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雨人》
    1988年的洛杉磯，阳光通常是一种权利，而非恩赐。但今天，它缺席了。
    铅灰色的云层低压著，酝酿著一场不合时节的、冰冷的暴雨。
    肯尼特穿著笔挺的西装制服，坐在一辆漆黑鋥亮、车身修长得过分的劳斯莱斯银刺之中。
    他戴著白手套，手指焦躁地敲打著方向盘，雨水在挡风玻璃上疯狂跳跃，几乎模糊了洛杉磯国际机场国际到达出口的视线。
    他的心怦怦直跳。
    今天是他入职“今天影业”两年来最重要的一天——他要去接从未露面的公司董事长，江弦先生。
    昨天，运营总监理察严肃地对他交代过，“江先生是我们公司的灵魂和荣耀，这次接待，必须完美，必须配得上他即將获得的成就，也必须展现出我们『今天』当下所具备的格局。”
    公司里关於这位中国董事长的传说很多。
    他是个有名的作家。
    大家私下猜测，他应该是个严肃、深沉、不苟言笑的人，或许喜欢穿著考究的中山装，身边跟著秘书和助理，眼神里透著作家特有的疏离和审视总之，必定是个气场强大、难以接近的人物。
    毕竟，他能写出那样名扬全美的作品，还能一手创立今天企业。
    要知道，如今的今天企业，在美国传媒界儼然不可忽视的存在。
    “今天企业”旗下的《今天》杂誌，创立时间不长，但已是美国知识界和文艺界的一颗璀璨明珠，一本具有影响力的综合性文化杂誌。
    评论界通常將其誉为“小《纽约客》”。
    至於“今天影业”，虽然成立不久，像一株被资本和野心催生过快的新苗，摇曳生姿，却也根基未稳。
    但公司势头不错，几部小成本恐怖片和青春片在录像带市场反响良好，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公司需要一个真正的突破，一个能让他们从b级片泥潭里一跃而起，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留下点印记的契机。
    这个契机来的也很快，隨著《末代皇帝》的上映，“今天影业”已然躋身好莱坞，成为不可忽略的一颗新星。
    肯尼特是这棵大树上的一片叶子，一个怀揣著胶片梦，从南加州大学挤进这个“蓬勃发展”的圈子的年轻製片助理。
    今天由他来带队接待江弦这位董事长，接待这名神秘的中国人，这个未曾谋面的传奇。
    肯尼特心中止不住的紧张。
    自从收到通知，江弦先生將来到洛杉磯，参与即將举办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仪式，全公司都沉浸在一种与有荣焉的狂喜和紧张之中，接待规格被提到了最高级別。
    运营总监一再叮嘱：注意礼节，他可能不太喜欢美式的那套隨意。
    这时候对讲机里传来沉稳的声音：
    “嘿，肯尼特，江弦先生的航班已落地，你到了么？没走错吧？”
    肯尼特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再次勾勒那个想像中威严、矜持的董事长形象。
    “放心吧，我不会搞错的。”
    心跳更快了。
    肯尼特最后检查了一下车里——座位上摆放著荷兰鬱金香，冰桶里镇著唐培里儂香檳，雪茄盒里是蒙特克里斯托顶级雪茄，一切细节都力求完美。
    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滑停。
    肯尼特看一眼后面几辆车上下来的同事，与他们並排站立在出口位置，目光紧盯著通道內部。
    人流渐疏，终於，一个中国身影出现了。
    他穿著一件质地极好的浅灰色羊绒开衫，里面是简单的白色质衬衫，下身是熨帖的深色休閒裤，整个人清瘦、挺拔。
    手里只提著一个看起来款式经典、皮质温润的隨身行李箱，脸上带著些许长途飞行后的疲惫，但眼神沉静，嘴角甚至含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的笑意。
    “哪位是肯尼特？”
    虽然看过照片，但这形象.与肯尼特想像中那种极具衝击力的威严不同，更像一位隱居的学者，一种內敛的、不动声色的平常人。
    肯尼特立刻迎上前，微微躬身：“您好！江弦先生，我是今天影业的肯尼特，代表公司欢迎您来到洛杉磯！”
