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刘备:朕与李相都完成了这代人的使

作品:《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第445章 刘备:朕与李相都完成了这代人的使命,世界是你们的了(加更)
    却说未央宫偏殿的庆功宴尚在进行。
    觥筹交错,笑语喧闐。
    姜维、夏侯霸等一眾年轻將领正围坐在老相爷李翊与太子刘禪周围。
    虽恪守臣礼,但眉眼间的兴奋与对未来的憧憬却难以掩饰。
    李翊手持酒爵,並未多饮。
    只是静静地听著,姜维条理清晰地阐述伐魏途中几次关键战役的决策与得失。
    时而微微頷首,时而提出一两个切中肯綮的问题。
    诸葛亮坐於李翊身侧,羽扇轻摇,面带欣慰地看著这些后起之秀。
    仿佛看到了大汉未来的栋樑。
    就在这气氛渐趋热烈之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內的和谐。
    一名身著禁卫服饰的將领,脸色煞白,额角带汗。
    不顾礼仪地直衝入殿,目光焦急地扫视,最终定格在李翊与刘禪身上。
    太子刘禪首先察觉到异样,放下手中的玉箸,蹙眉问道:
    “何事惊慌?竟敢衝撞盛宴!”
    那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
    “启稟太子殿下!相爷!”
    “陛下……陛下他……在宣室殿。”
    “被吴王……被刘永殿下气到吐血了!”
    “什么?!”
    此言一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殿內瞬间譁然!
    所有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杯盘落地的脆响和眾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姜维、夏侯霸等人霍然起身,脸上血色尽褪。
    诸葛亮手中的羽扇也顿在了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那侍卫喘著粗气,继续道:
    “陛下……陛下拒传太医,只……只下严令,急召李相爷即刻入见!”
    李翊闻言,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骤然锁紧。
    但他並未立刻失態,只是猛地站起身,沉声说道:
    “眾人隨我速往宣室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压下了殿內的混乱。
    无需多言,以李翊、刘禪为首,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庞统、刘曄等文武重臣。
    乃至闻讯赶来的三皇子刘理,翼王刘封等皆急匆匆离席。
    一行人浩浩荡荡,却又心情沉重地快步穿过宫苑廊廡,直趋皇宫深处那最为核心也最为隱秘的宣室殿。
    此刻的宣室殿外,气氛已是一片肃杀与压抑。
    原本空荡的殿前广场,已被得到消息迅速赶来的更多皇室成员和功勋老臣围住。
    人们交头接耳,面露惊惶。
    目光皆聚焦在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死的殿门之上。
    李翊等人赶到时,正见到车骑大將军张郃、武卫將军许褚等一批老將。
    他们试图闯入殿內,却被殿外值守的、面色坚毅的暗卫死死拦住。
    张飞性情最是火爆,见此情形,环眼圆睁。
    一把推开身前的侍卫,吼道:
    “滚开!俺要见大哥!谁敢拦我!”
    关羽虽较为沉稳,但丹凤眼中也满是焦灼,手已按在了佩剑之上。
    “陛下龙体安危,重於泰山!”
    “尔等安敢阻拦?”
    暗卫首领单膝跪地,语气却异常坚决:
    “二位將军息怒!非是末將胆大包天。”
    “实乃陛下严旨,只允丞相一人入內!”
    “其余人等,无詔不得入殿。”
    “违令者……斩!”
    最后那个“斩”字,带著铁血的味道,让躁动的人群为之一静。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诸葛亮快步上前。
    先对关羽、张飞等人拱手一礼。
    然后转向眾人,声音清朗而有力: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陛下此刻心神受创,需要静养。”
    “我等若一拥而入,气息杂乱,言语喧譁。”
    “非但不能为陛下分忧,反而会惊扰圣体。”
    “於病情不利!”
    “当务之急,是谨遵圣意,在外静候消息!”
