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革职

作品:《穿成陪嫁下一秒

    “別来无恙啊,皇弟。” 郭启秀身著黄袍,静立在龙榻前,明明是张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容,声音却沧桑无比。
    皇上圆目欲裂,像是极为震惊,又像是惊惧害怕,“怎么可能,朕当年明明亲手了结了你!”
    “呵。”郭启秀冷笑了一声,“你枉顾父皇旨意,与聂川合谋篡改詔书,又赶尽杀绝,灭了我子孙后代,竟然也能安稳安稳夜夜好梦吗?”
    “梦?对,这一定是梦!”皇上被他提醒,像是意识到了人死不成鬼魂,便成梦魘。他乃天子,百邪不侵,皇兄又是他亲手所杀,不可能死而復生,那这就一定是梦!
    苍老的帝王面色狰狞,突然一把拔下床边悬掛的宝剑,厉声喝道:“朕乃天子,是这天下最贵重的人,你只是阻挠朕登基的蛇而已,朕才是真龙天子!”
    他提著宝剑劈砍,“朕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千次万次!”
    聂贵妃在他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睁开眼睛,美眸中並无一丝睏倦,她淡然地下了床,坐到外间的贵妃榻上去,看著往日高高在上的帝王发疯。
    守夜的宫娥为她披上一件外衣,聂贵妃拢了拢衣裳,冷声吩咐,“叫外面的人嘴巴把嘴都守紧,舌头若是不想要便割了餵狗。”
    宫娥退下后,聂贵妃继续看著皇上癲狂的样子,他躺在床上手舞足蹈,红润的脸上满是狰狞。
    “真是报应啊,你也有今天?”聂贵妃唇边勾起冷冽的笑,只觉得通体舒泰,胸口中多年的阴霾终於一扫而空。
    她永远也忘不了床上高贵的陛下刚登基的时候,那时自己不过十八岁,正是全心全意爱著、敬著他的年岁。
    察觉到自己怀孕,她满心欢喜,恨不得蹦著跳著去找皇上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可她听到了什么?自己最爱的人,正对神出鬼没的潜龙卫交代,无论日后是谁登基,都不能聂氏所出,要是有一天他驾崩,便要潜龙卫將聂氏了结陪葬皇陵。
    那凉薄的语调,不是想同爱人生死同穴的期待,而是帝王早早便给她布好的死路。
    聂贵妃不想死,回想曾经的一切甜情蜜意都让她噁心,这个男人也让她噁心。
    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是小哥儿,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要活!
    聂贵妃在榻上坐了一夜,等天蒙蒙亮,才终于欣赏够了帝王狼狈的姿態,起身穿衣在宫娥的伺候下梳洗穿衣。
    本来懨懨的表情在皇上醒来后变得虚偽、好懂、和討好,是那种十分好拿捏的傻女人形象。
    皇上显然还记得昨天晚上的噩梦,他表情难看,一句话都没有对聂贵妃说,反倒是因为用膳的时候宫娥布的菜不合口,便大发雷霆,命郑瑞將其拖下去交由国师处置。
    没人可怜那个小宫女,也没有人去傻乎乎问她的下场,所有人都知道,交给国师的宫女和太监,只要进了那扇门,便再也看不见了。
    聂贵妃目送步輦离去,便又要更换翟衣,去会亲殿与父亲聂川相见。
    会亲殿內侍立著两名太监,两名宫女,再加上聂贵妃身边的四名宫娥,共八名閒人在场。
    “臣定襄国公聂川,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圣安。”聂川候在会亲殿中,隔著青色纱帘对聂贵妃行四拜礼。
    皇权贵重,贵妃是君侧贵眷,定襄国公虽为一品勛贵,仍需恪守尊卑。
    聂贵妃在纱帘后微微頷首示意,“劳国公大人掛念,请坐吧。”
    场面话说完,贵妃身边的宫娥便將那四名宫女太监领到了殿外。
    一时间场面寂静,聂川和聂贵妃谁都没有开口。
    “澜儿。”聂国公先道。
    聂川乃一品高手,他无异样便说明潜龙卫的人不在附近。
    聂贵妃鬆懈下来,“父亲可能拦得住秦家的人?”
    “你太过急躁了,得知太子未死的消息后,我便已经派兵封锁了所有官家驛站,秦家依旧镇守在东南边境,就算他回来,也不是为父的对手。”聂川纵然鬚髮皆白,但坐下的时候,气势仍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
    聂贵妃冷声说道:“文昭回京在即,廉王传信说太子手中握著他与安南王之间的书信,更有安南王印了王印的回信。若真让他顺利入城,不光聂家这些年的部署都付之东流,叛国大罪之下,聂氏全族都性命不保。”
    “骑兵早已准备妥当,娘娘不必忧心。”聂川依旧稳坐,聂贵妃的消息都是他叫人传进去的,他岂会不知?
