第168章 此行,无所得
作品:《一人之下:墨家巨子不擅炼器》 第168章 此行,无所得
韩舒没有理会內心如涟漪般泛起的悸动,手指一碰,墙壁石刻的字样莫名其妙浮动,如同一副凌空鐫刻的字帖。
上上个甲申年,三十六贼约定於此处聚首,最终仅八人和无根生到来,並於山谷內参悟出“八奇技”。
韩舒眼前的画面,和当时八人所见別无两样,都是於仙人躯似的山谷之中,窥视到了紫阳真人的一抹神意,再结合毕生所学所得去参悟破解。
韩舒起身走去,旁边的字符游鱼般环绕。
暗青色的山体石壁消失了,一条闪耀璀璨光芒的长河自九天垂落,韩舒感觉自己的心神被拉扯著隨光河逆流而上。
洞见整个光景之后,唯有天璇一个器灵始终陪伴在身后。
无数画面闪过,韩舒不知道是从石壁文字中接受了这些信息,还是真的隨光河窥见了歷史中的某个冰山一角。
他看见了苏颂的水运仪象台和半球形的星图演示器,看见了喻皓的开封开宝寺斜塔和“无梁殿”,看见了何稠的“行殿”与“六合城”,看见了祖冲之的千里船和水確磨·:·
再往后,便是三国名巧马钧的“水转百戏”,诸葛武侯和黄月英的木牛流马,张衡的浑天仪和地动仪:::
还有公输班的锯子、木鹊和云梯;墨翟的木鳶、连弩和攻城车。
“都是古来的一些能工巧匠啊·::”韩舒嘆道,又看见一偃师向君王献伎。
他手下的木偶精巧绝伦,能歌善舞,“頜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適”。
天璇在画面中来回穿梭,手指抵著下巴:“是根据你心中所想构成的画面,这情形还真不好说是仙人手笔还是寻常的术法手段。”
“哎呀,我说错了。”
她右手握拳,在左掌手心一拍。
“没有什么仙跡,这里的一切都源自於你。”
韩舒就地盘坐,那条光河距离自己越发遥远了,等彻底看清全貌,他才知道,那东西哪里是天河,分明是一棵参天巨树。
那些遥远的过去,那些超凡入圣者,那些旧时存在过的劳苦大眾,构成了树的根基,而后来者组成枝干,朝无数不同的方向开枝散叶,让这棵耀眼粗壮的树,变得更加茁壮,更加璀璨。
“真美啊·::”韩舒由衷讚嘆著,向那些过来人致以深深的敬意。
再看这树,早晚有一天会撞破穹顶,繁茂枝叶將整个华夏都纳於荫佑之中。
“怎么样,这算是满足你的好奇心和求知慾了吗?”天璇问道。
韩舒笑著回覆:“起码知道那八人看过了什么样的光景,他们在紫阳真人那抹神意的基础上,
摸到了適合自己的一部分。”
“只不过你我无法从中更进一步了。”
天璇从一幕幕画面中脱身,端详韩舒坦然自若的神情。
无所得,却也无甚遗憾。
韩舒顺势一躺,背部贴靠在凉冰冰的山体,眼前是打磨光滑的洞窟顶:“咱们奇技一道,最是忌讳一个厚古薄今。在我看来,哪怕冠以『风后”之名的奇门,都不一定能比得过武侯奇门。”
“起码孔明先生让那些愚笨的子孙,有了掌握奇门法术的可能性。”
天璇歪头一笑:“在紫阳真人的主场,贬斥『八奇技”的也就独你一个了。”
“因为张伯端不会真的在意这些奇诡异术。”韩舒手指点著眼前漂浮的字刻,一个个碾成了稀碎。
“诚如他在《禪宗歌颂诗杂言》中说的那样,他是想先以神仙命脉诱人修炼,次以诸佛妙用广其神通,终以真如觉性遣其幻妄,而归於究竟空寂本源矣。但这个想法终究太过理想化了。”
“在此参悟的眾人,能做到第三阶段的,又有几个?”
“天璇,我们该回了。这里没办法进一步成就我们,我们手中所握的『奇技”,已经远远超过仙人遗藏了。”
韩舒对那消失不见的鎏金巨树拱手,没有先人探索,他目前所掌握的一切都不过是空中楼阁,
这一拜,是对古往今来无数先驱者的敬重。
山体洞窟恢復如初,小门外的八卦机关被人触动,阴阳分离,张楚嵐一行人沿著螺旋石阶走下看到站立在石壁前的韩舒,几人微微一愣,全都挤在了狭窄不堪的小石门处。
张楚嵐开口问道:“老叔你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打洞进来的。”
“唔··:”张楚嵐无言以对,墙壁石刻的字跡还在闪烁微光,氛围中充斥著大事已成的古怪气味。
“你不要跟我说,在我们破解谜题的这段时间里,你参悟了石刻字样,然后悟出了第九奇技?”
