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咬定青山不放松

作品:《人在洪武,从逆党做起

    第932章 咬定青山不放松
    张构摔门返回驿馆时,门外夕阳刚落,
    最后一缕余晖顺着门缝溜进来,
    却照不亮满室的沉闷。
    他扯下官帽,重重摔在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心中烦闷至极。
    “大人,要传晚食吗?”
    随从在门外探了探头,见张构脸色铁青,声音压得极低。
    “滚出去!”
    张构低吼一声,随从吓得一缩脖子,连忙退了出去,连门都没敢关严。
    张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晚风带着辽阳城的淡薄寒气灌进来,吹得他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本该监督修路、整肃吏治!
    如今却连问句话都没人搭理,甚至被人指着鼻子反驳,
    连通敌卖国这么重的罪名,都没能让对方有半分忌惮,这让他感觉到一种窝囊。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构喃喃自语,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他想起那王君平,一个高丽王室旁支,
    凭什么能当大明、辽东、高丽三地贸易枢纽?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张构就让人把那高丽信使从驿馆偏院带了过来。
    信使昨晚本就吓得没睡好,
    此刻见张构坐在桌前,脸色阴沉,手里还攥着一支笔,腿肚子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钦、钦差大人,您找小的还有事?”
    “坐。”
    张构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本官问你,王君平在高丽,到底是什么身份?”
    信使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袍下摆:
    “王大人是王室旁支啊,小的之前说过的。”
    “旁支?”
    张构冷笑一声,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什么样的旁支,能让高丽国王派来和大明谈商贸?能开商行垄断三国货物周转?
    你说实话,他在高丽王室里,到底有没有实权?”
    信使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敢出声。
    张构见状,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忘了昨日在这屋里说的话了?
    若是隐瞒实情,本官不仅能把你押回京城,
    还能让人去高丽,告诉你们国王,
    是你泄露了边境消息,破坏两国友好!”
    这话戳中了信使的软肋。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恐慌:
    “大人饶命!小的说实话!
    王君平.他就是个破落旁支,
    在高丽都城连块像样的宅子都没有!
    上次出使大明,是门下省没人愿意来,
    那时辽东刚和女真打完仗,谁都怕惹麻烦,才推了他来!”
    “破落旁支?”
    张构瞳孔骤然收缩,心里的疑团瞬间扩大,
    “那他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商行掌柜?”
    “小人.小人真的不知啊。”
    “你把这些话,一字不差地写下来。”
    张构转身走到桌前,铺开一张宣纸,蘸好墨汁,推到信使面前,
    “写上王君平的底细,签字画押。”
    信使看着眼前的纸笔,手都在抖。
    他知道这纸一写,要是被高丽那边知道,他全家都得遭殃。
    可他更怕张构,这位钦差大人看着文弱,
    下起手来却不留情面,昨日的威胁还在耳边绕。
    “大人.小的小的不敢写。”
    信使的声音带着哀求。
    “不敢写?”
    张构拿起笔,塞进他手里,
    “要么写,要么现在就跟本官去刑部大牢待着,你选一个。”
    信使咬了咬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握着笔,墨汁顺着笔尖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
    他一笔一画地写着,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字迹歪歪扭扭,
    却把王君平的底细写得明明白白。
    写完后,张构让他按了手印,又让随从找了个匣子,把纸锁了进去。
    “这事要是传出去,你知道后果。”
    张构把匣子收好,冷冷地看着信使,
    “在本官没让你走之前,不准出驿馆半步。”
    信使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几乎是逃着离开了房间。
    张构拿着匣子,坐在桌前沉思,
    王君平的事查清了,可银子的来路还没明。
    那二十万两银子,到底是不是从高丽弄来的?
    午后,张构让人把郁新叫了过来。
    郁新刚进门,就见张构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个匣子,脸色严肃,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张大人,您找下官.有事?”
