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作品:《捞尸人》 第314章
合院天井,谭文彬手里端著一碗不知道什么名的羹,边拿勺子吃著边转著圈欣赏著他最喜爱的那口莲缸。
林书友也去盛了一碗,想著问问其他人要不要,抬头一看,润生坐在阴影角落里一动不动,小远哥则坐在水渠边的板凳上,闭目沉思。
阿友只得端看碗,走到谭文彬身边。
“彬哥,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口缸,那我们在李大爷家也整一个?”
“这得让李大爷同意把坝子铲了、房子推了,地基往下挖十米布置阵法,再每年修维护。”
“要这样啊,那不可能了。彬哥,你懂得可真多。”
“嗯,你平时可以和我一样,多看点阵法书。”
李追远正在將自己的记忆回溯,
第一个节点,在上次去丰都路上的三根香事件,当时赵毅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实则前两根香他都得到了益处。
第二个节点是赵毅被自己派去苏洛那里,解决菩萨的后手,赵毅动用了自己留在墓主人苏洛体內的黑皮书秘术,给他自个儿带来了副作用。
但拋开副作用不谈,这种能上手黑皮书秘术的体验,本就极为珍贵,哪怕他不会去学这个,但对其自身愧儡术必然大有精进。
鬼街上面对受菩萨控制的群鬼冲门了,自己要偷偷换鬼门关的锁,提前榨取了赵毅的精力,这使得赵毅没能轰轰烈烈地去死。
记忆画面定格在了这里,李追远站在鬼街上,身前就是死亡前一刻的赵毅。
林书友是在前头死的,死得很是悲壮,很符合阿友的那种心境,赵毅就死得著实有些潦草。
记忆画面中,少年的手轻轻往前挥,赵毅死了,再往后挥,赵毅又活了。
往復了好多次,赵毅也死去活来了好多次后,少年终於放过了这个画面。
接下来,就是来自大帝的馈赠。
前期的確是馈赠,后期就是“报復”,原本只是初始副作用的苏洛,被大帝赋予了更高的活性。
无论赵毅在做什么,苏洛都能很自然地醒来,接管住这具身体,这意味著在实力对比上,苏洛其实和赵毅是对等的。
新的记忆画面中,李追远站在卡车车头上,隔著前车窗,看著驾驶室里的人。
里面除了赵毅外,副驾驶位置上还坐著自己。
记忆画面前进,后退,再前进,再后退,苏洛每次都很自然地出现,控制了赵毅。
隨后,就是副驾驶位上的自己及时踩下了剎车,才避免了卡车栽入坡下。
下一个记忆画面里,赵毅在桃林內被吊起来抽,抽得灵肉几乎分崩,隨后就是清安將“苏洛”剥离到一棵桃树上,实则是转移到清安自己身上。
李追远站在桃树下,与记忆画面中的那个自己並排,二人都在目睹著苏洛从树上“走出”的过程。
隨即,李追远將注意力又落在了清安身上。
以清安的性格,要么不帮,帮的话就不会在意什么代价,因为它本就在求死,没什么是它捨不得失去的。
所以,清安不可能还会“苏洛”的那点力量,应该只是剥离出了“苏洛”的人格到自己身上,而“苏洛”的力量,则全都留在赵毅体內。
笼统地来说,赵毅在丰都那一浪中的收穫有两个主要方面:
其一,生死门缝跨越一个大台阶,產生质的变化;其二,吞併了苏洛的实力,等同於吞了一个他自己。
次要方面的提升,一个是傀儡术;另一个可能和苏洛本身容易被附身的特性有关,毕竟赵毅曾进入过苏洛的身体,苏洛后来也进入了他体內,如此深入且彻底的交流下,要是没能感悟留下点什么,那他就不是赵毅了。
相较而言,单纯可量化的实力提升不是关键,比如实力吞併和傀儡术进步。
反倒是生死门缝质变后的效果以及苏洛特性的掌握·无法去做具体估测。
最后一段记忆画面,是前阵子雷雨夜击杀赵阳林一伙人。
赵毅明显收了力,毕竟己方人多势眾全面占优。
记忆画面消失,李追远缓缓睁开眼。
这意味著,赵毅近期不断收穫不断积赞,却未曾真正展现过现如今的具体实力。
倒不是赵毅在针对自己进行刻意隱瞒,而是他们这种人,收敛本就是一种本能。
林书友每次提升后都渴望马上找人打一架,赵毅不会。
李追远站起身。
这让对面的林书友尷尬了一下,他正拿著罐將最后一点囊刮入自己碗里。
“小远哥,你吃。”
“你吃吧。”
“哦,好。”林书友一边吃著一边说道,“三只眼白天在饭桌上,可真威风。”
谭文彬:“你下次回老家时能更威风,如果你能拋下伦理道德的约束。”
“咳咳咳—”
林书友被羹呛到了。
谭文彬:“不骗你,你家庙里的战童,现在能起战成功的都不多了吧?”
