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卖血
作品:《荒沙主宰》 第500章 卖血
二月初四。
神京北城,往西转入金桂巷,最里头的一间宽阔府邸。
门口两尊石狮子已被搬走,徒留两个座印。
大门正敞着。
迈过门槛往里,庭间石砖缝隙生满绿草,最高的接近半尺,放眼处空空荡荡,显然许久未有人打理。
前厅内,地砖与白墙交相映衬,不见任何家具、屏风、字画、瓶;七条闲汉在此半躺半坐赖着,居然还带着干果,吃了一地壳子。
天色渐晚,廊檐上打了层斜晖。
“今日就要过去了。”
为首的闲汉吐了唇上瓜子皮,问道。
“钱大郎,你家祖上怎么说也是宗室,咱们都互相折腾小二十日了,区区千两银都挤不出来吗?”
后门边,一位靠墙而坐的中年男子了无生气地摇头。
他面颊凹陷,头上戴了锦帽,露出的发丝却显油腻。
“祖上宗室有啥用?我外祖母的公主号与外祖父正二品驸马都尉都不能世袭,连我母亲随了外姓都不算宗室了,遑论我本人?”
听钱大郎这般抱怨,那七条闲汉同样叹了口气。
对方的背景他们早就清楚,其外祖母受封秀宜公主,生的女儿却没得到封号,最后只嫁给个姓钱的中等门户。
到了第三代,连钱家也家声不振,在神京中已是丁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几位好汉,也不是我难为你们,我就剩下这座空宅,你们要就拿去吧。”
钱大故作豪爽。
“能拿我们会不拿?”
闲汉嘲道。
“您老这宅子是当初秀宜公主殿下用嫁妆置办的,哪怕咱们赌坊有国公的背景,拿了也太扎眼。还是那句话,您自己找其他地方出手,我们就要现银。”
“这话有意思了。”
钱大也是光棍模样。
“这么大宅子本公子到哪出?你们都不要谁敢要?”
他爬起身来,蹭了几步,居然探手从几个帮闲中间掏了半把瓜子。
“谁要都不关咱们的事。”
帮闲们见状也不恼,干脆不收拾剩下的干果,起身后拍拍屁股。
“银子还不还是您的事,横竖还了也不是我们哥几个消受。只是您不还我们便天天来,逼得您家里人都躲出去,您也过不好日子。”
他们放下话径直走了。
钱大郎对着空荡庭院,默默嗑了会儿瓜子,而后猛然一把摔在地上。
未久,屋后响起了脚步声。
“钱家郎君,考虑得如何了?”
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四十许年纪的中年妇人;她面如满月、身材丰满高大,以一根漆木簪盘发。
“只要你愿意,我们现付五千两银票;如果你不怕麻烦,换成等价黄金也可以。”
“贵客容我再想想。”
钱大见此人闻此言,露出贪婪与恐惧交杂的神情。
“这事真不会伤我性命?”
这问题他早问过多遍。
“这你放心。”
妇人身侧,一位头戴帷帽的青年耐心回道。
“萃出浑身龙血确实会折去你几年寿数,此外你靠龙血获得的力量、恢复、真气总量都会失去。”
“除此之外别无他患。”
他哪怕身穿宽松文士袍,依然显出雄壮刚健的身材。
钱大郎捧着双手,在堂下来回踱步。
凭自己贯通境的修为,五千两白银的巨款他不知道要干多少年才能赚到,何况还欠着外债。
钱,或是引以为傲的龙嗣血脉……
正当钱大郎犹豫不决的时候,青年自袖间取出一叠官票。
“钱我们已经备好了;其实我们也是远房的亲戚,不会害你的。”
他爽朗笑道。
“五千两?”
钱大郎一见那白的银票,两眼就像是粘上似的拔不出来。
在他脑中,无数念头浪般翻涌——还掉外债后的扬眉吐气,家人的亲密团聚,以及最重要的再次翻本的机会!
