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明政委的质问，在死寂的【深渊】房间里，久久迴荡。
    “如果有一天，你本人，被策反或控制了呢？”
    这个问题，绕开了所有技术的壁垒，变成了一把悬在林凡头顶的、关於人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它將整场听证会的压力，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在场的所有专家和將领，也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这是今天这场博弈，最核心，也最无解的死结。
    技术有边界，但人性没有。
    聚光灯下，林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低著头，看著自己那双乾净修长的手。
    这双手，既能敲出创造世界的代码，也能在现实中被轻易地銬上手銬。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超越时代的大脑，与这现实，存在著怎样一道巨大的鸿沟。
    他想起了人类歷史上，那些因为个人私慾而引发的战爭与灾难。
    他厌恶那些无休止的、丑陋的轮迴。
    周政委的担忧，並非空穴来风，而是基於血淋淋的歷史教训。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著周政委那双充满了审视和警惕的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愤怒，反而多了一丝……超越了他年龄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政委，您的问题，我无法正面回答。”林凡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沉稳，
    “因为没有任何人，能为自己那不可预测的未来，和深不可测的人性，开出一张绝对保真的『证明书』。”
    “但是，”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充满了逻辑的力量，
    “一个优秀的系统设计师，在设计一个复杂系统时，他所依赖的，永远不应该是某个操作员永不犯错的『人性』，
    而是一套能將『犯错的后果』控制在最小范围內的、冰冷的『机制』。”
    “你说的『机制』，就是你那个所谓的『应用级』权限吗？”周政委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答案並不满意，
    “那不过是你自己制定的规则，你隨时可以推翻它。”
    “不。”林凡摇了摇头，“我说的『机制』，是一个……为我自己，也为我所创造的这一切，提前准备好的『墓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著千钧之力。
    “在我来崑崙基地之前，我已经將潜龙科技的最高控制权限，进行了一次『分布式加密授权』，
    並设置了多重『静默守护』协议。
    这个授权网络，连接著『天空之城』、『幻界』、乃至『x实验室』的所有核心系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周政委的脸上，语气依旧平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慑。
    “任何对我本人进行的、非我自愿的、试图获取『创世级』权限的物理或信息层面的长期限制，都会被这个守护协议，判定为『最高安全威胁』。”
    “届时会发生什么……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无法百分之百地预测。”
    “也许，『天空之城』的所有无人机会在瞬间启动自毁程序，从三万个不同的坐標点，化为流星雨坠入大海；
    也许，『幻界』的所有伺服器，会进行不可逆的、物理层面的底层数据销毁，让那个世界，连同它所有的秘密，永远消失。”
    “或者，”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带著一丝让所有人背脊发凉的寒意，
    “也许，『小龙』ai会执行我留给它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高优先级的『墓碑』协议，
    將它自己，连同我所有的『创世级』技术资料，
    进行一次无法被任何已知技术手段追踪和拦截的、向全宇宙的……广播。”
    “我尊敬李將军这样为国为民的军人，也真心希望我手中的技术，能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强大。
    这是我今天坐在这里，与各位坦诚相待的全部原因。”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他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
    “那就是合作，是建立在相互尊重和信任的基础之上。
    而不是单方面的、试图將我本人，或我的公司，变成一件可以被隨意操控的、锁在保险柜里的『工具』。”
    “我无法保证我的人性永远可靠。
    但我已经用我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为它设置了最昂贵的『背叛成本』。”
    “现在，选择权在各位手上。”
    死寂。
    整个【深渊】房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周启明政委死死地盯著林凡，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那不是威胁，而是底线。
    是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玉石俱焚的……后手。
    再逼下去，得到的，可能不是一个宝藏，而是一个失控的、会自我毁灭的潘多拉魔盒。
    就在这气氛凝固到极点的时刻。
    “咳咳。”
    一声苍老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观察室与听证会之间的单向玻璃，缓缓变成了透明。
    李振国將军的身影，出现在了眾人面前。
    他缓缓地走了进来，拍了拍周启明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然后，他走到了林凡的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欣赏和一丝无奈的笑容。
    “好一个『墓碑』协议。”他感慨道，“林凡同志，你的『產品』，和你的『售后服务条款』，我们都明白了。”
    他转向周启明和所有专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启明，各位，我们请林凡同志来，是合作铸剑，不是夺剑。
    我相信，一个心怀坦荡、同时又懂得为自己留下底牌的铸剑师，
    远比一个被镣銬锁住的奴隶，更能为我们铸造出无坚不摧的神兵。”
    他一锤定音，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画上了句號。
    “好了，”李將军的语气变得轻鬆起来，
    “既然安全和信任的问题，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那么，林凡同志，现在，可以展示一下你的『新產品』了吗？”
    林凡笑了。自己贏得了这场最重要的战役。
    他贏得的，不是权力，而是一种建立在相互制衡之上的自由。
    听证会，在一种微妙的“制衡”与“共识”中，结束了。
    当林凡走出【深渊】房间，重新看到地下基地那片模擬的蓝天白云时，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地球上的人性博弈，终究太复杂，充满了太多的束缚和猜忌。
    也许，只有在更广阔、更纯粹的星辰大海，才能找到那种……不受任何束缚、可以自由创造的、真正的终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