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离谱(月初求几张月票)
作品:《红楼晓梦》 第383章 离谱(月初求几张月票)
薛姨妈沉著脸儿不言语,她心下早將好姐姐王夫人瞧了个通透。错非如今还有个老太太压著,只怕好姐姐定会跟好兄长一般,生生將薛家大房算计到死!
有孕至今,薛姨妈起先还战战兢兢生怕传扬出去,可那句话说的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小良人陈斯远待她极有良心,还机缘巧合为薛蟠报了大仇。如今薛姨妈心心念念想著早日往江南去,躲去乡下庄子里好生將孩儿生下来,又哪里在乎王夫人是不是还要算计自个儿?
总归是姊妹俩,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再说薛家大房来了京师后一直寄居荣国府,真要是將丑事传扬出去,王夫人自个儿能撇得开?
莫忘了夏金桂也有了身孕,宝玉名声本就臭了,难不成王夫人还敢让闔府女眷、姑娘名声尽数都臭了?
王夫人见其不言语,心下略略转动,又想起那日东北上小院儿中情形来。心下不禁一颤,张口欲言,想问这孩儿是不是陈斯远的。可转念又觉荒谬——薛姨妈虽说有些不知检点,可再如何也不会与宝釵抢男人吧?
至於薛姨妈腹中到底是谁的种,王夫人也不好深问,只挑了些寻常的话儿叮嚀了一番。
薛姨妈含混以对,恰此时周瑞家的请见,薛姨妈便顺势告辞,先行回了櫳翠庵。
王夫人端起茶盏蹙眉思量,琢磨著回头儿要不要打发个妥帖的人盯梢,好歹將那姦夫寻出来。谁知周瑞家的甫一入內便道:“太太,李贵被撵出府了!”
贾家的僕役往慈安县报信,自然只挑著大事儿说,李贵盗窃主家財货不过是小事一桩,王夫人自然不知道。
於是乎王夫人唬得变了脸色,忙问道:“你仔细说说,怎么就撵了出去?”
周瑞家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听闻是王善保家的那老货使坏,王夫人登时恨得牙痒痒。奈何如今夏金桂回了家,王夫人身边再无智囊,与凤姐儿明爭暗斗的本就有些力不从心,哪里还敢分出心思去与邢夫人斗?
王夫人便问道:“那玉如意摆在博古架上,好端端的怎么就到了李贵手里?”
一旁侍立的玉釧儿早就想好了说辞,闻言赶忙道:“太太不知,那日寧国府遭了贼,咱们府中也乱作一团。二姑娘发了话,让咱们都去荣禧堂躲避。等事儿一过,我回来一瞧,那玉如意就不见了。”
王夫人也没起疑,只当是……不对,李贵又不曾得罪邢夫人,她没事儿陷害李贵作甚?
王夫人心下悚然,立时问道:“我且问你,那晚赵姨娘、贾环可也去了荣禧堂?”
玉釧儿一怔,心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能实话实说道:“赵姨娘与环三爷迟了一炷香才来。”
那夜赵姨娘拾掇了细软,领著丫鬟背了几个包袱这才去了荣禧堂,玉釧儿也是实话实说。
王夫人顿时冷笑不已,心下认定此番必是赵姨娘勾结了王善保家的。
周瑞家的又在一旁问李贵该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处置?盗窃之事证据確凿,便是王夫人也不好坏了规矩。当下让周瑞家的送去二十两银子作汤药费,又说待李贵养好了伤,先行去打理王夫人在京畿的庄子。
打发走了周瑞家的,王夫人愈发头疼,心下无比怀念夏金桂。想起许久不曾去夏家瞧过,王夫人便心思一动,想著得空往夏家去瞧瞧,说不得夏金桂就能给自个儿出个好主意呢?
