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继续起程，只是这一次，队伍的人数增加了。
    雪白的餐厅里，在飘荡的茶香中，塞西莉亚的手指悬停在叶轻舟胸前半寸，指尖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倒映着叶轻舟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蓝色纹路——那是超维核心与他身体融合的痕迹。
    “你能看见？“
    叶轻舟略感惊讶。
    三天前那场战斗中，确实有某种东西通过超维核心进入了他的身体，但他以为那只是能量残留。
    “那是双眼所无法窥视的光辉……“
    塞西莉亚收回手，指腹上沾着几粒金色光点：“但圣言共鸣让我能够感知超维波动。你体内的能量……正在编织某种图案，就像……“
    “就像神谕中描述的'天选者'纹章。“
    楚瑶突然插话，她手中的数据终端投射出一组旋转的立体符号，与叶轻舟身上的纹路有七分相似。
    “父亲的研究笔记提到过，超维文明会在特定个体身上留下印记，那是接受考核的标志，在过去，这被称之为神选之人。“
    正在三人讨论之际，星耀号的残骸在他们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应急能源仅能维持生命支持系统十二小时，而神照第二舰队虽然暂时撤退，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塞西莉亚转向舷窗，白发在无重力环境中如蛛网般散开，她的表情带着几分难掩的忧愁：
    “奥古斯都带回的失败消息会激怒苦修士集团。下次来的可能是'审判庭'直属舰队，他们恐怕会带着足以蒸发整片星域的反物质炸弹前来讨伐我们。“
    “所以你真的打算要叛国？“
    叶轻舟直视她的眼睛。
    医疗舱的蓝光下，塞西莉亚眼角的金血丝如同电路纹路，她是如此完美，以至于显得有些非人了。
    “神照不是国家。“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因信仰聚集，聆听神的教诲。可现在却……“
    说到此处，塞西莉亚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脖颈后的圣痕，幽幽长叹：“我怀疑《神照圣典》中的教诲已经被人暗中篡改了。“
    楚瑶正想开口，岂料星盟芯片在她掌心剧烈发烫，投射出的星图正在重组。
    原本模糊的β-307坐标点现在清晰可见，周围环绕着十二个小型光点，排列方式与叶轻舟身上的纹路核心完全一致。
    叶轻舟想起了最初见到的那位千面老者，忍不住问道：“你口中的神……是超维者？“
    塞西莉亚点头时，一缕白发飘过她开裂的嘴唇：“六千年前，教会在火星峡谷发现第一块圣遗物——具被金属包裹的超维者遗骸。当大主教触碰它时，获得了源火之力的知识。“
    随即她便在叶轻舟面前解开领口，露出锁骨间的菱形晶体：“这就是为什么我能驾驶炽天使。所有神照高阶机师都与圣遗物共鸣过。“
    叶轻舟与楚瑶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都对此事感到震惊。
    星盟的生化机甲技术、人联的精神力骨架系统，追根溯源都来自超维文明遗迹。三大势力争斗数百年，原来是在争夺同一棵科技树的不同分支。
    “我们需要一艘能进行跨星域跃迁的船。“
    叶轻舟做出决定。
    只见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通讯台，启动加密频道：“老陈，把'观星者'开到天枢星背面接应。带上所有能用的超维核心碎片。“
    塞西莉亚的眉毛微微扬起：“你早有准备？“
    “人联在每条前线都藏着逃生船。“
    楚瑶表情略显得意，她很快便利用随身携带的智脑调整数据终端：“不过现在得叫它科考船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比战场危险得多。“
    观星者号的引擎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喘息。
    这艘改装过的科研船腹部还留着星盟的鹰徽，甲板上却焊接着人联的聚变炮阵列，活脱脱是个技术上的星际混血儿。
    叶轻舟把最后一块超维核心碎片嵌入导航系统时，老陈这个满脸疤痕的老兵正用扳手敲打跃迁引擎的外壳。
    “这堆破烂最多撑三次跳跃。“
