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676.交杯
    狱卒哥在二楼的阳台架起了画板，江禾逸见状立刻跑了上去。
    “这么紧张兮兮的，是怕我一时兴起，画点——有伤风化的东西？”
    狱卒哥头也不回，语调里带著他惯有的、几分戏謔的笑意。
    克夏紧张地注视著画布上逐渐清晰的线条，闻言立刻道：“很高兴你能有这份自知之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大家心里是个什么危险定位。“
    “嘖嘖嘖，我记得，不久之前你对我还是客客气气的，被薯条同意，成功缠上土豆立刻变脸了吗？”
    “这和那个没关係！”克夏脸颊微红，急忙辩解，尾巴却不自觉地轻轻拍打著地面，“这里可是坠星海的千年奇观群！是记录著安纳大陆文明变迁，將各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建筑精华拓印、留存下来的神圣之地！你画那些那些不正经的东西，不能选在这里！这是对歷史的褻瀆！”
    狱卒哥並不接她的话茬，只是专注於手中的画笔。
    寥寥数笔，精准而传神，会谈所用的那座融合了海族与陆地建筑风格的主厅轮廓，已跃然纸上。
    他忽然停下笔，斜睨了江禾逸一眼，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大大咧咧。
    “土豆，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你指什么？”
    狱卒哥的目光扫过阳台下方那些衣著华丽、气度不凡的安纳大人物们“这里绝大多数人，对他们的世界，不久前距离彻底毁灭、再度墮入循环，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一无所知。“
    “他们更不知道，在那之前，他们的命运在循环中被反覆碾碎。”
    狱卒哥的画笔顿了顿，他的目光有些迷离。
    “命运，无常啊——所以，记录很有必要。”
    他喃喃著，继续动笔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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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不再言语，重新挥动画笔，继续在那片画布上构筑著线条与色彩的世界。
    江禾逸双手撑在冰凉的石质护栏上，俯视著下方那些决定著大陆未来走向的大人物们，一时默然。
    冷不防的，狱卒哥正经了起来。
    带著哲人般的光辉。
    又或许是他浸淫画技许久，当真有了艺术家的忧鬱？
    狱卒哥笔下的风格有了变化。
    画布上的线条不再是他惯常使用的、那些勾勒诱人曲线的柔和笔触，转而变得坚硬、凌厉、充满力量感。
    他不再描绘那些梦幻的，旖旎的迷人线条，而是开始忠实地捕捉眼前这座古老奇观建筑的雄伟结构与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跡。
    “这是你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画风景。”江禾逸有些诧异地说。
    “算是吧。”狱卒哥笑了笑，那笑容里少了几分轻浮，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心有所感，你就別怪我偶尔也矫情这么一回——能跟你们这群傢伙抱团，混过两辈子，我上辈子——大概是真拯救过比安纳还要糟糕透顶的世界吧。”
    江禾逸望著老友难得流露出的认真侧脸，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轻的嘆息。
    “你说话——还是轻浮一些吧。”他拍了拍狱卒哥的肩膀，“我还是更习惯那样的你。”
    在整场多方会谈中，虚实边界一行人扮演著一种极为特殊的角色他们仿佛是某个声望系统里，同时刷满了所有势力好感的公共npc。
