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容卿思故里

作品:《红楼晓梦

    第391章 容卿思故里
    茶楼里。
    说书先生上头说著隋唐,桌案上摆著个小巧包袱,內中针头线脑一应俱足,又有一匣子上好的胭脂水粉摆在一旁。时鲜瓜果、点心摆了四盘儿,另有一壶热茶汤。
    韩嬤嬤靠坐其后,一边厢嗑著西瓜籽,一边厢听著先生说书。俄尔,脚步声噔噔,扭头便见小丫鬟清梵拾阶而来。
    到得近前凑坐下来,瘪著嘴道:“还落著锁呢,嬤嬤,你说姑娘——”
    韩嬤嬤乜斜一眼,道:“少操心些没用的,咱们如今靠著远大爷过活,偏生姑娘又是个心气儿高的,这才別彆扭扭始终不大对劲。有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再如何……远大爷总不会害了姑娘去吧?”
    清梵一缩脖子,想了想道:“那倒是不能。”
    “既如此,你胡乱思忖那些作甚?来,吃茶,等擦黑了再回。”
    清梵应了一声儿,小口啜著茶水,眉宇间兀自忧心不已。心道远大爷自然不会害了自家姑娘,可那靠山妇也似的司棋就说不好了。上回若不是主僕三个齐上阵,只怕自家姑娘就要惨了。
    嘆息一声儿,抬眼隔窗往外观量,眼见日头西斜,估摸著临近酉时了,心下便愈发记掛自家姑娘。
    她却不知,妙玉这会子脑子放空,什么念头都没有,通体水捞出来的也似,只顾著导气儿,哪里还有旁的念头。
    过得好半晌,妙玉总算睁开眼睛,遥遥便见司棋忍著两股战战、双腿绵软,只披了一件纱衣,正伺候著陈斯远擦洗。
    隨即便听司棋娇嗔道:“这个时辰了,大爷乾脆就留一晚,又何必回去?”
    陈斯远笑著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距离大比不足一年,实在懈怠不得啊。你且放心,来年若我中了皇榜,定少不了你的好儿。”
    司棋嗔怪两句再不说旁的,擦洗过后,又伺候著陈斯远穿戴齐整,便扶墙將其送出屋外,目视其洒然而去。
    待迴转身形到得臥房里,司棋顿时变了脸色,居高临下瞥了妙玉一眼,目光又一路下滑,唬得妙玉顿时变了脸色,求饶道:“不,不行了,好姐姐,求你饶了我这一遭!”
    司棋心下得意不已,冷声笑道:“这话你且记在心下,来日若再敢跟我阴阳怪气儿的,仔细你的皮!”
    妙玉一双眸子好似噙了一汪水儿,这会子却是话儿都说不出来,只顾著摇头连连。
    司棋不禁愈发得意,隨即又觉妙玉神色中,既有惧怕,又透著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忽而想起大观园里的藕官与菂官来,司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待再看向妙玉,目光中满是忌惮。当下更是匆匆撂下一句话儿,扭头匆匆扶墙而去。
    方才被翻红浪、身涌波涛,妙玉真箇儿羞耻至极,偏生极度羞耻之下,妙玉每回都似丟了魂儿一般,只觉魂飞半天,身在浮云。
    待其求饶不支,又眼睁睁瞧了一出活春宫。司棋本就泼辣大胆,床笫之间更是无所不应,妙玉瞠目之余,更是平白又丟了两回……
    这妙玉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因避祸方才带髮修行,其人清高孤傲不过是表象,实则常家落难,她自个儿身若浮萍,惶惶不可终日之下更是不知明日身在何方。
    其后屡经波折,落得个不得不委身陈斯远为外室。妙玉这等心性的,又岂会心甘情愿?
    待其被收了房,又是一番新天地。每每魂游天外之际,窒息过后,妙玉才觉自个儿真箇儿活著。於是失控也似每日家胡思乱想,过后又觉羞耻难耐,一边厢恨陈斯远入骨,一边厢巴巴儿盼著陈斯远来欺负自个儿。其后又无师自通地会了龙阳手段,可这等慰藉手段又哪里抵得上鱼水之欢?
