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品:《生活万岁

    “冷柜里是海鲜肉类,那边架子上摆着的是冬天的白菜,白菜叶容易挂霜烂掉,所以用毯子都盖住了。”时安然跟着赵临川在冷库里面溜了一圈,打了个喷嚏,最后被赵临川送出门了。
    晚上赵临川开车送时安然回林桦小区,时安然打开车窗,晚风带着一丝凉意灌进车内,时安然意识到夏天确实要过去了。他望向驾驶座上的赵临川,说道:“今天很好玩,大家也很好,谢谢你。”
    车子停在红灯前,赵临川说:“你喜欢银霞的话,有空就常来吃饭,不要总是窝在家里,对身心健康都不好。”
    时安然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赵临川说:“你知道么,我念研究生的时候流行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就是说研究生到最后都会变成三种人,体育生、药罐子和酒蒙子。”
    赵临川握着方向盘问:“那你是哪种?”
    时安然避重就轻地接着说:“之前试过当酒蒙子,隔壁生物系的同学做实验总是不成功,在实验室里施法了几次也不见得有效果,当时我论文被抽去盲审,于是我们俩一起相约出来喝酒。”
    赵临川笑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俩抱着在街边抱着垃圾桶吐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头也痛,我们俩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寝室,反正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当酒蒙子了。”
    闲聊之际,车子已经停在楼下。时安然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赵临川那一侧时,他弯下腰告别,赵临川也从车窗里探出头,抢先说道:“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时安然下意识问道。
    “谢你帮我来试菜啊。”
    时安然想其实自己也没提供什么实质性意见,更像是去混人家晚饭吃的,可他看见车里的赵临川正抬头望向自己,眼底盈着笑意,夜色如墨勾勒出他标致的五官。时安然只好说:“好吧,那再见啦。”
    再回到银霞酒楼的时候,一楼大厅已经收拾成原来的样子,整栋楼里再次陷入了寂静。赵临川这个准备上楼,却看到桌子下一块反光的纸片,这不能怪柳飘飘清扫的不好,那纸片卡在桌腿下面,如果不是窗外的霓虹灯照进来,赵临川也很难发现。
    他走过去,抬起桌腿从上面拽下来,这才发现是一板药,刚吃了两颗,还剩下不少。
    翻过药片背面,写着一行‘盐酸舍曲林片’。
    赵临川站在桌子旁,目光从白色药片转向离那条桌腿最近的椅子。
    他记得今天晚上坐在那里的是时安然。
    第10章
    电梯门打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面涌动,不到几秒就塞不下去了,没来得及进去的人,有的面面相觑,有的试图再往里面挤出一个位置来。“别挤了别挤了!”穿蓝色工作服的电梯员大喊道,“没上来的就去坐下一趟!”
    人头攒动之间,最后头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赵临川,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系的短袖,棕色工装裤扎进马丁靴里,显得干练又帅气,赵临川的脸上架着一副墨镜,茶色的镜片底下是那双若隐若现的眼睛。
    他站在人群最后面,前面有几个抱着病历本的小护士不时地回头看他。
    赵临川早上来医院看吕盈盈的母亲,吕盈盈的母亲住在十楼的神经外科。他提了一些水果和补品,吕盈盈的母亲住在三人间病房的最里面,赵临川去的时候刚打完针,吕盈盈不是个爱说话的女孩,跟老板打了招呼之后,给赵临川搬了一个凳子然后坐在对面低着头削苹果。好在赵临川能应付得来和长辈说话,病痛在眼前妇人的脸上留在痕迹,干枯的手腕上缠着标签,布满皱纹的手背上还插着吊针,让赵临川想起离开他之前的袁霞。
    吕盈盈的母亲三句话不离道谢,让吕盈盈在银霞好好干,又让吕盈盈给老板切点水果倒杯水,吕盈盈始终低着头,也不反驳,默默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盘切苹果。
    赵临川觉出气氛里的一丝局促,站起身跟吕盈盈的母亲说酒楼还有事儿,就先走了,阿姨您好好休息。
    从十楼的病房出来,赵临川已经等了三班电梯。
    总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何况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老弱病残孕,赵临川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给后面的人腾出一个位置,去走楼梯去了。
    十层的楼梯也不算短,赵临川全当晨练,一路下来到了医院一层大厅。
    问诊台附近就是门诊药房,每一个小窗口前面都排起三五人的短队。赵临川的目光晃过之际,突然停留在三号取药处那里,那个单薄的身影以及蹭着衣领的并不整齐的发尾让赵临川异常地熟悉,也让他停止了脚步。
    在不到一秒的仔细观察里,赵临川可以确认那人是时安然。
    时安然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面呢?