“好,就依你们。”
钱大郎声音颤抖,终于点头。落日酡红挤压着神京。
洪范一身常服骑着红旗,在晚风中穿过北城赴叶斩的饭约。
百无聊赖间,龙魂树枝叶突然剧烈动摇,齐齐指向一个方向——那是“钱府”匾额下,正阔步走出的一对男女。
视线刹那相对。
纱帷缝隙中,洪范瞧见那男子露出的一只右眼,虹膜居然是纯粹的暗金色泽。
食虎兽行出数步。
再回首,长巷空荡,已无那两人的身影了。
······
二月初九。
神京天气转暖,路边有野点缀。
清晨时分,天南行新购得的飞廉在城南盘旋许久,几番比对后试探性地落在院中。
投喂了备好的肉干,介绍了休憩的软垫。
洪范在书房展开来信,上头写着凉州最近的业务情况。
天南行每月钢产量三千余吨,是三年前全州钢铁产量的一点八倍,年产值已过一百二十万贯。
越来越多的凉州百姓用上了平价钢铁工具,当然,大量地方铁匠铺也不可避免地被挤垮了。
随着州内钢铁价格稳定在一斤四十文,南部接壤的胜州与东部接壤的贺州都有许多商人开始跨州走私,使融铁宫略有微词。
好在弘义祝家接过了这部分压力。
旧业务之外,洪范最关心的是铁路项目。
从前由于钢价昂贵,大华仅有少部分专用于矿洞内部的短途铁轨;而如今这条新线路将连接西京与沧浪山矿区,总长四十公里,预计消耗两千五百吨钢材,采用多管锅炉和排烟管设计的蒸汽机车。
读完全文,洪范不免心潮澎湃,当即提笔回信,表达自己对铁路建设的无条件支持。
同日午后,气完神足的飞廉消失在神京西方的天空。
未久,掌武院来人传召。
建威殿。
关奇迈一边批复宽桌上堆了半米高的文书,一边与洪范说话。
“初二的朝议你已知道,造反这种太过离谱的罪名老夫稍一搅和就泡汤了,但铁甲兵器那些事情萧老三都搞到了实际证据,朝廷没法不处理——有些事不上秤不到四两,要是上了秤就不止千斤。”
洪范闻言点头。
既然是地方豪强的底子,便少不了那些豪强该有的问题。
不说曾经的隐田、偷税,如今洪家在金海城内已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什么铁甲、火器、战马之类的东西平日毫不收敛,尤其族人还爱用驸马爷、西北王之类的词语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真被有心人记录下什么“造反”言论都不是没可能。
“昨日陛下与阁老们议定此事,你家的爵位要没了。”
关奇迈说着,抬起眼皮。
洪范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
“不心疼吗?”
关奇迈见状问道。
“凡事总有代价。”
洪范淡然回复。
“说得对。但具州之事你做得很好,事后的代价不该由你来承担。”
关奇迈点点头,收回眼神。
“爵位这东西除了皇室没人能给,老夫的权限只在掌武院内;这样,金海城下一任掌武院武监由你们洪家推举,如何?”
“我无二话。”
洪范即答。
一个镇国校尉的世爵无非四百石的年俸与些许名望,在边地无甚大用,和一城武监这种实权位置比不了一点。
“你心既平,此事就算了了。”
关奇迈批完一份文件,暂时放下笔。
“另外还要说一件事,可能会用到你。”
“元宵前后,汉州边地镜泽城有个采药娃儿捡到一块玄铁薄板,上面刻有失传四百年的《神煞典》全本。此武典能抵天人二界,核心法门是‘凝煞成甲’,只要信念如铁毫不动摇,杀生越多盔甲便越强,同境界战力甚至可能超过十经,价值非凡。”
洪范闻言,已知此事凶险。
按照大华律,失而复传的武道天然归属朝廷,但这条款大多数时候只是个宣称——若是出世的功法羸弱,掌武院未必有那个兴致收集;若是功法强横,必然引发多方明争暗夺,归属还看手段。
这《神煞典》的质量听起来至少不低于《步掷金刚典》,显然属于后者。
“本地武监得到消息后便将那娃儿和武典都保护了起来;谁知消息已经走漏,正月十九引来位恶客,击杀了掌武院一位浑然武监与二位贯通执事,夺走了《神煞典》。”
关奇迈叹了口气,语渐严厉。
“目前汉州州部正全权处理此事,但事情发展未必乐观;你且待命,最近不要离开神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