    有道是慾壑难填,妙玉每日便在纵意、悔恨中交替度过。自然了,这等心思妙玉耻於说出口,只能埋在自个儿心底。偏生今儿个司棋不知从哪儿寻了个胶乳降魔杵来,妙玉立时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敢情还有此等奇物!
    是以她方才盯著的不是司棋,而是那奇物!
    缓和好半晌,妙玉缓缓起身,只披了轻纱暗自思忖。她这会子自是身心舒泰,却想著明日要不要招惹司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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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这日凤姐儿苦等陈斯远不见回,只得悵然先行回了自个儿院儿。那平儿却是撒下心思,一心一意在櫳翠庵为亡母祷告祈福。
    临近晚点时,宝姐姐寻思著一日不曾见过黛玉,便领了鶯儿往瀟湘馆而来。谁知甫一入內,便见王嬤嬤等屏气躡足,纷纷往瀟湘馆內张望。
    宝姐姐纳罕不已,扯了王嬤嬤到得角落里问道:“林妹妹可是有事儿?”
    王嬤嬤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说了一通。却是因著上一回宝玉四下送了北静王给的礼物,黛玉看见他家乡之物,不禁触物伤情,想起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寄居亲戚家中,那里有人也给她带些土物?
    因是黛玉前两日尚且强顏欢笑,到得这日再也憋闷不住,不禁自个儿偷偷抹泪啜泣起来。
    宝姐姐问过缘由,不禁就是一嘆。都是寄居此间,宝姐姐好歹还有母亲,黛玉却只剩自个儿一个,惹得宝姐姐心下愈发怜惜。
    她与王嬤嬤略略頷首,旋即挪动莲步往瀟湘馆而来。
    谁知才至窗下,便听紫鹃劝说道:“姑娘的身子这二年才好一些,可不好哭坏了身子骨。宝二爷送了这些物件儿来是想逗姑娘开心,姑娘怎地反倒伤心起来?
    若惹了姑娘烦恼,乾脆便將这些土物一併丟出去。老太太、远大爷、宝姑娘为了姑娘的病千方百计寻医问药,这如今才好些,又这样哭哭啼啼,岂不是自己践踏了自己身子?”
    黛玉回道:“我自个儿心下难受,哭上一场反倒成了不是?”
    紫鹃笑道:“可不就是?姑娘这身子骨,如今可不单是姑娘自个儿的。”
    黛玉破涕为笑,嗔怪道:“浑说一气!”
    紫鹃笑道:“我是说……姑娘哭坏了身子,只怕宝姑娘都要责怪咱们呢。”
    宝釵闻言立马接茬道:“谁招惹我们容儿了?”
    雪雁往外一瞥,赶忙笑道:“宝姑娘来了!”
    黛玉也往外瞧了一眼,赶忙以帕拭泪,对上宝姐姐笑吟吟的水杏眼,又赧然別过头去。
    雪雁急匆匆迎了宝姐姐入內,连连朝著宝姐姐使眼色,宝姐姐自知雪雁所求,便不住地点头。
    待进了书房,只扫量黛玉一眼便打趣道:“誒唷唷,好妹妹,从前我还对那『梨带雨』存疑,心道只是书生极尽夸张之词。谁知今儿个见了妹妹才知,此言竟不是虚言。”
    黛玉大窘,情知宝姐姐插科打諢乃是一番好意,可依旧忍不住上前来张牙舞爪,道:“好个宝姐姐,我这般伤心反倒要让你来奚落!”
    宝釵咯咯笑著绕桌躲避,一边厢兀自回道:“瞧瞧你们姑娘,哪里还有丁点伤心的样子?我瞧啊,就是烦闷了,等著人逗闷子呢!”
