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山道人,绝不倒斗》 第1章 开棺 吴,元康六年,江右某地。 “《仙经》有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重生之秘,在不死药,其形如丹珠。” 乱葬岗上一片寂静,身著麻布道袍的陈阳缓缓放下铁铲,擦了把汗。 他面前的是一座已被刨开的孤坟,坑內的棺材也露出了大半。 “搬山道人本与普通蟊贼不同,倒斗只为寻找不死药,不拿金银財宝,如今……” (不死药为利用墓局布置,藏风聚气,蕴养灵性,继而令死者復活的宝物;墓葬形状如斗,倒斗,又作盗斗,指將墓葬打开。) 其实陈阳本是地球青年,一夜梦醒后莫名成为异世之人,其中离奇与辛酸,一言难尽。 “尽说废话。” 陈阳的师父袁公,正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有气无力,如风箱般喘著粗气。 “灵气稀薄,登仙之路早断,你师爷的师爷就没见过什么不死药,若是不拿金钱,吃什么?用什么?真当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咳……咳……” 他咳嗽几下,低头吐出一道夹杂血丝的浓痰。 “还墨跡什么,打算等我死了再动手?” “……” 陈阳別过头去。 这位师父一贯阴阳怪气,他早已习惯,且对方如今重病缠身,道袍底下的身体枯瘦得像具乾尸,骨头向外凸出,被皮囊紧紧兜住,勒出里头骨骼的痕跡。 据说,这就是搬山道人倒坟掘墓的报应,在临死前必然百病缠身,受尽极刑般的苦痛。 这些年来,开棺取物本是由袁公亲自动手,陈阳在旁辅助,所以他本以为报应不爽之说,是师父为独吞钱財而寻找的藉口。 回想起师父那张义正辞严的老脸,还有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慷慨陈词,原先只觉得虚偽,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只是,灵气都快没了,为什么报应还这么灵验? 总而言之,开棺的活计终於落到了他的手上,但陈阳的心情却很复杂。 “我真傻,真的,我之前单以为社畜的生活无趣,现在虽然是够刺激了,却要命啊!” 最终,陈阳还是动了。 他先是取出一双牛皮手套戴上——人死而腐,有尸毒,常埋地下后秽物沉积、阴气深重,不可直接以肉掌触碰。 接著又將棺材上的浮土扫去,从工具匣里取出墨斗,在棺材上弹满了如网格般交叉的墨线。墨斗本是木匠取直所用,弹出的墨线至正至直,因此可克制妖邪,若是在墨中混入三月大小的公鸡头冠精血,更有奇效。 做好准备,陈阳又施展“拔钉功”,以拇指、食指、中指拈住封住棺材的钉子,用巧劲將其一一取下。 接著便是开棺。 搬山道人开棺也有讲究,一定是从下往上慢慢推,如此一来既可避免与死者四目相对,二来又可隨机应变——譬如说,万一棺材里有粽子,便能及时將棺盖合上。 倒斗乃不祥事,无数凶险中便有粽子——当然不是什么肉粽甜棕,而是凶尸的代称。 特殊行业,很多物事难免用其他词来指代,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所谓“黑话”。 陈阳毕竟是第一次开棺,略有些紧张,他双手微微用力,將棺盖上移了数寸,从缝隙之间窥视到了两双鞋。 一对是做工讲究的黑色双粱鞋,另一对则是红面绣鞋、於顶端绣著栩栩如生的金丝牡丹,在鲜红嫁衣的衬托下越显娇艷。 一棺双葬已是不吉,红衣下葬更是大凶! 即便夫妻合葬,也应一人一棺,否则死后不得安寧,怨气横生,难免祸及子孙。而红衣下葬,在玄学中又被称为红白撞煞,极为邪门。 “磨蹭什么?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好玩意儿?” 后方袁公再次催促,似乎有过来看看的意思。 这时,发觉事情不对,因此心乱如麻的陈阳只下意识道:“先別过来!” 话才出口,他面色一变,慌忙捂住口鼻,可惜已来不及。 只见刚刚开口时泄露的一丝气息飘散开来,令那只穿著红色绣鞋的小脚,微微一动。 诈尸了! 陈阳当机立断,迅速將棺盖往下一拉,只见先前弹在棺材上的墨线仿佛被点燃般,正散发著灼灼火光,在夜色下尤其醒目。 墨线如火,即將烧尽,那口棺材则开始不断颤抖,动静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 陈阳赶忙转过头,看向师父,却见对方似笑非笑、一脸看热闹的促狭神情,这下恍然大悟。 老东西根本是故意考较自己,恐怕早就晓得这棺材里有粽子! 顾不得先与袁公算帐,他赶忙弯下腰,將先前取下的棺钉全部收回。 搬山道人倒斗,尤擅长生克制化,俗话说,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內必有解药,而对付粽子,便要用到这棺钉。 按照老规矩,封住棺材的钉子一般共有七颗,取北斗七星之意,又名子孙钉、镇魂钉。 先前他不慎刺激到了尸体,如今要做的便是在尸变完成前將七颗镇魂钉復原。 镇魂钉已生满锈跡,显然经歷了不短年头,有微弱灵性,可用於克制棺內即將觉醒的凶尸,为师徒二人的跑路爭取些时间。 陈阳眼疾手快,顷刻间已將七根镇魂钉中的六根刺了回去,正待刺入最后一根时,棺材上的所有墨线恰好消散。 只听得“噔”的一声巨响,那只穿著红色绣鞋的小脚只轻轻向上一撩,便將陈阳及棺盖一起踢飞。 紧接著,那位凤冠霞帔的小女子,从棺材內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双手平举指向前方,猩红的指甲如同利爪,又细又长。 她的肌肤苍白无血色,若是贴近一看,就可见到身上覆盖著一层极细极密的白色绒毛。 “扑通!” 隔著棺材板挨了一脚的陈阳重重摔在地上,只感到天旋地转,五臟六腑仿佛都错了位,但他强忍痛楚,將已到嘴边的痛呼活生生咽了回去,屏住呼吸。 刚刚诈尸的粽子亟需补充精气,会在本能下寻觅气息、袭击周围活物,所以陈阳才以“龟息功”装死。 脚步声嗒嗒响起,嫁衣女尸寻不到陈阳的气息,於是双手平举,一蹦一跳,在月色下朝著不远处的袁公跃去。 那妖嬈的背影,纤细的腰肢,在暗淡月光的衬托下,却显得分外渗人。 第2章 粽子 袁公重症缠身,龟息功施展不了,自然会被粽子盯上。 趁著嫁衣女尸袭击他的空档,陈阳完全可以藉此脱身。 陈阳终究不能这么做,他咬咬牙,最终翻身坐起。 “老东西,你就坑我吧!” 赶过去已来不及,工具匣就在不远处,於是陈阳衝上前,从桃木打造的大工具匣內取出一套飞虎爪。 飞虎爪,通身以精铁打造,因外观如虎爪而得名,尾部连著一圈极长的锁链,常被用於攀登悬崖峭壁。 陈阳先抓住飞虎爪尾端锁链,顺手转了几圈,借势朝著嫁衣女尸的后背投去。 中! 飞虎爪势若流星,眨眼间便追上了嫁衣女尸,刺进后背的同时,陈阳將机扩引发。 只听得唰的一声,內藏钢爪猛地弹出,如倒刺一般掛住背部血肉。 “粽子而已……” 陈阳牢牢把住锁链尾部,奋力將凶尸往回拉扯。 颇有几分灵性的嫁衣女尸见状,竟乾脆反过身,主动朝著陈阳跃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陈阳见此情景,忘却所有恐惧,胸中胆气横生,將飞虎爪一把拋开,右手探到腰间,將黑驴蹄子捉在掌心。 师父说过,粽子这东西外表恐怖,灵智却与禽兽无二。虽力大无穷,但关节僵硬,腿脚不能弯曲。袭击人时,往往是先將对方扑倒,再以尖牙啃咬,生啖血肉。 陈阳也是第一次对付粽子,不知是否能成,可为今之计,唯有放手一搏。 眨眼间,嫁衣女尸来到陈阳面前,张开殷红的樱桃小嘴,露出一对极长极锋利的犬牙,直挺挺地扑向陈阳!! 危急关头,陈阳一把將黑驴蹄子塞进女尸嘴中,令其脚步一顿,又趁机绕至身后,双臂从腋下穿过、反锁其后颈,抬膝顶住大椎。 这招叫做“魁星踢斗”,是专制要害的搬山秘术。 “!?” 女尸速度虽快,四肢却远算不上灵活,因此才让陈阳得手。 若是常人大椎被制,浑身当即使不上力,可这刚觉醒的嫁衣女尸却依旧能用力挣扎,险些挣脱。 陈阳也算是人高马大,又常饮用袁公调配的无名药汤,那又臭又腥的药汤在服用后,按照行气之法导引,颇能增长些力气,加上懂得些粗浅的拳脚功夫,等閒三五条壮汉也近不了身。 他没想到,娇小女子所化凶尸也如此难对付,不敢怠慢,將吃奶的力气也用上,浑身上下青筋暴起,以膝盖死死顶住对方大椎。 只听得女尸的龙骨处不断传来炒豆子般的阵阵轻响,似是不堪重负。 嫁衣女尸见挣扎不开,便打算吐出尸毒来对付陈阳。 人死也叫断气,之所以会死后不腐、化为凶尸,凭的便是胸腹內一口未散的怨气,一旦散了这口气,也就彻底完蛋。 因而粽子最厉害的便是这口尸毒,从古至今,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但嫁衣女尸的嘴却被黑驴蹄子给堵住,她的利牙便是金银铜铁也可以嚼烂,偏偏就是奈何不了黑驴蹄子半分,嚼了半天,反將两排牙齿给死死黏到一起,不得分开。 原来黑驴蹄子其实是由糯米製成,与尸毒天性相剋,只是外表漆黑、形状类似驴蹄,若是真用驴蹄,反而不会有半点作用。 一人一尸互相角力了不知多久,最后只听得“咯嘣”一声脆响,嫁衣女尸的龙骨终於被陈阳顶断,被狠狠扔在地上。 女尸的確顽强,即便龙骨被断,依然在地上扭来扭去,如同活虫。 “好!” 袁公在旁平静地看完一切。 “呼……呼……” 陈阳鬆了口气,回过神后只觉得手软脚软,汗流浹背。 迟早被这老东西坑死! 他狠狠瞪了袁公一眼,早已没有骂人的气力。 略微休息了一会,站起身来,径直绕过仍在挣扎的女尸,来到棺材前,定睛向里看。 只见棺材內有不少金银首饰陪葬,顶簪、鬢釵、长簪、挑心、分心、掩鬢、耳坠、手鐲、戒指、鈿、小釵啄针总计若干对,金光闪闪,凑成一整套头面。 棺中另一尸身也呈新郎打扮,只是身体早已腐朽,除却衣物外,便只剩下手骨下方压住的一张破布。 “还好只有一个粽子,若是再来上一个,便样衰了……” 险些被粽子咬死,陈阳如今自然不客气,解开一块包袱皮將棺內首饰搜刮一空,连带著新郎手中的破布也不放过。 “过来,过来!” 才刚收拾完,袁公又在大呼小叫,陈阳拿这老头没办法,回身应道: “別叫唤了!这次收成不错,都卖了后足够买上几根老山参,续你这条老命。” “我天命已尽。” 袁公摇了摇头,对生死不以为意。 见陈阳已来到面前,他略有些急切地伸出手。 “来,拿著。” 陈阳依言接过一颗通体乌黑、质地细腻,隱约有著极繁复纹路的珠子,材质非石非玉。 “拿好这重瞳珠,將咱们这支传下去……” 袁公越来越虚弱,仅仅说话似乎就耗尽了全部气力,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道: “你能收拾得了粽子,我就再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对方慈祥的模样令陈阳感到分外陌生,他握紧重瞳珠,感觉鼻头泛酸。 “別扯那些没用的,你会好的。” 袁公没有理会,只缓缓闭上眼,声音如梦囈般:“唉,不死药啊……” 得不死药而证长生,是不知多少搬山道人的愿望,时至如今,更变成了袁公的执念,至死不能释怀。 “……” 袁公再也没有动静,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睡著了。 一夜的功夫,发生了太多的事。 心中千头万绪,陈阳沉默地站在袁公面前,直至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晒在女尸身上时,这抽搐不停的凶尸猛地一颤,散发出阵阵黑烟,逐渐不再动弹。 陈阳见状,转身去四周寻找了些乾柴,也好將凶尸与师父火化。 搬山道人生前倒坟掘墓,死后崇尚节葬,只一把火烧了完事。 天乾物燥,乾柴才刚碰到火星,火焰立即便升腾起来,轻烟缠绕。 再洒上磷粉助燃,將尸体火化也仍需一阵子。 在此期间,陈阳无聊地打量起那块从棺內取出的破布,只见上面隱约有些字跡,却难以看清。 可不知怎的,突发奇想下,他將重瞳珠凑在眼前,再看向那块破布时,发现事情又有变化。 “嗯?” 第3章 重瞳珠 模糊不清的字跡,如今竟变得分外清晰,还是再熟悉不过的简体中文。 放下重瞳珠揉揉眼睛,破布仍是先前模样。 再將重瞳珠凑在眼前,自己眼睛被这珠子放大数倍於表面浮现的同时,破布上的字跡重又变得清晰可见。 陈阳这才肯定,重瞳珠確实有些玄妙,“师父在世时经常盘这颗珠子,却从未发现放大成像以外的功能……” 何止袁公,歷代先师钻研得更久,一样也没发现重瞳珠的用途,只將其作为门派凭证代代相传。 难道只有自己能察觉其效用?借著重瞳珠,陈阳观察起了四周,发觉周围的一切都在重瞳珠下洞若观火。 人体之內有一道灵光,通过经络运转於全身,亦会隨呼吸而吞吐;还有著隨血液流动的红光,聚集於各器官;更有无数黑色锈斑一样的东西,附著在事物上令其腐朽…… 显然,灵光是灵气,红光是血气,黑色锈斑则是秽气、邪气。 在陈阳的身上,黑色锈斑在被凶尸踢伤的胸腹处最为明显,连带著令周围的灵光运转都变得迟滯,血气也有些暗淡。 “所谓灵气確实存在,而且不是气体,是某种存在而不可见的事物。重瞳珠的效果应是强化眼力,將见到的事物以方便理解的方式展现。如此说来,看懂那块破布上的字跡,自然不足为奇。” 明白了重瞳珠的用处,令陈阳沉闷的心情略微振作。 他开始解读破布上的內容,了解有关嫁衣女尸的来龙去脉。 化为凶尸的女子本姓吕,生前嫁给了洪州城一户极有权势的人家,谁知丈夫不能人道,守了五年活寡。 在一次出外上香祈福的过程中,吕氏红杏出墙,与借宿寺庙的书生私通,因此被夫家毒害,弃尸於荒野。 其娘家可怜女儿,便准备了口棺材,在乱葬岗偷摸埋下。 后来才知道这消息的书生,在寻找到吕氏的坟墓后留下绝笔殉情,自述生不能同床,死亦要同穴…… “原来是对痴男怨女。”陈阳瞭然,“可同穴又不是同棺,不知这蠢货的书是怎么读的,非把別人挖出来挤进去,害得这倒霉女人死后怨气不散,最终诈尸……” 世人总以入土为安,殊不知若是安葬不得法,倒还不如火化。 用久了重瞳珠,陈阳感到有些头晕,將其收起,转头看向一旁的篝火。 他再怎么不讲究,也做不到將师父和凶尸一起火化,所以共生了两堆篝火,火势已完全吞没了两具尸身。 有著特製磷粉助燃,火焰也至多將血肉烧化,还会留下许多黏连在一起的块状骨头,即为骨殖。 “这女人虽可怜,毕竟有人对其痴心一片,我师父倒了一辈子的斗,临死前还是个童男子……” 等到烧完,已近晌午。 陈阳胡乱用了些乾粮充飢,先將师父的骨殖包好,又捡起那女尸的骨殖。 “……这是?” 在骨殖之中,有一块晶莹剔透、质地如玉石一般的事物,不过指甲盖大小,顏色则是纯净的红。 陈阳並没有直接上手,而是谨慎地先使用重瞳珠进行观察,发觉这东西算是某种血气结晶。 “等等……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陈阳思考了一会,只觉得似曾相识,於是转身从工具箱內取出一卷笔记翻开。 皱巴巴的书页早已发黄,上面多记载著前辈祖师倒斗时的经歷与心得,歪歪扭扭的字跡十分潦草,读起来很费劲。 “博物篇第二卷七十六页,找到了……血玉髓,精血所化,常用於炼製丹药,服之补气益血、延年益寿……可这东西怎么会从粽子身上烧出来?” 陈阳知道,一些得道高僧的身上会烧出什么舍利子,但粽子又是哪门的高僧大德? 搞不清楚,便先不想了。 飞来的横財自然没有拒绝之理,何况在这世上確有超凡伟力,得道长生或许並非妄想。 將血玉髓收好,陈阳將女尸的其余骨殖都放入棺內,又想了想,觉得东西多了不好出手,如今孤身一人也用不了许多银钱,便將那包首饰打开,用重瞳珠从眾首饰中选出一支邪气最少、做工最好的珠釵髮簪,將剩余的全部丟回棺內,最后对受损棺材略作修復后,重新將其掩埋。 “尸变会殃及家人子孙,我干了些小事,稍稍拿这么一点报酬並不过分,至於还会不会有人来倒斗,那就交由老天决定吧。” 將全部东西收好,背上大桃木匣,怀揣著师父的骨殖,陈阳又踏上旅途。 此地位於洪州府以南二三十里,以他的脚程,日落前便能赶到。 走出去不过几里,他便听得周围传来一阵呜呜声,草木之间窸窣不停。 原来陈阳並非孤身一人,他后方便有不少野狗尾隨。 这些畜牲体型细长,有著一身凌乱杂毛,狗眼红得发亮,不时有恶臭口水从嘴边流下,显然飢饿已久。 它们靠袭击落单路人,或从地里刨尸为食,某种意义上也算是陈阳同行。 歷代先人留下的倒斗笔记早写明了,吃惯了人肉的畜牲,眼珠子都会变成红色,远比一般野兽更加凶残,再也忘记不了人肉的滋味,只要有机会,必然暴起伤人。 陈阳离开的乱葬岗,便是这些野狗时常徘徊进食的地方,一些尚未完全腐朽的尸体,早被刨出吃掉。 没有棺材保护,想保留完整尸身也是痴心妄想。 野狗群跟著陈阳,並不敢有所动作,不仅是因为畏惧陈阳手中的那根拆去钢叶的旋风铲,更因为他身上的杀气。 畜牲的灵智比人浅薄得多,但本能也更敏锐,它们能察觉到陈阳是个危险人物,又无法克制对血肉的渴望,所以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却又不甘就此放弃,一直追在陈阳身后。 直到洪州府数丈高的城墙已出现在远处,都还不愿离去。 太阳还未落下,把守城门的士卒却已哈欠连天,准备將城门关闭。 不能进城,陈阳今晚就要在城墙下过夜,倒也不是畏惧后头的几条疯狗,只是嫌弃麻烦。 想到这,他立即加快脚步,朝著城门处赶去。 “军爷稍待!” 正准备將厚重门閂抬起的数名士卒停下脚步,打量著风尘僕僕的陈阳,眼神在熟铜棍上一扫而过,露出警惕神色。 “想入城?” 陈阳笑吟吟地点头。 第4章 洪州鬼市 “时辰已过,明日再来。” 士卒板著脸,生硬地拒绝了陈阳。 正所谓暮鼓晨钟,傍晚时分,门楼上的暮鼓被敲响后,城门才会关闭,直到翌日清晨,晨钟响起时再开启。 陈阳一路走来都没听到鼓声,可见时辰未到。 那些士卒说完话,並没有其他动作,只站在那里盯著陈阳,意图很是明显。 “军爷辛苦,这些是小小敬意,还望行个方便。”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虽不至於坏事,但添麻烦的本领却是有的,陈阳不欲纠缠,便掏出几个铜板,一边早有士卒上前接过。 其实,在夜间以飞虎爪翻越城墙也无不可,但是能够光明正大进来,又何必鬼鬼祟祟? 见状,队率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有度牒?” 度牒,是官府发给僧尼道士的证明,用於核验身份。一般百姓若是要去外地,也必须要有官府出具的文牒,否则便会被视作流民、盗贼而遭到抓捕。 至於结局,或是被充军,或是去做民夫劳役,总之很是悽惨。 这世上的百姓便如同牲口般拴在地里,不被允许离开居住地的附近。 “有。” 陈阳掏出度牒,又在下方夹杂了几枚铜板,交给队率。 这度牒是他早些年与师父倒斗时摸出来的,与本人並无关係,但这无所谓,陈阳知道对方实际要的並不是所谓“度牒”。 果然,队率將度牒接过,收起里头夹杂的铜板后,满意地点点头,直接將度牒交还,让开位置。 “进去吧。” 先前那份钱是给他底下的兄弟,这一份才是给这队率自己,疏通了关係,陈阳昂首走进了城门。 小钱而已。 这些士卒也不容易,面黄肌瘦的样子,不知多久没有发餉。 陈阳不怎么缺钱,纯当是买个方便,还要赶紧去寻些热食垫肚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这些日子在野外都是吃乾粮,嘴里早淡出鸟来。 未走多远,身后便隱隱传来那队率的抱怨。 “他奶奶的,总算有了些进项!” ———— 洪州府古名豫章,坐落於江右之地,文风极盛,曾为南唐旧都,乃是为数不多存在“鬼市”的地方。 其实鬼市便是黑市,专门买卖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每逢三五之日,便会在子夜时分开市,黎明前必然散去。 也是赶巧,今日便有鬼市,不过距开市还早。 那支摸出来的髮簪,陈阳便打算拿到鬼市上出手,此等明器有著阴晦之气,若是隨意卖给普通人,等同於害人。 为了打发时间与填饱肚子,他在城中寻了处食摊坐下,要了碗热腾腾的米粉。 江右人通常直接管这吃食叫粉,以大米为原料,经浸米、磨浆、滤干、采浆等多道工序製作而成,久泡不烂、久炒不碎、韧而不硬,吃时以开水泡发,拌之以酱油、香油、食盐、蒜末、葱、萝卜乾、雪里蕻、生米,鲜香扑鼻。 陈阳吃得口滑,一连来了三大碗,又从店主那要来热汤倒在碗中,就著油星慢慢喝下,隨口打听著消息。 食肆客栈,本是游人匯聚之所,消息最为灵通。可惜卖粉的店主是个耳背的,与其聊天是牛头不对马嘴,只得作罢。 “客官,老朽打烊了,您慢走。” 暮鼓敲响后,店主收拾摊子,用一根扁担挑起,晃晃悠悠地在宵禁前离去。 陈阳隨便在城墙根找了处地方,將桃木匣放下后坐在上头闭目养神,只待夜幕降临。 先前他有师父作伴的时候只觉对方吵闹,如今独自一人,反有几分难言的寂寞。 “……” 夜色逐渐深了,月上中天之时,有三三两两的黑影从其藏身之地走出,皆蒙著面,背著包裹。 他们来到城墙根附近,摊开包袱,摆好各自的货物后就在旁边点根蜡烛,也不叫卖,只静静坐在那里,不发出半点声响。 鬼市的气氛就是如此诡异,衙役与守军同样也是欺善怕恶,绝不敢来此撒野,唯恐招惹到什么奇人异士——当兵吃餉本就为混口饭吃,没事拼什么命? 休息好的陈阳睁开眼,也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將脸蒙了。 他不打算摆摊,背起桃木匣起身便走,才刚离开,便有人立马將他先前的位置占据。 陈阳没回头,鼻头只动了动,便闻到几种药材的味道,其中便有“紫河车”,其实就是人的胎盘。 连著几天月色都很昏暗,鬼市上买家缓缓而行,可供照明的只有各摊位的蜡烛,昏暗难以视物。 这却难不倒陈阳,即便不用重瞳珠,他这习惯了在夜间行动的人,也一样能看清周围。 鬼市不大,毕竟没有人监督,市面上七成都是坑人的假货,其中不乏刻意做旧的“古董”,成交的货物也多是些紧俏的玩意,以珍贵药材与金银首饰为主。 走著走著,突然,陈阳在一处小摊位前停下脚步。 摊主是个瞎了只眼、断了条腿的老头,正抽著旱菸,披散著的稀疏头髮已然霜白,隱隱可见头顶处有道巨大伤疤,呈深红色。 见到有人驻足,老独眼放下旱菸杆,吐出一道烟圈,眯缝著剩下的那只好眼看向陈阳。 这是个小小的杂物摊,锅碗瓢盆金银玉器一应俱全,值得一提的是,每件物事都是明器。 陈阳看上的,是在摊位角落里的一卷竹简。 他可以肯定,那竹简是货真价实的老物件,只是具体有多古老,陈阳也说不大清。 不知道为什么,竹简给他一种很特別的感觉,仿佛和血玉髓、重瞳珠一样是同一类物件。 按照鬼市的规矩,看上的货物並不能直接上手把玩,陈阳若是想要弄清楚竹简的奥秘,便只有掏钱买下。 为確定猜测,他隱秘地將重瞳珠拿出,漫不经心地在眼前一扫而过,就像简单地揉了下眼睛。 果然,竹简內蕴灵光,实非俗物。 老独眼见到陈阳的动作,神色微动,轻轻咳嗽一声,用唇语询问。 “搬山?” 看来是位同行业的老前辈。 陈阳礼貌地点了点头,指向竹简。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彼此都是內行,就不用许多歪歪绕绕,明码標价便是。 见陈阳承认了身份,老独眼也扯下衣领,露出脖子上由穿山甲爪子製作而成的护身符,上写两个大字——摸金。 第5章 摸金校尉 老独眼原来是个摸金校尉。 其实倒斗这事古来有之,甚至可一直追溯至上古之时,世人对倒斗者的称呼也不尽相同,北方常称穿山甲,南方则称土耗子。 除却那些手艺粗浅的外行蟊贼外,倒斗之人也分为多个派別,只是这门派与武林门派不同,虽然也有师徒传承,可同一派別的人,也许终生都不会见面。 主要,还是以手法、理念来区分。 较为知名的派別,便是八个字——即“搬山卸岭,发丘摸金”。 其中搬山一脉不再赘述,卸岭是卸岭力士,平时群聚为盗做些绿林买卖,有斗可倒时往往结伙出动,施展些“望闻问切”的手段。 望之一字,是观地形起伏、泥痕土质;闻之一字,是听风听雷、嗅探气味;问之一字,是打探消息、寻人套话;切之一字,是確定方位、开山劈岭。 古时大盗焦孟,便在雷雨天时出外勘测,他听力惊人,可於雷鸣之时听到地下墓穴中的回音,並以此定位墓葬。 至於发丘摸金,则同属一脉,只是发丘天官的称呼出现於中古,而摸金校尉早有雏形,以掘坟鞭尸的伍子胥为祖师,在魏武时名声大噪。 此派尤擅风水堪舆之术,精通的“寻龙定穴”之术,比之“望闻问切”更加上乘,高手可打通直达棺槨的盗洞。据传闻,发丘天官还司掌一枚“百无禁忌”铜印,力量非凡,但早已遗失。 老独眼在陈阳面前露出摸金符之后,不再有其他动作,低下头只顾將摊位收拾好,迅速离去。 陈阳望著老独眼的背影,並没有上去追问,他知道对方日后定会找上门来。 既然能收拾得了粽子,没道理会怕个断腿瞎眼的老头。 转头继续去逛鬼市,寻了个专卖首饰的摊位,將那支做工尚算可以的髮簪出手,共换得两钱银子。血玉髓也不著急出手,隨意看了看其他货物后,便找了个安静角落,蜷做一团睡到天亮。 “……” 日上三竿时,陈阳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老独眼早早地拄著拐杖站在旁边,神色有些憔悴,“……小道士,袁公死了?” “嗯。”陈阳伸了个懒腰,淡定地回答:“死了。” 既然知晓袁公名讳,这摸金校尉看来是师父的老熟人,怎么没听他老人家提起过? “果然。” 老独眼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他临死前受了不少罪吧?” 没等陈阳回答,他自顾自地又说,“一定是了,倒斗是犯忌讳的活计,干咱们这行的不仅不得好死,活著的时候也受罪,鰥寡孤独残,至少占上一样。你师父好歹有个徒弟,我若是死了,便连个送终的都没有……” 人老了就是囉嗦,老独眼此刻就像祥林嫂上身,陈阳跟他並不熟悉,也就懒得听他发牢骚。 “到底什么事?痛快点说吧。” “……”老独眼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是说话地方,且跟我来。” 虽然拄著根拐棍,老独眼的速度却也不慢,他带著陈阳在巷子里左拐右拐,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將大门推开。 这是处单进的院落,院子里满是枯叶,窗上结满蜘蛛网,隱隱透著股腐朽的气味,靠近正房的地上乱七八糟地堆满杂物。 陈阳眼尖,一眼就看到昨夜鬼市上的那摊东西也堆砌在墙角,那捲竹简就在其中。 “家里比较乱,就不带你进屋了。” 找到两条板凳,老独眼就在院中与陈阳坐下。 他將旱菸杆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开门见山道:“你能一眼相中那竹简,显然眼力不凡,那东西可折了我一条好腿。” 想坐地起价? 陈阳做出一副其实没有太大兴趣的模样,“也就隨便看看,那竹简是写什么的?” 这里不是鬼市,自然不用讲鬼市上的规矩,老独眼也没隱瞒,痛快地答道: “春秋。” 春秋,是读书人所谓六经之一,听到竹简上写的是这玩意,陈阳的兴趣登时少了一半。 说实话,刚才听到竹简能让老独眼失去一条腿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什么极其珍贵的残本秘籍。 譬如说,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啥的。 “春秋確实没什么稀奇。”老独眼將陈阳的变化看在眼底,“但你可知道,这卷春秋是谁的?” “莫非……”陈阳懒洋洋地打趣道,“是孔夫子他老人家的?” 若是如此,那这竹简的价值就难以估量,不知有多少人哭著抢著也要將其收入囊中,只为一睹孔圣真跡。 不过,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孔氏从上古一直流传至今,虽歷经战火,却从未听说过孔夫子的墓也被倒过。 “当然不是。”老独眼摇头,“关圣帝君,听过没?” “水淹七军那位?当然知道。” 陈阳目光重又变得热切起来。 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將、刮骨疗毒、水淹七军,关羽关云长的大名谁人不知? 此方世界的歷史与地球颇有几分相似,只细枝末节有些不同,英雄人物大抵是互通的。 关羽夜读春秋的典故,陈阳也是听过。 此等英雄人物,死后受百姓追崇,被尊为武圣,在陈阳心中的地位,实在比孔夫子还高上不少。 “你是说,这卷春秋是关羽所读之物?” “没错。你应该知道,吕蒙当年白衣渡江取了荆州,关圣帝君因此败走麦城,最终遭鼠辈所擒,因不肯投降而被斩杀,首级则被送给魏武,后以香木雕刻身躯,按照王侯之礼葬於洛阳郊外。” 老独眼说著耳熟能详的故事,话锋一转,神色重又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你可听说过他的身躯被埋在何处?” “这……” 陈阳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真没听说过。” “就在当时的建业,也就是如今的南京应天府,玄武湖畔!” 老独眼郑重道,“关圣帝君被斩后,吕蒙隨即被其阴魂所杀,而孙权也夜不能寐,屡屡梦见关圣帝君前来索命,惊惧之下將其葬於玄武湖畔,欲以王气镇之。所以,帝君的身躯並没有埋葬在福地,而是玄武湖畔的一处凶地、绝地!孙权也从此被嚇破了胆,再不復雄主之姿。” “十年前,我在应天找到了帝君身躯所在,只取出一卷陪葬竹简,却也折了条腿,更令两位兄弟丧了性命。” 第6章 凶地险地 老独眼娓娓道来,原来他年轻时好听人说书,尤其喜欢三国故事,这爱好一直到后来做了摸金校尉也未改变。 於各地倒斗时,他就时常去瞻仰些三国名人留下的名胜古蹟,还学习刘皇叔搞过什么桃园结义。 其实,陈阳认为这老货说的未必都是实话,毕竟此人嘴上一口一个关圣帝君,结果还不是从关圣帝君的墓里取了明器? 嘴上的尊敬,与心中的尊敬,那是两码事。 能吃倒斗这碗饭的,旁的不说,胆气必然十足,且多是些无法无天的杀才,软硬不吃的滚刀肉,不知敬畏二字怎么写的泼皮。 总而言之,老独眼確实是北朝洛阳人士,年轻时也曾干过几票大的,积累了些名声,置办了些產业。 一次,他去洛阳关林上香的时候,突发奇想,要寻找关羽身躯所葬之处。 经过多方查证寻找,老独眼最终將目標锁定在应天府,因为人生地不熟,便只带了两位同样是摸金校尉的拜把子兄弟一起渡江南下。 是时南北战乱,民间少有来往,但老独眼说渡江就渡江,硬是躲过了水军的重重布防、官兵的沿途盘问,一路来到应天府。 果然是行业前辈,精英翘楚,当得有胆有识这四个字。 听到这里,陈阳的兴趣完全上来了。 他困意全无,肃然起敬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找到关羽之墓的?” “嘿嘿。”老独眼显然很享受后辈人的敬仰目光,吹嘘道:“你们搬山道人会搬山填海术,有分山掘子甲,擅长生克制化,破尽机关;但在寻龙定穴这块,就不及我们摸金校尉咯。” “寻龙十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如有八重险,定有王侯居此间。” “应天府乃五朝旧都,形势上虎踞龙盘、错综复杂,实是南方龙脉之最!上古时,祖龙始皇帝命方士斩伤此地龙脉,令王气有缺,故而除洪武帝外,定都於此者皆不能王天下,只能割据东南半壁。” 陈阳道,“太祖他老人家开局不过一个碗,我也很是敬佩,但这和关羽又有什么关係?” 说得口渴,老独眼去井里打了些凉水,递给了陈阳一碗,自己润了润嗓子,又继续道:“洪武帝北伐得以功成,帐下奇谋军师青田先生出了大力气。 此人號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乃是继诸葛武侯之后,唯一尽得奇门遁甲精要者。 我初到应天之时曾四处游览,便见到了青田先生建造的朱雀台遗址,再於钟山登高望远,明白了青田先生合四灵之力拱卫京城、镇压气运的布置,继而令整个京城的形势豁然开朗,吉凶所在,可谓一览无余。 我钻研了数十年风水,但钻研得越深,越觉得这一手实在精妙,青田先生神机妙算,我远远不如,可惜他……” 说到这里,老独眼唏嘘不已,陈阳倒是知道为什么——据说,青田先生似乎便是一位发丘天官,而太祖洪武帝仗之以起兵的钱粮,其中有一部分就是…… 当然,这只是小道消息,可信度没有几分。 “寻龙定穴,寻的是风水龙脉,定的是吉凶祸福。有福地,自然就有凶地、祸地,就像八门遁甲,有生门亦有死门。福地越好,对应的凶地形势也就越险恶。” “反过来,若是將凶地利用得好,也可以令福地的形势再上层楼。” “你是说应天府的凶地……”陈阳明白了,“就是关羽身躯所葬之处?” “对咯。”老独眼一拍巴掌,“周围的人讲,那凶地又叫无头林,凡是草树木,在长成之后,顶部都会莫名少去一截,端的是诡异无比。我倒斗几十年,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凶墓,真的是……” 说到这里,老独眼汗如雨下,时至今日仍在后怕,他摸了摸头上的伤疤:“我甚至都没进到主墓室!只是去陪葬墓室拿到了这竹简,便惊动了墓中不详,两位兄弟的头颅都被斩下,要不是我跑得快……总之,栽了这跟头后,我没顏面回家,又被官兵追捕,便一路逃到洪州府隱姓埋名,勉强混口饭吃。” 陈阳低头看向他的断腿——什么没顏面回家,你老小子也得能回的去呀! “没想到小小一卷竹简,背后竟有这么多故事,今次真是长见识了。”陈阳站起身来,“多谢前辈解惑,晚辈告辞!” 陈阳的离开令老独眼猝不及防,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等等,吃了饭再走啊!” “不饿!” “你难道就不想去那里看看?” “不想!” “前辈尚且差点没命,晚辈若是去了那里,怕是更没活路。” 陈阳已经开始弯腰拿行李。 “我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去寻死?” 老独眼见他不似作偽,赶忙上前劝解:“所谓见猎心喜,你也是搬山一脉的嫡传正支,碰到这等大墓,难道就一点都不心动?一点都不手痒?万一那墓里有不死药呢?” “……怎么可能,关二爷是被杀的敌国大將,何况汉末江东那边並无此等实力……老前辈你对这东西的认识太少了。”陈阳抬起头思索片刻,坚定摇头,“您老也知道,我们搬山道人倒斗便是为寻不死药而长生,惜命都来不及,怎么会去冒险?至於不死药,我现在还年轻,等我老了再去也不迟嘛。” “我这里有无头林的地形机要,还有那捲竹简,都可以免费送你!”老独眼情急之下,便也不再废话,將真实目的暴露出来,“只要你愿意去將我二位兄弟的摸金符带回来!” “就这?”陈阳將桃木匣背上,斜睨老独眼,“这点好处就想让我卖命?我是那么轻贱的人么?” 老独眼年事已高,流落在南方太久,如今只想带著两位兄弟的摸金符回到故乡,將一身本事传承下去。 他身体已残,行动不便,在洪州鬼市摆摊,便是希望找到能去將军坟里取出摸金符的高手。 摸金符看似不稀奇,却有九枚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真品,乃是与陈阳重瞳珠一般的重要信物,不容有失。 摸金校尉虽在寻龙定穴上独步天下,应对凶险的手段却远不像搬山道人般层出不穷。 这么些年,有希望办成这差事的人,老独眼目前也就见到陈阳一个。 “唉……你就说怎么样才肯去吧。” 第7章 葬法倒杖 听见老独眼的呼喊,陈阳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眼神直在老独眼那块摸金符上打转。 “想都別想!” 老独眼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炸毛一样,赶紧挡住陈阳视线。 “这玩意代代相传,除非你愿意改换门庭,否则就別打它的主意!” “那就算了,毕竟我那师父还算可以,你可把这命根子看好,千万別丟了。” 陈阳又迈开脚步,“至於咱们,就此別过。” “等等!!” 老独眼急忙扯住陈阳衣襟,咬了咬牙,“这样,我今日便豁出去,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你若愿意去应天一趟,我就將葬法倒杖传授於你!” 这种话术陈阳听得多了。 他那方世界,多的是什么“神药”、“神医”的传承人,动輒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若是祖宗真的有灵,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第一个就將这些不肖子孙带走。 “我记得……”陈阳试探著问,“你们摸金校尉不是学的寻龙诀么?” “啊?”老独眼一副没有听过的模样,“那是什么?” 陈阳决定换个说法,又问,“那……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你这小子!” 老独眼见陈阳还挑三拣四,终於急了:“別扯那么多有的没的,这葬法倒杖在摸金一脉里也是秘传,你就说要不要吧!” 毕竟是不同世界,或许这地方真没有寻龙诀与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见老独眼已吐不出其他东西,陈阳只得作罢。 “要,不过东西得先给我,再加上山遥路远,你得再加些盘缠。” “行!” 老独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一咬牙一跺脚,索性答应了陈阳的全部要求。 “唉,搬山好歹也是道门,你这小子的无赖性子怎么和土匪一样?” 陈阳就当这些都是夸奖,面不改色。 老独眼转身回屋,关上门,在里面鼓捣了一会,再出来时便提著一个黑布包裹,丟给陈阳。 “竹简自己拿,其余的东西都在里头。” 陈阳早將那春秋竹简捉在手中,从老独眼手里接过包裹,粗略地扫了一眼,便將竹简也塞了进去。 “……” 老独眼看著陈阳皱起眉头,仿佛对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碍他的眼。 “还不走?站在这干嘛!” “不是吃饭吗?” “没饭吃了,棺材本都赔给你了,走走走!” 老独眼不由分说地將陈阳推出门外,隨即將门牢牢关好。 转身过来的瞬间,面上的气恼已经烟消云散,若有所思地望向天空。 刚刚故意將陈阳赶走,也是老独眼害怕自己因心软而反悔,毕竟那个地方有多凶险,只有去过一趟的人知道。 “老猴子,別怪我狠心,瞎子我也没几天好活了……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你这徒弟一切顺利、逢凶化吉……” “只是,这小子说的寻龙诀是什么东西?我们摸金校尉的根本,是《撼龙经》与《疑龙经》啊……” 陈阳被老独眼赶了出来,也不气馁,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背著行李出发,赶在日落之前出了城。 在城门值守的恰巧是昨日那群士卒,见到陈阳並不为难,照例收了几枚铜板后便放过了他。 陈阳能拿到这么些东西,其实已经不亏,这趟应天府他本来就是要去的,袁公的骨殖还在他的怀中,而这位老人家恰巧便是应天府人士。 巧了不是。 同样是叶落归根,老独眼想要趁还能动弹的时候回到北地,陈阳又何尝不想將师父的骨殖送回家? 至於那埋葬关羽身躯的无头林,既然收到消息,必然是要去探一探的。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不去高坟大墓之中找不死药的线索,难道只在乡野间倒些金银財宝? 那不是白来这世界一遭。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哼著一曲定风波,陈阳拄著熟铜棍的身影在道路上渐行渐远。 ———— 由洪州府去往应天府,最快方法是先北上至彭泽,再乘船走水路沿江而下。 如今正是汛期,水流湍急,虽然容易翻船,但乘船的速度也是极快。 陈阳离开洪州府后一路向北,他身强体壮,脚力远超常人,虽比不得日行八百里的神行太保,但不过几日,就已来到了东接彭泽的庐山附近。 正是在此地,诗仙李白留下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千古名篇。 不是每个人都有李太白的文思与浪漫情怀,远远地望著飞溅的瀑布,陈阳虽然也为其壮丽所倾倒,但刮尽了肚子里的墨水,也凑不齐一句完整诗歌。 “我就知道,文人骚客不是那么好当的。” 放弃了题诗的陈阳感慨了一句,低头狠狠咬向烤得金黄酥脆的狗腿。 “太瘦了,还是肥点才好吃。” 熟铜棍就在脚边,上头仍残留著斑斑血跡。 仅著一身单衣,陈阳也不觉得寒冷,他的隨身衣物都已洗了乾净,正掛在树枝上晾乾。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他打算在这休息一天,再去彭泽的渡口处搭船。 一边吃著烤肉,陈阳一边看著老独眼送给自己的《葬法倒杖》。 这卷摸金校尉的秘传,也不知是谁写的手抄本,字跡写得跟狗爬似的,好在勉强能分辨。 《葬法倒杖》並非什么修仙典籍,而是中古一位风水大家杨筠松的作品,此人在黄巢之乱时,窃取禁中玉函秘术逃走,后来居住在虔州,择秘术精要编纂为书。 其中就有《撼龙经》、《疑龙经》、以及《葬法倒杖》。 《葬法倒杖》共有六章:认太极、分两仪、求四象、倍八卦、倒杖十二法、二十四砂葬法,专讲寻龙定穴中的“定穴”二字,阐述了下葬方法及各种讲究。 “老小子果然留了一手,只把定穴教我……” 翻开书,仅仅是看了个开头,陈阳就觉得脑袋疼,一股睏倦劲涌了上来,令他直打瞌睡。 读书,真是太辛苦了! 强行忍住困意,陈阳从怀中取出重瞳珠,看向《葬法倒杖》。 登时,不仅字跡清晰许多,就连看过的句子也仿佛一个字一个字地印在脑海里,连同意思在內记得清清楚楚。 “好宝贝,要是早有这东西就好……” 第8章 庐山脚下 庐山向来是歷史名胜,风景秀丽,常有各地游学士子前来观览,世家大族也往往於此地留有別院。 陈阳休憩的地方是条不小的溪涧支流,距离庐山尚有一段距离,就在他看书的时候,路旁传来了车马声。 前有数人骑马,后有数人横刀,被围在中间的僮僕侍女则各持仪杖,缓行之间森然有度,衣著多为青绿二色,款式简约大气,拉车的高头大马则浑身无一根杂毛,颇为神骏。 当年中古时期黄巢之乱,不仅令杨筠松趁机拿到了禁中玉函秘术,紧隨其后的近百年乱战,无数郡望世家、豪族门阀更是被连根拔起。 如今这些勛贵世家,到底也没传承太久。 一支车队果然停在陈阳不远处,似乎也是要歇歇脚,队伍中的僮僕侍女立即便忙碌起来,几个拿著器皿前来打水的人,还刻意绕到了陈阳的上游。 “……” 陈阳见怪不怪,只旁若无人地侧臥於青石板上,边晒太阳边看书,他在心中对所谓尊卑並不看重,更不在意此世礼法,所以没有躲避的意思。 昼伏夜出,令陈阳的外表较常人白净得多,深秋时节仅著单衣亦面不改色,加上地上那根颇有些分量的熟铜棍与手中书册,显得文武双全、胆魄十足,引得那些僕役屡屡侧目之余又不敢冒犯,一时间相安无事。 取好水之后,僕役们便在一旁生火烹茶,他们不去周围捡乾柴枯叶,而是取出了自带的银丝炭。 此物只能用上好的五十年份樺木才能烧出,等閒人消受不起,倒是坐实了车队主人非富即贵的身份。 不多时,茶煮好了,一位身著绿衣的侍女捧著一杯茶,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来到陈阳身边,以吴儂软语道: “这位道长,我家主人请您喝茶。” 侍女面容清雅、眉目如画,杯盏之中茶汤呈琥珀色,淡雅清香。 出门在外,相逢即是有缘,若是不接別人敬的茶,多少有些看不起人。 陈阳不怕事,也不愿惹事,何况正好有些口渴。 “如此便多谢了。” 陈阳起身接过,“在下陈阳,不过一介山野散人,不敢称道长。” 虽然他以搬山道人自居,但根据先人笔记之中所载,只有达到所谓“通法”境界,才真正有资格被称为道士。只是如今灵气枯竭,已变成是个修道者就敢自称道长真人,是个禿驴就敢自称和尚高僧的世道。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茶水尚且滚烫,陈阳接过之后就將其顺手放在一旁。 使用重瞳珠颇耗精力,他感到有些疲乏,便將《葬法倒杖》先收进怀里,闭目休息。 大约过了半刻钟,忽然,最大的那架马车不断震动,似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紧接著,那名奉茶给陈阳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下马车,去后方请了位挎著药箱、大夫模样的人过来查看。 大夫上了马车一会,很快便摇头嘆气地走了下来,侍女见状,眼睛当即就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滚。 陈阳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这一切,將茶水一饮而尽,再用重瞳珠远远地看向那辆大车,只见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断从缝隙之中露出,似乎有什么不祥之物在其中作祟。 虽四处奔波多年,但他只懂些治疗跌倒损伤与解毒的医术,疑难杂症自是治不好,可若是对付邪秽之物,那就有的是办法。 “此去应天府,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关隘盘查,若是能够搭上这人的关係,倒能方便许多。” 思虑至此,陈阳便转身从桃木匣中取出一个贴有“清心”二字的小瓶,再拿起茶杯,摇摇晃晃地走向绿衫侍女。 几个膀大腰圆的青衣家丁见状,抢先迎了上来,拔刀挡在陈阳面前。 陈阳不卑不亢,声音洪亮:“在下身无长物,便以这清心丹报答你的茶水,你家主人似有不虞,將此药和著清水服下,或可缓解。” 眾护卫只是冷笑,“秦先生乃是庆仁栈的坐堂大夫,他尚且对公子的急症没有办法,你这野道士还敢卖弄?” 陈阳对这些人的白眼视若无睹,他淡定地站在原地,將手中药瓶与茶盏摊在手上。 机会他已经给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对面这人如何选择。 绿衫女子见状,唯恐外头的喧譁令车中那位公子的症状加重,於是急匆匆地上前接过,低声道了声谢,转头走到挎著药箱的大夫面前,先將清心丹递给了他。 大夫將瓶塞取下,低头嗅了嗅,面露疑惑。 “咦?” 绿衫侍女急忙问道:“秦先生,怎么样?” “多是些常见的安神药材,倒也符合药理,只是……”秦大夫面露难色,“恐怕没有用处,不过服用此药,对公子无害。”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显然车厢內的公子病得不轻,绿衫侍女一咬牙,抱著试试的心思,从秦大夫手中拿回清心丹,转身又上了车。 陈阳已在家丁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也没有走远,继续盘坐在那块青石板上,任凭这些隱有杀气的家丁拔刀將自己围住,在刀光闪闪间低头看起了《葬法倒杖》。 他刚刚给出的清心丹,是搬山道人常用的药丸之一,有酸枣仁、合欢皮、琥珀、硃砂等材料,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种,便是一点点磨成粉的桃木屑,且必须要先製成桃符,画上“神荼”、“鬱垒”二神模样之后,再磨成粉入药。 万物相生相剋,桃木本就有压邪驱鬼的作用,而神荼与鬱垒则是古老门神,传闻把守鬼门关的正是这二位。 故清心丹克制妖邪,便是取桃木之性,借二神之灵。 若是曾经,陈阳必然是要亲眼看过那位公子的症状后,才敢用药,但如今有重瞳珠在手,就不用太麻烦。 如此,亦能显示出他的手段。 果然,未过多久马车便安静了下来,隱隱间听得有人在小声说些什么。 未过多久,当那名绿衫侍女再度来到陈阳面前,脸上愁苦之色稍减,眉眼之间却依旧有著忧意,躬身施礼: “奴家是魏国公府的绿萝,今日多亏道长相助,我家主人已好了许多,想请您上车一敘。” 陈阳才不管什么国公不国公,他淡淡地问道: “你家公子有没有伤到腿脚?” 绿萝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自是没有。” “那么……”陈阳面不改色,“就叫他自己过来吧。” 此言一出,周边的家丁登时大怒,稍有缓和的局势又变得紧绷起来,绿萝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瞪大了眼看向陈阳。 “道长或许没有听清,我家公子乃是魏……” “我知道。” 陈阳打断了绿萝的话,“中山王的后裔嘛,但那又如何?即便那辆车上坐的是天王老子,若是想要保住性命,也得听我一言。” 第9章 国公庶子 並非陈阳狂悖,而是他另有计较。 国號虽不是“明”,但如今大吴立国已有三百余年,中山王一系子孙眾多,甚至於北方燕朝也有一个定国公的位置,可谓枝繁叶茂,於南北二京都是一等一的奢遮人家。 这位病了的公子確是魏国公府的贵胄,但观其排场,將刻意低调的可能性也考虑在內,依旧不会是嫡出的小公爷,否则不会被区区邪物折腾成这样。 第一代魏国公,死后曾被追封为中山王,是太祖洪武帝亲口称讚的军功第一,御赐丹书铁券,其嫡系后人的排场再低,亦不会低到哪去。 若真有精锐甲士隨行扈从,陈阳绝不会如此容易就能靠近。 若只有一个魏国公府的名头,嚇得到那些凡夫俗子,独嚇不到他陈阳。 有本事的人多少有些性格,那些贵人又见多了卑躬屈膝的人物,面对他们,架子越大,反倒越容易令其信服。 绿萝匆匆离去,又返回了马车上,向其主人回话。 “……“ 陈阳心里有数,清心丹只能起到缓解作用。 这公子若是不愿意为保命下车,那么若是短命而死,亦怨不得他陈某人。 终究还是性命要紧,未过片刻,那位公子在绿萝的搀扶下,晃悠悠地走了下来。 只见其面色苍白、脸颊深陷,走起路来腿肚子直颤,虽然身著锦袍,精气神却远比不得身边的僕役,一看就是酒色无度,被掏空了身子,这才使邪气发作得尤为厉害。 恰巧日过中天,午时的阳光直射下来,有种別样的温暖,病重公子的双颊在阳光照射下顿时有了些血色,腰板也直了起来。 越是靠近陈阳,公子的精神也就越好,等走到跟前时,虽然仍旧虚弱,却不再是之前那副行將就木、隨时可能咽气的样子。 “!” 他似乎是有些诧异陈阳的年轻,愣了片刻后示意绿萝鬆开搀扶的手,朝著陈阳拱手施礼。 “在下徐弘远,多谢道长赐药。”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好名字,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陈阳点了点头,“想来,徐公子如今应该明白了我为何让你下车。” 周遭的护院家丁惯会见风使舵,见陈阳受到徐弘远的礼遇,连忙將刀剑收了起来,向后让出位置,面上露出討好的神情,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样。 “当然明白。” 徐弘远忙不迭地点头,“经日光这么一照,我身上已不再发冷,也有了力气。” “你身体太过虚弱、被酒色伤了根基,再加上邪气入体,所以非药石可医,服用清心丹后只可暂时將其压制,而午时阳气最盛,阳光可助你將其驱散。” 陈阳用重瞳珠看了看徐弘远,又看向马车,见邪气如故,又道:“邪气已进入肺腑,需要慢慢调养才可康復……还有,那作祟的邪物仍在你的车上。” 一旁的秦大夫见徐弘远突然好转,本来百思不得其解,听到这番话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汤剂、针灸、推拿都对公子没什么用处。” 听到马车上有脏东西,徐弘远与绿萝都是面色一变,露出惊惧表情。 世人多迷信鬼神之言,一想到可能一路上都有邪祟相隨,徐弘远好不容易站直的身子差点又倒了下去。 “你最近是否新得了些物件放在车里?” 听到陈阳询问,徐弘远略一思索,露出为难之色,“……道长,我素爱玩些古董,最近又从各友人处搜集了不少,此次因为患病而来庐山別院疗养,所以全部都带在车上。” ……果然是高门大户。 “那就简单了。” 陈阳冷漠道,“既然分不清是哪件,乾脆就將那马车也连带上,一起用火烧了完事。” 他才懒得一件件甄別祛邪,没那閒工夫。 徐弘远回头看向自己座驾,这车是用重金请能工巧匠混合沉香木打造,辅之以鎏金装饰、精致雕纹,便是车內铺垫也都是上好蜀锦,实在令他难以割捨。 “……道长,有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 陈阳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整辆车都沾染了邪气,你若是想害谁,就让他替你照料这车吧!” 旁边的人听见这话,登时胆战心惊、面色发绿。 “唉……” 徐弘远看向周围一眾僕从,见眾人都是躲躲闪闪的模样,狠狠一跺脚,下了决心:“就听道长的!” 说完,他仿佛被抽了骨头般地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被绿萝眼疾手快地扶住。 周围人赶紧分工,有的去寻找柴火,有的上前先將拉车的骏马解开。 只见那些高头大马才脱离韁绳,就迫不及待地跑向一边,畏畏缩缩地看向后方马车,表现出害怕模样。 眾人见状,越发对陈阳的话深信不疑。 ———— “我……我的宝贝呀!!” 火焰升腾而起,眼见得一车宝贝即將化为飞灰,徐弘远不忍地转过头,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直到傍晚,整辆车才燃烧殆尽,眾僕役在清扫灰烬之时,意外发现一座前朝以骨瓷打造的观音像,面上有两条血泪。 眾人连忙唤得陈阳前来,后者见状,一棍就將其砸成碎片。 徐弘远得脱大难,立即觉得清爽了许多,为了报答陈阳,他决定也在这溪涧旁休息一晚,设宴款待。 陈阳除却不喝酒外,荤素不忌。 隨侍徐弘远的厨子手艺不错,更有数只军山湖的肥蟹,令他胃口大开。 “没想到这观音像竟如此邪门,真是多亏道长了……略备薄宴不成敬意,道长多用些。” 徐弘远胃口不佳,面前的菜餚只动了几下就放下筷子,赔著笑脸:“我听父亲说过,有军中健儿一日可食饭数斗,穿两套甲冑飞奔亦快如骏马,可开十五石强弓,膂力惊人!今日见到道长,方才相信世上果然有这等壮士。” 徐弘远因为体虚饮不得酒,以热茶敬了陈阳一杯,又问:“我看道长准备了些行装,不知是要去哪?” 陈阳抬起头来,擦擦嘴角,“受人所託,正要往京城一行。” 徐弘远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倒是巧了,我便是要回应天,怎知途中重病,本想在庐山休息一段时日,如今身体已好了些,愿与道长一起回返,如何?” 一边的绿萝见徐弘远还未康復又要启程,正要出言劝阻,却被对方用眼色阻止。 徐弘远考虑到,他这一趟本是去龙虎山正一观上香,虽然身体出发时略有不適,但也不大在意,谁知返回时险些丧命。 如今好不容易抓住陈阳这根救命稻草,哪里肯轻易放弃? 他此行没能见到张天师,但正一观那么多的法师却也没发现古怪,原因不外乎两种——要么,这名为陈阳的散人比张天师的弟子都厉害;要么,就是正一观刻意忽视自己的问题。 无论答案怎样,他都不能就这么坐视陈阳离去,必然要紧紧抱住对方大腿。 第10章 舟车劳顿 陈阳与徐弘远一拍即合,当即就有僕役帮忙將陈阳的行李搬到车上。 东西看上去不多,只有桃木做的大工具匣,塞著几件换洗衣物的包袱,还有那根拆去了钢叶、外表只是熟铜棍的旋风铲。 工具匣是袁公在世时亲手做的,他老人家不仅倒斗是个好手,木匠手艺也是独到,有个諢名叫做“赛鲁班”。 这木匣共分为好几层,完全展开后可以变成小型的工具台,机括精巧、构造结实,那根看似纤细的熟铜棍,则要两人合力方好抬动。 僕役们亲自体验了行李的份量,看陈阳的眼神也就越发敬佩。 旁的不说,有这膀子力气至少能在军中混个百户,且不是糜烂不堪的卫所兵,是精锐禁军。 既不喝酒,宴席也就早早散了,徐弘远称自己与陈阳一见如故,为方便晚上继续攀谈,盛情邀请陈阳同榻而眠,实际不过是被嚇破了胆子,不敢离开陈阳身边。 陈阳心知肚明,他没有拒绝对方的请求,只嘱託那些僕役不要私自打开行李,否则自担后果。 嚇住了僕役后,陈阳便与徐弘远一齐上了新空出来的大车,隨便找了个地方將睡袋裹在身上。 他虽是山野散人,自有搬山道人的驱虫秘药,身上连半个虱子都未曾有过,今日还在溪涧里洗了个痛快澡,比这位国公之子都乾净。 若是蓬头垢面之人,也不可能被高看。 借著烛光,陈阳又翻起了书,只是没有看枯涩的葬法,而是查阅起了老独眼的笔记,当话本故事看。 他也没手机可玩,只有看书这么一个消遣。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徐弘远连日来受邪气侵扰,又是发热又是心悸,噩梦连连,早已疲乏得狠了,上车后入睡得比陈阳还快些,几乎是沾著枕头便昏睡过去。 侍女绿萝仔细地给这位公子盖好被子,又怕其受寒,再压上了一张厚实毛毡,对背朝著自己的陈阳深深一福,也自行去休息了。 一夜无话。 这觉睡得徐弘远浑身舒坦,他直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多日未曾睡这么一个好觉,令他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醒了?” 陈阳仍旧在看书,头也不回地道:“公子睡得可好?” “好,好极了!”昨日的种种仿佛噩梦,如今终於梦醒,徐弘远毕恭毕敬地以师礼对待陈阳,“道长再造之恩,必不敢忘!” 陈阳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既然醒了,便儘快启程吧,我去金陵还有要事。” 徐弘远眼珠子一转,如今他灵台清明,脑子倒是比之前更好使了,为了笼络陈阳,便拍胸脯道:“我来为道长驾车!” 他记得昨日陈阳曾说过,午时晒晒太阳对驱散身上的邪气有好处,如今虽然没到午时,去车外晒晒多少也该有些用处。 徐弘远走出车厢略微洗漱后,挤到前头与车夫並排坐在一起,倒是险些將车夫嚇一跳,好说歹说才被安抚下来,而徐弘远则手上拿著根马鞭隨便晃晃,便当做是驾车了。 车队缓缓行走,两天后,来到彭泽渡口准备登船时,前来例行查验的军官只过来看了一眼,便面色大变,差事也不应付一下,赶紧地就放人通过。 手下的兵丁问他车中到底有何贵人,居然把他嚇成这个样子,军官只害怕地道:“我也不知是谁,但是国公之子亲自为他驾车!” ———— 从彭泽出发,经湖口而入大江,借著东去的滚滚之势,速度果然迅捷。 陈阳坐著魏国公府的大船,一路好吃好喝,终於来到了应天府西北的浦口。 这些天里,徐弘远刻意在他面前忙前忙后,得了閒工夫就到甲板上晒太阳,在充分锻链后確实健壮不少。 船只靠岸后,立马有人赶往魏国公府寻人前来迎接,而徐弘远则拉著陈阳,怎么也不肯让他离开,苦苦哀求,拍著胸脯道: “道长初来应天,便让我一尽地主之谊。我人微言轻,虽不能安排道长住到府上,但应天大小道观无数,只要道长看得上眼,儘管去借住,一应销都由我负责。” 陈阳倒是不想再与这国公之子有太多纠葛,他此来目的一是为了埋葬师父骨殖,二是为了探访那埋葬关羽身躯的无头林,不好与这官面上的人物扯上太多关係,只冷漠道: “我生性喜静,不好繁华,还是就此別过吧。” “別啊!” 徐弘远自知是个庶出的酒囊饭袋,继承爵位无望,现在仗著父亲的照看,还能做个浪荡公子逍遥几年。 等到兄长承袭爵位,他分家出去另过之后,怕是就没现在的好日子。 既然文不成武不就,修道,或许是条路子?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经歷了一回生死,珍藏又被大火焚毁后,他倒有了些觉悟。 虽然不知陈阳到底是哪一处的高人,也实在太过年轻,但有些真本事是肯定的,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国公府的庶子,哪里又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偌大一府的荣华富贵现在是他老子爹的,未来是他大哥的,但唯独不会是他的。 眼见得陈阳就要离去,徐弘远心一横,竟咬牙道:“我有向道之心,若道长不弃,愿拜为师!” 绿萝在旁听到这话,掩著嘴直呼不可。 “嗯?” 徐弘远面相比陈阳还大几岁,如今突然拜师,並没能感动陈阳,反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我自己才刚出师,他怎么就上赶著来拜师了? 本来只想搭个船,没想到惹来了块甩不脱的狗屁膏药,有这么一位贵客在旁,必然放不开手脚。 虽说倒斗確实需要帮手,但堂堂国公之子,即便是庶出,又怎么可能跟著自己吃这碗饭? 他陈阳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是见不得人的旁门左道。 一旦走漏风声,魏国公的脸面何存?怕是要被朝廷派遣精骑,漫山遍野地追杀。 想到那个画面,陈阳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委婉地提醒: “我这一门名不见经传,都是些道行微薄的乡野散人,风餐露宿,散漫惯了,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必然不能承受。若真有向道之心,不妨拜入其他山门。龙虎山、茅山、阁皂山都是南方道门祖庭,你贵为国公之子,想来不会被拒於门外。” 不说龙虎山还好,听到龙虎山这三个字,徐弘远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能行,我可以,不就是风餐露宿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表决心,他立即把身上的锦袍脱下,结果反因为江上寒气太重,被冻得瑟瑟发抖。 就这样的体质,又能干些什么? 陈阳大步绕过徐弘远,拄著熟铜棍,背著桃木匣,自行下船离开。 围观眾人对他颇有敬畏,也不敢阻拦,主动让出道路。 第11章 南京应天府 东南一地气象万千,京城应天府独占魁首。 陈阳才刚上岸,周围就已经非常热闹。 只见渡口停满了大小船只,街头人来人往,商铺之中各类珍品琳琅满目,食摊酒肆则散发出诱人香气。 街面上,顽童们嬉笑著追逐打闹,士子们高谈阔论、吟诗作对,又有如似玉的女眷三两成群,以吴儂软语轻声交谈。 好一派繁华景象。 大吴定都应天已久,中间虽在燕王割北自立后偏安於东南一隅,这里也仍旧是整个南朝的精华所在。 仅仅只是浦口一处,就已比其他地方的府城更繁盛。 陈阳穿著一身麻布道袍,又背著个大木匣,在人群里不免显得有些显眼,才走了几步,就有好事顽童饶有兴致地跟在后面。 这些娃娃倒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看著陈阳眼生,又是个年轻道士,不免有些好奇。 他们之中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只堪堪比地面高出一截,面上还掛著鼻涕,长得都还算白净。 走著走著,陈阳忽然停下,嚇得顽童们作鸟兽散,但又没有跑远,只躲到了一颗大榕树后,探出脑袋好奇地向外看。 “来。” 陈阳在褡褳里掏出几块用纸包著的龙鬚酥,都是他顺手从魏国公府车队那里拿的好物。 隨便打开一块,只见其色泽乳白、细丝万缕、层次清晰,放入口中甘甜酥脆。 “树后面那几个,想吃不?” 顽童最是嘴馋,如今看到国公府上的珍品,各个眼睛都发直,口水差点流了出来,个个忙不迭地点头。 “那行,我来问,你们答,一个问题一块酥,拿到手自己去分。” 除却城狐社鼠,就属走街串巷的孩子消息最为灵通,也最容易满足,时常被有心人发动,说些讖语童谣。 依靠酥,陈阳轻鬆问到了袁公故里所在。 那地方距离浦口不算远,几个拿到了酥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在前面给陈阳引路,又蹦又跳。 到了地方,已经吃完了龙鬚酥的几个孩子也没离去,而是眼巴巴地看著陈阳的褡褳,后者故意板起脸来,顿了顿手中熟铜棍,才將这几个馋猫嚇得跑开,远远地做著鬼脸。 陈阳知道无头林一地十分凶险,决定先把袁公的骨殖安葬好,再去一探究竟。 袁公也是从小就离开家在外闯荡,至少五六十年未曾回家,便连乡音也忘了个乾净,早记不得家住在哪、门朝哪开,更不知是否有亲人在世。 他只记得住处距离火神庙不远,附近有一棵树冠大如伞盖的梧桐,幼时曾经常在那里乘凉玩耍。 在一次说笑谈天时,袁公无意间提起,百年后希望葬在那棵大梧桐树之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其实应天府种植梧桐树由来已久,早在洪武朝时,定都於此的太祖便命人广植此树,而在陈阳的世界,则传说这里的梧桐是某位头禿了的千古完人为取悦其夫人而栽种。 陈阳四下张望了一番,心想若是那颗大梧桐树还在,只怕早长得更加高大,应该很是显眼,但找了一圈,却未曾见得什么大树。 找到一位鬍鬚都已霜白的佝僂老人,细心询问方才得知,原来十余年前確有那么一棵树,只是被城中的贵人看上了,被连根刨起做成木料,如今只留下一个大坑。 老者用拐杖点了点远处,道:“喏,就是那里。” 放眼望去,陈阳只能见到一个杂草丛生的大坑,里头的青草已有腰那么高,果然是物是人非……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不得长生,终究不过一捧黄土。 陈阳黯然了一会,便告了声谢,拜別老者后寻了一安静地方等到晚上。 將九片波浪般的钢页装到熟铜棍前端,陈阳以旋风铲在大梧桐树的旧地打了个深洞,趁著夜色將袁公的骨殖放入其中。 “师父,你回家了……” 拜了三拜,放下这心头重担,感觉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应天府毕竟是天子脚下,法度森严,住店通行都需要验明身份,且夜间实行宵禁,不时便有打更人或者巡夜官兵经过。 若无公事在夜间行走,必然会被抓去问罪。 锦衣卫在太祖末年就已废除,后来为了应对不法事,庙堂又专门搞了个六扇门,专管侦缉,里头充斥著密探高手,江湖中人往往谈之色变。 陈阳早在白天就將附近的地形摸熟了,很轻鬆便躲过巡夜的官兵。 他並没有去城中那些无家可归者聚集的地方,因为他知道,其中必然有官府的“鉤子”,也就是所谓“眼线”。 陈阳是个生面孔,在那里很是扎眼,少不了被人盯梢。 没有身份难以住店,度牒又是假的,亦不能去道观投宿。看似走投无路,实际却有一个好去处——漏泽园。 漏泽园是官府所置,专用於暂时安置那些无主尸体,同时也是验尸之地。 寻常人多是怕死的,更何况停留著无数尸体的阴地? 因而,漏泽园內绝对冷清。 这处漏泽园並非在京城之內,也欠人打理,如今早就荒废,几间房子空空荡荡,至多不过有几口废弃的空棺材,常人路过,都是远远地绕著走。 即便是陈阳的同行,大多也都会避免选择这类场所存身。 只要愿意多些钱的话,总是能找到住所。 但搬山道人自有手段。 漏泽园內,莫名比其他地方阴凉许多,在这微寒中,陈阳满意地点点头。 少有人打扰,又足够僻静安全,这里就是他在这应天府,比较理想的过夜之处。 在阴气森森的屋內,他先拿出墨斗在地上弹了四根方方正正的直线,形成一个矩形模样,借著重瞳珠,陈阳能够看到乌黑的邪气登时被墨线隔开,从而分割出一块乾净的区域,与周边的环境一比,显得涇渭分明。 这还不够,接著,陈阳又用秘制的驱虫药沿著墨线又洒了一圈。 气味瀰漫,只见躲在屋內阴暗处的蛇虫鼠蚁立即从藏身之地冒了出来,忙不迭地朝著外边跑去。 黑的红的的,数量之多,成百上千,直令人头皮发麻,体现出驱虫秘药的神效。 漏泽园之內看似处处可怕,但经由陈阳开闢之后,仅这一处,已很安全。 如今灵气稀薄,所谓修行至多也只能强身健体,又哪里来那么多厉鬼索命?若隨便死个人就能变作厉鬼,这么些年,这世界之中的邪祟早比人多。 人心之毒,胜过鬼怪多矣。 “明天先去市场上搜集些材料,再去无头林附近转转,看看情况。若是拿得到东西就拿,拿不到就润,命最要紧。” 心中定好计划,陈阳见时候已不早,便將睡袋內的机扩打开,支成一个小帐篷的模样,钻进去安歇。 第12章 玄武湖畔 常人若在漏泽园过夜,心惊胆战之余,未免夜不能寐。 只是陈阳早已习惯,睡得很是香甜。 翌日清晨,他早早地起身,略作洗漱后,先去集市上转了几圈,採买了些物资补充消耗。 这里南北货物齐聚,其中有不少难得一见的珍品,陈阳將自洪州鬼市处得来的两钱银子个精光之外,又搭上了老独眼给的盘缠。 好在,他还有更多自徐弘远这个大户手中取得的供奉,仍然是不缺销。 又在小食摊处吃了份有名的洪武爷套餐——其实也就是鸭血粉丝汤搭配几个芝麻烧饼,传说那位开国皇帝並不喜欢什么山珍海味,却唯独最爱这么一口。 既已用过饭食,再多买了几个烧饼充作乾粮,陈阳將集市上买的一顶草帽戴在头上,避开行人耳目,回到漏泽园中,將桃木工具匣展开为加工桌的模样,製作了些小玩意。 等过了晌午之后,他收拾好行李离开,专捡些僻静小路走,往玄武湖而去。 玄武湖为古秦淮水道遗留,通过金川河、珍珠河、秦淮河与长江相连,曾经的江东之主孙权在此检阅过水军,附近多有皇家园林。 时至傍晚,太阳逐渐落下,残暉散在水面上,化作金鳞般明晃晃的一片。 陈阳並没有心思欣赏美景,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无头林。 无头林的位置已被老独眼在其笔记之中標出,乃是位於玄武湖西面,也就是靠近石头城的地方。 隨手画就的地图,精確度当然不高,但大概方位已知,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老独眼曾说以王气镇压凶地。 王气,指的並非是当年江东之都建业的王气,而是金陵王气。 摸金校尉们认为,神州大地的全部龙脉都有著崑崙这么一个源头,而金陵,可说是这南京应天府的王气之源。 上古时期,楚威王熊商闻此处有王气,便於现今的石头城建造金陵邑,欲借之以图谋天下。 后来祖龙始皇帝一扫六合,巡幸东南之时,命方士將金陵王气斩断,自此王气离散,后续王朝只得另起都城,將石头城作为倚靠,直至如今。 应天府周边,最为重要的就是石头城,此处等同於整个京城的门户,是重军把守的要塞。 陈阳深知无头林必然不会距离石头城太远,否则借不到石头城的势;又不会距离太近,否则极容易引起夜惊炸营,那时满城军卒在发狂下相互攻杀,早不知死伤多少。 凶地位置若想要找得准,必然就得用到“定穴”的手段,也就是陈阳自《葬法倒杖》上学的那些东西。 也看了这么些天的书了,到底是骡子是马,早该拉出来溜溜。 重瞳珠妙用还有许多,譬如“王气”这类东西,陈阳至今不清楚到底是何形状,但整本《葬法倒杖》確实已经烂熟於心。 能够用出几分,就看个人能力。 有道是,寻龙或易,点穴更难;三年学得寻龙,十年学不得点穴! “穴场金鱼水界。圆晕在隱微之间者,为太极。上是微茫水分,下是微茫水合。合处为小明堂,容人侧臥,便是穴场……”嘴中念叨著认太极之法,陈阳拿出重瞳珠,“天下道理阴阳五行,阴阳五行不离一圈,这一圈者生死之窍,无论是怎么样的穴场,点穴开塋都会在太极晕中,也就是一个圈內。” 比起精熟的地师与摸金校尉,陈阳的眼力自然是不如的,但他毕竟有重瞳珠在手,努力辨认一通,折腾了许久,最终確定了方位。 那是一个低洼之处,往往被视作积阴蓄邪的不吉地。 “应当就是那里,这太极定穴法我算勉强掌握了,可惜还是没有高超的寻龙手段……当然,我陈某人也不会对龙脉一无所知。” “龙,是绵延不绝的灵脉,其形似龙;穴场,是龙脉结穴藏风聚气的宝地。以人来比喻,龙脉好比人体的经脉;穴场,便是经脉之中的窍穴。天仙地仙人仙,但凡占据一个仙字的,都与龙脉有关连,毕竟这仙字,不就是人与山么? 灵气聚而地势浮,所以有山,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者於山中修筑道场,使得龙脉被汲取成现在这副鸟样。 前人逍遥自在,哪管后人死活?这人吶,还是要懂得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 “仅靠龙脉想要成仙是不行了,所以才会有尸解仙出现,他们死后將肉身埋入灵穴,借不死药缓慢积聚生机灵性,最终產生某种玄妙难言的蜕变——精神不死,再生復活!这时间不是几十年,而是几百年、几千年、乃至上万年,其中不能有任何打扰。” “此方世界的人皆以为祖龙求长生失败而死,但我却有不同见解——所谓不死药本就是死后所用,或许祖龙在其地宫陵寢之中,正静静等待著蜕变。当其回归之日,全天下將再度匍匐於他的脚下,日月星辰亦將被其掌控。他会是最初的皇帝,亦会是最后的皇帝。” 陈阳想了许多,摇头摒弃杂念,集中精神。 “只专心先解决这无头林一事,此关若过不去,更没可能解决祖龙陵这个大副本。” 伴隨著逐渐深入,陈阳在心中生出些期待。 物极必反,否极而泰来,或许这无头凶地的绝境之中,会有著一点最为纯粹的灵性暗中孕育? 珍奇异宝,所处环境越是凶险,就越是容易保存下来。 “终於到了。” 陈阳面前的整个无头林,便是他方才所见的“太极晕”,而林中草树木,则如同老独眼所说那样,无一例外地都从顶上少去了一截。 “这种景象,倒有些像我那世界说的什么规则类怪谈……草树木虽然有灵,却比常人微弱太多,倒是更加容易受到外邪影响。” 在老独眼的笔记中,他的两位同伴也是被斩下头颅而死。 至於究竟是什么墓中不详,老独眼不能確定。 他回忆说,当时墓中本就昏暗,而灯又恰巧灭了,摸金校尉恪守“鸡鸣灯灭不摸金”的规矩,於是立即便与同伴往外撤,最终还是出了事。 那是在退出去的墓道上,隱隱间仿佛能够听到士卒在后面追逐他们,便连身上甲片碰撞所发出的声响,也是清晰可闻。 已经死去千百年的战士就像是復活了过来,於刀光飞舞间,轻易斩下老独眼两名同伴的人头。 老独眼的头上虽然也挨了一刀,却幸运地没有被斩去头颅,因为懂得些轻身功夫,他及时地钻入了盗洞,但一条腿还是来不及收回而被斩断,自此又瞎又跛。 “……” 陈阳打起精神,小心翼翼,一只脚踏入了无头林內。 也不知道是否错觉,他立刻就觉得脖子有点发凉。 第13章 无头凶林 这地方確实邪门。 不忘谨慎,陈阳立即將重瞳珠掏了出来,透过这东西看向四周。 倒也没发现什么古怪,只见到周围多是些柏树,除却顶部少去了一截外,树皮上密密麻麻地扭著许多个圈,仿佛是转著往上生长,偶尔还会有几个向外凸出、如人眼一般的瘤子。 被这东西盯著,就仿佛真的在被什么人看著一样。 但若只是如此,还远不足以嚇唬到陈阳,白毛粽子他尚且能掰腕子,几棵鸟树又有什么好怕? 深吸一口气,平復住呼吸,舌顶上顎,保持著灵台的清明,陈阳浑身的肌肉微微收紧,又保持著一定的放鬆,只是將手中熟铜棍攥得更紧了些。 继续向前,穴位只在太极晕之內,此处尚是边缘,还需要更加深入。 每向前一步,陈阳必然要用手中熟铜棍戳一戳脚下地面,以防止有什么陷阱或危险;在进入灌木或者草丛前,亦会提前用棍子先撩上那么一下,如此一来,若有什么东西潜藏在草木里,便有可能会被惊动而提前暴露。 “怎么样?……” 再向前行,隱隱约约见到微弱火光,透过树叶缝隙传来。 侧耳倾听,似乎还有人在说些什么。 陈阳抬头看向月亮的位置,確认此刻已是丑时左右,也就是凌晨一点至三点之间,深更半夜荒郊野外,什么人会在这里? “难道是老独眼笔记里那些復活的士卒?不对,这些人死了得有千百年,怎可能活得过来?何况粽子也没法说话,一张嘴气就散了。” 陈阳胆大心细,远远地就放轻了脚步,將那根熟铜棍也倒提在手中,朝前摸去,趁机搞清楚状况。 他如今在夜间也看得清清楚楚,大概是借著重瞳珠锻链出来了眼力,上前几步后,隔著一段不短的距离便见著了一个身材短小、面黑如炭的中年男人。 只见这人一身粗褐劲衣,腰上与袖口都扎著牛皮袋子,显得极为利索,手中抓著根绳子,於绳子末端还繫著个铃鐺。 “果然是同行,倒是撞上了。” 陈阳知道,那个铃鐺的芯早被取下,更不会响,只是用来传递消息的道具,在绳索两头分別繫上了一个,是利用声音在固体之中好传播的原理。 会用上这玩意,便意味著地下有个较深较大的墓穴。 刚刚陈阳听到的声音,多半就是这黑脸中年正在用简陋传声器与盗洞中的人交谈。 “懂得用这手段,便不是无知外行,显然是有经验的。只是这里地形低洼,背有破军山,分明绝户坑,一般绝不会有人葬於此,他们是从哪得知下头有大墓的?” 好奇之下,为免惊动那黑脸中年,陈阳没有轻举妄动,只细细旁观。 他也並非存著什么黑吃黑的不良想法,只是不知这地方的深浅,既然有人愿替他做替死鬼帮忙先探,自然也求之不得。 或许是说完了话,黑脸中年便將铃鐺放下,稍微伸了伸手脚,一只手探到腰间扶了下,露出一把利刃的模样。 陈阳心中有数——隨身带著凶器,此人多半走得是卸岭的路数,不仅限於倒斗,同时也干剪径之类的行当。 倒斗的时候,下墓的人凶险难测,往往就需要有人在上头接应,如一根绳上的蚂蚱般串在一起,在遇到危险时好拉下头的人一把。 而且,若不是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也万不能將性命交给对方。 若是与陌生人合伙,那结果倒还不如独自下墓安全。 看这人年纪不小,下面那个多半就是其儿子,父子俩倒斗也的確往往都是儿子下去。 毕竟这世上多的是利慾薰心害老子的儿子,却少见忍心放弃儿子的老子。 “嗯?” 正细心观察,陈阳眉眼一挑,发现有些不对。 只见黑脸中年的神色忽然就紧张了起来,手中的绳索也剎那间绷得笔直,脚步一滑,险些被反拽到盗洞里头。 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拽他! 显然,这是极为危险的信號。 黑脸中年果然是个有功夫的,他双腿岔开,赶紧稳住了下盘,两脚几乎插进地里,將绳索末端卷到腰间后,便死死抓住不断使劲,身体顺势朝后倒去,接近与地面平行,宛如拔河一般的姿势。 如此倒是成功地止住了颓势,並一点一点地將盗洞下的人也拉了上来。 旁观的陈阳暗自点头,“反应倒是挺快,不过一张黑脸都憋得通红,看来是下了死力。” 眼见得绳索已接近全部拉出,黑脸中年刚要鬆一口气,喜悦还来不及浮现,表情已先一步凝滯。 从盗洞里出来,另一头繫著的倒的確是他那下去探墓的宝贝儿子,只是如今却变成了无头尸身。 一腔热血正如喷泉般从脖颈位置不断涌出,不仅染红了盗洞周边,更飞溅到了黑脸中年的面上。 点点滴滴,仿佛瓣。 “唉……” 陈阳微微闭上双眼,嘆了口气。 “惨咯……” 悲愴之下,黑脸中年无意识地鬆了力,却没有发现还有一只血跡斑斑的手,从盗洞下方探出,抓住了他儿子尸身的脚踝,猛地一拽! 两人腰间的绳索都未来得及解开! 黑脸中年面色大变,惊呼一声,来不及逃开,也根本没机会发力,瞬息间就被绳索连带著拖倒在地。 虽然及时用手抓住地面,五指抠出了数道深深缝隙,仍不免与儿子的尸身一起被拖回了盗洞之中! 形势急转,只在瞬息之间,便连陈阳也来不及出手相助。 未过多久,隱隱听得洞中传出一声极为悽厉的惨叫,当是那黑脸中年临死前的最后呼唤。 “血粽子!!!是血粽子!!!” 陈阳的面色严峻起来。 问题有一点点严重,他当然知道血粽子是什么玩意——就是风水穴位上尸变的粽子,比一般粽子凶厉得多,也强悍得多。 最主要是,即便不算老独眼那一波,这粽子今夜也已经见过血了。 杀过人、吃过人的畜牲比较凶狠,见过血的粽子自然也是大不相同。 “这就真有点不大好下手了。” 地下的怪物已被惊动,倒是不好立即下墓跟过去,而为安全起见,陈阳没有靠近这盗洞,也没有立即转身离开。 他仍停留在原地,只是已將熟铜棍横在胸前,若是疑似“血粽子”的东西敢从洞口爬上来,他倒是可以趁机弄明白这怪物的正体。 越是危险时刻,就越是不能慌乱失措。 陈阳的守候並非徒劳无功,未过多久,“噗”的一声响,从盗洞口飞出了两个黑影,落在地上后又滚了几圈,方才停下。 定睛看去,原来是两个惨白的头颅。 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无神,张大的嘴巴仿佛发声,面色扭曲惊恐,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言述的大恐怖。 第14章 將军冢 “这地下的粽子还是个挑食的,不爱啃脑袋?” 区区两个人头尚且嚇不住陈阳,只是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他极有耐心地站在原地,与那两死不瞑目的人头遥遥对视,动也不动,一直等到天边拂晓。 天亮之后,阳气滋生,万物復甦,不再是阴邪之物活跃的时辰。 这时,陈阳才慢慢走过去,站到那两个人头面前,先看了一眼底下的盗洞。 盗洞不大,基本只能容纳一人通过,周围的土壤还有些松,显是新挖的。 “两倒霉蛋也是刚来不久,结果没料到碰到个硬茬子,最后栽了……” 陈阳俯下身,查看起了头颅上的伤口——平整而光滑,能留下如此刀口,必然是难得利器。 “老独眼的材料里讲过,这无头林下的坟冢並不只埋葬了那位將军的身躯,更有与其一起遭到诛杀的將士。” 或许,可以称呼为將军冢? 那些千百年前的士卒,生前护卫在將军的身边,死后仍在地下护卫著他们將军的坟冢,斩杀一切敢於冒犯的鼠辈宵小? 听上去是个很动人的故事,但陈阳知道事实绝不会是这样。 据他所知,那些服用了不死药的尸解仙,才能真正復活。 粽子这玩意实际上,与死者本人关係不大,完全是死尸变成的其他怪物,並没有生前的记忆感情。 只是,若先人尸骨变成了粽子,与其血缘相近的后人亦会受到些许影响,出现各种不祥徵兆。 “白毛粽子只会硬邦邦地扑人,血粽子就能聪明到使刀的程度?” 不大可能。 陈阳相信地下绝对有怪物的存在,但对於那怪物是否真的就是血粽子,依旧持保留態度。 若要施展相对应的克制手段,首要问题是弄清楚目標。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根据目前的线索,仍只能说下面“疑似”有血粽子。 “猜测也是没用,不如下墓看看。” 摸金校尉號称鸡鸣灯灭不摸金,也就是在白天绝不干倒斗的勾当。 陈阳倒从没有这类禁忌,以往总在夜间行动的原因,也多是为避人耳目。 他不仅要下墓,还要先进一步將这盗洞扩大,好让更多的空气与阳光灌入墓中,这就需要挖出一个上大下小的口,因为这洞的形状如同喇叭又像漏斗,所以又叫做“开喇叭”。 从行李中取出九片波浪形钢叶,將其装到熟铜棍上,组装完毕后以机扩锁住,再转动摇杆,令钢叶登时如车轮般旋转起来。 这是陈阳的看家本领,技巧自然嫻熟,盗洞在飞旋的钢叶下迅速被扩大,未过一会,最外端便足以令两人並排进入。 这时阳光混合著空气从漏斗般的盗洞处钻进地下,为深埋千年的將军冢送来了一股久违的凉风。 陈阳站在盗洞口上,用重瞳珠朝下看去,只见一道石阶与两道暗红的血跡,至於尸首则不知所踪。 “这里就是墓道了,这盗洞是打在墓道上方,別处应该还有老独眼当年打的盗洞,而他的位置则是靠近陪葬墓室。果然,摸金校尉的位置定的还是更准。不过要我说,老独眼学艺毕竟还是不精,要是將葬法吃透,应该是打到主墓室的棺槨附近。” 就在陈阳评价的同时,伴隨著新鲜空气的不断洗刷,那些积累了千百年的阴邪之气也慢慢稀释流出。 稍有常识的倒斗人都知道,通过风之后,墓中危险、邪气也会隨之降低,至少不会因为缺氧而昏厥。 陈阳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是邪气,总之,在前辈留下的倒斗笔记里,一切可伤人致命的不可见外因都可大致归类为邪气。 在陈阳看来,细菌、病毒、微生物、坏死细胞之类或许都可以算在其中。 “风通得差不多了……” 陈阳估算了下时间,准备动手。 若是说他陈某人毫无畏惧,自然是骗鬼。 说老实话,这么些年,陈阳正经碰上粽子的时候,只有前段时间那一次,再往前都是袁公做主,而此君倒斗则向来是以求稳取財为主。 那些到手的钱財,除却日常销补充外,基本都用来买些珍贵的药材,熬製成一碗又一碗打磨筋骨、补气强身的药汤,但终究不能逆天改命。 欲成大事,须冒风险,不成功,便成仁。 目光灼灼间,陈阳主意已定。 他先將旋风铲上的钢叶拆下,令其恢復成熟铜棍的模样,然后將桃木匣先一步送进盗洞之中,自己在后边跟著钻了下去。 盗洞约莫有个十米深,他刚一落地,又是熟悉的森冷感觉扑面而来,令人汗毛倒竖。 地上的两道血跡已经乾涸,陈阳鼻尖轻动,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一直通向墓道前边某处。 “离得倒是不远。” 至於墓道,看似笔直,实际是一道向下的斜坡,陈阳如今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墓道中段,墓道口在他后方,离著还有些距离。 不知道这墓道到底有多长,更不知道最里头的主墓室又有多深,但眼前不算太远的地方便有一个难关。 那里有一座半开的石门,后头应该是一座墓室,或许昨夜那血粽子拖拽尸体时隨意了些,可见到地上的两道血跡在延伸至门后的同时,在石门上也留下一些。 无论藏著的怪物是不是“血粽子”,总之倒斗父子的两具尸身就在石门后方墓室里。 或许,袭击了昨夜那对父子的“血粽子”也在那,它就像个老练的猎人,等待著猎物一步步地进入陷阱。 半开石门中间黑黝黝的口子,后方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但既然已经下了墓,来都来了,回头路陈阳是绝对不会走的。 不管这鬼门关后头藏著什么妖魔鬼怪,陈阳都要过去看看。 墓道狭窄,熟铜棍倒是不好施展,陈阳便將其与桃木匣放在一处。 然后用帕子將脸一蒙,戴上牛皮手套,將一条绳索在腰间围了几圈后,復將飞虎爪別在腰上,又將墨斗別在另外一边。 抬起脚,一步一步轻轻地踩了下去。 墓葬大多位於地下,而从盗洞下来的光只局限於小块地方,所以进墓的人往往要带上灯盏之类的东西照明。 若是灯灭了,不管是出於什么原因,探墓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 陈阳看见了墓道边一个翻倒的烛台,其中烛火早已熄灭,想来是昨夜那对父子探墓时所用,因为被袭击而落下。 若是换做从前,陈阳必然也要点个灯什么的。 但重瞳珠用得多了之后,他在黑夜之中也可以视物,如此倒是可以空出一只手来,更好地隨机应变。 脚步再慢,终究是在向前,未过多久,陈阳就已来到石门前,血腥味骤然变得浓厚了起来,蒙著脸也闻得清晰。 若是门后有怪物,此刻,陈阳与其就只有一扇门的距离。 “……” 陈阳眯起了眼睛。 第15章 战马坑 静,太静了。 屏住呼吸后,陈阳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也仿佛雷鸣。 他努力用耳朵捕捉门后传来的动静,意外地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虫子在爬行。 陈阳还无法用重瞳珠透过石门进行观察,想要確认门后的情况,除了走进去外別无他法。 虽然隔著一层手套,但陈阳能够感觉得到,他的掌心在出汗。 都到这地步了,还能被这道门拦住? 不再犹豫,只是在进门之前,陈阳將腰间墨斗取下,在门前先弹了一道横著的墨线。 取直之线与邪祟之物天性相剋,若是等会有脏东西出来,这墨线可將其阻碍片刻。 將墨斗再次收好,陈阳伸出手,用力將大门推得更开了些。 即便动作缓慢而平稳,但积蓄了千年的灰尘,在开门的过程中仍是不免洋洋洒洒地落下,瀰漫於四周。 “……乌烟瘴气。” 蒙住了脸后,陈阳倒是不用担心吸入脏东西,只是可见度变得更低了,他赶紧后退几步,烦躁地挥了挥手,以让灰尘儘快散去。 警惕地等到尘埃落定之时,门后的一切完整地映入了陈阳的眼中。 那是一匹马。 確切地说,是一匹葬在坑中、却仍然还是站立姿势的巨大战马骨骸,只是这匹马未免太过高大、太过神骏,以至於虽然只剩下了森白骨架,却依旧气势凌人,仿佛隨时都可能活过来,用铁蹄碾压、踏碎面前的一切。 分明是战马,给陈阳的感觉却像是猛虎。 宽大的骨架,令人遐想其生前到底是怎样的神骏,马鞍上无数伤痕缺损,又表现出百战之后的雄壮沧桑,诉说著一个个血腥故事。 將重瞳珠凑到眼前,陈阳能见到马骨仍残留著暗淡的少许灵光,猜测它生前必然是极其少见的异种珍兽。 “魏国公府用来拉车的那几匹,就已是南边少见的大马,但与眼前这马骨比起来……差距简直就像小四和姚明一样明显。” 战马鼻骨处微微向外凸出,仿佛兔头,令陈阳瞬间联想到一个名字。 “果然是马中赤菟。” 將军冢的第一道墓门里,陪葬的是伴其征战一身的战马,这倒不甚稀奇,只是除却赤菟以外,此地並无其他马骨。 陈阳想了想,也就释然了,看眼前这情形,只怕任何骏马在赤菟身边都显得黯然失色,绝没资格与其並列。 就在赤菟的脚下,还有著一段碑文,大意是说赤菟在关羽被杀后绝食而死,江东之人感其忠义,將其葬在此处。 不过寥寥数字,根本讲述不出那英雄年代万分之一的壮怀激烈。 “可惜了,关二爷何等英雄,赤菟也是豪杰……唯有江东,是一群鼠辈。” 稍有知识的人都知道,因为羞与江东鼠辈同列的缘故,立国之初时,太祖洪武爷便將孙权治下的政权定为“江东”,从来不曾称为“吴”。 隨口感嘆了一句,陈阳並没有忘记正事,他四下里看了看,只见这第一间墓室里头除却赤菟马骨之外,別无他物。 而那两具还散发著血腥味的尸体,则已被推开的石门压在后头。 透过赤菟马骨向前看,又能见到一扇半开的石门,隱隱露出通向更深处的墓道石阶。 若无意外,后方应该还有更多的陪葬墓室,老独眼曾经打的盗洞也在那里,至於主墓室,则应该位於整个將军冢的最深处。 若是从老独眼的那个盗洞进来,便能够直接进到更深处,只是如此一来,也就错过了眼前这战马坑。 “江东鼠辈虽然偷袭並斩杀了关二爷,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这墓的规格还挺高……” 方才太过紧张,如今看来却是多余,这墓室至少目前看来是很安全的。 陈阳並没有急著继续前行,而是在墓室里四下查探起来,想要看看有没有“血粽子”活动的踪跡,也好从中获取些线索。 对开的石门共有两扇,分別压住了一具门后的尸身,陈阳来到其中一具尸身前,发现並非是见过的那个黑脸中年,而是昨夜曾被拉出坟冢的尸体,一个身材高大、穿著皮甲劲装的青年。 头颅与身体的连接处早已不再流血,只留下一个洞口,隱隱有白骨从中露出…… 这具无头尸身的骨架挺粗大,生前想必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手上虎口处更有握持兵器而留下的老茧,武艺应也不错。 除却脖子上挨的那刀外,这青年与其父的尸身就再也没其他明显外伤,这让陈阳有些许疑惑,並越发怀疑起所谓“血粽子”的正体。 先人的倒斗笔记里说得清楚,粽子这玩意是要进食的,人乃万物灵长,所以,人的血肉对粽子有极强诱惑。 若真是粽子,没道理將两份大餐拖回来后,就丟在这里弃之不理,自己却销声匿跡。 “既然你们折在这里,我也就不搬动了。” 陈阳並不打算將这两具尸身带走安葬,毕竟互相之间非亲非故,也实在不便,就连老独眼也只是委託陈阳带回摸金符,而不是两位老兄弟的尸骨。 就放在这里,等將盗洞堵上,石门关闭,想来也不会遭到啃咬。 死在要倒的斗里,何尝不是另类形式的马革裹尸? 思索片刻,陈阳转身去探更深处的墓室,却意外听到一阵奇异的声响。 他立马回头,只见到那无头的尸身忽然以手撑地,竟歪歪斜斜地直接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又诈尸了?” 当面诈尸的一幕早经歷过,陈阳自然也没有初见粽子时那么惊讶,只是觉得眼前这小子昨夜刚死,今天就尸变,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些? “……你好歹也在这处凶穴里积蓄个十年八年的邪气吧?” 虽然嘴上埋怨,手上早將飞虎爪抓住,与眼前这还没长出毛的粽子过上两招,想来不会太过困难。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此刻,昨夜那惨死的黑衣中年也同时蹊蹺地从地上站起,將无头的身躯从门后探了出来。 两个自脖颈以上空荡荡的无头粽子站在那里,令陈阳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生是一对,死也是一对,你们父子感情就这么好?上阵父子兵?” 双拳难敌四手,眼见要受夹攻,陈阳不再犹豫,转身向门外逃窜。 他记得清楚,这里是第一间墓室,再前边则是尚被封死的墓道口,所以只在身后有危险,从那盗洞逃出去便能安全。 先前弹的墨线,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陈阳很有信心,只要墨线將这两粽子稍微阻碍那么一下,以他的身手,足以从盗洞离开。 想到这,他回头向后方看,接著表情一滯,难以置信地露出惊讶表情。 先前弹在地上的墨线没有起半点作用,被那两个无头粽子轻易跨过,眼见就要追上来了! 第16章 无头尸 墨线也不怕,看来真不是血粽子…… 陈阳见对方越来越近,知道已来不及从盗洞离开,於是乾脆猛地向前一扑,並於半空之中拧过身,从怀內取出两颗黑不溜秋的圆球,向追赶而来的无头凶尸掷出。 这两颗东西名为雷火弹,內填火药,外用铅壳,同样为搬山道人秘传,如今使用的火药配比经过陈阳改进后,威力更强。 陈阳一共製作了五颗雷火弹,算是他此次前来將军冢的底牌之一,却没料到才刚下墓,就已被迫用出。 他手劲极强,两颗颇有些分量的雷火弹咻咻两声,径直打在两具无头尸的胸腹之处,在猛烈碰撞下立即爆开。 “砰!!!” 两次爆炸一前一后,因为间隔极短,声音反而夹杂在一处。 空间狭小,继而令爆炸威力更大。 火光闪过的同时,已经躺倒在地的陈阳早將双臂护於面前。 强烈衝击將陈阳震得两眼一黑,耳旁传来剧烈蜂鸣声,更令墓道之內的灰尘进一步落下。 刚刚那一扑令陈阳拉开了距离,而因为石阶的缘故,他正好处於两具无头尸的上方,幸运地只被余波震到。 忍住轻微的晕眩,陈阳赶紧將飞虎爪取在手里,戒备地看向前方。 两具无头尸早被炸得倒飞出去,如今各自落到墓道两旁,距离陈阳有十多步远,已血肉模糊,衣不蔽体。 但,仍在抽搐挣扎。 灰尘繚绕中,隱约还能看到一条被炸断的胳膊。 “雷火弹威力果然不俗,嘿,我倒险些栽在这两傢伙手上。” 陈阳取出重瞳珠向其看去,隨即略感惊讶。 “嗯!?” 原来这两具无头尸的体內,竟各自有一只异虫藏身。 全身上下有无数节肢,形若蜈蚣,约莫三尺长,寄生在尸身之內,附著於龙骨之上,仿佛取代了脊髓,不断散发出道道灵气散往各处,藉此控制身躯。 “怪不得墨线没有作用,原来这两具无头尸根本不是粽子,也没有尸变,而是被异虫控制……这么说来,刚才確实听到虫子爬行般的动静。” 陈阳猜测,昨夜袭击那倒斗父子的“血粽子”,恐怕多半也是被这种异虫寄生的尸体。 识破了无头尸的真面目,陈阳將飞虎爪丟出,精准地穿过血肉,將其中一只异虫抓在爪下,隨即扯动锁链將其拖回。 身体被洞穿,疼得异虫发疯似地挣扎,成百上千的节肢一齐颤动,將尸身的血肉牢牢捉住,在抵抗陈阳拉扯的同时,亦令寄生的身躯跟著筛糠似地乱抖。 “还挺大的力气。” 陈阳冷笑一声,咬牙一扯,將异虫连带著大块血肉一齐撕了下来,甩在身前地上。 没料异虫的外壳非常坚硬,在石阶上擦出了点点火光,却没受多少损伤。 见状,陈阳便將其抡起,朝著两侧左右猛力乱甩,砸在石壁之上。 也不知总共砸了多少下,异虫的无数道节肢终於一松,抓住的血肉被丟下,身体自然地蜷缩起来,不再有反抗跡象。 陈阳低头看去,只见这玩意的黑色外壳上已出现无数龟裂痕跡,身体在甩动的过程中被飞虎爪划开几道长口,从中流出腥臭扑鼻的深紫色血液。 “这怪东西有些像蜈蚣,却又不完全像蜈蚣,又能寄居在尸体之中,控尸对敌,確实稀奇……我好像没见过。” 陈阳仔细回忆了一番,並不记得倒斗笔记里有类似东西的记载。 他没有忘记,不远处的尸体里还藏著一只,便故技重施,將第二只怪虫也杀死。 解决之后,他这才感到有些疲惫,虽然没受多大的伤,亦心生退意。 “今天便到此为止吧。” 只进了第一个墓室,不过,下次再来便是。 將军冢里肯定还有其他怪虫盘踞,眼前见到的是只有两条,谁能担保后面不会出来更多? 两具无头尸都是练家子,在异虫操纵下不惧疼痛、不知疲倦,若不是陈阳手中有雷火弹,一旦纠缠廝打起来,確实麻烦。 收拾一下,陈阳向后取了工具匣,顺著盗洞又钻了出去。 ———— 每次从墓里出来,沐浴在阳光下,陈阳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仿佛身心都受到了洗涤。 他並没有急著离去,而是先扯下脸上的帕子,坐在大桃木匣上,好令眼睛先適应周围光亮的环境,同时也恢復些体力。 趁著这空档,陈阳一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思索。 他这趟探墓有惊无险,但毕竟墓塋是积阴之地,大墓又往往是灵气匯聚之所,其中凶险变数实在太多。 师父已將重瞳珠传给了他,如今將这传承继续下去就是他的责任,若是连自己也失陷在这,那就不妙了。 他需要些帮手。 忽然,一阵纷纷扰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陈阳的思考。 他竖起耳朵,静心去听,发现脚步声纷杂而又沉闷,估计人数不少,而且都披著甲。 考虑到这里距离石头城不远,恐怕是那里的守军听到了雷火弹爆炸的动静,派人前来查看。 距离不算远,隔著林子也能隱约见到大队人马前进时掀起的尘土。 这些人並没有聚拢在一起,而是分散开来前进,彼此之间又保持著一定距离,隱隱將陈阳包围。 “他奶奶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阳有些烦躁,如果不是刚才的爆炸影响了他的听力,绝不会这么迟才发现。 虽然体力还未恢復,但他现在已不得不离开,说不定,还要靠著熟铜棍杀出一条血路。 即便陈阳没有从地下的墓里取出任何明器,但这世的官府抓人又何时需要什么证据?这毕竟是封建王朝。 靠近军营就已经是件罪状,直接被拉去砍头亦无处伸冤。 背对著前来包围自己的人,陈阳提起熟铜棍就钻进了另一边的林子里,动作迅速、姿势嫻熟,显然是跑路老手。 但陈阳没有料到的是,这包围竟是围三缺一,缺口被人故意留出,早有人提前迂迴到后方设下埋伏,就等著他从此处突围。 还没有前进多远,他就被堵个正著。 面前数人都身著甲,背负藤牌,腰间悬著佩刀,手中握著长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枪上的火绳滋滋燃烧。 “这下麻烦了。” 陈阳一阵头疼。 如果是寻常士卒倒也好办,但眼前这些玩火绳枪的士卒却有一个响噹噹的名號——神机营。 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並称为三大营,乃是此世行伍中精兵中的精兵,劲卒中的劲卒。 事已至此,陈阳只有凭藉勇力从正面突破。 好在火绳枪的准头並不好,射程也有限,应有机会。 眼神逐渐冷了下来,正考虑要不要再用一颗雷火弹开路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师父?!” 第17章 神机营 徐弘远从神机营眾人的身后探出头来,又惊又喜的模样。 “赶紧把火銃放下,这是我师父,自己人!” 国公之子的话本应该有些分量,但举起火绳枪的神机营士卒听到后却纹丝不动,完全把徐弘远的话当耳旁风。 在这时,身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开口了。 “收銃。” 神机营士卒们听到命令,这才齐刷刷地將枪放下,把火绳熄灭,动作有条不紊、整齐划一。 神机营,专门司掌火器的特殊部队,首创了成建制使用大量火器的先河,因为火绳枪在此世界又被称之为“神机銃”,因此得名。 尷尬的是,三大营其实是北朝首创,只因成绩在屡次大战中太过突出,因此而被南朝模仿,同样在应天府设置出相对应的三大营,统一由天子掌握。 剑拔弩张的局势缓和后,陈阳看向徐弘远。 “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父。” 徐弘远一溜小跑赶到陈阳身边,似乎是怕后者又跑了,也不嫌弃陈阳身上的尘土,紧紧地靠了过来。 “好叫师父知道,浦口一別,我深感身虚体弱,知耻而后勇,所以跟隨这位王总旗来军营锻链,今日是来这附近学习怎么放銃,谁知忽然听到一阵巨响……” “咳咳……” 王总旗正是刚才命令收銃的军官,他咳嗽一声,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徐弘远的话,隨即看向陈阳,眼神从上至下地扫了一遍,尤其在沾染了不少尘土的衣服处停留了片刻。 “公子,这位是?” 徐弘远自豪地道:“这位是陈道长,我在庐山结识的高人,就是他发现了我隨身携带的古董里潜藏的邪物,在回应天的路上救了我一命。” “我还想跟著他修道呢,可惜师父认为我体质太弱,吃不得苦……没事的,师父,我现在就开始锻链了,也一定可以吃苦!” “原来如此。” 王总旗十分平静。 “但恕属下直言,此人绝非世外高人,恐怕是倒斗掘墓的土耗子。” 徐弘远愣住了,隨即哈哈大笑地看向陈阳,“王总旗真是会说笑……师父,你別见怪。” 陈阳默不作声,只挺胸抬头地以双眼与王总旗对视,毫无畏惧之色。 在这时,追兵从后方赶了过来,同样也是神机营的打扮,来到王总旗的面前拱手回报。 “稟告总旗,我们在后边发现了个洞穴,下面似乎有个墓葬,还闻到些火药味。” “这……” 事实胜於雄辩,徐弘远惊疑不定地看著陈阳,见对方一直不说话,表情变得有些失落。 他接著又转头看向王总旗,似乎是想要开口为陈阳解释或者求情,但拼尽全力,也只是发出些类似蚊子的声响。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呃……我……” 徐弘远的確是来军营中锻链的,但並非是主动请缨,而是被他的父亲魏国公给丟到了军营里。 他至今仍清楚记得父亲当时的模样,脸上有嫌弃、有轻蔑,唯独没有任何的不舍与犹豫。 所以,徐弘远知道他的话对於王总旗来说不会太有用。 他虽然是国公之子,但在军营里头,也一样要看別人的脸色。 別人都以为国公之子锦衣玉食,谁又知道他从小到大受的白眼有多少,忍受了多少屈辱? 如果父亲知晓被自己推崇倍至的师父竟是个倒斗贼,怕是更加会被瞧不起。 想到这里,徐弘远有些发抖。 他的耳边仿佛已传来了刺耳的讥讽与嘲笑,如小刀般深深扎进心里,疼得他想逃,却又不知逃去哪。 “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总旗紧盯著陈阳,一只手扶住佩刀,再冷笑著举起另一只手,作势要將陈阳拿下。 “除妖。” 陈阳利落地回答。 他眼神清明、不急不躁,语气缓慢而又充满自信: “那墓穴里有妖物作祟,我是来除妖的,你们要干什么?” 徐弘远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点头,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对对对,师父他老人家行侠仗义,一定是来这里除妖的!” 王总旗面色一阵变幻,他坚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眼前这人虽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但內里未必真就是个好人。 道貌岸然之辈,他不仅见得多,杀得也不少。 “空口无凭,你说是来除妖,就真的是除妖么?” “捉姦要在床,捉贼要捉赃,军爷,我的手上可没有一件明器。” 陈阳歪了歪头,转身用熟铜棍点向盗洞方向。 “至於妖物,那洞里就有两只打死了的,你不妨去看看?” “对啊!” 徐弘远在一旁帮著叫囂: “不如去看看!眼见为实嘛!” “公子,你向来不知道人心险恶,须小心被骗,此等人惯会弄虚作假……” 王总旗仍是死死地盯著陈阳,手扶著刀把,身体微微伏下,已做好隨时出刀的准备。 “还请退到属下身后。” “……” 徐弘远脸色难看地低下了头,显得有些犹豫。 “你是在教他做事?” 陈阳看了一眼徐弘远,淡定地道: “一个总旗,手底下不过五十个丘八,就能对著国公的儿子指手画脚了?弘远兄,你要记住,你是他的上级,听命的人须是他。” “我……” 徐弘远瞠目结舌了一会,忽然脸涨得通红。 他看向王总旗,语气坚定。 “叫人下去看看。” “这……”王总旗皱著眉,“公子,此人胡说……” 徐弘远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略微扭曲,他声嘶力竭地大喊: “王惟忠!我命你叫人下去看看!!” 大名王惟忠的总旗身躯微震,最终低下了傲慢的头颅。 “……属下领命。” 他忿忿地看了陈阳一眼,转身下达了命令。 未过多久,两具无头尸以及被砸死的异虫,都被士卒从盗洞之中带出,放置在眾人的面前。 恐怖而血肉模糊的尸体,巨大而狰狞的异虫,令刚刚还显得有些雄壮的徐弘远面色苍白,扶著树一阵乾呕。 明明阳光和煦,天气也比较温暖,他却莫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见怪不怪,陈阳挥动著熟铜棍,对著异虫指指点点,为眾人讲解: “这两条虫子就是我说的妖物,它们顺著脖颈处的伤口钻入了这两尸体並寄居其中,藉机將其操纵。而我用飞虎爪將妖虫从胸腹处掏了出来,才令这两具尸身形貌变得如此恐怖,原本除却头颅被砍掉之外,他们其实並没有其他外伤……” “不用说了,我信你。” 王总旗显然是个喜欢插话的,他的態度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目光像是凝固了一般固定在异虫身上。 “这东西是尸偶虫,曾经也出现过……” 话未说完,负责把守盗洞的士卒忽然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总旗不好了,那下……下面有怪物!!” 第18章 临时队伍 “混帐东西!” 王总旗一脚將慌张的士卒蹬翻在地,斥道:“慌张什么?仔细说来就是了!” 士卒在地上摔了个跟头,赶忙单膝跪在地上,面色依旧仓皇。 “总旗大人,下去查探墓穴的几个兄弟,不知被什么东西悄摸地害了,竟是一个都没上来!我听著半天没有动静,本想找他们说话,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几位兄弟的头就从那洞里拋到了地上!老钱他们死得惨啊,总旗!!” 听到这话,王总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 “我不是叫你们只在上头把守?谁让你们私自下去了!” 士卒不敢回话,將头低了下来,恨不得埋进地里。 陈阳瞭然,想必是那几个倒霉鬼想要下去偷偷捡几件东西,谁知却撞上了昨夜那个会砍头的妖物。 “本想封了此处坟塋,稟报上官后再做处置,但如今下头的妖物坏了底下士卒的性命,我便不能坐视不管。” 王总旗对著徐弘远拱手道,“今日恰逢公子在此,就劳烦公子做个见证。” 徐弘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啊……我晓得。” “道长,方才是我无礼鄙薄,还望不要见怪。” 王总旗復又转身对著陈阳拱手,变得客气起来,“既然道长能降伏两条尸偶虫,必有神通,还望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此人前倨后恭的转变之快,令人咋舌。 其实原因简单,无论那些在墓穴里死於非命的神机营士卒是否私自行动,这位总旗一个无能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三大营的士卒乃是朝廷精锐,每个士卒一年下来要费近百贯的粮餉,平白无故折在这里,王总旗作为主官必然被问责。 虽是魏国公亲军出身,但廝混这么些年才有一点位置,如果不想被一擼到底,就只有將功赎罪这一条路。 陈阳明白了王总旗的意思,也知道对方未必是信了自己,而是有求於自己,笑问道: “总旗大人是想保住自己这顶官帽?” “是。” 王总旗倒是非常坦然。 “为今之计,我唯有將功补过。” “倒也爽快。”陈阳点点头,“既如此,我也愿意助总旗一臂之力。” 陈阳想著,王总旗的官帽自然不关他陈某人的事,但既然对方被手下坑了进来,不得不趟这趟浑水,倒是可以倚为臂助。 “师父,你们要下去?”徐弘远反应过来,眼巴巴地看著陈阳两人:“能捎带上我一个么?” 带上你,反而是累赘。 陈阳看了他一眼,对徐弘远能起的作用心中有数。 不过若是加上这次,徐弘远倒是已帮了自己两次,或许还真有些缘分? 初次见面的时候,陈阳並未料到自己会与徐弘远有这么深的牵扯,虽然不能传授倒斗的手段,但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似乎也无妨?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弘远兄。” 无论徐弘远怎么称呼自己,陈阳仍是与其各论各的。 “下方的妖物有些厉害,若是廝杀起来,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啊?那我还是不去了。” 徐弘远一呆,他想到刚才目睹的惨状,不免害怕陈阳也跟著遭遇不测,便劝阻道: “师父,既然那地方如此凶险,不如我们还是多派些人来……” “弘远兄此言差矣,墓穴低矮狭窄,人多反而放不开手脚,不如只挑选些精锐士卒相隨。” 陈阳摆手拒绝了徐弘远的提议,进一步解释: “而若是请大军来掘土刨坟,也不是不行,但其一是怕墓中的妖物趁机走脱,反而遗祸於地方;其二,此墓的主人也算是一方英豪,实在不可轻侮。” “哦?”王总旗有些好奇,“敢问道长,此墓之主是谁?” “故汉寿亭侯,关云长。” 听到这个名字,王总旗一时愕然。 三国故事早已人尽皆知,关云长的大名更早就如雷贯耳,受到不少人的崇拜。 听闻是要下关云长的墓,军士们一时间都有些畏惧,面露犹豫。 最终,王总旗以其个人威信,还是挑出了八名胆大的精锐,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全副武装、笔直地站在陈阳面前。 “不需要这么多人,加上我与总旗一共四五人便可,其余人就在上头接应。” 陈阳看了看,从中挑出几个身材较为均衡的,並建议道: “把飞檐大帽摘了,銃也不需要带,脱下甲冑,就带著护身的藤牌短刀,若有手弩,也带上几支。” 按照陈阳的吩咐,眾人在得到王总旗的首肯后,立即照做,將装备脱下。 虽然这些人没什么经验,但好在听命令,又是敢搏杀的,对於缺少帮手的陈阳来说,自然是好事。 王总旗见陈阳如此熟练,在心中越发坚信先前判断——这人必然是个积年的土耗子,只是这番有他与自己一齐带队,下墓倒更有把握。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因为种种缘故,组成了一支临时的团队。 牵扯了半天,日头已接近晌午,於是眾人乾脆开始用饭,又休息了一会,赶在阳气最盛的午时下到墓中。 进入墓道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点亮火把。 五人一共用两支,分別位於队伍的前后,登时便將狭窄的墓道照亮。 “咦,这关帝爷爷的墓咋这么寒酸?道长莫不是在誑俺们?” 说话的藤牌手名叫刘七,时常吹嘘自己和刘备是本家,正借著火光,瞪著一对大小眼看著墓道两侧的石墙。 王总旗本要出言呵斥,转念一想,说话也可缓解下紧张,因此便闭上了嘴,只冷著脸站在那。 “这位老兄就不懂了,这墓里安葬的虽然是关云长的身躯,但却是他冤家对头修建的,能用什么好材料?” 陈阳一边走,一边嗅著骤然变浓的血腥味,心下微沉,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而且这地方並非什么养尸地,而是镇尸绝户地,会让子孙后代倒大霉的。” “原来是这样。”刘七恍然大悟,“那死在这里的兄弟,家里岂非也要倒霉?” “虽然不是墓主,多少也会有影响。” 王总旗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却想起另外一件不是很相干的事。 他记得当年蜀汉后主投降之后,关家確实是被灭了满门的,只是不记得是谁下的手,好像是个姓庞的? 一边扯著閒天,几人已再度来到了那一道墓门外,向里看去。 地上的血跡已变多了数条,都匯总在这里。 被陈阳完全打开的大门中,赤菟马骨依旧屹立不倒,其身前却多了几具坐在地上的无头身躯。 清一色的神机营打扮,手中还握持著他们称之为“神机銃”的火绳枪,只是火绳早已熄灭。 点点鲜血溅染在赤菟马骨上,令那本就气势凌人的骨骸,更多了些血腥狰狞的味道。 第19章 尸偶虫 “嘶……老钱几个的死相还真是惨。” 刘七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將藤牌举在面前,这东西以铁、皮革、木头混合铸造,兼具坚硬轻便、有弹性而中空,虽难以抵挡火銃,而矢石枪刀皆可蔽。 “还给並排摆到一起,莫不是被关帝爷爷行了军法?” “他们几个不遵军令,擅自行动,因而有此下场。你也別胡说八道了,给我小心戒备!排好阵势!” 王总旗將佩刀抽出。 刀身雪亮而直,刀尖处有弧度反刃,是一把做工极好的雁翎刀,乃军中將校常佩。 利器在手,杀心自起,王总旗双眼直在眾尸身上来回扫视,只待尸偶虫暴起,便立即出刀。 刘七与另外一名叫做郑二的藤牌手则一左一右,挡在眾人身前。 陈阳的模样並没有太过紧张,他取出重瞳珠,看向面前几具尸首。 仔细確认了几遍后,陈阳哑然失笑,摆了摆手: “总旗,这些尸首里拢共就只藏著一条尸偶虫,就是在最右边那个。” 眾人將信將疑,又不敢乱了阵势,一时间踌躇不定。 陈阳见状,知晓自己该做个表率,便向身边弩手借了把短刀,踏步走到右边尸首处。 尸偶虫还在蛰伏,便被陈阳一刀自胸腹处沿著肋骨刺入,恰好將怪虫洞穿,又接著顺势向上一挑,轻易將其剖出,刺在刀尖上。 这妖物极其凶恶,即便被刺穿也仍在猛力挣扎,扭动著將头转向陈阳,口器张开,如毒蛇般扑出,直直地咬向脖颈。 “道长小心!” 眾人才刚提醒出声,陈阳早已反手將短刀飞出,將尸偶虫钉在身前地上。 “让我来!” 旁边王总旗弓步上前,以身催刀,眨眼间便斩下抽搐不停的尸偶虫头颅,刀法精准而迅捷。 “这东西只剩下个脑袋也能咬人,都小心些。” 將刀上染著的深紫色血液甩了甩,王总旗吩咐刘七上前用藤牌將尸偶虫的脑袋拍扁,又道:“你们几个,挨个去给这些傢伙补上几刀。” 虽然是军中袍泽的尸身,但如今接到了命令,也顾不了太多。 得了命令的几人各自上前,在已死去的神机营士卒身上分別捅了几下,確实没发现还有尸偶虫潜伏,这才略微放心。 王总旗反手握刀,对陈阳施了一礼,服气道:“道长好眼力,確是只有一条尸偶虫。” 在士卒的敬佩目光中,陈阳微微一笑,看向王总旗。 “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总旗似乎对这东西知道得很是清楚?” “军中秘档早有记载,但本以为是传说,如今也是真正头一回见。” 王总旗不再隱瞒什么,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当年燕逆以奉天靖难为名,接连击退朝廷几路大军,势如破竹,从北平顺天府一直打到南京城下,所向披靡。当时城內人心惶惶,建文帝甚至削去了头髮,准备扮成和尚,从密道逃出宫……” “总旗,这些故事俺们都晓得,后来据说是太祖爷爷显灵,从天上打了雷下来,嚇得燕军炸营,当时曹国公爷趁势杀出,於是燕逆便退回了北边。” 刘七忍不住插嘴。 被打断了话,王总旗倒也不恼,只摇摇头:“这些说辞都是文人乱编的,曹国公若有这本事?先前又怎会折了五十万兵马?其实燕逆之退,主要是因为军中出了件怪事。” “怪事?”陈阳好奇道,“……尸偶虫?” “没错,当时燕军驻扎於城北,夜间大寨內忽然有尸偶虫作祟,引得士兵惊恐之下互相杀戮,最终全军大乱,溃退十余里。” 陈阳这才明白靖难之役为什么失败,歷史也正是从这开始,与他所知道的出现偏差。 “燕逆也是一代名將,堪称英明神武,连他也没有办法么?” “道长,你不在军中,所以不明白,其实一旦士气崩溃,便是再好的將领也无可奈何。”王总旗解释道,“底下的人都只顾著逃命去了,还有谁会听话?燕逆据说也为此鬱鬱不平,又负了些伤,回到北平府后不久便去世了。” “换了我,我也受不了。” 刘七又在接茬。 “眼见著打到南京城下了,结果出了这档子事,谁受得了?” “刘七!你这贼廝鸟!”王总旗终於怒了,“再聒噪,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刘七不满地低下了头,仍旧愤愤不平地小声嘟囔: “总旗每次都这样嚇唬俺。” 陈阳笑了,没再多问什么。 接著,三名士卒自去收拾同袍尸身,王总旗则低下头去看那赤菟碑文,陈阳则望向马骨身后半开著的墓门,心生警惕。 墓中不详先杀倒斗父子,如今又斩神机营士卒七八人,神出鬼没,显然有些灵智,不是懵懂蠢物。 收拾好后,几人再度前进,仍旧保持著先前阵势。 將墓门推开,等灰尘散去后,又向前走了一段,都是平安无事。 忽然,墓道在前方一分为二,拐向左右两边。 “道长,我们该走哪条路?” 形势不明,分头行动自然危险,王总旗知道陈阳確係是个有本事的,便出言询问。 陈阳淡定解答:“中古时期的大墓,往往是斜向下至底,並过了墓门之后分为两条甬道,至主墓室前匯合,” 他將重瞳珠取了出来,凑在眼前,观察到右侧地面上的邪气更强,如黑色斑点聚集成块,脚印般延伸向前。 他伸出手,指向右侧通道。 “这两条通道无论走哪边都可以,但,那伤人的妖物须是往右边去的。” “总旗,那俺们走左边吧?” 刘七的丑脸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恐惧,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隨著越发深入墓穴,周围也变得更加昏暗。 除了陈阳之外的几人,只能勉强视物,不免感受到巨大压力。 “你这胆小怕事的混帐!” 王总旗踢了刘七一脚,復叱责道,“我们又不是下来游玩的,那妖物害死了诸多兄弟,正该追上去一刀將其了结!若是走了左边,被那东西绕到身后又该如何?” “那……就走右边?” 刘七的神色有些挣扎,他一边的郑二虽然默不作声,神色也显得畏惧。 至於与陈阳並肩的弩手,则是下意识地又靠近了他一些。 刘七朝陈阳赔了个笑脸,露出微黄的两排牙,“道长,俺们都是军中的廝杀汉,习惯在战场上拼命,著实不熟悉这黑灯瞎火的鬼地方,烦请您多担待些,俺老刘家里还有个婆娘等著呢!” 陈阳点了点头,玩味地看了刘七一眼。 像眼前这紧要关头,在他的世界,可不兴说这种话。 既然王总旗已决定追著妖物的踪跡前进,陈阳自然没有异议,何况他本也倾向於主动出击。 “走吧。” 几人重新迈开步伐,踏进未知的黑暗中。 第20章 青龙偃月刀 復往深处走,沿著石阶两侧的墙壁终於有了些样,不再似之前那般朴素。 陈阳隨便用重瞳珠扫了扫,发现上头雕刻的都是些壁画,诉说墓主一生的经歷,其中多是战阵之事。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世界,演义故事反而是史实,包括但不限於桃园三结义、虎牢关三英战吕布、温酒斩华雄等等…… 无双武將於此世並不一定是传说,万人敌亦不夸张,即便陈阳本人,膂力也强过常人不知多少。 单就说那神骏无比的赤菟,哪里是普通人可降伏的? 中古之时不比现在,异人奇士必然更多,呼风唤雨或许也是史实。 可惜修行之路已近断绝,那些英雄豪杰及其故事,大多迷失在岁月中,掩埋在黄土下,等待著他人去发掘。 “你看这拿大刀的武將如此雄壮,必然是关帝爷了!” 刘七借著火光凑到一副壁画前,大声叫喊,指著一名驰骋於疆场上的神勇猛將。 只见其人手持一把长柄大刀,独自一人追赶著无数兵將,而被追杀之人大多面色惶恐、丟盔弃甲、把军械輜重与旗帜丟得满地都是。 “那这画的是哪个战场?” “应该是汜水关之战!” “不对,应该是过五关斩六將!” 眾人虽然仍保持著阵势,却也不免扭头去看,一时嘖嘖称奇、爭论起来。 陈阳也好奇地看了一眼,联繫其前后两张壁画,便明白这是三国故事中稍微偏僻冷门一点的——关云长绝北道。 “好叫各位知晓,这画的是赤壁之战后,周瑜率军围攻江陵,关云长则绝北道阻敌增援。” “原来如此!” 刘七恍然大悟。 “不过俺还是没听过。” 王总旗见陈阳能说出壁画的典故,略有些惊讶,“道长学过史?” “略懂,略懂。” “道长是文化人,说得必然没有错,那这確实就是关帝爷!”刘七看著壁画上的大刀,唾沫横飞,“而这肯定就是青龙偃月刀了,又称冷艷锯,重达八十二斤!有青龙附其上,灿若霜雪!是一把绝世神兵呀!” 队伍中的弩手眼神闪烁,“也不知道这把刀在不在这墓里,你说,如果我们要是得到了这宝贝……” “绝对不可能。”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忽然加入了爭论的王总旗面色高傲,斩钉截铁地道: “关云长死后,青龙偃月刀被孙权赐予了潘璋,后来又被关兴夺回,总之不会在这里。” 沉默了片刻的陈阳忽然笑了,他指向前方墓道深处。 “总旗大人,我觉得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死,你看那是什么?” 墓道深处,此刻有一道刀光若隱若现,朦朧间,似有一条青龙附於其上。 陈阳则看得更加清楚。 那是个全身披掛整齐的武將,唯独少了个脑袋,铁甲上满是鲜血锈跡、还插了几根羽箭,凸显惨烈之气,身著鸚鵡绿战袍,拄著青龙刀站在那里。 其体內灵光虽黯,灵气却足,形状如龙,与潜伏於体內的尸偶虫相互纠缠,灵气之盛,还要超出陈阳。 寄生於其体內尸偶虫的体型极大,是先前所见的数倍。 “那……那……那是?” 一股令人战慄的寒意伴隨著无头將军出现,散发过来,將所有人笼罩。 刘七的话已经说不利索,他保持著持盾姿势,两条腿却忍不住颤抖,其余两名军中壮士则更加不堪。 王总旗平常也算是沉著冷静,如今同样面色发青。 他已感受到实打实的强悍杀气將自身锁定,知道对方必然是尸山血海之中歷练出来的人杰,远非自己可比。 然而此番他下墓,不正是为了诛灭妖物为手下兄弟报仇,同时也將功补过么? 目標就在这里,还等什么? 王总旗下意识想要抽刀,他平日也自认是个俊杰,如今却发现手哆嗦得几乎连刀都握不住,便是腿脚也不大便利,像是动一动就会瘫倒。 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的同时,沮丧又跟著涌上心头,脑子里除却坐以待毙外,已没有半点其他念头。 要……死了么?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陈阳面色也微微发白,但却是眾人之中最为正常的那个,无头武將的杀气很强,但不至於令他无法动弹。 他知道,眼前的这东西虽然不是粽子,却又胜过粽子不知多少倍。 陈阳不得不发声鼓舞眾人,否则,若是被杀气所慑服,今天多半就要团灭。 “身死千年,余勇依旧震撼人心,属实令人敬佩……大家不必太过担忧,关云长乃是死后被封为神仙帝君的豪杰,其肉身不至於被妖物所控,咱们眼前这位猛將兄固然手提青龙刀,却不一定是关云长。” “道长……” 王总旗这才鬆了口气,但仍是哆哆嗦嗦,下意识问道: “这话又怎么说?” “关云长被斩之时,陪伴其多年的关平也跟著一同被斩首,关平乃关羽之子,应也是仿造了一把青龙刀作为武器。” 陈阳看著静静站在那的无头將军,一边提防,一边耐心为眾人解释。 “所以,这人是关平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刘七也恢復了说话的能力,“道长,无论他是关帝爷爷,还是其他的关什么,咱们须拿他不下……” “尸偶虫习性该是畏光怕热,咱们手上有著火把,他一时不敢靠近,否则早过来了。” 陈阳以重瞳珠窥视著无头將军的身躯內部,那条寄生在里头的大尸偶虫只怕是尸偶虫的祖宗,节肢时不时动弹一下,显然只是蛰伏,並未沉睡。 “活的猛將咱们自然没办法,但一个死了上千年、被妖物所控的尸首,却没有太可怕。” 害怕这些没胆的“军中豪杰”逃窜,反而將自己陷入孤立,陈阳耐心解释: “他能行动,只因为被体內尸偶虫控制,我们只要想办法將虫子取出,不一定就要与其正面相对。” 陈阳在心中暗道,就算对上了,我陈某人恐怕也拿他不下,若我的战斗力是三千,这位猛將兄至少一万。“所以现在乱不得,越乱就越容易出错,都听我的。” 王总旗浑然忘记了自己才是长官,闻言只在那里点头。 “咱们再上前几步……五步就够,然后你们就朝著两边散开些,给我留出条道,记得把火把保护好。” 陈阳將腰间飞虎爪取下。 “然后我就將尸偶虫从这无头將军的体內扒出来,你们再上去乱刀把虫子砍死,听懂没?” 欺负大尸偶虫听不懂人话,陈阳便当其面与眾人交代计划。 他的雷火弹用一颗少一颗,且重瞳珠里看得明白,无头將军每一处披掛虽然都有邪气縈绕,却也有灵光浸透,实属不凡,还是儘量避免造成太大损伤,以免褻瀆先人遗体。 “听明白了,我们就按照道长说的去做。” 第21章 无头將军 王总旗咬了咬牙,对弩手说道: “小杨,你等会与我一起掩护道长,这个时候万不能退缩!若能除去妖物,自会为你们请赏!” “知道了,总旗大人!” 名为小杨的弩手今年十八,是眾人之中年纪最轻的那位,军户出身,世袭小旗,却穷得叮噹响,兜里掏不出半个大子,经常要靠借钱与他人的接济过活。 深究原因,这就要牵扯到南朝的军户制度,总之一言难尽。 方才他明显起了贪心,也是正常,军中的廝杀汉,根本不忌讳发死人財的不吉,只害怕活著的时候受穷。 “呼……” 小杨吐出一口气,將手中的短弩平举而起,这是三大营的制式利器,五十步內可轻易贯穿铁甲。 计划定下,欠缺的就是执行,但关窍只在陈阳身上,其余者不过只是辅助。 眾人保持著阵势,一点点地向前挪去。 区区五步的距离,却走得几人汗流浹背,双腿灌铅般地沉重,只感觉比五百步、五千步更加艰难。 越靠近无头將军,杀气越强,气机牵引之下,火把跟著忽明忽暗,如受到狂风吹拂,摇曳不定。 “道长,再走不得了,火要灭了!” 王总旗的嗓子就像被什么捏住了,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只走了四步多一点…… 陈阳心中气恼,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距离五步的目標只少些许,可实际上,却让他失去了许多把握。 “知道了,我这就把那条虫子扯出来。” 抓住飞虎爪尾端的铁链,信手转了几圈,屏气凝神,却始终没有足够信心丟出。 火势不旺,引得无头將军也有异动,他双手高举,將青龙刀举过头顶,呈力劈华山之势,又仿佛一根顶天立地紫金梁,大气磅礴。 墓道狭窄,本不適合用长柄兵器,何况这重达八十几斤的大刀? 陈阳他们之所以要拋弃掉神机銃改用藤牌短刀,就是因为墓道之內並没有足够空间施展。 谁不知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 然而,青龙刀在无头將军的手中,偏就势不可挡。 墓道封顶被刀锋轻易戳入,脆弱得像是泡沫,如此便绝对影响不了青龙刀的挥舞。 虽然如此,陈阳仍感到疑惑——明明还差十多步的距离,刀锋怎样也不可能够到自己,这无头將军举刀又是为什么? 在他身边,小杨举著短弩的手有些哆嗦,忍不住又呼出一口气,恰好从陈阳耳边吹过。 是风!! “火把要熄了,当心!” 灵光一闪,陈阳明白了对方为何举刀,他顿时不再犹豫,將手中的飞虎爪迅速丟出。 再犹豫便来不及了! 几乎同时,重达八十二斤的大刀猛地落下,掀起一阵疾风碎石,顿时將本就摇曳不定的火把彻底熄灭! 没有了火光的庇佑,凶悍的无头將军便可衝杀过来,將他们所有人斩断、切碎! 即便有陈阳提醒,在周边骤然暗下的时刻,眾人仍是免不了惊恐。 於黑暗中骤然响起的沉闷脚步声,甲叶碰撞声,实在令人胆寒。 嗖的一声响,害怕的小杨下意识按下弩机,提前將箭射出。 在箭矢与甲冑碰撞的火光中,只见飞虎爪如流星般划过,轻易刺入了那副满是锈跡的鎧甲。 机会抓的恰到好处,无头將军前进的脚步,反而令陈阳正中目標。 再坚固的鎧甲经过千年岁月的洗刷,也必然腐朽,机扩引发,內藏的利爪当即弹出,顺利刺入无头將军体內,將大尸偶虫牢牢抓住。 陈阳露出喜色,使劲一扯,笑容又有些凝固。 大尸偶虫挣扎的力量极强,而无头將军的肉体也出乎意料的强悍,坚如磐石。 “总旗,快帮我拉一把!” 王总旗听到话,赶忙在旁伸出手,与陈阳一起拉动飞虎爪,在二人的合力下,大尸偶虫缓缓地被拉出无头將军的身体。 无头將军的身形一乱,脚步声跟著变得细碎,却仍在向前。 隨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脚步声已越来越近,巍峨身影在黑暗中逐渐浮现。 接著,一道雪亮刀光,如瀑布般地落下。 陈阳感觉脸上一热,右眼也被某种又咸又热的液体糊住,难以睁开,隱约间看到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他妈的,给我出来!” 奋力拼搏之下,陈阳听到一阵奇异的啸叫,大尸偶虫终於被拉出了……一半! 正要继续挥刀的无头將军,因此而僵在原地。 从其胸腹间钻出的半条巨大黑虫,舞动著数以千计的节肢,疯狂扭动,像是一团涌动的黑暗。 一生一死,且外表完全不同的两个独立个体,却又因未知的诡异力量而彼此相连,表现出难以言喻的恐怖。 他来不及多想,大吼道:“砍它!” 已是拼命的时候,眾人的血勇也激发出来,再不畏缩,嚎叫著举起刀,衝著大尸偶虫的头颅一通乱砍,完全忘记了章法。 金铁交鸣声中,火星不断迸射。 王总旗的雁翎刀三两下就砍出了缺口,而大尸偶虫的身上只出现几条浅浅刀痕。 “……” 陈阳的气力已渐渐地有些不足,大尸偶虫开始向回缩。 无头將军又一次缓缓举起了青龙刀,这次目標正是飞虎爪的锁链,而陈阳得以在刀面上看到右眼被鲜血糊住的自己。 他有些懊悔,更多的是不甘。 “砰!” 在这时,王总旗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奇特短銃,正端在手里,銃口在冒著烟。 这是一把如今少见的燧发枪,是他从弗朗机人那里重金购入,全长不过二尺有余,枪管更是长不足一尺,但口径却足足有一寸多,安装了实心弹丸后,一发近距离射击,直接从大尸偶虫的头顶处贯入! 大尸偶虫中枪后痛苦不堪,深紫色血液飈射而出,一旁早有人趁机上前。 一把短刀顺著伤口刺了进去,將弹丸顶向深处的同时不断搅动;而另一把短刀则从口器中间刺入,同样是拧转不停。 血越喷越多,直到大尸偶虫彻底停止了行动。 几乎同时,无头將军无力地单膝跪倒,仿佛一座山峰轰然倒塌。 沉重的青龙刀被丟弃在地,噹啷一声巨响,扬起一大阵灰尘。 感受到飞虎爪传来的反抗力道彻底消失,陈阳这才鬆了口气,將大尸偶虫完全扯了出来,看向身边同样面色苍白的王总旗: “有喷子倒是早拿出来啊,这东西不比刀剑好用?” 劫后余生,王总旗再没有初见时盛气凌人的模样,哆哆嗦嗦著张开嘴。 “……这东西弹药不多,填装也麻烦,我本只打算留做后手。” 无论如何,这最险的一关终是过了。 陈阳看向前方,血泊里刚刚被砍死的却是话最少的郑二,手中的藤牌与身体都被切为两半,肠子流得满地都是。 无暇哀悼死去的郑二,眾人合力將大尸偶虫完全从无头將军体內拖出,又补上几刀。 这时,陈阳发现大尸偶虫的尾端鼓鼓囊囊,於是便了些功夫剖开,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他这才明白,只怕先前寄生於其他尸体的尸偶虫,都来自於这只大尸偶虫的腹部,是它的虫子虫孙。 第22章 尸毒 身上染了不少血,几人忙著擦拭,小杨因为沾的少,动作最快,他趁机俯下身,伸手去摸那把青龙刀。 “喂,等下……” 陈阳虽出言阻止,无奈对方已经將青龙刀的长柄握住,並尝试著想要將其提起,最终因气力不足而作罢。 “……那刀不知斩了多少人,其上又积累了不知多少污秽邪气,你就敢这样用手去碰?” 听到陈阳的话,小杨如触电一般,赶紧將青龙刀丟下。 这时,刘七已在旁重新点亮了一支火把。 借著火光,不难看见小杨刚才抓住刀柄的手掌处,已多了一抹明显的青黑色,仿佛沾染了些灰尘。 “什么东西?” 小杨嚇了一跳,便准备用另一只手去擦。 “別用手!” 陈阳从袖口里抽出一块乾净帕子,丟给小杨。 “用这个擦。” 小杨勉力去擦拭,却发现那股青灰色已渗进皮肤、扎在肉里。 根本擦不掉,也奈何不得,隱隱还有著扩散的势头。 逐渐的,手掌已有了麻痒的感觉,仿佛无数小虫在啃噬。 “道……道长?救救我!” 他惊骇欲绝地抬起头,朝著陈阳求助。 “没事瞎碰什么东西。” 陈阳略感无奈,这青龙刀是个通灵的物件,积累的邪气与尸毒因此极为厉害,小杨这手如果放著不管,继续下去必然是要烂掉的。 这小子未免太不懂事,先是乱射弩箭,如今又贸然去摸明器,若是没碰上自己,至少已死了七八遍。 虽然如此,救还是要救的。 陈阳伸手接过一把短刀,在火上仔细烤了几遍,便让人將小杨按住。 “听好了,趁著尸毒还没蔓延太深,我现在就给你把它刮掉,等会疼的时候就咬住袖子……仔细別咬了舌头!” 小杨咬住袖口,用力地点点头。 陈阳也没什么好迟疑的,果断动手,刀光一闪间,连皮带肉地刮去了对方手掌已呈青黑之色的那块。 又稳又快的一刀,几乎令眾人反应不过来。 小杨疼得一个哆嗦,额上立即浮现出豆大的汗珠。 陈阳以重瞳珠看了看伤口,发现还有些细微的尸毒残留,便毫不留情地又烤了烤短刀,在那伤口上再刮一下。 “!” 又挨一刀,小杨浑身冒出了层细汗,腿也抖个不停。 人为万物灵长,智慧虽高却极怕疼,一小块结石便能令人痛不欲生,被活活刮下一块肉自然难受。 敢於刮骨疗毒之人,足可称得上英雄。 收刀之后,陈阳掏出一袋糯米,细细地洒在伤口上,吩咐道:“给他包扎下。” “这下长记性了吧?” 刘七上前用绷带將小杨的手缠了个结实,“你这小子猴急什么?休说是俺,总旗还在旁边呢,也轮得著你上手?” 小杨无力说话,只点了点头。 王总旗面色铁青。 先是损了郑二,如今小杨又闹成这样,平白折了自己脸面,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想到这一趟毕竟不易,便强忍著没有发作。 小杨的手被收拾好后,自然是不能用弩,他只与刘七一人举著根火把为眾人照明,將短弩交给王总旗。 阵势就此变成两人在前,两人在后。 “总旗,道长,既然这害死弟兄们的妖怪已经没了,俺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刘七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无头將军,心有余悸。 “而且,还得赶紧叫人下来给弟兄们收尸不是?” 王总旗此刻已经完全信任陈阳,他望向后者,询问道:“道长怎么说?” “其实。”陈阳沉吟了一会,实事求是地道:“不一定就是这无头將军砍杀的几名军爷。” “啊?还有?” 刘七两眼一黑,隨即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郑二死了,小杨伤了,咱们现在人手也不够,可不敢再对上其他妖怪。” 王总旗也有些退意。 至於小杨,若不是害怕违抗军令,只怕早就转身离开。 “別急。” 陈阳笑了。 “现今不比从前,我估计这凶穴里积累的阴邪之气,不足以再养出一条大尸偶虫,至於普通尸偶虫並不难对付。不如趁热打铁,將这里扫上一遍。刚才那两道岔路,应该是分別通往一座陪葬墓室,然后在主墓室前匯合。所以我们继续往前走,也能从另一条路回去,不过是多走几步而已。” “这地方如此险恶,必然没有被倒过,墓室里的东西应该都还在。须知道,千年之前的古物,价格可是不菲,诸位难道不想长长见识?” 財帛动人心,陈阳的话说得已经比较露骨,眾人刚有些退却的心又被挑了起来,只转头去看王总旗。 来都来了,出生入死这么一趟,总不能一点甜头没有吧? 功劳给总旗领了,他们这些丘八跟著发点小財总不过分,至於上头给的那丁点赏赐,还不够喝几顿酒的。 “既然如此。” 王总旗咳嗽了两声,说实话,他也有些动心。 来都来了。 “除恶务尽,我们便按照道长所说,將这里整个扫荡上一遍,以防止有妖物落网。” 眾人对视一眼,全都会意地笑了。 “总旗高见。” 其实,陈阳刚才所说的確发自內心,並非哄骗他人跟自己冒险。 倒斗笔记里记载著,后天之物想要成气候,生灵总比死物容易,而生灵之中,人又比其他眾生强。 佛门有六道轮迴的说法,其中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为三恶道,畜生之所以“恶”,是因为其天性的“痴”,是所谓贪嗔痴的三毒之一。 即便生而有灵,却没有分辨善恶的智慧,只懵懵懂懂地靠本能生存,自然不能超脱。 至於虫类,亦属於畜生道之列,且智慧比禽兽更低,灵性也比禽兽更弱。 寄存於尸身之中,窃取將军遗泽而生的大尸偶虫,已经是少见而诡异的邪物,几无可能再出第二个。 ———— 坚定了前进的决心,眾人拋下无头將军与大尸偶虫的遗体,继续出发。 想到那些千年前的古董,除陈阳之外的人,眼神大多都有些热切。 小杨便觉得伤口仿佛都没有那么疼了,若他有笔足够的进项,也能送家里的弟弟去读书,或许日后便能成为个大官人,不用再跟他一样做个苦哈哈的丘八。 过了一会,几人便摸到了陪葬墓室前。 不出意外,这墓室的石门又是半开的,大小恰好可让无头將军进出。 经过刚才事情,对於墓室里的一切,除却陈阳之外,眾人难免有些顾忌。 “我来吧。” 用重瞳珠看了看,陈阳吩咐其余几人退后,主动上前將沉重的石门打开。 等灰尘落下,眾人一起走了进去,顿觉豁然开朗。 眼前这个陪葬的墓室,比赤菟马骨所在的墓室还要大上许多。 中间一条通道延伸向前,两边都是封了土的深坑,埋葬著死去士卒。 偶尔可看到地面上露出一截刀尖,原来是死去士卒生前兵器,清一色的长刀款式。 在岁月的侵蚀下,勉强保持著形状,却不免有许多锈跡。 第23章 摸金取物 “若我所料不差。” 陈阳握著重瞳珠,肯定道: “这下头埋的该是关云长麾下,號称校刀手的亲军,而且並无棺木,全是被斩后掩埋於此,如同殉葬。” 他又指向深坑中心处,一个被挖开的洞口。 “无头將军,就是自那而出,想来是大尸偶虫找到了埋葬於土中、没有棺材保护的將军遗体,便来了个鳩占鹊巢。” “原来如此。” 王总旗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长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略微懂些望气之术。” 实际完全是凭藉重瞳珠在进行观察,陈阳信口胡说道:“那洞里的气息,便与无头將军身上的有十分相似。” “噫……” 刘七露出忌惮模样,“这些妖怪好生古怪,等俺死了,定让俺婆娘寻一口上好的棺材,万万不能被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小杨没有说话,而是左看看右看看,寻找著有价值的物件,但他终究是失望了——几乎所有兵卒都被埋了起来,哪能看得到什么宝物? 他压低声音,向王总旗建议道:“总旗大人,要不我去挖挖看,或许……” 先前自己还吵著要捉拿疑似倒斗贼的陈阳,如今急不可耐要倒斗的变成了自己手下,这不是贼喊捉贼? 王总旗一时有些尷尬,面露难色。 “道长,你觉得呢?” “我若是你,就不会这么去做。这地底下被埋的士卒不知多少,除却已经化为白骨的,恐怕至少都有二三十人被尸偶虫寄生,保持著不腐状態。” 陈阳的话嚇了其余人一跳,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 “不用紧张,那些尸偶虫都蛰伏了起来,並未甦醒……当然,若是你將其从地下刨出,或许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陈阳想起了蝉、也就是所谓知了——这东西的习性也是在幼虫时期潜藏於地下,在土中生活几年乃至於十几年后才会成熟,一朝破土而出,再开始繁衍后代。 刚才用重瞳珠在周围查看了一圈,他並没有见到老独眼曾经的盗洞,猜测老独眼是將洞打在了另外一边岔路的墓室里。 然后,又隱隱见到地下沉睡的尸偶虫散发出的污浊灵光。 经过一番思索,陈阳大约猜测出了尸偶虫的习性。 为何这东西操控的尸体屡屡与人的脑袋过不去?原因其实很简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处斩而死,身上残留著对斩首的强烈怨念,尸偶虫若想寄生而不被排斥,自然要顺势迎合,为了震慑窥伺此地的人,大尸偶虫便將斩下的首级从盗洞丟出。 陈阳猜想,尸偶虫的成长不需要进食血肉,寄生於尸体之中是为了借用人体修行的便利,窃夺造化生机。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大尸偶虫会长得那般巨大,因为那位將军遗体残留的灵性超越常人。 被尸偶虫寄生的尸体死而不腐,也不像粽子般关节僵硬,非生非死的共生特点,又与冬虫夏草有异曲同工之妙。 地下的尸偶虫都远未成熟,陈阳认为,先前碰到的那几条可以活动的尸偶虫,应该是大尸偶虫感受到危机后用某种方式催熟產出,充作自身护卫。 这样的手法必然有些消耗,如此一来,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最后那么多神机营士卒的尸体里,只被寄生了一只。 尸体被尸偶虫寄生后,包括墨线在內的种种克制手段都难以奏效,最大的弱点就是潜藏於尸身內的本体,確实比粽子更棘手些。 陈阳决定,等这次回去,定要將尸偶虫添加到倒斗笔记中,也好警醒后人。 “那还是別刨了,万一惊醒了二三十个那样的东西,俺可受不住。”刘七坚定地道,“要俺说,虽然这个墓室没宝贝,后面说不定就有了。” “等我做些布置。”陈阳从腰间抽出墨斗,“省得这些傢伙钻出来烦扰。” 陈阳借著重瞳珠,在土坑上方封土处打了网格般的墨线,並著重標记了下头有尸偶虫的地方。 虽然墨线难以阻止尸偶虫的行动,却可以隔离邪气,令其生长速度大大减缓。 这样一来,后续便可以用鉤子將遭到寄生的士卒遗体从坑內扒出,將其体內的尸偶虫灭杀。 就在陈阳做事的时候,他又见到一块残破碑文,便將大意讲给眾人听,大约是说这些校刀手隨关云长一齐被俘,也不愿投降,最后被一齐斩杀后埋尸於此,其中还提到关平的姓名,变相证实了陈阳的猜测。 “关帝爷爷便是关帝爷爷。”刘七听到后嘖嘖称嘆,“手底下的兵也都这么有气节!” 这句话什么意思? 王总旗面色一黑。 有道是做贼心虚,刘七所说的话,在他听来隱隱有些指桑骂槐的嫌疑。 再度出发,接下来,直到最后一扇半开的石门前,一路上都极其顺畅,无惊无险。 的確如陈阳所言,两条分岔的墓道果然於最后重新匯聚在一起。 这一次陈阳没有再推门,为了墓中的陪葬,刘七与小杨焕发出新的斗志,各以一条胳膊肘顶住石门的半边,卖力將其推开。 门內並非就是主墓室,而是一个厅堂,旁边各有一个耳室,真正的主墓室还在更里面。 耳室內终於有了些物件,各有木架陈列,一边放置著冠冕、符节、斧鉞、汉剑、环首刀,另一边却是书架,上面多是些竹简,以兵书战策为主,中间那层不知为何有个空位,应是少了一卷。 陈阳面不改色,心里早已明白,那里恐怕就是老独眼的春秋竹简本该在的地方。 其余,还有些铜镜、铜碗、铜牛灯、铜雁足灯、提梁熏炉、五銖钱、麟趾金等等杂物,琳琅满目,直叫其他人看了眼。 “俺的乖乖……”刘七怪叫一声,稀奇道:“关帝爷爷还是个有钱人家!” 陈阳解释道,“关帝爷毕竟是汉室封侯,即便兵败被杀,也该以王侯之礼下葬,江东当时仍为汉之臣属,自然不会怠慢。要我说,这些东西还是寒酸了。” 王总旗是魏国公府上亲兵出生,见过什么叫钟鸣鼎食,因此不像其他二人那般失態,只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些古物。 刘七与小杨恨不得將所有东西都带走,又害怕有什么禁忌而不敢下手,急得面红耳赤,心中仿佛有猫爪在挠。 “咳咳……” 在王总旗的咳嗽声里,这两个才稍稍收敛了些。 接著,王总旗请教了下陈阳,自己上前用块布將那把汉剑裹起来搂在怀中,隨后背过身。 “你们一人拿一件,不准多取,其余的等我稟报上官再做处置……道长,你也別客气。” 虽然王总旗与陈阳见面时有些误会,但如今共同经歷了一番生死,多少有点袍泽之谊,陈阳拿样东西在王总旗看来自是理所应当。 总之,这次见者有份。 听到这话,刘七与小杨赶忙涌上前,有样学样地用布去包东西,各自取了一块大麟趾金。 陈阳虽知道麟趾金绝不是最值钱的,亦没有出言提醒。 缘分如此,不能强求。 第24章 灵气化龙,存神吞珠 诸多陪葬品里,唯有书简与兵器才有灵光縈绕,其余的不过是些无趣俗物。 人之性命,恰似一盏灯,灵性越高,灯就越亮,灵气越足,光就越大,一旦熄灭,便是油尽灯枯,身死人亡。 常被把玩的老物件若能经受长时间灵性薰陶,有时便能通灵,进而有妙用,又称“开光”。 开光的“光”,便是灵性之光。 物件並不像人会吞吐气息、生老病死,因此,若无外伤,內蕴灵光便可长存。 王总旗的那柄汉剑已是开过光的好物,可见他也有些眼力福缘,然而对陈阳来说,这墓中最珍贵的东西——必然是凶地之中否极泰来、物极必反而生的一点至纯灵性化身。 这宝贝不会在耳室,多半是在主墓室里寄託於某处。 有重瞳珠在手,陈阳认为自己必能找到。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各位,既然都来到了这里,主墓室就在眼前,不如进去一观?” 刘七手捧麟趾金,原本一脸喜色,听到后又有些迟疑,“这,会不会冒犯了关帝爷爷?” “都到了这里,你这泼皮又怕起来了,是否晚了些?”王总旗冷笑,“不如將你手上金子放回去。” 刘七如何捨得? 他不仅不还,反而將金子抱得更紧了些。 “总旗休要唬俺,这金子是俺的,谁也不能拿了去。” “除去了盘踞墓穴的尸偶虫,也算功劳一件,关帝爷大人有大量,应不会在意些许小物。”陈阳出言安慰,“既然来都来了,何妨再看一下主墓室,若是里头有些脏乱,也好清扫下,让关帝爷他老人家在里头更安稳些。” “还是算了。”王总旗做了决定,“此番能拿些物件,我已心满意足。” 刘七与小杨听见,也在一旁点头帮腔。 陈阳也不勉强,这几个不去,也正好没人与自己相爭。 “行,那我就自己进去。” 王总旗怕归途又出现意外,见陈阳势必要进主墓室,便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候,道长小心些。” 陈阳点点头,戴著牛皮手套走向通往主墓室的雕纹石门。 门上刻著睚眥兽面,分列左右,各自对外怒目而视,嘴里叼著一枚铜环。 陈阳將手按在铜环处,奋力去推。 石门极重,怕有千斤以上,饶是陈阳膂力过人,也只能缓缓將其推开。 沉闷的响声中,灰尘似雨。 经歷了千年岁月后,无头林將军冢的最深处,神秘的面纱终被揭开。 “……那是?” 主墓室竟並非漆黑一片,在顶上有著淡绿萤光,將这神秘之所微微照亮。 借著光,陈阳依稀能见到一口巨大棺槨,上有金纹勾勒,古朴雄浑,散发出的凛然气势迎面而来,令他下意识退后几步。 方才不敢进去的几人,此刻压不住心中好奇,在陈阳身后探头探脑地观望。 “嘶……”刘七倒吸一口凉气,“这棺材如何就这般巨大,关帝爷爷莫非真是神人下凡?” “內棺外槨,这只是槨,棺还在更里头。” 陈阳默不作声,只取出重瞳珠去看,隨即手掌轻颤。 棺槨內暗藏灵光,並有灵气化为龙形盘旋於上,神威凛凛,將周围凶邪之气尽数斥於三尺外,不得寸进。 青龙又昂首向上,开口长啸,嘴尖上方恰好便是照亮主墓室的一点淡绿萤光所在,欲將其吞入腹中。 “灵气化龙,存神吞珠。” 陈阳的面色严肃起来。 灵气所化青龙並非徒具龙形,有著生灵神韵,鳞甲爪牙清晰可见,筋骨脉络一应俱全。 想必是这墓穴之中的少数灵气被凶邪之气压迫聚集於此,又以岁月为刻刀,依託关圣帝君遗蜕为引,最终成型。 “龙?哪里有龙?” 王总旗等人四下张望,並没能看出周围异样,只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冥冥之中,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存在。 陈阳没有解释,只嘆道:“没想到,现在这世道还能见到如此情景……” 他隱隱有种感觉,若是这灵气所化的青龙將那点绿光吞下,或许便能真正活过来,从这潜龙之地脱出,以其积蓄千年之势,到时必然势不可挡,如飞龙在天,逍遥於世间。 “可惜,你却碰到了我。” 陈阳按捺住心中激动。 他看向绿光,辨认出那是根在墓室顶处向下沉积的石笋,其顶端则是块指节大小、通体透绿的石乳。 绿光石乳內蕴灵性之纯,隱有造化生机之能,真可谓玄妙不能言,令墓穴內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 “若这世上真有所谓不死药,必然与这东西有类似妙处,如此神物,怎能放过?须知大道爭锋,不进则退。” 想到这,陈阳大步向前,走至棺槨侧近之处,便欲纵身而起,从青龙口前,將那绿光石乳夺下! 恰在此时,那条灵气所化的青龙明显露出怒意,龙目死死盯住陈阳,散发出强烈威慑。 “怎么回事?” 周遭骤然一冷,躲在门外观看的几人同时打了个寒颤,不明所以。 陈阳明白,这青龙如今距离真正化龙只差最后、也最关键的一步,眼见成道之机要被自己夺走,千年苦功一朝尽丧,如何不怒? 千年一步,如同天堑,一日没有迈出这一步,灵气青龙就不是真正活物,只能眼睁睁地在那看著成道之机被陈阳夺去,却没有丝毫办法。 福至心灵,陈阳忽然预感到若他摘下这绿光石乳,必要承受极大因果。 “那又如何?男子汉敢做敢当,若是日后有什么劫数报应,我自以此身当之。” 欲成大事,如何能畏首畏尾? 陈阳不再犹豫,纵身而起,仿佛飞鹤冲天,一把將绿光石乳攥在手心,接著便贴著肉放进怀里。 灵气青龙哀鸣一声,面露悲戚之色,身形骤然涣散崩溃,残余灵气化为一道光直钻进陈阳袖口! “誒?!” 陈阳才刚刚落地,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滑倒,脚下一趔趄,隨即才站稳身体。 他感觉右臂传来一股麻痒温热,心生疑惑,面上只装作无事发生。 转过身,王总旗几人正面面相覷,皆露出疑惑神色。 “道长,你方才將那绿石头拿下来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 这几个灵性太低,见不到任何异样。 “有么?”陈阳摇摇头,没有点破,“我好像没听见。” “道长,你真是艺高人胆大,在关帝爷爷面前动土,但那萤光石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的,拿来做什么?还差点崴了脚。”刘七在旁多嘴,“箱子里还有不少麟趾金,不如去拿上一块,日后也好做个销。” 王总旗也点点头,“道长此番確实辛苦,便取块金子吧。” “此物对我而言已是最大造化,此番下墓本也不是为钱財而来。”陈阳真诚地道,“既然主墓室一切都好,我们这便走吧,不要再打扰关圣帝君了。” “好,我来开路!” 听到终於可以返回,刘七精神大振,他一手持藤牌一手举火把,兴冲冲地走到队伍的最前头。 第25章 返回地上,直奔京师 见陈阳坚持不取金银財货,王总旗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心中暗道:“都说贼不走空,这世上哪里有下了墓却分文不取的土耗子?难道我真错怪了他不成?” 想到这里,不免惭愧。 怀中揣了財物,几人都不愿再逗留,顺著另一条岔路迅速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另一处陪葬墓室,此地同样埋葬许多士卒。 陈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墓室顶上的狭窄盗洞,顿时明白这是老独眼当年进来的途径。 此洞宽不过一尺有余,寻常人绝难通过,陈阳在心中暗道:“老独眼倒没说过他懂缩骨功,但若不会这一手,决计是下不来的。” 倒斗有诸多派別,样更是千变万化,能不死且混出些名堂的都有压箱底手段,这倒並不稀奇。 灵气枯竭也有枯竭的好处,这些尸偶虫想要长成,不知还要费多少时间。 若非如此,这次下墓只怕要被无头將军率领一眾无头校刀手包围,就算他陈某人三头六臂,也会被乱刀细细剁成臊子。 陈阳查探了一下埋尸坑,“比起我们来的那个陪葬墓室,这里的尸偶虫却是少了许多,看来彼处才是妖物巢穴。” “既如此,还请道长再布置一番。”王总旗沉著拱手:“回去后,我便再派人下来,將这两边的陪葬坑清空,以免异虫害人。” 於王总旗而言,这些怪虫也可算作是军功,这次下墓虽有风险,对他个人而言,倒也確实值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虽折损了些人手,但探明了此处,也足以將功补过。 “哎哟,俺的娘誒!” 刘七走著走著,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嚇得怪叫一声。 旁边的小杨將火把一扬,见到两个镶嵌在土里的骷髏头,再往前看,则是两具倒在地上的尸首。 “总旗,道长,你们看,这里也有两个被砍了头的!” 陈阳早就看到,他走上前,將尸身的衣领拨开,扯下两枚摸金符细细端详,“这是穿山甲爪子做的摸金符,有些意思。” “原来是两个摸金校尉,看这模样,死了只怕好些年了……”王总旗在一边端详,“这两个土耗子走得倒深,是没被无头將军找上么?” “不对。”陈阳指向刚刚发现的盗洞,“他们与我们不同,没经过战马坑,而是直接將盗洞打到了墓室里。都说摸金校尉擅长寻龙定穴,果然不凡。” 一边说著,他很自然地顺手將两枚摸金符揣进怀中。 “我说道长……”刘七顺著陈阳指的方向走过去,用火把一照,看著只比脑袋大一圈的洞口,面露疑惑,“这洞咋这么小,怎么个钻法?而且里头也没光啊!” “缩骨功。” 陈阳刚说出这三字,王总旗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见刘七还是不明所以的样子,陈阳便进一步解释:“这是一种奇门功夫,习练者从小泡药,身体比常人柔韧,有些高手还可令关节脱臼,只要是脑袋能探过去的洞,人就可以跟著钻过去。只是这功夫主要在中原流传,江南確实不多见。” “至於洞口没光,也好解释,此盗洞必然在中间拐了个弯,只通往墓室的这段是小口,其他段则是正常大小。如此,既可以防止盗洞后续被別人利用,也可以將对墓穴的破坏降至最低。” 刘七终於懂了,又问:“道长为何如此清楚?” 这货哪来这么多问题? 王总旗面色尷尬,將拳头握至嘴边咳嗽了两声:“咳咳。” 陈阳只是面色淡然,他早想好了说辞。 “我略微懂些风水堪舆,选取阴阳二宅之事,有时难免见到被掘的墓穴,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山、医、相、命、卜统称玄学五术,风水堪舆也算是道士的看家本领之一,陈阳的说法自是没有问题。 刘七羡慕道:“道长须是个学究,懂得如何这般多?既有这本事,不如给俺老刘选块好墓地,也旺一旺后人。” “你这浑廝打得好算盘。”王总旗在后头用刀鞘敲了敲刘七后背,“別吵了,打搅道长做事!” 陈阳弯腰在地上弹墨线,这么一趟下来,他墨仓里的墨都要用干了,回去后得想办法补充。 此次下墓,眾人共带了二十根火把,一根火把约莫可以燃烧一刻钟左右,等到陈阳將墨线弹完,火把也快用尽。 离开了陪葬墓室,又回到分岔口,再从战马坑出来,终於见到了盗洞透下来的光。 等到爬上地面,几人蓬头垢面、浑身血污的模样引得徐弘远大惊,追著陈阳询问:“师父如何去得这般久?下面究竟是怎样情况?” 陈阳並没有搭理徐弘远,他伸了个懒腰,接过军士早准备好的一皮囊凉水,润了润喉咙,用手指向身后刘七。 “我跟你们说,当时啊……” 只见刘七这个话多的,即便休息时嘴上也不停歇,一屁股坐在地上,单手拿著皮囊,不时喝上几口水,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地向周边士卒宣讲著此次下墓的经过,小杨则在他的旁边点头帮腔,不时引得眾人一惊一乍。 陈阳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如今鬆懈了下来,早已觉得疲惫。 有这么一个嘴替,倒是能省事不少。 王总旗在不远处向另外一边的小旗官布置著任务,显然是要將剩余的尸偶虫一网打尽。 过了片刻,王总旗走到徐弘远的面前,行了一礼后提议道:“公子,我已派人往营中报信,此处到底不便,不如带道长往城內寻一处安歇。” 他又对陈阳恭敬地行了一礼,“此次多亏道长相助,我还有军务在身,不便远送,他日定当上门拜访。” 王总旗的话很是真诚,比起对待徐弘远,眼下他对待陈阳倒更尊敬些。 他原先只以为陈阳是个招摇撞骗、装神弄鬼的土耗子,如今却被陈阳的本事折服,心里也是清楚得很,此番下墓若无陈阳,恐怕尽数都要交代在凶墓之中,哪里有眼下即將到手的功劳,更別提那把形式古朴、显然价值非凡的汉代古剑。 陈阳得到了所求之物,早已不想逗留,何况右臂上还有些异样,正要找地方查看,便点点头准备离开。 “师父辛苦了!”徐弘远赶忙抓住陈阳袖子,拍拍胸脯道:“我们这就进城,找个地方给你好好休息。” 军营生活颇为枯燥,其实徐弘远早也忍耐不住。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王总旗必然要忙上几天,却是无暇照看他,正好去京城內偷个閒,也好在陈阳面前表现表现。 先前没抓住机会,此番必然不能错过。 话不多说,徐弘远找了几名军士相隨,簇拥著陈阳走出无头林,寻了架马车,直往京城內赶去。 第26章 秦淮画舫 入夜,既是一天的结束,亦是狂欢的开始。 此时,两岸的灯笼已经点起,將河水染成曖昧的顏色。旖旎的光,混合著芳香的风,扑面而来,令人先醉三分。画栋之中,珠帘映水,宛转悠扬的歌声,奏响风流。 河畔边,有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一处所在,牌匾上写著“醉月楼”的字样,有玉人於此素手调琴,低吟浅唱。 丝竹之声里,衣袂飘舞间,徐弘远端坐於雅间內,望著一桌佳肴面露忐忑,“到底还是晚了些,结果把师父带到了这地方,不知他老人家是否怪罪?” 旁边的小娘子娇笑著剥开一颗龙眼,用玉葱般的手指送到徐弘远的嘴边,“徐公子,你带来的道士確实俊俏,不过自奴家接客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把出家人往这领呢。” 徐弘远將龙眼吃下,轻嚼几下后吐出核,甘甜的果肉在嘴里化为汁水,訕訕道:“这不是误了时辰,不好进城么,我对其他地方也不熟,也就在这里有几分薄面。” 比起冰冷的国公府,对他而言,这醉月楼反而更有家的感觉,佳人们个个都好看,说话又中听,令人流连忘返。 陈阳这时並不在徐弘远身边,他正在沐浴。 生性爱洁,所以陈阳下墓归来的头等要事,便是找个地方洗乾净身体,除去身上沾染到的邪气秽气。 衣物自有打杂的小廝拿去清洗,陈阳坐在浴桶中,泡在热水里,於雾气升腾间舒服地眯著眼睛,大腿上方搭著条白毛巾。 一位眉眼还未长开、穿著鹅黄衫裙的清倌人正在往浴桶里加热水,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因为害羞,总之面色微红,眼睛时不时地看向陈阳,心里想著: 来这游玩的士子,学问自是极好的,可惜多数都手无缚鸡之力,眼前这位道长精壮之余,又不似那些军汉般粗鲁,眉眼之间自有英气,右臂上还纹条威风赫赫的青龙,恐怕水滸传里头的浪子燕青,也不过如此。 他大约就是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江湖上闯荡的好汉吧? “……” 陈阳並没有在意身边小姑娘的心思,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身量都未长齐的黄毛丫头。 过了片刻,他伸了个懒腰,將右臂伸到眼前,只静静地看那青龙。 他自然没有纹过身,而这龙实是射入袖中灵光所化。 “成道之机被我所夺,所以乾脆赖上我了?有些意思,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些什么。” 即便是在洗澡,陈阳也將重瞳珠攥在手心,而那块绿光石乳则用绳子绑了吊在胸口,此刻的他又透过重瞳珠去看右臂的青龙,只见到淡淡灵光在表面不断流转。 这青龙没有实体,与阴灵鬼怪也无太大差別,並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再坐了一会,直到第三通的洗澡水也微凉,陈阳起身擦乾身体,向一旁面色緋红的小清倌討了乾净浴衣换上,自行去雅间寻找徐弘远。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陈阳先前一身麻布道袍蓬头垢面並不起眼,如今换上修身的月白色浴衣,倒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感觉,频频引来妓子的调笑。 “小哥,过来玩呀~” 陈阳对此充耳不闻,眼前这些小场面,远不如他曾经那个世界的样多。 秦淮河畔的温柔乡,也迷不倒他身在异乡的陈某人。 推开门,只见一位娇俏娘子已经坐到了徐弘远的腿上,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而徐公子的禄山之爪也早从胸口探了进去。 “玩得挺开心啊?” 陈阳自顾自地坐到空位上,拈起筷子夹向菜餚。 这几天確实忙碌,他也有些饿了。 桌上菜餚繁多,有下酒小菜四品,另配上炙羊肉、清蒸鸡、椒醋鹅、烧猪肉、猪肉攛汤、香油饼、砂馅小馒头。 “师父,你来了……” 徐弘远赶紧將怀中姑娘放开。 只见娇俏娘子衣衫凌乱、香汗淋漓,她目光幽怨地看了徐弘远一眼,便巧笑嫣嫣地站起,將碎发拨到耳后,亲手斟了一杯酒捧到陈阳面前。 “多谢。”陈阳只慢条斯理地吃著菜,头也不抬,“我虽不忌荤腥,却不喝酒。” “道长既然不忌荤腥,为何只吃肉不饮酒?”娇俏娘子娇嗔道:“莫非看不起奴家?” “饮酒终究伤人,適当吃肉却对人有益,若释迦牟尼知道,也不会只让门下弟子食素。”陈阳放下筷子,目光清澈地看向娇俏娘子,“无论道佛,目的终究是导人向善,而非故意害人。” “多谢道长解惑,奴家知道了。”娇俏娘子勉强笑了笑,抬头自己將酒饮下,“只是酒虽害人,却是个消愁的好东西,在这欢场若无酒水,奴家可呆不下去。” 娇俏娘子艺名叶恩恩,真名不详,是醉月楼有名的玲瓏人物,待人处事极为妥帖,徐弘远也算是她的老客。 陈阳来了,徐弘远也就不好与叶恩恩耳鬢廝磨,他看到陈阳神情如常、並无不悦之色,便放下心中忐忑,跟著吃了些东西。 叶恩恩坐在一旁,见两人只是吃饭聊天,完全不理会自己,却是閒得浑身难受,心中暗道: 真是活见鬼,出道这么些年,翰林学士也伺候过不少,还是头一次看到来喝酒只吃菜的客人。 就装吧,世上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想来是这位道长眼界太高,看不起我这庸脂俗粉? 不过,既然徐公子对这道士如此恭敬,今日若把那道士给哄妥帖了,赏赐还能少? 隨意找了个藉口,叶恩恩从雅间里退了出来,找到风韵犹存的老鴇。 “妈妈,今日徐公子那里来了位生客,女儿拿他不下。” 老鴇面色一惊,皱起眉头,脸上抹的粉直往下掉。 “乖女儿,徐公子可是咱们贵客,你需得仔细伺候,万不可怠慢了。” “我倒是想伺候,可惜人家眼光高得很,看都不看我一眼。”叶恩恩眨了眨眼睛,建议道:“扬州来的魁娘子不是今日到咱们这坐镇么,不如便让她出马。” 老鴇犯了难,“要请动她?价格可不便宜。” “妈妈如何这般糊涂?徐公子向来出手大方,他又称呼那客人为师,如果替徐公子把那人伺候得好,何愁拿不到赏钱?” 叶恩恩有些急躁,陈阳表现得越是清高,她就越想看到陈阳魂不守舍的色样,於是拍著高耸的胸脯道:“大不了我先垫上魁娘子的出场银子,如何?” 听到不用自己出钱,老鴇哪里还会不许? “妈妈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丫头,日后能接我的班。”老鴇笑眯眯地转身便走,“行,我这就去请魁娘子,你赶紧回雅间陪著贵客。” 第27章 花魁娘子 醉月楼,最高层。 此处有淡淡幽香瀰漫,清雅芬芳,却又霸道地將其余脂粉味尽数压下。 寥寥几个灯笼配合著月光,令一道倩影在帷幕后若隱若现,於朦朧间更能动人心弦,不像身在秦淮,却像在月宫仙界。 隔著一扇寒梅屏风,老鴇一脸討好的笑容诉说著此番来意。 “……我知道了,妈妈且去,奴家隨后便来。” 纤细的声音如一道清泉,直流进人的心底,令老鴇喜笑顏开,千恩万谢地走了。 不多时,屏风后头转出个手捧琵琶的倩影,精致白纱裙透出一点玫红抹胸,披帛缠绕於两臂间,轻移莲步。 半透明白纱將容顏遮掩,更添一丝神秘,眉心处贴有五瓣红梅的鈿,小巧琼耳躲於如瀑青丝之中。 步伐轻盈,婀娜多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优雅,自然清新。 一些恰好见到的酒客,目瞪口呆,有些將杯中佳酿尽数倒在身上而不自知,引得身边姑娘埋怨。 “瞧瞧这身段、这步伐、还有那一手好琵琶……”老鴇躲在暗处,讚嘆不已,“果然是万里挑一的魁娘子,在她面前,便是百链钢也要化作绕指柔哦。” 叶恩恩正在雅间內强顏欢笑,只感觉如同坐监,听到传来脚步声,便逃也似地起身去开门。 “好叫公子爷知道,这是扬州魁苗娘子前来献艺。” 徐弘远也正觉得无聊,听到苗娘子三字有些错愕,“是苗月儿?” 陈阳已经吃得差不多,正慢条斯理地喝茶:“怎么,你认识?” “师父不晓得,这魁娘子確实有名。”见陈阳询问,徐弘远解释道:“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常日以轻纱蒙面,曾有富商为观其容顏而一掷千金竟不可得,她自言只有风流才子能见其面容,引得无数文人墨客竞相追捧。我自认是个俗人,不通文墨,向来不去招惹这位魁,不知她今天为何自己上门?” 陈阳瞭然,於心中暗道:自然是为了你徐大公子魏国公府的名头,什么佳人才子的,不过只是立人设的炒作,手段与我那世界明星买热搜没什么不同。 也就是太学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喜欢追逐偶像,时不时搞些大新闻。 殊不知这世上再美的女人,一样会变老,一样要吃喝拉撒。 徐弘远在魏国公府再不得重视,也是这秦淮河所有风月之地都要迎奉的人物,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国公府的顏面。 这人心地不坏,却太过年轻且太过天真,完全不懂世间险恶,欠缺人生经验。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陈阳正在思索,听得身后门扉一声轻响,幽香芬芳。 对面的徐弘远双眼当即直了,举著筷子的手凝滯在半空中。 “公子这是怎么了?” 叶恩恩引著苗月儿进来,看著徐弘远的模样,语气略微泛酸,“莫非是失了魂?” 鼻尖轻动,闻到不一般的气味,陈阳眼神变得锐利。 这魁用的不是一般脂粉,应该是夹杂了异种曼陀罗的粉,可惑人神智。 他过去跟隨袁公探墓时,曾见到过一株以尸体为养料而绽放的黑色大曼陀罗,那东西盛开后会散发出一种奇特幽香,闻到气味后,会因此出现致命幻觉。 当时只记得不慎中了招,失足摔下了某个深坑,因此头破血流,在垂死挣扎间因祸得福,莫名觉醒了关於地球的记忆,所以记得十分清楚。 每当午夜梦回,也总是时不时想起那朵妖冶的黑色曼陀罗。 苗月儿……此人莫非是苗女? 陈阳记得,那生有黑色曼陀罗的古墓便是位於湘西,附近就有苗寨,苗家女儿又向来神秘,其中多有奇人异士。 想到这,陈阳心中只剩警惕,並无半点风流慾念。 单手捂住口鼻,陈阳缓缓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纤尘不染的玉足,脚趾圆润如珠,皮肤吹弹可破,於脚踝处戴有蝴蝶银鐲。 此世中人多有缠足陋习,无论贫富皆趋之若鶩,这也是陈阳不近女色的缘故之一,以他的审美,实在无法欣赏所谓三寸金莲。 如此一对天足,在风月之地已经少见,出现在魁娘子的身上更是离奇。 秦淮河的客流主体,也就是那些文人士大夫並不喜欢大脚,当年洪武帝之后因为並未缠足的缘故,就被这些酸腐之人在背地里称为大脚皇后。 “这位贵客,奴家的脚好看么?” 陈阳抬起头,只见一对明亮如月的倩目似笑非笑。 这女子烟视媚行,顾盼生姿,脸上轻纱遮掩了三四成容貌,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怜惜,媚骨天成。 叶恩恩在一旁本想看看陈阳出丑的模样,不料,却反而见到如临大敌的戒备。 怎么回事? 好像站在这人眼前的並非国色天香的美人,而是什么剥皮拆骨的妖魔鬼怪。 “好看。”陈阳冷冷道,“这样一对天足,在应天府的確少见。” “道长也没喝酒,怎么就糊涂了?”叶恩恩一脸莫名其妙,调笑道:“魁娘子生来一对纤小双弓,如何是天足……” 话音未落,站在她身边的苗月儿已皱起眉头。 她闪电般地出手,以手掌外沿打在叶恩恩后颈。 忽然受此一击,叶恩恩两眼直翻白,摇摇晃晃,最后如软泥般倒在地上,饭桌上的徐弘远仍旧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双眼迷离,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陈阳道,“姑娘不仅幻术了得,身手也不错。” “贵客过奖了,我来这秦淮河畔已有小半年,识破我幻术的只你一个。”受到陈阳夸讚,苗月儿並没有半点高兴模样,反而面露寒霜:“敢问贵客是谁,上门又为何事?” “我什么时候找过你了?明明是你自己送上来。”陈阳只觉好笑,“我不管你在秦淮河有什么图谋,都与我无关,也无意多管閒事。” “如此说来,是误会了?” 苗月儿將信將疑地看著陈阳,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声音甜腻。 “只是奴家有一事不解,小道长体魄虽强,却尚未通法,为何抵抗得了奴家的幻术?” 这夹子。 陈阳寒毛倒竖,警惕道:“这个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道长真是见外。” 苗月儿仍旧捧著琵琶,巧笑嫣嫣。 “若是这样,奴家就只好想办法让道长说真话了。” 听得这话,陈阳立刻將重瞳珠放至眼前,提防地看著苗月儿的方向。 透过重瞳珠,他已见到一个光点自苗月儿的袖口飞出。 倒斗笔记里曾有过记载,西南边陲之地,有“痋、蛊、降”三大秘术。 其中蛊术多见於苗人,乃是用多种剧毒之虫,例如蛇、蝎、蜈蚣、蟾蜍、壁虎等,养於器皿之中互相廝杀吞噬,直至存活至最终的毒虫便为蛊。 根据毒虫的不同,蛊的能力也会有所区別。 据传闻,此法传女不传男,变幻莫测、难以提防,一旦中蛊,等同於將性命交到了施术者的手中,任其宰割。 第28章 金蛊,奇人 蛊虫有毒,陈阳自是不能空手去捉,这东西身形虽小,灵光却盛,快若流星,眨眼间已飞向陈阳面部,便要从鼻孔处钻入。 好在它一切动作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於危机间,陈阳出手如电,以一对藏在袖中的筷子施展拔钉功,將那半寸不到的蛊虫紧紧夹住。 定睛看去,蛊虫的模样也是奇特,白中透黄、形如小蜂,偏偏又有如蚊虫般细长的口器。 以陈阳指力,若是寻常虫豸早被夹成肉泥,但这蛊虫却彷如铜豆般结实,几只细足挣扎不停,显然並无大碍。 突如其来的一手,却是令苗月儿有些惊讶,眼前这人体魄虽强,却没有什么法力可言,怎可能看得到、抓得住那如一点灯火般转瞬即逝的金蛊? 看著瞪大双眼的苗月儿,陈阳冷笑著多用了些力道,令金蛊的挣扎又变得剧烈几分。 “道长不要呀!有话好说!” 苗月儿惊呼出声。 蛊虫培养极其不易,就这么一小只金蛊,已消耗了她许多珍贵材料,又时常以灵气滋养洗濯,才有今日之灵动。 若是折损在这,便亏大了。 如今有蛊质在手,陈阳丝毫不慌,“苗姑娘忽然便朝我下蛊,如今蛊虫被我所擒,才想起讲道理?” “我不过是想制住你,又不想害你性命……轻些手,別伤了它!”苗月儿急得直跺脚,幽怨的声音隱隱带著哭腔,“那你说要怎样嘛!” 佳人泫然欲泣的模样直让人心碎,若是其他人看见,必然什么都依著她,却偏偏碰见个软硬不吃的人。 “你的媚术对我没用,少在那惺惺作態。” 自从被黑色大曼陀罗祸害一次后,陈阳已对这种香气有了抗性,此刻对方撒娇耍赖的样子並不会让他感到可爱,只觉得做作。 “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却偏偏要挑事,如今想息事寧人,却由不得你。”陈阳冷冷道,“我问你答,若是答得令我满意,我便放了你的小虫子。” 苗月儿一脸委屈,像是受了极大的气,长睫毛颤动不已,“一言为定?” “自然是一言为定。” 她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泪水,將手中琵琶放在一旁,顺势坐下,“那好,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在这秦淮河偽装成魁有什么目的?” “奴家本来便是魁,又有什么好偽装的。”苗月儿嘟起嘴,赤足在陈阳面前晃来晃去,目光却有些闪烁,“至於目的,当然是为了挣钱,那些蠢蛋中了蛊,在地板上睡了一晚后还要拿银子给我,这么好的事上哪去寻?” 目的或许有所隱瞒,不过魁的身份倒真不一定是假的。 陈阳知道,世间的奇人异士並不一定就是修行者的打扮,魁、戏子、文人、乞丐、屠户、木匠、又或者算命先生都有可能,总之千人千面。 “好,第二个问题,蛊术是谁教你的?” 苗月儿骄傲地扬起下巴,“没人教我,也不需要教,我隨便看看书就懂了,这东西会的自然会,不会的,手把手教也教不会。” 这个说法倒是与陈阳所知不同。 “蛊术不是苗女所习,且传女不传男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苗女。”苗月儿心不在焉,似有些不耐烦:“我生下来就被丟到扬州的群玉阁门口,在青楼里长大,只知道自己姓苗,养蛊虫的法子是小时候捡到的册子里写的,我当时也不认字,忽然就明白那上头写的是什么,结果隨便试了试就成功了。” 世事无常,听上去越离奇越荒诞的事情,反倒越可能是真相,毕竟谁会编造这么拙劣的谎言?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似乎也没有撒谎必要。 难道这苗魁便是天生神通的奇人,一身本事是命运造就? 想到这里,陈阳忽然想到了与苗月儿类似的例子,倒斗笔记的奇人篇里记载过一个青塘牧羊人,这人从小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但偏就是某一天忽然就能背诵长达六十万行的莲天王传,不仅与寺庙中的抄本一字不差,且更完整,甚至背出了一些早就失传的段落。 辽东那边亦有些跳大神的巫婆神汉,有些是真的装神弄鬼,也有些的確有真本事,大多是莫名其妙就有了神通,作法的方式也大同小异。 世上总会有些生而知之的奇人,且根据所在区域的不同而有著明显差別,莫非苗女的蛊术也是类似道理?只与地域或血缘有关,並无特別严格的师徒传承。 否则,若只是传女不传男,恐怕苗女个个都懂得下蛊,又怎会屈居於西南一隅? 陈阳想想有些不平衡,自己辛辛苦苦学习,却抵不上天才隨便看看,他皱起眉头道:“你真没骗我?” “骗你做什么?”苗月儿柳眉倒竖,“我又没有好处!好了,都回答了你三个问题了,还不快把小金子还给我!” 陈阳看向有些萎靡的蛊虫,心道原来它的名字叫小金子。 “我放开这小东西后,你若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陈阳眉头仍皱著,“还要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从哪得来的黑色大曼陀罗粉?” “……我明白了!”苗月儿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能抵抗我的幻术,原来是见识过大曼陀罗!” “大曼陀罗又叫三世醉,盛放时,会令周围人陷入难以醒来的幻梦,便是佛门高僧也会沉溺其中。”说罢,她惊讶地打量著陈阳,“你居然能活下来……我便告诉你吧,我所用的並非大曼陀罗粉,而是来自应天府皇觉寺的小曼陀罗,无论香味还是功效,都逊色大曼陀罗不知多少。” “对了,既然你知道大曼陀罗在哪……不如帮我取些真正的大曼陀罗粉?必有重谢。” 陈阳將用筷子夹住的金蛊朝著苗月儿一甩,小东西好不容易脱困,立即便飞回苗月儿手里,有气无力的样子引得其一阵心疼。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自然有我的用处,你若是帮我,也少不了好处。”苗月儿从袖口掏出一个白瓷小瓶,丟向陈阳,“这算是定金,也算是赔礼,接下来我都会呆在应天府,黑色大曼陀罗应该是在明年二月二號会开放一次,你如果愿意帮忙,在那之前来找我就是。” 陈阳以重瞳珠確认瓷瓶没有问题,这才伸手接住,闻到一股遮掩不住的清甜香味从中传出,精神为之一振。 这东西,好像是某种蜜? 师父说过,永远不要当面拒绝別人,即便是真的不愿去。 “那地方在湘西,我考虑一下,若是愿去,会来找你。” 两人谈完,苗月儿急著回去温养金蛊,立即起身离开。 看著在地上昏睡的叶恩恩,还有胳膊悬停了不知多久的徐公子,陈阳见他还是一脸痴迷的猪哥样,嘆了口气,从桌上端起茶杯含了一口,朝其脸上喷去。 “噗!” 第29章 各自安眠 被喷了一脸茶水,徐弘远面色一变,费劲地睁大双眼,伸手欲要挽留。 “啊……美人!” “美人早走了。” 陈阳看著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无奈摇头。 “弘远兄,无论你刚才见到了什么,须记住只是幻术,不要被那魁娘子所迷。” 幻术? 徐弘远迷茫地点了点头,隨后露出痛苦表情,捂住肩膀惨嚎:“……我的胳膊!” 刚才一直保持著举臂的状態,如今他的胳膊酸麻不已,剧痛难忍,终於清醒过来。 “师父,我怎么忽然就著了那苗娘子的道?” “她的幻术,我大致也猜得出来,不外乎以曼陀罗粉的香气为引,以肢体与装扮施加心理暗示,令人沉浸於幻觉。” 陈阳说道,“至於具体在幻境里发生了什么,便只有你自己清楚,因为这世上最容易令人沉溺的,就是自己的想像。有时明知道自己在做梦,也仍然不愿从中醒来。” 徐弘远耽於酒色,先前又患了场大病,以至於身虚体弱,比其他人更容易中招,难得老脸一红,心虚地低下头。 “师父,那位苗娘子的法术好生厉害。” “是幻术,苗月儿確实有些法力,只不过用的並非法术,而是幻术。”陈阳再次强调,“也就是障眼法,你在应天府这么久,总见过街头变戏法的吧?比那东西要高级一些,若是运用得当,也能坏了人的性命。她还懂得下蛊,你最好別去招惹,这秦淮河上如此多的姑娘,不缺那一个。” 陈阳又指向地上趴著的叶恩恩,“其实光论脸蛋,苗月儿只比这位强上些许,身段在我看来更略显乾瘪。” “恩恩这是怎么了?!”徐弘远这才看见人事不省的另一位美人,怜惜道:“她没事吧?” “她被打了桥弓穴,因血液不畅而昏厥,过一会就会醒了。” 叶恩恩的呼吸尚且平稳,显然苗月儿下手还是有些分寸。 “你若怕她在地上著凉,就把她带到自己屋里去。” “这多不好意思。”徐弘远挠了挠头,也没有直接拒绝,“那师父你……” “我隨便对付一晚也就够了,在这里本也睡不踏实。”陈阳吩咐道:“你也早些休息,我接下来会在应天逗留几天,教你些手段。” “多谢师父!”徐弘远大喜过望,俯身將叶恩恩抱起就出了门,“那明天见了,师父好生歇息。” 徐弘远走后,陈阳並没有合衣躺下,只在床上打坐,以此温养精神。 夜逐渐地深了,虽然欢场宴饮时常通宵达旦,终究也慢慢安静,听著窗外偶尔传来的欢笑声,陈阳心有所感: “应天府的將军冢虽然凶险,但却没任何墓局布置,其实稀鬆平常得紧,只是那尸偶虫略为棘手,也是因那块地聚阴积秽而生。这是为什么……是了,江东根本不怕別人去盗那墓,这样一来,阴灵作祟的对象就会变成倒斗贼。不过,即便如此江东依旧亡国了,那末代国主孙皓之辈倒行逆施,怪不到他人身上。” 又想到方才那神秘的苗月儿,陈阳摇摇头:“大隱隱於世,秦淮河这风月之地也不能小覷。” ————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给你报仇?” 最高处暖阁十分空旷,苗月儿一手托著香腮,一手拿著牛筋草拨弄著面前玉罐內部,在放鬆下,露出古灵精怪的模样: “那小牛鼻子著实有些古怪,且不提攥在手上的那颗奇怪珠子,身上似乎还有什么更厉害的物件,体魄又强健得很,幻术对他无甚作用,实在没什么信心將他拿下。再说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只有经歷过大曼陀罗开放的人,才有机会接近那神,他如果死了,我上哪去再找一个?……至关重要的一味原料就是大曼陀罗粉……別委屈了,明天给你找些好吃的就是了。” 她似乎是在与金蛊谈话,只见玉罐內部忽然微光闪烁,引得她一阵错愕。 “你叫我用情蛊?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耗费我十年心血养成的东西,我还指望用它找个如意郎君呢!小金子,你的心眼真比针尖还小。” 玉罐內部的光芒又一阵乱闪,引得苗月儿出言安慰。 “好了好了,算我错了行吧?你好,我坏。” 好不容易安抚完金蛊,苗月儿合衣上床,雪白胴体在软被里若隱若现。 ———— 春宵苦短,很快又是一夜过去。 叶恩恩嚶嚀一声,睁开双眼,只觉得脖颈酸痛,浑身都不舒服,昨夜发生了什么也不大记得。 见身边徐弘远仍在酣睡,她悄悄地从房內退出,略微收拾了衣裙,正准备回到自己房间去休息,刚一出门,恰好碰到陈阳从隔壁出来,於是福了福身。 “道长起得真早。” “习惯了。” 陈阳点头示意。 “恩恩姑娘,昨夜我將衣物拿去清洗,不知该找谁取?” “那个就是管事的杂役,道长问他便是了。”叶恩恩妆容有些,人也憔悴,不欲多言,“奴家確实睏乏得紧,先去歇息了,道长莫怪。” 陈阳自是让开道路,叶恩恩裊裊婷婷地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敢问道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做妓子的?” “哦?”陈阳有些疑惑,“这话怎么说?” “从昨夜开始,道长便没有什么好脸色,便是魁娘子来了也板著个脸……”叶恩恩不知为何忍耐不住,想要一吐为快的同时,尽力保持著微笑风度,“须知道,醉月楼或许在道长看来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但也多是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为討生活而已。” “我確实没有看不起姑娘,只是心中有事,没有寻欢作乐的意思。”陈阳正色道,“姑娘误会了,在我看来,人没有三六九等。” “……” 叶恩恩怔怔地看著陈阳,她迎来送往了不知多少人,自然看出对方不是作偽,也正是因此,鼻头莫名一酸。 “奴家失態了,恕不奉陪。” 望著那背影远去,陈阳摇了摇头,自去楼下找到杂役头子取回衣物,到房里换回习惯的麻布道袍。 將浴衣叠好放在桌上,他来到了徐弘远的房內,找了个乾净的椅子,静静等他醒来。 虽说是国公之子,这睡相也的確难看,四仰八叉的,直到阳光射到脸上才醒过来。 徐弘远睁开眼,见陈阳就坐在边上,慌忙从床上跳起。 “有劳师父久待!罪过罪过。” “既然醒了,便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这便入城。”陈阳对徐弘远道,“不然,又要在这呆上一晚。” 陈阳的话有些过於夸张,时辰並不晚,等到徐弘远匆匆换好衣服,略微填了填肚子,將同来的军士派回去报信,並带著陈阳走入京城后,也还没到午时。 京城大街,繁华更胜浦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程度完全不亚於陈阳那方世界,倒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因为陈阳不愿意借住在道观,徐弘远便打算將陈阳安顿在京城最好的客栈,谁知刚走过一个街头,迎面就与魏国公府的家將撞上。 这是一个铁塔般雄壮的黑汉子,胳膊足有寻常人大腿粗,此刻手持铁鞭,威风凛凛地拱手:“三公子,公爷叫你速速回去见他。” 说完,他又看向陈阳,“对了,还要叫上这位道长一起。” 第30章 蜀主八劎 此处风景独好,有亭台水榭,雕栋画璧,石磯紫藤处处点缀。 一块来自宋时的太湖石,正无声地诉说著歷史荣华。 好山好水好石,令这里成为京城最负盛名的园林,又被好事者称为“南都第一园”,因位於魏国公府西侧,故而得名“西圃”。 西圃之內,静妙堂前,徐弘远与陈阳静静等待。 相比於陈阳的悠然自得,徐弘远则表现得颇为焦虑,时不时便转过身看向走廊。 “明明才刚进城,怎么父亲就找到了我?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陈阳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欣赏著园林,隱约看出景色下藏著许多布置。 未过多久,在十余人簇拥下,一位身著太白长衫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 面容清瘦,方面大耳,頜下如瀑的黑髯泛著光泽,气质儒雅似文士,完全不像武门勛贵中的第一人。 此人便是徐弘远之父,当代魏国公徐士禎。 那位膀大腰圆的家將也跟在其身后,將铁鞭悬於腕上。 徐弘远在魏国公露面的瞬间就將头低了下去,陈阳能感受到他正在发抖,有些不解。 明明是儿子见父亲,怎么搞得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魏国公看也不看徐弘远一眼,径直走到堂內安坐,身边自有人引导著陈阳与徐弘远二人入內。 站在堂中,徐弘远与陈阳一前一后,双手合抱於腹前,自下向上,身体微向前屈,行拱手礼。 “散人陈阳拜见魏国公。” “道长不必多礼。” 魏国公温和地点点头,转而看向徐弘远,虽面带笑意,眼中却夹杂著冷光。 “昨夜为何宿於醉月楼,我们家在城外难道没有庄子么?” 语气並不严厉,却令徐弘远腿脚一软,跪倒在地。 “父亲,我错了!” 陈阳站在一旁颇觉尷尬。 弘远兄的滑跪为何如此熟练? 魏国公不怒而威,声音洪亮:“带清修之士去妓院,也就你做得出来……下去!” 徐弘远听到后,也不管陈阳,倒退几步,亡命也似地跑出了静妙堂,不过並未走远,出了门便在走廊上寻了一处地方,候在那里。 陈阳独自面对著魏国公与一干家將,面对凌人气势,未见丝毫的紧张侷促。 魏国公露出欣赏神色,“敢问道长在哪处修行,又师承何人?” 这是询问道统的意思。 但凡名门大派皆有山门传承,既是根脚,又是名帖,决定身份地位的区別。 陈阳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掘坟倒斗的搬山道人,只得將用过无数次的说辞搬出来。 “在下居无定所,师承散人袁公。” 魏国公皱起眉头,態度仍旧保持著礼貌的温和,只是无形间冷淡了三分。 陈阳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摇头。 这些勛贵把门第看得比什么都重,但往上推个几代,祖先也不过是在中都跟著洪武爷混的平民百姓。太祖开局一个碗,他的兄弟乡党又能好到哪去? 但不知为何,陈阳总觉得对方似乎在隱瞒些什么。 “此次探得江东时的古墓,道长出力甚多,有劳了。” 魏国公使了个眼色,身边立刻便有家丁將一把古朴汉剑双手捧至面前,恰是昨日王总旗拿到的那把。 陈阳本以为王总旗会將剑留著,又或者换做银钱,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剑送到了上司手里。 看他也是浓眉大眼、古板刚正的人物,原来如此会拍马屁? 魏国公將剑身略微出鞘,一缕寒光登时照亮其面颊,他缓慢地以手抚摸剑身铭文,十分珍惜。 “此剑削铁如泥,我甚爱之,听说道长见多识广,是否知晓其来歷?” 若是询问道藏经文,陈阳或许答不上来。 但关於出土明器,尤其眼前这柄汉剑,他確实有些了解。 陈阳昂首答道: “此剑乃是季汉昭烈帝於章武元年取金牛山铁矿铸造,共得八柄,长三尺六寸,昭烈帝自佩一柄,其余七柄各赐予诸葛武侯、后主刘禪、梁王刘理、鲁王刘永、关张二將及赵云,剑上文字俱为诸葛武侯亲笔写就,在古今刀剑录中,又被称为蜀主八劎。” “原来如此。” 魏国公点点头。 “怪不得这铭文笔划间有股英雄气,道长又如何认出此剑?” “中古时,前唐右金吾卫大將军李师古曾得诸葛武侯之佩剑,改其名为师古,数十年前,李师古之墓被盗,师古剑辗转流离於多人之手,在下有幸见过一次。” 然而,陈阳没有说的是,盗出师古剑的正是他家某代祖师。 他猜测,魏国公未必不认得这把汉剑来歷,多半只是有意考较。 果然,魏国公隨即就拋出了橄欖枝。 “道长果然见多识广,不知可愿屈身为我府中幕僚?” 魏国公府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门第,若能拜入府中,对於游方道士来说,无异於一步登天,这辈子也就有了著落。 若陈阳欲求富贵,魏国公府已是世上难寻的好去处。 “多谢国公爷好意,只是在下散漫惯了,粗暴无礼,不堪驱策。” 魏国公见陈阳拒绝招揽,轻轻皱了皱眉,隨即笑著道:“既如此,道长不如小住几日,也好报答你对小儿的救命之恩。” 显然,魏国公对陈阳与徐弘远之间的事十分清楚,说完后他便起身离去,那名虎背熊腰的家將却留了下来。 待得魏国公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徐弘远又跑了回来,擦了把头上细汗。 “师父,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当面拒绝我爹的人。別看他面上温和,其实最是小气……” “三公子不可胡说。” 家將忽然插嘴打断了徐弘远的话,他冷冷地看向陈阳,轻蔑挑衅之意溢於言表。 “不识抬举的东西,看你多少也会些拳脚,可敢与我比试?” “吴教头,师父是我请来的贵客,不得无礼!” 吴教头根本不理徐弘远,將嘴一咧,露出森白的两排大牙,活像一只人立的熊羆。 “不敢么?看你这鸟道士面白无须,莫不是与宫中的那些太监一般,没了卵子?” “师父莫要理他,我们走……” 徐弘远大怒,俯身便要去拉陈阳的袖子。 谁料一拉之下,陈阳纹丝不动,倒是徐弘远险些栽一跟头。 “……” 陈阳眯起双眼,不善地看向吴教头。 人爭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泥人尚有三分火性,陈阳更不是泥捏的,不管吴教头出言挑衅是否受了指使,今日他都不会忍下。 不识抬举? 狗权贵也配对我陈某人指指点点? 心里积了恶气自然要发作出来,不然反伤己身,如今有冤大头自己送上门,他为何要拒绝? “正欲领教吴教头高招。” 第31章 倒骑青牛 徐家是武勛世家,魏国公是当代左军都督府大都督,除却在京属卫外还管有浙江都司,家將亲兵无数,府內自然设有校场。 西圃之外,校场之上,陈阳与吴教头遥遥相对。 此处占地数亩,平坦宽阔,地上洒著层细沙,多设有箭靶石锁,架子上陈列十八般兵器,不远处就有马厩,其中皆为雄骏的高头大马。 有亲军在此训练,杀声震天。 “师父,要不还是算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徐弘远悄悄拉住陈阳袖子,小声道:“不是我对师父没有信心,只是拳脚无眼,一时不慎,伤在这粗鲁丘八手上就不好了。这吴教头諢號铁熊,祖上是归义的韃靼人,三千营马军教头出身,天生神力,两手可各挽住一匹奔腾骏马,在我爹帐下担任军法官,一把黑蛟鞭打服了不知多少健儿……” “弘远兄,你还是怕我打不过他。” “师父自然是响噹噹的汉子。” 徐弘远竖起大拇指。 “那就更不值得与这廝杀汉相搏,他一个刀口上舔惯了血的人,怎配与师父相比?” 绰號“铁熊”的吴教头此刻已经脱去上衣,露出一身铁水浇筑般的腱子肉,其上伤疤纵横交错,胸口一簇油亮的护心毛。他双手交叉,鼓起浑身气力,肌肉一丝丝的隆起,散发出狰狞气势。 的確是个熊虎般的好汉。 “好!” “教头雄壮!” 正在校场上习武的其他亲兵见状,纷纷鼓掌叫好,喝彩声如雷鸣。 “教头如此神威,怕不是抬手就能拧死那白面鸡崽子?” “这人身形如此单薄,不会还没断奶吧?” 听到旁人嘲讽,徐弘远怒目看去,结果非但没有震慑住,反而令那些亲兵笑得更加肆无忌惮,顿时面色发青。 “放心。” 陈阳拍拍徐弘远的肩膀。 “我自有计较。” 在战阵上真刀真枪的对决,陈阳或许不是对手,但现在…… “打仗我不行,打架他不行。” 须知搬山道人走南闯北,少不了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剪径强人、绿林响马,也不是没遇见过,手底下若没两下子,断不可能廝混到现在。 遇到这些事情,从前是袁公出头,后来便是陈阳动手。 这个世上既有奇人异士,同样也有武林江湖,久而久之,便逐渐有了什么大名鼎鼎的武功绝学。 譬如什么“五虎断门刀”、“大圣通背拳”、“夺命连环剑”,名头上一个比一个响亮,手底下一个比一个疲软。 其实,武功套路什么的不过是用於锻链身体、打熬筋骨、训练发力技巧,真正动起手来,谁会一板一眼地按照套路来? 能够有一手压箱底的绝招,已经足够称之为高手。 动輒打上七八十回合的,只存在於话本小说,正经的捉对廝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可分生死。 “你这白面雏儿儘管出手。” 吴教头单手平稳地持著铁鞭,臂上肌肉虬结,他十分自傲这根重达三十余斤,以精铁铸造、如竹节般层层分明的武器。 “洒家只以这根黑蛟鞭相对!” 现如今,军中精锐甲士大多全身札甲,刀枪箭矢难侵,反倒是钝兵器更为有效,抡圆了砸下去便是骨断筋折、伤及內腑,又结实坚固,不像利刃容易豁口。 陈阳冷笑间也不言语,空著手就走向前方。 “你这雏儿是嚇傻了吧?” 吴教头刚刚还在哈哈大笑,下一刻忽然间瞪圆了眼,如一头恐怖巨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著陈阳猛扑过去! 他体型十分魁梧,速度却同样敏捷,浑铁鞭在空中绕过一个半圈,发出呼啸破空声。 这是他屡试不爽的一招,於对手鬆懈间突然袭击,常有奇效。 叫你这白脸小子不识抬举,敢拂公爷的面子。 他狞笑著,仿佛已看见陈阳的骨头被打断的悽惨模样。 “呵。” 陈阳並不像吴教头想像的那般慌乱,早就做好准备,冷笑间旋身向侧方闪避,將脚上草鞋飞出,砸在对方两眼间。 “好卑鄙!” 被沙子迷了眼,吴教头痛叫一声,只感觉两眼看不清东西,慌张下將铁鞭改於面前挥舞,如车轮般水泼不进。 能有这膂力,確实算得上是一位壮士,只可惜…… “教头小心身后!” 这时,在场外的围观亲兵,不顾脸面地喊出声音提醒。 吴教头心下一凉,正准备转过身,膝盖窝已传来钻心般剧痛,令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个踉蹌,下意识將黑蛟鞭往后一挥,仓促间却难以发力,还未来得及跪倒,背心处又挨上一下,终於扑倒於地。 其余人看得清楚,原来陈阳闪至对方身后,先以虎尾脚狠击膝弯,復以手肘捣击其背,之后紧跟上前,一屁股坐在这黑熊般壮汉的后腰上。 一气呵成,动作连贯,只在瞬息间。 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將拍了拍麻布道袍上的灰尘,从徐弘远手中接过草鞋穿好,冷漠道: “我还没用力,教头怎么就倒下了?” 吴教头挣扎著想要起身,可陈阳坐的位置正是八髎穴,又称上髎、次髎、中髎和下髎,左右共八个穴位,分別在第一、二、三、四骶后孔中。 此刻吴教头只感觉腰部承受著千钧般的重量,无法起身亦无法发力,稍微一动,腰后便传来钻心般的剧痛,只得如乌龟般在地上划动著四肢。 这一式叫做“倒骑青牛”,同样也是搬山道人代代相传伏魔秘术。 “卑鄙小人,用这等损招!” 见吴教头被压,周围亲兵立即围拢上前,陈阳也不言语,臀下又加了三分劲。 “別过来!!” “什么卑鄙不卑鄙的,战场上须没人跟你正大光明!”吴教头疼得面孔抽搐,直冒冷汗,鼻子眼睛也挤到一起,嚎叫道:“道长好手段!老子不是输不起的人!服了,服了!” 陈阳知道此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只怕二百余斤,虽看似健壮,实际却失去均衡,筋骨承受了沉重负荷。若不是自己屁股下面留情,早就坐坏了其腰骨,令他变成个瘫子。 念及此番毕竟是来魏国公府做客,不好废了对方的家將,只有小惩大诫,让这蠢货在床上臥上个十天半个月。 至於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还能不能骑马上阵,那也不关他陈某人的事。 陈阳三两下收拾了这傲慢粗鲁的亲兵头子,隨即站起身,背著手,踏著四方步,头也不回地离开校场。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丘八,这下知道什么叫高人了吧?” 扬眉吐气的徐弘远只感觉痛快极了,昂起头用鼻孔看著这些曾经骄傲的亲兵,反身笑著追上陈阳。 一边早有耳目將这场较量的经过记下,送往魏国公手里。 —————— 古语有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可知江南一地歷来崇佛,虽经过多次法难,时至今日仍有信眾无数。 歷代魏国公也多喜欢拜佛烧香,在府內修筑有一座佛堂,用以供奉佛祖及诸菩萨。 此刻,在佛堂静室中,魏国公正与一名倒三角眼的黑袍僧人谈话。 “哦?”魏国公接过下人递来的比试经过,扫了一眼,“铁熊这廝向来傲气,没想到此番栽了个大跟头,这姓陈的道士不愧是搬山传人,有些手段。” 黑袍僧人面带病容、双颊凹陷,通体散发著出家人绝不该有的凶戾气,此人便是法寅禪师,又被称为“病虎”,表面上是魏国公府佛堂主持,实际却是其谋主。 “小道士能探明无头林將军冢,必然不是酒囊饭袋。”法寅双手合十,“只是没想到那大名鼎鼎的任氏父子,在江南盗惯了大墓,竟这般轻易地折在那里,枉费了公爷的招揽。” 原来,陈阳在无头林夜间碰到的那对倒斗贼,背后的僱主正是魏国公。 第32章 病虎梟雄 此刻,魏国公一改先前儒雅俊秀的模样,面容阴沉,目露寒光。 “银子倒是小事,事办成了就行,如今那块养尸地在手,我便能藉此训练精锐死士。当今陛下虔信十字会,自受洗以后,越发亲近那些弗朗机来的红毛鬼,已逐渐偏离正道,令朝野上下不安……” “阿弥陀佛。”法寅双手合十,“公爷乃是国舅,此刻正该挺身而出,行伊霍之事,辅弼天子。” “大师恐怕不是想让我做伊尹、霍光。”魏国公看著法寅,戏謔道:“而是想让我做王莽吧?” 法寅没有回答,只微笑著看向魏国公,令后者也跟著一齐笑了起来。 “哈哈,此生有大师为知己,实在痛快。”魏国公笑过后,正色道:“可是,大师常说远儿与道门有缘,此番我派遣他去龙虎山上香,正一派却没有收下他,看来大师也有出错的时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法寅摇摇头,“不过,三公子確有道缘,只是这缘不在张,而在陈。” “什么?”魏国公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让他去跟隨那搬山道人?荒谬!我徐家的后人,怎能去做倒斗的勾当!” 他显然有些气愤,將袖子一挥,斩钉截铁地道:“此事绝对不行,大师不要再提了。”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法寅浑然不惧魏国公的威风,只冷冷地与其对视,“倒斗是盗,窃国难道就不是盗?夺天机、参造化,同样也是盗!若是不盗,太祖起兵时的粮食军餉从何而来?若是不盗,燕逆又如何从边塞藩镇脱困而出?公爷自己要做乱臣贼子,却想让儿子做圣人么?” 魏国公哑口无言。 “此番起事,至多七成把握。天下大势自古便无人能够参透,多智如诸葛武侯,最终亦功败垂成,星陨五丈原。”法寅又道,“若是事不成,將三公子託付给那姓陈的道人,隱姓埋名,亦能够延续公爷的血脉,不失为一条退路。搬山道人居无定所,餐风露宿,足以避开朝廷鹰犬的追捕。” “此事容我三思……”魏国公面色煞白,“远儿自小身娇体弱,如何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若是徐弘远在这里,见到他亲爹的模样,必然大吃一惊,怀疑是否在做白日梦——这位从小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的魏国公,怎么可能这么在乎自己? “我知道三公子深受公爷喜爱。”法寅躬身道,“为了从夫人及大公子的手里护下他,公爷才对他百般冷落,但那陈道士如今只是想报答三公子,並未有收为门下的想法。公爷若有此意,还需想办法促成此事。” “唉……我那老大也是心胸狭窄,如何就容不下他三弟?”魏国公嘆了口气,“若不是有那陈道士在,远儿怕是根本回不来应天。” “所以,公爷才將三公子送往军营,但世事难料,险些又让他捲入將军冢之事。”法寅继续道,“好在又有那搬山道士出现,可见他確实是三公子的福星。” “可是……”魏国公的態度逐渐软化,“姓陈的终究比远儿还要小几岁,怎么能做远儿师父?” “公爷著相了。” 法寅仍合著掌,“达者为师,无关年纪大小。我观那陈道士本有短寿夭折之相,会於今年应劫而死。可不知为何,如今却又有了否极泰来、潜龙离渊之相,我也难以看透。” “哦?”魏国公震惊了,“连大师也参不透他的运势?” “参不透。”法寅摇摇头,“我已看不到他身上的因果,只能见到莫测的天机。” 魏国公沉默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一幅清婉女子的画像前,目露怀念,用手轻轻抚摸著微黄的纸张。 法寅在旁闭起双眼,念诵经文为画上女子祈福。 他知道,这张画上的正是魏国公妾侍,因难產而死的徐弘远生母。 —————— 借著陈阳的精彩表现,狠狠露了一回脸的徐弘远,趾高气昂、十分囂张地回到了属於自己的小院子。 绿萝作为徐弘远的通房丫鬟,早已等待在这里,迎上前来。 “哈哈哈,绿萝,你不知道,今天那臭铁熊可丟大人了……” 坐在厅內,徐弘远眉飞色舞地讲述著校场上发生的事,口若悬河,唾沫横飞。 绿萝静静听著,不时露出笑容。 相较於魏国公府其他地方的奢华,这个院子与其说是清雅,倒不如说是寒酸。 但也正是因此,在不经意间,多出了更像家的味道。 陈阳没有閒著,他討了份纸笔,坐在一旁写下份药方。字体刚正朴实,一板一眼,工整之余,並不能算好看。 徐弘远吹完牛,好奇地凑了过来,脸上略有些自得之色——看来师父也不是什么都会,这字写得就没有自己好。 “师父,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师父常让我喝的药,没有名字,我管他叫补气汤。”陈阳將药方递给绿萝,“这药可强壮体魄,你身体太过虚弱,可以饮用这种药来弥补根基,平时不妨再练练拳,打熬一下筋骨。” “师祖的药方?那一定是仙药。”徐弘远兴奋道,“喝了这药,我就能变得和师父一样厉害么?” “不,那样你就能多活几年。”陈阳淡淡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凡事需有度,不能放纵太过,掏空了身体。” 感受到身边绿萝的幽怨目光,徐弘远缩了缩脖子,“我……我知道了。” “你也算帮了我些忙。”陈阳见绿萝將药方仔细收好,又对徐弘远道:“所以,我会留在这里几天,教你一套八段锦。” 陈阳面色淡然。 京城的世界,国公府的富丽堂皇,不能让他有一丝留恋。 “是么?师父还是要走……” 徐弘远垂下头,有些黯然的样子,隨即他又想:或许可以学的慢些,这样师父就能多呆几天了。 “弘远兄。” 陈阳仿佛能看见徐弘远的想法,又道: “无论你能不能学会,我至多只呆七天。” 徐弘远抬起头,尷尬地笑了,为转移话题,他向左右扫了一眼,见到有僕役提著食盒饭菜前来,赶忙上前。 “吃饭了吃饭了,师父,你一定要尝一尝我家的伙食,比那醉月楼可好多了。” 为了招待陈阳,魏国公府的这顿午餐共有八热盘、八冷盘,俱是珍饈食材,由庖厨精心调製,摆在桌上散发著诱人香气,如瓣般簇拥著中间一道色泽乳白、散发著异香的浓汤。 “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 徐弘远望著那道汤,情不自禁地擦起了口水。 “这是飞龙汤,真是託了师父的福,往日里,公府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到这道菜。” 第33章 危机四伏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菜餚,是令应天城內的世家贵胄也觉得稀奇的,大概就是飞龙了。 名字带个龙字,实际却与龙没有半毛钱关係,飞龙的学名在陈阳回不去的世界,又叫做尾榛鸡,最喜欢吃树木的嫩芽与浆果,因此其肉里天然含著草木清香,尾羽又细又长,飞起来的时候如一条龙尾,或许就是“飞龙”二字的来歷。 飞龙生活的辽东大山,如今早变成了北朝地盘,要先跨过茫茫大山进入高丽,再坐上海船,绕过漫长的海岸线,藉由水路陆路,最终才能来到应天府的餐桌,变成一道令所有人都垂涎的佳肴。 千山万水,一点不为过。 越是高档的食材,烹调的手法也就越简单,一点点细盐,就可將飞龙肉中的鲜美滋味尽数激发。 陈阳面前已盛好了碗飞龙汤,正散发著温热香气,引人垂涎。 “在我那里,这玩意儿可是濒危物种,保护动物,吃了是要坐牢的……不过,既然东西都端到面前,也就没什么好婆妈的了。” 陈阳在心中略微感慨了一下,准备动筷,在这之前先掏出了重瞳珠。 老话说得好,越是鲜美的东西越有毒,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在享用这道美味之前,决不能著急,更不能不谨慎。 “……哦?” 好事总是难免意外,陈阳偶然发现面前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餚里,全都多了一味佐料。 那就是极少量的邪气。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即便是再少量的邪气,若是日积月累下来,一样会危害人的身体。 邪气並非来自食材本身,也並不是毒,而是某些阴性较重而易沾染秽物的物质,甚至陈阳不用重瞳珠也发现不了。 照此看,徐弘远的体弱多病,或许不完全是这傢伙酒色过度的缘故。 “师父,怎么了?为什么不喝汤?” 徐弘远已经將他那碗飞龙汤喝了个精光,眼巴巴地看向陈阳,“难道不合胃口?”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陈阳面露难色地点点头。 虽然他也很想尝一尝所谓天上龙肉的滋味,但这碗加了料、有著不明邪气的汤,他確实喝不下去。 据他所知,那些材料没一种是不倒人胃口的秽物,譬如骨殖磨成的粉、月事的提取物、腐木之类…… “罢了,我今天確实没有胃口。” “那我就不客气啦!” 徐弘远也不见外,在陈阳复杂的目光中,自己动手打了满满一碗汤喝了起来。 “绿萝姑娘,弘远兄居住在公府时,所用的饭食都与今天出自同一处么?” 绿萝微微一怔,然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看向陈阳,“虽然菜色不一定有今日丰富,但都是府內厨房做好后送过来的。” “这样啊……”陈阳沉吟了片刻,“不知姑娘可会做饭?” 绿萝紧张了起来,严肃地道:“稍会些。” “好。”陈阳点点头,“我想要茹素几天,公府厨房的厨具都沾染过荤腥,多少有些不便,不如姑娘可愿意帮忙操持一二?” “……是。” 绿萝慎重地点了点头。 “师父?你不是不忌荤腥么?”徐弘远抬起头来,嘴中还叼著根鸡腿骨,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突然吃素?”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比跟笨蛋说话轻鬆。 “別问那么多。”陈阳没有多说,“赶紧吃完这一顿,从今天下午,你也要一起吃斋。” “啊?” 徐弘远面色一苦,想想是陈阳的吩咐,还是忍耐下来。 绿萝却是再也坐不住,她立即起身,朝陈阳深深一福,“奴家这就去准备!” 曾亲眼见识过陈阳的手段,这位心思剔透的大丫鬟自然晓得其中利害,此刻不敢细想,匆忙离去。 ———— 饭后,陈阳与徐弘远休息了一会,便在其面前演示了一整套的八段锦。 此法源於宋末,具体创造者已不可考,共分为八段,每段一个动作,练习无需器械,不受场地拘束,简单易懂,节省时间,效果显著,適合男女老少。 其实养生功法,不一定越神秘越好,能经歷起时间考验而传承不绝,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就像这八段锦,便对疏导体內气脉,滋养精神有著不错效果,太极虽然更有名些,但其真意难得,若是只得其形反而无用。 从“双手托天理三焦”到“背后七顛百病消”,陈阳在徐弘远面前完整地打了一套八段锦,再令其跟著自己做,不时停下来去纠正对方错误。 “师父,是这样吗?” 略微出乎陈阳意外,徐弘远的进展十分迅速,只不过跟著练习了三遍,便已经打得有模有样。 考虑到还要及时返回洪州將摸金符交给老独眼,陈阳本以为教不了徐弘远多少,如今看来並非如此。 “不错,多练几遍,累了就歇会。” 面色红润的徐弘远听到陈阳夸奖,顿时兴奋不已,重又摆开架势,正准备再温习一遍,听得院外传来一阵喧譁。 “大公子到!” 声音尖细如阉人的家丁通报声里,徐弘远的大哥,魏国公府正经八百的小公爷——徐弘志,施施然走了进来。 在深秋微寒的天气中,这位小公爷仍然在手上摇著一柄摺扇,步伐端正平稳,身上佩戴的玉佩颇有节奏地相互碰撞,形成一首乐曲。 头戴金冠,面如璞玉,举手投足间自有雍容风度。 “大哥!” 徐弘远赶忙停手,迎了上去。 小公爷点了点头,目光热切:“三弟终於回来了,军营里很辛苦吧?瞧你都瘦了,为兄中午还特意叫厨房给你多做了道飞龙汤。对了,听闻你请了位客人到府上,不如给为兄引荐?” 陈阳只有站起身来与其见礼,当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已在心中对这小公爷做出判断。 衣冠禽兽。 “陈道长果然是年轻有为。” 即便早已有人说过陈阳年纪极轻,但当见到陈阳的时候,徐弘志仍然感到惊讶。 陈阳没有搭理徐弘志,面色冷淡,只微微頷首。 “对了。” 徐弘志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转身笑吟吟地看向徐弘远,“三弟,刚刚你是在做什么呢?” “师父教了我一套八段锦,我刚练习了一会,果然有效。”徐弘远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如今感到身体里有股暖流,出了一身的汗,舒服极了。” “那就好。”徐弘志欣慰道,“你一向体弱多病,可要跟著陈道长好好学,我还有公务要忙,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离开小院。 小公爷的身后眾隨从间,陈阳见到一个头戴鸡冠帽的蕃僧,面色高傲、皮肤黝黑,隱隱散发著不同寻常的气息。 蕃僧似乎感受到了陈阳的视线,转过身,露出神秘微笑。 “师父是第一次看见蕃僧么?可觉得稀奇?” 徐弘远注意到陈阳眼神,在旁笑著道:“我大哥如今主持朝廷对青塘的茶马贸易,所以身边颇有些蕃人担当护卫。” 第34章 噩梦侵袭 一口一个大哥,还挺亲热。 陈阳看向徐弘远,“……弘远兄。” “啊?” “你还记得那尊前朝的骨瓷观音么?” “记得啊,怎么了?” 陈阳目光闪烁,蕃僧信奉的青塘密宗,便是前朝国教。 他望著蕃僧离去的背影,小声道:“世上真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啊,师父你说什么?” 徐弘远显然是没有听清陈阳的话,瞪大一双眼睛,目光中有种清澈的愚蠢。 陈阳不欲解释,转过身。 “弘远兄以后还是少瞪些眼吧。” 徐弘远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为什么?” 陈阳没有回答,他走到自己的大桃木匣前,將睡袋取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在屋檐下找了个地方將其打开,钻了进去。 “我休息会,晚饭也別叫我了,对了,你还要帮个忙,將我那墨斗里的墨加满……用好墨!” 徐弘远奇怪地看著陈阳扎的小帐篷,“师父,你为什么不去屋里床上睡啊?我都叫绿萝给你收拾好了。” “不用了。”陈阳看著睡袋內以红线缝了无数的云篆,回答道:“我就在这里头睡得最踏实。” 这睡袋的大名实际叫避厄袋,里头共有六十四道镇宅安家符,並有咒文:天雷殷殷,地雷昏昏,六甲六丁,闻我关名,不得留停,迎祥降福,永镇龙神。 先前那蕃僧最后看过来的那一眼,令陈阳顿感威胁。 他如今距离通法只差最后一步,直觉已很准確,更不用讲对方丝毫不掩饰敌意的行为。 青塘密宗是混合了上座部与苯教的流派,其中有些墮入邪道的僧人会使用些手段诡譎、血腥残忍的秘术,且尤其喜欢以人皮人骨製作法器。 人为万灵之长,找到修仙的畜牲剥皮拆骨困难,两条腿的人却满大街都是。 蕃僧必然是通法者,显然已动杀意,不过受条件所限,他难以在大庭广眾之下直接对陈阳动手,而若要通过邪法害人,也需等到黄昏之后,夜间阴盛阳衰之时。 所以陈阳现在就要养足精神,避免在夜晚来临后因为精神疲惫而掉链子,给予对方可乘之机。 若无意外,今夜那个蕃僧就会动手。 不知那什么狗屁小公爷为什么忌惮他亲弟,竟连带著把自己也视作目標。 陈阳有些头疼,他也没拿徐家什么好处,明明只是想略微回报一下徐弘远的相助,怎么就忽然陷入了如此泥潭? 真是好人难做。 你们兄弟自去相残,何必把外人拉下水? 豪门內暗潮汹涌澎湃,在光鲜亮丽外表下,不知隱藏了多少腌臢污秽。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以后还是绕著这些富贵人家走,太麻烦了。 “师父?” 徐弘远还想劝一劝陈阳,却很快听到帐篷里传来均匀而细密的呼吸声,显然陈阳已然入眠,不好再继续打扰。 “倒头就能睡,真厉害啊……” 徐弘远並不知道,为了方便行动,陈阳早练出了短时间內不吃不睡的本事,只不过事后要加倍补回来。 出门在外,能够安心歇息的地方也是少见,因此才有了这倒头就睡的本领。 ———— 陈阳本为应对大敌而养足精神,却在睡后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倒斗笔记上说,梦境是精神的映射,是心神不定的表现,在此时精神与肉体之间会出现空隙。 若在日常生活中不慎招惹到脏东西,比如说没有实体的鬼物之类,有时便会以梦境害人。 睡梦中,人纯粹只能依靠精神来应付邪祟,什么生克制化的手段统统派不上用场,仿佛赤身裸体,假如精神长期受到折磨,意识难免低迷,人体就跟著衰弱,生机灵性流失,日渐憔悴,直至一命呜呼。 自从那次大曼陀罗开放,陈阳已经不记得上次做梦是什么时候。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著我想要好好休息应对那蕃僧的时候……” 陈阳嘆了口气,皱著眉。 “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面前的阴暗石室粗糙而古朴,又隱隱有种雄浑大气,这景象陈阳很是熟悉,赫然便是將军冢的主墓室。 中央那口巨大威严的棺槨仍旧散发著凛然气势。 与之前经歷不同,这主墓室里又多出了某种诡异黑雾,冰冷阴森,犹如潮水將陈阳包裹,渗入身体。 黑雾深处,一颗巨大而充满血丝的眼睛若隱若现,紧紧盯著陈阳。 陈阳的耳边,开始不断听到那些被斩士卒的怒吼、咆哮,廝杀之声震动心神,如魔音贯耳,直往內心深处钻。 在孤独的黑暗里,无依无靠,迷失彷徨。 无孔不入、仿佛没有尽头的压力,將一切溺亡。 “挺会挑时候。” 陈阳抬起手,擼起袖子,目光冰冷。 他的右臂上,本该有青龙缠绕的地方已变得空空荡荡。 “这些嚇唬人的小把戏就收起来吧,別浪费时间。”对杂声充耳不闻,陈阳面色淡然地看向那只巨眼,“我是在乱葬岗也一样睡觉的人,这些怨念只是吵耳,不会有半点作用。” 巨眼內部的瞳孔为竖状,看起来像一道细针,又仿佛极窄的菱形,呈淡淡的金色,与蛇瞳有著几分相似,眼神阴冷、夹杂仇视。 陈阳耳边的声音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依旧嘈杂不断。 “不听劝……这场景应该是你用自身记忆生成的吧?”陈阳环顾左右,缓缓道:“所以在你的眼里,邪气就是这样子包裹、侵蚀你的身躯?耳边也总是被那些死去士卒搅扰得无法安寧?唯一可依靠的,就只有眼前这个棺槨。这噩梦便是你自身经歷的添油加醋。” 巨眼之中的血丝微微震动。 “你想在这里压制我的意识,藉机占据肉身,以此成道。这是步好棋,但这个噩梦说实话,设计得很烂。” 陈阳在梦中比现实活泼不少,他讥讽道:“你生来便被困在狭小地方,如井底之蛙。当绿光石乳被我拿去后,挣扎著附到我的身上,却无法感受到外界的样子。所以,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永远就是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挺可怜,真的。” 黑雾之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如雷鸣,引得墓室震动。 陈阳依旧当做没有听见,继续道:“见识有限,这不能怪你,你只能把你经歷过的事情復现在我的身上,但这太小儿科了。” “阁下的噩梦甚是可笑。” 说著,他举起手,指向记忆中主墓室石门所在的方向。 “若我打开这棺槨,又或者走出这扇大门,你当如何应对?” 无论噩梦美梦,梦与现实的最大不同,就是存在著与现实无法弥合的缺陷。 如陈阳所说的那样,他一旦走出主墓室,便会导致整个梦境的崩溃。 眼见得陈阳走向主墓室大门方向,巨眼立刻消散。 一只生有五指的青色龙爪自黑暗里探出,煞气缠绕,如惊涛骇浪般拍下! 龙爪之上,鳞片清晰可见,闪耀微光,筋骨雄健。 第35章 降龙通法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陈阳的轻语声里,青色龙爪猛然拍下。 势如破竹的巨爪,在距离还有二尺多的时候,莫名碰到了一层无形阻碍,粘滯於其中,无法继续。 黑暗里传来愤怒的龙吟,此时巨爪下忽然有金光亮起,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將青色龙爪震开。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金光照耀下,陈阳冷笑著道:“金光咒,以金光护体护道护身,是道门八大神咒之一,早晚功课必修,虽然搬山不是什么正经道士,但这些基础功夫还是懂的。” 他看著消失於黑暗里的龙爪,背著手,不慌不忙。 “这不仅是你的梦,同样也是我的梦。你能在梦中行动自如,我也可以在梦中用出护身神咒。” “说到底,这是一场意识的较量,我二世为人,见多了大风大浪,有丰富的人生经验,潜意识里就对鬼神毫无畏惧,甚至谈笑风生。” “你附到我身上的瞬间,就已註定此刻失败,而我从一开始,便贏得太多。” 陈阳指向前方,金光跟著上前驱开黑暗,露出潜藏於里的灵气青龙,依旧是如从前那般长不过数尺,正盘旋於半空。 龙瞳闪过迷茫与不解,它已弄不清楚,现在到底是谁的噩梦? “你这小龙,若还想成道,想抓住仅剩的那一丝生机。”陈阳伸出手,握拳示意道“就臣服於我,做听我敕令、供我驱使的鬼神。” 青龙咆哮著於原地转动不停,似拒绝,似不甘,身上灵气激盪。 “我喜欢有脾气的傢伙,但我更不喜欢將话说第二次。”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陈阳见状,缓缓收回手臂,重又迈开步伐。 “这是你的唯一机会。” 他知道,等到將这处梦境破解,青龙残余的灵气也就彻底消散。 无凭无依,只剩精神的傢伙,就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总之是撑不了多久的。 有没有形体,对於能不能修仙成道,关係实在太大,也正因为如此,陈阳才能够轻易將对方玩弄於股掌间。 这条青龙看似弱小,实则本质上佳,潜力应当不错,若是愿意为自己所用,也算是臂助。 只是这类受天地所钟,以灵气匯聚的生灵,大多心高气傲,不愿受人驱策。 陈阳的步伐缓慢而坚定,一下一下,清晰得像是直入灵魂的叩击,將死去士卒的怒吼声也给压下。 当距离主墓室大门只有一步之遥时,终於,苍劲有力的龙吟声响起,震耳欲聋,可从中听出孤注一掷的坚决。 “来了。” 陈阳露出微笑。 一道青光从后方席捲而来,重新缠绕在他的右臂。 与此同时,目所能及之处,周围的黑暗开始出现无数道裂缝,闪耀光芒,很快如蛛网般密集。 更加强烈的光通过裂缝涌入,不断地令裂缝扩大、蔓延,直至將黑暗彻底撕碎,以无比的温暖与明亮將陈阳包裹。 他闭上双眼,而他也知道,当再次將眼睛睁开的时候…… 世界,將不一样。 “……” 陈阳醒了。 眼前,是避厄袋熟悉的內部,那些以红色丝线缝製的镇宅安居符正散发著奇异的光泽。 无论色彩、声音、亦或者是其他一切有形无形之物,此刻都仿佛变得更加清晰,与天地之间的奇妙感应,让他有了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新奇体会。 这……就是天人感应? 只需集中精力,不用重瞳珠,他也可以察觉周围的灵气走向。 “总算通法了。” 陈阳看向自身右臂,在那里,五爪青龙仍散发著灵光,神威凛凛,但相比从前,给他一种温驯的感觉。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场噩梦,是劫难,更是机遇。” 陈阳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若是之前他应对蕃僧的袭击有著六七成的把握,现在则是十成。 天人感应的渠道,又被称之为玄关一窍的东西,此刻已经开启,陈阳以脱胎换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所谓內炼为气,外用为法。 通法与先前最大的差別,便是体內的气不再局限於自身,而可以作用於外界,体现为法力。 “老头子,你错了,想要通法,並非灵气越壮越容易。灵气弱不足以打开玄关一窍,灵气强则反淤塞於体內,就像是母体中成长得太大的婴儿,势必难產。” 通法后,陈阳已然晓得,若不是先前进补太多,他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其实很多道理,想通之后往往都很简单。 那些天生的奇人异士,难道在娘胎里就会拥有比常人强得多的灵气? 凡事毋太过。 “满则溢,盈则亏,若是早一点通晓这道理,或许老头子还能多活几岁……可惜了,时也命也。” ———— 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 徐弘远的小院子里,新搭的小厨房已有雏形,今夜所用的晚饭便是在那开火。 绿萝是个办事能力极强的,也確实將徐弘远的安危放在心上,白天陈阳虽然没有明说,但以她的智慧,也很快领会了其中含义。 “师父,你醒了?” 吃完晚饭,徐弘远寻了把椅子,正躺在院里看星星,同时也想著心事。 见到陈阳钻出避厄袋,他赶忙起身,施了一礼:“敢问师父睡得可好?” “確实不错。” 陈阳心情极好,因此也少见地面带笑容,不如之前的冷漠。 徐弘远有些吃惊,心道那帐篷般的东西真有如此奇效,要不我下次也进去睡睡? “道长既然醒了,要不要用斋饭?” 绿萝正要將已经凉了的菜蔬去灶上热热,被陈阳摆手阻止。 “不用了,等会有客人来,没时间吃饭。”陈阳又问道,“下午搭那小厨房的时候,可有什么人阻挠?” “府上的管家和大厨都不答应,后来我说道长坚持要茹素,而且要用没沾过荤腥的新灶具,他们这才不情不愿地从了。” “这素吃的確实没滋味,太淡了。”徐弘远在旁插嘴,“不过下午打了几趟拳,我倒是饿得狠了,仍旧吃了不少。” “弘远兄是该多吃些素,省得被猪油蒙了心。”陈阳调笑道,“厨子也好,总管也罢,怕都是你大哥的人,憋了坏劲要害你。” “怎么可能?”徐弘远面色不悦,“师父莫开这玩笑,大哥自小便对我好。” “奴婢都看出来道长是在帮公子了,公子怎还这么糊涂?”绿萝在旁忍不住了,“大公子自然对你好了,若不是他带你去秦淮河,怕是公子现在都还不知道醉月楼的大门朝哪开。” “哎呀。”徐弘远仍不愿相信,“你、你別乱说。” “无妨,眼见为实。”陈阳开始从桃木匣里取出自己需要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地上,“隨小公爷下午一起来的那个蕃僧得了他的指示,如今已对我起杀心,最多等到子时就要动手了。” “真……真的吗?” 徐弘远不敢相信,但对陈阳的信赖已令他动摇。 自小到大唯一对自己关怀有加的大哥,竟是要害自己的人? “真也好,假也罢,弘远兄,有些事本用不著我多嘴,此间事了,你自会明白。” 第36章 僭阳,罡洞 术业有专攻,在斗法上,茅山、龙虎山、阁皂山的传人其实更专业。 陈阳所通晓的道法,主要还是集中在刨坟倒斗的运用上,以灵活多变与实用为主,今天算是不得不献丑。 他拿著一沓黄纸,再將手指肚刺破,直接用自身鲜血画符。 画符不运气,等於是个屁。 未通法之人画出来的符,便是用来擦屁股都硌手,因为符的一笔一划都要以气辅助,否则徒具其形而无其神,不过废纸一张。 其实,符亦分为很多种,以赤硝、硃砂、螺綾子画出来的,叫作掩符,稀鬆平常。 以牲畜之血所画,为牲符,其中以公鸡血为佳,因为公鸡司晨,天性属阳,可克制阴物。 以自身之血所画,为血符,威力最大,但代价太大,若是画符者为童子之身,则效果更加刚猛。 而陈阳两世为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童男子。 至於阳气阴气,其实与灵气邪气不同,按照陈阳理解,阴阳二气更像是某种趋势。 阳为动,阴为静,生灵阳气重;死尸阴气重,所以死尸更容易沾染与积聚邪秽。 “好了。” 陈阳刚刚突破,精力正愁无处发泄,气血旺盛,一口气笔走龙蛇將十六张血符画完。 隨即,他在地上按照顺序摆好,先以四张为阵眼,再以四个阵眼为核心又布出三个衍位,以四小阵辅助大阵,最后又从桃木匣內取出十六根鸡喉放置於符上。 徐弘远与绿萝在旁早看的眼繚乱,拋开那些不知真假的话本小说,眼前这场景算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证所谓斗法,难免有些激动。 “师……师父。”徐弘远也顾不得先前事情,只颤抖著声音道:“这是用来对付那个蕃僧的么?” “勉强算吧。” 陈阳转身看向小院正门,摩挲著已经结痂的指头。 “嘿,还真巧,客人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凉风吹过,本来虚掩著的门忽然大开! 正门处,灯笼下,隱约可见到一个黑色的影子,轮廓虚幻,指甲修长,以发覆面,身体似乎有些潮湿,正散发著强烈邪气。 用重瞳珠仔细一看,可看透其本体的一道晦色灵光,身下还有一串湿脚印。 火候还行,似乎是鬼物之类的邪祟? 陈阳眯起双眼。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 倒斗笔记里写得清楚,鬼魅无形,是人死之后的灵性残留所化,以附体上身的形式伤人,有的地方又叫撞客,茅山那帮人则称鬼上身的症状为“阳溺”。 袖中青龙所製造的噩梦,其实也算是上身的一种,只是与普通鬼怪並不相同。 传说鬼没有脚,实际意思是鬼留不下足跡,因为它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身躯,形象是幻化出来的。 眼前鬼物有脚印,排除掉看到的是幻觉这种无聊推测,陈阳认为只有一种可能。 这东西的尸身就藏在附近,正是借著与尸身的那一缕联繫,才得以在小范围內以一定程度的实体来行动,因此也更加凶悍。 从湿漉漉的样子来判断,尸身大概率埋在水边或者是其他湿地,考虑到脚印是从西圃的方向延伸过来,那么答案已经明显。 这鬼物应是被残忍手段活活折磨而死,又被葬於阴地以聚邪气,以无辜之人惨死留下的强大怨念为引,再以秘法炮製而成,於邪道谓之鬼魔。 若是鬼物被正道降伏,进而收为己用的,则谓之鬼神。 陈阳想著,搬山道人本是被正道不耻的旁门,如今竟也要客串降妖伏魔的正道。 世事难预料啊…… “师父。” 徐弘远与绿萝躲在一起,正压低著嗓子轻声叫唤,“那东西为什么傻站著不动啊?” 他看的见? 徐弘远能够看到鬼魔,反倒比鬼魔本身更令陈阳吃惊。 他心想,原来这傢伙竟然是真有些潜力的? “不用刻意小声,正常讲话就好。” 陈阳依旧淡定。 “这东西听不见人说的话,也看不见活人,只能追踪人气。我刚才布置的是僭阳阵,现在每道符上面的鸡喉都有与我类似的气息,它一时找不到目標,正在迷惘。” “原来如此。”徐弘远心中的恐惧稍退,好奇又占了上风,“那我们也这么干站著么?” “你们可以去睡觉,这玩意的目標是我。” 陈阳看著僵立的鬼魔。 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就这么相持到白天,等那脏东西不得不退去后,去西圃將其尸骨挖出,放在阳光下暴晒后一把火烧成灰。 可惜这鬼魔背后是有人的。 陈阳猜测,在仅凭鬼魔本身无法破开僭阳阵后,躲藏在其背后的蕃僧大概率就要出手,真正的较量,於那时才算开始。 “我怎么能就这样拋下师父,这太不够义气了!” 徐弘远拒绝了回屋睡觉的建议,擼起袖子,大义凛然道:“师父,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 “有,麻烦你帮忙离远一点。” 陈阳一边调笑,目光仍死死地盯住鬼魔,把重瞳珠放在眼前。 时至子时,魏国公府除却几处灯火外,大半已陷入寂静。 白日里风景秀丽的西圃,到了夜间却出奇的诡异,无数怪石在黑暗中化作一个个狰狞的影子。 寂静中,正有一身影,盘腿坐在池边,口中念念有词。 “狡猾的中原人遮掩了自身气息,令无相鬼魔寻找不到,如此,小僧只能稍作喧譁。” “失礼了。” 他掏出一把骨头製成的奇特乐器,只见其外面包覆著一层铜皮,隨即眼神中透露出狠厉,深吸口气,低头猛然將其奏响。 “呜——————” 像极了惨叫,却比惨叫更加悽厉,仿若鬼哭神嚎的音声经由西圃,迅速传向陈阳所在。 撕心裂肺,令人浑身颤抖,无孔不入,又令人后背发凉。 “这什么鬼动静?!” 徐弘远与绿萝赶忙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他们只是被余波涉及,而相较於凡夫俗子,以法力催动的音波,会对感官灵敏的通法者造成更大损害。 “妈的……” 剎那间,陈阳先是眼冒金星,而后耳边不断传来蜂鸣声,好在勉强还能支撑。 先前布置於周围,用於迷惑邪祟的十六道血符,此刻已有十二道自发烧为灰烬,上方的鸡喉也已变成碎渣。 “十二衍位已破,仅剩四方主位,得亏我布置周全,否则刚才便会露出破绽。” 陈阳在脑海中搜索著类似的记载,很快確定了对方所使用的东西——密宗法器,罡洞。 这东西以人的腿骨製作而成,形如笛,传闻以其吹奏出的乐音,可驱散一切邪魔。 倒斗笔记的异物篇里確实是这样记载,但陈阳面前的鬼物在罡洞的音声下,不仅没被驱散,反而狂性大发。 本覆盖於面部的黑髮向上竖立而起,露出被扒去皮肤、剜去血肉的惨白脸颊。 已不能称之为双眼的空洞中,正有两道漆黑如墨的泪水正缓缓流下。 第37章 辟邪青龙初逞威 陈阳知道,鬼是不会落泪的,祂们没有真实的身体,自然也就没有泪水与血,只依靠不散的怨念执著成形。 眼前人为炼製的鬼魔,脸上掛著的那两道漆黑,实际是在强烈刺激下、邪气升腾而液化的秽物,在道门的术语里叫“阴醸”。 这种违背常理的至邪物,对於生灵来说是草木皆枯的剧毒,又是许多邪门法器与秘术的珍贵材料。 如此情景,正是蕃僧不惜损耗鬼魔的本源,也要令其於今夜狂性大发,增加凶势威能。 “玩这么大?那蕃僧对他的驭鬼手段很有信心啊。”陈阳皱眉,“不惜损耗本源,也要將我除掉……好好好,你要耍横,我就陪你耍横!” 狂性大发的无相鬼魔,体型暴增数尺,轮廓体型都非常清晰,即便是肉眼凡胎也不难见到。 徐弘远已经是面无血色,而绿萝则乾脆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也怪不得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鬼魔的强烈怨念与样貌,就足以对精神脆弱的人造成剧烈衝击。 作为僭阳阵四方主位的符咒已然开始冒烟,再过不久就会化为灰烬,到时陈阳就无法再遮掩自身气息,然而在此之前,鬼魔已经扑向绿萝的位置。 是了,不能伤害徐弘远,又不代表不能伤害他的丫鬟。 “师父!救我呀!!” 徐弘远紧张的大叫中,陈阳早已咬破舌尖,將血水吐向无相鬼魔。 童子,俗称处男,而童子眉则是处男的精血,阳气极盛,可克制阴物邪祟。 人常说巧舌如簧,舌尖其实是人体最灵活、阳气也最强的部位,舌尖精血等同於最纯的一口阳气。 血光剎那间落至鬼魔身上,仿佛熔岩般激盪,登时化去了其身体一小块,並散发出阵阵白色热气。 悽厉的嚎叫声中又多了几分痛楚,鬼魔的行动终究是被阻挡下来,也正因此,祂终於能够確定陈阳位置。 一旦施阵者主动发起攻击,僭阳阵就等同於失去了效果。 鬼魔调转方向,如魅影般朝著陈阳飞扑,迅疾如风! “呸,百密一疏,搞得掛了点彩。” 陈阳並不慌张,只是有些不满,刚才那口舌尖血短时间內只能用这么一次,后续再使,不会比其他位置的血好上多少。 对於接下来要遭受的攻击,陈阳心里有数。 所谓魂魄者,魂为意识,魄为本能,鬼物伤人,即以邪气怨念衝击生人魂魄,破灭生机灵性。 由於鬼魔的现身时间有限,拖得越久邪气越弱,能耐越小,所以陈阳本打算以僭阳阵拖时间,等耗去其锐气,再將其驱逐。 如此一来,不过是提前对上。 面对双脚无根、仿佛飘荡在空中的无相鬼魔,陈阳口中默念的不是护体所用金光神咒,而是同为八大神咒之一的净天地神咒: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 在他手中,接近半人高的大桃木匣早被举起,以净天地神咒调动的灵气尽数匯聚其上,令其於黑夜里散发出一道氤氳清光。 若茅山、全真的道士在此,也会用净天地神咒来应对鬼魔,但多半会用符、印、桃木剑、拂尘之类的法器来引动。 像陈阳这类搬起箱子砸人的手段,未免有些不雅,不过对他而言,土就土了,还是实用最要紧。 这分量,这块头,桃木剑哪里有它好使? 此番不给这鬼魔来一下狠的,他陈某人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为了增加大桃木匣克制鬼物的威力,陈阳又多喷了一口童子血在上头,此刻血跡正冒著红光,沸腾般散发著灼热气息。 来吧。 无相鬼魔已进入陈阳五步之內,白骨般的面部在净天地神咒的灵光下一阵模糊,仿佛正在融化。 “不好!” 远处西圃內,盘腿而坐的蕃僧大惊,露出惊慌情绪。 “中原人何时通了法力?还这般强横……” 陈阳的多年积累一朝尽数化为法力,此刻势不可挡,已明显压了狂性大发的鬼魔一头。 其实若他不用这些缓兵之计,在鬼魔刚一出现的时候就直接动手,多半也是能將其驱逐的。 只是谨慎性格,令他做出了更多应对。 大桃木匣正欲砸下,又有其他意外发生。 突然间,陈阳胸口处的绿光石乳光芒大盛,迅速凝聚为一道青光,將无相鬼魔洞穿於半空! 忽然受此一击,鬼魔的身影当即模糊,去势一顿,滯於原地,並隱隱显得有些透明。 “啊?” 陈阳愣住了,看向胸口。 不是,这东西原来如此犀利? 同时,缠绕於他右臂的青龙自发地从袖口钻出,將鬼魔身躯又一次穿透,仰头把那道晦色灵光直接吞入腹中! 鬼魔的本源被夺,身形立即涣散,化为一道崩溃黑气,阴风般吹向周围,令附近草木顿时枯萎。 大桃木匣砸了个空,陈阳发现他似乎什么都没必要做。 刚才又是念咒,又是吐血,好像完全多余。 被蕃僧精心炮製的无相鬼魔,毫无疑问,就在那刚刚几息的时间里,已被袖中青龙吃干抹净。 他隱隱能感觉到青龙传来的满足与饱腹感。 西圃之內,怒吼不断。 “中原人,你好卑鄙!!” “我的……无相鬼魔……应天府的通法者加上我也不过十二人,他到底什么来路?!” 蕃僧仰天喷出一道血箭,斑斑点点的鲜红散发著黑气,落到他的脸上、身上,將皮肤与衣物的多处腐蚀。 “明明有如此手段,偏装作无力对敌,无耻,可恶!” 毕竟是末法之世,通法修士已能算是少见好手。 白天蕃僧观察陈阳,发现其体魄健壮、灵气旺盛,却並不具备法力。也正因此,方敢悍然下手。 谁知世事难预料,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折了辛苦炼製的鬼魔,本身也跟著受创。 血箭喷出后,形容枯槁的蕃僧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目光也变得浑浑噩噩。 驾驭鬼魔本就有伤天和,法术被破后必遭反噬,他算是彻底完了。 修为从此別想有任何进步,能够保住都算不错。 ———— “嘿。” 陈阳脸上掛著笑容,一会望望胸前,一会望望右臂,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也没想到,这一阵竟会以如此突然的方式结束。 “但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绿光石乳……这名字不好听,还是叫辟邪石乳?乾脆把乳去掉,就叫辟邪石好了。” 换了个好听的名字称呼胸前神石,陈阳於心中继续道: “辟邪石与袖中青龙相辅相成,本为一体,都是因物极必反而生的精纯灵性,又在將军冢里经受过千年阴邪之气的洗链,当然天生破魔神通,是我自己先前没想明白。” “唉,还是年轻了。” “鬼魔虽然凶横,但將军冢內淤积千年的凶邪不知比祂高到哪里去了,自是被轻易降伏。” 第38章 旁门蕃僧把命葬 “师父,我看见了,你能驭使青龙啊!” 徐弘远奔上前,一把抓住陈阳的衣襟,露出钦佩之色,面部又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如此神通,真是仙家手段……刚才那鬼物差点嚇死我!” “咳……淡定,只是小小伎俩,不足掛齿。” 陈阳摆摆手,“鬼魔既然已经被我镇压,现在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话音刚落,天边忽然爆出一道沉闷雷声,轰隆炸响,滚滚而来。 奇怪的是並没有闪电划过。 “嗯?” 徐弘远好奇地抬起头,“是西圃的方向,怎么好端端打了个闷雷?” “那不是雷,是天破。”陈阳解释道,“法术、阵势之类的东西被破除时,就会发出这类声响,如同平地里一声霹雳。” “这么说来,那个蕃僧就在那里?”徐弘远咬紧牙关,“这人好大狗胆,我倒要问问他,怎么敢在公府害人!” 徐弘远將绿萝扶进屋,又提著把开了锋的宝剑出来,凶神恶煞道:“师父,我隨你一起去。” 陈阳点点头,“也好。” 杀人须见血,斩草要除根。 陈阳知晓蕃僧法术被破,大概率已因反噬而受到重创,此时不將其斩杀绝了后患,还等什么? 但为避免其垂死挣扎、做困兽之斗,陈阳还是將熟铜棍提在手中。 刚才动静如此明显,只怕整个国公府都听见了,有徐弘远在身边一起行动,也更方便。 黑夜之中难以视物,於是陈阳走在前头开路,而徐弘远提剑紧跟在后。 经过两道弯,又走过月牙门,片刻功夫,二人就已来到西圃。 此刻,满满的火把与灯笼,已经將这里照耀得如同白昼,人影相互交叉,几无空隙。 陈阳白天见过的那个蕃僧浑身浴血,倒在地上,瞪著双空洞的眼睛,已经停止呼吸。 “……” 小公爷徐弘志缓缓从蕃僧胸口抽出佩剑,信手將沾染的血跡甩在地上,如一簇梅。 他的姿態优雅而嫻熟,剑法精湛。 “三弟,道长,你们都来了?真珠上人在府內修炼邪法,被我察觉动静后带人赶来,已將其诛杀。” 旁边下人將剑接过,小公爷转过头,望向面色铁青的徐弘远,还有冷漠的陈阳,露出和善微笑。 “是我识人不明,才让这左道妖人混入国公府。” 看著自家大哥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微笑,徐弘远却莫名打了个寒颤,像是忽然掉进了冰窖。 他头一次觉得大哥这么陌生,就连公府也这么陌生。 “哎呀。”陈阳冷笑道,“小公爷的动作倒快。” “若是连家宅安寧都守护不了,又何谈国家大事?”小公爷关切地道,“道长身上有血跡,可是受了伤?” “些许小伤,並不碍事。”陈阳冷冷地看向地上的蕃僧尸体,“小公爷可知道刚才他施法是要害谁么?” “这……”小公爷依旧真诚,似模似样地皱起眉头,“我倒真不知道,请道长指教。” 陈阳只冷笑不语。 徐弘远默不作声地將头低下,事到如今,他即便再傻也能察觉到不对。 “夜已深了,二位还是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小公爷走至徐弘远面前,关怀备至: “三弟,你真是找到了个好帮手,这样为兄就放心了。” 徐弘远又打了个寒颤,声音细小若蚊蝇。 “……嗯。” ———————— 翌日早晨,眾人一起用过早饭后,徐弘远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练起八段锦也显得没有精神,心事重重。 陈阳並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有些事只能由人自己想通。 绿萝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忽然手脚无力地晕厥倒地。 青瓷碗摔在地上,变成八瓣时的清脆声响,这才將徐弘远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绿萝这是怎么了?” 陈阳將身上麻木道袍送去清洗,此刻穿的是徐弘远的旧衣服,他在对方焦急的目光中,俯下身摸了摸绿萝的额头。 有些烫手。 陈阳露出思索神情。 “师父!”徐弘远在旁急问:“她,绿萝是病了吗?” “不是普通的病。”陈阳摇摇头,“是被昨夜鬼魔的怨气所冲,鬼上身,因而魂魄离散。” “鬼上身?”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者,胎光、爽灵、幽精;而七魄又为幽精所生,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陈阳仔细解释,“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魂影响思维意识,而魄则影响生理本能。” “我们常说修身养性,这性指的是人的生机灵性,魂魄便因此而来。 蕃僧炼製的鬼魔虽被我降伏,但在这之前就以怨气衝击了绿萝,才令她变成这样。” “那该怎么办?叫大夫来么?” “大夫治不了,得先叫魂,令受惊嚇的魂魄归位。” 陈阳起身,“其实放著不管的话,她多半也能好,但不免损耗元气,吃些苦头。” “还是別让她吃苦了。”徐弘远建议道,“就叫魂吧,师父,可以么?” 陈阳解释,“没那么简单,叫魂要亲朋好友,你勉强算是好友吧。问题是,叫魂还需要叫她的真名,绿萝这名字,应是你们魏国公府取的,你知道她实际姓甚名谁么?” 徐弘远有些尷尬,“啊这……那就要去查府籍名册了。” “我就知道。” 陈阳取来一个盛满了小米的瓷碗,以红布將其包住並收紧后翻转过来,碗口向下,就在绿萝的头顶轻轻晃荡,嘴中念念有词。 顺时针逆时针各转七圈后,陈阳將瓷碗解开,望著明显出现缺口的小米,两眼一眯。 “她情况还挺重,我们走。” 徐弘远不明所以,“去哪里啊?” “去西圃將昨夜那鬼魔的尸骨挖出来,烧了,好驱散绿萝身上的怨气。”陈阳將钢叶装到熟铜棍上,恢復了旋风铲的模样,“你大哥灭口倒是利索,首尾却收拾得不够乾净,要想让绿萝少受些苦,这是最快的办法。” 徐弘远忙不迭地点头。 二人再次去了西圃,真珠上人的尸骨早已被拖走,据下人说是被拿去餵了狗,地上的血跡也早已洗刷乾净。 若非昨夜亲眼看见,只怕没人相信这里刚杀过人。 附近大大小小共有数个池塘,想要在其中找到埋藏尸骨的地方並不容易。 陈阳已熟读《葬法倒杖》,知道埋骨处必然是聚阴池,为了保持阴气聚而不散,水流只入不出,应当还在周边做了其他布置,避免邪气消散。 眼睛朝周围一扫,已確认出两三个地方,再以重瞳珠辅助观察,很快就確认邪气最重之处。 “就是那里。” 陈阳带著徐弘远来到一处圆形池塘。 从上至下看,这里地形恰好类似校场上的箭靶,也像是陈阳世界的波板,也就是上方为圆,下方连通著一道用於引水的水渠,沿著两岸又种了数棵杨柳。 踩了踩土,只感觉脚底潮湿泥泞,到处都有水洼,瀰漫著阴森寒意。 陈阳二话不说,在徐弘远的注视下一铲子打入地里,顿时感到熟悉的心安。 这才是他的专业,果然还是干老本行舒服。 作为搬山道人,就该少掺和什么斗法,伏魔降妖自有三山弟子去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做什么了? 未过多久,陈阳感觉碰到了什么,抽出旋风铲往下一看,土里露出块阴沉沉的木头,上面还长了些许暗绿色的青苔,有许多水渍。 “找到了。” 第39章 梵文,湿尸 陈阳只需开个头,后续事情自然交由他人接手。 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赤著上身,於阳光下一阵挥汗如雨,將地里埋藏的棺材慢慢刨了出来。 这棺材的葬法略为特殊,是竖直向下,仿佛插进地面。 陈阳记得《葬法倒杖》中讲过,部分灵穴福地中的棺材为了將形势利用至极限,確实在如何摆放上有讲究,但眼前这个显然不是。 眼前的竖葬,只为了令棺中尸体无法入土为安,养其怨气。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闻讯赶来的魏国公府总管,名为徐添福的正站在一侧,望著棺材面如土色。 他是公府的家生子出身,读过些书、也曾跟著魏国公办了些差事,但才能不算出挑,能混到府內总管的位置,主要还是因为担任过小公爷的长隨,忠心还算可用。 昨夜蕃僧被灭口时他也在场,但没起任何作用。 西圃时常用於招待贵客,同时也是魏国公的心头好,如今出了这么档子事,管家必然会被问责。 想到这,即便有凉风阵阵,大树荫凉,也难免汗流浹背。 “开棺吧。” 无视了身边管家,陈阳只吩咐眾人动手。 几名体格雄健的魁梧家丁,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諉,谁也不愿上前主动去触这个霉头。 確实,开棺不是件吉利的事。 徐弘远自觉丟人,斥责道:“你们好歹也是七尺男儿,怎么磨磨唧唧的!” “回三公子的话,小的们確实没那个胆子。” 家丁们推出一个代表,面露难色,“要不三公子还是去校场上找几个人?他们当兵的身上有煞气,不怕脏东西。” 其他事情,家丁多多少少会给徐弘远些面子,今天这事,却是无论怎样都说不动。 徐弘远无可奈何,只道他这公子当的实在憋屈,正准备去府內校场找几个胆大的亲兵来帮忙,陈阳却等不及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 陈阳走至棺材前,戴上牛皮手套,伸手轻轻一戳。 已经接近於腐朽的薄棺材脆弱如纸,当即被捅破个大洞,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顺著洞口直往外冲。 “天爷,这……这是什么东西?” 管家被嚇了一跟头,坐到了泥泞里,精致的青丝绢袍顿时染上了大块污渍,但在惊骇之下无暇顾及,只双手合十不断地念叨著阿弥陀佛,乞求佛祖保佑。 这傢伙当著道爷的面念佛,是看不起谁? 陈阳冷冷地看了管家一眼,心道: 要是不戳这个孔,这股邪气冲的就是开棺的自己,虽不至於受伤,灰头土脸却是难免。 “挺重的邪气,这东西埋在这只怕有一阵子。” 陈阳低下头確认了手上木屑,“而且看这材质,棺材应是杨木的。” “杨木?” “杨木最不適合做棺木。” 陈阳见邪气散去还要些时间,便解释道: “生不睡柳,死不睡杨。柳木属阴,睡在上头容易阴阳相衝,且柳木也贱,隨便插根柳条或许都能长为树,睡在上头是贬低了命格。” “至於杨树么,杨与阳读音相同,人死为阴,放在杨木棺材里一样阴阳相衝,不得安寧。且杨木疏鬆发脆,极易腐朽,就像你们见到的这样。” “以杨木为棺,竖葬於聚阴池,积怨以成魔……好下作的手段。” 陈阳皱著眉,对蕃僧的酷烈感到些许不適,这也太不人道。 如此残忍,早该遭到报应,昨夜就那么死了实在算便宜了他。 又等了片刻,见棺內邪气变弱许多,陈阳便將棺钉拔出,揭开了盖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容貌与陈阳见过的鬼魔相似,双眼被剜,双耳被斩,表情极度扭曲恐怖,身体表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赤色梵文,因棺內湿气太重,乌黑的髮丝末梢仍向下不断滴著水滴,在脚边形成一小片淡黑色。 死而不腐,尸身完好,多半残留了强烈怨气,即便作为主体的鬼魔已被降伏,这具尸身也仍然危险。 那蕃僧显然不晓得炼製尸魔的方法,所以只將湿尸作为控制鬼魔的手段、积蓄邪气的容器,真是买櫝还珠。 看到这模样,周围的人只觉腿脚发软,难以站立,赶忙扶著锄头或身边树木,也有的像管家一样直接软倒在地,瑟瑟发抖。 徐弘远已经在一边开吐,而陈阳是在场眾人中唯一面色如常的。 不过他也承认,面前这湿尸,算是他倒斗生涯中见过的最恐怖尸体。 陈阳更加好奇的,是这女尸身上写的是什么。 不懂梵文不要紧,陈阳將重瞳珠放在眼前,细细看去: “礼敬圣金刚阎曼德迦明王,曩莫三漫多没驮南,阿钵囉底贺多……” 什么东西? 开头几个字还能看懂,后面的就算有重瞳珠也无法理解其意思,只能猜测大概是某种咒文。 其实道门八大咒已经有些晦涩,但相比这密宗咒文,就浅显易懂许多。 经由重瞳珠看到的东西,都会被陈阳下意识记忆,不过只是解读了少许字符,他就觉得有些心慌,体內灵气出现不稳徵兆,便將重瞳珠收起,放弃了密宗咒文的解析。 “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办?” 吐了好一会的徐弘远面色苍白,至今也还在犯噁心,他不敢直视棺材里的尸身,背著身询问。 “自然是要將这尸体火化,不过已湿成了这个样子,还是先晒晒乾吧。” 敢於触碰湿尸的只有陈阳,他双手轻轻地托住其腋下,动作十分轻柔地將其从棺內取出,找到一处乾燥地方放下,抬头见到今天的日头虽好,但想要將尸身晒乾,仅仅靠自然的阳光是绝对不够的。 吩咐徐弘远跑了趟腿,取来硃砂、毛笔、黄纸,耗气绘製出一张祛湿灵符贴在湿尸头顶。 只见湿尸身上的水珠立刻如出汗般不断自毛孔內迫出,虽然速度不快,但不过一会,就令下方土壤湿透。 听闻西圃掘出了尸体,魏国公府內的僕役纷纷前来看热闹,又无一例外地被那副尊容嚇得不轻。 “国公老爷来了!” 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魏国公作为主人確实不好再装死,在陈阳等待著湿尸乾燥的时候,他率领著一眾亲隨,匆匆赶到现场。 不出陈阳意料,隨从中並没有那个“铁熊”的踪影。 “公爷!小的,小的该死,小的有罪!请公爷责罚!”管家连滚带爬地跪倒於魏国公面前,害怕地將头磕进泥里,“我……我……” 我了个半天,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魏国公面色阴沉地使了个眼神,旁边膀大腰圆的亲兵便拿著皮鞭上前,劈头盖脸地抽去。 毫不留情的鞭子,很快就將管家打得皮开肉绽,破裂的衣物间是一道又一道的鲜红血痕。 他强忍痛楚,愣是不敢动弹一下,更不敢喊疼,只將嘴唇也给咬破,牙齿深深陷进肉里。 第40章 各怀鬼胎 “道长,这真是……” 仍旧穿著太白长衫,魏国公儒雅俊秀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带有歉意的微笑。 “我治家不严,竟出了此等事情,让道长见笑了。” 陈阳暗道,这魏国公跟小公爷倒不愧是亲父子,虚偽起来的模样算是一脉相承。 只是这一窝的狐狸里,如何就生出了徐弘远这么个怪胎? 也不是说傻,就是不怎么聪明。 其实以陈阳的个性,仅仅只有蕃僧死了,绝难消他心头之恨。 昨夜在那小公爷面前他迟迟没有发作,其实是有些顾虑。 还是那句话,去他娘的世家贵胄! 他陈某人只知道,捨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以直报怨,以牙还牙,便是陈阳道心所在。 师父也曾讲过,受人爱,不如受人怕,大丈夫行於世间,最主要问心无愧。 他便是小心眼,又如何? 既然小公爷想要谋害而未成功,那陈阳自然就只有请小公爷,去与那蕃僧在阴间团聚了。 何况见证了眼前这桩惨事,心中积累的恶气,自然也得找人发。 “哪里,公爷言重了。” 陈阳打了个哈哈。 “公爷日理万机,有所疏忽也是难免嘛。” 魏国公面色略微好看了些,却不知,陈阳正盘算著如何干掉他的好大儿。 示意手下將被打得半死的管家拖下去,魏国公诚恳地道:“此次要不是道长,我竟不知西圃居然被人动了如此手脚,那蕃僧实在可恨!” 你不知道? 我还没告诉你这尸体是蕃僧藏的,你就不知道了? 陈阳心中腹誹,面上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既然小公爷已將那蕃僧诛杀,公爷也不需太过动怒。” “唉,总归是家门不幸。”魏国公又看向左右,“还在那愣著干什么?速速把那尸体拉下去查明正身!” 陈阳挑了挑眉,见其他亲兵去拖那湿尸,便道:“还是儘快將这尸体原地火化,寻一好地方安葬了吧,她埋於西圃已久,隱隱与地脉气机相勾连,再拖下去会影响府內运势。”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魏国公正谋划起事,本就比较在意运势,何况其实他早清楚湿尸来歷,又有什么好查,不过是掩耳盗铃。 听到陈阳的话,他看向隨从中的法寅。 黑衣和尚正上下打量著陈阳,见魏国公询问自己,便也乾脆点了点头。 “道长確实言之有理。” 无论真假,做些积阴德的事总不会吃亏。 法寅能掐会算,一双倒三角眼隱约能见到因果,却对於墓葬是个纯粹外行,在他看来,听搬山道人的话总不至於出错。 重要的是,眼前这小道士已经通法,不能小覷。 在陈阳初入应天的时候,法寅其实已经远远地看见过他一次,只是当时陈阳並未发觉。 昨夜蕃僧出手时,法寅也在暗处窥测二人之间的爭斗,他知道,即便陈阳没有通法,凭藉著搬山道人的生克制化之术,多半也是能够扛下来的。 法寅真正没想到的是,陈阳的实力竟如此强悍,轻而易举便將蕃僧的鬼魔破去。 否极泰来以后,果然是鱼入大海,龙出生天? “……那老登什么来路?” 陈阳也感受到了法寅的打量,借著气机感应,他同样看出对方通法者的身份。 那对吊三角眼莫名令他不舒服,心道这魏国公总归还是有些势力,麾下也招揽得到正经奇人异士,並非全是坑蒙拐骗的酒囊饭袋。 眼前这和尚,比昨日那蕃僧似乎更了得。 “既然如此,就按照道长的话去做。”魏国公的表情更加热切,“上次道长拒绝成为府內幕僚,不知现在可改变了主意?” 陈阳本就看不起魏国公一家,更何况发生了昨夜的事,仍是拒绝。 “谢公爷,只是在下还是愿意做个閒云野鹤。” “道长淡泊名利,不愧是世外高人。”魏国公感嘆道:“虽然道长不愿意留在府中,但不知可愿意收徒?其实远儿想要拜道长为师,已跟我说了多遍,他愿意跟隨道长云游。我这三儿子实在不爭气,如今家里又这样子,迟早养成废物。” 魏国公的这话说进了徐弘远的心底,他点点头,同样是眼巴巴地看著陈阳。 陈阳陷入了思索。 看这位公爷的意思,显然是要偏袒徐弘远的好大哥,不过要塞个儿子给自己是什么用意? 弥补关係?还是令自己安心,表示那档子事只是那小公爷私自行动,与他无关? 徐弘远至今为止,都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也算帮了些小忙,根据这些天的观察,显然有些潜质,只是身体亏空得厉害,但做个帮手应该够格……看情况,这小子应当是玩不过他大哥的,何况还有个吹黑哨的亲爹? 拉他一把不是不行,同样也好让这国公心安,省得这些天又出事。 既然决定要收拾那不知好歹的狗屁小公爷,也就不用再忌惮日后与魏国公府翻脸什么的…… 迟早是要翻的。 想到这里,陈阳道:“我这一派是很辛苦的,以后的日子断然比不上公府,公子这几日也看在了眼里,恐怕……” 见陈阳没有断然拒绝,终於鬆了口风,只以为是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徐弘远很是激动: “师父,我……” “你先別急著做决定。” 陈阳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我会在府上再叨扰几天,到时再说不迟。” “好好好。” 魏国公的笑容终於变得更真诚了些,而当转头看向徐弘远的时候,面色又迅速变得冰冷: “远儿,你若是要拜道长为师,须好生修行,若是敢半途而废逃回应天,我打断你的腿!” 瞧这脸变的。 陈阳看在眼中,心里直摇头,当爹的心也太偏了。 不久后,在那场震惊天下、令整个应天府都为之流血的大事发生,陈阳才明白魏国公的意图,同时也越发鄙夷其为人与手段。 “是。” 徐弘远在魏国公面前一贯抬不起头来,小声道: “儿子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湿尸已被架在柴火上点燃,身体散发出阵阵黑气。 在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与折磨后,无名湿尸所化的鬼魔,在人世间剩下的最后一点痕跡也被抹去。 当陈阳与心事重重的徐弘远迴转小院之时,原本发著高烧的绿萝已经清醒,虽然面色苍白,但身体无大碍。 接下来的几天,徐弘远的那位好大哥自从將蕃僧灭口后,便一连几日没有露面,据说是忙於公务、无暇分身。 亦有小道消息说是小公爷被魏国公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总之暂时不能再做妖。 陈阳在等待徐弘远考虑清楚、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一边在国公府的热情招待下好吃好喝好生休养,一边將最近发生的事情记录到笔记里总结归纳,同时,也在夜里著手做些布置。 大公子忌惮並谋害亲弟,本与他陈某人无关,但这货万不该为了剪除徐弘远的臂助,而將主意打到他陈阳身上。 陈阳现已打定主意,要以直报怨,以牙还牙。 不,是加倍奉还。 第41章 搬山填海术 深夜,陈阳坐在桌边,面前点了盏油灯,脸在昏暗的光芒下忽明忽暗。 面前桌上摆放著一个以黄纸剪裁而成的小人,身上以硃砂撰写云篆,有灵光於其上流转。 “忍到现在,也是难为我了,真恨不得一棍砸碎那廝的脑袋。” 所谓以牙还牙,绝非虚言,既然蕃僧以鬼魔做法,陈阳自然要以相同方式打回去,这纸人便是他的练习成果。 “急急如律令!” 一声低喝,陈阳手掐指诀,桌面上的纸人自发就动弹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到砚台前,背身弯腰,就要將其负於身后。 用力!加油! 纸人抬不起砚台,转而用两条腿在桌面上不停蹬动,用背紧紧靠著,想要將其推动。 可哪怕竭尽全力,甚至身体都因此出现裂痕,砚台却仍旧没有一点动弹。 “唉,连个砚台都搬不动,这没用的东西。” 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纸人,散去其身上灵气后,纸人瞬间失去所有生机,软趴趴地倒在地上,重新变回黄纸。 將其打开,原来是一张“搬山符”。 与道门通用、经典里有根有据的符籙不同,这搬山符,其实是搬山一派的独门秘术。 传闻搬山道人有搬山填海术、分山掘子甲,而搬山填海术其实是统称,包括生克制化、寻藏掘墓等诸多法门,其中,自然有这搬山符。 搬山,搬山,山就在那里,怎么去搬? 其实搬运一法早已有之,较为出名的,便有《五鬼搬运法》。 五鬼又称五瘟、五瘟使者、五瘟使,分別是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季、总管中瘟史文业。 其诀曰:山龙廉贞有向,水龙巨门见水。净心诚意,以灵符为引,延请五鬼,从而以无易有,以虚易实。 简单来说,就是借鬼神之力,將事物从某处挪移至另一处。 搬山道人的搬字诀,与《五鬼搬运法》有些类似,但借的並不是五鬼之力,而是名为“夸娥氏”的上古大神。 这尊大神如今已声名不显,却有一个与之息息相关的神话典故,至今仍在流传。 相传闻,上古时期,有愚公欲穷全族之力,將阻人出行的太行王屋二山挖平,天帝感其诚,便特命夸娥氏的二子各背负一山,分別放置朔东、雍南,自此冀南汉阴之地,再无横断大山。 此故事出自《列子·汤问》。 恐怕愚公不会想到,自己会因此而被后世的搬山道人奉为祖师,更借这典故发明了搬字诀,也即是搬山符。 画符,除却需要一口灵气外,还需要按照固定的格式,也即——符头、神名、敕令、所请事项、符胆等等…… 搬山符请动的神灵,便是“夸娥氏”,而神灵之力则与其所受香火息息相关。 “夸娥氏的香火怕是早没了,別说民间祭祀,便是搬山道人也断了对他的供奉,加上现在这世道,没了神力也正常。” 陈阳微微嘆息。 “仅用我的一口灵气,欠缺神灵的辅助,做不成什么事……难道就没其他办法了?” 这不完全是个人恩怨,也是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等等。 陈阳灵机一动,將目光落至右臂青龙刺青的位置,耳边立即响起淡淡龙吟。 “对呀,还有你啊。” 搬山符请动的只是夸娥氏於冥冥之中的一点灵机感应,是为分神,而若是用袖中青龙將其替代,那动用的就是神灵真身。 即便是三山真传的授籙弟子,恐怕也没人能请动神灵本尊。 即便袖中青龙不算神,但其威能又何止是方才纸人的千百倍? “我以肉身借你凭依,以灵气养你精神,你总不能光吃饭不做事,替我办办差事,就当交房租了,好不好?” 青龙已与陈阳心灵相通,立时便应答。 “好,你既已同意,我就来试试,不过倒需要给你起个神名,总不能直接叫青龙……” “我想想……能镇邪伏魔,又是我搬山一派的神龙,名字断不能马虎了,叫这个,怎么样?” 龙吟声再度响起,听起来有些愉悦。 既已说定,笔走龙蛇,又一气呵成画出道灵符,在那云头鬼底的神名处,却是“镇岳”两个大字。 灵符写就的剎那,周边忽然生起道道微风,正是天地之灵受感显威。 一道青光自陈阳袖中射出,直直灌入符中。 原本呈杏黄色泽的灵符,隨即光芒大盛,变化为澄澈的青色。 也不需陈阳命令,青龙的形体直接藉助灵符而显现,呼啸著將那方砚台卷至半空之中,悬浮不定。 鳞甲龙鬚清晰无比,双眼炯炯有神,张牙舞爪,除却体型有些虚幻外,与活物几无区別。 “停。” 陈阳皱起眉头,挥手將青龙散去,將砚台接住后放回原地。 他望著那张化为灰烬的搬山符,“你显灵现身好大的神威,消耗的却是我的灵气,以后若无必要,別搞那么大阵仗。” 没有料到成功竟如此轻易,转念一想,这也算是正常。 毕竟龙是自己养的,符是自己画的,这要还能出错,才叫没有天理。 搬山符可用,谋划也就可以实施了。 ———— “考虑清楚没有?” 清晨,陈阳翘著二郎腿,缓缓喝下一杯热茶。 在他面前的徐弘远,如今不再用那些加了料的食物,每日又以八段锦强身健体,再加上补气汤的效用,面色已比从前红润得多,精神抖擞。 “师父,我考虑清楚了。” 徐弘远望著陈阳,目光坚定。 “大哥容不下我,父亲也不喜欢我,与其强留在这生厌,不如去寻找自己的道路。” “好。”陈阳点点头,“我本不想收你,只是咱们似乎確实有些缘分,但话又说在前头,我这一派是游方道士,註定浪跡天涯,旅途绝不算舒適,一年少说踏破十几双鞋,你能承受么?” “能。” “公府锦衣玉食,又有僕役无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从此结束,你不依恋么?” “不依恋……不过……” 徐弘远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见状,陈阳好奇道:“不过什么?” “回师父的话,自从那场大病、一车古玩尽数化为乌有后,我已有看淡红尘的感觉,闔府上下也几无依恋之人,唯独……” “绿萝与我一起长大,相互依靠,名虽主僕,情同姐弟,不知师父能否捎带上她?” 见陈阳皱起眉头,徐弘远赶忙解释。 “我私底下问过了她,她也愿意离开公府……师父,你也知道这里的凶险,我若走了,她恐怕……” “你说得倒也对,不过我却没精力再照料个閒人,你若放心不下,便先带她一起走,另寻一处做安置就是。” 徐弘远鬆了口气,“既如此,弟子再无牵掛。” 第42章 人情冷暖 换做其他家庭,知晓幼子要出外云游,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舍。 魏国公府却是例外之一,並未因徐弘远的决定生出多少波澜,人情淡漠,可见一斑。 国公爷甚至乾脆连面都不露,令厨房安排了桌晚宴就当送別,其他僕从杂役也没有什么不舍。 从上到下只表现出一个態度——走的人根本无关紧要。 陈阳难免有些唏嘘,想起了当时第一次见徐弘远时,还与其家丁起了些衝突。现在看来,那些人维护的纯粹只是公府的面子。 离开这么个家,徐弘远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怔怔地坐在位子上,任凭菜餚散发的热气在面前升腾,竟有些痴了。 “多吃点吧,以后大概率吃不到这么好的了。” 四乾果四鲜果,两咸酸两蜜甜,金银蹄,咸水鸭子,燜炉烧鸭,东坡肉,江瑶酿鹿肚,獐子腿,文思豆腐羹…… 以重瞳珠確认这次的宴席没有额外加料,陈阳用筷子夹起一个红亮且泛著油光的烤鸭腿,一口咬下,只感觉油脂在嘴中融化,香味四溢。 “你小子也是……想开些吧。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样的家,確实早离开早好。 偌大一桌好菜,动筷的不过两人,滋味亦少三分。 饭毕,二人正准备离去,多日不曾露面的小公爷姍姍来迟,面带歉意地告了声罪,得体的仪態仍寻不出一点错漏。 “三弟,为兄这几日公务繁忙,冷落了你,万望海涵。” 小公爷端起酒杯,有些动情,眼圈微微发红: “一想到你我兄弟今后难见,为兄实在是……” 徐弘远只得客套几句,小公爷做完秀,接著又转向陈阳,诚恳道: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道长此次来做客,府上招待实在不周,还望道长见谅。” “来。”他斟满一杯酒,双手举起,“我敬道长一杯!” 言罢,一饮而尽。 陈阳心中冷笑。 演,接著演。 一杯酒就想相逢一笑泯恩仇?道爷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挑挑眉,从袖中抽出一张早准备好的灵符。 “贵府前些日子出事后,至今仍有余邪未尽,我便以此驱鬼符赠予小公爷。” 小公爷的笑容有些僵硬,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驱鬼符。 “多谢道长,听闻你们明日清晨便要出发,我就不多打扰了。” 告別陈阳后,小公爷一路匆匆,並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反而是来到佛堂,寻到正做晚课的法寅禪师。 “大师,那人送了我一张符,不知有何用意……” 法寅接过符一看,笑了。 “这是道门常见的驱鬼符,专用於驱鬼镇邪,那蕃僧受邪法反噬而死,如今西圃邪气未尽,此灵符於驱除鬼邪方面有奇效,小公爷可將其留下。” “这几日来,我给小公爷做的布置也都没有触动,想来他不会再让小公爷难堪,可以放心了。” 假装公务繁忙,实际是被魏国公禁足,勒令闭门思过,小公爷这几日过得也实在不算好,比任何人都更渴望陈阳赶紧离开。 再加上一直忌惮的三弟也走了,更是意外之喜,二弟与自己本就一母同胞,以校尉之职常在军中居住。 如此一来,小公爷的位子便彻底稳当。 捫心自问,若换做自己,断无可能捨弃这一府的荣华富贵,去寻求什么虚无縹緲的大道,何况父亲若是事成……嘿嘿。 通法者如法寅禪师,不也为了权势投入父亲麾下么?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才是快意人生。 “阿弥陀佛。” 烛光下,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本该鬆了口气的小公爷仍旧紧锁眉头,他的疑虑並未完全消散,望向佛祖金身,双手合十: “我总觉得不大踏实,这张符还是由大师代为掌管吧。” 这就多少有些做贼心虚了。 法寅默默收起驱鬼符,心中暗道:小公爷资质也算聪慧,只是心胸远不如公爷宽广,生性多疑,只因为三公子母亲曾得宠,便常使些下作手段加害,经此一事,希望能长些记性罢。 “小公爷,那蕃僧的罡洞有些邪门,最好还是別留著了。” 法寅禪师见小公爷准备离去,便告诫道:“若是想留个纪念,也可在佛堂內先做个法事,削去其中灵光。青塘密宗的法器大多诡异离奇,偏离正道,只怕会对小公爷不利。” 削去了灵光不就是死物一个,还有何用? “此事我自有计较。” 小公爷笑著点头,內心之中却不以为意,不知听进去了几分。 “天色已晚,不打扰大师了。” 望著对方离去的背影,法寅禪师忍不住摇头。 放著中土正道的灵符妙法不用,偏去信那蛮荒之地的邪法。 由他去吧。 ———— 不像徐弘远的小院地处偏僻一角,小公爷的居所位於后宅正位,坐北朝南,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俱是雕樑画栋,僕从侍女便有数十人。 因为国公夫人归寧省亲去了,偌大个后宅,在魏国公不在的时候,便尽数由他做主。 所有下人都俯首听命,生死赏罚,皆在小公爷之手。 前几日不慎恶了陈阳,他便请法寅禪师在臥房里做了诸多布置,內以一卷开光的金刚经与天王像辟邪除厄,外以精锐亲兵顶盔摜甲彻夜守护。 刺死那蕃僧的宝剑,与那支蕃僧的罡洞,也都陈列在臥房之中。 將密宗与中土佛门的法器混著用,显然也是个不挑剔的,对佛祖没有什么虔诚可言。只要有效,便是红毛鬼的上帝、扶桑倭人的天照大神,说不得也会拜上一拜。 多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即便知道陈阳明日就会离开,小公爷还是不敢大意,他一直在床上合衣躺著,直至子时方才慢慢睡著。 夜色渐渐深了。 陈阳刚才吃席的大圆桌下方,一个灵巧的青色身影,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原来是个小巧纸人,刚才一直在桌下贴著,所以並没被察觉,它身形灵动,浑身透著股机灵劲,沿著小公爷留下的气息,一路寻至臥房。 体重极轻,没留下任何足跡,灵光虽亮,灵气却少,便是通法者,若不在眼前,也难以发现其动向。 小东西摄手摄脚地来到雕窗户下,避过巡逻的卫兵,轻巧地跃上窗台,顺著窗户之间的缝隙钻了进去。 如此聪慧,胜过牲畜不知多少,或许常人也有所不及。 臥房內,手抄金刚经与天王像位於一角,而蕃僧曾使用的罡洞则位於另一角。 两种不同法器,散发的灵光涇渭分明,相互对抗,反因此都没发挥出十成功效。 青色纸人挠了挠头,似乎在跟人小声嘀咕著什么,隨即商定了主意。 它慢慢爬上陈列架,以极小的个头轻鬆將那根小腿骨製成、包覆著铜皮的罡洞举起,然后跃向空中,朝著床上人影的额头处砸下…… 第43章 加倍奉还 翌日清晨。 魏国公府后宅,窗明几净的臥房外,几名高挑侍女围拢在一起,各个略施粉黛、蛾眉紧蹙,正小声商量。 “小公爷怎么还没起?” “要不,你去看看?” “我不敢,你忘了?上次小公爷也是起晚了,蝶儿私自进去,没过两天就被赶出了府,据说是被人牙子卖到巷子里做了暗娼……” 说到这,嚇得瑟瑟发抖,再不敢提进去叫人的事,一直在外磨唧到日上三竿。 这时魏国公终於回到府中,於隨从陪伴下来到后宅。 他昨夜宿於左军都督府处理军务,或许是公务繁忙,至今双眼仍显得有些发红。 此次回府,他本想找大儿子谈些事,却被告知对方至今没有起床,便阴沉著脸赶来。 “公爷。” 见到魏国公,门口的侍女齐刷刷跪下。 “来人。”魏国公皱著眉头,已接近於发怒边缘,吩咐隨从道:“给我將门砸开!” 一名结实的亲兵听令而行,满是老茧的手掌將两扇木门轻易推开,踏步走进去,隱隱在香薰味里闻到血腥气,定睛一看,哆嗦了一下: “……公爷,小公爷出事了!” ————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城门外,陈阳一行正在赶路。 比起陈阳的昂首阔步,另外两人的动作就慢了许多,尤其绿萝一个娇女子,即便行李由徐弘远分担了部分,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吃力。 “师父。”徐弘远有些不忍,紧跑两步追上陈阳,“也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咱们歇息一会如何?” 陈阳转过身,面色不大好,倒不是情绪不佳,只是有些黑眼圈,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 “出远门就是这样辛苦,算了,在路边找个地方休息吧。” 昨夜的青色纸人,自然是陈阳的手笔,他祭出了新搬山符,为此著实耗费不少气力。 徐弘远见陈阳同意,立马回去帮助绿萝卸去负担,就在树荫底下歇息。 未过多久,远方忽然出现了一阵尘土,接著是隆隆的马蹄声,一队身著光鲜衣甲的骑兵快速靠近,各个挎刀背弓、装备精良。 陈阳並没有太慌张,眯起眼睛看清了来客后,只默默立於原地。 “道长!” 王总旗翻身下马,来到陈阳的面前拱手道:“道长为何去得这般急,也不知会我一声!” 王总旗,现在应该称呼为王百户了,他身上正穿著件银白飞鱼服,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脸得意。 此衣服並非寻常百户可著,显然其如今在魏国公那里颇为得用。 “恭喜百户高升。” “哪里,这还是多亏了道长。” 王百户笑得合不拢嘴,“道长,我是特意来为你送別的,一路上紧赶慢赶,终於还是赶上了。” “话不多说,我现在手头也没多少银子,就把这东西赠予道长。”王百户从口袋里掏出那支双管短銃,递到陈阳面前,“还有些剩余的子药,也一併送给道长,望道长千万別推辞。” 上次在將军冢里並未仔细查看,陈阳趁著机会,低头打量起这把他更习惯称为“喷子”的东西。 弗朗机人的货,欧罗巴本土製造的舶来品,没有什么多余而奢华的装饰,因保养得当,散发著淡淡光泽,每寸都在表示著其身份——並非束之高阁的玩物,而是吞吐硝烟的凶器。 双管短銃確实不错,而陈阳还有把握改进一下,令其再上个台阶。 至於弹子与火药,其实也好解决,他如今已经通法,自然可用秘术製作。 “既如此,就多谢百户了。” ———— 收到国公传令,法寅禪师匆匆地赶到后宅,经过严密把守的亲兵,走进屋內。 面沉似水的魏国公站在床前,看著他死去的儿子。 小公爷徐弘志躺在床上,已经绝了气息,额头被砸得凹陷下去,脑浆、血液、连带著眼球,白的红的黑的混成一团,溅得到处都是。 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纤尘不染的翩翩公子,这样的死相確实悽惨。 法寅禪师眼底精光一闪,看出小公爷的伤口残留著邪气,又看向地上那沾著血的罡洞,无奈嘆气。 “我早就劝小公爷扔了这邪门法器……” “大师。”魏国公勉强保持著平静,“我问过了,昨夜没人来过,护卫的亲兵也没有偷懒,亦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志儿到底是怎么出的事?会不会是那人干的?” 他很清楚,最近大儿子得罪的人里,有能力做到这事的只有一个。 自己也想过要不要將对方除去以绝后患,但考虑到三儿子的前程、还有那人先前的助力,只能作罢。 无论怎么说,都是眼前死了的蠢货理亏,好端端偏要去招惹別人。 但若大儿子真被那人所杀,他无论如何也要报仇。 那人? 法寅眼前闪过穿著麻布道袍的年轻身影。 他怀揣疑虑,仔细地查探了下周围,並没发现有人留下踪跡。 “不好说,现场没有明显痕跡,据我估计,那人应该是没来过,他昨日还好心赠予了小公爷一张驱鬼符,只是小公爷不愿要……若有那符在,或许小公爷就不会出事。” 法寅又看向手抄金刚经与天王像,见到它们的灵光都已晦暗驳杂,显然是因为罡洞与其相剋所致。 “必是有什么东西趁夜摸了进来行凶,但保护小公爷的都是精锐,门窗也没有打开的痕跡,能够无声无息做到这一点的,大概便只有鬼物,可鬼物是却不可能操纵这罡洞的。” 法寅向魏国公解释,“不论那蕃僧是否已墮入邪道,法器也对寻常鬼物有克制,若有强悍鬼物出现,也瞒不过贫僧的眼睛。” “照你这么说。”魏国公声音有些颤抖,“难道是志儿自己敲死了自己不成?!” “恕贫僧直言。”法寅禪师双手合十,躬身道:“这罡洞上確实只有小公爷与死去蕃僧所留痕跡,密宗法器本就多有古怪,或许是小公爷常与其接触,而遭了那蕃僧布置的后手……毕竟蕃僧是小公爷亲手所杀。” “除了这种情景外,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人用了什么奇特法术,在半夜里將罡洞隔空运了起来,砸死了小公爷。” 魏国公红了眼睛,厉声追问:“这事可以做得到么?” “很难,世上虽有搬运之术,只是隔这么远能举起法器,又不让周围人发现,我確实没亲眼见过。”法寅禪师知无不言,“据说搬山道人有搬山填海术,或能做到,但如此微妙之术,不像是刚通法的年轻道人能掌握的,而他若有此能耐,也不会时至如今才使用,所以贫僧不能断言。” “照我估计,还是第一种的可能较大。” “或许能?那也够了,吾寧杀错不放过。”魏国公杀气腾腾地转过身,冷著脸下令,“给我把军令下至在京各卫,派遣快马……” “公爷。” 法寅禪师打断了魏国公的话,不客气道:“公爷已经失去一子,如今又想失去另一个么?如今是什么时节,若是恶了那道人,因此而影响大事,公爷又该如何自处?在京各卫出动,必引得朝野震动!到时又如何向当今圣上解释?” “公爷要三思啊!” “你……我……”魏国公一时气急,“难道就这样走脱了他?总要问个清楚!” “不是叫他走脱……若是事成,到时以公爷之力,便是此人逃到北朝又如何?事有轻重缓急,此刻重要的是做大事呀!”法寅禪师苦苦劝慰,“三公子与那道人交情颇深,不至於有危险,而若公爷贸然动手,反而是害了三公子!” “唉……就听大师所言。” 魏国公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愤恨,狠狠地一跺脚,走了出去。 第44章 新天地,代步骡马 魏国公府鸡飞狗跳,没有超出陈阳意料。 在他看来,最坏的结果不外乎被派遣精骑沿途追杀,他也並不担忧,如今自己是通法道人,大不了往山沟里一钻,怕什么? 反正事情都做了,他也不曾后悔。 魏国公府也好,应天也罢,世间的名利场就像一个磨盘,把所有的人和事,无论好的坏的、白的黑的,统统磨碎了混在一起,直至分不清是非对错。 告別了前来送行的王百户,陈阳等人再次启程。 一天下来,只行了三十余里,周围並没有村落,只得就宿於荒郊野外。 夜间,陈阳將避厄袋给了绿萝,自己生了堆火,与徐弘远一齐露宿於外。 火光照亮了疲惫的脸颊,也点亮了目光中的热切与希望,徐弘远脱离了公府后,竟感到从未有过的轻鬆自在,发现天地如此辽阔。 粗糙的乾粮,无味的清水,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师父,这是要去哪?” “去洪州府,有些东西要带给那里的人。” 陈阳捅了捅火堆下的木柴,好令其燃烧得更充分。 “你应该早也看出来了,我的確不是什么正经道士,不修道也不炼丹,只专门找些灵穴福地掘土倒斗,寻找成仙机缘。” “这不重要,师父有真本事才重要……这世上果真有仙人么?” “我原先也不大信,现在信了,我想应当是有的。” 陈阳淡淡地道,“不过,所谓仙人,终究也是法力高强些的人,人有的七情六慾喜乐哀愁,一样都有,或许是不用怕死?不,仙人大约也是会死的,只是活得久些,久到不怕死。”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即便成仙再难,也总会有那么几个得道的吧?”徐弘远望著天上的星空,“他们都去哪了?” “飞升了?死了?藏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但总有一天会有答案。” 接著,陈阳便將一些常识告知给了徐弘远,譬如: 天地万物皆有灵,修行便修的是己身的一点灵性。 如今之世灵气稀薄,想要光坐著吐纳是不可能有太大出路了,所以搬山道人才要寻找不死药,谋夺成道机缘…… 徐弘远奋力点点头,“我明白了,搬山道人倒斗,倒的其实是道,对吧?” “说归这么说,但也只是些说辞。”陈阳很是坦然,“若囊中羞涩,少不了也要拿些钱財,人总是要吃饭的,公子要跟我倒斗了,后悔么?” “瞧师父说的,我有什么好后悔的?终日里无所事事,只知道享用民脂民膏,本来也与贼差不多。” 没料到徐弘远竟有这样的觉悟,倒令人刮目相看。 沉默了一会,徐弘远忽然道:“……师父,我那大哥约摸是死了吧?” 陈阳微闭双目,眼皮轻轻一动,“嗯。” “师父果然坦诚。”徐弘远苦笑,“我就知道师父不是吃亏的性子,其实,我那次重病多半也是大哥他……唉,小时候大哥真的对我很好,可不知为什么……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竟不能相容?” 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陈年旧事,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陈阳闭上双眼温养精神,直至黎明破晓。 又走了几天,仍旧还在应天府境內,陈阳决定不能再这样拖下去,得寻找些骡马之类的牲畜代步。 不然按这速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抵达洪州。 自从北方燕朝建立以后,南朝便失去了养马地,只有依靠与青塘的茶马互市获得些骏马,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人们需要的马匹不仅是战马,还有拉货与驾车的駑马,朝廷除却茶马贸易外,就只有朝贡以及与红毛鬼的海外贸易,但那些鬼佬向来是坐船来回的,携带不了多少马匹。 无奈之下,朝廷便只有继续启用太祖洪武爷时期的马政——以应天、太平、镇江、庐州、凤阳、扬州六府,滁、和二州民牧马。 江南十一户,江北五户,共养马一匹。 应天府乃天子脚下,马政实施得尤为严格,因此若是找到村落,想要买头代步的牲口的確不难。 陈阳通法后,又开发出重瞳珠的新用途,只要將灵气聚集於双眼,便可透过此物看见二三十里之內的事物,如望远镜般好用。 他借著炊烟找到了一处村落所在,赶在午时前抵达。 此处名为“章家村”,大约有上百户人家,共有祖田数十顷,俱是肥沃好田,牛马牲口数十。 章家村的村长是个年逾六旬的长者,曾经与北边打过仗,如今身体也算康健,耳聪目明,能与年轻人一样下地干活。 陈阳来的时候,他正在地里种菜,听得来意后,便往田埂上一坐,盘起满是泥泞的双腿,身边早有子孙递来一桿烟枪。 先用烧得通红的菸袋锅,將吸附在小腿上的蚂蟥烫得捲起,再单手拿下后扔向远方,老村长这才吸了口旱菸,用乡音极重的官话道: “要买咱的牲口?这不大好办啊,须知道官马身上都是烫了印的……” 说著,露出为难表情。 徐弘远本站在陈阳身后,听得此话,嘆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哪来的二胡……我的意思……”老村长瞪了徐弘远一眼,又抽了口烟,“得加钱。” “价钱好说。” 陈阳双手束於胸前,大大方方道:“但得先让我挑一挑。” 老村长看了看陈阳身上的道袍,又看了看那张年轻又自信的脸,沉思了片刻,眼光闪烁: “实不相瞒,咱这村上有人生了怪病,你若能把他治好,也能便宜些。” “没必要,有钱。”陈阳笑了,“弘远兄,拿张银票出来。” “啊?” “別装了,就藏在你袖子里,我都看到了。” “师父真是慧眼如炬。”徐弘远乾笑了两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价值一百两的银票,在老村长面前晃了晃:“看好了,天成元的银票,这可是江南通兑的大票號。” 老头哪里见过这么多钱,看著银票眼睛都发直,最终被菸袋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喝了口水,村长扭捏了会,终究露出討好的笑,一口微黄的牙齿已经少了颗门牙: “这位仙长,你还是隨意看上两眼吧……咱那小儿是村里唯一的读书种子,还指望他考个举人做官,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没命啊!” “师父,你看?” 徐弘远有些不忍,看向陈阳。 这公子哥心地是好,可惜是个不懂世事的,若是独自出来闯荡,怕是底裤都要被人骗了去。 陈阳本不愿多管閒事,他就不喜欢在自己面前玩弄心眼、故作聪明的人。 但既然收了徐弘远作为帮手,自然得寻些机会教导,而最好的教学办法就是实践。 “行吧。”陈阳冷冷道,“以后少跟我玩什么心眼,前头带路。” “是,是小老儿糊涂,罪过罪过,其实咱一见到道长,便知道长必然是个有本事的。”人老成精的村长笑开了,“好好好,咱这就带你们回家,先吃饱喝足了。” 第45章 借体修行,精怪作祟 老村长带陈阳一行回到家中,便叫儿孙杀鸡宰猪以待客,礼数周到,態度很是恭敬。 陈阳看在眼里,方才的少许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他毕竟还是个很大度的人。 农家风味的烹飪手法较为单调,拥有的调料也不似京城丰富,但胜在新鲜乾净,简单处理后就能体现出食材的本味,嫩绿的叶子菜与散发著肥美香气的肉食已然很诱人,徐弘远大口吞咽著食物,几乎將头塞进碗里,不多时便吃下接近三人的食量。 “嗝儿……” 他拍了拍滚圆的肚子,將腰带一松,愜意地坐在板凳上,拿著根干稻草剔牙:“没想到,这饭菜比家里更香些。” 绿萝在旁掩著嘴直笑:“公子在家吃惯了山珍海味,嘴养得叼了,吃什么都没滋味,如今吃了几天乾粮,多日不沾荤腥,自是觉得什么都好吃。” 陈阳只沉默著休息,並没有多话。 过了一阵子,在老村长企盼的目光中,他才开口:“饭也吃了,现在便去看看。” “好好好,道长请隨我来。” 老村长等待多时,赶忙起身带著陈阳,绕过院里一棵杏子树,来到宅院角落,一处偏僻又有些倾斜的泥砖房前,以手指向屋內,露出痛心疾首模样: “好叫道长知道,里头的是咱小儿子,村里唯一的秀才。前些日子跟人出外游学了几天,回来后不知为何就突然中了邪,书也不读,门也不出,他娘进去看他,险些被他咬下块肉来!只好用绳子绑了关在里头,从城里请的大夫说治不了,好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魘住了!” “这不见到道长,才想请你来想个办法。”老村长急得直跺脚,“你看这是什么事嘛……咱一辈子在土里刨食,从来没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就……”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听得这话,陈阳站在门口,看著房內隱隱透出的纷杂气息,若有所思:“弘远兄,將门打开吧。” 徐弘远答应了一声,上前才將木门推开,一股浓郁臭味扑面而来,险些熏他个跟头,於是转身就跑,扶著墙根噁心地呕吐。 “呕!!” 原来这几天,被关在屋內的章秀才动不动狂性大发,没人敢接近,於是吃喝拉撒都只得在屋內解决,里头积聚许久的气味可想而知。 待得恶臭味稍稍散去,往里看,只见一个男人蜷缩著身子,穿著发黄的单衣,满是污垢的身体被绳子捆著,正背靠著墙壁,鬚髮繚乱、蓬头垢面的脸无精打采,不时地念叨些什么,偶尔发笑: “像,很像啊……嘻嘻……” 见有生人来,他抬起头,嘴巴一咧。 无神的双眼、凌乱的鬍渣、明明样貌刚硬朴实如农户,却又偏偏露出个柔媚入骨的微笑,还俏皮地眨了眨右眼,压著嗓子就唱了起来: “三炷香,求得那癔疯也癲狂;中邪样,黄纸符上沾血光;叩灵堂,棺材里死人有话讲;灯烛亮,生面孔跑来陪葬;做法场,祭了心肺手足换黄金万两……” 见到这一幕,直令眾人遍体生寒。 “儿啊!”老村长不忍直视地转过头,“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老丈,这如……不,是这位大哥。”陈阳皱起眉头,“他这状况到底有几天了?” “得有个十来天了。” “师父……”徐弘远拿著帕子捂住口鼻,不敢去看屋內的情景,“这人是怎么了?” “撞客了,但不是鬼,是另一种玩意。” 陈阳皱著眉,与章秀才四目相对,从对方目光中看出讥誚的意味。 “借体修行……有精怪上了他的身,借人体以修行。” 听得这话,眾人面面相覷,惊疑不定。 为了看得真切,陈阳將重瞳珠又拿了出来,发现章秀才体內灵光已如风中残烛、几近熄灭,血气也同样散乱,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这精怪做得挺绝,不仅要借身,更要借命……他的生机已近熄灭,若再不驱了精怪,將有性命之忧。” 剩下还有半句,陈阳並没说出来——这人即便得救,恐怕也活不长了。 老村长一听慌了神,他在这小儿子的身上倾注了不知多少心血,忙道:“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早几天来,还可以试试看柚子叶蘸醋,现如今……”陈阳看向徐弘远,吩咐道:“要令这精怪收手,首先得確定其正体,我说,你记。” 徐弘远点点头,忙不迭地拿出个本子,手上拿著从弗朗机人处购买的铅笔,做好记录准备。 “畜牲之中,灵性最高者为黄白灰狐柳,也是这五类最常作祟,分別是黄皮子、白刺蝟、灰耗子、狐狸、蛇,天性各有不同。” “狐狸,也叫狐媚子,身有骚气,遭其附体者,体生异味,放纵浪荡,能预测凶吉,奸诈狡猾。” “对的上,对的上!”老村长两眼放光,“我儿子就是这样呀!他还唱起戏来了,一定是狐媚子上了身!” 陈阳转过头,以冰冷的眼光令其闭嘴,又道: “刺蝟,又叫偷瓜獾,遭其附体者,既畏寒也怕热,胆小懦弱,喜食杂果,通晓药理。” “耗子,遭其附体者,尖嘴锐牙,昼伏夜出,大白天会將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愿见光,能够聚財。” “蛇,遭其附体者,通体生寒,潮湿阴冷,贪婪无度,吃东西喜欢直接吞咽,凶悍暴躁。” “黄皮子,好血食、体有臭腺,遭其附体者,除茹毛饮血外,亦会精神恍惚,哭哭啼啼,连说带唱,词句多是讖纬之言。” “这些畜牲虽然灵性不弱,毕竟也是禽兽,智慧不如人,机缘巧合下有了修为,想要再进一步,便要借人体——人乃万物之灵,性最聪。” 陈阳一口气说了许多,字字清晰,气息丝毫不乱: “故而精怪会刻意模仿人的行为举止,若人见到,並说出精怪像人之类的话,便会被其借体……这种事,也叫精怪討封。” “这实际是人將自己的性命借给了精怪,令其得以继续增进修为。” “有些精怪会因此而有回报,也有些精怪会贪婪无度,趁机將人的性命尽数夺去,化为己用。” 说到这里,陈阳顿了顿,將手指向仍旧一脸嫵媚的大鬍子章秀才,问道:“现在,你觉得这位是被什么精怪附了身?” “应该是黄皮子……又像是狐狸?”徐弘远一时有些犯难,“这搔首弄姿的模样活像秦淮河上的娘子……我不好確定。师父,黄皮子和狐狸的性子有些接近,该如何分辨?” 见陈阳还在搞教学,而徐弘远一时半会答不出来,心急如焚的老村长忍不住了。 “嗨呀,这还不简单,黄皮子和狐媚子都爱吃鸡,但黄皮子却不敢吃鹅,咱亲眼见过把黄皮子活活啄死的大鹅!” “没错。”陈阳淡定地道,“就请老丈取只大鹅来,最好是那只啄死过黄皮子的。” “早说嘛。” 老村长赶忙跑到院子里,吩咐了几个腿脚快的儿孙,让他们速去其他人家借几只大鹅来。 