不提王夫人心下蠢蠢欲动,却说薛姨妈回了櫳翠庵,孕吐一回之后愈发心气儿不顺。自打金玉良缘作罢,她便与好姐姐王夫人渐行渐远,薛蟠死后王夫人更是仗著贾家的势生生將薛家大房的营生吞没了大半,想著方才王夫人又存了拿捏自个儿之意,薛姨妈又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於是吃过一盏茶,薛姨妈便打发同喜去请陈斯远,琢磨著商议个对策,总要给王夫人一个好儿。谁知过得半晌,同喜来回道:“太太,晴雯说远大爷一早儿去过文契去了。”
“过文契?”薛姨妈思量一番这才恍然,前两日陈斯远曾提过,已经定下要买辅国將军府的宅子。原说著前几日就要过契,不料横生波折,將军府突然杀出个族老来横插一槓,拖延了几日,直到今日方才去衙门过契。
“罢了,你且退下吧。”
薛姨妈神情懨懨,同喜便敛衽一福,悄然退下。薛姨妈一手拢著小腹,一手托著香腮,整个人歪在榻上,怔怔出神、胡乱思忖了一会子,隨即便见同喜快步而来,道:“太太,远大爷来了。”
薛姨妈点点头,同喜便將陈斯远引入內中,回身又將禪房关好。
陈斯远风尘僕僕,待同喜一去便道:“我才回来,就听晴雯说你打发人来找我,可是有事儿?”
薛姨妈没急著回话,反倒问道:“房契过了?”
“过了,”陈斯远嘆息一声落座,蹙眉道:“几经波折,可算是將此事了结了。”顿了顿,又与薛姨妈道:“要改动的地方不少,一则门楣,二则屋顶,余下廊柱、后园都只需修葺,我方才请了人估算过,起码还要砸进去一万两银子。”
薛姨妈欲言又止,陈斯远察言观色,紧忙说道:“如今天气渐暖,那胶乳营生合该时常盘帐,回头儿腾出房子来我让宝釵也去瞧瞧,看看她选哪路院儿。
对了,瓶塞、药瓶也给燕平王府送过去了,说是封存了试试,若过上两个月还有效用,便可行销天下。你且放心,挪多少银子,过二三年我一准儿连本带利都给补上。”
薛姨妈嗔道:“你我都这样儿了,我还会在乎几个银子?”顿了顿,便犹豫著將王夫人窥破自个儿行跡的事儿说了出来。
陈斯远强忍著脸色不变,待听闻王夫人並不知自个儿便是那姘头,顿时暗自舒了口气,忙道:“事已至此,只怕京师再不好久留。”
薛姨妈也道:“我正有此意,如今天气渐暖,合该动身南下了。我本道再等几日,总要等到曹氏迴转才好动身……谁知——”她低头既宠溺又责怪地轻轻拍打了下小腹,道:“——这个孽障一直不让我安稳。如今还只是姐姐瞧出来了,待过几日小腹隆起,只怕再也不好遮掩。”
陈斯远频频頷首,又与薛姨妈商议起由头来。那由头也是现成的,凶手伏诛,薛姨妈合该往薛蟠坟头去告慰一番。
二人计较半晌,陈斯远告辞而去,薛姨妈趁著刻下呕意稍褪,紧忙打发同贵去请了宝釵来。
宝姐姐听闻薛姨妈要独自回金陵,顿时惊诧不已。待听过缘由,宝姐姐情知哥哥横死乃是妈妈的心结,当下不好再劝,只泪眼婆娑满是不舍之意。
薛姨妈自也是双目莹润,抚著宝釵髮髻道:“我的儿,我方才寻了远哥儿来,与其说了半晌,倒是定下几桩事。一则你年底就除了服,可他仨月里就要下场,不好因著婚事耽搁了大比,便商议著过了四月再换庚帖、下聘书。”
宝姐姐俏脸儿一红,声如蚊蝇地应下。
就听薛姨妈又道:“另一则,他新买了处三路四进的宅子,说好了让你先挑一处。我寻思著不好厚此薄彼,来日你与黛玉得空一道儿偷偷去瞧瞧,商议著看看喜欢哪一路。”
宝姐姐这才开口道:“合该如此。我与林妹妹乃是手帕交,素日里最是贴心,哪儿有瞒了她我先选的道理。”
宝釵与黛玉都不算陈家媳妇,能选的便只有东西二路。依著此时规矩,中为尊,东为贵,西路次之。二人都是兼祧妻,依著先来后到,自是黛玉住东路院。可按照年纪排序,反倒是宝姐姐要住东路院。
不过宝釵与黛玉往来,比照原书中自是多了几分真心、少了几分算计,这会子於她看来住哪一路都好,总要与黛玉有商有量的,免得伤了姊妹情分。
薛姨妈頷首,感嘆了几句黛玉身世可怜,转而又交代了一桩事:“还有一事……你嫂子再有十来日便会回京。我这一去,老宅无人打理,我也不好劳烦贾家。如今你虽然还不曾过门,可远哥儿也不是个计较的,迎你嫂子之事便交给远哥儿了。”
宝釵犹豫道:“蝌哥儿没回?”
