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当过去追上现今
    即便过去四千载悠长岁月，当魔王站在眼前的坟茔前时，她都会记起那个，自己获得名字的黄昏。
    纵使是自己刚刚清醒过来，同罗兰第一次见面交谈的时候，她的灵魂之中也存留着模糊的记忆碎片。
    更别说如今了。
    此前还有些朦胧的记忆，此刻已经完全出现在了她的记忆之中。
    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只能在街边乞食，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在野外利用陷阱才能捕获一些小型猎物的弱小魔族。
    是的，弱小……
    从古至今，始终都有存在去猜测她的具体的种族。
    并非王庭种，甚至并非是任何一个有些名气的种族。
    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种族。除了那一对大角，以及漫长的寿命，其余的一切，似乎和一般的人类没有任何的区别。
    若非那对大角可以一定程度上充当魔力储存单元，这几乎就是一个无效的器官。
    它并不坚固，也不锐利。
    就像是个单纯的装饰物。
    事实也确实如此……至少在辛杜拉自己的记忆里，自己从未见过自己的同族。
    不仅是父母，连同类都少的可怜。
    她第一次睁开眼时，甚至不在恩瓦。
    而是在彼时尚未解体的，那庞大、强盛到统治了几乎整片大陆的远古人类帝国的一座城邦附近。
    辛杜拉还是很感谢命运的。
    至少……如果出生在恩瓦，那时的自己估计早就被冻死了吧？
    也就是在南边温暖的环境之中，她才能靠着完全的求生意志，艰难的维持着生命体征。
    她永远不会忘记傍晚的黄昏，那座城邦外的湖边。
    那时的她只是惯例一般地去观察一下自己制作的简易陷阱有没有捕到野兔、鸽子亦或者林猪一类的猎物。
    这样的话，她至少能解决一顿，或者几顿的食物，不用冒险在城邦外围翻找那些被丢弃的食物。
    但那次……她没有看到任何的猎物，只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袍的男性人类。
    当自己出现时，那个人类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的陷阱，很感兴趣的模样。
    只是当时的她只感觉恐惧，想要逃离。
    而这尝试也必然失败了。
    不过她却没有遭遇任何的危险。
    那个人类只是用她那时根本无法理解的手段，控制住了她的行动，然后将其带回到了一座位于湖边的小木屋。
    然后亲自动手开始烹饪，让她第一次吃到了被做熟的食物。
    那完全不是森林里那些被剥了皮的猎物，或者被人类丢弃到城外的肉类边角料、骨头上的碎肉可以比拟的味道。
    她吃的很香，甚至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和不久前的遭遇。
    哪怕马上去死，能够吃上这么一顿美味，她也知足了。
    那时的她是这么想的。
    但那个人类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不断朝着她的碗里添着热乎的鱼汤。
    即便只是一锅撒了些盐巴的鱼汤，在那时的辛杜拉看来，也是一锅难以形容的美味。
    ……
    陷入回忆之中的辛杜拉嘴角泛起苦涩又怀念的微笑。
    她想起了之后的生活。
    那对于她漫长人生而言，短到不可思议的生活。
    在之后的五十年里，那名人类就像是一名老师，也像是她的养父，从教她识字说话开始，教授她关于魔法的奥秘。
    甚至作出了对于她种族的定论。
    受紊乱魔力环境导致异变的人类亚种。
    虽然在寿命上远超人类，但也绝非魔族。
    她没有魔族那般天生强大的力量和魔力亲和，她只是有着难以想象的天赋和智慧。
    辛杜拉对于这个说法十分认可。
    就像她之前在罗兰想要利用炼金术帮她制造身体时说的，人类和魔族的体内小源构造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一样。
    她的小源构造，虽然和魔族的十分接近，但严格算起来，却和任何一个魔族的构造都不同。
    这点，拉塞尔并未看出来。
    虽然不影响她最后做出来的成品能让魔王使用，但那毕竟只是一具义体，并非炼金术制造的肉身。
    是的，魔族的魔王……甚至不是魔族。
    一想到这里，辛杜拉就笑了起来，想起来那五十年堪称无趣无聊的求学生活。
    那名人类从始至终都未曾告知她名讳，只是让她称呼其老师就好。
    他带着辛杜拉在五十年里，走遍了几乎所有的人类疆域，最后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带着她走出了人类帝国的边界，走向了极北之地的恩瓦。
    辛杜拉记不起老师曾和她说过什么，只记得最后一年时，自己和他生活在恩瓦城外的森林中。
    他教导着自己最后的知识，将一生的知识与对魔法的了解都教给了自己。
    其中最多的，是关于空间方面的魔法，以及几乎完整的符文魔法。
    也因此，她能在之后创造出那么多崭新的空间术式，能够利用符文科技制造出魔王城堡垒。
    辛杜拉的记忆里，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老师的面庞仍旧年轻。
    并未因为生命力的流逝而变得衰老。