    “你跟本官去一趟大牢。”
    张构站起身,拿起匣子,
    “去见白文昭。”
    郁新脸色古怪了许多,
    “白文昭?他是周大人的心腹,肯定不会说实话的,咱们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有没有用,去了才知道。”
    张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你是运银官,银子的事你也有份,
    若是查不清,回朝后你也脱不了干系。”
    郁新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张构去了大牢。
    辽阳城的大牢在城北,阴暗潮湿,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霉味和血腥味。
    狱卒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
    火光摇曳,照得墙上青苔忽明忽暗。
    白文昭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
    见有人来,他缓缓抬起头,头发散乱,囚服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污,
    脸上却没半分惧色,反而带着几分笑意。
    “哟,这不是张钦差吗?怎么有空来这种地方看我?”
    白文昭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浓浓的讥讽,
    “是来问周大人的罪?
    你们还是省省吧,此事你们不想惹麻烦就躲远一点。”
    张构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愣了一下,随即走到牢房门口,沉声道:
    “白文昭,本官问你,
    许成从北平行都司接回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到底是从哪来的?”
    白文昭听后一愣,而后嗤笑一声,靠在墙上,面露讥讽:
    “张大人,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那银子哪来的您该去问陆云逸,问潘敬,问我做什么?
    我不过是个阶下囚,哪配知道这么大的事?”
    “你少装蒜!”张构攥紧拳头,
    “周鹗鼓动哗变,就是为了光银子,
    现在潘敬从别处地方弄来了银子,你们怎么可能不查?”
    白文昭抬了抬眼皮,眼神里满是不屑:
    “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你们这些京官,就只会拿些虚头巴脑的罪名吓人。
    周大人是倒了,可你们以为陆云逸、潘敬就是好人?
    他们拿高丽的银子修路,你敢说个不字?”
    “高丽的银子?”
    张构瞳孔一缩,连忙追问,
    “你怎么知道是高丽的银子?银子是怎么运进辽东的?”
    白文昭看着张构急切的模样,笑得更欢了:
    “你这个钦差倒是真的不怕死,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跟你说说。
    银子是从镇江堡入境,踏雪商行运送,当时接应的是许成。
    在凤凰城的时候车队被温氏的人扣了,
    温明远那老狐狸太贪了,居然还不告诉周大人,想要将银子独吞,
    不过幸好周大人手眼通天,知道了此事。
    只可惜啊,后面派人去堵截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后面也有过几次堵截,
    只可惜都失败了.可惜可惜啊。”
    张构脸色有些惨白,手脚都有些发凉。
    他想起自己刚到辽东时,收到的那封匿名信,
    信里说陆云逸擅自带兵入高丽,烧杀抢掠,还说银子是从高丽抢来的。
    当时他只当是诬告,觉得陆云逸是朝廷重臣,不可能做这种事,
    可现在白文昭的话,和信使的供词,
    还有那二十万两银子的来历,都串在了一起!
    “你你怎么不早说?”
    张构的声音都在发颤,心里满是懊悔,
    若是当时重视那封匿名信,早点查下去,也不至于现在被蒙在鼓里。
    白文昭收了笑,眼神里满是讥讽:
    “早说?说了你们会信吗?
    张大人,你以为你是钦差,就能查清楚辽东的事?
    周大人派人去镇江堡查,结果刚到地方,
    就发现镇江堡的守将千户死了,
    他们才是真正的胆大包天啊,
    至于你,不过是他们手里之刀,用完了就会被扔掉!”
    “你胡说!”
    张构低吼道,可心里却没了底气。
    他看着白文昭,又想起酒宴上陆云逸的淡然,潘敬的敷衍,
    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白文昭靠在墙上,缓缓闭上眼睛,
    “你们查吧,查来查去也没用。
    银子已经了,路要修了,所有人都能得到好处,
    就只有你这个钦差,还在这儿较真。
    若再查下去,回到京城就要被扣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官场了。
    你们这些御史太幼稚了。”
    张构站在牢房门口,浑身冰凉,手里的灯笼晃了晃,
    火光映在白文昭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他张了张嘴,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人,咱们走吧。”
    郁新拉了拉张构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慌张,
    “再待下去也没用,他不会再说了。”
    张构点了点头,转身跟着郁新离开了大牢。
    走出大牢时,天已经黑了,辽阳城的街道上挂起了灯笼,
    昏黄光线下,行人匆匆,一派安宁景象。
    可张构却知道,这安宁背后是无数阴谋与算计,让他不寒而栗。
    回到驿馆,郁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张大人,这事.咱们别查了吧。
    现在银子有了,路要修了,周鹗也倒了,算是皆大欢喜。
    若是再查下去,会惹祸上身啊,
    白文昭说的对,陆云逸和潘大人都不是好惹的。”
    “皆大欢喜?”