徐弘远听到鹅这个字的时候,却表现得有些不自然。 原来他家祖上中山王徐天德,便是因为吃御赐烧鹅,背疽復发而死,自此徐家后人於眾多山珍海味之中,唯独不再食鹅。 世人都道这是当时太祖洪武爷嫉贤妒能,害怕自己死后徐天德势大不可治,因此將其害死。 实际徐天德当时的背疽已无药可医,活著也是受尽折磨,加上此君最喜食鹅,为了却其痛苦,洪武爷方才做了个恶人,將烧鹅赐下。 其中隱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46章 黄皮子,空心枯树 未过多久,老村长的儿孙就从附近借来四五只大鹅,个个体型健硕,生龙活虎,即便被捉在手上也没有閒下来的时候,不断挣扎,鸣叫不停。 其中有一只最为特別,头大颈粗,頜下咽袋发达呈弓形,羽毛光滑且富有光泽,嘴上长了个婴儿拳头大小般的肉瘤,神气活现,体型足有一般鹅的两三倍大,似乎是为了彰显其身份,还在腿上繫著根红绸带。 徐弘远好奇地伸手想要摸一摸这鹅,却被其狠狠一啄,疼得几乎落泪。 “啊呀,好凶的大鹅!” “这就是那只啄死过黄皮子的鹅了,是我们这村盘子里的霸王,小娃子见到了都要绕著走,能撵著狗跑。” “好一只狮头鹅。” 陈阳点点头,他的眼力又与常人不同,能看出这鹅灵性极强,体魄健壮,常人与之相比也略有不及,是大鹅中的天生异种,所谓鹅中之霸。 在陈阳的指挥下,抱著狮头鹅来的汉子將其鬆开,只见其舒展双翼,从怀抱中腾空而起的瞬间,竟有些猛虎下山、气吞天下的气势。 狮头鹅在空中扑扇著翅膀飞了个两三米后,已经落下,接著它大摇大摆地走到泥砖房前,眼睛死死地盯著屋內人影,凶狠地叫了几声。 “啊呀!”刚才还一脸风骚的章秀才忽然变了模样,脸色煞白,捂著头尖叫,声调仍旧尖细如女子:“爹,救我呀!” “儿啊!”老村长又惊又喜,“你终於醒了?道长这是在救你,你別怕!” 章秀才似乎清醒,又似乎糊涂,並没有回话,只不断叫人救命,此刻已嚇得面色发青,恨不得黏到墙上,不敢去看那只狮头大鹅。 神气活现的狮头鹅也十分乖觉,知道眼前这人並不寻常,所以不靠近,只不断地在其面前来回踱步,偶尔作势欲扑。 “这就是生克制化之术,以相生相剋之性,破邪祟之能。”陈阳转身便走,“精怪为了借体,会將自身部分灵性附在人的身上,如今这点灵性已被狮头鹅压制,正无法收回,进退失据,是我们机会。” “弘远兄,你现在去跟我把那只黄皮子找出来。村长就留在这,仔细看好这狮头鹅,保护好周围。记住了,无论你儿子叫得多惨,切记不能將狮头鹅抱走,否则便没救了!” “好嘞,道长!” 终於见到了治好儿子的希望,老村长一脸振奋,连连答应,同时也心中暗恼——这狡猾的黄皮子! 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搬著条板凳往泥砖房前一坐,板起脸来,散发出阵阵凶煞气息,家中女眷固然因为章秀才的尖叫而哭哭啼啼,也无一人敢上前劝说。 徐弘远脚步迅速、面色兴奋地从后方跟上陈阳,“师父,那黄皮子会在哪?山上?洞里?” “不会。” 陈阳摇头,从桃木匣內取出王百户赠送的双管短銃,並將弹药装填进去,他正好用这黄皮子来试试手:“精怪的道行有限,借体修行时,本尊不会躲得太远,十有八九就在周围某处。” 他们所在的章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完全摸排一遍,也实在需要不少时间。 “如果你单独碰到这种事,最好是叫人帮忙,让村里的老少一起行动翻找。”陈阳动作嫻熟地上弹,“但这次时间有限,而且有我在,就不用那么大阵势。” 常人修炼,便是借玄关一窍导引灵气入体,修身养性。 精怪借体,则是先借人体吸收灵气,再將之导入己身,藉此窃取本属於人的修为。 倒斗笔记上写过,常人修炼一天,至少抵得上精怪修炼七天,若是奇才,则数年修为更可抵精怪百年苦功。 除非精怪修成人身,又或者天生异种,否则生来就与人有著天差地別。 佛门也正因此,將畜生道列入了三恶道,盖因其先天不足。 单手持著双管短銃,陈阳將重瞳珠取出,辨別周围的灵气流动。 一般通法者或能感应灵气,却难以精准判断走势,陈阳有重瞳珠在手,能將周围灵气聚散一览无遗,如同火眼金睛。 他隱隱见得一条路径,从老村长宅院的上空经过,匯向村落中心处一棵早已枯死的大树,便追寻踪跡而去。 ———— 村落中心。 繁盛的枝丫上生满尖刺,却没有一片叶子掛在上头,树干上有无数裂缝,隱隱可见其中幽深的空隙。 这棵枯树已经有上百年了,至少老村长是个开襠裤玩泥巴的幼童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树芯里头已接近空了,树干极粗极大,恐怕要好几个大汉合围才能將其抱住,地下深扎的根系更不知有多广袤。 多年的沉积,已令这枯树部分石化,外表如磐石般坚硬,就像一座小型的堡垒,不惧刀斧枪炮。 “嘿。” 陈阳带著徐弘远来到空心枯树前,冷笑著站定: “这精怪倒是挑了处好地方,做它的乌龟壳。” “师父是说那只黄皮子躲在这里头?”徐弘远左看右看,见最大的缝隙也不过手掌宽,实在不好下手,“要不我去叫些人手来,想办法將这树伐倒?” “用不著那么麻烦。” 陈阳收起重瞳珠,抽出一张黄纸。 本想用硃砂,仔细想了想后还是心疼地擦破了指肚,写就张血符后,向前一拋。 “去。” 血符光芒大作,黄纸顿时变化为青色,並自发地摺叠成纸人的模样。 青色纸人一个空翻,利落地落在地上,接著蹦蹦跳跳,挥舞了两下胳膊,十分有活力的模样。 “这……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搬山一派的搬运秘术。” 徐弘远瞪大双眼,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好奇地凑上去想要近前观看,反被青色纸人一拳打在鼻子上,挥著拳头凶猛示威。 “哎哟。” 徐弘远捂著鼻子,手底下流出两道血跡。 “当心些。”陈阳好心提醒:“这傢伙脾气不好,你少去招惹。” 青色纸人朝陈阳挥了挥手,接著迈动火柴棍般的两条小腿,轻易地钻进了空心枯树的缝隙。 不多时,空心枯树里响起了阵阵声音,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追逐廝打,不时能听到锐爪与树干的摩擦,凶猛而富含攻击意味的嘶吼,声音从空心枯树的深处响起,很快越来越靠近表层。 “差不多了。”陈阳忽然道:“將脸蒙上。” 今天已吃了不知道多少亏的徐弘远,看到已將脸蒙住的陈阳,立即有样学样,才刚將口鼻遮挡住,只听得“噗”的一声巨响,大量黄色的臭气顺著空心枯树的缝隙处向外散逸而出,烟雾般將周围笼罩。 “呕!!” 即便隔著一层,这味道也几乎能令闻到的人昏厥过去,徐弘远感觉双眼仿佛被针扎一般,不断落泪,“咳咳……我的眼睛……” 第47章 火器犀利,返本归元 老猎人都知道,黄皮子放屁是为了御敌与捕食,臭气一发,中招者往往难以自制。 如今这个情景,自然只是为了逃命,普通黄皮子的屁已然极臭,修仙的黄皮子放屁更不同凡响。 陈阳已提前做了准备,他用来蒙面的布料早就用水蘸湿,正好阻隔异味。 这只成精的黄皮子,显是打算割捨掉收不回来的部分灵性,不惜修为大退也要立即逃命,有些壮士断腕的味道,可见其魄力。 若这傢伙在刚见面的时候,就识相服软,而不是自作聪明地与陈阳硬扛到底,或许陈阳会考虑放其一马。 至於现在…… “不见棺材不死心,死到临头你想跑了?若能躲过此銃,便饶你这次。” 陈阳端著双管短銃,屏气凝神,心外无物。 灵气聚集於在他的双目,將迷眼的黄色毒气驱散,而在黄雾深处,已有一道若隱若现、从空心枯树的缝隙里钻出的灵巧身影。 它有著细长的身体轮廓,相对短小的四肢,以及蓬鬆的尾毛,动作迅速、悄无声息。 不假思索,陈阳瞄准並扣下扳机。 “砰!” 一声巨响,肩膀因后坐力而微微抖动,极稳的双手令銃口未发生大的偏移,呈扇形向前分布的弹丸,已精准地將细长身影笼罩。 得手后,陈阳食指重又扣向后方的第二扳机,这支弗朗机人的双管短銃,左右两支銃管並列,正可一前一后连发两次。 细长身影被銃弹命中,已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还未倒地又中了第二发,终於如破口袋般倒飞出去。 “……果然还是火器好用,时代变了啊。” 通法精怪照样扛不住火器的威力,如今时代便是如此,修行者与常人的区別已没有太大,何况精怪?一著不慎便满盘皆输。 陈阳放下双管短銃,銃口仍冒著丝丝白烟。 周围浓烈臭味里,又增添了硝烟与血的味道。 黄色臭气逐渐散去,露出了里头黄皮子的尸体。 不算尾巴,约莫有四尺长短,在黄皮子里算是很少见的大个子,年纪估计很大,棕黄色的毛髮已变得霜白,唯有腹部还有些异色,倒在血泊里,身体还不时颤动几下,血沫从口鼻流出,带出些內臟的碎片。 可惜了一张挺漂亮的皮子,被双管短銃射出的弹子打得千疮百孔,唯有尾巴还算完好。 “嗬……嗬……” 见旁边的徐弘远痛苦不堪地喘著粗气,陈阳一手將其搀扶起来,带到上风处坐下。 “休息会吧,这样的事不多见,以后记清楚了就好。” 其实陈阳已经算是心软,至少让徐弘远蒙住了脸。 当年袁公老东西教他的时候,纯粹是故意坑人,从不提醒,硬要他把什么苦头都给吃上一遍,並称之为长记性。 天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那时候师徒两个都没通法,充其量是气力强些的凡人,称得上一句险象环生。 陈阳仍记得有一次,同样也是个修仙的黄皮子,他猝不及防下被其臭屁喷了个正著,连著七天脑袋都昏昏沉沉,但凡清醒的时候都在呕吐,吐无可吐的时候就只能吐些清水,险些將胆汁也给吐出来。 安置好徐弘远后,陈阳將黄皮子提起,带回了老村长家。 “来了!来了!” 小老头正踮著脚在家门口观望,见到陈阳提著一只好大的白毛黄皮子回来,先是一惊,隨后大喜过望,兴奋地跑上前就要迎接,却在距离陈阳还有十余步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捏住鼻子露出嫌恶表情,瓮声瓮气地道: “道长,这……” 陈阳此刻身上仍残留了不少味道,也算是除妖的代价。 “这就是害你儿子的玩意,赶紧拿去洗乾净剥皮燉成汤,给你儿子灌下去,晚一刻,药效少一分。” “对了,尾巴上的毛留给我,我要拿去做支笔。” 章秀才的本源已被黄皮子借著附体蚕食许多,唯有靠黄皮子体內残留的灵气稍作恢復,寿数已註定大损,智慧也不如从前,能活下来已是侥倖,以后恐怕也考不上举人。 但这些话却不用说给眼前老人知道,不然只是徒增伤心。 陈阳非是不能自己吃掉这黄皮子,只是不愿意。 他嘴挺刁,不爱吃腥臊的肉食,其次,这玩意多少算沾染了人命,若非不得已,他一般不吃。 既如此,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老村长明白自己今天是真的遇见贵人了,千恩万谢地从陈阳手中接过黄皮子,被残留的异味刺激得五官挤成一团,还没走进门,就扯著嗓子大喊: “孩他娘,快来帮忙!” 一家的人隨即忙活起来,绿萝也跟著女眷帮忙,陈阳与徐弘远则去沐浴,衣物自有他人清洗。 村东头的一条溪涧处便是洗身子的地方,乡下地方,自然別想有什么热水木桶,好在两人的身体都十分康健,能耐得住在这有些寒意的初冬洗凉水澡。 在回去的路上,陈阳说道:“但凡是掺和了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收拾完后记得一定要沐浴,好洗去身上秽气。像是这类成了气候的东西,无论是精怪还是鬼魂,又或者是粽子跟其他邪祟,除去后多少会残留些灵性,俗称阴魂,有时会附在身上索命,妨碍人的修行。” 徐弘远今天经歷了挺多事情,兴奋之余也有些后怕,见陈阳如此说,未免有些担心: “这……那该怎么办?”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陈阳解释道:“失去了躯壳后,这点阴魂很快便会消散,对於我们这类灵性强的人更难造成威胁,不过大约还是会留下些痕跡……若年老体衰、气力不足,或许便会著了道。” 说到这,他眼前浮现出袁公临终时那瘦骨嶙峋的样子。 这些天里,陈阳一直在用重瞳珠解读先人的笔记,將之前未看懂或晦涩的內容一齐记了下来,並转化为相对易於理解的版本。 对於所谓报应,他此刻也有了些缺乏证据的猜想。 “我明白了。”徐弘远点点头,“但人总是会老的,报应也总是会来的。” “所以老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就来唄。”陈阳並没有什么忧虑的模样,“拿得起,放得下,总不能因噎废食。” ———— 在黄皮子被打死的同时,章秀才便昏了过去。现在被家人换上了乾净衣物,正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因为身体冰凉,被盖上了三层厚实被。 他脸上的表情虽不再似先前那样嚇人,却是浑身无力、气虚体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 將黄皮子燉成了汤后,老村长將人事不省的章秀才扶起,而他的老妻则將汤水端来,轻轻舀了黄褐色的一勺餵入嘴中。 章秀才喉头滚动几下,艰难地將汤水喝下,然后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双眼无神地看著老村长: “……爹。” “儿啊,你终於醒了。” 老村长不知几天没有见到小儿子这熟悉模样,此刻老泪纵横,轻轻將对方的脑袋搂在怀中。 陈阳见状,拍了拍徐弘远的肩膀,示意对方跟自己出去,並反手將门带上。 第48章 指骡为马,重返洪州 “道长,你是咱的恩人,是咱全家的大恩人,村里所有的牲口都在这里了,你儘管挑……” 村口的空地上,喜气洋洋的老村长拍了拍胸口,十分豪迈。 “至於钱,咱来替你出!” 陈阳拱了拱手。“既如此,却之不恭,多谢老人家好意。” 考虑到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在休息了一天后,便拒绝了老村长的挽留,欲赶回洪州府。 他盘算道,已出来这么些天,老独眼又是一副快要入土的模样,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等不到自己回来,这趟应天之行未免不圆满。 摸金校尉的经典中,《葬法倒杖》专论点穴,辨认龙脉之术记载於《撼龙经》、《辩龙经》,此番自己將两块摸金符带回,定要让他交出这二经作为酬谢。 大家毕竟同行,正应该互相交流学习、互相进步。 “我明明还有几张银票,为何师父要同意让那老人家代为出资?” 徐弘远见陈阳答应得痛快,在后头觉得有些奇怪。 后来一想,顿时明白这是《淮南子卷十二·道应训》讲过的典故,取其金无损於行,不取其金则不復助人。 若是助人得不到一点回报,难免热血渐凉,毕竟世上並非人人都有雄厚本钱。 “师父果然还是师父,想得通透,我还是太年轻了。” 顿时,他对陈阳更感钦佩,浑然不知陈阳想得其实很简单——收钱办事,本就天经地义。 ———— 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其中相之一字,便是“人相”、“地相”。 陈阳对於地相算是略通一二,人相方面便有些生疏,至於相马,则完全不懂。 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没有相马的伯乐,纵使千里马也难免明珠蒙尘,不得发挥。 陈阳虽然不懂相马,却有重瞳珠在手,在他看来,只要找出这些牲口里灵性最强、血气最厚的那头,保准不会有错。 此即,透过现象看本质。 老村长显然是下了番力气,將村里几头身躯健壮的耕牛也赶了过来,须知道在农家,耕田的牛比人命金贵。 “就它了。” 陈阳將重瞳珠拿在面前,左瞧瞧右看看,一路寻摸过去,最后却站到了谁都意想不到的一头牲口旁边。 “这……”徐弘远上前看去,眼睛一亮,“好好好,这匹马的叫声虽然怪却有力,浑身上下无一根杂毛,蹄冠,蹄缘,蹄壁,蹄底都很健康,最重要长耳饱满如兔,虽然个头矮了些,却有千里马之相啊!” 魏国公府內有骏马近百,能得到徐弘远这般评价的並不多,殊为不易。 “这个……”老村长有些尷尬:“小哥懂得相马?” “略懂略懂。”徐弘远谦虚地笑了笑,“我喜欢读些杂书,看过《相马经》。” “那什么经咱是没有听过,不过小哥想来是有学问的。”老村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小哥这回可算是走了眼,因为这头牲口,它不是马,是头骡子,耳朵长是因为它爹是头驴。” “啊?” 骡子,什么是骡子? 徐弘远有些迷惘,他自小在公府里长大,自然不知道、也没见过骡子这种由驴与马杂交而来的动物。 骡分为两种,公驴配母马所生后代叫马骡,公马配母驴所生后代叫驴骡,这匹马恰好便是所谓“马骡”。 骡子乃粗饲,耐劳,適应性强,骑乘使用和驯服性比马稍差,是较为理想的驼用畜,具备杂交物种的天然优势。 自知闹了个笑话,徐弘远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狼狈跑开,引起围观者一通轰笑,周围顿时充满快活的空气。 “你们几个都別笑了!我说道长,骡子这玩意儿贱,要不你再挑挑?” 老村长拿著旱菸锅走到陈阳面前,討好道:“不用为咱省钱。” “不,就要它了。” 陈阳用重瞳珠看得清楚,这头骡子体內灵光强而纯净,血气通达周身运转不停,与前些天见过的狮头鹅一样,算是牲畜之中的异种。 莫名被聚集起来,其他牲口都有些不安,唯有这头骡子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吃草,见到陈阳过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很是淡定。 这时,旁边这头骡子的主人也走了过来,“道长,这骡子没啥稀奇的,我家还养了头老驴,平常拉磨的时候,老驴拉多少圈,这骡子也就拉多少圈,一圈不多一圈不少,干不了多大的活计。” 哦? 还会藏拙偷懒? 陈阳顿时更对这骡子感兴趣,他不再理会旁人劝说,坚持要將其带走。 老村长等人见拗他不过,便帮著收拾了行李,令这骡子驮著,又送陈阳出村,一连走了七八里,这才回返。 陈阳最后嘱託道:“黄皮子最会记仇,你们村上须当心它的子孙来报復家禽,还有,等章秀才好了,让他拜那狮头鹅做个乾爹,记得好生养护。” ———— 见村民们已经离开,一直沉默著的徐弘远好奇询问:“师父,这骡子跑得也不快,个头也太小了些,你为何要选它?” 人常说高头大马,將体型作为区分优马劣马的標识,又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则是以速度来区分。 可见在世人眼里,体型与速度,是极为重要的两个標准。 徐弘远见这骡子身体矮小而行动缓慢,这才有此一问。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陈阳淡淡地道:“如今我们离开章家村也有十多里,绿萝已经走不动,坐上了骡子,你的脚可酸么?” “酸。”徐弘远老实地道,“不过最近锻链了身体,有些行李又放到了骡子的身上,所以还能忍耐。” 说著,他羡慕地看向背著大桃木匣、手拿熟铜棍,犹自能健步如飞的陈阳,心想自己不知道哪天才能有这本事。 “这就是了。”陈阳点点头,“那骡子跟我们走了一样长的路,如今身上还多背了个人,你看它累么?” 徐弘远闻言望去,只见那头骡子依旧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步伐不急不慢、稳稳噹噹,像是出来踏春。 伸手一摸,发现不过是出了些细汗,似乎负担对其根本不值一提。 他这才知晓,原来眼前这头骡子的耐力极强,虽貌不惊人,却不比任何高头大马要差。 若是与骏马赛跑千里,或许前面数百里都是马在前领先,但最后必定是这后劲十足的骡子反超。 “原来如此。”徐弘远嘆道:“駑马十驾,功在不舍……我明白了。” 有了代步牲畜后,眾人前进的速度就快了起来,接下来的路上虽然又经歷了些许杂事,大多不值一提,只令初出茅庐的徐弘远得到了些磨礪。 在距离冬至还有几天的时候,陈阳一行,终於回到了洪州府。 此刻天气已凉,洪州府城外有北风昼夜呼啸,如悽厉哀嚎,闻之令人惊惧。 第49章 祈禳瘟疫,天师血裔 向兵丁交了三人一骡的过门钱,而骡子的钱比常人还更贵一些,陈阳一行得以从洪州府的东门处入城,眼前迎来一片衰颓景象。 街道上隨意散落著几张纸钱,几乎家家户户都掛有白幡,有些大户人家设有灵堂,空气中飘洒著淡淡的香烛味道,不时听到几声抽泣、几声凝噎,似乎整座城都沉浸在难以拭去的悲伤之中。 见情况不对,陈阳立马將重瞳珠取出看向四方,只见得洪州城里的邪气十分浓郁,四处都有沾染。 路上偶尔几个行人,肺部、鼻尖、口唇,俱有邪气凝聚入体,蚕食生机。 “有瘟疫。” 陈阳皱起眉头,从口袋里取出帕子將脸蒙住:“都小心著些,千万別乱碰东西。” 徐弘远与绿萝连忙照做,顺便也给背行李的宝贝骡子也蒙住口唇,这畜牲也是机灵,没有任何反抗,乖乖顺从。 陈阳带著几人往老独眼住处走去,他记性本就不错,如今通了法更比以往强,旧巷子里的弯弯绕绕、九曲八折,在他的脑海里如同平面地图,轻易就能辨出方向。 越往深处走,陈阳的心就越沉。 “希望老独眼还活著,不然此番虽然收穫尚可,到底未竟全功。” 冬季时分,万物生气俱衰,本就是疫病横行的时候,而老独眼那个身体…… “好教乡亲们晓得嘞——” 噹啷一声响,打断了陈阳的沉思,一名净街虎慢吞吞地走著,手上拿著铜鐃,虽无精打采,声音还算是洪亮。 “龙虎山小天师应知府大人所邀,不日將设瘟醮以驱逐疫灾——” 一遍又一遍,混合著不停的脚步声,传向四周八方。 听得这个消息的人们,脸上愁苦之色减去许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龙虎山也是些欺世盗名之辈。”徐弘远面色不忿,“这小天师也不见得有什么本事。” 陈阳知道,前段时间的经歷,令徐弘远至今都对龙虎山有些看法,但既然已经將其带在身边,多少还是给点解释,令其知道龙虎山在修行界的地位。 “不可如此说,江右之地多有道教奇人,而龙虎山真箇是藏龙臥虎,只是真传皆在草庐清修,你那次只是去玉虚殿宇上香,多半无缘得见。” “真的么?”徐弘远好奇道,“但要我说,师父的本事便不在那什么小天师之下。” 陈阳笑了,他不会妄自菲薄,更不会妄自尊大。 不过对方的吹捧听起来,倒也是受用。 “龙虎山是天下道庭,嗣汉天师更是执道门牛耳者,即便北朝武当、全真,亦屈於其下,其中並非没有缘故。你可知晓道门祖师是谁?” “三清道尊嘛,这个我自然知道。” “不对。”陈阳摇摇头,边走边道:“道门三祖分別为始祖黄帝、道祖老子、教祖张道陵。” “张道陵所创正一盟威之道,即天师道,於东汉年间的名字,则是五斗米道。你该读过三国故事,汉中的张鲁便是张道陵之孙。” “而在此前,道教只有雏形,汉家天子虽崇尚黄老之学,却多信巫蛊之事,最终引发了场大灾。可以说,张道陵开创五斗米道,奉老子五千言为《道德经》,自编《老子想尔注》,遥尊黄帝为始祖,又將道家圣贤老子奉为道祖,道门真正始立於彼时。” 陈阳又说:“天下间但凡自认是个道士的,所习之术追根究底,也是源自龙虎山嗣汉天师府,而这小天师是当今天师之子,若没点本事,未来怎配执掌三山符籙?” “正经道士都是要授籙的,不然便是像我这种野道士,只有等到通法才能施展手段。” “这么说……”徐弘远挠了挠头,露出期盼表情:“我若是授了籙,也可以像师父那样施展灵符?” “虽然是小打小闹,但也没错。”陈阳点头赞同,“只要得授《太上三五都功经籙》,简称都功籙,即便没有通法,亦可藉此施展本事,不过你也別想得太容易,授籙並非简单的事情,既有功课要做,又须名师推荐,还得经受考核。 忽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这位道友倒是对授籙仪轨了解甚详啊。” 几人正在一条直而窄的小巷,一路走来,徐弘远根本没有发现周围还有人,如今对方突然出声,倒是嚇他一跳,下意识將手中的韁绳鬆开。 骡子长鸣一声,警惕地察觉到了危险,立即提起后蹄向身后撩去,势如闪电。 千钧一髮间,这一脚又被刚才发声的人给轻鬆接住,身形稳稳噹噹、不偏不倚。 和骡子接触久了,徐弘远知道这一脚的厉害,若换做豺狼野犬,脑浆子也要给踢得迸裂出来。 他赶忙將骡子拉开,戒备地看向那人。只见其打扮十分朴素,二十来岁的年纪,略显清瘦,神采奕奕,有股飘逸出尘的气势,身上只著件深蓝色的大褂,头上以乌木簪挽著个髮髻,正笑吟吟地施礼。 陈阳拱手回礼,“小天师跟了我们这么久,不知有何见教?” 陈阳的灵觉不同常人,这位青年的敛气匿形之术根本瞒不过他,如此充沛的灵气,就像黑夜里的灯火般鲜明。 此人早在听到徐弘远那句“欺世盗名之辈”时就跟了过来,一直缀在后头。 其灵光內敛,更有电芒于丹田间不断闪烁,隱隱勾勒出云篆形状,想来是修行了《正一五雷法》,此功既讲存思、存神、內丹修炼,又讲祈禳斋醮、符籙咒法,杂糅玄门诸术。 正经的雷法不依靠火药火器,而是道门根本、万法之首,为道术之尊,將自身视作一方小天地,並借玄关一窍与天地之灵內外交感成就己身,妙不可言。 此法不仅看天资,更重要是须被授予“三洞五雷籙”,否则难以习成,此籙仅次於只授天师真人的“上清大洞经籙”。 若非老张家自己人,断无可能在这个年纪就被授予三洞五雷籙,故而身份不言自明。 “我只是一时好奇,方才循跡而来,多有失礼。” 小天师的態度很是温和。 “在下张从周,道號玉麟子,想要请问这位小兄弟,为何说我嗣汉天师府是些欺世盗名之辈?” “啊这……” 徐弘远汗如雨下,支支吾吾个半天,又是陈阳出来解围。 “小天师……” “道友唤我道號便可。” “好,玉麟道友,我这位兄弟前几日曾去龙虎山上香,彼时正为邪祟所侵扰,却未得正一法师解救,所以有些怨言。” “竟有此事?” 张从周皱起眉头,目光变得有些锐利,引得徐弘远一阵心惊肉跳。 “我派嫡传弟子大多清修,不爱俗务,因此只將杂事托给门下代管,怕是彼辈有所怠慢……此番回去,必好生整顿一番。” 客套完后,张从周又笑著看向陈阳。 “今日能在洪州府见到道友也是难得,道友年纪轻轻、修为已是不俗,不知师承何派?” 陈阳淡淡一笑。 “搬山。” 听得这两个字,张从周方才还温和的面庞,瞬间冷了下来。 第50章 传承之源,符水治病 嗣汉天师府內有道藏三千,更有无数纪异志怪,论及消息之灵通,天下奇人所在皆无出其右。 张从周为本代天师长子,日后若无波折,註定要继承道统,自然也知晓搬山的名號。 与陈阳自他自己世界所知道的不同,这世界的搬山道人虽然也自认不是正经道士,但追根溯源,也確实是道门中的一支,且传承悠久。 当年三天法师正一真人於龙虎山结庐修道,筑坛炼丹,三年后丹成而龙虎现,时年六十岁,尽悟丹符之妙。而后入川传道,先居阳平山,后住鹤鸣山,传下“三五斩邪雌雄剑”和“阳平治都功印”。 所以龙虎山虽是道成之所,巴蜀却是真正发源之地,因奉道者须纳五斗米,又称五斗米道。 搬山道人的祖师便曾是天师入蜀时的亲传弟子,尤善搬运法,故而此派不仅不是旁门,与正一嫡传的关係还十分密切。 “搬山一派的嫡传已近两百年没有现世,我还以为道统已经断绝。” 知晓陈阳根底,张从周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漠。 “掘坟倒斗终不是正道,还望道友迷途知返,重归大道。若如此,龙虎山虽小,亦有搬山派的位置。” 近两百年没有现世? 这自然不可能。 陈阳清楚地知道自家歷代祖师的活跃,只不过多年都没有通法传人而已,许多精妙法术也因此只剩下记载,这在道门里大约也等同於道统断绝。他如今已解锁了重瞳珠,若无意外,必然能重塑道统,搬山派中兴之相已现。 高品阶籙书就那么几张,天师派自己尚不够分,想来没有搬山派的份,与其在龙虎山上坐苦窑,不如行险一搏。 面对著龙虎山小天师的告诫与劝慰,陈阳只哈哈一笑,摇头拒绝,他虽然年轻,好歹也算是搬山派的掌门。 “道不同,不相为谋,搬山派不敢高攀龙虎山嗣汉天师府,我等就此告辞。” 天师贵胄自有阳关道,搬山道人自有独木桥,各走各道,井水不犯河水。 “冥顽不灵。” 张从周冷冷一拂袖,转身便走,空留下徐弘远对其身影怒目而视。 “这小天师好大的派头!师父,他为何突然变了脸?”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老一辈的矛盾了,不外乎是认为搬山败坏了道门的清誉……没事。” 陈阳带著眾人再次启程,总算来到了老独眼的家门口,此时门板上已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似是有段时间没打开过。 陈阳暗道不好,立即运气纵身,轻轻一跳便跃过墙头,先反身將门閂打开,隨后直入里屋。 老独眼躺在床上已不省人事,面色发青,气若游丝,陈阳扣住其脉搏,只觉入手冰凉刺骨、脉搏似有似无。 用重瞳珠一看,胸腔已积累大量邪气,如锈蚀一般遍布於肺部表面。 “还好邪气没进入內腑,勉强赶上了。” 陈阳略微鬆了口气。 他知晓这是老独眼为保存体力而运转龟息功,进入了名为“冬蛰”的状態。 以冬眠般的沉睡保存体魄,同时抵御瘟邪,用陈阳那世界的话说,就是超级省电状態。 老独眼身虚体弱,就算將身体维持在最低耗也坚持不了多久,再晚上几天,便是陈阳回来也没得救了。 此刻要令其甦醒,得先將瘟邪压制,方能令其元气復甦。 了解完状况后,陈阳走出门,先吩咐徐弘远去附近井里多打些清水、又嘱咐一定要是井心水,接著又令绿萝去生火准备熬粥。 他自己则將大桃木匣展开为桌,找出倒斗笔记所载搬山填海术中的灵符卷,从中寻找到一张治瘟疫符,先用指头虚空比划了几次,待有把握后,便拿出那支由黄皮子的尾毛製成的狼毫,蘸了硃砂,提气挥笔一蹴而就。 这时徐弘远已打了桶水来,陈阳找到个还算乾净、却缺了个口的破碗,用其装了半碗水。 口中念念有词,食指与中指夹住灵符轻轻一抖,便令其无风自燃,灰烬尽数落於水中化开。 其实最好將符化入药汤,如此符水的效用才最大,只是如今时间紧迫,只有暂且行这权宜之计。 陈阳端著符水进入屋內,將老独眼扶起,撬开嘴唇灌下。 “咳……咳!” 老独眼饮下了符水后,过了一会便醒了过来,跟著就咳嗽不停,仿佛要將肺也给吐出来。 “你……你小子要呛死我啊?” 陈阳看著老独眼肺部的邪气隨著咳嗽不断吐出,略微放下心来,立刻捂紧口鼻,默念净天地神咒以净化周遭邪气。 “救你一命还不领情?若不是我现在著实能画几张符,便是赶回来也救不了你。” 灵符重要的不仅是气,更需要一笔写就、格式工整,多亏重瞳珠在手,陈阳才得以在短时间內掌握大量灵符的写法。 老独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喝下的是符水,又惊又喜:“哎呀,老天有眼,你小子通法了?赛鲁班袁老猴子是走的哪门子运,有你这么个好徒弟!东西可拿回来了?” 说著,他面色热切地看著陈阳,挣扎著就要起身。 “有我出马,自是手到擒来,你还是悠著点吧,仔细掉下了床。”陈阳將其按住:“我这就给你拿来。” 出门自桃木匣里取了摸金符,让徐弘远与绿萝自去收拾行李並生火做饭,陈阳又返回屋內。 摸金符前端尖锐,下端则呈锥围形,是摸金校尉辟邪之物,镶嵌金线、色泽漆黑,火光下有著润泽光芒,入手微凉细腻。 老独眼颤颤巍巍地自陈阳手中接过,用手摩挲著“摸金”的两个篆字,眼前无数记忆闪过,终於老泪纵横、鼻涕眼泪混成一团。 “是哥哥我无能呀,连累你们埋骨他乡……可笑我还以为自己一身功夫,天下间哪里都可去得,其实却与井底之蛙没什么两样……” 大悲伤身,但积鬱不散则更伤身,陈阳默默地站在一旁,等这独眼老人发泄完情绪,才將无头林將军冢一行的始末告知於对方。 “尸偶虫……无头將军?原来是汉末英杰的尸身斩了我的兄弟,也算不冤。”老独眼重重地嘆了口气,恨道:“谁能想到一个毫不设防、几乎没有布置的墓局,却有那等自凶邪之地衍生的强悍邪物。还好你机灵,知道將那虫子扒出来,没去硬拼。” “也多亏了当时火把没有立即熄灭,同行之人又带了犀利火器,老前辈鸡鸣灯灭不摸金的规矩还是有道理的。” 陈阳苦笑,“不瞒你说,火灭的时候,我也是慌了,只以为自己要跟著死在那里,眼前一个活人被砍瓜切菜般劈成两段,血直接溅到了我脸上。即便通法后的现在,再去近身与那將军硬拼缠斗,我依旧没有把握能胜。” 第51章 消息灵通,好人难做 老独眼与陈阳谈了会话,又吃下一碗稀粥,精神更好了些,只是手脚仍是无力,需人照顾。 “嘖嘖。”看著绿萝离去的背影,老独眼斜视著陈阳,“刚才那姑娘挺俊的,可惜跟著你小子要受苦啊,风餐露宿,不知要吃多少沙子,脸蛋都得变糙。” “她本是我新收门人的丫鬟,与我无关,此番有了自由身,正要找个地方安置。”陈阳淡淡地道:“人家年岁虽然略大了些,到底是清清白白的黄大闺女,你还是积点口德吧。” “是么?那老头子我嘴欠,著实该打。” 老独眼扇了自己一巴掌,隨即又侧耳倾听片刻,耳垂一动一动。“唔,东西搬来搬去的挺多啊,你这次似乎是发家了?” “没有,那墓里我基本没拿什么东西,都归了朝廷。” 陈阳並没有將辟邪石与袖中青龙说出来,只含糊带过,“东西多,主要也是行李,毕竟那门人的老爹是当朝魏国公。” “嘶……”老独眼听到魏国公三个字后眼神微变,定定地看了陈阳一会儿,面色古怪:“你难道不知道?” 陈阳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知道什么?” “魏国公,也就是那小子的亲爹,可是要造反啊!江湖上消息灵通的很,魏国公招揽奇人异士、招兵买马也不是一两年了,待遇著实丰厚,若不是我这个鬼样子,说不得也会动心。寒山寺里那个绰號病虎的疯和尚不就跟了他么?那小子也不知修的什么禪,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嘛!我猜啊,说不定他便是当年道衍在南朝留下的传承。” “你说法寅禪师?此人確实有些古怪。”陈阳依旧是兴趣寥寥的模样,“但魏国公是魏国公,他是他,我那门人在他爹面前並不得宠,几次三番险些被害死,这次跟我出来也算是脱困。我收下他,只是因为此人略对脾气,且有些潜质,仅此而已。” “可是,若魏国公造反成功,你那门人不就是当朝皇子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老独眼摇头晃脑了一番,却见陈阳没有一丝意动,纳闷道:“真他妈奇了怪了,倒斗这行当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怪胎,就一点不动心?真一心想修仙啊?” “你在洪州尚且知道他爹要反,坐在金鑾殿里的小皇帝会不知道?” 陈阳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修建著指甲,他本不大关心庙堂里的暗流涌动,只是既然聊到这个话题,那就隨便谈上两句:“小皇帝须不是个傻子,亲近西洋在士大夫眼里是离经叛道,在我眼里却是锐意进取,他又以西法训练新军换装火銃,绝非蠢物。隱忍不发,恐怕是在学楚庄王一鸣惊人。” “你就那么看好那假红毛鬼一样的小皇帝?要我说,魏国公世代为將,即便小皇帝有准备,也恐怕没多少胜算。” “不。”陈阳摇摇头,“胜算十零开,魏国公那方是零。” 来自其他世界的见识,令陈阳深深知道更加先进的军事制度代表著什么,但这些话,一时半会却是说不清的。 “真的假的?”老独眼將信將疑了一会,最终也豁然道:“不过,金鑾殿里坐的皇帝姓朱还是姓徐,倒不关我们鸟事。你这趟也辛苦得紧,《撼龙经》、《疑龙经》,我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算是额外予你的酬劳,就埋在门槛右边第三块砖头下面,你自个去拿吧。” “这院子也空,你不如暂且住这,反正我好了后就要动身北返,到时这宅院也隨你处置。” 说罢,老独眼兀自翻过身去,以背对著陈阳,闭眼歇息。 早先他便隱隱预感陈阳能够归来,但又怕病躯坚持不到那时候,便將这两部专论寻龙之术的典籍埋藏在地下。 陈阳依言翻开地上的土砖,果然见到了一个埋藏在下头的小木匣子,將其打开,正是两本线装手抄本,分別写著《撼龙经》与《疑龙经》,匆匆打开扫了一眼,依旧是那一手鸡爪狗扒般的丑字。 此二抄本,再加上先前所得的《葬法倒杖》,这由唐末杨筠松研习禁中玉函秘术后所著、號称风水相术寻龙点穴之最的典籍,陈阳便算是凑了个齐整,不过恐怕与原本多少有些差距。 將抄本仔细收好,陈阳走出了房间。 徐弘远正在喝粥,听见动静后抬起头:“师父,老人家还好么?” “有些体虚,不过没什么大碍了。” 陈阳接过一碗粥,吹散其上升腾的热气。 白粥以陈米加微涩井水熬製出来、並少许添加了些盐,滋味不好,却也能勉强下肚。出门在外,毕竟不可能顿顿都好吃好喝。 “洪州百姓的日子,近来並不大好。”徐弘远很快將粥喝完,舔了舔碗沿,意犹未尽地道:“师父,你既然能以符水治病,不如帮帮他们?” “不是那么简单的,老独眼是有功夫底子,这才见效快,而写就灵符需一气呵成,更要全神贯注,颇耗精力。”陈阳品尝著嘴中的微苦,眯起双眼,“以我现在法力,至多写个二三十张便要气竭,到时还不晓得会怎样,洪州城內不知有多少人得了这病,符水效果有限,若患者最终辞世,我又该如何?” “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分文不取,城內药铺如何看我?符水有先有后,难免厚此薄彼,其余病人是否心生怨望?龙虎山小天师已准备开瘟醮,我抢在他前头施符水,会不会冒犯?” 陈阳一连串的问题令徐弘远哑口无言,后者愣了片刻,擦去胡茬上沾著的米粒,苦笑起来。 “是我太孟浪了,一时没考虑清楚。” “你也是好心,但是好事並非是这么简单就能做的,不如说,世上最难做的反而是好事。”陈阳將白粥一饮而尽,“其实,若真想去做一件事,也不必太过在意他人看法,只需自己问心无愧就好。这样,我稍后就写几张祛瘟疫符,你趁夜將其烧了化至井中,虽然效果不一定好,总算尽了力。” “这个法子好!”徐弘远连忙点头,“只是要辛苦师父了。” 草草吃过东西,陈阳便在老独眼的院子里开始了写符大业,半个时辰里笔耕不輟,一直到面色发青、头晕目眩方才停下。 徐弘远看见陈阳的模样,连忙將其搀扶著坐下,恭恭敬敬地將祛瘟疫符收好,“师父实在仁义,令人佩服……” “行了。”陈阳摆摆手,“別拍马屁了,记得趁夜去,莫让旁人看见。” 第52章 气虚体弱,阴魂索命 “……” 白天写了几张符后,一直休息到现在,躺在床铺上的陈阳面色苍白、气息虚浮,他不知多久没这么虚弱过,身体仿佛被掏空,头疼欲裂。 想要休息也难以安寧,只听得门外北风呼啸不停,如呜咽声此起彼伏,令人心烦意乱。 夜虽深,並不寧静。 “呃……” 费了些力气才翻身坐起,陈阳想给自己倒杯水,依稀间看到窗外不知何时飘来个身影,如鬼魅般站在那。 轮廓恰如前些日子杀掉的黄皮子,正以后足人立而起,尾巴竖在身后轻轻摇摆。 陈阳静静地注视了一会身影,无奈开口:“来了?” 尖细锐利,腔调诡譎,夹杂著不似人声的某种怪异,有个声音轻轻地响起: “欠血债,身来偿,涂蜡剥皮囊,心肺熬成汤,儿女子孙把命送,统统埋骨在坟旁——” 对方明显是黄皮子死后的残留阴灵所化,陈阳明白,它是要趁自己运气过度、身心皆弱的时候,趁机作祟。 来索命的。 “別唱了,天天编这些个词,你是打算考状元?” “道爷两世童男,哪来的儿女子孙,你这词儿编的並不对,不如整点有新意的,对了,你听不听得懂辽东话?” 按照道门手段,若想要降伏这类怨念未散的阴魂,得念诵《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超度,又或者以旁门邪法將其禁錮、炼製为听命於自己的鬼神。 只是陈阳懒得如此做,害人的精怪也配超度?开什么玩笑。 至於鬼神,这黄皮子的阴灵更入不了他的法眼。 “牙尖嘴利。”黄皮子的阴魂停下了唱段,声音阴戾、充满怨念恨意,“你这小辈平白无故地坏本大仙好事!如今百年修行一朝皆丧,今日定要你这小辈陪葬!” 原来如此,道行还不浅。 “认真的?”陈阳浑然不惧,轻鬆道:“说实话,你留著这点阴灵去找个兽胎投了吧,若是拼得魂飞魄散,可就真一点希望都没了。” 陈阳与阴魂间的对话,並没有吵醒院落中的其他人,这些交流实质发生在灵机感应间,非常人能知。 “若是收不了你这气竭的小辈,爷爷这辈子就算是白混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何必苦苦相逼。”陈阳嘆了口气,“凡事毋太过,物极必反啊……” “现在怕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好端端动什么一念之仁,给了本大仙机会!” 黄皮子阴魂再不囉嗦,以一点残灵为寄託,聚气化形,强烈怨念更混淆无数邪气,化为邪秽鬼躯,直接穿过窗户缝隙,进入屋內后黑雾般朝著陈阳猛扑! 鬼祟之躯並非实体,故而门窗难以阻挡,黄皮子以百年修为残灵化鬼,气势之强,仅略低於西圃中的鬼魔。 这是拼著永不超生,也要最后反扑一次,强拉陈阳陪葬! “狗屁大仙,你冥顽不灵、自取绝路,须怪不得我。” 好话说尽,陈阳亦失去了最后耐心。 他是身虚体弱、无法运气不假,却並非没有准备。 所谓好事难做,他陈某又岂是冒失莽撞之人? “开饭了。” 胸前辟邪石一闪,发出神光將鬼物定住,陈阳轻挥衣袖,立即便有青龙咆哮而出。 青龙的身形,在前些日子吞噬鬼魔的灵光后,如今又长了近一尺,更显得神威凛凛。 一经现身,当即以龙躯將黑雾紧紧缠绕於空中,令其动弹不得后张开大嘴,低头狠狠咬在了黑雾之上! “啊!!” 黑雾一阵涌动,隱隱浮现出齜牙咧嘴的面孔,失去了天生的狡黠之意,只剩惊慌痛楚。 神魂意志间的较量,只纯粹比拼灵性品质的高低,不需显化实体,也就不用消耗太多灵气。 袖中青龙作为陈阳压箱底的手段,尤其克制邪灵鬼物,將对方缠紧后就一口一口地撕咬吞噬,活生生吃入腹中。 似乎邪气越强,怨念越深,对其来说便越美味。 平常袖中青龙只以刺青模样附著於陈阳身体,绝少动弹,故而黄皮子的残魂根本不知他还有这么条品质极高的灵兽隨身。 看似决绝的拼死一击,自以为得计,不过是化作了袖中青龙的盘中餐,徒增笑料。 袖中青龙很快进食完毕,重又回到陈阳身上,並大方地分润了部分残灵,如清泉般滋润著他稍显乾涸的经脉。 经此一事,陈阳总算稍恢復了些,自行下床倒了碗水。 微凉清水入喉,消解了体內的燥热乾渴,陈阳眯起眼睛,思考著如今消耗太过,本该是用补气汤恢復一下,只是现在却是不好找药材。 要不去哪里多寻些鬼物,既让袖中青龙吃个饱,自己也跟著沾光? 直接吞噬他人残灵却是绝对不行,如此做不仅徒造杀孽因果,更污了袖中青龙那克制邪祟的天性。 反倒是那些怨邪之气较重的邪祟,能够如磨刀石般,將青龙砥礪得更为强悍。 生克制化之术,其诀窍便在於掌握事物本质,並活用其性。 “算了,总有机会。”思考片刻,陈阳重又躺下,“船到桥头自然直,凡事不用强求。” 门外北风仍在呼啸,只是再无邪祟窥视,陈阳默念著玄蕴咒,心中逐渐寧静,不再为外物所扰,隱约觉得仿佛与周围天地融为一体,周身有无数光芒照拂,似是在星河之间缓慢漂泊,慢慢进入一种玄妙而又平和的境界。 这一觉陈阳睡得极为舒服,一直过了三天三夜,直到第三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缓缓伸著懒腰,陈阳起身后仍旧觉得身体有些乏力,不大爱动弹,面色倒是红润了些,腹內有些空荡荡的,醒来后肠胃也跟著復甦,发出打鼓般的声响。 “师父,你终於醒了!”徐弘远就在不远处练他的八段锦,在听到动静后赶忙跑来,一脸自责憔悴:“可嚇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老人家消耗心力太过,结果出了什么事!唉,我真多嘴,就不该让师父难做。” “少说废话,事情是我自己要做,与你何干?”陈阳懒洋洋地活动著身躯,“有什么吃的喝的没有,快端些来,我饿得紧。” “粥在灶上温著呢,我这就给师父打来。” 徐弘远答应一声,匆忙出了门,未过多久就拿了个盛满了粥的瓦罐回来。 这回並非普通白粥,里头还加了些切成小块的松蛋,少许香油,並撒了把鲜绿色的葱段子,闻起来有股诱人清香,引得陈阳食指大动。 第53章 吐故纳新,开悟通窍 “这粥绿萝做的?手艺有进步啊。” 陈阳食量大,一瓦罐浓粥只能勉强打个底,他又撕开了一块干饼子,蘸了蘸瓦罐里粥水的残余,咀嚼著被热粥泡软的部分。 几人里,徐弘远做的东西只能说吃不死人,绿萝做饭的手艺平平,厨艺最好的反倒是陈阳。 “这是龙前辈做的。”徐弘远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我也觉得比绿萝做的好吃。” “谁?”陈阳有些疑惑,“龙前辈?” “就那个……”徐弘远將一只眼睛闭了起来,模仿著老独眼的模样:“他说,你约莫今天就会醒,让我不用担心,自己拄著拐杖出门转悠去了。” 老独眼是有功夫的人,自然懂些医理,能判断陈阳的状况並不令人惊讶,只是没想到老小子还有手好厨艺。 “他身体还没大好吧,也不怕过了病气。” “我们都这样劝,可他不听,非说再闷下去要发疯,拗不过他。” 吃完了饭,陈阳便打坐链气,他大概估计了下,迄今为止不过恢復了三四成的修为,短时间內想完全復原並不容易。因为瘟疫的关係,洪州城內本就浑浊而稀薄的灵气又增加了许多瘟邪之气,令吐纳的效率更加低下。 为梳理气息,陈阳低声念诵著《净心神咒》、《净口神咒》、《净身神咒》,徐弘远也跟著学习。 净心以排除杂念、智慧开明;净口以消除口业、吐故纳新;净身以四正归位,清净身体。 净身的名字取得有些歧义,难免令人想起大內净事房,但实际没有任何关係,只为除去身体所沾邪秽。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驱邪卫真;喉神虎賁,气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长存……” 八神咒並非什么不传之秘,正经道士大概都懂得一些,只是搬山派记录得更加齐全。 收功后,陈阳对兴致勃勃的徐弘远道:“弘远兄,你平日里还得多念念《玄蕴咒》,这对蕴养灵性有帮助,或能助你把握玄关一窍。” 徐弘远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他也跟著陈阳混了段时日,比起在国公府当公子哥时自是辛苦不知几倍,也吃了不少苦头,却並不觉得无聊难过,反倒觉得极有意思。 “你这小子躺了这么久的尸,现在才想起来教別人?” 挺大的嗓门发出了刺耳噪音,精神焕发的老独眼回到院子里,杵著拐杖一顿一顿地来到陈阳跟前,责备道: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拼尽全力,险些背过气去。你们搬山好不容易出了个有点出息的,差点就没啦!也难怪,老猴子自己就没有通法,想来是没有教过你运气过度的危险,还好这次没伤及本源,不然,嘿嘿……” 话语间確实有些阴阳怪气,但却出自对陈阳的关心,並无太大恶意。 既然说到这个话题,陈阳也就顺水推舟地將埋於心底的疑问托出:“老前辈,摸金校尉里头应该也有通法者吧?” “这是自然,虽然老头子我是个没出息的,但发丘天官刘伯温便是实打实的通法高人,否则也掌握不了那百无禁忌天官印。” 老独眼將拐杖收起,坐在板凳上,从怀里掏出烟锅。按照老规矩,讲正经事前他必须先抽上一口,却被一旁的绿萝以素手拦住。 “老人家病才刚好,可不敢吸这伤肺的东西。” 老独眼先是一愣,又笑了起来。 “你这姑娘家家怎么也这么嘮叨?罢了,好些年没人这么关心我这老头了,好,你说不抽便不抽,就直接这样说吧。” 满足了多年夙愿,这老头的暮气也少却许多,即便大病初癒,仍仿佛年轻了几岁。 “其实这通法,也叫开悟、开窍,总之是很玄的一件事,有些人嘛,天生就开窍,又有些人嘛,明明聪明绝顶,却到死也不能觉悟。不过这么多年,大抵也总结出了个规律。” 老独眼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会,见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这才满意道: “那就是专心致志、心无旁騖地去做事,继而返璞归真,或许便能开悟通法。比方说文人做学问、农人种地、匠人做工、商人打算盘、和尚念经、大夫看病、武人练功、总之各有各道。重要的不是做什么,而是怎么去做,怎么令身心寧静、达至一种玄妙状態。” 陈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倒不是像老独眼所说的那样,只是在梦中降伏青龙后,忽然便衝破了这道关卡,且在此之前就已隱隱有感悟。 “还有就是。”老独眼看向陈阳,有些嫉妒,语气也变得泛酸:“多与已经通法的人或物件、或者其他什么神鬼精怪接触,在刺激下,也有可能开窍。” 原来如此。 “天人合一什么的太过縹緲。”徐弘远笑道:“不过按老前辈的说法,让我一直跟隨师父左右,倒是不难做到。” “后一种方法也不一定有用,总之还是看个人。”老独眼摇摇头,“我老了,也看开了,如今只想在老死前回到家乡,將本事传给后人,通不通法不重要了。” 老独眼讲述完了自己对通法的理解,又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对躺著的陈阳道: “小子,你还不知道,洪州城的瘟醮,恐怕是不好开起来咯。” 瘟醮,也即道门用於驱谴瘟疫类的科仪,嗣汉天师府科仪中的《正一和瘟酌饯玄科》,便是其一。 玉麟子张从周,身为嗣汉天师府的接班人,被人尊称为小天师,手下无数授籙法师,其大本营龙虎山所在信州府,距离洪州也不算遥远,快马二三日便到。 不缺人手,不缺號召力,又不是什么罗天大醮,即便和瘟酌饯也是较大的法事,怎么就开不起来了? 如今瘟疫还在蔓延,即便陈阳不惜油尽灯枯,写的祛瘟疫符也救不了太多人。 这话引得陈阳不能不动容,他询问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斋醮不是都要设坛行法,准备贡品与青词吗?”老独眼笑著解释,“而为了送瘟神,据说这次还要往赣水里放一条什么龙舟……” “本来这次说天师道二十四位法师將一齐行动,也算是个难见的大场面,可惜……” 老独眼露出严肃表情,“人凑不齐了,有两位法师在布置龙舟的时候被杀,所授籙书也被抢去,那小天师大怒而追出城去,至今未归,也没什么消息传回。” “那小天师前两日遇见我们时,可神气得很啊。”徐弘远咋舌,“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哦?你们见过小天师?” “的確见过,就是刚回洪州府那天。” 第54章 天师府来人,扶乩定位 或许不该谈论小天师的话题,因为这閒天聊了还没多久,便有客不请自来。 咚咚咚。 当陈旧木门被叩响的时候,老独眼慵懒的气势一变,目光锐利地看了过去。 他生性谨慎,又一向深居简出,虽然消息灵通,却算不上有什么知心好友,平日十天半个月也少有人来串门,否则也不会一病不起到等陈阳回来救命。 敲门声不大,但听上去有些急切,听脚步声,似乎外头站了不少人。 老独眼先示意陈阳等人不要出声,將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隨即如落叶般飘至门前,显露了一手轻功底子。 喉头滚动几下,声音变得衰老而浑浊,气息奄奄,与刚才的精明模样毫不相衬。 “咳,谁——啊——?” “嗣汉天师府张成松与一眾同道前来,有要事与搬山派前辈相商,在此请见。” 搬山派?前辈?这都哪跟哪? 院子里称得上前辈二字的只有个老独眼,可惜他却是个摸金校尉,对方这山门拜得多少有些奇怪了。 不过,既然是龙虎山而不是庙堂的人,便应该无事。 老独眼略微放下心来,他的身份只在官面上有些敏感,与修行界没太大牵扯,又回头看向陈阳。后者用重瞳珠看了看门外,发现一片祥和清光,確实是玄门修士到来,便点头確认。 老独眼有些奇怪——这小子怎么老拿那珠子看来看去、盘来盘去?又没见那珠子有什么灵性、更不是什么珍贵东西、顶多材质有些稀奇,但也换不得十两纹银……算了,管他。 於是回身將门閂取下,把门打开。 只听得吱呀一声响,露出门外五个穿著绿色法袍的身影,头戴庄子巾,手持拂尘,个个身材高大、仪表堂堂,面色虽然克制,却难掩心焦。 “我便是搬山派此代传人。”陈阳端坐在板凳上,面色略显苍白,平静地道:“天师府找我何事?” 他察觉得到,眼前几人亦有些法力,但流转间欠缺了圆融如意的味道,反而有种不自然的僵滯。 绿色法袍是籙官品级多在六品以下者,於法事中所著,所以这几个应该都是被授予都功籙的弟子,法力来自所授籙书。 几人中为首的名叫张成松,是张氏旁支,三十左右的年纪,頜下留有三尺长须,八字眉下一对杏眼,看著院落中仅身穿褐色麻斜襟短褂、装束简单的陈阳,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想到自己刚刚叫眼前的年轻人为前辈,难免老脸微红,心道果然是年轻俊杰,长江后浪推前浪。 “咳咳……敢问这位道友,这几日化入附近水井的灵符,可是由道友所出?” 一经见面,张成松已感受到陈阳是通法道人,自己的微末法力在对方面前不值一提,为以防万一,还是出言確认。 对於陌生人,陈阳的回答向来很简洁。 “是。” 他並没有以此卖名,天师府也没有难为他的理由,既如此,又有什么不敢承认? “当日玉麟师叔曾言及道友修为出眾,而附近那口苦水井近日来亦颇有灵效,著实解了不少人的困厄,我等才猜测道友在此,贸然前来拜访,还请恕罪。” “哪里,道友有礼了。” 几人互相交换了眼色,依旧是张成松发言,双手几乎长揖到地:“道友的灵符,胜却我等多矣,而宅心仁厚,更令我等惭愧……这次前来拜访,实是为了求助。” 天师嫡传一系向来辈分大,陈阳便问:“玉麟子……小天师便是道友师叔?” “確是如此。”张成松道,“此次我等自信州而来,共有二十四人,本以玉麟师叔与其他二位通法道友为首,不料那二位道友於赣水之畔布置龙舟时被害,玉麟师叔追踪凶徒而去,至今未归。我等虽已向信州求助,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特来求助於道友。” 两名通法道人被害,小天师下落不明? “小天师的正一雷法修为精深,料想不至於出事,道友不必太过担忧。” 听得陈阳如此说,张成松面色一阵挣扎,最终还是咬牙道:“其实,我们猜测玉麟师叔多半被阵法所困。” 所谓法术,即以自身之气调动天地之灵,而若在此基础上,辅之以法坛、法阵,便可完成远超施术者本身法力的效果。 若陷落於阵法中,即便是以张从周的修为,或许也会遇到凶险,假设龙虎山小天师折於洪州,將是震动南北二朝、神州各地的一桩大事。 “你说阵法?”陈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可以確定么?” 张成松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在其他人身上停留片刻,小声问:“不知此处可方便?” “都是我的友人,有什么手段但用无妨。” “好。” 救人如救火,张成松与另外几人也不再拖延,向陈阳借了张木桌,接著便从隨身携带的袋子中倒出许多米粒,於桌上堆砌聚拢,形如沙盘。 接著,他与另一人各自运气,將一只木棍夹在二人手掌之间,双眼闭合,嘴中念念有词,並不以手指用力,纯以灵气牵引著木棍在沙盘上移动,七折八拐不断行进,最终在米堆里画出一张路径图。 张成松收功后长吐一口气,指著路径图终点道:“玉麟师叔便位於彼处,他一直没有移动,所以我们才认为他被阵法所困。” 看到周围人疑惑的神情,陈阳便解释道:“这是扶乩定位,道门卜术的一种,他们应是有与小天师气息相勾连之物,故而可在米堆上画出他目前的位置,以及从此处出发至抵达的路线。” “听说过,没见过。” 老独眼好奇地上前观望路径图,“嗣汉天师府的手段果然玄妙,等等……” 他久在洪州生活,对周边地形了如指掌,又擅长寻龙定穴之术,只需要简单的路径图就可大概看出位置走向。 “这个方向是通往伏虎岗啊……那地方的形势,可有些不妙。” 陈阳看向对方,“怎么说?” “伏虎岗是洪州府的行刑地,其形势如一头伏著的猛虎,故而得名。”老独眼平静道,“先汉之初,豫章郡建成之时,便在彼处斩杀罪囚,一直延续至今。那里同时也是乱葬岗,动不动就可挖出白骨。” “我们搬山派確实对这些事更为熟悉。”陈阳瞭然,心道这次找上门的活计总算专业对口,於是看向张成松等人,“怪不得你们来找我。” “这……”张成松有些尷尬,“我等修为实在低微,些许小术全靠所受籙书施展,虽然去探查过,却不敢深入那阴窖之地。” 徐弘远听不下去了,面色不善:“你们几个自己怕死不敢去救小天师,却来找我师父帮忙?先前瞧不起搬山,如今又要搬山救命?” “非是不愿,实是无能。” 张成松面色愁苦,其余的人则有些羞愤,尷尬地將目光移向別处: “我们的本事去了彼处,也实在施展不了多少,只怕拖累了玉麟师叔。” “若我猜的没错,那两位被杀的通法之士,所受籙书应至少是四、五品职衔的盟威籙。” 陈阳慢条斯理地道:“虽然籙书在授予之时都与其主气机勾连,旁人绝难篡夺,但若凶手有什么旁门手段,还是可能將他人籙书化为己用的,为避免正一派道统蒙尘,所以小天师才追击而去,是也不是?” 第55章 危机重重,外丹妙药 “大体如道友所言。”张成松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微小:“不过,只有一人所授的是盟威籙,另一人的是五雷籙。” “三品职衔的五雷籙?”陈阳眉头一挑,发觉事情更有意思了,“修有正统雷法的道人竟会轻易被杀?你们可知道是谁动的手?” “凶手潜伏於赣水之中,忽然暴起杀人,我等猝不及防间已被其夺去两张籙书,彼时玉麟师叔在城內,他赶到时,凶手已乘著水流远遁了。” “水遁术……是水猴子?” 陈阳顿时瞭然,心道也亏了剩下这些人的籙书品级不高,否则被杀的恐怕远不止两个。 水猴子是江南地区的传说,既指传说之中的正体、也即上古水怪无支祁,也指后续以其为崇拜对象的江盗水匪里的佼佼者、懂得法术的奇人异士。 “小子,这是你们道门的事情,其实原本不该我来多嘴。” 老独眼突然出声,他面色凝重、义正言辞,一只手却在背后比了个手势,令陈阳眼神微动。 “水贼向来成群结队,並不好惹。何况他们没有躲藏在水寨,而是藏匿於伏虎岗。对这些人来说,弃水登岸乃是大忌。既然敢这么做。必然还有其他帮手。伏虎岗恐怕已成了龙潭虎穴。两个通法的都死了,你一个人去又有什么用?更別提身体还未恢復,当心枉送性命。” 听得这话,张成松好奇地看向老独眼,“不知这位是?” “些许薄名不值一提。”老独眼拱手道:“不过用的是刨坟掘墓饭碗,乾的是倒斗摸金勾当。” “原来是摸金校尉。” 张成松心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道门如今的通法之士本就不多,而搬山派的人常年与旁门为伍,怕是跟这些土耗子更亲近。唉,我也是糊涂,就算他勉强算是道门的人,怎会愿意冒险帮我们?不落井下石都不错了。 龙虎山小天师陷身於伏虎岗,真是对他大大不利。 一时间心灰意冷,张成松便准备带人告辞,只当自己白来一趟,不料却被陈阳叫住。 “等等。” “你这小子!” 老独眼佯装大急,准备出言劝阻,却被陈阳伸手拦下。 “我自有计较,在下勉强算个道士,也熟悉墓葬,更时常与江湖人打交道,这寻找小天师的活计在洪州城里,確实没人比我更適合。”陈阳笑著看向张成松,“我愿意去探一探,只是你也知道其中凶险,前些日子我写了太多祛瘟疫符,法力至今没有恢復,难免有心无力。” 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 陈阳有避邪神石与袖中青龙在手,自信有能力去探一探伏虎岗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张成松愣愣地看著陈阳。 真是柳暗明又一村,是我错怪这位搬山派道友了! 张成松想道,虽然此人常年与土耗子为伍,终究还是心向正道的玄门弟子。 “道友放心,信州龙虎山的支援不日便到,此去只需要確保小天师的安危即可。”张成松又是深深一揖,诚挚地感谢:“大恩不言谢,龙虎山上下必会牢记此次相助之恩。” “牢记不牢记的,且以后再说。” 陈阳毫不在意日后的事,他对空头支票也不感兴趣,只眨了眨眼。 “久闻正一派丹成而龙虎现的大名,不如今日可有缘一见?毕竟我如今法力未復,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是討要丹药的意思了。洪州正闹瘟疫,药材稀缺,一时半会备不了补气汤,想要迅速恢復法力,得从眼前天师府的贵客身上想些办法。 在陈阳眼里,这些身著法袍的道友,已然变成了一头头富得流油的肥羊。 老独眼心中暗笑,这小子果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次必然能谈个好价钱。 唉,只是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偏生骨子里爱冒险,话又说回来,敢吃倒斗这碗饭的又有哪个是安分老实的? “……” 陈阳静静地等著张成松的回话。 眾所周知,当今之世灵气稀薄,光靠链气存想难以进步,必然要使用外丹辅助,以温养自性。 丹成而龙虎现,所指的乃是天师府秘传——龙虎相济丹,此物以虎骨、蛇胆、鹿茸、鹤涎、龟苓及其他珍贵大药十余种精心炼製而成,只供给於天师及核心修士,张成松虽也是张氏远支,至今也是只听其名,未见其形。 见到张成松露出犯难模样,陈阳轻轻嘆气,显得有些失望。 张成松面色一红,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別人甘愿为天师府冒险,自己这方怎能没有表示? 想到这,张成松咬咬牙,“龙虎相济丹乃天师府珍藏,我等实在拿不出,不如將我的九华丹赠予道友!” 与其一起来的几名修士惊呼出声:“师兄!” 九华丹对於他们授籙修士而言,也是补气强身的关键,此次还是为做和瘟酌饯的法事,才于丹房內领得一颗。 其实,陈阳並非一定要龙虎相济丹,人的性格总是偏向於折中的,他先狮子大开口,后续討价还价才方便。 他知道,九华丹以九种灵芝草炼製,也是稀少灵药,比之自己的搬山秘方,效果肯定更好。 搬山填海术的法门里囊括许多,唯独没有炼丹法。这也难怪,若是搬山派歷代祖师通晓如何炼丹,又何必光惦记著高坟大墓里的不死药。 “唉,伏虎岗可凶险得紧啊……”陈阳眼神真挚,诚恳地道:“那里又都是些手段狠辣的旁门奇人,怕是法力到时还会有不少消耗,而若小天师受了伤,也需要丹药救治。” 话是句句在理,意思也是清楚明了,正因此,张成松无法反驳。 就他一人的九华丹,確实可能不够。 “別说了。” 张成松痛苦地闭上眼睛,泫然欲泣。 他知道,丹药没了可以再领,小天师若是出了事,他们几个都別想在天师府里继续廝混。 也罢,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来都来了。 “你们几个,若是九华丹还在身上,就一併交出来吧!” 在张从周不知下落、另外两位通法道人殞命的当下,张成松作为剩下的天师府法师里唯一的张氏远支,有著天然的號召力,其余的授籙法师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得依言照做。 老独眼唱红脸,陈阳唱白脸,一通竹槓下来,从天师府诸位法师身上,共敲得九华丹一十二粒。 將丹药贴身收好,陈阳作大义凛然状,“事不宜迟,我这便设法潜入伏虎岗打探消息,此行需隱秘行动,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我便独自前去……” 第56章 与尸同棺,贪婪成性 江南之地自古水网密布,四通八达,伏虎岗位於洪州以南,象湖以北,西倚著一道赣水与象湖间的支流。 天才刚亮,几个披麻戴孝的人就在赶路,后头跟著辆放口薄棺材的小车,正往伏虎岗而来。 行经之处,纸钱洋洋洒洒,前有阴阳先生摇招魂铃引路,后有悲愴的嗩吶声撕心裂肺,奏得是一曲《大悲调》。 走在阴阳先生后方的男人,將白布一挽綰在头上,时不时嚎上两声。 “爹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儿子还没来得及给你尽孝啊!” 勉强算情真意切,可惜那张富態而圆润的脸上愣是一滴泪都没有,身后的其他家人,也是麻木冷漠多过哀伤。 此人姓熊,是死者的“孝子”,也是这支队伍的丧主,此行正是要將其因瘟疫而死的老父送去伏虎岗埋葬。 “老先生,你这儿子也算是吝嗇得紧了。” 牛车上,陈阳正躺在棺材里,对近在咫尺的死者毫无畏惧:“你们家好歹也算是个地主,竟不找块好坟地,要埋在伏虎岗那倒霉地方。不过若非如此,我倒是不好搭这顺风车,得罪得罪。” “作为补偿,待会到了地方,我就为你唱诵几遍安土地神咒,也算是还了因果。” 洪州大疫,死者不知其数,一时间洪州府附近的好墓地价格飞涨,炒地皮的奸商趁机大发死人財。 囊中羞涩、或不捨得钱財的人,便只有將死去亲人埋葬在城门外的坟堆。 故而洪城各处城门,每日都能见到些送葬队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伏虎岗,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混入其中。 “东家,不行了,歇歇吧,老太爷这口棺材怪重的!” 拉车的並非牲口,而是一个同样穿著孝服的后生。 他姓周,是熊家佃户,今年十八,却已有十四年工龄,从四岁起便给熊家人放牛,如今身无长物,微寒的天气里,上身只裹著件破衣,隱约可见得肋骨。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妈的懒驴上磨屎尿多。”姓熊的小地主不耐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双眼圆瞪:“周土根,你才走了几多路就喊累?若是误了吉时,老子非抽你几鞭!” “范狗子,你去替了他……老杨头你倒是接著吹啊,我可是给了钱的!” 小地主的呵骂声中,另一个瘦不拉几的半大小子替了周姓佃户拉车。 名为老杨头的嗩吶匠,则苦著脸,又换了一曲哀婉的《苦伶仃》。 队伍总算是又开始向前,周姓佃户也没閒著,绕到后方帮助那半大少年推车,也算是减轻了其负担。 一路走走停停,队伍终於来到伏虎岗上,略微休息了一刻钟,便在预定位置挖起了坑。 埋棺材的土坑,一般长七八尺、宽三四尺、深五尺,视棺材大小而灵活变化,具体摆放位置与走向也颇有讲究。 隨著队伍一起来的阴阳先生,拿出罗盘装模作样了一会,对著指针隨便定了个山向,便令一干佃户们开始动工。 有小地主在旁看著,几人不敢偷懒,又都是熟稔的庄稼汉,很快就挖出符合规格的土坑,这时只听得阴阳先生一声喊: “吉时已到,请老太爷坐堂啊——” 所谓坐堂,其实就是落棺,只是谐音与落官相同,不甚好听,为图吉利而改了个说法。 这本是官宦人家的讲究,却又被平民百姓家学了去,归根结底,这世界实在太多人想要升官发財坐公堂。 几人来到坑里接住,又有几人在上头拉绳,坐堂的时候一般讲究个四平八稳,不能出现一头重一头轻的情况,也不能让棺材碰到坑沿。 “慢些,慢些,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老子那么多粮食就餵出来你们这些没气力的畜生?” 熊姓小地主看著棺材歪歪扭扭的模样,急得跳脚大骂,可是佃户们早已累得狠了,大清早连饭也没吃饱就被拉来做工,哪里顾得上许多讲究?只草草將棺材放入坑內,便爬上去准备填土。 一场丧事办的似是而非,没收足钱的阴阳先生与乐手,也是出工不出力,只想著赶紧收工完事。 由上至下都是敷衍之態,熊老太爷若是有灵,必然也是心酸,说不得就要入梦找不肖子说话。 躺在棺材里的陈阳,此刻已听到了外头填土的声音。 他进棺材是为了潜入这伏虎岗,並不是真打算让眼前这群人埋了。 於是计上心头,坏笑著用脚踹了一下棺璧。 咚—— 眾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皆看向小地主,疑惑道:“东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有,有么?”小地主面色苍白,强自镇定,两腿却哆哆嗦嗦:“我、我没听见,赶紧动手,別愣著啊!” 陈阳又在棺璧上踢了一脚。 咚—— 这次声音更大,清晰地传入眾人耳內,令所有人面如土色,再不能遮掩过去。 “不妙,这是要诈尸啊!?” 阴阳先生怪叫一声,却是第一个扔了罗盘,转身夺路而逃。 “我就说办得太敷衍会轻慢了老太爷,你还不信!我不伺候了,另请高明吧!” 眾人见状,只道熊老太爷被不肖子的混帐做派气得要诈尸,害怕被殃及无辜,当即一鬨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回来,你们都回来!我可是付了工钱的!喂,最少也带上我啊!” 小地主本就富態,如今被疑似诈尸的老太爷一嚇,脚跟子发软地坐到地上,急得直喊,却並没有人理他。 这丧事可还没办完,怎么人就都跑了? “我说爹啊,你就安心地去吧,儿子定会把家业操持好的。”他一时半会站不起来,只害怕地痛哭流涕,对著棺材不断磕头,眼中闪烁著怨毒:“这次回去,我先將钱都拿回来,再埋了这群不长眼睛的王八蛋!” 四下里忽然传来一个阴惻惻的声音。 “嘿,真他妈稀奇,爷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死要钱的人,怪不得你老子要被气得诈尸。” 从坟墓之间转出一个人影,身著宽大黑袍,头戴古怪面具,体型佝僂、声音沙哑,双眼毒蛇般地看著小地主。 “要是我有你这么个崽子,生下来就溺死在马桶里,贪慾如此重,想必能养出一只不错的小鬼……” 本就被陈阳嚇得已接近崩溃边缘,忽然见到眼前这么一个鬼魅般身影,听到这些恐怖的词,小地主连滚带爬地往后躲,惊骇道: “你……你是人是鬼?” “要死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黑袍人影喋喋怪笑地走上前,“唔,怨气倒是弱了些,不足以餵给我的好宝贝,得给你挑个好死法……既然有这一身肥油,不如便点了天灯?” 第57章 黑袍降师,偷袭暗算 根据陈阳所知,被点了天灯的人里头,名气最大的应该还是汉末的董卓董太师,只是此人是死后被点了天灯。 董卓体格肥胖,被点天灯后,史料记载“光明达曙,尸火连绵三日不绝。” 而刚刚外头那人的意思,显然是要將这小地主给活著点了天灯,然后取其怨魂餵养什么东西,想必是在修炼法术。 试想,被束缚著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感受著,身上的油脂被一点一点焚烧的感觉,会是怎样的痛楚,怎样的绝望与怨恨? 如此刑罚虽不似千刀万剐血腥,但恐怖痛苦也不在其之下。 陈阳如今没有提气,无从感应法力,但猜也猜得出彼辈便是伏虎岗上藏匿的通法外道。 以残忍手段將人折磨而死,再以其生魂炼法,这类借用邪祟之力的修士便是所谓邪修,也即外道。 “別说,旁门邪道一个个的还真是人才,发明创造能力极强,比起点天灯,我那世界动不动叫囂的掛路灯简直心慈手软。”陈阳於心中暗道:“洪州乃江右腹心之地,距离道门根基龙虎山也就一点路程,这帮子人是怎么成了气候的?难不成是灯下黑?” 掘坟倒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因而搬山道人实际与旁门接触的不少,可以说通吃黑白二道。 陈阳从小便隨从袁公在江南之地倒斗,对於三教九流都略知一二,当下便猜测起了说话邪修的身份。 此人的口音是西南官话,养小鬼这词多也多出现於那些修习降术的人身上,这么说来,这傢伙应该就是个西南来的降头师了? 朝廷与青塘实行了多年的茶马贸易,虽充实了战马军资,也令无数西南地区的邪术藉此而在中原蔓延。 “运气不错,这么快就有人送上了门,看来刚才那两脚吸引了彼辈的注意……老人家,今天你的好大儿,搞不好要下来陪你啦。” 陈阳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听著外头纷乱的脚步声与哭喊,一点起身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你干了些什么?!”小地主绝望的声音响起:“我……我动不了啦!我的手脚不听使唤!” “嘿,你中了爷爷我的阴魂降,魂魄已被衝散,自然是动弹不得。”黑袍降头师笑著蹲下,用手拍了拍小地主肥厚的下巴,“好材料,等会爷爷再来与你玩耍,我先看看你的死鬼老爹成色如何……他奶奶的,那赶尸的老牛鼻子折损了尸魔关我鸟事,又不是我用雷法劈的他,凭什么我要帮他寻材料?” 尸魔?雷法? 陈阳眼神一凝,想起小天师身上的氤氳雷光。 这么说,伏虎岗这里外道怕是不少……水挺深啊。 陈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便专心致志地运起了龟息功,气息登时若有若无,面色灰暗,生机仿佛消散。 通法者之间可根据气机变幻相互感应,陈阳若要隱藏自己,便不能提气。 阳气又与阴气相互衝突,为避免与同在棺中的死者熊老太爷阴阳相衝,他要以控制呼吸的龟息功,压制自己作为生人的阳气。 陈阳极为擅长此道,即便不运气,仅凭体魄运转龟息功,也足够以假乱真。 此刻,降头师已经拔出了棺钉,正用双手將棺盖举起,放向一边。 以他外行的开棺手法,根本没有及时发现眼前这棺材里,实际躺的是两具躯体。 在这大白天,即便是有诈尸可能的死者,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也是无法动弹,因而黑袍降头师並没有太多警惕之心。 好机会。 陈阳感觉到棺盖被打开,新鲜的空气与阳光涌进来的瞬间,便忽然提气暴起,將全部能调动的法力尽数运转至指尖,凝聚於早准备好的一块黑驴蹄子上,飞手將其丟出。 黑驴蹄子漆黑的外表有灵光一闪,流星般打向黑袍人影脐下一寸半处、名为气海穴的奇窍,发出一声闷响。 气海穴,为人体诸种元气匯聚之处,生气之海,主一身气疾,此处一旦受伤,运气便会受到影响,法力大减。 精卫填海,也是搬山秘传打穴之法。所谓填海,实际填的便是敌方气海,这一招对付的不仅是邪魔,还有奇人异士。 陈阳由假死状態復甦,气息由阴转阳,此刻所运之气虽弱,却是生机最盛、最为纯粹的一点真阳,恰如初升旭日,专门克制降头师这类操纵邪物、法力污秽之辈。 “著!” 有心算无心,陈阳志在必得的一击,毫无悬念地命中。 “你……”黑袍降头师倒退几步,痛苦地捂住剧痛而酸麻的小腹,口吐鲜血。 体內紊乱的气正於经脉间乱窜,一时间难以自制,他慌忙道:“敢问阁下烧的是哪一炷香,拜的是哪一尊神,好端端为何要躲藏在棺材里偷袭於我?” 此人所言乃是道上切口,询问的则是陈阳来路。 但这个时候,谁又有功夫与其废话? “要死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陈阳躲藏在棺材里,不知沾染了熊老太爷多少尸气,心情正是不佳,他欺上前,使出一招蟾宫折桂,一掌劈中对方脖颈凸起之处、此处乃人体死穴之一,又叫“颈动脉竇”,可算作人体“七寸”,受到强力挤压,会令头颅供血失调,轻则昏厥,重则丧命。 这一套手法下来,就算是只懂些功夫的人,也足够將暂无能力反抗的黑袍人杀死。 只见黑袍人两眼一黑,无力地软倒於地,死穴一直被陈阳以手按住,呼吸渐渐微弱。 “唔……唔!”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肥头大耳的小地主看得呆了,他终於反应过来那个要点自己天灯的恶贼死了,露出欣喜表情,正欲开口。 陈阳空出另一只手,背后长眼般地又丟出一块黑驴蹄子,直打进此人嘴中,落下几颗大牙、混著血水將其口唇塞住。 通法后直觉敏锐、耳清目明,这等手法对陈阳来说,已是轻鬆。 俯身又按了片刻死穴,直到確认黑袍降头师已经凉透,陈阳方才放开手。 之所以要用这不见血的手法,恰恰是看中了对方的面具与黑袍,正好借来一用。 陈阳想著,眼前这不知姓甚名谁的降头师,死得也算是憋屈了,一身法力几乎没有动用,便去见了阎王……不过,他们信的是阎王爷么? 第58章 鬼王怒目,密道入口 降头师戴的面具,更像是某种头盔,陈阳將其摘下后,露出一张禿顶而枯槁、其貌不扬的脸庞,年岁不小,麵皮被某种药汁染成青黑色,頜下留著一小撮山羊鬍子,茫然的瞳孔已经扩大。 將面具掂了掂,发现颇有些分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其色泽纯黑,材质特殊,厚实得不像皮、柔韧得也不像木,贴著不知用什么毛髮製成的红色乱发,模样高鼻深目、头上长角、血盆大口快咧到耳边,獠牙则从唇內外翻而出。 “这东西丑得还挺別致,我记得这玩意是……”陈阳轻声道,“鬼王面。”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鬼的躯体乃是怨灵聚气幻化而成,因而形態最易扭曲,所以鬼物往往都是青面獠牙的丑陋模样。 也有小道消息称,越是丑陋的鬼,其力越强。 传闻中古盛唐的玄宗年间,有一进士名为钟馗,天生恶相,在参加殿试时因相貌原因而名落皇榜,於是触阶而死,血溅御殿,死后化为可生食恶鬼的鬼王,后被册封为神,专司驱邪逐鬼。 降术的核心便在於饲养以婴灵炼成的小鬼,而想让怨念极重的小鬼听命,就要比其更丑、更恶,鬼王面便由此而来。 “……” 陈阳露出嫌弃的眼神,但还是將鬼王面戴在头上,又將对方的黑袍扒下,只见其身躯瘦小而满是密文刺青,看上去像只被扒了毛的猴子。 將黑袍裹在身上后,陈阳同时取走了其隨身物品,分別是一张记载著降术的人皮、以秘药泡著婴儿尸骨的养鬼皿、以及一块以精铁打造的令牌,令牌上的文字图案不像是刻上去的,更像是以极强指力生生压出。 所有的东西都沾染著邪秽气息,令人不適。 陈阳修习的是玄门正法八神咒,炼成的法力倾向於中正平和,与这些不人不鬼的旁门左道大不相同。 生性爱洁的他本想以《净身神咒》略作清洗,又不想身份因为气味而败露,只得强自忍耐。 “这些个混蛋,身上衣服都他妈的餿了也不知道换,能不能爱点乾净……” 与黑袍降头师的身高略有差別,好在袍子足够宽大,陈阳在里头微屈双腿后,在外形上也有七成相似,若是在阴暗的地下,更难辨认。 “姓熊的,听好了,降术的恐怖之处,就在於施术者死了也不会自动解开。”戴著鬼王面的陈阳,声音也有些沉闷,他朝著动弹不得的小地主道:“我现在没空管你,你自个好自为之,或许一起来的人会好心回来救你?又或许……会沦为其他什么玩意的盘中餐,毕竟你这身肥肉对於那些畜生来说,倒是美味。” “现在,你的死活,自有老天来决定。” 听得这话,小地主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下体散发出一阵极其难闻的腥臊之气,远远地散发出去。 伏虎岗上的某一处,几个毛髮暗沉的身影本在寻觅尸首果腹,仰头闻到了这股气味,便於坟堆间穿梭而来。 陈阳將熊老太爷的棺材板重新盖上,提起赤裸裸的降头师尸身,纵身跃起,飘然而去。 ———— 这伏虎岗说大不大,说小也著实不小,既然刚才那阵动静没有引来其他人…… 陈阳將目光看向脚下,若有所思。 较矮之山称为岗,伏虎岗地势不算太高,又被挖了不知多少处坟墓,若是有心人借著修墓的幌子不断下挖,倒是有可能在伏虎岗的地下弄出些东西。 倒斗笔记里,对各代的墓穴规格与形式做过粗浅分类,中古之前,天地灵气更为浑厚,中原王朝势力强盛,彼时的高坟大墓与帝王陵寢,大多直接挖空一座山峰来修建,讲究对墓主侍死如生,里头不仅建造有地宫,更有无数珍奇贵重之物陪葬。 想到小天师张从周的位置,自从来到伏虎岗后就几乎没变过,如今陈阳基本能確定,对方目前的位置当是在伏虎岗地下。 修建地宫耗时又费力,且需要不少材料,但若是简简单单修个地窟,布置些局势,想必不会太难。 “將整个伏虎岗、及其上头的坟墓利用起来作为遮掩,怪不得天师府的小牛鼻子们无从下手……不知其又依託地势,在下头布出了怎样阵法?” 陈阳暗道,那小天师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就恃才傲物、自认神功无敌,然后一头扎进了对方设好的陷阱里? 又或者,是有什么不能放弃的理由? 一张都功籙,一张五雷籙,怎么算也不值得用天师嫡子与一张三洞五雷籙来交换。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寻找通往伏虎岗地下的出入口,想必应该就是这无数坟墓中的几个。 还来不及研读《撼龙经》、《疑龙经》,陈阳目前所掌握的《葬法倒杖》只適合確认墓葬位置,故而,现在的他也难以光凭地脉走向而窥破形势,进行精准定位。 “或许老独眼能够看出点门道,但这次毕竟没有带人……直接动用宝贝吧。” 救人如救火,拖得时间越久,越劣势,既然已经夺得些许先机,需好生利用。 陈阳直接將重瞳珠凑在眼前,朝著四处张望,打算故技重施,以周围灵气变动方向,寻找到伏虎岗地窟的入口。 伏虎岗果是块阴气极重的殍地,不知有多少邪秽之气沉积,於各坟墓之间相互勾连,一眼望去竟似身在幽冥阴土,陈阳隱隱可见无数邪秽之气渗入墓穴,与有著残灵的尸身相结合,进而凝聚成多道晦色的浑浊灵光,这正是在孕育邪祟之物的表现。 “有的时候,看得太清楚反而不是好事……那些浑浊灵光应该是些气候还远算不上成熟、只是有诈尸可能的尸身,此处灵气寡而邪气重,不是正经人呆的地方。”陈阳皱起眉头,“墓穴数量太多,气息走向太乱,灵气与邪气彼此混淆,怪不得这地方只长了些草,光禿禿的连半棵树都没有。” “刚刚那降头师说过,有尸魔被雷法所诛,这证明伏虎岗地窟应有尸魔守卫,浑浊灵光最强的那几处墓穴,便大概率是入口所在,最近的一处,距离我只有二百余步。” 假扮成黑袍降头师的模样,陈阳缓缓地迈动步子,朝著既定方位走去。 沿途又经过无数墓塋,其中有些是新修的,有些则早已无人打理,墓碑断裂不见,空留一个石头堆砌而成的基座,封土上儘是枯黄杂草。 来到一处较大的坟前,此处还堆砌了一个小明堂,於碑前放置著铜製香炉,其上有著三根快要燃尽的残香,两侧短而中间长,炉耳位置处留有指痕。 走上前,將手按住炉耳轻轻一拧,只见明堂的中心处忽然凹陷下去,露出一道黑黝黝的密道。 “果然是这。”陈阳暗道:“只是这转心机关未免有些太没创意,过於明显。” 第59章 黑棺拦路,赶尸旁门 倒斗笔记里一共记载有七十二种机关布置,其中光入口便有七种,转心机关算是已经过时的经典基础类型。近些年来,自从朝廷与弗朗机人开始通商贸易、西学东渐后,闽越一带已出现將传统机关术与西洋工程学合一的新玩意,其中就有八宝转心机关,极难破解。 袁公当时带著陈阳钻研了半天破解之法,最后终於决定——炸他娘的。 足足近百斤、由陈阳改进配方后的搬山秘制火药,將那扇以铰链控制的沉重铁门炸得飞上了天,犹记得当时地面都在颤动。 世人常以为道术也好,奇门术数也罢,乃至於卜卦相面之术,都是年代越久远的越强。 其实此言大谬。 旁的不说,至少这墓穴防盗手段绝对与时俱进,墓局布置也越来越复杂。 旧时的大神通者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当时灵气充沛,修行较现在容易。 古典能够流传至今日的,大多是大浪淘沙后留下的精品。 陈阳一眼看穿地窟入口的转心机关,大大方方地走进密道,不过十余步,便来到了一处平台。 头上一阵轻响,入口再次关闭,早习惯於黑暗中视物的双眼,已看到平台中央停著的一口乌木棺材,即便隔著厚实的棺材板,陈阳亦清晰地闻到了阵阵焦糊味。 刚才见到的灵光便是由此棺內发出,以重瞳珠看去,可见灵光虽强却浑浊,並夹杂有无数活虫般细小电弧,不断將灵性蚕食。 “原来是个被雷法伤了根基的粽子,灵性已呈涣散之態,就算用棺材养著,完蛋也是迟早的事。”陈阳在心中道,“正一五雷法杂糅道门诸派精要,果然玄妙,这残留的雷诀法力分明已维持了许久,仍如此了得。” 尸魔,也即遭炼製而成的凶尸,同样也是粽子。 陈阳眼前的这粽子在行业术语里,也可称为绿粽子,也即身怀强烈毒性的粽子,比寻常粽子更难对付些。 像是这场洪州大疫死去的可怜人,便是用来炼製绿粽子的好材料,所以黑袍降头师才会去地面上帮忙寻找些有灵性的尸体,谁知大意之下被陈阳暗算,身份亦被顶替,如今赤条条地被扒光,尸体扔在荒野里餵狗。 好奇下,陈阳上前看了看棺材的材质,发现其是由柳州油沙杉木製成,不惧虫蚁,耐腐耐蚀,轻软乾燥而不易变形,是少见的材料。 光是这口棺材,就要费不少银两,伏虎岗的这伙旁门外道,看来手头还挺宽裕? 来都来了,不打开看看未免可惜。 与正儿八经的入葬不同,由於此棺只为养尸而设,故而棺盖只是虚掩,轻轻一推便开。 陈阳绕至棺材的大头处,俯身往里一看,只见一具焦黑如崑崙奴般的尸体,额上贴著张灵光流转的黄纸灵符。 这符的手法格式都与常见不同,看似一笔一划刚正朴实,实际却並非文字,乃是一种以白描手法描绘灵气变化、藉此运转法力的古老符种,並非如今主流。 “这符好像在哪看过……是了!” 脑海中灵光一闪,回想起了此符的根脚。 原来是来自道门中除却搬山派外,又一行踪诡秘的门派,与旁门关係更加密切、不清不楚。 陈阳感到稀奇,“敕符点阴,起尸行法!这是赶尸派的点阴符,彼辈不在湘西廝混,怎么跑到江右来了?还与龙虎山嗣汉天师府起了矛盾,这是铁了心要被开革出籍?” 赶尸派,同样多出现於坟墓陵寢、名山大川,同样倒斗掘墓,只是所求之物却与搬山派並不相同。 搬山派盯上的是成就尸解仙的丹珠、也即不死灵药,赶尸派盯上的乾脆是尸解仙本体,行事与修炼之法因此不尽相同。 “我们搬山派倒的是成道之机,所修之术至少没脱离玄门正法;赶尸派则乾脆另起炉灶,根本是一群恋尸癖的变態,那个词怎么说来著,冰性恋……” 心中腹誹,陈阳面具下的脸庞却严肃起来。 与降术这种边陲邪术不同,赶尸派的名声虽恶劣,传承却確实久远,不可小覷。 这时,只听得密道深处一阵“篤篤”的响声传来,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上来。 陈阳立刻將棺盖合上,双腿微曲立於原地,尽力模仿著先前那黑袍降头师的囂张气质。 这动静不大像是常人行走发出的声音,反倒像是粽子在一步一步地往上跳。 陈阳暗道,也不知赶尸派到底在这里收集了多少尸体,又养成了多少尸魔,其中又有多少是带有剧毒的绿粽子。 话说洪州城大疫,会不会並非偶然……隱约间,仿佛又见到了一道汹涌暗流。 密道深处,慢慢出现了一个极为高大的身影,双手平举向前、手脚不能弯曲,向著上方一蹦一跳的熟悉姿势,正与陈阳见过的粽子一般无二。 在这时,身影终於跃上了与陈阳同在一级的平台。 他身材极高,体型却是极瘦,四肢如同麻杆般纤细,全身仿佛没有一两浮肉,木訥苍白的麻木面孔,看不出任何情感,倒像个已死之人。 陈阳与其四目相对,心中疑惑,却听得对面这不知是人是鬼的“粽子”开口说话: “高尸见过仡楼尊者,师父有话托我带给你。” 声音冰冷麻木,语调平缓而无起伏,生硬刻板。 原来那黑袍降头师的称呼是仡楼尊者,只不知全名是什么。 陈阳心中开始思索,粽子能动,靠的便是胸中一口余气不散,一般是无法发声的。眼前这傢伙灵性本质不高,灵光暗淡,绝不会是什么有灵智的尸王角色,更不可能是天生异种。 果然是个人么? 只是这半死不活的奇怪模样,或许也可称其为活死人? 陈阳感觉得到对方似乎尚未通法、並无法力可言,至於手脚不能弯曲,恐怕是在修炼什么秘术,又或者有其他原因。 “找爷爷我?”陈阳压低声音,模仿著仡楼尊者的囂张腔调,冷冰冰地问:“那老牛鼻子又有什么话说?” 陈阳自小便隨袁公行走江湖,各地方言都懂得一些,他以口技模仿仡楼尊者的声音,颇有神韵。 这学別人说话的功夫,並非搬山派传下,而是他在地球时自己学到的技巧,还以此得了模仿赛冠军。 將这高尸收拾,对陈阳而言並不难,但若为此而暴露,未免得不偿失。 或许,可以试试欺瞒过去。 “师父说仡楼尊者做事不专心,太过应付。”高尸两眼发直,愣愣地道:“说仡楼尊者必然没给他找到好材料,从今天起,別想再从师父手中拿到尸油。” 陈阳心道一声抱歉,仡楼尊者本来也不可能拿到什么尸油了。 “龟儿子……”陈阳故意以恼怒语气说话:“威胁爷爷我?好材料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说有就有!” 第60章 尸甲道人,空心洞天 “闪开!” 名叫高尸的傢伙呆头呆脑,脑筋似乎不大灵活,但若与其牵扯久了,难免会露出什么破绽。 陈阳暂且还不想脱下仡楼尊者的偽装,於是装作被激怒的模样,朝著高尸迎面走去,以肩膀撞向对方。 木訥的高尸见陈阳走上前来,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任凭他撞向自己胸腹。 眼见如此,陈阳飞快地思索著。 以仡楼尊者那枯瘦的身躯,这一撞大概会有多大力道,而他又是否会为这次碰撞而动用法力? 高尸不躲,是有倚仗,还是太过呆傻木訥? 眨眼间,陈阳已做出选择,他收了几分力,不偏不倚、仅凭著肉体就撞了上去。 噹啷。 仿佛撞上了铜墙铁壁,陈阳向后趔趄几步,肩膀处传来阵剧痛,险些倒在地上,以越发暴躁的声音喊道:“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嘻……” 像是被碰撞激活了某处开关,高尸木訥的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笑容,神情迥然不同於先前,仿佛体內有其他灵魂,口齿也变得灵活许多。 “养小鬼的,你不会以为你那小身板,撞得过我这浸泡尸油长大的弟子吧?若是不服,你就放开手脚,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真刀真枪、就在这痛痛快快地做过一场!” 陈阳看到对方反应,心道自己该是赌对了。 高尸的神情之所以有变化,应是有人附灵於其身上,来与自己说话。 “赶尸派的法术果然有些奇妙,这人应是使用了类似精怪附体的法子……高尸,高尸,把活人当做死尸来用么?” 赶尸派的手段诡譎少见,回头得写到倒斗笔记里。 陈阳心中微动,却並没有表现出来,叫骂道:“老牛鼻子,你又找事是吧!” “说了多少次?老夫尸甲道人。”高尸阴惻惻地道:“养小鬼的,就你这张臭嘴,若非舵主不让私斗,你早死在我的手上……唉,你刚才怎么就不动用法力?” “那你怎么不动用法力?老子当然比你能忍!” 在藏身之处不可私斗,將爭斗控制在一定限度下,算是在道上混的人必须遵守的默契共识。 这一点,陈阳自然晓得。 否则这帮戾气极重的刺头,早就因为些“你瞅啥”、“瞅你咋地”之类的无聊理由,打得你死我活,还做得了什么事? 陈阳一边叫骂,一边暗中思量,原来这里是由一个什么鸟舵主在管辖? 先是徐弘远上山时被刻意忽视,如今江右大本营又被插了根钉子,小天师被旁门围困於此。 嗣汉天师府,到底在搞什么了? 眼前这自称尸甲道人的傢伙,自己故意令其占了些便宜就洋洋得意,说的是真话假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的行为已被发现,面前来人只是在陪自己演戏…… 或许是因为原本世界里看多了道诡类小说,加上二世为人的特殊经歷,陈阳有时总会觉得一切並不真实,本能地怀疑看到的事物。 虽然他时不时显得衝动,但同样也是个疑心较重的人,这两点並不衝突。 无论怎样,先见招拆招,尽力扮演好所谓仡楼尊者。 “养小鬼的。” 这时,尸甲道人看著“仡楼尊者”呆站在原地不动,又开口道:“既然没找到合適尸体……就赶紧下来助阵。” 一阵阴风忽然吹过,高尸的表情再度恢復成木訥模样,他两眼直勾勾地看向陈阳,轻轻朝旁边小跳几步,让开了去路。 这高尸就像被隨意操弄的木偶,附在他身上的灵性是蛰伏了起来,还是被收回了? 陈阳有些疑惑,自知现在难以分辨对方法术的奥妙,又不好在这敏感地方掏出重瞳珠查看,只有暂且將好奇心压下。 “……” 狠狠地瞪了高尸一眼,依旧维持著仡楼尊者的邪修人设,陈阳走下平台,继续往密道深处走去。 ———— 隨著陈阳的不断下行,他发现密道的长度超过自己想像,且路面也变得崎嶇难行。 没有石阶,只在略显陡峭的路面上零零散散地镶嵌著碎石,供人下脚。 若没有双习惯了在黑夜里视物的眼睛,恐怕脚底一个打滑,便会直接滚落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陈阳並不好確认具体来到了多深位置,但他可以肯定,迄今为止下降的深度,已经超越了伏虎岗本有的高度。 远处传来阵阵闷雷般的声响,令陈阳心生好奇之余,又加快了步伐。 通道的出口就在前方,大约只可供两人並排通过,一盏昏暗油灯被钉在墙壁上,成为了照亮出口的唯一光源。 “……是溶洞?” 通过了出口,陈阳的眼前豁然开朗。 他发现正身处於巨大的地下空间之中,借著星星点点的灯火,看到了形状各异、五顏六色的假山、石笋、石钟乳,还有一道地下暗河从旁冲刷而过,水流湍急。 刚才那如同闷雷般的动静,原来正是水流拍岸的激盪。 岩石如林,鳞次櫛比,彼此之间又有孔洞相连,可谓洞中有山,山中有洞,洞里又有水。 若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绝难造就这结构复杂精巧的溶洞景象。 陈阳先前猜错了,伏虎岗地下的並非是人力挖掘而出的地窟。 聚集於此的旁门之士不过是从上方打了几条通道下来,进入了此处天然的空心溶洞。 “水口重重异石生,定有罗星当水立……伏虎岗虽然是阴气极重的殍地,但其地下深处的这处溶洞,因为有了汹涌河水,得以將邪秽之气洗涤,反倒冲刷出一块否极泰来、藏风聚气的福地洞天。上坤下巽,此为地风升,有出暗向明的升腾之相。” 隱隱之间,地势倒是符合了此处旁门势力悄然抬头之势。 有这么一处神秘的天生溶洞作为掩护,驻扎於此,易守难攻,行事起来亦是神不知鬼不觉。 只要將地面的几条通道把守住,能够进入此地的,就只有连通著地下暗河的水路。 一边想著,陈阳脚步不停,逆著水流方向而行,远远就见到了些古怪身影。 大多分別占据一块怪石,或坐或站,將一身著深蓝色大褂的身影包围在中心。 “嘿,总算来了!” 见得陈阳来到,一名蓬头垢面、身穿百衲衣道袍的老道张口怪叫:“养小鬼的,你怎走得这么慢,快过来替我!” 第61章 三煞相合,演技精湛 倒斗笔记,奇人篇,第一卷第一页。 灵气清,邪气浊,一曰生,一曰死,如阴阳互成。 以邪炼法,染灵光,污法力,坏心性,然不损於道。盖因人有善恶,道无正邪…… ———— 大呼小叫的老牛鼻子,便是刚刚使用附灵上身手段的尸甲道人。 也不知其是真疯还是假傻,又或者陈阳演技太过逼真,令其至今没对“仡楼尊者”起疑。 陈阳没搭理尸甲道人的叫喊,打量著周围局势,他的脚边恰好有一只断裂手臂,指甲又细又长,坚硬若铁。 “这是粽子的手臂,伤口断裂处焦糊一片,应是被雷法所伤……看来尸甲道人此次应该確实下了大力气,损失不小。” 陈阳放眼望去,前方人数大约有二十余,有男有女,皆是蓬头垢面、脏乱不堪的打扮。 这些杂毛大概便是此处主力了,也不知有几个通法者? 或许其中还有些杂役之类的炮灰,但不会太多、更不会有什么大作用,顶多只是做些杂事,充个人数。 奇人异士培养同道者,在精而不在多。毕竟一位优秀门人就不知要耗去多少材料心血,加之本身亦有修炼所需,不会有太多精力去顾及俗务。 一般能有个二三十人已算是大派,平日里还得有人供奉吃穿用度,日子才不会过得紧巴巴。 否则,便只有如陈阳这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养小鬼的,还傻站在那干什么?” 尸甲道人性子急,又开始叫唤了。 “老夫累了,你赶紧过来替代我主持这处阵眼,天师府的小崽子支撑不了多久了!” “莫吵吵了!”陈阳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叫得爷爷头疼,谁叫你刚刚落了我面子?我偏不替你!舵主,我来帮你!” 擒贼先擒王,首要之事,是搞清楚这地方话事者到底是哪一个。 走得近了,陈阳已看得清楚,包括尸甲道人在內,所有人里不过只有六人在施法。 其余的都是滥竽充数的货色,站在那里装样子、卖弄些死力气的门人。 地上还有些已经断了气的,被收拢於一处堆了起来,留下些单刀之类的兵刃在旁。 “仡楼尊者。” 最高处,沙哑而略带魅惑的声音响起,主持这溶洞的舵主,原来是个挺漂亮的女人: “先前说好了轮流休息以主持阵法,接在你之后的正是尸甲道人,我还不累,你速速与他交接了便是。” 循声看去,只见得一留著利落短髮、身材窈窕的英气美人。 应是二十多岁年纪,柳叶眉、丹凤眼,面如杏仁,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以白色绷带紧紧缠著的胸口难掩起伏,腰间繫著褪了一半的鯊皮水靠,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就刺在面前不远处,通体散发著富有生命力、热烈、野蛮而张狂的美。 靚女当前,陈阳心中並无旖旎思想,只皱起眉:她应该便是那个杀了两名通法道人的水猴子……原来就是此地舵主? “嘿,舵主一身好法力,你何必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养小鬼的,我奉劝你……” 尸甲道人正欲出言嘲讽,却见到舵主转头看来的冰冷目光,这才想到自己语言轻薄,慌忙將下半句给咽了回去。 陈阳知道再推脱不得,便朝著尸甲道人走去。 故意装出不情不愿的模样,他走得极慢,趁机思考。 “六名正在施法的……也算是人多势眾,那舵主年纪看上去不大,却能令这些人俯首帖耳,估计是个厉害角色,不能硬拼……为了避免被发现异常,也不好用重瞳珠来寻找阵法破绽,但我的法力与仡楼尊者有本质区別,稍稍运转还好,一旦动用太多难免露馅。” 以搬山道人对阵法、布局的理解,若陈阳估计得没错,六名旁门通法之人,所结阵势应是各三人成一阵,而两阵又相互叠加依存。 其中一阵自然以那舵主为主位,而另外一阵与其主位,恰好是陈阳面前尸甲道人。 那把短刀便是舵主的法器,分灵祭炼的宝贝,刀身上明晃晃的锐利寒光几乎刺得眼睛发疼。 陈阳很快想起一个在墓局之中也时常得见,名为三煞局的布置。 以器布置为局,以人催动成阵,关键之处乃是引发不同煞气,聚以攻敌。 所谓煞气者,是藉助灵性引发,可直接对周遭產生影响的特殊气场,具体种类取决於其引发者,大体可归类於五行之中。 在应天府探墓的时候,陈阳便差点被无头將军释放的煞气所压制。 “那个舵主面前的分水短刀引发的乃是金煞,占据主位。土生金、金又生水,所以两个次位摆放的应是坟土、秽水之类的物事。” 並没有使用重瞳珠,凭藉自身眼力,陈阳已將对方布置猜了个七七八八。 “两阵相合同样有主次之分,既然那舵主所在是主阵主位,那么次阵主位就应该是引动土煞的事物,次阵次位则分別是火、金……” 尸甲道人前方放置的,正是一座石碑,同样是內蕴灵光的法器,只是上书的並非文字,而是如点阴符般以刚劲笔画绘製的无数图形,似乎有些奥妙。 眼前所见已经验证了猜想,陈阳认为他的推测已经八九不离十。 眼前这六个通法者,动用了至少两件法器,从而组合成三煞相合阵,而小天师张从周恰好便位於双阵重叠的区域,经歷著以金、土两种煞气为首的侵袭。 从陈阳进来直至现在,张从周都只以盘坐的形式入定,两手各掐一个指诀放於膝盖上方,没发出任何声音,周身上下不时闪耀道电弧,將阵法中不断凝聚而来的煞气瓦解。 陈阳见状,猜到对方这是將全部心神沉浸於內天地,入定后以心气引发纯阳雷光护体,一旦靠近其近身处,必有电光激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施展高深雷法的情景……能独自抵挡六名通法结阵,实力果然强悍,但在煞气消磨下,还不知他能坚持多久。” 虽觉得对方太过衝动,但陈阳也认为张从周的修为確实精深,当得上小天师三个字。 旁门这边结阵的通法有七人之多,只需不断轮换休息恢復法力,依靠车轮战迟早能將其法力活活耗尽,但这前提是——仡楼尊者未被陈阳取代。 两方相持比拼法力已久,旁门已隱隱佔优,陈阳此刻是唯一的变数,左右著局势会向哪一方倾斜。 “养小鬼的,接下来交给你了,老子要去松松筋骨。” 尸甲道人见陈阳终於走到面前,得意地哈哈大笑,收功后站起身,却是个身形矮小、头髮凌乱的小老头。 穿著一身百衲衣道袍,头巾戴得歪歪斜斜,有著一对浑浊不清的发黄沙眼,望著陈阳不忘嘲讽:“降术最被雷法克制,你此番本就没多大功劳,再不上点心,怕是只能双手空空、灰溜溜地滚回巴蜀咯……” 第62章 翻脸內訌,衝突升级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老牛鼻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辱我,真当爷爷是个没脾气的吗!?” 陈阳正寻机发作,见得对方嘲讽,顺势变脸: “我偏不给你这老牛鼻子做嫁衣!” 装作暴怒模样,掏出养鬼皿,陈阳提气凝神將其灵性催动,使劲地朝面前石碑砸去。 他要以损坏这邪门法器,以其灵性为代价破坏阵眼,继而干扰三煞相合阵的运作。 这一手去势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只听得声脆响,养鬼皿就在古朴石碑上撞了个粉碎,其本身也不是什么坚固法器,內部盛装的养鬼秘药顏色浑浊、如水一般自碑面流下,散发出道道腐蚀物体所產生的白烟。 已被泡得发黑的婴儿尸身掉落在地,其本该死去多时,却张嘴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啼哭。 污秽灵性爆发,剎那间黑雾升腾,与石碑之灵相互碰撞衝突,陈阳以损失一件不需要的法器为代价,从而令作为阵眼的这块石碑,受到了剧烈衝击,就此暂时失灵。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正是阵势术法崩溃之后的天破。 “婴鬼啼哭!养小鬼的,你这是在做什么?” 尸甲道人惊讶地瞪著陈阳,不敢相信眼前见到的情景,嘴唇颤抖:“你疯了?要造反!” 以邪术驭鬼,一旦法术被破,必遭反噬,轻则修为大减,重则身死道消。 正因此,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对方会做出这样过激行动。 陈阳仍在扮演仡楼尊者,暴躁道:“是啊,我疯了,那又怎样?” “就为了几句口角……”尸甲道人反应过来,额头跟著爆出青筋,“你不惜自爆法器,不惜被小鬼反噬,不惜数日苦功,也要摆我一道?” 法器与小鬼既不是陈阳所炼,更非他需要的东西,自然没有什么不舍,他毫不迟疑地针锋相对:“对,没错,爷爷便是如此!老牛鼻子,我早看你不顺眼,天天跟个婆娘一样吵闹烦人,你不想让我好过,那就都別好过!” “好啊……老夫折损了足足五个尸魔,又將传承法器带到这里,可谓是家底都搬空了,倾尽全力地暗算天师府,只为夺得一张五雷籙!你捫心自问,你又出了什么力,明明是个跟著占便宜的货色,居然还这么大气性?” “你今天第一次认识我么?”陈阳心中好笑,嘴上仍不甘示弱,“你爷爷的脾气天生便冲,又干你鸟事!” “好好好……” 尸甲道人气极反笑,手掐指诀,脚踏北斗步,以手中拂尘扫向陈阳面门,势大力沉。 另一旁,又蹦跳出个矮小肥胖、皮球一般的身影,其绕向后方,双手直取陈阳背心。 在这极短距离,任何法术都来不及使用,狭路相逢,陈阳与尸甲道人都只能使出最直接的杀伐手段。 主持阵法次位的两名旁门通法,见到剧烈衝突的二人爆发內訌的模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以目光看向舵主。 “这老登有两下子,拂尘的分量不轻,若是这下打实了,难免伤筋动骨……” 陈阳心念电转,很快做出应对,向后一个铁板桥躲开的同时,以右脚直取尸甲道人持著拂尘的手,將沉重的铁拂尘踢得高高飞起。 背后的身影已经杀到,见陈阳弯腰便不再用爪,直挺挺地將短腿抬起,朝著陈阳后脑踢去。 僵硬的姿势,与先前的那个高尸如出一辙,力道虽强,却失之灵敏机变,又被陈阳一个侧翻躲开,迅速拉开距离。 “……好你个养小鬼的。”尸甲道人一脸怨毒,捂著自己通红的手腕,却是不敢再欺身上前:“原来还有这样的身手,倒是藏得极深啊!” 他望向矮胖身影,捏了个指诀。 “矮尸,给我上!” 矮胖身影原来又是活死人般的赶尸派弟子,高而瘦的名为高尸,矮而胖的名为矮尸,如此隨便的名字,可见尸甲道人不高的文化水平,只是这两“尸”,虽未通法,都也在秘术下养成了水火不侵、刀枪难入的好体魄。 受到尸甲道人操控,矮尸双眼一片茫然,气势却骤然提升,大声嚎叫起来。 “……够了!” 舵主强压怒火的声音响彻全场,压下周围一切杂音,她猛地站了起来,目似寒星: “你们这是要在我的面前火併么?” “不敢。” 尸甲道人见状,狠狠地鬆开了指诀,他收功后,矮尸立即重归平静。 “尊者,你太衝动了。” 舵主的神情有些疲惫,加之本身也与“仡楼尊者”不大熟悉,一时间竟然也没发现对面的“仡楼尊者”是个西贝货。 陈阳与仡楼尊者极其相似的口音,还有那不知是不是表演、无比逼真的乖张个性,说不是旁门中人也没人相信。 其实,若换做仡楼尊者本尊在这,遇到相同事情,大抵也是要发飆的。 “尸甲道人,你的言辞也確实太过火,但尊者更不该因此而误了大事。” 舵主以冰冷目光看向二人,令尸甲道人显得有些紧张,又道: “好在还有补救机会,三煞相合阵运转已久,现在这小天师法力已近乾涸。趁他还没反应过来阵法已被削弱、仍在入定,你们二人给我趁机了结了他,若能將功补过,我便既往不咎。否则……” 张从周以纯阳雷诀护体,周遭百邪不侵,一旦靠近便会引发雷击。 旁门修士大多习了邪术,法力污秽,最为惧怕雷法,正是因此才结阵应对,打算以煞气磨去张从周的法力,再將其擒获。 如今舵主的用意,便是让尸甲道人与陈阳一起做个先锋,充当因私仇破坏阵法的惩罚,用命去查探。 尸甲道人有些不解,“舵主,这养小鬼的自是活该,可为何我也……” “闭嘴!你若是个好的,为何他不找別人就找你!”舵主恼怒地打断了尸甲道人,“不用多说,你若不愿意,五雷籙也別想要了!” 先动手的是陈阳,但尸甲道人被拉下了水並非没有原因,此人近来囂张跋扈至极,早引得眾人烦恶。 舵主心里恼怒这尸甲道人不过立了点功劳,鼻子就翘上了天,被许了一张五雷籙还不够,每日里还要不断以言语折辱旁人,屡屡製造衝突,终有今日之祸。 若是走脱了张从周,令几乎到手的三洞五雷籙飞了…… 那她必定要亲自活剐了眼前的两个老杂毛,方能消今日之恨。 『有趣,真是有趣,这些人竟还没发现我是假冒的么?』 陈阳见舵主又与尸甲道人起了衝突,忍俊不禁。 他原本还道此番必定要有场乱战苦斗,少说也要掛几处彩才能脱身,没想到进展居然出奇顺利。 其实旁门眾人若是细心查探陈阳,或许也能发现些端倪,只是他们本就被张从周牵扯太多精力,而尸甲道人又一直与陈阳斗嘴,才没有想到这一关节。毕竟这世上愿意冒充他人、还冒充得如此相似的通法者,实在少见。 此次陈阳的潜入渗透能如此顺利,他本人的演技功劳至多占四成,而尸甲道人的优秀捧哏要占六成。 配合得好啊…… 秉持著没暴露身份,就不急动手的理念,陈阳继续扮演仡楼尊者,装出强压怒气的声音: “我方才確实衝动了,愿將功赎罪。只是如今没有法器在手,待会若小鬼反噬,还望舵主助我一臂之力。” “好说。” 若是事成,替他挡一挡也无所谓…… 舵主点点头,一对寒光闪闪的丹凤眼又看向尸甲道人,锐利如刀的眼神,令用意不言而自明。 尸甲道人如今已骑虎难下,虽然气得身体微微颤抖,但也唯有咬牙:“好,去就去。” 於是他作法控制矮尸开路,又压抑著怒火与陈阳一齐,朝著仍在入定的张从周衝去。 尸甲道人浑然不知他的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 第63章 正法犀利,变生肘腋 矮尸顶在最前头,双手平举,每次纵身一跃,距离可比常人数步。 未过多久,便一往无前地衝到张从周的五步之內。 噼啪一声脆响,银白色的电弧自虚无中激发,直打在矮尸胸口,刀枪难伤、铜铁一般的皮肉登时被炸出个小洞,血肉隨即横飞。 “啊————” 身躯微微一顿,受创后的矮尸反而双眼赤红,状如疯魔,在尸甲道人的法术催动下忘却疼痛,如战车般直直撞向双目紧闭的张从周。 矮尸越是靠近,张从周身上闪出的电芒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直至將全身庇护於电光之內。 艰难地顶著雷霆前进,浑身出现无数伤痕的矮尸,最终坚持不住,被聚集於一处后骤然爆发的纯阳雷光狠狠震飞,如皮球般在地上狼狈滚动了几下。 待得停下时,浑身早已皮开肉绽,从伤口处散发著阵阵黑烟。那是被雷法所破坏、因常年浸泡尸油而融入於皮肉中的邪气,亦是肉体之所以坚硬似铁的原因。 邪气在未通法之前是人体大敌,但在通法之后,便可以法术的形式受人拘遣,继而產生种种邪异变化。 矮尸即便不死,其金铁一般的身躯也被破去,再无法復原。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五雷法不愧道门根本正法,著实犀利。 望见矮尸惨状,尸甲道人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气得三尸神暴跳。 “这次若没有拿到五雷籙,就真的亏大了!!” 相比於尸魔,尸甲道人显然更看重高尸矮尸这两师兄弟,他不知费了多少精力,才以秘术將这两兄弟的肉体提升至如钢似铁的境地。 今天却因为陈阳的挑拨,迫不得已牺牲了矮尸开路,只为创造接近张从周的机会。 望著並肩而行的“仡楼尊者”,尸甲道人的双眼里涌动著疯狂的杀意。 “无论是天师府的小崽子,还是养小鬼的老杂毛,今天都得死,先杀了这小天师,再与养小鬼的慢慢计较!” 纯阳雷光的產生终究有间歇,借著矮尸的牺牲,二人如今已欺近至张从周的面前,要在下一轮雷光爆发之前,將这龙虎山小天师彻底了结。 眼下正是手段尽出的时候,尸甲道人刚刚被陈阳伤了一只手,如今便只以另一只手聚集法力,枯瘦手掌骤然散发极强煞气,勾魂夺魄间,五指併拢成爪,朝著张从周心口挖去。 此招乃是赶尸派秘传——名为摧骨神爪,原本是制伏尸魔之秘技,却硬是给尸甲道人给练到了邪路上,如今倒更像妖魔之爪。 陈阳假作配合,从侧面以短刀刺向张从周咽喉,成夹击之势。 尸甲道人眼见即將得手,面露狰狞笑意,却见得张从周忽然睁开双眼,雪亮双目里並无一丝慌乱。 不好,这天师府的小崽子早就从入定中醒来,刚刚是在装蒜诱敌!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尸甲道人如今不好收手,又想到身边毕竟还有“仡楼尊者”分担,並不一定就硬拼不过。 “唰——” 在这紧要关头,陈阳刀锋一转,在尸甲道人爪势尽出、空门大开之际,將短刀於其肋下刺入! 他更將法力运转后猛地一拍刀柄,令短刀透体飞出,將尸甲道人贯穿当场。 寒光一闪,血雾飘散,尸甲老道瞪大了眼睛,神情极为困惑。 “嗯?” 张从周见到眼前惊变,虽然感到诧异,却也將提前准备好的雷法引发。 掌心处放出的数道电光如银蛇狂舞,將陈阳与尸甲道人的身影笼罩在內。 陈阳晓得这招“天雷锁”的厉害,立即以尸甲道人身体为盾,並同时运转起金光神咒。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剎那间,同出玄门正法的金色流光与银色电蛇相互抵消,生出无数涟漪。 当光芒渐渐散去,地面早已龟裂。 与张从周互换一个眼神,陈阳將尸甲道人丟向一边。 “养小鬼的。”到底是通法已久的修士,尸甲道人经受这么一轮洗礼下来,竟然还未断气,努力挣扎著道:“你、你原来是……” 陈阳面无表情,心道这老儿总算是看出了我的身份。 “……原来是投靠了天师府!” 气息一窒,陈阳又看向尸甲道人,心道这老东西真是个糊涂鬼。 无可奈何下,只得將头上的鬼王面揭开:“看清楚了,小爷根本不是什么仡楼尊者,那人早被我在伏虎岗上杀了。” 尸甲道人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没被背叛,忽然又想到自己明明这么大岁数,却如三岁幼儿般,被眼前这稚嫩小辈玩弄於鼓掌间。 顿时悲从中来,正要说些什么,却已无力再开口,仰天惨笑几声后便断了气。 张从周见到陈阳面貌,放下心来:“原来如此,我道谁的金光咒竟如此了得……” 陈阳多年积蓄的灵气在通法后尽数转化,將他灵性本质拔擢,法力修为较其他通法的確更强。 “少说话,留点气力。” 陈阳將早就准备好的一粒九华丹丟给张从周,目光看向四周包围而来的人影。 张从周接到九华丹,立即將其含入口中,也不吞下,不断地利用丹药化开的津液恢復法力,振作精神,昏沉大脑仿佛有清流拂过,舒缓精神。 “道门高人,什么时候也开始做这鬼蜮伎俩了?” 尸甲道人的死,意味著三煞相合阵彻底无法再维持,单单仅剩下主阵难以困住陈阳与张从周两人。 舵主只好带著剩下的四名通法一齐下场,与陈阳等人展开场最后的廝杀。 陈阳的瞒天过海,不仅坑死了尸甲老道,更令在场的旁门修士们面上无光。 此刻,虽然张从周才是主要目標,仇恨目光却大多聚集在陈阳的身上。 感受著那一道道锐利的眼神,陈阳於心中暗道:如此的火併阵势倒是少见,上次还是和那群卸岭间起了衝突,如今,身边的帮手倒是换了人。 “兵不厌诈,舵主可以在伏虎岗藏身,我自然能乔装打扮来探听消息。” “齐仙盟洪州分舵主,彭玉蛟。”彭玉娇將分水短刀举起,满是杀气的丹凤眼死死盯住陈阳,“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齐仙盟的名號听上去倒是大气,但陈阳却鲜有耳闻,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这么个旁门组织,是想集体成仙,所以叫齐仙盟么? 陈阳眼珠子一转,想到自己只是受人之託前来帮忙,却是不好和眼前的几人结下死仇,便道: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龙虎山嗣汉天师府——张成松是也!此行特来营救玉麟师叔!” “啊?” 张从周原本正警惕地打量著面前的旁门眾人,听到陈阳的回答后顿感奇怪,疑惑对方为何要用自己师侄的名號。 本想出言询问,但是嘴中含了颗丹药,如此说话实在有失风度,只有暂且压下。 “好。” 彭玉蛟杀气腾腾地走上前,从上身脱下的鯊皮水靠搭在腰间,如鱼尾般摇晃於身后。 “龙虎山天师府果然人才辈出,今日你若將自己与小天师所授籙书留下,便放尔等离去,否则……” 话音未落,周边几个身影已骤然发难,各自使出手段攻来。 第64章 雷火爆弹,各显神通 彭玉蛟方才的话不过只是放了阵烟,用以麻痹陈阳等人,同时令其他人藉机偷袭。 这招对於张从周或许有效,但陈阳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不知几年,这些小伎俩自然是不过他的眼睛。 所谓江湖规矩,在真正要分生死的时候,总是苍白无力,无所不用其极才是常態,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陈阳早已再度將鬼王面戴在头上,此物多少算是有些防御之能,他退后半步,站在张从周的侧后方,看向朝自己衝杀而来的两名外道。 除却彭玉蛟外,剩余的外道只剩四个,为了儘快完结此战,他们以两人为一组分別攻向陈阳、张从周。 陈阳面前的两人,一人手持剔骨刀呈屠夫打扮、另一人则是手持判官笔做书生模样。 剔骨刀上血色流转,判官笔则於笔尖处匯聚灵光,隱约有无数字符浮现,恰是老独眼曾说过的市井中人、三教九流,因机缘巧合修出了些许法力。 双手一抬,两颗雷火弹已落至掌心,铅制外壳散发出阵阵凉意,手感细腻均匀。 陈阳清楚地明白自身定位——並非什么武林高手,也不是降妖伏魔的仙人侠客,所以也不在乎什么名头规矩,对敌伏魔,向来只以实用为主。 以精卫填海打穴法,陈阳將灌入法力的两颗雷火弹,分別击向屠户、书生。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传统法器? 雷火弹算是陈阳未通法前的搬山派压底手段,等閒通法中了一发也难免非死即伤——即便有了法力,通法者的肉体並不会远强过常人。 望见面前黑不溜秋的铅弹,屠户与书生的应对如出一辙——以各自法器將其拨向一旁,他们见识不足,只道是寻常暗器。 “爆。” 小声轻喝下,雷火弹猛地爆散,耀眼火光剎那间將溶洞周围照得通明,不逊色於雷鸣的轰响,伴隨著衝击所化的风而四散,掀起无数尘埃。 分明是同一批次被製造出来的雷火弹,相比於上一次使用的情形,威力却有著极为显著的提升。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原因是搬山秘制火药虽然经过了陈阳改进,但有一项特性是没有变化的——以法力將其引爆,则威力倍增。 究其原因,是加入了焰硝这一味原料,其在法力催化下能发生剧烈燃烧。 “……” 陈阳將挡在面前的袖子移开,只见得两个黑糊糊的身影倒在地上,早没了刚才神气,手中法器也已破损、灵光消散。 刚才的爆炸距离有些近了,好在雷火弹的外壳在过强威力下碎为齏粉,加上运转金光咒护体,倒是没有让陈阳被弹片所伤,只是被震得有些气闷。 另一边,被雷火弹嚇了一跳的张从周,赶忙以雷法挡下了袭向他的敌人,却没能像陈阳般乾净利落地將其收拾,犹在缠斗。 张从周的法力虽然先前已接近枯竭,但有九华丹的补充,目前已恢復了不少,倒是反超了主持许久阵法、又无好丹药补充的一眾旁门。 一指惊雷不断自他的指尖激发而出,於敌人身上来回跃动,令其浑身战慄、痛苦不已。 鋥! 陈阳猛地將头一偏,险险躲过了从脸庞刺来的一刀。 锋利的刃口削铁如泥,在鬼王面上留下一道极深划痕。 彭玉蛟为了不让陈阳支援张从周,抓准屠户与书生被炸死的时机,抢上前来。 她是江南十八连环寨的水贼出身,惯於与人近身廝杀,身手极为矫健、一把分水短刀使得上下翻飞,刀身散发著阴冷气息,可將尚未碰到、而距离极近的脆弱事物划出口子,灵刃的杀伤范围分明与短小刀身不成比例,诡异难防。 连环快刀迅疾如电,將陈阳逼得险象环生,只能勉力与之相抗,同时念诵金光神咒护身。 从仡楼尊者处拿来的一身黑袍,已不知不觉地被划了多道口子,露出里面的褐色斜襟短褂。 “我还以为她能刺杀两名通法道人,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利……结果这位姐姐虽然年岁不大、法力却是少见浑厚,稳稳压制住我一头。怪不得她能將张从周困住,若是在河边,我恐怕並非她的对手。” 不对,这里是有河水的! 陈阳警醒过来,这处地下溶洞的形成,正是因为有暗河的存在。 耳旁水声已越来越清晰,显然对方有意將自己驱赶过来。 水贼掌握的法术大多与水有关,若是被逼到河边,后果不堪设想。 距离太近……不好使用最后的那颗雷火弹。 “玉麟师叔!”陈阳一边运转金光神咒,一边朝著张从周以急促语气大喊:“贼人厉害,速来助我!” 彭玉蛟见陈阳“慌张”的模样,娇媚一笑的同时,粉面杀气更盛,“他顾不上你!” 说著,再度向手中分水短刀增加法力,令其寒光越发耀眼,深深刺入不断流转的金光之中,將其搅碎。 陈阳从怀里摸出一张早准备好的符咒,顺势一甩,只见灵符青光闪烁,在落地之前就已无风自燃、化为灰烬。 彭玉蛟手中的短刀紧接其后,將护体金光彻底撕碎,正要朝著陈阳咽喉处抹来,耳旁却响起高亢龙吟。 灵光闪烁间,忽有条足足四五尺长的小青龙现出身形,咆哮著沿彭玉蛟的分水短刀缠绕而上,以巨力將其控制缠绕! “这、这是什么东西?” 彭玉蛟大惊之下,不得不分神与青龙角力、挣脱束缚,继而让陈阳趁机脱身。 陈阳刚才的求助,与先前彭玉蛟的谎言如出一辙,都只是哄骗的伎俩,只是他用的更好,令对方在急切下露出了破绽。 气力消耗太过,一旦去势已老,想要收招就绝非易事。 朝后一连几个翻滚,陈阳跃至一处石笋尖头,拉开了距离,冷笑著看向彭玉蛟,伸手去摸最后那颗雷火弹。 他陈某人並非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更不是见到美女走不动道的呆子。 既然已经火併,那便將事情做到底,將眼前美人送去与其他旁门眾人作伴,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作为同道的情谊。 与此同时,张从周总算凭藉《正一五雷法》的一指惊雷,將两名旁门降伏。 见二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转身要去帮助陈阳,却感到旁边一阵阴风吹拂而过,令人通体生寒。 那道阴风只是掠过张从周,去势不减,速度奇快地朝著陈阳位置猛扑! “不好!”此刻张从周口中的九华丹已尽数化开,於是赶紧出声提醒:“当心鬼魔!” 陈阳正欲使用雷火弹,听到提醒后看到阴风袭来,皱起眉头。 打得痛快,倒忘记了仡楼尊者用以施展降术的小鬼,方才他將养鬼皿打破,令其得以脱身,如今这是找自己来了…… 无可奈何,陈阳只有暂时放彭玉蛟一马,转而念诵净天地神咒,手指於面前空画出一道驱鬼符,用以阻挡婴灵小鬼的袭击。 婴儿体內有极为纯粹的先天元气,本身也少有因果牵扯,夭折时大多是枉死,因而怨念极重,会令阴灵所化的邪祟迅速成长,比成人所化鬼物更为难制,再加上以养鬼手段祭炼,只怕不是修仙黄皮子剩下的残魂可比。 第65章 上架感言 各位读者老爷好,本小说预订於三月一號上架了,那么惯例是要来一波上架感言的。 作为一个萌新作者,我也是第一次写感言,不妥之处请各位见谅。 首先,任何一本能够坚持到上架的书,都需要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支持,我也经常在各章节里加上对各位大佬的月票与打赏的感谢。 其次,便是责编鹿鸣大大的支持与指导,在周末还要回答我的疑问真是辛苦了。 最后,便是不才的一点点小功劳,毕竟写小说这玩意儿確实费脑筋,尤其对我这么一个文笔较为勉强的作者。每天读者们五分钟不到看完的一章,我往往是需要十倍乃至於二十倍的时间去码,斟酌字句与设定。看似很白很普通的故事,也是拼命写出来的。 然后便是回答一下读者们比较多的几个疑问。 一,本书属於架空歷史,如果强行找个比对的话,公历年份应该位於真实歷史上的清朝初年,但在我这里,建州卫龙虎將军一直只是边塞的小將军,並无建立国家的可能。第一是方便我编造设定,第二嘛,也是因为在封建王朝,倒斗这件事实在太过稀鬆平常,就连朝廷自己的屁股也不乾净。 二,主角的金手指,也就是重瞳珠,实际是一个外表稍稍稀奇、但实际没有什么灵光的东西,就算主角大意到令其被他人抢去,在別人手中的效果也就和透镜、眼镜差不多,不会有任何稀奇作用。所以大家不需要纠结於拿宝贝天天出来显眼这种问题了,重瞳珠只对主角是宝贝,对其他人就是既不贵重、也没有多有用的一个放大镜般小圆球,这种增强眼力的东西,在我的设定里是很常见的。 三,关於墓葬方面,我现在才知道写这类小说究竟需要多深的知识,霸唱果然是神人,我不及也,只能说尽力整几个有意思的地宫,定要让各位读者老爷们满意呀! 四,关於力量体系方面,小说里虽然有修仙长生,但在我的设定里,至少暂时还是个低玄世界,也就是修士与普通人间的力量差距可以用人数来抹平,所以奇人异士们更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江湖高手,还没有强到能够一个人改朝换代的地步。 五,本书严格意义上不能说是同人,只是摘取了前辈小说的名词作为热点,实际却不是一回事,更不会与鬼吹灯里的情节相联动(虽然我很想)。 六,关於近来探墓环节较少,是我为了令主角儘快掌握多般手段,建立一个小型团队,不得不进行的过渡,这点还请见谅。 其实这本小说之所以出现,也为了圆我年少时期的梦想。 我最早接触的网文便是鬼吹灯,那时的我还没有电脑,靠去学校外的书店租书看,五毛钱一天,书有砖头那么厚实且字体极小,材质绝不能说好,令我早早就戴上了近视眼镜,我有些疑惑书店老板是从哪个渠道进的这盗版实体书,毕竟那还是零几年早期的事了。 到了现在,我就特別想写一个属於我的类似故事,於是,在一个不算冷也不算热的冬天午后,我便敲下了这个故事的第一行。 而我也希望,也会尽全力做到,敲下这故事令人满意的最后一行。 写感言的確比写正文轻鬆太多,至少完全不用担心灵感的枯竭,废话不多说了。 关於更新,本人码字速度极慢,加上並非全职作者,一天两章已快要接近我的极限,手头也等同於没有存镐,但我会拼尽全力地多更。但因为实在笔力拙计,在此不敢给出不能兑现的承诺。 我慢慢写,您慢慢看,时不时给各位老爷份加更惊喜,岂不妙哉? 希望看到这里的各位读者老爷们,能够继续在订阅上给予支持,多少给个首订也好,小弟在此谢过了。 ———————— 感谢书友爱看指尖些的这类修仙小说的1000起点幣打赏,谢谢大佬。 感谢书友一jio一个嚶嚶怪、书友急如星火、书友侠悠海、书友烦恼资料库、书友hqc0327、书友一昆明、书友猪猪向前冲、书友dfhyhs、书友回望前尘、书友塔罗会死神的月票,谢谢大佬。 第66章 破解降术,回收籙书 第66章 破解降术,回收籙书 最近不知走了什么运气,天天尽撞上这些个脏东西— 陈阳面前,化为阴风的婴灵小鬼现出鬼躯,外表苍白,与纤细身体不成比例的头颅异常巨大臃肿,双眼滚动著浓稠的黑暗,身上如刺青般密密麻麻的文字, 正闪耀著邪光。 因尸骨被楼尊者掌控,它被迫成为了施展降术的引子,如今一朝得困,生前死后多年积蓄的怨气一朝爆发,竟显得有些势不可挡,毫不畏惧地与戴著鬼王面的陈阳对视,一阵牙咧嘴,囂张之余,也是威风十足。 以气写符,指点虚空,是为气符。 陈阳临时所绘製的一张驱鬼气符,效力不如灵符多矣,並不能將眼前的小鬼斥退,只稍作阻挡。 继而邪气滚滚压下,与净天地神咒的清光相互抗衡。 婴灵小鬼见状,將一口极纯阴煞之气吐出,冲开驱鬼符直衝陈阳面门,正是“阴魂降”。 此乃鬼降中的一种,中此术者魂魄不定、神智全失、寸步难行,犹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陈阳將大部分法力运用在了对抗婴灵小鬼上,继而使得袖中青龙稍稍势弱, 被彭玉蛟窥得破绽,抽出身来,反手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將青龙击散。 但青龙本体仍在陈阳身上,故而只是损失了些显灵所需之法力,並未伤及本源。 “这个叫张成松的阴险狡猾,比那小天师还难缠些,先了结了他!” 彭玉蛟凤眼微眯,见身后张从周已经袭来,便狠下心做出抉择,將分水短刀朝著陈阳掷出,如一道流星。 若是陈阳中了降术,必会殞命於此刀之下,而她虽然暂时失了法器,却能令局势转变为一对一。 “.—这小鬼的反噬挺厉害,不过这本该是楼尊者的报应,迴旋鏢却落到了我陈某的身上。” 陈阳看到阴煞之气匯聚如箭,朝著自身印堂处激射。 印堂乃是人体主宰心神的窍穴,与魂魄息息相关,若被这等规模的阴煞之气侵扰,心神必然失守。 前有降术,侧有飞刀,陈阳一时间两面受敌,似乎已陷入死局。 张从周远远见到陈阳险状,內心有些不忍,暗道:此番衝动,倒是连累了搬山派道友.·待会必要杀了这旁门妖女为其报仇雪恨。 忽有嗡鸣声响起,陈阳褐色斜襟短褂的胸口位置,辟邪神石已被法力击发, 射出的青色破魔神光与阴煞之气正面相衝,继而两两消散。 对於陈阳来说,威胁最低的便是鬼物,而以鬼物为媒介施展的降术,同样被辟邪神石克制。 將头一偏,陈阳瀟洒躲过了分水短刀,而其去势不减,直至划过十余丈后, 扑通一声掉落於暗河之內,只过了片刻,就被水流卷带得不知所踪。 婴灵小鬼的降术失效,身上气势登时如滑坡般减弱,瞪大眼睛,暴跳如雷, 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尖锐话语:“蹉鐸牟俑———·姆驪闻!” 陈阳懒得分辨小鬼崽子说些什么,顺势再次挥出袖中青龙,將这鬼物吞入青龙腹內镇压。 耳旁龙吟声响起,陈阳感受到青龙传来的饱胀之意一一这傢伙连著几天都开大餐,如今有些吃不下了。 “束手就擒吧。” 张从周以一指惊雷將彭玉蛟逼退,见陈阳没有大碍,暗自佩服对方样百出的应对手法,又看向两手空空、陷入尷尬境地的彭玉蛟,面色严肃: “交出五雷与盟威篆,隨我回龙虎山受审。” 彭玉蛟如今已陷入下风,却面无惧色,闻言只是调笑:“小天师好生著急, 奴家才与你见面不久,这就要带我回山门么?” 张从周毕竟短於人情世故,面色微微一红,气恼道:“你这妖女胡说些什么!” 陈阳没有废话,从其背后悄无声息取起一块地上碎石,以打穴法偷袭彭玉蛟背心,却被其反手击碎。 “这位道长倒是心黑手狼,浑然不像天师府的正派法师呢,张成松-我记住你了。”冰冷的眸子深深看了陈阳一眼,像是要將对方身影烙印於心中,彭玉蛟继续道:“我这还有近二十名刚刚散去的下属,你们以为自己贏定了么?” “何惧之有?”张从周很是不屑,“一群不通法力的凡俗之辈,能做什么?” “那要看將他们用在哪里若是与二位道长正面相爭,自是屁用不顶,但若是让他们將外围出口封死呢?” 彭玉蛟自腰间水靠的皮囊里掏出两张灵光流转的篆书,其中一张隱隱有电光闪耀。 “此处分舵距离地面足有数十丈,共有七处出入口,我刚才动手之前就命他们四散开来以火药將密道炸塌须知道,会用火药的可不止这位道长。” “到时你们便困於此处,而我却可以顺著暗河脱身,对了,此处暗河虽然可以进入赣水支流,却需要潜入水中至少两刻时间才能得见天日,不知二位道长的水性如何?” 话音才落不久,陈阳便隱隱听到了四处传来的巨响轰鸣,紧跟著地面颤抖不停如同地震,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他走上前,拦住彭玉蛟靠向暗河的路:“但我们可以將你擒住,这样一来, 逃脱的就只是些嘍囉。” “是么?” 彭玉蛟面色一肃,劈手掏出夺来的两张篆书,一张散发著清灵浩荡之气,另一道则凛凛散发雷霆之威,各朝著不同方向射出后,转身便朝看暗河衝去,纤巧的身影竟十分敏捷。 陈阳懒得管从面前飞过的篆书,直接將最后一颗雷火弹击向对方,大声提醒道:“先別管篆书,抓住她!” 刚刚已经见识到了雷火弹的厉害,彭玉蛟不敢怠慢,当即咬破舌尖吐出一道鲜血,挥动手掌运转法力將其凝结为血色冰晶后劈手挥出,於半空中提前引爆雷火弹,並以寒气削弱了爆炸威力。 紧接著,她不顾余波地抢上前,一对丹凤眼瞪得大开,就要与陈阳拼命。 这疯女人。 陈阳本欲出手阻挡,眼角余光却见到张从周並未追击,反倒是先急著去捡那张五雷篆,心中无奈。 不就是一张可以修炼五雷正法的篆书么,难道我还会抢了去? 此来就是为了助他脱困,他既然不急,我又何必为拦下这女人而拼命? 反正她记恨的是“天师府张成松”,须不是我陈某人。 思虑至此,陈阳不再坚持,侧过身,主动让开退路。 彭玉蛟从陈阳身边擦过,见他如此识趣,便在四自相对的同时微微一笑,残留著血跡的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就此拜別,成松道长,相信我们日后一定会再见的。” 放下句狠话,她几步赶至暗河边,美人鱼般地跃入水,浪还没来得及溅起,倩影就已失去踪跡。 陈阳望著湍急的水流,沉默不语。 直到这时,匆匆將五雷收入怀中的张从周才赶了过来,眼神有些躲闪。 “唉———终究是让这妖女逃了。” “没关係,至少天师府的篆书保住了。”陈阳指向另一张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盟威篆:“玉麟道友,那边地上还有张篆书,你可別忘了捡。” 第67章 一气灵符,石台藏物 第67章 一气灵符,石台藏物 “这—” 几日的煎熬,令张从周原本清朗的面庞有些憔悴,他听出陈阳话语中的讽刺意味,露出苦涩笑容: “多谢道友提醒了,此番若无道友相助,我怕是顏面无存—.书乃我天师府修道之基,实在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陈阳晒笑一声,不再言语。 心想著,下次若还有天师府的活计,请动老子的价钱至少得翻个倍。 张从周绕过陈阳,去取地上的盟威篆,伏虎山偌大个地下溶洞,一时间死的死、走的走,转眼只剩下陈阳与张从周两人。 从信州赶来支援的人马不知何时才能到,陈阳在这里却是坐不住了,將身上已成丝缕、掛於身上的宽大黑袍扯下,以净身神咒除去沾染的污秽,就著暗河洗了把手,便与张从周分头去周围勘察。 確实如彭玉蛟临走前说的那样,地下溶洞连向地面的几个密道,如今皆已塌陷,入口被碎石堵得死死的。 想要寻找离开的道路確实不易,而陈阳虽然会些水性,也没有什么把握在地下暗河里二刻钟不换气,更不知彭玉蛟是否真的离去。 若她仍埋伏於水底贸然下暗河必然有危险。 想到这里,陈阳看向周围残留的尸体器具,准备搜罗一二。 彭玉蛟已逃走,楼尊者的户体被餵了野狗,户甲道人被偷袭所杀,而屠夫与书生打扮的两名通法,则饮恨於雷火弹之下。 满打满算,陈阳击杀四人,击退一人,毫无疑问是这场火併的重要人物,有著压倒级別表现,自是有拿战利品的本钱。 被张从周擒下的两名通法还活著,只是被雷法折磨得昏过去,醒来后也不会有动弹的气力。 这些人都没留下什么好东西,儘是些破铜烂铁,祭炼的法器也多是些不怎么中用的货色,於刚才的交锋中大多接近损坏,既不好修復,也卖不出价钱。 其中唯一值得陈阳留意,保持得也比较完整的,便是户甲老人所用的赶户派石碑。 “刚才这东西的灵性与碎裂的养鬼血相互衝突,如今灵光暗淡了许多——”来到石碑前,用重瞳珠鑑定,陈阳思索道:“原先就觉得有些怪异,如今果不出我所料,这东西上头记载的便是赶户派包括点阴符在內的几样关键法术、灵符,其中有些根本没见户申道人那蠢货用过。” 赶户派石碑上的图形名为龙篆,过於古老,以至於难以辨认。结果这东西在尸甲道人手中,就变成了他用於镇压阵眼、引动土煞的普通法器,令陈阳感到有些所託非人。 后世弟子不爭气如此,不知赶户派歷代祖师的棺材板能否压得住? 思维有些发散的陈阳摇了摇头,將精力集中到对赶户派石碑的解读上,聚精会神。 张从周见状,亦好奇地走到陈阳身旁观看,赶户派上的图形他倒是也认得几个一一此为先天一气符,为当今符道前身之一,用一以贯之的手法阐述天地之灵的变幻,常见於上古,那时道门的修炼体系还未完全成型,各修士自行其道、四散於不同地方,又被称为方士。 石碑上的图形文字名为龙篆,以张从周读过天师府许多道藏的眼力,如今也只是依稀辨认出其中儿种。 见陈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张从周有些好奇对方的学识。 他知道搬山派的重瞳珠並无强大灵光,只是个凭证般的法器,不过有些放大事物、透镜一般的功能,其他各派也大多有这类增强眼力的法器,不过都是给老眼昏的前辈们翻阅道藏所用,其实並没什么稀奇。 如今弗朗机人那里製作的凸透镜,虽然只是凡物,效果却与这东西无二。 他心道,若陈道友真能看懂碑上所写,也算得上是见识广博,学问颇深。 天师府內收拢有天下道藏,张从周对旁门赶尸派的石碑也很感兴趣,安静地在一旁围观。 陈阳不知道为何重瞳珠只在自己手中有稀奇效用,只猜测与个人特殊经歷有关。 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记下了石碑的八成內容,但遗憾的是,其中有用的只有极少数。 其余的都早被如今更有效果的灵符所取代,变相佐证了法术其实在进步、只是灵气日渐稀少的观点。 如今主流的灵符格式,各种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太多,而这一气符的绘製方式形散而神不散,倒是更为方便迅捷,只是不好请神,威力有限,但更符合陈阳这种没有授的道土。 “呼.—” 又过了片刻,將石碑完全解读完后,陈阳长吐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角。 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可能还有其他用处,便决定离开时想法子將其带走。 至於判官笔、屠刀之类已经损坏的劣质法器,甚至不如其他一些正经明器值钱,自然难入陈阳的眼。 所有旁门之人的法器中,陈阳认为只有彭玉蛟的那把分水短刀有点意思,剩余的都是只能用来布阵的次品。 他还没有穷疯,不是什么垃圾都要。 见陈阳收起重瞳珠,张从周问道:“道友可看出了什么?” 陈阳点点头,“这上面记载了赶户派传承的几种秘术,分別是点阴符、行户法、安魂咒、摧骨爪,其余的却是现有灵符更好—-所有符皆以龙篆写就,为一气符之属。” 陈阳所说与张从周认识的基本相同,但了解得却更加深入,令张从周钦佩地点点头。 “道友能看懂这么多的龙篆,我自愧不如,不知日后可否將这些赶尸派道法抄录一份予我天师府,我必有重谢。” 有报酬,那么一切都好说,反正也不是什么极了不得的神奇道法。 陈阳见生意上门,也收敛起心中对其的小小看法,“这个好说,既是天师府所求,我作为玄门中人,当然要略尽绵薄之力。此次回去,我便將这石碑带走抄录誉写。” “那就拜託道友了。” 商量完尸派石碑之事,气氛稍微缓和的二人,便决定散开寻找出路。 陈阳边走边以重瞳珠观察四周,他发现这处地方的灵气充沛而流畅,若不忌讳头上顶著个坟堆,也算是隱居修行的不错所在,符合先前说过的“地风生”之相,乃是被明面上的凶地隱藏起来的小福之地。 若是能將先人埋葬於此,后人的福源与运势不会浅薄,比伏虎岗上人挤人的衰样,不知好上几倍。 只是此乃窟穴,以太极定穴法確认穴场后,若要埋骨於此建立阴宅,需要培高定基於高处落棺,方能將形势生气利用。 “等等,那是什么?” 望著溶洞里恰好位於穴场范围內的一块怪石,陈阳眯起了双眼。 或许因为刚才密道被炸塌的缘故,溶洞內部也发生了不小震颤,令一些已经酥脆的巨石开裂。 陈阳前方的这块高大怪石,正於裂缝中散发著金属般的光泽,是一种夹杂著微绿的灿烂黄色。 “正好位於太极晕之內,若是將那怪石视作高台,倒是正符合《葬法倒帐》 中窟穴的高台葬莫非这里不是近期才被发现,其实早有人进入,並以此为墓穴?” 陈阳此来本没打算倒斗,但现在的情况,好像是老本行主动送到了面前。 为了確认怪石中是否有东西,陈阳当即上前观看。 他轻易攀爬到怪石顶部,只见怪石高有三丈、长宽各七尺有余,外表呈一种奇异的白色,完好的地方敲上去坚如磐石,裂缝断口处异常平整光滑。 里面似乎的確有什么物事。 运转法力,他將手掌探入裂缝,勉力抓住一块包覆著的石皮撕下,显露出一手强悍指功的同时,亦令一口青铜棺柠的部分外壳显露出来。 “地风生,高台葬,气冲斗牛—-原来那什么齐仙盟,竟把分舵设置在別人的坟头?” 想到这,陈阳哑然失笑。 第68章 抽丝剥茧,青铜棺槨 第68章 抽丝剥茧,青铜棺槨 將撕下的石皮拿在手中,辨认其手感材质,摸索了一下洁白的裂口,陈阳感受到了极其细密的颗粒。 “这是夯土—” 夯土,也就是压实的泥土,於上古之前便已出现,一直流传至今,是常见的建筑材料。 通过將自然状態下的生土打垒、分层、压制而成。古建筑物所用的地基往往都是夯土,若是规模浩大,更需要成千上万的壮劳力才能完成。 古代陵寢大墓的最外层,也往往有坚固夯土层保护。 但是寻常夯土並不会有这种细腻白色,且耐久与坚固性亦不强。 陈阳可以肯定,这將棺偽装为怪石的夯土必然是加了料的,按照某种秘方混合而成,性能恐怕接近於他那时间的砼。 “青铜器盛行於上古时期,距今已有两千多年。若是这口棺柠亦是两千多年的旧物,那么这夯土在湿气极重的环境里,还能一直保持著形状不变,也算是极为了得,不知又是哪位老哥打的灰?可作为此世土未行业的祖师了。” “唉,又是失传的好东西。” 念叻著这个世上没几人能听懂的怪话,陈阳將石皮丟开,看向有一层较厚锈跡的棺柠表面。 陈阳知道,眼前材质名为青铜,但实际上的光泽却与黄金极为相似,本身乃是一种掺入锡、铅的古代合金,因锈跡为绿色,才得名为青铜。 上古时的青铜器,实际都是金光闪闪的模样,兼具了华丽与实用性,因此而被当时的贵族所推崇。 青铜剑、青铜甲的外表,其实与金剑、金甲没有不同,却更加耐用坚固,金子质地较软,其实並不適合用来製作武器装备或日常生活用品。 如今神州大地缺铜,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铜矿早在上古便被先人们使用太多。神州大地歷史极为悠久,上古时的文明就已很璀璨,且一直有史料记载流传,证明其所言非虚。 凡是汉代以前的大墓,必然不会缺少铜製事物。 “外表印的是龙纹—.如此说来,確实是东周时的古董。”” 通过分辨出青铜棺柠表面的纹,陈阳藉此確认了此物的大致年代。青铜器上的纹繁多,最常见为兽面纹,也即饕餮纹;而蝉纹则盛行於商、周,龙纹则是在周室东迁,周天子逐渐失去了其影响力后,方於各诸侯间盛行。 “龙者,有鳞曰蛟,有翅曰应,有角曰,无角曰,所以龙乃是次一等的龙,头与爪更像是走兽,藉此弥补诸侯不能使用龙纹的遗憾,也是对已成吉祥物的周天子的表面敬意。” “这就有意思了。”陈阳看著面前龙纹的青铜棺柠,饶有兴致:“龙纹证明棺柠里的人身份高贵,但是青铜棺” 倒斗行当里有句话叫做:窖子棺,青铜,八字不硬勿近前。 先不提窖子棺,青铜柠已是极为凶险之物,里头放著的大都是有可能户变的区尸。 因一般棺標无法將其封存,所以才要以青铜棺標的金煞之气將其镇住。 所谓八字者,即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玄学命理认为八字会影响个人的运势或者性格,八字不硬者碰上青铜里的凶户会更凶险。 但陈阳觉得,命理之说也就听听而已。 他现在就有两世记忆,那到底该用哪个八字?若是连八字都定不了,则以他本人为对象的一切下卦手段,都难以奏效。 “身份贵重的上古王侯,因惨死而以青铜棺入,在这窟穴里以夯土高台入葬...” 一边思索,陈阳一边开始清理包裹著青铜棺柠的白色夯土。 他此行除却丹药外,还准备了三颗雷火弹、三张搬山符。 雷火弹已尽数用尽,搬山符却还有著两张剩余,此刻又掏出一张,令其化为纸人模样,从夯土的缝隙之间钻入。 陈阳在外,纸人在內,两者一齐动手,抽丝剥茧般將包覆在青铜棺柠面上的白色夯土除去,露出一口被锁链紧紧束缚的青铜棺正面。 將重瞳珠掏出,单手窝住放於眼前,闭上另一只眼,只见青铜棺的表面仅剩下极淡灵光。 “时间这么长,无论是这青铜棺柠还是里头的尸身,即便灵性流失的速度再慢,如今也差不多消失殆尽。”陈阳顺著青铜棺柠的大头朝嚮往上看去,“既然是要镇尸,上方最好再布置一面镇户镜没看见啊,是遗失了,还是乾脆没布置?” 镜子不仅具有聚焦、反射作用,通灵后引动的煞气也属於金煞之一,没有镇户镜,意味这青铜棺的镇尸局布置得就不够彻底。 “看这灵光黯淡、怨气消散的模样,若是开棺,应当不会诈尸?” 陈阳望著青铜棺,自知想要进一步查探,便只有將其打开,有些跃跃欲试。 但为了镇尸,青铜棺柠用的是比镇魂钉还狠的锁链,这跟手臂差不多粗的镇魂锁,倒是不大好弄断。 “道友,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从周到外围探查了一圈过来,见到陈阳站在青铜棺柠前,远远地便传来询问。 陈阳暗道一声明知故问,转过身去。 张从周看到地上散落一地的碎裂夯土,皱起眉头,心道这地方居然还有口棺柠。 都说搬山道人开棺掘墓,陈道友莫非是要在自己面前耍上一次?不好吧。 “道友来的正好。”陈阳诚恳地提出建议:“这青铜棺柠一般用於镇压凶尸,如今埋藏了不知多久,镇尸局已然被破,为避免里头凶户日后作票,危害附近百姓,我觉得最好还是开棺查探一二。道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以雷法切断这镇魂锁?” 什么? 张从周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个人倒斗也就算了,如今却还想拉我下水? “这——”张从周犯难道:“既已入棺,又何必再去打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乃东周之物,埋藏至今已有两千余年,观其葬法,应是由通晓地相之术的方士定的穴位,或许棺樟里还有什么与方术相关之物。若开棺后確认其没有户变之相,我们便可以另寻他处安葬死者,也省得他的尸身受金煞煎熬。” 话很有道理,在陈阳乌黑双眼的注视下,张从周有些动摇。 上古之时,信仰纬学说,擅长祭拜鬼神,炼丹长生者,便是所谓方术之土,简称方土。故而方士也可算是道士的前身,方术也是如今诸般道术的早期雏形。 对於张从周而言,金银財宝等外物是决不能令其心动的,他身为天师嫡系血脉,自是从来不愁吃喝用度,唯有道法会令其有些在意。 天师府收拢天下道藏,积累了雄厚本钱,时至今日仍是道门执牛耳者。此行若是能够搜寻到一些方术相关的古老道法,用以丰富天师府的收藏-似乎也不错? 第69章 天生神力,上古秘闻 第69章 天生神力,上古秘闻 “道友说得在理,我这几日被金煞之气所扰时,也时常头痛欲裂、心浮气躁。这棺中的死者也不知受了多久苦楚,若其怨气已消散,確实可另寻一处安葬。” 陈阳微微一笑,心道你这假正经也是会就坡下驴。 既已商量妥当,小天师张从周当即手掐指诀,施展雷法。 数道霹雳不断自指尖进射而出,在锁链上擦出大簇火,瞬间洗去无数锈跡,受击之处因过热而散发著熔岩般的红光。 不一会儿,在雷法之威下,有小臂粗细的青铜锁链终究被轰断。 陈阳暗道,小天师的这一手电焊手法,確实了得。 难题既然已被解决,戴上了牛皮手套,陈阳三两下就將断开的镇魂锁解开, 接著便著手开棺。 “呼—.” 按照搬山旧例,他双手抓住封盖下端,將其向上轻轻托起,再顺势向前推开。 张从周站在旁边不远处静静观看,只见打开的棺樟里头又有一口小型的青铜棺,周边则存放著一些竹简、玉器、以及酒樽之类的事物,大多造型古朴、有著以龙为主的各色纹,其中最为显眼的,则是一个兽衔环耳、下生三足的黄金酒樽。 对於別的倒斗人来说,三足金樽算是这里头最有价值的珍宝。 上古时期,酒樽大多是青铜所制,有道是物以稀为贵,金制酒樽实在不多见,若能將其出手,必然能卖出不菲价钱。 棺柠者,內棺外柠也,外头的这层是,里头的才是棺,而若是一些身份崇高的人,棺外还会有更多层的柠,用以凸显地位。 “一层又一层。”陈阳心道,“就像套娃一样。” 他如今所开的青铜棺柠体型不大,故而至多只有一层。 开棺暂且不急,陈阳先拿起了竹简中的一卷,还未来得及解开翻阅,用以连接竹简、熟牛皮製成的革绳就已化为碎屑。 並非是陈阳毁坏了珍贵文物,其实经过岁月洗刷,任何坚韧的材料难免腐朽,不过只在安定环境里保持了外表的完好,內里已经烂去,但凡施加一丁点的外力,都会立即崩溃。 这处溶洞也即所谓窟穴,地上湿气本就极重,不易保存事物,所以棺柠才要以高台葬的方式,悬於高处。 文物的修復与抢救,本就是一门极其精细的技术活。陈阳那世界的许多大墓,就是因为无法及时修復抢救,这才暂时不挖掘並保护起来,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坏。 轻拈起一根竹简,陈阳微微输送一道灵气固定其外型,低头看去,见到的却是早期金石刻文、又称钟鼎文的古老文字,便將其递到张从周眼前,开口询问: “玉麟道友通读道藏,可识得这竹简上的金石古文?” 张从周闻言眯眼看去,艰难地分辨了一会,也跟著摇了摇头:“这文字太过古老,我不认识。” 上古时受周室册封的诸侯超过一百,因通讯不畅,文字在演化中已各自不同,若无参考,想要破解上头所书,確实困难。 陈阳笑了笑,改以重瞳珠低头確认,终於將其意显现,却是五个大字一一专诸刺王僚。 “上古之时,豫章位於吴头楚尾,为吴楚互相攻伐之战场,此棺柠之主应当是古吴国的某位贵族,极有可能是宗室。”再看了看其他几片竹简,陈阳確定道:“这卷竹简上记载的,是公子光诛杀吴王僚而继位的事。” “公子光?我记得他是派专诸以鱼肠剑刺王杀驾的那位,后来成为了吴王闔问”张从周惊讶道,“道友竟通晓古吴国文字?” 陈阳淡定而矜持地点了点头,“略懂,略懂。” 又看了看其他竹简,发现大多都是些史料典籍,结合起来后,倒是推断出了墓主人的身份。 “墓主是一位吴国大夫,姬姓,吴氏,名盖,因作战勇猛,曾被吴王闔问赐予过三足金樽,率军参与了闔閭六年的豫章之战,击败了楚国子常、囊瓦率领的军队,同时也因伤重而亡,埋骨於此。” “既是吴国宗室,用龙纹也不算偕越,而在兵凶战危之时,埋葬得较为简单也很正常。”陈阳猜测道:“带兵打仗的人煞气重、体强,死於战阵之上, 最后一口气也实难消散,凶性极盛,怪不得要以青铜棺柠入。果然有了线索, 一切就说得通了。” 粽子这邪物,是极为害人的东西,人若是死后户变,会对有血缘关係的后代家人造成影响,或是大病、或是疯癲,总之很是不祥。 “这处地方,也算是不需修建的天然墓穴,只有暗河这处虚位,藏风聚气的同时又与世隔绝,防护做得极好。不过,想必当年还是能用竹筏之类的小船进入,后续不知以其他的什么方法將水道也接近堵死,除却彭玉蛟这类有法力的水匪外,等閒人都无法借著暗河进来。” “隱秘如此,终究还不是被人发现?真是时也命也。伏虎岗作为大將的葬身地,算是名副其实。只是上古时的史料太过稀缺,令这吴国大夫声名不显,直至今日棺柠出世,才因机缘巧合而被我发现,稍后我会將其记录。” 陈阳又说道,“恐怕伏虎岗上最早的坟墓,便理葬著追隨这位吴国大夫的土卒,久而久之,不断有人跟著葬於伏虎岗,最终令此地变成了乱葬坟堆。” 听完陈阳的讲述,张从周感慨对方见多识广之余,也不免嘆息神州歷史之厚重,不知有多少豪杰的姓名埋没在故纸堆里。 他通读道藏,对史料也有些了解,便道:“吴国在当时被视作断髮文身的蛮夷,只是普国为了与楚国爭霸,故而联吴以制楚,派人来吴国传授了御射、驾车、结阵之法,令其掌握了车战,成为诸侯中的强国。所以吴国的玄学之术当是以巫为主,也即如今神道修行的雏形,这里头若有典籍法器,大概是藉助神灵之力的巫术。” “巫术修行,只以自身灵性交感天地神灵,不立文字。但天地之间各路神灵,除却道门册封之神外,大多已经消散,淫祀也基本断绝。道友如今执掌搬山派,走南闯北,接触不知多少古物,也认识许多生僻文字,確实比我这常年居住於龙虎山上坐井观天的人渊博。” 第70章 蝉纹古棺,吴鉤宝刀 第70章 蝉纹古棺,吴鉤宝刀 將竹简尽数放下后,陈阳低下头、双眼直勾勾看向中的青铜棺,跃跃欲试道:“其余的多是些俗物,不甚有趣,我这便將棺盖打开。” “有劳。” 张从周点了点头,目光隱隱有些兴奋,按他们二人的修为,即便青铜棺內真有什么凶户,也不值一提。 但打开死者的棺,却令张从周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 无视禁忌,窥探死亡,了解隱藏於墓中的秘密,还有那些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宝物——· 將其中险恶之处拋开,不得不承认,確实有些意思。 自小循规蹈矩、恪守戒律的张从周,似乎有些明白了搬山派沉迷於倒斗的原因。 他感受到內心中的诸多杂念,连忙默诵净心神咒將其压制,眼睛仍望著陈阳动作。 陈阳並没理会小天师在那想些什么,他將精力尽数集中到了面前的事物上。 与体的龙纹不同,这口青铜棺上刻著的却是另一种常见图纹一一蝉纹。 蝉为季虫,中古汉时的侍中以蝉为冠饰,取其居高食露,精洁可贵之意。 青铜器蝉纹,蝉体大多作垂叶形三角状,腹有节状条纹,无足,近似蛹,四周填云雷纹;也有长形的蝉纹,有足,也以云雷纹作地纹。 但是蝉纹用在棺上,有且仅有一种含义一一死而復生。 古人认为蝉化为时便已死去,於脱壳而出时迎来新生,完成生命蜕变,故而將蝉纹用在棺柠上的用意,是希望死者也能如蝉般破蛹重生。 这里头或许有什么布置。 陈阳眯起眼睛,暗道:“吴国大夫被埋入於此,应该是同时做了两手准备, 一边以镇户局压制身躯凶性避免户变,二是以这高台葬於墓穴眼位、接受灵气滋养。” “理在这里至少有两千余年虽然此地並非什么龙脉宝穴,但亦有灵气不断升腾,不知棺內会是怎样情势?” 思虑至此,陈阳已下决心,两手极稳地文以搬山派开棺法將棺盖打开。 当棺盖被起开的瞬间,一道数千年不见天日、却依旧清亮透彻如水的灵光, 便迫不及待地从缝隙內涌出。 光芒虽不强、却古朴醇厚,有著极厚底蕴,仿佛跨越了时光长河,將过去与现在勾连在了一起。 围观的张从周表情亦出现了变化,略显惊讶,暗道这棺里果真有宝贝? “那是—” 陈阳稳稳噹噹地將棺盖放在一旁,立即去看棺內的情形。 一名赤著上身的男人正静静地躺在棺中,双手交叉环抱於胸前,皮肤光洁而富有弹性,身上满是鳞虫之属的文身,威严面孔紧闭著双眼,蓬草般的短髮似乎不同於古人习俗。 闪著微光、刀身如鉤的青铜宝刀,正横於其身前,散发著淡淡的肃杀之气。 张从周在好奇下,向前走了两步,仔细去看,陈阳的眼中则闪烁著异彩,缓缓道:“九疑之南,陆事寡而水事眾,於是人民断髮文身,以象麟虫,此言果然非虚-上古吴国之人皆擅水战,不喜衣袍,留短髮,將身上刺青裸露出来作为装饰,风俗与诸夏迥异,被当时的中原诸国视作蛮夷。” 上古时,诸侯国以下有卿、大夫、士三级,每一个大夫都有封地,是诸侯国的重要组成,地位超然,有刑不上大夫之说。 能够成为大夫,便等同於成为了统治者的一份子,乃是钟鸣鼎食之家。 这位吴国大夫虽已身死,但外表看上去更像陷入沉睡。越过悠久岁月,他就这样出现在陈阳面前,令陈阳一时觉得时空有点错乱,似乎自己回到了上古时诸国伐交频频、钟鸣鼎食的年代。 那时的诸夏还处於文明的早期,却洋溢著旺盛的生命力,最终点燃了极为耀眼的一个时代。 “这把刀,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吴鉤,也是这人的佩刀。” 吴鉤是古吴国特有的近身兵器,形似剑而曲,以此得名。 “男儿何不带吴鉤,收取关山五十州-果然是把好刀,虽然灵性有失,但残留下来的却更为精纯质朴,似若百链成钢,只要將其稍作研磨洗链,加以修復,必然胜过那旁门妖女。”张从周望著吴鉤宝刀感慨道,“倒是要恭喜道友, 得此上古宝刀了。” .嗯?这么识相? 陈阳看向张从周,试探道:“道友不欲得此刀么?” 张从周很是平静,確实並没有对吴鉤宝刀动心:“天师府不缺法器,我助道友开棺的目的也並非取宝,而是好奇上古之物。既是道友开的棺,其中物事道友但取无妨,我绝不干涉,只是陪葬物多有不详,道友需小心因果牵扯呀。” 陈阳暗道此人虽然见识有些短浅,气度倒是恢弘,不过我陈某人若是害怕因果,也就不干倒斗的事了。 “这人—————” 张从周默默提气,感受著棺內吴国大夫的灵性生机,然后摇头:“体內生机已绝,应並无邪秽附身,虽然另有一股灵性庇护身躯,在我看来,却没有尸变、尸解的可能。” 陈阳將重瞳珠藏於掌心,单手成窝后向棺內看去,確实如张从周所说,这吴国大夫应该是死透了。 之所以身体近似活人,是因为其口中藏匿著的一道灵光,有丝丝缕缕的灵气正不断自那灵光中分出,滋养著死去身躯,故而令其虽死却不腐,只是那道灵光也无法令其起死回生,完成至关重要的生命蜕变。 跨越生死的距离就差那么一步,但也是最为困难,不知困住多少人的一步。 死者已矣,留下的资源还是造福於生者吧。 陈阳心中微动,想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若没有这次暗探伏虎岗,只怕这处高台葬至今不会被发现,自己也无缘得见此物。 没有人,比身为搬山道人的他,更清楚吴国大夫口中的那道灵光意味著什么不死药,確切地说,是不死药的未成品。 虽然功效明显不足,没能真正做到起死回生但確確实实,就是搬山道人追求已久的那样事物。 陈阳收回重瞳珠,表情依旧平静,只是指尖略有些颤抖,调整了下呼吸,继而开始探尸。 先以净天地神咒將吴鉤沾染的污秽拔除,而后將其拿起放置於外部柠体之內,接著又將死者重叠的双手解开,从其掌心交叠处摸出块玉简。 玉简同样內蕴灵光,但亦非是什么法器,只是被什么人以法力写入了讯息, 可通过感应其灵,进而解读。 “不立文字,灵性互通,这是上古方术、链气士的传承手段。”张从周望著玉简,“此物有些奇特,道友在解读过后,若有所得,还望与我讲述一二,此物或能丰富天师府道藏。” “好说。”见张从周真的对一切明器都看不上眼,陈阳便痛快地点了点头:“我也將此物暂且收下。” 陈阳认为没必要装什么大方,更没什么必要推辞。 龙虎山上,天师府內一切修行灵材自是应有尽有,是修行界一等一的豪门世家,张从周若是贪图蝇头小利,反倒不像天师府的未来接班人。 墓中明器这些好.——..坏事,还是尽数由他陈某人代为处理的好。 第71章 蝉形含玉,不死灵材 第71章 蝉形含玉,不死灵材 “道友过誉了。” 对於小天师的夸讚,陈阳面色如常,很淡然的模样,接下来又將所有竹简大致看了一遍,记在心中,打算回去眷抄於倒斗笔记里,也做个在野史官。 其实曾经的古代修土,无论天仙地仙,大多都留下过修行洞府与传承,设立些衣冠家之类的布局,静待有缘后辈前来开启、继承道统。 像这传承道法的事情,自然不能简单地视为偷鸡摸狗。 新旧交替,继往开来,这修行的事情,怎么能叫盗呢? 这叫继承尸解仙的道统,考古求学,道心坚定。 思索著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陈阳復又將手伸向吴国大夫的口唇。 “待我看一下这位的怨气是否完全消散,若確认无误,便可为其另寻一处安置。” 诈尸,也即尸变的原因,便是死者体內有余气未散,积久而变,故而若是施法將尸身中的余气泄去,便能断绝尸变的可能。 其实陈阳心里清楚,吴国大夫又哪里会尸变,不过是差了些福缘。 此人葬身於此不知过了多久,既不修坟莹亦不修陵,只以溶洞怪石为偽装, 巧妙地躲过了悠久岁月,最终还是应了劫数,栽到他陈某人的手上。 起死回生,乃是逆天地自然阴阳造化之事,箇中劫难重重,不可胜数。 然尸解之道,已是如今欲得长生最容易的路径。 既然已无尸解跡象,那还是把资源留给后辈,不要恋栈不去。 咔。 陈阳用手自下方托住吴国大夫的脸部,熟练地以巧劲卸去其下頜,轻轻撬开嘴唇,果然看到了被其含在口中的事物。 也不嫌户身秽气,陈阳直接用手指將其掏出一一这可是此行最重要的宝物。 此物乃是一块青白透明的珍贵玉石,被雕刻为蝉的形状,內中夹杂著丝丝红色,仿佛血液般不断流动。 一经脱离人体,其灵光立即內敛,再也无丝毫泄露,正是神物自晦。倒斗笔记里早有写过,真正上乘的宝物不会神采奕奕、光芒四射,而是会隱藏自身光泽,避免引来有心人的窥视,远离劫难。 身为倒斗人,若想要找到好宝贝,不仅需要探墓技术,更要有辨认宝贝的眼力,不然便会闹出买续还珠的笑话。 “这是含蝉———.”陈阳淡定地看著玉蝉,眼角微动,细心地解释道:“用以给往生之人压舌,古有成语日蝉形玉含,形容得就是这个物事,寄託著精神不死、再生復活的寓意。” 陈阳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但这含蝉並不普通,虽然倒斗笔记里记载不死药的形状如同丹珠,但不代表天下间不死药只能是圆球形状。灵药又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任何布置在墓穴里,能有著起死回生之妙用的灵物,其实都可看作是不死药,只是效果不尽相同。 无论其外表如何,最重要的只是其內部蕴养的灵性,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大玄妙。 不死含蝉被陈阳取出后,他文以手掌轻按吴国大夫的胸膛,以法力催动,令胸中余气泄出。 死去不知多久的吴国大夫,口中因此而传出“嘶”的一声轻响。 原本还有些光泽的肌肤,很快变得暗沉,矫健雄壮的身躯亦变得松松垮垮, 面色青白冰冷,慢慢有无数尸斑浮现,浑身开始转变为死相。 先前光彩的模样荡然无存,逐渐地,就会与其他死者没有区分,在棺材里化为白骨。 张从周看著陈阳掏出的含蝉,仍然没有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而且略有些嫌弃地向后缩了缩。 也难怪,正常人看到从死者口中掏出的东西,多半也是这神情。 “我倒也见过类似压舌物,其中或有灵气蕴养,若好生利用,倒是不弱於外丹妙药,只是太过—— 张从周將话说到一半,把已到嘴边的“污秽”二字咽了回去。 不死含蝉神物自晦,若是眼力不够刁钻,確实很难发现其真正奥妙,以及其內隱藏的不死灵性。 天师府未来统领、英才骄子般的人物,与陈阳这类苦哈哈、终日里为外物生计奔波劳碌的穷道士相比,到底不同。 对张从周而言,唯有他不知晓的道藏法术才是珍贵之物,其余法器丹药类的外物,天师府从来不缺,因而错过这不死含蝉的机缘,实在常理之中。 “那我也收下此物了。” 陈阳当然不会明说不死含蝉是怎样的好东西,宝物嘛,向来是有德者得之。 对陈阳而言,此时闷声发大財才是最好选择,他心安理得地將含蝉放进口袋,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些许笑意。 不死含蝉还差了不少火候,自是不够令人长生成仙,但也能令他的修为有不小进益,为日后进一步发展打下基础。 即便终究难逃一死,也能多些寿元,日后若能得到其他不死药,或能证得长生。 “这次我受张成松他们所请前来助阵,本就拿了九华丹作为报酬,没想到还有这些意外之喜。” 张从周见陈阳因眼前收穫而开心,浑然不知自身错过了什么,只在心中道: 搬山派道友的修为与眼力都是好的,但平日里的日子怕是过得清苦了些,便道:“九华丹虽然是天师府弟子修法链气时服食的外药,却不如其他丹药多矣, 此次劳烦道友前来相助,等回到洪州城,我便再赠送道友几颗龙虎相济丹为报酬。” 还有好事? 陈阳笑著拱了拱手,“是么?那我就先多谢道友好意了。” 成功地將青铜棺柠里的吴国大夫扒了个底掉,陈阳终於完全肯定了对方不会尸变,但因没有其他棺柠,所以只能暂时令其继续屈身於青铜棺內,待日后再寻地下葬。 张从周见状,便建议道:“道友將青铜棺掩上即可,剩余的些许小事,不如交由天师府弟子来代为处置。” “也好。” 陈阳从善如流地將棺盖掩上,並顺手牵羊拿走了柠体里的三足金樽一一反正他若不拿,也是便宜了之后前来收敛的人。 龙虎山財大气粗,而他陈某人作为搬山派的掌门,手头不算宽裕,便只取走最珍贵的一件,其余的就留给天师府的其他道友,省得自己將其吃干抹净,其他人一点油水也无。 如此分配,陈阳认为已很公道。 他毕竟没有乾坤袋之类的宝贝,不可能將什么东西都带走,只能抓大放小, 分清轻重。 此次旅程虽然几多波折,也算是各取所需,有惊无险。 张从周成功拿回了被夺走的两张篆书,而陈阳的收穫就有些充沛,但其中最重要的还是不死含蝉一一此物足以宽慰其师袁公的在天之灵。 歷代祖师若是知晓,想必也是欢喜,搬山派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总归没有尽数白费。 第72章 重回地上,饮食禁忌 第72章 重回地上,饮食禁忌 草草收拾了一下,陈阳提议:“玉麟道友,既然此间事毕,不如我们儘早返回地上,如何?” “恐怕只能等天师府的人来援。”张从周的面色有些难看,他此次也算是灰头土脸,若是可能,也想赶紧回返,“齐仙盟那些旁门用的火药不少,几条密道都堵得死死的,实在没有什么插手的空当,仅凭我们两个费时费力,怕是徒劳无功。” “此事容易。”陈阳微笑道,“开山劈石移物,恰巧是我搬山派所长。” 陈阳归心似箭,主动將最后的一张搬山符掏出,令袖中青龙附灵於其上。 搬山纸人再度登场,它借著矮小身材、力气却远超常人的便利,蹦跳著钻进被堵死的密道內,极卖力地清理塌陷后堆积的土石,指甲盖大小的拳头轻轻一挥,就將大上数倍的岩石击碎,陈阳则专心致志地为其提供法力,两者心灵相通,配合起来极为默契。 不一会,小巧纸人便效率奇高地清理出了可令一人通过的道路。 “好精湛的搬运术,道友无愧搬山填海之名,此符请来的是哪路神灵?胜过五鬼多矣—” 张从周吹捧道,“这次真是开了眼界,不虚此行。” “这是我搬山派供奉的一位上古大神,神通惊人,力大无比。”陈阳並没露出自傲神情,淡定道:“按这速度,只要再稍加辅助,耗费不了多久时间就能將密道打通。” 张从周被困於伏虎岗已久,早想从此地脱身,他没有在旁干看,而是立即以雷法轰击在密道被堵塞的薄弱地方,予以协助。 浑厚法力化作精纯雷光,每一次跳动都释放出强悍威力,將正面击中的岩石土块通通打得粉碎。 陈阳百日里进入了伏虎岗,出来时却已月上中天。 深沉的夜幕里,看不见几个星星,乌云將月亮也遮住了小半边,一片寂静。 伤痕累累的搬山纸人將洞口打通,完成了使命,就此功德圆满化为纸屑飘洒,消耗不小的陈阳戴著鬼王面、背著赶尸派石碑,一手提著一名还未甦醒的旁门走出密道,像个杀人越货的劫匪山大王。 將两名仍在昏睡的旁门丟於地上,陈阳毫不客气地把二者的气海穴制住,令其无法运转法力。 ““..—·总算得见天日了,此处著实比溶洞里好上许多。” 张从周跟著陈阳从地下走出,也不管仍身在乱葬岗,大口呼吸著夜间空气。 “真是恍如隔世。” 陈阳看著他这样子,心中暗暗发笑,又看了看周围,没有见到任何埋伏的踪跡,想来齐仙盟的小嘍囉们已经树倒湖孙散,各自亡命去了。 几条眼睛散发著萤光的野狗,躲得远远地观望,停在墓碑上的乌鸦则歪著头,好奇打量。 看著这些畜牲,陈阳直摇头,洪州大疫倒是便宜了这些个吃腐肉的货色,各个油光水滑。 “道友与我一起连夜回洪州么?” “固所愿也。” 张从周本就想与陈阳结伴同行,刚答应下来,腹內却传来一阵巨响。 在这寂静的夜间,动静未免有些大,將最近的几只乌鸦给惊飞,发出一阵啊啊乱叫。 “这——““-刚刚有些饿。”张从周脸一红,不知如何解释,尷尬地挪开视线:“实在是失礼了—“” 即便是通法者,终究也是有神通法力的血肉之躯,辟穀几日便已是极限,何况这些日子劳心费力? 张从周一时得脱大难,精神难免松解下来,令先前积累的飢饿疲惫一齐来袭。地下暗河有的是水,渴倒是不渴,只是饿得狠了,手脚乏力、不大好赶路。 陈阳不怀好意地看向远处野狗乌鸦,细心询问:“玉麟道友,不如我为你打点肉食来?” 天师府修士又称正一派,除却斋戒之日外,只不吃牛肉、狗肉、乌鱼、鸿雁和葱、蒜、韭菜、蒜苗、蒜苔等五辛。 陈阳觉得,这些饮食上的禁忌未免有些脱裤子放屁。凭什么其他肉吃得,单这几种肉吃不得?而若没有这五辛,饭菜也大多没有滋味。 “肉?” 张从周喉头滚动几下,显然也是有些馋,腹部传出的声响更大了些,但他见陈阳只望著那些野狗乌鸦,赶忙摇头。 “这些肉——不吃。” 彼处的那些畜牲毕竟吃过死人的肉,小天师无法接受,倒也在陈阳的预料之中。 “既然如此,我身上倒还有些搬山派的应急乾粮,是糯米做的,道友可吃得?” 陈阳摸索著掏出个食物,递到了张从周手里,“这东西很硬,道友小心牙口,最好弄成小块再吞下。” 糯米倒是不在正一派的禁忌里,张从周赶忙接过去,按照陈阳吩附食用。 他运气將手中坚如岩石的食物化为小块,於吞咽时確实尝到了糯米的滋味, 但整体却极为粗粉,颳得食道疼。 锦衣玉食惯了的张从周很难適应,却还是將整块食物吞下,哑著声音问陈阳:“道友—这是何物?” 陈阳顿了顿,尷尬道:“道友可听说过黑驴蹄子?” 黑驴蹄子为倒斗人惯用之物,可以用来克制凶户的利牙与户毒,以糯米製作而成,这一点张从周还是知道的。 也罢,虽然难吃了些,总比这伏虎岗上的肉食强。 思虑至此,张从周便没有再计较,但他不知道的是,製作黑驴蹄子的其中一味原料,便是黑狗血。 饮食上的禁忌,总归还是破了。 吃下了块黑驴蹄子,陈阳等著张从周休息了一会。 趁著这功夫,他回到埋葬熊老太爷的土坑处,將抬棺所用的麻绳取来,顺便为其填了土,周围还见到一件沾血衣物,似乎是白日那小地主身上所穿。 回到岗上,陈阳將两名甦醒过来的旁门中人捆住,以石头塞住口唇后熟练地卸去其手脚关节,再与张从周各將一人扛在肩上,朝著洪州府城而去。 陈阳绑人手段之熟练,又令张从周有些惊讶,猜测对方除却倒斗外,可能多半还绑过肉票。 一路缓行,当二人远远地望见洪州府高大的城墙时,天色已接近拂晓。 张从周扑通一声將身上的俘虏丟在地上,闭眼提气后仰天长啸,声震长空, 令无数睡梦中的人惊醒。 此啸声既是在发泄这几日间的鬱闷,同时也是向洪州城內的天师府眾人通传消息。 这番吃了些苦头,啸声里难免有些苍凉意味。 將鬼王面摘下,背著赶尸派石碑,怀中藏著灵物,腰间佩著吴鉤,像暴发户一般的陈阳静静地站在晨风中,衣角飘荡。 他觉得身旁小天师的长啸確实不大好听,倒有点像巴东三峡的猿鸣。 第73章 万寿道场,三足金樽 第73章 万寿道场,三足金樽 “哎呀,玉麟师叔可算是回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里,以张成松为首的一眾天师府法师,纷纷来到城门处迎接。 把守城门的土卒见到如此大的阵仗,根本不敢阻拦,破例在晨钟还未敲响之前, 便提前將城门打开。 各位法师鱼贯而出,由於匆忙,大多衣冠不整,有些只穿单衣,有些跑丟了鞋履,赤著脚站在地上的样子颇显滑稽,而把守城门的几位却努力绷著脸,做出不苟言笑的神情。 陈阳自觉让路给了眼前的一眾行为艺术者,退到旁边。 “玉麟师叔辛苦了,身体可无恙?” “我等日夜为师叔焚香祷告,只盼师叔无事啊!” “城中同道已都赶了过来,其余人则是往信州方向迎接援手,今日上午就会到伏虎岗,我稍后便派人叫他们回来。” 望见衣衫槛楼的张从周,诸位法师个个跑上来献殷勤,情真意切、眼圈发红,围著张从周一阵嘘寒问暖,长吁短嘆间如赶集般热闹。 张成松第一个拜见完小天师,来到陈阳面前,先二话不说、充满感激地长揖到地,情真意切。 “多亏道友鼎力相助,玉麟师叔能够平安归来,此恩没齿难忘!” 陈阳心道总算你还记得我,不枉费为你扬了回名。 相信不久后,天师府成松法师孤身闯魔窟的故事就会流传开,到时,江右地面上便会知道还有你这么条响噹噹的好汉。 “不用多礼。”陈阳坦然自若地接受了张成松的感谢,便去向小天师告辞。 张从周被一千法师烦得不胜其扰,见陈阳要走,立马出言挽留:“我在洪州府万寿道场內驻留,道友对我有恩,何不前来小住?” 洪州府万寿道场听上去有些偕越,但並非天子行宫,而是用以纪念道门一位飞升前辈一一也就是神功妙济真君许逊的道场。 此人亦有天师之名,是洪州府长定乡人士,为东普时著名道人,被尊为正一派净明道祖师,其典籍《太上灵宝净明法》被收录於《正统道藏》之太平部,与张道陵、葛玄、萨守坚共称为四大天师,乃是道门明確记载著“举宅飞升”之人。 传闻其飞升之日,共携带了合家四十二口,连带鸡犬无数,故而留下成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陈阳每每读到这个故事,都不免怀疑其真实性,但也无处求证。 兜里的不死含蝉还未研究,陈阳哪里有閒心与天师府一干人等扯淡,出言推辞:“不敢叻扰道友,等我日后將石碑与玉简整理完毕,便来万寿道场请教。” 说完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张从周被一干法师围在中间,亦不好挽留。 趁著天色还早,街面上没什么人,背著一大堆东西的陈阳健步如飞,一路回到老独眼的院里。 推开门,恰好碰见徐弘远在生火烧热水,脸上沾满了灰,这位公子哥如今也算是晓得了诸多家务的辛苦,知晓了柴米油盐的可贵。 “师父,你回来啦!”徐弘远兴奋地起身,来迎陈阳,“刚刚我听到阵怪叫,龙前辈说这是道门修士在展现深厚修为,说你一定是將那什么小天师带了回来,让我给你烧好洗澡水除秽气。” 老前辈毕竟是老前辈,知道下墓回来第一件事做什么。 陈阳这才觉得轻鬆下来,笑著道:“如此倒是辛苦弘远兄了。” “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师父去了一天一夜才是辛苦。”徐弘远擦了擦脸,反而在脸上留下了几根黑色指印,看上去像只猫,他帮忙接过东西,略对赶尸派石碑的沉重感到惊讶,“师父还是別叫我弘远兄了,我实担待不起,不如直接唤我姓名即可。” “行,弘远算了,还是叫你小徐吧。”陈阳总觉得直接叫名字有些古怪,有些太过亲热,“水不用太热,我现在就去沐浴,你顺便替我將衣服拿去洗了。” 洗了个澡,换了身乾净衣服,陈阳原本打算先休息以补充精力,脑海中却满是先前摸到的不死含蝉身影,於是便將自己关在屋內,嘱咐他人不要打扰后,將其掏出来研究。 內有血丝的含蝉灵玉,仍然是先前那副光华內敛的模样。 若不以重瞳珠查探,实在难以发觉那一点经歷数千年岁月而不灭、反而歷久弥新,焕发著玄妙活力的不死灵性。 “此物並非丹药,虽然也能够以服食之法將其吞下炼化,令內中灵性缓慢与自身相合,继而拔擢根基,產生诸多妙用。但是见效太慢,且吃下去容易取出来难—而且这毕竟是从別人嘴里掏出来的——”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陈阳打算以最快速度將不死含蝉的灵性消化吸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正在思考的时候,房门又被敲响,外头传来老独眼破锣嗓子般的声音:“小子,你怎么回来就把自己锁到了屋里,可是受了什么伤?要不要我来帮你看看?” “我很好。” 陈阳深吸一口气,压住被打扰的怒气。 他知道若是不给老独眼这傢伙找点事做,只怕对方时不时就会来烦一下自己。 想了想,便从口袋里取出三足金樽,大步走到门前,开门道:“我有些紧要事要做,你若閒得慌,就去把这玩意给出手了,换做银钱使。” “啊?” 老独眼懵懂地从陈阳手中接过三足金樽,还没来得及细看,身为摸金校尉的灵敏直觉,就令他在经手的瞬间发觉了三足金樽的不一般。 “这这这这是?” 一连好几个这,加上眼冒金光的夸张样子,已足以表现老独眼的激动。 他也不顾这是刚从墓里摸出的明器,几乎將其贴到脸上,端详了一会后喜笑顏开。 “好宝贝,这可是上古东周时的货色!瞧这做工、这用料,还有这精细程度,怕是诸侯国君的酒樽吧?你小子是在哪弄到的,不是,你到底是去救人的, 还是去倒斗的呀?” “救人救到了斗里,就顺便倒一下。”陈阳冷漠地道,“喜欢就多玩会,然后去找你的门路,把它出手了,这可是个辣手的货色,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留在家里只是招灾。” “你就放心吧!”老独眼对三足金樽爱不释手地把玩,闻言头也不抬,拍著胸脯道:“我在洪州地界还是颇认识些门路的,指定给它找个好买家,而且不引人窥视——-嘿,还真他娘的奇怪,老瞎子一生跋山涉水,偶尔才找得到几个大斗,你这小子隨便出趟门干件差事,结果斗就自己撞脸上了,这是什么运气?” 良久没听到陈阳应答,老独眼抬起头来,只见房门早已关上,刚才的话全说给了鬼听。 也不气恼,喜滋滋地把玩著三足金樽走向一旁,老独眼抓住徐弘远,开始吹嘘起自己鉴宝品评的技巧,卖弄学识。 第74章 青龙炼法,摄魔天尊 第74章 青龙炼法,摄魔天尊 总算清静下来,陈阳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对不死含蝉的研究中。 此物所用的玉石,应是倒斗笔记里所述的“血丝独玉”,出產自湖广菀城, 为神州四大玉之一。 玉石本以纯净通透,无杂质少裂絮,顏色均匀为美。 內有杂色的玉石,是不受人待见的瑕疵品。 但血丝独玉的珍贵之处,便在於其內如血丝般红色之变化,不仅可以肉眼见到其流动变化,还有著將散乱灵气吸收聚集的妙用。 隨著不断吸收灵气於內部蕴养,血丝也会越来越清晰、不断扩散,直至將整块含蝉都浸透为透亮的鲜红。 伏虎岗的地下溶洞,虽然灵气也算充沛,到底形势不佳,依託的灵脉是条杂而无章的乱龙,只能將不死含蝉养至如今地步。 若是將其放入更好的灵穴內,或许能令整个不死含蝉化为纯净红色,其中玄妙有可能达到活死人肉白骨、逆转造化之效。 可惜,世事终究没有如果,而且若有那样的大药宝贝,陈阳自知还不够资格染指,不死含蝉现在这样子,他认为不多不少,刚好。 既然已经將其发现,就只有想办法儘快將不死灵性炼化,並不能放在其他灵地、找个户首继续温养,不然便有可能替其他同行做了嫁衣,自己却做了冤大头,那自然是万万不行的。 不死药有些像冬虫夏草,以福地灵穴为土壤,与人的身躯共生。 吞食之法,已被陈阳否决,他思索道:“若我要將其中灵性取出炼化,最简单之法便是沉浸心神於含蝉上,以分灵祭炼法器的手段將其內灵性取出,也就是改赋灵为取灵。但这含蝉沾染了吴国大夫的气息,必然会对我这个倒他斗的起排斥,炼化起来事倍功半,旷日持久。” 这条路不行,也行不通。』 否决了思考出的第一种方法,陈阳暗自嘆息:『若我修成了阴神,只需令阴神出窍,便可直接脱离实体束缚,將这含蝉之灵摘取。可我若不能將这灵性炼化,法力不足,又怎可能达到阴神的修为?毕竟就连通法也墨跡了这么些年,直到觉醒了地球记忆方才达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这么看来,就只有第三条路了·—』陈阳看向右臂,“让袖中青龙先取得这灵性,我再从它身上分润,大家二一添作五,共享这道大餐。』 原本陈阳收復青龙的代价,就是要以自身灵气为其食粮,等同於每时每刻都有消耗。 也正因此,上次写祛瘟疫符的时候,他因为运气过度、差点背过气去。 若不是常年喝补气汤,体远比常人健壮,还真不一定能供养得起这大胃的青龙。 吞噬灵性,是青龙这类灵物的天性,恐怕其到时会难以自制,不过我应该掌控得住———多少还是有些膈应,从自家养的龙嘴里掏食,这算怎么个事,不是倒反天罡么?” 陈阳如今已和袖中青龙达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係,些许面子上的问题並不值得一提。 他很快就做通了自身的思想工作,却又迎来了新的问题。 青龙吃太撑了,暂时无力帮陈阳的忙。 最近遇到的鬼物著实有些多,番僧的无相鬼魔、修仙的黄皮子残灵、还有那名字很难记的什么尊者的婴灵小鬼—·陈阳皆將其打散后餵了青龙,如今这货肚子里的存货还未消化完,不大有精力顾及其他。 陈阳只要感应青龙,对方反馈过来的都是懒洋洋、不愿动弹的惫懒情绪,只能勉强令其干些搬山符的活计。 “罢了,就先帮你炼化了这些鬼物之灵。” 趁著现在精神头还不错,陈阳袖子一甩,令肚子略微鼓胀的袖中青龙通灵现身。 “跟著我没错吧?又给住又给吃,吃撑了还帮你消化,这么好的房东打著灯笼都难寻。” 青龙微甩长尾,淡淡龙吟声响起,夹杂著些喜悦感激, 陈阳之所以不炼化鬼物之灵为自己所用,只因鬼物属阴,又因怨念吸引太多邪气,故而灵光污秽,若不想影响自身法力,便要在炼化前先將邪气净化。 此消彼长下,收益几乎等同於零,接近白费功夫。 青龙则不然,其本身就是在对抗邪气侵蚀时诞生,天生便有著辟邪降魔威能,故而能將鬼物直接吞下,將邪气直接用以砥礪自身。 .————-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德长存。 口诵净天地神咒,陈阳在身周引出道道氮氬清光,以指诀將其导引向盘旋於屋內的青龙,並道: “顶礼,摄魔摒秽大天尊!” 除却原本神咒外,陈阳更口诵神名,希望能够借神之威,为净天地神咒再增添几分威能。 既没有天师府授予的篆书,平日里也不上香供奉,便是祈祷念名,也是等到现在想起来要用的时候,方才临阵磨枪。 多少有些不尊重了。 陈阳如此请求摄魔摒秽大天尊,只怕多半不能成功,但他其实本也不抱太大希望,只姑且一试,他觉得,喊一喊又不会少块肉。 世事总是出人预料,或许是摄魔摒秽大天尊十分灵验,又或者是別的未知原因,在陈阳念出天尊之名后,未过多久,在气机牵引下,忽有神力隔空应召而来净天地神咒唤出的氮盒清光,在受到神力加持后瞬间光华大作,青龙腹中那些灵光的邪气因此不断消融,仿佛烈阳下的冰雪。 天尊他老人家,竟如此赏脸? 陈阳略微一愣,赶忙集中精神,趁热打铁。 散发著极舒畅之意的龙吟声,在狭小房间之內迴荡,青龙正加速消化著吞下的鬼物之灵,茁壮成长。 院子里,正兴高采烈谈论著三足金樽的徐弘远与老独眼,各自心有所感,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又好奇看向陈阳的房间。 “,不得了啊!”老独眼讚嘆道,“瞧这样子,难不成搬山派未来竟还会出个天师不成?要真是这样,那倒真给咱们倒斗的长脸,哈哈哈。” 虽然未能通法,但老独眼磨链多年,有著一身极好身手的同时,直觉也远比常人强。其实墓下多了,只要不死,对於鬼神之类的东西,总是比常人更敏锐的多。 “前辈,师父这是在——? 2 徐弘远莫名有些紧张,陈阳闭门的那间房,隱隱给他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感觉,令人心惊肉跳。 “后生可畏啊—”老独眼像个老夫子般摇头晃脑,“我也不大清楚,但你师父一定是在做什么紧要事。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守好这里就是来,我们还是继续说这酒樽吧,徐小子,你知道酒樽为什么有三条腿么?” 第75章 震怖蛇虫,玄法奥妙 第75章 震怖蛇虫,玄法奥妙 陈阳为助青龙炼化鬼灵,自伏虎岗归来后,一刻未停地运转法力,堪堪极限时方才收功停气。 周遭升腾不已的氙氬清光缓缓淡去,陈阳面上的红光也隨之收敛,进而显得有些苍白。 此刻,他已成功將鬼物之灵尽数炼到青龙体內,令其神威大振,淡淡的龙吟声响转不停。 袖中青龙的潜力底蕴本就深厚,经由这次成长,已几乎恢復了与陈阳初次见面时的形状,不再是灵体涣散后的残躯。 身躯盘在一起,几乎快占满整间屋子的顶部,灵体下的袖中青龙於空中不断游弋盘旋,周围玄光流转,自然散发出的龙威,令躲藏在墙体砖缝间內的蛇虫鼠蚁畏惧不已。 仿佛狂风过境,大量蛇虫出现在老独眼的院落中,又如难民逃荒、拖家带口地四散奔逃,去城內其他人的宅院里安家。 “啊呀?” 望著地上密密麻麻的一片,老独眼有些惊讶:“家里竟然有这么多害虫?也不知那小子干了些什么,这效果可比驱虫药有效得多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蛇虫。”徐弘远面色苍白,勉强一笑:“只怕是成百上千?平时都不知道躲在哪里。” 绿萝已经怕得说不出话,粉脸煞白,手上正做的针线也摔在地上,两手紧紧捂住眼睛,瑟瑟发抖。 “这是好事嘛。” 老独眼道:“那些虫子一时半会绝不敢回来,接下来这院子自然便清爽乾净许多,我们就可以睡上几天的好觉。 其实要说毒虫,还是更靠南边,尤其是西南那块最了得,比如滇西便有无数遍布瘴气的虫谷密林,里头盘踞的那都是些极其稀奇的毒虫。 我虽然是北边人,但年轻时也亲眼见过別人从滇西带回的好些虫王,什么一丈长的铁背,脸盆大的三足金蟾,轻轻一刺就能毒死头水牛的紫尾毒蝎徐小子,你要记住,越是人跡罕至之地,越有奇虫异兽棲身,可千万马虎不得,那些小东西毒得很!我的一位前辈,被躲藏在明器里的甚么竹节虫样的怪东西给咬上一口,本是探地宫古墓如履平地的高手,偏偏在三日后便毒发而死,死时浑身化为紫色血水,那样子,可太惨啦!” 徐弘远听得不断点头,將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他虽然不爱读书,记性却是甚好,陈阳不在的这段时间,老独眼教导了他不少事情,长了许多见识。 房门哎呀的一声响,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的陈阳走了出来,对著院內几人道:“我有些累了,打算隨便填下肚子就去休息,现在可有什么吃的?” “我来吧,灶上正燉著汤,你这次也算是劳苦功高,还摸了件好明器。”老独眼站起身,擼起袖子,“给你用肉坨汤下碗粉吃,怎么样?” 上次敲了天师府眾人一通竹槓后,陈阳念及这老头身体虚弱、又帮了不少忙,总归得给些照顾,便分了一颗九华丹给他。 本来看上去行將就木、吵著落叶归根要回乡的老人,如今这几天越活越年轻,面上皱纹浅了许多,半禿的头皮也萌出了新芽。 想到老独眼有手好厨艺,陈阳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那就劳烦前辈了。” 动作很快,两刻钟的功夫,一海碗的汤粉便被端了上来。 用的是上好麻姑米粉,泡在汤水里晶莹透亮、饱满圆润,每一根都吸满了汤汁,而在大碗的正中间,一个雪白粉嫩的肉坨沉在底下,从清澈透底的汤水上露出小半个顶部,这玩意由三分肥的一块好猪肉切成条状、再细细剁得粉碎后揉捏而成,只以细盐均匀地洒了调味,老独眼特意將一小块咸鱼也剁碎混入其中,进汤锅里文火慢燉,已近四五个时辰,正是好滋味的时候。看似寡淡,实则鲜美至极。 陈阳风捲残云,以豪迈吃相將一海碗汤粉下了肚,讚嘆道: “你这手艺不如开个饭馆,又或者去市面上支个小食摊,强似在鬼市里卖杂货。” “懒得和那帮官面上的人打交道,再说生意也难做,不是光靠手艺就能成的。” 老独眼摇摇头,“对了,我问了徐小子,他目前还在锻体、做些日常功课, 我看他虽然练功得有些晚,但也算是块材料,尤其在鑑定古物上眼光独到,你事务繁忙的时候,是否需要我帮忙指点他一二呀?” 陈阳暗道徐弘远自是擅长鑑定古董,先前出门上个香都要隨身带上一车,只可惜一把火全给烧了。 倒斗这行当虽然也分派別,但门户之见並没有太严重。只是搬山道人毕竟和道门沾个边,师徒相称。因此老独眼认为,关於此事必须得问问陈阳意见,不能隨意越组代,否则连累了徐弘远被逐出门墙,那就是他的过错。 老独眼小心地去看陈阳脸色,却见对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这是好事啊———我近来也忙得很,手上千头万绪,几乎无暇分神,有老前辈帮忙指导,那是再好不过。若你有心,便是將摸金符也传一枚给他,也只是他的福缘。” 特殊经歷、特殊行业,令陈阳最不拘泥於此世所谓礼法,倒斗之人本来也百无禁忌。 “这个”老独眼听到陈阳这话,赶忙解释:“我可真的不是要抢你徒弟哈。” “你有能耐儘管教就是了,婆妈什么?” 陈阳將碗筷一放,洒脱地起身回房,打算去恢復些精神。 消耗了许多气力,虽然犹自牵掛著不死含蝉,但陈阳自感疲惫空乏,必须养精蓄锐后再做计较。 难得碰到这么个好东西,令陈阳时不时用手摩个几下,虽然有些患得患失,但也没到因此而生出魔障的程度。 两世为人的经歷摆在这,陈阳终究还是既拿得起、也放得下。念诵了几句静心神咒后,也就將心中不安平復了下来。 他双腿盘坐於床上,以入定温养精神、缓解疲劳,並降伏著心中杂念。 脸上散发著温润光泽,口中含著一颗补气养神的九华丹,一边养神链气,一边驱散此次在伏虎岗沾染的邪秽。 虽已通过沐浴冲洗掉大半,但剩下的都是些最为顽固的邪累,只有以水磨工夫慢慢將其拔除。 净心、净口、净身三神咒,在道门八大神咒里文唤作“三净咒”,修持神咒,绝不是有口无心便有成就。 任何道法,都需要以智慧深刻体会其宗旨,方有修为,在通法之前便可以尝试修持,此即所谓做功课。修成任何一门神咒的最简单方法,便是死记硬背,念他个数百成千上方遍,直到自身明百为止。 於静心之中,便自然有智慧生出,关於如何更好地炼化不死灵性,陈阳已有了思绪。 第76章 引龙吞神,封灵存窍 第76章 引龙吞神,封灵存窍 翌日。 入定许久,陈阳已將心中杂念荡涤乾净,九华丹也已尽数化入体內,作为精纯药力充斥於全身。 將双眼睁开,目光炯炯有神,面容微发玄光,虽隱有些许阴邪之气缠身,却无伤大雅。 只听得雄鸡报晓,又是一日好晨光。 陈阳走出房门,来到正在做早课的徐弘远面前,静静等其修持完毕,打算先在对方身上尝试一下想出的办法。 “我现在要予你场好造化,只是其中颇多凶险,你要想清楚。” 徐弘远见陈阳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奇道:“师父,敢问是何造化?” ....”” 陈阳斟酌了一番语句,缓缓道:“是搬山派前人未行之事,至少,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做过同类事情。此事若能成功,或许便能令你开窍通法。” “还有这种好事?”徐弘远兴奋起来,转念又想起了祸福相倚的道理,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內心波动,面露期盼:“那师父,凶险又是如何?” “轻则魂魄离散,重则身死人亡。” 见陈阳说得严重,知晓对方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欺骗自己,徐弘远有些不定。 “哎哎哎!”老独眼从旁边转了出来,拄著拐杖对陈阳说道:“小子,你又想玩什么招,后果竟如此严重?” 徐弘远將刚才的话说给老独眼听,结果后者一拍巴掌,几乎是半点犹豫也没有地抬头看向陈阳:“徐小子还年轻,路还长,要不你让我这老头来试试?” 他? 陈阳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方开口:“我这法子对於受术者倒没什么要求,但前辈你毕竟年老,风险只怕更大一些。” “没事!”老独眼拍拍胸脯,豪气顿生:“我不怕风险!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小子有些能耐,我信得过你!我若是有个万一,你便將我给你的三本书与摸金符传下去,別断了我这一支,就不枉咱爷俩相识一场。” 陈阳见对方如此信任,多少有些感慨:“你昨日还说替我指点门人,怎么今日就来冒风险了?” “这是两码事,再说此一时彼一时。”老独眼淡定解释:“若是那造化成了,再指点也不迟—·我活了这么些岁数,心愿不多,回家是一个,通法是另一个。 我自认不是个没灵性的蠢物,有生之年也想尝尝运用法力的滋味。既有机会送到眼前,又怎能错过? 咱们倒斗的向来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玩命,何曾怕过什么?” 陈阳认真地看了老独眼一眼,答应下来。 “好。” 瞩託徐弘远守住院门別让人来打搅,陈阳带著老独眼进入屋內,令其盘腿坐於地上,摆出打坐姿势。 陈阳手头有灵性的事物共有几种,分別是血玉髓、春秋古简、吴鉤宝刀、伏虎岗玉简、赶户派石碑、还有最重要的不死含蝉,这一次,为了试试自己的法子能否生效,他便选择血玉髓来使用。 巧合的是,此物虽然是陈阳烧化了嫁衣粽子得到的物事,其性质却和不死含蝉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將血玉髓拋向空中,陈阳轻喝一声:“敕令,镇岳显灵!” 青色灵光应声自陈阳袖口衝出,继而四周有龙吟迴荡,袖中青龙以灵体现身,绕著血玉髓盘旋直上,令这物事悬浮於半空、缓缓旋转的同时,震颤不已。 聚气以成形体,为实相。 显灵以成灵体,为虚相。 昨日炼化诸鬼,以袖中青龙如今法力,即便只以灵体显现,亦可隔空搬运些微小事物。 “小子,儘管放手施为!” 老独眼见陈阳施法,难掩激动神色。只这一手隔空御物的手段,便是什么武功都难以做到。 道道细小灵光不断自龙躯散发而出,继而朝著血玉髓浸透连接,形成千丝万缕。 搬运之妙,在虚实相结,可隔空取物,亦可隔物取灵。 心神合一,陈阳手掐指诀,以自身法力协助著袖中青龙施展搬运术,在灵光完全包裹住血玉髓后,令灵体下的青龙直接透过血玉髓的外壳,拿取其中灵性。 老独眼仍是凡俗,根本看不见陈阳的玄妙操作,只感觉周围突然阴冷下来, 微风阵阵,仿佛有些什么声响动静。 心中虽然志芯,但仍没有丝毫动摇。 与此同时,洪州府万寿道场高明殿顶,有一身量不高、披散著一头黑髮的黄袍身影,正在打坐链气。 忽然,其心有所感,起身朝著陈阳所在位置远远看去,面现异色,轻一声。 “是什么人在市井里头修炼法力?洪州城內,何时多出了这种人物?” 似是想要前往一探究竟,终究还是止步,只是无心继续修炼,站起身倚靠著殿顶的尾脊兽,拿出玉葫芦扒开塞子,喉头滚动几下,吞下一大口玉液琼浆。 咕咚。 袖中青龙已用龙吻將血玉髓里的灵性叼住,正一点点、缓慢而又仔细地將其取出,最终龙吻彻底脱离了血玉髓,口中衔著一道淡淡的红色灵光。 很好,接下来就是反向操作,將其转移至老独眼身上。 二世为人的记忆,除却令陈阳的眼界不同於常人,更带来了诸多奇思妙想, 如今便是他实施其中一种的时候。 人体之中窍穴无数,其中最重要者莫过於玄关一窍,乃是感应天地真灵,炼就自身法力的重要途径,不通此窍便不能通法。 除此之外,便是人体十二窍一一胸腹部属阴为任脉,上有“三田一宫”,即上丹田印堂、中丹田絳宫、下丹田气海、以及腹宫;背部属阳为督脉,上有“三关一门”,即玉枕关、夹脊关(大椎穴)、尾閭关、以及命门;由“阴阳精合太极中”而形成中脉,上有“三庭一殿”等窍,即上黄庭、中黄庭、下黄庭、以及黄金殿。 上丹田印堂乃是总窍,又名神庭、祖窍、天目,有“万两黄金不卖”之说, 其为灵性聚合集散之处,与魂魄息息相关,所以鬼降专攻此窍穴。 陈阳此次,便是要將血玉髓之灵封入老独眼的印堂穴內,直接引起受术者灵性变化。 此为搬山派笔记里没记载过的方法,纯靠陈阳自己摸索想出,並无前人尝试,也不知会有多少凶险,他本欲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但又不捨得直接动用不死含蝉,更怕出错时无法补救。 既然老独眼强烈要求成为志愿者,陈阳自问已將风险告知,如今便以其为对象,展开初次尝试。 袖中青龙吐出口中灵性,直射向老独眼的上丹田印堂穴—· 第77章 安魂神咒,黄粱一梦 第77章 安魂神咒,黄粱一梦 “放空心神,抱元守一。” 陈阳的提醒声里,老独眼一个激灵,血玉髓內的灵性已经进入了上丹田。 他的神色当即就变得茫然起来,瞳孔失焦,嘴唇哆哆嗦嗦,身体如同鬼上身般不断颤抖。 陈阳所为,就过程而言,其实与阴魂降有些相似,必然会对本有灵性造成衝击。但从结果而言,降术是为了害人,而陈阳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究竟能否將外灵化为己用,还是在灵性互斥中魂魄受损,这就要看你的意志与造化。” 陈阳將袖中青龙收回,望向面色不断变幻、咬牙挣扎的老独眼,以重瞳珠查探其体內动向。 在外来灵性的刺激下,老独眼的內气已经开始紊乱,而因其年老体衰、经脉因身有残疾而堵塞多处,气息运转不畅,形势只会比常人恶化得更快。 若不能在此之前將其克服,令魂魄重新趋於稳定,生理本能的失控將会令其身体崩溃,伤及性命。 “太微玄宫,中黄始青,內炼三魂,胎光安寧,神宝玉室,与我俱生———“ 陈阳吟诵起自赶尸派石碑之中得到的安魂咒,面露寧静祥和之色,声音在法力加持下,仿佛能无视一切阻碍,直接作用於老独眼的內心。 虽然是头次使用的神咒,但以陈阳对道法的造诣,亦发挥出不错效果。 於安魂神咒下,老独眼的表情逐渐平静,除却面部偶尔抽动几下,体內素乱的气息缓缓变得安定,不再给人以茫然、混乱之感。 陈阳以重瞳珠清楚见到,老独眼上丹由內的两道灵光已不再相斥,虽然並未完全融合,却也开始相互交融。 血玉髓內的灵光毕竟弱小,且没有意志主导,就像一小捧水,註定被更大的湖泊海洋所同化。 眼见此景,陈阳已有计较:“此法果然可行,只是含蝉之內不死灵性,比这血玉髓之灵不知强上几多倍,虽然有风险,但值得一试。” 一直到大概半个时辰后,老独眼方才醒来。 他先是双眼茫然地看看屋顶,半天才回过神来,用手捏了捏脸颊,用力拍打几下,感觉到疼痛后方才舒心一笑。 接著,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以手掏向两腿之间,確认了某个事物的存在, 方才彻底安心,转头望著正伏案写著什么的陈阳,暴跳如雷地怒斥:“小子,你不是说什么造化的么?怎么弄了个怪梦来捉弄我!” “做梦就对了。”陈阳停笔,將已经写了几张的赶户派笔记收起,笑著道:“受外灵感召而入梦,是再正常不过之事,我亦是一觉醒来才通了玄关一窍, 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老独眼愤怒的神色逐渐淡去,不可思议地看著自己的双手,仿佛认识了新的天地,“这————怎么回事?唉?” 说著说著便笑了起来,玄妙而新奇的感受令他仿佛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却又因为拙於词汇而无法说清,爆粗口道:“他妈的这他妈的,这就是开窍的感觉么?我似乎能控制身体的每块肌肉,感受每道经脉—原来这就是气?” “之前好像一直都在沉睡,如今方才醒来,感觉就跟新生一样,天地从此不同,是也不是?”陈阳懒洋洋地道:“既然如此,不赶紧跪地上磕儿个响头,来报答我这恩公么?” “你小子少开玩笑!”老独眼笑骂道:“不过一声恩公还是叫得的,恩公也算是圆了我这糟老头子的美梦,也罢,以后我龙正安当牛做马地报答你便是,对你搬山派有求必应。” 说著,老独眼又露出便秘般的神情,“只是那梦也太怪了些!” “哦?”陈阳好奇地询问道:“你都做了什么梦?” 他当日因青龙入梦,却是回到了將军家里,做的是被困於墓中的噩梦。 血玉髓则来自嫁衣粽子,又不知会给老独眼这傢伙什么样的新奇体验? “我——我梦见我变成了个女人。”老独眼摸了摸脸颊,再三確认自己没有变化,纠结了一会,老实地道:“还是个挺漂亮的小娘子,却嫁了个没用的银杆蜡枪头,因为私通而被夫家毒死。你別说,那梦太真实了,我甚至还记得砥霜塞嘴里的滋味,辛、酸、略苦,还好我给拼命吐出来了。” 老独眼有些后怕:“我莫名有种感觉,若是不能从梦中醒来,只怕真会被毒死。” 陈阳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心道这梦倒是和我在那书生遗笔上看到的差不多。 看来这封灵之法,会让受术者经歷外灵之中最为深刻记忆所產生的梦境,而这便是其风险。 “对了!” 老独眼露出喜色,来到陈阳面前,正打算开口,却下意识地翘起个兰指, 略有点娘娘腔地道:“我想到个大赚一笔的法子,你既然有这本事,不如———“ 话未说完,他见陈阳指著自己的兰指,这才赶忙將手放下。 “哎呀,这怎么不知不觉的——” 见到老独眼窘迫的模样,陈阳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这是后遗症,你体內的那灵性还未彻底消化乾净,日后或许还会受到那小娘子的影响,多半会继续做些与之相关的梦,切记守住本心,不要迷失於梦中, 否则.” “我知道了,真是邪门的紧。”老独眼擦了把汗,又道:“我刚才说到哪了?” “你说你有赚钱的好法子。” “啊对,就是这个!”老独眼兴奋道,“你既然有这术法,不如就直接收费给人通灵开窍,不是隨隨便便赚个盆满钵满?搞不好龙虎山上的牛鼻子们,要用八抬大轿来请你回山坐镇哩!” “没那么简单。”陈阳摇摇头,“我刚才看得明白,这事並非十拿九稳,法术也只是创造个契机,主要还是你自己心志坚定、能够將其容纳,或许你本来距离开窍便是临门一脚,只差这么一点机缘。” “要使用这法子,还得再消耗件通灵物。”陈阳正色道,“风险也是不低, 若是排斥起来,一个不好便是痴呆身死,关係太大,又如此之多的限制,必牵扯许多因果,並不足为外人道也。” 老独眼心情极好,点了点头:“行,恩公最大,今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如此,要不要我再发个誓,防止消息走漏。” “隨你。”陈阳隨意地说道:“不过咱们根本不信赌咒发誓这一套,又何必脱了裤子放屁?我总是信得过你的。” “好小子,够豪气。”老独眼哈哈大笑,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真是越来越羡慕袁老猴子了,他是上哪收了你这么个好弟子?放心吧,你救我一命, 又助我通法,我若还害你,便是猪狗不如的畜牲!天打五雷轰的东西!” 第78章 乔装打扮,闭关修行 第78章 乔装打扮,闭关修行 “对了,还有件事。” 圆了梦的老独眼喜笑顏开,在临走之前,突然想起今日早上来找陈阳的真正目的,回头说道:“那东西的买家找到了一一洪州府奇珍阁,背后是龙虎山天师府。我自称是搬山派老僕,已和那掌柜约好了交易。这次你对天师府有恩,谅他们也不敢说三道四地难为人,必然能换个不错价钱。” “你就全权处理这事吧,到时给你分红。”陈阳懒洋洋地道:“这些小事不必再来问,我这几天要寻一处地方闭关,你可知有什么好去处?” “闭关,为什么?” “修炼些法术,洪州府毕竟人多眼杂浊气重,我不耐烦有人打搅。” “这倒是真的,人多的地方不適合静心做事————”老独眼沉吟了一会,“不如去西山?那里曾是许天师道场所在,是条不错龙脉,想必適合你链气修道。” “西山许仙祠?不行,那里是正一派净明道祖庭,虽远离了市並,却多的是香客道士往来,一点也不清净。” 陈阳心道,我要找一处地方炼化不死含蝉,除却躲避尘世浊气,更重要是避免跟其他修行者撞上,省得发生些诸如在突破时遇袭、杀人夺宝的老套剧情。 “那—-我想想,有了,大塘坪那块有座西山支龙的山岗,曾经被水淹没过,这几十年才露出来,形势尚可,且附近少有人烟。”老独眼琢磨了一会,说道:“我前几年沿著洪州府转过一圈,那里东临赣水,西连西山,是块不错地方,可惜懂得风水的人不多,彼处只有些村民修的小坟,没什么油水可捞。” “那正好。”陈阳淡定道:“大塘坪这块地方我看不错,就那里吧。” 陈阳隱隱觉得大塘坪这三个字稍微有些耳熟,但一时却没有想起来在哪听过。 “行。”老独眼为陈阳画了个简单的路线图,“大概就在这位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现在。”陈阳简短地回答道,他做事一贯雷厉风行,行动力极强,“给我准备身旧衣服,拿些乾粮,再来把铁锹。” “这么急?” 老独眼虽然奇怪,但也识趣地没有多问,他的身材与陈阳相仿,便拿了几件旧衣交给陈阳,至於铁锹,在一个倒斗行业手艺人的家里,自然是不会缺的。 陈阳將衣服换好,见皮肤略显白皙,便在锅底摸了些灰擦上,装作蓬头垢面模样,然后嘱託道:“我写了几张赶尸派的道法放在桌上,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若万寿道场有人来催稿,便將这几张先交上去,告诉他们剩下的我还在写。 若拿到了三足金樽换的银钱,就给我置备些糯米,还有火药、硫磺、硝石———.” 陈阳所说都是倒斗行业常用消耗品,听得老独眼连连点头。 “都记下了,我会弄好的。”老独眼越发觉得奇怪,“我说,你这打扮怎么弄得跟要去踩点一样?要不要带帮手?” “不用,我一个人够了,小心些总没坏处。” 事关紧要,陈阳只打算自己偷偷闭关,他將装著乾粮的包背好,扛上铁楸,怀里揣著几枚铜板、装著九华丹的瓷瓶、用布包著的不死含蝉、以及至关重要的重瞳珠,辞別了老独眼,嘱咐徐弘远先跟著对方好好学习,便再度踏上了旅程。 大塘坪在洪州以北,远离府城,陈阳这次出城时,因为一身穷酸模样,显然榨不出什么油水,並没受多少刁难,只被兵丁拦下略微盘问了几句。 他诈称自已是出城干农活,就此轻鬆过关。 来到大塘坪后已时近傍晚,残阳如血的余暉將郊外晕染成一片金红,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要以晚餐慰劳一天辛苦。 “大王叫我来巡山一一轻哼著小曲,陈阳著双草鞋,闻著村落里飘来的饭菜香,脚步轻快地来到了大塘坪。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按著老独眼画的地图,他很快就分辨出了西山支龙,这座山岗倒是比伏虎岗略矮上一些,並生有些许杂草,孤零零几颗树木,又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墩墩山”。 夜色將至,陈阳朝著岗上去,借著感应灵敏,远远地就避开村民耳目,一路走到山岗西侧,与村落隔岗相对,背靠著彭泽支流。 仙,即山人,山脉也即龙脉,修行人要依山而居,乃是为了藉助龙脉链气, 即便是在灵气稀薄的今天,山上的灵气也总比其他地方略强。八卦之中代表山的良卦,两道阴炎在下而阳炎在上,表达的正是地气上浮而成山,而这地动之气, 正是生机孕育的表现。 故而要寻找灵好的闭关场所,总是绕不开名山大川,陈阳之所以要用铁锹, 是为了挖个藏身地,作为临时“洞府”。 铁锹挥舞如飞,未过一会,便挖出了个將近三丈深、直径五六尺、向著山腹斜向下的深坑。 在周边做了些布置后,陈阳进入坑中,先攀在边缘处將,將杂草树枝做成的偽装盖好,这才下到坑內,略微吃了些乾粮,休息了一会,直到月明星稀。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瀆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 双腿盘坐於地,陈阳將不死含蝉掏出,先以安土地神咒加固四周,避免打搅,又按照白日里为老独眼开窍的手法故技重施,协助袖中青龙施展搬山术,以龙吻取出含蝉內部的不死灵性。 事关紧要,只比白日里更加仔细小心,灵性一出,在陈阳灵觉中当即光华大作。 血玉髓与不死含蝉相比,犹如萤火与皓月。 在脱离了不死含蝉后,不死灵性之玄妙就再难以隱藏,仅仅指甲盖大小的一点,便將陈阳挖出的地洞照得透亮,顏色则是浓烈如火的赤红,炫人眼目,任凭岁月流淌依旧无法磨灭。 袖中青龙口中含住了一点不死灵性,双眼逐渐变得有些迷离,难以自制,喉部下意识地用力,便要將这蕴含有极大造化的灵性吞下腹中。 並非是青龙反水,而是其作为灵兽之属,最难以抵抗的就是这不死灵性的诱惑,若是將其炼化,灵躯之中必然能藉此蜕变出一点元阳,藉此在朝著真龙前进的路上,迈出关键一步。 陈阳怎可能令青龙在他的面前抢了食吃,况且二者之间主次早已定好,他立刻便手掐指诀,喝道: “镇岳听令!” 镇岳,正是陈阳为袖中青龙取的神名,念此神名可与其沟通、唤其听令,而作为寄宿在陈阳身上的客体,被呼了神名的袖中青龙无法反抗陈阳之命。 袖中青龙身躯微震,金色双瞳恢復清明,发出一声不舍的龙吼后,最终还是乖乖地衔著一点不死之灵,投入陈阳上丹田。 不死之灵刚一没入陈阳躯壳,散发出的光辉当即引发一阵强烈衝击,令陈阳魂魄亦为之震盪,灵光闪烁不稳。 好在他意识坚定,魂魄韧性又强,虽受到猛烈衝击,但灵光也只暗淡了些许,稳住阵脚,终究坚持下来·——· 並非是他贪心,想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而冒险,实是灵性不能分割,一旦將其撕扯,反而会损害其本质。 第79章 炼化不死,伐骨洗髓 第79章 炼化不死,伐骨洗髓 旌旗飘扬,鼓声隆隆,喊杀声震天。 站在高牙大蠢之下,肃立的陈阳望著面前井然有序的军阵,一阵夹杂著强烈血腥味的风吹来,拂过他的面颊。 “原来是这样——” 陈阳看向身边,有无数披甲之土,每三人一组地坐在以木製为主、在关键地方使用青铜部件的战车之上。 车左持弓搭箭,负责远程射杀。 驭者控制駟马,中间两匹马用缚在衡上的軛驾在车辕两侧,左右两匹则以皮条系在车前,以此操纵战车。 车右则手持青铜长戈,负责近战,同时也负责清理障碍。 上古东周时,战爭的主要形式即是以眼前这战车为主的“车战”,每辆战车周围还簇拥著几名仅著简单皮甲的徒卒护卫左右,而战车的数量则直接决定了军队的实力。 强国,被称为“千乘之国”,也即是能一次性派出千辆以上的战车出征。 陈阳以手探向腰间,果然触碰到了那把吴鉤,显然,他如今的身份便是那位率领吴国士卒的大夫,所要做的,便是击破以子常、囊瓦为统帅的楚国军队。 这是那位吴国大夫的最后一战。 箭矢如雨,从头顶飞来,瞬间將陈阳身边无数士卒射倒,一旁早有卫士上前,將以皮革包裹的擼挡在他的身前。 大约过了数息,卫士將大櫓撤开,只见钉在上头的箭矢密密麻麻,有大约二十余支。 箭雨过后,便是车阵相接,数量处於劣势的古吴国首先发动衝锋,滚滚烟尘间,四匹高头大马拉动著沉重的战车,嘶鸣著狂奔而去,地面不断震动。 两方战车不断撞在一起,引得人仰马翻,跟在后方的徒卒乘机一拥而上,將那些僵立於原地的甲土从战车上拖下,以短剑砍下头颅,换取战功。 “—倒也好办。” 陈阳拔出吴鉤,率领著一群上身赤裸、断髮文身的敢死之士,杀入敌阵。 “只要贏下此战就行了。” 洪州以北,西山以东,大塘坪墩墩山,藏身於地洞里的陈阳面色狞,紧闭双眼,浑身散发著凶悍杀气,仿佛正经歷著殊死决战。 覆盖著灰尘的脸庞因充血而通红,身上肌肉下意识地紧绷,青筋暴起,汗水更是狂飆! 呼吸越来越急促,直至忽然將右手以持刀动作挥出。 杀! 陈阳终於睁开眼,已汗如雨下,双目满是血丝,望著自己空荡荡的手掌,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鬆了口气。 他重新露出淡定神情,故作轻鬆地道:“不过如此——“ 结束了。 脑门隱隱传来阵饱胀的刺痛感,令陈阳忍不住揉捏,触碰时却发现彼处不知何时,多出了道伤疤一样的事物。 回想起来,恰好是梦境里额头中箭的位置,陈阳的目光顿时有些复杂。 “原来伤势会体现到现实中?那如果死在了战阵上———” 那梦境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简单之处在於只需要贏,而困难之处则在於需要自行发挥,一个不好便要殞身於战阵。 灵气浑厚,令两方军队中队率以上的中下级军官,几乎都是通法者,脑门上险些將陈阳射死的这一箭,便来自於楚国的一名军司马,当时其在三百步之外, 射出了险些要了陈阳性命的一箭,力能贯甲而伤人。 陈阳以盾牌卸去了部分劲力,这才得以身免。 上古之时灵材多、有法力的人也多,不过运用的手段也是粗糙原始,用陈阳话说,便是力大砖飞、没技巧可言。 吴国战车的数量虽然处於劣势,那些赤著身体的敢死勇土,却个顶个的都是悍勇好汉。 趁著车阵撞在一起,两军乱战,陈阳带著敢死之士冲入敌军阵中,借著不著申而带来的轻快便利,准確找到了敌方主將,完成了斩首。 “夫战,勇气也。这个梦境——重要的就是勇气、魄力,要勇猛精进,无畏向前,置之死地而后生!” 陈阳歇息了一会,以法力探查身体的情况, 没有令他意外,不死灵性只是暂时在上丹由內与本灵达成微妙平衡,並没完全融入,目前仍处於相互接触、又隱隱有些排斥的状態,想要將其完全炼化,还需要下些功夫。不过这成果已足够令陈阳感到满意,並再一次验证了他炼灵之法的可行性。 除却上丹田外,陈阳如今只感觉通体舒泰、血气充沛至极,一些陈年旧伤留下来的痕跡已全部消散,体內的毒素、废物、杂质则顺著毛孔、汗水排斥出了体外,散发出浓烈异味。 曾经断过的一根肋骨,虽然早就接好復原,却也留下了病根,每逢阴雨天气就会隱隱作痛,如今也恢復如初,还有因为长期跋涉行走而磨损的关节软骨,目前也已復原。外表看上去没有太大变化,身体却焕然一新,手脚上的老茧已自发脱落,轻轻一揭,便是洁白新皮。 旺盛生命力而引发的肉体异样,毫无疑问是因为不死灵性的融入,陈阳猜测,这应该就是所谓伐骨洗髓,他嘴角一勾、难忍笑意地顺手想挠挠脑袋,谁料却抓下一大把碎发。 “哎?我的头髮呢?” 赶紧用手去摸,好在没有禿顶,只是剩下的都是碎乱短髮,却是再难挽成一个发警。 髮型不大像个道士,反倒像是个佛门的头陀、行者。 “客串了一把古吴国之人,结果自己也断髮文身了。”陈阳笑了笑,“算了,头髮迟早能再长出来。” 以净天地神咒消除些身上的污秽异味,再以铁锹將碎发找了个地方掩理,將盖在头顶、以草叶树枝製成的偽装顶开,陈阳爬出洞口,到外头透了口气,抬头看著满天星斗,面色又有变化。 “这月亮的位置时辰怎会比我进洞时还早?此刻仍在夜间,我竟昏睡了至少一整天?” 陈阳看了看四周,清楚地於黑夜里看到几个躲藏在树木草丛间的影子,心道幸好自己醒来的及时,不然若是仍陷在梦中,便要成了眼前这几个的待宰羔羊。 世事便是如此,但凡修行有了进步则必然有劫难跟隨,安排些劫数坏去人的成就。 陈阳一路上不断隱匿踪跡,却又在藏身之处碰上了不怀好意之徒,显然,眼前这几个便是这次他炼化不死而带来的劫数。 “诸位何必躲躲藏藏呢?”浑身尘土的陈阳,笑著看向几人躲藏的方向,“五湖四海皆兄弟,既然来了,不如现身一见。 “九州方圆共弟兄。”对上切口,有著浓重洪州府口音的一人自树后走出, 远远地就朝著陈阳拱手,“原来也是道上的兄弟,你也是看中了这个大斗么?” 大斗? 陈阳先是有些疑惑,隨即恍然大悟, 是了,確实是大斗,大塘坪——-脚底下这个墩墩山,正是那位汉废帝的陵寢? 自己怎么能忘了这事? 陈阳暗道自己太过糊涂,因为在他的那方世界,下面这个大斗早已被开发完成,因此下意识將其忽略,却忘记了在脚下这片同样叫做中土神州的大地上,此处大斗却近两千年未被人发现。 他想这是又碰见同行了,真是隨便出来一转就有大斗,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莫非是个什么先天倒斗圣体?瞧对面这模样,必然是认为自己在打盗洞了。 第80章 出门撞斗,又一搬山 第80章 出门撞斗,又一搬山 陈阳有心试一试眼前这些人的斤两,反正长夜漫漫閒著也是閒著,无心睡眠,不如逗点闷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短髮,眼珠子一转,立即编出了个新身份。 “在下本是应天府皇觉寺的僧人,法號虚竹的便是,因破了荤戒、酒戒、色戒而被逐出师门,懂些枪棒,还未请教各位好汉的高姓大名?” 虽然一身寻常百姓衣服,却谈吐斯文,更重要的是那头短髮,確实符合陈阳临时编造的破戒僧身份。 “好说,在下便是髯虎陶伯业,洪州府人士!” 刚才与陈阳搭话,长著络腮鬍子的陶伯业龙行虎步,同样地手拿一柄铁锹走至面前,上下审视著说道:“兄弟几个,还不速速出来见过这位虚竹大师?” 几个仍旧躲藏在后方的人便点燃了火把,分別前来与陈阳见过,俱是陶伯业的同宗弟兄,分別唤做笑面虎陶仲俊、插翅虎陶敬玄、铁尾虎陶通、巡山虎陶范,其中陶仲俊又恰好是陶伯业的亲弟弟,几个人加起来便是所谓陶氏五虎,自称在洪州府的道上颇有几分薄面。 笑吟吟地看著从未听过的陶氏五虎,陈阳在內心中对这个黑道组合的前景表示悲观。 他刚刚略微提气,並未发现眼前这几个有什么强大气机,想来並无法力,又看向更远处的一块岩石后方,大声道:“陶家的几位好汉都出来了,后面那位朋友为何还在躲藏?” 陶氏五虎相视一眼,尷尬地笑了起来,“.—““-大师真是好眼力。” 一直躲藏在岩石后的人影这才走出,来到陈阳面前,作了个揖。 原来是个手捧拂尘作道土打扮的人物,身后背著个竹筐,年纪约三十许,頜下留著短须,尖嘴猴腮,生有一对细目,精明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陈阳,说道:“无量寿福,贫道裘一功这厢有礼了。” 陈阳见此人一身道装打扮,似乎有些灵性,却好像没有通法,不过,或许有可能是其自行压抑住了气息。 只要不提气运功,通法者也能稍作偽装,但越是有意识的压抑,能发挥出的力量就越薄弱,有时便会有危险。 “大师。”陶伯业有些卖弄,挤眉弄眼地小声说道:“你或许不知道,这位裘一功道长可是传闻中的搬山道人,倒斗的行家里手!” “哦——”陈阳重重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向裘一功:“早听说过搬山卸岭、发丘摸金之名,今天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搬山道人,真是失敬。” 裘一功很是矜持地笑著,“小小虚名,不足掛齿。” 陈阳倒也不认为这是李鬼遇到了李逵,他是正宗搬山不假,但中土神州如此大的地方,搬山道人又何止一家? 只要是以道土身份作为偽装的倒斗人,广义上都可算是搬山道人,这个身份更多的是看理念手法,而並非传承。 若是陈阳自己,遇到不知深浅的大墓时,若遇到了值得信赖的地头蛇,一样会藉助其力。 “今天真是好运气,倒斗的好汉们都聚在了一处。”裘一功使了个眼色,陶伯业看到后,立马插著腰装出话事人的豪迈模样,哈哈大笑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为大斗而来,不若合个伙,一起倒了这地下的大斗?” 陈阳明白,对方这是要借自己挖出的洞穴,打通连往大斗的盗洞。 两伙倒斗人碰到了同一个大墓,又叫做撞斗。 按照规矩,要么真刀真枪地摆开火併一场,胜者留下,败者滚开;要么便是两伙並做一伙,一起下墓探查,互相监视,好避免对方趁机使绊子。 自己孤身一人,对方必定是起了裹挟的念头。 虽然儿个蠢物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但陈阳自问收拾这儿条臭鱼烂虾也不难,如今他对裘一功这“搬山道人”有了些兴趣,也想看看这位同行的手段,不如先將计就计。 “好,我入伙。” 听得陈阳答覆,裘一功点点头,满意道:“既然入伙,有些事却是要问清楚,大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了这墩墩山底下有个大斗?” 见对面要盘问自己,陈阳心里只是冷笑,根据记忆说起了脚底下大斗的来歷:“这还不简单,那位前汉的废帝自被姓霍的赶下台后,便在豫章郡的海昏县终老,陵寢一直没被发现,此处被大水淹没许久,近年才因彭泽水枯而露出来, 西连西山、东接赣水,虽然形势略低了些,不够埋葬帝王將相,但用来埋那个自皇位上被赴下来的倒霉蛋,倒是够分量。” 见陈阳说得头头是道,裘一功的怀疑也消散了些许,心道这个还俗禿驴还挺懂行,应当不是官府鉤子。 “大师应该也是修行人吧?” 陈阳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想了想,问道:“是又如何?” “那大师这番可就遇上造化了。”裘一功故作高深,拈著頜下短须,慢条斯理地说道:“对我辈修行人而言,重要的並不是斗里的金银財宝,而是有助於修行的上古灵材。” 这话说得,倒確实有些搬山道人的风格。 裘一功神神秘秘,仿佛掌握了什么天机,又说道:“所以,大师可听过齐仙盟的名號么?” 虽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陈阳却矢口否认,摇摇头:“我自来到洪州,倒是从未听说过什么什么盟。” “哎呀。”裘一功解释道:“这就是咱们旁门人士互助互力的一个盟会,只是那里如今有些地位的都是通法奇人,若是修为不够,去了也只是做个嘍囉,而我们脚下的这处废帝陵寢,或许便隱藏有能令人通法的大药啊!” 陈阳早就知道,光靠大药是难以通法的,反而有可能令过多灵气淤积,平白增加了开窍难度,但这些事不需要告知给眼前人,便询问道:“竟有此事,是什么大药?” “確切地说,是製造大药的宝物,就像那会下金蛋的母鸡。”裘一功摇晃著脑袋,洋洋得意道:“有汉一朝,曾设立过仙人承露台,供奉承露金盘,借之以搜集日月精华,成天降甘露,这处大斗便有这么一块承露金盘,大师若愿帮我取得此物,我便分一杯天降甘露与你,並做个介绍人,拉你入齐仙盟逍遥快活·—.” 话说的好听,其实分明是你自己要纳投名状,想借我的力。 陈阳在心中冷笑,原来是个喜欢画饼的,要自己为其出力打白工,既要马儿跑,又不想让马儿吃草。 故作曙,重重地嘆了口气,陈阳假装无奈模样,说道:“.————-行吧,若真有此宝物,我此次下墓便全力相助,但道长也要遵守承诺才是。” 以为自己轻易拿捏住了陈阳,裘一功的笑容多了些得意,但眼中的提防却未完全淡去。 “大师儘管放心。” 第81章 废帝故事,分山掘子甲 第81章 废帝故事,分山掘子甲 除却季汉外,前后两汉加起来共有二十四帝,被承认做过皇帝的却有二十五个,原因便是其中有个做了皇帝又被废的倒霉蛋。 据传闻,墩墩山里埋的这位废帝,登基二十七天,就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错事。 武帝留下的託孤重臣霍大將军,因此而领受太后懿旨,將其赶下了台。 陈阳大致算了一下,这位废帝即便不眠不休,一天下来也至少得做四十一件荒唐事,才能凑够数。 若真是如此,这位仁兄也算是废寢忘食,堪称昏君界的表率。霍大將军及其幕僚的算数大概不是很好,安的数字离谱了些。要陈阳说,恐怕废帝下台的真正原因,应只是与那姓霍的不和,其余的只是欲加之罪,从后续继位的宣帝身上也能看出些端倪,不过这就扯太远了。 脑海中回想著汉废帝故事,陈阳引著一干人来到了他的藏身洞。 “大师好手艺。”裘一功讚嘆著陈阳挖出的地洞,“又宽又深,偏生还如此结实,手法颇有像我搬山派的开喇叭。” 陈阳心道这不废话么,勉强笑了两声。 “墩墩山不高,大师这盗洞已经挖了如此深,恐怕再往下数尺便能碰到夯土层-正好动用我这宝贝。”裘一功说著便去解身后的竹筐,將其放到地下,揭开盖在上头的土布,里头有一只金灿灿的生灵。 陈阳方才便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去刻意提及,如今瞄了一眼,於心中確信道果是此物,裘一功看来也算是有些传承,不知是哪一路的支脉后人? 察觉到眾人的目光都看向竹筐,裘一功略显自豪地拈起鬍子,洋洋得意道:“好叫各位知道,这便是分山掘子申了!” 眾所周知,搬山道人以搬山填海术、分山掘子申而称名於世,成为倒斗界的泰山北斗。 分山掘子甲其实便是穿山甲中的异类,文叫鯪鲤甲,平日里以秘法灵药调教餵养,极擅长刨土开洞,是搬山道人常用的灵宠。 陈阳的师父在世时,也曾在各处大山里寻找可堪造就的穿山甲,可谁却知道,想找到一只资质不错的穿山甲,竟比找个能传衣钵的门人还困难,许久没能物色到合適对象,只能將此事一直搁置。 然后搁著搁著,人就没了。 分山掘子甲只是四甲之一,而先前对付嫁衣女粽子的镇魂钉则是三钉之一。 三钉破邪,四甲入墓,合称三钉四甲,这几样物事的製作与使用方式,陈阳自然也都清楚,只是一时没有製备齐全。 “好宝贝,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裘一功小心翼翼地將分山掘子甲从背篓里掏了出来,谦卑的声音里夹杂著刻意的討好。 这只分山掘子申十分神异,形似毫龙,体长约莫三尺有余,浑身鳞甲呈略显暗淡的黄铜色,齐整如同古代盔甲,头似锥,尾生角,四肢又短又粗,趾爪尖锐异常,脖子上被绑了条长铁链,如今正將头埋至腹部、缩成一团做圆盘形状。 陈阳感受到此物血气充沛、灵性颇足,暗道应是个快要成精的东西,不过分山掘子甲该是成对使用,一只打洞、一只扩洞,两两合作后挖掘盗洞有如神助, 比旋风铲快上不止一筹。但奇珍异兽向来难寻,裘一功怕是也经歷了诸多波折, 才有这么一只。 陈阳想著,此宝应与我有缘,有德者得之。 “......” 分山掘子甲盘在原地一动不动,对裘一功刚才的吩附置若罔闻,仿佛睡著。 “唉——”裘一功无奈之下,嘆了口气,从腰间取下只青绿色的竹筒,解开塞子:“吃吧吃吧,吃完了好好干活。” 裘一功將竹筒的盖子打开后放至地上,很快便有一行嫩黄色的蚂蚁从中钻出,刚刚还一动不动的分山掘子甲鼻子嗅了嗅,立即鬆开身形,舌头只一卷,便將一行蚂蚁吞入口中,双眼一眯、露出十分人性化的愜意表情。 这些嫩黄色的蚂蚁是极难找到的黄精蚁,滋味鲜美,並可补肾益精、通经活络、解毒消肿,裘一功搜罗许久,才找到这么一竹筒,是分山掘子甲最喜欢的零食。 分山掘子甲乃是黄精蚁的天敌,原本还想著从竹筒內逃出的黄精蚁不想丧命於其口,便很有灵性地重新缩回了竹筒內,聚集在筒底处结成小球模样,以此躲避。 然而分山掘子甲只是將长舌吐出,便伸进了竹筒里头,轻轻一搅,就將蚁球搅散,长舌將无数黄精蚁黏住拖出,这么直接舔敌了几口,几乎將一竹筒的黄精蚁吃了个乾净。 眾人中,浑號是巡山虎的陶范见分山掘子甲吃得实在香甜,竟莫名地有些馋,忍不住用手粘起附近逃脱大难的一只黄精蚁,朝著自己嘴里送去。 “你这夯货,还不住嘴!” 裘一功大急,根本来不及阻拦,“人可不能直接吃这东西!” 说得太迟,陶范已將那只肥蚂蚁咬开,又辛又鲜的汁水顿时爆出,滋味確实有些美,还能隱隱尝出些鸡肉味。 分山掘子甲抬起头,乌黑的眼球直勾勾看著陶范,眼神不满,似是有些恼怒对方抢食吃,有隱隱有些期待。 並不知道自己已被陈阳惦记,或许便要被拐带,分山掘子甲只注视著陶范, 促狭地看著此人口唇以一种惊人速度肿起,舌头上起了一个好大燎泡,泪水混合著鼻涕狂流而下,正含糊不清地惨嚎著。 “你还叫什么巡山虎,乾脆叫馋嘴虎拉倒!”裘一功有些抓狂,“黄精蚁是能隨便吃的东西么?这东西身上是有毒的!若是人要服食此物,必先以沸水烹煮,去其毒性!” “道长此言倒是差了。”陈阳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若是用沸水煮了黄精蚁,毒性虽是少了,但药效也弱了七分。最好办法,是以相剋之物,也就是穿山甲的口水混合了服用,便可抑制其毒。” “还能这样?”裘一功有些懵懂,仔细一想却觉得陈阳此言正符合生克制化之道,却又没在故纸堆里见到过,好奇的问道:“妙啊—这方法是大师从哪里得知的?” “是我自己推断的。”陈阳淡淡地说道,“世上之物何止千万,但只要掌握了其中真理,自然便可活学活用。” 裘一功若有所思,他见陶范痛苦不堪,又想到陈阳刚才所说,便赶忙让分山掘子甲帮忙舔一下对方伤口。 分山掘子甲哪里愿意,只是低头將一道口水吐到地上,尾巴一甩別过身去。 陶氏其余四虎无奈之下,只好將沾了分山掘子甲口水的土壤挖起,塞进陶范嘴中,方令这馋嘴货好过了些。 现在看去,嘴唇肿得就像两根香肠,麻痹的舌头上生了许多燎泡,口齿不清、暂时无法讲话。 填饱了肚子,又见到抢食的贪嘴人遭了报应,分山掘子甲美滋滋地转过身, 也不用吩咐,自觉地便来到了陈阳所挖洞穴的最深处,以其有力的一对前肢刨开地面,片刻就已钻入地里。 第82章 车马陪葬,洪水倒灌 第82章 车马陪葬,洪水倒灌 分山掘子甲才刚將身体完全探入土中,便挖到了陵寢外侧夯实的封土,坚硬如石。 尖锐异常的趾爪將夯土轻易撕裂,刨挖硬土犹如挖豆腐般轻鬆,分山掘子甲在地洞里前行,身上坚固鳞片发出铁申甲叶一样的响声。 裘一功露出自得神情,將连接著分山掘子申的铁链勾在自身腰间,不由分说地对眾人说道:“来帮忙扩洞,马上就可以进斗了!” 包括陈阳在內,此次要下墓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七人之多,因此盗洞至少也得足够两人並排进出。 分山掘子申体型相对高大,打洞的速度亦十分迅捷,但想要挖出供人通行的盗洞,必然需要有人在后方不断扩充。 作为刚刚入伙的生面孔,陈阳毋庸置疑地被派到了最前面,做个排头兵。 与他同行的则是铁尾虎陶通,此人擅使棍棒,有膀子力气,可舞得动数十斤重的大枪,故而得了这个名。 陈阳如今身强体壮、血气充沛,气力正愁没处使,也不运法力,只出了三成不到的气力,挖掘的速度便与同排的铁尾虎陶通不相上下,看似辛苦、实则游刃有余。 未过一会,铁尾虎陶通手中的铁锹仿佛敲击到了什么金属的事物,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令陈阳以外的人嚇了一跳。 裘一功立即挤到前方,摸著刚刚被陶通敲过的地方,伸手除去覆土,辨认道:“这是车軛—我们应是挖进了车马坑。” 陈阳停下手,默不作声地看著这位“搬山道人”开始其表演。 “我们该换个方向了。”裘一功扯动了分山掘子甲的铁链,令其停止继续向下的挖掘,对著眾人道:“汉墓一般是坐北朝南,陪葬车马坑向来居於其侧位, 我们位於墩墩山的西边,现在不用继续向下,而该向著东边挖。” “可是道长,我们如今身在地下,怎么分得清东南西北啊?” 听到这个问题,陈阳刚欲出口作答,忽然文想起对方口中的道长並非指的是自己,便將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问话的人是笑面虎陶仲俊,虱髯虎陶伯业的亲老弟,是个面容清瘦、有几分书卷气的男人,脑筋在这几个活宝当中,算是最好使的那一个。 “山人自有妙计。” 裘一功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个小罗盘,在陶氏五虎敬佩的目光中轻易辨认了方向,再度扯动了分山掘子甲的锁链,指挥道:“宝贝儿,往那处挖。” 陈阳暗自摇头,心中说道,人还是要多提高知识水平,这裘一功不过就是看了个罗盘,居然也能受到这陶氏五傻的崇拜地下若有磁石矿脉,罗盘便难以准確使用,真正的行家里手,完全可以靠声音来辨別自身所处位置。 改换方向后,几人中途又挖到过其他的战车战马,每当碰到这事,便只好暂时绕行。 车马大多都是真车真马,不是用泥俑製作的模型,马骨虽然没有陈阳先前见过的赤神骏,却也比如今南朝的大马高出不止一头,令没见过世面的陶氏五虎喷喷称奇。 “几位长见识了吧?这马骨只能在大墓里见到。”裘一功则显摆道:“高八尺以上的马可称为龙,高七尺以上的马可称作,高六尺以上只称作马,这些马骨可都是龙马啊。” 什么龙马,陈阳在心中不屑,这些是从西域拉回来的大宛马配种后代,与中土神州本地的龙马不是一回事,虽然也算神骏,实际却是样子货。 裘一功这个半吊子,带著陶氏五傻一群二愣子,若是自己不出手,这帮人进了大斗,不知会怎样? 藉助著罗盘辨別方向,一阵绕来绕去后,分山掘子甲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挖出来的硬土也变为了碎石。 挡在陈阳等人前方的正是一面由砂岩构成的墙壁,上面还有些暗绿色的苔蘚,散发著阴冷气息。 陈阳皱起眉头,显然这石壁是墓墙或者墓道的一侧,而长了苔蘚,就证明过去彭泽大水將这座陵寢淹没之时,有水倒灌了进去。若是墓中有大量泥沙,或者沉积了千年污水,便会为此行平白增添许多难度与变数。 分山掘子甲对付著面前的砂岩石墙,似乎很是兴奋,摇头摆尾,一对爪子挖在上头冒出了数点火星。 这东西见山就钻,尤其喜欢挖那些阴气深重的土石,这么兴奋的模样,看来这座地宫沉积的秽物必然不少。 火把在地下容易熄灭,眾人便只带了两盏油灯照明,充满期待的神情在昏暗灯光下显得莫名诡异。 砰。 清脆响声里,分山掘子甲终於打通了石壁。 眾人皆是面露喜色,唯有陈阳早早闭住了气,远离风口一一里头那些被洪水浸泡而沉积了不知多久的秽物,气味必然极浓极烈。 果不其然,恶臭的腥味从洞口飘出,夹杂著不知多少年的陈腐气息,熏得陶氏五虎中的二人泪流满面,差点晕厥过去,立刻捂住口鼻,乾呕不止。 “不行,先撤!” 裘一功將自家宝贝拉了回来,跌跌撞撞地转过身,令整支队伍立即原路返回。 待得通了接近半个时辰的风,隱隱没有那么难闻后,这才又回到石壁破口处,每人都用了帕子將口鼻捂住,阻挡异味。 重新站定在洞口边,陈阳依旧在队伍的最前端,正要俯下身进入石壁破口, 却被身后的插翅虎陶敬玄阻挡。 “大师。”陶敬玄转动几下眼珠,以审视的目光扫视陈阳,冷笑道:“还是让我先进去吧。” 见对方怀疑自己,陈阳有些好笑,他猜到了这人在打什么算盘,但也没多说什么,侧过身让开了道路。据陈阳猜测,这墓道必然会有陷阱机关,既然对方这么有信心,那就由他去吧。 裘一功才是这支倒斗队伍的正主,陶家几人都对其马首是瞻,他见到陈阳被陶敬玄拦下,便对陶敬玄说道:“你做的对,大师毕竟新入伙,这次还是由你先打头阵。” 裘一功並不是体贴陈阳,实是害怕对方进去后直接把住洞口,如此便能轻易堵住、袭击后续进洞的人,故而防上了这么一手。 这点心思算计,陈阳自然洞若观火, 利害要道,要让信得过的人探路,陶敬玄號称插翅虎,是因为其身手灵敏、 能飞檐走壁,练得一身好轻功,脚筋比常人坚韧数倍,他曾干过几年的飞贼,背了不少案底在身,从未落网。 一丈多高的土墙,只以脚尖轻轻借力便能飞越。如今与裘一功合伙倒斗,又因脚力最强,故而常在前方试探。 陶敬玄看著陈阳自信地笑了笑,俯下身钻入洞中,他个子瘦小精悍,动作轻盈如猫,很快就挤了进去接著,墙外的眾人,忽然便听到一个什么物事正在转动,紧跟著利器入肉声、重物入水声、痛苦惨豪声便重叠在一处爆发。 听著石壁那头的动静,陈阳有些尷尬一一原来这年头,真的有人赶著去投胎的。 第83章 机关险恶,连环翻板 第83章 机关险恶,连环翻板 “老三!老三!” 陶伯业大急,用手拍著石墙,下意识用上了些力气,他练了十多年的铁砂掌,一对肉掌生满极厚的老茧,每根指头比常人粗上许多。 此刻关心义弟安危,拍得石墙振动不停,令尘土从上方落下。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快回话!” 听著陶伯业焦急的呼唤,一头尘土的陈阳装出副凝重的神色,心中已猜到了大概怎么回事。 十有八九,那什么插翅虎如今已变成死虎,刚才的动静应当是翻板陷阱,也是大墓里的常见机关。 这些人应该是第一次倒大斗,故而防备太少,轻易便著了道。 没那实力,又何苦强行出头? 陶敬玄久久地没有回话,眾人心中也大致明白了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陶伯业低著头,沉默不语。 “他妈的,平白折了三哥—” 铁尾虎陶通红了眼睛,抓著手中铁铲,转过身看向陈阳,大有一语不合便动手的架势,在他眼里,陶敬玄是给陈阳当了回垫背的替死鬼。 笑面虎陶仲俊也阴著脸,冰冷地说道:“大师,这次该你进去了!” 巡山虎陶范说不清楚话,只在旁边点头不断,目光凶狠,神色同样不善。 见这几人的模样,陈样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几个是在迁怒自己? 软硬兼施地逼人入伙,让人涉险卖力之余又怀疑人,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发起了无能怒火·—· 如此欺软怕硬的鼠辈,也够资格称好汉? 人下到了斗里,便是將脑袋栓到了裤腰带上,生死各安天命,做的便是不要命的买卖。 见裘一功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並无讲两句公道话的意思,陈阳深深地看了这些人一眼,心道这就是你们取死有道,怪不得我。 本想直接翻脸,將其尽数打杀了事,转念一想,还是暂且留这几条狗命,探探这墓里的其他凶险也好,或许有用得著的地方,等过了河再拆桥也不迟。 罢了,再忍他们片刻,毕竟我是个大度的人,陈阳俯下身,第二个去探石壁背后的机关。 被水泡过的古墓地面,摸起来有些湿滑,靠得太近时便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陈阳不急不缓地钻进了石壁,並没有急著起身。 他仍旧趴在地上。將自身重量均匀分摊,以大字型张开身体后,轻轻地敲了敲两侧地面。 一边沉闷,一边清脆,根据反馈,很快就確定了翻板机关的位置。 翻板机关是大墓常见的防盗措施,也即是在墓道下方挖掘出极深的陷人坑, 在保持著两璧光滑平整的同时,又在坑內分布刃口朝上的无数利刃,最后以平板覆盖於坑面,在板子下方的中轴处悬掛重物,来保持脆弱平衡。 倒斗人进墓,只要一踏上翻板,便会因自身重量而令翻板旋转,落至坑中。 知晓了机关所在,陈阳爬行到地面坚实的那一侧,然后以背部紧贴著墙壁站起身来。 这时,外头的裘一功久久没听见动静,便传来討好的献媚声音:“大师已进去了这会,可看清楚了里头情况?” “看清了。” 这几个用得著人的时候叫大师,用不上的时候叫禿驴,脸变得倒是挺快。陈阳思道,还是要让这些鼠辈进来再探些机关,这些身强力壮的探墓小白鼠,不用白不用。 想到这,便提醒道:“左侧地面有翻板机关,进来时须小心著些,趴在地上走,別急著起身。” “好.好” 裘一功鬆了口气,却是先將分山掘子甲给放了过来,显然是害怕陈阳因刚才的事而怀恨在心,故而放掘子甲过来探路,也好做个牵制。 分山掘子甲摇头摆尾地进了破口,极有灵性地避开翻板机关,爬到陈阳面前,抬起头,以一对乌溜溜的黑眼晴好奇地与陈阳四目相对。 它很是聪明,以直觉判断陈阳其实极不好惹,便表现得颇为乖觉,憨態可地低下头,蹭了蹭陈阳裤腿,很是温顺。 陈阳难得地咧开嘴,露出了和善微笑,他对这头灵宠表现出来的服从態度很满意。 小东西的路,算是走宽了。 陶伯业先进入石壁破口,后面则跟著裘一功与余下三虎,眾人谨记著陈阳的吩咐,俱都无惊无险地避过机关。 眾人找到那块松翻板,用手轻轻一按,露出条缝隙。 以油灯的光芒探去,只见一个矮小身影倒在积水里,身上多处散发著暗淡寒光,只怕被水中的利刃刺了数十个窟窿,体內的鲜血混入污水中,晕染成大片的浑浊红色。 陈阳眼尖,看到污水里微生波澜,似乎有什么东西躲藏在水中。 来自於彭泽的大水,不仅倒灌了这大斗,大概还带来了其他生灵,常年生活在这阴地秽土,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地动,火烧,水淹,土埋——-都是可坏修行、伤人性命的劫数,因地势变动而起,故而也能称为地劫。 望著死去的插翅虎,陶伯业的声音有些硬咽,不忍地闭上眼睛。 “喉—.” 陶敬玄虽有身好轻功,但翻板一动,脚下无处借力也只能徒呼奈何。虽然外號是插翅虎,但掉入陷坑,却是插翅难飞。 出师不利,並没有挫败裘一功探墓的决心,他若有所思地转过身看向陈阳, 刻意露出討好表情:“大师,他们陶氏兄弟向来感情极深,刚才是因为伤心而一时有些失礼,你別放在心上。”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此等小使俩又怎能瞒过陈阳?心中不屑,面上还是装出了理解样子,隨口安慰: “他们兄弟情深,我自是不会责怪。” 裘一功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大师果然大度。” 掏出罗盘確定方位,裘一功发现这条甬道恰巧是南北走向,而连环翻板便卡在了通往大斗的必经之路上。 陈阳可以確定,机关由数块连环翻板共同组成,总长大概有两三丈,他自己有的是办法过去,但眼前这几人嘛“想要进斗必须得通过这处机关这样吧,我们还是按照先前办法,趴在地面上慢慢挪过去,动作一定要慢。” 裘一功急迫地想要拿到可能存在的承露金盘,决定用最简单易行的办法,“按著顺序来,大师刚才辛苦,就排在中间过去,大家都仔细著些,等到取了明器发了財,再来为陶范兄弟收敛遗骨,安慰家小。” 陶家几个答应了下来,正要有所行动,陈阳却实在看不下去地摇了摇头一这群人竟连个区区翻板都没办法应对得当? 亏这裘一功还號称搬山道人,养出了头不错的分山掘子甲—— “哦?” 裘一功见状,误以为陈阳想打退堂鼓,散发冷意的双眼眯了起来,“大师可有什么指教?” 第84章 千斤落石,碎骨粉身 第84章 千斤落石,碎骨粉身 “指教什么的倒不敢当。” 陈阳暗道裘一功此僚倒斗技术不行,勾心斗角、玩弄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却很熟练,虽然对眼前蠢货们很是瞧不起,仍尽力保持耐心,缓缓解释: “这一个一个地过也並不安全,你可听过叠罗汉么?” “叠罗汉?” 裘一功琢磨了会,眼神一亮:“妙啊,如此可確保万无一失!” 被陈阳点醒后,裘一功立即让眾人趴在地上排成一长列,以后者抓住前者的脚,摆开一字长蛇阵般的架势。以陶伯业打头,裘一功收尾,分山掘子甲则跟在裘一功的身后,首尾相连。 如此一来,若是有人不慎引动翻板,也可以由他人帮忙拉住,便能轻而易举地通过连环翻板。 眾人依计行事,果然妥帖。 。 处於队伍最末的分山掘子甲,將黑色的肚皮紧紧贴在地面上,四支短腿如桨一般地划动,最后一个离开了机关通道, 从地面上站起身,裘一功看著陈阳的眼神柔和许多,又再度耍起恩威並施、 收买人心的戏码,拉拢道:“多亏大师提出的好法子,几位兄弟刚才因一时情急而冒犯,如今还不速来谢过?” 陶伯业听了此话,灰溜溜地带著三名弟兄,瓮声瓮气、低眉顺眼地拱手向陈阳道谢。 几人恭敬的样子,与先前判若两人,但陈阳並不觉得受用,对这无趣伎俩只觉厌烦,勉强客套几句。 通过了连环翻板后,再度向前,距离前方墓门已经不远,周围阴暗潮湿、异臭难忍,加之大斗就在前方,脚步不自觉地就快了几分。 那是? 与急匆匆的其他人不同,依旧保持著十足警惕的陈阳,低头见到地上有块顏色较浅的青砖略向上凸出,便抬头朝上看去。 他眼力惊人,隱隱从上方石顶处看到条圆形缝隙,直径大约有四五尺。 有落石。 瞬间明白过来,无声无息间,陈阳朝著边上偏了几步,肩膀贴著墙壁。 陈阳身后,铁尾虎陶通肩膀扛著铁锹大步向前,凶狠双眼直视著前方,一个人霸著甬道的正中间,赤著两条满是腱子肉的膀子,气势汹汹。 刚刚被迫向陈阳低头,令他很是不爽,见前方陈阳主动走向一边,还道对方是识相让路,便不屑地笑了笑。 他心道三哥的死与此人脱不了干係,待得倒了此处大斗,定要一铁锹將那面目可憎的脑袋给拍碎,户体就留在这给三哥作伴。 心中转看阴毒念头,气势因此更恶了三分,挺胸抬头跨出一大步,却恰好踩在了凸起的青石砖上。 哎呀一声轻响,机关已被引发,满是苔蘚的千斤巨石从石顶处忽然落下。 铁尾虎陶通到底是练过些枪棒功夫,生死危机间竟反应过来,下意识將手中铁锹挥动横挡,如猛虎甩尾! 咔察。 千斤巨石先將铁锹砸为两段,接著又当头落下,將一颗大好头颅砸进胸腔血肉隨即横飞。 眾人来不及反应,待回过神来,只看到陶通的上本身已被巨石压在下方,而腰部以下的双腿仍然完好地伸在外面,不时抽搐颤抖。 血泊在巨石下方朝外散开,將地面染为大片鲜红,浸润著地上青泥苔。 “四弟!!” 陶伯业反应过来,悲呼一声,全力运用铁掌,怒吼著將面前砸出了数道裂缝的巨石拍碎,低头看去,却只见一摊混合著各种顏色的肉泥,血、骨、內臟已混杂在一起,难以分开。 墓门还没走到,所谓陶氏五虎便已折损了两个,速度超过陈阳预料。 又一同宗兄弟就在面前惨死,令陶伯业再也忍不住,堂堂身高八尺的昂藏男儿,一脸钢针般的髯,却跟个妇人一般地哭了起来。 若是几个兄弟在正面搏杀中而亡,他不会如此伤心,可死在这些设置了近两千年的机关上,实在令人觉得冤枉一一大斗竟如此危险吗? “陶老大,別哭了。” 裘一功面色也十分难看,事已至此,他也开始感觉到此处大斗有些邪门,但还是硬著头皮道: “倒了这处大斗,方不辜负两位兄弟,你看这里机关防护如此周全,里头必有重宝!” 听得此话,巡山虎陶范振作起来,来到陶伯业身边,一通捶胸顿足、阿巴阿巴地说著些什么,露出坚毅神情。 他的口舌依旧没有恢復正常,却也令陶家的另外二虎收起了悲戚之色。 现如今,除却这个和哑巴没什么不同的巡山虎外,原本五人的组合,便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 陈阳开始思考,为免这几个货色浪送得太快,自己需不需要在关键时刻拉上一把? “道长说得对。” 虱髯虎陶伯业深吸一口气,眼圈发红,像一头受伤的猛兽,激发了血勇。 “这次定要倒了这大斗,以慰我二位兄弟在天之灵!” “这就对了。”裘一功满意地点点头,“此地勉强也算埋了个皇上,收穫必不会令你失望呀!” 陈阳冷眼旁观间,彼辈的士气已重新振作起来,他沉默地跟著再度出发的眾人,一言不发。 接纳了陈阳入伙后,两位兄弟接连惨死,剩余几人都开始有些忌惮,以为是他带来的霉运,开始主动保持距离。 终於来到墓穴大门,陶伯业大踏步地上前,就要用他的一对厚实铁掌將其推开。 这座大门用的石料俗称汉白玉,实际是种变质岩石,色泽细腻白皙、质地却很坚硬,即便被倒灌的积水泡过,仍没有丝毫腐蚀跡象,只是微微生了些暗绿色的青苔,表面覆盖著乾涸后留下的黄褐色水渍。 作为陶氏五虎中的老大,陶伯业不仅年纪最长,功夫也是最高,一掌之力可毙杀猛兽,拍裂颅骨。 自年少起,除却特殊情况外,他每天雷打不动地以手掌翻炒炙热铁砂一个半时辰,並辅之以药酒浸泡,久而久之,手上的老茧已比牛皮更厚实,刀枪难伤、 毒素不侵,倒斗时並不需戴上手套,却也因指节粗大僵硬,不方便使用武器。 陶伯业双手大开撑住石门,深吸一口气,腿脚在地面蹬出两道划痕,骨骼咔咔轻响,身体跟著努力向前倾斜,最后几乎趴到了墓门上,也依旧只让墓门打开道黑黔黔的缝隙。 第85章 自来石,藏库 第85章 自来石,藏库 “呼.呼—.— 陶伯业无力地坐在地上,不断喘著粗气。 刚才的壮怀激烈,眨眼间已成过眼云烟,心气仿佛隨著力气一齐用尽,墓门隔绝在面前,仿佛分割出两个世界。 “陶老大也推不开这门?” 裘一功见状,扯了扯分山掘子甲的锁链,拉著它往大门处走去,“那就只有靠宝贝你了。” 油灯已经燃了快一半,考虑到回返地面所需的时间,再不抓紧,恐怕便只有退回,分山掘子甲的锐爪,確实也是对付眼前汉白玉石门的利器。 “別急。” 陈阳算是看出来了,这自称搬山道人的裘一功,恐怕八成的功夫都在分山掘子甲上,剩余的便是那张忽悠人的嘴皮,还有不知深浅的身手,其人若是有些法力,断不会现在也不去使用。 已將掘子分山甲当作囊中之物,陈阳自然爱惜,小傢伙挖了这么长的盗洞已经消耗不少体力,可別累著。 这么个小机关,哪里需要这么费力? 陈阳拿起铁锹大步上前,指著缝隙道,“这玩意用的是自来石,封门后,石头自然落下,和墓门背面构成个三角,一头朝地、一头朝门,在里头抵住,用蛮力是推不开的。” 见对方一语道破了墓门机关,裘一功汗顏之余,更觉奇怪一一对方似乎比自已专业的多,应天府皇觉寺的还俗和尚,竟是个倒斗的行家里手? 陈阳走至墓门的缝隙前,去观察其结构。 时间太久,加之又被倒灌的积水浸泡,墓门的结构已经有些变形,因此缝隙略有些大,陈阳將铁锹竖著捅了进去后,尝试著进行翻转,果然锹面便碰触到了自来石的边缘。 双手持著铁锹柄部,陈阳顺势向前一送,如山般向前一靠,力道何止千斤? 强悍的力推动自来石重重摔在地面,发出声轰然巨响,碎屑纷飞。 轻轻一推,一半墓门就此打开,灯光顺著空隙处涌了进去,照亮在地上摔成碎裂的巨石。 “各位。” 回身看向呆愣在原处的眾人,陈阳拍了拍手,“门打开了,请进吧。” “哈哈—” 裘一功反应过来,千笑著举起大拇指,“这个-大师原来有一身好功夫, 真是厉害. 回想起一路上陈阳的表现,眾人即便再傻,此刻也明白过来,陈阳在这行当上的造诣,只怕是远在他们所有人之上。 自己等人一番算计,在这人看来,恐怕跟猴戏一样滑稽,徒惹人发笑。又想到刚才的粗暴无礼,生怕恶了高人,心情不由得志志。 “大—大师好身手。” 笑面虎陶仲俊勉强向陈阳赔了个笑,扶起面如土色的陶伯业,解开腰间水囊,给对方餵了口水喝。 陶伯业用力过度,如今双手仍旧抖个不停,垂头丧气,有些羞於见人。 陶范警惕地看著陈阳,本想说些什么,又因为麻痹的舌头而气恼,只得闭上了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进了墓门后,两辆乐车迎面而来,一辆车上放置著青铜於、青铜鐲、和甬钟,另一辆车则配置有建鼓,乃是前汉时诸侯出游,在前开道的乘具,因为向来成对而行,所以又被称之为偶乐车,仅以此物,便足以断定墓主高贵的王侯身份。 “就是这里—” 裘一功有些激动地跑上前,在確认了面前的乐车后,便兴奋地绕过,撒开腿朝著后方跑。 “乐车在前开道,诸侯在后安坐———埋葬著墓主的柠室,就在乐车后方!” 裘一功对承露金盘可谓朝思暮想,因此目標明確地直奔柠室而去,陈阳却停下脚步,看了看乐车的两边,见到两堵中间开门的矮墙,里头同样放著些车辆、 以及马匹的骨骸,原来是两个隔看乐车相对的车马库。 陶家剩余的三个也走了进来,在宽阔的地宫中好奇张望。 地宫內部呈“甲”字型分布,坐北朝南,一道迴廊围绕著正中间的柠室,將藏物库隔在四周,通体以坚硬青石建造,並在最外层有著结实夯土防护。 不知多少年前的大水倒灌,令这里如今还显得潮湿,石板的表面生满了绿泥苔,又湿又滑,稍不注意便会摔倒。 “大哥,道长已去取那个什么金盘了,反正那东西也没我们的份,不如就在四处转转?” 陶仲俊打量著周围的藏库,眼底里暗藏贪婪,后头的陶范跟著用力点头,“ 这里的藏库很多,似乎有不少好物件。” “好。” 陶伯业如今也恢復了些体力,说道:“得多拿些珍贵明器,才不枉费此次辛苦,也好告慰三弟四弟的在天之灵!” 陈阳心说人才刚死,魂魄尚未离体,还不至於就到了天上;而那个什么铁尾虎,则是上身都没了,魂魄根本不全。 想了想,又懒得解释这么多,便只跟在陶家兄弟的身后,见识一番这有仙人存在的世界里,大斗会有什么不同。 “在哪呢?承露金盘!怎么会没有??” 柠室被墙隔为一东一西两个房间、中间留了扇门,有些疯狂的裘一功正在这里翻找,所见的大多是墓主的日常用品,印璽、玉器、刀剑、水晶玛瑙类的珠宝,虽是值钱玩意,却並非裘一功此行的目標,如今都被隨意扔在地上,有些脆弱的因此而出现裂痕。 匆忙下,裘一功主动鬆开了牵著掘子分山甲的锁链。 后者一溜小跑地来到陈阳跟前,用生满鳞甲的脑袋蹭了蹭裤腿,乖顺得很。 陈阳伸手摸了摸掘子甲的脑袋,不去管裘一功在那发疯,跟上陶家三兄弟拐向东边,打算沿著迴廊绕一圈,一路搜索过去。 他並不担心承露金盘会被裘一功捷足先登,因为这玩意虽好,却不是日常所用器物,断无可能被放置在室附近,裘一功这个不学无术的,只是在白费力气。 第一间藏室是厨具库,放看墓主生前所用烹飪饭食的厨具,鼎、、釜之类的物件,眾人看也不看,直接绕过。 来到第二间藏室,却是已经乾涸的酒具库,第三间则是乐器库,此处的物件对於研究汉代古乐极有价值,却对没有什么文化的人无甚用处,便也被跳过。 食、酒、乐,便是古代王侯的日常消遣与所爱之物,与现在也似乎没什么不同。 最北边的是存放粮食的粮库,里头只剩下了腐烂后的存粮,其中尚有些叫不出名字的怪虫繁殖,滋生了许多恶臭味道。 在这之后,终於来到了存放黄金与铜钱的钱库,已被腐朽的木箱出现了多处破洞,用油灯一照,便可从缝隙间看到金灿灿的光泽,引得陶家三兄弟眼前一亮。 黄金这东西从来不愁出手,而这库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金钱,加起来只怕是个极了不得的数字! “这下发了” 难掩激动,陶家兄弟的声音出现了明显颤抖。 能倒这么一处大斗,大发横財,比在乡间鱼肉百姓、小偷小盗强上不知多少倍! 第86章 黄金毒蝎,泥沙天降 第86章 黄金毒蝎,泥沙天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千乘之家尚且患贫,何况道上混的兄弟? 这世道没有钱,根本是寸步难行,陶家的几兄弟不知道什么是成仙修道,只知道有了钱方能在世上快活。 见到金光一闪,兄弟之死带来的悲痛也跟著淡去许多,互相对视一眼,便准备上前摸金。 陈阳脚底生根般,牢牢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 钱財放在那又不会跑,陈阳暗道这些人也太过著急,大斗里头,金银反是最常见的大路货,人力有尽而钱財无尽,真是抹了芝麻丟了西瓜。 何况,若他没有料错,那些金子多半烧手。 就算不用重瞳珠,以此刻陈阳灵觉之清晰,也能感受到那些箱子里隱藏著的邪秽之气,箱子摆放的位置同样也有蹺,必有机关。 “咱们仔细著些。” 见陈阳没有跟上,陶家余下来的三虎总算长了些心眼,低声商量片刻,便让依旧大著舌头的陶范留在钱库外接应,由陶伯业与陶仲俊这对兄弟进去取金子。 二人进入库房,找到最近的钱箱,掛在箱上的铁锁早已锈跡斑斑,锁孔被红色的锈蚀堵死,即便有钥匙也塞不进去。 陶仲俊见此情景,便看向陶伯业,说道:“大哥—.“ 他向来功夫不行,是五虎之中的狗头军师,专想些绑票勒索威胁的下三滥点子,腹中全是坏水,面上掛著坏笑,有些小聪明,但不多。 “嗯。” 陶伯业点了点头,以一对铁掌抓住锁环,劲道一吐,咔一声便將锁扣扯下。 翻开破旧腐烂的箱盖,陈腐气息与灰尘扑面而来,好在二人都有蒙面,提前遮住了口鼻,没受太大影响。 灰尘散去,油灯散发的光芒將箱內点亮,反射出来的明晃晃金光照遍库房, 將头上石顶也染成金灿灿的一片,几乎令蹲下的陶家兄弟睁不开眼,一黑一白的两张面孔也映射看金色。 “喔老天爷——” 陶仲俊喉头艰难地滚动几下,感到阵口乾舌燥,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他这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箱子里全是成色极好的金饼! 贪心作票下,立即便要下手去摸。 “等等。” 陶伯业拦住了他的这位亲弟,没有直接动手,警惕地將铁锹先探进钱箱,猛力搅动了几下。 库房外的陈阳远远地望见这一幕,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一一这些人总算是学乖了,知晓多留个心眼。 整齐码放的金饼被搅乱的同时,好几只顏色几乎与黄金相同的蝎子,摇头摆尾地迅速从箱內钻出,被惊动后,慌不择路地四处乱窜,嚇得陶伯业与陶仲俊立即后退,拿起手中铁锹连连拍打、驱赶。 “什么鬼东西?” 金色蝎子的外壳十分坚硬,一拍之下没有立刻毙命,反而挥舞著身后的蝎尾,在铁秋面上刺出许多指头粗细的窟窿。 这些奇怪的蝎子,陈阳在倒斗笔记里见过记载,其名为蚀金蝎,是蝎子里头少见的异类亚种,喜欢棲居於金属矿脉附近,藉此在蜕皮时沾染金煞之气,令体表甲壳变得无比坚硬的同时,也令蝎尾之中的毒素拥有了熔化金铁的效果。 其毒为天下至毒之一,也即蚀金毒,乃是目前为数不多、可以破开金蚕丝的事物。 若没有陶伯业阻拦,令陶仲俊直接伸手去拿金子,多半便要被里面混著的毒竭蛰上一下,此毒发作极快,数息之间便可夺去常人性命。 可观財富確实动人心,也正因此,会令人忘记其背后隱藏的危险。 “呼——.” 躲过了逃窜的蚀金蝎,陶伯业与陶仲俊两兄弟才安心下来,他们转身看向陈阳,脸上隱有得意之色。 自行发现並解决了金饼中的危险,似乎令这两位很是兴奋,颓丧的气势又再次振作起来。 “..呵呵。”陈阳微笑著拱了拱手,算是对这二位精彩表现的赞同。 害怕混入钱箱的蚀金蝎没走乾净,陶家兄弟仍不敢用手去拿金饼子,一人拿著面上满是孔洞的破铁锹,另一人则张开了个口袋。 铁锹往钱箱里一送,铲土般地將几块金饼铲起,跟著顛动几下,区分了有没有蚀金蝎混入其中,再送入口袋。 明晃晃的金饼就这样一块又一块地被塞入进去,陈阳听到站在身旁不远的陶氏五虎老么,也就是那个一嘴燎泡的、浑號巡山虎的那个陶范,眼神已然发直, 呼吸也变得逐渐粗重起来。 未过多久,钱箱里的金饼就已被搜去一半,装金饼的口袋也基本上快要装满就当陶伯业再度下锹的时候,惊变陡生。 咔。 原本被满满当当的钱箱压在下头的一个青石桩子,因为所受重量的减少而向上弹起,將压在上方的钱箱顶开。 接著,陈阳就听到了钱库上方传来了一阵如同潮水涌动的声响,暗道一声果然不出所料,大斗里头还有机关没发动。 刚才的蚀金蝎不过是因意外棲居於此处的异类,並非墓局本身的布置。 钱库上方的石顶忽然出现道巨大裂缝,接著如柜门般朝著下方打开,铺天盖地的黑色泥沙夹杂著无数秽物,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快走!” 天降泥沙的同时,钱库地面也因机关引发而迅速下陷,陶氏兄弟慌不择路, 无法顶著沉重泥沙离开,登时被困在库房下沉而形成的深坑中。 这玩意叫流沙陷阱,又因为这处大斗曾被水淹没的缘故,使得流沙变成更加麻烦的泥沙。 虽然泥沙流动速度更慢,但落下后不仅沉重得多,每颗砂砾之间也几乎没有缝隙,轻易便能將埋住的窃贼困死。 原本这陷阱因为太过老旧,已变得不够灵敏,若陶氏的这两兄弟见好就收, 拿上几块金子便走,也不至於將其引发。 终究还是贪念害人。 “阿巴阿巴!” 一边的陶范见状,慌得跪倒在地,朝著陈阳不断磕头,口齿不清地说些什么,面色急切,显然是希望对方出手相救。 陈阳不会落井下石,但也只能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这时,一个人影怪叫著从流沙陷阱里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下巴磕破了一大块油皮,原来是泪流满面的陶仲俊,他不顾疼痛,转过身连滚带爬地跑到已被泥沙填平的库房边缘,伏在地上喙陶大哭: “大哥呀!!!” 在刚刚的生死关头,陶伯业拼尽全力,將这位弟弟从陷阱中扔出,自己却连同那无数金子一起,被海量泥沙永远掩埋在了下头— 第87章 三钉逞凶,丧门透骨 第87章 三钉逞凶,丧门透骨 古代王侯为了防止自己的墓穴被倒,经常有流沙陷阱这种连倒斗贼与陪葬物一起埋了,也不叫人得手的布局。 因解决了蚀金蝎而兴奋,谁曾想真正陷阱却引而未发,乐极生悲,笑面虎陶仲俊跪在泥沙外捶胸顿足,面上再也笑不出来。 由於铁锹都被埋在了底下,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的陶范疯一般地接过陈阳递来的铁锹,抢上前去,与陶仲俊一起拼命挖著面前的泥沙。 陈阳静静地注视著二人的动作,心道这是无谓地浪费体力。 泥沙沉重,里头除却水分外,更有积聚许久的邪秽之物。虽然作为流体比土壤好挖许多,却也会自发流动以填补被挖出的缺口,速度始终快不起来,而埋在里头的陶伯业必然凶多吉少。 风浪越大,鱼越贵,反之也是一样道理。 陈阳向来认为,道上混的人里,那些剪径强人最没技术含量,而倒斗则最危险,诸多墓葬之中的陵寢地宫与那些大墓小墓相比,又在凶险程度上有云泥之別。 “发生什么事了?” 裘一功阴沉著脸从后方走过来,道袍布满灰尘,手中空空荡荡,並没有那块传说中能凝聚天降甘露的金盘。 显然他为此有些懊恼,眼里闪烁著凶光。 分山掘子甲见到了正主,也仅仅只是张了张嘴,发出无声叫唤,便停留在陈阳脚边,没有上前。 “有流沙陷阱。” 陈阳平静道:“陶家老大陷入其中,生死不知。” 啊? 裘一功这才有些惊讶,他能坐稳这临时倒斗团伙的头目,也是多亏陶老大的鼎力相助,由他负责下决策定方法,而对方则出人出力,两者相互成就,缺了任何一方都不好成事,便赶紧道:“那速速救他啊!” “救不了。” 陈阳冷静地答道:“钱库的地面至少陷下去了四丈,陶老大在最底下,已经来不及挖他出来了。” 即便陶伯业体格强壮,也懂得龟息功,毕竟只是寻常武人,闭气时间不会超过一刻。先前他又拼尽全力拋了陶仲俊出来,体能消耗更大,坚持不了多久。 清晰而有调理的解释,阐述出的是无情事实,陶家剩下的两人一时不能接受。 当唧一声,笑面虎陶仲俊以铁锹立在地上,面红耳赤地看向陈阳,声音沙哑:“是你你分明知道那钱库里头有危险,所以站在外头不进来,故意看著我大哥去死!你————你好毒啊!” 分明是他们兄弟二人的贪念太重才引动机关,最终导致血浓於水的亲兄长身死,但陶仲俊一时接受不了事实,又玩起了迁怒戏码。 先前陶敬玄落入翻板被扎成马蜂窝的时候,这几个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说到底,便是四个字一一没有担当。 註定了在洪州一府小打小闹,凭藉著练过一点的身手,去做人憎鬼厌的城狐社鼠。 “好笑,我站在这一言不发,也能平白背上一条人命?”陈阳冷笑,“你们自己贪得无厌,便连一块金子也不肯少拿,又怪得了谁?” “你——.” 陶仲俊握紧了手中铁锹,已经失去理智,浑然不顾自身三脚猫般的功夫,便要向陈阳撒泼发泄。 陶范一脸纠结,畏惧地看了不知深浅的陈阳一眼,倒是曙不前。 找死么?陈阳承认他確实没安什么好心,刚刚也有些看笑话的心態,但就目前为止,自问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举动,甚至不仅卖了力气打头阵,还提了不少中肯意见,谁来也挑不出错。 否则若真箇动起手来,就凭这几个整脚货色,哪能活到被墓中机关挨个收去性命?轻易便能打杀。 眼见得爭端將起,裘一功看了看陈阳,又看了看陶仲俊,咬咬牙,做出决断“啊—一!!” 陶仲俊高举著铁铲向陈阳逼来,气势汹汹,然而脚步虚浮、手软无力,不过只有一腔血勇之气可堪讚许。 “!” 呆在陈阳脚边的分山掘子甲忽然打了个哆嗦,身边这位狠人突然给它种不妙感觉,便连忙將身体团在一起,缩成球状瑟瑟发抖。 眼见得就要火併起来,忽有道幽光闪过,破空而至,从侧方击中陶仲俊头颅! 面露凶狠之色的陶仲俊僵在原地,接著左侧太阳穴处迅速流下一道殷红血跡,溅落在地面上,形成点点红梅。 两脚发软,他的身体失去平衡后向前跪倒在地,铁锹尖端重重地砸下,落在了陈阳脚尖前二尺距离。 从侧面看向陶仲俊头颅,隱隱可见一点寒星深陷於太阳穴之中,透骨入脑, 便是將这笑面虎的性命了却之物。 “这人狂悖无礼,怕是因为兄长之死而犯了失心疯。”裘一功收回手,笼在袖中,面上露出討好的谦卑笑容,慢条斯理地道:“大师有大量,不需要跟这疯子一般见识。” 他见陶氏五虎只剩下两人,且一个年纪最轻、一个功夫平平,在帮不上忙的二人与深不可测的陈阳间,选择了后者,因此不惜悍然杀死前同伙,来表现合作诚意。 在倒斗方面虽拙劣了些,但此人確实够狠,怪不得能混出些名堂。 ““—好一记丧门钉,射得分毫不差,正中太阳穴。” 陈阳面色淡定地道,“打穴手法不错,裘道长这一手至少有个十年功底—— 制邪伏魔镇魂钉、夺命透骨丧门钉、定脉封灵锁龙桩,不知这其他二钉,你又懂得多少了?” 陈阳口中所说,正是搬山道人三钉四申之中的三钉名號。 丧门钉也可叫做透骨锥,本是一种江湖上的暗器,以精铁铸造、长一寸三分,身为三棱並开有血槽倒鉤,一经射入,中者血流如注且无法取出,因太过阴狠毒辣,逐渐被江湖人土弃用,后被某代搬山道人收录,成为独门暗器。 陈阳所练习的拔钉功,即是使用丧门钉的手法,他如今更喜欢用现代些的雷火弹,但也仍然对这独门暗器知之甚详。 眼见又一名兄长惨死,巡山虎陶范两眼无神地瘫坐於地,嘴唇懦动著,发出些不明意义的语,根本没心思去听陈阳与裘一功的对话,短时间內连番目睹挚友亲朋的死亡,已令这年轻人的精神崩溃。 “这”裘一功眼神复杂地看著陈阳,“大师为何如此清楚搬山秘术?” 陈阳不再隱藏,冷冷一笑,从怀中取出重瞳珠。 看到重瞳珠的瞬间,裘一功恍然大悟,眼中闪过隱藏极深的题之色,低头长揖:“..—原来是掌门人当面。” 第88章 掌门当面,二层疑冢 第88章 掌门当面,二层疑冢 分山掘子甲察觉到危机已过,重又鬆开身躯,因为有些不安,便昂起脑袋顶了顶陈阳。 裘一功见亲手养大的分山掘子甲竟对陈阳如此亲热,心中不免泛酸,只感觉头上在冒绿光,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陈阳用手摸了摸掘子甲的头顶,只感觉入手处粗糙如铁石,缓缓地说道:“你既识得此物,证明咱们之间倒颇有些渊源,我师承袁猴子,你师承何人?” 並非陈阳不敬,只是袁公本名、以及在江湖上闯荡时,名號確实便是袁猴子,年纪大了后才被称之为袁公。 行走江湖的人,通常是外號比本名更响亮, 面对搬山派的掌门,裘一功毕恭毕敬,诚实地说道:“在下师承痢头黄·—.” 陈阳暗道对方师父的大名倒是比袁公更加难听,但这痢头黄的字號倒不陌生,袁公的师父、也就是陈阳祖师在世时,收过不止一位弟子,这痢头黄论入门的次序,倒还要在袁公之前。 论及关係,他们二人確实算得上亲近, 陈阳回忆著袁公说过的故事,询问道:“我师父说过,黄师伯在去南洋探墓时遇见了龙吸水,自此失去行跡,距今已有三十年查无音讯,你是什么时候被他收为弟子的?” “好叫掌门知晓。” 裘一功站直身体,放鬆地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在遇到龙吸水后幸而未死, 抱住一根被吹到海里的桅杆,流落到了南洋孤岛,在那里生活了五年,直至搭上了弗朗机人的海船,去了琉球,我便是在彼处被收入门墙,而分山掘子申也是在该处寻得。后来师父死了,我便送其骨殖回到中土,一直廝混到了现在。” 怪不得这人口音有些怪异,原先还以为是哪地方言裘一功的裘,原来是琉球的球么? 陈阳並没有完全相信对方,裘一功在回答自己时镇定自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口条流利得过了头,仿佛这套说辞已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应是早就练习好的话术。 这人心狠手黑不亚於自己,不能轻信。 “掌门,如今陶氏兄弟已折损四人”裘一功以冰冷的目光看向呆愣在原地、有些痴痴傻傻的陶范,毫不掩饰自身杀意,自袖口间又掏出一颗丧门钉,“不如我將他也——“” 陈阳刚才窥得对方有题重瞳珠之色,便故意將这珠子又举了起来,特意当其面使用,既看向陶范,又分神留心裘一功的动静。 巡山虎已经变成了病猫,灵光涣散无序,內气紊乱,正是心神失守、魂魄不定的失心疯表现。 见其如此,陈阳便说道:“不用多此一举,此人已经疯癲,不如先绑起来, 待会再做处置。” 见陈阳能自如地使用重瞳珠,裘一功的眼神闪过掩藏得极好的惊讶之色,却仍被陈阳所注意。 毕竟陈阳现已通法,打开了玄关一窍,所谓一窍开时百窍开,內炼之气自此畅行於各脉而无阻,灵觉感官不知是常人几倍,裘一功的这点小动作怎可能瞒得过他? 只是对方大概率不知道这一点,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二。 陈阳懂得不少法术,唯独不会那些搜魂夺魄取口供的东西,想要从裘一功嘴里套话,得算计一番— 陈阳面色平静,心中却在飞速思考,转眼间不知闪过多少个念头。 裘一功在陈阳表明身份后,完全俯首帖耳,將姿態放得很低,听到陈阳言论,只恭敬地照做,扒下陶仲俊户体上的衣物,將毫无反抗之力的陶范捆得像个粽子,再塞住嘴巴。 心中生疑,知道对方不可尽信,但陈阳还是接著问道:“你对机关陷阱之类的事物似乎很生疏,是第一次下大斗么?” “是。”裘一功回答道,“我来到中土后,自闽越一路北上,遇到的都是些寻常墓葬,其中虽偶有大墓,但都没有修建地宫,亦不使用这些个繁杂的机关。 至於琉球上的墓葬,那就更简单了。” 陈阳点点头,又问道:“你是从谁那里知道的齐仙盟,还有此处大斗的位置?” 像裘一功这等人,必然不擅长於寻龙点穴,不如说,基本许多搬山道人在观察风水方面都很粗糙,有些愧对身上的道装。 除非天纵奇才,不然人的精力与学习能力毕竟有限,能將搬山填海术的一系列法门通通掌握,其实已经极为不易,比贪多嚼不烂要强。 “齐仙盟的名號,是在闽越鮫人村的一位通法女子那里得知,至於这处大斗的位置” 裘一功知无不言,诚恳样子与先前判若两人,也不知话语的可信度到底有几分。 “亦是来自於齐仙盟的消息不瞒掌门,我带著陶氏兄弟几个已在附近盘亘了近一年,近日才锁定大塘坪,在踩点的时候看见了掌门打的盗洞,便因好奇而前来观望,也是老天有眼,得以与掌门相见。” 好奇地来观望? 只怕是想要黑吃黑,趁火打劫吧。 在附近盘亘了近一年,也算是处心积虑,可是要找的大斗,却被自已轻易出门就撞到,也是天意弄人。 陈阳来洪州府活动也就是近段时间的事,当时要不是袁公重病,他也不会在此停留,只为换取为袁公延命的珍贵药材,结果引起后面好长一串故事。 知晓裘一功必然有所隱瞒,而陈阳同样也有事藏在心底,两人都不是什么憨厚诚实的,看似同门相见其乐融融,麵皮底下不知隱藏了多少诡心思,个个脸厚心黑、互相都在算计“我答应了助你找到承露金盘,便说到做到。”客套完毕后,陈阳看著裘一功道:“我亦很是希望开窍通法,所以我们先前定下的约定仍然有效,看你这样,只怕是將那废帝从棺柠里拖出来了,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吧?” “英明不过掌门,我找了一圈,確实没见到承露金盘。” 陈阳拿起重瞳珠,朝著四面看去,只见阴邪之气积聚的同时,周围物品竟一件拥有灵光的都没有,即便只是一个在皇位上被废的倒霉蛋,也不可能如此穷酸,这对处於国力巔峰的汉代大斗而言,是极为反常的事情。 感受到裘一功晦暗难明的眼神,他將珠子收起,故意装出大大咧咧的样子:“照我判断,我们所在的应当只是废帝疑冢,真正的陵寢还在下头。” 裘一功很是困惑的模样,“疑冢?” 第89章 真正槨室,淤泥阻路 第89章 真正槨室,淤泥阻路 疑冢,即是所谓障眼法,用於掩盖真正墓穴位置的手段,令取得明器的倒斗人满意而退,从而將真墓保全。 这处地宫看似机关重重,但危险程度在陈阳迄今为止的职业生涯里,连前三也算不上。 所谓墓局,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难测,地利易改,可这处大斗里除却属於人为设置的机关外,並没有体现出任何地利上的优势。 “所以,若想要找到承露金盘,必然要寻觅到大斗的真正入口。” 陈阳將疑冢之事大约解释给了裘一功后,又道:“包括先前见到的一切,藏库与室加起来都是疑家,废帝迁居此地后,大约过了四载便鬱鬱而终,大型陵寢必然是来不及修建的。所以,若其身怀承露金盘级別的重宝,必然要想其他办法,行瞒天过海之策。” “原来如此。”裘一功点点头,眼睛里重又燃起了希望,“我就说齐仙盟的消息不至於出错,这废帝也是可恶,竟如此狡猾!” 要说可恶,倒斗人打搅死者安寧、破坏墓局布置,趁机劫掠阴宅,不是更可恶? 陈阳认为,能否得手,全看自家手段,若被疑冢骗了过去,也只是技不如人,何必跟个小孩一样气急败坏、怨天尤人。 “室里埋藏的多半不是废帝,而是为其挡灾的殉葬亲隨,我们现在该寻找真正入口” 在裘一功贪婪的目光下又用起重瞳珠,陈阳便是要钓起对方心中的贪慾,同时暗道自己果然心慈手软,没有因对方心怀恶意就直接打杀,真是正人君子。 疑家採用的是虚实之法,所以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便有可能隱藏真正墓室所在。 对於利慾薰心的倒斗人来说,最没有价值的地方是哪里? 粮库。 陈阳径直前往最易被人忽视的粮库,看著里头虫卵多过粮食的情景,忍耐住不適,用铁锹扒开那些已经烂透的粮袋,分辨出其中有水稻、粟、麻、甜瓜、梅等作物的种子,俱是先汉时常食用之物。 分山掘子甲完全无视了裘一功幽怨的眼神,紧紧地跟在陈阳身后,好奇张望,由於其喜食虫类的关係,周边能活动的虫类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滋扰。 清理出粮库偏向中间的位置,陈阳又借重瞳珠看到一块较为可疑的地砖,用铁锹轻轻一敲,便传来底下中空的清脆声响。 ““.——-就是这了。”陈阳转过头,看向好奇观望的裘一功,“挖开。” “好!” 裘一功眼神发亮,擼起袖子正准备动手,陈阳身边的分山掘子甲却抢先出击,削铁如泥的小爪子很是锋锐,卖力地刨开面前青石砖,將地面打通。 无视了被碎石溅了一身的裘一功,小东西甩了甩尾巴,亲昵地又蹭著陈阳裤脚,仿佛在表功。 “嗯,干得不错。” 摸了摸掘子甲的小脑袋瓜,陈阳低头看向通往更深处的地道,清理了一番周边后,令其完全显现出来,是一道斜向下的青石台阶,大概有七尺宽。 “我这掘子甲今天的表现確是不错,看来它也想在掌门面前显显身手。” 强调了一句“我的”,裘一功脸上赔著笑,心中却发著狠,举著油灯的手指微微收紧,暗骂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平日里那些黄精蚁算是白餵了。自己叫这东西做点事就推三阻四,如今掌门才发话,它自发地就去动手,还真会见风使舵。 “你也算是练过些功夫,不知眼力如何?”陈阳看向裘一功手中火焰將熄的油灯,“下墓难免遇到意外,灯光熄灭更是常有的事。” 裘一功从思绪中脱出,有些慌张的样子,显然没有太多趁黑摸金的经验,却又因为承露金盘的吸引力实在太强,咬牙道:“没怎么练过,但应该不妨事!” 见对方执意如此,陈阳也就由得其去,反正他自己在黑暗中视物如常。 “底下太黑,灯光太明显,將灯先吹熄了放在上头,回去时再用。” 摸金校尉有“鸡鸣灯灭不摸金”的说法,认为灯灭是凶墓的徵兆,但陈阳主动熄灭灯光自有其原因一一若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出现火光,等同於主动暴露位置,引起黑暗中的事物窥伺。固然邪秽之物大多畏光怕热,但寻常油灯的火焰轻易便可熄灭,其实派不上大用场。 既然如此,不如放下灯盏,也好解放只手出来。 “是,掌门。” 裘一功照著陈阳的话做,將油灯熄灭后放在一边,不须吩咐,很是识相地主动走在陈阳前面。 即將到达密道尽头,眼见得深层入口就在前方,二人却无法再前行。 极厚的泥水已经埋没了最下面的数层台阶,几乎將小腿浸没。 陈阳推测,或许当年墓地修建之时,便引了旁边彭泽支流的水来充当墓局机关,所以当年大水才能轻易倒灌进墓穴之中,並冲塌了下方某处夯土,毁了大半墓局布置的同时,也引得大量泥水涌入。 后来大水退去,墩墩山重新浮出水面,泥水却残留下来,积聚於墓穴深层, 因地劫而在下头形成了沼泽般的环境。 常人若陷入其中,可谓寸步难行,天知道这层极厚极臭的泥水里头,还隱藏著什么污秽之物。 “这这可如何是好?” 裘一功一脚踩进泥里,险些滑倒,好不容易站稳,一条腿却已沾满了泥水, 急得挠头抓腮。 若不能进去亲眼確认到底有没有承露金盘,他怕是连觉也睡不好的。 一时急火攻心,满是血丝的双眼有些发红,见裘一功急得团团转,陈阳心中暗笑,开口道: “这事简单,你跟我来。” 他带著裘一功回到上方疑家,两人將疑棺从柠体里抬出,一前一后將木柠放倒、侧竖著抬进密道,丟在泥水上方。 只见木製穆体犹如一艘小船,只在泥水里轻轻地陷进去了一点。 此柠用的是上好材料,名为“帝王木”,原生於巴蜀,树干最高能生至百丈,截开后其板材之中有天生纹理,坚如铁石,以之盛装生肉可数天数夜不变色,常被王侯贵族用为梓材。 成长缓慢,加之被砍伐了太多,如今巨大的帝王木已经少见,为了修建帝陵,近代帝王已不得不將主意打在前代王朝的陵寢上,拆旧陵巨木而修新陵。 由此可见倒斗之事,並不只有民间私人所为,而那些对高坟大墓毁坏最甚的人,大多与庙堂豪族牵连甚深。 故而民间常將倒斗之事分为两类,一者名为“私倒”,一者名为“官倒”。 第90章 以槨为船,黑岩鼉龙 第90章 以槨为船,黑岩鼉龙 二人进了槨中,再加上两把铁锹,也只是令此柠再度下沉了一尺左右,泥水淹没了小半的柠体。 “我带人去里头看看,你就呆在此地,不要走动。” 吩咐了分山掘子甲在密道入口处等待,陈阳与裘一功二人以铁锹作为船桨, 划动著泥水上的木,朝著深处行进。 回头看了眼分山掘子甲乖乖听话的模样,裘一功忍不住道:“没想到它如此听掌门的话。” 陈阳猜测分山掘子甲直觉敏锐,多半是自己身体不死灵性而產生的变化被其察觉,所以尤其受到青睞,嘴上只是搪塞一句: “多半是缘分吧。” 周遭一片死寂,唯有木柠在泥水上滑行的声响清晰可闻,驶向未知的黑暗。 ..” 裘一功有些畏惧,疑心生暗鬼,他只觉得附近像是隱藏了无数凶险,而这压迫感则令他倍受煎熬,离开密道入口还没多远,却感觉已过去许久,只得强行忍耐。 后方的陈阳却不同,面色淡定,悠閒自得地仿佛是在郊游,轻鬆地划动著手中铁锹,他能察觉到泥水之中存在不少气息,但都躲藏於暗处窥伺。 陈阳猜测,这些东西生於阴秽之地,长於坟莹之间,见识有限,多半是將术前进时发出的声响,当作是什么庞然大物在行动,所以不敢出来。 相比上方被无数墙壁隔成许多间库房的疑家,这处真正的墓室便显得空旷而又巨大。 一路行来都没有碰到什么阻碍,唯有铁锹撑著木前进时,偶尔会碰触到一些硬物。发出的声音有的像金铁,有的像玉石,应该都是被埋葬在泥水里头的明器。想必比上方疑家里的珍贵得多,却不好取出,被这泥水淹没了不知多久,不知如今会是何等模样。 “掌门—”听著不时发出的声响,裘一功有些心痒,“你说承露金盘会不会就陷在泥中?若下次再碰到什么物件,我便將其挖出来看一看如何?” “用不著。”陈阳冷静地解释道:“像承露金盘这种东西势必会被保存得极好,况且神物有灵、自有运势在身,不会与俗物一般被轻易掩理。” 陈阳又暗暗说道:倒是要小心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被承露金盘上凝聚的甘露大药给引过来,那才叫麻烦。 奇珍异宝为有灵之物,受气运所钟,若无主而失落在外,必然会吸引来些奇异生灵与之共生,借其力而修行。 又前进了几步,陈阳眼尖地看到一处暗淡金光,如被山峰之巔掩藏了大半的旭日,明晃晃镶嵌在某个黑色岩石般的事物头顶,只展露出些许轮廓,便停下手中铁楸。 裘一功察觉有异,回头来看,却见陈阳已掏出重瞳珠远远观察著什么,面色阴晴不定,於是他按捺住询问的衝动,只死死盯著陈阳。 “唉———”陈阳放下重瞳珠,露出一副犯愁的样子,“那里的確有个盘子样的金色事物,刻著日月如意纹,盘底积蓄了些露水,似乎很不一般——“ “太好了!” 话还未说完,裘一功喜上眉梢,嘴巴快要咧到后脑,“承露金盘果然在这么?” “你先別急,那盘子所在的地方有些蹊·—· 陈阳皱著眉,手上重新抓住铁秋,顺著周边气息往远处泥水里头一,將一只体型奇大,浑身疙瘩正流著恶臭浓汁的巨大蟾给留了出来,朝著远处承露金盘的方向丟去。 “呱?” 蟾蜍措手不及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在陈阳强悍的郁力下,已被隔空拋至承露金盘上方。 望著盘底积蓄的那一点清澈露水,浑浊的双眼竟人性化地露出了题之色, 为了舔此水,它吐出了口中长舌。 哗啦。 镶嵌著承露金盘的事物忽然活了过来,一阵颤动间,令前方的泥水向著两侧分开,有一庞然大物突然从泥水中升起。 承露金盘原来是镶嵌在此物的头顶,仅其头颅便有数尺长,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匕首般的锋锐利牙,散发出强烈腐臭味道,口腔內部呈深褐色。 很是肥大的蟾与那张嘴相比,仿佛不够塞牙缝,只被庞然大物轻易吞入口中,嚼也不嚼,就咽了下去。 “那是何物?!” 裘一功险些被嚇一跳,面色煞白地看看前方,庞然大物已重新潜伏在了泥里,再度露出那块嵌著承露金盘的头顶。 忍不住后退几步,他躲到了陈阳身侧,令整个木的重心因此改变,向著后方倾斜。 “那是头毫龙。”陈阳依旧保持著冷静,淡定解释道:“你也看到了,个头很大,一般龙长不过六尺,而这一头至少两丈它是成了精的畜牲,並非寻常兽类可比,想必是借了承露金盘的妙用,才在这阴秽之地有这番气候,那股子煞气在这都能感受得到好了你先去前头吧,仔细木柠翻了,那玩意不会过来的。此处食物有限,电龙的个头又太大,困於此地根本出不去,所以为了保存体力,绝不会轻易行动—承露金盘只是它用来引诱猎物上门的饵料。” 龙,又称“王龙”、“猪婆龙”,为中土特有鱷类,头扁而平、吻突出, 常棲居於水中。 正如陈阳所猜想的那样,在墓局布置被大水淹没而毁坏后,承露金盘果然吸引来了灵物在附近棲息,若没有天降甘露的灵效,绝无可能养出这么一头凶悍的大量龙。 听了陈阳的解释,裘一功慢慢地挪回先前位置,不知不觉背上已满是冷汗, 苦著脸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他现在倒情愿没有见到承露金盘了,总比现在不上不下地僵在这里要强,若一开始就不怀抱希望,便不会失望。 “有办法的。”陈阳似乎总有办法,他仍旧在以重瞳珠远远地观察著量龙,“它体型虽大,却又没有足够血食果腹,中气似乎不足。而电龙这玩意,一旦吃饱了是不大愿意动弹的,在上头留下的那个陶范,不如便將其捉来餵了电龙。趁著量龙进食,趁机取了那承露金盘便走见陈阳果然有办法,裘一功略微放下心来,低著头又露出对重瞳珠的题之色,见陈阳仍在观察、不作防备,便將手偷偷探向袖口。 若是要用人来餵电龙,或许不用回头那么麻烦,而若是这木柠里少上一个人,便更加轻便,等会逃窜起来也更容易—裘一功想著,此处倒正利於自己的偷袭,而无论承露金盘还是重瞳珠,都是重要宝物,正该归他所用一一去他妈的什么掌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裘一功的眼內闪过决绝,二话不说,將一枚丧门钉朝著陈阳气海位置疾射而出,面上跟著浮出狞笑。 刷。 陈阳看也不看,早有预料般地抬起两根手指,便將丧门钉牢牢夹住,瀟洒写意。 露出惋惜神色,陈阳悠悠嘆了口气,“装这么久也怪累的,你总算还是出手啦——-大家总归同门一场,我若不寻个什么理由,也不方便直接处置了你。” 將丧门钉放在眼前,漆黑的眸子打量著其尾端倒鉤处的寒光。 “好利器,打造得著实精良。” 第91章 重瞳秘术,承露金盘 第91章 重瞳秘术,承露金盘 “掌门——” 裘一功这才知道自己做了怎样错事,顿时汗如雨下。 陈阳能在千钧一髮之际来上这么一手,必然已经通法,他方方没想到对方的实力原来高出自己如此之多。 “我我是一时糊涂— 一个通法之人,竟费这么大心思来谋划他这凡夫俗子,有这必要么? “別急,慢慢说。” 陈阳右手轻轻一挥,丧门钉已旋转著刺入裘一功气海,將这处人体大窍搅得血肉模糊。 “啊!!” 裘一功疼得直抽搐,如煮熟的虾般弯著身躯。 “只要在你血流干之前,交代清楚就好。” 一出手便极其刁钻,陈阳这丧门钉用得不仅角度狠辣,手法更比对方高不止一筹,有如天壤之別。 丧门钉深陷入骨,鲜血正顺著血槽不断涌出,从伤口处淌下。 滴滴答答的声响在寂静中极其清晰,血腥气散开,引得周边泥水里隱藏的东西一阵骚动。 “掌门,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尚且怀抱著长生成仙的梦想,裘一功哀求道:“我再不敢了——不敢了!” “这样么?”陈阳诡异一笑,“也不是不行,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须诚实回答,我便答应不再朝你动手,好不好?” “好好,掌门快问!” 裘一功疼得直冒冷汗,照这个流血速度,他坚持不了太久。 “第一个问题,你刚才一直看著我的重瞳珠,是否知道什么关於它的秘密?” 性命被掌握在陈阳手中,令怕死如裘一功这样的人再不敢编造谎言,二人所在的这处未犹如海中孤岛,令他无处可逃。 “是是,我师父流落海岛之后於机缘巧合下通法,后来在琉球的时候回忆起重瞳珠的模样,便猜测其是本门一种秘术。” 身受重伤,令裘一功声音虚弱,好在吐词依旧清晰。 “数代之前的某位祖师有言,以重瞳珠可窥破世间虚实,可后来的几代祖师却都没所得,我师父说,重瞳珠虽然没甚么灵性,但也许是个模型,记载著灵气於眼球內的运转路径,只要照著方法去修炼,或能成事。我刚才看到掌门使用此珠,便以为重瞳珠的效果已被解锁,一时之下就起了贪念,掌门怒罪、恕罪呀!” 也就是说把眼珠子炼得和重瞳珠一样?有趣,这倒是我还没有想到的-陈阳想道,窥破世间虚实,直达事物本质,这句话倒是点透了重瞳珠的妙用,看来能使用这东西的不止我一个。 已经撕破了脸,陈阳也不需要再隱藏手段,提气运法,便可借用灵觉感应裘一功的心思。 常人无法自如运用灵气,尤其是在受了重伤並遭到逼供的情况下,更难在通法者面前隱瞒事实。 “好,算你诚实。” 陈阳走到手脚瘫软的裘一功面前,为其点上几个封堵血脉的穴位,令流血速度暂缓。 “第二个问题,你刚刚在上头说的一切,可有所隱瞒?” “有,但不多!” 感到流血变缓,裘一功鬆了口气,心中求生意愿变得更加强烈,只要陈阳想问,便是將全家老底都托出也在所不惜。 “其余都是真的,唯有关於我师父的事.他確係流落荒岛,然后隨船来到琉球,却根本没有正式收我为徒,是我一家毒死了他,夺去了其一切,包括那只分山掘子甲!” 怪不得那小东西对你爱答不理,也怪不得你手艺如此跌价,原来未得完整传授—-陈阳目光冷了下来,“你方才不是说痢头黄在海岛上通了法么,怎么会被你一家毒杀?” “那岛上形势恶劣,不利居住,师父因此而亏了本源,气虚体弱,又在船上漂泊了好一阵,所以——·” 裘一功说到这里,用劲地打著自己耳光,对著陈阳不断磕头求饶:“我错了,我不是人,我该死!但我是真心將他当做师父,也为其好好下葬了!掌门, 看在我诚心悔改的份上,给我个机会,让我当牛做马也好你给我个机会吧!” “我早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中用啊。”陈阳冷笑,“但我说话总归是算数的,你看,你要我帮你寻承露金盘,我找到了,若是你不出手,甚至有机会將其拿到手。” 裘一功不说话,只是拼命磕头。 “大家总归同门一场,我说了你若老实回答便不向你出手,自然守信。” 听到陈阳这话,裘一功兴奋地抬起头来,还来不及开口,眼神就变得绝望。 一声悠长龙吟响起,陈阳指尖运用法力,凭空画出了张搬山符,接看青光从其袖中闪过,將裘一功从木內卷向空中,直直地朝潜伏於泥水之中的电龙方向而去! “搬山填海术填海打穴法你已懂得,搬山术总该让你也见识一下,凑个齐整。” 陈阳双手环绕於胸前,已迫不及待地开始用净身咒除去身上污秽,他是真的有些难受。 “袖中青龙乃存身於我的自然神灵,日后搬山派供奉的对象,让它向你动手,不算我违背誓言。” 悽厉的喊叫声中,陈阳將袖中青龙凝聚为实体的法力骤然散去,令裘一功从空中跌落。 他的四肢仍在不断挣扎,没有放弃求生希望,却被再度从泥水里冒出头的巨大电龙张口吞下,两排利齿紧紧闭合,交错在一起,令鲜血从齿缝里进射而出, 將泥水染红。 不知多少年没吃过这么一顿饱饭,毫龙兴奋地发出阵闷雷般的低吼,远远传向四方,令蠢蠢欲动的泥中生灵们再度蛰伏。 陈阳慢悠悠地以铁锹划动木,在距离毫龙还有几丈的时候,脚尖轻点身下木板,腾空而起,如蜻蜓点水般落下,將那深深嵌入血肉之中的承露金盘摘走, 两脚在传来异动的电龙头顶又一踩,將其压下去的同时,自己又回到了木柠之中,併拢食指中指,再度凌空写出张搬山气符,消耗灵气直接搬运身下木,乘风破浪般迅速地朝入口方向退却。 正如他刚才说的那样,吃饱了的龙行动不便、反应迟钝,回过神来时至关重要的承露金盘已被陈阳夺走。 愤怒地爆发出震动整个墓室的巨吼,体表如黑岩一般的毫龙以四肢著地的姿势,飞快地於泥水中爬行,摆动著巨尾甩开阻力,朝著陈阳追击而来,速度竟不比以搬山术催动的木慢上多少。 周遭的异类生物早被青龙神威震镊,远远地避了开,但电龙却没受太大影响,反而被激发了好斗凶性,执著地朝陈阳追击。 陈阳並不慌张,淡定地想他的青龙虽有神妙,毕竟並非生灵,龙威尚不足以震镊这同样带了个龙字的毫龙。 都说龙生九子,龙虽不在龙子之属,但眼前这异类或许有那么丁点真龙血脉,若是如此,倒不能將其放过.—· 眼见得入口就在前方,分山掘子甲还在那里等待,陈阳手掐指诀,加大了法力的运用,令速度又快上两分。 其实,若没他这一手搬山术,即便裘一功以同样方法拿下了承露金盘,一样会被愤怒的电龙追上撕碎。 第92章 信手屠鼉,內丹精华 第92章 信手屠鼉,內丹精华 木槨在搬山术下乘风破浪,黑岩电龙在后紧追不捨,陈阳先一步抵达入口后纵身跃起,顺手將等待在旁的分山掘子甲捞到怀中,紧走几步拉开距离。 砰! 身后传来一阵巨响,坚硬如铁的帝王木已被龙撞得粉碎,木屑漫天瓢飞。 散发著强烈异味,满是秽气的血盆大口,朝著陈阳狠狠咬来。 露出讥消笑意,陈阳转过身面对电龙,双脚立於原地一动不动。 极近距离下,他可以清楚地看清量龙口腔,齿缝间的污垢,还有更深处食管內隱隱约约的一只手掌·— 屏住呼吸,並顺手將小东西的鼻子也给掩住,距离陈阳不到二尺,量龙长吻却再也无法向前。 庞大的身体被密道入口所阻挡,青岩垒筑而成的墙壁,令电龙只能將部分长吻探入其中,无法突破石壁的阻挡,又因为先前发狂般地向前钻动,令身体卡在了洞口,一时进退不得。 它摇摆著著铁尾,四肢用力,不断尝试著逃脱耳听得周边青石墙在电龙的挤压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陈阳便先將分山掘子甲放下,瞩附道: “先到上头去等著,收拾了这头电龙就来找你。” 分山掘子甲聪慧地点了点头,忙不迭地朝著上层的疑家跑去。 它已从那庞然大物的电龙口中分辨出了熟悉气味,因此並没有疑惑旧主的失踪。 从今天起,它就有个新主人啦。 “藏於墓穴的承露金盘,大水倒灌下,却养出了如此凶物,世事难预料啊“”” 陈阳望著凶悍狞的电龙,发觉其双瞳之中唯有疯狂嗜血之意,心知对方被邪气侵蚀太深,虽有了坚硬若铁的身躯与千斤巨力,却失去了理智。 承露金盘接引而来的天降甘露本是珍惜大药,令电龙得以超脱血脉限制而茁壮成长,但困居於地宫之中,只有靠进食污秽泥水里的毒物来生存,日积月累的邪气无法消散,最终墮入魔道。 陈阳生出將这电龙了结於此的念头后,莫名感到有似曾相识的记忆於脑海中涌现,仿佛自己曾经多次宰杀电龙。 “是了,上古之时,吴越之地还处於蛮荒时期,多的是髦龙鱼鱉,不死灵性里夹杂有吴国大夫的气息,所以令我生出这感觉。看来封灵之法对个人的影响太深,以后不能滥用” 一边思索,陈阳一边將手中铁楸探向面前毫龙。 就目前情况而言,那些精神上的影响並不全是坏事,至少能让他更清楚如何了结面前的巨物。 咔! 见铁锹伸至嘴边,毫龙下意识地闭上嘴,將铁锹头连带一小段木製柄部咬下,口水滴在锹面上,將其腐蚀出道道轻烟。 趁著对方做出咬合动作,陈阳乘机跳上电龙上顎,熟悉地以手中断裂锹棍刺入电龙右眼! 先將眼球捅了个对穿,只感觉手感艰涩,仿佛插进硬土,只有运转法力增强力,才能令其继续深入。 任凭表皮再如何坚硬,眼睛依旧是许多生灵的软肋,隨著锹棍逐渐往深处刺入,电龙的眼部开始向外爆出大簇暗红的污血。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吃痛之下,爆发出其强悍肉体的潜能,挣脱石门的钳制,於塌陷的落石之间发疯般地旋转,將陈阳从身上甩下。 陈阳向后一个空翻落到地上,隨即指尖迅速又绘製出道气符,袖中青光一闪,已无人握持的锹棍在搬山术下进一步贯入,最终深深地钉进相比两丈身躯、 显得极其微小的颅脑里头。 痛苦的电龙不断旋转挣扎,將泥水捲起后洒向四周,足足过了数息时间才停下,身躯已开始变凉。 “若没有法力在身,对付这东西倒真有些麻烦。” 要是被刚才旋转卷了进去,多半要被碾成肉泥·陈阳从怀里掏出重瞳珠, 见这东西上也沾了不少泥点,先用手擦了擦,再放至面前。 晦色的灵光已经逐渐熄灭,血气先从其伤口处流失了大部,如今停留在体內的少数也不再流动,唯有侵入身躯、已与血肉结合在一起的邪气仍旧盘桓不去, 且还在不断吸收周遭邪气匯入。 “哦?”陈阳挑起眉头,“若是放置不管,令邪气继续在尸身里头积聚下去,此物或会尸变————-到时便是一头尸髦龙了。” 继续往里去看,他终於发现了量龙体內吸引邪气的来源,差不多有婴儿头颅大小,呈圆卵般的形状,位於其腹部极深处。 “好像是內丹,这是有修为的精怪才会於体內凝结的精华这傻大个的修为,倒是比前段日子碰见的黄皮子深厚,只是被邪气迷了脑子,只晓得用些死力气。” 毫龙丹位於其腹腔的深处,考虑到这头毫龙巖石一般的外壳,不好剖开,从其口中钻入再將內丹取出,或许是唯一可行之法。 陈阳將龙的嘴巴打开,望著那排匕首般的利牙,缩了缩脖子,心想自己要是在钻进去的时候被咬上一口,恐怕瞬间便会断成两截,再说这东西的嘴也太臭了.... 罢了,不必冒险,再动用一次法力也就是了。 施展搬山术,袖中青龙在陈阳法力支持下化为实体,钻入电龙口中,將无数血肉黏连著的毫龙丹叼在龙吻之中,撕扯下来。 电龙丹到手,陈阳將其观察了一遍,除却被邪气渗透得极深以外,手感更像是一颗沉甸甸的肉瘤,而量龙死后残留的灵性大多聚集於此物之中。 內丹被取出后,电龙的户身开始以极快速度软化,表皮上铁石一般的顏色迅速消散。 除却体型大得离谱,逐渐与寻常尸身没有区別,那些躲藏於泥水之中的其他生灵,如今正被血腥味引诱而来,从髦龙的长尾处开始啃咬,享受这餐难得的饕餮盛宴。 “这玩意同时也是道家內丹术的形—— 陈阳以手托看龙丹,其上散发的邪气与血煞之气立刻开始侵蚀他的手掌, 但这两股气很快被陈阳以净天地神咒驱散、压制。 他想著《倒斗笔记》里记载过,世上凡湿生卵化之辈,有的便会在体內生出这內丹一般的物事,较为有名的便是牛黄狗宝,有些屠户宰杀牲畜的时候,便会因为得到此物而发上笔不小横財。 人虽为万物灵长,想要修炼內丹却极其不易,道家內丹术便是以人体为鼎炉,將精气神作为大药。 像那小天师张从周修炼的正一五雷法,精深境界也就是於气海之中將內炼之气凝聚为丹,外用成法。 据陈阳所知,佛门高僧大德留下的舍利子也是內丹的一种,但该他们死的依旧是死了,寿元差不多就是一百余年。 “修成內丹,实力在这世道大概能横行无忌,但距离超脱长生,还差得远。” 第93章 阴神阳神,盆满钵满 第93章 阴神阳神,盆满钵满 《仙经》这本书与其他道教典籍一样,用语晦涩难懂,用陈阳的话来说便是不讲人话,非要將简单易懂的文字转上十七八道弯。故而常人若想阅读道藏,若没有字句注释对照,除非天纵奇才,否则多半是看不懂的。 上士举形升虚,是出阳神,换凡胎为灵胎,变俗子为真人,飞天遁地,脱离物质之属,跳出方外。 中士游於名山,是出阴神,能成形,不能分形。但能游走人间,不能飞腾变化,有清灵之意,不入轮迴之中,在世间徘徊。 下士先死后蜕,便是以不死药之力再生,活出第二世。 虽然不知真假,但搬山派的笔记里清楚写著,飞升的四大天师一一张道陵、 葛玄、萨守坚、许逊,个顶个的都是阳神真人。 欲突破阴神乃至於阳神,於道门,是修炼內丹术並辅之以外丹大药,不死药则是外丹大药中的极品。 陈阳的袖中青龙虽是天生神躯,却不是阴阳相杂的阴神,而是阴质更重的鬼神,直至前不久它才在陈阳帮助下炼化诸鬼之灵为一点元阳。若以鬼神之躯常驻於世,要么最终灰飞湮灭,要么便像孤魂野鬼一样被阴曹地府拘拿了去。 不过如今灵气稀薄,天上神灵与地府阴差已不大灵验,所以不需太过介怀。 “镇岳,你便跟著我嘶混就是,咱们彼此帮扶,才是成道的最好路途,明白么?” 耳旁应答的龙吟声轻轻响起,陈阳復又看向手中毫龙丹,又想道这东西倒是够大,但也不知该如何炼化服用,直接吞下去怕不是要嘻死个人,何况还有这许多邪气淤积其中,得想些办法·— 废帝陵寢里虽没有不死药,但能得到这颗电龙丹与承露金盘,也算是不虚此行。 龙生前以泥水之中的眾生为食物,死后其尸身反被那些生灵啃咬,也算是天理循环,陈阳最后看了眼巨大电龙,觉得这玩意的肉被邪气浸淫多年,滋味多半不好,便绝了分一杯囊的心思,转身从密道离开,回到更上一层的疑家处。 ” 分山掘子甲乖乖地等在那里,身体团著一动不动,像个皮球。 陈阳忍住踢上一脚的衝动,笑了笑,俯下身摸著分山掘子甲的头顶,“好啦,今天是你改换门庭的好日子,就给你个好玩意儿吃。” “?”” 昂起头,分山掘子甲以圆溜溜的眼睛期待地看著陈阳。 只见对方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才取下瓶塞便有清香味扑鼻而来,接著从中倒出颗嫩绿色的丹药,有一股浓而不烈的药草味道。 陈阳將九华丹送到分山掘子甲嘴边,后者將长舌伸出一半后只微微一卷,便將其舔到了嘴里吞下,接著双眼开心地眯成两道小月牙,兴奋地用头直顶陈阳小腿。 它跟著裘一功过了这么些年,平日里也就是偶尔吃吃黄精蚁开个荤,哪像现在这位隨手就能给出丹药,果然弃暗投明才是对的。 “你这小东西还挺乖的。”陈阳笑著想道,穿山甲极少喊叫,唯独在面对危险时会发出如婴儿哭喊般的声响,平日里很是安静,作为灵宠其实很合適,就是数量太少。 餵过了新收灵宠,陈阳將电龙珠丟给对方拿著,自行迈开脚步。 他也不需要用锁链牵引1,分山掘子甲便乖乖地跟在身后,以一对小巧前爪捧著龙珠,只以两只后足行走,轻轻晃荡著尾巴,小屁股一扭一扭。 先来到文书库,將其中包括《齐论语》在內的诸多典籍孤本以重瞳珠记下, 算是对传统文化典籍的抢救。 再绕至粮库,恰好见到倒在地上傻傻愣愣的陶范,陈阳现在心情不错,便打算放这疯子一马,也没有將其身上的束缚解开,如提鸡鸭一般地將其提在手里, 朝著来时的南侧甬道走去。 地上那些毫无灵性的金银俗物,如今已诱惑不了陈阳,也实在没有功夫去拿,任凭其散落在墓穴里头,將墓门带上。 