    诸葛亮靠著这次灭魏之功,在军中和朝野也博到了不少威望。
    此言一出,如同给沸腾的油锅浇入一瓢冷水。
    暂时压制住了眾人躁动的情绪。
    李翊讚许地看了诸葛亮一眼,隨即吩咐道:
    “……孔明所言极是。”
    “此地便由你主持,安抚眾人。”
    “务必维持秩序,不得再生事端。”
    诸葛亮躬身领命:
    “翊公放心,亮必尽力为之。”
    这时,太子刘禪与三皇子刘理同时上前。
    刘禪脸上满是忧虑与急切:
    “相父,父皇他……”
    “让孤与你一同进去吧!孤实在放心不下!”
    刘理也紧隨其后,语气恳切:
    “是啊,姨父,父皇突发恶疾。”
    “我等为人子者,岂能於殿外枯等?”
    “於心何安啊!”
    李翊目光扫过这两位皇子,尤其是在刘理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深邃如古潭,看不出喜怒。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什么。
    最终缓缓摇头,语气不容置疑:
    “……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陛下既明旨只见老臣一人,必有深意。”
    “此刻,遵从圣意便是最大的孝道。”
    “你二人乃国之储副与藩王,当时刻保持镇定,安抚內外。”
    “岂可自乱阵脚?”
    他顿了顿,又环视眾人,声音提高了一些。
    声音带著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诸位放心,陛下乃真龙天子,洪福齐天。”
    “绝非福薄寿短之人,断不会因此事而有性命之忧。”
    “陛下乃开创基业之雄主,心志之坚,非常人可及。”
    “大家……应对陛下有信心。”
    这番话,既点明了利害,又给予了希望。
    让周围惶惶的人心稍稍安定。
    隨即,李翊又转向侍立一旁的太子洗马董允,吩咐道:
    “休昭,汝即刻去太医署。”
    “请华佗元化先生与张机仲景先生一同前来,命他们於殿外厢房静候。”
    “隨时听召,不得有误!”
    “允,领命!”
    董允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小跑而去。
    安排妥当后,李翊不再犹豫。
    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
    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承载著帝国命运与帝王悲欢的殿门。
    步入了那片幽暗与寂静之中。
    殿內,光线愈发晦暗。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曾经象徵著无上权威的御座,此刻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孤寂。
    刘备並未坐在御座上,而是颓然跌坐在御座之前的丹陛之上。
    龙袍的前襟还沾染著些许暗红的血渍。
    他低著头,白髮散乱。
    那曾经挺拔如松的脊背,此刻佝僂著,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垮。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李翊缓缓靠近,步履沉稳。
    直至刘备身前,然后俯下身子。
    以一种近乎平等的、老友般的姿態,轻声道:
    “陛下,老臣李翊……来了。”
    刘备浑浊的目光聚焦在李翊脸上,眼眶微微湿润,竟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脆弱。
    他没有询问外面的情况,也没有谈及自己的病情。
    只是用一种带著无尽悲凉与疲惫的嗓音,喃喃道:
    “永儿……去矣……”
    短短四个字,道尽了身为人父的痛心与无奈。
    刘备子嗣不算繁盛。
    称帝前所生的刘禪、刘永、刘理三子,是跟隨他经歷过创业艰难时期的,感情自然最为深厚。
    称帝后虽又添了几位皇子,但或因年纪尚幼,或因早早封王就藩。
    情感上终究隔了一层。
    所以刘备对子嗣感情寄託,主要在“封禪永理”四子身上。
    之后的皇子,都是刘备老来得子,且早早外藩出去,感情相对更淡。
    且更重要的是,前几个皇子,是在刘备创业最艰苦的时候得来的。
    相当於在刘备人生压力最大之时,得到了这几个孩子。
    生命的诞生,总是会带来希望。
    刘备对他们的爱,不仅仅是父亲的关爱。
    更是对逝去的青春的情感寄託。
    刘永今日的疯狂言行与决绝离去,如同一根毒刺。
    深深扎进了刘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李翊心中暗嘆,劝慰道:
    “陛下需振作精神,保重龙体。”
    “这大汉的万里江山,亿兆黎民,尚且需要陛下掌舵引航。”
    刘备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朕……已经老了。”
    “这天下,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
    他愣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什么,又补充道:
    “天下,自然也是我等辛苦打下的。”
    “但归根结底,终究要交到年轻人手中。”
    他望著李翊,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依赖,有感慨,还有一丝英雄暮年的落寞。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李翊的手腕,那手冰凉而微微颤抖。
    “我们……都老了啊……”
    他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喃喃问道:
    “李相……还记得当年……”
    “我等初定洛阳,重修这宫室之时,你曾对朕言道——”
    “『吾辈之人,但使完成自身使命於当代,便足可无愧於心』”
    “……李相,依你看来。”
    “朕……可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否?”
