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自由意志
    “停！大家不要衝动！”
    看到沧源大军闯入，义体人首领倒是非常识时务，举起双手投降，没让卫兵们衝上去。
    草原带领几名玩家上前，控制住了他。
    “你到底是谁？叫什么？”
    “中级工程师，康纳。”
    对方答道，语气里听不出慌乱，也听不出恐惧。
    “你们可以把我看作是这里的平民代表。听著，我们——”
    “带我们去下面的洞穴。”
    陆渊以“恶人”的姿態打断对方。
    “然后通知厂房，继续生產维修战舰的部件，否则我用核弹头把这地方彻底炸平。有什么话，
    你可以在带路的时候说。”
    康纳看向陆渊，意识到这才是这帮外人真正的首领。
    他停顿了一两秒。
    “好，请跟我来。”
    康纳让卫兵们放下武器，退到远处，然后高举双手，带领眾人往走廊更深处的向下坡道走去。
    “可以问问，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吗？”
    他被几把枪顶著，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半回过头问道，外加义体设备在脑后有节奏地蠕动，
    让人看了生理不適。
    “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陆渊问。
    “大约30年前，挖掘矿產的时候发现的。”康纳答道。
    “自那之后，联邦就巨资在这里组建了秘密科研机构，他们的等级和待遇，都凌驾於我们採矿部门之上。
    “科学家们很快发现，这里的设备是用来对人类进行义体改造的，他们计划先吃透这里的技术，然后把技术拿给精英特战队和上流阶级享用。
    “但是研究从一开始就遇到了挫折，这些改造设备的精密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科学家们甚至没法將设备启动起来。”
    前方出现一道厚重的大门，康纳很顺从地上前，输入密码。
    大门缓缓开启，队伍继续前进。
    “然后呢？”
    “然后，半年前，我们的首席科学家取得了科研突破，所有设备一夜间全部启动，开始大量生產来自黄金时代的义体部件！”
    说到这里，康纳原本颇有些兴奋的语调一转，变得忧鬱而低沉。
    “结果三个月前，这些毫无祖国观念的科学家，竟然私下里把研究成果和一部分设备样品，出售给了超级民主帝国！”
    玩家们面面相。
    不太妙啊——·
    在这里听到帝国的名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通知舰队，做好短时间內升空的准备。”陆渊立刻对身边的草原道。
    “另外通知在临近星系巡逻的战斗机，让他们扩大警戒范围。”
    “是！”
    安排完这一切，他问康纳：“你们是怎么知道与帝国做交易这件事的？”
    对方答道：“当时需要新开挖一条足够宽的井道运出义体改造设备，很难不走漏风声，科学团队还计划在交易全部完成后，杀掉所有的殖民地居民灭口！
    “好在首席科学家有正义感，他强烈反对这个决定，並且帮助我们开启了地下科研区域的门禁。
    “我们这些矿工为了能活下去，只能在他的组织下来到这里进行义体改造，武装自己，发起暴动，先下手为强！
    “客观上来说这是犯罪，但我相信，你们应该可以理解其中的缘由。”
    “不是大哥”夜行听出这段“剧情”有问题。
    “你们就没品出整件事情不对劲？从没怀疑过首席科学家的真实动机？”
    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取得突破的是他，最后创造条件、给你们做改造的也是他有没有一种可能，最初联络帝国进行交易，以及放出传言要灭你们口的，还是他？目的就是在大赚一笔的同时，开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体改造实验，培植一股属於自己的势力？”
    康纳停住了，沉默许久。
    看得出来，他之前没想这么多。
    这帮长期脱离星联社会的採矿工人，终究还是过於淳朴了些。
    这有点类似翡翠生科，只不过后者被沧源保护得很好，原住民们在哨站里开客栈、开酒吧，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实现了旅游业致富。
    “继续走！”
    玩家用枪头戳了戳康纳的后背。
    “也许吧———”对方嘆了口气，“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愿意接受义体改造，这种感受，你们不会懂的。”
    “我建议你尽力描述一下。”陆渊冷冷道。
    “我们的精神升华了。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疲劳，也不用再吃那些该死的淀粉块和蟑螂膏。”
    康纳回过头来，微笑看向陆渊，
    这笑容很自然，不是硬挤出来的，是真正属於人类的微笑。
    “接受过改造的殖民地居民不再互相爭吵，不再打架，也不再有谁的老婆又出轨了谁的老公的狗血烂事。
    “更重要的是，我们永远告別了先前那个低劣的自己！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审视人生！”
    康纳情难自禁地张开双臂。
    “我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颗偏远荒凉的星球採矿，大多是因为年少时没能取得很好的发展机会，
    浑浑噩噩中，却还是忘不了一夜暴富！
    “在这种贪婪的驱使下，我们做出了很多不理智的决定。向公司借高利贷购买採矿装备，然后再签卖身契，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高危工作，先偿还完贷款和利息，然后慢慢积赞收入！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运气爆棚，可以挖到大矿脉，但最后，又有多少人如愿以偿，离开这颗尘土飞扬的赤红行星，过上富裕的生活呢，呵呵——“”
    玩家们无言以对。
    类似的企业，应该在星联里很常见。
    跟这种开发公司比起来，执行官简直就像是在作慈善。
    “但在接受义体改造后，我们惊讶地发现，心中的那股贪婪，居然彻底消失了！
    “我们现在可以坦然面对清贫但寧静的生活，不会再想著一夜暴富，生命可以有新的开始，可以平和地生活下去！”
    “所以你们被改造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大脑思维模式。”南国的雪帮对方总结道，“你就没想过这种改造可能很危险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美丽的小姐。”