    话音落下,宝釵却与紫鹃相住了,躲闪不及之下撞在紫鹃身上,旋即被追上来的黛玉逮了个正著,於是咯咯咯笑著与紫鹃滚作一团。
    待嬉闹过后,两个姑娘又和好如初。宝姐姐自知黛玉因何落泪,却不知如何规劝,便只捡著黛玉的病说事儿。
    “妹妹若觉著身子不爽快,倒要自己勉强扎挣著出来走走逛逛,散散心,比在屋里闷坐著到底好些。我那两日不是觉著发懒,浑身发热,只是要歪著,也因为时气不好,怕病,因此寻些事情自己混著。这两日才觉著好些了。”
    黛玉道:“姐姐说的何尝不是。我也是这么想著呢。”
    姊妹两个嘀嘀咕咕好一番,又一道儿用过了晚点,宝姐姐这才別过黛玉,离了瀟湘馆。宝姐姐自知那些大道理劝不得黛玉,思量一番,想著好些时日都不曾往清堂茅捨去了,便领了鶯儿来寻陈斯远。
    此时陈斯远方才用过晚点,晴雯巴巴儿说了一通喜铺事宜,陈斯远便允诺道:“既然开了张,回头儿我去寻內府打声招呼去。”
    晴雯喜滋滋应下。她自个儿是不大在乎银钱的,可下头还有个妹妹鸞儿。她便想著积攒些银钱,待过上十年也好为鸞儿寻一桩好亲事。
    香菱奉上香茗,说道:“今儿个平儿姐姐住进了櫳翠庵,说是为其母在佛前祷告几日。另则,二奶奶好似另有要事,打发丰儿来寻了几回,见大爷一直没回,这才不来了。”
    陈斯远頷首应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道,凤姐儿果然著恼了!只怕平儿搬进櫳翠庵,全然是为了平息凤姐儿的怒火?他这会子心如止水,倒是琢磨著得空夜里去访平儿,可依著凤姐儿的性子,错非亲眼瞧见,只怕是不会放过平儿。
    罢了,此事容后再说吧。
    正思量著,外间忽而传来细碎喧譁声,五儿赶忙出去观量,旋即打了帘櫳笑道:“大爷,宝姑娘来了。”
    陈斯远赶忙强打精神起身来迎,方才行了几步,便见宝姐姐笑盈盈进了门儿。
    一袭深紫五彩纹样镶边粉红撒对襟褙子,內衬白色交领袄子,下著浅樱草色长裙。顾盼之际,眼波流转,那双杏眼对上陈斯远的清亮眸子,顿时面颊上腾起止不住的笑意来。
    二人廝见过,香菱早就扯了鶯儿去院儿中耍顽,晴雯奉过香茗,也扯了五儿退下。
    待內中只余二人,宝姐姐便赧然道:“实在不好往你这儿来——”朝著外头呶呶嘴,道:“——咱们还没怎么样呢,她们倒是一个个跑了个乾净。”
    眼见陈斯远笑得欢快,宝姐姐嗔怪著搡了其一把,道:“与你说正经的呢!”
    陈斯远这才敛去笑意道:“我与宝妹妹情投意合,这闔府谁人不知?呵,妹妹且再忍一年,到时自然就无人打趣了。”
    宝姐姐俏脸儿泛红,双手绞在一处,有心去扯了陈斯远的大手,却又犹豫不决。那陈斯远好似她肚中蛔虫一般,略略挪动椅子凑过来,大模大样便將一双柔荑牵在了手中,面上蹙眉哀怨道:“你说云丫头好生生住在琴丫头处多好?怎么就回了蘅芜苑?”
    宝姐姐暗啐一口,心道若是湘云不回,只怕自个儿迟早被这人哄得失了清白。
    於是便嗔怪道:“你这人,三两句一过便总要说些不正经的。”
    陈斯远嘿然笑道:“这男女情事,有人见色起意谓之一见钟情,有人求那心意相通、你知我知的,称心心相印。此二者好似阴阳,与我而言缺一不可。”说话间举了宝姐姐的左手,轻轻啄了一口。
    宝姐姐顿时心下酥软,故作嗔怪著白了其一眼,却是什么话儿都没说。他心下馋自个儿身子,自个儿又何尝不馋他?