    老陈吐掉嘴里的能量胶管：“天鹅座？你们不如直接让我把船开进黑洞！“
    塞西莉亚站在全息星图前，手指划过一条曲折的航线：“神照在猎户座悬臂设有检查站。我们可以先往英仙座方向假跳，再利用超维核心的共振效应折返。“
    “你倒是熟悉神照的布防。“
    叶轻舟注意到她操作星图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次。
    “我曾经是圣堂骑士团导航官。“
    塞西莉亚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可惜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神的教诲告诉我必须坚持正义的事业，而如今的神照，已经被一群不义之徒窃据高位，他们想要将整个宇宙都拖入战争之中。“
    随后警报声打断了她的回忆，观星者号刚脱离天枢星重力井，雷达上就出现六个高速移动的红点。
    “审判庭的追踪者！“
    楚瑶扑到操作台前，眼神震惊：“他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塞西莉亚猛地扯开衣领，从圣痕中挖出一粒发光的金属颗粒：“定位信标……奥古斯都什么时候……“
    她的手指突然收紧，金属粒在掌心爆出电火，咬着银牙下令：“所有人固定位置！我们要强行进入跃迁！“
    叶轻舟还没来得及系好安全带，观星者号就以一种近乎自杀的角度扎进跃迁通道。
    舱壁在扭曲的空间中发出可怕的呻吟，某个没固定好的工具箱砸在控制台上，引发一连串警报。
    透过剧烈抖动的舷窗，他看见追踪者舰队射出的反物质鱼雷在跃迁入口处相撞，爆发的蓝白色光芒如同超新星诞生。
    “英仙座γ-192到了！“
    老陈的吼声混着引擎过载的尖啸：“但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个小问题……“
    导航屏幕上的警告图标解答了他的未尽之言。
    他们确实逃过了追踪者，却跳进了一片密集的小行星带。
    数以万计的太空岩石以混乱的轨道运行，最近的一颗几乎擦着观星者号的护盾掠过。
    “让我来。“
    塞西莉亚解开安全带，双手直接按在导航面板上。
    她的白发无风自动，眼中金光大盛。
    观星者号的引擎突然发出不同于以往的嗡鸣，推进器喷出的粒子流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楚瑶瞪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在用圣言共鸣操控飞船？！“
    叶轻舟感到超维核心在自己体内震颤，仿佛在与塞西莉亚的力量呼应。
    观星者号如同获得生命般在小行星间灵活穿行，每一次转向都精准到毫米级。
    有那么几秒钟，他确信自己看到了塞西莉亚背后浮现出模糊的光翼虚影。
    三小时后，当他们脱离小行星带时，塞西莉亚直接跪倒在地，金色的血液从鼻孔和耳道渗出。
    叶轻舟扶住她时，发现这具看似纤细的身体比机甲合金还要沉重，显然刚才的操作负担极大。
    “β-307坐标已锁定。“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要小心……那里的空间结构不对劲……“
    天鹅座β-307星域空无一物。
    至少肉眼看来如此。
    观星者号的传感器却显示前方有巨大的能量读数，某种扭曲光线的力场让星域中心区域在视觉上“消失“了。
    “空间褶皱。“
    楚瑶调整着扫描参数：“居然折迭了如此大范围的空间，这需要多少能量？“
    叶轻舟将三块超维核心碎片嵌入手腕控制器，蓝光顺着他的血管蔓延至全身，在皮肤表面形成与星图呼应的纹路。
    “准备对接程序。塞西莉亚说得对，那里有东西——我能感觉到它在'呼唤'这些碎片。“
    观星者号缓缓驶入扭曲区域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舷窗外的星空如同被无形之手揉皱的画布，星光拉长成彩色丝线。
    只见一座由半透明晶体构成的巨大建筑群漂浮在虚空中，其结构完全违背常规建筑学。
    塔楼从各个角度刺向不同方向，廊桥以不可能的角度自我交叉，无数悬浮的碎片环绕主体缓缓旋转，却永远不会相撞。
    最令人不安的是，某些区域看起来同时存在于多个空间位置，就像被撕碎后又随意拼贴的全息照片。
    “超维圣殿……“