    李翊反手握住了刘备冰冷的手,语气坚定而诚恳:
    “陛下何出此言?”
    “陛下之功业,震古烁今,岂止是完成使命?”
    “自黄巾乱起,天下分崩。”
    “陛下起於微末,提三尺剑而兴义兵。”
    “定徐州,破淮南。”
    “扫平河北袁氏,平定辽东公孙。”
    “稳定中原河南,收復荆州故土。”
    “终灭吴、魏二国,一统寰宇!”
    “如此武功,纵使高祖斩白蛇起义,光武中兴汉室。”
    “亦未必能及陛下之伟烈!!”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於政事而言,陛下开科举以拔擢寒门。”
    “定互市以通有无,行均输以平物价。“
    “革幣制以利民生,改监军以固军权。”
    “大力肃贪反腐,创锦衣卫以察奸佞……”
    “凡此种种,皆利在千秋之举措。”
    “陛下之丰功伟绩,必將彪炳史册,万世流芳!”
    刘备听著听著,脸上竟露出一丝苦涩而复杂的笑意,他摇了摇头:
    “听李相如此说来,这诸多功业,怎地倒像是李相你一手促成之功了?”
    李翊神色不变,坦然应道:
    “故而,老臣亦可谓,完成了臣这一代人之使命。”
    “何况,古语有云,『君臣相遇,有同鱼水』。”
    “昔汉武帝雄才大略,若无其信重。”
    “长平侯、霍嫖姚纵有通天之能,又何来封狼居胥、漠北逐虏之不世奇功?”
    “而这赫赫战功,青史之上——”
    “又岂会有人將其独归於卫、霍,而剥离开武帝之雄图?”
    “臣与陛下,亦是如此。”
    “若无陛下对臣推心置腹,信之不疑,授之以权。”
    “这些年来,臣亦不可能一展胸中所学,行此诸多想为之事。”
    “陛下之信任,便是臣能完成使命之根基。”
    这一番话,既肯定了彼此的功业,更点明了君臣相得、相辅相成的本质。
    往事歷歷在目,创业的艰辛,成功的喜悦。
    以及此刻因刘永而带来的彻骨之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衝击著刘备本就脆弱的心防。
    他一生坚强,自称帝以来,再未在人前落泪。
    因皇帝不能示弱。
    皇帝永远不能再臣子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所有他才会只允许李翊一人进来。
    只有李翊——是例外!
    此刻,在李翊这个亦臣亦友、相伴数十年的老兄弟面前。
    刘备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於彻底断裂。
    刘备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他猛地扑向前,將头埋在李翊的肩头。
    如同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找到了依靠,放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悲慟而压抑,充满了一个父亲、一个帝王的无奈与心碎。
    李翊没有闪避,也没有再出言安慰,只是静静地站著。
    一只手轻轻拍著刘备因哭泣而颤抖的后背。
    如同多年前他们並肩作战、相互扶持时一样。
    此刻,他不是丞相,刘备也不是皇帝。
    他们只是两个歷经沧桑、分担痛苦的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
    刘备的哭声渐渐止歇,变为低沉的啜泣。
    他缓缓抬起头,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
    虽然眼睛红肿,但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
    他重新坐直身体,沉默了片刻。
    终於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艰难的问题:
    “李相……以你之见……”
    “永儿……此事,当如何处置?”
    李翊沉吟良久,方才谨慎答道:
    “陛下,吴王刘永所犯,乃谋逆大罪。”
    “按律当严惩不贷,然……”
    “他终究是陛下骨肉,涉及天家內务。”
    “此乃陛下家事,臣……实不便妄加置喙。”
    刘备紧紧抓住李翊的手,目光灼灼:
    “朕视你如手足兄弟,何分彼此?”
