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遇身形一僵, 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被突然石化住了一样。
    晚霞渐渐褪去,在远处的山峦涂抹出一条颜色渐变的彩色飘带。
    不久前还让他感到视线朦胧, 大脑晕眩的灼烈日光变得黯淡, 太阳往半山腰下没去。
    对他有没有一点感觉吗?
    江之遇拧眉陷入了片刻的怔思, 失神望着远处的山峦。
    不知道平静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打破的。
    他当着他几位朋友的面突然说喜欢自己那天?
    还是乘坐直升飞机来来回回跑, 亦或是更早, 带昭昭出现在祠堂的那个月夜。
    江之遇从来没想过以后会和这个男人再有联系。
    他们两人就像两条相交线, 因为一场误会相交在一起,凝成一个点。
    但很快就会各自向远方延伸,再也不会产生交集。
    江之遇给自己设想的生活是, 好好地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宝宝,继续像在原来的山里那样勤勤恳恳劳作, 把自己的日子一点一点过好。
    平凡平淡, 一个乡下普通人。
    现在有了宝宝,生活有了期盼, 却也没想更多。
    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世界会挤进来这样一个身影。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 江之遇除了感到意外和不自在, 并没有什么排斥反应。
    甚至偶尔这个男人带着昭昭过来又离开时,江之遇会感到心里有一丝空落。
    因为他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也能这么热闹,虽然很多时候男人总是会对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地堵他,做莫名其妙的事。
    但不可否认, 江之遇心里不是没有一丝波动的。
    尤其是这个男人每次在外面一副很冷很拽, 不近人情,可偶尔流露出的温和,与昭昭的相处, 会让他感受到一种向往的家庭的温馨。
    江之遇以前一直觉得像昭昭小叔这样高高在上,骄矜冷漠的男人,内心一定也是这样的。
    可是他私下里的居所是暖色调的,会帮他大哥大嫂带孩子,家里至今都还留有他小侄子走失前的玩具。
    江之遇以前总想,这个男人带孩子真的不会把小朋友吓哭吗?
    然而昭昭回家没多久就和这位小叔相处的很好。
    昭昭戒备心那么强的一个小孩,后来却很喜欢第一眼见到就害怕得往自己身边缩的小叔。
    他的聊天头像竟然是自己小侄子几个月大时的肉嘟嘟的小手,虽然最后迫于小侄子的压力换掉。
    但江之遇还是有些意外。
    还有上次来自己这里给溪源乡的乡民做回馈抽奖活动,让昭昭骑在他脖子上骑大马看热闹。
    有那么一瞬,江之遇偏头看他们叔侄俩,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这一幕。
    他那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孩子如果能有这样一个爸爸也挺好的。
    不过,下一秒就被乡民们喧哗热闹的声音驱散。
    偶尔回想起,江之遇暗下决心。
    等把宝宝生下来身体恢复好,他就努力锻炼,把自己练得结结实实的,让宝宝在他身上骑大马。
    他也要轻而易举把宝宝举高高。
    江之遇不知道这算不算对这个男人有一点感觉。
    除此之外,拿图纸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构想溪源乡的建设,和他畅想宝宝的未来。
    用无比认真的神色和语气向他保证一切都会实现,会完善好。
    那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这样一个盛大的愿景,许下这么郑重的承诺。
    江之遇说不清那时是怎样的感觉,只知道内心很是触动。
    对未来更加充满了想象和期盼。
    他亲自己时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虽然常常让自己无法招架,弄得他晕晕乎乎的,可是……不讨厌就是了。
    “我知道了……”
    空气中静默了良久。
    在绚烂的光线渐渐转暗,山头描上黛影。
    谢津延望着眼前男人陷入了持久的沉默当中。
    抿着唇,秀气隽美的眉头像上次自己向他吐露心意时一样拧成一团,充满了苦恼和纠结。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他心头忽然涌入了巨大的失落,和远山沉下去的落日一样,一点一点往下坠。
    分明在此之前他还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准确来说,他一贯如此,人生从来没有挫败。
    谢津延总以为一切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骄矜自傲,为达目的常常不择手段,也并不以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却在这一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狼狈。
    他望着男人在碎金般的余晖下纠结成一团的脸,终于肯承认,自己每一次带给他的都是无尽的苦恼和纠葛。
    无论是那晚的强迫,还是明明已经签了协议却又找各种理由插进他的生活。
    还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小把戏。
