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钦的情绪总是很外?显, 他的瞳孔微微收起，眼底一瞬间就铺满了敌意和不安。
    他用力挣脱江秋的束缚，往后连退数步, 跟他拉开了距离。
    “你走, ”卫钦态度有些强硬，“本座不想回去。”
    江秋面色一白，赶紧跟上前想去揪住卫钦。
    “梅菲，你……”
    【！】
    见他想动手，卫钦心中顿时慌了，情急之下，他快速调动了身体里的法力。
    【不行……不要?碰我！】
    于是在江秋摸到卫钦的衣角的前一刻, 只听“砰”地一声，卫钦就凭空消失了。
    江秋双目微微睁大, 瞬间怔愣在原地。
    “梅菲……？”他喃喃道，“你去哪了？”
    一边的卫钦急喘两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刚刚一秒钟的功夫, 他的身体已经化成了透明，现在像一只有重量的幽灵。
    【一着急就透明化了……】
    卫钦抿了抿唇，心绪慢慢平稳下来。
    他抬起头?, 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面前的江秋。
    不喜欢被提起以前流浪的事情, 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那些经历让卫钦觉得?很丢人、很狼狈。
    就像他从?来没跟江秋说过，自?己是在楚日召手底下吃了败仗, 才跑来这个世界苟且偷生的。
    性格倨傲的人大多?都?接受不了失败, 更接受不了输得?太难看，卫钦也是如此?。
    更何况现在这个想介入他过去的人是江秋。
    若是旁人还好，随便弄死就行了, 偏偏是江秋，他和江秋的关系还一团乱麻没掰扯清楚呢，他可不希望江秋死掉！
    卫钦蹲在地上，难受地捂住了脑袋。
    【烦烦烦！】
    好在卫钦的气泡框没有跟着透明化，对面的江秋很快就反应过来，卫钦这是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江秋吊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一些，他舒了口气，垂下手，没有再试图去捞卫钦。
    “梅菲，”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着空气说，“你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卫钦现在恨不得?变成一滩水淌进土里，他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埋在手臂上，闷闷不乐地看着地上江秋的鞋。
    【他想说什么？】
    【可怜我、嘲笑我，还是觉得?这是我与人类敌对，罪有应得?？不……都?有可能！】
    【呵呵，没关系，本座才不在乎一个小小人类的评价，本座可是魔王，世上哪有这么脆弱的魔王……】
    江秋一低头?，发现卫钦的气泡框出现的位置低了很多?，大致判断出卫钦可能是蹲下来了。
    于是他也半跪在地上，伸手试着往前探了探，果然?摸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掌沿还蹭到了几?枚冰凉的耳环上，发出叮呤哐啷的脆响。
    隐身后的卫钦像是多?了块遮羞布，安全感上去不少，他没有再继续躲，只是把脸埋得?更低了，任由江秋把自?己摸来摸去。
    江秋就这么一边安抚，一边柔声道：“梅菲，左雁跟我说了你小时候的事情，我一句一句认真听完了。”
    【听完了，现在就可以开始嘲笑本座了。】
    卫钦闷声不语，心绪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
    江秋摸索到梅菲的后颈处，这儿的头?发不像以前那么柔顺了，发尾烫着小卷，毛扎扎的。
    “听完之后，我急匆匆地跑下楼，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些话?。”
    江秋捏了捏卫钦的发尾，真诚地说，
    “我想说，我真的觉得?你特别厉害，能从?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后来还当上了魔王，拥有一座横跨大陆的魔王城，我敢说我生活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做到了。”
    “你看，我比你多?活了六七年，都?只得?到了那么小一间房子?呢。”
    卫钦：“……”
    【哪有这样比较的？】
    卫钦听得?耳根都?红了，他稍稍侧过脸，小声嘟囔道：“我不信你。”
    随后他顿了顿，用更轻的声音添上一句：“明明就很狼狈，很不堪。”
    明明是他活得?最难看的时候。
    没有力气反抗、没有力气逃跑，只能每天对着一只禁闭的牢笼，盼望第二天的毒药能直接取走他的性命，这样的经历有什么值得?崇拜的？
    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人类了。
    这模样惹得?江秋可怜死了，他拿指腹搓了搓卫钦的脸颊，笑着说：“我觉得?就算是不好的经历，回忆起来也特别精彩啊，如果写成小说，画成漫画，大家都?会很喜欢，很崇拜你的。”
    “偷偷告诉你，其实每个人类都?这样，希望自?己有超能力，或者能长出耳朵、尾巴来。”
    江秋摸索着撩开卫钦的头发，说，
