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弥奈小姐她,是被迫向森……”
    那个名字制造出的恐惧还萦绕在与谢野晶子的心头,以至于她努力了半天,才将那个名字道出:
    “……森鸥外,她将那份极其重要的证件送给了他?!”
    控制不住的音量升高彰显与谢野晶子内心的不平静。
    那可是“异能开业许可证”啊!有了那个东西,弥奈小姐可以带着她的养子在横滨的地界安稳生存下去,不用受到那些个扰人的家伙的针对。
    甚至就连她,有着非凡治愈系异能力的她,都享受着武装侦探社的“异能开业许可证”的保护。
    那弥奈呢?
    在这一刻,与谢野晶子诡异地与江户川乱步的思维对上。
    她的丈夫呢? !
    出了那么大的事,她的丈夫呢? !那个最强的杀手,怎么不站出来维护她啊? !
    “包括和'魔人'的相遇,都是在昨天一天之内发生的。我们太过被动了,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江户川乱步的神情有些严肃,他凑近了一些,让他们三人的谈话形成一个较小的领域空间。
    与谢野晶子从他的这个举动中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按照她对江户川乱步的了解,只有特别重要的情报才能调动他的情绪、使他露出这种表情。
    只见那双不常见的翠绿色眼眸望向自己,与谢野晶子神色一顿,便听见了这位名侦探先生对自己刚才的内心进行剖白:
    “你是不是认为她的丈夫抛弃了她、甚至故意让她暴露在所有危险面前?”
    这不是很合理的推论吗?
    如果弥奈小姐的丈夫真的爱护她的话,在妻子遇到危险的时刻,理所应当地站出来啊!
    现在呢?他人呢?
    为什么只有弥奈小姐一个人面对那个家伙?甚至还差点被“魔人”杀死!
    不止是与谢野晶子,就连福泽谕吉也看不透现在的江户川乱步了。
    分明这些推论,是他在之前说出口的呀。 “丈夫不关心”这个结论,也是乱步先嚷出来的。
    “乱步,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现在……有什么新发现吗?”
    这就是福泽谕吉。他既然打心眼里信任江户川乱步,就从来不会质疑他的头脑。
    面对前后矛盾的语句,他只会想到这个少年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疑点。
    江户川乱步抬起脑袋,瞥了一眼那对母女的方向。见她们无人在意自己这里,他快速地、用一种极其小心的态度指出了所有的疑点:
    “社长,如果我在之前的房子里说出弥奈被人胁迫,那么我们就会很难将她带走了。”
    什么意思? !
    福泽谕吉不是蠢货。相反,作为一个能够被森鸥外认定为是同等地位的角色,他的头脑这一项绝对合格。
    “有人监视她的家。”
    福泽谕吉很肯定自己的判断。一切都说得通了。
    乱步为什么大声嚷嚷,为什么一直要将弥奈带走、甚至不惜她的名誉。
    一切都有了解释。
    “是她的丈夫吗?”
    这句话出口,福泽谕吉引来了与谢野晶子的眼神询问,但紧接着,江户川乱步的推理让他们二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准确地说,有三方,甚至还会更多。”
    江户川乱步选择性忽略了自己没吐出口的话。 “眼镜”这种辅助性装置骗骗普通人就行了,骗不了他自己。
    既然社长愿意用这副眼镜来约束他,他也乐在其中。
    可现在的情况,不是用一副所谓的“异能力启动器”来解释清楚了。
    见没有人打断自己,江户川乱步继续自己的推理:
    “她的丈夫是个控制狂。以对方的小心眼程度,他绝对不会放任弥奈一个人在家的。”
    那样会吸引很多不必要的窥视。 “魔人”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还有一方是她的养子。至于是哪一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这份监控也是为了保护弥奈,这点先略过不谈。”
    不是,等等。怎么丈夫来监控、养子也来监控?
