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旧日未来
    结束了。
    在战斗的兴奋过后，肾上腺素的效果褪去，被压抑的疲惫与痛楚如浪潮般涌上来。
    伊清顏闭上双眸，將急促的呼吸平復，隨后睁开眼。
    她迅速將身心调整到合適的平衡状態。战斗时的恣意、休憩时的平和，唯有同时掌握二者，才是真正卓越的战士。
    这对伊清顏而言，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哥哥————”
    伊清顏抬起手，看著在雪白手臂上繚绕的漆黑火焰，那热烈又温暖、包裹著自己的气息，来自於世界上最亲爱的那个人————这种感觉令她感到不舍，於是囁嚅著，轻声呼喊著他。
    “我明白。”
    由於兄妹俩此刻还是融合在一起的状態，当岑冬生说话的时候，少女的耳廓深处深处传来瘙痒感，这令她苍白的脸颊泛起潮红，呼吸又一次急促起来。
    “我现在就离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伊清顏在心里说。不过，她心底清楚这种状態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只是略显遗憾地嘆了口气。
    岑冬生解除《他化自在》的能力，从变化自如的天魔状態中退出。
    在某个瞬间，他以为自己要忘记身为人类的样子。身体的样貌决定灵魂的形態：一个能变幻万千的存在，可想见其思维与精神一定是柔韧、灵活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岑冬生目前还没有抵达那个境界，所以有变不回来的风险。这大概是不完整的特等咒禁师力量所带来的某种弊端吧？他心中后怕。
    相比之下，在人神大战中无数次被激烈的余波捲入，死去活来、肉身承受重创，男人反倒是早就习惯了。
    变身结束后，身体上的伤口全部消失，如今的他从外表看来完好无损；唯有力量枯竭后的虚弱，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叫人难以忍受。
    岑冬生用黑焰製造了衣服披在赤裸的身上，隨后大咧咧地躺倒在地上，就在妹妹的脚边。
    “我休息一会儿。”
    “欸？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看看风景。”
    星光落在他的面庞上。月面之上，室息冰冷的绝地，特等咒禁师超凡脱俗的肉体却已逐渐適应。
    男人抬起头，看到深邃的宇宙，占据视野一侧的是蔚蓝宝石般的地球，悬掛在他们头顶。
    寂静、辽阔、无垠。
    在深空的孤独之外，尚有几分浪漫。
    他的心情不错。最起码这一次，他的確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只是————
    “唉，没想到。”
    岑冬生是真的没想到，战斗的过程会如此危险。
    敌人是曾经的“恶神”级，而且还是两位，就连他们能胜利的主因，都要归功於抓住了刚刚甦醒的时机—
    但他记得很清楚，上一世伊清顏是靠一己之力夺得了杀生刀；相比之下，这辈子的清顏妹妹理论上的成长速度还要更快，再加上自己的帮忙————
    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岑冬生能想到的，就是上辈子的天帝与大祟可能並未联手。从天帝生前最后的选择来看，他选择融合大祟是无奈之举，双方关係本质上还是万年前的生死仇敌，关係从未缓和。
    所以，是自己的存在与言行，刺激到了对方做出极端举动？
    岑冬生隱隱有了某种玄之又玄的预感一干涉本应规定的未来时，所產生反作用力。
    当他还是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的时候，丟入时间长河中所泛起的涟漪会迅速消失：可当他自身的存在感已足以化为巨石的时候，其行动所带来的影响力，早已不可估量。
    他又想起“第一祖”对所谓“干扰预定和谐者”的敌意，恐怕双方迟早会迎来敌对的一天。
    当然，以上只是些许掠过心头的迷茫。
    该考虑和犹豫的种种可能性，他都和姐姐大人商量过；结论是他们不可能停下脚步，唯有不断向前进，加快变强的速度，才能应对种种可能的风险。
    最坏的考虑，就算要与恶神和未来的祖两边开战，都要確保稳操胜券一如此，便只剩下抢儘先机这一条路。
    他得到了安知真的坚定支持。剩下的————
    岑冬生的目光望向清顏妹妹。
    漆黑天幕下的她卓然而立，一只手是凝聚的白光，一只手残缺，宛如一尊巧夺天工，遗憾至美的雕像。
    “你的手————”
    “过段时间就恢復了。”
    伊清顏轻声回答。
    特等咒禁师的肉身，终究已经脱离了“肉体凡胎”这一概念，就算是残疾这种对常人而言难以復原的伤势，都算不上大问题。
    若是换成岑冬生这般有著增强復原能力特性的类型，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像壁虎那样长出尾巴了。
    “哥哥————觉得现在的我不好看了吗？”
    伊清顏幽深的瞳孔望向他。
    “我本来想说，难得有一场约会，不会有任何人交流————没想到会遭遇这样一场激烈的战斗。”
    “哈哈，这里是我想要带你来的地方，怪不得你。”
    岑冬生笑了起来。
    “另外別担心，你还是很漂亮。”
    这不是说谎，美人无论何种姿態都很美。
    “当然，我还是更喜欢你完整的时候，现在看著心疼。”他可没有那种猎奇的癖好。
    “那就————稍微再等会儿吧。”
    少女笑容纯净，在他身边坐下来。
    她低头凝视著“光之刃”，这件暂时取代了自己手臂的武器，一时间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就和哥哥说的一样，杀生刀確实很適合她。
    “谢谢哥哥，带我找到了趁手的武器。我最开始还有点担心————”
    “嗯？不用谢，这本来就是属於你的东西。”
    “————哥哥有时候真会语出惊人。”
    伊清顏微微一笑。
    “这本来是那位天帝的所有物吧？好像还是天庭里最厉害的仙人用性命铸造而成，是我们刚从祂手中夺过来的。”
    “也是。”
    原来如此。把本属於別人的东西，天经地义般说成是自己的，听起来確实有点无耻————但男人的某些固有观念来源於前世记忆，自然会有不同的印象。
    岑冬生轻轻咳嗽一声。
    “其实是有原因的，正好藉此机会，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
    “嗯？”
    岑冬生不止一次想过，他聊起自己真正的身世后，清顏妹妹会展露何种反应。
    是惊讶？是担心？更有可能的是追问自己有没有和安知真说起过这件事、以及是什么时候聊起的；而关於这一点，他內心有所愧疚。
    岑冬生並没有刻意隱瞒的意图。但反过来说，在他心底深处，其实一直觉得没有必要事事都与伊清顏商量。
    因为无论是否开口，清顏妹妹都不会对他的决定有疑问和异议，这和希望彼此坦诚相待，在人际关係上有洁癖的姐姐大人不同。
    妹妹本人肯定不希望知道这一点。但这就是所谓的“被偏爱者有恃无恐”吧。
    不过，伊清顏真正的反应，却与以上设想皆不同。
    少女只是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明白。她的表情平静得不可思议。
    “————？
    ”
    岑冬生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
    “看来你早就猜到了。”
    “嗯。”
    “那你————呃，没有別的想法？”
    伊清顏有段时间没有开口。她抬头望向蔚蓝的星球，忽而嘆了口气。
    “在哥哥看见的那个未来里，我————是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