林书友:“我不知道,在南通时跟家里打过电话,师父和爷爷都没跟我说。”
谭文彬闻言,笑著点了点头。
將碗筷往石桌上一放,谭文彬开口道:
“事前我只是有点猜测,等看见赵毅真的以自己身份回赵家时,我反而觉得,先前的担忧好像不算回事儿了,原本敌在暗我在明是劣势,可如果知道在暗的敌人在哪里的话,
那么站在明处,反而成了优势。”
林书友放下碗勺,道:“他们都不敢在三只眼面前表露出身份,轮到他们开始志芯猜忌不安了。”
谭文彬:“这里是九江,是赵家的地盘,赵毅在这里,有著天然主场之利。明早我们就要从外宅出发去山里祖宅祭祖了,我觉得,赵毅应该很快就会对他们动手。”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是谁?”
谭文彬愣住了,隨即目露深思。
林书友:“就是今天家宴坐在桌上的那群人啊。”
李追远:“你们两个,不也坐在桌上么?”
林书友:“可三只眼怎么可能会对—”
谭文彬:“小远哥,你的意思是,赵毅可能会对我们一视同仁?”
林书友:“可是,是三只眼请我们来的九江帮他的———“
“我不觉得赵毅会这么做,但现在的赵毅,有了这么做的动机。”李追远走到莲缸前,將手放入水面中,白色的冷气开始回缩,少年继续道,“他打算亲手点燃赵家,燃烧赵家的同时,也烧死这帮潜入赵家的人。”
缸面凝结出冰晶,少年掌心上移,冰晶连带著一起上移,凝结成一朵冰莲。
李追远:“我们不是单纯来九江帮他的,一直以来,我与赵毅都是各取所需,包括这次来九江,也是因为我看中了赵家宝库。
如果赵家这团腐朽的柴火,在烧死那帮傢伙后,仍留有大量可燃部分,你站在赵毅的角度,也会忍不住去思考,该不该顺手把我们这伙人也一併烧掉。”
角落阴暗处,润生的双眸泛起一道绿光,隨后敛去。
李追远看著林书友:“青城山上,你揍了徐明一顿,其目的,是提前对赵毅进行敲打以期更好地达成接下来的合作。
我不是想要离间你们之间的关係,赵毅与我们相处这么久,彼此都那么熟悉,產生感情与信任很正常。
但这是在江上,我们正在经歷一浪,任何合作关係,都要根据时局变化不断进行新的考量。
自即刻起,
认真走这一浪,不要把赵家宝库当作我们的主要目標。
也不要觉得我们是在帮赵毅,是在自上而下的施恩於他。
拉开合適距离,保持分寸感,把赵毅当作这一浪中的另一个团队,重新磨合,求同存异,爭取合作。”
“明白!”
“明白!”
李追远最后看了一眼谭文彬,就回屋休息去了,润生跟著一起离开。
林书友用牙齿咬著嘴唇,时而皱眉,时而惆悵。
谭文彬伸手搂住林书友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林书友:“彬哥,三只眼真会放火烧我们么?”
谭文彬:“你对小远哥的话理解肤浅了,你没听小远哥说么,小远哥自己都认为赵毅不会对我们出手。”
林书友:“那———”
谭文彬:“赵毅一开始想的,是自己清减赵家,好方便他以后掌握重新崛起,现在事儿大了,性质变了,整个赵家都將可能不復存在,赵毅就从想保护破罐子的人,变成了要亲手摔罐子的人。
刚刚小远哥讲的其实是一种人际关係,小时候一起穿开襠裤玩泥巴的髮小,伴隨著各自身份地位的改变,你不可能再见面就朝他丟泥巴吧?