薛姨妈摇头,道:“你婶子又病了一场,说是迟一些时日再回。”
宝釵心下狐疑,二房的婶子虽身子骨不大好,可也不至於一病就是半年吧?说不得薛蝌没跟著回来是另有缘由。
母女两个又说了半晌体己话儿,薛姨妈生怕被宝姐姐窥破行跡,便催著宝釵起身,笑道:“你也快出阁了,莫像个小姑娘家似的,离不开妈妈。”
宝姐姐难得撒娇道:“我便是出了阁,也是妈妈的女儿,莫非妈妈不要我了?”
薛姨妈掩口而笑,嗔怪数落了几句,这才催著宝姐姐去寻陈斯远。
却说宝姐姐离了櫳翠庵,领著鶯儿兜转过来便到了清堂茅舍。谁知甫一到得门前,便见內中鶯鶯燕燕、嘰嘰呱呱的热闹非凡。
宝姐姐纳罕不已,鶯儿赶忙凑过去听了几嘴,主僕两个这才得知,敢情今儿个是晴雯的生儿。
於是紫鹃、雪雁、红玉、侍书、入画,连同香菱、五儿、芸香,一併凑了些银子,说是要关起门来好生热闹一场。
鶯儿闻声便笑道:“这等好事儿,总要算我一份儿。”说话间便寻了一枚四钱重的银稞子,交到柳五儿手上也要凑趣。
宝姐姐笑著道:“怎么不见寿星公?”
香菱笑著低声回道:“可是不凑巧,正赶上晴雯身子不大爽利,这会子正在西厢躺著呢。”
宝姐姐打趣道:“身子不爽利,晴雯怕是不能与你们闹了……那你们凑了份子,岂不是自个儿热闹著让寿星公眼馋?”
几个丫鬟俱都忍俊不禁,侍书就道:“也是借著由头热闹一场,至于晴雯……回头儿大伙儿送些女红就当赔礼了。”
话音落下,西厢房里传来晴雯著恼的声音:“呸!哪个要你的女红,你们若是真有心,不若將凑的份子尽数给了我。”说罢自个儿噗嗤一声儿倒是笑了。
便有鶯儿打趣道:“是了,晴雯如今可是东主,来日姊妹们出阁,莫忘了照顾照顾晴雯那喜铺的生意。”
一眾丫鬟又是好一番打趣,惹得晴雯在內中嗔怪不已。香菱这才引著宝姐姐悄然往內中行去,说道:“大爷才从櫳翠庵回来,宝姑娘快请吧。”
宝姐姐应下,撇下与人嬉闹的鶯儿,隨著香菱进了內中。因宝姐姐与陈斯远情谊非凡,是以这会子陈斯远也没见外,他端坐书房桌案后,只是抬头朝著宝姐姐招招手,旋即又闷头写写画画起来。
香菱为宝姐姐斟了一盏茶,隨即又笑著去到院儿中凑趣,独留了宝姐姐往书房而来。
入得內中,宝姐姐展眼扫量,见陈斯远好似在算帐,便蹙眉道:“可是银钱不够使了?”
陈斯远笑著摇头,道:“挪了你家好些银子,我总要算算什么时候能还上。”
宝姐姐嗔怪道:“你我又何必见外?那银子用了便用了,以你的能为,来日还怕……不能留下一份家业?”
陈斯远笑笑没言语,探手扯了宝姐姐的柔荑。心道薛姨妈可不是这般想的,就算生下个女儿,也总要置办一份嫁妆呢。
宝姐姐偷眼往外观量,见外间嬉闹的丫鬟瞧不见內中情形,这才抿嘴笑著反握了陈斯远的手。当下又捡著薛姨妈的交代说了一番。
听闻过几日要去迎曹氏,陈斯远自然责无旁贷,拍著胸脯应下此事。
宝姐姐与其说了会子体己话,见其有些心不在焉,便忍不住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陈斯远略略犹豫,握紧宝姐姐的手儿,抬首沉声说道:“若我侥倖过了二甲……我不去选庶吉士……你可会怪我?”