    无论是安纳帝国的库瑞恩心腹、森林种族的年迈长老、朽叶精灵的王室代表，还是坠星海妖的大祭司。
    但凡经过他们身侧，无不停下脚步，向著他们这群年轻人微微欠身，投以发自內心的尊重目光。
    安纳歷史上还未出现过，能將矛盾漩涡中的各方，撮合到一张谈判桌的人。
    虚实边界甚至不在安纳大陆这张桌子上吃饭，与所有人都没有利益衝突。
    一个近乎守序中立的势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崛起，完成了数百年来未曾有人实现的壮举。
    磋商结果暂且不论，今天之后，虚实边界的“面子”，分量一定大得惊人。
    江禾逸和大家私下也曾认真探討过这个问题。
    假设世界脱离循环的“余波”真的需要数十年才能彻底平息，那么他们索性就不再考虑返回的事宜。
    这一世，就在安纳扎根，老老实实地在此终老，默默地守护这份可能诞生的、来之不易的和平协议。
    这既是身为外来者对这个世界的责任，也算是他们以一种相对低调的方式，浅浅地造福这片承载了他们诸多记忆的土地，回报安纳世界为他们“养育”了薄荷妈妈和克夏的这份奇妙缘分。
    “你这说法，听著怎么怪怪的。”一旁的薄荷听到这个理由，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语气里带著点不满，“难道单纯只是为了我，你们就不愿意在安纳住一辈子吗？非要扯上什么大陆和平、世界大义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隨即双手叉腰，摆出了一家之主的架势，亲口下达了最高指令：“哪都不许去，乖乖给我养老！”
    这下谁想著离开安纳就是孝道有亏了。
    薄荷发誓，如果那样，她在安纳变成灵体都要天天念叨，让他们回到主宰身边也睡不著觉。
    最初的蕾妮並不太能接受“薄荷妈妈”这个微妙的称呼，在她的认知里，这个称呼实在有些—过於亲呢和古怪了。
    因此有人高喊时，她总会感觉鸡皮疙瘩起来了。
    沉稳可靠的团长土豆，会无比自然地称呼薄荷为“妈妈”。
    强大骄傲的巨龙艾蕾菈维，竟也会低下高傲的头颅，喊出“妈妈”。
    就连那只思维模式与常人迥异、身为史莱姆之王的深绿，也会用她独特的方式，坚定而执著地高呼著“妈妈”。
    像是某种合群的特殊仪式。
    於是——
    “你看，这就是薄荷妈妈，生气起来像是孩子撒娇。”
    会说不出口只是因为喊得少了。
    忙里偷閒，库瑞恩在威克的陪同下，出现在了餐桌旁大快朵颐的虚实边界眾人身旁。
    “威克和我说了，你们似乎不是吃，就是在找吃的路上。”
    库瑞恩说这句话时，实在有些忍俊不禁。
    事关大陆未来，匯集了安纳大陆最高意志，会谈选址特地定在坠星海具有歷史意义的奇观群中，取岁月和时光共同见证的內涵。
    这本该是个严肃、庄重的场合，每一方都需要在谈判的取与舍之间做出决断，搁置爭议，各取所需，实现共贏。
    可偏偏是这么一个场合，因为提供了无限量的酒水和食物，引得无所事事，又要亲眼见证省事的虚实边界，全员化身饿汉。
    那些身负谈判重任的各路大人物，大多只是浅尝輒止，让胃里略有些食物垫底即可。
    隨行而来的各族年轻子弟，起初也还保持著必要的矜持与礼仪。
    无奈，虚实边界这群人胡吃海塞的豪迈姿態实在太过亮眼，那发自內心享受美食的快乐，极具感染力。
    尤其是赫尼拉凯与沃尔文这两位。一个专注於各式烤鱼、熏鱼，吃得满手是油，熊脸上写满满足。
    另一个则抱著一桶据说是海妖特酿的果酒，喝得不亦乐乎。
    两人几乎霸占了一整张长桌，仍显得意犹未尽。
    更有清盘大杀器艾蕾菈维蹲守一旁，等两人吃干抹净再来“打扫卫生”。
    吃著喝著，氛就热烈了起来。
    沃尔文已经和几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挑战他酒量的各族小年轻们喝上了。
    库瑞恩早就听过沃尔文的大名。
    当初安纳贵族们曾派出最强阵容，企图在酒桌上將他放倒，最终结果却是所有挑战者都滑到了桌子底下，而沃尔文还能面不改色地扛起自己的同伴，步履稳健地扬长而去。
    此刻，听著不远处那觥筹交错的热闹声响，库瑞恩只能苦笑著连连摇头。
