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沈斋:市井贩夫走卒之议,岂可当真?

作品:《国师

    第163章 沈斋:市井贩夫走卒之议,岂可当真?
    乾元殿天后和几人议定好对沈羡的封赏,道:“诸位,沈学士这二日就会回京,彼时,诸位好好议议安州的善后事宜,安州经此大变,刺史、县令都要补充,同时是否发周边州县之百姓,移民二县,也当有所定议。”
    可以说经安州一事,沈羡已经得到了大景君臣的认可,正式迈入三品之列,具有了进政事堂参预国事的资格。
    至於再往上的从一品文散官(开府,仪同三司)、正二品(特进),都不是沈羡现在这个年龄都够触碰的,前二者哪一个不是耄耋老者?
    再立功勋,也只会在勋爵上做文章,不会再向上升了。
    除非,沈羡立下匡扶社稷的大功。
    “就按此擬旨封赏吧,其他有功之將,兵部根据功劳簿册,早日议定功勋。
    “天后声音威严而清冷,吩咐道。
    兵部尚书魏学谦拱手应是。
    姚知微开口道:“天后娘娘,安州刺史崔旭擅离职守,致安州大乱,前日降旨罢免,安州当另择贤明担任刺史。”
    天后道:“蔡相以为呢?”
    中书令蔡恆道:“娘娘,安州乃是中州,经妖魔祸乱一事,元气大伤,当选善抚之吏员,主导善后事宜。”
    一般而言,中州刺史都是从下州刺史,或者上州別驾依次调配。
    天后想了想,道:“安州方遭大乱,等神兵道行军总管返都之后,徵询他的意见,再行任命吧。”
    沈羡回神都之后,同样也是宰臣。
    蔡恆闻听此言,拱了拱手。
    天后转而又道:“先前,对薛国公父子的封赏,诸卿相议的如何?等这两日,朕要同时宴请两方凯旋將帅。”
    所谓薛国公父子,乃是先前平定庆王之乱的薛淮父子。
    薛国公薛淮作为魏王杨思昭的副將,担任潭州道行军副总管,而薛国公之子薛易(左驍卫大將军),则是作为大將出征。
    “微臣以为,左驍卫將军薛易进镇军大將军,授勋柱国,不再封为县公之爵,毕竟一门两国公,未免惊世骇俗了一些。”魏学谦语气当中不无忧虑,低声道。
    虽然,这二年天后娘娘通过封赏杨氏诸王,有滥授名器之嫌,但魏学谦仍认为杨氏诸王是一回事儿,但外臣是另外一回事儿。
    后者如果滥封,对国家名器经制破坏更大。
    天后眉头皱了皱,神色不虞。
    姚知微拱手道:“微臣以为,薛国公父子这几年,天后娘娘对其屡次加恩,隆遇已极,正是彼父子思报天恩之时,纵是不封以爵赏,赏赐一些绢帛和財物,足慰其劳。”
    这一次,门下侍中姚知微竟是出言反对。
    显然,相比沈羡这等隱士孤臣,不用担心其有谋篡之心,对薛氏父子等开国勛贵的防范,还是要更重一些。
    因为薛氏父子这几年的上升势头太猛,父子二人同掌禁军,长此以往,这还了得?
    天后问道:“那薛国公应当如何封赏?”
    彼等不知天后的用意,之所以能够得到勛贵的坚定支持,就是在封赏上十分大方。
    否则,一介女流,何以掌国?
    就是因为旁人效忠李景宗室,后者根本开不出这么高的价码。
    “薛国公乃是开国国公,已经升无可升。”兵部尚书魏学谦沉吟片刻,道:“不如恩荫其子孙,以示皇恩浩荡。”
    本朝除了开国初,郡王之爵显要富贵,的確不可擅封,除非如平行时空的汾阳郡王郭子仪,立下中兴造鼎之功。
    同中书门下三品、礼部尚书许实道:“娘娘,父爵子承,不如授薛易为开国县公,这样一门两公,也能成为一段佳话。”
    这位之所以能够成为礼部尚书,不仅在於通晓礼制,还在於善於揣摩上意,在很多政治理念上亦步亦趋地跟著天后。
    同中书门下三品、兵部尚书魏学谦闻言,皱了皱眉,暗道,这样就不饶了回来吗?
    天后闻言,那双晶莹凤眸转动不停,看向下首端坐著的蔡恆,问道:“蔡相以为呢?”