    “此处並无外人,但说无妨!”
    “朕要听你的真心话!”
    李翊迎接著刘备的目光,缓缓道:
    “陛下心中……其实早已有了决断,又何须再问老臣呢?”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
    “陛下若欲使汉室江山稳固,二代权力交接顺遂,不再生內乱波折。”
    “便须……为天下人,做出一个榜样。”
    “法度之下,不容私情。”
    “此乃陛下当年与臣等共定律法时之初心。”
    刘备闻言,身体猛地一震。
    隨即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气,颓然向后靠去。
    他仰起头,望著殿顶藻井那繁复而幽暗的图案。
    良久,
    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嘆息,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无奈。
    最终,
    他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
    “擬詔……削去逆子刘永之吴王封爵……贬为庶民……”
    “流放岭南……遇赦不赦……”
    “即日启程,不得延误……”
    下达完这道近乎断绝父子之情的命令后,刘备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几不可闻:
    “朕……倦了,想独自静坐片刻……”
    “李相,你先下去吧……”
    “老臣……告退。”
    李翊深深一揖,不再多言,默默退出了宣室殿。
    殿门再次打开,外面等候的眾人立刻围了上来。
    张飞、关羽冲在最前,急声问道:
    “李相!大哥(陛下)怎么样了?!”
    刘禪、刘理也满脸焦急地看向他。
    李翊面色沉静,先对眾人道:
    “陛下暂无大碍,只是心力交瘁,需要静养。”
    隨即转向一旁等候已久的华佗与张仲景。
    “二位先生,陛下宣召,请速入內为陛下诊视。”
    华佗与张仲景连忙提著药箱步入殿內。
    刘封、刘禪、刘理以及关羽、张飞等人见状,又欲跟隨进去。
    李翊目光一扫,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需要静养,尔等皆於殿外等候,无詔不得入內!”
    奇怪的是,连性情最莽撞的张飞,在接触到李翊那平静却深邃的目光后。
    竟也生生止住了脚步。
    眾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乖乖留在了原地。
    这时,李翊从袖中取出一卷刚刚由內侍根据刘备口諭擬好的詔书,朗声道:
    “陛下有手諭在此!”
    眾人立刻肃立聆听。
    “詔曰:朕承天命,抚有四海。”
    “夙夜惕厉,惟以宗庙社稷为念。”
    “乃者吴王刘永,受茅土之封,膺屏藩之寄。”
    “不思竭诚奉国,反怀梟獍之心。”
    “阴蓄甲兵於蜀郡,私结党羽於封疆。”
    “竟至囚禁手足,窥伺神器,密谋举兵犯闕,几危江山根本。”
    “此等悖逆之行,实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共愤。”
    “昔周诛管蔡,以正纲常。”
    “汉削七国,而安社稷。”
    “今依祖宗法度,循朝廷典章,詔曰:——”
    “褫夺刘永吴王封爵,削其宗籍,贬为庶人。”
    “所有册宝印信,皆追缴入朝。”
    “其府邸私兵,尽行裁撤。”
    “逆党首恶,付有司按律严惩。”
    “特諭遇赦不赦,即日流放岭南,永不得返。”
    “地方官吏当严加看管,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呜呼!父子之道,虽天性之亲。”
    “君臣之义,实社稷之重。”
    “朕岂忍以私情废公法,因小慈乱大谋?”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自今以后,诸王宜各守藩规,毋蹈覆辙。”
    “钦此!!”
    詔书內容如同寒风吹过,眾人虽早有预料。
    但亲耳听到这最终判决,仍是不免一阵唏嘘感慨,神色复杂。
    李翊在念诵詔书时,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再次扫过了三皇子刘理的脸庞。
    那目光中带著审视,更带著一种无声的警示。
    刘理感受到这道目光,身体微微一僵。
    隨即深深地低下了头,盯著自己的鞋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一言不发。
    这道针对他二哥的严厉詔书,何尝不是对他,以及对所有可能心怀异志之人的一种敲打?