先一把將陶范隔空丟过连环翻板,再抱著小东西斜著跳向机关,中途以脚尖点中墙壁借力变向,陈阳在空中稍稍一折,如飞鸟般轻易地来到了另一侧,如此轻功若是没有法力,是绝计做不出来的, 来到盗洞,陈阳又取了裘一功用来背负分山掘子申的竹筐,等到终於从盗洞出来、重见天日的时候,恰好见到了一轮初升的朝阳。 望著金灿灿的晨曦,陈阳难免有些感慨。 这一夜,算是过去了。 將电龙丹丟到身后竹筐,陈阳吩咐分山掘子申將盗洞给理上。 趁著有些时间,解开了陶范身上的束缚,陈阳也不管这痴呆的傢伙听不听得懂,道:“走吧,你八字不硬,学艺不精,运势太差,吃不得倒斗这碗饭,还是更適合街溜子这种有前途的职业——自行回家去吧。” “阿巴阿巴?” 陶范茫然的双眼已经不成焦距,他一只眼晴看向左,一只眼晴看向右,歪著嘴角流著口水,在陈阳一大串话里,只听懂了“回家”两个字。 回家。 憎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站起身,陶范摇摇晃晃地朝墩墩山的另一头去。 只是来的时候有五条汉子,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一个傻子,望著对方孤单的背影,陈阳难免晞嘘,触动了另一世界的记忆,暗道:“还好我不像那位姓韩的天尊,没有那么妨队友,这次下墓虽然惨烈,终究没令队友团灭。” 除却裘一功的死有些刻意钓鱼的嫌疑以外,对於其他人,陈阳问心无愧。 低头看著一身脏兮兮的衣物与浓烈异味,皱起眉头,决定先去旁边彭泽的支流里头冲个冷水澡,於是抱起分山掘子甲,將其放进竹筐里,並將身上贵重东西一齐交给其保管,再將竹筐上的土布盖住,来到水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一边以微凉的流水冲刷身上的污垢,一边心中默念著《净身神咒》,很快, 便將沾染的鬆散邪秽之气冲刷,陈阳重新回到岸上后,往水中看去,只见浑身皮肤光滑细腻如儿童,本就脸嫩的样貌,因此看上去比之前还年轻了几分。 “嘿,倒变帅了那么一点,这下成唇红齿白小郎君了。”甩了甩短髮上的水珠,陈阳好笑道:“这次回去,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出我?” 绘製一道祛湿气符,逼出衣物中的水分,虽然损失了一把铁铲,却收穫了一竹筐的宝贝。 陈阳背著收穫,脚步轻快地朝著洪州府而去,嘴中得意地哼著不成调的小曲,温暖的阳光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一片。 第94章 城门紧张,应天动乱 第94章 城门紧张,应天动乱 藏在洞中炼化不死的时候,陈阳並不知道具体耗费了多久,只猜测大致不会少於一整夜。 加上探查废帝陵寢所的时间,应该已经在外呆了至少两天两夜,一路走走停停,路上还顺便用铜板向老乡换了个梨瓜啃,等到再次回到洪州府北门的时候,已经时近响午。 城门外的风貌,已经与陈阳离开时大不相同,原本懒懒散散的士卒被身著铁甲的正兵取代,头戴飞碟帽、身著齐腰甲、內衬著红色袄子,精神抖数地站在城门前,手持著精良的长枪,锋刃打磨得极其锐利,阳光底下泛著寒光。 气宇轩昂地把在那里,几对虎目来回扫视著过往路人,令人心发慌。 陈阳心道好多丘八,事出反常即有妖,多半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惊动了正儿八经的正军劲卒躲开守门正兵的目光,陈阳来到了城门旁贴告示的地方,打算一探究竟。 此处已经挤了不少人,多是过往客商,说起话来南腔北调,什么地方的口音都有,都对著最高处的告示指指点点,正眉飞色舞、热烈地討论著什么。 “—你说嘛,这徐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这么高的官位了还嫌不够,偏生要造反,这下连累了全家!” “可不是么,咱听说啊,他是趁著皇上去参加那个什么—-哦对,耶诞节的什么撒,趁这时候起的兵,把皇上围在了应天新建的那个红毛鬼大教堂里头,堵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 听到眾人对话,陈阳暗道魏国公果然还是反了,而且看这情况,多半是没有成功,否则也不会变成什么“徐逆”。 耶诞节比冬至还要早些,这世界的通信手段落后,消息本就传得迟,再加上庙堂有意封锁,这桩大事件直至今日才被洪州人所知,也不算奇怪。 陈阳心想,这么说来徐弘远跟著自己,误打误撞倒之下倒是被救了一命,逃过了被连带著抄家问斩的厄运。 这怕也是魏国公的算计,行那狡兔三窟之策,怎么也能留下一支血脉。 “听你这口音是应天来的?那边情况现在如何啊?当时魏国公不对,是徐逆又是个什么情形?” 眾人实在好奇,便围看询问那有看京城口音的人土,不少人还主动拿出茶水给其润嗓,塞些零嘴类的东西给其果腹。 应天府那名客商的年纪大概三四十,面容黑,他接过別人递来的一把西瓜子,美美地磕下一颗,將香脆的瓜子仁嚼碎吞下,“呸”的一声吐出壳,以得意表情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们算是问对人了,这消息我最清楚,应天的情况倒还好,就乱了几天而已。不过,三山街口倒每天都杀头,现在估计都还有行刑的,那些害了癆病的这几天绝对不缺人血馒头吃· 还是说这场战事吧,我知道你们乐意听这个! 当时是这样,徐逆以他自己统辖的在京五卫为基础起兵,並策反了將近一半的神机营!那些傢伙进了城,拿著火枪长矛便將咱们陛下堵在了红毛鬼的教堂里头,说什么要清君侧!” 眾人里有个不学无术的,好奇地问:“清君侧是甚么意思?” “你笨啊!”与其同行的友人一巴掌拍到此人脑门上,恨铁不成钢地道:“那么多评书话本白听了是吧?这清君侧啊,就是说皇上身边出了奸臣,所以要把这些奸臣杀了的意思!” “这位兄台说得对。”应天府客商笑嘻嘻地道:“徐逆说的奸臣,便是咱们皇上身边的那几个红毛鬼长隨。” “红毛鬼啊?”有人说道,“那確实该杀!我听说那些人都是红毛绿眼睛, 个个茹毛饮血,生来贪得无厌,来到咱们大吴准没安好心!” “你还別说。”应天府客商摇摇头,“这次如果没有那伙红毛鬼,皇上可真就危险了-皇上带的新军侍卫如今用的都是红毛鬼的新火,根本不用点火绳!徐逆带来的那半个神机营,给打得呀,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么厉害?这徐逆也挺倒霉的哈—— “但是徐逆也有法子啊—” 应天府客商神神秘秘地道:“他请人用了妖法,不知怎么的,弄出了些怎么也死不透的死士出来,听说身上被打了十七八个枪眼也没用,仍然能上前斯杀, 一条命顶別人十条,徐逆亲自上阵督战,险些就被他杀进教堂正殿!对了,紫禁城里的供奉法师听说也出手了,跟徐逆手下的一个什么和尚在城里乱战,但真正亲眼看见的没几个。” 眾人已听得入了迷,唯有陈阳眼中闪过异色,若他没有猜错的话,所谓“死土”大概便是遭到了户偶虫寄生· 徐逆看样子是瞒下了那块地方没有上报,从而藉机拳养这类邪物,充作造反的底牌。也不知法寅禪师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够令那些户偶虫俯首听命,乖乖地操纵户体为其前驱?多半不是什么正道路数,那老和尚一看就邪里邪气的,不似好人。 “当时啊,整个红毛鬼教堂,杀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鬼哭神也嚎!据说最激烈的时候,皇上与徐逆都亲自动手啦,皇上还用手给打死了一个反贼!” 应天府客商很是享受被人注视的感觉,眉开眼笑地比著手势。 “就这样,啪!最后你猜怎么著,人算不如天算,一夜激战过后,徐逆带来的那些死士被阳光一照,通通倒在了地上,听说身体里都钻进了好大条黑虫—· 徐逆见状,喊了句什么此败非他之罪,乃天命也,一剑就把自己脖子给抹了。” “这些大官就是这样输不起,非要扯什么天命不天命,打不过就打不过唄!” 客商显然很有说书的天赋,將一段造反故事说的是高潮迭起,一波三折。 但陈阳已经失去兴趣,他转头看了看其他告示,发现了几张通缉令。 倒不是他陈某人遭到了通缉,而是对陶家那几个整脚货色的悬赏。彼辈虽然功夫不行,却著实犯下了不少案子,就连年纪最轻的那个巡山虎陶范也有案底在身,告示上说,若是將这其拿下送往官府衙门,至少可得到二十两白银的红, 身价还算不错。 可惜了。 陈阳耸了耸肩,离开了告示板,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会,等到了夜间再翻墙入城。 眼前这些正军劲卒倒不是不收钱,只是如今时节敏感,若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必然会有许多麻烦。 虽然他是通法之人,但在世俗王权下,有时亦难免低头,毕竟这世界主要还是以普通人为主,想要入世,就多少得服从世间的规矩。 本想著该有的等了,谁料没走几步,恰好看见几位龙虎山天师府的法师出城,为首的正是陈阳老熟人一一张成松。 於是陈阳赶紧上前,对著行色匆匆的成松道长说道: “道友,请留步!” 第95章 果断跑路,梳理收穫 第95章 果断跑路,梳理收穫 “啊?” 听见熟悉声音,张成松莫名感觉后颈发凉,好似要走霉运,他停下脚步,见陈阳一路走到自己身前,面熟之余又有些陌生。 以气机感应,方才敢確定是模样变了些许的陈阳,张成松惊讶道:“原来是道友,样貌为何有了变化?” “一时说不清楚,修行出了些岔子。”陈阳揉了揉短髮,苦笑道:“我前些日子出来得急,身上没带凭证度,如今要回城却是麻烦—道友这是去哪?不知可有时间替我做个保?” “此事易尔。”张成松拱手施礼,说道:“我倒也没有什么急事,这就去带道友入城·” 他见陈阳一头碎发、衣衫槛楼,身后又背了个竹筐,相比起通法道人,倒更像是採药农,便以为陈阳是乔装打扮去深山採集灵植而误了归期,暗道对方修行虽高、却生活艰难,便自腰间取下一块品色上乘的玉佩塞到陈阳手中。 “还没感谢上次道友相助之恩,请务必收下!” 陈阳摸了摸玉佩,暗道做功极佳又內蕴灵气,是开光的好物件,再搭配龙虎山天师府的名声,至少能换个百两纹银,於是很痛快地將玉佩纳入囊中,“那我便却之不恭,多谢道友了。” 天师府的面子果然好使,陈阳在张成松的带领下,只到守门那队正兵的面前露了个脸,丝毫没被盘查询问,轻易便被放入城中。 陈阳一路回到老独眼的宅院里,只见大门紧锁,內中寂静无声。 “哦?” 张望了一下四周,確认旁边无人,后退几步,朝著院墙急奔,脚尖轻轻一点便窜了上去,翻过围墙。 落地之后,院子里只拴著头骡子,面前放著草料清水,而其他房门都已关上“人都没了,难道是被公差抓了回去?不至於吧——” 怀抱著疑问,走过身边悠哉悠哉吃草的骤子,陈阳打开堂屋的门,只见八仙桌上放著封四四方方的信件,墨跡已千,上以雋永字跡写著行大字一一“搬山派掌门恩师大人亲启”。 “徐弘远字写的还不错,不像老独眼那廝,写的一手丑字得用重瞳珠才看得懂。” 拿起信拆开,里头果然是徐弘远留下的亲笔,他告知陈阳,魏国公造反失败后,老独眼判断他们几人已经不再安全,六扇门必然会派人追索缉拿,便领著一千人等先行启程逃回北方,希望陈阳过后也能北上匯合,约定在洛阳见面“脚底抹油跑得倒快,不愧是老江湖。”陈阳笑了笑,“直接逃到北边倒是个不错的点子,应天六扇门的那群鹰犬再有能耐,也只能在长江以南这一亩三分地上廝混。” 六扇门是南朝所设立,专门负责侦缉江湖中人的机构,其中有许多三山弟子,也即龙虎山、阁皂山、茅山,此三派以符篆为长,由龙虎山天师总摄三山符篆,第三十代虚靖天师曾有言曰:“吾家法篆,上可以动天地,下可以撼山川, 明可以役龙虎,幽可以摄鬼神,功可以起朽骸,修可以脱生死,大可以臻邦家, 小可以却灾祸。”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相较於以武当、终南二山为首的道门北宗,南宗向来积极入世,並不排斥与庙堂合作,但也只处理修行界中事,不掺和世俗王权的更替。 有道是俗世浊气三千丈,滚滚红尘最伤人。 魏国公於应天作乱时,三山弟子应当都是在作壁上观,少有像法寅那样直接下场的狠人。 继续向下看信,只见后面又多了一行,却是老独眼那一手狗扒般的字跡。 “小子,那头骤子太不听话,便留给你了!先前那东西换的钱放在你的大桃木匣里头,仔细別忘记了拿!” 老独眼那风风火火的性子,的確与不慌不忙的骤子不匹配·陈阳想著,这长耳骡子虽体力极佳,却是一头所谓走骤,不擅奔跑,但轻盈快步也不比奔跑慢上多少,且更持久。 “都走了也清净,正好我一个人处理下近来收穫。” 陈阳伸了个懒腰,也並不担心老独眼一行会有危险,毕竟对方未通法之前便可走南闯北、横渡大江,如今能耐更胜从前,跑路对其绝非难事。 將分山掘子甲从竹筐內取出,吩咐它在院中隨意玩耍,陈阳去灶上隨意做了点吃食,准备填填肚子。 望著锅底下升腾的火苗,陈阳陷入了思索。 如今不死灵性已经容纳入了上丹由,只待慢慢吸收炼化,拔擢自身灵性。如今电龙丹到手,最好可以此为主药炼成外丹服下,从而助益自己內丹术的修行, 只可惜搬山派並没有炼丹术传下一一或许从前有,但现在搬山道人至多只会使用些相生相剋之理,將搜集到的大药乱燉成汤,也就是陈阳的所谓补气汤。 用这龙丹煲汤太过浪费,天下皆知龙虎山天师府丹成而龙虎现的名號,自已若想炼丹,还是得借对方之力。 或是借阅炼丹术学习,或是请人帮忙开炉,总之不能用乱燉之法坏了材料。 自己与张从周也算是患难之交,搭上了些关係还是儘快將赶户派的那些道法、还有玉简里头的方术传承搞定,写完交稿后,再顺便请天师府的诸位法师帮忙炼丹。 “对了,还有重瞳之术的修行方法—” 想到这,陈阳赶紧將重瞳珠从怀里掏出来,一边用手摩著其表面细腻的质地,一边將法力释放覆盖於其上。 裘一功虽然满嘴谎言,但在重瞳珠方面的確诚实,陈阳能清楚感觉到自身法力在重瞳珠表面自发流淌的路径,微妙精深、由內而外“这是要將自己的招子祭炼成法宝啊若出了差错,最少也会坏去双眼—-研究出这门瞳术的人,不仅天纵奇才,更胆大果决、狠得下心。”陈阳暗暗讚嘆,“若是真將双眼都修成了重瞳,即便对寻龙之法一窍不通,也可藉此神目寻找龙脉路径怪不得我们搬山派没传下什么看风水的法子,若修成这门瞳术,便胜过那些寻常的风水先生太多!” 又要炼丹,又要炼眼,又要写稿,令陈阳恨不能一心三用,忙碌並快乐著。 目標明確,总比漫无目的要好,而电龙丹失去了本体保护,灵性持续不了太久,故而炼丹之事应最先解决。 一股焦味將陈阳从沉睡中唤醒,令他一个激灵,赶忙看向面前的灶台。 “不好,糊锅了!” 第96章 道术摘要,玉简传承 第96章 道术摘要,玉简传承 好在饭並未全部烧糊,草草吃过了一顿不甚香甜的餐食,陈阳换下了老独眼的便装,重又穿回了他最喜欢的褐色斜襟短褂道衣,长短正好、窄袖修身,十分利於行动,比宽袍大袖更適合作为便服。 那些袖摆飘飘的长袍,看上去瀟洒,实际中看不中用,走起路来尚且不便, 更別说穿在身上与人动手,陈阳自从尝试过一次后,便再也没有生出过穿大衣服的念头。 將八仙桌抬到院里,在骤子与掘子甲好奇的目光下,陈阳闭上双眼,回忆著当日以重瞳珠烙印在脑海之中的种种龙篆灵符,睁开眼后笔走龙蛇,在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就完成了《赶户派道术摘要》的书稿,下笔如有神助,只以寻常笔墨写就,亦同样有灵光流转。 若有紧急情况,將摘要之中绘製的符文撕下,便能作为一张灵符使用。 “有重瞳珠在手,只要我精神足够坚韧,便是整个天师府两千余年的道藏, 只要时间足够亦能尽数掌握。” 陈阳望著自己墨跡还未乾的大作,略有些自恋,脖子忍不住地后仰:“什么叫学究天人啊?望气之术只是附带,重瞳珠的真正效果实际是学习!我有预感, 即便修成了重瞳术,但若要解读一些疑难文献,还是得依靠重瞳珠的妙用。” 抬头望了望天,夕阳还未落下,天空中仍散发著金色余暉。 精神极好,內炼之气依旧充沛,陈阳在写完这一卷道术摘要后仍感到意犹末尽,便趁热打铁,將那枚自青铜棺里取出的上古玉简也拿了出来,打算一齐解读。 “今天將这些东西整理好,明日就可以去万寿道场拜访最好能请人帮忙炼丹的同时,也交换些炼丹术,反正有重瞳珠在,理论知识不会有问题,欠缺的只是实操,也算是我为本门多开闢了一门道法-看看,我继任掌门才这么些天,对门派的贡献已经比师父强了。” 摸索著玉简表面纹路,陈阳细心体会,上古时期对玉石的雕琢工艺与如今大不相同,虽不够细致精细,却別有种难以模仿的古朴神韵,其玉质温凉细腻。 盘腿坐在地上,陈阳双手交叉將上古玉简捧於小腹之前,以法力浸润祭炼上古玉简,內炼之气渗入其中,成功触发那一点被封存多年的灵光。 眾生有灵,但灵性却並不相同,就像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似的树叶,灵性之光一一也就是灵光的性质,也因其宿主不同而有所差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陈阳所散发的灵光本是道清光,因不死灵性而染上了淡淡赤红色,偏向於清净平和,又夹杂有儿丝常年下墓而被缠上的深沉邪气,但大体上还是较为纯粹的。 上古玉简內被封存的那一点灵性,所散发之光就偏向於青黄,给人以古朴肃杀之感,在被陈阳勾动后,更主动激发出了点点凶煞气息,令触碰的地方感到阵轻微的刺痛感。 耳旁有奇特的咆哮声响起,苍凉遒劲,令陈阳脑海中突元浮现出了这样一个画面。 古吴旧地,水泽之旁,有一八首八足八尾,人面而虎身的神兽正仰天长啸, 逐水草而居,长於狩猎。 其名为天吴,也叫虞或鸦虞,正是受古吴人崇拜的祖神。 原来被封存於玉简之中的,正是存想天吴形象,从而与其沟通、並引得神力加持的古方术。 上古方术果然以神道为主,如此说来,这方术虽然有点用,但確实不多。』陈阳想著,『天吴虽是古吴国信奉的祖神,但香火祭祀早已稀薄,虽与吴地灵脉的联繫甚深,精修此法可在吴国旧地借其神力,但去了其他地方就不好使了。』 想必是害怕香火断绝,所以才以玉简將这观想天吴之法传下,可惜自道门册封眾神以来,上古祖神便逐渐失去了香火,自然也少有灵验,所以无论是这《天吴真形图》,还是我改进之前的《搬山符》,都因神力加持不足,效果不尽人意。』 站起身走到桌前,一边思著神道相关的事项,陈阳信笔在一张宣纸上涂鸦著刚才见到的天吴外貌,於不经意间,下意识地使用了在赶户派石碑上习得的龙篆,以近似横竖撇捺的笔画线条將天吴外表绘製而出,似字似图,画完之后的天吴自有一番奇异玄妙、近乎於生灵般活灵活现的神采,引得灵光闪闪流转於其上。 “哦?” 完成了这一张原本只是涂鸦的天吴真形图,陈阳方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看著自己的杰作瞪大了眼。 这真的是自己画的? 低头看去,只感觉刚才的笔锋有如福至心灵,顺畅无比,如今刻意地想要模仿,却失去了其神采,只空有其型。 “这倒是有些好玩了———”陈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喃喃道:“龙篆原来是这么个用法也对,本来这东西就是介乎於图画和文字之间的事物。” 此刻,日头已经西斜,天色昏暗了下来。 分山掘子甲来到了新环境,本来有些兴奋,下午將整个院子给独自探索了一遍,它本想与骡子交个朋友,谁知道这长耳朵的玩意並不大搭理自己,而这院落里又因为前些天的青龙炼法,驱赶走了大量虫蚁,甚至找不到个零嘴吃,於是有些寂寞。 刚刚不敢去打扰陈阳研究道法玉简,如今完事了,深感无聊的掘子甲便屁顛屁顛跑上前,用头去顶陈阳小腿。 “怎么了?很无聊么?” 陈阳笑著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炫耀般地抖了抖极其满意的大作一一《天吴真形图》,“来,你看看我这图画的好不好?” 掘子甲好奇地抬起头,乌溜溜的黑眼睛看向画中天吴,当见到那人面虎身的古神面容,当即身体一颤,露出人性化的畏惧色彩,竟瑟瑟发抖地迅速將身体盘成球状,正是它感受到威胁后的应激反应。 “哎呀,不怕不怕。” 陈阳赶忙將《天吴真形图》放下,將掘子甲团成的球抱了起来,哄孩子一样地顛著安抚了一会,才令这小东西放鬆下来。 “人为万物灵长,最有智慧,却也因此而有著极深的见知障,在直觉方面不如灵兽多矣,既然掘子甲被嚇成这样,可见我画的这玩意效果確实不凡,如此一来,明天定可向天师府討要个好价钱。” 诸事顺利,令陈阳心情极好,决定今日做完晚课后便收功,养精蓄锐,等到明日再杀到万寿道场,好好地再敲天师府通竹槓。 望著掘子甲一身金灿灿的鳞甲,陈阳眼珠子一转,有了个好主意,“看你这一身金灿灿的样子,不练个金光咒可惜了·来,好好记住我说的,天地玄宗, 万烈本根— 第97章 登门拜访,正一坤修 第97章 登门拜访,正一坤修 翌日清晨,陈阳换上一身乾净衣物,为了遮掩头上的短髮,还极为少见地戴上了纯阳幣,其顶有寸帛摺叠,如竹简垂於脑后。 这纯阳幣倒不是他的,而是袁猴子的遗物,戴在陈阳头上略显得有些松垮, 但也很精神,比之先前只简单挽个髮髻,倒是更像正经道土。 只穿著斜襟短褂道衣略有些不够庄重,故而他又在外头套了件麻布道袍,虽然简朴,却有点返璞归真的清雅之风。 昨日的念头通达,令上丹田內容纳的不死灵性又被炼化了部分,令陈阳精神抖数之余、双目如电,神采奕奕。 这人啊,有时確实应该收拾打扮一下,现在的陈阳看上去便明显是个有道之人,绝不是招摇撞骗、干些看风水算命之事的野路子。 將掘子甲与长耳骡子留在宅院里看家,用个迷魂阵將搜集而来的宝物藏好, 手捧著《赶尸派道术摘要》及《天吴真形图》,风度翩翩的陈道人,在洪州府清晨的街道上迈著四方步前进,沿途遇到的百姓纷纷点头致意、拱手施礼,露出友善笑容,认为能够在大早上碰到这样一位年轻道长,今日必然能有个好运势。 万寿道场位於洪州府城北偏西,与府衙隔著差不多三条街道,既是用於纪念飞升的净明道许天师,同时也是以正一派为首的道教门人行走天下时的落脚之所,能够在此驻留的,不仅需要有证明身份的度,更要是道门正宗大派的弟子。 “来者止步。” 远远地见到陈阳过来,守著大门的两名火工道人对视一眼,上前拦住了陈阳去路。 此二人面相比陈阳还大上几岁,身上所著的便服乃是深蓝大褂道衣,做工料子比陈阳所著精细许多,见到陈阳略显寒酸的打扮,不自觉地就生起了轻视之意,但面上还是保持看礼貌地询问道: “道友所来何事?” 一眼看出了这两个守门嘍囉的想法,陈阳懒得囉嗦,直入主题地说道:“我应邀前来拜会玉麟真人,劳烦通报。” 应邀?就你?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火工道人毫不意外地露出高傲表情,“玉麟真人不在,请回吧。” 就知道不该跟这两个货色浪费时间,陈阳在心中道,但有些过场却不得不走,若是这些火工道人够伶俐,也不至於混到看大门的地步不再浪费口舌,提气运法,陈阳站在门外高声喊道:“玉麟道友可在道场之中?搬山派陈阳应邀前来拜会!!” 声音宏亮,在法力加持下传遍万寿道场;浑厚苍劲,又引得授道人纷纷惊讶,好奇地出来观望。 听得这动静,两名火工道人面色煞白地僵立在原地,暗道祸事了,这下踢到铁板,轻慢了通法道人,定要被追究失职之责,冷汗不禁流下。 陈阳看在眼里,暗道彼辈杂念丛生,心中已有魔障,若不净心修行,此生怕是难有成就。 喊完一嗓子后,就不再多言,静静地等待在门外,顺便瞧了眼万寿道场门前左右各一对的铜香炉、辟邪伏魔石狮子。 龙虎山天师府果然財大气粗,给道场看门的物事,赫然也是开了光的通灵法器,又时常受到信者供养而有了香火愿力,寻常邪崇根本进不得身。铜香炉散发的畏畏青烟不仅可祛邪除秽,亦可振奋人的精神,其中每一烂香火都是指头粗细的大香,用银否木为香骨,上等沉香粉为粘结,紫檀为香棒,如此製作而成,价值不菲。 未过多久,万寿道场內就匆匆走出一位身著青色法袍、职衔至少在五品以上的通法篆官,对著陈阳拱手施礼: “正一派王成涛见过搬山派陈道友,请隨我来。” 陈阳点点头,在对方接待下,大踏步地跨过高门槛,往万寿道场內走去。 王成涛將拂尘一甩,回头恼怒地瞪了守门的两名火工道人一眼,隨即赔著笑快步上前为陈阳带路。 能够身穿青色法袍的,都是被授予了《太上正一盟威经篆》的通法道人,通晓正一诸经,可称是龙虎山嗣汉天师府的中坚力量,故而这王成涛被派来迎接陈阳,也算是从侧面表现出了天师府对陈阳的看重。 其实也不怪两个守门的火工道人狗眼看人低,陈阳此人略有些怪癖,不喜欢在別人面前展现修为,更时常压抑法力,如此不显山不露水,难免被无知之辈轻视。 而为陈阳带路的王成涛,行走坐臥之间都有灵气流动周转,显示出有道之人的种种妙相,可谓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个授道人。 万寿道场为前宋道君皇帝时所建,按照西京崇福宫为蓝本,正殿亦名为高明殿,琉璃为瓦,绣金惟里,真君塑像端坐中央,坐像头部为黄铜铸成,重五百斤,十二真人分列两旁,吴猛、郭璞之像立於坛前。 陈阳暗自感应,每一座神像都是通灵之物,內寄神妙法力,若是在这动起手来,诸神显灵合力,自己必然討不了好。一处道场尚且有如此底蕴,不知天师府又是如何气象? 將陈阳引入殿內后,王成涛便匆匆离去,仅留下陈阳与殿內一名身著黄色法袍、腰间繫著个玉葫芦的背影。 陈阳晓得黄袍唯有天师真人及其世家张姓弟子所穿,像张成松虽然也是天师一族,却是远支,亦无缘得著此黄袍。 “—不是玉麟道友要见我么?敢问道友是?” 拱手询问,陈阳有些疑惑地看著面前黄袍背影。 只见其一头青丝也不挽起、如瀑一般地披散於身后,虽然显得瀟洒,未免有些狂放,身形略显娇小,竟是位坤修同道。 “从周是我弟弟,他已经先回龙虎山了,我道號玉琪,目前主持这万寿道场,你要交给他的东西,便由我代为收下。” 声音清脆之余,暗藏一丝沙哑,黄袍坤修转过身,露出不施粉黛的素雅面容,只於眉心处点有一颗硃砂,清纯脱俗,很是感兴趣地看向陈阳: “你就是倒斗掘坟的搬山派现任掌门,前几日在城中修炼法力的也是你吧? r 陈阳有些顾忌殿內神像之威,又因张从周的离去而生了些疑虑,便保持著较远距离,淡定回答: “確是在下,此来正是为了履行伏虎岗上约定,將约定好的《赶尸派道术摘要》与《天吴真形图》呈上。” 第98章 真形法籙,如愿以偿 第98章 真形法籙,如愿以偿 “这些事先不急,我还有话问你。” 这世上女子的闺名向来是秘密,只有亲近家人或未来夫家知晓,天师之女亦不能免俗,故而张玉琪只能以道號相告。 张玉琪並不急著看陈阳带来的东西,反而促狭地说:“你在伏虎岗的时候为何说自己是张成松?连累他昨日出城时被齐仙盟的人缠上,一通苦战下来,被针对得险些没了性命!” 还有这事?陈阳心想,那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搬山派的名声不好听,天师府毕竟道门魁首,若传出玉麟道友是被搬山派所救的话,怕是影响不好。”陈阳的面上古井无波,心中早就想好了此事的说辞,娓道来:“所以我便顺水推舟,本也是打算为成松道友扬名,没想到令他被旁门外道记恨,確实是我的罪过。” “你也是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嘴上说是罪过,话中意思却把自己开脱得乾净,张玉琪奇怪地看了陈阳一眼,直言道:“搬山派名號再不好听,也有实打实的本领,何必遮遮掩掩?天师府里如今多是群眼高手低的傢伙,依我说,正该落一落他们的面子,令他们知耻而后勇!” 陈阳暗道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贵为天师的女儿,自然能隨意批评自家人,我搬山派现在正统传人就俺一个,哪里敢上蹄下跳地去当出头鸟? 心思电转,面上却装出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愿接这个话题,只拱手道:“受教。” “唉,本以为你会是个有趣的,谁知道和那些规规矩矩的老古板似的。”张玉琪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接过道术摘要与天吴图,顺手又掏出个瓷瓶丟给对方,“对了,这是从周托我给你的龙虎相济丹。” 这可是好东西! 陈阳眼疾手快地接住瓷瓶,心想对方也太过粗枝大叶,万一摔到地上可怎么办? 丹成而龙虎现的珍贵丹药就在手中,配合上九华丹,近来链气所需就基本没有缺口,只是还差炼製电龙丹的法子若对方是小天师,陈阳很有信心能討个好价钱,只是对上这位素味平生的玉琪真人,他就有些没把握,只得先看情况,再做计较。 张玉琪翻阅《赶尸派道术摘要》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目十行,双眼在那些陈阳耗费法力绘製而成的灵符模板上仅稍作停留,只在其中廖蓼几页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等到看完道术摘要,又拿起了那一副天吴真形图,清丽的双眼这才露出些惊讶之色,轻了一声。 “这一幅神灵真形图的成色倒是上佳,几可作为一张法来运用,也是你画的么?” 天师府极擅丹、符之道,陈阳知晓不能糊弄对方,便诚实回答:“的確是在下画的,却是借灵光一闪而得,想要再临摹下来却是不行。” 符是两种相互联繫又彼此有些不同的事物,不再赘述,而法作为请动神力加持己身的凭证,更不是隨便就能绘製的东西,如此一张可请动上古天吴神力的真形图,若將其供奉在身,便可修炼出些微薄法力,已堪称贵重。 作为古吴国的祖神,天吴除却作为水神受到崇拜外,亦是狩猎的象徵,所以將其作为法篆供奉而修炼出的法力,多半与这二种有关。 陈阳不好猜测天吴真形图的价值进而狮子大开口,见张玉琪为此图而动容, 暗道自己这次应该能得偿所望,思付了一会,拱手施礼道: “当日玉麟道友曾与我言,呈上这两卷道术后,愿予我些回报,不知可曾对道友说过这事?” “也许说过?但他这人囉嗦得很,交代的事情太多,我记不清。”张玉琪又端详了一会天吴真形图,漫不经心地道:“你放心吧,我从不占人的便宜,必然不会令你吃亏。此图虽不比都功的用途多,能召劾而来的神力却犹有过之,虽仅限於古吴国灵脉之地,价值也不菲,你想要什么,儘管开口。” 陈阳见张玉琪如此痛快,也不再客套,直入主题:“是这样,我近日得了一颗电龙內丹,但苦於无法料理,所以想请天师府帮助炼丹,最好还能换卷炼丹术。” “这张图换炼丹术已十分足够,你那捲赶尸派的道术摘要不仅浅显易懂、更阐述了些精深之处,也够请动天师府出手炼丹。只是赶户派的道术有些地方过於阴邪,需要刪改些不妥之处。此派重术而轻法,不知道理根本的重要,心地不纯,已落入下乘。” 张玉琪隨口便指出了赶户派道术的弊端,如此悟性令陈阳略微有些惊讶,他自己虽然理解得更迅速些,却是仰仗了重瞳珠之利。 ““.—-真形图换炼丹术,道术摘要换一次开炉炼丹,就这么定了。”张玉琪痛快地给出了回復,“如何?” “多谢道友了。”陈阳略小心地问道:“只不知这炼丹术是———“” “《大还丹金虎白龙论》、《玉液还丹术》、《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诀》,这三门都出自洞神部眾术类道藏,你自己考虑著选一门吧。”张玉琪说著,领先走向殿门外,“考虑清楚了告诉我,我就將炼丹术写出来给你,现在,先去看看那颗龙丹的成色,走!” 事情进展得超乎陈阳想像的顺利,他暗道看这架势,张玉琪似乎通晓极多炼丹术,显然是个行家,好像是要亲自出手帮忙的意思,若真是如此,那就太给面子了·-除却直爽热心外,莫非也是在这万寿道场里憋闷许久,静极思动,觉得无聊么? 对方直爽,陈阳也乐得轻鬆,他本也喜欢与痛快的人打交道,这位天师之女,性子倒颇有些江湖中人的豪气,也算投缘。 二人一前一后刚走出高明殿,等候在殿外的王成涛便迎上前来,问道:“师叔这是要去哪?” “放心,我不出城去寻齐仙盟的麻烦。”张玉琪將手指向陈阳,“这位道友有些难事,我去帮忙解决一二,怎么,这也不行么?” “自是可以,不过——” 王成涛看了看张玉琪身上的黄色九鹤法衣,欲言又止。 “也对,这衣服太扎眼了。” 张玉琪回过神来,取下腰间玉葫芦,素手一抓,直接將身上法衣扯下,隨手扔给王成涛,仅穿著里头的青色大褂便走向正门。 陈阳望了一眼面露苦笑的王成涛,颇觉有趣,便也朝对方拱手告辞。 第99章 炼丹妙法,玉液还丹 第99章 炼丹妙法,玉液还丹 院內。 “哎哟,这可是个少见的稀罕玩意儿,快过来给我玩玩。 1 陈阳才打开门,团成球的分山掘子甲便滚了过来,恰好停在二人跟前,它似乎是独自在家无聊,所以在玩些什么游戏。 张玉琪眉开眼笑地將其一把抓住,举起来玩弄,分山掘子甲一时反抗不得, 又隱隱察觉到对方修为深厚,便以求救眼神看向陈阳。 陈阳便回了个眼色,示意掘子甲好好配合、安心地做一个玩物,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富婆可是自家今日的大主顾,务必伺候好了。 掘子甲见状,这才安分下来,圆溜溜的大眼晴好奇地盯著张玉琪,隨便对方揉捏玩耍,配合得乖顺至极。 “瞧这一身金色鳞甲,跟个將军似的,真是个神气的小东西,比龙虎山上的那些仙鹤灵龟有意思多了。” 张玉琪眉开眼笑,满意地將掘子甲放在地上,自腰间取下玉葫芦,倒了点芳香扑鼻的玉液琼浆在手,“来。” “?” 掘子甲好奇地上前嗅了嗅,接著两眼放光,伸出细舌头小心地舔了个乾净, 隨即变得对张玉琪更加亲昵,轻轻地以脑袋蹭著她的手掌。 张玉琪轻笑著问:“这宝贝是哪找来的?” 见掘子甲表现得很不错,陈阳暗自点头,心道自家这小东西果然会来事,又察觉到玉液琼浆里的醇厚灵气,多半也是味不错灵药,回答道:“这是我一位同门自南海琉球处寻得的灵兽,那位同门不幸亡故后如今跟我过活,以搬山派秘法餵养,是我搬山四甲之一的分山掘子甲。” “原来如此,南海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只可惜我轻易不得下山,此生怕是无缘去南海玩耍——若非从周遇上了险事,我怕是还在天师府里禁足。” 禁足? 她先前千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陈阳有些好奇,“这是为何?”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张玉琪漫不经心地道,“就是不小心炸了道陵祖师留下来的丹庐,房子塌了而已,炉鼎又没事,不知道我爹爹急个什么。” 啊? 陈阳有些发愣,张玉琪则很快就將鬱闷拋在脑后,对他道:“好了,把电龙丹拿出来给我看看。” 陈阳点点头,去屋內取出了用衣物包裹的量龙丹,手捧著来到院里,交给张玉琪。 “个头倒是挺大—不过里头杂质太多,需要提纯。”张玉琪闭上眼,手指轻点毫龙丹,细心地用法力探查了一遍,“可惜了,这条龙修炼不得法,丹內邪秽之气甚重,作为大药的品质也因此打了折扣,作为精怪內丹而言,成色只能算不错。” 评价看似不高,但天师府口中的不错,放在其他小门小派之中,已经是难能可贵。 这年头,成了精又修出內丹的精怪,可是相当不好找,多半都躲藏在深山老林里头,等閒难得一见。若这颗龙丹能令天师血裔也动容,必然会引来无数人的窥伺爭抢,反而扎手。 与张从周相处后,陈阳对於彼辈眼界之高早有预料,闻言回答:“打些折扣倒不要紧,但內丹无躯壳保护,灵性必然流失,存放不得许久,还望道友能儘快帮忙开炉。” “也行,左右也是无聊,正好用你这颗龙丹打发些时间。”张玉琪点了点头,“不过,你们搬山派莫非一点外丹之术都不修么?” 虽然这个可以有,不过—·陈阳苦笑道,“这个真没有。” 他们搬山道人从来只吃现成的,炼丹並非主业,自然不会耗费太多心神。 “好吧,我常用的紫铜阴阳炉放在龙虎山,万寿道场內只有个炼製寻常丹药的两仪炉,倒也勉强够用,这颗龙丹可以用《玉液还丹术》来炼製。” 张玉琪只是隨口询问,便继续道:“说到这,我便顺便给你介绍一下那三门炼丹术吧。 《玉液还丹术》,以玉液琼浆类的灵液引出各药精髓,再借火力凝聚而成丹,灵液品质至关重要。 《大还丹金虎白龙论》需龙虎之气相凝,神气交驭为真,阴含阳魄,阳含阴魂,所以必须使用两仪炉这类利於调和阴阳二气的鼎炉; 《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诀》以辨丹砂诀为主,称丹砂为万灵之主,造化之根, 先伏制丹砂而后成丹。 你决定选哪一门?若手上没有灵液,又无合適丹炉,最好是选择《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诀》。” 张玉琪的话其实有些道理,搬山道人日常挖土,有些时候確实能找到不错的丹砂。 灵液的话,倒不是没有,陈阳知道手中承露金盘的天降甘露,就是先汉之时最负盛名的灵液,当年武帝服食的丹药便都化入了此物。 武帝虽贵为人间帝皇,终究肉体凡胎,只得享俗世富贵,而无仙道福缘,重金修建了包括承露台在內的诸多高台,却未能接引任何仙人下凡居住,反倒是將那群忽悠他的术士养得脑满肠肥,最后引发好大一场祸事。 想到这,陈阳便回答道:“在下愿选《玉液还丹术》。” “你选这门炼丹术?玉液琼浆我倒是能予你一些,但若日后经常炼丹的话, 必然是不够用的。”张玉琪好心问道:“你可想清楚了?不要选了门难以派上用场的玩意,我这可不容人反悔。” “选好了。”陈阳坦然道:“就选玉液还丹术。” “好。”张玉琪看了陈阳一眼,嘴角含笑,“想必你也有能搞到灵液的法子,我就不多问了。除却灵液外,要炼製这颗电龙丹还需要其他辅药,你这有么?” “道友可將所需药材开来,我自去购置。” “没那么简单。”张玉琪摇了摇头,“若是想要將这颗髦龙丹炼好,所需的辅药可没有那么好找到,等你寻来,只怕內丹精华也消散了许多不过,我倒是能用万寿道场里的存货替你先垫上。” “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该如何酬谢?” 陈阳听到这里,並没有多欣喜,反而生出了警惕。 他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占的便宜,看似免费的东西背后都隱藏著代价,对方既愿意在药材上给予方便,绝不会仅仅是因为开心,而陈阳更不会自恋到以为对方是看上了自己,想要招个龙虎山赘婿什么的。 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既然如此,还是早点把价码谈清楚更好。 “你的確是个聪明人,就是心思太重。”张玉琪洒脱地看向陈阳,“不愿欠我人情是吧?那好,既然如此,便帮我做件事。成松是被齐仙盟的人给埋伏的, 我要坐镇洪州万寿道场不可轻离,你便去替我做个探子,將那伙贼人在彭泽的老巢找到。” 又是做探子?这都快成天师府专用密探了陈阳自嘲了一会,觉得也並非不行,反正这次不用直接动手,应不会有太大风险。 沉吟片刻,答应道:“好,道友可否细细说来?” 第100章 齐仙盟会,灵兽通法 第100章 齐仙盟会,灵兽通法 上一次应邀查探伏虎岗,请动陈阳的价码是一瓶九华丹。 如今他只因一颗电龙丹就被打动,並非是自降身价,而是这龙丹对於陈阳修行內丹极有帮助。其他不以精怪內丹炼製的大药,达不到这效果。 “是这样—” 张玉琪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慵懒地躺在曾属於老独眼的椅子上,晃悠著说了起来。 “当日你与我弟弟擒拿回来的两名齐仙盟散修,如今已被审问得清楚,齐仙盟是横跨南北之地的旁门盟会,兴起於北边,经由关中、汉中、巴蜀之地,由西向东扩张而来,並於途中各关键之地设立分舵,目的是爭夺灵脉、机缘、各种成道之机其实类似的乱子,隔些年总会发生一次,距离上次已差不多过去了一甲子,当时还是我祖父担任天师——” “齐仙盟洪州分舵的舱主,也就是那个叫做彭玉蛟的女人,自那日我带人到了洪州后,便逃到了彭泽,前两日带人在水上劫了我天师府一支船队,只有蓼蓼几人得以跳水逃生。” 陈阳心道原来当日信州派来的援兵就是你,这么说来,张玉琪的修为应该比她的弟弟还深厚些。 只不知將《正一五雷法》修炼到了何种境界? 说得口渴,张玉琪文饮了一口玉液琼浆,这拿灵液当水喝的豪奢行为,令陈阳微微有些羡慕。 他拿回来的那块承露金盘,里头积蓄的天降甘露早就在与电龙的爭斗中洒了千净,如今以迷魂阵做了遮掩放在屋里,重新聚集的露珠还没有指甲盖大,数量极少。 “昨日,张成松就是按照惯例出城迎接。谁知人虽然接到了,却也撞上了彭泽一路追杀过来的水匪,好在两方实力相差无几,一番拼杀后虽然掛了些彩,也成功將对方杀退。” “这姓彭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我早就想会会她,只是那几个老古板用父亲之命压我,只让我在道场坐镇,等閒不得离开洪州,身边能做事的又都是些没眼力见的蠢笨货色.” 话说完了,张玉琪看著陈阳,“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愿意替我走一趟么?” 论及在山川之间行走探访,搬山道人自是难得的行家里手,何况陈阳还有重瞳珠这类利器在身,但他也没有夸下海口,仿佛已將討价还价变成了本能,犯难道: “彭泽太大,或许不好找。” “尽力就好。”张玉琪也不强求,“我从明天开始替你先炼製这颗龙內丹,大概要个六天时间,你等到將电龙丹拿到手后再去不迟无论能否找到这群水匪,我在年前都要带人返回龙虎山,满打满算,你也不会在彭泽耗去太多时间。” 哦,那没事了。陈阳心道,他向来喜欢先拿报酬后办事,既然对方如此有诚意,自是不能拒绝,也恰好在这六天里研究一下老独眼留下的《撼龙经》、《疑龙经》,再试著修炼一下重瞳秘术。 二人商定计划后,张玉琪便准备带著龙丹离去,而陈阳则以行动不方便为由,让对方再给自己准备份空白度。 “你好岁也是通法道人,搬山派的掌门,竟然连官府颁下的度都没有么?”听到陈阳这个要求,张玉琪先是惊讶,然后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一直都是个野道士?” 陈阳有些尷尬地解释:“我们搬山派没个正经道士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才得以通法,再说我的行当太过特殊,確实不好拿到官面上的身份” 龙虎山天师一系,香火向来繁盛,度自然是不缺的,故而张玉琪也没有拒绝,很是爽快地答应了这举手之劳。 “果然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名门正派財大气粗啊。”等到对方离去后,陈阳小声调侃:“我也是天生的忙碌命,就没有能閒下来的时候。” “玉液琼浆的滋味如何?”一把將喜滋滋的掘子甲从地上抓起,顺手挠了挠对方圆润的小肚子,“你这几天倒是有好口福,如今体內灵气充沛得紧,既然如此,不如今天来帮你消化一下?” “?” 掘子甲不明所以地看著陈阳,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丝毫想不到陈阳要对它做些什么。 兽类修行,想要增进修为,到了一定限度便要借人体,目的便是以人之灵性来弥补兽类的先天不足,只有通法后才能借体,故而通法兽类又被称之为精怪。 人能通法,兽类也能通法,而作为修行困难的代价,兽类一旦通法,大多会掌握些不须修炼的本命神通,且这神通多半是由其天性变化而来。 掘子甲虽然挺有能耐,但距离通法还差上那么一线,其特殊之处除却天赋外,更主要依靠搬山派的秘法餵养而得来。 如今为了不让掘子甲体內过盛的灵气淤积浪费,陈阳便决定给这小东西也来上一次封灵存窍术,也好再培养个助力一一试想,要是有了以搬山派秘法培养的通法掘子申,到时还有什么大斗是它那对裂岩分金爪挖不通的?说不定哪天还挖穿个葫芦山,放出蛇蝎二妖,搅乱天下。 “......” 掘子申很是听陈阳的话,被其带进了屋內后也不挣扎,乖乖地站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著对方翻找出一卷古朴的竹简。 陈阳手中的这物件,正是原先从老独眼那里得到的通灵物一一春秋古简,本打算留作己用,如今却已对他的修行派不上用场。 封灵之术会对自我认知造成影响,绝不可滥用。 这些经由人手而通灵的物件,蕴含著的灵性也沾染了人间烟火气,恰好用於弥补兽类先天的不足,给其增些人性,也省得其为了更进一步而去借人体,沾染因果继而引来劫数。 陈阳一抖袖子,清光化为神龙咆哮著从袖中钻出,盘旋於二者头顶,金色龙瞳注视著身下的掘子甲,暗藏轻蔑。 掘子甲直觉灵敏,顿时感到威胁,恐慌下便双手抱头,要將身体缩成个球, 陈阳连忙让袖中青龙收起威压。 “別嚇坏了它,这是咱们自家的!” 龙性高傲,对於兽类尤其如此,袖中青龙在陈阳的约束下,不情不愿地取出春秋竹简之灵,投入了分山掘子甲的小脑袋。 灵性融入身躯,令掘子甲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其天性淳朴,反而没有对古简之灵生出太多排斥,灵性勾动下,依稀之间听著陈阳哼著的安魂咒,便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掘子甲成为了一名亲卫校刀手,除却跟隨那位有著长鬍子的红脸將军上阵杀敌以外,其余时间就负责照看书籍竹简,藉此而阅读了许多兵书战策, 懂得了何为忠义之心,最终升职成为军中校尉— 第101章 重瞳术成,丹中藏丹 第101章 重瞳术成,丹中藏丹 气自丹田而起,经气海、腹中、玄关,至印堂处而聚集,其意若有若无、绵绵不绝,念念不断,进而朝著双目匯去,沿著既定轨跡完成循环。 黑暗中,陈阳睁开双眼,只见目中瞳孔套著瞳孔,形如金色的圆环,正散发略显黯淡的光。 “重瞳,开!” 其实並不需要这么一句,重瞳术的使用只与法力有关,但若不喊上这么一嗓子,陈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本就能於夜间视物的双眼,使用这门秘术后已看得更加清晰,陈阳能轻易察觉到周边事物的微妙,一条条分辨土墙上的纹路,將细枝末节尽收入眼底,並分辨种种气息。 低头看向脚边的分山掘子甲,对方躯体內灵气运转的路径也清晰可见,法力动向尽在掌握,並隱隱可看出兽类经脉窍穴与人体的不同。 黄铜般的鳞甲也散发著淡淡金色光辉,这是掘子甲正在修行金光咒的写照。 这几天时间里,陈阳完成了重瞳术的初步修行,而掘子甲通法以后,便只修行了金光咒这一项,如今亦有收穫。 通晓八项,不如专精一项,这便是陈阳为分山掘子甲制定的修行路线。 为了炼成重瞳术,陈阳这几天除却製作些常用道具、日常饮食起居与早晚课外,將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了上头,为了补充法力消耗,更將先前剩下的九华丹一齐用完,方有如今功效。 “呼——”陈阳长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瞳孔已恢復原样,“这门秘术对法力消耗確实不轻,並不適合时时刻刻使用。” 站起身,推开门,只见东方拂晓,已是黎明时分。 “算算日子,今天就该去万寿道场取电龙丹了,也不知那位玉琪道人手艺如何?” 掘子甲完成了陈阳安排的早课后,先毕恭毕敬地到屋內供著的关二爷雕像处作了个揖,然后才慢慢地走出,先用爪子攀住门槛,再將身体翻过门去,跟上陈阳后撞了撞对方小腿,向他討要早饭。 用春秋竹简给分山掘子甲通灵后,小东西已成了关二爷的信徒,每天早晚都要参拜的模样,十分虔诚。 陈阳將昨日里剩下的几块粘米糰子撕成小块,一口口地餵给掘子甲吃,再给养在院里的骤子添了一把加入豆料的乾草。 摸了摸下巴,又感觉鬍子拉碴,便回身到屋內取出那把吴鉤,顺势使了个金光咒,借著光亮对著缸子里清水中的倒影刮脸,收拾妥当后,换上了一身乾净衣装。 感受了一下光滑许多的下巴,陈阳讚嘆道:“果然是宝刀,真乃吹毛断髮的利器。” “好了,你们两个就老实呆在这里,我去去就来。”陈阳转身对著两个傢伙道:“这几天很闷吧?今天大概便能带你们出去溜溜,別急。” 掘子甲听到后有些开心,骡子则只是动了动长耳,俯下身继续慢条斯理地啃著乾草,一副淡定自若、宠辱不惊的模样,也算得上是骡中隱士。 陈阳暗道这长耳朵的牲口似乎还颇有些智慧,等改天给这傢伙也开个窍试试..— 目前院子有通了法的掘子甲守护,陈阳倒是並不担心,小心將门带上,便朝著万寿道场的方向走去。 时间还早,路上並未有多少行人,走到方寿道场的时候,看大门的又是上次那两倒霉蛋,这次总算学乖了些,远远地见到陈阳后,念叻著“福生无量天尊”便迎了上来,赔著笑地將他迎到了斋堂,將热饭热汤端上来伺候,可谓十分殷勤。 正一派虽不忌酒肉,但早饭还是以清淡为主,也就是些常见的青菜豆腐白粥窝头。只是材料用得精细,火候也得当,滋味鲜甜可口,陈阳在一连吃了三大碗后又被带到茶室,泡上了一壶上好的庐山云雾茶,在茶香与热气繚绕间,悠閒地等著张玉琪的接见。 万寿道场的日子过得確实不错,其实只要脸皮够厚,在这里掛单也並非不行,毕竟等拿到了正式度,陈阳便是堂堂正正的玄门中人,只是他向来逍遥惯了,又不爱复杂的人际往来,恐怕最终还是会另寻住处,只偶尔去道场打秋风。 又过了许久,王成涛穿著那身不变的青色法袍走了过来,陈阳暗道这傢伙倒像个大內总管,便起身与其行礼相见,互相客套一番。 王成涛带看陈阳去往丹房,路上以一种羡慕的口吻说道:“陈道友,玉琪师叔这次可是费了不少气力,整整六天时间都在丹房之內渡过,对你的请託可谓十分上心!” “这—”晓得对方在收买人心,陈阳还是装作一副感动的模样,演技精深地说道,“真是让玉琪道友费心了,这次我必全力以赴!” 王成涛虽然年纪不小、却比张玉琪小上一辈,无形间倒被与张氏姐弟同辈相称的陈阳占了便宜,好在不同门派之间大抵各论各的,也没有太吃亏。 来到了炉火仍未完全熄灭的丹房,相比其他处的微寒,此处倒是温暖,头髮凌乱的张玉琪昏昏欲睡,她盘腿坐在蒲团上,脑袋不时如小鸡啄米般地向前一点,嘴角沾著滴疑似口水的晶莹。 陈阳以古怪的眼神看向王成涛,心道这就是所谓弹精竭虑、六天六夜没合眼? 王成涛面色尷尬,轻轻一脚,竟没能將对方从瞌睡中惊醒,只得单手握拳放在面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啊?” 张玉琪慵懒地抬起头来,睡眼惺地望向陈阳,伸手挠了挠凌乱的头髮,打了个呵欠,说道: “你来了?丹已炼好,正在炉里养著呢《玉液还丹术》在这,髦龙丹你自己开炉拿,我太困了,先去睡会。” 点点头,陈阳诚心地感谢道:“如此倒是有劳道友了。” 说完,张玉琪也不管身边王成涛的挤眉弄眼,与陈阳点头见过后就转身走出了丹房,路上又想要饮一口玉液琼浆,谁知道打开玉葫芦的塞子后倒了又倒,实在是一滴也没有了。 比起小天师,这位天师姐姐倒是有趣,陈阳笑著將张玉琪亲手书写的《玉液还丹术》收下,走到略有些大的两仪炉面前,伸手便揭开了仍带著余温的盖子, 顿时一阵极淡的清香混合著灵光向外飘散,极清极微,几令人无法察觉。 “哦?” 陈阳这才露出异色,他倒不是嫌弃对方这丹炼得不好,而是恰恰相反。 有道是神物自晦,真正的好丹药绝不可能异香扑鼻,像眼前这般香味与灵光皆淡的,才是药力被保存得极好的好丹。 定晴向炉中看去,只见原本有婴儿头颅大的毫龙丹已经遍布裂缝,陈阳伸手轻轻一点,便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露出內中的一颗青色丹珠。 原来张玉琪以巧妙的炼丹术,以原本毫龙丹为表,引灵液並诸多辅药精华, 在其里又炼出一颗小丹,这於內部提炼小丹,进而將电龙丹之精华运用近极限的一手,確实堪称玄妙。 第102章 外丹大药,彭泽渡口 第102章 外丹大药,彭泽渡口 伸手轻轻拈起青色丹珠,陈阳看著其玉润光泽,讚嘆道:“天师府丹道之妙,果然不凡,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王成涛难堪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乾笑两声,重又露出得意模样:“这是自然,玉琪师叔不仅在丹道上造诣极深,对於其他道法也知之甚详,是天师府年轻一辈的翘楚,我远远不如。” 陈阳见状,促狭之心又起,挑拨道:“原来如此,那比之玉麟真人又如何?” 听得陈阳这话,王成涛顿时有些尷尬,“这个—那个——— “说笑而已。” 陈阳已从对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转过身,脸上云淡风轻。 “道友不必在意。” 以陈阳对这姐弟二人的观感,无疑张玉琪更出色些,但天师之位毕竟父子相传,张玉琪即便再优秀,终究做不得小天师。 不过,这与他陈某人没有关係,龙虎山的家务事便由天师府自己头疼去吧。 在王成涛艷羡的眼神中,陈阳当其面將提炼后的电龙內丹吞下,顿时感觉一阵温润从咽喉直窜入腹,散发出的道道药力精华先经过肠胃,再向著全身转化, 体內灵气因此而生出丝缕粘稠质感。 有这么一颗外丹大药在腹中,直到將其彻底消化前,陈阳都可以不用再进食,只需喝些清水就足够。 拿人钱財,替人消灾,从张玉琪处得到了报酬,又从王成涛那里拿到度, 陈阳便回到了老独眼的宅院里,为前往彭泽做著准备。 先將《玉液还丹术》放进大桃木匣,再將这大匣子与放著掘子申的竹筐分为左右两边,搭在骤子背上,腰间佩好吴鉤。 牵著子走出了洪州城,將崭新度交给城门守卫检查过后,一路向北,直往彭泽而去。 上次启程去应天,陈阳便是在庐山搭上了魏国公府的车队,然而世事无常, 才几个月的功夫,南朝显赫一时的顶尖勛贵,已变成了如今人人喊打的逆贼。 时也命也,实非常人所能度量。 彭泽,古称彭蠡泽,乃是中土神州最大的淡水湖泊,常有候鸟来此棲息过冬。 彭者大也,蠡者,弧瓢也,彭泽的形状就像是大瓢,並以风涛险恶而著称, 曾有诗曰:“世传扬澜並左蠡,无风白浪如山起。” 陈阳走到渡口附近,原先曾接待过徐弘远的守军又换了批人带领,一水的正兵劲卒,对来往船只的盘查也变得更加严格仔细。 虽然银钱照收不误,但仍要將所有行李货箱全部打开,一件一件仔细翻看, 对任何求情不屑一顾。 来往客商即便有心爭辩,在那亮闪闪的刀枪与炮面前,也得將心中的不满咽下去,乖乖配合。 这样一来,便有无数船只被迫滯留於渡口,等待著兵士的查验完毕,方才能离船登岸。 船开不了,货运不通,人却无法一直停留在水上,船上的人便索性靠著渡口扎下营地,聚集在一起聊天解闷,倒也十分热闹。 “那边的小道长,过来歌歇脚,喝杯茶如何?” 陈阳正牵著骤子慢走在道上,远处立刻就有人热情地朝他打招呼,是一个鬚髮皆白的老者,身材有些富態,身穿蜀锦织就的锦袍,打扮得贵气逼人,正盘腿坐在一张好大毯子上,面前以紫砂小壶烹著茶,身边有著数名家丁服侍。 按照洪武爷定下的律法,商人本不允许穿著綾罗绸缎,然而此法並未能持续多久,失却半壁江山的南朝便为了充盈国库而选择放开海禁,民间贸易自此大兴,商人的地位紧跟著抬头,服饰上的限制早已没人在乎,官差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远远地看上一眼,陈阳已能断定出言招呼自己的老者,大概率是个附庸风雅的暴发户,手中有些钱,却缺少地位人脉。 一路走至此地也有些乏了,休息下倒也不错。 於是便应了那豪商的邀请,將骤子捆在路边树上,任凭其自行去寻嫩草吃, 来到豪商面前:“福生无量天尊,既有长者相邀,贫道便厚顏打搅了。” “哪里,道长快坐!” 豪商见陈阳仪表堂堂,心中高兴得紧,赶忙吩咐家丁为其上茶。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又在哪处观中修行啊?” 陈阳如今得了度,有了编制,恰好可扯虎皮拉大旗,不必再言自己是山野散人云云,转念一想,又厚著脸皮道:“在下张成松,目前在洪州府万寿道场修行。” 正一派的——..还姓张?莫非是天师一族! 豪商当即变得更加殷勤起来,笑眯眯道:“原来是正一派高人,今日竟有缘得见!真是———真是不胜荣幸!” “我姓苏名招財,家中做些香料玉石生意,此来是送货的。”苏招財的两只眼晴弯得如月牙一般,亲自从家丁手中接过茶盏,双手恭敬地递到陈阳面前:“道长愿意赏脸一敘,实乃苏某幸事!” 陈阳笑看接过茶盏,用盖子撇去浮沫,轻轻一嗅,便闻出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再根据苏招財的口音,心中已有计较: “苏老自钱塘来此,困在此地已有数日,可是因为遇到了些麻烦事,所以想要找贫道排解一二?” “啊?”苏招財先是一,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长如何得知?是了,道长乃正一高人,自然能掐会算。” 陈阳自矜地点点头,毫不谦虚:“哪里,贫道也只是略微懂些相面之法。” 所谓山医命相下,其中的相术又可细分为天相、地相、人相,除却天文地理之外,相面之术,一般是將人的面部分为多个区域,每个区域各代表不同运势, 例如命宫、官禄宫、父母宫、子女宫进而按照面相细微处的不同,判断在某一方面的运势。 陈阳认为,相面之法不能说完全没用,但作用也確实有限得紧,至少他那世界,动鼻子动脸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有几个改了运的。 所以陈阳的相面之术,並非是玄学命理,实质是利用惊人观察力搜集对方外表存在的细节,再在现有线索上进行合乎逻辑的推理,又名为《基本演绎法》, 日后或许会被他整理到搬山派倒斗笔记之中。 如何判断苏招財的来处自不必说,而这位豪商眼有血丝、衣衫凌乱,明显是连著几天没休息好,因此而心急上火,自前能令他没有任何办法的难题,自然便只可能来自眼前渡口的官兵。 这一切都是他陈某人亲眼观察总结出来的,谁又能说这不是相术? 苏招財面露恳切之色,低声哀求:“道长,你既然懂得相术,不妨帮我看看,我究竟还要在渡口等多久?必有重谢!” 第103章 江盗河匪,水猿大圣 第103章 江盗河匪,水猿大圣 “好,相逢即是有缘,我便帮你看看。” 有重谢自然什么都好说,陈阳心道果然还是当神棍更赚钱,还能搏个大师之类的好名声。 若不是有些东西只在灵穴福地里才能寻得到,仅论谋生,算命確实比倒斗强上许多。 对面这人不过是想求个心安,他已在此逗留多日,看那形势也不需再等上多久,自己只顺其心意说话便是。 “苏老莫急,依贫道看你这船货物,再过不久便可以继续启程了。”陈阳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指算了算,说道:“早的话便在今夜之前,最迟不过明天。” 听得陈阳这话,苏招財顿时长出一口气,笑著道:“那就承道长吉言了,这都是要运往信州龙虎山的货物,如今已晚了数日,实在不敢再有耽搁。” 龙虎山? 陈阳面色微动,目光越过豪商,看向岸上的其他人,不出意外地见到几个行跡可疑者正朝著此处不断打量,双眼藏著凶光,便暗暗记下这几人的样貌。 江盗水匪劫掠过往船只,除却直接在水上拦船,平日里也多会派出探子到附近渡口查探,寻找些好开刀的肥羊。 水寨里头除却水匪外,更有他们拖家带口的无数老幼妇孺,每天醒来便有无数张嘴要吃饭,若是做少了买卖,合寨上下都要喝西北风。 故而找到了水匪的探子,便等同於找到了水匪將要袭击的目標,接下来,便是等对方咬饵上鉤。 天师府诸位法师在道法修为上还不知怎样,但在江湖经验方面,绝不可能与陈阳相比,若是他们仅凭著双眼去寻,便是等到过年,也绝难找到隱蔽起来的水寨位置。 侦察这一套,是要动脑子的。 陈阳晓得,彭玉蛟与天师府既然交恶,断无可能就只劫掠一次与龙虎山相关的船只,后续必然还会出手。 在来此之前,陈阳已经探查了其他几处渡口,姓苏的豪商虽然也带了不少人手隨行,但若是对上正牌悍匪,只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一一大家都是出来给主家挣钱混碗饭吃,真打起来谁又会去拼命? “来,道长。” 就在陈阳观察渡口周边状况时,苏招財从家丁手中接过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里头似乎装了不少铜钱,便要將其交给陈阳。 “小小供奉不成敬意,务必收下。” 陈阳假模假样地推辞几下,被苏招財瞅准机会,將钱袋塞到了袖子里,並强行拽住陈阳,非要留他一齐吃顿便饭,被后者以正在辟穀、不大方便为理由而拒绝。 掂了掂有些分量的钱袋,陈阳又对苏招財提醒道:“苏老,虽然你心急之事不日便可解决,但我观你印堂处仍有嗨气未散,只怕可能有血光之灾,万事切记小心谨慎!” “啊?” 苏招財有些傻眼,他钱都给了陈阳又说这话,那钱不是白给了么? 著肚皮,艰难地作了个长揖,苏招財哀求道:“这又该如何是好,道长可有办法为我消灾解难?” “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有道是福祸相依,苏老潜心向道,此次必然能逢凶化吉。”陈阳笑了笑,“我想,你这次必然是有惊无险的。” 当著无数复杂目光,陈阳转身回到了骤子旁,解开韁绳,先將钱袋收好,再倒骑於骤背之上,手捧著一卷《玉液还丹术》读著,慢慢地离开了此处渡口,去找了处隱蔽的山坳呆著,静静地等待夜幕降临。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对於见不得人的买卖,黑暗本身便是一层天然的保护色,夜里的彭泽比之白天更加险恶,有助於水匪们隱秘行动。 渡口官兵在夜幕降临后,便停止了对来往船只的查验,大多正兵都回到了临时营房,只留下了寥寥数个岗哨。 一切正如白日里陈阳做出的推理,来自钱塘的苏姓富商那一列大船小船,如今正排在队伍的最前方,等到明日一早,兵士查验过后便可启程,將滯留许久的货物送往信州龙虎山。 夜渐渐地深了,在岸上消磨时光的人大多都回到了船里,躺在床上进入梦乡唯有经过陈阳提点的苏家船只,如今仍点看灯火。 水声潺潺,暗流不息,一艘幽灵般的小船突兀地浮现在彭泽水面,也不知是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悄然无声、偏又迅疾无比,朝著渡口处快速驶来。 船上站著十余名彪形大汉,在这冬季之中也仅穿著短衣,还有些人坦胸露乳,有的持著弓箭钢刀,有的则拿著朴刀船桨,望向渡口的眼神炙热而贪婪,有杀意於其中不断涌动。 船头站著一名穿著白衣的中年男人,打扮与其余几人的水匪模样不大相同同,衣袖飘荡间,颇有些文人雅士的样子。 这人正做出敬香手势,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水猿大圣,遇水即兴,重山一日隨风渡,江河万里皆同力!” 其口中所念的水猿大圣,便是被江盗水匪崇拜的上古水神一一无支祁,相传其曾在大禹治水之时作怪,引得淮水泛滥,风雷齐作,將两岸近千里化为泽国, 而后被大禹派遣夔龙捉拿,先以铁索锁住脖颈,又以金铃穿鼻,最后镇压於淮阴龟山之下,自此水难方平。 此咒便是请动水猿大圣神力加持的驱水咒,可藉此掌控水中暗流,进而令眾人划船不用桨一一全靠浪。 想要熟练运用此咒,除却少不了供奉水猿大圣香火,更需耗费法力,显然这白衣人又是一位旁门里头的通法者,也是这艘小船的水匪头目,此来正是收到了风声,要劫了彭泽渡口里的船带回寨中。 “兄弟们,准备动手!” 水疾船快,不消一会儿,距离渡口已经不到百步,仍没被岗哨发觉。 手持火把,把守在渡口之上,几名身著精铁齐腰甲的正兵没能看清夜间水面,浑然不知危险逼近。 眨眼之间,嗖嗖声胡乱响起,小船上的水匪们顺势拉开长弓,將渡口岗哨以乱箭射翻。 利箭破空而来,於渡口码头上深入数寸后,大雁尾羽製作而成的箭翎犹自颤抖不停。 “跟我去先收拾了营房里的那队官兵,再把船都开到水里,至於是吃板刀麵还是下餛钝,便由这些人自己选”白衣人小声吩咐,“寨主说了,速度一定要快,龙虎山的牛鼻子们近来关注著这里,不能久战!” “知道了!” 水匪们定下计划后立即分头行动,拧笑著走向各自目標。 不远处的一处草丛里,闪烁著金光的眸子不知何时已悄然亮起,正远远地看著这一切。 第104章 心黑手狠,血光之灾 第104章 心黑手狠,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血光之灾呀!!” 白天陈阳的那句话音犹在耳,令苏招財面色煞白地在船舱里头滚来滚去,即便身下垫了数层软和的被褥床垫,他也无法安心入眠,一直折腾到了现在。 船舱外忽然传来了阵喧譁,隱隱间可听得喊杀声不断,时不时便有重物被拋入水中,直嚇得这位豪商瑟瑟发抖。 很快嘈杂声逐渐平息,一名身著白袍的男人大笑著踏进船舱,身旁早有人將油灯点亮,照亮二人身上无数处未乾的血跡。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呀!” 苏招財暗道真是信了那小道士的邪,算得怎这般准?豪叫著用两只短手將双眼遮住。 “船上钱货任凭大王取走,只求大王饶小老儿一命啊!” “呵,你这老儿求饶倒是利索。”白衣人模样的水匪头目轻笑道,“你不抬头看看我是谁么?” “不敢看,不敢看!”苏招財紧紧地闭著双眼,“我知道规矩,要是看见大王的样子,命就没啦!” “你以为遮住眼就能保命吗?”白衣人哈哈大笑,“爷爷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既然如此,那你就到阴曹地府里去做个糊涂鬼吧!” 说著,从身边人手中接过钢刀,顺势朝著跪倒在地的苏招財砍去,刀势极稳而凌厉,显然是杀惯了人的恶匪。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钢刀竟在距苏招財面门仅剩数寸的位置停了下来,再不得前进。 白衣人困惑之余,定眼看去,才发觉一个身高仅几寸的搬山纸人不知何时跳到了苏招財的头顶,玩了一手空手入白刃,以两只小手將他刚才那刀牢牢接住。 “哪来的东西?” 尝试著將钢刀抽回,却发现这纸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夹得钢刀丝毫不动,接著轻轻一扭,反將刀彻底从白衣人的手中夺去,顺势投出,深深地刺进了舱壁里头,一直没入至柄部。 搬山纸人侧身摆开架势,以弓步站立,两掌平摊,一只伸向面前,一只竖於身边,姿势瀟洒大气。 有通法者在附近白衣人的面色一阵发青,深吸一口气,恼怒地看向四周,厉声道:“何方高人在此?为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响过,周围仍旧寂静无声,唯有搬山纸人又换了一个姿势,这回改为面对著白衣人,两只小脚在苏招財的头上跳著小碎步,双手舞来舞去。 苏招財察觉到了些头上的动静,心道难不成自己果真有救星?不敢乱动,死死地趴在地上,著个硕大屁股。 小小的一片搬山纸人,却能挡住两个刀口舔血的杀人悍匪,正僵持间,忽听得船外嗖的一声响,一枚炮急速掠过天空,於夜间炸开后火光四散,耀眼夺目。 水匪立刻转向白衣人,沉声问道:“大哥,怎么说?” ““.—都是群没用的,竟让那伙官兵放出了炮—”白衣人狠狠地看了搬山纸人一眼,吩咐道:“別让龙虎山的牛鼻子们给堵住了,你先去开船,我就在这里守著这纸人,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暗处捣鬼!” 瑟瑟发抖的苏招財越发绝望,说好的逢凶化吉呢?若是被眼前这伙强人带回了寨子,怕是这身肥肉都要被对方活剐下来熬油。 “好!” 水匪点了点头,信手將油灯放在一旁,转身便要出舱。 刚矮下身,迎面便飞来一脚,势大力沉地恰好踢在心窝,当即將心脉震断。 一声不便已断了气,被踢飞的身体从白衣人身边掠过,重重地砸在舱璧上,又如烂泥般软倒。 眼见得同伙转眼间便惨死当场,白衣人一个激灵,惊呼道:“老三!” “原来是个人,我还说什么东西呢—-突然跑出来嚇我一跳。”舱门处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陈阳慢慢走了进来,在袖上擦著吴鉤沾染的鲜血,“我刚刚那一脚重了些,他不会死了吧?” “是道长?”苏招財听到熟悉声音后抬起头来,又惊又喜:“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此人突然一动,差点令搬山纸人没站稳地滑了下来,於是它立即用力將苏招財脑袋踩到地上,令其动弹不得。 “龙虎山的牛鼻子?”望著陈阳一身的道装打扮,白衣人面露忌惮,提防道:“我外头的那些兄弟呢?” “我若是你,就不会问这愚蠢的问题。”陈阳平静地看向对方,“一共十六名水匪大盗,杀了十个,抓了五个,现在能动弹的就只剩你一个——-怎么样,看你也是有点法力的,过两招?” 一句话顶得白衣人胸闷,但凡是有血性的也忍不了,白衣人恼怒地瞪著陈阳,咬牙切齿:“刚才这纸人想必也是你的法术,好手段!我乃彭泽水寨的戏浪潮郭滔,敢问是哪位龙虎山法师当面?” “好说。”陈阳想也不想,大声回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张成松。” 听得陈阳如此回答,白衣人郭滔定定地看了看他,面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我见过天师府的张成松,那小子只有依靠都功篆修来的浅薄法力,手段稀鬆平常———是了,如此心黑手狠,你才是伏虎岗的那个『张成松”,被玉蛟天天惦记的那个!” 天天惦记,有这个必要么?此人一口一个玉蛟,听上去倒是很亲密,果然是与那女的一伙? 陈阳想起那个身穿水靠的窈窕身影,眯起双眼,心道不就坏了她一次布置, 何必如此记仇?须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郭滔见陈阳在思著什么,立即便开始暗暗运转法力,嘴上却道:“既然是你这阴险小人,想必不肯说出真名了,亏得你也是个通法道人,怎这般不要麵皮,真是..“ 话音未落,陈阳脚下一道强劲水流当即冲天而起,似有千钧之力,转眼便將厚实的船底轻易破开个大洞! 陈阳则早有预料,已提前飞身向前,与冲天水柱擦身而过的同时,原本眯起的双眼再度睁开,瞳孔之外又多出了一圈金色,早就以重瞳术窥破法力动向,手上吴鉤顺势朝看郭滔的喉咙抹去。 仍在运转驱水咒的郭滔,一时间躲闪不及,转眼间喉管已被切开,鲜血飞间再也说不出话,以手捂住喉咙。 陈阳知道,通法者的体魄健壮得很,这种伤口还要不得对方性命,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提起吴鉤便刺入其背心,將其了帐。 那身白色的文士服,此刻已彻底被血水染成红色,苏招財也不免被溅了一身,倒是印证了先前“血光之灾”的说法。 第105章 狭路相逢,铁头龙王 第105章 狭路相逢,铁头龙王 搬山纸人上附著的法力被陈阳收回,当即失去气力,软趴趴地从苏招財头顶飘落,飞进血泊中,青色转眼被血色染透。 望著面色惨白的苏招財,陈阳露出和善微笑,牙齿森白:“不用担心了,苏老,你的血光之灾渡过了。” 苏招財一个激灵,看向陈阳的眼神,已比看那些水匪还要恐惧许多,想要起身,腿脚却发软,挣扎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扶著舱璧缓缓站起。 此时大量湖水已从破口处涌入,积水已浸没至小腿,眼见倾覆在即,他便与陈阳结伴走出,换到另一艘船上。 只来得及抢出几箱最珍贵的宝石香料,大帆船便沉入了水底,只等日后再行打捞。 苏招財看了看四周,发现船队里接近半数的人已经没了踪影,恐怕都被沉进水底餵了鱼虾,恍惚间面现悲愴之色,只觉心累,勉强谢道:“多—*多谢道长相救。” 一袋子铜钱能买下这么多条命,说到底,还是他赚了,只不敢正眼去瞧陈阳,低下头无比恭敬地道: “大恩大德,小老儿没齿难忘,还请道长稍待些时候,我必有供奉献上。” “不必。”陈阳拒绝道,““一码归一码,你消灾的费白日里已经给了,断没有二次收费的道理。” 虽然听不懂“二次收费”是什么意思,苏招財知道陈阳並不贪图自己剩下的钱货,也鬆了口气,讲真的,这次他损失实在不小。 又看向被捆在一起的五名水匪,口中无一例外地被塞进了黑驴蹄子,吐不出来也张不开口,望见陈阳看向自己,个个面露惊慌。 陈阳心道等天师府派到彭泽的人手赶来,將这些水匪移交过去,自己的差事便算完成了,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令这些傢伙带路,那就与我陈某人无关—— 此次也算牛刀小试,有赖於不死灵性的影响,刀法颇有些进步,一把吴鉤运用得如臂所指,像呼吸般自然。 若是再次对上那个彭玉蛟,断不会再被其一手快刀逼得险象环生。 “—·怎么还没来?” 左等右等,仍是不见前来接应的人踪跡,陈阳有些心烦。 作为信號发出去的大號炮都过了这么久,若是运用法力赶路,彼辈早该到了。 为节省法力,於是又拿出重瞳珠看向远处,在扫向湖面时,因看到了意想之外的事物,右眼下意识地睁大。 只见远处水底有一巨大阴影,正以奇快速度朝此处游弋而来,仅轮廓便已是渡口大船的数倍,此庞然大物在行进时,周边水流似乎在其气势下自动朝著两侧分流避让,令其穿梭自如的同时,又寂静无声。灵气浑厚至极,胜过那日在废帝陵寢中的毫龙许多,隱隱间还能见到另外一道弱些的灵光棲於其后,二者同力之下,其势难以阻挡,唯有暂避锋芒。 “弃船登岸。” 陈阳將重瞳珠收起,面色罕见地严肃,简短地说道:“快著些,再慢来不及了!” “啊?” 见作为船队之主的苏招財还有些分不清楚状况,懵懂地站在原地,陈阳无奈之下,提著对方的领子便跳到岸上,顺手拋下。 此刻,见陈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船上剩下的人也赶紧跟著上岸,顾不得被捆在甲板上的那几名水匪。 最后一人刚跳下船只,脚还踩在水底泥沙上,距离岸边还有四五步距离,因水势已经变浅,庞然大物终究隱藏不住整个身形,从水中露出有著火红色鳞甲覆盖、如小山峰般的脊背,其顶部的金色长鰭正在泛著光芒。 可怕煞气伴隨这巨物一同出现,令眼见这一幕的人大多被震得心神失守, 傻傻站在原地。 只听得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庞然大物从水中跃出,仿佛遮蔽了整个夜空, 其体形类似鱘鱼,大小却是寻常鱘鱼的不知几倍,鳞甲是烈火般的鲜红,鱼鰭则是灿烂的金,头顶坐著个纤细的身影,正是与陈阳在伏虎岗曾见过一次的彭玉蛟。 巨物人首而鱼身,形容极似老人的一张面孔上,四根龙鬚都有船锚锁链般粗细,张开巨口,露出齐整的两排白牙,颗颗都有磨盘大小。 轻轻一落,便將陈阳原先乘坐的那艘船只砸得粉碎,趁势將数名水匪含入口中。 尾巴一甩,庞然巨力便將还未来得及登岸,或已经站在岸上却离水太近的倒霉蛋扫成血雾肉沫。 “.—鱼,好大的鱼!” 惨叫声中,陈阳看著那巨大赤鱼,难免觉得自己有些渺小,喃喃道:“.— 铁头龙王!” 超过九尺长的大鱘便可称为龙鱼,而此种龙鱼头部鳞甲宽厚坚硬不弱於铁石,故能以铁头称之。 身体超过十丈的铁头龙鱼,便是称其为龙王也绝不为过。 铁头龙王的一甩,令它已接近搁浅般地靠近河岸,庞大身躯將码头撞得支离破碎,好好的一处渡口,如今已满是漂浮著的残破木板,停泊在远处,幸运地逃过一劫的其他船只,见此情景,飞也似地从此处逃离。 几名被吞入铁头龙王口中的水匪,此刻文从那张大嘴里钻出,原本绑著他们的绳索已被化开,因口不能言,只激动地对著彭玉蛟不断磕头。 “行了,自己逃命去吧,接下来可顾不上你们。 彭玉蛟依旧穿著紧身水靠,將姣好曲线自然显露出来,刚吩咐完手下,又甩了甩短髮上的水珠,对著陈阳笑道:“成松道长,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 “.·是啊,舵主別来无恙?”陈阳不著痕跡地后退几步,与散发惊人威势的铁头龙王保持著距离,乾笑道:“一別数日,仍是光彩照人哈。” “我知道张成松不是你的真名,你这小子面厚心黑,在外招摇撞骗的时候必然不敢打出真正名號。”彭玉蛟冷笑道:“但你在这江南各地也闯荡如此之久, 真当没有人记得你么?我说的对不对呀,搬山派的陈阳,陈宗光道长?” 被对方一字一句地报出姓名,甚至连几乎没有用过的道號也给说了出来,令陈阳难得有些心虚,暗道这情报工作確实做得扎实。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应张玉琪来彭泽,结果撞上了眼前这疯女人,上次以袖中青龙显灵真身尚且束缚她不得,今日又该怎办? 托大了,傢伙事儿没带齐雷火弹还丟在骡子那里的桃木匣中,手头除却几块黑驴蹄子以外,就剩下手中吴鉤。 心中又有些侥倖,好在当日伏虎岗地下暗河水流虽急,水道却不宽,令这铁头龙王无法过来,否则自己与小天师怕是都要交代在彼处。这女的还有这么头灵鱼,张从周为何不早说了? 他奶奶的,彭玉蛟修为已经与小天师有的一拼,又是从哪找到这么个铁头龙王,难道也有个天师级別的老子?一个两个都拼身家人脉,我陈某人只能靠自己。 此刻,陈阳並没有发现,他身边所缠绕的数道凝重邪气,无声息间已散去了一道,或许便是因此,才引来了这一次的劫数。 “哈——-这个,行走江湖,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我倒没想到舵主对在下竟如此上心,轻易查出了我的根脚。” 心思电转,陈阳飞速思考著拖时间的藉口,打算等著龙虎山的援兵来到再做计较,反正,他是一点也不想与对方硬拼。 仿佛看透了陈阳的心思,彭玉蛟笑意不减,眼神却很冰冷:“想拖时间等援兵么?我不妨告诉你,在来这之前,我就將龙虎山在旁边的牛鼻子们杀了个乾净你以为只你懂得下饵设伏、个个击破?” 第106章 大意中伏,身入鱼腹 第106章 大意中伏,身入鱼腹 冷汗从陈阳额角流下,令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近来太过顺利,难免有些志得意满,生出了些许骄狂之气,如今有些后悔, 若是再给陈阳一个机会,他绝不会跑这来当什么鬼探子。 “为了那天师府的三洞五雷篆,老娘准备了不知多久,为此忍受尸甲道人那样的货色在面前上下跳—-好不容易就要功成,却被你这么个混帐给跳了出来,一通装疯卖傻地胡乱搅合,坏了我的大事!你倒也胆子大,竟真敢顶著楼尊者的那层皮潜入伏虎岗,而我因为大意而一时不察,还真被你这滑头给骗了过去!” 彭玉蛟越说越气,胸口一阵起伏,语速越说越快,劈手便朝著陈阳射出数道白光。 陈阳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却发现那几张如飞刀般的东西,其实是一张张法纂,也即是天师府最初级的篆官所被授予的《太上三五都功经》,持此篆者, 习得道门各基础法门、《道德经》、《度人经》,並有都功篆法卷下辖一一太上童子一將军、太上三五辟邪等等是如今南方道门最为常见的玄门法师。 顺手拿下一张,抖开看去,只见上头除却描绘有神像、咒文之外,更有授者及其监度师、传度师、保举师的名號。 都功篆法卷鬚有诸名齐全,並加以天师法印,方能生效, 被授予了法,须时时佩戴在身,可谓是篆在人在,篆亡人亡,这么多张都功篆都在这里,便只能证明一件事一一龙虎山派到彭泽搜寻的诸位法师,多半是已经—· 陈阳心道敢在这江右地界,明火执仗地与天师府对著干,彭玉娇姐姐,陈某人敬你是条汉子。 都功篆只有些基础用途,对方作为通法之人看不上眼也是正常,而將其作为暗器丟出,除却表达对道门的不屑外,大概也是在自证刚才所言非虚。 彭玉蛟发作完,再度抽出那把陈阳眼熟的分水短刀,刀身上依旧是明晃晃的寒芒,几可与天上残月爭辉。 陈阳记得,此刀原本失落於伏虎岗地下暗河,看来这疯婆娘当日脱身之后, 大概没有急著离去,而是先找回了这法器。 “对了。”手持利刃,彭玉蛟並不急著立刻向陈阳动手,又冷冷地问道:“还有位自称搬山道人的裘一功也在洪州附近,你近日有没有见过他?” 裘一功搭上了齐仙盟,自然也与这彭玉蛟见过面,对了,他说是在闽越鮫人村的一位女子那知道的齐仙盟,难道指的是她,她是闽越人? 陈阳心中思绪万千,却將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斩钉截铁地回答:“没听过,我不认识此人。” 在彭玉蛟的眼里,陈阳这人已毫无信誉可言,对於裘一功这个並未通法的傢伙,她本身也没有多在意,只是想起时隨意问了句,便冷冷地回答道: “.——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言罢,飞身而起,再度以那手奇快无比的连环刀法朝著陈阳抢攻而来,刀身散发著冰冷锋锐的煞气,要將陈某人砍成十七八段。 陈阳抽出吴鉤,双眼散发金芒,眨眼间便与其对拆了十余刀,不分胜负。 但在煞气侵蚀下,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他还没有来得及祭炼吴鉤,故而其虽然是通灵法器,却因未能炼化,发挥不出太多作用,只能作为精良兵刃来对敌,自然弱於催动煞气攻敌的分水短刀。 金能生水,故而以金铁打造的兵刃若是祭炼得当,亦能引发水行煞气,继而拥有更加强悍的威能。 煞气是灵性受法力激发后而成,其气可对周遭物质直接造成影响,进而拥有诸多妙用。 金行煞气也即金煞,可令金石之物更加坚固锋锐,又因肺属金,可影响人体气息精神,所以能够镇住铜棺中的凶尸,亦可以令被煞气震镊者有如芒在背、无法喘息之感。 水行煞气则可影响周围水分,又因肾臟属水,故而可影响人体清浊平衡当唧一声巨响,吴鉤与分水短刀相交而过,锋利刀刃擦出极长一串火光,陈阳借势拉开距离,立即以三净神咒调理气息,平復煞气影响。 恰在这时,那一直搁浅在靠近岸边位置,一动不动的铁头龙王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巨尾拍打著河岸冲天而起,表现出与庞大身躯毫不相称的灵巧敏捷。 张开巨嘴,彷如泰山压顶,铁头龙王从天而降,便要將陈阳一口吞下! “糟!” 虽然一直小心提防著这巨物,但陈阳没料到这铁头龙王半个身体在岸上,还能有这等速度与力量。 因运转法力而猝不及防,確认自己来不及从对方嘴下逃开,便从怀间掏出重瞳珠,以打穴之法將其远远射出,同时双脚一踩,主动朝著铁头龙王的嘴中跳去,令那两排磨盘大的巨牙咬了个空。 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场只该在话本小说里出现的可怕大战,苏招財看著如神魔一般威风的铁头龙王,如梦初醒地大叫: “张—还是陈?啊呀,道长被那条大鱼吃下去啦!!” 言罢转身逃窜,岸上所有人都脚底抹油,忙不迭地四散逃命去了。 这小子见逃不掉,竟主动跳进铁头龙王的肚子·—-彭玉蛟走到铁头龙王的身边,触碰其头颅,猜测到陈阳是想从內部伤害这龙王大鱼,面上便浮出了冷笑。 她並不担心,铁头龙王之所以能长得这般巨大,能將进食之物尽数消化吸收的强大肠胃至为重要,其胃液可谓强悍无比,不仅能腐蚀金铁玉石,更有化去法力之能,就算是通法者,若没有什么大药在身,只要被吞入了铁头龙王胃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化去护身法力,化为脓血葬身鱼腹,变为一泡鱼屎。 总不可能那小子身上带著一堆大药吧? 即便如此,也只是可以多抗一会,胃中那稀薄空气,憋也死这混蛋了。 刚才那几名水匪能够从鱼嘴走出,是因为铁头龙王没有將其咽下,只是含在口里。 如今彭玉蛟与铁头龙王交流后,已能確定陈阳被吞进了胃內,身死道消只在这一会。 “刚刚那滑头小子是丟了什么东西出去?”彭玉蛟细心地感应著陈阳丟出的重瞳珠,本想要將其找出,却因为重瞳珠內並未蕴含什么强大灵光而感应不到踪跡,只得作罢。“算了,应是个没用的东西。” 铁头龙王又一个蹦噠,矫健地自岸上远远地跳回水中,彭玉蛟坐在其头顶, 与其一齐潜入水里,消失在彭泽深处。 林子间,一颗金灿灿的铜球忽然滚了出来,鬆开身体后竟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分山掘子甲。 它远远地看了一眼彭玉蛟离去的方向,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悲鸣,然后从地上捡起重瞳珠,火急火燎地来到骤子身边解开韁绳,跳进竹筐,也不需催促什么, 骡子立即撒开蹄子朝著洪州方向疾走而去。 第107章 金光护体,化灵酸水 第107章 金光护体,化灵酸水 洪州府北门,晨钟轻响,又是一日好天气,几个衣甲鲜亮的官兵仍带有一丝倦意地走了过来,合力把门门取下。 包覆铁皮、嵌有数颗铜钉的大门缓缓打开,刚露出道缝隙,立即便滚进来一个金灿灿、圆滚滚的事物,几人措手不及间抓了个空,只见那玩意进了城后,迅速地朝著西城方向而去。 “我说哥几个,刚那是什么玩意?” “好像是个穿山甲?个头挺大的。”猎户出身的年轻官兵露出惋惜表情,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这玩意全身都能下药,通乳活血,可金贵得很吶-抓了送去药铺,怕是能换不少银子———— 这世上,关圣帝君千里走单骑的事跡不知真假,掘子甲为了给陈阳搬救兵, 却是实打实地狂飆了一夜,快要累趴的骡子正在城外休息,而掘子甲则將自己团成球一路飞滚就进了洪州。 虽没有去过方寿道场,但它还是追寻看与陈阳类似的道门法力,成功找到了地方。 来到了方寿道场的正门,掘子甲方才鬆开身体,进而被前冲的惯性连带著扑倒在地,向前滑行。 以肚皮著地,勉强將身体剎住,双眼之中仿佛有著漩涡,虽感到头重脚轻、 天旋地转,但一对前爪仍紧紧地搂住重瞳珠。 看城门的依旧是那两个火工道人,望著眼前的这怪异一幕,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掘子甲捧著重瞳珠,走到这二人的面前,发出锐利而淒切的叫喊。 “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莫非是在求救?这好像是个通法的小精怪啊。” 心道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事都有,现在居然还有精怪向道土求救了?难道不怕被收了去? 见眼前两人没有理会自己,掘子甲急得又叫了两声,便不管不顾地朝著万寿道场里头冲。 两名火工道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伸手去拦,掘子申个头虽小,通法之后也有身好气力,轻易撞开拦在面前的两只手掌,跃过高高的门槛,便闯入了方寿道场。 近来接二连三地出事,还都是发生在自己当值的时候,两名火工道人面色煞白地互视一眼,暗道这下怕是要看一辈子的大门,连忙扯著嗓子喊叫: “来人,有精怪闯进道场!” 声音远远地传开,立即便引来一群道人,其中不乏授篆法师,有的因为没有趁手傢伙,便手掐指诀,运转法力凌空写就辟邪符,要將掘子甲当场降伏;又有的则乾脆使了个金光咒,甩开膀子便上前开捉,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掘子甲生性胆小,见得如此阵仗却没退缩,只因它如今领悟了何谓忠义一小精怪个头不大,也是拜过关二爷的。 面对大群道士巍然不动,分山掘子甲一身黄铜般的鳞甲光华大作,道道金光將辟邪符的法力不断化解。 “三清道尊!”几名法师见状,颇觉不可思议:“这—精怪竟在用金光咒护体?” “確实是金光咒,而且使的比你们中的大部分都好。” 清脆而威严的女声传来,令人群向著两侧分开,又穿著那身黄色九鹤法袍的张玉琪款款走来,站到掘子甲面前,蹲下身,先爱怜地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见其一副焦急模样,便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掘子甲用力地点点头,將重瞳珠高高举起,目露期盼。 张玉琪以法力感受到重瞳珠上陈阳所留气息,立刻起身: “会扶战的那几个呢?赶紧过来!” 分山掘子甲十分忧心陈阳的安危,但陈某人的状况实际不算糟糕。 “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一不注意,居然被吞进了肚子里。” 铁头龙王的胃中,陈阳抓住刺入身边肉璧的吴鉤,並以金光神咒护体,用以阻挡周围暗红色胃液的不断侵袭。 通身上下散发的金光宛如实质,如一层卵壳般將他包裹。 “天地玄宗,万无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原本挺新的斜襟短褂,此刻已被铁头龙王胃液所散发的煞气腐蚀出无数孔洞,破破烂烂如同弓衣。 这胃液颇能坏去法力,消解方物,腐蚀之能確实犀利·-我愿称之为化灵酸水,要以金光神咒与其抗衡,金光重质而不重量,所以修行內丹术,其实便是將法力精炼的过程。』 不敢有丝毫大意,陈阳从未像今天这般专注於对金光咒的使用,千百遍运转,已令他对这神咒的理解与掌控更加熟稔。 心力相合,又令释放出的金光浓稠如液,將化灵酸水阻挡。 所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在危难之中谨守住本心,虽然仅剩最弱小的一点,但只要此点不灭,便拥有著最为广的可能。 重压之下,陈阳法力消耗得极快,体內之气却在这不断运转下越发精炼,自发地汲取电龙丹中的精华。 没想到吧?我陈某人偏服下了一颗精怪內丹,进而可以藉此进行胎息之术。” 胎息之术,便是模仿婴儿在母体之內的呼吸方法,是谓內呼吸,陈阳將电龙內丹的生命精华化作自身所需,只要这內丹没被完全消化,就暂时没有憋死的风险,体內灵气那粘稠质感正变得越来越清晰,所谓顺生人,逆修仙,修士链气修行,便是生命过程的逆转。 到这铁头龙王的肚子里走上一遭,是否也算得上是压力测试?『 將用於日后链气的龙虎相济丹取出,此灵丹为彼此交融而参差的红白二色, 气成龙虎而相互衍化,阐述著玄妙阴阳之理,其效果远超药力的单纯叠加。 毫龙丹消化速度再快亦有限,为了抵住外界压力,陈阳时不时便要服上一粒,令旧气未尽而新气已生,於体內经络运转不停、轮番洗链,看似危险重重、 实则绵绵不绝,犹如清风拂山岗,好比明月照大江,任凭外界凶恶,灵气不曾断绝。 再这样下去,丹药迟早用尽—掘子甲虽明白了我的用意,但援兵不知何时才能到来,得先想办法脱身。” 陈阳冷静地思索著脱身之策,其实此刻状况已比刚才好上太多,算得上风平浪静。 就在前不久,化灵酸水屡屡兴起大浪,波涛般不断拍打,將陈阳卷得上下翻飞,撞向胃中一块硬如金刚的巨石。 此物能在化灵酸水中不化,正因如此才被铁头龙王吞下,好用於磨碎吞入胃中的食物,如今也不知存续了多久,外表被化灵酸水打磨得很是圆润,就像块磨盘,所以陈阳便乾脆叫其磨石。 撞上这金刚磨石不知几次,即便有法力护体,身上也多出许多淤青。 此刻肉壁文开始蠕动,化灵酸水再次兴起波澜,吴鉤因此而从璧上脱出,令陈阳又被狠狠撞向磨石,似乎不让他粉身碎骨便不肯罢休。 砰的一声,后背重重撞了上去,顿时气血翻涌,下意识发出声闷哼,疼得牙咧嘴,於心中痛骂不停。 这么些天以来,他何曾倒过这样的大霉? 要找到离开的方向,但又不能停止使用金光咒,否则绝难撑得下去-陈阳默默提气,开始尝试著一心二用,既运转金光咒,又分出一丝心神於双目,尝试同时使用重瞳秘术。 原本重瞳术只是小成,但陈阳在重压下咬牙坚持,藉此榨取自身潜力,终使得双眼瞳孔不时闪烁金芒。 不到一刻的时间,在不影响金光咒的前提下,他成功將重瞳开启,顶住化灵酸水的压力看向四周,寻找著铁头龙王腹腔之中的弱点 第108章 龙宫宝洞,镇岳显灵 第108章 龙宫宝洞,镇岳显灵 “彭泽一地,重重山水彼此相连,其中有形似鞋履的鞋山,三面绝壁环绕, 仅西北一角可以停船;又有一处落星墩,虽大小不过三亩地,却有牌有寺有亭有塔,自唐时建立后绵延至今;文有石钟山、龙头山、大孤山、小孤山、广湿地水草丰美,引得无数珍禽候鸟於此棲息,江右之地人杰地灵,彭蠡一泽风景独好。” “当年还是吴王的洪武爷,便在此率二十万水军与汉王陈九四的六十万大军激战,以火攻破其连环铁索大船,是时烈焰焚天,水面染为红莲之色,最终毕其功於一役,於江南之地立下帝王之基。” “战后至今,彭泽仍时不时地打捞到舰船残骸与白骨,养肥了不知多少鱼鱉。” 將掘子甲搂在怀里,张玉琪望著面前广的山水大泽,“所以,若是那群水匪有心隱藏,我们就不好找到,但现在却是不同-位置还是如之前那般么?” “是,师叔。”身上缠了多处绷带,鼻青脸肿像个猪头的张成松点了点头,“根据附近渔民所说,那个地方又被称作乌龙山麓,位於彭泽西南。” “好,出发,这次定要捉住那妖女。”张玉琪拍了拍掘子甲的肚皮,安慰道:“放心吧,你主人活得还好好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这人一肚子坏水,断不会轻易丟了性命。” 山麓也即山坡与平地的缓衝地带,一般有较厚沉积物覆盖,乌龙山麓植被茂密,其地下深处,有一处旁人绝对想不到的隱秘之所。 钟乳倒悬,石笋擎天,各种形状的奇石遍布於溶洞之內,五顏六色,化为交织在一起的彩虹,如同瀑布的银川横掛天际,走近看去,却是一层极薄的白色乳石,美景令人目不暇接,亦令人失去方向。 这是一处由无数溶洞彼此相连而形成的巨大洞窟群,规模是伏虎岗地下溶洞的数倍,被盘踞於此的彭泽水匪称之为“龙宫”。 通过与彭泽之水相连接的地下暗流,铁头龙王得以在龙宫之內棲息。故而彭泽之中,虽不时有人见到这条大鱼的踪跡,却始终找不到其棲身之所,只认为是水神化身,所以以香火祭祀,还建了座龙王庙供奉。 大约两个半时辰以前铁头龙王此刻静静地呆在龙宫暗河的水底,闭著双眼休憩。 借其腹部重压而凝链出一身精纯法力,浑身缠绕著金光的陈阳正艰难前行, 靠著手中吴鉤刺进铁头龙王的身躯来定位,一点点挪动,终於攀爬到食道与胃囊的连接处,开始著手脱身之计。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不过两条,要么从口中走、要么从粪门走,但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像坨屎一样地被拉出去?” 陈阳的选择,便是在铁头龙王的胃里唱出翻江倒海的大戏,令其不得不將自己吐出来。 “等了这么久,外头也应该放鬆了警惕,认为我葬身鱼腹,是时候了铁头龙王是吧,今天跟你爆了!让你见识下什么才叫真龙!” 体內灵气骤然加速运转,双眼重瞳光华大作,解除了护身金光咒,陈阳不留任何余地,孤注一掷地催动全部法力,大喝一声: “镇岳听令!” 左手抓住吴鉤,右手食指与中指併拢,指尖玄光大作,绘出搬山神符。 因衣物破损而祖露在外的右臂,缠绕其上的青龙纹身散发耀眼神光,进而彻底甦醒,化作近三丈长的实相龙躯,鳞甲分明,展露出遒劲线条! 威猛的龙吟声里,青色神龙扶摇直上,冲天而起地冲入食道,將已炼就的神力尽数放出以配合陈阳,两者齐心之下,力量更是暴增! 以利爪锐牙,袖中青龙大显神通,撕扯啃咬,在铁头龙王体內上演翻江倒海、搅起血雨腥风,刚猛龙躯如同旋风般,將触到的一切颳得粉碎正所谓是,袖中青龙名镇岳,呼风唤雨显神通。 咕嘟咕嘟咕嘟。 连串巨大的血泡被铁头龙王吐出,苍老面孔露出痛苦之色,牙咧嘴,四根龙鬚弯曲纠结,疼得直在水底泥沙里头打滚。 直感到体內仿佛狂风过境,五臟六腑都给搅到了一起,再撕得粉碎! 力量虽强、磷甲虽硬,法力还不至於深入体內,將每块血肉、每个內臟炼化至刀枪不入的境地。 此刻铁头龙王的外表虽然仍旧完好光洁,內中却已支离破碎,除却坚硬骨架之外,血肉经脉都在镇岳神龙的攻击下残破不堪。 听得身后传来哗啦啦一阵巨响,化灵酸水如同洪水倒卷而来,陈阳抖数起精神,暗道声终於来了,便抓紧吴鉤,收回法力再度以金光咒护卫全身。 镇岳青龙的实相改由其自身神力支持,並未消散,而是回到陈阳身边,隔著金光又將陈阳缠绕一圈,化作双层保险,抵御住这最后的狂涛。 去势如大江东流般不可阻挡,身如一叶扁舟的陈阳摇摇晃晃,却终究没有沉没。 他被一股巨力朝外吐出,忽而感觉周遭的酸味一轻,又夹杂著极重的血腥之气,终於从铁头龙王的腹中脱困,重现世间。 还好手中那把吴鉤握得紧,虽然同样有些残破,终究没有遗失。 铁头龙王见到陈阳被窗图地吐了出来,哪里还不知道是他在自己体內作怪? 浑浊老眼满是血丝,挣狞面孔显露透骨仇恨,便张嘴朝其咬来! 重伤之下,其凶威更增一丝惨烈,以疯魔之姿展开困兽之斗,要与陈阳同归於尽。 镇岳青龙以最后一点力量,拼在彻底消散之前,裹著陈阳飞速后退,於水中的速度並不逊色於铁头龙王多少。 穷寇莫追,尤其不需要与这活不了多久的巨鱼拼命,陈阳知道时间已站在自已一边,只要再拖上会,铁头龙王自会咽气,何况他自身法力也几乎用尽,更不能涉险。 一追一赶之下,青龙身躯一震,化为无形,而铁头龙王以最后力量朝著陈阳狠狠一咬,磨盘大的巨牙撞在了一起,进出醒目火,终究还是咬了个空,沉甸甸地向水底落去。 陈阳暗暗鬆了口气,『只差一点——呼—这龙鱼也不知吃了什么长得这般大,便是那头龙与其相比也小巧玲瓏·——· 丹田之內接近空空荡荡,气力用尽的陈阳快要虚脱,暂时只能隨波逐流,想要搜刮一下铁头龙王的户身都有心无力。 此时此刻,只需要一把小刀就能要了他的性命,然而铁头龙王所棲息的龙宫深潭並无他人在侧,能与其交流的彭玉蛟也不见踪影。 正是天助陈阳,地下龙宫四通八达,便连深潭之內也有无数洞穴通往他处, 陈阳很快被水流送进一道岔路,未过一会,只觉得头顶上方的水势渐浅,周遭越来越亮,便勉强挣扎著游动几下,將头浮出水面,狠狠地吸上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顺著水流一直向前漂流。 不知过了多久,陈阳爬上了岸,仰面躺在地上,浑身无力,就连动动手再往嘴里塞颗丹药的能力都没有,躺在地上休憩。 过了许久,復又含上一颗龙虎相济丹,起身看向四周。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了?” 第109章 沧海桑田,风紧扯乎 第109章 沧海桑田,风紧扯乎 “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待会那疯婆娘发现我逃了出来,还宰了她的龙王鱼, 势必又要来追杀,缠人得紧—这里应当是其老巢所在,我现在法力未復,不是对手,还是得先暂避锋芒—.” 起身迈步,陈阳继续探索前方,发觉这处连接著湖水的洞穴有些狭窄,大约只有五六尺宽,地面倒还算平整。 电龙內丹的残余精华混合著龙虎相济丹的药力持续生效,令他的疲惫减轻了些,可也因此番丹药吃得太多太急,效果已打了不小折扣。 “將天师府丹药当豆吃的怕是只有我了—难不成,这灵丹也有抗药性么?” 自言自语的调笑声里,陈阳脚步虚浮,將上身已成丝条状的衣物扯下扔掉, 断髮文身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洞中水匪。 行了一两百步后,绕过一处弯,忽见到豁然开朗,洞穴內部变得宽阔起来, 隱约间有座矮小森林。 向前去看,脚下却变成鬆软感觉,仿佛正踩在一堆不受力的泡沫上,陷进地里。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开启重瞳观察一番,才发现那一座矮小的树林,原来是无数生有枝丫的珊瑚石,红粉白黑橙黄绿蓝各种叫的出或叫不出的顏色都有,脚边还有不少海螺一样的巨大事物,用手摩一下,却是岩石般的质感。 化石,而且还是海洋生物?这·— 荒谬的感觉顿时浮现,空间割裂的怪异感令陈阳暗自奇怪,难不成这么点时间,自己竟被铁头龙王带到了海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处必然还是彭泽,但为什么会有珊瑚海螺? 唯一的可能·难不成这中土神州最大的淡水湖,在不知多少年前,其实是一片汪洋大海? 先人的笔记里有过记载,龙鱼此物生於江河,长於大海,脱壳而出的幼鱼顺流而行,一路以虾蟹小鱼为食,直至东入大海,在浅海处成长八至十四年后再回游至出生地,於大江上游水深滩急的地段,找宽阔河床產卵。 所谓鱼跃龙门,指的便是龙鱼入海,这种成年后至少有六尺长的长棘大鱼, 几可算是这世上现存、还未灭绝的最古老鱼种,可於海洋江河间任意往来。, 回忆起倒斗笔记里对龙鱼的描述,陈阳越发倾向於彭泽曾经是海洋的可能, 可惜自己如今没有手段测出这些珊瑚化石的年龄。 搬山道人认为所谓的龙,並不完全是指鹿角、马头、蛇身、鹰爪、鱼尾的奇异神物,而是泛指一切超脱了原本血脉限制的强大生灵,並將其称之为“龙种”。 臂如马高八尺为龙,鱼长九尺亦为龙,等等面前是珊瑚与海螺化石,脚下是不知多久的沉积岩,陈阳又看向珊瑚林中一座亭台楼阁,其样式古朴,飞檐画栋,但外表已覆盖了层极厚的沉积物,见不得原本面貌,在其衬托下,这处珊瑚林仿佛是个后园。 这个样式大概是中古,就是在汉唐之间的建筑物了,这么说来,珊瑚林的形成还要比这早,不知多少年以前,此地被一次海底火山的喷发而深埋在地下,又经过沧海桑田转变成陆地,因雨水与地下暗河的冲刷腐蚀而形成洞穴奇景,方令这太古时期的事物被保留完好,穿越时光般展现於世间。” 以珊瑚为园,倒像是传说中的东海龙宫,不如便乾脆叫这里龙宫洞好了。” 隨口的一句调笑,恰好与水匪们对此洞的称呼相同。 “附近似乎没什么人,正是我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陈阳走入亭台,大大方方地双腿盘坐於地,开始打坐链气,以求迅速恢復法力。 “龙王潭刚才的动静,你们难道就没一个人听到?” 龙王深潭边,彭玉蛟看向面前夹杂淡淡红色的潭水,以及深处不再动弹的阴影,血腥味扑面而来,令她的脸上满是寒霜。 “煮熟的鸭子竟也能飞了,明明將那小子吞下了肚子—.这都能让他给跑了?还白白搭上我龙王的性命?” 过去了数个时辰,久久没有动静,她只道陈阳大概已经身亡,於是便去休息了片刻,顺路安排了一番这次折损的手下,再给水猿大圣上了烂香,结果便有人告诉她,铁头龙王已被杀死,陈阳失去踪跡,遁逃而去。 还能有这等事? 若是真叫陈阳逃了出去,这地下龙宫的位置必然暴露,到时天师府打上门来,又该如何抵抗? 以寨中实力,硬碰硬很难是天师府的对手,不如散去。 ...不对。 彭玉蛟忽然想起陈阳丟出去的重瞳珠,暗道这小子说不定已经將位置给报了出去,於是更加紧张。 “大当家,我们的確听到了龙王爷刚刚的动静,但它平日里就喜欢在潭中玩耍,我们也没猜到它竟被杀了—” 彭泽水匪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极为畏惧这铁头龙王,往日给这大物餵一次食,便要用去数头大牲口,不时还得再搭上个人,谁会閒得没事跑去招惹它? “喉—..” 重重地嘆了口气,彭玉蛟吩附道:“你们几个,告诉洞中的其他几位头领, 让他们都小心提防著,那小子阴险得很,恐怕已经联繫上了天师府,咱们这处寨子已经暴露,趁著还没被摸上来,先弃了此地各自散去,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啊?” 水匪们露出不解表情,他们在这龙宫洞里囤积了许多钱粮,仓促之间没法运走,哪里愿意將家当尽数捨弃,於是面露难色。 將这些人的变化看在眼中,彭玉蛟只是暗暗摇头,心道有魄力的人还是少见,世人总是被贪慾所迷,甚至分不清盆盆罐罐与性命敦轻敦重,只知心怀侥倖,不见棺材不掉泪。 “大当家,你便是这彭泽的水神娘娘,何必要怕天师府的那群牛鼻子?兄弟们跟你与他们做上一场,总好过望风而逃,说出去也丟人啊!” “就凭你们几个废物?”彭玉蛟银牙轻咬,不屑地扫视了眾水匪一眼,笑了,“你们自去投胎便是,老娘不奉陪了!” 言罢转身就走,乾脆利落地捨弃掉一份家业。 四通八达的地下龙宫可细分为三大区域,也即玉仙洞、碧壶洞、龙宫洞,其中龙宫洞內连接彭泽的龙王潭,便是铁头龙王棲息的地方,而三大区域全部的人手与物资调动,都由与彭玉蛟结交的十二头领统筹安排,彭玉蛟作为大当家总览一切,有著一个响噹噹的浑號,唤做什么“盖世英雌”。 头领虽有十二人,炼就法力的仅有三个,先前被陈阳所杀的那名白衣人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对彭玉蛟有些好感,知晓对方不喜欢水匪的粗俗野蛮,便整日里穿著个白袍文士服,此次也是为了討好彭玉蛟,自告奋勇地带著几名好手出击, 结果枉送性命,成了陈阳的刀下鬼。 有法力的奇人异土並不是地里的大白菜隨处可寻,先前便在伏虎岗死了一茬,如今彭玉蛟的实力本就不足,最大的底牌便是龙宫洞的隱蔽与铁头龙王的凶悍,如今后一个优势荡然无存,前一个优势岁岌可危,自是不会脑袋发热地与天师府眾人浪战,虽然她缕缕和天师府作对,但也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此刻脚底抹油,可谓溜得极其果断,哪像名门正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第110章 修士洞府,布置谋划 第110章 修士洞府,布置谋划 修士的法力来自於其所炼之气,而人的灵气无非两种来源,要么炼化天地之灵於己身;要么便是从自我灵性、也即是生命力衍化而来。 当天地灵气已逐渐稀薄,法力恢復的速度,更多的是看个人资质。 打坐入定,將一切精力尽数用於炼化药力,陈阳便只留下一丝感应外敌的心神,很快將又一颗龙虎相济丹融匯於已身;毫龙內丹的精华也少却极大一部分, 这颗內丹毕竟是电龙一身生命精华所在,消耗速度就比龙虎相济丹慢上许多,药力却与其相差不大,主要作用更接近於內丹术的药引,以促进生命本质的蜕变。 “.—-龙虎相济丹已经吃完了。”陈阳睁开眼,神色淡然,“经过大药的轮番补充,我的修为法力已更加精纯深厚,印台中的不死灵性又被同化了不少,虽然身无长物,但是肉体本身几乎可算得上移动宝库,自己看见都眼馋,还好我为人低调。” 怪不得那些妖精都馋唐三藏的肉吃,我这身被药力浸透的血肉尚且如此, 难以想像正宗唐僧肉是个什么滋味—-虽然我不会去吃,但见识一下总是好的。” “可惜了那铁头龙王,那真是赛过大象的个头,要是將那货杀了晒成咸鱼干,倒真是足够吃上一整年还有多。』 陈阳回忆著从铁头龙王体內逃出的情景,对方个头太大、气血强盛,以重瞳如今目力倒是不好看透,也不知其是否存在类似於毫龙丹一样的生命精华,但总归是没有在其体內看见的,或许是以其他的形式存在譬如说,鳞片。 古书中曾有记载,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即怒,便是因为逆鳞与龙珠一样,都是性命相关、生命精华所系,轻易损失不得。 要不是当时只顾著逃命,说什么也得查探个清楚,以铁头龙王的个头,其性命精华必然远远胜过龙丹只差一步,看得到却吃不到,叫我如何心安?” 想到这里,便觉得十分吃亏,只怪自己当时实在没有气力,被水流冲入了暗洞。 已没有更好办法恢復法力,陈阳感到修为目前大概能发挥个三四成,便不再入定休憩,转而打量起四周。 刚才只是草草看了看,现如今仔细一想,既然目前这凉亭不是彭玉蛟及其党羽修建,如此说来,这处位於彭泽的溶洞,很早之前便有人在此逗留。 所谓洞天福地,上古链气之人的道场大多是什么什么洞。 在《撼龙经》中,便认为天下山形皆有禄存,要根据地形区分辨吉凶善恶, 藉此確认是否贵龙,龙脉或多或少或聚或散,会隨著时间推移不断变化,倒也正迎合了地壳运动学说,洞穴便是地脉蔓延隨龙势而生,是天生的藏风聚气之所, 要么被灵兽占据,要么被修土占据,是为洞府。 若不是洞穴有其独到之处,修行者又怎会愿意忍受其种种不利之处,而去做个穴居人?” 彭泽是江右的形胜之地,按理是不会缺少修士於此处定居的,珊瑚林中的这个凉亭,或许便是哪位前辈高人搭建而成。』陈阳思索道,“彭玉蛟也不过是后来人,此处必然隱藏玄机,才能养出铁头龙王那般巨大奇异的生灵。』 或许那彭玉蛟便是得了什么传承,才有那一身好法力,並驯服了铁头龙王,以一介旁门身份搅得天师府顏面尽失。” 世上总不会缺乏奇遇,而好运也不会只眷顾一人,感觉到龙宫洞里存在著隱秘,陈阳开始思索对策。 修为借看大药堆积而又有进展,可法力终究未復,不如先在这里四处查探, 拖延时间等待援手,顺便探一探这伙水匪的底细。 计划已定,陈阳离开珊瑚林,开启重瞳,寻著灵气流转的方向,朝著更深处走去。 伏虎岗也好,此处也罢,若是真藏有什么造化,也必然是位於灵气匯集之眼位,即便歷经岁月而有所偏移,终究不会差上太多。』 萧文魁拧著眉头,看著面前数个头领还在爭吵不休,只感觉头大。 “大当家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大当家的先是叫我们四散逃离,然后自己就跳进了龙王潭,如今再也不见踪影。” “寨子里这么多东西可怎么办?就算撤也要时间啊!军师,你说这如何是好?” 被水匪们称为“军师”的萧文魁,號神笔书生,坐的是龙宫洞水寨的第二把交椅,正是一人之下的人物,平日里素来被彭玉蛟倚重,在上次前往伏虎岗设伏时,便由他暂代寨主之位,將寨中事物管理得也算是井井有条。 戏浪潮郭滔那廝,便是因为学他才穿个文士袍,结果却上演了一出沐猴而冠的闹剧。 “她倒是有决断,这么快就切割了水寨———”一名光头水匪小声道:“还盖世英雌,不过是折了那铁头龙王便丧了胆气,夹著尾巴逃窜,胆小鼠辈—“” “大当家的谋划岂容你这鸟廝多嘴?”萧文魁抚著頜下三缕长须,目现寒光,“给我掌嘴!” “军师,哪里还有什么大当家?那姓彭的走了,寨中不就是由你做主?我说说怎么了!”光头水匪犹自在强辩,“她独自一人,又有身好法力,自是天下间哪里都去得。可我们呢?她谋算天师府五雷法篆惹下祸事,与寨中兄弟们何干? 如今见情势不妙撒腿跑了,把我们连同整个家业拋下,留在这里挡灾!” 光头水匪这么一说,引得周围其他人连连点头,小声附和。 萧文魁唯有暗嘆一声,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呀! “你也好意思谈家业?” 远处传来个蛮横声音,一名赤裸上身露出无数交错疤痕、腰间围著鱷鱼皮的雄壮巨汉,正带著人手走来。 “你才是个狐假虎威的鼠辈,要是没有大当家的,就凭你们几个废物点心, 也能占得了彭泽?立得下水寨?你捫心自问,给寨子立了什么功劳,又千了多少买卖!坐了把头领的交椅,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见得巨汉到来,萧文魁眼前一亮,赶忙迎上前:“侯大哥!” “萧秀才,你放心,有我侯端在,断没有人敢放肆。” 侯端將手中钢叉重重一顿,引得地面轻震,令光头水匪等人面如土色:“就算大当家的弃了寨子,也不理亏!是我们自己不愿拋下寨子里的金银细软逃走, 与她何干?当年她以一人之力连挑彭泽数位当家,老子便已服了她!若没有大当家,这水寨也不会有今日繁盛。” 萧文魁点点头,道:“人手我已经布置下去,一半人负责扼守各关隘,一半人负责將金银钱货装船运走,现在,便是將这群长舌的宰了祭旗的时候!” 钢叉脱手而出,如一条怪蟒,眨眼便將光头水匪刺了个透心凉,侯端狞笑道: “兄弟,你放心,这龙宫洞须是咱们的天下,那伙天师府的牛鼻子便是將寨子打下来,老子拦江电也要崩掉他们几颗大牙!” 第111章 篡改法籙,大圣神像 第111章 篡改法籙,大圣神像 不多时,发牢骚的水匪头领已被斩杀,梟去的首级用盘子端了,供奉到神像前的香案上。 手中各拿著三灶香,浑號为“拦江”的侯端与萧文魁一齐对著神像恭敬地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无形间接引了神像之中的点点香火愿力在身。 香火愿力,其实便是神力,行神道者,走得便是受信眾供奉,取眾生之心为己灵的道路。 拜神,是信者以自身虔诚信仰供奉神灵,转而获得神力回馈加持,加持又因神灵的不同而有分別。 这尊神像形若猿猴,塌鼻子,凸额头,白头青身,金目雪牙,脖有锁链鼻穿金铃,正是水猿大圣无支祁。 拜过了水猿大圣,萧文魁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法篆,却是天师府的《太上正一盟威经篆》,说道: “侯大哥,我已作法篡改了此张法,你只须將其带在身上,便可运用盟威篆里的诸符法,想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张法,便是先前那支被劫船队中的正一法师所授之篆,被抢来后,就转交到萧文魁的手里。 “好东西!”侯端兴奋地將盟威篆接过,面上浮现出微笑:“贤弟,可真有你的,这就將这法篆给改成了?” 打开一看,只见授人处,已变成了候端的生辰八字,便连那一点取自受人的气息都被改变,几可算得上天衣无缝。 这便是神笔书生萧文魁的拿手好戏,此君的法力便体现於此,他生平喜欢玩弄些文书笔墨,做出来的文书几可以假乱真,通法之后创造出一门名为幻墨变字法的秘术,可篡改天师府法上的文字,进而令他人顶替原有的授之人。 也正是因为萧文魁的妙笔,彭玉蛟才会而走险地去谋夺三洞五雷篆。 若是知道龙宫洞水寨里有炼就了这么一种奇特法力的人存在,天师府早八百年便杀了过来,哪还会等到吃了这许多亏? 极远处的角落里,一对闪烁著金色的瞳孔將这处景象收入眼底,眨著眼睛若有所思。 陈阳心道好在自己懂得些唇语,不然还真不能看出对方在说些什么。 这处供奉水猿大圣的聚义厅,便是这龙宫洞里灵气流转聚散的眼位之一,令那尊有些神异的通灵神像除却享受香火外,也不断经受灵气洗链,故而颇有些灵验。 刚刚一路走来,陈阳顺手以吴鉤劈开土石及树木藤蔓开路,顶开满是缝隙的石壁薄弱处,进而从还没被发现的狭小隱蔽洞口钻出,来到这议事大厅的附近。 他尽力压抑气息、刻意隱藏身形,一路摸了过来,躲在垒起来的酒罈之后, 借著浓厚酒气隱蔽自身气息,潜伏於此。 运起重瞳的微弱法力,因为相距极远,所以没被萧文魁与候端察觉,却反將对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疯婆娘又跑了?这女人溜得是真快,上次也是这般,跑起路来脚底抹油, 果断得很。” “能修改法,可见此人在文案上的造诣不凡,怪不得彭玉蛟想要夺得一张三洞五雷若是真给她拿到了,三洞五雷所包含的是三洞诸经兼高深雷法,將其掌握,等同於获得了道门近乎根本的传承,若被天师府晓得了,是要发疯的这张盟威也是进阶型的法,通常只被授予通法高功,妙用也有许多。” 见两人还在说话,陈阳便继续去分辨。 ““.——-我来断后,原本只有两成把握,如今有了贤弟给的法篆,胜算又多了不少。” 候端將盟威篆塞进腰间的鱷皮,一身气机流转如意,没有出现半点排斥衝突,二者间甚是契合。 感受到法玄妙,候端眉开眼笑地说道:“果然是玄门正法的上等货,等过了这风头,哥哥我定会与你好好讲讲这天师符法的妙处!” “那就先谢过侯大哥了,哥哥此去可先熟悉下法篆,多派上些用场。”萧文魁微笑地说道:“若此次能够再夺得几张法篆,哪怕是都功篆也行,不如都拿了回来,我將其改作弟兄们的名字,也让他们尝尝运用法力的滋味。” “这些都好说!没有趁机將这张法改给自己,足显得贤弟大公无私,哥哥我是佩服的!” “哥哥修为比我高,乃是寨子里仅次於寨主的好手,自然要排在我前头。” 一张盟威篆,既加强了水匪一方的实力,又將这叫候端的大个子给笼络,这神笔书生倒是有些城府,他那修改法的手段也確实有点意思对了,他的怀中还有道灵光颇为惹眼,莫非就是那玩意起了关键作用? 思虑之下,陈阳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浑然不知在场的还有第三人,萧文魁与候端的对话继续下去,“.-旱路上能进入龙宫洞的不外乎笔架山玉仙洞处的几个入口,我待会就去那里坐镇布防, 至於碧壶洞那边装船的码头,便由贤弟你先看顾著吧,让他们装得快些。” “好,我定会为侯大哥备好退路,只是大哥也须谨记,千万不要恋战,依託地势节节抵抗方为上策,此次还不知道天师府都来了什么人,若是有那小天师之类的高手,恐怕凶险异常。” “放心吧,我自晓得。” 说完话,两名山寨的大头领开始分头行动。 將气息压抑得更弱了些,陈阳背靠著酒罈堆,思索道:既然这神笔书生管辖的是退路,我便去会一会他,看看他身上的那道灵光究竟有什么名堂。 候端正好从陈阳面前经过,拐过岔路朝著玉仙洞处赶去,手里依旧擎著那杆寒铁神叉,与陈阳相距最近之时,不过数尺。 侧耳倾听著脚步声越来越远,陈阳见聚义厅內已经再无他人,便从酒罈堆后绕了出来,被浓重酒气熏得有些头晕。 “这酒倒是挺劣,味道太冲了。” 去看供奉在香案上的几颗首级,残留的灵性血气正不断地自口鼻之中析出, 而融匯於那尊水猿大圣像,令其外表变得更加鲜明、神態活灵活现,榭榭如生。 “这是在吸食凡人的灵性-以人为牲早被道门明令禁止,这种旁门供奉的野神果然古怪。” 陈阳看向这尊水猿大圣像,披红戴绿的样子很是神气,身上还被套了件不知道从哪劫来的锦袍,双目之中,是用两粒成色极好的金珠来充作眼瞳,光芒闪烁。 念头一转,脸上跟著浮出坏笑。 第112章 镇魂神钉,堵塞退路 第112章 镇魂神钉,堵塞退路 通灵神像在如今世道,即便引来了一点真灵棲息,若无护道之士庇佑供奉, 终究只是灵验的泥胎木偶,自保能力其实堪忧。 乡野之间,时不时会有无名小庙遭受雷击,便是寄託於其中的野神应了劫数。 望著那一对亮闪闪的金珠,陈阳著实手痒难耐,像这种充作神目的东西,恰好可用来助他修炼重瞳术,以形补形。 这次著实吃了些水匪的苦头,先將这神像给搜刮一遍,充当利息! 陈阳用重瞳看得清楚,神像常年受水匪供奉,身上的物件都可算得上是通灵之物。 若要对上下其手,需得先制住这泥胎木偶內藏之灵,否则若其借著香火愿力向信眾示警,刚才那两人多半要衝杀回来,將自己捉个正著。 倒也不是害怕那两水匪,只如此一来,未免显不出他的手段。 眼珠子一转,陈阳计上心头,到身边儿具无头户首的身上搜出短刀,进而用吴鉤斩成数段,便准备以这刀刃碎片,来施展“镇魂钉”。 镇魂钉为搬山填海术的三钉四甲之一,本是以棺材上的陈年铁钉为材料,借其克制之性而镇压凶户,是为制邪伏魔之术。 原本在凶户灵性的薰陶下才能养成的相剋之物,如今陈阳通法后,將其临时造出来也並不困难,只要用法力开光,令其有著片刻的灵性,再將其钉入神像体內,便能压制其中之灵。 “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常存—— 轻诵著净天地神咒,陈阳用手托住胸前的辟邪神石,引导著其射出神光,渡入在地上排成一行的碎刃,令凡铁开始闪耀淡淡玄光。 所谓神灵,只要不被玄门所承认册封,归根结底也是阴灵一属,辟邪神石乃是克制阴灵鬼物的利器,这些碎刃虽只能具备片刻灵性,但用来制伏水猿大圣神像之灵,已十分足够。 为了以防万一,陈阳还特意划破指肚,又以自身鲜血在碎刃之上绘製了辟邪符的样式,进一步增强其辟邪伏魔之能。 “靠著此地水匪的供奉,虽养出了些许神妙,却五感闭塞,口鼻耳目不过摆设,我在其面前动手也无法察觉,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对好招子,此物灵性终究不足,也不知有水猿大圣的几分真灵?” 重瞳开启,窥破神像虚实,锁定其体內灵光藏匿之处,恰是胸腹位置。 被重瞳目光刺激后,这尊神像终於做出反应。 神力流转之下,欲唤来援助,却被凌空而来的七把碎刃深深钉进体內,接著一同亮起光芒,轮廓恰似北斗七星。 净天地神咒与辟邪神光双管其下,借镇魂钉將神像之灵封锁,令其失去神力陈阳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下手,耳旁响起龙吟声。 神力耗尽,如今有些虚弱的袖中青龙,正传来阵阵渴望情绪。 “胃口挺大,你想趁机將神像之灵吞下?这玩意的成色確实比普通的阴灵鬼物要强上许多” 陈阳想道,自己不过是打算將对方身上的东西顺走,可袖中青龙倒好,这是要彻底吃干抹净的节奏。 这匪性到底是从哪来的?还在无头林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真是世风日下,將原本淳朴的青龙也给带坏了。 ““—-你要知道,水猿大圣虽不是什么正神,毕竟香火还有挺多,你若吃了的神像之灵,必被真灵感应,说不定便会借著联繫而將你反向炼化,到时你从神龙变成只猴子,化为水猿大圣的一部分,还要搭上我一齐倒霉。” “吃不得咱们先发育著,不要做这险事。你乃天生神灵,只要继续炼化元阳,到时或能成就真神,岂不比这被压在淮阴龟山下的鬼神强上许多?” “这样,你等会將这金铃鐺与锁链中的神力吞下作为补偿。咱们分一下,我掌那对招子,你掌这两样神器,算来你还占了些便宜。至於这神像之灵,咱们暂且放过。” 嘴上说著,手却没有停,先挖去双眼的那对金珠,再將锁链取下,然后劈手一扯,將鼻尖的金铃鐺也摘在手中,顺手將衣服扒了扔在地上,露出光溜溜的猿猴身躯。 望著这丑陋的模样,陈阳嘿嘿一笑,將锁链缠在腰上,铃鐺別在腰间,復又握著吴鉤,朝著萧文魁离开的方向追寻而去。 当陈阳离开后,他加持在碎刃上的法力便开始逐渐涣散。 碎刃之前几乎整个没入了神像体內,如今却一点点地被復甦的神像之灵朝外逼出。 压制一松,神像之灵越来越活跃,逼出镇魂钉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至七枚碎刃尽数脱离神体,当唧落地之声不绝於耳。 脱离束缚后,只见水猿大圣像那张尖嘴猴腮的面孔上,原本的神气表情已转变成横眉怒目、牙咧嘴·— 碧壶洞之所以得名,盖因其洞內七成地区皆有流水覆盖,可以木筏小船纵横往来,彭泽水匪出去做无本买卖的时候,也大多从这齣发。 洞內曲折离奇、四通八达,若无熟谱地形者,多半会陷在这洞里直打转,如鬼打墙般找不到出口。 知晓天师府的人要来围剿,眾水匪慌张之下,运送钱货的队列难免有些混乱,囤积了许久的物资根本不是一时片刻可以送走,好不容易將其搬到船上,偶尔便会因为吃水太深而侧翻,一箱箱钱货自此沉入水底。 萧文魁望著面前这些人的蠢笨模样,勉力按捺住不满。 这些船上的东西,很大一部分是归属於他及其余头领,属於普通水匪的毕竟只是少数。 “弟兄们別急,小心著些,等到了水里就是咱们的天下,那些牛鼻子道士个个都是旱鸭子,拿我们没办法!” “军师已答应咱们分了部分寨中积蓄,有了这些好东西,以后吃穿用度就不用愁!不要爭不要抢,安稳做事!” 在萧文魁亲信的约束下,混乱总算稍稍平息,撤离开始少有秩序地进行。 忽然萧文魁一个激灵,发病一样、筛糠似地抖个不停,两眼翻白间,仿佛看到了一只白头青身的猴子惯怒地上蹄下跳,嘶吼不停。 这正是神灵上身传递讯息,將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相告。回过神来,萧文魁面色铁青,来不及解释,立即带人匆匆回返神像所在之地。 趁著机会,一个腰缠锁链的短髮男子悄无声息的加入了搬运物资的队伍,虽然是生面孔,却十分能千,加之正是用人时节,此人一边插科打一边做事、嘻嘻哈哈十分自然,一时竟没惹得他人怀疑,只道是其他头领那里的新人过来帮手。 阵阵铃鐺的清脆响声下,十余艘船只木筏已经装好,表现优异的陈某人藉机混上了船,眾水匪便准备出发。 绕过七折八弯,隱隱见得刺眼阳光从出口处涌来,忽而出了意外。 “他是哪个部分的?这是要做什么?!” “你也不知道?那是怎么让他混进来的?啊呸,我何时说过我认识他了?他不是跟著你混的么?!” 恰在这时,船队中间的一艘小船上,传来阵阵惊惶叫声与怒骂,无数水匪莫名地被船上某人以船桨扫入水中,正挣扎间,又有一阵清风袭来,周边船只紧跟著著了魔般,一艘接著一艘失去控制后撞到一起,在水路中心堆叠起来,场面越发混乱·—· 第113章 龙鬚妙笔,神灵化身 第113章 龙鬚妙笔,神灵化身 看到水猿大圣像的狼狐样子,萧文魁面色铁青,手直发抖,却也无法挽回, 只得稍作遮掩修復,便急著赶回碧壶洞,復又见到水路上的情景,顿时一口逆血直衝咽喉,发青的面孔隨即涨成红色。 “这又是怎么了?!” “回军师的话,前面好多船突然撞上,堵塞了水路!” 先是水猿大圣的神像蒙尘,又是碧壶洞里出了乱子,两件事发生得如此巧合,显然有人捣鬼。 想起彭玉蛟的叮嘱,萧文魁哪还能不知道是谁在故意捣乱? 匆匆上了一艘小船,一脚將不长眼的水匪踢开,带著几名精干隨从向著洞口划去,果然在堆叠於一起的船山上见到个生面孔,但其腰间的锁链与铃鐺分外眼熟,立即便红了眼,怒喝出声: “又是你这妖道!从铁头龙王那里捡了条性命,如今还来生事!” 陈阳坐在船山上,又以搬山术摄来艘小船撞毁,船上的水匪只得弃船逃命。 如今屁股底下撞毁的船只已达二十余艘,尽数淤塞在水路中心,將出口堵住。 化灵酸水的洗链有些成效,令陈阳法力精纯许多后,远转搬山术已更加轻易,少却许多艰涩之感,如今將这些船通通撞烂也没消耗多少,可谓游刃有余。 “军师,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这样誹谤我,不大好吧?” 陈阳笑著道,“什么叫我捡了条命,铁头龙王须是我亲手所杀,被它吞下, 也不过只是將计就计。” “大言不惭!” 萧文魁此来也得到了前方消息,玉仙洞处已经开战,龙虎山的牛鼻子这次厉害得紧,候端及其手下已经一触即溃,逃窜的同时,勉强依託地形展开阻击。 留给撤离的时间,已不多了,寨子里的积蓄连一半也没运出。 当务之急,是要將这颗拦在出口的钉子拔掉,保证退路畅通。 萧文魁从怀中抽出一支灵笔,只见其上异彩连连,以玄铁为笔桿,龙鱼须为笔尖,正是先前那道被陈阳察觉的灵光之正体。 如今陈阳亲眼见到其形状,更觉品质不凡,其中似乎藏有种种精妙之处,拥有玄妙灵性。 “好东西,迄今为止的所有法器,除却彭玉蛟的分水短刀外,少有精炼至如此地步的。我的吴鉤虽然底子不错,但灵性埋於地下时便流散许多,如今外表又有破损,想要祭炼至如此程度,不知还要耗费多久时日。” “这不巧了吗?” 陈阳心道,“我正缺个趁手法器,先前以黄皮子的尾毛製作而成的狼毫,不及这龙鬚笔远矣。反正水匪也是巧取豪夺惯了的,法宝自该有缘者得之,先看看此人能用出些什么手段,验下成色。” 两眼一闪,金环便於瞳中浮现,突然显露出的重瞳异相,令萧文魁略微错,生出些不详感觉。 摇了摇头,他重新坚定心神,眼中闪过厉色,勇气顿生,咬牙以手中龙鬚笔凌空绘出一道云篆。 笔尖捲起身旁河水,凝聚於落笔之处,一笔写就,一气呵成。 陈阳两眼一亮,又在心中暗道有意思,此法器已有聚灵控水之能。 观灵符之形,是《太上三五都功经篆》里头的《三五斩邪符》,乃是授篆之人的常用手段,比之辟邪符更加凌厉刚猛。 笔尖处闪烁玄光,组成云篆的水流朝著笔尖而去,將其润湿。 又被萧文魁借势一甩,令斩邪符的法力与挥出的水流混为一体,朝著陈阳猛劈。 斩邪符本是用於加持法剑之术,却被此人与控水之法结合,共同化为一道远程攻击,倒是挺有创意陈阳暗自讚赏之余,又运起金光神咒,流光升腾间,便將辟邪水流与几支弩箭轻易拦下,心道可惜法力太弱,力道太轻,根本不痛不痒。 “都功篆所载乃是些基础符法,修得些捉鬼驱邪的法力倒是可以,但拿来与我相斗,就太过勉强。” 陈阳望著面色铁青的萧文魁,提议道:“你虽然炼就了些法力,但远不是我的对手,这样吧-把你手上那只龙鬚笔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萧文魁还未见过如此坚韧的金光咒,已明白陈阳法力胜过自身太多,心中虽无奈,却连对方所说的半个字都不信,只咬牙硬颈道: “少废话,有种便放马过来!” 隨即法笔连挥,却是不再浪费法力使用三五斩邪符,转而以水流绘製出了巨猿形状並念诵真言,隔空引来道水猿大圣的神力加持。 只见道青白相交的灵光从天而降,附入画形体內,与其合而为一,隨即水面上站起一个通体以水构成的七尺巨猿。 牙咧嘴,神威赫赫,面部细节表现得惟妙惟肖,就站在水面上怒瞪陈阳, 双拳不断擂打著胸膛,暴跳如雷,周身神力流转,灵光不断闪烁! 画形点灵,请来水猿大圣化身,这便是萧文魁压箱底的斗法手段,化身之灵正来自那尊水匪们供奉的水猿大圣神像。 仇人当面分外眼红,萧文魁只稍稍以法力牵引1,水猿大圣像的神力便主动投来,令这化身的力量暴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悍! 见此情景,陈阳也变得严肃。 不想正面对上神灵怒火,他方才没有捣毁对方的香火塑像,以避免其灵性作祟,没料到萧文魁还用出了这么一手画形点灵术,终究难免一战。 眼神一冷,陈阳以搬山术將萧文魁坐下小船掀翻,隔空將其举起,重重砸向水猿大圣化身! 借袖中青龙神力而施展的搬运秘术,仿如无形大手,挟有沛然气劲,一击之下,势如山岳盖顶。 水猿化身举起两条粗壮臂膀,双手竟突然暴涨数尺,將力量还未尽数转化的木船提前击碎,碎块当即飘飞,化为无数木刺。 恰在此时,陈阳指诀再变,空中隱隱间有青色龙影盘旋闪过,无数木刺忽然朝著水猿化身赞射而去,密密麻麻钉进其身躯,顿时將其气势打得散乱,原来是以搬山术控制木屑当作丧门钉使用,以钻劲破其体表。 若是血肉之躯,在此一式下必然重伤,可惜水猿化身乃是神力灌注而成,若不驱散其灵,便只能等著神力用尽方才消散。 寻常攻击,实在伤害不了多少。 萧文魁失足落进水中,也没忘记继续使用龙鬚笔,接连挥出数道水流匯入水猿化身体內,为其填补受损身躯。 第114章 神龙护道,灵符法籙 第114章 神龙护道,灵符法籙 趁水猿化身的形体有些涣散,陈阳以左手托起胸前辟邪神石,运转法力,以净天地神咒加持,令其射出一道青色神光,右手指尖逼出鲜血后凌空绘符,大喝道: “镇岳听令!” 龙吟响彻周边,袖中青龙再度以实相龙躯显灵,身体被陈阳渡入辟邪神光之后,光华大作! 將袖中青龙化为实体显现,是如今陈阳使用搬山灵符的最强法力,將摄取搬运方物的神力具象化,几可算是他的底牌。 若是此符是以符纸写就的实体,威能只会更强,可惜陈阳的纸笔都没带在身上,只得临时以手指绘製。 袖中青龙咆哮一声,身形暴涨近丈余,猛扑向前,以强悍神力穿透了水猿大圣化身! 辟邪伏魔之神通光华,当即驱散了化身中的水猿大圣之神力,令其形体骤然崩溃,化为无数朵水散落。 隱隱之间,还可听得一声不甘而愤怒的猿鸣。 袖中青龙顺势將散乱神力吸入口中,以炼化为己力,借之壮大龙躯內的一点元阳。 陈阳没有阻止一一整个神像之灵確实不好吞噬,一道化身的残余便没太大问题,被打散的神力不要白不要,既然已经结了梁子,已没有收手余地。 “护———护道神灵?!你有护道神灵隨身?!” 不可思议地望著青龙在陈阳头顶盘旋飞舞,声震长空,萧文魁心神俱震之下,气势颓丧下来,只有无奈苦笑。 能有神灵伴生护道者,无一不是身具大福缘之人,几乎算是天定成道的英杰,如今在面前与自己为敌,我真是何德何能· 说来面前这人,莫非是哪位謫仙下凡么? 辛辛苦苦,又是上香又是供奉祭品,不过才引得一点水猿大圣的神力加持, 眼前此人却直接有神灵隨身护道。 所谓同人不同命,莫过於此。 老天不公,竟这般的厚此薄彼这一场,萧文魁自问尽了全力,输得也不算冤枉。 轰隆。 天破之声炸响,昭示著萧文魁倚仗为底牌的画形点灵术,已被陈阳以强横法力破去,令他自身的法力几乎用尽,丹田之气也接近耗干,似乎是不愿殞命於陈阳之手,萧文魁以残余法力自断心脉。 身体如铁块般直直沉入水中,指头无力鬆开,令龙鬚笔脱手而出。 陈阳又是並指凌空写符,这次却是以龙篆写就的简化版本,手指一勾,便將无主的龙鬚笔摄入掌心,当即从其之上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抵抗之意,便远法力先將其镇住,待日后再炼化。 以龙篆写就的简化搬山符, “军师死了?!点子扎手—弟兄们快退呀!” 围观了刚才的斗法,眾水匪亲眼目睹神魔般的水猿化身被陈阳降伏,瞬间失去胆气,再不敢上前,於是將堆砌在旁的大量钱货拋下,作鸟兽散。 彼辈终究还是四散奔逃,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时间,更浪送性命陈阳猜测天师府此来必不会轻易放过眾水匪,在攻打这地下龙宫的同时,十有八九还在周围设下埋伏,怕是也逃不掉几个。 懒得去追嘍囉,刚才一阵斗法,本恢復了三四成的法力又耗掉一成,陈阳將龙鬚笔插进腰间锁链,以搬山术祭起块木板用以代步,衝浪而行。 既然天师府的人马已经前来,正好將自家的分山掘子甲,以及最重要的重瞳珠领回来。 当日被铁头龙王吞下,之所以將重瞳珠拋出,其一是因此物隨他最久,沾染了最多气息;其二便是害怕一旦有个好歹,总要將这门派传承送出去,不能隨自己葬身鱼腹。 好在有惊无险,水匪大势已去,当务之急自是先寻回宝物,再谋求这地下龙宫內的修士洞府。 “呼.—呼—” 满脸是血,候端躲藏在两块岩壁的夹缝里头,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回復些法力,形容十分狼狈。 手中的寒铁神叉坑坑洼洼、灵光暗淡,其右侧一股已经折断,缺口处焦黑一片,仍有雷光残留。 摸了摸这把伴隨自己多年的兵器,候端的目光既心疼又后怕。 方才那道白虹般的霹雳不仅破了他的神叉,更让他身心受创,右臂皮开肉绽可见白骨,麻木至感受不到疼痛。 不过一招雷法,就.·· 那天师府的小娘皮真是可怕—修为似乎还在寨主之上·— 候端暗道他生平之中见过的最强两人,竟恰好都是女流之辈,难不成现今是个阴盛阳衰的世道? 邪门。 好在萧贤弟给的盟威確实有用,要不是用其中的《八卦护身符》挡了一下,必然横死当场。 想起天师府眾人见到自己拥有法时的惊,那种当面窃夺他人法术的快感,令候端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天师府的法篆果然好用,我只需將其佩戴在身,便可照葫芦画瓢地运用其中符法,萧贤弟的那支笔真是绝妙——“ “哦?你说的可是这支笔?” 远处忽然传来的应答声,令候端一个激灵。 只见到黑暗中有两道金光闪烁,待其缓缓接近后,发现原来是一对重瞳。 一手龙鬚笔,一手吴鉤刀,目生重瞳的年轻男人看向候端藏身的岩壁:“別躲了,早看见你了。” “.—陈阳。” 候端一语道破来者名號,从藏身之处跃出,眼神愤恨。 当见到萧文魁从不离身的龙鬚笔后,他就明白后路已绝。 又想到会有今日之变,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怒火中烧下,候端咬破指尖, 先以左手將寒铁神叉插在地上,接著便提气运法,在神叉上绘製出一道《赤官斩邪符》。 有盟威的加持,令候端福至心灵,得以轻易使用天师符法。 赤官斩邪符由斩邪符进阶而来,除却原本威能外,更平添了赤子之血的滚烫,直令寒铁神叉光华大作,仿若不可阻挡。 “纳命来!” 候端將加持了《赤官斩邪符》的寒铁神叉扔出,於破风声中直取陈阳。 这招倒是不错·. 陈阳见法器直朝自己心窝而来,一边运转金光神咒护身,一边想道以目前情势,似乎也不用不著自己动手阻挡。 原来张玉琪已施施然地出现在不远处,粉面含煞,目露寒光,尤其是看到候端使用天师符法之时,愤恨得几乎咬牙切齿。 素手连点之下,凌空绘製出一道《龙虎斩邪符》,深厚法力当即化为龙虎之形,相互缠绕下咆哮而出,后发先至,在寒铁神叉击中陈阳前,先一步將其拦下,並將其上法力尽数斩灭! 斩邪符的效果即为破法,將自身外的法力视作邪来斩却,极为刚猛霸道, 故而两道斩邪符相交,比拼的就是谁更加强横,龙虎斩邪符以斩邪符为基础,多出了龙虎之气相合而生生不息的玄妙道理,可谓刚柔並济。 目睹天师符法对拼,陈阳笑了起来,深感荣幸,暗道若非候端有那张被篡改的盟威篆,如眼前这般场景怕是绝难见到。 “我龙虎山天师府法篆之精妙,岂是你这旁门贼子所能领会,窃取了一张盟威篆便想藉机行凶?” 张玉琪愤怒之下,挥手间又是一道符法飞出,“你看仔细了,赤官斩邪符是这样用的!” 灵符化作赤光激射,並不需要依託任何有形之物,直没入候端身躯,在赤色光晕升腾间,竟將其一身法力逐渐化去! 整个过程令候端痛苦无比,直在地上翻滚哀嚎,声音悽厉,健壮的躯体逐渐萎靡,双眼暗淡无光,周身散发出道道异味,灵性尽丧之下再无玄妙,直与废人没有区別。 第115章 取回重瞳珠,寻龙观星术 第115章 取回重瞳珠,寻龙观星术 见张玉琪强行废去了候端一身法力,陈阳暗道这位的性子虽然粗疏了些,但手段端得犀利霸道,这一手天师符法仿佛真有摄鬼神、役龙虎之能,多半也是被授了三洞五雷篆,难与爭锋。 陈阳並非起了与张玉琪敌对的心思,只是他性格如此,喜欢未雨绸繆地做些准备,其实也合情合理。 候端被废之后,隨张玉琪一同前来的几名法师上前將其绑住,拖走。 自此,龙宫洞水匪的眾头领基本落网,其余一鬨而散的嘍囉们各自遁逃而去拱了拱手,陈阳笑著奉承:“天师符法果然神妙,在下佩服。” “少调笑了,此人辱我天师府正法,刚才不过只是略作惩戒。对了,你这又是闹哪一出?”张玉琪歪头看向陈阳,讥笑道:“要不是咱们认识,我刚才就把你连同这贼子一起收拾了·-別说,你这扮相倒真適合干个水匪。” 陈阳哈哈一笑,將朝自己衝过来的掘子甲抱进怀里,见其献宝似地將重瞳珠举到自己面前,鬆了口气,一边逗弄一边道: “別提了,这次被一条铁头龙王吞进了肚子,费了不少功夫才逃出来,为了一颗龙丹卖命成这样,亏大啦。” 分山掘子甲显然是很担心陈阳的安危,如今见他无事,放下心来,却也紧靠在陈阳身边不肯离开。 陈阳从其一对小爪子里取回重瞳珠,对著周围扫了扫,见效用一如既往,放下心来。 “有什么好看的,怕我玩坏了你那颗珠子不成?放心吧,这掘子甲把它看顾得跟眼珠子似的,除却要用来定位外,片刻不曾离手。” 张玉琪见掘子甲一脸的开心模样,微微有点吃味,蹲下来对其道: “你也是个没良心的,就顾著你们搬山派自己人,如今见了正主,就把我拋到脑后。” 掘子甲有些不好意思地歪过头,小爪子挠了挠脑袋。 “我这灵兽能得道友另眼相待,也是福气,我先替这小东西谢过了。” 陈阳摸了摸掘子甲的脑袋,又道:“可惜这次终究是走脱了那彭玉蛟,此女不仅阴狼毒辣,还是个极小气的,只怕不会就此安分。天师府家大业大,出外修行的弟子不知凡几,若又被她害上几个,只怕不妙。 而且,陈阳在心里补充道,那女人只怕是恨极了我,她若不死,我亦不得安寧..正该借天师府之力將其诛杀。 “我知道,那女人跑得倒快。哼,盖世英雌--取这浑號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张玉琪皱起柳眉,“可惜未能得到沾染她气息的物件,否则大不了稟明父亲开坛作法,用上一次天罗地网大搜神术,云集天下名山大川眾神张之力,叫其无所遁形!” 陈阳有些心惊,眉梢轻跳,心道这大搜神术光听上去便极不寻常,请动天地眾神之力真是好大阵仗,怕是只有执掌阳平治都功印的天师本人做得到。 旁的且先不说,彭玉蛟以一介旁门女修的身份多次授天师府的虎鬚,还能全身而退,说出去也够吹上一阵了。 ““—有道是邪不压正,相信彭玉蛟终会落网。” 隨口安慰了一句,陈阳又提起道:“水匪们的聚义厅里有尊水猿大圣像,內蕴神力,吸食人的血气灵性,须得作法將其祛除还有,来此路上可曾遇到一处深潭?彼处便是曾吞下我的铁头龙王所在,此刻已然毙命,其一身血气旺盛充沛,鳞甲硬若铁石,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我会命人將那山野阴神运回万寿道场,至於那处深潭,当时我亦有所察觉,只是无暇分身,只留下几人看守。如今正好將其拖出来,用其血肉炼上一炉好丹,也好慰劳下你此番辛苦。” 说到这里,张玉琪收起了快快之色,又眉飞色舞起来。 “不过你下手太狠,这东西的臟腑被搅了个稀烂,灵性损失的有些多。” 显然,铁头龙王乃是此地为数不多能被她瞧上的东西。 至於龙宫洞水匪囤积的金银粮货,都是些无趣俗物,自有天师府中人出面与官府打交道,商量如何处理。 此次攻打龙宫洞,公人也是出了些力的,在外围设伏的便是朝廷兵马,也勉强算是修行界与世俗界的一次联合行动, “情急之下確实不好留手,我在查探此处的时候,还曾见到过中古时的遗蹟,若是所料不差,或有古代修士洞府藏匿於此。”陈阳邀请道,“道友可愿一齐找找线索?” “哦?” 张玉琪的面色逐渐兴奋了起来,双眼放光:“你是要带我一起倒斗吗?就说你小子应该是个有趣的,行,我们走著!” 不是,探索一下前辈洞府而已,怎么就变成倒斗了? 陈阳正欲开口解释,转念一想,前辈高人往往会在洞府之中留下衣钵传承, 有些还会直接坐化於彼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衣冠家,用倒斗来形容不算错,但怎么听怎么彆扭。 算了,没必要做些无谓的口舌之爭。 “不过——”张玉琪托著下巴,又思索著道:“姓彭的那女人已在这里盘亘了多时,此地隱秘说不定早被她得去—“ “彭玉蛟的修为也算深厚,必然是有些气运在身的,不过此地隱秘未必都叫她得了去。” 陈阳解释道:“有道是一等地师观星斗,二等地师观水口,三等地师满地走,我看那彭玉蛟似乎並不懂得寻龙之术,更別提峦头为体,理气为用的布置, 若是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终究不得其门而入。” “果然是行家里手,说得一套一套的,你们搬山派也懂得寻龙之术么?” 陈阳心说这就不是搬山派的典籍了,而是老独眼写给自己的《撼龙经》里的注释描述,乃是摸金校尉的根本传承,而此世界摸金的寻龙点穴之法,全称乃是寻龙观星,是以九星来分辨山形吉凶,进而以流星赶穴法確定吉星所在,最后以太极定穴,一环套著一环。 “略懂,略懂——-我是在鱼肚子里来到此处,却是没亲眼目睹过此地山形, 道友若是见过,不妨大致画下形状,我好对比参照一番。” “好。” 张玉琪觉得很是有趣,痛快地蹲下身,捡起块石头便画了起来,边画边说: “这里是彭泽的西南位置,在周边渔民那里,又称之为乌龙山麓,连著乌龙山,是一道有些起伏的缓坡,陆路洞口前又有笔架般的小山“ 这是个验证从《撼龙经》中所学之术的好机会,张玉琪画得虽简单却形象, 廖蓼几笔已体现出地形轮廓。 陈阳依言看去,心中已有计量。 第116章 九星辨形,三重神瞳 第116章 九星辨形,三重神瞳 “九星者,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与右弼。” “在天为星,在地为山,星形即山形,故而世间山峰,都可以归类为九星形状,此即《撼龙经》所谓寻龙观星之术,乃唐时杨公筠松自禁中玉函秘术所悟。” “天下山形龙脉皆有禄存,但禄存龙所结灵穴不会在禄存星上,因为禄存本为凶星,灵穴必然出现在远处吉星,禄存龙若有巨门、贪狼、武曲等吉星,方才为贵龙。” “乌龙山便是这条龙的禄存星,其形如『顿鼓”,乃是象徵大富大贵的禄存,延伸出来的乌龙山麓,恰是此龙的『贪狼”、『巨门』,又以彭泽之水为门户,在《撼龙经》里又被称为万水千山不须做,正是条贵龙!” “说得好!”张玉琪拍拍巴掌,笑著道:“所以到底什么意思,能不能简短一些?” “......” 陈阳噎了片刻,整理了番言辞,然后道:“这条龙脉形势极佳,主富贵,適合用於做洞府。” “囉嗦。”张玉琪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屑的样子,“刚才不是已经说这地方有洞府么?” “这是为了更进一步地確认,並缩小洞府的范围。”陈阳解释道:“碧壶洞靠近彭泽,所以距离禄存星更近,故而洞府不宜居於彼处,应当存在於龙宫洞以及玉仙洞之间。此地不知多少年前还是片大海,中古时才形成龙脉,水斗旱斗一个地上一个水下,结穴方式却是截然不同,所以寻到太极晕后,还要考虑这一点” “停停停,別念了。” 张玉琪伸手阻止了陈阳的说话,转身將掘子甲抱了起来,摸了摸肚皮: “你不用讲,我也不想学,已知你寻龙之术习得熟练。你自定吉穴,要我出力便说话,其余的不要再多言。” 陈阳露出惋惜的神情,卖弄学识的时候被打断,实在令人不爽,但听眾有意见不能无视。 其实他还有许多话要说,毕竟第一次尝试寻龙点穴,不是如之前那样靠他人指路及撞运气,技巧不可同日而语。 玉仙洞外还有笔架峰,同样位於这条禄存龙上,星形则是小贪,上头所结之穴蕴有文气,將先人理入於此,可保佑后代出文人文官。 故而乌龙山这条禄存贵龙,有彭泽吉水在旁,星形共有禄存、贪狼、巨门、 小贪,还有左辅右弼两条支龙,进而衍生出附近江州诸州县,其中巨门有双狼拱卫,有吉穴必在於此。 沧海桑田又令这龙宫诸洞有大海遗泽,到彼处后,先寻得太极穴场,再復以水势相加,便可锁定吉穴所在。 不再多费唇舌,陈阳带著张玉琪与掘子甲,在一名被擒水匪的带路下,来到了龙宫洞与玉仙洞相交之处。 “就是这里?” “没错,道爷道姑,过了此处深潭便是玉仙洞,再出去就是笔架山,正好是头顶山岗的正下方。” 为了保命,水匪表现得极其諂媚,“那铁头龙王在不外出的时候,就是在这棲息,每日午时若不给其投食,便要大发脾气。” 此处就是龙王潭,也是陈阳认为最可能有修士洞府隱藏的地方,当时他脱困而出的时候,乃是走深潭之中的水路岔道,故而並不清楚这潭边风景。 见铁头龙王的身体还沉在水底,张玉琪有些犯愁:“此处潭水好深,怎样潜下去把这东西给捞上来?真是麻烦。” 陈阳默不作声,走上为给铁头龙王投食而修建的潭边高台。 台上放置了一口黄铜巨钟,每给铁头龙王供奉血食时都得敲响此钟,继而奉上牛、猪各两头,若是体型瘦弱了些,还要再丟一人下去,才能令铁头龙王满意。 站到高台上头往下望,龙王潭的轮廓近乎圆形,倒是隱隱符合太极晕的模样为了验证龙王潭是否就是太极穴场所在,陈阳掏出重瞳珠,欲以此观察。 忽而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突发奇想下,却是先使用重瞳术,再运用重瞳珠, 一环套著一环,竟仿佛有了三重瞳孔! 重瞳珠宛如透镜,將陈阳的眼睛放大数倍,在此法眼之下,事物本质得以展现。 陈阳闭上了一只眼睛,只以重瞳珠加持的另一只眼睛去观察龙王潭,眼前浮现出玄妙视界,所有的一切都失去形体,只有构成其本源的一点灵性之光不断变化,或凝聚,或发散,彼此重叠,形成各种轮廓— “! 险些迷失於眼前所见,陈阳猛地一个激灵抬起头。 侧身看去,原来是张玉琪在拍自己肩膀,而在其怀中的掘子甲则一脸担忧。 “看了这么久,见到了什么?”张玉琪看著重瞳珠,“这东西原来是个放大镜,我还以为有什么奇特之处,你们搬山派为什么要用它来做掌门信物?” “此地形势我已一览无余。” 陈阳有些后怕,若是没有那一拍,自己必然还在失神。刚才所见境界有些太过玄妙,令他心神失守。 “至於此物,我们搬山派穷惯了,能有个信物就不错,何况这东西放大倍数挺高,很好用。” 说著话,陈阳转身將黄铜巨钟取下。 肌肉因用力而鼓胀,块块分明,搭配右臂上那条青龙纹身,显得很是雄壮。 他至今还赤著上身,而张玉琪也並不介意,看了一眼,隨口夸讚:“体格不错。” 大方將称讚收下,陈阳踏步走至高台边缘,將黄铜巨钟朝著半空一丟,隨即凌空绘符,以搬山术將其摄至刚才所见的灵穴点位,挥手压下。 “这就是你们一派的搬山术?好法力,果然是极妙的搬运法。” 张玉琪一眼窥破了搬山之术的关窍所在,“不过,主要还是你请来的这尊神確实不凡,似乎並非我天师府有过记载的神灵,莫非是北边新出的?” 她所指的北边,乃是以全真派为主的道门北宗,虽然名义上仍旧居於天师府之下,实际却另有一套体系,与正一派相容的同时,亦有独到之处。 “这倒不是。” 陈阳一边运转法力,令黄铜巨钟下坠至点位,一边回答: “这是我搬山派的神灵,不为天师府所知也是正常。” “原来如此。”张玉琪点点头,“那就是独门秘术了,想用你们这一派的搬山符法,就须求得此神真形法赐下.. 二人说著话的同时,黄铜巨钟已经沉至水底,重重地落至並不起眼的某处, 扬起一阵泥沙。 轻微震动间,湖中忽然有处阵法启动运转,在周遭灵气的推动下,令龙王潭底出现道圆环状裂口。 潭水不断灌入裂口,借著水流落下之力,圆环之內的区域朝著上方升起,直至形成一座高台,嘉立在陈阳的面前 第117章 潭底洞府,赤龙真君 第117章 潭底洞府,赤龙真君 “有两下子啊!” 面前高大的石台顏色灰黑,道道水流仍不断从其表面流下,暗绿色苔蘚的点缀其上。 张玉琪面色惊讶,搂住掘子甲的双手下意识用上了些力气,引得小东西一阵挣扎,“还真叫你找著了洞府,刚才的是什么机关?” “寻常货色。”言语矜持淡定,嘴角忍不住地微微上翘,陈阳將双臂环於胸前,淡然地道:“以升灵阵开启的水力浮动机关,我刚才丟下的那只黄铜巨钟便是激活了此处阵眼。” 任何法阵必有阵眼,有些是以法器来镇压,有些则是以障眼法来偽装,还有些则是如面前这洞府一样,大大方方如锁孔般地露出来,只待旁人激发。 陈阳想著,若不是时间过去太久,阵法多年未曾运转,继而令阵眼被重重泥沙覆盖,加之被潭水所阻,入洞法阵不会这么难以察觉,而若要精准定位洞府所在位置,还是需要精通寻龙之术的高人。 臂如我陈某人。 石台的升起令龙王潭之水落入裂缝中,不知匯向何处,水面因此而变得极浅,铁头龙王的身躯露出水面,被挤到一旁。 张玉琪回头去寻人將铁头龙王打捞,陈阳则绕到洞穴正门处查探。 “这门上衔环的不是兽面,而是龙鱼。”陈阳看著那扇表面覆盖著许多苔蘚水藻的大门,缓缓道:“.—还镶嵌有三十六颗铜钉,挺气派。” 张玉琪將掘子甲放到地上,挥了挥胳膊,“看这样子,这洞府必然还没被水匪发现,走,倒了它!” 堂堂天师贵女,未免对倒斗一事过於上心,怎么活像个土匪婆?能不能矜持些。 陈阳暗自摇头,心道你用这“倒”字也太难听,咱们明明是瞻仰前辈遗蹟传承道法,这是一桩美事。 修行人的事,能说倒么? 大门之上只有极淡灵光,显然没什么防护布置,倒是那铜钉所用材料极为不错,坚韧厚实、纹理细腻之余,歷时许久仍灿灿发光,有些像是传闻中的“首山之铜”,黄帝曾用之铸鼎。 中土神州,首山出铜,荆山出玉,只是如今玉石铜铁矿脉都已被挖掘乾净, 只留下遗蹟。 张玉琪极少下山玩耍,也是头一次亲自探索古修洞府,心情激动,却也不知如何下手,於是问道:“该如何进去?要不我用雷法將大门劈开?” 说著素手一扬,掌心处开始闪烁道道雷光,色泽极亮。 陈阳看了看,心道看这雷光色泽纯净,似乎五雷俱全,她的雷法修为比之曾经见过的小天师更深厚。 心肺属阳、肝脾肾属阴,这是已將五雷尽数炼就,胸中五气已壮,距离成丹只是时间问题,在这通法已是高手的世道,几能横著走。 五雷正法之所以为万法之首,不仅是因为其威能,更因为其本身便是內炼结丹之妙法,修炼五雷便是在锻链胸中五气。 “你有点极端了,不用这么大动干戈。”陈阳手绘龙篆,隔空摄起门上铜环,轻轻地叩了三下,“这样就够了。” 衔著铜环的龙鱼双眼一阵滚动,继而引得大门朝外洞开,露出黑的入口。 “就这么简单?” 散去手上雷光,张玉琪显得有些失望,准备纵身跃入的时候,却被陈阳阻拦“先等一等,须给这洞府通个风。” 陈阳解释道,“这里尘封许久,即便內中有通风虚位,毕竟常年没有开启, 或有秽气积贮。” 张玉琪从善如流,“行,你是行家里手,听你的。” 约莫过了一刻钟,陈阳以重瞳见到洞府中流出的气息已不再浑浊,便带著分山掘子甲跳了进去,张玉琪紧隨其后。 进入洞府后,迎面而来的是道石壁,表面以油彩绘製壁画,乃是一张鱼跃龙门图。 图中以极好的画工绘製出了碧波万重,正有一尾红色龙鱼跃出海面,迎向朝阳下的三重白玉拱门,已经钻入门中的半个身躯化为了金色真龙,前肢生有五爪。 “龙鱼大多是青灰色、灰褐色,唯有腹部呈白色,鳞片偶尔会有银白斑点...” 陈阳看著壁画道,“有红色鳞甲的倒是少见,加上这金色鱼鰭,倒是与铁头龙王十分相似,莫非是同一类龙鱼亚种?” 陈阳在研究壁画,张玉琪也没有閒著,四下打探。 正门进去的这面石壁就像屏风,將內部景象与外界隔绝,想要见到洞府之內的详细情形,须自石壁两侧绕进去。 左右各有一盏铜灯,外型如同提灯宫女,裊裊婷婷、腰肢纤细,灯盏中还留有些许油脂。 张玉琪屈指弹出道细小电弧,轻易便將灯盏点亮,顿时昏黄的灯光照亮入口陈阳鼻子嗅了嗅,闻出一股鯨油味道,其中还夹杂了一点龙涎香来除去臭味,暗道这洞府之主是个讲究人,搜集了不少海货。 二人绕过石壁,里头则是个圆形石室,在中心摆设成法坛形状。 以整块石料雕琢而成的高台上,供奉的並不是三清道尊,亦不是天师府的老祖天师神像,而是一龙首人身、穿著赤色法袍的奇怪道人,在其面前设置的神位上写有“十方普照赤龙真君”等数个大字,神像左右设置旗幡,头顶金色华盖。 在与神位相隔大概一人的距离上,有张香案,上头放著一个好大的黄铜炉, 余香已经燃尽。 除此之外,还放有常见的剑、印、净水盅、铃鐺葫芦之类的常见法器。 香案前,一个瘦小身影盘腿坐在蒲团上,垂落著头,四根极长的鬍鬚垂落至地,身上道袍亦松松垮垮,显然早已绝了气息。 “十方普照赤龙真君?我倒真没有听过这路尊神——难道是创立了此处法坛的高人,在此受后辈弟子香火供奉,只为何是这副尊容?” 张玉琪好奇上前,由侧面去观看那蒲团上垂著头的瘦小道士,隨即面露异色,眼中闪烁好奇,对还在端详著赤龙真君的陈阳说道: “你快过来看,这傢伙长了张鱼脸!” 陈阳闻言亦走向那瘦小道土,发现果然如张玉琪所言,这道士面上生腮,长著鱼一般的肿眼泡,胸前背后还覆盖有鳞片,口唇边长有龙鱼標致性的四根长须。 “这难道是化成人形的大精怪?若是如此,怕是修为已近成仙—-但终究寿元已尽,坐化於此。” 第118章 精怪得道,法坛神位 第118章 精怪得道,法坛神位 修成人形的精怪绝不多见,已勉强算是有成仙作祖的资格,那些还在借体修行,於弟子身上出马的各种大仙,实际不过只是猪鼻子插葱一一装象,真正有道行的绝没几个。 常人修仙已是困难,又何况湿生卵化之辈? 陈阳开启重瞳,瞬间看破其根骨,继而哑然失笑,不屑地摇了摇头: “这位死了太久,遗蜕中灵性尽散,修为不存,仅从外表判断难免出错,倒是不怪道友。” 张玉琪见陈阳如此说,显然是认为自已判断出错,便疑惑询问:“你说它不是精怪所化?那又是什么?” “这是妖化的人。”陈阳神情淡定,缓缓解释:“此人一身骨骼没有半点异常,异状只存留於体表,应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把自己炼成了这副模样。” “要我说” 陈阳指向神坛上供奉的赤龙真君,“这位才是得道了的精怪,且多半是龙鱼成精,只不知是飞升而去留下这尊神道化身,还是死后成神受香火供养,若是將其拜上一拜,说不定能被传授些道法。” 重瞳之下,已窥破这尊神像內藏真灵,有神力流转,与那水猿大圣像不相上下。 然而赤龙真君已不知多久未享香火,白猿大圣却是时常受到供奉,且先不论这两路神灵的道行究竟谁高谁低,仅论此处神像之妙,无疑是赤龙真君高出一筹。 陈阳想道,两路神灵撞到一处,彼此相衝,水匪们虽有神庇佑,终究难免树倒孙散的下场。 所以安宅立寨之时,务必要搞清楚风水龙脉的格局,分清衝剋,否则吉穴变成凶穴,福地变成祸地。 “说得在理,看这法坛布置走得也是我们道门路数,若是可行,倒是可以派一名龙虎山弟子主持此处法坛。” 张玉琪开始认真考虑起陈阳的建议龙虎山家大业大,却僧多粥少,若都挤在一处法坛修行,神灵加持难免被分润。 想要独自主持或开闢一座灵验法坛,引来神灵棲息,也绝不容易。 时至如今,除却各地小法坛外,道门南宗只有四处宗坛,也即龙虎山正一玄坛、阁皂山灵宝法坛、茅山上清宗坛、西山净明宗坛,其中这西山净明宗坛就在洪州境內西山许仙祠,只是近来人才凋零,仅有一名通法道人坐镇,仰仗天师府鼻息过活,故而正一净明实为一家。 “但是。”陈阳话锋一转,又开口道:“.—这位赤龙真君与玄门正神又有分別,於此处法坛修炼之人若不能去芜存菁,將此神度为道门正神,只怕会反过来被其同化” “.——就像这人一样。”说著,陈阳指向那坐在蒲团上的鱼脸道士,“此人原本大概也有些修为,只可惜自身灵性被赤龙真君浊染,继而產生异变—大概是无脸见人,所以將自己闭锁於此洞府之中吧。” 张玉琪想像著自己变成长著四条龙鬚的鱼脸,感到一阵恶寒,猛然摇头:“若要打理此处,確实得寻一合適人选,至少心性要足够坚定,不易被外物所动·看来你对法坛神位也了解颇深,却不知搬山派的法坛在何处?有空我去拜拜山门。” 陈阳闻言有些错,心道搬山道人向来是打一枪换个地方,在中土神州各地奔波倒斗,哪里会有什么固定法坛作为根脚? 可谓是搬山道人在哪,法坛就在哪,所谓没有固定根基,所以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 要不是出了他陈某人这么一號人物,传承已近断绝,与旁门散修没有什么差別。 “法坛早已荒废,待我修为有成时,或许会重立一处,只如今却是没有。” “是么?没有法坛助力,没有师长庇护,你能修炼至如此地步也实在不容易—.” 张玉琪感慨了一会,走到香案前,朝著赤龙真君拱了拱手,低头去感受那几样法器的成色,却是微微摇头。 “久无打理祭炼,这几件法器与凡铁没有太大差异。如此看来,开启此处洞府的收穫便是这法坛,费半天功夫竟只是看了个热闹。” 陈阳並不这样想,自刚才开始,他怀中的龙鬚笔便有些发热在察觉到后,他並没有声张,显然这处法坛虽然失了香火,但传承並未完全断绝,铁头龙王也好,龙鬚笔也罢,必然都与这赤龙真君有些联繫。 陈阳暗道,萧文魁虽然是肚子里有那么儿两墨水的模样,却不像是能够祭炼出这龙鬚笔的人,拿了这赤龙真君一脉的法器,却偏偏要去拜水猿大圣—-他不死谁死啊? 自己虽说宰了那铁头龙王,但同样也端了此处水寨,也不知这因果该怎么算—— 要不乾脆帮袖中青龙一把,將这神像之灵吞下? 周边没有其他祭拜此神的庙宇,其正体大半已经消逝,眼前多半就是此神最后一点残存真灵,最近这些年,也从未听过彭泽附近有什么灵验神明与大法力者,应是没太大风险。 青龙与其都沾一个龙字,神力多半有些类似,消化起来也容易。 想到这,陈阳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耳旁也响起袖中青龙兴奋的龙吟。 张玉琪还在想著如何继承此处道统,將其併入天师府一脉,陈阳却已开始谋划该如何將赤龙真君的传承吃干抹净。 吃绝户的缺德事,名门正派自是不屑去做。 但对於百无禁忌的搬山道人而言,面子上的心理障碍根本不存在,良心也绝不会痛。 “要我说,这处法坛也没什么必要留。” 陈阳微微眯起的眼睛闪烁著诡异的光,“度化正神也太过浪费时间,不如乾脆让我搬山派的镇岳真君併吞了此神。” 听到这巧取豪夺的虎狼之词,若是老学究与卫道士在此,多半会庞然大怒, 拂袖怒骂些“不当人子”的话语。 张玉琪听见了,却是露出一脸坏笑,指著陈阳调笑:“嗨呀,你总算不装了是吧?你这坏人想要彻底绝灭旁人道统,也不怕日后遭劫数报应么?” “岂能因壹废食?我最不喜欢那些装模作样的把戏,若是日后要遭报应,便让报应来得更猛烈些吧。” 陈阳笑了,“若是害怕报应劫数还修什么道,隨便找一地方混吃等死,岂不强似整日里束手束脚?修道为的就是逍遥长生,念头通达,为何给自己加上那许多迦锁?机会就放在眼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福祸本相依!” 分山掘子申悄无声息地在旁围观许久,闻言露出不解目光,张玉琪则竖起大拇指:“说得好,你们搬山派的人果然有意思,哪像那些陈腐的老牛鼻子一样不爽利!放手去炼化这赤龙真君吧,我支持你!” 第119章 地下暗层,眾生灵血 第119章 地下暗层,眾生灵血 法坛,也便是所谓祭坛。 祭祀之事古来有之,享香火血食者除却天地眾神,还有先人前辈。 葬入风水灵穴的死者,若其灵受到蕴养,或能在香火愿力下踏上神道,庇护后人。 葬者,藏也,世人修墓建坟,除却藏匿肉身,为死而后蜕、尸解成仙做保护外,也有为了得享祭祀、香火成神的意思。 陈阳回忆著倒斗笔记里的《墓葬篇》,心中生出了些许感慨一一其实以人身修仙已经艰险,以鬼身成神更难如登天,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成了便能令福运绵延子孙。 即便希望虚无縹緲,也总是不乏追求者,结果修建出许多墓穴,反而催生了倒斗行业。 陈阳如今认为,世间灵气之所以稀薄,除却绝地天通外,也与那些趴附在龙脉之上敲骨吸髓的大斗小斗脱不了干係。 见张玉琪愿意护法,陈阳倒求之不得,在他看来,对方应当是没有岁意的, 而他助袖中青龙炼化神灵时也不会毫无防备,仍然会留些小心。 “掘子甲,去,把那块地方打通。” 陈阳指向神像背后,吩附分山掘子甲道,“那里还有东西。” 无聊了许久,並不想一直做个看客的分山掘子甲见来了活计,顿时振作精神。 抖了抖金灿灿的鳞甲,便屁顛屁顛地跑至陈阳所指的神像背后位置,低头便以分金裂岩爪刨了起来。 速度极快,双爪挥舞得直冒烟,未过片刻,就將法力加固的岩石打通,露出其下一条密道。 “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张玉琪略有些惊讶,回头看向陈阳:“是你刚才那法眼瞧见的么?搬山派秘术果有意思,可愿交换些道法?” “到时再说,此处不是商量的地方。” 陈阳走向密道入口,顺手摸了摸分山掘子甲的脑袋以做鼓励。 “不错,通法之后打洞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但下次记得把金光咒也用上,这门神咒不仅只有护体时能用,挖洞时也能保护你这对爪子,到时掘土更方便。” 神像背后的密道是条旋转石阶,通往这处洞府的下面一层,周围岩石呈深灰色,材质细腻。 当进入下层后,环境文与上方大不相同。 周围漆黑一片,也没有铜灯照明,张玉琪皱了皱眉,忽而运转起金光咒,登时体表散发出耀眼金光,將此处照得如同白昼。 陈阳借著光亮去看周围,若说上面法坛给人玄门正道感觉,下面暗层便有妖魔气质。 阴森恐怖,各处以骨骼进行装饰,风中瀰漫著淡淡药味,又夹杂著几缕腐朽气息,若没有中央那座巨大丹炉,很像是一处蛮荒残酷、以鲜血为祀的殉葬坑。 衔著自身尾部的森白龙鱼骨骼,在最外侧將此处缠绕,体型似乎比铁头龙王还大上几分。 地面被乾涸的血跡染透,化为黑褐色。 身处於这种地方,令张玉琪的面色极不好看,周身下意识地泛起道道电芒, 陈阳见状,朝著旁边躲避了几步。 “你看,此处还有人骨,恐怕那什么赤龙真君一脉还用人来炼过丹——“ 陈阳指著角落里堆叠起来的颅骨,“怪不得那东西给我一种奇怪感觉,原来只是披了道门的皮,实际还是玩这种人祭把戏的旁门左道。” 炼丹炉远处,有一大小如车、却有近三尺深的研钵,里头斜靠著一人高的大药,沾著干透的骨肉残渣。 “..—老祖天师於巴蜀阳平山开始传道时,便已禁止魔下弟子再做人祭之事,违者开革出籍。” 张玉琪满面寒霜,“这赤龙真君的道统假託我道门之名,行妖魔之事,在这彭泽附近怕是害了不少人,要不是香火断绝得早,我必將其诛灭。” “江右毕竟是道门根基之地,这赤龙真君是成了气候的大妖,天师府可有其记载?” “並没有至少我没有见到。” 张玉琪摇了摇头,“天师府於龙虎山开道统是在四代天师、清微显教弘德真君之时,在此之前主要是於巴蜀传道,那时又被叫做五斗米道或许这赤龙真君是在此之前成的气候。” 我看倒不尽然。 陈阳心道,道门自家事,自家心里清楚,但早期屁股也不算乾净。 大贤良师的太平道,便与五斗米道有著不清不楚的关係东普之时作乱的孙恩,直接便是天师府门人。 天师府乃至於道门有如今气象,是一代接著一代,不断发展的结果。 “汉末乱世,天下大乱,群雄並起,乃是迄今为止异人最为活跃的时代,有大妖危害人间也是正常。”陈阳嘘道:“我先前还有些不忍,如今看来,绝灭这赤龙真君的道统,正是替天行道,除掉一支假託道门的妖魔传承。” 上前一脚將丹炉顶盖踢飞,陈阳低头看去,果然见到了两颗透红的丹丸,仿佛半透明般晶莹,鼻尖闻到的药香却是更浓郁了许多。 在这丹炉里存放许久仍没有变色,且如红色玉石般光彩照人,可见不是凡品。 这便是他刚才用法眼观重瞳珠时所见灵光,陈阳看向张玉琪,询问道:“我不大懂丹道,还请道友来看看这丹是怎样货色。” 张玉琪忍住不適,点头答应后上前去瞧,眉头紧皱,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只论这炼丹手法倒是差强人意,此丹应是种旁门延寿丹药,名为眾生灵血丹。採血肉精华为大药,混入丹砂、灵植后再以火力炼去杂质成丹,可滋补性命之基。” 道教所谓三宝,既是“精、气、神”,精是性命之基,气是性命之本,神是性命之主。 滋补性命之基,即为延寿灵丹,说是妙药,实际是修为不够者欲苟延残喘时所服灵药,看似多活了片刻,实则已被寿魔所妨。 陈阳想明白后,再看向眾生血灵丹的眼神已是不再留恋。 这玩意虽能延寿,所用之法却过於下乘,著实入不得口,与饮止渴相差不大。 “若我没猜错的话,这眾生血灵丹的主药应是龙鱼血肉,上头那人之所以会变成精怪模样,多半也有这丹药的缘故,也不知他究竟服用了多少颗—..不过最后这一次,却是没等到丹药炼好就死了。” 张玉琪看向陈阳,劝告道:“炼此丹之法有伤天和,服用后易生魔障,属实吃不得,这样害人的东西,还是就此销毁得好。” “原本我想著以此物来酬谢道友相助。”陈阳淡定地说道:“既然如此,也无可奈何。” 见陈阳没有对眾生灵血丹动心,张玉琪鬆了口气,以手印引动阳五雷诀,用精纯雷霆將两颗眾生灵血丹化为粉· 第120章 赤鱼真龙,法眼虚实 第120章 赤鱼真龙,法眼虚实 自地下暗层的丹房上来后,再看著眼前如道门法坛般的布置,张玉琪便觉得极不顺眼,恨不得用雷法將此地炸个稀巴烂。 见陈阳欲以搬山派供奉的镇岳真君,併吞赤龙真君的神像之灵,她拍手叫好。 陈阳走上前,以嫻熟手法托起那身穿道袍的鱼脸道士,双手穿过其腋下,轻鬆搬至角落,自身坐在了蒲团上,双眼微闭,却是先做起了准备工作,吟诵了一遍三净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以净心神咒入於清静,安魂护魄,再以净口神咒消除口业移气,更好引动灵气,最后以净身神咒拥护身形道体,驱散邪秽。 做完这一系列准备,將自身调整到最佳状態,陈阳出手了。 他自张玉琪处借来纸笔,咬破舌尖,以阳气最盛的童子眉为墨,绘製出搬山血符,夹在食指中指之间,轻轻一震,令其无风自燃。 轻烟繚绕间,响有龙吟。 张玉琪见此情景,不免有些奇怪,他不是要炼化神灵么,怎么又用起了搬运法? 在陈阳法力加持之下,袖中青龙再度现身,却並不是实相龙躯,而是虚相幻体,搬运的不再是有形之物,而是无形之灵。 见到这一手精妙的虚实转换,张玉琪明白了陈阳的意图,暗自点头,心道搬运法原来还能如此使用,確实极妙。 他人若想有样学样,首先得请动神力不逊於袖中青龙的神灵,其次,目標只能是如眼前这样的泥胎木偶、亦或者鬼类阴物、又或者法器之属,总之不能是有血肉凭依、魂魄稳固的生灵,否则难有成效。 袖中青龙在陈阳舌尖血所绘之符下现身,体表浮现出的极淡血丝散发金光, 阳气充沛之下神威大盛。 真灵,也即是更为凝链、纯粹而强大的灵性。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小小洞府又岂容得双龙? 袖中青龙身躯暴涨,將台上龙首人身的神像缠绕,强悍神力跟著浸润其身, 將其中真灵迫至无处可逃,散发出道道神力抵御,进而化为赤龙真君的虚影出现。 身长十尺,高大雄伟,端坐在高台之上,光华大作。 仿如身在龙庭玉闕,脑后又有一道华光流转,周边生出落英繽纷、龙凤盘旋等诸多妙相。 仿如洪钟巨馨,威严声音在陈阳识海中响起,浩浩荡荡,震人心神。 “蕴灵彭泽畔,炼然养精神,四海唤风雨,九霄跃龙门是谁敢冒犯我赤龙真君!?” “贫道陈阳,特来度化真君。” 陈阳双目一阵闪烁,重瞳秘术悄然开启,目光所及之处,令真灵所化的龙首逐渐露出真实模样。 却是个与铁头龙王颇有几分相似的鱼头道人,四根长须正因愤怒而不断颤抖,双颊鼓起,颇有些滑稽。 刚才的诸多盛景妙相,不过只是虚妄泡影,迷人心智的幻术。 “此眼之內,可堪破一切虚妄,赤龙真君,你无处可逃。” 托起胸前辟邪神石,又以净天地神咒加持后射出伏魔神光,身旁的张玉琪看这赤龙真君不顺眼,也隔空打出一道龙虎斩邪符,两相合力之下,当即將赤龙真君的虚影打散,令真灵失却了最后一道庇护,被袖中青龙的神力锁住。 青龙长吻探入神像体內,此次不须再施展什么封灵存窍术,於是大口一张, 直接將那点真灵吞入腹中。 只见一点闪烁著妖异色泽的赤光,从龙吻之中落下,进入夹杂有淡淡血丝的龙躯,进而被青龙神躯之內的一点元阳捕获,隨即光芒开始闪烁、似欲挣脱。 “只残留一点真灵,神力却很充沛,本质不比袖中青龙差,果然是扎手的点子。” 陈阳见状,暗暗想道:“即便我以舌尖血为引而绘符,令袖中青龙沾染了我的血气,强化元阳,进而使神躯更加凝实,將其炼化的速度也不算快。” “我来搭把手吧。”张玉琪见状,知道陈阳不好分神,便站到其身侧,“苍龙对应的乃是东方七宿,为木,属青色,你这神灵既有青龙形象显化,想必能受雷法相助。” 五雷正法统摄五气,五行俱全,但雷霆本身於形象上却可分类於木行,盖因天上生出闪电的形状,与地上生长树木的形状相似,同样有著主干与枝丫,故而雷亦属木。 被授予三洞五雷篆,修得了五雷正法,便可进一步掌握雷法的种种妙用。 其中便有召神劾鬼五雷灵符,分別为天雷、地雷、水雷、神雷、社雷。 其中天地二雷主正天序、生万物。 水雷又被称为龙雷,乃主役雷致雨、拯济旱灾,断除蛟龙、毒蛇、恶蜃、精怪,兴风起云,水府事理。 神雷主杀伐,不正祀典神,兴妖作过及山魁五通,佛寺、塔殿、屋室、观宇山川精灵社雷又被称为妖雷,主杀古器精灵,伏原故气,伐坛破庙,不用奏陈,可便宜行持。 赤龙真君此神,正可引这水、神、社,三雷轰击! 只除却社雷之外,其余都需设立法坛沟通奏陈眾神方能运转,此刻不好使用於是张玉琪便以社雷符相助陈阳,素手一挥,將灵符所化神雷尽数匯入青龙虚相。 暗含血丝的袖中青龙,体表又散发起道道电弧,神威再盛,啪作响间,已將那点妖异的赤光崩散! 赤龙真君的一点真灵就此被併吞,袖中青龙那苍劲有力的龙吟仿若响彻寰宇,震耳欲聋。 陈阳右手一挥,散去了对其的法力支持,將青龙之灵收回,任其慢慢消化神力,对张玉琪拱手感谢:“有劳道友相助,这雷法果然了得。” “还是你作法先將这残留真灵控住,我不过是添了把柴火。” 张玉琪笑呵呵地道:“你在这搬运之术上可谓別具一格,造诣极深,无愧搬山填海之名,我亦有所不如。” 於陈阳而言,其实搬运便是倒,而倒多了,自然明白搬运之妙,修行搬山术自是如鱼得水,一点就透。 “哪里。”陈阳客套道:“搬山术又怎能比得上五雷正法。』 “我们就別互相吹捧了,这里的事就这样吧,接下来交由其他人处置,我们先找处地方,商量下铁头龙王之事。” 陈阳精神一振,暗道重头戏来了。 第121章 交换雷法,分割灵鱼 第121章 交换雷法,分割灵鱼 为了將铁头龙王的户身从龙宫地洞里运出,眾正一派法师確实费了不小气力往日里养尊处优,被信眾跟在身后变著样追捧,如今脱下法袍,走下神坛,仅穿著青色大褂道衣,將下摆折进裤子,如苦力般拉著绳索。 縴绳陷进肩膀,勒出深深沟壑。 足足折腾了近两个时辰,即便都是被授予法的链气修道之人,一通忙活下来,累得不轻。 大功告成后,狼狐不堪的眾法师就地打坐回气,而陈阳则与张玉琪站在小山般的铁头龙王边上,指指点点。 “还是你的搬山灵符厉害,寻常的五鬼搬运法只能取些轻便物事,尚且不如人力——若是这些人也能用搬山术,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张玉琪嫌弃地看著眾法师,对陈阳提议:“愿不愿意舍些搬山派法篆、还有那炼就法眼之术予我,咱们可以交换。” 陈阳的搬山之术,本质是以法力驾驭附於己身的袖中青龙去摄取搬运外物, 若其他人想用此灵符,便要从陈阳这里请得以青龙神力加持的法。 若有必要,还需註明能动用的神力多寡、咒文,也即所谓符、图、兵、咒, 继而形成道完整法。 授行符,便是道门完整的符之道,只需以气机勾动法,便能在后者加持下运用符法。 若无法在身,便只有自己研习各符法,其难度增加不知多少。 “关於这法篆之事,实不相瞒,我目前还未写过法篆,所以不能轻易应承。”陈阳十分诚实地回答:“关於重瞳法眼,我想以此术换取一门雷法,不知道友是否愿意?” “以你在符道上的资质,日后写就法不过等閒之事,只是耗费些时间罢了,你可以回去先研究著至於雷法,如今已是道门万法之首,交给你一门也算是补全搬山派的传承— 张玉琪思付了一会,“正一五雷法杂颗各派雷法精要,乃天师府秘传,我不能擅专。 不过归类於道藏之中的其他派別雷法,我倒是能够做主。 擅长雷法的莫过於清微派与神霄派,我这里有《清微神烈秘法》、《神霄十字天经》、《先天雷晶隱书》这三门。 其实雷法大体相似,唯在细枝末节上各派的认识有所分歧,建议你选择《清微神烈秘法》,这版里头的废话比较少。” 陈阳心道雷法对於搬山派是纯粹的知识盲区,既然大差不差,就听她的建议好了。 “等回到洪州,便可以將雷法给你,我若没猜错,你应该是在为抱丹做准备?” 议定了道法的交换,张玉琪又道:“既然如此,便给你提个醒,金液还丹术不仅能用来炼外丹—·须知丹有內外之分,炼丹之法却不分內外。” 陈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这铁头龙王了,这头大鱼是你宰的,你说怎么分吧。” 张玉琪伸出脚端了端鱼头,发出如敲钟般的声响。 看著铁头龙王胸腹处一块缺损的月牙形痕跡,陈阳露出惋惜之色。 这里正是那块性命相关、精华凝聚的宝鳞所在,如今却不见踪影,大概率是被彭玉蛟取走了。 剩下的血肉虽然也不是凡品,终究差那么点意思。 陈阳於心中暗道,彭玉蛟先把我吞进鱼肚,如今又抢走宝鳞,实在是有取死之道人说事不过三,如今已经与其纠缠了两次,下次无论如何也做个了断。 “我搬山派不怎么会炼丹、也不大会炼製法器,所以不好料理此物,便全权交予道友代为处置吧。 到时炼出了什么丹药,捡些好的匀我几颗便是对了,这鱼的肚子里有块硬若金刚的磨石,被这鱼腹之內的酸水洗链了不知多久,质地精纯,实是难得材料,道友可想想该如何处理。” “你这是又將皮球踢还给我了,打算做个甩手掌柜?好吧,总归不会占你便宜。 鱼腹里的神石听上去倒是製作剑器的料子,巴蜀那边的仙剑派或许有更好办法。 只是炼就剑器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不如用此石向他们换些现有剑器。 待我回龙虎山后,替你问一问他们吧。 我此去洪州还有些链度司的事务要忙,只能对这铁头龙王做个初步的炮製, 开炉炼丹也得等年后了这样吧,明年你到龙虎山来一趟,將东西拿回去。” 巴蜀之地的仙剑派,也是此世道门中特立独行的一支,不像其他派別修炼丹、符,只专精於剑道,不假外物。 陈阳还未亲眼见过仙剑派中人,也不知其御剑之术是否能做到万剑齐飞的盛况,日后若有机会,总归要去巴蜀见识一下。 “好,那一切就麻烦道友了,我先在此谢过。” 陈阳含笑点头,对方的安排很是妥帖,而龙虎山毕竟此世道门圣地,自己一身所学也与道门相关,確实该去天师府拜访。 议定了对铁头龙王的处置,陈阳便准备先行回返洪州,陆陆续续、不断有天师府的道人从他面前经过,总数大约在三四十人,其中有些还掛了彩。 陈阳眼尖,见到一个故意背对著自己的身影分外熟悉,便热情上前:“道友请留步!” 脚步匆匆、一脸乌青的张成松无奈停下,面露苦笑地转过身来。 “陈道友此番辛苦,不知有何指教?” 感受到对方气机圆润如意,不再似先前那般有僵滯之感,陈阳便拱手恭喜: “恭喜道友通了玄关一窍,日后道途必然顺畅。 好叫道友知道,那日折辱於你的水匪头领,我已將其诛杀。 先前在伏虎岗冒用你的姓名,为道友引来无妄之灾,是我太过孟浪,在此向你赔罪。” 张成松的面色这才好看些许,拱手回礼: “哪里,此次也是因祸得福,一场恶斗下来,反令我心有所感开了玄关,说来也该感谢道友才是。 1 见陈阳赤著上身,张成松便將身上的青色大褂道袍脱下,露出里头的白色单衣: “此次龙宫洞一事,道友劳苦功高,將这衣服穿上吧。” 陈阳接过大褂,只感觉质地细腻柔软,色深而均匀,內里还以丝线缝了些云篆文字,用以辟邪护身。 “道友好意,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我一见如故,日后要多多往来才是。” 张成松只是苦笑,心道咱们还是少见为妙,便与陈阳互相拜別,穿著单衣归队去了。 第122章 聪明骡子,回返休憩 第122章 聪明骡子,回返休憩 从洪州城北出发,又从洪州城北归来,去时形单,回时影只。 陈阳本有些担心骤子会不会跑丟了,结果刚到城门不远,这傢伙便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气定神閒地嚼著嫩草,依旧是迈著不急不缓的步伐,很是淡定。 將跟了一路的掘子甲放进竹筐休憩,陈阳查看了下行李,確认包括那张新度在內的任何东西都没有缺少,满意地点了点头。 “干得不错,回去给你加点好料。” 骡子斜著陈阳,点了点头,陈阳心道这畜生真是聪明得很,搞不好不需自已多事,马上就要成精,便牵著其朝城门去。 一来一去,龙虎相济丹吃了个乾净,换回的是一身至今还没消化的药力,腹中的那颗毫龙內丹已缩水了一半,如今怕是血里都带有丹药味道。 城门前,彼处披坚执锐的官兵身姿依旧挺拔,神色变得比以前更紧张,想必是收到了彭泽剿匪的消息,盘查更严三分,唯恐有落网水匪藉机混入县城,进而闹出事端。 才刚走至这些官兵的面前,就被认出了青色大褂上的天师府纹样,二话不说便被让开了道路。 陈阳心道果然还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天师府的名头真好用。 上次张成松给的那块玉佩也是天师府之物,想必也能做个信物,在道门的势力范围內,大抵是比度更方便的。 没有波折地回到了宅院,稍微扫洒了一下,准备好铺盖,陈阳便换上自己的衣服,美美地睡上了一觉,养足了精神。 此次彭泽一行,收穫不少,手上也沾了几条性命。 光是有修为的便有两人,一者是那叫戏浪潮的什么,陈阳已记不大清名字, 还有便是贡献了龙鬚笔的萧文魁。 通法者灵性强大,死后或会借怨气化为鬼物来报復索命,但若真有此事,不过也是成为袖中青龙的盘中餐。 又或者散去执念重融於天地,这样会有再世为生灵的可能,只是到时並不一定能做人,也有可能沦落於智慧蒙昧的畜牲道。 无论是轮迴六道,还是阴曹地府,其实並没有实体,而是以概念形式存在於冥冥之中。 一如神灵,只对自身的信徒灵验,且需要有一定修为、功德者才能受到看护,进而获鬼差助力再世为人,但多半也会因胎中之迷而尽忘前尘往事。 神道昌盛之时冥府净土可以运转,如今灵气稀薄,便早已名存实亡,其能確实有限。 鬼道与神道颇有共通之处,区別只在鬼物乃是一股恶气因怨念所化,本质低劣,若有缘法,亦能得证神位。 故而袖中青龙噬鬼,亦是先天神灵炼就神力的修行。 “能够辟穀倒也是件好事,至少每日里就不用生火做饭,为考虑吃什么而发愁。” 一觉醒来,陈阳做完早课,来到院子里鬆了松筋骨,打了一整套八段锦,感受著体內充沛的气力,很是满意。 这么些天没有吃饭,他也是一点不饿,每日里只喝些清水,极是方便。 只可惜以性命精华凝聚而成的精怪內丹,倒是可遇不可求·— 对了,有些天生异种的驴子会在体內结出驴宝,骡子好歹一半是驴,会不会也有这种能力? 陈阳悄无声息地看向在院里吃草的骡子,直令后者觉得脊背发凉,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不明所以。 只是动动念头,不至於真的吃了这头立下不少功劳的坐骑,陈阳回到了里屋,復將袖中青龙放出。 经过了一晚上的消化,赤龙真君残留真灵的神力已被炼去不少,令那神躯之中的一点元阳越发壮大。 青龙本身便是阴阳相杂的阴神之躯,想要蜕变为真神,还需经歷无数磨链艰险,直至將神躯內的阴质不断褪去。 “以辟邪神石之力,加上净天地神咒的加持,亦难以助袖中青龙动摇这本质极高的真灵。 日后若想要再进一步地炼化其他真灵,还是得掌握雷法,至少要能运用当日张玉琪所使的拘神劾鬼社雷符。 现如今,修行雷法便是第一要务,也是补全搬山派道法传承的重要一环。” 以重瞳秘术交换雷法,也说不上谁赚谁亏,而陈阳福至心灵,更隱隱觉得重瞳术与重瞳珠之所以如此有效,其本身不凡只是原因之一,多半还是因为自己的神魂异於常人,才令其有殊胜神通。 换言之,重瞳法眼,並不是任何人都学得来。 “也不必抠抠搜搜地留下一手,就將灵气运转路径详实写清楚了便是。 至於修炼时的心境、吞吐方式、存想之类,反正我当时修炼的时候是没有。” 信笔以龙篆方式勾勒出重瞳术的灵气路径,陈阳见到这薄薄的一张纸,眼神闪烁。 靠这不知道是否有用的东西,去换別人一整套雷法,即便面厚如他亦是觉得有些心虚。 “反正还有些时间,要不试著绘製一下法?条件都谈好了还要奉送些东西,果然我这人太过正直,不像那些奸商一样心黑。” 既是绘製法,就不能再用寻常纸张笔墨,毕竟这是需要佩戴在身上的玩意,材质首先要好。 一般来说,绘製符纂都是使用黄纸为妙。 黄色象徵五行之中的土,在东西南北间居中,有中正包容之意,可最大限度承载其上云篆之灵。 所用之墨则以精血为上,牲血次之,硃砂再次,但鲜血时效毕竟有限,隨写隨用的灵符可以用血来书写,长期佩戴的法便不行。 至於笔,一支自带聚灵引气之能的法笔,足以堪称是掌握符道的利器,如今陈阳便恰好有这么一支,他视之为此次彭泽之行的最大收穫。 “磨刀不误砍柴工,现在便將龙鬚笔炼化。” 掏出那支龙鬚笔,陈阳只感受到其灵性对自己的排斥更胜,想必是因为他併吞赤龙真君残留真灵的缘故。 “性子还挺烈——甚合我意,要是你这么容易便从了我,反倒无趣。” 陈阳面色冷漠地將此笔扔向半空,继而运转法力將其托住,从口中呼出一道灵气,粗暴而强行地朝龙鬚笔內灌入。 修士內炼之气,大多沾染了其自身气息。 祭炼法器便是以所炼之气蕴养法器之灵,將其打上自身印记,进而完全掌控。 第123章 重炼法笔,镇岳密籙 第123章 重炼法笔,镇岳密籙 虽不知龙鬚笔是如何在世间出现,又是如何落到了萧文魁的手中,但从其材质与內蕴灵性去分別,无疑是出自赤龙真君一脉。 这尊假託道门之名的大妖,存留於世间的香火分神已被陈阳夺取,二者之间结下死仇。 若还有其道统传人,日后多半会因此而与陈阳对上,所以龙鬚笔对陈阳的排斥,实在情理之中。 所用材质俱为上佳,平日里也不缺法力祭炼,要將其重炼为己所用,並非易事。 经歷了化灵酸水一劫,陈阳如今法力精纯浑厚远胜於萧文魁,但祭炼此物的最好方法,也是先用法力將整支龙鬚笔浸润,做些前戏,待减弱其排斥后,方才渡入自身灵气。 像现在这般上来便直入主题,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但循序渐进有循序渐进的妙处,开门见山有开门见山的猛烈,陈阳体內药力太多无处消散,於是便不计成本地连吹灵气,上演一出霸王硬上弓的戏码。 灵气催动下,龙鬚笔因此而不断颤抖,內中灵光闪烁不断,每次被灵气渡入,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陈阳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排斥已逐渐淡去,反而变得主动迎合起来。 “炼器之法,其实便是於將自身修为的一部分,寄託於法器之上,以之为臂助。 若能令法器之灵產生意识,便能称之为法宝。 若要令龙鬚笔发挥更多妙用,我便要依据其特性炼入禁制,如此既能增其威能,又可保证对其的操控。” 陈阳收功后平復气息,手中轻轻托著龙鬚笔,感受著其上传来的亲近依赖之意,面色淡定。 刚刚还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现在还不是俯首帖耳。 以最快的方法瓦解法器对自身的排斥,跳过那些不乾脆的拉扯,以强横法力直接炼化,便是陈阳的炼器之法。 也只有他这一身药力函待消耗之人,才能如此蛮横而不计成本。 人体存续药力有其上限,若不將其儘快吸收,便会转而耗散至天地之间。 陈阳炼器时每耗去一道灵气,立即便有药力滋补回復。此消彼长下,法力文再度精炼了几分。 “这便算是完成了初步炼化。” 陈阳將龙鬚笔握住,隨意挥动了几下,隱隱有种血脉相连之感,仿佛对方是自身肢体的一部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笔已有聚灵、控水、画形之能,等若於自带三重禁制,日后若再祭炼, 便可以考虑再炼入几种与其相辅的法力,臂如导气符、化煞符、点阴符当然,首先得是我搬山派最为灵妙、由我陈某人亲自修改的搬山符。” 只需將搬山符炼入其中,日后陈阳若要摄取这龙鬚笔,只需指头一勾。 重炼龙鬚笔大概去了近一个时辰,稍稍回气之后,他便提笔来到已经准备好的黄纸硃砂前,准备绘製法。 第一要务,便是为这搬山派首创之法篆取个足够响亮的大名。 “此法篆当为未来我派根基,故而以太上开头为佳,而镇岳又以驱邪噬鬼、 搬运取物为能,此篆之名正该如此写——“ 陈阳念头一转,挥毫写下一列大字一一“太上摄神伏魔镇岳真君秘篆”,简称“镇岳篆”。 “名字好像长了些?没关係,名字长才有气势,而且名头一定要响亮,绝不能低调。 道门诸派的法术向来都是如此,名头不响,怎么高其他派別一头? 臂如那《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將军篆》便是类似道理,听上去极其响亮,此法篆之能却实际是消灾解厄、请神护佑·—. 陈阳对取的名字很是满意,按照法格式,接下来便是授者拜受法之请,需包含有生辰籍贯等文字,便先空去。 剩下的,便是奉请此法之神,也便是袖中青龙的四六文,用於恭维其神威感应,已有成法。 “伏以,圣威不武,感而遂通;道化难諶,叩之必应某无任恳祷之至, 谨词。” 然后便是授下此篆之人的名讳,以龙虎山天师府举例,照其规矩,一般有祖师、玄师、真师,也即是法所属门派的前三代祖师;然后便是经师、籍师、度师,乃是当代关师与前两代天师。 搬山派祖师的姓名如今已不可考,陈阳虽知道师父与师祖的名讳,只是不大好听,总不能將袁猴子写上去吧? 考虑到此法毕竟是他自己首创,於是乾脆只留下自己大名。 灵感源源不断,法写得也就极其顺畅,接下来便是绘製搬山符样,神灵真形。 搬山符已经写了无数次,早已驾轻就熟。 至於神灵真形,陈阳则乾脆放出袖中青龙,令其盘旋於自身面前,以重瞳法眼观其神躯奥妙,挥笔以龙篆一笔一划地勾勒其神妙。 只见图中一条以云彩点缀身躯的神龙,盘旋缠绕於崇山峻岭之间,山岳於其爪下仿佛微小石块,直能撬天动地! 此真形图一经绘製,立即便有灵机感应,袖中青龙大方地將一点神力度入其中,作为请动並借用自己神力的凭证。 作为代价,佩戴此符之人便要供奉袖中青龙。 若是被授予法之人过多,神力分润下,搬山术的效用便会打折扣。 最后,便是配套使用搬山符所行之咒,陈阳思考片刻,写下了“摄鬼神咒“煞鬼神咒”、“净天地神咒”——““ 至此,一张格式完整,只欠授篆之人资料的法篆已经完成,铺开后几近占满整张桌面,需摺叠几次方能收起。 法篆已成,灵光流转令整间屋子仿佛灿灿生辉,其上更有神力加持保护。 相较一般纸张坚韧许多,若再於法坛之上供养几天,几可做到水火不侵、刀枪不坏。 “真是玄妙法篆。” 陈阳望著新鲜出炉的镇岳篆,自吹自擂:“如此一张法篆再加上重瞳秘术, 换取作为万法之首的雷法,想必是绰绰有余也罢,我便算是开业酬宾大甩卖,赔点小本赚吆喝。” 龙鬚笔本身为上等法器,下笔有如神助,让陈阳那一手略显朴拙的字跡亦变得瀟洒写意,以其所绘符篆之玄妙,更胜狼毫许多。 “赤龙真君这笔还真不错——-像我这种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文化人,正该以此为法宝。” 天色已晚,此刻不好再去万寿道场打扰陈阳將《镇岳篆》与《重瞳秘术》放好,做了晚课后便休憩去了。 第124章 手抄秘法,惊世资质 第124章 手抄秘法,惊世资质 万寿道场,静室,周围飘散著极淡的檀香,静心凝神。 “看看,成色极好嘛,你还说你不会写篆?” 张玉琪拿著陈阳交予她的《太上摄神伏魔镇岳真君秘篆》,端详片刻,笑著夸讚: “写得漂亮,取的名头也响,若想拜受此等品质的法,必要积累足够外功与无数考核,非高功法师而不可得—·既然如此,还是先由我来收下吧。” 面不改色,坦然地將陈阳奉上的东西收为己用,张玉琪將她早已准备好的雷法放到桌上。 外表同样也有灵光流转,与法篆相同,乃是一卷通灵开光、有神力加持的宝物。 “这是我天师府一位精修雷法的前辈高人留下的《清微神烈秘法》手抄秘本,你若能细心体会,定能从中受益。” 祖辈? 应不会是前代哪位天师吧? 陈阳所知擅长於雷法的天师府高功,便有將雷法收录於天师府,並开创了正一法雷的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 写就《帝令宝珠五雷祈祷大法》,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若是如此,此物之贵重便难以计量。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倾家荡產也赔不起。 隱隱感受到手里这卷雷法的分量,陈阳眼神微动。 “嚇到了?”张玉琪见状,露出得意的微笑:“其实修炼雷法的最好办法是求得一张五雷篆,继而次第依法修行。 但授乃是我天师府一等一的大事,绝不可私相授受, 恐怕你没那耐心接受天师府的考核,更不可能愿意將搬山派归於正一支流, 那就只好將这卷秘法暂借予你参详。 此物贵重,不能让你带走。 在我回龙虎山之前,你隨时能来万寿道场借阅誉抄,最终能领会多少看你自己。” 如此甚好——·陈阳鬆了口气。 这卷內含感悟的珍贵手抄本,比之单纯记录雷法的经书,不知珍贵几倍。 若是由他来保管,不仅太过惹眼,必然也会生出许多事端。 不时来方寿道场借阅,的確是最好的办法。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我还要处理其他事,先走了,你就在此安心看书吧,走之前交给成涛就行。” 张玉琪起身离开,陈阳正欲送行,对方则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抓紧时间吧,你没有五雷在身,掌握雷法並不容易,好好研读此卷秘法,別浪费我一番好意。” 说完便带人离去,只留陈阳一人於静室內参详秘法抄本。 面前放著宝贵道法,陈阳並没有急切地將其翻开,而是先念诵了一段净心神咒平復心绪。 恢復了清净自然后,他这才將这卷《清微神烈秘法》的抄本打开,顿时感到隱含雷霆之力的灵光扑面而来。 抄录的字跡清雋雅致,隱含高山流水的意境,其內容也確实晦涩艰深。 盖因雷法这门符法术,其实是道门从各方术中发展提炼而来,不同人便有不同见解。 越是习炼至深处,著作者的主观倾向意味也就越重,然而道无恆道,人的资质根底並不相同,只模仿他人终难以成事。 雷法又是世间最难以琢磨、掌控的玄妙道法,想要从中悟出適用於己身的內容,不仅需要修为,更需要悟性与福缘。 “所以张玉琪才將这有先祖注释的抄本借予我,若没有拜领五雷篆,仅凭自已修行,除非天纵之才,否则进展必然缓慢。” 陈阳思索道,“最好方法,是先死记硬背吞下整本,再一字一句地循著注释去理解,趁这机会,能悟得多少是多少。” “但我陈某人的资质便堪称得天独厚,天纵之才说得便是区区在下,雷法於我而言就绝非难事。一路走来,我靠的便是绝世悟性与努力——.” 陈阳笑了笑,从怀中掏出重瞳珠凑到眼前,顿时翻动书页的速度快了数倍。 借著重瞳珠阅读秘法的那颗瞳孔深处,已开始有微小电光闪烁。 “今天真是辛苦我了——” 自行揉捏著肩膀,张玉琪皱著眉朝静室走去,略有抱怨。 忙碌许久,但处理的主要都是些修行人的琐碎杂事,令张玉琪感觉心神疲惫作为左膀右臂的王成涛跟在这位师叔身后,欲言又止。 他矮张玉琪一辈,但年岁却比后者大上许多,作为伴当长隨看著眼前这位天师贵女成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阳觉得他像是个大內总管,也並非没有根据。 犹豫许久,王成涛还是开口:“师叔,你若不將这些事积累到一起,每天抽出一些时间,早就能將其解决—— “知道了知道了。”张玉琪不耐烦地打了个哈哈,“其实这些鸡毛蒜皮大的事,你直接替我处理得了·—·日后做天师的又不是我,干嘛要我操心这些事。” 有些话只有她能说得,旁人却听不得,王成涛已养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气度涵养,面上微微一笑,什么也没听见。 打开静室的门,陈阳正盘坐在蒲团上休憩,双目紧闭。 面前那捲《清微神烈秘法》抄本,则翻开了约三分之一。 王成涛见状,微微有些错,心道即便没有一字一句地斟酌,但只要稍用些心思去体会这卷秘法,一天能看个三分之一也算是悟性上佳。 他曾记得张玉琪被授予了五雷后,也是先研读了其余几门雷法,最后才习得杂颗雷法精要的正一五雷法。 当时这卷《清微神烈秘法》,拥有五雷法加持的张玉琪第一次通读全本, 也了近两天的时间,已是天师府近些年来最为出眾之人。 想到这里,王成涛看著陈阳的目光越发和善,心道自家师叔確实算得上慧眼识人,结交了这么一位优秀同道。 “第一遍已看到三分之一了?” 张玉琪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了片刻,见陈阳睁开双眼,上前询问:“进展挺快,你现在感觉如何呀?” “雷法果然奥妙精深,无愧万法之首。”陈阳缓缓道:“总摄五气,內炼为丹,外用成法,以自灵交感天地,確实妙用无穷。” “不枉我特地给你找出了这本秘法—”张玉琪满意地道,“能有此见解, 说明你是看进去了的,若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来问我,知无不言。” 陈阳点了点头,却没有去更正刚才张玉琪话语中的错漏。 这卷由天师府前辈高人手抄的雷法秘术,他其实已看完了一遍,如今这是第二遍,正逐字逐句地领会其中玄妙,因此而令心神有些疲惫,这才闭目休憩。 第125章 五臟之气,领受法旨 第125章 五臟之气,领受法旨 “你打算怎么入手?阴五雷还是阳五雷?” 五雷诀者,以元命之灵召彼虚无之灵,以本身之气合彼虚无之气,加之步罡诀月,秘咒灵符,运雷霆於掌上,包天地於身中。 人体內有五臟之气,故而初步炼就雷法也以这五气为主导,五气之中又有先后。 以肾水领肝木之气,以阴气为主导的雷法即是阴五雷。 以心火领金肺之气,以阳气为主导的雷法即是阳五雷,当日伏虎岗地下,小天师张从周则是只以心火引动雷法,释放纯阳雷护身。 此处的阴气阳气,乃是將人体五臟之气的性质,以阴阳来划分,本质仍是灵气。 “我乃童子之身,阳气足满,自然是先炼阳五雷。” 两世童男的陈某人伸出手掌,只见掌心微微发红髮热,闪烁著细小而微弱的电弧,赫然是雷法已初有成就。 张玉琪笑而不语,王成涛却惊讶地瞪大了眼晴,这看了一天就能掌运雷霆? “我体格健壮,近来又服了诸多大药,五臟之气正是充沛的时候,不需刻意引导锻链,只需调控体內五臟之气,便能將其凝为电光“ 看出了对方不解,陈阳笑著道,“所以,道友並不必惊讶。” 隨即又在心里道,你若知道我不仅会这一手阳五雷,其实阴五雷也已经掌握,岂不是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人的悟性资质太高便是这样,就算是被尊为万法之首的雷法,说掌握,其实也就掌握了。 “好。” 张玉琪拍拍巴掌,眉开眼笑,“如此看来,不用等我启程回龙虎山,你就能够掌握雷法没有受五雷法,却能在雷法上有如此快的进展,搬山派有你执掌道统,合该大兴!” “承道友吉言。” 王成涛听到对话,面色有些莫名地古怪,擦了把汁,心中暗道搬山派要是大兴,那这天下山川里的坟莹只怕就再无寧日。 见天色已经不早,陈阳便拱手告辞,將秘法亲手转交至王成涛处代管,自行回到宅院之中休憩。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都是早出晚归,只一遍又一遍钻研那本《清微神烈秘法》。 虽然秘法之关窍他已尽数理会,並找出了文中许多过於偏颇的地方,但加持於这卷秘法之上的灵光,却暗含有那位天师府高人修持雷法的心得体会,能帮助陈阳对雷法的理解,不时灵光一闪。 “其实各派的雷法,可以视作不同学术流派对於同一事物的论文,如此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以说都对,也可以说都不对,但关键与基础却是共通的。” “首先,臟腑分阴阳,五臟藏精气而不泻,属里,故为阴;六腑传化物而不藏,属表,故为阳。 五臟再分阴阳,则心肺居於上属阳:其中心属火,主温通,为阳中之阳。 肺属金,主肃降,为阳中之阴。 肝属木,主升发,为阴中之阳。 肾属水,主闭藏,为阴中之阴。 脾属土,居中焦,为阴中之至阴。 所以阴阳互为表里,无限可分,並非指特定事物。” 陈阳思索道,“其实事物之未知也属阴,对道理的了解亦属阳。所以修道追求的阳神,便是將元神之秘尽数领会掌控,所谓阴质,也就是元神之中的各种未知与不自然——.明明是清晰道理,非要故弄玄虚。” “內炼为丹,外用成法,掌握雷法便等同於在抱丹上迈出了坚实一步。” “以自身灵气作为金玉灵液,引五臟之气为大药凝聚精粹,性命交修,即为內丹。” 双眼睁开,瞳中金光闪炼,陈阳面露祥和喜悦之色。 於他而言,抱丹之路已然畅通,需要的,便是以坚定不移走下去的毅力与决心,不断积累。 此刻,电龙丹所剩最后一点也被消化,尽数被陈阳內炼入己身。 “此卷秘法已读无可读,师父已领进门,修行只看个人。” 陈阳將秘法抄本收起后交予了王成涛,再度登门当面向张玉琪致谢。 年关將近,诸事繁多,她又在忙於洪州链度司的案瀆之事。当陈阳进门后, 抬起头来,双瞳闪亮,赫然也在重瞳术上小有成就。 只是,张玉琪却並没能像陈阳那样,又炼出一圈瞳孔,反倒是瞳孔深处闪烁著火焰般的灵光。 听得陈阳来意后,张玉琪放下笔,点了点头,露出惋惜表情: “这卷秘法上的感悟確实玄妙,我也只得了七成,再强行去琢磨也是徒劳无功,反伤心神。你既看不进去,就別再强求,只將目前了解的尽数掌握也就是了。” 陈阳心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是完全吃透再看不出新东西,而不是看不进去。 但也无心分辨,只笑著反问道:“道友在重瞳秘术上进展如何,可有什么疑问?” “怎么说呢———这门秘法其实不难掌握。” 张玉琪面色古怪地看了陈阳一眼,“有了这法眼,眼力提高了不少,也可分辨诸气,看得却不是很真切,朦朦朧朧地,仿佛盖上了层雾。” 这是重瞳术的效果没达到期望··陈阳心道果然自己想的没错,重瞳术也好重瞳珠也罢,都是因为自己的特殊才有奇异表现,其实是旁人难以习得的神通。 我却无此感觉,不过这法眼与雷法一样,需不断精炼,只要日日修持运转,总能有所进益。” “说的也是,至少有了这双眼睛,我看文书的速度倒快了许多———-对了,你既懂得寻龙之术,不如便帮个忙,去城中那处锁龙井看看,彼处前不久有异动。” “是。” 陈阳拱著手,开玩笑道:“领法旨。” “少来这套!” 张玉琪杏眼一瞪,抽起桌上的一张白纸便扔了过去,笑骂道:“帮个小忙而已,假正经什么呢!” 虽然接了个小委託,心情大好的陈阳这次並没討要报酬, 淡定地走出门来,也没有急著去锁龙並处查探,而是又回到了自家院內。 今日,恰好也是袖中青龙將神像里的残灵完全炼化的日子,从其灵光之中, 却是又得到了一门道法传承。 其名日一一太上化龙篇。 此法专为天下湿生卵化之辈所著,是讲述如何以灵气精炼身躯,继而弥补先天不足,脱胎换骨而成龙种的妙法。 这几日骡子与分山掘子甲只在院內閒住,为免其无聊之下生出事端,陈阳便打算先將此法传授给这二者,也为其找些事做,布置功课。 走至院內,见螺子正无聊地步,而掘子甲文团成球在地上乱滚。 陈阳便走上前,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咳咳——” 第126章 太上化龙,布置功课 第126章 太上化龙,布置功课 重瞳一开,陈阳走到骤子面前,只见对方体內灵光闪烁,头顶之处尤其明亮,有喷发之势。 “若是骤马也有科举,你少说也是个状元的材料,按理来说早该通法看来是性子太过惫懒,需要督促!” 阳光下,陈阳和善的微笑不知为何让骡子心生警惕,它竖了竖长耳,畏惧地朝著后方退却。 “想走?·阴五雷诀!” 右掌心雷光凝聚,摄出道银链般的雷霆,將打著哆嗦的骤子强行牵住。 道门五雷诀,以右手为阴,左手为阳,阴阳配合使用,阴五雷诀拘灵捉鬼, 阳五雷诀斩妖除魔。 阴五雷诀乃是以肾水统肝木激发,主藏而质浊,震心神,正是拘束鬼神的利器。 挨了陈阳这一下,骡子变得老老实实,被阴五雷诀抽上一记,堪称痛至灵魂深处,比鞭打的皮肉之伤不知可怕几倍。 “分明是要予你一场造化,偏要在这里躲躲闪闪,浪费我的时间!” 陈阳冷哼一声,“过来!” 骤子乖乖听话,走到陈阳面前,將头颅垂下,一副低眉顺眼的討好模样。 再聪明的畜牲也是畜牲,不通人性,即便是开了窍后也不能將其当作人来看待,否则便易养出妖壁,反夺其主气运, 陈阳提气运功,法力於指尖凝结出一道灵光,映照得面色微微泛白: “为了点化你这么个畜牲,耗去我不少法力,若不好好修行,仔细你的一身皮肉!” 与先前封灵存窍术不同,陈阳所凝聚的这团灵光,乃是他以自身修为做引子,进而寄託太上化龙篇的精要,正是从那捲秘法上现学现卖的法子。 不然以这长耳朵孽障惯会躲懒偷閒的性子,想要掌握这门道法踏上修行之路,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一旁的分山掘子甲见此情景,投来羡慕的目光。 指尖灵光开始匯入长耳骡头颅,主动匯入其本有灵光,在这过程中,沉静略带一丝狡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眼前仿佛无数画面闪过,乃是太上化龙篇的经文与行气路径。 “龙飞尺素之道,出於九天上帝—” 若欲化龙,便褪儘自身不足,斩却五漏,挖掘神藏,方可脱胎换骨, 兽类种种不足之中,首当其衝便是卡在口中的横骨,令湿生卵化之辈仅能嘶吼鸣叫,却阐述不了大道真意,继而智慧不通,矇昧无知,沉沦恶道不得超脱, 难证正果。 便是已经通法的掘子甲,也无法口诵真言咒文,修持金光咒时仅能在心中默念,修为进展的速度慢於常人许多。 所以太上化龙篇第一阶,就是炼化口中横骨。 “呼.....” 陈阳收回手指,缓缓平復法力,望向眼中重现清明、面露感激之色的长耳骤子,叱道: “道法已经传你,今后须用心修持,早日炼化口中横骨—每日晚间我都要检查进境,若有所怠慢,便要受阴五雷诀噬灵之苦,听到没有!” 骡子一个哆嗦,却是被陈阳的当头棒喝,嚇得直接通了玄关一窍。 打了个响鼻,浑身气机骤然一变,体內灵气於经脉间流传开来,通畅无阻。 陈阳的预料很是准確,这骤子其实距离通法仅差临门一脚,却因为其天性慵懒,反而迟迟没能迈出这关键的一步。 这时,分山掘子甲也从旁边走来,如人一般地跪倒在陈阳面前,对著他连连呷首,求授太上化龙篇。 陈阳弯腰將其扶起,安慰道:“放心,太上化龙篇也是適合你的缘法,我怎会忘记?只是你前不久刚受了一次封灵存窍,如今却不適合再受点拨,以免灵性受损,反而遭殃。 我已將此法写下,你自行去翻阅体会,你是个勤勉伶俐的,日后必然比这惫懒孽障有出息,我等会还有事做,你们就在此好生修行,不要生事。” 分山掘子甲感激不已,朝看陈阳不断晃看尾巴。 “承露金盘就在我那屋子里,如今已存蓄了一杯天降甘露,你若要存灵食气,可自行取食。 但那骤子贪嘴,却不可多给,確认其修炼进展后,才可予其一滴,听懂了?” 掘子甲连连点头,小爪子拍了拍胸脯,表示晓得,包在它的身上。 知道这是个忠心可靠的,陈阳笑著摸了摸对方脑袋以作鼓励,转身进了屋里取出自水猿大圣像上取下的一对金珠、锁链、金铃鐺,陈阳盘腿坐下,祭出袖中青龙。 这三者都是供奉於神灵之前的物事,虽乃通灵之物,却被眾生意念浊染,承接的是沉重的香火愿力,对於水猿大圣信眾之外的人,有极强排斥。 不易炼化,却適合用於投餵给袖中青龙。 只这一对金珠乃是作为神目而生,除却神力外,还有法眼造化於其內蕴养, 將其精炼、荡涤,散去其中香火愿力,仅取其法眼之性炼化,虽会消耗陈阳不少法力,却能以形补形,增强重瞳之能。 各自修炼下,时间不断流逝,等到翌日清晨,鸡鸣之声响起,金珠、锁链、 铃鐺已变成全无灵性的废铁。 陈阳睁开双眼,即便未开启重瞳,眼底深处也呈现淡淡的金色。 “修为增长得快,物资消耗得更快,如今手头丹药是一颗没有,法器剩下了重瞳珠、辟邪神石、鬼王面、赶户派石碑、缺损了些的吴鉤、龙鬚笔、还有自张成松处得到的正一玉佩。 其余的灵性尽失之物,已无甚用处。 法器最好只专选一样祭炼,否则反而拖累本身修为,我如今诸法以符为主,不如便专心炼製龙鬚笔。” 陈阳谋划著名,“身家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今年关將近,先处理了锁龙井之事,便启程去应天一趟,赴那苗月儿的邀请,到湘西探查那朵黑色大曼陀罗。 此物与我突破胎中之迷有些关係,如今有著一身法力,合该去彼处探个明白。” 思付既定,陈阳推门走出,院子里的掘子甲与长耳骤赶紧低头问安。 “你们这一夜也算是有些成效,早课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陈阳换好衣服,並没佩戴吴鉤,除却从不离身的重瞳珠与辟邪石,只將龙鬚笔、黄纸、几颗雷火弹放进怀中,施施然走出门去,留下一句话给两精怪。 “好好修行,晚上回来,老爷我可是要检查功课的。” 第127章 锁龙古井,雷霆洗炼 第127章 锁龙古井,雷霆洗链 天气渐凉,前不久由张玉琪操办的和瘟酌饿顺利完成后,如今洪州城內的瘟邪已被祛除许多。 走在路上的行人变得多了起来,小商小贩努力地沿街叫卖,打算在年关前多挣一笔,也好过个肥年。 各处摊子上,最为显眼的是来自虔州的香橙。个个饱满圆润、散发著清香, 果肉紧实,內含微酸而甘甜的汁水,食下一片后满口生津。 洪州城內共有三处锁龙井,分別位於城北、城西、城南,此次据传有异动的则是城南。 陈阳一路行到城南锁龙井附近,只见周围百姓大多躲在家中,紧闭门窗。 一伙膀大腰圆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將锁龙並附近把守得严严实实,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伙衙役乃是皂、壮、快三班之中的状班,小帽青衣,做得是维持秩序、押解流放的力差苦差。 既不如在府衙跟著县尊做仪仗的皂班光彩,也不如负责缉捕捉凶刑讯之事的快班威严。 班头是个大鬍子,姓薛,如今四十余岁,大腹便便擅於迎合,故而在市面上得了个“滑泥鰍”的浑號。 不须旁人通报,耳聪目明的薛班头早早迎向陈阳,络腮鬍子颤抖著,露出諂媚的笑: “哎呀,今日能得道长当面,真是三生有幸!不知道长可是为了锁龙井一事而来?” “是。”陈阳淡漠地瞟了他一眼,拱手道:“在下陈阳,道號宗光,受洪州链度司玉琪法师之请,前来料理此事。” 听得张玉琪的名號,薛班头笑容更加热情,腰杆也不自觉地弯了下去,亲自引领陈阳朝锁龙井而去。 路上沿途叱责著衙役,不时推几下,显得很是威风,骂骂咧咧:“不长眼的惫懒玩意,还不快些让路给道长行走?” 衙役们应和著躲闪,给足了陈阳面子,不时投来好奇目光。 眾星捧月地走到古井边,堆砌在一起的灰色砖石散发著古朴意味,外表被时间雕刻上几道细纹,却无损其坚固,大抵是经常有法师前来以安土地神咒加固。 绕著井边,有四个大铜环深深地钉在地里,上头各连著一根通入井底的开光铁链,皆已锈跡斑驳。 井口往下大概五六尺深的地方才有水,色绿而浑,隱隱泛出些暗红。 见陈阳望著锁龙井,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薛班头眼珠子转了转,靠近一步,用手挡在嘴边,神神秘秘地道: “道长有所不知,別看这井里仍有四条锁链,其实却有两条已经断了。 人们说这是被锁在井下的蛟龙在挣脱束缚,水中的血色便是龙血,等到四根锁链一齐断了,便是它脱困而出的时候—” “无稽之谈。” 陈阳摇了摇头,说道:“锁龙並中不会有生灵存在。锁龙之意,乃是锁住灵脉,不叫其走脱,以免坏了洪州城的运势格局,与蛟龙无关。 而即便井下真有什么东西被困,这么些年没有血食供养,饿也饿死了。” “啊—·原来是这样吗?” 深信不疑的事情被陈阳一语道破,薛班头有些不甘,將信將疑地又问道: “可附近百姓都说夜间曾听得井下锁链发出异响!似有巨物在其下挣扎“ 这井中的血色又如何解释?” “灵脉若动,其力堪比蛟龙,连於其上的锁链发出响声乃至於被扯断,有何稀奇? 江右之土多含有铁砂,其色暗红,被灵脉带动的浮土混入了水中,才令这井水里有血色。” 陈阳说出了自己推理,望著大失所望的薛班头,笑了笑:“班头还是少看些神仙志怪的话本,若要镇压蛟龙之属,绝不可能镇在城里,那不是害人么?这些传言牵强附会得很,不足为信。” 同时心道怪不得张玉琪委託自己来处理,搬山派三钉四甲之中的锁龙桩,便是定脉之术。 部分墓局依託於灵脉设有阵法,维持其运转的便是灵脉之气。 於灵脉的关窍打入锁龙桩,便如同打入了楔子,可阻碍其灵气流通,继而干扰阵法运转,破除墓局布置。 眼前这井,便需打入根锁龙桩,定住活跃的灵脉,自然便得安寧。 听得陈阳道出了锁龙並异变之缘由,薛班头暗道此番倒是长了见识,赔著笑脸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道长指教该如何解决此事。实不相瞒,近来流言四起, 已引得附近百姓人心惶惶,府尊亦因此忧愁不已。” “不急,且先待我看个仔细。” 陈阳提气运法,双眼现出重瞳,低头朝锁龙井內看去。 浑浊並水在他眼里顿时变得通透起来,目光畅通无阻地直至井底,见到两根折断的锁链陷入泥沙之中。 井下一道色泽玄黄的灵光便是灵脉,浩浩荡荡,此刻光芒忽闪不停、极为活跃,散发出道道灵气的同时,亦令土煞之气翻涌,裹挟著沉积的秽气一同衝击著仅剩的两根锁链,令其摇摇欲坠。 水中的血色不仅是红土,更是锁链上不断剥离的锈蚀。 陈阳暗道这灵脉倒是活跃得异常,仅凭安土地神咒的確难以安抚,万寿道场里那些仅受了都功纂的傢伙派不上用场也正常。 问题在於到底是什么刺激了这锁龙並下的灵脉,令其有这么大的动静,或许此是一种示警· 並不知晓此处灵脉通往何处,也没有时间去探查,陈阳只猜测是有什么东西出世,惊扰灵脉而引起变动。 天地之间若有异相,必有劫数,这条灵脉再这么发作下去,引得洪州局势不稳,指不定哪天就塌了某处城墙,又或许意外失火,骚动频频—— 心中思付之余,陈阳將左手伸向完好的锁链,以手印引动阳五雷诀,將掌心雷光导入其中。 丁零当唧一阵乱响,只见道道明亮电弧瞬间沿著锁链一直通向並底灵脉,瞬间便將侵蚀锁链的煞气污秽驱散,令其颓势大减,並顺势导入灵脉,削弱其活跃。 “道长好手段!” 薛班头见此情景,露出好奇目光在旁吹捧,但面色倒也没显得多惊讶。 原来在未开窍的凡人眼中,锁链只不过是颤抖不停,並未有其他玄妙。 其实凡人难以感受天地之灵,双眼所视终究浅薄,能看见浩荡的天雷,却见不到雷法电光,因而难辨正法,有时便分不清江湖骗子与得道高人的区別。 以雷法洗链了两根锁链,陈阳知道这只是暂时应急之法,真正要將灵脉定住,还是需要打下锁龙桩,便对薛班头道: “我已暂且做了些处置,但此事未完,这几日班头须得看护住此处,莫让閒杂人等靠近。” 薛班头忙点头称是,復又恭敬地送陈阳离开。 第128章 雷暴重重,龙坠洪州 第128章 雷暴重重,龙坠洪州 到了万寿道场,陈阳將此事缘由说给张玉琪,对方听后痛快地道: “这事简单,洪州知府江博彦年事已高,若非徐逆作乱,年前便要致仕归家。 如今他最害怕治下出事,你便將要用的锁龙桩样式画下来,我修书一封交予他,他自然会令工匠赶製出来。 到时你选个良辰吉日,作法將其打入锁龙井里镇住灵脉便可。” “马上就是年关,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先喝口水就把它画出来。”陈阳熟练地提起桌上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在热气升腾间说道:“还有那处锁龙井下的灵脉活跃得有些异常,只怕最近洪州会有什么变故。” 喝完茶,按照倒斗笔记里的描述,陈阳画下了符合那处灵脉规模的锁龙桩样式,並標註清楚尺寸,將其留下后便告辞归家。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陈阳方才还在担心出事,结果他人还未走到半路, 已听得空中雷声不断。 明明时近响午,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却变得昏暗无比,被乌云遮蔽了天穹,仿若深夜降临。 狂风大作,直如鬼哭狼豪,肆意地吹向世间,各处房屋如风中残烛,瓦片如纸一般地被掀起。 又有无数道闪电如林,交织在一起坠下,將整座城池笼罩! 银白的电光形如蛛网,撕裂了天空。 颗颗如鸡卵般大小的冰雹自空中坠下,所经之处狼藉一片。 来不及收拾摊位的商贩、行人,只得將货物扔下,匆匆地挤在屋檐底下暂且躲藏,个个鼻青脸肿。 陈阳运起金光咒,以体表升腾的金色挡下了无数冰雹,抬头用重瞳看向天空。 只见灵气翻涌不断,又在混乱中隱隱发生著某种极其玄妙的变幻,令目睹此景的陈阳感到一阵眩晕,胸中的五臟之气跟著蠢蠢欲动,险些破了他的金光咒。 “不行,不能再看了。” 陈阳赶忙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眸子已恢復正常,“先前猜测果然没错,灵脉变动大概便昭示著此次雷暴这是天降劫数,莫非有哪位道友在此渡劫?修土所持五雷,比之天雷实在相差太远,浩荡天威下,眾生皆如芻狗。” 世间的鬼灵精怪与各路邪,最为畏惧的便是天雷,而世间拥有修为法力者,也最容易引来天雷轰击。 自己如今尚未抱丹,扛不住一点,又想到家中的两个精怪,心急之下赶忙加快步伐,冒著冰电匆匆朝院子赶去。 空中坠下的冰霍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即便有著金光咒的保护,也令陈阳感到隱隱作痛。 在一片雷光中回到家,才带上门,果然看到分山掘子申和长耳骤子已经躲进了屋內,正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见得陈阳到来,掘子甲连滚带爬地跑上前来,用小爪子紧紧地抱住陈阳裤腿骤子用屁股紧紧靠著墙,面露惊恐,不时地发出几声悲鸣,显然也嚇得不轻。 安抚了一下家养的两个傢伙,確认它们都没事,陈阳这才鬆了口气,转头去看窗外的雷光。 这雷暴如此凶险,也不知道是谁的劫数陈阳猜测大概不会是方寿道场的人,否则彼处不会没有任何准备。 世人常说做多了恶事会被天打五雷轰,其实並非如此,天道不分善恶,人道才分正邪,老天爷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平等而无情地对待万物。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以自身的七情六慾去揣摩上天,就像田间老农以为皇帝每天会拿著金锄头下地,其实荒谬。 那些据传闻有赏善罚恶之能的眾神,是道门为借用人道之力,聚眾生信仰、 请神力加持而册封,神力自是有的,但也確实有限。 不仅难以干涉天道运转,显灵时更需人作为神媒。 “这鬼天气也不知何时能够过去.即便打入了锁龙桩也一样避免不了天降劫数,只希望洪州百姓能少因此受损。” 陈阳嘆气,心道真是世事艰难,先是瘟疫又是雷暴,江右百姓也真是倒霉催的。 给雷电搅扰得心神不寧,也无法静下心来入定修行,便乾脆点一盏灯,伏在桌上將近来修行、倒斗的经歷写入笔记,留待后人参考。 不时地抬起头,看看窗外景象,眼见得冰电已停,取而代之的是瓢泼大雨。 三四个时辰里电闪雷鸣不断,只怕有近上万道天雷降世,如今方才有停下跡象。 陈阳听得动静减小后,耳垂轻轻一动,放下手中笔。 龙鬚笔被他视作倚仗之物,並不適合用於写些寻常文字,以避免沾染凡尘浊气,故而他还是用那支黄皮子尾巴製作成的狼毫写笔记。 起身看向窗外,瞳孔跟著一缩,眼神微凝。 陈阳提气运功,將重瞳法眼开启,见到一个长条状的物事从空中坠下,看那方向,大概是赣水之畔。 即便他反应已非常之快,但重瞳开启得还是有些晚,加上距离太远,只依稀从那长条状的事物上见到闪闪发光的只鳞片爪。 有龙从天上坠落!? “雷暴已停,接下来应不会有事,你们若是害怕就继续呆在屋里,小心走动陈阳腾地站起身,对掘子甲道:“我有些事要出门,你好生看家,听到没?” 说完,不等对方应答,陈阳抽出龙鬚笔,以硃砂写就一张镇宅灵符,將其贴在屋內,收拾了些隨身东西,匆匆走出了门。 自他甦醒二世记忆直至如今,既见过些粽子、户偶虫之类的邪票,亦见过龙、铁头龙王、分山掘子甲之类的异种灵兽。 甚至身上还附著一条先天神灵所化的青龙,但真正以血肉之躯出现的龙,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到。 龙自古以来便是中土神州的崇拜对象,怎能令他不感到好奇? 活著的龙,与神灵形態的青龙,又会有多大差距? 按捺住心中种种思绪,陈阳在街道上飞奔,速度奇快,直如一道残影。 此刻洪州城內因大风冰电而受损严重,无数不甚牢固的房屋因此而坍塌,地上满是杂物,不时可以听到几声抽嘻。 为了维持秩序,三班衙役已尽数派上街头。 陈阳暂时无暇分心这些俗务,只一心一意地赶路。 未过多久,便来到了洪州城门,匆匆出示了那块天师府玉佩,继续前往那龙影坠落的方向,眼前逐渐出现一座高大楼阁。 第129章 蛟游浅滩,案上鱼肉 第129章 蛟游浅滩,案上鱼肉 “落霞与孤鶩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盛唐诗人王勃曾於此处名楼写下一篇旷古烁今的雄文,至今无人超越。 这处因为被无数文人墨客追捧而极富盛名的江南名楼,今天又要再次名声大噪,只是此次却与文华浪漫无关。 楼阁前,高台上,躺著奄奄一息的巨物。 模样倒和《倒斗笔记》中的描述类似,长约十尺,呈赤褐色,鱼身蛇尾,两眼上方长著个向外凸起的鼓包,覆盖著鳞片的身躯很是修长,四爪宽厚如船桨, 背上有著蓝白色的纹。 传闻龙有九似,即是一一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 陈阳眼前的这条“龙”,首先便没有鹿角,故而其也並非真龙,而是有鳞的蛟龙之属。 早上还跟那姓薛的班头谈论蛟龙,结果下午便从天上掉下来了一条,莫非就是所谓缘分天註定? 陈阳神色一动,暗道它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今天经过洪州,然后引动雷劫,坑了不少人蛟龙先是被天雷洗链,如今又从半空坠下,受伤颇重,骨断筋折之余,又有多处皮开肉绽。 鳞片朝外翻开,散发著浓郁味道的血液稀稀拉拉地滴落在身旁,散发著一股奇异的清香,引来一群不怕死的虫蚁爭相吞噬。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蛟龙挣扎著看了眼陈阳,露出一副有气无力的可怜模样,神情悲哀落寞,勉强呻吟了一声,听上去像是牛叫。 “这货虽然並非真龙,但是与电龙之属相比较,倒算是更有龙型、纯正得多,” 陈阳开启重瞳,毫无顾忌地窥探著蛟龙的情况,只见天雷仍旧残留於其体內,不断地发挥著作用。 既损害其身躯活性、令其一身灵气激盪而无法平復,同时又令其中沉阴质逐渐溃散,继而令杂质於吞吐间不断释出体外。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头未被天雷轰杀的蛟龙若能復原,其根骨灵性必然变得更加强大。 只是其困於岸上,有出气而无入气,无法弥补损耗, 虽有否极泰来、枯木逢春之相,到底劫数尚未圆满,落在这赣水之畔,距离蛟龙入水不过一点距离,却再无法前进。 是生是死,得看其福缘如何。 蛟龙体內暗藏的灵光,即便是在受到重创之后仍比铁头龙王强悍得多,其修为应强於陈阳不少,只是如今一身法力十不存一。 还有道散发著五彩光泽的灵光藏於其咽喉位置,令陈阳目光闪烁,他没有猜错的话,彼处就是龙珠所在,乃是又一性命精华凝聚的內丹大药。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蛟龙虽强,如今身受重伤地落到岸上, 也无计可施。 陈阳若是有心,此刻就能屠龙取珠,只是枪打出头鸟,光天化日之下行跡却是无法隱瞒。 倒死人墓中的明器,陈阳心安理得,毕竟修为不够者想要重活一世难於登天,自己便是其劫数。 那些墓莹中藏起来的造化,与其留给死人,不如交给更能发挥其效用的活人对於身怀恶意的生灵,陈阳也向来不禪施以辣手,不会有任何犹豫婆妈。 然而这蛟龙与他没结下什么仇怨,这时间地点也尷尬得紧,想要下些狠手, 终究缺少说得过去的理由。 於是陈阳以鼓励目光看向蛟龙,心道:快寻求下取死之道吧,你不杀我,我又如何好动手杀你,继而名正言顺地独吞? 蛟龙见陈阳只以一双重瞳法眼凝视著自己,一阵恶寒,双目却是流下两道清泉般的委屈泪水,发出阵阵哀鸣,似是在求饶。 这蛟龙滑溜乖觉得很,还真不好找它的茬陈阳感到有些可惜,又以重障进行观察。 只见这条蛟龙靠近地上水气的部分躯体,伤口癒合得较快,而直接与空气接触的躯体,灵光明显有些萎靡,恢復情况也不理想。看来蛟龙天性喜水,同样是遇水即兴,可以水气庇护灵性,法力亦是自水泽之中修来。 想来刚才这蛟龙於天上腾云驾雾,凭藉的应是躲藏在水气充沛的雨云之中, 来承受天雷洗链。 其从空中坠至此处,多半也是想趁机混入赣水,藉助水气调理气机,进而恢復法力。只因伤势太重才落在岸上,如今受乾涸所苦,正是水中生灵最为难熬的火劫,令其法力难以凝聚,又被陈阳盯上。 蛟龙在水泽之中固能呼风唤雨,如今却如案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终究是受限於先天不足。 雨过天晴,太阳此刻已再度出现,热烈的日光在这冬日,偏如炎夏般毒辣。 蛟龙通体暴露在阳光下,模样变得更加痛苦,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气息越发微弱,伤势恢復的速度接近停滯。 如此下去,陈阳即便不將其杀死,只需再等上些时候,这蛟龙多半也要在烈日灼烧下身死道消。 “看来蛟龙的天性偏向於鱼类,离不开水—” 陈阳终究没找到出手时机, 缓缓道:“你令洪州受损,即便不是有意为之,仍要付出代价。刚刚自曙到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止是我,龙虎山天师府的大队人马就在洪州,还是由他们这些地头蛇来发落於你吧。 1 毕竟洪州乃是天师府的势力范围,有蛟龙落於此地界,不得不考虑对方意见蛟龙双目一阵闪烁,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口,却是不能再发出声音。 陈阳话音才落,远远地便有爽朗声音传来。 “哎呀,陈兄,你来的速度可真快,可是刚刚用法眼看到了蛟龙从空中落下么?” 张玉琪带著眾法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陈阳后方,“我从雷函玉书中见了端详,知道是有精怪受劫。又上香询问了周边地,这才收到风声,没想到还是落在后头。” “城南锁龙井灵脉的活跃,多半是这蛟龙潜到附近潜修所致。此蛟龙有一身不错法力。虽然还未生出龙角,至少也有五百年向上的道行。” 陈阳与张玉琪早混的熟了,见到对方来了,便主动介绍起了情况,询问道: “道友觉得该如何处置此蛟?” ““.上天有好生之德,倒也並非不能放它一马,不过———” 张玉琪思考了片刻,上前对蛟龙道:“我怜你修行不易,今日你能够歷经雷劫而不死,总归是有点福缘,但却殃及了百姓受灾,必须做出偿还,你今后须得与我天师府约法三章否则,便即刻在此將你打杀,扒皮抽筋!” 言笑晏晏,语气柔中带刚,运起玄功,正一五雷法的电芒於通身闪烁,右手双指併拢,隨时可使出天师符法。 陈阳心道这倒不错,三钉四甲之术里的避水游龙甲正需要蛟龙皮作料子,若是这蛟龙不答应,便可以趁机討下一张皮。 蛟龙受到惊嚇,赶紧眨了眨眼,却是急迫而乖巧得很,示意张玉琪赶紧说条件。 陈阳束著手,只在一旁看热闹,听得张玉琪缓缓道: “其一,今后持斋受戒,入道门法统。其二,再不得无故伤害所棲水域內其他生灵。其三,受人族百姓香火供奉,护我人道昌盛,保此地风调雨顺。你若愿应承以上三个条件,天师府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 蛟龙思索了片刻,拼尽全部力气点了点头,在陈阳十分遗憾的注视下,尽数答应下来。 第130章 神籍玉册,十规十戒 第130章 神籍玉册,十规十戒 受人间香火供奉,保一方平安,看似高高在上,也算是正果其实不然。 最近接触的鬼神多了,陈阳对其了解也逐渐深入。 所谓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鬼道与神道又有诸多共通之处。 当年天师道还被称呼为五斗米道之时,其实並不分神鬼。 第三任天师张鲁曾割据汉中自號师君,將初学道者称为鬼卒,受本道已信, 则號称祭酒。 鬼神看似高高在上,实际灵性为人所制,神体为仙人所驱,以承载自欲、他欲、无穷意念的香火之力而生。 一旦走上神道,从此“我”便不再是“我”,而是容纳香火的“躯壳”。 陈阳心说受佛门禿驴供奉的诸多佛祖金身,便只是“佛祖”的化身,而不是“释迦牟尼”本尊。 还是天师府的人下手够狠,这三条件里最重要的便是第三条,等若於直接將有望成道的蛟龙,活生生度化为一尊护法神,不仅要令其被道门所用,还要其感恩戴德,谢过天师府真人高抬贵手的不杀之恩。 为了买命签下一张卖身契,將生前死后全都赔了进去旁人都是死后一点残灵成神,这头倒霉的蛟龙却是还活著就被迫出卖肉体灵魂,真是连陈阳也於心不忍地別过头去。 並非是张玉琪有这个面子,而是这位姐姐的背后,有著一尊名为“天师”的阴影。 见蛟龙应允,张玉琪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一个眼色,与其同来的眾法师们立刻开始了动作。 桌案、香炉、净盆、牌位、玉简、书册——-不到一烂香的功夫,便在这名楼高台上搭起了一处简易法坛。 法器有剑、印、令、旗、盅,供物有香、、灯、水、果,麻雀虽小五臟俱全。 陈阳暗道难怪来得磨磨蹭蹭,原来根本是早有谋划,来骗、来偷袭,处心积虑地算计这蛟龙,今日这倒霉东西断然是没落个好,要被彻底地吃干抹净。 感受到陈阳眼神变化,张玉琪转头看了他一眼,雍容典雅的面孔露出纯良微笑,原来又是个厚黑之辈。 焚香祷告,念诵经文,踏罡步斗,掐诀念咒,完成上述准备,又施法予玉简开光。 一通折腾下,烈日暴晒下的蛟龙等得心焦,气息越来越微弱,此刻闻讯而来的好事百姓已围拢在附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见到天师府在行法事,都不敢贸然上前,又有衙役公差在旁维持喝骂,虽然有些嘈杂,终究没酿成什么祸端。 “以今焚香,供养三清上圣、十极高真——” 披上了黄色的团鹤法袍,张玉琪面露庄严之色,持著玉简走到蛟龙面前,开口道: “夫戒者,止恶防非,护正摧邪,无令傲忽,弗敢轻侮。今授汝十戒,以护身心,諦听受持,不可懈怠。 第一戒者:心不恶,无生阴贼,检口慎过,想念在法。能持否? 第十戒者:举动施为,每合天心,常行大慈,普度厄难。能持否?” 每说一戒,蛟龙便虚弱地点一点头,引得围观眾人惊讶不已。 人群之中的薛班头看到在旁观礼的陈阳,也是眼神闪烁,心道这小道长果然是个有真道行的,可为何要骗俺老薛? 早间还说那锁龙並下没有蛟龙,如今这里的又是甚么? 陈阳若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怕也是有苦难言。 锁龙井下確係没有蛟龙,可引得灵脉变动的却偏偏真是蛟龙,阴差阳错。 此刻诵毕十规十戒,张玉琪自蛟龙体內引导其主动割捨的一道灵光,在眾法师协助下,施禁制將其封於玉简,日后作为神籍玉册,带回龙虎山嗣汉天师府正一玄坛正式册封。 欲办法事,必开坛以借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成法。 至此,只做完了封神的准备工作,其中各种仪轨著实繁琐,不再赘述。 神籍玉册中已藏有此蛟龙真灵,此后无论其潜藏於何处,只要神籍在手,便可感应召劾。 建立供奉此神籍玉册的庙宇,塑造金身,便可行祭祀之事,引人道香火炼其成神,化为此地又一尊灵验地张。 总算折腾完,眾人这才合力欲將蛟龙举起,提气运功之下,受蛟龙身上散乱法力无意识的排斥,一时竟显得很是吃力。 见状,张玉琪轻轻走到陈阳身边,对其耳语了一番,做了个交易。 后者点点头,收下对方悄悄递过来的一瓶丹药,从袖中抽出龙鬚笔,凌空绘製一道搬山灵符,化为无形气劲帮忙托住蛟龙身躯,暗中帮忙。 於是张玉琪在前头踏罡步斗,摇摇晃晃地引著眾法师將蛟龙送回了水中。 终於得脱困噩,蛟龙入水后只一个甩尾,很快便失去踪影。 继而无风起浪,水面上波光粼粼,一道白山般的浪潮缓缓升起,从中伸出蛟龙的头来。 它目光复杂地看著岸边眾人,眼神落在张玉琪手中的神籍玉册上,有几分莫名的落寞悲凉,仰头髮出悠长而苍凉的吟啸· 百姓们只道这是蛟龙在感谢诸位玄门法师的搭救,得成正果,亲眼见证了一桩佳话,为洪州多了一个河神地张而高兴不已。 知道一切內幕与其中弯弯绕绕的陈阳,看著眼前这番大和谐的场景,却露出耐人寻味的复杂笑容。 当日龙虎山老祖天师自修行功成后,去往巴蜀始创五斗米道,一路上伐山破庙,不知断绝了多少淫祀野神。 想必当时情景亦如眼前这般,从者度为正神,不从者身死道消,方立下玄门基业一手斩邪剑,一手天师符法,不知火併了多少山头,也算是路蓝缕,战绩辉煌。 根据传闻,至少有六魔王八鬼帅倒在了三五斩邪剑下,那些妖魔的正体,想必也是当时受巴蜀之民信仰的鬼神吧? 不晓得陈阳正在腹誹自己先祖,大功告成的张玉琪面带喜色地与他拜別,带人迴转了万寿道场。 天师府眾人散去后,陈阳却被周边居民热情地围了起来,各自恳求陈阳为其消灾解厄、祈求福运,一时间直吵得人头大,匆匆挤开人群,在围追堵截下狼狐逃窜,总算躲入了宅院里头,將大门紧紧锁上。 喧囂一直等到夜色降临方才渐渐淡去,陈阳心道洪州这地方是不能呆了,以后少不得要被白姓滋扰,不得清净。 等到用锁龙桩定住灵脉,还是即刻启程离开为妙,以避免俗事滋扰。 当天夜里,做完晚课、考较完了自家两个精怪,並言出必行地抽了进度缓慢的骡子一道阴五雷诀后,陈阳打坐链气,忽有一道念头趁著夜色前来与他拜会.— 第131章 新任府尊,肉市闹剧 第131章 新任府尊,肉市闹剧 第130章分神来访,挑拨对立陈阳虽闭著双眼,感应中却浮现出一玄冠絳褐的高瘦身影,面色苍白、气息虚浮,身上还带著血跡。 凭藉那似曾相识的感觉,陈阳已窥破其来歷,不动声色地道: “客人深夜分神来访,所为何事?” 玄冠终褐的人影自然便是白日里的蛟龙,正以一缕分神出现於陈阳的感应之中,借之与他交流。 人影恭敬地施了一礼,道:“此来正是为感谢道友白日相助之恩。” “不要说笑。”陈阳感到莫名其妙,“我不过在旁坐视,何来相助之说?” 蛟龙所化人影的面目忽然变得虚幻,身影跟著模糊起来,“..-最后入水时,道友却是搭了把手,虽没声张,我却不敢忘恩。” “那是天师府玉琪法师所请,並非我有意出手帮忙,不需答谢。”陈阳淡淡地道:“道友修为高深,能以分神入梦与我交流,但你如今伤势太重,这道分神支持不了多久,有话不妨直说。” 以一缕精气化为分神,借看感应而与人交流,乃是高深修为才有的手段。 曾有些老不修的货色,以此方术入梦,能平白坏去无辜少女的清白身子,令其感应精气而妊娠。那些梦见龙在身上缠绕而有孕,或者踩到脚印而生子的故事,大多都是与此类似。其中自然也有胡编乱造,只为抬高家格与塑造先天神圣的人设,敦是敦非,难以说清。 “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是,此来正是有个不情之请——” 蛟龙的语气严肃起来。 “道友可隔空摄起我的身躯,搬运法显然十分精妙,若道友能助我將那神籍玉册自天师府手里取回,必有重谢好叫道友知晓,我先前一直於盱水中潜修,近来才因洪州灵气变动被吸引而来,在盱水仍留有洞府,其中颇有资財,若能事成,愿尽数奉予道友。” 洪州灵气变动,莫不是因为最近这连串事情? 確实,洪州的灵气较先前充沛了些许. 陈阳心道怪不得这蛟龙要在夜间偷偷前来,原来是想要我做贼。 “道友说笑了,我一身法力根底终究来自道门,虽非名门大派,也不可恶了天师府。你既与玉琪法师约法三章,今后便小心护持正道,不失为一条出路。” 蛟龙哀求道,“我苦苦修炼数百年,为的便是成仙逍遥,怎愿意被供到庙里,沦为受天师府驱策拘束的鬼神?道友身怀先天龙灵护卫,当明白我的感受。” “原来你是从搬山术里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来了我这。”陈阳仍是无动於衷,“我自然知晓龙族的傲气,你也是得天独厚的精怪,福缘比常人深厚得多, 故而能炼就出驾驭云雨的大法力。 但你牵动灵脉,借洪州之力以分散天雷劫数,以为我没看出来?化为此处水神地,护卫人道,正是你投机取巧的报应。” “你白天苦苦求饶,我一念之仁才没有將你诛杀,如今你逃得生天又来唆使我偷盗,好意思说是来报恩?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蛟龙!” 说到最后,陈阳冷笑起来,“今夜事仅你知我知,速速离开,我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怎敢对道友不利!”蛟龙叫苦道:“我便是再对不起洪州百姓,保此地风调雨顺五十年也足以偿还可被天师府摄了真灵去,迟早要被香火愿力同化而失却自我!好不容易躲过雷劫,却落得这般下场,如何心甘?” “怪只怪你不是人族,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你所愿?”陈阳冰冷地答覆道:“快走吧,否则我便以雷法轰散你这道分神你今日已元气大伤,又被摄走了一点真灵,若再损失此分神,白费多年苦修。盱水洞府的东西你自己留著用吧,我手头尚且宽裕,不差你那点!” 话已说死,蛟龙分神见陈阳主意已定,只得无奈离去。 来的隱秘,去的也悄无声息,除却刚才於感应中与其对话的陈阳外,周围无人察觉到蚊龙分神的暗访。 重伤之下尚有如此能力,可见其全盛之时的修为,若不是遭雷劫所伤,今日天师府绝对没那么容易就摄去他一道真灵。 即便如此,等其经受了龙虎山正一玄坛的册封,不久也会被香火愿力所度化。 常人虽没有法力,但香火愿力累加起来却重於泰山,轻易便能磨去蛟龙本性,令其化为人道神灵。 “挑拨我去招惹天师府,这傢伙怎么想的?我看上去难道很像利慾薰心的白痴?” 陈阳想起刚刚对话,犹自在冷笑:“盱水是么不急,待得神庙建起来, 彼辈必然被香火愿力限於洪州附近而不得自由,到时那处洞府必会空置—” 已盘算好如何从这蛟龙身上找回场子,陈阳睁开双眼,隨意活动了下身躯, 便在铺盖上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精神饱满。 其实修行人並非可以不用睡眠,打坐链气实际是很消耗精神的事情。 睡眠则是令精神恢復的极好方法,传闻有华山隱士陈转便创出了一门《蛰龙睡丹功》,能於睡梦中自然蕴养精、气、神,乃是不可多得的妙法。 接下来的几天尽皆无事,陈阳便乾脆深居简出,消耗著老独眼宅子里的存粮,平日里则以张玉琪新给的一瓶九华丹作为链气材料。 也算过了几天清静自在的舒心日子,除却修行链气,便是指点两个精怪的修行,並不时鞭策,也令二者的修为有了长足进步。 又是一日清晨,王成涛自万寿道场来到,告知陈阳锁龙桩已按所示图样打造完毕,请他决定何时做法事。 “我们搬山派行事倒是不看黄历,只凭心情。” 天气渐冷,虽体魄健壮,陈阳也不再仅穿著短褂青衣,套著件游方道士常见的百訥道袍,藏青色的料子上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看上去有种弓帮帮主的风范。 张成松的道袍自然不能一直占著,早就还给了方寿道场,不过张成松似乎在故意躲著陈阳,所以只能由其他人代为转交。 前几天听说,他已经跟隨张玉琪一齐回去了信州,万寿道场暂时交由王成涛来代为统辖。 “既如此,赶早不赶晚,正好新任府尊於昨天到任,不如明日便去埋下锁龙桩。” “也行,正好我也將要离开洪州,首尾早些处理完为妙—-等等,新任府尊?那位前任怎么了?” “道友不知道?”王成涛一脸苦笑,“前任洪州知府江博彦在那日雷暴天气受到了些惊嚇,第二日便去世了,现今新府尊却是洪州下属西昌知县履新此君还是个读书而通法的奇才,今年刚过而立之年,乃是先帝亲点探郎。” “哦?”陈阳笑著道,“此人姓甚名谁?” “姓李名延,因其父亦是探,故而又被称为小李探。” 1” 陈阳面色古怪地看了王成涛一眼,“这人该不是用得一手好飞刀吧?” 章节名乱了,抱歉 章节名乱了,抱歉 刚刚更新的131章是为130章,蠢逼作者把正在码的章节发出去了,目前已经修改,各位读者老爷可以刷新后查看。 红豆泥私密马赛,小弟给大家表演一个猛虎落地式道歉!! 上一一章 第132章 闹剧,邪刀 第132章 闹剧,邪刀 上一章更新时发错了,已经修改。 “道友何出此言?” 王成涛有些不明所以,“李府尊乃是儒学大家,通晓君子六艺,射术更是冠绝江右,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却从未听说他擅使什么飞刀。” 这样啊? 陈阳听他如此说,顿时觉得兴趣缺缺,打了个呵欠:“那没事了,你且去吧,明日一早我便去城南锁龙井处匯合。” “那就拜託道友了。” 王成涛施了个礼,告辞离去。 这人也算是有礼貌,但就是性子太古板了些,不免令人觉得无趣。 陈阳暗道若是龙虎山上大多都是些这样角色,也確实憋闷。 今日既然无事,索性便取了些钱走上街头,赶年关前最后一次集市,购置些赶路所用的东西。 如今孤身一人,这年也没有什么好过的,不如赶路。 其实往年袁公还在的时候,师徒二人也经常在旅途之中过年,风餐露宿惯了常人的年节对搬山道人而言,並无多大意义。 其实修行的第一道障碍,便是不为外物所动的恆心毅力。 市面上非常热闹,卖艺的、卖小吃的、胭脂水粉铺子、四时乾果杂铺、更少不了多种年货,较为受欢迎的便是鸡鸭鱼肉等肉食,毕竟寻常人家也就在过年的时候能放开来吃喝。 购置完需要的东西,陈阳顺道去肉市里提了只肥鸡,打算自己也开个荤,却与一位面如冠玉的瀟洒文人擦身而过,气机相互感应之下,互相都发觉了对方身怀法力。 错过后,各自点头示意,面上露出和善微笑,道一声幸会。 这人虽然一副文士打扮,却极有威严,走起路来环佩叮噹作响,昂首阔步, 周围跟著几名精干的便衣隨从。 联想王成涛先前所说的话,陈阳瞬间便明白,这是新任洪州知府正微服私访,查探治下的风土民情。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鯽,並非尽在玄门之中,而世间能够通法者,也不都是修行之人。 所谓缘之一字,最为难料。 人道、仙道本各有福缘,並不相容,如今却同时出现在这位新任洪州府尊的身上,令陈阳不免好奇,若是直接开启重瞳法眼去窥探未免太不礼貌。 暗中打量,发觉对方双眼精光內蕴,气息浑厚有力,体魄健壮、血气充沛, 精气神既然饱满,修为不会浅薄。 也不知道此人之法是偏向道门、还是佛门,亦或者是独门秘法? 於是脚步轻移,从后方远远地跟了上去。 几日前洪州坠蛟,虽然陈阳跟在天师府眾人身边而露了回脸,但因他为人很是低调,近来也没有什么卖弄神通法力的事跡,故而风头已过,渐已无人问津。 “.....” 李延似乎早就定好了目標,进入肉市之后,直直地便朝某处摊位走去,对其他店面不管不顾。 只见摊位上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屠户,在这寒冷天气里只穿看件满是油污的围裙,隱隱露出一簇黑的护胸毛,手举著一大块猪肉,正站在凳子上高声叫卖,令摊子上挤满了人。 陈阳隔著极远的距离仔细去听,將动静尽数收入耳內,听得人说原来这屠户手上的肉比市价便宜许多,结实肥厚、纹路细腻,切开后犹如红色大理石,膏般的好滋味。引得洪州百姓爭相追捧,每日里供不应求。 人声鼎沸,气息杂乱,运用法眼便不会引人瞩目,陈阳重瞳一开,窥破真假,面上露出冷笑。 “原来如此,还真是大隱隱於市,这市面上还有这类歪门邪道?” 重瞳之內的猪肉却与常人不同,不仅每块都发黑髮臭,上头还沾染著浓烈秽气。 若將这玩意吃进肚子,一时半会或许不会怎样,久之必伤元气。 “真是哪里都有食品安全问题,用这点微薄法力来以次充好骗钱?没出息的玩意——..” 明白了来龙去脉后,陈阳感到有些荒谬,再看向那屠户,发现其並无法力在身,而是手上的那把剔骨尖刀有些问题。 虽是通灵之物,却因浊心慾念而成,沾染了牲畜之血后有了些灵性,生出邪异。 经过此刀的血肉便如同附上了一道迷心咒,惑人心智,隱藏本相。 而旁人食下坏肉后所损失的精气灵性,则会回向至此刀之中,是把窃人精气而养已神的邪刀。 屠户看似邪刀之主,实则是邪刀之仆,利慾薰心下为其分担杀孽劫数,如今便被找上了门。 等等— 陈阳眼神微凝,忽然想起了当日伏虎岗下被雷火弹炸死的倒霉鬼,其中一个也是用类似邪刀作为法器。 这些卖肉的,莫非背后也有个组织不成? 李延大踏步地走至摊位前,望著从凳子上下来、挥舞著剔骨刀分肉的屠户, 怒喝道:“奸贼!你怎敢在此以坏肉害人!” “这位小哥,你可不能隨口污衊好人啊!” 屠户一愣,冷笑著將剔骨邪刀砍入身前砧板。 寒锋闪亮间,用围裙擦著脸上细汗,一脸横肉挤出狞笑: “什么以次充好,我怎听不懂你在问什么?” “还想抵赖?”李延指向桌板上的无数肉块,面色阴沉:“人证物证俱在, 隨我到府衙走一趟吧!” “嘿,你这王八蛋要是不买肉就趁早滚开,少在这里消遣爷爷!”屠户骂骂咧咧:“左右邻舍都看见了,我这里哪一块不是上好猪肉,眼前这位分明是有对家看我的买卖眼红,特意雇来捣乱的!”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李延吟诵了一句诗歌,陈阳则清楚地感受到周遭天地之灵的波动,显然是因刚刚这句诗而起的响应。 这位府尊吟诵出来的诗歌,亦有如神咒般的效用,他手指在案板上轻敲一下,已將剔骨邪刀施加的迷心咒破除,暴露出脏臭之肉的本质。 “你再看看,这肉的成色究竟如何?” 发黑的臭肉散发出浓烈异味,当时便令不少顾客噁心反胃、乾呕不止,慌张地看了屠户一眼,便神情惊恐地远远退开。 原本聚在一起的顾客,如今是跑得一个不剩,眼见得生意没法做了,屠户知晓今天是遇到了硬钉子,两眼一横,却是恶人先告状: “你这妖人施法换去了我的好肉,如今还在这妖言惑眾,影响我的生意我要报官!” “报官?” 李延以嘲讽的眼神看著屠户,嘴角含笑,不屑地道:“那现在就告吧,我便是洪州现任知府!” 屠户膛目结舌,暗道对方真是閒得蛋疼,放著府衙里头的宝座不坐,非要来这肉市里头浑水,折腾他一个卖肉的,何苦来哉?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知晓今天这事必然討不了好,屠户直接操起砧板上的剔骨邪刀,豪叫著便朝李延砍去。 在刀光间,李延一边躲闪,一边又念起诗来,並抽出腰间佩剑:“赵客縵胡缨,吴鉤霜雪明——” 以诗歌为体而引动法力,借文华而自成,一句诗便是一种法术,有点东西。 陈阳看在眼里,暗自点头,腰间吴鉤出现了些许异状,却是被刚才那句诗给带动,自发应和。 不由得想到眼前这人若是日后谈及此次斗法,会不会说当时他就念了两句诗—.—. 第133章 五射之法,口腹之慾 第133章 五射之法,口腹之慾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礼是礼节仪式,乐是乐律歌舞,射是弯弓搭箭,御是驾车驭马,书为吟诗作赋,数为道理易数。 与只得皮毛的腐儒不同,儒家的根本传承乃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文武双全,提剑能砍人,提笔能写诗,堪称风流。 將佩剑擎在手中后,李延顺势便以寒光闪闪的佩剑,將袭来的剔骨尖刀挑开剑势堂皇而大气,已有自成一派的恢弘气象,仿佛一道轻盈的银色匹练,眨眼间刺进屠户咽喉。 鲜血飆飞间,体格健壮的屠户捂住咽喉接连退了几步,怨毒地看了李延一眼,拼尽临死前的全部气力,反手將剔骨邪刀拋向空中。 刀锋闪烁间,周围突元地吹起一股黑色邪风,捲住剔骨邪刀,便要朝远处逃窜。 想走? 陈阳深知此刀才是祸事根源,若不於此时將其毁去,日后隨便落到哪个人的手里,都会继续作恶。 当即便以龙鬚笔凌空绘製一道搬山符,轻而易举地將其摄在半空,与邪刀之灵相抗。 “..多谢道长相助。”” 李延刚才见到屠户临死前丟出了刀,只道这次未尽全功,终究走脱了作乱邪物,正悔恨间,又见陈阳出手相助,鬆了口气。 从隨从手中接过宝雕弓,搭上羽箭,以拇指勾住弓弦,拉弓如满月,径直射出一道箭头隱隱发白的长矢,將邪刀洞穿而过的同时,箭身上的浩然正气,已將刀上沾染的邪票魔性尽数破灭,变成破铜烂铁。 “好射术。”陈阳讚嘆道:“贯铁而过,准头、劲力属实了得。” “献丑了,此乃五射之白矢。” 李延將雕弓交给隨从拿著,到陈阳面前作了长揖,“我谋划不周,若无道长相助,险些走脱了那把邪刀。” 五射者,白矢、参连、注、襄尺、並仪,为五种使用不同技巧的射术。 “这屠户虽未通法,却也借著邪刀害人而受了些益处,滋养出好身板,府尊未能预料,其实也是常情。” 陈阳有心卖他个面子,便宽慰道:“府尊微服除恶,不惧艰险,已是难得。 若是將全套仪仗开了出来,只怕早就惊走了贼子,祸及他处百姓,虽有疏漏,终究瑕不掩瑜。” “令百姓安居乐业,乃本分之事。”李延只微微一笑,並未露出骄傲神色,“我初掌洪州,手中有千头万绪,如今已出来得久了,需回衙处理公务,他日再登门拜访道长—.还不知道长姓名,所居何处?” “好说,在下陈阳,暂时客居於洪州,不日便將离开——— 与李府尊客套了一会,自报家门后,看够了热闹的陈阳也就告辞离去。 先前他未通法之时,见到衙门公人便像老鼠见到了猫,躲避还来不及,哪里会上前与其攀谈?更別提这样谈笑风生。 故而修行之人,修为实乃第一要务,其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回到院里,久未精心烹飪食物的陈阳,打算好好慰问一次自己的五臟庙。 他通晓做法的菜色虽然不多,但每一项都精益求精,力求將滋味做至最好, 以求不浪费食材。 正经道士和尚都会儘量避免杀生,更有所谓五净肉的说法,也即一一不见杀、不闻杀声、不为我杀、自杀、残食。 搬山道人却没有那么多讲究,如今执掌道统的陈阳更是无甚禁忌、只求念头通达、无愧於己之人,虽然明百有所谓劫数报应,却不会因此而患得患失,进而束手束脚。 在他眼里,快意比长生更重要。 手指一点肥鸡的头颅,便將其脑仁震碎,不知不觉、毫无痛苦地去见了阎王以这安乐死的手段,能最大限度地令肥鸡保持心情愉悦,进而保持肉质鲜美、避免因恐惧而生出异味。 一道好菜,从宰杀之时便已有了讲究。 料理鸡肉,陈阳的办法根本不需过热水拔毛那么复杂,將后门切开个口子, 便將其內臟尽数摄出掏空、將血也放净,方便快捷。 法力弱小、驳杂者尤其害怕血气污秽沾染法力,从而令法术失灵,陈阳却无此隱忧。 又以渗入了盐巴的黄泥浆涂抹上厚厚一层,一直盖住羽毛根部,再用荷叶细细裹好,放入已经熄灭的灶內,將炭火盖上,用余温將其煨熟。 取出后,先將荷叶扒开,再將黄泥敲裂撕下,凝成一块的泥浆轻易便能將羽毛连带著脱落。 精华全部密封在鸡身之中,一点也未散逸,如今浓郁香味飘散开来,顿时將分山掘子甲与骤子也给吸引,凑到陈阳身边观看。 被黄泥包裹后,皮是不能吃的,於是陈阳仔细將皮撕下,露出白嫩的鸡身, 撕下一条腿,顿时有鲜美汁水从缺口处流下。 “饿..” 听到这声音,手中拿著鸡腿的陈阳转过头去,面露微笑,心道总算你炼化口中横骨有了进展。 只见分山掘子甲昂著小脑袋,看著鸡腿流著口水,乌溜溜的大眼晴闪烁著渴望,跟隨著鸡腿转来转去。 “想吃?” 陈阳知道,这小精怪修炼太上化龙篇已有进步,刚刚正是被食慾所动,情急之下而口吐人言,如今正是要趁热打铁的时候。 掘子甲用力点了点头,期盼地看著陈阳。 “別光点头,说出来。”陈阳面色温和之余不乏严肃,循循善诱道:“说, 想吃。” “想.吃。” 分山掘子甲十分艰难,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想———·吃!” “很好。” 陈阳满意地点点头,心道驯养精怪终於有了初步成效。 分山掘子申作为我搬山派的標誌灵兽,说两句人话实在是正常不过,小东西近来確实很努力,便將鸡腿递给对方:“慢著点吃,这玩意烫。” 掘子甲喜滋滋地捧著鸡腿,吹了几口凉气后將长舌伸出,一点点地將其舔食,眼晴开心地眯成两道月牙。 “你看看它,再看看你!” 待看到骡子后,陈阳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掘子甲还是自己学习的太上化龙篇,你呢?还不赶紧去努力,在这探头探脑地惹嫌!” 说著,便伸出右手,作势要动用阴五雷诀,嚇得骤子缩著脑袋跑向一边,倚靠著墙壁,双目紧闭地链气去了。 陈阳没好气地看了骡子一眼,心道这傢伙就是惫懒性子,必须得时不时鞭策一下,否则便会偷奸耍滑。 將其余的叫鸡独自享用后,留下了一地鸡骨。这只肥鸡是陈阳精心挑选, 除却肉多之外,灵性血气也是充足,所以陈阳也没將鸡血浪费,混入了先前调配的墨汁,加入到许久没有动用的墨斗里,恰好马上便有用处。 通法后,他已许久没有用过此物,但墨线至正,在天性上克制一切妖邪怪异,若以法力加持,效用並不会弱於灵符太多,且胜在方便迅捷。 以搬山秘术调配的鸡血墨,久耐保存,亦不会轻易腐坏。 经过了惯例的修行后又是一日过去,今天正是约定打下锁龙桩之日 第134章 一气呵成,定脉有术 第134章 一气呵成,定脉有术 城南锁龙井旁,穿著官服的李延,与穿著法袍的王成涛,连带著一群衙役公差,屏退了閒杂人等,清理了来往街道,已经等候在彼处。 赤色官袍在前胸打著云雁的补子,有道是人靠衣装,威严气质在官服的衬托下越发明显,有著类似於神力的加持,实质是人道气运的护佑,令等闲邪票根本不得近身,法力驳杂者在其面前,也天然受到限制。 当日在应天城內,彼时还是魏国公的徐逆也曾给陈阳类似感觉,只是並不如眼前的李府尊清晰,现在想来,那人虽然命格贵重,毕竟少了些人杰之气,终究不能成事。 眼前这位三十岁的知府,若无意外,日后必然位极人臣,即便遭受了些许挫折,也不过是为砥礪其志向。 像这类人,在江湖术士的口中,便是所谓的“文曲星君”下凡,有大气运的。 只可惜其受俗事所累,每日里被案瀆之事牵扯精力,虽能有些法力,终究难以更进一步。除非弃官归隱,一心向道,但如此一来,又与本心志向抱负相悖, 同样难有成就。 陈阳暗道如眼前这位,些许仙缘不过只是人道福缘的添头,其志本也不在修行上,能够通法便是极限。 “道友来了。” 王成涛上前施了一礼,半侧过身向李延介绍陈阳:“府尊,这位是———“ “不必多礼,我与陈道长昨日已见过了。” 李延微笑著朝陈阳点了点头,“灵脉一事,关乎闔城百姓的福祉,既然道长便是做法事者,我就放心了。” 当官我不行,做法你不行,陈阳心道锁龙桩作为搬山派三钉四甲之一,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他更懂的修行界人土。 即便陈阳也只是首次尝试运用此术,但有关锁龙桩的一切,都经由重瞳珠牢牢地烙印在了识海,他唯一欠缺的只是动手经验。 此刻,刚由城內铁匠合力铸造而成、火煞之气还未完全消退的锁龙桩,正包裹在一块红布內,放在锁龙並旁的地上。 “几日前坠龙之后,此地灵脉虽安稳了些,终究没有完全平復下来,土煞之气於井下屡屡翻涌,引得周遭不安,日后少不了墙倒屋塌的祸事。” 有灵脉才有生机,城池之气运方能昌盛,但灵脉太过活跃便会引发地势变动,產生一系列事端,正所谓过犹不及。 陈阳上前去看,果然井水又变得浑浊许多,如同掺入了大量泥沙,正是井下灵脉活跃所导致。 那两条经受他雷法洗链过后的开光锁链,如今表面又积满了煞气秽气,不断侵蚀下,已濒临破碎。 “无妨,今日我便將这井下的灵脉彻底镇住。” 搬山派的法事,又与天师府有所不同。 不需开坛焚香祷告,引神灵护卫那么复杂,突出一个简单易行且高效,看上去便有些粗糙,缺乏仪式感。 陈阳令围观眾人退开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准备好的搬山灵符,手指一抖便令其燃烧起来化为飞灰。 数百斤的大铁桩无比沉重,须几名大汉倾尽全力才能將其搬动,如今却在一阵风中被隔空摄起,悬浮至陈阳面前。 “好法力。” 李延点了点头,露出欣赏之色。 昨日陈阳那手隔空定物的手段已很出彩,今天这搬运术更加精妙,且看他那样子,分明还留有不小余地。 令袖中青龙自主摄起锁龙桩,陈阳得以解放自身双手,却是取出昨天新加了鸡血墨的墨斗,在这根桩子上打满了网格般的墨线,最后手掐指诀,轻喝一声: “疾!” 鸡血墨的阳气瞬间便被激发,网格墨线散发出火焰般的红光,却是陈阳以法力引出墨线正直之性、克制邪票之能,將精铁內尚未褪尽的火煞之气尽数发散出去,又令这受墨线重重叠加的铁桩,有近乎於数张辟邪符相加的威能。 王成涛看到这取巧的方式,眼皮子微微颤抖。 一条墨线的效果確实可能不如辟邪符,但十条、百条、千条,乃至於量变引起质变,威能便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写符是很消耗精气神的差事,弹墨线却要轻鬆多了。 这个法子虽然取巧,但不得不承认极为有效,可谓將墨线之天性利用至极限这就是生克制化之道么? 激活墨线的辟邪之能,陈阳復又走上前,以龙鬚笔直接在铁桩上勾勒,用龙篆在格子里写入完整的安土地神咒与净天地神咒: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瀆真官,土地祈灵—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数种法力相加,令锁龙桩上灵光大作,带著连通在其上的数道狭长锁链也隨之颤抖不断。 陈阳以强横法力,借龙鬚笔聚灵之能,在书写咒文的同时,一口灵气亦同时將这锁龙桩点化为通灵之物。 使用锁龙桩,重在以一气呵成,中途若有间断,威能当即大损。 所以此法不怕被人学了去,便是看懂了,能用出来的也是少数。何况这还只是製备,欲要精准地找到地脉的薄弱处打入此桩,同样也是门学问。 王成涛看著陈阳做法,神色由震惊逐渐变成钦佩。 別的不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锁龙桩开光,修为法力已比自身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锁龙桩在加持了数种法力后,分量莫名重了许多,袖中青龙隱隱传来吃力之感,陈阳便將龙鬚笔收回,转而將剩余法力尽数用於搬山术上,摄取著锁龙桩来到井口上方。 重瞳法眼一开,锁定了並底灵脉,只见其灵光闪烁不断,灵气充盈与薄弱之处皆隨著时间不断变幻,一时难以把控。 灵性最为跳脱,而寻找到其不断变幻的“眼位”便是施展锁龙桩的要诀。 非感应、眼力远超常人者不能为,只要將其眼位定住,便可镇住这条灵脉的活性。 陈阳双指併拢,猛地往下一挥,驾驭著锁龙桩狠狠钉下! “著!” 浑浊並水里蕴含的煞气,在接触锁龙桩的瞬间便被消弹,进而引得井水如煮沸一般,咕嘟咕嘟地向上直冒气泡。 以泰山压顶之势,锁龙桩分毫不差、钉在灵脉刚刚露出的眼位之中。 此刻恰巧是灵光新一轮变动的结束,眼位才刚转移至新的位置,便被陈阳预判,给人以眼位主动迎上锁龙桩的感觉。 时机,把控得刚刚好。 继而安土地神咒与净天地神咒一齐发动,令煞气平息,又將周遭因灵脉活跃而引来的种种邪秽驱散。 一时间,並底水质变得清澈许多。 陈阳趁机上前,將锁龙桩上连的锁链捆在周围本有的圆环上,將先前的旧锁链替代下来。 此刻灵脉还有些活力,欲令眼位从锁龙桩的压制下挪移而去,灵气拼尽全力地吞吐下,將锁龙桩一阵轻微摇动,朝外逼出了数寸。 想逃? 陈阳冷冷一笑,又是一张搬山符祭出,仿如无形大手,又像是千钧重锤般猛地砸下。 锁龙桩又刺入眼位十余寸,终於彻底將灵脉彻底定住,仅留下微微活性,再不得变幻活跃。 毕竟这不是倒斗,不需要破开墓局布置,故而陈阳仍留有余地。若他全力施展,完全可以令其灵气运转暂时停滯。 第135章 受人点拨,宴上閒话 第135章 受人点拨,宴上閒话 “呼———”陈阳长出一口气,淡然道:“法事已毕,幸不辱命。“” 李延自己便是懂些法力的,却是不用陈阳与王成涛多费唇舌去解释,闭目感应锁龙井下灵脉已平復下来,不再是先前那般频繁发作的活跃模样,便露出欣慰笑容,朝著陈阳长揖行礼,袍袖一展,如飞禽振翅: “道长此番实在辛苦,本官替洪州百姓在此谢过。” 陈阳坦然地受了此礼,便是对他而言,此番法事的消耗也不算小。若非关乎一城气运,勉强也算是件功德,並不会轻易出手。 气机感应下,缠绕身上的几道顽固邪气鬆动些许,未来因此而生的劫数或被削弱。 “此分內之事,府尊无需多礼。日后每过些时节,去万寿道场请法师来加固此井,日后可保无虞。” “好,我会牢记在心。”李延点点头,邀请道:“申时我在后衙略备薄宴, 还望道长能赏脸光临。” “我一定准时到。” 送走了李府尊,王成涛又掏出个小瓷瓶,里头恰是三粒龙虎相济丹,已是万寿道场仅剩的存货,其余的都已被陈阳吃下,溶入了血肉。 “道友辛苦了,这是玉琪师叔临走时留下,嘱託我在法事完后转交给道友。 》” 陈阳自是不会推辞,毫不犹豫地將龙虎相济丹收下,道了声谢。 “道友在符篆一道的天赋確实罕见,龙虎山上年轻一辈中的受篆法师,能与道友比肩的也实在不多。” 符乃天地之灵,每一张符都有其精妙的灵气变化,想要將其掌握於心、存想於神,便是受了法篆也绝非易事。 陈阳以通法之身便掌握了许多符法的使用,尤其在搬山符上推陈出新,展现出诸多妙用。 他一直声称是自己天赋绝佳,其实是依赖了重瞳珠的解读之能,在不懂其中关窍的人眼中,称得上“惊才绝艷”。 王成涛艷羡地看著陈阳,似乎是在感慨其天资,又道: “道友身上似是残留了不少阴灵留下的邪气,此物比寻常邪气更难祛除,若弃之不顾,终究难免祸患。或有劫数降临,不可不防啊。” “此事我亦晓得,平日里功课的三净神咒也未曾放下,前些日子还斋戒了数日,却不曾有太大效用。”陈阳如实地答道:“倒坟掘墓,怎能不沾因果,唯有平日儘量修些功德,若劫数临头,也就只有受著。” 王成涛听到这话,却是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著陈阳,令后者有些莫名其妙, 良久才嘆了口气,以复杂语气道: “看来搬山派的传承確实许久没有变动道友能无师自通至如此修为,实在令我汗顏。” “哦?”陈阳闪烁著目光,好奇地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道友已修成雷法,为何不以之祛除阴灵残留?” 王成涛一语惊醒梦中人,令陈阳恍然大悟。 “雷法不仅是统摄胸中五气,亦可借雷诀炼体,降伏诸魔。” 搬山派多年未曾出过通法者,因此道术传承许久未更新,没能与时俱进地掌握雷法及其功效,继而令陈阳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缺乏完整而系统的了解,而较为基础的东西,自然不会被记录在堪称秘籍的《清微神烈秘法》上。 对啊,我可以电自己啊,陈阳茅塞顿开,暗道怎么没想到以阴五雷诀荡涤阴灵邪气?平日只顾著抽那骡子。 拘灵捉鬼之能,完全可以用到此处—甚至还可以与已掌握的符结合起来,形成新的灵符。 受到点拨,陈阳只觉灵感源源不断,目中精光闪烁,郑重地对王成涛行了一礼,再不敢对面前这位法师有所轻慢: “谨受教,多谢前辈点拨之恩,感激不尽。” 悄无声息间,已將道友变成了前辈,也算得上是前据而后恭,翻脸比翻书更快。 “哪里小友天资过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想到这一点。” 王成涛欣慰一笑,再不多言,与陈阳拜別后,回往万寿道场而去。 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一句平平淡淡的说话,將陈阳困惑解开,如今修为上已有不少进展,但在手段上,陈阳自藉助重瞳珠掌握诸符篆、龙篆、雷法后, 已久未进步,自觉不大够用。 对敌之时,除却修为高低,手段多寡亦能左右胜负。 若空有修为而无相应法术施展,便如同以赤手空拳去与手持兵刃者对决,自然险象环生。 搬山道人虽以寻找不死药及丹珠为主业,中间也难免与奇人异士起衝突。 近来陈阳便多次与人对决,总不能每次就靠那么两下子。 到时手段被人摸清,岂不坏事? 他未受篆,自是难以施展天师府的诸多符法,但並不妨碍將龙篆与现学灵符融匯贯通,走出自己的独特风格。 顿悟之下,本想立刻开展对符的研究,无奈答应了晚上李延的宴请,便只好趁著灵感都还在的时候,將其记录在笔记上,待得日后再行修炼。 念头一通达,面上也多出真心的微笑,自然平和。 “疾!” 趁著赴宴时间未到,陈阳抽空使用阴五雷诀,提气运功,法力化作暗淡雷光流遍全身,不时令躯体忽然抽搐,却是成功將缠绕自身的几道阴灵邪气削弱。 阴五雷诀是五气之阴,但与阴灵邪气相比又为阳,性极柔,故而可將其缓缓祛除而不伤本尊。 平常若勤以雷霆之力锻链性命修为,日后若有天雷劫数,也能多承担片刻。 很快便到约定时辰,陈阳临走前,取出一颗龙虎相济丹丟给分山掘子甲,对其道: “你已快要炼化口中横骨,此物乃天师府独有妙药,最能蕴养灵性,增长法力,將其服下可助你一臂之力。” 掘子甲忙不选地以双爪接过,在身边骤子的羡慕目光中直接塞入口中,点头感谢,含含糊糊地谢过陈阳。 见其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陈阳好笑地摇了摇头,鼓励道: “不急,一点一点来,总能功成。” 说完走出门去,一路绕至府衙后门,早有家丁亲信在彼处等候,將陈阳引入换好便服后的李延平易近人,他为官两袖清风,家资並不宽裕,因而薄宴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薄宴。 三四道小菜,蒸条新鲜鱼,再加上一壶淡酒,倒也清雅舒心,陈阳以茶代酒,二人款款相谈下,很快便熟络起来。 李延自称是江右临川人士,曾在白鹿书院就读,一身本事皆来自於彼处夫子。他年少得志,先帝亲点探郎,原本做的是御史,却因弹劾应天府皇觉寺僧人不法而吃了掛落,贬为地方知县,於今年又升任知府。 当听到皇觉寺这三个学后,陈阳面色有了变化。 他还记得当日秦淮河畔,魁苗月儿便是以彼处小曼陀罗粉为媒而施展幻术,便细问缘由。 李延长嘆一声:“应天城內权贵大多与那皇觉寺有来往,其內僧人生活淫糜,作风豪奢,没有一点出家之人的样子—可惜其关係通天,我一人之力难与其对抗,至今令那班恶僧逍遥法外!” 说著,面露忿忿之色,显然將此事埋藏在心底许久,今日方才借酒劲一吐为快。 陈阳思了一会,道:“我不日便会去应天一行,到时便去探一探那皇觉寺,若是寺中僧人果有恶跡———王法治不了,我来治。” 李延虽是儒生,却不是食古不化之辈,见陈阳如此说,感怀之下再度作揖感谢。 “如此,便多谢道兄了!” 第136章 甲马神行,山有大虫 第136章 甲马神行,山有大虫 腊月廿八,陈阳將院子打扫了一遍,关好门窗,於各间屋子里留下一道镇宅灵符,將此处託付给方寿道场代为照看,引著骤子离开洪州。 此时恰逢雪纷飞,柳絮般的白色洋洋洒洒,点缀著天地山河。 双脚各打有绑腿,再往里头塞入灵符,骤子的四蹄也依样照做,然后一齐运转法力,虽只是快步行走,速度却比奔驰骏马更迅捷几分。 而若不惜消耗,不顾地势险阻,只顾疾行,便是日行八百里也绰绰有余。 绑腿里的灵符乃是《倒斗笔记》中所录,搬山派前辈曾用的《神行符》,又名《申马》,实乃翻山越岭、亡命跑路之利器。 施这神行法,本需要焚香祷告吃斋,再请来上帝敕赐千里云马加持,以其真形入符,且彼上帝並非红毛鬼的上帝,而是道门“昊天金闕玄穹高上帝玉皇大天尊”。 陈阳平日里並不奉神,临时烧香又嫌不够灵验,於是灵机一动,又改动符法,將千里云马的形象以袖中青龙替代,取真龙飞腾之意而神行,一样脚底生风,將护道青龙的神通又玩出了新样。 “处虚化实,奔马不及,灵化无方,万里一息——“ 不能学话本小说里的仙人腾云驾雾,只靠著双脚行走,嘴中念诵著万里神行咒,陈阳早上出城,下午临近黄昏之时,就已进入了南直隶境內。 赶了这许多路,陈阳也稍觉疲惫,法力消耗许多,遥遥看见过路店家,便打算在此歇脚,也恢復下精神。 门前竖著根旗杆,上头掛有写著“酒”字的幌子,两三间土房拼凑,又在靠近路边处搭了窝棚,设有桌椅。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酒水味,夹杂著一缕否的清香,店伙计远远地便见到陈阳引著骡子前来,赶忙上前接过韁绳,殷勤问道: “道爷要用些什么?本店的杏酿远近闻名,且是素酒,不若来上几碗润润嗓子?” 所谓素酒,也即未蒸馏过的低度酒水,可为僧道之流饮用,只是陈阳对此十分不齿一一想破酒戒便破酒戒,何止在那遮遮掩掩,整出个什么素酒的名头出来? 酒肉下肚后乃是一股浊气,平日里倒是无甚妨碍,如今陈阳却要以神行法路,浊气在身会耗去更多法力,便道: “不需酒肉,只隨意来些斋饭,顺便替我喂喂骡子,要用好料。” 听陈阳如此说,店伙计的热情瞬间便有些冷却下来,无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给陈阳倒了杯热茶,便忙活去了。 先给陈阳端上一碟雪里,加几个热气腾腾的杂麵窝头,再用拌了豆料的乾草去餵骡子。 天色將晚,设在路边的酒家按理来说不会缺客,但等陈阳用完饭食,店里始终仅他一人,揽不到客的店伙计坐在路边凳子上,昏昏欲睡。 陈阳也不欲打搅,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铜钱一一换刚才那顿饭加马料绰绰有余,轻放在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店伙计面前。 铜钱与桌面接触的清脆声响,令店伙计瞬间清醒过来,低头扫了一眼,眉开眼笑,咧开缺了个门牙的大嘴: “道爷,用不了这许多!” 陈阳头也不回,走向骡子:“多了的,就当爷赏你的。” 店伙计赶忙將铜钱收好,从后头跟上了陈阳,絮絮叻叻: “谢道爷的赏,道爷这是要赶路?前方就是白庚山,近来正闹大虫,还是在小店住上一晚,待明日结伴过岗为妙,那大虫端得厉害,附近各乡的猎户都捉他不得,反被害了不少性命。隔壁乡里正家那浑號踢死虎的二小子,便被活活咬杀,身子只剩得半个———” 大虫也即老虎,江南之地的老虎若是放在后世,大小也算是个珍惜保护动物,只如今却是地方一害。 陈阳嫌这店伙计囉嗦,从骤子背上抽出熟铜棍,重重往地上一顿,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嚇得店伙计一屁股坐到地上。 “便是打死那头大虫也不过等閒,怕它瞧见了这棍子,不敢过来见我!” 傲然地看了店伙计一眼,陈阳解开骤子的韁绳,顺手將个窝头丟进了分山掘子甲的竹筐,又赶起了路。 店伙计半响才从地上站起来,望著陈阳远去的背影面色一阵变幻,重重地朝旁唻了一口。 “这不识好人心的臭道士,若不是看你出手阔绰,爷才懒得管你死活!” 陈阳这次没有运起神行法,一路溜达过去,才走了不多时,便被迎面一座小山拦住去路。 山势虽有数十丈高,不算陡峭,草木皆已枯黄,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所谓破禄二星形无数,眼前这座山峰便是破军凶星,山势一边高,一边连续变低,下无枝脚。 “这就是那店伙计说的白庚山,闹大虫的?看这星形,的確像是会有凶物盘踞。” 陈阳运转重瞳法眼,窥破山上盘踞著一股凶邪之气,其色泽黑中带红而摄人心魄,隱隱朝四方发散,显是修为大涨,引发外劫。 “这山君还有些道行,今日得当次活武鬆了—这害人精怪乃是头拦路虎, 在这南直隶境內路边,怎会没被三山弟子给捉拿,反叫我给撞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陈阳目现重瞳,牵著腿脚有些发软的骤子,强行將其朝著山上拖去。 “你这怂货,有老爷我在,还怕这老虎作甚?” 骂骂咧咧,总算將犯倔的胆小货色给拖上了山,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新月如鉤,夹杂著淡淡血色。 不偏不倚,陈阳直直地朝著山顶走去,重瞳法眼扫视著周围,只见枯黄的野草忽然被一阵风给压弯。 “救命呀一一救命呀!!” 淒切的求救声从不远处传来,隱隱可见枯黄草堆里躺著个美貌妇人,月白色的单衣紧绷在身上,显出腰臀处的窈窕曲线,令人口乾舌燥。 一对柳眉因惶恐而紧,明亮双眼暗藏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最易激起他人的保护欲,却令陈阳不断摇头一一这英雄救美的使俩,未免太过老套。 “你这悵鬼能不能长点脑子?” 恨铁不成钢,陈阳指点道:“深更半夜的山上哪来良家女子,又怎会穿成这个样子求救?一看就有问题的戏码,有谁会上当?你即便是装作被猛虎咬伤而呼救,也比用这副模样勾引|人靠谱。” 摇了摇头,运起阳五雷诀,一道匹练般的电光自掌心激射而出,直直地没入白衣女子身躯。 以心火领金肺,二者俱为胸中五气之阳,以此激发的电光最为锋锐炽热、刚猛霸道,专用於正面强攻。 啪作响间,哀嚎声不断,刺耳之余,又比先前假悍悍的呼救真切许多。 妙龄美妇的面目在雷霆洗链下,皮肤一块块地朝下脱落,露出森白而夹杂著血丝的骷髏,邪气被不断炼化,最终被破除了全部偽装,露出本来面目。 “为虎作悵身死虎口后,灵魂反被奴役为依鬼,因不得超脱,故而勾引其他路人以身饲虎为己替身。” 陈阳收回左手,望向倒在地上再无动静的白骨。 “用雷法超度了你,也算是解脱既然是养出了本命神通的虎妖,何不出来一见?” 一阵劲风吹拂而来,將周围草木压弯了腰,继而低沉咆哮声响起,口衔户体的吊晴猛虎於风中现出身姿,皮毛在月光下闪耀著银白而神秘的色泽,叼著的尸首仍在流血,將地面染红。 “以风匿跡,好一手御风术———原来是头异种白虎成精。” 陈阳看著衔尸白虎,眼神逐渐变得贪婪,“..你也是走了背运,犯到我的手里。” 第137章 手段残忍,虎啸风生 第137章 手段残忍,虎啸风生 衔尸白虎在陈阳目光注视下,莫名感受到一阵不自在,感觉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而眼前那人族道土反倒是猎手。 怎会有这种奇怪感觉? 自在这白庚山上开始修行,白天吞日精,夜间饮月华,不时以过往行人打牙祭,吸食其血气灵性,將其残魂奴役为悵鬼,驭使为爪牙前驱。 不知不觉,已有了百余年。 更有先天御风神通,可於风中藏匿身形,靠这潜伏手段,躲过不知多少除魔卫道者的追索。近来感到化形之期將近,因此捕食得多了些,更將几个凭著符想要收了自己的蠢物袭杀. 方圆百里,无有匹敌者。 眼前这神色狡的道土又能做什么?不过也是个无能之辈! 衔户白虎长吸一口气,將口中户体的性命精华一併吞噬,双眼微眯,露出舒畅表情,头颅忍不住轻轻颤抖一一这人的灵性够纯! 陈阳看著那残尸身上的打扮,头戴方冕,对襟蓝色道袍,两侧开叉有暗摆, 显然是与龙虎山、阁皂山齐名的茅山上清派弟子,学艺不精而丧於虎妖之口,性命修为俱化为邪票养料。 白虎吸食完茅山弟子后,將头一甩,將散发著腐朽气息的躯壳破空扔向陈阳,又向侧方一跃,从斜刺里杀出。 此为衔户白虎的惯用手段,屡试不爽。 以它对这些道士的熟悉,彼辈必然不会冒犯同道尸体,反而会將其妥当收敛安葬。 故而面对这丟过来的户首时,十个有九个都会主动退避,有的还会设法將其接住,以避免尸身受损。 这便会给它可乘之机。 尸身中正潜藏著数个悵鬼,俱是刚才吸食性命精华时埋下,只待时机一到便会显化而出,將那道士牵制,好令自己將其大卸八块—修道之人的灵性极强, 肉质鲜嫩之余还有一股清香,滋味最是不错,百吃不厌。 刷。 陈阳丟出飞虎爪,右手握持其末端,將阴五雷诀使用,电芒缠绕间,却是毫不迟疑地刺入那茅山弟子的户身,顺势將其抢向衔户白虎。 强悍警力令户身如山岳盖顶般下落,砸得衔户百虎猝不及防,勉强止住冲势,右爪却被砸个正著,並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看去,却是阴五雷诀的电光顺著尸身传导,沾染到了爪上,正闪烁著暗淡电光。 运转法力想要將这电光逼出,却发现其粘稠至极,仍留下些许残留,不时令右爪麻痹,影响行动。 丝毫不迟疑地毁坏同道遗体,陈阳的果决与冷漠,令衔尸白虎感到陌生,面前地上那坨已几乎没有人的轮廓,可见对方刚才用了多大气力。 他们莫非有仇么? 潜藏於尸身中的鬼化作道道黑烟,从尸身中钻出,刚才被飞虎爪上连带的电光洗链,令他们的身形一时无法凝实,如道道虚幻黑烟,散发出此起彼伏的哀豪惨叫,以此乱人心神。 陈阳表情淡然,根本不为悵鬼所动,重瞳之眼只以玩味目光看看衔尸白虎, 似乎在期待它还能用出些什么手段。 衔户白虎张开巨口,將法力凝聚於喉中,摇晃著头颅,又爆发出一阵极猛烈的咆哮,引得附近地面轻震。 以其为中心,骤然间又有一阵疾风吹起,席捲四方,音波融入风中后与其彼此相合,形成一阵巨大衝击。 远远传了出去,將山脚下早已打烊的酒店內伙计惊醒。 他哆嗦几下后,坐了起来,双眼从门窗缝隙看向远处黑的山峰,身下是几张连在一起的桌子,上有铺盖。 “那大虫又在叫了,恐怕那道士已经———.唉,怎么就不听劝呢?!” “吼完了?” 金光缓缓散去,陈阳挠了挠耳朵,看著自己乾净的指甲,略显遗憾。 自从体质受到不死灵性的淬链后,他身上的杂质就越来越少,以至於耳朵里根本掏不出什么东西,少了很多乐趣。 衔尸白虎那满含煞气、摄人心神的虎咆,在狂风的加持下威势极强,却撼动不了他陈某人坚韧的心神,已完全吸收不死灵性后的灵光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便是轻微的晃动亦不存在。 望著无动於衷的陈阳,衔尸白虎第一次露出了忌惮、困惑的神色,不急著再度上前,而是围著他缓缓绕起圈来。 螺子倒是被刚刚那一嗓子嚇得不轻,躲到陈阳身后可怜兮兮地咬著他的衣襟,將一条尾巴也夹进了两腿之间,瑟瑟发抖。 其背上的竹筐一阵摇晃,里头传来稚嫩孩童般的声响,“我来为掌门老爷助阵!” 说著,一只黄铜色的爪子就掀起了竹筐上篷布一角。 “尚且用不著你,老实呆著。” 阻止了分山掘子甲的忠心护主,陈阳双手束在胸前,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静静等待著衔户白虎的新手段。 衔尸白虎又嘶鸣一声,周围哀嚎不已的鬼便被其神通控制,面目一阵模糊,黑气翻腾间化作数个以凝聚的邪气黑球,如流星赶月般朝著陈阳赞射。 “就这?” 陈阳大失所望,心道这衔户白虎也是个外强中乾的,这就没有了上来搏杀的底气,用这些驭使的下三滥货色来试探。 无趣。 心念一转,又运起金光神咒,温和而有若实质的流光如水,轻易將周身护住。 悵鬼所化的邪气弹撞得四分五裂,仅留下丝丝邪气残余。 “若一个个去捉这些依鬼,反倒有些麻烦,不如你这一波送得乾净。” 陈阳转过身,从骤子背上的行李里將双管短抽出,以龙鬚笔在其上绘製了一道辟邪符。 诸般手段对陈阳都未能起效,令衔尸白虎不敢妄动。 看看就暴露在眼前的后背,它亦不敢遵循猎杀本能地上前袭击,偏又因为一山之王的骄傲而不愿退去,只在原地徘徊。 將子药填装进短內,掂了掂这许久没使用的傢伙事,感受著其分量的同时,陈阳大踏步地朝著衔户白虎走去。 在这目中无虎的威逼下,白虎再不迟疑,纵身跃入风中,身影復又化为无形,朝著陈阳猛扑!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凡有猛虎出没,必有疾风相伴,所谓虎啸风生。 白虎作为虎中异种,又被道门认作天之四灵其一,位於西方,属金,主杀伐,故而暴烈难驯。 御风之术与驾驭悵鬼,都是其通法后无师自得的神通,尤其这御风匿跡之术,正是其一直於这山中潜伏而少有人察觉的原因。 这潜入风中的一扑,去势刚猛,劲道雄浑,又迅捷无比,正是陈阳与其对敌以来最为强悍的一招。 可惜形跡已尽数暴露於重瞳之中,望著那风中的身影,陈阳冷笑著扣动扳机。 辟邪符法加持的短可破去其护身法力,而弹子朝著前方一轮喷射,如雨点將其笼罩,鲜血四溅。 中了一枪,白虎惨嚎一声,不再恋战,拔腿便走,於身后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跡。 “打猎还是用这玩意更得劲,你这东西身为山君,又能跑得到哪去?” 陈阳重新装好子药,令骡子跟上自己,握持著双管短,悠閒地寻著血跡而去.. 第138章 掌门老爷,洞藏造化 第138章 掌门老爷,洞藏造化 “人有人坟,兽有兽冢,凡生灵之属,若感到大限將至,大多都会选择一处地方藏身。” 陈阳一边走在山间,一边对著身后紧紧跟隨的骤子道,“其实万物都有趋吉避凶之能,而湿生卵化之辈虽然智慧蒙昧,却唯独在这直觉上比常人强,风水地师需要观星寻龙才能发现的吉穴福地,有时便会被其以本能寻到,进而占据。” “照寻龙观星术来看,此山星形为破军,为凶,但山又有座贪狼星峰,於《撼龙经》中称为破推贪,有否极泰来之相,当结有吉穴。我料定白虎必於此峰吉穴中存身,食气存神,方有今日修为。” 陈阳边走边道,“其法力驳杂,显然修炼的是野路子,只靠天生神通不断吞噬周边生灵方有今日气候,现如今受了伤,血气已泄,再也瞒不住痕跡,正好跟著它找到藏身之所,来个一勺烩。” 先前用双管短將衔户白虎打伤,便是起了这般心思,要让这精怪做个带路党,省去定穴之繁琐。 受伤的猛虎在林间穿梭,血腥之气散发出去,令其气势越加凶残暴烈,惊得周边鸟雀不断飞起,惊慌乱叫。 翻过一处山岗,衔户白虎忽然失去踪跡,仿佛原地消失。 陈阳低头寻找著踪跡,只见到原本一直向前的血跡忽然朝右一个调头,转进了山岗背面。 仔细分辨,发现山岗背面竟有道裂开的缝隙,仿佛一道虚掩著的大门,往里头不过数尺,便可从中看见黄褐色的山体,看似不过是一道浅浅的缝隙,根本无法藏匿任何事物,然则只有进入这道裂缝,才能瞧见其中隱秘。 原来这道裂缝进去后於右侧还有条曲折通道,之后一直向深处豌,九曲八折,里头別有洞天。 这道山间缝隙就像是背靠城墙修建的瓮城,並不直接通往城內,须在中间再经折返。若只在入口看上一眼,必然被其表象而混淆,进而忽略隱藏在右侧的真正入口。 “其实城池修建的诸多方法並非空穴来风,包括奇门遁甲、河图洛书在內, 都是上古先贤对於已经存在事物的归纳总结。” 陈阳望著通入山岗深处的洞口,对身后的骤子道:“里头地方狭窄,你驮著行李不好跟来,就在洞口等著想要在山腹里修个墓需费不少功夫,而像这等先天便形成的洞穴,利用起来倒是省力得很,且以自然造就,其中往往藏有造化,这不就引来了此头白虎的棲息么?” “掌门老爷,我跟你一起去!” 分山掘子甲掀起竹筐篷布,跳到地上,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呆在竹筐里头坐视。 “.——-也好,在洞穴里头,你正好能派上些用场。” 令骤子留在原地看行李,陈阳便带著分山掘子甲往衔户白虎的藏身洞穴里头钻,提醒道: “你就跟在我身后,小心这精怪走投无路,搞困兽之斗那一套。” 走进洞穴里,伴隨著逐渐深入,周围从先前的狭窄逼仄而变得逐渐宽阔,两侧的岩壁也多出了些异样,不知不觉间就被青石板所替代,上头还描绘著些鸟纹。 “果不出我所料。”陈阳轻轻摩著石板上的纹路,“这是唐宋之间常见的纹路,於瓷器上多见,也能被用於地砖石板上做装饰这处洞府该是中古某位修士隱居之所,如今被那白虎占据而藏身如若不是得了些造化,光凭天生地养,定然养不出那样奸险狡猾的大虫。” 分山掘子甲闻言看了陈阳一眼,目光钦佩之余,心道阴险狡猾的白毛大虫被掌门老爷隨便揉捏,那掌门老爷岂不是比这大虫还要奸险狡猾?掌门老爷定然是这世上最好险、最狡猾之人! 它依靠陈阳给予的龙虎相济丹,刚炼化口中横骨不久,初通人言,对於用词並不算很熟悉,如今还以为奸险狡猾是夸人的话。 虽然先前因春秋古简通灵入梦之时有段经歷,但梦境中的一切似是而非,迷迷糊糊间早已记不大清。 山岗本不算大,內部的洞穴自然也空间有限,內中只有几间石室,而最深处的一间便传来阵阵血腥味,隱约可听得受伤猛虎的低吼。 石室前方地上,被这头衔户白虎刻意流下了鲜血,用爪子蘸了,继而於地面描绘出了一座阵法,其中血色煞气翻腾凝聚,化作道道雾气瀰漫,销魂蚀骨。 “这傢伙还懂得些阵法,此是以精血所布的血煞阵—” 血亦属水,故而血煞也算是水煞中的一种,其性阴而稠,如骨之蛆般无孔不入,厚重浑浊之余,亦令人体血气翻涌、难以自制。 “想要破掉这血煞阵,要么是以相剋之气將其阵眼破开,也即土煞之属;又或者以相同性质的煞气逆势运转而抵消,却唯独不能以被其克制的火煞、和与之相生的金煞去硬闯。 为掘子申讲述著五行相生相剋的道理,陈阳自袖中抽出龙鬚笔,以一口灵气为引,於面前凌空绘製气符,却是一张先前从未使用,夹杂著龙篆的全新符法。 以辟邪符为基础,增添了雷法变幻,与阳五雷诀混合,创出一张全新的《中天辟邪阳雷符》。 天师符法中的召神劾鬼五雷符,与以胸中五气引发的阴、阳五雷诀並不相同,是拜受五雷法篆之后,在雷部眾神加持下统摄五气而运用的高深符法。 陈阳改出的这张以辟邪符为主体的新雷符,兼有先天、后天符法之妙,故而可称中天。 辟邪阳雷符一经写就,立即化为灵光在龙鬚笔尖处激发,正中血煞阵之阵眼。 翻涌煞气顿时凝滯,血煞被辟邪雷光当场炼化了大部,剩余四散而开,將通道让出。 “去吧,分山掘子甲。” 陈阳指著石室內部的身影,对脚边的掘子甲道: “..—使用金光碾压!” 石室里,长近一丈的斑斕猛虎正侧身而臥,以一块巨大而扁平、材质细腻的青石板为床。 原本光洁的白皙皮毛已满是疮伤,无数颗弹子透过坚韧的皮毛深陷进血肉, 正被法力一点点逼出体外。 感受到血煞阵被破,衔户白虎立即抬起头,目露凶光, 方要嘶吼出声,却被一个光芒大作的金色圆球凌空而来,狠狼砸在鼻尖处.—. 第139章 降龙伏虎炼鬼神 第139章 降龙伏虎炼鬼神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物自有其难以磨灭的天性,故而精怪之属虽有远超同类的修为,但某些特性却不会因此而改变,反倒会隨灵性一同变强,令相生相剋表现得更为明显。 正如前几日洪州坠下来的那条蛟龙,一旦脱水,性命修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白虎为兽类,嗅觉灵敏远超常人,甚至比视觉更重要,故而也无比敏感。 鼻尖被团成球、以金光咒加持己身的掘子甲砸中一发狠的,火辣痛楚立刻透过大脑直刺天灵盖,仿佛把颅骨顶开,直令衔户白虎涕泪直流。 咆哮还未来得及出口,已变成哀嚎,以一对前爪捂住鼻尖,白色凶虎在青石板上胡乱翻滚,疼得直打哆嗦。 “你倒是寻了处好地方作巢穴。” 边说著,陈阳走上前来,將双管短对准衔户白虎,趁辟邪符效用未退,连放两下,钢珠倾泄如雨。 伤势还未好转的白虎,转眼间又血流如注,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好肉。 分山掘子甲金灿灿的鳞甲不小心沾染了些煞气极重的鲜血,忙用小爪子擦了擦,顺势往地上一滚,以土气將其镇住,又以疑惑眼神看向陈阳: “掌门老爷,为何不赶紧了断这廝?” “教你个乖。”陈阳吹散短冒出的硝烟,“既然这大虫將人炼作依鬼奴役,你家老爷今日便以牙还牙,把它也炼成鬼,让它尝一尝被我役使的滋味,恰好与我那青龙凑个整对,你说,妙不妙啊?” 在洪州的几日都与万寿道场的人廝混,天天在那端著玄门高人的架子,別闷死人。 如今独自在外闯荡逍遥,憋了许久的草莽之气便有些掩盖不住·—他本也不是个安分的,炮製这血债纍纍的衔尸白虎,更不会有一点负担。 掘子甲听不大懂,但本能促使它点了点头,捧场道:“掌门老爷的法子必然极妙。” “性命性命,灵性之所以稳固,便是有命的支撑,所以有性命才有修为,若失去了生命,便只能沦落为阴灵鬼物,难免受制於人。想要將这白虎炼为鬼神, 首先便要令其有足够的怨气,方能保持灵魂的鲜活——” 讲解著操作手段,陈阳扭头对分山掘子甲道:“接下来的事情少儿不宜,且去外头我那木匣子里,將那捲用皮子写成的经书拿出来,老爷有用处。” “是,掌门老爷。” 分山掘子甲领了陈阳命令,一路返回到洞口,告诉那胆小的骤子白虎已经被擒,起脚尖,费力地將桃木匣打开。 由於行李渐多的缘故,骡子背上一左一右各背著个桃木匣,新做的那个乃是陈阳亲手打造。 他从袁公那里继承的手艺,並不仅仅只有倒斗,也算是个不错的木匠,至少有袁公七成火候。 匣子夹层里放著材质奇特、不知用什么皮製作的经文,正是陈阳先前自那楼尊者处得来,平日里並没有什么时间研究。 如今准备將衔户白虎炼为鬼神,方才想起,准备来个现学现卖。 佗楼尊者的鬼降本就是以鬼神为媒介的法术,这卷经文上想必有炼製、饲养鬼神之法。 分山掘子申取了经文,將其衔在口中,摇晃著尾巴走进了洞穴。 最深处石室內已血流满地,千疮百孔的白虎已经断绝气息,临终前死死瞪大著铜铃般的一对眼晴,面露愤、疯狂之色,也不知道遭受了何等对待,毛髮根根倒竖、表皮轻微发黑,身上皮毛不时闪过道电弧, 陈阳正以龙鬚笔绘製灵符,他直接以虎血为引1,在这石室地上绘製,大小乃是正常尺寸的数倍,接近一人高。 依稀可见其以搬山符为基础,又以龙篆进行修改,隱隱还可见到赶户派点阴符的特徵,却是陈阳又於新近创出的一张《中天摄神符》,由搬山符衍生而来, 专用於摄取残灵。 以陈阳目前法力,尚做不到直接从生灵之中抽出魂魄,只得在衔户白虎死后使用。 在其充满怨气的阴灵脱离躯壳后,第一时间便以符法將其捉住。 敬畏地看了一眼死死缠住白虎残灵的袖中青龙,掘子甲將记载降术的经文放在陈阳面前。 此卷经文所用文字並非如今汉字,亦不是上古篆书、金文,而是一种与甲骨文有些共通之处的象形文字,以无数细小图案拼凑而成。 便是学富五车之人,若无对照之物,初次见到这经文也难免抓瞎。 但陈阳自有倚仗,他从怀中掏出重瞳珠,轻易便將其上文字尽数破译,將其记於心中。 佗楼尊者原来是个学艺不精的废物,药降、飞头降、蛊降、鬼降等诸多降术里只习练了鬼降,仅这一门,也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水平。 降术是门统称,以其引而区分,以鬼为引而下降,便为鬼降。 这张经文实际是残缺的,只有鬼降的修炼方法,记录了从炼製鬼灵到各种鬼降的使用方法,用词嗨涩、通篇只有运用方法而无原理,令人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以陈阳如今的见识,再加之重瞳珠的解读,也只勉强明白了七成。 即便如此,相较於无能的楼尊者,也算是掌握了鬼降的精要。 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相调以为和。无论搬山派,亦或者道门的其他派別,修行有成后大多会研究些旁门方术,以求触类旁通,但仍旧以道门法力为主。 “炼製阴灵鬼物,是以自性感他性,继而以己心替他心,令鬼物为己所用·-先取其阴灵,再封於遗骨之中,以七毒咒祭炼,勾动其贪、憎、妒、惰、 痴、淫、无明等诸烦恼,化为鬼灵。怨气越重,能以之施展的法力越强,但以分神操纵时,受到的影响也就越深。 怪不得楼尊者以婴灵为其鬼物,婴灵不仅怨气强、底蕴足,更如同一张白纸,便於发挥。 否则一著不慎,易受反噬。” 陈阳思索道,“我道门册封阴神,乃是为其塑造香火金身,令其受百姓供奉,以千万人之心將其活活度化,却是將风险稀释了无数倍·—-果然边睡之地的方术太过粗獷,弊端甚多,倒也勉强能为我所用,我可没有给这白虎残灵修庙的时间—” “要以其身前遗骨作为器皿,引来鬼灵存身,继而將其一点点炼化”陈阳摇了摇头,“太慢了不若直接点,对付个残灵还要慢慢拉扯,靠念咒刺激各种慾念,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神念交锋,勾动其杀伐本能——-不生,则死!” 说著解开上衣,祖露双臂,右臂处的青龙刺青正散发淡淡玄光,而左臂却空无一物,皮肤光洁而富有弹性。 “旁人都是左青龙右白虎,我却反了过来也罢,道爷的这条臂膀正適合你这虎鬼藏身,来吧!” 第140章 降龙伏虎炼鬼神(二) 第140章 降龙伏虎炼鬼神(二) 袖中青龙与陈阳心念相通,不需多言,缠著不断挣扎的白虎残灵朝著陈阳飞来,借著中天摄神符之力,將其化作一道夹杂血色的白色灵光,直直地没入陈阳左臂。 不要容纳鬼灵的容器,也不以灵气祭炼,更节省了念诵咒文的度化步骤,將这至少需要七天的工序通通捨去,把刚刚死去、还残留有许多意识的残灵生魂直接以躯壳容纳疯子。 像是巴不得被邪灵附身、衝剋自己的举动,若是让楼尊者看见,势必会狂呼一一养鬼根本不是这样子的! 然而陈某人一贯不按常理出牌,能走野路子就不会按部就班,对他来说,养鬼便是如此。 一头吊晴猛虎已出现在陈阳臂上,仰天长啸之余,四爪微屈,仿佛隨时会从手臂上一跃而出,其形象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夹杂极强恨意与不屈,灵光自左臂发散,搅乱著周围的诸气运转,继而衝击著陈阳的魂魄,异类白色灵光沿著左臂一路往上,攻向上丹田。 白虎残灵不全,即便其占据了上丹田,也不足以维持一身气机运转,无法夺舍下,肉身迟早崩溃。 但对其而言,能够报復陈阳,坏去他的性命便已足够。 感受到陈阳一身气机开始散乱,分山掘子甲有些慌张地拦在其身前,警惕地朝著四下张望,主动地承担起护法职责。 阴灵鬼物之属都曾有其“自我”,除非原本便愿意奉献性命,否则残灵所化灵光以寻常手段绝难炼化,令其上身更是徒耗本源,除却特殊情况,好处本不会多。 就在陈阳与白虎残灵开始於意识中角力时,又有一道青色灵光自青龙刺青处爆发,加入战局,瞬间令局势明朗。 陈阳睁开眼,感受以自身肉体为战场的一青一白两道玄光,在他这拉偏架的主导意识助力之下,方才还凶威赫赫的白色灵光已经被一路逼回了白虎刺青之內。 “—-邪灵附体是很危险,可我陈某人本也不是独自一人,要镇压这虎鬼的也並非是我自己。” 站起身,抚摸著掘子甲的小脑袋令其安心,陈阳抬起手,从指尖处逼出血珠,在左臂上绘製出一张镇邪血符。 赤光一闪,血符化作炽热红光,缓缓融入白虎刺青之內,变为一道禁制,匯合著青龙之力,將不断抵抗的意志镇压。 辟邪符將邪气驱散,斩邪符將邪气击溃,镇邪符將邪气闭锁,三者效果不尽相同。 “天地自然,秽无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復又以净天地神咒瓦解其力,三净神咒洁净己身,多种手段一齐用出,凶横的白虎残灵被陈阳牢牢封在左臂,再不得脱。 就这样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將白虎残灵困於己身,再一点点地磨去其抵抗意志。 “青龙由死转生,白虎由生转死,一者为先天神灵有元阳,一者为后天生灵化阴鬼,彼此相对,呈龙虎相合之相,而我则居中调理阴阳二气,以躯壳为庙, 用精气神供奉这两尊护道鬼神原本只有青龙附体,即便其早无异心,亦需分神与其保持平衡,颇觉负担。 如今自有白虎与其相对,蚌相爭渔翁得利之下,我本身压力反而没多大变化。 制衡之妙,存乎一心。” 以一人之身承载二个鬼神,將令身躯神魂都承受莫大负担,若无足够器量必反受其累。 好在陈阳不仅结合了一点不死灵性,且神魂异常坚韧、体魄健壮,若换做其他命格不硬的人,便是青龙白虎其中之一,也是万万背不动的。 背著两尊神灵,令陈阳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精神疲惫,显然需过些日子方能习惯。 以净天地神咒驱散周围血气,將这满是鲜血如同凶案现场的石室略微打扫了一下,陈阳打著呵欠去了隔壁石室休息,打算等养足精神再来处置其他。 左臂上的白虎残灵屡次想要发作,每每却是刚泛出灵光,立刻便被陈阳布下的禁制与青龙神念镇压。 打不过,更逃不掉,只得沦为如悵鬼般被驱策的货色,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陈阳这一睡,便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看似是闭目休憩,实则將心神沉浸於体內,於灵机感应而生的梦境里,换了上百种样,与青龙一道调教这白虎残灵,打磨其凶性。 先以怨气执念为引,令其死后残灵化为鬼物,再以强横法力將其度化,留下精髓为己所用,终使得白虎残灵蜕变为听命於己的护道鬼神,经歷了数重波折但並没有超出陈阳预料。 睁开眼从石床上坐起,陈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令不远处臥在地上的分山掘子甲抬起头来。 这几日陈阳睡觉的时候,它便在附近停留守卫,饿了便寻地上的虫子吃。洞穴外的骤子则已將周边草皮啃了个乾净,若陈阳再不甦醒,就该挨饿了。 走到白虎的户体前,並没有闻到异味。 好在天气寒冷,令这洞穴內温度极低,没令其发臭。 “这东西一身灵气大半在化为鬼物时耗去,留下的躯壳没啥作用—-本来这皮子倒是能卖个不错价钱,可惜被弹子打得破破烂烂,也没有太大价值。” 陈阳挠了挠头,决定待会將这白毛大虫拖到山下领赏。 这东西吃了不少人,想必附近县城有悬赏告示,总不至於没有收穫。 身体仍是有些沉重,令陈阳不免感到有些慵懒,照例修炼了一遍八神咒为早课,这才开始四下观望起这座洞府。 显然,此地被白虎盘踞已久,四处都可见到些吃剩的骸骨,气味浓烈、遍布阴煞,也就陈阳这等凶人才敢於此处存身。 洞府內陈设都是以石制为主,除却雕刻著些有时代特徵的鸟纹外,並无珍贵外物。 可见开创此地者也是个清贫修土,只在此地打坐链气苦修。 以重瞳法眼分辨眾骸骨,在其中找到了残留些许光泽的几具,想必是有修为之辈所留。 数了数,有近五人之多,加上前些日子被摔成肉泥的那个茅山弟子,加起来就是六人。 其中有一具骸骨被陈阳发现时,背靠墙壁、呈打坐姿势,大概率便是此地正主。 於临终坐化前,以手指在地面刻下了一张真形图与口诀,其名为《太岳凌霄真形图》。 