    江弦的目光落在肯尼特身上，伸出手，与肯尼特握了握，力道温和而稳定：
    “肯尼特，辛苦了。叫我江弦就好，不必这么客气。”
    在肯尼特看来，江弦的英语清晰，语调平稳，且带著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今天天气不好，我们上车再聊吧。”
    肯尼特赶紧过去接过江弦的行李箱，又注意到江弦身旁的女人，显然是《末代皇帝》当中的婉容皇后，立马微微躬身。
    “你好，朱琳女士。”
    “嘿，你好。”
    朱琳也朝他微笑。
    “苏聪，一起吧。”江弦张罗几个一块儿从国內过来的《末代皇帝》主创团队成员。
    苏聪几个都懵了。
    这是剧组派来的接待？
    拍电影的时候没见过啊。
    而且看阵仗，总感觉挺不简单的！
    “这是电影的北美发行公司。”江弦冲他们解释，“这回《末代皇帝》在北美的上映就是他们来负责的，今天影业。”
    “原来是这样。”
    “那就一起吧。”
    几人反应过来，然后跟著肯尼特一块儿从机场出去，转眼就看见了闪烁的劳斯莱斯。
    “这”
    苏聪几人登时懵掉。
    江弦也看一眼旁边那辆气势十足的劳斯莱斯，又看向肯尼特，温和地说：“这阵仗太隆重了。”
    朱琳也是一脸惊讶。
    她出过几次国了，当然知道劳斯莱斯。
    “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希望能让您旅途舒適。”
    肯尼特连忙道，並示意其他同事接过行李箱。
    江弦温和地摆了摆手，自己將箱子递了过去，並对司机点头致意：“麻烦你了。”
    车內空间静謐而奢华，真皮座椅散发著淡淡的香气。江弦靠坐在后排，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洛杉磯街景，並未对车內的豪华配置表现出过多好奇。
    “公司最近怎么样？赵振开、朱琳、钟阿城他们还好吗？”他主动开口，语气如同聊家常。
    “都很好！赵经理他们在纽约，不能及时过来，不过洛杉磯大家知道您要来，而且是为了奥斯卡，都非常激动和自豪！”肯尼特回答，依旧带著恭敬。
    江弦笑了笑，那笑容冲淡了他身上那种沉静带来的距离感：“获得奥斯卡是运气好，这次能见到大家我也很高兴，公司的发展，靠的是大家的努力。”
    他的平和与谦逊，让肯尼特预设的紧张感悄然消散了一些。
    车队抵达博纳旺蒂尔威斯汀套房酒店，一座22层的建筑，独特的圆柱形玻璃外墙非常有特点。
    江弦也对这里不陌生，因为富含科技感，所以后世在很多电影里都出现过这座酒店，像是《星际穿越》、《导火线》.
    “给您安排了在这里休息。”肯尼特开口道。
    “住这儿？”
    朱琳瞧了一眼。
    这是否有点资的过分了？
    江弦似乎知道她內心所想一样，握住她的手朝她笑笑。
    他也没想到，洛杉磯这边这次会给他安排的这么豪华。
    如果是他自己，那和他追求低调的性格不符。
    可这回带著媳妇，那就挺满意。
    毕竟平时在自己媳妇面前还是太低调了。
    好不容易来次美国，可不得在自己媳妇面前秀秀肌肉么？
    酒店服务员亲自在门口迎接，一路引导至顶层的总统套房，巨大的客厅，俯瞰著洛杉磯的城市景观，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一切都金碧辉煌。
    江弦走进套房，目光扫过那些昂贵的摆设和鲜，最后落在肯尼特身上，语气带著真诚的感谢：
    “非常感谢公司和你的精心安排，让我受宠若惊。”
    他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完全没有功成名就的傲气。
    “您太客气了。”肯尼特原本的小心翼翼渐渐消散。
    江弦主动问起公司的情况，问同事们怎么样，最近的项目进展如何，语气里满是关切，当肯尼特提到公司前台辛迪是他的影迷时，江弦哈哈笑了起来：“那我可得给她签个名，希望她不要失望，我就是个普通写字的。”
    他甚至和肯尼特聊起了洛杉磯的天气，抱怨了一下航班上的餐食，言语间充满了生活气息，平易近人得让肯尼特几乎忘了身边坐著的是自家那位神秘的董事长。