在这时候,相处模式的调整与改变,不是为了主动疏离,恰恰是为了更好地维护两人当初的那段关係。”
林书友:“我懂了。”
谭文彬:“真的懂了?”
林书友目光坚定道:“三只眼如果敢对我们出手,我的金会砸爆他的眼球。”
谭文彬:“唉,下次这种问题,你该和润生去交流。”
留下这句话后,谭文彬也回屋去睡了。
林书友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並上方的月亮。
他原本是最討厌三只眼的人,但在听到小远哥说三只眼很可能也会对他们动手时,他的內心也最为复杂。
“童子,三只眼的老田,可还在南通住著呢—·
,
“这就是他那么喜欢你的原因,一个人越缺什么就越是渴望什么。”
“哗啦啦!”
林书友扭头看向莲缸。
缸面上,先前小远哥隨手制出的冰莲,分崩碎落。
赵毅住回了自己的小院。
此时,他站在小院门口,外头站著的是赵河铭与陈翠儿。
选三房来替代,本来是最简单的一个选择。
三房地位超然,一个只知道附庸风雅,一个整日里伤春悲秋。
但怎么都没想到,这演著演著,“自己”的儿子回来了。
如果是其它房里的普通三代子女,那么大可隨意揉搓,杀了埋了换了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偏偏眼前这个,你不敢隨意出手,甚至连试探时,都得小心翼翼。
“我以前就说过,我的院子不欢迎你们,你们请回吧。
赵毅毫不留情地送客。
赵河铭与陈翠儿对视一眼,转身离开,父亲发出一声长长的嘆息,母亲则一步三回头。
赵毅没理会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上小床。
老田的床当初本就是临时搭的,別人是陪寢丫头,他是陪寢老头。
成年人的体重躺上去后,稍微动一动,下面就传出“哎呀哎呀”的声音。
小时候,自己和老田一起睡在这张小床上,是蒲扇一下一下扇出的风混合著床晃的声响伴隨著自己入眠。
赵毅眼皮缓缓降低,视线先是模糊,隨即泛起了火光。
火烧的不仅是这张床,这间屋子,是整个赵宅都处於大火之中,耳畔更是充斥著赵家上下的悽厉惨叫。
赵毅神情平静,这种程度的心绪杂乱,无法对他產生实质性的影响。
如若赵家必然要下地狱,那这鬼门,也该由他赵毅来亲自推开。
那些企图伸过来的手,
都將被自己斩断。
翌日凌晨,天还远未亮,但宅子里已经热闹起来,
祭祖的吉时很早,这意味著从外宅出发的时间將更早,况且等祭祖回来后,还得招呼今日前来的宾客。
赵家人今日的穿著都比较復古,主色调偏蓝,抬运祭品的队伍已准备就绪,只等家主和四房人员到来。
赵山安来了,站在台阶上。
其余四房也都来了。
大房两口子,带著两个儿子;三房两个人站在那儿;四房四爷看起来显得挺年轻,旁边的女人脸上已爬上皱纹,身边站著两个很年轻的龙凤胎兄妹。
赵山安的目光,在二房那里多停留了一下,二房將那个外室子也带著了。
有点荒唐,毕竟刚从外头带回家,都没来得及举行归门仪式,但二房向来荒唐。
赵毅是全场的焦点,他来了后,对赵山安点了点头,然后沿著一侧走下去,经过四房人身前。
在大房四人面前,赵毅全程淡漠。
赵山安微微頜首,大房是確定被顶替了的,因为前后行为反差太明显。
当然,也能理解,替换一个人容易,可替换一个人的同时再掌管一个家族的运转,要求著实太高。
走到二房面前时,赵毅停下了脚步。
赵毅:“二伯,老当益壮。”
谭文彬:“老了,比不得毅哥儿你。”
赵毅:“二伯不老,还玩得很,小心把自己玩儿死。”
谭文彬面露窘迫,目光游离,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醃心事,马上上前一步凑到赵毅面前,压低声音道:
“毅哥儿,你二伯我也是有难言之隱,真的。”
声音是压低了,但对这里的人而言,依旧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赵毅有些嫌弃地推开“赵二爷”,手还在赵二爷身前衣服上擦了擦。
隨后,赵毅看向自己的二。
赵毅:“二婶倒是变年轻了。”
林书友有些尷尬地不知如何做回应,主要是小远哥也不在心里提醒自己,只能手足无措。
但这种反应,倒恰如其分。
赵毅看了一眼赵勇。
等低头,看向李追远时,赵毅眼里流露出些许柔和。
赵毅:“不记得二房有你。”
赵山安开口道:“你二伯前儿个刚从外面带回来的。”
“哦,外面刚带回来的?”