韩舒几步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楚嵐,已踏星槎穷碧落,何须骑鹤问瀛洲啊?”
“什么意思啊?”
在张楚嵐关注的视线中,韩舒走出小石门,沿著石阶走了出去。
王震球一副玩世不恭的作態,笑呵呵道:“你这文学造诣有点低呀,『星槎”是古代传说中可以往返天河的木筏,瀛洲是传说中东海存在的仙山。”
“哦哦哦。”张楚嵐连声应道,“是说我们已经拥有了上天入地的本事,就没必要去寻访虚无縹緲的仙山了嘛?”
“大概吧,谁知道咱这位领导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混球儿耸耸肩,几步小跳至石壁旁边。
上方雕刻的“九曲盘桓洞”赫然在目。
王震球抬头思索,心有所领。
二十四节通天谷的设计初衷,是筛选一批至人,他们要有足够的机缘和运气走通山谷,如此便拥有了操纵然体流转的资格,破解“何为诚”的谜题后,合格之人会原原本本接受石洞的信息。
无根生认为张紫阳挑选传人的方式太过草率,所以擦掉了洞中石刻,刻下“九曲盘桓洞”几字,借《西游》典故,否定其乱为人师的行为。
“这里的字跡被擦的不算乾净。”冯宝宝指了指韩舒修復的部分。
“这里写的是···神机?”混球儿半蹲著细细琢磨,石刻中间残缺,无法构成完整的篇章,
內容陈述了打磨器件的要领。
在他看来,石刻所传皆是毫无营养的空白大话。
“要是牵扯重大,老叔也不会允许字跡遗留於此,暂且放著吧。”
石壁信息损毁,无根生的宝藏被窃,再待下去也无济於事。
张楚嵐看了眼矮小的苍老身影,不知道金凤此刻在想些什么。
“婆婆,您不会放弃追查拿走藏品的人,以后用得上帮忙的地方,大可喊我。”
金凤疑惑道:“你我立场不同,公司的人为什么想帮一个『全性”?”
张楚嵐拍拍胸膛:“就凭我们都是三十六贼的家属,他们所做的一切无论带来的是苦是乐,我们有资格去享受,也有义务去承担。”
“假如他们留下的是遗產,就去继承;是谜团,就去解开;是祸害,就去剷除。”
短短相处下来,金凤已知张楚嵐城府深重,此时分不清他话中是真情流露,还是伴装作势的虚情假意。
思索片刻,她还是將手机號码递交了过去。
任务完成,宝嵐一行人自幽暗的洞窟走出,在林间的岔道口彼此頜首,身影便如滴入水中的墨跡,散於苍鬱的莽林之中。
几日后,金凤与夏柳青踏上了回返的旧径。
山谷寂寂,风掠过树梢时,枝叶摩声似某种秘而不宣的私语。
夏柳青点燃了淘换来的炸药,忽而爆裂声撕破了山中的寧謐,火舌自谷底出,舔著岩壁吞噬林木。
火焰如狂舞的赤蛇,豌蜓肆虐,映得天幕猩红一片。焦黑的枝在热浪中颤抖,灰烬如雪,纷纷扬扬,盖住了通往山洞的隧道。
最后,那些如同蚁穴般纵横交织的隧道也轰然塌。
金凤的老镜中倒映著山谷火光:“既然那是掌门的意思,乾脆做的彻底一点,此处山谷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山巔之上,韩舒隨地盘坐,眸中投映著远处的浓烟,
“你们能烧掉山谷的仙人躯,还能烧掉其中的神吗?
韩舒的掌中骤然腾起一缕金白交织的焰光,他想了想,五指收拢又舒展,终是任其熄灭。
天璇立於身侧,绿裙隨风轻扬,垂眸俯瞰山谷间肆虐的火势,忽然问道:“这两个傢伙算不算放火烧山?”
“嗯?对喔。”韩舒侧首一愣,目光滑向山脚,金凤与夏柳青仓促奔逃的身影在浓烟中若隱若现。
“咻!”
