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外若垂仙,內如饕狺
作品:《遮天之紫皇》 第171章 外若垂仙,內如饕狺
声音落下的瞬间,殿內方才狂暴肆虐,几乎要將灵砖地缝撕裂的能量乱流,以及瀰漫在每一寸空气里,裹挟著残肢血腥的惨烈杀气,像是被一只凌驾於天地规则之上的无形大手轻轻拂过。
下一瞬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的身体都齐齐一震,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一一只见大殿最深处的阴影里,一道身影缓缓步出,没有脚步声,没有半分气息波动,仿佛他本就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此刻只是隨光而动。
他身披一件早已褪去鼎盛紫色,泛著陈旧灰调的宽大长袍,袍面上绣著的古老云纹因岁月侵蚀而模糊,却仍能从线条的流转间看出当年的恢弘气象。
他的身形僂得厉害,仿佛每一步都在背负漫长的岁月,背脊弯成了一道近乎触地的弧线。
枯瘦的手掌藏在宽大的袍袖中,偶尔因迈步而露出的指节,皮肤干得如同老松皮,紧紧贴在骨骼上,透著一股濒临腐朽的脆弱。
脸上布满了如同沟壑般的深重皱纹,从额头延伸至下頜,每一道纹路里都像是沉淀著时光的尘埃,唯有一双眼睛,在垂落的眉睫下偶尔开闔时,不见半分老態的浑浊。
那双眼眸深邃得如同蕴藏著整片星海,星辰在其中流转,带著亘古不变的平静,將殿內的一切,尽数清晰地映照其中,未起一丝波澜。
看到这位仿佛从棺材里走出来的老人,殿內所有长老先是一愣,隨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狂喜!
“老老祖宗?!”一名白髮长老颤声开口,声音里带著不敢置信的颤抖,话音未落,便跟跎著向前迈出两步,险些栽倒在地。
“是陈老祖!您-您还活著!”另一位身穿赤金法袍的长老死死盯著那道佝僂身影。
“拜见老圣主!”
惊呼声、即拜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谁也没想到,这位六千年前便已在外界记载中坐化归墟,只存在於紫府圣地典籍里的传说人物,竟会在今日突然现身!
这位其貌不扬、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佝僂老人,正是紫府圣地的根基所在一一六千年前便已名震天下,外界皆以为早已化为一杯黄土的老圣主!
一位整个东荒屈指可数,真正跨入了仙台三层天境界,勘破大道虚妄,明悟自身道途的斩道王者!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殿中,没有释放半分修为气息,枯瘦的身躯甚至还在微微晃动,可落在所有人眼中,他却仿佛是整个天地根基的化身。
无需任何动作,他的存在本身,便已定住了地水火风,抚平了所有纷乱,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与安心。
俞珩眼中的冰冷敛去,冷硬的下頜线条柔和了几分,鬆开浑身染成血人的王承滋,隨后抬手,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被血渍沾染的衣袍,將褶皱一一抚平。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隨著殿內所有长老,向著佝僂的身影,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弟子拜见老祖。”
老圣主陈眠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內,最终落在俞珩身上。
目光平和如同春日融雪,却又带著洞悉世情的穿透力,仿佛能透过俞珩紧沉稳的表象,直抵他心底最深的思绪。
俞珩只觉浑身一轻,先前因廝杀而起的汹汹战意在这道目光下悄然消解,他下意识呼吸一紧。
侍立在俞珩身后的青紫两尊太古魔物感知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庞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微微前倾,发出低沉,带著警告意味的嘶吼,將俞珩隱隱护住。
老圣主並未动怒,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仔细打量了片刻,才带著几分不可思议的语气喃喃道:
“?这两个小傢伙血脉如此古老纯粹,竟是正宗的太古王族后裔?”
他重新將目光转回俞珩身上时,目光中的讶异尽数化为毫不掩饰,近乎惊嘆的满意之色。
他上下打量著俞珩,仿佛在欣赏一块绝世宝玉,发出了一声源自肺腑的深沉胃嘆:
“好啊!好圣子啊!天佑我紫府这等气象,这等缘法,怕是几万年也未必能等来一位!”
他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嘀咕了一句:
“就是这性子——未免太凶了些”
隨即,他抬眼看著俞珩,语气温和缓声道:
“圣子,今日之事,可否看在老夫这张过气了的老脸面上,就此作罢?”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指向气息菱靡的王承滋“別再打了,如何?”