赵毅弯下腰,看看李追远,嘴角露出微笑。
这是回家以来,赵家大少第一次显露出这般神情。
他的双手,捧住身前少年的脸,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外面带回来的啊——”
赵毅的手,在李追远脸上,揉了揉,临收手时,还轻轻捏了捏。
赵山安將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其余房的目光也是如此。
对大房无视,对二房哪怕是最噁心的赵二爷都有接触,对刚从外面带回来的少年更显热情。
如果赵毅真的知道什么的话,那么可以说明,二房——没有被替换。
接下来,赵毅走到自己“父母”面前。
“父亲,您憔悴了。”
“是你在外辛苦了。”
“母亲,你得注意身体。”
“我儿这次回来,还出去么?”
赵毅没回答,离开自己“父母”跟前,从四房前面直接走了过去。
对父母过度温柔,反倒证明父母是假的。
可以说,通过赵毅的这一连串举动,一房、三房和四房,互相都洞悉了对方的身份,
不再是先前云遮雾绕。
赵山安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摩,他觉得,这好像太简单了。
赵毅走到祭祖队伍前,对著后头挥了一下手:“可以出发了。”
赵山安:“出发,祭祖。”
六顶大轿子,最前面那顶是赵山安的,第二顶是赵毅的,余下四顶,四房坐入。
起轿,出宅。
队伍前中后,都有嗩吶锣鼓,蹦跳前行。
他们的存在,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隔绝。
坐在轿子里的林书友伸手揭开轿帘,外头虽还是天黑,却也有车不时驶过,却没有任何一辆车觉得在这个点路上有这样一支风格的队伍有什么不对劲。
再低头看向轿下的轿夫,只看见扛著轿杆的手和肩膀以及下方在行走的腿,看不见轿夫的脑袋与中间的身子。
林书友放下帘子,问道:“彬哥,这是什么术法?”
谭文彬:“奇门遁甲。”
回答时,谭文彬还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小远哥,小远哥不回话,就说明自己答案正確林书友:“好有意思。”
谭文彬:“童子不会?”
林书友:“他们没有灵,不是活物也不是鬼魂,和童子会的那种不是一个路数。”
李追远:“彬彬哥,你听一下,外围是否有其它队伍跟著。”
谭文彬认真侧耳倾听后回答道:“小远哥,我没听到。”
李追远闭上眼。
诡异的队伍,穿行过明暗交替间的城市,两侧林子开始越来越密,行进的坡度也变得越来越陡峭,不过坐在轿子里,倒是感受不到丁点顛簸。
等天终於蒙蒙亮时,队伍彻底进入了山里,周遭的一切,很是原始,但很快,雾气就起来了,將视线彻底遮蔽。
“落轿!”
所有轿子落地。
祭祀物也都落下,吹弹演奏的以及抬轿的人,全部消失不见。
大家都从轿子里走出,近景周围倒是清晰,可远处四周俱是白茫茫的一片,再结合这里是庐山地界,还真应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
一座巍峨的石碑,立在前方,上面书写著苍道有力的四个字:
【九江赵氏】
里面,应该就属於赵家祖宅的范围。
赵山安作为家主,本该由他上前,將手覆於石碑凹槽之中,进行通稟。
他也的確准备好了,右手掌心泛起油腻,似有蓝色的液体流转,捏合出赵家本诀的韵律。
这时,赵毅站到了他前面。
赵山安將右手握起,道:“毅儿刚回来,就由你去通稟祖宅长老们吧,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赵毅摇摇头:“大概率不会。”
赵山安装作没听懂,心里则在分析著,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已经二次点灯从江上下来了?