    “您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再来接您去公司。”肯尼特说。
    “不用了吧。”
    江弦看了眼手錶，他这块儿手錶是刚结婚那会儿朱琳给他挑的，瑞士进口的帝舵手錶，价值不菲，但看在肯尼特的手里就显得非常低调。
    肯尼特可以確信任何一名公司的白领，手錶价值都要超过江弦这一块儿。
    这也是他会不时忘记江弦身份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实在看上去太普通太平易近人了，完全没有展露出任何一丝对自身资本的炫耀。
    “我现在就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吧。”江弦说。
    “啊？”肯尼特又是毫无预料，“现在么？”
    “不行么？”
    江弦笑了笑，“在我们国家，学校会为了应对上级检查特意对学生们有所嘱咐，难道美国也是这样？”
    “不、不”
    肯尼特听出江弦话里的意思，“您现在当然可以去看。”
    於是又立刻坐上车子，江弦就穿著一身普通的夹克，脸上带著和煦的笑容出现在今天影业的洛杉磯办公区。
    “嘿，朋友们，请暂停一下手里的工作。”
    肯尼特朝著办公区里喊了一声，然后咳嗽一声：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们的boss，江弦先生。”
    所有严阵以待的员工见到他以后，都露出了和肯尼特刚才一样的错愕表情。
    想像中的威严气场、精英派头全都没有，只有一位笑容温暖、主动和大家握手寒暄的中国面孔。
    “大家好，我是江弦，终於见面了。”
    他一个个叫出提前记住的名字，和理察握手时还说，“理察，辛苦了，我知道运营公司不容易。”
    这让理察受宠若惊。
    两人还从没见过面，只是以前开会的时候偶尔用电话交流过几次。
    “李安的电影製作好了么？我想看看李安的电影。”江弦参观过后开口提出。
    “当然、这在我们的安排当中。”史密斯马上开口，带著江弦去观看李安刚拍摄製作完成的一部影片
    ——《雨人》
    讲的应该说是兄弟情吧。
    查理是洛杉磯一名青年汽车商，凭著精明的头脑和灵活的手腕，事业风生水起。
    有天他接到电话，被通知他的父亲刚刚去世了。
    查理表现得很漠然，不过他还是决定去辛辛那提参加父亲的葬礼。
    原来呢，查理的母亲在他两岁时去世，而父亲对他管教甚严，后来因为一些事情，父子反目，查理愤而离家出走，之后拒绝以任何形式与父亲联繫。
    而参加葬礼以后，查理很快发现，父亲共值三百万美元的遗產竟然交给了別人。
    查理大失所望，极其愤怒。
    他原以为自己是父亲唯一的財產继承人，谁想竟横生枝节。
    不过，查理不打算就此罢手，准备打一场捍卫自己权利的遗產爭夺战，於是很快查清楚，原来三百万美元遗產的託管人是一名疗养院的院长。
    而遗產受益者是长期住在该疗养院的雷蒙.巴比特。
    这个雷蒙患有自闭症，他不能以正常的方式与人交往，不能適应通常意义上的社会生活。
    另外呢，他还是查理的哥哥，一个查理从来不知道的哥哥，一个患自闭症的哥哥。
    面对这个对金钱没概念却继承了三百万美元遗產的兄长，查理出其愤怒，觉得父亲在故意愚弄他。
    三百万遗產居然给了一个傻子！
    他把对父亲的怨恨迁怒於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看著这个智力有问题的傻乎乎的兄长，查理既嫉妒又轻蔑。
    不过因为这个雷蒙看起来非常容易摆布，查理决定从他这里夺回本该属於自己的一半遗產。
    后面巴拉巴拉的，查理就被哥哥雷蒙感动了，血浓於水嘛，最后包了一盘饺子。
    总之，还是非常温情的。
    这部电影当年位居票房榜第二。
    而且也是一部拿过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电影。
    不知道李安拍出来是啥水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