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action！
    “这不对吧？你不是说综艺也是艺术吗？你不是说艺术不容玷污吗？你作为独立创作人的节操呢？”
    导演捏着小喇叭，站在摄像机后边，看着伏见鹿唾沫横飞，不停地批判他和编辑撰写的剧本。
    他心想这年头真是钱难赚屎难吃，总有外行人指指点点。大家都想上电视出风头，那谁来演绿叶呢？谁来衬托大腕呢？
    退一万步来说，演反派也是个技术活啊，就源玉子那面相，骂人都软绵绵的，怎么可能演得出反派的狠劲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冒着停播下架的风险拍摄吧？”导演试图跟伏见鹿讲道理：“再说了，源警官不适合演反面人物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适合吗？”伏见鹿指着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该来点日本传统艺能，这样才能让节目组乖乖听话。
    身为警视厅的刑警，怎么可能不会弹舌？
    不等导演回话，伏见鹿一把拽住导演的衣领，弹舌喊了几句‘贴咩呀路’、‘是不是瞧不起我’、‘哪里有一点反派的样子’……总而言之，态度非常强硬。
    当然伏见鹿不是只会骂人，骂完之后还会给一点甜枣。他搂住导演的肩膀，继续说道：“放心吧，警视总监那边我会帮你打招呼的。我们不是单纯为了拍摄，而是为了查案，才会同意出演的。如果事后能抓到凶手，你们电视台也能沾点光。”
    导演留着山羊胡，他斜眼看人时，表情显得有些无语。
    前几天伏见鹿还想方设法挤进节目组，现在却说是为了查案才同意出演……
    谁信？
    伏见鹿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为了五千万円在努力钓鱼执法，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所以才坚持要让源玉子出演反派角色……跟虚荣心没有半点关系，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他萝卜加大棒，一顿威逼利诱，导演总算勉强同意了下来：
    “好吧，那就先调换剧本，试试看拍摄效果，如果效果不行的话……”
    伏见鹿打断道：“效果绝对可以的，放心吧，相信我的演技……不对，我是本色演出，现实中我就是这种正直的刑警。”
    导演憋了半天，就憋出了一个‘哦’字。
    他扭头叫来了副导演，低声吩咐几句，随后大声招呼剧组，让全员各就各位，准备开拍。
    第一个场景是在室内，两名特邀嘉宾坐在演播室沙发上，接受主持人采访，聊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随性一点就行。
    伏见鹿和源玉子不需要背台词，在镜头后面有提词器。两人在沙发上坐定，主持人整理手稿，测试麦克风是否正常。
    源玉子十分紧张，心脏砰砰直跳，她四面都是镜头，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她生怕自己出丑，搞砸了拍摄。
    果然看电视剧和演电视剧是两码事，现场出演的压力真的好大啊……
    导演逐一询问关键技术部门，灯光部门确认主光、辅光、背景光的角度，回应“灯光 ok”；录音部门检查麦克风信号、音量，回应“录音就绪，电平正常”；摄影部门确认镜头焦距、构图、机器稳定，回应“摄影就绪，焦点对准”……
    最后导演举起喇叭，随口喊了一句“演员状态调整好，准备入戏”，接着一挥手：
    “action！”
    主持人立马露出笑容，对着镜头念出开场白：“欢迎收看《真相追击·特别篇》！今晚我们将直面警视厅最真实的黑暗——”
    灯光变幻闪烁，拍摄现场周围喷出白雾，镜头立马调转，给伏见鹿和源玉子一个面部大特写。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语调，日本综艺就是带有这种特殊的中二腔调和搞笑浮夸语气。
    源玉子又紧张又尴尬，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能绷着小脸，端端正正坐好，用名门千金的‘淑女坐姿’来武装自己。
