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炼气四层、观想鬼神

作品:《红云庙修行笔记

    后山腰,薄雾蠕动,群山披纱。
    许戒甲独坐青岩,手捧《青霞定心》细细研读。
    这书是辅修法门,专为安定心神所著。如今苦修月余,静心、掐印已练得纯熟,可每当闭目观想,那金刚法相总在將成未成之际,化作一盏油火灯。
    “金刚相...”他摩挲著竹简,“恶鬼相...”
    “..........”
    许戒甲忽然將竹简一合,十指如莲绽放,瞬息结成忿怒印。
    识海里,那盏油火灯又浮了出来。灯焰青白,照出个提灯鬼神。比起庙里传授的怒目金刚,这傢伙反倒清晰得多,仿佛早就在他魂魄里住了多年。
    “既然观不成金刚...”
    “那我观鬼神?”
    这个念头刚起,许戒甲自己都惊了一跳,指诀险些散开。
    “呵...“
    他突然笑出声,“许戒甲啊许戒甲,水河搏命时都没怕过,如今反倒犹豫不决?”迎著山间冷风,他长吁一口气,“这可不像你....”
    雾气渐浓。
    远处传来晨钟余韵,一声声盪在山里。
    “功法都有风险....”许戒甲慢慢摊开掌心,一缕阴气在指间缠来绕去,“难不成你就都不修了?再说这鬼神...”
    他忽然攥紧拳头,將阴气捏碎在掌心。
    “或许,这正是我的机缘。”
    呼~
    长吁一口气。
    许戒甲抬眼看了看天色,离月圆还差些火候。
    这一个多月,他《金刚坐禪》与《云隱无相诀》齐头並进。如今龙涎在手,估摸著再苦修三四个月,便能真正入门。
    到那时。
    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去?
    “后山清寂,远离庙宇喧囂,利於修行。但要观想那鬼神...最好还是等月圆阴盛之时。眼下时辰尚早。”
    “不如先补足精气。”
    他放下书卷,平復心绪,翻手间袖中赤练如电射出,在空中一抖,落下四五颗鸽卵大小、殷红欲滴的蚌珠。
    血珠,蚌场特產,最能精补血气。
    许戒甲盘坐青石,指尖微引,赤练便灵巧地飘至臂前,锋锐之气一闪,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忍著皮肉绽开的锐痛,他將一颗血珠塞入伤口。
    不过片刻,体內血液便如滚水般沸腾起来,整个人像揣了个燃烧的熔炉。许戒甲闭紧双眼,全力运转《青霞吐纳术》,一股清凉纯净的灵气自丹田升起,顺著穴道奔涌流转,不断衝击著四肢百骸深处淤塞的关窍。
    这般枯坐,从晨光微微,直至月轮升起。
    “砰!“
    许戒甲骤然睁眼,一拳捣向半空!
    “砰!”拳风激盪,带起沉闷气爆,滚滚热浪从他周身毛孔蒸腾而出,將身周空气都烘烤得微微扭曲。
    “呼呼呼~!!”
    他缓缓收功,两道凝练的白气自鼻孔激射而出,在清冷月光下蜿蜒片刻,才徐徐消散。
    自得血珠,每日以此精炼血气,肉身日益坚韧,连那些顽固淤塞的穴道,也硬生生冲开了三四个。
    若再多修几周天,破入练气四层便在眼前。
    唯有遗憾的是,伤口处总凝著一团化不开的淤血,不过歇上两三日,也能自行散去。
    夜渐深,山风浸骨。
    月,圆了。
    收功起身,许戒甲又调息片刻,才重回青石坐下,决意观想那持灯鬼神。
    “既然常法不通....”
    他嚼碎一颗血珠咽下,喉头滚过浓烈的腥甜,隨即彻底撤去心神防备,任由识海深处那缕源自地府的阴气瀰漫开来。
    管它是金刚还是恶鬼!
    能撕开一条生路的!
    就是好法门!
    山月西移,青岩上露水凝了又散。
    可他却浑然不觉。
    识海深处,那盏油灯焰光暴涨,將勉力维持的金刚法相灼烧得支离破碎。
    “咕咚。”
    许戒甲喉头滚动,咽下最后一颗血珠。
    腥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腹部突然涌出一团刺骨的寒意。
    “嘶——”
    两道白气喷吐而出,竟在身前石面凝出一层薄薄白霜!
    咚咚...
    咚咚...
    心跳声仿佛隔著厚布传来,越来越远,视线迅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最后的光影里,只剩那盏在黑暗中飘摇欲灭的油火灯....