    张构看着郁新,眼神里满是失望,
    “他们拿高丽的银子,勾结地方大户,
    甚至可能擅自带兵入高丽,这叫皆大欢喜?
    郁大人,你忘了自己是大明的官了吗?
    忘了朝廷派咱们来辽东是为了什么吗?”
    郁新低下头,轻轻叹息一声:
    “下官没忘,可下官只是个五品官,担不起这么大的事。
    张大人,您根基深厚,
    可下官不一样,若是出了差错,下官全家都得完。
    下官耗尽家财才考中进士,全家都指望着下官啊,您就别查了。”
    张构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
    郁新的顾虑,他不是不懂,
    可他是都察院御史,查贪官、纠弊政,是他的职责。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不能退。
    “你不用担心,有事本官一人承担,你只是运银。”
    郁新愈发无奈,不停唉声叹气,还摇着头。
    张构却没有理会他,迅速开始整理文书,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陆云逸若是带兵入高丽,兵是哪来的?
    能击败李成桂的兵,怎么也不能是寻常军卒,
    你去查一下最近半年的辽东军队调度,有没有异常。”
    郁新的脸瞬间苦了下来:
    “大人,查军队调度?这.这得有理由啊。
    若是无缘无故查,潘大人和陆大人肯定会起疑的。”
    “理由?”
    张构想了想,沉声道:
    “就说查周鹗鼓动哗变时,有没有调动军队!
    周鹗能让指挥所、屯田卫哗变,肯定和某些将领有勾结,
    查军队调度,是为了揪出那些勾结周鹗的人,这理由合情合理。”
    郁新没办法,只能点头:
    “下官知道了,明日就去查。”
    接下来的三天,郁新天天往都司衙门跑,翻遍了近半年的军队调度记录。
    可查来查去,却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辽东都司的每一支军队,调动时间、人数、去向,
    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没有一支军队有过异常调动,更没有军队去过高丽边境。
    倒是查出了不少吃空饷的卫所。
    “张大人,真的没异常。”
    郁新拿着记录,站在张构面前,一脸无奈,
    “定辽中、左、前、后卫,以及辽阳城的各个屯田卫,最近半年都未曾动弹,
    要么在守城,要么在操练,
    一些边军的调动也在情理之中,
    是为了提防高丽在西北道聚兵,
    此事是周大人准允,与潘大人没什么关系。”
    张构接过记录,一页一页地翻着。
    纸上字迹工整,透着严谨,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他坐在椅上,眉头紧锁,心里满是困惑,
    既然辽东的兵没动,那陆云逸带的是什么兵?
    难不成是北平行都司的兵?
    可北平行都司的兵,调动也得上报朝廷,他怎么敢擅自调动?
    “会不会会不会是陆大人从大宁带过来的兵?”郁新小声猜测。
    张构摇了摇头:
    “大宁的兵也是边军,调动更严,
    若是动了,周鹗不可能不知道,也瞒不过去。”
    郁新叹了口气:
    “那总不能是陆大人凭空变出来的兵吧?
    又或者.是凭借他身边的一千军卒?”
    郁新说出此话后自己都觉得荒谬,
    高丽的兵再差,也不至于一千军卒就能击败他们,他又补充道:
    “大人,是不是白文昭见自己罪名已定,在肆意攀咬?”
    张构沉默了,他不愿意相信白文昭在骗他,
    可眼下的证据,却让他不得不怀疑。
    他看着桌上的记录,又想起信使的供词、王君平的底细,心里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再查!”
    张构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
    “就算查遍辽东的每一支军队,也要找出真相!”
    郁新看着张构的模样,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位钦差大人,怕是要疯魔了
    他只能点了点头,继续去查那些还没来得及翻的旧档案。
    驿馆的烛火,又亮了一夜。
    张构坐在桌前,翻着那些军队调度记录,眼神里满是疑惑、不解与荒谬。
    “动机、过程、结果都有了,但证据在哪?他是怎么做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