    伏见鹿倒是不怯场，对着镜头挥了挥手，露出阳光大男孩版本的笑容。
    他是出庭律师，就是要当着一堆人的面胡说八道、唇枪舌剑，怯场的律师怎么可能是好律师？
    主持人让他们自我介绍一下，伏见鹿看着提词器，率先开口：“大家好，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警部伏见鹿。”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反正现在媒体不发达，又没有搜索引擎，所以他小小地美化一下职位，也没什么大问题。
    源玉子十分诧异，她偷偷瞥伏见鹿，这家伙明明是巢鸭警署在职刑警才对吧？什么时候变成搜查一课职业组的精英刑警了？
    这还没完，伏见鹿十指交叉，翘起二郎腿，摆出标准的老钱坐姿，活像企业资本家在接受新闻媒体采访：“过去十年，我亲手将327名罪犯送进监狱……”说着，他竖起三根手指。
    源玉子瞪大了眼，她彻底转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盯着伏见鹿侃侃而谈的侧脸。
    “其中，有11人是连环杀人犯，他们穷凶恶极，杀人从不手软，在追击过程中，我和我的同僚都受过重伤……”
    伏见鹿忽然收紧拳头：“有人问我为什么执着于最危险的案件？”他突然直视镜头，语气凛然：“因为身为刑警，就必须要有不顾一切挖掘出真相的觉悟！”
    源玉子小嘴也张开了，心说这不是我的台词吗？前段时间回北海道查案的时候，她亲口说过这句话，她记得一清二楚……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家伙的座右铭了？
    太可恶了！抄袭怪！
    还没等源玉子回过神来，主持人就接过话茬，声称伏见警官是为了揭露警视厅乱象所以才来参加节目组。
    随后他气都不带喘一下，把话题转向了源玉子，镜头跟着一齐调转，补光灯也落在了源玉子脸上。
    源玉子一时间压力山大，那些灯闪得她有点睁不开眼，提词器的台词一直在移动，就像超市上的电子广告横幅开了二倍速。
    众人都在等着，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跟着提词器念：“大家好，我是巢鸭警署在职刑警源玉子，今年23岁，每天喜欢开着豪车出门打高尔夫，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去新宿街道消费，每天要点二十个男模陪酒助兴……”
    等源玉子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
    演播室安静了十几秒，所有人都像是定格了一样，主持人依旧保持着专业微笑，只要导演不含卡，拍摄就得一直继续。
    在源玉子沉默期间，提词器走到了尽头。她省略了一大段不良作风习惯，最后提词器上如是写道：
    「即兴发挥，不经意间表现出日常生活中的坏习惯」
    源玉子定了定神，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是为了查案，一切都是为了抓住凶手……’
    她自己给自己洗脑，决定豁出去了，咬牙切齿挤出‘黑道脸’，从口袋里掏出没有烟丝的烟斗，对着镜头说道：“看到了吗？我现在就要在禁烟室内抽烟！”
    说完，源玉子嘬了口烟斗，虚吐出一口气。她觉得有些忐忑，忍不住看向导演，心想这一段应该能用后期做出烟雾特效的吧？
    不然的话，她的荧幕形象就要从邪恶刑警变成笨蛋刑警了。
    导演看源玉子一脸不安，于是冲她竖起大拇指，鼓励她继续演下去。
    源玉子以为导演意会了她的想法，竖起大拇指是‘后期会做烟雾特效’的意思，于是她放心地叼上了烟斗，逐渐进入状态，说道：“知道为什么我能坐在这里抽烟吗？”
    她对着镜头拽笑：“因为规矩不能束缚强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导演看不下去了。
    剧组同时收工，主持人松了口气，咕咚咕咚喝饮料补水。
    源玉子小脸通红，克服羞耻心之后，她反而兴奋起来，忍不住站起身，凑到检查拍摄效果的导演旁边，小声问道：“导演导演，我演的怎么样？”
    导演瞥了一眼定格画面，屏幕上的源玉子不能说毫无凶恶感吧，大概有三年级小学女生生气的呆萌程度，呆毛都在跟着用力，但看起来就是没有多少攻击性。
