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叶念安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尽残忍的弧度。
    “你这不叫懺悔，你这叫噁心人。”
    “你磕破了头，流干了泪，说再多对不起，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不配。”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你的懺悔，我更不稀罕。”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带著你这一身的罪孽和悔恨，去过你那烂泥一样的人生。日日夜夜，都被过去啃噬，被现实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才是你，是你们张家，真正应得的报应。”
    她说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只脚边的螻蚁。
    “別再来噁心我，也別再出现在我面前。”
    “下一次，你就不会再有跪下来磕头的机会了。”
    说完，叶念安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甚至连他那痛苦绝望的表情都懒得去欣赏。
    她转过身，提著手里的红和点心，迈著从容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条骯脏的小巷，走向了属於她的，阳光灿烂的人生。
    只留下张卫国一个人，跪在原地。
    额头的鲜血顺著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绝望的。
    他看著叶念安那决绝的、没有半分留恋的背影，终於明白。
    他，连让她多看一眼的资格，都已经失去了。
    这，或许才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就在叶念安即將消失在巷口。
    明明明白了一切。
    可一股巨大的、不甘的恐慌攫住了张卫国的心。
    他像是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著那个背影嘶吼出声：
    “叶念安！”
    “不管你承不承认！不管你接不接受！这都是我的懺悔！是我欠你的！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我只能这样……才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他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他知道自己罪该万死。
    他只是想通过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稍稍减轻那份压得他喘不过气、日夜啃噬著他灵魂的负罪感。
    那即將消失在巷口的背影，闻声，停住了。
    叶念安缓缓转过身来。
    午后的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却丝毫无法温暖她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眸。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著他，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
    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张卫国，我问你一个问题。”
    叶念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入张卫国的心臟。
    “如果，当初你把沈湘这个战友遗孀带回来，不仅没有拖累你们家，反而因为这件事让你得到了上级的赏识，让你飞黄腾达。”
    “而我，在和你解除婚约之后，过得悽惨无比，穷困潦倒。”
    “到那个时候，你，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跪在这里，对我懺悔？”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在张卫国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张著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念安看著他那副呆滯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笑意，替他给出了答案。
    “你不会。”
    “你非但不会懺悔，你还会带著你的好妻子沈湘，抱著你的好儿子唐江，风风光光地出现在我面前，向我炫耀你过得有多幸福，你的选择有多么正確。”
    “你会用怜悯又带著优越感的眼神看著我，庆幸自己当初摆脱了我这个晦气的、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张卫国，承认吧。”
    叶念安一步步走回到他的面前，將他最后一块遮羞布狠狠撕下！
    “你现在所谓的懺悔，所谓的痛苦，根本就不是因为你对我有多深的愧疚，纯粹是因为你的日子，过得犹如地狱！”
    “你嘴上说什么后悔放弃了我，其实你根本不是在想念我这个人！”
    “你怀念的，只是一个可以逆来顺受、任劳任怨、被你们全家吸血还毫无怨言的免费保姆！一个可以伺候你瘫痪的爹、还要为你们张家当牛做马的……蠢货！”
    就像她上辈子一样愚蠢的那个人。
    张卫国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
    鲜血溢出而不自知。
    他最后的、可笑的自我感动，被她赤裸裸地剖开在阳光下，暴露出里面最骯脏、最自私的內核。
    “噗——”
    张卫国再也撑不住，一口心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身前的地面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他不再挣扎，不再辩解，只是抬起那张血污交加的脸，痴痴地看著叶念安，然后，笑了。
    那笑声，比哭声还要悲凉，还要绝望。
    “呵呵……呵呵呵……叶念安，你说得对……”
    他喃喃自语。
    “你说的……全都对……”
    他承认了。
    在她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他所有的偽装都成了笑话。
    他终於彻底地、完全地败了。
    “很快了……”
    张卫国收起了笑，眼神变得空洞而平静，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用一种近乎解脱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会为我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最后的代价。”
    叶念安静静地看著他。
    她不懂张卫国的意思。
    也不想懂。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一辈子过著如此顛沛流离，悲惨无比的人生。
    让这些渣渣的苦难，当做叶念安茶余饭后的笑料。
    叶念安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毅然转身。
    这一次，她再没有回头。
    张卫国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很久。
    直到巷口再也看不到叶念安一丝一毫的影子。
    直到他额头上的血跡都开始凝固。
    他才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零件的木偶，僵硬地、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没有回家。
    那个所谓的家，如今对他而言，比地狱还要可怕。
    他顶著一张鲜血横流、青紫交加的脸，无视了路上行人投来的惊恐的目光，迈著沉重的脚步，朝著一个方向走去。
    张卫民的家。
    此刻，张家的院子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卫民蹲在屋檐下，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最劣质的捲菸。
    浓重的烟雾从他口鼻间喷出，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愁绪。
    他连厂里都不想去了。
    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想逃。
    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家，逃离这无休无止的折磨。
    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张卫民快要被这股绝望淹没时，院门被人敲响了。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