    塞西莉亚的呼吸在面罩上凝出白霜：“神典中描述的'神之居所'……“
    楚瑶的仪器突然爆出一连串警报：“读数混乱！那里的物理常数在波动！重力方向每秒钟变化十七次！“
    叶轻舟却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他手腕上的超维碎片发出脉动般的蓝光，与圣殿某处形成共振。
    不需要查看导航仪，他已经“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老陈留在船上保持引擎预热。“
    他检查狻猊的能源读数：“楚瑶负责建立通讯中继，塞西莉亚……“
    他顿了顿，“你确定要一起来？你的状态……“
    塞西莉亚已经穿好紧急抢修来的简易太空服，圣裁者机甲在三天前的战斗中严重受损，现在她只有一把从霸下残骸里回收的粒子手枪。
    “我必须知道真相。“
    她的金瞳在昏暗的舱内发光，目光坚定：“关于圣遗物，关于神照……也关于我自己。“
    当他们乘坐穿梭艇接近圣殿时，楚瑶突然惊呼：“那些碎片……不是建筑材料！“
    她放大的图像显示，环绕圣殿旋转的“碎片“其实是无数机甲残骸——有些属于现代型号，但更多的是无法辨认的古老设计，最久远的看起来至少有千年历史。
    “历代寻找圣殿的探险者。“
    叶轻舟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眼前的场景过于诡异：“为什么没人成功返回？“
    塞西莉亚的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背诵某段经文。她的手指紧握成拳，指缝间渗出金色微光。
    穿梭艇在圣殿最大的平台上着陆时，重力方向突然翻转了九十度。
    叶轻舟及时抓住固定环，塞西莉亚却摔向舱壁——然后在即将撞击的瞬间诡异地悬浮住了，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托住了她。
    “空间异常……“
    楚瑶的声音因静电干扰而断断续续：“建议……不要……分开……“
    圣殿内部比外观更加违背常理。
    走廊时而宽阔如广场，时而狭窄到需要侧身通行，某些转角会让人莫名其妙地回到起点，而看似死路的地方却能在第三步踏出时突然延伸出新的通道。
    墙壁上的浮雕不断变化，上一秒展示着星云诞生，下一秒就变成机甲战争的场景。
    “这是记忆。“
    塞西莉亚触碰一面浮现出六翼天使机甲的墙壁，神色带着深深的震撼与感动：“整座圣殿是活的，它在向我们展示此地辉煌灿烂的过去。“
    叶轻舟的超维纹路突然剧烈发烫，他冥冥中得到了指引，立刻转向一条突然出现的螺旋楼梯：“下面。“
    楼梯尽头是个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十二面晶体结构，每个面上都刻满流动的超维文字。当叶轻舟靠近时，晶体突然展开成环状，投射出令人眩晕的全息影像。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与人类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种族正在建造某种巨型装置。
    他们有着半透明的皮肤和修长的四肢，眼睛是纯粹的晶体。
    影像快速闪动，先是装置失控，随后是空间撕裂、最终，整个文明陷入崩塌……
    最后画面定格在三块分离的核心组件上，正是三大势力所称的“圣遗物“。
    叶轻舟观察后得出结论：“这是某种空间稳定装置的碎片。“
    塞西莉亚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她的圣痕迸发出刺目金光，与中央晶体产生共鸣。更多影像涌现。
    画面中，神照大教堂地下那具“圣遗物“其实是超维者的遗体，教会通过与其神经连接获取技术，但代价却是让人头皮发。
    “它在通过连接者吸收生命能量。“
    叶轻舟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塞西莉亚：“你们的神是个垂死的超维者，靠信徒供养苟延残喘。“
    就在这时，晶体突然全部变红。
    警报般的脉冲波扫过整个空间，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机甲信号——全部属于神照最新型号。
    “审判庭舰队抵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