赵毅走上前,將手置於石碑上,闭上眼。
石碑微微颤动。
前方的大雾向两侧撇开,让出了一条清晰的道路,道路两旁,有一座座石雕。
石雕头戴斗笠,身穿绳衣,拄剑而立,虽歷经风霜有些模糊,却依旧散发著威严煞气。
这雕刻的,是赵家的守灵卫。
赵家大部分守灵卫,都在山里祖宅。
有一小部分在外宅,令牌在族长手中。
那场雷雨夜里,赵二爷带出来了四个守灵卫,是因为他察觉到有人要设局钓杀赵旭,
故而想要反钓一竿。
至於说他手里为什么会有四个守灵卫的指挥权只能说,家里最没正形的那个儿子,往往最擅长拍老爷子的马屁。
赵山安摸了摸自己袖口里的令牌,可惜,能被这令牌指挥的那部分守灵卫,都已经死了。
他为此感到遗憾,虽说守灵卫个体实力没有那么强大,但只要数目达到一定程度,结阵配合起来的效果,还是能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
老东西那一日如若不是被自己示敌以弱弄得太过自信,没有第一时间召唤守灵卫结阵为自己断后,而是非要亲自上前了结掉自己这个敢於挑畔的小杂鱼,自己想安安静静地杀了他,还真没那么容易。
可惜了,这令牌只能以活著的赵家人精血为操控条件,自己事后不得不把那些守灵卫全部镇坑掉,真是浪费啊。
赵毅回过头,对所有人道:“可以走了,大家入轿吧。”
赵山安开口道:“毅儿,这不符合规矩,祖宅在前,哪有我们晚辈坐轿的份儿?”
赵毅:“长老体恤我们,特意吩咐的。”
说完,赵毅掏出符纸,一张张飞出,贴在那六顶轿子上,原先消失的轿夫,又一次缓缓浮现。
赵山安:“看来,长老是心疼我们毅儿,那我们就都跟著毅儿沾光吧。”
大傢伙文都各自回到轿子中。
第一顶轿子起身,向前行进,通过石碑。
接下来是第二顶第三顶第四顶.
前面的人或许不察,但后头的人感受明显。
处於第四顶轿子中的李追远开口道:“轿子之间距离被拉大了。”
谭文彬:“这么快?”
李追远:“连你都觉得不应该的话,那么后头的人,更是会如此觉得。”
谭文彬:“这风格,有点不像赵毅。”
李追远:“这风格,其实很赵毅。再高端的谋划,所求的无非也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当你已经有了这个前提下,一切就都能变得很简单了。
他们,其实犯了和先前赵毅一样的毛病,当赵毅已经明牌回家时,他们却还在那里遮遮掩掩,不捨得拋下那层偽装的皮。”
四房的人,坐在第六顶也是最后一顶轿子里。
上了年岁的妇人开口道:“轿子之间距离被拉长了。”
显得年轻的男人开口道:“施法者赵毅坐在第二顶轿子里,又隔著赵家结界,术法效果变得迟缓,很正常。”
妇人点了点头,说道:“他到底二次点灯没有?”
年轻男人:“不知道,浪里不止我们一队人,大家聚在一起,因果气机互相干扰,不好感知,更不好推演。”
妇人:“如果他二次点灯了,那还能理解,如若没有,他是怎么敢回来的?”
年轻男人:“没必要猜这个了,除了二房外,另外几伙人,应该也在寻思著这件事,
反正不止我们在头疼。”
最后一顶轿子起身,通过石碑。
这时,这一顶轿子,已经与前面那顶,拉开了相当长一段距离。
结界內的环境复杂特殊,外面现实中的正常感知方位,已不適用。
大雾闭合。
石碑上,赵毅先前用手覆盖的位置,有一缕缕鲜血不断渗出,逐渐化作了一道血红色的掌印。
坐在第二顶轿子里的赵毅,伸手,撕扯下了自己右手掌心的一层皮。
很薄,很嫩,里头是泛红的血肉。
赵毅双手开始交叉,一条条鲜血线路溢出,被其不断缠绕。
下一刻,赵毅十指交叉,合併、向上一拱一一戏傀儡术!
入口处,道路两侧的石雕,表皮全部开始脱落,一缕缕鲜红自石雕底部不断向上窜入此时若是能將石雕挪开,能看见每座石雕下面,都画有一个阵法,很新。
“眶当!”
第六顶轿子落了下来。
四房的人掀开轿帘,走出。
恰好这时,一座座石雕外皮几乎脱落乾净,显露出里面乾的守灵卫身躯,伴隨著他们的移动,身体好似在充气般,变得充盈,就连苍白的脸上,也多出了异样的青筋痕跡。
两排石雕,数量眾多,他们分为四组,结合成阵,將四房的人,封锁围住。
妇人:“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男人:“这意思是,他真的敢。”
两个龙凤胎姐弟,先一步撕扯下自己身上的偽装,显露出自己的本相。
“那个赵毅,是疯了么?”