    “父亲还是怨女儿当初没能救下六弟一命吗?”聂贵妃语气颇重,她这是不满国公反应平淡,想刺一刺他。
    聂川语气漠然,“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何必再提?”
    可能是因为一大早就忆起往昔,聂贵妃偏要再提,“六弟是父亲最喜欢的儿子,您这么多的儿女,独说他最像你。无论读书习武,就没有他不擅长的,他若没有死去,定然可以接手父亲的基业,再守国公府的百年荣光……”
    聂川站起身来,抬起垂在身侧的拳头,猛砸到身下的椅子上,御用监工匠精雕细琢的木椅,一拳被他拍的粉碎,“够了!”
    聂贵妃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奇,而后突然冷笑出声,“这么多年,父亲一直以为六弟的死和我有关吧?”
    聂川隔著纱帘对聂贵妃怒目而视,“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你以为你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个不是伤了就是残了都是意外?”
    聂川子女眾多,从儿子到孙辈,但凡有人敢表露出有才华的模样,不久便会出了事,其中有当今圣上的手笔,有太子的手笔,更有他亲生女儿的手笔。
    聂贵妃宫里的宫娥適时在门口小声提醒,“娘娘,国公大人,时辰差不多了。”
    聂川深吸了口气,又恢復稳若磐石的模样,“贵妃娘娘放心,老臣会助廉王殿下登基。”
    聂贵妃侧目,五尾凤的侧凤珠釵拂过上了脂粉的脸庞,“既如此,本宫和廉王就仰仗国公大人了。”
    太子文昭和当今圣上不一样,皇上多思而怯,善钻营却无魄力,当初是靠聂川一手捧上皇位的,想过河拆桥,又没那个本事,柔易拿捏。
    可太子心性果决,还没上位就已经算计起来怎么削弱世家,他若是上位,聂家定没有活路。
    不论如何,聂川都会將廉王捧上那个位置。
    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定襄国公从会亲殿出来,今早被拖去国师处的宫女正候在宫外,“国公大人,贵妃娘娘近日总派人去打探敬妃娘娘住处,怕是要对六皇子下手。”
    “不错,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定襄国公冷笑一声。
    定襄国公吩咐道:“你回国公府吧,换你弟弟入宫。”
    宫女袖中的双手颤了一颤,“是。”
    ——
    宋亭舟常在家,哪怕未告诉常金,她也琢磨出来不对了。侄儿再怎么也比不上亲儿子,常金没空去理雨哥儿的婚事,也不敢问孟晚和宋亭舟,自己兀自心忧。
    结果常舅母跑的第二天,孟晚突然告诉她要收拾行李准备返乡。
    “回老家?三泉村?”
    孟晚笑了,“不然去哪儿,西梧府吗?”
    常金又惊又喜,下了炕去忙活著收拾东西,雨哥儿在一旁不知所措。
    孟晚翻著手上的册子,一本本递给身边的下人拿去清点,一边对雨哥儿说:“家里要准备走了,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决定从那两家里挑个人嫁了?”
    雨哥儿搅著手里的帕子拿不定主意,他走的时候和朋友们都说了,那时候大家都打趣他要嫁到盛京来,羡慕的表情他到现在还记得。
    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们肯定会背地里嘲笑他。
    但是真的要嫁吗?
    “表嫂,我知道你聪明,你给我拿个主意行不行?”雨哥儿说著眼泪都掉了下来,他这个年纪,什么事儿都没经过,虚荣心和怕找不到好人家的恐惧感来回拉扯,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孟晚將最后一本帐本交给枝茂,“那你就听著,盛京的人家都不是好相与的,哪怕是六品京官,没有关係人脉,也不可能留京。”
    雨哥儿听他肯指点自己,忙抹了眼泪给他倒茶。
    “哪怕你留京做了小官夫人,很大概率也镇不住后宅,只能看著丈夫纳妾,跟生了孩子再斗鸡眼似的看妾室碍眼。”孟晚说的是实话中的实话。
    京中的那些高门大户培养女娘和小哥儿,琴棋书画要懂,理財掌家一样要学,便是学不会,也从小薰陶,身边再带上几个厉害的丫鬟嬤嬤。保管將小妾侍君死死压在下头。
    可雨哥儿又会什么?等他自己成婚之后慢慢成长,已经比京中的女娘小哥儿晚了一大截了。
    雨哥儿已经听懂了,他咬著唇,“那……那我跟你们回家去。”
    孟晚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盯著茶杯中浮起的两片茶叶发呆。
    清早宋亭舟被宣入宫了,孟晚这些天精神都很紧绷,宋亭舟一起身他就醒了,只是將头扭到里面装睡。
    但这会儿又很后悔,应该再好好和宋亭舟说上两句话的。
    ——
    “陛下,顺天府尹宋亭舟,深受皇恩,位列要职,却知法犯法,干预地方知县断案。其舅兄故意杀人一案,证据確凿,宋亭舟却徇私枉法,以顺天府尹的身份故意写信施压,试图勾结谷阳知县,掩盖其杀人重罪。”
    “其舅母王氏已被抓到刑部,臣手中的罪证正出自於王氏之手!”