    康纳並不觉得被冒犯到。
    “但请听我说，我们都是自愿选择接受改造的，我们拥有自由意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们借下高利贷，签卖身契时，也有『自由意志』”。”
    “这不一样，你在偷换概念。我们清楚高利贷和卖身契的风险，而义体改造没有风险！”
    “风险就在於你们会变得不再是自己，失去一部分人格。”
    “不会的。改造期间我们一直保持清醒，如果精神状態发生了改变，一定会有所察觉。”
    “是吗？”
    雪姐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康纳。
    “我正好对脑科学有些了解，这样吧，康纳先生，你也有童年，对吗？”
    “当然。”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童年时候喜欢的那些玩具，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变得不再喜欢的？”
    “这———
    “说不清是吧？没关係，我们都说不清，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再喜欢吗？”
    “当然是因为太过幼稚，尤其是对一个需要担负起责任的成年人来说。”
    “嗯，幼稚所以，当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变得不再喜欢时，你感受到的不是失去和惋惜，而是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变成了独当一面、可以被依靠的成年人。得到的是一种成就感，类似现在。”
    康纳用力点头。
    “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这不仅仅是义体改造，更是人类物种的进化和飞升！”
    “那么，你现在真的比童年时更容易获取快乐吗？
    “啊？这”
    “你真的比童年时更加好奇，学习效率更高，更有活力吗？这到底是成长还是退化？”
    一系列的问题，直接將康纳砸晕，令他哑口无言。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所以你看，康纳先生，在你长大的过程里，你也一直是清醒的，但你真的能客观评判成长带来的意义吗？
    “的確，成长带来了经验和知识的积累，但我们也失去了很多『能力”。
    “而且谁都不能否认，长大之后，我们变成了跟童年时的自己不太一样的另一个人，有些甚至成了罪犯、杀人狂魔。”
    雪姐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康纳的肩膀。
    “你所接受的身体和心智改造，跟这没有本质区別。你自以为只有收穫，没有付出和风险，其实不然。”
    这种义体改造最大的风险，就是接受改造者潜移默化，感受不到自己人格层面的变化，还觉得自己很正常。
    而在旁人眼里，他们已经开始慢慢脱离人类的范畴，慢慢失去人性了。
    哦哦玩家们忍不住低声叫好，私下里议论起来，
    “雪姐这个类比，该怎么说呢，就很灵性！”
    “最佳辩手啊—“
    “我突然记起来小时候特別喜欢玩摩尔庄园！但现在已经记不起来最后一次上线是在什么时候了......
    “以前还追jump漫画来著，现在只能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看，是在成为社畜之后的某一天。”
    玩家们只能在心里面希望，自己对游戏的热情，永远也不会消退。
    “黄金时代的科技，並不等同於美好生活的保证，反而可能充满了疯狂。”
    陆渊对康纳道。
    “不！不会的，首席向我们保证过！”
    “草原，把废墟星上的影像给他看。”
    “是！”
    草原上前，把播放著视频的pad递给康纳。
    “这是—.不可能—”
    康纳看到了尸傀，看到它们在外貌上与自己的义体人同胞有九成相似。
    “改造你们的技术，也创造了那种怪物。”陆渊继续道，“如果你们继续增加义体化程度的话.相信不用我提醒。”
    康纳停在最后一道大门前。
    “你们的儿童並没有接受义体改造，为什么？”
    南国的雪走到他身边。
    “因为儿童没有发育完全，不適合接受改造。”
    “这是首席告诉你们的？”
    “不，首席建议全员接受改造，这是我们自己討论后得出的结论。”
    “仅仅是这样吗？还是说你们潜意识里对改造也存在质疑，希望儿童能经歷完整的童年，长大后，自己做出判断和选择？”
    .
    “现在你们还保留著对下一代的关照和疼爱，保留著最后的人情味，但改造继续进行下去的话，这种人类情感还能维持多久？”
    “我们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来龙始末的，我知道在这扇门后面，你的同胞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给彼此一个机会，让他们先投降吧。”
    “等我们的调查结果出来后，再要怎么做决定，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陆渊变相承诺，这件事可以有和平解决的方式。
    许久之后，康纳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隨后，他输入密码。
    大门开启，其后的数百名接受了改造的殖民地居民，放下了手里模样怪异的自製武器，退向两侧。
    他们已经收到康纳通过强化脑波发送的“停火”命令。
    “一半人赶紧去扫描义体设备蓝图，剩下的一半警戒！”
    草原高声下令。
    “好！”
    玩家们一鬨而散，各司其职。
    这是他们除了搜刮战利品之外第二擅长的。
    “这里的设备，只要能净化掉人格重塑部分的污染，应该能对我们的生化义体开发產生很大推动。”
    南国的雪走到陆渊身边，说。
    “那就儘快推动吧—”
    夜行感慨道：“以后要是再有潜入类任务的话，高低得把调查员的变脸和步態模仿技能开发出来，不然监控探头下，简直寸步难行啊！”
    “嗯.—”
    陆渊表示同意。
    单纯的基因改造是有极限的，生化义体的进度是要提前。
    他看向情绪明显有些消沉的康纳。
    “你们的首席科学家在哪？”
    这人明显有问题，有必要亲自见一见。
    “他带领手下学者和志愿者们，正在洞穴更深处，从事更加重要的研究——
    话音刚落，沉重的机械运转声，从那道高度超过100米的神秘巨门处传出。
    它正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