第141章 太岳凌霄,洋和尚 第141章 太岳凌霄,洋和尚 “太岳,也即太山,泰山,传闻其为峻极之地,登山可与天相通,为古代帝王封禪之所。” 用重瞳珠解读著真形图,观察著图中那座通天彻地的巨岳神峰,陈阳感受到其內藏的一种巍峨意境,一种横压世间的雄浑霸道。 来自护道鬼神的负荷,仿佛也变得渺小几分,陈阳自言自语道: “泰山之神,也即东岳大帝,乃道教山神之首。 主生死、寿天、贵贱,掌籍幽冥、权涉拔罪解冤、保国佑民。 可惜其主掌幽冥之职,早在道佛交锋中淡去,继而被十殿阎罗加地藏王菩萨的地府给取代,但仍旧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香火在齐鲁之地颇为繁盛。” “这《太岳凌霄真形图》,是將己身观想为太岳神山,镇压一切杂念外魔, 头顶九天,脚踏幽冥,贯通天地。 此法专用於锤链心神,可谓立意高远。” “此太岳真形图比之曾经的天吴真形图,倒更適合作为我搬山派的修持。 虽然泰山只在齐鲁之地一枝独秀,放眼於整个中土神州,根本称不上最高山峰,但玄门功法不重形而重意,取的就是这一览眾山小、凌霄而小天地的豪迈。” 越看越觉得此法与搬山派有缘,只需稍加改动,便能成就一张玄妙法篆,陈阳便將其记在心头。 復又看向其咒文口诀,乃是:“太一混元之,虚空无极之尊。稟日月之元精,初成胎息;受乾坤之正无,乃赋真形————.” 末尾落款,是为白庚山青石洞保泰道人。 將咒文牢牢记下,感受到冥冥之中的缘分,陈阳恭敬地朝著那具无名骸骨长揖到地,谢过了传道授法之恩。 將洞府里头的秽物、骸骨一併清理,令掘子甲打出深坑而埋葬,又以搬山术摄起土石將洞府大门堵住,避免再受其他生灵打搅。 在拖著白虎户身下山领赏之前,陈阳还迴转到与其初次相遇的草丛边,將那已不成样子的茅山弟子户身收,从其身上找到个刻有身份名字的玉牌,方知晓其名为常英,但多半是道號。 “此白虎距离化形已经不远,为了突破,所以不再潜修,屡屡出外捕食害人,终究应劫,残灵亦被我所拘。” 对著埋葬著茅山弟子常英的矮坟,陈阳施礼道: “当时情势不便,並非有心伤害道友尸身,如今虎妖已除,你当可目— 此玉佩我会转交给道友同门。” 仿佛回应著陈阳的话语,玉佩上闪烁起一道淡淡灵光,冥冥中,似有什么东西隨风逝去。 收拾好所有首尾,又了近一天的时间。 翌日清晨,陈阳才一手牵著骡子,一手拉著虎尸,將其拖下山去,力惊人不好运转神行法,便顺著道路前行,下山后又经过了三四里地,听得一声哨,从两旁野地里钻出无数身披稻草,手持钢叉、锄头的村民,其中还有些年轻力壮者背负弓箭,手牵细犬,吠叫不止。 “好大的白虎,可是道长收拾的?真是当世的活武松,响噹噹的好汉!” 眾人来到陈阳面前,围观著那具伤痕累累的虎尸,目露惊讶之色。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一个头上扎著孝带的老者扶著拐杖,颤颤巍巍地上前与陈阳见过,自述是附近乡中的里正,望著虎尸的双眼痛快之余,又夹杂几分悲愤。 “这害人的大虫原来生得这副模样多谢道长將其打杀,为附近百姓除此祸患。 我那二儿子在天有灵,想必也能目了!” 说著,將拐杖一拋,不顾高龄地便要向陈阳下跪道谢,被后者伸手稳稳托住。 “老丈不需多礼,既然来了这么多人,正好予我几个做帮手,將这虎尸抬去附近县衙领赏。” “应该的,应该的———”里正连连点头,回头喊道:“老三,回村里找上几个族中兄弟,去套辆车来,帮道长运这大虫去县里!” “知道了,爹!” 一名虎头虎脑,年约十六七岁,身穿孝服的少年应下吩咐,匆匆返回村子, 大约两香的功夫,便与几名同伴赶著牛车回来。 从陈阳处接过虎尸,眾人合力將其丟在牛车上,只听得一声沉闷巨响,车轮明显陷进地里数寸。 拉车的是头青牛,年岁不大,刚长成没有多久,被那虎尸残余煞气一激,竟四腿颤颤走不动路,被抽了两鞭子亦纹丝不动。 “別难为这牛了。” 陈阳见状笑著摇头,將那拉车青牛解开,復又將骤子套上,將其身上行李取下来自己背负。 骤子也不需旁人的鞭策,嘶鸣一声后迈腿就走,一身充沛气力,將那载著沉重虎尸的车辆轻易拉动,又引得旁人称奇,口称“仙骤”。 里正家的老三名叫余彪,正是好动年纪,见陈阳並未比自己大上几岁却有如此本领,十分好奇。 他一路上不住地问东问西,即便陈阳不搭理也不气恼,很是殷勤。 被白虎咬杀的正是其二哥,如今大仇得报,感激陈阳出手,一路上鞍前马后孝敬。 待得进了县城,又是引来无数人聚集,短短一段路竟走了近半个时辰,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好不容易才得脱身,来到县衙。 由於此事尚且惊动不了县尊,余彪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县尉,將其引至虎尸面前验明正身。 “我的个神呀!”分明是公人打扮,却又在脖子上掛著个不伦不类的十字, 一脸络腮鬍子、面上许多斑点的县丞惊呼道:“好大一头白毛大虫!” 陈阳眉头轻皱,他早便知道如今十字教传进了中土,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信教的人,但每次听到类似话语,都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先是佛门那群禿驴,如今又是西方来的红毛鬼,要不是中土道门著实有些真本事,日子恐怕並不好过。 佛门在刚传进东土的时候也是气焰囂张,与道门斗了两千余年,中间火併无数次,如今早也不是原本模样,道佛之间修行理念也颇有些共通之处,已算是实现了本土化。 余彪小声在陈阳身边道:“好叫道长知道,这位便是我们潁阳县的汤县尉, 浑號汤二麻子,前些年皈依了红毛鬼的甚么上帝,最近家中还来了个洋和尚,天天在那宣讲甚么经文?古怪得紧!” 说洋和尚,洋和尚也就到了。 一名身穿黑色修士服、高鼻深目的洋人走了过来,手上拿著本经文,身量很高,大概接近七尺,瘦得像条竹竿。 在陈阳的感应下,此人身上散发著微弱灵光,显然有些法力,却並非是通法之人,法力根基是信仰获得的神力加持回馈,大致与天师府那些受三五都功篆的法师差不太多。 汤县尉见状,赶忙恭敬地上前,“费尔南多神父,你看,滋扰附近百姓的大虫已被打死了!” 第142章 手段太次,所谓符水 第142章 手段太次,所谓符水 淡蓝色的眸子看向陈阳,费尔南多神父友善地点头微笑,接著开口说话。 音调十分奇怪,舌头仿佛不能弯曲。 “这移切豆是绳的旨意,是窝门的祈祷得到了绳的回应,令他指引著勇士前来除害” 陈阳心说,这舌头都授不直的神棍尽在这胡说八道,红毛鬼的神管不到你家道爷头上,便是三清道尊与佛祖,想要他陈某人做事,也得好生商量。 旁边余彪见陈阳面色不悦,赶紧上前斥责,双手叉腰:“元那洋和尚,道长自打的猛虎,又关你信那鸟神甚事?休要在那胡说八道!” 陈阳眉头这才舒展了些,眼神隱含期待地看向洋和尚,若这红毛鬼做出些取死有道的行为,立即便要被送去见那鸟神。 “你这刁民—! 汤县尉两眼一翻,便要斥责余彪,被费尔南多阻止。 “迷途的羔羊不明白神的伟大,不需为此烦恼。” 没有找到出手的藉口,陈阳有些可惜,暗道算这洋和尚识相,也怜惘对方信神信坏了脑袋,明显不大清醒。 红毛鬼的神同样也是借眾生之意而生,只是这帮人痴迷於搞一神教,营造一尊所谓全知全能的神明之余,又將其他一切信仰统统贬斥为外道。 如此一来,神明之力自是强悍,却也束缚了其自身玄学水平的发展,不得大道真理,便连皮毛也没摸清。 重神而轻法,捨本逐末。 即便是那什么鸟教宗,充其量不过是个有些法力的巫婆神汉,称其为洋和尚,其实侮辱了佛门一群禿驴。 但这样一来也有好处,凡人无望仙道,便专注於人道,玄学水平落后,科技水平便领先。 只这点优势,也在开海禁以后被中土神州追平。如今南洋已成了中土的后园,红毛鬼需好声好气地奉承,方能上岸做些生意。 所以余彪根本不惧那洋和尚,反而对汤县尉有些忌惮,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小声道: “..—喝了这洋和尚的符水,便迷了心窍忘了祖宗,你汤二麻子端得不是东西!” 符水? 陈阳正疑惑,此刻,又有一名年轻妇人匆匆赶来,穿著麻布粗衣,一脸风尘僕僕,年纪约莫二三十岁,紧紧搂著个女娃。 她拦在费尔南多面前,恳求道:“洋和尚,听旁人说你神通广大,那便救救我家囡囡吧!她前几日出外玩耍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忽然胀了起来,已经三天三夜了,镇上的郎中也瞧不出什么毛病——.可怜她才八岁呀!” 妇人急急忙忙地从乡间赶来,惦记著重病的孩子,一路上听著那洋和尚的鼎鼎大名,却是第一时间没有看见人群里的陈阳,只將抱著的小女娃放在地上。 女娃梳著个垂髻,一张白白胖胖的小脸很是圆润喜庆,只是双目紧闭,肚子肿胀得如同怀胎数月,令眾人惊讶,心道这似乎確实不是寻常毛病,大概是衝撞了什么。 见陈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余彪不看痕跡地挪向他身侧,低声询问: “道长可能治好这娃娃?” 这不废话么? 陈阳看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余彪瞭然,上前大声道:“你这婆娘好生不晓事理,有眼不识泰山!打得死大虫的道长就在这,你又何苦去寻那洋和尚救命?” 哭哭啼啼的妇人这才看向陈阳,见其年轻模样,不免心生志芯,因不知陈阳道行的深浅,一时犹豫难决。 若是临时变卦,恶了那洋和尚,又该如何是好? “救命要紧,你让这洋和尚先看无妨。”陈阳也不愿令妇人难做,道统之爭不该涉及小民,便道:“今日总归保你家因因无事。” “多谢道长。” 妇人匆匆谢过陈阳,期盼地看向费尔南多。 周边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红毛鬼的身上,他心道如今是个传教的好时机,治好了小女娃,也好向眾人播洒神的福音。 於是抖擞精神,从路旁民居之中討来一钵清水,当著眾人的面吟诵起经文, 嘰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最后面露虔诚之色: “.——·以父及子及神之名。” 说著,水面轻轻震动,泛起道道涟漪,有灵光於其中闪烁,引得眾人一阵惊奇。 “看到没!”汤县尉挺起胸膛,对著旁边的人介绍,“这圣水可管用得很啊!轻易便治好了我多年隱疾,乃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最重要不一文钱!” 眾人听得不用钱,望著洋和尚的眼神顿时非常热切。 陈阳撇了撇嘴,心道这些洋人传教也不过是用这內卷的下作手段一一是,圣水不要钱,赎罪券和日常供奉可短不了银两。 在妇人希冀的眼神下,费尔南多蹲下身,將所谓圣水送入人事不省的女娃嘴中。 陈阳面色不变,心道原来洋和尚的符水指的便是这圣水,还道红毛鬼有了些进步,看来不过如此。 所谓圣水,只是引动其神加持的普通水,借神力的排他性將异种灵气驱逐, 也就是力大砖飞的粗浅运用,与辟邪符效果类似。 果然,“圣水”才刚下肚,立即便引发了剧烈的排斥反应,令昏迷中的女娃痛得大声豪哭,声声泣血。 肚子表面又鼓起一个数寸的小包,不断蠕动,继而周围又爆出数道青筋,再度胀大了一圈,甚至已开始泛出血色,有什么东西將要破肚而出! 痛豪声里,妇人急得快要发疯,披头散髮地抓住费尔南多的黑袍,双眼满是血丝,喝问道: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豪言壮语的汤县尉默不作声,缩起了脖子藏在人堆里,路人神色则已变得很是不善,將费尔南多围住,不令这红毛鬼走脱。 红毛鬼见施加祝福的圣水竟起到了反效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喃喃道: “这这不对啊难道这孩子已经变成了恶魔的眷属,所以接受不了神的祝福?还是我的信仰不够虔诚,令圣水失去了圣洁?” “放你娘的屁!” 余彪上前指著费尔南多,大声斥责:“我看根本是你这红毛鬼学艺不精,偏在这装高人!大伙看好了,休走脱了这洋和尚!” “道长!” 妇人忽然想起了陈阳,跪倒在地,膝行到陈阳面前,磕头不断,“请道长救救我家因因吧!” “別急,我说了你家娃娃今日不会有事,那么天王老子来了也带不走她。” 陈阳不慌不忙,“这孩子腹內有异物寄生,如今正在蛰伏窃取精气,用那驱邪圣水灌下,只会令其为了自保而提前发作,便是能將那东西杀死,若不排出体外,也难保住这娃娃性命。” 走到费尔南多面前,伸出手,淡淡地说道: “拿来。” 费尔南多愣了愣,见对方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净水钵。 短暂犹豫后,终究还是人命关天,放下了教义里对异端的偏见,將其递到了陈阳手里。 陈阳接过水钵后,以剑指伸入水中写符,符成之后当即又將水钵端至女娃身边,先念诵著安魂咒,於轻声细语间,令其面上的痛苦与腹部异动逐渐平息,復又將真正的“符水”餵入其口。 继而,抓住这女娃的双脚,倒提起来上下晃荡。 未过多久,女娃忽然露出噁心之色,跟著张开口吐出一道腥臭至极的黑水。 连吐几口后,一只身上满是疙瘩、黄绿条纹交错的大蟾,从其喉间冒出了头... 第143章 祛除邪秽,信仰动摇 第143章 祛除邪秽,信仰动摇 即便手脚不断挣扎,但那股托住蟾的腥臭黑水有道无形气劲,將其强行衝出,继而狼狈地摔到地上。 吧唧一声,趴在地上,像被施了定身法般一动不动,只有脸颊旁两个泡泡一涨一缩。 围观著的眾人一时大孩,看著地上这只从人体里钻出的蟾,竟从其表情上看到了一股怨毒,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朝后退却。 蟾出来后,女娃呕吐的速度骤然加快,又吐出了近半升的黑水,直至水色变清之后,方才停下。 肚子已然隨之干,膨胀的皮肤又松松垮垮地查拉在腰间。 陈阳將其放在地上,以手掌將其脑袋轻轻托起。 女娃皱了皱眉头,艰难地睁开眼睛,醒转过来后,以虚弱声音道:“娘,我难受!” “囡囡,你醒了!”妇人喜极而泣,“道长真是仙家手段!” 陈阳只点了点头,忽然头也不转,单手抬起便是一指,袖中闪出一道白光, 隱隱传来一声虎咆。 刚才还在地上鼓著脸颊的,瞬间一身精气神全被夺走,身体逐渐软了下去,身上黄绿相交的色泽跟著黯淡下来。 以左袖白虎吸去了这只蟾的全部精气神后,毫不留情地又將其全部压榨到自己手里,只令这虎灵过了点油水,陈阳为女娃推宫过血,令其一身气机重新復甦,最后朝其肚脐里又度入一道灵气,温养身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女娃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情不自禁地眯起双眼,近来连遭折磨, 已令她虚弱不堪,很快又昏睡过去。 只是这次,面上却多出了红润血色,嘴角露出安心浅笑。 “接好了,你家娃娃没事了。” 陈阳將女娃递给了妇人,后者赶忙將其用一床绣著红的小被紧紧裹好,唯恐著了风寒。 看著那张熟睡中安详的小脸,含著泪亲了两口,压低声音不断地对陈阳道谢“別囉嗦了,赶紧回家,等孩子醒了给她燉碗蛇羹,收一收此番受到的惊嚇。”陈阳交代道:“还有,从今天起,你们家便不要再吃田鸡、蟾之类的东西,切记。” “我记住了,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妇人又是一阵千恩方谢,本想奉上些钱財,却被陈阳拒绝,趁著天色还早, 带著仍在熟睡的女娃回家去了。 陈阳感应到费尔南多站到了自己身侧,心中有些不满,都是这红毛鬼在那布施,弄得他自己也不好收些辛苦钱。 “这——-请问刚才孩子的肚子里为什么会跑出蟾蜍?”费尔南多颇觉不可思议,在他看来这件事既不神学也不科学,便以疑惑的目光紧紧盯住陈阳,“请问你用的是什么魔法—巫术?” “什么玩意儿?”陈阳面无表情,旁边自有余彪跳出来解释:“你这红毛鬼好不晓事!道长用的自是正宗仙家手段,又岂是什么巫术可以比较?” “我在与这位先生说话,请你不要插嘴。”费尔南多疑惑不解,只死死地看著陈阳,“请问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我道门的符法,祛除邪秽、降妖捉鬼,生克制化之术,其中种种,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说清。”陈阳终於开口,“你只需要知道,並非什么异常都能將其视作魔鬼,尤其是这类寄生人体的精怪,绝不能强行去驱逐。” 他在水中所绘製的正是搬山符,水乃天下至柔之物,有道是能利万物而不爭,恰好可承载搬山符的法力。 在进入那女娃的腹中后,將作票的那只异种蟾给摄取出来,且正是因为被陈阳残留的法力给镇压,刚刚那蟾才会在被取出后难以行动。 如此妙术,哪里是只知道运用神力驱逐异物的人所能理会? ““.———邪秽?妖?鬼?生克制化?”费尔南多皱著眉头,“抱歉,我確实听不大懂,但您的意思似乎是说,刚才那蟾是寄生物?”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应该做手术,而不是喝圣水,是我自己做出了错误判断,令神的荣光受损———“ 在周围眾人鄙夷的目光中,费尔南多神色坦然地小声祈祷,为刚才的失败自我反省。 “做不得手术。” 陈阳再次否认了对方的看法,“那女娃精气大损,身体虚弱,若再动了刀口,即便能將那精怪取出,亦有性命之危跟你扯这么多干什么,化外蛮夷岂懂得中土玄门的奥妙? 用你那些个微末手段,今日那孩子断然是救不回来的。” 他心道一神教还真是害人不浅,能够藉此炼出些法力的,多半都是眼前这类疯子,有著一套诡异而莫名自洽的处事逻辑。 反正经此一事,这县城里的百姓也就不会再轻易皈依这夷教,如此便不算白忙活一场。 放著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认什么鸟神当自己的主,真是愚不可及的贱骨头“这—.” 费尔南多懂得些医学,情知陈阳说得有理。 如此一来,驱魔无用、手术无用,竟只有將那只奇怪蟾从女娃腹中逼出这么一个办法。 可据他所知,教团从来没有这样的手段,对於邪票,教团都是不留情面地驱逐消灭,若是有人因此而死,也只是神想要令其归天。 若是换做其他同伴在此,多半也会做出与自己相同的选择,便是在欧罗巴, 今天那女孩亦是万万救不过来的。 怎么会这样? 难道神竟不是全能的? 否则为什么眼前这神秘的东方魔法师,可以做到神的僕人所不能做到的事? 念头不通,信仰產生动摇,令灵光紧跟著晃动,一身好不容易借神力加持而修得的脆弱法力,就这样在陈阳面前失去了些许。 “.—.唉?” 陈阳露出古怪微笑,暗道红毛鬼的鸟神果然是小心眼,眼前这人的信仰也太过脆弱,这就破功了? 不是靠自身修出来的法力,终究是镜中、水中月。 沉浸於痛苦中的费尔南多抬起头,目光涣散,看著自己的双手,声音颤抖, 难以接受事实地吼道: ““.——神,为什么?神啊,你拋弃了我吗!” 法力又在倒退,坚信的一切跟著动摇,光辉的世界似乎离他远去,正逐渐落入万丈深渊。 鬍子拉碴的高大男人,如孩童般仿徨无措,在眾人面前嚎大哭,涕泪横流。 引得周围路人对其指指点点。 汤县尉一把扯下胸前的银质十字架,放进了兜里,装作从未见过此人的模样灰溜溜地挤过人群,来到陈阳身边,露出討好笑容: “道长,我一时不察,被这假道行的洋和尚哄骗而入了他们的教会,如今想折返正道,不会有事吧?” 陈阳望著对方那引人生厌的模样,笑了笑:“那就不好说了,红毛鬼的神似乎是个小心眼的,不过我这有护身符一张,或可护你的周全。” “那样便再好不过了!” 汤县尉喜笑顏开,“其实道长不知道,我们一家都是虔诚信道的,当年我爷爷便经常去旁边山上道观烧香—.—” “灵符不要钱,结缘却要钱,二十两银子。” 陈阳打断了对方的碟碟不休,手掌伸出二根指头在其面前轻轻摇晃:“不二价。” 可以为突遭厄难的无辜百姓救治,却绝无可能便宜了眼前这贼眉鼠眼的汤二麻子,不管他是否此地县尉。 满脸喜色的余彪在陈阳身旁围观,看见汤县尉以一脸不舍模样,用二十两雪纹银换来一张黄纸灵符,偷偷笑出了声,暗道一声痛快。 须知道,打死那只危害附近百姓的白毛大虫,不过也只有十两银子的赏格。 第144章 飞空之音,洋人老费 第144章 飞空之音,洋人老费 又赚了一笔的陈阳拿起一锭银元宝,拈在指尖,手腕仅轻轻一转,便横跃数尺丟到了余彪手上: “一路上多有烦劳,拿去耍吧,咱们就此別过。” 余彪接住银锭,看著其亮闪闪的银白光泽,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东西没有那么动人。 面色一阵挣扎,忽然也跪在地上对著陈阳磕起了头。 打死白毛大虫的时候没有在场,对付邪异蟾时却亲眼见识,明白了陈阳的道行后,如今心悦诚服,语气很是诚恳: “道长,我不要钱,我想跟你学些本事!” 世上有诸般不好,胡乱磕头便是其中一种,身有两世记忆的陈阳也並不喜欢这一套。 其实有向道之心是人之常情,对神秘而非凡的事物,有著嚮往与好奇几可算是人的本能,这也是推动修行界不断进步的內因。 只是有向道之心却是不够,同样还得有向道之资,若是没有足够的本钱,便需要通过孜孜不倦的追求与努力去弥补。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迴响。 眼前这余彪心性跳脱,稚气未褪,显然还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孩子。 若每施展一次本事就要收下个徒弟,恐怕便连修行的时间也不足够。 陈阳先前同意了徐弘远成为门人,一来其確实有些灵性,能够察觉鬼物,二来也的確有些缘分。 至於眼前这余彪,还只是萍水相逢,拜师入道是人生大事,绝对不能草率。 收徒不慎,反误自身。 所以修行人往往离群別居,在深山之中搭建洞府道观,求仙问道。 除却藉助山上灵脉以链气外,更有躲避人世间诸多烦恼的意思。 大多数人虽然嘴上说著嚮往修行,实际却连在山上斋戒个一百日都做不到, 耐不住寂寞与焦虑,不时被贪、嗔、痴、杀、盗、淫、妄言、綺语、恶口、两舌等十恶扰乱身心,甘受驱驰劳苦,即便是陈阳自己,有时也难以收摄己心。 “给你的,你便收下。” 面对余彪的接连磕头,陈阳並没有动容,头是余彪自身要磕的,便是磕出来也与他陈某无关。 “至於其他,你我的缘分並不足够,现在不必强求。” 真有道行的奇人异士总是受到敬畏,见陈阳离去,本想趁此机会求他消灾解厄、祈福改运的百姓也只得让开道路。 將骡子从车上解下,再令其將行李重新背好,陈阳隨便在县城里找家客栈投宿了一晚,准备於第二日继续上路。 期间县尊、县丞、县尉等官员,连同许多富户豪商都欲前来拜会,一时间客栈前门庭若市,几乎將街道堵住,却都吃了陈阳的闭门囊,只得无奈离去,不敢滋扰。 翌日清晨,陈阳收拾东西后准备出城,却在街角发现了一个蜷缩著的身影。 原本是县城里炙手可热的洋和尚,如今却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臭狗屎。 在这异国他乡经歷了一次人间冷暖后,百姓不愿收留,客栈不做生意,无奈之下露宿街头,世道便是如此现实。 身材高大的费尔南多睡在大街上,即便蜷成一团,亦很是惹眼,身边放著隨著的行李,不过小小的一个提包。 一夜过去,鬚髮繚乱的红毛鬼显得很是憔悴,双眼无神。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 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 口诵《第一欲界飞空之音》,陈阳看著对方恍惚的模样,开示道:“將己心寄託於神灵,名为神道,实则鬼道,绝非明智之举。仙道之始,重在自强不息, 你也不必太过气。” 稍微多囉嗦了几句,陈阳正要牵著骤子离去,后面却传来这洋和尚彆扭的嗓音。 “道长—” 总算是搞明白了对陈阳的称呼,颇有几分潦倒之色的费尔南多站起身,竟有些大彻大悟的模样,他说道: “我现在有些糊涂,不知该做些什么,想更多地了解贵国的文化,请问该怎么办?” “你先前是从哪来的?” 天色尚早,街面上还没有行人,费尔南多望著空荡荡的四周,双眼里有些血丝,神情落寞: “我跟隨若望老师前来中土,之前一直呆在应天。 万岁爷平息了那位公爵对他的叛乱后,便放开了传教禁令,於是我们便各自从应天出发,想要为中土的人们带来福音与救— 话未说完,费尔南多便已住了口,面上浮现出无奈苦笑。 还救赎个屁,他如今已是连自己都赔进去了。 信仰產生的动摇,绝无可能瞒得住其他传教士。 搞不好,他就要被遣返回欧罗巴,要么被丟到乡下,又或者被审判异端的宗教裁判所抓起来拷打,说不得还要到火刑柱上走一遭。 “我该怎么办,道长?” 费尔南多深深地嘆了口气,悲慟道:“我如今已无法虔诚地信仰主,我已经失去了归宿——被我的老师和同伴们知道,他们又会怎么看我?” 说著,双手捂住脸,又一次地要流出泪来,直看得陈阳皱起眉头,连忙叫停。 “別哭了,既然无处可去,心生迷茫,不如暂且先跟著我话说在前头, 我可是要往应天去的,你若害怕碰见那些同伴,还是自己逃命去吧。” 陈阳心道,若是將这洋和尚给度化为道门中人,不吝於朝那些红毛鬼脸上打了记狼的,叫他们天天想著传教,抢夺中土香火。 布施点小仁小善算得什么手段,把他们的传教士也给度化过来,方能显出中土道门的威风。 也好叫应天城里那些趋炎附势、跟著小皇帝信奉十字教的蠢物们长些见识。 昨日在客栈里,他已打听到消息,知道小皇帝清洗完朝堂后已初步掌权,而为投其所好,最近倒是有不少信奉十字教的人。 不过,多半都像那汤县尉一般目的不纯。 “我想真正了解这个奇妙的国度,我愿意跟隨你去,道长。” 费尔南多想著,他毕竟是在陈阳影响下,才对一向坚持的事情產生了动摇, 或许继续跟著对方,能够找出想要的答案。 虽然不喜欢对方的教义,陈阳倒也並不介意路上有这么个洋人作伴,问道: “行吧,你的全名叫什么?” “席尔瓦·托斯·达·费尔南多。” “太长了,这样吧————看你这模样年纪也不小,我就叫你老费吧。” 陈阳示意对方跟上自己,一边走一边询问:“你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四。” 有著一脸浓密鬍鬚,头髮稀疏,面上许多皱纹,外表活像是四十二岁的老费,眨了眨淡蓝色的眼睛,诚实地回答了陈阳的疑问。 第145章 皇朝龙气,贵客上门 第145章 皇朝龙气,贵客上门 尚在正月里,秦淮河的生意就已经很火爆。 前些日子的一场叛乱,令此处足足歇业了近两月,各位姑娘少赚许多脂粉银子,文人才子也憋出不少邪火。 眠臥柳,处处皆是风流;倚红偎翠,独享一夜春宵。 陈阳带著老费离了县城,找了处地方运起神行法。虽然他带上了个生人,但既借了神龙飞腾之意又有虎啸风生,借著顺风,一天就来到了秦淮河畔,途中没有任何停歇。 初次使用此法的红毛鬼老费已经腿脚发软,又渴又饿,此时见陈阳將自己带到了秦淮河畔,面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劝慰道: “道长,这里並不像是一个好人该来的地方。” “哟,你还是个正人君子。”陈阳將骤子的韁绳递给身边的绿帽小廝,將掘子申抱出竹筐搂在怀里,淡定道:“放心吧,不是带你来玩的,我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只是来这里找人。” “嘿,真他妈邪了门了,如今是什么怪事都有。” 一名额角插的公子哥带著狐朋狗友从陈阳身边路过,打量著二人,语出不逊: “道士和洋和尚结伴来喝酒?你们该去尼姑庵才对呀!是不是走错门了? ” “柳兄,这你可就不知道了。” 旁边一位脸上贴著狗皮膏药的公子哥,在大冬天里摇著摺扇,“洋和尚不算稀奇,里头听说还有名贵客带了崑崙奴来玩耍。” 又一人不屑道:“柳公子的爹可是兵部侍郎,什么人在他面前能算贵客?他可说了,今夜咱们金陵八大才子的销,都包在他的身上。” 脸上贴著膏药的公子微微一笑,將摺扇收起,衝著上方指了指。 剩下的八大才子们抬头看去,只见头顶没有片瓦遮掩,唯有苍天之下的道道晚霞。 天.—·? 眾紈綺的面色当即就变了,一把揪住脸上贴著狗皮膏药的公子,接著便是阵拳打脚踢: “真的假的?为什么不早说?早说啊你!说话这么大喘气,想害死人啊!” “这不是想给各位一个惊喜吗,別动手啊-別揪下边!” 陈阳听得这些紈綺恶少的话,眼神一阵闪烁,接著继续往里走,从这几块烂料身边经过时,轻轻一拂袖子。 正扭打在一起的恶少们,忽然被阵看不见的巨力推倒,各个摔得牙咧嘴, 又不敢大声喊叫,將身上压著的胳膊腿搬开,头也不回地去了別处寻欢作乐。 老费看在眼里,暗自摇头,心道这位道长力量强横,为人却有些小气,何必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醉月楼名为楼,实际占地极广,有多处別院,如今最大的流玉院便被无数穿著便衣、头戴小帽的精壮汉子围住。 满头大汗的老鹅扭著腰肢,亲自引领著杂役们一通忙活,美酒佳肴、鲜果时蔬,拼了命地往里头送。 陈阳站定下来,提气运法,目现重瞳,只见一道磅礴气势正盘踞於彼处。 形如五爪真龙,浩浩荡荡,其首高入云霄,一眼望去不可见其全身,头枕於此,尾巴却一直延伸到了应天城,正是俗世皇朝人道气运的显化。 寻常修行人若灵光不固,心志不坚,或会被眼前这气势压倒,继而气机散乱,法力十不存一。 自上古以来,修行人若牵扯世俗事太深,大多以遗憾收场,於是逐渐便对庙堂之事敬而远之。 陈阳的法力根基却很是牢固,皇朝龙气当面,並没有怎么令他受到衝击。 心道这小皇帝倒是挺会玩,不过看这模样,渡过魏国公的劫数后,確实有了升龙之势,这离经叛道的性格,也的確有意思。 老钨忙了半天,好不容易歇了口气,见到陈阳身影,却是对这位道爷印象深刻,掏出手帕擦了擦混合著脂粉的汗水,鬼崇地看了看四周,引著陈阳来到了处僻静地方: “哎哟,陈爷,你还是赶紧走吧,里头的那位贵客可是惹不起的冤家对头——·徐公子今儿个没来吧?” “没。” “那就好。” 毕竟是多年恩客,老钨也並不希望看到徐弘远出事,她拍了拍胸脯,鬆了口气又催促道: “今儿个若是恶了那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您行行好,还是去其他地方玩要,上次来走了我家的恩恩,这次来更险些撞出大事,我这点买卖只怕是和陈爷没缘分。” “你说叶恩恩,她怎么了?” “从良了。”老钨嘆了口气,“还是用她自个好不容易赞下的脂粉银子,明明那么多恩客抢著为她赎身,这小蹄子愣是不从,恐怕是被猪油蒙了心.” 对方好声好气地说话,陈阳自然也懒得给其添麻烦,其实本也只打算看个热闹。 只是这老钨却不知道,她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周围看守的便衣侍卫眼中,原本陈阳也不算很扎眼,但如今这么一闹腾,屋檐上、树丛里,明里暗里至少七八双眼晴死死盯著此处。 “那就劳烦你替我跟魁娘子说上一声,就说我陈某人已回了应天,来赴她的湘西之邀。” 言罢便欲带著默不作声的老费离去,却被匆匆赶来的几人拦住去路。 为首者面如冠玉、双目生辉,有著副极好面相,身著华贵锦袍,风度地一拱手:“道长,我家兄长邀你入院一敘。” 接著又对老费行了个教礼,“费尔南多先生,请你也一起来吧。” 老费愣了愣,认出了这位风流公子,“你是曹国公?那这么说来,里头的是·.” 本代曹国公姓李名深字雨堂,幼时便入宫为小皇帝伴读,长大后又一起进修西学,曾跟著商队游览过南洋,如今乃是天子心腹,官拜左军都督,兼任新军统领,掌管宫中精锐禁卫,是如今应天城內一等一的风云人物,炙手可热,地位只在一人之下。 老钨眼见如此场面,情知事发,两眼一翻,晃晃悠悠地软了下去,如烂泥般倒在地上。 陈阳心道你这老钨子演技倒是精湛,见势不妙便装晕,只太过小瞧了你家道爷的本事。 也罢,来都来了,不妨会上一会。 “既有贵客相邀,又怎敢不从?”陈阳拱手回礼,“只是我乃方外之人,不懂礼数,恐怕衝撞了贵客。” “无妨。” 李雨堂亲自引著陈阳往流玉院內走去,“此地並非庙堂,大家只以平辈相交便是,待会还请道长称呼我兄长为朱公子。” 把守院子的高大禁卫们让出了通路,虽然手上空无一物,腰间却鼓鼓囊囊, 陈阳只一瞧,便看出了手形状。 院落里,醉月楼稍有姿色的姑娘们个个云集此处,临时搭了个以红布铺就的台子,上面正有一道倩影在灯笼下起舞,火红色裙摆如烈焰般飞扬。 恰是先前见过一面的苗月儿,这位魁娘子如今跳起舞来,倒是卖力得很, 没有再以幻术充数。 台下座位许多,为首一名年轻男子身看褐色交领长袖袍,身披貂裘。脸颊略显消瘦,剑眉薄唇,以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打量著舞台。 在他的身后,有名极其魁梧的黑壮汉子肃立,面上除眼白外都是黑的,观其面貌並非崑崙奴,是来自极西之地的黑蕃。 第146章 观山太保,万国博览 第146章 观山太保,万国博览 上次与苗月儿一会,还是陈阳未通法的时候,这魁娘子误以为他要对自己不利,便用蛊试探,结果反被陈阳捉住蛊虫要挟,二人彼此交换了些消息,各有收穫,也算不上谁输谁贏。 只陈阳却是个吃不得亏的性格,见苗月儿献舞,便大大方方地扭头观看,眼神略带一丝促狭,直令魁娘子如芒在背,化了淡妆、却仍戴著薄纱的玉容隱隱显出怒色,方才作罢。 小皇帝在陈阳出现后,目光就不再看向苗月儿,而是以好奇的眼神望著陈阳。 陈阳来到对方面前,这才收回眼神,拱手施礼:“无量寿福,搬山派陈阳, 见过朱公子。” “搬山卸岭,发丘摸金-久闻大名,今日幸得一见。”小皇帝举起酒杯, 对陈阳致意:“敬道长一杯。” 陈阳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待对方一饮而尽,问道:“朱公子邀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奇人异士的传闻听了许多,自然难免好奇,何况道长近来做了这许多大事,声名大噪。” 陈阳心道,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小皇帝消息还挺灵通。 小皇帝又看向老费,关切道:“费尔南多先生,你似乎有些不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近来有些迷惘,所以打算跟著这位道长,寻找一下答案。” 小皇帝听了后面色有异,心道你恐怕还不知搬山派究竟是做什么的,倒也没有点破,沉吟了片刻:“也好,若能促进教会与本土修行界的交流,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他只是顺便对费尔南多表达关切,主要心思仍放在陈阳身上,忽略了有关於徐弘远的话题,转而开口问询道: “道长觉得,修行界的奇人异士该为国家所用么?” 此刻台上苗月儿已经跳完了舞,娜地来到舞台中央欠身献礼,目光幽幽, 暗中看了陈阳一眼,抱著琵琶缓缓退下。 陈阳未经太久思索,回答道:“是否愿为国效劳,要看他们自身的意愿,非我所能决断。” “哦?”小皇帝见陈阳的態度有些暖昧,眼中精光一闪,面色郑重地道:“那道长可愿为国效力?实不相瞒,我正欲效仿太祖,重组观山太保,正缺合適人手执掌。若道长有意,愿以发丘天印相赠。” 老费在旁听得是云里雾里,也不愿插话,只在那静静坐著。 陈阳用手轻抚著怀中掘子甲的小脑袋,这小东西十分乖觉,在生人面前並不轻易发声。 观山太保他倒是曾经听过,乃是当年太祖洪武爷命青由先生招揽江湖奇人而建,表面上负责修建陵寢、风水堪舆,实际却乾的是倒斗掘坟、寻仙问道、搜集江湖秘术的勾当。其中据信便用过烟术、蜡骨法、纸人搬运、驱使尸虫等,將其统称为观山指迷术。 听这名字便知道,显然是要与自家的搬山填海术打擂台。 龙兴应天后,这支队伍几乎倒遍了南朝古都周遭的墓莹,为招兵买马立下了汗马功劳。 青田先生死后,观山太保为一家独大,献上“毁符印,拒丹药,剿群盗”之计,打压得其余诸派几乎断了传承的同时,其自身也逐渐没落。 若是陈阳做了这观山太保的首领,以后倒也能算是“奉旨倒斗”,数典忘祖之类的他並不在乎,问题是他陈某人何必要放著搬山派的掌门不做,去给小皇帝当鹰犬? 吃饱了撑的。 若他真铁了心地寻求荣华富贵,为何不直接扯旗造反? “人道青田先生卦能通灵,却算不了己身,认为修行人若被俗世所累,下场往往淒凉。我却不以为意,所谓祸福,只看个人修为而已。龙虎山嗣汉天师府的先祖留侯,照样辅佐汉高祖成就了王霸之业。”陈阳缓缓道:“只是我搬山派向来只寻求不死灵药,不渴慕荣华富贵,一心只在成仙得道上,恐怕难应公子所请。” 小皇帝点了点头,並没显得有多失望,他本也没打算上来便虎躯一震,用王霸之气將陈阳说服,总归不过先认识一下。 “若是江湖奇人能如道长一般想得开,国家也就不愁无人可用。我开国门引西洋学术,所为不过革新二字!虽为天下士大夫病,亦为佛儒道三家所轻,但在我眼中,他们又何尝不是一群食古不化的顽固之辈?” “今日能见道长,实乃幸事,既然道长志不在庙堂,我亦不好勉强,唯愿道长能早日如愿寻得不死药,得道成仙。”小皇帝又倒了一杯酒,痛饮而尽,“至於我,只盼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南北復归一统,中土神州自此金甌无缺,却是不期望什么长生不死。” 猜到了小皇帝是借用红毛鬼等西夷之力为己用,其年岁不大,雄心却强,陈阳听得他如此说,拱手应承: “有志者,事竟成,相信公子能如愿以偿。” “那就承道长吉言了。”小皇帝点了点头,面色因为饮酒而有了些晕红,“对了,还有那人之事,我可以卖道长个面子,不再追究,但他需得保证日后不再以魏国公后人自居。” 陈阳点了点头,心道能为徐弘远討个免死金牌也算是不虚此行。 所以,当人师父就是这么麻烦,总要为不肖弟子费心又费力。 “我替他谢过陛下。” 小皇帝不胜酒力,虽来秦淮河玩耍,却不会在此过夜,於是起驾回宫,临走之前又想起了什么,对陈阳嘱託道: “正月初十,应天城內会有一场博览会,其中云集了各国奇珍异术,颇有些我中土神州没有的货色,我將其命名为万国博览会,道长若有兴趣,不妨前来一观!” 陈阳听到后微感说异,这小皇帝今天的言论谈吐確实有些出乎意料,令他差点想要与对方对些奇变偶不变、宫廷玉液酒之类的暗號。 “能有此等盛会,我自然不会错过。” 一名头髮斑白的宦官適时地捧著件大红披风出现,轻柔地为小皇帝繫上,其面容枯稿如树皮,看不出多大年纪,但一双手却纤细白皙如处子,气机温而不吐,藏匿得极深。显然也身怀异术,大概便是此世皇室的供奉,也是小皇帝出门在外的底气。 待得大队人马离去,一直昏迷著的老钨突然醒了过来,眉开眼笑地带人清点著此次收穫。 陈阳则在侍女的指引下,自去楼上与苗月儿相会,將手足无措、十分拘谨的老费留在原地。 第147章 议定计划,坦诚相待 第147章 议定计划,坦诚相待 “可以啊,小道士,一阵子不见,你从哪修得了这一身法力?” 摘下面纱,苗月儿换回了喜欢的白色裙装,正很没有形象地翘著脚,双手捶著小腿。 显然平日里四肢不勤,方才跳了一整套舞后,身上出了些汗,散发著一股类似香的味道,沁人心脾。 “如今若是动起手来,我恐怕不是你对手了。” 这一次,周围再没有能引人陷入幻觉的小曼陀罗粉味,陈阳察觉到后,询问道:“不过是有些奇遇而已,苗姑娘今日为何有雅兴给那小皇帝献舞?粉怎么又不用了?” “別提了。” 苗月儿努了努嘴,很是不甘,“我原本也想糊弄过去完事,谁知跟他一起来的那老太监修为很深,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了我房內,说皇帝要请我献艺,我哪里还敢动用手段?再说,总归只是跳个舞,又不是要陪他睡觉,还有银子赚以后这个消息传出去,我的身价至少要再涨三倍!” 陈阳心道这个財迷,还真是对炒作无师自通,“你还打算继续在秦淮河上斯混,不回扬州了么?” “那就要看我的目的能否达成了,这次去湘西,若是能够採到黑色大曼陀罗的粉,自然也就不用再辛辛苦苦地挣银子。” 说到这,陈阳便也提起了此次回应天的事情,“你说二月二便是大曼陀罗再次开放的日子,算算时节也没有多久了,即便有我的神行符,最晚在元宵灯会后,咱们也得动身。” “你会神行法?那太好了,赶路是这世上一等一无聊的事情。” 苗月儿笑著道:“你放心吧,我这次定然是能帮上你忙的,论及对草的了解,应天府恐怕不会有比我更懂的。” 天生神通的奇人,大多有旁人难以习得的独到之处,见苗月儿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陈阳並不觉得对方是在说大话, 既已说定,他便准备起身离开。 “好,这几天你先准备,我接下来去应天城还有些事情,等元宵那天再来找你。” 苗月儿歪了歪头,感兴趣道:“还有事情?你是说那什么万国博览会么?听上去挺好玩的,要不带我一起去吧!” 陈阳离开的脚步一顿,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扭回头时,双目已然变成重瞳,一身气机骤然爆发,灵气以龙虎之势在双肩盘旋,脚下地板因不堪重负而不断开裂。 “等下,你先別这么嚇人!” 仿佛高山当头压下的感觉,令苗月儿急忙解释:“我、我也不是有意偷听的,也是怕那老太监潜伏在暗处对你不利,所以注意了下!” 同时心中难免委屈一一天可怜见,自己若要出游,想要陪同的男人能从应天府排到北朝的顺天府,偏偏眼前这人反而发了脾气,弄得像是自己在占他便宜! “..—有道是事不过三。”陈阳缓缓平復灵气,对著面色惊慌的苗月儿警告道:“继那次蛊虫之后,这已是第二次了,你若再起什么小心思,咱们再没有合作的可能。” “好吧。”苗月儿鬆了口气,沉吟片刻,面色又有些复杂,“那有件事也得先告诉你,省得到时候又以为我居心不良——” “什么事?” 苗月儿静静地注视著陈阳,一对妙目如寧静的湖水,红唇轻启: “我,也是齐仙盟的。” 听得了熟悉的名字,陈阳並没有如苗月儿预料的惊讶,反而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大致也猜到了,像你这等无门无派的江湖奇人,自然会为了获得些臂助加入旁门组织。既然话说到了这份上,你如果想要为齐仙盟的人找回场子,不如咱们就在此做过一场?” 气机再次运起,重瞳內杀意不强却极纯粹,龙虎虚影之下,復又引得苗月儿赶紧解释,嘴皮子很是利索: “齐仙盟並非是你想像的那样严谨,对成员、尤其是通法者的约束其实很是鬆散,於我而言,不过是互帮互助、各取所需罢了,不值得为其卖命-虽有很多人贪图彭玉蛟开出的悬赏,將你当做了目標,但其中不包括我。” “如今见到你现在这样子,更不想要与你作对了,这一龙一虎你到底是哪找来的?你分明是搬山道人,怎么弄得跟正一法师一样?行了,我说的话若有一星半点的虚假,叫我给蛊虫反噬而死!” 有修为者能与天地互感,发出的誓言隱隱间便会有天机记录,若是日后违背,便可能引发劫数。 反而是玄关一窍没有打开的常人,因为触及不到天人感应的层次,誓言对其的约束力便极低。 稍微抖些威风,便诈出了许多消息,令陈阳还算满意,当听到彭玉蛟给自己开了个悬赏后,他想这女人既然成了冤家对头,终归是要儘早解决,省得留下后患,便道: “你知道彭玉蛟在哪么?我正要与她做个了断,省得天天纠缠不清,烦人得很。” “我们並不熟悉,她如今在哪,我也並不清楚。”苗月儿见陈阳没有翻脸, 一五一十地道:“这样吧,等到从湘西回来,我就帮你找到她的下落,如何?” “一言为定。”陈阳点头同意,“我帮你找到大曼陀罗,你则负责为我找到那女人。” 见夜已深,得到了诸多消息的陈阳再没有什么问题,至於对方採集大曼陀罗粉的用意,他暂时也懒得过问。 正准备离去,又被对方给阻止。 “你別误会,不是我要强留你。”苗月儿面色有些緋红,支吾道:“天也不早了,你此时从我这房里走了出去,只怕旁人会说我这魁名不符实-反正这地方大,你隨意找处地方打坐链气就好——-先说好,不准乱来啊!” 畏惧於陈阳表现出来的强势,她如小兽般警惕:“我这房里可是有很多蛊虫的!” 怎么也想不通,区区数月的功夫,陈阳竟如换了人一般修为大增,若不是谈吐为人並没有太大变化,苗月儿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精怪给夺了舍。 天生便懂得驾驭灵气,修为对於苗月儿这类奇人来说,便不算很珍贵。这也就令其在修行上较为鬆懈,欠缺足够动力,生出轻慢之心,有时便会被旁人所超过。 见苗月儿想要保住她魁娘子的名声,反正自己在哪里休息都一样,且如今自己才是强势那方,陈阳便应承下来,席地而坐直到翌日清晨。 与他一同前来的洋人老费,则因为一副红毛鬼的模样並不受欢迎,又加之囊中羞涩、身无长物,一个人呆呆地呆在散场的院子里,无人问津。 第148章 结伴同行,上清道场 第148章 结伴同行,上清道场 清晨。 “道长,这是昨夜多出来的点心,还没被人动过,不如暂且用上几块垫垫肚子?” 身著褐色夹袄、头顶小帽,相貌伶俐的小廝很是热情,为陈阳端来盘精致糕点,顺手还拎著壶热茶,殷勤地摆到面前桌案上。 望著对方略矮小的身姿,陈阳目光一阵闪烁,轻易窥破了其偽装: “苗姑娘倒是会一手好易容术,只是这腰身未免太细了些,我建议你多缠上几圈。” “.....”” 苗月儿捂住腰身,一阵气闷,乾脆也不装了,叉著腰转过身,恢復清脆的嗓音对陈阳道:“这身总不惹眼吧,反正没几天,出发前我也懒得骗钱了,不如跟著你去应天玩玩,权当解闷。” “我去应天可不是玩,有正事。” 陈阳以重瞳確认了糕点没有异样,瓣开一块枣泥梅糕,轻轻咀嚼。 口感细腻、滋味清甜,醉月楼里的厨子做点心確实有一手。 “倒是苗姑娘怎么突然这么看得起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明明挺谦虚的话,在陈阳嘴中吐出,不知为何总有种讽刺的味道,令苗月儿翻了翻白眼: “大曼陀罗生长的地方必然是处宝地,不知有多少凶险,我若不先了解下你,如何放心?再者说,挣这么多银子总得吧?去城中一个人玩也没意思,你放心,销都由我来负责,不用你一两银子你就当自己是护卫长隨般的人物便是。” 有软饭吃这等好事,陈阳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对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朵大曼陀罗生长的古墓当时其实也就探了外围,便因自身重伤而不得已暂退,紧跟著就是袁公身患重病若当时自己有如今的手段,或许能为这老头延寿个几年。 苗月儿敏感发现陈阳的意志有些消沉,正不明所以,便听对方道: “那就这样吧,不过我这次还带著个洋和尚,他也是个穷鬼,你若不介意, 便一起来吧。” 头一次听说带人一起吃软饭的,这小道土果然不是一般人,见陈阳应下,苗月儿莫名有些得意,腰板硬了起来。 带著化妆好的苗月儿,寻到了蓬头垢面的老费,这人正在秦淮河边洗灌身躯,一身发红的长毛不知引得多少人驻足观看。 “红毛鬼身上怎恁得多毛,莫非真是野人?” 从定淮门入城,又恰逢正月时节,街面上很是热闹。 分山掘子申本就乖巧,加之一身金灿灿的鳞甲很討女孩儿家的喜欢,被苗月儿发现后,果不其然又被抢去抱在怀中。 苗月儿原本想在街面上逛逛买些东西,奈何陈阳一路上目的明確,並不逗留,便只好跟隨而来。 只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將小巧的下巴顶在掘子甲的脑袋上,脸颊轻轻鼓起。 “到了。” 陈阳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面前气派的宫观,牌匾上写著龙飞凤舞的三个烫金大字一一上清观。 此处正是茅山上清派设置於应天府的道场,茅山则是与龙虎山、阁皂山齐名的符篆三宗之一。 上清观中香火繁盛,人来人往,正对大门的是一面影壁,上有三茅真君、紫虚元君、陶真人,陆真人等诸多得道高真的形象。 道观总有六进,绕过影壁之后,正对著的便是足有一人高、六七尺宽的香炉,无数人正结著伴往中庭內走。不少主动前来帮忙的居士则引导香客上香解签、祈福拜神,总之忙得不亦乐乎。 陈阳虽是第一次前来此处,却也是熟门熟路,径直走过供奉四御三清、王灵官等道教眾神的正殿、陪殿,直往深处走。 越往里越是幽静,观內最深处的两进院落,便是道人们平时修行起居的地方,並不待客,此刻大门紧闭。 小小一扇门扉,將世俗界与修行界隔绝。 苗月儿与老费东张西望间,陈阳上去轻轻叩响,而后回到原地等待。 未过多久,只听得哎呀一声响,穿著窄袖中褂的一名年轻道人从旁边侧门走了出来,施礼与陈阳见过: “无量寿福,这位师兄却是有些面生,不知有何贵干?” “前些日子,我自白庚山上路过,降伏了头白虎精,自彼处取得一块玉佩, 见其乃上清派样式,特意前来归还。” 陈阳从怀中取出写有“常英”二字的玉佩,递至年轻道人面前。 对方只是看了一眼,面色已变,左右瞧了瞧,目光掠过苗月儿落到老费身上,明显有些迟疑。 “这位是” “—·结伴而行的友人,对玄门中事略有些兴趣,不妨事。” “好吧。” 年轻道人犹豫了一会,“兹事体大,还请师兄隨我来。” 有玉佩作为引见之资,陈阳很快便见到了主持此处上清观之人。 后殿內,一位头顶莲冠,鹤髮童顏、面容清雅的年长道人正手持拂尘站在那里,身著赤色法衣,微微欠身对陈阳答谢: “上清派魏简之见过小友,有劳小友特意前来归还玉牌,在此谢过。” 吐字清晰,鏗鏘有力,如壮年男子般中气十足,令人摸不透年纪。 陈阳並未刻意压抑气息,才与这位老前辈打了照面,气机牵引下,便知晓了对方是位修为极深厚之人,面色更客气几分。 赤色与紫色法袍,是道门內地位卓著、修为高深者方可穿著,眼前这位在符算三宗內必然很有地位。 “不敢当,搬山派陈阳见过前辈。” 听到搬山派二字,魏简之的面色有些复杂,听完了白庚山上发生的经过,復又引得魏简之面露悲戚,嘆息道:“常英也是受道人,可惜平日未曾尽心修行,竟折於彼处。” “虎妖狡点,更有行风驭鬼之神通,常英道友怕也是一时不察———” “不用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安慰老道。”魏简之挥了挥手,“降妖伏魔不是师兄弟间的切磋,没有疏忽大意的余地。” 没料到这位老前辈如此直爽,也是个性情中人,陈阳此来本就只是为了履行承诺,如今事情既毕,也就准备起身告辞。 又听得魏简之道:“你收拾了那虎妖,想必修为尚可既然如此,便指点你两招,也算是偿还你的一番辛劳。” 这是不愿意欠人情的意思,毕竟搬山派的名声不好听,陈阳心里也是明白, 对方是为了维护上清派的脸面,故而要显露些本事,也好证明是常英学艺不精, 並非符篆三宗的上清派道法不妙。指点自己只是顺带,然而此间隱情,並不方便直白说出。 符篆三宗,各有各独到之处,正好见识一二。 “既如此,在下便领教了。” 第149章 搭手,过招 第149章 搭手,过招 魏简之见陈阳答应下来,满意地点点头,又吩附引陈阳前来的那位年轻道人“去叫你常昇师叔过来。” 年轻道人恭敬应下。 “是,太师父。” 虽说要指点,但魏简之身为长辈若与陈阳这年轻人动手,是输是贏都不好看,由同辈弟子与陈阳过招才算得恰当,他只需品评陈阳暴露出来的不足之处, 並提出合理建议。 苗月儿见围观的老费此时还是一副摸不清头脑、云里雾里的模样,暗自好笑,模仿著年少变声者特有的公鸭嗓子解释道: “你倒是好运气,接下来有热闹看了。上清派是玄门符篆三宗之一,传承源远流长。 陈阳的修为虽然不错,但搬山派行事特立独行,素来不为正道所喜,掌握的手段怕也不多,这下说不得要吃些苦头。” “是这样么?”老费总算明白了过来,又道:“但我觉得以陈道长的实力, 未必会吃亏。” 苗月儿翻了个白眼,正欲与其爭论的时候,一名年纪三十许、頜下留著三缕短须的道人便来到了殿內,施礼见过魏简之,口称师父。 “他是我的弟子常昇,常英平日里也曾受其教导,如今我年事已高,便由他来替我动手,你们点到为止即可。” 虽说什么年事已高,但陈阳能感受到魏简之修为之深厚,给他看不透的感觉。 天气仍有些冷,常昇只穿著便於行动的青色短褂便衣,似乎感受不到寒冷。 在头上简单挽著个髮髻,身量比陈阳约莫高出个几寸。 他的话很少,在来的途中,便已得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目光哀而不伤,与陈阳互相见过,便走到了院中。 彼此之间隔著数丈站定,外围早有人將大门带上,屏退无关人等。 这是场闭门切,只为精进修为,胜负自然不必为人知晓,且又没有什么仇怨需要解决,观战的不过只有寥寥几人。 魏简之身为上清派高功法师,生性豁达,倒也並不介意老费这红毛鬼在场或许也有小露一手的心思。 苗月儿兴头十足,心道这次出来玩耍果然是对的,这场热闹可不是些银子就能见到。 便是前些日子的那场动乱,她也只躲在秦淮河畔大门不出,生怕被搅了进去,错过了不少好戏。 陈阳给她的感觉太过强势,令魁娘子略有不满,很是期待著上清派高徒能够狠狠地剎一剎陈某人的囂张气焰。 在止式开始前,魏简之还有话要说。 他远远地站在殿前,身形笔直,如一株顶天立地的老松,“不知小友对我茅山上清派有何了解?” “上清派为符篆三宗之一,强调精气神三宝的修持。重登斋入靖、存思诸神,以內炼为主、不重外丹。精研《黄庭经》,有內外玉景、黄庭三叠之妙法。” “嗯。”授著长须的手微微一顿,魏简之看向陈阳,打趣道:“懂得倒不少,看来搬山派消息挺灵通我派中先辈的坟家也被倒过,其中有没有你们搬山派的手笔?” 老前辈,你这就把话聊死了陈阳自然不能承认,却也无法斩钉截铁地否认,只得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外丹不过微末枝节,不易耗费太多心神,你既已通法,今后亦当以修持自身为主。” 调笑总归只是调笑,言语会骗人,法力却不会。 魏简之自然能看出陈阳如今的根底,若陈阳是一身邪气縈绕的驳杂法力,自然早就赶將出去,根本不会在此多言废话。 “先看看你的基本功,开始吧。 一声令下,陈阳与常昇二人不约而同地运转起了功法,口诵神咒: “天地玄宗,万无本根—— 气机运转之下,金光各自在陈阳、常昇的身上展现,却又有清晰的不同。 陈阳身上的金光顏色偏暗、稀薄,质地则很是醇厚,如水一般於周身流淌。 常昇身上则光芒灿烂,如火焰般明亮,又如一轮初升旭日,气势磅礴。 乍看上去,常昇的气势似乎比陈阳要强出许多。 两道金光缠绕的人影各自朝著对方衝去,却是先比拼了一通拳脚,硬冲硬打,毫无躲闪之意,只凭护体金光硬扛。 只见光芒闪炼间,速度极快地互换了十余招,最后不约而同地以双掌相交。 金光彼此交织,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法力激盪,有气浪隨之四散。 其中一人身上的金光当先被破,朝后连退几步,稳住身形,面显惊讶之色。 “...” 陈阳跟著收起护体金光,朝著常昇拱手道:“承让。” “好小子——质地极纯,光芒內敛,这金光咒用得委实不错。”魏简之神色微动,露出欣赏之意:“仅这一手,在三山弟子的年轻一辈里已经少见-常昇,你可知道你刚才这阵输在哪里?” “回师父的话————”常昇面色坦然,承认了方才的技不如人,“我使的金光咒过於虚浮,只是空有其形,不如陈道友那般凝而不散。” “知道就好,日后须加倍用功,莫因为金光咒是基础的护体手段而轻视。” 在陈阳这外人面前,魏简之却是没怎么给自己徒弟留面子,直言不讳道: “此法看似简单,实际却是玄门诸多功法之基础,一生受用。” “谨受教。” “本想指点下小友,没想到反被小友给我这徒弟上了一课。” 魏简之看向陈阳,语气温和道:“搬山派有小友在,日后前途广大———“ 仅仅是一个金光咒,竟令魏简之对陈阳讚赏有加,便是身为其弟子的常昇也略有些异,转头看向师父。 唯有陈阳自己知晓,魏简之那对目光清明的双瞳仿佛直刺心底,令他颇感到不自在,自谦道:“前辈过奖了。” “..老道说的都是真话,从你那金光底子也看得出来,你在雷法上的修为也不俗。” 魏简之有些不耐,“不过,护体金光虽然真挚,人倒很是虚偽。” 见陈阳面色尷尬,一旁的苗月儿掩著嘴偷笑,內心却对陈阳刚才略胜一筹而深感惊讶一一这个坏人的修为,竟已到正几八经的三山弟子也不能拿下的程度? 一旁的老费,则还停留在刚刚的对拼中尚未回神。 刚才的对决,是身为传道士、平日里多是研习经典的他很少涉及的东西,那种並非来自於信仰的金光,给他一种温暖而富含生命力的感受,不像是所谓异端的不洁之物。 到底是这神秘国度的异端们太会偽装,还是教会的经典过於偏激? 信仰动摇再度加深,身上来自神的加持又散去了些,气机一乱,面上露出苦笑。 魏简之又吩咐道:“搬山派的小友有这水准,那就不需要再比拼其他手段了,常昇,你便露一手黄庭三叠给他看看罢。” “是,师父。” 第150章 玄功奥妙,黄庭三叠 第150章 玄功奥妙,黄庭三叠 铁木拂尘一摆,劲力苍浑,魏简之高声诵道:“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乃成真。黄童內音难可闻,玉书絳简赤丹文。” 经脉即是灵气於人体之中流淌的路径,其中位於人体中线的便是任脉、中脉、督脉,在此三脉上,又分布有三宫九窍。 黄庭三叠,也即中脉下黄庭、中黄庭、上黄庭的修炼秘法。 正所谓顺生人,逆修仙,黄庭三叠,当然也要从下黄庭往上修炼。 “下黄庭为元气聚化之地,丹田炼丹,黄庭落宝。” 在魏简之的声音下,常昇运气至下黄庭,灵气於其中凝聚变化,隱约如一朵莲形状。 玄功初运,其体质骤然变化,潜能爆发下,一身气机壮大得远迈平常,面庞隱隱散发红光,脑后阵阵热气发散。 陈阳此刻自现重瞳,看著对方的行气路线及变化,光明正大地將上清派前辈显露的玄功秘术笑纳。 对於陈阳表现出的异样,魏简之眼皮微动,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心道重瞳者大多天资聪颖,有英杰之姿,福泽深厚。但这种以法术炼就的重瞳乃是后天之功,不知有何裸益。 既然说了让对方见识黄庭三叠,便没有半途而废、遮遮掩掩的道理。 且让他看吧。 反正常昇也未將此绝技修全,內中精妙亦未曾尽数领会,若无《黄庭內外玉景经解》,搬山派的小子若能悟得此术,也算是他应有的福缘造化。 符篆三宗,自不会如小门小户般吝嗇。 “中黄庭前命蒂后命门,联繫先后天三元,合和一体。” 常昇进一步运转玄功,只见胸膛一点灵光亮起,恰在双乳之间中线位置,其中似有一个非人似人、非兽似兽的模糊身形,而体內灵气在此影响下越发精纯活跃,轻盈灵动,法力运转无比顺畅的同时,亦將先前下黄庭引动的神妙尽数掌控,无漏无缺,自在如意。 “上黄庭位於脑中,总摄身中眾神,照生神识。” 对於上黄庭的修炼,常昇此刻只是打下了基础,故而修为最是薄弱,灵气探入下,眉心处灵光似有若无,但其意志给陈阳的感觉,变得更加深远——“ “黄庭三叠,气脉通彻,顶天而立地,可参內外三部八景二十四真神。” 最后这段说词,並没有运功表现,只算是供人遐想的一点留白。 看了一遍黄庭三叠,给予了陈阳许多灵感,此刻他大致已懂得这是种行气以刺激中脉,进而激发性命潜能的玄妙秘术。 雷法是总摄五臟之气,而黄庭三叠则以人体中枢出发,视自身为神庭,进而存思三部八景,果然是精妙的內炼之术。 常昇若是运起黄庭三叠,刚刚在金光咒的比拼下,真不一定会居於自己下风能见识上清派的独门秘法,仅仅只是一次,也足以让陈阳受益匪浅。 魏简之確实算得上是大方,可他不会想到,陈阳使用重瞳后的目力之强,已將常昇运气时的路径尽数窥破,真就藉机掌握。 常昇平復气机之时,魏简之看向陈阳:“我茅山上清派玄功如何?” “十分了得。” 陈阳很是诚恳,面露感谢之色:“谢前辈展示秘术,在下受益匪浅,大开眼界。” “我有种不好预感。” 苗月儿皱起眉头,看著陈阳谦虚的模样,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暗地里道: “他搞不好得了什么大便宜,应是超过了这老道希冀的好处可我没有证据。” 指点完毕,魏简之又勉励陈阳继续努力修行,强调注重內炼、修命养性才是正道云云,然后派遣常昇將他们送出了上清观。 走出上清观,见陈阳一脸狡微笑,仿佛偷到了鸡的狐狸,苗月儿忍不住发问: “快告诉我,你刚才都看得了什么?” 陈阳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神神秘秘地道:“不可说,不可说。” 苗月儿性格大方,不像寻常女孩般羞涩,立即討好道:“你就告诉我嘛,到底窥得了黄庭三叠的几分玄妙?” 一旁的老费情绪正低落,见此情景,忍不住出了些鸡皮疙瘩。 在他眼里,乔装的苗月儿只是个年轻男孩,跟同性这样说话確实有些反常。 陈阳心情好,虽然不吃对方这一套,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至少我已將常昇所用的黄庭三叠看得明白,至於更进一步.—-暂时还没有头绪。” “这么厉害?你看一眼就懂了?” 苗月儿將信將疑,她刚才也在一旁观看,却始终觉得云里雾里,最主要是只能通过气机感应去揣摩几分玄妙。 回到应天城內,几人在一间装饰豪华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窗明几净,寧静祥和。 胡吃海喝了一通,苗月儿迫不及待地要去街面上逛,见劝不动陈阳,便以酬劳让老实的红毛鬼老费为其卖力,帮忙搬运东西。 趁此机会,陈阳开始按照先前观察到的行气路径,去尝试掌握黄庭三叠之术。 静心凝神,一点点地照著记忆中的细微之处用功,心神沉浸於运气,依然费了不小气力,方才成功地將下黄庭处的运气完成。 这处起点激活之后,陈阳顿时感觉全身上下仿佛涌出一道暖流,四肢百骸通畅无比。每块肌肉似乎都能如臂所指,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嗯,来劲了!” 因为曾炼化过不死灵性於己身,陈阳肉体潜能之强已超过精修內炼的上清弟子常昇,散发出的红光比其更耀眼几分,霸道地將房內事物也染成赤色。 初次尝试,並没能维持多久,陈阳散去功法后,顿时感到一阵空乏。 接著,又开始研习太岳凌霄诀,將自身观想为一座通天彻地的神山,横压一切、纵贯古今灵气稀薄的如今,链气进展艰难,便唯有在精气神三宝中的“精”、“神”上多耗些功夫,以锻链性命,將修为更大限度地发挥提升。 有道是修真无岁月,待得陈阳重新睁开眼时,窗外天色已黑,已是华灯初上苗月儿满载而归,却不在自己房內呆著,而是坐在不远处的桌边嗑著瓜子, 不时还给掘子甲也来上一颗香喷喷的瓜子仁。 老费则换上了一身常见的对襟衣,总算不再那么显眼,正坐在远处,神色郑重地写著什么。 “你醒了?刚才见你在行功,也就没有打扰。如今误了吃饭的时辰,要不要去叫店家给你准备些吃食?” “少吃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清一清体內浊气。” 陈阳站起身,走到行李前头,开始搜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有些事只在晚上方才好做,你的曼陀罗粉是在皇觉寺拿到的,想必对彼处情势很是熟悉,既然如此,要不要跟著我去探一探那地方——有人跟我说彼处僧人有些猫腻,我倒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你在打那群臭和尚的主意?” 苗月儿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闻言便来了精神。 ““..—那庙里香火確实不错,但里头的和尚靠的却不全是念经做法的本事, 暗地里还做些极下流的勾当,倍受达官贵人的推崇,里头的水有些浑啊。” 第151章 夜探皇觉寺 第151章 夜探皇觉寺 “应天城內皇觉寺,实际只是一座分寺。其本寺位於中都滁州,为龙潜之地。太祖爷他老人家入义军前,便於彼处出家为僧,登基后便將其改名为皇觉寺。 南北两朝皇帝都姓朱,天下间宗室子弟数不胜数、有如过江之鯽,自然便有人生计窘迫、穷困潦倒。 朝廷百年前便於应天建造此寺,以令那些衣食无著的宗室子弟能有个参禪念佛的去处,省得上街要饭给老朱家丟人,同时也是为了纪念太祖爷的这段往事, 亦是为皇族祈福。” 陈阳回忆著皇觉寺的由来,心中有些感慨一一其实要饭也算是重操旧业,没什么丟人的,何必做和尚那么麻烦? 这寺內僧眾之中,多少有与老朱家沾亲带故者,也难怪庙堂不好下力气整治。 歪戴看一顶小帽,苗月儿仍是乔装为少年模样,熟门熟路,脚步轻盈地带看陈阳来到皇觉寺侧门,小声与其介绍: “其实你夜间来倒是对的,这地方白天確实是正经佛寺,蹊蹺都只在夜里。 9 守门的壮实僧人肥头大耳,一嘴的油光都还未擦去,身上散发著浓重酒气。 借著火光,他细细核对了苗月儿给出的令牌,確认无误后,便放了二人进去。接著又端起身边盘子,抓起个只吃了两口、仍散发著热气的卤猪头,借著酒水狠狠地撕咬起来。 陈阳跟在苗月儿的身后进去,好奇地道:“这人不用问一问我的身份么?” “他们认牌不认人,而且一块令牌除却本主外,只允许再带一位客人。”苗月儿解释道:“来这地方的大多都是想要隱瞒身份的客人,你的一切行为都將由令牌本主负责。” “那我若是闹出什么事端,岂不是害了你?” “无所谓啊,反正这块令牌本也不是我的,大不了再偷一块来就是咯。” 陈阳心道原来这魁娘子还是个小贼猫,掌握著空空妙手。 二人一路上不断地小声嘀咕,用法力遮掩看声音,又经过两处门岗,苗月儿拿起一张半脸面具戴在易容后的脸上,至於陈阳则早带上了鬼王面,並不用多此一举。 来到座供奉南海观世音菩萨的侧殿,此刻救苦救难、普度眾生的观音大士已被转得倒坐了过去,背对苍生。 佛像原本位置的下方,露出一处通往地底的密道。 “问菩萨为何倒坐,嘆眾生不愿回头” 陈阳跟著苗月儿走下密道,讽刺道:“佛门的禿驴一个个也是属王八的,能容忍这些人借著佛寺的名头胡搞。” “忍不了又能如何?话说回来,假借清净之地的名义胡作非为的也不仅是本朝,歷代都有,这本就是笔糊涂帐。” 苗月儿道,“高僧大德管不了世人,能做的只有约束好自己及一眾门人。其实修行人本也大多只呆在自己道场,若不是前些日子那场大乱,茅山的老道士也不会出现在这,平日里各派最多派遣一位通法者於应天驻留,传递消息。” 陈阳当然懂得这些,方才不过只是习惯性地嘲讽佛门禿驴而已,在未通法之前,他曾与某位佛门弟子结下过仇怨。 其实到了通法层次,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便不再那么有吸引力,修行人大多都是逍遥惯了的性子,自然不耐世俗皇权的侵扰。 应天又是人间烟火气最重的几个地方之一,极易沾染因果,上赶著来这的大多是些性格孤僻的怪人,或者另有所图。 比如那法寅禪师,还有这掉进钱眼里的女飞贼兼魁娘子。 走下了阶梯,眼前豁然开朗,浓郁之中暗杂糜烂味道的香风袭来,空气里仿佛也充斥著欲望。 无数灯烛將这地下照亮得如同白昼,滚烫的炉火又使得周围温暖如春。 面前立著一块迎客碑,上头以硃砂写就“极乐窟”三个大字。 里头隨处可见衣衫半解的人旁若无人地纵情声色,而被他们楼在怀中的佳人容顏,又明显比秦淮河上更加高出一筹。 果然是高端的私人会所,陈阳点点头,看到来此的客人大多都戴著面具,却也不难看出其情绪异常激动亢奋,豪叫不已,便连同被其戏的人也跟著面容通红。 粗略看去,此地大概有上百人。 其中玩法样百出,有些在陈阳看来,也能算得上是刺激。 果然还是老应天城的人会玩啊· “—他们酒水里加了东西,瞧这模样多半是服用了五石散,所以燥热不堪。”陈阳冷静地道:“皇觉寺地下原来已差不多被挖空了,隱藏了这么一处『极乐世界”,呵—“” “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自然得用药物才能助兴,你看到那些肥头大耳的僧人没?” 苗月儿也很是淡定,她早看透了所谓欢场,也並不觉得羞涩,“从他们那里,除却可购买到五石散外,还有一种名为“红丸”的助兴药,相传先帝便是因为服用此物、夜御八女而暴卒,小曼陀罗连同其他材料,都种植在皇觉寺后院的一块药圃,我便是从彼处顺来。” “这些年来,良家与教坊司里失踪的年轻貌美女子,其实大多都被掳掠来了这里。所以去秦淮河上游玩的不过是些小虾米,大鱼其实都躲在此处。” ““———不用多说了。”陈阳冷笑道,“这地方便是个祸害,著实看得心烦, 不如一把火点了来得痛快。” 说著,脾气便要发作,运转法力,要將周边灯烛与炉膛內的火力摄在一起聚集起来,將这藏污纳垢之地给烧个乾乾净净。 “陈爷,使不得。”苗月儿见陈阳心情不快,赶忙道:“这里的客人与禿驴固然不是好东西,但被掳掠来的女子却多有无辜,身陷贼窝已是可怜,若是火起,只怕有人枉送性命—“” “这样吧。”见对方说得有理,陈阳停下手,又沉吟了片刻,“你不妨用幻术將这的人给迷倒,然后先將被掳来的女子解救出去,接著我再来放火便是。” “我倒也想过类似办法,只是”苗月儿用手指向这处地下空间內远处, 大致位於中心的地方,“那里有个东西受到此处眾生之灵的薰陶,莫名生出了些灵异,我的手段用来自保绰绰有余,但想要將这许多人给迷倒,却不大容易。” 顺著如葱根般的手指看去,原来是一尊药师琉璃光如来。 其通身由琉璃雕刻而成,身穿僧衣、头顶螺发,左手持药壶,右手结施无畏印,面露满足喜悦之相,却有种难以说清的咸湿感。 开启重瞳法眼,陈阳窥得这尊佛像確实有些灵性,大概便是镇压此地气运之物,只是这灵性却因眾生欲望而成,扭曲驳杂。 好端端一座佛像,被养成了借欲望而蚕食眾生灵性的色孽之物。 沉溺於这极乐窟的人,情动之时,精气便会不自觉地从身上散逸而出,进而被这尊琉璃佛窃取吸收,化为其养料。 那些奇特的助兴药物大多亦受其愿力加持,继而令人沉醉於欢愉的同时,更加难以自控性命的流失,於不知不觉间,叫人销魂蚀骨。 第152章 龙吟虎啸,摧枯拉朽 第152章 龙吟虎啸,摧枯拉朽 琉璃佛令眾生沉溺於欢愉,藉机窃取性命精华而蕴养已身,此等邪崇,能製造出的动乱其实称不上严重。 有道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陈阳知道,这些因人的欲望而诞生的邪物,其实从来不少。 被掳掠的无辜女子是皇觉寺恶僧及其一眾党羽所为,彼辈虽有些手段,终究不是通晓法力之人,仍是官府、六扇门管辖的范畴,与修行界没有太大关连。 故而修行界对这处地方不够重视,也算得上正常。 修为逐渐深厚,对於所谓天机运势也隱隱有了些许感觉,陈阳察觉到若他今日不来此地,琉璃佛的劫数也就不会提前引发,而是待得日后受波及的人越来越多、纸包不住火的时候,自然会有年轻英杰横空出世,来此地惩恶除奸。 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有无数因果牵扯。 所谓世事无常,劫难不会凭空消失,只会朝其他地方流转,由他人代为承受,这即所谓祈镶之术。 “种善因,不一定得善果;种恶因,不一定得恶果;但有因,必定有果,且恶业越多,人间的苦难也就越多。”陈阳嘆息道,“迴旋鏢扔了出去,总有一天会回来-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机便是这般复杂又不可理喻、但谁也逃不脱的东西。” “既是以佛寺作为遮蔽,若我今日不荡平此处,日后前来这里降妖除魔的多半也是禿驴,少说也与佛门有著干係,这也是因果循环。”陈阳缓缓道,“不过,既然被我陈某人撞上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不用麻烦未来的佛门高徒了, 我来管了这桩閒事便是。” 做出了决断,陈阳向琉璃佛走去,脚步稳健。 “..—.好吧。” 望著前方的身影,晓得对方主意已定,又回味著刚才听到的因果奥妙,苗月儿无奈道:“反正来都来了以后若有什么麻烦事,也是你先顶上。” 欢乐场中突然出现与周边格格不入、几乎不加掩饰的冰冷目光,自然被琉璃佛產生的阴灵所感,进而使得周遭贩卖药物、同时身兼看场护卫之职的武僧也有了察觉,齐刷刷地將目光看向陈阳。 感受到那股不善之意,最近处的几名武僧拿起齐眉棍,不约而同地朝陈阳迎面走来,顺势结成罗汉棍阵。 此棍阵针对人体的上、中、下三段,各有三棍从左、中、右等方向围攻。 小阵三人可组,大阵九人方成。 结此阵者皆需修行罗汉棍法,传闻来源於嵩山少林禪宗守山大阵之一,即罗汉伏魔棍阵。 眾武僧对陈阳横眉怒目,呵斥道:“若无心参禪养生,请阁下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无礼!” 见陈阳並不答话,仍在上前,一群土鸡瓦狗便齐齐挥棍,自九个方向围攻而来。 齐眉棍猛力挥舞,发出道道破风声,却触碰不到陈阳衣角。 只见其双袖一挥,身上金光大作,已將棍影尽数接下,阻隔在外。 脚步不停,以龙鬚笔凌空绘符,笔成而龙虎现。 此符乃陈阳以搬山符与护身符为基础,杂曾经见过的画形点灵术而来,名为显灵护身符。 將用於搬运摄取的法力,集中在令神灵发挥其威能之上,此刻缠於双臂的护道鬼神,已借符法之力,各自以青龙、白虎的本相显化,咆哮而出! 龙吟虎啸,声震四方。 以自身法力唤得神灵现身,本就消耗极大,何况龙虎齐出? 陈阳之所以如此,便是要以雷霆手段,从重从快地將琉璃佛制住,將敌对眾人的战意彻底摧毁。 右袖青龙於空中飞舞盘旋,龙尾一甩,又將眾武僧横扫出去,齐眉棍纷纷断折,掀起的疾风又吹火了周围无数灯烛。 左袖白虎潜入疾风而行,剎那间已扑至琉璃佛的身上,利爪刺入双肩,尖牙啃进佛头,佛身创口处朝外进射出数道滑腻的暗金色血液。 见这一龙一虎凶残无比,方才还沉溺於情慾里的眾人这才如梦初醒,齐齐打了个哆嗦,互相对视一眼,畏惧道:“出佛身血!” 杀父、杀母、杀阿罗汉、破和合僧、出佛身血,乃是佛门所谓五逆大罪,犯其中之一,即墮无间地狱。 见到琉璃铸成的佛像竟在流血,眾人恐慌之下想起了这典故,连忙叫道:“有妖怪,有邪魔啊!” 是非不分。 鬼王面下,陈阳冷笑。 他自问算不上是什么正道高人,但这些將邪物认作佛陀金身的人,未免太过荒谬。 有道是色令智昏,沉溺於阴私慾望,以参禪为名服用人乳丹药、采阴补阳, 看似是养生长寿,实则已墮入外道,亏损性命精华。 心性蒙尘,智慧不生,油尽灯枯之日当在不远。 这群不知羞耻之辈,此刻倒害怕起了出佛身血? 先前玩得痛快的时候,倒没见他们有什么敬畏之心。 这些浑浊鲜血是这尊琉璃佛於其躯壳內凝聚的性命精华所化,虽有些妙处, 其本质却极其驳杂,易浊染人的心性神智,於陈阳而言,將其炼化只是得不偿失。 给这些泥胎木偶用尚可,他陈某人根本看不上眼。 任凭佛像血流如注,只神色如常地伸出左手,在相隔数尺的时候运转阴五雷诀,打出一道色泽偏暗的掌心雷。 左袖白虎被陈阳压迫得狠了,积蓄了不少凶性,此刻全力之下,已將琉璃佛撕扯得粉碎。 其中阴灵无处藏身,被阴五雷诀直直命中,继而被散开的柔而粘稠的阴雷所囚,再不得脱身。 龙吟声里,袖中青龙一个摆尾,从空中落下,张口便將这点阴灵吞入腹中, 回望了陈阳一眼后,与白虎一齐消散。 几息之间,与新近降服的护道鬼神一齐出手,除却法力消耗有些大,陈阳以摧枯拉朽之势將这琉璃佛制伏。 碍事之物被除去后,极乐窟內再没有了任何护佑。 苗月儿见状,放心大胆地用起了幻术,双手一阵挥舞,如翻翩起舞般放出道夹杂法力的香风,融入这洞窟本就无处不在的薰香味里,不著痕跡。 目睹了陈阳的强横,她亦不甘示弱,全力施为下,未过片刻,正欲夺路而逃的眾人仿佛见到有无数瓣飞舞。 双眼失神间,各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配合得尚算默契,二人匯合后看向昏过去的眾人。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东西,不少人还露出些咸湿的笑容,叫人看著心烦陈阳信手扒下地上一人的面具,露出张圆乎乎的胖脸,唇上长著两撇微微上翘的鬍鬚,被苗月儿认出了尊容: “,这不是工部的吕侍郎么?这么说来,这些人里果然有不少大官。” “管他大官小官,通通都是些死有余辜的货色。” 陈阳乾脆挨个揭去地上客人的面具,让苗月儿辨认,记住彼辈的名號: “不过,若是此刻將其了断,虽说是痛快,时局只怕也会因此而动盪—暂且留这些人一条狗命,让朝廷自行解决这些丑事。” 说完,將极乐窟內的恶僧留下,把剩余人等一齐运了出去,並留书一封讲述事情经过。 过程中又有护寺武僧前来阻挠,却都非陈阳对手,轻易便被放倒,扔到极乐窟里做薪柴。 完事之后,陈阳令苗月儿先行回到地面,自行运转法力,將极乐窟內残余的火苗以搬山术摄取集中,再以法力催动火势大盛下,化为將地下一应事物尽数包括的熊熊烈火。 见火焰痛快地烧了起来,並已向著四方蔓延,陈阳这才转身离开。 烧得兴起,即便有苗月儿的催促,陈阳临走前仍故技重施,又以一把大火將皇觉寺的大雄宝殿也给点燃,只唯独空出了一眾昏迷者的藏身之所。 应天城內势力盘根错节,各方不知留有多少耳目,皇觉寺炽热的火光亮起时,已有人发现异样。 “出大事了!快走!” 月色下,儿道黑影在房顶处纵跃疾行,以极快速度朝看皇觉寺赶来。 个个身手敏捷,佩著各色兵器,虽是江湖人士的打扮,却並无草莽之气,隱隱散发著些威严气势。 来到现场先是灭火救人,摸排了一阵后,除却陈阳留下的书信外,竟一无所获,只隱隱察觉到运转法力留下的痕跡与灵气残留 第153章 蝇营狗苟,万国博览 第153章 蝇营狗苟,万国博览 “你不是倒斗的么,怎么杀人放火也这般熟练?” 痛快地撒了次野,令苗月儿的眉眼夹杂笑意,並没有任何的惶恐不安,反而心情舒畅:“別说,还真是个行家里手。” “出来混,技多不压身。”陈阳取下鬼王面,说道:“只是眼睛能见到的痕跡好消除,法力留下的痕跡却不好平息,朝廷鹰犬若是足够机灵,应能发现灵气的变化,知道这事並非常人所为,不会傻到来叻扰。” 此刻二人已回到客栈里,陈阳换了衣服坐到桌边,端起杯热茶缓缓地喝著。 “被留下的那些人,应该会將事情说清,这事在我这里算是过去了。” “你说得对。”苗月儿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那些人经此一事,恐怕其实有些人家境贫寒,以后的日子或许还不如那寺里快活。” “那是她们自己的事,我总不可能一个个安排下家吧?再说,我只是嫌那地方醃赞,又並非专为救人而来。” 陈阳放下茶碗,活动著脖颈,“事情若都让我做了,还要官府做什么? 什么事都要我来操心的话,那小皇帝屁股底下的龙椅,要不要也让给我来坐?” “嘻只怕你会嫌麻烦,不肯要那龙椅,紫禁城金鑾殿再是壮丽,於修行者来说不过是座囚笼。”苗月儿被陈阳说的话逗笑了,接著又正色道:“说真的,你这件事日后或许还有些麻烦,这件事闹得太大,搬山派毕竟不是在庙堂上留过字號的名门大派,说不得要被六扇门的人纠缠—那些傢伙可烦人得紧。” 接下来,事態的发展也確如苗月儿的预料。 天尚未亮,官府的大队人马已上了街头,俱是全副武装,四处搜寻著昨夜事件的目击者与证词。 褐衣小帽的密探也出现在食肆、酒馆、茶楼等处,便连天桥底下看杂耍的人群里也挤进去几个,探听著市井传闻。 皇觉寺毕竟有著些特殊意义,突然起火与寺內僧人失踪,自然引得人心惶煌。 还未出正月的应天城因此而蒙上了层阴影,百姓对此眾说纷紜,但大多是些牵强附会的无稽之谈,並没有什么实质性指向的证据。 反倒是有些隱隱晓得寺底勾当的人们拍手叫好,並可怜前些年有位敢於直言的御史,明明说了实话,却被人排挤出了京师。 “这些人要拿出如今这架势,皇觉寺里的那档子事早十年前就破了。” 翌日,站在窗口的陈阳望著街面只多不少的探子,冷笑道:“应天城內通法者不多,正儿八经的玄门佛门也犯不著私自行事,看来是已经怀疑到我的头上了。” “有后台的恶僧尚且不敢招惹,像你这样修为深厚、无牵无掛的通法者,他们更不敢做什么了。” 苗月儿瞅了一眼,满不在乎地道:“都是些色厉內茬的傢伙,没什么意思, 也就是在这盯个梢,害怕再出事罢了。说一千道一万,即便落了朝廷的面子,也是他们自己无能在先,对眼皮子底下的淫窟贼窝无动於衷。” “道理倒是这个道理,但这许多大头苍蝇在眼前徘徊,也难免不爽利,不如早日离开。” 陈阳將目光收回,对苗月儿道:“小皇帝对他那万国博览会倒是上心,出了皇觉寺的案子也没推迟,如今正在城东处开放,你不是也想去看看么?” “好嘞,不过你得先等等。”苗月儿转身便走,却是先回房內乔装:“正好把老费也给叫上,让他来做个嚮导。” 三人光明正大地走出了门,躲在阴暗处窥探的密探们立即交换了一番眼色, 远远地跟在后头,心中叫苦不迭一一元宵还没过就得办差,还是监视这些个手段通玄的傢伙,这口皇粮真是不好吃啊! 此时此刻,最希望陈阳这些通法者早日离开的,大概便是府衙里头的差人及在京各卫官兵。 若是在战场上正面拼杀,通法者未必能在气竭前將所有凡人军卒杀尽,可问题是这些人神出鬼没、手段无穷,一击不中即刻远遁,实在难以拿捏追踪。 若是其作恶,倒也能请动在京的名门正派將其驱逐,可偏偏·——· 神仙打架,永远是小鬼先遭殃。 弗朗机人,是民间对於西洋人的统称,因为最先前来中土拜访的洋人便来自此国。 其人鬚髮大多呈红色,又高鼻深目,所以被百姓戏称为红毛鬼。 其实欧罗巴各国如今都与朝廷有文书往来,贸易量更是一年比一年多,只是名字太过口。 即便是官场上的人,若不是精通西洋事务,亦难以分清。 万国博览会名为方国,其实只以西洋人的货物为主,比较受欢迎的大多是些钟錶、还有精巧的发条机械。 至於其他手工艺品,除却玻璃类製品,其余的所用技艺都太过粗糙,根本不为百姓所喜。 陈阳一行来到这由西洋各国会馆共同举行的展览会,本由传教士老费负责引路介绍,奈何此人的官话说得极不流利,往往词不达意,最终还是看不下去的陈阳承担起了嚮导之责,介绍起了各色物事。 “.—这玩意叫地球仪,乃是我们脚下大地的一个模型,比现有的地图更加精准,你看,中土的位置就在这里。” 顺著陈阳手指的地方看去,苗月儿又露出將信將疑的神情: “你说我们脚下的大地是颗球?那生活在球底下的人怎么办?不是都掉下去了吗?” 又是这经典谬论。 陈阳无奈地解释道:“物体的下落,並非是受到上下之势的影响,而是受到地心元磁的吸引,所以————“ “所以无论站在地球的上侧还是下侧,人都会被地面所吸引,並没有落入虚空之中的隱忧。” 远处一人接嘴道,“道长原来对这西洋学说也有钻研,真是越发令我刮目相看了。” 苗月儿似懂非懂地看向那人,隨即皱起眉头,心道怎么又是这小皇帝,旁边还跟著那奇怪的老太监。 她刚才又是一点都没察觉,莫非这老太监能够屏蔽別人的气机感应,这就有点那办—. 想到这,神色越发警惕,好奇的心思反倒淡了。 陈阳从来不依赖於气机感应,他更相信双眼与直觉,方才就注意到了微服出巡的皇帝,只是没有点破。 又见对方主动攀谈,顺势拱手施礼道:“原来朱公子今日也到了,真是幸会。” 朱公子大名胜泽,年方二十四,是南朝皇帝。如今正因万国博览会並没有想像中的受欢迎而鬱闷,只勉强笑了笑,对陈阳回了个礼: “幸会,中土神州对这些学术感兴趣的人却是不多,敢问道长从何处了解的地心元磁之说?” 第154章 残己通玄,五弊三缺 第154章 残己通玄,五弊三缺 名义上拥有半个天下,真正坐在那个位子上后,朱胜泽发现他根本没有所谓至高无上的皇权。 什么九五之尊,都是假的。 士绅、勛贵、江湖奇人,一切看得到或看不到的障碍、暗流,都牵绊著他, 令他难以施展胸中抱负。 开办方国博览会,一是想要令世人了解西洋各国的发展,二是寻找愿意接纳新事物的知音,可惜收效甚微。 听得对方提问,陈阳沉吟了一会儿,解释道:“其实这地心元磁,早就已经不是个秘密,南海琼州岛上便有专修此术的宗门,並不是弗朗机人的首创。” 朱胜泽的面色先是惊,又演变成不解。 “既然早有此说,为何不將其广而告之?” 陈阳闻言也是无奈,心道抠抠搜搜的门户之见自古便是如此,多的是寧可將秘法带到坟墓里,也不外传的人。 再说,这些事情即便说出去,也得有人相信,否则多半只是会被当作笑料, 很快便被遗忘。 “公子不必太过心急,如今国门已开,民间交流只会越发频繁,有道是大浪淘沙,弗朗机人的学说与其他新事物,迟早会被中土尽数掌握。太过焦躁,反而適得其反。” 此言並非虚假,就像是道儒佛三家之中的佛门,原本也是方外胡教,现如今也早已完成汉化,成为中土正道之一。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听到陈阳的开解,朱胜泽面色略显好转。 他当然也知革新已初见成效,只是心中难免焦躁,长吐一口气后,转头对跟隨在旁的便衣老太监道: “梅大伴,这位搬山派道长果然是个妙人,见解倒是与你不谋而合。” 能被当今皇帝称之为“梅大伴”的人,只有如今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梅元钦。 被苗月儿深深忌惮的老太监笑了笑,用阴柔的声音回答:“公子爷天资聪颖,些许小事迟早能自己想通,其实不需要老奴多嘴。” 说完,又对陈阳施礼:“梅元钦见过道长。” 陈阳笑著还礼,目光落在对方那对白玉般的手掌上时,眼神微微闪烁。 老独眼曾在眾人面前畅聊通法的两种方式,但其实根据陈阳所知,应当还有第三种,而且此法有些邪门一一残。 人乃方物灵长,为天地所钟,若想更进一步领略天地大道,难免在某些事上做出牺牲,用於换取仙道的福缘与回报。 修行不得正法,福缘浅薄之人,便常有“五弊三缺”之说一一、寡、孤、 独、残此五弊,还有福、禄、寿这三缺,即是因此而来。 太监在肉体上有著残疾,恰好符合“残”这一字,不管其有意无意,以苦难锤链肉体心志,確实更易於迈过玄关,但其中隱忧也不可忽视。 手段过激,有伤天和,必然难以长久,可爭一时之长短,难证长生之逍遥。 眼前这双手,应是修炼了一种名为“错玉手”的奇功。 行此术者,手法之巧近乎通玄,一对肉掌柔若无骨、偏又质地如玉,水火滚油乃至於刀枪火炮皆不能伤。错玉分金、拆皮去骨亦是等閒,藉手感可轻易拿捏住事物弱点及破绽,习得精深处后,號称无物不捉、无物不分。 也不知这老宦官將此术修炼到何等地步? 客套地与陈阳寒暄了一会,梅元钦忽然发问:“若我没猜错的话,皇觉寺一事只怕也是道长手笔?彼处僧人確有不法事,但不该由他人妄断刑罚,尤其道长这样的方外之人,更不该越权过问此事—我家公子亦早有心思除去这毒瘤,已在暗处搜集罪证。” 老太监鬆弛的麵皮上满是皱纹与老人斑,唯有双眼睛深沉如渊。 反正事情已经做下,陈阳自然没必要否认,对方若想要翻脸,不会在此处跟自己饶舌。 “前辈说得有理。” 些许刺耳的警告,偶尔听一听也是无妨,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他陈某人还是有的,闻言哈哈一笑,认了下来: “我那日也是喝多了之后一时义愤,以后再不擅作主张。” 苗月儿暗自咋舌,心道这人的藉口找得太过差劲,你不是滴酒不沾的吗? 见陈阳坦诚相待,朱胜泽也就没有再怪罪,只调笑道:“道长帮忙担下了干係,却也留下了许多麻烦。如今城內人心惶惶,无数曾与彼处有牵扯的傢伙尽皆惶恐不安,生怕他们家哪天也著了火,一家老小死无全尸。” 然后有意无意地看著陈阳,又道:“道长若爱打抱不平,不如执掌了观山太保。有了告身,今后做这种事也方便。” 见对方招揽之意不减,陈阳只是笑了笑,避而不答。 三言两语的閒谈,已將皇觉寺一事定了基调,彼此心照不宣,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接著又是嘰里咕嚕的一通,不知在说些什么。 以陈阳浅薄的外语水平,勉强只能听出其中有一句“法克魷”,仔细看去, 原来是老费正在和一群头顶猎帽的洋人骂战,被对方层出不穷的污言秽语气得满面通红,却文因拙於口舌而无法还击。 “—-神不会饶恕你们的,你们盎格鲁萨克逊人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小偷、 强盗!” 面对老费愤怒的指责,人多势眾的几人只是对视一眼,继而不屑地大笑起来陈阳皱著眉头走过来,看著失態的老费:“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偷走了死人的尸体!”老费气愤不已,本就不流利的官话越发吞吞吐吐:“这是对死者的褻瀆,是魔鬼的行为!这群贪婪的不洁者!” 此处正是英吉利的会馆,刚才与老费对骂的自然都是英夷,见到穿著考究、 显然非富即贵的朱胜泽后双眼一亮,主动上前热情地介绍起来:“这位贵人,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来自歷史与中土同样悠久的伟大文明之產物,从数千年前流传至今的木乃伊!此刻就在里头展览,门票一人只要五两白银!” 对於朱胜泽而言,这倒是个有些意思的新词,於是大手一挥:“好,那便进去看看,道长等人的钱我也出了。” 於是一旁的梅元钦便上前拿出几锭亮闪闪的银元宝,交给见钱眼开的一群英夷。 老费在旁见到此景,愤愤不平地看脚,用家乡话不知在说些什么。 几人都有些好奇,唯有陈阳听到后不屑地摇头一一他还道是什么新奇物件, 原来只是洋粽子。 第155章 洋粽子,诅咒 第155章 洋粽子,诅咒 在几名英夷的指引下,眾人进了会馆大门。 只见院子中心停留著一口巨大的石制棺,表面雕刻成人的相貌,可清楚地见到其特徵装束与中土之民的不同,身上戴著金色首饰,头顶条纹头巾,雕刻出的双手护於胸前。 表面已经斑驳,油彩也已脱落,便连上头的金粉也被刮去,与刚才介绍词相比,未免显得名不符实,寒酸鄙薄。 朱胜泽的目光当即冷了下来,不满地看向一眾英夷,眼前这东西算是有些异域风情,但未免晦气,怎配得上那么高的评价? 此刻,只要一声令下,眼前这些胆大包天、贪婪无度的英夷,立即便会被投入詔狱问罪,但尚且不愿就此显露身份,故而虽然面色铁青,也没有立即发作。 “原来是口棺材,我还道是什么呢———”苗月儿在陈阳身侧小声道:“你瞧瞧这东西,真是那群红毛鬼说的上古老物?” 陈阳心道原来这些英夷也是干这档子事的,默不作声间,早將重瞳开启,瞳孔外又亮起一圈金光。 观察了片刻,能確定这棺柠的材质確係十分陈旧,且已有多处破裂,隱隱可见暗淡灵光,原来也是通灵古物,且有些蹺。 “这东西有点问题,梅前辈且先护住你家公子。” 梅元钦正眯著眼晴打量著棺,也察觉到这东西似有不对,听陈阳如此说, 立即便將朱胜泽护到身后,运转功法,袍袖无风自动。 几名英夷见到对方突然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时有些摸不著头脑,小声地以夷语交流著什么。 陈阳看了这几个傢伙一眼,目露怜悯之色,慢悠悠走至对方面前,笑道:“你们几个傢伙也算得上是胆大包天,將要命的玩意当宝贝隨身带著,还想以此挣钱果然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几名英夷並不很懂官话,也能听出陈阳没说什么好词。 一名体格健壮魁梧的英夷正要发怒,却被陈阳隨手一点,身子又麻又痒地瘫软下来,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按到地上。 三两下扒去其身上衣物,陈阳指著对方背心处的某个痕跡,道: “看看这是什么—·先告诉你们,不止是他一个,你们每个人都中了彩。” 英夷们上前一看,面色即变,隨即互相对视一眼,嘰里咕嚕地说著些鸟语, 语气很是急促,逐渐面露不安之色。 红毛鬼体味太重,苗月儿捏住小巧的鼻子,抱著掘子甲好奇地上前观望,只见英夷满是毛髮的背心处,正有著一只文身般的怪眼。 细而长的弯眉下,是一只轮廓清晰的大眼,侧面眼角向外延伸出一道直线, 眼球下方流淌著於末端散开的一滴泪,並列著一道朝著一方偏折、又於尾部蜷缩成球的长睫毛。 其样式精巧而古朴,仿佛图画,又像是隱含某种意义的符號,有种栩榭如生的奇特韵味,散发著未知神秘力量。 此刻,陈阳正对一群面如土色的英夷解说:“..-这东西虽然见效得慢,但你们近来一定是噩梦连连,乏力易困我说得可对?” 仅看了这只怪眼一会,苗月儿的气机感应便被触动,法力自行运转,將某种无形侵袭挡下,继而惊讶地小声道: “这是什么法术?” “应是种咒术,是这具棺柠入葬前便被布下,用来防止被宵小盗掘。” 陈阳已用重瞳窥破了其中问题,转身为眾人解释道:“上古之时神道大昌, 中外法术大多与神灵相关,所谓咒术便是与神灵沟通,借用神力之法。这口洋棺柠早在被埋入坟墓中时,便已受到了咒术加持,只是隱而未发。这些英夷將此棺柠倒出后,亦將咒术激活,成为其发作的对象。” 对外国术法没有太多研究,但有重瞳法眼在,陈阳却是不难窥破其本质。 其实无论中外,对於法术的运用,许多都是大同小异。 只在称呼、细节上有分別,却並不难找出其中共通之处。 一切术法都只是灵性產生的变化,只要能把握住其本质,便能將其破解。 “中土远离此物故地,所以被咒术请动的神灵一时鞭长莫及,见效得慢。但彼辈到底是已经中了彩,担上了因果——” 陈阳望著面色惊慌的一眾英夷,此刻这几人已经都解去了上衣,互相確认著对方身体。 正如他方才所言,每个人的背心都有那只奇特的眼晴,一时间毛骨悚然,面露恐惧。 看著淡定的陈阳,心道对方能发现问题,必然有解决之法,英夷们连忙挤到他面前,挤出谦卑而討好的笑容,嘴巴咧开,露出浑黄的牙: “请你救救我们吧,大师!” 说著,就將先前收来的银元宝重新交了出来,放到陈阳面前,再三恳求: “这些银子还给你们不够的话我们还有,请大师帮我们解除法老的诅咒吧!” 顷刻间主客之势已经逆转,陈阳望著地上孤零零的几锭元宝,不屑地冷笑几声。 眾英夷也算闯荡过天南地北,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灵异鬼怪之事也见过不少,自然有判断真假的能力,他们见陈阳如此模样,只好咬咬牙,又拿出了许多金幣、还有足有鸽子蛋大的宝石,在陈阳面前堆成一堆,只求对方能帮忙破除咒术。 望著在那受英夷追捧的陈阳,朱胜泽小声问道:“梅大伴,像此等咒术该如何破除?” 梅元钦思考了一会,小声回覆:“若是老奴自身中了此咒,只需些时日运功便能將其逼出。但若是未通玄关、没有修为的常人,却是不好將其驱除若是陛下中了此咒,老奴耗费些修为也必然保得陛下龙体无恙。只是这些蛮夷,却不值得为其消耗功力。当然,或许陈道长自有妙法解咒,奇人手段本就难以常理度量。” ““..—-跟你们说了,不是钱不钱的事。”面对金银財宝,陈阳正色道:“你们是肉体凡胎,不修性命,咒术已融入灵性之中,显现出来的这烙印擦不掉、更洗不脱。正如病入膏盲,神仙也难救。解铃还须繫铃人,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將这棺柠还回去,並找到布下此咒的神明,乞求其宽恕吧。” “那地方与中土相隔何止万里?回去必然是赶不上的!”眾英夷听到后涕泪横流,不顾体面地跪在地上乞求:“这些財物我们自愿奉献给大师,不知还有什么办法?万望大师仁慈,指点一下我们!” 方才还面色不忿的老费,见到这些英夷痛哭的模样,痛快之余又起了隱之心,同样也以期待的眼神看向陈阳,不知这位神秘而极富智慧的强者,又会做出怎样应对。 第156章 驱魔经文,猫眼石 第156章 驱魔经文,猫眼石 “首先,还是得说清楚,我只是看在你们诚心的份上,稍作指点。” 陈阳伴装出一副为难模样,其实他怎可能没办法破除这咒术?只是並不乐意为眼前这些傢伙浪费太多气力。 “神力最好还是以神力应对,你们是洋人,布下诅咒的也是洋神,中土神灵多半是保佑不了你们的。”陈阳看向默不作声的老费,说道:“恰好我这有位朋友,是位虔诚的传教土,先可以让他试试—” 英夷们听到这话,立马转变嘴脸,跑到老费面前恳求对方出手帮忙,诚恳而友善,恨不得亲吻对方靴子前的尘土。 老费嘆了口气,知道这是想要让自己也出出气,但他毕竟心软,见到眼前这些人的样子,已不再掛怀。 其实以他如今那摇摇欲坠的信仰,又能做得了什么? 终究还是抱著试试看的心思,一手捂著胸前的十字架,另一只手抚住他人背心处的怪眼,嘴中念起了驱魔经文。 ““—-驱除邪崇,荣光永恆。” 神力应祈祷而来,化为灵光自指尖处亮起,对所谓不洁之物的驱逐却未能將怪眼净化,反而令其轮廓变得如火焰般通红,散发出高温。 被烙印者感受到一阵源自身体深处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烧灼灵魂。 於这极端痛苦下,两眼一翻,活生生疼晕了过去。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连试了两三人都是如此,见面前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老费重重地嘆了口气,神情落寞: “抱歉,我做不到。” 鬆开了胸前十字,心中的信仰也跟著彻底被击溃,气机一阵扰动下,失去了曾经拥有的力量,再也感受不到神的存在,却又有如释重负的轻鬆,周围世界仿佛有了些许不同。 .... 陈阳观察著驱魔的过程,心道此人能请动的神力果然越来越弱,不过他自身的灵性反而因此鲜活了起来,搞不好· 果然是祸福相倚? 对方的教义,显然是將一切与其所奉神灵无关的事物排斥,以此来表现其极端的正统与一神尊位。所以其术也少有变化,只以强横而纯粹的神力来完成目的,能力高低只影响请动神力的多寡,与其说是神之使者,不如说是神之愧儡。 老费身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对陈阳了解这世上的其他体系法术,確实有些许的帮助。 “这,这怎么办?就连神也不能驱逐这诅咒吗?” 眾英夷虽然做了诸多恶事,倒也一样信教,老费驱魔失败,对他们而言,甚至比陈阳的讲解更有效。 若说他们先前至多只信了七分,如今却再不怀疑一一如此厉害的诅咒,叫他们如何抵挡?又如何能不畏惧? 瞪大了双眼,本就苍白的面庞越发麵无血色,满是恐惧。 看向陈阳的眼神,显然已將他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诅咒果然厉害啊!”陈阳装出被震惊的样子,凝重道:“为了能对症下药,我得知晓到底是哪路神仙下的咒术—如此,只能冒些风险,开棺查看了。” 即便对方早將银两退了回来,但一码归一码。陈阳先前已经交了门票,总不可能只看个棺柠就罢休。 无论如何,这棺柠自然是要开的。且不能是他强行开,得是对方主动让他开,求他开,恨不得帮他开。 “好好好!” 眾英夷眼巴巴地看著,不断点头,可怜地道:“大师仁慈啊,请你快些动手吧!” 屏退了眾人,陈阳熟练地掏出一块帕子蒙住口鼻,將手套戴上,首先將面前沉重的石制棺柠揭开。 果不其然,里头又是一重小型的棺,同样也是將外表雕刻为人形,装束並未有最外层那么华丽。 柠盖打开的瞬间,內中咒术再度激发,其中蕴含的灵光一阵闪烁,分化出一道光芒朝陈阳直射! 陈阳早有准备,弹指间便以左手运转阳五雷诀將其破除,毫髮无损。 没有窍穴的死物虽能长久保持灵光不散,但因时间久远加外表有损,灵性仍然流失不少,先前又已诅咒了数人,其威能已经衰弱,难以对陈阳造成多大威胁。 “先前这些英夷必然也打开了最外层的棺,然后便中了咒术,慌乱间將其重新合拢,不敢再次打开。”陈阳暗道,“果然如我所想的一样,打开棺柠便是触发咒术的条件,只对开棺柠的人及其同伴、窥探这咒术的人生效,是一种被动的防御机制。” 灵光很快稳定下来,见咒术没有再发动,陈阳方才定晴去看里头的第二重棺棕。 只见其外表雕刻的头饰恰是那怪眼形状,並以一块珍贵的猫眼石作为瞳孔。 其色呈金绿,其顏色会如猫眼般隨著光线的强弱而变化,方才因此得名。 猫眼石乃是这世上极罕见、珍贵的一种宝石,同时也是具备灵性的材料,陈阳看得清楚,这块宝石便是咒术的载体。其中隱藏的玄妙,又比那几个英夷身上的烙印更清晰。 “......”” 於是陈阳將怀中的重瞳珠掏出,凑到眼前进行著观察。 见陈阳好像是动用了增强目力的法器,围观几人互视一眼,面露期待。尤其是那些身中咒术的英夷,紧张之下,已不敢大声喘气。 陈阳能防住诅咒,直视里头的那重棺,已比他们强了不知多少。 看似只是单独的眼晴符號,其实却隱藏了许多信息,与先天一气符所使用的龙篆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阳观察了片刻,解读出其中含义。 荷鲁斯、象徵天空的鹰头神之眼,代表著王权与神明的庇佑,有辨別善恶, 捍卫健康之能,是法老、也即异国君主的守护者。 故而诅咒这群英夷的,便是荷鲁斯.神名是请动並掌控神力的重要依据, 有了神名便可对症下药,写出有针对性的灵符。 “喉.” 陈阳忽然装作面色凝重的样子,重重地嘆了口气。 一眾英夷顿时更加紧张,不敢大声喧譁,只以为陈阳没什么收穫,心吊到了嗓子眼。 陈阳文將第二重棺樟也打开,露出其內事物。 只见其內又有一层满是字符的皮革包裹著棺,周围零零散散地放著一些陪葬明器,如宝剑、宝刀、奇石、宝瓶、金幣之类的事物,应是棺柠之主身前所用之物。 “天子棺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看这大小,此棺柠应是贵族级別的三重,这张皮便是最后一重柠体,被其包裹的便是棺身。” 至於牛皮上的经文,陈阳文以重瞳珠看了看,发现是一篇关於重生、死亡、 以及与神灵对话的《亡灵书》。 第157章 亡灵书,满载而归 第157章 亡灵书,满载而归 《亡灵书》是死者为了躲避死后的审判,进而实现以灵魂形式存在、乃至於重生復活的自的,於生前请得能与神灵对话的祭祀,而令其写就的经文。上面记载著各类咒语,表述著死者的功绩,还有与神灵的对话。 从文字中可以看出异国对死亡与重生的观念,那些与神沟通的文字中,还不乏威逼利诱之语。 粗略看去,大致意义便是彼国之人相信死后灵魂不灭,死亡不过只是肉身陷入了沉睡,而决定灵魂能否继续存在,则要交由冥界之主来审判,通过审判者便可以灵魂形式生存,甚至於未来某一天重新復活“这些人对神灵的態度倒是与中土类似,其实本来神灵也是依靠人类认知而生,自然能討价还价——还有这死后重生復活之说,也与尸解仙有些类似。” 陈阳思索道,“这篇经文也就是有些参考意义,於中土並无实际用处。” 於是虽將《亡灵书》上的內容基本记下,却不能现学现卖,只因其是不同体系之物,最多取其有用理念转化为自身所学。 像是早期的五斗米道,也是在巴蜀之地伐山破庙火併了许多鬼神信仰、搜集方术,將其精要之处杂颗后,方才逐渐演变成今日的天师府。 將裹在棺身上的牛皮解下,並將最后一重棺柠也给开启,露出其中一具身形娇小、浑身以白色绷带缠绕的干户,姿势同样是双手交叉著放在胸前。 除却户身外,三寸厚的木棺里並无他物。 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尽数被挡在蒙面之外。 苗月儿站在不远处观看,此刻见到了这棺正主的尊容,好奇之下起了脚,细细一瞧,惊讶地道:“唉,这棺柠里的还是个女子?” 陈阳早从《亡灵书》上知道了棺之主的身份,只是没有提起。 此刻这具千户已经过了特殊防腐处理,所以保存得还算完好,只是內臟都被掏去,放置在方才那层棺柠的瓶子中。 如此自然是为了不令內臟腐烂,但身体却因此残缺,可见其国对人体的理解还是有些浅薄。 以这种方法处理户身,能够復活才是怪事。 又想到这墓主所生活的年代,乃是比上古更早的时期,使用的也是这种类似图画的文字,確实不能太过苛责。 无论是记载著经文的皮革,还是藏於三重棺柠里、未能变成洋粽子的尸身, 都没有什么灵性残留。整个棺柠里唯一具备些玄妙的东西,便是那块能够诅咒盗墓者的猫眼石。 “可惜了。”陈阳想著,“若是这东西诈了尸才叫有点意思,我也正好看看洋粽子的本事与普通粽子有什么差別。” 见陈阳沉吟不语,英夷之中为首的一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討好道:“大师,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为了陈阳不被打扰,此刻整个会馆已经不再对外开放,所有英夷都围著陈阳,对其予取予求。 搬山派掌门亲自表演开棺,这次门票钱得確实划算,朱胜泽在梅元钦的陪伴下,面露期待地看著陈阳,想要见识接下来又会有怎样进展。 “我已经知道了诅咒你们的神灵名號。” 陈阳神神秘秘地说著话,一边將已经打开的棺重新放好、归拢。 “这並不容易,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被那脆弱的咒术侵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中招,確实也是风险。 说完,他从怀中扯出一张黄纸,直接逼出指尖血液为墨,书写了一张镇邪灵符,並著重添加了以龙篆写就的番神名號,將那块作为神之眼的猫眼石扯了下来,以镇邪符將其细细包好。 “这块宝石就是导致你们中诅咒的原因,其中蕴含了那位异国神灵的『强大』力量。” 陈阳对眾英夷说道:“我现在已將其镇住,但难免仍会有诅咒从中溢出,你们要这样保管—” “我们不要了!这东西隨便大师如何处置!” 眾英夷將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根本不愿从陈阳手中接过猫眼石。 虽然此等大小的宝石非常珍贵,但是相比起生命,那就根本不值一提。 当知晓这块宝石里便蕴含有那种可怕的诅咒后,便是陈阳不说,他们也会將其拋弃无论是卖掉还是送给其他人,总之怎样都好,绝对不能留在自己手里。 於是陈阳心安理得地將猫眼石收下,准备提笔写符:“接下来,我会为你们写出能够延缓诅咒发作的护身符,有了它的支持,你们便能有足够的时间將这口棺柠放回原处。然后,你们要做的便是向那个国家名为“荷鲁斯”的神灵,献上足够令其满意的供品,令他饶恕你们的罪孽,可听明白了?” 当听到只能延缓发作、终究还是要去那里乞求神灵的宽恕,眾英夷苦著脸, 询问陈阳道: “大师,就没有能直接驱除诅咒的办法吗?” 当然是有的,但何必为你们这几块烂料浪费法力? “没有。”陈阳冷静地看著对方,道:“你们若是不相信我,便去找其他人帮忙。写护身符本来也会消耗我不少力量,这样我也能轻鬆些。” “大师,我们错了!”英夷们不敢再胡乱发言,“请大师为我们製作护身符,我们愿意给予大师更多酬劳!” 又狠狠地宰了一笔,陈阳方才给这些中了诅咒的英夷,各自留下一张有针对性的镇邪符,並嘱附其不可將其沾湿、遗弃、或者点燃。 如此一来,既足以令其身上咒术的效果减弱,却又不会直接將咒术祛除。 被一眾英夷们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地送出了门,陈阳提著大包小包的金银, 满载而归,面色淡然。 一旁苗月儿看著他这模样,感嘆赚钱果然还是要动脑,这许多金银不知要在秦淮河上用多少次幻术才能挣到,结果不过是陈阳一次的收穫,便忍不住开口询问:“这群红毛鬼肯定还有油水可榨,你就这样放过他们?” “彼辈祖上便以劫掠起家,建立国家后依旧死性不改,如今仗著船坚炮利到处洗劫,既是商人又是盗贼,胆大包天、贪得无厌。”陈阳看著苗月儿,余光瞟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朱胜泽,笑道:“收人钱財,替人消灾,我虽討厌他们,也不能故意害人不过,即便有我留下的镇邪符护身,这些人恐怕走不出应天。” “不。” 朱胜泽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冷笑道:“无论是离开应天、还是去沿海採买物资或者僱佣人手,他们都会一切顺利,直到启航的时候,才会被水师拦截盘查,审问清楚后明正典刑。 不过,那都是彼辈贪赃枉法的报应,与道长並无干係。” 第158章 土法炼丹,自创妙药 第158章 土法炼丹,自创妙药 捡了几块不同种类的金幣留作纪念,陈阳便將剩余地尽数送入了应天城內的当铺,换成可以流通、使用的现钱。 虽然会吃点小亏,被收取些手续费之类的玩意,但也是应当之举,並无不妥处。 巧取豪夺欺负人的自然是有,但尚且不敢欺压到他陈某人头上,能在应天城里斯混做买卖的人,没有傻子。 如今这世道,百姓们若是有了些閒银,大多是会拿去置办些田地產业,藉此存身之余,也好养育后人。 陈阳却是一个浪跡天下的野道士,於每一地都註定呆不了多久,挣得多、得更多,却不追求衣食住行,最大的开销实际是去药铺里头购买灵材。 加上先前委託老独眼卖出去的三足金樽,此刻陈阳的身家已是个很丰厚的数字,在离开应天前,他便决定去一些, 应天乃南朝腹心,云集了天下珍物,自开海后,中土外的宝贝也多出现在此地,虽然价格有些虚高,但胜在品种齐全。 陈阳现在也不差钱,去市场上雇了辆车,转悠了一大圈后便满满当当归来。 沉重的负荷,已令拉车的骏马气喘吁吁。 打发了车夫回去,將东西直接运到客栈厨房,已用了小钱將此地包下,陈阳开始清理灶台,准备生火。 苗月儿闻讯前来看热闹,当看到像萝卜一般在地上成一堆的野山参时,目光顿时一变。 然后又见到灵芝、黄芪、甘草等物,俱是难得的好药材,也只是被隨意地如菜叶般丟在竹蔑上,柳眉不自觉皱起,忍不住道: “陈爷真是奢遮人物,將这些东西浑不当回事—“” 她试探著看向陈阳:“若不是我认得这些是药材,恐怕还以为是你刚买来的菜————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看不出来么?” 陈阳此刻已將灶火生了起来,正捲起袖子努力刷锅,闻言便答覆道: “炼丹。” 不是,你管这叫炼丹? 苗月儿感到一阵气闷,原本略显贫瘠的胸口因此有了些起伏。 心道丹是这样炼的么?要不是你还穿著个道袍,活像个准备炒菜的厨子。 “这附近也没有丹炉啊,你莫非打算用这东西来炼丹? 纤纤玉指点向大铁锅,苗月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就用这个,这玩意还行。”陈阳用块雪白的抹布擦了擦,见已清洗得一点污渍没有,满意地道:“反正都是烧火炼丹,其实丹鼎与铁锅的差別也不是很大。我们搬山派以前也不会什么炼丹术,寻找到珍贵药材后便是直接用山泉水燉汤喝,法子虽然土了些,总归也是有点用的。” “听你这么说——”苗月儿奇道:“莫非你之前没炼过丹么?” 陈阳淡淡地道:“药汤就煮过,但炼丹確实是第一次,这不就买东西回来练手么?” 哪有人上来就用灵芝、人参练手的? 苗月儿是懂得药理的人,平常也会炮製些药材、製作些迷香类的物事,自然知道製药的困难。 除却通晓药理,还要有合適药材,更重要的是丰富的实际动手经验。 大锅乱燉这等没技术含量的法子,自然对炼丹手段没什么提升,也就是说陈阳的经验约等於零那不是將这些好东西都给浪费了么? 便是將买这些药材的银子拿去打水漂玩,至少还能听个响。 “这些药材的价值怕是有数万两银子———-你要用它们来练手?”苗月儿咬著牙,心痛道:“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啊!陈爷,你便是嫌钱多得烧手,何苦这样子將药材当柴烧!若是閒得无聊,不如奴家给你跳个舞,隨便给点赏钱都行!” “你这是不相信我?”陈阳轻笑道:“且先不提你那舞蹈一点都不攒劲,关於药理药性,我未必懂得就比你少。” “那丹方呢?”苗月儿反问道:“你打算用这大铁锅炼一炉什么丹?” “还没取名字。”陈阳冷静地道,“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市面上成色较好的药材都在这里,等我將其精华萃取出来凝结成丹,再就其效用命名也不晚。” 丹道大师確实可以手头现有的材料隨时创造、炼製出灵丹妙药,苗月儿相信陈阳在倒斗、探秘上確实是个行家,至於这炼丹,真不好说。 “你—” 只觉得气血上涌,苗月儿的一张俏脸已经开始有些泛红,不想失態,於是转身离开,不忍见到药材遭受陈阳毒手,勉强鼓励道:“那就祝你马到功成吧....” 陈阳也懒得继续说话,他到底会不会炼丹,待会炼上一锅便知道了。 事实胜於雄辩,何必浪费口舌。 任何丹方,都是以某种药材为主,再以其他辅药查漏补缺,增其药性,补其不足,减其毒性,进而將精华凝聚为丹。 方物相生相剋,搬山派的生克制化之术,正是以所认知了解的事物特性为基础,发挥利用其特性,当然也能够用在炼丹上。 乱燉药材的搬山派补气汤,转而用炼丹术来製作,自然便是补气丹。 招招手,將在旁好奇观望的掘子甲叫了过来,吩附其帮忙生火。 於是掘子甲趴在灶口不远处的地上,张开小嘴不时朝看里头吹气,偶尔再添些木柴,很快將炉灶烧得越来越旺。 陈阳从大桃木匣里取出一个葫芦,隨手晃荡了几下,里头装的正是从承露金盘处收集来的天降甘露,恰好可用来作《玉液还丹术》的引子。 天降甘露唯有在月落日升之时的半个时辰里方能凝聚,故而虽有承露金盘在手,直到今天也就只有小半葫芦的量。 这点能够洗髓涤骨的天降甘露,价值其实便已超过陈阳钱买来的全部灵材,不愧是先汉时期御用之物。 此次炼丹说到底不过练手,所以也不需要完全以这珍贵的玉液来施展,只需在先前打来的並心水里混入几滴便已足够。 此刻,在掘子甲不懈的努力下,滚烫的炉火已经將锅中的井心水烧开,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与煮药汤的水量相比,已经少了许多。 陈阳打开葫芦塞,朝水中滴入两滴天降甘露,顿时一阵芳香扑鼻的味道顺著水汽,在这厨房內散开、瀰漫。 掘子甲忍不住停下吹火,抬起头使劲嗅了嗅,將散发的灵气吸入肺中,舒服地打了个哆嗦。 “若不生火,就难以促进诸药之间的反应,进而將其精华凝聚,但药力却难免因此而散失。”陈阳对此早有准备,“一个好丹炉可以极大地减少药力消散损耗,而这锅子虽然不行,但我有办法。” 从袖中拿出一张灵符,轻轻一抖,无风自燃,进而化作一道青光於铁锅上空盘旋,原来陈阳借摄神符之力,引动袖中青龙,將夹杂著药力的水气封堵,渐渐於铁锅上空形成一小团云彩般的水汽。 龙本就有行云布雨之能,被陈阳以摄神符祭出后,便连难以把控的灵性也可摄取,何况区区水汽? 陈阳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面上仍有些许遗憾,心道: “《玉液还丹术》確实不错,但下次还是將天师府的《大还丹金虎白龙论》 也换到手,不然浪费了我收服的一龙一虎。” 第159章 鬼神借力,参元补气 第159章 鬼神借力,参元补气 以灵液萃取诸药精华,其最妙之处便是减弱了铅汞、硃砂等用於承载药力之物的火气、毒性。 民间方士常以铅汞入丹,虽有几分效用,但吃多了后丹毒积聚而不得排出, 反折损性命。 这一类以铅汞丹砂入药的灵丹,本也不是肉体凡胎之辈能够消受的,便是有修为的通法者也需量力而行。 所谓是药三分毒,贪求丹药而忽略其毒性,乃是服用外丹的大忌。 之前,陈阳吞下的九华丹、龙虎相济丹,都是丹毒较少、铅汞丹砂等物含量较低的大药,这才敢他如豆般连续服下。 即便如此,后续链气时也著实了些时间,才將体內积聚的丹毒逼出。 回忆著《玉液还丹术》的玄妙之处,陈阳以混入天降甘露的井心水作为灵液,开始更进一步的施展。 “炼丹之时,必有一药为主,而主药与辅药的配比、下入顺序也有讲究。” 陈阳捡起作为辅料的药材,回忆道,“为了避免喧宾夺主,主药不能先下, 而为定下基调与投石问路,先下入的辅药应与主药性质相近。” 这一次,陈阳打算用作主药的正是从应天城药铺里买来的好参,號称便是以参须熬汤,也足够给垂死之人吊上一口气。 “参乃百草之王,补气安神、生津止渴、味甘、微苦、性微温,黄芪恰好与其性质相近。” “白朮,性温,味甘、苦,功能补气健脾,燥湿利水——“ “甘草,性平,味甘,补脾和中,缓急止痛,润肺止咳,解毒,调和诸药— “山药,甘、温、平、无毒,久服,耳目聪明,轻身不飢延年。补中,益气力..” 抓了一把辅药,陈阳將其丟入锅中,少量的灵液勉强只浸没了大半。 想要將其內部精华萃取而出,若单凭火力,不知要几个时辰。 且拖得时间越长越慢,杂质也就越多。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故而须主动驾驭灵液渗透药材,进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很细致的活计。 陈阳的龙鬚笔正有聚灵引水之能,此刻本可用来派上用场,但他已经想出了更方便、迅捷的手段。 又是一张灵符祭出,白光伴隨著微风出现,只轻轻一吹,便令锅中液面生起了方道波澜,將药力灵性迅速被逼出、匯入於灵液之中。 此符恰是运用了能吸食性命精华的白虎之神通,继而將眾辅药內藏药性尽数析出,名为《呼风符》,为陈阳將虎鬼炼化、掌握其灵性之后所创,於符上神名之处,写有“啸风”两个篆字。 有赖於重瞳珠,令陈阳拥有著过目不忘之能,更可尽数领会符法之妙。 从而临摹、修改出搬山派特色符篆,活学活用地运用在了炼丹上。 可惜的是,这场以符法炼丹、別出心裁的好戏,虽有奇效,却仅有掘子甲一名观眾。 逼出诸辅药精华,手指又是一招,右袖青龙所化的青光便转而向下,令先前集中起来的水汽化作雨水淋入锅內的同时,將所有药渣凭空摄取出来。 借鬼神之力,令锅內灵液已经初步成就,色泽微黄之余,散发著提神醒目的清香,正可称是聚集诸药精华的玉液。 玉液已成,进而还丹。 眼疾手快,一把將已经准备好的三株人参丟入锅內,陈阳立即將锅盖关上, 单掌推出,隔著一层铁锅催动著灵液的沸腾,令人参缓缓炼化於灵液,继而重新凝结成丹。 想要炼出一炉好丹,除了好药好炉,更需天地之间的奇火异火,如此不仅能事半功倍,还可增其药效。 只是陈阳並未掌握异火,而炒菜用的铁锅更不能承受太强火力,否则若被烧出个洞来,先前的努力便尽数白费。 “终究只是练手,不需要太过强求。” 双自现出重瞳,隔看铁锅亦可窥视其中灵气变化,只见那三株人参已被化入了玉液之中。 其中的杂质,一部分隨著水汽附著到了锅盖上,另一部分则凝结起来沉入锅底。 若无半点实质作为依託,丹药便难以凝结成型,那些不好化去的沉淀虽有些微弱毒性,但相比铅汞,反而算不得什么。 “玉液的阳气太盛,过於活跃,如此倒是不好凝聚——” 陈阳想了想,自光在身边大桃木匣上停留了片刻,伸手从中取出之前苗月儿赠予的瓷瓶,乃是一种富含香的蜂蜜,其性柔和,恰好可用於调和玉液,便又打开盖子將其混著硃砂尽数倒入。 再度催运法力,玉液仿佛翻江倒海、被无形之手不断搅动,其质地开始越来越粘稠,並在火力下一点点地凝聚。 难以形容的奇异香味跟著水汽从缝隙之中流出,陈阳这次却是没有封堵,因为水汽不去,丹是决计成不了的。 接下来最好该转为文火,慢慢温养其中灵药;然后再熄灭火焰,以余温褪尽燥性,养上一段时间,令药力稳固之后,方才大功告成,开炉取丹。 陈阳自知马上就要启程,並没有閒工夫养丹,而这练手之作,也不需要那么小心地去对待。 “好了,可以熄火了。”令辛苦吹火的掘子甲停下,陈阳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待会给你好东西吃,酬劳你这番辛苦。” 说完,將锅盖微微掀开一道缝隙,再度祭起灵符,將一青一白两道灵光同时打入进去。 只听得其中风声阵阵、鏗鏘声不绝,沉重的铁锅因此颤抖不断,在被不断顛簸甩动。 炽热的铁锅很快冷却下来,揭开盖子,奇异的药香直衝房顶,除却已经一些丹渣外,九颗圆滚滚的褐黄色丹药排在一起,散发著温润光泽,色泽鲜亮而不艷丽。 “成色不错,就叫这玩意《参元补气丹》好了。” 陈阳心道虽说用了不少取巧的法子,最后还是驭使鬼神褪火成型,但却不影响將丹药炼成。 刚才他怎么说来著?这炼丹对於他陈某人,確实很简单嘛。 將剩余丹渣盛装到盘子里,放在掘子甲的面前,陈阳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 伸手將其脸上黑乎乎的灰尘擦去,吩附道: “快些吃了吧,不然等会药力散去,滋味可就没这么好了。” “谢谢掌门老爷!” 掘子甲伶俐地用小爪子作了个揖,这才伏下身舔著丹砂,细细的长舌一伸一缩,似乎滋味很是不错,双眼微眯间,尾巴开心地甩动不停。 第160章 品鑑妙药,分別启程 第160章 品鑑妙药,分別启程 “好香啊!而且这味道还有几分熟悉———” 苗月几这时恰巧从外边回来,循著香味找到这里,小巧的鼻子一动一动,深感惊讶。 站在厨房外,望著陈阳,一张俏脸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你真的把丹炼成了?可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苗月儿心中暗道,这位陈爷莫非还真是个炼丹天才?自己先前完全是瞎操心、白担忧。 她见到掘子甲正在吃些什么,正欲上前好奇地观望,掘子甲却猛然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三两下就將丹渣给吞吃乾净,警惕地伸出前爪,按住光溜溜的盘子往前一送,示意一点也没有了。 “这小东西!”苗月儿见状,笑著拍了拍掘子甲金灿灿的背部,“还护起食来了,我难道会跟你抢吃的么?” “取了个名字叫参元补气丹,我的练手之作。”陈阳举起手中的小瓷瓶,轻摇两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你要不要尝一尝?若是喜欢的话,价格也好说,可以用你那有香的蜂蜜来换。” “我说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原来你加入了百蜜应是用来调和药性的吧?” 苗月儿瞭然,“这东西需集百之精华,產量可不高,我手上也没有几瓶。” 虽是这样说,总归是有点好奇陈阳究竟炼出了一炉怎样的丹药,思付了片刻,提议道:“你开个价,我先买一颗丹药尝尝,再决定用百蜜来换,怎么样?” “一颗有什么好买的?罢了,便送你一颗尝尝鲜。” 参元补气丹並非是特別贵重的货色,陈阳如今手头阔绰,也懒得太过计较。 从瓷瓶里倒出一颗参元补气丹,直接丟给了苗月儿。 將丹药接到手里,苗月儿感受了一番分量,先看了看外表形状及成色,都还不错,唯独丹香有点重,这是药力不够稳固的表现。 考虑到这是没有经过养丹步骤,便直接產出的速成品,倒也算正常。若是一点缺点没有,反而不可思议。 像这等丹药,外层以蜡衣封住,再以合適的瓷器保存,倒也不用担忧药力消散过快。 “你真的之前没炼过丹么?”苗月儿自光复杂地看了看参元补气丹,又看了看陈阳,“常人第一次下手能炼出个丹样来都算不错,你这火候掌控得很好啊·....” “一般,一般。”陈阳摆摆手,心道此次也不算是独自炼丹,藉助了鬼神之力,能把握得好一些也是正常:“时间仓促了,其实若再些时间钻研,寻个好炉子,还可將这些丹的精华再度凝练为一,丹成一转,到时造化更妙。” 丹成之后再度炼化是为一转,每经歷一转,便会多出一重玄妙造化,进而令丹药蜕变。炼丹,本就是取诸药精髓衍化,復归为一后,其药效绝不仅仅是相互叠加这么简单。正所谓先天一气造化方物,每次熔炼,都是令丹药中的灵气越发精纯奥妙,以后天返先天,越发靠近传说中的先天之气。 形状香味都已品评完,接下来就该试试其效用。 陈阳所用的俱是补气强身之药材,不该会有什么副作用,而修行人的身体也足以承受、消化药力,不至於闹出被一颗丹药补出鼻血的事来。 但毕竟有是药三分毒一说,对於初次尝试的丹药,还是小心为妙。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成为了陈阳的试丹小白鼠,苗月儿以素手拈起褐黄色丹丸,细细嗅了片刻,以多年药理知识確信其应无问题,便放心地吞进口中。 仿佛一团温热的火球,在稍显滚烫的口感中,参元补气丹很快便化开为一口香甜而浓郁的灵液,几乎不需吞咽,顺著食道就流进体內。 道道暖流隨即在身体內部浮现,令这正月里的朔风不再寒冷,面色隨即红润、霞飞双颊。 身躯得到了滋养,一身气机跟著壮大,因温热而微微生出的香汗,將体內因这寒冬而积累的湿冷之气逼出。 陈阳望著苗月儿面色红润的模样,笑了笑,明知故问道:“苗姑娘感觉如何?” 苗月儿心道这傢伙怎么这么爱显摆?贝齿轻咬红唇,虽略有些不甘,终究说不出坏话,只服气地说道: ““.—-效果很好,挺適合在这冬日里服用,满足平日链气所需。” “好。”陈阳闻言伸出三根手指,“加上刚才的那一粒,承惠一瓶丹药换三瓶百蜜,如何?” 苗月儿咬著牙道:“.—你炼丹才用了一瓶!” “药材费、加工费,都要钱啊。”陈阳束著双手,细细算道:“我方才还耗了不少气,这也得算进去,价格很公道了。” 苗月儿与陈阳討价还价了半天,终於还是败下阵来,確定以三瓶百蜜的价格换一瓶丹药。 接下来,陈阳都在以药材练手,將购买来的药材尽数用完,没有一点剩余, 忙碌至元宵灯会也未曾参加。 只依稀听得一夜鱼龙舞的欢歌声,又有烟不时在空中怒放,万紫千红。 无论男女老少,此刻都涌上街头寻欢作乐,世间似乎再没有贫富贵贱之分, 欢快的笑声彼此交织,於满盈的月色下忘却一切烦恼。 陈阳虽然紧闭房门,被火光照亮的面庞亦显得有些触动,心道果然还是这时代更有年味。 他如今一心只求长生,探索仙道之妙,对这些事情已提不起太多兴趣,听个热闹也就足够。 正所谓是离道越近,离人越远。 与此同行,在这客栈內无心快活的,还有洋人老费,此刻他来到了陈阳炼丹的门外,伸手轻叩。 “来了?” 陈阳一挥衣袖,无形气劲已將身后大门带开,人却仍坐在炉火前,背对著来人。 老费穿著如今百姓常见的对襟衣,神情淡然,比初次见面时多出了些鬆弛之感,朝著陈阳拱手谢道: “这几天多谢道长的照顾,我如今虽然仍有不解,却不再迷茫,已决心寻求新的道路。” “哦?”陈阳半转过身,问道:“新的路上,还会有神存在么?” “当然是有,但应该不会仅有唯一的神灵。”老费郑重道:“其实这个世界很精彩,不应该用狭隘、偏激的视角去看待。” “因祸得福通了玄关,你能有这些感悟,也算是好事。”陈阳已感受到对方气机变化,浅笑道:“既然想要寻求道路,不如先去江右信州府龙虎山,彼处乃是南方道门祖庭,更能指点你。我已修书一封,你到时或能藉此拜访,不过我搬山派名声不大好,兴许他们不卖我这面子.—.” 老费本想拜陈阳为师,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陈阳堵死,闻言朝著一旁看去, 只见桌上早放好了一纸书信,还有些许盘缠、书籍。 “那些是道门修行的基础一一八大神咒,我略微做了些批註。你若有心,也可修持一二。 陈阳指点道,“你为人还算善良,可是心思太重太敏感,念头不够通达。这做人啊,不能太过委屈自己。” “谢谢道长的指点。”老费恭敬地鞠躬,几乎长揖到地,眼圈发红地道:“ 真箇是——感激不尽。” “你怎么又哭了?大男人的—-动不动就流眼泪算怎么回事?去吧,別做小儿女態。” 第161章 初入湘西,落花洞女 第161章 初入湘西,落洞女 湘西地区,有武陵、雪峰两大山脉,又是沅水、澧水中上游及其支流匯聚之地,有道是八百奇峰,三千秀水,一步一重天。 其地崇山峻岭、极其险要,不知有多少参天古树、洞穴奇石,又有砂岩峰林地貌,地形复杂,在中土神州亦少有能及之地。 於此居住的汉人偏少,百姓多是当地土民,民风剽悍好斗,向来由朝廷羈摩统治,委任其各自土司统率,於各山间结寨自保。 此时仍是正月时节,寒气深重,令山上產生了离地二三尺的薄雾,行走时仿佛置身於云端,难以视物。 往来的崎嶇山道上因此並没有什么人行走,却募地里颳起了阵疾风,隱隱可见得一列模糊的身影形如鬼魅,破开雾气,速度极快地於雾中穿梭。 两侧落叶被不断掀起,继而又缓缓下落,发出窒窒的声响。 “我不行了,歇会吧,陈爷——” 风声中,只听得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疲惫地道:“—-我实在走不动啦!” 散去神行法,陈阳长出一口气,牵著骡子,皱眉看著坐在地上耍赖的苗月儿,“你好岁也是通法者,体魄怎得这般弱——清早才服用了一颗参元补气丹, 这才过了多久?又累了。” “陈爷自是修为深厚,小女子哪能与你比呀。”苗月儿揉著腿肚子,委屈道:“我平日又不曾打熬筋骨,耐力不行,也很正常。” 白皙的俏脸已满是混著尘土的汗珠,用手一擦,变成个猫儿脸。 看了看身上,见衣裙也沾染了土色,不免嘆息道:“如今已在湘西地界,总归是来得及的,这几日紧赶慢赶,不如找个地方暂且休息一天再赶路。” 陈阳知道对方这几天也是在咬牙坚持,今日大概是真的疲惫了,修行重在一个“养”字上,不能亏乏了精气神。 “你自小生活在世界,自然不知道穷山恶水的凶险。”陈阳开口道:“这附近的寨子从不容外人进去,何况休息过夜?便是来往商队若无个相识的带路,也决然不敢上门,我们虽然有护身手段,又何苦自寻烦恼—-就在这路边休息吧,我这有件旧道袍,你先把它换上,打扮成我的道童。” “怕什么,难道还有不长眼的敢抢我上山做压寨夫人?” 苗月儿只是嘴上硬气,实际也不想招惹太多麻烦,接过陈阳递来的旧道袍就穿在身上,顺势双手往脸上一捏。 手指离开面颊时,露出一张歪嘴斜眼的丑脸,顿时变成个乾瘦道童的模样。 令骡子也臥著休憩,陈阳取了些水出来,给其与掘子甲分別餵了下去。 这一路上消耗了最多体力的还是骡子,其次便是以神行法在前头领路的自己,此法虽然赶路快,却也是实打实地消耗脚力疾行,故而苗月儿撑不住也是正常,原本纤细的小腿已经练出了肌肉曲线。 山道旁便是茂密树木,其中不知隱藏了多少毒蛇猛兽,即便是就在附近居住的山民,平日里也绝不会离开道路地乱走。 陈阳就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坐著,双目微闭以养神,巍峨沉重仿佛一座山岳,气机自然运转下,令周边的虫蚁受到震,像躲避猛兽般远远地朝外散开。 如今他修为强了,倒不用再去配置那些驱赶寻常毒虫的秘药,算是节省了些人力物力。 大概过了一烂香的功夫,陈阳耳垂微微一动,却与苗月儿不约而同地睁开眼晴,看向山道另一头的方向。 在那里,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透过山间的薄雾传来,听上去倒是喜庆。 “这是有人娶亲?”苗月儿皱起眉头,“怎么回事?还有人正月里办喜事的吗?也不怕太岁压头?” 世人认为正月为太岁月,此时太岁刚经歷轮值替换,在这时成亲会触犯禁忌,有抬头红的说法,是大忌。 日后不仅要散了姻缘,还要连累得两家跟著倒霉,有家破人亡的隱忧。 “你想差了,此地居住的大多是土民、苗人,却是不按照中原的黄历过日子,自然也不怕什么太岁。”陈阳解释道,“而且,据我猜测,这不一定是真的成亲。” 苗月儿没有答话,双眼只看向山间的薄雾,那里正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支队伍。 都是呈苗人打扮,面色肃穆且穿著新衣,眉目却是紧锁,露出哀愁之意。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队伍中心处一名明眸皓齿、面容恬静、戴著银首饰的年轻苗女,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霞飞双颊,一副热恋中的开心模样。 不知为何,苗月儿总觉得眼前这些人十分亲切,伴隨著其人的走近,甚至无师自通,莫名地听懂了对方的语言。 “落洞——” 苗月儿忽然嘆了口气,望著那名年轻苗女,露出怜悯的目光。 她知道,陈阳又说得对了,眼前这支队伍確实不是什么成亲的队伍,此去是要將这位年轻苗女送给“洞神”。 这位年轻苗女是“落洞”了,她要结缘的对象,並非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抽象的神灵。 这是一种苗家特有的悲剧,自古时起,偶尔便会有年轻靚丽的女子,莫名地陷入到与“洞神”的纠葛中。 其人往往患上神游四海般的状態,好顏色、善修饰,喜欢独身自处,总是一个人无端端地打扮齐整,坐著顾影自怜,仿佛在等待什么人的赴约。又有时翻翩起舞,似乎在与什么人幽会,却又根本无人来见。 这种感到自己被某种神秘力量所钟爱的状態,也即“落洞”,而落洞之女, 又被称为洞女。 传闻洞女哭泣之时,有著令草木鲜坠地的力量,故而有“落洞女”一说至於落洞的起因,大多是认为女子被居住於洞中的神灵所欢喜,將魂摄了去。 土人古时多於洞中穴居,洞神对其有特殊意义,故而不敢违抗洞神旨意。在家中女儿落洞后,会於良辰吉日將其送入一处洞穴,数天后方接回。有时洞女可因此恢復,也有些洞女自此之后不吃不喝,直至香消玉殞时仍面带微笑,恍如春。 苗月儿也不知为何,自己忽然就懂了苗语,就像她习得蛊术一样蹊。 “你果然是和苗人有渊源的,身上大抵留著苗家的血。” 望著对方表现出来的异样,陈阳肯定地说道: “那些已经被创造出来的概念玄理,冥冥之中自有灵性,有时会借著天人感应,出现在与其有渊源的人身上。 在某个契机下,人便能以此而自悟。无需语言、无需文字、无需师长,只需福至心灵,就能將其掌握。 像那些边睡之地的萨满大巫,佛门禪宗的和尚,有著独门秘术的江湖奇人, 彼辈的手段皆来自於悟。” 陈阳心中补充道,我的重瞳与二世记忆,或许也是这“悟”字的一种。世间玄妙,往往就是难以说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162章 强势围观,白鹿洞 第162章 强势围观,白鹿洞 苗月儿確实是有所谓宿慧的人,陈阳如今已肯定了这猜测,或许对方之所以要跟隨他来到湘西,除却是为了大曼陀罗开放时的粉,亦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血脉深处的呼唤。 有道是落叶的一生,乃是为了归根, 寻根,也几乎是铭刻於眾生血脉中的本能。 望著苗月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陈阳便对其说道:“你还好么?” 苗月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望著从面前经过的一群苗人,轻咬著唇。 双眼仿佛能看透人心,陈阳轻易便窥破其烦恼,问苗月儿道:“让我猜猜——-你是想救那洞女,又不愿因此而冒犯了洞神,令那些苗人遭殃?” 苗月儿露出为难之色,点了点头。 陈阳猜测,若洞神真是地一类的阴灵鬼神,怕是早已与地脉形势搅在了一起,这等有了根基的地头蛇最是难对付。 按照道门的传统做法,那便是伐山破庙,先依靠大法力將其拘束降服,继而强迫其与先前洪州的那条蛟龙一样约法三章。 接著火併不对,应该是度化了对方入道教门媚,將其约束为可供差遣的神灵之一。 否则,像这等享用血祀惯了的地祗阴灵,便是从其口中救出了眼前这名苗女,日后照样有其他苗女遭殃.— 其实別说对付洞神,便是阻止这洞女进入洞穴亦是件难事。贸然上去阻止, 恐怕对方还要埋怨自己为何坏了其与情郎的相会,何苦来哉? 看那洞女的模样,显然热衷於此,並无半点被迫的神情。 陈阳於心中嘆息,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像洞女这等劫数,不仅只是鬼神之劫,更是情劫,而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奇人异士,都栽在这么个“情”字上。 “修行之人,最重要的是顺心意,念头得通达。” 陈阳缓缓地说道,“既然你有此意,不如暂且跟上去看一看,了解下情况, 到时再做判断。” “你也想管这桩閒事?” 苗月儿有些惊讶,她很难想像以陈某人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居然会主动去招揽这些事情。 “什么管不管的,看个热闹而已,各地的风土民俗自有其中玄妙,上次我来还是凡夫俗子一个,如今玄窍一开,自然想知道洞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说一定要救她。” 陈阳牵引著骡子,已从后方跟了上去,在仍然瀰漫於山间的薄雾里穿行。 湘西群山之地,汉民本就稀少,其中与山民相处久了,也大多移风改俗,难以分清。 其实根据所棲息区域的不同,胡人汉化与汉人胡化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有庙堂里的士大夫会因此碟碟不休。 苗家以蛋尤为祖,自有其一套信仰及祭祀仪轨,与中土风貌不尽相同,常与汉民交往的熟苗还好,那些居於深山老林的生苗更排外。 按照苗家规矩,將洞女送给洞神后,便要令其独处,家人不得在旁逗留,也不能留下任何饮食,数日之后才可前来將洞女带走。 所以陈阳牵著骤子向前跟了一段距离后,便正面撞上了迴转的眾苗人,这几人见陈阳一副道人的打扮、加之模样很是面生,当即便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呵斥起来,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意图,甚至已將苗刀擎在手中。 见对方一副横眉怒目的囂张模样,陈阳心道这可正是你们取死有道,正想上前活动筋骨,身边苗月儿却已经主动出手。 手掌挥舞间,腕上的银鐲里的铃鐺轻响,伴隨著阵阵幽香,顿时令眾苗人的双眼失去了焦距,对近在哭尺的陈阳等人视而不见,懵懵懂懂、失魂落魄地与他们擦身而过,往寨子的方向走去。 陈阳见状,也就停下了教训这些人的想法,调笑道:“你是怕我伤了这几块料?” “何必跟常人计较,不如省些法力去应对洞神。”苗月儿劝解道:“我也说不好这洞神是个什么名堂,你待会见机行事,须谨慎一些。” 陈阳答应了一声,鬆开韁绳令骡子自行去附近吃草休憩,与苗月儿结伴上前,去探那据说有神灵居住的幽深洞穴。 若將地势龙脉比作人体经络,那么洞穴便相当於人体的窍穴,其中自然蕴含著些奇妙造化,有神灵棲居於此亦属常事。 望著面前由两块巨大山石交叠而形成的洞穴,苗月儿介绍道,“湘西大小洞穴不知多少,其中更有七十二处祖洞,我刚才听那群苗人谈论,此地名为白鹿洞,因曾有白鹿从洞中出现而得名。” 洞口正是向阳之处,阳光可藉此直射入其间,日晒雨打风吹、又令其上的山岩生出了许多缝隙,有藤蔓借著被风吹进岩石凹陷的稀少土壤而成长,將根系牢牢探入岩石之中,表现出倔强的生命力,便是在这冬日里,也生出了几片嫩绿的叶芽。 日头逐渐升高,山上的温度亦隨之上升,路面上的薄雾已於不知不觉中消散。 那名洞女静悄悄地坐在深处,盘腿坐在地上,背对著陈阳与苗月儿,正面露笑容、旁若无人地哼著歌谣,声音柔美、饱含著相思之意。 “分明是孤身在这荒郊野外,又无任何防身之物,便是个精壮的斯杀汉,亦难免有所警惕。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满怀喜悦与期待,这真是诡异-她似乎已听不见、也看不见除自己外的任何人,完全沉醉在了某种境界当中。” 望得如此情景,陈阳思索道:“洞神,到底是怎样一种玄妙事物,具有这样奇异的力量?” 双目已现出重瞳,明显地看到这苗女体內灵光正受到某种事物的刺激,呈现出一种极为活跃的状態。 而与此相对的,则是其本身几乎封闭了对外界的感知。 至於这洞穴內部確实內含较为浓厚的灵气,只是那传闻中的所谓洞神,却並没能见到其踪影。 “洞中確实有些灵性,但距离显化出神灵形象还差得远,此地形势已尽入我眼中,並没有什么鸟神—?只要切实存在之物,便不可能不留下痕跡——除非...” 陈阳看向苗女的背影,眼神明亮,已然明白了对方的癥结所在,推测道: “除非洞神不在外而在內,所谓落洞,並非落得是这白鹿洞,而是困入了內景。” 第163章 身陷內景,鬼神冲魂 第163章 身陷內景,鬼神冲魂 “你说她陷入了內景—是什么意思?” 虽然在应天城里有听闻过所谓內外玉景,但本身对道家修行之法了解甚少因而苗月儿仍是不明所以。 陈阳便解释道:“內景,也即所谓內天地,就是將人体本身视作一方世界。 打坐链气,身心归於寧静之时,可清楚感受到气的运转,若更进一步沉浸於自身,可洞观內景,直观感受灵气的变化。 內景又有真幻之分,玉景以现实基础而显现,幻景应心中所求而诞生。说来道门亦有三洞之说,也即洞真、洞玄、洞神三部,这洞神一部,与苗人的洞神搞不好也有缘分,当年龙虎山正一祖师入蜀修行的时候——.” “道爷,別念了,我大体是明白了。”苗月儿眨了眨眼,瞭然道:“你的意思是说,她被自身的幻想所迷,分不清真实与虚假了,对吧?” “正是这个意思。” 陈阳讚许道,“落洞是否便是陷於內景,暂且不好下定论但我们眼前这人魂魄俱全,心神並没有被什么鬼神摄了去,必然是迷失於內景之中了。” “那该怎么救她呢?” 经过陈阳这么一说,苗月儿知晓此处並没有真正的“洞神”存在,腰板也就硬了起来。 她心道,怪不得落洞之谜直到如今也少有人参破,原来起因竟在洞女本身, 洞神只是个背锅的。 旁人不知其內缘由,又亲眼见到这与虚无縹緲之物陷入情爱的诡异事情,难免將其归类为神怪之属。 “可用外力打破,不过我这法子却是治標不治本,只能令其暂时清醒,若是心性不定,难免再次落洞,且劫数更加凶险。” 陈阳將手伸至微笑的苗女面前,晃了晃,见其两眼发直,一点不受影响,嘆道: “其实吧,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她自己走出来,但她才刚入这洞中没过多久, 落洞的程度却是比之前更深了。” 苗月儿皱起眉头,神情不忍:“那就任凭她独自在这洞里?她若不能堪破內景、水米不进,怕是会油尽灯枯而死。” “这姑娘的落洞,其实是心劫、情劫一併发作,实在厉害得紧,换做是道行深厚的修行人,只怕亦难免栽在这上头。” 陈阳只晞嘘道:“世人常言苗女多灵秀,今日看来果然不假—只是福兮祸所伏,也正因这天性的聪慧才有了落洞之劫。十七八岁本是情竇初开的时候,心思越是纯净细腻,落得也就越深。” 苗月儿皱著眉头看著眼前的洞女,凑到其耳边叫晒了几声,见对方完全不为所动,仍旧面露烂漫的微笑,於是心一狠,告了声得罪,一耳光便扇了过去,想要用痛楚令对方醒觉。 五指在脸颊上留下印记,登时红肿一片。 苗月儿虽然不曾打磨筋骨,但气脉畅通之下,一身气力亦不能小,结果也只是令这苗女微微转头,进而再度將苗月儿无视。 “你別打她了·———” 陈阳无奈地说道,“沉迷於內景的缘由之一便是逃避现实,你打得越狠,她陷得越深——-还不如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在这洞里呆著。”“ 苗月儿嘆了口气,心道这重重大山里头,果然有不少玄妙灵异之事,初来乍到就令自己给碰上一桩,一时竟有无从下手之感。 对於此行取得大曼陀罗粉的信心,不免因此而淡了几分。 “俗话说得好,早死不如赖活著。”苗月儿看向陈阳,“我是没办法了——— 陈爷,你若有手段,不如放手施为,即便日后此女再有落洞之忧,总强过现在就被迷死了心窍。” “行,那你先让开。” 见陈阳答应下来,苗月儿立即朝著一侧让开距离,静静地看著这位搬山派掌门,想见识一下对方打算怎样令这洞女醒神。 舒展了下筋骨后,陈阳却是脱下百訥道袍,露出其下的斜襟短褂。 当著苗月儿的面將一边衣襟扒开,右出肩膀与右臂,只见一条威武的青龙正盘旋於其上,神威赫赫、极有灵性,与活物並无区別。 早知陈阳身负两尊护道鬼神,如今苗月儿却是第一次见到以刺青样式存在的青龙,她看似羞涩地用双手遮在眼前,却仍透过指缝打量著对方的身板,目光毫不偏移。 陈阳坦然地从指尖逼出一滴精血,直接擦在了右臂青龙刺青之上,而后手掐请神指诀,轻喝一声: “镇岳听令!” 龙吟长响,染血青龙散发著凛冽神威、咆哮而出,未借法力显化实体,只以陈阳鲜血刺激下而极活跃的阴灵之躯,与落洞苗女擦身而过,顿时引得对方体內灵光如风中残烛般摇晃不断,几欲离体而出。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者,胎光、爽灵、幽精,俱是灵光所化。所谓撞鬼、撞客、附体,便是魂魄被外物衝剋而失其位。 苗月儿见染血青龙以鬼神之躯,先是冲乱了洞女的魂魄,又反助力其魂魄归位,一来一去间,心神受创,內景自然破碎,再不得维持。 “原来如此,这样的盘外招,我怎么想不到呢?” 苗月儿明白了,讚嘆道:“她沉浸於內景太深,便是幻术亦触碰不动她的心神,乾脆便冲其魂魄·-但这样一来,怕是要大病一场。” 陈阳一边繫著衣襟,一边冷漠地道:“大病一场总比直接死了要好,吃药还有三分毒,想要从落洞中醒转怎能没有代价?心神受损,便再无法进入內景,已经是损害最小的法子。” 先前洞女虽然面色红润、看似健康,其实是沉浸於內景之中,身体强撑的表象,內中已亏耗了本源。 如今魂魄又被袖中青龙冲了一次,种种弊状再无法遮掩,如今面色发青、嘴唇发白,气若游丝,一副隨时都会断气的样子,再无先前娇媚模样。 於是陈阳指点苗月儿道:“拿你的一颗参元补气丹出来,不要全给她餵下, 此人虚不受补,扛不住一整颗的药力,舔上一口便能吊命。” 苗月儿自然懂得药理,立即依言照做,从隨身的小瓷瓶里拿出颗黄褐色的丹药,以一只手撬开其口唇,在舌尖上擦了擦。 落洞苗女的脸上很快就有了血色,手脚亦不像先前那样冰凉。 只是已经沾了口水的丹药,却是不好再放回瓷瓶。苗月儿只得自己用袖子隨意地擦了擦,张口將那丹药吞了下去。 第164章 好人做到底,苗寨 第164章 好人做到底,苗寨 动用了法力,也动用了丹药,费了不小力气,算是令这落洞苗女从內景中醒转。 又过了大约一烂香的时间,这位苗家姑娘终於彻底醒来,张开嘴吐出虚弱的声音,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洞神哥哥!” 陈阳束著双手站在远处洞口,正懒洋洋地晒著太阳,甫一听得这称呼,险些笑出了声。 “你总算是醒了。”此刻苗月儿跪坐於地,令这姑娘睡在自家膝盖上,只是一时粗疏大意,忘记已將面容乔妆为歪嘴道童,以本音道:“感觉怎样?” 那苗女见这丑陋之人竟以银铃般的悦耳女声说话,悚然一惊,尖叫道:“你——你是什么妖怪!” 说著便要挣扎,只是手脚发软,並没半分力气,反而从苗月儿的膝头滚下, 摔在地上痛呼一声: “哎哟!我的脸好疼,洞神哥哥?洞神哥哥!你在哪儿?!” 这两人交流所用的都是苗语,陈阳並不熟悉,只勉强听了个大概,却並不妨碍他一脸坏笑地在旁看戏。 “这里没有什么洞神,姑娘!”苗月儿见差点嚇坏这姑娘,便將脸上的偽装撕下:“这洞里没有什么洞神,你的洞神不在这,只在你的心里——” 苗月儿的相貌倒是尤胜这苗女几分,后者见到她的模样,一时竟有些自惭形秽,顿时不再挣扎,轻声道: “姐姐,你真好看,你也是被洞神选上的女子么?” “我可不想被什么洞神选了去。” 苗月儿只摇摇头,温柔地笑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呢,你也別想著洞神啦,人神总归殊途,好好活著吧。” “不会的—.—我明明都看到洞神来迎接我了。” 苗女露出痛苦之色,捂住了脑袋,奈何心神已经受创的情况下,却是再也无法如先前那般令“洞神”出现在身边,一时间惊慌失措。 苗月儿又是好一阵安慰,方才令这姑娘勉强平復了心情,眼上犹自掛著泪珠,讲起了身世。 陈阳只是远远地坐著,懒得听这些情情爱爱的无意义八卦,心道这种认为自已被洞神看上的症状,倒与他那方世界自命不凡的仙女相似,怕是同样的一种精神疾病,於是只將掘子甲放出来玩耍。 等其攀谈完毕,苗月儿牵著那苗女缓缓走了出来,向陈阳介绍道:“妮想要回寨子,但她现在身体虚弱,不如我们好人做到底,送她回去吧。” “行吧。” 陈阳心道管閒事果然就这么麻烦,好在已经是湘西地界,就当散散心了,点点头,冷漠的双眼看向怯生生的妮,后者不敢与其目光相对,缩著头、小声对旁边的苗月儿道:“姐姐,这汉家哥哥的眼晴好嚇人。” 在妮的心中,苗月儿天仙般的模样,又会说流利的苗语,即便穿著汉人的衣服,当然也是自家人,言语上便没有太多顾忌。 苗月儿听得这话只是轻笑,陈阳则指向远处的骤子,对著妮用口音还挺纯正的苗语道: “赶紧坐上去。” 妮这才知道陈阳亦通晓当地土话,吐了吐小巧的舌头,乖巧地在苗月儿的帮助下上了骡背,一路指引著眾人来到了她居住的苗寨。 此处苗寨依託山势而建,四周以高大的木柵栏围住,只留有几处寨门,都有青壮把守,几乎可算得上是座要塞。 不过陈阳却知道,这等寨子最是害怕火攻,一旦火起,整座木寨都会被付之一炬。 同一寨的苗人基本互相认识,何况此处是个仅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小寨子。 当妮出现在寨前的时候,顿时引来了许多苗人的围观,他们可是亲眼见到这位落洞的女娃被送去了白鹿洞,她那阿爸回来时还流了眼泪,如今却好端端地在两个生人的陪伴下回到了寨中。 这可是件稀奇事。 放蛊、落洞、赶尸,乃是湘西之地最负盛名的三件奇事,其中落洞自古以来,便时不时地在各地苗寨之中发生,偶尔確实会有洞女能安然回来,且大多会因此掌握了些奇术,治病救人,养护草、祈神念咒,皆是手到擒来,被认为是得到了洞神的传承,因此而受到闔寨的敬重。 但妮的真正情况,却是只有陈阳、苗月儿两人知道。 落洞的起因便是心思灵巧的苗女因为情思无处倾诉,故而沉浸於內景幻象, 且因这幻象越来越强,最终分不清现实虚幻,甚至將自己的性命奉献给並不一定存在的神灵,实是这崇山峻岭间极为诡异的事情。妮虽然被陈阳以衝击魂魄的手段强行扭转,但若其没能找到缓解之法,继续压抑情感,精神恢復后,迟早会再度落洞,到时便真是神仙也难救。 有心想要与妮的家人交代清楚此事,故而苗月儿便打算接受苗寨中人的邀请,在这驻留一夜,所以询问陈阳的意见。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 陈阳想著,反正这几天赶路都是风餐露宿,就在这休息一晚也算不错。 苗寨人虽然排外,但对於真正视作贵客的人,却也是非比寻常的热情。 他们將陈阳一行带到了一处吊脚楼,放下行李,端来热茶热水招待后,便开始了杀猪宰鸡,一时间男女老少齐上阵。 湘西之地位於重山之间,常有毒虫出没。而为了躲避蛇虫鼠蚁,当地人无论夷、汉,都是起楼而居,借著梯子上下,取坐北朝南的方位,於楼房下方打入数根木桩作为支撑,底部悬空,名为“吊脚楼”。 楼上住人,楼下便养育些家禽,也算是將空间利用妥当。 苗月儿来到了苗寨,就仿佛回到了家中一般,对於很多事务、习俗传统,都是无师自通,仿佛自小便生活在苗寨里一样,加之样貌可人,善解人意,很快就和寨中妇女打成了一片。倒是陈阳散发著生人勿近的气场,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別处,偶尔与几个流著鼻涕的胆大娃娃互视,大眼瞪小眼。 今日大概是个迎客的好日子,日头西坠之时,炊烟已然畏畏,饭菜的香味朝著四周飘散。 苗寨的大门前,又迎来了一位旅人,却同样是汉人装扮,背著与陈阳相近的大木匣,手上还拿著工具箱,腰间插著墨斗,身上的衣袍还沾著不少木屑,也是个来此苗寨投宿的人,以浑厚清凉的嗓音唱道: “鬼斧神工鲁班门,一身绝技传千秋。手拿锯刨和木钻,卯结构成栋樑。 无以规矩不方圆,弹线墨斗好度量。脚踏云梯摘星月,掘井取水饮琼浆—“ 第165章 巧手墨师,鲁班木鳶 第165章 巧手墨师,鲁班木鳶 白日里初次见面时,眾苗人並没有给陈阳什么好脸色,此刻看到这旅人,却是早早地就挤出了笑容,將苗寨大门打开,大笑著走上前迎接对方,也不管压根没听懂方才的唱词,叫道: “鲁兄弟来得可巧,嗓子还是这般响亮!” 陈阳耳聪目明,当然是將彼处动静听了个仔细。 他久在江湖上行走,当然能听懂这是木匠夸讚手艺的讚词,其人言语间以鲁班门人自居,口气倒是很大,就是不知道手底下功夫到底如何。 原来苗寨之中多为木製建筑,而苗人在这一技艺上实在算不上有多精通,一些吊脚楼年头久了,难免就会出现些问题,这时便要请能工巧匠前来,帮忙干些填补修之类的活计。 苗寨大多都在山上,其內多的是各类山货,却少有银钱流通,主要以物换物。寨中苗人偶尔挣得些银两,也拿去熔了做成银饰,再加上言语不通,故而很少有前来做买卖的手艺人,能寻到一位好木匠更是难上加难。 此时虽然还未出正月,这座苗寨却已將近两月没有匠人上门,积累了无数活计,眾苗人对於这相熟的鲁姓木匠,可谓是望眼欲穿。见其上门,必然是要好吃好喝地供著,以求对方开开心心地將寨中活计做完。 开门的那苗人也算是寨中颇有地位的一人,拉著木匠便朝寨中走,边走边道: “鲁兄弟,今日寨中还来了一位汉人兄弟,你这次可不会无聊啦。” 眾苗人已拾出一块空地,却是不惧周围都是木质建筑,生起了堆篝火。又將无数条板凳合拢在一起,拼成个桌子,以蓝黑之布铺就,放上了各色食物。其中主食大多为大米、糯米製品,而肉类则以腊味、火腿为主,还有许多坛辛辣酒水,其中有的泡著蝎、蛇等物。 陈阳已被引入了座位,见得那位木匠前来,便站起身远远地拱了拱手,眉头一挑,敏锐地发现这木匠的气机吞吐如意、运转自然,也是位开了窍的高人,便说道:“用的是动土分甲饭碗,乾的是倒斗搬山勾当,在下陈阳,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原来是搬山道兄当面,幸会。”那人同样拱手,用词虽然客气,表情与语气只是平常,答覆道:“用的是绳锯木断饭碗,乾的是巧手墨师勾当,在下鲁矩” 墨师—..—原来是墨家。 陈阳深深地看了鲁矩一眼,心道对方有可能身承两派传承,若是真的,便不容忽视。 自称鲁班门出身,又以墨师为业,而这两派都以机巧之术而著称,创始人鲁班与墨子还是好友。 莫非这两家的技艺在数千年之后,又在眼前这人身上重逢? 对了,他叫鲁矩墨家亦曾是显学,曾打压得儒家几乎不能抬头,最终却逐渐式微,其道不存,术传后世,领袖被称为矩子。难不成他是矩子? 这么说来,他报的便不是本名,而此刻亦算得上是两位掌门相会,不过自己这搬山派掌门,在墨家矩子面前多少显得有些没分量。 此处苗寨的头人,辈分算是妮的大伯,生得额阔面方、有钢针般的络腮鬍子,体格虎背熊腰,穿著蓝黑色对襟短衣,腰系一条青色腰带,於腰后吊一个木雕刀架,斜插一把弯刀。 大伯见得陈阳与鲁矩两名年轻汉人相会,俱是谈吐大方、英气十足,显是一时俊杰,开心之余便声若洪钟道: “好,你们两个都是好汉子,今夜正该不醉不归!” 少民大多好酒,且尤其喜好烈酒,最好是那种被戏称为“闷倒驴”、大醉后可令人不省人事的烈酒。苗人饮酒也有特殊的讲究,喜欢以外形美观、雕刻纹的水牛角为杯,以此杯敬酒,客人须双手捧住牛角,一饮而尽,才算符合苗家规矩。 此刻苗月儿已经换上了苗家女儿的装束衣裙,头顶著不知从哪位长辈那里借来的银饰,言笑晏晏、顾盼生辉,完美融入了苗家姑娘的队伍中,没有半点不妥帖之处。 她听得大伯要劝酒,心道陈阳是个滴酒不沾的傢伙,若是由其直接拒绝这位头人,未免显得不给面子,何况大伯听不大懂汉话,还是由自己解释为妙, 正要开口的时候,却看见那名为鲁矩的墨师拱手答谢: “多谢寨主盛情,只是小可实不能饮酒。” 大伯听到后,面色一僵,便有些下不来台,正要发怒,又听得鲁矩说: “.—我便以此木鳶为大家助酒兴,算是赔礼则个。” 说著,鲁矩便从身后的木匣中取出一只飞鸟大小的木鳶,大约有个一尺长短、外表刷著彩漆。头颅、翅膀、利爪、尾羽一应俱全,只是完全由木头雕刻而成,並在表面留著羽毛般的纹路,细瞧上去,亦与活物无甚区別,通体由无数精巧零件组合而成,没有用一颗钉子,只以卯结构咬合,拿在手中很有些分量。 鲁矩將这木鳶捧在掌心,双目微闭,轻声地念诵著咒语, 未几,从口中吹出一道灵气,渡入木鳶之后,便双手將其用力地拋飞向空中。 只见木鳶仿佛真地就此化作了生灵,双翅自发地一阵扑腾,没有任何人操控,自行在眾人的头顶不断盘旋,机扩来回运转、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一时间引得眾人惊说,直以为是神仙法术,登时无人敢再为难这年轻墨师,也不谈什么规矩不规矩。 陈阳抬头望著明月下的木鳶,目光亦是闪烁。 他曾经听说过,鲁班门中確实有木鳶这一种机巧绝技,相传其能够在天空中飞翔三日三夜而不坠地,只是未曾亲眼得见。其实搬山派三钉四甲之一的腾空飞燕甲,於记载中也是一种可用於飞天的机巧之术,只是使用此甲须有大风辅助, 且具体製作方法已经失传,只在先人留下的笔记里有过图示。 如果这木鳶真有什么玄妙,倒是可以借鑑一二,也好將这四甲之术重新凑齐想到这里,便目现重瞳,將那木鳶的具体构造及其中机巧尽数收入眼中,揣摩其能腾空而不坠的秘密。 不经允许偷学別家门派的绝技,向来是忌讳。只是陈阳一来没有上手拆看, 二来没有窃取书册秘籍,並无旁人的言传身教,只是靠惊人眼力与悟性去窥探虚实,就算他从中习得了什么,鲁矩也挑不出什么差错。 毕竟他放飞的这只木鳶,也不是只有陈阳一个人看到,他陈某人没把重瞳珠也给取出来,此番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第166章 葫芦山腹,旁门云集 第166章 葫芦山腹,旁门云集 啪嗒啪嗒。 木鳶振翅之声与旁人的议论彼此交杂,陈阳双眼洞彻了其虚实。 事实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此物於空中飞行的动力,来自於刚才鲁矩吹出的灵气。 双翼之上,有著类似灵符的事物发挥作用,令每次木翅扑扇间,掀起阵足以托住其身躯的疾风。 精巧的构型,则能降低其腾空飞行时的阻力。 说来复杂,但在陈阳眼中,鲁班木鳶已被拆分开来,主要有动力与飞行两大机关、及其他零件。 “那种不知具体如何的翅上符文,完全可以用我先前炼出的呼风符替代。” 重瞳內倒映出的鲁班木鳶,已渐渐变幻成了腾空飞燕甲的形状,陈阳暗道,“果然是好人有好报,隨手救个人,便撞上了旁观此鲁班木鳶的机会,给予我腾空飞燕甲的灵感。 无论是怎样的法术,若是想要將其炼成,除却毅力之外,最重要的其实是灵感,然而人的智慧毕竟有限,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多长些见识,確实有好处。 这不就让我抄...让我想到了点子么?” 鲁矩並未供给木鳶太多灵气,其在天上飞了大约两刻钟便落下,一样是无须指引1,在人群里准確地找到了鲁矩,停在其手中。 陈阳看了一会便已低下头吃喝,这处苗寨的血豆腐滋味著实不错,爽口嫩滑。 其余苗民则一直观望,直至脖子仰得酸痛无比。 鲁矩將木鳶收回背后木匣,只听得喝彩声如雷鸣,经久不息。 在这山间,能见得这么一桩奇事,已能作为接下来许多年的谈资。 宴会的气氛热络起来,悠扬的芦笙奏响,寨內眾人不断推杯换盏,到最后, 几乎全喝得酪配大醉,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皎洁的月光洒下,映亮了一张张微红的面庞。 鲁矩端著碗酸汤走到陈阳身边,对其点头致意:“道兄此来,也是为了去凑那葫芦山內仙人洞天的热闹么?” 葫芦山正是那朵大曼陀罗棲息的古墓所在,陈阳便是在彼处觉悟的二世记忆,自此与常人再不相同。 也是在那里,陈阳险死还生,將傢伙什几乎全给赔了进去,袁公也是在那之后迅速体衰,直至病重不治、撒手人寰。 先前一直在应天洪州两地游走,倒是没有太过关注湘西的动静。 如此说来,葫芦山果然是被其他人发现了? 陈阳倒也没將那里视作他的禁离,世上的高坟大墓,其中不少都被滤过了多次,有些墓的封土更是布满了盗洞,如同蜂窝煤。 斗就在那,只要有本事、不怕死,便只管下墓就是。成与不成,只在手底下见真章。 陈阳尚且摸不清鲁矩的来意,了片刻,最终还是坦然地將来意告知:“那里深处有一朵大曼陀罗,正是我一位友人所需,此次既是为她助阵、也是为了探清那地方的玄妙而来。” “我倒是未曾听闻有大曼陀罗,自前进入过洞天的人也没传出过类似消息·.—” 鲁矩目光一阵闪烁,继而警惕地看著陈阳,语气跟著慎重起来:“是了,那里正是因为被倒过一次,形势被破,內藏之气泄出,这才引来西南各地旁门左道云集,道兄既然说那里有大曼陀罗,必然不是假话-你就是第一批挖入地宫中的人吧?” 陈阳神色不变,淡定道: “正是在下。” 对方的坦然显然出乎鲁矩意料,那副毫不遮掩的光棍样子,更是让他有种无从下手之感,面色一阵变幻,嘆息道: “道兄实不该如此,那处洞天里头的造化吸引了太多人,已然搅扰得地方不安,我等墨师也是因此而来。” “墨者行义於天下,號称赴汤蹈火、死不旋踵,我自是佩服的。”听得对方如此说话,陈阳面不改色,“但是洞天就在那里,便是我不去碰它,迟早会有其他人动手,劫数不会改变。” 苗月儿见二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便警惕地走了过来,站在陈阳身后,目光不善地打量著鲁矩。 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眼,夹杂著些许警告意味,令鲁矩心中一凛,暗道这搬山道人虽然引起了这场风波,也確实算不上是罪魁祸首。 他打扮为木匠,与一眾墨师於湘西各寨穿梭,为的正是剪除为祸地方的旁门左道。 搬山派虽然刨坟掘墓、却並不祸害百姓,遇到粽子、精怪之类的妖邪也会顺手除去,名声其实不坏。 “只是百姓无辜。”鲁矩面有忧色,“那处洞天有无数险要,许多旁门左道在此盘桓了近一年,损兵折將之余,也未能尽得其中造化。 这件事还不知要维持多久。修行界与世俗界虽有些许牵连,终究並水不犯河水,如此天人相犯下去,並有祸患。” 陈阳知道,墨家亦是名门正派,尚兼爱、非攻,其中门人多游侠四方,最是急公好义,如此心怀百姓的说话倒也並非虚假。 “这事倒也简单。”陈阳自信地道:“有道是事不过三,此次我二入葫芦山,誓要尽破其中布局,一窥其內造化。如此一来,没有甜头捞的旁门亦將散去。” “哦?”鲁矩望著陈阳自信的神情,神色微动:“道兄果真有如此把握?” “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未通法,便已进入了洞天深处,见得了大曼陀罗, 近一年时间也无人能探得比我更深。” 陈阳直视著对方,淡定地道:“如今我已通了玄窍,一身法力胜过以往,加之身边有人帮手—探清彼处,不过是等閒事耳。” 有本事的人,才会有如此底气。 鲁矩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话语间的豪气,也有些受到感染,思付片刻后,却是做出了决定。 “我自是信得过道兄本领,只是葫芦山周边云集了太多旁门,其中更有所谓『齐仙盟”,先前在洪州府闹出好大事端-道兄毕竟势单力薄,若是下墓时被其所趁,反倒不美。我们墨家在这里也有些人手,恰好可为道兄助力,不如並做一伙,將那洞天探清?” 言下之意,便是让陈阳藉助墨家之势,两方合力將葫芦山內的洞天探个明白,令此事早日平息。 既令周边百姓不再被修行界的事情牵扯、安居乐业,同时也是让墨家藉此发个利市,名利双收。 对於那处已经暴露、且受到许多势力的地方,陈阳明白,若是没有足够將其独吞的势力,与人合作也算是不错选择。 墨家之行事,陈阳有所耳闻,至少比齐仙盟乃至於一千旁门左道更信得过。 说来这齐仙盟,是否与他陈某人八字犯冲,怎么上哪都能遇见? 第167章 仙人洞天, 第167章 仙人洞天, 对於鲁矩提出的邀请,陈阳沉吟了一会,觉得暂时彼此利用一下,倒也无妨,便道: “能有墨家相助,也是再好不过。” 陈阳知道,其实墨家在此世上古时便已崇尚薄葬,主张“见用”、“见利”、“去害”,反对为葬事靡费人力物力,號召將有限的资源用在百姓身上。 而其所信奉的,乃是种种先天诞生的神灵,又被称为“天鬼”。 於钟鸣鼎食的贵族当家做主的时代,墨家所为算得上是一道清流。 议定了合伙去探葫芦山內的仙人洞天,二人便约定明日一齐启程往彼处而去,便各自去休憩。 鲁矩朝著陈阳与苗月儿行礼告辞,自行去寨內为他安排的吊脚楼安歌。 对方才刚走,苗月儿立即叉著腰对陈阳道: “搞了半天,谁都知道大曼陀罗生长的洞天在哪,只有我一个傻姑娘被蒙在鼓里是吧?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还不赶紧告诉我!” 苗月儿刚才用行动表示了对陈阳的支持,算是名不错队友,陈阳见状本想详细地说一说,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又道: “时间也晚了,三言两语却是说不清楚,反正明天就要启程,到时边走边说你自然就懂。” 苗月儿只是不依,陈阳被其烦得没有办法,只好简短地道: “葫芦山顾名思义,乃是一座形似葫芦的山峰,於中心处生有一道极深的竖缝,横亘於山巔和山脚之间,宽阔处可令牛马通行,但越往里头就越狭窄,最窄的地方只有一掌宽。 在其山腹里头,则隱藏有一座上古链气修真之士的洞府,大概是秦汉年间修造。 因洞府挖空山腹而建,规模宏大,几乎自成一方天地,故而又能称为洞天。” “葫芦山所在的区域距离此地向西二百余里,位於重山流水之间,中途还要经过一片占地极广的老林子,其中不仅有灵植妙药、更有珍禽异兽。便是当地山民中的採药人与老猎户,也不敢深入,十分隱蔽。 当时,我也是与师父搜寻那片林子,在无意之间闯了过去,方才找到那地方苗月儿听得心驰神往,眨了下眼睛,问道:“你们搬山派也钻林子采山珍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墓不好找,有时自然便要找些山中珍货来换银钱, 这有什么稀奇的?” 陈阳答道,“再说打熬筋骨体魄,也需要药材补剂,这可是笔不小开销,有时候有银子也未必能找到好药材。” “原来如此,怪不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虽然未曾通法,却有一身好力气。”苗月儿点了点头,“好,那今夜便说到这里,具体情况等到了葫芦山再说。” 她与苗寨姑娘妮一见如故,今夜约好了一起休憩,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 於是便去了妮家的吊脚楼中安歌。 经过一天的波折,陈阳倒也乏了,来到了为其安排的住处,略微洗漱了一番,做了晚课,便在对腾空飞燕甲的思索中陷入了沉睡。 翌日。 队伍里加入了鲁矩这么一號人物,陈阳运起神行法要消耗的气力也就更多。 好在他如今財大气粗,炼製了不少补气丹,完全能供得起法力消耗。 一路神行法的锻链下来,掌控法力也就越发称心如意,也算是种修行,只是成本略显高昂。 疾行了一早上,快到响午时分,陈阳在一处流水潺潺的小河边散去了功法, 待得平復气息后,对著眾人道: “过了这条河,后续的路就太过顛簸,神行法是用不得了,只能靠双脚走过去。 距离葫芦山已经不远,赶在大曼陀罗开放前抵达那里,时间上是绰绰有余。” 此行的三人一骤都是通了法力的,气力自然不同於旁人,剩下来的路径走起来即便不容易,也不会用去太多时间。 苗月儿仍穿著一身蓝黑色的苗家衣裙,显然这装束甚合她的意,她看向河对岸的一片鬱鬱葱葱,无数高大古木云集为一片林海,灵敏地感受到里头隱藏了无数造化,开口问道: “陈爷,前方就是你昨夜说的那处老林子么? “对,就是那里。” 陈阳点头道:“这地方,当地人文叫作黄金林,里头有各类奇木、山珍、並有猛兽潜伏。便是最老练的猎户与採药人,也只敢在外围搜寻,不敢深入,附近土人还传闻其內有林神居住。” 鲁矩笑著道:“苗人崇信方物有灵,山、川、林、洞,无处不神;狐、虎、 蛇、龟,无物不怪。神怪之说甚囂尘上,无不赋予其人性,倒是一处合適山精野怪修真的地方。 这处林子,普通苗人虽不敢去,但修行人却是往来自如,甚至为了方便过河还架了桥樑。 我墨家弟子从此经过时,有时也曾闻得有精怪的动静,只是林子太广太密, 未曾將其逮住。” “將山民嚇得逃窜的野兽,反过来又被修行人嚇得不敢露面,这也是一物降一物了。” 苗月儿看向陈阳,又问道:“可为什么叫这里黄金林?我也没见得有什么金灿灿的模样,莫非是从这里挖出过什么黄金?” “这里没有黄金,但却有比黄金更加珍贵的东西。”陈阳正色道:“你可曾听说过號称木中之王的金丝楠木? 此木耐腐、避虫、冬暖夏凉、不易变形、纹理细密瑰丽、精美异常如金丝, 乃是中土最负盛名的木材,只在西南之处的深山老林间方有踪跡。 其木越是高大,性质越好,价格越珍贵,一棵十人方能合抱的大树,便已比相同重量的黄金值钱。 若是有数十围大的巨木,锯开后便能闻得浓郁的异香,有这样珍贵木料存在的林子,可不就是一片黄金林么? 无论是修行人还是世俗皇朝的掌权者,都对这最为珍贵的金丝楠木有著狂热的喜好。 砍伐了巨木后,因难以有合適大船运送,故而往往是將其浸泡在水中製作成木筏运送,故而又称之为“走筏”。 从砍伐到贩卖,像这样的一次“走筏”往往便要用去两三年的时间。 后来,滥砍滥伐之下再也难见巨木,官府便禁止民间私自盗伐金丝楠木,若有违者,將处以重刑、连坐全家,將这上天赋予的好木料垄断为皇家私有。 世事无常,皇家不知换了多少代、多少姓氏,稀少的金丝楠木依然在顽强地生长,却没有了参天巨木。” 第168章 林海奇珍,异兽人熊 第168章 林海奇珍,异兽人熊 “奢侈之风实是害人不浅,墨家弟子虽擅木工,却从不用这些昂贵木材为原料,为的便是令这中土独有的好木料不至於因此而绝跡,只可惜.“” 鲁矩嘆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陈阳知道,世事终究是堵不如疏,喜奢侈、好浮华乃是天下人的通性,其实难以禁绝。即便是官府抓住了盗伐金丝楠木的人便会杀头,一样少不了有人而走险。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若是金丝楠木能变成烂大街的木头,自然不会有绝跡的隱忧。所谓木秀於林风必摧之,有时抱残守缺方能长久。 “这个地方的金丝楠如今也是不多,外围的基本上都被挖空了,也就深处会有那么几棵。”陈阳对著二人道,“我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偶然看见过一株只怕有数十围的神木,树冠如宫殿之顶,其高直入云霄,甚是了得。” “若真有那么棵大树,即便我们站在林子外也该是见得到的。” 苗月儿起脚看了看远处,並没发现有树木如陈阳说得那般高大,於是调笑道:“陈爷当时还没通法,难不成是在密林之间劳累辛苦太过,一时间眼,分不清內景与现实?” 陈阳心道这傢伙倒是会活学活用,这么快就把这內景这词给学了去,嘴上却只是道:“绝对不可能,我先前虽然未曾通法,但耳聪目明照样远胜常人,怎可能这么容易就认错?这林子里有太多古怪,说不定便有成了气候的草木之精,掌握了障眼法之类的粗浅法力,也不算什么很稀奇的事。” 眾人都知道,世上的精怪看似不少,其实修炼极其不易,原因便是其作为虫畜之属,天生灵性便不如常人。 草木又是比虫畜还要低劣的生灵,几乎没有灵智,若无特殊造化,便是生长了千万年,因此而有了些许玄妙,亦难以生出与其相匹的智慧,更无法如生灵一般奔走。 对陈阳所说的话,苗月儿並不怀疑,若有所思地道:“是么?我倒是还没见过草木成精,若是这次有缘,说不定能够长长见识。” 几人说话的功夫,已经顺著先前行人留下、横跨小河两岸的独木桥,去到了对岸。 此时虽已立春,寒气却未尽退。小河仍处於枯水期,水面並不很深,蹭水而过亦不算什么,只是既然有这独未桥,自然不需那么麻烦。 陈阳等人一路深入林中,確实见到了许多少见的事物,有如伞盖般大小的菌菇,墨玉般的木耳,各类成色极好的草药,林间枝头棲息著肥大的林蛙、金髮的獼猴、小巧灵动的松鼠,个个皮毛油光发亮,都是极富灵性,见到有人来了便远远躲开。 陈阳为掘子甲找到了一窝黄精大蚂蚁作为零食,用剩下的一点百蜜做了个陷阱捕捉,足足存了六罐有余,又捡到了几块个头极大、轮廓接近人形的何首乌,寻到些顏色白如霜、菌丝细如针的猴头菇当晚饭。 进了深处后,树木骤然变少了下来,眼前儘是光禿禿的木桩,年轮深刻而又细腻。 不仅有金丝楠木,还有其他有些年份的好木材也遭到了砍伐,地上还能见到些骨骸。 “又是那帮旁门左道干的好事。”鲁矩见状,紧紧地皱起眉头,“几日未曾见到作奸犯科之辈,原来是见进入洞天无望,打起了这片林子的主意。” 能在短短几天之內,盗伐如此大规模的树木,只能是掌握有通玄手段的奇人异士所为。 见得葫芦山內仙人洞天的进展迟迟无法推进,开始打退堂鼓的旁门並不在少数,其贼不走空的性格,更註定了要从这重山之间带走什么。寨子里的山民生活简朴,根本刮不出什么油水,便退而求其次地將主意打到这片老林上。 “我这就呼叫附近的墨家弟子前来,先剿除了附近的盗匪再说。” 墨家行义天下,自有其一套赏罚制度,他们剿除盗匪,只为了贯彻心中的一个“义”字,將心中所坚持的理念传遍天下。 说著,鲁矩便將背后的大木匣放在地上,打开其內夹层,取出了另外一只木鳶,形状与昨日所见並不相同,通体刷著黑漆,体型较大。 他正欲將其放飞,却见陈阳双眼不知何时已现出重瞳,盯著林间某处,说道:“现在不是叫人的时候,看这样子,对面那东西是把我们也当作盗匪同党了,事態混乱,暂时先別叫你的同门前来。” 一红一棕,两头巨硕的人熊已悄悄出现在了林中深处,如常人一般直立起来,对著陈阳等人虎视耽耽。 红得发亮的眼珠子,散发著挣狞嗜血的意味,身上毛髮如钢针般倒竖而起嘴角流著口水。 身长都接近两丈,白色的面庞仿佛戴著张面具,体型因为冬眠之故而略有些消瘦,却也因饥渴而变得越发危险。 见陈阳已经注意到了它们,这两头人熊便俯下身体,粗壮的四爪刨动地面, 朝眾人袭来。 身形看似笨拙迟缓,实则极其迅捷,一路灵巧地避过了所有巨木、树桩,带起了阵阵疾风。 感受著劲风扑面,陈阳神色不变地道:“都是通了法的精怪,当地土人说的林神,恐怕就是这两个。” 一头人熊的个子,便已超过了陈阳三人的叠加,浑厚血气散发出的气势,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又仿佛將要当头压下的巨浪。 熊本就是猛兽,刚从冬眠中甦醒的熊更是饿得发慌,比老虎危险得多。 这种俗称为“人熊”的东西,在古代又被称为“黑”,比普通熊更大、更壮、也更狡猾,若是得了法力的异类,更不能以常理度之。 智慧依然算不得高,但结实的躯体硬若金刚,一身皮毛仿若盔甲,耐得住斧凿刀削、水浸火烧。 宽厚熊掌,更有千钧巨力。一掌之威可开山裂石,引得地动山摇。开窍后还悟得些神通妙术,若是不小心应对,纵使通法者也难免著道。 “苗姑娘先准备好幻术,令这两傻大个清醒一下。” 见人熊就要杀到跟前,陈阳冷静地安排:“鲁兄,你与我各选一头,在苗姑娘的幻术生效之前,先与其周旋一会,如何?” “好。” 第169章 半步倒,取胆汁 第169章 半步倒,取胆汁 陈阳以横跃闪向侧方,手掌一甩,射出流光几道,於侧方尽数命中赤色人熊肩颈间的各个关窍。 鏗鏘作响间,坚韧毛皮被擦出点点火,凝固於毛髮间的松脂亦因此而脱落,上头可见点点斑红。 原来陈阳射出的是以金光咒加持的丧门钉,破开了凝结的松脂、泥土、毛皮的防护后,仍旧势如破竹,一直深深刺进了血肉里,登时鲜血如泉、顺著血槽朝外流出,將那身红色毛皮染得越发鲜艷。 人熊吃痛下,狂吼一声,顺势转变了方向,將陈阳锁定为目標猛扑,身后洒下一串血跡。 暗道护体金光果然可以运用到暗器上,陈阳以习练了十多年拔钉功的强劲指力连射不断,一时间仿佛生出了八条臂膀。 人熊身为兽类,身体窍穴的位置自然与人体有异,却在重瞳法眼下暴露无遗。 先前在应天城內,陈阳除却购买药材外,更委託熟练匠人以精铁打造了七十二颗丧门钉,尽数藏在腰间软囊。虽是犯忌讳的岁毒暗器,造价必然不菲,但有钱能使鬼推磨,陈阳离开应天之时,已尽数打造妥当。 此刻人熊身中二十余钉,无一不是经络匯集的窍穴,虽然它皮糙肉厚,但丧门钉钻得极深,更影响灵气运转,筋骨皮肉也难免受到牵扯。生撕虎豹之力无法用出,动作也跟看变形,更追不上身形灵动的陈阳,无奈之下,以熊掌猛击地面。 轰隆一声巨响,翻涌不断的土煞之气如同一道巨浪沿著地面袭来,仿佛地龙翻身、裹挟著无数尘土砂砾。 行经之处,於地面留下一道宽阔深沟,要將阻挡在前方的一切化为粉。 声势浩大,去势却太缓慢,陈阳祭出显灵护身符,剎那间龙虎齐出、风雷共震,將翻涌的土煞从正中迫开,从身体两侧掠过。 消耗了些法力,人熊的气机略显衰弱,忽然觉得有些提不起气。 原来陈阳为人最是阴险,此刻他淬在丧门钉上的麻药已经发作。 人熊身中数钉,气脉已然不畅,令效果迅速显现。 此药相传是汉代神医华佗传下来的麻沸散,又经歷代搬山道人的不断改良, 如今號称半步倒。 人熊意识开始模糊,四肢渐渐使不上力,若不是伤口还在不断流血,恐怕已经坚持不住,但也正因为气血衰弱,根本无法压製药效。 心觉不妙,於是凭著血勇之气朝著陈阳最后一扑,如泰山压顶般当头落下, 要將他砸成肉泥。 陈阳看破这虚张声势的一击,纵身跃起、提脚相迎,抢在半空中先將其截下,一脚蹬在厚实的胸膛上,此踢技又名彗星袭月。 小山般的躯体已被倒踢出去,陈阳又飞射出数张安魂符,黏在其头顶。 人熊以背部著地,重重落下,仿佛塌了座山,將地面砸得开裂。灵智已被安魂咒所服,再难以动弹。 另一边,一黑一彩,两只鲁班木鳶已经尽出,一名“鸿雁”,一名“黑雕”,正各自以利爪抓住人熊双肩,双翅不断扑扇,掀起三四尺高的尘土,仍不能將这小山高的巨硕人熊带离地面,只能勉强牵制。 工具箱与大木匣也已展开变化,化作木虎木狼,一名“猩”,一名“祸斗”,各自咬住人熊双腿,奋力地向后撕扯。 四头机关兽齐出,借著尖牙利爪,勉强將人熊压制,后者犹自不断挣扎。 苗月儿在旁抖动双腕,鐲子上的铃鐺顿时以一种奇特韵律轻响,將音波刻意引导向人熊,从其双耳內灌入,先是令双瞳內的血丝缓缓退去,继而颤抖不停地翻著白眼,直至凶狠的表情逐渐变得安详,满是倒刺的长舌查拉在一边嘴角,不再挣扎地向前扑倒於地。 放倒了这头棕色人熊后,两人这才鬆了口气。 苗月儿正准备去帮助陈阳,却发现后者已经用一根软管捅入了人熊胆囊,用瓷瓶收集著胆汁。 熊这玩意胆气最足,其胆汁更有清热解毒、平肝明目、生止血的功效,可用以配出各种內外伤药,十分珍贵。 成了精的人熊,胆汁效果更是非凡。若非陈阳知道这些人熊平日里只呆在林海深处,乃是护林瑞兽,並不主动伤人,此次也只是被盗伐林木的贼人激怒而发癲,那么后果便不是仅取点胆汁这么简单。 取了两瓶胆汁精华,不至於令这头人熊伤了元气,陈阳便將软管取出,清洁千净后交到苗月儿手里,吩咐道: “你去把另一头人熊的胆汁也取个两瓶,我先將这头人熊身上的丧门钉取出来,省得它流血而死。” 苗月儿可怜地看了两头人熊一眼,心道落到这雁过拔毛的活阎王手里,你们也算是倒霉,便依言照做去了。 人熊的体魄极强,陈阳才刚运功將其身上的丧门钉取出,伤口立即便开始癒合,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已经结。 往这两傻大个的口中各自塞入一颗补气丹,当做取其胆汁的报酬,趁其还未醒来,陈阳等人已然离开。 大约半个时辰后,棕色人熊先一步甦醒,迷茫地睁开双眼,感觉腰腹处一阵无力,身体仿佛被掏空,露出委顿神情。 哼哼了几声后,缓缓地来到伤势严重的红色人熊身边,感到对方受了不轻的伤,便用满是倒刺的长舌舔著脸颊,也亏得人熊的皮肉极为坚韧,若是常人的脸被舔上这么两下,多半已被刮去了血肉。 高空上,名为“黑雕”的机关兽俯视著林海,正用那对栩栩如生的鹰眼四处观察、极目远眺,將一切尽收眼底。 陈阳站在鲁矩身旁,看著对方施展秘术,將黑雕所见得的一切完整呈现在一面墨色铜镜上,镜背有看无数繁复纹路。 原本鲁矩是打算先用黑雕找到並聚集附近的墨师前来,但陈阳却认为並不需要如此麻烦,於是便直接在林海里搜寻起了异样踪跡。 恰逢响午时分,日头猛烈。 明晃晃的阳光下,林海深处显现出一株高近二十丈的神木,树冠真如宫殿之顶,散发著碧玉般的光泽,將下方的许多树木荫庇。 苗月儿见状,对陈阳笑道:“你说的还真是对的,果然有这么一棵大树,可为什么先前没能看见?” 鲁矩也有些惊讶,他先前亦途径此地数次,也未曾见过此树。 “应该是此地树木生长之时,恰好迎合了某种阵势,契合奇门术数之类的布局,继而將这棵大树隱去只是那棵树个头太高,从下往上看,会被其余树木分散注意遮蔽,从上往下看却是不会。午时阳光最盛,所以露了破绽出来。”陈阳分析道:“传闻当年诸葛武侯便曾布下过类似的奇门阵法,令江东大军入阵后找不到出路,险些被困死。 第170章 神目追跡,铁头陀 第170章 神目追跡,铁头陀 “道兄说得有理。”鲁矩点头称是,“阴阳五行八卦乃至於奇门遁甲,都是先人自天地之间的种种现象悟出,本就是先天形成之物。在这深山老林里存在个先天阵法,也並非不可能。” “只要结成阵势,即便是不通法力之辈,也可借用阵法发挥些作用。”陈阳看著镜中那棵神树,感慨道:“有阵法遮掩,想要找出那些鼠辈恐怕不容易。” 陈阳心道若自己能够站到高处,藉助重瞳法眼,或能窥破这林海的虚实,但在地上却不大容易。 鲁矩手里的铜镜儘是黄绿之色,想要找到其中藏身的人无异於大海捞针,不愿意再等的陈阳便道: “我还有办法寻找到那些傢伙踪跡,只是施展此法需全神灌注,且不能运转太久。 若是超过十息,还请各位拍一拍我的肩膀,將我唤醒。” 苗月儿听到后,起秀眉,“这法子若有危险,就別试了,反正不急这一时半刻。” “没事,我自有分寸。” 陈阳从怀中取出重瞳珠,装模作样地念诵了一段咒语,將其捧在面前,眼光透过珠子看向远处。 大约等了三四息的功夫,周边没有什么异样,苗月儿也隱隱提防著鲁矩,陈阳便闭上一只眼睛,大胆地运转起了法眼秘术。 法眼加上重瞳珠,合计三重神目,可堪破物质表象,以最直接的方式窥探灵光,察觉其灵性变化。 自上次在彭泽龙宫洞內使用,找到了赤龙真君隱藏的洞府后,如今恰好是再尝试一次的机会。 眼前最为夺目的灵光,自然是那一棵林海树王,独占鰲头的神木,令周围一切树木的灵光都黯然失色。 草木与虫畜的灵光不尽相同,而根据灵性的多寡,虫畜之属的灵光亦有著细分差別,人的灵光则更加明显。 两道略显笨拙、隱隱呈浑黄色的灵光,是刚才那对能够引动土煞之气的人熊另一方向更远处还有数道略显驳杂、隱隱夹杂著邪气的微弱光芒,正簇拥围绕著一道厚重、雄浑的灵光,想必就是躲藏在林海之內的眾旁门左道。 这时,陈阳感到肩膀被外力轻轻拍动,气机自发为防护身躯而运转,將其震退的同时,亦让陈阳从三重神瞳显示的玄妙之境醒来。 眨了眨眼,解除了重瞳,苗月儿关切的眼神映入眼中,还在揉捏著手腕。 鲁矩亦露出关切眼神,在旁请教:“道兄,你可曾见到了什么?” 陈阳点点头,指向刚才看见的位置,“搅事的贼子就躲在那个方向,距离此地千五百步。” 已追寻到踪跡,几人立即动身,鲁矩操纵著头顶名为“黑雕”的机关木鳶, 先行一步地抵近侦察,锁定彼处的事物。 果然见得了身披枯叶、树枝,做了偽装的数个人影,清一色都是便服打扮, 手持钢刀、大斧等利器,簇拥著中心处一名体格魁梧、身形健硕的僧袍巨汉。 这人正躺在木桩上呼呼大睡,裸露出了整个胸膛,颈上围著一串由颅骨组成的念珠。 颅骨的个头小於常人,观其具体形状与牙口,倒更像是猿之属。 “原来是这破戒僧。”鲁矩脸上浮出冷笑,“真是冤家路窄,我找他很久了。” “鲁兄认识此人?”陈阳见鲁矩动了杀意的样子,问道:“这人似乎有些修为,不知到底是什么来路?” “好教道兄知道,此人原本是峨眉山金顶寺的苦行僧,號称铁头陀,因犯了杀生、偷盗、掳掠、妄语、邪淫诸般大罪,被开革出了门墙,趁夜返回將闔寺僧人打杀,仅有几个出门在外的僧人逃得一劫。其復又加入齐仙盟,流窜到湘西, 带人洗劫过好几处寨子,亦是尽屠男女老少,我墨家门人追捕这贼禿的时候,也折损了不少人手,端得凶悍。” 鲁矩眼冒寒星:“我早有心將其除去,只是总抓不住这人的踪跡—终於在此与其碰上,真乃天意,也是这贼禿劫数临头。 此人有一身横炼的绝技,体魄极强,有龙象之力,並习有佛门降魔神通狮子吼,不可小。” “我刚看得清楚。这群人里只有铁头陀通了法力,其余的仅会些拳脚与吐纳功夫。”陈阳目光闪烁:“他孤身一人,倒是正方便將其了断。” 只要能暗算对手,陈阳便绝不会与其正面衝突。 他眼珠子一转,已想出计策,便与其余二人耳语起来。 啪。 一巴掌下去,又拍死个吸饱了血的飞蚊,约莫有指节那么长,留下铜钱大小的一块血跡。 “还是正月里,才刚开春,这鬼地方怎恁多蚊虫?咬死个人。” 铁头陀的一干下属正在閒聊解闷,俱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眉宇间散发著杀气。 刀口上舔血的斯杀汉,面对耳边不时传来、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喻声,一样驱赶不开,被叮咬出了许多小包,痒得钻心。 林间气候分明还有些寒冷,但棲息於此的蚊虫却早已甦醒,几日来前仆后继,將眾贼折磨得苦不堪言。 躺在木桩上呼呼大睡的铁头陀,露著结实的胸膛,血气充盈至极。 他本该最受蚊虫青,身上却根本没有一处叮咬痕跡。 无意识下散发出的杀气,震镊著周围的蛇虫鼠蚁。 偶尔有胆大的蚊虫飞到其身上,想要叮咬吸血,却连口器都顶歪了也刺不进皮肉,只得无奈放弃。 原来铁头陀自小便在金顶寺里以药汤浸泡全身,一身铁打般的筋骨强横无比,皮肤又坚韧如革。 別说毒虫,便是箭矢长矛也刺不动他。 为了葫芦山中的仙人洞府,此次齐仙盟来了不少骨干,却被其中布局所阻而难以进入。 旷日持久下靡费巨大,只得各自想办法寻些销。铁头陀仗著体格健壮,便打起了伐木的主意,效率著实惊人。 为了避人耳目,他白天休憩睡觉,只在夜间动手,几日来砍卷了二三十把大斧,不知弄倒了多少大树,好木料自有齐仙盟下属拉走贩卖,大发利市。 於此时,米粒大小的金色光点自林间轻巧飞出,在眾齐仙盟下属的身边穿梭来回,散发出阵阵清香。 不到一烂香的功夫,眾贼便尽数昏睡过去,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你这瞌睡虫的效果还不错,与我的半步倒有的一拼。”远远望见场內眾人倒下,陈阳对驭使金蛊的苗月儿道:“气机微不可查,却有著奇效,果然是暗算人的利器。” 第171章 神臂弩,狙杀 第171章 神臂弩,狙杀 一只脚踩住神臂弩的脚蹬,陈阳以偏架的形式將弩张开,姿势看上去与弯弓搭箭有些相似。 也正因此又被称为“神臂弓”,射出三百四十余步后,弩箭仍能有近半贯入榆木。 此弩早已失传了百余年,如今仅被擅长机巧之术的墨家所掌控,算得上是集弓弩之大成。当年宋以江南半壁之地抵挡金、元大军,便是依靠此等利器。 望著陈阳瞄准的样子,鲁矩欲言又止。 墨家虽然並不强求什么光明正大,但这样趁人不备冷箭袭杀,多少有些违背侠义之道,何况— “道兄,铁头陀一身横炼功夫刀枪不入,以神臂弓对付修为浅薄的人或可, 对付他恐怕难有大用,不如还是算了吧。” “没事。”陈阳漫不经心道:“射一发试试。” 相比起製造这架神臂弩的鲁矩,陈阳其实很有信心。 修行中人常认为只有通灵的才是好东西,但陈阳却不这么看一一凡俗之物若是利用得好,一样能有奇效。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坚持传统法器?天地之灵已经稀薄,各种法术奇技已主要凭內炼之气来运用,人的思维当然应该与时俱进。 经过墨家改良后,加入了反曲设计,神臂弩的有效射击范围已经达到五百步以上。 三人之中,唯有陈阳拥有在这个距离下精確瞄准的目力。 此刻他眼现重瞳,远远地便锁住了铁头陀的身影。 便是此人的气机感应再怎么敏锐,也难以察觉上百米之外的危险。 若靠得太近,这胖大僧人必然醒觉,此刻陈阳並不打算与其浪费时间。 葫芦山还在等著他,赶紧收拾完事才是正理。 对於横炼功夫,陈阳的了解比鲁矩更深,世上无论哪种號称“刀枪不入”的玄功,往往要等到通了玄窍后才有作用,且必然拥有“罩门”,罩门若是被破, 功法当即失效。 重瞳法眼已看得明白,铁头陀的皮肉之上凝聚、浸润了许多灵气,令一身筋骨如钢似铁,且力大无穷。 不仅在经脉中运转,更令灵气渗入皮肉之间,这是將外功锤链至极致的表现,不仅需要智慧,更要大恆心、大毅力。 铁头陀虽是恶贼,在修行上亦確实有其独到之处,只是陈阳的重瞳法眼,却是铁头陀这横炼外功的天生克星。 身上罩门,已在陈阳眼中暴露无遗,正是九窍三关之一的尾间关,位於號称“阳脉之海”的督脉上。 其实窍穴的位置並非不会变化,每时每刻、都会因自身的运动而產生细微偏移,这也是打穴功夫若没练到家,便会时灵时不灵的原因之一。 像陈阳这种可用法眼直接锁死窍穴的人,才可做到不失手。 鬆开扳机,紧绷的弦声如同霹雳,弩箭呼啸著破空而出,越过四百步,精准地射进铁头陀的尾间关。 箭头完全没入进去,刺痛令这胖大和尚从梦中惊醒,发出阵痛苦喊叫。 虽然被射中了罩门,但饱经锻链的皮肉仍旧缓衝了箭矢的绝大部分威力,令中箭的铁头陀仍有行动能力。 他从木桩上跳將起来,便要伸手將箭杆断,口中骂道:“是哪个卑鄙小人暗算你家佛爷?” 见得陈阳一箭破了铁头陀的横炼外功,鲁矩露出喜色,心道这位道兄还真是火眼金睛。 正欲上前动手,將这无法施展铁布衫后、威胁大减的恶僧了断,却见陈阳嘴角露出微笑,手掐指诀,轻喝一声: “疾!” 只见绑在弩箭尾部、两张黄纸忽然一齐焚烧,以一道金光包裹住箭矢之余, 又有青色气劲出现,令弩箭被股巨力推动,伴隨著一阵血雾,从下丹田位置透出,將铁头陀射了个对穿。 “奸贼!” 铁头陀又惊又怒,剧痛下身体一阵发软,跌坐在地,嘴唇发白地道: “凭地歹毒!” 如今他尾閭关、下黄庭、下丹田,三脉窍穴俱皆受损,再无法提起灵气。 气机大乱下,一时气血攻心,仰头喷出道鲜血,浴血的面孔眶毗欲裂,大声吼叫道: “那奸贼,可敢现身相见?让你家佛爷死个明白!” 如今铁头陀运不起法力,降魔狮子吼的威能自然无从展现。 即便如此,垂死之下依旧声若洪钟,令远方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直默不作声的苗月儿,看著无声无息间再度將神臂弩拉开、完全不愿理会铁头陀的陈阳,露出无奈神情。 砰的一声,弩箭再度激射而出。 此次却是正中眉心,箭锋贯入脑中,直刺泥丸宫,令这大名鼎鼎的铁头陀做7个糊涂鬼,到死都不知是谁下的毒手。 鲁矩看著陈阳,惊嘆之余、隱隱有些忌惮:“道兄好射术,足可称百步穿杨。 ,” “哪里,主要是眼力好,射得自然就准。”陈阳摸了摸神臂弩,心道果然还是狙好用,“此弩我甚是喜爱,不知鲁兄可愿割爱?” 见陈阳开口討要,鲁矩自是没有道理不给。 毕竟诛杀铁头陀一事是他所提,却是陈阳出力气帮忙。 神臂弩虽是利器,却也只是凡俗军械,並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对於修行人来说,不过是玩物一般的东西,偏在陈阳手里表现出大作用。谁能想到这位会將金光咒写成灵符、连同搬山符一齐绑在弩箭上头,再射出去? 且如此长的距离依旧能准確激发灵符,可见在法力运用上也很是了得。 鲁矩隱隱觉得,此次將陈阳招揽进墨家的队伍,与其合力去探访那葫芦山, 或许是他来到湘西后做出的最英明决定。 苗月儿借著金蛊释放迷香,令铁头陀的一千属下昏睡得极熟,便是后者身死前的那通挣扎与大喊,亦未能让这些人甦醒,於睡梦中便被送去见了阎王。 铁头陀身上携带的东西倒也不多,除却被其作为武器使用、七八十斤重的精铁禪杖外,便是作为法器被祭炼的檀钵孟,还有一本手抄的《金刚经》,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熟练地將其身上东西搜出后,陈阳心道这禿驴也算是穷得可以,顺手便將旗檀钵孟揣进怀中,將这伙贼人的户体尽数弃置於原地餵野兽,再度启程而去。 第172章 净水钵盂,画符神骡 第172章 净水钵盂,画符神骡 “钵盂是僧人化缘所用之物,佛门的人又向来能说会道,討饭吃也可以说得脱俗雅致。” 山泉边,陈阳用旗檀体盂盛了半碗水,望著水中的杂质在这灵物的效用下迅速沉淀积聚,最后化为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漂浮在水面。 屈指將其弹飞后,此刻一钵清水开始散发出幽淡清香,內中灵气活跃,几可算是效用微弱的灵液。 虽远比不上承露金盘所聚集的天降甘露,但胜在能隨取隨用。 “这个净水钵孟確实不错,铁头陀能维持他那横炼的健硕体格,此物应该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抬头饮下钵孟中的清水,陈阳只觉得其味甘甜清冽,精神为之一振,於是再度留了两钵,大方地与鲁矩和苗月儿分享。 接著又支起一口小锅、以净水为底,將白日里捡拾来的猴头菇燉汤喝,不过洒了些霜白的细盐,异香便勾动了所有人的馋虫。 就著鲜美的菇汤,几人吃了些乾粮,席地而坐、各自链气养神。 此地距离林海边缘已经不远,最多半个时辰便能走出,所以他们乾脆歇息一会,顺便打个牙祭。 “道兄走南闯北、翻山越岭,以后若想要饮用清水,有了此物也是方便。” 听得鲁矩如此说,陈阳笑著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起放在行李之中的承露金盘。 若是以这檀钵盂净化一下天降甘露,不知又会如何?这两件物事,以后倒是可以试试配套使用。 几人歇息的时候,掘子甲便与骤子自行去取食,对於这两傢伙而言,林海这块福地简直遍地是宝,直令两个家养的精怪流连忘返,吃得肚子溜圆。 略微休息养好了精神,再度启程,经过了林海之后,便可见到远处一片有无数河水支流围绕、山峦如林的洼地裂谷。 山势陡峭、水势迅疾,光禿禿的岩壁裸露在外,仿佛被神斧劈削,色泽呈一种古朴灰白。 偶尔可见些许绿意,无一不是老树苍松,在岩石缝隙间扎根。 陈阳等人走出林海的地方,便是一块向外凸出的悬崖,极其险峻,几乎没有地方可供落脚。 高近百丈,令下方河流看上去仿佛一条玉带。 唯有攀下这悬崖,才能进入前方重山裂谷之所在。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借著攀子甲与飞虎爪一点点地挪下去,中间几次踩空,很是危险。” 陈阳看向前方数条凿进岩壁里头的铁索,感慨道:“现在被打了这么几条铁索,倒是方便许多。” 鲁矩笑著在旁解释:“这几条铁索都是云集於此的眾人为行走而留,来来往往也用了许多次。” “但这些岩钉却打得不好,位置不对,也太多了些。” 陈阳俯身看向峭壁上连接铁索的岩钉,心道这些进谷的人並不信任彼此,所以各自打造铁索下崖,令这悬崖被打入了近百颗岩钉。 崖璧的表面看似完好、內部大概已生出许多裂隙,不知何时便会破碎,连带著脚下这处悬崖跟著滑坡。 不过,若无狂风大雨,近日倒是没什么塌的可能。 “我们几个倒是好下去,但是你的骤子怎么办?” 苗月儿回头看向给陈阳驮著行李的长耳骤,“它也不是个能爬下这悬崖的呀——若是就留在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万一被人牵了去可就不妙,它好歹是头开了窍的异种。” “你放心,这玩意自保起来绰绰有余,恐怕巴不得在林子里头多玩耍几日。” 从骡子的背上解下要用的东西,又將掘子甲所在的竹筐交给苗月儿背著,陈阳將狼毫笔用绳子穿了,掛在骤子低头便能咬到的位置,吩附道: “来,给他们露一手!” 解除了不少负荷,轻鬆了许多的骡子点了点头,长耳抖动两下,低眉顺眼地道:“是,掌门老爷。” 音色平稳,口齿清晰,乍听上去,还以为是个年轻书生在说话。 “你这骡子也能口吐人言?”苗月儿有些惊讶,“它炼化了口中横骨么?” 陈阳点头,“早就炼化了,只是这傢伙惫懒得很,又惯於藏拙,平日里不愿开口罢了。” 鲁矩闻言,向陈阳投来羡慕的目光,感嘆这位搬山派道兄的身家原来很是丰厚,有这么头口吐人言的精怪充作坐骑。 若是在乡野间,这种精怪更可充作保家仙,可护佑几代人的平安。 口中横骨炼化与否,关係著能否说话,是精怪能否进一步修行的关键。 说是横骨,其实是与玄关一窍般的先天限制。 常人修行只需开启玄关一窍,而精怪则多出了口中横骨、炼化人形的两重关卡。 眾人的说话声里,骤子低头將狼毫笔衔在嘴中,摇头晃脑,凌空写就了一张气符。 玄光一闪,符法化为气劲,將不远处的一块山石击飞。 “辟邪符?” 鲁矩瞪大了双眼,“道兄,你这骤子也会画符的么?” 他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其实世上真正掌握符法的道人並不多,而会写符的骤子,鲁矩更是第一次看见。 那些练了许多年都未能通法的道人若是见到这一幕,怕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吧? “只是略懂而已。”陈阳傲然地摸著下巴,假意不满地道:“唉,其实这傢伙很聪明,就是太过惫懒,至今也没习得多少手段。” 这时苗月儿背后的竹筐里传来孩童般的声音,掘子申不服气地说道:“掌门老爷,我也会画符!” “那当然了。” 苗月儿笑著顛了顛身后竹筐,警了陈阳一眼:“你带著的这两宝贝原来都是炼化了横骨的,藏得挺深啊。” 一头能够口吐人言的灵兽,或许可用机缘巧合来解释,两头就不大像是凑巧了。 身为墨门矩子,鲁矩於机巧之术上造谐颇深,对驯养灵兽却是知之甚少。 他猜测搬山派大概掌握有什么饲养精怪的秘术,一时间更感觉这位道兄深不可测,心道搬山派虽算作道土、其实更多被视作旁门,传承居然也如此精深么? 鲁矩並不知道,得自彭泽龙宫洞的《太上化龙篇》才是令两个精怪得以化去口中横骨的关键。 至於画符,却是陈阳分別给这两个傢伙留下了一道《太上摄神伏魔镇岳真君秘篆》。 掘子甲的存放在脖颈间用绳子串了的锦囊中,而骡子的则直接放在鞍桥下, 都是贴身放著,以辅助这二者提气写符。 “说不定,我都不是你这骤子的对手—.—刚才倒是白操心了。”苗月儿伸手摸了摸骡子的长耳,“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来跟在你陈爷身边,就算是精怪也有不小造化。” 陈阳面上云淡风轻、嘴角却微微翘起:“哪里.—— 决定了就將骤子放在林海边缘看守行李,同时也可守住退路,三人找了条坚固的铁索,朝著悬崖底部攀爬而下。 第173章 鸡窝山,凤眼王 第173章 鸡窝山,凤眼王 了接近半个时辰,眾人才从悬崖上下来,抬头看向天空,已是日头西斜。 “山林之间天黑得极快,不如找一处地方过夜,明日便能开始著手探查葫芦山。” 陈阳转头看向鲁矩,“不知其余墨师都在哪里?” “来之前我已留下了信件,散布在外的人手陆续就会前来匯合—”鲁矩回答道:“葫芦山附近也有几名墨师留守,已扎下一处营地,但若是想要去那里休息,就得赶夜路了。” “赶夜路多有不便,附近倒有个好地方,既然如此,不如先去那里呆一晚。 等明天日出再赶路,如今距离二月初二还有几天,人手未齐,用不著那么紧赶慢赶。” 陈阳建议道:“上次来这的时候,我曾在那里驻留过一段不短的时日。脚程快的话,天黑之前就能抵达———说不定,还能在那里找到个帮手。“ “怎么?”苗月儿有些感兴趣地询问道:“还有高手?” “当然。”陈阳笑了笑,“那位可是葫芦山內一眾蛇蝎的克星对头,上次就是多亏了它,才得以通过前殿。” “是么?”鲁矩听得陈阳这样说,也好奇起来:“前殿的蛇蝎怕是有数千之多,因食物不足而互相吞噬,毒性越发剧烈,已坏了多人性命,其中不乏通法好手。” “互相吞噬?”苗月儿眼前一亮,“这么说来,这些蛇蝎倒是有作为蛊虫的底子,这次说不定能收些好料。” 蛊术、癌术、降术,为西南边陆流传极广的三种方术。放蛊需以毒虫为引, 下降则常需邪物助力,癌术则另有玄妙。 “你那金色蛊虫也还可以,就是个头小了些,搏杀起来不是蛇蝎对手。” 听得陈阳这样讲,掛在苗月儿纤腰间的虫笼顿时一阵摇晃,金色光芒明灭不定,似是极为气愤。 “哪有,小金子比什么蛇蝎强多了—”苗月儿赶忙隔著虫笼安慰起了自家蛊虫,同时嗔怪地看向陈阳,以唇语道:“別逗小金子了,它心眼最小,等会气伤了灵性!” 说笑间不断前行,儿人跟在陈阳后头,由他来带路。 有段时间没有来过此处,陈阳记性却是极好,时近黄昏、虽然周围几乎相同的地貌不好辨认,但他依旧熟门熟路。 葫芦谷所在洼地群山,粗略算去有近百座,其中除却险峻的高峰外,亦有无数矮小山岗。 地面时不时便有沟壑裂隙,短的数尺,长的近十丈。 从前不懂得寻龙观星之术,如今看来,此处地形倒是与《撼龙经》中所谓“ 破禄二星形无数”所述相似。 世上山峰以禄存与破军二星最多,此二者皆为凶星,本身不生吉穴,造化只蕴养於灵脉上的其他星峰。 若將灵脉比真龙,凶星便是爪牙,为保护、掩盖吉穴福地而存在。 “像这等破、禄群聚的形势,又可称之为群星拱月局,以各凶星护卫一处福地,內蕴大造化。若是凡俗之辈能有这么处吉穴,不说称王称霸,至少一方诸侯是稳当的唉,要是上次来就懂了撼龙经,也就没必要在这些破军、禄存上头转悠,白白浪费了不少时间。” 感嘆著知识的重要性,陈阳引领著眾人跃过一处沟壑,来到一座光禿禿的小山前。 此山形状低而圆,枝脚破损,如覆釜又似鸡窝,通体呈黄褐色,几处凹陷下去的地方可见青灰色山岩。 鲁矩见状,心道自己先前也曾多次路过此地,却从未在山上见到什么营地, 这样的低矮山岗也应该藏不住什么,不知其中又有什么玄妙? 带著人三转两转,来到此山背阴处、一道低矮横缝前。 陈阳解开背后的行李,很没有形象地俯下身、起屁股,向前钻入进去,嘴中不停地“咯咯咯”叫唤,音似雄鸡,显露出绝妙口技。 鲁矩也好奇地弯下腰,见里头阴暗处忽然亮起了星星点点,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对对发黄而金灿灿的招子。 里面原来藏有生灵? 鲁矩正欲向前观望,忽听得破空声响,心下一惊,立即朝后退却,避开了面前一道寒光。 “你们先別进来,小心被抓破了相。”陈阳此刻大半个身体已钻入山缝,说道:“我先与此地之主打个招呼,拜拜山头” 陈阳刚钻入山腹,立即被一群体型庞大的壮硕雉鸡所包围。 个个赤冠金睛、铁喙利爪,铜色羽毛隱隱泛红,生有黑色横纹,很是凶猛。 行起路来威风凛凛,身后留有狭长尾羽,末端则如髮丝般分为数岔,昂首阔步之间,如雄壮甲士。 原来此处山腹中空,被棲息於此地的雉鸡群所占,为其棲息之地,陈阳又將其称为鸡窝山。 “阿坤,多日不见,你变得更加威武雄壮了——” 陈阳笑著抬头,看向上方,只见一只尤其威武的雉鸡王,站立在一株横向生长的梧桐树上。 身上黄羽如金甲,头顶鸡冠两侧各留有斜指向天的赤色翎羽,体格足有三、 四尺高,尾羽五彩斑斕、散发著金属般的光泽。 有道是鸡窝里也能飞出凤凰,如眼前这等灵禽乃是天生异种,雄为凤,雌为凰,因此又被湘西山民称之为“野凤凰”、“凤眼鸡”。 凤眼鸡王阿坤歪著脑袋,暗藏精光的双眼打量著陈阳,偶尔眨眨眼睛,眼皮却和普通雉鸡不同,是从上向下地生长。 它的爪下按著一条不断扭动的毒蛇,陈阳看得清楚,此蛇正是一条山民谈之色变的“过山风”,乃是蛇中剧毒之属,见血封喉。 长一尺有余,背灰黑而腹黄褐,头呈椭圆形。 顶鳞后生有一对枕鳞,如双耳般立於两侧,中心位置长著红色斑点,像是眼瞳。 此蛇性情极为凶猛,此刻被雉鸡王所摄后,却如同一条蚯蚓般无力,正是天性被克之故。 “阿坤,你又认不出我了?你这名字还是我取的,忘记了么?” 刚才正是模仿出了雉鸡群特有的叫声,陈阳才没有受到攻击。他看向阿坤, 只见这凤眼鸡王目光冷漠之余,又暗藏提防之色。 陈阳心想,自己最近变化有些大,气息改变得也多,这鸡王不记得人脸,纯靠特徵识人,如今认不出自己也是难免。 忽然凤眼鸡王长嘶一声,铁喙狠狠啄下,將爪下过山风的坚硬鳞甲洞穿,剔出一枚鸡卵大小的蛇胆,色泽幽绿。 抖动两下,就將蛇胆生吞入了嗪囊,双眼精光变得更加明亮,宛若实质。 过山风无力地扭动了几下,逐渐冰凉。 心知这是对方在耀武扬威,陈阳笑著掏出一颗参元补气丹,朝著空中丟去。 “行吧,给你尝尝这个,总能认出我了吧?” 第174章 凶横好斗,往事重提 第174章 凶横好斗,往事重提 陈阳屈指弹出一颗参元补气丹。化作黄褐色流光直射半空。 以他的指力,只是微微提气,丹药便已离地数丈,混合著各种药草的清香散发开来,引得雉鸡群一阵骚动,鸣叫不已。 即便是珍禽异兽,难免受限於兽类贪食的天性,难以自控。 明知道这颗丹药唯有鸡王才能享用,眾雉鸡仍不免扑扇著翅膀,追逐向飞至最高点的灵丹。 眾雉鸡虽然名字里带个“鸡”字,飞翔的速度却很是迅捷。 一时百鸟齐飞,嘰嘰喳喳乱响,铜色的羽毛如雪般飞舞,也算得上壮观。 忽而一声无比嘹亮的鸣叫,將一切杂音尽数压下,凤眼鸡王如同离弦之箭, 身后拖著五色流光,横压眾鸡一头,已將那颗参元补气丹叼在嘴中,仰头直接吞下,眼前情景,恰似百鸟朝凤。 凤眼鸡王又拍打两下翅膀,锐利双眼紧盯著陈阳身影,当头扑来。 面对气势汹汹的鸡王,陈阳面上含笑、只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毫无惊慌神色,肩膀微微一沉,已被凤眼鸡王站在上头。 脸颊被赤色翎羽轻轻扫过,有些微痒,陈阳抖了两下肩膀,道: “阿坤,你这分量可是又增加了,看来最近的伙食挺不错?” 凤眼鸡王咯咯叫了一声,矮下身蹭了蹭陈阳面颊,继续居高临下地俯视著眾雉鸡。 见其尽数乖乖低头,这才满意地鸣叫一声,从陈阳身上飞了下去,在雉鸡群里龙行虎步,走到哪都被主动让开通路。 陈阳笑著看它那霸王样子:“阿坤,你怕是早就认出我了,只是装作不熟的样子,其实是为了討口吃的吧?” 凤眼鸡王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屁股上的五彩尾羽作为回应。 见买通了此地之主,陈阳大声对外喊道:“二位,可以进来了!” 苗月儿与鲁矩从横缝中钻了进来,见山腹之中別有洞天,又藏有这么一群珍窝,也是嘖喷称奇。 凤眼鸡王傲气得很,除却陈阳外,对其他人不屑一顾。 它转身又飞到了那株梧桐木上,在那条过山风身上又隨意啄了几下,见其血肉模糊已经死透,便不再玩耍,一爪子踢落下去,给眾雉鸡加餐。 羽翅扑腾间,眾鸡蜂拥而上,很快就令一条大蛇变成了白骨。 感受到了此地的凶险,苗月儿腰间装著金蛊的虫笼一阵轻轻摇晃,显得极其不安,於是她赶紧將其放到怀中隱藏。 即便如此,亦是被凤眼鸡王敏锐地察觉,它站起身、转过头,目光凶横地朝著苗月儿胸腹之处打量,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阿坤,大家都是朋友,给我个面子,那东西吃不得。” 听陈阳如此说,凤眼鸡王这才作罢,懒洋洋地用嘴巴梳理了几下羽毛,又臥在梧桐木上假寐。 过了片刻,日头彻底落下,大地陷入了夜色。 方才还活灵活现的雉鸡群,三三两两地依偎著在地上休憩,聋拉著头冠,浑身软趴趴的无力,再无一点凶猛之意。 陈阳为二人解释道:“这群雉鸡白日里阳气极盛、凶猛好斗,不仅可捕食寻常毒虫,更可搏杀毒蛇。但夜间几乎不能视物、浑身无力,所以每逢日落,必回到巢穴內安身。” “..——若不是获其信任的人,绝不会被允许进入此处。”陈阳看著鲁矩,说道:“有道是万物相生相剋,毒蛇猛兽再是凶猛,附近也必有克制之物。葫芦洞天里的蛇蝎只得龟缩於一隅之地,正是因为此处有这么一群凤眼雉鸡,若失去了天敌,毒虫將再不能制,日后必为害一方。” “我明白道兄的意思。”鲁矩会意,伸出三指向天发誓,“此处藏身地我必然不会泄露,日后若凤眼雉鸡有难,我墨家也定会相助。若有违者,天之!” “好。”陈阳点头,“我与这鸡王算是有些交情,既然鲁兄立下如此誓言, 必將它请来相助,为我们震那葫芦洞天內的蛇蝎。” 苗月儿好奇地问道:“这地方这么隱秘,你是怎么发现的?还有那鸡王,你又是如何与它结下了交情?” “生克制化之道,乃是我搬山派的根本。既然见到了葫芦洞天的蛇蝎厉害, 必然会在周边寻找克制之物,因此而找到了这些雉鸡这些雉鸡其实很排外,只要生人一旦靠近,立即便会群起而攻,以至於直到今日都未曾被人驯化。 当时阿坤因为与毒蛇相搏而受伤,因此没有及时返回这巢穴,於夜间昏倒在了野外,是我救了它一命。” 陈阳將经过娓娓道来。 “当时的阿坤並没有现在这么威猛,体型亦没这么大,是个瘦弱的小鸡子, 鸡脚还被毒蛇咬伤,走起路来一瘤一拐。 为了培养其克製毒蛇之天性,所以我每日里去捉剧毒之蛇,专挑蛇胆来投餵大概过了两个半月的时间,它便有了变化,开了窍,双眼开始暗藏神光,寻常蛇蝎之属只需被瞪上一眼,便像是被魔住了般不得动弹,只能任它宰割。 渐渐地,它成长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凶狠,蛇胆从一天一颗,变成一天十颗,有时甚至不够。 好在那洞天之內的毒蛇够多,怎么也吃不怕绝种,最终成功助我通过了前殿的蛇蝎大阵,进到了深处—” 二人静静地听著陈阳讲述,一时入神。 ““.—后来我探索洞天受阻,恰逢大曼陀罗开放,被幻境所迷而身陷绝境, 险些就此葬身於彼处,勉强脱身后便离开了湘西。阿坤性格高傲,不肯臣服於人,也不愿跟我一起走,便回到了族群里头,斗败所有对手,成为了鸡王。”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故事。”苗月儿点点头,“阿坤——这名字是你取的么?有什么含义?” “坤者,八卦之一也,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鲁矩在旁解释道:“阿坤是雉鸡王者,至阳之物,正缺阴性调和,道兄给它取这名字,既符合阴阳相济之道,又是希望它能有君子之风,用心可谓极深了。” 陈阳勉强笑了笑,心道当时的自己並没有这么有文化,而此坤也並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但也没有刻意解释。 三人聊了会天,便找了一处与雉鸡群相隔著段距离的乾净地方,歇息去了。 此地虽是雉鸡们的巢穴,却极为整洁、很是舒適乾爽,並没有异味。 又加上有山体在头上挡风遮雨,厚实岩土阻隔寒暑之气,算得上是冬暖夏凉的好住处。 只需用乾草铺在地上,便能美美地睡个好觉,省却了扎营的烦恼。 第175章 鸡王入队,山脚营地 第175章 鸡王入队,山脚营地 翌日天才刚亮,三人便被眾雉鸡疗亮的打鸣声所唤醒。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冒出头,安分了一整夜的雉鸡便已精神百倍,振翅磨爪, 噪得令人无法入眠。 毛色鲜亮的雄鸡各自从山隙间飞出,去周围寻找果腹之物。 借著从外围透入的光亮,鲁矩这才发现,原来山腹通向外部的出入口,有十余处之多。 只是其他地方的位置太过险要隱秘,又狭小了些,只有陈阳昨日带他们来的那道缝隙才勉强能令人通过。 “咕咕咕·—” 陈阳走到凤眼鸡王面前,以类似鸡鸣的声音与对方叫唤了几声,这只壮硕的鸡王便人性化地点了点头,纵身飞到了他的头顶盘臥。 原本还以为陈阳又要威逼利诱一番,没想到只是隨便讲讲,就已请得了这最为克製毒物的凤眼鸡王助阵。 苗月儿有些意外:“这鸡王挺通人性的,这么听话吗?” 很是喜欢这些有灵性的小动物,看著凤眼鸡王五彩的尾羽,苗月儿爱惜之下便想要伸手抚摸。 结果鸡王感知极其敏锐,將屁股一扭,闪电般地回过身来,便以铁喙下。 要不是陈阳反应得快,偏开了头,恐怕苗月儿的手已经掛彩。 “你別招惹它了,雄雉鸡最是好斗,而这通灵的傢伙更加凶悍。” 陈阳拍了拍头顶的鸡王阿坤,令其收起一副炸毛的凶狠样子,重又懒洋洋地盘在陈阳头顶,形状、大小接近一顶范阳笠。 “这傢伙脾气可坏得很,否则也压不服这群凶悍好斗的雉鸡。”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苗月儿闻言面露不服,与凤眼鸡王大眼瞪著小眼,鲁矩则在旁询问:“阿坤是此地鸡王,它若跟我们走了,这群雉鸡又该怎么办?” “自会有压服其他雄鸡的新鸡王出现,这个不用担心。”陈阳回答道:“不过阿坤回来时若想再次入主,只怕又得打服它们一次。这些雉鸡虽然有些灵性, 智慧终究有限。” 鲁矩点了点头,有些感慨:“为帮助道兄而放弃雉鸡王的位置,毅然出山。 阿坤也算是极有义气,有古仁人之风。” 听得这句话像是在夸自己,凤眼鸡王的头昂得更高了。 除却陈阳以外,它拒绝所有人的碰触,且坚持要呆在陈阳的头顶,似乎是將他的头髮当成了临时的窝。 取得了这位帮手后,几人离开了鸡窝山,又赶了小半天的路,费了些脚力, 跋涉到裂谷重山较为靠近中心的位置。 只见一座表面覆盖无数青藤、形状如同葫芦般的巨大山峰正耸立於地面,周围山势以其为中心而攀升,形成群峰拜岳之势。 数道河水支流於山脚交匯,如护城河般將其围绕。 一道竖著的巨大缝隙从其山巔一直延伸至山脚,仿佛被天降神斧所劈,只差一点点就被分为两半。 隱约可见得裂缝之內的两侧岩壁上,背阴之处,生长积蓄著无数少见的珍惜药材、灵草异。 粗略一看,便能见到山参、灵芝、石斛、黄芪、天麻、何首乌的叶片——— 只是两侧哨壁儿乎垂直於地面,其上多有蛇虫棲息,实在不好採伐。 “这河边沿岸倒是有好多处茅屋,便是云集於此的修行界人士所搭,其中大多是旁门、散修。” 鲁矩指著远处一片堪称“简陋”的营地,对陈阳说道:“掌握法力的不多, 大多都是些门人弟子或僕役,没有传承的散修託庇於其他家,此处旁门势力最雄厚的便是齐仙盟,不过他们驻扎在葫芦山的另一头,平日里倒见不得面。” 旁门与名门正派的区別,说来繁琐,规矩甚多。但陈阳知道,除却行事作风是否符合修行界的规矩外,旁门与名门正派之间最大的差距便是实力。 只要不危害人间,实力强就是名门大派,实力弱便是旁门散修。 像陈阳这样走南窜北没地方立身的,虽然託庇於道家,严格来说也算是旁门。 世人常说天下旁门有七十二家,其实只是笼统分类,真实数量恐怕远远超过。 正派不一定够正,但在野派一定够野。不少散修为了提高修为而行事无所顾忌,利慾薰心之下犯了诸多债,或仗看法力横行霸道,难免应了劫数,成为正派弟子的刀下鬼,白白奉上了一生积蓄。 “都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旁门人物?” “百谷鹿夫子、五毒教青蛇婆婆、盐帮甘虎、唐门三先生、天衣坊杨绣娘及其一眾门人,接著便是齐仙盟的神算子、拐叫、铁头陀及其一眾爪牙-当然铁头陀已成了死头陀。”鲁矩对此处形势的了解可谓颇为清楚,“我墨家则有两位同门,孟横秋在外游侠,曲素梅在此留守。” 听得几个在滇黔巴蜀都算鼎鼎大名的字號,陈阳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西南一地黑白两道有头有面的势力基本都来了,有意思。” 苗月儿听到这么多通法者云集於葫芦洞天,面色有些发白,心道这下可怎生是好? 她这点手段,在秦淮河上玩弄些文人书生是绰绰有余,但在修行界怕是不值一提,尤其是在那些成名已久的老通法者面前,更是陈阳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將天也捅破的浑斯,苗月儿此来只是想静悄悄地取了大曼陀罗的粉,並不想节外生枝,奈何天不遂人愿。 与陈阳往来也有一段时日,她深知以对方的恶劣脾性,无事尚要生非,此次必然会有无数衝突波折,然而事已至此,只希望万事顺利,还好有墨家的大腿可以抱。 “墨家营地便在前方不远,我来为道兄引路。” 鲁矩走上前,带著其余二人,朝一处明显比其他营地更加坚固、舒適的大號木屋走去。 墨家擅於巧技,哪怕因为环境所限而无法携带太多行李,却依旧能就地取材,以为数不多的木料製作成这么一间临时的馆舍。 相比於其他几家的寒酸,算是独树一帜。 早有门人见到鲁矩归来,立即便回身进去传话,还未走到近前,已见到一个身穿粗褐短衣、脚踏草鞋,却依旧难掩天生丽质的年轻姑娘走出来,对著几人款款施礼,朝鲁矩说道: “师兄前几日刚为追杀那铁头陀离开,此次归来,想必是已经將那贼禿了却?” 鲁矩笑著道:“说来惭愧,此次袭杀那铁头陀,正是这位搬山派道兄出的力气————道兄,她便是我的师姐曲素梅。” 第176章 五蛇宝羹,冤家路窄 第176章 五蛇宝羹,冤家路窄 曲素梅朝著陈阳微微一福,柔声道:“素梅见过道长,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她约莫二十许的年纪,气质温婉、肤色白皙,不施粉黛的面貌清秀可人,人如其名,恰似一朵素雅的梅,朴素衣裙未能减少半分顏色,反而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之感。 “不必多礼。” 心如铁石的陈阳向来不怎么欣赏美人,对曲素梅的示好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他想著此番既然要借墨家的势,纳个投名状还是有必要的。 再说铁头陀的法器一一旗檀钵孟也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仔细一算,其实好像是赚了。 “距离二月初二没几天了,不知那位孟兄何时能到?” 进入了墨家营房,陈阳放下行李,朝著鲁矩问道:“洞天之內的机关,阵法繁多,早些进去,也好多留出些时间—若没有些许护身手段的人,此番便不要带进去了,那地方用不著太多人力,人手一多反倒碍手碍脚。” “孟师兄常年游侠,腿脚极快,明、后日必能前来匯合。”鲁矩回答道:“他是我墨门剑术第一,此番进入洞天正可倚仗其手段;曲师姐尊天志、明鬼神、掌医药,擅长救治伤患这样吧,我们三人与道兄一齐进去,留其他门人弟子在此守候,如何?” “甚好。” 陈阳点点头,如此一来,自己这方已有五名通法,有道是人多力量大,没意外的话,葫芦洞天里几乎可横著走。 安置下来后,便在营地里修炼,逐渐又快到了傍晚。 墨家门人衣著素朴、不喜奢华享受。无论是通法之人还是普通门人,都享用一样的衣食,贯彻其“兼相爱”的理念。 为准备晚餐,眾人已开始一齐动手,菜式很简单,不过是糙米饭、野菜汤、 加上两片醃肉。 由於凤眼鸡王每日里必定需要蛇胆明目,於是陈阳自行出了营地,打算去附近捉条蛇,將蛇胆餵给阿坤,蛇肉拿回去加菜。 苗月儿不会下厨,也帮不上忙,又不好干坐在那里,於是便背著掘子甲,像条小尾巴般跟在陈阳身后。 来到了一处草丛边,见已经远离了墨家营地,苗月儿小声道:“这些墨师倒真是难得好人,日子过得比常人还清苦些——.” “怎么过活是墨家自己的事。” 陈阳拿著根木棍,隨意地拨弄著面前草丛,行打草惊蛇之举。 “世上总有仁人志士,你以为他们清苦,或许別人乐在其中。” 正说著,只见草丛里出现一条豌痕跡根据陈阳多年跋山涉水、野外取食的经验,这应该是条“蛇径”。 人有人道,车有车道,蛇这玩意爬出洞穴游走,也有其固定的几条路途,等閒不会改变。 上次来这裂谷,陈阳捕过的蛇已不下数百,他早已能够通过这痕跡来判断蛇的大小。 “个头挺大,这条痕跡上的杂草已被压扁、枯黄髮黑,可见毒性也是不弱, 就它了。”拍了拍头顶,陈阳对凤眼鸡王道:“找著了,今天凑合著吃一颗吧等会再给你餵颗参元补气丹。” 並非陈阳偏心於凤眼鸡王,只是探访葫芦洞天的时候,鸡王將有著大用处, 得狠狠卖些力气。 有道是皇帝还不差饿兵,饶是陈阳心黑,此刻也得令凤眼鸡王吃好喝好、以养精蓄锐。 顺著蛇径一路找到碗口大小的洞穴,陈阳收集了些枯草点燃,用张呼风符, 很是阴损地將浓烟尽数灌进了洞穴里头。 未过多久,只听得一阵的响声,立即便有毒蛇从洞穴中探出了菱形的脑袋,原来是条红眼的“竹叶青”。 此蛇体型很是壮硕,鳞片上的绿色极为纯净、散发著嫩叶般的光泽,在边缘处则呈微黄色。 凤眼鸡王早已站在洞穴后方,见陈阳引蛇出洞,闪电般地一个啄击,铁喙便把这条红眼竹叶青洞穿,从洞穴內扯出。 只见这条蛇长约一尺五,有著三指粗,尾梢末端亦呈赤色,剧痛之下条件反射般地將身体一卷,就要缠死鸡王。 鸡王猛地將头一甩,蛇躯砸在地上,发出声闷响,接著利爪便按住了七寸, 如小刀般锋利的铁喙就著其身体往下一划,熟练地开膛破肚,將蛇胆完整地给叼了出来,无一丝破损。 將蛇胆生吞下肚,它拍了拍黄铜色的翅膀,显得很是愜意。 虽是久別重逢,一人一鸡也配合得极为熟练。 拿出匕首將毒牙毒腺除去,將蛇皮连带著鳞片一齐剥落,手段利落,陈阳对苗月儿说道:“就用这玩意儿打个牙祭吧,够咱们几个尝尝味道了也就这块毒蛇多的地方才能养得起阿坤,否则蛇胆吃少了,灵性不增反减。” “毒蛇?”苗月儿皱起脸,“蛇还能吃么?你自己一个人享用吧,我便是饿死了也不吃这东西!” 养蛊归养蛊,若真是要吃毒虫之类的事物,这位魁娘子自然是不愿意的。 “真香!” 美滋滋地喝下一大口蛇羹,苗月儿的双眼弯弯,仿佛两道月亮。 放入茯苓、木耳、香菇等辅料后烹出的乳白色汤汁香气扑鼻、醇厚甘美,雪白的肉片如瓣般绽放於囊汤中,赏心悦目之余,味道鲜美至极,令人恨不得吞下舌头。 若不是亲眼见到陈阳主刀,没人会將眼前的这道美味与毒蛇联繫起来。 “蛇羹能活血补气、祛风除湿,不仅可祭五臟庙,更可进补。” 说话间,眾人已狼吞虎咽地將蛇囊吃完,唯有陈阳不紧不慢地饮著汤水,隨意喝了两口后,等到热气渐散,就將碗放到了掘子甲面前,在小东西开心地喝汤时,缓缓说道: “这道蛇羹是我小时候与先师去岭南倒·去岭南游览的时候,从一个老农那里学来的。” “受材料所限,这道蛇羹还是个简化版,正儿八经的话,要用上金环蛇、银怀蛇、饭剷头、水蛇、锦蛇,还有一味菊,號为五蛇宝囊·其实这毒蛇就像赤鮭,毒性越强,滋味越美。” 苗月儿吃了蛇囊后,对於糙米饭野菜汤再也难以入口,眼巴巴地看著陈阳,“怪不得你们搬山派不炼丹了,丹药哪有这东西好吃,你有这么手好厨艺, 不如去应天开一家饭馆子好了咱们上路也有这么些天,你怎么今天才下厨?” “我这厨艺也就一般,其实主要是材料好-先前我在洪州的时候认识位老前辈,那才叫好手艺。” 一顿蛇羹加上谈天,陈阳已成功地拉近了自己与墨家眾人的关係。 翌日下午,正如鲁矩所说的那样,太阳还没下山,一名魁梧汉子便一手提著沾血青铜剑、一手提著人头,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营地之中。 身上仍残留著惨烈杀气,粗褐麻衣露出的几道拧伤口犹自滴著鲜血,只浑然未觉。 陈阳猜测此人应该便是孟横秋,只见其声如雷霆、豪迈地笑道:“各位,我回来了!” 將手中人头拋在地上,孟横秋还没来得及开口,曲素梅已经抢上前去,二话不说,先连点其伤口附近的几处大穴,止住流血之势后,隨即运气以法力操纵鱼线般的麻纤为其缝合创伤。 “孟师兄。”鲁矩走过来,关切问道:“怎受了这么多伤?” “好教矩子知道。”孟横秋咧嘴笑道,“齐仙盟那边又派出了两名好手来此,彼辈在入山前为补充给养而洗劫了一群山民,恰巧给我撞上后,便一路追杀过来,如今除却一名使快刀的女子逃脱外,其余已尽数被我诛杀那女人约莫已经去了齐仙盟那边,有块七彩宝鳞护身,等閒伤她不得。” 使快刀的女人? 陈阳暗道不是冤家不聚首,自己与这彭玉蛟还真是孽缘,走到哪里都能撞上。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找她的功夫,不用日后去寻其麻烦,直接在此与其做个了结。 两件事並做一件,算是方便。 见孟横秋无恙,鲁矩才有心思去看地上那颗人头,仔细辨认后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他。” “哦?”陈阳適时捧限道:“鲁兄认得这死人头?” “这人姓王,浑號巡海夜叉,不知从哪习得一身食人脑髓的邪功,原是洞庭湖附近出没的水贼,十分狡猾。” 原来那女人离开了彭泽,又跑去洞庭湖立杆子、做水贼勾当—-见陈阳眼中寒星闪烁,明显动了杀意的样子,鲁矩有些奇怪,低声询问苗月儿:“苗姑娘, 道兄这是怎么了?” “和这王夜叉在一起的女人,多半是这位陈爷的冤家对头,先前已经交了两次手。”苗月儿小声道:“本打算此间事了再去寻仇,谁料这么巧,竟在这湘西撞上了。” 鲁矩早在狙杀铁头陀时便已见过陈阳手段,闻言道:“那女人竟能在道兄手里逃脱?果然有两下子。” “矩子,我是一时不察才叫那妖女跑了。”孟横秋大为不满,挣扎道:“下次见面,定將其斩於剑下!” “住嘴。”对这同门的態度,曲素梅便不那么温柔,她抬起手砸了一下对方脑袋,“老实坐著,小心伤口开裂!” 孟横秋五大三粗一个汉子,在这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小女子面前,却是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第177章 游侠借剑,结伴出发 第177章 游侠借剑,结伴出发 “齐仙盟又有两名通法前来,但是铁头陀、王夜叉已死,所以还是只有三名通法在此。” 鲁矩思索道,“可见此地颇受重视,我虽能看出这里是一处上古时代链气士的遗泽,却不知其主到底是何人·他们是不是从哪里收到了些风声?” 陈阳看向苗月儿,后者则思索了片刻,道:“很有可能,虽然不知具体是从何处来,但齐仙盟中的確有特殊消息来源,此人自称百晓生,所居之处不明,卖消息的价格也著实不菲。” 即便是名门大派,通法者的数量亦不会多,一次派出的人里头,至多也就两、三名通法者带队,才是此世宗门常態。 诚如苗月儿先前所说,齐仙盟本身並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宗门,而是江湖上鬱郁不得志、没有家业之辈的散修互助之地,其中甚至有名门正派的弟子暗中参与,在利益面前或许能暂时纠结到一处,但若是遇到祸事,大多便成鸟兽散, 甚至有可能反目成仇,所以不能將其视作铁板一块的独立势力。 此刻苗月儿虽然没退出齐仙盟,但已算是与陈阳绑在了一起,自然不会蠢到吃里扒外。 对於这新近冒出来、不知由谁组建的散修盟会,她算是最为了解之人,所以也没有隱瞒身份,大方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尽数告知给墨家眾人。 孟横秋归队后,鲁矩与陈阳约定的人手,总算是到得齐全。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孟横秋经先前一役,受了不轻的伤,眾人便又等了两天,直至其伤势稍缓,这才准备著手进山事宜。 虽然伤势勉强癒合后已不影响行走,但孟横秋一身手段不知能发挥几儿成,且身上的血腥气亦容易引来洞天內阴邪之物的窥伺。 再三考虑,並与眾人斟酌过后,鲁矩决定还是让孟横秋在营地之中留守,也方便照应没有通法、只会一些寻常护身手段的门人,同时亦可以在外接应。 “既然无法与各位同往,便让此剑为各位所用吧。” 浑身缠了多处绷带的孟横秋也不废话,只將所佩青铜剑取下,却並没有交给鲁矩,而是递到陈阳面前,豪迈地笑著道: “这把剑便借予道兄防身,此去葫芦洞天,若能以此斩下那妖女头颅,也算是了却我心头之恨,亦是告慰那些无辜死於其手的山民在天之灵。” 孟横秋在墨家眾人里,虽然与陈阳认识得晚,也算是投缘。其身为游侠剑客的眼光,敏锐地看出陈阳才是最適合执剑之人,便拋开门户之见,爽快地將佩剑借出。 “好。” 陈阳大方地將青铜剑接过,见其剑身古朴、锋锐异常,正面刻有“兴利”、 背面刻有“除害”,俱是以大篆写就,心下便知这是墨家游侠按照古法打造之义剑,號称只为行侠仗义、眾生之利而出,不为个人所动。 一经入手,便散发出道道令人警醒的微冷寒意,显然有著不凡灵性。 孟横秋借剑,並非是借了个空壳,更让剑中之灵暂时听命於陈阳。 陈阳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埋伏了一手於此剑中,便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此去葫芦洞天,定不会让孟兄失望。” “哈哈如此便好!”孟横秋双手抱拳,横在胸口:“孟某便在此等待矩子与道兄的好消息了。” 陈阳的到访並没有遮遮掩掩,而其余各家也有明察暗访的手段,几天的时间定以令他们了解到墨家请来了帮手。 虽然在此盘桓了许久,但墨家先前只在为剪除危害百姓之辈、约束旁门散修,並未表现出进入葫芦洞天的想法。 如今忽然有了大动作,自然引得眾人好奇,纷纷派出人手明察暗访,远远地观望起来。 最先出现在附近的,是百谷的鹿夫子。 百谷与五毒教,都是滇南之地的宗门丁,二者多有仇怨,如水火不相容。 鹿夫子之得名,乃是因其坐骑为一头通灵白鹿,本人也是个衣冠飘瓢的文人雅士,頜下留有三缕长须,医术精湛、擅长配药解毒之法,手上常拿一卷《诗经》,虽並非儒家门人,但喜好文约约地吟诵诗歌。 此人拋下一眾隨从孤身前来,並没有上前拜会墨家眾人,只远远地看书,一言不发。 “百谷门人大多性格孤僻,不过鹿夫子的为人处世还算正派,若是遇到中毒受伤之人也会尽力施救,我们用不著太过提防。”鲁矩介绍道,“倒是那青蛇婆婆是他的死对头,如今不知道躲藏在哪里——-她也是苗女打扮,年纪挺大、身材瘦小,手上拿著根蛇杖,很是擅长毒蛊之术。 d 听到这话,陈阳看向背著掘子申的苗月儿,“这么说来,这位婆婆似乎颇能指点你两下子。 “少瞧不起人。”苗月儿很是不服,“我的蛊术也不一定就比那位婆婆差! f “五毒教行事诡激烈,向来无所顾忌,我只怕这位婆婆与齐仙盟的人混到一起,到时有些麻烦。”鲁矩接著指向另一支衣著鲜明、皆穿著綾罗绸缎的队伍,说道:“唐门与天衣坊向来交好,自从来到此地便一直合作至今,多次派人探索此地,也折损了最多人手。” 被称为三先生的是个年约三四十的男人,打扮得像个常见的乡绅、员外,正笑著朝鲁矩拱手施礼,目光从眾人身上扫过时,忍不住在苗月儿与曲素梅的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 巴蜀之地豪富巨贾最多,號称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天衣坊与唐门更是千年世家,底蕴不容小。至於这唐门的三先生,陈阳对其也有耳闻,此人乃是唐门老太君的第三子,与如今唐门的执掌者唐大先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据传闻十分好色,已经娶了八房妾侍。 此外,並没有见到天衣坊的杨绣娘,陈阳猜测对方多半是不愿拋头露面,而是藏身在后方那用蜀锦摆成的幢帐里头, 能够引来远在巴蜀的修行界人土,即便其在各自宗门里的位置並不高,葫芦洞天也算得上很有面子。 盐帮的甘虎,是个有些名气的私盐贩子,也做些拦江劫掠的水匪勾当,自称是当年锦帆贼甘寧的后人,操船弄舟之时也常身佩铃鐺、以蜀锦为帆,招摇过市。 “这些个巴蜀的大户,个个都是奢侈得很,即便在这险恶的重山里头也不肯墮了威风。” 穿著简单短褂、外披百訥道袍的陈阳望著光鲜亮丽的几人,心道:“从那悬崖峭壁上运这些东西下来並不容易,即便如此,也不能打消这几个的攀比之心-可见蜀地世家的油水必然极多,我来此世上许久,还没有到巴蜀去倒几个大斗—也不知这些人的祖坟里会不会藏有什么好东西?” 来自巴蜀的各家人物绝没有想到,只是露了回面,便被陈阳盯上了祖坟。 他们遥遥地与鲁矩见过后,也整理出两支队伍来,与眾人保持著一定距离, 大概与那百谷鹿夫子一样,想要跟在后头进山。 面对这么多人的关注,苗月儿感到些压力,斜眼看向陈阳,却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没有將其他人当一回事,忍不住问道: “陈爷,咱们就这样打头阵做先锋,那不是便宜了这些跟在后头的傢伙? “我们吃肉,也得允许別人跟在后头喝口汤,葫芦山又不是自家开的,还能不让別人进么?” 陈阳倒確实无所谓,“走在前头虽然风险大,但也能掌握先机,碰见好东西也可比其他人更快下手。” “但若他们下手暗算,断了我们退路呢?” “那就是他们取死有道—你放心,这洞天里头有许多弯弯绕绕,其中各有不凡,他们不一定就会与咱们一处。” 见陈阳这么说,苗月儿勉强放下心来,跟著眾人一起趟过了山脚的河水,走到了那形似葫芦的神峰脚下。 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巨大的阴影將眾人笼罩,中心山隙间两侧石璧上,生有无数裂缝。 其中几道深不可测,黑咕隆咚地不知联向何处。 “上次我来的时候,便是攀爬到那石璧上,一边採药一边寻找入口,这才得以入內。” 陈阳指著左侧石壁,对苗月儿道:“这葫芦山被天意分为两半,但两侧却都有地宫,其上的几处巨大缝隙,其实是连接各殿之间的甬道断裂后形成,只是入口被植物覆盖遮挡,並不明显。” “从下至上,来回曲折的顺序应该是正门、前殿、围绕著正殿的偏殿及中庭、后殿·—” “那这次还是攀爬到裂缝之中,藉助甬道进去么?” “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么多人攀爬起来有些不便,而这两处峭壁上不仅生有药材、更棲息有许多生灵,將其惊嚇到后难免麻烦。” 陈阳回答道:“这次我要將这洞天全都探清楚,既然如此,就先找到正门, 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进去便是。” 鲁矩听到陈阳这样说,心中也有些期待。 各派在此盘桓了许久,却都是靠攀爬至峭壁上的裂隙来进入洞天之中,时至今日也不知正门朝哪边开,也不知搬山道人有何种手段? 陈阳所掌握的太极定穴法,是从地势之中寻找到藏风聚气的大致范围,先锁定穴场,再在其中点出灵穴福地,却是用不到寻找正门上, 因此,他这便要用到搬山派的本有手段了。 第178章 逆阴门,七心洞 第178章 逆阴门,七心洞 阴阳五行,生克制化,凡有高坟大墓、福地洞天所在之处,其土壤、植被, 乃至於棲息的生灵都有与眾不同之处。 “就算这处洞天的主人深居简出,终究免不了与別人往来,所以出入口不会深埋於地下,也大概不会在其他不方便之处。” 陈阳的目力远胜以往,即便不用重瞳法眼、也不用重瞳珠,仅凭他原本的一对招子,就可找出两侧岩壁上细节、纹理存在异常的地方。 观泥痕辨草色,已算得上是吃倒斗这碗饭的基本功而在这“观”法上,陈阳极有自信。 见陈阳一直打量著岩壁,鲁矩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会,还是对四下打量的陈阳说道: “道兄,这两侧岩壁已经过各家轮番查证,实在是一条缝隙也无不如找一找其他可能存在入口的地方?” 別人查证,怎比得上他陈某人,陈阳已经发现了什么,听得鲁矩在旁建议, 只抬起手示意这外行人闭嘴,接著大踏步地走至左侧岩壁的凹陷处。 整个过程中,陈阳头顶上的凤眼鸡王也是高高地昂著脑袋,一副傲气凌人的模样。 凡后天经过了修饰改造之物,必然会留下痕跡。 就如同陈阳眼前的这块略微凹陷进去的石壁,无论是色泽、纹路、还是受风吹雨打的侵蚀程度,都与周边有著很是明显的差异。 抬起手敲了敲,反馈来坚实的手感与沉闷声响,显然里头並不是空心的。听得这动静,大失所望的眾人正欲转身离开,唯独陈阳露出笑意。 “就是这了。” 说完,迎面便向那面石壁撞去,身后的其他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目睹著陈某人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绝气势,撞入石壁,凭空消失在几人面前。 “?” 都是通晓法力的修行界人士,即便如此,眼见陈阳以血肉之躯没入岩壁之內,亦觉得不可思议。 苗月儿回过神来,急忙来到岩壁前,一时半会不敢效仿陈阳的动作,只以手敲了敲粗糙的岩石表面,呼喊道:“陈爷,你怎么样了?还好吧?!” 略显得有些縹緲虚无的声音自岩壁內部响起,陈阳回答道: “没事,此处就是洞天入口所在,你与几位朋友都进来吧。” “说是这么说—— 见陈阳无事,苗月儿鬆了口气,接著面色又有些犯难,看著无一丝缝隙的岩壁,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这该怎么进去啊?” “这石壁其实是障眼法,你闭上眼睛、认为面前空无一物,走进来便是“ 注意,一定要收摄心意,不要有动摇、杂念。” 苗月儿按著陈阳的话照做,闭上眼调息了一会,横下心就一头撞了进去,果然只是身形轻轻一滯,便跟著失去了踪跡。 向前跌跌撞撞地冲了几步后,她险些撞到先一步进入的陈阳身上,停住脚步后,好奇地睁开眼晴,四处打量。 朝著后方看去,只见那面石壁实际是道小型拱门,可从门洞里向外看到鲁矩与曲素梅二人的模样。 见到陈阳与苗月儿一前一后进入了石壁,二人在惊疑中,也开始按著陈阳所述之法尝试进入。 “这是什么障眼法?”苗月儿嘖喷称奇,“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实为阳,虚为阴,反其道而行,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是为逆阴转阳之诡道,此门即是所谓逆阴门,我曾在讲述机关的笔记里见到过。” 陈阳解释道,“这种门扉,从里朝外看与从外朝里看,所见所闻是完全不一样的。那道石拱门藉此地灵脉的力量而运转,形成了这几乎以假乱真的门扉,堪称精巧细致,我也险些被其骗过,若心生不可能之意。自然不会继续做尝试。” “藏得再好,还不是被你发现了蹺么?我可是最先相信你的。” 苗月儿看向走进来的鲁矩与曲素梅二人,顿时狐假虎威地神气起来,露出略微得意的表情。 “我当时敲击那面石墙,其实每一下都落在不同地方,但传回来的手感、声音却都是一模一样,自然便生出了疑惑。” 陈阳正解释,鲁矩与曲素梅已走了进来,恰好也能听见。 “正常情况下形成的岩壁,必然是有薄有厚、有坚实有脆弱,怎么可能处处都相同?还有那回声也是如此,只是借混淆感官来欺瞒他人心志,若能於门前入定、檳弃诸多纷杂干扰,也能藉助气机感应发现此地的虚实,这並不难。” 听得陈阳讲解,鲁矩露出钦佩神色。 “搬山分甲术果然了得,可笑各派在此盘桓数月,竟无一找到此处正门,只靠攀爬到高处缝隙来进入洞天。” “哪里。” 陈阳面色淡定,继续带著眾人向前走。 只见前方是块质地如白玉般细腻的迎客石,以硃砂刻著“葫芦山福地,七心洞洞大”两行遒劲有力的古朴篆字。 “这確实是上古先秦之时的篆字,原来此处是叫七心洞天”鲁矩陷入了思索,“这个名字我倒是在哪听到过,是了,上古之时的秦墨曾有过记载,有一名字被隱去的方士曾为祖龙献上过七心丹,也正是从那时起,祖龙便醉心於长生不老,炼丹求药之余,也曾命方士徐福率童男童女三千人东渡大海—可惜了, 焚书坑儒后,不少记载丟失,却是不知那献上七心丹的方士是什么师承。” “祖龙又何止只坑杀了儒家?偏偏这些人最爱叫唤,將波及全天下的事件冠上自己名號,弄得好像只有他们被迫害。 方士大抵也算是道门前身,借世俗皇权之力而修己身,將那扫六合、一王天下的祖龙当傻子要,做得未免有些不地道,最后引得修行界与世俗界衝突,死伤无数。” 陈阳对那段歷史也有了解,晞嘘道:“凡俗诸事缠身,酒色財气沾染,拿得起却放不下,怎能得道?论长生———-凡事执著追求,缘分必定早尽。” “別在那文约地掉书袋了,咱们快上去吧。”苗月儿干劲十足,对陈阳道:“仔细后面的人跟了上来。” “不会的,就那一道逆阴门,便足够卡住他们一会了。”陈阳笑著道:“我猜他们多半还是会攀爬到缝隙那边钻进来。” 不再多言,眾人绕过迎客石,眼前见到一道斜向上的台阶,乃是以厚重石材堆砌而成,约莫有数十丈,仿佛直连天界的登仙梯。 “看这高度,石梯末端大概便是正殿,也就是那蛇蝎大阵所在。”陈阳用手拨开凤眼鸡王垂落在面前的红色翎羽,说道:“到时就轮到你出力了,这几天费了我不少材料,一会不准躲懒。” 进入暗处后,凤眼鸡王的精神头明显不如在阳光下的时候,状態有些低迷, 只懒洋洋地鸣叫了一声作为对陈阳的回应。 组成石梯的每一块板材,排列得都很是整齐,大小、形状也接近相同,可见这七心洞天在修建之时,必然靡费了许多人力物力。 便是通晓法力的方土,恐怕也难以凭藉其自身之力完成,再考虑到这与世隔绝的环境,已可隱约感受到当年修建此地的艰难,所流血汗,绝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清。 修建此洞天的人既然捨得下这样的本钱,足以证明此地內藏有大造化。 光走路毕竟有些无聊,眾人便聊起天来,鲁矩说道:“说来这算是我墨家第一次正式进入这七心洞天,其余几次都是浅尝輒止,其实各家各派手法虽然不同,但探索此地的路线不过是两种一一按著顺序从下往上,倒著顺序从上往下, 也就是从正殿、后殿入手的差別。” 陈阳淡定地接过话头,脚步不停,目光在石梯上头不时出现的莲印记上停留,若有所思地道: “前殿棲息有大量蛇蝎,如今已成为了毒窟·—至於后殿,位置实在太高, 此山每面都极其险要,以飞虎爪攀爬也很不便。” 鲁矩应和道:“后殿我也未曾亲身进入过,蜀中唐门號称轻功暗器独步天下,上次进入也折损了不少人手,三先生更是受了重伤,在这谷中一直修养至今。” 回想起那位白白胖胖富家翁般的人物,当时距离较远,又没有仔细观察,陈阳並没有觉察异样。 如今听鲁矩这么一说后,回想起来,发觉对方確实气色不大好、仿佛血气不很充足的模样,想必是探索后殿时留下的伤势还未好透的缘故。 见陈阳有些感兴趣,鲁矩也没有卖关子,將他所知关於后殿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出: “据说后殿乃是座不用砖瓦堆砌的青铜殿宇,牌匾上写著《化髓殿》三个篆字,进入那里会令人气脉失控、不分敌我而互相残杀。” “听上去倒是像被什么给迷住了心智,但应该不是大曼陀罗,那朵的位置是在偏殿之中,想必是其他布置———“ 正说著,眾人已经走到了石梯尽头。 抬头看去,是一座青铜铸就的牌楼,高约三四丈,背靠岩璧,下方通道正好与甬道入口连通在一起,牌匾上写有《火宫殿》三个篆字。 第179章 蛇蝎大阵,单鸡突入 第179章 蛇蝎大阵,单鸡突入 “咦,既然是火宫?又为什么要加上个殿字?” 苗月儿有些莫名其妙,只感觉这名字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口得很。 陈阳看向苗月儿,解释道:“古时文將心称为“上玄”、“火宫』、所以火宫指的不是名为火的宫殿,而是人心的別称。” 苗月儿面色尷尬地半扭过头,吐了吐舌头,“不过是一颗心,尚且要弄出这么多名堂,这些人真不爽利。” “不过,你倒也说得对。” 陈阳微眉头,“心为人体重中之重,命之所系,怎会用其来给紧接著入口之后的前殿命名?其中必有蹊蹺。” 鲁矩也深有同感,“道兄说得对,这洞天內藏玄机,用意很深。只是我们如今线索太少,並不方便弄清楚————” 这时,一直默不出声的曲素梅忽然在旁说道:“或许是因为心乃血气枢机, 血液皆需心臟而流向身体各处。” “你说得有道理。”陈阳顿觉这是个靠谱的解释:“若把我们自身看做血液,確实要先经过眼前这个火宫殿,才能去往其他各殿。” 苗月儿同样不吝称讚:“曲姐姐懂的真多!” 鲁矩亦点了点头,显然也很赞同这看法,曲素梅很是矜持,轻笑道: “其实也是因为孟师兄的伤多数处於胸口,这几日便对心臟更关注一些——“ 何况这只是个猜想,並不一定就对。” “不管真相如何,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陈阳一马当先地走进牌楼下方的甬道,不忘提醒苗月儿道:“对了,火宫殿里头的蛇蝎太多,场景只怕有些刺激,你做好心理准备。” “知道了。” 苗月儿答应了一声,心道自己练习蛊术,算得上是与毒虫从小玩到大,区区蛇蝎,应该嚇唬不到自己。 又见曲素梅与鲁矩都面露郑重之色,便也不敢怠慢,心中警觉起来,调整了一下自身气息。 走入甬道后,约莫过了三十余步,便已进入了宽阔的一处空间。 放眼望去,周遭各处如百盛开般五顏六色,仿佛无数色彩匯聚在一起涌动,令人目眩,半空中又有各色雾气升腾,点点光芒於其中闪烁。 只是扑鼻而来的腥风,衝散了美好的幻想,苗月儿定晴看去,下意识地將口微微张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天啊,这里这里怎会有这般多的蛇蝎?” 原来数不胜数的毒蛇、蝎子拥挤在一起,才形成了这五彩斑斕的一幕,而那些雾气,其实正是毒蛇吞吐而出的毒瘴,此地看似縹緲梦幻,实际若是不小心吸上一口瘴毒,毒素立即便会侵入肺腑。 在这正殿所在空间的中心处,立有一座朱檐赤柱的青铜大殿,经年已久,不少地方的红色已逐渐变淡、剥落,更接近於一种妖冶的粉。 无数体型巨大的毒蛇正棲息於这殿宇附近,有的在地上盘做一团,有的缠绕於柱子上,有的则如枝条般掛在屋檐。 黑、黄、白、红、蓝,五色毒蝎,如禁卫甲士般,將这座大殿给围了起来, 不断夹动的双钳偶尔闪出火星,身后的蝎尾顶端闪烁著刀剑般的寒光,不时朝著面前猛刺,毒刺顶端偶尔落下几滴满盈的毒液,登时將地面腐蚀出小坑,整个火宫殿所在区域,地面都是坑坑洼洼、崎嶇难行。 铜殿、蝎群、蛇眾,一圈套看一圈,总计三层,组成了这火宫殿的蛇蝎大阵。 蛇蝎们似乎有某种默契,虽然生存空间很是拥挤,已经不得不靠著互相吞噬来生存、成长,却坚决不靠近陈阳等人所在甬道口的方向,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隔窗,横亘在双方之间。 仔细看去,会发现这些蛇蝎的运动方式其实很有规律,是一种类似於军阵般的结构,而那处红色铜殿则是被保卫的阵眼中枢。 “这些蛇只怕是不下上万条,其中不乏通灵的异类。” 苗月儿困惑地问道:“你和你师父,当时就凤眼鸡王这么一个帮手,都还未通法,是怎么闯过这一处蛇蝎大阵的?” ““..—.这些蛇蝎,越是外围的越弱,越是靠近里头那座大殿的就越强,一眼看上去很凶险,其实只需多绕些路,从最侧面走,便能只从阵势的最外层经过, 从而避开凶险的地方。” 陈阳耐心地解释道:“蛇性属阴,好静、好藏,当时我用雄黄製作的驱蛇秘药混著水涂抹了全身,它们躲避尚且不及,如何愿意上来撕咬?蛇蝎看似可怕, 却无法將人囱肉吞下,只能靠大蛇吞小蛇而生存,地位分明。它们伤人只是因受惊与自保,面对能轻易啄死大蛇的凤眼鸡王,更不敢过来送死。” 陈阳说得明白,苗月儿这才鬆了口气,却文听得这人说: “但这次却不一样了,上次没能进入那座殿宇,只远远地避开,也不知道里头究竟有些什么好东西所以,此番我便要不偏不倚、向中心出发,探出其內究竟。” “別吧,陈爷。”苗月儿摇了摇头,希望扭转陈阳的想法:“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些?再加上毒瘴重重,就算你懂得龟息法,总会有需要换气的时候,万一法力运转出现了破绽,陷身在眾蛇之中岂不危险?” “几条长虫而已,通法前我实力不济要避让,如今还要避让-那我不是白通法了?”陈阳自有主意,说道:“你就与二位道友看好吧!这第一关,我已有谋划。” “去吧,阿坤!” 拍了拍一直坐在脑袋上不肯挪窝的凤眼鸡王,陈阳说道:“別磨蹭,干活了!” 又掏出一颗参元补气丹弹向半空,看似无精打采的凤眼鸡王,当丹药出现的那一刻起,目光就变得锐利起来。 双翅轻轻一扇,便拖著五彩的尾羽飞向半空,张开铁喙將黄褐色的丹药吞入腹內,紧接著於空中高声鸣叫。 “咯咯咯!!” 嘹亮鸣声传遍四方,在洞窟內引得回声激盪,经久不息。 “还挺神气。”陈阳望著凤眼鸡王充满活力的身姿,说到:“好歹也算个王者,也不知从哪学来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不见丹药不动身-真是世风日下,鸡都学坏了。” 苗月儿目光古怪地看著陈阳,原本张口欲言,想了想还是將已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洞窟內一眾蛇蝎听到了凤眼鸡王的鸣叫后,立即便骚动起来。 盘踞於各处的毒蛇纷纷昂起脑袋,朝著天上的凤眼鸡王愤怒地喷吐著蛇信。 “情况有些不对。”苗月儿眼见蛇竭骚动,整个火宫殿区域都传来令人不安的爬行声,与想像中眾蛇退避的情形极为不同:“你不是说凤眼鸡王天性克制眾蛇蝎么?怎么它们好像並不害怕,反倒一副被激怒的模样?” “这洞窟里头蛇多势眾,它毕竟孤鸡一只,便是声势再强,也不可能一嗓子就將所有蛇蝎嚇住。”陈阳静静地看著在天空中盘旋的凤眼鸡王,“生克制化之术自然是有效的,你且看好吧,要令这蛇蝎大阵出现混乱,须得先斗上几场— 刚刚它不是在震眾蛇蝎,是在群嘲。” 凤眼鸡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下方眾蛇够不著它,却也没有只在那乾瞪眼,有些性子凶猛的,將身体盘成弹簧一般地从地面上跃起,一蹦三尺高,却依旧碰不得这鸡王的尾羽,狼狐跌落下去,狠狠砸到地上。 蛇性互噬,有些受伤较重的,立即便被其他体型大上一圈的毒蛇张开大嘴, 当头吞下。 又有毒蛇张口对著半空喷吐毒液,却都被凤眼鸡王以灵巧的飞行姿势躲避, 反而洒落在其他蛇类身上,腐蚀了表皮鳞甲,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又有一些毒性稍弱的,因此而活活地化为脓水。 兽类最难自控,面对威胁极少能沉住气,苗月儿已渐渐看出了门道,她发现凤眼鸡王飞到哪个地方,哪个地方的蛇竭便会陷入混乱,仿佛一根搅屎棍。 遍布於整个洞窟半空之中的毒瘴,天然便被凤眼鸡王所排斥,驱赶向別处, 再加上被不断飞行时掀起的道道疾风一吹,渐渐地已朝著两侧不断退散,逐渐露出中央一块没有毒瘴、直连红色铜殿的通道。 “注意看。”陈阳轻声道:“它要干活了。” 凤眼鸡王的一对炯炯有神的金瞳,此刻已目光锐利地盯住了下方一条金环大蛇。 刚刚侦察了一番,它已发现骚乱的群蛇之中,只有少数几条保持著镇定,自然便是头蛇之属,地位在普通毒蛇之上,於是疾向下一个俯衝,五色尾羽拖出了彩色流光。 刚才还在盘旋的凤眼鸡王,忽如闪电般发起袭击,猝不及防之下,铁喙已將那条金环大蛇洞穿。 两只利爪分別刺入此蛇的七寸与三寸之处、即心臟、脊椎的窍穴所在,双翅一振,以强横力量直接將大蛇带上半空,铁喙一掏,將蛇胆轻易剔出吞下。 利爪撕开了大蛇的坚硬鳞甲,露出扯断的脊椎、受创的蛇心,足有三四指粗的身躯从空中被扔下,又將几条来不及逃走的毒蛇砸扁。 生吞一颗蛇胆后,凤眼鸡王的斗性完全燃起,鸣叫声越发嘹亮、得意,又再度朝著其他几条头蛇衝去。 “漂亮。”鲁矩见状,讚许道:“擒贼先擒王,鸡王是懂得兵法的。” “最早的兵法战阵,也是从眼前这类斗爭中总结而来。”陈阳应声道,“將挡在路上的头蛇再乾死几只,其余毒蛇自然便会退让,最外层的阵势一旦溃散, 重组就需要时间,到时我们就可动身向前—我先帮它一手。” 说著,將先前布置在鸡王身上的金光符激发,护体金光令铜色羽毛闪耀起金属般光泽,耀眼之余气势更胜,又增添三分威武。 第180章 飞火灯,连过三重 第180章 飞火灯,连过三重 “我来助鸡王一臂之力。” 既然是与陈阳合力探索洞天,鲁矩觉得总不能站在旁边光看著叫好,那样他既面上无光,又令墨家门人显得累赘又无能。 气机一发,令背在身后的机巧匣如双翼般向外展开,只见鸿雁、黑雕两架木鳶应声飞出,拱卫在凤眼鸡王的两侧,顿时令其压力大减。 隱藏於社群之中的头蛇,开始以更快的速度被肃清。 神异的凤眼鸡王杀得兴起,腹中蛇胆根本来不及消化,只得暂时存在嗪囊之中。 两架木鳶为了保护凤眼鸡王,主动冲入蛇群之中以利爪撕扯,一升一落间, 往往便有十余条毒蛇缠绕其上,五彩斑斕。 木鳶接著便在空中连续旋转几周,將掛在身上的群蛇甩下地面,砸得骨断筋折。 只是外表不免被毒牙咬出多处痕跡,亦被毒液腐蚀得多处发黑。 陈阳看到后觉得可惜,便转头对鲁矩道: “鲁兄,阿坤身上有我的金光符护体,加上天性克製毒蛇,应付得来这局势你的木鳶虽然坚固,但在剧毒侵蚀下恐怕伤了灵性,暂且先收回来吧。” “道兄不必担心。” 鲁矩解释道:“以墨家机巧之术,只要核心不损,便能隨时就地取材、稍作修补,其实並无大碍。” 核心? 陈阳想起当日以重瞳法眼窥探到的动力机关,若有所悟,便也不再多言。 未过多久,在木鳶与凤眼鸡王的通力协作下,眾人前方最外层蛇阵的头蛇已被基本清除。 失去了头蛇的威压,在凤眼鸡王的侵袭下,字面意义上被嚇破胆的毒蛇纷纷朝著两侧退避,令外层阵势陷入了混乱之中,露出前方一条坑坑洼洼的崎嶇路面。 “是时候了。” 陈阳见状,对身边几人说道:“前方道路已开,但在其余头蛇的弹压下,缺口马上就会关闭,咱们这便入阵吧。” “好。” 鲁矩点点头,与陈阳一前一后,將不擅正面动手的苗月儿与曲素梅护在中间,以菱形阵势朝前衝去。 陈阳运起神行符,眾人绑腿处各自亮起玄光,前进的速度骤然提升。 一阵风般穿过了蛇阵缝隙,来到了第二层的蝎阵之前。神行法遇到眾蝎拦路,只得稍停。 三重阵势间,各自留有数丈的空隙,作为喘息的余地,这时浑身伤痕的木鳶已飞回到了机巧匣內,凤眼鸡王抖落身上沾染的蛇血、挺著胸膛落在陈阳肩头, 头顶鸡冠因为充血而变得越发鲜艷,如一团烈火般散发红光,中心处朝外凸起了一颗肉瘤般的事物。 陈阳心道,传闻西域佛国有神鸟迦楼罗,为非人八部眾之一,头顶肉瘤般的一颗如意珠,翅膀之上有种种庄严宝色,鸣声悲苦,以毒龙为食,日食龙王及毒龙五百,於临终之时,上下翻飞七次后,飞往金刚轮山,全身自焚,只剩一颗纯青琉璃心。 佛国又称毒龙为“娜迦”,其实与中土神龙並无关係,指的是水生毒蛇之属。 凤眼鸡王如此神异,以毒蛇为食,说不得便有迦楼罗之血脉,而在中土,亦有类似的“金翅大鹏”的说法。 上古之前更有太古,彼时神鸟崇拜兴於神州各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的这说法便是佐证。 “吃了这么多蛇胆,撑得狠了吧?” 感受著肩头沉甸甸的感觉,陈阳对凤眼鸡王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將蛇胆给炼化了再说。” 接下来,面对毒蝎的拦路,就需要真刀真枪做过一场了。 陈阳擼起袖子,正准备施展阳五雷诀,配合上护道龙虎,让这些里胡哨的毒竭晓得他搬山派掌门的厉害,却见鲁矩迅速从机巧匣里取出四盏宫灯般的事物,交到几人手中。 “道兄,不妨用此飞火灯跃过蝎阵。 1 陈阳接过这精致的机巧灯,鲁矩则已开始在他的面前演示使用。 双手將“飞火灯”举起后,以法力催动,只见灯翼侧面如伞般张开、如四片豆荚连接在灯顶,露出中间的一簇明黄火焰。 鲁矩纵身朝著前方起跳,灯翼旋转间借著上升热气,摇摇晃晃地带著鲁矩越升越高,从眾毒蝎的头顶处掠过,朝前飞掠而去。 另一旁,曲素梅也以同样姿势紧隨其后, “嗯?这好像是孔明灯加上竹蜻蜓般的玩意?” 陈阳微感惊讶,心道鲁矩有这玩意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墨家机巧之术,果然有些意思。 隨即便发现了飞火灯的弊端,原来此物不能持久,飞了没多远便会逐渐停止运转而落向地面。 只是恰好可通过眾毒蝎的阻拦,且人在半空之中无处躲闪、更不好借力,只能用来进行一次长距离的飞跃。 於这阵势不厚的竭阵前使用最为合適,若在最外圈蛇阵,恐怕飞不到一半便要落入群蛇之口。 与苗月儿互视一眼,两人有样学样地举著飞火灯从蝎阵上方掠过。 下方的一眾毒蝎见状,双钳都已夹出了火星,却对半空中的目標无可奈何, 偶尔暴躁地抬起竭尾射出几道毒液,要么从二人脚下飞过,要么被陈阳的护体金光轻鬆挡下。 眾人因此而轻鬆通过这蛇蝎大阵的第二重,也令陈阳更有余力地应对接下来的布置。 此刻散开的瘴气、毒蛇已开始朝著原本位置归拢返回,而连向洞窟后方的甬道处,也出现了其他几家队伍的人影。 放眼望去,正是鹿夫子、唐门与天衣坊的眾人,正如陈阳先前预料的那般, 这几人没能堪破逆阴门,仍旧是通过攀爬岩壁来到了后方甬道的裂缝处,由此入內。 一千人等位於较高处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已站在火宫殿前的陈阳一行。 他们似乎对陈阳等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接连將外层蛇阵、蝎阵突破,並抵达了火宫殿门前而感到惊讶。 “鹿夫子,墨家请来的那道人似乎有些手段,我们若不赶紧,铜殿里的那样东西或许会被他们捷足先登。” 三先生面露和善微笑,朝著瘦削的鹿夫子道:“不如我们先不要相互爭抢, 联手將那玩意取得后,再来商討如何使用,你看怎样?” 陈阳远远地看著几人说话的口型,冷冷一笑,带人先朝著铜殿走去。 鹿夫子注视著陈阳等人的身影,开口道:“好,这次就听三先生的。” 徵得了鹿夫子的同意后,三先生面色微喜。 他点了点头,回身一个眼神,与其一同前来的门人便主动上前为眾人开路。 身形敏捷的数个身影从高处轻盈跃下,以嫻熟手法射出藏於身上的各类暗器,一时铺天盖地,正是所谓“满天飞雨洒金钱”。 红色铜殿既是这座蛇蝎大阵的核心,也是最后一重阵法的依託。 於此棲息的毒蛇各个都有碗口粗细,不仅有一口剧毒尖牙,肉身之强,即便是虎豹之属也可缠起来、轻易挤压成肉沫。 “按照常理,体型越大的蛇类越不需要靠蛇毒伤人,此处却是恰好相反。” 头顶的凤眼鸡王还在专心消化著蛇胆,陈阳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 望著殿前石阶上游弋而来的多条毒蛇,神色轻鬆,手指拈住了先前备好的灵符。 “疾!” 轻喝声中,两张灵符互相交织著飞射而出,爆发出一阵璀璨雷光。 正是《中天辟邪阳雷符》、《中天伏魔阴雷符》,此二符分別將阳五雷诀与辟邪符合一、阴五雷诀与镇邪符合一。 再以此为基础,两张雷符相互成就,阳雷戮体,阴雷魂,便是陈阳自行设计、不开法坛而能运用的雷法精要一一《中天合雷符》。 此符一经祭出,立即化为一道生有无数分岔的银色雷树,闪耀间便將数条巨型毒蛇轰得皮开肉绽、断为数截。 烟尘消散后,周边空气里仍残留著道道电弧,一眾巨蛇的竖瞳里露出恍愧眼神,神智已然涣散。 即便强韧生命力令眾蛇並未气绝,却因神魂受创的缘故,一时无法动弹。 天雷向来受生灵所忌,尤其是这些妖异的蛇虫之属,修行路上不知要受多少次天雷考验,方能功德圆满。即便只是残留的雷霆之威,亦將附近观望著的一眾毒蛇驱向远处,迅速躲避。 眨眼间,铜殿正门前的石阶已然乾净。 “好雷符,確实厉害!” 鲁矩原以为要经歷一阵搏杀,见陈阳轻易斥退了一眾巨蛇,讚嘆道:“没想到道兄在雷法、符法上也有如此造诣,实在令我佩服。” 以实体灵符来使用法术,即便是以硃砂写就的掩符,威能也不会弱於以指运气写就的气符,法力消耗则更低。 加上先前准备好的补气丹,此次进入七心洞天,陈阳的储备就堪称丰厚。 他面上淡定,心中难免有些得意:“鲁兄过奖了,只是小试牛刀而已,我们这就进去吧。” 相互吹捧两句,此刻距离洞窟內毒瘴的重新合拢还有些时间,到时若不能及时屏住呼吸,或者寻找地方躲藏,便会有身中瘴毒的风险。 眾人刚才都看得明白,除却甬道口外,火宫殿所在区域里唯一不会被毒瘴淹没的地方,就只有铜殿內部。 不再犹豫,脚步稳健地踏进了火宫內殿,只见殿內突然一亮,紧跟著面前浮现巨大阴影·—.· 第181章 火宫內殿,七窍玉心 第181章 火宫內殿,七窍玉心 整个七心洞天,都是上古先秦之时的链气士凿空山腹而修建。 彼时佛门尚未传入中土,道门亦未兴盛,各地方术士的手段,还是以祭祀鬼神的巫术、炼丹服饵为主。 笼罩陈阳等人的阴影,原来是一座巨大铜像,高近十丈,立於殿內中央的神台之上。 其两耳各有一条如髮辫般的蛇垂落至胸口,一手持青蛇,一手持金蛇,一足踏地面,一足践黑蛇,台前是无数跪地向其朝拜的铜俑,俱是上古先民打扮,衣著简陋、妆容怪异之余,似乎拥有著某种奇异的力量。 殿內的光亮,便来自这些铜俑手中所持的提灯,无一不是以某种灵性油脂为燃料。 “我们的进入改变了此地气机,继而引动灯火加剧燃烧。” 在铜俑与操蛇铜人之间,陈阳还看见有一张石桌,上面有颗柿子般大小的事物,质地接近玉石,形状仿佛心臟,表面有著七处窍穴。 “这铜人应该是上古操蛇之神,常被先民视作山神地之化身,且分別有操蛇、珥蛇、践蛇、衔蛇等各种姿势,相貌也不尽相同。 其实上古乃至於更早之前的神,大多拥有非人特徵·这正是彼时人道不昌,受鬼神精怪之属侵扰的表现。 不像现在,满天的神佛基本都有个人样。” 抬头望著操蛇铜人,陈阳看见被其玩弄在股掌之间的青、金二蛇並非由铜铁所铸,而是两条已化为干户、被开膛破肚取了心臟的彩鳞巨蛇。 即便是血肉乾枯之后的躯体,亦有著车轮粗细,头顶隱隱有两个尖角般的鼓包,鳞甲散发著金属般的光泽。 死去多时的今天,样貌依然拧恐怖。 消化著蛇胆的凤眼鸡王才一见到操蛇铜人,斗性立刻便被激发,如临大敌般在陈阳肩头蹦跳、扑扇翅膀,仰著头髮出一连串的嘹亮鸣叫。 “別吵了·——你这笨鸡,对两条死蛇叫唤什么。” 不满地了一眼凤眼鸡王,待其控制住好斗天性、安分下来后,陈阳走上前,戴上牛皮手套,先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面前的铜俑。 表面看似完好,其实內中早已腐朽。 经陈阳这么一碰,这铜俑的身体立即便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被其套在身上的衣物也变成了布条、碎帛。 “铜俑还要穿上衣服,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苗月儿看到这情景,有些难以理解。 陈阳蹲下身,查看著铜俑的碎片,从里头拿起一块骨头,打量著道: “很简单,因为这些铜俑里头都封了人,为了不令灵性逸散,所以在外表封上一层铜,只在固定位置留有缝隙,以生灵催动这灯焰不熄·这是一种血祭的手段。”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苗月儿看向面前的其他人偶,粗略算去至少还有数十个,便道: “难不成这洞天之主,是个老魔头般的人物?” “这倒不好说。”鲁矩在旁解释道:“先秦之时,虽明面上禁止了人祭,私底下还是有很多人违背,其中尤以方土为主。 湘西之地在彼时还位於边陲,更加难以管束,人祭之事稀鬆平常。” “鲁兄说得很对。”陈阳又道:“这灯油有些意思,如果我闻得没错的话, 这些提灯的灯油里头混入了蛇油,而且里头蕴含的灵性精华,应该是汲取於被封入铜俑的眾人.” 仔细看去方能发现,每个铜俑的手腕都有缝隙,隨著灯火的炙烤,不时有浓稠浑浊的油脂滴落。 几人见状,面色各异,苗月儿起眉头,墨家的两人都露出不忍之色,唯有陈阳面色淡然,似乎见惯了这类事情。 陈阳又端详了数遍这火宫殿的內部,心中已有计较,成竹在胸:“外面蛇竭无数,无论再怎么凶猛,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进入殿內,应该是畏惧这操蛇铜人。 虽然不知这位神灵具体姓名如何,但多半就是上古之时、这葫芦山周边的山神地低。 我看了看,眼前这颗七窍玉心有点蹊蹺·想必正是它吸引来大量蛇蝎聚集。” 双眼显出重瞳,陈阳望了望一眾铜俑周边的其他几处地方,发现也有破碎后留下的痕跡,“这处铜殿,先前已经有人来过,但没取走那颗玉心。 眾人看向祭桌上的七窍玉心,此物一直大大方方地摆放在那,没有任何遮掩手段,於火光的映衬下,表面流动著一层莹润的光泽。 苗月儿见陈阳如此说,便道:“..事情有点奇怪,我觉得还是不要先急著碰那东西为妙。” 她的话音还未落,陈阳一个纵跃便从眾铜俑的身上跳过,攀著飞火灯一路落到了祭桌上,大大方方地蹲在七窍玉心前仔细观察。 “喂,陈爷,你小心著些!” 苗月儿大急,在后方叫喊道:“可別著了道!” 陈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他见自己以重瞳法眼一时半会揣摩不清这玉心內部的灵气变化,为了节省法力,便將重瞳珠从怀里取出,凑到眼前。 世上所有法术,总归是以所炼灵气的变化而成,法力强弱与否,除却灵气本身,更要看其变化之能。 如陈阳所掌握的符法,每一种基础灵符便是一种灵气变化形式,而將其相互组合、不断衍生,便是新的符、新的法力。 “数息时间,这颗七窍玉心內的灵气就已经出现了三十六种变化,循环往復》 陈阳心道,“其中有几种变化还显得尤其艰涩,似乎尚未推演完毕,也即是说此颗玉心还未成熟。” “依我看来,此处火宫殿的布置,分明是以眾铜俑的血肉灵性为祭,以蛇油长明灯为香火,继而借操蛇铜人所代表的鬼神之力加持、炼化於此玉心,蕴养其灵性—” “这玩意的个头倒是与人心差不多—难不成是用来將人的心挖出来,用这颗七窍玉心来做替代? 西南之地的癌、蛊、降三种方术,分別针对精、气、神。我曾在笔记里见到过,癌术便是將蛇虫融入其他生灵体內的方术,这颗七窍玉心的具体使用方法, 大概便与癌术有关。” “外头那两个傢伙,显然也是看上了这颗玉心,先前他们所说的便是这东西·-在此地也呆了这么久,怎可能一点收穫都没有?之前进入铜殿的多半便是这几人。” 在陈阳的观察下,七窍玉心每经歷一次变化循环,灵气变化便更加完整圆融,玉石般的材质也更加坚韧、晶莹剔透。 “按这速度,其实不需要多久便可成熟。上古距离现在至少有数千年之久, 此颗玉心恐怕不是最早的那一颗。照我看来,应该是后续放到这祭桌之上的。 虽然只残留了些许特徵,但不难看出这是颗蛇心。 是了,操蛇铜人手中那两条剖腹取心的大蛇便是提示,是要他人將足够大小的蛇心放於此地供奉。 这类似玉石的材质,应该是血肉结晶,是將活心生生祭炼而成的模样。 人心的精巧复杂乃是蛇心的数倍,想必是为了减弱祭炼的难度,所以才用蛇心为材料—操蛇铜人,便是古代方士设於此处,炼製七窍玉心的神灵。外头的蛇蝎不敢进入殿內,也是因为受其震。” 修行人抱丹之前,所炼之气仅能於经脉之中运转,如隔靴搔痒般地蕴养己身若是有了这颗七窍玉心,就能直接將灵气隨著血液化入全身,继而令得肉身蜕变,不用修炼,便可拥有横炼大成者一般的强横体格,焕发崭新生机。 人身三宝者,精、气、神,抱丹即是修为高深者將精气神相互勾连的表现, 自此可凭藉法力逐渐掌握自身性命。 若陈阳没有猜错,將这颗七窍玉心替代本有心臟,便能够先一步將精、气勾连,算是个半吊子內丹。 只如此一来也有隱患,以异心作为肉身之基,想要真正凝结內丹將儿无可能,且灵性与肉体间的排斥也不能忽视— “我还年轻,自认抱丹有望,倒是用不上这玩意。” 陈阳很快做出了判断,“不过这东西的用途,或许也不仅仅是我推测的半吊子內丹一种。 外面的蛇蝎大阵不仅有毒蛇、更有毒蝎,毒蝎在这又扮演著怎样的角色?蛇蝎的存在不仅只是为了护卫,更是为了方便就地取材,炼製眼前这颗七窍玉心。” 陈阳的头脑飞速运转,隱隱间似乎有了灵感,一时半会又把握不住,眉头下意识地起。 眾人见状也不好上去打扰,只静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火宫殿外又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能听到利刃与鳞甲碰撞、摩擦,叮噹作响之余,又夹杂著几声火器爆破的震动。 未过多久,百谷的鹿夫子,蜀中唐门的三先生,还有头戴一顶椎帽、面容隱藏在朦朧白纱之后的天衣坊杨绣娘,在门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著腥臭的毒血,与陈阳几人的乾净整洁相比,显得十分狼狈。 与之一起前来的门人,肉眼可见得少了许多,大概便葬送在外头的蛇蝎大阵里头。 第182章 祭炼之法,翻脸 第182章 祭炼之法,翻脸 被嘈杂声打断了思绪,陈阳很是不耐烦地嘆了口气,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后来的眾人,见得对方大多是满身血污的狼狐模样,又露出无奈的眼神。 几家之中,唐门的人手摺得却是最多,见到肩头站著凤眼鸡王的陈阳,三先生那张富態的圆脸微微一僵,勉强挤出了笑容,看向鲁矩並客套地询问道: “矩子一路上顺风顺水,真是令人羡慕,这位小友却是眼生,不知又是何方高人?” 陈阳一路用神行法赶路至湘西,路上只在一处苗寨有所停留,接著便和鲁矩同行,其实很是低调。 他通法並没有多久,虽然修为与手段都进益得极快,但对於修行界里成名已久的世家宗门来说,仍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三先生虽不清楚陈阳来歷,却能確定墨家近来动向的变化,必然与其有关, 又想到自己这一路上的损失,顿感苦涩。 奇了怪了,今日阵中蛇蝎莫名地狂躁,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刺激了一样,尤其是蝎阵之中的五色毒蝎,吃了枪药般憋足了劲,动輒以同归於尽的势头猛攻,实在令人疲於应对。 还有殿前石阶上被轰断的巨大毒蛇,明明只剩下了一丝气,却还能挣扎著跳起,最后咬人一口。 见唐门的人询问陈阳来歷,鲁矩便正色道:“好叫三爷得知,此行我不敢居功,正是多亏了这位——” “些许小名不值一提。”陈阳插嘴打断了鲁矩的话,若有所思地看向三先生:“三爷赶来,想必是对这颗七窍玉心宝贝得紧—不知在下说得可对?” 被陈阳一语道破来意,局势顿时显得有些尷尬。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三先生斟酌了一会,笑道:“实不相瞒,確实如小友所言,若你们对此物不甚渴求,不如高抬贵手,唐门必有重谢。” 身为唐门此代门主一母同胞的三弟,以他的身份,许下些许承诺並非难事。 陈阳思索道,蜀中唐门乃是千年世家,最是豪富,若趁此机会敲上一通竹槓,好像也未尝不可? 旁人暂且不提,这颗玉心对他陈某人而言並没有那么贵重,虽然能增长些法力,却是以未知隱患、以及潜力作为代价。 正所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过鸡肋而已。 ““-此番毕竟是搭上了墨家的船,倒也不好擅作主张,得先问问他们的意见。 想到这,陈阳看向鲁矩,只见对方点了点头,显露出任凭陈阳做主的意思, 当下心中已有计较。 “唐门的大名如雷贯耳,我自是信得过,只是我心中尚有些疑惑,还望各位能不吝赐教。” 眾人之中,陈阳距离这颗七窍玉心的距离最近,等同於占据了先机,隨时都可发难。 三先生对此物宝贝得紧,自是不敢大意,赶忙赔著笑脸道:“小友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好。”陈阳点头道,“若我想的不错,这颗玉心大概不是最初始的那颗——之前已有人先来过这里,不知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实不相瞒。” 见陈阳已看出了些端倪,三先生与鹿夫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坦诚地回答道: “我自探索后殿受伤,一直在外修养,此地的消息却是鹿夫子告知於我,並从我唐门与天衣坊借了些人手当时桌上並无此物,是鹿夫子在此冥思一天一夜,方参破这祭炼之法,於是宰杀了殿外一条白鳞大蛇,剖腹取心后放於此地供奉。 此玉心祭炼时每七天增加一窍,七窍成就之后,又需要三十六天蕴养其中禁制,若提前取走,便会功亏一。 周围铜俑的灵性如今所剩无几,製作之法又已失传,眼前这七窍玉心,大概便是最后一颗。” 听著三先生所述,鹿夫子隱隱露出惆帐的模样。 苗月儿见状,心道看这形势,眼前这位老先生下了不少气力的成果,似乎是要被唐门给占了去。难怪他的气色很不好,一脸別人欠他钱的模样。 提到眼前这颗七窍玉心,大概便是这处洞天的绝唱后,三先生的面上还露出晞嘘之色。 陈阳毫不怀疑,若是知道了铜俑的製作之法,这位恐怕不会对用人血祭有任何牴触,於是又问道: “各位欲得此心,莫非是打算將其炼化,行那换心之术?” 他连这也看出来了? 三先生目光一凝,惊疑不定道:“敢问小友从何得知的换心术?” 更换人体內臟於此世看似天方夜谭,常人绝对不会想到。然而在陈阳的两世记忆中,却不算罕见事情,这就是眼界的差距了。 面对这问题,陈阳只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鹿夫子这时深深地看了陈阳一眼,感觉这位年轻道人深不可测,又思虑了片刻后,有了新的想法,说道: “相比此物,我百谷更看重换心术本身,只要得到这颗玉心,便能从中悟出奇术,如此就可治理世间无数疑难杂症· 换心之法,乃是痴术的一种极高深运用,早已失传。 小友若能助我得此玉心,无论何时、何地、何人、何种病症,只要开口相请,百谷都会倾力救治,终生有效。” “夫子!” 见鹿夫子的態度突然改变,想要弃自己这方而去,三先生皱起眉头,责怪道“先前不是说好了取得此物再做计较,你为何突然变卦?” “既然他们对这七窍玉心並不热心,我若再为你助阵,岂不是白白给他人做嫁衣?” 鹿夫子冷笑道:“说来此物能成,本也是我在其中出了大力气,你们唐门得了此物至多只救得一人,而我百谷若得了此物,从中受益者又何止方千?” 对於这二人在打些什么算盘,陈阳心知肚明。 便是百谷得了这玉心,不过也只是多了项绝技手段,哪里会有广济世人的菩萨心肠?说这话,只是在往他自己脸上贴金。 头顶椎帽的杨绣娘此刻终於开口,嗓音优雅之中,略夹杂一丝沙哑。 “夫子也是知书达理的人,怎能出尔反尔?当时若没有我助阵,这颗七窍玉心凭你一人之力也成不了。 再者说,玉心叫唐门得了去,百谷一样可以钻研其中奇术,何必这样临时变卦,令旁人看笑话?” “为自己宗门钻研法术,和为唐门钻研法术,能一样么?” 鹿夫子冷笑道:“谁不知蜀地世家最是排外,巧取豪夺惯了!你们天衣坊世代与唐门联姻,不知嫁了多少姑娘进他们唐家的门,自然是帮他们说话。” 杨绣娘气恼地道:“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陈阳暗道声精彩,一颗玉心便引得这些人本相毕露,看这架势好像还要动手,真有意思。 第183章 替人做主,暗器互射 第183章 替人做主,暗器互射 鹿夫子孤身一人在此,百谷又地处滇南,远不如巴蜀豪门有实力,他深知若想得到七窍玉心,必然需要外力协助。 祭炼玉心之法本也是他参悟出来,唐门只是帮了些忙,便要以此为藉口而强占了去,虽然答应了给予他少许回报,又叫鹿夫子如何心甘? 天下间的好事,总不能都叫姓唐的占了去。 陈阳与墨家几人表现得对玉心並不热衷,多少能算是信得过的人,再加上如今七窍玉心的禁制即將完整,若能得到他们相助,可算是取得玉心的唯一机会。 想到开弓没有回头箭,鹿夫子咬牙望著陈阳等人,以三指朝天发誓道: “若诸位能助我得此玉心,我愿说动谷主,此后百谷对墨家马首是瞻!” 修行人的誓言向来灵验,也正因此,没人会拿誓言当玩笑。 感应到鹿夫子身上的气机变化,眾人齐齐色变。 为了这么一颗东西,至於如此么?陈阳双手束在胸前,眉头一挑,暗道这位鹿夫子大概是修为进展无望,所以打算全力一搏,倒也算是有魄力。 身为墨家矩子,当鹿夫子说出方才誓言后,鲁矩再不能无动於衷。 事关整个宗门的未来,令他轻轻嘆气后看向陈阳:“道兄,事已至此,你看·—.” “无妨。” 陈阳摆了摆手,示意鲁矩无需多言,形势如此,看来他陈某人不得不客串一次青天大老爷。 回忆了绝不意气用事、绝不错判坏事、绝对公平公正的三原则后,陈阳对唐门眾人道: “三爷,不如我来说两句公道话?若这祭炼之法確实是鹿夫子先揣摩而出, 玉心也是由他布置,那由他所得也算是理所应当。 唐门在此过程中对他有助力的话,大可以另寻其他回报。” 听到陈阳这话,三先生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一对细眼寒芒四射。 杨绣娘站在其身后半步,用行动表现出了对唐门的支持,二人的门人个个神情严峻,局势已变得越发紧张。 三先生语气冰冷地道:“看来,墨家这次是打算为鹿夫子出头了?” “於情於理,此次我墨家不能袖手旁观。”鲁矩坦然地看著对方:“唐门绝技独步天下,传承源远流长,唐家堡內更不知有多少奇珍异宝。鹿夫子久居滇南,远来著实辛苦,三爷不如成人之美,也是桩佳话。” “好,我们走。” 三先生面色冰冷如霜,看著陈阳眾人,自觉势单力薄,不可硬拼。 临去之前,目光最后在鹿夫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讥讽道:“滇南距此路途遥远,但愿夫子得到这七窍玉心后,能安然无恙地带回百谷——“” 一直表现得都很老实的鲁矩听得这话,罕见地露出怒意。 对方如此说话已近乎於明面挑畔,若鹿夫子真出了什么事,此番墨家必然顏面扫地,只终究不好与唐门撕破脸,看来唯有后续亲自护送鹿夫子回滇南。 传承数千年的墨家矩子被如此当面威胁,可见墨家势力確实大不如前。 “哟,三爷这是在放狠话?我还以为名门大派不屑於用这等使俩。”陈阳原本轻鬆的神色也变得冰冷:“既然如此,若鹿夫子到时出了什么好歹,在下的麵皮须不好看,不得不將三爷先留下,也发个不得加害的誓言。” “.—-你们墨家是想要在这做过一场?”三先生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继续嘲讽道:“以眾欺寡么?这就是所谓非攻么?” 非攻者,即“大不攻小,强不侮弱,眾不贼寡,诈不欺愚,贵不傲贱,富不骄贫,壮不夺老”,是以墨家不可以势凌人。 这也是先前三先生敢於用言语讥讽鲁矩的底气所在,他吃准了墨家的人不会因一时义愤而贸然出手,但却忽略了场內的一个最大变数。 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奈何陈阳此人不是君子,更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 “我並非墨家门人,墨家门规管不著我但三爷说得对,以多打少確实不好,这样吧,咱们单打独斗、较量一下?” 见陈阳要挑战三先生,鲁矩连忙道:“道兄不必如此,这是我墨家的事情, 怎能麻烦——” “我不是在帮你们墨家,是我忍不了这口气,姓陈的报仇不隔夜,最不喜欢有人当面挑事。” 陈阳从祭桌上跳下,身姿挺立,將手套取下,活动著脖颈:“三爷,请吧, 让在下见识一下唐门高招。” “报上名来,我唐老三手底下不收无名之辈。” 三先生见此情景,情知无法退让,若是传將出去,世人还道他唐老三怕了个小辈。 原本以他的城府本不会出言挑,暗地里悄悄宰了那鹿夫子也便是了,只先前在化髓殿中受了伤,又一直在这湘西荒山之间苦握,加上今日诸事不顺,胸中一口日积月累的恶气確实再也压不住。 让肩头的凤眼鸡王闪一边去,陈阳双手放在腰侧,眼晴轻眯:“搬山派,陈阳。” ““原来是倒斗的贼子,我还以为是何方高人,令墨家此次探索洞天如此顺利。” 面上露出轻蔑笑意,正说看话的三先生忽然手腕翻转,数把寒光闪闪的峨眉刺已落入五指缝隙,接连甩飞出去,在密集破空声里,射向陈阳周身关节。 峨眉刺锋锐之处,还闪耀著一点幽绿灵光,是唐门独有功法《控鹤擒龙》修炼至精深处的表现,此妙至毫巔的暗器手法专破护体法力,防不胜防。 出手终究留了些余地,三先生不打算取了陈阳性命。 但若是尽数打实,在接下来探索洞天的过程中,陈阳也几乎等同於废人一个,只能拖累他人。 由於体型肥胖,不善闪转腾挪,难以习练轻功绝技,於是三先生专精於暗器一道。 世上能接下他手中暗器的人绝对不多,对手大多还未看清他的出手,便已做了糊涂鬼。 令眾人惊讶的是,陈阳的手法完全不比三先生慢上多少,早有防备之下,几乎与对方同时动作,亦是极快地射出数道流光。 只听得空中发出阵阵清脆声响,火星四溅下,寒光不断跌落。 三先生皱起眉,脚步轻盈地侧身躲闪,以手指夹住一道暗器,定晴一看,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丧门钉。” 话音还未落,圆胖的脸颊上已缓缓浮现出一道血痕,血珠隨之滴落。 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朝后看去,只见铜柱之上,早有一颗丧门钉齐根没入。 “我先中招?这怎么可能·—” 回过神来,只见得一对生有金色重瞳的冷漠双眼,三先生心悸之下,发觉运气竟也变得艰难,惊呼道: “卑鄙!你、你还淬了毒!” 第184章 流云水袖,精怪凶猛 第184章 流云水袖,精怪凶猛 无奈之下,三先生只得盘腿而坐,运气以阻挡“半步倒”的生效,这是服输的表现。 陈阳冷笑著將手放下,目光仍保留著警惕,注视著对方动向,心想都玩暗器了,还在扯什么卑鄙不卑鄙。 刚刚你这老东西突然袭击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自己卑鄙? 要不是道爷生来谨慎,早防著这么一手,怕不是要被射成蜂窝。 方才借著重瞳之眼,三先生的每个动作,峨眉刺的每道轨跡,灵光加持的方法,指力与腕部的运用,全都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便连运气路线,也是一览无遗。 交手的瞬间,三先生的底牌就已被看穿,在引以为傲的暗器手法上被陈阳完全压制时,这场比试的胜负就已註定。 所谓控鹤擒龙功也不过如此,运气之法基本被陈阳学了去,只是不知其內功心法有何特异。 “交出解药!” 杨绣娘反应过来,语气森冷:“三爷因为你是小辈,这才让你一手,没想到你竟如此歹毒!” 陈阳闻言有些无语,这杨绣娘旁的且不说,睁著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倒是犀利。 三言两语之下,就把自己打成心怀奸恶的小人,將三先生抬举成指点后辈而被暗算的高人,有此等话术,果然是“世家名门”。 还好我陈某人这边也有口齿伶俐的,不然倒是扯不清。 “你这女人好不讲理!” 魁娘子苗月儿双手叉腰地跳了出来,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语气尖酸: “都是光明正大地过招,陈爷贏了,怎么就成奸贼了?反倒是你家三爷,一对色眯眯的招子成天朝別人身上,是不是因为你太丑了,入不了他的眼?一定是这样,所以你才羞於见人,戴著这么一顶帽子遮掩!” 秦淮河上的姑娘们俱是好顏色,私底下不少都是尖酸刻薄的主,骂架起来能將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苗月儿久在彼处廝混,耳濡目染之下,嘴上功夫也是不俗,三言两语便將杨绣娘气得暴跳如雷,气愤之下直接破功,再也不顾先前优雅端庄的姿態腔调,叫喊道:“我撕了你这小蹄子的嘴!” 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前辈,手段不俗,水袖一挥,瞬间绷得笔直,化为白色匹练,朝著苗月儿的面门处急击,来势极快。 女修士斗法,挺有意思。陈阳乐得有人为自己出头,对方这水袖分明是种法器,应是天衣坊中人所擅用的“流云水袖”,灵性不弱,看似轻盈柔软,实则劲道十足,且极有韧性。 所谓天衣无缝,天衣坊便是靠製作品质上乘的法衣而得名,材料尽皆选择极好蜀锦,十几股才能抽出一丝。以其为原料,细密地编织而成,价值何止千金, 护身之能则堪比甲胃,却又比寻常铁甲轻盈太多。 苗月儿若是对敌不慎,有可能不是对手。 但眼前这过招,陈阳却不想参与,並不是他畏惧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之类的屁话。 而是早已做好布置,不需多操閒心。 “小金子,狠狠地咬这坏女人!” 与蛊虫心灵相通,苗月儿一拍腰间虫笼,个头细小的金色蛊虫便振翅飞出, 在苗月儿法力的加持下,一对利牙凭空不断咬动,尾后毒针闪烁著寒光。 个头比陈阳初见时的豌豆大小,又成长了许多,此刻將近一个指节,显然餵养得不错。 直到现在,陈阳也说不清这金色蛊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因为其身上有太多种虫类特徵。 此蛊虫用来下毒下药、打探消息,都十分好用,但对比起宽阔舒展的流云水袖,仿佛白色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极不起眼。 好在苗月儿的用意本就並非硬拼,蛊虫在半空中一个急转,侧面迁回向杨绣娘的耳畔,背后竹筐一阵颤动间,忽见金灿灿的球体弹了出来,跃向半空伸展。 挺身而出的分山掘子甲伸出那对缠绕金光的裂岩爪,借落地之势一抓一扯, 便將那边缘锋利、柔韧如短剑的水袖拦下。 又有凤眼鸡王从旁飞来,以铁喙利爪出击,两精怪合力之下,將这法器水袖生生撕开,发出清晰的裂帛之声,悦耳动听。 陈阳感到一阵愉悦,就这么一声,少说千两黄金便打了水漂,修补费用更难估量。 见此情景,苗月儿得意地笑了起来:“都是好样的,姐姐没白疼你们。” 此刻,飞遁速度奇快的金色蛊虫已经来到杨绣娘耳边,才刚听到嗡嗡声,就已钻进了耳洞里,张开毒牙便是一阵啃咬— “哎呦!!” 杨绣娘痛苦地起眉头,想要运气逼出蛊虫,却也发觉气脉运行不畅,头脑更是一阵迷糊,艰难地看向苗月儿,却见对方正调皮地吐著舌头,满是挑之意。 “你—你也下毒!” 原来蛊虫撕咬之处距离她的大脑太近,利齿上的毒素髮作极快,两眼翻白间,已令杨绣娘逐渐失去意识,无力地软倒在地。 头上椎帽掉落下来,露出一张光滑细腻、截骨略高的面颊,髮丝隱隱泛黄, 高鼻深目,似乎是有些胡人血脉,这才遮掩面容。 相貌虽比不上苗月儿,倒也不能算丑陋。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阳与苗月几之间,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受谁的影响,都以毒將对手制服。 “有劳二位出手,真是感激——.”鲁矩见此情景,感激之余,也有些担心地问道:“道兄,他们两人应该没事吧?” 唐门与天衣坊的一眾门人,此刻已將三先生与杨绣娘护在正中心,神情紧张。 陈阳淡淡地道:“丧门钉上只是麻药,一般不会伤人性命。” 苗月儿將蛊虫收回虫笼,也在旁说道:“小金子的毒牙也只会令人麻痹,没有大碍。” “那就好。” 鲁矩闻言鬆了口气。 若是三先生与杨绣娘被杀,消息传扬出去,必引来报復,而他又做不到將这些门人统统灭口。 陈阳心道若不是给你几分薄面,今天这些傢伙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葬身在这火宫殿內餵蛇蝎。 苗月儿见得陈阳眼神中的冷意,已猜出了他的真实想法,心道这位爷的杀性从来不弱,唐门这几块料若不是劫数临头、失了神智,接下来最好不要再惹他。 过了片刻,三先生已成功阻遏住毒素的发作,化入一道淤血中吐了出来,接著以袖子擦了擦嘴角血丝。 “搬山道人手段不俗,我这次甘拜下风。” 若是他刚才不顾半步倒的发作,坚持与陈阳继续拼斗,胜负且先不提,接下来的数个时辰恐怕都会手脚不便。 杨绣娘也已醒来,耳洞朝外渗著鲜血,那只作怪的蛊虫早就回到了苗月儿手中,此刻她捂著耳朵怒视对方,想要说些什么,却口齿不清、大著舌头,最后只得气恼地闭上嘴。 “二位醒了?” 做过了一场,陈阳身上的匪性就有些压抑不住,坐在祭桌上翘著二郎腿,说道: “三爷,这便发个誓吧,以你唐门的名义,保证这位鹿夫子能安然回到百谷——-对了,我这还有张起草好了的字据,你若同意便签字画押,交给矩子保管。” 名门正派与旁门散修不同,名声是处世的根基,宗门荣辱远大过门眾性命, 尤其唐门这种半世家半宗门更是如此。 三先生是当今门主一母同胞的亲弟,这才能用唐门之名发誓。若是他按照陈阳的话去做,唐门接下来不仅不能对鹿夫子出手,还要帮助护送其回返,否则便令唐门蒙羞,算是被陈阳给狠狠拿捏了一次。 心头虽然著恼,三先生还是有著一点气度,愿赌服输。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陈阳的要求立下誓言,並在已经起草好的誓书上签字画押,这便转身带人离开。 “三爷稍待。”鲁矩诚恳地说道:“此地蛇蝎厉害,不若与我等一齐出阵, 省得折损更多人手。” 鲁矩好言好语的劝慰,此刻在三先生的耳里听上去却是无比讽刺。 喉间一甜,一口逆血差点喷了出来。强自压下后,三先生的面上浮现出不自然的潮红,闷声回復道: “矩子还是多操心自己吧,別折在了此处。此次是我技不如人,二位若还想討教,便来唐家堡一敘吧!葫芦山一事,唐门就此退出—-再会!” 说完,便带人走出了铜殿,硬气地沿著原路杀回,保住自己的顏面。 陈阳看了鲁矩一眼,心道能当上墨家矩子的哪里会有傻瓜?这小子看上去浓眉大眼、忠厚老实,原来肚子里也有几分坏水,刚才那番话虽挑不出任何差错, 却令那唐老三险些气血逆行。 鹿夫子见此情景,激动不已,暗道这次能逼走唐门,真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走到陈阳身前,深深鞠躬,声音激动地道:“大恩大德,真不知如何回报,此后恩人但凡有所驱策,鹿某必竭尽所能!” 经此一事,陈阳、墨家都算是与唐门结下了梁子,而作为事件起因的鹿夫子,当然也不能对此置若罔闻。 陈阳淡定地看了鹿夫子一眼,只点了点头,轻笑道:“好,那么夫子的话我可记下了。” “这是当然。” 鹿夫子满心欢喜之余,却又不知为何有种不详预感。 第185章 以身供奉,玉汝於成 第185章 以身供奉,玉汝於成 赶走了碍眼之人,火宫殿內復归寧静。 祭桌上,七窍玉心內蕴含的灵光越发微妙,陈阳双眼看去,发觉其祭炼程度有著不小进展。 转念一想,猜到多半是刚才那阵拼斗所致,在这操蛇铜人见证下所流出的鲜血、散逸的灵气,统统被祭给了这颗玉心。 通法之人的血液灵气,自然比那些铜俑封住的陈年旧物更有灵性。 若是让其他人主动供奉,参拜一下,不知又会有何等表现? “鹿夫子,你若是想要早日取得此玉心的话————·” 思虑至此,陈阳目光闪烁了一会,很是真诚地提议道:“不如多耗些力气来助其演化,日后將其炼化时也就更省事。” 鹿夫子回答:“我先前也这样想,只是不得其法,又害怕反而折损了此心的灵性。” “这就是你想差了。”陈阳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指向高大的铜人:“你並非是要作为祭炼此物的主导,而是静心参拜这操蛇铜人,以自身灵气供奉,助其祭炼此物。” 陈阳接著又道:“这操蛇铜人作为镇殿之神,多年未享香火后灵性已近消失,所以祭炼得才如此缓慢铜俑什么的都还好说,炼製七窍玉心的关键,还是落在这尊铜人所代表的神灵身上。” 见陈阳如此说,鹿夫子也觉得有道理,害怕夜长梦多,又有人打扰,便决定依言照做。 他来到铜人脚下,双目微闭,盘坐於祭桌前方,心神渐定之下,將自身所炼之气缓缓放出。 正如陈阳预料,他清楚地看见灵气向那操蛇铜人匯聚,而其双眼所注视的七窍玉心,禁制演化因此而变得更快几分。 陈阳望著鹿夫子的背影,轻声道:“所谓祭,便是供奉,也即是將供品献给某物。想要成就这颗七窍玉心,重要的不是『炼』,而是『祭』。操蛇铜人作为此殿看守之神,引导灵性精华注入玉心,將其祭炼的同时,自己又能在中间分润些油水,算是彼此相生。当年设计此地的上古链气士,构思倒是巧妙。” 听得陈阳如此讲解,其余人看向那尊高大铜人,发现其面目似乎变得鲜明了些许。 过了片刻,见鹿夫子消耗了不少灵气,而七窍玉心內部禁制的演化逐渐完整,陈阳便出言喊道:“鹿夫子,已差不多可以了,收功吧!” 坐在那里的高瘦身影只恍若未闻,灵气仍在不断自体內逸散。 “..—这东西果然有些邪性。”陈阳眉头一皱,抬头盯著双耳穿蛇的挣狞面貌,目光闪烁道:“鹿夫子这是被魔住了,在被强行吸取修为。” 鲁矩连忙上前,顶住对方护体法力的排斥,一手住鹿夫子的肩头,將这老头从地上揪了起来,抖动几下。 遭受了魔胜,令鹿夫子的心神险些被那操蛇铜人所控,差点便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被鲁矩这么一折腾,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面色苍白道:“这-是怎么了?” 所谓魔胜,便是藉助咒语、布局、阵势,或者直接以煞气、气势,將他物制胜、压服。 鬼压床,又或者一些生灵在碰见天敌后不能自主的表现,其实都类似於受到了魔胜。 操蛇铜人为火宫殿之核心,镇守此地之神,天然便对进入殿內的眾人有压制。鹿夫子入定以释出灵气,因此减弱了对外界的提防,这才被其所趁。 陈阳见他除却消耗有些多之外,其余並无大碍,缓缓道:“享受血祭的古神,多半有些邪性,再加上其灵智渐无、浑浑噩噩之下,必然要逮著身怀修为之人汲取,若不是矩子將你拉了回来——是我没有早些察觉其中凶险,抱歉了!” 苗月儿听得这话,在旁边努了努嘴,心道你这人肯定早就看出了些什么,多半是故意让鹿夫子去试的,现在装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无妨,无妨。” 鹿夫子摇了摇头,露出兴奋的微笑,看向祭桌上的那颗玉心。 只要此行能得到这东西,那么些许付出都算值得。 “夫子请用此物,可稍作恢復。”陈阳掏出一颗参元补气丹,在鹿夫子千恩万谢中交给对方,並道:“以我估计,七窍玉心大概再过半个时辰便会炼成,既然来了这么久,不如我们便看个完整,如何?” 鹿夫子吃下丹药,双眼微瞪,似乎惊讶於补气丹的效果。 他所属的百谷以医道出名,平日里自己也会配些丹药,此来湘西便带了不少百草丸,但是其药效却並不如陈阳所炼的补气丹。 恩人如此年轻,道行却极高深·鹿夫子想著,陈阳在手段与丹药上都比他强上不少,日后抱丹自不在话下,阴神或许也有希望,看不上这玉心也是难免。 此番能有陈阳相助,也不枉他平日里辛苦修行、行善积德。 围观了如此之久,其余几人也想看到这七窍玉心完成之后的模样,闻言自然都道了声好。 相比於陈阳等人的淡定,鹿夫子虽然也有些养气功夫,但在面对这渴求之物下,也是感觉度日如年,又因参元补气丹的温性,心中略感燥热,有时难免抓耳挠腮。 终於时间过去,只见玉心突然抖动几下,震动不停,紧接著七彩之光突兀地从其內部亮起,闪烁不定,直有三尺高。玉石一般的材质在彩光照耀下,闪闪生辉,表面流动著一层水般的玄妙光泽,內含精妙造化。眾人围观此状,体內血气似乎也被其引动,运转得急促起来。 过了几息时间,异象这才慢慢消失,只留下一颗不时闪烁灵光的玉心。 陈阳看著这颗玉心,发觉其仍在不断受著滋养,这才能有眼前灵性,心念一转,却是想到了些许可能。 他大度地笑了笑,挥手道:“夫子,请吧。“ 鹿夫子兴奋地点了点头,缓步上前,手掌因为兴奋而略略颤抖。 指尖碰触到玉心之时,感觉到细腻而温热的触感,小心地將其拿起,释放出灵气將其保护。 谁知道,这玉心才一离开祭桌,消失在了操蛇铜人视线之中,立即便开始暗淡下来。 “不好。”陈阳装出震惊表情,“这玉心似乎必须要时刻受到温养,否则便可能丧失灵性!” “这该如何是好?”鹿夫子急忙將玉心放了回去,鬍鬚都竖了起来,“那如何能將其带走?” 看得到却拿不到,这种求而不得,倒比一开始便没有机会更加令人难受。 陈阳长嘆一口气,露出郑重神色:“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要么將其放在这祭桌上温养,要么就只能就地將这颗玉心植入人体夫子,你若想要將其带回百谷,恐怕只有就地剖腹换心了!” 苗月儿听到陈阳如此说,看著鹿夫子迷茫的面孔,眼神不自觉地浮现出些许怜悯——· 第186章 就地换心,主刀大夫 第186章 就地换心,主刀大夫 “现在?这里?” 鹿夫子听到陈阳的话后,先是一愣,隨即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我来换心?真的假的——.—” “夫子,你也看到了。” 陈阳保持著严肃神情,劝慰道:“这七窍玉心若不及时派上用场,就只能继续存放在此地,由操蛇铜人来维持其中禁制、灵性。