    李翊收起詔书,环视眾人,语气恢復了平日的沉稳:
    “今日之事,陛下受惊,诸位亦皆劳心劳力。”
    “且都散去吧,各归府邸,好生休息。”
    “明日还需按时朝参,处理国事。”
    眾人闻言,虽心中仍牵掛皇帝病情,但也知留此无益。
    遂各自怀著沉重的心情,躬身行礼后,默默散去。
    喧囂散尽,宫廊復归寂静。
    李翊的长子李治默默上前,扶住父亲的手臂。
    他由於要安抚蜀地,所以也是刚回到洛阳。
    事实上,他在得知朝廷將要封他为驃骑將军的消息后。
    就马不停蹄地往洛阳赶了。
    李翊微微点头,在儿子的搀扶下,步履略显蹣跚地。
    向著宫外的丞相府缓缓行去。
    夕阳的余暉將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照在这座刚刚经歷了一场內部风暴的帝国宫闕之上。
    显得格外苍凉。
    暮色四合,洛阳城中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相较於皇宫內尚存的肃杀与悲凉,位於帝都核心区域的丞相府,此刻却张灯结彩。
    洋溢著一种压抑不住的喜庆气氛。
    李翊在李治的搀扶下,步履略显沉重地踏入府门。
    一日之內经歷的朝堂风云与宫闈剧变,让他眉宇间带著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
    然而,甫一进入正厅,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愣。
    但见厅內灯火通明,珍饈美饌摆满了巨大的楠木餐桌。
    侍立的婢女僕从皆面带笑容,气氛热烈。
    他的几位夫人——袁莹、麋贞、甄宓、吕玲綺,桃红。
    以及一眾儿女,皆已盛装等候在此。
    “这是……”
    李翊环顾这过於丰盛的宴席,略带疑惑地看向髮妻袁莹。
    “今日並非年节,亦非老夫寿辰,何以设宴如此隆重?”
    夫人袁莹,出身汝南袁氏。
    虽年近五旬,依旧雍容华贵。
    她上前一步,含笑解释道:
    “夫君莫非忘了?”
    “今日朝堂封赏,吾儿李治,蒙陛下天恩。”
    “擢升为驃骑將军,秩比三公。”
    “此乃我李家殊荣,岂能不设宴庆贺一番?”
    眾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李治身上。
    李治年纪不过二十七八,面容俊朗,颇有乃父之风。
    但眼神中却带著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甚至有些过于谨慎。
    他听到母亲的话,连忙躬身,语气谦逊乃至有些自我否定地说道:
    “……母亲言重了。”
    “孩儿此番隨军入蜀,虽有些许微末功劳。”
    “然驃骑將军之位,尊崇无比,实非孩儿当下才德所能匹配。”
    “朝廷此番厚赏,恐……恐多半是看在父亲大人辅国定鼎、德高望重的份上。”
    “孩儿……实是沾了父亲的光。”
    他话语中对父亲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却也透露出一种习惯性的自我审视与低调。
    李翊看著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目光深邃。
    他並未立刻反驳,而是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治儿,过谦则近偽。”
    “为父在朝,確有几分薄面。”
    “然陛下与朝廷赏功罚过,自有法度章程,绝非全然徇私之情。”
    “汝於入蜀途中,献策断敌粮道。”
    “孤身前去擒拿吴王,收拢蜀地人心。”
    “亲冒矢石,稳定军心,此皆眾將亲眼所见。”
    “军报具在,功绩属实。”
    “驃骑將军之衔,或许有朝廷眷顾为父之故。”
    “然根基,仍在於汝自身之努力与能力。”
    他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的家人,最终重新定格在李治脸上,。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著明显嘉许与情感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汝能臻此位,老夫……心甚慰之。”
    “治儿,吾为汝感到骄傲。”
    此言一出,
    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滯了。
    李治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著父亲,眼圈竟微微泛红。
    这句简短的肯定,他仿佛已经等待了半生。
    其余家人,无论是几位夫人,还是其他的子女,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喜悦笑容。
    麋贞、甄宓、吕玲綺等几位夫人更是相视一笑,眼中皆有欣慰与感慨交织的泪光。
    她们深知,以李翊严苛寡言的性格。
    能对子女说出如此直白的讚许,是何等不易。
    长女李仪,年方二九。
    聪慧明艷,性情活泼。
    此刻更是雀跃上前,亲昵地挽住兄长李治的胳膊,巧笑嫣然:
    “兄长听见否?父亲大人都亲口夸讚你了!”
