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巫女

作品:《我在东京导演超凡时代

    清晨的毗沙门天神社。
    昨夜那场急促的秋雨已经停歇,空气里瀰漫著泥土、湿木头和香灰混合的微凉气息。
    湿漉漉的青石板在晨光下泛著微光,残留的雨水顺著古老鸟居的朱漆缓缓滴落,在石阶上砸出小小的水洼。
    几位年轻的巫女穿著略显陈旧的白色小袖和緋袴,正拿著竹扫帚,沉默地清扫著院中散落的枯叶和积水。木屐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与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神社清晨特有的寧静序曲。
    “喂,你们听说了吗?”一个圆脸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巫女,一边费力地將湿透的落叶扫进簸箕,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旁边的同伴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她:“什么?”
    “新宿啊!新宿!昨晚新宿出大事了!”圆脸巫女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早上来的时候,在电车上刷新闻,看到好多条紧急推送!就在歌舞伎町那边,有个俱乐部门口的保安脑袋突然就...嘭!的炸掉了!”
    “啊?!”另一个高挑些的巫女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扫帚都差点脱手,“炸...炸开了?怎么回事?枪击?炸弹?”
    “不是!新闻里说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圆脸巫女用力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后怕,“说是现场一点火药痕跡都没有!没有弹头,没有弹壳,什么都没有!就像有个看不见的幽灵,用手把他的脑袋捏爆了一样!太可怕了!网上都传疯了,说是新的都市传说,或者是什么邪祟作祟...现在整个新宿都人心惶惶的乱成一锅粥了。”
    巫女们面面相覷,脸上都失去了血色。这种离奇而血腥的事件,光是听著就让人脊背发凉。
    椿静静地站在一旁,背对著她们,手中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著石阶缝隙里的水渍。她低垂著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
    她只是安静的听著同伴们带著惊恐的议论。
    就在这时,一个穿著深蓝色神官服、脸色阴沉的中年神官快步走了过来,目光严厉地扫过在场的巫女们:“喂!你们几个,有谁看到松田神官了吗?昨晚是他轮值看守本殿,但今早交班时人不见了!联繫不上!”
    松田神官?
    巫女们互相看了看,都茫然地摇头。
    “没有看到。”
    “昨晚雨那么大,我们很早就回房休息了。”
    “松田神官会不会临时有事出去了?”
    中年神官眉头紧锁,显得非常不耐烦:“他能有什么事?电话也不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他烦躁地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椿的身上。
    与其他巫女的惶恐不同,椿显得过於平静了。她只是微微抬了下眼,视线似乎无意间扫过自己右手手腕上那个新戴的白蛇手环,然后又慢慢垂下眼瞼,继续手中的清扫动作,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白蛇手环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安静地盘绕著,鳞片在晨光下泛著温润如玉的光泽,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中年神官盯著椿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一无所获。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带著一肚子火气转身,嘴里嘟囔著“废物”、“添乱”之类的话语,快步向神社深处走去,大概是去其他地方寻找了。
    他一走,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圆脸巫女拍著胸口:“嚇死我了...松田神官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谁知道呢...最近怪事真多。”高挑巫女嘆了口气,继续埋头清扫。
    椿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將簸箕里的落叶倒入一旁的竹筐。无人注意到,在她转身的瞬间,手腕上的白蛇手环似乎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冰冷的鳞片摩擦著她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妙的只有她能感受到的饱足感。
    打扫完毕,巫女们三三两两地散去休息。椿独自一人走向后院的廊下,准备去拿水桶冲洗台阶。
    刚走到后院门口,椿便敏锐地听到围墙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还有轻微的喘息声。
    有人?
    椿眼神一凝,悄无声息地靠近围墙边的树丛,透过枝叶的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穿著附近公立高中水手服、背著黑色书包的少女,正有些狼狈地扒著隔壁神社——日暮神社那堵不算太高的石墙,试图翻过来。
    少女有著一头浓密蓬鬆的深棕色长髮,在晨光中泛著健康的光泽,刘海下是一双清澈明亮、充满活力的琥珀色大眼睛。她的脸颊因为刚才的攀爬运动而泛著自然的红晕,嘴角微翘,即使此刻有些狼狈,也掩不住那份阳光开朗的气质。书包侧袋里还插著一把用布裹著的、像是长弓形状的东西。
    椿知道这个女孩。
    日暮戈薇。
    椿的目光落在戈薇身上,像冰冷的探针。
    她是日暮神社的继承人,一个从小被祖父、母亲和弟弟的爱包围著长大的女孩。她的生活里充满了普通高中生的烦恼——考试、社团活动、家里的神社事务,偶尔帮家里看管一下经营不善的民办小神社。她可以自由地穿著喜欢的衣服,和朋友们说笑,为了学业苦恼,为了心仪的男生脸红.....
    这些都是椿从未拥有,也永远不可能拥有的“普通”。
    那股强烈的、带著酸涩的嫉妒,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椿的心臟。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活得如此轻鬆、如此光明正大?凭什么她可以理所当然地继承神社,拥有家人的关爱和自由?而自己,却只能在昆沙门天神社这片阴冷的牢笼里,像一件被隨意摆放的祭品,忍受著神官们骯脏的覬覦覦,靠著水姬的力量和献祭来的式神,才能勉强抓住一丝改变命运的可能?
    “喂!那边的!你在干什么?”一个日暮神社的年轻神官似乎听到了动静,从神社侧门探头出来,看到戈薇的狼狈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戈薇!又翻墙抄近路!跟你说了多少次,走正门!摔著了怎么办?”
    戈薇吐了吐舌头,对著神官做了个鬼脸:“知道啦知道啦!走正门太绕了嘛!今天起晚了一点,怕赶不上早班车!下次不会啦!”她声音清脆,带著少女特有的娇憨。
    神官无奈地摇摇头,显然对隔壁的这位活泼的继承人小姐毫无办法:“快去吧!书包背好!”
    “嗨~”戈薇应了一声,调整好书包带子,一抬头,目光恰好与躲在树丛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椿对上了。
    椿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已经来不及。
    戈薇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脸上绽开一个友善而纯粹的笑容,朝椿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笑容像一缕穿透阴云的阳光,刺得椿眼睛生疼。
    椿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她,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井。
    戈薇似乎也习惯了昆沙门天巫女们有些孤僻的传闻,並没有介意椿的冷漠。她转身,迈著轻快的步伐,朝著公交车站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和街角。
    椿站在原地,直到戈薇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她缓缓抬起手,手指轻轻拂过手腕上那条冰凉的白蛇手环,冰冷的鳞片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沉淀下来。那抹刺眼的阳光消失了,只剩下属於她的,冰冷的现实。
    她不需要再羡慕任何人。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神社的湿气仿佛浸入了骨髓,她面无表情地转身,拿起了角落里的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