这铜人虽然得了些灵气,终究维持不了多久。” “你若想要將这颗七窍玉心带回百谷,恐怕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自身容纳———事急从权,考虑一下吧。” 陈阳一通言语下来,说得鹿夫子有些迷糊,粗略一听確实极有道理,但问题是“恩公。”鹿夫子苦笑道,“你说得我都明白,可问题还没人换过此心,也不知能否可以成功。 我本是打算將其带回百谷,好与其他同道一起参详,若是只我一人,这实在....” 说来说去,鹿夫子就是没有足够自信。 这颗七窍玉心虽然明显不凡,但究竟能否替代自身心臟,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一旦出了差池,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老命就没了。 “机会稍纵即逝,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若想要惊人收穫,便要冒惊人风险。” 陈阳见状,嘆了口气,露出惋惜表情:“若你赶回滇南百谷,请得同道相助后再赶回来,一来一去不知多少路程,谁能保证玉心不出差错?便是墨家守信重义,难道让矩子他们一直困守於此?唐门虽然声称退出了爭夺,但其他几家尚在附近—.唯有將这颗七窍玉心放进肚子里,才叫真正妥当。” 苗月儿渐渐品出了些味道,她猜测陈阳多半是早就想以旁人来试这玉心效用,所以才不愿爭夺。 如此一来,得到玉心的人不仅要替陈阳去尝试,还要反过来倒欠他的人情.·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难不成,他刚才给予鹿夫子的参元补气丹,也是为了眼下这情况做准备,害怕这老夫子体格不行,撑不过去? 想到这,看陈阳的目光便显得有些古怪。 “我拉下老脸,好不容易爭夺回来的机会,难道要因为一时的怯懦而拱手让出?”鹿夫子也是成名已久的通法者,自然也有三分力,本不可能被陈阳牵著鼻子走,奈何形势比人强,心中暗道:“富贵险中求————七窍玉心就在眼前,正如恩公所言,机会稍纵即逝,若就此退缩,先前又何必恶了唐门的三先生?正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 是选择以身证道,身死而无悔。 还是选择无奈放弃,鬱闷中度过余生? 不得不做出抉择,令鹿夫子已是汗流瀆背。 片刻后,他的態度有所鬆动,迟疑道:“我若受这换心之术,必然不能动手主刀,这又如何是好?” “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交由在下。” 陈阳拍了拍胸口,毛遂自荐地道:“我见识过不少户体,对人体构造算是熟悉,刀法也自认不错。曲姑娘是掌管墨家医药之人,苗姑娘懂得驾驭蛊虫、自然也通晓医术,有我们在,夫子应是无碍的。” 苗月儿继续看著陈阳,越发肯定对方从一开始就在打这主意。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鹿夫子咬牙露出坚毅表情,“好, 我这就初步炼化此玉心,於此地尝试换心!若事有不成,到时诸位大恩,只有来生结草衔环再做偿还!” 总算是答应了——·陈阳露出动容神色,点头道:“好,在下必鼎力相助。” 先前只在百谷中见到有关换心之术的残卷,没想到头一个却是要用自身做尝试,果真是时也命也?事已至此,鹿夫子便不再多想,咬牙以法力將这无主的七窍玉心初步炼化,將自身灵气渗透进禁制之中,获取初步操纵权限。 整个过程,大概只用去了一香的时间,便已將最外层的禁制掌控,令玉心不再排斥。 鹿夫子在半推半就之下,被陈阳抬上了祭桌,束缚住了手脚。 拋去那些不知姓名、事跡也已流失於时间长河的成功者,他即將成为中土神州、乃至於世界上进行换心之术的第一人。 鹿夫子口述了换心之法,而陈阳等人要做的,便是將与心臟相关连的所有经脉先行切断,然后再將其全部接驳到七窍玉心上。 剩余的事情,便交由鹿夫子自己来完成。 光这接驳过程便已十分之复杂,操作精细程度即便在通法者之中也堪称困难。 好在陈阳有看重瞳法眼,眼力之强,將精细之处一览无余。 这也给鹿夫子少许安慰,便是他回到百谷去请一眾师兄弟前来,只怕也没有能如陈阳一般的主刀之人。 要说陈阳跟隨袁公行脚多年,其实勉强也能算个赤脚医生,山医命下相都有所涉猎,虽然没有行医经验,倒也算是专业。 在进行换心之前,他还用净天地神咒清理了一番周围环境与接下来所用刀具,又以安土地神咒设下防护,避免意外发生。 苗月儿被陈阳强行徵辟为副手,用一块白色帕子蒙住俏脸,站在他的身旁, 眼神惊慌不定:“这—真的能行吗?” “能行的。”陈阳肯定道,“手动接驳心脉並非难事,说不定凡俗之人也可倚仗器械完成,成功与否,还是要看这玉心是否真有神效。” 曲素梅站在一旁,也是呈差不多的打扮,相比有些惊慌的苗月儿,她却显得有些跃跃欲试,甚至眼神中透露著些许兴奋。 鲁矩见到这情景,畏缩地朝后退了几步,觉得自己这位师姐有些陌生,心道进入这洞天之后,事態似乎已越发朝著离奇的方向发展。 经过检测,他与鹿夫子血型相近,因此作为供血之人陪伴在其身旁。稍后便要將鲜血置於竹筒之中,再输入鹿夫子体內,这是墨家研究出来的补血之法。 “夫子,按咱们先前所说,为了避免你因剧痛而挣扎,要先以金针令你麻痹,再佐之以我搬山派的半步倒,此物脱胎自先汉神医华佗的麻沸散,本就是用以施展医术之物。” “好——请分別在合谷穴、列缺穴、足三里穴、百会穴、神闕穴处用针。” 曲素梅点点头,从鹿夫子的针匣中取出金针,由陈阳净化后,以针尖取著“半步倒”。 这次换心术所用医具,皆来自於鹿夫子本人,除了金针外,还有著柳叶刀、 镊子、金创药、止血、绷带、丝线等一整套器械。 “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感念诸位恩德。”鹿夫子闭上眼,压抑住一身气机, 坚定地道:“来吧!” 曲素梅依言照做,当最后一根金针定住穴位之后,鹿夫子的手脚已经失去了力气。 苗月儿紧张地看著陈阳,却见他轻鬆地拈起柳叶刀,手法极稳、顺著肌肉纹理划开了鹿夫子的胸膛,双眼已经变为重瞳模样。 两世为人,加之先前倒斗经验的丰富,已將陈阳的胆魄锻链得远超常人,更何况他文不是手术台上的人,自然不会紧张。 越是心中畏惧,反而越会害了挺身而出的鹿夫子。 苗月儿惊、曲素梅钦佩的眼神中,陈阳运刀如飞,穿般地打开了胸腔。 “其实换心之法並不一定就要取出旧心,正如我方才和鹿夫子所说的那样? 手上动作不断,陈阳仍有余力说话,脸上蒙著块帕子丝毫不影响他的谈吐清晰。 “人体胸腔其实很大,足以容纳下两颗心臟,若能將其血管连在一起,便可形成一个双心系统,一旦七窍玉心有问题,及时取下也不会影响本心,如此一来,便可將风险降至最低-—-为此,我特意去外头尸体上寻了几根新鲜的血管以牵线。” “人体大多都会对外界异物有所排斥,这是一种自我防卫的本能。而身为修行者,本能虽然更强,却也可控,可利用运气將这排斥降至最低,乃至於主动炼化。” “陈爷,你非要边说边做嘛?”苗月儿声音有些颤抖,光是在旁边看著都觉得心慌,心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换心之术真是太过惊险:“鹿夫子出了好多血...” “心臟是將血气运转至全身之物,出血是很正常的,倒不如说,才出这点血非常难得。”曲素梅崇拜地看向陈阳:“道兄手法真是巧妙,下刀恰到好处!” “一般,只是略懂而已,我说话其实也是为了分散压力。” 陈阳口中诉说,精力尽数集中在两颗心臟的牵线搭桥上,额头沁出了些汗水,“擦汗。” “哦。” 苗月儿乖乖地为陈阳擦去了汗珠。 鹿夫子的身体已变得有些冰冷,这时陈阳已將经络血脉尽数连接安好,然而那颗七窍玉心,却並没有如鹿夫子本心那样跳动。 手脚无力,但仍可以勉强控制气机运转,面色苍白的鹿夫子咬牙將灵气匯聚向七窍玉心,想要將其激活,却无济於事,只见其上光泽正逐渐暗淡。 “这是失败了么?”苗月儿不敢出声,只在心中暗暗说道:“难道换心真的只是天方夜谭,这火宫殿的炼心之术从开始便是错的?” 陈阳默不作声地看著面前场景,忽然伸手运转阴五雷诀,以电光刺激七窍玉心。 眾人惊讶之余,只见那颗七窍玉心在经受洗链之后,已如真正心臟一般振动起来,散发著微妙光泽的血气开始向周身运转! “成了,为他缝合伤口吧。”陈阳淡定地退后半步,曲素梅则赶紧上前缝合刀口,“接下来会有什么造化,就看他自个了。 第187章 失控暴走,五煞猛毒 第187章 失控暴走,五煞猛毒 咚咚。 虽然是两种心跳,却从一人的胸腔中发出。 先是有些紊乱,隨即逐渐同步,直至难以区分,如同鼓点一般,十分清楚地传入眾人耳內。 一体两心,確实能做到、能实现,这对气血渐衰、修为因此而倒退的老修土来说,或许算是一个好消息? 苗月儿先前只是抱著试试看的心態在旁围观,本没有太多把握,直至如今功成,依旧觉得身在梦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 她解下蒙在面上的帕子,以好奇目光盯著陈阳:“陈爷,刚才你是怎么想到用雷法刺激那玉心的?” 这还用想么?对心臟进行电击起搏是常识——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常识。 陈阳不好解释,於是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苗月儿鼓起了脸颊,正要与其分说,听到身边传来惊叫声:“呀!” 陈阳循声望去,只见鹿夫子忽然露出痛苦面孔,怒吼之下,双手用力一挣, 轻易將束缚四肢的绳索崩断。 坐起身来,身上血肉猛地一鼓,將衣物撑裂的同时,先前被刺入其窍穴的金针也给瞬间逼出体外,倒飞而出。 接著,他反手按住身下的祭桌,没见怎么用力,就令其出现无数龟裂痕跡。 “力气还挺大的他体內血气受到了七窍玉心,如今难以自控,神智不清了。” 陈阳目现重瞳,发现鹿夫子体內血气、灵气搅在一起,一身气机猛然增强的同时,又显得极其狂乱。 曲素梅急忙后退几步,“这样伤口是会进裂的,如何是好?” “他缺乏的血气正以极快速度恢復,伤口也在迅速好转,倒是不用担心—”陈阳皱起眉头,冷静地道:“但如此变化,却是以自身灵气为代价,再这样下去,灵气入不敷出后无以为继,油尽灯枯下,亦难逃一死。” “好在他原本的心窍並没有被摘除,因此还保留有一丝灵智,有著恢復的可能。否则若只以那颗玉心为基础,此刻恐怕已变成了行户走肉。我先前强行说服二心並存,果然是正確的。” 正在討论的时候,包扎好了输血伤口的鲁矩已经御使著机关兽上前,要將鹿夫子制住。 原本高而瘦、有些皱纹的老书生,皮肤已变得白皙细腻,体表开始浮现出清晰的肌肉轮廓、块头还在不断增大。 如此也算是好事,只是除此之外,其胸口和背部,还有两条臂膀,已渐渐生出鳞片一般的事物。 眼见此景,陈阳明白一一血气暴走、蛇鳞横生,想必便是纳入七窍玉心的副作用之一,此刻鹿夫子神智不大清楚,想要自己掌控身体已不可能,不可再放任其发狂。 也就是在这里碰到了我陈某人,若是將这蛇心带回百谷,还不知会有什么乱子,多半是收拾不了的“先將他放倒。” 听到陈阳如此说,苗月儿赶忙施展蛊虫,配合著他的丧门钉,想要將鹿夫子制伏。 奈何体內拥有了七窍玉心后,毒素对疯狂的鹿夫子仿佛失去了作用。 无论是半步倒、亦或者蛊虫毒牙,全都难以生效。 中了几发丧门钉在身上,並没有令鹿夫子的行动受阻多少,反而是在血流如注下,更进一步激发了其凶性。 轻易击飞了两架木鳶,猛扑向前,正面一拳便將近处的鲁矩打得倒飞出去。 沿途又撞烂了几具铜俑,鲁矩倒在地上后,一时挣扎著难以起身。 “矩子!” 曲素梅惊呼一声,上前扶起鲁矩,担心地掀开其衣襟,只见已有两根肋骨被击断,惊讶道:“好惊人的蛮力,这该如何是好?” 半步倒,没有效果? 陈阳一边沉思,一边主动以阳五雷诀引来鹿夫子的注意,借著殿內的铜柱闪转腾挪,身形如泥鰍般滑不留手。 “普通的毒素是奈何不了他了·—-此地蛇蝎大阵之中,毒蛇与毒蝎相互吞噬,彼此相生相剋。想要令这鹿夫子的狂疾平静下来,多半要落在毒蝎的身上。” “毒蝎?”苗月儿想起五色毒蝎喷射毒液、將地面也给腐蚀的样子,迟疑道:“陈爷是说要给鹿夫子下那些蝎子的毒?会不会—— “鹿夫子体內的血液已因七窍玉心而產生变化,一般毒素奈何不得他。既然已经这样了,想来再上些刺激的应该没问题。” 陈阳確信道:“这里先交给我来应付,你们几个带著阿坤,赶紧去外头取些蝎毒回来,儘量凑齐五种顏色的毒蝎-算了,直接將蝎尾连其毒针一起带回来,刺到他身上再说。” 金光咒已经运起,令陈阳的身影越发醒目,吸引了鹿夫子的全部注意。 鹿夫子肉身之力暴增,郁力很是强悍,却又因神智不清,只在本能下如野兽般运用、扑击砸打。 如此,自然难以对陈阳造成威胁,反倒將火宫殿给怒砸了一遍。 一根铜梁砸落下来,压在操蛇铜人的背上,令其向看前方扑倒。 巨大头颅本就有些鬆动,因此而直接摔在了地上,向前滚了数圈,其手中两条已化作干户的生角巨蛇,也摔得粉碎。 不断地藉助障碍物躲过对方的猛扑,虽然对方的爆发力很是惊人,但陈阳藉助重瞳法眼,依旧能轻鬆躲避其锋芒,还有余力。 苗月儿等人匆匆走出了殿外,隨即发现殿外一眾巨蛇已各自盘在地上,头颅朝著铜殿方向微微垂落,仿佛在朝拜什么。 见眾蛇偃旗息鼓、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意图,於是鬆了口气,立即便通过了这最內层的蛇阵,来到了蝎阵之前。 凤眼鸡王知道形势有些紧急,一声鸣叫、主动投入了眾蝎之中。 受创不小的两架木鳶,也歪歪扭扭地跟著飞了进去。 虫畜的感觉很是灵敏,或许是察觉了火宫殿內的异变,又或许是操蛇铜人受损后灵验不再,阵势已经隱隱有崩溃跡象。 蛇蝎不安之下,失去了斗心,令一眾人轻易得手后,迅速回返。 铜殿內,樑柱已被击断了十余根,场內一片狼藉。 陈阳运转金光咒之余,又祭出了一张护身符,令双臂之上的青龙、白虎显灵而出。 青龙缠身,白虎袭背,二尊鬼神合力之下,已將鹿夫子制住,令其一时难以挣脱。 迅速地消耗著法力,陈阳依旧面不改色,他以重瞳上下打量著对方,若有所思。 见几人已经將五色毒蝎取来,有些惊讶於动作之快的陈阳笑著道:“来得倒是巧——-正好,我已经大约猜出了该如何控制住鹿夫子,说来也怪我没有提前想到、做足准备,弄得火宫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以黄蝎刺肾、蓝蝎刺脾、红蝎刺肺、黑蝎刺心、白蝎刺肝,以五行猛毒镇住其翻涌的五臟之气,便能控制住躯体异变。” 原来五色毒蝎,各自对应五臟之气,以蛇蝎、五行互克,亦符合搬山道人所信奉的生克制化之道。 眾人明白过来,立即按照陈阳的话照做。 陈阳接过苗月儿丟来的黄蝎毒尾,径直绕向鹿夫子的后方,以其尖端毒针, 准了肾臟所在便刺入进去。 强横的躯体亦难以抵御蝎尾上的猛毒,发狂的鹿夫子更没有什么护体法力可言,轻易便被陈阳捅中了腰子。 夹杂著土煞的剧毒令其发出痛苦嚎叫的同时,气势已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 见此情景,陈阳明白了自身推论果然无误,於是又朝著身边一伸手。 “再来上一根,把黑色毒蝎的尾巴拿来。” 被陈阳植入了七窍玉心后,鹿夫子体內已有了两颗心臟,位置不好把控。 尤其这黑蝎尾部的毒针专克心气,乃是重中之重,当然只能由陈阳亲自动手此刻鹿夫子一身筋肉暴涨,变成了魁梧巨汉的模样,头上的灰白髮丝也已经尽数掉落,骨架仿佛也有了二次生长,高了一尺有余。 另外三人也已分別刺中了脾、肺、肝,令鹿夫子的野蛮生长终於减缓,力量也衰弱下来,更难挣脱青龙、白虎二尊鬼神的束缚。 重瞳之眼精准捕捉到了七窍玉心的位置所在,出手如电下,七窍玉心已被陈阳刺中,只是毒素並未向外蔓延,而是主动钻入其中。 灵光一阵闪烁间,镇定下来,再无法將灵血疯狂泵动,杂乱气机因此而平復,缓缓恢復为有序运转。 膨胀的筋肉收缩,翻白的双眼缓缓闭上,身上只缠绕著丝缕破布的鹿夫子软趴趴地倒在地上,陷入酣睡。 忽略其光滑的头顶,此刻鹿夫子的外表,实在与先前高而瘦的斯文书生没有关係,而其胸口、背部、双臂之上的鳞片也未曾褪去,而是保留了下来。 “总算是消停了,这颗玉心还挺有用的,鹿夫子的肉身与先前判若两人。” 陈阳鬆了一口气,自觉消耗不算小,为了补充法力,便在嘴中含上一颗参元补气丹,又拿出一颗对苗月儿道:“再拿这颗给他將命吊住吧好不容易多了颗玉心,如此一通发作又折损了些本源,此消彼长下,也不知能增加多少寿数。” 鲁矩面色苍白,勉强一笑:“有这么一个身板,想来鹿夫子定然算不上吃亏” 陈阳点点头,心想强行容纳外灵入体必然是有风险的,他这过来人比谁都清楚,日后能不能背得动尚且不好说。 虽然他没有得到这颗七窍玉心,可藉助先前这么一轮探索下来,对於如何修炼心臟,也算是有了头绪。 第188章 號令群蛇,第二洞窟 第188章 號令群蛇,第二洞窟 鹿夫子闭著眼晴酣睡,盖著陈阳从外头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衣物,將那比从前健硕得多的体格遮掩。 衣物虽然也有多处破损,但总比布条好上一些,用料也很讲究。 按理来说,若是可能的话,此世中人都不会拋下同门的户首,大抵还是讲究个落叶归根与入土为安。 客死异乡,是很悽惨、亦很受忌讳的事情,代表著魂灵將无处寄託、孤苦伶仃,故而常有人聘请赶户匠,將客死者带回故乡。 “这体格在我那地方,差不多可以去参加健美比赛了。” 陈阳看著气机逐渐稳定下来的鹿夫子,调笑道。 “什么是健美比赛?”苗月儿听见陈阳的话后开口询问,见对方並不搭理自己,於是气得两颊鼓起,“又不理人!” 此刻鹿夫子已平静下来许久,陈阳推测出的五行蝎毒,各自暗含五煞之气, 以五行相剋之道镇住五臟之气后,能令植入玉心者的肉身避免过快异化而崩溃。 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鹿夫子此行毕竟是扎扎实实地得到了七窍玉心,终究算是赚了的。 至於后续有没有问题陈阳本也只是帮忙的热心路人,即便有后遗症,也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 已帮助对方炼化了玉心,即便更多是为了做实验,但陈阳的確不经常做如此大度的事情,偶尔助人为乐的感觉还挺不错。 而眼观这七窍玉心结合人体之后,灵气运转的玄妙路径,陈阳已隱隱悟出了一门內炼功法。 又或者说,玉心本身或许就是难以修成这门功法者,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该叫这炼心之法什么名字玄心奥妙诀? “哎呀!” 陈阳还在思索,鹿夫子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两下,苗月儿惊喜道:“鹿夫子要醒了。” 几人闻讯后上来围观,见鹿夫子费劲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陈阳略显冷漠的面庞,双眼里金色重瞳闪烁光芒。 一时间,鹿夫子陷入了迷茫,过了足足数息后才回过神来。 “你醒了,夫子。”陈阳双手环在胸前,淡漠地道:“虽然有些许波折,但七窍玉心如今与你肉身结合得很是成功,恭喜了。” 是了,玉心! 头髮、眉毛尽数掉光,此刻脑袋像一颗光禿禿的滷蛋,鹿夫子想起七窍玉心,隨即面露喜色,对陈阳道: “恩公,我能感觉到玉心的跳动,蕴含著某种强横力量——— 话音未落,看著手臂与手背上的鳞片,鹿夫子笑容僵住,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眼眶里那对类似蛇类的黄褐色竖瞳有些发直。 察觉到身上出现了非人特徵,虽然明知道植入玉心必要付出代价,一时仍然难以接受。 罢了,些许外相没什么大不了,自己这把年纪能够得偿所望,已是难得之事,如今验证了二心並行的有效,未来百谷或將因此而繁盛。 想到这,心情总算鬆快了些,这才有心思打量身上的衣物,见是唐门衣著, 且在附近地面上还找到几条熟悉的破碎布帛,一时有些羞涩。 “感谢诸位相助,此恩没齿难忘—-我既已得到了七窍玉心,不敢再此地其他造化,这便启程返回滇南。” 懂得进退,也算是號人物,只是鹿夫子说话的嗓音此刻也变得极其沙哑,他面向著陈阳,长揖到地后诚恳地道: “恩公日后若有差使,我必全力以赴,还望恩公若有空暇,可来滇南百谷中一敘。” “有机会再说吧。”陈阳点了点头,权且答应了下来,“你现在可感觉有哪里不適?” “..—肾臟胀痛、脾臟乏力、肺臟发热、心臟发寒、肝臟刺痛。”鹿夫子细心感受了一下,“五臟似乎各中了某种毒素,镇住了七窍玉心所流出的灵血,令其难以发挥功效。” “这就对了。”陈阳解释道,“七窍玉心会自发催动肉体变化,在你未能彻底將其掌握前,每三日便要以这五行蝎毒镇伏五臟之气,否则难以自制之下,肉身会有更多异变。我不知道你百谷中是否有类似克制之法,但你若要回滇南, 最好隨身带上些蝎毒。” 听到从今往后每过三日,臟器就得中五种毒,鹿夫子露出痛苦面容,只能自我安慰此番毕竟还有命在,且法力与修为有些进益。 些许痛楚,能忍就忍吧。 “多谢恩公告知,我记住了。” “眼下这情况,夫子最好还是不要孤身独行。”听到对方十分愁苦的声音, 鲁矩有些不忍,於是提议道:“收集五行蝎毒也需要些时间,我还有一位师兄在外扎营,夫子可去彼处等待,待得此间事毕,我等正好送夫子回百谷。” 先前与唐门眾人对峙的时候,鹿夫子曾提出百谷投靠墨家一事,鲁矩当然没有忘记,待得探索完七心洞天后,正好趁热打铁地敲定此事。 又令鹿夫子休息了片刻,在这火宫殿停留了许久的眾人,终於走出铜殿。 殿內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祭桌开裂成无数碎块,无首的操蛇铜人翻倒在地上,手中只著两条蛇尾。 神像已经破损,內中寄宿的神灵也难以存身,周围铜俑早在先前鹿夫子发狂之时便已被尽数打烂。 从此以后,火宫殿再无造化。吸引、震镊蛇蝎而成阵的事物已然不存,一眾蛇蝎虽然还盘踞於此地,日后多半也会退去。 鹿夫子此刻身长已接近九尺,於眾人之中仿佛鹤立鸡群,他走在队伍中间, 不时便能看到路旁的毒蛇垂下头颅,表示出对其的膜拜。 陈阳正欲令凤眼鸡王再次斥退半空之中的彩色毒瘴,却见鹿夫子忽然开口, 嘴中吐出嘶哑难辨的嗓音,修长口条吞吐不定。 在这阵声音下,一眾毒蛇仿佛受到命令,各自张开蛇口,將毒雾瘴气吸回了体內。 如此一来,充斥在洞窟內部的毒瘴已被尽数收回,虽然空气之中依旧腥臭难闻,却不再阻碍眾人行动。 “看来,夫子现在已经可以命令群蛇了。”陈阳看著鹿夫子,笑道:“那此处蛇蝎大阵,你算是能够自如来去。” “..—·我也只是突然发现,能明白这些毒蛇的意思。”鹿夫子勉强挤出笑容,他所属的百谷是医道宗门,这驾驭群蛇该是死对头五毒教的手段,眼下这叫什么事? 事到如今,或许他不该再自称为什么鹿夫子,叫蛇夫子还差不多。 凤眼鸡王在听到鹿夫子口中的古怪嗓音后,表现出极其强烈的攻击性,若不是有陈阳约束,恐怕早就飞了上去,对其面门一通猛啄。 鹿夫子在凤眼鸡王的注视下,同样也是感到极为不安,於是便与眾人约好在墨家营地碰面,自己留在这蛇蝎大阵之中,收集五行蝎毒。 轻声一个命令,火宫殿附近的巨蛇便涌上前为陈阳等人开路,从慌不择路的毒蝎群中杀出条血路。 陈阳等人跟在后方,除却需要拉住躁动不安的凤眼鸡王外,比之入洞的时候確实轻鬆许多。 告別了留在火宫殿所在洞窟的鹿夫子,眾人又沿著石阶登上了通往下一处的甬道,陈阳在路上边走边道: “前方就是第二处偏殿所在,位於葫芦山的另外一侧,如今有了鲁兄的飞火灯,可以直接跃过。” 眾人走入了甬道,见此处的植被碎石早被清理乾净,偶尔可见到一些被暗器射死的毒虫身影。 “唐门先前由此路来去,倒是帮助我们清理了道路。” 陈阳等人一路前行,直至甬道尽头,新鲜的风从洞口吹入后扑面而来,令眾人紧绷的精神稍稍鬆缓。 下一段甬道的入口距离此地两三丈,被那道將葫芦山一分为二的巨大裂口隔开,前方脚下是难以落脚的峭壁,表面生长著些药材、苔蘚,偶尔有几道光芒闪烁,是其他人为了方便攀爬而打下的岩钉,只隱约可见底部模样。 若是不小心跌落下去,恐怕要摔个粉身碎骨。 眾人再度使用飞火灯,轻鬆地跃过了两段甬道间的裂口,进入通往下一处洞窟的缝隙中。 “这里好黑呀。”苗月儿望著前方黑的甬道,皱起眉头,“似乎有些古怪。” “前方洞窟之中无半点光亮,內部由无数岔路的甬道组成,两侧皆是岩璧, 难以辨別方向。”鲁矩介绍道:“其他几家来探索此地的时候,险些困死於其中。因为难以找到出口,只得原路返回。由於除却复杂难行外似无造化,便不再探索,选择去往洞天之內的其他处道兄上次来时,可曾走通那里?” “里头的確迁回曲折,无数分支,且阴暗幽深。这种布局,在西洋被称之为迷宫,而在中土则被称之为迷阵。” 陈阳回答道:“想要將其走通確实不易,不过也並非没有办法至於说里面没有造化,不过是无知之辈胡言乱语,我猜他们便连一半也没有走通,根本没有进入中心处的铜殿里头。” 苗月儿好奇道:“那么,陈爷上次可进入那铜殿?里头是什么东西,也是操蛇铜人么?” “没有,彼处守门的玩意有点厉害,我当时是绕路走的。”陈阳坦然道:“如今却是可以进殿一观走吧,我带你们感受一下这迷阵的奥秘。” 第189章 无光迷阵,墨线取直 第189章 无光迷阵,墨线取直 走入甬道內,路面由细碎石子铺就而成,两侧石壁之间相距一丈有余。 石壁上每隔三尺便刻有卦象,以乾坤震巽、坎离良兑的顺序排列,周而復始。 洞窟之內没有一丝光亮,便是几人都有修为在身,若不聚精会神,也难以辨別路径。 鲁矩还没有將飞火灯收起,於是稍稍耗费了些法力,令灯芯燃烧起来之余, 又不令灯翼飞旋,只如寻常提灯般使用。 “这下明亮多了。” 苗月儿鬆了口气,对身旁曲素梅说道:“曲姐姐,飞火灯原来也能这样用么?” “对。”曲素梅微笑著回答:“飞火灯的灯芯是用墨家秘术製成,法力不尽则火不灭,没有燃料用尽的风险,於此曲折迷阵內,的確適合用来照明。” “那就好。” 苗月儿看向走在前方的陈阳,“虽说陈爷有炼眼的秘术,无论白天黑夜都不影响他视物,但有了灯光,多少也能省些气力。” “鲁兄,將飞火灯熄了吧。 感受到后方传来的光亮,陈阳半转过头,並没有像苗月儿想得那样使用重瞳术,漆黑的眼眸显得有些神秘。 “我管这地方叫无光迷阵,越有光亮越容易迷失,点亮灯火,反而不易走出。” 眾人有些不解,苗月儿作为与陈阳最熟悉之人,便直接出言询问:“此话何解?” 她知道,陈阳看似冷漠,其实很是喜欢卖弄,怕是早就等著別人询问,好將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说出。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果然,陈阳停下脚步,指著一侧石壁上的良卦,说道:“当难以视物的时候,你们会如何做?” 苗月儿不明所以,说道:“那肯定是睁大眼睛,儘量去看清啊。” “是了,这样你就会集中精神,而当这迷阵除却两侧八种卦象外,没有其他参照物的时候,人的心思自然就会放在这些卦象上。”陈阳郑重地道:“这样就正中布局者的下怀,陷入了迷阵之中。” 陈阳说话的时候,鲁矩与曲素梅正借著飞火灯一边走、一边观察著墙上卦象听得这话,二人回过神来,赶忙退后几步,目光惊疑不定。 “你们觉得这是一条直道么?” 陈阳笑著道,“鲁兄,正好咱们手头都有墨斗,你不妨沿著两侧石壁弹条墨线出来。” 鲁矩、曲素梅若有所思,苗月儿则依旧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模样,看著鲁矩沿著石壁根部弹下墨线。 “原来如此。”鲁矩起身道:“这甬道原来走得是条弧线,每两个卦象之间的距离看似相等,实际却在慢慢增加——” 苗月儿只是不解:“这有什么问题么?我还是没弄明白。” “那我就简单地与你说吧,若是以眼前所见之物行走·.”陈阳解释道:“那么,原本想走直线,走出来的却会是条曲线;而原本想要拐进其他岔路,却反而是会径直向前,最终迷失於这阵中,鬼打墙般来回打转,无从离开。” “周围两侧墙壁的卦象,都只是为了误导入阵者的方向感。”鲁矩接看道,“不经意间便会著了道——道兄能发现这一点,属实不易。” “当时我进入此迷阵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在这里头走了一天一夜,几乎將体力耗尽,乾粮与水也无从补充。” 陈阳说道,“想用罗盘確定方位,也只是看到指针四处乱转,才发现石壁之內还有著磁铁存在,更进一步影响人的方向感,同时也令石壁坚固难摧,若想要以蛮力破解也是困难。” “此地號称七心洞天,共有七个洞窟以甬道相连,且每个洞窟都有其特殊布置,隱隱之间有所联繫——” 鲁矩嘆服道:“上古链气士的手段果然了得、更有巧思,只是修建此地不知要耗去多少人力物力,若是用於造福世人———” 陈阳见状,只是笑笑,暗道世人大多自私,想要兼济天下谈何容易? 多的是人寧愿將牛奶倒入河中,也不愿接济他人。 相比起来,他倒更赞同曾与墨家同为显学的杨朱学派,也即“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一毛不拔的同时,也一毫不取,做到贵己、重生、自由、保持本真而不妄为、亦不纵慾,或许比兼爱非攻更容易。 只是一毛不拔容易做到,一毫不取就不大可能,不然陈阳也不会做搬山道人了。 “那我们该怎么走出这迷阵?” 苗月儿听得陈阳与鲁矩的言论,似懂非懂,但也明白了眼前这迷阵的复杂之处。 “闭上眼睛直走么?” “也不行。”陈阳笑著道,“你以为闭上眼晴就不会受外物干扰么?其实若无参照物,人走著走著就会走偏,自以为是直走,其实也是条弧线。” “啊!!”” 苗月儿挠著头,俏脸露出痛苦模样,只觉得这处古怪的迷阵比蛇蝎大阵还要麻烦无数倍。 “陈爷,你就直接说怎么办吧,別卖关子了!” 陈阳心说,若是我直接將解决办法说出来,反倒会被认为不过如此。当然得先解说一下,让你知道此地的厉害,体会一下我陈某人当年脱困而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关子也卖得差不多了,陈阳便道:“说来也很简单,关键就在墨线上头。墨线至正至直,我们只需在地上弹著墨线、倒著行进,不去看周围事物,自然也就能不受干扰。” 破解之法原来如此简单—.苗月儿鬆了口气,復又有疑问: “可是这只是確保我们能走直线,不一定就能走通吧?” “並非如此。” 鲁矩是眾人之中最先领会陈阳意思的人,他说道:“墨线不仅可用於取直, 更可留下標记,从而避免走重复道路,如此一来,破解此地迷阵就会容易许多。” “我懂了。”苗月儿终於明白,“这法子確实是好,看似简单,能想出来也是不容易。” 陈阳说明白了无光迷阵的原理后,眾人这便转过身倒行。 作为曾经走通过此地的人,为了节省时间,故而陈阳理所当然地走在最前头。 本想使用自己的墨斗,鲁矩却先將其墨斗交出来给陈阳使用,自称其墨斗所用之墨较为特殊,名为“明鬼墨”。 明鬼墨中的鬼之一字,並非是指鬼物之类的邪票,是墨家认为生於冥冥之中、赏善诛恶的天志象徵,圣王之道的体现,护佑人道的神灵。 以此墨弹下的墨线,有著极强的辟邪之能,胜过陈阳先前所用、混入公鸡精血的墨汁不知多少,更可歷经风沙岁月的侵蚀而难以消失。 陈阳试著弹下一根墨线,果然色泽浓黑而饱满、隱有灵光闪烁、暗藏神威, 內中寄託有一种刚正不阿、坚定不移的意志。 “果然好墨。”陈阳讚嘆道,“我那墨汁里头混入了公鸡精血,素来不被阿坤所喜,如果它闻到了鸡血味,又要跟我计较打闹。” 此刻凤眼鸡王仍旧臥在陈阳肩头,正因为周边的昏暗而陷入假寐,听得陈阳这样说话,不满地摇晃了几下。 鲁矩很是大方地从隨身工具箱里,掏出几块条状墨块,言道:“我这还有几块明鬼墨,如果道兄喜欢,便拿去吧。 一, “好。”陈阳一点也不客气,尽数收下:“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道兄此番辛苦,几块墨不算什么。” 有了墨线,眾人便只顺著弹在地面上的墨线行走,並不分心去看左右两侧的石壁,以檳除视觉上的干扰。 也不知经过了多久,或许有一个多时辰,眾人这才摸清了整个迷阵。 中央是一座比火宫殿小上许多的铜殿,除却入口,迷阵还有两个出入口,根据陈阳所说,分別通往另一处偏殿以及主殿。其中主殿为此七心洞天的核心,以甬道连接著四间偏殿。 四间偏殿之间又分为两对,每对各自相连,又都通往主殿。 这间偏殿的门口处,左右各立著两尊八尺铜人,姿容各异,身披甲冑、手按铜剑,呈武將打扮,挣狞面孔看上去尤其怪异。 其中一尊铜人,凸目尖耳、双眼几乎占据面部的一半。 另外一尊铜人,耳朵大如蒲扇,耳垂几乎碰触到肩膀。 “这两尊铜人的面貌好奇怪——.”苗月儿看了看,隱隱感应到这两尊铜人並不含有多强的灵性,便询问道:“陈爷,们就是令你上次绕路离开的守门者? 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这两尊铜人的头盔上描绘有饕餮纹,为古商时代武士所爱用,我推测,他们大概便是如今道门里千里眼、顺风耳的雏形。自光所视之处无所遁形,双耳听闻之下可分真假,二者协作下,想要潜入那处铜殿几无可能,只得正面突破。”陈阳介绍道:“传闻这两人一名高觉、一名高明,为紂王部將,武王伐约之时被斩杀,后被册封为道门护法神。” “以道兄之能,莫非降伏不了这两尊铜人?” 鲁矩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这两尊铜人的麻烦程度还不如方才迷阵。 即便陈阳当时没有通法,以他层出不穷的手段,也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 陈阳神秘地笑了笑:“鲁兄试一试便知道了。 第190章 机巧铜人,隔体取灵 第190章 机巧铜人,隔体取灵 “道兄说笑了。” 鲁矩诚恳地道:“机变术法,我都不如道兄。相传搬山填海术可破尽天下布局,有道兄在此,我何必上前献丑?若道兄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直接开口便是。” “哪里的话,我並非是想要见鲁兄出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被吹捧后的陈阳笑著道:“这两个玩意的妙处,你试一试自然便懂。” 鲁矩听到后若有所思,没有再推辞,从手边工具箱里取出刨锯后隨手一拋。 工具箱落地之时,已然变成名为“祸斗”的机关兽,脱胎自《山海经》中的同名异种,传说形似犬而御火,所出没之处总有火焰焚烧。据说母犬在受孕时, 若附近有陨石坠落,那么其生下的幼犬便有可能变为祸斗。 变形完毕的祸斗將嘴一张,喷出一股猛烈的明黄色火焰,色泽与飞火灯的灯焰相同。 苗月儿见状,对陈阳道:“这机关兽还能喷火,墨家机巧之术真是有趣。是因为这俩铜人怕火,你才让矩子去对付们的么?” “不是。”陈阳看著场內,淡定地道:“你接著看就明白了。” 明黄色火焰释放而出,经过祸斗口部的某种装置,聚焦为一道细火向前喷射,速度极快,去势凶猛。 火焰才刚出现,便被千里眼所见;燃烧之声响起,则被顺风耳察觉。两尊护殿铜人双双动作,传来一阵齿轮咬合旋转、机关启动运作的声响,体內散发出蜂鸣般的震动声,凭藉青铜铸造而成的身躯,展现出如生人般的敏捷,朝著身侧一闪,便躲开祸斗喷出的灵火,继而拔出腰间青铜剑,衝上前来。 千里眼铜人双目之中射出两道白色神光,照射在祸斗的身上,立即將其身形锁住。 “被这强光照射,会令人感到头晕目眩,难以视物。”陈阳在旁解说道:“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另外的那个顺风耳铜人能侦测周围动静,当时我在前头牵扯,我师父想要趁机绕路进去,便被其发现这两个傢伙会对任何靠近铜殿百步內的活人发起攻击,身体极其坚硬,很难缠的。” 陈阳用手指著千里眼铜人胸口鎧甲上的焦黑痕跡。 “我曾用搬山派雷火弹炸这东西,结果无甚用处,那身铜料似乎用过什么术式加持,坚韧之余、又能吸收外部衝击。” 原来这两东西並非铜像,而是內有机关运转、可以活动的人偶? 鲁矩这才明白陈阳要他来试探的用意。 於机巧之术、尤其是製造这类可自主活动的机关傀儡方面,墨家確实极有造诣。 这俩铜人,已有著与人体仿佛的灵活关节,构造之精巧、设计之细密,令人咋舌。 少有人知的是,墨家传承其实並不完全。机巧之术最重要的图纸已经失传许多,其中多数在先秦之时的两场大难一一焚书坑儒、火烧咸阳,就已没了下落。 想要將其补全,要么自行设计出可以替换的零件部位,要么便只有找到实物以拆解分析。 墨家日渐式微的眼下,人才凋零,想要重现昨日辉煌已然艰难,故而这铜人对於墨家来说,几可算是求之不得的宝物。 “怪不得道兄要让我上场確实,想要了解这两尊铜人的妙处,还是得自己亲身感受。” 害怕祸斗有所闪失,鲁矩驾驭著另外三头机关兽一起扑上,个头最大的猩狂抢先扑向千里眼铜人,黑雕与鸿雁则共同与顺风耳铜人纠缠,为免火焰烧到了其他机关兽,祸斗转而以利爪尖牙应对。 先前两尊护殿铜人在几人的感应里,的確不具备很强灵性。 因为其所倚仗的並非神力、灵气,而是以机巧组成的强横身躯。 四头机关兽之力,竟难以束缚铜人,反而被轻易击飞出去。 其中又以连番出击的木鳶损坏得最为严重,缺翅膀少腿,破损的零件统统掉落在地。 “那两尊铜人有些凶悍。”苗月儿见状,对陈阳道:“矩子的机关兽似乎不是他们对手,们並非血肉之躯,幻术、蛊虫只怕也难以生效—-躯体之强悍, 似乎与横炼外功大成的修士不相上下。” “这下你明白为什么难对付了吧?准备上去助阵吧。” 陈阳转身对紧盯场內的曲素梅道,“曲姑娘,这铜人应该如我所料的那样, 对你们墨家很有些帮助吧?” “岂止是有些。”曲素梅难掩激动神色,“铜人—-又可以叫做金人,当年墨家先祖就曾主导过十二金人的建造,为上古时我墨家机巧之术的巔峰作品,只可惜如今已尽数失去踪跡。虽然这千里眼、顺风耳两个铜人並非是十二金人之一,但其构造必然也会对完善墨家机巧之术,起到关键作用。” 听到曲素梅对两尊护殿铜人有这么高的评价,苗月儿暗自咋舌。 鲁矩在被铜人围攻之余,也高声答道:“师姐说得没错,若能够得到这两个铜人,便算是不枉此行了。” 先前被发狂的鹿夫子端断了肋骨,虽经过了紧急固定处理,但伤势还是令鲁矩的行动有些不便,不时因为疼痛而眉。 此刻他却浑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面露兴奋的笑容,似乎忘记了被围攻的不利处境。见到护殿铜人能以青铜剑组成相互配合的攻势,剑法凌厉之余又富有条理,更令他喜上眉梢,心道无人操纵的铜人竟能有这样表现,实在难得。 青铜剑每每落下,都在地面上留有一道极深沟壑,这两把剑相较於铜人本尊算是短剑,但若是放在正常人手里,便是接近门板宽厚的大剑、重剑,挥舞之时的威势极其惊人。 “鲁兄应该已揣摩得差不多了吧?”陈阳见鲁矩逐渐难以抵挡,高声道:“在下这就要出手了。” “那就麻烦道兄了!”鲁矩在被夹攻下左支右出,不时以手中刨锯阻挡青铜剑,勉力支撑著道:“.————-但还请道兄下手不要太重!”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对阵,鲁矩已经对护殿铜人表现出的能力有所了解,大约摸清了其能力,如今正恨不得立即將其制伏,拆分开来细细研究。 “你只管放心便是。” 对於如何控制住这俩铜人,陈阳早在前来湘西的路上便已有所盘算。 纯以机巧之术铸造,靠机关运转而驱动的铜人,针对常人肉身、经络的手段自然难以发挥作用,而其强悍身躯也足以阻挡多数攻击。 然天下有形之物必有其弱点,任何事物都没有例外。 陈阳开启重瞳法眼,搜寻著铜人体內的灵光,发现这俩铜人躯体之中蕴含灵性的核心,约莫有拳头大小,各自位於其颅內深处,是令其千里眼、顺风耳等两种侦测手段得以运作、及拥有御敌之基础灵智的关键。 至於其躯体內部,只能隱隱看出有看无数与齿轮、链条、连杆、轴承等类似的青铜结构,不知是以什么特殊材料冶炼而成,竟能对重瞳之眼的观察稍作遮蔽,模模糊糊难以看个真切。 陈阳心道这些青铜大概不一般,只是失传了確实可惜,即便不用於製造铜人,用於冶炼兵器也是不错。 其腹部丹田位置,则隱藏有动力机关,並非墨家所用以灵气驱动的核心,而是以某种极其汹涌的高温气体带动曲轴连杆,化为铜人出力。 “以通灵核心赋予灵智神通,又以这类似內燃机的机构作为动力,炼製出这灵性微弱却又战力强悍的护殿铜人,竟然是上古时期的技术?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当时我炼化不死灵性时曾梦入彼时战场,那时运用手段还很原始,至多间隔数百年的时间,技术竟已突飞猛进至如此地步,令人费解—.“” 心中思索不断,並不影响陈阳出手。 此刻苗月儿与曲素梅已经上前各自施展手段,但面对两尊护殿铜人,却一时半会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只得以粉拳稍作牵扯。 偏偏二人的拳脚功夫又不甚精,收效甚微,只勉强减少了鲁矩的压力。 陈阳看得明白,铜人似乎是以浇铸之法,凭藉模具而直接製作出的外表,但为了灵活运动、只在关节处却有机可乘。 手掌一挥,加持了金光咒的丧门钉便已精准射出,穿过眾人,钉在了顺风耳铜人的关节,登时令其身姿出现了滯涩之感。 令这铜人不利於行动后,陈阳擼起袖子,从左右二手的食指指尖处各逼出一滴精血,涂抹在双臂的青龙、白虎之上,继而祭出一张《中天摄神符》。 “疾!” 以精血唤醒的青龙、白虎神威大振,各自化为一青一白、隱隱呈现龙虎虚影的两道灵光,交织缠绕在铜人身上。 有著刀枪不入的铜製身躯,却改变不了身为死物的本质,有性而无命,没有血肉滋养的灵光无处躲藏,被凝聚、压缩为一点,在以摄神符驭使的鬼神下,正从躯壳內部被缓缓逼出。 铜人虽想挣扎,却因为关节受损,一时难以逃脱。 见到陈阳所施展的取灵妙术,惊嘆这玄妙搬运法的几人,在震惊之余,立即抓住机会,协力將顺风耳铜人压制,令陈阳能放手施为。 釜底抽薪的一招,效果立竿见影,当灵光被尽数逼出后,失去了灵性作为根本,顺风耳铜人当即变成死物,再也无法动弹。 右袖青龙一甩尾巴,將白虎斥退,仰头將铜人之灵独吞。 手到擒来,轻易便收拾掉一尊铜人后,陈阳轻笑道:“寄託於青铜躯壳之內的灵性犹如无根之木,又因其体內太多机巧,缺少保护核心灵性的禁制,如此一来,其灵极易被动摇,自然难逃我搬运之术的摄取。” 第191章 炼化神通,玄鉴殿 第191章 炼化神通,玄鉴殿 不是,谁问你了? 见陈阳不问自答、主动诉说著其制伏铜人的思路,苗月儿揉捏著因为击打铜人而有些疼痛的手掌,无奈道: “早就知道陈爷的厉害了,你行行好再露上一手,用搬山符將大眼晴的这个也给收拾了吧。” “简单—”陈阳点头,接著强调道:“不过这符並非是搬山符,而是由其衍化而来的摄神符,效果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见《中天摄神符》的法力即將耗尽,於是陈阳再度祭起一张灵符,与所遣鬼神心灵相通,令青白两道玄光再次从后方袭向千里眼铜人,故技重施地將其灵性锁定、凝聚为一点后缓缓摄出体外。 若是单独以青龙之力,则需先以强横法力浸润、侵入其躯壳,方能將其灵性禁后取出。如今炼化了能吸灵的白虎为协力,龙虎齐出、一吸一摄,搬运速度便增加许多。 眾人合力制住千里眼铜人,大概几息的功夫,陈阳已將其灵抽出,一碗水端平地令白虎將其吞下,与青龙各自分炼。 见到陈阳出手后,局势瞬间朝著己方倾倒,鲁矩敬佩道:“我只道隔空取物已是搬运法的绝妙运用,今天见到道兄这一手,方才知晓山外有山。能透过铜人身躯而剥取其灵,如此秘术真是別出心裁。在搬运法上,道兄乃我生平所见第一人。” “哪里。”陈阳笑了,“我得其灵,鲁兄得其躯壳,正是各有所得——-我看鲁兄对这俩铜人很感兴趣,不妨即刻动手拆解,我也趁这时间將铜人之灵炼化。” “如此最好。” 鲁矩在见到这两尊护殿铜人后,早就手痒难耐,面对陈阳的提议,立即赞同下来,拒绝了曲素梅检查伤势,面露兴奋笑容,拿著刨、锯,点亮飞火灯,蹲下身便开始拆解铜人,工具擦出了火星。 陈阳盘腿坐於地面,闭目调息,心神逐渐入定,观想著《太岳凌霄真形图》,所散发的气势也渐如山岳般巍峨。 过得片刻,周围场景逐渐变幻,不再是阴暗的洞窟中心,而是通天彻地的神山之巔。 云巔深处有青龙探爪,山峦之间有白虎啸风。 陈阳明白,此即为內景、也即心中世界,在此可脱离肉体束缚,尽情推算、 衍化灵性之妙,与先前炼化不死灵性时的梦境类似,不过这次,却是他主动进入。 也正因此,若是沉浸於自身欲望所成的幻象,困於內景之中,便是被“十魔”之中的“境魔”所困,是定力不够的表现,也即是所谓“落洞”。 立足於神山之巔,陈阳双手环胸,先看了看周围的景色,除却脚下这座神山外,便是无边无际的縹緲云海,仿佛没有尽头。 望著云彩间显露出的只鳞片爪,陈阳淡然道: “过来。” 高亢的龙吟声响起,青龙撕破苍穹,浑身缠绕著无数雷霆,猛然睁开了如烈日般的龙瞳,从空中呼啸而下,俯首看向陈阳。 在那庞大的龙躯下,陈阳的身形矮小如砂砾。 但与他脚下通天彻地的太岳神山相比,青龙的身形亦显得不值一提。 又有疾风咆哮,吹散周边流云,风中一头毛皮霜白的斑斕猛虎显出优雅身姿,心跳声如同鼓点。 “一个两个,在这內景里的形象倒是光鲜亮丽—” 陈阳笑了笑,没有太过在意青龙白虎的神异外表。 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护道鬼神於內景的显化,若想令这两个在外界也有如此神威,还需要更多努力。 “把你们吞入的铜人之灵放出来,给我看看。” 听得陈阳吩咐,一龙一虎便於风雷中吐出两尊高大铜人的形象,於他的面前灿灿生辉。 “体型如此完整,看来这两东西的灵性虽然不强,却很坚韧。”陈阳双手背在身后,端详了一番,“我倒是也料到了没这么容易炼化,所以此番才身入內景,帮你们两个一把。” 也不见陈阳有所动作,身体两侧便自动浮现出一道灵光,继而於空中描绘出了两道灵符的形状,分別是《合雷符》、《呼风符》。 灵符一出,立即引动了九天之上的罡风神雷。 雷霆仿佛分岔无数的银色巨树,从一端坐於九天之上、面目模糊的天尊手中落下,顿时將两尊铜人的躯体轰灭为粉。 又经天外罡风吹拂,將粉彻底消解吹散,只留下两道无处寄託的灵光,闪烁微弱光芒。 截然不同於现实的符法威能,令陈阳体会到绝强法力带来的爽快感觉,暗道怪不得有人会沉浸於內景,因为確实很上头。 若是在內景之中呆得久了,的確容易迷失,但若能成功出入,倒是对心神的锻链。 陈阳思虑至此,了脚,令这两道灵光各自匯入青龙、白虎体內。 只见龙目之中射出两道金光,破开无尽云层;虎耳微震,將八方云动之声尽皆收入耳中。 千里眼、顺风耳两尊铜人被炼入的两种神通,至此而被青龙、白虎所融匯, 此二鬼神因神力有所增益而兴奋,令神山之巔响起好一阵虎啸龙吟。 陈阳隨即闭目坐下,心神一阵波动,却是毫不留恋、乾脆利落地从內景中离开。 睁开眼,见苗月儿正目露狐疑之色,一张白皙俏脸近在尺,略歪著脑袋, 修长睫毛微微颤抖。 “干嘛靠这么近——”陈阳慢条斯理地道:“想嚇人啊?” “你才嚇死我了!总算是醒了,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你一巴掌,还是乾脆让小金子咬你一口。”苗月儿见陈阳从入定之中醒来,鬆了口气,“整整一天一夜没个动静,叫你也不答应,我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这才刚走到七心洞天的第二处铜殿,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好歹。” 在內景里头分明没经过多久,在外界却过去了一天一夜? 陈阳暗道,如此看来,炼化那两门神通比他想像得更耗费时间,虽然在內景中只是一剎那,但与现实之中流逝的时间並不一致。 一旦忘记时间,沉浸於內景,搞不好便会活活坐化、气血衰竭而亡。 於心中敲响警钟,陈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往嘴里塞了颗参元补气丹, 看向不远处仍在研究铜人身躯的鲁矩。 与陈阳相反,此君大概是一天一夜未曾闭眼,一直处於精神高度亢奋的状態,双眼充血之下有些发红,却仍在奋笔疾书。 身旁作为助手的曲素梅也有些憔悴,正忙著从地上捡起图纸、笔记,进行整理归档。 原本完整的铜人已被拆解为成百上千个零件,铺得一地都是,而鲁矩脚边则满是新近绘製的图纸,上面仍散发著淡淡墨香。 陈阳发现作为铜人动力来源的內燃炉被远远丟开,便指著询问道:“那东西怎么了?” “这个啊”苗月儿循声望去,解释道:“矩子说这机关以铅汞为原料, 虽然密封得好,终究对人有害,所以將其拋得远远的。” 陈阳知道铅、汞乃是炼丹原料,原来还可以被用作动力机关的燃料。如此说来,先前以重瞳见到的高温汽体,便是汞蒸汽,铜人便是以此催动。 正所谓铅汞不相离,铜人的外壳能够遮蔽重瞳法眼的观察,多半是其铜料里头混入了铅。 从祭祀鬼神的巫术,发展到运用铅汞的炼丹术、机巧术,看来上古时代那段百家爭鸣的时期,大大促进了各项方术的发展。 “汞蒸汽有毒,人若是吸了进去会伤了肺腑,鲁兄的做法是正確的。”陈阳赞同了鲁矩的处理措施,“他们两个似乎还需要些时间,不如我们先进去铜殿看看?” 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陈阳与鲁矩各有事情要忙,唯有苗月儿閒得无聊,除却打坐链气外,便是与分山掘子甲、凤眼鸡王一起玩耍,早就有些坐不住,闻言便雀跃地回答道: “好啊!早就想进去看看了!” 一言既定,二人便绕开仍在研究铜人的鲁矩与曲素梅,走向比火宫殿小上许多的橙色铜殿,抬头看见牌匾上写有“玄鉴殿”三个大字。 走入殿中后,並未有先前如同操蛇铜人般的诸多布置。 空荡的殿堂里,只在中央处有一座平台,上有一面石镜。 镜面似乎已在岁月流逝下消失,只剩下粗糙而有著多种纹路的镜身。 兴致勃勃的苗月儿在见到这寒酸的场景后,疑惑地起眉头: “安插那样的两个铜人在门口,就为了守护这面没用的镜子?” 陈阳若有所思地看著石镜,並没有急著將其拿起,而是端详著上头的纹路, 缓缓道: “你怎么看?” 苗月儿一手托住下巴,露出思索目光,確信道:“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蹺。” 说了跟没说一样..陈阳推测道: “镜在古代又被称为鑑,传说祖龙有面灵镜便可照人肝胆,以分辨善恶,所以又將確认事物真偽称之为鑑定人的双眼也与镜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守在这铜殿之外的又有千里眼铜人,我看这处铜殿的布置,多半便与眼睛、镜子有关。” 第192章 照胆镜,造化功 第192章 照胆镜,造化功 “还得是陈爷您啊”苗月儿拍著巴掌,讚赏道:“这话一听就有根据我看八九不离十,事实多半如此。” 陈阳心道这丫头虽然没帮太多忙,不过说话倒真好听,怪不得能在秦淮河上与出诺大名头,引得一眾士子神魂顛倒。 情绪价值这块,算是被她玩明白了。 “虽然这镜子有些玄妙,但据我观察,镜子本身却是半点灵性也无。”陈阳又道,“想要解开这座玄鉴殿的秘密,还是得先找出这面石镜的用途。” “可是这石镜的镜面都没了,只剩下光禿禿的一个凹坑。”苗月儿凑到石镜前,眨著一对俏目,“能有什么用处?” 陈阳沉思了一会,数道:“鉴这个字,最早的字形是像人俯下身、在盛水的器血里照脸的样子。直至青铜器的冶炼趋於成熟,才逐渐被拋光的铜镜所取代, 所以—” “我明白了。”苗月儿从腰间取下水囊,“它有可能便是以水作为镜面,对不对?” 说著打开盖子,朝著石镜泼了道水。 事与愿违,水流结结实实地在石镜上洒出一道痕跡,化为无数水珠滴落,並没能令这面石镜有任何改变。 “好像没用啊———” 苗月儿將水囊收回,尷尬地望向陈阳:“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陈阳早猜测到了不会这么容易,毕竟普通的水实在太过常见,或许便有人误打误撞下解开了此殿的秘密。 以他丰富的倒斗经验推测,七心洞天的每一处铜殿的布置,必然都有其深意。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有说完。”陈阳继续道,“平滑液面便能生成镜像, 不一定只能用水我们从火宫殿前来,彼处祭炼的七窍玉心之作用,是將灵气匯入血脉,继而灵血流遍全身,有著接近横炼之能一一鹿夫子的变化,我们都看到了。这些铜殿相互联繫,所以这铜殿的石镜——.“ 苗月儿见陈阳又卖关子,便道:“那颗被祭炼出的玉心可作为一身血气枢机,你的意思是说,是要用血来化为这石镜的镜面?” 『不只是这么简单,还需再深入些。”陈阳摇头道:“我看,恐怕还得是流经自七窍玉心的灵血,方才可以。 1 “这简单,鹿夫子都叫你恩公了,放他点血算什么?”苗月儿听到后,跃跃欲试地道:“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还没走上两步,后方衣领就被陈阳扯住,小巧玲瓏的个子就这么离地而起、被陈阳提了回来。 “根本用不著回去找老鹿那么麻烦,老实站在这,看好了。” 苗月儿没有反抗,跟小猫一样乖乖地被放回原地,面露异之色。 身为通法者,只要不刻意压抑自身的气机运转,天然便会有一定法力护身, 在受到外界侵扰时自然警醒。 方才陈阳这一出手,却令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捉住。 这坏人的修为好像又有了进益?真是邪门。 “七窍玉心不仅是个有意思的灵物,本身也代表著一种炼心之术。” 古来便有五臟藏神的说法,也即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 五臟者,也就是五藏。 炼心之法,便是开启心藏之法,人的思考在脑中进行,而大脑的活动却要依赖血气的供给,所以血气旺盛,心神则定。 道门修持五雷正法,统摄五臟之气,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调和自身精、气、 神。 “我虽然没有七窍玉心在身上,也没来得及摸索炼心之术,但是炼化出几滴类似的灵血,易如反掌。” 陈阳闭目提气,一身气机骤然运转,走向石镜前方,指尖闪耀灵光,与被逼出手指的鲜血混合,化为一颗赤红热血,落在石镜中央。 仅仅是一滴血,化开之后,却能將整个石镜正面的凹坑铺满,形成极薄的一层镜面,表面散发光泽。 镜中的陈阳倒影並无面目、衣著,而是显露出身体內臟、血管经络、乃至於每一块骨骼。 苗月儿在旁好奇地凑了过来,见到自己髏般的面孔嚇了一跳,连忙摸了摸脸颊,惊魂未定道: “这是什么?怎么把我照成这个样子了?” “和照胆镜有些类似,此镜可透过血肉、直接映照出人体內部。” 陈阳发现镜面映照出了自身体內细节,纤毫毕现,倒是比重瞳眼看得更加清楚。 怪不得镜身没有灵性,原来全都在镜面上,有这种直观的內视之法, 便可以把握好肉身的情况若是植入七窍玉心,令肉身发生了异变,的確需要这么一面镜子查看情况。” “链气时虽可以通过气机运转,大致把握自身,总是不如看这镜子直观。” 陈阳接著道:“此镜对於修炼算是很有帮助,不过看这摆放位置似乎有些讲究,大概是依託地势方有才有此效果,並不能取走。” “仅此而已?”苗月儿努了努嘴,“我还以为这里也有与那七窍玉心类似的宝物,原来只有一处不能挪走的镜台—那岂不是没有收穫?” “镜子虽取不走,但其中道理却能习得,看来所谓照胆镜並非法器,而是种法术。” 陈阳回答道:“若是认为此处镜台无法收走,便空手离开,与入宝山而空手回没有区別。” “..—”苗月儿有些尷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你弄清楚了这铜殿的虚实了么?” “大致推测的出来。”陈阳说道,“这七心洞天的每一个洞窟,都是此处山腹所结之灵穴,铜殿坐落之地便是其眼位所在,进而起到镇压、引导灵气的作用--若是將人体视作这座葫芦山,將心臟视作火宫殿,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便是在这里” 陈阳手指的地方,正是镜面之中肝臟所在。 “五臟五官,相互对应—”陈阳解释道:“肝藏魂,令人心思通畅、解毒明目。这玄鉴殿与肝臟对应,其內部石镜台又能照人肝胆,想必是指修者能通过肝藏而得內视之能,与火宫殿开启心藏的思路,算是一脉相承。” 苗月儿恍然大悟,“我明白火宫殿为什么会有蛇蝎大阵了——-所谓心如蛇蝎,便是指人的內心狠毒,所以才要將心中的蛇蝎降伏!” “可以啊——” 陈阳略有些惊讶,“你也算是开了窍了,不错,我猜设计这洞天的人,其用意確实如你所想的那样。” “这么说来,七心洞天的每一处,大概都与人的修行相关。”苗月儿越想越觉得靠谱,双目闪烁著异彩,“真是用意极深,暗藏诸多造化不过这五臟五官的说法,你是从哪学来的?” “.———-你平常不看书的么?”陈阳面露异色,深深地看了苗月儿一眼:“当然是《黄帝內经》啊!” “这个”苗月儿有些慌张地扭过头,心道这次回去一定搞本《黄帝內经》来看看,断不能让这坏人小瞧了自己。眼晴一转,顾左右而言他:“啊— 对了,陈爷,你虽然推测出了內视之法,可又怎么开启肝藏呢?” 陈阳笑了,“你以为我们刚刚走的迷阵,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是说——.”苗月儿明白了,“那迷阵便是灵气在肝臟中的运转路径?” “多半便是如此。”陈阳赞同道,“上古链气士以他所领悟的道法修建了此处洞天,虽然此人或许已经逝去,却可以凭藉留下来的布置与后人交流。” “..—?洞天之主能有你这么个领略了他用意的人,也算是没有白费许多心思。”苗月儿笑著道,“陈爷虽然是不请自来的恶客,倒也能算是此地主人的知己呢。” 陈阳在地面上凭藉著记忆,將自身先前於迷阵之中所弹的墨线彼此连接起来,绘製出繁复的图样,正是这处洞窟的地图。 外围共有三处出入口,內中各条道路匯聚至中心处的铜殿。 “这处出入口是通往火宫殿,也即是心臟。”陈阳讲解道,“而这处出入口通往另一处偏殿,是为脾臟。最后这处出入口通往主殿,其位置却不是五臟之一,而是位於中脉,恐怕指的是所谓三庭一一下黄庭、中黄庭、上黄庭。” “每一处铜殿都代表一种秘术,而每种秘术组合起来,便是一整套完整的玄功。”陈阳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笑著道:“虽然距今为止只是探索了两处偏殿,但我可以断定,这套玄功便是七心洞天的根基。” “精彩。”苗月儿在旁拍著掌,心悦诚服:“若没有你在,只怕我想破脑袋也弄不清这里奥秘对了,你不是从上清派的老牛鼻子那里习得了黄庭三叠么?这两套玄功是否能相互成就?” “或许可以。”陈阳回答,“黄庭三叠是上清派內外三部八景二十四真神的根基,也是积精累气、增长性命修为的玄功。具体如何,还是要等我將这七心洞天尽数探明,才有定论。” “那还等什么?”苗月儿催促道:“我们赶紧去下一处偏殿探个究竟吧!” 第193章 机巧图纸,劳损心神 第193章 机巧图纸,劳损心神 抽丝剥茧,得到诸多线索后,陈阳与苗月儿离开了玄鉴殿。 一眼便见到鲁矩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而曲素梅则忙著將图纸装订。 已被拆散的铜人,如今又被完整地拼凑起来。 只是先前留下的切割痕跡,已將铜人的躯体分为数段,又因其灵性已被陈阳抽出炼化,所以再不能启动运转,已然是彻底的死物。 “能將其拆分后重新组装,看来鲁兄已尽得铜人机巧之奥妙,恭喜二位。” 听得陈阳道贺,曲素梅抬起头来,端庄素雅的面庞上掛著极其明显的两道黑眼圈,略显得有些滑稽。 修者的精气神皆强於常人,按理来说不该如此,只是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 这两人废寢忘食、集中精力地研究著铜人,心神难免劳损,消耗过度下,因此十分疲惫。 曲素梅勉强还能坚持,而鲁矩则是將铜人復原完毕之后,立即就躺倒在旁边陷入昏睡,怎么也叫不醒。 “曲姐姐也赶紧歇息下吧。”苗月儿见状,只得按捺下去其他偏殿探索的心思,劝道:“別因此而伤了身体。” “好。” 曲素梅勉强点了点头,朝陈阳露出抱歉的神色,“令道长见笑了,这铜人所用机巧確实於我墨家传承有些帮助,矩子与我也是见猎心喜,一时难以罢手眼下恐怕要耽搁些时间,稍作恢復。” “没事,我们的时间绰绰有余,不需忧虑。”陈阳回答道,“曲姑娘也快些休息吧,我们便在一旁守候,断不会让这些图纸被他人给拿去。” 陈阳与墨家合伙探索七心洞天,彼此可算是同道,相互借势、走到这里后, 已经有了信任。 故而曲素梅也没有什么疑虑,亲手將图纸交给了陈阳,便在鲁矩身边找了个地方,靠著机巧匣坐下陷入了沉睡。 “曲姐姐她们也不容易,要操持的东西著实不少——看样子是累得狠了,也不知要睡上多久。” 苗月儿见状,感慨道:“陈爷,你说这机巧之术是不是真的如此精妙,足以令人废寢忘食?” 听不到陈阳回答,於是她好奇地转过头。 只见陈阳这人已將重瞳珠掏了出来,正翻阅著墨家辛苦记下的铜人图纸, 有时愁眉紧锁,有时恍然大悟,当看到微妙之处的时候,则面露喜色。 借著重瞳珠之能,陈阳將墨家矩子对铜人的分析拆解过程、提供动力的汞气机关、零件的构造及组装方式,全部都记到了脑子里,分享著对方的劳动成果。 苗月儿看著陈阳痴迷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前观看。 只见图纸上描绘著复杂难懂的图形、许多数据与口名词,统统如同天书, 令她完全不明所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不懂,一点也看不懂。” 苗月儿无奈地別过头,心想本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结果在这些人面前却跟笨蛋没有两样·—· 动手的事情都叫墨家给做完了,结果便宜了眼前这坏人,偏偏你还挑不出他的错。 若说陈阳没有办法將这些图纸通通记住,苗月儿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墨家的两人在休憩,陈阳则在翻阅机巧图,苗月儿又是閒得无聊,只好將背篓里的掘子甲取出来,令其与甦醒的凤眼鸡王一齐进食、玩耍,照料著两个精怪,並收拾看隨身携带的物品、行李。 鲁矩与曲素梅其实並没沉睡太久,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便已醒来,虽然面容仍有倦色,气色相比之前却是好了许多。 从陈阳的手中將先前做好的图纸接过,鲁矩等人因为耽误了探索洞天的时间,再度对陈阳表示歉意。 二人一脸愧疚的模样令苗月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將话咽了下去。 “拖累了道兄,真是不好意思。”鲁矩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著道:“待我將机关兽稍作修补,咱们这就启程前往下处偏殿。” 说完,他走到铜人的身边,又从其身上拆卸下可以用到的零件,进而熟练地拼装到机关兽们的身上。 缺损的翅膀,用铜人的巨大耳朵作为替代,断裂的肢体,则由铜人的手指来进行修补。 作为铜人动力来源的汞气机关,由於其体积太大,不好直接安置在机关兽的身上,便被乾脆留在原地,等事后再回来拿取。 陈阳並不打算要这沉重的东西,大方地將其全部让给了墨家,又引得对方一阵感谢。 约莫两刻钟左右的时间,鲁矩便以现有的材料,將机关兽尽数修復完毕。 只是这些由木料与铜料相互杂颗而成的机关兽,样子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倒也能行动自如。 新加入的零件上都弹有墨线,並如血管般连接向位於最深处的机巧核心,形成人造经络般的事物,用以引导灵气在机关兽体內的流通、运转。 如此巧思,又与使用汞气以供给动力的方式有所不同,自然也被陈阳所看见,暗暗记下。 此刻在他的脑海之中,腾空飞燕甲已经从预想演变成了多个方案。欠缺的便是將其製造出来后不断查漏补缺、做出改进,直至完成。 耽搁了些功夫后,眾人再度启程。 在先前往主殿、还是另一偏殿的选择中,陈阳向墨家的两人阐述了在玄鉴殿內的发现,並建议道: ““..—-先经过下一处偏殿,大概是正確的行走路线,这几个地方环环相扣, 所代表的事物各自相连,將这三处偏殿內藏造化尽数领悟,对於探索正殿必然是有帮助的。” “我上次进入这洞天的时候,从玄鉴殿旁绕过,因为即將弹尽粮绝、便直接前往主殿,並未去过那里。”陈阳说道:“不过,若我推测的没错,彼处洞窟之布置,所代表的正是脾臟。” “脾开窍於口,运化水谷、化生营气而养意,故曰脾藏意。”曲素梅通晓医理,明白陈阳的意思,接著道:“人若是忧思过度,便会食欲不振,这就是脾臟受到影响的表现,若是另外一所偏殿与脾、口有关,便能够验证道长的推测无误。” 第194章 仓廩殿,铅汞合 第194章 仓廩殿,铅汞合 前殿火宫殿、偏殿玄鉴殿,是陈阳等人经过的第一殿、第二殿。 连过两关后,陈阳此刻正在前往的是第三座偏殿,而这座偏殿与玄鉴殿位於葫芦山的同一侧,中间没有横断。 走在甬道上的时候,眾人便隱隱听得水流涌动的声音。 苗月儿说:“这山里头原来亦有流水,我们水囊里的水已经不大新鲜,若是水质不错,倒是可以淘换、洗漱一下。” 修士各有其道行,非比常人,一路走来,几人大体保持著身上的千净整洁, 只是难免有些憔悴之色。 便是掌握著三净神咒、衣著光洁如新的陈阳,也不会拒绝以流水稍作清洗。 此刻,他鼻尖轻动,隱隱闻到一种好闻的果香,面上若有所思,只是隱忍不发。 又过了片刻,终於眼前豁然开朗,眾人来到了第三座偏殿所在的洞窟。 看清了面前的场景后,几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原来这第三座铜殿所在的洞窟內部,地面铺著一层乾燥夯土,又有著六道小河於其表面流淌,共同朝著中央匯聚,令坐落於彼处的偏殿仿佛漂浮在水上。 偏殿是一座名为“仓殿”的黄褐色铜殿,所在的平面高过水麵不足一尺, 若是稍稍起个浪头,便有倒灌之厄。 “水质很清澈。”苗月儿蹲下身,看著面前的水泽,“这味道还挺好闻的, 我来尝尝吧。” 说看,便要以手指蘸取面前水流品尝。 “等一等,妹子。”曲素梅阻止了苗月儿,道:“这种香甜的味道是铅味, 恐怕水中含有大量的铅,饮之对人无益。” “曲姑娘说得没错,这水你就先別尝了,小心中了铅毒。” 陈阳继续观察著四周,说:“脾主运化、统血,输布水谷精微,为气血生化之源,后天之本,被称为人体之仓,这仓殿的名头取得倒也形象。如我所料。这每处洞窟及其铜殿都代表著一种內臟,昭示著修炼之法。” 陈阳目力极强,远远地便见到仓殿之內並未有什么遮掩布置。 大门洞开,里头左右各立著一尊铜兽,彼此对视。 “形似熊虎,毛色灰白,身如虎豹,首尾似龙,肩上一对羽翼,头生一角且后仰。”陈阳指看仓殿內部,“这里头的两尊铜像,是貔貅。传闻其有嘴无肛,能吞万物而不泄,纳食四方只进不出,招財聚宝,向来为商贾所追捧。” “仓殿,加上大嘴吞四方之財的貔貅。”鲁矩也见到了貔貅的形状,“果如道兄所言,此地与人体脾臟,五官之口有所关联。” 一直都由自己来讲解,未免有些无趣, 陈阳看向若有所思的曲素梅,见其眉头轻锁,似有所得,便道:“曲姑娘是墨家司掌医药者,对眼下这处偏殿有何见解?” 有了思路,堪破洞天的寓意自然也变得轻鬆起来,曲素梅见陈阳想考较自己,便將心中所想一一说出。 “脾胃在五行中属土,喜温燥。按阴阳来分类,脾为包容五臟之气的阴土, 胃为阳土。脾的阳气易衰,阴气易盛。脾文主运化水液,湿邪因此而易侵犯人体,最易伤害脾阳。脾阳虚衰,不仅可引起湿浊內困,还易引起外湿侵袭。” 曲素梅手指洞窟之中的水流,推测道:“我想,这几条含铅之水便是意喻湿邪,此殿所藏之造化,便是要將这几条铅水化去,才有所得。” “原来是这样。”苗月儿明白了曲素梅的话,笑著说,“若是其他人来到这里,见到了那座水流匯聚、空荡荡的仓殿里只有两座铜兽,恐怕是不会像我们一样多想的。” “这么一来,这座铜殿的用意便昭然若揭了。”鲁矩在旁应和,“貔貅乃是纳食四方之异兽,若要处理这些铅水,关键便在其身上。” “不仅如此。”见到同伙们能够举一反三,陈阳满意地点了点头,“脾在五臟里头,为中央之土,旺於四季,为黄帝。貔貅又传说是黄帝训导的猛兽,与龙、凤、龟、麒麟並称为五瑞,以其镇守这处仓殿,还有著拱卫黄帝之意。” “现在咱们要做的,便是想办法如何运用这两尊铜兽.”苗月儿想起了什么,立刻道:“先前咱们两个在玄鉴殿內,便是以火宫殿所得之灵血试出了照胆镜的效果。既然如此,这貔貅的启动之法便该与玄鉴殿所得有关,其玄虚多半是藏在內部,要以照胆镜之法才能窥破。” “变聪明了啊。”陈阳讚赏地看了苗月儿一眼:“我猜也多半如此。” “我本来也不笨!” 吵嘴间,思路已然清晰,眾人这便准备入殿。 知晓流淌的乃是铅水,便没有涉水而过,凭藉飞火灯之力跃了过去,落到了铜殿內部。 走到貔貅铜兽面前,再度开启重瞳法眼,果不其然,因为铸造貔貅的青铜之中也混入了铅,使得陈阳一对招子难以看真切,只隱隱约约可见其腹部藏有机关。 陈阳並没有充沛时间去修炼先前悟出的玄功法术,但也有其他办法窥破这两尊铜兽腹內的虚实,心中已有筹划。 玄鉴殿的透视之术,需藉助肝臟之气而炼就,阴五雷则是统摄五气,以肝、 肾二气为主。 所以陈阳打算以阴五雷配合重瞳法眼,进而一窥这两尊铜貔貅的虚实。 若以阴阳鱼来表示五臟阴阳,那么肝气所代表的,便是黑色阴鱼身上的白点,也即阴中之少阳。 以肝气为主导而行阴五雷,便是其进一步的细分衍化一一少阳雷。肝属木, 五行之中木又克土,脾属土而藏意,因此少阳雷於內降伏忧思,於外恰好克制这象徵拱卫脾臟的貔貅铜兽。 说来说去,不过又是生克制化之道的运用。 道家五雷诀,左阳右阴,阴五雷诀常以右手释放。 见重瞳法眼不好窥探虚实,陈阳便以四指包裹拇指,手运阴五雷诀,因食指对应肝臟,又將运转的雷法以右手食指隔空点向铜兽貔貅,只见暗色雷光夹杂著一缕银白,直直地打入貔貅铜兽体內、传导至全身上下,瞬间令其內部结构在陈阳眼前尽数清晰。 两尊貔貅铜兽都是这仓殿机关的一部分,尤如浮现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 借著雷光的闪烁,虽只是惊鸿一警,未过多久便再度陷入朦朧,陈阳已从上到下、看见了机关的具体形状,明百了其用意,笑著道: “原来如此。” 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下,他纵身跃起,坐在铜兽貔貅的背上,將其头顶处的独角扭转数圈,令其朝外伸出,露出结合处的细微缝隙,接著便渡入一道灵气。 隨即,熟悉的齿轮运转与机关咬合声再度响起,貔貅铜兽的启动,开始令整座仓殿的下方轻轻颤抖。 “原来机关是在铜兽的独角上么?” 鲁矩立即有样学样,按照陈阳的动作在另外一头貔貅铜兽的身上施为。 未过多久,两台铜兽一齐启动,令仓殿的颤抖越来越激烈,外界水流之声忽然变得湍急起来。 苗月儿与曲素梅听到声音,好奇地朝外头看去,只见水面正以一种奇快的速度下降,逐渐露出了原本被遮掩起来,位於下方平台两侧,朝外凸出的貔貅铜面。 这两个铜面直径约有三四丈,张开大嘴,而水流正是被这二者源源不断地吞入口中,铅水在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已经低於貔貅铜面,无法被继续吸入, 而已经吞下的水流则贮存於仓殿正下方深处的机关之中。 “我以前倒-探索其他地方的时候,曾有句老话叫做风生水起,风便是通风,而水便是財运,有財便是有水。”陈阳讲解道:“貔貅吐纳的四方之財,其实也可看做是所谓四方之水,所以这貔貅本身是一种提示。” “陈爷,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热了?”苗月儿抬头擦了擦汗,侧耳倾听道:“好像地下还有沸腾的声音。” 墨家二人也在旁说道:“的確如此,我们也有相同感觉。” “这很正常。”陈阳答道:“上古修士炼丹服饵,多在铅汞上头用功,所谓铅录,有铅怎能无汞?我刚才利用雷法侦测铜兽所连接的机关,便已觉察到这仓殿的下方有一深井,多半是口汞井。” “脾臟营气而藏意,在这仓殿,便是营运铅水入汞並而相结,这水多半是因为汞气机关而沸腾。” “丹道草创之时,便藉助铅汞而成,汞性好飞,遇铅乃结,所以这“铅”字又被认为是“丹”字里头的那一点。对此比喻眾多,有说阴阳,有说金虎白龙, 有说后天之烈与先天阳精等等,炼外丹便是以天地之中的铅汞为引,采纯粹之精为大丹之质,以先天阳精点化天地之灵如此炼出来的东西,凡人吃了顷刻暴毙,修士吞下,也需以辅助修行排出丹毒。” 苗月儿知道陈阳是一个炼丹经验不多、偏偏又確实有点能耐的鬼才,听他这样说,猜测事情多半如此,於是道: “那这么说来,这处偏殿的造化就是铅汞结合而成的丹药?且多半是上古时的老方子,有著丹毒、並不是很有用的那种?” “丹药的成色如何,还需亲眼见到才能判断。”陈阳没有將话说死,只道:“凝结铅汞的速度不慢,丹药很快便可以成了。” 第195章 逍遥丹,活跃思绪 第195章 逍遥丹,活跃思绪 “很快?” 苗月儿眉道:“你上次炼丹已经够快了,可是眼下才过去多久的时间。” “这仓殿內的机关即便再玄妙,恐怕也难以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把丹药给炼成吧?” “所以说,丹药的炼製时间不能够一概而论,得先看其是什么丹方,用些什么材料,又要以什么手法,便是鼎炉也有讲究。” “你看这里除却铅水以外,便是仓殿下方的汞井,並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存在,自然也就不用调理其药性。” 陈阳解释道,“如此一来,炼製的便不会是什么需要长时间调理的灵丹大药,依我推测,走的应当是简单快速、大量迅捷的路数,你不必將其当做丹房, 而该將其看做一处出產药物的作坊。” 陈阳又在心里补充道,或者將其看做流水线。毕竟炼丹所用的铅,还真是依靠流水送来的。 只怕此处洞天的布置,更多的是为了表现此地之主的道行与链气之法,种种外物不过只是添头,本就不用太过纠结。也就是所谓一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接下来的形势,也的確与陈阳所料几乎没有差別。 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几人脚下的震动便已停止。 “这—丹药莫非是炼製成功了?”感到周遭安静了下来,苗月儿看向陈阳,“陈爷,这也没有个提示什么的,我们又该如何取丹?” “放心,方才鯨吞四方铅水的,正是此殿之下、平台两侧的貔貅铜面,有道是貔貅只进不出,所以其吞入的铅水、连同炼出来的丹药,必然都存在其腹內。” 陈阳说:“想要取出铅汞相合凝结而成的丹药,便是想法子將貔貅的嘴巴打开,將想要的东西从腹部捞出。” “用於启动此地机关的貔貅铜兽,也是整个机关的一部分-你觉得,从它们嘴里进入的东西会通往哪里?” 边说著,便纵身跃起,如飞燕般窜到了与其中一座貔铜兽的下顎齐平的高度,陈阳把住其下巴后向下用力一。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银白色的圆丹便从貔貅那漏了的下巴处、水一般地往外涌,白的一大片,犹自散发著新鲜热气。 其色泽银白,质量又比银子略轻,彼此闪耀著亮晶晶的光泽,倒有些像是夜间的繁星,数量只怕有数千颗。 “发了发了!” 苗月儿最是財迷,见到眼前场景,兴奋得几乎不能自已,“即便是再没用的丹药,有这么多颗,价值必然不菲!” “前提是你能卖出这玩意,而且卖得出价。” 陈阳信手拈起一颗丹药,睁开重瞳眼细细观察。 “刚才那阵动静,只怕是沸腾的铅汞之气不得泄去,在高压下彼此渗透凝结为此丹。表面好看光滑,实则內中既无长生之效,也无补气之能,凡人食之而不能排出铅汞之毒,积年累月之下,必死无疑。” 更进一步地观察后,陈阳又接著解释道:“不仅吃不得,也同样不能用这作为银钱、报酬来用。因为这东西本质就不是银子,任你再怎么炼化,也只能改变其外相而非本质。” 陈阳將手中的丹药贬斥得接近一文不值,因为他尝都不用尝,便已透过法力检测出了此丹的效用,並与搬山派记载的某种丹药联繫了起来。 “这种丹药性极燥,修士若服用,初时精神焕发、继而浑身燥热,灵气运转迅畅,只感觉自身兴奋无比,浑然忘记了忧愁痛楚,意念之中似乎有无数灵光显现—恐怕会以为是延年益寿、增进道行的佳品。” 听得修土服用此丹后可能感受到的功效,苗月儿呆了片刻,又问道:“难道这不好么?” “当然不好。” 陈阳笑了笑,以一个眼色看向旁听的曲素梅,后者会意地主动出面、代为解释道: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药效只是暂时以其燥性令人兴奋,继而令思维活跃,忘却忧虑烦恼,看似舒缓了疲惫疼痛,实则是將问题强行掩盖。令服用者不自觉间亏损了性命,实乃饮止渴。又因其能忘却痛苦,必然受沉沦苦海的眾生追捧,所以绝不能滥用,因其毒性大过药性,始害无穷,我看最好便是即刻將其销毁。” “这我就不明白了,若是如曲姐姐说的这样,这银白丹药果真如此害人。” 苗月儿又搞不懂了,“那为什么洞天之主要大费周章地布置这一处地方?动用这么多的本钱?” “因为这里代表的是洞天之主对於脾臟的认知与设想,其中有些想法显然是过了时,但不可否认其效果,重要的不是丹药,而是凝结、调理铅汞的过程。何况人体之內的阴阳,並不是外界存在的铅汞所能简单比擬的。同样的炼法,因为使用材料的不同,也会有著不一样的结局,不一样的產出。” 陈阳一语道破天机,“先前,鲁兄在来时的路上也说过,洞天之主多半是上古时的某位异人,可能与祖龙有过交流。彼时中土神州群雄逐鹿,连年征战不休、役不断,几乎没有一日安稳,各国百姓、军士俱皆苦不堪言。若是有这么一种振奋思绪、忘却忧虑痛楚的药物,即便知晓其对自身有害,一样会有人將其吞下,藉以麻醉自己一一这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饮酒明明也是无益於人,却偏有无数人对之趋之若鶩。那么这种丹药不也一样么?” 陈阳微一运气,便以指力將丹药挤压成为一团细小的银色丹砂,隨手一拋。 “在我搬山派先人留下的倒斗笔记里,此物名为《逍遥丹》,意指服用此物后思绪仿佛逍遥於世外,远离红尘一切烦恼。有人认为,在这虚假的逍遥里度日也是好事,我却不这么想,为免遗祸世人或被有心之人利用—还是毁了吧。” 陈阳一脚端飞数颗逍遥丹,令其中部分坠落於仓殿附近的铅水中,沉入水底,在水流下缓缓融化、消散。 “从哪来的,正该回哪处去,省得在跟前搅扰,看得令人心烦。” 几人学著陈阳的模样,统统將逍遥丹又扔回了残留的铅水里头。 第196章 硃砂炼汞,分享玄功 第196章 硃砂链汞,分享玄功 “折腾了这么久,结果是些这样的货色,虽不能说是没用,却也没什么用处? 过得片刻功夫,大部分逍遥丹都被丟进了水里,眾人只留下几颗作为纪念参考,便离开了仓殿所在洞窟,朝看正殿走去。 路上,苗月儿回首望著身后低浅的水面,说道:“匯聚於此的水流不知是活水还是死水,看这积蓄已空的模样,恐怕近期是难以再开启此处机关了。” 曲素梅说道:“这洞天多半囤积了不少矿產,否则不会有这么多的铅、汞之物·-链汞需以硃砂为料,而中土硃砂则大多出自辰溪,辰溪又距此地不远,最好的辰砂名为鬼仙硃砂,是古代方士趋之若鶩的珍品。” “如今也仍然是一味珍贵的药材,有著镇静、安神、化煞、定惊等功效。” “葫芦洞天的消息便是流传到了辰溪,因此才被西南一地的散修旁门所知晓,前来撞运气。”鲁矩也在旁接话,“前不久,市面上便出现了一块好辰砂, 价值昂贵,其色棕红,长三寸、宽一寸,厚一寸半,形状如人指。最后被雪山高原的某位蕃僧一掷千金而得了去,据说此人似乎还是什么法王,地位尊崇。” 曲素梅眼神一闪,盯著鲁矩道:“这是矩子去採购硃砂时发生的事情吧,怎得之前没说?” 鲁矩心知失言,乾笑道:“近来雪山那边频频出世,动作极多。这伙番僧从来行事诡,性子粗狂激烈,多有杀孽缠身。我有心让其买下硃砂,然后跟在其身后打探些消息,未曾想被此人甩脱,倒是丟人现眼了。” 陈阳心道鲁矩虽然是个浓眉大眼的,但当时恐怕不只是存著打探消息的心思。 不过那些个蕃僧也的確没几个好人,在老巢大雪山及青塘之地横行霸道惯了,每次来到中土都惹出不少是非,多半是该杀的。 “矩子不可轻敌冒进。”曲素梅眉道,“若有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 曲素梅不得不担忧,墨家之所以没落,其中一部分的原因,便是曾经接连有几位矩子陨落、后继无人,引得墨家分裂、一不振。 鲁矩老老实实地接受对方善意的批评,连称:“知道了,知道了。” 陈阳见状,適时地转移话题:“硃砂是富含灵性的材料,可引气导灵,用来炼丹、写符、制器,都极不错—-等探完此地,我就打算去往辰州一行,寻摸些好硃砂。” 他又对苗月儿及其余二人道,“此处仓殿的用意,其实在阐述身为后天之本的脾臟之紧要,需注重炼化湿邪、佐理阴阳,继而以逍遥丹来表达功成之时思虑无阻的玄妙。” “虽然这丹本身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当时方士对此认知不足,用於做个提示还是不错的。” “六道河流走势便是运功路径,其中铅毒便是湿邪,而汞井则代表精炼的脾阳,以其点化降伏邪气、进而令仓殿这后天之本、中央之土稳固,便是固本培元之法.” “像道家五雷法要么以肝臟之气、肾臟之气主导而运转阴五雷诀,要么以心臟之气、肺臟之气主导而运转阳五雷诀,脾臟之气声名虽然不显,却起著居中调和的至关重要作用,所谓大音希声,便是如此。 d 陈阳感慨道,“即便当时的方士並未掌握雷法,但这链气之术却在某种程度上,与五雷正法有相通妙处。这洞天象徵的一整套功法,据我所看,当不会逊色於五雷正法多少,且在內炼五臟上有更加精妙的巧思。” “早就听闻雷法是道门万法之首,湘西亦將道人所奉玄坛称之为雷坛,先前见道兄使用的雷法也看实犀利。”鲁矩道:“在这修行之术上,如今正派以佛道二门为魁首,並非没有缘由。我墨家在机巧之术上虽有些造诣,於內炼方面已经落后了。” “是道佛,不是佛道。” 事关排行座次,陈阳不得不再次进行强调。 “既然此处洞天是我与诸位一齐探索,待参透此处洞天后,我便將这七心洞天所藏玄功写出,与诸位共研其中造化。” “哎呀?”苗月儿又惊又疑,仿佛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陈爷,你讲真的吗” 鲁矩闻言有些意动,但还是客气地推辞道:“这参悟功法都是有劳道兄辛苦,我等出力不多,这怎么好意思分享——“” 陈阳摆摆手,“若是五雷正法自然不能轻易传授,可这上古方士的链气术本就並非我搬山派秘传且洞天之主修建此地的用意,也是想令这功法流传下去,我又何必藏著掖著?” “修行之术不仅看功法玄妙,更注重个人悟性,实在没什么隱藏必要。便是將其流传出去,旁人也不一定学得会,即便学得会,若无名师指点,也一样难有所成就。与其闭门造车,不如相互指点学习、取长补短。” 陈阳现在所掌握的手段之多,已足可称为繁复。正是要去芜存菁,融匯贯通之时。若要修炼参悟这七心洞天的內炼法,自然得需要对照组来验证所得,以一人之智,不如集眾人之智,分享功法归根结底是利人利己的事情。顺手卖个人情、交个朋友,又何乐而不为? “道兄如此好意,真是叫在下———”鲁矩闻言,深感陈阳光明磊落、义气深重,能够结识对方,实乃来到这湘西的第一幸事,便道:“旁的不说,道兄此后但凡需要援手,只要不违背墨家门规,鲁某在所不辞!” 曲素梅也对著陈阳深施一礼,虽未说话,意思已然明显一一鲁矩的態度,便是墨家的態度。 苗月儿又对陈阳有了新的认识,心道对方若是因私心而將参悟出来的功法隱瞒下来,其实谁也挑不出错。如今他却大方分享,自信大气之余,確实配得上一句好气魄,端得令人敬佩。看这墨家的矩子,似乎恨不得跟他拜把子做兄弟,此番大概拼尽全力也要保得他安然无事越发觉得陈阳城府极深,令苗月儿暗自咋舌,心道这位搬山道人,短时间內竟有著一飞冲天之势,难道合该搬山派大兴? 还好自己不是他的冤家对头,此番只要跟定了这位爷,大曼陀罗粉必然是手到擒来之物,还能分润不少甜头。 先前对探索此处洞天信心不足,如今看来却是大可不必,反倒是迄今为止还没露面的其他家势力,在这洞天若想和陈阳相爭,大抵是要倒些霉的。苗月儿想著,在这世上斯混,果然站对了阵营才是第一等要事。 第197章 大曼陀罗,黄金正殿 第197章 大曼陀罗,黄金正殿 谈笑间已然探索了近一半的七心洞天,刚刚陈阳一番言论,引得士气一振, 此刻眾人正在通过甬道,去往正殿所在洞窟。 正殿与玄鉴殿、仓殿,都位於葫芦山的同一侧山体內,那道仿佛天斧、將葫芦山几乎劈作两半的裂缝,亦將洞天內部的七处洞窟分为左四右三,正殿所在同时也是右侧山体最后一个洞窟。 “大曼陀罗就在正殿里头。”陈阳对背著竹筐,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苗月儿道:“距离其开放,应该还有个一两天。” 苗月儿听得这话,长舒一口气,拍了拍面颊,眼神坚定道:“总算是近在眼前了,好,这次一定要將它的粉收下!” “大曼陀罗?”曲素梅听到这个名字,面露好奇之色:“可是自西域传来的神?” “是呀。”苗月儿答道:“曲姐姐也知道这东西么?” 曲素梅点点头,“听说过,但具体效果並不清楚,普通曼陀罗我倒见识过不少,其全株有毒,常被用於配置蒙汗药,好温而向阳,喜欢扎根於腐殖较多的土壤,形美观、香味浓烈。” 鲁矩在旁补充道:“此是从佛国传来,非中土本有之物,意译为“坛”、“坛场』、“坛城』、“轮圆具足』,雪山密宗有三大奇技一一无上瑜伽、真言手印、身即坛城,其中身即坛城也被称为两部曼陀罗,分別是金刚界曼陀罗、胎藏界曼陀罗。” “看来鲁兄对雪山密宗知之甚详,正好我有个问题。”陈阳询问道:“我先前在应天的时候,曾在魏国公还没造反之前,与其府上一名为真珠上人的番僧有过衝突,其人炼就有一具尸魔,皮上刻著如此真言:礼敬圣金刚阎曼德迦明王, 囊莫三漫多没驮南,阿钵囉底贺多————.不知此为何意?” “这是密宗的阎曼德迦明王根本真言,乃密宗奇技之一。”鲁矩面色一凛, 皱眉道:“这伙蕃僧的手伸得好长,近来雪山密宗动作频频,隱有成为西方旁门魁首的架势,其下门人与我墨家游侠屡屡发生衝突,所以我多少了解些他们的手段。好在这些蕃僧尚不知晓此地有大曼陀罗,否则多半也会来凑个热闹,此对密宗而言意义重大。” “那些蕃僧又臭又脏,都是些老不羞的玩意。”苗月儿露出嫌弃表情,“曾经有青塘蕃骑运马进京,便有密宗僧人隨行,一个臭和尚独自来秦淮河上寻欢作乐,强要女子作陪,极其蛮横、动作粗暴无礼。我当时看不惯这傢伙所为,藉机將其迷倒后沉进河里餵了鱼虾。有关曼陀罗的使用及记载,便是从他身上得到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懂得以曼陀罗为释放幻术的材料,我记得皇觉寺也种植了不少这,用以配置助兴药物,以供淫贼作乐。看来以这种毒草为药,是佛门禿驴的惯用手段。”陈阳闻言道,“我当时端了那地方,怎么就不记得將他们的药圃也给点了?真是失策。” 正说著,甬道已经走到了头。 眾人进入后,只见一座陡峭山峰,有天梯般的陡峭石阶侧对著己方,从前后两个方向延伸向山顶后彼此相连,一侧天梯石阶上有两处平台,另一侧仅有一处,平台上则各立有一座青铜牌楼。 石阶顶部,盖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仿佛由黄金铸就,在昏暗里散发著点点金光。 整座山高约五六十丈,令金色大殿的屋檐几乎与洞窟顶部平齐。 “正殿所在,山中有山,前后天梯则各连接两处偏殿。”陈阳用手指看石梯,对眾人说道,“那段只有一座牌楼的阶梯,便是去往后殿方向,中间甬道被隔断,还须跃过那道横亘於葫芦山中间的深谷话说回来,上次我来的时候並没多注意,如今一看,这主殿的布置的確如我先前所推测的那样,以三处牌楼各自代表三黄庭,而最后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自然就是中脉处的『黄金殿”。” “中脉之妙,最为玄奇。”鲁矩在旁说道:“修者一旦开了玄窍,能够感应天地之灵,气脉当即畅通无阻,任脉任养一身之阴经,督脉总督一身之阳气,中脉则调和阴阳,雪山密宗將其视之为脱离苦海、涅成佛的捷径,將气入中脉视作第一大成就,藉此而得神通。” “上清派乃道家最为注重內炼之法的派別,他们亦將中脉视作最为紧要之处,有“黄庭三叠』的妙法。”苗月儿说道,“当时我与陈爷拜访上清观的时候,那里的一位老道爷,就让他弟子给我们露了一手,確实神奇。” “涉及到中脉的链气术,必然有几分精深妙处,这里与其余地方倒不一样, 牌楼虽代表了三黄庭,本身却没有什么机关陷阱,我们直接走过去便是。” 眾人正討论的时候,只见后方石阶连接的出入口,也走出了一群人。 陈阳眼尖,只见其大多带伤,血染衣裳,气机起伏不定,显然经歷了些许危机衝突,这才来到此地。 眾人里头,一个腰佩短刀的窈窕身影显得极其熟悉,在感受到陈阳的目光后,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隨即露出娇媚而带有冷意的笑容。 『是那姓彭的女人,她果然也在。” 苗月儿也见到了齐仙盟的一干人等,不过此番她站到了陈阳这边,自然便不把对方当做同伴。 “她可是很惦记著陈爷,此番必然会拿出些本钱,邀人联手来围攻於你。” 所谓冤家路窄,此次陈阳已是与这彭玉蛟第三次打照面,人道事不过三,这次必然要做出个了断。 第一次相见时,彭玉蛟主持三煞相合阵数日、消耗不轻,被陈阳坏了好事后,又被雷火弹炸伤,退走得有些狼狈。 第二次相见时,二人过了几招,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但陈阳大意下被其驾驭铁头龙王吞食,算是他吃了些小亏。 如今陈阳法力大进,已不能与往日相比,有充足信心收拾这对头,只是其身边一眾同伴有些许棘手。 粗粗算去,除却彭玉蛟外,还有四名通法者在其队伍中,除却已知道的齐仙盟神算子、拐叫外,还有五毒教青蛇婆婆、锦帆贼甘虎。 “这些人一直没有露面,原来与齐仙盟勾搭在了一处他们人手多,我们的人手也不少。”鲁矩笑著道,“道兄放心,我与曲师姐必然全力相助。 1 “那就先谢过鲁兄了。”陈阳淡定地点点头,看向苗月儿並调笑道:“看到没?齐仙盟人多势眾,你现在想过去投效还来得及。” “別闹,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玩笑—”苗月儿翻著白眼,不满道:“我加入齐仙盟只为图个便利,跟他们本也不熟,这趟反正是跟定你了,大不了与这些傢伙做过一场嘛,谁怕谁?” 第198章 镇山大阵,登仙天梯 第198章 镇山大阵,登仙天梯 听完苗月儿的话,陈阳不再说笑,他收起閒適的神情,正色走向靠近己方一侧的天梯,打算拾级而上,鲁矩等人紧跟在后。 不躲不避,反而主动走向天梯,陈阳的意图已经明显一一他要往正殿一行, 而若齐仙盟一眾有来为难的胆子,便儘管前来一会。 彭玉蛟见状,与一名身穿道袍、手持写有“铁口断生死,神算定乾坤”长幡的麻衣道者言说几句,便同样带领著一眾人等,从另一侧天梯上山,脚步迅捷。 看似还未动手,实则爭斗已经开始。 第一阵,便是看谁能先一步抵达山巔正殿,到时居高临下者,正可搓败敌方锐气,继而占有优势。 通法者皆可感应天地之灵,对於气势的感知更加敏锐,也更易受到影响。若是被人压制,纵有手段也难发挥,败相立现。 制胜、压服对手的手段,便是厌胜之道。民间术土当面斗法,往往会將其法坛建得极高,目的便是为了借势而將对手压制,而落败者心神失守后跌下高台, 往往当即摔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诸位当心了。” 陈阳走了几步后,便隱隱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令自身气机受到影响,於是对眾人解释道: “此处布置便是运用厌胜、镇压之法的三庭镇山大阵,山巔那座黄金大殿便是镇压此地之物,想要沿著天梯登山,必会受其压制,我建议各位此刻便將气提起,否则在后续重压下,气机运转將受影响。” 上次陈阳来的时候並未开窍,灵性不显,感受到的压制也比如今轻微得多, 登梯虽感到疲惫,却不至於有压力。 如今却不一样。 越是知觉灵敏之人,所感受到的镇压之势便越强,受到的影响也越重。 眾人察觉到有异,已各自提气运功,与黄金大殿所散发的气势相抗,顶著那居高临下、横压一切的强横意境而登梯。 脚踩白玉一般的石阶,步伐却越来越沉,身体仿佛背上了沉重柳锁,逐渐的,已经一步一个脚印。 不多时,陈阳等人已经来到了第一座青铜牌楼所在的平台处,牌匾上以篆字写就“下黄庭”三字。 “呼—呼—” 眾人中,苗月儿的修为最浅,此刻面色已有些隱隱发白,香腮上更有汗珠滑过,气息略微紊乱下,正从身上掏出个小瓷瓶,取一颗先前自陈阳处购得的参元补气丹含在口中,以作补充。 丹药入口,立即化作清香玉液,只是未被吞下,而是含在口中慢慢发散而提振心神。 这確实是减轻所受压力的办法,陈阳见状,便也分了两颗丹药给鲁矩与曲素梅,好在他此次出行的丹药足够充足,至今仍绰绰有余。 “想要减弱镇压之势,需要將这牌楼捣毁,如今却没这个时间·你將掘子申的竹筐放下吧。”陈阳一边对苗月儿说话,一边將肩上气势略衰、但仍然倔强昂著头的凤眼鸡王也给拿下,“我將阿坤留在这里,跟它作个伴。这是第一重关卡,后续接著登梯,所受镇压之势將会越来越强,正该轻装上阵。” “知道了。” 苗月儿点了点头,將一直背著的掘子甲竹筐放下,黄铜色的小傢伙探出头颅,从竹筐中爬了出来,也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样。 “在这抗会压,对它们的修行有好处,彼此照应也不会遇到危险。” 竹筐里头除却掘子甲外,还放著將要用到的东西,所以陈阳亲自將其背负在自己身上,对眾人说道: “各位含住补气丹后,接下来请全力以赴,需等到第二座牌楼的位置,我才会运起神行法,赶完最后一段路鲁兄,你带的东西太多,恐怕行动不便,不如暂且將木鳶所在机巧匣也放下,正好让掘子甲与凤眼鸡王看守,只带上祸斗就足够。” “好。” 鲁矩早已信赖陈阳的智谋与机变,见他如此说,便果断地依言照做。 眾人减轻了些负担后,再度含著丹药向上进发。 通过了代表“下黄庭”的第一座牌楼后,身上所感受到的压力再上一个档次。 双腿仿佛灌了铅般地沉重,每挪动一步,都要消耗些气力。 等到接近第二座牌楼的时候,肩头仿佛有著千钧重担,鲁矩与曲素梅已经有些气喘,而苗月儿则是香汗淋漓,不时用手擦拭双眼,避免汗水落进眼里。虽汗出如浆,却一声不,眼神坚定。即便落在了末尾,却也凭藉著自身努力,顽强地跟著眾人。 分明是座小山,不过几步路而已,但给人的感觉,却比从应天至湘西的路途还要遥远。 所有人里头,陈阳气色最好。 虽也出了些汗,却气息未乱,每感疲惫之时,身上便散发几道电弧雷光,继而精神一振。原来是运用雷法刺激己身,进而发挥潜能,减弱镇山大阵的压制。 眾人提气不解,勉力支撑,总算是来到了代表著“中黄庭”的第二处牌楼, 却不敢鬆一口气,心中知道若是此气一泄,便再也难以提起,到时恐怕只能滯留於此。 陈阳心道这石阶天梯,倒有些像他曾看过的所谓“登仙梯”,虽负担巨大, 同样也是不错磨链,借这压力精炼修为,等到脱离束缚,法力必有增长。 想必洞天之主建设此地的用意,一方面是表达修炼中脉之困难,另一方面则代表气通中脉之后的造化法力。 其实最易缓解三庭镇山大阵的办法,早就隱藏於先前探索过的每一处偏殿之中,那便是以五臟五藏之气行於中脉,激发自身黄庭之玄妙,释放气机潜能。 七心洞天暗喻的链气术,陈阳並未完整领悟,不过他却拥有著另一种修炼、 运转黄庭之玄的妙法,也即道门茅山上清派的“黄庭三叠”。 陈阳適时地掏出准备好的神行符,先闭目运转妙法玄功,默念道:“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 剎那间,下黄庭处有一朵灵气莲绽放,气机勃发下,陈阳红光满面,照亮四周。 一时间,仿佛脱开锁! “处虚化实,奔马不及,灵化无方,万里一息———“” 祭起神行符,口诵神行咒,周遭龙吟虎啸,风雷大作。眾人只感觉身体一轻,眨眼间,已由陈阳带路,飞速走完最后的一段天梯,来到了黄金正殿的前方,轻易通过了这最后、也是最难的一段路途。 来到了山巔,与黄金正殿平齐后,眾人只感觉周身压力一松。 顿时放鬆下来,正打算稍稍回气、以应对来敌的时候,仍运转著黄庭三叠的陈阳,决定趁热打铁。 他走至另一侧天梯尽头,將背后竹筐內的神臂弩取下,迅速组装完毕。 踩住脚蹬,偏架拉开弩弦,闪耀著寒光的箭矢已然对准了才过半山腰的齐仙盟眾人。 锁定了人群之中的窈窕身影,看著面色惊异的一干人等,陈阳微笑道:“一別多日,没想到彭舵主气色如故,依旧如此清丽呀。” 说完笑著鬆开扳机,仿如霹雳声响起,飞箭已直射向彭玉蛟眉心正中。 第199章 护心宝镜,辣手摧花 第199章 护心宝镜,辣手摧 陈阳这一箭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登仙天梯上受到压制的眾人,运气已然不畅,行动更是艰难,面对这去势极快的一箭,难有闪躲余地。 以他重瞳法眼之能,於如此距离下,更不可能失了准头。 面对著陈阳以神臂弩送来的亲切问候,彭玉蛟早有心理准备,她知道对面这搬山道人向来面厚心黑、下手狠辣。 故而在见到神臂弩被拉开的时候,虽然两者相距有百步以上,仍一拍脑后將一道七彩宝光祭出。 仍在天梯上,便意味著会受到三庭镇山大阵的压制,法术难以运转,法器也不好发挥。 所以陈阳选择用这神臂弩,便是打算以其凡铁之质,最大化地减弱镇山大阵的影响。 有赖於地利,此刻神臂弩的威胁堪称极大。 见七彩宝光十分灵动,很有灵性,陈阳便猜到了这是铁头龙王身上性命精华凝聚的宝鳞所化,双眼窥破氮氬灵光,发现其已被炼为一面护心镜的形状,约莫有巴掌大。 “宰了那铁头龙王,好处却叫这婆娘给拿了去,这七彩宝鳞护心镜应该便是孟横秋所说护身之宝,正好看看成色如何。” 灵性受三庭镇山大阵所压制,七彩宝鳞护心镜散发的灵光並不算强,却仍然將彭玉蛟周身三尺笼罩。 陈阳见状,手掐指诀,轻喝一声:“疾!” 绑在弩箭尾部的两张灵符无风自燃,青、金两道灵光將箭身缠绕,去势更快三分。 眨眼间,弩箭已陷入了七彩宝光之內,破开了护身宝光一尺有余后,仿佛陷入了泥沼,再难前进。 便是有陈阳搬山符的相助,也无法继续推动弩箭,脆弱的箭身虽有著金光符的保护,仍因无法向前而颤抖不已,箭身逐渐开始有了裂痕,崩碎后洒落一地, 失去了支撑的实体,符法也就此消散。 “的確是好物件,此宝似与我有缘。” 见七彩宝鳞护心镜將弩箭挡下,陈阳眼前一亮,拿起孟横秋借予的青铜剑。 这把墨家游侠之首所用义剑,两侧各写有“兴利”、“除害”二字,如今正闪闪发光,却是要被陈阳当做弩箭使用。 七彩宝鳞护心镜乃铁头龙王性命精华所化灵物,將其祭出的消耗必然不小, 且看这婆娘能坚持多久,又是否可阻下此剑。 见到陈阳正在往剑上加持灵符,彭玉蛟俏脸微寒,忽然高声喊道:“陈道长且慢!” 已然將金光符加持到了铜剑上,陈阳手上动作並不停歇,一边继续动手,一边答道:“有话便说,有屁就放。” “小女子连续数次栽到道长手里.”彭玉蛟银牙紧咬,脸上却露出討好的微笑,短髮梳拢在耳后,凤眼微眯,露出可怜神情,“如今已心服口服,再不敢与陈道长为难。今后但凡听到搬山派大名,我必然退避三舍,还望道长今日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小女子这就离去。” 陈阳登上山顶的速度远远超出彭玉蛟预料,她本以为此番炼出了这面宝鳞护心镜后,法力已足够压住陈阳一头,却没想到如今卡在半山腰牌楼附近,正是上不去、下不来的尷尬境地。 若是早知如此,必然不会主动上山与其爭锋,不如在山下埋伏。 只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晚了。她也是个伶俐人物,见势不妙,討起饶来没有一丝犹豫,端得能屈能伸,心里也在发苦,暗道这姓陈的每次出现都要坏自已好事,莫非真是命里克星? “是啊,道长!”另一侧,有名拄著拐杖、呈乞弓打扮,右腿残废的老者亦高声呼喊:“你何必与这女娃一般见识,我们这便退走,还请道长莫再射了!” 此人就是与神算子同列的拐叫,乃是齐仙盟於此地的话事者,似乎地位还要在彭玉蛟之上,而那名手持长幡的麻衣道者神算子,则是面色铁青地望著山巔,一言不发。 陈阳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更与彭玉蛟这婆娘势成水火,眼下正是了结这段孽缘的大好时机,自然不会就此作罢。 “舱主自己送上门来,怪不得我陈某人,道友还是藉机兵解,重修一世去罢!” 嘴上说著让人兵解的客套话,金光缠绕的兴利除害剑却毫不留情,多张灵符祭出,令其光华大作,被搭在神臂弩上飞射而出。 破空声响,剑若游龙。 见得此景,神算子与拐叫將其长幡、铁拐联手击出,截向半空中的铜剑, 彭玉蛟咬牙,不再有任何保留,全力催动头顶那面七彩宝鳞护心镜,以更盛光芒將己身护住。 以一人之力独斗三名通法,看似有些托大,然而陈阳並未受到大阵阻遏,可以放手施为。 他不精通飞剑之术,却知道一力降十会的道理,此招百步飞剑,除却激发宝剑本身威能、煞气外,还有金光符、搬山符、护道鬼神等多种加持,借著神臂弩发射之势,佐以搬运法取物之能,多管齐下,令这沉重的双手铜剑破空飞遁的速度奇快无比,肉眼难以捕捉,气机亦感应不到。 即便灵性受到镇山阵法的压制,此剑之威仍然远远强过拐叫与神算子的联手,只听得龙吟之声响起,青光大作,一条神龙以磅礴之势穿过拐叫与神算子的合击,爪牙破开宝鳞护心镜的护体灵光,藏於龙躯正中的除害神剑则以极强锋锐,锁定了彭玉蛟的心口。 彭玉蛟早將分水短刀祭出,此刻朝著宝剑急斩。 这把可控水金二种煞气的灵刃极为锋锐,却在相交瞬间应声而断,以灵性全损为代价,为彭玉蛟消去了除害剑的几分威能,並令其剑路稍稍偏折,因去势太尽太猛、调转方向便有些困难,眼见得就要从彭玉蛟身侧擦过。 在这时,陈阳却手指一勾,发动了孟横秋借剑之时留下的布置。 只见剑身忽然伸长,继而如神龙摆尾般猛地一扭,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性,缠在了彭玉蛟的身上。 原来除害剑內部也有著墨家机巧存在,此刻突然发动后令剑刃分为数段、以一条藏於剑身中的锁链相连,如怪蟒般缠在彭玉蛟的身上,猛地一收,血飞溅间,已將窈窕身影分为两段—· 横行於彭泽、洞庭之间,落了天师府多次顏面,名声极大的一位美人,就这样被陈某人无情地辣手摧,香消玉殞。 悬於半空的七彩宝鳞护心镜,失去了其主的法力支持,直直地坠落下来,掉进血泊之中。 “好,下一个。” 陈阳趁著还有余力,並不停歇,再度拉开了神臂弩,將弩箭对准了被打翻在地的拐叫。 “我记得,刚刚便是你在吵闹。” 第200章 等待迴旋,火网焚杀 第200章 等待迴旋,火网焚杀 彭玉蛟本是彭泽附近渔家女,十二岁时因姿色殊丽而被当地渔霸看上,欲强行纳为妾侍,因不从而被逼迫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下跳入彭泽寻死,恰好被偶然出游的铁头龙王所救。 此女生来便与这龙鱼有莫名缘分,心神相通,因受铁头龙王灵性所染,无意间通了玄窍,从其身上得到修炼之法,进到龙宫宝洞后,又得到曾盘踞於此的赤龙真君遗泽,只未能堪破洞府所在。 铁头龙王本是赤龙真君养来看家护院的灵鱼,在千年间繁衍了数代,中间血脉几乎断绝,因此也早淡忘了使命,只知於龙宫深潭內徘徊。 法力初成后,彭玉蛟火併了彭泽上多伙水匪,插旗立杆后,將害了自己一家的渔霸袭杀、不分老幼灭其满门,逐渐地便在彭泽一地闯出了偌大声名。 此人幼时因势弱被欺,后来也深信了巧取豪夺之道,横行无忌,欠下血债无数。后为了增益法力,足跡遍及江南,与各地水匪相识。自淮阴龟山处供奉了水猿大圣,又在闽越鮫人村获得了水靠製作之法,在此期间入了齐仙盟、与裘一功相结识,最后为抱丹而將目標盯上了天师府的五雷篆,一通谋划后在伏虎岗上撞到了陈阳。 几经波折,最终葬身於这葫芦山七心洞天,一身往事化为云烟。 见彭玉蛟的户首尚温,那张俏脸上保持著临死前的惊神情,拐叫不免深恨自己方才为何要多嘴多舌,惹来陈阳这煞星。 “彭玉蛟与道长有恩怨,我老叫却没有,方才是我多嘴多舌,还请道长宽恕则个!” 形势不饶人,拐叫恳求道:“我与她並不熟悉,也不会为其寻仇!” “你这话糊弄得了別人,却糊弄不了我,在下也是在道上混过的,怎不知你们这些人的使俩?” 陈阳鬆开扳机,弩箭急射拐叫,“若是处境互换,你们几个可会放过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鲁矩此刻已经调息完毕,与苗月儿、曲素梅等人赶来,恰好见到弩箭破空的场景。 拐叫手中铁拐已在刚刚阻拦除害剑时被击飞,如今没有趁手兵刃,见弩箭来势汹汹,索性將那只残腿提起。 裤腿之中,隱藏著一只如同幼童般的小脚,比之此世缠足女子的三寸金莲还小上几分,却於此时忽然生长,仔细看去,原来是以灵气为筋骨脉络,进而延伸为血肉,以此奇技猛踢弩箭。 神臂弩射程高达数百步,箭矢去势已十分迅速,却仍被这一踢命中,进而失了准头。 光芒一折,弩箭从拐叫身侧穿过,令目睹此景的鲁矩等人顿感可惜。 原来这老乞弓是个惯使採生折割之法的恶贼,其下门人或多或少皆有残疾, 本也是死有余辜之辈,並不值得搭救。 见这鬚髮霜白的老乞弓露了一手天残脚般的神功,陈阳目光微动间手指一勾,却是发动了弩箭之上的搬山符。 只见拐叫身后的箭矢本已去势將尽,募地里却掉了个头,再度化作寒光朝其背心之处急射! 一旁的神算子见到这阴险的迴旋一箭,赶忙出言提醒:“小心!” 形势紧急,已然容不得拐叫回头,他唯有將身体朝著侧方一偏,避开要害,剧痛下,已见到箭头从右胸前方透出。 完成了这迴旋一箭后,陈阳鬆了口气,面上红光忽然敛去,露出几分疲惫之色,黄庭三叠已然结束。 “我法力將尽,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诸位了—鲁兄,方才事急从权,我將孟兄的除害剑射了出去,你记得將其取回来完璧归赵。” 为了保留些自保之力,陈阳暂且停手,他先前的几轮攻击已令对方一死一伤,面对这大好局势,鲁矩答道: “有劳道兄辛苦,接下来放心便是。” 拐叫是採生折割之辈,神算子是绿林土匪之首,五毒教青蛇婆婆是製毒大家,盐帮的甘虎更是处处以其先祖为榜样,胡作非为、抢夺船只財物,各个都是道上的人才。 虽都有些法力,且身世有可怜之处,却无一不是劣跡斑斑、为祸一方之辈, 將其诛杀,正符合墨家“兴利”、“除害”之理念。 在鲁矩操纵下,临时以铜人机巧而改装的祸斗生猛扑出,口中吐出明黄色的灵焰,烧灼得齐仙盟眾人一阵鬼哭狼豪,苗月儿摇晃双手银鐲,夺魄铃音穿透耳膜直入心神,令本就受到镇山大阵压制的几人直感晕眩。 曲素梅站在其侧,挥手打出数道细巧灵光,仔细看去,原来是数根连著墨线的绣针,正借法力而操纵墨线,引得数根针线上下翻飞,於对手之中织造出巧妙阵势,进而困住其手脚。 祸斗灵焰喷吐到墨线之上,不仅没能將其烧断,反而顺著引导形成一道火网。 都有著远程对敌的手段,令鲁矩等人只需站在登仙天梯的尽头,便可无所牵绊、仗著地利地对付受到镇山大阵所压制的对手。 陈阳登梯,便是为了將这一眾人引到这进退失据、难以回头的路途上。 见得局势大好,陈阳也不再分神围观,闭目养神链气,以恢復消耗甚多的法力。 过得片刻,打斗声逐渐停息,原地留下三具被烧伤的户首,除却陈阳所杀的彭玉蛟外,便是五毒教的青蛇婆婆、还有胸前中了一箭而行动不便的拐叫。 与其同来的神算子,以费无数心血而炼製的长幡为代价,断尾求生,如今失去法器后修为大损。盐帮的甘虎,则咬下一段舌头以剧痛保持清醒,继而仗著那一身血勇之气,挥舞著九勾铁锚破开了火网的封锁,带著一身被烧灼的大小伤痕勉强逃走。 眾人之中最先丧命的,其实是五毒教青蛇婆婆,原来此人与鹿夫子早有不睦。先前鹿夫子参破火宫殿奥秘,布置完蛇心归来之时,她就藏於暗处偷袭,被前来接应的唐门与天衣坊眾人击退,所使用的青蛇杖於彼时便已受损,又因为年老体衰,在天梯上耗费不少气力,一身毒功威胁不到身为机关兽的祸斗,无从施展下含恨而死。 只是成也天梯,败也天梯,同样是因为天梯之上三庭镇山大阵的压制,几人並不好追击,只得坐视残敌丟下户首而逃走。 祸斗將掉落在地、被火焰熏得漆黑的除害剑,还有七彩宝鳞护心镜一齐衔於口中,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鲁矩身边。 鲁矩將护心镜交到陈阳面前,笑道:“道兄,此物为你所破,正该归你所有。” 第201章 各取所得,济幽度亡 第201章 各取所得,济幽度亡 鲁矩总归是拎得清的人,不至於因为利令智昏、贪图宝物而做出蠢事,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从来不动。 刚刚联手放出的火网,已將留下那几人用於阻挡的法器尽数焚毁,只剩下些许灵性残留,修补起来很是艰难,包括那些隨身丹药也是如此,故而除却这面七彩宝鳞护心镜外,儿人近乎没有收穫。 陈阳打了会坐,已恢復些气力,从鲁矩手中接过七彩宝鳞护心镜,感到镜身上还残留些许余温,略带丝香气。 “有劳鲁兄了。”陈阳將护心宝镜坦然收下,復又祭出两张搬山符,“还有些手尾,就由我来接手吧。” 两张灵符各自化为一青一白两道玄光,自陈阳手中飞出,进而被镇山大阵压制而落在天梯之上,眾人看去,原来是一青一白两个搬山纸人,此时正结伴同行,朝著齐仙盟几人的残骸走去。 白色纸人本在前头开路,因为受大阵妨碍而不好行动,走得稍慢了些,便被后头的青色纸人给端了一脚,向前一个超,委委屈屈地捂著屁股加快了步伐。 只见其走到残骸附近,对那些接近碳化的户首不屑一顾,而是伸出小手碰触著地上的法器残骸,將其中残留灵性凝聚为一团团细小灵光,捉摄出来。 “道兄的搬运法果然精湛。”鲁矩见状,讚嘆道:“如此手段,真是叫人望尘莫及。” 其实几人並非不能將法器残骸炼化,只是这些残骸的灵性本已残缺,不值得消耗太多法力;炼化之时又必须格外小心,付出大於收穫,便显得有些鸡肋。 唯独陈阳仰仗搬山符之利,可施展精妙搬运法將无人控制的法器之灵摄取出来,原因便在搬山符所请神灵上。寻常受道士行使符法,凭藉法也不过是唤来些许神力加持。陈阳动用符法,等若直接请动了神灵真身,高下自然立现。 两个搬山纸人一溜小跑,来到鲁矩等人面前,献宝似地將灵光举过头顶。 陈阳投桃报李,將这三道法器灵光作为回报给予鲁矩等人炼化,“鲁兄,请吧。” 三人也没有多做谦让,由苗月儿、鲁矩、曲素梅各自收走青蛇杖、玄铁拐杖残灵、分水短刀的残灵,各自炼化。 分完了灵光,接下来便是处理三具尸骸。 死者魂魄的完整与否,其实与其所留遗体有著关係,若是死后化为阴灵之类的邪票鬼物,外貌同样会受到户身所影响。譬如吊死鬼,舌头一定是掛在嘴外, 且极其修长,这都是歷代搬山道人在倒斗中不断积累经验,继而提炼出的知识。 在被祸斗灵焰火网焚烧后,几具接近碳化的户身已看不出曾经模样,自然魂魄並不完整,被搬山纸人拖到了黄金正殿前方散发著怨气,只能凭藉其身段、伤势勉强认出身份,警如那被截作两段的窈窕身影,就不难辨別。 其实以陈阳如今之法力,將这三人的残魂抽出炼化並不难,只是他不愿如此作为。 所谓同类不相食,炼化他人残灵与吞食他人血肉並无差別,而陈阳向来是个挑食的,他与这些人的过节,也没有深仇大恨到如此境地。 若是以白虎之能,將这三人的残魂炼化为悵鬼奴役,也並不可行。 率兽食人乃是极损功德气运、逆反人道的大忌讳,即便身边没有旁观者,陈阳也不会这么去做。 他可以炼化衔户白虎为鬼神,却做不到將人也炼为鬼怪之属,陈某人虽然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想沦落为真正邪魔,进而为人道所不容。 如此行为看似得利,其实隱藏有诸多祸患,引发的劫数只是弊端之一。 若想在这世上修行廝混,不得不多加考虑。 所以对於死去的人族修者,最好便是超度其灵,令其一身修为法力回归於天地,化为纯粹生机;並抚平其怨气,令其难以作票。 这在道门之中,又被称之为“济幽度亡”。 陈阳所学颇杂,虽是个野道士,倒也晓得些《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此经乃是先代搬山道人在发掘普代大墓时所得,颇为完整,同时也是阁皂山灵宝派所传妙法,於度亡仪轨上十分常见。 只见陈阳面色肃穆,诵道: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眾生,得离於迷途.” 苗月儿在旁静静看著陈阳做度亡法事的模样,忽略了被超度者之死多少与其有关的事实后,心道这坏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慈悲,倒有点动人,只不知道是否是猫哭耗子。 诵了几遍《太上救苦经》后,户首所散发的怨气已平息许多。若是还执著於怨念,化身为邪票前来报復,便难免化为陈阳袖中龙虎的食粮。 “我陈某人毕竟还是心善,愿意给人机会,若是换做其他几位天尊在此,莫说对手、便连队友都要吃干抹净。” 自认心地善良的“陈大善人”,將三名死者的亡魂略作超度后,终於又將目光转向了正事。 眼前这座金碧辉煌、仿佛直接由黄金铸造的大殿,占地十余亩,拔地而起近十丈,檐牙高啄,气势雄浑。 以振翅欲飞的金色神凤镇守殿角,观其形状,隱隱与凤眼鸡王有些相似。 “陈爷,你看那金凤的模样,是不是有些像阿坤?”显然这样想的不止陈阳一人,苗月儿指著屋檐上的金色神凤,兴奋道:“看来凤凰还真是从鸡窝里飞出来的不成?当年周朝將兴、凤鸣岐山时,会不会是和公鸡打鸣一样的动静?” “凤鸣岐山、天命所向,本来挺有神妙之意的一件事,在你口里便变得如此无趣。” 陈阳调笑道:“若是凤鸣与鸡鸣类似,那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有凤鸣了。” 说话间,眾人来到了大殿正门,只见其大门紧锁,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开启。 苗月儿见正门並没有被开启的模样,因关心其中的大曼陀罗,便出言询问:“陈爷,你上次来到这里,是没有从大门进去么?” “嗯,我上次是从屋顶的一处破口里钻进去的,这地方里头大得很,別看是立在山巔,內侧却还留有深坑—” 今天更新会较晚 今天更新会较晚 今天小弟要带老人做些检查,没有什么时间码字,中午更新不了,会尽力在晚上放出,望各位老爷周知。 第202章 金盘禁制,神秘老者 第202章 金盘禁制,神秘老者 正门处被设下的禁制,令陈阳上次到来后只能另寻入口,彼时的他虽然也有些手段,终究不通法力,如今却是不同。 “上次是无可奈何,今次且先待我將这门上禁制破除.”陈阳端详著正殿大门,“然后我们堂堂正正地进入此殿。” 严丝合缝的两扇巨大门扉,表面覆盖著仿佛凝固的金色光泽。 门扉连同整座大殿,都並非凡铁、而是可发挥法力的通灵之物,设有多种禁制保护。不仅是此处洞窟的阵眼,更是整座洞天的枢机,內藏这座链气士洞府的核心秘密。 正门的禁制核心,是一面横跨於门扉中间的金色圆盘,表面有著无数可拨动的楔块,共可分为两种:一种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上有符號,另一种则呈暗淡金色、表面刻有繁复纹路。 眾人此时已明白这座洞天布置之理,看到这金盘表面的玄虚之处,当即便明白开启这大门的禁制,便是要將两种楔块相互组合,拼凑出完整的链气导引图。 “嘶——-这前头几殿到正殿的图形还好拼些,可我们尚未去过另外三处,这就有些难了。”苗月儿眉头轻燮,“早知道刚才该留条舌头,令其交代清楚路径。” “此事易尔。”陈阳已经开始动手拼图,埋头苦干的同时应答道:“只要掌握了超过一半的正確图形,剩余一半便可以借之而推理出来,这並不难正殿前头几处的甬道地形都已在我胸中,马上就好。” 陈阳说到做到,半刻不到的时间,便已將自己所认清的行气路径连同代表火宫殿、玄鉴殿、仓殿、黄金大殿的彩块连接了起来,思索道: “-七色之中三种原色分別为红、绿、蓝,其余诸色都可由此三色化出,所以这三种顏色一定也代表著前、中、后三处最为重要的地方,火宫殿为前殿呈红色,而玄鉴殿为橙色,仓殿为黄色,可见这七殿的顺序是按七彩顺序分布、隱与其所代表之物有关联,所以正殿该是绿色,而后殿则是蓝色·—-这么说来,后殿因同时连接有两处偏殿,与前殿不同。 除却已知的五臟五行加中脉外,还有一处洞窟代表著未知之物,我记得鲁矩曾说后殿名为“化髓殿』,多半便是彼处。此殿之名与五臟没有任何关连,而精能生髓、髓化血液,火宫殿文代表看將灵血泵至全身上下的心臟,如此始终相连,恰好是一个周天循环—如此便清晰了。 想到这,陈阳將蓝色楔块作为正殿之后路径的中心。 “肾藏志,主骨生髓通於脑所以其所代表的偏殿,该是通於后殿而不通於正殿,如此一来,位置就该是这般——“ 一通眼繚乱的操作,加之时不时的念念有词,令苗月儿在旁看得头晕,先前混乱的金盘楔块,已肉眼可见地在陈阳手下逐渐归拢。 鲁矩在旁观看,不时点头,有时因为领会了其中妙处,更是喜形於色。 又过了一刻钟不到,陈阳已將最后的楔块归位,整个金盘表面所鐫刻的链气导引图已然完整,却不见正门禁制有任何变化。 这副构造技巧的图形,並没有七个重要节点的具体修炼方法,但也算是独具一格的內炼玄功。 “..嗯,应该是这样。” 陈阳端详了一会,忽然挥手,从指尖逼出一道模仿玉心灵血、炼製而成的血珠,点在金盘表面代表火宫殿的色块处。 剎那间赤红色灵光一闪,顺著路径流出,中间分为多道支流,又重新匯聚於末尾,继而朝外伸出,沿著边缘流转,令这金盘外围拥有了一圈赤色圆环,最后重新回到起点。 如此往復循环,令这金盘灿灿生辉、光芒大作,金红之色如水般流淌,仿佛变成了活物。 眼见如此景象,眾人皆是集中精神注视,將那金盘上的行气路线牢牢记在心底。 “肉身之中的经络四通八达、用途各异,每人因其功法、灵性的差异,行气路径也往往不同。”陈阳总结道,“这门以五臟之气打通中脉,进而令血脉蜕变的链气法,確实是不错的外功,各位不妨以此为基础各自增刪。” “只是还欠缺了心法,法力是以心神提转灵气,光链气不炼心也不行——”苗月儿感嘆道:“不过,有法可依已经不错,磨链心神之法就只有靠自己摸索了。” “妹妹还没有锤链心神的法子么?”曲素梅听见后,关心道:“我们墨家倒是有《墨经明鬼图》,但只怕与你的法力不符——— 陈阳知道,观想真形图与念诵经文,都是锤链心神的好法子。在此过程中, 便可以有意识地锤链、引导自身心神的成长,坚定道心。 道心,在洋和尚嘴里文叫信仰,总之是一身法力能否发挥的根基,性命相关、极其关键的事物。 若链气法为外功,则修心法即为內功,內外齐全,性命双修,方是得道之法苗月儿有些羞涩,道:“这我自然是有心法的,只是相较於此链气法, 就显得有些—” 陈阳猜测苗月儿的心法多半与自己先前一样,是臂如《玄蕴咒》之类的基础功夫,並没有观想真形图之类的妙法。她所习的乃是苗疆方术,修心之法决不能与蛊术有衝突,否则走火入魔都是轻的。 “你也不必忧心,靠自己摸索而出的炼心之法,必然也是最符合自身、最保全天性的。”陈阳说道,“我先前收服护道鬼神之时,曾得到门名为《太岳凌霄真形图》的修心炼神之法,略微修持过一阵子。 先前进入內景时,便见到心中一座云海神山,上有青龙降雷,下有白虎啸风。如今正打算按著內景的模样略作修改,化为我搬山派日后修持根基。你日后若是能够参悟內景,或许也可有所得。” 隨即话锋一转,“不过你身怀苗家血脉。心神进入內景之中虽然容易,却也有落洞的隱忧,需得小心。这样吧,我吃点亏,你磕个头拜我做师父,我就收你做个搬山道姑,將我派太岳凌霄诀並其真形图传予你,如何?” “我才不要认你做师父。”虽然知道陈阳是在说笑,苗月儿仍是有些羞怒, 娇嗔道:“我又不想出家!” “谁说道士一定要出家的?”陈阳慢条斯理地道:“且先不提我搬山派,你可知道张天师一家都传了多少代下来?” 搬山道人是纯粹的野道土,除却懂得些玄门功法外,扒掉身上那层道袍,其实跟常人也无太大差別。 听到不用出家,苗月儿面上露出喜色,眼波流转下忽喜忽羞,不知在想些什么。 眾人聊天的功夫,正殿大门上的金盘转动几圈,中间现出一条缝隙,进而隨著两扇门扉一齐缓缓朝旁移开。 陈阳眼尖,发现被一分为二的金盘上、七彩楔块的分布,恰好与葫芦山两侧被分开后的洞窟分布相同,暗道世上真有这样巧合? 隨著正殿大门的彻底开启,几人终於得以来到了这座洞天的核心区域。 隱藏於湘西裂谷群山间的神秘洞天,其核心秘密即將展现,意识到这一点后,陈阳內心有些微微激动。 除却寻求灵宝外,探索並解开秘密、追寻未被记载的歷史,解开未知的乐趣,都是吸引搬山道人於各地倒斗寻找名胜古蹟的原因。 “这正殿表面那般金碧辉煌,原来里头也是铜做的。”苗月儿探头探脑地观察著四周,“我还道它完全是黄金造就。” “即便如此,这座大殿也太过奢靡。”鲁矩的眉头自进入正殿后就再没鬆开,“上古时期对铜料的挥霍极其严重,否则中土如今也不会这么缺铜,不时便要闹铜荒。” “那,等陈爷破解了此处洞天的所有秘密,不如矩子就率墨家眾人將这洞天里头的铜殿尽数熔了铸钱,以解铜荒。” “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陈阳摇头道:“开採此地需许多人手,光靠墨家之力只怕难行-別看此地有数座铜殿,將其与全天下相比,便如同沧海一粟。 往日修者採取铜铁之精炼製法器,好几百斤铜铁才能得出一点精铜玄铁,剩余的却是只能作废。” 眾人边聊边走入殿內,只见两侧各列有一排姿势、顏色各异的铜人,大殿深处正中位置则有一人影盘腿坐在莲台之上,五心朝天。头戴羽冠,身穿布袍草履,腰系黄丝双穗絛, 於一眾铜人里头,此人却是最为引人注目,不仅是因其占据殿內主位,更因其本身並非铜铁之身,双眼紧闭、肌肤白皙、神態安详自若,霜白的头髮鬍鬚生长了有数尺长,其末梢一直垂落到了地上。 由於陈阳等人的进入,洞开的大门处偶尔有风吹入,令其法须微微颤抖。 “这老神仙是生是死?”苗月儿眉头紧皱,细心去感应那端坐於莲台上的老者,“似乎没有气息,可偏偏这外表没一点死相,仿佛睡著了一样——“ 鲁矩与曲素梅也静心查探,得到的结果也与苗月儿所说相同。 从这老者身上已感受不到一点生者气机,但其外貌却依旧保持著有活力的光泽,便连头髮鬍鬚也仍在生长。 虽感受不到其气势法力,却又隱隱给知觉聪慧的眾人一种感觉,此感觉广而又深邃、歷经沧桑岁月而古朴不变。 被其气势所,令眾人气机仿佛受到压抑,运转得艰涩了儿分。 “死后仍有如此气势,这些年来,我倒是从未见过有与他类似的尸体,若是这世上真有死后尸解成仙者,或许便是这副模样。” 陈阳睁开重瞳,上下打量:“其体內灵性似有若无,但是五臟皆以特殊之法炼就,令其死而不僵,仍保持有一点性命留存,那极长的头髮、鬍鬚便是佐证。 不过看这模样,恐怕生长得也已经越发艰难了。根据我的推测,大概再过上个几百年,这具肉身也就彻底腐朽、变成乾尸。” 陈阳望著老者,眉头无意识地皱起,心中思绪万千一一眼前这老者死了上千年,余威仍令现在的自己感到不畅,用重瞳眼看了后,发现其修为乃是自己生平仅见的强悍,多半是已突破了抱丹、並进一步证就元神的人物,如此修者若也不能完成户解,那死而后蜕的户解之法到底该如何运用? 《仙经》是晋代真人葛洪所创,其人被称为“小仙翁”,先祖乃是葛玄— 也即道门四大天师之一。 这么说来,葛洪也好,四大天师也罢,似乎都是眼前这老者的晚辈。 或许这老者未能户解,是因为其所处时代,户解之法尚未能创造出来? 听到眼前这老者的身体还需要如此之长的时间腐朽,苗月儿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心道寻常通法者便是精完气足,寿数至多也是百余岁,听陈阳如此说,搞不好日后自己只剩下白骨之时,眼前这老者的户身都还在。 “这老神仙的性命修为真是难以想像,莫非就是此地洞天之主?” “有可能。”陈阳回答道:“其他两个內臟我看不出来,但是这心、肝、脾三脏,都与我先前推测出的修炼之法相吻合,即便他不是此地主人,多半也与此地之主关係匪浅。” 听到这话,其余几人更加对那莲台之上的老者敬而远之,苗月儿扯了扯陈阳衣袖,小声道: “陈爷,我们还是先不要惹这位老神仙了,那朵大曼陀罗在哪?” 她牢记著此来的真正目的,便是那朵大曼陀罗。其粉乃是自身炼製蛊虫变所需的关键,可谓至关重要。別看小金子个头小,却是货真价实的吞金巨兽, 这些年来苗月儿在其身上的银两,早也足够將她所在的醉月楼买下三四遍。 並不需要整朵大曼陀罗,只需要採集一些粉即可,为了能达成目標,苗月儿甚至愿意不要其他收穫。 她曾听闻陈阳说,那朵大曼陀罗开放在户首上面,如今既然不在这老者身上,多半便在別处,所以有此一问。 陈阳善解人意地道:“我上次潜入这里的时候,经过的洞连通看此殿后方一处,並不连通这里,而那朵大曼陀罗就在彼处生长这样吧,你这些天想必也等得心焦,我们便先去那里取得了大曼陀罗,待会再来拜访这位老前辈。” 第203章 地下密洞,大曼陀罗 第203章 地下密洞,大曼陀罗 眾人不再於大厅之中停留,绕过两列铜人,跟著陈阳的步伐去向通往殿后的走廊,隨著逐渐远离那名神秘老者,气机也逐渐平復下来,不再有芒刺在背、心绪不寧之感。 “能死后千年不腐,那位老神仙的来头怕是不小·”鲁矩仍在惦记著神秘老者,言道:“只是上古之时的诸多记载早已丟失,难以知其姓名,不止是这位老者,还有更多有名號的大方士也是如此。” “所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那一场大劫不知绝灭了多少传承,也是方士插手世俗之事太多的果报。直到汉武之时,修行界才恢復了些元气,结果又是”陈阳边走边道,“所以,仙道可度人助人,却不可驭人,更不能凌驾於人道之上,而只是人道一部分。” 正殿之內,除却神秘老者及其铜人部眾所在厅堂之外,各有两道走廊通往左、右及后方,殿后亦是一处不小的空间。 一路上除却灯盏外,几无陈设,在两侧墙上留有些壁画,工笔古朴之余,却极復神韵,只是上头多数是些奇形怪状、难以描述的生灵,外表如同人兽混杂。 陈阳边走边为眾人介绍:“这副壁画上的是比翼鸟,据传其棲息於南山之东,有著青、红二色的羽毛,二鸟各有一只翅膀,需要凑到一起才能飞翔,这也就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的诗句由来。” 女儿家最容易被这些话打动,苗月儿与曲素梅看向壁画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情起来,眼中似有波光流转。 “这些荒诞离奇的景象,与现今所推崇的仙家风姿出入甚大,却也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修行並非那样的富贵极乐。”陈阳文说道,“为了招揽信眾,如今道佛二家的描述已经修辞了多次,如今只能在只言片语里寻找到其最初模样,你们看,这就是方士所认为的仙人。” 眾人看向他所指的方向,只见一人面鸟身,头著两尖的帽冠,双翅舒展,腹部装饰著鳞纹,尾翼呈扇形散开的身影。 “真的假的?”苗月儿疑惑道:“我读过的书少,你不要骗我。” “仍羽人於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一一出自《楚辞·远游》。”陈阳吟诵道:“修道之人也可称羽士,飞升又可称为羽化,据传黄帝升天之时,便有羽民引导,羽人所居住的地方,名为不死之乡,乃是修行界对长生不死的猜测。” “道兄引经据典,通晓世事,实在令我佩服。”鲁矩说道:“其实人活一世,我认为长生与否倒在其次,念头通达才最紧要。若是修成一块无心的顽石, 岂不无趣?赏善罚恶、降妖锄奸,方不失我辈胸中抱负。” 边走边聊,已来到了廊道尽头,却是一条分为两边的岔路,各自通往殿后內堂、殿侧暖阁。 陈阳带著人往內堂走的同时,伸手指向头顶,只见那里顶角处有一宽约三尺的破口,锯齿般的边缘並不齐整、色泽焦黑。 “我上次便是从那里进来,以火药將彼处强行炸开的。” 说到这类技术,鲁矩感兴趣地问道:“这座大殿坚固得很,道兄用了多少火药才將其炸开的?” “我搬山派秘制火药的威力,岂是寻常货色可以相比?”陈阳傲然道:“找到其结构的脆弱点,轻易便將这地方炸开了,再以飞虎爪落下,便到了此地。”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然后,我就与家师来到了这后堂之內,並发现有一处暗道。” 后堂约莫只有神秘老者所在大堂的三分之一,大概是生活起居之所,比之外界的空旷庄严显得幽静素雅。地上铺著未知材料的草蓆,陈设不多,脚床臥榻上放置有雕漆案几,靠墙堆放著些木架,只是上头空无一物。从积累的灰尘来看, 恐怕是早就被人取走。 跨越悠久岁月,上古时的方士居所就这样呈现,古人席地而坐,生活方式与今人早已有所分別,一时显得有些陌生。 正对著臥榻的方向,有著一副接近占据整面墙的巨幅壁画,位於中心之处的正是如今已耳熟能详的葫芦山,只是其外表並非如现今这般被分为两侧,仍旧是严丝合缝的一体。 壁画的正上方,也就是葫芦山的山顶处,有一凤鸟振翅高飞,微末细节处也纤毫毕现,以正面对著眾人,高昂著头,每一根飞羽都被雕刻出来、边缘仿佛火焰,长长的五道尾羽如流苏般缀於身后,作盘旋鸣叫之状。其最外部轮廓隱隱呈圆形,仿佛一轮普照天下的烈日。 “裂谷重山以葫芦山为尊,而葫芦山文俯身在这凤鸟之下,令这神凤仿佛此方天地之至尊,所以我又管这壁画叫《凤鸣重山》,密道入口就在这壁画上。” 陈阳走到壁画前,手指在葫芦山的位置轻点,只见其突元地出现一道缝隙, 继而朝著两侧打开,露出黑的洞口,数尺见方。 “这暗道入口,以铅汞为路径而引导天地之灵,藉此开启关闭,使用的並非是机巧之术。” 陈阳弯下腰,一马当先地走入进去,“里头有向下的石阶,並非平地,你们注意別滑倒了。” “这暗道密室隱藏得真是巧妙,就像是先前那逆阴门一样,若非有道兄在, 只怕我们是找不到的。” 地方狭窄,无法並行而过,於是几人排成一列,轮流入內,由鲁矩跟在陈阳身后,曲素梅次之,苗月儿押尾。 鲁矩说道,“这黄金正殿只怕墙体、地基之內都埋入了铅汞之物,常人居住於此只怕对性命有损,或许那位神秘老者死后不腐,也有著铅汞之气的作用。 铅为命,汞为性,以铅为路径令汞气流动,此理不仅被用在先前的护殿铜人上,多半也被用在这大殿本身。” 陈阳走在最前方,以重瞳清晰地看著周围黑暗中的事物,头也不回地答道: “没错,上次来並没能確定,如今看来,这正殿下方的確有一处汞井,虽然时移世易、灵气已稀,但汞气之量依旧可观,我能见到稀薄汞气的散逸。铅汞之物虽因其性而被修者所常用,但有其毒性存在,须慎而又慎。” 陈阳暗道,如今想来,他家老头子的死,恐怕也与铅汞中毒有关。老头年老体衰而未通法力,毒性发不出去,反而引发体內积年的暗疾走出了密道后,身前豁然开朗,来到了这大殿的地下一层,这是一处空旷洞窟,生有若干整齐岩柱,撑住此地及上方大殿,隱隱可从岩柱內听到水流般动静,其实是流汞之声。汞藉此岩柱为渠道,携灵气而涨落,如此不断循环。 “这地方应该有三层,我们脚下的便是此地汞井,也就是镇山大阵的真正枢机。” 陈阳用力地了脚,感受著反馈回来的力道与声音,说道,“只要將汞井破坏,便能令三庭镇山大阵失效,说不定,这还是连通著其余汞井的主井,同时还能坏去另外几处大殿的局势。” “那得等我们不在这里的时候动手,省得到时被汞淹没,插翅难飞。”苗月儿说道:“而且其余各殿的布置你还没有去看,若是失去效用,只怕参悟其中含义会变得更难。” 说话间,苗月儿又在探头探脑,寻找著那朵心心念念的大曼陀罗。 “还在前头,別看了。”陈阳见到她这模样,继续向前道:“上次来的时候,並没有去正堂。如今看来,这地下的格局与上面差不了太多,那朵黑色大曼陀罗盛开的位置,应该便是在正堂下头,说不定还是那神秘老者的正下方。” 却如陈阳所言,除却没有装饰之外,下方洞窟的形状几乎与正殿內部一致。 又从旁边走廊经过,一眾人来到了大殿正堂下方,映入眼帘的除却流汞岩柱外,便是一片广的灰色细土。 在其中央位置,又是一具保持著五心朝天姿势的户骨,只是已经被外力翻倒,一半掩埋在土中,似乎与周围细土化为了一体。 一株就扎根於其丹田之內,约莫有四、五尺高,叶片极为茂盛,为长椭圆形、边缘呈锯齿状,如眾星捧月般將其簇拥在中心,喇叭般的朵为幽深黑色, 含苞待放。 “的確是大曼陀罗。”苗月儿兴奋地握著粉拳,目光充斥著喜悦:“终於被我找到了!” 见到这生长於尸体之中的神,令鲁矩多少感觉有些不適,言道:“此扎根于丹田之內,似乎是以尸骨为养料,有些邪门啊——” “矩子不知,此最喜有腐殖之物的白土,若无这具尸骨为养料,只怕也生长不到如今这气候。”曲素梅讲解道:“不过普通曼陀罗有多种顏色,其效各自不同,不知大曼陀罗是否也是如此。” “没事,我正好需要的便是黑色大曼陀罗。”苗月儿回答道:“此在那蕃僧留下的记述中,代表著暗、死、恨、仇、无间、纠葛,乃是一味奇毒的主药, 以此为引l,可令我的蛊虫进阶为一转。” 第204章 蛊虫九转,幻梦奇毒 第204章 蛊虫九转,幻梦奇毒 陈阳笑著道:“蛊虫一转?这样说来,是不是共有九转?然后以此成为蛊尊?” 听得陈阳如此说,苗月儿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答道:“蛊虫確实有九转之说,但蛊尊又是什么?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陈阳回答:“啊-我从前看过个话本,里头有个修士就是炼蛊的,最后此人蛊虫九转自称大爱仙尊,可惜这话本没有写完。” “大爱仙尊真是好名字。”鲁矩感慨道:“以此为道號的,想必是位心地善良、扶危济困的正道高人吧。” 陈阳面色古怪,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询问苗月儿道: “现在距离大曼陀罗开放还有些时候,想必你只愿在这里等待,左右也是閒著,不如跟我们讲一讲这蛊虫九转的意思?” “其实就跟炼丹差不多,蛊虫九转,便是九次精炼,每次以一种奇毒助其变,继而蕴养其灵,生出更多神通法力。” 苗月儿说道:“搜集各种灵性强大的毒虫相互吞噬,最后留下的胜者便是蛊,然后以秘法餵养、祭炼,作为驭使之物。 由於蛊虫本就有灵,所以祭炼起来比其他法器都要简单,更因蛊材不同而有奇效。只是蛊虫相较於一般法器,却也脆弱得多,所以我才以金精餵养小金子, 便是为了让它长得更结实些。” 更结实? 陈阳想起初次见面时,金色蛊虫险些被自己用筷子夹扁,顿觉不过如此。 “我明白了。”陈阳点点头,“所以你要搜集大曼陀罗粉,便是要藉此制出洗链蛊虫的毒药,令其拥有令人墮入幻梦的毒性。只是第一转就准备如此,后续几转你又该如何?” “第一转所用奇毒是根基,其品质越好,蛊虫的毒性也就越高,才更有可能进行后续几转,而后续几转的毒性也不一定就要比第一转更强。”苗月儿回答道:“至於后续该如何炼製,我还没有头绪,总之先將第一转完成再论其他。其实这世上蛊虫,多数也就一转二转,三转便已经十分少见。” 陈阳点点头,心道这么看来,蛊术虽然有些离奇,本质也不过是一种较为特殊的法器,也是要不断精炼。 所谓九转只是名义上的极数,若是法力够强,便是百转千转亦有可能。 自己的龙鬚笔已有聚灵、控水、画形之能,如今法力已有进益,得找个时间再將其精炼一番。照先前所想,將搬山符炼入进去,省得每次施展类似手段,都要耗去一张灵符那么复杂。 讲解完蛊虫之事,也不过只过去了片刻,距离这朵黑色大曼陀罗开放还早, 为打发时间,苗月儿又道: “陈爷,如今这朵神还没开,我们最好別贸然上前查探,省得惊动了它。 你眼力好,不如看一看这神附近是否有什么布置,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放心吧。” 陈阳回答道:“上次我到这里来,与这朵最近时相差不过三步,那时已经探了周围一遍,並没有在的旁边发现其他布置。” 说著,陈阳摸了摸自己脑后,因炼化不死灵性的关係,他的肉身在经受过一轮淬链后早没了任何疤痕。 但此时回忆起来,原先受伤的地方仍有些隱隱作痛的感觉。 那一次,真是险些没把他给摔死。 “—那地方倒是有条沟,上次我就掉了进去,要不是我师父及时用飞虎爪救了我上来,怕是已经殞命於那里。” 一路行来,陈阳过关斩將的表现已令眾人心服。 眾人实在很难想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有生死一线的狼狐时刻,於是纷纷看向陈阳所指之处。 那里正是这洞窟的前方尽头,大概与上方的正殿大门在一条线上。看似洞窟地面一直向前延伸,其实到了那里,便忽然塌下去成了一条沟壑,坑壁是朝內弯曲的弧面,並不方便攀爬,约莫有三、四丈深。 陈阳指引著几人绕过大曼陀罗,来到了坑边,对著下方有许多石块的一处地方道:“见著没,那里还有我留下的血跡。” 眾人低头望去,发现果然如此,除却已经变为暗红色的血跡外,还有一些当时拋下的器具,是些灯烛、小刀、铁铲、镐子、还有绳索类的事物。 “若我所料不差,这条沟壑多半便是为修建下方的汞並所留,虽然如今已经封死,却也留下了这么一处痕跡,站在沟中朝里面挖掘,便能將汞井找出来。说来,此处也算是山中之山,洞中之洞。” “这可流了不少血呀,你记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苗月儿好奇地道:“东西都没顾著拿上,看来当时情况的確很紧急。” “当时的事,我记得已经不大清楚。” 想起了不算愉快的回忆,令陈阳冷著脸,回答道:“总之是浑浑噩噩了好几天,醒来后早就到了外头。自那时起,我师父的身体就每况愈下,直至逝世,再也没有探过大墓·———而为了给他治病,积蓄也近乎耗尽。” “这就奇怪了。”鲁矩露出思索神情,“这处洞天之所以被他人发现,是因为每隔七日,便有一大片七彩祥云出现於山巔,天晴之时,百里外亦可为人所见。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这才引来附近的奇人异土窥视,拉帮结伙地探查此地底细。后来手段不行的傢伙死的死、逃的逃,最终只剩下几家在此。 道兄第一次既然也是从山璧裂隙处进入洞天,必然没有破坏整个洞天的格局。那么,难道是当时撤离之时触动了哪里,或者取走了什么物件,才令这葫芦山出现了异样?” “我们师徒二人当时都只是肉体凡胎,哪有这本事”陈阳答道:“我后续也问过我师父,他只是尽全力將我背出了这里,为了减轻负担,还丟了不少东西,並没有破坏哪个地方。 而说到取物件,正是因为没有找到好东西,所以他才让我去采那朵大曼陀罗我们搬山派也知道这有些奥妙,且一看就是成色很好,价值多半不菲。 若是从死人身上取东西,一般是由我师父动手开棺,而若是採集山珍灵药之类,向来都是由我动手。 所以,我就探索了一番周围,確认没有机关之类的东西后,便打算將其取下,又因为它扎根在那具户骨体內,所以不好挖出,便打算將其拔起。 日子我记得是很清楚的,当时並非是二月二號,而是即將入夏。 那时这朵也是如眼下这般的骨朵,只是我將其从这尸身上摘下时,不过微微用了些力,这朵自己就开了。 当时我就觉得馨香扑鼻,然后眼前便出现了许多幻象,接著失去意识,至於看到了什么就记不清了。总之是在幻觉下,迷迷糊糊地走到这沟边掉了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因祸得福、重伤下堪破胎中之迷,了悟前世今生的事情,陈阳並未说出。 “神有灵,这是大曼陀罗为了自保而提前开放,此时其粉尚未成熟,毒性其实更烈。你在极近距离下闻到,没有当即醉死过去,还能够有所行动,也是多赖没有通法、灵性不显的缘故。” 苗月儿露出侥倖的神色,“若你当时通了法力去碰触这朵大曼陀罗,恐怕所中之毒要比肉体凡胎强上数倍,这的毒素其实更像是“气毒”,中毒者修为越强,中毒越深,发作得也就越快。” “哦?”曲素梅眼神闪闪发亮,“这大曼陀罗竟有如此神效?” 有道是,是药三分毒,医师自然多少对毒药有所了解,难怪曲素梅听到后对大曼陀罗生出了兴趣,她追问道: “照这么说,若是不小心中了这毒,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作为日后压箱底的手段,苗月儿本不会將大曼陀罗的解毒之法说出,但一路相处下来,她也对曲素梅等人有些好感,自付日后应当不会是敌人,斟酌了片刻,道: “大曼陀罗號称可醉三世诸佛,借灵气而迷心神,令中毒者忘却自我,仿佛陷入轮迴。想要解开此毒,首先便需停止运气,进而谨守心神。若是仍旧沉浸在了幻梦里头,若心神定力不足以堪破虚妄,就只有以强烈的外界刺激,方才能將人唤醒。” 陈阳心道对敌之时,收敛气机无异於自寻死路,这方法不算好用。 万物相生相剋,这大曼陀罗必也有克制之物,只是苗月儿不愿將其说出,自已却可以生克制化之道推测。 这既然从死人身上长出,依凭腐殖而生,阴性必然极重,需以活人身上最富生机、阳气之物去压抑其毒性一一其中最容易取得的,自然便是舌尖血。 其实若洗链蛊虫成功,且先不提以施蛊者的法力,能发挥出多少毒性,恐怕那用以下毒的媒介,多半会是其鳞粉之类的事物,覆盖范围与总数都有限,到时只需多加防范。 在其放毒的过程中,要是用一张呼风符反卷回去,还说不定中毒的將会是谁.—. 第205章 正殿之秘,曼陀花开 第205章 正殿之秘,曼陀开 並不知晓陈阳已经在思考如何破去蛊毒,苗月儿又道:“其实这症状与落洞类似,或许也可用鬼神衝剋魂魄的方法若没外力影响,仅凭自身是绝难醒转的,这也是大曼陀罗的奇特之处。” “还有一点,已经中过大曼陀罗之毒后,便会对其毒有著耐性,所以我才让陈爷帮忙取其粉。” 陈阳回过神,答道:“这事简单,等它开放的时候,我用搬山符摄取些粉便是。” 苗月儿开心地露出笑容,“那就先谢过陈爷了,你先前都是很快就参悟出了各洞窟的含义,现在也看完了这座正殿,可有什么心得?” “不瞒各位,心得自然是有的,但仍有许多线索未想清楚。”陈阳说道:“首先那登山天梯,便是代表人体中脉、登仙之捷径。而那三座牌楼则代表三黄庭,黄金正殿自是代表中脉上的黄金殿,位於上、中黄庭之间,为这正殿乃至於整套链气术的主导、枢机,其中坐有神灵。 地下地上,应该分別代表阴、阳,至於更深层的汞井,想来是代表人之灵性,只是这朵大曼陀罗的含义,我却没有头绪。” 陈阳诉说道:“这出现得有些突兀,其所代表的死亡、幻境,难道是代表隱患、劫难?还有这翻倒的尸骨,也显得邪门,坏去了阴阳相济之妙,反而给人以大厦將倾、功亏一簧的感觉-你们说,假设一个人精心置办了份產业,为什么又要將这產业坏去,还要埋下颗钉子,如此多此一举?” 墨家二人已然听出陈阳的弦外之意,答道:“是因为不想让產业被別人得去?” “或许这產业本身就有问题,所以不想让它误人子弟?” “我看不尽然。”苗月儿撇了撇嘴,“说不定是旁人看到这產业眼红,偷偷使坏,秦淮河上就曾有眼红別人生意,將人家嗓子药哑的贱人。” “——·是了!”陈阳灵光一闪,指著苗月儿道,“就是这样,这大曼陀罗不是洞天之主所种,而是其他人动的手脚,目的便是坏去这正殿的造化,同时又令整个洞天仍能运转——-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来到过这里。” 陈阳指看倒栽於地的户骨,说道:“这户骨才是这地下阴殿的主导,本该与上面正堂的老者一般模样,不是像现在这般倒在地上,被大曼陀罗夺了位置。是有人在其丹田里种下了此,窃取其精气,令此人化为尸骨,也令上头的那老者逐渐迷失灵性。自此,这阴阳互生阵便只剩下保存形体之用,而无滋养之能。” “这洞天內喻修炼之理,本不该会有如此明显的瑕疵,是我先前会错了意, 认为一切都是洞天之主的布置。”陈阳继续道:“此地之所以先前未在外界显化异样,是因为此按时开放反哺,进而维繫平衡。我上次想要摘取大曼陀罗,无意下令其提前发作,所以这地方的內藏之气再难平衡,每隔七日朝外散逸而出, 化为祥云。” “这么说来,在道兄之前还有人捷足先登———.”鲁矩露出思索神情,“若是没有被种下这大曼陀罗,这正殿又是整座葫芦山的灵脉枢机所在,於此藏风聚气、阴阳互济的布置下,这两人或许能———” “身亡而灵不灭,死而后蜕,再生復活。”陈阳接著道:“也就是尸解之法。我们所在的这处黄金正殿,虽然汞气太重,但对已死之人並无影响,反能令其肉身难腐。” 陈阳开启重瞳,看向地上户骨,仔细分辨后肯定地道:“这是女人的户骨。 f 苗月儿见这尸骨的面目已经模糊,乾的皮肤下有多处骨头裸露出来, 道:“何以见得?” 曲素梅替代陈阳解释:“男女之间以盆骨区別最大,形態、斜度都有不同, 且关节处更加窄小。” 这是唯有见多了户骨的人,才能够发现的微妙差异,乃是陈阳本身职业带来的见识,而墨家也有类似发现,无愧其博闻多识之名。 “我知道了。”苗月儿一拍巴掌,肯定道:“种下此的多半也是位女前辈,因为对上面的老头有些意思,所以只对这位下手,自的就是要坏了他们的好事,令这阵法即便能运转,也永远遂不了他们的意!” 曲素梅也在旁点头,似乎已在脑海中构造了一段纠葛往事,露出感慨神情。 本能地感觉对方所说很是荒谬,但陈阳细细一想,却也难以反驳。毕竟女人心海底针,情之一字最难琢磨,苗月儿的说法看似狗血,未尝不是真相的一种可能。仙人也是人,太上忘情而非无情。 “这么说来,那二月初二此还会开放么?”谈论重又回到正题上,苗月儿不无担心地道:“这大曼陀罗盛开既然需要积蓄,如今时机已被打乱,只怕·.” 陈阳安慰道:“我看此的灵性颇足,生机旺盛,不至於再开不了,依我看,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为能把握住大曼陀罗盛开的时机,眾人便在这神附近停留下来。 因为陈阳此番出力甚多,所以他一直都在休憩,由其余三人轮流看守,剩下的人则闭目链气、养神。 轮替了几次,在轮到鲁矩看守之时,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大曼陀罗的异样。 只见那黑色的苞正在微微颤抖、摇晃,其下方锯齿般的叶片则向內部收紧,灵光沿茎不断流向苞,令其散发出梦幻的光泽,似是七彩、又似是幽深而纯净的黑,令人炫目。 於此同时,位於最下方的汞並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汞气於周边岩柱內流动的速度骤然上升,带著被引动的灵脉之气运往这正殿的每一处,身处於殿內的每人都清晰感知到了周遭灵气变得活跃,不需鲁矩提醒,便已睁开了眼睛。 鲁矩低头掏出一个微型日般的事物,灵光照著针落在面上“卯』的刻度,“二月初二已到,如今应该是卯时。” “把口鼻蒙上,这是大曼陀罗正式开的时候,仔细不要著了它的道。”陈阳已用帕子將脸蒙住,活动著手脚:“各位彼此多留些心。” 正是紧要时刻,眾人也无心说笑,各自將口鼻掩好,静心去看大曼陀罗的灵光变化。 无怪西域密宗將其称之为“坛”,那朵在通透灵光下,已令周围灵气聚集而来,仿佛一处极小的法坛,內含精微变化,內外,仿佛两个彼此不同、 却又被某种玄妙相互连接的世界,而每次大曼陀罗开放之时,便是其內部世界与外部天地相连的时候。 於眾人的注视中,黑色神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灵活优雅的姿势绽放,灵光顿时將这昏暗地下照亮,令整个室內遍布著一种难以诉说的异香,无数片瓣展开的动作,似乎在阐述某种极其精妙的灵性衍化之理,仿佛其中承载著一个世界,將眾人的意识牵引向彼岸。 “!?” 手上忽然传来烧灼之感,令陈阳回过神来,只见刚才取出的一张搬山灵符已经燃烧至指间,便將其鬆开。 符灰飘散间,只见其余三人各以不同神情陷入幻境。 鲁矩眉头紧锁、表情沉重,似是在经歷什么难关;曲素梅泪光盈盈、神情淒凉,似乎是在承受什么悲痛;苗月儿则是喜笑顏开,將嘴巴咧开,已露出两排贝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只有这丫头笑这么开心她梦到什么好事了?好在我陈某人提前做了些准备,不然也得陷进去,这玩意儿还真有些邪乎。” 陈阳身边,符灰已然形成一龙一虎的轮廓,隱隱散发青光、白光,“此不仅只是香味、粉可以致幻,便是其绽放之时的灵光也可引人入迷,即便是现在,只是看上一眼也感觉能摄人心魄,令我只敢看其根茎—” 伴隨著大曼陀罗的绽放,整个洞窟之內的灵气流向亦因此改变,窃居了此地主位后,大曼陀罗积聚的生机造化正借著飘散的粉瀰漫,重新回归於这方小天地。若按照先前布置,这些灵性本应该容纳於被占据丹田的修士体內,蕴养其神,进而与上方正殿大堂內的神秘老者隔空互济,相辅相成,而不像如今这般, 阵法只在空转。 “行李代桃僵之策,令这阵法核心功能失效,又不破坏其本身,种下这大曼陀罗之人,对阵法之道的確精熟。” 此刻,青龙、白虎已在陈阳驭使下开始了搜集,只见青龙於洞窟之上不断游代、盘旋,令粉被牢牢地限制在圆圈之中,而白虎则仰天一吸,粉隨风朝其口中聚集,逐渐地已有了一颗丹药大小。 “被我截留了这么一次,这处大阵就更难维持。”陈阳望著正被不断摄取的粉,“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没有了阴殿的镇压,阳殿內蕴的造化便会如汞气般挥发,加之这山体已经开裂,恐怕不出十年,上面那老者的户身也难以保全。” 第206章 取得花粉,破阵之法 第206章 取得粉,破阵之法 见粉已经凝结成丹药大小的丸状,陈阳掏出瓷瓶,打开塞子,朝著白虎一勾手指。 这被陈阳封为搬山派所供奉啸风真君的虎形鬼神。对待陈阳如今的命令,早就是百依百顺,並没有任何纠缠、不舍,顺从地直接將嘴巴鬆开,又是一吹,將凝结好的粉丸送进瓷瓶內。 头顶上,被封为镇岳真君的青龙,仍在半空中盘旋捲动,將散逸的粉限制在小范围里。 白虎则已再度张嘴吸摄,又於虎口中不断將粉凝结。就这样以鬼神之力搬运取物,陈阳全程除却消耗法力、分神控制外,几乎不需亲自动手,瓷瓶便不断地有粉填充进来。 不一会儿,便几乎將整个瓷瓶装满,为免被幻觉所迷,陈阳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只见其盘约有车轮大,且迄今仍然在朝外喷吐富含灵性的粉,至今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 於是陈阳掏出一张镇邪符,贴在已有的一小瓶上,又拿出新的瓷瓶收集。 由於粉太多、太小、且太轻,虽有两尊鬼神相助,仍不免有些落网之鱼。 当大曼陀罗不再散播粉,並缓缓合拢、闭合,再度变成喇叭状的苞时, 陈阳已搜集了接近两瓶半的粉。 “这么多,应该够用了—— 陈阳將两瓶粉自己收下,將半瓶的那一份托在掌心,朝著身侧使了个眼色,轻叱一声:“去!” 青龙白虎散去身形,化作两道彼此交织的青白色玄光,从目光迷离的其余三人身上一闪而过,消失无踪。 感受到这几人气机忽然一乱,陈阳暗自点头,“也该醒来了。” 三人齐齐一个激灵,通体生寒之余,护身法力已然发作,將各自震得身形一阵摇晃,警醒过来。 “!好险·—“” 鲁矩醒觉后看著周围的情景,这才明白刚才所见只是幻象,长出一口气后, 惭愧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著了道,好在此番有道兄相助,真是多谢了—” 鲁矩心中有些泛苦,感觉自己这一路上似乎就是在不停道谢。 曲素梅则没有说话,只是以袖掩面,將发红的双眼遮住,还未从幻境中的悲伤走出。 唯有苗月儿是从美梦中被唤醒,故而有些不满,当她见到大曼陀罗已经闭合后,一张小脸顿时嚇得煞白。 “这————大曼陀罗已经开完了么?” 提前做好了准备,並请来了援手,为此一路上跋山涉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见所求之物就在眼前却失之交臂,苗月儿只感觉心中一阵酸涩,气恼地咬住下嘴唇,脸颊下意识地鼓起、愤愤不平。 “喂,你看。” 陈阳朝著苗月儿摇晃著手上的半瓶粉,“粉已经採到了,看你这一路上还算老实,拿去吧。” 说完,將手上瓷瓶临空一拋,姿势极为隨意,一点也没控制力道。 苗月儿被嚇得闪身向前,纵跃而起,用双手小心地將瓷瓶凌空接下,动作十分小心。 看到瓷瓶上贴有陈阳亲笔写就的镇邪符,苗月儿已然相信了瓷瓶中就是大曼陀罗粉,感到一阵由衷的喜悦,喜形於色道:“陈爷你也真是的,为何不小心些,万一摔坏了这宝贝可怎么办—” 感受了一下瓷瓶的重量,刚才还不满的双眼登时又弯成了月牙:“居然有半瓶之多?太好了!” 心道这人还挺好打发,陈阳看向神色仍未平静的鲁矩与曲素梅,好奇地问道:“敢问几位,方才都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可方便一说么?” 陈阳记得很清楚,之前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正是因为这而觉醒,此刻既然还有其他中招者,正该好好询问一番。 “—·在幻境里,我见到墨家因我这矩子而彻底没落。”鲁矩有些尷尬,“是我太过无能了。” 曲素梅声音沙哑,低著头道:“..我是见到了其他同门就在眼前重伤而死,我却无能为力。” 苗月儿则有些羞涩,“我——倒是见到了些开心的事情。”” “那是当然,刚才就你站在那傻笑。”见几人好像都没有出现与自己类似的症状,陈阳一边思索著什么,一边道:“你是不是在幻境里发了笔横財,还是梦到將蛊虫炼製成了九转?” “都不是。”苗月儿果断否认,略有些得意:“总之,你肯定猜不著。” 陈阳也懒得去心思猜谜,对鲁矩说道:“从目前来看,这大曼陀罗的幻境,是借心中欲望而生,这直指人心的妙用倒確实了得。若是拖延得太久,说不定有可能被破了道心,到时就成了废人一个。” 鲁矩点头称是:“多亏有道兄相助,不然这次大抵是要吃些苦头,此確实厉害。” “这落到別人手里倒也是个祸害,如今已经绽放过一次,正是虚弱的时候,不如將其除去。”陈阳说道,“虽然有过河拆桥之嫌,也是別无选择,此本也不是这洞中之物。” “可这已经替代地里的那具尸骨,成为此处枢机。若轻易將其毁去,怕是牵一髮而动全身,进而令整个阵势都受影响。失控之下,或许將这座大殿毁去。” “没那么容易的,不过毁了也好,省得还受人惦记,为这地方死了不少人了。”陈阳回答道:“这裂谷重山近乎都是破军凶星,唯有这葫芦山是颗吉星, 一谷造化尽数匯聚於此,而其灵脉又被阵法所镇,导致灵气、生机都被困锁於洞天之內,与外界隔断。这才令周围群山大多荒芜。” “想让此地不再受到异人、游侠的侵扰,便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此地已然被破,不要再在这七心洞天里浪费时间。 ” “会不会影响到对后面几座洞窟偏殿的探索?”苗月儿犹豫著道:“先前也是说了,这正殿所在便是整座洞天的枢机核心。 d” “也许会,不过整个过程少则数天、多则数月,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探索清楚並离开。” 陈阳解释道:“根据地势而成的阵法,想要布置成功、或者被彻底破除都是很不容易的,只要山脚下没压著妖魔鬼怪,对於此地必然是有利无害。” “啊?”眾人惊讶道:“这葫芦山底下原来还镇压著妖魔之类的东西?” “我只是做个假设,先別紧张。”陈阳摆手道:“我曾听过一个故事,那故事里的葫芦山便镇压著千年蛇精,不过此山並非彼山墨家此次邀请陈阳一同进入七心洞天,目的便是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因这洞天面世而出现的诸多问题。 鲁矩见陈阳有如此把握,正合自己心意,於是乾脆也就放开手脚,操纵著祸斗向前,朝著大曼陀罗所在位置喷射著灵焰。 黑色神登时陷入明黄色的火海之中,而由於其播撒粉之后灵性大弱,一时间並无反抗之能,加之根系扎在尸骨之中根本无法移动,在淡淡的香味里,叶一齐枯萎、燃烧,化作飞灰消散,又洒落进周边的白土。 等到火焰消散,陈阳又將那具半陷入土壤里头的户骨刨了出来,將这面目全非的东西,放置於自已测量出的主位上,並令其保持著五心朝天的姿势。令周围紊乱的灵气重新恢復了些稳定。 在占据丹田的妖被除去后,即便这具户骨的灵性已接近於被吸乾,却仍然散发出极淡波动,仿佛在表达谢意。 “这具尸骨已然不足以撑起阵势,恐怕维持不了多久走吧,趁著还有些时间,到上面那老者附近转上一圈,到时再去其他偏殿看看。” 布置完地下后,陈阳转身离开,带著眾人重新回到了地上,通过了密道入口返回到后堂內部。 周围环境给人的感觉已经不同,整座大殿內都充斥著某种大雨欲来的诡异平静,分外令人压抑,於肩上增添无形重担。 “通法之人的预感比旁人要强得多,看来这地方真的快要完了·—?对了,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陈阳看向密道入口所在的那面凤鸣重山的壁画,用手指著上头的凤鸟,又对其他人道:“我们这一路上行来,整座正殿也已经基本看了个通透,与龙纹及其有关的东西,却基本没有见到。” 经陈阳这么一提醒,其余人等也反应过来。 如此说来,还真是这样.— 无论是修士还是世俗中人,都喜欢以龙纹来表现尊贵,这早已是不成功的规矩,却在这先秦时期方士居住的洞府里头成了例外。 “对此,我搬山派倒是有过记载,只是记载不多,以猜想为主。”陈阳对眾人说道:“其实龙凤之爭由来许久,像是先周之前的商、夏,便不以龙为图腾, 直到祖龙一扫六合,龙纹的地位才彻底压倒凤纹。 湘西勉强也算是楚地范围,楚人崇神、信巫、畏鬼,又被称为巫楚,古楚王姓熊氏,有时也会自比为五彩玄鸟,总之与当时中原腹地主流文化並不完全相同,曾被视作蛮夷。 从这几乎不用龙纹的情况,可大致猜测洞天之主的身份。” “道兄的意思是,修建此地的上古链气士,或许与楚地之巫有所关联?” 第207章 三世涅槃膏,巧施妙手 第207章 三世涅槃膏,巧施妙手 “或许如此,但这也只是我的推测。” 对於没有决定性证据的事,陈阳向来不將话说死,但眾人仍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於无声处听惊雷,於无色处见繁,细致而敏锐的洞察之能,是施展生克制化之道的关键。 “上古时期,方士、巫师之间几无差別,楚地確实与巫术纠葛甚深,像其大夫中的『莫敖』即是掌祭祀与卜祝的官职。”鲁矩言道,“以兰、荷、蕙为服饰,以玉为佩饰,头戴高冠而腰佩长剑-便是楚巫的打扮。如道兄方才所言, 那位神秘老者所戴之羽冠,的確与楚人的高冠有几分相似。” 討论著神秘老者的身份,几人正要再度回到正堂,忽然苗月儿伸手拉了拉陈阳的袖子,將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三世涅膏》的药方。”苗月儿小声道:“本想著咱们俩互相帮衬,结果此番却是你出力甚多,我只打了些下手,却是无顏从你这拿走这半瓶大曼陀罗粉,便以此物作个置换-那朵大曼陀罗必然不止这点粉,你肯定留下了存货,就拿这方子去吧。” 苗月儿的確猜得很准,此刻另外两瓶粉正在陈阳怀里,他笑著接过方子, 收进袖口: “从皇觉寺到这里,你屡次出手助阵,又帮忙拿了行李,哪里需要再多给张方子,真是客气·—不过既然给了,却之不恭,我便收下好了。” 见陈阳痛快地將方子收下,苗月儿这才感觉舒畅了些。所谓拿人手短,她若拿了这大便宜,日后还不得被这坏人拿捏得死死的? 须知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因果、人情。 转过拐角后,眾人又回到了正堂之內。 堂內形势与先前几乎无二,除却那名端坐在正中的神秘老者,其外表虽无多大改变,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却削减了许多。 皮肤看上去依旧细腻滑嫩,却不再如先前那般有著光泽,体內似有若无的灵性,已变得更加微弱。 “上下的两重阵势相辅相成,二者本为一体,所以一者若是受损,另一者也会受到影响。”陈阳解释道:“本该主导地下阵势的户骨虽已归位,但真元已泄、 灵性尽失,阵法便从这老者身上给其作了填补。” 苗月儿问道:“那这填补有用么?” “当然是没用的。”陈阳答道:“修修补补有用的前提是根基没损坏,死而不腐、五臟俱全。地下户骨的丹田中被种下了大曼陀罗,一身精气造化尽皆被吸收,残灵未得滋养下,已经油尽灯枯,恰似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正如我先前所说,这黄金正殿下阴阳相济、死而再生的阵势,已经失败,但距彻底崩坏还有时间。” 来都来了,本想著要不要顺些什么东西回去,陈阳四下查探一番后,却发现多数都是些鸡肋,差点意思。 老者身前所列的两排铜人,恰似朝堂上分为左右的两列文武,顺著先前对老者楚人身份的推测,倒是不难看出这两列铜人,形象倒与楚地神灵中“太己、东君、司命、风伯、河神、湘君”之类相差仿佛。 这些古代鬼神,便是道门所行正法所要打压、摄捕的对象,在如今道门主导的玄门体系之中,早已没了地位,又被称为“六天故气”。 先前陈阳所得的《天吴真形图》之中的天吴,也是“故气”的一种,因此当时张玉琪才说要“稍作修改”。 “行此诸神朝拜之法,这位是將自己比作太一,意指己身为这洞天之內的至尊。若將这洞天视作內天地,指的则是以自我元神凌驾精气所化身神的意思。” 陈阳说道:“阴为下,阳为上,从昏暗空洞的洞窟到富丽堂皇的金殿,也代表著阴神、阳神的玄妙——-阴者,静、藏、浊、未知。阴神便是修炼不充分、不纯粹的元神,这么看来,这位链气士既然能通晓此理,少说也是修得元神的前辈高人。” “这等修为,在当今已是凤毛麟角。”鲁矩摇头嘆道:“没想到这位前辈还是坐化於此,便是续命布置也被人破去,真是可嘆。” 终究从这洞天之中得了链气之术,算是承了对方的指点,於是陈阳双手笼在身前,对其行了个长揖。 其余人依样照做。 “得亏这位是碰著了我搬山派,若是被其余旁门见到,弄不好尸身便要被拿去炼製。”陈阳说道:“我们也就是寻些丹珠之类的机缘灵宝,尚不至於染指户身,所谓盗亦有道,那些一点规矩不讲、贪婪无度什么都拿的贼,也太没有技术含量,我陈某人向来是看不大起的。” “如今阵法已经难以支持,再镇压不住下方汞井、灵脉,再过不久,此遗蜕连带著整座大殿,就会被上涌汞气所淹没。性命修为再是惊人,未能证道飞升, 终究不过一捧黄土。” 鲁矩本想说陈阳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日后或许飞升有望,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实诚的个性令他难以说出过於吹捧的虚言。古来惊才绝艷者不知凡几, 最终能飞升证道的也不过寥蓼几位,这事不仅看资质、更看机缘憋了片刻, 才说道:“终究是有志者事竟成。” 陈阳点点头,倒也没感到多艰巨,又摸出龙鬚笔,道:“既然承了这位前辈的情,我便给他留些布置,略表心力,省得尸身受到惊扰。” 告了声得罪,陈阳笔走龙蛇,蘸取了明鬼墨,沿著神秘老者周围写下一圈龙篆符文,中间加入一段“安土地神咒”,以符道入阵,借数道辟邪符、镇宅安家符相连,布下护佑阵法。 鲁矩在旁看看阵法,对陈阳所留龙篆看得入神,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玄妙,一笔一划饱含深意、形象地表现出灵气变化;心中感嘆,不知搬山派到底发掘了多少上古秘藏,见识广博竟至於斯。 收功后,陈阳看了看阵法,见其效能已远强於先前常用的避厄袋,满意道:“此地诸事已毕,事不宜迟,我们往下一处偏殿去吧。” 眾人点头称好,苗月儿又道:“这洞天布置得倒是极为巧妙,用心很深,隱含不少玄妙道理。只是宝贝却也太少,沿途所见都是些无趣俗物,没有什么有趣的物件。” “修建这处洞天已然耗费不少物力。”鲁矩说道,“或许这位前辈也有些囊中羞涩,再者说,灵宝法器终究只是外物,修为才是根本,这位前辈留下玄妙的链气之术於此,或许便是这个道理。” “法器这种东西,到底是要消耗修为、费许多精力去炼製,寧缺毋滥。”陈阳补充道:“若是不够趁手,收集多了无论祭炼还是使用,都很麻烦, 这个我是深有体会啊。” 他已打算找个时机,將迄今为止得到的灵物熔炼一番,省得繁琐。 像陈阳这等身家丰厚的烦恼,其余儿人却是体会不到。 离开了正堂,先是去山腰上中黄庭牌楼处,將凤眼鸡王与分山掘子甲带回。 然后又沿著另外一条天梯下山,去往后方剩余几座偏殿。三庭镇山大阵的压制在经过一番波折后,果然削弱许多,眾人身上压力大轻。 通往剩下偏殿的甬道又被隔断,便再以飞火灯跃过,来到了一座雾气縹緲的洞窟所在。 “按照我先前在金盘上做出的推测,此地应是代表肺藏的偏殿,不过我倒是头一回来。” 浓雾將视线遮蔽,再加上阴暗的光线,令周遭的一切都隱於无形,伸手不见五指,便是陈阳的重瞳法眼,视物也不清晰。 “这洞窟里虽然无遮无拦,可是雾中极容易失去方向,难以寻觅到出路。”鲁矩介绍道:“先前其他几家也来过此地查探,都不敢太过深入。且这雾气极寒,颇伤人的肺腑。” 这时,苗月儿说道:“小金子说,这雾气里头有些血腥气,沿途恰好可形成路径,它能带我们穿过去。” “齐仙盟的人到正殿的时候个个带伤,想必是经过了这里,留下了些许痕跡。正殿所在的山腰太过险峻,难以直接攀爬至甬道口,所以要借道后殿或此处偏殿的甬道,跃过隔断。只是后殿也有通往主殿的甬道,他们何必往这雾阵走一遭?” “恐怕后殿有什么玄虚,令他们绕了路。” “多半如此—·总之,若要探清此地含义,补全链气术,还是要將这雾气破解,光走通这迷雾是没有太大用处的。”陈阳说道,“这地方的玄妙多半便在这雾气上,而破解的关键,必然还是落在属於这个洞窟的偏殿上头,让我先看一看这偏殿所在。” 陈阳心道以自己闭气的功夫,深入这雾气並不难,再加上重瞳眼力,搜寻那座铜殿亦不在话下,只还是太浪费时间,不如陈阳取出重瞳珠,將其凑到眼前,目运灵光,以三重神瞳窥破眼前一切迷雾,眨眼间便將铜殿的所在方位確定。 见识过一次內景,已令陈阳心志更加坚韧,此次並未被三重神瞳所视之景迷惑,无需他人助力、自行收功,睁开眼后又向鲁矩借来墨斗,带著眾人以背对直行之法走入迷雾。 第208章 华盖殿,七魄铜像 第208章 华盖殿,七魄铜像 “正如先前在金盘禁制上推测的那样,果然是座青色铜殿。” 不偏不倚,陈阳带著眾人长驱直入,笔直地来到了铜殿左右。值得一提的是,洞窟內看似空旷,其实地势並不平坦,而是如田垄般交错纵横,一时不慎便会在地形的起伏间失去方向。 铜殿门上的依旧是篆字牌匾,上书《华盖殿》三个大字。 “《素问·病能论》中曾有记述,言称肺者,乃脏之盖也,为五臟之长,在五行属金,为阳中之阴脏。”曲素梅轻轻咳嗽两声,打量著道:“此殿果然便是与肺臟有关。” “曲道友已开始咳嗽了,仔细雾中寒气侵入肺腑,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陈阳知晓这雾气有些蹊蹺,於是也不在外久留,带著眾人便打开了殿门,走入进去。 大门之间虽有缝隙,雾气却无法通过其中,进而侵入铜殿內部,整座铜殿都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保护,或许是某种禁制、阵法。 这座铜殿的奇异之处,在於正门进入后並非正堂,而是条廊道,左右各通往一处厅堂,彼此遥遥相对。 “肺开窍於鼻,人都有两个鼻孔,所以这座铜殿分为左右两边,倒也符合其理。” 陈阳也不挑拣,隨便朝著左处厅堂走去,路上几乎没有多余的陈设,空旷素雅,地面与墙壁则略微有些潮湿,散发著某种阴寒感觉。 走入厅堂之內,只见一座奇怪铜像,离地约七尺有余,由七个一尺高的铜人叠罗汉般地立起而组成,其相貌挣狞恐怖、大多残缺扭曲,仿佛经受过各种酷刑。 铜像上方为黑色穹顶,绘製有巨幅紫微垣星图,紫微垣是三垣的中垣,居於北天中央,所以又称中宫,或紫微宫。紫微宫即皇宫的意思,有星官三十九个, 分別为:北极、四辅、天乙、太乙、紫微左垣、紫微右垣、阴德、尚书、女史、 柱史、御女、天柱、大理、勾陈、六甲、天皇大帝、五帝內座、华盖陈阳抬头看看星图,面露思索神情。在搬山道人的传承中,关於天文的並不多,生克制化之道也很难涉及到天上,至於《撼龙经》中学来的寻龙观星术,倒是与星象略有所关联,更多的也只是借星之名指代山峰形状。 好在他二世为人的记忆里,倒有关於眼前天文的知识。凡所存在之物,必有其因果,如今看来,天文地理也是必须要掌握的东西,日后便记录到倒斗笔记里,並列为后辈弟子的必修科目。 “先前遇到的铜人铜兽样貌虽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像眼前这几个嚇人。”看著奇形怪状的铜人,苗月儿面色有异,嫌弃地说道:“这些傢伙是什么来头?难不成是无间地狱里的恶鬼?” “肺主气以养魄,故魄藏於肺。七魄者,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 除秽、臭肺,是为人的七种本能,我又称之为潜意识。”陈阳將目光从星图上移开,缓缓地道,“这铜像恰好也是由七个铜人组成,应是与其一一对应,七魄乃积阴之气,所以其形类鬼。” 说著,陈阳以手指向最上方的铜人,只见其一张大嘴几乎將整张面孔占据, 手舞足蹈。 “一魄吞贼,吞噬虚邪贼风、异物外邪。若体生异物,大多吞贼有损。” 又指向从上往下数的第二个铜人,只见其双耳已被去,以手托腮,神色警惕地打量四周。 “二魄尸狗,为预警感觉。若劫数临头而不自知,或疑神疑鬼、杞人忧天, 皆为此魄不壮。” “..——七魄臭肺,掌人之呼吸吐纳,臭肺不壮,气息短促而无力。” 陈阳挨个介绍,指著丑陋如七种鬼怪上下叠加的铜像道:“老君曰:阴魄浊尸之气,在於形魂,神常保守。故学道者,顺魂灵制户魄,为链形之术也。若隨阴尸之,耗动阳灵之精,损失正气,易至於死也。魂魄二神是性命之精,顺而专之,拘而制之,则道明也。” “也即是说,魄为人体本能、欲望所化,而魂为智慧、意识所化,修者应以智慧控制欲望,掌握七魄之能。” “道兄博闻强记,实在令人钦佩。”鲁矩听完陈阳的发言,讚嘆道:“玄门正法之妙,果然是名不虚传。” 曲素梅在其身后跟著点头,显然也是十分同意鲁矩的看法。 苗月儿则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这七是很重要、也颇有些玄妙的东西,原先她还道掌握了法力后,只需要知道如何链气与製作蛊虫便够,如今才知自身浅薄。 她暗下决心以后定要多看些书,至少將《黄帝內经》、《素问》之类的书籍看完,否则也不至於像眼前这般尷尬,插不进话。若无行內人陈阳领路,她自己进入了这仙府洞天,多半是跟无头苍蝇般乱转,完全忽略了周围的布置。 “两处厅堂內应该都放有七魄铜像,只要启动了这七魄的机关,也就解决了这雾阵。”陈阳看向铜像,心中已有计较地询问道:“鲁兄现在可有头绪?” 机关与机巧之术正是墨家所擅长,鲁矩觉得,如今自己见识已被甩开了距离,若再没有点表现,恐怕难以保住自己作为墨家门人的顏面。 “既然此地名为华盖殿,所以铜像的机关多半便与华盖二字有关。”鲁矩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华盖者,帝王车盖或画有文采的伞盖,而肺为诸臟器之最高,具有覆盖诸脏的作用,所以称为华盖。想要令这两座铜像的机关运转,应是要给予其一顶华盖,也就是发动位置该在其头顶高处,也就是星图里头。” 不比陈阳,没有神眼的鲁矩只能模糊感应到铜像內隱藏看什么,只能以现有线索去猜测、验证。 “鲁兄说得很对,我也这样认为。”鲁矩的思考与陈阳不谋而合,令他稍感愉悦,“而且,此华盖多半並非实物,而铜像之顶的紫微垣,其中便恰好有著华盖这一星官” 陈阳挥手打出一道灵气,飞入铜像上方紫微垣星图中共十六星、形似伞状的华盖之中,顿时令其灿灿生辉。 “看来我们是猜对了,但维持这机关需二人同时进行,我分身乏术,还请鲁兄去往另一处厅堂,依样施展。” 事不宜迟,见此法果然有效,鲁矩立即便带著曲素梅,与陈阳兵分两路,来到了另一处厅堂里头,將灵气注入至紫微垣星图中的华盖星官。 七魄铜像之上,华盖星官逐渐散发出耀眼光芒,令七魄铜像正对的墙面缓缓沉下,而位於七魄铜像最上方的“吞贼”,其几乎占据整张脸的巨口里头,就此產生一股绝强吸力。 先前被排斥於外的极寒雾气,在这吸力的引导下迅速涌入“吞贼”的巨口之中,並一连经过了另外六所代表的铜人,直至沉入基座之下,被贮存於铜殿的下方。 曲素梅在旁见得此景,又佩服起了设计此地的巧思,小声道: “肺为阳脏,但又因其主行气积降,故而为阳中之阴,的確符合眼前这吸收並积降雾气的景象。” 鲁矩点点头,维持著灵气的运转,不断消耗法力。 约莫过了仅一刻钟的时间,铜殿周围的雾气已然十分稀薄,露出了无数道沟壑小径互相错落的地面。 周边原本的阴寒之气已逐渐消失,但空气仍略有一丝潮湿,有种温润感觉。 “机关运转已然结束,我们去与道兄匯合吧。”鲁矩收功停气,对曲素梅道:“不知这迷雾阵被破解后,又会显出什么造化。” “.—矩子,你看那铜像。” 见曲素梅以手点向七魄铜像处,目现异色,鲁矩便也顺著其目光看去。 原来七铜像自吸入了充斥於洞窟中的极寒雾气后,原本的黄铜之身已变得发青,进而於其表面浮现出与先前不同的妙相,原本狞的面孔在青光下显得安详平和,仿佛被镇压住了內中邪性;更引人瞩目的,是基座前方位置同样有了一道青光,恰好与头顶星图的华盖星宫形状相同。 另一边,陈阳也发现了异样,对身边的苗月儿道: “这雾气寒性甚重,內中积聚灵妙造化,引得其变化的根源,应该是从正殿处分流而来的灵脉之力。” “肺为阳中之阴,即为少阴,以肺气、心气为主导而运转,即为阳五雷诀。”陈阳伸出左手,手捏指诀,掌心已有雷光闪烁,“无名指属金,表肃杀、 沉降、收敛,在体为肺,中指属火,代表温热、向上等性质,在体为心;火又克金,以中指施展雷法,便是纯阳雷。” 陈阳见果然无法以重瞳法眼看破地面异样,便故计重施,以不大文明的手势竖起中指,点向地上的华盖星官。 顿时,一道锁链粗细的银色电光从指尖激射而出,直直没入地上的青光之內,以相剋之性,顿时將其击散。 只见地面因此而突然裂开,缝隙之中,隱隱藏著什么——· 第209章 冰魄青金,后殿內湖 第209章 冰魄青金,后殿內湖 目现重瞳,观察了片刻后,陈阳转身看向苗月儿的方向,道: “去,把那地方再扩大些。” “矣?” 苗月儿疑惑之余,正打算照著陈阳的吩咐上前动手,又感到背后竹筐一阵不安分的抖动。 遮在竹筐上方的篷布被顶开一块,露出了小半个脑袋,掘子甲灵动的双眼看了看地上的缝隙,跳將下来,乖巧地走到了裂缝旁,挥起散发著金光的利爪,挖向地面。 原来是在叫掘子甲这人也不说清楚些。会错了意的苗月儿略感尷尬,差一点,上前开工的就是她了。 坚硬岩石乃至於厚实夯土,在掘子甲的双爪之下与泥沙几乎没有分別,便是寻常铜铁,也难以阻挡有金光咒加持的双爪。 很快,掘子甲就將地上的缝隙扩充到足够大,正打算钻入进去將那藏起来的物件取出,只见一点萤火般的青色流光已从洞中升起,进而如流星般朝外疾飞。 动作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好在陈阳早有准备,苗月儿才刚惊呼出声,他手中捏著的灵符已被祭起,化为一道青光激射而出,赶上想要遁走的流光,將其缠在半空之中。 只见手指粗细的青龙虚影,正紧紧缠绕著一块鱼鳞般大小的青色物件,悬浮不定。 “还是陈爷警醒,要不是你提前准备好了搬山符,说不定真被这东西飞走了。” 苗月儿鬆了口气,好奇地看向晶莹剔透,似玉似金的灵物,问道:“话说回来,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青金石,为先天玉石之精。” 陈阳曾经见识过类似之物,答道:“多半是这寒雾迷阵內的雾气,借著七魄铜像凝结化入了此石,所以才有这等灵性,也可称之为『冰魄青金石』。冰魄既可指明月,也指以寒性制户。像这等灵性较强的材料,被发觉后有时便会自主遁逃。”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件宝贝。”苗月儿看向冰青金石的眼神热切起来, 羡慕道:“恭喜你收得此物——-对了,另一边是不是也有这东西?” “多半是有的,两个地方相差不大,布置也类似。” 陈阳手指一招,青光將冰魄青金石倒卷回来,他用一张镇邪符將其仔细包裹好了,放回了口袋。 “那我去看看另一块冰魄青金石,別让它走脱了。” 说著,苗月儿一拍腰间虫笼,令金色蛊虫先行飞出,朝著另一座七魄铜像处掠去。 陈阳已经收得一块冰魄青金石,也就不急著去取另一块,心道毕竟鲁矩也参破了此地机关,不妨给其余几人留些机会,让他们去分。 他不慌不忙地背著双手,閒庭信步般走过去。 分山掘子甲没能回到竹筐里,就隨同陈阳同行,站在他肩膀上的凤眼鸡王见状,不时得意地转过头,以居高临下的眼神挑逗掘子甲,令后者略感气闷。 陈阳未走几步,就已经见到了热闹。 名为黑雕的机关木鳶正与金蛊为伴,在空中追逐著灵巧的青色流光,相互合围下,便是青色流光速度较快,却也被逼迫得团团乱转,无处逃脱。 曲素梅所御使的绣针则紧追在后,已经织造出一张墨线罗网,要將其兜住。 无主灵宝,应是有缘者得之,此乃歷来是不成文的规矩,眼下便看谁最先拿到此物,谁就可以將其收入囊中。 前有狼后有虎,身边还有一张罗网落下,冰魄青金石无路可去,所化的灵光一阵急闪,穷途末路间忽然爆发出极快速度,从包围中硬生生寻到一处空隙,穿了出去,却迎头飞向陈阳所在。 陈阳见得此状,本人並没有动作,肩头已然一轻。 凤眼鸡王振翅而起,张开铁喙,又快又准地將迎面飞来的冰魄青金石叼在口中,然后献宝似地將其递到了陈阳面前,得意地显摆,將五彩尾羽来回甩动。 追过来的几人见到这情景,暗道一声天意如此,將各自手段收回。 “喉,阿坤,你也是——” 掏出一颗参元补气丹,陈阳从凤眼鸡王的嘴里取出冰魄青金石,將丹药餵了进去,埋怨道:“.————?下次別这么积极了,知不知道?” 明明占得了先机,却没能將冰魄青金石收取,由於本就是各施手段,眾人如今自然也不可能厚顏討要,何况大家心里更清楚,陈阳確实已经有意相让。 在羡慕的眼神中,陈阳淡定地將第二块冰魄青金石也给收下。 “恭喜道兄了。”鲁矩诚恳地道贺:“此物灵性不凡,有镇魂安魄之能,必有益。” 眾人纷纷向陈阳道贺,见到如此形势,一毛不拔如陈阳,也取出了些参元补气丹作为回报,权当发些红利。 走出大殿,又帮陈阳將分山掘子甲背上,苗月儿看了看四周,见周围雾气已十分稀薄,问道: “..—如今周围迷雾已经消散,陈爷可明白了此地隱喻的链气之法?” “已经有些头绪。”陈阳点头道:“肺为阳中之阴,喜润恶燥,所以此地有寒雾徘徊。这处铜殿的用意,便是以肺臟存储气血精华、主管呼吸与水气运转之能,制摄七为己用,进而萃取灵气精华为灵宝大药,是一门吞纳、服气之法。” “迷雾散去后,地上的沟壑便是行气路径。”陈阳接著道,“所以得请鲁兄驭使木鳶,趁著这迷雾稀薄之时,將地形记下。” “可是”曲素梅疑问道,“这雾气在阵法下极为阴寒,吞纳时伤人肺腑,若以此法修炼肺臟,是否会有害处?” 她先前曾因雾气而有些咳嗽,对此记忆犹新,所以有此一问。 “肺气阳中少阴,主金,些许阴寒正是其体现。”陈阳回答道:“所以修行此法的前提,是先修行其余各脏之气,尤其是火宫殿所代表的炼心之术。胸有纯阳心火,自然无惧寒冷。若是只习此术,的確是会伤身的。” “由此可见,这套链气术可谓环环相扣,缺一不可。”鲁矩点头,“其对於五臟之气的探究,可谓精深-或许这洞天之主,就是当年向祖龙奉上丹药的方士。” “可能如此,只可惜他没有留下名號。” 藉助机关黑雕之能,鲁矩很快便將与黑雕双目相通的镜像临摹下来,绘製为图纸,等日后再进行整理。 “接下来还有两殿,这处洞天就探索完了。” 將图纸收好后,鲁矩笑著道:“道兄真是说到做到,在那苗寨时所说的破尽此地一切布置,果然並非虚言。此番我墨家是沾了道兄的光了,不然光凭我们, 不知何时才能摸清此地机密。” 一路行来,所有难关全都迎刃而解,陈阳锋芒毕露之余,仍有著明显余力。 对於他这搬山道人的本事,几人早已心服。 “哪里,事情能有这般顺利,鲁兄也是出了不少力,並非陈某一人的功劳。”陈阳谦虚道:“若没有墨家的名头,只怕在火宫殿的时候,我就要与他人火併.—” “以道兄之能,对付彼辈不在话下。”鲁矩摇头道:“不过是多些波折罢了,到底是会將他们逼退的。” 非也,非也。 陈阳笑了笑,並未开口,而是在心底道:若没有你们几个在,唐家老三多半是不会与我单打独斗的,衝突一起,那些人多半是要被陈某杀个乾净如此虽然痛快,却难免惹得一身骚,其实我陈某人的杀性真不重,最討厌的就是暴力,奈何总是有人取死有道。 边聊边走,一行人通过甬道,来到了应代表肾臟的后殿之所在。 在半途中,陈阳便嗅到一股略微刺鼻的水腥气,听见水流声,断定前方应该与仓殿一样,有著水源的存在。 走进洞窟一看,果然內有广水面,仿佛湖泊,形状接近椭圆,只在其中一侧有狭窄的落脚之地,而另一侧则有著通往正殿的甬道口。 水面无风而波光粼粼,原因便是潭水里棲息看多条长近数丈的巨大水蛇,体黑而青首,头生独角,於池中畅游舞动。 想要前往主殿,便要涉水而过,势必要经过这些巨蛇的上方,此刻陈阳等人才刚进入这洞窟,气机就已被眾巨蛇察觉,隔著远远地,便散发出凶狠敌意。 只怕稍微靠近,立刻就会遭到袭击, “原来如此,此地有这么多条大蛇”鲁矩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看著池中的数条巨蛇,略有些忌惮:“怪不得齐仙盟等人要从华盖殿绕道,这些蛇比起那些雾气,倒是更加不好惹——-他们个个染血,怕是在这折损了不少人手。” “这些蛇的样貌,倒与巴蛇有几分相像,多半是有著巴蛇血脉的异种。”陈阳远远地望著巨大水蛇的身形,判断道:“巴蛇为上古异种,据传能生吞大象, 消化三年后排出骨骼。这些水蛇的个头虽大,却不足以吞象,但吞食牛羊猪狗之类,应该是轻而易举。” “水面之上並没有铜殿的踪影——”陈阳看了看四周,说道:“照这么看, 恐怕后殿多半是沉在水里,被那些与巴蛇相似的异种水蛇所守护.鲁兄先前所言后殿名为化髓殿,与此处倒是不大一致。” “多半是弄错了。”鲁矩回答道:“化髓殿应该是除这之外的最后一处偏殿,先前探索这洞天的人並没能推测出地势分布,所以將那里视作后殿“ “有道理。” 若是没有能看破洞天布置的本事,错认了后殿倒也是难免,陈阳又道: “我看这里应该就是洞天之水的源头,方才迷阵的雾气也是来源於此。而这水代表的,自然便是肾水了。” 第210章 第210章 第五十章青首黑蛇,祸斗灵焰“肾为阴中之阴脏,藏志、藏精,主骨生髓、主封藏,肾气充盈者精力旺盛,心志健全。”为免苗月儿不明白,曲素梅特地对其介绍道:“肾水又称元阴、 真阴,是全身阴液之本,润泽肉身各臟腑。” 苗月儿点点头,“是这样啊。” “这水的腥味很重,有些像是淡淡的血腥气,虽然有灵,但邪气很重。”陈阳以重瞳法眼观察著潭水色泽:“这些蛇生活在这潭水中,靠汲取水中灵气而生,多半还彼此吞噬,藉此以控制总数。” “互噬么?这倒和养蛊有些像了。同类互噬的蛇虫最为凶狠,要小心些。”苗月儿感慨道:“这洞天的主人还真是喜欢蛇,火宫殿里有蛇蝎大阵,深潭之中又养了这么一窝头上长角的怪蛇。” “这是有原因的。” 陈阳望了她一眼,解释道:“老话说得好,荒野不见老死蛇—-上古时,蛇也是长生的象徵之一,方士將蛇类蜕皮视作死而重生,至今蛇蜕也是一味珍贵药材。上古神灵多有人首蛇身、操蛇弄蛇之辈,就像那火宫殿里的操蛇铜人一样。” “道兄说的极是。”鲁矩补充道:“且蛇类是虫兽之中灵性较强者,多生怪异。” “想要进入铜殿破解此地布置,看来是只有突破这些青首黑蛇的阻拦—”陈阳双眼微眯,面无表情地道:“这些蛇都生出了些法力,让我来试试它们的成色。” “岂能每次都让道兄劳神费力,此次还是让我来吧,我或许有些办法。” 鲁矩若有所思地皱著眉头,却是主动替陈阳出击,向前一步,將两架机关木鳶放出。 “好。”陈阳见此,自然也乐得轻鬆,笑道:“那就有劳鲁兄了。” 木鳶可於空中飞遁,自然不受地形影响,轻快地飞到深潭上方,双翅拍打不断,啪嗒啪嗒的声响,很快引来水下之物的注视。 潭水表面忽然泛起无数涟漪,並有无数气泡从下方升起,黑色阴影从深水之中迅速上浮,眨眼间已有著接近船身的大小。 “来了!”感受到庞然大物的接近,苗月儿小声道:“这条蛇可真够大的, 比蛇蝎大阵內圈之中的毒蛇还要壮硕得多。” “也就那样吧。”陈阳不以为意地道:“前段时间我在彭泽,那里有条铁头龙王比这蛇还大得多,一口就把我给吞了下去,险些令我葬身鱼腹—-对了,这面护心镜便是由那铁头龙王的宝鳞所炼製。” 听到还有这段故事,苗月儿正准备询问,却听得哗啦一声响,一条青首黑蛇已经破开水面,冲天而起,朝看木鳶扑去。 水流不断从乌黑鳞片的缝隙间流下,令其体表隱隱缠绕著七彩光泽,潭面上隨之吹起了一阵腥风,令陈阳厌恶地捂住口鼻。 此刻,青首黑蛇已將其巨嘴张开,上下顎之间呈现出极其夸张的角度,几可直接塞入一辆牛车,眼见得就要將两架木鳶给图吞下。 此蛇天性喜水,產卵亦在水中,等閒绝不上岸,又因这洞窟的阵法布置,难以去往他处棲息。千百年来无论生死,都只在这洞窟內湖之中轮迴。 邪灵之气充沛的潭水,令其不须进食也可生长,却满足不了蛇类天生的贪婪食慾,长期无法进食,令其早已得狠了。任何从附近经过的东西,但凡是有气的、能动的,都会被其视作猎物追逐。强横肉身令其並不需要毒性,仅凭劲力之强,便可碾压绝大部分生灵,挤碎之后生吞入腹。 不过陈阳知道,此种青首黑蛇虽然强悍,却有著致命弱点,正是因此,才只肯於水中棲息。 鲁矩引著鸿雁、黑雕两架木鳶迅速向上攀升,虽然因为腥风而略有些摇晃, 仍从青首黑蛇的口中逃过一劫。 苗月儿见裙摆被腥风吹得摇摆不已,皱眉道:“行动间引得周围灵气变化, 造出了这么股强风——看来这蛇的气机很强,不好对付。” “是啊,如此腥风足可摄人魂魄。”身边的曲素梅也说道,“常人被这腥风一吹,只怕当即便要被迷了心智、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宰割。” 一击不中下,青首黑蛇重重地落回了水里,砸出一道浪潮与无数水珠,朝著岸边如雨般地洒落。 潭水虽有些灵性,同时也染了不少邪、污之物,质地很是浑浊。不想被溅到的眾人各自运起护身法力,体表仿佛撑开了无形之伞,將水珠从身边斥退。 鲁矩操纵著两架木鳶躲过了青首黑蛇的猛扑后,见其仍然於浅水处不甘心地窥伺,船舱般大的头颅有近半露在水面以外,便启动了木鳶身上的机关。 黑雕的腹部朝著两侧打开,尾部连有黑色缆绳般粗壮绳索的重型弩箭呼啸而出,精准射入了躲闪不及的青首黑蛇的头颅,箭头在其体內忽然张开,分裂为带有倒刺的四瓣,牢牢地抓住其血肉。 其实陈阳早就看出黑雕腹中藏有这么一发重弩,因此也並不感到惊奇,此弩的射程其实比神臂弩要短上许多,且箭矢速度也並不快,只胜在一个出其不意。 青首黑蛇被命中了头颅,於吃痛下不断挣扎,顿时便令黑雕摇摇欲坠、难以支撑。 两架木鳶先前都已经接近损坏,只以玄鉴殿两尊铜人的零件稍作修补,並未重新祭炼。 虽然对於墨家製作的机关兽而言,只要核心不变,其灵性便不会有变化,只是操纵起来,终究难免有些艰涩。 目標是青首黑蛇,其重量至少也有数千斤,黑雕与其相比真的轻如鸿毛,便是將其抓住,也是难以撼动。 鲁矩已將全部精神集中到了操纵木鳶上,招手间已令另外一架木鳶·鸿雁』,飞至黑雕上方,体內弹出机括连接至其背部,两架木鳶当即组合为一体, 共同出力。 “果然机关兽是可以互相组合的么?”陈阳笑了起来,“这才对味———” 勉力支撑的鲁矩正在运气,一张脸憋得通红,却是无暇开口应答,再度操纵机括运转,只见上方的鸿雁光芒一闪,令组合而成的木鳶忽然被明黄色火焰包裹,仿佛化为四翅火鸟。 祸斗灵焰顺著缆绳的引导一直灼烧向青首黑蛇,鳞甲被重弩穿透之后,灵焰得以直接炙烤血肉,不断有血肉中的油脂因此逼出,令火势更强。 眼见火焰燃起,陈阳放心地点了点头,露出肯定神色。 在灵焰焚起之后,借著火势,木鳶所能发挥的力量也跟著增强许多,此刻已不再被青首黑蛇扯得晃动,只是这火势终究不能持久,无法长时间维持。 头部被烧灼得难以忍受,青首黑蛇本能地潜入水中灭火,巨硕身躯一个翻身便朝下方扎去,又將木鳶扯得下坠许多。 苗月儿为缓解鲁矩的压力,立即也放出金色蛊虫助阵,微不可觉的小型光点围绕著青首黑蛇露出水面的躯体一阵啃咬,却是收效甚微,引以为傲的毒牙亦没有用处。 “这青首黑蛇虽然没有毒性,却也百毒不侵,若不是足够强悍的天下奇毒, 对其是不会有用的。”陈阳束著手,在旁建议道:“我觉得,你炼製蛊虫,不能只在毒上下功夫,还得给它炼化些其他手段。” 曲素梅同样也已出手,连著墨线的绣针飞跃过水麵,也刺进了青首黑蛇的身上,抓住全力催动下的坚韧墨线,以限制其挣扎。 三人合力,却也无法阻止青首黑蛇重新潜入水中,未过一会,其已完全没入水下。 水中的祸斗灵焰火光一暗,却並未就此熄灭,仍沿著缆绳燃烧,陈阳猜测, 玄虚大概便在引导灵焰燃烧的明鬼墨上,多半此墨燃烧时可释放出令灵焰不熄的高温气体,又可保护涂抹了明鬼墨的物体本身。 毕竟是墨家以秘法製作的东西,这点玄妙之处倒是理所应当。 苗月儿见火势虽然没灭,却也太小,对比青首黑蛇的身躯不过九牛一毛,便是能在水中燃烧,也不足以將这玩意活活烧死,无奈下收回蛊虫,开口道: “陈爷,看来这次还是得劳烦你出手” “用不著。”陈阳摇摇头,神情轻鬆:“这条青首黑蛇已经死定了。” “矣?” 苗月儿不明所以,重又看向水中,眼神一凝。 她发现火光在水中出现的时候,所有青首黑蛇忽然间很是恐慌,四散奔逃著各自游向远方,以最快速度远离被祸斗灵焰烧灼的同伴。 那条被祸斗灵焰烧灼的青首黑蛇,蛇瞳望著水中的灵焰,露出了极端惊恐的目光,心神失守下气机大乱,忽然间浑身都被点燃,令潭水中顿时出现一道巨大火光,將水面都晕染为了黄色! 陈阳笑著解释道:“这青首黑蛇身强力壮、百毒不侵,却只生於水中,是因为其身上蛇油十分奇特,最害怕明火,一旦焚烧起来便无计可施,便是浸没於水中也无法熄灭-—鲁兄是知道这一点,才想办法將其制住,並以灵焰破去其护身法力,最终將其点燃。” “我若没有猜错的话,这青首黑蛇所炼出的油脂,应该可作为明鬼墨原料的其中一种吧?” 此刻水中青首黑蛇的血肉,正在灵焰下以奇快速度烧化,逐渐露出了被炙烤得焦黑的骨架。 原本陷入其身躯的弩箭因此而得以脱出,令此刻满头大汗的鲁矩得以將木鳶收回。 见到木鳶表面的墨痕已经接近消失,鲁矩鬆了口气,笑著道:“没错,正如道兄所说。” 第211章 烈焰焚身,水火交融 第211章 烈焰焚身,水火交融 “道兄还请稍待。”鲁矩从腰间解下墨斗,將墨线重新弹在外表略显焦黑的木鳶上,说道:“此木鳶只需稍作修补,便能继续使用。” 鲁矩的言下之意,显然是打算故技重施,將这內湖中的青首黑蛇统统消灭, 这样眾人才好潜入水中,去探究后殿隱秘。 “法子虽然不错,只是见效太慢,也太费功夫。”陈阳摇了摇头,对鲁矩道:“潭水里还有六条青首黑蛇,被方才水中灵焰所震镊后,如今已四散开来, 躲藏在水底边缘,想要將其引出绝非易事。” “但这些黑蛇確实有些厉害,我们的水性也不算精熟。” 苗月儿已很熟悉陈阳,听他这样说,便知道这位爷又想冒险,赶忙出来劝阻:“陈爷,你若是贸然下水,势单力薄,说不得就要出事,还是稳妥些的好。 这几条青首黑蛇虽然通灵,智慧却不高,终有被引出的一天,不过是多耗费几天的功夫—你就在旁休息链气,等我们帮矩子料理这些青首黑蛇就是。” “苗妹妹说得是。”曲素梅也规劝道:“青首黑蛇是水中异种,身强力壮, 道兄的修为虽高,又何必以已之短、攻敌之长?水中须是它们的天下。” “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需如此麻烦。”陈阳心中已有计较,说道:“既然这几条牲畜畏惧灵焰,我可以直接把明鬼墨线弹在身上,藉此入水, 它们必定不敢来犯。” “这怎么能行”鲁矩连连摇头,摆手拒绝道:“道兄,祸斗灵焰乃是水中火,热力奇强,即便有明鬼墨的引导,也决不能用在身上呀。” “別急。” 陈阳轻鬆地道:“別人无法承受,是他们性命修为不足、护身手段太差,我却不一样。 方才我看得清楚,即便是这祸斗灵焰,入水之后也凭空去了几分威能。 以在下金光咒之能,於水下阻隔热力並不难。虽然我水性不算精熟,但潜入这深潭之底已然足够,最多只是片刻功夫,必然是扛得住的。 其实,若我有搬山派三钉四甲之一的避水游龙甲,速度只会更快。” 说话的同时已运起金光咒,陈阳体表当即有水一般的金光流转,色泽虽不耀眼,质地却极浑厚,仿若实质,令一切外物难侵。 陈阳又说道:“我断定潭底铜殿里藏有克制青首黑蛇之法,所以此番绝不是在轻身犯险。” 借著先前的出色表现,陈阳已隱隱是这支队伍之核心,其余人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好反驳他的意思。 苗月儿见这人已铁了心,实在劝不动,便嘆了口气,从鲁矩手中借过墨斗, 与曲素梅合作著在其身上弹墨线。 陈阳將百訥道袍脱下,露出里头深青色的斜襟短褂及长裤,苗月儿拉出墨线后与曲素梅各持一端,於衣裤表面留下墨线网格。 “再密一些,放心,烧不死我。”陈阳看著身上略显稀疏的墨线网格, 道:“若是墨线太少,火势不够,反而嚇不到那几条牲畜。” “知道了——.”苗月儿一边嘟,一边照著陈阳的建议改正,灵活的手掌上下翻飞,“.-真是,都来了这么久,又不急这一会,何必用这么冒险的法子。” 与此同时,鲁矩则在旁对陈阳口述道:“道兄,想要点燃祸斗灵焰,除却以明鬼墨为燃料,还要辅之以我墨家的点火术,我这便將使用之法教给你,你听好了.....” 过得片刻,陈阳的斜襟短褂並两条裤腿,已经遍布黑色网格,同时也將鲁矩口述的点火之法记在心头。 背对著眾人,陈阳脚步稳健地走到潭边,朝著后方挥了挥手:“放心,去去就来。” 说完,却不急著行动,反而先运起了“黄庭三叠”之玄功,体內灵气匯入下黄庭中化为莲绽放,隨即面现红光,气机茁壮,气势迅速攀升间血气奔涌如江河。 轻轻一跃,离地而起的同时,金光咒同时开启。 借著黄庭三叠之威能,金光质地已更加浑厚,如皮肤般覆在陈阳身上,令他通体流转著金、红二色灵光。 点燃祸斗灵焰的方法亦很简单,陈阳按著鲁矩所说的行气之法,將灵气集结於中指处,於墨线上一划,登时便將其点燃。 明黄色的气焰混合金光咒,化作一团炽热火光將陈阳包裹在內,光芒大作的下一瞬间,他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眾人上前几步,看到一轮日光般的影子,正迅速朝著水底坠下,轻快灵动。 陈阳入水的声音很快便传了出去,被棲於潭水深处的青首黑蛇所听闻,登时激起了这几条牲畜的凶性,蛇尾一甩,便朝响声处追袭。 才向前了没多远,蛇瞳已见到水中熊熊燃烧的汹涌气焰,登时凶威尽去,在忌惮中停下身形,张开巨口,不甘地吞吐著蛇信。 先前倒是没发现金光咒还有减弱水中阻力的效果-而且在这灵焰下,水中的邪秽之气也难以近身,这倒不错,省却了后续净化的麻烦。” 陈阳朝著潭底迅速前行,双目在金光咒的护佑下毫无压力的睁开,清晰地看见浑浊潭水里铜殿的轮廓。 借著突破了黄庭三叠的第一关,陈阳的肉身潜能已被唤醒,周身气机接近极限般运转,几乎感受不到水中阻力,可肆意游动,除却法力消耗得有些快外,下潜得比想像中更容易许多。 同时运起金光咒和黄庭三叠,祸斗灵焰的感觉也只是略有炽热,並非不能忍受。 见並没有青首黑蛇前来找死,陈阳心知其必然是惧怕己身缠绕的灵焰,心道这几条牲畜也算乖觉。 铜殿被染成了蓝色,在潭水中不好寻觅,陈阳游至其大门外,抬头一看,露出会心微笑。 原来这座大殿的牌匾上,恰好写著“水火殿”三个篆字。 古人称肾为水火之脏、阴阳之宅。陈阳想道,所以后殿取这么个名字倒十分適合,而且还很应景,因为此地布局的关键,正好是水与火。 见铜殿的大门紧锁,並未开启。陈阳便游到跟前,伸手去推,以他如今警力,將这大门推开也费了些气力,或许是为了抵御潭水,大门十分坚固,被推开一道缝隙时,水势已將陈阳冲入其中。 眾人见水底的火光在闪烁之间已然消散,便知陈阳已成功进入了潭底铜殿, 这才放下了担忧。 “陈道兄真是艺高人胆大,我不如也。”鲁矩诚恳地道:“若换作是我,必然不能如他这般入水的。” “要我说,还是矩子的法子更稳妥。”苗月儿放心下来,面上露出笑容,仍有些责怪:“咱们这位道爷呀,修为深,手段也利索,就是太喜欢逞能了些。” “既真有这本事,倒也算不上是逞能。”曲素梅说:“他並非无谋之人,不会去做没把握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担心。” 苗月儿急了,“我可没有担心他!” 陈阳进入铜殿之后,大门未过多久便在机关下再度关上,回头一看,只见两扇大门各自连有一段可以摺叠的铜梁,恰似他那世界被称作“闭门器”的玩意。 对於此方世界的种种巧思,陈阳如今已见怪不怪,以法力將身上灵焰聚集后並在一处,挥手击飞出去,如火流星般划过半空,精准落向殿內正中的巨型火盆。 此铜殿布置得也十分简朴,与其他几座铜殿相类似,只是地上、墙壁有无数沟壑痕跡、参差交错,又於中央处设有一座高台,供奉著神火铜盆,內中堆砌有不知什么方法炼製的漆黑木炭,与祸斗灵焰一接触,登时燃起耀眼篝火。 “水火殿的水代表肾阴,那么这火代表的必然也就是肾阳了。”陈阳注视著摇曳的火光,自言自语道:“肾阳又称元阳真火,与肾阴相互依存,两者结合, 为肉身固摄之本,又因其潜藏最深,为阴中之阴脏。这一点元阳真火,便是人体阳气之根。” “外界水中有青首黑蛇棲息,蛇性本淫,象徵的应该便是伤肾之恶念。”陈阳接著推测道,“这样一来,用意便很明显了,乃是以这水火殿里供奉的元阳真火,来驱逐降伏肾水中的邪欲。 主殿里这铜盆中供奉的篝火,其所用薪柴类似明鬼墨,可在水中燃烧元阳真火,又为人体精火,也即自光之火、与意念之火、气动之火,分別代表精气神三宝,合称三味真火。 对於已经把握解题思路的陈阳而言,再多的布置陈设也难他不倒,其中用意略微思考便可得出。 此刻,铜殿中央的神火之势大盛,已经越过铜盆,顺著高台与整座铜殿相连。 火焰沿著沟壑流动的模样,在陈阳眼里正是灵气流动的路径,也即修炼肾臟之术。 逐渐地,地面、墙壁上的纹路尽数亮起火光。原本沉寂在水中的铜殿,此刻通体散发著夺目灵光,便是站在水面之上的其余眾人,也可清楚得见。 本已躲避在水底边缘的青首黑蛇感受到这光芒,於是越发惊慌,径直钻进了水底淤泥,將自身掩埋在下。 第212章 蒸气升腾,最后一殿 第212章 蒸气升腾,最后一殿 铜殿所散发的亮光穿透深潭,经折射后晕染而开,水面因此蒙上了一层朦朧暖意,有光华於其上流动。 无数泡沫升至水面,有的已膨胀至拳头般大小,接著骤然破裂,啪声不绝於耳,仿佛潭水正被煮沸。 眼前如此明显的异象,令鲁矩讚嘆道,“看这动静,道兄多半已经得手。” 水面上,如今已浮现出铜殿的清晰形状,又因液面的偏折,表现出仿若天界仙庭般的縹緲与虚幻,摇曳不已。 被彻底激活的水火铜殿,轻易炼化了周围水域內的邪票污浊,將其搅动聚集,借神火之力將其化为蓬勃蒸汽,从铜殿正上方喷涌而出。劲力之强,所化气流仿佛天柱,轻易將潭水尽数撑开,令封於水底的铜殿藉此而重现天日。 殿內的陈阳因温度骤升、仿佛被置於炉膛之內,正运起金光咒护体,忽见到铜殿之顶洞开,身体一轻,已被上升气流捲起,扶摇直上。 “肾是先天之本,主骨生髓而藏志,闭藏一开,灵髓通神。这以水气託身飞升之举,大概是表示修炼得法后的仙人之姿?” 陈阳冷静地感受著这上升气流,发现其虽为蒸气,却並没有多滚烫,即便不运起金光咒也可以承受,甚至常人也多半不会因此而烫伤。 这又是什么原理? 思考间,他已经飞出水面,身体被下方水雾托举,於半空之中浮沉,倒確实有几分仙人出世的姿態。 隔空对几名同伙点了点头,陈阳从气流上方跃出,先落进水中,接著隨便游动两下就到了岸上。 见陈阳身上衣物並没有多潮湿,苗月儿好奇问道:“陈爷,你在下头都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道强悍气流,將水面都冲开了?” “这后殿名叫《水火殿》,取水火之脏的本意·-因为我点燃了铜殿神火铜盆,进而激活了下方布置,令整座铜殿发光发热后,將蒸发的水气聚集起来朝上喷出,从而形成此道气流。”陈阳回答道:“神火铜盆里头,有著类似於明鬼墨的奇特燃料,被我以祸斗灵焰点燃,正在焚烧·—-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宝物。” “只有一个火盆?” “不是普通火盆。”陈阳更正道,“是一个十分巨大的火盆,直径至少数丈,里头堆著的碳火有小山那么高,我想,它代表的应该是元阳之精。” “真水润泽天地,真火蒸腾化气,这道气流代表的应该是人体精髓,所谓精成而脑髓生。虽然温度不高,却已引动了如此强烈的蒸汽,看来这铜殿里的神火多半有些特殊之处,暗指居於阴中之阴的肾阳虽弱,却能够点化五臟之气最深处的闭藏,以弱胜强。” 苗月儿听见陈阳说的道理就觉得头疼,见对方说得一套一套,想必已是悟得了这处洞窟铜殿所藏的造化,听完后鬆了口气,说道: “既然这地方的秘密已被你参破,如今就只剩下那个名叫『化髓殿”的地方了.眼见得算是要走通这里了,此番实在是辛苦你了。”” “你若良心不安,那就多给些辛苦钱便是。”陈阳调笑了一句,转过身对著鲁矩与曲素梅开口:“依我看,不如趁热打铁,这就去那最后一处偏殿,將此洞天所暗喻的链气术补充完整。” “道兄刚刚上来,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会?” 鲁矩看著结束了黄庭三叠的第一关、面色正略显疲惫的陈阳,提出建议道: “我们倒是不急,这链气术大多都是由道兄悟出,我们不过只是沾光的罢了“————道兄若是需要回气,不妨先坐一会,將衣物弄乾。” 『只差最后一步就可完整,叫我如何坐得住,不打紧功法诀窍又不是什么金银灵宝的身外之物,只要不是旁人不可外传的独门秘法,让更多人一起参详,集结眾人智慧,只会有好处。” 说完,陈阳又跳进了潭水,朝著连往最后一处偏殿的甬道口游去。 “左右衣服都已湿了,不如再游上一趟—各位,趁著现在气流涌动,青首黑蛇不敢露头,此刻渡过水麵绝对安全。” 见陈阳正在兴头上,本也不觉得劳累的几人自然也就只有跟上。 若运起法力,凭藉一口提起的灵气,眾人多少也能够做到踏水而行,但具体能走多远、维持多久,就要看各自修为深浅。 其实所有轻身功夫的原理,诀窍都在驾驭灵气,体內灵气上浮,自然便能轻若飞叶;而若灵气下沉,自然身躯便重若铁石。 不像陈阳直接游了过去,鲁矩等剩下儿人攀看飞火灯,如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起跃几下,远远避开已逐渐变得炽热的气流。 此刻陈阳早已上岸,以一身法力催千了周身衣物,正好整以暇地等待。 方才以祸斗灵焰焚身,真正意义上经过了风吹水浸火烤,一身以寻常材料织成的斜襟短褂道服却没有任何损伤,足可见陈阳將金光咒运用之妙。 凤眼鸡王自刚才陈阳下水后,便一直独处,谁也碰不得它,如今自行飞跃过水麵后,便又熟门熟路地回到了陈阳肩头站定,用喙梳理著身上羽毛。 从苗月儿手中接过百訥道袍披上,虽能凭藉运功而不惧严寒,但对这早春的微冷,刚刚下了次水的陈阳还是表现出足够敬意。 聚齐后,几人便朝著最后一处偏殿,也是先前被误认为后殿的“化髓殿”进发。 这处铜殿所在的洞窟,坐落於最靠近葫芦山顶部的位置,差不多便处於葫芦嘴的斜下方,中央立著一座锈跡斑斑的暗紫色铜殿,外表上残留有无数刀砍斧凿留下的痕跡,有种战场般的惨烈。 不得不说,这一个洞窟不像其他地方一般,並没有在铜殿外设有各种各样、 含义颇深的布置,只有一座比先前其余六殿都要破旧的地方。 “鲁兄,我记得你说过唐家某位排行第三的傢伙,便是在这里吃了掛落,伤得不轻、直到现在还没好透彻。”陈阳记忆清晰地走出甬道口,打量著不远处的化髓殿:“那么我们进入化髓殿便要小心,不要被其迷了心智、自相残杀,步了他人后尘。” 今日更新稍晚 今日更新稍晚 如题,小弟有些低烧,码字速度较慢,晚点写完了就发 第213章 阴风阵阵,巍然不动 第213章 阴风阵阵,巍然不动 “话虽如此,但那地方到底有什么蹊蹺,至今没人知道。”鲁矩回答道,“我等所知也確实不多,此地在这洞天之內最为神秘。” 陈阳默默开启重瞳法眼,端详著面前这最后一座铜殿,与其余各殿不同,这座铜殿本身並无门扉、对外敞开,內部混有铅性材料以引导通灵汞气,藉此运转阵法。 若將阵法比作肉身,汞气便是神念,铅路则是经脉。 火宫殿蛇蝎阵,玄鉴殿无光迷阵、仓殿铅水阵、主殿三庭镇山大阵、华盖殿寒雾阵、水火殿冲霄阵、再加上眼前这一阵法,总共七种法阵,陈阳已破解六种。眼前此阵,自然也不在话下。 催动此殿阵法的通灵汞气来源於地下某处,极是深邃。 陈阳有九成把握,汞气源头就是那口位於主殿最下方的汞井,其余各阵也是如此。 铅与汞,命与性,洞天即人体,每座洞窟都代表著体藏玄机。想要破解这阵法,首要便是明白其隱喻。 先前的水火殿已代表肾臟封藏精气,主骨生髓,是人身之本,这里又有一处化髓殿,其用意究竟是? 七心洞天是对链气之术的阐述,自然要以链气士的思路去揣摩。 陈阳想著,到目前为止,这处洞天的设计思路已遍及五臟、中脉,性命,人身內藏的玄机已阐述得很是精微,还能有什么外物可继续將其完善? 见他正在思索,其余人便走至一边小声谈论,互相交流著看法。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说来——”苗月儿道:“这洞天里的天地之灵较外界活跃不少,其实不失为一处闭关修炼、服饵链气的好地方,荒废了有些可惜。” “这是因为裂谷群山的气运尽数聚集於此,被这洞天所镇压而予取予求。”鲁矩说道,“所以除却这座葫芦山,其余各山都十分荒芜,形势险恶。”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听到眾人说话,陈阳心中灵光一闪,思维登时活跃。 “原来如此,哈哈——” 见陈阳忽然发笑,燮起的眉头已然解开,显然已有所得,眾人欣喜下,由苗月儿出面问道:“陈爷可是看出了什么?” “嗯——我也是一叶障目,忽略了基础,其实这地方的含义再简单不过。”” 陈阳收起笑容,正色道:“你说,修者吞纳链气,引天地之灵为己用,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蕴养己灵,锻链自身性命呀。”苗月儿很快就答了出来,接著便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指此地的布置与引导天地之灵有关係?” “正是,此地是七心洞天的最高点,若说正殿是此地中央,这化髓殿便是颅首,为镇压气运的关键。” 陈阳解释道,“先前的六个分窟,已將性命之要尽数阐述,却只限於人体之中的內天地。若做个比方,我们所在的这地方,就是这座洞天的玄关一窍,感应天地之灵的途径。” “所以,化髓之名,乃是將天地之灵化入己身神髓,气与神合。”鲁矩彻悟后,手托下巴、连连点头,喜悦道:“有理,很有理。” 见陈阳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苗月儿便道:“既然如此,陈爷不若將破除铜殿布置的法子讲出来,我们即便动手,也好令此行功德圆满。” “好。”陈阳点点头,说道:“其实这座铜殿本就是进去不得的这座化髓殿,作为汲取天地之灵、镇压气运之所,其实是一处祭殿。 任何进入此殿的生灵,都会被视作奉献於此地的祭品而遭炼化,仿若自投罗网。所以这座铜殿,便是一座炼灵阵。 从火宫殿的布置已可看出,洞天之主虽道行颇高,却不吝嗇於使用血祭。先前进入化髓殿后自相残杀而死的诸人,其实便等同於祭祀之时所使用的三牲,性命皆被吞噬。 若想破开此地布置,最为直接的法子,便是將这铜殿本身破坏,自然也就失去禁制之能。” “你是说直接在外头拆了这铜殿?”苗月儿抬头望著这座巍峨之余、外表有著无数伤痕的铜殿,“这似乎並不容易。” “也用不著拆了那么麻烦,打上个盗洞,就足坏去其部分威能。”陈阳说道,“然后我们再进去,看看这殿里有什么物件。” “好,那就开工吧!”苗月儿擼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思索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要用这最糙的法子。” “知晓原因再动手,与胡乱破坏可不相同,无需劳烦各位,这事还是交予我的分山掘子甲吧。”陈阳拿出墨斗,走到铜殿外墙,吩咐道:“將那小东西放出来吧。” 说完,以重瞳法眼找到外墙铅路的一处节点,以弹下的墨线作为印记。 苗月儿按照陈阳的话將身后竹筐放在地上,弯腰將分山掘子甲搬了出来,將自己的一颗参元补气丹取出餵到其嘴里,摸了摸黄铜色的小脑袋瓜,“那就看你的了,好好表现。” 得了颗丹药的分山掘子甲两眼放光,用力点了点头,走到陈阳所指標记前, 抖数精神,分金裂岩爪散发金光,於外墙上擦出无数火星。 寻常刀剑难伤的坚硬外墙,很快便被划得伤痕累累,无数铜屑掉落下来。 一寸又一寸,进度虽缓慢却也稳定,外墙过得片刻已被分山掘子甲打出明显凹坑,其余几人在旁打著下手,清扫著周围。 分山掘子甲最喜打洞,越是阴性深藏的地方,它就越喜欢往彼处钻,如今得授《太上化龙篇》,炼去口中横骨,修为已然不俗,加之陈阳亲自指点的金光咒,令双爪变得越发坚硬,难以磨损。 每每显出疲乏之色,立即便有参元补气丹供给,生龙活虎的分山掘子申不负眾望,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便已在陈阳指使下,將化髓殿的外墙打通,钻入进去。 甫一进殿,当即就有阴风袭面,小东西通体生寒下打了个哆嗦,陈阳在洞外朝內观察,已见得它体內灵光一阵摇曳,有神魂不稳的症状。 从这盗洞里看到的景象,与从大门处看到的不完全相同,可见到许多散落在地上的暗淡骨骼,血跡凝固的污渍,残缺兵器,破损衣物。 “快回来,別再往里去了。” 陈阳吩附分山掘子甲撤回,却见这小东西仿佛被迷了心智似的,直勾勾朝里走,对自家掌门老爷的命令视若罔闻。 殿內生出阵阵阴风,吹得分山掘子甲一身鳞甲沙沙作响,陈阳能够见到,掘子甲的灵智明显已受到影响,灵光开始紊乱。 见此情景,陈阳便取出一张搬山符,正打算將分山掘子甲拖回身边,肩头的凤眼鸡王已经远转法力,仰头髮出声嘹亮鸣叫。 “咯咯咯!” 鸣叫声化作音波朝殿內扩散,所遍及之处,留下无数道涟漪般的灵光,闪烁间,令殿中无形禁制紊乱起来,令掘子甲浑身一震,眼神顿时清醒,尾巴一甩, 匆匆忙忙地沿著原路退回,扑进陈阳怀里。 凤眼鸡王体內阳气极盛,对邪票最是敏感,此次鸣叫,正是感受到了有阴灵棲居於殿內,借著殿內布置乱人心神。 雄鸡司晨,其鸣叫声里更暗含旭日初升、阴邪退避之意,是为凤眼雉鸡的天赋神通,由这鸡王使出更加不凡,极为克制尚未凝聚化形的邪魔。 抚摸著瑟瑟发抖的分山掘子甲,陈阳眼神一眯,对肩头的凤眼鸡王道: “阿坤,做得好,也奖励你一颗。” 被餵下一颗丹药后,凤眼鸡王的气势更加雄壮,扑扇两下翅膀,斗性已被激发,眼见得就要朝著殿內飞去,反被陈阳一把抓住。 “你先別急,我跟你一齐进去。” 陈阳將掘子甲递给苗月儿,又对鲁矩说道:“铜殿內寄居的是被缚繫於此地的阴灵、如同地祗般的灵物,我看多半是献祭於此的阴魂残灵聚集而化,凤眼鸡王是这群山间土生土长的精怪,受主客之別的压制较轻,而我等外来者天然被灵脉所排斥。更容易被其迷了心志。” 先人曾留下过记载,常年居住於某一方水土的生灵,体內自然而然便有著其特性,而外来者则容易受到当地灵脉的排斥,这即是所谓水土不服。 “铜殿被掘子甲钻了个洞后,內气已泄,只要不从正门进入,所受禁制就不会太强-而从正门入殿,將会完整承受殿內阵法之威。”陈阳一边整理著符纸,一边道:“若是多人进去,仍容易被这妖物所趁,自相残杀;我与阿坤配合得最为熟练,此番还是由我动手,各位便在此稍等。” 三两句间,已將前因后果阐述清楚,安排妥当。对於陈阳又要亲自上阵,鲁矩略有些过意不去,从腰间取下重新灌满明鬼墨的墨斗,双手奉上的同时说道:“诸事都有劳道兄动手,真叫我无地自容,此物便赠予道兄,应可助你破去这殿內的阴灵鬼物。” 陈阳爽快將其接过,考虑到鲁矩没有墨斗在身不好施法,便顺手以自身的墨斗交换,“此事易尔,殿內的鬼物逃不掉,必会被我所擒。” 墨家矩子所用的墨斗自然並非凡品,相较於陈阳先前所惯用之物,此墨斗的各种构造都显得更加精巧、细致,吐出墨线的位置恰好被雕刻为灵龟之口,而墨仓则是灵龟之背,线轮则是衔尾灵蛇,常年受明鬼墨这等灵材浸泡,也令其隱隱染上其特性,散发著温热光泽。 虽不是刻意祭炼过的法器,同样是通灵之物。 陈阳心道玄武为龟蛇所合,玄又为赤黑之色,恰好与明鬼墨色泽相似,此物也可称之为玄武墨斗。 这下子,除却朱雀以外,天之四灵倒是快要被自己给凑齐。 与鲁矩互换墨斗后,陈阳俯下身带著凤眼鸡王钻进盗洞之內,步伐沉稳。 殿內因为先前那声鸣叫而泛起的灵光涟漪,此时已经停止,又呈现出阴森诡秘的状態,站在这化髓殿之內,陈阳四下张望,將先前所没有见到的细节尽皆收入眼底。 除却一地狼藉的尸骨残兵、伤痕累累的樑柱砖瓦外,最醒目之物是分列於左右两侧,从正门中难以见到的两尊蛇女神人之铜像。 面容娇俏如少女,如瀑般的长髮隨意披散於肩,双臂纤细,祖胸而露乳,肚脐以下则为蛇尾、正如旗杆般立於身侧,有看以巧手描绘雕刻而成的鳞片缝隙, 栩栩如生。 右侧的为黄铜本色,左侧的受锈蚀严重,故而色泽泛青。 相隔数丈有余,陈阳仍能从这两尊铜人的身上感受到冰冷而又贪婪的意念, 其灵性正蠢蠢欲动,仿佛闻到了美味佳肴般,要迫不及待地將陈阳吞下享用,取其一身性命精华。 忽然间,蛇神身上的光芒一阵闪烁,一阵比先前强烈许多的阴风从两侧吹拂而来,共同袭向位於中心处的陈阳。 陈阳双目微眯,脑海之中已然浮现一座通天彻地、虎踞龙盘的太岳神山,意念、气势顿时如山岳般巍峨雄浑。 体內灵光在太岳神山、左右两臂龙虎的共同拱卫下,於这乱神阴风的吹袭间纹丝不动,只浑若未觉。 坚如磐石的心神,就算是这化髓殿內的蛇女阴灵合力,也绝难撼动。 “唉。” 在狂风中面不改色心不跳,运起金光咒后,便连髮丝也已不再舞动,陈阳忽然嘆道: “以己身己性为玄鸟,將炼化、降伏的各种玄机为灵蛇,以取玄鸟吞蛇之意,这算是不错想法,也暗含了长生之意。只是如此多的各类蛇神形象,看多了难免无趣。” 语气轻鬆,没有一丝焦虑。阴灵鬼物的威胁,在於其专伤魂魄、乱人心智, 但在尚未凝聚出实体前,却难以隨意活动。 对於陈阳这类心神坚定之人,最好办法便是引得其他被迷了心智的人前来攻杀。 然而殿內却只有一人一鸡,立於陈阳肩头的凤眼鸡王同样没受到任何影响, 斜著蛇女铜人,骄傲地挺起胸膛,五彩尾羽如开屏般立於后方。 或许是受到了凤眼鸡王的挑,阴风渐停间,又有尖锐叫声响起,音色悽厉、充满怨念。 左右的两尊蛇女铜人正不约而同、从铜身之上释出大量黑雾,很快便凝聚为披头散髮的蛇女形状。 其拖著长尾,体型略显虚幻,双目释出森冷的暗绿神光,嘴巴几乎咧开至耳后,张看大口,朝陈阳急袭! 面对这看似危险的境地,陈阳面色轻鬆,显然仍有余力。 头也不转,只以眼角余光见证攻势,冷漠道: “..—.不过如此。”“ 第214章 圆满完工,各自散去 第214章 圆满完工,各自散去 陈阳祭起灵符,青白二道玄光隨即於袖中闪现,分向左右,於途中化为青龙、白虎,拦住黑雾所凝聚的蛇女化身。 《显灵护身符》是陈阳自搬山符修改而来,专以驭使鬼神护身的灵符,可消耗法力令鬼神化为实体,並运用其天赋神通。 风雷齐鸣,虎啸龙吟。 顷刻间,青龙已將蛇女黑影紧紧缠住,通身散发出辟邪伏魔青光,隱隱有电弧闪现,而白虎则以双爪將另一名蛇女按在身下,以血盆大口咬住其头颅,不断吮吸其灵气精华。 “久欠祭祀供奉,能够保留些灵识已是不易,便是得了些血食又如何?就你这等阴灵的成色,也敢现身貽笑大方我陈某人最不怕的就是鬼怪。” 陈阳祭起胸前辟邪神石,朝著两个黑雾幻化的蛇女各打出一道神光,顿时令其身躯再难维持,於青龙、白虎的爪牙下崩溃,残灵尽数被吞噬炼化。 在他的精心饲养下,这一龙一虎成长极快,体內已各自凝聚出了一点元阳, 绝不是无人供奉、仅有简单灵识的蛇女铜像可以敌对。 翻掌间化去了阴灵的威胁,陈阳决意將其就地炼化。 铜人所凝聚的黑雾化身被轻易破去后,气息一敛,內中寄宿的灵性也就此蛰伏,显然刚刚那一轮攻势也令其消耗较大。 散去了符法,令青龙白虎化为无形,陈阳抬手飞出一道镇邪符,烙在了青色蛇女的额前,並再以镇魂钉之术,於其上身钉入北斗形状分布的七颗丧门钉,锁住了內中灵性,再以墨斗於其身周打下一个方格,对於另外一名也是如法炮製,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就此將两尊蛇人及其內中阴灵镇压。 隨即又一心二用,以一张摄神符再度驱使青龙、白虎出现,令其各自挑选目標吸收炼化,口称:“镇岳真君、啸风真君,急急如律令。” 所谓符咒者,也即灵符、咒语相结合,相辅相成而发挥功效。 急急如律令看似常见,实际是语气极为强烈的命令之语,意为立即照办,若召唤对象不是完全臣服、听令的鬼神,或会適得其反,激怒神灵而遭反噬。 青龙即是镇岳真君,听令后首个现身,却是尾巴一甩,蛮横地將后续现身的白虎拨向锈跡斑斑的青色蛇女,自行去吞噬成色更好的另一个,以充沛神力將其通体浸润包裹、探入进去,再將其內中灵光压制、逼迫至一点后从躯壳中摄出, 吞入腹中。 被封为啸风真君的白虎资歷、底蕴不如青龙,被欺负也不敢声,只是依样照做。 在將蛇女之中的阴灵尽数吸收后,两尊鬼神离去之前,还没有忘记將镇魂钉也给收回,交还到陈阳手上。 將东西收好,陈阳拍了拍手,转头对殿外眾人道:“殿內阴灵已被我所捉, 各位可以进来了。” 搬山符本也是驾驭鬼神而行的搬运法,故而对於陈阳所显露的驱使鬼神之能,几人都不感到意外。墨家也是供奉天鬼、通晓鬼神之事者,相比起苗月儿, 倒是更能够体会陈阳方才手法的妙处。 “道兄法力通神,轻易就將这殿內阴灵镇压、炼化,如此手段著实了得。”鲁矩钦佩道,“虽然道兄链气之日尚浅,性命修为已然超过我等不止一筹,不出数年,搬山派必然声名起。” 陈阳笑了笑,坦然接受了对方的敬意,毕竟实力实在不允许低调,此时谦虚就显得有些虚偽,接著介绍道: “殿內是一种炼灵法阵,以鬼神分別占据二个主位,可用於炼化、压制阵法中的事物,先前进入此殿的人之所以相互攻杀,是因为灵识被阵法影响。如今阵法已被掘子甲破去一角,两个阴灵也被我所拘摄,已兴不起什么风浪。” “至此,这洞天所暗喻的链气之术,已被尽数参破。”陈阳说道,“如今看来,的確是一门用於链气化神之妙术,所以,我打算將此法称之为《七心化神诀》。先前,华盖殿的阵图是由鲁兄所记录,还请取出予我一观。” 鲁矩听话地將华盖殿寒雾迷阵的阵图取出,陈阳以重瞳法眼將其记下,取出龙鬚笔,蘸取了明鬼墨,当即便在地上作画。 以火宫殿的炼心之术为起点,以黄金正殿的阴阳相济阵为中枢,再以水火殿的神火阵为尾,同时在侧方引出炼灵阵,令其与黄金正殿暗合如此,便绘製出了这七心洞天的全图,同时也是这一门《七心化神诀》的行气之法。 陈阳言而有信,大方地分享了这堪称洞天总纲的秘法,眾人见得这精妙法门,一时表情各异,情不自禁地深入其中,过得片刻才回过神来。 鲁矩感慨道:“这不仅是门链气术,也是炼製法器、绘製法阵的妙诀,这样触类旁通的高深法诀,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探索这洞天毕竟是我等合力,鲁兄无需为此介怀,此法若是就此失传,反而是违背了这洞天之主的本意。”陈阳答道:“上古之时的链气士便已有诸多巧思,而时到如今,中土修行界虽有发展,却有更多的法门、玄功遗失,过深的门户之见便是原因之一。” “道兄既如此说,我就厚顏收下了,日后但凡参悟出了什么,必然飞书告知道兄。”鲁矩文將机关鸿雁从背后的机巧匣里取出,交予陈阳:“此物可千里传信,还请道兄收下。日后若需助力,只要是力所能及而又不影响门规之事,墨家门人必鼎力相助。” 见陈阳笑著收下了鸿雁,一边的苗月儿就有些尷尬了。 她先前已经以三世涅膏的方子交换了粉,如今却没什么好东西將眼下这门法诀也给笑纳,但若是不给予陈阳一些回赠,总显得她占人便宜。 虽然不是墨家矩子,苗月儿也有些傲气,在面对陈阳的时候,更不愿让对方看轻了自己,咬一咬牙,说道:“我倒是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了,要不就將这条性命卖给你搬山派算了,只是先说好,我可不拜你做师父。” 苗月儿修炼的乃是西南边陆的方术,本身又常年混跡於烟柳巷,自然是难以被玄门正道接纳,这也是其加入齐仙盟的原因。只是陈阳的眼光毕竟与玄门的老牛鼻子不同,对於苗月儿主动加入搬山派,他倒是乐见其成,便道:“既如此,你我日后便以师兄妹相称好了,此地有些不便,等改天再正式收你进我搬山派的门墙。” 苗月儿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福,柔声道:“那就先谢过掌门了。” 见苗月儿加入了搬山派,墨家二人自然又是一阵恭贺,自此诸人各有所得, 此行也算是圆满。 不愿再重新沿原路退回,又体验一番这洞天之中的曲折弯绕,於是陈阳等人退回到水火殿,打算从甬道裂口处攀爬下山。当时在正殿里碰到的齐仙盟一眾, 便是从这条路上的山。 时隔许久,终於得见天日,又恰逢艷阳高照,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里,身上积累的阴秽之气也就此驱散。 葫芦山形势险峻,便是飞鸟、猿猴也难以逾越,外表的许多岩石缝隙间,只有堪堪落脚的鸟道,偶尔可见为便於落脚而打下的岩钉。 好在几人都是略有些法力的,也都知道些轻身功夫,倒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便已下得山来。 回到了墨家设置在葫芦山左右的营地,又有好消息传来。 当时在正殿遭遇,拋下了几具户首后逃出生天的神算子、甘虎,在慌不择路地离开七心洞天的时候,恰好被守在周围准备接应的孟横秋所擒获、斩杀。被陈阳移植了七窍玉心,样貌產生了巨大变化的鹿夫子,此刻也正在营地之中,等待陈阳一行的归来。 换衣、洗漱,稍稍休憩了一会,用过饭食,將除害剑还给了孟横秋后,眾人將在七心洞天的所见所闻合盘托出,又令其很觉得遗憾:“原来这洞天之中竟如此有趣,相比起来,在这山外营地里倒是无聊。好在道兄以我的除害剑將那妖女诛杀,替在下出了气。” 鹿夫子这些天按照陈阳吩,以火宫殿內採集的蝎毒压制七窍玉心,总算避免了肉身的进一步异变,在听闻原来玉心只不过是整套修炼法的其中一环后,晞嘘不已。 “洞天主殿的布置已近崩溃,届时所有阵法都將停止运转,成为寻常之物。”陈阳说道,“既然你已换上了七窍玉心,《七心化神诀》应能助你缓解、 镇压玉心之灵,既然墨家各位要护送你回往百谷,路上你自可向他们討教一二。” 若没有陈阳首肯,鲁矩等人决然不会私自將这门法诀外传,这令鹿夫子又是一阵感激涕零,於是极力邀请陈阳去往百谷中做客,要好生款待以做回报。 “並非是我看不起夫子。”陈阳见推脱不得,便解释道:“只是我先前已与另一位道友有约,要前往信州府龙虎山一行,等到日后有閒暇,必然会前去討教。” “恩公大恩大德,我实在是难以回报。”鹿夫子朝看陈阳长揖到地,“只盼望恩公能早日来到,以令我略表心意。” 接下来几天,眾人在各自离去之前,便在这墨家营地里共同参研《七心化神诀》的精妙,而墨家眾人的见解,有时也令陈阳颇受启发,进而將这门链气法诀,进一步地与自身已经掌握的《清微神烈秘法》相结合,在雷法修为上有著更加长足的进步。 於此期间,陈阳正式代师收徒,將苗月儿收归於搬山派的门下。 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起度过了近月的时间,每日里修身养气、谈玄论道,各自受益匪浅的眾人终於也迎来了离別之时。 鲁矩、曲素梅率领看一眾墨师先行离开,而护送鹿夫子回往滇南百谷的任务,便交到了游侠之首孟横秋的手上。 陈阳先前便想著去往辰溪,寻找些好硃砂,如今恰好动身。 “这几日,葫芦山不断有异响传出,山体更有多处开裂。”空旷的营地里, 陈阳遥望著远处的神峰,说道:“看来是正殿布置、还有炼灵阵被我坏去之后, 洞天已然无法镇压灵脉,令得汞气失控。不出几日,洞天的所有布置便將坏去, 而汞气之毒更会让其內部变成死域。” 山巔之处,隱隱可见得异光闪烁,不时有云气飘出,而自前几日开始,山脚边就已出现了大量因汞气而暴毙的蛇蝎。 陈阳对肩头的凤眼鸡王说道:“阿坤,你日后须记得不要来此地觅食,也別让其余雉鸡食用此地的蛇蝎,以免也中了汞毒。这玩意是金煞一种,毒性不好排出,若是凡俗之辈不慎將其沾染,性命难以保全。” 凤眼鸡王虽然又是一副骄傲且不屑一顾的模样,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听了进去。 苗月儿见到陈阳叮嘱凤眼鸡王,忍不住说道:“陈爷—————-师兄,为什么不乾脆把阿坤带走?何必將它留在这里。” “我倒是也想,可惜它自己不肯啊。”陈阳无奈地说道:“有道是寧做鸡头不做凤尾,这傢伙有凤凰血脉,野性难驯,终究不愿做人家畜。它也有那么多鸡子鸡孙要看顾,强行將其带走,反而坏了情分,也令它恋气。与其这样,不如让它继续在这裂谷群山做鸡中霸王。” “若是能够將这货带走,我上次又怎会空手离开?” “你倒是极有志气,比常人都强。”苗月儿虽然不舍,也只好摸了摸凤眼鸡王的肉冠,“记得好好修链师兄教给你的《太上化龙篇》,不要每日里只顾著贪吃。” 凤眼鸡王难得地顺从了对方抚摸,没有去啄那只手,最后用头蹭了蹭陈阳面颊,隨即振翅飞起,在他头上绕了几圈,发出清脆而不舍的鸣叫,然后丟下一根赤红若火的尾羽,越飞越高,鸣叫声响彻於这裂谷的崇山峻岭,直至身影消失不见。 苗月儿看著尾羽上不断流动的灵光,以及那如火焰般通红的色泽,好奇道:“这是?” 陈阳拾起尾羽,目光闪烁:“..—这是它给我的临別赠礼,为性命精华所系之物,內蕴强大灵性,炽热如火,为阳气之精。,它何必下这么足的本钱,损失了此物,要耗很久苦功才能修回。” 第215章 神树脚下,鹊鸟之灾 第215章 神树脚下,鹊鸟之灾 尾羽虽轻,情义却重,如此性命精华凝聚之灵宝,陈阳打算將其与先前得到的七彩宝鳞护心镜合炼,此去辰溪一行,除却购置些好硃砂外,正好寻一处清净之所暂时闭关落脚。 葫芦山崩裂的势头越来越快,山体每过一刻都会出现新的裂痕,碎石不断从峭壁上滚落,又於地面摔得粉碎。 烟雾瀰漫,尘土飞扬,贯彻链气之术而修建的上古洞天,正逐渐失去其遮蔽,其中玄机也隨著气运一同流失,最终化做寻常遗蹟。 灵脉脱困令裂谷焕发生机,和风细雨,群山如画,苍茫的天地之间,正有行人踏歌前行。 上得山崖处,还未等陈阳呼喊,不远处的藤蔓里就探出个鬼鬼崇崇的脑袋, 头顶一株碗大的灵芝。 子依旧是一副惫懒的神色,两眼查拉著,就像是没有睡醒,嘴中仍嚼著什么。 见得陈阳来到,它的长耳查拉下来,面色恭谨地將口中草料吞下,低声道了一句“掌门老爷”。 多日不见这骤子,体型却是更加圆润了些,毛色油光水滑,显然近来伙食极好,在这林子里几乎未遇见什么威胁。 自当日与陈阳离別后,它並未在此久留,自行在林间閒逛,借著聪慧的直觉主动避开了周遭的陌生人物,饿了就吃山茸、灵芝,渴了就饮露水,著实过了几天逍遥日子。因察觉到葫芦山有异状,猜度陈阳已经功成,这才於近日不时地来林海边缘查看。果不其然,恰好等到了陈阳一行。 苗月儿主动上前盘点了一番,见留在骡子背上的行李一件不少,便满意地对陈阳说道:“师兄,骡子这番算是挺用心,修为也有精进,看来功课是没有落下。” 陈阳淡定地道:“它在这林海里头徘徊玩耍,自是轻鬆愜意,此番不知吃掉了多少灵药奇珍,若是修为没有进展,我要用雷法抽它!” 骤子打了个哆嗦,露出討好神色。 它感觉得到自家掌门老爷修为又有进益,精气神饱满而內蕴,站在那里仿佛一座高山,叫它兴不起一点的逆反念头。 “行了,你也別总嚇唬它,若是做得好,该夸就夸。”苗月儿將骡子头上的灵芝取下:“这东西成色不错,价值匪浅,是你采来献给师兄的么?” 听到师兄二字,骡子好奇地望向陈阳,只听得后者道:“苗师妹已正式入我搬山派门墙,你称呼一句师叔便是。” 骤子这才道:“师叔说得是,这四叶灵芝正是前几日我閒逛间,不经意经过好大一株神树,从其根部附近寻来,见其成色不错,便拿来献给掌门老爷,谁知因此而惹怒了群恶鸟,將我好一通追赶,还在屁股上啄了一口狠的——” 说著,骤子转过身,果然可见一道已接近癒合的伤口,大概寸许长,位於腿根位置,几乎命中了要害之物。 叫什么师叔,显得我跟个男人一样,还有这骤子的行货倒是挺大,苗月儿羞涩地將脸偏了过去,陈阳则板著脸道:“你可招惹了那群鸟儿?从实说来。” “並没有,我与那群鸟儿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它们见我取了这株灵芝,便想要追击抢夺。” “反了这帮扁毛畜生,敢打我的骡子!”陈阳皱起眉道:“前头带路。” 苗月儿心道你与一群鸟儿生什么气,气量也未免太过狭小,哪里有一派之长的样子。反正灵芝也已到手,此地距离辰溪文远,何苦节外生枝? 想归想,话却没有说出口,陈阳愿意为饲养的精怪出头,虽然显得护短了些,但对於其门人弟子来说並非坏事。 见陈阳愿意给自己撑腰,骤子登时便有了底气,高昂著头颅,屁顛屁顛地在前方引路,带著陈阳等人往林海深处走。 当时於林间搜寻铁头陀踪跡的时候,陈阳便已注意到此地生有一棵极其隱蔽的神树,踪跡被暗合地势的其余植株所掩盖,因为当时急著赶路,所以並未深究。 骡子误打误撞之下去到了那神树的附近,便记下了其周边地形。有道是老马识途,此类生灵对於曾经到过的地方,哪怕仅是路过一次,也记得十分清楚。 在树木之中七拐八拐,以一种隱含规律的方式连续绕了些路,眾人便在视野的尽头处见到了一棵至少有数十人合抱粗的参天巨树。 其枝叶茂密如云,將附近数百步庇护於下,树荫里生长著大量珍惜植物,其中不乏野参灵芝,白芷朱果等物。就此一看,螺子带回来的那一株四叶灵芝,在所有灵材里远远算不上顶尖。 “好傢伙。”苗月儿见到眼前这么多的药材,眼晴都看得直了,其中有些正是她配置三世涅膏所需,“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若是將此地放了过去,岂不是白白与这些珍惜的野生灵药失之交臂?想到这里,难免对陈某人的高瞻远瞩感到钦佩。 此行归根结底是为打击报復而来,但眼前灵药遍地的景象確实没有让陈阳震惊。 他知道,这一株参天楠树可算是林海间的树王,根系遍布之广难以估计,將附近灵气造化尽数汲取於一地,足以令所居之处的生机,强过林海间其他地方不止一筹,这才令眼前的珍贵药材扎堆出现。 同时也引来了那些与药材共生,担任其看护之责的生灵,也就是那些在神树之上筑巢的东西。 螺子才一露面,枝叶间立即便是一阵嘎嘎乱叫声响起,粗粉的嗓音听上去很是粗鲁、急切。 即便不懂其鸟语具体有什么含义,也能感受到绝不是什么好话。 枝叶缝隙之间,不时可看到蹦蹦跳跳的身影扑扇著翅膀,它们聚集到了陈阳头顶,鸣叫著盘旋,隨即灰白色的腥臭鸟粪如雨点般落下。 “原来是群喜鹊—怪不得这么惹嫌。” 陈阳见状,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对於先前骡子所交代的事情已信了十分,先祭起呼风符,將落下的不洁之物尽数吹向一旁。 喜鹊虽被世人认为是吉祥如意的象徵,更有鹊桥之类的美好神话,但若是如陈阳这般常在野外活动的人,便知晓其性格其实十分恶劣,可谓残忍而暴躁,连老鹰也敢群攻,其实是鸟中流氓。 这些鸟儿攻击性极强,平日里无事也要生非,经常胡作非为,好斗之余,又报復性极强,如果输了一场爭斗,就会召集所有的亲友来报仇,报完仇还会记住对方模样,以后一见面就斗殴,不死不休。 且食性广泛,几乎什么都吃,无论是穀物、昆虫、乃至於一些小动物,只要被其盯上,几乎无法逃脱,有时还啄食腐肉,因此死后户体会散发难闻臭味。 陈阳之所以这么清楚,其实是因为年幼时便曾被这些杂毛所欺。堂堂搬山道人,也难免有心酸的时候。 “这群混蛋—” 苗月儿嚇得面色煞白,若是没有陈阳刚才那一张呼风符,此刻搞不好她就沾染上了鸟粪,对於她来说比挨上一刀更可怕。此刻早没有了袒护这群坏鸟的心思,恨不得將其尽数打杀下来,去去餵狗。 在眾多喜鹊之中,为首的那一只最为瞩目,其体型比寻常喜大个两三倍有余,尾羽上有著白斑,双翼不是寻常的紫蓝虹色,几近一种纯净的绿。这只绿翼喜鹊的鸟喙隱隱泛红,便是当日啄伤骡子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发出刺耳笑声,嘲讽著陈阳一行。 心中动了怒意,陈阳也就不再留手。 气机勃发下,周身电光乍现,银链般的雷法被他以左手中指引动,激射向空中绿翼喜鹊,命中后又在其他喜鹊身上来回跃动。 剎那间半空中光芒闪烁不断,羽毛如雪纷飞,紧接著,无数只喜鹊纷纷栽倒在地,其中就有那只体型最大的绿翼头鸟,只见其浑身焦黑,双爪不断抽搐, 已是接近断气,身上散发出了浓烈臭味。 粗略算去,已有近三十只喜鹊倒在了陈阳这新近修成的一指惊雷上,此法正是取自当时伏虎岗里小天师张从周所使雷法,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天里,陈阳已將七心化神诀的第一关,也就是炼心之术初步修成,此刻心气大盛之下,纯阳雷用的已是越发精熟。 见得首领落地,周围树上的喜鹊不惧反怒,纷纷噪地大叫起来以呼朋唤友,一时竟有山呼海啸之势。 只见其纷纷扇动著翅膀,铺天盖地般地朝陈阳二人涌来,眼看著就要將他们淹没。 “这哪里是群鸟,简直是欺行霸市的土匪。” 苗月儿也是心头火起,被这些不知好岁的鹊鸟所激怒。 由於蛊虫天性被禽鸟之类所克,为避免小金子受到什么闪失,便只以一对银鐲上的铃鐺作为护身手段,双手接连晃动,释放出一阵夺铃音。 《七心化神诀》,除却有关玄窍的炼灵阵法,便是以修炼五臟、中脉为主。 经眾人商议后一致认为,此法並不一定要按照行功顺序那般,必须以火宫殿为起点,而该按照各自所修法力的不同,自选一种五臟之气入手。 苗月儿除却御使蛊虫外,便是使用这夺铃音为护身手段,而五臟之中肺藏魄属金,恰好与她的金蛊和夺铃音相契合,因此她便以肺臟为切入点。 经过修持之后的夺魄铃音,其效用越发明显,苗月儿檀口微张,吐出灵气配合著音波释放,令乌压压一群鹊鸟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失衡著撞向地面。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陈阳这么一个主人,看似惫懒的骤子也有样学样, 撒开蹄子就在地上的鹊鸟身上一通乱踩, 经过这么一通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余下来的鹊鸟方才有些投鼠忌器,鸣叫声顿时收敛下来,各自龟缩到枝叶底下,畏惧地盯著陈阳。 有道是恶人还须恶人磨,这些恶鸟借著筑巢於神树上的便利,靠著取用周边灵物为食,日积月累下来,势力远超其他鸟类族群,在肆无忌惮之下,终於是撞上了陈阳这块铁板,便引来了灭顶之灾。 恰好陈阳修炼《七心化神诀》有了初步成就,缺少个用於练手、验证的对象,这些鹊鸟的举动,无异於自己送上门来。 將周围的鹊鸟清扫了一遍,直到眼前再见不到活著、能蹦噠的傢伙后,陈阳这才停下手来,“好了,得饶鸟处且饶鸟,今日便到此为止。咱们几个分头看看附近有什么年份足的好药材,搜罗一下。” “鹊鸟的肉倒是臭得很,並不能吃,还是留在地上给这棵大树做肥料吧-—“· 3 苗月儿听了,立即將背后竹筐里的分山掘子甲放下来,隨即去附近一通採集寻找,几乎將竹筐填满,价值近乎是同等重量黄金的数倍,便是两个精怪也同样大有收穫。 陈阳只隨意地捡了几样便停下了手,对於採药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而是眯著眼,观察起了面前的神树。 “这次去辰溪,不一定有可用的票號换趁手的银两,反正来都来了,乾脆取些楠木过去贩卖,也好作为本钱—-虽说我向来使用桃木多些,但这楠木作为中土最贵重的木料,各种价值只在桃木之上,且若是从这神树身上取得的原料,则更加贵重。” 陈阳思考看道:“我也不多取,也不需要將这棵神树整根伐倒,那样不过是竭泽而渔。只需找几根粗壮点的树枝打落下来,日后还是可以继续增长的嘛——.” 或许是感受到了陈阳的目光不善,又或许是被先前的衝突所震,生长得极高极大、且也產生了灵性的神木,隱隱朝著陈阳散发了求饶的意念,恳求对方高抬贵手,言及那群惹事的喜鹊与其本身並无太大关係—-树木成道化形,其中艰辛又是牲畜之属的无数倍。 便像是这神树看似宏伟,其实自保能力极为有限,在如今的陈阳面前便如待宰羔羊,无论对方提出了什么问题,只怕都得答应。 谈好了条件,主意已定,挥手又以雷法將挑选好的几根枝丫劈落,继而文以搬山符將其摄来拼装,以手头现有工具略微製作改装后,已成了车辆模样。 將螺子套好,行李放在车上,也不用陈阳吆喝,报完仇后心平气和的螺子便主动拉起了车,领著眾人往辰溪而去。 第216章 辰州鲁班坊,夜炼法器 第216章 辰州鲁班坊,夜炼法器 辰溪,古称辰阳、辰,俗称辰州,为中土最大的丹砂离散地,此地出產的硃砂因其品质上乘,又被称之为“辰砂”。 虽然地处偏僻,倒也有许多人士往来经商,其中僧道打扮者也不少见,一身道袍的陈阳並不显得新奇,他借著天师府玉佩验明身份,轻易便进了城中。 並不愿太引人瞩目,陈阳带著苗月儿稍稍压抑住气机,在市面上找行人打听了路径,便直奔某处而去。 辰州一地其实是个囊括了沅陵等地的统称,地界不小,共有大大小小数个市场,此处仅是其中之一,沿街又有无数铺面,风土人文与京师之地截然不同,通用之语以西南官话为主。 穿过鳞次櫛比的商铺,来到一处店家门前,木製牌匾上写著三个浓墨重彩的大字一一“鲁班坊”。 从大开的正门里,可见得各种造型精巧的家具,做工很是细致,材质皆是上乘,更散发著种种清香,陈阳便从中闻到有上好的黄梨。 开门做生意最忌讳別人將门堵上,见陈阳將骡车堵在门口,立即便有店中管事的前来查探。 他见陈阳身上打了不知多少个补子的道袍虽寒酸却又乾净整洁,仪表堂堂的面相固然年轻了些,但没有寻常年轻人的浮躁,气度淡然,养气功夫似乎颇为了得。 一时不敢上前斥责,又害怕唐突冒犯了高人,拿不定主意之下,管事便赶紧回身去票报作坊主。 陈阳趁这机会与苗月儿一齐將行李从车上搬下,然后,只以手掌在木车上轻轻一推。 《七心化神诀》的第一关为炼心之术,陈阳便以洞天分殿之名,为其取名为火宫关。初步修成此关后,他的警力又有所增加,此刻已拥有真正意义上的龙虎之力。 根本不见怎么用力,轻易便將木车推得散架,以卯结构相结合的材料落得一地,激起了些许灰尘的同时,散发出一阵奇香,淡雅清透、若有若无,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却又將鲁班坊中其余香木的味道尽数压过。 作坊主也即是此地的大师傅,大约四五十的年纪,双鬢已然斑白,此刻正匆网走出,闻到这阵清香后鼻头微动,闭上眼露出沉迷之色,点头称讚道:“好楠木,香味竟如此醇厚,足可通窍醒脑、生精化浊。” 又见到陈阳腰间的玄武墨斗,顿时神色一正,对陈阳作了个揖,十分恭敬地执师礼道: “墨家弟子谭正梁见过道长。” 陈阳自然知道这里与墨家有关,否则也不会特地上门。 现如今鲁班门已与墨家合流,各地叫得出来有名有姓的木匠,即便不是墨家中人,也大多都与墨家有些关连。 鲁班坊则乾脆便是墨家主要產业,於中土各地连锁经营,是股潜在的、不容小的势力。眼前这位谭姓大师傅,也掌握著些微薄法力,只是性命修为太弱, 加之年老体衰,只比常人强出些许。 陈阳偶尔喜欢开些玩笑,只听他道:“谭师傅,我初到贵宝地,手头有些寒酸、无处可去,便用这几块料来找你投靠,不知你意下如何?” “道长这话折煞我了。”谭正梁慌忙道:“道长是矩子的至交好友,便是墨家弟子的好友,辰州鲁班坊虽小,总有道长的容身之地,万不敢厚顏收下道长的木料。” “那就替我寻处好买家,將这些料子用掉吧,省得砸在手上。” 金丝楠木是皇家用来作为樑柱之物的料子,原本严禁发卖,但对些许边角料的流通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豪富人家捨得,也可將其作为家具材料。 陈阳说完,便在谭正梁的亲自指引下进了鲁班坊的大门,苗月儿將骡子与行李交给了一旁的木匠学徒,也背看筐跟了上去。 她喜欢照料些小动物,手头又恰好有看一些吸引虫类的药物,正好可用来给掘子申做零食,於是便主动从陈阳手中接过了照顾小东西的任务。 来到了会客厅中,早已有热茶奉上,虽然只是寻常茶叶,但陈阳素知墨家作风便是如此简朴,自然不会感到受了轻视。倒不如说,他本也不大喜欢那些繁文孵节。 “先前矩子便有书信告知,言及道长可能会来此一行。”谭正梁笑眯眯地道:“如今道长果然来到,真是令小老儿欢喜,恰好也解了我一桩燃眉之急。不瞒道长说,金家雷坛的老法师不日便要过七十大寿,在我这订了套家具,正愁没有好材料製作。” 雷坛也即是祭祀雷神的法坛,法坛则代表道士的籍贯与传承,正儿八经的道士道观,也必然有其所供奉的法坛。 至於所谓金家雷坛,则代表这处雷坛是受到一家一姓的供奉,类似於家庙。 其实南方道门,受龙虎山天师府影响,多的是这样世代相传的组织,倒也不足为奇。 “既然能称作法师,想必也是有修为的前辈,不可怠慢。”陈阳点点头,“只是不知他们金家下了多少定钱?” “纹银五千两。” “少了。” 陈阳眼晴也不眨一下,端起茶杯吹去上方浮沫,轻饮一口后说:“我这金丝楠木是从林海一株神树上取来的枝丫,绝非凡木可比,定钱、总价至少都得再加一位数———·就这,还算亏了。” “这——”谭正梁有些犯难,倒不是他怀疑陈阳以次充好、狮子大开口,而是因为兹事体大,一人不好做主:“可我先前已经收下了定钱,如此只怕—“” “无妨,我自会与金家的人说清此事。”陈阳淡定地道:“劳烦谭师傅在中间搭个桥,这桩买卖若是做成了,你我可三七分帐。” 苗月儿乖巧地坐在下首,只自顾自地喝茶解闷,不发一言的同时,心中已暗自可怜起了未曾蒙面的辰州金家。她知道搬山派这位掌门老爷虽然年轻,却是个精似鬼的人物,断然是不会吃亏上当的。 很快便有学徒送了拜帖出门,去邀金家的人前来议事。 只是再快也须等到翌日,有身份的人大多讲究礼节,並没有接到拜帖后当天就来拜访的道理。算定此次要在这鲁班坊里呆上几天,陈阳便应了谭正梁的邀请,於此借宿。 谭正梁为陈阳拾出了一座小院作为暂时落脚的地方,又安排人手將其行李抬入进去,给骤子也安排了一处单独的舒適马既,礼数很是周到。 用过了简单的饭食,便回到了住处。陈阳居於主室,苗月儿则偏居於偏室, 各自链气休憩。 这处院子位於鲁班坊后方深处,毗邻著在此做工的其他墨师、工匠,不过也算安静,中间隔著一堵不低的院墙。 趁著时辰还早,做过晚课后,换上一身单衣的陈阳便从行李之中掏出七彩宝鳞护心镜、赤红尾羽、破损吴鉤、龙鬚笔,再將一直掛在脖子上的辟邪神石取下,在桌上列成一排,思索起了炼製之法。 市井之间人多眼杂,自然是不会在此动手,以免引来有心之人的窥伺,但也可以就此授一授思路。 虽说他陈某人向来不怎么看得起传统法器,但法器作为修者的分灵祭炼之物,乃是法力神通的体现,亦是对自身所求之道的验证,日后也可用来传承道统,倒是也马虎不得。 那些真正强大的法器,都是各个宗门的镇派之物,绝不会轻易动用,而那些其余修者自行炼製、用以施展手段之物,则因其本身修为所限,效果大多一般, 有的尚且不如雷火弹。 万一自己飞升不成,跟那七心洞天里的神秘老者一般坐化,至少也得留下些承载道统的法器,省得搬山派的后世弟子又要跟自己这样,从零开始自行摸索。 自己倒还能够依靠重瞳珠,有些天赋异稟之处,若是其他人则多半两眼一抹黑,到时传承又有断绝之厄。 面前如此多的法器,其中几件的成色还十分不错,陈某人如今的身家其实也算是富裕。只是人的精力有限,难以同时祭炼、运用多件法器,为免贪多嚼不烂,还是重新炼製一番为妙。 经过一番思索,陈阳决意將龙鬚笔、吴鉤分为一组,將辟邪神石、七彩宝鳞护心镜、赤红尾羽为另一组,又各自以“龙鬚笔”、“护心镜”为主体,炼製出分別司掌杀伐、护体之能的两件法器。 “辟邪神石、宝鳞护心镜、还有这根尾羽都是不错材料,炼製起来十分不易,暂且不可轻动。” 说著,陈阳將目光看向桌上那把破破烂烂的吴鉤,这把刀自从在龙宫洞內派上了用场后,就因为破损的缘故而被陈阳收起,本打算找机会採集材料为其填补,如今看来,倒是不如直接取其精华材料、融入於龙鬚笔里头,也算是物尽其用。 法器各自有其灵,所以炼製法器也不是材料的简单堆叠使用,而是要根据其特性取长补短,最终实现构思。 若是使用了衝突相剋的材质炼製法器,轻则威能大减,重则功亏一簧,便是反伤己身的例子也绝非稀少,所以要慎之又慎。 “所谓笔落如刀,故而这法笔与宝刀之间,也有些共通之处,笔也可称之为文刀。少阴之气温润流泽,金靠水生,销锻金也可变为水,金能生水,水多金沉强金得水,方挫其锋。” 陈阳思索道:“龙鬚法笔有聚灵、引水、画形之能,所以本身於五行中亦偏向於水,与这吴鉤刀的性质相合当日那彭玉蛟所用的分水短刀,是可同时驾驭金水二气的法器,將这两物件熔炼为一是必然可行的。” 结合近日来所得,陈阳很快便得出了一套很有把握的炼製之法,这令原本只是思考些头绪的他,有些蠢蠢欲动。 “乾脆做次尝试便是,反正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这里也算是较为安全的地方,不需要刻意避人耳目。” 思及此处,陈阳立即便行动起来。 將用不上的东西先收起来,他以墨斗在房內地上打出个四四方方的格子,决定稍后便在这格中动手,好將动静封在这数尺见方的区域之中,以避免炼製时因意外而影响到四周,將別人家的房子给点了。 再以龙鬚笔蘸取明鬼墨,於墨格中绘製出內切的法阵,是为先前於七心洞天內记下来的炼灵阵。即便不是那座化髓铜殿本身,但也至少有著其几分效用。 继而又找来火盆点燃,並將净水盅放在一旁,再掏出几张灵符备用。 还未开始,便已將墨家的术式、七心洞天的阵法,还有搬山派的灵符一齐用上,这杂的办法与其他现有炼器之术都不相同,偏生又隱隱体现出某种深思, 粗糙间暗合道法,倒是一向符合陈阳乃至於搬山派以实用为主、因地制宜的思路。 继土法炼丹外,如今他陈某人又要尝试一次土法炼器,以事实验证巧思是否可行。 望著地上的阵法,陈阳双眼一阵闪烁间,重瞳已然开启,金色圆环套著本有瞳孔,散发著略显炽热的光芒。 提气运功,气机即发,重瞳法眼落在阵法上的双眼焦点位置,在法力的刺激下,忽然冒起了道轻烟,很快便將以明鬼墨绘製的阵法点燃,登时明黄色的火光照亮屋內,令周围亮如白昼。 这用眼神点火的法子,是陈阳近来自行揣摩《七心化神诀》中的水火一关、 以及墨家点火之术而悟得,乃是以肾气之阳为引而激发的元阳真火,也即人体精火、自光之火、为三味真火之一,同时也是为了让他的这对招子派上更多用场。 不至於將所视之物直接烧却,但凝视个几秒,用於做个点火的法子却是绰绰有余。如今虽显得略费力了些,但日后隨著修行的深入,或许能有更大用途。 以元阳真火点燃明鬼墨,继而形成的炼灵火阵,登时令墨格中的灵气剧烈地涌动起来。 陈阳见状,以搬山符摄起地上那把残破的吴鉤,將其置放於火光的正上方。 他要以这以元阳真火点燃的炼灵阵之妙用,將吴鉤炼化后摄取其精华,转而重新融入龙鬚笔之中· 偏居一隅的苗月儿,原本正低头看著白日间自市场上买来的医书,察觉到陈阳那边隱隱有些动静,又隔窗见到了明黄色的火光,登时猜到了他又在做些什么,无奈地嘆了口气,小声道:“都这么晚了,在別人家里也不肯安生———“” 隨即將腰间虫笼一拍,令金色蛊虫飞出屋外,在屋顶上方盘旋望风,以避免他人打搅。 第217章 重炼法笔,殭尸闹矿 第217章 重炼法笔,殭尸闹矿 一刻钟的时间,以法阵再加上灵焰,已令吴鉤被炼化为凝聚著灵性的一团铜液精华,闪耀著黄铜色泽,约莫有一节手指般大小。 陈阳又接连以几张灵符以火盆点燃,口中念诵玄蕴咒,拋出龙鬚笔,以符法令其悬浮於炼灵火阵上方。 等至龙鬚笔也在火光炙烤下通体泛红,內藏灵性活跃之时,他文將吴鉤中萃取的灵性精华混合铜铁之精,覆盖於龙鬚笔上。 液態的铜铁之精在龙鬚笔的表面化开,如一层膜般將原本的笔身包裹,灵光趁机渗入进去,在陈阳的操纵下通过禁制,开始与本有之灵相结合。 陈阳不断呼出灵气,同时以青龙、白虎所化的二道灵光镇住器胚,稳步地催动著龙鬚笔,进行炼化。 在炼灵火阵的促进下,两道灵光逐渐混合、蜕变,除却原本有的聚灵、控水、画形之外,又多出了原本吴鉤所具备的“神锋”之能,陈阳以重瞳法眼直视其灵光,发觉法器之灵仍有余力,便將余下的搬山符法力一齐打入龙鬚铜笔之中,轻喝一声: “疾!” 炼灵法阵的火势忽然大盛,將明鬼墨所绘製的纹路尽数烧却,一闪即逝,借这最后一口气,搬山符的法力也就此炼入其中,固化为其一部分,令此笔又多一重变化。 长吁一口气,陈阳手指一勾,半空中的龙鬚铜笔便径直投入身边净水钵盂中冷却,散发出道道雾气。 陈阳望著笔桿上散发的黄色光泽,其外表有著仿佛镀上了层金属膜般的平整亮面,虽说对此番炼器的成果还算满意,却因为仍有些美中不足而起眉头:“了不少时间·到底还是我修为不够,也不知什么时候也能玩上一手顷刻炼化?” 净水体孟中的灵水已经被热力耗去许多,淬火完成的同时,令精炼过后的龙鬚笔又经过了一番蕴养。 陈阳张开手,龙鬚笔已自发地飞回掌心,握在指间,给陈阳一种如臂所指、 心意相通之感,仿佛肢体的延伸。 “以后便可隨意操纵此物,再不需要使用灵符那么麻烦——— 说著,陈阳握住龙鬚铜笔,轻轻往身侧一甩,笔锋所至之处,只见寒光忽闪,有道锋锐气劲隔空將三尺外的一根蜡烛切为两半,断口光滑如镜。 “勉强能作为刀剑使唤,主要还胜在一个出其不意,也算不错。”陈阳將龙鬚铜笔收回袖中,“像我陈某人这种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文化人,正合適用笔来作为法器————这么晚了,师妹有什么事么?” 此刻,外头的苗月儿正欲抬手敲门,听到陈阳的话后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师兄夜半修行倒是好兴致,只是刚才动静有些大,惊动了鲁班坊內的一眾墨师,我已经將其打发回去了,特来知会师兄一声。” 即便布下了阵法,终究还是惊动了其他人,陈阳答道:“辛苦了,我也是突然想出了些炼器思路,所以迫不及待地验证了一下..明日我自会向谭师傅说清此事。” 听得陈阳的语气於平和中暗藏愉快,显然心情不错,苗月儿便知这傢伙多半是成功了。心道除却炼丹、倒斗、驱邪捉鬼外,如今他便是连炼器都会了,难不成是个罕见的全才?略微羡慕之余,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先去休息了—你也少折腾了。” “放心,今日到此为止。” 说完,陈阳房內灯光就已暗下,陷入沉寂之中,苗月儿见此情景,也就回到了自己的臥房。 第二天清晨,醒来后的陈阳因天气渐暖,便將百訥道袍脱下,只穿著平日里那套斜襟短褂。 略作洗漱、做完了早课,苗月儿已帮忙从鲁班坊的伙房里取来了早饭,路上恰好碰到了谭正梁,便將其一齐带来。 互相寒暄了一阵子,陈阳主动说起昨晚之事,对惊扰了旁人的休息而表示抱,於是谭正梁便道:“道长昨夜修行,我远在百步外也能感受到天地之灵的变动,可见修为果然了得,是小老儿拍马也绝对赶不上的。只是这坊內其余墨师大多肉体凡胎,经受不起惊嚇,还望道长日后链气时略微小心著些便是。” 陈阳答应下来,便送了谭正梁离开,回身坐下与苗月儿一同吃过了早饭后, 顺手取出了承露金盘,將其承载的露水倒进了净水钵孟。 天降甘露经过净水钵孟的又一轮净化后,质地又精纯了许多,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沁人心脾。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苗月儿只觉得头脑间昏昏沉沉的感觉顿时散去,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双眼好奇地看向净水钵孟,“你要用这天降甘露做什么?” 陈阳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待会用得到。” 又卖关子-苗月儿撇了撇嘴,低头在一旁看起了书,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有学徒工前来报信,言称金家的大公子已经到了,请道长前去会面。 说来也巧,陈阳先前虽然走南闯北,去过中土神州的好些个地方,却並没有在辰州呆过太久,对这金家也只是略有耳闻。 他知晓其是道门清微派的一支,是这辰州的地头蛇之一,雷坛之中供奉著邓、毕、刘、辛、庞五位雷部元师,世代於此地修道。 能够在这修行人常常出没的地界站住脚,手底下必然有两下子,陈阳所修持的雷法恰好也是《清微神烈秘法》,说来也与同为清微派的金家有点渊源。 走到会客厅的时候,金家的大公子已经坐在客位上等候,他大约而立之年的样子,方面阔耳,剑眉星目,唇上留著两道修剪整齐的短须,头顶玉冠,身上穿著件做工考究的鹤擎,里头是深青色的对襟长褂。 见得陈阳到来,他很是客气地从座位上起身,远远地便向陈阳拱手施礼,四自相对时,已各自发现对方身怀法力。 “听闻搬山派掌门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金大公子说道:“在下清微派辰州法坛金玄章,见过陈掌门。” “哪里。”陈阳客套道:“些许小名,何足掛齿。” 搬山道人的名號如今也能入得清微派名宿之耳,显然已经与寻常旁门有了分別,陈阳心道果然修为法力才是门派的最大倚仗。 想要名声好,首先手段就得硬。 既然对方起身,陈阳便乾脆直入主题,引导著金玄章往著院中走去:“金兄此来,想必是已收到了消息,閒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请这边来。” 昨日拉来的金丝楠木,此刻已被封存到了库房之中,苗月儿与看守打了个招呼,从中隨意取出一根,放到了二人眼前。 陈阳用脚一提,便將这近碗口粗细的一根木料带起,迎著日光托住,指著横截面上隱隱泛光的金色纹路道:“色、香、味,俱是上佳之选,这是极品的金丝楠木。” “这是自然。” 金玄章见多识广,一眼便能看出木料的成色,眼瞳深处又电光一闪,若有所思了一会,诚恳地道: “此木虽然小了些,隱含的灵性却是接近於数百年的巨木,陈掌门想要在价格上加一位数很是合理。只是这总价,是否可稍微便宜些许?我近来没有那么多现钱,筹措银两实在不易。” 並没有自作聪明,而是实实在在地討价还价,令陈阳对他的观感变好了些, 心道看来这世家子弟也並非都是眼高於顶之辈,便道: “金兄还是没懂得此物的妙处,刚才见你双目之中隱含雷霆,想必是动用了雷法,以肝气明目,想要识破此物的虚实。但以金兄的雷法修为,终究还差了一点点” 听到陈阳评价,金玄章面色一黑,险些乱了气机,心道这位搬山道人即便修为再高,又如何敢在雷法上对自己品头论足? 搬山派名头好听,实际却是群倒斗掘墓之辈,行跡几乎与旁门无异,自己先前是不是对其太客气了些,才令其口出狂言? 若对方接下来不能说出个所以然,为了维护金家雷坛的顏面,他少不得要向这位陈掌门討教两招。 陈阳早將对方面色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暗道果然还是年轻气盛,说他菜还不乐意不过毕竟是金主,这次就教他个乖,於是风轻云淡地朝著身旁伸出手,苗月儿立即將灌入了精粹天降甘露的葫芦递了过去。 打开盖子轻抿一口后,陈阳隨即將口中余下的天降甘露一齐喷到了木料上, 蕴含了日月精华的灵液化为无数水滴,滋润了这从神木之上取下的枝丫,无声无息间便已尽数渗入进去。 甘露幽香与木料清香相混合间,只见木头两端的断口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出两根纤细枝丫,上面已长出了几片嫩绿新叶。 原本略有些不快的金玄章见到此状,当即面色一变,露出异样目光,这在灵液浇灌下展现而出、枯木逢春的生机,的確是他先前所没有察觉的。 “我搬山派一直钻研生克制化之道,对于格物这种探究事物之理的方法,倒是有些浅薄了解。” 陈阳看著金玄章异的目光,缓缓道:“金兄方才只感受了其灵性强弱,却忽略了其本质上的生机变化,你认为此木的灵性很强,其实相反,它恰恰是在守弱,以此藏住深层生机。却在我一口灵液的激发下,因水生木的五行相生之道而凸显出来。” 听得陈阳讲解,金玄章恍然大悟,面上不快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羞涩与惭愧。 他已感觉得到这根金丝楠木之中的灵性比先前强出许多,同时也很无奈,谁知道这木料居然也会自我隱藏,叫人看走了眼。 苗月儿见到这位大公子如此模样,暗笑之余,心道陈某人果然厉害,轻易就將主顾给拿捏住了。这木料本身確实不凡,但有眼前这样的成色,也与方才那口精粹甘露脱不了干係。 陈阳见得对方面色变化,便知道事情已成了七分。 他如今手头不缺法器,精炼尚且忙不过来,自然也就不大看重这些材料,就地换成钱財使用是一方面,同时也好藉此结识一下眼前这种地头蛇,以方便寻找辰砂之中的珍品。 “老法师年近七十,他老人家修为精深,身体自然是没有大碍的。但若能以这枯木逢春的好材料製作些座椅胡床,用於平日养生,借用其生精化浊、延年益寿之功效,岂不妙哉?” 说著,陈阳將木料上的枝丫折下,顺手插进身边地里。吹了一道灵气过去后,便令这纤细枝丫在地下扎住了根系。 只要平日里勤加照料,这根枝丫,日后便又是一棵品相极好的金丝楠。 “受教了,先前是在下妄自尊大,有眼不识泰山。”金玄章对陈阳深施一礼,“但是我先前对陈掌门所说的话,也並非虚言。近来为家父贺寿开销甚大, 我现在手头能凑出的银钱確实不多,又想赶在他老人家寿辰之前將礼物备齐,不知可否容许我暂时欠下缺额?” 陈阳回答道:“金家的信誉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金兄怎会手头拮据如此?” 些许银钱,对於修者来说不过只是身外之物,若是想要用这东西换等价的灵材,金玄章付不起倒还说得过去。陈阳没想到的是,这凡俗金银也能难住人,虽然数目是略大了些,但对於金家来说本应不在话下。 “好叫陈掌门知道。”金玄章苦笑道:“我金家原本掌握著辰州最大的一处硃砂矿,藉此日进斗金也是等閒。只是近来矿中忽然闹起了邪票,不时便有匠人言称见到了殭尸,人心惶惶之下,便再也不肯下矿做事,只去其他矿產处寻营生。算到今天,我家的矿脉已停產了接近一月有余—” 硃砂矿?粽子? 陈阳听得这话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而金玄章见到后也暗骂自己糊涂一阴物僵户也好,地下矿並也罢,恰巧都是搬山道人的强项,而搬山派的掌门就站在眼前,可不正是上天派来解决自家这桩难事的救星? 於是立马长揖到地,诚恳地道:“还请道长助我了结此事,在下必有重谢! ” 第218章 啸风秘籙,仙女洞 第218章 啸风秘籙,仙女洞 “此话怎讲?”陈阳说道:“金兄乃是清微派传人,精修雷法,收拾些许邪崇当不在话下,何必將此事假託我手?” 金玄章道:“陈掌门有所不知,我家那处矿井地方甚大,深入地下近百丈, 其中坑道相互交错、九曲八折,而那邪票的行踪又极是神秘,我每次收到风声后下井寻找,却总是逮他不到,著实失了些顏面。” 隨后又继续说:“金家產业虽多,收入的大头却在这矿並里,总不能继续荒废下去。而家父年事已高,也不能劳烦他与我一起下井,至於家中弟子,开窍的没有几个,且修为薄弱,难堪大用。” 金玄章情真意切,將难处娓娓道来,態度放得极低,再也没有先前的高傲。 他以谦卑的姿態请求陈阳帮助,想要儘快解决硃砂矿一事,以令自家老父过个开心的寿辰,所以开出价码一一除却购买金丝楠木的银两外,另奉上一块金家珍藏的“鬼仙硃砂”,作为请动陈阳的酬劳。 辰州所產硃砂,品质最优者才可被称为“鬼仙硃砂”,其色泽纯净、儿近透明,顏色朱红若血,表面散发著金刚般的光泽,多为板状、柱状,乃是硃砂之中的极品,为辰州各世家所珍藏,从来不会流露到市面上售卖。比之鲁矩曾碰见的人指硃砂,还要强上许多。 许多人只是听闻过“鬼仙硃砂”的名號,却从来没见过鬼仙硃砂的具体模样也不是被对方开出的价码所打动,主要还是想成全对方的一番孝心,陈阳被金玄章一通游说,最终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那就太好了,此番有搬山派掌门相助,定能將那邪崇揪出来。”金玄章喜出望外,隨后又道:“不知道长何时能有閒暇?此事宜早不宜迟,已实在拖不得了。” 这么著急? 看著对方急切的样子,陈阳便道:“如今便有閒暇。” 金玄章听到后,立即便要请陈阳动身,並愿意亲自作陪,与他一齐下到矿中走一遭,千恩万谢地送陈阳回屋准备东西的同时,又打发一起前来的隨从去收拾车马。 陈阳与苗月儿结伴走回屋內,对后者道:“此番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去便是,你就在这里看书学习,有不懂的等我回来询问。閒闷的时候可以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三世涅膏的药材,顺便替我也买上一些,这里虽是出丹砂的地方,应该也有其他的好东西。” 苗月儿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师兄只与那姓金的同去,不会遇到什么问题吧?我看这人虽然挺好说话,修为却是平平,若是碰见什么硬茬子,只怕帮不上你的忙。” “人家掌握了雷法,算是道门中的精英,怎么就修为平平了,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陈阳回答道:“我倒是並未生出什么警兆,此行应不会有问题,只是当局者迷,近来也沾染了些秽气在身,不知是否有劫数发作·-既然你这么说, 我就留下一道法,我们可以此相互联繫。” 说完,陈阳拿出张写符用的黄纸,手指微屈间,龙鬚铜笔化作一道灵光落在指尖,隨即挥毫在黄纸上画下一头无眼白虎,又於背面写上啸风真君的字眼。 借著新炼就的龙鬚神笔的妙用,他可谓心念一动,笔下即成,铜笔仿佛与內心直通,將所观想的白虎惟妙惟肖地画了出来。 “这是我搬山派的《啸风真君秘篆》,也就是我炼就的左右护道鬼神之中的白虎。 它於其中留下了一点分灵,你若想要联繫我,只需以灵气点亮这头白虎的双目,便可藉此向其传递消息。 我若有话告诉你,同样也会经过这道法。 除此之外,此法篆还有搬运取物、呼风驱鬼之能,只要你將其祭起,便可使用这二种符法,所以仔细收好了。” 听到陈阳这样说,苗月儿便十分重视地將法收下,此物也算是搬山派门人的信物,必须重视。 她知道法这东西要么佩戴在身、要么供奉在家,与灵符不同的是,只要其中寄宿的分灵还在,便可长久有效,以法力祭起后便可借用啸风真君、也就是陈阳袖中白虎的神力。 只是借来的法力终究不是自己的,若是陈阳將这法篆中的分灵收回,那此物不过只是黄纸一张。 神灵能够留下的化身数量,视其本身灵性强弱而定,像陈阳炼化的袖中白虎,已借著吞噬、炼化阴灵而实力大增,因此也可以加持一道法篆。 陈阳打算严格控制法篆的数量,因为袖中青龙、白虎寄宿的並非泥胎木偶, 而是他本身,所以旁人祭起镇岳秘篆,归根结底,也是在借用他的法力。 安排好了联络之法,陈阳將可能用到的物件一併带上后走出门去。由於把苗月儿留在了鲁班坊,所以便自行背著分山掘子甲。 来到了门外,金玄章早已准备好了车马,正静静地等在路旁,见得陈阳出来,赶忙上前將他迎上车。 二人坐好后,车夫甩开鞭子,朝著城外赶去。 辰州附近,大大小小的硃砂矿脉分布极广,其中最远已到了黔州境內的方山,而由金家所占据的硃砂矿在城外以南三十里处,如今已开採了近二百余年。 由於藏量惊人,至今仍有不少產出因为质地温润、形態奇巧,色泽红白辉映,艷丽夺目,一直是皇室贡品,也是道门珍物。 马车上,陈阳与金玄章並肩而坐,虽然略有些顛簸,但对於修为在身的二人来说並无大碍。 “.—其实我先前也怀疑过,是否是对头在矿井里散布谣言,將捕风捉影的事情强行说成是有邪物作票,以此阻挠矿石的开採。 金家在辰州经营也有数百年,虽一向与人为善,但日子久了难免有些冤家对头,又或者,是对矿並眼红的其他几家势力在背后使坏。 於是,我便请了人混入匠人之中打听消息,虽然发现了给其余几家通风报信的人,但也確实没见到有人传播谣言。 更重要的是,我请的那人也曾亲眼见过一个高而瘦的黑影、在矿並深处跳跃,且蹦跳之声十分沉闷,就像是铁块砸在地上一样。 后来我下井寻找,也曾发觉残留的阴气痕跡,只是难以抓住其踪跡。 有些匠人害怕被其所害,便用一些活鸡之类的家禽作为祭祀之物留在矿中, 第二日去寻找的时候,无一不是被吸乾了鲜血。” 赶路的同时,金玄章对陈阳详细讲述著事情的经过: “不怕陈掌门笑话,在有矿的人家里,我们家对匠人的待遇算是数一数二, 食宿、工钱,都比其他处好上一筹不止。可是这殭尸闹得太厉害,最终还是留不住人-隨著人越来越少,剩下的匠人也就不肯下井干活,每日里只在地上閒呆著吃喝,虽然不了几个钱,但这样下去终究不好——.“” 对方一通长篇大论下来,令微眯著双眼的陈阳点了点头。 他心道,若金玄章所言属实的话,那就基本可以排除外人捣乱的可能,作票的邪物应与这矿井本身有关。 “我说,金兄—————”陈阳对金玄章道,“你们家是清微派名宿,我自然是信得过贵派作风的,只是为了谨慎起见,一些不好听的话还是得问问。 “陈掌门但说无妨。”金玄章答道:“我必定知无不言。”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陈阳紧盯著对方的神情,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你们家在开採此处矿井的时候,应该没有做过『打生桩』之类的事情吧?” 打生桩,也即是打牲桩,是在建筑之时以活人为祭,以安抚地脉、保佑工程顺顺利利,避免打扰。 其实金家不缺略有些修为的道士,每隔十天半月,让人去念诵一遍安土地神咒,也就足以解决动土时地势不稳的问题。 若有活人因开矿而遭到献祭,確实有可能因此而化为邪票,盘踞不去,难以捕捉其身影的原因也就好解释一一鬼物並没有切实的形体,幻化出的身形只会在机缘巧合下被人所看见,发出的声音也好、可怖的形象也罢,都更接近於幻觉。 一切有形体之物,想要长时间隱匿踪跡而不被捉住,儿乎不可能,尤其应对的还並非凡人,所以陈阳才会怀疑其正体。 不说是消灭粽子的专家,但这世上或许没有人,比他陈某人更了解粽子。 听见陈阳的问话,金玄章先是一愣,隨后坚定地摇头: “据我所知,绝无此事。以人为祭之事绝对不会在金家发生,这是有违道门规矩的。不过,这辰州境內倒有不少家开矿的时候打过生桩,以人命为祭乞求动工之时顺风顺水。 丹砂为天地之精,其矿脉所在之处的灵气较为活跃。久而久之,便是生出地张阴灵之类的事物也不足为奇。 想要开矿时不被打扰,以人为祭也是难免。道门虽然不赞同,也不会强行禁正世俗中人行此事。这些年来,我们也诛灭过不少为祸一方的阴灵,却从未在自家矿井里发觉有阴灵棲居。” 陈阳说道:“好,既然阴灵作崇的可能也被排除,那么我们距离真相又更近一步。” 又过了一会,两人终於来到了矿並所在之地,下了车后,眼前正贏立著一座山,约莫有两、三百丈高,山势高耸、山脚两短中长,地形较为险峻,植被不多。 陈阳立即便看出了这是《撼龙经》寻龙观星之术所述的“鹤爪禄存”,所谓“第三禄存鹤爪布,两短中长龙出露。出露定为低小形,隱隱前行忽蹲踞。有穴必生龙虎巧,丑陋穴形龙不住。” 山脚之中长的那只脚,才是真正的禄存龙出脉的地方,此“鹤爪禄存”出脉较小,结的穴也比较小,但若结有灵穴,其生出的龙虎一定非常巧妙;此种“鹤爪禄存”结穴会在山的下方,属于吉凶参半,有吉有凶的禄存。 “陈掌门。”金玄章在旁说道:“这山又叫朱山,因为土壤、岩石常泛红色而得其名,矿井便在山腰某处,还请陈掌门隨我来。” 二人都换上了便於行动的衣装,就由金玄章在前方带路,朝著矿並所在之处走去。 令车夫守著马车在下等候,沿著背光的一面向上攀爬,提起灵气的两人腿脚轻快,在山道上行走如履平地、矫健如猿猴,未过一会,便来到了山腰的一处洞口前。 先天形成的洞口已被人为扩大了许多,並建有高墙,於中心处留有一道门, 此刻正敞开著,隱隱可见其中修有一座两层的青砖小楼,金玄章说这是金家派驻於矿场的管事所居之所。 有些年老或伤残的匠人无法再下矿,便就地做些看大门之类的杂活,见到金玄章来到,早早地便回去通稟。 一个年约三四十岁,样貌黑、背部略有些佝僂的人此刻从楼上下来,走到金玄章面前行礼,口称“少东家”。 “陈掌门,这位便是矿场管事的了。”金玄章介绍道,“他叫罗道安,自十六岁起便在这矿场做事,闭著眼也能在其中行走,对路况最为熟悉。” 陈阳看向对方,礼貌地將头轻点一下,罗道安赶忙低头行礼拜见。 “这几天情况如何?”金玄章说道:“矿里头有没有什么异样?” “回少东家的话。”听到这话,罗道安一张黑脸上的皱纹变得越发深刻,低声答道:“又走了几个拖家带口的,现下矿里的人手不足原先的五分之一,我趁著这几天的午时,也曾下到矿洞里头看过,又见得了几条新的踪跡-那东西活动的范围越发大了,先前只在黑子里出没,如今最远的脚印已经到了仙女洞的边缘。” “陈掌门,仙女洞是从这洞口进去的第一段矿洞,因为洞口里一块形状类似仙女的奇石而得名,黑子则是如今正在开採的深处矿洞。”金玄章为陈阳解释完,起眉头说道:“这东西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如今已过了午时,少东家与这位掌门是否要用下饭食,休息片刻再做计较?”罗道安对二人道:“我这就去叫人准备。” “我倒用不著进食休息,不过客隨主便,只看金兄意思了。”陈阳现今修为虽未能断绝烟火气,但辟穀几天却是问题不大,一路行来正精力充沛,虽说爬了个山,也不过只是略微热身而已。 “实不相瞒,此地之事已是我的一块心病,眼下还是儘快將其结束为好。”金玄章道:“我们这便进到矿洞里去吧,只是麻烦老罗又要再陪我们走上一趟了。” “平日里总是受到少东家关照。”罗道安慌忙地道:“小人感激不尽,怎敢有怨言。” 第219章 矿场探秘,邪祟本尊 第219章 矿场探秘,邪祟本尊 漆黑的洞穴里,除却几人的脚步声与均匀的呼吸外,几乎听不到杂音。罗道安一手提著油灯,在狭窄的石缝中豌前行,熟门熟路。 陈阳望著矿道两侧与头顶用以支护的架子,发现其一路向前蔓延,仿佛没有尽头。显然,这洞穴深处是由无数匠人一寸又一寸地生生凿出,然后又於內部修建支架,以木製樑柱承载压力,方令其不至於塌。 在坑坑洼洼、千疮百孔的石璧上,还隱约可见百年前的匠人於此留下的记號,標註著矿床所在、掘进方向,以令他人不至於迷路。 时隔百年,即便身体早已化成了尘土,也仍旧能借这种方式与后人交谈,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人心齐,泰山移,没有一点法力的常人,亦能在这山腹中修建出如蚁穴般庞大且错综复杂的矿道网络,宛如神跡。 不动声色地將沿途路径记下,凭藉著出色的空间记忆,陈阳已在心中绘製出了所经过的矿洞地形。无论是下墓还是探索,他向来都追求看主动,以此將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谨慎地对嚮导持保留態度。 “少东家,你看。” 罗道安停下步伐,以油灯照亮地面上的一个脚印,大小一尺有余,形状狭长。 “这就是新发现的踪跡,也是那邪崇第一次上到这么靠近洞口的位置。” 金玄章从脚印上感受到残留的阴邪之气,其中夹杂著的不详感觉令他皱起眉头,对陈阳说道:“陈掌门,你看————“ 陈阳已经走上前,蹲在地上借著灯光观察起了脚印,除却以灵机感应外,他也用手轻轻沾染了些脚印上方的泥土,於鼻尖轻嗅后放在眼前查探,双目已现出重瞳。 “土腥味里夹杂著股清香,里头混有红黑相间的粉末,的確是从硃砂矿里带出来的。那邪崇確实棲息於矿洞深处,身长近八尺、体型较为瘦弱。脚印残留的阴邪之气不算太重,也就是刚成气候,只是——” 见陈阳从一个脚印上就找出了这么多的线索,深感这次找对了人的金玄章心下稍宽,见陈阳话只说了一半,便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脚印残留的阴邪之气中,尸气的味道有些古怪,夹杂有一点生人气息,令我感到似曾相识。” 陈阳眼前浮现出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影,心道如果是那傢伙的话,这件事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金玄章又问道:“似曾相识?陈掌门先前应对过此类邪票么?” “可能打过交道。”陈阳站起身,面色淡定:“若我的推测没错,此物也不是什么寻常粽子—继续走吧。” 金玄章还想继续打听消息,无奈陈阳已经不再愿意多说,只是神情显得更轻鬆了几分。 继续往深处走,路上枝蔓横生,经过了几处石梯、路过或宽阔或狭窄的巷道,逐渐已进入了矿洞网络的深处,约莫已经下到了山脚位置。 此处正是这处矿洞的第二层,又被称为黑子,分有数条交错的主巷道,各自连著多处采场,足可容纳数百人同时开工。 残留著阴邪之气的足跡,在黑子里出现得越发频繁,显然这地方正是邪票最常出没的区域。 奇怪的是,三人在此呆了一会,並没有撞到所谓的邪崇,同时,並没有听到除却己方以外的任何动静。 在这幽暗逼仄的矿洞深处,棲息著不知面目、神秘莫测的邪祟,分明就在身边却又偏偏不露面,躲藏在暗处窥伺。令人感觉在黑暗中总有那么一双眼睛在凝视著自己,不免令此劳作的匠人心神难安,难怪要就此离去。 採矿的人大多短命,再被这么一嚇,本也没剩多少的阳寿恐怕又要打个折扣。 金玄章修持清微派雷法多年,链气功夫尚可,却也因此不堪其扰。他恨不能与邪票当面锣、对面鼓地捉对斯杀一场,见个生死,也好过在这无止境的纠缠。 “先前我带人下矿的时候,也是如今这般的情形,根本找不到那邪票的踪影,逆著、顺著脚印的方向各自寻找了一遍,也一无所获。”金玄章气恼地道,“真是奇了怪了,那东西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怎这般难寻。” “这是因为那东西在主动躲避著生人,尤其是金兄与我这种具备修为的人。”陈阳心中已有计较,他笑著说道,“金兄別急,我已有办法——今日定让你看一看这『粽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金玄章忙不迭地感谢道:“那就多谢陈掌门了,敢问是什么办法?” “显然那东西对周边地形很是了解,已经占据了地利,光追在其屁股后头是没用的。既如此,不如各行各路他闹的,我们干我们的。”陈阳解释道:“二位不妨想想,此邪祟显然有些灵智,应不是在漫无目的地閒逛,那么其目的何在?阻碍这矿井开工,又能有什么好处?” “你是说—”金玄章若有所思地道:“是在保护、遮掩什么,所以於这附近作崇?我先前確实没有看到这一层,光想著该怎么逮住这东西了—— 办法说出来不过如此,但想出这法子却不容易,世人往往被事物表象所迷继而忽略了洞察其深层原因。 臂如说倒斗之时,对於机关见招拆招,难免疲於应对、陷入被动。但若能摸透墓主的思路,一下子便能直插要害。 就像摸金校尉掌握了寻龙观星之术及葬法,可直接越过墓局的一切外围布置,径直將盗洞打入墓室之內;又像是陈阳之前探索七心洞天,也是拿捏住了其隱喻之意,令一切谜题迎刃而解,这便是掌握癥结所在,化被动为主动。 “只要我们找到他想要隱藏、保护的地方,到时用不看我们去寻他,他自己就会巴巴地出现在我们身前。” 陈阳转头看向罗道安:“罗管事,在那邪票出现之前,匠人们都在採集哪里的矿石?” “共有三处。”罗道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没有太听懂陈阳话中的意思, 只大致明白或许不久后便能见识到邪票的真面目,因此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其中一处就在旁边不远。” “行,前头带路。” 罗道安带著陈阳来到的这一处所在,恰巧是如今这矿里最大的一处地下矿场。 只见大大小小的砂岩嵌在岩壁、地面之中,在灯光照耀下,银浪似的围岩晶簇中点缀著红色晶体,构成玉树琼、晚霞雪照、晶宫藏宝、东海旭日等画景, 顏色又分为鲜红、朱红、浅红、暗红色,条痕红色多种。硃砂矿常与石英、雄黄、雌黄、方解石、辉锑矿、黄铁矿、白璽石共生,此地的基岩大部分都是白璽石。 “看来这矿的產量確实上佳”陈阳看著周围散发著金刚光泽的硃砂矿石,“便是未经打磨的素体,也有著如此好的成色,仅这一处的硃砂石,价值便难以估计。” 陈阳心道,占据著这么一处宝藏,难怪金家对七心洞天一事不热衷。论功法,清微派为符篆三宗支派,传承有高深妙法,更在雷法上有极深造诣;论財货,七心洞天所藏,又哪里比得上这產量惊人的硃砂矿? 与其去冒险並浪费人手,还不如在这多开几天工更实在。 不过,金家应该也只是一个代表,掌握著此地乃至於更多资源的,是其后的清微派乃至於整个玄门也就是我陈某人凑巧撞上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最多等到金家老爷子的寿辰过完,或许便有道门里的其他人来解决此事。 “小的在这矿里做了二三十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好石头出现在同一地方。”罗道安看著面前的诸多硃砂矿石,“可惜没采上几天,就接连遇到怪事。” 凡有异状,必有缘由,陈阳闭上眼大致估算了一下,认为目前所在位置多半便在朱山下方,如此说来,面前这大量高品质矿石堆积的矿床,或许便是鹤爪禄存的结穴,也就是藏风聚气、灵脉造化衍生之地。 另外两处矿场便是结穴的龙虎,真龙结穴,必有两砂如颧之护鼻,此即龙虎,如穴有三叉及龙虎砂,便是真穴。 询问了一下罗道安另外两处矿场的分布,果然是分別位於此地的左右,且出產矿石的材质都要略微逊色一些,便更加验证了陈阳的判断。 “用不著去其他地方了。”陈阳將背后竹筐解下,掀开篷布,將分山掘子甲从里头抱出,“此地便是要害所在,只需继续向下挖掘,便可弄清楚那东西究竟在做什么玄虚——-分山掘子甲是我搬山派的灵兽,尤善掘土钻洞,正好让它来帮手。” 分山掘子甲站在陈阳脚边,身高只到小腿,扭扭屁股、晃晃尾巴,舒展了一下腰身,並没有急著动爪,而是眼巴巴地望著陈阳。 陈阳又以重瞳法眼寻找到附近灵气集中之地,祭起龙鬚铜笔,將其隔空摄至目標上方,轻挥两下笔锋便有寒光乍现,锋锐气劲如利刃般斩落,將一大块红白色的矿石劈得粉碎,留下一道深邃的交叉痕跡。 “好宝贝。”金玄章眼前一亮,由衷地称讚道:“笔锋犀利得仿佛一把宝刀,灵光暗藏多种变化,必有诸多妙用—“-炼製此物想必费了不少的功夫及巧思,方有如此神妙。” 陈阳心道巧思的確有、倒也不大费力,这玩意確切来说是自己昨天一晚上就炼成的,但嘴上却没有多做解释,只俯身抚摸了一下掘子甲的脑袋,吩附道: “去吧,就是那里。” 分山掘子甲应承下来,牢记著陈阳“在外人面前不要说话”的吩附,点了点头后將身体团成球形,利爪朝外露出,接看便旋转起来朝前滚去。 在抵达陈阳標记的位置之前,分山掘子甲化成的球体朝著上方跃起,於空中更加猛烈地转动,朝外伸出的爪子散发著金光重重落下,陷入交叉痕跡的正中, 顿时碎土岩石朝著八方飞溅,而掘子甲所化的黄铜小球则一点一点地在旋转中越陷越深,不时可见到火星与青烟。 如此將整个身体都用上的挖掘技巧,比单单凭藉双爪掘土前进,的確更有效率,只是对分山掘子申本身是场考验。 恰在这时所有人耳尖一动,在距离此地的不远处忽然听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的脚步声,只听得“噠”、“噠”、“噠”—— 声音轻快,极富节奏,只是间隔略长,显然其並非是正常行走,而是在地面上向前跃动前进。 “来了!” 金玄章面色一喜,又稍微有些紧张,虽然他一直声称要抓住这傢伙,眼下却是头一次听到对方的脚步声。確实如其余匠人们所言,听到这样的声音,初时或许还好,时间长了很难不让人感到不適。 下意识提起灵气,双手登时便闪耀起道道电光,於这昏暗的地下尤其显眼。 见金玄章一副要出去算总帐的模样,陈阳劝慰道:“先別急,既然那玩意出现了,就证明我的推测多半是正確的。金兄、罗管事,不用去在意那东西在哪里廝混,又正在做些什么,因为我们已经抓住了其软肋—-別因为其作怪而分心。” 陈阳说话间,分山掘子甲已用奇快的姿势钻入地底数尺深,黄铜般的鳞甲被碎石、尘土所覆盖。它在不断深入的过程中,还隱隱感受到了类似於夯土的坚硬区域,钻地的速度顿时慢了些许。 “果然这下面藏著什么东西——”陈阳对此早有预料,“这些硃砂矿石只是在外层,多半在更深处別有洞天。” 按照陈阳所习的《太极定穴法》,他能確定眼前的硃砂矿其实便是穴场的一部分,矿石则是这灵穴的伴生之物。 至於其下到底隱藏有什么东西,便只有进去一探才能明白。 脚步声由远及近,高大的身影跃动不停,主动出现在了陈阳的视线范围之中,令他笑著道: “果然是你这漏网之鱼,伏虎岗一別多日不见,原来是躲在这里装神弄鬼?” 身形僵硬、又高又瘦,浑身缠绕看阴邪之气,体型犹如竹竿一般,面孔却很令人眼熟。正是先前陈阳在伏虎岗里曾遇见过的赶户派门人,被其师父活活炼成活死人之辈,名字似乎是叫做高尸。 第220章 手到擒来,黑砂灵穴 第220章 手到擒来,黑砂灵穴 “高尸”见到陈阳当面,瞳孔微微一凝,僵硬的面部一抽,隱隱显得有些慌张。 他朝前举著双臂,保持著面对陈阳的姿势,倒著往后一跳,身形一起一落, 已退了三尺有余。 “想走?” 金玄章见这骚扰了矿並数十日的罪魁祸首终於现身,再也忍不住怒火,拾起地上一块硃砂石,运转玄功將其崩碎,化为一道朱红色的掌心雷击出。 红色雷光跃过半空,直击衣衫槛楼的胸膛,其中蕴含的劲力將高而瘦削的身躯震得两脚离地、倒飞出去近一尺。 破碎的衣絮飘飞,裸露出胸膛上的伤痕,有著古铜色光泽的皮肤表面有一处微微下陷,內中残留著的痕跡形成了符號,约莫指甲盖大小。 陈阳见此情景,心道这金玄章就地取材,將硃砂石化用於掌心雷,以其为引而凝练法术威力,並增添硃砂镇惊安神之效,倒是有些创意。 只不过性命修为还是稍欠些火候,未能给予其重创,反而给了机会,叫这落网之鱼给溜得更远了。 原以为自伏虎岗一事后,这像个活死人的东西应该是死在了哪,又或许跟其他齐仙盟的嘍囉一样,被当地官府捕杀。结果这人却死里逃生、一路摸回了湘西,而且通了玄窍,看来多少也是有些气运。 恐怕这朱山矿井之中的蹊与赶户派有关连,既然如此,便不能叫眼前这假粽子逃走。 “老朋友见面,这么急著走做什么?留下来吧。” 心思电转间,陈阳早已摸得龙鬚法笔在手,於面前一划,三两下便勾勒出一道矫健的曲线,吐出口灵气,便令其化为模糊的青色虚影飞出,迅捷如电。 龙吟阵阵,虚影轻易追上了正倒跳著的高尸,將其缠绕数圈后束缚於当场再不得移动。 陈阳以龙鬚笔控水聚灵之能勾勒出的身躯,虽只能维持片刻,已足够令袖中青龙一展身手。 二人走上前,见袖中青龙的虚影已將这又高又瘦的假粽子卷得双脚离地,其在无处借力下,仅能扭动挣扎。 见陈阳一出手便將高户制伏,金玄章长出一口气,略带惭愧地道:“多谢相助,没想到这邪物有些厉害,我的雷法一时竟伤他不得。” “他的关节虽然弯曲不得,却不是粽子,而是借浸泡尸油习得了一门炼体之法。”陈阳解释道,“这是赶尸派的秘术,他是尸甲道人的门人,彼辈曾协同齐仙盟在洪州伏虎岗算计了天师府的玉麟真人,但被我坏了谋划。如今又撞到我手里,也算是冤家路窄。” “原来如此·——” 金玄章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正如陈阳所说,高户的身上虽然邪气极重,却仍如生人般有著呼吸心跳。 “湘西之地多有赶户人,我也曾对其方术有过了解,所用之法其实不外乎符水、机关,大多只是些浅薄术法。赶户派的嫡传向来神秘,原来还掌握有这样一门秘术,只是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多少有些违背人伦。” 陈阳答道,“沉迷术法而失了本心,结果不外乎如此,所以修炼重在修心, 心若不正,道自然也就邪了。” 道理的確如此,只是从刨坟掘墓的搬山道人口中说出,多少欠缺了些说服力二人说话间,高尸一通努力挣扎,將后继乏力的青龙虚影崩开,两脚才刚落地,就被早有准备的陈阳於气海处打入一颗镇魂钉,又在脑门上贴住镇邪符。 將对方一身气机镇住后,陈阳抬脚便將其端倒,熟练地捆住双手,一看就是经常绑肉票。 “多谢陈掌门相助,为安人心,我这便將他带到地上去明正典刑。”望著面容呆滯的高尸,金玄章严肃地道:“家父寿宴就在五日之后,道长届时若有空暇,希望可以来赴宴。” “好说,此事我记下了。”陈阳回答道,“不过,金兄还是先別急,接下来还有用到这人的时候。” 说著,陈阳以重瞳法眼在高尸的身上来回扫视一遍,“此人虽然通了玄窍, 但灵光僵硬死板、心神似乎被身上积累的阴秽之气所迷,灵智尚且不如常人· 他在这矿中捣乱,应当是棲身之地恰好与这处矿场相连,只是滋事而没有伤人, 也算是心地不恶。既如此,不如让他带路,看看平日里到底躲藏在哪里。” 平日里想要进来这朱山矿並不算容易,既然知晓了这矿场里头藏有玄机,以陈阳性格必然不会置之不理。 “.—也好,就依陈掌门所言。”金玄章沉思片刻,答应下来,对远处喊道:“罗管事!” 先前见到陈阳等人动手,便远远地躲到一旁的罗道安见到高户被擒,又听得金玄章的叫喊,这才走到面前,答应道:“少东家。” “我与陈掌门还要在此地呆上一会,你就先出矿给其他人报个信,接下来的事就不要参与了。”金玄章说道,“记得將消息传出去,矿並里的脏东西已经抓住,不日便要重新开工,五天內及时返回矿里的匠人赏钱五十,一直守在矿內的匠人赏钱一百——去吧。” 听到有赏赐拿,罗道安喜形於色地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地给金玄章施了个礼,头也不回地往地上去了。 陈阳客套地说道:“金兄赏罚有度,日后必然是个治家的能手。” “些许小道,不值一提。”打发走罗管事后,金玄章看著高尸,正色道:“这赶尸派之人的藏身地虽然与朱山矿井相连,我金家却不会视其为私有, 此番探索无论所得何物,愿以陈掌门为先。” 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请来了陈阳,他自然只有替对方兜著。一方面是金玄章为人圆滑,懂得进退;而更主要的,是陈阳有著让他不得不谦退的实力。 “金兄客气了。”陈阳和顏悦色道,“掘子甲应该已经打通了去路,我们这便去吧。” 说著,將捆住高尸双手的绳索丟给金玄章把握,又对著地上的高尸道: “若想保住性命,就看你现下如何表现,若还想反抗,便就地打杀了你;若老实听从吩咐,便饶你不死———跟我走。” 高户虽然没太多智慧,却也能感觉到陈阳话语间的意味,他直挺挺地从地面上弹起,面部肌肉一阵艰难抽动,勉强张开嘴露出一口尖牙,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顺从地跟著金玄章的牵引。 来到了掘子甲钻出的洞口前,只见地下果然已被打通,露出一片幽深的宽阔空间。 “朱山是鹤爪禄存,山脚两短一长,若结有灵穴,其地必然在长的那条山脚下方。”陈阳说道,“所以这洞口连通的便是朱山灵穴所在,也不知赶尸派於此布置了些什么,说不定,他们与这朱山矿井还是实打实的老邻居。” 分山掘子甲显了一回身手,已经倒退回了洞口处,它在地上找到一块成色极好、几乎呈半透明的硃砂石,双爪將其捧在胸口,来到陈阳面前献宝。 “乖。”陈阳摸了摸分山掘子甲的脑袋,没有收下硃砂石,而是看著金玄章道:“它不懂得这硃砂石是此处矿產,只以为是无主之物,所以才私自拿取,叫金兄见笑了。” “哪里。”金玄章见掘子甲憨態可,便大方道:“不过是几块石头,无甚紧要。贵派灵兽能在这短短时间打通如此深的洞穴,实在了得,正该奖赏才是。” “听见没,別人將硃砂石送你了,还不谢谢?” 掘子甲捧著硃砂石,像模像样地朝著金玄章拱了拱爪子,引得后者微笑之余又心生艷羡。 金玄章心道自己痴长陈阳十余岁,性命修为却远远不及对方,便是其饲养的灵兽也极是聪慧,一定得好生与其结交,万不可隨意冒犯。 將掘子甲连同其宝贝放回竹筐,陈阳一马当先,首先跳入了洞里,滑了大约两三丈后,落到了矿场下方的洞穴之中。 才一入內,登时便有股混合了户气的阴风扑面而来,令陈阳稍梢感到一丝阴寒。 定晴看去,只见周围如上方矿场一般,於墙壁、地面、洞顶处生有大大小小的硃砂石,只是与上方白中透红的矿石不同,此地硃砂矿石的基岩却是大多呈黑色。 硃砂石如同灯火般,在这阴暗的山脚洞穴里散发著淡淡光辉,成为了照亮此地的唯一光源。 虽然对於硃砂的品相不是很懂,但陈阳却能凭藉重瞳法眼识別矿石內藏的灵性,这洞穴之中的硃砂石,其灵性显然比上头的更好一个档次。 金玄章带著高尸隨后落下,也被洞中的硃砂矿石吸引了目光,惊讶道:“这是辰州硃砂之精一一黑辰砂,竟於此地生有这般多?这可真是-此地矿產价值,只怕比上面三个矿场加起来还高!” 听到黑辰砂三字,陈阳已经瞭然,原来那些黑色的基岩同样也是硃砂,只需以明火將其熔炼,便可化为红色。而那些闪闪发光的硃砂石,便是这些黑辰砂的精华所在,无论是炼丹、炼器、还是作为顏料写符,都是难得一见的臻品。 相较於金玄章的兴奋,陈阳则表现得极为淡定,他又无心於此採矿,这地方的矿產再多,也跟他陈某人没有太大关係,最多就是离去时顺手牵羊拿个几块罢了。 除却矿石以外,周围还残留有明显的装潢痕跡,不时便能在矿石之间发现痕跡斑驳的青石板,以及於岩壁上凿出的石梯、栈道,各自都是连著通往更上层的出入口。 “怪不得总是找不到此人。”金玄章见到这一幕,登时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借著这许多出入口来回穿行,所以才神出鬼没。” “不止如此,洞口还做了些遮掩,並有巨石堵著。若没有钢筋铁骨的力气, 是没法通过的。”陈阳以重瞳法眼远远地看过去,补充道:“这么说来,山脚矿场跟这地方,都是早已被人发现的。在矿並挖到如今这深度之前,就有人在此洞穴驻留了。”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就目前见到的证据而言,似乎金家及其矿並才是滋扰他人的那个。意识到这一点后,金玄章的面色就有些尷尬。 陈阳这时发现黑辰砂矿石的分布似乎是有规律的,它们的晶簇不仅都朝著同一个方向生长,且沿著那个方向上的分布也越来越紧凑,灵性也越来越强,根据这规律,即便没有重瞳眼,也可以轻鬆分辨出灵脉流转的方向。 於是,便顺著辨认出的方向一直走,逐渐地,矿石的规模越来越大,从不到小腿、再到半腰乃至於全身。 而矿石除却黑、红两色外,也开始能见到有事物被封入其中。黑辰砂就像是琥珀一样,將一些东西封存了起来。 有些是器血、有些是细小的砖石、有些是人体的一部分,继续向前,陈阳已经见到了牙齿、手指、乃至於其他的一些残肢断臂,面色逐渐变得严肃。 对著跟在后头的金玄章,陈阳说道:“金兄,这黑辰砂的矿石里头封了东西,应是不常见的吧。” “矿石大多是先天凝结的岩石之精,一端固定於基底,其质量虽参差不齐, 但杂质里头却不会有异物。”金玄章回答道:“这些奇特矿石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人特意將其封入了矿石之中,很奇怪。” 陈阳若有所思地听看金玄章的话,后者正牵看的高尸则一蹦一跳,顺从之余,又似乎是想要讲些什么,可惜开不了口。 与陈阳相识的那一次,虽然高户的身体也如现在这般硬如铜铁,只能模仿粽子来回跃动,人也呆呆傻傻,但至少可以说话、也可以轻鬆做出些较为简单的面部表情。 至於现在,虽然修为上有了些进益,但筋肉僵硬的症状似乎变得更加严重, 以至於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词句,只能含含糊糊地叫个几声。所以修炼一旦出了岔子,若是没有人指点,便难免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此刻,或许是已经接近了目的地,陈阳面前的黑辰砂矿石之中,所封存的已不再是各项事物,而是一具具完整的身躯。 第221章 尸晶成林,鬼仙小庙 第221章 尸晶成林,鬼仙小庙 陈阳露出感兴趣的神情,眯起眼,轻声道:“哎呀,这可真是越来越邪门了无数身躯被封存在半透明的黑色晶石中,被其顶部的硃砂精华所照亮,显示出朦朧而略显虚幻的身影,身材服饰不尽相同。 不像陈阳见多识广,难以保持镇定的金玄章望著尸晶成林的诡异一幕,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绳索,神色凝重地看向高尸:“你们赶尸派用了什么邪法,將这么多人封在矿石里,到底想要做什么?” 高户无法说话,双手又被绳索绑住,只轻轻摇晃上半身,示意自己也不清楚陈阳稍看了一会后,散去瞳术,復又將龙鬚法笔握在手中,运转法力,只见丝丝灵气从笔尖处散发而出,凝聚为一把剑的形状,然后化为一道寒光闪过。 只听得咔一声轻响,黑辰砂晶矿连带著其中的身躯一齐被拦腰截断,上半部分掉在地上,碰撞出几点碎屑,外表仍大体完好。 截面处光滑如镜,可见到其中肌肉纹理、骨骼神经乃至於血管,只是並未有一点一滴的血液流出。 “这里头的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尸。”陈阳验证了自己的判断,转身对惊的金玄章说道:“是身躯已经硬化的粽子或许这里是赶户派用於停户的地方。” 听得这话,金玄章的面色更加凝重,粗略一看,这里只怕有几十个封存有僵户的晶矿,若是哪天甦醒过来,轻易便能毁了上方的矿场,可谓是巨大隱患。 陈阳看著金玄章的面色,洞察了其心中所想,为了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笑道:“金兄不必紧张,这些粽子已无灵性,只有残存遗蜕与矿石相结合,没有重生之能。