“但他凭什么觉得,就这些守灵卫,就能拦得住我们?”
“嗡!”“嗡!”“嗡!”
所有守灵卫,身体集体颤慄,紧接著,他们集体抽出佩刀佩剑,对著自己的胸口先刺了下去,再抽出。
蓝色的火焰,自他们伤口处溢出,气息强度,也隨之猛增。
这意味著,所有守灵卫,都只余下不到一刻钟的存在时间,一刻钟后,他们就將集体灰飞烟灭。
四房的四个人,面色全都凝重起来。
妇人沉声道:“他不是要用这些东西拦住我们。”
年轻男人:“他是想用他们,来儘可能地对我们进行杀伤削弱。”
妇人咬著牙道:“他可真是———捨得。”
年轻男人:“我现在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想要保护赵家了。”
守灵卫一改先前防御封困阵型,四个方位,全部切换为攻势之阵。
而后,
所有守灵卫发出无声的低吼,如疯魔般,集体冲了上来!
林书友:“彬哥,外面这是什么树?”
轿外,出现了一片特殊的林子,树根是黑色的,主干部分是白色的,树权树叶也都是绿色。
眨眼一看,还以为是为了防虫特意涂了漆。
但放在这里,很显然不可能,就算要除虫,也不会涂抹油漆。
谭文彬:“《江湖志怪录》里有记载,这叫殉葬树。”
林书友:“那里面埋的,也是赵家人?”
谭文彬:“应该是的,能有资格正式理入祖坟的条件很苛刻,歷代大部分赵家人,只能埋在这里,为祖坟守望,遮风避雨。”
林书友:“那这里也算是赵家祖坟的一部分,但只能算外围?”
谭文彬:“嗯。”
李追远:“不仅是祖坟,还有阵法,每棵树都是独立的阵眼,下面埋葬的白骨,都是阵法纹路,不少弥留之际未死透之人,被提前埋进去,死后不得超生·灵魂化作阵灵。”
少年话说完后,谭文彬和林书友,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书友才开口道:“赵家人做事,这么绝?”
居然连歷代先人的户骸都不放过,人死后,还要再次被榨取利用。
李追远:“赵家,善於经营。”
林书友了一下嘴唇:“怪不得三只眼,对自己这么狠,原来是遗传。”
就在这时,林书友眼晴一瞪,他看见了轿外路旁站著一个人,正是赵毅。
赵毅闭看眼,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书友指著他道:“三,三,三只眼!”
谭文彬仔细感知了一下,道:“確实是他。”
李追远:“不是他。”
即使是少年,也无法从那个人身上看出丝毫不对劲,仿佛他真就是赵毅。
但赵毅闭著眼,故意不看向自己等人所在的轿子,此举是为了避免误会。
李追远:“生死门缝。”
此时,第二顶轿子里坐著的赵毅,脑袋已经低垂了下去。
如果这时来到他的轿子,可以发现,他已经死去,没了生机,除了躯壳还在外,简直死得不能再死。
陈翠儿:“看不见四房的轿子了。”
赵河铭:“也看不见前面的轿子了,这里的环境本就特殊,很正常。”
陈翠儿:“赵家的祖地,还真是別有洞天。”
赵河铭:“好列是曾出过龙王的家族。”
陈翠儿:“只出过一位龙王的家族就已经这样了,我很好奇,那几座正统龙王家的底蕴,到底该有多么可怕。”
赵河铭:“与其瞻仰別人,不如我们联手一起建立一座属於我们的龙王家族。”
陈翠儿面带微笑地看著自己丈夫,笑如。
就在这时,轿外传来赵毅的声音:
“父亲、母亲,还记得这里么?”
轿子落地。
赵河铭与陈翠儿走出轿子,来到外面,那边正好对应著一片奇诡的树林。
赵毅:“还记得那年,我与你们一同乘坐轿子来到这里,你们牵著我的手,带我进这片林子里玩耍,那是我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情。”
赵河铭:“毅儿,你这是何意?”
陈翠儿:“我儿,是触景生情了么?”