    这等话儿宝姐姐自不会说出口,於是强忍著心中燥热,赶忙说起正题来。
    “我今儿个去瞧林丫头,谁知正撞见林丫头伤心啜泣呢。”
    陈斯远一怔,赶忙蹙眉问道:“谁又招惹了黛玉了?”
    宝姐姐道:“许是睹物思人吧。”宝姐姐便將情形说了一遭。
    待话音落下,陈斯远顿时嗔恼道:“这个宝玉……真箇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顿了顿,又道:“罢了,明儿个得空我去瞧瞧林妹妹去。”
    宝姐姐頷首,又道:“前一回你说过林妹妹之事,要不要我与其透个口风?”
    陈斯远琢磨一番,这才点头道:“也好……这等事儿我总不好跟林妹妹当面提起。”
    宝姐姐又道:“我如今还纳罕著呢,却不知你又要用什么手段。”
    陈斯远哈哈一笑,道:“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不过总要等到来年再说。”
    宝姐姐若有所思,琢磨著陈斯远来日定会寻些方士、道士来唬弄人,顿时掩口而笑。
    正事说过,二人凑在一处,少不得你儂我儂。奈何夏衫单薄,宝姐姐生怕水漫金山,因是只与浅尝輒止,便逃也似的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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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恣意一场,过后不过略有疲乏,一觉醒来陈斯远却神采如故,半点异状也无。
    陈斯远心下得意之余,为了后半生幸福,依旧早起习练桩功,又循著大观园慢跑了一圈儿,这才迴转清堂茅舍。
    及至辰时过半,香菱打外头入內回道:“大爷,我瞧过了,林姑娘方才往秋爽斋去了一遭,这会子刚回瀟湘馆。”
    陈斯远当即丟了书卷,提了一包董便出了门儿。黛玉生於苏州,长於扬州,真箇儿计较起来,只怕心下故乡偏著扬州更多一些。
    这董便为扬州特產,入口酥软,味美香甜。既然黛玉泛了思乡之情,自是提了此物过去最合適。
    陈斯远出得清堂茅舍,步入甬道之际,禁不住扭头往櫳翠庵方向扫量了一眼。一夜酣睡疲乏尽消,陈斯远这廝自是又生出別样心思来。
    只是平儿再好,又如何比得过心心念念算计来的林妹妹?
    陈斯远当即收敛心思,大步流星直奔瀟湘馆而去。
    半晌过得翠烟桥,便到了瀟湘馆门前。
    刻下瀟湘馆大门敞开,王嬤嬤与另个武婢正在院儿中把守。瞥见陈斯远噙笑而来,王嬤嬤顿时欢喜不已,起身嚷道:“哟,远哥儿怎地来了?”
    这话除了打招呼,自然也是提醒內中穿著清凉的黛玉。
    陈斯远信步上前,与王嬤嬤笑著道:“近日酷暑难耐,我倒是想来瞧林妹妹,又怕唐突了。”
    这话说的自是频繁造访会劳烦黛玉屡屡更衣。
    王嬤嬤就笑著低声道:“远哥儿又不是外人,隔三差五来一遭,哪里算得上是搅扰?”当下又將声音压得愈发低,说了昨日黛玉啜泣之事。
    陈斯远心领神会,此时雪雁打了珠帘来迎,眯著一双笑眼道:“远大爷,姑娘吩咐了我给大爷沏女儿茶呢。”
    陈斯远朝著王嬤嬤略略頷首,迎上前道:“你家姑娘也吃女儿茶?”
