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轨能源车上空无一人，路易和琉刻丝坐在最后排，都沉默著。
    最终，琉刻丝还是同意当保鏢，一起去帝剑塔。
    悄悄的。
    琉刻丝转头，看著路易。金色的眼瞳里带著几分不满，她认为，路易的反应有些寡淡了。
    三十年前。
    路易是魔族大將，而她是时之剑总指挥。
    长达十年的纠缠中，他们多次交手，每一次都是竭尽所能，以杀死对方为唯一目的，惨烈的搏斗。
    按照道理来说……
    再相逢，即便不兵戎相见，也不该像现在这样，平和的相处。
    於琉刻丝而言。
    这顺理成章。
    十年追凶，她对“魔將法兰西”的態度变化明显。
    最开始，鄙夷而且蔑视。
    天烬龙脊是一张王牌，尤其是在对付魔族这方面，打开战绩一看，把把carry局，mvp拿拿拿拿到手软。
    魔將法兰西？
    不过是她伟大征程中的普通一页，像之前一样，爆杀掉。
    到了后来……
    屡次围杀不成，魔將法兰西的能力，超过所有人的预料。
    他像是有上帝视角，琉刻丝精心的部署在他面前形同虚设，不论制定怎样縝密的计划，都无法顺利执行。
    法兰西总是能找到薄弱环节突破，逃之夭夭。
    在漫长的对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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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刻丝对法兰西的了解与日俱增，逐渐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內心的鄙夷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惋惜。
    “法兰西，你本应是人族的精锐。”
    她这么想著。
    而真正的转变，无疑是新历1775年那场，高危级地牢引发的席捲世界的饥荒。
    法兰西排除万难，顶著重重压力说服魔族女帝创办“魔穗公司”平价贩粮，拯救无数市民於水火之间。
    “法兰西。”
    源能机车上，琉刻丝突然开口。
    “嘖。”
    路易不耐烦的咂嘴，转头，看著雪发的琉刻丝：“琉刻丝大人，请你叫我路易，好吗？法兰西是谁啊，不认识，我早就切割了。”
    琉刻丝没有顶嘴，只是问道：“1775年的饥荒，还记得吗？”
    路易看向她：“怎么？”
    “……没怎么。”
    琉刻丝突然沉默。
    她在心中感嘆，远离一线三十年，她的心境似乎出现很大变化。
    如果是以前，她绝不会这么的……青涩。
    隨隨便便表露內心的感受？
    那种事绝对不行，会被人拿捏的。越是好奇的事，就应该表现的越不在意。
    尤其是在面对法兰西的时候。
    如果被他知道，她很好奇为什么他能这么平静的面对自己，恐怕会被法兰西狠狠牵制，永远处於下风不能翻身了。
    另外一边。
    路易脸上镇定，內心也是疑云密布。
    琉刻丝大人的变化，真的好大。
    很难想像三十年前將他手刃的人，现在会安安静静的坐在身旁。还愿意当保鏢，陪他去帝剑塔。
    和琉刻丝不同。
    路易没太多心机，他认为真诚才是必杀技。
    此刻。
    轻轻晃动的机车后座上，路易问道：“琉刻丝大人，日轮侍从长你不当，你要跟我在身边？这有前途么？”
    “你在意？”
    路易非常诚恳：“当然在意。猛虎在侧，谁能不在意？”
    琉刻丝笑道：“我说过了。我之所以停留，是因为你过於危险。要是你旧疾復发，又去给魔族女帝当狗，那么时之剑现在的总指挥，恐怕要被你耍得团团转，吃一场大败仗。”
    路易大摇其头：“你不诚恳。不想说就算了，没有人逼你。”
    “好吧，答案是——日轮侍从长没什么好当的。圣灵裁判所，有监察所有同僚的权限，看似权力很大，其实屁用没有。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裁判所不会也不敢动，一般就是年底冲冲业绩，逮几个没背景的小子交差，很无聊啊。”
    她还是不老实。
    路易意兴阑珊，乾脆不说话了。
    琉刻丝露出得胜的笑容，忽然说道：“还记得你临终前託付吗？”
    “啊？”
    託付么？
    路易想起重逢时，琉刻丝收起来的那粒漆黑稻种：“……你说杂交水稻么？”
    “嗯。”
    琉刻丝点头，金色眼睛看著路易，眼神平静：“杀死你之后，我將稻种送到水星教堂，请教会推广播种。你知道，教会是怎么回復的吗？”
    路易神色淡然：“你没能说服他们？”
    “他们认为你的稻种是对圣灵的褻瀆，是邪恶的种子。只要吃过一次你的『杂交水稻』，那个人就算是完了，他的灵魂会受到诅咒，恶魔將寄宿在他的体內。
    “而我试图推广如此污浊之物，显然是被魔类蛊惑了。教会认为，在我承认错误之前，不再適合担任『时之剑总指挥』一职……”
    琉刻丝略微带著几分讥讽：“那群愚昧的人啊。”
    对此——
    路易的反应很冷淡，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起来，琉刻丝很迷茫。
    新历1775年的大饥荒中，路易的所作所为带给她巨大的衝击，教会对“杂交水稻”的態度，进一步动摇她的……“人魔观”。
    她应该是，没见过像法兰西那么善的魔將吧！
    路易很想告诉她，他是特別的。
    所有魔將都是邪恶的，杀人不眨眼，他们对待人类的態度，和人类对待家禽的態度一致。
    站在人类的角度上，魔族就是罪恶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
    这个要怎么说？
    难道我在打游戏这种事，也要告诉琉刻丝吗。
    路易斟酌片刻，还是说道：“如果因为我，让你產生『魔將也可能是好人』的错觉，我建议你还是再想想。琉刻丝大人，我从来没有忘记我人类的身份，在女帝手下的所作所为，都是『人类』这个身份在驱使我。”
    “你把我当小孩了。我杀了百八十个魔將，知道那是什么货色。”
    琉刻丝摆摆手，略过这个话题。
    她知道魔类必然邪恶，这个观点不曾动摇。
    真正让她隱退，选择停留在路易身边的原因……
    是对圣灵教的“质疑”。
    教会择定的道路，是否通往光明未来？
    琉刻丝不够確信。
    有轨源能车缓缓停靠，机械的女声从广播中响起：“终点站，奥兰瑟尔內环到了。请乘客们有序下车。”
    车窗之外，大雾朦朧。
    隱隱约约的，可以在涌动的白烟中看到高耸的塔尖，那是一座座导师塔，內环最主要的建筑群。
    路易起身，说道：“走吧。”
    琉刻丝紧隨其后：“先说好。如果你主动挑衅，我只会看著你被杀；只有嘉德莉婭图谋不轨，並且率先发起攻击的情况下，我才会出手援护。”
    路易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们见不到嘉德莉婭，只能见到……圣灵教那边派来的，主持大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