宝姐姐愕然不已,寻思了一会儿才道:“非庶吉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阁,你寧愿不去选庶吉士,可是朝中又有大事?”
陈斯远低声道:“今日我往燕平王府走了一趟,別过典膳正之事,隱约听小太监提起,说今上龙体欠安,昨日打大明宫出来忽而昏厥不醒……燕平王连夜入宫,直到方才也不见迴转。”
宝姐姐再是早慧,与朝中大事也不甚了了,於是一双杏眼便有些茫然。
陈斯远扯了其入怀,附耳將声音压得愈发低沉,说道:“如今太上尤在,今上此症极类中风,我若留在京师,说不得便要捲入夺嫡之爭。”
宝姐姐心下悚然。十几年前贾家號称贾半朝,一场夺嫡下来,如今就只剩下了空架子。那从龙之功是好,可一旦站错边,便要万劫不復!
陈斯远又道:“今上有三子,还有燕平王这等胞弟,若今上身子骨果然欠佳,你说今上会不会行事愈发急切?”
宝姐姐自然是读过史书的,旁的且不说,单只说前明太祖,晚年时为太孙扫平障碍,真箇儿是杀人盈野!
今上乃是隱忍之辈,可谁也说不好自知大限將至会不会疯癲起来。旁的且不说,贾家等四王八公,当日夺嫡之时可都是支持义忠老亲王的。谁也说不准今上会不会重翻旧帐!
而陈斯远若真箇儿中了一甲、二甲……尤其是一甲,若与东宫或是旁的皇子有了往来,还真就不是好事儿!
宝姐姐便道:“嫁鸡隨鸡、嫁狗隨狗,这外头的事儿还是你拿主意,我都依著你。”
陈斯远嘆息一声道:“如今只是一厢情愿,来日说不定还考不中呢。”
再说他可是在燕平王跟前儿掛了號的,谁知入没入今上的夹带?说不得到时候他就算是想趋利避害也不能啊。
这等朝廷大事儿宝姐姐帮衬不上,便只能温声细语地宽慰了陈斯远好一会子。
陈斯远略略揪心,回过头来又安慰起了宝釵,盖因如今一切都是揣测。具体如何……还是回头儿去寻便宜老师扫听扫听吧。
因院子里满是丫鬟,宝姐姐也不好多留,吃过一盏茶便別过陈斯远,心事重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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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夜里,晴雯身子略略爽利了些,红玉便张罗著从小厨房买了两桌席面。本待摆在西厢房里,陈斯远却做主,让其摆在了正房。
开席时陈斯远也凑趣了会子,眼看自个儿在眾丫鬟有些放不开,便寻了个由头往园中游逛而去。
谁知上更时,陈斯远正在凹晶溪馆投食餵鱼,便有一道嫽俏身影寻来。陈斯远还以为是香菱,谁知到得近前,那身影竟哀怨著道:“远大爷~”
是袭人。
陈斯远扭头观量一眼,顺手將手中鱼食尽数拋洒,拍拍手方才纳罕道:“袭人?你这是——”
袭人凑到近前,寻了廊柱遮掩住身形,这才委屈巴巴道:“前一回夏家打发宝蟾来,没过多早晚,宝二爷便独留了宝蟾在房中敘话。谁知……谁知后来麝月说,里头的动静不大对。”
袭人慾言又止,陈斯远却听懂了,蹙眉道:“夏家打算用宝蟾固宠?”
袭人啜泣道:“夏家姑娘与那宝蟾,素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先前我还指望著宝二爷护著,可如今眼看宝二爷也不中用,便唯有求到远大哥跟前儿了。”
袭人这话,陈斯远顶多信三分。宝玉不靠谱是没错儿,可若说袭人心甘情愿放弃当宝玉的姨娘,打死陈斯远都不信!
任是夏家再有能为,了不起夏金桂做个平妻,再如何也越不过大妇去。不说別的,只消得了大妇庇佑,袭人自能稳稳噹噹的当她的姨娘,又何至於来求自个儿?