    “演的很好！”导演又竖起大拇指：“保持这个风格，再接再厉，最后成片效果一定很棒！”
    源玉子高兴地去跟伏见鹿分享这件事，导演等她走远了，转头跟助理小声叮嘱了几句。
    接下来拍摄第二个场景，毕竟是综艺，娱乐性要强，节目组事先准备了车棚，带着伏见鹿和源玉子去取外景，也就是‘揭露警视厅不为人知的内幕’，全程采用暗访的方式。
    伏见鹿本想带着节目组进警视厅或者警署里边转一转的，结果被署长以及部长无情拒绝，一行人甚至没能走进停车抬杆，就被保安给拦下来了。
    导演捏着话筒，询问伏见鹿：“你不是说警视厅答应接受节目采访吗？”
    伏见鹿先前为了进节目组，什么饼都画下来了。现在到了兑现的时候，大饼自然要打折扣。他找借口开脱道：“最近出了一桩大案子，警方正在调查，所以节目组采访的事情暂且搁置了……”
    话还没说完，导演立马示意摄像师开拍，三人就挤在拍摄车厢里，进行第二场拍摄。
    导演问道：“具体是什么案子？方便透露一下吗？”
    伏见鹿暂时还不想丢掉饭碗：“抱歉，侦查过程保密，不能对外透露……”
    “真是专业啊，”导演先是夸了一句，随后又问：“是关于最近发生的连环杀人案吗？听说高桥议员被凶手吊在了路灯上，请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伏见鹿摆出严肃脸，拿出专业刑警的态度：“抱歉，身为一名负责任的刑警，我不能对你透露太多。”
    导演点头，随后当作没听到，继续问道：“那请问最近你都在忙什么？最近在查什么案子呢？不方便透露的信息我后期会打码和消音，我们只是想采访一下二位的日常工作状态。”
    说完，场务就举起提示词：「第三场拍摄·日常工作」
    伏见鹿和源玉子恍然，这是要跳过第二场的警视厅拍摄，直接衔接第三场的日常拍摄。
    他们立马进入表演状态，也就是装逼和装坏。
    两名摄影师下车跟拍，一个拍摄源玉子，另一个拍摄伏见鹿。他们按照剧本，分头行动，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为了调查案件，每天我都要四处走访，寻找死者生前的交际圈，排查可疑嫌犯……”
    “我每天就窝在家里看电视，偶尔和七八岁的妹妹一起打游戏，除了吃喝就是玩乐……”
    “众所周知，我一直把名侦探名警部作为终身奋斗的目标，追求正义是我的人生信条……”
    “人人知晓，我是警署旷工请假最多的刑警，能拖一天算一天就是我的人生宗旨……”
    “我是伏见鹿，一名对金钱和权力不感兴趣的刑警，每天的生活被工作填满。实不相瞒，一天不查案子，我浑身难受。”
    “我是源玉子，一名喜欢用红酒泡脚的奢靡富二代，每天的生活就是当警视厅的蛀米虫。坦白说吧，但凡上一天班，我都生不如死。”
    ……
    摄像师和车棚跟拍了他俩一天，拍摄到了不少宝贵的素材。
    伏见鹿和源玉子心满意足，他们都觉得自己的演技极佳。
    源玉子自我感觉良好，暂且不做评价；但伏见鹿演起来还是挺人模狗样的，十分具有迷惑性，光看镜头画面，真就一副憨厚耿直的认真刑警人设。
    拍摄结束后，导演象征性给了一点出演酬金。
    他俩拿着这笔钱，带平樱子去居酒屋吃了一顿好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源玉子在幻想凶手上钩，一举抓获，得到警视厅表彰，伏见鹿则在幻想金钱和名声双丰收……
    翌日一早，节目组打来电话，通知他俩说有几个镜头需要补充录制。伏见鹿和源玉子下班去演播厅，分别补录了镜头。
    他们临走前，导演用耐人寻味的表情说道：“综艺审核速度很快，不出意外的话，明晚十一点就能准时播出了。”
    伏见鹿和源玉子大为期待，他们都想看看自己的荧幕初场秀。
    第二天，两人回到巢鸭公寓，早早准备好了零食和可乐，叫上平樱子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坐等节目播出——新家还没有开通有线电视、厨房买了很多大型厨具暂时没搬完，再加上巢鸭公寓租约还没到期，所以他们偶尔图省事会来住几天。
    一阵广告过后，富士电视台如约播出综艺节目，但名字不叫《真相追击·特别篇》……
    浮现在屏幕上的字幕是《素人反转生活整蛊！～两名刑警日常生活与拍摄镜头大逆转！》
    伏见鹿：“……”
    他有不妙的预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