包裹著他们的晶矿,便是汲取了其体內灵性而生,应该是使用某种法术的结果。” “让陈掌门见笑了。”金玄章听到后走上前来,细心感知了一番残尸,发现果如陈阳所言,这才鬆了一口气,说道:“方才见到这情景,著实令我心乱。” “在这样的地方最重要的便是谨守心神,不要慌张。”陈阳耐心地说道,“ 保持镇定,才不会被趁虚而入。” “话又说回来————”陈阳指著封存著粽子的黑辰砂晶矿,“最上品的辰砂是鬼仙硃砂,比之这藏尸硃砂如何?” “—”金玄章轻诵净心神咒,安定心神后,伸手將晶矿顶部的一点硃砂精华取下,细细看了一会,回答道:“还是鬼仙硃砂更好些,鬼仙硃砂不仅灵性更强,还有著仿佛金刚般的光泽。此物的色泽虽然也很纯净,只是色调偏暗,可见阴性略重。不过,真正的鬼仙硃砂千百年也难得一见,寻常矿场至多只能採得几块,远不如这藏尸硃砂的数量多。” “明白了,看来还是鬼仙硃砂略胜一筹,金兄不愧是硃砂石的行家。”陈阳又道,“这藏尸的硃砂晶矿分布有序,如同先前所见的其他晶矿一般,都指著前头的方向。照我看来,应该是有什么布置。” “会是什么布置?”金玄章又看向老实呆在原地的高尸,无奈道:“只恨此獠不能言语,问不出更多消息。” “此地是朱山灵穴所在,藏风聚气之所,內蕴玄机。越靠近其主位所在,越有灵异。” 陈阳接著说,“作为背阴之地,於此布局的目的无非是蕴养灵宝、又或者作为阴宅容纳死者,以希冀其死后残灵不灭,户解成仙;再次,也能化作阴灵之属,用以庇佑后人。” “但对於赶尸派来说,此地的用途有且仅有一个一一养尸。” “我搬山派先人曾留下过赶尸派的相关记录,其人不拜先师,不修法器,只与户魔为伴,將自身道途尽数寄託於炼製户体上。, “眼前的这些粽子,多半便是歷代赶户派中人所驱之户。”陈阳指著地上的残躯道:“你看他们额头处的残留痕跡,这便是赶户派的根本符法一一点阴符, 所谓敕符点阴,起尸行法,点阴符便是尸魔遵从命令的关键。” 陈阳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一一点阴符之於赶尸派,便如同搬山符在我搬山派的地位一样,都是法力的根基。不过搬山派是祭炼鬼神,赶尸派则是祭炼尸体。 “尸体不仅要炼,平时更要养,粽子乃是人死之后、由尸体而生的异种孽物,不生不死、有违天和,必然灾劫重重。初成之时,便要以生灵精血进食,补充元气。白日里会躲藏於棺材之內,避免日光直晒而损伤灵性,等逐渐长成后, 便会生有神通法力。初变为旱,再变即为。” 陈阳推测道,“所以,这处灵穴就是赶户派用於安置、养护户体之地。前方深处,多半有著比周围这些粽子还要高上一个档次的户魔,或许是,又或许是。赶尸派虽然是旁门左道之流,但其传承很是深远,应当是有些底蕴的。” “至於这些户体、器物、残肢断臂,眾多无主之物,应该都是废弃之后,用於引导黑辰砂晶矿生成的引子,除却以晶矿镇压此地气运之外,应当还有其他用途。” 陈阳一通长篇大论,將金玄章听得双眼发直。他心道两人此番下来,所见所闻几乎一致,怎么对方就看出了这许多东西?自己却根本摸不著头脑。 高尸將身体转向对著陈阳,於原地跳动几下,头颅勉强地向下低了些,上下抖动的样子仿佛在点头,以此肯定著陈阳的说辞。 “至於用途,我倒也有些猜测。”陈阳取下一小块黑辰砂矿石,“这傢伙身体坚硬若铁,除却以户油浸泡以外,多半还內服了什么,既然这里是养户地,自然也是能养他这假粽子的地方,至於怎么个养法嘛——.” 说完,陈阳以投掷黑驴蹄子的手法,將矿石丟进高尸嘴中,后者本能般以那口咀铜嚼铁的利牙,將其利落地咬碎吞下。 “你看。”陈阳指著高尸,“外以尸油浸泡,又內服黑辰砂,才令他养成这样一副坚韧身躯。他便是依靠此物充飢,砂毒越积越多,所以僵化至此。” 原来这黑辰砂,是赶户派用以提供给所炼户体的食物金玄章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此地可说是赶户派极为重要的根本之地。怪不得这叫高户的傢伙要潜藏於此,並装神弄鬼地嚇唬矿內工匠。 赶户派的神秘面纱及其炼尸之法,就这样一点点地被揭开。 即便对这旁门术法不算感兴趣,但慢慢接近真相的感觉,仍令金玄章感到振奋,佩服道:“陈掌门真是神机妙算,对这处灵穴洞若观火。” “这里本也不算复杂。”陈阳做出引导的手势,带著金玄章继续向前,“只需易地而处,再结合现有线索,自然便能推测出其用意。” 从埋藏著许多粽子的晶矿丛里走出,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巨大的半透明晶体矿山。 顶部边缘呈火焰的形状,色泽赤红若血,无一丝杂质,於表面散发著金刚石般的色泽,红色流光如水一般地在其表面流淌,仿佛质地最为上乘的整块红色宝石,最下方则包裹有一座小庙,似乎整座晶山都是以这座庙宇为根基而生出。 “朱山山脉虽算是条真龙,规模却不算很大,眼前就是这鹤爪禄存结穴的最深处,凝聚灵脉造化之所。” 这时,陈阳注意到身边的金玄章因陷入震惊而略有些颤抖。 此人嘴唇有些发白,哆哆嗦嗦了片刻,才以惊嘆的口吻,艰难地说:“这是“—鬼仙硃砂!小山一般的鬼仙硃砂!?三清道尊在上,我不是在做梦吧?!” 犹如金刚石般的光泽,赤红如血的顏色,纯挚乾净的质地,还有那蕴藏於其中、如火焰般温暖明亮的灵光,无一不是硃砂石之中的极品,鬼仙硃砂才具备的特徵。表面光滑如琉璃,无一点粗糙杂质,眼前这鬼仙硃砂的品相,甚至高出金家內库中的藏品! 正是因为明白这座小山所代表的惊人財富。令身为世家公子的金玄章也忍不住有些失態。 陈阳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外界的已经是品相不错的黑辰砂,在这最深处的货色必然只会更好,方才不辱没其作为灵穴核心的地位。 相比起鬼仙硃砂,陈阳对其包裹的那座小庙更感兴趣。 直觉告诉他,那庙里供奉的便是赶尸派的底蕴根基,也是这些鬼仙硃砂之所以凝聚的原因。 “鬼仙”二字的由来,是因其生於地下阴暗处、色泽殷红如血,有鬼魅般的神秘感;以其为原材料炼製的汞,又是修习法术、炼製外丹的仙家必备材料,所以才將其冠名为“鬼仙”。 而在陈阳眼里,鬼仙硃砂此刻又有另外一种解释一一这晶山包裹的小庙里头,会不会真就有那么一位鬼仙? 对於现在的陈阳而言,財富只如过眼云烟,够平日里使用即可,还是仙道奥秘、玄妙之理对他更有吸引力。 过得片刻,金玄章才在陈阳身边冷静下来,平復了气息,长出一口浊气。 “抱歉,是我失態了。”金玄章语气艰涩道,“这地方的价值,真是难以估量—.” 陈阳短暂地笑了一下,以示並不介意,然后转过身,对著带来的高尸说:“现在是该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他方才看得清楚,作为赶尸派的养尸之地,这座晶山下的无名庙宇有著分辨赶户派门人的阵法禁制,以阻隔外人的窥伺。 因为所修功法上的差別,各个派別的修士法力根基也不相同,往往各有其独门秘法、禁制,所以想要滥等充数是绝难做到的。 陈阳其实可以自行將这禁制破解,也有充足的把握可以做到,最多只是多费些时间。但眼下既然有现成的劳力使唤,当然就要令其派上用场。 走到高尸的面前,將其气海內的镇魂钉取出,但仍保留著额头的镇邪符,陈阳令其稍微鬆快了些后,吩附道:“这一路上你还算老实,眼下做成了这件事, 我便保你一条生路,听见没?” 高尸原地跳动几下,示意明白。 “—去吧。”陈阳满意地点点头,“事成之后,我还可以考虑帮你恢復些人身,总比现在这模样要强。” 画饼充飢这一类的空口白话,在这世上还是有几分成效的,尤其对於深受异变之苦的高户来说更是如此。他虽然借著服食辰砂石提高了修为,也令身体僵化的程度越发严重,且不知该如何逆转。 赶户派本也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在户申道人死后的现今,更是再没有了知晓这处秘地的赶户道人。眼下唯一有可能助他脱困的,的確只有陈阳,而后者此番的表现,更是令高尸对此深信不疑。 或许是为了方便通行,无名小庙的大门处並没有被硃砂晶石包裹,留有一条数尺深的通道。 高尸三两下蹦跳至门前,將双手笔直地举起,生有锐利长指甲的手掌凝聚看微弱的灵气,落在了大门上。黄铜色的手掌不断用力,在纷纷扬扬的尘土下,將关闭许久的大门重新开启。 陈阳在后头以重瞳法眼观望,果然见到笼罩在小庙外围的阵法禁制在这一推之下暂时关闭,通过了第一重的验证。於是他二话不说,当先迈步向前,跟在高尸的后头走进了庙宇。 金玄章曙了一会,最终也难耐好奇之心,跟在陈阳身后同往。 二人进入了庙中,眼前首当其衝的则是一扇內门,材质由整块的黑曜石製作,表面隱约反射著浅红色的光泽,乃是较为稀少的鬼仙红眼黑曜石。 此门將內堂与外堂隔绝,並在表面处留有一块凹陷下去的痕跡,陈阳一眼便看出这凹陷处的轮廓,恰好与手头的赶户派石碑相吻合,只是这次出来的时候, 並没有能预料到此事,所以並没有將其带上。 观察到內堂同样设有禁制,陈阳暗道:“果然没这么简单,好在先前给便宜师妹留下了一道法篆,让她把石碑带来就是。” 想到这,並没有急著与苗月儿联络,陈阳先转头看向四周,確认起了外堂的布置。 第222章 点阴血符,鬼仙娘娘 第222章 点阴血符,鬼仙娘娘 所谓庙宇,是供奉、祭祀祖宗及先贤之灵的地方,其实由来已久,早在上古时便有宗庙一称,那时唯有贵族士大夫才有著设立、祭拜宗庙的权力。 周礼有言,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不准设庙。然而时移世易,宗庙祠堂早已不再新鲜。 祭祀先贤,自然要以祭品供奉,除血食外更有诸多祭器,此刻便安置在外堂左右两侧,各有一套。 粗略看去,有璧、圭、琮、石函玉册、简瀆等物,年代各有不同,材质成色也有区分。大体年代越久的品相越好,侧面体现出赶户派的逐渐没落。 这些祭器虽然有些灵性,却久失祭炼供奉,如今陈阳已看不上眼,並不值得费气力去炼化。 也不必將这些东西拿去换做银钱使用,他如今並不缺少这些身外之物。 “曾经没得选,如今也算少有成就,还是得有些讲究,遵守一下门规。”陈阳心道,“除却丹珠灵宝外,其他俗物,我今后一概不取。” 於祭祀玉器、书籍陈列架的后方,则是满墙的浮雕壁画,上头雕刻的却不是什么仙家故事,而是对死人剥皮抽筋、解剖拆骨的种种图示。 要说雕刻壁画者也算是人才,將其描绘得惟妙惟肖,细枝末节之处也有呈现。 陈阳望著壁画上各內臟、骨骼的形状,不时点头讚许,露出肯定目光一一赶户派对於人体的认知了解,还算到位,以这样直观手法表现出来,比修士凭著感知阐述人体要精確得多。 身旁的金玄章看著这些壁画,脸色有些发白,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去。 陈阳低头打量著面前留下的书册典籍,其中是各类法门,包括但不限於內外功与炼製户魔的法术,还有著一副名为“太阴藏月诀”的观想图,看似是一轮高悬的明月,月光之中却有诸多纹理、器官,仿佛由血肉组成,如同正在发育的胚胎,散发著森冷而诡异的感觉,蕴藏某种难以言语诉说的灵性。 剩余的,还有一些诸如“户油”、“延寿膏”类的秘药製作配方,其中主药、辅药大多取自人体,算是將人的身躯利用至了极限。 “正道不一定够正,但偏门一定够偏。” 便是以陈阳的心性,面对这些疯狂文字,也感嘆其中魔性深重。他隨手取出重瞳珠,以其过目不忘之能,尽数翻阅了一遍后记在心间。 阴差阳错下,陈阳就此又得到了赶户派的些许传承,但金玄章为人刚正、对此表示无甚兴趣,言称这些道法太过偏邪。 “其实道无正邪,只人有善恶,不过这些东西在根基未深之时轻易涉足,对於心性確实是个考验。”陈阳的想法倒与其不甚相同,说道:“我也不瞒金兄, 於伏虎岗收拾了那户申老道后,他的一块石碑就落到了我的手上,如今看来正可用於开启这扇內门,不如我这便通知同门將其送来。” 见陈阳都这样说了,虽然心中有些退意,金玄章还是答应下来,同时暗道莫非天命如此,合该这位陈掌门於今日兼併这赶户派的道统?否则无从解释石碑恰好在其手中,好在这位的为人尚算正派,否则以其性命修为,只怕又是位不世出的魔道巨壁。 原本只是想要除去盘踞於自家矿场內的邪票,谁知竟牵扯出这许多事端,虽说这些成色极佳的矿石已是囊中之物,但金玄章总感觉有些不安。 陈阳闭上双眼运转法力,与寄宿於自身的白虎沟通,只见左臂上盘踞的纹身处,一对虎目忽然亮起灵光,接连闪烁几下,已与分灵神念相通。 “.——好了,趁这时间,我来给你松松筋骨,缓解僵化之兆。” 陈阳睁开双眼,打算等苗月儿赶来前打发些时间,便示意高户走到面前,说道: “刚才我看了下赶尸派的典籍,已有了处置办法,如今恰好做个验证。” “哦?”金玄章好奇地道:“不知是何办法?” 陈阳回答道:“他这症状的起因,还是因为吞噬了太多晶矿。其实寻常炼製外丹也要用到铅汞,而他又是通了玄窍的,平日里勤快些链气,足够將积聚的丹毒排出。但是他这炼体之法,其实是以辰砂之毒与尸油之毒相互克制,尸毒浸皮,丹毒入肉,毒素相消,只留存灵性精华,养成这如钢似铁的身躯。” “按照赶尸派的正统手段,应当是將其用尸油浸泡个七天七夜,如此便可压制过剩的辰砂之毒,软化其皮肉。” “不过———”陈阳话锋一转,“尸油乃是阴物,炼製起来极为麻烦,且也太过污秽,我不屑去用它,不如便以符法摄取其躯壳內的余毒。” 听到不需要使用户油一类的物事,金玄章面色一松,他早知陈阳符法精湛,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便极有兴致地问道:“不知陈掌门打算用何种符法?” “恰好是我搬山派与赶户派的两种根本符法,也即搬山符、点阴符。” 陈阳揭下贴於高户脑门上的镇邪符,隨即祭出龙鬚笔,以左掌握住笔锋,又以右手將铜笔从掌心之中抽出,殷红的掌心血已將笔锋染透,令铜笔散发出赤色灵光后,將其隔空御使著,於高户脑门上写下一道点阴血符。 “敕符点阴,起户行法,此符能够点化身中之阴。之所以人死之后的户体能够活动,便是因为其肉身未腐,气机仍全,故而可以此符操控。” 陈阳说道,“赶尸匠將客死异地的尸体带回家乡,一旦散去符法,尸体当即便要发臭腐坏,便是因为其气机再无主导、继而肉身溃散败坏的缘故。我以点阴血符落在此人的眉心,便是因为其心神太弱,无法控制己身气机,只有助力其气机运转,方可將丹毒逼至一处。” 陈阳说得头头是道,令金玄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然后陈掌门再以搬山符將其体內丹毒导引而出.妙啊。“ 接著,陈阳又对高户说道:“所以你要放空心神,不要抵抗点阴符放心吧,我不会像尸甲老道那般將你炼为傀儡,搬山派用不著粽子一样的门人。” 自从落到了陈阳的手上,高尸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凭宰割,反抗没有任何用处,只能老实听从陈阳的吩咐。 未过多久,他便翻起了白眼,放开了心防,將一身气机的操纵权主动让渡给了陈阳。 这感觉有些玄妙,仿佛同时拥有著两具躯体,陈阳心中一个念头,便令高尸离弦之箭般地朝天跳起,脑袋险些撞到房梁。此刻他不仅有高户行动的控制权, 更能影响其潜意识与肉体本能,隨时可令其心臟停跳、气息断绝,可谓生死都在掌握。 “这符法虽然了得,对心志坚定的人却难生效,所以才被用在尸体、及心神较弱的活死人身上。” 简单尝试了驾驭他人的身躯,陈阳这就进入正题,在他的干涉下,高户体內气机以前所未有的灵活程度运转,散布於肢体间的丹毒被遍布全身的经脉搬运集中,进而凝聚於气海穴的位置。 陈阳先前曾以镇魂钉將此窍穴封锁,令其一身气机运转受制,后面虽然拔出,却仍留下了一道创口,此刻隱隱可见一点红光於其內匯聚,大概有米粒大小。 “差不多了。” 本也是令其稍作恢復,所以陈阳只將丹毒集中了一部分,便將龙鬚笔轻轻一挥,將这丹毒所化的米粒摄取而出,操纵著对方躺倒在地后,將心神从点阴符上收回。 金玄章默不作声地看完了陈阳施法,生出感悟之余,看向陈阳的眼神越发敬佩。 他专注於修炼清微派雷法,对於符法所知不多,虽也拜受了法,也只是懂些基础灵符的运用,远做不到陈阳这般游刃有余。 高尸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只能勉强遮挡些隱私部位,一身皮肉近半露在外头,皮肤上那层金属般的光泽已减弱不少。 金玄章暗道,陈掌门这一轮施为下来,不仅废去其部分炼体功力,还种下了一道可將其操纵的灵符,又解除了这人走火入魔的风险,一举三得。 约莫过了半刻的时间,高尸睁眼醒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上跃起,虽然修为、气机明显弱了些许,但是身体却远比之前灵活,他望向陈阳,声音感激之余,又有些结巴:“多谢———亿楼尊者。” “尊者?” 见金玄章也好奇地望向自己,陈阳暗道这傻大个怎么就只记得自己的偽装, 解释道:“先前在伏虎岗的时候,我与这人初次见面,便是冒充了齐仙盟中楼尊者的名號。” “如今既然能够讲话了,就老实交代消息。关於此地,你都知道些什么?” 高户有些呆傻,口条也不算灵活,说起话来语意也不连贯,磕磕碰碰地说了起来。 此地根底的確与陈阳推测的八九不离十,是赶户派的一处养户秘地。 已是死人一个的户申道人,正好便是这一代的赶户派掌门,而这老杂毛的徒弟兼门人便是高矮双尸。户甲道人还没有寻找衣钵传人承继道统,其同门师兄弟也早在爭夺道统之时被他杀死。 先前为了算计龙虎山的五雷法篆,户申道人算是將大半个家底子都带了出去,尽数折在彼处,作为掌门凭证的尸派石碑也落在了陈阳手上。 可以说,只要陈阳愿意,已经掌握了点阴符、行户法、安魂咒等法术的他隨时都可自称为赶户派掌门。 赶尸派炼製尸魔,除却合用的尸体本身以外,最重要的材料,便是尸油、黑辰砂,其中户油自然是以户体炼製,黑辰砂则是以灵物为引、於这灵穴之內积聚灵机凝聚而成。 炼製户魔之时至关重要的“站僵”,便是要將大量丹砂封入尸身之中,以硬化肉身、同时蕴养灵性。 性命即心身,性即心神,在炼丹术中又被称为真汞。人死之后,残魂化为阴灵,为了补全心神真汞,便要以丹砂填补,也即是以后天的黑锡水银之物,弥补消散的先天之精。 至於为何此地灵物会逐渐凝结出硃砂晶矿,高户给出了一个令陈阳颇感兴趣,而金玄章则面色大变的答案。 鬼仙娘娘。 相传鬼仙娘娘是赶户派祖师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一具仙人遗蜕,即便已经身死,依残留有极强法力。赶尸派的许多道法、秘术,皆是来自於对鬼仙娘娘的研究,无论是黑辰砂晶矿、又或者包裹著宗庙的鬼仙硃砂,乃至於铸造眼前內门所用的鬼仙红眼黑曜石,都是將其收葬於这鹤爪禄存灵穴后,於其影响下变化生成之物。 “天仙、地仙、户解仙的名號,听得我耳朵都出了老茧,鬼仙一说倒还算新鲜。”陈阳笑著道:“不过,应该多半还是与尸解仙有关。若真有什么鬼仙娘娘的遗体,我猜她恐怕是死而后蜕的尸解仙,重活第二世后留下的肉身。” “既然这位鬼仙娘娘是赶户派的道法源头,此番就躺在內堂之中。”陈阳看向面前的鬼仙红眼黑曜石门了,说道:“那么定然是要去见识一番了,关於尸解之秘的不死药,向来是我搬山派追求之物,无论如何是不能错过的。” 金玄章自然不敢扫了陈阳的兴,再说眼前这养户地也关连著他自家的矿井, 影响无数靠此吃饭的匠人,必然要將其风险探明。虽然他在陈阳身边显得蠢笨木訥,仿佛白活了这许多岁数,但只要能確保自家生意不会遭受太大影响与损失, 无论如何是不会亏的。更何况,此番也確实令他增长了不少见识。 又耐心地等待了片刻,终於等到换上了利索衣裙的苗月儿携带著石碑赶来, 她匆匆对金玄章行了个礼,便对陈阳道:“师兄到底还不是將我也叫来了?这一路上骑著骤子紧赶慢赶,就怕误了事,上头看门的人还不肯让我进来,被我尽数麻倒在地上了。” “反正你出手有分寸,不会伤了他们就行。”陈阳接过石碑,朝著面前鬼仙红眼黑曜石门放去,“这里是藏有好东西,我才叫你过来长长见识。” 第223章 西王母之民 第223章 西王母之民 “能被师兄称作好东西的可不多见啊,这地方看来有些意思。”苗月儿笑著道:“就是诡异了些,路上那些封存粽子的晶矿,看上去也怪邪门的。” 她一路上走来,同样经过了藏著户体的晶矿丛,对那些姿態怪异的户身记忆犹新。 说话间,通灵石碑放进了黑曜石门的凹陷处后,恰好与其严丝合缝,伴隨著一阵灵气的波动,反射著红光的黑曜石大门缓缓地朝著下方落下,沉入了地面之中,先前受到禁制保护的內堂,就此敞开在眾人面前。 一阵金红色的光芒传来,令眾人下意识眯起眼晴,陈阳在看清了內堂之中的模样后,眉头一挑,略有些惊讶之余,嘴角带著笑: “有意思,这就是赶尸派的鬼仙娘娘?还真有些出乎陈某的意料。” 脑门上顶著点阴血符的高尸,先前早跟隨尸甲道人见识过鬼仙娘娘的姿容, 因此古板面孔並没有变化。 苗月儿惊讶地张开了口,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而金玄章则膛目结舌,身躯微微颤抖,激动得有些难以自制,一身气机也有些紊乱。 其实內堂之中的陈设极其简单,广的室內空空荡荡,唯有中央之处立有一根巨大晶柱,径长三四尺,其色纯净如火,红中透金,光滑如镜的表面反射著七彩的虹光,在基座处围看一片波浪形状的白云岩,正灿灿生辉。 方才的亮光,便是从这晶柱上头传出。 显然这晶柱是比鬼仙硃砂还要更好的辰砂晶石,但这也不至於令眾人变色。 重要的,实际还是其中封存的人影。 对於鬼仙娘娘的姿顏,陈阳早也有些许猜测,无论其貌比天仙、还是丑陋得不似人形,都不至於令见惯了风浪的陈某人感到惊讶。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但这晶柱之中的人影,却是陈阳完全陌生、之前从未见过的样子。 只见其身长近一丈,远比常人高大,身体轮廓虽然与女性相似,却在身后立有修长豹尾,面上戴著遮住半脸的纹饰青铜面,头髮如蓬草般隨意披散,露出在外的口鼻则呈粉红色,嘴巴分为三瓣,朝著两侧生有鬍鬚,隱隱可见唇中的利齿。 “鬼仙娘娘,原来是一位半人半兽的女仙么?”陈阳望著晶柱之中的人形, 眼眸中金光微闪,缓缓地说道:“人身虎首,逢发豹尾,这似乎是传说中西王母的模样这个身躯並不是他人拼凑、仿製而成的假货,我能见到其体內结构与常人有许多不同之处,且残留有极强灵性。” “什么?”苗月儿疑惑道:“这是王母娘娘?怎么会生得这副模样?” “不,西王母本来就该是类似这样子的。” 陈阳朝其解释道:“《穆天子传》中有过记载,当年周穆王西行之时,以赤驥、盗驪、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驛騮、绿且等八匹好马,御者造父,伯天作嚮导,行程三万五千里,以观四荒。他越过漳水,驱驰阴山高原、西绝流沙等地,最终与西王母在瑶池相会。而穆天子传的记载里,西王母便是我们眼前这等模样。 只是日后道门兴起之时,將其半人半兽的样子逐渐模糊化为雍容华贵的女仙,还被配给了玉皇大帝·—-主要也是为了將这上古之神化入如今的神位体系。” “不过,眼前这位鬼仙娘娘,必然不是西王母本尊。”陈阳又说道:“西王母是一国之君、眾仙之首,地位崇高,不可能被拘禁於此,她应该是西王母之国的子民。上古时人神混居,绝地天通虽自琐帝始,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直至道门兴起,阴神地抵才渐渐被清扫乾净。或许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这鬼仙娘娘的身躯才被赶尸派先人所得。” “传说西王母掌握有不死神药,而这具户体不知已死了多久,封於晶柱之中却仍然榭榭如生,体內灵性仍存,看来西王母之国的確有长生之秘。”陈阳目光闪烁道:“既然传说之国真的存在,或许日后可往崑崙一行——“” 搬山派先人留下的笔记已经记载有许多秘辛,却未能尽述数千年来的玄妙, 照这么看,上古时的文献虽然有偏颇之处,或许並非幻想,而得道成仙的背后, 更隱藏了许多机密。 陈阳对著沉默的高尸问道:“这鬼仙娘娘如此玄妙,可受人驱使过?” “没有。”高尸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歷代祖师从鬼仙娘娘的身上揣摩出了多种道术,却无一能將其驾驭驱动,也无法將其炼化。只要放置不管,她的身躯逐渐便会凝结出晶石,连带著这灵穴內其余灵物也是一样。” 陈阳暗道赶户派到处搜寻户体,看来是为了寻找將这鬼仙娘娘炼化的方法。 她被放在这灵穴眼位上后,作为镇物而影响了整个洞穴,所以导致了灵物结晶的现象。西王母居於崑崙玉山,其所习法术也应该与玉石有关。 “朱山灵脉伴生的是辰砂石矿,所以灵穴凝结的都是辰砂晶石,如果是玉石矿脉,凝结的就是玉石。” 陈阳边说边祭出龙鬚笔,道:“隔著一层晶石毕竟看不真切,待我先將她取出来——各位后退些。” 说著,以笔锋接连挥出锋锐气劲,寒光连闪间,已令包裹著鬼仙娘娘的晶柱留下网格般的裂纹,接著大步上前,运转黄庭三叠,炼就七心化神诀的心臟將灵血泵动至全身,红光满面下,一掌横击而出,以强绝警力將晶柱击得粉碎! 散发金红色泽,如水晶般的辰砂石就这样散落一地,每块都是令修士趋之若鷺的极品,眾人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望向被陈阳隔空摄住后缓缓放平的鬼仙娘娘,失去了晶柱的支撑后,她的豹尾垂落下来,柔顺毛髮仍极有光泽。 若非已经没有呼吸心跳,这恬静的模样,更像是陷入了熟睡,而非死去。 陈阳思考了片刻,没有直接上手,以摄住鬼仙娘娘身躯的袖中青龙为媒介, 尝试著將法力渗入对方体內,却感觉这躯体仿佛无底深渊般难以撼动,更借著这联繫反向侵入自身,於是他立即散去搬山术,却见到握著龙鬚笔的右手表面,已凝结出一层殷红如血的晶石。 皱著眉头看了眼手上薄薄的一层晶石,陈阳將其震碎,活动著指节。 见陈阳手上也出现了晶化的徵兆,苗月儿担心地道:“师兄,你没事吧?” “没有大碍。”陈阳示意对方不用担心:“只是一部分灵气被这鬼仙娘娘影响,已经被我逼出了·—这东西確实有点意思。” “陈掌门没事就好。”金玄章忌惮地看著鬼仙娘娘,“她到底是如何令血肉之躯凝结出晶石的?” “是借著土煞。”有著亲身感受的陈阳回答道:“晶化是土煞之气与灵气的结合,这遗体能够操纵土煞之气。” “.—-尊者说得对。”高尸赞同道:“师父曾经也是这样说的。” 苗月儿没好气地看了这木訥的活死人一眼,“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刚才不讲?” 高尸仍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木訥模样:“...—·没人问我。” 苗月儿气息一滯,正要发作,被陈阳劝道:“这人全身僵化,脑子也不灵光,是个死心眼的,你不必与他计较。” “一切法术归根结底是灵气变化,能於无意识间做出这样事情,证明她已將法术炼入了元神。即便元神已灭、肉身已死,残留灵性仍能引导土煞。”陈阳继续说道,“所以她生前至少是阴神级数的大修土,性命修为比我们这些还未抱丹的,高出不止一筹。” “毕竟是西王母国的人,能有如此修为也在情理之中。”金玄章说道,“这鬼仙娘娘的身上有许多玄机,陈掌门是打算將其收走,还是上报给符篆三宗,让他们定夺?” 金玄章是清微派门人,而清微派是符篆三宗衍生出来的支派。符篆三宗者, 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也即是正一派、上清派、灵宝派,三派以正一派为首, 以龙虎山天师府总掌三山符篆。 鬼仙娘娘无疑是个烫手山芋,以陈阳如今修为想要將其掌握並不容易,又不好將其隨时带在身边,將其上交给符篆三宗交换些好处,其实未尝不可。 符篆三宗里那些修为精深、躲在山门里不出世的老怪物,的確有可能將这鬼仙户体的玄机尽数参悟。作为发现与上报者,陈阳也能名正言顺地分润些成果。 问题只有一个,他陈某人所执掌的搬山派並非符篆三宗下属,即便他与天师府的交情再好,也改变不了这事实。作为外人,若不想仰仗符篆三宗的鼻息,能够得到的好处其实有限。想要在修行界廝混,名门大派就是绕不过去的高山。 “这倒不用著急。” 陈阳思付了片刻,做出了决定:“反正还有些时间,我想先自行研究一下毕竟她是在朱山矿並下发现的,这消息也瞒不住,我亦明白金家的难处。 这样吧,等到你家老法师过完寿,金兄再將消息上报也不迟,如何?” 对於金家而言,眼前这鬼仙娘娘要么交由陈阳带走,要么赶紧上交给符篆三宗,反正不能落在自己手上。毕竟金家是依附在道门之下的势力,且与各派往来密切,如此重大发现不可能向宗门隱瞒。但若只是延迟个几天再上报的话,倒也可以做到。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金玄章答应下来,“这处养户地是陈掌门发现的,其中物事在这期间內,可由陈掌门隨意定夺,金家不会过问。等到家父寿宴过后,我便向本派掌门与符篆三宗稟告此地之事。” 陈阳点了点头,“我没意见——-对了,除却这具鬼仙尸身外,其余的辰砂矿石我也懒得处理,到时你们將这养户地的矿產採掘售卖之时,给我留些分红便是,如何?” “陈掌门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金家其实是玄门安置於辰州、主导辰砂採集之事,矿產並非我家独有。”金玄章说道:“所以这分红一事,我无法擅专,只能从金家的份额里给陈掌门留下一些,只怕不会太多。” 若没有背后势力的支撑,光凭金家也难以在这辰州坐得稳,陈阳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朱山矿井下隱藏的养户地是由他所发现,但这整座山却早被金家及其背后道门所占,即便他陈某人不来,日后这里迟早也会被找到,光凭先行一步,想要將这地方的收穫独吞不大可能。 所谓形势比人强便是如此,即便赶户派早就將此地占据,但整个赶户派名存实亡的现在,作为残存者的高尸的意见,根本不会有人考虑。以他的实力,也根本保不住这个灵穴。 原本此行的报酬不过是银钱与一方鬼仙硃砂,如今能有这许多意外收穫,其实已经足够。 想到这里,陈阳点头道:“可以——还有这由鬼仙娘娘身上凝结出来的极品辰砂晶石,就由你我两家分了·—我给你三分之一如何?” 如水晶一般呈金红色的辰砂晶石,其內蕴含的灵性超过鬼仙硃砂许多。 明白自己此行除却做个旁观者外,几乎没有出什么力,能够有这样多的收穫,已令金玄章喜出望外,对待陈阳的態度也越发恭敬: “多谢陈掌门了。” 三两句就分完了脏,金玄章带著高尸去到了上方矿井里主持善后事宜,同时也告知匠人不要前来打扰,將养户地留给了陈阳与苗月儿。 “接下来这几天,我就呆在这里。”陈阳对苗月儿说道,“这鬼仙娘娘有些意思,我想从其身上將这驾驭土煞之气的术法解读出来,而且,或许能从其肉身上得到西王母国的线索。”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想必是有些谋划了吧?”苗月儿了解陈阳,知晓他必然是已经有了想法,“我也不打扰你,就去外面帮忙將赶尸派的典籍抄录下来, 你自己在这內室之中慢慢参悟便是。” 说著,从陈阳身上接过了分山掘子申所在竹筐,退到了外头。 第224章 朱雀辟邪镜,截取分灵 第224章 朱雀辟邪镜,截取分灵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陈阳思索了一会,决定藉助灵宝镇压这鬼仙体內残灵,並想办法直观看到其体內变化。 不久前,七心洞天內玄鉴殿的照胆石镜,就拥有內视之能。 陈阳手头虽没有类似之物,却有一面以铁头龙王七彩宝鳞打磨而成的护心镜。他正可以其为基础,將辟邪神石、赤红尾羽炼入其中,再辅之以七心化神诀凝练的肝臟之气,进而窥探、镇压这鬼仙娘娘的残灵。 “先前本就打算寻一处好地方作为炼宝之地,这朱山灵穴正好合用。” 陈阳暗道,“除此之外,按照我搬山派生克制化之道,这鬼仙娘娘镇压灵穴多年,与此地灵脉接近融为一体,周边应当伴生有克制之物。” 灵穴內发生的晶化异象,实际是土煞所化,木克土,所以克制之物应当五行属木水生木,所以这东西应生於水气较重之地。 方才金玄章带高户离去的时候,便从其口中得知赶户派进入这养户地的方法,恰好就是走的水路。 想到这里,陈阳站起身,从內堂之中走了出去,苗月儿正在收拾、誉抄著赶尸派的一应道术,听到动静后將头抬起:“师兄要去做什么?” “去附近找些东西,你先忙你的—不用著急誉抄,这些书籍我已经记下,日后会整理出来,你只需认真阅读就行。” “啊?”苗月儿看向面前的许多书册,“这些东西够我看上好几天的, 你就已经全部记下了?” 陈阳默默点头,走出鬼仙庙的大门,苗月儿望著这人离去的背影,有感於对方与自己之间学习能力上的巨大差异,苦笑一声后继续沉浸於书海。 分辨著周围的水气,侧耳倾听著水声,陈阳出了庙门后一路循著南方走,沿途又分布著些大大小小的晶矿,最后来到了位於灵穴角落的一处水潭边。 潭水连通看外界的一条溪流,因其与硃砂矿脉相连的缘故,水质略显浑浊、微微发红,所以被当地居民称之为“红水溪”。 自然形成、联通著外界的水路,正是这灵穴“虚位”,既是藏风聚气的关键,同时也是生门、破绽的所在。 陈阳走到水潭边,发现生在这岸边附近的黑辰砂晶矿里,有一部分在靠近潭水的那面上生有淡蓝色苔蘚,如绒毛一般生满表面。 晶矿的材质因此而变得发脆、疏鬆,被腐蚀出许多斑斑点点,有一部分因此而化为了黯淡而浑浊的灰色,散发著死寂之意。 陈阳记得这东西恰巧是赶户派秘药《延寿膏》中的一味辅料,名叫寂灵苔,这东西可经由接触而在人体上生长,且速度极快,若不及时刮除,就会迅速布满全身,將血肉骨骼腐蚀至碎渣。 “就是它了。” 陈阳望著这些苔蘚,会心一笑,祭出龙鬚笔连挥几下,將生有寂灵苔的晶石尽数斩下,带回鬼仙庙內堂。 用晶矿围看鬼仙娘娘的身躯摆了一圈,同时將生有寂灵苔的那面对看她。 这时距离陈阳將她从晶柱之中剖出,已经过了两刻左右,鬼仙尸身的表面又凝结出了皮肤般的晶石薄壳。 未过多久,寂灵苔开始在这层晶壳上浮现,令其不断腐化、掉落。 陈阳清晰地感知到,冥冥之中这具身躯散发出的气势已开始减弱,显然受到了克制。 见情况正如预料,陈阳隨即便开始看手炼製灵宝。 他先將金红色的辰砂晶石磨碎后化入明鬼墨,再以龙鬚笔蘸取这加料的墨水,於地面绘製出炼灵法阵,隨即將其引燃。 明黄色的火光亮起,將內堂映照得有如白昼。借看灵穴地利,火势比之前强了不少,陈阳一挥龙鬚笔,將护心宝镜摄入阵中。 灵焰与阵法双管其下,令护心宝镜原有禁制逐渐被渗透瓦解,陈阳朝其不断渡入灵气,又將取自凤眼鸡王的赤红尾羽取出,不时扇动两下,令灵焰烧得更旺。 “火候差不多了。” 了近一刻钟的时间,陈阳已將护心宝镜炼化,取出赤红尾羽掷入炼灵火阵,后者立即化作一道炽热阳刚的红色灵光,直直没入镜面之內。 护心宝镜原本的七彩虹光逐渐被染成了纯粹的赤红色,镜背自主浮现出凤鸟纹路。 此刻宝镜之內灵性沸腾,两道灵光互不相让、彼此抗衡,融合的过程並不顺遂。 所谓水火不相容,七彩宝鳞与赤红凤尾的灵性相互衝突也早被陈阳料到,所以他才用混入辰砂的明鬼墨绘製阵法,目的就是为了增强法阵之力, 以將二者强行融炼。 灵宝器胚虽然初成,却呈现不稳定的徵兆,但陈阳本也打算是以三种灵物合炼宝镜,又將脖子上繫著的辟邪神石一把扯下,投至镜面正中,令其成为这调理水火、取坎填离的枢机。 辟邪神石为陈阳最早得到的灵物,本是应天府无头林將军家深处的一线生机所化,並引导青龙之灵自关圣帝君棺柠而生,拥有辟邪盪魔的威能,实是陈阳入道契机,品质极高。 得到了辟邪神石的加入,宝镜又青光一闪,相互衝突的两道灵光分居左右,在陈阳操纵下共同以神石之灵为主,逐渐稳定—— 陈阳这次炼製宝镜下了许多功夫,耗费无数心血。 將三种灵物合炼,看似只是比先前精炼龙鬚笔时多加了一样材料,难度却是呈指数上升。 借著炼灵火阵引导灵性相融,整个过程里,陈阳不敢有一丝疏忽,在炼灵火阵熄灭之后,他又將其祭炼了一天一夜,直至灵光合一、生出种种玄妙变化。然后又將其沉入水潭之底,以將炼製时沾染的煞气消去,养护其灵。 宝镜沉入水潭又是整整一天,陈阳便在旁打坐链气、闭目养神,不急不躁。 倒是苗月儿见离去之时將近,陈阳却还没有对那具鬼仙尸身下手,因此无心学习,不时跑过来看看情况,欲言又止。 忽然,坐在岸边的陈阳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水潭之底,轻声道: “时辰已到。” 起身取出龙鬚笔,笔尖对看潭底宝镜所在,朝上一勾,以其取物控水之能,造出一道冲天而起的水柱,將潭底之中的宝镜托出。 只见其表面同样覆盖著一层晶壳,在被陈阳祭起后生出无数裂纹,掉落下来,露出本来面目一一镜面为青、镜身为赤,镜背绘有凤鸟、以其修长尾羽形成圆形纹样,散发著道道炽热玄光,色泽青白相间,暗藏玄机。 陈阳將其收回手中,对苗月儿介绍道:“我將其称之为朱雀辟邪镜,你看如何?” “取自朱雀、辟邪石、护心镜这三者么?不过阿坤明明是只凤眼雉鸡, 但它的毛也算是红色,勉强可以叫做朱雀。”苗月儿看著朱雀辟邪镜,笑著道:“有了这东西,再加上玄武墨斗,你算是把天之四灵给凑齐了。” “这是自然。” 陈阳炼製朱雀辟邪镜,正是为了探查鬼仙尸身,如今宝镜已成,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先前他与金玄章约定的时日已经所剩不多,需要抓紧时间。 好奇朱雀辟邪镜到底有怎样的威能,已经无心学习的苗月儿在徵得陈阳同意后,也来到了內堂围观。 灵宝之能与其禁制有关,禁制重数又与灵性强弱相连,对於这朱雀辟邪镜,陈阳將这样几种灵符化为禁制炼入,分別是金光符、元阳真火符、玄鉴符,再加上其本有的辟邪、护体、引火之能。 其中元阳真火符与玄鉴符,乃是陈阳取自七心化神诀之中的玄鉴关与水火关,將其链气之法化为符法。 陈阳从怀中掏出一尺见方的朱雀辟邪镜,將其祭在半空中,从镜面中央处射出一道玄光,將鬼仙尸身定住。 苗月儿好奇看去,只见光芒照耀之处,鬼仙身躯內的经脉、骨骼、器官隱约显现出来,仿佛皮肉化作了透明之物,还能看见其体內灵气变化,在朱雀辟邪镜的照耀下变得有些死板,“还真和照胆镜一样,有意思,只是还有些模糊,看不大真切。” 陈阳解释道:“因为我本身还没有將玄鉴关修成,藉助法器施展的话, 效果略差了些————-但不要紧,配合雷法就是了。” 说著,运转阴五雷诀,以肝气为主导从食指击出,雷光没入鬼仙躯体, 登时令朱雀辟邪镜照耀得更加鲜明。 你看,她的骨骼、內臟位置、乃至於经脉都与常人有所不同,只不知其是褪去兽身、化形不全的妖物,还是居於西王母之国的异族。”陈阳说道,“就我而言,还是更倾向於后者,因为她的这张青铜面具,无论纹样还是製作手法,都很是少见,应当是上古早期的產物。” 先前尝试將法力探入这具身躯的时候,陈阳受其残灵影响,驾驭龙鬚笔的右手发生了晶化。 如今陈阳故技重施,借著寂灵苔与朱雀辟邪镜的压制,借著灵机感应侵袭而来、承载看某种变化的土煞之气已经难以对他造成影响。 一心二用,同时祭起龙鬚笔与朱雀辟邪镜,借著法器之灵,陈阳虽不需分出太多心神操纵,但消耗却也不轻。 此刻袖中青龙、白虎齐出,齐齐扑到了鬼仙尸身上,虎口吞吸、龙躯席捲,在朱雀辟邪镜的照耀引导下,二者合力、慢慢地从其体內牵扯出两道灵光,分別由袖中青龙、白虎吞下。 “成了。” 陈阳鬆了一口气,两尊护道鬼神的化身回到了双臂之上,令他的肩头微微一沉。 这两缕灵光可视作鬼仙身躯的分灵,当被陈阳抽走之后,其气势明显又弱了几分,沾染上的寂灵苔趁机开始增殖扩散,陈阳就以朱雀辟邪镜射出的神光將其驱散、剔除。 用上克制之物再加法宝镇压,才以搬运法扯下两道灵光,就已令护道鬼神再也无法继续承载,在没能將现有灵光炼化前,它们已没法再继续摄取。 於是陈阳便打算就此收手,將剩余事情令金玄章上报,让符篆三宗的人接手处置。 在灵穴呆了这么些天,难免感到厌烦,既然剩下的事情便是將这灵光炼化,倒是用不著继续呆在此地,不如回到辰州再做计较。 稍稍恢復了些功力,陈阳便带著苗月儿离开了赶户地,从先前由掘子甲挖出的隧道回到了朱山矿井。 洞口处被金玄章安排了亲信看守,在见到陈阳后纷纷行礼。 如今,停工多日的矿井已经重新开工,到处都传来叮噹作响之声,用扁担挑看矿石、朝看上方运送的匠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一路向上走到矿井正门处,罗道安早已等在那里,言称已为陈阳与苗月几安排了车马,想要送二人回返,却被陈阳摆手拒绝。 他又交代了一遍,令其切记不要让人擅入矿並下方养户地后,便带看苗月儿下了朱山,以神行符作法回到了辰州鲁班坊。 进了暂时的住处,各自洗漱休息,吃过了些饭食后,陈阳回到自己屋內,闭目养神,逐渐入定后,神念再度沉浸入內景之中,以操纵袖中青龙、 白虎,炼化自鬼仙娘娘处取得的灵光。 修真无岁月,当陈阳出关之后,已恰好是寿宴的前一天。 金家已经差人送来了请柬,托给贾正梁帮忙製造的家具也已经製作完文,是一张做工精细的太师椅,已经被送到了金家府上,而用以购置的银钱则被金玄章体贴地分作了两份,以银票的形式转交给了陈阳与鲁班坊。 对於陈阳这位財神爷,贾正梁的心中只有感谢,辰州鲁班坊不仅是託庇於此处工匠的谋生之地,同时也是墨家的收入来源。 有了这么一大笔收入,今后的日子將会好过许多。 正与贾正梁说著客套话,苗月儿听得陈阳出关,也前来寻找,见面便打趣道:“师兄也真是会挑日压,看来是不想错过金家的寿宴,特地赶在前一天出关可是已將那灵光炼化了?” “这是自然。”陈阳说道,“她的確与西王母国有关。” 第225章 群玉秘境,道法整理 第225章 群玉秘境,道法整理 “既然道长有事要商谈,那老朽就先告退了,若有什么吩咐,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我一定照办。” 贾正梁见陈阳要与苗月儿说正事,便就此离去。 “师兄,快说说。” 苗月儿兴致勃勃地跟著陈阳回到了屋內,带上门,坐在对面椅子上,面露期盼地问道:“你炼化那两道灵光后,从中见到了什么?” “我在內景里见到了那鬼仙娘娘的残留记忆,不过只是些片段,並不全—...” 陈阳没卖关子,直入主题、正色道:“首先,一开始,她是在被什么东西追赶,非常慌张,然后经由一道玉门而出现在了某座盛產玉石的山里。那座山多半便是崑崙的群玉山,因为那山上的玉石都为钟山软玉,也就是俗称的崑崙玉,此玉为中土四大玉之一,我曾见过无数以此为材料的玉器,所以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她原本所生活的地方似乎是某处秘境,隨处可见玉石製作的事物·“ , “然后呢?” 苗月儿当然知道陈阳是怎么见到的许多玉器,对此並不关心,只追问道:“她到了崑崙之后,又遭遇了什么事情,最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不大清楚,其记忆残缺得严重,只有些互不相连的片段。”陈阳答道:“可以確定的是,她是在先汉时期来到的中土,因为我在內景中见到了灵光记忆下来的人物形象,其服饰、语言都与现今有所差別。” “根据我的推测,她从崑崙出来后,当是一路朝著中土腹地前进,且与曾经的异人前辈发生了不少衝突,因此负了些伤。” 陈阳继续道,“而且她似乎很害怕西王母国会派出追兵,因为她从那地方带出了一样宝物那是一种形状类似於扁桃的奇特玉石。而当时那些与她起了衝突的方术士,將那宝物称为『蟠桃”。” “蟠桃!” 苗月儿惊呼道:“是孙猴子看守的那种蟠桃么?人吃了可以霞举飞升、 长生不老的那一种?” “西游记虽说只是个话本,但里头蕴含著精妙的修行之理,一般都认为是某位异人前辈假託吴氏之名所著,其中颇有可参详的地方。” 陈阳回答道:“那里面便记载有不少种长生不老之药,蟠桃確係是其中一种,至於是否能霞举飞升、长生不死,倒是不大好说。若是真服下去就有作用,这位鬼仙娘娘又何必带看它东奔西跑,到处隱藏,引得江湖上掀起阵血雨腥风?当时到手了直接吞进肚子,不是更好么?” “也是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她被中土修士们围追堵截,被各色法器、法术打成了重伤,心一狠,才將这蟠桃吞了下去。” 陈阳说到这,端起桌上的茶盏,润了润嗓子,“这就是灵光內残留的全部记忆,她吞下蟠桃后怎么样了,我们已无从得知。不过从她肉身上见到的异状来看,那玉蟠桃多半是有些玄机的。” “怎么在关键地方就没了?”苗月儿苦著脸,“停在这里不上不下的, 好生不爽利!”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陈阳放下茶盏,淡定地道:“能够知晓这些残存的记忆,就已是难得之事,至少我们知道了西王母之国確实存在,那么就有將其找到的可能。至於蟠桃的功效,若是蟠桃仍存在於西王母之国,总有机会可以了解。” “那师兄打算什么时候去寻找群玉山与西王母之国?”苗月儿眼晴闪闪发亮,显然西王母的传说让她很感兴趣:“到时候记得带上我长长见识。” “这个先不急,我估量著,至少得等到炼成內丹之后。”陈阳淡然地说道:“內丹为精气神之精华,直指元神之道,道门如今所修持的五雷正法, 讲究的便是一个內炼为丹、外用为法,我打算將七心化神诀的五臟之关炼成后,便开始抱丹。” “以你的性命修为,炼成內丹应该是迟早的事。”苗月儿羡慕道,“而我的蛊虫如今却连一转都还没达成,也不知该怎么办—” 雷法与內丹相辅相成,像彭玉蛟和户申道人之辈,当时就是为了炼就內丹而谋算天师府的五雷篆,你既然入了我搬山派,五雷篆虽然没有,但是雷法总是能够学到的。” 陈阳说道,“再说,修行雷法也与你的蛊虫不衝突,我近来正在思考如何將《清微神烈秘法》修改一二,作为我搬山派日后雷法根基,等有了头绪后再交给你。” 苗月儿站起身,有模有样地朝著陈阳长揖为礼,“那我就先谢谢掌门师兄了。” “你的法力根基乃是蛊术,与道门有些差异,那些基础的道家修行、譬如八神咒什么的,修持起来事倍功半,也没多大益。” 陈阳接著道,“有我的法在,你可以借其施展些符法,其余的还是以你现有手段为主,你目前最为稀缺的,应当还是修持心性的观想之法。你身怀苗人血脉,天生灵性聪慧,却也因此容易生出心魔,有落洞隱忧。” “这个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没寻摸到好办法。”苗月儿露出尷尬之色,“太岳凌霄图经由掌门师兄的修改,上抵天庭、下达幽冥,巍然雄浑, 有横压一世、镇伏鬼神之能,与驾驭鬼神为主的搬山符法很是契合,却与我的蛊术不大匹配。” “蛊虫毕竟是活生生的生灵-对了,赶尸派的《太阴藏月诀》你也见到了,感觉如何?”陈阳说道,“那如同胚胎般的血肉之月有著一股奇妙而诡异的灵性生机,似乎与蛊术、癌术有些契合。” “那玩意有些奇怪。”苗月儿起眉头道:“不瞒师兄,我当时见到后便觉得心绪难寧,於是想將其放在一旁略过。可谁知道,后来只是稍微一回想,这东西立马就浮现在了眼前,且细节分毫不差,就像是烙印在了脑海里一样。” “这是你跟其灵性契合的表现,正说明这《太阴藏月诀》是適合你的修持心性之法。”陈阳若有所思地道:“不过这门观想法確实有股魔性,为免其浊染心神,须想办法將其镇住———这样吧。”” 说著,陈阳取出龙鬚铜笔,將周遭水气聚集於笔锋,於桌面上画为一轮满月。 廖寥几笔,又將其中血肉肌理表现出来,线条乾净整洁之余,比赶尸派的原图少了些紊乱,其中诡异意境因此而减弱。 “真是妙笔!”苗月儿拍掌称讚道,“经师兄这么一画,这太阴之月看上去舒服了不少。” “魔性同样也是灵性。”陈阳摇了摇头,说道:“修改后,观想图的意境也就弱了,若以此为基础修炼心神,引发的玄妙变化却是不如之前。” “没事。”苗月儿並不挑剔,“些许折损算不得什么,我又不打算藉此称王称霸,只要不拖搬山派的后腿就行。” 苗月儿对仙道功果的追求並没有多强烈,只將修行当作自然之事,以平常心处之。如此一来,有时虽然显得欠缺动力,却也没有急功近利的偏颇, 走火入魔的风险也更小,先天便甦醒了灵根的人,大多都是如此, “-也行吧。”见此,陈阳也就顺水推舟,“总之也不过是雏形,等到你日后自己有了感悟,在这图基础上修改即可。” 修士只需管好自身修行,而掌门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除却宗门的未来外,还要为他人指导方向,发展道统,所以门了人徒弟在精而不在多。 陈阳想起了跑路到北朝的徐弘远等人,已许久没有通信往来,也不知他们现今情况如何。自己这段时间倒是极为繁忙,一直无暇前去匯合。 如今搬山派道法已整理出了体系,等到此间事毕,去龙虎山取了与张玉琪约好的丹药等物后,不如往北边去一趟,看看情况。 前来辰州的自的便是收集好辰砂,如今已收到了不少正儿八经封存了鬼仙娘娘的极品辰砂,等到明天赴完寿宴,就该择日启程。 “三世涅膏也要硃砂对吧?你拿几块鬼仙硃砂去用。”陈阳对苗月儿吩附道,“其余的材料在辰州的市场上找到了么?” “没有找到多少。”苗月儿如实答道:“这药方是西域蕃僧留下的,有不少味药材要去青塘当地寻找。” “.—-我倒是有事要去信州府龙虎山,顺路拜访本代张天师,咱们不如分头行动。”陈阳说道,“蛊虫乃是你立身的根本,不可轻忽,早日將其炼至一转为妙。如今你也有了些防身手段,便自行去青塘吧。我这几天就把精简过后的搬山派五雷法整理出来,你拿著到路上边走边练。” 苗月儿自知不能凡事都麻烦身为一派掌门的陈阳,她也要证明自己的能耐,此去青塘也正好帮助陈阳也搜集些三世涅膏的药材,亦算是为宗门出点力。陈阳能够不介怀她的出身,还如此尽心指点,显然比齐仙盟要靠谱得多。 “好,那就有劳掌门师兄了。” “不妨事。”陈阳摆摆手,“归纳总结也是修行,孔夫子也说过温故而知新。先前那张啸风真君秘篆有些粗糙,我到时重新绘製一张给你,秘篆上的法力我先收回了。” 法篆其实分为內篆、外篆,內篆指授予道士之篆,有神將护体,可以召神遣將,行法济世;外篆指授予信士之篆,种类繁多,功能各异,但不外乎延生益寿、保身护体、寧国保家等各种。 《正一修真略仪》载:“世人受道经戒,佩服篆文,纵未能次第依法修行,亦已不为下鬼,轮转不灭,与道有缘,而况亲行之乎?功用浅深,不离於己,不可预说。” 所以,区分內篆外篆的区別,在於是否能次第依法修行,也即是单纯使用与掌握的分別。 天师府中,內篆有:都功、盟威、五雷、大洞、三洞;特殊外篆有:北斗、玄女斩邪、华盖、中盟、伏魔、三官、真武、玄坛、迁山九牛、鲁班、 升真、紫虚、洞渊、紫微、周天、八宝、升神、天医、赵侯、神霄四篆等; 而授予信者与入门修士的普通外篆则有:童子、延生、解五音咒诅、文昌、 祈嗣、血湖、九真妙戒、观音、预修大黄、东岳、拔亡、查考、二十八宿、 自然、金桥、解相刑六害、生天等。 陈阳授予苗月儿的啸风真君秘篆,可以看做是具备一定內篆功能,介於內、外篆之间的法篆,效用不如天师府的五种法篆全面,可藉此修行有限的几种符法、请来有限的神灵加持。 也正因此,所以这法篆的授予与收回便可视陈阳心意而定,在正统道门修士来看,无疑是十分草率、无礼的举动。 但搬山派的法篆,授予与否是搬山派门內之事,本就该由作为掌门的陈阳自行决断,他人便是再看不惯,也没有指责的立场。 所以南方道门为首的符篆三宗及其分支虽势力雄厚,陈阳却不愿完全仰其鼻息,为的便是独立自主。 他都有这么多奇遇在身了,若还是要认別人做首领,未免太没出息。 道门是可以混的,天师府乃至於三山弟子是可以结交的,但成为其摩下势力的一部分,那是行不通的。 苗月儿感觉胸怀间微微一热,贴身放好的秘篆登时失去了原本的灵气与神力加持,化为一张凡纸。 虽然知道日后能从陈阳那里拜受来一张更好的,仍因此而有些悵然,“这张秘的功效其实不错-—--师兄的要求也太高了些,话说回来,这应该是你赐下的第一张法篆吧?” 说到这里,俏脸露出些许自得之色。她先前也从陈阳口中得知了搬山派还有其他门人存在,能从陈阳处受得第一张法篆,意义非凡。 陈阳见她开心的样子,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嗯—————-你確实是咱们搬山派第一个得到法篆的。” 先前他用镇岳秘篆从张玉琪那里交换来了《清微神烈秘法》,但对方也不是搬山派的门了人,所以这话说得没错。 苗月儿听到后果然十分开心,“我再去市场上转转,看看有没有合用的药材,就不打扰师兄整理道法了。” 她朝著陈阳福了一福,转身离去,细心地將门带上。 第226章 准备贺礼,金家宅院 第226章 准备贺礼,金家宅院 近一天的时间,陈阳都在房中度过,將迄今为止对於雷法的体会与感悟细心整理。 去掉故作玄虚的词句,省略卖弄文彩的笔法,以直观角度阐述了关於五臟之气的凝链运转,还有雷法指诀一一主要是阴五雷诀与阳五雷诀的使用。 仿照当时参研的《清微神烈秘法》,陈阳撰写这一卷雷法基础的时候, 也以龙鬚笔將自身感悟融入其中。 如此珍贵抄本,对於初学者的价值,可以说难以估量。 “初版算是完成了。” 陈阳將龙鬚笔收起,看著以明鬼墨写就的蝇头小字,洋洋洒洒数千言, 字跡工整,笔锋间暗藏些许不羈,虽算不得书法大作,也略有灵气。 “至於名字,叫《雷法:从入门到精通》?口气好像略大了些,我自己尚不能说是精通雷法,还是谦虚些,就叫《搬山派雷法导论》。” 陈阳想道,“我將修炼七心化神诀的感悟也加入了进去,尽力以客观角度阐述,並没有掺杂私货,在统摄、炼化五臟之气的方面,已胜过了《清微神烈秘法》。” 將这卷《雷法导论》收好,陈阳趁看还有些兴致,又以完善笔法將一张啸风真君秘篆写就,加入肖像、符法、咒文,吟诵玄蕴咒,以袖中白虎一点分灵加持。这一道啸风真君秘篆之中,记载有搬山符、呼风符、神行符、显灵护身符等四种符法,將法祭炼供奉,並以上述之法次第修行,便能精进符法。 “想要修行雷法,最好是在这秘篆里也加入雷符。只是白虎並没有御雷之能,我也不打算令其修炼出这等变化,青龙之灵虽可以,却已分出过一道化身,为避免其灵性受损,暂时不宜再分化。” 完成了手头上的事情,日头已经逐渐西斜,陈阳推开窗户,望看天边火烧似的晚霞,心情舒畅。 苗月儿端著托盘,慢慢走进了院里,將饭菜放到桌上,知道陈阳並不饮酒,就以一壶清茶作为替代。 粗茶淡饭自有山珍海味比不了的质朴滋味,享用完人间烟火食,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苗月儿则主动说起了今日去辰州市面上走动时发现的趣闻。 “师兄,这金家玄坛的老法师还真在道上有些人望,湘西地界的修行人土来了不少,除却佛、道、儒三教之外,还有不少江湖术士也来凑热闹对了,今天还来了位清微派极有名声的长老,带来的寿礼亦是不凡。”苗月儿说道,“一箱箱的,即便是包裹好了的,也遮掩不住其宝气————这老法师过次大寿,礼物只怕是收得手软,足够旁人干上好几年的。” “人家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替玄门主持辰州事务多年,將自己一家都给捎带上了,也不知背了多少黑锅,受些重视也是应当。”陈阳不以为意,“玄门中人也是人,虽然平日里清心寡欲,多少还是注重些麵皮。他年过古稀,是该热热闹闹过次寿,你也不用红眼,咱们搬山派从来不惦记活人的东西。以后跟著我干上几笔,未必收穫会比他家少。” “我哪里是惦记他家东西。”苗月儿赶忙道:“只是对这阵仗略感惊讶而已,凡人看不出多少门道,我却能瞧出个大概来江南到底还算是膏膜之地,这湘西虽然有些特產却地贫民弱,矿石毕竟不能当粮食吃,可有些豪奢之家的奢侈做派却不比京师差上多少。” “是么?”陈阳眉头一挑,“那明日正好去寿宴上转转,看看都有哪些大富大贵之人,需不需要去拜祭下他们祖坟。” 苗月儿听见陈阳这话吃了一惊,走到窗户周边四处张望一番,见没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拍了拍胸口,嗔怪地看了陈阳一眼,“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人听了去该怎么办?对了,师兄你明日也要去赴宴,可预备了礼物?” 陈阳有心说自己能赏脸光顾就已经是金家的福分,但是这种吹嘘的话语不过只是玩笑,当不得真,也用不著在算是自己人的苗月儿面前装蒜,便回答道:“我先前炼製的参元补气丹还有些剩的,明日送个一瓶就是了。” 先前帮金家解决了朱山矿井闹邪票的事,结果受邀去吃顿饭还要送礼, 只是为了结识更多修行界人土、扩展人脉的同时也藉机寻找些肥羊,陈阳还是打算出点本钱。 “只以一瓶补气丹作为贺礼,会不会略少了些?”想起白日里在城中的见闻,苗月儿迟疑地道:“只怕旁人看到了,会看轻咱们搬山派。” “那就希望他们家祖坟不会出事。”陈阳淡定地道:“何况咱们搬山派只是与『道”字沾边,作为旁门便是出手再阔绰,一样不受待见。” 对於陈阳这话,苗月儿倒是深感赞同,她在京师繁华之地驻留过不短时日,深知出身的重要性。名门正派与旁门散修的处境,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说江湖术士多有横行不法之处,有些犯下了大事的,挨上一刀也是活该。但其中也有些散修从不作恶、只一心向道,同样少不了被藐视。 苗月儿知晓陈阳是个属眶毗的,便叮嘱道:“师兄有准备就好,我明日就不去凑这热闹了你也稍微压住些火气,不要与人当面起了衝突,等日后再跟他们算帐就是。” 她身为女流之辈,倒是不好在寿宴上与陈阳同行,又不愿搭理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不如在这鲁班坊內逍遥快活。 陈阳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然后將整理出来的雷法导论与啸风真君秘篆交给对方,叮嘱其好生修行。 苗月儿又惊又喜,恭恭敬敬地將东西收下,收拾了桌面后退出房门,自回闺房去了。 翌日清晨,陈阳起来后做了早课,因寿宴便在午时举行,所以乾脆就將早饭省去。 等到已时左右,金家就派人来请陈阳过府,来者是金玄章十分得用的亲隨,衣著素雅、料子却很是精细,应当是从金玄章那里得了嘱託,所以对待陈阳的態度非常恭谨,並没有豪门恶僕狗仗人势、盛气凌人的事情发生。 这位是金家的家生子,据说还是金玄章的乳兄弟,也得了个金姓,自称金久,对陈阳满脸堆笑地说道:“陈掌门,我家大公子说了,你的寿礼他已经帮忙备下,此行只需轻身前往便可。因为诸事繁忙,他来不及亲自来请, 还请您恕罪则个。” 別说,这位金兄还真挺有眼力见,態度不错。 陈阳点点头,说道:“也不好就此空手前去,我这里有瓶参元补气丹, 便与寿礼一齐赠予老法师吧。” 金久以双手从陈阳处接过其貌不扬的小瓷瓶,仔细地放在怀里,便在前头引路。 来到鲁班坊的大门口,上了预备妥当的车马后,因为贾正梁也要前去贺寿,於是乾脆合作一伙,浩浩荡荡地朝看金家宅院走去。 金家坐落於城池南边,占地极广,是一处共有五进的大宅院,而受其供奉的雷坛则在正中心位置,“门人僮僕大多也呈道门打扮,比起豪宅,这里倒更像是一处道院。只是人的衣看虽简朴精神,房屋却很气派,重檐画栋,围墙与门槛都起得极高,正门前一对镇宅石狮为通灵之物,等闲邪崇绝近不得身。 此刻石狮子之前门庭若市,来赴宴的宾客们按著顺序排好,掏出礼单交由迎宾者高声唱出。 其中有些衣著光鲜之人,听到自己置办的豪礼落到其他人耳中,难免会露出些自矜之色。 由於带陈阳来的是金玄章亲信,所以他並没有与寻常宾客一样排队,连带著同来的贾正梁也沾了光,金久走到迎宾者的跟前,將陈阳的丹药与张金漆大红礼单一齐交出,高声道:“搬山派陈掌门前来贺寿,奉上补气妙丹一瓶、静庵居士所作五瑞宝图一套、並有罗地丝绣云鹤纹擎衣一件一—” 静庵居士是时人所推崇之画家,而五瑞者,青龙木菖蒲、玄武水艾草、 玉麒土若榴、白虎金蒜头、朱雀火英丹五种瑞草,为“天中五瑞”。 菖蒲是文人心中的草四雅之一,叶形如挺直不屈的剑刃,有菖蒲剑之称,土若榴与火英丹便是石榴与龙船。龙船盛於闽越、江浙一带,开在划龙船的时节,故有龙船一称。整套画清润简淡、温雅高致,构图精巧,为淡墨之佳作,其內暗含灵光,显然是画家心血之作。一幅画的价格便接近千金,而一整套的价值更难估量,对金家老法师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最喜欢的便是静庵居士的画,这礼物必然能討得其欢心。 罗地丝绣云鹤纹擎衣底层採用四经绞罗,它的织造技艺十分复杂烦琐, 是通过绞综將经线绞缠纬线穿插织造,使经线相互呈绞状固定,形成纱罗织物,曲直相宜、疏密有致,且具有浮雕效果的织物肌理。总共绣著一百零八只仙鹤,其中罗地主体绣有七十二只,四周镶边上绣有三十六只,均高三寸厘米、展翅宽五寸,所有仙鹤以不同的姿態穿梭於云纹之中,一眼便能看出是蜀中天衣坊的作品。 听到迎宾者说出的礼品名称,陈阳一时间变成了在场眾多宾客的目光焦点,很是出了次风头。 除却参元补气丹以外的这两样东西,自然是金玄章为其父亲准备的寿礼,只是藉由陈阳之手送出。 见状,跟在陈阳身后的贾正梁不免苦笑起来:“相较道长的寿礼,老朽的这些东西真是拿不出手。” 说著,也將自己准备好的礼单交给了迎宾者,轻声道:“鲁班坊贾正梁前来贺礼,奉上松鹤延年崖柏根雕一套。” 崖柏存世量极少,且形態天然奇妙、肌理自然美丽,油性硬度均为上上之选,为根雕的第一材料,故崖柏根雕作为根雕之首而享有盛名。 这一套根雕工蕴於材、贴近自然,乃是选取了天生呈松鹤形態的材料辅之以两分精细刀工,臻至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將意境、构思、与材料本身紧密结合。 价值虽然不算特別名贵,却也別出心裁,並非常人可比。 贾正梁作为辰州之地享有盛名的木工大师,前来赴宴的人多半听过他的名號,自然不会挑茬。 陈阳虽然面生,却是由金玄章的亲隨亲自指引l,显然是金家大公子的友人。此刻即便有人对所谓搬山派心怀疑惑,却也不会傻到当面跳出来质疑, 能来赴宴的人都是在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八面玲瓏擅於交际之辈,都追求著体面。 进了大门,走过第一进的院落,换了一身衣服的金玄章听到陈阳来到, 匆忙出来迎接,远远地便拱起了手: “近来诸事繁忙,无暇前去拜访陈掌门,还望恕罪,家父如今正在堂內,请隨我来。” 跟在金玄章的后头走,从已经摆好的无数张桌子旁路过, 宾客们的来头各不一样,与主家的亲疏也有分別,所以有些人的位置自然靠前,而有些人的位置自然较远,且享用的席面也会有些细微的差別,这也算是情理之中。 金玄章为陈阳安排的位置虽然並非处於第一等,但也只是仅次一等的上座好位置,那些排在陈阳前头的,无一不是各派名宿老人,年龄基本都是他的爷爷辈,此刻却是一位都还没有到一一越是来头大的宾客越是来得晚,且入座得也晚,这算是不成文的规矩。 此刻,金家今天过寿的老法师,也就是金家这一代的家主,名为金燾的清微派高功法师,正穿著身鹤擎,为雷坛內供奉的邓、毕、刘、辛、庞五位元帅上香,態度极其虔诚。 他虽然已到了古稀之年,鬚髮却是浓黑如墨,面容瘦削,线条分明,毫无多余的赘肉。修长的眉毛高高挑起,微微上扬,气质仙风道骨之余,又隱含威严。双眼精光內敛,气息沉稳有力,气机深沉如渊,是一位实打实的金丹真人,於湘鄂之地久负盛名。 第227章 老前辈,来者不善 第227章 老前辈,来者不善 玄坛为道门供奉神灵、祖师,举行法事及讲经说法的地方,为传承根本,等閒之人不得轻见。於此见面,既是表达对客人的重视,也象徵著交情的深厚。 古朴肃穆的房门两侧,掛看一幅楹联,上书“雷坛苦行留仙跡;神室清风有异香”,中间牌匾则写有“清微显应”四个大字。 入得门內,又有更多的牌匾掛在堂中,柱子上刻有多副楹联,粗略看去,有“风调雨顺”、“护国安民”、“一帆风顺”等等,均是赤书丹文。 背对著陈阳等人,金燾將手中的香火恭敬奉上,长揖三下,拜的正是雷部五元帅之首的邓元帅,又称邓忠,是雷部五元帅之首,银牙耀目,凤嘴形翼,状极威猛。《夷坚志补》曾有记载:“宗室赵善蹈,少时遇九华周先生传灵宝大法,行持多显效。筑坛行法,见神人火焰绕身,乃邓元帅是也。” 完毕后,金燾转过身来,陈阳则与金玄章一齐施礼见过。 寒暄几句,说了些贺寿的吉祥话后,陈阳正欲告退,却听得金燾说道:“先前有劳陈掌门在朱山出手相助,我原以为彼处不过是寻常邪崇作怪,所以才令玄章处置,怎想到原来是赶尸派秘地藏在山脚下,在无意间与他们做了邻里我看陈掌门年少有为,雷法上的修为也是不俗,似乎与我清微派一脉有些相似?” 像这等年老成精的修士,口中说出的每字每句都有其根据,说是似乎, 其实已十拿九稳。 毕竟对方是修为高出自己不少的前辈,且钻研雷法甚深,能够看出自身修炼过《清微神烈秘法》,陈阳认为也算不上奇怪。 “我先前在洪州之时,確实受过当时执掌洪州链度司的玉琪真人指点, 得传《清微神烈秘法》。”陈阳不卑不亢地道:“但也只是略懂一二。 2 “夫清微者,以象言之,乃大罗天上郁罗萧台玉山上京上极,元上大岁玉清诸天中之尊也。”金燾缓缓诵出清微神烈秘法的开篇之语,“天师府总管三山符篆,而《清微神烈秘法》已入正统道藏洞真部,由玉琪师侄传授於你,也算是妥当——你也修炼了一阵子,认为此法如何?” 听出了对方似乎有指点自己雷法的心思,陈阳回答道:“清微正法自然是玄妙的,此秘法也阐述了许多雷法修炼之道,只是——.“ 金燾淡定地道:“只是如何?” “只是除却雷法外,其中记录的有些符法已不大合用。”陈阳直言不讳道:“且其中有太多臆测、隱语,词汇艰涩,读之令人费解。” 金玄章面色一变,紧张地看了一眼陈阳,他也阅读过《清微神烈秘法》,习练之时也曾遇到不小难关,自然知晓陈阳所言非虚,但问题是,当看自己父亲的面说这话,未免有些· 道门之中,以清微、神霄两派最重內丹与雷法的修炼。金燾向来自负清微派雷法的广博精深,往日里教导金玄章之时,每当后者有迷茫错漏之处, 动輒厉声训斥、极为严厉,更不容金玄章对本派道法有任何质疑、怠惰的地方,否则便要叫其亲自领会清微雷法的威能。 所以在金玄章看来,陈阳此言未免有些莽撞,若是惹得自家老父不悦, 恐怕大大不妙。 “陈掌门倒是言之有物,看来是將此书看进去了的。”出乎金玄章意料,金燾並未因为陈阳的直言不讳而动怒,反倒授了授长须,露出讚赏表情:“神烈秘法里確实夹杂了太多符篆之术,一些清净解秽、请帅召將的也就算了,有些服治病的符篆也给加了进去,確实显得紊乱了些。” 他继续道:“我们清微派的符篆以清微天元始天尊为出处,以祖舒元君为祖师,初创之时为將內丹与符篆结合,所以在这卷神烈秘法里增加了许多符篆之术。这是因为彼时符篆为正道,雷法尚未兴起的缘故。” 陈阳瞭然,对方这是为了假託符篆之名,行推广雷法之实,才加入了许多符篆进去,也是难为了清微派祖师的苦心。 『清微神烈秘法名字里带个秘字,如今却也不再是什么秘密,若是陈掌门想要继续修持雷法、炼就內丹,可愿听一听我派《清微丹诀》?” 听得这里,陈阳微微动容。 他也听说过《清微丹诀》的名头,这功法听上去虽然普通,却是清微派內炼为丹外用为法、役使雷霆的关键。比之掺杂了无数粗浅符法的神烈秘法,可谓直指內炼之妙,深切要害。 像清微神烈秘法这类基础雷法,张玉琪代为传授並无不妥。但这清微丹诀,是人家清微派正儿八经的上乘玄功,除却其本门嫡传外,唯有金家这种得了清微派承认,可自行开创玄坛的名宿分支方可传授。 金玄章听到金燾这样说,面上惊讶之色越来越浓,他如今已过而立之年,还是第一次见父亲如此看重某一位后辈修士,竟想要亲自提点玄功。 金家玄坛的弟子、门人,早期是由几位金燾的弟子代为传授道法,如今这差事则交给了金玄章,金燾本人已经十多年没有亲自指点门人,更何况是陈阳这並非清微派弟子的外人。 “小子何德何能,能得老前辈如此指点?” 陈阳虽然有些动心,却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清微丹诀》的重要性他心知肚明,以自己在朱山乾的那些事,恐怕尚不足以获得如此报酬。 对方这样笼络自己,必然是有所求,可不能利令智昏,因为一时心动而冒昧应承下来。须知这世界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 於是拱手谢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清微丹诀》关係重大,恐怕不是我这外人所能听闻的。” 见陈阳镇定自若,不轻易为外物所动的模样,金燾的眼神越发欣赏,心道自已这大儿子年过而立,心性却不如这搬山派掌门远矣。而子孙后代之中,金玄章已经是其中翘楚,日后这份家业多半是要落在其身上。如今自己年过古稀,虽然有著金丹期的修为,却因早年间与人一次斗法而身有隱疾, 损失许多寿元。 近来他心绪难平,恐怕仇家便要找上门来。 如今自己虽只有七十岁,若不能更进一步突破,只怕至多剩下十余年的活头。看似漫长,不过弹指一挥。以金玄章的资质,在这期间修不成內丹, 而其余几位徒弟的修为还不如自家儿子。若不能趁看在世的时候为其结交些强援臂助,日后金家如何在这辰州坐得稳当? 虽为道门修土,到底也要为家世所累,有些事情不得不操心。 搬山道人並非道门正统,缺的便是高深玄功,先前连雷法尚且不懂,更別提后续丹诀,如今正是需要提点的时候。锦上添,如何及得上雪中送炭?自己此番將《清微丹诀》传授於他,等到百年以后,若金家有什么危难,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正一派的玉琪丫头是天师嫡女,向来高傲,也已与此人结交,今日目己亲眼看过,更觉其有不俗根骨。 旁的且不说,身上那两道玄妙灵光便做不得假,明显是品质不凡的灵宝,还有那两尊棲息於其身的护道鬼神自己修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年轻人身怀如此多的异象,若是不半途天折,日后必然一鸣惊人,说不得便是一派祖师级別的人物。在这灵气稀薄的世道,已是极其少见的青年才俊。 听闻其修行其实未过多久,日后成就难以限量其实修行便是这么一回事,得天独厚之人轻易便能突飞猛进,而痴愚之辈纵使开得玄窍,辛苦一生,也只修出些微薄法力。 这倒斗掘墓虽然危险,如今看来,却也藏著大机缘。虽然搬山派的名头不好听,但其实玄门正道、符篆三宗的弟子,撞见了前辈修士留下的洞府, 难道就会置之不理么? “玄章时常在我面前夸讚你的修为法力,言语之间对你极为钦佩。可见你们相识之日虽浅,却也算是知己。既然如此,你便等同於我的子侄辈。”金燾微笑道,“长辈提点晚辈,又何必看什么功劳不功劳?” “你为人淳朴,虽然在修行上迟钝了些,结交友人的眼力倒是尚可。”他看向金玄章,难得地露出讚许之色,鼓励道:“日后可与陈掌门多往来,多向人家求教,不要因为世俗偏见而疏远了好友,知道么?” 金玄章闻言心头一热,险些流下泪水,惭愧地低头道:“儿子知道了。” 陈阳望看眼前这舔续情深的一幕,心中倒是逐渐回过味来,暗道原来这位金家老法师是想要替金玄章笼络自己,所以故意卖个人情。 金丹期修士少说也有一百余年好活,他才多少岁,何必这么著急—莫非? 虽然接触不多,但金玄章也算是个值得来往的人物,心思细腻周到,对自己除却一开始有些怀疑外,其余並无不妥之处。 既然如此,千脆便承了金家的人情·当时张玉琪曾对自己说过,玉液还丹术也可用来修炼內丹,但若有更加高深的丹诀作为参考,岂不更好? 想到这里,陈阳便道:“老前辈无需担心,我与金兄一见如故,他若有什么危难,在下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好!”暗道陈阳果然是一点就透的伶俐人,金燾欣慰地道:“你们年轻后生互相帮扶,日后正可彼此为援,此乃佳话。等得寿宴过后,不妨在家中小住几天,我好將《清微丹诀》传授於你。” 陈阳笑著应承下来,“长者赐,不敢辞。” 又说了几句后,因为金燾还要接见其他宾客,陈阳便与金玄章一齐告辞,从屋內退了出来。 此刻日头已经快到正中,开席之时越来越近,金玄章因为诸事繁忙,在引得陈阳入座后,就向其告了声罪,自行去忙活其他事务去了。 此刻,桌面上已经摆放有乾果鲜果、咸酸蜜饯,色泽五彩繽纷,好看之余又散发著清香,用於给宾客在正式开席前开胃、填肚。 不小的院子里,共摆了二十余桌,俱是红木桌椅,陈阳看这做工,多半是出自於鲁班坊,可见这金家玄坛也算是墨家的大主顾。 陈阳坐下后,自有使者前来端茶倒水,这时院內已熙熙攘攘地坐下了不少人,行头各异。金燾在这地界结识甚广,除却道士打扮的外,还有脑门鍠光瓦亮的禿驴与文约的教书先生,大多都是三教九流之中的修行人,通法的不少。 所谓天高皇帝远,不喜欢受到世俗皇权管束,所以这世上的修行人大多都喜欢居於乡野,京师的繁华於其而言,不过只是些阿堵物。 见陈阳年纪轻轻就坐在极为靠前的位置,已来的几人便各自在暗地里偷偷打量,陈阳只伴装没有发现,低头喝看茶水,望看面前戏台上的唱念做打。 早在前朝时,便已有杂剧出现,如今经过了多年演变,无数经典戏曲已为人所眾知。 如今正在上演的,则是《八仙过海》,讲述的乃是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吕洞宾、韩湘子、何仙姑、蓝采和、曹国舅等八位仙人各自施展手段,凭藉个人道法东渡汪洋,前往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的故事。 凡人见此只是看个热闹,修行人却能从中品味出许多奥妙,警如那篷莱、方丈、瀛洲三神山,相传便有长生不老的仙药。 当年祖龙便让方士徐福出海寻找这三座仙山,谁知徐福此人带著三千童男童女一去不返,引得祖龙大怒,成为引发上古动乱的导火索—据说此人其实是到了东瀛,后来就成为了其地之主,號称什么“神武天皇”。 东海、西崑仑,两个方向都有不死仙药的传说,不过陈阳手头已掌握了崑崙山的线索,日后若要寻访,定然也是以彼处为先。 看完了八仙过海,陈阳也听不出这戏班子到底唱的如何,隨意地跟著人群喝了声彩后,只听得锣鼓声一变,台上的人换上了新的装束,唱的曲目却是令其他人齐齐色变,原来是一出《赵氏孤儿》,剧演古晋国上卿赵盾遭到大將军屠岸贾的诬陷,全家三百余口被杀后的復仇故事。 陈阳眉头一挑,略有些兴奋起来,心道这下恐怕真有好戏看了。 在这寿宴上演满门齐齐整整的报仇故事,必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第228章 解秽符水,玉山絳碧丹 第228章 解秽符水,玉山絳碧丹 陈阳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静观其变,只听得周边响起几声怒斥; “大胆狂徒!” 话音未落,院中已闪过数个身影,向著戏台跃去,行动敏捷。 他们都是金家的弟子门人,懂得些粗浅的养气功夫,虽没有什么法力,但身手尚算利落,等閒三五个人近不得身。 寿宴本是喜事,不该动兵刃,更不好见血,因此他们手持的多是些棍棒,用於降伏优伶之辈也是足够。 唱戏的戏班子,是金家特意以重金从外地礼聘而来,据说在应天城也唱出过不小名堂,是个什么金陵派。 但陈阳对杂剧不大了解,也不知道到底好在个什么地方。 其班主姓林,此刻也在台上,倒是已经扮成了程婴的模样,正听得另一位打扮成公主模样的正旦唱道: “.—.珠泪滚滚洒胸前,骂声金贼太凶险,咱两家结下了山海冤—— 陈阳眼底金光一闪,看出这些唱戏的虽然表情如常、中气十足,眼神却十分黯淡,可见是被什么幻术迷了心窍,被人控制著来这宴席上挑畔。 千梨园行的若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敢主动招惹道门? 即便是行行都有奇人异土,戏班子里头的能人也不可能与玄门清微派高功法师相比。 既然是施展了幻术,陈阳猜测幕后之人必定离此不远,或者乾脆就藏身於眾宾客之中。转身望去,只见在场眾人对面前之事神情各异。有紧锁眉头的、有目光深沉的、有面露不屑的、还有幸灾乐祸的,看来也是个乐子人。 看来这次宴席上诸多宾客,也不全是金家的好友,其中心怀回测之人也不少。毕竟树大招风,以金家在辰州一地的声名,必有结怨之人。 重新將头转了回去,陈阳又看向台上,因为並没有隱藏著什么修为高深的狠角,只懂得些行走江湖的粗浅功夫的戏班眾人,没过得几回合,已被金家一眾门人尽数打翻在地,用绳索细细捆好。 陈阳看得明白,金家这些人用的是一门名为《白猿棍法》的棍术,取白猿灵活多变之意,以点、崩、戳、格等技法为主,借著活把抽棍施以近击,长短兼施、修忽纵横、前后出击、疏中带密、梢把兼用,实乃上乘棍法,用在看家护院上略显得大材小用。 此刻,收到了消息的金玄章匆匆赶来,看了被押在台前、於地上跪著一排的戏班子眾人一眼,面色铁青。 深吸一口气,他强自挤出些尷尬的笑容,对著已经入座了十之八九的宾客拱手道:“是我一时不慎,才闹出了些乱子,让诸位见笑了,在此赔礼。” 见眼下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金玄章说完便转过身,对群虎背熊腰的门人道:“將他们押到后院去,等寿宴过了再发落。” “金公子!”人群里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大家都是为老法师贺寿而来,这些唱戏曲的狗胆包天故意惹事,不仅是落了老爷子的面子,也是落了各位的面子。要我说,不如就地审问盘查,问出了幕后主使之人,再做计较!” 在场的都是修行人,早看出戏班眾人被迷了心窍,此时幻术还未解开。 若不是往嘴里塞了东西,这些人多半还在咿咿呀呀地唱戏,又能问出些什么? 陈阳看向刚才发声的那人,只见其一脸横肉、长看络腮鬍子,乱眉下一对暗藏凶光的环眼,戴四方平定巾,穿著杂色盘领衣的身材十分壮硕,坐在那里仿佛座小山。看似粗鲁莽撞,眼瞳深处却有股精明意味。 “不过是件小事,何必要小题大做、当眾审问?”金玄章狐疑地看著粗鲁汉子,“如此只怕坏了各位的雅兴,反倒不美———-崔水师的好意我心领了。吉时將至,还请各位安心入座。” 原来这人是个水师,陈阳瞭然,心说怪不得有些江湖气。 “水师”一词陈阳並不陌生,此水师並非江河之上舟师的管带、提督类的官职,而是特指湘西一带行走江湖的江湖郎中,也就是那些走街串巷、手持妙手回春幌子的傢伙,在江湖八大门里头,又被归类为“疲门”,有些手底下有著真材实料,懂得那么儿项秘技,可以“神水”封刀、“法水”接骨、占卜病因,並以“还愿”、“解结”、“退邪”等类似法事的手段,治癒人的精神。 能受邀参加寿宴,这崔水师自然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实打实也是个通法者。 金玄章的意思,显然是要將刚才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將这风波一笔带过,但崔水师不知为何,胡搅蛮缠道: “大公子好不晓事!贵府今日过寿,这戏班子却唱什么煞风景的《赵氏孤儿》,分明是在诅咒你们一家。此刻若不弄清楚缘由,怎还吃得下这席面?难不成金家的声名,比这顿饭食还重要些?” 此人分明是故意找茬,非要著这事不放、故意捣乱,不知道有什么用心。 坐在其身侧的一干人等见此情景,纷纷露出忌禪神色,令这院內的气氛已越来越诡异,先前的喜庆荡然无存。 陈阳不动声色地看向崔水师,心道这人修为平平、气焰却囂张得很,也不知有什么倚仗。 崔水师方才在话语中暗指金玄章不孝,令后者有些动了怒火,面色隱隱泛红。 中土向来讲究忠孝节义,对方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將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不设法自辩、显示一下手段,必然於金家声名有损。 “好吧。”金玄章长出一口气,目光冷漠下来:“那我就当著各位的面將其审问一番—失礼了!” 陈阳暗皱眉头,心道这位金兄还是太刚直、轻易便被眼前这位崔水师给拿捏住了,这事並不简单。 “好。”崔姓水师拍掌道:“久闻金家雷坛玄法奥妙,今日正好可见识一下大公子的手段。” 金玄章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命令隨从取来一碗並心水,以剑指刺入水中行符,口中念念有词。 陈阳见其符法,一眼便认出这是《清微神烈秘法》中的《解秽符》,可用於解秽、祈祷、治病、治酒、洗眼等,以金玄章的法力,將之作为符水给人饮下, 若无意外,本可破去迷住凡人心窍的邪术。只是这事情明显不对,金玄章已经遭了对方算计,恐怕解秽符无甚作用。 金玄章这是为了其本家的声名而出手,陈阳却也不好出言提醒,否则就有越殖代皰之嫌,反而更令对方难堪,自然不能强出头。 同样察觉到了事有,所以为了彰显手段,金玄章一连绘製了三遍灵符, 才自信地將这碗符水端到跪在地上的班主面前,取下其口塞,慢慢灌下。 两眼黯淡无光的林班主饮下符水,身体猛地抽搐几下,目光重新有了神采, 继而面色大变,惊慌地望向金玄章,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谁知才將嘴巴张开,便吐出一道数尺长的血箭,样貌极其可怖。 过大寿切忌见血,金玄章一碗解秽符水灌下,反葬送了这林姓班主的性命, 可谓极其不祥。 走江湖的卖艺人,无辜地牵扯进了与其无关的纷爭,结果成为了寿宴上的第一个祭品。 就算是解秽符水没有效用,也不该令人吐血而亡,这令金玄章一时间措手不及,愣在了原地。 周遭诸多宾客见到这情势,也忍不住交头接耳、细声討论起来,只见第一排席面上身穿袈裟的老和尚露出慈悲之色,双手合十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其人正是辰州白狮寺的苦崖大师。 崔水师当即抓住机会,声若洪钟地大声讥讽道:“金公子,你怎地一碗符水下去不仅没解开幻术,反將人给毒死了?难不成是打算灭口么?” 金玄章回过神来,怒斥道:“你——·血口喷人!” 一时情急,气愤之下的金玄章拙於口舌,远不及走街串巷的崔水师能说会道,被后者一通抢白下,气得面如土色。 在座者之中也有真正与金家交好的长辈,见到金玄章这样子,难免有些失望。 其中清微派的那名长老,摇了摇头后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走向倒在地上的林班主,言道:“谁说这人死了?此人分明正是因为胸中淤血而失了神智,我这师侄儿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以符水將其逼出。你是一名水师,难道连这也看不出来么?” 清微派长老走到林班主身前,不动声色地看了金玄章一眼,后者羞愧地叫了声“罗师伯”,將剩下的话咽回肚子,乖乖退下。 这位高功法师的打扮与金燾大体相同,同样身看鹤擎,只是身形较为矮胖些,鬚髮灰白。 他从怀里掏出个碧玉小瓶,从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浅蓝色丹药,陈阳眼尖,隱隱见得其內灵光仿若雷霆、並蕴藏著精纯灵气,恐怕是清微派內某种很是珍贵的秘药,如今为了挽回面子,却是要不惜本钱地用在肉体凡胎的林班主身上。 崔水师见状,得意地喊叫道:“罗长老,这个凡人气息已无,脉搏亦绝,显然是没得救了!你又何苦浪费一颗玉山絳碧丹?” 这人真是噪。 陈阳此刻对崔水师的厌恶已到了极点,也就是清微派忧谗畏讥,没有寻到由头將其发作,才令这挤进了席中末位的跳樑小丑屡屡作怪。 被称呼为罗长老的清微派道人,名为罗京,乃岭南人士,居於罗浮山东越观中,辈分乃是金燾的师兄,素来与其交好,一身性命修为同样精湛,如今已年过八旬。 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因此並没有创建一处分脉法坛,平日里只少数几天在观內修行,其余时间要么回到清微宫中教导后辈弟子,要么云游四方,以雷法降妖除魔,也是清微派最常在江湖上行走的高功法师。 对於崔水师的嘲讽,罗长老只当做有人放屁。 他將那颗很是珍贵的玉山絳碧丹化入水中,一半倒入林班主的口內,一半涂抹在这断气之人的胸口,內服外敷、以法力隔空將寄宿著药力的符水引导入腹后,手掐指诀。 只听得滋滋声不断,暗淡电光闪烁间,已死的身躯忽然震颤不已。 约莫过了数息功夫,分明已断了气的林班主忽然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起气来,胸膛一起一伏。 虽然面上仍旧苍白没有血色,却显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这活死人,肉白骨的玄妙一著,令眾人惊讶之余,深深敬佩清微派道法通玄,远非常人可比。 崔水师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过得片刻才开口道:“罗长老不愧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前辈高人,在下服了!只是清微派有些后辈弟子功力浅薄,若不勤加修行,只恐其日后有损清微派的声名。” 罗长老转过身,平静地答道:“这不需你操心,便是后世有不肖弟子,你怕是也见不到。” 崔水师当即面色一变,义正言辞道:“怎么?我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 你们清微派便要下杀手么?!如此霸道行径,在场宾客可都看在眼里。我崔某人今日若葬身於此,还请各位替我將此中情形公布於眾,让世人知晓他们清微派的真面目!”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崔水师是故意前来闹事,哪里还有人愿意跟他扯上关係,闻得此言只是露出厌恶神色。 对著一个金丹真人上下跳,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这通法水师的胆量? 罗长老只是冷笑:“怎么?我清微派杀条乱吼乱叫的野狗而已,也值得大肆声张?” “既然如此。”崔水师闭上双眼,將头一昂,做出大义凛然的模样:“你要杀便杀,姓崔的但凡眨了一下眼晴,便不是好汉!” 见到崔水师的这副模样,一直在旁观的陈阳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人摆出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又是在主动寻死,还真是一环套著一环。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么一块不怕死的滚刀肉,倒確实麻烦。 第229章 阳雷神君,天一真水 第229章 阳雷神君,天一真水 看眼前这形势,和金家过不去的那人,似乎是无论怎样都要在这寿宴上闹出几条人命,以此膈应与噁心金家。 这姓崔的噪惹人烦,也不过是被丟出来的弃子,若是罗长老就在这动手杀了他,不仅有以大欺小之嫌,更是隨了对方的意,在围观宾客面前又落了回麵皮。 正所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修行人在乎的东西本已不多,顏面正是其中一种。 摆明了车马,连命都不要就是要噁心你,当这居心回测者成为座上宾客的时候,无论金家如何应对,必然居於被动。 拖得越久,就越出丑。 罗长老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而以他金丹真人的身份,与这崔水师动手反而是抬举对方,於是略含失望的眼神看向金玄章: “玄章,你还在等什么?” 金玄章醒悟过来,话也不说立即动手,手掐指诀,掌心之中匯聚道道雷光。 在其身后,清晰浮现出清微主帅上清神烈阳雷神君的虚影,只见其金冠,黑面,三目,赤发,金甲,朱衣,朱履,手执金锤钻,极是威严。 此为召遣雷神以施展的上乘雷法,也算得上是清微派极为根本的法术。 陈阳看在眼中,回想起《清微神烈秘法》中的雷法修行一一“清微大道,安镇九真,驱御雷电,策召万神,保制劫运,气与会仙。” 在《清微神烈秘法》中,行法时所役使的雷神往往以阴阳雷神为核心,其不仅有先行召请的必要,而且还处於“统摄”其他雷神的重要地位。 在秘法下卷中所载“號召策役诸神符”里,召请阴阳雷神被列为第一, 即“召苟毕二雷君符”,而后才是“上清神烈五雷飞符”等神符。 陈阳虽也修炼了《清微神烈秘法》,但召遣不来这二位阴阳雷神。 並非是他资质不够、修行不勤,而是这两尊神灵要么受清微派法方能延请,要么便要等到修为继续精进,以阴、阳雷法化生神灵真髓。 以后面那种方法所凝聚的阴阳雷神,则纯粹是个人雷法的体现,实质为身中之神,倒是与清微派无甚相关。 陈阳心中诸般念头一闪而过,现实却只过了短短一瞬,金玄章一掌挥出雷霆,身后神烈阳雷神君同样將手中金锤钻掷出,两者混在一起,顿时光芒大作,朝著崔水师当头轰下。 为了找回脸面,金玄章这一式召遣阳雷神君的法术已倾尽全力,算得上他目前修为所能施展出的最强攻击,可谓毫无保留。 便是清微派金丹真人罗长老,见到这一幕也是微微点头,冷峻的面孔亦稍稍缓和了些。 在场宾客里也有认识崔水师的人,深知其修为如何,他们在见到这一记雷法的时候,已將崔水师看成死人。 满打满算,院中诸宾客里头,能够受住这雷法的至多只有十之一二,且做不到毫髮无伤。 崔水师早在金玄章准备出手时就已干分紧张,钢针般的络腮鬍子根根倒竖, 伸手一拍脑后,却是从嘴中吐出一道水流,盘绕其身。 即便所有人都不看好此人,他也不愿真就坐以待毙,付诸的行动与先前的说话倒是自相矛盾。 崔水师吐出的水流凝聚了周围水气,化作一层薄雾將其笼罩,此刻雷光金锤钻已经破空而至,金色雷霆划过半空,將这森白雾气轻易撕扯开来,正在要落到这崔水师的脑门上时,忽然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墙壁,崩溃为道道雷弧,就此消散。 水师的玄妙,便在一个“水”字上,专用“法水”、“神水”治病,且专治筋骨、皮肤疮疡等外伤。 骨刺嘻喉画“鷺鷺水”,烧伤画“雪山水”,刀伤画“封刀口水”,保胎儿平安画“催胎水”。將一个水字玩出了不知多少种名堂。每逢做法,必先画水、 喷水,然后再行涂抹伤处。其中所倚仗的,便是炼入己身之中的“神水”,以此为引,方可產生诸多功效。 陈阳虽不知水师的修炼之法,却將其运转法力的方式看得一清二楚,他亲眼见到那崔水师口中吐出的神水里,匯入了某种极为玄妙的灵性,正是以此为基础,令那幻化而出的薄雾具备了某种千变万化的神奇,形態看似脆弱,却在被撕开的途中主动化入了雷光金锤钻,浊染其中法力,最终致使其崩溃。 崔水师见当头而来的雷光金锤钻被自己破去,先是双眼一证,仿佛自己也不敢相信现实,接著文放声大笑,语气极为狂妄: “哈哈哈久闻金家雷坛深得清微派道法真传,如今一看,却是见面不如闻名,竟连我这护身法力都无法破去,可笑可笑!” 这怎么可能? 金玄章双目赤红、不敢相信地望著掌心,他体內法力已消耗许多,可见方才那一击绝没有半点虚假。 “这是为何?” “这崔水师怎么突然修为大进?那么强悍的一记雷法也挡得住?” “其背后必然有人指点,且必然与金家有仇怨———水很深啊。” 交头接耳间,几位年老的修土却是面色越发严肃,互相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数十年前的一场公案。 眾说纷绘间,局势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金燾作为寿宴主角、金家现任家主却久久未曾现身,想来也是得到了消息。 如今罗长老已经替代他入局,若是他也到场,只会折损清微派更多顏面。 “..原来如此。” 陈阳睁著重瞳法眼,紧盯著崔水师丹田位置,確信道:“化和万物,万水之母·能够挡住那一记雷法,他靠得哪里是什么修为,而是丹田里有滴天一真水。七大真水这种只在笔记里看见过的东西,我原先还以为是话本里瞎编出来的玩意,但其特性分明与眼前这滴水珠相符合,应是八九不离十。” “没想到,天一真水今日会出现在这,一个江湖水师的身上—-看来多半是那幕后之人下的血本,如此一滴真水,价值不逊色於任何一件上品灵宝,更可化入法力根基,拔擢资质。” 观望至此,陈阳已决定不再安坐。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不到危急时分出手相助,怎能表现出他陈某人急公好义? 当然,他绝对不是看上了那一滴天一真水,纯粹只是为了替友人解围。 罗长老见金玄章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暗自嘆气,连续碰上好几颗钉子,其心气已衰、气势大减,多半是无法料理眼前这粗俗水师。 那人的身上多半有什么护身灵宝,才能挡住动用了清烈阳雷神君之力的雷光金锤钻。 今日,说不得他老罗要舍下一次麵皮,就算被人说以大欺小,也决不能將这姓崔的夯货放过。 “我把你个崔大鬍子,你斗法就斗法,將水吐到老子身上作甚!” 人群里传来一个忿怒的声音,眾人寻声望去,果然便是已经起身的陈阳,此刻以手指著崔水师怒骂道:“我生平最爱乾净,你却用那嘴里的脏水吐到小爷身上,是想故意找事么!” 陈阳那身褐色斜襟短褂的正面,此刻正有大片的水渍,犹自散发著淡淡茶香,而桌上的茶壶则已经空空如也。 崔水师正自囂张,忽然被陈阳骂了一通,茫然地看了一眼对方与自己之间隔著好几丈远的距离,莫名其妙道:“你这后生顛倒黑白、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刚才只以神水护身,如何就將其喷到了你的身上?” 罗长老见有人出面与崔水师敌对,眼神微动,將微微抬起的左手食指放下, 悄然间爆发的气机再度平復。 无助的金玄章见到陈阳出面,在心中鬆了口气,露出感激的自光。 “是么?”陈阳冷笑道,“那你不妨问问在场各位,谁能证明这水渍不是来源於你?” 崔水师將目光看向陈阳周边几人,却见其迅速將眼神转向別处,摆出副若无其事的无辜模样。 有道是恶人还须恶人磨,胡搅蛮缠的碰上更胡搅蛮缠的,一时间也是哑口无言。 崔水师方才刚胜了金玄章一筹,如今气势正盛。 他见到陈阳寻,因如今有所倚仗,自认为在通法者之中难逢对手,加上又见其脸嫩、修为想必浅薄,便拍拍胸脯道: “我不跟你这乳臭未乾的小辈胡闹,你说是就是吧-怎么著,你又待如何,也想与崔爷动手不成?” “诸位可听到了,这是他自己承认的。”陈阳立即用手指著崔水师,“我初到贵宝地,本不想多事,奈何此人仗著修为深厚、故意寻我的麻烦,如今便与其做过一场,分个高下,还请各位不要插手!” 说著,又朝金玄章拱手施礼,“今日是为贺寿而来,本不该在金兄面前与他人动手,只是气愤难耐,还请金兄不要见怪。” 先剎了崔水师的囂张气焰,又在金玄章面前表现出谦逊模样,装疯卖傻的同时,陈阳无形间抬了后者一手,令接二连三吃的金某人寻回了些许顏面。 此刻,金玄章感激陈阳还来不及,如何会对他为难,脑海中生出千言万语, 临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话: “.—·陈兄小心。” “嘿,这小辈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崔水师斜著陈阳,状极不屑。 他此来就没想著图走出金府,事情能有多大就闹多大,即便被杀后承受炼魂之苦,也要在此刻尽情地痛快一场。 他活得越久,越令金家与清微派下不来台,他的身后事便会被安排得越发妥当,后人也能有个好出身。 置生死於度外,进而超脱了死亡的大恐怖,此刻崔水师在觉悟之下气势接连攀升,法力比先前还胜了几分,胸中豪气顿生,傲然道: “省得旁人说我老崔以大欺小,你就先动手罢。 陈阳如今虽有些名气,却不多,仅局限在几家之內流传,在这湘西地界,认得他搬山派陈某的人確实没有几个。 先前探索七心洞天碰到的人,该死的死完了,被逼走的也早早退去,不会將败於陈阳的丑事流传出去。 至於湘西本地的修行界人士,之所以没参与到对七心洞天的探索,归根结底是有实力的对彼处收穫兴趣不深,而没实力的即便想要掺上一脚也无从下手。 种种原因,使得陈阳这一场外因素没被幕后之人所重视,进而令崔水师分不清大小王。 陈阳最喜对手狂妄自大,眼下表现得越是盛气凌人,稍后束手待毙时的绝望模样就越令人爽快。 崔水师话音才落,陈阳二话不说,已经祭出龙鬚铜笔。 笔锋一勾一抹之间,已有虎啸龙吟响起,青白二色虚影如神兵天降,將崔水师的身影淹没,打了后者一个措手不及。 “你!?” 万万没想到陈阳动作如此之快,且不讲武德地调动了两尊鬼神,眨眼间便形成了以多打少的局势。 崔水师惊讶之余,拼尽全力地运转体內神水,就要將这混入了天一真水的救命之法吐出,却发现自身气机仿佛停滯了一般不听使唤。 躯体仿佛被压上了千斤重担、又像扛著一座大山,关节处更响起不堪重负的咔咔轻响,巨大压力令双腿哆不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是鬼压床我被镇住了? 面露不敢置信的神色,崔水师行走江湖到现在,还未见过如此强悍的鬼神, 其伟力之强,轻易便將自身压倒制伏,精气神尽数失控。 崔水师这才知晓陈阳法力之强,及其袖中青龙、白虎的威能,远非金玄章所召遣的神烈阳雷真君可比。 若是像之前那般提前运功,或许可稍作抵抗,只如今却为时已晚,连腹內神水都未用出,就已被陈阳翻掌间擒获当场, 此刻周围寂静无声,眾人皆用一种仿佛重新认识的眼神看著陈阳。后者从怀中取出净水钵盂,走到跪在地上的崔水师面前,以龙鬚笔略作蘸取,於其前额画上点阴灵符。 冰冷的神色,与先前毛躁忿怒的模样判若两人,將灵符写就之后,只听陈阳轻声道: “张嘴。” 崔水师瞪著双眼,在惊讶中,身体不受控制地自发將口张开。 继而袖中青龙化作一道灵光从中钻入,將崔水师体內辛苦炼就的神水及丹田中的天一真水混杂在一起,凝聚为一小团稀薄的水雾从体內摄出,沉入陈阳手持的净水体盂。 崔水师拼尽全力抵抗,只感觉身体仿佛不属於自己,任凭陈阳掌控。 此刻他终於意识到自己栽了,望著陈阳的眼神迅速变得瑟缩、畏惧。 第230章 幕后缘由,百年往事 第230章 幕后缘由,百年往事 天一真水的价值弥足珍贵,崔水师完全没想到,就这样被陈阳连带著多年所炼的神水一齐收走,直如探囊取物般轻鬆。 这般精妙的搬运摄取之术,截夺他人法力为己所用的玄妙手段,实乃他生平仅见。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能有这等法力,日后必然是个修行界留名的人物。 看来我崔某人的运势,也就到此为止了这后生的法力强过那金家雷坛的大公子不知多少,败在他的手上也的確不冤枉。 想到自已窝囊了一辈子,至少得在死前做回堂堂正正的爷们,不能给他人看笑话。 於是崔水师咬牙闭上双眼,不再看高深莫测的陈阳,催促道:“是崔某栽了,请给个痛快吧!” 见对方只保持了片刻的畏惧神色,就再度恢復镇定,陈阳暗道这货的心性倒也算坚韧,不过犯到了他陈某人手里,想落个痛快倒是没那么容易。 以搬山术將其体內神水夺取,其一是要將天一真水收入囊中,其二则是要令其失去护身法力。 如今崔水师体內经脉空空荡荡,灵气十不存一,正是拿捏的好时机。 “別急,咱们有话慢慢说。” 陈阳提起龙鬚笔,只见笔尖处闪烁著灵光,落在崔水师前额的点阴符上,光华大作。 崔水师翻著白眼,浑身颤抖,只感觉冥冥之中有股不可抗拒的意识藉由点阴符落在自己身上,慌乱之下眼神逐渐黯淡,神色跟著茫然。 收回龙鬚笔,双手背在身后,陈阳淡定地开口询问: “你来寿宴上闹事,是受了谁的指使?” 崔水师张了张嘴,正想说话,面上忽然又露出抗拒神色。 挣扎之下双手抬起,用力掐住脖颈,似乎想要將自身喉咙拧断,一张脸迅速憋得发红。 陈阳就站在面前,哪能容得其自行了断? 略有些惊讶对方在点阴符下还能有反抗余地,他即刻全神贯注地催动灵符, 一身气势迅速攀升,仿佛巍峨山岳,更进一步將对方意识压倒、制伏。 也正在此刻,陈阳察觉到对方心神深处原来还隱藏著一道意识,所以才得以反抗他种下的点阴符。 只是在刚刚发动过一次后,这道意识也就此消散,无法再探究其根底可惑人心神的法术並不多见,那些唱戏的角儿所中的多半也是此术。 阻止了崔水师的自后,陈阳手掐指诀、催动著点阴符:“说吧。” 冷漠语气自带不容违背的威严,仿佛玉皇法旨,如今已彻底颓丧下来的崔水师两眼无神,再无抵抗的心力,失魂落魄地道: “是胡家雷坛的后人找到的我。” 胡家? 听到这个名號,罗长老及金玄章面色微动,若有所思。 在座的老一辈修行人则是露出早有预料的神情,各自嗟嘆。 看来是事出有因,令崔水师招供出幕后之人便已足够,陈阳不欲在別人家的恩怨上牵扯太深,復问道:“戏班那些人可也是他下的手?” 两眼发直的崔水师有问必答,点头称是。 见事实果然如自己所料,陈阳令其继续跪坐,对著金玄章拱手道:“事情已水落石出,此人便交由金兄发落。” 金玄章快步上前,对著陈阳长揖道:“...?多谢陈兄相助,此番我本想略尽地主之谊,没想到反而令陈兄受累,是我无能。” 陈阳笑了笑,回答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转过身,金玄章又对著一眾门人吩咐:“將姓崔的带下去好生看管,等过了今日再做处置。” 眾门人应声而动,將崔水师按倒后五大绑,以棍棒挑起,抬猪般带了下去一直未曾露面的金燾在崔水师被带下后,也来到了庭院里,与眾人见过后各自心照不宣,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经过些许波折,中断已久的寿宴总算得以继续,早已做好的菜餚一直放在厨房里热著,此刻尽数摆了上来。 因为金家为玄门中人,所以菜色主要以时蔬、山珍为主,少见荤腥,別有一番清雅。其中有三菇六耳、瓜果蔬茹、还有一道滑若凝脂的鸡茸白玉米豆腐,滋味最为惊艷。 席间所用酒水,又是低度发酵的所谓素酒,用筛子过了几遍后呈乳白色,散发著幽香。 陈阳並不饮酒,因此只是吃菜,只偶尔以茶代酒与人相互敬上一杯。 虽然陈某人很是低调,但先前在对阵时镇定自若、轻易化解崔水师多种手段的样子,却早被眾人记在心间。 见陈阳应变自如的圆滑模样,罗长老很是欣赏,他对看坐在身边的金燾嘆道:“若你家玄章的机变能赶得上这年轻人的一半,老道也就不用下场。无论是摄取神水、还是控人心神,这年轻人所用的法术都別具一格。我看他在那人额前画的灵符有些熟悉,难道是赶尸派的后辈?” 金燾摇了摇头,“老哥哥说错了,他並非是赶尸派弟子,而是如今搬山派的掌门,虽然年纪轻轻,也算是执掌了一门道统。” “原来是搬山派?”罗长老眉头一挑,略显异:“这名號倒是许久没有听过,我还以为其传承断绝了搬山派虽是旁门,但搬山填海术及生克制化之法,与玄门正法颇有几分共通处。” “若不是这位年轻人出面担下了干係,仅凭玄章恐怕收拾不了局势。你我能够保住些顏面,他也是出了不少力。”罗长老又说道,“你打算如何回报?” “师兄不必掛心此事。”金燾回答道:“先前我已许诺传其《清微丹诀》。 c “嗯?”听得对方回答,罗长老先是一愣,哑然失笑:“如此也好———” 寿宴持续了约莫一个半时辰,酒足饭饱后眾宾客纷纷告辞,陈阳则被金家人盛情邀请而留了下来,他便托贾正梁回去给苗月儿报信,令其无须担忧。 后宅堂內,金燾与罗长老坐在上首,陈阳与金玄章则位於左右两座。 略微寒暄几句,金燾授著鬍鬚开口:“今日之事,令陈掌门见笑了。其实胡家与我金家本都是清微派中人,本该相互扶持,如今闹成这样,实在非我本意。” “章儿。”金燾又嘆了口气,吩咐道:“这件事的始末你也知道,便由你说给陈掌门听吧。” 金玄章点了点头,对看陈阳娓娓道来。 两家人的恩怨,向上要一直追溯到金燾的父辈,距今已有一百余年。 胡家雷坛顾名思义,也是於家中供奉著雷神法坛的玄门中人,与金家相同, 本也是清微派出身。 金家先祖与胡家先祖同时拜入闽越云台山朝天宫门下,入清微派內修道。由於两人年龄、性格相近,很快便成了知己好友,平日里时常结伴修行、钻研些养气功夫,诵读道藏。 因资质出眾的缘故,他们在修道三五年后也就各自通了玄窍。 又过了几年,道法初成时,二人同年去的龙虎山嗣汉天师府,参加了授篆大典。 “唉,恩怨正是因这次授篆大典而起。”金玄章嘆气道:“原本亲如兄弟的二人,从此便生了嫌隙。” 陈阳大致已料到了其中情形,不动声色地道:“可是因为二者所受法篆的不同?” “正是如此。”金玄章继续说:“胡家先祖虽比我家先祖更早通窍,但二人平日里都是结伴修行,相互之间並无隱瞒,所以修为相差不大。按照他们的料想,本该是拜受相同法,只是那一代的天师授了我家先祖五雷篆,而修为更深的胡家先祖所受的却是盟威篆。” “清微派修行以雷法为主,传度入道以来,便会有度师指点《清微神烈秘法》的修行,並拜受门內上清神烈苟、毕神君秘篆。所以天师府授篆大典之前, 我派通法修士已掌握了雷法的,大多被授予五雷篆。” “当时胡家先祖尚且年轻,见得如此形势,心中有些不痛快也是难免。在授祭仪式上,面色便有些不悦。” “授篆之时,有著坛监度师、传度师、保举师在场,其中监度师便是当时的天师真人。他见到胡家先祖面色不虞,便將不授予其五雷的原因,在大庭广眾下说了出来。” 金玄章说到这里,苦笑道:“天师说胡家先祖心中有贼,看似修为更加精湛,实则心性修持远不如我家先祖。虽从经文中读到了道理,却没將道理记在心间,要胡家先祖回去重新诵读《上清大洞真经》,领略其中深义。” 《上清大洞真经》,介绍的乃是存思礼仪,著重存思五方之气、日月及二十四星。共有三十九章,每章存思一神於修炼者身中某部,默念祝咒,存呼神名, 祈请护卫。是玄门中较为高深的炼养之法,链气、炼神相互结合。 掌握了这《上清大洞真经》,通过了天师府的考核,便能得授五雷篆,属三品篆官职衔,为道门精英。 陈阳如今的炼养之法所用乃是七心化神诀,相比起上清经,倒是更加简明扼要些许。 他自付道,若己身也去参加这天师府的授篆大典,即便雷法亦掌握得算是不错,多半同样也拿不到五雷。 陈阳本人无需天师府的法相助,也並不想归位於符篆三宗之下,因此五雷这类事物,对於陈某人而言可有可无,对於道门里的名门弟子而言却至关重要,是身份及地位的象徵。 “是否能授法篆,仅凭监度天师一言决断,未免有些太过隨意。” 陈阳摇头笑道:“若我换做胡家先祖,听得这样的批评多半也是不服的。授篆大典上那么多人都看著,这下胡家先祖的脸算是丟大了。只是冤有头债有主, 他不去找龙虎山天师府的麻烦,何必难为你们家?你家先祖虽然被拿来与其比对,却也不是自己愿意的。” “这只是生出嫌隙的开始,经此事后,虽然他们二人关係看似没有变化,但胡家先祖逐渐便疏远了我家先祖。” 听到陈阳语气轻慢、似乎全没把天师当回事,金玄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经过了一番苦修后,胡家先祖总算是获得了五雷篆。彼时正值南北对峙, 大军连年杀伐,丹药供不应求。辰州则是中土生產丹砂最多的地方,为確保材料,道门便决定派人驻於辰州主管丹砂开採事宜,並於本地建设法坛,传下道统。” “修行人最不喜俗务,所以这些採矿的事一般都是交予外门弟子帮忙管辖, 平常只偶尔过问巡视。”金玄章说道:“消息出来后,各派的通法道人都不大情愿接受,所有人里就只有当时胡家先祖主动请命,来到辰州立下清微派法坛。” “他先前被张天师给出了差评,这是想要扭转风评啊。”陈阳点头道,“主动承担苦差事,也算是有些决心抱负。” “辰州先前一直为土司代管之地,民间信仰的大多是当地鬼神,道门基础其实很是薄弱,百姓寧愿供奉巫师、方士。我家先祖知道了胡家先祖要来辰州后, 也跟著主动请缨来助阵。二人结伴在这里也不知降伏了多少鬼神、精怪,又以符水救治了各地百姓,终於在这土民与汉民混居之地,艰难地创下了一份基业。” “结果”金玄章苦笑道:“龙虎山因功加授了我家先祖三洞五雷,这已经是天师之下所能授的最高法·而胡家先祖却什么也没得到,且从此便要居留於这世人眼中的蛮荒之地,行教化之道。二人於是爆发了激烈的爭吵,胡家先祖认为是我家祖先在背后进了谗言,夺走了他的功勋为己所用。” 主动请缨的胡家先祖吃苦受累、结果却要守在辰州再也离不开,而过来助阵的金家先祖却因此功劳而加授法,反过来又压了对方一头。 陈阳暗觉好笑,心道不管换谁处於胡家先祖的位置,只怕都要感觉受到了针对,怀疑金家人实在合情合理。 金玄章的面色已经很是无奈:“可是我家先祖,真的没有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啊!” 第231章 清微丹诀,阴阳雷神 第231章 清微丹诀,阴阳雷神 章节序號错了,应为第71章“为了自证,我家先祖虽然受了三洞五雷篆,却没有回朝天宫,也留在了辰州。” 金玄章面色复杂,“只是他们二人已彻底决裂,无法再主持同一座法坛,於是我金家便也在辰州设立了一座雷坛。” “事情经过確实如此。”坐在上首的罗长老適时开口,“玄门弟子得授三洞五雷篆,若无意外,未来必然执掌其所在道统。那位前辈如此行事,可见其问心无愧、的確光明磊落。” 放弃了近在尺的清微派掌门尊位,选择留到辰州,操持其他人眼中的俗务—看来胡家人的倒霉確实可能与金家不相干,但这些话也只是一面之词,不能偏听偏信。 其实对於这二人的爭端,陈阳大致也能够体会,用他那世界的话来说一一又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如若不是相互倾轧,难道是天师府蓄意挑拨清微派门人私斗? 並非陈阳心理阴暗,其实在江湖上廝混得久了自然知道一一所谓名门正派, 光鲜亮丽的只是面子,深藏不露的才是里子,但凡能长久传承的门派,没有省油的灯。 “有道是恩怨情仇最难断,谁是谁非,当局者尚且执迷,旁观者又如何能看清?”陈阳端起茶盏,“同行是冤家,金胡二家的关係则更尷尬。恐怕自金家雷坛设立伊始,衝突便未曾停歇。” “正如陈兄所说。”金玄章答道:“胡家先祖因诸事不顺,內心鬱结难消, 性格也越发古怪,逐渐便无心打理法坛很快,胡家雷坛的香火就被我金家压过,门庭很是冷落-两家的关係因此越来越差,直至五十年前,发生了件大事。” “胡家先祖自知寿限將至,便主动上门寻仇,想要做个了断。”金玄章露出不忍之色,“他心中太过憋屈,因而人也有些疯魔,出手时再无任何顾忌、令我金家弟子门人死伤许多,家父也险些折在了他的手上,伤势至今未能完全康復。 彼时辰州城上空,雷霆轰鸣之声三日三夜不绝,仇杀一起,便再也止不住了......” 现如今,除却老一辈的人士外,还记得胡家雷坛之名的已经没有多少,可见当年那场乱子的结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知道的以为这是同门反目的惨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帮派仇杀。 世事弄人,造出这么件无头公案,怪不得那些宴席上的老人家在听到胡家名號时那副模样。 “我近来时常心绪不寧,便知道劫数將至。”金燾缓缓地道:“如今果然应验。宴席上那些事,不过只是下个战书罢了,对方真正的手段还在后头。两家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从今天起,辰州恐怕再难安寧。” “父亲。”金玄章惭愧地低头道:“是我修为太弱,令咱们家出丑了。” “——·这本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你也只是受了牵累。”金燾摇了摇头,“那人仍居於暗处,我们只能被动应对,今后多小心吧。” 陈阳心道,能將天一真水这样的东西送给名不见经传的水师,可见其必然恨透了金家,且手头也很阔绰。 辰州每日里的来往客商不知多少,正是龙蛇混杂之地,想要將其找到,以金家的势力也並非易事。 如今看来,还是明哲保身、不要再继续牵扯为妙——-何苦为了《清微丹诀》,主动卷进別人家的恩怨,当其互相爭斗的马前卒? 想到这,陈阳便欲开口告辞,先前在寿宴上出手,已算是回报了与金玄章的一场相识。 “陈掌门放心,这是我们两家的私事,断没有將你牵扯进来的道理。”金燾猜到了陈阳的想法,“无论结果如何,这段恩怨就到我这辈为止。我所希望的, 是玄章日后若有什么危难,请你能出手相助,仅此而已。” “你们两家相互爭斗,丟的却是宗门的顏面。”罗长老嘆气道:“这又是何苦——” 罗长老多少能代表些清微派,听他这意思,清微派是打算两不相帮? 若是有宗门出力相助,倒是不难將隱藏在幕后的胡家人给揪出来,如此虽然有失公平,却是最快將事態平息、损失也最小的办法。 若他陈某人是清微派掌门,便会做出这样抉择。 对於別人门內的决定,陈阳懒得多嘴,以清微丹诀换自己一个人情,这桩买卖仅就目前而言,其实是他赚大了。 並非贪图別人家內丹术,主要也是体谅这拳拳爱子心,沉默了片刻后,陈阳说道:“老前辈放心,这事我应下了。” 对於陈阳日后的成就,金燾与罗长老都十分看好,认为必能炼就內丹,所以才提前以清微丹诀结个善缘。 不需发誓立字据那般麻烦,金燾看得出陈阳有著傲骨,似此等人,认真答应下来的事就不会出尔反尔。 其实本不该將条件讲得太过清楚,如此难免显得动机不纯,且太过功利。与人结交,真心换真心才是最好办法。 只是陈阳並非辰州人土,不定哪天就要离开,並没有什么和他人加深交情的时间,无奈之下,便只有以利益动之。 “好,陈掌门果然痛快。”见得陈阳答应,金燾面色鬆缓下来,“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口授一遍《清微丹诀》。玄章,你也到了修行此经的时候,就跟著旁听吧。” 眾人起身来到了玄坛处,各自上香供奉,找了蒲团坐下。 背对著雷坛诸神,气势在神威加持下越发高深,金燾很是肃穆地开口说道: “清微丹诀分为多部分,有:清微隱真合道章、入室功夫章、临坛召和章、 发用章、坐功睡法、泰珠造化、阴阳雷神內炼之术等—— “清微隱真合道章为清微丹诀基础,至关重要一一上药三品,神与气精,保精生气,链气生神。形炼其神,则可以留形住世。而形者,神气宅也。是故身安者,其精固,精固则其气盈,气盈则其神全,神全故长生——“ “.—-所谓脐之后、肾之前、大肠之左、小肠之右,其中空洞,意到即开, 乃乾父之精,坤母之血,结胎之黄房也。名为神气穴,中藏水火精——.“ “目凝神,聚气於混沌之中,不出不入,一气七遍。剑诀火炼真文,咽下祖宫,过三关,升入天门,意游长空,张目直视,见三字金光进出,照天烛地, 放出號令,万真稟行。” 金燾一边口诵要诀,一边又加以註解,方便二人理解。语气不急不缓、谈吐自然,不知不觉间,已经从《清微隱真合道章》讲述到了《阴阳雷神內炼法》。 ““..—-坎离混合出泥丸,二斗相交照项前。心火肾水隨升降,璇璣一出在两边。炼得二帅不须言,元始三合变自然。须臾雷雨雾需降,化运千千万万年——..” 金玄章若有所思,眉头轻。 陈阳则是一边聆听,一边將对方所说尽数用笔记下,在隨身的几张符纸上写满了工整的蝇头小字。 “以上便是《清微丹诀》全文,陈掌门可有什么疑问?” 不知不觉间,已是华灯初上,法坛內部仅以香烛与长明灯照明,於夜间更显神秘、玄妙。 脑海中回味著方才听到的妙法,陈阳並不觉得飢饿疲惫,反而很是精神地讚嘆道:“以阴阳雷神为师统御诸神,於內取坎填离炼就內丹,於外役使雷霆化生诸法,《清微丹诀》果然极妙。方才老前辈的讲述实在鞭辟入里,我仍在领会其中深义,至於疑问得再想些时日。” 金燾点了点头,又看向金玄章:“章儿,你呢?” 毕竟对清微派道法更加熟悉,金玄章大致听明白了清微丹诀的內容,只是因其所述略多而有些迟疑,一时感觉腹中有许多疑问,只是临到嘴边又问不出来, 纠结之下便道:“我也是。” “好,那就先参悟著,若有疑问可直接找我,也可找罗师兄代为解答。”金燾从蒲团上起身,“天也不早了,先用饭吧。” 眼见得天色確实已晚,金玄章便去吩附门人为陈掌门准备间厢房,令后者暂且住下。 夜间家宴,只有陈阳与罗长老两位客人,菜色却不比白天逊色多少,可见金家招待之用心。 网匆应付了几口后,陈阳回到了厢房內,先將怀中的净水钵孟取出,放在桌上。 因为钵孟底部贴著张镇邪符的关係,其內神水被尽数镇住,因此一天下来並没有任何一滴漏出。 经过净水钵盂长时间的净化后,更是已变得十分清澈。 钵盂底部,一滴既融入水中又独自成形、形態不断变化的水珠,正不断上下浮沉,呈现出很有活力的模样。 “这些神水就是水师法术的引子,也是其一身法力的根基,每有一种变化就是一种法术,只是没有什么特別的功效,用途尚且不如道门正统符水,没有炼化的价值。” 望看那滴天一真水,陈阳说道:“天一真水为万水之母,可化和万物,具备极强的適应与变化性质,倒的確適合给水师用,只是其炼化之日太浅,天一真水未曾彻底炼化、融入於神水,这才被我抓住空隙。 “七心化神诀目前正好修炼了水火关,这滴天一真水正可化入体內肾水,进一步精纯五臟之气,壮大法力根基。” 內丹是精气神结合的產物,所以內丹的成色也与精气神密切相关。 越是精纯的精气神,所能炼就的內丹也就越上乘,灵性变化更多,修士的法力也就更雄浑、强悍。 同样炼就內丹的真人,实力会因內丹成色的不同而有著天差地別的变化,且决定了日后能否进一步证就阴神。 “正所谓,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閒。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千。”陈阳心道,“虽说存思、链气几乎没有尽头,但若能更进一步,还是先不要急著抱丹,而是將基础做扎实。” 先拿出重瞳珠,將刚才记在符纸上头的清微丹诀又看了一遍,牢牢印在脑中、记在心头后,陈阳对这门道法其实已经再无疑问。 將龙鬚笔一挥,把隱於钵孟底部的天一真水隔空摄取出来,配合著七心化神诀的运功之法,欲將其炼入己身。 阴阳二雷神,便是以肾水、心火为主而行使的阴雷、阳雷,如今既然已得了天一真水,便可先以阴雷神开始修行。 按照清微丹诀所述,丹成之日同时也就是炼得自身阴阳雷神、雷法大成之时不过,在以《清微丹诀》为基础上,陈阳打算进行符合搬山派现有道法的修改,不化生苟、毕两位神君作为阴阳雷神,而是转而以他的袖中青龙、白虎为主导,以青龙为阳,白虎为阴。 如此,便可在没有拜受清微派阴神神君秘的前提下,运用、召遣具备搬山派特色的雷神。继而在通法层次下,使用以阴阳雷神为核心的上乘雷法秘术。 闭目凝神,由於身在他人的地界,陈阳並没有更进一步地进入內景,而是仅浅层次地调息运功,手掐阴五雷诀,將灵气用以祭炼白虎。 集中精神的修行下,天一真水很快便被陈阳炼化,继而使得法力越发精纯, 隱隱使得陈阳所在厢房上空,生出几道电光,却没有雷声响起。 外界的异象,起因却是陈阳体內强烈的灵气变化,借著玄关一窍的內外交感而自然生成。 在清微丹诀的阐述中,玄关一窍,乃先天一气,此乃万法英华,金丹之枢纽,在於灵宝谓之玄珠,在於神霄谓之真王,在於雷法谓之雷祖,在於链度谓之水火,在於南极谓之圆光,在於老君谓之法主,在於符水谓之灵光。此是真一之气,变化无量大神,可降伏六天魔鬼,可追九地精灵,链度亡灵以升天,解释多生罪咎。此道法之至秘,不宜轻泄,即招天谴罪非轻也。 修士链气、说法时周围產生的诸多异象,其实大多都是如此,为身中內天地里的变化进一步体现在了外界。 此刻后院內,正在谈话的两名清微派真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陈阳所在万向,在略显惊聘后一齐点头讚赏: “还真是后生可畏。” 第232章 迷烟瘴气,藏头露尾 第232章 迷烟瘴气,藏头露尾 祭炼鬼神並非一日之功,即便是依託於陈阳自身的阴灵,欲令其掌握阴雷, 也要不断地以灵气洗链;如同雕琢般下苦功,一点一点、將阴五雷的变化写入其神识,最终烙印进灵魂深处。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间,已是东方拂晓。 ” 陈阳停功收气,將双眼睁开,虽然一夜未眠,仍旧神采奕奕、没有一丝疲相炼化天一真水的同时祭炼鬼神,两件事並做一件后效率更高、法力损耗也是不轻,致使陈阳做完早课后,也大概只有著六、七成的功力。 金家上下都起得很早,虽然才是清晨,院落里已经很热闹。诵经拜神、打熬筋骨、链气养身者比比皆是。 早课做完后,便该去斋堂用饭,並不是特殊日子,因此一千人等所用餐食並无区別,且都由轮执之人负责分发,公平公正。 整个过程秩序並然、安静肃穆,食物主要以清淡养生为主。用了碗小米粥, 隨便吃了些咸菜窝头,陈阳便换了餐具,前去向金燾及罗长老告辞。 “陈掌门何不多住几天?”金燾挽留道:“昨夜你修炼雷法时,院內上空隱有雷光示显,这是天地之灵受到感召而自发显现可见你在雷法上颇有些进展,既然如此,不如再多潜心修炼些时日。旁的且不说,我这地方算得上是辰州为数不多的清净之地。” 无论读书亦或修炼,都需要合適的地方。 在金家雷坛修行,既能避开俗世干扰,又有同道相互勉励,前辈高人亲身指点,的確是不错的闭关之所。 只是陈阳天性不喜拘束,在这么多道人的面前修行,反倒会令他不自在。 於是谢绝了对方好意,言道会在辰州多徘徊几天,仍驻留在鲁班坊,若有什么要事,可隨时召唤。 拜別了金家眾人后,陈阳自行回到了鲁班坊。 是时已日上三竿,大街小巷里的行人已经不少,贩卖各色货物的铺子早已开门。有身著青衣小帽的店伙计站在门前,伶牙俐齿地招呼著路上的客人。然而鲁班坊的形势却与周边大为不同,正门紧闭、关得死列的,內里也没有传出做工的动静。 明明是青天白日之下,整座工坊却仿佛深夜般寂静,数十位木匠似乎都还在沉睡,显得很是诡异。 有一些前来找人千活的顾客,疑惑之下上前敲了半天的门,始终无人应答, 只好无奈退去。 民间靠手艺吃饭的人向来起早贪黑,如今不年不节的,断没有放下生意不做的道理,其中必然有隱情。 陈阳开启重瞳法眼朝著鲁班坊內望去,果然发现上空有灵光不时闪烁、似是有人施法隔绝了內外,进而將整座工坊占据,布下阵法。 鲁班坊是墨家在辰州的势力,不是普通的木匠坊那么简单,这是谁主动找了上来? 这是衝著鲁班坊及墨家来的,还是?衝著我陈某人来的? 修道之人的预感最为敏锐,借著重瞳眼洞察局势的时候,陈阳已感觉到对方恐怕是为自己而来。 他思来想去,近来得罪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几八经有些仇怨的也就齐仙盟、赶尸派.—·· 陈阳又想到:昨日还收拾了那个被胡家指使的崔水师,莫非是因此事而来? 倒也有可能。 他目前的全部家当,以及前不久刚收下的便宜师妹,如今都还留在鲁班坊当中,不知里头到底是个怎样情形。半空中並无血光、也没有闻到什么血腥气,应不至於有什么性命之忧。 苗月儿手上有啸风真君秘篆,昨夜他一直在祭炼这尊鬼神,若有什么异样, 苗月儿应该会及时传讯。 除非,她还没来得及通知自己,就已被人轻易拿下这么说来,將鲁班坊控制的那人,修为必然不弱。 来得倒是挺快,早知如此,昨夜便不耗费那么多精力。 陈阳正凝视著鲁班坊上空,此刻那扇旁人怎么也敲不开的大门,在他面前忽然无风自动地朝著两侧打开,露出其內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遮掩住了他的视线。 有清冷女声从中响起,声音很是縹緲,仿佛远在天边“陈道友终於来了,我已恭候多时了———-放心,这鲁班坊里头的人只是昏了过去,並无大碍。” “你又是何方高人?”陈阳淡定地询问道:“能无声无息將此地占据,可见道行深厚。既然如此,又何必藏头露尾,不如现身一见。” “这倒有些不便。”清冷女声答道:“我在此地的仇家很多,不能轻易让人瞧见样貌,你若有什么疑问,不如进坊一敘。” 果然是胡家人?冤有头债有主,你自找姓金的麻烦,何苦来寻我姓陈的。陈阳想著,昨日自己虽然多管了閒事,也是等吕水师闹了半天才出手,对方本就將那人当作弃子使唤,虽然未竟全功,也已让金家在一眾修士面前去了不少顏面, 何苦为此上门闹事? 周围人来人往,却诡异地忽略了陈阳与鲁班坊,虽然同站在一条街面上,却仿佛身处不同世界。 “想必姑娘是胡家雷坛的后人了?你现在速速离去,只要不伤及无辜,我便当此事没发生过。”陈阳起眉头,“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你好列也是一派掌门,拿了我的天一真水去,如今却连见个面都不敢么?”清冷女声沉默了片刻,答道:“否则怎样?你想要置坊內眾人的生死於不顾,叫金家的人来擒我?倒是可惜了你那如似玉的师妹,昨天我擒住她的时候,她还想著给你传信—-你的那头掘子甲也挺倔强。” “你若是不想她们出事,那就自己孤身进来,將大门关好——-放心,我不会要你性命,只给你些苦头吃,至多废了你的修为。,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虽然陈阳是个旁门、好岁也是一派之长,在形势尚且不明朗的时候,绝不会轻易涉险。 他自问也能將鲁班坊內眾人都降伏,有心算无心下,做到无声无息也不算困难,只是也不轻鬆。 由此可见,对方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在其已布下阵法、占据地利的时候, 贸然入坊太过冒险。 她拿自己开刀,用意不外乎警告那些想要帮助金家的人,以此来將金家孤立、断其后援。陈阳想著,对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將算盘打到他的头上,原本自己还不想掺和他们两家的是非,眼下却不一样。 陈阳最是討厌自作聪明的蠢货,其次,便是胆敢威胁他的人。 “若不是取了你一滴天一真水,我也不会在此多费口舌,陈某没时间与你打嘴仗。哪怕是这坊里的凡人因你而掉了一根头髮,无论天涯海角,我必杀你。”陈阳脚下生根般站立不动,运转法力、手捏阴五雷诀,掌心匯聚起一团色泽偏暗的绚烂雷光:“我数三声,便全力施展雷法,到时金家雷坛自然会来人—一。” 不给对方任何拿捏自己的机会,也不给任何思考的时间。 陈阳眼神坚定,声音清楚地接著开口: :“.....二。 说话的同时已將手掌抬起,掌心正对天空,雷法蓄势待发。 在“三”字出口的同时,他就会將其放出去,先前所说,没有半字虚言。 並没料到陈阳如此强横,令手上有人质的自己反倒成了被要挟的那个,清冷女声在犹豫下终究不敢去赌,声音略有一丝颤抖、隱含怒火地道:“別说了,我听你的就是。” 终究她还是不愿去赌,认为其自身的性命更加重要。 陈阳听到对方答覆,並未就此散去雷法,凝神观望,只见场內雾气逐渐消散的同时,有道灵光从后坊升起,划过半空,朝著城外飞遁,並有一道意念朝著陈阳传来: “姓陈的,山水有相逢,咱们暂且別过。” 陈阳看著半空迅速远去的遁光,目光深沉。 可以遁光飞行,这是炼就內丹者才有的法力,看来还是个金丹修士並未与金丹修士动过手,陈阳也说不准这世上炼就內丹后能有多强法力。根据前人记载,此世炼就內丹后的修士也就一百余年的寿命,多半没有他前世曾看过的小说话本里头那般强悍。 虽然手段必然更多些、法术也必然更玄妙,但差距不会去到天差地別、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程度。 否则对方一招取了自己首级便走,何苦还要特意布局,跟自己討价还价? 又等了半刻钟,陈阳勉力將雷法保持,见得院內迷雾已经彻底散去,上空也再无反常灵光后,挥手辟出一道阴雷。 轰隆一声响,雷声隨即传向四方,於这人口稠密、红尘滚滚的市面上,天地之灵的变动很是艰涩,也正因此,强横法术造成的动静也更加清晰。 未过多久,金家雷坛的一眾门人便已出现,並將金燾、金玄章簇拥在中心, 一齐来到陈阳跟前。 金燾作为主持雷坛之人,已多年不在城中行走,如今一经出面,虽然刻意低调、仍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他先前本在家中修行,忽见一道雷光自城南方向亮起,正是鲁班坊的位置,立即便猜到了陈阳用意。 两方匆忙见过,陈阳將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给了金家的这位老法师,后者在听闻后,古並无波的面上头一次出现了怒容,痛斥道:“真是胡闹,简直不知廉耻!我们两家的仇怨,如何就牵扯进这么多的旁人?居然还以人质要挟,真是丟尽了清微派的顏面!” 一眾人等走进院內,挨个去房里查探匠人们的情形。 来到一座小屋里,只见床上之人仍处於沉睡,气息虽然虚浮了些,却並无大碍。 金燾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测了测脉搏,闭目感受一番后,说道:“他这是吸入了瘴气,你们去打几桶水来———最好是井心水。” 门人便从外界水井处打了几桶水来,金燾拿出一小瓶丹药,往每一桶水中丟入一颗,只见丹药遇水即溶,迅速失去了踪影。 隨后,他又让门人盛上一碗药水,餵进昏睡者的口中,化去其身上的瘴气之毒。 一烂香不到的功夫,匠人便醒转过来,只是对昨夜发生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陈阳虽然记掛著自家人的安危,却也忍住了焦虑,一路按著顺序查探,直到暂住的院落里头。 打开房门,只见苗月儿虽然衣裙完好、却是面色煞白、嘴唇几无血色地倒在地上,右手已探入怀中,正按在陈阳交予她的法上,腰侧虫笼焦急地闪烁著灵光。 掘子甲已经醒来,寸步不离地守在苗月儿身边,见到陈阳回来,一骨碌地滚到其身前抱住小腿:“掌门老爷!” 陈阳拍了拍对方的小脑袋以作安抚,示意其不用多说,然后將苗月儿从地上扶起。 他从金玄章手里接过瓷碗,亲手將混合了丹药的並水餵下,又给苗月儿推宫过血、调理其气机。 过得片刻,苗月儿悠悠醒转,感受到陈阳熟悉的气息后面露羞愧:“掌门师兄,我—” “不用多说。”陈阳收回手掌,將她从地上扶起,“此事因我而起,对方修为也確实高深,这事你是受了我的牵连。” “那人好厉害—.”苗月儿咬了咬嘴唇,不甘心道:“我连他的相貌都没见著,才刚察觉到异状,就被制住並昏死过去—是我太没用了。” 沮丧之下,眼圈难免有些发红。作为鲁班坊遇袭之时修为最高的人,苗月儿比常人中了更多瘴毒,如今虽然醒来,行动仍然不便,手脚无力。 一番询问下来,却是每个人都不知晓中瘴气时的具体情况,关於幕后之人的线索,除了与陈阳对话的那个似乎是女人外,其余一无所得。 眾人眉头紧锁,正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陈阳令苗月儿躺在床上好生休养, 走了出来。他带著一千人等来到了鲁班坊后院的牲口棚附近,对著其中独居一间、闭著眼睛装睡的长耳骤道: “別装相了,早知道你已经醒了,给我赶紧把那人的样貌画出来。” 骡子的长耳扇动两下,狡点地眨了眨眼睛,嘴巴一张,將狼毫笔从口中吐出,顺势就在地上作起了画 第233章 云梦仙姑,乔装暗访 第233章 云梦仙姑,乔装暗访 骡子用口含著笔,在地上一通勾画,未过得片刻,已经描绘出一个窈窕身影腰肢纤细、身材高挑,身穿裁剪得体的道袍,眉心处有块莲般的印记。尖脸细眉,颧骨略高,神色看上去有几分冷淡。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已表达出了神韵,这画工已胜却常人许多。 “若是衙门里画肖像的能有这笔法,那些被发了海捕文书的重犯,怕是要寢食难安。”金玄章望著骤子的大作,“奇怪,鲁班坊內的所有人都被瘴气迷倒, 怎么陈兄的骤子却能记住那施术者的样貌?” “金兄有所不知,我家这牲口最是狡点。”陈阳解释道:“它虽然懂些法力,平日里却喜欢藏著捏著。昨夜受袭之时,它没有去抵挡,而是顺势装作昏倒,所以吸进的瘴气其实不多。况且这瘴毒似乎对人更有效,对於精怪之属的效用就差了一些。我的那头掘子甲也没有服下解毒药物,仍比其他人醒得更早些。” 金玄章听得这话,略感神奇地看向骤子,只见其轻轻扇动看且朵,无辜地瞪著一对人畜无害的憨厚双眼,仔细一看,才发现眼眸极深处暗藏精光。他在心中想道,这搬山派还真是能者辈出,便连这代步畜牲也如此玄妙,竟懂得守弱的道理。 金燾看著骤子画出的肖像,目光在对方眉心间的纹样处停留片刻,隨即长出一口气,道:“原来是她。” “前辈认识这女人?”陈阳听出其语气复杂,便追问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歷?” “按照辈分来算,她与玄章是同辈人物,小名莲儿,是胡家老家主的外孙女。”金燾回答道:“她在生下时,便在眉心处有著莲状的红色胎记,所以极受宠爱。其父其母都是没有法力的凡人,平常在外地居住,所以没受当年胡家覆灭的波及,这一家留下的消息也不多,只知道是在岳阳开了个医馆。如今算来, 应该有五十多了。” 金燾年轻时伤在胡家老家主的手里,自此落下了病根,平日里一直在静养, 所以成家的晚。年近四十才生下金玄章,过两年又添了个女儿,所以金玄章虽然三十有余,却与那五十多岁的婆婆是同辈人物。膝下的一子一女,女儿远嫁至闽越云台山清微派宗门,儿子便留在身边,准备日后继承法坛。 陈阳想起先前听到的女声,清冷之中没有一星半点的老態,没想到原来是个老人家,倒也算是驻顏有术。 “这人最后是身借法宝灵光而遁走,所以必然是炼就了內丹,精气神已然相合的人物。”陈阳又道:“除却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骗子外,修行界如今正儿八经的金丹真人並不多,我开窍得晚,先前没有太过在意这些修为深厚的异人。但是像这样手段了得的人物,总不至於在修行界里默默无闻,前辈可有什么头绪么?” 听陈阳这样说,金燾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倒是有些头绪,我在湘鄂之间有不少相识,虽然分居於云梦泽两岸, 彼此仍多有消息来往。前些年在岳阳那边,便有个莲仙姑闯下了不小的声名,听说其向来以道装打扮示人,只是法力路数与我清微派並不相同,所以未曾多想。”金燾介绍道:“而且,此人並未拜入哪派道统,被视作旁门一列,也未显露过金丹级数的修为法力。” “我猜这位多半就是莲仙姑了。”陈阳推测道:“既有天生异相,应是个生来开窍通法的人物,所以才很得其外祖喜爱。只是其年幼时並未显现出法力,后来记事的时候胡家也已覆灭,从此再未回过辰州,因此不为前辈所知。若是其有心寻仇,隱瞒些修为也是十分正常。又或许,她其实是刚抱丹没多久,亦尚未可知。” “前些年,我曾跟隨先师在云梦泽附近廝混过一段时日。”陈阳继续道:“每逢春夏之时,云梦泽上常常生起雾气,有『烟波浩淼”的说法。在这个时候泛舟游湖,飘飘然如登仙境,很是令人沉醉。先前她在鲁班坊內布起雾气, 便给我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如今回想起来,確实与云梦泽上的水雾有著七八成的相似。我想,多半是她常年居住於云梦泽之畔,藉此而炼就了这样一门惑人心志的法术。” 金玄章在旁听著陈阳讲述,不断点头,心道能从蛛丝马跡之间推测出许多线索,也就只有陈掌门有这样的能耐。若是人的智慧分为五六九等,他必然是上等,笨拙如自己却是难以望其项背。 想到这里,下意识顺嘴问道:“不知陈兄之前是为何在云梦泽附近停留?” 话才出口就已经后悔,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一一搬山派的人跋山涉水,还能是为了什么? 云梦一地乃是古楚国旧址,古国之中以楚人最为豪奢、封君也是最多,他们在云梦泽附近,可是留下了不少坟墓。 “云梦泽附近文风鼎盛,我是去那里增长见识的。”陈阳面不改色地隨便塘塞了一句,他知晓金玄章指望不大上,接著对金燾说道:“前辈,有道是先下手为强,既然已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捣鬼,此刻正该將其擒下。她狐身一人在这辰州,虽然势单力薄,却也没有牵绊、可隨意来去。贵府上门人弟子极多,平日里又不能一一看顾,若不能儘早处理了这莲仙姑,只怕日后有更多人受难。” 金燾讚赏地看看陈阳,心道对方的意思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这世上断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莲仙姑来到辰州才没有几天,便已搅扰得金家上下不安,若不能早早將其解决,不知还要增添多少烦恼。 本来他只打算以金家之力应对此事,也没有向清微派本门求援,更不打算將陈阳牵扯进来。 可莲仙姑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一通倒行逆施下,倒是直接將这位搬山派的人逼到了自己这边。 虽然修为弱了些,但是其见识、胆魄都是上上之选,胜过自己家的傻大几不知多少,必能有所发挥。 “我早有此念,是时候该为这恩怨做个了结。”金燾开口道:“看样子,陈掌门是打算助老道一臂之力?” “若前辈不嫌弃,在下愿意效劳。”陈阳冷漠的眉眼间隱含杀意,“她已然记恨了我搬山派,日后不知还要做出什么事情在下修为太浅,此事还是得仰仗前辈之力。” 诚实的谈吐没有半点虚假,陈阳明確地將目的说出,態度严谨。 “陈掌门不必妄自菲薄,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可比你差得太多了。”金燾不以为意地摇了摇手:“你愿意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如今这人已经逃到了城外,接下来,陈掌门觉得该如何处置?” “...对方修为深厚,寻常弟子绝非其对手,还未开窍、或者只受初品法篆的同道,无需再参与。”陈阳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她的手段又甚是高深,凭藉那云梦水雾,不知不觉间就可迷人心神,我建议仅留几名精干的同道在侧,其余之人便依凭法坛结阵自保。若是遭受袭击,有雷部五元帅分神的护持,也足以抵挡片刻。” “方才那老妖婆是朝城北的方向遁走,我看其动向,多半是不喜受红尘浊气的薰陶、如今已经落到了城外某处落脚。”陈阳继续道:“趁著她还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然暴露,应当立即前去查探消息、寻找其踪跡,且要压抑住气机,不要打草惊蛇。待確定其位置后,再决定如何出手將其拿下。” “陈掌门说得很对。”金燾点点头,吩金玄章道:“玄章,你这就把同门带回去吧,此间有我与陈掌门在就够了。以你能召遣神烈阳雷神君的修为,再与一眾师兄弟相互配合成阵,只要身处法坛之內,便无需太过担忧对方法术,足以坚持到我们返回。” 金玄章临阵之时略欠些机变,修为也浅薄了些,將其捎带上不一定能有助力,但守成却是没有什么问题,如此也可算是留条后路。 “是。” 金玄章二话不说、果断地听从其父吩咐,立即便率著一眾同门回返。 “这小子虽然迁直了些,好在还算听话,心地也正,是个本分的守成之人。”金燾见门人已经离去,转身对陈阳道:“陈掌门,你可愿意跟我去会一会那莲仙姑?” 能亲眼见证、並参与到金丹级数修士的斗法之中,不知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遇,若是能够藉此有所领悟,对於自身的修行也是件好事。 至於其中危险,陈阳也早是心知肚明,却並没有让他有著任何的动摇,“正想见识前辈手段。” 一言既定,二人便乔装打扮了一番,朝著城北一路前去。 脱下鹤擎、摘下发冠,用锅灰抹了抹脸,仅用一根破布带缠著头髮,金燾蓬头垢面的模样如同寻常乡野老农,身上威严气息尽去。便是其亲传的其他门人弟子在这,多半也是认不出来的。 陈阳的打扮与其类似,也是换上了一身打著补丁的粗褐短衣,肩上还扛著把锄头。 二人的乔装有著苗月儿的帮忙修改,因此更显真实。 一个法坛之主,一个掌门之尊,对偽装一事並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很是通透。 出得城北,便已是靠近水岸的地方,这里多有良田农庄,沿途上有著不少农户劳作,处处可见人烟。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压抑法力、收敛著一身气机的陈阳小声对著身边金燾道:“若是我的话,一开始便不会出城躲避,便是出了城,多半也是暂住到別人家中。” “你认为她会躲到农户家里么?”金燾手执一根竹棍、驮著背在路上缓缓行走,双眼浑浊、气息虚浮无力,演技十分逼真:“这附近的农家不下百户,摸排下去怕是要上个几天。” “不,恰恰相反,我料定她不会在凡人的家中躲藏。”陈阳摇了摇头,回答道:“这莲仙姑是个心高气傲的傢伙,多半是不愿意屈尊降贵与寻常农家为伍的。她此行只是为暂避锋芒,並未曾吃得什么亏,所以不会刻意掩藏行跡。又因为先前以人质胁迫我不成,心中有气,想来是会选一处不被打扰的安静地方歇息,蛰伏一段时间,接著再做谋划。” “有道理。”金燾点点头,深以为然地道:“这城外风景秀丽的地方,多数都被达官贵人占去做了別院。不过以她的修为,鳩占鹊巢倒是不难,我所知道的地点差不多有五处,各自分散。” ““..—.她那门形似水雾烟波的法术,需要借著水气修炼,所以躲藏的地方不会距离水边太远。”陈阳又说道:“那些个距离河水较远的地方,可以不用考虑。” 被动变主动,有心算无心,攻守之势就这样在悄无声息间逆转。 “那这么说的话—.”金燾咳嗽几声,隨地吐出一口浓痰,骂骂咧咧了片刻后,才低声道:“就只有三处了———-分別是桃庵、河神庙、听风亭。” “这三个地方都沿著河岸分布,且位於同一侧,若是行程顺利,一天之內便可探完。” 先前还不知这位潜藏起来的仇家姓甚名谁,引得一门里人人自危、疑神疑鬼,如今短短时间就形势大变,眼见得对方已即將浮出水面,金燾已经很是满意。 陈阳却仍旧觉得效率有些低,灵机一动,又对著金燾问道:“敢问前辈,炼就內丹之后,神识可探查周围多远范围內的异动。” “平日里,即便不刻意留神,三、四十丈內的风吹草动也尽在耳中,若是全神贯注的话,方圆二三里的异样亦可察知。如果炼就了什么法术的话,距离还能再延长些。”金燾如实地答道,“你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实不相瞒,在下懂得一门可远观的法术。”陈阳说道:“就是怕距离太近,会被对方察觉这里距离那三个地方最近的一处,大概有多远?” 第234章 天视寻敌,听风观涛 第234章 天视寻敌,听风观涛 “约莫有个四五里吧—若是没有刻意留心,一般是感应不到这距离的。”金燾答道,“不过,若那法术与雷法的动静差不多大,你还是別用为妙, 省得打草惊蛇—.—反正不差这些许时辰。” “前辈放心便是。” 陈阳听到距离足够,心中已有把握,又请金燾以神识感应周边,確认附近没有异常后,问清楚了三个地方的具体方位,便著手施展术法。 手指一勾,龙鬚笔已从袖中滑落於指尖,接著轻轻挥动,一道灵动青光已从陈阳袖中钻出,直衝天际,隱没入云彩之间。 他文以左手从怀中掏出朱雀辟邪镜,以龙鬚笔轻点镜面,光芒闪烁下,逐渐浮现出一间周围生有无数桃的庵堂。 如今正是桃盛开的时日,所谓桃之天天,灼灼其华,粉、白、红相间的瓣在枝头绽放,格外娇嫩。还有些於微风中轻舞,偶尔几片落在明镜似的小河上,如一艘艘小船。 金燾认得这是辰州特有的双色桃树,又叫“洒红桃”,为碧桃一种。其为牡丹型,多数为白色,较少为粉色,而白色的瓣有时又混有粉色、或红色的纹,顏色分布得虽不均匀,却在落差中有一种极负层次的美感,因此而得名。以此酿造的桃酿,清香怡人,也是一种佳酿。 “有著如此真实的细节,可见这绝不是幻术。”金燾略感惊讶,两道眉毛轻轻抬起,“这是你刚才放出的那个阴灵所见到的么?能有这样法力,看来其品质不俗。” “这是我先前从七心洞天护殿铜人的残灵里炼化而出的神通,名为『千里眼”。”陈阳答道:“鬼神之属乃是阴灵,能视之物本有限,故而我以法笔令其化形於空中窥探,再以这法镜显示其所见之物。” 从高处往下看,桃庵的院子里顿时一览无余,只见庵中的师太们来来往往,正以素手摘取新鲜桃製作糕点,以供给於佛前,並赠予香客食用。 能见之物便只有这些,房屋之內有砖瓦阻隔视线,有些还有神佛庇护,无法隨意观察。 事急从权,陈阳本也无意冒犯这些尼姑的隱私,二人看了一会,见桃庵內忙碌之余却也並並有条,老尼姑、小尼姑、不老不小中尼姑都不像是被人所制的模样。 “桃庵曾也是修行人的一处道统,其祖师飞云师太修为深厚、品性高洁, 且剑术极精。只是她仙逝已久,又没找到合適弟子继承衣钵,如今传承已绝、声名不显。”金燾讲述看桃庵的来由,“那些尼姑大多是城中的狐寡女子,日子虽然清贫了些,但时常能受接济,总也过得下去。里头有几个年轻力壮的还懂些护身功夫,寻常宵小不敢轻犯。” “照这么说,应该不是此处。” 陈阳隨即闭自凝神,口中默念看什么。 过得片刻,只见朱雀辟邪镜上的画面先是一乱,五顏六色仿佛混杂在了一处,紧接著又是一变,显现出一处位於数十丈悬崖上的孤庙,崖下是一条玉龙般的河流,水势甚急。 崖山海战之时,前宋宰执陆秀夫见得兵败,便背著小皇帝跳入海中。当消息传到辰州的时候,有一姓许的儒生自知局势再难挽回,因不愿屈身事贼,也於此地跳崖殉国。辰州百姓有感其忠义,便於此地修庙供奉香火,所以这悬崖既叫捨身崖、也叫金光崖,每当日落之时,都有余辉映照於崖璧之上,將山石染为金色,有人认为这是已被封为山神地张的许书生显灵所致。 “庙不在小,有神则灵,这地方倒是有些玄机。” 陈阳一边听著这庙的来歷,一边看著山神庙四周。只见映照在朱雀辟邪镜上的景物,但凡与神庙有关的,都显得很模糊,仿佛被什么东西所扭曲,看不真切。 “那座庙里供奉的正是那书生,我也曾去彼处上过香,与其聊过几句。”金燾授著鬍鬚道:“他生前虽有报效国家之志,奈何屡试不第,如今死后得享人间香火,护佑一方平安,也算是不负志向。” “他是正儿八经有神籍的地抵,名在神籍玉册之上,可以混淆天机。”陈阳缓缓地道:“那莲仙姑若是躲到彼处,只要不轻易显露修为,隱藏起来倒是容易。” “这里確实有些可疑,但为慎重起见,还是顺便將那听风亭也给看看吧。” 借袖中青龙行使千里眼神通,虽然有些消耗,但陈阳尚能坚持,又是一番做法后,最后的“听风亭”也在朱雀辟邪镜上显露。 所谓亭台,早在上古先周时便已出现,多为开敬型的结构,四周不设围墙, 建造於道路边供给游人歇脚,因其结构轻便、布设灵活的特点,如今多被建设於园林之中。 听风亭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外延至河中的高台,仿佛孤悬於水面之上,其四周无遮无拦,居於其中可听得八方来风。 八角型的双层亭顶之下,是一圈红木围栏,里头除却放著石桌石凳外,还在地上立有两个香炉。土人学子常於此听风观涛、饮酒作乐,別有一番风味。 这地方可暂时游览,却不能久居,且因为靠近河水的缘故湿气甚重,夜间很是寒冷。因其梁木容易腐朽,每逢三年,就会由当地士绅联合出资进行修。如今天气仍有些微寒,此处却是少人前来。如此环境,凡人虽耐受不住,对於修土却不算什么。 眼下在这亭子里,恰好便有两个身影,只见其中一人虽身穿道袍、却没有梳髮髻,隨意披散看长发坐在亭中,另一位面貌清秀的年轻坤修正为其梳头。 披著头髮的那人肤色白皙、光彩照人的面庞上,於额间有著块莲印记,略高的颧骨又令其显得有些冷厉。 “原来她在这里。”陈阳眉头微皱,看著那与骤子所画肖像如出一辙的人,“还带了个帮手,似乎是弟子门人一类。” 虽然暴露在了千里眼下,莲仙姑与疑似其门人的年轻女人却浑然未觉,正隨口说著些什么。 莲仙姑大概是心情不佳,那一直小心翼翼地说著话的门人也许是疏忽大意, 不知什么话惹到了她,引得其一巴掌拍在石桌上,令那足有数百斤重的厚重石桌於颤抖下生出龟甲般的裂痕。 陈阳看到这里眼皮一跳,暗道自己虽然还算健壮,可若挨上这么一下,少说也要骨断筋折。 “这女人和胡家那些人一个样子。”金燾冷笑道:“都是眼高於顶、尖酸刻薄之辈,动不动便记恨於人·-可惜你那鬼神没掌握顺风耳的神通,否则倒是可以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这有何难?”陈阳答道:“我先前未开窍的时候,就已学会了读唇语,只要能见到其唇形,与亲耳听到也没什么两样。” 听到陈阳还有这等本领,金燾赶忙道:“那正好,看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陈阳凝神看了一会,刚才那莲仙姑发怒之后,年轻女人就害怕地停下了梳头的动作,直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下,这才令其怒色稍息。 莲仙姑又吩附了一句,年轻女人隨即便上前为其束冠,眼角隱有泪光。 “这是对师徒。”陈阳对金燾介绍道:“年轻女子叫巧灵,並不知姓氏,两人方才是在谈论白天之事。莲仙姑因为没有擒住我而略感憋闷,所以来这听风亭里散心,方才她之所以翻脸,是因为这个叫巧灵的为了哄她开心,说清微派声名虽响,如今却有些没落,在修行界里隱隱被神霄派盖过了一头。” 陈阳又分析道:“看来莲仙姑虽然收了这个弟子,却对她有些隱瞒,並未曾显露清微派的法力。所以这巧灵至今为止,都不知道她师父为何忽然发火。” 其实听到了这件事后,不悦的又何止是莲仙姑,当从陈阳口中听到“被神霄派盖过了一头”的话后,金燾的面色也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一时间找不出到底是哪块麵皮先前涂了锅灰。 “小孩子懂个什么,胡说八道!”金燾頜下长须略微颤抖,怒道:“神霄派怎么就赛过清微派了?彼辈在宋时才展露头角,还是依靠抱那宋朝赵管家的狗腿,给其上了个什么“教主道君皇帝』的尊號!煊赫了还没多久,金兵便已南下,眼见得饮马黄河、兵临东京,这些个蠢物又千了什么?那个叫郭京的,用六甲法弄出了什么道兵守城,结果东京城破,徽钦二帝被虏,连带著大半个宗师一齐被虏去了北边,连带著整个道门都被笑话!” “神霄派的雷法不过尔尔,全靠嘴皮子吹嘘!” 这就急了? 眼见得一向老成持重的金燾罕见得破了功,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陈阳略微吃惊之余,又觉得好笑。 有道是同行为冤家,尤其神霄、清微两派,在玄门里头都是以精修雷法而出名,自然互相看不顺眼。虽然清微派声称道法来自於元始天尊,实际也不过是托古假称,还在神烈秘法里偷偷影射过神霄派,可见两派相互看不顺眼是由来已久了。 拋开那些云里雾里乱认祖师的行为,根据搬山派的记载和其他道藏中相似之处,陈阳早就確定,雷法在眾多方术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玄门方法之首的时候, 正是在宋时。所以清微派发扬光大的日子,其实比神霄派也早不了几天。 神霄派如今同样是符篆三宗下衍支派,自称其法来源於《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主张天有“九霄”、“九重”之说,並以最高的那层为“神霄”。故而神霄之名,其实也可以称作至高天。 有言日:“高上神霄,去地百万。神霄之境,碧空为徒。不知碧空,是土所居。况此真土,无为无形。不有不无,方化之门。积云成霄,刚气所持。履之如绵,万钧可支。玉台千劫,宏楼八披。梵气所乘,虽高不巍。內有真土,神力固维。太一元精,世不能知。” 在陈阳看来,神霄派的说辞同样有著故弄玄虚的毛病,其实理论基础同样是內外合一、天人感应之说。清微派以清微元始天尊为祖,神霄便以神霄玉清真王为源。其实二者根本指的是同一位神灵,却因为互相较劲而强行用两种称谓,像这样的爭端,其实於玄门之中还有不少。那些如今已是符篆三宗支派的宗门,先前崛起时,也基本都有托古假称自己才是道门嫡流的说辞。 总而言之,大哥別笑二哥,各派都有其阴私之事。 “我原先还以为徽宗皇帝是被江湖术土所欺,沉迷於戏法幻术,这才导致亡国—————”陈阳说道:“原来他身边的道人,竟是真有些手段的么?” “这倒不假,那郭京实打实的是神霄派门人,只是因为这件丑事而被抹了名號,其经歷从此也不见记载。”金燾冷笑道:“神霄派此举不过是自欺欺人,想借朝廷之势而统摄道门,结果自先汉时起,玄门內便有禁止修士牵扯世俗事太深的律令,可偏偏就有人不信邪。须知道盛极必衰、分久必合,乃是天道轮迴的纲常,若修士想要干涉,后果只比常人更加惨烈。原本修行就是逆天之举,再牵扯进这种事,根本是怕劫数发作得不够快。” “似这样的事情,隔段时日便要发生一次,没什么好稀奇的。” 发了通牢骚后,金燾继续看著朱雀辟邪镜上的动向,陈阳则若有所思,將对方的话记住。 虽是怨仇已久的两家人,但在对待神霄派的態度上却是十分一致。莲仙姑也在听风亭中对巧灵说出了类似说辞,在狠狠奚落了一番神霄派后,略作调息,將口一张,吐出一股纤细的白色水雾匯入河流之中,藉此吸引、萃取河中精纯水气,藉此壮大法力。 陈阳见得此状,顿觉对方的这种修炼方法与水师类似,怪不得她找上了姓崔的那个倒霉蛋天一真水为先天水精,天然存在於世间每一种形態的水中。看这样子,落到自己手上的那滴天一真水,便是她借著江河水势洗链法力的时候, 顺势炼就而来。 天一真水倒是十分適用於五雷之中的龙雷、也即水雷,其主役雷致雨、拯济旱灾,断除蛟龙、毒蛇、恶蜃、精怪,兴风起云,水府事理;得防著一手。 第235章 炎雷札,神司印 第235章 炎雷札,神司印 “眼下正是拿下她的好机会。”陈阳提议道,“这人正在修炼法术,一时半会无暇將那奇怪水雾收回,前辈不如趁此良机出手。” “好,是她自己用鬼域伎俩在先,如今我反打她个措不及防也是应当。” 金燾並不拘泥於堂堂正正的对决,欣然听取了陈阳的意见,没有任何迟疑:“只是这里还远了些,不若再靠近点。” 陈阳点点头,掏出龙鬚笔对著半空一划,以灵气所化的青龙分神便回落至袖中。 一连看了三处地方,並监视了一会对方的行为举止,见陈阳费了不小气力, 金燾便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交到其手里:“这是我清微派的玉山絳碧丹,你且先用来回气。稍待会若是斗起法来,记得全力自保,不要贸然出手。” “前辈放心就是。” 陈阳大大方方地將丹药接过,取出其中一粒含在口中。 其灵气精纯之余,又有股宛如雷霆的暴烈,令陈阳的嘴中仿佛颳起一阵风暴,些许疲惫因此一扫而空,隨即精神抖数,仿佛经受了雷光淬体。 嗯,来劲了! 陈阳露出欣赏之色,这灵丹除却补气养身之外更可提神醒脑、荡涤身中邪秽。这么看来,清微派虽更加注重內炼与雷法,但于丹道方面也有著独到见解。 玉山絳碧丹在补气方面虽没有龙虎相济丹出色,却多了一种雷霆之精的妙用。 二人朝看听风亭的万向赶去。 因为知晓莲仙姑正在修炼法力而无暇分心,所以他们便放开压抑的气机,沿著道路疾行。 灵气沿经脉行至周身各处,顿时身体一轻,脚步轻动间已然飞掠出去,金燾毕竟境界在陈阳之上,虽然年老体衰且身有暗疾,仍轻易將他落在了后面。过了片刻,见距离听风亭所在已经不足三里,金燾便停了下来,闭目凝神又等了几息,陈阳这才跟上。 “这些轻身功夫也就在初通法时有用处,等到炼就內丹、精气神相合后便可借法器灵光飞遁、亦或者腾云驾雾。”金燾睁开眼晴看向陈阳,见其面色如常、 平稳的气息並未有一丝杂乱,讚赏道:“你的法力在通法者中已是上乘,根基很是牢固,日后若能成丹,成就当不在我之下。” 陈阳知晓对方是为了指点自己,显露金丹修士与通法修士的区分,这才同样运气疾行,否则若是身化遁光,眼下这点距离不过须臾便至。 照这么看来,其实金丹期修士的法力也不见得会有多雄浑,只是拥有更加玄妙的能力,可直接引发肉身与神识的变化———陈阳心中已有体会,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 “好说,接下来我便要行使《清微元始隱梵大霹雳符》,大魔恶票,蛟蜃鱼龙崩摧河岸等事,此法皆可镇之。” 金燾手掐指诀,却是祭出了金家代代相传的灵宝一一“九天霹雳炎雷札”, 其一尺二寸长,阔三寸二分,厚二分。面朱书符,三洞誥章,背书乾降晶誥。 只听他口诵道:“乾降晶坤,顺灵日月,象岳瀆形,驱雷电运,天星摧凶恶!” 真言既出,九天霹雳炎雷札上一阵灵光闪烁,其正背面上的字符个个亮起引得周边天地之灵朝其身侧聚集,於左右化为神烈阴阳雷君。 这二尊神灵,其一金冠,黑面,三目,赤发,金甲,朱衣,朱履,手执金钟钻;其二披髮,面赤,皂衣,金甲,跌足,手执铁简。 阴阳雷君既出,化为两道雷光引带著九天霹雳炎雷札飞上高空,忽而天空一阵爆响,道道赤红色雷光先是撕裂天空,又朝著听风亭所在之处轰下,剎那间仿佛天河倾斜,雷光匯聚在一起,將那渺小凉亭淹没! 好大的阵仗陈阳罕见地露出惊讶之色,方才这一招大霹雳符,算是正儿八经地引得天地变色,神威难以度量。 远远看去,只见听风亭已变成一座废墟。残垣断壁间,梁木被天雷打出了火光,映衬著嘉立於正中心处的九天霹雳炎雷札。 以其为中心,周边地面在天雷洗链时留下的痕跡,隱隱勾连成某种玄妙阵法,残留雷光在沟壑中不断闪烁,凝聚著浩瀚威势,进而將周边镇压。 显而易见,方才那赤色雷光就是由九天霹雳炎雷札所化陈阳想起金玄章借硃砂而引动的雷法,同样也是呈赤红色,顿时明白九天霹雳炎雷札的本体其实是那些朱书字符,玄天铸造的是用於容纳其玄机的札身。 像这样的一式雷法,实在是强横而难以抵挡,在此招下,陈阳自认不能全身而退。 即便扛过了那大霹雳符,也躲不过借著余下雷霆之力而布置的禁法阵,一环扣著一环,总是难逃被镇压的下场。 “呼———”金燾长出一口气,气机略有些散乱,一边紧盯著听风亭中,一边对陈阳说道:“可看清了?此法关键之处,在於以神烈阴阳雷君合力引动。” 陈阳心悦诚服地点点头,“看清了。” 他也曾摸索出阴五雷与阳五雷相结合的合雷符,与这大霹雳符在构思上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效果却是天差地別,原因便是少了阴阳雷神之灵於其內產生的玄妙变化、浩瀚威能。 两相比较起来,就像是火与大炮的分別,並不可同日而语。 到底是精修雷法的宗门,此番长见识了。陈阳注意到金燾的消耗也是不小, 显然方才的大霹雳符对其而言也是门绝技,若没有家传灵宝的配合,恐怕威能会打上个折扣。 这九天霹雳炎雷札显然便是清微派金家这一支的传承灵宝,上面凝聚了各代使用者的心血,底蕴深厚、积累雄浑,是为一脉根本。其威能,並非陈阳手头任何一件现有灵宝可比。 “被轰了这么一记狠的,换做常人已经粉身碎骨,即便是有护身手段的修士,应也是非死即重伤。” 陈阳睁开重瞳法眼,也凝视著听风亭之內的异动,只见其虽然看上去惨烈, 內里却有道灵光稳固自守,抵御著以九天霹雳炎雷扎为中心的雷禁阵法。 “到底是同门所出,看来相互之间是轻易奈何不了对方”金燾也感应到莲仙姑並未殞命,仍保持有相当实力,嘆息道:“不过,此番有心算无心之下, 优势已在我们这边。” 陈阳面色一僵,心道这话可不兴讲,勉强地笑了笑,说了声“前辈高见”后,已开始暗中准备。 没过多久,又是轰得一声巨响,雷光乍现间,倒在地上的砖瓦断木已被震得四散而飞,露出先前被埋藏在其下的身影。 “元始一无万神雷司印——”金燾看见莲仙姑手中所持之物,嘆道:“此宝原来在你的手里,我还道五十年前的时候,它已隨胡前辈一齐殞灭。” 又是一件法宝,而且成色也是极好,陈阳放眼望去,只见这万神雷司印散发的宝光圆融如意,先前便是以此挡下了大霹雳符的轰击,令莲仙姑与那名叫巧灵的女子只是受了些伤,如今躺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陈阳眼神极好,隱隱看见在强盛灵光之下,这法印其实还有一道虽被修补好、仍留下痕跡的裂缝,其灵光运转至彼处时,就会產生微弱的艰涩感。 他当即心下瞭然,看来事实的確如金前辈所说的那样,这万雷神司印確实曾受过损伤,且直到如今也没修復完全。 头髮披散的莲仙姑面现怒容、眼內闪烁著凶光,银牙紧咬地看著陈阳二人, 胸口一阵起伏,显然已是气急。 “尾隨而来,突下辣手,暗算我这女流之辈·—”莲仙姑大步向前,朝著二人走来的同时,又深吸一口气,已將散布於远处河水间淬链的雾气收回,又於周边布下后讽刺道:“以大欺小,做出这等小人使俩,你们金家也配当这辰州正道之首?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辈。” 熟悉的清冷语调,却压抑不住其隱藏的怒火。 陈阳闻言不动声色,暗道这莲仙姑只是面相年轻,其实也已到了做婆婆的年纪,如今却在这悍作处子態· “那又如何?” 金燾嘿嘿一笑,对这指责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当年你祖父一招险些轰断我心脉,又何尝不是以大欺小、突然下手?” 两家之间的恩怨太久太深,即便一直向上追溯,也很难分清对错。 陈阳明白,这些话不过是斗嘴的意气之爭,两方皆想先声夺人,莲仙姑失了先手,想趁此挽回些气势。 至於万雷神司印,陈阳也有所了解,这东西是道门法印的一种,为阴事科常用的一种符印,具有降妖伏魔、召神遣將等法力,法印於用途而言,十分广泛, 凡通神达灵、驱鬼辟邪、呼风运雷、炼丹修真、上章奏表、书符制篆皆需依式用印。而这万雷神司印就主要用於起雷、超度上,也正因其有此威能,方能破坏阴阳雷君的合力,將落在师徒二人身上的雷法威力削去大半。 金丹修士的强悍之处便在於,其法力之妙,可轻鬆做到寻常通法者耗费极大法力才可用出的术法,於內外感应方面有著难以比擬的优势,灵气隨心变化。 “即便已炼就了內丹,也难以改变你的寿限——-你多半是怕运用法力太过而引动了旧疾,所以未能全力出手吧?” 莲仙姑擦去嘴角的血丝,语气森冷、锋芒毕露地道:“如此倒是有损这炎雷札的大名,可惜宝物蒙尘,折辱於庸人之手。” 原来刚才仍不是金燾的全力么?陈阳想起方才赤红色神雷从天上倾泄而下的模样,不知全力施为又会是如何情景可惜了,这位老前辈的隱疾似乎有些严重? “老道是否庸人,你今日自能领教。”金燾並未动气,面色坦然道:“我这条老命確实將尽,但只会走在你的后头。” 说话间,烟波縹緲,雾气渐深,其中暗藏一股削心浊志的力量,无孔不入。 人一旦沾著,便会被这雾气朝体內渗透,继而魂魄受到压制、难以自主。 口中含著玉山絳碧丹,陈阳藉此减弱针对心智、神识的奇特水雾对自身的影响,已经將脸蒙住的同时,又运起金光咒。 金色流光在他的身週游弋,將水雾排斥在身外一尺有余,难以寸进。 陈阳並未受到这水雾之阵的影响,令作为施术者的莲仙姑略感讶异,心道陈阳虽然未炼就內丹,法力確实尚可,其手段已能对自己造成少许威胁。 “又是这小子—” 她又想起先前被陈阳一通威胁后,不得已而退走,心下更是著恼。 冷哼一声,並未见手势有怎样修改,以变幻莫测的天一真水为基础的法阵之中,雾气已开始迅速朝著陈阳匯聚。 先前在动手之前,陈阳已经与金燾约好不轻易出手,而是將精神集中在自保上头,以免被卷进了金丹修士的爭斗而横死当场。 精修金光咒的防御很难被破,陈阳对於这招的运用早已得心应手,但隨著压力逐渐变大,也开始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正犹豫著要不要使出黄庭三叠,金燾又是一个指诀,令立在两方之中的炎雷札又放出了多道雷光,仿佛无数赤蛇飞散,藉此击散、驱逐了潜藏於雾气中的玄机、分神,很快便令周边变得清晰,雾气消散了些许。 金燾难以动用全力,莲仙姑的法力其实也同样受到炎雷札的压制,二人並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鬆,她立刻做出应对,以方雷神司印打出色泽清亮的雷光。 眨眼间,灵宝所激发的雷光此起彼伏,於电光火石间在半空中两两相撞、交织,其威力大多相互抵消,余下的衝击也撼动不了陈阳。 到底是多修炼了几年,金燾在这局势的爭夺中,逐渐地已占据了上风。 莲仙姑眼见得情势不妙,知晓平日里藏起来习练的雷法过於生疏,並非是眼前这老法师的对手,便便用起了另外炼成的法术。 双手一张,雷光自指尖不断释出,散入於雾气之中,继而与其內的天一真水结合,化为两团雷云。 色泽阴沉的雷云挡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两堵铜墙铁壁,赤色神雷也无法將其撼动,正当金燾又要使用大霹雳符的时候,莲仙姑已经以方雷神司印的灵光,加盖在了雷云身上 第236章 四君五帅,奇兵建功 第236章 四君五帅,奇兵建功 万雷神司印的灵光分盖在雷云之上,留下篆书密文般的烙印。 黑色雷云因此而起了变化,雷霆精气与云气相互涌动凝结,衍化出了四道身形。 只见其分別是龟首人身玉雷皓师君、人首蛇身金精流光君、人首鱼身洞阳幽灵君、人首龙身雷华太皇后,合称四雷君。 陈阳回忆起在清微神烈秘法中也有过对这四位雷神的记载,如今受莲仙姑方雷神司印之元始符命显化,是灌注了颇多神力的化身,极为灵验、神威赫赫。 “別说,这几位的外表还真是——”望著奇形怪状、形象人兽混杂的神灵, 陈阳暗道,“若是被寻常百姓所见,恐怕还以为是大白天闹了鬼怪-正儿八经的玄门神灵,形象其实不好,什么鸟喙、三眼、兽首、蛇身、都只是寻常,与招揽信眾时示显的富贵荣华其实大大不同。神灵要么是先天精灵,要么是后天鬼神,怎可能会是常人样貌。” 役使神灵对敌,本也是玄门正统所擅用之术,而能够召遣来何方神灵,则与其道统和法坛供奉有关。 像金家雷坛便是供奉的五雷元帅,而胡家雷坛所供奉的自然便是四雷君。 因阴阳二雷为引,復以天一真水为核心形成身躯,四雷君归位之后,场上局势顿时一变,莲仙姑反倒成了人多势眾的一方。 望著眼前四,金燾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召遣而来的四雷君虽然略差些神髓,却也比当年胡老前辈差不了太远,在无人指点下能將这门法术修炼到这等地步,看来天资不凡。你自在岳阳修炼便是,何苦前来寻仇?” 仅以一口灵气所化,或者与有身躯依凭,神灵化身所能发挥的实力却是大大不同,不可不慎重应对。 金燾手掌一挥,將九天霹雳炎雷札从地上收回,持在手中向前一举,进发出一道赤色雷网,將金精流光君扫来的蛇尾挡下。 与此同时,他指尖运转灵光,在炎雷札的背面不断写著什么,然后咬破舌尖喷出一道鲜血,喝道: “疾疾如律令!” 陈阳早就躲到了金燾的背后,看著这二人的拼搏,將怀中的朱雀辟邪镜祭起后悬於头顶,放出灵光护身,冷静且慎重。 他的法力无法与任何一位金丹修士相比,若以武器来作比喻,便是匕首与长剑的区別。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匕首自然不能与长剑正面相对,但若是找准了时机,匕首也未必不能一击建功、见血封喉。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自我保护与等待时机。 被金燾口中精血所激,阴阳雷光又在九天霹雳炎雷札上闪现,互相交织下, 以精纯雷霆精气为引1,聚周边天地之灵,衍生为邓、毕、刘、辛、庞等五名元帅,外表各自不同,只以位居正中神焰绕身的邓元师为首。 斗法至今,已经陷入了激战,两方压箱底的手段尽出,將各自供奉的神灵也给召遣役使出来,双双捉对斯杀,灵光闪烁不断。 五雷元帅的身躯是以天地灵气凝聚所化,比之以水雾为形体的四真君要弱上一筹,然而其毕竟人多势眾,居於主位的邓元师可四处出击助阵,藉此与对方形成均势。 陈阳见此情景,心道时机已至,朱雀辟邪镜的灵光不再护看自身,而是破空射在金精流光君的身上,將这人首蛇身之神体內一道不断游弋、变幻的灵光照出、紧紧跟隨。 虽然时间不长,但陈阳已经看得明白,四之中以这位手持神剑的人首蛇身、金精流光君最为犀利,正该先以此神下刀。 “前辈,镜光所照之处即为水气之根本。” 金燾本是打算带陈阳来长长见识,顺便显露一下自家手段,谁料莲仙姑虽然是小辈,却是块极为难啃的硬骨头。正感棘手的时候,见陈阳出手提示,心中略喜之余,面上並不变色,轻轻点头。 “好,知道了。” 同样听得这话,莲仙姑面色大变,怒视著陈阳:“小贼好胆!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么?” 接二连三地被陈阳所阻挠,令她心中念恨,立即分神役使著龟首人身的玉雷皓师君,张口便朝陈阳吐出了颗炮弹大小的水泡,其中炽热雷光不断闪炼跃动, 直如烈阳般耀眼。 陈阳对凌空飞至的雷炮视若无睹,並未因此有任何的慌张失措,朱雀辟邪镜的光芒仍是照在目標上,未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一旁鸟喙人身,两肩生翼,左尖凿右神槌,脚踏五鼓,外貌与民间所述雷神极为相似的,便是雷门辛元帅。他在清微派的形容中,与另外一名毕元帅共五方事,往来行天,离幽冥中邪魔鬼恶。其以槌击尖凿,放出一道青色雷光,將雷炮破开。 轰隆一声震响,虽有八方雷动,但落到陈阳身上的时候,已在金光咒前生不起什么波澜。 见莲仙姑阵脚已乱,金燾长笑道,“这点微末使俩也好意思卖弄,乖侄女, 你想杀陈掌门,得先过我这一关。” 与此同时,邓元帅已以雷火破开了金精流光君的身躯,將其中的一滴天一真水捉出后以神雷火焰拘禁,当即便令金精流光君及其掌中神剑化作轻烟散开。 四真君如今已少了一,於夹攻之下左支右出,再不能像先前那般与五雷元帅平分秋色。 “这玩意送你了,接好。” 金燾为了令邓元帅放开手脚,便將天一真水隔空飞至了陈阳面前,后者眼疾手快地以净水钵孟將其扣住,以早已贴好在钵孟底部的镇邪符將其拘束。 高下之势现已分明,见势不妙的莲仙姑心中暗生退意,眼神上的变化却被陈阳瞧见。 老妖婆想跑? 有道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今陈阳已彻底恶了这所谓的仙姑,在亲眼目睹了金丹修士与通法修士的差距后,更是一点与其单打独斗的心思都没有。此刻不趁著身边有强援,赶紧將其收拾了,若是让她逃了去,日后便休想再有一点安寧。 这已与金胡二家的纠葛无关,纯粹是他陈某人与这老妖婆的私人恩怨。 莲仙姑后退几步,一直走到了巧灵的身边。 后者也是个命大的,因为被先前大霹雳符震昏了过去,意识至今没有恢復, 躺在战场上承受著飞沙走石的洗礼,虽然灰头土脸,却並没有因此而受伤。 “前辈,那老货想逃。” 陈阳再度出言提醒,金燾於是加紧了攻势,双手合持九天霹雳炎雷札,念诵真言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令身负两翼的辛元师飞身而起,直取莲仙姑。 望著那眨眼间已在数丈之內的鸟喙雷帅,莲仙姑一把抓起地上的巧灵,將其砸向对面,隨即催动著万雷神司印散发灵光与身形合二为一,便要隔空遁走。 耳听为虚,眼见倒也不一定为实,陈阳见莲仙姑对其徒弟门人也能如此利用,显然有一副狠毒的心肠,难以称得上什么正派角色。 辛元师挥动右手神槌,就要將巧灵砸开,然而金燾见这年轻女娃毕竟无辜, 拜了莲仙姑这么一个人物为师也是倒霉,心中生出了侧隱之心。 他寿限將近,最近只想著给儿孙辈留些福缘,早已不像年轻时那样杀伐果断,於是分神干预,令辛元帅一个躲闪,绕开了巧灵。 也正是因为这么一瞬的空隙,令莲仙姑成功地与万雷神司印灵光相合,身形被笼罩在光芒之中,如同一道模糊的影子,即將离地而起。 这次斗法她略输了一筹,原因却又是陈阳的干预,便像是当时寿宴之时,前去闹事的崔水师也是被这小子所阻挠。难不成这人与自己八字相剋? 她每日里辛苦修炼,萃取江河湖泊里的精纯水气而炼製天一真水,数十年的苦功也不过凝聚出了蓼蓼几滴,结果这短短时日便损失了两滴,且都落在了陈阳的手中,仿佛是个送宝童子。 得寻机宰了这小辈,再与金家的老东西一较长短—— 心念电转间,正要飞空遁走,脚下却传来一阵响动,一道金灿灿的身影忽然从地底下钻出,两只爪子抱住了莲仙姑的小腿! 原来陈阳此来一直背著搬山掘子甲,且正是因为背负了这么个小东西,先前赶路的时候才会落后许多,而在金燾使用大霹雳神符轰击听风亭过后,便让掘子申钻进了地底伺机而行,这就是他先前暗中做出的准备。 预先埋伏下的这一手奇兵,此番果然见效。 被分山掘子甲缠住,本来轻盈的身影忽然沉重不堪,再无法与万雷神司印的灵光相合。金丹修士能以法器化作遁光,是因为其自身与法器有著相同法力,可藉此而託庇形体、轻若无质。但当这合一的状態被干涉的时候,无质便有了质量,再难飞遁。 因此,被其他人纠缠的时候,修士若不能抽身而出,是用不出遁光的。 “这小畜牲!”莲仙姑冷不防被掘子甲抱住,惊叫一声后回过神来,一脚便將其甩飞出去,“快滚开!” 这一脚的力道不轻,分山掘子申的双爪虽然紧紧抓著莲仙姑的裤腿,却也被轻鬆甩脱出去,双爪之间留有一块不小的布片,而莲仙姑洁白的一截小腿上也因此有了数道血痕。 搬山掘子申的利爪便是岩石铜铁也能抓挠得开,经过陈阳教导的金光咒加持后更是坚固无比,这才令她掛上了彩。 时机抓得实在巧妙,令身为小精怪的掘子甲,也得以伤到了成名已久的大修土,正所谓是风水轮流转。 仓促之下,搬山掘子甲只是被甩飞了出去,適时地蜷缩成球,在地上顺势滚出去老远,用一身坚固鳞甲缓衝了力道。 除了气血翻涌外,倒是一点事情没有。站起身来,立即便又开始打洞钻地, 双爪快得仿佛挥出残影,很快便没入地面之中。 金丹修士的神识可覆盖方圆数十丈,却因为砂石的阻隔而容易忽略地下,如今叫莲仙姑吃了个大亏,她本打算杀掉掘子甲以发泄心头之恨,奈何时机一旦错过,便已处处受制。辛元师早已经飞至跟前,挥动著尖凿雷槌將莲仙姑给拖住, 袍作为神灵化身,比掘子甲要难打发得多。 余下的三,早已阻挡不了其余四师的围攻,正接二连三地破灭,残余的一点分灵飞上天际、回返於冥冥之中。 四雷君的这次显灵,是被莲仙姑以神司印召遣而来,因此其化身威能更强,消耗也是不轻。灌注了这么多神力的化身被破后,不知要供奉多少香火,才能將受损的真灵补足。 若是仅对上辛元帅,莲仙姑还可稍作支撑。 但当其余四帅也上得前来,在五雷元帅的围攻之下,即便她手中有著能限制神灵的方雷神司印,也是难以发挥。 未过多久便落败下来,高傲的头颅被按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尘土,才扎好没多久的头冠也掉落在地,青丝散乱。 “.—老道先前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错。” 金燾见莲仙姑已被擒下,脸上露出羞愧之色,“若非你先前留了一手,恐怕还真就叫她给走脱了,这次得以功成,实是託了陈掌门的福。” “哪里。”陈阳轻描淡写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前辈留手並没错处,至於查漏补缺,本就是小辈该干的事。我若只晃晃镜子,未免显得太过无用。” 事情办成了,自然是怎样都好。陈阳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令金燾讚嘆不已,心道就对方这机谋权变,他家的傻大儿便是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头,也不可能学得来。 说话间,五雷帅已经押解著莲仙姑回到了二人跟前, 她银牙轻咬,以倔强目光与金陈二人直视,“人在做,天在看!金家的老货,你勾搭外人来偷袭於我,好生不要麵皮!若是传將出去,难道不怕別人耻笑么!” 被擒拿的时候,她身上道袍的一边袖子也被扯下,露出点在藕臂上的一点殷红守宫砂。陈阳见状,暗道原来这位还是个黄老闺女。 “耻笑?” 金燾反而被对方逗笑了,上前以清微派手法於其丹田位置布下禁制,小腹处交织的雷光凝作了灵符形状,封住其內丹法力。 “只有输家才会被人耻笑。” 第237章 山神小庙,处置意见 第237章 山神小庙,处置意见 焦黑的土地上放眼望去,儘是残垣断壁。费了无数银钱修建的观景胜地,便这样轻易地被毁。 金丹修士的强力一击,隱隱间能引动浩然的天地之威。 方才笼罩在听风亭附近的雾气已隨著莲仙姑的落败而消散,异样的形势必將引来有心人的注意,为免被常人看见后引来诸多麻烦,已將莲仙姑制住的二人决意换一处隱秘的地方,再討论如何处置这手下败將。 江湖经验丰富的陈阳自不必说,作为法坛之主的金燾对这绑票之事也似乎不陌生,两者分工合作,一边將握成团的帕子塞入莲仙姑的口中,另一边则同样以法术封住了巧灵的丹田,再掏出绳索將这两位女修士五大绑。 即便被制住了法力,莲仙姑的肉身仍然强悍,挣扎的力道不小,於是陈阳便又给她的几处要穴打入涂抹了半步倒的镇魂钉,用的是足以麻翻一头大象的剂量,这才令其老实了些。 见莲仙姑只是浑身无力,却仍然意识清醒,陈阳暗道这位炼就內丹的修士, 仅就肉身素质而言,便已是不凡。 “咱们如今这样倒是不好回到城中,不若叫我的门人弟子前来迎接好在捨生崖忠义山神庙就在不远,那里供奉的地也与我相熟,正是个好去处。”金燾扛著莲仙姑健步如飞,“到了那边,我就借著法坛五雷元帅之口,將这消息告知给玄章他们。等到匯合前,也可以先审一审这二人。” “前辈安排得很是妥当。”陈阳点头道:“我们这便启程吧—-在下人生地不熟,为了节约时间,还是请前辈以此在前领路。” 说著,陈阳將两张申马掏出。 仔细一看,这两张由纸张剪裁而成的小马,除却灵巧之余,以法笔勾勒而出的轮廓也颇有几分玄妙。 只是那有著长长耳朵的模样,与其说是马,反倒更像陈阳那头长耳朵的骤子。 为了今天这事,陈阳早提前做足了准备,这两张甲马在製作之时便被他以万里神行咒加持过,只需绑在腿上运气激发,便可以神行法赶路。 “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招。”金燾接过申马,轻轻一掂,便已知道了此为何物,“神行法也是流传极为悠久的方术,只不过能练会的,倒是不多。” 说看,便將两张纸马各自塞入裤腿之中,运气激发。只见纸马上灵光一闪, 双脚跟著源源不断地生出气力,仿佛有人在背后推动一般,步速极快。 便是扛著个人在身上,也是几步就窜出去老远,周边更有风雷之声响起,似有龙虎之气相隨。 云从龙风从虎,搬山派的两尊鬼神本就行动迅捷,因而请到其加持的神行符也是成色颇好,令陈阳与金燾一人扛著一位姑娘,脚底抹油般从听风亭遗址处离去。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们恰好与前来查探情况的百姓擦身而过,后者只感觉身边忽然吹过一阵狂风,险些被风沙迷了双眼,伸手遮挡之际,陈阳等人早已去得远了。 捨身崖。 这山顶小庙既是山神居所,又是忠义祠,当年洪武帝北伐克復中原后,为了表彰不肯屈从韃虏的英烈,便下旨意令当地县令修过此庙,並请玄门为其下了封號,名为“忠义节烈显灵王”。 麻雀虽小,五臟俱全。此庙面阔三间,单檐硬山顶,並无院落,只在右前方路边立有一块迎客石碑,在侧后处有一小石亭。皆建立在以青砖为底的台基上, 而不是常见的夯土结构。 可见当时修建此庙的县令颇下了些功夫,从地基开始彻底翻新,才將原先茅草棚般的破庙修得这般好,也算是尽心竭力,也因此在致仕后得以安享晚年, 与同时期那些常被剥皮充草、头戴木干活的同行大不相同。 忽然的一阵疾风,打破了小庙原本的寧静,正门因此而洞开。 过了几息的时间,风声逐渐停息,被裹挟进来的一片落叶在殿內打著转,轻飘飘地落在了陈阳的手中。 “你这神行符很是不错啊。” 金燾满意地將甲马从裤腿里掏出,只见其上的纹路虽然仍在,却失去了某种神韵,如今已是寻常剪纸:“三四里的路赶起来毫不费劲,比车马还要快上许多,且耗费也不算大。这东西,对通法层次的修士也算是极有用处了。” 陈阳答道:“前辈若是喜欢,等会我多做个几张赠予你便是。” “那我就先谢过了,按理来说,本该是给你些回礼。”在协力过一次后,二人之间已更为熟络。金燾笑著道:“这两位的手中,自然是万雷神司印最为贵重,只是它关连著清微派几种不可轻传的根本法术,倒是不能送你。既然你对天一真水有些兴趣,不若便將这位仙姑炼就的真水尽数收去,也好进一步限制其法力。” 说著手掐剑指竖於面前,禁制发动下,莲仙姑小腹处的雷符灿灿生辉,道道电弧遍及全身上下,直电得浑身颤抖、通体酥麻。 “正好你的搬运法很是精妙,我便省些气力,不將其迫出了。”金燾维持著禁制的发作,將莲仙姑口中的布团取下,不容分说地卸去其下頜,做了个手势, 道:“请吧。” 正道高人的手段一样狠辣,倒不如说,若不是有那么些手段,本也难以维持住名门正派的地位。 恭敬不如从命,陈阳向来不是个迁腐的人,如今既然已经选了边站,更没有什么好迟疑的,隨手以龙鬚笔挥出一道青色灵光,就从莲仙姑半开的口里导引出一股氮氬的烟波水雾,朝著左手上的净水钵孟里投去。 加上自崔水师、四雷君那里得来的几滴,如今陈阳的手中已有了九滴天一真水,恰好是个阳极之数。 万雷神司印已被金燾收缴,天一真水则被陈阳摄出,丹田又被雷法禁制所限,一口灵气都提不上来的莲仙姑,原本红润的面色逐渐变得煞白。她外表也跟著显得有些苍老,仿佛在短短时间內老去了好几岁,面上隱现悲容。 “金雷使,你们这是在——” 身后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令陈阳与金燾纷纷半转过身,看向殿內神台上的主位。 只见一座以山岩雕刻而成的石像正端居於神台之上,其头戴冠冕、身著华服,手持芬板,体黄漆,望之凛凛生威。 方才,自然便是寄居於这雕像体內的神灵在开口说话。 金燾於清微派中的职位正是五元雷使,意为执掌辰州五雷元师玄坛的道人。 因其道行精深,是玄门为数稀少的高功法师,所以又常被他人尊称为金老法师。 称呼相比较起来,还是雷使更为正式一些。 “许爷。” 金燾咳嗽两声,重又正色起来,恢復了仙风道骨的模样,浑然不似方才正与某人狼狐为奸的傢伙。 他拱了拱手,对山神施了一礼,“有两个宵小犯到了我的手上,需暂借贵宝地一用,等得我门下弟子赶来,便將其押解回坛內处置。” 陈阳双眼微眯,只站在一旁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雕像虽不会开口说话,但其身上灵光一阵闪烁间,又发出听上去略显得年轻的男声,与其形象並不大相符。 “许爷说的宵小,可是指的这对师徒?她们近来常於夜间借住於我这庙里, 於白天出外行走,倒是供奉了不少香烛。”山神说道:“我看她们法力也算纯正,尤其是那位年纪大些的,隱有玄门正统的气象,应该不是什么岁人。若雷使与其有什么误会的话,还请看在小神的面子上,放她们一马。” 原来莲仙姑与巧灵两师徒,同时在山神庙与听风亭两处徘徊,而此神言下之意,不外乎做个和事佬。 陈阳听明白了对方意思,心下暗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仍只静静旁观。 辰州是金家的地盘,这事情自然有地头蛇出面,自己只要闷声发大財即可。 “许爷难得开口,老道本该答应,只是此事有些麻烦。”金燾露出为难表情,“这位仙姑却是曾经四雷使胡元亮的后人,与我家仇怨甚深,故而在我昨日大寿上生出许多事端,於辰州眾同道面前狠狠落了我家的顏面,只怕许爷担当不下放纵此人的后果。” 对於金、胡两家的恩怨,作为一地山神地的自然是有了解,晓得这是桩轻易掺和不起的陈年公案。山神立马便慌了神,赶紧解释道: “还请雷使莫怪,小神实不知她是四雷使的后人。此人自称俗家姓王,乃是岳阳人士,来辰州是为了访亲交友———先前是我孟浪了。” 山神的语气很是谦卑,显然对失言很是后悔。 “雷使你也知道,小神只能知晓这捨身崖周边的形势—真的是无心之过。” 对於这位死后被册封为神灵的许书生而言,其神道其实就是鬼道,他与孤魂野怪的差別在於其受道门承认,可光明正大地享受供奉,保佑一方平安。而若是做出错事,被除去了神籍,就只有沦落为不入流的鬼物,到时说不定便被谁收了去炼製,实在由不得不慌。 正因神道易受人所制,才足可彰显仙道的珍贵。 此事算是就此揭过,山神再不提起给个面子之类的话语,甚至將其真灵给隱藏起来,机智地选择了装聋作哑,令高台上的神像仿佛变成毫无灵性的石胎木偶。 能屈能伸,才叫看得懂时势。 打发了爱多管閒事的山神后,金燾伸手將莲仙姑的下巴重新接上,开口道: “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我只恨修为不够,著了你这老儿的道。”莲仙姑犹自不服,“要杀要別悉听尊便,但要我向你们金家低头?那是痴心妄想!” 这莲仙姑的脾气真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先前见其可怜,陈阳还略微动了一丝的隱之心,如今却是再也没有同情。 一通吵闹下,昏迷过去许久的巧灵也总算颤动著眼皮醒来,被大霹雳符震晕过去后,她就一直人事不省,直至现在方才有些好转。 察觉到浑身无力,手脚都被捆住后,她挣扎著、惊慌失措地喊叫道:“师父,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被绑起来了?” 可算是醒了-陈阳不著痕跡地看了对方一眼,心道傻人还是有傻福,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她竟只是有些皮外伤。 “放心吧,我不会害了你们性命。”金燾摇了摇头,晞嘘道:“辰州这地界,我们清微派流的血也是足够多了。” 陈阳暗道这也算是这位前辈仁慈,若是败北的是他们二人,想从这位性格恶劣的仙姑手下逃得一条生路绝对不易。 莲仙姑闻言面色稍缓,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哼,谁要你假慈悲?你们金家的人最是道貌岸然,其实心思诡论、阴险毒辣!” 巧灵扭动著换了个角度,听著二人的话显得十分疑惑,看了看金燾又看了看莲仙姑,“师父,你们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懂?” “看来这人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陈阳见到巧灵疑惑的模样不似作偽,笑著道:“可见仙姑虽然收了这位弟子,却並没有真心指点好岁她也是个通了玄窍的,却只是被传授了些粗浅方术,如此是否太过了些?对了,方才对阵的时候,你还曾打算將她当作挡箭牌,如此行事,也配称作为人师表?” “我怎么教徒弟,与你有什么相干?”莲仙姑冷冷地道:“真是多管閒事。” 陈阳被莲仙姑以话语一顶,又想起对方之前上门寻事,扬言要废了自己时的高傲语气,眼珠子一转,却是想到了个极好的办法来回敬。 “上天有好生之德,前辈既然打算留她一命,我倒是有个好办法-既然要废去其法力,那为保其日后生活无虞,不如就將这仙姑交到桃庵里,让她剃度做个尼姑,既可以自食其力,又恰好能有伴当。”陈阳正色道,“佛门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前辈留了她一命,那便让她自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 “让她剃度去当尼姑,这样的办法,还真亏你能想得出来———”金燾本为如何处置莲仙姑而犯难,听到陈阳意见后哈哈大笑,掌道:“妙啊-虽然她修炼了清微派雷法,却未曾正式拜入过清微派门墙,让她剃度出家也不算有辱门媚·——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第238章 摘取金丹,了结恩怨 第238章 摘取金丹,了结恩怨 莲仙姑听到陈阳建议將自己送去做尼姑,神色一变。 於她而言,被废去一身功力后送到尼姑庵里,终日与青灯古佛做伴的滋味, 还真不如一了百了来得痛快。 再怎么说,好岁也得是个道观吧? 她望向金燾,愤满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何必这样折辱我这手下败將?” 金燾冷漠道:“此事已定,恰好今日就请山神许爷做个见证,收了你一身法力。” 在他身后,忠义节烈显灵王的神像仍处於寂静中,附身於此的神灵隱藏起来,不敢有丝毫动作,对此不置可否,呆若木鸡。 陈阳心道重头戏这便来了,废去法力这等事,最为简单的法子就是坏去修士的下丹田,也便是气海,主宰一身气机的根本受损,自然再不能隨意运气修炼。 通法者可以如此炮製,可是金丹修士却没这么简单。盖因其法力来源已经是內丹。 陈阳犹记得当日在上清观內,魏简之曾经讲过:“丹田炼丹,黄庭落宝”: 便是指內丹炼成之后,要落入下黄庭才算是真正归位。 虽然从未在金丹修士身上试过,但依他陈某人来看,想要收去这莲仙姑的一身法力,多半是要在其內丹上著手。 金燾並没有將陈阳当作外人,也没有避讳,看向面色惊恐的巧灵,说道:“先把她解开吧,接下来的事情,我等不便亲自动手。” 老道士还挺在乎男女大防,陈阳听得这话,便以龙鬚笔朝著巧灵一挥,其身上绳扣登时便是一松。 手脚脱离了束缚后,巧灵本想著寻机將师父救走,可转念一想,便连师父也落在这一老一少的手里,以自己这微薄法力,在这二人面前卖弄,多半是討不了什么好的。 於是便乾脆跪坐在地,对著二人哀求道: “二位英雄,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们女儿家一般见识。我师父在岳阳治病救人,祈福祛邪,不知为百姓做了多少事情,名声极好。若她实在有什么得罪了你们的地方,由巧灵愿替她受过,还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师父这一次!” 说完,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下响头,言辞很是恳切。 “住嘴,你这没出息的!” 莲仙姑怒斥道:“谁要你多管閒事?不许朝他们求情!” “..-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却不如姑娘家懂事理。” 陈阳嘲笑道:“方才这位田姑娘说你在岳阳也知道行些善事,做些功德;怎么到辰州来就反而变了一副脸面,屡屡下手害人?戏班子里一群凡人可曾招惹於你?那噪的崔水师为何要替你出头寻?先前斗法的时候,你不惜以这位姑娘的性命来拖延时间,可有一丝一毫的慈悲?” 为了显得客观些,陈阳还没有將他自己鲁班坊的事情说出来。 “论跡不论心,论心无好人。谁不曾有些阴私心思,可你自来到辰州后做的一桩桩事情,虽说是因仇怨而起,却丝毫不顾及旁人死活,牵连甚广。可见你这人本心岁毒,先前积累的好名声多是矫饰。田姑娘,你若想要护得师父周全,便认真听从金前辈的吩咐,让她少受些罪。” 一番话下来,也知道些情况的由巧灵无言以对。 莲仙姑的面色则是一阵青一阵白,同样沉默不语。 “小友说得不错。”不知不觉间,金燾对陈阳的称呼已然改变,他又对田巧灵道:“老道体谅你一片孝心,你放心照著我的话做,保管不会让你师父吃太多苦头。这场恩怨的起因到底是意气之爭,总该做个了结。实不相瞒,老道已经活不过十年,若是今日不能將你师父的法力废去,为后人计,就只有將她一齐带走了。” “先人的事情,身为后辈不好评价,但此番恩怨归根结底是意气之爭,如今也难分对错。胡家当年本也没多少弟子,在一战之中尽数殞没也非我们金家本意,当年与我同在五雷元师法坛的师兄第,如今也只剩我一人。我们两家身为同门,本该相互扶持,如今闹成这样,无论结果如何,都只是受人耻笑—“ “別说了。”莲仙姑突然出声道:“只望你將內丹取出后交至小徒手中,別令我外祖一脉的道统断绝。” 听这意思,旁人好像还能借著炼化內丹而掌握秘法?陈阳心道,內丹本也是人体精气神相合所化,为元神雏形,其中玄妙与其他走兽精怪的內丹不可同日而语。能有这样用途,也属寻常。 “好。”金燾望了她一眼,“待得此间事毕,我会將你的徒弟带回云台山朝天宫,让她认祖归宗,正式拜入山门,承继四雷君法坛的道统。” “这——”田巧灵一时有些慌乱:“师父—·我— 莲仙姑闭上眼晴,神色冷漠:“你就听他们的罢,今后好生修行。” 见她总算还是有些风骨,陈阳也就不再多言。 即便对方已经表现出认输態度,金燾仍没有任何怠慢与放鬆,他令由巧灵褪去莲仙姑的道袍,將內中里衣稍稍挽起,露出神闕穴一一也即是所谓肚脐眼,別称脐中、气舍、气合,属任脉。被眾人直视著这处,令泼辣的莲仙姑也有些羞涩,怪不得金燾要令由巧灵来动手,省得尷尬。 “—叫那小子把头转过去!” 陈阳不等金燾开口,便自觉地將头转了过去,心道陈某本就不乐意看。当看到这一处窍穴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金燾的打算。神闕號称先天之本源,性命之根蒂,正是胚胎时从母体汲取养分的渠道,为最早联通人体於外部的窍穴,神闕之名,指的便是元神门户。 若他没料错的话,內丹便將由此取出。 被制住了法力,又被收走了护体的天一真水,莲仙姑已再无阻拦之能,陈阳背过身去没有多久,只听得一声夹杂著痛楚的闷哼声响起,然后便是慌张的一阵响动。 “好了。”金燾说道:“金丹若无人体蕴养,不久便要失灵,你现在將其炼化一番,从中多少能得些感悟。” 怯生生的田巧灵捧著粒黄豆大小的灵光,满脸惊恐。只见其掌心处一片灵光氙气, 虽然名为金丹,却非金非木亦非水,是一种近乎固態的纯粹灵气,极为玄妙。莲仙姑自失去內丹后大伤元气,双眼一闭,已经昏死过去。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前不久刚施展了一次换心之术的陈阳,忍不住考虑起了金丹移植手术的可能。 金丹一旦取出,便是將人体大药般的性命精华一併取走,若非有天材地宝的补救,断然无法將这损失取回,是真正意义上“掏空了身子”,一辈子苦修尽数化为乌有,而內丹之中凝结的灵性变化与感悟,能够被得去三分之一都算是多的。金丹与普通人体器官不同,亦有部分心神於其中,即便是移植了,也不好解决排斥问题—·除非,金丹原主能自愿將这玩意让渡,主动融匯入新身体。 到时又会是怎样? 陈阳一边想著,一边感到心中微寒,本能地有些不適,像这种不人道的事, 以后还是少想为妙。 田巧灵双目微闭,將其师父的金丹捧在胸口,心神沉入其中,一直到那点灵光涣散消失,再无踪跡。 过得片刻,她重新睁开双眼,面上的懵懂之色淡去了几分,神色复杂地对著陈阳与金燾略欠了欠身,转身便要去照料她的师父。 陈阳即便不用重瞳法眼,也能感觉到莲仙姑如今气息虚浮,虚弱得远不如常人。心道怪不得金燾只收去其金丹,如今她这无根之木般的模样,还能活上多久只有天晓得。即便有天材地宝將其性命吊住,这辈子想要重修仙道也是不大可能,真是何苦来哉“这颗太清重阳丹,是掌门真人特意为我从北方终南山全真派换来,有延寿之用,是后天大药之中的极品。只是我心脉已残,便是服下此丹也至多延寿个三五载。你將此丹给她服下,虽无法再修行,如常人般起居却是不难。” 陈阳眉头一挑,看到金燾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散发而出的宝光儿乎將这届內照亮,心道这大概就是当日苗月儿所说的寿礼,还真是大手笔。 听到要將如此珍贵的外丹用到师父身上,由巧灵不得不对金燾的胸怀感到钦佩,且不管前人如何,这位五雷玄坛的老法师能以如此贵重丹药相赠,足可见其诚意。反倒是自己师父到辰州来的一通作为,略显得有些不堪。 徒不言师过,陈阳可惜地看著田巧灵接过了重阳丹,匆忙塞进了莲仙姑的口中,只见那张苍白面庞立即便有了血色,令肉身这口即將枯竭的並水,再度有了命泉的滋润。 “能捨得將此灵丹妙药让与敌手,前辈的胸怀令人嘆服。”陈阳回过神来, 仍觉得有些可惜,“希望她经此一番大起大落,能够有所感悟吧。” 对於清微派內斗之事,他终究是个被卷进来的外人,不过这趟热闹看的也算是不虚此行。 第239章 辞行分別,亟需之物 第239章 辞行分別,亟需之物 “然后呢然后呢?” 苗月儿半靠在床上修养,面前摆著个小木案,边听陈阳诉说这一天来的经歷,边磕著瓜子,时不时因为其中曲折而动容,追问道: “他们回了辰州后怎么样了?” “然后的事我也不知道。”陈阳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著茶:“金前辈將太清重阳丹赠予了莲仙姑后,我们就回了城,我直接来了鲁班坊,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就与陈某无关了。其实若不是那莲仙姑主动来找麻烦,我也懒得掺和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亲眼见到了金丹修士的斗法,还是略有收穫的。其种种手段隨心而发,变化万千,气象恢弘。相比起来,寻常通法者只算是小打小闹。” “金家的老法师也著实捨得,怪不得在辰州地界有威名。”苗月儿突然道:“好像只有道门才有金丹这么一说,其他派別的大修士,从通法至修炼元神,中间似乎並无此处关隘,佛门密宗亦是如此。” “你这话说的没错,內丹术本也是玄门所创,名为丹,其实是元神雏形,彷如人体先结胎,再生长为婴儿,逐渐成人,便是元神的修炼过程。”陈阳答道:“修炼元神不一定要炼就內丹,但金丹之道却是直指元神,即便未能功成, 法力神通也不是寻常通法可以媲美的。” “確实。”苗月儿深以为然,“我就完全不是那什么仙姑的对手,她那手借烟波水雾而施展的幻术厉害得紧。” “天一真水也可算是她较为擅用的宝物,不过如今都在我的手上。”陈阳將净水钵体孟掏出放在桌上,只见钵口正被数张镇邪符所封锁。“她现今被收走了金丹,再也炼不得真水,也就没了施展此术的能力。我倒是可以將这些真水炼化, 日后以施展自七心洞天处得来的寒雾迷阵,效用应是大差不差。有这真水与清微丹诀,也不枉我忙活一场。” “这么说来,你是打算將心、肾二关修炼完毕后,就修炼华盖殿所代表的肺臟那一关咯?” “嗯,你最好也从心、肾二脏开始,按著次序修行。”陈阳点点头,“修行之道,在於取坎填离,进而以后天返先天,心火肾水恰好符合此象。五臟之中, 该以心肾二者为主。阴阳神雷,也同样是心气、肾气主导而激发。” “知道了。” 说到修炼上,苗月儿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这事完了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去龙虎山了?” “是,已经和人约好了,剩下的首尾没什么意思,我对桃庵的尼姑又不感兴趣。”陈阳说道:“你这次中了別人暗算,以后务必要小心些,若是在青塘落到了那些番僧手里,我可来不及救你。” 那不如你乾脆跟我一起去算了心中虽这样想,苗月儿也知道不能让陈阳这一派之长围著自己忙活。她要赶紧將蛊虫炼至一转方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而若是让他人一直保驾护航,又叫什么歷练?陈某人必然是要炼就內丹的,她就算帮不上忙,至少不能添乱。 “我知道了,那咱们就在这辰州暂时分別吧。”苗月儿不知为何,总感觉话说出嘴后,莫名有种酸楚滋味,“你放心,我再不会叫人轻易拿住了。” “.—难说。” 陈某人並没有出言安慰,一句话更是顶得苗月儿直翻白眼,酸楚变成了愤惯不平,听到接下来的话后又化嗔为喜。 “我只將骡子带走,这趟就让搬山掘子甲暂时先跟著你吧,你平日里將它背在身上,记得要用好料餵养,它乐意吃些蚂蚁昆虫。若有什么危急时刻,它也可以给你搭把手。” 知道搬山掘子申在这次衝突中立有大功,乃是陈阳十分重视之物,苗月儿笑著道:“那就谢过掌门师兄了,你放心,便是我自己饿肚子,也断然不会让它少一口吃的。” “最好两个都別饿著。”陈阳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你先歇著吧,我回去了。” 见苗月儿要下床相送,陈阳便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老实躺著。 出了门,回到房中,陈阳先换了一身乾净衣物,用三净神咒洗涤了身心,便在床上打坐,养足了精神、缓解了这一日夜来的疲劳,將双眼再睁开时,外界早已是夜幕降临。 平白无故地受了番侵袭,令得鲁班坊內人人自危,虽然夜还未深,却是十分寂静,倒也安生。 將净水钵孟与承露金盘都拿了出来后,陈阳一阵端详。 这两样东西都与水有关,性质相合,虽然不是用於斗法的灵宝,却是能稳固產出灵液的好东西,用途颇广,本该像炼製龙鬚铜笔与朱雀辟邪镜一样,將这两样东西给合炼、精简一番,只是並不容易。 净水体孟倒还算好,虽然是僧人手中常用,自己一个道装打扮的拿著它有些不伦不类,但因其外表较为寻常,也不算惹眼,且炼製之法看上去也並不复杂。 相比起来,承露金盘作为先汉御用之物,被废帝私藏后带入墓中,可在日升月落之时採集日月精华而凝聚天降甘露,可谓是高端许多。其上纹路及灵性变化,所设禁制,皆为武帝时的诸多方士一齐参详而出,若是未能参悟其中原理, 贸然动手合炼,只怕反而坏了这样宝贝。 还是暂且先留看,待日后再做计较, 心中谋划已定,陈阳便將承露金盘放在桌上,打算等到明天聚集了一滴天降甘露后再行收起。因无心睡眠,便將重瞳珠取出进行观察,也算是颇有所得。 翌日清晨,金家又派人来请,言称为了答谢陈阳在朱山矿场、莲仙姑等事情上的帮忙,要再度设宴招待。陈阳打算趁此机会向其辞行,便欣然允诺。因为这次不是上次寿宴般严肃场合,陈阳便也將苗月儿也给捎带上。 来到金宅,金燾与金玄章亲自出面作陪,相谈甚欢,待遇可谓隆重。 听闻了陈阳打算离去,金玄章挽留道:“陈兄此来帮了这么多的忙,我还未曾报答,如何这就急著要走?恳请多留几日,我好多向陈兄请教,也略尽些地主之谊。” 这话倒不是虚言,而是情真意切。 “金兄言重了,有前辈在,金兄又何须我的指点。”陈阳谦虚答道:“前辈道法精深,心胸宽广,我也是很佩服的。” “小友还是如此能说会道,就这一点,玄章便拍马也赶不上。” 金燾答道:“搬山派四海为家,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我便赠与小友一物, 还望你不要推辞。” 说完便拍了拍手,在外侍候的门人立即便將准备好的东西端了上来,上方还盖著块红布,看不出具体轮廓。 门人直接將东西端到陈阳面前放下,金燾含笑抬手,示意对方將其亲手揭开:“请吧。” 金玄章在旁边帮腔道:“陈兄,这物件是我与家父一齐为你挑出的,最是適合不过,相信你一定喜欢。” 闷不做声只管吃的苗月儿適时將头抬起,两个腮帮子因为塞满了食物而鼓胀得像个松鼠。 吃多了人间烟火食,金家的清雅菜式於她而言,別有一番风味,確实很对胃口。有道是言多必失,有些应付不来这等严肃场景的她,乾脆低头乾饭。她也认识了陈阳这么些天,更將自己抵到了搬山派门下,自认对这位年轻掌门的脾性有些了解,却也猜不出如今有什么东西,是陈阳见了一定喜欢的。 从红布下方隱隱泛出的灵光来看,这件物事必然不是凡品——会是什么呢? 在苗月儿好奇眼光的注视下,陈阳痛快地伸手將红布揭开,看清放著的是什么后,双眉因为惊讶而略微上挑,眼神闪烁了片刻后,对著金家父子一拱手:“多谢二位好意。” 原来这红布底下盖著的,乃是一大把特製的香柱,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奇异幽香沁人心牌。 有道是人食五穀,神享香火,香火於神而言,便等同於进补之物。 这些香柱是金家用来供奉法坛內五雷元帅的极品,名为“太上虚皇香”,主材是奇楠木,又称琼脂,是沉香中的一种,比之寻常沉香更加温软。通常在一大块极品沉香料子中,只有非常小的一部分才能算得上是奇楠,弥足珍贵。 其实“奇楠”是从梵语翻译的词,唐代的佛经中常写为“多伽罗”,后来又有“伽蓝”,“伽楠”、“棋楠”等名称。乃是沉香木中精华质变而成。自汉时起,皇室祭天、祈福、礼佛、拜神、室內薰香,奇楠为最重要香材。其中,又以南洋所出產的香料为最佳。 道家科仪中有大量的“臣香文”,对香有很多讚美之词,如“夫香者,兰林上品,海窟灵根,其为本也则至大至刚,其为用也则有情有性”;“夫香者,钟灵海岛,植本壶丘,根株坚秀,歷岁月以维长,气味芬芳,超桂兰而擅美”等等。 知晓陈阳诸多法术都需要以神灵为媒介,而其所拥有的一龙一虎两尊护道神灵,平日里只以自身精气供养,若能有此太上虚皇香供奉,对这两尊神灵的成长极有神益。 到底是老辣修士,一眼便看出了关键所在,陈阳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东西確是他所亟需。 第240章 初至信州,水妖虬龙 第240章 初至信州,水妖虬龙 宴席已毕,又得到了太上虚皇香在手,陈阳这趟文吃又拿,收穫颇丰。 拜別了金家父子,临去之前,换了一身杂役打扮的高尸也跑过来拜会,原来他自养户地中被带回后,经过一番诊治,已逐渐从僵硬症中恢復,索性便拜入了金家门下。 从五雷元师法坛处出来后,时间已经不早,陈阳与苗月儿便回到了鲁班坊內收拾行李,准备翌日清晨出发。 “掌门师兄,那就按先前说好的,四个月后於黄河渡口再见,其间若有要事,就凭藉啸风真君联络——”苗月儿福了福身,说道:“你路上多保重。” “嗯,你也保重。” 夜间陈阳正常安睡,倒是苗月儿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回想起了一路上的种种见闻,那些风土人情、自然壮丽,与温柔的江南水乡太不一样,虽然並不精致舒適,却別有一种刺激广博。 崇山峻岭,洞天地窟,天地造就与前人埋藏的无数珍奇,確实很有吸引力。 第二日,陈阳与其出了城门后,便各自东西分行,苗月儿並没急著离去,站在路边目送著陈阳,直到那牵著骤子的洒脱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因不需要赶时间的缘故,陈阳这一路上便沿著大路缓行,只在必要之时才施展神行法。 他如今道法初成,一些工具便已用不上,因此骤子虽然仍驮著两个大箱子於身体两侧,里头却多是些衣物书籍,沉重的事物不多,脚步也很是轻快。 这一天,陈阳倒骑在骤子上,以龙鬚笔在笔记上勾勒整理,完善著记录。 骤子的脚步不急不缓、很是平稳,令陈阳只感觉到轻微顛簸,笔锋很是稳健长耳朵扇动几下,骡子见四下无人,便开口道:“掌门老爷,我听到前方有水流之声,想来再过不久,就到了你所说的盱水附近,只是你为何要绕路从这里去往信州?” “那条跑到洪州附近渡雷劫,结果搁浅在滩上差点玩完的蛟龙,先前曾说过在盱水留有洞府,想要用的家私贿赂我,让我助偷回神籍玉册,重获自由。” 陈阳落笔不停,开口道:“我当然是没有答应,如今过了这么久,他早被禁制所限,无法离开洪州附近。既然如此,与其让的家当留在水府里不见天日,倒不妨让我取出来观瞻一下。” 骤子当即瞭然,心道什么观瞻,你多半是看上了那蛟龙的家当,想要趁机下手—也是,搬山派不惦记活人的东西,可那条蛟龙他也不是人啊,这闯空门的事情,掌门老爷看来也是很熟练。 似乎是察觉到了骤子在想些什么,陈阳停下笔半转过头,自光似笑非笑之余,令骤子心底发寒。近来陈阳雷法大进,它可不想挨上一记阴雷,便赶紧撒开了蹄子,卖力地行走起来。 盱水发源自抚州,流经信州、洪州等三地,总长八百余里,想在其中寻到那条蛟龙的藏身之所,虽比不上大海捞针,却也是踪跡难觅。那条蛟龙能在天师府附近潜修这么久,其居所必然也很隱秘。 幸而陈阳自老独眼处得有《撼龙经》、《疑龙经》,加之借袖中青龙施展的千里眼妙法,人行在地上,对附近山川湖泊的走势却是一览无余,近来不断用所习之术验证风水,已令他的观星辨形之法越发精熟。 《疑龙经》上篇言干中寻枝,以关局水口为主。中篇论寻龙到头,看面背朝迎之法。下篇论结穴形势,附以疑龙十问,以阐明其中含义。 千龙长远去无穷,行到中间阳气聚。盱水在前方那形如头的巨门星处有道弯折,正有山水相逢、互相辅弼之意,为周边形势较好的所在,水底下只怕有些玄机。 伸了个懒腰,將纸笔收起,陈阳乾脆躺倒在骡子的背上,双眼直视天空,白云点缀看靛蓝而透彻的顏色,令人心绪平静。 只是这和谐的意境並未能持续太久,大约前进了一里路后,河岸已经遥遥在望,此刻水边正聚集著人群,观其衣著打扮俱是粗褐短衣,大概都是附近村民, 此刻正围观著一名身著道袍、头顶纯阳幣的人做法。 这人在身后背著柄桃木剑,手中摇著引魂铃,正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 陈阳翻身下骤,好奇向前看去,他感官灵敏,虽然相隔挺远,却也听清了此人正在念什么“我踏罡步斗驱邪票,仗著剑书符咒水”的类似话语,与其说是祷神之言,倒更像是顺口溜。 这人甚至没有运转灵气怎么著,原来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此刻那“做法”的道士转过身来,竟是一张贼眉鼠眼的麻子脸,唇上还有两撇颇为滑稽的老鼠鬍子,他见陈阳身著简朴道袍,先是一愣,然后悄悄使了个眼色,似乎是想让陈阳不要多管閒事,坏了他的生意。 反正有热闹瞧,陈阳也就驻足观看起了这位的表演。 一通上下跳,直累得这位假道士满头大汁,最后他一手持铃,一手將身后桃木剑拔出,对著盱水之中高声喊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说完一剑刺出,剑势迅疾且平稳,河中立刻便传来砰的一声爆响,水柱足有数尺高,小雨般朝著岸边落下,隨即水里渐渐浮出血液般的猩红色,隱约间又有几声痛呼传来,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再不可闻。 “好叫各位乡亲父老知道”假道士朝著周边村民一拱手,拍著胸口露出傲然之色:“河中作崇的水妖已经被我诛杀,你们可以放心了!” “道长的手段端得犀利。”人群里,有个白髮苍苍的老汉喜滋滋地举起大拇指,讚嘆道:“刚刚那一剑將河水也给炸开,怕是天师府的法师来了也不过如此啊!这是纹银五十两,是大伙凑给道长的除妖之资,还请笑纳。” 这年头,五十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以这些村民的打扮来看,怕是数年积蓄都在了上头,这假道士的胆子也大,居然行骗到了信州地界,天师府的眼皮子底下... 陈阳暗自发笑,也是信州府內百姓对玄门颇为尊崇,因而对其身份没有一点怀疑,令其轻易得手,也算是灯下黑。 旁人不清楚其中內情,陈阳又如何不知道?方才那冲天的水柱、河中的猩红,都是这假道士的同伙仗著火药、顏料所布置出来,便是那水妖临死前的哀鸣,也是那人以口技在水里模仿而出。 这两傢伙不通法力,却懂些功夫,气息也比常人强。有这本事不去走鏢护院,到这乡下地方骗穷苦百姓,治理邪崇的差事哪里是这么好做的? 陈阳眼底金光闪烁,见那假道土的同伙正在水底潜行,似乎要另寻他处上岸,便想给他些苦头吃。 才刚运气,就发现河水更深处忽然浮现一团阴影,目標明確,直朝著那人侵袭而去,又將半抬起的手指放下。 水面下,两道身影已然混做了一团·· 见人群还围绕著那假道士庆贺,陈阳无奈地摇摇头,清了清嗓子:“这位爷倒是好本事!” 声音虽不响亮,却又清楚地將一切杂音盖过,直入眾人耳中,百姓们好奇地看向陈阳,只见其朝著兴高采烈的假道士拱了拱手,挪输道:“那一剑不仅斩杀了水妖,更斩杀了个水鬼,一剑双杀,实在令在下佩服。” 水鬼? 假道士疑惑地转身看去,只见河面上又泛起一团猩红,色泽比之方才顏色更深,夹杂著某种令他心慌的淡淡铁锈味,当即一个激灵,仿佛被踩著尾巴般地从原地跳起,惊叫道:“我的兄弟矣!” 此言一出,方才还面带喜色的眾村民立即皱起眉头,脸色冷了下来,怀疑的目光打量著此人。 白头髮老汉使了个眼色,早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將那假道士围在中间。 此刻,水中血色越来越浓,有道阴影逐渐上浮,身躯探出水面后十分修长, 足有水桶粗细,鳞片白晃晃地泛著光。一颗三角形的脑袋左摇右摆,凶威赫赫, 当著眾人的面抖著威风。观其形状,却与陈阳在洪州府见到的那一条颇有些相似之处,多半是其子孙。 见得水中邪票光天化日之下在眾人面前露面,一千人等被其气势所镇,剎那间愣在了原地,浑身僵直、双腿打抖。 便是围住那假道士的年轻后生也是如此,心神失守下,令假道士寻得了机会,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他提起银两正要夺路而逃,便被破空而至的一颗石子射在脑门,登时两眼翻白,重重地倒在地上。 惨叫声与血腥气这才令眾人回过了神,纷纷朝著远离河岸的方向躲避,人群里唯有陈阳如中流砥柱般站著不动,他见这邪崇的头顶上仅有个肉瘤形状,並没生出角,便微笑著道: “有角曰蛟,无角曰,看来是老蛟龙不在欠缺了管束,才叫你这小龙出来调皮。” 隨即笑容一收,眼射寒星道:“今日犯到了陈某手里,也是你活该有此一劫,逃不脱扒皮抽筋的下场。” 得意洋洋抖著威风的虱龙身体一震,感受到陈阳骤然提起的气机,这才目现忌惮之色,立即便要回身入水。然而陈阳动作更快,抢先一步,食指尖雷光已经激射而出,“想走?” 第241章 易如反掌,剥皮拆骨 第241章 易如反掌,剥皮拆骨 经受金燾指点了清微丹诀与神烈秘法,陈阳如今运用的一指惊雷,除却雷法本身的威能外,更引动了护道神灵的加持,威能不可同日而语,青龙为阳,白虎为阴,因此雷光的顏色也隨其主导的神灵不同而有变化。 青色雷光轰出,立即便在白色虱龙的身躯上炸出碗口大的血洞,鳞片四散, 鲜血狂涌。 白色虱龙先是疼得一抽搐,身体不自觉地捲起,当其再想钻入水中的时候, 已被陈阳祭出龙鬚笔而挥出的一道青光定住。只见一头角的青龙於灵光中幻化成形,浑身缠绕雷光,神威凛然,咆哮著与其缠绕作一团,从盱水之中升起, 重重砸落於岸上。 青龙分灵散去后,白色虱龙已然搁浅。 它距离水边足有十余丈,只得望洋兴嘆,张开嘴发出沉闷吼叫,露出口中锋利的两排牙齿,散发森白寒光,似是在向陈阳威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两招间便將这龙制伏,陈阳手段之犀利,岂是江湖骗子可比?他一眼便窥破了白色虱龙的色厉內茬,只当这吼叫声是在放屁。 围观眾百姓还未从龙造成的惊嚇中回过神来,罪魁祸首却已被捉摄上了岸,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就你这两下子,也好意思在陈某面前卖弄?”陈阳望著离开水后气力迅速流失的龙,笑著道:“我看你身周血光重重,有无数怨气缠绕,近来想必噬了不少百姓,岂不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今天碰见我,算是你劫数到了。”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闷雷般的吼叫声里,百姓们却呆若木鸡、如坠梦中。 白髮老者忽然抬起手,一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面部因为痛楚而猛地一抽, 倒吸一口凉气。 好嘛,这不是做梦,近来为祸甚烈的水妖,真的已经被路过的年轻道人所收服,而且易如反掌。 见陈阳只穿著顏色单调的斜襟短褂,朴素的衣著在其眼中已变成了返璞归真的表现,老者乾涩著声音道:“难不成这位道长是仙家下凡,特为除妖而来?有这样的道行,还这般年轻,莫非是小天师玉麟真人当面?” 陈阳面色一僵,心道自己难得做次好事,这见义勇为的功劳怎么就飞到了他人的身上难道是自己先前冒名太多,遭了报应? “错啦,我只是乡野散人一个,不敢冒认天师门下。”陈阳摇摇头,“在下姓陈,今日只是恰好路过,见这条龙如此凶狂,便出手处置。” “无论是否天师门下,道长都是我等的救命恩人,小老儿在此谢过了。” 白髮老者说著,便要颤颤巍巍地跪下磕头。 陈阳则隨手一指,令其感觉有道无形气劲將双膝托住,无论怎样都难以跪倒,只好作罢,也更加敬服於陈阳的道行。 老者自称姓纪,乃是附近蛟溪村的保长,这地方周围人烟较为稀少,且山林繁密,唯有蛟溪村这一处比较大的村落。 平日里,村人都是来这附近用水。大约在一月前,这条虱龙便开始在附近水域徘徊。 一开始,只敢在无人之时露面,趁机吞噬些前来饮水的牲畜。后来则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將岸边嬉戏的幼童、洗灌衣物的妇女拖入水中,时至今日,遇害者已有十数人之多。 讲到伤心处,不免又老泪纵横,再度朝陈阳接连致谢,帮他们解决了这心腹之患。 因地处偏僻,本就难以寻到能降伏妖魔邪的法师。近来龙虎山又要准备罗天大,天师府弟子忙於此事,近来很少露面,以至於病急乱投医,去县城里找了这么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前来降妖,险些被其骗走了村民的积蓄。 道教有普天大、周天大、罗天大等仪轨。据道经规定,普天大应供奉三千六百位,周天大供奉两千四百位,罗天大供奉一千两百位。三种大做法、规模虽有区別,但其目的相同。此外还有金篆大,玉篆大、黄纂大等仪轨。《云笈七籤》卷一百三有云:“其下日祈谷福时坛,凡星位一千二百,为罗天大,法物仪范,降中坛一等。” 其举行之时不仅有天师府门人,乃至於符篆三宗各支派都会派人前来参与, 是南方道门一等一的盛会。 便是陈阳今日不出手,这虱龙迟早也要被路过的玄门修土了结。 “张玉琪邀我前往龙虎山,看来也有让我见识一番罗天大的意思符三宗及其支派开大会,我作为外人去掺和一脚,是否会有些尷尬?对了,金家父子没有提起这事,莫非他们不打算前来,还是没有收到风声?” 暂时按捺下心中疑问,陈阳对看纪老头道:“此地本有一处蛟龙洞府,这虱龙便是那蛟龙的子孙。前几日洪州雷雨,便是那蛟龙企图借城池之势渡过雷劫, 因此而搁浅至赣水之畔,被当时链度司所救后封为赣水龙君。其名头与一点真灵都上了神籍玉册,自此再不能离开洪州左右。” “这条龙应该是见水府之主久久未归,便出来寻找,又因其恶根未去,所以才四处为祸,致有今日之事。” 见陈阳將整件事的缘由说得清楚明白,纪老头越发尊敬起这位能掐会算的“小神仙”,恭敬地问道:“那———这龙既然是赣水龙君之子,我等该如何处置?要么—还是將其放回去?”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而若虱龙真是新近册封的赣水龙君之子,那就是正正经经的“神二代”,绝不是平头老百姓可得罪的对象。为了生存,再大的委屈,该忍还是得忍。 “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以来便是如此。”陈阳摇头道:“无论其是否是赣水龙君之后,都改变不了其犯下的过错,今日他断没有生路可走。” 陈阳见到了这条白色虱龙后,心中已然確信盱水蛟龙洞府的位置,必然就在左近。 磨刀不误砍柴工,想要潜入水中寻找,那么便需要合適的装备。 若是因通晓些法术之后就妄自尊大,进而不顾错综复杂的形势,那就是取祸之道。 像这埋藏於水下的地方,警如说沉船之类的事物,在倒斗人的话里,又被叫作“水斗”。 区別於地面上的“旱斗”,倒起来的法子自然也不尽相同,倒这水斗,正要用到搬山派三钉四甲之中的“避水游龙申”。 像是这避水游龙甲,虽然知道其名號,也知道其製作方法,却仍然失传了许久。这是因为此物的一种主材料,便是传闻之中的蛟龙皮。而以之前陈阳与其师的手段,便是连搬山掘子甲都没法寻摸到,更別提大多只在传闻之中出现的蛟龙。 白色虱龙的出现,对於陈阳而言,正是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当即便跃跃欲试起来。 他要將这白色虱龙抽筋剥皮,製作成搬山派的避水游龙甲,虽然材质比蛟龙皮肯定是逊色一筹,总好过没有。 “我今日便要將其剥皮、抽筋、拆骨,到时给你们指一处地方,你们就在那里建座小庙,將龙骨镇压到庙的下头。”陈阳说道:“平日里只要多以香火供奉,就不需要害怕鬼神的作票,还能保佑此地风调雨顺,岂不是件好事?” 见陈阳已有了谋划,纪老头也就收起了心中的湍湍不安,赔著笑脸道: “都听小神仙的敢问小神仙,是否需要我找些人来帮手,这条虱龙体型太大,只怕你.” “只是些小事情,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你无需忧愁-这条虱龙先交给我, 你先让人將那昏倒的江湖骗子扭送到官府去。那人懂得些功夫,记得將其仔细捆好了。如这样的人,身上必然有案底在身,小心为妙。” 陈阳走到白色虱龙的身边,观察了片刻。目光中隱含的深意,令白色虱龙感到由衷的畏惧与心慌。 因为其在岸上待了一会儿,久久没有受到水的滋润,外表已经略显暗沉,身躯仿佛也因为脱水的缘故而消瘦了些,被一指惊雷所轰出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也没有完全癒合好。 先用龙鬚笔与玄武墨斗,在这条虱龙的身边绘製下了大型的炼灵法阵,陈阳又以镇邪符、点阴符,於其身上贴了数处,彼此之间又以符文相连,效果相互叠加。在这过程中,白色虱龙虽然想要反抗,但呆在岸上越久,身体便越无力。虽然天资不弱,但其修为差得太远,如今早不能反抗陈阳。便是蛟龙於洪州坠落的当日,也是苦苦哀求才在陈阳手中逃得一条生路。 做好了准备后,白色虱龙已经无法动弹,陈阳又祭起龙鬚铜笔,在眾村民的围观下,以虱龙身上的雷法伤口处作为起点,將覆盖著鳞片的表皮以笔尖神锋割开了口子,手脚利落地將其上的表皮分割成多块取下,除却用於製作一套避水游龙甲的材料外,將剩余的也给取走,作为日后其他用途。 龙鬚铜笔在陈阳手中,仿佛是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所到之处仿佛没有任何阻碍,轻易地便將白色虱龙的皮肉分离,动作嫻熟得如同一位老屠夫。 又將手探入其脊背处,寻摸到龙筋所在后,运劲一抽——· 第242章 物尽其用,禄推辅 第242章 物尽其用,禄推辅 纪老头与一眾村民呆呆地看著陈阳將龙筋抽出,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过年时村中杀猪的场景,与眼前这一幕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宰龙跟宰猪,好像没什么不同? 眼前这位小神仙拽出龙筋的动作,跟村內屠户杀猪拽肠子其实差不多。 龙君的后代又如何? 说宰,也就宰了。 陈阳將龙筋抽在手中后,低头端详,只见其色泽银白、质地柔韧,极富弹性,仿佛一条细绳,是极其少见的好材料。 传闻三国之时的名將吕布所用宝弓,名为龙舌,弓弦便为龙筋所製作。他曾持此弓辕门射戟,於中军大帐直射营门,箭矢飞越上百步,正中方天画戟的月牙小枝,射术可谓神乎其技。 龙筋虽好,但想要拉动以其製作而成的宝弓,警力必然也得远超常人,不过对於陈阳而言却是不在话下,他若是投身於战场,自认也是个能在敌阵里七进七出的猛將。 剥皮抽筋后,龙再也没有挣扎的气力,血肉模糊的身躯软趴趴地查拉著, 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已然涣散。 陈阳见其这副模样,暗道一声咎由自取,面不改色地继续下手,动作仍然稳健。 避水游龙甲这样东西,按著搬山道人的记载,材料非得要活剥下来的蛟龙皮不可。若是死之后才剥下,一来不够紧实,二来灵性也不够充沛,做出来的只能称之为次品。 剥下了龙皮、龙筋、龙鬚之后,將其收好保存,陈阳终於抬手给了龙一个痛快,作法將其头颅斩下,乾净利落。 笔尖寒光一闪,虱龙的头颅已然落地。与此同时,其喉间断口处忽然闪烁出一道灵光,流星般飞出,便要投进不远处的盱水里头。 “还想走脱?” 早有准备的陈阳挥手以龙鬚铜笔將其定住,摄到手中后一瞧,是个鸽子蛋大小的內丹、也可称其为虱龙珠,成色倒也算纯净。 精怪之属的內丹,与人族修士所炼就的金丹同为精气神相合之物,只是前者大多品质粗劣、驳杂,奥妙之处远远比不上玄门正法所炼就的金丹,根基太薄弱。 莲仙姑的金丹有黄豆粒般大,这白色虱龙的內丹却有鸽子蛋般大小,並非是莲仙姑的修为不如这龙,而是恰恰相反一一內丹並非越大越好,而是该如黍米粒般的一点真灵,恍如红日初升,照於沧海之內,如雾如烟,若隱若现,落於地则金光烛天。 若是真有葡萄大,反而是与人身之本相违背,丹成下品。 当日张玉琪炮製龙內丹,以大丹炼小丹,便是萃取了其中精华,剔除多余杂质。 “时隔多日,倒是又到手了一颗內丹,还算不错——” 將龙珠也给仔细收好后,陈阳抬手伸了个懒腰,放眼望去,只见日头已经到了头顶正上方。 恰逢午时,户首分离,阴魂无处藏身,便是鬼也没得做不过就算化成了鬼物来报復,不外乎是再叫我炮製一遍,到时魂飞魄散,更加悽惨。 ——已到响午,是时候该吃饭了。 陈阳又將一张灵符贴在龙头颅处,锁住其中灵性,转身对身边的纪老头问道: “老人家,你们的村子离这里远么?” “不远,也就两三里地。”纪老头赶忙回答道:“敢问道长有何指教?” “既然如此,烦请老人家找人取口锅来,要拿大的。”陈阳指著龙头颅道:“这样的好材料,不拿来燉锅汤可惜了。” 啊?纪老头愣了片刻,连忙道:“我这便去叫人——道长稍待。” 趁著村民將锅取来的功夫,陈阳又开始了剔肉拆骨,嫻熟而精细的动作,令闻讯赶来旁观的蛟溪村屠户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暗道一声行家。 先是开膛剖腹,鼓鼓囊囊的胃袋被取出的时候,仍能隔著胃璧隱约看见內部轮廓。假道士那被龙活吞下去的同伴正在其中,此刻已被腐蚀得露出森森白骨。 围观的群眾们一通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这才多长时间,就將人给消化成了这样,这水怪的肠胃好生厉害。” “確实了得。” 陈阳知道,如眼前这等精怪的肠胃,向来很是强悍。只要是活物,吞下去后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化作脓血,骨头在三天內就会被腐蚀成碎渣而排出,只是这邮龙的胃液仍略逊於铁头龙王,化灵真水虽挤不进七大真水之列,仍是天下间少有的异物,非等閒可比。 將装了死人的胃袋捨去,自有村民抬走找地方埋藏,又將龙的心肝脾肺肾等诸多內臟挨个取出列成排,上演了出十分生动的异种生灵解剖现场。 世间常以龙肝凤髓比作珍美味,於是陈阳特意將龙肝也给挑了出来,准备等会尝一尝味道。 他走到河边洗了洗手,將沾染了不少血跡的法笔也给洗灌一番。 受了虱龙的血祭之后,笔內灵性也得到了滋养,外表流动著一层灵动的光芒。 陈阳一挥龙鬚法笔,两尊护身神灵立刻各自化为一道玄光,从他的袖中飞出,在龙余下的血肉上方徘徊,於炼灵法阵的帮助下,將其作为血食祭品来享用。 肉眼凡胎之辈,只可见到阵阵阴风於其上盘旋不定,卷得周边枯枝落叶上下翻涌。 等到享用得差不多,陈阳便將两个神灵收回,与此同时,纪老头也已命人从村里取来一口大锅,足宽四尺有余。 “多谢了。”陈阳伸手將铁锅接过,“那些血肉內臟我已剔了出来,老人家可將其分给村民们享用。” “这——这万万使不得。”纪老头嚇得连连摆手,“这条龙是道长所捉,我们怎么好分一杯羹?” “无妨。”陈阳笑著道:“儘管拿去便是,我一人也吃不下这许多,这头虱龙生前害人,死后被人分食也是理所应当。” 將被摄走了大部分灵性的龙血肉分给眾人,並非是陈阳小气,而是寻常人消受不起这等血食,强吃下去反而不美。如今这样,虽然先过了陈阳一道手,仍然是可强身健体的大补之物,对於眾人才是刚好。 纪老头自去分肉,陈阳则挖了个土灶將龙头燉上,又生起一堆篝火,將龙肝用木棍串好了放在火上炙烤。 未过多久,龙肝便散发出一阵极诱人的香气。 像这等个头较大的肉食,向来是外头先熟、里头却是生的,所以要先从边缘处开动。陈阳片下几块,以雪细盐洒在上头,浅尝了尝,果然是入口即化、香气四溢。 就这样边烤边吃,將龙肝整个吃下肚后,龙头汤却还差了些火候。 汤这东西,向来是燉得越久越透、滋味才越好。陈阳也不著急,心想他这番一把住虱龙后生火烧烤,虽比不得顷刻炼化那么高端大气,倒也算是別有一番情趣。好在这世道没有什么神奇动物保护协会,也没有什么爱龙人士,免了许多波折。 算算时间,至少还要几个时辰才能燉透,便文向村民们借了些大料丟进锅中休息了片刻后,陈阳走到骡子身边,將大桃木匣解下並展开为木桌,將龙皮摊放在上头开始加工。 虽然材料尽数可以用龙鳞、龙皮、龙筋来製作,但避水游龙甲整套的完整工序仍很复杂。 光是对龙皮的处理,正常情况便要耗去近半月的时间,好在陈阳自有手段,他以镇邪符锁住灵性,又以祛湿符乾燥进行乾燥,又施展元阳真火以进行熔炼,种种灵符、法术替代了原本的加工手法,大大缩短了各项工序所用时间,且没有影响避水游龙甲的性能。 一通操作下来,並没有特意避开他人,过於玄妙的手法令围观百姓们不明所以的同时,也是大饱眼福,屏气凝神,不敢错过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 虽说名字是避水游龙甲,其实总体看上去,除却在一些地方点缀有鳞片外, 更像是件略特殊些的紧身水靠,於袖口、裤脚、腰身等处以龙筋收紧。 不到半天的时间,避水游龙甲已见了雏形,只还差最后一些加持、开光的步骤,於是陈阳將其先行收起。 走到燉著龙头的灶前,已有村民在这期间帮助著添了几次柴火,伸手將盖子揭开,在氮氬雾气间,能见到色泽清澈、呈淡淡琥珀色的一锅好汤。 虽然陈某人做不到鶉嗪里寻豌豆,鷺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夸脂油;但此次也著实称得上物尽其用。 “......”“ 纪老头闻到龙头汤的鲜香味道,露出艷羡神情,心道这位小神仙虽然年纪轻轻,却道行深厚。只是这做派嘛,却和天师府的法师们很是有些不同-果然世间高人大多特立独行,不能以常理度之。 拿出净水钵盂,陈阳先给自己盛了一碗,將两颗铃鐺大小的招子从龙头上取下,转身对看其余村民道:“各位不妨都来尝尝,这可是好东西,以形补形嘛。” 世人常將某一行业的顶尖人物称之为“魁首”、亦或者“龙头”,像是科举之中状元及第之人,便也被称为“龙头”。这龙头汤的確有个好意味、好彩头, 指不定便能因此出个读书种子,光耀门。 见陈阳如此大方,眾人略作推后,也就不再客气。各自取了碗筷,排著队站在了灶前,轮流上前留汤,很快將一锅汤水分食乾净。 经过这一天的见闻,拜陈阳所赐,蛟溪村的一眾村民对所谓龙君的敬畏已经荡然无存,很难再將其视之为高高在上的神灵,心中的志志不安也因此散去许多。 这正是陈阳所愿意看到的。最后,他將龙骨尽数埋入地下,在周围做好了布置阵法,吩眾人在七天后再將其取出,建一座小届供养,以此镇压冥冥之间的龙残灵,令其不得生事。 夜间,在纪老头与眾村民的强烈邀请下,陈阳跟著他们来到了蛟溪村里过夜,住进了纪家。 为了迎接贵客,纪老头特地將家中正房收拾乾净,空出来给陈阳居住,自己则与其他家人一道住在厢房里头,招待得十分殷勤周到。 陈阳精神头正好,无心睡眠,乾脆便连夜將避水游龙甲完工,打算明天藉此下水,好去探那蛟龙水府。 翌日清早,天空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雄鸡才开始打鸣,精神抖擞的他便已经收拾齐整行装,再度来到了盱水边上。 將避水游龙甲套到里头,陈阳驻足在埋藏虱龙骨骼的地方,昨日生火的痕跡仍残留於地面,呈丝丝缕缕的焦黑色泽。 他抬头望向河对岸处的小山,自言自语道:“地脉连延隨势生,涧水止龙君莫错。” 地脉蔓延之处,皆是隨龙势而生,昨夜閒聊的时候,陈阳从纪老头口中得知,这座恰好位於盱水弯折处的山峰,当地人又將其称之为“扫帚山”,因为其山脚散乱如齿,相较起来山形文较为纤细,所以得名。 虽然名字略显土气,但这扫帚山的形状,的確是很明显的禄存星。而其周边並无吉星,山上也未曾生出“禄推贪”、“禄推巨”、“禄推武”等形势。乍看上去完全是处凶地,並无结穴之地,但实际上,就在这座扫帚山的前方,盱水河底之中,便有一处顺著其地势而生的小山,其山势浑圆、根脚齐整,乃是撼龙经九种星形之中的“武曲”。 似此等禄存前方结穴的情况,在观星寻龙之术中,又將其称之为“禄推辅”,也即山体是禄存,禄存山下或前方再突出一个比禄存小的武曲。若是被眼前盱水所遮蔽,以为龙势就此而止,地脉自此不再延伸,自然就会错过这处结穴之地。 也就只有陈阳眼力极强,能看穿水中情形,才洞若观火地寻出这“禄推辅”的形势,並进一步將蛟龙水府的所在之处,定位於河底那座小山左右。 “禄存为凶星,凶中藏吉有时来运转之势,方为可用。若吉中藏凶、或乾脆便是破军、禄存等凶星,居於其附近必然背势。”陈阳脱下外衣,穿著避水游龙甲就跳进了盱水之中,“这等藏於水下的巨门星峰,算是条难得一见的潜龙,挺有意思。” 第243章 盱水暗湖,水府秘藏 第243章 盱水暗湖,水府秘藏 甫一入水,不见陈阳如何动作,仿佛只是甩了两下腿,身躯便如同一条游鱼直直地钻入水底深处,如离弦之箭。 他常在江南活动,因而识得些水性,但有了避水游龙申后,所表现出来的水性已无法用精熟来形容,像水中精怪般任意穿梭往来,就像是在自家后院里游览。 普通避水游龙甲的性能本不会如此强悍,但陈阳身上这件不仅由他亲手製作,更作法开光,以符篆引动神灵加持,於游龙甲內部以明鬼墨写了一篇完整的避水咒。 只需略略耗费些法力,便自有神力护佑著他在水中畅通无阻,借力前行。 不急看先去確认水府的位置,陈阳先绕看那处山包游动了儿圈,基本把握了避水游龙甲的情况后,这才继续下潜。 虽耗费了些时间,倒也无需担心气息不够。 修士的气机远超於常人,法力越强者,可气的时间也就越久。而陈阳如今已掌握了雷法,只要他的法力在水中没有耗尽,便没有换气的忧虑一一略微含一口水,运转雷法將其炼化便是了。 因盱水在此处弯折改道的缘故,水势总体由急变缓,被水流冲刷到此的许多事物堆积於河床处,引来无数小生灵的棲息,很是热闹,有著各色鱼类、虾蟹河蚌,种类繁盛,水草丰足。 陈阳的身边,此刻游过来一行对他感到好奇的小银鱼,於数尺外跟在陈阳身后游动,借其势而行。 见到这群小鱼傻不愣登的模样,陈阳忽然停下一个转折,便衝散了鱼群,將其中一条捏在了手中。 这些小鱼体细长,呈圆筒形状,后段略侧扁,体长约四寸,头部扁平。上下頜之间生有一排细齿,身体柔软无鳞,全身几近透明,模样很是好看,滋味也十分的鲜美。 捉到手里隨便玩了会,陈阳便將其放开,见小银鱼惊恐无比地返回寻找鱼群的慌张模样,很不厚道地笑了笑。 那条龙生活於此,本不该缺少食物,之所以选择食人,看来还是贪图人族血肉比鱼虾的灵性充沛得多。 接著下潜,陈阳已经来到了河底的山包顶部,脚步落下,陷入了一片鬆软的泥沙当中。 盱水不深,因此这座山包的个头不大,但因其连通著地脉,所以不能从水底凸出的部分来判断下方巢穴的规模。 蛟龙、龙这类水怪为鳞虫之长,习性也与鱼类类似,以洞穴、水草为其巢穴。 古人將所有动物,分为“贏鳞毛羽昆”等五虫。 禽类称为“羽虫”,以凤凰为长;走兽类称为“毛虫”,以麒麟为长;有甲壳的虫类与水族等称为“昆虫”,以灵龟为长;鱼类及蜥蜴、蛇等具鳞的生灵, 还包括有翅的昆虫则被称为“鳞虫”,以蛟龙为长;至於人类等无毛无鳞的生灵则被称为“贏虫”或“虫”,以圣人为长。 蛟龙与真龙看似只差一个字,却有著极大区分。前者翻江倒海、兴风作浪, 后者则飞天遁地、变化无穷。 陈阳袖中青龙虽也有披鳞戴角的外表,却是先天灵机寄託人族先贤所化,为神灵之属,並非蛟龙。 水底山势虽不大,入口却不大好寻找,泥沙沉积之下,钻出的洞口会很快堵住。 观泥痕、辨草色这类功夫,於水底也可用得,这里虽然阴暗了些,却比地下光亮。陈阳眼底金光闪烁,很快就寻找到了一处泥沙顏色较其他地方浅上许多的位置,扔出块石头一砸,顿时激起大量泥沙。 里头似乎深不见底,別有洞天。 陈阳来了兴趣,便心中默念金光神咒,在护体金光的庇护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泥水之中。 他发现,原来这座山包是个样子货,內部却是中空的,只是混著泥沙的河水淤塞在通道內部,才令外表看上去並无异样。 越是往下潜行,周边水势便变得越是清澈,山包仿佛一层生有孔洞的壁垒, 將下方所在与盱水河底相隔。 渐渐地,陈阳见到水道的末端闪烁著萤光,便加快了速度游向彼处,钻出了水道之后,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却是来到了更深处的水中。 先前亮光的来源,原来是漂浮在这水里的无数水母,其形状接近透明,却於腹部之中存有一点光明,群聚起来,仿佛天上繁星,令这位於水底更深层的暗湖,反倒有著接近於浅水处的亮度。 陈阳目力本就极强,在清澈且亮度极好的暗河之中,则將周遭形势一览无余,这处水底暗湖的规模是上方山包的数倍。 若將这暗湖比作一口大锅,那么盱水之底就好比是这处暗湖的锅盖,上方的山包,则可以视作锅盖中心处的圆柄。 相隔著一层水底,却令这暗湖与盱水成为两个不同世界,於暗湖之中棲息的生灵十分奇特,除却那萤光水母之外,还有许多少见的其他物种。 其中便有头尖吻长、体呈纺锤型,背黑腹灰的龙鱼,最大的足有七、八尺长;又有吻部细长仿佛管状,头部呈三角形、背部为暗绿色或黄褐色的巨鱉,潜伏在湖底泥泞之中;又有一些约莫三四寸长,身体特別修长纤细,无鳞,仿佛由一系列的骨环所组成的奇特生灵,仿佛缩小了无数倍的无足蛟龙,陈阳想了想, 觉得这玩意儿很像是前人记载中的一种“宝珈龙”,类似於某种淡水海龙。 些许的水中生灵,相比起暗湖中心处的事物,又显得有些不足为奇。 只见在暗湖最深处的中心位置,一座恢弘大殿在萤光水母的照耀下若隱若现,其顶部如同琉璃般的瓦片正反射著皎洁萤光,交映成一片,令整座大殿围绕著层梦幻般的光晕。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般奇妙的地方,想必便是那被封为赣水龙君的蛟龙先前所居之所,可以称得上龙宫的一处所在。 这座大殿的造型颇为古朴,虽没有太多的装饰雕纹,却体现出独有的壮丽威严,隱隱间散发出的雄伟气势,令棲居於这暗湖里头的大鱼巨鱉不敢靠近。 陈阳自然不会被镇住,相隔不远,他正在判断眼前这座大殿的形制,好判断出其修建年份。 “夯土台基,砖瓦垒就,总体呈方型、沿著正中对称分布,简洁大方而这种砖块的表面,还有著烧制时自然凝结的纹路,却是上古时便有的製作技艺, 只是后来早已失传,大多只在古墓里见到,没想到在这水下暗湖也能见到。果然是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么?” 只要建造得好、选用的材料也妥当,泡在水里不仅不会腐朽,反而还是种保护。 “这样的一处大殿,只可能出自人族巧匠之手这么说来,这处地下暗湖是后天形成的,而上方的盱水则是自古有之的河流,数千年沧海桑田,世间河流大多都有改道,地形有看巨大变化也不足为奇。” 陈阳心道:“照这么看来,这座大殿多半也要追溯到上古商周时期-固然地脉隨著岁月流逝而变化,但这座大殿却恰好镇住了这条龙脉的吉穴,令其形势、外表无论怎样更改,都万变不离其宗。” 想来也只有这样的洞天福地,才能於现今养育出一条蛟龙。 世间的鳞虫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虱龙既然是龙子龙孙,那么必然有其父母,如今龙君被拘束於洪州不得走脱,龙出去撒野被我斩杀,这暗湖大殿里不知是否还潜藏有蛟龙之属? 无论如何,总得小心著些。 先前降伏那条龙,之所以易如反掌,是因为先將其以搬运法摄上了河岸的缘故。 搁浅之后,一身力量无法发挥,又没修行到可借著水气腾云驾雾的程度,自然便只有任凭陈阳宰割。 眼下水中却是对方的主场,即便身上有著避水游龙甲,水性有了长足的进步,相比这些天生的水中精怪,到底还是要差上些许。 此刻,一条黑背龙鱼从远处悄悄游了过来,打量著陈阳的身影,似有些蠢蠢欲动。 “” 龙鱼是肉食性的鱼种,在长到足有七、八尺的巨大身躯后,更足以称之为水中一霸,在某些地方又被称之为“潭龙”,先前陈阳所遇见的“铁头龙王”,便是龙鱼亚种,以其宝鳞所炼製的护心镜如今仍在他的怀中。 对於龙鱼而言,除却身为此地之主的龙君、还有甲壳太厚的巨鱉之外,其余一切可以游动的事物,都可以看作食物。 若不是顾忌著陈阳身上那似曾相识的虱龙气息,这条龙鱼早就扑將上去,將陈阳整个吞下。 注意到这条龙鱼在打自己的主意,陈阳心中立即便有杀机涌现,心道自己还真是和这种蠢鱼八字犯冲。 先前在彭泽的时候被铁头龙王看上,如今在这盱水暗湖又被其同种所窥视, 不过相比起铁头龙王,眼前这条几乎可算是虾米般的小鱼,根本不值一提。 略微鬆开避水游龙甲的袖口,陈阳將龙鬚笔抽在手中。他以左手並作剑诀, 食指、中指沿著笔身一直擦至笔尖,一身法力运转,激发起这法笔的灵光后,主动朝著龙鱼上前,挥手劈出一道气劲,破开沿途水流,落在了龙鱼背部,留下一道有七、八寸深的伤痕。 黑背龙鱼吃痛之下,立即调转身子,背对著陈阳逃之天天。 並非陈阳手软,没能奈何得了这东西,而是他不想惊动了大殿之中可能存在的蛟龙,所以只將龙鱼赶走,儘可能少地动用法力,从而避免引起其注意。 他刚才以重瞳法眼略微观察过,能確认大殿之中隱匿著灵光,却因为砖瓦的遮蔽而看得不大真切,无法分辨那到底是龙君秘藏,还是其留在老宅的家小,亦或者兼而有之。 將碍事的尾隨者赶走之后,陈阳压抑住气机,缓缓地朝著萤光照耀下的水中大殿游去。 他先前已经见到了大殿顶部的屋脊处有个小洞,恰好可容一人进出,於是先落在了这殿顶,脚踩在琉璃般的瓦片上,低下头顺著殿顶洞口,朝著內部窥视。 陈阳先前所做的推测自然是没有错的,这座大殿的確是上古时的建筑,殿內的陈设,包括灯盏在內的事物大多都是铜器,其中还有一整套掛在架子上的编钟。 殿內有著六根巨柱,同样是沿著以正门为起点的中心过道、在两侧对称分布。 左侧的第二根巨柱上,此刻正缠绕有一条生有赤色鳞片,体型如蛇躯般修长,却头上无角,生有四肢的生灵。这东西的体型比先前陈阳所见的龙要大上许多,可见並非是还未生出角的幼小龙,而是一头长成了的赤,其本身便是无角之龙。 陈阳先前曾亲眼见到过青铜棺上的龙纹,用以昭示著墓主的尊贵身份。 龙作为次一等的龙,同时也大多代表著雌龙,上古之时的龙相合的玉佩,其意便是指的雌雄交尾,阴阳相合。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家里还留著个龙母,看这双眼闭合的样子,约莫是在休憩?” 除却这条赤外,殿內却是再看不见其他龙类的身影,除却殿內本就有的一些铜器以外,剩余的便是这一窝蛟龙辛苦搜集而来的家私,俱是这盱水之中土生土长的灵材,又或者从倾覆的过往船只处运来的货物。 已被封为赣水龙君的蛟龙曾经为了恢復自由之身,打算用以贿赂陈阳出手相助的,便是这些东西了。 蛟龙只在水中过活,所以金银之类的俗物对其而言並无用处,这些藏品只以灵性较强、较为適用,且能在水中保存的材料为主。像话本里头的什么藕丝步云履、凤翅紫金冠之类的披掛顶戴,自然是没有的。 除却那些碗口大而散发光辉的夜明珠外,此刻殿內一眾宝物里头,最为吸引陈阳的,恰好便是用以製作太上虚皇香的奇楠木。这等被称之为“琼脂”的珍贵沉香木,便像是柴火一般地被隨意扔在殿內,令他有些眼热。 第244章 沉眠赤螭,祭龙之所 第244章 沉眠赤螭,祭龙之所 寻常沉香若是长期被泡在水中,不仅会影响效用,后续也难以再点燃。唯有奇楠木是个例外,因其为寻常沉香木升华质变而成,为香木之精。其表面被大量树脂包裹,便是放在条件更为严苛的海水中浸泡,也不影响其效果。 “这等好材料放在家里吃灰倒是可惜。”陈阳暗道:“水府之主如今已被封作了赣水龙君,正是需要香火的时候,不如將其拿出来当做供奉,如此那龙君的神道化身也便能迅速成长,而陈某也能顺便分润些好处。” 先是將白色龙斩杀,后续又打这赤镇守的水府的主意,陈阳这般行为, 即便是事出有因,少说还是过分了些,很有些欺负孤几儿寡母的嫌疑。 白色虱龙被斩杀,是因其为祸一方,吞噬水域附近的行人。 眼前这皆昏沉沉、疑似在沉睡的赤虽然有些管教不力的罪过,但到底也没犯下什么真的错处,不好隨意打杀。 还是先看下情况,莫要轻易动手。 想到这,陈阳便继续伏在大殿房顶的破口处,观望著那条缠绕在柱上的赤。其头颅形状与先前曾见过的蛟龙有些类似,除却顏色有差別外,个头也略微小上一些,头顶处並无角、也没有虱龙那样的肉瘤,光洁平整。可见其並非是双角未长成,而是本身便不会长角。 龙角似鹿,令陈阳不由得想起了梅鹿,这种生灵同样是雄性有角而雌性无角,也不知这雷同之处是巧合,亦或者是· 重瞳法眼的自光可谓十分凌厉,以陈阳如今法力,修为薄弱之人若是见到他的眼神,往往气势便会被其所夺,仿佛芒刺在背,心生警觉。即便陈阳刻意压制了些气机,眼底只散发著淡淡金光,其实也足以被知觉灵敏的精怪察觉。 陈某人如今虽然面子上拉不下去,对直接动手有迟疑,但到底还是不大畏惧这赤,因此並不在乎自己的窥探是否被其发现。 若这赤发现白色虱龙的皮正被陈阳穿在身上,悲愤交加之下朝著陈阳攻来,他也就正好有了出手的藉口,让这傢伙尝一尝五雷正法之中,专用於诛杀蛟龙水怪的龙雷之神威。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本就是话本小说里最为常见的套路。 可是赤对陈阳隱含恶意的目光恍若未觉,依旧盘绕在殿內的巨柱上,双眼紧闭,两侧龙鬚於水中轻轻晃动。 要不是能清楚感受到这条赤的气机,陈阳还道这东西是个户体。 “这条龙的灵光大体上还算纯净,显然並未造就太多杀孽,平日里也是个修身养性的,不像那条龙一样血光缠身。而其法力,也远比不上洪州那条天上坠下来的蛟龙。” 陈阳见状,乾脆以右手握著龙鬚笔,左手祭出了朱雀辟邪镜,直接以玄鉴镜光照到那条赤的身上。 “只是,这东西怎睡得这般死? 蛟龙身躯被镜光所照之处,立即变得宛若透明,將其中骨骼筋络的走势清楚地显现出来。其体內灵气,也在镜光的照射下受到了压制。 按理来说,被这样子当面窥测,总该从睡梦中醒来。 可是那条赤依旧一动不动,大大方方地接受著镜光的照射。 “他果然是出了什么问题”陈阳有些好奇,便乾脆以镜光看个明白,“意识昏迷不醒,灵光也跟著很是暗淡。” 搬山道人临时变成了江湖游医,倒也不算衝突,毕竟道医不分家。对於一些常见疾病,陈阳倒也能做出些诊断,配些药物不在话下。有著朱雀辟邪镜在手, 探测身体內部情况也是手到擒来。通过躯干处一直往上,直至將镜光对著这条赤的正面直射,途中还发现了含在其口中的龙珠,陈阳一通仔细查看,总算明白了癥结所在。 原来这赤的颅內已然病变,流珠宫的位置结出了血肉肿瘤,压迫了泥丸宫,致使其嗜睡难醒。 此世道门將人的颅脑分为九部分,《洞真太上道君元丹上经》云“头中有九宫:两眉间上却入一寸为明堂宫,却入二寸为洞房宫,却入三寸为丹田宫,却入四寸为流珠宫,却入五寸为玉帝宫;明堂上一寸为天庭宫,洞房上一寸为极真宫,丹田上一寸为玄丹宫,流珠上一寸为太皇宫。” 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亦日黄庭、又日崑崙、又名天谷,其名颇多。泥丸宫即上黄庭。居九宫之中央。近於泥丸宫之四宫,称为四方,远於泥丸宫之边缘区域称为四隅。道家对泥丸宫之称颇多,有天脑、黄庭、 崑崙、天谷等几十种称谓。 如张景岳《类经》注道:“人之脑为髓海,是谓上丹田,太乙帝君所居。”所谓“太乙”,即一身之祖宫,位居至尊无上,是诸阳之会,万神总会之都。修士炼就內丹之后,金丹於中脉之中向上化为元神出窍,沿的便是泥丸宫、 丹玄宫、百会穴的途径。 陈阳所修炼的黄庭三叠,其实便是上清派用於辅助內丹逐步升华、元神出窍的玄功。 至於流珠宫,本是太阳流珠之意,於內景图中是为一轮烈日的形象,而在陈阳那方世界又被称之为松果体,具有感光与感知时间的能力,十二时辰子午流注与其直接相关,於入定、沉入內景时消失的时间感,亦是受此影响。 “怪不得睡著不醒,这症状跟落洞也差不了太多,只一个是精神异常,一个是血肉异变。”看出了赤的问题后,陈阳心道:“出问题的还偏偏是最为重要的泥丸、流珠二宫,可谓是天命已尽的植物龙。失去了神智的主导后,肉身的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龙种的身躯很强韧,在这暗湖大殿里应还能坚持一阵子。” 其毕竟是通了玄关的精怪,能够调理疏导体內气机,为何会突然生出这等重症? 是外因所致,亦或者是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 知晓了赤身患重症,已经自身难保后,陈阳再无任何顾忌,纵身从大殿屋顶的破空处游了进去,抵近查探。 这座沉浸於水底的大殿內部,每隔一段距离,便在屋顶及墙壁的砖石上有著装饰用的图纹,似是某种古老的金石文字。总体是长角、张口、曲身的形状,陈阳以重瞳珠將其破译,发现其所写的原来正是“龙”字。 这里,难不成是上古时一座专门用於祭祀龙的神殿? 虽说中土百姓將龙视作尊贵象徵,將皇帝老儿称为真龙天子,但龙的地位受到极高的尊崇,却是自先秦祖龙开始。在此之前,龙是与凤、龟、麒麟差不太多的瑞兽。道门至今也没太將龙当回事,《清微神烈秘法》之中,就曾记载著如何与龙君打交道,乃至於召遣驱使的手段。 “若这里是一座祭龙殿,必然是修建在靠近水边的位置。”陈阳心道,“如此一来,被改道的盱水所淹没也是正常。只如何会被埋藏在这禄推辅的局势之下?虽说藏风聚气的吉穴,自然便会埋藏於天地之中,但是这座大殿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 “这座水中的巨门星峰,泥沙通道內土煞之气翻涌,才令寻常鱼虾无法通过,將上下两地以內外隔绝,成为几乎完全不同的两处生態。”陈阳思索道:“能造出如此地势,必然有其倚仗。沧海桑田之下,阵法禁制之类的早已改变,我看多半是用的某种镇物。也即是说,这座祭龙殿,应藏有可镇压气运的灵宝,进而以土势化煞镇压水脉,形成了隱於水底地面之下的暗湖。” 信手摸著身边堆积如小山的奇楠木,感受著树脂的细腻触感,陈阳眉头微是。 这地方的背景,似乎还挺深· 上古祭殿,沉睡不醒的龙,內外隔绝的暗湖,镇压气运的灵宝,似乎有条暗线將这一切连了起来。 越往殿中央前行,越感觉到水温逐渐冷了下来,即便隔著避水游龙甲,也令陈阳感到有一丝冰凉,令他精神更加清醒。从周围水势之中,陈阳还隱隱感受到了一种排斥的力道,仿佛正在逆流而上。 先前將注意力放在这赤与殿內陈设上,倒是忘记了观察水势陈阳细心感受著细微之处的异样,发现这座大殿內部的水流方向並非是自外界倒灌,而是恰恰相反地自內朝外流动。也即是说,眼下这座大殿才是这暗湖的水源,泉眼的所在。 “这就说得通了。”陈阳明白过来,“暗湖与盱水分別来自两个不同源头·这座祭龙殿多半是建立在某处水源的上方,南方多水患,而蛟龙之属最擅长的便是兴风作浪,所以洪涝又被叫做走蛟。祭龙的意义便是在於安抚蛟龙,祈求风调雨顺。这座大殿的用途不仅是祭龙,同时也是为镇住水脉及其蛟龙,既是祭龙殿,也是镇龙殿,威逼且利诱。” “五行之中,土克水,所以镇压水源必以土行灵宝为镇物。应当是某次地势变动,令这座大殿被沉入地下,阵法布置遭受破坏后堰塞成湖。又因土煞之气而於上方凝聚了座小山,后被改道的盱水所淹没。” 陈阳心思电转,短时间內想出了许多东西,虽然基本都是立足於眼前线索而做出的推测,却自信与事实相差不大。 一个半封闭的、灵气充沛的生態系统,才足以令古代异种存留至今,且难以被人发觉。 这里的水势如此复杂,船只大概倾覆许多,才令如此多的物件被居於此地的蛟龙之属所占。如今看来,应大多都是走水路运往龙虎山的货物,只是半道被截了胡。 於水道弯折处偶尔翻翻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不经常闹这一齣戏码, 想来也不会引起疑心。 陈阳行至藏物之中,果然发现了富有各个时代不同特色的事物,魏普时的五石散、丹砂、木屐,与后世山文甲、明光鎧、横刀等物相混杂。 “先前还道没有兵刃甲冑,如今看来也还是有。”陈阳信手拿起一柄横刀, 微微运力將其抽出,鞘口处积累的污物顿时飘散著混入水中,“这些有刀鞘、箱体保护的还好,其余的基本已经锈死,用处不大。除却奇楠木之外,最有价值的还得是玉器。” 作为灵性较强且常见的材料,玉石在中土被使用的歷史由来已久,一些较为正式的文字,往往都被刻录於玉册之上。也常用於容纳、吸收灵光。作为从深埋地下的矿石之中开採出来的材料,玉在五行之中,当然是属土的。 这东西不仅被达官贵人所爱用,便与修行也密不可分,一些开光后用於镇宅辟邪的小物件向来是用玉石製作。 陈阳就在藏品里见到了不少玉盘、玉剑、玉如意、玉册之类的玩意,还有一部分刻录於其上的道藏经书。虽然经歷了不短的时光,仍旧保存得还算完好。 以他现在的眼界,对於这些胜在量多的物件已不是很感兴趣,取之无用的鸡肋而已。 略扫了几眼后,便拋在了脑后,终於游到了那根盘有赤的巨柱前方,端详著那数丈长的巨物。 总共六根沿著中轴线对称分布的巨柱,赤所在的乃是殿內最深处的一根, 位居右侧。 因肉身出了问题的缘故,其鳞甲已变得不算鲜亮,色泽略微发暗,生有四指的爪子尖端也已磨损,明显年纪也是不轻。殿內除却这条龙外,已经没有强大活物的气息。 反正没碍著自己,任由其自生自灭也就是了。 陈阳定晴看了一会,便绕开这条赤,朝著殿內最深处走去。 这座大殿的地面略显崎嶇不平,使用的是数尺见方的大石砖堆砌,总体呈沿著深处不断增高的趋势。 赤盘踞的柱子后方就是这殿內的主位,供奉著一座蛟龙石雕,外表如蛇般盘起,身体呈经典的蛟龙模样,龙首蛇身生有四肢,只是角的数量与一般的蛟龙有差异一一共有三对。 在其身前还刻有一行小字,同样是上古金石文,用重瞳珠看得其意思,是个落款人名,上写“龙氏”。 第245章 斩蛟剑,震地符 第245章 斩蛟剑,震地符 对於豢龙氏这个名號,陈阳有些了解,但不多。 据说此人叫做董父,已姓,叔安之子。曾为帝舜养龙,故被赐名为象龙氏,封於川。 有人说川此地在鲁地,也有人说川在晋地,但无论怎样,川都不应该在信州的附近。上古时期,江南大部分地区仍是字面意义上的穷山恶水,多的是毒虫猛兽,是中土先民不辞劳苦地一代代发展,才使这里变成了鱼米之乡、赋税重地。 因此,陈阳猜测龙氏或许不是指的某个特定的人,而是一种专门与蛟龙打交道、治水的职业。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了一一这处大殿由龙氏所修建,目的便是治理水患、镇伏蛟龙。 “这头生有六角的大蛟龙,看来便是此地蛟龙的祖先—.” 端详著六角蛟龙的石像,陈阳眼中金光一阵闪烁,“这殿中若有镇物,便只有可能在这主位上,借压住这座石像进而镇伏周边形势。” 说著,陈阳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上方屋顶处恰好悬有一柄玉剑,长约一尺有余,样式古朴,顏色玄黄且质地厚重,其尖端朝下直指龙首位置。任凭周围水流搅动,剑身仍是一动不动。 “玉为土石之精,蛟为水兽之长这玉剑当然便是镇压蛟龙之物了。”陈阳摸了摸下巴,满意地看著上空的玉剑,“以斩蛟玉剑镇压,又以供品祭祀,软硬兼施—还挺会调教。” 像这样的“斩蛟剑”,其实在江南很是常见。 一些较大的石拱桥,通常都会於桥拱下方掛著这么一柄,且大多由铜铁製作。 如这样的石桥,也被称为“悬剑桥”。 蛟龙若欲化为真龙,功德圆满后便要东渡入海,借著汪洋中的纯挚水气而完成最后蜕变。 为了遮掩行跡、躲避外劫,其大多都会趁著水势大涨时出行。是时必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洪水一出,令沿途树木、房屋、田地俱被淹没。 蛟龙性子极为凶暴,发作起来往往不管不顾,而修桥铺路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有蛟龙兴风作浪將桥樑淹没,不知要坏了多少人的生计。於是有些百姓便的蛟龙。若其借著水势引发了太高的浪头,那么在经过桥拱时便要面对“斩蛟剑”的劫数。 这么一柄天然克制蛟龙的宝剑,又是由上古先贤所炼製,確实內藏玄机。 祭龙殿淹没之后,趁机將此地占据居住的蛟龙,仍不敢去动这把玉剑,所以只是將其留在原地看守。 “沧海桑田,这把玉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终於撞到了我陈某人的手中———缘分啊!”陈阳望著那把玉剑,確信道:“此宝与我有缘。” 经过了如此长时间的沉淀,这把剑已经被消磨去了全部虚浮之气。如今灵性看似不显,其实是圆润而又內敛的剑胎,锋锐內藏。 这么一件灵宝,只要稍作炼製便是上佳剑器。 与其令宝物蒙尘,陈阳觉得,倒不如让斩蛟玉剑在自己手里发光发热。 心动之下,陈阳本欲即刻將那把斩蛟玉剑取走,又想到此剑乃是影响这暗湖地貌的关键,牵一髮而动全身,若是將其移动,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 只好暂时按捺下心思,先將其他事情弄完,再做计较。 全。” 陈阳转身先去搬运堆积起来的奇楠木,打算將其先运至岸上,最后再取走斩蛟玉剑,至於剩下的,就留在原地。 反正那赤色龙患了脑疾,不省龙事,也奈何不了他陈某人行这搬运法· 话说回来,龙的颅脑出现了病症,那座石像也被玉剑指著脑袋,两者之间似乎有所联繫。 大概是那座石像藏有蛟龙之祖的残灵,其所受斩蛟玉剑的镇压,借著血脉联繫也出现在了赤身上? 应该就是这样,先人尸骨出现变动而影响到后人的事情,並不少见。 心中思索不停,手上动作不断,祭出龙鬚铜笔隨手一勾,將加起来有辆马车大小的奇楠木聚在一起、摄在身后,陈阳跃过屋顶破口,朝著上方盱水游去。为了確保能通过泥沙通道,他才只搬运了这么些。 等到將奇楠木带出之后,陈阳將其直接沉在上层的盱水河床,埋在泥沙里, 等日后再行打捞。 如此往来多次之后,陈阳已快要將水府內的奇楠木拿空。他將最后一趟埋藏好后信千以龙鬚笔下一处竺单懋生作为记號下水太久,靠著以雷法炼化河水才坚持到现在,陈阳预感到动那斩蛟玉剑必然会生出些波折,所以打算暂时退却,去往水面之上换气休息,重整旗鼓。 很快便浮出水面,陈阳大口呼吸著外界的新鲜空气,感受著充斥於鼻腔內的清新味道。 此时日头已经过了正中,陈阳已足足从清晨忙到了现在,经过了三、四个时辰。 如条游鱼般轻鬆到了岸边,將身上紧裹著的避水游龙甲取下,身体略感沉重。 清晰的肌肉轮廓泛著水光,两条结实的臂很是威猛,只穿著底裤的健壮身躯,令河边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羞红了脸颊的同时,也有些惊讶一一先前根本没见到这小道长入水,他怎地突然间就冒了出来? 打算在岸边歇息一会,陈阳便將衣服换上,往避水游龙甲上贴了张祛湿符, 丟到日头下方晒著。 这时才有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们前来问候,其中便有昨夜曾见过一面的纪老头的妻子、纪邓氏,被蛟溪村的人称呼为纪婆婆。 纪婆婆走到陈阳跟前,先矮下身行了一福,说道:“道长安好——-不知你方“好叫婆婆知道。”陈阳坦然道:“我正是去探了探虱龙的巢穴,原来这水中还潜藏著一条母的,多半是昨日那小龙的娘亲。” 啊? 听到陈阳这话,周边一行人骤然变色,下意识地便朝著远离河水的方向行了几步。先前那条虱龙就害了不少人命,好不容易才等到陈阳將其斩杀,没想到还有一条老龙在此,今年真不知是走的什么运气,天天与蛟龙犯冲。 “这可怎么是好?”纪婆婆颤颤巍巍地恳求道:“还请道长务必想些对策。” 在她身后,其余人等也是担忧不已。 陈阳想著,凡人在这等精怪面前也確实太过无力,想要对付这等水怪,若不出动兵卒,便只有依靠他这等江湖异人,只凭藉百姓自己实在太过勉强。何况蛟溪村里头,便是猎户都没有一个,寻常几下摆弄庄稼的把式,又如何对付得了水中的蛟龙? 虽然那条赤如今还没伤过人,但若等到其伤人再动手就太迟了。 “.这事我已有计较。”陈阳安慰眾人道:“最迟明日便有分晓,你们儘管放心就是。” 眾人这才略去了些忧色,纪婆婆又道:“道长自清早忙碌到现在,想必还未用过饭食,我这就叫人回去取些来。” 既然是对方好意,陈阳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等了片刻后,便已有村妇挎著篮子送来斋饭。 蹲在河边饱食了一顿,暂时休憩后,陈阳开始著手做准备。 他转悠了一圈,从河边寻找到一块薄且扁平,大约有数尺长的青石板,便將其带回了蛟溪村,打算动手將其做成宝剑形状,外表与水底祭龙殿的那柄大体相似。 借著墨线轻易取得直线,以龙鬚笔將其切出后先是开光,隨后又焚符祭炼、 仗剑水,好一通忙活,口诵:“水无正行,以咒为灵,在天为雨露,在地作源泉。一如霜,二如雪,三之后,百邪俱灭。” 中间文以补气丹略作恢復调息,直到月上中天,石剑的火候才算是差不多, 勉强可用来行使李代桃僵之策。 陈阳的计划很简单,既然取走了玉剑,多半会引起周围形势变动,那便提前做好替代之物一一也不需长久维持,只要能够起到暂时的效用,坚持到他將斩蛟剑取出就可。 將斩蛟剑拿到手后,稍作炼製,有了这克制之物,到时无论將那条赤驱走其实炼製灵宝法器,开光只是第一步,后续的蕴养祭炼更加重要,无论是人是物,都要注重於积累,方能成事。陈阳这就地取材、临阵磨枪赶工出来的物件,其实是个样子货,但用於应急也是足够。 休息了一夜,养好了精神,陈阳於是再度出发,又来到了盱水之畔,纵身跳入其中,熟门熟路地来到水底巨门星处,通过泥沙通道去往暗湖祭龙殿。 大殿內部一切布置依旧,只是奇楠木被运走许多后,略微显得有些空荡,也令夜明珠散发出的光亮再无阻挡,令这没有光源的殿內同样是明亮堂皇。 大摇大摆地从赤身旁经过,陈阳来到这斩蛟玉剑的跟前,隱隱感受到一股凌厉之意从剑身散发,令其显得凛然不可侵犯。似乎什么法术落在其身上,都要被那股锋锐凭空消去几分威能。 “看来製作时祭炼得很是到位,令这剑身散发出不弱的煞气。”陈阳讚赏道:“面对著侧锋,心底就已经有些生寒,若是被其剑尖直接指著,所受压制必然更强。若是贸然下手,不仅收不走此剑,反而要被其剑气所伤。” 对此早有预料的陈阳,其实已有两个解决方法。其一,以强横法力运用搬山术將其强行摄取,走得便是霸道刚猛的路子;其二,则是他如今所做的对策。 自从炼成了龙鬚铜笔后,一般情况下,陈阳想要使用术法,只需运起灵气, 以此为媒介后隨手一画便能施屏现如今,他却是以龙鬚笔在水中书写著一道之前从未用过的灵符,符法完成之后,当即引起了斩蛟玉剑附近土煞之气的涌动,令其忽然间一阵不稳,剑尖摇来晃去,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先前於辰州的时候,他曾从那西王母国出身的鬼仙娘娘处取走了两缕灵光, 將之炼化后得到线索,同时也掌握了引动土煞之气的妙法。世上任何矿石,归根结底都是土石之精,擅长於使用玉器的西王母国之人,便掌握著影响、操纵、製备玉石的独特法术。 以陈阳如今尚未结丹的修为,还做不到操纵土煞之气凝结质变、化为玉石的精深变化。 但对以玉石製作的斩蛟剑这土行之物稍作影响,却並非是件难事,方才的这一道符法,陈阳將其称之为“震地符”,是反其道而行之,將凝结、操纵土煞之气,变为打乱、搅动土煞之气。 煞气也即是拥有强悍灵性之物散发而出的气势,可直接影响於外界。若將符法比作刀的话,那么煞气则是刀刃。作为祭龙殿的镇物,这把玉石斩蛟剑结合了土煞之气,才將这暗湖压在了盱水之下。 “既然山不好搬,那就先將其从地脉之上断去,失去了根基后,自然容易许多。” 经淡去许多,芯道斩蛟剑气势已记,企是动手的时候。 +一又以龙鬚笔一勾一挥,两袖龙虎齐出,化作青白二色玄光將斩蛟玉剑摄起的同时,將先前备好的石剑放於原位。 这一柄也是开过光的石剑才刚顶上位置,立即便开始震颤不已,显然是支撑不起附近的局势,外表很快就开始生出裂痕,进而隨著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多, 过不了多久就要完全崩碎。 与此同时,这座地下暗湖也仿若地震般开始摇晃。 大殿中心处的六角蛟龙石像,于震动中忽然离地而起,仿佛活了过来,仔细看去,原来是下方一道水流破开了地面,如喷泉般將其托起。 一直被镇压在大殿下方的水源如今已开始脱离桔,那条缠绕在殿內柱上的赤在眼皮一阵颤抖后,也从沉眠之中醒来,睁开了褐红色的竖瞳。 纷乱间,陈阳此刻月口游山乙毁处,如今口经自在开始坝提的通道中 第246章 以神御剑,再诛螭龙 第246章 以神御剑,再诛螭龙 “嘿,场面还挺大。” 陈阳悬浮於水中,看著那座巨门形状的小山沉入地下,四分五裂地崩散开来,掀起的泥沙直如铺天盖地般,將方圆数十丈的一切掩盖,双眼只能见到大片浑浊。 “预感果然是正確的,若是没用那把假剑顶上一会,怕是我自己也来不及从里头出来。”陈阳暗道,“好歹也是祭炼了几个时辰的玩意,结果这么不顶用—————.早知道多温养个一天了。” 泥沙翻涌间,不断有曾经棲息於暗湖內的水中生灵从中逃出。 星星点点的萤光水母正散发著光芒,在水流中沉浮不定。 在坍塌持续的动静里,已开始响起悠长的龙吟,隱隱能听出这叫声夹杂著惊讶与怒火,显然很受触动。 “那条赤终於醒了?” 陈阳对此早有预料,面不改色地道:“所居之处都变成了这副模样,再不醒也说不过去.” 掌中著斩蛟剑,陈阳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与这位刚甦醒的赤碰面,待其將起床气发作完了再说,便反身朝著水面游去,穿著避水游龙甲的身形极为灵动,三两下便窜出去老远。 河岸上,蛟溪村的百姓们正在围观著事態的发展。 陈阳下去还没有过多久,河水就逐渐变得浑浊起来,不时便有慌不择路的各色鱼类靠近水面。匆匆看去,可见其样貌古怪、身形巨大,便是在这河畔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也很少看见这样大鱼群聚出动的模样,面色登时就变得严肃起来。 “水底下这是有大变动啊———”纪老头忧心地道,“不知那位小神仙怎么样了?希望他没事。” “放心吧。”另一边的纪婆婆安慰道:“那位道爷虽然年轻、道行却高,必然不会有事。” 正说看,陈阳已经露出了身形,如一道箭矢般破开水面后登上了岸。 他右手持看龙鬚笔,左手持看把仅一尺有余的玉石短剑,脚才落到地上,便大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赶紧向后退一退,我刚从那蛟龙的洞府之中回来,彼处如今已经塌了,那玩意接下来多半要兴风作浪,可別被卷进水里餵了鱼虾!” 听得这声忠告,为了周全,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当即便朝后退却,只是他们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此也没有离开得太远,大约走了个百十步便再次停下脚步,远远地驻足观望。 像这样的热闹,百十年也难得碰见一次,值得略微冒险。 纪老头听到陈阳的话后便恍然大悟,暗道怪不得河水忽然变得浑浊,原来是蛟龙巢穴被毁的缘故,这位道长果然是好手段。 蛟龙失去了存身之所,自然也就只能远遁而去。 不过,好端端地被拆了家,那条蛟龙自然也是要发泄一番,撒撒气。 就像是印证他的猜测一般,浑浊的河水忽然间开始泛红,河面上涌动的浪渐渐地越卷越大,白色泡沫仿佛堆砌起来的雪,水流声哗哗作响,仿佛天上闷雷,又如同军阵之中的战鼓。虽只在眾人的耳边响起,却直接敲进了心中,令得周围百姓越发不安,隱隱有些躁动。 水势在冥冥中的某种助力之下,显然已变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这样的一幕,却是勾动了纪老头心中埋藏许久的回忆。 他想起幼时的某次经歷,脸上当即显出恐惧的神情,继而一把抓住身边老婆子的手,颤抖著道: “不好,这是要发大水的徵兆,要走蛟啦!” 寻常百姓,对於龙这物种並没有太多研究,能够知道眼前是蛟龙在兴风作浪已经不易,也就不能奢求其搞清楚蛟龙、虱龙、龙间的区別。 纪老头在蛟溪村这一亩三分地颇有些威望,说出的话向来很少人怀疑。 见他说要发大水,不少人当即便信了其说辞,不再执著於看热闹,而是匆忙赶回家里去收拾金银香软,以免到时遭了水灾。 水上水下都乱成了一团,而陈阳此刻则位於眾人的最前方、距离河水不过数尺,只要个稍微大些的浪便可以將他淹没。面对这湍急的盱水,他选择好整以暇地盘腿打坐,將那把玉剑就放在两膝之间祭炼,神色不慌不忙,看上去很是从容。 有道是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初得这斩蛟剑后,陈阳立即便打算將其派上用场。 他隱隱能感觉到翻涌的河水之间,正藏著对夹杂著恨意的眼晴,尤其当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避水游龙甲时,那股悲痛与仇恨的意味,仿佛能无视河水的拦阻,如同刀剑般刺进身体。 这张熟悉的白色龙皮,果然是瞬间便被窥破了来歷,令陈阳吸引了来自龙的绝大多数仇恨。 隱隱泛著赤色的河水里,不时便能见到一段修长且壮硕的身躯,上面满是细密的鳞片,仿佛大蛇。相比之前些日子见到的虱龙,却是整整大了数圈。 这段弯折处的河道,此刻已经接近沸腾,忽而浪潮大作,足有数丈高的巨浪从河面上升起,朝著陈阳当头落下。 巨浪间,隱隱可见得生有四指的只鳞片爪,仿佛一株光禿禿的怪树,每根指甲有如枝丫般粗细,尖端锋锐而修长,表面覆盖著细鳞。 “道长小心!” 眼见这一幕,纪老头等人连忙呼喊道:“快退呀!” 陈阳並没有起身,坐在原地的身姿安如泰山,散发的气势也是如高山般巍峨险峻,当那浪潮临头之时,本来微微闭合的双眼忽然完全睁开,內中光华大作, 两点金色火光直接自双眼目视之处亮起,隔看液面將藏於水浪內的龙爪腾地点燃。 神色浑然无惧,以龙鬚笔凌空点向那只爪子,陈阳轻声道: “破。” 龙鬚笔亦有控水之能,如今陈阳与赤比拼的,便是各自对这水势的掌控。 七心化神诀中修炼肾臟的水火关已经炼成,坎离相合,如今元阳之气正可被陈阳所运用,以重瞳法眼逼出,落在视线焦点处,化为可於水中焚烧的真火。他本身又拥有作为先天水精的天一真水,水火相济之下,一边点燃一边控水,双管其下。 赤的爪子被点燃之后,於痛苦下很快便失去了应对的能力,蜷缩著退回了水中,连带看浪水也从陈阳面前反卷了回去。 “这一下也不过如此。”陈阳暗道,“这赤颅脑內的流珠宫有看病变,令其动作跟著失衡,看似凶猛异常,实际却是冒冒失失,难以自持,对方位及力度上的把握,已然失衡。 3 “说来她能够復甦,也是因为我將斩蛟剑取走的缘故—-那尊六角蛟龙的石像再不受镇压,无形间困扰的压力也就因此而削减,令其能够勉强行动。” “只是仅靠这两下子,想要拿下我陈某人却是不大可能。” 陈阳一手握笔,一手持剑,交叉著凑在一处后,笔锋自剑身上猛地划过,令这玉石製作的小剑猛地散发起了寒光,锋刃仿佛锐利异常。 “其实本想放你一马,但是既然已经结下了仇怨,还是做个了断更好些。” 以龙鬚铜笔的点阴之能,將斩蛟剑內蕴藏已久、已被陈阳初步熟悉的灵性激活,使得这法器终於显露了几分真正的威能,身上被寒光照耀到的地方,有一种针扎般的疼痛感,可见其所散发的煞气之强,绝非小可。 將斩蛟剑点亮后,陈阳当即便將其扔上半空,接著龙鬚笔又是一挥,袖中一道青光飞出,正落在那把斩蛟剑上头。 两者合二为一,使得宝剑通灵,与陈阳心意相通。在这本质其实是以搬运法控制宝剑的“御剑术”下,闪耀著青、黄交织玄光的斩蛟剑,轻易地破开水面, 径直地照著潜伏於水中的赤寻去。 剑光犀利,在袖中青龙分神暂时寄託於其上时更是如臂所指、灵动无比,轻鬆自赤双爪间的缝隙处过去,下一刻已然刺进了其眉心! 陈阳以重瞳法眼洞察了水中形势,一剑得手后,又將龙鬚铜笔高高举起,挥手落下,以法力將宝剑之灵进一步催动斩蛟剑原本略有些暗淡的光芒再度亮起,猛地向前刺去。 玉石之剑,自然比不上铜铁坚硬、锋利,然而对付这水兽之尊、鳞虫之长, 就是要使用与其相剋的土石之精。强韧的身躯及鳞片本是刀剑难伤,却在这玉石之剑下仿如塑料般被轻易揭开,很是脆弱。 专克水怪蛟龙的法剑,又岂是等閒? 一旦决意出手,陈阳便再不留情,边催动著斩蛟剑,边令袖中青龙协助控制剑身,刺入赤头颅之中后一阵游弋,最后又寻得一处缝隙,从其后脑侧方位处钻透出来,化为一道灵光飞回陈阳手中。兴许是锻链了一场,其玄黄的色泽变得更纯正了几分。 这一剑,已將赤那如小车般大的头颅贯穿。 伤口虽小了些,却是留在了极紧要的位置,此刻赤双眼之间忽然泛出了一道血,隨即鲜血便再也止不住,白的红的混做一团。水面之下,登时响起了一阵极为痛苦的哀鸣,保持不住游动的姿势后,很快这条赤就沉甸甸地向下坠落。 “甦醒了又如何?还不是被一剑诛杀。”陈阳心道,“克制之物就在面前还如此囂张,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给了机会,你不中用啊———” 一轮斗法下来,因为有看河水相阻隔的缘故,眾人倒是看不大真切。只见到陈阳一眼逼退了拍打过来的浪头后,接著便御剑刺入了水中,未过多久,水面的强烈波动就已渐渐停息,只恨自己没有双好招子,看不到其中的精妙之处。 这时,陈阳双手又向前一挥,左右两袖各发出一道玄光,又在龙鬚铜笔的操纵下探入盱水,以强悍搬运法力,將那下意识蜷缩成一团的赤色龙给拉上了岸,双眼无神的龙头就倒在陈阳身边,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 除却眉心处一道血痕外,右边前爪略有些焦黑痕跡外,这条赤色龙的肉身几乎完好无损,但已经没有了任何挣扎的气力。 陈阳强行將其嘴巴打开,將藏於喉间、有看拳头大小的龙珠给摄了出来,与先前那取自龙的小龙珠一齐放好,也算是令这二龙团聚。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 赤色龙上岸后,盱水重新平息,水中的赤色已经退去,虽然仍旧有些浑浊,却已经再度平静下来。 望著又是一条龙被拖上了岸,蛟溪村的百姓们一阵大呼小叫,跑过来围观热闹,对其指指点点道:“这条蛟龙,比上次那条好像要大上许多啊!” “你这不废话么?纪大伯说了,后面的这条赤色的龙啊,是前面那条的娘老子。” 又到手了一条珍贵的异种生灵,陈阳当然没有將其浪费,进行了一次与先前差不了许多的炮製。 有道是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而这里的龙肉指的其实是尾榛鸡、又名飞龙,陈阳也曾於应天府徐家品尝过。蛟龙之类的滋味其实並不算好,味道略显寡淡,肉质则较为紧实,还是其肝臟更加有滋味一些。 短短几日便接连吃掉了两条蛟龙,对於蛟溪村的百姓们而言,简直与过年差不了多少。 陈阳料理了这两条龙的后事,將其尸骨收到了一处,命纪老头修建一间小庙用来安置、镇压其亡魂,名字便叫做龙骨庙,以避免陈阳离开后,这两条龙阴魂不散,继续滋扰当地。 只將斩蛟剑隨身带看,对於沉在盱水里头的那些奇楠木,陈阳考虑到此去天师府不好隨身携带,而金家又恰好有製作虚皇香的手艺,不如將这些材料託付给他们帮忙製作,到时也可分润一些作为酬劳。 金家的胃口自然不像天师府那么大,如此正是处置妥当的好办法。只隨手取了一块奇楠木作为去天师府的见面礼,陈阳便修书一封寄往辰州,瞩託纪老头在这里好生配合。 在眾人挽留下又住了两三天,养好了精神后,陈阳便再度启程,朝著龙虎山行去。 第247章 信州见闻,邋遢道人 第247章 信州见闻,邋遢道人 信州龙虎山,自晋时起便是道门祖庭,对於修士来说,其大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掌教的天师真人,总摄三山符,为符宗首脑,天下间但凡是使用符法的道人,多少都得向其表示些尊重。 其实道门各派为证明传承悠久、经常假託古远,胡编乱造出一堆祖师,向上甚至可一直追溯至开天闢地之时。拋开那些真假存疑的传说,於有史可考的记载中,天师府確实便是道门中传承最久的一支,可谓嫡流。 “干、酥、脆、甜,猪油做出来的好桃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个大香甜的天师板栗—” “道菜!贵溪的好道菜!漂漂亮亮的九头狮,酸甜可口嘞一一“正宗上清豆腐,信州府驰名远扬一一” 陈阳隨意地走在信州府的市面上,耳边传来各色的叫卖声,放眼望去,街面上不时可看见道装打扮的人物,口音天南地北,修为亦参差不齐,其中有些精气神尚且不足的傢伙,一看就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想要借著罗天大的机会谋个出身。 今日恰逢赶集,本来最近就拥挤的信州府城,眼下更是人满为患。 一些叫卖的名小吃,不一会儿已经售空,警如那桃酥便被抢购一空,没有买到的陈阳,只好提著一大包灯芯糕及其他糕点返回,心中已没了继续游览的念头。 他向来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打算到暂时落脚的客店里歇上一天,避开人潮拥挤,再去拜访天师他老人家。 如今信州府城里头,想要找到一处住宿的地方可是大为不易,哪里都住满了人,便是大小道观也挤得水泄不通。 陈阳能找到这处地方,是因为他祭出了绝技一一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好几倍的重金下,店家咬牙將自己住的房间空了出来给陈阳居住,自己跑去与伙计挤通铺。 即便没有刻意摸金,陈阳如今手头也是极其阔绰,以至於根本不需要浪费法力去用什么手段,费些许金银俗物,便能达成目的。 “哟,陈道爷,你回来了!” 客店东家姓陆,名万福,经营的铺面唤做仙客居,占地不小。前院是卖酒菜的地方,后院则盖有四五间平房用於给行人居住。他自己和伙计住在隔壁院子里,两地的后门相互联通。 陈阳这等出手阔绰的大主顾,自然要多费些心思伺候,见他从街上回来, 陆方福赶忙堆著笑迎上前去,苍蝇似地来回搓著手,微弯著腰道:“刚刚为道爷的骡子加了回草料,按您吩咐的,是一半鲜草一半乾草,我还加了些豆子、拌了两个鸡蛋进去。” “有劳了。” 陈阳露出礼貌的微笑,朝著陆万福点了点头,顺手將买灯芯糕的余钱递了过去,道:“中午的饭菜做清淡些,我到房里吃。” “知道了。”陆万福將铜钱接过,“还是和昨日那样荤素不忌、但不吃酒么?要不给您泡壶好茶?” “隨便,记得放凉了再一併拿来。” “好,我记下了。” 陆万福点头应下,见再过个把时辰就要到响午,后厨如今正在备菜、忙得热火朝天,便四下里转了一圈,准备开门迎客。 才从大门出来,一股异味便传了过来,寻著声音看去,只见门边墙根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个过老道,正岔看双腿坐在地上。 这遥过道人衣衫槛楼、身形瘦小,稀疏的头髮几乎无法簪住,可清晰地看到略微发青的头皮,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补丁,两只裤腿一长一短,脚踝都露在外头。比起道士,更像个乞写。 “老道爷,我这里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你还是换个地方呆著吧。”陆万福皱著眉头走上前,从陈阳刚给的钱里取出一枚铜板,“来,这个给你。” “人家给了你六文钱,你就给我这么一个铜板?打发叫子呢?”邀过道人头也不抬,半眯著眼睛道:“你家道爷不要钱,就是走累了路,在这坐坐不行么?” 这老东西还给脸不要脸—·陆万福眉头一皱,正要变脸,忽然想到对方是怎么知道陈阳刚刚给了多少赏钱? 他明明坐在这里,如何知晓隔壁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难不成还是个有些道行的? 想到这里,陆万福不敢怠慢,唯恐得罪了高人,於是殷勤地弯下腰对著邃过道人討好道:“老道爷当然是看不起我这三瓜两枣,只是我这开的是饭铺子,你老人家呆在这里,给那些客人见著了確实不好。” 他想著,就算这人有些道行,可惜形象实在是有碍观瞻,放任其坐在店门旁,不知要赶走多少单生意。 遥遇道人不耐烦地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吵?你叫我走?我偏不走!道爷本来打算歇歇脚就离开,现在却改主意了,今天我就坐在这里哪也不去!” 见邃过道人发火,陆方福有苦难言,开始思考自己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派来了这么个煞星。 敬开大门做生意,讲究的便是诚信二字,他陆某人虽然贪財了些,但从没有剋扣活计的工钱,也没有过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的事情。 不敢再触这邃过老道士的霉头,陆万福只好夹著尾巴灰溜溜地离去。 很快,就到了响午时分。 这世道的人们虽然仍讲究的是一日两餐,也即“朝食”和“舖食”,分別在清晨、傍晚。因为其相隔时间太长,中间多少还要填补些肚子,所以午间用饭的人仍是不少。原本仙客居的生意在这条街面上算好的,掌勺的大师傅是余江县人,精通红白两案,尤其做得一手好猪蹄冻,鲜美爽口如膏。 店伙计照例在街面上卖力地招呼客人,这小廝年纪不大、声音却十分清亮, 可传出去老远。 往来行人里,本有不少是朝著仙客居走来,结果还没近前,就被那吹鬍子瞪眼的过老道士怒目而视。信州人多数信道,无论真假,轻易不敢得罪道士,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去往其他地方。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赶走客人,店伙计难以忍受之下,便跑去告知给了陆万福。 匆匆忙忙的陆万福又跑到前头一通好劝,遥过道人却只是爱理不理,甚至將草鞋脱下抠起了脚趾之间的污泥。 一时间整条街面上都充斥著酸味,过路人都遮著鼻子绕道而行,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陆万福见快到正午了大堂內一个客人都没有,却是白白备了许多的菜,急得满头大汗。 他一咬牙一脚,告了声得罪,便回到店里叫来了几人帮手,要合力將这过老道士抬去其他地方,却没想到这老道士的屁股底下仿佛生了根一般,重若千钧,三五个健壮汉子都搬他不得,反而差点闪了腰。 “你们是不是没吃饭啊,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望著那过老道士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神,陆万福气得红了脸,见这老杂毛虽然脾气古怪,但確实有些道行,便终究不敢骂出声。 忽然想起自家院落中同样有一位道爷投宿,或许那位陈道爷能有些办法,便跑去院里去寻陈阳。 陈阳此刻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碧绿的菜蔬,这玩意叶片翠绿、 质地鲜嫩,口味微苦之余却很清爽,有著独特的风味口感,名为苦菜,又因为盛行於龙虎山上的道人之间,所以文叫做“龙虎苦菜”。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境內有龙虎山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地方,便恨不得將一切事物都冠上龙虎之名。如此宣传手段,也是不分古今。 將苦菜夹到嘴里,陈阳正咀嚼著,忽然传来了叩门声,动静不大却很急切。 只听门外陆万福道:“陈道爷,不知这饭菜可合你的意?” “还算不错。”陈阳將菜咽下,因苦味而眉头微微起,“你有什么事么?” “前头来了个颇有些道行的老爷子,我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他,就赖在门前不走,將过往的客人都给赶跑了!”陆万福哀求道:“陈道爷,你要不行行好, 去前头看下情况?你们同为道人,多少能说上些话,若是可行,这几日的食宿就包在小人身上。” 陈阳的声音隔著门板传来,说出的话却令陆万福嚇得一哆嗦:“我像是缺这点食宿钱的人么?” 我这嘴哟·陆万福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耳光,赶忙解释:“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人,如今却舌头打结,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陈阳话还没完,继续道: “放心,短不了你的食宿钱—至於那位前辈的事,我早就注意到了,你现在著急也是没用,回去等消息吧。” 说完,便再不出声。 陆万福在门外又站了一会,这才志忑不安地离去,心中有些发苦:还是这位陈道爷更通晓事理这些个奇人异士也是,何苦为难自己这个做小买卖的?今日午市没有开张,不知要损失多少银钱。想到这里,便感觉仿佛有把小刀正在割著身上的肥肉。 对於那道人如此放浪形骸的原因,陈阳只能猜测或许是出於这人的恶趣味。其实世间总不缺乏有怪癖的人,有些人喜欢衣冠整齐、千净肃然,有些人偏就喜欢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地游戏人间,以作弄凡夫俗子为乐。 早上陆方福与邀过道人的对话,同样被陈阳听在耳中,虽然陆万福確实有些狗眼看人低,但也不算太过无理,被作弄成现在这样,已算是长了记性。 又或许对方拦在这店的门前,也是晓得他陈某人就在店里,所以故意在这耀武扬威?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如果是这个原因,那陈阳就算是为了他的麵皮著想,也不能视若罔闻。 將筷子放下,顺手拿起桌边的毛巾擦了擦嘴,陈阳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出了院子,来到了仙客居的门前。 此时那过老道士依旧坐在原地,旁若无人地抠看脚底板缝隙里的泥沙。也不知这位到底赶了多少路,放在一旁的鞋子底部已经几乎磨平,散发出的酸臭味道直衝天灵感。 “嘿..” 过道人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著陈阳,灵光內敛的双眼很是明亮,没有一丝浑浊: “这店家也是好玩,请来个小牛鼻子来对付我这老牛鼻子。喂,小牛鼻子, 你是要替那姓陆的胖子出头么?” “出头?”陈阳笑著道:“我跟他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替他出头?只是前辈在我住的门前生事,我总得出来露个脸,问清楚其中缘由。” “好好好。”邀过道人拍著巴掌,疯疯癲癲地笑著道:“既然如此,你来评评理为了回来参与这劳什子罗天大,我从琼州一路返回,期间远渡重洋、 跋山涉水,几日夜没有合眼,便连鞋子都走烂了,终於在今天到了信州。才从云头下来,正想歇歇脚,便被这一身铜臭味的小子寻,你说,该不该给他些教训?” 劳什子罗天大? 敢这样称呼天师府一年一度的盛事,看来是正一派的门內人,而且是有些地位的前辈。 早间陈阳確实注意到有道遁光自南方破空而至,就落在信州府城內。 只是今日街面上人声鼎沸,千万个人的气息交织在一处、十分驳杂,一时间倒是不好將正体寻出眼前这过道人虽然外表鄙陋,又压抑著一身气机,犹如收起了爪牙的猛虎,不显山不露水。 但以陈阳眼力,却是不难看出这人深藏著一身雄厚法力,论及修为,恐怕绝不会在辰州五雷元帅玄坛的金老法师之下。 嘿,先前通法修士都难见一个,如今短短的几天功夫,却是接连见到了三位金丹真人。 什么时候金丹也变成满地走的了? 陈阳笑著道:“原来如此,琼州距此数千里,前辈一路上风餐露宿,看来是累得狠了。既然如此,相请不如偶遇,若是愿意赏脸,不如由我来为你接风洗尘如何?” “不行!”过道人性格古怪,此刻又闹起了小孩脾气,撒泼般地道:“我既然说了要在这坐一天,那就要坐上一整天,少一刻钟都不行!休说是你小牛鼻子,便是天师府里的那帮老牛鼻子来了,也休想让我屁股动上一下!” 听著对方口气这么大,陈阳眨了眨眼,忽然笑著道: “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若是能让前辈的尊臀从原地移开,哪怕只有一寸—· 前辈就赏脸起身吃个饭,如何?” 第248章 赌斗,驱邪院事 第248章 赌斗,驱邪院事 “还尊臀小牛鼻子说话倒真是文约的。”邀过道人听得陈阳如此说, 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凭你的法力,能吃得准拿捏住我?可別说我以大欺小,不懂得照顾小辈。” “怎么会。”陈阳笑著道:“也就是寻常打赌而已,不值得如此较真。” “那可不行,打赌不较真,那还叫打赌么?”邀过道人摇了摇头,“这样吧,我输了就跟你离开,你输了就跟我一起坐在这-其实我一个人呆在这里也无聊得很,偏偏我老张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 听到对方要让自己一起在街面上丟人现眼,陈阳心道这老道的性格还真是古怪,又偏偏不好说些什么。 归根到底,还是谁拳头大谁就有理,实力够强,如这等行为便是特立独行、 不拘一格;而若是修为薄弱,那就是疯疯癲癲、无理取闹。 这避老道自称姓张,先前又说是千里迢超赶回龙虎山参加什么“劳什子罗天大”,显然已基本坐实了其天师府高人的身份,陈阳推测道,这人恐怕极有可能是天师一族的长辈。 不过,他应该不会是天师本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这人如此的古怪脾性,实在有些当不得道门魁首。 想到道人当著正一玄坛无数道人的面抠脚丫子的场景,陈阳心中一阵恶寒。 对方本身不像是能承担天师之职的样子,陈阳虽说不是天师府之人,但也知道无论是哪一代的张天师,除非身有要事,否则断不会轻易离开龙虎山,平日里都镇守著这道门四大宗坛之首。 心中飞速转著念头,陈阳嘴上答道:“这是自然,两方各自下筹码才叫赌斗,前辈若是不嫌弃,我陪你在这街边坐上一天又是何方。” “好,痛快!”过道人竖起了大拇指,“我也不欺负你,咱们不动用法器、灵宝,而且我只用三成功力,只要你能让老道士的屁股从这块地上挪开,就算你贏。” 过道人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隨意地摆了摆手:“小牛鼻子,儘管放马过来吧。” 並没有刻意提气,身姿依旧是松鬆散散地靠在那里,遥过道人看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但却给人一种洒脱自然、圆融如意的感受,隱隱有种无懈可击之势,令陈阳想起了道德经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与之爭”的话句。 那对隨性的双眼清澈如赤子,静静地看著陈阳,期待著其接下来会如何出手。 毕竟是陈阳主动提出的赌斗,虽然並不正式,附近也没有什么见证者,但若是输了,到底还是有些丟人。 以陈阳的性格,自然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敢说出这话,他的心里至少已有了初步的盘算。 按照规则,两方都不能动用法器,陈阳便也没有祭出任何一件灵宝。 伸出手,运起气,指尖隨即亮起一道灵光,当著邃过道人的面,以眼繚乱的速度快速勾勒出一张气符。 指尖从空中划过,留下道道闪闪发亮的轨跡,引得灵气一阵变幻,正是震地神符。 “好!” 道人眼前一亮,心中暗道光论写符手法,陈阳已经极为不凡,如此嫻熟且收发由心,不仅是將笔法记在了心里,更烙印在了神魂之中。 只可惜,无论是怎样的灵符,想要將他撼动都不容易。 “这小子尚可堪造就,待会让他坐在身边,隨手指点两下好了。” 过道人自信能够破解一切以他为目標的符法,却方方没有想到,陈阳的自標从一开始就没有定在他的身上。 气符一经完成,隨即被陈阳往下一按,化作灵光没入地面,引动土煞之气翻涌,地面轻轻颤抖之余,令过道人所在的那处地方忽然破碎开裂,整个人跟著往下一沉。 虽然遥道人立即便反应过来,身体微微一抖,就破去了陈阳打入地下的气劲,然而已经裂开的地面却是再难復原。 下意识双脚使劲,便令身躯止住了沉势,仅靠著脚力悬於原地,然而,二人都很清楚,方才那一瞬间的下落毕竟做不得假。 “前辈,你的尊臀下沉了一寸有余。”陈阳收回手,嬉笑著道:“这场赌斗,可是我贏了。” 过道人愣了愣,隨即恼羞成怒地叫道:“不算,不算!小牛鼻子骗老牛鼻子,甩赖皮!” “前辈此话怎讲?”陈阳面色一正,讥讽道:“我先前是说让你尊臀移上一寸,又没说一定是前后左右,上下动也是动嘛,难不成有人输不起?” “谁说我输不起!”邀过道人听到后,立即便从地上弹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双手叉腰,本欲开口说话,却是欲言又止,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垂下脑袋:“好吧,你这小牛鼻子狡猾得很,我愿赌服输。” 陆万福一直就在不远处,留心著正发生的事情,见那油盐不进的邀过老道总算屁股挪窝,终於长出一口气,心道这事算是过去了,立马笑著招呼道:“二位都是高人,小店今日也不知走了什么运气,竟能接待二位道爷-真叫一个蓬生辉,快请进,我这就让后厨上菜。” 唯恐又惹恼了性格古怪的邀过老道,陆方福便不在面前打转,他来来回回几趟,亲手將道人也可入口的几样菜色並著一壶好酒备齐,便去了他处忙活。 过道人跟著陈阳大大咧咧地在其房內坐下,见到一桌新鲜菜色,食指下意识地动了动,“好几个月没吃家里菜了,还是信州的饭食对胃口—不错,还有我最喜欢的上清豆腐。” 说著,鼻尖轻动,隨即著眉头,“怎么有股酸味?这豆腐坏了!” 然后转念一想,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不对不对,豆腐是好的,酸味是老牛鼻子身上的。” 陈阳坐在邀过道人的对面,默默地看著对方要宝,给邀过道人斟上了一杯以稻米、板栗、山泉为原料而酿造的栗烧。 过道人口中念念有词,吟诵著三净神咒,隨即身上涌现阵阵灵气,当得光芒散去后,其一身污垢早已不知所踪,其人鬚髮雪白、面色红润而无一丝皱褶, 通体隱隱散发看清净灵光,哪里还有半点遥过的样子。 