俞珩闻言,微微躬身,態度谨慎端正,恭声道:
“老祖言重,弟子自当领命。”
老圣主微微頜首,他缓缓开口,声音虽苍老却带著一种洞明世事的平和:
“老夫知晓,你此次归来,行此雷霆手段,重惩王小子,是为了震镊宵小,以强权稳定浮动的人心,从而真正掌控紫府权柄,应对眼下危机。”
他语重心长,“老夫本已腐朽,埋身黄土,本不该再过问世事。奈何看见圣子你这般万年不遇的良材美玉,实在心喜难耐,忍不住爬出来,想多叨两句。”
俞珩闻言,姿態愈发端严恭谨,躬身应道:
“老祖苦心,弟子感念,恭聆教诲。”
老圣主眼中欣慰之色更浓,他继续道,语气变得愈发恳切:
“以你如今展现的实力手腕与声望,即便老夫此刻便將圣主之位传於你,恐怕紫府上下,也无人有异议,反倒会有无数人额手称庆”
说到此处,他话锋微微一转,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真正的担忧:
“但是,孩子,你还如此年轻!你的光明大道,可以说才刚刚铺展在脚下!仙路漫漫,追寻无上大道才是你的头等要紧事!
紫府诸般俗务,万千琐事,只会牵绊你的脚步,消磨你的精力与时光这其中的轻重,你可能明白老夫的意思?”
俞珩神色肃然,再次深深一礼,言辞恭敬:
“老祖淳淳训诲,如暮鼓晨钟,弟子铭感五內,深知此乃老祖对弟子的回护与期许。
此后定当收敛心神,潜心修行,参悟大道,绝不辜负老祖的殷殷厚望!”
说罢,他抬起手,对著远处气息奄奄的王承滋遥遥一指,缠绕其神魂、不断侵蚀其本源,让他无比虚弱的朱红色道纹,顷刻间消散无踪。
老圣主布满皱纹的老脸顿时舒展开来,笑容和煦如春风拂过古松,连声道:
“好,好,好!我紫府的麒麟儿,不仅天资盖世,说话也这般得体中听,老夫心中甚慰。”
他看向俞珩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偏爱,语气慷慨:
“你且放宽心在此修行,日后但有任何需要,无论是神材宝药、古道秘典,还是需要调动圣地人力物力,儘管开口!紫府上下一切资源,皆可予你取用!”
俞珩再次躬身,言辞既显恭敬又不失圣子气度,回復得极为得体:
“老祖厚爱,弟子愧领,圣地栽培之恩,紫曜永誌不忘,今后定当勤修不輟,以期早日堪当大任,为我紫府铸就万世不朽辉煌。”
老圣主满意地点点头,隨即像是想起什么,用轻鬆的口吻补充道:
“对了,你们也不必过於忧心,当代圣主那小子命硬得很,死不了,在他重伤闭关这段时日,便由我这把老骨头暂且出面,处理紫府一应琐事。”
他目光扫过俞珩,特意强调:
“当然,所有重要决议与情报,都会抄送一份至圣子处,你虽潜心修行,於大势亦不可不察。”
说完,他轻轻舒了口气,兴尽意阑地对著殿內一眾长老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別愣著了。
我一个早就该埋进土里的老头子,难得清静,硬是被你们这些娃娃吵醒,出来收拾烂摊子,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眾长老如蒙大赦,压抑心中激动,纷纷向老圣主和圣子深深一礼,迅速退出了掌教殿。
俞珩步履从容,周身气息內敛,缓缓步出掌教殿。
老圣主则站在原地,目送著俞珩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殿门之外,他抬起枯瘦的手指,轻轻捻著下巴上稀疏的鬍鬚,口中喃喃自语:
“外若垂仙,內如餐......这般心性,也不知是好是坏.....
俞珩刚一踏出殿门,便是一证一只见殿外广场上,先前离去的一眾长老竟一个未走,黑压压地等候在此。
一见他现身,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而来,眼中充满了热切。
“恭喜圣子啊!”
“圣子神威,实乃我紫府之幸!”
眾人纷纷上前,满面笑容地躬身恭贺,气氛热烈异常。
一位头髮微白,面容和善的长老抢先一步,笑眯眯地拱手道:
“圣子今日归来,老夫还未曾来得及正式拜见,实在失礼。
早听闻圣子雅好茶道,恰巧前日老夫那药园中一株孕育了八百年的金乌菊终於绽放,此汲取朝阳精粹,泡茶饮之可温养神识,涤盪心尘。
小小意思,还望圣子莫要嫌弃。”
说著,他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只玉盒,盒盖开启,顿时金辉流淌,一株瓣如丝绒,通体金灿灿宛若微型太阳的朵静静躺在其中,散发出温暖纯净的气息。
其余长老见状,仿佛瞬间被点醒,纷纷恍然大悟般开口:
“哎呀!瞧我这记性!老夫洞府那株千年的苍木灵参,前日恰巧新生出第七道龙纹参须,蕴藏乙木本源生机,最是固本培元,正合圣子打磨无上道基之用!”