    “陛下这可就冤枉我们了。”江禾逸解释，“我们是在帮狱卒哥取景。”
    “取景？”
    库瑞恩顺著威克的手指抬头，发现了高处架起数个画板的狱卒哥。
    江禾逸笑道：“想要获得一张各族和睦相处的构图，只是单纯地请求大家协助，神韵难以到位，所以我们只能以身入局，以实际动感染大家。”
    “乾杯！”
    “干！”
    只见他已经站起身，高举著巨大的木质酒杯，“嘭嘭”作响地绕著桌子转了一圈，与每个愿意碰杯的人热情相撞。
    那些已经喝得上头的各族年轻人，也被这豪迈的气氛所感染，纷纷起身，意气风发地跟著举杯畅饮时不时有人倒在长椅上呼呼大睡。
    在这推杯换盏催化下，来自帝国五大学府的年轻精英，已经能和森林种的年轻翘楚勾肩搭背，互相拍著肩膀称兄道弟。
    性格活泼的坠星海妖，甚至已经用他们灵活的尾巴，捲起酒杯，和面颊微红的朽叶精灵玩起了喝“交杯酒”的游戏—
    比起带著政治任务而来的大人物，年轻人之间更直白率性。
    不过，因为有吉萨等人的逆天操作在前，坠星海妖们，和帝国五大学府而来的精英，大多保持了一些距离。
    只有少数海妖，能做到毫无隔阂地上前交流。
    如果吉萨可以被杀死第二次，库瑞恩会毫不犹豫再来一次。
    用尾巴缠著別人的手，一起喝酒，是坠星海妖中展示善意与亲昵的知名动作。
    海妖们已经向森林种、朽叶，都表现出这份招牌动作，唯独缺少了安纳。
    信任，弥足珍贵。
    因为吉萨的缘故，正常的安纳天才都受到了无形的歧视与戒备。
    薯条无奈：“有时候不努力一下，你未必知道自己这颗老鼠屎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狱卒哥咬著笔头，托著腮，不住嘆息。
    构图场景、动作，都已有了草图，可偏偏缺少了人族与海妖的互动。
    “嗯？”
    他猛地愣了神。
    只见江禾逸径直走向桌边，取走了三杯果酒。
    一杯给了薯条，一杯塞到了克夏的尾巴上，拍打著，让她握紧。
    “餵我。”
    “唉？”克夏眨眼。
    “说了，用尾巴餵我喝酒，我也会餵你的。”江禾逸催促，“狱卒哥在等。”
    克夏两眼放光，嘴角竞然淌下了口水。
    胖乎乎的海妖尾，猛地缠上了江禾逸的腰间，这显然不符合常態以尾持杯的交杯酒习俗的动作，让他下意识想要挣扎。
    可面对目光灼灼的克夏，以及尾巴尖勾到嘴边的酒杯，江禾逸无奈地笑了一声，把手里的酒杯递到了满脸渴盼的克夏嘴边。
    “哇哦！”
    歌莉婭在普拉塔的提醒下猛回头，看到这刺激性的一幕，四下寻觅留影捲轴。
    墨鱼模了摸下巴，看向被窝：“薄荷妈妈似平能做出，短暂生成海妖尾的药剂，要不要——我们也试试？“
    被窝嘴角上扬：“原来你喜欢被尾巴捆起来吗？”
    “没有那种习惯，只是突然间兴趣使然，想要体验体验——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怎么脸会这么红。”
    墨鱼肉眼可见的慌了，可被窝却是兴奋地搓起了小手，迫不及待想要和薄荷妈妈下订单玩玩。
    “咕嘟咕嘟”著满饮果酒，两人都亮出了一滴不剩的杯底。
    作为补全人类与海妖互动的关键一环，江禾逸与克夏，完美完成了任务，得到了狱卒哥在上方竖起的大拇指奖励一个。
    薯条摇晃著仍然满杯的果酒，轻轻咳嗽了一声。
    “嘻嘻，是我最爱看的环节噫！”沃尔文酒也不喝了，带著各族的小年轻，纷纷回望。
    克夏立刻鬆开了缠绕在土豆身上的尾巴，取来了满满一杯果酒，用尾巴尖举著，轻柔地裹上了薯条的手腕，一点一点顺著肩膀，搂了上弦。
    动作熟练，却也小心，眼睛时刻紧盯著薯条的反应。
    “啦，赶紧完成动作吧，你不喝，我可要泼你脸上了。”
    得到薯条的许可，克夏赶忙凑上前，咕嘟咕嘟地接受投餵。
    薯条杯中酒水被她喝得一乾二净，眾人视线很自然落在了克夏的那杯上。
    只见薯条慢条斯理地拿起酒杯，轻抿了半杯，然后笑咪眯地把杯子递给了江禾逸。
    “帮我喝完吧，反正是克夏送给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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