    雪雁笑道:“姑娘吃麦茶……远大爷放心,先前提点的话,便是姑娘忘了,我与紫鹃都记著呢。”
    陈斯远哈哈一笑,隨著雪雁一让,略略低首便进了內中。
    因黛玉身子骨单弱,瀟湘馆从不用冰块,是以內中略显闷热。抬眼瞧过去,便见黛玉宜嗔宜喜地瞧著自个儿。
    她一身月白粉领兰刺绣交领长袄,內衬白色交领中衣,下著艾绿长裙,头戴珠釵、鬢贴粉白桃,身量虽依旧单弱,却难掩窈窕。
    陈斯远瞧得略略怔神儿,心道黛玉总算有了几分大姑娘的模样。当下紧忙回神儿,提了提手中的油纸包。
    黛玉嗔道:“宝姐姐也是,如今竟化身成了耳报神。我不过是一时难过,哪里就要你们轮番劝慰了?”
    陈斯远佯作不知,纳罕道:“什么耳报神?我不过是得了一些董,想著林妹妹许会欢喜,这才巴巴儿的送上门儿来。”
    话音落下,黛玉还在蹙眉思量这话甄家,后头的雪雁已然合掌道:“呀,果然是董?”
    陈斯远扭身,將油纸包递过去,雪雁欢喜著飞快挪动小碎步,到得桌案上打开绳索,便见內中果然是黄白色的董。
    这丫头欢喜著咽了口口水,扭身献宝道:“姑娘快尝尝,我想这一口好久了!”
    黛玉心下一动,不禁白了陈斯远一眼,哪里不知方才陈斯远是在浑说?那董,当初其父林如何也时常买给黛玉,她自是怀念其中滋味。
    不过林妹妹脸儿薄,当下嗔怪雪雁道:“我竟不知你竟是个贪嘴的!”一边厢凑过来探出葱葱玉指,捻了一小块,以袖遮面放进嘴里,略略感受其中滋味,这才神色如常道:“好似有些潮了,你若得意便多吃几块。”
    雪雁欢快著答应,立时取了一块塞进嘴里,又捻起一块去餵紫鹃。两个丫鬟极有眼色,嘻嘻哈哈便一併退了下去。
    黛玉面上赧然,邀著陈斯远落座,又亲手为其斟了一杯女儿茶。
    黛玉便道:“今儿个怎么没读书,反倒往我这儿来了?”
    陈斯远看桌案上有团扇,隨手抄起,一边厢打著扇,一边厢道:“我是怕折腾了妹妹,这才忍著没来,若不然恨不得每天都来瞧一回呢。
    ”顿了顿,又道:“这天儿合该往北海、金鱼池泛舟去,奈何时候不大对……嗯,明年就好了。”
    那边厢寧国府还操持著丧事呢,他们寄居荣国府,自是不好四下游玩——没看连贾母都忍著暑热,不曾往庄子上避暑?
    黛玉心下古怪,暗道便是明年陈斯远过了春闈,只怕也要与二姐姐、宝姐姐计较婚事了,哪里还有空带自个儿游逛?
    可抬眼见陈斯远目光篤定,黛玉便心思纷乱起来。
    谁知这会子陈斯远说道:“京师乾热,真真儿憋闷得紧。我这些时日时常想起扬州来……誒?我最想吃风鹅,妹妹可有想吃的?”
    “扬州的?”黛玉略略思量,不禁口齿生津道:“自是茶干、荷藕,尤其那荷藕,藕香浓郁,清甜爽脆。不知怎地,离了扬州便再也吃不到。”
    陈斯远眼珠一转,故作蹙眉道:“不好不好,我幼时才冒牙,吃荷藕便塞牙了。”
    黛玉纳罕道:“才冒牙怎会塞牙?”
    陈斯远眨眨眼,认真道:“上下各一颗牙,吃荷藕正好套紧藕孔里,可不就塞牙了?”
    黛玉懵然,旋即来不及抬袖遮面便笑將起来。
    “咯咯咯,哪里来的戏謔鬼,定是你编造了来哄我的。”
    陈斯远也笑道:“管它编造不编造,先说哄了妹妹一笑。”
    黛玉心下熨帖不已,別彆扭扭想要白他一眼,偏生又忍不住眉眼含笑。
    那娇俏的小模样惹得陈斯远心猿意马,眼见眾丫鬟都避了出去,探手便擒了黛玉柔荑。
    黛玉小吃一惊,正待呵斥出口,谁知陈斯远一边厢把玩,一边厢竟恬不知耻道:“妹妹这手极为温凉,真真儿让人艷羡。”
    黛玉便想起先前香菱曾抱怨过,说陈斯远身子好似个火炉一般,冬日里自是好的,待到了夏日,免不得挪动身子躲避,不知不觉便掉下床来。
    黛玉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家,她可没少瞧宝姐姐的珍藏。香菱那会子满面抱怨,可黛玉又如何想不出內中的旖旎?
