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前辈，你真的打算今天就走吗？”
    又是一个晴朗天气。
    离华家遭遇劫难也不过才过去五六天。
    华无畏在堂兄华有勇的保护下。
    登门拜访陆天明的小宅。
    不知是不是因为修为尽失的原因。
    华无畏看上去比之前苍老了许多。
    头髮白了半数不说，脸上的皱纹也明显了起来。
    再不如刚认识的时候那般倜儻。
    华无畏喝了口陆天明亲自的沏的茶。
    微笑道：“京城太危险，我如今没有修为在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廉为民这条老狗暗地里给弄死了。”
    稍作停顿。
    他侧目望了一眼坐在旁边，並且已经恢復如常的华有勇。
    接著继续道：“而且我大哥不愿意接手家主之位，华家总得要有个主持大局的人。”
    华有勇撇了撇嘴：“那鸟家主有什么好做的，哪有孑然一身轻鬆自在。”
    看这两兄弟的態度，只怕是早已经做好了决断。
    陆天明仍旧有些诧异道：“我还以为你要去楚西，找华莜柔前辈呢。”
    华无畏摇了摇头，略显淒凉道：“六重天的华无畏，去哪里都是座上宾，变成了普通人以后，到哪都是累赘，小妹她已经活得很不容易了，我不能再去给她添麻烦。”
    “平西王也是你这样的想法？”陆天明追问道。
    华有勇不置可否。
    稍作思考后回道：“他表示遗憾。”
    话说到这份上了。
    陆天明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虽说有心想替华无畏抱不平。
    但他也很清楚世道就是这样。
    没有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
    这是人之常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不过听华无畏的意思，他应该是要去楚南与华家其他人匯合。
    这也算是遗憾之中的不遗憾了。
    毕竟陆天明早就规划好要去楚南一次。
    见刘大宝也好，替袁巧巧找寻无常教故地的宝贝也好，还是说追寻另一块大洲的存在与否也好，都是要去一次海边的。
    所以陆天明也没有极力挽留。
    只说是让华家两兄弟歇息片刻，等著一起吃一顿离別的午饭。
    但华无畏显然没有这样的打算。
    委婉的拒绝以后。
    他突然让陆天明把手伸出来。
    陆天明不知道什么意思，好奇的照著做。
    哪知刚把手放到桌上。
    华无畏就把手搭了上来。
    被女人摸，陆天明心中一百个愿意。
    但被男人摸，属实是难受得紧。
    好在是华无畏並没有那方面的嗜好。
    他的手刚搭到陆天明的手上。
    一条黑色的细长身影便窜进了陆天明的袖子里。
    “黑...黑娃？”陆天明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华无畏点头：“黑娃继续跟著我，没有前途，倒不如让你代为照顾，兴许以后能有什么奇遇。”
    黑娃是真正的龙。
    而华无畏话里的意思，同把黑娃送给陆天明没有任何区別。
    相比於功法秘籍，或者钱財一类的东西，黑娃可太贵重了。
    陆天明捞起袖子。
    就想把黑娃拽出来还回去。
    可是华无畏的態度很坚决。
    他轻轻按住陆天明擼袖子的手。
    认真道：“华家的大仇未报，但是我已有心无力，黑娃跟著你，也算是我能尽的一点绵薄之力，你若拒绝，我心会不安的。”
    “那万一，万一黑娃跟著我，遭遇危险怎么办？它若出了事情，我也会心不安的...”陆天明担忧道。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如果真遭遇不测，也不会是你的责任。”华无畏轻声道。
    陆天明还想拒绝。
    但华无畏已经站了起来。
    “不要囉囉嗦嗦跟个女人一样，我著急出门，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耗，就这么说定了。”
    言罢。
    华无畏朝华有勇使了个眼色。
    后者也一併站了起来。
    搀扶著华无畏打算离开。
    感受到手臂上黑娃那温暖的温度。
    陆天明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一定把黑娃照顾好。”
    “这才对嘛。”
    华无畏满意的笑了笑。
    轻拍陆天明的肩膀后。
    没有任何停留。
    与华有勇朝门口的马车走去。
    陆天明跟了上去。
    “要不要我护你们一程？”
    华无畏还没来得及说话。
    华有勇便抢话道：“瞧不起谁呢小子？”
    陆天明訕訕笑了笑。
    只能目送兄弟二人上了马车。
    快要进入车厢的时候。
    华无畏问道：“幽影呢，怎么不见他来送送出生入死的朋友？”
    陆天明有些许无奈道：“他不善於与人打交道，而且这会儿估计又蹲在马路边吃葫芦呢。”
    华无畏哑然失笑。
    “人是个好人，就是太死板。”
    稍作停顿。
    华无畏收起笑容。
    语重心长道：“幽影是个纯粹的人，你也是个纯粹的人，廉为民那个老畜生，就拜託你们了。”
    陆天明坚定的点了点头：“前辈放心，他早晚都要死在我们的手上。”
    华无畏再不多言。
    钻进了车厢里。
    在华有勇一声鏗鏘有力的“架”过后。
    马车前行，不紧不慢淹没在了人潮中。
    陆天明心有唏嘘。
    华家是京城的名门望族。
    但谁想到几百年过后。
    在京城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却又回到原点。
    那些曾经普通人家无法企及的辉煌，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重振。
    想了想。
    陆天明关上了小院的大门。
    然后朝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走没多久。
    他便看见了蹲在马路边吃葫芦的幽影。
    幽影的脸上再没那种令人內心发毛的暴戾气势。
    此刻的他，沐浴在阳光下，平凡得像是一个普通人。
    陆天明走过去。
    从幽影手里抓过一串没有吃过的葫芦。
    尝了一口后。
    有些不解道：“这玩意儿，当真吃不腻吗？”
    幽影摇头：“你不懂，我吃的是回忆。”
    陆天明咂舌。
    侧目不可思议盯著幽影。
    怔了半晌后才道：“原来你也会开玩笑？”
    幽影再次摇头：“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可有关葫芦的回忆，不都是不好的吗？”陆天明问道。
    幽影沉默。
    须臾后才道：“可能这就叫屎里淘金吧。”
    “难不成你真的喜欢她？”陆天明费解道。
    “请加上曾经二字，那时候的她，”幽影咂了咂嘴，“跟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
    这次轮到陆天明沉默了。
    少年心中的白月光，总是美好的，但这份美好通常都很短暂。
    然而又因为过於短暂。
    人总是会想方设法的找一些东西，让其在內心里变得长长久久。
    比如说某个照耀在阳光下挥之不去的微笑。
    又比如她曾经最爱吃的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