    谢津延终于明白,这里不是名利场,他耍再多的心机和手段也赢不回一颗本就不属于他,也不爱他的心。
    他再强迫和坚持也没用。
    “一会儿把你送回家,把两只小龟的生态缸铺好我就离开。”
    谢津延扯了扯唇角,牵扯起一抹无奈自嘲的笑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样。
    可仍阻止不了心情不断下坠,被一双无形的手大力往下拉扯。
    他只道:“从明天起,除了与这里建设项目的对接,我再不会像这样打扰你,纠缠你,更不会再强迫你。”
    “你和宝宝安心在这里生活,你希望我遵守的约定,我会一条一条全部做到。”
    谢津延说完这些话,转身。
    高大身躯被落日余晖在地面上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也有这样苦涩的时刻。
    江之遇怔怔地望着他落寞的身影。
    霞光变成了淡粉色,只有靠近山头和地平线的地方还有较为明亮的光。
    其余包括头顶,路边树荫,男人背过身去的身影,都开始被暮色笼罩。
    他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周身还有淡淡的光,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感受到一股无尽的寂寥,像逐渐隐下去的这束暗淡的余晖,再过不久就要被黑夜吞没。
    江之遇揪住他的衣角:“不、不是一点没有。”
    谢津延高大的身躯僵了僵,脚步顿住,过了许久,缓缓转过身。
    “你说什么?”男人漆黑的眸子凝住他。
    江之遇闭了闭眼,揪着他衬衫衣摆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声音很小声。
    “我是说,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谢津延俊逸面庞上的表情怔愣一瞬,随后掠过一抹不可置信。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一声:“你是说对我不是没有感觉?”
    江之遇鸦羽般的眼睫剧烈颤动,不敢直视他,只羞涩地点了点头:“嗯。”
    “你说的是真的?”谢津延半晌,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末了,语气苦涩,“你不用安慰我,我说到做到,不会再打扰你和纠缠你,给你和宝宝想要的生活。”
    “没有安慰。”江之遇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声音也开始有些发颤,“我不知道算不算,但你亲我,我不讨厌。”
    “有时候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虽然你总是很凶,但我会期待你带昭昭来找我。”
    谢津延听了这句话,身形怔住。
    过了许久,黑色瞳孔放大,亮起一点光。
    总是吝于笑意的冷峻面孔上从来没有牵扯出这样大幅度喜悦的表情。
    他心底像是炸开一簇烟花,又像是被甜蜜的气泡水一瞬填满。
    胸腔鼓噪,抑制不住的欢欣挑上眉梢。
    “你没有骗我,真是这样觉得?”谢津延极力克制住内心的颤动,用低敛的语气问道。
    江之遇被他黑眸闪烁的灼灼视线盯得脸部火热,再次点点头,小声嗯了声。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也有一点喜欢我,你并不是不能接受男人,我还有机会是不是?”
    江之遇一怔。
    喜欢吗?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不是喜欢,他没喜欢过人,以前也没有人对他说过喜欢。
    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讷讷回说:“我不知道,只知道你刚才说要离开,我有点不想你走,还有……你干什么?”
    “唔……”
    江之遇睁大眼眸,连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男人一把捧住脸低头吻住。
    熟悉的气息迅速灌满口腔,触碰过许多次的唇齿交融,辗磨。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被吻得没了力气。
    江之遇憋红了脸,想问他怎么突然这样。
    然而刚启开一条唇缝,舌尖就立刻被趁势捕捉地勾住。
    湿缠,重重舔.吮,像要把他吸进他口中,连人带骨吃掉。
    江之遇的眼眸很快蒙了层水雾,双颊飞上红晕,眼尾洇出潮湿的红。
    他推了推他,没推动。
    迷离视线瞥见远远走过来一个乡民的身影,一下子收拢神智,在搅弄他的唇舌上咬了口。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江之遇一把推开人:“你干吗突然这么凶地亲我?有人来了。”
    谢津延只感到胸腔鼓噪,心脏剧烈跳动,有什么要鼓噪而出。
    就连咬在舌头上的痛和口腔里的血腥味都变成了激起这种鼓噪的催化剂。
    他沉冽眼眸染上炽热情绪,用他的句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特别想亲你,狠狠亲你,把你抱在我身上,从现在亲到明天,后天也行。”
    江之遇:“?”
    憋红着脸半晌:“不吃饭了吗?而且现在还是在外面,你没看到有人在往这边走吗?”
    “那回去你给我亲吗?”谢津延掀着眼皮看他,呼出的气息微喘,听得人脸红心跳。
    江之遇目瞪口呆,简直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