不过有道是一夜夫妻百夜恩,不安分的司棋都被陈斯远收做了外室,多袭人一个也没什么。
当下陈斯远便道:“这事儿还远,到时候再看吧。若你真不想留,那我便想个法子让你出府。”
袭人好似感念不已,又扑在陈斯远怀中好一番啜泣,眼看巡夜的婆子往这边厢而来,这才匆匆別过陈斯远,回了前头的綺霰斋。
陈斯远又等了片刻,估摸著酒局已散,这才施施然迴转清堂茅舍。
入得內中,果然一眾丫鬟业已散去。香菱、五儿並芸香还在拾掇,晴雯却因著身子不大爽利早早儿去了西厢房。
陈斯远便乾脆挪步进了西厢房。因在席面上饮了酒,晴雯这会子腹痛不已,见了陈斯远顿时娇嗔不已。
陈斯远心下宠溺,凑坐炕沿,探手搓热了巴掌为其揉起了小腹。
晴雯哼哼唧唧半眯著眼睛享受起来,过得须臾这才嘰嘰呱呱说起方才席面上的趣事。说过半晌,忽而道:“是了,方才袭人来了一遭,还送了一双绣鞋来,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陈斯远笑著隨口道:“你离了宝玉处,她与你再无纷爭,自然就起了交好之意。”
晴雯冷声道:“她那人心里藏著奸,说不得何时就將我卖了,我可不敢与她交好。”
陈斯远哈哈一笑,探手颳了刮晴雯挺翘的鼻尖,又与其逗趣半晌,这才回了正房。
一夜无话。
转天陈斯远看不进书去,捱到申时將过,乾脆骑马直奔老师廖世纬家中而去。
事有不巧,这日廖世纬庶务缠身,至今还不曾回府。师娘侯氏出面儿答对了一番,旋即命府中幕友陪著陈斯远吃茶,自个儿便回了后宅。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眼看暮色四合,老师廖世纬方才熏熏然回返。
陈斯远忙前忙后,亲自端了醒酒汤来伺候著廖世纬用下,那廖世纬这才问道:“无事献殷勤……说吧,不好好研读,来寻老夫有什么事儿?”
陈斯远訕笑一声儿道:“恩师,听闻师伯在西南点兵募將,此番可是要大展拳脚啊。”
廖世纬立时蹙眉道:“前回堂兄来信,多有抱怨之语。西南边陲之地,歷来不受朝廷重视。虽有边军两营,可弓矢多过火器,堂兄点检时竟查出两门前朝造的虎蹲炮!简直就是离谱!”
“確实离谱!”陈斯远附和一声。
歷朝歷代边防都重九边而轻西南、海疆,就算前明有倭寇之患,也没见前明怎么重视。
大抵於士大夫心中,倭寇不过劫掠,蒙兀、八旗可是要鳩占鹊巢、入主中原的。
廖世纬道:“火器好说,今上已明令內府拨付,就是这硝石、火药不大好办。”
西南多山,输送起来耗费极大,便是有洞硝,採运起来只怕也不比从外地採买的便宜几分。
陈斯远隱约记得,好似天朝本就硝石匱乏,有那么点產地也远在西北。从西北到西南又何止万里之遥?也是因此,大顺虽明知火器紧要,可京营火器普及率也至多不过六成。
陈斯远若有所思,道:“或许可以堆肥刮硝……”顿了顿,陈斯远扯谎道:“学生听闻西夷屡有战事,其国硝石匱乏,便用了堆肥刮硝之策,每城都任命硝官,如此方才勉强维繫战事之用。”
廖世纬思量一番,赞道:“不错,也是个法子,来日老夫往西南书信一封,只希望此策有用。”
端起釅茶啜了一口,廖世纬乜斜一眼,道:“说罢,念在你出个好主意,能帮上的老夫自会替你周旋。”
陈斯远嘿然道:“学生偶然得知大同有一世袭指挥使,名孙绍祖,此人弓马嫻熟,有万夫不当之勇。正好师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此人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如今还在每日往吏部跑官,嘿……老师你瞧……”
廖世纬哪里肯信?立马笑道:“姓孙的开罪你了?”
“瞒不过老师,倒是有些齟齬。”
廖世纬也不追问缘由,摆手道:“小事一桩,下月准备让你姓孙的去西南听用。”
陈斯远顿时心下熨帖,心道这便宜老师虽说能惹祸,可有一点好——护短。单只衝著这一条,这个老师就没白拜。
西南兵凶战危,那缅甸新朝初立可不是吃素的,孙绍祖到了西南,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如此,既对司棋有了交代,又免得自个儿与迎春的婚事生出波折来——谁也不知来日贾赦亏了本,会不会脑子一抽又寻了孙绍祖拆借银钱。
此事揭过,陈斯远陪著廖世纬说过一会子朝局,忽而话锋一转道:“老师,学生今日往燕平王府走了一遭,偶然间听闻……今上好似龙体欠安?”