如今虽已进入赵氏祖地,但距离祖宅还有一段距离,而且祭祀典礼还没开启,也没有见到那些个赵家长老。
赵毅张开嘴,自舌尖吐出一张摺叠起来的紫色符纸。
在看见这张符纸时,赵河铭与陈翠儿目光微凝。
赵毅將这符纸向前丟去。
符纸飘入树林。
“轰!”
似是有雷坐地而生,而后是一大片的雷火,朝著赵毅汹涌而来。
陈翠儿和赵河铭不知何意,因为他们能確认,眼前的这个,是真的赵毅。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在自杀?
赵毅的身形快速被这雷火吞没,消融中,赵毅转过身,看向赵河铭与陈翠儿,露出笑容。
虽然这块区域不是赵家祖坟核心位置,但亦是赵家祖坟。
刚刚,赵毅点燃了自家祖坟,
由他亲自吸引而来的雷火,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各种阵法效果以及赵家亡灵失去理智的怨念,將会成为第二波第三波的巨浪,向这里呼啸而来。
赵毅等同於当著赵河铭与陈翠儿的面,引爆了一片雷场。
他们俩本有机会逃脱,是能及时远离的,但前期他们还在扮演著赵毅的父母,后期还不相信赵毅愿意自杀,因此耽搁了时间,等清醒过来时,二人以及所在的轿子四周,都被雷火环绕。
远处,更有一道道扭曲的风水气象正在激发,更有怨念在不断盘踞。
高端的计谋,有时候只需要最简单的呈现。
第二顶轿子中。
“嘶!啊!!!”
本来已经死去的赵毅,猛地抬起头。
胸前,生死门缝处散发出的黑线,將其全身覆盖。
而后,他的皮囊开始龟裂,捲起,像是被烧焦,接著是大面积的脱落。
浑身是血的赵毅,站起身,又蹲了下来,他双拳紧,强迫自己又很快站起身。
手指一指,前方摆放的一眾瓶瓶罐罐直接炸裂,药粉瞬间充斥在整个轿子空间內。
“啊!”
这种痛感,不亚於普通人被剥去一块皮后,再在上面不断地使劲揉搓粗盐。
不一会儿,赵毅整个人被药粉覆盖。
找了件蓝色的袍子,赵毅將其穿在身上,又取出一张符纸,往衣服上一贴,符纸燃烧,连带著將这套袍子燃起。
等火焰熄灭后,被烧融的衣服与赵毅的皮肤,紧密贴合到了一起。
赵毅长舒一口气,坐了回去。
轻轻拍了两下手掌。
后方,也是第三顶,由大房乘坐的轿子,落地,正好落在一处分岔口。
大房的四个人走出轿子。
赵家大爷:“看起来,是轿子出了问题。”
赵家大夫人:“事情,真会这么简单么?”
赵家大爷:“不管怎样,先占卜出应该走哪条道吧。”
赵家大夫人盘膝而坐,拿出龟甲,开始摇晃。
这里是赵家祖地,气场特殊,占下也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大夫人:“占下出来了,走左边这条。”
这时,后方的那顶,也就是二房所乘坐的轿子一切正常地被抬了过来。
谭文彬掀开帘子,看向停在那里的大房,问道:“怎么了?”
大爷:“轿子坏了。”
谭文彬:“轿子坏了,为何不徒步,而是在这里等著?”
大爷没说话。
谭文彬:“呵,总不可能,是连前往祖宅的路,都不记得了吧?”
大爷:“你走你的,莫废话。”
谭文彬:“真是个笑话!”
说完,谭文彬就將帘子放了下来。
林书友对谭文彬竖起大拇指。
明明都是假货,但彬哥这假货演得就跟真的一样,別说,还真有赵二爷那味儿了。
二房所乘坐的轿子绕开了前面停著的轿子,走向左边的岔路。
大房四人见了,不再管那坏了的轿子,也走向左边的岔路。
李追远用手背,在身后轿壁上敲了敲。
本来正常行进的二房轿子,落地。
谭文彬和林书友看向李追远,润生也终於在此时睁开了眼。
李追远:
“我们下轿,帮赵毅拦住大房的人。”
第二顶轿子內。
浑身没一块好肉,细瞧起来称得上无比惊恐渗人的赵毅,喉咙蠕动,发出沙哑的声音:
“姓李的——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