    “看来,日后光耀我们李家门楣,支撑这偌大家业的重担,可就落在兄长肩上了!”
    李治已然从激动中平復些许,闻言正色道:
    “……仪妹莫要顽笑。”
    “家族兴旺,乃眾人之责,確係於我辈肩上。”
    “然前路漫漫,功业维艰。”
    “我辈之使命,方才伊始,断不可有丝毫懈怠。”
    他语气诚恳,目光坚定。
    二子李平、三子李安、四子李泰见状,也纷纷上前,齐声道:
    “兄长所言极是!弟等必当勤勉向学,努力仕途。”
    “以兄长马首是瞻,绝不负父亲与家族期望!”
    看著儿辈们如此上进团结,李翊抚须頷首,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尔等能有此心,知晓进取,互相扶持,老夫便放心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明日早朝,陛下將有第二轮封赏,主要是针对此次北伐中有功之中下层將领及文官。”
    “届时,老夫打算……”
    “將平儿、安儿、泰儿,一併引荐,入朝为官。”
    “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李平、李安、李泰三人愣在当场,面露惊愕。
    就连袁莹、甄宓等几位夫人,以及李治、李仪,也都感到十分意外。
    李家虽权势赫赫,堪称当朝第一家族。
    但李翊治家极严,对於子弟出仕,向来秉持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苛刻的態度。
    他常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要求子弟必须经过严格磨礪,通晓实务。
    方可在其认可之下步入仕途。
    就连最为出色的长子李治,也是在外歷练多年。
    於郡县基层摸爬滚打,积累了足够政声与经验后。
    才在李翊的首肯下正式进入朝堂视野,並藉此次军功一鸣惊人。
    如今,李翊竟一反常態。
    打算一次性將三个年纪尚轻、资歷尚浅的儿子全部安排进朝堂。
    这著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李翊將家人惊讶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轻轻敲了敲桌面。
    语气转为严肃,带著警醒的意味:
    “尔等莫要以为,踏入朝堂,便可如尔兄一般,轻易身居高位。”
    “入朝,仅是开端。”
    “汝三人,仍需从郎官、舍人、乃至地方佐吏等底层职位做起。”
    “熟悉政务,体察民情,积累经验,磨礪心性。”
    “仕途之道,如履薄冰。”
    “一步踏错,非但自身前程尽毁,更会累及家族清誉。”
    “尔等可能做到?”
    李平、李安、李泰三人闻言,心中凛然。
    立刻收敛了刚刚因意外之喜而生出的些许浮躁,齐齐躬身,肃然应道: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必当恪尽职守,兢兢业业。”
    “绝不敢倚仗家世,定从微末做起,不负父亲期望!”
    李翊这才微微点头。
    这时,李仪见兄长们皆有了安排,便依偎到老父亲身边,扯著他的衣袖,娇声道:
    “父亲,兄长弟弟们皆能入朝为官,为国效力。”
    “女儿也愿为朝廷分忧呢!”
    “听闻宫中设有『女博士』一职,掌管典籍,教导宫人。”
    “甚至可为皇后、公主讲学。”
    “女儿自幼读书,不敢说学富五车,却也通晓经史。”
    “父亲何时也为女儿谋划一番,让女儿也去当个女博士可好?”
    李翊看著爱女娇憨而又带著认真的模样,沉吟半晌,並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反而將话题引开,语气温和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仪儿,汝年岁渐长。”
    “按常理,早该许配人家,寻一良缘。”
    “只是为父素来尊重汝之意愿,不愿强逼於你,故而拖延至今。”
    “如今……汝心中可曾有属意之人选?但说无妨。”
    李仪闻言,俏脸微红,隨即用力摇了摇头,语气坚决:
    “没有!女儿整日待在府中,所见无非是些紈絝子弟。”
    “或是些只知阿諛奉承之辈,並无一人能入女儿之眼。”
    坐在一旁的母亲甄宓忍不住插话。
    她容貌依旧美丽,带著温婉的气息说道:
    “仪儿,京城之內,青年才俊何其多也?”