    中书令蔡恆苍声道:“微臣以为,薛国公父子协同魏王平定庆逆之乱,的確有大功,理应封爵,但为保全父子计,娘娘可移薛国公之功,恩荫其子孙,如是一门两公,也可激励將校奋勇爭先报效社稷。”
    经过先前沈羡封赏一事,中书令蔡恆已经开始如往常一样,无底线迎合天后的主张。
    主要是蔡恆和薛国公关係还不错,但是和沈羡就没有什么交情。
    尚书右僕射张怀道闻言,拱手道:“蔡相之言,微臣深表赞同。”
    至此,中书省和尚书省达成了一致。
    而尚书左僕射同样拱手赞同。
    “那就依此擬旨吧。”天后想了想,道:“三日之后,朕要在宣政殿大宴潭州有功將校並神兵道行军总管。”
    而后,诸位宰臣告辞离去,天后则是与国师慕容玥等人返回后殿。
    君臣二人落座下来,宫女奉上香茗,躬身而退。
    慕容玥道:“娘娘,师兄递送过来的飞剑传音,尸阴宗大长老和一位太上长老陨命,尸阴宗宗主墨千秋和亲信逃入天刑教,上清、玉清两家正在对尸阴宗门人穷追不捨。”
    上清和玉清教也不是废物,对尸阴宗的追杀也有了一些结果。
    只是想要灭掉尸阴宗,可能牵涉的就比较大。
    天后雍丽玉容上满是激动之色,道:“这些魔道妖人,死得好!”
    慕容玥默然片刻又道:“玉清教向教中討要蟠桃,掌教师兄没理他,四位太上长老已经兵解了。”
    四位太上长老终究没有撑过天人五衰。
    天后芳心可谓狂喜,嘴角笑意难掩,感慨道:“当真是苍天有眼啊,恶人自有天收。”
    真就是四位太上长老一死,对大景的贡献,比活著时候都大。
    慕容玥道:“经此一事,尸阴宗和玉清教双方,已经冤讎难结,不死不休了。
    “
    天后那张雍美端丽的脸上上现出快意之色,道:“双方自相残杀,最好都死绝了才好!”
    到此刻,天后愈发觉得沈羡先前所献之计的高明。
    慕容玥道:“娘娘,佛门先前说要进斩妖、靖祟二司供职,娘娘以为如何?”
    佛门势力想要向大景朝廷渗透,盯上了斩妖、靖祟司。
    天后默然了下,道:“此事,等沈先生回神都之后再说。”
    不引佛门,难以制道门,但佛门势大,又难免会重蹈前朝佞佛的旧辙。
    如此用佛门,而不使其尾大不掉,天后一时间还没有良策,只是想起先前沈羡的规劝,打算和沈羡再商量一番。
    而就在天后召集群臣商议对沈羡的封赏时,沈羡也已然將寧阳县诸事收拾停当,將左右监门卫大军暂且託付给身为神兵道行军总管的赵王杨攸行。
    ——
    ——
    沈羡在县城中转悠著,此刻,金色晨曦照耀在这座经歷了妖魔祸乱的县城中,街道上也不见往日的喧譁。
    长公主感慨道:“没有个十来年,恢復不过来元气。”
    沈羡沉声道:“仙道大能的斗法,对凡人的影响太大了,仙人恶念一生,即刻生灵涂炭。”
    如果他不是生在谷河县,而是生在寧阳县,那他大概要上演一出古代丧尸出笼,只身逃亡的戏码。
    大概就是,他一路逃亡,然后看到前些时日的仙魔斗法,从此生出拜入仙宗大派的念头,然后苦练三年,终成丹霞,再一步步参与大景的仙魔两道之爭。
    这个剧本虽然苦大仇深,但看点会不会更足一些?