一位红脸长老急忙捧出一截被氮盒青气笼罩,状若游龙的参须。
“圣子请看此玉!”另一位女长老不甘示弱,取出一枚紫气繚绕的凰纹古玉,“此乃妾身偶然所得的一块紫凰护心玉,温养千年,能辟心魔,镇神魂,於修行大有益,今日恰逢其主!”
“老夫这里有一壶九幽寒髓,采自极渊之地—”
“此乃上古残卷《天枢引1》,或许对圣子参悟星辰妙法有所启发—”
“区区一件五行遁天梭,代步之物,还望圣子笑纳——
一时间,各种宝光氮氬、药香扑鼻,古玉、灵药、罕见功法、天地灵物、珍奇法宝被长老们纷纷献上,理由无一不是“恰巧”、“正合”、“恭贺圣子”。
他们言辞恳切,笑容满面,绝口不提殿內发生的任何事。
俞珩立於一片珠光宝气与热情恭维之中,面色平静如水,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笑容可,甚至带著几分諂媚的长老。
他心知肚明,这是最直白的示好投资,诸位长老年岁已高,顏面尤为重要,若拒绝,岂不显得不近人情,寒了老人心?
他並未言语,目光微不可察地示意了一眼侍立身后的青紫双魔。
两尊太古魔物正警惕地环视著每一个靠近俞珩的人,猩红的眼眸中凶光闪烁,將任何试图围拢上来的人都视为潜在的威胁。
骤然接到自家皇子的目光,他们还以为这是动手的信號,周身煞气瞬间升腾,眼神逐渐极其凶狠。
关键时刻,一道雄壮的身影及时迈步而出,正是伤势尽復,重焕生机的钟长老。
他此刻身躯挺拔如岳,气血旺盛如虹,脸上洋溢著爽朗豪迈的笑容,大手一伸,不由分说便替俞珩接过了那株金光流转的金乌菊,洪亮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哈哈哈!多谢!多谢诸位同僚厚爱!美意心领,心意更是无价!这些贺礼,老夫便先代圣子收下了!”
他动作麻利,气势十足,一边朗声笑著,一边几乎是以“抢夺”的姿態,將其余长老手中的苍木参须、紫凰古玉、灵髓宝药等一件件宝物尽数揽入怀中,口中热情不减:
“改日定当携圣子一一登门拜谢,与诸位把酒言欢,共论大道!”
诸位长老见礼物被收下,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地,这意味著圣子至少没有拒绝他们的善意。
他们脸上笑容更盛,又纷纷向著俞珩恭敬行礼,这才心满意足地相继告辞离去。
俞珩只是负手而立,唇边含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未明確接受,也未显露出丝毫厌烦,保持著超然物外的圣子气度。
殿外广场恢復清净,钟长老猛地用力拍了拍俞珩的肩膀,动作豪迈,笑声洪亮,眼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欣慰:
“好小子!我的好圣子!哈哈哈!老夫从小·咳咳,从你小时候就觉得,绝对没看错人!你今日这般气象,真是真是痛快!”
俞珩脸上露出了真诚,不同於方才应对眾人时的微笑,態度亲近了许多:
“弟子能有今日,也多亏长老的回护与教导之恩,一直未曾忘怀。”
钟长老大手一挥,將那堆宝光四溢的礼物一股脑儿塞到俞珩手里:
“拿著!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外界有源都难买!那群老滑头这次肯如此大出血,哼,十有八九是在殿內被你那暴烈手段嚇破了胆,急著表忠心呢!”
俞珩捧著这些珍品,对钟长老道:
“长老若有合眼缘的,儘管挑选便是。”
“哎!这不成!”钟长老把眼一瞪,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我怎么能拿晚辈的东西?这像什么话!再说了,”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你日后是要执掌整个紫府圣地的人,这些好东西正好攒著,將来用以赏赐有功之臣,笼络人心,这才是正用!”
俞珩闻言,不再坚持,只是微微一笑,转而邀请道:
“听闻金乌菊以灵泉泡製,温养神效非凡。长老若无要事,可愿赏光,移步圣子殿与弟子共饮一盏?
弟子对长老此前紫山之行,以及圣主重伤的详情,心中尚有诸多疑问听到“紫山”二字,钟长老脸上豪爽的笑容瞬间收敛,神色变得无比肃然,眼中掠过一丝心有余悸的沉重,他立刻点头:
“好!此地非讲话之所,走,去你的圣子殿,老夫与你细说!”
话音1落下,两人便化作两道璀璨的紫色长虹,掠过高耸的仙宫殿宇,径直投向远方云雾繚绕的圣子殿。
两尊太古魔物亦无声无息地融入虚空,紧隨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