    “后生,偷天换日,可非你之能!”
    “醒来吧!”
    识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炸开雷鸣般的巨响,无数冤魂哭嚎的幻音直刺神魂!片刻后,许戒甲眼皮颤动,缓缓睁开,目光下意识落向心口。
    一个油灯形状的烙印,正散发著灼人的滚烫。
    盏茶功夫过去。
    许戒甲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带著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观想,成了。
    却又...没完全成。
    “你小子,倒真叫你成了几分。”
    等许戒甲心神稍定,崖边冷硬的岩石上,已无声无息多了一道身影。
    苍怀梦盘坐石上,周身鬼气森森翻涌,凝而不散,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竟比直面洪冬荣时更让人心头髮怵。好在心口那油灯烙印烫得厉害,勉强帮他稳住了欲坠的心神。
    他也並非全无依仗,尤其对鬼物。
    “见过前辈。”
    许戒甲声音微哑。
    “唔,”苍怀梦浑浊的眼珠转动,“我叫你寻的东西,可有眉目?”
    “....没有。”
    许戒甲垂首。
    苍怀梦嘆了口气,指尖一点,许戒甲身上那块鬼皮碎片便隨风飘起,融入他体內。
    “罢了,机缘未至。”他这般说著,枯掌一翻,托出一把漆黑如墨的砂砾,“下月你们要去鸡鸣寺,此物...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前辈这是....”
    许戒甲目光微凝。
    苍怀梦朝山下某个方向一指。
    “乱葬岗?”
    许戒甲一眼便认出了那阴气盘踞之地。
    “正是。”苍怀梦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你见过我那同门吧?老夫也是雾仙庵修士。”
    “无功不受禄,前辈有事不妨直言。”
    许戒甲並未伸手去接那黑沙,眉头紧锁。苍怀梦终究是被池锦庙主亲手关押的凶鬼,生前所行,绝非善类。况且这老鬼神出鬼没,总似在暗中窥探。
    必须儘快將《云隱无相诀》练成!
    “倒也无甚大事。”苍怀梦略作迟疑,声音低沉,“胡眾英那廝,绝非善类。他的话,你信三分足矣。”
    “多谢前辈告诫。”许戒甲拱手。
    “嗯。”
    山里静了下来,只有风颳过树叶的沙沙声。
    片刻后,苍怀梦收起黑沙,忽又开口:“六月初五,龙王显灵,小友可否...替老夫往洪工村敬上三炷香?”
    “去洪工村?”
    许戒甲心中一动。
    “看来胡眾英也已与你提过此事。”苍怀梦语气听不出喜怒。许戒甲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试探道:“前辈修为通玄,红云庙內来去自如,为何不亲自去上香?”
    苍怀梦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我出不得红云庙,胡眾英也离不得乱葬岗。若非如此,祭奠故人这等事,老夫又何须假手於你。”
    山风卷过。
    天上的云团渐渐变大。
    苍怀梦冷笑一声,没再多说,身影在月色里慢慢淡去,最终消散不见。
    见他走后。
    许戒甲这才真正鬆了口气,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得趁著鸡鸣寺开炼器大典的功夫,把修为再提一提才好。
    练气三层...
    终究还是太弱了。
    .................
    庙中岁月悠悠,白云苍狗。
    自云鹤为大师兄后,同批弟子数定十八,如今白驹过隙,诸多师兄命陨黄泉。
    眼下庙中仅余八人,红云庙產业眾多,人手却捉襟见肘。
    弟子间。
    怨言渐起。
    初夏,和煦微光,驱散山间飘荡的寒气。一处山顶,许戒甲盘坐在青石上,微微睁眼。
    又是匆匆一月,倒也收穫不少。
    他深深吸气,周身穴道豁然贯通,一股沛然之力流转四肢百骸。掌心赤练盘旋游走,裹著一层凝实的赤色光晕
    借血珠精炼血气,辅以山中静修,终是打通了二百四十三个穴道,水到渠成,晋入练气四层。
    至於观想法门,虽最终定形为持灯鬼神,可若无阴气滋养,显化出来的虚影,依旧是那尊怒目金刚。
    只是这金刚运转滯涩,想要做到如宿永怀那般,驱使金刚持剑杀敌。
    还需长久修行。
    “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寻一套刚猛拳法。以金刚法相催动拳术,那摧枯拉朽的杀伐之力...”许戒甲鼻翼忽然飘来缕香气,他望著远处青色的身影,驀的笑了笑。
    山下传来师姐的呼喊:“快走,要启程去鸡鸣寺了!”
    “嗯,来了。”
    许戒甲应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