    既然是站在门诊药房的队伍里,那么就一定是有人生病了,还是需要去医院诊断的病。
    赵临川想起时安然说自己在这边没有认识的人,外婆也去世了,如此想来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时安然生病了,他想起昨晚在餐桌下捡到的药片。
    时安然接过病房医生给的药,从队伍里出来。
    他昨晚回家的时候发现身上带的药不见了,他怪自己粗心大意,那药盒里只有一板药,而他吃的精神类处方药不能在药店里买到,只能第二天再去医院里拿。
    并且时安然也很快认识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钱不够了。辞职之后他拿着半年的工资回外婆家,每天的生活开销尤其是吃药都需要钱,时安然需要找一份工作了,钱可以不多,但起码用来维持生计。但是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再去干高强度的工作了,正在时安然纠结之际,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医院人流涌动之际,如同汪洋里的一艘船,逆着水流触碰到时安然。
    在与赵临川对视的间隙里,时安然猛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他有点窘迫地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把手里的塑料袋藏在身后。
    赵临川大步向时安然走来,他在与时安然差之毫厘的距离下停住,时安然感觉自己被赵临川笼罩住,他闻到了赵临川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和那天在车里闻到的一样。
    突然,时安然感觉自己手腕一热,反应过来他已经被赵临川拉着离开这里。
    “找地方坐下来说吧。”赵临川说。
    赵临川带时安然去停车场,解锁开车门,把时安然塞进副驾驶的位置,整套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在关上车门之后,赵临川没有进车里,而是在时安然的目光下走到停车场的自动售卖机,时安然看着赵临川划动着电子屏幕,最后弯腰去拾掉落下的两罐饮料。
    赵临川重新回到车上,把车窗打开。时安然感到脸上一凉,赵临川把易拉罐贴在他的脸上,冰凉的铁皮还带着水珠。“谢谢。”
    时安然接过赵临川手里的饮料,那是一瓶儿童维生素饮料。
    他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淡淡的苹果味在口腔蔓延开,冰凉的液体从喉咙进到胃里,让时安然感觉到没有那么紧张。
    在刚看见赵临川的时候,他的神经有那么一刻紧绷,时安然害怕被询问,被看见,更害怕赵临川可怜他,从前但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都会投来怜悯的目光,时安然不希望在赵临川的眼睛里看到这种东西。
    “还难受吗?”赵临川揭开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问道。
    时安然没想到赵临川会这样问,只能如实回答:“现在不难受了,不会一直难受的。”
    赵临川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药片递给时安然,说:“昨天掉在桌子底下了,我捡到的,其他人没发现。”
    时安然接过药片,里面还跟之前一样,没多没少,他抠着药片的边缘,说:“所以你都知道了...”
    “我没去查这什么药,所以不知道。如果我想知道,我希望是你愿意亲自和我说。”赵临川头靠在驾驶座上,眼睛看向时安然,一字一句说道。
    时安然捏紧饮料瓶,他侧身看向赵临川的时候,没有在赵临川的眼睛里看到其他情绪,只是像一潭湖水那样平静,仿佛可以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垂下头,手指抠着饮料瓶上面的红色包装袋,道:“我辞职回来是因为焦虑症,这个病不能再高强度上班了,有时候连日常生活都会受影响。”
    时安然垂下眼睛,扑闪着浓密的睫毛,瓶子上的包装纸被他撕开一个豁口,他决心一股脑讲完:“没有工作就付不起房租,所以只能回来住我外婆的房子了。其实回来这几个周也什么都没干,经常就是躺在床上一睡一整天,感觉...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价值了。”
    “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赵临川不解道:“为什么要感到抱歉,你真的很习惯说这个词。”
    时安然重新抬起头,望向那片静谧的湖泊,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