    “关家、张家、赵家,乃至皇室宗亲。”
    “英才辈出,汝怎能一个都瞧不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此乃人伦常理,岂能儿戏?”
    李仪小嘴一撇,带著几分少女的执拗与对父亲近乎盲目的崇拜,昂首道:
    “除非……除非那人能如父亲大人一般。”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胸藏韜略,心繫天下。”
    “又懂得尊重夫人,爱护子女……”
    “若是寻不到这般人物,女儿情愿不嫁!”
    她顿了顿,见母亲似要反驳,更是语出惊人。
    “母亲若定要逼迫女儿,那……那女儿便去城西白马寺。”
    “削去这三千烦恼丝,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便是!”
    “你……你这孩子!”
    “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甄宓被女儿这番话气得柳眉倒竖,却又无可奈何。
    李翊见状,摆了摆手,示意甄宓不必动气,他对厅內眾人道:
    “今日宴饮已毕,尔等若已吃饱,便先各自回房歇息吧。”
    眾人见家主发话,虽心中各有所思。
    但皆识趣地起身行礼,依次退出了正厅。
    片刻之后,
    偌大的厅堂內,便只剩下李翊与他的四位夫人。
    待儿女们离去,厅內气氛稍缓。
    甄宓轻抿了一口茶水,终於按捺不住,看向李翊,柔声问道:
    “夫君方才突然提起仪儿婚事,妾身观你神色。”
    “可是……心中已有了计较?”
    李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组织语言。
    良久,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种纵览全局的深沉:
    “自我逐渐放权,將精力转向擘画国家长远制度以来,首要著力之处,便是这科举取士之制。”
    他顿了顿,继续道:
    “科举之设,明面上是为国选贤举能。”
    “然其更深之意,在於为天下寒门俊杰,开闢一条晋身之阶。”
    “此举,旨在打破数百年来——”
    “世家门阀对仕途、对知识、对舆论之垄断。”
    “於国而言,广纳天下英才,方能保持活力,基业长青。”
    接著,李翊详细阐述了世家门阀势力过度膨胀对国家机体的危害:
    他们利用权势兼併土地,使百姓流离失所。
    隱匿人口,逃避赋税徭役,削弱朝廷实力。
    互相联姻,结成利益共同体,把持地方乃至中央权柄。
    甚至可能架空皇权,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坐在一旁,出身將门、性情直爽的吕玲綺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问道:
    “夫君说了这许多,莫非是想要……”
    “彻底消灭那些世家大族不成?”
    她这话一问出口,袁莹、麋贞、甄宓几人先是一愣,隨即都不禁莞尔。
    麋贞笑著摇头道:
    “……妹妹此言差矣。”
    “莫要忘了,我们李家,如今便是这天下首屈一指的家族。”
    “夫君虽一直提倡抑制、打压世家过度扩张,却从未言及要將其根除。”
    “须知,凡家族之中。”
    “若能出一位位列三公之人物,得其荫庇与经营,家族便可兴旺三四代而不衰。”
    “这三四代人积累下来,便是一个新的世家。”
    “此乃人性与世情使然,岂能轻易灭绝?”
    李翊讚许地看了麋贞一眼,接口道:
    “……贞儿所言甚是。”
    “对於世家,根除绝无可能,亦非上策。”
    “唯有寻求共存之道,並设法形成多头並立、互相牵制之格局。”
    “老夫敢断言,莫说我朝。”
    “便是放眼古今未来,至少五千年內,此一问题亦难以彻底解决。”
    “人性趋利,家族庇护乃天性。”
    “吾辈所能为者,非逆天而行,乃顺势而为。”
    “儘可能削弱世家对土地、人口、仕途等关键生產资料的垄断。”
    “不断加强中央集权,使皇权与朝廷能凌驾於各家之上。”
    “如此才好平衡各方势力。”
    甄宓心思最为縝密,她最先反应过来,美眸中闪过一丝瞭然的光芒:
    “夫君方才言道,只能『共存』,或使其『相互牵制』……”
    “妾身明白了。”
    “您的意思,莫非是想……”
    “主动扶持几家品性尚可、懂得分寸的家族。”
    “使其能够长期兴旺,与我家及其他几家形成鼎足之势。”
    “相互制约,相互依存?”