    承恩伯手持弹劾疏,出列跪拜在殿前,义正言辞道,“宋亭舟身为朝廷命官,庇亲乱法,以朝堂权势干扰地方司法。若不严惩,恐开官员庇亲乱政之先河,动摇大明法治根基,望陛下明察!”
    郑瑞下去將他手上的奏摺和信件拿好,呈於圣上面前。
    帝王端坐其上,几下翻完了两样文书,他虽然双颊红润有光,但眸色沉沉,肉眼可见的蕴著未发的怒涛,“宋亭舟,事到如今,你还有其他话要辩驳?”
    他本就心情不佳,这会儿被弹劾的宋亭舟便触及到了他身上的逆鳞。
    宋亭舟穿著一身緋色官服,头戴黑色乌纱帽,虽然跪在大殿上,但腰背依然挺得笔直,並没有半分退却和惊恐之色,“臣已经七年没有返乡,並不知道舅舅表弟所犯罪责,更没有写书信勾结谷阳知县,以求庇护亲人。”
    皇上怒极反笑,直接將手里的书信和摺子劈头盖脸地砸到宋亭舟身前,“信件在此,上头还有你的官印,你还敢狡辩?”
    宋亭舟捡起地上的信,里面的內容果真与承恩伯所说一致,甚至连字跡都与他的字跡相似,下方端端正正的印著顺天府的印章。
    饶是如此,他也依旧不鬆口,掷地有声道:“臣没有写过,更没做过。”
    “陛下,臣也有本要奏。”出列的是曾经参过宋亭舟的丁御史。
    皇上喘了口粗气,“说!”
    “顺天府尹宋亭舟,上次因为狎妓被禁足在家,却枉顾圣命,公然携其夫郎在楼中逞威,以官威威胁妓子砸冰开河,赤足在船上跳舞,以供其夫夫取乐。又命顺天府的衙役乱抓朝廷命官,私下以官员狎妓败私德为由,威胁眾官,臣手中有其他一些小官的证词为证!”丁御史满脸都是一雪前耻的快意。
    位置靠前的工部侍郎夏恆也不紧不慢的走出来,“陛下,臣也有本要奏。宋亭舟外任西梧府知府期间,多次与太子殿下私下接触,往来密切。其夫郎孟氏开设的珍罐坊,乃太子殿下亲自手书一封,私请宫中瓘玉局工匠至岭南相助。”
    夏恆一针见血,“珍罐坊红极一时,价格不菲,当中牟利不知凡几,甚至可以比擬户部每年收上来的盐课!”
    户部尚书蔻汶本来还在心惊胆战的琢磨宋亭舟是得罪了哪方神圣,忽听闻珍罐坊是宋家夫郎和太子合开,惊得猛然抬头看去。
    不光是他,还有许多人都在不动声色地看著前方脊背绷直如弦的宋亭舟。
    “要奏的都出来!朕倒要看看在皇城內,朝堂上,还有哪些是朕不知道的!”皇上盛怒,宋亭舟是他千挑万选的,家世清白,能力出眾,其他的倒也罢了,竟然和太子扯上了关係。
    珍罐坊是孟晚开得他知道,只是其中竟然有太子的手笔?
    他还没死,內官监便已经越过他给太子大开方便之门,是也想著贪图从龙之功吗?
    皇上缓缓自龙椅上起身,明黄色的龙袍上用金线勾勒的五爪金龙也隨著他的动作张牙舞爪,一把邪火烧得他双目赤红。
    帝王俯视宋亭舟寧折不弯的样子,声音低沉,字字含威带怒,“將顺天府尹宋亭舟拿下!即刻革职,交由三法司彻查其罪。如若属实,从重处置,不得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