除却头髮仍旧略稀少了些,完全当得起仙风道骨四字。 便是那身满是补丁的衣物,此刻也已形状大变,块块补丁原来是一只只团鹤,纹在以金银纹路点缀的紫色底子上,竟十分华贵。 符篆三宗修士的正装,按照其所受法不同而有著区別,紫袍仅次於天师之下。 当面变了装扮,邀过道人本想从陈阳的脸上见到吃惊的神情,也好为先前赌斗的失败找回些面子,谁知陈阳一张脸上古井无波,仿佛早就有所预料,令得邃遇道人深感无趣,直呼:“唉,你这小牛鼻子真没意思,年纪轻轻的,怎么跟龙虎山里的老头子似的。” 言罢,將杯中栗烧一饮而尽,双眼一眯、舒服地长出一口气,“还是这酒的滋味对路,別愣著了,咱们爷俩走一个。” 陈阳的性格本不算特別沉稳,奈何面前的老道土有些太过疯癲,只见他端起茶杯道:“好叫前辈知道,我生平並不讲太多规矩,几可算是百无禁忌,唯独从不饮酒—只好以茶代酒,敬前辈一杯。” “不喝酒?那你活得该多没意思,少了这杯中之物,人生不知要少多少滋味。”老道士跟陈阳对饮了一杯,望著对方嘆了口气,“你的手段虽然不错,却面生得紧,应该不是龙虎山上的,而是別家的后辈弟子-阁皂山灵宝派?茅山上清派?亦或者清微、神霄?可曾听说过天师府的张景明么?” “前辈原来便是景明真人么?我先前曾於辰州听人说起过,前辈自执掌驱邪院以来,常於各处治崇斩诡,威名赫赫。” 陈阳看向张景明,心道眼前这位便是符篆三宗內执掌驱邪院之人,算是正儿八经的武斗派头子,与在观內静坐修道的高人完全不同。 驱邪院的全称是为北极驱邪院,品秩共有九品,正一品由天师兼任,从一品则是其真正执掌者,佩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秘篆,佩带此符神印,诵咒念名,可摧灭精邪,摄伏魔,除恶治病,代天行化,助国济民。其响亮的威名是靠著降伏鬼神而铸就,没想到私底下却是这样一副模样-其实不奇怪,对常人装疯卖傻,对妖魔狠辣无情,倒也不算矛盾。 自己先前能摆对方一道,一来是玩了文字陷阱;二来,恐怕这位本来也就是闹著玩,根本没动真格。 “没错,天师府管驱邪院这摊子事的,就是老牛鼻子我了。”张景明拿起筷子大吃大喝的同时,嘴上也是不停,吃饭说话两不误地道:“琼州前些日子出了件事,我正是从那里归来。” “琼州位於海外大岛,始设於唐贞观五年,虽歷经多年发展,但地处偏僻、 人烟稀少,当地土人又崇信鬼神,使得经常闹出些魅的事端。彼处有个渔户,姓水,平日里以出海捕鱼为业,十天得有八天不在家中。二人成亲了好些年,他的妻子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却是足足怀胎了十五个月才生下,却是个样貌极其丑陋的怪胎。” 诉说著此去琼州的见闻,张景明眉飞色舞地道:“你猜怎么著?那胎儿人身虎爪,蟹眼鳞甲,还长著条弯曲的小尾巴,竟与鱷鱼颇有几分相似。” 鱷鱼,也即是毫龙的同种,也叫做土龙、陀龙、猪婆龙。 “那姓水的渔户见妻子临盆,喜冲冲地打了一坛酒回来,结果刚到家中,见到新生儿的相貌,直接嚇得將酒罈打翻在地。因为周围人都说这婴儿是祸胎妖孽,而那渔户也见孩子不像自己,於是关起门来盘问,才从妻子口中得知了这样一件事情。” “那天,这女人去村口河边淘米做饭,起身之时才发现有头巨鱷就藏在不远处的水中,眼睛转来转去地一直打量著她。女人心中害怕,便赶紧回了家。结果当天晚上,她就梦到一个白白胖胖、极为高大魁梧的男人来跟她交,过得不久,便渐渐大了肚子。” “原来如此。”陈阳皱著眉头说道,“这么看来,是那精怪以分神入梦,令这女人感应精气而怀胎。她所梦见的男人,恐怕就是那头巨大的鱷鱼了。” “没错。” 张景明填饱肚子后放下筷子,一桌子菜已被其扫了个精光,好在陈阳先前已经吃过,否则多半要饿肚子。 “其实丈夫孤身在外,女人独守空闺、操持家务也很是辛苦,她平日里是个极老实本分的人,极少跟其他人来往,谁知道却在梦里给精怪得了手,借其腹而生子。”张景明继续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水渔户倒也不怪他的妻子,对於这样貌丑陋的怪婴,他本想直接溺死,却没想到——“” “从未听说过鱷鱼有淹死的。”陈阳答道,“我看这孩子多半不会有事。” “的確,那怪婴被浸在水中足足两三个时辰,依旧生龙活虎、手舞足蹈。”张景明笑著道:“那水渔户见没有办法,又不敢下手动刀,拖著拖著就到了晚上。结果二人却都在夜间梦到了那个自称忽律真君的胖大男人,令二人不得杀害他的幼子,且要好生照顾,等得年纪略微大些便要前来接回去。这人,自然便是那精怪的化身了。” “妻子被骗,还要被逼著抚养这怪婴,水渔户也是个有血性的男儿,没被这精怪唬住,第二天便告到了衙门。因为这事不是寻常衙役所能处理的,琼州府便上报了应天,最后官府那边知会给了驱邪院。当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那可怜的渔户已经在一次出外打鱼时失踪,连带著其所乘坐的渔船也不见踪影,当地村民都说他是受了那忽律真君的报復。其妻子生產伤了元气,后来又自觉没脸见人, 鬱郁之下,不久也跟著亡故。那怪婴被人叫做鱷孩儿,生下来才三个月,就已有寻常孩童四岁般高大,靠吃百家饭过活。” “我到了琼州后,便开始看手驱治妖魔邪票,只是这鱷怪通晓海外地形、且水性奇高,遇事不妙便遁入大海,难觅踪跡我追索了他整整三个月,好不容易才在珠崖將其堵住,以天丁神印镇杀。” 第249章 芥子妙法,旧友重逢 第249章 芥子妙法,旧友重逢 “因为耽搁了太久,眼见得罗天大快要开始,拿下了那忽律真君后,我就让驱邪院的其他小牛鼻子代为收尾,自己驾遁光先回信州。” 张景明继续道:“今天进了信州境內,我本打算在府城里歇歇脚,落下的时候发现你能注意到我的遁光,看上去又有些面生,便过来看看你是哪一家的年轻俊杰。” 或许是重瞳法眼用得久了,平日里即便不运气,陈阳的眼力也比寻常修士好上许多,能灵敏地觉察到遁光轨跡的变化。 原来是因为人群里多看了一眼,才有今天这么件事,还好对方没问自己在啥。 听了张景明琼州降妖的故事,陈阳说道:“前辈一来一去纵横千里,既是玄门高人,同时也不负侠义二字,实在令人钦佩。” “好好好,小牛鼻子真会说话。”张景明眉开眼笑道:“我老牛鼻子看你也確实顺眼,是个机智聪慧的,不如跟我去驱邪院里做事如何?若是愿意的话,这个东西,就充作见面礼了。” 说著,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外表呈青黑色,上头由金线缝著葫芦藤的模样,內蕴灵光。 这锦囊的材质似乎很是特殊,以陈阳的见多识广,一时竟未能看出其来歷。 张景明要给陈阳的礼物,却並非是这个锦囊,只见其將口子打开,顺看桌面上一倒,从中掉下个比锦囊尚且要大上一圈的墨绿色明珠,隱隱散发著淡淡的腥味,却是一股类似於海水的味道。 “芥子法器—.” 陈阳眼神一凝,心道自己来到这世上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倒过斗,摸过金,烧过粽子斗过法,现如今懂得些法力,还会画符驱神的法术,却从未像前世看过的话本那样,拥有哪怕一件类似於乾坤袋的法宝。 这种须弥纳芥子的灵物,並非是其他话本里人手一个、隨处可见的大路货, 其实是极为稀少且珍贵的宝贝。 相比起来,这颗一看便是神鱷內丹的事物,反而不算那么稀奇。 鱷鱼其实勉强也可算是龙种,只是血脉浅薄,虽然因其修为强悍,內丹凝实且灵光充足,但陈阳如今手头有两颗正儿八经的蛟龙內丹,对这神鱷內丹便有些看不上眼。 更何况张景明见陈阳正在深思,便在旁催促道:“怎么样?考虑得如何?我北极驱邪院就少你这样的小牛鼻子,你若愿来,我直接保举你做个五品篆官。” “这么说,会不会有一种钦定的感觉?”陈阳笑了笑,道:“倒並非是我不愿意,只是在下出身的门派恐怕是不大方便——.” 听得这话,张景明奇怪道:“北极驱邪院本就是符篆三宗及各支派的精锐门人而组成,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是你师父不愿意么?那就让我去跟他说一声好了。” 陈阳暗道这可使不得,你老人家的寿数还挺长,何必急著下去见我的师父於是解释道:“在下师父已然仙去,如今暂代掌门的正是本人。其实刚才前辈也问过我是哪一脉道统,只是一时间来不及回答。我並非是符篆三宗及其他支派门下,而是江湖旁门里的搬山派,又被叫做搬山道人,与这『道』字只是略微沾边。” “哦?” 听到陈阳居然並非是符篆三宗下属,也就是並非张天师所统率的南方道门中人,这令张景明略微感到有些意外,同时也感到可惜。他常年在外闯荡,自认为见多识广,年轻一辈的弟子也见过许多,陈阳无论是心性谈吐、还是为人处世, 都是其中翘楚。 若陈阳是道门嫡流,或许日后有可能继他之后执掌北极驱邪院,主管天下斩妖治崇之事。 可偏偏— “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张景明难得地嘆了口气,神色无奈:“驱邪院倒是不收符三宗以外的人-喷喷,你们搬山道人的名头我也是知道的,虽然行事诡了些,不够光明正大,也不算是什么恶人,倒斗也只取丹珠之物。 但是搬山派的符法,充其量也只是三脚猫般的符法,有些甚至只懂些幻术, 你刚才那下子却是极不一样·—-未结丹前能够以符法將土煞如此运用的,在我见过的小牛鼻子里,你算是头一个,便是师兄那对儿女也不如。” 陈阳心道自己的符法也不是一天就炼成的,自他学会搬山符到如今,已经进行了多次的改进,从召遣的神灵到灵符的写法,乃至於具体运用方式,都已经推陈出新了数遍。 说句厚脸皮一些的话,他陈某人其实已可算是重新制定了一遍搬山派的法术,若是搬山派日后能够继续流传下去,他陈某人少说也是个中兴祖师。 “可惜,实在可惜,你怎么会是搬山派的呢?”张景明望了望桌上墨绿色的明珠,却是不打算將其收回:“这样吧,你我也算是有缘,这东西於我无益,对於你这还未结丹的后生却有些好处,老牛鼻子送出去的礼很少收回,不如我就用它来抵你的饭钱。” “实不相瞒。” 陈阳见张景明如此大方,同样起身从行李中取来一个包裹。 只见其用料乃是製作避水游龙甲余下的虱龙之皮,质地坚韧而轻盈,被张景明一眼看出:“哟,是蛟龙皮似乎还是未长成的,表面並没有成年蛟龙那么粗糙,你这是在何处降伏的蛟龙?” “就在信州境內的蛟溪村,盱水的河道弯处有一窝蛟龙潜藏,因其处於水底更下方的暗湖,所以行踪极为隱秘。”陈阳將包裹展开,將里头一红一白两颗龙珠露了出来,继续道:“这是们的龙珠,小而白的那颗是虱龙,大而红的那颗是龙。虱龙在外祸害百姓被我所斩,而龙则因为此血仇、加上洞府被我捣毁的缘故,与我做过了一场,同样也被我杀了。” “斩草除根?老牛鼻子果然没看错,你也是个行家。”张景明竖起了大拇指,“信州境內居然还有敢害人的蛟龙?这可真是一件怪事,自从天师府回迁至龙虎山后,除却受封龙君的蛟龙外,其余的千百年前就已近乎绝种了。” “那窝蛟龙情况特殊些,应该是上古之时就潜伏於暗湖。” 陈阳乾脆將由过境洪州的蛟龙引起的这系列事情解释了一遍。这才令张景明弄清楚了状况。 “.是这样么?赣水龙君的事我也听说过,玉琪那丫头做得还算是不错, 手段比她弟弟强。”张景明评价道:“你也不用担忧那龙君寻仇,如今他被拘了真灵封入神籍玉册,已然是身不由己,无法隨意行事,咱们人族的香火,可不是那么好享用的。” “你既然已经有了两颗龙珠,看来確实也没什么时间炼化这神鱷內丹,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有送不出去的时候。”张景明笑著道:“若是拿回龙虎山,丹房的老牛鼻子保准要跟在我屁股后头討要你如果想要炼化这两颗龙珠,最好还是以丹炉萃取其中精华,也可稍稍加上些辅药。” 陈阳说道:“我確实早有此意,其实此来,除却拜访天师真人外,也是想借龙虎山紫铜阴阳炉一用。” “行,那你直接跟我回山门吧,省得在这里受人叻扰。” 张景明將那颗墨绿色的神鱷內丹举起,凑到个头远比其小的锦囊面前,只见靠近锦囊的那端仿佛受到了某种扭曲,圆滚滚的球状物因此而变成了水滴形,以尖头先进的方式、放入其中。 见陈阳直直地看著这锦囊,张景明笑著道:“这东西是百宝囊,以袖里乾坤的妙法炼製而成。只是那一式神通十分难炼就,如今已然失传,唯有这百宝囊流传了下来,也不过只区区几个。” 对於天师府而言,这样的百宝囊也是极为稀少的法器,几乎不可能外送给他人。 说得投机,张景明便打算带著陈阳回返,他这人只对妖魔不假辞色,对於陈阳这身份特殊的“搬山道人”,倒也没有什么恶感。 见陈阳要与张景明一齐离开,陆万福自然是千肯万肯,且坚决不收陈阳这几天的食宿钱,他言道陈阳愿意帮忙已经是对他有大恩,怎敢还从道长这里拿销? 对於寻常修土们来说,龙虎山的门槛其实很高。 像即將举行的罗天大,祭祀一千二百神位,期长达七七四十九天,並分七次举行七朝典,科包括福、祈安、王、水、火、九皇礼斗以及三元等,光是参与其中的法师就有近白人,而观礼者的人数更是其数倍。 其中只有部分人能够在龙虎山的別院內暂住,其他修为不够、底蕴不深的道门支派,便只有各自寻找驻地。对於人们而言,其实有一条並不成文的规矩一来参加这罗天大的人,所住之地越是靠近龙虎山,那么其修为地位也就越高。 若是没有人引荐,想要上门拜访,且有的等了。 陈阳是第一次来龙虎山参加这道门盛事,所以对其內种种规矩並不算了解, 也算是长了些见识。 牵了驮著行李的骡子,跟著张景明在山道上缓行,这一路上不时地碰到天师府门人,开了窍的並没几个,授的也很稀少,其中大多只是些预备道人,懂得些养气的功夫。 未过多久,便来到了龙虎山嗣汉天师府的正门前,此地处於龙虎山中部,南朝琵琶峰,背靠华山,门临瀘溪河。以府门、二门、私第为中轴线,修有玉皇殿、天师殿、玄坛殿、法局、提举署、万法宗坛等地。 陈阳放眼望去,发觉这地方依山傍水,规模宏大,气势非凡。府內豫樟成林,荫蔽日,鸟棲树顶,环境深幽。 门前出面迎客的道人,其中有不少熟面孔,有些是陈阳在洪州见过、有些则在彭泽打过照会。 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足足比旁人高出一头、瘦如麻杆,红头髮蓝眼珠子、 鬚髮微卷,身上隱隱散发著以香水盖住的汗味,正是先前曾与陈阳同行过一段的费尔南多,但如今却该叫他的汉名一一“费德南”了。 见到陈阳出现,费德南双眼一亮,远远地便主动迎上前来,面色因为这次重逢而略有些激动、微微涨红。 他文见到站在陈阳身前半步的张景明,开心的表情分明变得恭敬了起来,嘴唇哆嗦两下,支吾道:“师叔祖。” 陈阳心道,好嘛,这老费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结果在这龙虎山上原来是这样的孙子辈么? “嗯。”张景明点了点头,看向陈阳问道:“你与我这洋徒孙似乎认识? “好叫前辈知道。”陈阳答道:“举荐他来龙虎山求道的正是在下。” “原来是这样-倒也是缘分。”张景明对著费德南吩咐道:“德南啊,这位宗光道长是我们天师府的贵客,既然你们相识一场,不如这几天你就跟在他的身边,做个照应。” 陈阳的道號便是宗光,虽然他本人不大常用,在这龙虎山上却要以此自称。 在这世间,於正式场合直呼人的大名,其实不大礼貌。 来到了龙虎山,自此才了解东方修行界的冰山一角,费德南便像是一条误入了汪洋大海的小鱼儿,在这浩瀚的世界里茫然失措。 天师府里的眾道人並没有对他这洋弟子有什么恶感,毕竟除却中土本地人以外,遥罗、高丽、乃至於东瀛都曾有人来学习,有时为了发展道统,传授些东西给外人也是必要的。 费德南因为在西方长大,与中土百姓在习俗、思想上都有些差异,再加上名门大派的繁琐规矩,令他的日子过得不能算很舒心,能够藉此机会鬆口气,陪伴一下友人,那是再好不过。 “遵命,师叔祖。” 张景明点了点头,对陈阳说道:“那你们先聊著,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上再见。” 回到了山门后,张景明身上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就收了起来,正经到令陈阳感到陌生。 等到送其离开后,陈阳笑著对费德南道:“老费,几个月不见,你这汉话说得是越来越利索了,不像之前那般分不清声调。” 费德南笑了笑,正要开口,远远地就传来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挺开心。 “天天念经,只怕都念了几方遍,如此自然是熟能生巧。”张玉琪从远处朝著陈阳款款走来,素净而白皙的面庞上满是笑意,语气亲切地道:“道友可算是来了,我在龙虎山呆的日子,远没有在洪州一半舒心,都快憋死我啦。” 第250章 敘旧,內门比试 第250章 敘旧,內门比试 费德南看见张玉琪过来,面色略有些无奈,挣扎了一会后小声道:“..师叔。” “別。”张玉琪摆了摆手,“我不讲究这个,你也別按著辈分叫我,你叫得彆扭,我听著也难受。” “话说回来,你怎么和景明叔叔混到一起去了。”张玉琪跟费德南打过了招呼,便隨同陈阳边走边聊,“他也是这龙虎山上少有的妙人,我小时候最喜欢找他玩耍了·—若不是我爹不许,说不定我进的便是驱邪院而不是链度司。” 驱邪院管的是除治邪崇,而链度司则是超度亡灵的黄篆科仪,以受炼、受度合称链度。 对於张玉琪嚮往著斩妖除魔、游歷天下这事,陈阳並不感到意外,这位道友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驱邪院与链度司虽然所行之事不同,到底都是为了积累功德、护佑人道发展,两者都很重要。”陈阳答道:“我是在信州与景明前辈相识的,跟他打了个赌。” 说著,便將二人如何相识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他还是这么喜欢戏耍別人我这位叔叔的性格就是如此促狭,你可记住別得罪了他。”张玉琪掩嘴直笑,她见费德南带著陈阳来到了天师府內的一处楼阁內居住,便道:“这里与我的住处倒是不远,这几天咱们可以多聊聊-你的经歷必然是有趣的,湘西那事具体怎么样,你还没跟我说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神微妙地看著陈阳:“对了,听费德南说与你同行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她人呢?怎么没见著?” “呢—”陈阳顿了顿,如实答道:“苗师妹如今已加入了我搬山派,此时却在青塘附近搜集灵药的材料,前不久通信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云贵境內。” “原来如此。”张玉琪可惜道:“她修炼的似乎是蛊术?我原本还想见识一下,看来只有等下次了。” “会有机会的。” 这时,费德南已经拿了茶来,一人倒上一杯后,在陈阳邀请下顺势就坐,围著桌边谈话。 “你到龙虎山来了这么久,可有什么不习惯的么?若有什么需求,正好玉琪道友在这,你可以向她说说。”考虑到自己毕竟是对方的半个引路人,还是得关心一下对方近况,陈阳又道:“还有你原先教会的事情-听说改信是很严重的问题,有没有什么麻烦?” “好叫宗光道长知道,山上生活一切都好,只是我的生活习惯与其他师兄弟不大相同,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够独自居住於一地,条件好坏都没什么关係—”费德南说道:“至於教会的事情,若是在欧罗巴確实会比较麻烦,但如今身在中土,裁判所还管不到这里来,只是我原先的老师听说因此受了些惩罚, 令我很难过。” 虽说南朝的小皇帝很是亲近洋人,但是红毛鬼的势力如今仍然局限於沿海及应天府左右,势力確实不大。 “刚拜师的时候,和师兄弟一起同吃同住是天师府的规矩,目的是扎好根基。不过你来的时候便已通了玄窍,如今有了些法力,算算时间,倒是可以换一处地方静修了。”张玉琪说道:“这事我会跟你师父说上一声,你放心好了。” 陈阳见没什么需要特別担心的,便道:“反正你要在山上修道,正好趁这机会避避风头,到时事態自然平息。” 说完了近况后,见时间还早,又索性无事在身,陈阳便文讲起了他在湘西的经歷,直至日头西斜方才结束。 “神木峻岭,深山古洞,还有受天地所钟的独特生灵,人跡罕至的地方,確实隱藏了不少玄机。”张玉琪感嘆道:“那女人从伏虎岭、彭泽两次都得以脱身,最终却还是折在了你的手上。从周自那次险些被困后,一直惦念著这人,想要一雪前耻,如今看来是没机会咯。” “他只是一时不慎才受了算计,不用过於掛怀。”陈阳说道:“齐仙盟的目的是获取五雷正法的修炼方式,进而炼就內丹,这证明他们门派中多数只是粗通法力,天师府若真要动手,我想仅凭驱邪院也足以將其连根拔起。” 通法只是一个门派的脸面,境界在通法之上的高人,才是一个门派的底蕴与里子。看似齐仙盟在这江右之地搞风搞雨,其实论及底蕴,却远远比不上天师府,更是论以符篆三宗为首的南方道门了“也许久不见这位小天师了,不知他近来如何?” 龙虎山有且仅有一位天师,那就是本代的天师真人,小天师这类戏称从不会在山门內响起,陈阳也是因为与张玉琪相熟,所以开了个玩笑。 “他呀。”张玉琪撇了撇嘴,“忙著操持罗天大的事情,成天忙得脚不沾地,我都有好几天没见到他的人了。”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事了·—你看看,我这门瞳术修炼得如何?” 陈阳先前曾以搬山派重瞳珠上的法术、与一张以袖中青龙加持的法篆,交换了作为雷法基础的《清微神烈秘法》,所以张玉琪也算是懂得这门法术的人,只见其运起灵气,两眼一阵光芒闪烁,眸子仿佛天上璀璨的星辰。卖相倒是不错, 可偏偏眼底金光略有些涣散,如火焰般升腾却始终无法凝聚,形成不了那一圈重瞳。 相比起来,陈阳当时初步炼就重瞳法眼的时候,並没有这么困难,更没有去许多时间。 “差点意思。”陈阳实话实说地道:“双眼神光不够凝实,虽也能望气,在洞察方面终究略逊一筹。” “奇了怪了,怎么也炼不成你那样的眼晴,看来你確实在这方面有些天赋——-罢了,差就差点,有这望气之术倒十分便利,比模模糊糊用灵觉感知要强上太多。” 张玉琪端详了一会陈阳,惊奇道:“哟,几个月不见,你这法力与身家都增进了不少啊。” “哪里。”陈阳並没有刻意隱藏修为,知晓对方还看见了身上的法器,便谦虚道,“只是略长进了些。” “你如今的法力其实已足以抱丹,却仍在精炼、打磨灵气,看来是打算將根基立得更加扎实一些吧?”张玉琪继续道:“这是对的,根基越稳,抱丹也就越顺畅,有道是厚积而薄发嘛,只是很少有人能够耐得住性子。” 听得陈阳如今修为已足够炼就內丹,费德南在旁露出羡慕的目光。他痴长陈阳几岁,却开窍得极晚,时至如今也只是堪堪入道,也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体会到金丹的妙处。 “统摄人体五行,以精气神凝结为真性之根,抱丹其实便是取坎填离,我如今已经淬链了心火肾水代表的阴阳,接下来便是肺、肝所代表的少阴少阳,最后便是脾臟这包容一切、令阴阳交融的阴中至阴,等到五臟之气精炼完成,便是开始抱丹的时候,大致应该是要在今年末明年初。” 简单一番话,已足以表现出陈阳对修炼的规划与成竹在胸。 “看来你是已得了炼化人体五行的精髓,倒是不用我多言指点了。”张玉琪说道:“我修炼雷法的时间比你要长许多,但是精炼內五行的程度却不比你精深多少,看来你算是大器晚成的类型,一窍通百窍通的那种,玄窍一开,自此修行便是坦途。” 二人现在说的话,费德南却是早已插不上嘴,他只有静静地坐著旁听、偶尔点头,同样有些收穫。 “不过,灵气即便再精纯,肉身原本的底蕴也要积累足够,你需得再进补些天材地宝。”张玉琪提醒道:“正好,你请託我以铁头龙王炼製的丹药已经出炉温养好了,正寄放在丹房,我明天就带你去取。” 陈阳这次来的目的,表面上是拜码头,其实也是要找张玉琪拿回其代办的东西,除却铁头龙王为主材炼製的丹药外,还有那块腹中玄铁。 先前他倒是觉得还算是宝贝,如今看来却是不过如此,只是聊胜於无。 “我给这丹药取了个名字,叫龙血丹。”张玉琪介绍著她用以炼丹的药材, 除却萃取的铁头龙王血肉精华外,还有著龙虎山本地產的鹤涎、龟甲,再佐以灵芝等物,“药效虽然一般,比不得精怪內丹炼製的大药,但却胜在量足够多,可补气强身、足以供给平日的链气所需。” 陈阳心道那与自己的参元补气丹相比,药效似乎是大差不差,其实他陈某人如今也算是对炼丹有些研究。 “说到精怪內丹,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要借天师府丹房的炉鼎一用,好將手头的两颗蛟龙內丹炼製一番。” 陈阳说道,“先前也告知给了景明前辈,他已经答应替我去向丹房长老求个情。” “丹房的炉子?不够好!”张玉琪拍了拍胸口,引得高耸一阵晃动:“有我在,你何必去找丹房的炉子用?紫铜阴阳炉之间也有差距,我手上的比丹房的还要好。前些日子我爹的炉子炸了后,如今山上最好的丹炉,便是在我手头的这一个。” “龙血丹就是用我的丹炉炼製的,只是放在丹房托人帮忙温养而已。” “既如此——.—” 陈阳自然求之不得,回答道:“那我就先谢过道友了。” “你先別急著谢,我向来不白白帮忙,那都是有条件的。”张玉琪眨了眨眼,露出调皮的神色:“今年的罗天大与往年有所不同,在授篆大典之前,符纂三宗的內门第子有场不公开的比试,你想不想要去见识下?” 嗯? 陈阳有些疑惑。 符篆三宗的內门比试关我搬山派什么事?这是我能参与的么? 而且,这文跟帮忙到底有什么关係? 像这等事情,甚至连已是龙虎山门下的费德南也並不知情。 这位曾经的洋和尚、眼下的洋道土,听到张玉琪的话,同样也有些摸不著头脑。 见陈阳有些疑惑,张玉琪便解释道:“是这么一回事,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忽然传来的爽朗笑声所打断。 “玉琪丫头,你还真是不知害臊,哪有比武招亲的女儿家自己找人下场的? 换了身便服的张景明自门外走了进来,对著张玉琪一阵挤眉弄眼: “我说你怎么对其他几派的小牛鼻子横竖看不上眼,原来如此呀—你不会一下午都呆在这里吧?” “胡说八道什么!”张玉琪没好气地道:“还比武招亲呢,你当咱们天师府是江湖上卖艺的么?” “可你我都知道,天师就是这么个想法。”张景明笑著道:“他想趁这个机会,为你寻位好夫婿。你这丫头在旁人面前隨性,唯独在你爹面前却硬气不起来,到时候即便再不愿意,也得看在你爹的份上,与贏到最后的那人虚以委蛇上一阵子是也不是?” “叔父不是才回来嘛?怎么就把我的事打听得如此清楚?” 张玉琪被对方抓住了痛脚,难以反驳,便没好气地道:“驱邪院难道没有事情可做?” “驱邪院当然事情多,但是你这丫头的乐子我当然也不能错过。”张景明笑了笑,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我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修为是三宗年轻一辈的翘楚。你在如今这岁数已接近成就內丹,只比虚靖祖师稍晚,日后根本不需依託他人。恐怕再过个几年,我亦不是你的对手。但为了抗拒天师的安排,就拉陈阳小友下水,却是大大的不应该你这是把人家架在火上烤呀。” “他若是输给旁人,便是白白受辱;而若是贏了,那就更加尷尬,这等左右不討好的事情,你叫人来受累做什么?两肋插刀也不是这么个插法吧?” “.——-叔父说得对。”张玉琪嘆了口气,对著陈阳抱歉道:“我一时兴起、 胡说八道,实在是欠缺了些考虑,还望道友不要见怪。” 陈阳笑了,“没事,反正这种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陈某本来也不会答应。天师如今该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这等事?” 敏锐地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令陈阳来了些兴致。其实道门的人对男女之事並不算太热衷,北边全真那边更是要以类似出家的方式修行,正一派虽然不禁婚娶,但修为高深的法师大多也少有妻室连累,唯独以血脉传承的天师一族是个例外。 请假条 请假条 好叫各位读者老爷知道,今天小弟跟同事们聚餐喝了点小酒,目前一个头两个大,暂时写不出来东西了,为免胡言乱语,就请一天假。 也好整理一下近来的剧情,避免质量下滑,同时调整下更新时间。 近日来每天都是凌晨更新,真有些顶不住了,抱歉。 上一一章目绿 第251章 血裔,传承 第251章 血裔,传承 “法力道术,归根结底重在个人的修持,但不代表血缘在修行人的传承方面就毫无用处。” “除却依靠个人的机遇开窍外,资质根骨,其实也可以世代相承,並通过不断引入更优秀的血脉,而令后人的道途越发通顺。”陈阳想著,“乃至於前人留下的一点真灵也可以庇护后人,所以修行其实也是世代积累的过程,因而传承尤为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名门正派大多源远流长,且喜欢把自家歷史往远里扯的缘故,因为门派的歷史,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做实力的象徵。” 至於为什么血脉后裔这条路子如此有用,道人们对此却不大热衷,原因其实简单。 后人的根骨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前人修炼时產生的灵性变化遗传给了下一代,使得其更容易掌握前人修行过的法术,而与此相对,灵性越是强大的生灵, 想要诞生於这世上也就越困难。 作为方物灵长的人类生育后代需要十月怀胎,相比起来,老鼠生一窝却只需二十天,且一年能生个五至七次,每胎能有个十只左右,这就是差別了。 至於那些精怪,警如蛟龙之属,想要產子便比常人还要困难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那头赤在见到陈阳身上的避水游龙甲后,就发了疯的缘故。 陈阳猜测,天师之所以能代代相传,除却其符篆之道的精妙外,应该也懂得一手利於生子的房中妙术。 这並非是他的无端妄想,其实张鲁作为第三代天师,曾经於汉末时期作为师君主宰汉中一地,靠的便是其母亲取悦了当时的宜州牧刘焉,史书记载“张鲁母始以鬼道,又有少容,常往来焉家。” 所谓少容,指的便是驻顏有术,有著少女般的容貌。 天师之女的身份,不仅代表著一位修为深厚的修土,同时也代表著一个门派未来的昌盛,这就是很值得思量的事情。 有这样的明珠在手,正该待价而活,明明天师如今至多也就几十岁,即便不能飞升,也距离逝世还早,何必这样火急火燎,要为其女儿安排归宿?难不成他与金燾一样,身上也有什么暗疾旧伤,命不久矣? 听得陈阳的疑问,张玉琪微微嘆息、闭口不言,身边驱邪院首座张景明则开口道:“虽然这是天师府的一桩隱秘,但咱们爷俩投缘,你又与玉琪丫头有些交情,告诉你倒也无妨。反正以你这小牛鼻子狡猾似鬼的性子,也不会傻到去大肆传扬。” “既然是隱秘,那还是別知道的好。”陈阳冷静地拒绝道:“懂得的太多並非好事,我此来本也只是登门拜访,无意多事。” “你这小子果然机灵——” 张景明话才要出口,就被陈阳顶了回去,闻言不免有些鬱闷。 “可你不想让老牛鼻子说话,不是要让老牛鼻子恋死吗?我偏要讲,你听好了,天师总掌三山符篆並非没有任何代价,每代天师的寿数与常人並不相差太多,乃至於有几任的天师年纪轻轻便仙逝,便是因为天师之宝一一阳平治都功印的缘故。” 老祖天师张道陵飞升之后,留给后世三样宝物,分別为剑、印、符一一也即三五斩邪雌雄剑、阳平治都功印、正一盟威符篆,其中正一盟威符篆就是流传至今的正一派符法,而剑印则可视之为天师衣体。 从张景明口中得知这事后,陈阳微微有些错,隨即便恢復了正常。 有道是福祸相倚,若这样法宝真有损折寿数的弊端,那么其威能必然也绝非寻常。 “此印乃是天师符法的基础,也可称为方法根源。” 张景明道:“若是这法印出了什么闪失,那么其余法的效力也就要大打折扣,所以你可知道这件宝贝的重要了吧?宝贝虽然有灵,若是无人祭炼供养,渐渐便会流失灵性。可这件宝贝太过强大,等閒人却是背不动。” 陈阳心道这倒与自己的情况有些类似,天师身负阳平治都功印,自己则身负两尊护道鬼神。若是己身有个什么闪失,护道鬼神失了依凭后成为孤魂野鬼,他创下的搬山派符法与法也就失去效用。 怪不得天师一般坐镇於龙虎山,绝不轻易外出。 看来真正的天师是三五斩邪雌雄剑与阳平治都功印,至於天师,倒更像是给宝贝配了个人。 “若天师血裔使用此宝要耗费十成气力,那么其余人则是百倍、千倍,所以此印只有在天师一系內代代相传,若是修为不足者受了这天师之位,便像是三岁小儿挥舞大刀,如何能不反伤自身?” 讲到这,张景明嘆了口气,皱眉道:“当代天师接任时尚未炼就內丹,有了阳平法印后虽可运用阴神级数的法力,修为却再难有进展,如今恐怕是—”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天师之位虽然荣耀,未必不是一种束缚。 这代天师有一儿一女,张从周註定要接任天师、不需担心,於是想要在这次罗天大给张玉琪寻个好婆家,也算是用心良苦。 所以张玉琪才在天师的面前硬气不起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次受了法的符篆三宗年轻俊秀,因此事而云集於龙虎山,而前辈初次见我,又恰好赶上了这时节,误以为我也是为此事而来,所以前来观察。”陈阳微微頜首,“不过,我搬山派符法归根到底並非符篆三宗一系,实是民间术士, 我也对此事无感,既不想、也不適合参与。” “这倒也不是个事。”张景明道:“符篆三宗乃至於清微、神宵各派,又何尝一开始就是自己人?你若有意参与进来,那让天师授张法篆予你,自然以后不是外人。玉琪丫头的修为也比从周那傻孩子强,更合適接任天师,只要招个上门女婿,也不怕后续出差错。” 正说著龙虎山赘婿的话题,张景明却话锋一转,“我与你虽然相识没多久, 也知道你是个根子里有些傲性的,恐怕不肯寄人篱下。而玉琪丫头我更了解,老牛鼻子一眼就看得出你们两个没那意思,落流水皆无意,那这事本也成不了。” “至於弄虚作假的事情更是想都別想,嗣汉天师府到底还是有些规矩的。” “规矩规矩,都是些闷死人的臭规矩。他不愿做天师府的人,我却並非不能做搬山派的人。” 张玉琪忽然一放茶杯,赌气道:“我也得了他一张法篆,改换门庭倒是名正言顺。” 陈阳知道这是气话,只微微一笑。 “丫头哎,你別说胡话了,我们两个听听倒是不打紧,若是传將出去—” 说著,张景明警向不远处有些呆愣的费德南,眼神闪烁。 这位洋道士自刚才开始便默默无声地在旁静听吃瓜,一时有些无法消受,见师叔祖望向自己,连忙道:“我我什么都没听到,对了,时辰不早了,我去將饭取来。” 说著,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嗯,是个聪明的。” 张景明见打发走了费德南,道:“既然话都说开了,也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既然无心插手此事,那你就在山上隨便住上几天看看热闹,近来天师有些忙碌,等到罗天大过了后,我就帮你引荐,到时或有收穫。” 隨即又看向张玉琪,“你这几天也稍微避避嫌,不要总往人家这里跑,毕竟人言可畏。” 陈阳原以为张景明性格古怪,如今看来这位前辈虽然疯癲了些,正经起来还是老辣於世故的,到底是驱邪院首座真人。 “好,一切就听前辈的安排。”陈阳拱手道:“谢前辈解惑了。” “嗯,今日也谈了许久,你早日安歇,我们改日再聊。”张景明点点头,看向坐在一边生闷气的张玉琪,“还坐著干什么,想在这吃晚饭么?快跟我回去吧!” 在洪州万寿道场说一不二的张玉琪,在龙虎山上,依旧要听从长辈的吩咐, 也怪不得她不喜欢呆在天师府受人拘束,面对既是叔父、也算是她半个师父的张景明,不敢顶嘴,乖乖地跟著去了。 费德南提著两大篮子饭菜回来,健步如飞,回到这小楼的时候,却只见到了陈阳一人,疑惑问道:“师叔祖他们呢?” “已经回去了。” 陈阳正伏在桌上写著什么,虽然光线昏暗,但他眼力好,本也用不著什么灯烛。 “这下麻烦了。”费德南挠了挠头,“我向厨房要的是四人份的饭食,要是剩了恐怕要挨罚。” “怕什么。”陈阳將笔收起,吹了吹未乾的墨跡,道:“有我在,这点东西还怕吃不完么?” 放下笔,在一旁净水盅里略洗了洗手,轻而易举地將三人份的饭食尽数消用,陈阳对费德南道:“你现在还没接触到修炼五臟六腑的层次,只要链气到了精深境界,气机远超常人,这点食量根本不在话下,便是隨意辟穀几天也是易事。” “真是奇妙——”费德南嘆服地挠了挠头,好奇问道:“道长,你刚才在写什么?” “天师府的一些注意事项,以后留给我搬山派的人作內部参考。”陈阳笑了笑,“我看这楼上还有多的房间,你如果不喜欢住大通铺,这几天不如去住小的那间,明日里我想去山上各处转转,到时还需你带路,若无事的话,就早些睡吧。” 第252章 风波不息,正一观 第252章 风波不息,正一观 翌日清晨,陈阳很早便起身,而费德南更早他一步离开,去与师兄弟们一齐完成早课,念诵些早晚功课经、度人经、老子道德经。 虽然老费已经是通法的人,但受需得一步一步来,从三五都功篆开始,然后才是正一盟威篆乃至於更高层次法篆。由於费德南入门较晚,或许今年还没有他受的资格。 名门大派,规矩自然森严,相比起来陈阳授人镇岳秘与搬山秘篆,就显得略微隨意了些。 但搬山派毕竟人少庙小,也不需太过讲究、徒劳心神。 他取出承露金盘,以净水体孟又萃取了一遍天降甘露后方才饮用,在楼阁內的小香炉里点燃几根太上虚皇香,在香菸裊间链气养神,修行著作为基本功的八大神咒,而袖中青龙、白虎则各自化为一道虚影,於不时闪烁的灵光中,於陈阳周身上下围绕。 或许是因为身在道门福地的缘故,这一次链气,陈阳虽没有沉浸心神进得內景之中,冥冥之中却生出了些许玄妙感悟,不知不觉间就有些忘却了时间,虽感觉到费德南已带著个人归来,也没有將双眼睁开,而是继续集中精神。 费德南看著陈阳链气之时、不经意间显露的玄妙外象,一时有些心驰神往, 心道陈道长虽然並非天师府门人,但这链气时龙虎之气俱现的模样,显得倒比嫡传弟子还正宗些。 不敢出言打扰,就在旁静静等候。 “不好意思,叫二位久等了。” 过了半个时辰后,陈阳缓缓收功,睁开双目,只见內中神光凝聚、藏而不露,气定而神閒,自有一派瀟洒意境。 “多日不见,道友的修为又有进益。”许久未见的张成松朝著陈阳拱手道:“方才链气之时龙虎相伴,如此气象真叫人心折。” 费德南没有张成松这样能说会道,也不知道汉语之中的各种典故,搜肠刮肚一番后,从牙缝里恋出了两个字: “厉害!” 陈阳笑了笑,看向多日不见的张成松,只见其人衣著没有太大改变,只是脸上多了瀟洒的长须,打理得十分柔顺,显得更加沉稳之余,气机也比之前茁壮,“道友的修为同样也有进益,这次罗天大前授仪轨上,你应要正式拜受正一盟威法篆了吧?” “我这点修为在道友的面前,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张成松苦笑道:“我方才在斋堂找到了德南,晓得了你在此居住,於是特意前来拜访。” “嗯?”陈阳好奇道:“敢问有何事指教?” 他最近可没冒用过这位成松道长的名號,一直以本人身份行走。 “不敢当——-如今符篆三宗的精锐云集在龙虎山,其实原本也不算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有人听说玉琪师叔对道友十分青,曾亲自传授雷法,所以於昨日夜间当眾说了些话一一具体的我便不多讲了,言下之意不外乎是想让道友离去。” 张成松露出了苦笑,“这人是阁皂山灵宝派的许浩,乃是许天师的后人,亦被视作未来灵宝派的掌门,得传《太上灵宝净明法》,是如今符篆三宗里头拔尖的人物。他的修为据说与玉琪师叔不相上下,据说此次內门小比,除却天师府的各派都派出一名弟子参加,师兄弟们认为多半是此人夺魁.” 张成松话没说完,陈阳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对於这样狗血而老套的情节,尤其自己还被迫牵扯了进去,不免有些无奈。 他摇了摇头后,冷漠地道:“雷法是我用法篆与瞳术换的,至於先前的炼丹术则是彭泽一行的报酬,为此我还险些折在了铁头龙王的腹中说来不算是占了天师府的便宜。” “我也曾讲述过其中內情,奈何他並不听——总之,道友还是小心些。”张成松说道:“阁皂山与龙虎山同在江右一地,两家向来亲厚,许浩在天师府內也有不少拥簇,须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陈阳答道:“总之,多谢道友特意前来告知。” “无须多礼。” 见话已带到,张成松便告辞离去,脚还未跨过门槛,背后又传来声音,“道友请留步。” 张成松一个激灵回头看去,见陈阳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交到他的面前。 “这是我先前炼製的参元补气丹,比起道友的九华丹自然是不如,却也对人稍有益,还请笑纳。” 鬆了口气,张成松从陈阳手里接过补气丹,道了声谢后匆匆离去。 他走之后,陈阳眉头微地坐在屋內,费德南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走了,人家还道我陈某人怕了姓许的。”陈阳开口道:“我搬山派小门小户,自然不如他灵宝派嫡传正宗有面子,却也不是泥捏的,他若要找事,我自然是奉陪到底。” 费德南见陈阳態度坚定,有些担心地道:“那今日还出去游玩么?要不先避避风头?” “没什么好避的。”陈阳回答道:“我问心无愧,为何要因此而委屈了自已?一切照旧,你先歇歇脚,稍后我们便启程去老祖天师炼九天神丹的地方看看。” 龙虎山原名云锦山,因祖天师张道陵曾於彼处炼九天神丹,丹成而龙虎现, 以此得名。其地群峰绵延数十里,號称九十九条小龙群聚,有九十九峰二十四岩的胜景,其山势龙蟠虎踞,並有瀘溪自东流来,绕山转峰。 “这形势可谓是天星照应、地气冲凝。”陈阳站在高处,俯视著周围的胜景,“尽取水之至柔,遍纳九十九峰的阳刚,山丹而水绿,灵性十足,不愧为玄门群山之首的第一福地。” 凭藉他研读《撼龙经》、《疑龙经》而习得的观星寻龙之术,再加上手头搜集的资料来看,这龙虎山所在位置乃是武夷山脉的西北部,临近彭泽之地,山水相逢后形成的一片丘陵,同时匯聚了名山大川的气运,確实是极形胜的一处地方。 若是读书,便是状元宰相;若是修行,便是成仙得道。 今日恰好下过了一阵小雨,空气因此而十分清新,笼罩在水汽云雾下的龙虎山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如同縹緲仙境。 陈阳与费德南如今所在的地方,又被天师府的人称之为虎山,形状如同臥虎,前方有块宽阔盆地,据传当年祖天师自洪州溯江而上,到了此地界后,便於这座山的山脚结庐修道,炼成了九天神丹。后来第四代天师张盛回迁至龙虎山后,嗣汉天师府便扎根於此,与北方的孔家同为鼎鼎大名的千年世家。 “....” 费德南对於道藏尚且才刚入门,更不懂得堪舆之术,望著眼前的美景,只以家乡话说看些什么。 掩映在山脚绿树之间有处道观,名为“正一观”,亦叫做“祖天师庙”,就是第一代张天师炼丹修道的地方,为四代天师所建,如今已经过了多轮修,彼处乃是天师府的核心重地,等閒不可轻入,因此也就只有在山上远眺。 然而陈阳目力极强,重瞳法眼金光一闪,已將庙內部分情景尽数收入眼底。 观內主殿门户大开,只见老祖天师站在正中间的主位,样貌略有些奇特。 其身高九尺,红顶绿眼,鼻子高挺,眼有三角,双手过膝,实在不像是正统的汉人相貌,但据说祖天师是汉初留候之后,只因身为异人而生有奇相。正一观作为天师府祖庙,倒是很诚实地还原了这一点。 祖天师据说有弟子三千人,但得其真传除却天师外,就是王长、赵升这二位第子,他们隨同祖天师飞升而去,因此同样被塑了神像,就分列於祖天师左右。 再不远处还有数尊神像,其中有將天师府回迁至此的四代天师张盛,及其他各任天师。 话虽如此,陈阳却还晓得天师府的一桩隱私,祖天师之子张衡虽是二代天师,但因其早亡,实际接任张天师之后將彼时的“五斗米道”发扬光大的,是后来被三代天师张鲁所袭杀的张修。 將目光收回,陈阳敏锐地注意到远处有一群人似乎正朝自己而来,其为首者头顶九光宝耀莲冠,穿有长三尺六寸的云谷絳文仙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鬢角留有两道长发。 相隔极远,这人也察觉到了陈阳的打量,將头微微抬起,隔著山道与陈阳四目相对,露出一抹傲然的笑。 眼前这人如此春风得意、盛气凌人的样子,多半就是灵宝派的许浩。陈阳想著,也不知道是在这里恰好撞上了,还是这人收到了风声,刻意前来会一会自己。 这样爭风吃醋的事情太过丟分,陈阳並不屑去做。他一心只在得道飞升、研究长生之秘上,对於儿女情长並没有多在乎。况且两世为人,已令陈阳看开了很多事,心思很是通透。 兵来將挡,水来土淹,且先看看形势再做理会。 身姿挺立在一块白色的山岩上,陈阳將双手负於身后,淡然地等待著灵宝派一行人来到面前。 第253章 净明秘法,邀战切磋 第253章 净明秘法,邀战切磋 暖阳下,陈阳的衣摆隨著微风轻轻舞动,相比起灵宝派的许真人,他的著装可用朴素来形容,上下仅著深青色的斜襟短褂,脚蹬草鞋,头上扎著根一字巾, 除此之外並无任何修饰。 然而外相终究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全部,贏立於山岩之上的身姿,恍愧间仿佛一座高山。 头顶青天,脚踏幽冥,任凭风吹雨打而巍然不动。 许浩领著一行人来到陈阳面前,见得这副情景,发觉自己集眾人而成的气势不仅没能压倒面前之人,反倒衬托得自己几个如土鸡瓦狗一般,需得抱团才敢现身。 无形间,於气势上已落了下风。 深吸口气,收拢气机,许浩正色地拱手施礼道: “在下阁皂山灵宝派许浩,见过这位道友,敢问道友便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搬山派陈阳么?” 眼前一千人等的面色变得肃穆,陈阳反倒放鬆了下去。 他方才將注意力都放在了许浩身上,倒是没有太过注意其身边的人,隨同这位灵宝派少掌门一同前来的,倒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其中便有先前在应天见过一面的上清派常昇。 不再站著,右腿单盘著坐下,陈阳手搭在竖起的左膝,閒適地道:“正是在下。” 见其双眼清明,坦然而问心无愧的模样,令许浩的气息一滯,腹中原本藏著无数话,临到眼下却吐不出只言片语,张了张嘴,迟疑了片刻后最终化为一声嘆息。 “道友的瀟洒从容,我不如也。” 来都来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的,许浩振作精神,开口道:“我的来意,道友想必已经清楚,些许閒话也就不再多说一一咱们切一场,输者便立即离开龙虎山,再不得插手,如何?” 没有浪费唇舌,做过自我介绍后,许浩便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地对邀战陈阳,倒也算是磊落。 见其如此做派,陈阳暗暗点头,心道对方终究是玄门羽土,不是街头巷尾斯混的汉子,如此简单直接倒也挺好一一落败者退出罗天大,条件也很明朗清晰。 陈阳这次前来本只是单纯拜访、长长见识,並无意与人起纷爭,奈何他不想找事,事情却会找上他。 早些解决这件事也挺好,就让输贏决定去留。 “好。”陈阳点点头,没有多解释地答应下来,痛快地道:“按照规矩,切磋的事项就由我来决定一一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我们不动用法器,看谁先將对方制住,就让你我同伴做个见证。” 见陈阳没有任何推脱,许浩也有些敬佩,又道:“或许,若没有这事,你我本不会是对手,我生平也最喜欢与痛快的人往来自我修行以来,每日里不曾有一分一毫的放鬆,为的就是得偿所愿。” ? 陈阳有些异,心中直觉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对。 罗天大每年都有,这姓许的也不是头一次参加,怎么弄得这么庄重?其中多半有些误会。 起眉头正想问个清楚,许浩却双手抱拳,郑重地道:“那么,请赐教! 1 灵宝派,亦称阁皂宗、葛家道,为东普末年葛玄创立的道派,活跃於江南一带,本山为阁皂山,正儿八经的成立时间,与上清派相仿佛。 此派以信奉和传承《灵宝经》为主,尊崇元始天尊为最高神。 灵宝,为“神灵宝贵”之意,葛玄以《灵宝五符》为根基,编纂出灵宝经三十余卷,其中便有如今为世间道人广为传颂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也即《度人经》。 受上清派的影响,灵宝派在存神、诵经、修功德以及轻丹鼎、贬房中术等方面与上清派相似,而在注重符篆科仪方面则与正一道相仿,尤其重视斋科仪, 斋戒礼拜仪式很是完善。 许浩所修持的,是为太上灵宝净明秘法,净明法者,乃上清玄都玉京之隱书,修行此法书符之时,往往將自身存想为孝道明王、灵宝净明天尊分列左右。 陈阳才察觉不对劲,这边的许浩就已经放手施为了起来,没奈何,他也就只有暂时先放下疑惑,將精力集中於眼前之事。 许浩此刻手掐玉皇诀,其位在中指中节正中,又名天心诀,拜章奏表以及天仙兵马指挥时使用,也称上帝诀或玉帝诀。此刻他將手一挥,却是不经任何灵书,直接行气打出一道符法一一《束缚百邪符》,正是灵宝派秘传符法,行法既久后,灵气所化之神只需念咒一遍,便可呼召自至。 来得倒快。 眨眼间,束缚百邪符所化气劲已到了陈阳跟前,其內玄光凝而不散,共有五色,也即东方青气、南方赤气、西方白气、北方黑气、中央玄黄之气组合而成。 三界之物,大抵都在五行之中,以此五方之气所发灵符,的確可称得上“束缚百邪”的名號。 陈某人敢答应下来与这位少掌门的比试,自然有所倚仗,断然不会在这一招下即刻落败,否则顏面必然扫地。 对於《太上灵宝净明秘法》的了解不多,陈阳没有料到对方可不经法器直接发动术法,如此一来,不充许使用法器的规矩反而成了他作茧自缚,但也极快反应过来,做出应对。 剎那间双手合十,眼底金光爆闪下,体內炼化天一真水所化的氮氬雾气从口中吐出,將符法包裹浊染,水气浸润之下,五方之气仿佛陷入泥沼,逐渐消解。 取自云梦泽烟波水雾的精华,严格意义上確实並非法器,而是炼入己身的法力神通,此举倒也算不得犯规, 费德南孤零零地站在远处,看著陈阳与许浩斗法,面色震惊之余又难掩嚮往之色。这场切磋才一开始,变化之精妙,就已超出了他的想像。先前未入门时, 他也只是单纯看个热闹,如今在山上也呆了许久,眼界早已不同,隱隱看出了这些法术背后的些许深意,也正因此,反而更受震撼。 下意识紧拳头,口中小声念道:“陈道长会贏的!” 修行人耳聪目明,即便费德南站得较远,声音也被许浩的同伴们听见,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洋人还是见识太少,许师兄一身法力在同辈之中罕有对手,如何是这名不见经传的旁门道人能比的?” 常昇皱著眉头,看向场內动静,“我与这位陈兄有过一面之缘,在金光咒的比试上输他一筹,他虽然是旁门出身,一身法力略带些阴气,却是扎扎实实的正法根基,不可小。” “哦?” 那位说话的正是清微派弟子,名为方玄杰,是与金玄章是同一辈的人物。 由於事发突然的关係,陈阳前不久介入的辰州之事,如今尚未被其所知。 “常兄竟然也略逊色这人一筹么?”方玄杰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只是许兄的太上灵宝净明秘法,可令他对各色符法信手捏来,这搬山道人却是难以应对,就算他能坚持一时半刻,终究难免一败。” 不动用法器、且不需书写灵符也能使用的法术,陈阳同样也会,且不止一种。 化去了束缚百邪符后,面对著许浩手掐指诀不断发出的各色符法,陈阳深吸一口气,小腹处一股热流涌现,隨即散布至全身,令一身气机骤然暴涨,身上爆发出护住形体的金色流光。 只见那金光质地极纯,接近实质般的光芒稍稍內敛,虽不夺目,却有种莫名的厚实古朴。 “这是金光咒?”方玄杰吃惊道:“简单的护体之咒,竟能修炼出这等气象么?这—” 常昇所受的衝击则远比方玄杰要强烈,他早就知道陈阳在金光咒上造谐极深,但眼前护体金光的强度仍然超乎了他的意料,陈阳那红光满面、將中脉潜能释放的姿態,更是令他再熟悉不过。 “怎可能?没可能的呀—当时不过演示了一次,他怎么就?”心思一乱, 口中下意识地就把想法给说了出来,“这——-分明是黄庭三叠!” “黄庭三叠?上清派的內炼秘法?”方玄杰听到后吃了一惊,“这可是不外传的绝技啊,怎会被他学去?常兄没有看错么?” “不会有错,这就是黄庭三叠。”常昇面色凝重地道:“当时师父为了指点他,特意叫我在其面前施展了一遍,同时在旁做了些讲解,本是打算指点其內炼之法,没想到他竟然真地將黄庭三叠给学了去—-而且,仅就这三叠的第一叠而言,他的修为还在我之上。” 方玄杰面色一变,“竟有此事?” 原本在他心中十拿九稳的一场比试,如今似乎渐渐偏向了未知方向。 不过,黄庭三叠名头那般响亮,却被这搬山道人轻易模仿了去,恐怕也未见得有多高深·—· 雾气瀰漫间,浑身缠绕金光的陈阳已经主动扑向了许浩,他打算压制住对方不断使用指诀的双手,以此改变被动防守的態势。强壮的肉身在黄庭三叠的催动下,气血如江河般奔腾,脚尖轻轻点地,便窜出去数尺之远。 不仅立下了不动用法器的规矩,陈阳甚至连拿手的暗器都不打算使用,但若真叫他近得身去,以许浩等道人为修身养性而炼就的拳脚功夫,恐怕不是对手。 陈某人毕竟自小便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还未通法前,便与粽子有过真刀真枪的搏斗。 天一真水所化雾气,影响了许浩行使符法时引发的灵气变动,无论是哪一种灵符,在这雾气里头天然便少却了儿分威力,因此而被陈阳以金光神咒尽数挡下。 见那道仿佛百邪不侵的金色身影已经要到跟前,许浩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阵危险,他也知道这番比试必然不会完全如自己所愿,却没料到会如眼下这般紧急。 为了贏下这一次,他已经舍了不少麵皮,如今不能再留手。 一些因害怕无法及时收手而没有用出来的招式,此刻也只有放下顾忌,以陈阳表现出来的实力,也应该不会轻易受创才是。 思考至此,已经暗下决心,正欲放手一搏,面前却飞来一脚,仓促之下唯有伸出双手阻挡,被金光加持的鞋底踢得接连后退了数步,趁机拉开距离,隨即双掌已开始涌现雷光。 “许兄要动用雷法了!” 方玄杰作为清微派中人,对雷法最为敏感,见到场上变化,当即精神一振:“以这位陈兄的金光咒,不知能否接下许兄的神雷。” 许浩勉强支撑格挡,即便他同样运起了金光咒护身,但与陈阳相比,实在有些屏弱,因此不时便要吃上几脚,同时心中默念:“..-肝为东魂之木,肺为西魄之金,心乃南神之火,肾是北精之水,脾至中宫之土。是以圣人眼不视而魂归於肝,耳不闻精在於肾,舌不味而神在於心,鼻不香而魄在於肺,四肢不动而意在於脾,斩除五漏,寂然不动为道之体,感而遂通为道之用,斯五雷之妙——.“ 所谓神者,聚则成形,散则为气,而聚与散的差別,就在於冥冥之中的一点灵性,故而道人链气化神,五臟之气化为元命之神,以內天地之神召外天地之神,以本我之气合天地之气,进而步罡诀月,秘咒灵符,可运雷霆於掌上,包天地於身中。 许浩所用雷法,正是五雷合一的玉枢神雷,至於其威能到底如何,从这准备的功夫也不难看出。 就在其运功至紧要关头,五宫神雷即將赞聚之时,陈阳忽然双臂齐出。 袖中一青一白两道玄光顺势飞出,剎那间龙虎齐鸣,各自缠绕著雷光,一者明亮,一者暗沉。 “阴阳雷神?!这— 轮到方玄杰嗔目结舌了,在常昇疑惑的目光中,他喃喃道:“这—-虽然不是毕、苟两位神君但这法子確係我清微派精妙雷法,难不成他连清微丹诀也学了去?!” 直接祭出龙虎之灵以阴阳神雷合击,陈阳恰好卡在了许浩沟通內外的重要时间点,玉枢神雷完成前的最后一刻,破坏了五雷攒聚! 轰隆之声炸响,一道人影倒著飞出,狼狈地跌落在地。 念经我不行,切你不行,这等紧要时刻,如何能使用太过复杂的法术? 地上的人影正是许浩,此时正因气脉紊乱而难以自制,头顶莲冠已经掉落, 云谷絳文仙褐也出现了天片焦黑,形容可谓狼狐。 陈阳掸去身上灰尘,淡定地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道: “承让。” 第254章 深情种子,许氏来歷 第254章 深情种子,许氏来歷 方玄杰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几下,震惊之色溢於言表。 许浩的落败已出乎他的意料,而陈阳以龙虎二灵使出的阴阳神雷,威能更在他之上。 他毕竟是拜受了上清神烈雷君秘篆的清微派正传弟子,而陈阳却並非是清微派门人,这就不免令方玄杰感到有些尷尬,终於也体会到了常昇先前的感受。 清微雷法,上清黄庭,各派標致性的绝技出现在了这並非符篆三宗的人身上,实在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用这阴阳神雷?这绝非是仅依靠神烈秘法就可修来的。” “前些天,辰州的金燾前辈指点过我几句清微丹诀,彼时清微派的罗长老也在旁。” 陈阳束手而立,面对著他人的质问,面色坦然。 辰州五雷元帅玄坛的名头也算响亮,求证也很容易,听到陈阳的回答,方玄杰面上的激动之色稍去。 感受著对方一行人的惊疑目光,陈阳心道自己方才所使出的手段,每一招每一式都经得起考究,来路正当,不用怕任何人的查探,绝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所拥有的重瞳法眼,只要亲眼见识过其他人的招式,即便不能完全復刻,也多少能窥破些其中的奥秘。 “是我输了。” 气血翻涌的许浩此刻大致理顺了气机,颓然地望著陈阳,开口道:“道友的手段好生了得。” 他的修为、法力,的確比陈阳更深厚,但是临阵对敌的经验却不够充足,以至於这场对阵败得十分轻易,大伤顏面,並没能將手段完全展现出来。 不过,愿赌就要服输。 神色黯然的许浩目光闪烁,莫名显得有几分悲愴,悵然地说: “与咱们先前说好的一样,我从此不再纠缠玉琪—这就启程回山,潜心修道,默默为你二人祝福·—” 说到最后,有些鸣咽,眼中分明有泪光闪烁。 陈阳暗道这位阁皂山灵宝派少掌门,原来还是个深情种子,真叫人没想到。 “—·看来是有误会。”陈阳微微皱起眉头,解释道:“先前我就觉著不对,许兄大概是弄错了,我此来只是为旁观罗天大,別无他意。” “啊?”许浩迷茫地抬起头,“可我说的一直都是玉琪师妹啊。” 陈阳无奈地看著对方,“既然是误会,道友请自便吧,我先告辞了。” 真是一笔莫名其妙的糊涂帐—算了,就当做是活动筋骨,顺便见识灵宝派的高招。 觉得有些荒唐的陈阳转头看向费德南,“老费,今天已差不多尽兴,咱们先回去吧。”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费德南回过神来,恭敬地点了点头。 “是。” “等等·陈兄刚才的意思是?赌约不用算数么?” 许浩本以为自此万事皆休,再不得靠近心上人,正心如刀割,如今听到陈阳一番解释,顿感峰迴路转、柳暗明,颓唐的神色又变得欣喜起来。 因为紊乱气机而略感沉重的身躯,仿佛也因此而变得轻鬆了些。 比起刚刚丟的顏面,许浩更在意陈阳方才的话,“你与玉琪真的没有什么? 你们的往来不是很密切么?她还指点了你雷法,天可怜见,她近来私底下每次跟我说话,从来是不假辞色、面色冷得和冰一般,话从来都不超过三句,反倒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面上常有笑容” “许兄对玉琪真人痴心一片,天地可鑑。”方玄杰在旁感慨道:“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玉琪师姐终究会理解你的一片苦心。” 这人真是婆妈陈阳嘴角抽动两下,决定不再与眼前的这帮“青年才俊”多废话。 反正经歷了眼下的阵仗,彼辈短时间內不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那就足矣。 张玉琪也是倒霉,碰上了这么个极品灵宝派有这样脑袋不清醒的少掌门,看来前途也有些不大明朗。 陈阳认为这些私事,无论其中到底是否有什么暖味,都没有向眼前几人诉说的必要,再不多费口舌,只简单抱了抱拳后转身离去。 走出去没多远,常昇就已跟了上来,与陈阳施礼见过,讚嘆道: “几日不见,道友的修为大有进益,方才使出的黄庭三叠,已著实有了些火候。” “哪里。”陈阳谦虚地笑了笑:“这也多亏了先前在上清观的言传身教,魏前辈说得清楚,常兄也演得明白—我看常兄平日里也是个稳重的人,怎么今天跟著那位许兄胡闹?” “主要还是道友天性聪慧,看过一遍就能悟出黄庭三叠的要旨,愚兄远远不如。”常昇面色尷尬,解释道:“至於许兄,你有所不知,他除却在牵扯到玉琪师妹的事情上攀扯不清、常犯糊涂外,平日里其实也是个极出色的人物。” 这倒真没看出来。 陈阳轻笑道,“或许吧。” 常昇便乾脆跟陈阳讲起了许浩的生平,原来这人的確是与当年许天师同宗的一支,籍贯便在瀘溪河东岸仙水岩许家村,此村除却百姓的寿数远超常人外,还因其千百年来无论四季、从无蚊虫滋生,故而又叫做“无蚊村”。 据说许氏是尧舜时大贤许由的后代,当年尧帝让以天下,许由不从,遁隱於箕山之下,后来魏普之时,有一分支南都至此定居,平日里以打渔为业,生活朴实。 因为许村所处的位置十分奇特,令得其中村民不少都有著修行资质,当年本代天师曾带著年幼的张玉琪出外游玩,便曾在许村之內驻留,当时许浩年方六岁便失了双亲,天师见他孤苦无依,便带回山门抚养。 “哦?”陈阳好奇道:“既然是龙虎山本地人,又是被天师本人带回的天师府,怎地这位许兄没有拜入正一派,而反倒去往了阁皂山灵宝派?这不是捨近求远么?” “符篆三宗同气连枝,许兄的道法根基確係在龙虎山立下,只是他的祖辈神功妙济真君许天师是净明派始祖,又与灵宝派关係密切,近来因许仙祠日渐式微、已无合適人选打理的缘故,便令他去灵宝派修行了《太上灵宝净明秘法》, 先主管西山净明宗坛,日后再执掌灵宝派道统。” “这么说来,这位许兄可算是身兼正一、灵宝、净明,三家之长。”陈阳嘆道:“四大宗坛占其三,虽然他年幼失,却也有旁人难以企及的机遇。只是若所学道术杂而不精,反倒不如只懂一家更好些。” 第255章 正一观,张天师 第255章 正一观,张天师 眾所周知,符篆三宗共有四大宗坛,其中西山净明祠已算是正一派之下。 先前代为主持西山许仙祠的就是许浩,那么,等其日后成为了灵宝派的执掌者后,阁皂山灵宝派估计与净明派差不多,也將归於正一派统领。 照这么看,未来江右一地的玄门势力,大概便是彻底由龙虎山嗣汉天师府说了算,是名符其实的“总掌三山”。 要说江右一地也確实人杰地灵,形势极佳,玄门的四大宗坛有三个都在此处。而佛门南方禪宗的五家七派里头,曹洞宗、为仰宗、临济宗、黄龙派、杨歧派也都於江右各地有著传承。在中土的修行界里,江右的位置之重要可见一斑。 “许浩此人,应该是天师府整合江右玄门的关键,我看这次比试,多半也是为给此人造势而布的局。”陈阳回过味来,思索了一番后,发觉这件事的水似乎挺深,“但我身为一介搬山道人,这里头的歪歪绕绕、权柄斗爭,与我没有太大关係,我搬山派也基本不与活人爭夺利益。” 没错,跟他陈某爭夺利益的如今都是死人。 听到陈阳方才所说“通晓百家不如专精一家”的言论后,常昇的面色有些古怪。 他不得不承认陈阳这话有些道理,但是这话从对方的口中说出,便莫名显得欠缺些说服力。 毕竟陈阳方才所用的雷法与黄庭三叠,又哪里是搬山道人本有的法术? 归根结底,还是活学活用更重要。 无意在这件事上多爭论,常昇言道:“陈道友说得正是,这次你在切中贏了许兄,希望他日后能从中吸取教训,將一身法力完善。我等符篆三宗弟子平日里多在门派之中静修,对阵经验不足,临敌之时便少了机变,这確实是个十分紧要的缺陷。先前我与道友过招时也是如此,之前更有师弟丧命於虎妖之口,便是师父也说,如今年轻一辈需要多些歷练。” “这是对的。”陈阳点点头,“能够做到,就再好不过。” 几人边走边谈,不一会儿就下了山,常昇所住之地与陈阳等人並不同路,於是相互告辞后各行各路。 陈阳与费德南回到所住小楼的路上,有一段恰好与正一观的某扇侧门相连, 先前来时,只见到一条隱藏在林间的羊肠小道,如今再次经过,却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一別多日,道友法力大进,真叫人刮目相看。”张从周身披鹤擎,腰间插著柄白玉拂尘,对著陈阳施礼:“方才那场切磋,传出的雷声便是在正一观內也听得十分清楚,家父想见道友一面,因而特意叫我等在此地,迎接道友。” “別来无恙,玉麟道友果然风采依旧。”陈阳回了一礼,好奇道:“原来天师真人今日就在正一观內么?” 他想起当时自己在山上远眺正一观时,眼神被其中各代天师的塑像所吸引, 灵觉內更满是这些神像散发的灵光,因此被其遮蔽,確实没有发现观中其他人土的踪跡。现在看来,重瞳法眼也並非没有破绽、没有弱点。 “正一观內有祖天师祠,今日家父正好在此给先祖上香。”张从周答道:“事不宜迟,我们別在这里站著了,道友隨我先进来吧。” 先是许浩过来邀战,且表现得莫名其妙,如今天师又恰好在这虎山脚下的正一观內全程围观,世上哪有这么多撞在一起的巧合? 陈阳隱隱觉得其中或许有些隱情,但因並无头绪,只暂將疑惑压在心底。 龙虎山上树木繁盛,其中尤以树百年的古木居多,当地百姓歷来认为这些树木受眾神庇佑,私自砍伐极为不祥,因而令其得以延续至今。陈阳一路走来,除却见到马尾松、大叶、樟树、白楠等树以外,还看到於江南已十分稀少、珍贵的红豆杉。 於林深之地,已可隱隱见到院墙的斑驳踪跡。 始建於汉末的建筑,经受了千年的风风雨雨,不知修了几回。但老祖天师炼丹之地的神秘色彩,却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褪去。 费德南即便已经拜入了正一派內修道,却是头一次来到这核心重地,因而显得极为志志。 短短一段路走下来,感受到正一观的庄严气象,已令这位新鲜出炉的洋道土满头大汗,身上短褂也出现了水渍。 反倒是陈阳仍旧面色如常,神色淡定,情绪並未有什么明显起伏,镇定沉著的模样令张从周略感到钦佩。 走到一扇朱红门户前,陈阳敏锐地察觉到门扉除却有朱漆铜沓简,门钉五纵七横外,还有看似不起眼的无数痕跡与杂乱线条,其实是许多灵符组合在一起, 形成了百邪不侵的防御禁制。 仅这一扇小门,陈阳便看出了將近十余种符法的灵气相互勾连,其防护可谓严密。其中有镇宅安家符、镇一切邪崇符、化煞符、六丁六甲符、辟水辟火符、 五雷符等等. 果然是符篆三宗之首,道门符篆派的头面人物,家里的一道门都几乎成了灵符图鑑。 若要陈某人来破解,且不能动用一些强行拆除的暴力手段,恐怕要去不少的时间,绝不是等閒可以破解的。 除却灵符禁制,更有镇宅神兽,那些屋檐上的石制脊兽、大门上的吞环兽首,皆散发著某种灵动之意,不可小。 而这,不过只是第一重禁制。 张从周带著陈阳等人来到门前,从腰间取下那柄白玉拂尘,隔空对著吞著铜环的兽首轻轻一挥,只听得喀一声脆响,大门无风自动,缓缓朝著两边打开。 这世道家宅的正门也叫中门,除却迎接一些贵客,又或者举行什么正式的重要仪式如婚丧嫁娶之外,很少开启。故而世人文將中门大开视作极为隆重的待客之举。正一观与天师府,具有私宅与道门重地的两重属性,除非陈阳与天师同辈或更高一辈的人物,否则他来拜访天师,儿乎不可能走正门。 正一观建制为正殿五间,左右两房各三间,正门三间,正殿后玉皇殿五间, 东西建钟鼓楼,南北对称,主要包括七星池、正门、仪门、钟鼓楼、元坛殿、从祀殿、祖师殿、玉皇楼、丹房、红门等,其中丹房仍在修,原因是不久之前, 某人曾於炼丹时不慎將其炸毁。 所有建筑灰瓦白墙,色彩略单调了些,却別有一种古朴典雅、雄浑大气,体现出傲然仙骨。 隨处都有灵光寄宿,可见这正一观的底蕴確实不一般,陈阳感觉自己脚下踩的石板都仿佛是开光灵物。 门前甬道两边,分布著七个水池,以天上北斗七星的顺序排列,映照著道门福地,而內部门洞则上圆下方,周围多设有幡杆旗帜,旁边还立有金漆黑底的一副对联,上书“道传千载源斯处,教演万法步此坛”。 笔锋刚健而遒劲,又有仙风道骨的意味,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厚重歷史仿佛扑面而来,便是以陈阳心態,也不免略微严肃了几分。 入了门洞后,则是一扇仪门,取“有仪可象”之意,中间的门同样並未打开,而是开著两侧。 前方就是正一观內较为私密的地方了,即便同为道门中人,若不是与天师府私交甚好者,往往就是止步於此,再不得前进。 便是费德南这勉强算是正一派的自己人,也一样不得入內,他今日实际是沾了陈阳的光,这才得以有这机会。 仪门又有一副联,书有“百链丹成称龙虎一念心虔入騫林”。而在门上,则分別绘有护法真君,却是陈阳十分眼熟的青龙白虎形状,左边青龙神名为孟章君,右边白虎神名为监名君,正是这二者的分神寄宿於正门之上把守加持。 陈阳目睹到这两尊龙虎神灵后,只感觉两臂微微一热,寄宿於身上的神灵精气因此而被触动,引得门上的两尊护法神侧自来看,神识一阵波动后,散发出略感异之余、又有些许善意的感觉。 “道友身兼龙虎,与我天师府所推崇的气象极为融洽,確实缘分不浅。”张从周见状,笑著道:“家父就在里头了,各位请来吧。” 说罢,先从侧门之中走了进去。 眼前是歷代天师祭祀先祖的殿宇,被称之为祖师殿,高五丈、占地约两亩, 为重檐歇山顶的架构,陈阳认得这是中古时的建筑特徵,可见这座祖师殿也是修过数次。 位於正中间的祖天师像,正是陈阳先前所见到的,高两丈有余,位於须弥座上。 祖天师殿两边的配殿分別叫元坛殿和从祀殿,供奉著道门尊神。 当代天师头顶玄冠,身著絳褐絳,正静静地站立在祖天师像前,背对著眾人,听到脚步声后,缓缓转过身来。 他是一个身量较为瘦小的男人,可以说其貌不扬,相比起来,无论是张玉琪还是张从周,在样貌上都要好上许多,但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如镜、清如赤子,却偏偏又有著仿佛看破一切的透彻。陈阳被其打量了一会儿,只感觉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未被对方堪破,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想要做出任何应对都是多余。 这位天师身高虽然只有五尺有余,气势却仿佛百丈,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陈阳看向对方,拱手施礼道:“陈阳见过天师真人。” 一旁费德南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地道: “弟子,见、见过太师父。” “无须多礼。”张天师温和地点了点头,授著頜下浓黑如墨的短须:“近来听闻了不少陈掌门的事跡,今日一看,果然是璞玉之材。” 璞玉者,內藏有玉之石,或未琢之玉,也可指隱有才能的人。 並非是良才美玉这类烂俗的夸讚,璞玉这两个字的形容確实有些令人回味的妙处。 “你是叫德南吧?”张天师也没忽略了老费,同样微笑著对其点了点头,“你自泰西之地前来求道,实属不易,只要好生修行,日后必有所成。” 未曾想到天师也知晓己身的名號,令费德南很是喜悦,几乎落泪。他先前在教会里斯混的时候,別说教宗、就算是其下的红衣主教,也从来不知晓费德南多到底是哪根葱。 打过招呼后,张天师便说起了请陈阳前来的正题,“先前你与浩儿的切磋, 我都看在眼里。你虽然是旁门出身,但修炼出来的法力却很正宗,金光神咒、黄庭三叠、清微雷法都使得像模像样,確实不错。只是这些防身手段终究是术而非法,若忽略了对心性的修持,极易墮入邪道。” 陈阳点了点头,淡定地答覆道:“多谢天师真人指点,在下记住了。” “进退有据,气定神閒。年轻人能有你这样涵养的確实少见,浩儿输得不冤。” 张天师见过的年轻后辈並不少,其中少有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的,自光变得越发欣赏。 “他虽然不是一直呆在龙虎山,但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惯了,歷练太少,即便略有几分薄名,也大多只是同辈的相互吹捧,如今栽了次跟头,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这次內门比试的意义,並非完全是外人传的那样,是我要为玉琪选婿、撮合这两个孩子。”张天师继续道,“她们自小一起长大,能亲上加亲自是更好, 但也不必强求。我本身確实有考验三宗弟子的意思在內,玉琪从洪州回来时曾对我说过,如今玄门弟子之中,多数都太过懈怠,以至於在些许旁门面前损兵折將。 所谓反者,道之动,寻不到合適的对手,只会令他们固步自封,最终生出祸患。 先前伏虎岗一事便是如此,说来,当时陈掌门不辞辛苦、前去助从周脱困, 我还未当面感谢。” 说著,当著张从周略尷尬的表情,张天师对陈阳拱了拱手,又继续道:“有些事我不好明说,只希望弟子们能自己醒悟,像今天这事,若是刻意地做出阻拦,反而令其心生芥蒂,倒不如顺水推舟,磨一磨浩儿的性子-其实搬山派与道门到底有些许缘分,也不全算是外人,今天见到陈掌门果然有些本领,所以我还有件事请託,还希望你能够助力。” 陈阳心中已有所预料,答道:“莫非天师真人是想让我做一次磨刀石么?若是如此,恕在下不能答应。” 想让心高气傲的晚辈受些挫折,这无可厚非,也算是为了弟子而用心良苦, 只是这得罪人的事不应该、也犯不著由他陈某来做。 他只是来吃瓜看热闹的,对方何必赶鸭子上架?搬山派的后台,可是只有陈某人自己。 “陈掌门误会了。”张天师听到后,失笑道:“你已贏了浩儿一阵,就已经足以警醒这些內门弟子了,这也算是你帮我做的第一件事,只是我先前没有明说罢了。我现在要说的则是另一件事,这事倒与你们搬山道人的本职有些关连。若能事成,我愿以一式袖中乾坤相授,如何?” 第256章 天师委託 山村秘藏 第256章 天师委託 山村秘藏 陈阳听到天师想让他千一回搬山道人的老本行,疑惑之余又有些好奇,不知道其中是什么道理。 莫非天师要带著他去挖前代的天师? 那会不会太刺激了些。 今时不同往日,若非必要,陈阳也犯不著重操旧业,毕竟他眼下手头现有的东西,就已足够消化上好一阵子。 至於袖中乾坤这等法术,当然十分玄妙,但同为正一派的张景明称其已经失传,天师如今又说要將其传授给自己,显得有些相互矛盾。 陈阳本能地更愿意相信张景明的话,如此一来,天师究竟想请他做些什么, 就很值得商权了。 “—-晚辈不大懂您的意思。”陈阳思付片刻,直言道:“到底何事需要在下出力,还请天师细说。” “也好。”天师点了点头,对一旁静静侍立的张从周道:“从周,你先带著德南退下,到祖师殿外等候,顺便指点一下他的修行。” “是,父亲。” 张从周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著费德南从殿中离开。 张天师见殿內仅剩下了陈阳与他两人,仍不放心,手上又掐了个指诀,登时引动周边塑像之內的神力,布下隔绝內外的禁制,令得祖师殿內形成密室,不时可见灵光在大殿门窗处的缝隙上闪烁。 见对方如此郑重的模样,陈阳的面色也跟看严肃起来。 “是这样—” 张天师將手放下,轻轻咳嗽了两声,从容的面色忽然显得有些窘迫,似乎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说道:“这件事还要从袖中乾坤本身说起,其实这门法术,並非是我正一派首创。眾所周知,汉安元年之时,老祖天师於老君处得传诸品经篆、斩邪剑及治都功印,故而正一派乃是以符篆为主、剑印辅之。后来,隨著整个玄门的逐渐发展,吸纳了雷法、丹诀及其他种种,这才令法术道藏逐渐丰富。玄门诸多前辈之中,並不乏民间奇人异士带艺投师。寻常江湖术士虽然眼界不够广博,却因天赋异稟,其中总有掌握著独到妙术之人。” 有道是小隱隱於朝,大隱隱於市,民间藏有高手,本也不算稀奇的事。 只是江湖之中龙蛇混杂,有些是有真功夫,有些却是招摇撞骗的混子,若是没有足够的见识,也不好將其区分。 陈阳心道,照著天师这么说,那这袖中乾坤的法术,多半也是来自某一位投入玄门的前辈。 “袖中乾坤的意思,也即袖中可容纳下一方天地,这门神通法术立意可谓是十分高远。而其便来自当年的神功妙济真人,也即合家飞升的许逊天师,为四大天师之一,也即净明宗坛的开创者。他虽然以大法力拔擢家人飞升而去,却也留下了多处衣冠冢。一处位於西山许仙祠,也即如今的净明宗坛处;至於另一处, 则是在龙虎山的许村附近,用意乃是在他飞升之后、托屁此处的许氏族人,同时也是留给后世的有缘人开启。 许氏歷代居住於龙虎山,其实传承歷史並不逊色於张氏多少,族人更多有拜入天师府內修道。因此,净明宗坛与我龙虎玄坛的关係,比其余两大宗坛要更亲密得多。那村子之所以没有蚊虫滋生,除却形势、地利以外,也是受了许天师的衣冠冢在冥冥之中的庇护。” “然而那衣冠家的具体位置究竟在何处,至今无人知晓,便是许氏族人自己也不知道。” “虽说,龙虎山自汉末以来便是正一派所居之地,然而这山上的一砖一瓦, 却不是一日就修建而成的。当时许天师建立彼处衣冠家之时,就已打算將其秘藏起来留待后人开启,所以是借著当时与其並称十二真君的同道之力修建,並未有旁人得知,且彼时四代天师还未將道统迁回此地。” 张天师说道,“飞升是玄门之中一等一的要事,任何一位飞升前辈所遗留下来的物件,都会被安置妥当。因而,若是袖中乾坤还有什么地方留有记载的话, 便只可能在那不知踪跡的衣冠家內。 这一类的事情,既不好假手於外人,更不好亲自动手,所以只得一直拖著。 其实歷代天师常去许村附近游览,也有寻找那处衣冠家的意思。” “相较於总摄五气的雷法,袖中乾坤要更加玄妙许多,又因为这是一门需得阴神境界的法力才可修成,於金丹境界只可稍稍运用的术法,传承起来极为不易,久而久之,传承便几乎断绝。今日见到陈掌门,便想著或许可借用搬山派之力,寻找到那处衣冠冢的踪跡。” 天师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清,最后对陈阳说道:“陈掌门若愿意探一探此事,天师府愿意给予一切便利,只是此事务必要秘密行事,绝不可大肆声张。” 有道是术业有专攻,这寻龙定穴之事,其实先前的陈阳倒也不算擅长,搬山道人寻找考古的对象,大多是去寻找那些久负盛名的名山大川,通过观泥痕辨草色,来確定是否有墓穴藏於地下。好巧不巧的是,陈阳如今钻研了《撼龙经》、 《疑龙经》、《葬法倒杖》,已算是行业內学识极其丰富的人土,张天师这次, 可以说找对人了。 近来擅长於干这类事情、且手段强横之人本也不多,若再加上与玄门交好、 名声不坏等诸多先决条件,不难看出,符合全部条件的便只有陈阳一人。这也是为什么张天师在见到陈阳拿下许浩后,见其確实有些手段,便动起了请陈某人出趟力的心思。 作为通法者来来往往的玄门第一福地,千年来不知有多少法力深厚之人探访过此地,却无一人寻找到传闻中的天师衣冠家,可见其隱藏起来的地方並不简单,更加激起陈阳的兴趣。 飞升之人留下的神秘衣冠冢,对於如今將大半心思都放在得道长生上的陈阳来说,无疑很有些诱惑,令他顿觉有些技痒。 暂且答应下来,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作为此地之主的天师府都愿意支持自己的行动,至少不会有外界干涉的危险,也算不错。需要稍微提防的,则是对方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 不过正一派嗣汉天师府怎么说也是千年宗门,一般不会背信弃义。 身为天师,也不至於如此算计自己这样的小辈,平日里多留个心眼便是。 且先看看情况再说,若能成行,这次的挖坟掘墓便有了天师法旨的背书,端得是光明正大。 “..—此事先不急。”陈阳做出了决断,答道:“我打算先去许村周围看看,再做计较。” 见陈阳没有贸贸然地答应下来、將话说满,反而是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 倒令张天师更对其另眼相看,隱隱生出些期待。 “好。”张天师说道:“你但去无妨,不过如今人多眼杂,切记不要声张。 若是需要嚮导的话,你可以去找玉琪,她应该是很乐意的。” 最后,张天师正色地道:“陈掌门,若你真能够找到许天师衣冠家的线索, 正一派上下必会记住这份人情。” 除却寻找失传法术外,若能从飞升的前辈遗留里寻找到一些修行的秘诀,或许对其延续寿命也有帮助。阳平宝印是祖天师传下来的至宝,能够將其制衡的, 想来也就只有同为飞升之人、且一样是四大天师之一的神功妙济许真君所留手段。 从祖师殿中出来,距离进去之时,已经过了近半个时辰。 除却许天师留下的秘藏外,陈阳还与张天师谈论了些其他事情,並受了其一番指点,在符法上又有了些新的体会。 虽没有系统接受过玄门的修行,但陈阳认为自己的基础还算牢靠,又加上有著重瞳珠的妙用,符法上算是小有成就、有著独到的一些理解,但如今看来,还是有不少可以继续打磨的地方。 此刻,殿外的费德南也正在受著张从周指导,这位身型瘦长仿佛竹竿的洋道士,如今正在矮他一头的小天师面前牙咧嘴、痛苦不堪,原来是在拉伸筋骨以梳理经脉,眼下便在接受著张从周的推拿。 由於正进行到紧要关头的缘故,张从周见陈阳已从祖师殿內出来,也並没有就此停手,完整地施展了一遍龙虎山秘传推拿,令费德南身上不时响起咔咔轻响。 费德南哪里经受过这样的阵仗,老大不小一个人,此刻痛得眼泪也几乎流了出来。 他又因为碍於情面,不好意思在这庄严圣地般的正一观內大喊大叫,於是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浑身直打哆嗦。 “好了。” 终於,张从周放开了费德南,后者缓缓站直了身体,身形倒確实比之前更加挺拔了许多,原先含胸驼背的姿態也改良了不少,体內气机的运转確实比之前顺畅,为此惊奇不已,身上十分酸爽。 “真是神奇的东方道术懒得去纠正对方法术与医术的区別,陈阳早就知道在按摩正骨及人体机能方面,中土確有著独到理解,其中有些概念更是难以解释之余、却偏偏十分有效。 这位小天师也是实诚人,老天师叫他帮忙指点一下费德南,结果他就直接在正一观里帮洋道士理顺筋骨,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道友出来了,那我这便送你们回去吧。” 见到陈阳的神情,张从周便知晓老天师的委託多半是被接下了,笑著道:“我与家姊都对道友的手段印象深刻,也常在父亲面前提起,若世上真有那么一处秘藏,能够將其寻到的,除却道友外绝不做第二人想。” 好话谁都愿意听,陈阳也不例外,他笑了笑后答道:“道友过誉了,此番我必然尽力而为。” 一路將陈阳重新送出了侧门后,张从周重新返回了正一观內,继续与老天师处理这祖庙的各项事务。 待得回到暂住的小楼后,日头已近响午,在外头游览了一早上,功力尚欠的费德南早已飢肠。 他本打算换身衣裳、略作洁净后,就去斋堂內为自己与陈阳寻摸些吃食,结果才进了门,迎面便传来一阵饭菜香,张玉琪正坐著桌边,手边放著红漆描金提梁食盒,面前摆放著几碟新鲜的时蔬小菜,另有一盘芳香扑鼻的板栗烧鸡,色泽明亮。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张玉琪大大方方地坐在桌边,催促道:“快来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昨日里张景明告诫了这位多少避些嫌,如今看来她却並没很放在心上,身边一壶茶已经放凉、且喝去了大半,显然来了不短的时间。 板栗这物事,也算是龙虎山的特產,鸡肉色泽金黄、板栗酥烂清香,两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一个锅里烧出来后却宛如天作之合,吸满了鸡肉酱汁的栗子, 滋味更比肉还好上三分。 虽然男女有別,但陈阳並不拘泥於俗礼,费德南对礼数一知半解,张玉琪则更是瀟洒惯了,三人在同一张桌上用饭,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十分和谐。 “听说你早上落了那姓许的面子?干得著实不错。”张玉琪饭量最小,先停了筷子,捧著一杯茶缓缓地道:“那人的脑子多半是闭关闭出问题了,小的时候还算聪明,如今年纪越大越像个榆木脑袋,偏偏还跟块狗皮膏药一般黏人,怎么甩也甩不脱。我越不假辞色,他就越起劲,烦死个人。” 陈阳笑了笑,“你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怎么眼下闹成了这样?” “什么青梅难听死了。”张玉琪放下茶盏,苦著脸道:“小时候我见他在天师府里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平日里经常找他玩耍,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我与他一齐长大,平日里只將其当做兄弟看待,哪里会有什么其他心思?” 对於这些事情,陈阳向来不热衷,因此也只是隨口一问,並未深究,便將话题转移到了衣冠家上。 “天师今天见了我,对我说起了那件事,我答应下来了。”陈阳说道,“既然你已在这,不如我们下午便去许村看一看形势吧。至於老费,你就先呆在这里,也好適应一下拉开的筋骨。” 第257章 许村见闻,神目天视 第257章 许村见闻,神目天视 虽然已入了道门,但老费毕竟长著一副迥然不同於中土之民的洋面孔,平日里出门总是引来围观。 既然天师再三叮嘱了这事不能声张,那这许天师秘藏的事,陈阳决定还是不要带上他为好,倒並非是信不过,而是为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吃完饭后,略休憩了一会,陈阳便反身到行李处寻摸些事物,好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 张玉琪则跟在陈阳身后,不时询问一些先前没见到的新鲜玩意,此刻便把玩著神臂弩。 “对了,你那个小宝贝疙瘩到哪去了?怎么这次没有见到?”张玉琪扣动著神臂弩的弩机,闭上一只眼睛做出瞄准姿势,口中说道:“一段时间不见,我还挺想它的。” 陈阳知道对方说的是搬山掘子甲,作为搬山派的代表灵兽,其金灿灿、圆滚滚的身躯,加上乖巧听话的个性,確实很受欢迎。 “苗师妹去了青塘寻找药材,我想此去毕竟路途遥远,加之太过偏僻,就將搬山掘子甲借予她同行。”陈阳答道,“所以没有带来龙虎山。” “可惜了。”张玉琪將神臂弩放下,略有些吃味地调侃道:“看来你对新认的这位师妹很上心啊,我倒真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陈阳暗道他自然得对门人有些关心,搬山派上上下下统共大猫小猫两三只, 哪比得上龙虎山家大业大,只是笑了笑,並没有接话。 ““......”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张玉琪感觉呆得不大安生,於是隨意寻了个藉口,回到堂內等候。 陈阳將几颗雷火弹並一沓符纸收好,想了想,又取了张画卷,再拿了一块明鬼墨,將半葫芦收集起来的天降甘露掛在腰侧,將先前鲁矩赠予的机巧木鳶放在手提的工具箱里,贴身带著朱雀辟邪镜、黄玉斩蛟剑、龙鬚铜笔,检查了一番腰带里藏著的钢钉,全部確认无误后,算是基本做好了准备。 原本他想著要不要將避水游龙甲穿在里头,毕竟此物除却游水以外,多少还有一些护身的效用。 又考虑到龙虎山毕竟是玄门重地,如此未免有些太过小心,便只將其与两颗龙珠保存好,继续收在行囊里,用符纸做好了防护。 仍穿著那身朴素的深清色短襟,暗藏无数器具於一身,陈阳来到堂內与张玉琪匯合,在后者的带领下往许村而去。 许村位於瀘溪河畔,青山为屏,绿水环绕,风景很是不错。 加之气候宜人,居住环境舒適,能够避免蚊虫的叮咬,实在是一处避暑的好去处。 每逢夏日酷暑难熬,天师便会带领其一族前来避暑,这也算是嗣汉天师府自虚靖祖师时开始的传统。 村內约有五十余户,两三百人,大多靠打鱼种田为业,人多长寿。 走在街面上,不时就能见到年纪大把、鬍鬚虽完全霜白,却依旧精神翼的老人家。 张玉琪对这里十分熟悉,不时与身边经过的人打著招呼,並没有什么架子, 面上一直带著笑。 於她而言,天天呆在天师府內早已闷得很了,如今能出来透透气,实在是求之不得。 只可惜本来十分愉快的心情,却在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出现后荡然无存,只听得深情款款的呼唤自不远处响起,令张玉琪面色一僵。 “玉琪,你怎么突然来了许村?”许浩笑著出现在二人面前,换了身朴实的便装,“真巧,陈兄也在—“ 早上刚被陈阳以龙虎阴阳神雷轰了个措手不及,体內灵气逆行下引得周身气机素乱,当时行动尚且不便,如今不过数个时辰,就已几乎恢復,气息平稳而有力,可见其法力根基的確扎实。 张玉琪面色冷漠地看了一眼许浩,略微著眉,朝后退了半步、站在陈阳身后看著对方,凶巴巴地道: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平日里不是居住在天师府的么?怎么突然跑来了许村,你想做什么?” 许浩看著张玉琪退后的身影,眼神隨即一暗,半低下头。此刻他只感觉心中一痛,受到的伤比早上的雷法更深。 陈阳看看这可怜的傢伙,暗自摇头,对张玉琪道:“许兄是此地出身,这里也算是他老家,在这里碰见他本也是寻常之事,道友何必如此。” “你到底跟谁一伙的啊?怎么帮他说话?” 张玉琪不满地看了眼陈阳,又对许浩道:“姓许的我告诉你,陈道友是我请来龙虎山做客的,你若是再受人挑拨向他寻畔——我便要你好看!” 唉,她若是对待我能像对待这位陈兄一样,那该多好。 对二人相互之间渐行渐远的事实而感到悲伤,许浩暗自晞嘘了一会, 道:“.-我已经输了陈兄一阵,已不敢再对其不利了。” 隨即又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二位来到许村不知有何贵干?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儘管知会一声。” “我们二人的事情,与你无关。”张玉琪不耐烦地道:“不需要你来掺和, 你忙你自己的去吧。” 一旁的陈某人虽然两世童男,但他也看得出来,许浩这样太过黏人的行为, 只会接著败坏对方的好感。 不过,眼下倒是有正事要忙,陈阳並没功夫搭理这对师兄妹之间牵扯不清的私事,也不打算成为三角关係的其中一角。 他考虑到许浩对天师秘藏的事情应也知情,有道是多个人多份力,对方作为许氏族人,或能帮些忙。 便开口道:“陈某此来却是受了天师所託,前来查探神功妙济真君许天师所留遗藏的线索。” “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张玉琪翻了个白眼,“我见到他就烦,才不想跟他一起共事。” 说著,闷闷不乐地从腰间解下葫芦,饮下一口玉液琼浆。 对陈阳光明磊落、並不遮掩亦不排斥的行为,许浩很是佩服,在感激之余又有些泛酸,隱隱明白了张玉琪为什么更亲近对方,老实地回答道: “原来陈兄是为这件事而来,关於这位祖师留下的秘藏,我也有所耳闻。只是当年许祖將其布置之时,只言留给后世有缘人开启,除此之外,便没有留下任何记载。” “许村能成为一处少有蚊虫滋扰的福地,是因为形势气运得其助力的缘故。”许浩继续说道:“虽说这秘藏多半是在附近,而我先前也曾隨同天师前来查探过几次,却都一无所获,恐怕是缘分仍未到。” 修道之人,冥冥中对天命有所感悟,故而比较相信一些“命里有时终须有” 的说辞。 但陈阳却从不这样认为,他依然更相信机遇是凭藉著爭取而来,不是单纯的运势主导。 “许村虽说有个依山傍水的好形势,但能作为眼位的几处地方毕竟不多,而能建立衣冠家,进而镇压一地气运的地方,就更少了。” 陈阳对著二人款款而谈,“人群聚集之处,必有灵气离散,久而久之,便会形成类似於阵法的格局,有灵气於其內部流通,所以必然会与人体窍穴一样,有著那么几处枢纽,且大多是四通八达的地方,譬如路口。” “若是捨得费些力气,那么只需將有可能拥有地宫的几处地方全部挖开,秘藏自然无处躲避。” 两三百人的许村充其量也就那么大,上个几年功夫,就足以將整片土地都给挖开后翻查一遍,以天师府的实力,这並非是什么难事。 但这样的手法太过粗暴,且不好显露出玄门正宗的手段,过於没有仙家气象,天师府不愿这样做也实属正常。 至於眼下,倒是不好用这法子定位,陈阳开口道: “我们倒也不需要用这到处挖坑的笨办法,只需追寻到气势最强之地,便多半能寻找到一些端倪。” “这——”许浩面露勉强之色,“恐怕不大容易。” 以村落所形成的格局,与道门精心布置的阵法自然有著明显区別,因其灵气太弱,想要觉察到形势上细微之处的差別,十分困难。 以许浩如今的灵觉感知,如今也只是能觉察出个模糊大概,至於具体情况, 確实不好说清。 “放心。”陈阳笑著將手中箱子放下,“我自有办法。” 见陈阳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其余二人惊讶之余,便跟隨著他一同来到了许村郊外。 於绿树环绕之中,陈阳弯腰將箱子打开,当著眾人的面,把从鲁矩那里取得的木鳶一一“鸿雁”给取了出来。 “矣,这是什么?” 第一次见到这构造极其精巧的木製事物,令张玉琪双眼一亮,尤其她还能从中察觉到丝丝缕缕的灵气,显然“鸿雁”的用料极为不凡。而其设计思路与炼器手法,都与正统玄门有著区別的同时,又自成一派,底蕴似乎很深厚。 下意识用上了从陈阳处习来的瞳术,方才令她能望见许多虚实。 “—”许浩看著陈阳取出的墨家木鳶,只感觉其构造十分精巧,等閒难以诉说清楚,“陈兄,此物是?” “墨家矩子所赠的鲁班木鳶。”陈阳回答道:“他在我於湘西探访上古链气士所留洞府之时,將此物赠予了我,还有我平日里所用的明鬼墨也是同样的来歷。” “原来这个就是传说中能飞三日三夜而不落的鲁班奇术,同样也是数千年的传承,怪不得如此精巧。”张玉琪瞭然道:“可你打算用它来做什么,是想在空中锁定秘藏可能埋藏的几个方位么?” “没错。” 陈阳此刻已將“鸿雁”准备完毕,为其渡入了一口灵气,双手一松,只见木鳶双翅一阵拍打,於里啪啦声中扶摇直上。 传闻鲁班亲手所製造的木鳶,只要坐在上头念动咒语,便可飞天遁地,骑在其背上任意往返各地。 从鲁矩手里得到的这一架木鳶,乃是体型缩小、简化了许多倍的版本,就其性能而言,自然是无法背得动在场任何一人。 因此陈阳无法亲身坐著木鳶於高空远眺四周,只能以其代劳。 先前他在辰州之时,曾以袖中青龙施展千里眼一术,直接將数里外的情景尽收眼底,但眼下他要做的却是宏观看待整个许村的形势格局,而不是固定查探某几个地方的细节,这並非是片刻之间能完成的事情,若是直接以袖中青龙显灵, 就有些过於浪费法力了。 此刻,“鸿雁”身上就搭载了陈阳近来新研究出的一张搬山派灵符一一神目符,取材自先前驾驭青龙查探周边的行为,亦可以视作搬山符的简化版,只借神灵之力查探进行观察,而不须搬运任何一样事物。寄宿於符內的青龙分灵一切所视之物,都会经由袖中青龙的本尊,完完全全地反馈至陈阳手中。 三人一起抬头望天,此刻鸿雁已经变成了高空中的一个小黑点,陈阳淡然地想著:“这还只是个雏形,等我日后有空了將腾空飞燕甲给折腾出来,那才是正八八经的搬山派无人机—” 云雾之间的鸿雁背部,一张符胆处有著类似重瞳纹样的灵符忽然闪闪发亮, 淡淡青光自符身散发而出,將整只木鳶包裹於內,此时灵符之內寄託的青龙分灵已经寄托在了这木鳶的身上,操纵著这具身躯,將许村连同附近山川地形的一切细节记录下来,传递至陈阳所在之处。 借用了陈阳的一道灵气后,未鳶所具备的神力也就有了他本人的一丝性质, 这就令得木鳶身上青龙虚影的双瞳,也是呈淡淡的金色重瞳模样,因而灵气聚散与流通方向,都在这双眼中无比清晰。 在张玉琪与许浩的旁观下,陈阳隨手掌起一根树枝,便在地面上画起了图样。 他隨意勾勒了两笔,笔画虽少却异常精准,无一笔多余、亦无一笔缺漏,很快,便已將许村附近的轮廓草图描绘出来,令熟悉此地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附近方位。 然后,陈阳又在这草图上標记了村落之中灵气流通的途径,以及多道灵气交匯的节点与分布形势,凭藉著各种带方向的线条,將其儘可能地阐述了出来。 隨即,他將树枝一拋,对著眾人道:“照我看,这地方便是最有可能的“ 可惜了,我应该將避水游龙甲带来的。” 张玉琪顺著陈阳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恰好位於瀘溪河內,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说,秘藏在水里?” 第258章 眠牛臥水,斋醮之由 第258章 眠牛臥水,斋醮之由 先前盱水的那一件事,令得陈阳对观星寻龙之术有了更加深入的体会。 將水下形势也考虑进来,令他在观察许村附近地形之时,不忘將瀘溪河也放了进来,进而將秘藏可能存在的位置进一步扩大,而不是仅仅局限於地面。 千百年沧海桑田,河水不知改道了几次,水深也不知改变了多少,若是只看眼下的山势地形,而忽略了漫长时间內的变动,无疑有失偏颇。 “是啊—.” 被陈阳这么一说,张玉琪先是一愣,隨即跟著兴奋了起来。 “果然还得是你,虽说这许村坐落於瀘溪河畔,但是千百年来,却少有人想著到河水里去寻找许天师的遗藏· 许天师的名声中,有著相当一部分来自治水斩蛟,他与十二真君在江南各地奔走,不知解决了多少水患,最后飞升成道他確实有可能將秘藏安置在瀘溪河里头。” 越想越觉得靠谱,进而喜上眉梢,想到困扰天师府多年的一个问题,或许今日就要在自己的见证下得以解决,面色跟著心情一同雀跃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同时不禁想著,莫非许天师口中的有缘人,就是自己面前的这位搬山道人? 千百年前的预言,莫非要在今日实现? “陈兄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许浩深深地看了陈阳一眼,感慨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这就去村口瀘溪河处看个究竟,若是能够確定秘藏位置,將其发掘出来,也將会是罗天大上的一桩盛事。” 许天师是许氏一族的先祖,但其早对所留衣冠家內的秘藏有过遗言,因而许浩也没有將其独占的心思想法。 若天师秘藏確实存在,那么不仅属於嗣汉天师府的,更属於天下玄门—当然,同样也有陈某人的一份。 將飞到天上的鸿雁收回,陈阳从其身上揭下灵气已近耗尽的神目符,抬手微微一抖,便令符纸化作飞灰,再將这木鳶重新收回至工具箱內。 一旁的张玉琪道:“有了这东西,勘察山川地形、绘製舆图,也就容易许多-在这机巧之术方面,我们天师府还是远不如墨家。” “术业有专攻,各派擅长不同的领域,也是正常。” 陈阳提起工具箱,“事不宜迟,趁著现在天色还早,我们这就去瀘溪河畔吧,还请许兄带路。” “好,你们隨我来便是。”许浩早从方才陈阳所画地形图上知道了接下来要去的位置,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那里距离这地方並不远,以我等的脚力,至多两刻钟的功夫也就到了。” 瀘溪河位於许村西边,中间隔著一片香樟树林,这种常绿乔木的根、果、 枝、叶都可用来入药,有著祛风散寒、强心镇挛、及杀虫等诸多功能,蚊虫於此地难以滋生,其中便有这片樟树林的缘故。 江右一地玄门文化繁盛,自古道医不分家,当地药材行业也颇为兴盛发达。 木之属有樟,诸材独此为最,故古称豫章,便是以大量优异的樟树而著称。 如今还没到樟树开的时间,林间只有淡淡的香味,却依旧沁人心脾。 並没有太过避讳常人,陈阳等几人来到了瀘溪河畔,停下脚步望著面前流淌的河水。 “瀘溪是信江支流,清澈见底,河水可鑑毛髮,一年四季都是澄净的碧青色。”张玉琪为陈阳介绍道:“虽然这话略微夸张了些,但这河水也確实是寻常水脉所不能比擬。每年春夏之间,以竹筏在瀘溪河上游览,多是一件美事。你若多呆上几天,等到樟树开,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咱们或许可以同游。” “听上去確实不错。”陈阳答道:“只是我尚有要事在身,待得此间事毕, 便要北上与门人匯合,恐怕没这机会了。” 一旁许浩听得这话,偷偷鬆了口气。 閒聊了几句后,陈阳在河畔站定。 他闭目运气,隨即眼眸里闪烁起道道金光,凝聚成为圆环形状,接著便將目光探入瀘溪河內,直抵深处。 在这洞若观火的双眼之下,河中一切形势都清晰呈现在眼瞳之中,而瀘溪河水本就清澈,使得陈阳所见的事物也就更加清晰。 大约过了几息的功夫,陈阳才將双眼重新闭上,並缓缓吐出一口气。 “呼—. 见陈阳已然收功,张玉琪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了,你可看出了什么?” “龙虎山为群山匯聚之地,龙虎相互成形,这瀘溪河底下有道丘陵,按著地脉的分布,也是其中的一条小龙。”陈阳也不卖关子,並懒得卖弄学识,直接了当地说出判断:“水下確实有结穴之地,但至於其中有没有东西,还是得先探上一探再做计较。我的眼力虽然不错,却不大能看穿表面有灵气遮掩的事物,所以不敢断言。” 天下群山之形,大多都以禄存、破军为主,也即形状破碎、根脚散乱,能稳定成形的方是吉星。凡有好的形势,大多都是从凶星之上衍出,也体现出逢凶化吉的意味。常见的禄存以臥虎、眠牛为主,而龙虎山附近便主要以臥虎为形,有著多座虎山,也算是名副其实。 不过,这瀘溪河內疑似天师秘藏所在之处,反倒是一处眠牛形状。 在这条禄存龙的身上,有著一颗巨门星,恰好便在牛首前额的中间位置。 东晋之时的陶侃便是將先人葬入了牛眠地上的一处吉穴,后来果然冥冥之中得到气运加身,成为中兴之將。后世无知之人穿凿附会,言称他是將亲人葬入了牛眠之处,反而是貽笑大方。 “就算你说不能確定,但我看这件事八成能成。”张玉琪面上露出笑容,喜滋滋地看著陈阳:“其实能有进展,便已是功劳一件。怎么样,咱们这便下水去看一看?” “这倒先不急。”陈阳摇头道:“几天的功夫,灵脉不会长脚跑了,这次我也没有带来下水的器物,还是先暂且將位置记下,等到明日做好准备再继续查探。反正许村距离天师府也不远,往返也不需多少时间。” 盱水那处洞府尚且用了避水游龙甲,对於眼前这不知深浅、疑似存在的天师秘藏,陈阳即便心中再怎么好奇,到底还是打算以稳为主。 “行,那就听你的。”张玉琪点了点头,“那我们明天再来,我也好换身方便下水的衣裳。” “那我们明天还在此地匯合么?”许浩赶忙道:“可有什么要製备的东西? 我可以吩咐族人代劳。” “不用如此多礼。”陈阳谢绝了许浩的好意:“我手上的东西都还算齐全。 ” 许浩今日回到许村,一来是为了散心、缓解晨间落败的鬱闷,同时也躲个清净;二来也是有些族务需要他帮忙处理。他虽然身入玄门却並没忘本,每年都会回到村中居住一段时日,其家中祖屋平日里也都有人帮忙照料,与族人的关係可谓十分融洽。今日他將留宿於祖屋,因此並不隨同陈阳等人返回天师府,却也相送了近三里路后方才回返,礼数很是周到。 “煞风景的人终於走了。”回去的后半程,张玉琪因为某人的离去而心情好了许多,嘴中哼著小调,一副很是开心的模样:“今天也算是愉快,当然,要是没有那傢伙在就更好了。” 左右也是无聊,陈阳因此而顺嘴问道:“你为什么如此厌恶这位?” “谁叫这人听不懂人话,性子偏又倔得跟头牛一样,怎么说都不听,天天跟在身后吵闹,让人见著就心烦。”张玉琪回答道:“他是个认死理的,认准了一件事就不回头,这种毅力放在修行上自然不错,但是其他方面就不说了,总之是一个极其磨人的无趣傢伙,谈他做什么了?” “对了,中午那道板栗烧鸡滋味好吧,我看你动了不少筷子,等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做些別的菜色尝尝。” “哦?”陈阳有些意外,“中午的菜是你做的?” “不然呢?”张玉琪得意地道:“你以为我只会炼丹不成?我告诉你,炼丹是对火候极有要求的一件事,而做菜同样也最为看重火候,因此会炼丹的人,烧菜必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確实是这么个道理,陈阳暗道怪不得他在应天的时候,用锅烧制补气丹的感觉十分得心应手,看来真有共通之理。 “说到炼丹,上次从你这里得到了玉液还丹术,也算是受益匪浅。” 陈阳说道:“用灵液萃取凝聚人体大药精华,同时也是炼就內丹的妙术,得此一门炼丹术,可谓是內外兼备。不过,我如今新近降伏了一头虎灵,与本有的袖中青龙呈阴阳互济之势,与你先前所说的《大还丹金虎白龙论》的龙虎之气相凝,有几分共通的妙处,我想借阅一下此术,不知是否可行?” ““.—没什么问题,回去我就能先口述於你,以龙虎神灵之力护持丹成,应也可行。”张玉琪微一沉吟,爽快地答应下来,半开玩笑地道:“就当是先给予你一些酬劳吧,若是將许天师遗留下的秘藏之事解决,就算是想要一览整个天师府內的道藏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只怕你脑力有限,记不住那许多。”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陈阳听到后来了精神,有重瞳珠在手,他陈某人能够记住的道藏,绝对比旁人想像得多。 天师府千百年的道法积累,还有诸多飞升之人留下的资料记载,就像是一座最大的宝库正等待著陈阳的开启。 对於他个人而言,確实有些诱惑。 略有些意动的陈阳很快便与张玉琪回到了天师府內的落脚点,眼下日头已经西沉,天色略显昏暗,夕阳的余暉將方物都染成了金红之色,天边泛起数道缎子般五彩繽纷的晚霞,很是秀丽。 “有道是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陈阳望著天边,“接下来的几天都会是不错的天气,正適合出门。” 他用龙皮製作避水游龙甲的决策果然是正確的,这才隔了多久,便又有了穿著这东西一展身手的局面。 江南之地水网密布,其中不知沉没了多少船只,里头不乏存在著一些搭载贵重之物的个体,有了这游龙甲,探访水斗確实容易许多。 “天气晴朗总归是好事。”熟门熟路地坐在位置上,张玉琪以手托腮,雪白而柔软的面颊在指尖微微变形:“再过几天就是罗天大前的授篆仪式,到时我也要忙一阵子,也就这两天有些閒工夫。” 费德南在旁听著二人的对话,突然开口问道:“师叔,我听说往年罗天大都是在下元节开始,今年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 因为对方的称呼而略微翻了个白眼,张玉琪耐心地进行著解释。 “你说的不错,可见是了些心思的。上中下三元乃是玄门最为重要的三个日子,天官紫微大帝赐福,诞於正月十五,称上元节;地官清虚大帝赦罪,诞於七月十五,称中元节;水官洞阴大帝解厄,诞於十月十五,称下元节。 所以三元日分別代表著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罗天大之所以在下元日举行,是为了解厄、祈福、镶除灾祸,並不是指平日里就不能举行,若是有大事发生,便可以罗天大集眾神之力祈福、或者扶危济困。” “对於斋方面的事,你果然很是熟稔。”陈阳笑著道:“前段时间洪州大疫,记得就是道友率人进行了和瘟酌饿的科仪,將瘟邪之气驱散-近来並无类似的大事发生,想来,此次罗天大应该是为祈福而设吧?” “嗯,你说的不错。这一次的罗天大,与平常下元节的那次並不衝突,也就是说,今年天师府將会举行两场集结符篆三宗的罗天大。”张玉琪点了点头,“近日的这场,其实去年就已定下,是当今圣上为了给应天徐氏之乱丧生者祈福而举办,到时候,朝廷那边还会有人前来观礼。” “为了有足够的人手参加法事,惯例是要在开前先举行一次授大典,算算日子,也確实没几天了。” 第259章 夜半来客,九天神丹 第259章 夜半来客,九天神丹 罗天大醮,其实也类似於官府举办的科举。 玄门中人凭藉著验证自身所学,而按著次序被授予不同级別的法篆,担任不同品秩的篆官,位於最高级別、也就是正一品的天师,地位就相当於人间的宰相,位在“道”之下。 对於將修行人也分为三六九等的举措,陈阳本身並不大喜欢。 但他同样明白,若要管理一个庞大的门派体系,必然是要有类似的进阶制度与仪轨,这是不可避免的。 即便是他所执掌的搬山派,未来若想做大,多半也要走类似路子。 好在陈阳並不打算如此,与其费心去组建一个庞然大物,平白无故地受许多徒子徒孙的牵绊,倒不如继续维持小而精的態势。 世上年头够久的高坟大墓也就那么多,人多了只怕是僧多粥少。 即便是摸金校尉一次只拿一件、而搬山道人除却丹珠之外分文不取,也难免到最后无地可挖。 所以,去坟里考古研究,確实是条从一开始就註定上不了台面、只能小打小闹的道途。 “戒除情性,止塞非,制断恶根,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先从戒篆,然始登真。”张玉琪嘆道:“我自小修行,如今已被授予了三洞五雷篆, 掌握洞神、洞玄、洞真等三部真经,每次於授篆之前负责考核各派新晋弟子,如今已有三四年了。” 所谓地位越高,责任越大,作为天师府中职位首屈一指的几人,在罗天大前后忙碌些也是应该。 但看张玉琪那懒散的样子,恐怕是对於未来诸般枯燥的差事,光是想一想就已感到厌倦。 考虑到这毕竟是天师府的门派內事,陈阳自觉爱莫能助,只安静地听著对方发了会牢骚,一边调试著避水游龙甲。 “还是在这里呆看自在。”张玉琪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微微显露出窈窕曲线:“自从成涛呆在洪州代管链度司之事,天师府里能说话的又少了一个—” “人生於世,总会有诸般烦恼,就算是修行人也是一样。我看那些飞升上界的前辈,也不见得就是真的逍遥自在、得了解脱。”陈阳用龙鬚笔在游龙甲上描绘著什么,答道:“所以还是得自己看开些,珍惜眼前、放下执著,烦恼自然消散。” “嗯,有道理,眼下还是专注於水下秘藏的事情,先將后续的烦恼丟在脑后。”张玉琪点点头,深以为然:“我看你这件用蛟龙的皮製作而成的衣物,似乎有著极妙的驱水之能,是用你们搬山派秘法製作而成的么?” “没错,此为我派三钉四甲之一,专用於水下探查。”陈阳放下龙鬚笔,望著新描绘於其上的避水符,满意地点头道:“以符法加持,再以龙血祭炼残灵, 日夜念诵玄蕴咒温养,放於香案前接受供奉及开光,这东西已经比初制之时完善许多,成色很是不错。” “看上去確实不错。”张玉琪对陈阳炼器的手法十分认可,见天色已暗,便告辞离开,临走之前说道:“对了,明天动身去许村之前,咱们先去丹房將龙血丹拿上,有备无患嘛。还有那块铁头龙王肚子里的铁石,前些日子已经与蜀山那边通过消息,仙剑派打算以一把剑器交换这铁石之精,等到罗天大之时就会带来。” 说到剑器,其实陈阳行囊里头也有一把黄玉斩蛟剑,也不知道与蜀山仙剑会有怎样的差別,倒是令他隱隱有些期待。 “好,那就明天一早见。” 送走了张玉琪,陈阳正准备打坐链气,好在做完晚课后早些休息。 谁知坐下去才过半香的时间,运气尚且没到一个完整的小周天,就有洋人老费跑来敲门通报: “陈掌门,白天来了个清微派的人,见你不在就自己离去,如今又过来了..他说想与你见上一面,想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费德南一向对於陈阳十分敬重,此刻对於打扰到陈阳有些过意不去,补充道: “是否需要我让他换个时间过来,先將他打发回去?” 清微派的? 陈阳眼前闪过一个跟在许浩身后的影子,他隱约记得对方好像是个姓方的傢伙。 当时,此人似乎还因见识到自己以护道龙虎承载阴阳神雷,而显得有些吃惊他来做什么? “夜间来访,应该是有什么要事在身,陈阳睁开眼,长出一口气后道”你还是先带他进来吧。” “是。” 费德南顺从地退下,没过多久,就將方玄杰带到了陈阳所在的屋內,此刻周围仍残留著淡淡的青烟。 “见过陈兄。” 拱手施礼,闻到空气中充斥的淡淡沉香气味,方玄杰惊讶地抽了抽鼻子,吸了一大口后抖了个激灵:“这香是太上虚皇香。味道纯正而清雅,经久不散,是十分少见的上品货色。” 陈阳心道这傢伙倒也算是识货,只是吸香火的模样与说辞莫名有些奇怪,並无心与其攀谈,只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什么紧要事情,令方兄深夜到访?” 迟疑之色在面上一闪而过,方玄杰坦然地道:“实不相瞒,白天陈兄以龙虎之神演化阴阳神雷的那一式,我回去后越想越觉得精妙,尝试復现却没有成功, 加之近来修行恰好遇到了瓶颈,便厚著脸皮前来討教,希望陈兄能不吝赐教。白天来到时,听闻陈兄出门了,这才在夜间接看冒味到访,还请不要见怪。 言罢,双手抱拳,朝看陈阳欠了欠身,神情倒也诚恳。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要紧事百天方玄杰在见到陈阳所用阴阳雷神之后,因此而有了些灵感,却文因修为差了些火候,在习练之中不上不下地卡住,因此而承受著百爪挠心般的苦痛,这才跑来找陈阳求教。 如今清微派长老一辈的人物还没有来到,清微派在天师府中也就他这么一个打前站的, 陈阳与辰州金家有些交情,清微派对他而言其实也並不完全算外人。 虽然这姓方的小子白天並不看好他,甚至还出言轻蔑,但他陈某人向来心胸宽广,不至於因此而太难为对方。 “原来是这件事。”陈阳双眼微闭:“方兄是清微派高足,精修雷法,我不过是班门弄斧,如何敢谈指点二字?我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看,將桌上茶碗端了起来,对看一旁侍立的老费使了个眼色。 后者当即明白过来,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上前去请对方离去。 “等会,请稍等片刻。”一只袖子已被老费住的方玄杰有些狼狈,忙不迭地从怀中掏著什么,“我还有东西没交给陈兄,先別急。” 安坐在位置上,陈阳淡定地看著方玄杰从怀里掏出的东西,眼中光芒微闪。 只见对方掌中正捏著一个小瓶,里头正是陈阳先前见过的玉山絳碧丹,为清微派凝链有雷霆精华的灵丹妙药,除却治疗外伤、振奋精神外,对於存神链气、 荡涤身心,都极为有益。 陈阳先前自金燾那里得来的,倒是在路上修炼时便已用尽。 不过,一瓶丹药就想收买他陈某人大半夜地指点雷法、开小灶,价钱是不是太低了? 何况上来就用这利诱的手段,弄得他陈某人像是个极好收买的利慾薰心之辈陈阳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人好学只在其次,多半是想著在授大典前有所突破,从而爭夺声名。 也懒得去揭穿,只再度將双眼闭上,见陈阳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方玄杰顿时明白自己碰了个钉子,一脸汕汕之色,猜到了小心思已被陈阳所看穿,尷尬地將丹药收回,狼狐而羞愧地告辞离去。 陈阳暗暗摇头,心道符三宗的人里头,终究还是有不少傲慢之辈,以为隨便丟个三瓜两枣出来就能驱使得动自己。 这次罗天大之前,各派年轻弟子因为许浩的偶然失利,心思似乎都活泛了起来,倒也算是有趣。只是此人心计略微稚嫩了些,表现太过浅薄,思之令人发笑。 自己这次前来,倒有些像是外来的一条大鲶鱼,將原本平静的水池搅浑。 不过,有变数总归是好事。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陈阳便已经洗漱齐整、精神抖擞地来到了院內。 他略微活动了一番手脚,一趟八段锦还没练完,便见到张玉琪换了一身利於行动的便装前来匯合,手上还挎著个竹篮。 粗布衣服略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倒也显得更有人情味,不再像之前一般清雅之余、给人一种疏远感觉。 “久等啦。”张玉琪笑著道:“你负责带器具,我就负责带乾粮,这是按著天师府的秘方做的桃酥,你要不要先尝个两块?” 陈阳在来天师府之前,曾去信州府市面上转了一圈,本就是为了尝尝鲜,可惜未曾如愿,如今倒正好圆了他一桩心事,也是凑巧。 正好还没吃早饭,陈阳也不客气,从竹篮里头包裹好的桃酥之中取出两块。 新出炉的桃酥有著极为香甜的气味,拿在手中还略有些温热,浅尝一口果然十分酥脆、唇齿留香。 “你的厨艺还挺不错啊——”去天师府丹房的路上,陈阳连吃了两块桃酥, 说道:“炼丹手法也挺好,怎么先前偏偏就把正一观的丹房给弄炸了?” “有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么?”张玉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若是按照平日里的手法去炼製丹药,便是打著瞌睡闭著眼,也绝不会把丹房给炸了。 那一次是我为了验证想法,特意对丹方做出了修改,结果使得阴阳之气失去了平衡。你若想掌握大还丹金虎白龙论,除却要有合適的两仪炉外,千万记得要调理好阴阳二气、处理好二者之间的平衡,否则——“” “了解。”陈阳点头道:“我必然会將其记在心中-敢问玉琪真人当时是炼的什么丹?” 张玉琪奇怪地了陈阳一眼,“我都在正一观里炼丹,还能是什么丹?自然是老祖天师曾经炼製过的九天神丹了这丹药的丹方虽然並未失传,可也不知怎地,自他老人家之后就再也没人炼製成功过,我那次炸炉,其实已经是十分接近丹成的一次,真是可惜。” 祖天师炼製九天神丹,丹成而龙虎见,传说这便是龙虎山之名的来歷,在其之前,该山实则被称为“云锦山”。但在陈阳看来,龙虎山一带有多条小龙伴隨著臥虎,在风水上也是群龙匯聚的格局,格局很大。 也不知这山的名號到底是因为神丹、还是因为风水布局,但不管如何,此地炼製的丹药及风水都是上上之选,確实是没错的。 “听闻老祖天师修道多年,在龙虎山炼製出了九天神丹服下后法力大进,而后进入巴蜀传道,得传三天正法,降伏六天故气,斩杀八大鬼王,留下符、剑、 印三宝后得道飞升。”陈阳感慨道:“可见九天神丹乃是一切的基础,称其一句重中之重也不为过,只可惜难得一见啊—— “龙虎相济丹其实便是九天神丹的简化,你也已经尝过了。”张玉琪答道:“至於九天神丹的药效嘛·除却祖天师他老人家以外,便没有什么人再尝到过,不过照著我的猜测,应该也不会太超过龙虎相济丹。其实九天神丹之所以难炼,並不在於其原料,而是在於其手法,不过这方面,我却是不好与你多说。” 二人一边聊著天,丹房很快就已近在眼前。 天师府的丹房与正一观內的丹房又有很大差別,二者虽然都属正一派,但正一观是性质更加私密的宗祠家庙,而天师府则是偏向於公开的修行场所,因此这丹房要比正一观內的大上许多。 相较於更注重內炼的上清、灵宝两派,天师府在丹道上的造诣更加深厚,丹房炉火日夜不息。 无论寒冬腊月、还是酷暑三伏,总能在这里见到炼丹的道人。 听到张玉琪带了人来,丹房首座便前来与二人碰面,他身后还跟著一名梳著垂髻的小道童,双手抱看足有半个身子大的红皮葫芦,里头似乎装满了丹药,走起路来哗啦啦直响。 第260章 罗星石堆,回龙顾祖 第260章 罗星石堆,回龙顾祖 “玉琪,这位想必就是你曾提起的那位搬山派的俊杰了。”丹房首座对著陈阳微微点头,友善地笑著道:“贫道葛煜,如你所见,在这天师府里头是个烧火的。” 陈阳看向葛煜腰间插著的阴阳扇,会意一笑。 身边张玉琪解释道:“葛师父是我炼丹的老师,本在阁皂山灵宝派內修行, 是我爹礼请他来天师府主管丹道,他是冲应孚佑真君葛天师之后,祖传《九丹金液仙经》,十分玄妙。” 葛天师也即葛玄,字孝先,道號冲应,据说拜的是三国时期曾戏耍过曹操的左慈为师,受《太清丹经》、《九鼎丹经》、《金液丹经》等丹道经书,后传郑隱。其道场便在江右的阁皂山,常辟穀服气,擅符咒诸法,多奇术,被后世玄门尊称为“葛仙公”。 道门四大天师,张、葛、萨、许,除却崇恩真君全阳子萨真人之外,另外三位都是汉末普时的道士,可以说先前玄门虽有雏形,却是於彼时方才大兴。再经过多年的发展后,於宋时將雷法併入修行体系,方有今日玄门之盛。 葛煜摆了摆手,示意张玉琪不用说得那么细,並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指点了你几次老道土炼了一辈子的丹,从来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可不敢有个炸了丹炉的弟子。” 张玉琪不依地轻轻脚,娇嗔道:“葛师父!” 这人的性格倒还挺风趣·陈阳拱了拱手,施礼道:“搬山派陈阳,见过葛前辈。” “不必多礼。”葛煜示意身后道童將那红皮大葫芦抱上前来,“这一葫芦龙血丹已炼好许久,又在炉中温养,吸纳了百草精华,现今已然功成不过此丹药重在补血培元、气性燥热,血气健壮、或虚不受补之人要慎用。像我这小徒儿前日里贪嘴尝了一颗,结果鼻血流了半个时辰才止住。” 梳著垂的小道童走到陈阳面前,双手將红皮葫芦举起,因为陈阳身量颇高的缘故,还稍稍起了脚跟。 將沉重的一大葫芦龙血灵丹交到陈阳手里后,他这才回过头来,不满地嘟起嘴道:“师父,咱们说好了这事不告诉其他师兄的!” “傻瓜,他也不是你师兄。”张玉琪宠溺地捏了捏道童的脸蛋,对陈阳介绍道:“这孩子叫张宝胜,是葛师父的关门弟子。” 张宝胜摸了摸被揉捏的脸颊,不甘心地看了张玉琪一眼,又不敢反抗这位姑姑的淫威,只得扁著嘴对陈阳拱了拱手,陈阳煞有其事地对其回礼:“见过道友。” 张宝胜立即便被陈阳逗得开心起来,骄傲地挺起胸膛。 其实这孩子虽然年幼,却也是天生通了玄窍、有著修行根骨的张氏族人,只是因身量还没长开,所以法力略显微薄、时灵时不灵。 “今天还有其他事要忙,改天再来问候葛师父。”张玉琪对这一老一小道: “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葛煜点了点头,他刚才见到张玉琪便装打扮,就知道对方的用意,“记得万事小心,” 张玉琪答应下来,临走前从提篮里拿出块桃酥递给张宝胜,后者喜滋滋地接7过去,小口咬著,双眼如月牙般弯起。 拿了龙血丹,陈阳理所应当地將这装丹药的葫芦也给笑纳。 像个头这么大,色泽这么纯正的物件並不多见,还颇有一些天师府里头的仙家气象,值得把玩。 找来一根绳子將其背在身上,直接带著去到了许村的瀘溪河畔处。 许浩早早地等在那里,见到陈阳与张玉琪二人露面,立即笑著迎了上来。 “二位,今日便下水么?” 许浩关心地看著张玉琪,建议道:“彼处形势不明,不若你呆在岸上等待, 让我与陈兄去探便是。” 这话本是出自关心,却引得张玉琪很是不快。 她想跟著陈阳到水里去见识一番,且有自信能应付得了场面,也並不觉得这样有什么辛苦,於是否眼一瞪: “不劳你费心,我自有打算。” “玉琪道友的话其实也有道理。” 见许浩一副很尷尬的模样,陈阳话锋一转,不欲再继续磨唧,好心提醒道: “其实此地倒是不怎么需要许兄助阵,你若是担心,就在这等候便是昨天那场波折,似乎引得人心变动,日后不久便是贵派內门小比,你还是留心些的好。” 虽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什么,一番出自善意的提醒,令许浩在听到后面色变得更加复杂。 就在这空当,张玉琪已经將隨身携带的物件放下,將身上粗布衣裙一揭,露出里头略微显出曲线的水靠,隨即手掐指诀、双自微闭,小声念诵著避水咒,引得一阵灵光亮起將其周身上下包裹。 见对方这身打扮显然是了些功夫,陈阳点了点头,心道这水靠在形制上倒是与彭玉蛟穿过的有些类似,与自家游龙甲相比较起来,还是显得有些逊色,至少自己並不用刻意以避水咒加持。 將外衣与红葫芦一齐取下,露出穿在里头的避水游龙甲后,他將几颗龙血丹用小瓶装了放在怀中,以备不时之需,隨即与同伴一齐步入瀘溪河內。 瀘溪河名字中便带著个溪字,水道著实算不上宽,尤其是经过许村门前的这一段,两岸间隔至多也就十余丈,水底亦不算深,加之水质清澈,陈阳等人入水后,仍隱约可见踪跡。 毫不费力地在前方游弋,陈阳带看张玉琪来到了先前所见之地。 经过先前蛟龙藏匿之处的风波,如今他对於在水下行动也算是熟稔。 不同於盱水洞府处因土煞之气积聚而鼓起的明显山包,这瀘溪河的底部其实大体平坦,唯有中间有一小部分丘陵,形状有些像是鼓起的背脊,其上生有如林般的岩石,令鱼儿可藉此託庇身形,於其中穿梭的身姿仿佛林间飞鸟。 观星寻龙之术,將天下地脉山形分为九星,如眼下这般的形势,在《撼龙经》中亦有言语,叫做“水口重重异石生,定有罗星当水立。” 眼前的这些岩石又可叫做罗星,乃是顺著支龙从水中探出的石头,像棋子一般密布。 罗星亦有真假,从山上滚下、又或者被大水衝来的便是假的罗星,唯有眼前这种部分裸露在外,大部深埋於土中,且最主要的,是顺著山脚一路延伸而来。 五鬼运財法的口诀里曾有这么一句“山龙廉贞有向,水龙巨门见水”,其实也可以用在风水之上。 山龙指来龙或坐山。廉贞有向,则指以用来龙或坐山起卦,翻出廉贞位后就以廉贞方立为向。 “乾的对宫兑位起贪狼,震为巨门,坤为禄存,坎为文曲,巽为廉贞,良为武,离为破,乾为辅·——” 陈阳念著经文,確认著结穴之点的方位。 他眼前的小丘陵顺著水势的弯曲而有所豌,以龙虎山为起点,行龙经过许村后往中间迴转一圈,眼前罗星密布之处即是鬼脚,而其怀抱的穴场便是吉地所在,因而根据祖山、鬼脚这两地,便能锁定被鬼脚回抱的穴场。 这就是名为“回龙顾祖”的格局,同时有著尊崇祖山的意境在內。 当年能够点出此穴的,必然是对寻龙之术极有造诣的地师。 其实寻龙之术未必在道藏里头没有记载,只是其作为研究天时地利的一门学问,需要与现实情境紧密结合,否则难以融匯贯通,对於通读之人有极高的天资要求,否则难以掌握。 陈阳能够习得这寻龙之术,他觉得,除却重瞳珠的小小便利不可忽视以外, 自己確实也是有些资质的。 天师晓畅天意,地师揣摩地意,天意其实未必就比地意更难懂。 相比起“关师”,陈阳倒更愿意做一个“地师”。 “就是那里。 陈阳转过身,对著露出好奇目光的张玉琪打了个手势。 他指向呈圆弧形状乱石堆的弧內部分,恰好是一片低洼地带。 张玉琪点了点头,跟在陈阳的身后游了过去。 其实此来她说是助阵,心中却晓得其实是来撑个场面,顺便在近距离下观摩眼前这位搬山道人显显神通、打个下手。 这份监工的差事,比起罗天大种种仪轨里繁琐的规矩,倒是有趣得多。 这片低洼地带占地不大,形状有些像是月牙,而月牙的开口所对之处,直指祖山所在。 当身在此地之后,张玉琪隱隱感受到了此地確实存在著某种玄机,自身也被其气势所染。越发觉得陈阳的定位靠谱,她赶忙接著打手势问道:“东西在哪?” 陈阳淡定地指了指下方。 接著,他指尖亮起灵光,在水中凭空勾勒出一道灵符,引导著身边水流匯聚在一起,构成袖中青龙分灵暂时依託的躯壳,將这月牙形状低洼地带的上方浮土抽至一边。 张玉琪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著陈阳在水下行使秘传搬运法。 逐渐的,一具道人模样的石雕显露出了头颅,长须飘飘、修长的双眉垂至脸颊两侧。 “还真有!?” 张玉琪喜形於色,下意识地张开了口,如金鱼般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她赶紧也学著陈阳施展法术,协助著更快地將泥沙给摄取到一旁,毕竟也是从陈阳处得过一张法的人,其中便包含有搬山符的修行之法。但同样是搬山灵符,却与重瞳法眼一样,因为修行者的不同而存在著效用上的差异,並不能像陈阳那般举重若轻、得心应手,只能做个辅助。 “也不知具体如何了— 岸上许浩见陈张二人下水已过了一阵子,也不知道下方形势如何,略微有些心焦。 先前还勉强能见到些踪跡,可稍作安慰。 只是从刚才开始,水质就因陈阳在下方的搅和而开始变得浑浊,如今已再看不到什么。 土煞与水煞之气翻涌下相互衝剋,同时也令灵觉感应受到了遮蔽,一时难以把握情形。 倒也没有太担心二人出事,在这地界,以陈张二人的修为联起手来,金丹之下可谓没有敌手,便是水下藏著什么大妖,以这二人的实力也足够拖延一二,应该是不会有事就在岸上的许浩患得患失,陷入纠结的时候,瀘溪河下方已有了明显的进展。 石雕已经完全露出了全貌。 原来雕刻著的那名道人其实是盘腿坐臥著的形状,身边还有一只曲著脖颈的仙鹤静静嘉立在旁,神情活灵活现。 就在这二者的下方,则是无数蛟龙彼此交织、缠绕在一起,从而形成了云彩。 二者以同一块裸露出土壤的岩石雕刻而成,外表细节、乃至於每一根羽毛的细微之处都没有疏漏。 这等超群技艺就算是放在如今也不多见,而若是在千百年前,则用鬼斧神工来形容也不算太过。 陈阳看得明白,这疑似雕著神功妙济真君许天师的石刻,並非是雕刻好了后沉在此地,而是直接在巨岩上製作而成。 本就与此地为一个整体,因此难以分割,更不会移动,只会被岁月的泥沙所掩盖。 这石雕,显然就是这回龙顾祖之局所生穴场的眼位。 坐臥著的许真君以石像之身,笑吟吟地看著前方,目光恰好与陈阳相对,仿佛跨越了生死、岁月,而其右手食指,则指向的是另外一个方向。 顺著手指看去,只见又是那片罗星堆,乱石群聚的中心处。 好嘛,转来转去,到底还是转回去了。 陈阳朝著许天师的雕像微微鞠躬,隨即上前清理了一番神像上沾染的脏污, 转身又到了乱石堆里。 张玉琪见状赶忙跟上,隨同著陈阳左转右转,最后在中心处一块青灰色的巨大岩石处停下身形。 陈阳游到这罗星石旁,伸手敲了敲,隨即耳朵靠在上头听著回声,露出了深思之色一一这东西听起来像是个中空的,有些像是立起来的巨大石。 他绕著这岩石转悠了数圈,想要找到將其开启的办法,却未能如愿。 眼底闪烁著金光的重瞳法眼,不多时便將这岩石表面的每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却未发现任何能令其开启的机关。 这块岩石也是真罗星,是沿著山脉分布、地中生著根的巨石,等閒动摇不得。 没办法了陈阳露出坚定自光,用手指向那块岩石,另一只手做出了以天雷轰击的架势,意在请张玉琪协助出手,二者共同施展雷法,好將这块罗星石击碎。 第261章 玉匣秘书,灵剑十六势 第261章 玉匣秘书,灵剑十六势 见陈阳终於让自己助阵,在旁边一直閒著、有些难受的张玉琪顿时来了精神她恋住气后连连点头,拍了拍胸口表示明白,隨即开始默运玄功,以掌心凝聚起璀璨雷光。 掌心雷与阴阳五雷,是雷法的基础运用,修行过五雷正法的道人大多都会上一手。 相同的招式,在不同人手中亦往往有所差距,有人的掌心雷只能听个响,而有人则是真正驾驭雷霆、执掌天地枢机, 陈阳所修行的雷法走得是更接近於清微派的路子,而张玉琪所习雷法是自虚靖祖师所改良的正一五雷法,又名五雷天心正法,为天师一族不外传之秘。 关於这位虚靖祖师,先前因为好奇,陈阳也私下里有过些了解。 其人在歷代天师之中,也是修为极出色的拔尖人物,对彼时兴起的雷法评价颇高,曾力排眾议,將雷法拔高至万法之首的地位,並於修改后与符道紧密结合,可见眼光独到。 然而此人年仅三十六便仙逝,葬於天庆观,留下许多传奇故事。 据说其人生於蒙谷庵,长至五岁仍不能开口说话,忽然有一天闻到鸡鸣,玄窍因此而开,笑著赋诗一首:“灵鸚有五德,冠距不离身,五更张大口,唤醒梦中人。”之后九岁便继任天师,深得当时皇帝看重,屡次延请入京、建內廷, 被封为“虚靖玄通弘悟真君”。 回想著正一五雷法的来歷,陈阳见张玉琪手中已凝聚出一道尺许长的雷光眉头轻动。 先前自己並未通雷法,所以对其修为具体如何也不甚明了,如今从这雷法上来看,对方无疑还是要胜自己一筹。 但自己毕竟修行之日尚浅,得自清微派的阴阳雷神秘法还不够完善,若是炼到精深处,未必弱上正一五雷法一头。 想到这,拋去杂念、双手合十,闭目运气,龙虎隨即现於肩头。 虎啸龙吟下,陈阳双掌各凝聚一亮青、一暗白的雷光,相互交织之后轰出, 与张玉琪的正一掌心雷自左右两侧轰向罗星石。 电光骤然亮起,一闪即逝,刺破河底的昏暗后,於巨大的罗星石上炸响。 两侧同时遭受重击,令这块坚岩的表面生出龟甲一般的裂痕,就像是某种符號,且裂痕之间仍残留著些许电弧微闪。道门之中將这神雷残留下来的痕跡,称之为“雷函玉书”,有修为高深者可从此痕跡里看出雷霆的根脚。 岸上许浩见得河底浑浊处又透出了雷光,不免更为关切。 在水中运用雷法,並不是简单事情,一个不好便要反伤自身不过,玉琪精擅於正一五雷法,而那位陈兄祭炼的阴阳雷神也颇有些玄妙,想来应当无碍。 “也不知他们二人现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否有找到祖师的秘藏——闹出这样的动静,应该是有所发现。” 若是埋藏了千百年的祖师秘藏真能重现世间,不知又会引发怎样的后续? 这次罗天大,形势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不多时,一些可怜的鱼儿翻著肚皮浮上了水面,基本都已晕了过去。 站在水底的陈阳注视著鱼儿上浮的奇妙场景,暗道午饭的材料这下也有了著落,算是一举两得。 於他而言,散逸而出的雷法並不能破开护体法力,因此无惊无险,张玉琪也是相同。 陈阳等场面略微平息下来后,主动上前,伸出手,如剥蛋壳一般地將这块罗星石碎裂的表面取下,动作迅速而精准。 他先前通过敲击的反馈声,已確定了这块岩石是中空的,如今雷法运用將表面强行破坏后所见之物,更加印证了这个看法。 清理出了小山高的碎石后,藏匿於其內的一个玉匣隨即显出了身形,其长二尺三寸、宽一尺二寸,高约半尺。 它被存放於罗星石內部的天然空洞里头,就像是鸡蛋里的蛋黄,位於靠近中心的位置,且周围並没有任何埋入的痕跡。仿佛是被什么玄妙的法术,隔空塞入7这块罗星石的內部,確实玄奇。 陈阳思索了片刻,仍然没有头绪,只得暂时作罢。 玉匣的形制十分古朴,触感细腻温润,表面有著云纹作为装饰,並在表面刻有《孝经》,陈阳所见的一段,正是其中的“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儒释道三家虽然各行其法,彼此之间又互相影响,存在著不少共通之理,因此,將孝经用於刻录在玉函表面,並非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反而是表示对这儒家经文及理念的看重。 陈阳曾了解过,净明派又叫做净明忠孝道,强调以本心净明为要,而制行必以忠孝为贵。 所谓净明,即正心诚意,教人清心寡欲,使本心不为物慾所动,不染物、不触物,清静虚明而达於无上清虚之境。 其说源自道家道性清虚,不凝滯於物。 对於这位天师所开创的流派而言,搬山道人的行为无疑是离经叛道,与其理念並不相符,却偏偏被他发掘了此地秘藏。 所谓缘分,果然是妙不可言。 见到这句孝经后,陈阳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来到身旁好奇观望的张玉琪做了个大功告成的手势,示意回到岸上再仔细查探。 对著被清理出来的许逊石像拱了拱手,以表示对这位前辈的敬重后,陈阳便在其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將玉匣取在手中,朝岸上游去。 在其身后,以岩石雕刻而成的许逊石像,在身边仙鹤的陪伴下静静盘坐,瞳孔深处似乎隱隱闪烁微光“来了!” 注视著两道人影的迅速上浮,许浩的瞳孔微微一缩,神情振奋地走上前。 “玉琪,陈兄,你们二人是否无恙?”许浩询问道,“方才水下形势连番变动,令人不安,接著又有不少死鱼上浮,令我坐立难安—-若是你们再不上来, 我就打算下水看看情况了。” “有劳许兄掛念,方才只是在发掘秘藏,因而动静大了些。”陈阳將手上的玉匣放下,轻笑著道:“幸不辱命,这便是下方水底深处藏著的物件,也多亏了许天师的指点,才能顺利取得。” 听到陈阳受到了许天师指点,许浩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於是在好奇下询问著具体情形。 “呼.—.—” 一旁的张玉琪长出一口浊气,大口呼吸著岸上的新鲜气息,略有些规模的胸膛因此而一起一伏,同时疑惑地看著陈阳。 下水这么久,这人怎么不需要换气的?即便是我,面色也恋得有些微微发白,他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虽然在雷法威能上更深一筹,却不懂得藉此於水下换气的妙用,只光凭著避水符咒屏气硬顶,自然有此疑惑。 陈阳感受到对方好奇的注视,只是笑了笑,並未多言。 休息了一阵,从陈阳口中问出了水底详情后,许浩在岸边对著水下的祖宗恭敬地跪拜祭祀,二人在旁静静旁观。 “我说—” 见许浩完事后,张玉琪忍不住用手肘顶了顶陈阳。 她原本湿漉漉的头髮已经烘乾、正隨意地披散在脑后,黑瀑般垂落在肩头。 本是如出水芙蓉般的佳人,此刻却偏偏挤眉弄眼,著陈阳道:“咱们赶紧把那玉匣打开,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吧。” “不急,马上就到响午了,不如先填饱肚子。” 经歷多了类似场景的陈阳,如今已不再为此而急躁,镇定自若地来到河边, 手指轻轻一勾,从水中摄上来几条肥美的大鱼,然后从袖中掏出一颗龙血丹震碎,如鱼食一般洒入瀘溪河內。 剩下的那些昏蕨过去、翻著肚皮的鱼儿,未过多久便甦醒过来,隨后赶忙摇动尾巴、惊恐地向深处逃窜。 见陈阳很是隨意地將一颗灵丹用去,张玉琪无奈地笑了:“你倒是好心肠。” 陈阳先前曾在盱水將蛟龙连窝一起端,如今又在这里耗费灵药,其实不矛盾。对於威胁不到自己与他人的动物,他向来是有些爱心的。 东西是陈阳拿到的,怎么发落自然也得由陈阳来决断,即便张玉琪等得心焦,也只有眼睁睁地在旁看著。 陈阳宰鱼刮鳞、用木籤子串了后烤成金黄色,与眾人分食。 河鱼虽然刺多、却因生活的水质较好,並没有什么腥味,味道鲜嫩,陈阳吃得开心,另外两人却有些食不甘味,张玉琪有一口没一口地咬著,许浩则是不时深思,將烤鱼吃乾净了之后,又將木籤子咬下去一段,直到下咽时才发觉,从口中吐出。 见吊足了二人的胃口,陈阳心下暗笑,这才让二人来到跟前,准备亲手將玉匣打开。 玉匣自然是开光的灵物,材质却不算很特殊,只是江南常见的地方青玉,其色淡青,略带黄色。 一圈白色细绳將这青玉匣缠绕了数圈,以作封口之用,而陈阳一眼便瞧出了细绳是由蛟龙筋製作而成。 他暗道,看来许天师当年在南方治理水患、確实斩杀了不少恶蛟孽龙,以至於蛟筋多的可以当绳子用。 蛟筋质地坚韧,是製作弓弦等物的好材料,寻常刀剑难伤,且这根蛟筋能歷经千年而不腐,如此物事若是弄断了未免有些浪费,用来当作腰带也是不错选择。 双眼微微一亮,以重瞳法眼观察了一会,进而手指一勾,便令绳扣自行鬆开,將这段蛟筋收到手中。 除却蛟筋绳扣外,陈阳还看出这玉匣上被施加了用以保护的某种禁制。 不过隨著岁月流逝,禁制也早已失去了功效,只是比寻常物件紧了些许,为表尊重,陈阳並未施展法术,而是靠著警力亲手將其开启,露出了其內盛装的事物。 多是些写满了字的绢帛,分別记述著《太上灵宝净明经》、《净明枢真经》、《净明正印经》、《太上灵宝飞仙度人经》、其中净明经、飞仙度人经早已被归类於洞玄、洞神两部道藏,为道门中人所周知,並不算稀奇。 至於《净明枢真经》则是净明派链气存神的炼养方法,以玉真枢要境为最高境界。 而《净明正印经》全文为四言,共有三百三十二字,言简意,主要记述净明派的修行要旨,其中突出存神固精的重要性,云:“能知道者,精不自枯,血如流川,无如轮珠,身如枯木,意如飞———“ 陈阳如今眼界也高了,因他的《太岳凌霄诀》、《七心化神诀》更契合灵性法力,所以也不大在乎《净明枢真经》,只是对《净明正印经》里记载的存神固精秘法,也即“不执不著,不与不並。视乎无形,听乎无声”的道理有些兴趣。 以他如今的神识,便是不依靠重瞳珠也能將其轻易记下。 陈阳光明正大地看著净明派的根本传承,作为许逊后人的许浩也只在旁坐视,並未出言打扰。 净明派算是灵宝派分支,如今又归於正一派门下,关係本就复杂,而陈阳如今所研读之物乃是许天师亲自留下,当年便说了是留给后世有缘人,並非净明派及许氏的私產,许浩更没有什么话说。 想来当年许天师埋下此地秘藏,多半存著为其一身所学留个根,以免埋没於后世的想法。 所以这玉匣內所藏之物都是些绢帛,比之纸张更加坚韧、比之竹简更加轻便。绢帛於古时作为贵重之物,只有极重要的文字才会被记录於其上,小小一份东西造价其实不算便宜,但相比其上的內容,绢帛本身的价值便显得不算什么。 一边翻动,一边阅读,今日午后的太阳不算炽热,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適。 最终来到了玉匣底部,这里记载的,便是净明派的一些压箱底秘技,陈阳掏出其中一张,轻轻抖动几下,就著日光看著其开篇。 这是一张笔势遒劲、锋芒毕露,即便是在绢帛上也隱隱透露出剑气的文字, 其名为《灵剑子》,內以四季配五臟,设计出了共一十六招剑术,陈阳读到此文,懒洋洋的面色才终於一变,眉头轻皱、露出思索的神情。 “有意思—— 第262章 选择,决断 第262章 选择,决断 “这篇经文所记载的原来是剑术?” 见陈阳端详著《灵剑子》,张玉琪也露出好奇的目光。 虽说正一派天师府以符篆之道闻名於世,为南方道门魁首、千年世家,然而祖天师传下来的三宝確確实实是包括剑在內的,那把三五斩邪剑与阳平治都功印,都是天师的凭证,剑、印、符,哪怕缺了一样,都无法担当天师之职。 故而,虽然张玉琪从小便修炼符篆之道,但仍对剑术有著相当的涉猎,仅仅是旁观了只言片语,她就已经看出这篇《灵剑子》上所述的剑招,立意之高远, 变化之精妙,不在她所知晓的任意一门剑术之下。 陈阳此刻已经將重瞳珠从怀里拿出,凑到眼前阅读著《灵剑子》。 张玉琪见状,便知道眼前这位搬山道人是认真了起来,才会做出如此姿態。 虽然这位平日里使用暗器多过兵刃,但身手的確也很不凡,必然也是看出了灵剑十六式的玄妙。 於是悄悄从陈阳身边退开、顺便將许浩也给拉走,避免其打搅。 “玉琪,陈兄这是?” 许浩见陈阳拿著个珠子凑到眼前看剑经,不免有些好奇。 “这是他们搬山派的掌门信物,一个能增强目力的珠子,我先前曾见识过, 並没什么稀奇的。” 张玉琪小声介绍道:“他只会在十分重视某样事物,不愿意错过任何细节的时候,才会用上这东西,比起功效,更像是表明態度—-他显然非常看重许天师所留下的这篇剑术。” 听到陈阳十分重视先祖留下的剑术传承,许浩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小声答道: “这篇剑术许氏族人也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因其为杀伐之术,用於斩妖除恶自是没话说,但若是用於平日里的爭斗,则太过凶险,所以没有传下。据传祖师当年掛冠东归,回到江右故地后,便是以此剑术连斩蛟龙二十七条,平復了水患。” 二人小声交流的时候,陈阳已將灵剑十六式,用重瞳珠拓印到了神识之中, 內心隨即泛起某种难以诉说的感悟。 沉吟片刻,他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將经文原样放入。 与《灵剑子》並排放著的,则是一篇《玉匣记》,虽也算是许天师的著作, 但实际上记录的却是来自各地的术法、偏方,与搬山派的笔记有些相似之处,其中有些在当年没经过验证的观点,如今看来有著不少错漏。 像这类百科全书一般的东西,还是要每隔几年便进行一次修订,以避免其落后於时代。 这早期版本、且记录於绢帛上的《玉匣记》,已是纪念意义大过现实意义的歷史文物,並不值得费太多时间。 “好了。”亲手將玉匣的盖子合拢,陈阳將重瞳珠放回怀中,淡定地道:“秘藏也已看过了,里头都是些经文,此地不是个读书的好地方。既然东西已经到手,还是即刻將其带回天师府吧。” “也好。” 张玉琪点了点头。 “你需不需要先留个副本什么的?不然以后若想借阅,只怕会有些麻烦。” 毕竟是天师亲手所留的秘藏,且很有可能是其当年亲笔,这样的东西带回天师府后,必然是要严密地保护起来。就算陈阳是亲自將其发现的人,难免也会受到影响。 对於那些有著確切飞升记载的人,玄门一向是非常重视。 若是此时陈阳动笔抄写个副本,倒也应当,所以张玉琪文补充道: “若你怕时间来不及,我跟许师弟也可以帮忙抄写。” “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必如此。” 陈阳將玉匣递给了许浩,令这身为许天师后世子孙的人代为执掌,笑著道: “这秘藏经文於我的有益之处已然尽数记下,其中颇有些玄妙,能够从中悟得几分只看资质。至於其他的,虽然同样精深,於我却是没有太大用处,所以抄写副本並没有太大意义。” 著作太多,人的精力却有限,所以陈阳的目標很是明確, 他只从这些东西里挑出最適合自己、也最容易將其吸纳的部分,並不打算將其全部研读,徒耗心神。 见陈阳毫不拖泥带水、乾净利落地进行了选择,张玉琪暗暗有些敬佩。 她捫心自问,若是换做自己,面对这些秘藏经文,断然是做不出如陈阳一般的果决。 许浩在旁感慨道:“道友念头通达,心性不知胜过在下多少。” 事情已毕,许浩在村中的族务基本也已在昨日处理完毕,接下来等待结果並不需要呆在这里等候,便手捧著陈阳自瀘溪河內发掘而出的天师秘藏,与二人一同回返了天师府。 因为事情的进展顺利得超乎想像,令除陈阳之外的其余二人即便走在路上, 却感觉仍在梦中,唯有手上玉匣细腻而温良的触感,诉说著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並非虚妄。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搬山道人一出马,困扰了天师府许久的秘藏,就这么轻易地到了手上。 翌日。 “道友不愧是执掌搬山派之人,这才两天的功夫,就已將事情办妥,相比起来,我等便显得太过酒囊饭袋了。” 正忙著准备罗天大各项事务的张从周收到消息,於百忙中抽出个空,专门前来拜访陈阳,郑重地行礼道:“请受我一拜。” “哪里。”陈阳自矜地摸了摸下巴,阻止了张从周真地拜下去,“其实也是来天师府前的一桩小事给予了在下灵感,这才考虑到了瀘溪河底的形势。天师府虽然早就扎根在这龙虎山,毕竟只在陆上活动,没太注重水底也是难免。” “对了——.”陈阳又问道:“不知天师真人是否看过了那些净明派的经文? ” “家父昨日夜里已经看过,尤其对其中剑术一卷讚不绝口。”张从周坦然地回答道:“其余的经文里,包括其中秘传的炼养之法,其实与现今也並未相差太多,对於家父身上的问题,也没有多少帮助。” 早就在张景明口中得知了天师身体虚弱的原因,是因为执掌了对於其修为而言过强的两样法器。 对於解决这事,陈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唯有祝愿天师他老人家能够再上一层楼,从而真正收服祖天师传下来的宝贝。 见张从周露出略有些忧虑的神情,陈阳安慰道:“想必天师吉人自有天相, 必然能找到其他法子逢凶化吉,玉麟道友不必太过忧虑。 1 “承道友吉言。” 张从周板著的面孔只勉强笑了笑,隨即沉默不语。 气氛正尷尬,张玉琪熟门熟路、未经过费德南的通票,已自顾自地走了进来,见到正与陈阳谈话的张从周,柳眉一挑,以略带讽刺的语气说道: “哟,大忙人也在啊,今天怎么突然有空来拜会你的恩人了?” “姐,你就別取笑我了,旁人不知道我的难处,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张从周苦笑道:“这次你与陈道友立下如此大功,我怎么能不上门感谢?” “空口白话的感谢,谁稀罕?” 白了亲弟弟一眼,张玉琪將一份散发著墨香的手抄本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喉,对著陈阳说道: “给,这是先前说的《大还丹金虎白龙论》,我昨夜专门加上註解写给你的。”张玉琪略有些自傲地道:“不是我吹,对於这门炼丹术,天师府上下唯有专管丹房的葛师父造诣在我之上。” 张从周冷嘲热讽道:“若是先前没有將正一观的丹炉给炸了,搞不好葛师父也不如你呢。” “你说什么?!” 张玉琪杏眼一瞪。 在旁人面前向来端著架子,张从周却在其亲姐面前能放得开,进而显露了与往常不大一样的面孔。两姐弟相互拆台了一阵后,张从周因为事务繁忙的缘故, 这才起身告退。 临走之时,面上多了几分笑容。 陈阳全程只静静地翻阅著《金虎白龙论》,见张从周走了,便將册子合上。 “玉麟道友看来是鬆了口气,你这做姐姐的也不容易。” “没办法,其他的忙我也帮不了。” 张玉琪懒洋洋地道:“並非是我这做姐姐的懒情,他要提前先適应天师之位的诸般事务,这些我也不好插手,能做的就只有偶尔陪他闹著玩了。” 陈阳轻声询问道:“天师的情况真就如此不容乐观么?” “你也不算外人,我就不瞒著你了。”张玉琪罕见地露出忧容,“..——门內其他长辈都认为,至多也就剩个三五年的时间了。” 这么说来,辰州那位身有暗疾的清微派法师,好像是比本代天师更能活的样子。 说到这,陈阳突然想了起来,问道:“辰州那边清微派的事情,你是否知道些內情?当年那二老授之时,天师府为何厚此薄彼,给修为不相上下的二人授予不同法篆?” “看来你这趟辰州没白去,了解的事情也不少。”张玉琪笑著道:“说来这件事,还是在上上代天师时发生的授五雷法之前,按照惯例,受之人要到新近弟子那里指导修行,其实也是本派长辈对他们的一次考验。 在那些新入门的弟子面前,胡家的那位先祖十分张扬,不时插话打断其他人的教导,进而卖弄自己的修为,那副自命不凡的傲慢模样被我祖父所见,因此而感到不喜,所以故意打压一番,本想著磨一磨其性子,再委以重任,结果却....” 陈阳无语了片刻,心道原来就为了这么个无聊的理由,引得两家人相互纠结、纷爭了几十年。天师的地位在玄门中堪称一言九鼎,给出的评价也被符篆三宗门下的弟子高度重视,然而天师毕竟也是人,是人就会出错,进而酿成了一场悲剧。 “先不说这个了。” 似乎也是知道这件事做得差了,张玉琪连忙转换了话题。 “今天,巴蜀那边仙剑派的人就会到信州了,这次罗天大他们也要参加, 而且同时还带了几个年轻弟子来受篆。”张玉琪兴奋地道:“因为蜀道难行的缘故,巴蜀那边的修士向来自成一派,其中不少人精擅於剑术,自號剑仙、剑客。 不过追溯其传承根源,却也是与我正一派同出一门。” “是么?”陈阳好奇地问了一句:“这话怎么说?” “你可知道三五斩邪剑本来是雌雄一对?”张玉琪笑著解释道:“当年老祖天师在蜀地降伏八大鬼王后,將雌剑留在了鹤鸣山的戒鬼並內,用以镇压巴蜀之地的邪崇,而將雄剑及阳平治都功印传於后辈子孙。” “哦。”陈阳瞭然,“你的意思是说,巴蜀仙剑派的由来,乃是传承自鹤鸣山镇压蜀地邪崇的斩邪雌剑。如此说来,他们確实与正一同源。” “说到剑,你先前交予我代为处置的那块铁头龙王腹中玄铁,便已与仙剑派约好、要用此材料换他们一把剑器。”张玉琪说道:“等他们来了龙虎山,剑也就到手了。你昨日里也学习了那篇灵剑十六式,现下应该正好缺趁手的宝剑吧?” 那倒没有。 陈阳暗道,其实自己手头正有一把黄玉斩蛟剑,只是没有拿出来使用而已。 说来,用於诛杀蛟龙的宝剑,以及专门用於斩蛟的剑术,两者之间倒是有种先天的契合。 陈阳昨夜间,就已在暗地里使用此剑,进而修炼许天师所传下的灵剑十六式,效果很是不错。 “我看那块玄铁的大小与精华,即便是萃取过后也有著相当分量。”张玉琪又道:“若是用於打造剑器,只怕七、八把宝剑也不在话下。结果只换了一把, 其实是有些亏。 不过在炼剑方面,巴蜀那边的异人確实独步天下,若是加上他们炼製剑器时所耗费的心血,这桩买卖倒也没有亏到哪里去。” 听得对方这样说,陈阳对来自蜀地的神秘仙剑派更加好奇,有心见识下彼辈的剑术高招,好看看能否多学个几招,以完善己身的体系。 “那么,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第263章 御剑飞行,喧宾夺主 第263章 御剑飞行,喧宾夺主 又过了两日,这一天晴空万里,纯净的天青色上只偶尔有几片云彩作为点缀罗天大开始在即,后日便是授大典,本次要来参与这盛会的道门各派, 除却路途遥远的蜀地仙剑派外,已尽数到了山上。 陈阳过了两天打坐链气、琢磨剑术的安生日子,閒暇之时指点几下费德南, 倒也安逸。 此刻,他站在暂住的小楼前极目远眺,忽然心有所感地看向远方地平线处, 彼处已出现数个蚂蚁般的小黑点,正朝著天师府所在方向赶来。 隨著黑点的逐渐靠近,其全貌也就呈现出来。 原来是几名御剑飞行的道人,个个长袖飘飘、身姿挺立如松柏,於空中逍遥来去的姿態极有风骨,与一般道土身著青衣终褐、头顶玄冠的模样不同,这些人都身著劲装便服,显得更加利落,给人的观感仿佛一柄出销的宝剑。 散去双目间的金光,陈阳將眼睛微微闭起,暗道巴蜀那边的人总算是到了。 金丹修土是驾驭法器、与遁光合一而破空飞行,仙剑派的御剑飞行则是他们御剑术的延伸,其实是一种高难度的剑术技巧。 但此法毕竟很消耗灵气,不好长久维持,寻常通法道人至多飞个几里也就要停下,不適合长途跋涉。 这些个仙剑派门人看上去如天降謫仙,一副修为深厚、法力无边的强悍模样,其实多半也只是在进入龙虎山地界后才开始御剑飞行,眼下是在营造声势·—— 若真要用於赶路,还是可日行数百里的神行咒与甲马符更为实用。 相较於陈阳的淡定自若,他身边的费德南则十分激动,见仙剑派的人已经到了上空,脸上修剪过后仍然浓密的络腮鬍子为此抖动不已,指著天上的人影道: “陈掌门,快看!” 早瞧见了——·陈阳浅笑著,微微点了点头。 除却费德南外,龙虎山上的其他道人大多也注意到了天上的异状,各自从馆捨出来,好奇地看著仙剑派的来客。 这一行共有六人,五男一女,由其中一位鬍子白的老者带队,此刻已来到天师府的外围,並没有落下,距地面仍近十丈。 他们踩在宽一掌、长约四尺的宝剑上,身姿起伏不定,於眾人的围观中,神色从容之余,隱隱夹杂有一丝高傲与得意,令旁人议论纷纷。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陈阳瞧见后暗暗摇头,看这盛气凌人的样子,对方显然是打算耍一耍下马威,不过此事与他搬山派无关,不必多事。 这时,又有一道遁光忽然从天师府內腾空而起,瞬息间便来到仙剑派来人的面前。 其去势之快,令许多人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望著天上遥遥相对的两方,露出疑惑神色。 陈阳却瞧得清楚,那道遁光所散发的灵气十分熟悉,正是他先前见过的驱邪院首座张景明,及其所用法宝一一天丁神印一一看来这位小老头不住气,所以主动出面去接待来人,为了不落下风还刻意动用了遁光-如此一来,有了这气势后倒也能算是分庭抗礼。 对面那个带头的白鬍子,应当也是一位金丹真人—· “老费。” 陈阳对身旁仰著头、著脚的费德南道:“別一直仰著脖子了,当心扭伤。 眼下这场热闹才刚开始,你目力不济,还是用我这东西看吧。” 说完,从怀里掏出朱雀辟邪镜,又从袖口处祭出一张神自符,运气令其无风自燃,化为一道混合看法力的青烟消散,然后又在镜面上一抹,顿时將远处空中发生的一幕放大无数倍,显示在镜面上。 玄妙的一手,令费德南连连称讚:“真是好手段,这些人就像是在眼前一样可惜没有声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简单。”陈阳望著张景明等人的唇形,识別出其所说话语后,笑著道:“我转述给你就是了,他在说——“” “.....一別数十年,不知燕兄近来可好?”张景明脚踩云端,对著仙剑派为首的老者微微拱手,“此次仙剑派应天师之邀前来赴这罗天大,也算是我玄门久未有之的一场盛会。” 被张景明称之为“燕兄”的,正是这次仙剑派带队的金丹真人,名为燕蕴斋,论辈分是当今仙剑派掌门玉龙真人的师弟,是专门负责教导弟子、执掌派內法度的长老,地位崇高。其早年间为了修道,也曾下山行走,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位剑侠,只是阴差阳错之下,与天师府有了过节,眼下在这耍威风的原因, 未必不是如此。 “无所谓好与不好。”燕蕴斋面色冷漠地答道:“人生在世,不过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也只是转瞬即逝。” 张景明本也只是打个招呼,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接不下去的话,一时气滯,站在云端的身姿轻轻晃了晃:“—天师府內已给各位预留了住处,我这便带几位前去落脚,稍后再去拜会天师。接下来的路不可飞行,还请各位收剑。” 言罢,他再度引发怀內的天丁神印,以遁光包裹身躯落在地面上,静静等待。 燕蕴斋也没有再坚持,点了点头,对著周边几名弟子道:“收剑吧,我们也下去。” 眾人之中年龄最小的,要属唯一的那位女子,她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明艷,劲装外套著件石青色长袍,修长的下摆仿佛飘扬裙角,如今正是好动的年纪,对著严肃的燕蕴斋也毫无畏惧,娇声道:“师父,都说天师府乃是道门祖庭,我还以为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如今看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陈阳复述到这里,顿了一顿,对不明所以的费德南道:“你是洋人,不懂中土人士的弯弯绕绕,先前盘道的话我就不解释了,眼下这姑娘看似跟其师父说话,其实声音没有任何遮掩,同时也是说给下头的驱邪院首座、还有能注意到此间事务的其他道人所听,可以说是在寻畔了。” 费德南这才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莫非他们与天师府有什么过节么?作为最后才来的贵客,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不礼貌的事?” 陈阳笑了笑:“其中內情,就不是你这刚入门的弟子、还有我这外人能晓得的了。” 同时,他又心中暗道,先前张玉琪说约好了以玄铁交换剑器的事情,我还道天师府与仙剑派的关係很是密切,如今看来並非如此,两派虽说都是秉承著天师道统,但似乎彼此之间有些嫌隙这件事也得写到笔记里。 燕蕴斋略皱了皱眉,却也没厉言呵斥这位年轻姑娘,只淡漠地道:“眉儿, 不得无礼。” 面貌较为老成的一位青年在旁劝说道:“柳眉,这里可不是蜀山,你不能乱说话,好在天师府各位道兄大度,不然你要吃苦头的。” “本来就是嘛。” 柳眉嘟了嘟嘴,再不多说什么,见燕蕴斋已经御剑往著下方落下,便也跟著行动。 她年纪最轻,御剑之术也最为生疏,因而虽然是眾人之中动身最晚的那个, 下落的动作却最快,仿佛直接坠落下来一般,看著很是凶险。 临到地面之际,她踩在剑身上的双剑微一运力,只见得一双小巧的绣鞋轻轻点动,身体便腾空而起,动作如飞燕般灵活地在空中转了数圈,稳当而轻盈地落在地上,那把宝剑在她身边盘旋了一圈后,顺著剑指的指引落入背后鞘內。 “轻身功夫倒还不错。”陈阳看著朱雀辟邪镜道:“只是,用轻功来辅助降落,看似精彩实则哨,是御剑之术没有修炼到家的表现。” 费德南两眼发直,並没有太听清陈阳在说些什么,心神已经被镜中那些飘逸的身姿所吸引,“天师府有没有这样的法术,我也想学—“” “其实这不是法术,而是剑术。”陈阳解释道:“当然,也是几近通神的剑术,说是法术亦不为过。天师府內虽然也有用剑的,但多数是铜钱剑、桃木剑之类,只是用於辅助开坛做法的器具,平日里仍是以符篆为主。你想学御剑的话, 这里恐怕是没有的。” 借著神目符的效用,陈阳得以在数百步外看见远处在发生的事情,且能不被金丹真人所发现,原因便在於神目符是以袖中青龙之力进行远视,而非抵近侦察,若是没被发现灵气,自然也就不用担心窥探会被察觉。 柳眉漂亮的落地收剑姿势,虽然没得到陈阳的好评,但精彩的动作確实引来了一番叫好声,其中以各派年轻弟子为主。 张景明乾笑了几声,暗自记下那些出声的天师府弟子面貌,“仙剑派果然是后继有人,这几个年轻人的身手都很不错—事不宜迟,请隨我来吧。” 张景明本来也是个不怎么沉著的个性,见其眼下只有耐著性子接待仙剑派的人,令旁观的陈阳为之暗笑,心道这位平日里喜欢靠著装疯卖傻、戏耍他人来发泄压力的前辈,这次只怕不好受。 不过驱邪院是符篆三宗整治妖魔的武斗派,平日里很少涉及內部事宜,其內精英大多在外奔波,不知为什么接待仙剑派的任务落到了这位驱邪院首座的头上,以陈阳猜测,多半这二人是有什么恩怨。 別说,这热闹看得也很有意思,总比动輒自己下场轻鬆。 见几人已经走入了天师府,上门的风波已经进入尾声,陈阳便散去了符法所凝聚的灵气,令朱雀辟邪镜上的光芒一暗,再度陷入沉寂。 “老费,你说仙剑派的人会住在哪里?” 听得陈阳询问,费德南回过神来,很快如实回答:“先前知道了仙剑派要派人来参加后,天师府就已预留了住处给他们,这几天来一直空著-正是真武池。” 在山上也呆了一阵子,陈阳对天师府的格局也略有些了解,费德南所说的真武池位於天师府的北边,因在真武殿之后而得名,水面约莫有个三、四亩,四周有松篁卉、池中有亭桥,景致很是优美,是一处观景、欣赏卉的好去处。 “这么说来,招待的规格很是不低。光以住处论,仙剑派这次的地位已经比上清、灵宝二派要高。”陈阳讲到这里,半开玩笑道:“虽说远来是客,略微重视些也是自然,只是从刚才那架势来看,天师府这次多少有些热脸贴冷屁股的意思。” 热脸-贴什么?对於一些俗话,费德南如今还是不大了解,正疑惑的时候,只听得门外张玉琪气呼呼地走了进来。 “你说的没错,这回可真是媚眼拋给了瞎子看,仙剑派的这帮人如此趾高气昂,根本没把天师府放在眼里。”张玉琪为自己倒了一大杯凉茶,一口气饮下后擦了擦嘴角,胸口仍略有些起伏:“我爹还特意將真武池给空了出来,每日里派人打扫,结果这些人——·哼。” 说到这里,已是面露冷笑,眼睛滴溜溜地打著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以陈阳对这位道友的了解来看,相信多半不会是什么良善的主意,但作为看热闹的人来说,並不是件坏事。 “对了,与我约好换取剑器的人这次也有到场,就是除却那姓燕的以外,门人里头年纪最大的那个。”张玉琪忽然想起了正事,说道:“这些人里也就他的性格稍好些,只可惜,二十来岁的人生得像四十岁。” 陈阳想起那个面貌老成的仙剑派门人,点了点头,的確心有同感,又问道: “今天府上来了远客,你作为主人家不去接待,上我这来做什么?” 二人已经十分熟络,说起话来自然不用太多客套,张玉琪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还不是你那块玄铁,如今看这情形,只怕会有些波折,我特意来跟你说上一声,顺便啊,请你再帮个小忙。” 帮忙? 陈阳想了想,略有些把握地道:“我猜,你要我帮忙的事情,只怕与仙剑派有些关係吧?” “到底陈掌门是个明白人,没错。”张玉琪一拍巴掌,“你听我说—” 第264章 迅捷剑,中外剑术 第264章 迅捷剑,中外剑术 听完了张玉琪的请求,陈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调侃道: “玉琪道友看上去心胸宽广、原来也是个报仇不隔夜的性子。仙剑派才刚造了次声势,你马上就准备还以顏色可毕竟他们是天师请来的客人,你这样擅作主张,是否不大好?” “没什么不好,面子是靠自己挣的,不是別人给的。”张玉琪正色道:“不说別的,你觉得这法子如何?” “不怎么样。”陈阳实话实说地道:“不过,倒也勉强可行,这事我倒是不好出面,就让老费去做吧。” 陈阳沉吟了片刻后,又道:“我这几天指点了他几招,他如今也足够完成你的任务。” “真的假的?”张玉琪疑惑的看向一旁的费德南,后者正眨著淡蓝色的眼晴,一副无辜的模样。 “让老费去与仙剑派的人过招?” “能行的。” 陈阳肯定道:“老费虽是个尚未被授予法篆的预备道人,终究也是你们天师府的门內人,比起我,更加名正言顺。” “你说的有理。”张玉琪眼神一亮,“老费的確是个合適人选,但现在可虑的便是他的修为,会不会太勉强了?” “不勉强,我当日去彭泽的时候不也没有习得雷法么?” 陈阳答道:“何况,若按照你方才所说,这次本也不是以斗法为主,那便大有可为了·—-你若实在担心,我就再临时授予他一道搬山派法就是。” 张玉琪心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能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修为飆升至如此境界不过若有法相助,这件事確实也就更有把握。 “如此再好不过,那今次就辛苦老费了,日后我拿一份龙虎相济丹补偿他。” 老费还没反应过来,陈阳就已经和张玉琪把他安排得妥妥噹噹。 不过他一向信赖陈阳,如今倒也没有二话,很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事已说定,趁著陈阳製作法篆的功夫,张玉琪又向老费交代了些细节,最后与陈阳一起定下计划后,便匆匆告辞离去。 “你这法是我特製的,里头存有总共可使用三次的符法。” 陈阳將亲笔书写的一道法,交到了费德南的手里。 “等到要使用的时候,你只需以自身灵气將之激发,口中默念啸风真君这四字即可。” 费德南十分郑重地从陈阳手中接过了法,又道:“这件事是否要和我的老师说上一声,我认为他也有知情的必要。” 陈阳也知道费德南的师父,其人是天师府內一位被授予了正一盟威篆的法师,同样也是成字辈,名为万成焕。 这位成焕道人性格低调,不爱交际,平日里若是没有要事在身,基本只在经堂內静修。这几日,他也在忙於罗天大的事务,所以至今未曾与陈阳见过一面。 若是要指使老费去做事,確实有必要知会这正牌老师一声。 想到这,陈阳赞同道:“尊师重道是对的,你说得不错,那就去稟告你师父一声吧,不要让他担心。今日你只管安心做事就是,一切自然有我给你撑腰。” 费德南得了陈阳的支持,信心顿生,大踏步地走出门去,趁著响午休憩之时找到其师,像模像样地执了个师礼,开口道: “老师,弟子下午想要去真武池一趟,拜访远道而来的仙剑派眾人,顺便討教剑术。”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这也是玉琪师叔交代的事。” 万成焕年约四十余岁,样貌看上去却比费德南还要年轻一些,衣著按照《正一修真略仪》打扮得一丝不苟,授著修剪齐整的三缕鬍鬚,浓眉皱起: “..—你来山上的时日不长,符法才刚入门,如何能討教仙剑派的高招?为师的顏面倒算不得什么,但只怕坏了天师府的声名。要我说,这事还是算了吧, 玉琪真人那边,自然由我去分说。” 费德南赶忙解释:“好叫老师知道,这次我去討教的並非是御剑之术,而是寻常的使剑之法,是普通的防身手段。用的也並非是天师府的技法,而是我家乡的西洋剑术。即便败了,对师父乃至於宗门的名声却是无碍。” “原来如此,可这也不行。”万成焕明白过来,仍旧摇头拒绝:“天师府上下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我的弟子先出头?德南,也不是我护短,你虽然並非中土人士,但是修行向来勤勉,数月以来,你的进步我都看在眼中,日后必定有所成就,何必去爭这一时的长短?” 费德南还是头一次听到方成焕对他有如此评价,一时感动莫名,但因为已经定下了计划,此刻却是不能反悔,於是道:“老师放心便是,这事我有把握。除却玉琪师叔外,今次我负责接待的搬山派掌门也有助力。他曾说过,修行虽不在一时长短,却也不能没了心气。” “这位陈掌门说的话確实有道理——”万成焕沉吟了片刻,赞同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確实需要勇猛精进之心好吧,你就放手去做,为师自会替你分担其中干係。” 虽身处异国他乡,费德南此刻並不感到孤独,在得到了老师的首肯后,他先回到房內,从包裹里取出一把在欧罗巴称之为“迅捷剑”的奇特武器。 这玩意乃是自火器盛行之后,逐步在市井之间流行起来的一种特殊兵刃,专为决斗单挑而生。 其形状十分轻薄修长,全长四尺有余,光剑刃便超过三尺,以单手持握后使得其攻击距离远超一般的长剑,再搭配上专门的步法,显得尤其灵动迅捷。 眼下在费德南的家乡,民间决斗成风,多有人一言不合而拔剑相向、血溅五步。 就算他这从小就读於神学院的人,也在耳濡目染下习得了一手不错剑术。 前些日子,在一次偶然的对练时,因为陈阳在研究剑术的缘故,他便仗之与其相切磋。 虽然毫不意外地败给了后者,却也得到了陈阳的高度评价。 陈阳认为此剑若是在双方不披甲、且短兵相接的前提下,几可谓无解,是一种极端特化的单挑冷兵器。 仙剑派在蜀地活动,除却御剑之术为人称道以外,本身也號称通晓天下剑法。 其门派中人以嗜剑而闻名,在外行走的时候,比起自称为道人,倒是更喜欢自称为剑客,常以游侠、书生的打扮示人。 午后,费德南穿著一身中土传统的深青色短褂道衣,腰间却配著一把西洋风格的无鞘迅捷剑,风格十分另类地来到了真武池畔,引来了无数好事之人的关注。 他朝著在此地负责接待的师兄弟们行了个礼后,就请对方代为通传来意,等候仙剑派的接见。 此刻,真武池旁的殿堂內,仙剑派的来客正与天师府的各位高功齐聚一堂。 除却天师本人之外,天枢院首座、驱邪院首座、丹房长老、张家姐弟並许浩等人通通在坐。 为了增添一抹景色,更以法术令外界真武池內的莲提前盛开,粉白之色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像眼下如此隆重的接待,近年来已经十分少见,不可谓不重视。 即便如此,殿內的气氛却算不上好,张天师本人虽然面貌如常,但其余各位法师里头,天枢院首座隱隱皱眉,驱邪院首座面有不忿,丹房长老则略显无奈。 张玉琪的面色也不大好,她默默算了算时间,心道差不多也到了约定的时候。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外界负责接待的弟子走了过来,在眾人面前对天师小声说了些什么。 张天师在听完后略有动容,看向张玉琪的目光无奈之余、又有几分早已预料的从容,接著双目微闭地点了点头。 张玉琪见得到了父亲的首肯,立马起身说道:“久闻贵派剑术独步天下,除却御剑之术外,对於其他各家剑术也是信手拈来,不知是否有这么回事?” 这话正好问到了仙剑派的痒处,包括燕蕴斋在內的眾人都隱隱有些得色,態度不言自明。 燕蕴斋看了一眼张玉琪,隨即又低头看向自己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道:“独步天下不敢当,但对剑术的研究,我派確实有些积累。” 这话基本可算是默认,张玉琪见状,又追问道:“不知前辈如何评价天下剑术?” “天下剑术至妙者,照我看来,莫过於五家。” 话题转向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令燕蕴斋的话也跟著多了起来,他缓缓说道:“分別是卞庄子之纷击法、王聚之起落法、刘先主之顾应法、马明王之闪电法及马超之出手法,其中又以刘先主之顾应法最为玄妙,用的乃是双剑。” 张玉琪对於剑法研究並不深,却也知道刘先主指的便是汉末时期的昭烈帝, 其人据说手长过膝,以雌雄对剑为兵器,倒也与他张家有几分渊源,毕竟三五斩邪剑同样也是雌雄一对。 张玉琪文问道:“前辈所说的剑术都是中土之剑,不知可曾涉猎过其他地方的剑术?” “也曾见识过不少。”燕蕴斋冷冷地道:“但大多技法平平,便是以剑术著称的瀛洲倭人亦是如此,其剑道实际乃是刀法。” “那西洋—*也就是欧罗巴那边的剑术,前辈可曾了解过?”张玉琪继续道:“实不相瞒,天师府最近收了一名西洋人作为弟子,传授三天正法。其原本乃是弗朗机人土,自小习剑,倒也有一手不错剑术,闻得各位前来,便想著以剑会友,不在剑上动用法力,只纯纯以技法来切,不知贵派可对此有兴趣?” 弗朗机人的剑法?弗朗机人的火器与大炮他倒听说过,原来彼辈也懂得用剑么? 对於陌生的剑法,燕蕴斋顿时有些见猎心喜,露出了有些意动的神情,说道: “这倒確实是没怎么听说过,既然如此,且叫这位同道过来一敘吧。” 见通传者转身离开,张玉琪暗地里露出笑容,心道果然与陈阳所想的一样, 这些爱剑成痴的傢伙没有拒绝的理由。 同样的一个法子,经他一番修改后,倒是显得更加自然且合情合理。 费德南得了首肯,佩著剑大踏步地走到殿內。 因为提前有所准备的缘故,他倒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与周边各位见过。 自这位高大瘦削的洋人出现后,燕蕴斋的目光就再未离开过他腰间的佩剑, 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细长而锋锐剑身,不时眉头轻锁。 “德南。”张天师朝著费德南点了点头,“燕师弟已然答应了切剑术的请求,这位便是你此番的对手。你要记住,此番只是剑术的比拼,不可在剑上动用法力,更不能伤人,要记住点到为止。” 柳眉仍旧是与晨间一模一样的打扮,身背宝剑、俏生生地站在费德南的面前,娇美的面颊不逊色於周边莲。 她对著费德南拱了拱手,很是淡定地道:“请吧。” 听说费德南才入门墙没多久,於是仙剑派也派出了年轻弟子里辈分最小的柳眉,作为其討教剑法的对手。 迎著柳眉高傲的目光,费德南暗道:目前情况正如陈章门预料的那样,对方因轻视我的修为,所以派出的是这位最年轻的弟子。 虽然二人此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次见面,但费德南先前早已在陈阳的朱雀辟邪镜里,见到过对方,並对其有所了解。 “按照我们家乡的规矩,是不能对女士拔剑的。”老费忽然开口,对著眾人道:“我建议还是换个对手吧,这实在有违风度。” 柳眉听到这话,误以为费德南瞧不起她,於是双目一瞪,瞬间將身后宝剑拔出:“看招!” 因为已经提前预留了位置给二人,柳眉得以率先出剑,令费德南更换对手的愿望落空。 她身形虽小,用起剑来却是虎虎生风,纤细的手掌挥舞著与其身材不成比例的长剑,径直取向费德南,似乎是打算一招定胜负。 费德南拔剑在手,以一种奇特的步伐踏前刺击,迅捷剑恰巧点在了对方的剑脊处。 第265章 胜负,赔礼 第265章 胜负,赔礼 金铁交鸣的脆响声中,后发而先至的迅捷剑以简单突刺,恰巧將长剑的去势顶住,令其再不能向前。 这看似寻常的一剑,若没有多年的习练,是绝难施展出来的。 柳眉无奈之下唯有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后重整架势,她对这红头髮高鼻樑的洋道士再没有轻视之心,手捏剑诀,横剑在侧,神色凛然。 费德南看著这位极年轻的女剑侠,耳旁响起的却是陈阳前不久所说的话语。 “老费,仙剑派以剑术著称,多半不会拒绝旁人以剑术为名的討教,而你既然是天师府新入门的人,他们必然也会派此行之中排行最末的与你对阵听说你们那边有个什么骑土精神,讲究不会对女土拔剑,对不对? 但这毕竟是討教剑法,而不是生死相搏,且对面也不是什么温柔典雅的淑女,而是剑法凌厉的侠客。 你若是因为其面相稚嫩而手下留情,那就是自找苦吃。 不过,你的確可以请求换人对阵,如此一来,对面多半会感到受了轻视而先行抢攻,你到时候要留心这一剑。 只要接下这第一回合,她必然心生警惕,短时间內不敢再抢先出手,到时你的机会便来了。 我对敌之时向来以暗器、法术为主,近身则以拳脚辅助,兵刃用的不多不少,但我看得出来,你这以迅捷剑施展的剑术讲究有进无退,招招抢攻,以放弃防御为代价,进而將剑法的轻灵发挥到了极致,確实是专门用以一对一决斗的技巧。 首次见到这剑法时,若不动用其他法术,在短时间內绝难想到应对之法,所以,你的贏面极大。” 回想到此,费德南不由得对陈阳更加佩服,对方仿佛亲眼看到了现在发生的事情一般,提前將此间的事態发展预测得毫无差错,並將自己的取胜之道也清晰地点了出来。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抢攻,在对方尚未熟悉迅捷剑的特点之前,將战斗结束。”费德南侧著身体,一只手背於身后,以一种奇特的步伐朝著柳眉前行, 剑尖直指前方、保持著隨时出击的姿態,“抱歉了,女士,但这並非是一场决斗,不会有人因此而伤及性命。” 剑法重在轻灵,高超剑客甚至不需出剑,从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对手实力。 其实任何技击之法,至关重要的都是对於距离的把控,也即所谓步法。找准机会后,往往在瞬息之间便能分出胜负。 此刻费德南已经来到了柳眉身前,仗著身高手长的优势,以手中迅捷剑不断向前试探著刺击。 “好剑术。” 燕蕴斋望著费德南配合著刺击而不断移动的脚步,神色微动,低声道: “原来中土之外亦有高超剑道,这一阵,眉儿多半是要输了。” 闪烁著寒光的剑锋仿佛暴雨,將身形较小的女剑客笼罩。 她初始还能仗著灵敏的身手略作格挡,隨著费德南距离的越发接近,手中长剑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面对著费德南一步一刺的凌厉进攻,一个反应不及时,手中长剑被挑飞而出,接著咽喉要害便被隔空指住,脖颈上的皮肤隱隱能感受到细剑上的寒意。 “好,到此为止。” 张玉琪拍了拍巴掌,欣慰地点了点头:“胜负已分,老费的这手西洋剑果然厉害,各位前辈怎么看?” “確实不错。” 见费德南將自傲於剑术的仙剑派门人正面挫败,天师府一眾真人的面色也轻鬆不少,算是挽回了些许顏面。 张景明在欣慰之余又有些疑惑,这次洋徒孙的举动与应对似乎很有章法,如此布置与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风格好像不大符合,莫非她最近真有了长进? 还是说越回味越觉得不对,从费德南略显木訥的身形上,他分明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可恶。” 柳眉咬著下唇,面颊一阵红一阵白,佩剑被当眾挑飞实在是很丟人的事情, 令她又羞又怒。 仙剑派的长剑为了配合御剑之术,打造得比寻常宝剑更长更重,平日用灵气驾驭自然感觉不到,但在短兵相接之时,若是力不够,自然会欠缺些灵活。 若是换把轻便些的剑,我不一定就会输给这人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会在剑术上输给这天师府的洋道人,很是不甘的柳眉见到费德南收剑贏立的身影,越想越气,忽然手指一勾,倒在地上的长剑表面泛起一阵灵光,如灵蛇一般弹起,直射费德南。 並非因为输不起而下手行凶,她这一招的原意是费德南手中的迅捷剑,打算令对方也弃剑,又或者乾脆將那柄样貌古怪的刺剑毁去,也算是稍稍挽回些面子。 只单纯以剑术对阵,对於炼养性命的修士而言,无异於自缚手脚,一身本领至多只发挥出了两成。 她对此心有不甘,也是情理之中。 形势变化得太过突然,眾人都没想到柳眉在切结束后还会动手,张玉琪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小心”,隨即立即运气行功,仍来不及拦下那柄游龙一般的长剑。 正焦急间,只见费德南口中低声吟诵了一句,胸口处突然亮起一阵微光,恰是道符篆的形状。 隨即狂风大作,隱隱有虎啸伴隨其中。 风声將费德南包裹在內的同时,也吹得长剑一歪,令其失去了准头,从迅捷剑的剑身上擦出一溜火星,直刺入真武盪魔大帝的神像之前,几乎齐柄没入地面。 眼见有惊无险,张玉琪这才鬆了口气,心道还好陈阳给了费德南一张法篆, 接著面色一板,喝问道: “燕前辈,贵派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在真武大帝的面前动手行凶么?” “我—我不是,我没有” 柳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出了怎样的错事,有心辩驳自己的自的,但因为失手后已经讲不清楚,最终还是不敢多言,只面色惨白地低下头,身体因为畏惧而瑟瑟发抖。 见到费德南的护身法发作后,张景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暗道果然是那小牛鼻子在暗中掺了一脚,还藏得挺深。 ““...... 好在有惊无险,没在这殿內闹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端,只是燕蕴斋原本淡然的神色也再保持不住,目中暗藏冷芒地瞪了柳眉一眼,起身拱手,低下了高傲的脑袋: “都是我教导无方,今日这事的错处全在我仙剑派,燕某在此向各位赔个不是。” 又对著张天师道:“关於那件事,还请天师等燕某回去与掌门师兄討论后再做处置,今日我等就先告辞了,还请天师不要见怪。” 言罢,再不看面如土色的柳眉一眼,带领著眾门人匆匆离去。 “你当时是没看到—” 张玉琪从座位上站起,在陈阳面前喜滋滋地模仿著燕蕴斋当时的神態动作, 进而捧腹大笑: “那张老脸绷不住的样子,实在是很有意思。” 费德南在旁也是面露微笑,今天他在天师府各位真人的面前表现了一回,日后若是没犯什么大错,前途可以说一片大好,到底是没让看重自己的人失望。 “你没事就好。”陈阳听完了张玉琪的复述后,对著费德南说道:“我当时写张法给你防身,原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虽说炼剑之人的性格都是锋芒毕露,但那姑娘这次確实做得太过。 如此一来,原先斗剑输了只是折些顏面,如今却是直接陷入了被动也是这人仓促之间发动,剑上的力道太弱,才被我的法所阻。” “无论仙剑派要跟天师府谈什么事情,接下来都会顺利许多。”陈阳又道:“经此一阵,你在这里也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若是我所料不差,这次授的人里头多半要加你一个,等著拜领你的《太上三五都功篆》吧。” 费德南本想说些谦虚的场面话,但又觉得这样太过虚偽了些,乾脆摸了摸略显稀疏的头顶,憨厚地笑了笑。 张玉琪拍了拍费德南的肩膀,“以后在天师府,凡事都有我替你担著,放心就是。” 接著,她又看向陈阳,“话说回来,你给老费的那张法篆,请动的似乎是你搬山派另一路尊神吧?那能呼风的法力似乎很是不凡。” 陈阳摸了摸左肩,笑而不语,这几日以太上虚皇香蕴养神灵,也算是初见成效,也不枉天天被香火熏上数个时辰,差点就给醃入了味。 除却前些日子寻找许天师留下的秘藏外,陈阳基本都在休养生息,难得地静心修行了一段时日,如今修为又有些进益,此刻知觉灵敏地听到远方传来了脚步声,双眼之內神光一闪,笑著看向费德南:“有人来找你了,应当是来赔罪的。” 虽说这处小楼是天师府的一处藏书之所,但陈阳在此借住时为方便起见,还是略略在周围做了些布置,其中便有几张贴於外界的神目符,可藉此窥探周围动向。 果不其然,未过多久外界就传来了动静,只听有人喊道:“德南道长可居住在此处?在下钟铭,偕同师妹柳眉,前来赔个不是。” 见果然被陈阳言中,费德南倒也不觉得意外,匆匆起身离去,很快便將钟铭与柳眉带了进来。 钟铭领著低头的柳眉大步走进堂內,见到张玉琪笑著坐在位上的身影,微微一愣:“原来玉琪真人也在此处。” 隨即,又对著一旁的陈阳拱手行礼:“这位一定是同样暂住於此的搬山派陈掌门了,幸会。” 言罢又半转过身,对著低眉顺眼的柳眉道:“还不上前见过?” 多半是在斗剑后被教训了一次狠的,如今这位柳姑娘的身上再没有先前的囂张气焰,乖乖地上前问候了眾人,表现得略有些拘束。 她本来年纪就小,如今可怜兮兮的模样引得张玉琪有些不忍,便拉著她坐到自己身边,小声地说著什么。 费德南主动为在场眾人端茶倒水,钟铭见到其对陈阳毕恭毕敬、以半师之礼相待的模样,目光顿时有些闪烁。 聊了一会閒天,其中主要是仙剑派二人对费德南多次表示歉意,陈阳只在旁默默陪坐、双眼微闭,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见到这副情景,钟铭思考了片刻,开口道:“恰好陈掌门与玉琪真人都在此处,先前咱们通信的时候,便言及要以那龙鱼王的腹內玄铁交换一口剑器,今日我恰好將其隨身带著,不如先给二位看看,也好验个成色。” 隨即手掐指诀,頜下长须无风自动,提起一口灵气,御使著长约一尺半的短剑自袖中钻出,在眾人面前於空中悬浮,缓缓自转。 相较於仙剑派平日里所常用的长剑,这把短剑虽显得小巧玲瓏了许多,锋锐之意却犹有过之,自在屋內出现后,剑身上闪烁不定的寒芒,令整间厅堂仿佛也变得明亮了些许。 见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钟铭介绍道:“此剑名为寒影,乃是以陨铁混入西方太乙精金、龙纹白玉、月华星砂所铸就,並以寒泉之水淬火,重四两三钱,剑锋薄如蝉翼,是一把绝佳的利器。” 所用材料听上去都很高端大气,然而陈阳真正入了修行界后,才知晓这些材料具体都指的是什么。 首先是这西方太乙精金,因五行按照方位来划分,则西方属金,而太乙文为太一、泰一,意指本源、至高无上,所以西方太乙精金其实指的便是產自西边的高纯度金属矿。 龙纹白玉自然指的是外表有著龙纹的玉石,与玉石是常见的灵性材料,多半是为了凸显特殊、所厂选用了有著独特纹路的一种。 至於月华星砂,则是取自倒映著月光的任中砂石,取其常年浸染月华后所生的微妙灵性融炼入剑,才令其拥有这般清冷的剑光。 道出其来歷根脚后,难人觉得用这些材料打造的寒影不过如此。 其实相比起来,铁头龙王肚子里那块东西,才是极为少见、以精刮灵血养蕴出来的好材料。 若非陈阳不怎么会炼剑,也不知晓该如何熔炼那块铁石,更没有製造剑器的头绪,也不至於將其拿出来换个现成的。 这把寒影其实也算是不错,但就是形象上,未人短小了一些。 第266章 剑术要旨,库房见闻 第266章 剑术要旨,库房见闻 心中转过无数念头,陈阳面上露出礼貌的微笑,称讚道:“剑光森寒,迅捷如影,確实是把利器。” “此剑外型小巧,收纳起来极为方便。”钟铭继续介绍道:“虽不能用於御剑飞行,但在祭炼纯熟后,御使起来如臂所指,於百步內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虽然这自夸的言论在陈阳看来略微失真了些,不过钟铭的话说得倒也有几分在理。他心想,运用飞剑並不需握持在手,剑身长短的影响不大,像这等隱蔽的短剑,更適合作为一门奇招来使用,的確也与自家手段相符合,以此来运用灵剑十六势,確实可行。 “好,那我便以铁头龙王腹內的金刚磨石,来交换道友的这把寒影剑。” 陈阳痛快地做出了决定。 他认为,与其一直將那东西交由天师府代管,不如早些出手换成合用的东西,也省得夜长梦多。 等得飞剑到了手中,日后用重瞳珠好生解析一遍,了解其原理构造之后,他有信心掌握这炼剑之法。 到时,说不定他搬山派还能撬一撬这仙剑派的墙角。至於这次交换之中的些微亏损,就乾脆当做学费好了,没必要因为小利而纠结太多。 见陈阳答应下来,钟铭面上也露出笑意。 其实仙剑派原本打算拿出的飞剑並非是这把寒影,而是更加寻常些的普通货色。 钟铭是在见到陈阳之后,明白对方是个不好糊弄的,先前已在费德南的身上吃了个小亏,如今自然不愿再轻易开罪他人,这才临时起意,將寒影剑取出。 陈阳暗中认为寒影所用的材料有些寻常,其实有些冤枉了钟铭,手头阔绰的人,自然无处去了解身无长物的困难。 旁的且不说,光是找足主料中的西方太乙精金,便耗费了他近一年半的时间,为此將蜀中小半的山峦走了个遍。 其实这世上的修士大多如此,为了寻找一样合適的材料炼製丹药法宝,往往要跋涉千百里,寻觅数载时光,亦不见得能有成效。 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即便是灵材异宝,同样也需要擅於发现宝物的眼睛,否则便是埋没於尘世。 因此,寻龙之术方才显得重要。 见陈阳已与钟铭达成交易,张玉琪眼晴转了转,在旁出言敲打道:“那块似石似铁的奇石,材质颇为优异。它在那条龙鱼腹內经受了多年熔炼,杂质早已化去,成为了极少见的一块异铁之精。钟道友以寒影来交换,是绝对不亏的。” “玉琪真人说得不错,此番即便是以寒影交换,也是本门占了陈道友的便宜——”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意,钟铭老脸微红,挠了挠脑袋:“这样吧,除却寒影以外,我再搭上一卷《剑术要旨》,如何?” “钟兄客气了。”有人帮忙杀价,陈阳自然不会有意见,笑著道:“这样是再好不过。” 一番交涉后,眾人各自取得了较为满意的成果,见天色还早,张玉琪便提议陈阳跟她一起去库房,將那块金刚磨石取来交予钟铭。 龙虎山作为道门祖庭,天师府於此地立下根基已有千年之久,其间几经沉浮,也曾受过战火洗礼与诸般劫难,终究还是保证了道统的传承,成为天下玄门修士的景仰之地。 传承悠久,积累必然也就雄厚。库房大体分为两处,一处藏经、一处藏物, 其中藏经阁內除却三洞真经以外,还存纳不少自各地搜集而来的方术;而藏物的库房则是过了中轴线后与藏经阁相对,共有三间,每一间的占地约莫等同於寻常人家的两个大院落,以青石铺就地面,重檐画栋,气象十分森严,以孟章、监兵二神把守正门,禁制布置得十分严密。 陈阳所居住的小楼,位於藏经阁的外围,本是天师府一处用於存纳杂书的地方,因此距离库房並不算远,约莫走个半刻也就到了。只是因为此地把守严密, 且有神明分灵守护的缘故,陈阳平日里为了避嫌,很少往这边来。 这次有了张玉琪的带领,他才得以靠近这处重地,虽然面色淡泊如常,但一对招子却是忍不住偶尔四下张望,观看著周围的防护、以及分灵与禁制的布置。 这大概也算是他养成习惯后的职业病,陈某人每到一地必然要先看其形势, 进而寻找藉助与破解地利的办法。 张玉琪解开了大门的禁制,並在孟章君与监兵君的面前验明了正身,这才带著眾人进入其內,边走边为眾人介绍,从器具、仪仗、沉香木、法器、到一些水晶、珊瑚、玉石、翡翠、玛瑙之类的珍贵宝石,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品类之齐全,数量之丰盛,比陈阳见过的几处地宫还豪奢一些。 陈阳一边走一边打量,张玉琪回过头来,见到他四处张望的模样,不知为何有种引狼入室的错觉,摇了摇脑袋后道:“先前寻到了许天师留下的秘藏后,本该兑现承诺,只是因近来忙於罗天大的缘故,我爹暂时无法將袖中乾坤的大略整理完毕,但藏经阁你却已可以隨意进去,翻阅其中的道藏。” “那地方与这里差不了多少,里头大得很,东西虽然多,大多数都只是阐述了一些玄妙道理的文字,其余並没有太多的术法运用,能够从中悟出什么,还得依靠个人的资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有些秘术,即便是本门弟子也得不到传授。”张玉琪遗憾地道:“先前还以为秘藏里头有袖中乾坤的要领,可以將这一式失传许久的神通补全,没想到里头的却是剑法传承,虽然同样玄妙,但终究无法將袖中乾坤復现出来,只得教给你並不完整的一式残招。” “法术归根到底是人对所知之道的运用,源自於修士对天地之灵的互动感应。”陈阳回答道:“所以袖中乾坤的要领,想来也是自道藏中的玄妙道理衍化而来,或许我能从中找到將其补充完整的灵感。” 天师府许久都没能解决的事情,陈阳却隱然表现出將其完成的自信。可张玉琪还偏偏不觉得这人在吹牛,甚至认为有几分靠谱。 “若真能如此,你的名声只怕要响彻大江南北——.”张玉琪停下脚步,结束了与陈阳的小声谈话,“我们到了。” 第267章 神秘藏品,授籙开始 第267章 神秘藏品,授籙开始 曾经將自己撞得青紫一片的玩意,陈阳自然是认得。 那块硬若金刚的奇异铁石如今已被清理乾净,其外表因为极度光滑的缘故, 在暗淡的库房內部正隱隱反光,进而显现出数道奇特的纹路,似乎蕴藏有某种玄机。 “这玩意用天师府的炉鼎也很难化开,最好还是得运至巴蜀那边,利用那边引动地火的铸剑池进行熔炼,再增添些辅料进去。”张玉琪在旁道,“若没有那里的地利,强行炼製有些浪费材料。” “说的在理。” 陈阳点点头,將目光从铁石上面移开,看向与其並排放著的另外一样事物,“这东西又是什么来头?” 此处是用於堆放原材的地方,故而与金刚磨石一起放著的当然也是未经加工的材料,陈阳如今正看著的则是另外一块铁,呈弯曲的长条形状,上头生满了大块锈跡,整体呈一种斑驳的红,外表不少处已经脱落,不难看出锈斑已经渗入內部。 像这样已经锈蚀到了芯处的东西,显然已经失去了正常用途,且保存的时候务必要与正常的铁器分开安置,以避免令锈跡的传播。 这库房把守严密、时常有人巡视洒扫,张玉琪进入此处又十分熟门熟路,显然也是这里的常客。 既然如此,这块锈铁必然不是因为库管的疏忽而变成这样,多半背后有什么原因。 听得陈阳问话,张玉琪也看向锈铁,如实答道:“你是说这东西?自我懂事起,它便被放在这里了,来头还挺大的,据说是当年关云长的佩刀,叫什么万人敌。” 听得这名头,陈阳面色微微一动,寄宿於右臂的青龙隱隱传来阵异样。 世人大多认为关云长的武器是重达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然而也有人认为偃月刀之属是在其身死之后才有的兵刃,当是时也,马才是武將们所常用的兵器,而《古今刀剑录》中曾有记载“关羽,为先主所重,不惜身命,自采都山铁为二刀,铭日万人敌。” 也即是说,有人认为,关云长的刀並非是青龙偃月刀这一类的大刀,而应该是汉时常见的、如环首刀一般佩於身上的宝刀。 陈阳当时在应天府所见的將军家壁画上,所见到的武器倒是类似偃月刀,但也不能就此肯定,毕竟年代久远,谁也说不清。 或许都不是真的,又或许都是真的。关云长能以青龙偃月刀为武器,当然也能以万人敌作为佩刀,这两者本也不衝突。 《古今刀剑录》中最后记载,“及羽败,羽惜刀,投之水中。” 若是被水泡著千百年,再好的宝刀少了养护,难免锈蚀成这模样。 见陈阳对这锈跡斑斑的铁条很感兴趣的样子,张玉琪很是大方地道:“你如果喜欢的话,就把它拿走好了。反正放在这里也是占地方,此物已没什么灵性, 只是因为其背后的典故而被安置於此,平日並不怎么受重视,我回头跟我爹说一声就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阳微笑著答应下来。 他的青龙之灵得自將军家,与关圣帝君確实有些渊源,这原来是根刀条的物件,给他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多半是真货。 张玉琪大步走上前,直接从货架上將锈刀条抓起,正想要交到陈阳手中,忽然眉头一皱,“哎哟”叫了一声后將手掌鬆开。 无人握持的刀条顺势掉落在地,发出道清脆声响。 陈阳见状,看向张玉琪的手掌,只见有道浅浅的血痕已然出现,而地上的刀条也同时沾染了些许鲜血。 “嘶——.” 张玉琪恼怒地看向地上的铁条,“这玩意居然还挺快,一时不慎,竟著了它的道。” 她向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下手之时因这刀条其貌不扬的外表而有些大意,直接抓到了刀锋,才导致手掌被划破了道口子。 所幸伤口不深,轻吹一口气將伤口处沾染的锈蚀清理,用了块乾净手帕略微包扎。 一场意外改变了原本轻鬆愉快的气氛,不打算再继续逗留,陈阳独自將那块巨大铁石抬起后搬运回暂住的楼阁,將其交给了在彼处等候的钟铭。 后者见到这块奇异铁石,眼神瞬间变得明亮,温柔地抚摸著其外表连连称讚,言称这料子大概可打造出八柄左右的好剑,並邀请陈阳与张玉琪到时入蜀参与宝剑的开光点眼之仪,到时也可再各自赠送一把剑给二人。 “到时若有空閒,必然前去。 陈阳暂且答应了下来。 见时辰已经不早,且此行已经达成目的,钟铭不再打算久留,便起身告辞, 带著柳眉离去。 眾人一同將其送至门外,遥遥望著二人已经远去的背影,张玉琪抬起受伤的手,说道:“这小姑娘先前很是神气,如今却跟斗败了的鸡一样没精神不过我看得出她底子里是个倔强的,不会因此一不振,终究会再度振作。像她这样的年纪,受些挫折、沉淀一番,磨一磨脾气也是好事。” 陈阳暗道对方说的这话也太过老气,明明这位玉琪真人也大不了柳眉几岁, 且在他看来,於沉稳方面似乎也是不相上下— 低下头笑了笑后,陈阳没有接话,反问道:“你手上的伤势如何了?” “没事。”张玉琪隨意地甩了甩手:“不过是道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修士的筋骨皮肉异於常人,伤势的恢復速度也远比凡人要快,即便是伤筋动骨的大伤,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也能痊癒大半,若只是划破手,至多半天时间就能恢復。 见她这样答覆,陈阳便也放下了担忧。 “我也该走了,明日便是授篆大典了,到时在方法宗坛再见吧。”张玉琪也告辞道:“我到时给你占个好位置。” 陈阳送了对方几步后,迴转至屋內,於臥房之內將刚刚到手的刀条取出观看这时他才发现,经过刚才鲜血的洗礼,这刀条上头的锈跡竟然淡去了许多, 尤其刀口处的部分,竟隱隱有了些寒光,仿佛是因为刚才的血祭,从而改变了原本锈蚀、衰败的模样。 “这玩意原来还有这样的特性,並非是完全无用之物.”陈阳手托下巴, 眼底金光亮起,略感兴趣地观察起这根刀条,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甚至便连灵性也略微復甦了一些,虽然外表改变不大,但內在显然不是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模样—恐怕是因为鲜血的原因。” 曾经,中土那些铸造珍贵刀剑的名匠,为了完成一把凝聚平生技艺的神兵利器,有的便会选择以人祭剑,身入炉中,如此神剑方成。像传闻中的干將、莫邪这对阴阳神剑,作为其原料的五山铁精、六合金英,就是因干將的妻子断髮剪爪投於炉中后才得以消融。 其实,这便是世人常称的“神物之化,须人而成”,以人这方物灵长的灵性融入物內,令神剑完成从死物化为灵物的重要变化,与修桥铺路时的打生桩有著相似的道理。 只是此法太过血腥、有伤天和且悖逆人道,所以上古之后便基本不再使用。 “血祭之法所成就的兵刃,基本都是出鞘必见血的利器。”陈阳思索道:“汉末时战火连绵、社稷倾覆,诸侯群雄並起,百姓易子为食,性命如草芥,便连人脯这种玩意都堂而皇之的出现,以血祭铸神刀又算得了什么?所谓寧做太平犬,不当乱世人,就是这个道理了—” 想到这,便打算做个尝试,但陈阳倒也没有用自己的血,而是唤来了费德南。 陈某人虽然面厚心黑,但也没有要用这洋人祭刀的想法,而是让其趁著天还没黑,去外头搞了只雄壮的大公鸡来。 雄鸡为司晨之物,体內鲜血的阳气充沛、只比人弱上些许,算是下位替代。 恰好这几日吃的都很是清淡,陈阳乾脆做一道拿手的叫鸡加餐,將鸡血放净后直接浇到了刀条上,待其浸泡充分后轻轻研磨了几下,果然擦去了大片锈跡,甚至露出了刀身上本有的铭文,正是略显模糊的三个古朴篆字一一万人敌。 “看这模样,这刀便连十分之一都未恢復,只是如今勉强有了个轮廓。” 陈阳观察了一会,“看来寻常鸡血也不是不行,但是需要不少时日———“” 身旁的费德南正一嘴油光,回味著方才叫鸡的绝妙滋味,闻言赶忙道:“这好办,接下来几日我每天都去山下买只鸡回来。” “我哪有天天烤鸡的时间—..”陈阳摇了摇头,从指尖逼出几滴鲜血落在刀锋之上,“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我每日里耗费个几滴精血就行,这样不会折损太多修为,同时也能藉此滋养这把刀,你看—” 被陈阳特意灌注了灵气的几滴鲜血,落在刀身上的瞬间便如同沸腾般散发著丝丝热气,接著迅速化开,將周遭锈跡溶解並冲洗下来,铁砂一般的锈屑顺著血滴化开,露出下方的数点寒光。 “本以为捡了个垃圾,如今看来却是件宝贝,”陈阳掸了掸袖子,双手环於胸前:“今天的运势倒是不错。” 不光是眼前这一口名为万人敌的宝刀,还有新入手未经炼化的寒影,再加上之前得自盱水祭龙殿的黄玉斩蛟剑,现在陈阳手头倒是不缺兵刃,不需要再以龙鬚笔施展神锋以替代刀剑的作用。 法宝越多,炼製起来也就越繁琐,受到牵扯而消耗的精力也就越大,这样便会影响个人的修行。 所以大多修士只修炼一两件法宝用以防身,巴蜀那边则乾脆只专注修炼一把性命交修的神剑,但陈阳手头的物件毕竟各有各的用处,且多数不好割捨,为今之计,也就只有儘量都利用起来。但除却防身的法宝以外,其他的一些东西只需满足平日里使用,因而粗浅祭炼一番也已足够。 “两剑一刀,定位有些重合,该找个机会將其精炼一番,取其精华合而为一“...” 陈阳已下决定:“这种熔炼已成形事物的差事,我倒也算拿手,不过刀剑这类物事所用金铁很是坚固,光在地上画炼灵火阵不大行得通。虽说不至於用到引动地火的铸剑池,但能够承受更强火力的炉鼎却是需要的,既然正好在龙虎山,还是寻机借用一下紫铜阴阳炉吧。” 费德南望著万人敌在精血下產生的变化,好奇之余又有些隱隱的忧虑:“陈掌门,这把汲取鲜血的刀让我感到有些邪恶,这是否是一把魔刀?” 將神刀擦乾,陈阳用布將其捲起,又在上头贴了一张灵符,回答道:“刀剑本就是凶器,但杀人的並非是刀,而是握刀的人。只要人不被刀所控,自然不会有什么魔刀。” “那没事了。”费德南鬆了口气,“陈掌门必然是不会被这刀影响的——对了,刚才来了一位师兄传信,叫我明日早些前去参加授篆大典,拜受三五都功繁。” “是么?那就恭喜你了,今后还要再接再厉。” 先前就预测费德南此次多半要参加受篆,眼下果然不出陈阳所料,此举正代表著天师府对其的认可,先前那一场斗剑,已令老费成功地迈过了考察期。 三五都功篆只是开始,代表其正式入门成为正一派玄修,等到日后拜受了正一盟威篆后,费德南也就可以被称为“正一法师”。 不过此法师並非彼法师,与欧罗巴地方的所谓法师虽然有些相似,终究还是不同。 离开了教会后,终於又被新的修行团体所接纳,令费德南面上一直有著无法遮掩的笑意,做了晚课后,也是因为心下兴奋,而一直到后半夜才睡著,好在有早课的习惯,才令其早早醒来,没有误了参加授大典的时辰。 陈阳倒是休息得很好,他早早地起身后,披上了一件鹤擎,头顶玄冠,以十分难得的正式打扮与费德南结伴而行,前往天师府西侧的万法宗坛。 这一路上,有不少打扮类似、只在细节处有所差异的道人,其中不少是其余各支派的修土,因张天师总掌三山符篆的缘故,此次授的並不仅仅只有天师府门人,也包括茅山、阁皂山、清微、神霄、閭山等诸派。 第268章 万法宗坛,白虎衔符 第268章 万法宗坛,白虎衔符 万法宗坛,其实也就是原本的龙虎山正一玄坛,与上清法坛、灵宝玄坛、净明法坛等为玄门四大宗坛,自张天师总掌三山法篆后,名义上管理天下道门诸事,將其余三山道法收归天师府,便改正一玄坛为万法宗坛。 名为坛,实则是一处不小的殿宇院落,门前有古樟参天、浓荫蔽日,院內东西两株千年罗汉松,正殿供奉三清四御五老,东西配殿则分別祭祀王灵官、赵玄坛,也即王善与赵公明,此二者为法坛护道神灵。院中石甬道,盆竞秀,清香宜人。 一改往日的优雅肃静,此刻各派青年俊秀云集於此,参与罗天大之前的授篆典仪。 陈阳与费德南来到方法宗坛后,后者去往西配殿与师兄弟相匯合,而陈阳作为观礼宾客,则去往东配殿处等候,待得正式开始授篆,方才有专人引领到三清殿內观礼。 並不算小的一处配殿里,门內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其中多数是有些年纪的玄门长辈,如陈阳这般脸嫩的青年道人倒是少见,不免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陈小友,辰州一別后,你我这么快就在这万法宗坛再会,也是有缘。” 先前曾见过一面的清微派罗长老笑吟吟地走上前来,一身打扮与先前在辰州时並无分別。 “短短数日的功夫,你的修为似乎又有进益,很好啊。” 毕竟得传《清微丹诀》,陈阳对清微派的长辈也是尊敬,不慌不忙地抱拳行礼: “见过罗长老,些许进益也多亏了五元雷使金老法师的指点。可惜他今日未曾到场观礼,不能当面感谢,实在遗憾。” 身为年轻道人,却能够与成名已久的清微派名宿谈笑风生,令眾人对陈阳越发好奇。 陈某人自来到龙虎山后一直很是低调,除却先前应天师之请寻了次宝贝后, 便是深居简出,老老实实地夹著尾巴、本分做人。 奈何人怕出名猪怕壮,眾人互相通了通消息,便知道了这搬山道人的来路。 虽然对於刨土掘地的特殊行业有些不屑,但也不得不承认,陈某人確是近来声名鹊起的修行界新锐。 坦然地接受著他人目光的注视,陈阳淡定自若地与罗长老攀谈,中间提到新近炼成的龙虎阴阳两仪神雷,以独特而精深的见解,令得对方屡屡称讚。 罗长老並非孤身一人,与他一起到来的清微派其他人,此刻聚集在殿內另外一个中心、也就是燕蕴斋的身边。 这位来自蜀地的仙剑派高人,仍是身著朴素衣装,眉宇之间暗藏著精芒,散发著生人勿近的气场,面上依旧不苟言笑。 “这位难得出蜀,平日里极难见到,修为又是我们这些老骨头里的依依者, 因此不少人想要与他敘敘旧。” 见陈阳看向燕蕴斋所在位置,罗长老解释道:“蜀地有崇山峻岭,格局自成一派,可谓是天府之国,又曾为祖天师传道之所,道门兴起之处,作为蜀地最大的门派,其地位超然也是正常。” 这些消息陈阳虽然早就知道,他却仍微笑著听完罗长老的诉说,才点头道: “蜀地仙剑派的威名如雷贯耳,我亦心嚮往之,日后必然要去拜会一番。” 聊了会天,终於授大典就要开始,很快便有知客道人前来引领诸位道人进入三清正殿。 宾客入座的顺序,除却修为外,也按照其年岁、身份、地位来划分,陈阳虽然是一派掌门,但搬山派却並非是符篆三宗的支派。 陈阳对此也有心理准备,他正以为自己多半要和其他旁门將就著挤一挤的时候,却有知客道人前来引领,一路带著他来到三清殿內天师一族的附近。 这里站著的大多是远支亲属,其中就有著张成松的身影。 张玉琪难得打扮得一丝不苟,正老老实实跟在天师身后,所在位置距离陈阳並不远。 她见得陈阳进来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面色优雅从容、动作镇定大方,体態端庄秀丽,形象与以往截然不同。 其他人见到她这风采,只怕或多或少都会夸讚个一两句,然而陈阳深知这位道友本性,因此只是想笑。 除此之外,眾人里头还有著许逊的身影,只是这位灵宝派未来的少掌门,此刻却突兀地掛了彩,一条胳膊用绷带缠著吊在胸前,很是扎眼。 见其一副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模样,陈阳虽然心中疑惑,但也知道眼下不是问候的时机,便也只有暂时按下心思。 很快,隨著观礼宾客的就绪,授篆大典正式开始。 授者,必须是经过传度的道人,也即是正式的玄门弟子,通过授后担任相应繁官神职,並视法篆层级的不同,可请动不同等级的法坛神力,以驱策其供奉的神灵。 授篆大典上,最为重要的便是“三师”,也即篆坛监度师、传度师、保举师,经过这三师的首肯,授方才生效。 监度师一般由本代天师担任,而传度师则是授篆大典的主持者,也即张从周。至於保举师,则是负责保送道人参与授之人,多是授者的师长。 一套流程下来,规矩严明之余,又略有些繁琐。 香菸裊间,灵光闪烁不断,整间大殿內蛰伏著无数道令人畏惧的威严气息,令人不自觉地严肃警惕起来。 左右两道虚影並肩站立於祖天师神像两侧,其中一道虚影手持铁鞭、额生一眼,正是“先天首將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简称王灵官,也就是西游释厄传里曾与孙猴子交过几回合手的那一位。 所谓灵官者,是道门里头的护法尊神,素来有五百灵官的说法,而王灵官正是诸灵官之首,称號为“都天大灵官”,有诗讚曰:“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是四大天师之萨天师的弟子、神霄派领袖林灵素的再传弟子。 说来也是有趣,道门四大天师其实与四大宗坛並不是相互对应的关係,像萨天师与王灵官便是属於神霄一脉。也正是因为这二者,才令其得以压过同是修炼雷法为主的清微派。这次授篆大典,神霄派也派了人来,看上去就明显比清微派的弟子更神气。 陈阳见王灵官一副赤面髯须的相貌,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左执金印, 右举金鞭,於其目光注视下,不少篆生都有些战战兢兢。 “名义上死后成神是位列仙班,实际却是大修士生前留下一点残灵,受到香火供奉后化为神明。眼前这王灵官威武有余,人性却是不足,那副威严的外表在我见来,其实只是空洞的皮囊———” 对於各路尊神,陈阳心中如今只有敬,並无多少畏惧。 至於另外一位护法尊神,正一玄坛元帅赵公明,此君作为民间崇拜已久的財神,自然不用多赘述,此刻於这三清殿內显现而出的,亦是黑面浓须、头戴铁冠手执钢鞭的威猛形象。 两尊护法神手中都以鞭为武器,其实有其背后典故,铁鞭自古以来便有著惩戒、督导的含义。 这两尊神灵化身显现后,散发而出的气息亦被寄宿於陈阳臂膀之上的龙虎所知,从而深深蛰伏起来。 陈阳也是心知肚明,相比起万法宗坛的护法神,他袖中的青龙、白虎,的確差得太远。 ...... 旁观著篆生从上表科仪到向祖天师行礼,又到跪诵《度人经》,领受法与职,直到领受了与法等级相应的法器,也即令牌、令旗、经书、道服等物后,才宣告结束。 数个时辰过去,令一些修为不到家的道人虽然面露兴奋之色,也难免夹杂著些许疲惫之意。 好容易才耐著性子看完,对於这么一次长见识的经歷,反正陈阳是再也不想参加第二次。 对於每年都要负责考核生修为、千这么一次活计的张玉琪,也生出了些可怜与佩服之意。 “没有仪轨,不足以体现出法的重要及玄门威严,但也確实磨人。”陈阳看著明显有些昏沉的老费,暗道:“即便是通了玄窍的,心神也难免动摇。” 正打算出声招呼对方与自己一同回去,先前指引陈阳的知客道人却再次出现,款款施了一礼后,恭敬地道:“陈掌门,天师请你暂留片刻,稍后有事相商。” 知客道人一般由在天师府內修行的门人所担任,眼前这位道人在礼仪上无可挑剔、行事也大方得体,只可惜玄窍未通,尚未授篆。 “我知道了。” 见陈阳於眾人之中,单独被天师留了下来,先前又是在极亲近的位置观礼, 对此中內情不明所以的其他人,於惊疑之中难免投来好奇目光。 未过多久,三清殿內无关人等已经尽数离去,留在此地的只有天师府较为核心的修士。 身著天师特有的明黄法衣,头顶赤莲冠,衣著考究的天师真人来到陈阳面前,先问候了一番:“陈掌门出力寻找到许祖秘藏,我至今才当面道谢,礼相不周还望海涵。” 说著,行了一礼。 “天师言重了,在下不敢当。”陈阳侧身受了半礼,询问道:“天师在授篆大典后特意让我留下,不知有什么吩咐?” “陈掌门远来是客,怎能屡次麻烦你?”张天师摇了摇头,“並非是要请动陈掌门先前我曾说过,要以一式袖中乾坤答谢,只是近来忙於罗天大的准备,实在没有閒暇。今日授过后,便要正式开始罗天大,到时只怕更加忙碌-为免你徒耗时间,今日便將出入藏经阁的腰牌暂借予你,这段时间你可自由出入其中,隨意翻阅。等到罗天大过后,我再著手指点你袖中乾坤的残招。” “但是”张天师话锋一转,面色严肃起来:“玄门法术只为济世安民、 铲奸除恶,护佑人道,还望陈掌门谨记。若有人得了道法后藉此作奸犯科,天师府自会將其收回,绝不姑息养奸。” 对於这略显严厉的警告话语,陈阳问心无愧、淡定地点了点头,“在下记住了。” 说完,亲手从张天师手中接过出入经阁的凭证腰牌,外表大约半尺长短、呈白虎衔符的形状,打造得十分精细,是块开了光、有著灵性的物件。 想到三洞真经及各色方术,自己都可予取予求,陈阳恨不得立即告辞,带上重瞳珠钻入书海里头。 他正欲告辞,却没想到张天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其又说道:“昨天傍晚,同时也是符篆三宗內门弟子小比的最后一场,由清微派的方玄杰与许浩切磋,引起了些事端——-其中详细情形,还是让他对你说吧。”“ “是。” 绑著条胳膊的许浩略显落魄地答应下来,挪动步伐走到了陈阳跟前。 后者发现除却明確的外伤外,这位少掌门的腿脚也显得不大方便,便问道:“许兄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伤成如今这样?” “说来惭愧。”许浩摸了摸头,露出苦笑:“陈兄之前分明提醒过我,我也一直在注意,但没想到还是-昨夜那场切,是我败给了姓方的,为此还折了条胳膊。” 这——. 想起先前那个晚上跑来请教自己雷法的傢伙,陈阳皱著道: “他的修为我也有过了解,如何伤得了你?还伤得这么严重?” “问题正出在这里。”一旁的张景明沉默许久,忽然开口搭腔道:“那个姓方的小子,所用的並不是他们清微派的雷法,甚至於不是玄门所惯用的法术,而是一种少见的方术、且有著明显的邪气。” “他藉此在短时间內法力大涨,从原本眾人中下游的水准一路高歌猛进,於眾目下,將许浩当场挫败,实在令人惊讶。” “其实这本是桩好事,只是方玄杰的性格却也因未知的原因也变得暴躁易怒,即便已经分了胜负也不停手、险些將对手置之死地,如今正在罚斋,所以没能来参加这次授篆大典。” “除却与许浩的那场比试外,方玄杰在山上接触的人並不多,其中曾有你, 不知当时的场景,你是否还记得?” 第269章 罗天大醮,伏魔殿 第269章 罗天大醮,伏魔殿 怪不得先前莫名说出些警告,原来是因为这事。 陈阳又想著白天罗长老並没有因方玄杰的事表现出任何异样,暗道这群老道土果然个个都不简单。 將白虎衔符令牌收好,陈阳回答道:“倒也没什么特殊之处,那天晚上他来见我,言称白日里见到我的一式雷法后心有所悟,想要討教其中妙处。我见其心思不正,就让费德南將其请了出去,並没起衝突,后续也没有和他再见过面。” “授大典开始之前,罗长老也曾问过我炼就的阴阳两仪神雷之事,难道许兄的伤势与这有关?” 见陈阳坦然自若的模样不似作偽,的確不知內情,天师府眾人鬆了口气,天师缓缓地道:“清微派的雷法关键,在於阴阳二位雷君,而因其修炼难以兼顾的缘故,大多弟子只从阴、阳二位雷君之中选择其一,先拜受秘篆、按次第修行, 待將其中一门修炼完毕后,再行融会贯通之法。” 陈阳点点头,这事他早就知道。 当时金玄章领受的便是神烈阳雷苟天君的秘篆,也曾施法使用过雷光金锤钻两位雷君合力,便是有著摧枯拉朽之能的大霹雳神符,也是陈阳那招式的灵感来源。 清微派弟子要先选一位修炼,是因凝链与接引神灵之力需要专心,难以在法力不济时兼顾。 陈阳的情况则不同,他的雷法不是借用神力,而是以寄托在两臂处的龙虎二灵为载体。他不是供神的人,而是阴灵依赖於其身而存在。 有二尊护道神灵隨身,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在於龙虎二灵可任凭陈阳的驱使炼製,坏处则在於这二灵的升格也要依赖於他本人。 名义上龙虎二灵是他搬山派供奉的神明真君,实际上是实力较为强悍的阴灵,尚不足以称之为神。 “这么说来,方玄杰是学我另闢蹊径,找到了將阴阳雷法融炼的法子,这才將许兄打伤了么?” “正是如此,当时我与他各施手段,已渐渐占据了优势,没想到他一直暗藏爭胜之心,眼见形势不妙,忽以奇特手段驱动两尊奇异的雷灵”许浩露出惭愧神色:“我虽蒙受恩师指点,也通晓些雷法,奈何玉枢神雷上次还未用出便被陈兄所破,这次更被方玄杰以雷法打成重伤,可见確实是在修行上太过懈怠,合该有此一难。” “那姓方的小子本也心术不正,三宗的內部切不该动用太激烈的手段,你一时应对不及也是难免。” 张景明在旁开口道:“此事的干係並非都在於你,先前你与这小-陈掌门起衝突的事情,便是那姓方的在背后挑拨,是他故意传播了些添油加醋的流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又在那次晚课上行激將法。” 听了这片刻,陈阳已经大致明白过来,原来是方玄杰击败许浩的手段,並不是清微派的神烈阴阳雷神秘法,而是用了与自己类似的阴灵,所以对面这几个才拐弯抹角地试探自己。 真有意思,向来都是他陈某人剽窃—学习他人的技法,如今他倒在不知不觉间背了次黑锅。 將雷法炼入阴灵之內,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首先寻找合適的阴灵便是难处。 陈阳的龙虎二灵,其一是从玄武湖畔无头林的將军家中收取而来,其二是诛杀噬人凶虎后炼製魂魄而成,这样的好底子可遇而不可求。这姓方的一直呆在龙虎山上,怎么在十几天里就完成了从无到有的转变?听说这两个阴灵似乎还有些邪气,其来歷必然蹊蹺。 不过,他既然敢在天师府內动用,来路应不会有大的问题。 以这人浅薄的心思,多半是低估了旁人对这阴灵的敏感性,以至於利令智昏-他想要取代许浩,成为除却张玉琪、张从周姐弟外年轻一辈的强者,只是心思与手法还是太过幼稚,被老江湖们一眼看出了问题。 想到对方牵连到了自己,陈阳暗道早知如此、上次就该先揍他一顿,语气冷漠下来,“——他现在怎么样了?” “毕竟是清微派的人,被他师长带回去了。”张景明摇头道:“也不知清微派怎么回事,这些年收的大多是些刺头,虽然根骨不错,但心性实在是.“” “景明,不要谈论旁人家事。”天师摆了摆手,打断了张景明的话,“其实二人相爭,各施手段本也没有错处,只是方玄杰手段太重,且运使的雷灵来歷也颇为可疑,外表与婴儿相类似,终究是要查个清楚。我道门早有严规,弟子不得私自养鬼物,更不可抽取生人魂魄炼製——希望清微派能早日给个答覆。” 人是天地间最为常见的聪慧生灵,因此邪修大多以人的生魂炼製鬼物而驱使,无论是“养小鬼”还是“降术”大抵都是此理。 毕竟披毛戴角的精怪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却到处都是。 虽然蠢到將来路不明的雷灵於天师面前卖弄,但陈阳谅方玄杰也没有杀人炼魂的胆魄,整件事唯一的疑点就是阴灵的来歷。 “毕竟此事涉及到了在下,日后若是水落石出,还望能转告一番。” “这是自然。”天师点点头,又嘆气道:“其实,若彼辈的雷灵与陈掌门的一样呈龙虎之形,我又如何会疑惑?” 虽然出了这样一个惊动天师本人的插曲,但方玄杰毕竟只是个通法境界的年轻弟子,除却让符篆三宗精心培养的灵宝派少掌门顏面扫地外,倒也没酿成其他祸患。在罗天大这等重要事情前,也不是很值得关注。 接下来的几天,朝廷来使也已经到了山上,住进了天师府內。 带领著一应新近授的门人弟子,一共有著一千单两百位的隆重仪轨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是为先前应天动乱时死伤的百姓祈福,二是祈求接下来南朝之地风调雨顺、攘除凶邪。 《道藏》有《罗天大设仪》、《罗天大三朝仪》和《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罗天大上品妙经》等,据《罗天大设仪》载,罗天大召请的有“三境至尊、十方上圣、玉京金闕天帝天真,十方师尊圣眾、三界官属、一切威灵”。一千二百神位的罗天大,持续时间长达七七四十九天,並分七次举行典,科包括福、祈安、王、水、火、九皇礼斗以及三元等。 名堂之多,种类之复杂,令人目不暇接。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朝廷派来观礼的钦使,也是一位陈阳的旧识,正是前不久还在洪州府当差的李延。 就在陈阳二入应天火烧了皇觉寺后,小皇帝藉机发作、处理了一番与之有关的官员,提拔了许多亲信,並將在外歷练了数年之久的李延重新召回应天,封为翰林学土,主管文翰、备皇帝諮询,已被认为是日后要入阁拜相的人物,风头一时无二。 陈阳认为二人的交情不算太深,因此也没有去登门拜访。 旁观了焚香、开坛、请水、扬幡、宣榜、盪秽、请圣、摄召、顺星、上表、 落幡、送圣等流程,又欣赏了一遍由正一法师表演的正宗踏罡步斗,至此后,陈阳虽然仍在龙虎山上呆著,却並没有继续去凑罗天大的热闹,他认为这事情虽然隆重,却也的確磨人,而且看得久了、也有些枯燥乏味。 自天师处得了白虎衔符令牌后,每日陈阳除却在住处休憩、链气、研究法术外,便是出现在藏经阁內,举著重瞳珠阅读道藏,写写画画,並在閒暇之时顺便指点一下费德南,很是过了几天太平日子。 张玉琪虽然不是罗天大的主理人,却也为此忙前忙后,人也清减了几分。 每日夜间,等藏经阁闭馆,陈阳回到住处后,她时常会来喝茶聊天,以此解闷。 今天,除了谈天外,她还为陈阳带来了关於方玄杰的消息。 听完后,陈阳轻“”了一声,转过头看向对方,面色略有些惊讶: “还真有伏魔殿?我还道是那些写话本的文人杜撰出来的。” 关於龙虎山嗣汉天师府的伏魔殿,最有名的故事莫过於“张天师祈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而这也是流传极广的水滸传小说开篇。值得一提的是,书中於彼时担任天师的,正是后来被称之为虚靖祖师的张继先,即玄通弘悟真君,创下秘传正一五雷法的人物。 “当然是有这么一处地方的,但里头可从来没封过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张玉琪与陈阳相对而坐,伸了个懒腰后解释道:“这一处据说是当年老祖天师留下的镇魔之殿,后续经过多次加固、扩修,是困锁妖魔之地。之所以你没有见到,是因为它其实位於天师府的地下。” 地下? 这我熟啊。 陈阳放下手中的书册,揉了揉略有些酸涩的眼睛,“所以说,方玄杰的那两个雷灵,其实是原本要被送入伏魔殿內封存的阴灵,是从邪修处收缴而来的小鬼·.私自截留並炼製鬼物,应该也是犯忌讳的事吧? ? “没错,这事已经处理完了。方玄杰被废了修为,收回字號,开革出门墙此时应该已经在回乡的路上。” 见陈阳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张玉琪仿佛看出了其心思,含笑地问道:“看你这样,是想去伏魔殿里看一看?” 面对熟人,陈阳也不打算隱瞒,点头道:“確实如此。” 其实道人对於鬼物的做法一般是以捉拿、驱赶、超度为主,除非罪大恶极, 否则少有直接令其魂飞魄散的做法。对於一些较为凶恶、无法超度的鬼物,往往是建立一处庙宇镇压,以期减弱其邪性后终得解脱。 其中原因,主要是为了少沾染些因果,也是为了不將事情做得太绝,损了功德。 像陈阳动輒以两尊护道神灵吞噬鬼物的做法,已算是一种较为偏激的行为, 並非主流。 生灵本就诞生不易,能成就阴灵的则更稀少,若能化去怨气,日后未必不能护佑一方平安,成为个保家仙什么的,有的或许能路身进玄门眾神之中,也未可知。还有的,则是於冥冥之中投入胎內,成为新生灵的一部分,这也就是所谓投胎转世,但也只是以一份遗泽的形式存在,本质是成为全新的个体,与夺舍重生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且不一定就能做人,猫猫狗狗鸡鸭牛羊都有可能,能否成功只看缘分,並不能进行选择。 陈阳曾经思考过,他觉得自已两世记忆的情况,好像与此也並不完全相似, 至今仍有疑问。 能够有份被捉回天师府內镇压,看来那两阴灵在地方上也是闯出了不小名堂的邪崇。 “其实,倒也不是不行。”张玉琪想了想道,“天师府內上上下下你都看了个遍,仅剩下这个地方也说不过去。虽说你並非正一派,也不是驱邪院的人,但也算是相识的熟人,有心去那里参观一番也不打紧。改日我同我爹说一声,带你去转上一圈就是了。” “放心。”陈阳调侃道:“我就看看,绝不会乱动,必然不会走了其中镇锁的妖魔。” “瞧你说的。”张玉琪翻了个白眼,“那也得能走脱才行啊——-其中多数是些被封入器皿之中的鬼物,用於镇压的灵符都不知贴了多少张,哪有那么容易让它们跑了-就算一时不慎,经过长年镇压,彼辈的灵性流失不少,也干不出什么扰乱天下的事。” 考虑到眼下正处於罗天大的期间,不適合去那里参观,便约定等得日后再行此事。 又是借用炉鼎炼製法宝,又是修行袖中乾坤的法术,再加上伏魔殿一事,陈阳想著自己要在这山上做的事还真是越来越多了,偏偏其中任何一件都不適合在人多眼杂的罗天大时进行,於是只得耐住性子,盼望这场盛事早早结束。 人算不如天算,陈阳没料到他进入伏魔殿的契机很快就到了。 这一日,陈阳早早地从藏经阁內归来,正准备修行晚课,忽然又有人上门拜访. 第270章 尸虫后续,封家人 第270章 尸虫后续,封家人 “陈兄既然也在天师府,为何不请我来坐一坐,难道是看不起在下么?今日,我就不请自来了。” 李延笑呵呵地走进了厅內,边开玩笑,边对陈阳拱手施礼,问候道:“一別多日,道长风采依旧。” 陈阳打量著李延,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人如今红光满面、气宇轩昂, 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比之先前於洪州初见的模样,威势更盛了几分。旁人不好看出细微的变化,但陈阳的眼光却足够毒辣。 “李兄的气度倒是更胜以往。”陈阳对李延的印象还算不错,回了一礼道: “还未曾恭喜李兄高升。” “哪里。”李延摇头道,“也是托道长的洪福。先是道长行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而后今上又锐意进取、趁机革除弊政。反倒是我,並没做什么对民有益的事情,骤然身居高位,其实心中有愧。” “能有这份心就好了。” 二人坐下喝著清茶,谈论著彼此近来的见闻,正说著,李延说出了此番来意:“此来,我除却以朝廷钦差使者的身份见证罗天大外,同时还有另一件事。说来,其实也算是与道长有些关係,可见今日能见到道长,也是天意。” “哦?”陈阳好奇道,“是什么事?” “道长应该知道尸偶虫吧?”李延正色道:“徐逆便是藉此邪物阴养死士, 谋刺当今陛下。” 陈阳坦然道:“..此物是我於无头林下將军冢发现的,因当时法力不足, 便只做了些简单布置,没曾想被其所用。” “我並没有怪罪道长的意思。”李延赶紧继续说明:“后来徐逆及其党羽被诛杀后,其以邪术养的户偶虫却並没有清理乾净,有几条已寄居於户身之內, 其中一头虫王已成了气候,好在被驻在京师的魏简之真人所收服,此来正是为了將其锁入伏魔殿。” “原来如此,魏真人法力高强,有他出马自然手到擒来。”陈阳回答道:“伏魔殿是符篆三宗锁镇妖魔的地方,听说除却阴灵鬼物外,还镇压著些稀奇的精怪异种,若是户偶虫中生出了虫王,锁於此处倒也不算埋没了它。不过我之前离开將军家的时候,已经除去了盘踞其內的大户偶虫,怎地这么快就又有了新的虫王?” “应该是妖僧法寅的手段。”李延正色道:“他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將尸偶虫植入徐逆魔下一名百户的体內,虽然生长得十分迅速,终究没有赶上作乱的那天。后来,保管此人身躯的灵枢便落到了朝廷的手上,於某天晚上忽然出来作乱。在这邪崇手上,一连折了三十余名精锐禁军,且全都没了首级。” “山路崎嶇难行,我为了赶上罗天大先一步来到了天师府,而押送虫王的队伍则落到了后头,前几日刚到,由各位法师加固了封锁用的符篆后,不日便要锁入伏魔殿。” 陈阳又问道:“能押送这类邪祟之物的必然不是寻常士卒,敢问是哪一支精锐禁军所为?” “倒不是禁军。”李延如实地回答道:“是陛下新近组建的观山太保。陛下曾对我言,其实他有意请道长执掌观山太保,只可惜道长无意於此。如今观山太保的统领,乃是洪武朝时封家的后裔,是一位名为封君辅的散人。”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小皇帝崇尚新学,已不是新鲜事,提拔一位散人做观山太保的首领,也不算离谱,至少陈阳並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能做这观山太保的统领,想来这位散人必有过人之处。” “確实不凡。”李延点了点头,“我便曾见识过他家传的纸人搬运法,其隨身行李尽以剪裁而成的纸人搬运,很是玄奇。” 说到搬运法,这就是陈阳的老本行了,而他搬山符诸多妙用之一,便是以纸符化作小人行搬运之事。虽未曾亲眼见过封家的纸人搬运法,但想来与他所用的搬山填海术应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並不难揣摩出其中的几分玄机。 “是么?”陈阳淡然地道:“若有机会,我倒想见识一番——旁听了这么久,封兄何不现身一见?” 说后面这句的时候,陈阳看著的並非李延的方向,而是窗边。此刻正有一缕淡淡的烟气自窗台缝隙內探入屋內,顏色极轻极淡、仅有著微薄的灵气,就算是神识灵敏的通法修士也较难察觉,然而陈阳的眼力绝非寻常修士可比,可以说在某些情况下,他的感官之强不逊色於金丹真人。 被陈阳眼底金光一激,那股探头探脑的烟气便迅速缩了回去。 李延见此情景,当即面露寒霜,摆在双膝上的手掌微微用力,只是他涵养极好,这才没有骤然变色。 未过多久,大门外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其中並无一丝被现场揭穿的窘迫, 只听其道:“巫峡散人封君辅,前来参见。” 有道是“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当年袁公在世的时候,陈阳曾隨其到过巴东,只是並未与封家有过牵扯,只知道对方在巫峡颇有些势力,立下了不小山头。 陈阳坐在原位,神色如常间微一运气,声音已然传至门外,“请进。” 脚步声响起,一名披头散髮、頜下留著短须,双眼发肿,身型瘦削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身上散发著某种近似朽木的味道,皮肤又因为欠缺日照的关係,显得有些苍白。 陈阳见其模样,便知道对方必然是自家同行,看来封家虽然已经是大地主, 却也没有忘本。 虽然其先前暗中窥测很是无礼,但陈阳也大度地点了点头以作示意,道了声:“请坐。” 封君辅大大咧咧地顺势坐下,笑道:“没想到搬山道人里竟出了陈掌门这样的人物,看来也是中兴有望啊,能察觉我这驱烟术的人,在这江湖上可不多见。” 陈阳淡淡一笑,还未说话,坐在旁边的李延已经开口,面色不虞道:“封兄,你自作主张地旁听我与陈掌门的话,是否太过无礼?” 封君辅哈哈大笑,“抱歉,抱歉,在下也是一时好奇,所以才略施小计。未曾想陈掌门果然神目如电,在下真是献丑了。” 这人显然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面对这副无耻嘴脸,李延一时也是无计可施,只是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对其的观感却已跌入谷底,暗道这人虽然有些手段,只是品性实在不敢恭维。嘴巴上表示了些歉意,一对招子却是躲躲闪闪,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不知封兄好奇的是什么?”陈阳问道:“可是因为先前陛下重建观山太保之时,曾想过请我执掌,如今封兄得知此事,便想著来探一探我的底细,好显摆下你的手段?” 陈阳知道对这类人说话不能如李延那般拐弯抹角,否则便要被其装疯卖傻地糊弄过去。 单刀直入的问话极为直接,一下便被逼入了死角的封君辅再没有推脱余地, 只得嬉皮笑脸地道:“陈掌门料事如神,在下的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你-搬山卸岭,发丘摸金,这倒斗四大门古来有之,向来跟官府没有牵扯。陈掌门拒绝陛下的邀请,可见也是牢记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封兄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清楚。”陈阳冷漠道:“以我的脾性,本来该揪出你后就给你个教训,可此地毕竟是天师府的地盘,我只是客居於此,不好坏了此地的陈设。今日將你唤出,也是给你个忠告,以后若再行这阴私之事,休怪陈某翻脸无情,请赶紧离去吧,此地並不欢迎你。” 见陈阳已下了逐客令,脸皮厚如封君辅也不好继续强呆在此处,只好打消了与陈阳盘道的想法,僵笑著从座位上站起,“陈掌门好大的威风,旁人怕不是还以为这天师府是你家开的,江湖流言张天师有意招你做这龙虎山的赘婿,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啊?搬山派到底也算是攀上了高枝,跟我们这些泥里打滚的人有了分別。” 封君辅此刻不知好列的话语,明显是蓄意挑拨,想要彻底惹怒陈阳,与其较量一场。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陈阳的性格从来不算和善,能够忍到此时,实属不易。 “好,我看你今日是皮痒了,想要找打—”陈阳冷冷一笑,对李延道:“李兄,你是朝廷钦差,今日也旁观了这件事的首尾,我如今要向封兄討教他们观山太保的高招,也请你做个见证。” 李延铁青著脸点了点头,看向封君辅的面色已经十分难看:“此人真是不知好列—但他毕竟已是朝廷命官,请陈兄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做得太过。” “放心,我不会伤了他的性命。” 听陈阳如此说,封君辅怪笑道:“看来攀上了天师府后,陈掌门的法术是大有进益啊·是了,我听说你的雷法便颇为犀利,曾当眾击败了天师高徒玉广真人,只是从未听说过搬山填海术里头有这玄门雷法,陈掌门此举是不是有些忘本啊?” 玉广正是许浩的道號,封君辅所说的,正是许浩在与陈阳切中落败一事, 多半也是方玄杰传出去的流言,才使得这场本没有几个看客的比试,变得如眼下这般广为人知。 封君辅屡屡挑畔陈阳,且言语间对天师府颇为不敬,一来是其现在背靠朝廷、借世俗皇权之势对玄门抖威风外,二来也是为了证明自家实力,让小皇帝晓得没有看错人。 其实,搬山派与观山太保之间的恩怨也算是由来已久。当时封家在洪武朝的时候,可谓风头无二。 彼时,修行界与世俗界合力將子及其下无数异人驱逐出中原,令华夏山河重归一统,洪武帝魔下文武中,其实有不少能人异士,有的功成身退,有的则继续於朝中任职,享受人间富贵。 彼时锦衣卫负责侦缉常人,而观山太保则是这位雄才大略的开国皇帝对付江湖异人的尖刀。 当时青田先生为国朝做下诸多布置,为的便是镇压气运,以令国势长久。其在战阵之上算无遗策、修造城池时天文地理无一不精,卦能通神,以神机妙算立下了无数功劳的同时,也深受洪武帝的忌惮。 青田先生曾以卦相看出北方龙脉未绝,日后必然有再次南下之日,国朝气运恐怕不出三百载,便將此事上稟洪武帝,並以皇陵镇压气运,以振国势。据说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因果缠身引发的诸多反噬,令得这位高人的寿数极短,早早便已逝去。 待青田先生死后,为了避免皇陵遭人盗掘,洪武帝便大肆捕杀了解此事內情的人,並接受观山太保所提出的“毁符印以退摸金,弃丹鼎以拒搬山,剿群盗以破卸岭”等诸策。 受牵连的人里,除却倒斗四派外,还有青田先生的后人,据说其以青田先生遗计坏去了布置,使得洪武帝驾崩后燕王南下,国朝自此两分,封家因此而被罢,明面上蛰居於巫峡,暗地里却从未停止过继续搜集各地方术,盗挖前代羽土的坟墓。 关於此事,陈阳却有些不同猜测。 他认为当今局势或许並非是青田先生的布置出了问题,毕竟发丘天官的本事不是虚言。其目的恐怕本就是以两分天下镇压南北龙脉,虽然再现了南北朝的格局,但是两朝天子毕竟都姓朱,归根结底是一家人,肉烂在了锅里。 如今封家再度出山,正是要寻机立威的时候,又听说小皇帝曾想让陈阳出面执掌观山太保,深感自身地位不稳,於是便將陈阳及搬山派当做了垫脚石,想要借他来立威,再度上演一次“毁符印、弃丹鼎、剿群盗”。 陈阳面对封君辅的讽刺,面色不变地道:“对付你这下三滥的货色,何须动用雷法?此番我只以先师传授的手段来治你这块废料,接招便是。” 封君辅闻言大喜,“好,这可是你说的———啊!” 原来陈阳已经出手,令他就地一个狼狐翻滚,意图躲开陈阳迎面以品字射来的三颗丧门钉。 但不幸肩膀处还是中了一发,当即感觉酸麻无比、头脑昏昏沉沉,心下暗惊一这暗器里头有麻药! 第271章 碾压之势,吞鬼之神 第271章 碾压之势,吞鬼之神 亏这人一身道土的打扮,却用这么阴毒的暗器· 封君辅咬破舌尖,借著痛楚恢復清醒,单手在伤口附近连点几处要穴,阻住毒素的进一步蔓延的同时,脚步不停地迅速拉开了距离,遥遥与陈阳相对。 动作乾净利落,应对得也很是妥当,肩膀一抖,已將刺入一半的丧门钉震出体外,其上沾染的鲜血已经有些发暗。 “好烈性的麻药。”封君辅见陈阳立於原地冷冷地看著自己,狞笑道:“搬山派的手段还真是了得。” “我的手段还多著呢,只怕你今日没有福分领教。” 陈阳先前没有乘胜追击,是不想太快就將对方了结,眼下见其勉强算是接住了自己这发暗器,便单脚一,引动土煞之气轰向封君辅。 只见一道翻涌的尘土朝著封君辅的位置衝击而去,迅疾无比,形状仿佛一条长蛇。 封君辅见得这副情景,匆忙之下,唯有朝著上方一窜,跳至半空中躲开尘土里夹杂的气劲,心下暗惊一一不是说这搬山道人通法还没有多久,怎地动起手来如此犀利嫻熟,仿佛身经百战一样自己如今处处受制,半点手段都还没来得及用出他还未来得及细想,眼前却是一,只见陈阳已经离地而起,主动迎向半空中无处可去的封君辅,提起一脚使出流星赶月的腿法,正中封君辅的胸口,將这偌大个人如皮球般从空中踢落后滚了数圈,去势不减地將厅內两张桌椅撞得粉碎,这才停在木屑当中,身上那件做工极好的海青褶子因此而沾满了灰尘,看上去十分狼狈。 陈阳轻盈地落在地上,半提著右脚,鞋尖在地上转动几下。 两手环胸、双目微闭、藉此將眼中寒光稍稍遮掩,神態可谓轻鬆閒適,气息沉稳有力。 先是丧门钉,又是秘传伏魔腿法,陈阳小试牛刀,便令封君辅几乎还不了手。 虽说陈阳通法后大多时候以法术对敌,但他的腿脚方才是看家本领,跋山涉水而练出来的脚力,以势大力沉来形容绝不为过,方才那一击,若是全力施展, 早已经踢断封君辅心脉。 “噗——”封君辅喉间一甜,向前吐出一道鲜血,这才感觉胸腑之內翻涌的气血平息了些许,隨即面露惊骇之色。 他自小便开始修行,自问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虽未能身名门正派,也未得传什么玄门妙法,但一身功力绝非寻常修士可比,在巫山一地也算是小有名气。 怎料与陈阳一经交手后,竟完全不是对手,这才发现自己对陈阳实力的估计出了错误,对方的强横大大超过自己预料,完全不像是一个通法没几年的后辈人物。 封君辅先前以为陈阳是靠招摇撞骗闯出的名头,如今看来並非如此,这位搬山道人甚至没运转五雷正法,便已隨意地拿捏自己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既然如此,若不赶紧发动提前留下的布置,恐怕以后也就再也没有机会。” 隨即擦去嘴角鲜血,以双手各掐一个指诀,口称一声一一“敕令”! 旁边两扇窗户此刻应声而破,各翻进来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一左一右夹攻陈阳。 陈阳眼底金光一阵闪烁,金环於瞳中浮现的同时,已识破了这两道身影的真面目,原来是打扮成黑白无常模样的两个纸人,手持两色哭丧棒,尾端缀有一个小铃鐺,可於挥舞时发出勾魂夺魄铃音,以乱人心智。 先前认下的便宜师妹苗月儿也有类似手段,令这铃音对陈阳的影响几可无视。 那对哭丧棒看似迅猛,在陈阳眼中却是清晰无比,被他轻易躲开,双手各运一道气劲,反手拍入黑百无常的体內, 手掌收回之时,只见气劲自发地在纸人身上勾勒,描绘出搬山符的形状。 封君辅顿觉对纸人的操纵忽然变得无比艰涩,仿佛它们生出了违抗的意念, 很快见得一青一白两道玄光自黑白无常的身上亮起,令这辛苦炼製的纸人傀儡彻底失控,反戈一击,將两色哭丧棒打在封君辅的身上。 “啊呀!” 封君辅发出声痛呼,双袖与裤腿之间隨即散发出迷烟,眼见得就要將身体淹没,似乎打算以此藉机遁走。 黑白无常为民间传闻中的鬼差,又唤做勾魂使者。 白无常名为谢必安,满面笑容,身材高瘦;黑无常名为范无咎,凶悍严肃, 身宽体胖。 將纸人製作成黑白无常的模样,一是为了借这两尊神明的势,二是为了给对手施压,也算是虚虚实实的灵活运用,只是陈阳通过在纸人躯体上绘製搬山符, 进而令他自家的神灵藉此鳩占鹊巢,反夺走了纸人的操纵权。 青白亮色玄光亮起后,黑白无常一笑一怒的两张面庞上,墨水已逐渐化开, 隱隱形成一龙一虎的模样,凶威更胜。 “就你这纸人搬运法,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陈阳长吸一口气,只见原本快要遮掩住封君辅全身的烟气,在这一吸之下顿时稀薄许多,再度露出其身形。 两名纸人趁势上前,再以两色哭丧棒將封君辅给打翻在地,再用双棒从其腋下穿过,挑起后举到陈阳面前。 看著对方面如土色的样子,陈阳心中略微出了口恶气,冷漠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陈兄!” 一直在旁观战的李延,因陈阳的雷霆手段而深受震动,这时出声提醒道:“还请手下留情,勿要伤他性命。” 毕竟这里是天师府的地盘,道门福地,於此动手杀人终究不好。 加上先前已答应过李延,陈阳也不打算食言。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对方出言不逊在先,总得给其留下一个难忘的教训。 於是陈阳先摸出块黑驴蹄子塞到对方嘴里,又绕到后方,使出一招魁星踢斗,一脚折断其脊椎骨。 纸人鬆开了封君辅后,他就像条泥鰍般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略弓著背,手脚无力、瘫软著不得动弹。 脊椎又名龙骨,正是人体中线要害之处,为全身关节所系,即便是以通法者的身体素质,此处受伤后,少说也要將养上一段不短的时日。 “喉—.” 李延见封君辅眨眼之间就败下阵来,落得如今这副惨状,心中难免又生出了些不忍。 他心道这位搬山道人的手段犀利之余、也確实狠辣,与一般玄门修士大有不同,不过这姓封的能够捡条命已是不错,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其咎由自取,怪不得陈阳。 自上次洪州一別后,不过数月,李彦没想到陈阳的修为已进益如此,真是神速。 “一时意气,下手有些重了。”陈阳嘴上抱歉,面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显然只是在客套,“还请李兄找人將其带回去修养他如今大椎受损、轻易动弹不得,只怕无法接著办差。既然如此,我便替他將尸偶虫王送入伏魔殿,等到时候,李兄派人来招呼一声便可。” 见陈阳主动揽过了这件差事,李延便道:“如此,就有劳道长了。” “无妨。” 陈阳这几日正閒得无聊,趁此机会去这天师府地下的伏魔殿里转转,也算不错。 刚刚这场一边倒的比斗,於他而言,只是松松筋骨般微不足道的事,两人之间实力差距太大、有如天差地別。功力深厚与否,本也不是靠时间长短来决定, 若非如此,动輒几百年道行的精怪也不会被人斩杀。 悟性资质,才是重中之重。除却重瞳珠妙用外,陈阳自认为本也是个悟性过人,心性坚定之辈,一路走来,靠的主要还是本人的努力与汗水。 不多时,来了几人將闭气后晕过去的封君辅抬走,李延便也顺势告辞,不再逗留。 封君辅暂时成了个瘫子,但正事还是要做。第二天一早,李延便亲自前来, 將陈阳请到了所住的別院,以令陈阳压阵、隨同队伍一齐將户偶虫王锁入伏魔殿里,將这件事情了结。 值得一提的是,天师府一方负责对接此事的人,乃是陈阳的一位熟面孔。 “原来是成松道友,你这是已经加入了驱邪院么?” 张成松不知为何,每次看到陈阳总要倒些小霉,虽然大多时间他最终都因祸得福,但也难免有些志志,闻言回答道:“正是。自打洪州后,我意识到了自己诸多不足之处,便请调到了北极驱邪院內歷练。此番锁镇妖魔入殿,便由我来引导。” “既如此,那就有劳道长了。”李延身著官袍,腰佩宝剑,英姿讽爽地对张成松施礼道:“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吧。” 说著,便示意后方几名观山太保抬起场地中央停著的棺材,由张成松带路, 往伏魔殿而去。 熟门熟路地经过了各处宫观,来到了右廊后方一处所在,只见一座低矮小屋,四面都是捣椒红泥墙,正面两扇朱红门户,以胳膊粗的铁索牢牢锁住,铁索上方交叉贴著十数道封皮,封皮上又重重叠叠地盖著许多符印,屋檐下一块红漆金字的牌匾,上书古朴的三个篆字一一伏魔殿。 大隱隱於世,伏魔殿的入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隱藏在无数殿宇之中,外表在周边诸多大殿的对比下,显得毫不起眼。要不是门上那无数符印与沉重铁索,断不会令人联想到锁镇妖魔之地。 陈阳先前自张玉琪口中得知过此地的一些讯息,知道这伏魔殿其实位於天师府地下,眼前这地方大概只是处入口。 看似不大,其实別有洞天。 正门处的锁链与诸多符印,是天师府歷代真人所留。除却蕴含强大法力外, 本身也有著珍贵的价值,若是每次锁入妖魔便要將其开启、重新布置一次,只怕早就毁坏得不成样子。所以,这次陈阳等人也没有揭开门上的符印,而是从侧门处进入,门洞的大小,恰好足够抬著一口棺材入內。 张成松为陈阳介绍道:“这处侧门只有六斋日会开启,且每次只开启两个时辰,其余时辰並不能入內。” 眾所周知,天师府作为符篆三宗的重地,內有无数神灵庇佑,把守万法宗坛的两位尊神是赵元帅与王灵官,而镇守天师府的门神则通常是孟章、监兵两位神君,也即青龙白虎的化身,《云笈七籤》云:青龙孟章甲寅,白虎监兵甲申,朱雀陵光申午,玄武执名甲子。这四象之神有镶灾祈丰之能,常被贴於山门两侧。 不过,伏魔殿上守门的神明却並非是此二位神君,而是把守鬼门关的神茶、 鬱垒。 曾经陈阳用於调製清心丹的桃符,就是刻著这二位神明。 孟章监名把守的是阳宅之门,而神茶鬱垒守的则是隔绝生死的鬼门关。《山海经》有日: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茶,一曰鬱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食虎。 只见神茶立於左边门板上,身看甲胃、手执金戟,而鬱垒则立於右边门板上,身著黑色战袍,手中並无兵刃,神態閒適,只是探出一掌,轻轻抚摸著身旁蹲著的金眼白虎。 不知为何,陈阳见到那只金眼白虎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觉得有些亲切。 相传万鬼出入鬼门之时,若有作恶多端的厉鬼,便会被苇索捆缚而餵给这头金眼白虎,也即是说,这头白虎乃是吞鬼之神。 陈阳心道,我袖中青龙、白虎,恰好也靠吞噬阴灵鬼物而成长,与这虎神岂不是同类? 怪不得我一见到,就有种莫名的亲切之感,看来这吞鬼驱灵的路子,其实早便有人走过——?所谓大道三千,殊途而同归,就是此理了。 感受到陈阳的打量,保持著懒散蹲姿的金眼白虎忽然转动了下眼球,与陈阳双目相对。 在虎目注视下,陈阳下意识地开启了重瞳法眼,两对金色的眸子彼此互视, 瞳孔顏色亦有些相似之处。 只见金眼白虎忽然张了张嘴,吐出了一道灵光没入陈阳左臂,顿时令后者感到臂膀上一阵温热,隨即再度看去,只见其重新恢復了画像上的模样,蹲在鬱垒身后一动不动。 “?” 第272章 镇锁邪祟,坚固不破 第272章 镇锁邪祟,坚固不破 张成松回头看向陈阳,面色略有些论异:“这尊虎神平日里极少显灵,今天却主动將一道灵光交予道友,可真是十分少见。” 听他这样讲,陈阳心想虎神大概是看出了自己带著个同类,加上如今玄门修土大多是供奉各路神灵、走拘遣阴灵这一套的修土十分少见,所以想要帮衬一番。 刚才那道灵光落到身上后,陈阳下意识地就要运转法力抵挡,但很快便察觉到,那其实是较为精纯的神力,可用於培养、拔擢阴灵本质,便將其笑纳。 两袖龙虎之中,后面被收服的白虎之灵是陈阳炼魂而成,底蕴其实远不如於將军冢里诞生的青龙。如今被给予了一道灵光,在其滋润下,本身根基似乎有所成长,眼眸深处已经多出一抹金色。 突然间的造化,令陈阳並没有预料到,不过像这般的意外之喜,平日里多来上一些也是无妨。 “或许是它见我有缘吧”陈阳望著门板上的虎神,略欠了欠身,顺手从袖间摸出了一根太上虚皇香,手指在尖端一搓便將其点燃,立於眾门神面前,“礼尚往来,我便回赠给几位些香火。” 闻得焚香的奇妙味道,张成松与李延都是面色微变,他们虽不知其根底、但却感到神识为之振奋,心中杂念隨之远去,香火所生的裊裊青烟,仿佛有洗涤身心的玄妙功效。 再看门板上的神茶鬱垒,虽然仍旧保持看先前的姿態,鼻尖处却微微耸动, 面色和蔼了不少,神態较先前也变得更加鲜明,不知道此地的是分灵还是真身, 总之也是受用。 神灵平日里只將真身寄託於某处,因为没有肉体、有性无命的缘故,唯有藉由媒介才能展现神力,也即显灵。只是显灵的大多只是分灵,威能与其承载的神力相关联。 陈阳的龙虎之灵虽然还不够火候,但都是以神灵真身行动,因而多数情况下的表现也是不俗。 回敬了太上虚皇香,与看守伏魔殿的镇魔门神礼尚往来后,几人便正式进入了这处入口,只见黑的屋內没有透入一点光亮,除却用於进出的门户外,其余的缝隙都被凝固的铁汁所封死,仿佛地下坟墓般幽深,可谓阴气极重。虽然令人不適,却又让陈阳有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仿佛到家一样。 不出陈阳意料,这座小殿內部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唯有在正中间处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看儿个朱红的大字一一伏魔於此。 仔细看去,发现石碑前方正有一处甬道入口,通往地下。 李延眉头轻皱,他身上赤红色的官袍在这幽深之中,仿佛也失去了顏色。 “怎地这般昏暗,竟不见一点光亮?” 说著,就去拿腰边的火摺子,打算將其点亮,却被张成松所阻:“李学土且慢,伏魔殿內不可隨意点燃灯火,仔细惊动了下方镇压的妖魔。” 李延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张成松正想解释,陈阳已將话头接过,並说道:“李兄有所不知,世上邪票以鬼物、精怪为主。阴灵没有形体,本身乃是一股聚而不散的气,易被火光、阳气所伤,所以对其最为敏感,一旦见到灯火,便会想法子將其熄灭,也即是所谓『鬼吹灯”。摸金校尉便有行话叫做“鸡鸣灯灭不摸金』,也即是指下墓之时灯火熄灭,则或许有鬼物在侧。至於精怪,到底也是野兽,生性怕火,不需多言。” “道友说得不错。”张成松点头道:“而且,因为这些妖魔是被困於此,一旦被火光激起了凶性,或许会做困兽之斗。” “原来是这样。”李延將手缩了回去,“可如此一来,双眼几乎不能视物, 如何做得成事?还有那些被困於此的精怪,他们总要吃喝拉撒,这又该怎么办?” 张成松如实答道:“李学士才刚进来,只是没能適应此地的阴暗,过上一会便好了。至於精怪,其实伏魔殿里还是以鬼物为主,少有活看的精怪被镇锁於此,便是有,也大多和尸偶虫一样常年蛰伏。” 陈阳听出了话外之音,心道精怪浑身上下都是宝,若有做奸犯恶的,恐怕活不到被锁入伏魔殿的时候,就要被剥皮拆骨。反倒是那些狐魂野鬼不好处置,於是便镇封於此。要么隨著灵性的流失而魂飞魄散,要么便被超度了回归於天地, 也算是件功德。 陈阳虽是头一次来伏魔殿,但也八九不离十地猜出了其作用。 除却李延外,在场其余几人里头,张成松早已习惯,而陈阳与一眾观山太保更是常年於暗中视物,些许昏暗根本算不上麻烦。等了片刻,待得李延能够勉强视物的时候,眾人这才继续向下走。依旧保持著张成松在前领路,李延紧跟在后,眾观山太保抬棺隨行,陈阳於后方押阵的顺序。 甬道还算宽阔,两名大汉抬看口大棺行走也並不觉得狭窄。 进入其中后,两侧都是些以坚固的桃木柵栏相隔而成的牢房,上头贴满了以丹书绘製而成的各色符篆,大门以铁索拴著,路途四通八达、错落有致,熟悉的场景一时间令陈阳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苦窑。只是这座牢房里並未关押著犯人、 墙上也没有掛著刑具,而是单独存放著各类贴满灵符的盆盆罐罐,並在门前以布告形式记载其来歷。 距离陈阳最近的一处,便关押著来自佬山的独角鬼王,其於十五年前被驱邪院封人伏魔殿,镇锁在形似净水瓶的白玉器血之中。 过了这许多日子,也不知道这鬼王到底是不是魂飞魄散了——话说回来,既然能称得上鬼王,成色应当是不错的。 名为伏魔殿,实际是专用於关押邪票的地牢。天师府各位法师平日里就在这上方起居,同时担任著狱卒的职责,也算是不容易。好在灵气稀薄有灵气稀薄的好处,伏魔殿內如今十分空荡,且有不少牢房的门锁处积累了厚厚一层灰,看得出来许久没有启封过。 这座地下大殿,对於可以龙虎之灵吞噬鬼类的陈阳来说,其实倒像一处饭堂。此地聚集的阴邪鬼物,比任何一处陵墓都要更多,只是这些傢伙是天师府的私產,他並不好染指。 李延曾经管辖过地方州县,对於刑名之事也不算陌生,但对於这关押锁镇邪崇的牢狱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奇之余难免有些忌惮,眉头自从进来后就再没鬆开过,此刻看著拷佬山独角鬼王的事跡,说道:“这鬼王幻化成过路店家,一连吃了十余人,如此恶跡斑斑,为何不直接將其打杀?” “人死为鬼,鬼死为,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正是越来越难察觉。鬼类本就为无形之物,想要將其打至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並非容易的事,若是一旦失手令其以残灵走脱,反倒坏事,所以不如镇封起来。”陈阳说道:“这鬼王能够幻化吃人,可见道行不浅,与那些附身作怪的寻常货色不大相同,更该慎重对待。” “多谢道长解惑。”李延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我虽然略懂些修行之术, 对於这除邪治崇之事却是外行,受教了。” “术业有专攻,李兄太过谦让了。” 陈阳与李延在那一唱一和,张成松这正牌的驱邪院道人反而尷尬,话已被陈阳说了,他自然无法开口,只默默在前带路。 到了先前定好的位置,將那把比寻常铜锁大上一圈的门锁开启、解开锁链, 眾人进入了这位於伏魔殿中心位置的所在。 倒不是户偶虫王值得如此兴师动眾的对待,只是天师府许久没有將邪票关入伏魔殿,这次的事情又与朝廷有些关连,多少得卖个面子,做得隆重一些。 “到了,放下吧。” 张成松转过身,站在空空荡荡的牢房里,目视著几名观山太保將存放有户偶虫王及其寄生躯体的棺木放下。 位於队伍最后方的陈阳此刻也走了进来,听到他的脚步声,观山太保们连忙將头低得更矮了一些。 他们几个都是封君辅的徒子徒孙,知道自家的魁首被眼前这位狠角色给几乎打成废人,万万不敢触陈某人的霉头。 “这地方確实有些意思。”陈阳来到棺木前,对李延与张成松道:“这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封存著恶鬼的事物,背后多有故事,发人深省。” “陈兄艺高人胆大,我倒是心思有些乱,並没想那么多。”李延回答道:“好在这一路上並无事端,眼下只须將其放置於此,我们便可离去,也算是了却一桩差事。” “只要进了这里,学士就足以放心了。”张成松自信地道:“伏魔殿內的桃木柵栏受多年祭炼,早已硬如钢铁,其本就是辟邪之物,又加上以符法加持过的铜锁、铁链,可谓坚固。而每间牢房的地下都绘製有伏魔阵,共有七七四十九间,组合起来便是笼罩整个伏魔殿的伏魔大阵,被封镇於此的邪票將会受到极大压制,灵性受克下,本有的手段法力也难以运用。 头顶又有无数人来来往往,將其踩在脚下,如此凝聚天时地利人和而成的形势,自然难以翻身,若无外力相助、几乎无法逃脱。就算是从牢房里脱困而出, 也过不了神茶、鬱垒二神的那一关,只怕是要被捉去餵了虎神— “自四代天师重归龙虎山以来,从未有过妖魔自伏魔殿內逃脱的事情发生。 张成松说得自信,周边的几人听到后也同样露出心安之色,唯有陈阳面色略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出手擒下这尸偶虫王寄生之躯的魏简之真人乃是茅山上清派的前辈高人,曾让常昇於陈阳面前展示过黄庭三叠,並亲自做出了指点,对於陈阳掌握这內炼秘法有著不容忽视的帮助。 其本人修为同样不俗,上清派以內炼存思为主,贬斥外丹、房中等诸术,更重视內在的炼养,因而其作为符篆三宗之一,所使的符法並不常请动供奉的神灵,更专注於以天师符颁发的法为助,展现己身內景之神的玄奇,別有一番精妙。 神无不在,法无不灵,凭心诚而至, 用以压制这棺木中虫王的上清大洞禁邪镇票秘符,其內灵气便极为精纯,且能从中感受到坚定意志,经久不散,以至於这口棺木自应天运送至信州,从未出过差错。 於修身养性、服气存神方面,上清派在符篆三宗之中可谓是首屈一指,基本功十分扎实。 但是,伏魔殿下方的伏魔大阵,与这棺木上的上清大洞镇邪秘符却並不能紧密契合,正是因为这道灵符上的法力过於纯正,反倒与这阵法產生了些微排斥。 符篆三宗毕竟是同出一脉,法力性质大多相近,这一点点的不睦並不强烈、 也不大容易被发现。但陈阳眼光毒辣,却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明白这棺木上的符法与伏魔殿大阵之间存在空隙,且就在伏魔阵生效、取代棺木上的秘符之时。 陈阳暗道希望不会因此而出现问题,那空隙存在的时间只一息不到,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事情已毕,我们回去吧。” 將棺木放置好后,张成松正要带儿人离去,激活了阵法后才要將牢房的铜锁拴上,只见地上纹路灵光一闪,棺木上原本的秘符因此而轻飘飘地化作了飞灰, 结束了其使命,连带看其上的法力与灵气也跟看消散。 就在此刻,眾人却听到了一声无比清晰的撞击声。 紧接著,有一只手臂將棺盖顶起,將其击打得四分五裂后,原本躺倒於其中的身影趁机坐了起来,睁开双眼,露出一对猩红而不夹杂感情的眸子,冷漠地注视牢门外的几人。此刻张成鬆手中正著铜锁,望著眼前这一幕顿觉不可思议, 瞪大了眼晴道:“这这邪累是怎么醒来的?这不可能啊—·阵法分明没有失灵!” 陈阳望著眼前这一幕,却嘆了口气,对著那身影道:“原来是王兄,没想到竟会在此时相见。” 那被尸偶虫王附身之人穿看的百户服似曾相识,样貌也分外熟悉,恰好是曾经与陈阳一同探將军家的王总旗,因功在其后升任百户。 第273章 破体而出,手到擒来 第273章 破体而出,手到擒来 “哦,道长认识这个被附身的人么?”李延已將腰间长剑拔出,把官袍一边下摆塞入腰带,警惕地注视著前方,“他是如何在这伏魔殿內脱困而出的?” “这人是曾经魏国公府的亲兵家將出身,后来普升为百户,我原以为他大概在应天城的动乱里殞命,倒是没料到其会被户偶虫附体。此举也真是丧心病狂, 合该徐家不能成事。” 瞳孔外显出一圈金环,陈阳隔空观察著王百户身上的邪气,受到下方伏魔大阵的刺激,其体內的户偶虫王很是活跃,成千上百对节肢正颤动不已。 “至於脱困,魏简之真人的灵符妙则妙矣,却与这伏魔大殿的阵法不大契合,使得激活阵法后自行脱落的瞬间有个空档,被这邪票所察觉。”陈阳朝著二人解释道:“无妨,我等三人將其制伏后重新锁入棺木之中便是。在这伏魔大殿內部,就算它有三头六臂,也发挥不了几分本事。” 听到陈阳这样说,张成松这才鬆了口气,心道只要不是这邪票的道行深厚到伏魔大阵也镇压不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其暂时脱困,也並不要紧。就算他张成松修为浅薄、法力不济,身边还有这位搬山道人在场,足以应对眼下这阵仗。 “好,我就先为道友打个头阵。” 有心显一显手段,张成松將还未合上的牢门打开,矮下身第一个走了进去, 从袖中掏出一张灵符,其上字跡鲜红若血,正是天师符法之赤官斩邪神符。 陈阳口中一句“道友请留步”还未来得及出口,张成松已经祭起灵符,只见斩邪符迅速化为飞灰后凝聚灵气,化为一道炽热红光激射而出,隔空照在王百户胸口处的银色飞鱼上,將精细织造而成的补子烧灼出一个大洞。 所谓飞鱼者,其实也是龙头龙身、四爪而有鱼鰭,此刻官服上的飞鱼在斩邪符下已失去了头颅,露出其下苍白而无血色的皮肤,属於武人的坚韧胸膛上,眼下却生出了无数起伏不定的细小纹路,在迅速膨胀后破体而出,仿佛一条巨蟒黑龙,朝著张成松扑击而去。 陈阳眼內,原本附著在脊椎上、龟缩在胸腔中的户偶虫忽然膨胀数倍,似乎是发生了某种奇异的灵性变化,继而產生了蜕变,与他先前所见过的那条大户偶虫的形態並不相似。 见情况危急,他也顾不得许多,抢先出手,將龙鬚笔握在手中一划,以气劲摄住张成松的后领,將其倒提了回来,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击。 张成松的脊背因此重重地撞在了桃木柵栏上,一时疼得牙咧嘴。 “这东西不大对头,二位当心些。” 陈阳望著那从胸膛处生出的黑色长虫,发现其只怕有两三丈长、水桶般粗细,光是额尖生出的两道触角就有婴儿的小臂粗,论及体积,其实已经比其寄生的躯体大上许多。 短短几息之內,户偶虫王的体態就完成了这样大的改变,令目睹此状的几人感到匪夷所思。 户偶虫王现身后,见一击不中,並没有再继续追击,而是將身躯一扭,朝著旁边隔间处撞去,坚硬如铁的柵栏在其一击下脆弱不堪,被轻易撞得粉碎后、木屑漫天飞舞。 將棺木抬进来的几名观山太保眼见如此,想到自己先前搬运的便是这样一个凶物,顿时后怕不已。 “.—”陈阳眉头一皱,“这东西很聪明,它是打算放出其余镇封於此的妖魔,进而掩护自己脱困。” 正如陈阳说的一样,户偶虫王打破了隔间之间的柵栏,轻易將其內封锁鬼物的器血打碎,然而其运势不好,从中只冒出了一道稀薄的黑烟,很快就消散於无形,仿佛从未存在。 伏魔殿內如今较为空旷,被镇封的妖魔也不多,其中不少年代久远。即便如此,妖魔之中必然也有虽然虚弱、却也仍有气力之辈,一旦脱困而出、即便是无法走脱,也是桩麻烦事。 在这罗天大的时候,伏魔殿內要是出了这么一场乱子,天师府顏面何存? 想到这,张成松脑门上生出了几滴冷汗,心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已碰上了这事,正打算起身阻止户偶虫王,又感到背上一阵针扎般的疼痛,隨即一个超, 险些跪倒在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见自己如此不中用,气急之下已然面色潮红,乾脆咬破舌尖吐出道鲜血,顺势画起血符,不断地以斩邪符击出。 “黄河远上百云间,一片孤城方仞山”在这关头,早已拔剑在手的李延已然挺身而出,以迅捷身法直刺户偶虫王侧面七寸处,剑刃如霜,气势雄浑。几个观山太保见此行主官都已上阵,也就只有硬著头皮跟上。这几人都是封君辅的门人,掌握的手段自然也与其一脉相承,可是来的匆忙,烟术与纸人这些需要引子的术法並不能运用,也就只有跟著李延拿出护身兵刃,上前肉搏。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的身法十分诡异,柔韧性远超常人,仿佛骨头都是软的一样。 眼见得要被包围,户偶虫王的无数对节肢乱颤之下,化作旋风般狂舞不已, 將李延逼退的同时,又刺穿了一名来不及后退的观山太保胸膛,回首一咬,將血肉化作脓水吸入,留下一副泛黄的骨骼。 与其余眾人將注意力集中在户偶虫王本身不同,陈阳发现伴隨著其行动,与其尾部相连的王百户也跟著跟跟跪跪地移动了几步,可见虫王的活动范围,实际仍是以被附身的躯体为中心。 所谓方变不离其宗,无论是虫王还是寻常幼虫,即便威势已经远远超过附身躯体,似乎仍无法从其上脱离而独自存在。 生克制化之道,便是寻找到事物弱点,进而施以针对性的举措。越是事態紧急,越要保持冷静,绝不能如无头苍蝇般疲於应对,进而令局势落入对方的掌控。 “虽说王百户与我有旧,眼下也管不了那许多了———”陈阳快步绕向侧后方,左手一抖,掌心已多出了两颗黑不溜秋的铅丸,正是秘制雷火弹。 雷火弹本是陈阳未掌握道术之前的应敌手段,经过他特意调整以及对原料的进一步精炼后,威能其实已比普通雷法更强,这地下大殿阴暗狭窄、又是混战, 贸然动用阴阳两仪神雷容易误伤旁人,反而不如动用这老手段。相比起来,符法对於阴灵鬼物有效一些,在对付如虫王这一类的精怪上,其实不如雷火弹远矣。 “爆。” 陈阳左手一挥,便以熟练手法將雷火弹精准地丟向了王百户身躯与户偶虫王的连接处,隨即手掐指诀,以附著於其上的灵气將其提前引爆,隔空炸响。 光芒闪烁间,照亮了数张面孔,有的焦急、有的冷厉、也有的镇定自若,更將户偶虫王那有著上唇下唇、大小顎各一对的口器显现出来,虽然只有一瞬间, 那不断开合的丑陋模样仍给几人留下深刻印象。当伴隨著火光一起出现的爆炸声消失后,银白色的飞鱼服已然变得焦黑一片,与户偶虫王尾部的连接部位也出现了多处破损,坑坑洼洼的伤口处留下了暗紫色的腥臭污血。 陈阳看也没看雷火弹的效果,早有准备之下右袖一甩,藏於其间的黄玉斩蛟剑已在一道青光的裹挟下飞出,又补上了一剑。 斩蛟剑虽小,剑势却极为凌厉,结合於其上的煞气更有摧锋破敌的妙用,尸偶虫身有甲胃,是“贏鳞毛羽昆”之中的昆虫,五行属金。 火能克金,所以当斩蛟剑以凌厉剑光將这已被炸伤的尾端切断的同时,明黄色的火光也从断裂处骤然亮起。 原来陈阳在用剑之前,已將龙鬚笔在剑身上点了一点,加持真火符於其上。 如今在元阳真火的焚烧下,坚硬甲壳很快就变得通红、令户偶虫王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叫声。 从附身之躯上脱离,显然对这虫王有极大影响,膨胀起来、半立看的身躯有多处忽然爆开,暗紫色的血液飞溅下,无力地从半空之中跌落,凶威顿减。 以剑法应敌的李延顿觉压力一松,收剑后退几步,身上官袍因沾染了虫王污血而有看多处腐蚀,露出內部的白色里衣,佩剑也多出数个豁口。 对此毫不心疼的李延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剑刃,便再度將其举起,从虫王的口器里头刺入,狠狠搅动数圈。 相较於先前的凶威赫赫,眼下户偶虫王却像泄了气的皮球,双鄂在剑身上咬了数下,也只是擦出了些火星,並无力阻止,很快便受了重创。 事已至此,哪还管得了要不要將其制伏后重新镇锁,先令其再难作票才是正事,张成松先前一直以符法在旁助阵,此时因为失血,面色略有些苍白,他一一拐地走上前来,將数张血符贴在虫王的身上,令其身躯明显一僵、挣扎变得越发无力。 虽然事发突然,也为此毁了儿个隔间,令得周遭一片狠藉,好在除却折损了一个观山太保外,並没有发生太大事端。 这时,张成松才鬆了口气,接著坐到地上,露出疲態:“这妖物有些厉害, 力大无穷又刀枪难伤,我的符法也儿乎奈何不得道友刚才到底是做了什么, 令其忽然露出了颓势?” 李延也好奇地看向陈阳,其余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唯有陈阳只是沾染了些灰尘。 “这玩意凭藉著寄生而存活,习性上有些类似於冬虫夏草,虫躯看似强横, 但遭到附身的躯体亦是其根本。”陈阳为眾人解释道:“它先前被上清派的灵符所镇压,封存於棺木之中,我想,其实也有趁机休眠的意思。” “虫王本身在伏魔大阵中受到压制,却可以藉助所寄生的人体而减轻阵法影响。其先前的蜕变,也是藉助人体经脉的运气,若没有这副身躯的支撑,光凭其本尊並不足以完成这蜕变。” “所以道友才设法斩断了这二者之间的联繫—.”张成鬆了然,“这副躯体既是其强横的关键,也是其弱点所在,果然是祸福相依。” “能迅速找到应对之法,道长的眼力与决断实在难得。”李延称讚道:“此番若没有你助阵,想要將这虫王制伏绝没有这么容易。” 想到这,难免有些庆幸这番来的不是封君辅那无能之辈。 户偶虫王的生命力很是顽强,即便多处受创也並未断气,就在几人谈话的功夫,一身的短小节肢还在不断地挪动身躯,妄图藉此重新与附身之躯相连,被陈阳隔空以法笔连点数下,身上又燃起了几点元阳真火后,这才在真火炙烤下消停下来。 “才这么些天,这傢伙的成熟程度已超过了曾经將军家內的母体,也不知法寅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將其催熟得这么快只可惜,白费了先前於伏魔殿里做好的布置。” 陈阳走到被直接吸食得只剩骨架的观山太保身边,蹲下身去查看痕跡:“户偶虫的体液本身就有腐蚀性,但却是可控的。它化人血肉的方法,应该就是藉助这种在催动下强化数倍的腐蚀之能,方才有快速化去皮肉的威力。 你们再看这骨架色泽泛黄、质地坚硬之余又有些柔韧,想必就是因为所谓蜡骨法。过刚则易折,这法子有助於令身躯保持柔韧,行动起来也更加灵活。先前教训封君辅的时候,我就感觉他的身躯与常人有些不同,折其骨头的时候手感不对,现下看来確实如此。 將骨头变成这副样子,光靠链气是很难的,何况这人本也没有通窍。这功夫想必是以某种药膏涂抹骨骼而成,修行起来很是不易。且此法应当是有利有弊, 眼下虽然有作用,但年老时只怕会因此而患上骨疾,骨骼无法支撑身躯,只能臥病在床。” 折损了一名同伴,已令剩下的儿个观山太保心中难受,见陈阳文隨意地点出了蜡骨法的关键与弊端,於是更加心慌,沉默著低下头无言以对。 李延暗道,怪不得陛下原本打算让陈阳执掌观山太保,封君辅与其相比实在差得太远-虽说这位陈道长修行之日並不长,但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日后绝非池中之物。 第274章 暗线,分歧 第274章 暗线,分歧 原路退出了伏魔殿,一路返回地上后,除却陈阳外,其余几人或多或少都显得有些狼狈。 尤其是负责搬运棺木的观山太保,甚至还少了一人,四个人进去,出来的却是三人加上一副骨架。除却陈阳外,大多还衣衫槛楼、鼻青脸肿,知道的以为是这些人出了意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陈阳见这些人不顺眼,所以带到暗处去教训了一番。 这样明显的异状,自然被镇殿门神所注意,其实本该由镇守门神来对付殿內作乱的邪崇,但神荼、鬱垒的反应与显灵需要些时间,而就在此期间內,虫王已被陈阳所制伏,倒也省事。 虽未出手应对虫王,但镇殿门神也將伏魔殿生乱的消息,报给了天师府內更多道人所知晓。 陈阳几人才刚来到地面,还在伏魔殿入口处接受门神验证的时候,张景明已经带著几名驱邪院的好手匆忙赶来。 “发生什么事了?” 见到观山太保收著具遗骨后,他的面色当即一沉,又见人群里的陈阳面色如常,这才稍鬆了口气,隨即严肃地看向张成松,神色凛然间鬚髮微张,气势很是凌厉。 “师叔祖.”被对方极强的气势所震,张成松背心冒汗、艰难地咽了口睡沫,“方才进入伏魔殿后,引动阵法之时出了些岔子,令那户偶虫王脱困而出,杀死了一名官差好在陈掌门及时出手將其重创,眼下虫王已经被重新镇住。” “怎会如此?”张景明疑惑地道:“以魏简之那老—-道的手段,不大可能出问题啊。” “是符法散去、阵法將生之时生出了空档,被那邪票所趁。”陈阳见张成松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便代为解释起来。 “看来伏魔阵法是该重新打理一番了。”张景明听完了来龙去脉后,感慨道:“好在这趟有你跟著,否则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如果真让那虫王將其他镇封於殿內的妖魔解封,到时恐怕难以收场。这妖魔能借人体经脉运使法力, 藉此躲开阵法压制,也是少见。” 想到这,即便是久经风浪的驱邪院首座也有些后怕,对於伏魔殿及其大阵而言,这虫王几乎可算是克星。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否则又要在参加罗天大的一眾同道面前去人现眼,谁能想到看似寻常的妖魔,竟有这样奇特的神通。 事情发生的太过凑巧,以至於张景明不得不產生了些许疑虑一一魏简之的布置到底是否有意为之? 符篆三宗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按理来说当不至於如此·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心中疑虑太多,令老道士满腹的心事就差在脸上写明。 陈阳见他皱眉深思的模样,也不愿打搅,於他而言,此番进入伏魔殿完全是个巧合,又很是出了番力气,足足用去了两颗雷火弹,天师府怀疑谁,也怀疑不到他陈某的身上。便先行告退离开。李延则留在原处,准备就这次意外及其善后,继续与天师府商討。 “玄门的水,似乎也很深啊。” 回到了住处,陈阳翘著二郎腿坐在摇椅上,微微闭著双眼,於心中思索: 俗话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天师府家大业大,乱子却一点不少,全然没有陈阳想像中那么高端大气。 其实也难怪,修士说到底也是人,难免受七情六慾的影响。 从仙剑派来访、许浩受伤、到今天尸偶虫王一事,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彼此无关,实际却像是有条暗线將其相连,陈阳推测,大概是有人故意要与天师府为难,而且多半是玄门內部相互倾轧。 这次罗天大只是明面上的事情,背后多半另有算计。话又说回来,这些事情偏偏好巧不巧、都给陈阳搅和了进去,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天师府的暗手,奈何却真的不是像是今天,毕竟与王百户相识一场,还从其手中得了双管短,送对方一程也是应当,总不能令其遗体一直为邪票所据,不得安寧。 信手挠了挠头,陈阳继续思索道:“还是太喜欢凑热闹了,这毛病以后得改改。搬山道人与正儿八经的玄门修士还是有分別,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些事情还是別搅和得太深为妙。 眼下帮了他们这么些忙,日后开口借其鼎炉炼製飞剑也算是名正言顺,还有那袖中乾坤接下来,等到罗天大结束,將定好的事情办完,就告辞去找便宜师妹,再到北边去寻老独眼那几个。” 虽说搬山道人走南闯北惯了,但陈阳认为还是要有一处藏身之地作为窝点—也就是根基,或许是时候留意合適的地方,方便日后拉山头立杆子。 关於合適的地点,陈阳心中其实也有思量,首先附近不能有太大的势力,其次不能太过偏远,又最好靠近名山大川及各龙脉,如此一来,符合条件的其实不多。 正细心思考,远远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打断了陈阳的思绪。 脚步虽轻,方向却明显是朝自己而来,陈阳翻身坐起,掏出怀中的朱雀辟邪镜,进而令神目符所摄画面在其上方显现。 “是他?” 来者一袭黑衫,头上並没戴冠,只一根乌木子挽了个松鬆散散的髮髻,看上去瀟洒自然,只是冷峻的面孔却多少破坏了这韵味,眼角生有细微皱纹,却並没令其显得苍老,些许沧桑反像是点缀。 燕蕴斋作为仙剑派的名宿,被天师府邀请参加罗天大的玄门高人,於此时孤身一人来到了陈阳住所。 两人之前素昧平生,並未有过任何形式上的联繫,因此对方此次前来,令陈阳难免觉得有些意外。 燕蕴斋双手背在身后,閒庭信步地走到陈阳门前,显然並非只是路过。 他察觉到了神目符的所在,仰起头看了张贴的灵符一眼,目光幽深。 伴隨著其站定於门外,声音也远远地传到陈阳耳內,“峨眉燕蕴斋,前来拜访搬山派陈掌门。” 蜀中多山,仙剑派也並非齐聚於一座山头上,峨眉山正是这位剑侠前辈的居所。 虽说是突然拜访、不请自来,但金丹真人如此客气地求见,倒也算极给陈阳面子,只是陈阳並未感觉受用,反而心中生出诸多疑虑。 也见识过了金丹修士的手段,陈阳自认自已这两下子虽不足以作为其对手, 但手段尽出下、勉强自保倒也不难。他在这地方已经住了段日子,也提前做出了些布置,若是起了什么衝突,正好可用来稍作阻挡。 想到这,陈阳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门前,將大门开启,將在外等候的燕蕴斋迎了进来。 “有劳蕴斋真人久候,实在过意不去。” 来到厅內坐下,陈阳稍作客套后、並没有继续拐弯抹角,直问道:“不知前辈有何事教我? d 见陈阳神色淡定自若,显得很是镇定,燕蕴斋露出讚许神色:“陈掌门虽然年轻,到底是一派之长,气度不凡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我已听说了,若非陈掌门及时出手,恐怕伏魔殿要出大乱子。先前真武池斗剑一事,那名为费德南的洋人多半也有你在背后指点吧?” 陈阳笑了笑,没有回答。 燕蕴斋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像你这般的年轻人並不多见,但须牢记木秀於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有时锋芒太过並非好事。”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是指陈阳將手伸得太长。 暗藏警告的话並没有超出陈阳意料,他淡定地点了点头。 燕蕴斋忽然深深地看了陈阳一眼,目光锐利如剑,仿佛直刺內心深处,顿时令陈阳感到芒刺在背,於是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现出重瞳的双眼直视对方,警惕著其隨时可能的出手。 “好小子,確实有些能耐。” 二者相持片刻后,燕蕴斋忽然微闭双眼,將气势散去,给陈阳的感觉再不如之前那般锐利,有意无意地道: “这次天师府的罗天大如此兴师动眾,除却应俗世朝廷之请,为歿於应天之乱者超度外,你可知道还为了什么?” “请前辈指教。” “別人家的事且先不提,天师府欲令我派从属於符篆三宗、並想要回三五斩邪剑里头的雌剑。”燕蕴斋缓缓说道:“此剑乃当年老祖天师所留,镇於鹤鸣山戒鬼並內,既是镇鬼之宝,更是镇派之宝,距今已传了一千六百余年。此剑雌雄一对,状若生铜,有五节连环之柄,上有符文、天地日月星辰之象,重八十一两,用於诛制鬼神,降剪凶丑。” “斩邪剑的鼎鼎大名,我也是早有所闻。”陈阳答道:“此行未能一见,我亦深以为憾。” “剑是凶器,而三五斩邪剑更是杀伐利器,道法更从来不只是和和气气的长生之法。”燕蕴斋又道:“据传当年老祖天师得太上老君亲授三天正法,伏六天故气、除八大鬼王,本已功德圆满、却因杀伐太重,又於凡间修行了三千六百日后,方携弟子王长、赵升二位真人飞升仙界。这其实只是玄门对外的说辞,老祖天师证道飞升,文何须什么仙界的首肯?” “他的確是破碎虚空而白日飞升,但飞升的却並非是仙界不过这话跟我们如今要说的並无什么关係,且先不提。老祖天师所留下的道法,包括《老子想尔注》在內,也只是假託老君之名。故而玄门符篆之道,名为老君所传,实际却是老祖天师搜集、整理各地方术编纂而成,只是假託老君的名义。 虽然武帝罢百家、独尊儒术,但那也仅限於庙堂之上,黄老之术於民间仍广为流传,且为隱逸之士所推崇传言得自老君的三五斩邪雌雄剑与阳平治都功印,自然与符篆一样,都是老祖天师自己炼製而出的法器。” “在老祖天师前,玄门虽有雏形,但各派之间分歧颇大,且多有淫祀阴神。 当是时也,人神杂居,精邪遍地,其中又以蜀地为甚,所以老祖天师於这龙虎山炼成九天神丹后,道法初成,便启程往蜀地传道,一路伐山破庙、斩却妖鬼邪神无数,才立下玄门根基,后来又怕这些鬼王、故神死灰復燃,於是便將剑留在鹤鸣山镇压,为此传下一脉道统。相比起留之给后人的所谓雄剑,当然是鹤鸣山戒鬼井內的雌剑更能代表祖师的功绩。” “我派向来驻於蜀地,看守戒鬼井、研习剑术,並以此斩邪治崇,虽不敢因此而居功,总算没有白白埋没了祖师威名。天师府只因其乃张氏一族,便要將这剑索了去,岂不可笑?”燕蕴斋说道:“须知道,当日隨同祖师飞升的也不是其子辈,而是王、赵二位真人,可见道统的传承,並非完全以血脉为系。” 陈阳思付片刻,“前辈说得有理,既然仙剑派守著戒鬼井与雌剑已千余年, 且同样是老祖天师留下的传承,自然能决定其去留。” 对方刚刚说的这一番话,其意自然是暗指天师府不能完全代表玄门,更不能令天下玄门对其俯首帖耳,对此陈阳倒也並不反对。玄门早已有南北之分,北方全真、武当只是遥尊龙虎山的地位,实际上走的路子却並不和符篆派相同,更像是自成一派。 相比起斩邪剑的归属,陈阳更加关心的是对方关於飞升的说辞。 按照其意思,显然飞升仙界只是世人的美好愿景,而並非是事实真相。那么,飞升与长生也就不能画等號,飞升恐怕並不是修行的尽头,而是另一个开始。搬山道人歷来追寻上古遗蹟,便是为了从中获得飞升成道的契机,如今看来,倒有些像是缘木求鱼,修行之道本也不大可能一而就,不死药这玩意能够增长人的修为,但想要真正超脱长生,还是非要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地修炼不可。 像是老祖天师张道陵,先是炼成了九天神丹、又剿灭了不知多少邪票精怪, 就这还又修行了十多年之久,於百多岁的高龄方才飞升,可见修行光靠寻觅天材地宝、不死神药,是绝对不够的。 第275章 各有立场,天师传法 第275章 各有立场,天师传法 话又说回来,近来许久没有寻访过古仙洞府了,不死神药方面,除却那块血玉含蝉外,也没有再入手过新的。 这样看来,是否有些不务正业? 心中浮现诸般念头,陈阳皱眉思索的模样落到燕蕴斋的眼中,以为陈阳被自己说动。 殊不知,陈阳根本在想自家的事,对於玄门內部的纠葛並不热衷。 他先前之所以替天师府做了些事,除却人情外,更多的是利益往来。 燕蕴斋的说词里,想要巧取豪夺的天师府显然不是个东西,但在天师府自己看来,其作为老祖天师嫡系后人,整合玄门亦无不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只是立场相悖,所以见解不同。 若要问陈阳要站哪一边,他只会站在搬山派的一边。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令陈阳不得不在意,於是他问道:“前辈的来意我已尽知,但我仍有些不解之处,还望前辈能为我解惑。” “请讲。” “我虽与观山太保的首领封君辅有些过节,但一码归一码。这次锁镇虫王入伏魔殿,折了一名观山太保於彼处,此人毕竟无辜—敢问那道失灵的神符,是否有人动了手脚、蓄意为之?” 玄门內部爭斗是其自家事,但若是將无关人等也牵扯进来,便有失公道,陈阳自不能无动於衷。 “这事的详情我並不尽知,但十有八九確实是场意外。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这种小人伎俩,玄门中人自是不屑为之。何况道统之爭,旁人本也不该牵扯进来,这也是我今日来拜访你的原因。” 燕蕴斋坦然道:“四大宗坛里,正一玄坛自不用提,净明法坛与灵宝法坛如今都已归到其门下,沦为附属。魏简之为保住自家宗门,彰显手段时用力过猛了些,並没料到会因此与伏魔阵法不契合,也是正常。” 这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对於那名倒霉蛋,陈阳只能给予同情,而对於燕蕴斋所说的话,他也並未全信。 “好了,今日便说到这。陈掌门年轻有为,日后必然能有番作为,只希望你不要为名利所动、而失了本心。”燕蕴斋起身告辞,“日后有空来巴蜀,我请你喝酒。” 其实陈某人根本不会喝酒,他起身送了燕蕴斋出去,自己回到屋內,想到这趟来山上的所见所闻,感慨奇人异士终究也是人,总逃不过人性二字,隨即打开笔记,往里头又浓墨重彩地加上了几笔。 本就打算再低调些,接下来陈阳再度恢復了先前藏经阁与住处两点一线的生活,平日里並不接待外客,只偶尔与相熟的朋友谈天聚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中间只从费德南处了解些具体情况。 很快,为期七七四十九天的罗天大醮终於过去,而各派道人分批离去又了些时日,待得终於万事俱毕,將万法宗坛处的一应布置拆除入库后,天师府再度恢復了寧静。 张玉琪在斋醮完毕后,足足休憩了三天,方才再度於陈阳面前现身,开门见山道:“现在紫铜阴阳炉已经空了出来,我爹也有了空閒,你是打算先借用炉鼎炼製东西,还是去討教袖中乾坤的残招?” 旁的且不说,对方最令陈阳欣赏的便是这痛快劲,他早提前在心中做出了筹划,闻言便道:“还是先去打搅天师吧。” “行。”张玉琪点了点头,赞同道:“也是,炉子在那不会跑,我爹有空閒的时间倒是不多,既然如此,你就跟我来吧。” “现在?” “当然就现在,择日不如撞日嘛。他这几天指使得我团团转,我自然要给他也找些事做,何况这事本也是他答应了你的,因为罗天大醮將你晾到山上这么久,如今也不该再拖下去。” 张玉琪主动牵线,陈阳也没有什么好扭捏的,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其去拜访张天师。 关於燕蕴斋曾经上门来拜访的事情,陈阳並没有藏著掖著,对方本就来得光明正大,他又何必有所隱瞒。 有关仙剑派的说辞,即便陈阳不说出口,天师府的人也能猜得到几分。 其实世间的是是非非,向来难以说清。归根到底,陈阳此番上山著实出了些力,天师府也不会为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冷落了这位搬山道人。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人生在世,只求一个念头通达、问心无愧。 无言的默契中,陈阳隨同张玉琪来到了天师平日里的起居之所,其大体为四进结构,坐北朝南,高大宽阔,面河而立,有正门三间,东西耳房各一间,位居玉皇殿、三省堂之后,藏经阁、灵芝园之前,多置有奇名木以增秀色,暗喻人间仙境,但总体上还是给人以清净幽深的感受,装潢並不奢华。 天师並没穿著杏黄法衣、也没束冠,只简单穿著件朴素的深青色中褂,认真地侍弄著院內的草草。 所谓真人不露相,若非相熟之人,见到这副朴素的打扮,恐怕会误以为其是天师府內的园丁。 “爹。”张玉琪上前抱住了天师的胳膊:“你先前不是说要教陈道友一招半式的么?我看如今正是时候,就將他带来了。” “你还真是不肯让爹清閒两天—”张天师假意怪罪一句,放下手中的兰,笑呵呵地看著陈阳,“陈掌门—算了,我还是直接唤你道號吧。宗光,这些天你都在阅览府內道藏,可有什么感悟?” 陈阳听到对方的称呼后微微一愣,隨即反应过来,“玄门妙法博大精深,天师府的道藏更是包含古今,令人折服。其中洞真、洞玄、洞神三洞真经各有玄妙,並非是短时间內通读一遍就可掌握的。只是,诸多道藏中,出自各派的经文差异颇多,其中常有不洽之语,令人费解。” 张天师点了点头,答道:“当年老祖天师假託老子之名传道,方立下我派根基,所以玄门其实並不如同释家、儒家,而是只在名义上同出一脉,实际传承却各有不同,在见解上难免有分歧。如今你所见的是自刘宋之后不断编纂的版本, 在这之前的典籍其实更加杂乱,各派都宣扬自己才是正统。如此各执一词,並不利於玄门的发展,更不利於道法的进步。所以天师府一直努力去芜存菁,当年虚靖祖师便大力推广雷法,確立了其万法核心的地位,令玄门再次大兴。” 陈阳心道,所以天师府这次邀请仙剑派,便是想要將其也整合进符籙三宗的体系之下,也好將三五斩邪雌雄剑重新凑成一对。 顿了顿,天师又道:“白虎衔符令牌,你带来了么?” 陈阳点头,將贴身放著的白虎衔符令交还到其手中。 “老祖天师曾於永平二年拜任江州令,而后辞官於北邙山內专心修道,时有白虎衔符立於堂前,此令牌便是为了纪念这个典故而制。” 摸索著令牌上的虎头,张天师缓缓地道:“修行之事,贵在心诚,但光有心诚也不足够,还要取长补短、增长见识。老祖在龙虎山炼製九天神丹后,后访西仙源,得命制五岳檄召万灵及龙虎秘闻於壁鲁洞,游嵩山石室,得《三皇內经》、《黄帝九鼎丹书》、《太清丹经》,然后才启程入蜀为百姓除沦气,於阳平山整理出经籙之法。 说来,他得取这些经文的法子,倒是与你们搬山派有些类似的妙处。有些先人绝学,就此失传了未免太过可惜。” 陈阳心道这是自然,搬山派的祖师也自称是老祖天师入蜀之后的亲传弟子之一,虽然不知道是否是吹牛皮,但这檄召神灵的符法倒是一直传了下来,据他来看,还是有几分可信之处的。 老祖天师本名为张陵,陵之一字,本就指的是大土山与帝王將相的坟墓。 其实还有更加隱晦的事情,便是陈阳也不愿意在大眾之前明说一张道陵的道字,可是与“倒”字同音啊— 有些话天师说得,陈阳却应和不得。 那些得到了功法丹药的奇遇,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前辈留下的机缘,大家心里清楚就好,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所以,陈阳只是厚著脸皮、乾笑了两声,作为对天师的回答。 张玉琪也是在旁听得津津有味,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 “可惜的是,因为传承太难,袖中乾坤终究变成了残式,本寄希望於许祖秘藏,里头终究也没有提及。”张天师温和地看著陈阳:“眼下我就按照先前说定的,將我习得的这半式法术传授予你,你日后若有所得,或能將其补全。” 先前陈阳与张玉琪聊天的时候,陈阳曾夸下海口言称自己或许能想到补全袖中乾坤的办法。 如今张天师又再度提及,同样对他有所期待,令陈阳郑重地道:“在下自当尽力。” 张天师笑了笑,直接站在院子里,开口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衣袖看似数尺,但却可收纳天地之阴阳万物,佛家亦有言称一佛士生五色茎,一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这二两句话里自有深意,也正是这袖中乾坤的立意,行此术者,非大法力者不可为—” 张天师说得仔细,陈阳听得认真,张玉琪则是听了个开头,便悄悄地走了出去。 因法不传六耳之故,她顺手將门也给带上,接著就在周围巡视、以屏退无关人等。 片刻后。 立於门內,陈阳听完了张天师的诉说,感慨道:“—我先前曾听闻,有人认为这袖中乾坤是惑人耳目的幻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无知之辈口出狂言、貽笑大方而已。天地之间自有其玄妙,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世上的大小,本就是相对而非绝对,许祖能悟出这等妙法,真令人嘆服,无愧於玄门四大天师之一。” 原来这袖中乾坤一式,看似是將外物收入到袖中,实际重要的乃是后头的“乾坤”二字,其实是以自身內天地容纳外界事物,以己身元神之妙包容森罗万有,確实是极为玄妙、也极难修成的法术,若是法力不够者便是知道其原理诀窍,也绝难將其依样照葫芦地施展出来。 听到陈阳这样说,张天师的面色很是欣慰,“能有这番言论,可见你已对这一式初窥门径,若非我有阳平法印的助力,也无法將其要旨领会,我所知道的已经尽数告知予你,接下来的,你便只有自行参详了。” 陈阳郑重地施了一礼,道:“天师传法之恩,在下铭记於心。” 一些高深道法不轻易外传,也並非完全是因为门户之见。修行本就是由浅入深、循序进步的过程,基础若没有打扎实,就想要一步登天,结果往往是不得其门而入。而有些妙法,更是只有有缘人才能参详领会,袖中乾坤的失传,便有类似因素在內,因为其立意太过高深,又用玄门修士那一向隱晦的话语来讲述,便是修为最顶尖的人习练起来也是困难重重。 如此一来,逐渐失传是必然之事。 之所以天师称其只掌握了半式,便是因为他只能做到將受自己法力炼製的事物收纳合一,就在刚才,天师亲自在陈阳面前施展袖中乾坤的方式,便是令那方大名鼎鼎的阳平治都功印现於掌心,让陈阳亲眼看到此物从无到有,又从指甲盖般大小、进而恢復原状的整个过程。 在这过程中,他还感受到了类似於张景明使用百宝囊时的灵气变化,於是明白了这其实是小天地与外天地联通时的异状。將外物收纳於內天地,其实也与將外界灵气炼入己身相似,都需要以玄关一窍作为渠道。 所以,百宝囊的炼製,便是將其內部空间炼製成类似於修士內天地的所在, 困难程度超乎想像,怪不得张景明对其宝贝得紧。陈阳乐观估计,他就算知道了这一招法术的原理,想要將其运用出来、只怕至少也要成就元神。在此之前,他若能做到將自家法器身形合一、炼入体內,就已可以烧高香了。 第276章 紫铜丹炉,八卦藏龙 第276章 紫铜丹炉,八卦藏龙 分析归分析,理想归理想,袖中乾坤越难,越能激起陈阳的好胜心,给予他充足的动力。 到手了这一式残招后,陈阳也就此顺势告退,行了一礼,不再继续打搅,转身从院內退出。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天师虽然待人仍旧和蔼,但这次罗天大所发生的诸多事情,也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其心绪,侍弄草草看似是出自閒情雅致,实际也是在发泄不快。 