    抬眼见面前的大骗子正情意绵绵地盯著自个儿,黛玉禁不住大羞,霎时间红霞浮面,用力抽了两回,偏生左手被陈斯远攥得死死的。
    “你,你……快撒开。”
    陈斯远存心逗弄,笑嘻嘻摇头。黛玉恼了,抬脚去踩陈斯远的鞋。谁知陈斯远反应极快,非但闪了开来,还用双脚夹住了黛玉的菱脚。
    正待恼羞成怒,谁知陈斯远又含情脉脉道:“妹妹的心思我自是懂的……不过还请妹妹多忍耐一年,到时我自会让妹妹畅意。”
    黛玉又瞧过去,那清亮的眸子里哪里还有逗弄之色?有的只是篤定与怜惜。
    黛玉心下热流涌动,一时忘了动作,便痴痴地与其对视了半晌,隨即方才后知后觉地偏过头去。
    陈斯远也不敢太过分,毕竟黛玉年岁还小。於是缓缓鬆开柔荑,又在其手心勾了勾,这才四下观量了一眼,道:“妹妹房中怎地这般素净?”
    黛玉兀自不敢去瞧他,口中说道:“还不是探丫头出的主意?如今萧规曹隨,园子里的一一草都有婆子看著,上回鶯儿折了枝便惹了一场口水官司呢。”
    探春將大观园各处承包给诸婆子,说起来这主意还是问自个儿討的呢。当日二人只想著节流,却不曾想过此等行径未免有些太过小家子气。
    陈斯远便挠了挠鼻子道:“我的错儿,我的错儿,当日三妹妹来问计,我却没想太多。”
    黛玉讶然不已,忙追问两句。待陈斯远一五一十说过,自是惹得林妹妹好一番白眼。
    陈斯远乾脆道:“罢了,好不容易定下的规矩,咱们却不好坏了事儿……改明儿我打发庆愈採买一些草,往各处送送就是了。”
    黛玉却道:“宝姐姐不大欢喜,我却欢喜得紧。如今一草一木都有人照料,倒是免了那些没起子的沾惹草了。”
    陈斯远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却没证据,於是乾咳一声儿赶忙要说起旁的来。
    二人閒话半晌,黛玉忽而面带犹豫之色,说道:“你……你那宅子拋费了多少银钱?”
    “嗯?”陈斯远纳罕著看过去,隨即心下恍然。
    是了,林妹妹为兼祧妻,承袭的是林家宗祧,按说这宅子自然姓林,所以合该林妹妹出钱。
    他与宝姐姐情投意合,是以从未分得那般清楚。又碍於林妹妹年纪小,是以总跟黛玉差了一些,因此黛玉才有此念。
    陈斯远便正色道:“妹妹何须多虑?虽说法规还有些不清不楚,可我心下却只当林妹妹为妻,从未分过正室、兼祧。”
    黛玉顿时大羞,支支吾吾半晌,乾脆起身推搡著送客。待回身自个儿贴在墙上,黛玉又捧心痴痴怔怔了半晌,忽而面上绽出笑意,又朝著外头的陈斯远皱了皱鼻子,这才歪头捋著髮丝往书房而去。
    陈斯远耍宝一番,又与院儿中紫鹃、雪雁打趣一番,这才施施然离了瀟湘馆。
    谁知才过翠烟桥,遥遥便见凤姐儿上了沁芳亭,且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盯著自个儿瞧。
    陈斯远心下一嘆,暗道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平儿……但愿这姑娘自个儿想开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