    但肯定没现在爽就是了。
    沈羡压下心头的一些琐碎心绪,转眸看向一旁容色端艷的长公主,道:“殿下,我们回京吧。”
    这一次回京,除了仙尸之事,他也要在麒麟阁中更新一下自己的武道功法,习练对应武道大宗师的玄阶极品武技,乃至试一试地阶武技。
    经先前一战,只觉武道意志渐趋圆满,似有了一些武魂的雏形。
    长公主关切道:“你出来这么久了,不回谷河县看看吗?给你父亲报个平安,对了,还有你府上那个未婚妻,估计也掛念坏了。”
    嗯,那位未婚妻还是虞家人。
    沈羡道:“等从神都回来,再话从头不迟。”
    老爹经此战之后,应该也会升迁。
    眾人说话间,腾云而起,向神都城方向而去。
    及至午后时分,沈羡眺望著那在浩渺烟云当中巍峨屹立的神都城。
    沈羡锋眉之下的目中现出几许恍惚,喃喃道:“一晃眼,离神都也有近月了。”
    此刻,神都城上空日头高悬,初夏日头照耀在飞檐鉤角的城门楼上,城门上的兵士长戟,戟尖映日,似金鳞乍开。
    “是先去见天后,还是回沈家?”薛芷画问道。
    沈羡不假思索道:“先去见天后吧。”
    他身负紧要差遣,还是先行面君较好。
    眾人说著,在城外里许之地的无人之地降下云头,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向神都城中行去。
    而进入城中,一股车水马龙,喧闹无比的街市氛围涌来。
    街道两旁的酒肆当中,推杯换盏声中,间杂著欢声笑语。
    而沈斋此刻则是和相熟的两位同僚在二楼饮酒,耳畔时不时传来一楼大堂中的呼喝声:“你听说了吗,安州的妖魔被朝廷打败了。”一道带著几许浑厚的声音响起,嗓门颇大。
    “听说领兵的是沈学士?”有人接话道。
    又有人道:“他才多大,就能够领一方大军了?”
    那嗓门大的男子笑道:“哎,这你就不懂了吧,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听说我在中书省的舅舅说,只怕沈学士回来要拜相了。”又有人开口道。
    这分明是舅舅党。
    有人唏嘘感慨道:“不到二十,位列台阁,当真是一代人杰啊,也不知谁家女子能够有幸嫁给这样的人物。”
    有酒客笑道:“如此年轻有为,不得娶个五姓七望女?”
    “崔卢那样的五姓七望女,可配不上沈学士!”
    一时间,酒肆当中的酒客,议论纷纷。
    神都城中的百姓,也在討论最近发生在安州的妖魔之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山河法镜中的景象,但通过一些朝臣的只言片语,也知道妖魔在安州残害世人。
    当听闻领兵之帅乃是昭文馆学士沈羡之时,神都城中百姓又都议论纷纷。
    沈学士的名头,如何不知?
    先前在神都城中曾將崔卢两族年轻子弟打得鼻青脸肿,掛在宫城前的旗杆上,名动神都。
    果然没有多久,沈学士就大胜魔道妖人,安州之祸自此解了。
    二楼,临窗的包厢中一“沈兄,沈学士是你侄子吧。”殿中侍御史王弘倾听著下方热烈的喧闹,问道。
    沈斋神色不自然,强顏欢笑道:“慕之的確是我侄子。”
    一旁的左拾遗李渤,放下手中的茶盅,面上满是艷羡,道:“难道真的要入政事堂,拜为宰相?国朝开国之初,还没有这么年轻的宰相。
    他二十四五岁,也才担任七八品的小官几,但比自己年轻多的少年,竟已位列台阁。
    如果是什么天潢贵胄或者世家阀阅子弟,也就罢了,但仅仅出身县吏之子,就有这番际遇。
    让人又羡又嫉。
    沈斋心头有些不喜,语气不自然道:“市井贩夫走卒之议,岂可当真?宰相非年高德劭者不可担任,慕之虽然才情不凡,但想要拜相,也要个十来年沉淀才是。”
    “也不好说,天后娘娘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先前用沈学士为一道黜陟使,领神兵道行军总管,京中还有人说用差了,但现在不出一个月就平定安州妖祸,看来是要大用了。”王弘开口道。
    拜相的確是大用。
    因为纵然封赏沈羡,以冠军大將军足酬其功,但让其担任宰相,更多是要用其能。
    沈斋此刻心头烦乱,只觉杯中的酒都有些了无滋味起来。
    宰相,他这辈子都未必能够得著。
    为什么他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事,別人唾手可得?
    如果是遥远的別人,可能还不会这般心態失衡,但偏偏是自家的侄子!
    这就是人性,对远在天边的可能只是稍稍感慨几句,但近在身边儿的亲朋好友的成功,嫉妒的发狂。
    因为远在天边,不具有同一性,而近在身边儿的成功,却照见了自己的无能和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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