    与谢野晶子欲言又止。她真的很难想象,到底是出于怎样的情感,弥奈才会允许她的家人在她的房子里安装监视设备。
    她想,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将拳头砸在对方的脸上!
    就连福泽谕吉也没能控制好表情。江户川乱步不用分析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内心活动完全一致。
    “嘛,说不定这就是弥奈的家庭乐趣呢?你们别大惊小怪啊。”
    到底是谁在大惊小怪啊!
    福泽谕吉深吸了口气,他努力按住想要拔剑的冲动。乱步说的没错,这是对方的家事,他不应该掺和。
    可还有一方呢?
    另外一方的话,他应该可以无所顾忌地将其斩杀吧?
    岂料江户川乱步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不禁让福泽谕吉想起了许多。
    他想起来了,每当乱步用这个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总会发生一系列让他始料未及的事故。
    果不其然,少年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的话语十分残忍。
    起码在福泽谕吉的耳中,极其残忍。
    他说:
    “还有一方,是来自她的老师。也就是社长您的老师,夏目漱石先生。”
    怎么……
    怎么会这样? !
    福泽谕吉“噌”地一下坐直,眼神也随之变得犀利了起来。
    他的上下两排牙齿相互咬合摩擦,一种极其难听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
    “确定吗?”
    在这一刻,福泽谕吉很想让江户川乱步承认他的推理有误。
    可理智又告诉他,坐在他面前的可是江户川乱步!
    见自家社长是这副表情,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他垂下眼眸,不愿与对方对视,自顾自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夏目老师的监控是最多、最久远的。可能社长你会理解为这是在保护。”
    是的,保护。
    保护的不是弥奈,不是这位关门弟子。
    而是在保护横滨的民众。
    为什么?为什么一位女性会引起这样的重视?
    江户川乱步仿佛预判到了他所有的想法,一字一句地将那个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秘密道出:
    “因为啊,弥奈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一切的一切,原来是这样。
    那些美好的画面全都破碎,温馨的场景也全部焕然一新。
    取而代之的,是夏目老师留给他的最高指示:
    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们的民众。福泽,你有这份担当。
    是啊,他有这份担当。
    所以,夏目老师才会默许他将弥奈带回武装侦探社。他知道,他的老师很快会找上门来。
    大概率自己还会从他的口中听到一些监视的注意事项。
    福泽谕吉闭上了眼。再度睁开后,那双眼中的锐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疲惫。
    江户川乱步有些心虚,但很快,这份心虚在他的监护人的命令中消失殆尽。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向他的唯二社员下达了最高指令。
    他说:
    “我们武装侦探社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弥奈。这不是我这个社长的请求。这是我作为福泽谕吉,作为对方的师兄,对大家的请求。”
    福泽谕吉站起身,略过会客厅的地板和沙发,直直地望向弥奈。
    对方像是有心灵感应,回过头与他对视。
    他想,美丽的蝴蝶不应该被任何人关在瓶中。
    蝴蝶应该是自由自在的,是幸福的。
    “弥奈,”
    他再一次没有使用敬语。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送出那张'异能开业许可证'?我在这里,你不用怕。”
    他明白,那些所谓的“保护”全部都是出自一己私欲。
    他想,既然都是一己私欲,为什么他不能拥有这份“私欲”?
    对啊,为什么注视蝴蝶的人,不能多他一个呢?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头,就像是生了根,一直不断地侵扰着福泽谕吉的思绪。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只蝴蝶身上时,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不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既然当初选择了“剑士”这条路,那他便会每日坚持挥剑,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无味的生活。
    这个习惯让他管住了自己的心,管住了自己的思想。
    他只会如同手中的剑那般,坚定不移地向自己的目标迈进。
    保护横滨,行正义之事。
    存在即合理。他既然与她相遇,那么她也会在自己的保护名单之上。
    就算对手是他的恩师,就算恩师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他仍然会义无反顾地拔出佩剑,将这只异世界的蝴蝶保护在身后。
    如同她一开始,在暗潮汹涌中保护乱步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