    如果忽略那可能只有七十多年的寿命，那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寿终正寝的人类老者。
    在死前，老师曾要求她收好一枚种子，要求她将其种在自己的坟茔之上。
    她照做了。
    如今，那在坟茔之上生长起来的巨树，已经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大小。
    想到这里，辛杜拉就自嘲的笑了起来。
    曾朝夕相处的老师，自己居然直到几千年后，开始发动那场庞大战争时才知晓其真正的身份。
    人王。
    这便是老师他曾经的身份。
    当自己通过些许特征和人类方面的历史记录对上号时，很难去描述她彼时的心情。
    不过，再如何复杂的心情，也比不上她此刻的心情。
    现在她知道了……为什么在见到罗兰第一面的时候，自己会愿意去信任罗兰。
    甚至作出了即便是罗兰本人都困惑的那个交易。
    没有任何的要求，没有任何的限制。
    她就是那么果断的将自己的两个术式交了出去。
    难怪……难怪……
    许多曾经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在信息完全对上之后，就开始变得简单清晰起来了。
    不过如果可以选的话，她真想舍弃这具肉身，放弃死神送来的那些灵魂残片。
    “……”
    盯着眼前的坟茔，魔王深吸口气后将上边的旗帜拿了下来。
    也就在她完全将其取下后，那小小的，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坟茔便化作了淡淡的魔力光点消散。
    如果没有记起来，她还可以继续装作不知道，继续装傻装下去……
    但现在……
    【辛杜拉，我马上就要死了……拿好这面旗帜，将它覆盖在我的坟茔之上。】
    【直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你见到了觉得同我十分相像，又值得你信任的存在时，就将这面旗帜交给他。】
    【哈哈，无法判断，没有人可以替代我？】
    【话可不能说的这么死啊。】
    【等到了那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毕竟你我的命运，都已经纺好了最好的结局。】
    【当然，如果你真的遇不到的话，那就让这面旗帜永远安静的待在这里吧。】
    【呼……如今想来，还真是漫长的一生啊。】
    【我得休息了孩子。】
    【接下来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希望你喜欢接下去的人生……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好。】
    【无论如何，那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和道路。】
    【不要后悔啊……】
    辛杜拉摸了摸眼角的晶莹，将开始散发出淡淡金色光点的旗帜折迭收好，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站在已经消失的坟茔之前良久，辛杜拉最后朝着那空空荡荡的地面鞠了一躬，随后转身朝着恩瓦走去。
    就像她之前和凯撒说的那样。
    她需要去完成她的使命了。
    ……
    梦。
    当罗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很快就判断出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种古怪梦境的罗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运转翡翠之镜。
    但古怪的是，明明身处梦境之中，理应是绝对适合施放梦境法术的环境，但是此刻罗兰的魔力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反应。
    这时，罗兰才开始观察四周。
    比起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环境，此刻他所处的空间，就显得有些清新脱俗起来。
    这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除了罗兰脚下的一小片地板，以及地板之上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罗兰试图寻找除了自己之外的存在，但也是一无所获。
    一时间找不到脱离这个梦境方法的罗兰，干脆拉开眼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果不其然，梦里不会无故的出现不必要的东西。
    在他坐到椅子上后，他对面的椅子上也开始浮现出影像来。
    那是一个面容有些模糊的黑发小女孩，头上似乎还戴着些装饰物。
    伴随着小女孩的出现，周遭空白的空间也开始发生变化。
    一座简谱的，看上去和自己在瑞斯坎外搭的那间小木屋差不多的小屋开始出现。
    甚至连窗外都开始出现类似的湖景。
    周围的环境还在变化，像是要讲述些什么一般。
    一个男子的身影很快出现，同那个女孩的影子在屋子里行走。
    就像是无声的，正在以倍速播放的影片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