    “然后,再凭藉科举制度,源源不断地將寒门英才注入朝堂。”
    “逐步稀释、削减旧有世家之影响力?”
    李翊眼中露出讚赏之色,頷首道:
    “……然也,正是此意。”
    “一两个世家独大,必成国之大患。”
    “然若有数个势力相仿之强大世家並存,彼此竞爭,互相监督。”
    “反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吏治清明与国家进步。”
    “因其谁也难以彻底压倒对方,便需在政绩、人才、德行上竞相表现。”
    “以爭取皇权与舆论之支持。”
    “如此,形成一种动態之平衡。”
    麋贞也恍然大悟,接口道:
    “所以……夫君是希望通过让我李家与其他有潜力之家族联姻。”
    “主动缔结几个较为稳固的联盟,从而催生出数个可长期並存、互相牵制的强大世家集团?”
    李翊坦然道:
    “……不错。”
    “此乃以毒攻毒,以世家制世家之策。”
    “虽非完美,却是当下最为可行之方略。”
    甄宓回到最初的问题,追问道:
    “那……夫君心中,属意將仪儿嫁往何处?”
    “关家、张家、赵家,皆是功臣宿將,家风严谨。”
    “亦或是……刘家?”
    她语气微顿,“以我李家如今之势,即便与皇室联姻,亦非不可能之事。”
    李翊缓缓摇头:
    “……目前尚未有定论。”
    “此事关乎仪儿终身幸福,亦关乎家族长远布局,需慎之又慎。”
    “老夫虽有此意,然最终,仍会尊重仪儿自身意愿。”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坚定。
    “然,其选择范围,必须限定於贵族圈內。”
    “老夫绝不容她,爱上一介平民布衣。”
    眾夫人闻言,皆陷入了沉默。
    她们知道,李翊的思想在许多方面已然极为开明进步。
    唯独在“门当户对”这一点上,他有著近乎固执的坚持。
    这並非单纯的虚荣或势利,而是源於他对这个时代权力结构深刻的认知。
    以及对家族长远安危与影响力的现实考量。
    在他看来,跨越阶层的婚姻。
    在当下环境中,难以带来稳固的联盟。
    反而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风险与动盪。
    厅內烛火摇曳,映照著眾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良久,
    李翊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他举目望向席间尚未撤下的美酒。
    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轻鬆,对几位夫人笑道:
    “今日,治儿晋升,家门有幸,算是一个好日子。”
    “平日里,老夫约束尔等,少近杯中之物,今日便破例一回。”
    他吩咐侍立一旁的婢女。
    “去,將去岁西域进贡的那几斛葡萄酒取来,与诸位夫人共饮。”
    很快,晶莹剔透的水晶杯盏中,注入了宛如琥珀般的嫣红琼浆。
    李翊率先举杯,袁莹、麋贞、甄宓、吕玲綺亦纷纷举杯相应。
    杯盏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暂时驱散了因朝局、家事带来的凝重气氛。
    酒至半酣,李翊已带了几分醉意。
    几位夫人见状,相视一笑,一同上前。
    柔声软语,搀扶起他。
    在摇曳的烛光与淡淡的酒香中,一行人並未如往常般各自归院。
    而是默契地向著李翊与袁莹的主院臥房走去。
    这一夜,
    在这帝国权力巔峰的家族內部,暂时拋开了外界的风云诡譎。
    只余下家人间的温情与难得的放鬆。
    对於李翊而言,这或许是在谋划千秋家国事之余,片刻的喘息与慰藉。
    ……
    (感谢语哥哥的盟主啊感谢,人生第一个盟主,今天爆更一万一千字表达感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