    “你头?发的颜色也很漂亮，很多?人要?花费天大的精力和财力，才能染出这种颜色呢。”
    卫钦听得?喉咙都?有点酸了，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没气势地反驳道：“也就是人类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没出息。”
    虽然卫钦自己也很喜欢打扮，身上挂了一堆银饰，走一步都?会响两声，像戴着一枚小铃铛。
    反驳完这一句，卫钦心头的情绪已经散去了大半，他终于慢吞吞地覆上江秋的手背，身体也逐渐退出了透明化的状态，重新出现在江秋面前。
    江秋知道这多?半是愿意沟通了。
    他轻笑着说：“左雁还和我说，以前有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类照顾你，你是不是很想他？”
    卫钦抬眸看了江秋一眼，随后又飞快地躲开眼神?。
    “不想。”
    “哦，不想啊——”
    江秋拖长了音，捏了捏卫钦的脸颊。
    “梅菲，你说会不会那个人就是我？”
    卫钦心跳一歇，身体顿时有些僵硬，不敢再去对上江秋的目光。
    江秋的笑意也渐渐落了下去，他吊了一口气，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卫钦。
    耳边的人声喧闹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鼓大作的心跳声。
    “我们原本就在不同的世界里，现在你来到了我的世界，没准以前我也去过你的世界呢？
    “我们可能……很早就认识。”
    江秋咽了咽喉咙，忽然?觉得?浑身都?开始起燥。
    他浅浅地呼吸了两下，把声音放得?更轻了，甚至带了一点儿央求的语气。
    “梅菲，你不要?不理我，我感觉我特别依赖你，特别需要?你。”
    “我好像……”
    “有点，喜欢上你了。”
    嗡地一声，一阵耳鸣。
    卫钦耳边的声音像被一汪水给盖过去了，混混沌沌地听不清，只能看见江秋的唇一张一合，重复说着刚刚那句不可思议的话?。
    【……喜欢？】
    江秋脸也红得?不行，他微微低下头?，腼腆地说：“我应该……表现得?挺明显吧？”
    【表现？】
    卫钦飞快地在脑海中对比了一下这几?天他补充的恋爱知识，非常确信，现在他们正处于“告白”的阶段！
    这个人类是真的很坏，他想用表白的方式，让自?己放弃建设魔王城，像别的人类一样，变成一个和他谈恋爱的笨蛋。
    真是难以置信，谁会同意啊！
    卫钦这么想着，眼底却没来由地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刚刚江秋与他说的那一堆话?都?跟念经似的绕在耳边，把他的心脏当成一只木鱼来敲。
    从?一开始的“你很厉害”“我崇拜你”“人类都?想像你这样”，到后来变成了一连串的——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最后，他脑子?里只剩下“喜欢”了。
    卫钦的心跳瞬间失速般地乱震，他忍不住盖紧了江秋的手背，把脸埋在他手心里，似乎不是很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表情。
    江秋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以为他这样又是在撒娇呢，于是就用指腹贴着卫钦的脸滑了滑。
    “想不清楚也没关系，我们先回——”
    话?还没说完，江秋就触摸到了一点冰凉的湿润。
    他微微一愣，这才发现卫钦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眼底的水雾攒成了一行水珠，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洇在皮肤上。
    这是……
    “你、你怎么哭了？”
    江秋慌了，另一只手也匆忙捧上来，
    “梅菲，别哭别哭，诶……我不是要?逼迫你的意思，对不起……”
    江秋一安慰，卫钦反倒是感觉喉咙更酸了，他深吸一口气，呼吸都?有些颤抖，眼泪跟断了线似地往下落。
    江秋的手已经埋不住他的眼泪了，卫钦仓促地转过身，想重新变成透明人，好把自?己这种脆弱又丢人的模样偷偷藏起来。
    但这一次江秋不会再让他躲回去了，他双手一挤卫钦的脸，把他脸颊都?挤得?鼓了起来。
    “不要?跑，梅菲，”江秋说，“你慢慢说，我都?会听的，好吗？”
    “你是真的真的很讨厌，”卫钦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江秋，你怎么这么讨厌？”
    江秋才不信这种眼泪汪汪的人说出来的“讨厌”呢。
    他忍不住轻笑起来，揉搓了两下卫钦的脸。
    “有多?讨厌我啊，钦钦？”江秋用哄小孩的语气问。
    卫钦一听，又有点头?晕了。
    【钦钦？是在叫他的名字吗？】
    【还是……还是在说亲亲？这两个讨厌的字为什么会是同一个读音！】
    江秋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看着眼神?发懵的卫钦，笑意怎么也压抑不住。
    不过怎么说呢……哭起来还挺可爱的。
    以后多?让他哭给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