夏日乾燥,一场山火不知会带来多大的损失和牺牲,好在韩舒驱使地上沙尘,顷刻间將蔓延的烈火吞没了。
不多时,警笛声刺破山野的寂静,闪烁的红蓝光点沿山道攀援而上。
“这么偏僻的地儿都有人纵火,图啥啊,不会真有人的祖坟在这吧?”下车的小同志一脸不解。
他们很快处理好了事项。
“金凤一一记得等我啊金凤!”夏柳青跟跑著被推上警车,腕上是小同志送的银鐲子,连在一块儿的。
金凤婆婆沉著脸,在另一辆警车前驻足,终是长嘆一声,佝僂著腰钻进车厢。
夏柳青扒住车窗,又去死死盯著韩舒,黑窟窿似的双眼划过一丝困惑:“我还以为我们是一伙的。”
戴帽子的小同志放下车窗,说道:“谁跟你这纵火犯一伙的,知道这位是谁嘛!还有老实交代,火药的渠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夏柳青顿了顿,请求道:“让我和外面的小子聊聊,我就坦白。”
无奈,车窗再次放下。
韩舒本以为老头子要质问“为什么”,可从窗户放下,到警车开走,他就只丟下了几句不断重复的话。
“炸药我买的,开山我策划的,火灾我引起的,什么都是我乾的!”
“罪我认,別为难金凤!”
“別为难金凤啊!”
韩舒承认,“全性”第一深情让他有点心酸动容,他挥了挥手,送两个“全性”元老离去。
焦黑的树木散发著黑烟,山谷两侧的纹路全毁,
死局不存在了。
这可能是炸山所带来的唯一好处,起码不会有热血的冒险家误入此地而古怪身亡。
韩舒返回了华北暗堡,本想將曲彤操控下的刘禿子和朱迪交给执行人员,可两人恢復意识的剎那,就將全身之照引向心臟,毁心自杀了。
以利亚双手捆绑在板凳后,同纳森岛王搭建了联繫。
“嘛,我们的王要亲自过来接人了,身为纳森卫,还真是有点令人受宠若惊啊。”
暗堡负责审问的执行人员记录著,询问道:“你们的王打算公开露面了?”
“毕竟今年纳森的树长势不错。”
“树?”执行人员轻蔑一笑,“又开始了,你们这群自翊神之子的可怜傢伙,又要掏出又蠢又臭的优秀人种理论。”
“谁说不是呢。”以利亚笑著。
“嗯?”执行人员对他的態度深感异,身为纳森卫,对神树的拥护是绝对的,他们本该无比信奉神树构建的原始法则。
“纳森王露面,意味著金枝被折断了吧?王位的更替仪式不能私自进行,需要国际几大异人势力的见证,你们的岛屿估计要热闹了。”
“一个研究人员,知道的还不少。”
“毕竟我也对接过海外的事务。”
以利亚挺直了身躯:“你们的负责人会对纳森感兴趣嘛?他手底下有很多精巧的造物,我见过许多链金大师,与之相比,他们的作品完全没法拿上檯面。”
那执行人员仰头一笑:“韩头儿对那些在树底下顶礼膜拜的傢伙们完全不感兴趣。在我看来,
你们很可怜,但凡纳森王有一点进步的思想,韩头儿都能给你们带去现代社会的曙光。”
以利亚的笑容僵停了一下:“这种传教士的说辞,听著真让人心里不痛快。”
嘟嘟嘟交谈著,执行人员接受到了一则短讯,他看了眼,说道:“你的处理移交给董事会了,魔都会面时依旧当你的纳森卫。”
以利亚得以恢復了自由,他问道:“不用通知你们的负责人吗?”
“韩头儿知道了,另外他有要事在身,没工夫理会你们这点小事。”
西北荒地深处,狂风卷著细碎的砂砾,呼啸著掠过苍茫大地。
炙热的阳光灼烤著起伏的沙丘,蒸腾的热浪使远处的地平线微微扭曲,仿佛一条游动的蟒蛇。
一辆货运卡车在沙地上顛簸飞驰,发动机嘶吼著冒出青烟,车厢內,巨大的钢架固定著一副完整的马门溪龙骨。
那骨架保存的完整程度,足够令整个古生物界沸腾。
卡车后方三百米处,三四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疯狂追击,车窗半开,黑洞洞的枪口频频探出。
砰砰砰!
子弹划破燥热的空气,在卡车外壳上撕裂出狞的弹孔。
远处的沙丘顶端,韩舒平静地注视著这场生死追逐,沈云蹲在他脚边,圆脸上写满兴奋,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哇靠!生物学家干起仗来这么猛嘛?”
“我以为只有考古学家才会跟黑恶势力作战!”他搓著手,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韩舒斜他一眼,指尖一勾,精准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板栗:“小子,对生命要存敬畏之“是··.”沈云疼得眼中泪。
匆忙追击的黑车中,老孟隔著窗注意到了韩舒二人,他喘著粗气,不知该报以什么表情:“带著七岁门人来枪击战场学习·::”
“正常当门长的能干出这事儿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