廖世纬手中茶盏一顿,饶有深意地瞥了陈斯远一眼,这才不紧不慢道:“此事连你都听闻了?看来是瞒不下去了。”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如今对外只说是今上因缅人跋扈,这才气急攻心……不过,实则是为著太子太师人选,今上与太上大吵一架,今上这才昏厥了一日有余!”
陈斯远忧心道:“东宫是不是与大明宫太过亲近了?”
廖世纬冷笑道:“你道今上如何坐上龙椅的?错非立了如今的东宫,当日夺嫡之事落谁家还犹未可知呢。”
原来竟有这等隱情。
“太子与太上亲近,今上喝醉了酒,更是说过太子不肖自个儿……哎,多事之秋啊。好在此番今上醒来,只是嘴角略略有些歪斜。若真有不愈……只怕朝廷又要乱上一阵子了。”
陈斯远忧心忡忡,顺势將自个儿的顾虑说了出来。谁知廖世纬乜斜其一眼,道:“天塌了自有个儿高的顶著,你如今只是个举人,真真儿是杞人忧天!”
陈斯远臊得脸面通红,却只得乖乖受教。眼看天色不早,这才悻悻別过老师,骑马往荣国府回返。
倏忽几日,眼看临近四月,薛姨妈拾掇好了行囊,选定了时日,不顾宝姐姐不舍,到底离了京师,往金陵而去。
许是到了月份,如今薛姨妈孕吐轻了许多。此番自是陈斯远一路护送,直到在通州目送薛姨妈上了官船,陈斯远这才打马迴转。
谁知临进京师时,却在官道旁瞧见一群匠人修葺了一条笔直土路,又有匠师对著图纸比比划划。
陈斯远隱约瞥见个熟悉身影,凑上前观量,果然是王府侍卫。二人彼此熟稔,契阔一番,陈斯远方才得知,敢情是內府要修造一条二里长的铁轨用以验证。
若铁轨得用,內府便会四下发债,修一条京师往返通州的铁轨。
陈斯远作为始作俑者,自是心满意足。入城时想起燕平王有意让其做能吏,陈斯远顿时就没那么牴触了。
翰林院、御史台那等清贵官儿自然是好,奈何极易捲入纷爭。当此波云诡譎之际,莫不如当个能吏——不管谁做皇帝,总离不开钱袋子吧?
想明白此一节,陈斯远顿觉一身轻鬆。
一逕到得荣国府,先在马厩交还了马匹,与门子余四閒谈几句,隨手丟了一角碎银子。那余四千恩万谢之余,忽而压低声音说道:“远大爷……平儿姑娘回来了,说是最迟后日老太太就回。不过……呵呵……我瞧著平姑娘脸色好似不大对。”
平儿脸色不大对?陈斯远想不出跟自个儿有何关係,可还是谢过了余四。
拔脚从仪门旁的角门入內,绕过梦坡斋,结果正撞见平儿蹙眉沉脸儿从王夫人院儿出来。
“平儿姑娘?”
陈斯远唤了一声儿,平儿立时回神儿,见来的是陈斯远,平儿赶忙挤出笑意来上前廝见。
陈斯远有心探寻,奈何平儿却无意多说,只契阔几句便匆匆別过陈斯远,快步回了凤姐儿院儿。
陈斯远心下愈发纳罕,心道莫不是真箇儿出了大事儿?
他心下存疑,一路回了清堂茅舍。本道要过些时日方才能探寻一二,谁知入夜时香菱来说:“大爷,玉釧儿来了。”
陈斯远不敢让玉釧儿入內,紧忙快步出了清堂茅舍,於玉皇庙后与那玉釧儿相见。
玉釧儿招呼一声儿也顾不得施礼,当下压低声音道:“远大爷,璉二爷又惹祸了!”
“哈?”
就听玉釧儿说道:“老太太一行与北静王一行分居东西两院儿,也不知怎地,璉二爷竟勾搭上了少妃的大丫鬟,还被老太妃撞了个正著!”
陈斯远瞠目结舌,心道贾璉这货实在是离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