这次罗天大,蜀地虽然来人参加,正事却未能谈拢,天师府內部近来又屡屡出现意外,一时间,颇有些风雨飘摇的意思。陈阳敏锐地察觉到,或许嗣汉天师府即將要面对一次內部的整肃。 守在不远处的张玉琪见得陈阳出来,上前好奇地道:“..才过去这么点时间,你怎么就出来了?” “道传有缘人,能听懂的並不需多久,听不懂的,就是再多时间也是做无用功。”陈阳边走边说,神色颇有兴致:“其实,说袖中乾坤是残招,更多是因为当今世人的修为,不能展现此招的全貌,其实就立意而言,这招已是完整而自洽的。” 见陈阳说得头头是道,张玉琪又问道:“那这么说,你陈掌门一定能將其掌握了?” “我也不行,至少现在不行。”陈阳坦然道:“但也正因此才有意思·这次来到关师府,確实叫我长了番眼界,如今打扰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但离去之前,还是要借道友的紫铜阴阳炉一用。” “..—好。”张玉琪听到陈阳准备离去,神色微动后,很快便答应道:“你可隨意动用此物, 只要不將其炸了就行。”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陈阳这搬山道人自然不可能一直呆在天师府,即便心中早有准备,但当离別真的来临时,除却张玉琪外、最为不舍的大概便是费德南了,这位感情充沛的洋道人,泪腺向来丰富。 陈阳带来的行李本也不多,整理也不了太多时间,在临去时动手就已足够。 第二日一大早,陈阳便如约来到了张玉琪的住处,见到了那已被提及多次的紫铜阴阳炉。 所谓紫铜,是因铜料外部有著一层瑰丽的紫红色,不仅雍容华贵,同时极耐高温,因此而得名。阴阳炉又可称两仪炉,向来是天师府调理龙虎之气、炼製灵丹妙药的首选。张玉琪的紫铜阴阳炉之所以不同,是因其在相同材料、构造的基础上,又在这鼎炉外围增添了以轨道分布的八卦,藉此更充分地调动炉內的两仪之势,以完成更繁复的玄妙变化。 这样一来,炼製手法更加细致,同时难度也更上层楼,非得手段精熟的丹师,否则难以使用此炉鼎。 其实炼丹与炼器之间,颇有些共通之处,诀窍便在於火候的把控与材料的利用,陈阳所擅长的搬山之术,正可在炼製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这也是他虽然炼器、炼丹的经验並不很充沛,却几乎没有过失误的原因。 站在仅比自身矮上一头的紫铜阴阳炉旁,张玉琪说道:“这丹房是特意为我增设的,下方布置了火阵,可借著炉身卦象加以引导操纵,更好地把握火势变化,你且附耳过来,我將操纵阵法的口诀告知於你。” 陈阳依其言而行,记下了引动火阵的口诀后,並不急著动手,而是开启重瞳法眼,绕著炉鼎下方的阵法看了一圈,评价道: “这火阵妙则妙矣,搭配道友的紫铜阴阳炉也是契合,熔钢锻铁不在话下,但在灵性的炼化上稍显平常了些,正好我在湘西七心洞天仙人古蹟处学来了一门炼灵阵,可与此火阵相合。” 说著,陈阳掏出龙鬚笔,动用了自鲁矩处得来的明鬼墨,就著现有的阵法,又在上头勾勒、绘製了一番,使得一上一下两处阵法相叠,新乾的墨跡与旧有的沟壑互相交错,看似差异极大,隱隱之间却又很是相合,仿佛本就该是一个整体。 “果然有些意思。”看著陈阳新近修改好的炼灵火阵,张玉琪眼前一亮,“果然世上还失落有许多妙法,只可惜先人前辈留下的机缘,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 陈阳心道那只是求的法子不对,若是只依靠瞎矇撞运气,这辈子又能碰上几处大斗? 寻龙术的重要,由此可见一斑,不识风水、不懂天时地理人文的,还真吃不了这碗饭。 为了按照心意炼製飞剑,进而提高炼器效率,陈阳这才大方地做出了改良。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在解决了火源方面的问题后,又確认了一下鼎炉的情况。抱著一次功成的態度,陈阳绕著整座紫铜阴阳炉走了一圈,看得十分细致,將每一处细节都留心了一番,甚至弯腰钻到炉脚里,確认了下方情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下间各种卦象,无一不是由八种基础卦象组合而成,分別为乾坤震巽、坎离良兑。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良为山、兑为泽,组合起来妙用无穷, 乃是先人用以阐述天地之间种种自然变化的文字,相传最早是由伏羲氏自河图洛书中参悟而出,为术数之源。河出图,洛出书,河指黄河、洛则是指洛水。 对於算卦方面,陈阳了解的不算多,倒也勉强够用,炉身上的八种卦象並不是呈环绕形状分布,而是以阴阳炉为中宫、沿顺序分布在外围,如今正是后天八卦的形制分布,也即是离上坎下。 以他所见,想必炼製完成之后,应是乾上坤下,如此方能將炉鼎开启,同时也暗自符合玄门炼养之法中取坎填离、后天返先天的核心理念。所谓顺生人、逆修仙,正是如此。 “有道友这好炉鼎,实是幸事。” 陈阳不再墨跡,取出此番带来、以封布包裹好的两把剑器,正是得自盱水祭龙殿的黄玉斩蛟剑,还有自仙剑派处得来的寒影,两者都早在先前便被陈阳抽空炼化,今日要做的,就是將此二剑再精炼一番,合二为一。 “道友是此炉之主,又在炼丹炼器上有极深造诣,不如在旁观看,也好略作指点。” 明人不做暗事,二人也算相熟,陈阳不打算在对方面前藏著掖著,乾脆便邀请张玉琪留下,后者同样对陈阳打算如何炼製飞剑感到好奇,同样有心帮忙,於是顺势答应了下来。 陈阳手掐指诀,眼底金光一闪,瞬间便以目光聚焦之处点燃了紫铜阴阳炉下方的六丁神火阵, 在叠加於其上的炼灵阵影响下,双重阵法展现出了比之前更强的威势。 明黄色火焰升腾间,令紫铜阴阳炉外围散发出一阵氮氬的光泽,其內阴阳二气也因此引动,带得周边卦象於轨道上流转飞旋,不一会儿,於神火炙烤下,紫铜阴阳炉的表面亮起了无法忽视的光芒。 见状,张玉琪提醒道:“道友,炉子热得差不多了。” 隨即她主动施展法力,將炉盖揭升。 陈阳二话不说,同时摄起寒影与斩蛟二剑,精准地投入了炉鼎內部,却是没有跟之前一样分出先来后到。 在他的设想里,此番二剑相辅相成,互为主从。 先前得来的那捲《大还丹金虎白龙论》,如今早已將其烂熟於心,其开篇有言“夫烧丹炼药, 须烹龙虎之阴阳;驻命存形,藉养神气之魂魄。龙痴凝虎,阴反成阳;虎暗晞龙,阳化成宝。神融驭气,魄反成魂;气泰神和,魂合而圣———“ 龙虎相凝成液,神气交驭为真,神水便是华池,忘心即名抱一。 朝天控鹤,须吞真魄之灵丹,出世长生,藉养精魂之灵。 龙虎相合,性命双修,追求的便是调理阴阳,此法除却用以修炼內丹、外丹,当然也能用在炼器上。 这一次炼製飞剑,他便以镇岳青龙引导斩蛟,以啸风白虎引导寒影。 两者恰好分属阴阳,为陈阳所创搬山雷法之中的阴阳雷君,久在他身上寄託,正是阳含阴魄、 阴含阳魂。 借著龙虎分野为引,在吸入炉鼎內的明黄神火下,这二者先是各自化去形体,分为玉髓、灵液,又在龙虎相合之势下相互交错、融合,进而逐渐凝聚、並在强悍法力的加持下逐渐化成剑形轮廓。 说著简单,但到这一步,其实便已去了陈阳近两个时辰,毕竟这两把剑都是已成形的后天法器,要將其还原至剑胚形状並非易事,而要保持其灵性不在这过程中散去,更需要紫铜阴阳炉级別的容器,先前留下的每一处布置都有其必要,毫无多余之处。 “好手段。”张玉琪暗自点头,金虎白龙论本来也是她手写给陈阳、同时加上了不少註解,自然能看懂陈阳眼下的用意,“於这调理龙虎上,可见他已然懂得了其中三昧,役遣神灵加入到炼製过程中的一手,也是別出心裁。这搬山派的二位真君,倒也真是听他这掌门的话,很是卖力。” 並不需要用类似“血祭”的法子,以性命来助力飞剑的消融,但炼製飞剑也仍是去了陈阳足足七天的时间。 在此期间,他从未合眼,不断以精湛搬运法、借著袖中龙虎分灵控制著炉鼎內部的剑胚,確保其受炼均匀、千锤百链。 微操的同时,又不忘优化其细节,將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炼剑上,把近来於炼丹、炼器方面的心得体会尽数展现,可谓是比之前炼製龙鬚铜笔、朱雀辟邪镜都要认真得多。 且先不提日后如何,就眼下而言,还未出炉的这把飞剑几乎可说是陈阳呕心沥血的巔峰之作。 张玉琪在旁守候陈阳炼器,偶尔也会替他掌管一下火候,好让陈阳能略微休息、放鬆片刻,时不时给出些查漏补缺的中肯建议,同样帮了不少忙。 於二人的群策群力下,在紫铜阴阳炉內已经烧了七日有余的飞剑,眼见得已经快要出炉,其初步的锻造已告一段落,后续的便是打磨与將养、淬链,那便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但也不需要为此一直存身於炉鼎內。 看到陈阳双眼已经略微熬出了血丝,同样略有些菱靡的张玉琪为了令二人振奋精神,便询问道:“道友,可曾想好你这剑该叫什么?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宝贝说不得还能算是你搬山派的第一把飞剑,总得起个响噹噹的名字不是?” 以陈阳略微贫瘠的取名手段,这剑能叫的名字倒也不多。 其实在他心目里的名號,更是早在之前就已经定下。 不外乎是“斩龙寒影”或者“寒影斩蛟”,其实就是两把剑本名的简单混合,听上去倒也还算过得去。 不过,今日他却是福至心灵,在这飞剑即將出炉之时,灵机一动,有了个不错的点子。 炼製著飞剑,並没在最后关头有任何的鬆懈,陈阳振作精神,以略有些疲惫的声音道:“龙虎之气如今已经凝练於剑胚之內,灵气內蕴、彼此交融。其剑锋正对泽卦,剑柄正对艮卦,虎入深山、龙归大海;而巽、震卦於侧,引风雷相隨;取坎填离,乾坤转变,后天而返先天-此剑以八卦成势而藏龙臥虎,我想,不如就叫其八卦藏龙剑好了。” “八卦藏龙?不错,名头里也算是化入了龙虎山,很妙。”张玉琪拍拍巴掌,“你果然是个会起名的。” 陈阳笑了笑,未过多久,忽然神色一漂,双眼重瞳直直地望向紫铜阴阳炉,轻声道:“时辰已到,乾坤归位,开炉之刻已至。” 在他肩头位置各自浮现的龙虎虚影,此刻也显得有些虚弱,为了分灵协助炼製这飞剑,同样耗去了他们不少神力,若不是先前有著太上虚皇香的供养滋润,说不定还会因为损耗过度而伤了根基。下了这般大的本钱,陈阳自然对这即將出炉的八卦藏龙剑寄予厚望,此物日后便是他手头司掌杀伐的利器,与龙鬚笔、朱雀镜分別承担剑、符、印之职能,为搬山派三宝,也算是对老祖天师的致敬。 以铜牌刻印而成的乾卦转至顶盖上方后,炉身轻震下,稍稍令顶盖露出一条缝隙,顿时便有剑光乍泄。並不森寒逼人,反而如月华般皎洁透彻,令身心略感疲惫的陈阳感到一丝愉快的凉意。 “来了。” 第277章 再度启程,灵泉胜景 第277章 再度启程,灵泉胜景 陈阳话音刚落,紫铜阴阳炉內部便散发出一阵如龙吟般的剑鸣声,清脆悠扬。 虽然还未见到这新炼飞剑的庐山真面目,就此刻而言,其所表现出的灵性已经令陈阳稍为满意,一旁的张玉琪也面露异色,“不枉费这几日来的辛苦,你炼剑还真有两下子这散逸而出的气息沾染了青龙白虎之灵,也算得上一句气成龙虎,品质必然不凡。” 对方这话虽然好听,但陈阳对自身手段有著清楚认知。此番取长补短,將两把飞剑精炼融合,依靠的是精湛而细致的御物之法,也即搬山术。若是让他从零开始打造飞剑,恐怕不会有眼下这般玄妙。 无论如何,飞剑此刻已然算是初步炼成,融合了斩蛟与寒影的优点,两剑灵性在龙虎之灵主导下融合为一,效果绝不是相互叠加那么简单。似乎是感受到陈阳期待的心情,炉膛內的八卦藏龙剑也变得更加活跃,灵光闪烁之间,散发而出的剑气已令顶盖与炉体间的缝隙越来越大,隨著陈阳右指一挥,轻道一声: “起。” 一道凝链灵光隨即从紫铜阴阳炉內飞出,如流星般在丹室之內撒欢般地来回穿梭,灵动迅捷,令人的双眼几乎追之不上,几息的功夫,已將这不小的丹室转了数个来回,锋利的剑芒更是在丹室內部的布置上,留下了多道划痕。 “啊!”张玉琪一声惨叫:“我的玉兔捣药石雕!你还不赶紧把这剑给收了!” 玉兔的耳朵已经被飞剑削去半只,此刻从长耳兔变成了短耳兔,陈阳见此情景,只得將龙鬚笔祭出,笔锋一划,挥出一道青色灵光將八卦藏龙剑束缚在半空之中,这才让二人看清了其模样。 剑身总长不足三尺,略显短小,但考虑到陈阳作为搬山道人,平日里多在名山大川地宫陵墓附近出没,剑身太长反而不好施展,如今这长短也算是恰好合適。其一面泛黄、 一面泛青,各生有龙纹、虎纹,八卦之象则各按阴阳之分列於两侧,每面各四种。乾为天,属阳;坤为地,属阴;震为雷,属阳;巽为风,属阴,如此等等— 因为只是初步炼製而成的原因,所以此剑也只是剑条一般的雏形,其实按照陈阳原本的构思,是要將先前自天师府库房处顺来的万人敌宝刀也给熔入进去,只是多加一样主料,便是从阴阳互济转变成三足鼎立,难度上升不止一筹,为避免浪费了材料,只得暂时作罢。 张玉琪心疼地抚摸著玉兔石雕,发现其耳朵处的伤口几乎如镜面般齐整,可从中窥到八卦藏龙剑之锋锐,乃是一柄少见利器。斩蛟与寒影的这一次结合,將其各自剑身脆弱与灵性不足的缺点相互弥补,紧密结合后,有著如今这成色也是理所应当。 陈阳镇住八卦藏龙剑上过分活跃的灵性,引导看其缓缓落到先前准备好的净水盅內, 其中正盛装著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天降甘露,且先一步以净水钵盂进行过提纯,藉此散去剑身之內残留的火劲、煞气。他先前估算过,这步骤大概还要耗费两、三刻的时间,將其取出后,仔细將其用一块厚实缎子裹了数层,再贴上一张灵符,如此,方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他擦去头上细汗,精力消耗太过带来的疲惫此刻如潮水般涌来,就算是炼剑成功的喜悦也无法將其冲淡,强打起精神,为方才藏龙剑的肆意妄为道歉:“是我一时看管不力, 才令此剑损坏了丹室多处,实在抱歉,不知该如何补偿?” “唉,你也不是有意为之,我又怎么好怪你?你先前也帮我改良了这火阵,这事就算扯平了吧。”张玉琪嘆了口气,並未著这事不放:“我看你那藏龙剑確实气势不凡,只是这性子却一点也不像它那名头,反倒是跳脱得很。我天师府虽然炼剑的手段不算顶好, 但是替你將这剑装好倒是不在话下,顺便还能给你挑选个好剑鞘,如何?” 任何灵物都需要养,飞剑自然也是如此。好的剑鞘,除却可用於保护剑身之外,更可温养剑气,十分重要。 八卦藏龙剑毕竟是由陈阳亲手炼製,他是最了解其特性的人,加之本身木匠手艺也算不错,些许小事,一来不值得转交给他人,二来也不愿意刚炼製出来的玩意便经过他人之手,便拒绝道:“道友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此剑还是由我自己完善即可。” 见陈阳想要自行动手,张玉琪也就没有再坚持,“那就隨便你吧,这几天熬死我了, 我先去休憩一会,你自便吧。” 说完,轻移莲步,走到於口之时又停下脚步,“这最后一桩事也算是办完了,你准备何时离开?” “也就这三五日的功夫吧,具体时日等决定下来了,再告知给天师府內诸位真人知晓。”陈阳回答道:“我的行李不多,只需略作修整便可启程,费不了多少功夫—这趟打算先去长江渡口,接下来大概往北地一行,与其他几位门人匯合。” “如此说来,你大概得去上一段不短的时日,我近来也没什么下山的机会,恐怕得有段时日不能相见了。”张玉琪思索了一会,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龙虎相济丹你是见识过的,我也就不多赘述了,如今手头就剩这么一点,你都拿去了吧。这一趟路途遥远, 凡事多加小心,北方那边是全真、武当的地盘,符篆三宗的名声不大好使。我这人天生不喜离別,你是知道的,到时就不送你了。你日后有空记得来山上坐坐,与我聊聊天。我虽然不能去外头闯荡,多听些故事也是好的。” 陈阳点了点头,笑著道:“一定。” 张玉琪將瓷瓶丟到陈阳手中,隨即背对著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別,瀟洒离去。 將八卦藏龙剑的剑条收好后,陈阳回到了阔別多日的住处,先是美美地睡上了一觉, 醒来后便开始收拾行李。 中间上门拜访了带自己前来天师府的张景明,对其表达了离去之意,同时也託了费德南向其他人告辞。 闻听此事,张天师从百忙之中抽出了空閒,与张从周一齐又见了陈阳一面,勉励了一番,见陈阳去意已定,也就不再挽留,主动表示若陈阳掘发现了其他的先人遗留,天师府愿意以不菲的价格收购或交换。 能有固定的买家当然不错,对此,陈阳也是满口答应下来。 这次前来天师府,对他的意义十分重大,不仅补全了搬山道人於道术方面的一些缺漏,同时也为自身未来发展指明方向,也寻访到了固定的客户,可谓收穫颇丰。 总之,来得很值,下次还来, 一日清晨,收拾好了东西的陈阳来到了天师府的牲口棚內,从其中的一间豪华单间, 將自己寄託於此的长耳骤给取了出来。 显然天师府的饲料很是不错,令原本体型略有些消瘦的骤子也长了几两肥,油光水滑的模样很是靚丽,可见饲养人极为上心,令其过了几天好日子。 將行李搭在骡子的两侧,陈阳倒骑在其背上,以十分悠閒的姿势缓缓下了山道,重又回到了江湖。 往来长江南北的渡船极为兴旺,因而长江上的渡口数量多、规模大。其中有瓜洲渡、 西津渡、龙街渡、横江浦渡口、城陵磯渡口、采石磯渡口、燕子磯渡口-数不胜数。 靖难之役后,国朝两分,距今已有百余年,民间往来从一开始的几乎断绝、到时至如今,已逐渐变得兴旺起来。如今,虽然南北各有一朝廷,却也並不算相互隔绝,毕竟天子都姓朱,归根到底是肉烂在锅里的一家人。 当时老独眼自北地潜行至应天,所行的便是瓜州渡,有道是“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此地位於扬州大运河下游与长江交匯处,乃是处千年古渡,典故极多。不过,陈阳此行却不经由此处,毕竟苗月儿是经由云贵去往青塘附近寻访药材,距离瓜州渡太过遥远,所以二人约好在汉口匯合,共渡长江。 烧香拜神,借著法篆与苗月儿取得了联繫,得知对方已经在返回的路上,因为恰逢雨季路上泥泞难行,恐怕要耗费不少时日,陈阳也就没有急著赶路,一路上慢悠悠地走著, 欣赏著沿途的风景,有时心有所感,便停下来研究道法剑术,倒也十分自在逍遥。 沿途的另外一件重要事情,便是搜集用於打造八卦藏龙剑的剑柄、剑鞘的材料。 其实,剑柄不外乎骨、玉、木、铁等几种,其中各有好处。 当剑身为金属时,为保持美观与一致性,有时便会同样以铜铁作为剑柄;玉石常被用於一些精致的武器当中,搬山道人的前辈就曾经於中原的虢季墓里倒腾过一把玉柄铁剑, 握感细腻、温润,剑柄中空以铜芯连接;至於骨制,基本便是象牙犀角,上古之时这些生灵尚且好找,如今却已几乎绝跡,若想要用象牙犀角来製作剑柄,说不得只有从出海的商人处购置原料。 所有材料里,木料其实最为常见、握感也是最好,其易於获取更易加工,若有损伤也能及时替换,其实泛用性最是不错。 以木料製作剑柄,选择大多是桑木、枣木,有时也用桃木。 陈阳如今欠缺的正是好木料,又因为桃木的辟邪之能,更倾向於选择桃木作为剑柄的材料。 眼下已接近桃盛开的尾声,山野里不时便能看见多呈粉、白之色的野桃,但是真正的好木,必然生长在人跡罕至、形势较好的地方。 所以,眼下陈阳正驱策看骡子,在深处山林之中缓缓前行,左右观望,想要看看今天是否能找到合他心意的选择。 他如今所在的地方名为灵泉山,正位於江夏境內,距离汉阳也已不远。 此地於上古之时,属於荆州域的郧国,后勛国为楚国所灭。周夷王时,楚子熊渠兴兵至鄂,立中子红为鄂王,区境为鄂王国境,后又被称“鄂渚”、“夏”,为其封君夏侯之地,及祖龙一统天下后,先属南郡后属九江郡,至汉高祖时,置江夏郡,郡內设沙羡县, 县治涂口。汉末赤壁之战时,刘备也曾引兵屯驻於此。 陈阳在江夏境內逛了段时日,又向周围父老乡亲打听后,来到了这被当地人称之为“灵泉山”的所在。 此地又称江夏山,因有清泉潭而得名,三面环水,东面是梁子湖,南北则各有两条山脉自西向东连绵近二十里,正是寻龙术中所谓的“左辅右弼”,形成了二龙戏珠的格局, 形势可谓极妙。相传此地埋藏有一位大大出名的人土,正是汉高祖时的舞阳侯樊会,其生时曾以江夏附近为封地,死后就葬於这龙泉山天马峰下。 自汉时起,便有不少隱逸之士於此居住,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所谓“灵泉古市”,於环山的幽谷盆地上,或倚山为亭阁,或隨水为轩榭,建有灵泉寺、听松阁、远眺亭、大观桥、春露亭、秋爽亭、晴雨井、百卉园、龙龟戏鱼池、蓼义堂、含山楼、万卷书楼、拜寿台等十二景观。 至於今日,此地又变成了歷代朱家楚王的陵园所在,有昭、庄、宪、康、靖、端、 慰、恭—多位楚王的坟墓,与先前的十二处景观,並称为“三龟九寢十二景”,原本繁盛的“灵泉古市”就此彻底被蚕食,化为森冷的莹域,平日里有无数卫兵把守,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靠近,却根本难不倒陈阳。 他甚至没有出手,而是由身下坐骑使了个障眼法,便堂而皇之地从一眾守陵官兵的面前大摇大摆地经过,在这王陵墓园之內任意行走。眼见得周围都是些高大的良木,陈阳不由得暗自点头,心道自己果然是来对了地方,就算是没有找到合適的未料,顺便也可以给歷代楚王殿下松鬆土,替他们翻个身啥的。 请假条 请假条 今天小弟不晓得吃坏了什么鬼东西,在那里上吐下泻,一下午上了五次大號,现在浑身乏力,大脑空空,一点也写不出来,只得请一次假了—还望各位老爷周知。 第278章 昭王墓园,婆婆古树 第278章 昭王墓园,婆婆古树 与陈阳前一世所熟知的歷史不同,於这世间,建文帝在靖难之役里並没有失踪,应天皇城也没有起火,这位小皇帝侥天之幸,勉强从其四叔手中保住了半壁江山。 但其先前过激的削藩手段,已令宗室诸王离心,又因先前一连串的失败葬送了忠於朝廷的大军,削藩之策再无力为继,各地藩王因此而保留了相当的护卫,也即是所谓三卫。 每一卫大约有五千至上万人不等,下设若千个千户所、百户所,这也即是所谓卫所制。 看守这楚王陵园的官兵,就属於楚王三卫。 如今楚王已经歷多代,为维持王府上下的奢靡生活,其下三卫早已只是空架子,全部加起来也就只有千五百人。 陈阳觉得也很正常,如果藩王不想造反的话,何必在接近腹地处聚拢那么多兵马,毕竟人吃马嚼也是需要钱粮的。何况三卫军餉,向来是由各王自己下发。即便湖广之地位於南北对峙的前线,但军略事务自有指挥使去操心,如今早已不是开国初年需要靠藩王镇守各地的时代。 “楚王一系强占了灵泉古市作为其陵园,却没有那个能力打理”望著面前满是杂草、坍塌了多处的古建筑群,草木深深的样子幽静之余,也有些人,陈阳对此略感到有些可惜:“那些个守陵官兵,个个面黄肌瘦,有些甚至七老八十,盔甲兵器亦不齐全,配备的火器跟烧火棍也差不了太多,以小见大,其他卫所只怕也是糜烂·-南朝眼下,大概只有小皇帝的新军、与驻扎在江岸边的水军有战力。” 因路途崎嶇的缘故,陈阳乾脆下了骤子,將其牵引著继续前行。 他的目的很是明確。 虽然周边有著无数树木,但陈阳想要寻找的好木料,与眼前的这些决然沾不上边。 他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恋地从旁绕行过去。 形势格局的重要不仅仅局限於人,更关乎万物,好木材所生长的地方也必然特殊,若是地势不佳,生长出来的树木也大多东倒西歪、恶形恶状,以陈阳如今所掌握的寻龙术, 再根据將神目符以机巧木鳶送入半空后观望而来的灵脉走势,能够生长灵木的位置,已尽在他的胸中。 灵泉山地方共有五条小龙围绕,又可称为五龙捧圣局,其中形势最好的地方,还得是第一代楚王朱楨所葬的“昭园”。 说来这位也是一个略懂些风水的藩王,与寻常的酒囊饭袋並不相同,正是他看出了这灵泉古市的格局,方才將此地占为己用,对於先前葬在此地的坟莹及墓主后人,採取了令其改姓为朱,又或者他处两亩换此处一亩等软硬兼施的政策,加之太祖的默许,终於將这形胜之地化为楚王一系的墓园。 陈阳先前曾见到昭园的位置坐北朝南,背靠天马峰,位於陵园中心,而其余各代楚王的陵寢则按照辈分顺序,依次在其对面玉屏峰下排开,形成拱卫之势,其结构也大体相同,有著碑亭、大殿、配殿、荷池、神帛炉与最重要的地宫等组成。 “五龙捧胜,八星朝宗,形势不错,葬法也妙。”陈阳心道,“可见这位初代楚王殿下確实有些眼光,据说其读书的时候受过青田先生的指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信步前行,未过多久已来到了昭园,也即楚昭王墓的所在。 天马峰上郁郁青青,周边流水潺潺,牛山湖及梁子湖之间,还有一灵泉寺设立在昭王墓的西面,这本是自唐天宝年间设立的一座古剎,如今也因灵泉山被划为楚王陵而荒废, 庙內已无多少僧眾。 与其相伴的昭王墓则占地百余亩,旁簇五座王妃墓,垣墙呈四方形,高近一丈、厚三尺有余,用砖为官窑特製青砖,正门为三拱圆门,均为汉白玉雕刻而成,从正门至大殿的神道,则由白凡石铺就,沿途分布著金水拱桥、棱恩门、棱恩殿、拜台等,沿途龙首、玉栏、屏栏皆雕工细致,广的区域內,只有三三两两的守陵人驻守巡视,大多无精打采。 “还是老规矩,你在这附近等我。”陈阳鬆开骤子的韁绳,取下部分行李背上,对其吩咐道:“记得多走动走动,在天师府小住了段时间,你的腿脚都没之前利索了。” 骤子不敢违逆陈阳,加之这段时间確实在天师府內好吃好喝,疏於锻链,便低眉顺眼地道:“是,掌门老爷。” 陈阳从骤子身上取下一个皮囊,正是由先前所扒虱龙皮的边角料製作,顺手掛在腰间后,就施施然走了出去,朝昭王莹园的內部而行。 守陵官兵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於值房內谈话,疏於防备下,根本不知道已经有不速之客进入到了陵园的核心地带。 本也无意为难这些守卫,陈阳凭藉著灵敏的直觉与身手,轻易避开了对方的注意,仍旧是穿著一身纯色的深青色短褂,无声无息间已经来到了大殿前。 整个墓葬群以昭王墓为核心,穴场內自然也是此处形势最好,无论是王妃墓还是其他各王墓穴不过只是陪衬,而就在这昭王陵荷池畔,立有一株独立於树群、身形伟岸且盘根错节的古树灵木,其根部部分凸出地面,形似九龙缠绕。 此树已经歷了数百年的岁月,又名为“婆婆树”,当年昭王建立陵寢之时,曾以镇压龙脉为由想要砍伐此树,被一位老妇出面阻止,因此保留下来,浮现於地面的根系也恰好预言了整个墓园內共葬有九王的局势。 “树冠遮天蔽日,树干也很粗壮,根系如此繁盛,可见其虽然年代已久,仍然有著相当的活力。” 望著这一株神树灵木,陈阳手托下巴点了点头,显然很是满意。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不善的目光,婆婆古树的枝丫无风自摇,颤颤巍巍间有无数叶片打著旋落下,进而幻化出一名苍老的妇人,拄著拐杖对陈阳施礼:“老身见过道长,此地已久无外人前来,不知道长此来何为?” 陈阳眼底金光一闪,惊得老妇人退后几步,露出畏惧神色。 “果然是此树精气所化看来你在楚昭王占据此地修陵的时候便已修成了精怪,可以幻化为人身,至少有千年以上的道行不知阁下如何称谓?” “道长慧眼如炬,老身佩服。”婆婆古树所化的老妇人微微欠身,“道长可以叫我朴婆婆。” “朴婆婆—-以树名为姓,倒也合適。”陈阳仰头看向树冠,只见叶片互生、多为卵形,吟诵道:“芃芃域朴,薪之之。此等良材置之不用,未免可惜。” 这一株灵木正是朴树,乃是中土原產的植物,分布於秦岭淮河以南,喜光而耐阴、对於各种瘴气適应性较强,吸滯粉尘的能力亦极为出眾,树皮树根可能祛风透疹、消食化滯;树叶具有清热、凉血、解毒之效。陈阳方才所说的话,来自於《诗经·大雅·域朴》,为讚颂周文王郊祭天神后领兵伐崇的古诗,域朴便是朴树之名的由来。 所谓薪之之的意思,自然便是伐树以作为薪柴的意思。听到这句话,朴婆婆的面色当即有些发白,树皮般灰白的面容上皱纹更加深刻。 她確实是有些道行的,然而这点微弱法力在真正有修为的人族修士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草木所化之精怪,最畏惧的便是根系所在之地被发现,不能移动的真身便是其最大软肋。在精怪之中,同样也分三六九等,草木成精便是精怪里下乘中的下乘,即便是千百年的古树,往往也难以自保,损折在雷击或者斧刃之下。 陈阳虽尚未结丹,但其一身气机隱而不露,灵光內蕴,法力修为显而易见,若是正面拼斗起来,只需一把元阳真火点燃了这一株灵木,朴婆婆便有倾覆之危,说不得还要被其连根拔起。 好不容易存身至今,莫非终究要折在这年轻道人的手上? 见朴婆婆一脸苦相,陈阳淡定地道:“无需担忧,在下並不滥杀。你託庇於此地龙脉、借著楚王一系的气运壮大自己,同时也承担著庇护他这一脉的职责,令楚王平平安安地传了数代,也算是各取所需。想来是当年昭王修陵之时,与你立下了这互帮互助的约定,我说的可对?” “道长说得正是。” 陈阳方才以重瞳法眼查探了一番这树妖婆婆,便知道其虽然同样是老妇人样貌的千年树妖,灵光却並不污秽,也没有血光、怨气缠身,想来没有干操纵女鬼迷惑青年男子的事情,而昭王陵到底是皇家陵寢,与兰若寺同样也有分別。 既然没有祸害过人,陈阳也不愿意为私慾而將其诛杀,他所求的乃是用於製作剑鞘的材料,並不需要一整棵需数人合抱才能围拢的巨木,“我这里有一壶灵液,其中有天降甘露,来自汉时流传至今的承露金盘,凝聚了日月精华,愿意以此为阁下浇灌根系,来交换块好木料,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阳將身后行李中的红皮葫芦取下,放在了跟前,將塞子轻轻打开条缝隙,催动天降甘露的清新气息散逸出来些许,令朴婆婆的面色缓和了不少,显是鬆了口气。 虽说从树木真身上取下一块,对朴婆婆而言与割肉几乎没有区別,但相比被连根拔起,已经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自家的真身就在跟前,陈阳隨时可对其不利,只要他狠得下心,別说一块木料,便是將整株树的树芯挖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还能再换来一葫芦灵液,已足以补回些许损失。 “自然愿意。”生怕陈阳反悔,朴婆婆连忙道:“道长且稍候片刻。” 陈阳点点头,顺势坐在地上,用手扶著红皮葫芦,望著晃动越发剧烈、引得地面也微微颤抖的古树。 先前炼剑的时候已经用了不少灵液淬火,如今这一葫芦的“灵液”其实掺了不少水, 但也都是净水钵盂提纯后的净水,勉强也算是灵液的一种,但与天降甘露比起来效果还是略差了些,陈阳此举虽然有些欺负乡野精怪没见过世面的嫌疑,倒也不算谎言欺人一一他也没说里面天降甘露的含量有多少不是? 照他来看,其实这朴婆婆的真身,比之湘西林海的那一株神树还是略差了些,当时若知道日后有用到的时候,就不把那些材料全都交出去送礼了。 真身催动后的动静越来越大,拱出地面的根系也仿佛真龙一般活了过来,舒展之间, 將一块质地若石若木、大约两尺长、四五寸宽、两三寸厚的青灰色板材带了出来,上头还沾染著新鲜的泥土,散发著沛然生机、灵气很是充沛。 树根作为树木汲取养分的立身之基,又扎根在此灵穴之內,常年吸收龙脉灵气,於千年淬链下变成接近玉石一般的模样,底蕴可谓深厚,这块灵材又是这树精的根系精华,更是不凡。主动將此物奉出,而不是折断枝丫或者从树皮上隨便取下一块,足可见这位树精的诚意。当然,这也是因为她见陈阳气象不凡,多半是来头不小的玄门高人,不敢轻易糊弄的缘故。 陈阳见状,也不好意思用掺水的灵液糊弄对方,又回身从大木匣里取出一瓶龙血丹化入进去,多加了些料。 这用铁头龙王血肉为原料炼成的灵丹,是补气益血的好材料,用以给这古树施肥倒也可行,陈阳將这段青灰玉木收好后,便將一葫芦灵液均匀地浇灌在了朴婆婆的根繫上,只见其几乎才刚落地、立即便被树根吸入进去,令其如活物般微微颤抖,灰白色的树皮上隱隱多了抹健康的血色,因为先前动作而略有损失的精气,因此也受到了滋补。 “多谢道长。” 朴婆婆再度对陈阳深鞠一躬,对方刚才的浇灌看似隨意,实则恰好施加在了她根系的薄弱处,可谓是对症下药,精准无比。 若换做隨便一人前来,绝没有陈某人这般的好眼力,也侧面显示出陈阳修为確实了得,先前的退让也是识进退的明智之举。 “道长,其实还有件事— “等会再说。” 陈阳看向王陵大殿的方向,此刻正有一队守军被先前的动静惊动,此刻循声找了过来,“容我先打发了这几个。” 第279章 演技精湛,九王墓异动 第279章 演技精湛,九王墓异动 衣甲是陈旧的,火器是不响的,刀剑也已经生锈,除却会赶在祭祀的日子前修饰一番外,在值房內无精打采地混日子才是轮值卫兵的常態,毕竟与北军作战的任务也轮不到他们头上,但即便如此,眾人仍没有颓丧到失去勇气。 当发现墓园內有异动的时候,他们並没有迟疑,而是儘可能快地拿起了手头能用的武器,阵型鬆散地赶了过来。 这已经难能可贵,但也只能就此而已。 当那位名义上是千户、实际手底下却只统领不到百人的军官率队前行时,平地里忽然一阵疾风吹过,隨即砂尘漫天,地面紧跟著颤抖不已,形成一道难以阻挡的衝击,令无数车士站立不稳而狼狐倒地。 虽然身上甲胃的叶片已经锈蚀,但也仍然有些份量,这下很多人摔得著实不轻,却並没有閒心抱怨,因为隨著风沙逐渐落下,一头巨大的白额猛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只见其伏低身体、背部微弓,尾巴如钢鞭一般高高竖起,血盆大口中利齿如匕,一身斑斕皮毛,在阳光底下反射著淒寒的白光,竟是头十分少见的白色凶虎。 “哪来的大虫?!”同样摔在地上的千户勉强在旁人的扶持下站起,將歪在一边的头盔扶正后,望见白虎的巨大身形,嚇得一哆嗦,隨即面如土色地道:“方才的动静,莫非就是这玩意儿搞得鬼么?” 身旁亲兵同样害怕地看著猛虎,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巨硕的大虫,眼如铜铃、光是一对前爪就有著常人的头颅大:“千户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放啊!还愣著做什么?!” 其实火器的使用,於太祖驱逐北方虏时便已开始,直至国朝两分后南北各以火器为核心组建神机营,如今各地精兵多有擅使火器者,反而弓弩逐渐少见。各地府治,几乎都设有火药库。 於是眾军士赶忙將手中杂號火举起,隨即发出阵炒豆子般的响声,只是其中不少枪械也只是听个动静,久未打理的劣质枪械並未能发出子药,而猛虎在枪声面前並没有一丝畏惧,便连身躯也是如山岳般纹丝不动。 弹丸射到水中至少还能听个响,在猛虎的身上却没有一点反馈,千户见此情景,急得头上冒汗:“真他娘的活见鬼,枪炮竟然毫无用处,这白虎究竟是什么异兽?” 猛虎咆哮一声,作势欲扑,眾守军混乱之际,远处走来一名背著箱笼的年轻道人。 其人衣著朴素、身形矫健,面色略显苍白之余,两道剑眉斜插入鬢,样貌也算正气、 只是眉宇间文隱隱有些狡诈之意。 宛如神兵天降的陈阳,只是风轻云淡地挥了挥衣袖,手捏指诀,遥遥一指便將猛虎驱离,在又一阵狂风翻涌间,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轻易散去了幻化袖中白虎的符法,在一干人等敬重的目光下,陈阳面不改色地掸了掸袖子,对眾人施了一礼: “福生无量天尊,各位军爷可无恙?” 领头千户鬆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细汗,上前与陈阳见过:“武昌左卫指挥金事林语江,在此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这位林千户当然不晓得,其实救他们的与嚇唬他们的,根本是同一人,便连刚才那阵地动山摇也是出自搬山派震地符。 林千户散去手下眾人,恭恭敬敬地將陈阳迎到了值房內,亲自端茶倒水伺候后询问其来歷,陈阳便自我介绍道:“在下道號宗光,乃一介云游散修,於云梦泽巡游间无意发现了虎妖,便追隨其而来,因事態紧急,不得以闯入陵园之內,还请千户大人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林千户连连摆手,露出討好笑容:“若无道长及时出手,我等绝不是那刀枪不入的虎妖对手,此番真幸亏有道长相助。” 陈阳笑了笑,又道:“那虎妖被我以雷法击伤,如今正急於寻找一处地方修养,我看它多半是看上了这灵泉山天马峰下五龙捧圣局的形势,想要藉此宝地汲取灵脉气运。若是叫其得逞,只怕不日便能道行大进,到时我亦不好將其降伏。” 虽然林千户觉得陈阳来歷蹊蹺,但也確信对方乃是一位少见的异人,真正有道行修为的角色,见陈阳如此说,当即便信了八分,急忙问道:“这该如何是好?还请道长大发慈悲,替我们收了这妖虎吧!” 陈阳双手环胸,右手恰巧搭在左臂,隔著衣物轻抚著其上灵光流转的白虎文身,慢条斯理地道:“好叫千户大人知道,所谓云从龙风中虎,这头白虎本就是虎中异种,修成精怪后又掌握了一门御风的神通,平常可於风中隱遁,最难捕捉踪跡,堪称来无影、去无踪,唯有疾风相隨。便是贫道,如今也实不知道它到底躲藏在何处。千户大人今后驻扎於此,凡事务必小心。” “啊?” 林千户被嚇得面色惨白,一想到臥榻之旁有精怪窥伺,便坐立难安、恳切地连声道:“这这这此事也並非只是我个人的安危,灵泉山下还有著卫所眾兄弟的家小居住,若是他们被大虫害了又该怎么办?道长神通广大,还请你想想办法吧!” 陈阳“沉吟”片刻,摸了摸生出了些许胡茬的下巴,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先前我冒昧闯入此地的时候,见到荷池南有道灵光喷涌而起,气势甚是雄壮,想必是此地镇守灵物。其於此地修行已久,气机早已与灵脉勾连,或能知晓那头虎妖的下落。” 林千户想了想,荷池南的特异之处自然只有那生长了数百年的古树,这下更是对陈阳的本事再无疑虑,连声道:“是了是了,那里確有一株神树,乃是当年老王爷修陵之时特意留下的,方才正是因为那里有动静,我等才前往探查,结果半道被那虎妖截住,险些遭了毒手。” “如此说来,应该是那虎妖侵入陵园,与镇守此地的神树起了衝突,方才有异响。”陈阳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就去那里看看吧。” 將放在一旁的大桃木匣再度背上,陈阳在林千户殷勤地带领下,再度回到了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的婆婆古树之下。 此刻,这一株神树的叶片莫名地有些发黄,且有不少落在了地上,显得有些病。 “前段时间看这树还是好好的,今日怎就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林千户见状,说道:“看来果然和道长说得一样,神树在那杀千刀的虎妖手上受了伤。” 陈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放下身后行李,从中取出了三根太上虚皇香,手指於其尖端轻轻一搓便点燃,小声念诵了几句咒文后便將其插在了地上。 林千户及其亲兵在旁好奇注视,未过多久,只感到阴风阵阵,身上莫名地有些寒冷, 隨即便见到树旁隱隱绰绰显出了个老妇人的身形,鹤髮鸡皮,面上满是皱纹,神色尚算慈祥,只是一副元气不足的样子、时不时低声咳嗽,疑似有伤在身。 “好叫各位军爷知晓。”陈阳为眾人介绍道:“她便是这神树之灵,也就是镇守王陵的地低了。” 朴婆婆面色古怪地看著陈阳,心道这位道人本是说要打发这些被惊动的守军,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打法,略施手段便將这些个凡夫俗子忽悠瘤了,偏偏还面不改色,演技可以说十分之精湛了。 选择陪对方將这场戏演下去,朴婆婆也就装出与陈阳初次相见的模样,演技略有些生硬地道:“道长焚香召唤我现身,不知有何吩咐? 於是陈阳又说了一遍有关虎妖的言辞,最后问道:“你的神树真身常年扎根於此,气机已与灵脉相连,可发现周围有什么异状么?” 林千户连连点头,以希冀的神色看向朴婆婆。 这位老树精面色古怪地低下了头,听出陈阳话外之音的意思,是让她把先前没有讲完的事情继续诉说清楚,便整理了一番言辞,道:“我扎根於此已有千余年,生出灵智已有六百七十年,中间经歷了无数战火、朝代变更,此地也换了无数主人。当年老王爷將这里作为莹园,修建陵寢的时候,就曾与我有过约定,以分润我部分灵气、气运为代价,让我镇守这座九王墓,说来已有三四百年了” 年纪一大,废话就多,无论是人或者精怪大抵如此,树精婆婆一通长篇大论下来,最后才说到重点。 “休看地面上各王的墓园彼此独立,其实地宫內另有甬道將其相互连接。”朴婆婆道:“如此,便令九王墓形成一个整体,集歷代先王之力庇护后人,保得一方平安。而近些日子以来,主墓地下却逐渐有了异样,最近更是连带著其余各代王爷的地宫也不得安寧—我看那极为厉害的虎妖,只怕也是为此而来,说不定其便躲进了地宫內部。” “外有五龙捧圣,內有九龙相会,於生前便算到身后之事,同时將子子孙孙也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阳面色淡然,於心中暗道:“修建此地的老王爷也算得上深通风水堪舆之法,颇有一番巧思,怪不得令楚王一系传承至今日也未曾断绝。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即便什么都算了进去,却仍没有料到如今地宫还是出了变数·这么个大斗,好像是不倒不行了?” 其实陈阳原也不打算为各位楚王鬆土、翻身,原意更多只是玩笑。 对他而言,此行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在这形势上好之地寻找到適合做剑鞘的好木材,只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见陈阳一副淡然自在的神情,心中仿佛有千万只爪子在挠的林千户赶忙追问:“那怎么样才能解决此事?” 朴婆婆心道,这还不容易,把你身边这活阎王请走就是了,不过这话也只是敢在心底想想,並没有说出口。毕竟地宫的事情確实不假,也唯有请陈阳帮忙处置。 “这一番动乱,祸源还是老王爷葬入陵中时所做的布置。” 朴婆婆如实说道:“王爷幼时曾跟隨多位先生读书,其中便有以“神机妙算』而著称的青田先生,从其身上习得了风水之术,后来修建陵寢的时候,便將其中许多布置用到了地宫之中。除了妥善安置尸身外,更为了以福泽庇护后人。 为了避免陵寢遭宵小盗掘,继而坏去了布置,便特意留下了阵法,並將四种世所罕见的奇物运用到了阵法中,以作防护之用。谁曾想时移世易,如今九王共墓、阵法大成后, 镇墓之物也跟著得了气候,產生了某种异变,如今渐有喧宾夺主之势,反而成了威胁整个陵园的隱患。 “我真身的根系已经扎入到了地宫上方的夯土之中,对下方形势的变动最为敏感。如今每逢月圆之时,地宫內部便会传来明显震动—” 朴婆婆继续道:“因此,为了避免地宫受损、修补阵法,需要有人往地宫中一行。” 她看了看陈阳的面色,又小声补充道:“其实,老王爷曾经也对此事有过预料。他於辞世之前曾说,若日后阵法有变,自然会有人前来消弹祸患,来者只需牢记八个字,便可在地宫之中逢凶化吉、如履平地,不仅不会有事,还能得到一番大造化。” “哦?”陈阳的面色这才有些变化,他追问道:“敢问是哪八个字?”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听到这八个字,陈阳眉头一皱,他曾自老独眼处知晓过不少摸金校尉的秘密,知道这八个字乃是刻在发丘天官的传承铜印上,只是此物据说早已丟失,不知下落。 初代楚王朱楨作为青田先生的学生,风水之术明显也是继承自发丘摸金那一脉。 如此说来,地宫布置搞不好用的便是摸金校尉那一套,而所谓造化,指的很有可能便是发丘铜印! 说完后,朴婆婆身形一散,化为一缕青烟在眾人面前消失无踪,空留下若有所思的陈阳与面色惊慌的林千户。 第280章 开坛做法,武昌王府 第280章 开坛做法,武昌王府 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却发生了太多事,令林千户一时仿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但他也不是傻子,刚才那番话后大致也能明白,这座九王陵的地宫內部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因此而引来了妖魔鬼怪,並有著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眼前这位年轻道长似乎有能力解决,而当年第一代的老王爷也预见到了此事,留下了破局的线索。 他作为区区镇守千户,手底下只有百来个老弱病残,平时也就只能装模作样威嚇一下附近的盗贼,至於进入地宫之事,兹事体大,实在是没有这个权限。但陵园內出了这样的事,於情於理都要上报楚王处理,於是便对陈阳拱手道:“道长前来相助,我本该好生招待,但地宫之事关乎於楚王殿下的安危,必须立刻去往武昌稟报,不知道长可愿同去?” “好。” 陈阳確实对朴婆婆所说的事有些兴趣,若地宫確实出了问题,眼下也的確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人处理。 原本只是打算装神弄鬼,没想到地宫自己找了上来,还真是有缘——— 陈阳点头道:“那八个字,贫道的確有所耳闻,对於老王爷生前预留下来的布置,我也有些好奇,便隨千户大人走上一遭。” “如此再好不过。”林千户赶忙露出討好的笑容,说道:“道长愿意相助,实乃幸事,卫所眾军士连同百姓都记得你的恩德。只是那精怪確实可怕,若道长隨我去了武昌, 此地无人镇守,怕是又要出来作票,不知道长可有什么办法?” 陈阳若不在此,虎灵自然无从现身,但其中真相实不足为外人道。不过,他又考虑到若是地宫形势不稳,风水异变之下或许会生出事端,便道:“这事好办,武昌距离此地不远,至多几日便可回返,在此期间,我会於此布下法阵,足以保护此地守军不受邪崇侵扰。” 说著,命林千户派人抬来桌子,准备好净水、香炉、供果,顺势搭起了个小法坛。 以往陈阳写符並没什么太多讲究,只在运气后一以贯之、笔走龙蛇,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在天师府进修了段时间,也算是学来了正式的画符与开坛做法的流程,自然是要尝试著使用一番以示郑重,同时也好安抚守军的士气人心。 毕竟这符不仅是给自家用,隨便写就几张,效用並不会有什么明显差別,但难免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里发慌,以为他陈某人是欺世盗名之辈。 须知道运用符法若是心不诚,威能首先便要打个折扣。 摆放好了一应事物,设置好临时的法坛后,先是拜章告文,焚香祷告以说明画符原因、目的,藉此引动神力加持,其次便是步罡踏斗,阴斗从贪字起至破字止,望北斗拜二十四拜,即齿三十六通,转身步阳斗。 於此同时,嘴中念道:“太极之先,天地根元,老君立教———“” 行罡法完毕,即齿掐诀,存思身內诸神,运转一身法力与天地之灵通感,口诵三净神咒各三遍,又诵祝笔,祝墨,祝纸真言,这才提起龙鬚铜笔,一口气连续画出三十六张镇邪灵符,笔走龙蛇、劲力道劲。 陈阳如今法力,早已不似他在洪州的时候,便是连写三十六张镇邪符也是面不红气不喘,游刃有余。 將最后一张灵符写就完毕后,陈阳缓缓收笔,端起身边净水盅小啜一口,喷出道水雾之气,完成了最后的点灵步骤,只见桌上无数灵符隱含灵光,气势磅礴。 实话实说,龙虎山真传法师做起法来,大抵也就是如此水平。毕竟整套动作是陈阳以重瞳法眼观摩而来,每处细节都没有错漏。 “动作这般乾净漂亮,几张灵符的妙处便是我这凡夫俗子也看得出来,这位道长果然是活神仙。” 林千户精神一振,面露喜色,连忙带著几名亲兵,將镇邪符贴在陈阳点出的各处紧要位置,在不远处观礼的眾官兵见状,心下也是稍安。 忙活完毕后,林千户便赶忙叫人打点行装、准备车马。 他虽然是镇守千户,勉强也算是个武將,但是久疏骑术、加之人到中年体態臃肿,不好直接骑马赶路。又因为时间已经不早,此去武昌搞不好便要连夜赶路,更要准备妥当。 这时,顺势於原地打坐、闭目养神的陈阳睁开眼睛,眼见亲兵僕从拿著大包小包跑来跑去的模样,出言阻止道:“不用这么麻烦,此地距离武昌不过数十里,有我略施小术, 至多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就到了。” 见陈阳如此信誓旦旦,已经不再怀疑他本事的林千户便索性令家人退下,赔著笑脸道:“那就有劳道长做法,挡带小的一程了。” “好说。” 陈阳起身,令背著个包袱的林千户跟上,一路走出了昭王陵的正门,吹了个嗯哨將骤子唤回,將两张甲马交予林千户塞入绑腿之间,便施展起了神行法。 市邑雄富,列肆繁错,城外南市亦数里,虽钱塘、建康不能过。 武昌者,乃故元湖广行省的治所,当年太祖起兵攻克武昌时,恰逢其第六子出生,因此將其六子封为楚王,也即日后的楚昭王,武昌因此而得以扩建,成为南朝最大的城池之一。於如今国朝两分之时,更是数一数二的重镇。其地依山傍水,滨江滨湖,有“天下江山第一楼”美誉的黄鹤楼便修建於此。 陈阳本打算与苗月儿匯合后,便由此地渡江北行前往汉口,计划当然未变,只是在此之前,却要先解决灵泉山九王墓之事。 楚王府位於武昌高观山南麓,以应天皇城为样本,缩小规制而建,歷时九年乃成。 如今看来虽然有些偕越,但於当年,却是太祖爱子之心的表现,其东西宽二里,南北长四里,与扩建之前的半个武昌城相当。 王府的围墙高二丈九尺,四周城楼乃至於其內宫殿屋宇,合计八百间有余,无一不是重檐画栋,可谓城中之城王府正门名日镇楚门,前有歌笛、滋阳两湖,门前有精锐士卒把守、日夜巡视不断。 此时已近黄昏,残阳余暉洒落在湖泊上,于波光粼粼间散发著金红的色泽。陈阳牵著骤子,身后跟著面色苍白的林千户,悠然间快要走到王府门口。 相比起陈阳的稳健,林千户的脚步就显得有些跟跪,不时停下来轻抚胸口顺气,偶尔乾呕几下。 陈阳说的话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他以神行法赶到王府,即便为了照顾林千户而刻意放慢了速度,依旧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虽然有甲马辅助,但从未体验过如此快速行走的林千户,因此而感到天旋地转也是难免,先前他已经在城外吐过一阵、休息了片刻,方才继续前行,如今看来,气血仍未彻底平復。 “来者止步。” 见一身朴素、游方道士打扮的陈阳往王府而来,巡视的卫兵立刻一拥上前,將明晃晃的刀枪直对著陈阳:“王府重地,不得擅闯!” 相比起九王墓守军陈旧的衣服甲胃,眼前王府卫兵的打扮便鲜明许多。清一色的甲內衬铁片、外用铜钉固定,外部绣有诸多纹,再配上高大威武的军土,確实有些威势。 陈阳並未开口,身后的林千户一溜小跑地走上前,赔著笑脸道:“自己人,自己人! 哎呀,这动刀动枪的是做什么?快收起来,万万不可冒犯了道长!” “原来是林指挥。”为首的卫兵一眼认出了林千户,“你不是在灵泉山守陵么?如今还未到换防的时候,怎么忽然回了武昌?” 林千户道:“我回来当然是有要事在身,所以未经请示、便轻身返回王府王爷在府上么?” “这可不巧。”为首的卫兵身姿挺拔,露出为难之色:“王爷和文友游览黄鹤楼去了,今日还不知道回不回来。” 这· 林千户有些尷尬,他想到陈阳今日又是写符又是赶路,已经十分辛苦,如今到了武昌,实在不好劳烦他继续陪自己在城內奔波,便有心让陈阳先暂住到王府,自己则去黄鹤楼转告消息,还未开口,却听陈阳道:“既然如此,再去黄鹤楼走上一趟便是。” 些许消耗,对於陈阳而言算不得什么,他许久没有正事要做,如今正在兴头上,並不觉得劳累。 议定后,二人正要再度启程,忽然街角处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著劲装的骑土,驾驭著一匹浑身漆黑、从头到尾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飞驰而来,速度快若闪电,铁蹄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仿若一声声闷雷。 “是乌云团!” 林千户眼前一亮,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本因为又要赶路到黄鹤楼而犯愁,眼下却见到了楚王的爱马,心下顿时一松。 原来这乌云团是王府自青塘重金购置而来的上等好马,性情高傲,从来只以净水兰蕙为食,平日里被楚王视若珍宝、亲自打理、从不让除他以外的人骑行,如此一来,马上骑士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乌云团比寻常战马要足足高出一头,奔跑起来的样子仿佛乌光、鬃影如云。 它本在街面上肆意飞驰,见到陈阳及其骡子听到马蹄声响不躲不避,好奇之下,脚下步伐又快了几分,想要从其身边掠过,藉此耀武扬威。 察觉到身后有人想要耍威风,陈阳面色不变、只是鬆开了手中的韁绳。 在他身旁一直低眉顺眼的骤子见脱离了束缚,便半侧过身躯,古並无波的眼神看向后方疾奔而来的乌云团,看似寻常而不起眼的一个回视,却令那乌云一般的骏马仿佛见到了鬼怪,嘶鸣著立起身,一对前蹄在空中乱蹬,眼神十分惊恐。 马背上的骑士一时措手不及,眼见得便要被受惊的乌云团甩下,仰面翻倒在地, 这年头坠马而死的並不在少数,尤其乌云团身量颇高、疑似有大宛马的血统,无防备地从其身上坠落,至少也要落得个骨断筋折。 形势突变之下,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已经来不及向前施救,林千户眼见如此情景,一对小眼瞪得溜圆,惊呼道:“王爷小心!” 原来这倒霉蛋就是楚王? 陈阳听到后,右掌一张,令龙鬚笔从袖中滑出,顺势將其握住后於身侧一甩,挥出一道疾风吹掠向不远处坠马的骑土。 疑似楚王的傢伙在摔下马后,眼见得后脑勺就要磕在地上,在这紧要关头,感觉到身体一阵柔和的气劲托住,藉此轻轻地落在地上,卸去了身上绝大部分的衝击。 眾人赶忙涌上前,七手八脚地確认著楚王的状况。见其只是身体沾染了些灰尘、连块油皮都没有擦破后,这才鬆了口气。 “王爷,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 林千户这才想起了正事,他半侧过身、正打算介绍陈阳,只见楚王摆了摆手,亲自上前对著陈阳施礼: “一时不慎之下马失前蹄,令道长见笑了。” 楚王摘下头盔,露出与陈阳曾见过的小皇帝有三分相似的面孔,只是面貌更成熟些或许是因为吃了些酒的缘故,面色有些潮红,“朱华旭多谢道长相助之恩。” 按著辈分,这位楚王是如今南朝小皇帝的叔辈,平日里以喜好声色犬马而闻名,懂音律、擅歌舞、收藏有许多珍贵字画,门下文人墨客无数,时常聚集起来饮酒作乐,也算是楚地的风云人物,名声不小。 他这次回王府,是为了取一副珍藏的怀素和尚草书,藉此向远道而来的一名文友显摆,未料到坐骑被陈阳的骤子惊嚇,险些受伤。眼下再看那大名鼎鼎的乌云团,已经远远地躲开,低著头不敢打量立於原地的骡子,四条腿颤抖不已,身下一条明显水跡,正散发著难闻的腥臊气味。 楚王见状,不恼反喜,眼神闪闪发亮地看著陈阳:“道长这坐骑是什么来头?为何如此生猛。我这乌云团性情极傲,还是头一次如此失態,真有意思。” 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个来回,立刻便关心起了他螺子的来头,陈阳心道这位楚王倒也是个妙人。 第281章 酒友狂僧,匯合帮手 第281章 酒友狂僧,匯合帮手 不像乌云团,陈阳的坐骑骤子仅是来自乡野,论及出身其实稀鬆平常,之所以有如此灵性,是因为他曾以太上化龙篇將其点化的缘故。 但对於这初次相逢的楚王,倒是不用解释那么多。 於是陈阳张口就来,將骡子那仍在乡下拉车的老父母编造成千里马之类的异种,因其见多识广、口才出色,加之言之凿凿,倒也真的將这楚王糊弄得云里雾里,甚至有了一掷千金將骤子买下的想法。好在经过旁人一通劝解,这才勉强放弃,不再惦记这仙家坐骑。 经过这么一番混乱后,险些马失前蹄的楚王也就不好再接著外出。 他將魂不守舍的乌云团收回马后,便將陈阳请到了王府內设宴招待,顺便询问来意。 不用陈阳浪费口舌,有心表现一番的林千户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详细讲述了所见所闻。 当听到树神化身的老妇人留下了“天官赐福,百无禁忌”的八字寄语后,换了身华贵常服的楚王眯起双眼,吐著酒气道:“確有此事,当年我父王在世的时候,也曾提到过九王墓日后势必要经过一轮修。只是时间太长,加之陵园內向来无事发生,也就渐渐忘却,没料到应验在此时,叫我得以因结识道长。” 他捧起雕工细腻的龙纹夜光玉杯,遥遥对著陈阳贺道:“此事当浮一大白!” 言罢,自顾自地將杯中的清澈酒水一饮而尽。 林千户见楚王喝得已经有些多,害怕其喝醉后忘记正事,便连忙劝诫:“王爷,陵寢之事关乎世代的安危,不得不重视,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再拖累下去,到时地宫內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还请王爷早做决断。” “那就择一吉日祭祀先祖、进入地宫確认情况便是。” 楚王略微思考了一会,缓缓道:“这事就劳烦道长定个日子,到时我也一齐去-此番道长为我王府之事劳烦辛苦,实在叫人过意不去,不知我有什么可为道长做的,还请直说无妨。” “王爷说得不错。” 帮腔的声音传来,在楚王的身旁,一位身著白色僧袍的青年和尚也是一副醉的酒鬼样子,著衣领露出胸口、在位置上东倒西歪之余,调笑般地对著陈阳说道:“他是这武昌府最大的財主,道兄千万不要与他客气。” 这位和尚来自北朝长安崇福寺,法號广济,是东塔律宗的比丘僧,有修为在身的同时,也是位不折不扣的“狂人”。 他便是楚王先前於黄鹤楼招待的客人,楚王回府寻找那篇怀素和尚的草书,也是为了令其一观,因为怀素和尚正是开创了东塔律宗的初祖。 酒戒为佛门五戒之一,亦是梵网四十八轻戒之一。佛门认为酒乃迷乱起罪之根本,故大小二乘、道俗七眾俱禁之。 佛门各派里头,以律宗最重研习及传持戒律,怀素十岁出家,曾拜大名鼎鼎的玄奘为师,佛法精深后自成一派,偏偏就是戒不掉这杯中之物,令得东塔律宗一脉的僧人也跟著有样学样,所以广济和尚的狂,也算是一脉相传。怀素和尚本就是唐时著名书法家,尤擅草书,被时人称之为“草圣,与另一名同样擅长草书的书法家张旭,合称为“顛张醉素”,无数留传於后世的千古名帖,都是於酒酣之时提笔写下。 祖师是个文化人,文脉也就隨看道统一起传承到了后世,东塔律宗的僧人懂得书法、 文学,自然並不奇怪。 “我行事向来不为钱財。”陈阳望著面前各带三分醉意的两名酒鬼,神情淡然:“若王爷有心,便多施捨地方百姓,给他们减免些赋税,也算是功德一件。” “道兄大气!” 广济朝著陈阳竖了竖大拇指,又与楚王碰起了杯。 陈阳见这位年轻和尚醉眼迷离的同时,眼底似乎又隱含精光,一副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样子,恐怕其內在並非表现出来的那般粗疏。 不过此番进入九王墓地宫,確实是受了扎根於那里的神树之灵的请託,並非是他动机不纯、临时起意,也因此身正不怕影子斜。 “此行也不需要刻意去选什么良辰吉日,此次虽然动土、却不迁坟,我看三日后就很不错。” 陈阳继续道:“我恰好有一位帮手在明后日就会到来,到时正可带上她一齐去往灵泉山。” “好。”楚王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几日道长就先在府上住下。” 陈阳口中所说的帮手,自然便是苗月儿,与这位便宜师妹辰州一別,如今也经过了数月的光景。 平日里见不上面,但二人可以用法进行些简单沟通,所以相互联络也未曾断绝。 苗月儿去往青塘之地搜集三生涅膏的材料,中间虽然经过了些许波折,但在陈阳交予她的法篆与灵兽帮助下,也是有惊无险。 几日前最后的一次通讯,约定的见面时间就是在这两天,也算是恰好赶上了九王墓的差事。 当天夜里,陈阳就宿於楚王府內的一处別院。 他將自九王墓古树处取得的材料好生保管妥当,並未急著动手炼製,而是打算將此地的事情先解决后再做计较。照常地打坐链气、存思诸神。翌日清晨,陈阳起了个大早,天才刚亮便登上了楚王府背靠的高观山,借著高度极目远眺,留心从西边前来的行人。 ..... 隱藏於云端彩霞之间的青龙虚影,眼中闪烁著点点灵光,將官道上来往的情况尽数显示於陈阳的朱雀辟邪镜上。 时辰刚过了午时,不远处的官道尽头便冒出了一股烟尘,正迅速地朝著武昌城的方向前进,一路上洋洋洒洒、尘土落了满地。 陈阳见状,拿起龙鬚笔在辟邪镜上一点,潜藏於云层之中的青龙虚影立即仰天长啸, 周围雷光爆闪。 被袖中青龙造出的动静所吸引,官道上的烟尘隨即於原地缓缓消散,露出其中一个背著背篓的娇小身影,容貌脱俗。 窈窕的身形相较於之前差別不大,但因独自歷练了一番的缘故,显得利索许多。 “奇怪,那坏人怎么跑到王府里头去了?” 苗月儿轻秀眉看向青龙虚影,她明白,方才那下明显是陈阳在提醒他现今所在的方位,不过地方確实有点特殊。 想到这,她拍了拍身后背篓: ·走吧,小东西,是时候物归原主啦,顺便给咱们家掌门老爷一个惊喜。” 第282章 雪域之行,成双成对 第282章 雪域之行,成双成对 苗月儿循著方才的雷声,一直走到了楚王府的正门,正间,已见陈阳缓步走了出来,一如之前分別时的打扮,样貌几乎没有变化,行走时的气势却越发內敛浑厚,若不仔细感知,几乎无法察觉其法力。 “师兄!” 见陈阳来接自己,苗月儿忙举起手,朝著陈阳挥动,眼晴弯成了月牙儿。 她背后的竹筐一阵颤动,许久未见的掘子甲也將盖著的篷布顶开,两只爪子攀在苗月儿的肩头,看清了是陈阳后,小尾巴在身后开心地摇晃不停。 等不及陈阳上前,掘子甲径直从苗月儿身上跳下,欢快地朝著陈阳爬去,到最后,直接再度蜷成球状一直滚到陈阳脚下,隨即鬆开身子楼住小腿不放。 “乖。”陈阳摸了摸掘子甲的脑袋,摸出颗丹药塞给其当零嘴,看向缓步朝自己走来的苗月儿。 一別数月,原本白皙的皮肤略晒黑了些,体格似乎比先前更高几寸,不再似先前那般瘦弱。 如画的眉眼虽因赶路而略带有些疲惫,神情却很爽朗。由此看来,这番独自歷练似乎令其成长了不少,也是好事。 “隨我来。” 在门外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陈阳带著苗月儿回到了在王府暂住的別院,將僕役屏退,谈论著此番分別后各自的收穫。 陈阳的收穫自不必说,苗月儿这趟旅途也是波折频频,一路上遇到的山匪路霸自不必说,在即將进入雪域高原之时,还被一窝成了精的狼群袭击,好在有惊无险,在掘子甲的协力下不仅全身而退,还將狼王的皮给扒了下来,给陈阳做了件大衣。 说看,献宝似地將那件大衣翻了出来。 陈阳接过手一看,只觉其触感温暖细腻、皮毛如霜雪一般洁白,散发出的光泽皎洁如月。 “师妹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向来不爱穿这些大衣裳,你体格弱,不如拿回去改一改自己穿著用吧。”陈阳微笑道:“此番深入雪域,语言不通,想必多有不便高原是密宗的地盘,彼处的显贵亦以蓄奴为业,师妹可有小心將其避过?” “那些番僧倒还好,毕竟也算是信佛的,平日里多在寺庙里修行,平常也很难碰得上。”苗月儿答道:“而那些领主贵人就噁心得多,凡是路过他们地盘的人,若是不能自证,就要被当做逃奴抓回去这些人对待农奴也很苛刻,动輒鞭打、凌辱,如同对待牲畜。有几次我实在看不惯,出手教训了一下,结果这些傢伙当面討饶,转身就去庙里请了上师来对付我,还好有师兄所授的神行符,见机不对立即远遁数百里,倒也没落在那些大和尚的手上。” “不错。”陈阳点点头,讚许道:“既然是为了搜集材料而行,自然该少与人起衝突,保持行踪隱秘是明智之举。” “那是自然,不过那高原確实是形胜之地,看似贫瘠苦寒、却生长有不少灵异草。” 苗月儿欣喜地继续打开包裹,“你看,我只是在外围转了转,远远算不上深入,便把三世涅膏的药材收集完毕,借住在一处牧民家里將其调配了出来,如今小金子正在借药力蜕变,即將一转.这些是多出来的,师兄手上不是也还有粉么,我想你应该是用得著的,便给你带回来了。” 螃蟹甲、虎耳草、囊距翠雀、船形乌头、乌奴龙胆、山若·不少都是雪域特有的药材,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虫类、动物的一部分,目的是取其特定的精髓灵性以入药。 陈阳前世所学不多,但大致也明白,有些特殊的生物硷確实有著独到妙处。 “辛苦师妹了,这些確实用得上。”即便不用来调製涅膏,用以製作其他药物也用得上,於是陈阳將其统统收下,並以龙血丹回赠,“这就是我请託天师府帮忙炼製的灵丹,对於滋补气血很有好处。” 苗月儿也不客气地接过灵丹,摩著手上瓷瓶,“这就是那位玉琪真人帮忙炼製的么?我还真想见她一面呢,可惜。” 陈阳心道这两傢伙为什么老是惦记看对方?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很在意。 没去接苗月儿的话茬,陈阳低头看了看从进屋开始就趴在自己脚边不挪窝的掘子甲, 又看向属於这小傢伙的竹筐,眼底金芒闪烁,很快发现了竹筐中另藏有一道微弱气息。 “筐中还有什么?” 见陈阳询问,苗月儿笑著道:“到底是掌门师兄,果然慧眼如炬,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已经被你看出来了—这里头的东西可了不得,几可算是第二大的收穫。” 她走到放在地上的竹筐边,揭开篷布,动作轻柔地將另一头穿山甲给抱了出来,缓缓地递到陈阳面前。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你看。” 这头穿山甲也是异种,一身鳞甲散发著银色光辉,体型更加小巧,几乎只有掘子甲的一半,一对黑豆似的双眼正看著陈阳,身体因为畏惧而颤抖不停。 苗月儿忍俊不禁地看著陈阳,“师兄,这小傢伙很怕你呢。” 野物虽然在智慧上不如常人,直觉却很灵敏,因此能躲过诸多危险,这头生活在雪域的穿山甲显然也是个小精怪,因为体內存蓄的微弱灵气被陈阳所轻易识破,而感到十分不安,小声地叫唤著地上的掘子甲。 掘子甲人立而起,攀著陈阳的小腿用头顶了顶小穿山甲,小声叫唤著安抚对方,示意其不用害怕,眼前的是自家老大。 “他们两个的感情很不错。”苗月儿见状,笑道:“一公一母,一金一银,恰好凑成一对——.—小东西,这趟跟我出去赚个媳妇回来,划算吧? 一, 掘子甲连连点头,憨態可的模样令陈阳也轻笑一声。 “既然入了我搬山派的门,也该给你个见面礼才是。”陈阳在身上摸了摸,却是拿出了一颗龙虎相济丹:“给,掌去吧。” 龙虎相济丹的品相自然不是龙血丹可比,闻到这淡淡的丹香,小穿山甲立即忘记了不安,好奇地紧紧盯著这颗红白相间、表面纹路有著特殊意蕴的灵丹,直到陈阳將其放在面前,这才反应过来,用爪子將其抱在怀中舔。 “师兄倒是大方。”苗月儿摸了摸小穿山甲的背脊,调笑道:“你也是走运,我都还没尝过这天师府招牌灵丹的滋味呢。” “说得我很小气似的,拿去吧。”陈阳顺手也给了苗月儿一颗,“別怪我小气,我的五臟之气已快要凝链完毕,准备抱丹,这龙虎相济丹对我些有用处。” 听到这话,苗月儿赶忙推辞:“我只是说著玩的,还是师兄先用吧,炼就內丹可是头等大事。” “给你的就拿著便是,灵丹的用量我自有打算,多了也没用处,一旦丹毒沉积反倒坏事。”说服了苗月儿后,陈阳看向趴在腿上的小穿山甲,它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畏惧,不过性子倒是较掘子甲文静许多,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你是从哪找到了这么个宝贝?虽然年岁小了些,资质却很不错,等我日后点化一番,的確足够跟掘子甲凑成一对。” 原本搬山掘子甲就是成对行动,一个负责挖、一个负责扩,只是足堪造就的个体並不好寻找。 陈阳的这一头,还是从裘一功的手中得来的南海异种。 “这事说来话长,三世涅膏里有一味药材是雪莲,师兄刚才应当也见过了。”苗月儿道:“这玩意很是珍贵、其中最好的据说存在於崑崙虚,也就是那西王母之国的附近。 它还喜欢生长於高山岩缝,性极难寒,所以在雪山高原也有不少。当时我带著小东西攀上一处雪山,便窥见了山缝里生长著品相极好的一朵雪莲,个头大如圆盘、色泽晶莹如玉, 但因为山缝太过狭窄湿滑、无法进入。” “我本想著乾脆用搬山术將其挪移出来,可惜没能成功。师兄你也知道,我並未正式修炼过符法,能运用灵符都是因为你给的法篆。神行符这类疾行的还好些,搬运术需要操纵分灵取物,对於我来说便没那么容易了。 雪莲的根繫紧紧扎在岩石里头,很是深入,以我的法力一时不能將其轻易取下,又唯恐用力不对伤了这药材,便让掘子甲替我走了一趟。” “狭窄、阴暗的岩层,確实是掘子甲能派上用场的地方。”陈阳说道:“不过这小东西生在南洋,平日里也多在温暖的江南活动,恐怕不大耐寒。虽然我传了金光咒和化龙篇给它,但雪山上的寒冷只怕对其还是有不小影响。” “师兄说得是。”苗月儿道:“小东西跟我上了雪山后就几乎不再动弹,仿佛陷入沉眠,好在它乖巧听话,见我有求於自己,到底还是鼓起了劲去钻探那雪山顶上的岩峰。也正是因此,碰见了居住於那岩缝之中的银鳞,別看这两小傢伙眼下很合的来,初见面时可是狠狠打了一架。” “你还別说,这小东西虽然很是怕冷,但廝打起来却极为凶狠,三两下就將银鳞按在了身下。” 那是自然,也不瞧瞧它是跟谁混的。 陈阳先前早已看到银鳞小穿山甲的身上仍有爪痕未消,便猜到如此, 掘子甲本身体格健硕、又有他亲传的化龙篇与金光咒,一对铁爪无坚不摧,这个头不到它一半的小穿山甲如何能是对手?不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就有鬼了,灵材之侧多有异兽棲息,看来那朵雪莲多半便是这小东西守著的。 如今分山掘子甲总算也是完整了,陈阳很有信心,他只需稍作调教,这头银鳞穿山甲就能分担掘子甲的工作。 苗月儿继续说道:“掘子甲把银鳞制服后,很快就將那朵雪莲取下,然后把它也给带了回来。我当时在岩峰外头看不真切,雪山的寒冷令我的感知也不清晰,直到它们回来, 我才知道这也是一头穿山申,便將其带下山治伤,然后乾脆就將它留下。” “好。”陈阳听完了来龙去脉,最后说道:“银鳞这名字不错,为了便於区分它与掘子甲,以后就叫其银鳞好了·掘子甲,你听到没有?” 掘子甲乖乖点头,开心地应道:“听见了,掌门老爷。” 一味雪莲背后便有如此多的故事,將此行见闻说清还不知要上多少时间,二人许久没见,谈论起来也是兴致勃勃,一直到夜幕降临、將灯火点亮后,这才暂时作罢。过程中,苗月儿也听说了九王墓的事情,当知晓楚王要带著陈阳去挖自己列祖列宗的地宫后, 面色一时变得很是古怪,试探著问道: “师兄,这位楚王知道咱们是搬山派的么?” “他没问,我也没说,不过他的那位友人广济和尚是个妙人,恐怕看出了什么。”陈阳回答道:“这也不打紧,咱们这次虽说是要探墓,但並非是奔著別人家宝贝去的,那句『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正是刻录在发丘天官铜印上的字眼,说来这初代楚王也算是同行,我只是对发丘铜印有兴趣。墓中或许有其线索,去查探之余,顺便解决一下那树精所说的异动而已。” “知道知道。”苗月儿迎合道:“只取丹珠,不取財宝,金银那些东西是身外之物, 对不对?” 其实陈阳先前並没有多守这规矩,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到底还是厚著脸皮道:“正是如此。” 既然搬山道人行事只为长生,规矩日后还是要守,金银之物易乱人心性、引动俗念。 既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得起、放得下,那早早確立一条戒律也不失为解决之道,对於此事,陈阳已下定决心由自己开始做个表率。 “这几日,楚王夜夜设宴、通宵达旦,每日里都是醉的,眼下时辰也到了,估计又要差人来唤我过去同乐,正好借他的宴来为你洗尘。”陈阳起身道:“你连日赶路十分辛苦,今夜住下后调理两天,我们就定在三日后去九王墓,正好黄历上也说那日適合动土。” 陈阳在侧,有其出谋划策,苗月儿只须按著吩咐行动,自然压力大减,她也乐於听从陈阳这位掌门的意见,喜滋滋地道:“好,我听师兄的。” 第283章 青砖隧道,地下石碑 第283章 青砖隧道,地下石碑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日子,受楚王府所託的陈阳,今日便要带人前往灵泉古市的九王墓,平息地宫之內的异变。 由於要进入地下开启王陵,因而这事不能惊动外人,以避免引来有心人的题与窥伺,除却楚王本人外,只有他的好友广济和尚及十余名披甲护卫隨行,並不携带一切仪仗。 如此轻车简从的赶路,虽没有陈阳的神行法辅助,也在午后就赶到了灵泉山。 林千户提前眾人两天回到卫所做准备,此刻早早地带领了魔下精锐,大开中门,迎接眾人入內。 路上的紧要之处,灵气匯聚的节点,都被贴上了陈阳亲笔所书的镇邪符,此刻已过了数天时间,符上朱书已经不再似先前那般鲜明,却仍有余力,內蕴之气仍牢牢镇压著周遭灵机的变化。 陈阳看向字跡略微偏暗的镇邪符,眼中光芒闪烁,符上的字跡褪色正是受了外在邪气侵染的结果,看来那树精说得果然不错,下方地宫里头的確发生了什么。 “好字。”广济和尚的关注点与陈阳完全不同,他看著灵符上的朱书连连点头,“笔锋锐利、劲力刚健,最重要是一气呵成,虽然略显偏狭了些,却也別具一格。唔看这格式,像是得了符三宗的真传。” 人常说字如其人,广济和尚的评价也算是讚扬,但“偏狭”二字落到陈阳耳中,不免令其眼神微微有所变化。 一旁换上了道袍、身背竹篓的苗月儿见状,掩嘴偷笑,以她对陈阳的了解,接下来广济和尚搞不好就要有苦头吃了。 “道长的灵符果然奏效。”林千户赔著笑脸,鎧甲在发福的身材下显得有些紧绷,在下头的战袍上勒出了数道凹痕,“这几天,值房里的弟兄个个都说夜里平静了许多,心里也不发慌,连睡觉都变踏实了。” 常人玄窍未开,虽然感知不到周围灵气的异样,仍会在冥冥之中受到影响,若是周围有什么不乾净的事物,人的精神往往也会变得敏感脆弱。 对於林千户的感谢,陈阳略点了点头,他先前装神弄鬼嚇唬了这些卫兵军士一场,眼下稍作补偿也算是扯平。 进入地宫前,楚王先拜祭了一番先祖,又来到根系如九龙相会的古树面前,將带来的香烛供果摆好,以表达对其特意现身示警的敬意。 做完了这一切准备工作,日头已经西斜,见此情景,林千户便道:“王爷,山上的天黑得快,今日已经有些晚了,地宫阴气又重,不如暂且休息。我已经为各位安排、打扫乾净了住所。” 楚王思索了片刻,转头看向陈阳:“道长觉得如何?” “白天动土安全,夜晚动手方便,此行只是为了修地宫,並非是打算迁坟,趁著夜色进去也可以將外界的惊扰降至最低,与我而言这两者並无差別,没必要刻意等待。” “好。”陈阳爽快的话语、加之言语中的自信,很是对楚王的脾性,他一拍大腿,说道:“虽然我对法术一窍不通,但有道长与广济、还有这位小道士在,想来等閒牛鬼蛇神也算不得什么,我看不用再等,不如就从今晚开始。” “啊—是!” 林千户匆忙选了几个年纪较小的守军,令其点燃火把后分布在通往地宫入口的方向。 地宫是先代楚王真正安眠的地方,因而入口很是隱秘,没有任何標识与特殊之处。其实,祭陵一般都在地面上的大殿之內,在场任何一人都未曾进入过地宫,按照修建此地的图纸,昭王墓的地宫入口位於院墙东边一段的某处,青砖城墙的表面恰好在这里出现了不大明显的凹痕,此刻墙角已经挖出了高近一尺的深勾,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上標有『隧道门”三字。 这位千户虽然身材圆润,倒也雷厉风行,诸多安排有条不素,楚王將一切看在眼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点头称讚道:“做得不错,在这守陵可惜了。” 听到这话,林千户面色顿时一亮,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哪里,能为王爷效力,是卑职之幸。” “油嘴滑舌——这次记你一功。”楚王笑了,“这次回了王府,我就將你调回武昌, 论功行赏。” “是!”林千户喜极之余,肃立著大声道:“谢王爷隆恩!” 陈阳对身边这一主一从上演的君臣相知並不算多感兴趣,以他对王陵的认知来看,凡是有地宫的高坟大墓,入口与地宫之门往往还相隔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即便是找到了通往地宫的隧道,也不代表就能直接入內,地宫宝顶与城墙之间的距离只怕还远得很。 苗月儿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少说话、用心学,作为半路出家的搬山派门人,认认真真地从陈阳身上学习,而作为楚王倚仗的广济,则是抓著个小巧的酒葫芦时不时嘬上一口,身上一股酒气、面色也是一片潮红,唯有清明的一对招子证明並没有醉酒。 几人沿著深沟向前,在周边火把的照耀下,看清了这是一条青砖砌成的隧道,但隧道內部同样填了土,清理起来仍需不少时间,林千户带著眾人走到尽头,面上的表情顿时尷尬了起来。原来这条隧道也不过挖掘了十余丈,如今尽头处还是些土石,连地宫外围的金刚墙也没有见到。 林千户面色发青,楚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苗月儿小声地在陈阳耳边笑道:“怪不得这胖子要让咱们歇息一晚上再开工,原来他还没將地宫的入口给清出来,这下是要让咱们一起挖土啦。” 苗月儿声音极小,又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功夫,並不会被外人所察觉,林千户在挣扎了一会儿,忽然跪倒在地,连连叩头:“王爷恕罪,卑职自回来后便一直督促手底下的第兄们做事,只是这地方实在不好找,动起手来也颇为艰难—” 陈阳心道这傢伙说得倒是不错,一队老弱病残能在短短两天將这隧道清理成眼下这样,也算是下了番苦功。 见气氛尷尬,於是他站了出来打圆场:“无妨,此番我带来了搬山派的重宝,其对於钻探一事最为擅长,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在下即可——师妹,请掘子甲。” “好嘞。”苗月儿答应了一声,將身后背著的竹筐放倒在地,揭开上头的篷布。 在一阵甲叶摩擦发出的“刷”声中,掘子甲与银鳞这对灵兽一前一后地钻了出来围在陈阳脚边转著撒欢。 作为藩王,楚王当然见过穿山甲、甚至还尝过其味道,但他虽然见多识广,在这一金一银、鳞甲散发出的光泽有如日月同辉的小精怪面前,也难免饶有兴致地看直了双眼。 “果然是好宝贝。”广济和尚在旁拍著手掌大笑:“此物劲力精猛、一对前肢刚猛无比,想来破土穿岩如履平地,无愧穿山穴陵甲的大名,道长原来是搬山道人,怪不得对此中事物如此了解。” 对於搬山道人的名號,世人了解的虽然不多,但那些有能力修建高坟大墓的人却是例外。 特別是对於喜欢厚葬的达官贵人来说,倒斗这行当四大派別的名號也算是如雷贯耳, 日防夜防的对象。 在这些人里头,只取丹珠、不取金帛的搬山道人名声稍稍好一些,但也有限,毕竟这条规矩遵守的人也实在不多。 陈阳敢於使用掘子甲,自然也不在乎暴露身份,倒不如说,他请出这对小精怪的目的,就有坦然表露身份的意思在內。 楚王倒並不在乎陈阳搬山道人的身份,他更在意的是陈阳是否有真本事,会不会是祖上流传下来的那个『有缘人”。毕竟能明白『天官赐福,百无禁忌』这八个字的,多半便是与这行当相关之辈。只是他没想到,来的不是发丘摸金,而是搬山。 搬山道人先前使用掘子甲的办法,乃是用铜环铁链將这一大一小锁在一起,彼此制衡,通过掌控其中一头而令另外一头俯首听令,一头掘土、另一头扩洞,但陈阳自不需要如此粗暴的方法,他有的是手段让这两小傢伙听令,甚至不需他开口,掘子甲绕著脚边转了两圈后,就主动地拱了拱银鳞的屁股,带看其一同来到了隧道的末端,自发地挥动双爪钻探起来。而银鳞气力较弱一些,便在身旁打著下手,清理著挖出来的土壤。 不一会儿,两个小傢伙就一齐没入了土石之中。 见到这十分通灵的一幕,楚王艷羡无比,“先是那头神骤,眼下又是这两只灵兽,道长不愧是世外高人,养之物也都不是凡品,真叫人羡慕。” 能令这些精怪俯首听令,光示好与利诱是没用的,必然也需要足够强硬的手段,广济和尚明白,陈阳驾驭其魔下诸多灵兽能做到如臂所指,依靠的绝不仅仅只是运气好。这位年轻道人,果然就是那位忽然间声名鹊起的搬山派掌门,修为法力也是名符其实,无愧为近来旁门之中风头正劲的人物。怪不得齐仙盟几位坐头排交椅的,给其项上人头开了不低的赏格。 想到这,又笑看饮下了一大口酒。 说来也是奇怪,像广济这般喝法,那不大的酒葫芦早该被喝个底朝天,然而从白天直到如今,那葫芦里头的酒液仿佛一点不少,仍是隨喝隨有。玄门有袖中乾坤,佛门亦有芥子纳须弥的神通,陈阳早看出来,这酒肉和尚手里的葫芦,也是件成色不错的灵宝。 所谓术业有专攻,便是集齐守军將士之力,在破土穿岩方面也远非掘子甲的对手,何况小东西如今还多了个助手,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久久未在陈阳面前表现的它,挥舞著分金裂岩爪的动作极其卖力,將因先前吞食龙血丹而略微躁动的血气尽数发挥了出来。 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钻探的成果就比得上其他將土数日之功。 未过多久,银鳞忽然从隧道口里探出了脑袋,朝著眾人叫唤了几声。 苗月儿侧首道:“师兄,她这是在叫我们过去呢,恐怕是在下头发现了什么。” “好,去看看。” 陈阳言简意地点了点头,便带看苗月儿一齐来到了被扩大之后的洞口,虽然如此, 大小也仅能供给一人弯腰前行,便与苗月儿一前一后地步入进去,跟著银鳞的引领,走到了深埋於地下的石碑面前,发现其上头刻有“此石至金刚墙十六丈、深三丈五尺。” 隧道是一个长下波,眼前这块石碑正是为指点方向而设,石碑背后仍有动静,想来是掘子甲看到了这碑上所写的字后,绕到了后方继续开工,以其挖掘的速度,最多一烂香的时间便能將隧道打通至金刚墙。 所谓金刚墙,就是加固的外墙,也是陵墓地宫最外层的一种防护,自中古之后常见。 在此之前,汉唐因为国力鼎盛的缘故,往往是挖空一座山来作为陵墓,自然用不到这方法。 天下山脉终究有数,而王侯將相却是如过江之鯽,在岁月长河之中要多少有多少,便是以中土之辽阔,也没有那么多的灵山福地来作为他们死后的安寢之地。这昭王墓能修建得如此扎实,一来是初代楚王很受洪武帝的宠爱,二来是楚地富庶、民间劳力充足,仍不免行巧取豪夺之法,將这灵泉古市占为私有。 “我在这稳固一下盗隧道。”陈阳顺嘴差点说出了盗洞二字,对苗月儿道:“你去外头將楚王和那酒肉和尚请进来,这里地方太过狭窄,带不了太多的人,叫林千户带人在外头守著就是。” “是。” 苗月儿依言照做,背过身来原路退了出去。 陈阳摸了摸身边的土壤,发觉其土质颇为坚硬,若非掘子甲有些道行,挖掘起来倒也不会如此轻鬆,便指尖亮起一道灵光,顺势在周边隧道上画出了震地符的样式,伴隨著土煞之气的涌动,將这隧道又扩宽了几分,最后再以安土地神咒稳固。 些许小事,不过一会就已完成。 陈阳心道还得是通法后有了更加充足的手段,若换做从前,恐怕只有用旋风铲一点点刨土这一个办法。 第284章 金刚白玉,长明已熄 第284章 金刚白玉,长明已熄 如是重复多次以后,挖掘出的洞穴內部变宽阔了不少,因震地符而被压紧的四周土壤就像是被夯实了一般,已然十分坚固,短时间內绝无塌风险。 这时,苗月儿已经带著楚王进入了隧道,广济则跟在眾人身后。 三人排成一列走了进来,见这里比外围宽阔许多,便舒展了一下四肢,楚王用手抚摸著周边结实的土墙,又看著那块指引用的石碑,口中喷喷称奇,笑著道:“要不是出了这么件事,恐怕我这辈子也不会进入地宫,更见不到这石碑——” 他散漫惯了,又加之性格豪爽大方,对於生死、鬼神之事看得极轻,身在这地下坟萤里也並没有多紧张,反而好奇地不断打量,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 这时,石碑后方隱约传来了几声呼唤,陈阳闭上眼侧耳倾听了一阵,说道:“诸位, 到金刚墙的隧道已经通畅,请隨我来。” 说完,一马当先地进入了二段洞穴里头,步伐稳健、动作嫻熟,显得十分专业。 眾人又再度排成长列,跟著陈阳前行,掘子甲与银鳞已经停下爪子等在路途尽头,身上沾染了不少土石,睁著圆溜溜的眼晴乖觉地看著几人。 陈阳文以震地符將这金刚墙前的一段隧道扩大,苗月儿上前半蹲於地,心疼地挨个摸了摸掘子甲与银鳞的脑袋,挨个餵了颗灵丹,收回到背后的竹筐之內。 陈阳看著面前的金刚墙,伸手叩了两下,仔细地感受著反馈回来的手感。 这面墙在他所见过的地宫之中,也算是较为坚硬的。毕竟修建此墓的时候,距离开国还未多久,不少擅於修筑城墙的老匠人仍存活於世。 金刚墙所用砖石的材质与城墙类似,都是以俗称金刚土的“黄土”之中加入糯米汁以及其他各类材料混合而成,因其凝固后坚硬无比、刀枪难伤,得以金刚为名,其实便是夯土的一种。 先前在洪州伏虎岗地下所见的夯土为细腻的灰白色,眼前的则是黄铜般的色泽,敲起来的声音也十分沉闷。 歷朝歷代对於製作这类特殊的夯土都有不外传的秘方,而其特性与坚固程度也因配料的不同而有著微妙区別。 “道长,怎么就將这两头灵兽收了回去?”广济端详了一阵,好奇道:“这也没有门啊,恐怕还得劳烦它们继续將这金刚墙也给打穿。” 陈阳摇了摇头,伸手抠住面前金刚墙石砖中的缝隙,运气用劲,便將一大块石砖生生从墙上抠了下来,展现了极强指力的同时,亦令墙体后方打有铜钉的汉白玉石门露了一块出来。 这块石砖个头不小,掂在手中大概有四五十斤重,陈阳轻轻將其放在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这里已经提前留好门了。”他解释道:“刚才我敲砖的时候,就察觉到这几块之间的联繫並不稳,是后来才堆砌上的,掘子甲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没有继续向前挖掘。” “原来如此。”广济和尚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笑道:“是小僧少见多怪了,道长见谅。”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无妨。” 陈阳简短地答了一句后,头也不回,手上动作不停,三下五除便將汉白玉大门外的石砖尽数取下,分为数堆后垒在道路两边,只见这道汉白玉门歷经数百年仍然晶莹似玉、洁白如雪,高一丈有余、宽五尺半,上有纵横各九排共八十一颗乳状门钉,两道门面的相对位置则有衔看铜环的兽首。 陈阳眼中光芒一闪,以重瞳法眼確认了这门上没有禁制、毒物,便伸手去推。 他如今的警力何止千斤,便是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使起来也是轻若无物,却在推这扇门的时候感觉到了明显的阻碍。很明显,这是大门后面有自来石將其堵住,前段时间的废帝陵中也有著类似的布置。 这是一种巧妙的古代机关,如今自来石、门体、地面恰好形成了稳定的三角结构,想要將其打开,便要用东西从门缝之中將后方的自来石套住后顶起,若强行用蛮力去推倒也可行,只是如此一来,自来石与汉白玉门必然会有损坏。 眼下並非倒斗,而是修地宫布置,墓主的后人就在身边站著,地宫大门开启后还要重新关闭。因此这自来石与汉白玉门都不能有损,以陈阳的技巧,隨便拿个长条形状、稍坚固点的东西一顶也就开了,但眼下他的搬运法已足够摄起这沉重巨石,所以更加简单。 伸手对准门缝,袖中青光一闪,经由狭窄门缝落入到自来石之上,进而令其自行缓缓抬起,直直地竖在门后。 这一手精妙的搬运法令广济和尚面色一肃,而楚王眼力不济,並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门后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过后,那扇汉白玉门隨即便轰然洞开,传来阵难闻的恶臭味道。 除却早有准备屏住了气的陈阳,另外几人都是猝不及防,匆忙捂住鼻子咳嗽了起来。 “咳咳——” 苗月儿被薰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气恼地在后方看著陈阳的背影,心道这坏人定是故意的,这种事情明明说上一声就行,何必非要她也受这一次的教训?那种不知积聚了多久的臭气,噁心得简直令人作呕。 广济和尚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乾呕不止,他身边的楚王则好悬才没有將胆汁给吐出来,两人狠狠出了个洋相后,看向地宫的目光终於敬畏了起来。 照例进行通风的同时,陈阳从袖中掏出了两块帕子,一块交给苗月儿,一块自行用来將脸盖上。 楚王与广济和尚便没有这番待遇,又不愿返身回去取蒙脸之物,便乾脆撕下衣袖有样学样。 “道长啊—”广济以沉闷的声音道:“方才那味道可太冲了,下次有这种事,你还是提前说上一声的好,熏著了和尚倒不要紧,但王爷他毕竟是肉体凡胎,哪受得起这般阵仗。” 楚王紧紧地捂住口鼻,在旁边点头不断,显然深以为然, 过了许久,等到那阵陈腐的气味散去了多半后,几人这才再度入內。 这处汉白玉门后的正是地宫前殿,也不算大,东西长八丈有余、南北宽两丈、高两丈半,两壁以青石砌垒,顶部以石条起券,地面铺设有时人常用的方形澄浆砖,也就是人们平常总说的金砖地的“金砖”,上头还盖有一层已经腐朽至发脆的黄松木地板,陈阳发现其上仍残留有车轮痕跡,显然是当时运送物品入地宫的时候,为了避免伤到地面砖石而临时搭设。 东西多到需要用车推看来这地宫里头的东西似乎很是丰富? 虽然如此,前殿內部並没有任何陈设,除却腐朽的木板外空无一物,有种莫名的诡异感,黄松木与沉积许久的瘴气混合在一起,即便隔著层帕子气味仍很刺鼻,陈阳眯起眼晴打量看四周,將每一处细节收入自中,眼前仿佛出现了数百年前修建这处陵寢的工匠们忙碌的身影。 “这——未免有些寒酸了吧,王爷。”广济和尚对身边仍然按住口鼻的楚王道:“看来老王爷很是简朴啊。” 楚王摇摇头,皱著脸、捏著鼻子道:“不大对劲,自家之事自家知,我家祖辈虽不残虐害民,但跟简朴也实在沾不上边。” 陈阳心道这傢伙还算实诚,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实,九王墓將整个灵泉古市都给囊括了进来,间接坏去了多处自古流传下来的景色,不也是因为初代楚王看上了这地方的形势, 要將其据为己有么?但相比其他藩王,这样的行为举止也算轻的了,其实天潢贵胃像样的根本没几个,便连洪武帝自己也曾称呼其儿子为禽兽“这难道是什么阵法?预留下来的空位?”广济和尚有些费解:“还是某种特殊的布置,里头別有深意?” “或许是唱空城计也未可知。”楚王猜测道:“前殿不放东西,这样若有人进来,便会误以为此地已经被盗,或许便会离去。” 听著这二人的谈论,苗月儿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便小声问陈阳道:“你怎么看? “他们说的都错了。”陈阳淡定地道出真相:“眼前的空当其实很好解释,因为道路太过狭窄的缘故,所以这座前殿在过去是作为库房使用,堆积著用於修建、装饰地宫內部的各样事物,等到东西搬空了,地宫也已修好,如此自然没有多余之物用於陈设、装点前殿。与什么爱惜民力、阵法布置都无关。” 苗月儿没猜到陈阳的答案竟是如此简单,仔细一想,將这话与其他人相比较后,发现还是陈阳的答案更有可信度。 因为初代楚王是个通晓风水学说之人,令他人本能地认为其所做的一切布置都有深意,反会因此忽略更直接的事物。 陈阳一语道破前殿的玄妙后,又带领著眾人来到前殿西侧的又一石门前,这扇门的大小、形制都和方才的汉白玉石门相类似,几乎看不出差別。 故技重施,陈阳又以搬运法轻鬆抬起了抵住石门的自来石。 前殿开启尚未过多久,眼下中殿也跟著敞开,既是因为以陈阳如今手段、探此地宫驾轻就熟,也是因为这地宫之中並没有设置任何陷阱机关,什么翻板、流沙、钉墙、落石、 飞刀弩箭等物俱皆未见,可以说很是简单。 中殿相比前殿要大上许多,殿內的前半部分也铺就著一层黄松木板。后部的中心处, 则陈列有一个以整块巨大白玉雕刻而成的王座,扶手处为类似於龙头的架构,口中含著能够旋转的龙珠,雕工无比细腻、几可以假乱真。 宝座前方,又有黄色琉璃五供,也即以应天御用工匠打造的一个香炉、两个烛台、两个瓶;在这五供前方又各有一口青云龙大瓷缸,缸里装有香油、铜瓢、灯芯,这就是所谓的“长明灯”、“万年灯”,然而此刻却早无光明,燃料虽还充沛,却在上方凝固了厚厚的一层,已经无法点燃,表面还因发霉而长出了白色的细毛。 “这些香油都是上品,可惜已经腐烂发臭,没有用了。”陈阳指著器血,“方才闻到的恶臭气味就是来自於此,而且这白毛是沾染了尸气所生。” “师兄的意思”苗月儿在旁好奇地道:“这地宫里头发生了尸变?” 听到“户变”这两个字,楚王先是与广济和尚面面相,而后艰涩地道:“不会吧—老祖宗他对身后之事早有预料,想来绝不至於如此。” 事实胜於一切,以陈阳多年的经验,当然能发现这些长明油上长出的白毛,与粽子身上长出的完全一致,原因只可能是附近尸变之物的气息传染至其上。至於他的判断是对是错,只要继续深入下去,迟早都能验证。 中殿的南北二璧各有一条甬道,应该是通往左右配殿,后殿则在中殿后方、被第三扇汉白玉门封闭起来。 除却这王座前黄铜琉璃五供、以及长明灯外,隨著四方走向的不同,殿內其余陈设也隨之有变化,靠著南侧墙壁的事物大多为金丝楠所制的各类器具、木箱,外涂以色泽赤红若火的朱漆;靠著北侧墙壁的陈设则大多以玄黑为主,其中有不少是下卦所用的各种器具,龟甲、卦盘、签盒、杯等等。 “青龙居东而长明,朱雀在南而焚木,玄武驻北而起卦—这是四方阵的布置。” 见陈阳望著周边布置若有所思,广济和尚先开口对另外二人讲解:“天之四灵掌管四方,避邪恶、调阴阳,常被化用入各种阵法之內,依我看,这应当是一处用以震邪魔、 拱卫墓主的阵法。” 广济是东塔律宗的高徒,生平虽然嗜酒却博学多闻、不耻下问,向来不吝於求教,加上三教之中各有互通部分,懂得一些阵法星象並不足为奇。 “不对。”陈阳忽然开口道:“这並非是镇守墓局的布置,而是抬尸阵” 第285章 抬尸阵,锁四灵 第285章 抬尸阵,锁四灵 听到陈阳如此说,广济和尚並没有为了顏面而出言辩驳,反而虚心求教道:“敢问道长,何谓抬尸?” 陈阳一般不会拒绝他人的虚心请教,见这广济和尚態度还算好,便答道:“能够在死后理入灵穴福地,已可算是少见的好下场,至少也得是达官贵人才得有此待遇,抬户阵则是在此基础上,以阵法布局进一步激发吉穴的形势,令葬法规格更上层楼。” “以四灵成阵,確实常用於镇压邪魔外道,但在此地却不同。这四灵並非是用於拱卫坟莹不受外邪侵犯的阵法,而是用於拔擢气运的布置。” 陈阳用手指向这中殿的中线,也即赤黑二色间的界限,只见轮廓分明处,有一条铜製锁链连接在白玉王座及后殿之中。 他款款而谈道:“你们看,这条铜锁就是用於束缚四灵象徵之物,依我看,代表看朱雀、玄武的左右二配殿里也有相同布置。锁青龙,擒朱雀,压玄武,囚白虎,將代表天地之正的四灵踩在脚下,用以抬举墓主的身份,就是抬户阵。” “原来如此,多谢道长指点。”广济和尚双手合十对著陈阳行了一礼,摇著头嘆道:“生前享受民脂民膏尚且不够,死后还欲拘束天地正灵为己所用,未免贪得无厌了些。” 广济身边的楚王一语不发、面色铁青,毕竟这和尚口中贪得无厌的傢伙,正是他的先祖。 “师兄,这四灵抬尸阵既然已经布下,又为什么会在如今出现变故,引得地宫异变, 令扎根於此的神树不安?”苗月儿问道,“照理来说,能布下这等阵势的人,应当不至於出现差错。” “这就是抬尸阵的弊端了。”陈阳回答:“正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若尸身本身气运不够,又强行布置抬尸阵,便有可能適得其反,反而促进了户变。” “我知道了,这也就是所谓的祸福相依。” “照这么说”楚王旁听著陈阳的分析,越听越觉得內心发慌,“难不成昭王他老人家已经—” 想到这,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身著华贵冕服的人影坐在王座上微微抬头,只见那顶以金丝焊接而成的通天冠之下的,是一张生满了白毛、青面獠牙的可怖面孔。 “不必紧张。”陈阳摆了摆手:“我也没说尸变的一定就是昭王,亦有可能是配殿之中殉葬的王妃,无辜之人被牵连而死,怨气向来是比较强的。” “阿弥陀佛·—”广济豪饮一口酒水后,用残破的衣襟擦了擦嘴角,醉眼迷离的面庞显露出几分慈悲,“太祖洪武爷北伐韃虏,收復中原,有道是『山河奄有中华在,日月重开大宋天”,於社稷有大功,却也从胡人那里承继了些弊处,並没將其废除。警如这殉葬之法,以妻妾、侍僕与主人同葬,如此残忍之事,一直维持了近百年,不知坏了多少人的性命,可怜、可嘆。” 对此陈阳自然也是一清二楚,本朝开国初年所留下的高坟大墓,里头总是少不了殉葬坑与累累白骨。 “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地宫內必然已经发生了尸变,只是不知是昭王还是殉葬的妃嬪,亦或者兼而有之。” 听得这话,楚王彻底放弃了幻想,无可奈何之下,唯有朝著陈阳拱手道:“还请道长施展手段,平復此地隱患,令我祖先得以安眠。” “这是应当的。”陈阳摆了摆手,朝著南侧墙壁上的配殿大门走去,“先查探一下配殿的布置,再做决断吧。眼下只是整个阵法的其中一环,算不得什么。” 南边这处配殿正象徵著朱雀,因而殿中处处可见木製陈设,且於外表涂抹著一层朱漆,规模大小正在前殿与中殿之间,各有一条通道与中殿、后殿相连。 殿中央处耸立著一株几可以假乱真的巨大梧桐木,枝叶茂密、高挺笔直,只是脚下无根,直接踩著地砖,有只色泽鲜红的珍禽正以单脚独立的姿势站在其顶部,有条铜链锁著其站在树冠上的后脚,正应了方才所说的擒朱雀之景。 景象证明了陈阳所言不虚,广济又嘆道:“南方朱雀,为乐之本也,五分其身,以三为上,以二为下,三天两地之义也。上广下狭,尊卑之象也。中翅八寸,象八风。腰广四寸,象四时。圆象阴阳转而不穷也。” 这位学问僧口中所念的,正是汉末《风俗通义》里有关朱雀的记载,足可见其博学。 陈阳对朱雀当然也有许多了解,此次他在天师府里,还曾看见过《混元八景真经》、 《云笈七籤》、《千金翼方》等经典,分別从不同角度阐述著对朱雀的看法,这样的掉书袋,尚不至於令他变色。 无根的梧桐神木旁正有台基,上头放著一口朱漆的金丝楠木棺,柠盖已被打开,露出其中的棺身,並可清晰看到一片嫁衣般鲜红的衣角被夹在了棺外,看上去倒有点像是躲进棺中的时候,因为一时匆忙而出的差错。陈阳发现周围的痕跡都很新,可以肯定这痕跡早不是入时就已存在,而是后来增添上去的。 “有什么东西来到过这里,还动了这口棺材。” 陈阳眼神一凝,金环於瞳孔外围浮现:“这地方积累的户气又比中殿、前殿更强,特別是这棺这四灵抬户阵还不是简单布置,此处阵法以这棺之中的王妃作为对象, 大阵之中还套有小阵,层级鲜明、环环相扣。九王墓九宫八卦,昭王墓为中宫,其余八王之墓应该分別为一种卦象,內有四灵抬户、外有八卦甲子,布下此阵者在奇门术数上的造诣十分深厚。” 苗月儿这些天也抽空看了不少书籍,至少黄帝內经、素问等一些医术已经粗略扫过一遍,但对於奇门术数仍是十窍通了九窍一一一窍不通,光在旁听陈阳思索,就觉得麻烦且复杂,心道这老王爷还真是不嫌麻烦,留下了这许多布置,到底也没能户解成仙,楚王一系虽未断绝,却也没有更进一步。 “师兄,解释的话日后再说,先想想眼下如何解决吧。”苗月儿发言道:“这棺已经残破,里头多半有著粽子潜伏,要让我將其收拾了么?” 先前一直都是陈阳出手、解释,显得她这门人十分无用,如今有了表现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见苗月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陈阳思付了片刻,先转头看向楚王:“王爷,情况你也见著了,葬於这配殿的王妃棺已经受损,若在我们之前没有其他人来过的话,大概率便是因为尸变———先人坟莹里若有粽子,容易连带著后人一起遭殃,还请早下决断。” 望著那口棺,想到里头是距离自己九辈以上的祖奶奶,楚王无奈之余,却也因为实在没有別的办法,闭眼嘆气:“那就有劳各位了。” 得到了墓主首肯,自然便能够放开手脚,这次开棺由自告奋勇的苗月儿进行,陈阳在旁压阵。 说来,这也是苗月儿加入搬山派以来,头一次正式接触里头葬有死人的物件,先前不过只是在书籍上见过,直到亲手体会才发觉其中有诸多不易。 秉持著人教人不如事教人的想法,陈阳並未在旁开口指导,而是静静注视,最多在关键时刻出手指点。 苗月儿凑上前,照著陈阳先前教授过的法子,將棺材先从体內取出,再自下朝上一点点推开。 她虽然体型较小、但如今链气有成,有著一膀子力气,不算费力地就完成了將棺材取出的一步,又將已经没有钉子稳固的棺盖轻轻掀起,缓慢而又匀速地朝著上方推,並打起精神,提防著棺材內的『粽子』隨时有可能发难。 见对方心怀警惕之余,动作也十分平稳,陈阳暗中点头一一开棺这方面问题不大,欠缺的只是熟练。 这段日子以来,除却寻找三世涅膏所用药物外,平日里练功的时候也下了番苦功, 为的正是不要被陈阳甩下太多。苗月儿算是渡过了打自娘胎出世以来、最为勤奋的一段日子,如今正打算用这粽子试试手,表现一下。 可惜事与愿违,直到將棺盖彻底推开,也没发生预想中的场景,只见金丝楠棺木之中放置了诸般事物,都是极其贵重的珍宝,珠串、金银首饰、翡翠玛瑙的宝光混在一起,散发出彩虹般的光泽,那件衣角被压在外头的服饰,完整而又空荡地存放在棺木正中,顶部被一只凤冠压住,除此外,並没有见到户身踪跡。 “师兄,棺木里头没有粽子,只有这一件衣服!” 苗月儿没有直接上手触碰,而是转身对陈阳说道:“这肯定不是衣冠家,棺木內还有尸体压过的痕跡,残留的气味也很明显..可偏偏尸体就是不翼而飞了!” 陈阳的判断很少出错,这间配殿內的户气確实比中殿要强,只是大多事物都存放在刷了朱漆的箱子內,並没有易於发霉的物质,所以表现得才不明显。 重瞳法眼擅於望气辨形,但在透视方面就略差一些,尤其因为棺內部过重的户气, 阻碍了陈阳的观察,令其难以看穿內中情形。 下葬之时忌讳身著红衣,有地方的老话便认为人死时若著红衣,死后便会化为厉鬼云云,其实是小看了鬼类出现的条件。之所以不能穿红衣,是因为容易刺激到死者体內残留的怨气而生变,尤其是以嫁衣下葬的红白撞煞,喜事变成了白事,怨念更加重了几倍。 眼前这件服饰是冠服的一种,民间又俗称为“大衣服”,世人常以凤冠霞形容出嫁的隆重,但霞並非只是新娘的礼服,而是命妇、也即拥有封號的妇女之著装,所谓“浩命服饰”的便是。其最早起源于于南北朝时期的帆,隋唐时期窄而长的演变成了披帛, 再到如今,霞形似两条彩带,绕过头颅,披掛於胸前,下垂一颗金玉坠子。只要是有身份的妇人,大多拥有一件这样的衣服,上到皇帝后妃、下到百官妻子,莫不如是。 这件衣服绣云龙纹镶片金边的长坎肩,前面两条行龙,后面一条正龙,胸前背后饰补子,下摆有流苏,並以金线勾勒,可谓雍容华贵。 “奇哉怪也。” 广济和尚原本也在旁严阵以待,手上握著的一串佛珠已然散发出温润光泽,隨时准备击出,在见到无事发生后这才放下手来,停下了口中诵著的经文,疑惑道:“这户体怎么会不见呢?就算是户变后的邪票,也不可能脱下衣服自己走啊难不成,除却我们外, 还有人来到过这处配殿?” “我没有见到新近留下的痕跡。”陈阳回答道:“而且进来的时候,各处配殿大门的自来石也都完好无损,这事多半不是因为其他人,关键恐怕还是在地宫內部。” 本应存在却不翼而飞的尸体,令这地宫內部显得越发诡异。 周围那原本不算碍眼、也不算顺眼的朱漆箱子,如今看上去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陈阳思索著先前得到的这八字指引,沉默了片刻后抬起头:“既然如此,眼下再在这里也是耽搁时间,不如先放下此处,去北边的配殿里头看一看,我有个想法正函需验证。” 针脚细密、织工十分出色的珍贵冠服,连带著其內的金银首饰,到市面上本能换取不错的价钱,只是与陈阳新近决定严格遵守的不取財帛相违背,这才完完整整地被重新放了回去,封在棺之中。 “道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眾人见识了一番南方配殿后,分文不取、並好生收拾了一遍,这才沿著道路回到了中殿,继续沿著通往北边的甬道行走。 在这过程中,广济和尚因在地宫內见到了诸多不了解的事物,因此很是健谈地对陈阳询问道: “天官赐福,和眼前的这一切又有什么关联?” 第286章 天官由来,搬运取棺 第286章 天官由来,搬运取棺 “说到这,首先得知晓何谓天官。”陈阳慢步来到北侧配殿前,施法开锁的同时道:“和尚你见多识广,理应清楚吧?” 广济和尚道:“不敢称见多识广,不过所谓天官,我也確实有所耳闻,这词其实有多种来歷—-首先,於紫微斗数中有天官星,其守於身命宫、官禄宫,主贵显,喜与吉星加会。岁限逢天官,有官者主升迁之喜,常人亦主发福。但这天官赐福四字,应该还是指的玄门中天官的说法。” 见这醉的和尚懂得的不少,苗月儿不禁对其刮目相看,心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其貌不扬的和尚还真有些见识。 说来惭愧,她虽然入了陈阳的伙,但对玄门之事並没有深入了解,如今见广济和尚讲解,赶忙竖起耳朵静听。 广济和尚又道:“玄门之中有所谓三官大帝,此三官即天官、地官、水官,合称”三官“。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而天官大帝则为上元一品九无赐福天官元阳大帝紫微帝君,隶属玉清境。每逢正月十五下凡人间,校定祸福,故而称天官赐福,这三官也与上元、中元、下元三节相对应。” 原来天官赐福说的是上元节么?苗月儿瞭然,秀眉微燮、认真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和尚说得不错,但还欠缺一点,发丘天官中的天官二字,其实与庙堂也有关係。 《周礼》又分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其中天官为家宰,即是后世的宰相。”陈阳说道:“所以,发丘天官,其实也可以看做摸金校尉的首领,而发丘铜印自然是其印鑑。” “总的来说,天官二字便指的是福禄、升迁,以及高位。”陈阳將殿门推开,口中道:“在庙堂则为宰相,在天上则为星君,在这地宫之中嘛—-嘿。” 话未说完,因为这时眾人的目光都顺著开的殿门朝內中看,视线当即被中央一尊巨大铜像所吸引。 波光粼粼的水池內,灵蛇缠绕玄龟,共同组成这北方真武之象,值得一提的是,水池之中流淌著的並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水银,故而这水池其实是汞池。但与其余墓穴不同的是,这一小片汞池並未挥发出任何有毒气体,似乎不是用於防备盗墓者的保护措施。 “师兄。”苗月儿在旁担心地捂住口鼻,见陈阳无动於衷,连忙提醒道:“小心汞气啊!” “没关係。”陈阳摇了摇头,眼眸深处的金环缓缓旋转,洞察了汞池虚实:“那尊玄武铜像的身上寒冷无比,有它在,池內流动的汞不会化为气体散发,只要不去触碰,就不会有事。” 听他这样说,眾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座玄武殿確实较其他地方阴寒许多。 楚王作为眾人中唯一凡人,此刻阵阵凉意轻易穿透了他的衣物,令得身上汗毛竖起、 生出无数小疙瘩,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还好这汞池没有散发毒气。”广济和尚將身上套著的袈裟取下,递给楚王避寒,身上只穿著件月白色、打了许多个补丁的僧衣,“但是,为何不见棺?既然配殿两两相对,这里应该有著与先前朱雀殿棺相对应之物。” “这配殿当然也有棺。”陈阳淡定地答道:“而且,就在我等面前。” 广济向前看去,面前除却玄武铜像外再无他物,剩余的都是些龟甲、著草类的简单陈设,目光最后落在了银光闪闪的汞池表面,这才明悟过来:“道长是说此殿的棺存放在汞池內?” “確切地说,是存放在那尊真武铜像的下方,以作为其台基。”陈阳將双眼闭合,“昭王对於这玄学风水之术也算是精通了,只是手段未免太残酷了些。看来我先前的猜想没错,这九王墓的阵法,外以九宫八卦、內以四灵抬户,而朱雀、玄武二处配殿的布置,又分別脱胎自天官伏户阵,以人殉化为镇物之灵,进而抬高墓穴位格,还真是百无禁忌—完全將忌讳视作无物。” 苗月儿道:“师兄的意思是,这配殿內玄武铜像的玄机,来自於其脚底所镇的王妃棺醇?” “没错。”陈阳答道:“那八字的意思,既是指发丘铜印上的字符,同时也是昭王的自述。他作为得到发丘天官玄术传承者,为后代谋福缘,因此不惜以人为殉。” 到自前为止,陈阳虽只是看了这九王墓昭王地宫的一部分,却已从细枝末节之处推测到整个布局的全貌。 “地宫的异样,多半也是因为朱雀殿內的尸首不翼而飞,以至阴阳失衡、道消魔长的缘故。”陈阳说道:“这昭王墓的核心是后殿,朱雀、玄武二殿不过是陪衬,此墓最为凶险的地方当在彼处。” 苗月儿对陈阳的分析深以为然,下意识吐了吐小巧的舌头,“好在我们是先查探的配殿,没有一开始就往后殿走。” 另一边,楚王此刻的面色可谓是相当难看,他为人虽然喜好奢华、但也能算慷慨大度,即便如此,在听到身边眾人对自家祖先屡屡发出的恶评后,也实在难以装作无事发生。 陈阳被请来不是为了指手画脚,而是为了解决这地宫內部的异常,进而安抚镇守官兵和上头那一株古树,避免祖坟的变化殃及楚王一系的后人。此番他的人设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玄门异人,所以这趟差事除却他自已好奇外、也算是少见的见义勇为,並没有提前定好报酬,故而也不怕將这楚王得罪狠了,毕竟陈某人本也不打算从这王爷的手上得到什么。 若说几百年前故去的人,能够精准预测到后世会发生些什么,陈阳是绝对不信的。 所谓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大多只是夸张地形容他人料事如神而已,若是这昭王真有如此大能,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就死在了这陵墓之中?生前干下的事跡里头,除却占据灵泉古市外、就是在武昌修建了好大一座王府,如此大兴土木之举,可见其慾壑难填,绝非得道之人。 “既然朱雀殿內的配置已经失灵,那么这玄武殿的布局也应破除,避免阵法继续失衡。”陈阳看向身边眾人,“你们且先后退,我將那玄武铜像脚下的棺先起出来,先破了这一处配殿的布置。” “道长且慢,敢问若是配殿布置被破,对整个地宫形势会有怎样影响?”楚王匆忙道:“还请道长为小王解惑。” 经过这么一轮下来,楚王自然知晓陈阳的手段,加之有求於人,態度自然就变得更加谦卑。 “自然是有影响的,首先抬户阵便没用了。”陈阳淡然道:“不过这四灵抬户阵本也名存实亡,朱雀殿內没有了殉葬尸体,以其为祭的镇物便没了根基,阴阳失调、水火不济,阵法內的阴寒之气如今已盖过了阳气,邪票因此滋生,若是不將这配殿的对应布置也毁去,形势只会继续恶化。” “那是否可以將朱雀殿內的布置修復?” 楚王对於阵法之事所知不详,且不知为何,明明掌握了天官之术的昭王也並未將这秘术传承下来,而是一同带入了棺材里。但在见识了眼前诸多怪异景象后,即便是再醉生梦死的人,也多少会有所触动。楚王一系的荣华富贵,到底有几分与眼前这些风水布局有关,他並不知道,但他更加不敢去赌將整个布置坏去的结果。 想要將这祖坟的风水格局保住,也算是人之常情。 “修復不了。”陈阳斜了楚王一眼,冷漠之中有些许不耐:“临时上哪找一个符合的尸身,而且还要与墓主有著关连?怎么,你家中有不想活了的女眷么?把生辰八字拿来给我看看。” “家中女眷当然是没有,不知其他妇人是否可以”楚王声音越说越小,或许是自已也知道说辞太过荒唐,到最后,在眾人、尤其是苗月儿冰凉的眼神注视下,乾笑了两声后闭口不言。 “王爷,人祭之法所用的祭品,向来是要与祭祀者本身有关连,如此才能有足够的功效。春秋之时齐桓公生有重疾,其宠臣易牙便是將其四岁亲子烹为肉汤,桓公服用之后身体当即痊癒。管仲认为易牙烹飪亲子之举太无人性,劝桓公疏远此人,桓公不听,后来果然死於易牙等奸逆小人引发的动乱之中。可见人祭之术只可取一时之利,实际遗祸无穷, 万万不可效仿。” “我知道了。”楚王对广济和尚这位友人极其看重,听完其苦口婆心的劝告后,赶忙应承道:“我一时糊涂,还请大师不要怪罪,今后万不敢起此念。只是还有一事不明,以这人殉血祭之法供养的四灵理当是邪物,为何能运用於此?” “法无正邪,人有对错。”陈阳淡淡地道:“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 正法亦邪。人祭之术说到底,也是以人之灵引动天地之灵,而亲人间的血缘则令被引动的灵机更好加持於祭者身上。” 耐著性子扯了许久,陈阳终於摆脱了阻碍,动手做事。 他大步流星地来到汞池之前,恰好与真武铜像相对,看著龟首与缠绕在其身躯上灵蛇的双瞳,陈阳很快洞察到隱匿於其中的灵光。 越是靠近铜像,越能清楚地感到寒冷,此刻陈阳已经站到了汞池前,周围冷得仿佛寒冬腊月的雪地,充斥著难以诉说的邪性。 本就以怨气较重的人殉之法祭祀,又加之阵法失衡,若是玄武铜像內部因此诞生了什么邪灵出来,陈阳也不会感到任何意外。 此刻,他就要以釜底抽薪之法,將这玄武铜像的底座毁去。只要断绝其根基、日后作崇的可能性自然大大减弱。 抽出龙鬚笔,单手轻轻一挥,面前充斥著银光的液面自然朝著两侧分开,露出从外侧看不出来的极深池底,玄武龟躯的双脚竟是少见的修长,如四根长一丈有余的柱子般將身躯顶起,陈阳先前依靠重瞳法眼所窥见的棺,就在四条龟足之下。 广济和尚双手合十,在旁观看道:“善哉,道长一笔分池,真是好手段。” 苗月儿警了这和尚一眼,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心道这可是自家掌门亲自出马,当然是非同凡响,说来这楚王祖上也不知到底该算是积德还是造孽,能把搬山道人的头目给招惹过来。 陈阳將汞池分为两半后,握笔的袖中忽然闪出一道寒光,如流星般飞出,在电光火石间在玄武铜像的四足下方穿梭数下,火星进射、叮噹作响间,已轻易將铜像与棺分开。 楚王肉眼凡胎看不真切,广济和尚醉眼悍也不好一窥虚实,苗月儿只隱隱见到那似乎是一柄小巧飞剑,上有龙虎之纹与卦象相隨,颇有灵性之余,似乎內藏无数玄机,正是陈阳在天师府借紫铜阴阳炉炼製而成的八卦藏龙剑。 方才那迅疾的数下刺击,也是他得自灵剑十六势中的惊蛰。此招剑术最注重一个“快”字,以凸显出春雷乍动、生机盎然之意。 “这就是师兄炼就的飞剑吗?招式如此精熟,可不像是刚刚掌握的模样先前他炼丹也是如此,明明只是刚上手,动起来却极为老练。” 苗月儿思索的时候,陈阳已將惊鸿一现的八卦藏龙剑收回,短剑在即將收入袖中的时候,似乎隱隱变得只有韭叶宽。接著,他又挥动龙鬚笔,笔尖灵光凝聚为龙虎虚影,齐齐顺著汞池中央的缝隙钻入棺底部,將其从龟足下方抽出,再朝著上方托举。 动作之快,衔接之迅速,几令人自不暇接。 眨几下眼的功夫,一口表面仍残留不少水银,长且厚重的铜製棺便从底部浮现。 陈阳的搬运法已经习练至如火纯情的地步,在施展符法的同时,目光仍留心看面前的玄武铜像。 果不出他所料,在棺即將从池底摄取而出的时候,玄武铜像的龟蛇二首齐齐目光一闪,从口中喷出两道冰冷刺骨的寒煞之气,如箭般直取陈阳面门! 惊变乍生下,苗月儿惊呼道:“师兄小心!” 早有准备的陈阳將口一张,吐出一道指头粗的雷霆,將两道寒气轻易消洱於半空— 第287章 开棺验尸,八门金锁 第287章 开棺验尸,八门金锁 雷霆如银蛇飞舞,於半空中一个跃动,將两道极寒气息崩碎,早已看出这玄武铜像之中生出了阴灵,陈阳文怎会没有防备? 雷光一闪即逝,照亮了昏暗的地宫。 旁观的苗月儿大大鬆了口气,同时心中暗生疑问一一这位爷什么时候学会的嘴巴里吐雷霆?不需要手捏指诀、也不需要以五指引动五臟之气,这样的一式雷法,真叫人防不胜防。 这招虽然略显阴险了些,倒也真是陈掌门的风格,也不知是不是这人太过阴暗,所以那位未曾谋面的上代搬山道人,才给其取了个“阳”字作为大號。 “好雷法。” 广济和尚讚赏了一句,隨即双手合十,令佛珠缠绕於双掌之间,周身大放光明。 律宗的教理分成戒法、戒体、戒行、戒相四科。戒法是佛所传的戒律;戒行是戒律的实践;戒相是戒的表现,而戒体则是比丘受戒之时所发生、领受於自心的法体,有防非止恶之效,是律宗之核心,修为之根本。 广济和尚於一念之间引动心法戒体,佛光普照下一脸醉意已然尽去,宝相庄严之余, 所散发的明光落在玄武铜像上,令隱藏於其內的阴灵发出悽厉咆哮,进而如冰雪般消融。 从这和尚的身上,陈阳感觉到一种极广博而浩瀚的意识,他平日里对和尚没什么好感,对佛法了解也不算多,却也知道佛门各派里头律宗戒体的厉害,此法以阿赖耶识种子为根基,號称赖耶缘起,能生方法。 阿赖耶识者,也就是摄藏一切种子,方才那阵光明正是其威能体现,將阴灵所生的一点念头火,仿佛大海淹没一叶扁舟。 若將修行之道比作一朵莲,玄门所见乃是灵气变幻,而佛门所见则是缘起缘灭。 “和尚的神通倒也了得,乾净利落。” 陈阳查探了一番玄武铜像,其內暗藏的阴灵念头已被完全驱散,用佛门的话来说便是超度。 说著,陈阳觉得有些可惜,他手上的龙虎之灵许久没有开荤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可堪入口的,结果被这广济和尚一帮忙,如今已是渣都不剩了。 “哪里。”广济谦虚道:“我也只是略施手段,比不得道长神通广大。” 互相吹捧的话语无甚意思,陈阳笑了笑便不再答话,轻轻挥动手中铜笔,將从汞池之中启出的铜棺柠放在地上,隨即又是一指,原本托住底部的两道玄光將棺柠缠绕数圈,將残留在缝隙之间的水银尽数凝聚为球状的一团,重新落回汞池。 原本涇渭分明的两半,在汞球落入池中后再度合二为一,表面生出无数皱纹般的涟漪。 “那玄武铜像已再无灵性,我们赶紧从此地退出去。”陈阳对眾人道:“趁著汞气还没挥发之前,快。” 说著一马当先,摄取著铜棺快步从玄武殿內退出,待得眾人跟上后,转身將配殿之门关上,重新落下自来石从內部將门抵住。 “这就完了?”楚王这才从刚才的变化中回过神来,看了看被重新锁死的配殿大门, 又望著眼前这口埋葬著好几代前的太奶的棺,“玄武殿与汞池不需要再管了么?” “王爷,道长已將那里的布局破去,此刻彼处已变为无用之地,无需在意。”广济和尚道:“眼下你只需要另寻一处妥帖地方,將这位王妃重新下葬,令其入土为安即可。 1 陈阳点点头,看向铜棺的眼神却有些闪烁。 一旁苗月儿见到他这模样,顿时猜到这位爷在想什么一一明明到手了棺却不打开, 可不是感到憋闷? “这口棺常年被镇压於汞池底部、玄武足下,內中怨气只怕极重,重新下葬之前, 最好为其做场法事化解怨念。”陈阳在此时开口道:“也不知棺內的形势如何,是否需要修或做些布置-要不,先在这里看看?总好过在光天化日、眾目下將棺模打开。” 广济和尚並不懂得此中玄妙,听到陈阳此言后也觉得有些道理,看向楚王道:“王爷,你怎么看?” 楚王自然是想要將眼下这事儘快尽好地解决,受这户体影响的玄武殿尚如此邪门,正该早日確定其危险性,於是便道:“那就按道长的话做吧。” 三言两语间得到了开棺验尸的许可,陈阳毫不客气,在眾人的面前亲自上演了一遍搬山派最为正宗的开棺手法。 当存在於身之中的棺盖被推开时,內中盛放的事物也就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人形轮廓被丝织品裹住的样子仿佛巨大虫茧,第一层有五个节扣、第二层有十二个节扣,將这几层裹布解开后,即露出了雍容华贵、黑髮细眉、肤色略呈青紫之色的女户。 其有礼服盛装裹身,褐色的绸缎绣可见金色的云凤图案,头戴金冠,胸前放有一块玉佩,脚部放看一个金香囊。深色大袖衣,霞,下穿长裙,外套红背子,绣有金凤纹,尸体下垫有六十六枚金银幣型物,分三列排放;两侧各有一件玉如意,每件长近二尺余,又有五根玉珠链及六块玉幣、两块玉璜,玉幣、玉璜上均刻有祥云和凤图案,多为其生前常用之物。 手指上镶嵌著鸽子蛋大小的红蓝宝石,棺中其余物品还有八匹保存得较为完善的褐色绸缎。 金银玉器若是叫常人看见难免心动,然而此地只有楚王一个常人,其他人见到这些財货后都是无动於衷。 “这位王妃好年轻啊—”苗月儿望著棺內的人影,只见其样貌秀丽,紧闭的双眼下是修长的睫毛,样貌十分完好,或许是因为棺木沉於汞池之底、长期处於低温环境的缘故,没有任何腐烂跡象,脖子上缠著貂鼠围脖,更显其贵气。 “她是给人勒死的。”陈阳望了一眼王妃,说道:“可见殉葬或许並非其所愿,这圈围脖下头便有勒痕,以此作为遮掩。” 见陈阳只是粗粗一眼,便断定了这位王妃的死因,由於这事关乎自家顏面,楚王嘴上虽然不说,面上却明显有著不敢苟同的意思。 苗月儿也適时地道出了眾人心中的疑惑,“勒死之人的样貌我也见过,大多丑陋不堪,这位却並非如此,样貌恬静得就像睡著了一样。” “应该是因为后期做出了些修的缘故。”陈阳轻轻一拂袖,令这王妃的牙关鬆开了些许,果然滑出一条又青又紫的长舌:“你看这舌头,是不是就熟悉了很多?” 陈阳的一番作为顿时打乱了棺內原本的安详静謐,望著原形毕露的王妃,苗月儿感到很是可惜:“真可怜,我看这王妃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地就被迫要给人殉葬也不知是上吊自杀还是给人活活縊死,总之太不人道。” “也別忘了她死了也不安寧,被镇压在汞池之底、玄武铜像的脚底下,命途坎坷也非常人可比。”陈阳斜著一眼面色发黑的楚王,“王爷可知道这位是昭王哪一位妃子么?” “应该是昭王侧妃胡氏当时给昭王殉葬的女眷里也就数她最为年轻、地位尊崇了。”楚王回答道:“其实当时殉葬成风,並非只有我楚王府,便是以仁厚为名的懿文太子,故去之时也有多位宫人为其殉葬· 进入地宫之后一直在折顏面,即便楚王生性再怎么豁达,也是忍不住略微为自家找补一二,倒也是人之常情。 楚王又道:“当时废除殉死之时,我楚王府也是最先响应的,还请各位明鑑。” 至於此番著补到底有没有用处,那就只有见仁见智了。 虽说玄武铜像內中生出的邪灵是来自於这棺的祭献,但这胡氏体內却没残留什么玄机,或许常年累月下作为镇守之物,已令其失去了全部玄妙,彻底变为踏脚石。 金银財宝如今对於陈阳已是无用之物,既然他前段时间决定严格遵守不取財货的规矩,短时间內自然不会变卦。 確认了铜棺没有大碍后,陈阳便將其再度合拢,暂时存放於中殿內部,打算等到返回时再將其发落。 “接下来就是这昭王墓的后殿,也算是此行的重中之重了。”陈阳道:“侧殿布置已经尽数被我所破,眼下地宫之內灵气走势已经明朗,抬尸阵的灵妙既然已经没了,短时间也就不再会有失调之厄。” 后殿所在位置是在中殿白玉王座的后方,正门就位於西侧墙壁,为初代楚王所安息之地。不仅是这昭王墓的核心,也是整个九宫阵的核心,在这墓局风水之中有著举足轻重的地位。 陈阳先前发现的户变痕跡,既不在朱雀殿也不在玄武殿,中殿也查找过了一遍,前殿则完全空档自不必说,若有粽子,唯一可能之处就只有后殿。 见到后殿大门就在面前,几人基本都想到了这一点,除却气定神閒的陈阳以外,其余几人多少有些志志。 墙上的仍旧是嵌有铜钉的汉白玉石门,自来石被鬆开后缓缓开启,將地宫的核心地带呈现在眾人面前。 “这?!” 望著面前景象,楚王先是瞪大眼晴,隨后面色尷尬了起来,原来这西殿兼后殿內部, 竟有著无数如林般竖列起来的兵刃、盔甲,都是国朝初年时的形制,琳琅满目、一应俱全,时隔多年,锋刃仍旧反射著寒芒,粗略看去大概有三五百之巨,以此为基础,轻易便可武装出一支精锐甲士。如此私底下收集精良军械的行为,用一句图谋不轨来形容也不为过。 然而死者已矣,在墓地之中埋藏入这么多的凶器兵刃,到底是想要造反还是如何,真相都已无人知晓。 “西方属金,白虎又主掌杀伐,为了布置四灵抬户阵,用这刀剑作为白虎的囚笼倒也算能解释过去。” 陈阳对之前许久发生的事情並不关心,对於楚王一系是否有造反的念头也並无兴趣, 此刻只是想知道那疑似掌握了发丘天官之术的先代楚王葬在哪里,缓步走上前,从如林一股的军械之中穿过,朝看中心位置处走去。 这里又是一座小阵,显然盔甲兵器的摆放並非隨意为之,而是有著精细要求,用以凸显出这最后也是最主要的分殿布局。 锋锐刀剑如林,於其中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被割伤,里三层外三层,按照奇门术数共布置有八门,也即“开、休、生、伤、杜、景、惊、死”,合起来便是一个八门金锁阵,开门、休门、生门为三吉门,死门、惊门、伤门为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古人有歌曰: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 “事情已显而易见。”陈阳暗道:“摸金校尉掌握有《撼龙经》、《疑龙经》、《葬法》,而作为其首领的发丘天官则在此基础上掌握有奇门遁甲,通晓布阵与起卦之法,可藉此改换形势、预测祸福。 一边带人倒斗,一边指导修建王陵,两手都抓,这便是天官一职。 这处王陵里里外外好几重阵法,显得极为繁琐,可谓是將这福地五龙捧圣的格局给运用到了极致,但似乎没有什么大作用了这么多力气,子孙辈不仍旧是楚王么?而且凡事物极必反,越是构造精巧的事物,越容易一著不慎满盘皆输。” 环节太多,只要其中之一出了差错,就会令整个穴场內的所有坟墓都受影响。 以此可见,若灵泉山九王墓当年的確是昭王所布下,只能说此人精於术而拙於道,眼光狭窄、未能远谋,只知道在细枝末节处下死功夫,没有大局观。 广济和尚显然也看出了这以奇门遁甲所布的八门金锁阵,小声地与陈阳不时谈论著什么,很快便来到了阵法中心处。 果然如陈阳先前所说,无数刀枪剑戟於此处密集地摆放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虎形,於昏暗中寒光闪闪,恰似白虎。 “等等”绕了许多路,却连昭王棺柠的面都没见到,令楚王有些疑惑:“这后殿不是唯一剩下的殿么,昭王的棺到哪里去了?” 第288章 白虎车,丹书铁券 第288章 白虎车,丹书铁券 “昭王棺槨若不在这前后左右四殿之內,多半就位於隱藏起来的密殿。”陈阳说道:“天之四灵外,其实还有第五灵,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以及其中央的黄龙,云笈七籤有云:谨白太上太极四真君,请存五方五灵神。” “中央黄为土,黄龙便象徵五行之中的土,地位更隱隱在其余四灵之上,极为尊贵。 ”陈阳说道:“既然是四灵抬尸,尸身就要不偏不倚,所以此处没有棺柠倒也不令人意外。” 提前已设想了许多可能,陈阳很快就解答了楚王的疑问:“土为黄,黄龙也即是皇龙,在这墓局之中以黄龙自比,看来昭王自视甚高啊。” 楚王闻得此言越发尷尬,或许老祖宗真有不臣之心,但他现在只想做个醉生梦死的逍遥王爷,实在不想多涉及这类敏感话题,看向那以刀枪剑戟组装而成的『白虎”, 道:“道长这话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地宫还有一处隱藏起来的密殿是吧?不知该如何进去?附近可有线索?还有这东西,到底藏有什么玄机?” 苗月儿见楚王心虚地直冒汗,心下暗笑。 “这东西,我看应该和虎车有关。”广济和尚憋不住插话道:“这是自上古时便有的战车,专用於衝击敌阵,虎口与虎爪各插有长枪,身上满是刀刃。对敌之时,士卒会將其推入故阵之內,所向披靡。” “原来和尚不仅看佛经,也看兵书战策。”陈阳看了广济一眼:“这玩意確实与虎车有些相似,而兵刃属金,以刀枪剑戟组成的虎车,也很是符合白虎。至於昭王棺所在的密殿位於何处,其实很简单。五行之中,火生土、土生金,所以密殿必然与朱雀殿、白虎殿相连,先前我们在朱雀殿的时候,不是看到了一条铜锁链么?” “对啊。”苗月儿一拍巴掌,“那朱雀的一只脚就被锁链捆著,另一端连到了这里。” 广济和尚兴冲冲地四下张望:“这么说来,密殿的入口应该就在锁链沿途的某一处, 这地方是以奇门遁甲布置而成的八门金锁阵,处於南方位置的是开、休、生三门,分別对应艮、坎、乾三卦,是这边!” 说著,他大踏步地绕过面前利刃组成的白虎车,朝著南三门的位置走去。 陈阳心道这和尚对於八卦与奇门遁甲倒也颇为熟稳,只是这些术数是道人与术士的专长,吃斋念佛、修行持戒的和尚向来不热衷。这广济和尚的古怪,莫名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不务正业的和尚,也就是先前魏国公府的狗头军师法寅。如今应天之乱已过去许久,却没有听说这和尚的下场,也不知其是跟著一起被诛杀了,还是逃得了一条性命、於江湖上隱姓埋名? 四处配殿所用的砖头都是澄浆砖,而铜锁链的顏色与其十分相近,故而很难被分辨。 由朱雀殿延伸而来的这段锁链,走得是砖缝之间留出的凹槽,广济和尚仗著对阵法的熟悉,主动来到了南三门处,在地面上搜寻起来,神色看上去极有兴致。 地面的刀林,所用的每一把武器都有著相类似的形制,彼此之间交相辉映著配殿內微弱的光亮,置身於其中极容易目眩头晕,进而失去方向感。相传当年诸葛亮便是以相同的奇门遁申之术,以八阵图困住江东大军。 “哈哈。” 未过多久,广济和尚兴奋地踩住地面,微一用力,传来阵叮叮噹噹的声响:“找著了,在这!” 在旁静静关注著对方行动的陈阳闻言看去,只见那条锁链所在的方向,恰好连通著生门,“生门属土,居艮宫,而那黄龙殿也是五行属土——密殿入口就在彼处。” 陈阳当即迈动脚步,去往生门所在位置,与广济和尚匯合。 他身后的苗月儿与楚王则赶紧跟上,几人之间分明相隔不到三五步,结果绕著刀剑甲胃三转两转之下,楚王竟莫名地与其他人失之交臂。 他方才在眾器械里头,看到一把品相很是不错的绣春刀,此刀较常见佩刀略短小些, 微有弧度,便稍稍多看了几眼,结果回过神来后,已不见他人踪跡,四下里张望一番,只见得寒光闪闪,映照的人心中发慌,暗道也不知这地宫內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光亮,令这些兵刃有种莫名的阴森,独处之时心里直发堵。 “道长!大师!” 並不纠结於顏面,深知这时候绝对不能到处乱走,若是误闯死门恐怕神仙难救,楚王站在原地大喊道:“二位师父,你们在哪?” 考虑到楚王未通玄窍,陈阳已经放慢了步伐,谁知道最终还是將其给丟了。 毕竟修为相差太大,想要面面俱到地照顾对方並不容易。 好在陈阳知觉极其敏锐,耳朵微动之下,听到了来自楚王的微弱求救声。 这八门金锁阵也是奇怪,不仅容易令人迷失方向感,也似乎能吸收声响,此刻周围刀剑都隨著声音一齐振动,令他难以辨別声音的真正来源。 更要命的是,位於八门金锁阵中央的白虎车,此刻在周边剑刃、甲胃被声音震动之后,也跟著微微颤抖起来,身下机关正被启动,从地面缓缓上浮,露出底座及下方的轮轂。若是令其冲將起来,陈阳及其余几人倒不一定会有事,但楚王作为墓主的后人,多半要粉身碎骨,被碾成一摊烂泥。 “这玩意,好像是以音波作为启动的关键?”陈阳眼前一亮,暗暗说道:“这种声动机关倒是少见,地宫之內常年寂静,唯有遭人入侵的时候才会有这大喊大叫的情况看来,这些插在地面的刀剑器械除却充作障眼法与障碍外,也有吸收声音振动,进而借其启动机关的设计,確实是巧思。” 眼下,楚王若是叫得越急,机关也就启动得越快。 然而,想令其闭嘴也並不容易,隔著这么远,若是自己也大声喊的话,只会更快地令白虎车启动。 还是多走两步,把他领回来吧。 苗月儿挠了挠小巧的耳朵,略有些害羞:“师兄,没想到这楚王这般不济,跟著人都会走丟,这下怎么办?” “你在这呆著不要走动,我去把他领回来。” 说到这,陈阳向前走了两步,绕过一具全身甲,出现在了楚王前方十丈外的距离,將手指伸到面前做出静声手势。 楚王见到救星终於出现,面色一喜,便要朝著陈阳跑来,却忘记了这八门金锁阵是不能直来直往的,才踏出一步,眼前一,又失去了其他人的位置,心中懊悔无比。 刚才见陈阳与广济在这阵法里行走得轻鬆愜意,仿佛跟在自家后院里一样,如今自己独自在这阵法中行走,才知晓此事並不轻鬆。 下意识又想喊叫求助,想到陈阳刚才示意安静的手势,明白对方不会无的放矢,必然是周边发生了什么,只得勉强將恐慌、失措吞下。 可惜为时已晚,白虎车此刻已完全高出地面,只见四个车轮的中心处也打造有朝外延伸的尖刺,几乎將道路完全占据。其高约一丈有余,车身完全由精钢製作而成,极其沉重。 轰隆作响间,楚王下意识回头,只见白虎车以摧枯拉朽之势朝著己身碾压而来,那虎头的巨口不知何时也朝外张开,仿佛正在咆哮。一瞬间,白虎车的外形,与先前在林千户那里听到的虎妖传闻混淆在了一起,令楚王心惊之下,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大喊出声:“道长,救我呀!虎妖出现了!” 在性命之危面前,天家贵胃一样顾不得体面,与凡夫俗子並没有什么区別。 人当然是要救的,否则平白落了陈某人的名声,三个修士若连一个凡人都保不住,传將出去是要声名扫地的。 先前端详那白虎车的时候,因为没从其身上察觉到特殊的灵性,所以陈阳没有多在意,只当做普通布置来看待,早知道会有眼下这等麻烦,当时便该將其顺手毁掉。 而说到虎妖,当日嚇嘘镇守官兵的虎灵此刻还在陈阳臂膀之上附著,对於这事比任何人都清楚的陈阳,猜出楚王是心神不安之下、被那白虎车嚇到而出现了幻觉。 无奈地摇了摇头,陈阳放弃了省些法力的想法。 抽出龙鬚笔,以极快速度写就一道金光符,陈阳將笔锋一甩,將气符朝前打出。 灵气凝就的符法后发而先至,赶在楚王被白虎车撞上之前飞到他的身边,化作一道温暖光芒將全身笼罩。 此刻虎爪上的尖刀已经快要刺入楚王心窝,他本想挥剑將其劈开,结果那把重金请匠人打造的龙泉宝剑是个银杆蜡枪头,瞬间便被崩断。畏惧之下,只有暗道一声我命休矣,闭上了双目。 於金光符的庇护下,身周灵光流转、隱有龙虎虚影徘徊缠绕的楚王,以並不壮硕的身躯横在路间,將启动的白虎车给牢牢抵住,锋刃根本刺不进护体金光,看似不可阻挡的去势如今停留在原地,四个轮子仍在旋转,却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金光咒向来是陈阳拿手的防身手段,运用得十分独到。 这一道符法,是由普通金光符与显灵护身符融合而成,为陈阳掌握了先天一气符后, 以龙篆修改而成的中天符法,亦是搬山派的独特法门。 他在龙虎山天师府阅览道藏后,心有所得之下新近创出这符法,谁知第一次使用却不是用於自保,而是用在了救不大相干的人身上。 以陈阳袖中龙虎混合金光咒的威能,在白虎车下保住楚王的一条性命,实在算不得有多困难。 “..... 楚王闭了会双眼,预想中血肉飞溅的场景却並没有发生,周身上下不仅没有疼痛感反而有种暖洋洋、说不出来的舒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见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白虎车此刻正在面前趴窝,身后的地砖上留下明显的两道沟壑。 摸了摸身上,確认全胳膊全腿,便是油皮也没有擦破一块后,这才鬆了口气,满怀感激地看著远处施施然走过来的陈阳:“多谢道长相助之恩,这白虎车突然启动,想必是那虎妖於暗处作祟,实在可恨! →” 这时,围绕在楚王身边庇护的龙虎虚影还未散去,只见其中的白虎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隱隱有些不善。 陈阳见状,嘴角微弯之余,挥手散去符法,又手捏指诀,以阳五雷轰向白虎车的中轴,雷光一闪之下,中轴应声而断,整辆战车隨即散架,拼凑於其上的刀枪剑戟叮叮噹噹地散落一地,原本位於虎腹处的一个暗格因此被打开一一从中掉下个金匱。 还有这意外之喜? 陈阳好奇下,將金盒凭空摄起,抓到掌中楚王此刻也回过神来,深深为方才的惊慌失措感到羞耻,面色发红的同时,看向陈阳掌中的金匱,异道: “咦,这车上怎会有这事物?” 陈阳一边將金匱打开,一边问道:“王爷认识此物?” “道长已救了我两次,在下实当不起这声王爷,你直接称呼姓名或表字都可,在下名华旭、字重德。”楚王答道:“至於此物,我確实认得,此乃太祖御赐丹书铁券。” 陈阳打开铁盒,果然见到其中一块写有丹书的铁板,上面字跡密密麻麻。 所谓铁券,也即是帝王赐给功臣的凭证,用以记录功绩、恩荫后人,有著类似免罪金牌的功效,可免除谋逆以外的大罪一次而不死。 虽然如此,拥有这铁券的开国功臣大半都死於洪武帝所兴起的大狱之中,比起其名义上救命稻草的职能,倒更像是催命符。 陈阳手中这块有“开国承运”四字的铁券,便是当年洪武帝赐给开国功臣之物,此铁券只颁发给立有军功的公、候、伯三等爵位者。 铁券高七寸,宽一尺二寸五分,正是属於伯爵的规格。 观其开篇所书,铁券的所有者正是“诚意伯”,听上去虽稀鬆平常,却正是当年青田先生的爵位。 第289章 天官伏尸,黄土为沙 第289章 天官伏尸,黄土为沙 “发丘铜印没见到,却是先找到了这物件。” 陈阳双眼金芒闪烁,查探了一番铁券后,確认其没有隱藏著什么异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物件,至多只是製作工艺十分精细,便將其重新放回金匱內部。 “青田先生又没和其他那些功臣一样被族诛,为什么这丹书铁券会到了昭王的手上?” 见陈阳询问自己,楚王先是一愣,而后面色尷尬:“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瞒道长,关於先祖之事,我知道的也实在有限。” 楚王的神色不似作偽,陈阳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心想只要继续探索下去,或许便有可能解开这疑问。 就目前看来,昭王多半是个有些道行、但不多的人物,其倚仗天潢贵胃的家世与財力,將灵泉山左右囊括为墓园,修建了眼前这么一座地宫,十有八九是打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倚仗风水墓局之术增强自身后人的命格,尝一尝龙椅的滋味。 然而其也是太过迷信於风水命理,却忽略了人的行为本身,也实属本末倒置。 若无个人的行动,祖坟就算是埋得再好,白日里冒烟,福缘也不会从天上落下。 “青由先生如今仍有后人在世,既然这丹书铁券是有主之物,正该还给他们。”楚王將金匱捧在手中,“此番回去,我便將其物归原主。” 此刻,白虎车已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陈阳再不看其一眼,而是引著楚王继续朝生门走去。 经过这一遭惊嚇后,楚王也再不敢东张西望,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跟在陈阳身后。 苗月儿站在原地等待,见得陈阳回来,便上前迎接,“师兄,广济和尚已经找到了通往密殿的入口。” 言罢,她又看向楚王,“我师兄本有行程在身,此番进入这地宫,也是为了替王爷解决一桩麻烦,並非出於私慾。地宫形势复杂,王爷前来做个见证也是应该之事,但还是小心些为妙,若是再出什么岔子,我们不一定能及时搭救。” “在下受教了。”楚王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反驳对方,“这次给诸位添乱,真是过意不去。” 广济和尚找到的入口,正位於无数兵器甲胃之间,这八门金锁阵中以兵器代表阴交, 甲胃代表阳交,每八门之內又分为数个小阵,环环相套,生门中的入口便在其良卦处,也即两阴交一阳交、两对刀剑加一副甲胃的木桩下方。 外表看去,是一道斜向下的石阶,恰好被分列在两边的刀剑夹在正中。 那道来自於朱雀殿的铜锁链恰好自其上方通过,与来自其他配殿处的锁链恰好於周边相交。 此刻,这和尚正摸著自己的大光头,坐在阶梯上背对著眾人,啜饮著带来的美酒。隱藏著这大殿入口的石砖已被取下,整齐码放在另一边的地上。 听到脚步声,他慢悠悠地半转过身,双颊与鼻子因醉意而有些微微泛红,“来啦?” “方才的惊险,我在此处也听到了,只是来不及赶到,好在有道长及时出手,才没有酿成祸事。”广济和尚笑呵呵地道:“和尚在此也要多谢道长,救了我这友人一命,否则这上好的麯酒,我以后便找不到人討要咯。” “你这大和尚也真有意思,我师兄向来滴酒不沾,你却是个嗜酒如命的,也不怕佛祖怪罪么?” 面对苗月儿的调侃,广济和尚不急不恼,笑呵呵地道:“醉以养性,书以畅志,这是我派怀素祖师的教导,贫僧也是依照祖师规训而行,佛祖如何会怪罪?正如当年道济和尚有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这话还有后半句,倒是更加重要。”陈阳接话道:“—-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於和尚而言,醉酒是陶冶性情、磨链心性意志的手段,却不是常人也可模仿的。”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道长。”广济和尚笑眯眯地道:“各位,前路已开,我等这便下去吧。” 陈阳点点头,径直向前走去,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头。 为了避免再度出现刚才那样的风波,队伍的顺序又有变化,苗月儿紧隨在陈阳身后, 而广济和尚则在队尾,与其一前一后將楚王护在了队伍中间。 沿著阶梯前行了数十步,拦在面前的又是一扇形制与之前类似的汉白玉门,只是这道门上却没有乳钉,门环处也没有兽首,风格骤然朴素了下来。 陈阳看著这扇门若有所思,苗月儿则歪著脑袋,黑漆漆的大眼晴一通乱转,心道莫非是这昭王修建这第二层地宫的时候,因先前费太多而手头拮据,导致眼前这门面只能够草草应付了事? “按理来说,九路门钉是帝王所专用的,先前所见有逾制之嫌,不过这地宫里头逾制的地方数不胜数,也算不得什么。”陈阳小声对苗月儿讲解道:“门钉的作用有许多,其一是装饰,这自不必说;其二是代表等级,级別越高的门上钉子数量也就越多;其三则是其最原本的用途,也即是增重、防护,一颗钉的份量不算什么,而若是加起来则有数百斤,再在其上涂抹材料,还可起到防火的作用。这门上乳钉的来歷,据说也是鲁矩他们的祖师爷墨子所创的『涿弋』。” “我记下了。”苗月儿连忙答道:“那么眼下这扇门如此朴素,用意何在?” 队伍后方的广济和尚耳朵很灵,同样面露好奇之色地看向陈阳,希望从这探地宫大墓如履平地的搬山道人口中知晓答案。 “看似朴素,其实不然。”陈阳眼中金光一闪即逝,“这门上虽没有打上任何材料的钉子,却有著比那强上数倍的防护,你们看“ 说著,屈指一点,指尖绽放出一道灵光,顺著门面上的纹路缝隙延展开来,虽然仅仅是短暂一瞬,却能从中见到许多符文的模样。 “这是完整的一套避鬼神咒,如今已很少见了,与玄门所惯用的净天地神咒並不相同。”陈阳说道:“西普时有一门名为“天官伏户阵”的古术,如今业已失传。我搬山派的踢法便是由此得来,其完整法门已无人知晓,当中据说便有避鬼神咒。当年魏武设置发丘中郎將、摸金校尉,便是以此咒护身下墓寻找財货,以充作军资。” “据说,其討伐徐州之时,一路上所过突,无骸不露,將路过的所有坟墓全部掘毁,將其中的户骸也给拖出,手段很是凶残。” “我先前便猜测完整的天官伏户阵其实並未失传,而是在发丘天官的內部小范围流传,如今看来倒是没错。”陈阳手指向门面上的避鬼神咒:“昭王跟著青田先生学了些时日,將这东西也掌握了,把这神咒刻在门上,百邪难倾,要是再打上什么铜钉,反倒是画蛇添足。” “原来如此,那这篇咒文倒是好东西,可惜刚才只亮了短短一瞬,还来不及记下。”苗月儿说道:“让我来给这扇门多度些灵气,然后抄写下来。” 陈阳其实已用重瞳法眼將其记下,自然不用如此麻烦,挥手阻止了苗月儿做无用功, 看向一旁奋笔疾书的广济和尚,其不知何时从袖中摸出一只兔毫,正在挥洒墨汁,模仿著石门上的字跡。 作为怀素和尚的徒子徒孙,广济和尚也是写得一手好草书,笔势相连而圆转,字形狂放多变,且大多字符一笔呵成,看似变化繁多、没有定形,其实逻辑深藏,也能算是个书法大家。若是愿意弃暗投明改换门庭,身入玄门,凭藉著这一手草书,就足以在符法上出人头地。 唯有楚王看也看不清,听也听不懂,只得面色尷尬地立在原地,坐立不安的样子就像身上有蚂蚁在爬。 经过了先前种种后,此时陈阳已越发肯定发丘天官一系与昭王间的联繫,说来他的《撼龙经》、《疑龙经》、《葬法倒杖》都传自正牌摸金校尉老独眼,本身又曾在玄武湖畔带回过两块遗留於彼处的摸金符,虽是搬山派掌门,但与摸金校尉也是关係匪浅,若是墓中果然有著发丘铜印,他收为己用也是合情合理。 现下,他最希望的便是这铜印还存在,而不是如传闻中的那样,在青田先生辞世后已被毁去。 “和尚抄完了么?”陈阳警了一眼仍在奋笔疾书的广济和尚:“若是抄完了,我可就先將这门打开了。” “好了。”又过了几息,广济和尚一搁笔,长出一口气道:“请道长动手吧。” 苗月儿见对方完成的速度如此之快,好奇之下偷偷瞧了一眼,却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仿佛看天书一般,也实在不知对方这书法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见广济和尚已经完事,陈阳也懒得囉嗦,故技重施地一挥袖子,只是这次却有意外, 他袖中龙虎所化的灵光在落至大门上、想要通过门缝去搬运那块自来石的时候,门板上铭刻著的避鬼神咒忽然闪闪发光,凝聚为无形的阻碍、障壁,挡在了龙虎之灵的前方。 然而布下这篇咒文的人道行虽然有那么一些,实力似乎却很微弱,这等软脚虾一般的避鬼神咒,怎么可能阻止得了陈阳? 光芒只是微一闪烁,隨即便轰然破碎,连带著门上每一个字符都失去了光辉,防护如纸张般被陈阳揭开。 打通这一关窍后,自来石隨即也被成功抬起,失去了全部阻碍的地宫二层大殿一一黄龙殿的入口,就此被陈阳所开。 或许是真的手头拮据,方才上头的那层地宫,其地面都是使用金子般的澄浆砖。可眼下这按理来说至关重要、位在天之四灵正中的大殿,却没有使用类似的砖石作为地面。 里头的空气也很沉闷,但没有散发著先前一般的恶臭气味。 只是浅浅通了通风,陈阳走入进去,眼中所见的却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殿內无数布置陈设、眼下都已变成了渣,碎得满地都是,即便是尚且完好的,也已出现了明显沙化跡象。 “这是怎么个道理?”同样见到如此情景,广济和尚疑惑不解地道:“这密殿怎么荒废成了这副模样?莫非有人先一步盗掘了此地?” “不是盗掘。” 面前情景也超出了陈阳的估计,默不作声间早已睁开了重瞳法眼,朝著四周一番打量后,这才皱著眉头道:“没有地砖,应当是为了符合土行,但黄土变成黄沙,则恐怕是抬户阵失衡,引得棺所在密殿风水异变,由吉转凶这么看来,九王墓內的户变比预想得还要严重。” 苗月儿只觉得这密殿十分乾燥,才进来没多久,自己已感觉有些口乾舌燥,身边的广济和尚则大口地饮用著酒水,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 等等,干.—.旱—难道是? 她眼神一变,想到了从搬山派的典籍之中见过的一种凶物: “莫非是—旱魅?” “多半便是如此了。”陈阳说道:“正所谓旱为虐,如如焚。其现身之处往往有旱灾发生,鲁地高密曾接连大旱三年,后来有人发现一户李姓人家的坟墓土壤有鬆动,便將其坟墓掘开,发现三年前埋入的尸体至今没有腐烂,於是將其烧毁,果然三天之后便天降甘霖这故事虽然离奇了些,倒也形象地说出了旱魅的特点。民间求雨,至今仍有“打旱骨桩”、“焚旱』的习俗,其实便是焚烧尸骨。” “道长的意思是,昭王变成了旱?” 楚王一个哆嗦,眼神警惕地看向四周,他可万万不想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家老祖见面。 “王爷你没有防身手段,此地又十分乾燥,不如暂且退到上面殿中等候。”陈阳说道:“以这地方颓败的样子,旱尸变的年头想必已经不短,如今不知其道行深浅,若是待会斗將起来,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经过先前白虎车那么一遭,楚王並不是很敢独自去那八门阵中呆著,同时心中后悔为什么要遥能跟著下来找罪受,思付了几息的功夫,到底还是对尸变祖宗的畏惧占了上风, 一咬牙一脚:“好,那我就先退下,各位万事小心!” 第290章 旱魃 第290章 旱魃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楚王知晓自己在这只能拖后腿,简单交代几句后便脚底抹油迅速地沿看原路退回上一层。 “这没用的傢伙总算走了。”苗月儿撇了撇嘴,嫌弃地看了一眼楚王离去的背影,“就他这两下手段,也好意思跟著下来,纯粹是个累赘·—若是我们有心搜刮一番, 他还能拦得住不成?” “姑娘此言差矣。”广济和尚摆了摆手,维护著友人的顏面:“我与他相交多年,深知他的脾性,王爷並非是不放心道长进入这地宫,只不过是想要跟著看看热闹,长些见识罢了。” 陈阳对此倒无所谓,转而將注意力尽数集中在眼前的黄龙殿,寻找著旱的踪跡。 怪不得地面上那株神树如此紧张,想尽办法托自己下来查探,那树精婆婆多半也是有所预料。 若是旱魅出世,驻守官兵与附近百姓可以想办法逃荒,扎根在此的树木就只有枯死的下场。这能引来旱灾的粽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草树木成精的克星。 以重瞳法眼的目力,周围灵气走势与外表细节无一处疏漏,却难以透过黄沙去观察被其覆盖於下方的事物,这些沙尘是夯实的金刚土腐朽而成,颗粒大而坚固,踩在脚下的感觉不似沙土,反像是无数细小的钢珠。 那些只留下残骸的事物,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些玉石座子、青云龙瓷瓶、琉璃五供之类的器具,做工很是精巧。 只不过,这玩意虽然值钱却难以出手,若不想被官府通缉追杀,就只有將这等器物深埋於地下百八十年,交予后人处置。数年前,陈阳就曾跟著其师袁公起出过太师父留下的器血,乃是品相极好的釉里红地百暗刻云龙纹四系扁壶,壶两面均刻龙纹、灵芝形云纹、火珠纹、如意云头纹和折枝纹,纹以外釉里红填地。 记得当时为了儘快出手,便在市面上以极低价格將其卖出,谁曾想还是惹来了六扇门的捕快,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其摆脱。那些过往的记忆,仿佛还是昨日,可眼下对陈阳而言,这些金银器血已经沦为了无用的阿堵物。 一脚將描绘有四爪龙纹的瓷瓶碎片踩在底下,陈阳寻觅到这大殿之中阴邪之气最为浓烈的所在,双掌合十后往前推出,施展出两仪龙虎神雷,耀眼而夺目的雷光如同水银泻地,眨眼间便把七、八丈开外的地面轰出了深达数尺的巨坑。 “南无喝囉恆那,哆囉夜耶——” 广济和尚知晓陈阳那重瞳般的法术神通极为不凡,可看出周围灵气间的异样,便敏锐地紧握著佛珠,跟著陈阳的雷法念诵咒文,將法力引导至雷击之处。 他口中所念正是佛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也即俗称的《大悲咒》,出自伽梵达摩所译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而陀罗尼的含义,便是能持、能遮,也即守护戒心遮止恶念的长咒。与道门符法、丹道、剑术相对,佛门常用手段则是真言、手印及各神通。 广济和尚与陈阳相识並没有多久,且陈某人向来对於僧人和尚有些看法,但这没有言语沟通的初次合作,两人配合得却十分默契。 夹杂著慈悲之意的法力以咒言形式落下,令陈阳眼中那散发著道道邪气的意念凭空消散不少。 苗月儿的蛊虫此刻尚未蜕变完成,无法使用,但在青塘转了一圈后,她也掌握了新手段。 先前没有机会使用,眼下却再不需要吝嗇,素手一挥,拋出去一对银色的小铃鐺,用细绳系在一处,打著旋儿朝前疾飞,发出阵叮叮噹噹的清脆声响。 “师兄,闭眼!” 听苗月儿这样说,陈阳从善如流地將眼睛闭上。 陈阳向来是个擅使暗器法术的人物,拳脚功夫也算不错,但对他而言,能远程將对手解决便绝不会上前近战。苗月儿如今认了他做便宜师兄,將自身抵给了搬山派,就有样学样地学习陈阳,为弥补自身除却蛊虫、幻术、迷香之外,硬实力不足的缺陷,制出了这摄魂铃。 一对银铃本身並不稀奇,重要的是放在其內部的事物,正伴隨著掷出而发出越来越刺耳的尖锐音调,最后轰然破裂,进发出巨响与闪光,震得周边尘土飞扬。即便已將將手掌挡在了眼前,陈阳也明显感觉到了那阵刺眼光芒的闪耀,耳旁也传来轻微的蜂鸣声。 他暗道一声好傢伙,这哪里是铃鐺,已几乎与震撼弹差不了太多,倒也与他的密制雷火弹很是登对广济和尚原本正聚精会神地念诵陀罗尼咒语,因而並没在意苗月儿说了什么,猝不及防之下,双眼被闪得几乎无法睁开,眼角落下两滴泪水,便连周边的声音也听得不大真切。 修士的知觉灵敏远胜凡人不知几多,但在这摄魂铃的面前,优势却变成了劣势,广济和尚在无奈下唯有中止念咒,转而调息以儘快恢復视觉、听力。 “你这玩意的威能倒確实了得,把这和尚也折腾的不轻。”陈阳睁开眼睛,见到广济和尚的模样后,问道:“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管此物叫摄魂铃,至於製作之法,还是稍后再与师兄说罢。”苗月儿略有些歉意地看了广济一眼,隨即指向地面破口处:“快看,有东西从里头钻出来了。” 陈阳依言望去,只见一道虚影从地下深处猛地钻出,冲天而起,一蹦三尺高后又狼狐地落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仿佛很是痛苦。 只见其头戴高九寸的通天冠,正竖,顶稍斜却,直下有铁卷梁,身穿窄袖四爪团龙常服,腰系玉带,或许是因为年头久了,衣物显得不那么光鲜,却依旧华丽贵气。此刻,因受到了强光与噪声的刺激,正以双掌捂住面颊,四肢略显僵硬、如鲤鱼打挺般从地面上立起,站在陈阳等人的远处,与其遥遥相对。 “果然是尸变了。”陈阳对此早有预料,看著面前被摄魂铃从地下炸出、动作与粽子十分相似的人影,“还真別说,自从上次过后,我也是许久没有再对付过粽子啦。” 旱魅作为户变所產生的异种,其与寻常粽子的差別,就像精怪和普通生灵之间的差別,都具备有寻常个体所没有的特殊之处与强悍法力。但陈阳倒也並不为此感到紧张,心態比之当日洪州乱葬岗的时候,已不知强了多少倍。 苗月儿倒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户变后的死者,好奇地以目光不断打量,只见这穿著四爪团龙服的“昭王”身型瘦小,令那衣物在其身上略显得有些松垮,而捂住面颊的双掌处,指甲十分修长,更在尖端隱隱泛著红色。未过多久,只见“昭王”將双掌从面上取下,露出张面色发青、美目清秀的脸蛋,竟是仿佛妙龄女子般的样貌。 “这是怎么回事?”苗月儿陷入了疑惑,对陈阳道:“师兄,女人家也能做王爷的么?还有这昭王,年龄看上去似乎不大,完全不像是七老八十的人物。” 苗月儿不解,陈阳却只是微微一愣,隨即便笑了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阵法为什么会出了岔子,朱雀殿的尸身又为什么会不见” 广济和尚此刻已稍微恢復,双眼睁开一条缝隙,艰难地打量著“昭王”的身影,闻言亦是半转过头看向陈阳。 “这位不是昭王。”陈阳望看一脸怨毒之色的女尸,肯定道:“是本属於朱雀殿棺木之中的户身。” “啊?”苗月儿有些吃惊,追问道:“师兄是说,这旱的正体是本属於朱雀殿的王妃?那么,真正的昭王尸身呢?” “多半是被她毁了,又或者是化为了沙土,就被我们踩在脚下。”陈阳答道:“这些殉葬入地宫的人,只名义上是王妃、实际地位却与宫人差不了太多,想要夺走她们性命, 所用不过是一条白綾。我想,当日为了给昭王殉葬,恐怕她是给活生生扼死,然后埋入棺柠之中下葬,只是她其实並未断气。” “因为室息而晕厥过去,心臟或许会短暂停跳,却不代表真的已经彻底断气。”陈阳继续道:“所以,当她被埋入这地宫之中的时候,其实是假死状態,后续更因为某些原因而再度甦醒,却因为无力挣脱束缚,最终还是被活生生地困死於棺木之內,因此而生出的强大怨念引发户变,也因此,抬户阵从一开始便没有成功过-真是天意,或许,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原来如此,可我还有件事情想不明白,她是怎么脱离棺柠后来到的这隱藏起来的地下密殿,这地方可真是不太好找。”回想起八门金锁阵生门处的入口,苗月儿道:“那里也没有见到其他痕跡。” “她是因昭王而死,必然想要报復昭王,户变之后以一口怨气凭直觉行动,或许找到了什么隱秘的通道也尚未可知,要知道,修建地宫之时,为了避免其中布置、机关泄露, 往往会將工匠杀死,为了逃得一条性命,工匠大多会在施工的时候便偷偷修建逃生暗道, 黄龙殿想必不仅只有一个入口,只是从生门之中进来最为顺遂而已。她將原本的衣物丟在了朱雀殿的棺中,然后来到这里,鳩占鹊巢。取代了真正的昭王,自己躺入了这地宫的主位,借著这地方的布局形势吐纳灵气,逐渐蜕变。 说话的同时,旱已跟著將捂住眼晴的双手放下,神色怨毒地注视著陈阳等人,清秀的面孔显得异常狞。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陈阳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块黑驴蹄子,“这旱的成因也真是阴差阳错,事已至此,就令其早日安息吧。” 对付粽子,陈阳自然是行家里手,他左手持著黑驴蹄子,轻车熟路地大步上前,同时右手提笔写符,就要將对方再度定在原地,以黑驴蹄子將口封住后当场擒下。 面对陈阳的袭来,旱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张开嘴,数寸长的利齿十分醒目。 她牙咧嘴地一阵威嚇,见未能让陈阳有所畏惧,便化作一团热风、主动扑了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苗月儿正疑惑间,陈阳已挥手打出一道灵光,却见那旱魅忽然身形一散,在被灵光击中后化为大团黄沙,令这原本要制住她的符法只抓了一小捧沙子,本体已经重新陷入地下深处。 “身化沙土,原来这旱有这样的天生本领,怪不得能够从棺柠之中脱身”陈阳手托下巴,並未因为失手而著恼,反而笑咪咪地看著自己脚边无数道尘土飞扬的轮廓,一道影子正划著名圈迅速靠近,嗖的一声从地面上传出,半空中重新凝聚成形,修长利爪裹著热风扑面而来,直刺陈阳面门的同时,传来的乾燥酷热之感也似乎要烤乾周围的水分。 “散为沙土,然后又重新凝聚成形”陈阳完整地见识了一遍对方的变化过程:“这样的变化不是障眼法,而是真的肉身变化———有意思。 1 北面对匕首一般的利爪,陈阳只是微微侧过头就將其避过,同时提起一脚端向旱的侧腹位置。 虽然踢了个正著,但同时也算是踢了个空,因为陈阳的脚才刚碰触到对方,旱魅又化作一团沙子钻入了地下,显得十分灵活。 “和尚我修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奇特的精怪,竟似乎与周围融为了一处?”广济和尚露出异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努力睁著发红的眼眸,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粽子的肉身也早已化作了沙土,有怨气依附於其上,藉此而成型。”陈阳与其交手了两次后,已经明白了其中蹊蹺,便说道:“所以这旱即可说有实体,也可以说没有实体。” “若要对付这玩意,需得先想办法將其困住,令其不再变化。” 第291章 罗汉伏魔,天官铜印 第291章 罗汉伏魔,天官铜印 见陈阳如此说,广济和尚便答道:“这我倒有办法,但还得请道长替我牵制一二,我自会以法宝將其擒下。” 陈阳还未看过僧人动用法宝,闻言便想见识一番,点头道:“这简单。” 说著便大步上前,瞳孔外套著的圆环缓缓旋转,將旱魅的每个动作都尽收眼底,展开缠斗。 於陈阳眼中,这女户的身体完全是由无数砂砾混合怨气而成,外表虽接近常人,本质却是一捧散沙,因而许多手段对其而言並无用处,即便將其击散,只要其怨气不散,便能再度聚集成形。 寻常旱的特性是影响其所处地脉,令环境异常乾燥,並没有能化身为砂砾的神通。 陈阳猜测其能掌握此等手段,多半与抬户阵有著关係。 伴隨著一阵扑面而来的热风,旱將双爪並举,朝著陈阳抓来,其身形仿佛鬼魅般飘荡在半空,爪尖闪烁著阴暗的黄色灵光。 这一击实在迅捷无比,若换做其他人来,只能先行以护身法力抵挡,唯有陈阳能借著重瞳法眼看清其动作,继而快速做出反应。 他顺势朝后一倒,以铁板桥的姿势避开双爪锋芒,右脚朝上一点,使出招倒掛金鉤, 正中旱魅的腹部,脚尖恰巧踢在了其四爪团龙袍的补子上,这一击势大且力沉,並伴隨有电弧自接触处不断流出,当即令半空中的身影接连闪烁几下,隱隱显得有些虚幻。 苗月儿不擅拳脚,不好上前助阵,只得在旁观战,她见陈阳这一踢似乎起到了效用, 明白过来陈阳为何不用符法、暗器对敌一一因为这旱魅做出攻击的同时无法散去身形,恰巧是反击的时机。 显然,需要有丰富的对敌经验与过人眼力,才能在一个照面之后,就找到应对之法。 这位搬山派掌门的拳脚功夫虽然用得少,却也没有因为修炼法术而落下,与只晓得扑击的旱缠斗起来,显得游刃有余。 佛珠又叫念珠,是佛门弟子用以念诵记数的隨身法具,可分为持珠、佩珠、掛珠三种,持珠是用手掐捻或者持念的佛珠;佩珠是戴在手腕或臂上的佛珠;掛珠则是掛在颈上的佛珠。 广济和尚在陈阳上前拖住旱魅后,立即將脖子上掛著的星月菩提念珠取下,以经文加持过后拋向空中,只见其通体佛光大作,如同一圈金光般旋转著落下,大喊道:“道长速退!” 陈阳並未回头看上任何一眼,在听到广济和尚出手的动静后,一脚证开旱的同时, 借著反馈而来的力道顺势向后翻了个跟斗,拉开距离。 此刻星月菩提念珠已经套在了旱的身上,如同绳索般缠绕数圈。每颗念珠表面的佛光,恰好浮现出十八罗汉的纹路,以辟邪降魔之威能,將被念珠捆缚的户魔镇压。 其身影不时闪烁,想要再度化作砂砾散去逃脱,然而灵气变幻在佛光影响下已变得艰涩无比,身形一闪,才刚变为砂砾的形状,念珠便迅速收紧,復又令其恢復人形。 陈阳从腰间解下水囊,畅饮了一大口,压下心头燥意。 方才一阵动作下来,他身上滴汗未出,此刻体內五臟仿佛正在焚烧,就像是中了暑气。 虽只是缠斗了一会,且运起了金光咒护体,他体內的水分仍然蒸发了些许,於是一边补水,一边看广济和尚使出伏魔神通。 广济和尚以星月菩提念珠用出的这招,显然是將每颗念珠各代表一尊罗汉,藉此而以法器单独结成罗汉伏魔阵,也算是別具一格,有些巧思。 十八罗汉是指佛教传说中十八位永住世间、护持正法的阿罗汉,由十六罗汉加二尊者而来。罗汉者皆身心六根清净,无明烦恼已断。已了脱生死,证入涅。受诸人天尊敬供养。於寿命未尽前,仍住世间梵行,隨缘教化度眾。 地宫內的布置已被陈阳提前破去,故而旱虽然於这地宫隱藏多年,一身法力早已与地脉相合,此刻却也无法藉助外力脱困,无路可逃之下,唯有与广济和尚正面相抗。虽然逃脱不得,但一时半会也未被镇住,拼尽全力之下,身形接连闪烁。 苗月儿在旁飞速抖动双腕,以夺魄铃音助阵,影响看旱魅的意志。 陈阳见状,决定再给眼前这阵仗加一把火,便从腰带上取下七颗钢钉,分別以残余的饮水浸润后,挥手射出,精准地命中旱魅的胸腹处,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正是搬山派三钉四甲绝技之中的镇魂钉。 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旱作为已死之物,正受北斗七星所控,而其乾旱之特性,也恰被流水所克,受了陈阳这七发镇魂钉后,她这才彻底失去反抗之能,身形再无法散开分化,被佛珠牢牢捆住后跌落在地,仿佛身上压著千斤巨石般动弹不得。 这法子正是陈阳以生克制化之道,所得的降伏户魔之法,其实在广济和尚自告奋勇前就已想出,只將其作为一手预留的后招,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呼———” 广济和尚长出一口气,挥手擦去脑门上的汗珠,笑道:“总算是大功告成,道长真是好身手——” “那是自然,掌门师兄的拳脚功夫便是禁军中的精锐也多有不及。”苗月儿答道:“这尸魔有幸面对大和尚与师兄的联手,也算是运气。” 镇魂钉与星月菩提念珠,在镇住旱后仍在不断发挥功效,令得其表面出现了多道裂痕。 眉目姣好的面孔上,一道极为狭长的伤疤经对角將整张脸分成两半,看起来十分可怖,而身上的四爪团龙袍也同样龟裂多处,整个人仿佛隨时都会化为碎片裂开,只是被强悍法力强行凝结於一处。 “无辜殉葬,死后尸变,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广济和尚面露慈悲之色,双手合十於胸前,便要做法將旱超度,以拔除其怨念,令灵性復归於天地之间。 先前已经被这傢伙超度了玄武铜像中的阴灵,陈阳见其要故技重施,便抢先下手,右臂一挥,青色灵光从袖口钻出,化为青龙虚影,咆哮著將被镇魂钉封住的旱魅之灵吞入腹中。 广济和尚嚇了一跳,回过神来后苦笑道:“原来道长手上有这么个护道神明,这旱魅之灵虽是怨气所化,到底还是来自於尸身,这么做是否有些———“” “我们搬山派没那么多讲究。”陈阳將袖中青龙收回,平静道:“將其打散未免可惜,不如物尽其用。” 陈阳的法力已经精进许多,以摄神符吞噬被镇压后的阴灵,已可算是轻而易举,直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袖中青龙將这旱魅之灵吞下后,除却消化其灵性外,更將其残念吸收,进而解开了这旱魅身上的诸多疑问。 正如陈阳所推测的那样,化身旱魅的这位是昭王侍妾,因被列入殉葬者之列,而被迫上吊自杀。又因为白綾中途断裂,从而只是昏死过去,气息並未彻底断绝,在被封入棺安置入地宫后甦醒过来,绝望地困死於棺木之中。因此而积怨在身,於这地宫之內户变。 此人本是寻常百姓之女,因生辰八字恰好符合昭王的要求,所以才被暮年的昭王收为侍妾,目的正是让其殉葬,作为四灵抬户阵的其中一环。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懂得风水玄学之术的昭王一通精密布置,本想看藉此改命,令后人能更进一步,终究却给他人做了嫁衣,不仅没能抬升位格,反而养出了邪票。 好在这旱魅还未来得及出世就被陈阳所灭,否则待其破土而出、为祸一方,恐怕会引得楚地大旱。 有道是湖广熟天下足,作为天下粮仓的腹心之地一旦出了变故,受影响的恐怕並不局限於楚地一隅。 至於其为何会身穿昭王的服饰、冠冕,则是因为昭王户身中的残灵被其吞噬的缘故。 陈阳炼化了残灵,將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给二位同伴后,引得一片晞嘘。 “谁能想到,这位掌握有风水玄学之术的老王爷,生前所留的布置竟未有一处奏效, 其后人能够绵延至今其实也与他关係不大,反倒是因为这旱魅的存在而险些受到了连累。” 陈阳说道:“他原本的打算,恐怕也有借著这四灵抬户阵户解得道的意思百无禁忌之说,是给他自身以活人殉葬布阵作为说辞;其二,所谓日后地宫有变,会有人出面处理,指得恐怕也是尸解后的他自己,好在出世时不会受到阻挠。” “我看多半就是如此。”广济和尚应合道:“不过,虽然事情並未如昭王所想的那般发展,但其留下的遗言到底还是应验了不少,可见其掌握的奇门遁甲的確不凡。那旱在这地宫之內徘徊多时,既然道长已经炼化其残灵,不知是否从其身上得到了天官玄术的线索?” “有。”陈阳十分坦然地道:“发丘铜印確实就在这地宫之中旱魅作为死而復生的邪崇,外表看似有个人形、其实內在灵智很是有限,只是因为有地势相助的缘故,才炼就了得天独厚的法术神通,” “从这旱魅身上所知晓的虽然有限,但是发丘铜印的位置便在此之中。” 陈阳指著前方数十步以外的距离,“周围夯土的腐朽,是数百年来逐渐干化的结果, 若不是昭王墓所用的澄浆砖十分坚固,底部变成此等模样的地宫恐怕早就塌了。眼下虽然没有任何標识物,但我从旱的残念之中,也见到了当年此地完好时的模样。” 所谓天玄地黄,黄龙为土,居中,黄龙殿內所布的阵法也是以此殿中心为基础,同时也是整个地宫乃至於九王墓的中心,苍龙连蜷於前,白虎猛据於后,朱雀奋翼於左,灵龟圈脊於右,黄龙轩辕於中,加上以昭王墓为中宫而布下的其余八王地宫,共合为五灵八阵。 昭王穷一生所学而將此阵布置为墓局,从占据灵泉古市到九王尽皆葬入陵园,相隔好几代人,了数百年之久,却连同自己一齐祭给了从未重视过的侍妾,堪称造化弄人。 当年旱魅初成,以沙化之法逃出朱雀殿,从缝隙进入这黄龙殿內之后,便找到了死后以天子冕服下葬的昭王,其置身於黄龙木製成的棺之中,身边的诸多陪葬之物里就有著发丘铜印。 过去青田先生死后,洪武帝採纳封家先祖“毁符印,拒丹药,剿群盗”之策,以確保皇陵不失,借观山太保之力,將发丘铜印自青由先生的后人手中收走,交予了懂得风水玄术的昭王掌管,且严令昭王不得传下天官玄术,使得发丘天官一系自此断了传承。相较於修行界的正统修土,倒斗行当的异人虽有些能耐,到底没办法与朝廷大军相抗衡,如陈阳这般实力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现如今,后殿內部陈设已经沙化,但是中心的位置並不难找。 陈阳很快便划定了区域,苗月儿便將背著的一对分山掘子甲给再度抱了出来。 虽然先前忙活了许久,但有丹药相助,又加上充足的休息,此刻小傢伙们的精神头也是不错,一通忙活下,很快便挖到了一块已经破碎的棺柠残骸。 陈阳见其木质金黄油亮,正是生於商洛山谷的独特木料一一黄龙木,便知道挖对了地方,点点头道:“继续。” 黄龙木独特的油质可让木材保持不变形,且带有一种特別的香味,能驱蛇、虫、鼠、 蚁。时间越久,金色越鲜明。 当日旱魅进入这密殿后,为发泄怨气,已將棺连同户身一齐毁去,併吞噬了昭王残灵,因此这地方如今能够找到的只有残骸,掘子甲们在不到半香的功夫里,挖出了几根手指与完整的一条干大腿,血肉已经碳化,连带著衣物也破损得不成样子。 最后,又忙活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终於找到了被砂砾深埋於地里的一方小巧铜印, 其色泽金黄,只有掌心大小,样式古朴。 陈阳眼前一亮,將其摄入手中翻转过来,恰好见到印上的两行字一一“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第292章 轻易拿捏,炼剑终成 第292章 轻易拿捏,炼剑终成 一个是柔顺青丝扎了简单髮髻,像是陈阳前世的所谓丸子头,另一个是光滑如卵壳上头点缀有九点戒疤,如此的两颗脑袋各从陈阳左右探出,好奇地注视著他手中的铜印。 “这就是发丘铜印么?”苗月儿眨巴著眼晴,好奇道:“好像看上去也没什么稀奇呀?” “善哉善哉。”广济和尚双掌合十道:“发丘铜印重现於此,可见天官一脉气运未绝,註定要藉由道长之手再续香火。” “我自摸金校尉处得传《撼龙经》,习得观星寻龙之法,也算是与他们这一派有些因缘,而发丘天官本就与摸金校尉同出一脉,此番將寻得的发丘铜印交还回去,也算是偿还因果。”陈阳说道:“这东西看似其貌不扬,却是一个门派传承的信物根本,其中玄妙並非外人所能揣度。” 就像重瞳珠,外人眼里不过是一个有著放大镜般功能的珠子,但在陈阳手中却有著难以言喻的玄妙。 虽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但以陈阳眼力,已足够看出这发丘铜印內藏奥妙玄机,绝非寻常的开光物件。 默不作声將铜印收入怀中,贴看里衣放好后,陈阳半蹲下身,鼓励地摸了摸掘子申们的脑袋:“这番你们出力不少,回去给你们好好补补。” 掘子甲闻言,像模像样地朝著陈阳作了个揖:“多谢掌门老爷。” 银鳞还未得授太上化龙篇,口中横骨亦未化去,故而无法开口说话,只模仿著掘子甲的动作,跟著叫唤了两声。 苗月儿走上前来,將这一大一小两个宝贝收回背后的竹筐內,细心地將篷布盖好。 广济和尚笑呵呵地看著陈阳等人与掘子甲的互动,不无羡慕地道:“这一对灵兽好生了得,日后想必足以作为镇派之物。” 陈阳笑了笑,復又看向一旁地上、气息已近断绝的旱,其体內灵性已被摄神符抽走,正是名副其实的“失魂落魄”。如今其只残余了一口气维持身形不散,便是放置不管,至多半日的功夫就会毙命。 “这邪崇到底是自尸骨而成,还是好生处置了为妙,我將其带上地面火化了吧。”陈阳提议道:“至於这第二层密殿內的其余事物,破损得太过严重,便是想修补也无从下手,只能令其保持原状了。” 对此,其余二人並无异议。 於是陈阳以点阴符分出一缕气息,贴在旱的脑门上头,藉此遥控其身躯行走,如湘西赶尸匠般赶著尸体,回到上方的白虎殿。 楚王先一步从地下上来,如今正在门口处等候,显然十分焦躁不安,一直在甬道入口处来回步。 听到脚步声后,他立刻转过头,眼见陈阳等人的模样才鬆了口气,喜滋滋地迎上前来,打量著被陈阳赶著的旱,“敢问道长,这就是地宫深处生出的邪崇么?” “正是。”陈阳赶著尸身前行,在路上不厌其烦地將其来歷又普及了一遍,並补充道:“九王墓所布五灵八阵的主位便是这昭王墓,其余诸王都只是陪衬,如今旱魅已除, 邪票已净,其余各地宫內的户身便不会再受气机勾连而异变,剩下的只需派人进入其他地宫,將我给的镇邪符贴在棺木上,过一段时日,妖邪自然便会散去,其余诸王也会隨之安定下来。” “我知道了,就按道长的话去做。”一夜下来,经歷的事情如梦似幻,楚王感慨道:“此番若没有道长,还不知此事该如何收场———“” 说到这,眾人恰好自被陈阳击毁的白虎车旁走过,楚王看著残骸,顿时一个激灵,看上去仍在后怕。 显然,差一点就被这白虎车碾成肉泥,令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对了,道长,还有那虎妖———”楚王赶忙道:“不知如何了?” 陈阳心道这傢伙还真是对这由头念念不忘,便隨意地敷衍道:“虎妖的肉身先前已被我所灭,残余精气也已被我收走,无需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楚王长出一口气,“道长此番甚是劳神,还请隨我回武昌王府再小住几日,休息几天。” “怎么,王爷眼里只有道长,忘记了老友么?”广济和尚穿著一身单薄的僧衣,星月菩提念珠仍作为绳索捆绑在旱身上,正调笑道:“和尚我这次也出了不少力,若没有坛陈年女儿红,可慰藉不了这一趟的疲乏。” “自是不敢忘。”楚王连忙道:“二位自然都要好生招待。” 面对楚王盛情相邀,陈阳却道:“我就不必了,此番只是略微活动了番手脚,算不得什么我原本就打算渡江北上与门人匯合,如今已是不能再迟了。王爷若有意报答,不若想办法安排船只,送我与师妹北上。” “这好办。”楚王並不敢违背陈阳的意愿,虽有些不舍,仍坦然道:“先前广济和尚就是乘坐我府上的船只自北地而来,如今那艘船正停泊在文昌门外渡口处,道长只须持我印信前往,便可隨意使用。” 南北隔江分治以来,两岸在私底下与官面上的往来其实从未断绝,如今已不动兵戈好些年头,无论北上还是南下的道路都比先前通畅许多,只需託庇到商队处,便可轻鬆往来。 回到地面上后,陈阳吩附眾人取了柴火来,再度开坛做法,当看眾人的面將旱户身火化成灰,以安抚士气民心。 然后又各自回住处休憩,下地宫的时候是深夜时分,从地宫出来时早已日上三竿,晚春的阳光已有些刺眼。 在林千户为眾人安排的临时住所里闭上双眼,苗月儿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又快要黑了,陈阳正坐在不远处的桌边,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几张已经写好的丹书赤文小心地叠放在了一起。 “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顺手伸个懒腰,宽鬆的道袍也难以掩盖纤细的腰肢,苗月儿活动著手臂与脖颈,来到了陈阳身边,打量著其桌上的眾符纸,砚台里的硃砂已经用去近半,显然不是刚刚开工。 “师兄不多休息一会么?”苗月儿说道:“这次探访地宫,你可了不小的力气。” 陈阳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坚持著先將手头的镇邪符写完,以避免其因灵气中断而失效,完事之后放下笔墨,收功停气道:“小睡片刻已经足够,在你来之前,我在那王府里好吃好喝了好几天,精神头正好著。小小九王墓,算不得什么。” 说著,他將把守在门外的卫兵叫了进来,將手中一沓新写就的镇邪符放入木盒之中, 交到其手上,吩附道:“这些符都是要张贴在陵园其他墓室里的,具体使用之法我已告知给了林千户,你只需转交於他就行。” 卫兵答应下来,手捧看木盒匆匆离去。 “到底还是师兄的修为深厚,一夜下来几乎跟个没事人似的”苗月儿羡慕道:“我看,就算是再探两三座地宫,怕是也不在话下。” “你只是见识得少了而已。”陈阳说道:“九王墓中的布置只以抬尸聚气为主,其中並无多少机关险要,看似复杂,但只要通晓其中原理,其实並没有多少危险。” “我的生克制化之道尚没入了,更何谈这更高深的观星寻龙之术?”苗月儿无奈地道:“说来也是奇怪,我看医术蛊经能无师自通,但看起这些东西来就跟看天书一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还是慢慢来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重瞳珠帮助解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过目不忘,苗月儿此番確实出了不少力气、也有著显著的进步,陈阳便安慰道:“无妨,慢慢掌握便是,世上法门不下千万,能否修持除却与资质相关外,更看个人的缘法,欲速则不达。” 说到这,陈阳又想了起来,“对了,你用来將那旱从地下炸出的摄魂铃到底是如何製作的?眼下正是说清楚的时候。这玩意杀伤虽然不强,却能屏蔽他人的感官,进而藉此收穫奇效——我看,已足够资格被记录於我搬山派的秘档笔记里头。” 见陈阳如此看好自己的创造物,苗月儿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天上月牙。 “铃鐺內用於引爆的火药,是按照师兄先前给的配比製作的,量很少,只用了一点。”苗月儿说道:“至於闪光与声响,则是靠两种粉末生成,一者是恶盐粉,一者是软银粉,都是幻术常用到的材料,恶盐可散发出刺激气味令人从幻术中醒觉,遇火可发出巨响,而软银则能散发强光,炫人耳目·-两者各放在铃鐺里,可受铃音控制激发,相互叠加后效果极佳。” 陈阳听著点了点头,“这法子也就炼製时需要费些神,平日里便是常人也可使用,確实便利不过,在我看来,还可以继续简化。常人使用时,可以直接將铃鐺改成与雷火弹一样的外壳,以省去其中麻烦,既然你为其取名叫摄魂铃,那简化版就叫摄魂弹好了。” 问清楚了详细的配比与製作方法,陈阳將其记录在了笔记之中。 眼下他的藏物已经越来越多,笔记与秘档也写了好些本,平日里只交由骡子驮著与看管,虽然並不怎么妨碍行动,但占地太大也是有些麻烦,是该寻一处地方作为门派驻地, 用以存放收集的藏品与各种资料。 对於备选地点,陈阳心里已经有了几处,此番去北地,也正好考察一番。 虽然他与南方玄门有些交情,但为人处世,不能只將筹码下在一处,狡兔尚且三窟, 人又怎能不懂得分摊风险? 想到这,陈阳已打算即刻启程,不过他的坐骑还留在武昌,眼下楚王仍在呼呼大睡, 似乎此番进入地宫將其折腾得不轻,无论怎样,也得等他甦醒过来才好告辞。 见还有些閒工夫,陈阳便乾脆做起了木匠活,將带来的木匣展开为工具台,把自树精处得来的材料放在桌面上切割、打磨起来。 陈阳的木匠与倒斗手艺都传自袁公,而在倒斗方面,他无疑已是青出於蓝而胜於蓝。 但是,在单纯的木匠技艺上,他还略差了些火候。 这等技艺讲究的是熟能生巧,陈阳如今的经验自然还有些不足,不过有著法力的辅助,却是足以抹平差距。 当著苗月儿的面,陈阳右手食指与中指並作一起,轻轻挥动间,令八卦藏龙剑自行囊之中探出,游龙般灵活地绕身体转动一圈后,平放在台上后准备开工。 陈阳打算以青灰色朴材为剑柄芯,又以蛟龙皮作为外层的缠绕物。 他先直接摄起八卦藏龙剑將木料切成设计好的形状,下刀十分精准,几乎分毫不差。 又將分为两半的剑柄芯將八卦藏龙剑的剑身夹在正中,再下入楔子固定,隨即以蛟龙皮交织在一起將剑柄紧紧捆绑、包裹在內,既確保其不会散架,又能提高將其握持於手中之时的摩擦,避免其轻易脱手。 已在心中提前预演了许多遍,因而陈阳真正开起工来,许多环节与动作也是一气呵成小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他就已將原本像根剑条般裸露於外的八卦藏龙剑装好,顺势將其提在手中,演练了一番自龙虎山处习得的灵剑十六势,这套剑术既可以隔空御剑、也可自身亲目使出,各有其妙用。 演练了一番剑术后,陈阳手掌平摊,令八卦藏龙剑於手心处自发转了个剑。又在苗月儿眼睁睁的注视下,將这把飞剑在一阵灵光涌动中逐渐变得仅有韭叶大小,收入了袖口。 苗月儿见状很是好奇,先前在地宫之时她就曾见过类似画面,当时还道是眼,如今再度见到后方知真实不虚,追问道:“师兄,这一招变大变小好有意思,是什么法术?” “这也是我在龙虎山上学来的,名叫袖中乾坤,是本代天师亲自传授於我的半招秘术。”陈阳答道:“此剑本就由我炼製而成,与我心神相通。看似大小有所改变,其实是其气息融匯於我身。等到炼就內丹之时,应该就能身剑合一,將其直接缩小、收纳入自身窍穴之中,以法力蕴养。” 第293章 过河渡江,些许风波 第293章 过河渡江,些许风波 “为了一把剑,真是有够麻烦的———”陈阳將八卦藏龙剑收好,鬆了口气:“自天师府一路到现在,了这许多天的功夫,总算是初步炼製完成了。” “这还只是初步完成?” 苗月儿眨巴著眼睛,先前她已经见识过八卦藏龙剑的威能,对其展现出的锋锐灵性记忆犹新,在听到陈阳还只是初步將其炼製完毕后,好奇地追问道: “师兄已经有继续將其精炼的思路了么?” “嗯。” 陈阳点点头,坦言道:“我这次在龙虎山库房里还得了把神铁製成的宝刀,恰可將其精华继续熔炼入此剑之內,可再增加些威能。” 陈阳所说的正是那一口刀铭为万人敌的宝刀,如今在鲜血餵养及研磨下,刀身上的锈蚀已尽数褪去,再不復先前几近被蛀空的模样。接下来,陈阳就打算將其作为继续精炼八卦藏龙剑的主材,但这要等到先祭炼段时日,等飞剑之灵稳固后才能继续。 现今陈阳的身家已然是有些阔绰,看上去是没有驻地的散兵游勇,但其隨身带著的物件,已足够作为小门派的底蕴。 忙活了这么一通后,时间已近傍晚,灿烂的晚霞在天边勾勒出一抹金红,昏昏大睡的楚王终於醒了过来,亲自来请陈阳赴宴。 灵泉山附近没有什么好厨子,此番轻车简从,楚王也没將王府的厨子带上,好在野味足够新鲜,酒水尤为鲜美。故唐天宝年间,宰相李奚在此凿地得泉,形成东西两井,东井冒气则晴,西並冒气则雨,不仅可占验天气,用於酿酒也是甘冽无比,晴泉醇美,雨泉幽香,各有其独特之处,属於来这灵泉山务必要品鑑一番的事物。 换了一身乾净僧袍的广济和尚,此刻正抱著酒罈牛饮,一点没有律宗僧人守戒的样子。 陈阳虽不饮烈酒,但清甜的糟倒是可以一试,此物又可唤作“醴”,是酿酒之后的残余,煮沸后再打个鸡蛋进去,便是於楚地十分闻名的一道“糟冲蛋”,温辛甘甜,入胃经,有行气、活血、暖胃的功效。 缓缓地喝完了此物,又隨便吃了些野味,陈阳顺势在宴席上正式向楚王告辞。 “我与道长相识还没多久,如今便要分离,看来是没有侍奉於道长身侧、聆听妙道的福分。” 楚王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令牌,拍了拍手掌,便有侍者以托盘將其送到陈阳面前。 此物为黄铜製作,长四寸、宽三寸、厚不到一指,椭圆形状,上部有荷叶形边,中有便於丝絛悬掛的圆孔,腰牌正面铸四排阳文楷书,共十八个字,其意大体是指全力给予持此印信往来之人以方便。有了这东西,江防便好过许多,更不用担心沿途水军的查探,可光明正大地坐船渡河。 “道长將这牌子取了去,等到了北边,也不必將其带回,只收在身边即可。”楚王说道:“王府在那边也有些人手、產业,若是道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需持此印信前去便是。” 见陈阳毫不客气地將其收下,楚王这才略安心下来,又道:“此番招待实在不周,地宫之事能解决多赖道长相助,日后若有机会,还请再到武昌来,我必好生招待。” 广济和尚此刻终於捨得將其酒罈放下,豪爽地用袖子擦了擦嘴,“道长此番渡江北上,不知將往何处去?只是万事还须小心些为妙,先前我也曾说过,齐仙盟可是为道兄的项上人头下了极重的赏格。即便道长修为再高深,恐怕仍会有些亡命之徒前来滋扰生事。” 齐仙盟本就是自北地兴起,相较於根基不深的南边,广的北方才是其深深扎根之地,来自西安的广济和尚对其了解甚深,不免为此叮嘱一番。 陈阳笑著点点头,不见有多紧张地道:“有劳大师费心,我记下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考虑到陈阳在场,楚王与广济和尚这对酒友兼文友,不再像之前王府那般欢饮通宵,只是略微尽兴后便將菜色撤去,各自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考虑到张贴镇邪符需要打开其他几座地宫,因此楚王只得继续滯留在灵泉墓园坐镇,而广济和尚则为其保驾护航,因此两人都无法送陈阳上渡船,只在灵泉山的山脚处一番惜別后,就此各走各路。 只与苗月儿两人相伴同行,不再有其他的牵扯与累赘,陈阳运起神行法,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便从灵泉山赶到了武昌。得自楚王的铜牌也確实有效,持著此令,陈阳轻易便將託庇於马之中的骤子给牵了出来,將行李大大小小地堆放於其背上,牵著韁绳带其往渡口而去。 停泊在渡口处的船只並不少,而担任江防之职的守军则牢牢把守在渡口前方,顶盔惯甲,手持犀利火器,一看便是精锐强军的模样, 他们正严格查验著来往客商的身份,可疑之人大多被就地拿下,之后等待著的,便是投入大狱审讯。即便是陈阳这般打扮的方外之人,也少不得仔细查探度,认真盘问。 光就军容军纪方面,这些守军已胜过楚王三卫不知多少。 渡口位於武昌城文昌门以外,建立至今已有数百年,见证了无数风风雨雨,至今仍屹立不倒。作为武昌六渡之一,每天仍有无数的船舶来往。 楚王安排的舰船就停泊在这渡口附近,是一艘“快船”,由兵部负责修造管理,底长四丈二尺六寸,头长一丈三尺四寸,稍长一丈三尺三寸,全长六丈九尺三寸。有大篷一扇,三十叶,其中头蓬十八叶,周围画彩。这艘快船相较於周围来往的船只,显得尤为高大且派头十足。 来到船前,早有王府之人迎上前来,见到了陈阳手中腰牌,听闻其来意后,当即回身招呼一眾伙计准备起航。拉桅杆、升绳索,忙得可谓不亦乐乎。 熟能生巧,何况在这艘楚王名下的快船之上,干活的都是积年的老把式,彼此之间默契十足,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完成了开船前的诸多准备事项,將陈阳与苗月儿迎上了船,妥善地安置好了行李与骡子,面面俱到。 船老大姓李,本是江防官兵的水军教头,因为头顶处长有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肉瘤,故而有“双头蛟”的浑名。 在因伤退伍回乡后,他便被楚王礼请到了府內,专司水上航运之事,此刻正带著陈阳来到了暂住的舱室门口,说: “好叫道长知道,如今正是涨潮的时节,江中水流甚急,到时船身可能会有些许顛簸,渡江的速度也会慢上一些,或许需要两三个时辰也说不定。” “不妨事,你自去忙你的便是。”陈阳说道:“待得过了江,隨便找一处地方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船老大连忙答应了一声,自去忙碌不提。 因为渡江並不需要费太久时间,所以陈阳与苗月儿乾脆就呆在甲板上,寻了处安静的地方,也藉此见识一下江面上烟波浩渺的风光。 “古来有云,长江水清,黄河水浊,” 陈阳看著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水质却不算如何清澈,隱隱有些浑浊,开口道:“只是如今涨潮,这江水也不见得有多清澈,要不是这快船足够高大坚固,恐怕多少会被水流带偏些方向。” “大江大河,果然与秦淮风光大有不同,雄浑壮丽许多。”苗月儿在旁道:“不像秦淮河,便是水里都有股脂粉味。” “二位客人所说正是。” 如今船体已渐渐平稳,事务已没刚开船时那么多,船老大便走了过来,与陈阳等人交谈。 “这江水不仅表面上看似不平静,下方还不知有多少凶险暗流隱藏,便是积年累月、 熟谱水性之人,有时也难免翻船。今年的潮水,更是比之前几天要更急一些,曾经两次潮汛要相隔好一段日子,如今却是越发频繁。在这水面上討生活的人,都说这是掌管著江水的龙王在发怒的缘故,所以这几天里,岸上龙王庙的香火倒是比以往好了许多。” “看得出来,水中的確不平静。”陈阳眼底金光闪烁,“不过龙王一说有些夸张了, 此江总长不知几万里,又哪里是一条龙王能管得过来的?可以影响水势的,多半是占据了某段水域的精怪,还远远称不上龙王这么一说。” 正说著,船身一阵明显的摇晃,令站在甲板上没有扶之物的几人,身影跟著轻轻摇摆。 似乎是船只的下方撞到了什么物事一样,引得起伏不断,且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阳提气运功,脚底隨即仿若生根,体型如山岳般稳当,神色自若。 “好厉害的顛簸。”苗月儿赶忙抓住身边栏杆,站稳之后询问陈阳道:“师兄,你眼力好,可有看清刚刚是不是撞上了什么?” “確实是撞上了东西。”陈阳冷静地答道:“而且是一条个头挺大的龙鱼而且这傢伙是蓄意衝撞而来,目的正是我们脚下这艘船。” 二人说话的同时,水面上已经生出了道道涟漪,很快又凝聚成了漩涡的形状。 飞速旋转的涡流散发著强大的吸力,將周边一切事物捕获,快船前行的速度因此而越来越慢,最后几近停滯。 “拿祭品来!” 对此,船老大早提前做好了准备。 他吩咐人为其带来了祭祀“龙王”的供物,其实也就是牛头、羊头与猪头,血淋淋的模样显然是刚刚宰杀没有多久,隨即便准备令人从船上倒入水中,以此安抚水中的“龙王”。 大江大河之中,常有灵异生灵棲息,因此在跑船之时,熟稔的船老大都会知晓些祭祀之法,以使得风平浪静。 “何必这么麻烦,用上如此多的供物?” 陈阳见到船老大这般大的阵仗,哑然失笑道:“有这般閒工夫討好这区区一条大鱼, 还不如让伙计们好吃好喝一顿。这江水里的大鱼不知凡几,若是每一头露面你都要这般折腾一次,钱再多也是不够使的。我有办法应付这东西,你先別著急。” 他也算是与各路鱼儿都打过些交道,从彭泽、赣水再到盱水,也见识过了铁头龙王, 蛟龙、龙以及龙,眼下应付这小小一条龙鱼,也算是驾轻就熟。 只见陈阳来到甲板边缘,站定之后,提气运功,眼底金芒忽然大亮,两道光芒直直地透入水中,照出在船边兴风作浪的巨大身影,果然体形硕大扁长,躯干覆盖著排列整齐, 闪耀著金属光泽的鳞片,口唇角有两条触鬚,鳞片呈金红之色的巨大龙鱼,其体型仿佛小船一般,正翘首以盼等待著船上眾人的投餵。 这鱼与铁头龙王並非一种,只是因为个头够大,同为鱼类中的异种,才可以龙鱼为名因其金色鳞片上有红纹的缘故,故而也叫红背金龙,外表与鲤鱼有些类似。 “你这孽畜还不退去,真是活腻歪了么?” 陈阳冷冷地警告著这水中巨兽,双眼目光中蕴含的真阳之意,化为两点炽热的水中火,在这红背金龙的背上烫出了两点通红的烙印,形状正似生有重瞳的一对眼球。骤然吃痛之下,这欺软怕硬的龙鱼赶忙晃动几下尾巴,对莫名遭到的火攻感到匪夷所思,没命地往江水深处钻,失去了其支持后,水面上的巨大漩涡也就此逐渐消散,被其牵引的快船再度恢復了自由,继续朝著江对岸驶去.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陈阳打算回身坐下,眼角余光却看见那红背金龙並不死心,不知何时从后方悄悄跟了过来,看那模样,似乎还打算再撞上一次。对此,陈阳暗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开口道:“师妹,正好我来教你五雷正法的使用,你且听好了。” “以肾水领肝木之气,以阴气为主导即是阴五雷。 以心火领金肺之气,以阳气为主导即是阳五雷。 五臟再分阴阳,则心肺居於上属阳:其中心属火,主温通,为阳中之阳脏;肺属金, 主肃降,为阳中之阴脏。肝、脾、肾居於下属阴:其中肝属木,主升发,为阴中之阳;肾属水,主闭藏,为阴中之阴;脾属土,居中焦,为阴中之至阴。 统摄五气而成,便有召神劾鬼五雷灵符,分別为天雷、地雷、水雷、神雷、社雷。 其中天地二雷主正天序、生万物。水雷又被称为龙雷,乃主役雷致雨、拯济旱灾,断除蛟龙、毒蛇、恶蜃、精怪,兴风起云,水府事理。 神雷主杀伐,不正祀典神祗,兴妖作过及山魁五通,佛寺、塔殿、屋室、观宇山川精灵社雷又被称为妖雷,主杀古器精灵,伏原故气,伐坛破庙,不用奏陈,便宜行持。” 第294章 捕鱼过江,武当 第294章 捕鱼过江,武当 陈阳说得头头是道,苗月儿听得却是猝不及防。 先前关於五气的统摄还好,等到后面五雷灵符的使用时便已有些记不大清,心道这坏人怎么临时突然传起了功法,连忙叫道:“师兄你慢著些,我记不住!” “不急,此番只是给你留个印象。”陈阳从袖口掏出龙鬚笔,“像这等於江河湖海之內棲息的精怪,正適合用水雷灵符治理,按照玄门的规矩,动用天、地雷灵符,需要开坛做法、焚香上表,以借用雷部眾神之力,但若是法力足够,也可跳过这些步骤——” 说著,他以龙鬚笔在空中连挥数下,“搬山派雷法自我而始,脱胎自清微雷法,而清微派正是世上以雷法为根本的玄门派別,其雷法的最显著特点,便是以阴、阳雷君为核心。在我搬山派,则是借用镇岳、啸风真君之力,看好了!” 船老大见陈阳已经开始做法,期盼之余,又有些心惊胆战,抚摸著额头的瘤子,欲言又止,心中暗道这道爷的脾气未免太冲了些。 其实行船久了,这种大鱼衝撞船体的事情也算经常见到,大多时候只要稍作安抚、便可相安无事,不必打打杀杀。 就好比当年诸葛武侯南征孟获,得胜回朝时渡过瀘水的时候,也被水怪阻了去路,史书记载当时水面上波涛汹涌、雾气瀰漫,武侯找来异人相询,得知是此地神灵被征战所惊扰,需要往水中祭祀四十九颗人头、一头黑牛、一头白羊,方才能令风波退去。 即便英杰如诸葛武侯者,也没有为此与这些名为神灵的精怪交战,而是蒸出人头大小的麵团用以代替首级,果然令得瀘水恢復了平静,大军安然渡过。 这也即是馒头的来歷,所谓馒头,其实也是“蛮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与这河神水怪起了衝突,將其收拾了还则罢了,若是撕破了脸,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那这一船的人该如何办?船老大心道陈阳只是搭一次船的乘客,自己却常年在这江上混跡,若是被红背金龙所记恨,日后走船恐怕不得安寧。 可是水怪得罪不起,眼前这位道爷难道就可轻易招惹么? 左右为难下,只得希望陈阳能够收了这水怪,以避免日后多事。 龙鬚笔尖凝聚灵光,於空中一气呵成、绘製出五雷灵符的形状,正是五雷之中用以诛灭蛟龙、毒蛇、恶蜃、精怪,兴风起雨、治理水府的水雷,也即龙雷。 虎啸龙吟间,青白二道玄光彼此交织、匯聚到气符之內,令其光华大作,仿佛拥有了实体,表面散发出道道电弧。 即便是肉眼凡胎、感受不到灵气所在的船老大,也能隱隱感受到陈阳笔尖之处传来的异响,道道闪烁的电弧亦是清晰可见。 將龙鬚笔一甩,灵符引动周围灵气,化作匹练般的浩荡雷光劈出,仅瞬间便撕裂江面,没入追在船尾的红背金龙头颅处,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隨即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江面上水四溅,仿佛捲起了无数雪,又如同下雨一般將甲板淋湿多处。 苗月儿拍著手掌道:“师兄的准头真好,这一记五雷符正好打在这鱼的脑门上。” 船老大险些没有站稳,好在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身边船舷,才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哆哆嗦嗦地看向前方陈阳的身影,眼中满是敬畏,心中的怀疑早已烟消云散。 陈阳立在原地,看著被五雷符击晕过去的红背金龙缓缓浮到水面上,连同其一起的还有少数於周边游荡的小鱼,同样是被衝击所殃及,粗略看去,收穫竟也算不错。他面上淡漠的同时,心中却有些疑问一一像自己这样使用雷法,到底算是电鱼、还是炸鱼? “好嘛,这龙鱼只怕有好几百斤重!” 船老大只是看了红背金龙一眼,眼晴隨即瞪大。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先前在水中尚不觉得,直到其浮在水面上时,这才能直观地感受到红背龙鱼的巨大, 只见光是长度已接近一条小船,身上金鳞倒映著水光阳光,將周边也晕染成金色,两条修长鬍鬚无论是粗细、还是坚韧,都跟縴绳一般。这等奇异的巨鱼,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船老大也没有见过几次,更別提將其捕捞了。 如今可算是开了眼界,今后也有了与人吹嘘的谈资。 “船上有炉灶吗?”陈阳回头道:“將这些小鱼先打起来,趁著还新鲜,可以做些鱼汤喝。” “有!”船老大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仙长稍待,我这就去將渔网取来!” 不知不觉间地位又有了上升,船上眾人看陈阳的眼神已满是钦佩,世上的人,到底还是佩服真有本事的傢伙,船老大正要回头吩咐手下捞鱼,陈阳摇了摇头:“不必那么麻烦。” 见船老大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苗月儿掩著嘴巴笑道:“其实我师兄最擅长的並非是雷法,而是搬运之术,你且看好吧,这些鱼儿根本不需渔网来打捞。” 陈阳双袖一抖,两道灵光各自从袖口钻出,沿著水面上盘旋一圈,颳起了阵阵疾风。 只见那些在水面沉浮不定、肚皮上翻的鱼儿,被无形力量所摄起,先是升到了半空, 然后朝著甲板上哗哗下落,未过一会儿,已经聚拢为一小堆。 苗月儿挽起袖子走了过去,“托师兄的福,今日有口福了,我去帮忙料理几条鱼出来,做道酸辣鱼汤给你尝尝。” 陈阳点点头,目光又看向那条约莫有四、五百斤上下的红背金龙。 以他的法力倒也不是搬不动这条鱼,只是脚下这艘船不知能否吃得住这般重量,为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將其搬上船为妙当然,也不能就此將其丟弃在江里,省得浪费了那一身血肉精华。 五雷符既是符法亦是雷法,消耗不轻,以陈阳如今法力,一天至多也就用个三四次自然不能將此番最大的收穫溜走。 看著旁边绑在桩子上的船锚,他眉头一挑、计上心头。 朝著桩上吹了一口灵气,將锁扣鬆开,进而摄起船锚投出,用尾端的倒鉤刺穿了红背金龙的鱼唇,就此將其与身下快船连作一处,拖著往对岸行驶,路上不断有血珠自伤口內流出,引来无数小鱼尾隨在后方吞食。 用船锚充作鱼鉤,可见这条红背金龙的个头有多大了。 船家向来会料理鱼鱉,动作熟练地抓起一条鱼后去鳞开膛,將內臟掏出的时候顺便放血,隨即將两腮去除,最后又以清水洗净,一套完整的环节仿佛只需要数次眨眼的时间, 就已大功告成,將炮製好的一条鱸鱼交到了苗月儿手里。 苗月儿自小在扬州长大,十三岁出道,不到一年的功夫便已靠著精湛技艺(幻术), 成为了魁娘子,一双吹弹可破的纤纤素手是用於调弦奏唱的,在跟隨陈阳之前,可以说五指不沾阳春水,会做的菜色极为有限,其中便有一道醒酒的辣鱼汤,乃是扬州的秘方, 酸辣开胃之余、更有著解酒的妙用。 此刻辣椒已经由海贸传入中土,又被世人称之为番椒,正逐渐被作为调味料使用,只是还在小范围內流传。 苗月儿所料理的这一份三分加辣点红鲜鱼汤,便加入了她隨身携带的辣椒,其色泽白皙如乳液,上浮以红般的碎椒作为点缀。 辣鱼汤端到陈阳面前时,散发出极其诱人的香气,陈阳將其接过尝了一口,只觉得微微辛辣並不算太刺激,令人提神醒脑之余,也更凸显出鱸鱼的鲜味。 “手艺不错啊。”陈阳夸讚道:“天师府的玉琪真人曾说製药炼丹与做菜有异曲同工之妙,师妹在製药方面自是行家里手,调的这碗鱼汤也是鲜美得很。” 分明是夸讚的话,不知为何,落到苗月儿的耳中时,却令她本来微笑的面色一僵,没好气地从陈阳手中接过空碗,便转身嘟著嘴气冲冲地离开,空留陈阳在原地摸不著头脑。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船只这才靠岸。 此时陈阳等人已算是身在北地燕朝境內,沿岸布守的官兵也在衣甲方面有所差別,但语言与风俗仍基本相通。 船老大经常往来於南北两岸,故而两边渡口的人大多都认识他,也几乎都知道其楚王下属的身份,这一趟除却將陈阳送过江外,船上本身也带了少量货物要交给北地行商之人。 卸船的功夫,他得意洋洋地走到渡口围观著红背金龙的人群面前。 旁边的人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想要吹嘘,故意不提话茬地问道:“老李,这趟你都运了些什么过来?” “什么?”船老大挠了挠耳朵,装作听不清的样子,大声回復道:“你问这条鱼有多重?也就四、五百斤而已!” 问话的人哭笑不得,只得顺著其话头说下去,“好吧这鱼只怕是水中异种,力气必然不小,你们到底是怎么將其捉住的?” “这可不是我捉住的。”船老大连忙摆手,“我也就是个看客,当时这大鱼在我的船边兴风作浪,討要供品,是搭船的一位道长出手將其收服不是我吹,那修为法力,简直是在世真仙。” “哦?”问话者异道:“此行你还带了位道长过来?不知他是什么来头,又师承何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他的说法,似乎是与龙虎山天师府有些关係。” “是正一派的?”问话者微微皱起眉头,“他们北上是为了何事?你可曾知晓?” 船老大摇了摇头:“人家仙长的事,我又哪里好多问?倒是仙长的师妹跟我顺带著提了一嘴,说他们是来找徒弟的。” 问话者正是在这渡口驻防的军官,职衔为参將,同时还掌管调遣河工、守汛防险等差事,姓吕名开字始之。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是武当派的外门弟子,曾在年轻时上山修过三两年道,因尘缘未断而下山投军,经过几年拼搏后升到了如今地位。 老话说,同行是冤家,当知道有疑似天师府的道人北上收徒,吕始之自然有些警惕。 他虽然离开了武当,却並没有被开革出门墙,至今也认为自己是武当派的一员。 前段时间就曾听闻龙虎山办了次罗天大,如今未过多久,就有天师府的人北上,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所联繫? 虽然同属玄门了,名义上也各自认同对方的道统,但玄门其实也如同庙堂一般,分为南北二脉。南方以符篆为宗,而北方则以金丹为宗,丹宗符宗理念不同,自然便有些分歧。 武当、全真,是北方玄门的泰山北斗,有著如同符篆三宗在南方的地位,武当於北朝被封为“治世玄岳”,有“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的赫赫声名。东接襄阳, 西靠勛阳,南望神农架。 名声虽隆,却並没有显赫多久,地位之高主要源自於其祖师,也即近代以来修为最高的玄门真人,有史记载其可“阳神出游”的得道高人一一飞龙显化宏仁济世真君,也即三丰祖师。 其生有异质,龟形鹤骨,大耳圆目。身长七尺余,修髯如戟,顶作一髻,常戴偃月冠。一笠一訥,寒暑御之。不饰边幅,人皆目为张过。 据说三丰祖师亦为老祖天师张道陵后裔,却並非天师府嫡脉。其修为精深高绝,有多篇著作传世,其中有:《玄机直讲》、《打坐歌》、《玄要篇》、《无根树》,诸多经典中,又以二十四首《无根树》丹词最广为流传,其以通俗易懂的歌词將玄妙高深的修真理论阐述得明白,包含了三丰祖师所创道统的修真理论和修持次第。 三丰祖师不仅修为高深,亦是武道的一代宗师,由其所开创的许多种玄门內炼功夫, 如今正广泛流传於北地,无数人因此而受益匪浅。 眼晴转了一圈,思考了片刻的吕始之拉著船老大道:“老李,我想见一见这位仙长, 你可务必要为我引荐。” 船老大为难道:“吕爷,我怎敢冒犯高人?你这就太难为我了。” 吕始之假意怒道:“你这廝好不晓事,平日里你运货往来,我从未为难过你一分一毫?若换做別人,將你敲骨吸髓都是轻的!” 第295章 神农架,山魈 第295章 神农架,山魈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吕开好说好说,这才让船老大带著他去见陈阳,心中很是满意。 在吕开的心里,陈阳这“天师府来的高人”可谓十分神秘,等閒难得一见。 但等到达船边,吕开才知道自己想岔了,而且是大错特错,陈阳並没有神神秘秘地躲起来不见人,而是正在岸边宰杀著那头巨大的红背金龙鱼。 只见其手掐剑诀,驾驭著一道灵动至极的剑光上下翻飞,就在岸边將红背金龙大卸八块,雪白的鱼肉如雕般,盛出了一盘又一盘,不一会儿,就將小船大的鱼身剔得只剩骨架。 那东西是飞剑? 吕开擦了擦眼睛,確认了眼前所见情景后,面色有些复杂。 这人的剑术如此精湛,想必是位得道高人,可是传闻中百步之內取人首级的飞剑之术,应该不是这样用的吧? 对於符不符合他人心目中的高人形象,陈阳向来不在乎,他见船老大带了个容貌威严、虎背熊腰的壮汉回来,便猜到对方多半是驻守的军官,倒也没有点破,用眼神示意苗月儿端两碗薄如蝉翼的鱼生过去,说道:“李老大来的正好,尝尝我的手艺。这红背金龙的滋味十分鲜美,肉质紧实细腻且不生虫,放乾净血后用做鱼生是最適合不过。” 越是高等的食材,越是只需要简单手法来料理,如此方能显出其本味。 李老大与吕开满脸赔笑地从苗月儿手中接过菜餚,连声谢过后,心中虽有些对生食的牴触,却更不敢触陈阳的眉头,各自大著胆子用筷子夹起一片。 只见这片鱼生晶莹剔透、薄得仿佛半透明的雪,可隱约透过其表面看到后方的景色,又讚嘆了一番陈阳剑术后,他们轻轻將其放入口中后咀嚼数下,眼晴顿时睁大。 紧实而有弹性的鱼生脆生生的在唇齿间跃动,质朴的鲜味在舌尖绽放,令人很难想像,分明只是放了些细盐的鱼肉怎会如此美味。下意识地接连挥动筷子,等到回过神来后,碗碟之內已是空空如也。 “味道好吧?”陈阳细心地擦拭著八卦藏龙剑,说道:“这条红背金龙总重四百五十七斤,其中鱼骨就有近八十斤重,能用做这道新鲜菜的唯有背上的精华,尤其是红纹周边的肉质最为独特。船上这么多人,一人分个一碗也就差不多了。” 苗月儿撇了撇嘴,心道也不知是谁几乎將鱼肉的精华给包圆了,不过这鱼本也是坏人自己捉的,能给些边角料出来已经算是大方,並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我常年驻守在江边,一年至少也要吃上一两百条鱼,却无一能与今日这鱼相比。”吕开对著陈阳施礼道:“今日托道长的福,能品尝红背金龙的美味,实在是三生有幸。” 陈阳见这人虽然样貌粗疏,说话却也斯文有礼,便问船老大道:“李老大,这位是? 71 “好叫道长知道,这位是吕参將,正负责管辖此处渡口。平日里我多曾受其关照,今日他非要来见道长,我不过他,就带他来了。”船老大解释著,向陈阳抱拳:“若有冒犯,还请道长恕罪则个。” “有什么冒犯的,不必如此多礼。”陈阳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在下乡野散人一个,怎值得吕兄亲自来拜访?不知有何指教?” 吕开作揖道:“天师府为玄门嫡流,在下身为武当派弟子,理应前来拜会。” “你误会了。”陈阳见他拘谨的样子,便知道吕开有所误会,笑著道:“我不是天师府的人,只是寻常旁门散修,当不得武当弟子如此大礼。” “道长何必如此过谦?”吕开不解道:“旁门散修,如何有这等精妙的剑术符法?” “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苗月儿插嘴道:“天下英雄难道就一定来自名门大派?旁门之中难道就出不了什么人物么?武当在三丰祖师之前,不也是名不见经传?” 见苗月儿面色不悦,俏脸上黛眉微,吕开这才知晓或许自己真是弄错了,赶忙弯腰道歉:“我並非有看不起旁门的意思,在下一时口拙,还请道长不要怪罪。” 见这高大的汉子频频弯腰,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陈阳虚托著手,隔空將其扶住,“不知者不罪,吕兄不必如此,我先前用以轰击这红背金龙的確实是五雷正法,想来你是因此而有误会。我並非天师府的弟子,只因与其有故,得传了些道法,仅此而已。” 吕开发现自己无法摆脱陈阳的挟制,心下凛然。他虽因凡心未定而难通玄窍,却也习炼了多年的內外功法,百十斤重的石锁拿在手中就跟玩儿一般,气力在军中罕有敌手,如今陈阳只是以灵气托住,就令自己无法抵抗。这般巧妙的隔空搬运之术,他生平还从未见过。 苗月儿见到吕开低下的头露出震惊神色,有些得意,心道这傻大个子这下总该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见吕开的身姿僵在原地,陈阳轻笑一声,復又將手一抬:“起。” 又是一阵无法抵抗的气劲,將吕开震退了数步,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身板,这才没有倒在地上。可怜他一个百十斤重的壮汉,却在陈阳手中如孩童一般被轻易摆弄,不免越发恭敬。 对面这位散修道人的面相虽年轻,但这手法术確实有神鬼莫测之能,不可大意。 “道长法力高强,实在令在下佩服。”吕开回过神来,说道:“既然道长並非天师府中人,不知是何门何派?还望能明言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好说。”陈阳淡定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陈阳,道號宗光,正是搬山派本代掌门,这边这位是我师妹。” 说完,苗月儿也朝著吕开点了点头,后者的表情这下变得十分精彩, 关於陈阳究竟师承何派,他先前也產生了诸多猜测,只是无一与事实相符, 吕开虽然知晓陈阳身份特殊,却不知道会特殊到如此程度,搬山卸岭、发丘摸金,倒斗行的四大派,哪个不是另类意义上的大名鼎鼎?且眼前这位掘土刨坟的搬山道人,手段看上去倒是比一般玄门法师还要正宗许多。 见对方表情如变脸般十分精彩,陈阳笑了笑,也没有多在意,打算回身去船上收拾行李下来启程,好及时前往洛阳匯合。陈阳才刚迈动脚步,迟疑了一阵,面色肉眼可见挣扎了一通的吕开忽然开口道:“道长请留步。” 向来是请別人留步,如今陈阳自己也被他人留步,这感觉不得不说有些怪异,好在对方所称是“道长”而不是“道友”。 “吕兄还有何指教?”陈阳停下脚步,半回过头:“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二人还要赶路。” “不敢耽误道长的正事。”吕开说道:“搬山道人的名號我也有所耳闻,只是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才有些恍惚。是这样,近来武当山出了件怪事,若道长要启程北上,记得不要往神农架处行走,以免遭遇不测。” “哦?” 不说还好,一说到神农架,陈阳便来了精神,“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神农架,因华夏始祖炎帝神农氏在此架木为梯,采尝百草,救民疾天,教民稼稿而得名,坐落於长江、汉江之间,为其二者的分水岭,林区內共有香溪河、沿渡河、南河、堵河四个流域,包含大小河流三百一十七条,生有无数奇异草、珍禽异兽,树木有汉白杨、红坪杏,异兽有南北各物种於此交匯杂,更有十分珍贵的金丝猴於此棲息。 值得一提的是,神农架地区十分广,內中生有许多白化的亚种异兽,被视为祥瑞。 “近来正是神农架內的灵植一一龙头凤尾金釵成熟之时,此物最挑生长之地,既要生长在悬崖峭壁之端,又要下临无底深渊,还要水面反射的日月光华恰好回落崖头,三者缺一不可。如此尽得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被誉为神农架內七十二种还阳草之首。” 吕开缓缓道来:“若换做以往,居住在神农架附近的百姓此时已经进了林子,架木为屋、化绳为梯,在悬崖峭壁上採摘药草。可今年,已有数名草药人进入神农架后便失去了踪跡,至今下落不明,其中甚至有我武当的一位通法道人,如今各地人心惶惶,传闻林子里头是有山作票,所以进入神农架的入口已被封闭,来往者纷纷绕路。” 山,也即山中精怪,《抱朴子》中有言日:“山精形如小儿,独足向后,夜喜犯人,名曰。”而《山海经·海內经卷》中也曾提到:“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钟,见人笑亦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在各地传说中,山的形象並不完全相同,搬山派內密档也曾记载这类怪物,说其身长超过一丈,体黑而多毛,力大无穷,样貌挣狞如鬼怪,茹毛饮血。 陈阳两世为人,都曾听闻过所谓山的传说,却都未亲眼见过。 吕开提起这事,本是想要点明其中风险,避免喜欢往山沟里钻的搬山道人遭遇危险。 然而陈阳偏偏是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若是神农架一切正常,他反而不会有兴趣,当知道眼下神农架內出了这么件奇事后,以他的性格,就算是绕路也要去探个究竟,何况前往洛阳一行,確实也要从彼处经过。 “山有趣。”陈阳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多谢吕兄告知这消息了,实不相瞒, 我此行確实要经过神农架,且並不打算绕路。至於山之事,若是顺带著碰上了,或许会查探一番经过。” “道长,我知道你法力高深,只是神农架这地方十分蹊蹺,內中地形很是复杂,居住於周边的人亦不敢深入。如今正是多事之时,道长何必去凑这热闹?”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居然起到了反作用,吕开急忙道:“这地方奇怪得紧,千百年来从未被探明过,不知多少人进去后再没出来,道长三思啊!” 神农架之离奇,便在於通法者进入之后也会迷失, 武当派立派於神农架边缘,虽然南临神农架,但门下弟子却极少深入其中,正是因为如此。 失踪的那名通法道人,按照辈分算是吕开的师叔,分属归元谷,身为调理医药之人, 已在神农架內采了一二十年的药草,对地形滚瓜烂熟,曾自称闭著眼也能从里头走出,如今却莫名失陷於林內,令整件事从內到外地透出一股诡异。 “放心,我不会刻意去寻那山。”陈阳宽慰对方道:“吕兄不必忧心,此去我还是以赶路为主,不会轻易涉险。我陈某人自认不是什么得道高人,却也没有听到这山的名头就害怕至退缩的道理,换路而行是绝对行不通的—·师妹,你怎么看?” “我方才听见他这样说,就知道要坏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苗月儿无奈地嘆了口气,“我还能怎么看,难道扔下你自己一个人走不成?既然进了你搬山派的门,自然只有跟著你走了。” 说著,她又觉得这话有些暖味,形容得自己就像个刚过门的新媳妇一样,面色虽然如常,耳垂却因为羞涩而有些微微泛红,赶忙低下头去。 陈阳並没有留心到苗月儿的异样,心思都放在了神农架及山上头,趁著天色还早, 赶紧去船上收拾了行李,与船老大等人告別,牵著骤子便迈上了旅途,直直地往北边而去。 一路上因为山势险峻、地形崎嶇,陈阳並没有强行以神行法赶路,而是牵著骡子缓缓行走,也藉此欣赏著周边的景色。这襄樊一地的山与別处多有不同,自古便有“百山千峰万景”之说,植被茂盛,种类纷繁,常常有紫气氮氬,风云莫测,云霞迷家,乃天下第一苍茫之所在。常有人说如若求仙问道,襄州是最好的去处,这也使得襄州道教鼎盛。凡是有些名头的,山上基本都有道观庙宇,武当派从中脱颖而出,实在也不算奇怪。 第296章 金猴岭,白丝狨 第296章 金猴岭,白丝狨 白天赶路,夜间宿营,行走在山间惯了,便是没用神行法赶路,陈阳二人前进的速度倒也不慢。 先前吕开在渡口处的告诫听上去十分危险,將这神农架说成了虎穴龙潭,但二人进入此地界数天以来,並未遇见任何危险。休说山,便是一些常见的食肉猛兽也没见著。 居住在风水宝地的野兽,灵性比圈养起来的家畜要强上许多,但凡嗅到危险,立刻便会远適,绝不会轻易在生人面前露面。 没有刻意压抑住气机的陈阳,所散发的气势便是林中猛虎也不能相比,哪里会有不长眼的东西跑过来送死呢? 陈阳拿著一根前些天隨手下的紫竹作为手杖,正走在前头开路,而苗月儿背著竹筐、牵著驮有许多行李的骤子跟在后头。 体贴骤子背的行李越来越多,所以陈阳每日里都將承露金盘所匯聚的天降甘露匀出一杯给它喝,再搭配上龙血丹,倒也可以弥补其消耗的气力,也就是骡子本身亦是习得了太上化龙篇的精怪,才能经得起如此消耗,若换做寻常牛马,怕是早就累得暴毙。 陈阳正走在路上,周围草木十分茂密,不时有好奇生灵躲在枝叶间窥视著陌生来客, 他感觉到那些悄悄打量的目光,发觉其並无恶意,也就听之任之,只时不时打量周围一眼,发觉其不外乎是些体型小巧的松鼠、林麝、鬣羚之类的玩意。 偶尔还可看到精灵般的白化亚种出现,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脱俗气息,年头久了、也未必不能成精。 走著走著,陈阳见得前方远处有座山岭半隱半现於云雾之间,顶端隱隱呈紫色,上方的天空碧蓝如璽。 “那座山的形势很是不错。”陈阳指著前方山岭道:“连日赶路辛苦,今日不若便到那里停下,也能多歇息个半日。” 苗月儿如今对於风水格局与寻龙之术的了解,依旧有些粗浅,听到陈阳的话后,抬头也望向远处的山岭,只见其山势秀丽挺拔、植被鬱鬱葱葱並有流水潺潺,確实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只是一时半会,却说不出好在哪里。 陈阳看出了对方的疑惑,细心解释道:“寻龙千里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山势缠绕越多,水口交锁越是严密,也即可以看做是重数越多。此山位於林区的腹心之地,周边的山岭水势都仿佛將其缠绕,层层包裹其中,若將其比作一朵莲,则此山岭便是其中蕊。” “撼龙经中的寻龙之术有千万条,但一重缠是一重关就是其中总诀,只要找到缠山、 缠水的核心之处,往往就能確定太极穴场。”陈阳补充道:“当然,须得是好山好水,若是山势禿、水质浑的穷山恶水,那就有多远离多远,此地不会有玄机福运,大多是些刁钻玩意。” “我知道了。”苗月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地道:“不过,珍禽异兽往往也常居住於福地之內,山会不会就在彼处?” “这可说不准,不过,祥兽瑞兽才懂得趋吉避凶,你觉得山会是瑞兽么?” 脑海中浮现出浑身黑毛、茹毛饮血的高大怪物,苗月儿赶紧摇了摇头:“若是山的模样,真长得和师兄那份笔记里一样,自然是算不上祥瑞,说是地狱里头的恶鬼亦不为过。” “一阴一阳谓之道,有祥瑞异兽必然便有凶物邪崇,世间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中彼此对立而成,只要把握住其本性,便能想出对应的解决之法,这就是咱们搬山派生克制化之道的理念了。要完善这法门,光看先人记载是没有用的,便是將书读破,也比不上亲眼见识一番。”陈阳说道,“山的记载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究竟是吉是凶,你说了不算, 我说了也不算,到底还是要用双眼去见证。” 既已言定,二人便朝著远处的山岭前行。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慾海百丈渊,那座山岭先前看似极近,实际走过去却仍旧了不少时间,等到走到岭下那片冷杉林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西斜,距离天黑已不到两个时辰。冷杉为常绿乔木,树干端直,枝条轮生。树皮灰色或深灰色,內皮淡红色,其具有较强的耐阴性、喜冷湿,常见於山谷背阴之地、半阴之地,以及谷地。 山风吹拂下,冷杉林的树枝抖动,叶片洒在地衣菌类上,延绵成大片绿色。 “忆·———· 伴隨著陈阳等人的到来,林间忽然传出一阵焦急的喊叫,苗月儿侧耳倾听了一阵,看向更前方靠近小溪的树林深处,手指著说道:“师兄,那里好像有婴儿的呼喊声!说不定是附近百姓家的幼儿被山掳了去!” “不是婴儿的呼喊声。”陈阳早就听见了这声音,神色不变:“这是丝的叫声,我更喜欢管它叫金丝猴。古人又称其为。《淮南子》中便有云,,猿属,长尾而印鼻, 印通仰,是少见的珍兽。” 见陈阳还在吊书袋,苗月儿打断道:“无论是什么都好,既然有东西在叫唤,便说明那里发生了什么,不若我们过去看看?” “也好。” 陈阳点点头,拄著紫竹杖换了个方向,悠哉悠哉地朝著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伴隨著他走近,“!!”的叫声也变得越发急促,又跟著变化为“鸣嘎”与“哇哇”的呼喊,声音之中隱含威胁,而苗月儿也亲眼看到了陈阳所说的丝。 首先见到的便是一条数尺长的黄黑色尾巴,从空中垂落而下,再往上看去,只见金灿灿的丝正坐在树上,衝著陈阳与苗月儿牙咧嘴、发出警告性的叫声,其鼻孔大而上翘,体背毛髮修长,四肢相较於尾部显得很是粗短。其余一些体型更小的丝则在这头后方的树上,彼此之间像是结成了阵势一般,在陈阳面前鼓譟不停,喊声此起彼伏。 “吵死了。” 陈阳皱起眉头,眼神冷冷地看向眾丝的后方,眼底金光闪烁。 大约数十步外,有一只好像是伤了手臂的白化丝正靠著一株十分高大的冷杉木、借著下方草丛隱藏身体,只是其特殊的顏色却轻易暴露了其位置。 “这些丝是为了保护同伴,所以在嚇嘘我们。” 为免进一步刺激丝群,陈阳停下了步伐,“先前你听到的,应该是受伤那一只的求救声,丝的体格较为瘦弱,所以胆子很小、性格温顺,一般不会有这样主动寻的行为,但为了保护同伴却是例外。” “原来是这样。”苗月儿瞭然,“別说,这些小猴子虽然看上去挺凶,却並不嚇人, 反倒有些可爱。既然它们没有恶意,我们该如何解释?那只受了伤的,或许我们也可以帮忙救治。” “.—我试试吧。” 陈阳清了清嗓子,以手指按在喉头处,忽然也发出丝的叫声,与先前苗月儿所听到的十分相像,若是丝族群也有口音,那么陈阳的口音可说很是地道。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在陈阳面前十分紧张的丝们,在听了一会陈阳模仿的叫声后, 真地逐渐放下了警惕,背部高高竖起的金色毛髮也软了下来,虽然仍没有让出路径,但叫声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激烈。 “师兄,原来你还懂得口技?”苗月儿见此情景,惊讶道:“这些猴儿们好像还真听懂了! 她清楚地知道陈阳所用的並非是任何一种法术,但也正因此,才显得更加神奇。 “动物的叫声大多只能表达些简单的情绪,具体意义还是要用行动来表达。”陈阳说道:“所以对於精怪们而言,口中横骨的炼化才显得尤为重要·我已经让它们略微安心了下来,但还是不要靠近受伤的那一只,以免又令这些傢伙受到刺激。” 那只白色丝也稍稍放下了戒心,此刻从草丛中站起身、露出个白的脑袋,脸庞却是呈十分漂亮的靛青色,一对大眼睛乌溜溜得仿佛珍珠般滚圆,也好奇地观望著陈阳处的动静。 陈阳自光锐利,一眼便见到了这只丝受伤的地方正是其左肩位置,只见爪痕如箕, 五指著处留下几个深深的血洞,几乎要將这可怜小东西的肩膀捏碎,也难怪其无法上树。 对比著看,抓伤这只白丝的傢伙,恐怕真有著蒲扇般大的利爪,身长应当在八尺往上..—. 丝大多体格瘦小,若没有突变的异种,则族群之中几乎不会有这般大的个体,显然白丝並非是与同伴玩耍时被误伤,而是从某个凶物手上逃过了一劫。 “既然我们不大好过去救治,那乾脆只把药丟给它好了,这些猴儿们挺聪慧的,应该知道怎么使用。”苗月儿道:“我也看见了那只白丝,一身皮毛真如霜雪般洁白美丽。 可惜其受伤不轻、还流了许多血,不早处理的话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正好龙血丹就可以用来补气补血,师兄帮我把这一粒丟给它吧。” 苗月儿主动地將隨身的一粒丹药掏出递到陈阳手中,他考虑到,恰好龙血丹適合用来补充因外伤而亏损的气血,便也就答应下来。 手指一勾,十分熟练地施展搬运法,令那一粒有著大红色泽的丹药在半空中旋转著、 横跃数十步,落到了白丝的面前,悬停於半空之中不断旋转的样子,很快引起了前者的注意。 白丝好奇地看著转动的红色灵丹,试探著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才刚一伸出手, 陈阳便散去了法力,令其自然跌落於对方手心,跟著又“”了两声,示意对方將其服下。 苗月儿在旁看得津津有味,心道这与猴儿间的对话。多半也就今天能见到。 白丝选择听从陈阳的吩咐,仰头吞下那颗龙血丹,靛青色的面颊很快便微微发红, 神色也变得振奋起来,一扫先前的萎靡,虽然伤势没有立刻好转,但精神头肉眼可见得强了许多。 它为此欣喜地站起身,感到伤口已不再如先前那般疼痛,兴奋地大叫了几声作为对陈阳的回应。 丝群见状,这才放下了对陈阳等人的忌禪,让出条通路。 “它们不再害怕我们了。”陈阳半转过头,解释道:“现在可以过去了。方才那粒龙血丹只是补充了其气血,接下来还要接著使用,一半內服、另一半则碾成粉末外敷。这等外伤,可不是那么容易好转的。” 苗月儿將信將疑地踏出一步,见周围果然没有之前那般有著敌意的感觉,心下稍安。 继续前行来到了受伤的白丝处,先按著陈阳之前所说的进行救治,仔细地替其將伤口包扎好,动作很是轻柔。 白丝很是聪慧,知晓苗月儿是在帮助自己后,满是谢意地叫了几声,乖乖地任凭对方施为。 接下来,陈阳与苗月儿就顺理成章地与丝群们呆在了同一片林子里,靠著白丝方才用於隱藏身体的大冷杉树,为暂时落脚的地点。 “这伤口是在与什么东西拼斗后留下的。” 陈阳看著包扎好后的伤口,以重瞳法眼发觉其仍在朝外冒著丝丝缕缕的邪气,更加佐证了先前看法。 “看来对方多半是有些道行,这白丝的动作比一般同类敏捷许多,虽然负了重伤, 却也勉强逃得了一条性命。” 听陈阳这样说,苗月儿一个激灵道:“果然是山么?” “有可能。”陈阳答话道,“这伤口是新近留下的,这说明那东西距离此地並不算远,或许今晚便有可能遇见。” 本来也打算在这休息一晚,既然如此,便乾脆和丝群们结伙,为了感谢陈阳等人对同伴的救助,一眾丝们纷纷主动地献出食物,其中多数是些、果实、嫩叶、嫩芽,还有树种。 有道是入乡隨俗,陈阳与苗月儿欣然接受了丝群的投喂,並没有开火,而是跟著吃了些水果,居留在丝群之中直到夜幕降临。 第297章 山魈凶猛,画地为牢 第297章 山魈凶猛,画地为牢 山野之间,天黑得尤其快,方才还感觉是残阳余暉,眨眼间已是夜色深沉, 夜间的林区与白日相比,仿佛是个全新世界,有危险的猎杀者在黑夜里游弋,步伐安静且致命。 不时在未知的地方响起悽厉的哀豪,那是猎物临死前的惨叫。 陈阳凭藉著其独到的口技,很快就跟著丝们混熟了,因而得以居留在冷杉林之中, 与眾丝们一起呆在树上过夜。 他与苗月儿位於丝群中靠近內部的位置,外围的是身强体壮的雄丝,核心处的则是怀孕的雌丝与还未成年的幼崽。 白日里见到的那大个子,正是这族群的王者,有看护卫整个族群安全的职责,那受伤的白丝便是其幼子,此刻已被苗月儿上好了药,用一块手帕包扎了伤口,在怀中沉沉睡去。 其实在树上过夜,对於陈阳而言並不陌生,搬山派在野外露宿的时候,多半就是在避厄袋中歇息。此物展开来是帐篷、吊在树上则是睡袋。若是地面潮湿,在树上更比在地上舒服得多。 对於身形娇小的苗月儿而言,避厄袋內的空间已经足够將她与白化丝一同包括在內,后者因为被苗月儿救治的缘故,如今对其十分依赖,苗月儿见这小丝可爱、且身上自带一股果般的清香,乾脆便將其抱在怀中。 苗月儿还是第一次睡在这吊起来的避厄袋內,不免因此感到些不適,加之时间尚早, 因此並无睡意。 更上方的树枝上,陈阳坐在那里,背靠著树干,正遥望著空中那一轮明月。 苗月儿见这位神通广大的搬山道人,此刻面色竟有些莫名的孤单与惆帐,隱隱有种虚无感,仿佛隨时都会消失在面前,顿时一个激灵,出言喊道:“师兄!” “嗯?”陈阳回过神来,俯首看向下方:“怎么?” 苗月儿鬆了口气,不想再让陈阳如先前那般发呆,便询问道:“这绑在树枝上的避厄袋虽然地方大,人在里头却要被迫站著,很不舒服,你之前是如何在这袋子里休息的呢?” “.—-习惯就好,其实並没有不適。”陈阳回答道:“你应该听说过燧人氏钻木取火,有巢氏营造居巢的故事,而在这五氏之前,人其实就是生活在树上的。” 苗月儿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闻言好奇地道:“此话怎讲?” “世人大多相信女媧造人一说,而在我的家乡,却认为人是从猴子变来的也不能说是猴子吧,和这丝类似,也是猿猴之属的某一种。他们在树上棲息,藉此躲避那些不会爬树、身型不够灵敏的猛兽,只是最终还是选择从树上下来,投身入残酷的生存斗爭中,最终一点点成长为现在的人族,而另一部分则贪恋温暖而舒適的巢穴,变成了猿猴的祖先。” “有意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人怎么会是猿猴变的呢?我们可不是毛茸茸的。”苗月儿歪著脑袋思考了片刻,笑道:“我还是更愿意相信女媧娘娘造人的说法。” “或许吧。”陈阳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两个世界似是而非,或许这世上真有女媧娘娘也说不定。 “刚才你有些不大开心的模样,可是想起了家乡?”苗月儿提议道:“既然如此,等去洛阳与其他人匯合后,不如回乡去看一看?” 陈阳无奈地摇头,“多半是回不去了————太远了。” 苗月儿想著以陈阳的法力,全力赶路时若运起神行法,一日数百里的路程只是等閒, 对其而言十分遥远的地方,真是让人猜不到在哪,莫不是天涯海角么? 她正想追问,忽然陈阳眼神一凝,眸中重瞳浮现,两点金光如夜间的灯火般闪烁,死死地望向西南方向的某处,小声道:“有东西过来了。” 苗月儿顾不得再聊天,在避厄袋里灵巧地转了个方向,顺著陈阳的目光向前看去。 她没有掌握重瞳法眼,即便知觉也算灵敏,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巨大黑影,大约是人立起来的轮廓,即便佝僂著背部,身长也超过一丈,小树般高大的身躯行动起来悄无声息,若不是陈阳眼尖,恐怕要被其摸到近处才会发现。 “那是”苗月儿望著那影子,脑海中浮现出山二字,此刻她怀中的白丝也似乎感受到了这凶物的临近,正畏惧得瑟瑟发抖,准备出声示警。 “把它的嘴捂住,先不要出声,等我下去再说。” 陈阳拿起手边的双管短,灵活地从树枝上站起,便准备下树,白日里趁著最后一点时间,他特意製作了几发特殊的子药以备不时之需,今夜果然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这山多半是为了这白丝来的,你將它看好了,我去去就来。” 他暗道那潜伏过来的怪物,应当就是山,而那白化的小丝先前多半便是伤在这玩意的手上,体型对比如此悬殊却仍保住了性命,倒也算命大。 陈阳动作矫健如老猿,在树间几个起伏后便失去了踪跡,苗月儿知道他多半是去伏击那山,便只將目光看向远处的黑影,並將捂在小丝嘴上的手掌挪开。 “嘎!嘎!” 惊恐的纤细嗓音打破了冷杉林的寧静,外围守夜的丝们纷纷打起精神,见苗月儿朝著远处打著手势,便迅速赶往那方向,眼下黑影已经越发接近,借著清冷的月光,苗月儿已经能看清楚这山的模样。 只见其体型高大而健壮,身上黑毛如钢针般密布,狭长的面部处在鼻骨两侧各有一块凸起,上面的毛髮为淡白色,而鼻樑及鼻孔本身则为深红色,下頜处留有一撮山羊鬍般的毛髮,身体轮廓像是人立看的巨型无尾猿。 山的双眼不像其他猿猴那般灵动活跃,而是如猛兽般冷漠无情。於其额尖处,还有一块眼球大小的深红色毛髮,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独眼。至於其行走无声,只因其双脚並非常见的结构,而是反踵,行走时两条腿几乎贴在一起。 见山不怀好意地接近,眾丝们在其前方上下跳,以树果、石块不断投掷出去, 想要將其砸退。 如雨般的袭击落在山结实的躯体上,却没能让其有一丝一毫的震动,就像真的雨水一样微不足道。 山的自光在眾丝身上扫过一圈,自光在苗月儿怀中的白化小丝上微微停留片刻,发出奇怪的笑声。 感受到其不怀好意的凝视,苗月儿下意识地將白化小丝楼紧,柳眉倒竖著与其对视,“你这畜生———.“ 她正打算用些手段叫这山好看,却见其忽然收敛笑声,身影如鬼魅般朝前窜出,轻易击断了一株成人合抱粗细的小树,位於其上的丝猝不及防下无处借力,只有牢牢攀住枝头顺著树干跌落,眼见得就要落入山掌中,仰天发出阵惊恐的叫声,凭空洒下阵渐浙沥沥的黄色尿液。 “呜哇!” 斜刺里突然盪出个影子,抢在山得手前將丝救了出去,令其抓了个空。 抓著藤蔓的丝王將同伴救下,回身怒视著山,一对眼晴瞪得几乎开裂,牙咧嘴地喊叫不已,显得极其暴躁。 在丝王的喊声中,体型小上许多的一乾丝们齐齐扑了上去,似乎是要与来敌短兵相接。 已从避厄袋內出来的苗月儿一边护住小丝,一边在看见这一幕后著急不已,暗道这些丝身小体弱、怎可能是这精怪的对手?明明陈阳先前已经迎了上去,缘何现在还没有出现,到底理伏到哪去了? 如今蛊虫仍在蜕变,她也没掌握什么远距离的手段,这时无论用摄魂铃、亦或者夺魄铃音,都容易误伤其他丝,情急之下,只得借著法篆呼出阵疾风,混著地上的尘土朝著山面门吹去,打算先迷了这怪物的一对招子再说。 疾风后方而先至,十分迅捷,然而山的反应同样灵敏,直接將一只手护在眼前挡住风沙,也因此而被眾丝扑到了身上。 脚步打了个转,山顺势挥舞一对修长的手臂,轻易就把扑將过来的丝们甩得倒飞出去,同时铁钳似的手掌一张,直接捉住其中一只丝的脑袋,五指收紧下,令那丝髮出悽厉的惨叫,虽不断拍打著山的手臂,却始终不得逃脱,在一阵炒豆子般的密集脆响声里渐渐失去气力,双腿无力垂落。 直接被捏碎了颅骨的面孔形状可怖,山却將其含进嘴里,吸著其中的脑髓,红白混合的残余汁液从嘴角滴出,令那张脸显得更加阴森。 “嗒嗒”的吸吮声响了好一会,山才將手中丝的尸身如破口袋般隨手扔开。 它也不去擦凌乱的嘴角,继续僂著腰、双臂几乎垂至膝前位置,进一步逼近。 见到这副凶狠的模样,又加上方才同伴在眼前的惨死,令许多丝失去了战斗的决心,惊恐地朝后退却,唯有体型最大的丝王还站在最前方,独自面对著体型是其好几倍的可怕强敌,一步不退。 山狞笑著又是一个前扑,蒲扇般的大手眼见得就要將丝王捉住,令其步方才那只丝的后尘。 恰在此时,地面忽然伸出一只手掌,於电光火石间牢牢捉住反睡关节。 警力之强,令这巨大的山猝不及防下,也只得向前狼狐地扑倒在地。 丝王的反应很是灵敏,立刻怪叫著躲开山倒下的身躯。 原来陈阳许久没露面,竟是在地下布好了埋伏。 伴隨著地面的一阵颤抖,浑身泥土的掘子甲从旁钻出,而山所倒下的地面,则在震地符的效用下迅速开裂,令其下身恰好跌入其中,如陷入泥泞般不得站起,唯有以双手抓住地面作为支撑。 山冰冷而漠然的面孔上,头一次浮现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只闻得深坑內文传出阵雷鸣般的巨响,山仰头髮出阵痛苦的豪叫,双手一通乱抓, 却只是抓了个空,身体进一步下沉,只余下颗脑袋还露在地面上方。 陈阳紧跟著从掘子甲打出的通道內钻出,手中双管短的枪口仍散发著余温与淡淡硝烟,顺手將一张灵符拍在山面前的地面上,以土煞之气结合地面困住其身躯。 蛟龙之属他陈某人已经见过多次,如今却还是头一次瞧见山,自然不能將其隨便宰杀了事,而该想法子將其生擒,好研究其特性。 有震地符的辅助,掘子甲挖洞的速度是平时的数倍,先前带著掘子甲在地下钻土挖洞,陈阳已经以最快速度做好了布置,却没料到这些丝竟主动迎战,因此而葬送了条性命的同时,也成功地麻痹了山,令其没有注意脚底下的动静。 为了阻止其挣扎,他先前还在地下对著这山放了一,如今那深红色的屁股已变得如月亮表面一般坑坑洼洼,可谓是被弹子打得千疮百孔。 尤其这弹子还並非寻常的钢珠铁砂,而是陈阳自九王墓中搜集到的旱户身所化的砂砾,有著极强的乾燥特性。 眼下山的受伤之处正如迅速脱水了一般,血液在砂砾下迅速乾涸凝结,接著变得越发乾,令经脉几乎失去了恢復的可能。 “这一通折腾下来,就是为了將它活捉还挺费事。”陈阳看著被埋在地里的山,“不过,到底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此番虽说不能直接凝聚出晶石將这玩意完全封住, 但以我现今对震地符的掌握,將附近土质固化倒也不难。加上这山的双腿那位置又受了重伤,行动必然受到影响,基本算是成功了——“ “让我想想。”望著山那张因不甘而扭曲的面容,陈阳眼神淡然地道:“—这下,又该如何炮製你呢?” 作为林区內的霸主、诸多猛兽都要绕道的凶物,动輒能让其他生灵嚇得失禁的山, 却在见到陈阳打量而来的冰冷目光后,心中忍不住发寒,於痛苦中颤抖不已,再也不见先前的囂张气焰。 第298章 蛊虫一转,蜕皮新生 第298章 蛊虫一转,蜕皮新生 虽有许多想法,但考虑到夜间有太多的不便,也就只有等到早晨才能实行。 耗费了一张灵符將山镇封在地里,陈阳仍觉不够,为避免土煞之气不足以將其困锁,乾脆一夜不睡,在山身旁点燃了一堆篝火,盘腿直坐到天明。 闭目养神,调息运气之余,陈阳始终留看一丝心神在山的身上,无比谨慎,绝不给后者任何一丝脱困机会。 为了避免山吵闹叫唤,又额外张贴了一张镇邪符於其脑门处,紊乱其体內气机,阻遏灵气流转。內外两道布置下,就算这山是壮年的精怪异种,一身气机十分强横,也只得束手就擒。 倒斗,陈阳自然是专业的,而如今在捉妖方面,他也是行家里手。 苗月儿本想陪著陈阳看守山,被陈阳劝说二人最好轮流休息而作罢。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混合著露水洒落的时候,她醒了过来,见白毛小丝仍將头埋在自已怀中,怜惜地摸了摸其毛茸茸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放入避厄袋之后,轻盈地从树上爬下,来到了陈阳身边。 陈阳精神奕奕,面上没有半点疲惫之色,正就著日光吞吐灵气,祭炼八卦藏龙剑,剑刃上的双色光芒混合著日月精华不断流转。 苗月儿觉得他祭炼飞剑的架势,倒跟个磨刀霍霍的屠户,一副等不及要將山大卸八块的姿態,山接下来的遭遇已可想而知。 对此,她的內心虽有一丝同情,却並不多。毕竟这山一身凶煞之气,散发出的灵光更隱隱泛看血色,显然造下了极多杀孽。 “师兄,要不你去歇上一会儿?”苗月儿提议道:“这些准备我先替你做了吧。” “用不著,我精神头正好。”陈阳长出一口气,將八卦藏龙剑摄回手心,“这山的体型十分奇特,不知內部构造如何,骨架又是怎样若不是怕夜间看得不够仔细,刚抓住我就把它开膛破肚了。咱们搬山派的生克制化之道,就是要多研究些新鲜事物,方才能越发完善。” “好了。”陈阳见八卦藏龙剑已经蕴养得差不多,没有將其祭起,而是如寻常宝剑般握在手中,对苗月儿吩咐道:“我现在要將山从地里起出来,你用夺魄铃音將其迷住, 省得反抗。” “好。” 苗月儿点点头,擼起袖子,欺霜赛雪的手腕上戴有一对银鐲,各自缀著铃鐺。 双手轻摇间,铃鐺亦隨之轻轻抖动,奇特的旋律钻入山双耳,令那对铜铃般大小的深褐色眸子渐渐变得迷茫。 山情知不妙,虽努力维持精神,但眼皮却重若千斤,难以抵挡汹涌的睡意,在万般不情愿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陈阳心道用幻术来麻醉倒也好使,省得动用镇魂钉与半步倒,令这山在不知不觉中逝去,也算是种慈悲。 上前將符纸揭起,陈阳顺势朝地面一拍,土煞之气翻涌下,生出的斥力將埋藏在地中的山拋向空中。 此刻,苗月儿连同躲在周边冷杉上的丝们,才看清了山的全貌。 先是惊讶於其熊虎般的巨大体格,復又被那钢针般的一身黑毛所惊讶,隨著其重新砸回地面,如尖刺般一根根扎入土壤。 “这畜生倒是长了身好毛皮。”陈阳瞧见这一幕,点了点头:“倒是可用来製作件软甲防身先前我也跟你讲过三钉四甲之术,攀子甲是什么样的物事,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那是专门用於攀登险要之处的衣物,在肘、腕、踝、膝的內侧都有倒鉤,只要引发机扩就可从甲槽內弹出,因为其倒鉤眾多成百上千,又叫百子甲,一般是以土鮫皮製作。” “记性不错,说得很对。”陈阳点点头,將山翻了个身,以八卦藏龙剑刺入其后颈处,又快又稳地开始活剥:“土鮫这玩意如今少见,只是因为其延展性不错、加之足够坚韧,所以被用於攀子甲的主材,但眼下有这么张好毛皮,倒是可以作为替代,省下打造倒鉤的麻烦。” 见陈阳剥皮的手法十分熟练,苗月儿看著心惊肉跳,眼神忍不住朝著一旁偏移,又道:“以咱们现在的功力,跋山涉水並不费力,攀登起险峰峻岭亦不费劲,这攀子甲还有製作的必要么?” “法力总会用尽,灵气也有接续不上的时刻,而这些工具的作用便在於不依赖於法力,方便快捷。功力相差无几的时候,往往就是细节决定胜负。”陈阳说著,已经从山的脖颈剥到了脚底,隨后以巧劲一揭一抖,完整的皮毛便从山身上取下,摊开后的样子仿佛长毯。“有这么多,足够做上好几件攀子甲,不止你我,便是徐弘远与老独眼那几个的份也都够了。这么久没去找他们,正好用这玩意做见面礼。” 因为夺魄铃音而昏睡过去的山,对於自身所遭受的一切浑然未知,血糊糊的身躯所发出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周遭围观此状的丝们却已不忍直视,纷纷遮住眼晴转过头去, 瑟瑟发抖。 不到一个时辰,陈阳便以十分熟练的手段將山剥皮拆骨,一身总共二百零八块骨头,已分门別类地放好,骨骼数量只比常人多上两块,恰巧位於反钟关节处,至於其他的心肝脾肺肾等五臟六腑,几乎与人类无异,只是个头大上许多。其中光是一颗胆子,便大如量米斗。 將整个解剖过程配合上手绘的骨骼形状都记录完毕,陈阳这才停下手。 周围的丝们,看他的眼神已比看山还要畏惧,仿佛直视著魔神,便是苗月儿也面色苍白,似乎有些不適。 “这东西的胃中以肉食居多,但也有昆虫蔬果,所以是杂食性的。”陈阳说道:“我从它的胃里还找到一段没有消化完全的手臂,上头有著残留的粗布衣物,或许是哪个倒霉的山民所留。可见这山身形轮廓像是大號的巨猿,习性上却与狗熊更相似,且凶猛好斗。” 苗月儿不解,“好斗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陈阳拿起山的一颗犬齿,只见其大小如同匕首,虽然锋锐依旧,却也有著多处磨损痕跡,“从这些痕跡不难看出,这是一头积年的老山,这些牙齿上的痕跡除却进食留下的外,更多的还是因为爭斗。野兽与人不同,最为依靠的是锋锐爪牙,用得越多,损耗也就越厉害,所以野兽的年龄,大多可从爪牙的细节里判断。就算是精怪,也不例外。” 说著,陈阳有些可惜,“照这么看,整个林区里恐怕不只有一头山,只是不知其巢穴在哪。像这等危险的凶物,最好还是得犁庭扫穴,绝其种类·可惜山不讲究风水, 也不知道会在哪里藏身。” “这好办。”苗月儿拍拍胸脯:“这山虽然被大卸八块了,但是血肉毛皮却都还在,只需让我的蛊虫闻一闻,说不定就能借著其气味追踪到巢穴所在。” 陈阳的耳目之敏锐自不必说,加上口技本就强於常人,严格意义上只有嘎觉略差一筹,闻言立即便来了精神。 “你那蛊虫不是还泡在三世涅膏的药罐子里么?”经苗月儿这么一说,陈阳想了起来,顺嘴问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蜕变?” “巧了。”苗月儿嬉笑著道:“恰好便是今日,这也是天意要让小金子为咱们立下一功。” 她来到行李处,取出个红漆罐,只见其表面镶嵌有金银玛瑙以及玉石等物,每一块都有著鸽卵大小、且成色极好。如此器具自然价值不菲,同时又有明显的异域风情,装潢纹路皆与中土有所差別,仔细看去,可发现某种蝌蚪般的文字在外壁上刻有大段经文咒语。 陈阳瞧了一眼,认出其乃梵文,至於具体意思,还是得依靠重瞳珠来解读。 炫耀般地將药罐举起,苗月儿笑著道:“这是我去青塘的时候,从一伙蛮横的贵人手里拿来的东西,是用红松木製作的,据说还被甘露寺的大和尚开过光,本来是那群人用来盛酥油的器皿,眼下就被我用来装药油,炼製蛊虫了。小金子眼下就一直呆在这里面。” 苗月儿轻轻地將罐盖轻轻揭开一条缝隙,內中蕴含的奇异灵光隨之流露出来,伴隨著一股浓郁而奇特的香味,树上探头探脑的几只丝被这味道吸引,情不自禁地多吸了几口,就如同喝醉般地双脚一软,从冷杉上滑落下来,摔在地上也不觉得疼,反而兴奋地手舞足蹈,靛蓝色的面庞隱隱泛红,像是喝醉了酒。 “哎呀!”苗月儿低估了三世涅膏的效用,赶忙將漆器再度盖好:“差点忘了这玩意的药效还未尽散,险些出事。” 陈阳早早地將气息屏住,顺手还捏住了鼻子:“照理来说,蛊虫应该已將这药膏之中的精华尽数吸收才是,可这香味为何还如此浓郁,是不是——” 他有心质疑苗月儿的炼製手法,又不愿说得太过直接,苗月儿也是听懂了对方的意思,脸颊顿时如金鱼般鼓了起来:“三世涅膏的药效已经稀释许多了,你是没见到,当时我配药的时候,仅仅是散出了些香味,结果那牧民连带著家中的全部牛羊一起昏睡了三天三夜。” “是么?我当时中了大曼陀罗的粉,差不多也是昏昏沉沉了这么久的时间。”陈阳说道:“这么看,应该是没出错了,说来蛊虫怎么半天没个动静?” 为避免启封时的影响,等陈阳施法將红漆罐四周的风定住后,苗月儿这才將其完全打开,只见罐內是一种琥珀色的药油,底部中心处沉没有小指长短的一个虫茧,隱隱约约可见其中的活物正在挣扎颤抖,將要破壳而出。 “三世涅膏的名字,来源於佛门,其中又分横三世佛与竖三世佛,囊括东方、中央、西方,过去、古今、未来,而释迦牟尼佛则同为横三世佛与竖三世佛的中心。涅, 也即圆寂、解脱、超脱生死,也就是说三世诸佛都无法躲过此药。” 苗月儿小声地道:“所以这三世涅膏乃是青塘密宗最为厉害的药物,以此为蛊虫一转的根基,炼製而出的便是涅蛊,此蛊若是炼成,便可令中蛊者陷入非生非死的迷幻之境,生死存亡只在蛊虫所有者的一念之间。” 说到这,苗月儿的语气有些兴奋,巴掌大的小脸也露出激动之色:“看,它就要出来了!” 陈阳低头看去,只见药油底部的虫茧处,已在內中蜕变蛊虫的挣扎下出现了一道明显裂痕,小巧的虫翼正从里头探出、缓缓展开。 多日不见这蛊虫,陈阳发觉它蜕变后,个头已从之前蚊子苍蝇般的大小,变为了如今蝴蝶般的大小,虫翼分为大小两对,散发出金、银、琉璃、碟、玛瑙、珍珠、玫瑰等七宝之光泽,望之令人炫目。 “还真是毛毛虫变蝴蝶,涅蛊的卖相比之前那金蛊要强上许多啊。” 听得陈阳的夸讚,苗月儿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是自然,这一转涅繁蛊可是了我不少心血,光是搜集材料就至少用去了四五年,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了这入道之基,今后天下大可去得。” 苗月儿先前已將龙血丹磨碎成了细小丹屑,此刻对著从药罐內爬出,正攀在边沿舒展身体的涅蛊微微撒了一把下去,立即便被其吸收,七彩蝴蝶般的身躯焕发出的灵光,因此越来越鲜活。 对於七彩的涅蛊,小金子这名字就显得不大符合实际,但苗月儿早已叫得习惯,如今也並不打算更改。 她从地上拿起山的一根毛髮,对涅蛊说道:“小金子,你感受一下,远一些的地方有与这东西相类似的气息么?” 涅聚蛊以头上的一对触角隔空朝看毛髮点了几下,隨即张开翅膀,围看苗月儿盘旋几圈,洒下如梦幻般的七彩鳞粉,翩翩起舞的样子极有灵性,比初见时强上许多。 “师兄。”蛊虫成功一转所带来的成就感,令苗月儿极为开心地笑道:“小金子能识別出这山的特殊味道,它愿意引我们一起去。” 第299章 潮水洞,戈矛横结 第299章 潮水洞,戈矛横结 “这么久没动弹,它这追踪之能还管用么?”陈阳对涅蛊的能力有些怀疑,微眯著双目看向有如七彩蝶般的蛊虫:“我看还是让它先適应下再说吧,且先不急。” 外表虽已豹变,但个性却依旧如故。苗月儿曾说过这蛊虫的心眼比针尖还小,轻易受不得气。 它被陈阳这么一激,头上触角一阵猛烈颤抖,憋著一股劲地从苗月儿手中起飞,於身后洒下星星点点的发光鳞粉,直朝冷杉林外某处飞去。 ““-真是的。”苗月儿无奈地看著陈阳,“小金子又不会偷奸要滑,师兄何必用这激將法—这鳞粉是它留下的路標,我们赶紧跟上吧。 “效果还挺不错。”陈阳轻笑著点了点头,辨认出空中以鳞粉形成的轨跡:“你將掘子甲它们背上就是,骡子与行李暂且放在冷杉林中,丝们自会帮著照看。” 苗月儿答应了一声,將一对掘子甲所在的竹筐背於身后,快步跟上了陈阳,两人一前一后,沿著涅蛊所留的標识走入茫茫山林。 冷杉林金猴岭,是当地人对此地的称呼,去此地向北二十余里,流有一条“潮水河”,此河之水能像潮水一般涨落,水浅之时石头裸露,水流细缓,仿佛一条小溪。而涨则水位急升,风高涛急,一个不慎便会被浪卷了去。而水涨水落並无规律,有时三五天一次,有时十天半个月一次,变化之前全无预兆。 陈阳等人跟上涅蛊的位置,是在潮水河的河畔,涅蛊停留在光禿禿的树桩子上, 收敛著翅膀等候。 苗月儿赶忙上前,轻柔地將其拾起,心疼道:“这么拼命做什么?你才刚甦醒,还没吃东西呢!” 陈阳心说分明才刚餵过丹屑,不过涅蛊这般卖力,確实值得奖励一番,轻咳道:“咳——是我先前说错了,这蛊虫一转后神通自成,根本无需掌握。” 涅蛊扇了扇翅膀,似乎还算是受用。 它眼下所停留的树桩表面,留有五道清晰的爪痕,观其形状大小,应是来自於被陈阳剥皮拆骨的那一头山。 ““—”苗月儿又餵了些丹屑后,將涅蛊捧在掌心。见其仍在扇动翅膀,便侧耳倾听了片刻,对陈阳道:“师兄,小金子说,接下来只需一直沿著河流前行看来那山便是沿河而来,其巢穴恐怕就在这潮水河的源头。” “是么?” 陈阳沉吟片刻,手掐指诀,隨即袖中青龙应声而出,化作一团青色烟气直直地升入高空,將附近地势尽皆收入眼底。 这条潮水河曲折迁回,仿佛一条玉带,借著青龙的千里眼,依稀可辨认出其源头髮自於某座山峦。距离二人所在之处也並不远,相隔不过三四个山头。 考虑到路途崎嶇,行神行法赶路又太过消耗精力,二人便乾脆逆著水流、沿河岸而上,去寻找潮水河的源头。 一路上又见到许多珍禽异兽,眼尖的陈阳还在杂草丛里发现了一株老山参,將其拔出后发现根茎白中泛黄且十分饱满,有如一截婴儿的手臂,成色上佳。 大约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二人见已没剩下多少路途,又时值正午,乾脆便停下歇脚养神。 河边有一块耸出地面近三尺高的白色岩石,大小似桌,外表扁平,上头生了些许青苔,恰好是处不错的座位,只是上头有著一条暗红色的长蛇盘踞,苗月儿见状,便从身边树上折下一根树枝。 五毒者,蛇、蝎、蛛、蟾、蚣,常被运用至蛊术之中,因此苗月儿也不会贸然將其打杀,只是打算將其驱走。 没想到的是,树枝的尖端还未碰触到长蛇,其忽然分解成无数小节,每一节又变成一只小虫,四散向不同方向。一眨眼的功夫,便钻入了草丛里、树底下、石缝中,已然不见踪跡。 苗月儿的手僵在原地,双眼露出困惑之色:“唉?这是什么怪蛇?” “这不是蛇。”陈阳早看见了这般场景,说道:“而是尖眼蕈蚊的幼虫,以菌丝为食,有群居之性。平日里紧贴在一起、层层堆叠时的模样与蛇相似,其实是一种震天敌的擬態。这玩意並不常见,也算是珍稀的异虫,有些玄妙。这趟正好把掘子甲也带来了, 就让它们尝个鲜好了把那两小东西放下吧。 “原来还有这种虫子好嘞。”苗月儿点了点头,將背上竹筐放下,揭开篷布,对其中一金一银两个小脑袋道:“听见没有,掌门老爷让你们尝鲜呢,自己去捉虫子吃吧—记得別走太远。” “是。” 掘子甲点了点头,带著银鳞从筐內出来,只低著头在地上嗅了嗅,轻易便寻到了方才那些幼虫的藏匿之处,將细长的舌头向外吐出后又是一缩,便將幼虫黏在舌头上带回嘴中,仰头吞咽下去后露出满足神情,滋味似乎不错。 苗月儿见其憨態可掬,笑骂道:“平日里也没少你们两个小傢伙的吃食,怎么还如此贪嘴?” “吃虫子是它们的天性。”陈阳微闭双眼,略作休憩的同时说道:“和平日里的吃食並无干係,生克制化之道首要的,便是儘可能地了解万物之性,如此才能对症下药。掘子甲吃蚁虫,而这些幼虫又以菌丝为食粮,显而易见,能够养活异虫的菌类不会是普通货色,这附近必有灵芝。” 苗月儿听到后將信將疑,“是么?” 她自然知道陈阳的眼力极为出眾,以“神目如电”来形容亦不为过。但此刻陈阳毕竟连眼皮都没睁开,便能通过附近生活的虫子而判断出有灵芝生长生克制化之道,竟真有如此玄妙么? 事实胜於雄辩,陈阳的理论很快就被证实。 两个小傢伙放了阵风,各自吃了一肚子的尖眼蕈蚊幼虫,不需苗月儿开口呼唤,主动便回到了二人身边。其中掘子甲献宝似地將一朵碗口大、菌盖半圆形,表面为近黑色的深紫色灵芝捧到陈阳面前:“掌门老爷,我找到了这个。” 陈阳睁开眼,从掘子甲的爪子上接过灵芝,端详著道:“色泽很深,有似漆样的光泽,菌盖上附有孢子粉与云纹,背面为浅褐色,菌柄乌黑亮泽这紫芝的成色还算不错,至少生长了数十年,可益精气、坚筋骨,已可算是仙草了。我在龙虎山做客的时候, 见过许多天师府里的紫芝,与之相比起来,这一朵依旧可算是上品,与先前那一株老山参搭配一番,或许可製作出不错丹药。” 摸了摸掘子甲的脑袋以作鼓励,陈阳转头对苗月儿道:“將这东西也收到竹筐里吧也好带回去。” 苗月儿见陈阳的判断已被证明,心中再无疑虑,便依言照做。 只休息了一会,陈阳身上的疲惫已然消散许多,再度启程后,借著对地势与水流的精准把控,他很快就寻觅到了潮水河的发源之处。 虽也是秀水青山,但是流经出来的洞口却很不起眼一一宽一丈有余、高却仅有一尺, 常人大小的体型根本无法钻入其中,更湟论体型巨大的山。而有著袖中青龙在高空中以千里眼辨明地势,陈阳的判断绝不会出错。 “没想到这么个其貌不扬的洞穴,却是这大名鼎鼎的潮水河源头。”苗月儿感慨道:“这小小的洞口,是怎么做到涨落潮水的?还真是不可貌相。” 说著,掏出涅蛊確认,蛊虫亦確认了眼前这小口子,就是它所找到的山气息的来源处。至於再精细点却是无法做到,毕竟周围水气太重,残留的气息早已不见。 若想要进一步寻找,恐怕就只有想法子深入其中。 “怎么办,要让掘子甲他们將这洞扩大些吗?”站在岸边俯下身,苗月儿弯著腰看向洞內,似乎想要分辨清楚其中情景,只见里面黑的一片,似乎很是深邃、暗流汹涌,“师兄,这里面好像还有一处深潭呢。” 山是山,水猴子是水猴子,即便前者可以涉水而过,但並不代表其就能生活在水中,所谓深潭恐怕不是山的巢穴所在,可当前方已无其他线索的时候,继续往里探索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出水口处不好动工,阻力太大,若是突然涨潮就更难办了,这法子並不可取。” 陈阳以神目符居高临下,快速地记录下此地附近的地形,描绘出了一张简图,並分析道:“因为潮水河从此地流出,图个方便,以后就叫这个洞口为潮水洞好了。世上的洞穴四通八达,绝不会仅仅有一处出入口,我想这必然只是其中之一。若想弄清楚潮水洞与山之间是否有关係,可以从其他入口进去。” 苗月儿问道:“问题是会在哪呢?” “这,自然是就要用到观星寻龙术了。” 陈阳指著简图上,潮水洞所在山峦的形状,解释道:“贪狼作穴是头,巨门作穴窝中求。武曲作穴釵钳觅,禄廉梳齿犁辟头。文曲穴来坪里作,高处亦是掌心落。破军作穴似戈矛,两傍左右手皆收。定有两山皆护卫,不然一水过横流古人望龙知正穴,盖將失龙寻换节。识得龙家换骨星,富贵令人无歇灭。” “这山正是颗破军星,也就是形状破破烂烂、一边高一边低的山体,在《撼龙经》中与禄存星一样,被视作凶星。其若结有灵穴,必然会以这破军星峰为基底,於其上生有一座吉星的峰形,也即是所谓『推星”,凶中有吉。而破军星结穴还有一特点,那就是往往如『戈矛直结』、『戈矛横结”,也即是我刚才所说九星歌中的“破军作穴似戈矛,两傍左右手皆收”的一句,意指左右会有两座护卫之山,联合起来做三足鼎立之势。” 苗月儿看向陈阳所绘的简图,她这段日子以来勤奋好学,如今已基本能看懂陈阳画上的信息,说道: “可是师兄,按你这张画来看,附近的山势似乎並没有符合这个说法的。” “所以就验证了再下头一句一一不然一水过横流。”陈阳说道:“若没有左右护山, 便是戈矛横结之相,有流水横穿山势,你看这破军星在此忽然开帐,山势如鸟儿一般张开翅膀,在开帐之中又生出一个破军,前方便是潮水河,这种破军就为“申仗”,这个破军上又化出一个左辅、右弼、武曲、贪狼、巨门这些吉星中的某一个,则为大吉。” 经过陈阳的解说,再搭配上面前的图纸,苗月儿渐渐听了明白,指向图中某处:“所以,这里便是结有灵穴之地?” “对了。”陈阳拍了拍巴掌,说道:“正是此地,依我看,只要从此地向下挖,必然能够直通此山內部深潭所在之处,无论其他出入口何在,我们只需直指中心。来,將掘子甲放出来吧,先前吃了点东西,如今正该运动运动。” 苗月儿暗道,她就知道刚才那顿不是给两个小傢伙白吃的,这不,才刚放完风,马上就来了差事。 不过眼前这座小山並没有许多岩石裸露,其上树木繁多,看上去像是座土山,应该会比较好挖。 二人来到了陈阳在图中所標註的地方,此地恰好位於半山腰靠近山脚处,是一个隆起的山包,顶部平齐略显椭圆。在这里,只有一些小臂粗细的小树,杂草丛只到人的小腿位置,其中不时可见到各色伞状的菌菇,还有著先前那种“怪蛇”般的暗红色幼虫,正附著在小菌上蚕食。 “好多灵芝。”苗月儿见到眼前这一幕,就知晓唯有化气结穴之所才能有这般造化, 再度放出一对掘子甲,鼓励道:“这地方多半是来对了,你们两个就好好加油吧。” 陈阳此时从袖中掏出两张杏黄色的朱书符纸,分別张贴到掘子甲与银鳞的背部,“待会挖到的洞窟里多半有些危险,將这两张金光符带上,可护得你们平安。记住,不管是什么精怪,都由我来隨后收拾,你们到时只需自保便是。” 符纸才贴到小东西们的背上,便立即紧紧贴住,焕发光泽。 第300章 钻地探秘,药效奇佳 第300章 钻地探秘,药效奇佳 金光符取自金光咒,算是常用的护身符篆,掘子甲本身便已习得,平常也多有运用。 然而话又说回来,相同的法术经由不同的人之手,展现出来的效果亦有差距。 给两个小精怪加持了符纸护体后,陈阳便退开位置,让这对掘子甲放手施为。 有道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道理在掘子甲的身上也说得通,先前於楚王陵园之时,二者合作的挖掘速度便已很迅捷,而陈阳等人脚下的这座土山,远比不上比九王墓所用的夯土那么坚固,只三两下的功夫,便已被掘子甲们刨出了个两丈多的深坑。 隨即,便碰到了坚固的岩层,掘子甲一爪子下去,擦在岩层坚固的表面上,带起一长溜的火。 掘子甲被陈阳以丹药餵养了这么些日子,加之修炼了太上化龙篇,一身气血之强横远超曾经,它向来是哪里阴气重、土石硬,便喜欢钻探哪里,见身下这岩层十分坚固,竟一时奈何不得,便生出了斗志、抖擞精神,开口低声念诵咒文。 ““.-天地玄宗,万无本根。”完整地念诵了一遍金光咒后,本就金灿灿的鳞甲更加光华大作,几乎要將身边体型小上数圈的银鳞也给染成金色。 一对前爪尚下探出的同时,倒立的身体也紧跟著旋转起来。 剎那间,碎石飞溅。灰尘繚绕中,仿佛有个金光闪闪的大钻头直直地没入了岩层之內。 站在洞口的陈阳见得这副情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山势不高,所结穴场也不会有多深,照这么下去,至多一烂香的功夫,应该就能將通往穴场的洞打通。” 果不其然,盏茶的功夫,掘子甲只感觉身体忽然一轻,接著以头朝下的倒栽葱姿势跌入了某个洞穴內部,好在它虽然有些晕乎,但也及时反应过来,將身体缩成了球状,落地后顺势一滚,缓去了衝击的劲力,骨碌碌转了数圈,在抵到某个墙面后停下了身子。 鬆开身体,掘子甲正想招呼陈阳,却发现黑暗中亮起了六点鬼火般的森幽光芒,仿佛来到了阴间冥土,下意识一个激灵。 只听得耳边传来阵呼呼风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迎面扑来,接看,贴於背上的金光符文光芒大作,化作一层蛋壳般的流光將掘子甲笼罩在內,於“当”的一声中,將袭向掘子甲的事物挡下,借著金光符的光芒,掘子甲这才看清,袭向自己的正是一只满是黑毛的巨爪,锋利的爪子如同一道道长刀,上面仍残留著血丝与碎肉。 原来,那六点鬼火,正是这洞中山的几对招子。 位於山腹之內、地脉之上的洞窟竟出奇的巨大,因此能令山棲身。 这三只山分別为两大一小,大的体型与折在陈阳手中的那一只相仿佛,而小的那只则明显稚气未脱,但身高却也已经比成年人足足高出一个头。三个精怪所散发的气势凝结在一起,令孤立无援的掘子甲有些心虚。 头顶上洞口处,银鳞见掘子甲被精怪包围起来,急得在洞口打著圈直叫唤, “咦,你这穿山甲的身上为何会有玄门的金光咒术?”黑暗中的远处,又传来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包含著几分异地道:“法力还十分纯正难得、难得!我本还以为是有同道前来搭救,原来是你这小精怪。可怜啊,要跟贫道一起填这群山的五臟庙咯。” 暗中的声音长吁短嘆,山们的动作却未停止,其中一头体格尤为健壮、身上有许多疤痕的山再度將爪子伸向掘子甲,似乎是想要將后者抓起来打量。 掘子甲健壮,再度抱住脑袋紧缩成一团,趁著金光咒仍在发挥作用的时候,高喊道:“掌门老爷救命!” 话音才落,陈阳已神兵天降般地从上方洞口落下,抬过头顶的一脚斧头般朝下一劈, 恰巧命中了大山的面门,当即令其身体向后一仰,脑袋凹陷下去极为明显的一大块。 这一招又有名堂,是与“魁星踢斗”、“流星赶月”等类似的伏魔秘技腿法,名为“乌云盖顶”,乃是专踢面门的一式。本就势大力沉的一击,再加上下落之势,令大山吃足了苦头,跌跌撞撞地向后连走几步,最终失去平衡,狼狐地扑倒在地,仿佛一座小山崩塌。 陈阳借著反馈的力道,顺势稳住身形,灵气行遍全身下,身体仿佛一片落叶般轻盈於空中后翻数圈后落於地面。 护在掘子甲的前方,陈阳眼眸深处亮起金环,注视著洞內山。 先前被陈阳那一记黑腿踢倒的大山,此刻正捂著面门从地上缓缓站起,牙咧嘴的模样令那本就不甚好看的面孔越发凶恶。 “说来这观星寻龙术还真是有用,精准地就定位到了精怪的老窝。”陈阳抬起头,对正准备从洞口处下来的苗月儿道:“你不擅拳脚、也没有趁手的兵器,不妨就留在那里, 以铃音与蛊虫支援便是眼下正好试一试涅蛊的本事。” 苗月儿想了想,觉得陈阳说得也对,她確实没有这位搬山道人般的利落身手,到了洞中反而不好施展,於是將怀中红漆药罐打开,唤出涅蛊,御使著其朝下方洞窟內的山处飞去。 驾驭蛊虫,又与驾驭飞剑不同,蛊虫本身便是有灵智的活物,其灵性比寻常飞剑只高不低,因而苗月儿的法力更多的是起下令与辅助之用,实际作为主导及临阵变通的,则是蛊虫本身。 蜕变之后的涅蛊体型接近於蝴蝶,对於常人来说仍显得有些渺小,还不到巴掌大。 可在体型是常人三五倍的山面前,涅蛊的身量就显得更加微不足道。若不是那七彩的光芒太过显眼,恐怕山想要將其注意到都是难事。 然而万物相生相剋之理,有时与体型並无太大关係。涅蛊之於山,恰如蚂蚁之於大象。蚂蚁小而无力,但若是钻进了象的长鼻之中,一样能令对方无可奈何、瘙痒难耐。 洒落著亮晶晶的鳞粉,涅蛊穿般地在眾山挥舞的手掌间穿梭,灵敏地躲过无数次抓取,灵活地钻进了大山的鼻孔之中,啃咬一番注入毒素,又经过咽鼓管从耳內飞出,如是这般的几次进出,於几息之內便已完成。肉眼可见的,三只山都面露恍惚之色,身体晃晃悠悠的,唯有依靠手扶著身边墙壁才能倒下,即便如此,眼神仍旧渐渐迷茫。 “倒也,倒也。” 天旋地转下,在山的眼中,陈阳的身影仿佛变成了无数个,发出的声音也彼此重叠,有著惑人心智的力量。 未过片刻,三只山纷纷倒在地上,眼神黯淡迷茫,陷入涅蛊带来的幻梦之中,无法自拔。 “別说,这涅蛊的迷失之效还真挺不错。”亲眼见证了眾山在涅蛊的效力下失去意识的情景,陈阳称讚道:“这么一来,以后只需用些鳞粉就行,比搜集药材配半步倒容易得多。” 预想中的激烈场面並未发生,一转涅蛊小试牛刀,轻鬆地便放倒了这一窝山,听其粗重的呼吸声,显然距离甦醒还早。 从洞口拋下根绳索,苗月儿背著竹筐降了下来,银鳞则紧紧地攀在她的肩头。还未等她落地站稳,小傢伙便跳了下来,走到掘子甲面前,两个傢伙亲昵地相互碰了碰头,似是在问候。 “好功夫,好法力,二位同道真乃是一等一的俊杰人物!”暗中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先前那般虚弱之余,又难掩激动:“这窝精怪既然已被放倒,还请二位同道看在三清道尊的份上,助我脱困。” 自先前起就碟碟不休,如今战斗告一段落,趁著有些空閒,差不多也是解决此人问题的时候。 陈阳看向远处,只见一名衣衫槛楼的道人如鸟儿般被关在笼中,正狼狐地坐在地上, 一条裤腿醒目得空空荡荡。 其人穿著皂黑单衣,头上一顶混元幣歪歪斜斜查拉在一边,两边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双目无神、瘦骨鳞的模样,不像活人,反倒似饿死鬼。 从其身上,陈阳感受到了微弱的气机,露出同情目光:“看阁下的打扮似乎是武当的同道,你怎会被这些山擒获、落得这幅田地?” “別说了,羞煞我也。”瘦削道士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学艺不精,不慎中了这群山的暗算,失手被擒且不说,还被啃掉了一条腿。若不是那小的觉著新鲜、非要拿我做个玩物,恐怕活不到见到阁下的这一刻。” 瘦削道士所说的话並非吹捧,就在他身处的笼子附近,地上隨处可见森白骨骼、其中牛马猪羊一样不缺,属於人类的亦有不少,其中大多为碎骨、且上头有著清晰的牙印,显然是被吃剩后丟弃的骨头堆放在一起,常年累月下来,形成了一处极为另类的“万人坑”。 “你先等会,別急。”知晓对方被关了许久已很是不易,陈阳却没有急著上前解救, 而是祭出八卦藏龙剑,先送了被迷倒的三只山去见阎王,这才上前將笼子打开。 他握住那对瘦骨鳞、仿佛皮包骨头般的双手,將瘦削道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扶著站立。 “这伙精怪身强体壮、刀剑法术尽皆难伤,却不懂禁制之法,於是只將我一身骨头打断后吊著一口气,每隔好些天才偶尔能有些食物下肚,让道友见笑了。”瘦削道人感慨万千道:“在下武当派尤宸溪,不知恩公如何称谓?” “好说。”陈阳取出一颗龙血丹,塞进了尤宸溪的口中,说道:“我们是搬山派的, 此行路过神农架境內,听闻有山作崇,便顺路来看看。” 对於这些山的皮糙肉厚,陈阳也深有同感,方才那抽冷子偷袭的一脚,便是一头斑斕猛虎也早给他將脑浆子踢了出来,结果那大山却像没事一般重新站起,若没有同伴在远处的助阵,想统统收拾了也不算容易。 “搬山派?”听到陈阳自报家门”,尤宸溪一时有些错,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还是要多谢恩公搭救,此番你仗义除妖,无愧侠义之名。” 尤宸溪的情况正如其所说的一样,一身骨骼大多都已断裂,几乎无法撑起身体,若不是修士的气机强於常人,便是有十条命也早已归西了,眼下实在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便扶到了一处乾净地方躺下,由苗月儿做些应急的救治。 另一旁,一家老小整整齐齐的山正倒在地上,已绝了气息,耳洞之內仍不断有血跡流出,陈阳方才正是以八卦藏龙剑从这几个巨物的耳朵內刺入,將其脑子搅成了浆糊。此时,尸身渐冷,残余灵气也开始化作残魂释出,被陈阳以摄神符聚集,交由两袖的龙虎之灵吞下后仍留有不少残余,可见其执念与生命力之强,实非凡品。 “倒是不能浪费—.” 陈阳思了片刻,將背后的红皮葫芦取下,以龙鬚笔在其上勾勒一通,写下镇邪符与安魂咒,再將其尽数吸入了葫芦內部,將塞子牢牢盖好。 “且先存著,等將现有的炼化完了再做计较。”抚摸著葫芦表面的纹路,陈阳心道:“这玩意算是不怎么引人瞩目的物事了,等改天想个法子,与净水钵孟和承露金盘精炼为一处后,到时就方便多了。” 收取了山的残魂,避免其化为鬼票接著作恶,见苗月儿仍在为尤宸溪治疗伤势,陈阳便乾脆去外头转了转,探索起这一作为潮水河发源地的地下洞窟。经过了七拐八拐並牢牢记住道路后,循著耳旁传来的流水声,他终於寻找到了朝外匯聚而成潮水河的源头。 彼处正是一片位於此地的地下深潭,极为靠近先前发现的潮水河的出口处。 水底的泉眼仍还在咕嘟咕嘟地冒个不停,这一汪清泉的顏色倒是比外界的河水更加清澈许多。 “涨落潮水,原来是与此有关。”望著深潭中央沉睡的某物,陈阳笑著道:“有趣。” 第301章 苍黑巨兕,治世玄岳 第301章 苍黑巨兕,治世玄岳 只见深潭中央侧躺著一头小岛般大的巨兽,若说常人的身型在山面前如同幼儿,那么山在这巨兽的面前,体型也仿佛幼儿一般矮小。 它静静地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死,只是气机却在陈阳的感应中沉浑有劲, 显然只是暂时蛰伏,正在沉睡。 苗月儿暂时安顿了尤宸溪后,循著流水声也走了过来,见到湖中事物后十分惊讶, 然道:“.—-此乃何物?是大黑牛么?可为什么只有一根独角?” 陈阳解释道:“《山海经》中有言,咒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 你看,这描述是不是与眼前这东西一模一样?这东西不是牛,是咒,皮革极为厚实,在太古时是用来做衣甲的材料,生活在湘水附近,如今已然绝跡。” “原来如此,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东西。”苗月儿又道:“这小山一般的巨咒,不知有多大岁数,你看它身上都长了无数青苔,积累了厚厚一层泥沙。” “能长得这般高大,也算是异种神兽了,多半有什么得天独厚的际遇。”陈阳答道:“我看它应有千年以上的道行,说不得还是中土仅存的巨咒,確实贵重。” 说到这,陈阳打量著巨儿的眼神不断闪烁,似乎心有所感。 这咒在他那世界又叫犀牛,虽然两世为人,但也只是见过从其他地方运来的几头,至於中土本地的苍黑巨克確实是头一回见, 粗糙的皮革刀枪难伤,头上的独角更是与象牙齐名的贵重之物,虽然身强力壮,却也难逃被捕杀至绝跡的结局,实在令人感慨。 “师兄,这头巨咒看上去並无害处,你不要將它杀了剥皮好不好?” 苗月儿见状,恳求道:“咱们用那山皮製衣甲也就够了,眼下这巨儿就只有这么一头,你还是放过它,让它在这深潭里好好呆看罢。” “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剥皮成癮的怪胎么?”陈阳无语了片刻,解释道:“这巨咒躺在这里又不碍事,我何必对其动手?再说,你看它浑身上下坚如磐石,说不定我还奈何不得它。那几头山也是吃肉的,却对躺在这里的巨视而不见,可见这巨身上必然有玄机,轻易冒犯不得。” 苗月儿心道这几天的功夫,你陈某人都已经剥了多少张皮了,现在还说这话她无意继续爭辩,娇憨道:“哎呀,师兄无意动手就好,我也只是担心而已。这类神物受天地所钟,乃是造化灵机的体现,杀之不祥。” “你说得没错。”陈阳点点头,“我先前还道那山是生活在这穴场之內的灵兽,如今看来却是错了,那一家子多半是外来者,这巨咒才是此地之主,深潭正是潮水河的源泉。” 苗月儿亦有同感,又问道:“但,潮起潮落,又是怎么回事?” 陈阳正用重瞳法眼查探看巨儿的情况,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气机忽然有了变化,便笑道:“咱们的运气不错,下一次涨潮便在眼前,且看好了。” 两人立在潭前静静观看,只见侧臥看的巨忽然开始颤抖,引得潭內水面隨之生出无数波澜,继而巨儿的姿势忽而由侧臥转至四脚朝天,仿如擎天巨柱般的四足先是搅起了数丈高的一道巨浪,狠狠拍击在洞窟內另一侧的石壁上,继而又朝著另一方落下。 巨咒全身由向右侧臥的姿势变为了向左,而被其镇压在下方的泉眼亦因身体的偏斜而多出了些空隙,水流猛地喷涌而出,令潭內水面隨之升高。 “原来这就是潮水涨落的真相,竟是因为这头巨咒睡著时的翻身。”苗月儿见到眼前奇景,心中生出了些震撼,扑扇的大眼晴內满是欣喜:“真有意思,这头巨咒好生厉害,翻个身便能有如此动静,若是醒来还不知能如何。』 “恐怕难醒。”陈阳摇了摇头,“以它的个子在这灵气稀薄的世道,並不好生存,不如沉睡以待天时。” “以待天时?师兄的意思是,天地灵气会有重新充沛起来的时候么?” “这只是一个猜想。所谓谢开,春去秋来,世间灵气或许正如咱们眼前的潮水一般,有涨有落。” 陈阳说完,对潮水洞內的神秘巨咒再不留恋,转身便走:“那位尤道友已然包扎好了么?待我將那三只山剥皮炼魂后咱们就启程,顺路將他送回武当。” 还说你不是剥皮成癮——苗月儿在陈阳身后悄悄吐了吐小巧的舌头,快步跟上:“我来给师兄帮忙。” 武当山又名太和山、谢罗山、参上山、仙室山,古有“太岳”、“玄岳”、“大岳”之称,据称为九天盪魔祖师真武大帝的道场。武当山共有九宫八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十二亭,其中最负盛名者,便是立於天柱峰的“金顶”。 全真、武当,为北地最负盛名的两支玄门流派,武当敬奉真武大帝,以三丰真人为祖师;全真则敬奉五祖七真,以纯阳真人为祖师,共为丹鼎派的泰山北斗,再加上南方符三宗,便是现今中土玄门的主流武当山的山门为三间四柱五楼式的牌楼,上装饰有福、禄、寿、禧及八仙等圆雕神像,还刻有圆雕龙鱼雀替和透雕蟠龙、仙鹤、蝙蝠、祥云、灵芝、瑞草等物,上书“治世玄岳”四个大字。 两名面相稚嫩的小道士正立於此处,小声交谈看云手,不时相互比划。他们的面相至多十三四岁,正是好动年纪,故而被师父派来看守山门,也是为了磨链脾性。 山道尽头,此刻正缓缓行来一行身影。 陈阳与苗月儿一前一后,以搜集到的树枝製作了个简单担架,正抬看面色苍白的尤宸溪在路上行走。 距离此人被解救已过了几天,在服用了些丹药后,虽然他的体格仍旧虚弱,但也逐渐有了元气,只是仍然不良於行,因此被抬著行走。 不知是因为日头晃眼,亦或者是心中羞愧,尤宸溪以一只袖子半遮住脸,路上不断向陈阳等人表达歉意与感恩之情。 见已经快要到山门,陈阳便將其放在树荫下,等武当的人前来接手。 苗月儿走到“治世玄岳”的牌楼下方,对两名小道士说道:“你们两个快回去同你师父说一声,找些人手来,失落在林子里的尤道士已被救回来了,只是受了重伤,亟需救治。” 苗月儿此时並未做偽装,姣好的面孔令两名小道士微微一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清风,仙女姐姐刚才说什么了?” “我没听仔细。”名为清风的小道士摸了摸脑袋:“明月,咱们武当山上有这么好看的师姐么?” 苗月儿闻言哭笑不得,只得將话又重复了一遍,有著“清风明月”这经典道號的两名小道士虽有些天真烂漫,但也並不是真的呆傻,闻言並未急看照做,而是先去树荫下查探尤宸溪的情况,小心翼翼地將其遮面衣袖揭开后,努力分辨了一番,才认出那张瘦骨鳞的面庞,惊道:“真是尤师叔!走,咱们快去稟报师父!” 尤宸溪暗道一声苦也,怎么偏偏就碰上了这一对活宝,恐怕不出三天,他的狼狐模样就要传遍武当山上下,正要出言叮瞩,还来不及开口,清风明月已然转头就跑,沿途大喊大叫,將尤宸溪回来的消息传递给过路的师兄弟。 陈阳见到尤宸溪的眼眶內似有泪水在打转,暗自奇怪,虽说劫后余生、回归山门本是幸事,可为此流泪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大概过了两烂香的时间,从山上急匆匆下来了数名道土,於崎嶇山路上健步如飞、闪转腾挪的身姿仿佛老猿,几个起伏便到了陈阳的跟前。 为首的老道士不知多大年纪、鹤髮童顏,面上没有一丝皱纹,细腻如孩童,身披一件简单的青色道袍,背著顶斗笠,简单扎著头髮,他身后的其他道士也都是这样的朴素打扮。 陈阳的穿著向来简单,与这伙道士站在一处仿佛同门,无任何不妥之处。 “老道扶摇子,见过小友。”老道士向陈阳拱手道:“多谢小友送我这不肖弟子回山。” 在来武当之前,陈阳已对这洞天福地有过了解,也知道了武当现任掌门的道號正是扶摇子,但没料到武当的这位掌门真人如此轻易便能得见,敬重地拱手回礼,並与其后的几名中年道人一一见过,几人都是“宸”字辈的师兄弟,而尤宸溪在几人之中排序第六。 没有太多客套,扶摇子俯身確认了一番尤宸溪的状况,双指搭在其脉门上,闭目感受了一会,嘆道:“骨骼与筋脉断了多处,修为几乎被废好在还有命在,接下来在山內静修,好生將养一番,为师自有办法將你这身修为保住。” 见尤宸溪面露羞愧之色,扶摇子又问道:“你此番去林子里寻找归元谷的玄鹤师弟, 可曾见著了他?” “..—”尤宸溪恨恨地道:“师父,玄鹤师叔也折在了那一窝精怪的手上,我只找到了其遗骨-那伙精怪体格强健、力大无穷,若没有这位搬山派的同道搭救,我此番定然是再也见不到你老人家了。” 陈阳想起自己那记借著落下之势、几乎使出全力的一脚,对尤宸溪的说法亦感到赞同,那伙精怪確实不好下手,所以他补刀之时才从耳朵、鼻孔之中刺入飞剑,將其脑子搅成浆糊。若没有涅蛊將其迷惑,收拾起来绝不会轻鬆。 虽然他与山对敌之时,看上去十分轻鬆,三两下便收拾了,但那是事出有因。其中第一只是以陷阱、符咒困住,再用旱魅所化的砂砾製作成的弹药破了其防护,而另外三只则是依靠涅蛊的奇效,这些玩意虽然皮糙肉厚,但是对於幻术奇毒却似乎没有什么抵抗之能。不过,武当身为名门正派,其下弟子没有掌握这些略微邪性的手段,也是十分正常。 “那些精怪在山林之內称王称霸惯了,但一直以来,也算是相安无事。它们本来极少於生人面前露面,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频繁下山捉人去吃。”扶摇子嘆了口气,又对看陈阳谢道:“小友送了劣徒回来,还请上山小住几天,以容我表达谢意。我这徒儿体內血气稳固,想来是受了小友的丹药所致,真是感激不尽。” “掌门真人言重了,扶危济困本是应该的。”陈阳行了一礼道:“此行北上,我正打算与同门匯合,不能久留。等到閒暇之时必然前来拜会。 2 在路上已经度过了不短的时日,这时候若上武当,必然不能轻易走脱,加之武当山上出了这么些个乱子,正是多事的时候,自己作为外人,还是改天再来问候更好。 扶摇子见陈阳婉拒了自己的邀请,一时有些错,不过他生性豁达,隨即便笑道:“既然如此,老道也就不强留於你了,日后有空你再来金顶老君观做客便是。我看小友虽是搬山派中人,一身玄门法力倒是十分正宗,身上隱有神灵庇佑。年纪轻轻便已开始凝链內丹,也是人中龙凤。依我看,你应当就是近来颇有些声名的那位搬山道人一一陈宗光吧?” 身为武当掌门的扶摇子能够看出自己的修为,陈阳对此也並不见怪,见其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便也坦然地认了下来:“不才正是陈某,不敢当掌门真人如此夸奖。” “不要谦虚了。”扶摇子摆摆手,示意其他弟子將尤宸溪抬起回山,从怀中取出一本书稿,只见上面隱约有著无数图形,说道:“那一群山將我这徒儿祸害成这样,又折了我玄鹤师弟,我本该將其亲手诛杀以解心头之恨,如今你已代劳,不得不略表心意。此番我下山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到身上,这本隨手写的拳经便交予你吧。” 言罢,不等陈阳答应,身形一晃便將其塞到陈阳胸口,接著便带人飘然远去。 第302章 第302章 陈阳若有所思地將怀中拳经打开,只见是卷《太极拳经》,为三丰祖师所著,而扶摇子则进行注释、解读,並配以图画。 太极拳並非是什么对阵杀敌的拳法,或者说,任何拳法都主要是炼养功夫,以明白拳理、掌握气劲为主,其中或有几招应急的制敌手段,但从来不是用以克敌制胜的绝招,若是真箇与人拼斗起来,兵器、法宝与道术,都比赤手空拳的白打强上许多。 陈阳自家通晓几式八段锦,拳脚功夫算是尚可,匆匆瞄了一眼,只是只言片语,就已见得这拳经確实有些精妙,於是小心放好。 方才对方欺身上前,眨眼已进步到怀中,陈阳下意识地想要阻挡,手上劲力却被对方轻轻卸开。就方才这一阵,確实是他居於下风,技不如人。 “呀,这老道爷好厉害的身手。”苗月儿回忆著方才的情景:“这一进一退,我都没反应过来呢。” “毕竟是武当掌门真人,掌管九天盪魔祖师的道场,自然有些本领。”陈阳说道:“既然已將那尤道士送回了武当,我们这便启程往洛阳去吧,以后再来此地游玩拜访,为了让他这一路上安逸些,连日来都是在山路缓行,又耽搁了不少功夫。” 都已来到了武当山,不能游览太和营与老君观虽有些可惜,但山毕竟就在那里不会移动,日后再来也是一样,苗月儿点头道:“好嘞,等过了武当,距离中原地界也就不远了。洛阳亦是千年古都,我还从未去过哩。” 二人这便再度启程,將神农架內的山收治后,这一路上也再没有听到其他精怪邪崇的传闻。又过了十余日,已来到了欒川境內。 《水经注》载:“世人谓伊水为弯水,故名斯川为弯川也”,故而欒川亦作弯川。 此地位於洛阳西南,路程已经不远,又因为山高林密、水急滩险的缘故,时常有人拉山头立杆子群聚为盗,向来不算太平。眾盗贼之中,又有十分奇特的一支,平时聚啸山岭,逢有古墓巨冢,便蜂拥而起、合力发掘,毁尸灭跡。被其所倒之墓,向来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珍宝財货毫釐不剩,尸骸白骨曝露於外。 因其人多势眾,可將山岭上的一切卸空,故又被称为卸岭群盗。 摸金校尉鸡鸣灯灭不摸金,搬山道人只取丹珠不沾財货,唯有卸岭力士荤素不忌、吃相可谓难看。 所谓盗亦有道,以如此手段行事,便是在倒斗这行当里头也位於末流,陈阳向来不是很看得起这些借人力、器械蛮干的夯货。 官道上牵著骡马的陈阳见日头毒辣,便准备到前方林中树荫底下暂歌,顺便用些饮食,等响午过后再赶路。 “到前头歇息会吧,最迟明后日,我们就能到洛阳了。” 入得林中,从骡子身上解开些行李,隨意用了些乾粮清水,陈阳靠在一株树下看拳经,苗月儿见这片林子不小,其中树木又以杨树与泡桐为主,因她最近读了些《医书》, 知晓白泡桐具有祛风,解毒,消肿,止痛,化痰止咳之功效,可用於筋骨疼痛,疮疡肿毒,便打算去採摘一些入药,打定主意后,与陈阳说了一声便准备离去。 “小心些。”陈阳低著头,边看书边道:“这周边不算太平,我看林中多半有剪径的强人躲藏。” 苗月儿虽也是江湖儿女,却对山林之事知之不多,疑惑道:“师兄这话怎么讲?” 陈阳指向十丈外的一株老杨树,只见其树干上已被人用利器刻下了痕跡,形状恰似一条,“这是劫匪强盗所留的標识,为的是告诉道上混的路人此地有主,我方才就听到林中有些动静,你若走得深了,多半便要碰上些麻烦。这蜈又名掛山蜈,以此为记號的,多半与卸岭群盗有些关係。” “我知晓了。” 二人尽皆身怀修为,若是遇上剪径的恶徒,那也是匪类倒霉。苗月儿受了陈阳提醒后,也不畏惧,略打起精神便朝著林中深处走去,约莫走了一两百步,还没见到合意的白泡桐,就已听得平地里一声锣响,身上披著蓬草的两条汉子从草丛中跃出,都是恶形恶状,一个生有肿眼泡、一个生有蒜头鼻,十分丑陋,手中挥舞看朴刀。 还没来得及说词,肿眼泡的盗贼迷瞪著眼晴看了苗月儿一眼,骂道:“他奶奶的,等了三两天,好不容易来了桩买卖,偏偏碰到个道士,走吧走吧!” 说著,不耐烦地连连摆手。 盗贼亦有忌讳,若非万不得已,他们往往不会主动招惹和尚道士老人小孩,因为彼辈之中多有能人异土,敢孤身行走於外的,都有倚仗在身。 蒜头鼻却是看著苗月儿的身段,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哥哥,你的眼力越发不济了, 这般標致的小娘子,如何能容她走了去?就算咱们兄弟高攀不起,绑起来送回寨中给大当家做压寨夫人,也是件功劳!” “你这蠢材。”肿眼泡揉了揉双目,看清了苗月儿的模样后不惊不喜,反而有些惊恐:“这荒郊野外的,哪来如此標致的小娘子,多半是狐狸精变化而成的,你想將她掳了去?仔细被吃了心肝!” 苗月儿见这对奇形怪状的劫匪越扯越离谱,杏眼圆瞪地叱道:“你们这两夯货,张大了狗眼看仔细了,你家姑奶奶身上可有半点妖气,如何会是狐狸精?我问你,你们可乾的是卸岭行当?盗魁又姓甚名谁?” “哥哥,你说得对。”蒜头鼻畏惧地看著苗月儿,“好凶悍的小娘子,我看她就算不是狐妖,也是个能掐会算的厉害人物,確实招惹不得,咱们赶紧走吧!” 露了面还想跑? 苗月儿见两个盗贼倒提著朴刀就要躲入草丛里,一拍腰间,有道七彩灵光从虫笼飞出,到这两人的头上只转了一转,就令二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地撞在一起、倒在地上,被她以山腿筋製作的绳索绑了个结结实实,带到了陈阳的跟前。 “师兄,白泡桐没找著,倒是捉到了两个夯贼。”苗月儿轻轻一拉绳索,將二人扯倒在地,对陈阳说道:“我方才同他们讲话,这二人却是前言不搭后语,似乎有些呆傻。” 陈阳放下拳经,揉了揉四白穴后抬起头来,看向这对盗匪:“你们才两个人,就敢来此处干这杀头的营生?若不老实交代来歷,便摘了你们的脑袋。” 这对盗贼虽然有些憨傻,倒也算是硬骨头,一身腱子肉膀大腰圆,手中朴刀亦有三四十斤,勉强可算是力士。只是些许微末本领,打劫过往行人或许使得,在陈阳苗月儿这类异人的面前却实在太不够看。 “老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肿眼泡叫骂道:“今日栽在你这妖道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皱了下眉头,爷爷就不是好汉!” 第303章 洛阳,龙家 第303章 洛阳,龙家 妖道? 呵·. 陈阳也不多与这盗贼废话,双眼只是一瞪,目中金光微闪,轻易便压住了肿眼泡盗贼的气机,直令其六神无主、两眼发直,询问道:“你家魁首叫什么名字,於何处立寨?”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肿眼泡,如今却像是泥塑木偶般呆傻,顺从地回答道:“我家大当家的名叫徐赤眉,如今正在抱续山上立寨。” 与他捆在一起的蒜头鼻急道:“哥哥,你怎地如此轻易便交代了咱们山寨的去向?” 魂魄被陈阳用目力所镊,肿眼泡早已听不见蒜头鼻的话,心中对陈阳已並不设防。 苗月儿见陈阳只是看了那盗贼一眼,便仿佛制住了其神魂,心下暗道这坏人的法力似乎又有进益,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水准。 陈阳听到了肿眼泡的答覆,又问道:“抱续山距离此地数十里,你们两个怎么会到这林子里来做买卖?” 蒜头鼻听到这问话,连忙叫道:“哥哥,不能说!” 肿眼泡只对身边人的呼喊恍若未闻,呆呆傻傻地回復道:“最近寨子里发现了处大斗,大当家正为此收拢人手,因为粮餉不够,便派了我们兄弟出来搜集些销。” “完了完了。”蒜头鼻泄气道:“大当家三令五申不能走漏的消息,眼下哥哥你全都说了出来,这下就算不死,回到寨子里也要被大当家扒层皮。” 果然是聚啸山林、蜂拥为盗的卸岭力土,同时干著绿林营生与倒斗买卖。 在陈阳的追问下,魂不守舍的肿眼泡將自家山寨与大当家的消息尽数说出,没有半点隱藏。 待陈阳收回法力,肿眼泡於片刻后才恢復了神智,想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后,当即便面如土色、再没有半点先前的硬气。面对身边蒜头鼻的埋怨,低著头查拉著脑袋,不敢声。 另一边,苗月儿正与陈阳小声交谈:“师兄,你怎么看?” “卸岭群盗据传是赤眉军的后人,曾有异人传授炼体之法,故而大多通晓武艺、兼且力大无穷。他们平日里在山川大泽里干绿林营生,只在发现大斗时受盗魁號令而聚集。这两夯货虽然头脑简单了些,交代的事情倒也符合卸岭的描述。” 陈阳说道:“此地靠近洛阳,自商周时起便是中原腹心,墓葬成千上万,其中王侯將相便有不少,只是多半已被盗空。便如那先汉的帝陵,早在汉末之时便已遭受过一次劫难,十有九空。如今尚未被盗掘的已没剩多少,若那姓徐的真是本代卸岭盗魁,此番又这样大的动作,倒可能真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玩意。” “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管上一管?”苗月儿说道:“我记得师兄说过,卸岭聚集为盗虽然有些器械异术,却也乏善可陈,而且手段太过酷烈。如今他们將要有大动作,恐怕附近百姓要遭殃了。” “先不著急,老独眼在洛阳也算是道上一號响噹噹的人物,我们再找他问些消息。”陈阳思考了片刻,道:“凡夫俗子的陵墓,便是占据了风水宝地的达官贵人,其实也不过尔尔,当不得什么形胜之所,更没有天材地宝。若是卸岭群盗此番的目標是寻常所在,便由得他们去闹便是,自有官府出面缉捕,我们不必多管閒事。” 有道是强龙不如地头蛇,既然在这洛阳地界有人脉,自然是要好生使用。 陈阳与苗月儿擒住了这一对盗贼,用绳索捆好、牵带在骤子身后,就继续往洛阳而去。 洛阳,古称成周、神都、洛邑、洛京,又称阳,作为千年古都,歷经了无数王朝, 光是城池就重建了无数次,如今的洛阳城於宋时初建,现与偃师、巩县、孟津、登封、新安、池、宜阳、永寧、嵩县等地分属河南府。 先前於洪州的时候,老独眼曾在书信里留下其在洛阳的地址与联络方式。 陈阳带著苗月儿来到了洛阳附近后,並没有急著入城,而是继续带著一对夯贼,按著书信上的联络方法去寻找老独眼, 身为摸金校尉,老独眼昔年曾盗过好几座大斗,在折了条腿、困於江南之前,就已置办了好大一份家业,於洛阳南郊处,修建有一处大庄子,因其本身通晓寻龙观星之术,不仅会看阴宅、亦会看阳宅,因而这庄子所建立的地方也是处宝地,名为龙门山。 龙门山位於洛阳城南的伊闕峡谷中,由大禹治水中所开凿,又称伊闕山、闕塞山、闕口山等。 据传闻其本为一个整体,不分南北,而大禹为治水疏通河道,便將其分为东西两半, 东山於武则天建香山寺后而转称“香山”,西山则仍继续称龙门山。东接万安山,南通伊河大谷,北濒洛阳,西接宜阳。山顶上有楼观崢嶸,山凹里有涧泉浩涌。嵯峨怪石,盘秀乔松。百般果品应时新,千样枝迎日放。人如蚁阵往来多,船似雁行归去广。 “姓龙的在龙门安家,也是个好兆头。只是他虽然占据了一处好形势、好地方,却半生飘零、险些客死异乡,直到暮年才得以回返,可见风水之说也不可尽信。” 陈阳远远地看著龙门山的胜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周边更有自北魏开始营造的石窟,里头有各色佛像、玄门石碑,確实是处宝地。 苗月儿捧著陈阳留下的信件仔细阅读,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老独眼、还有陈阳先前所收的便宜徒弟,但也从后者的口中了解了些事跡,说道:“信上说,龙家的庄子位於西山,种植有许多银杏,风景很好,地势极佳。这周边灌木丛生的荆条、酸枣、迎春、连翘等十分繁茂。岩石缝里,也可见野生臭椿、苦楝、合欢等树种生长,可谓生机盎然。但是,我们眼前的这处庄子却好像不是姓龙呀?” 陈阳依言看去,只见面前庄园確实占地极广,钟声轻响间,上空更飘散著香菸, 却是一处佛家的別院。 “唉。”陈阳嘆气道:“多年未回,看来他是被偷家了。” 第304章 银杏院,抱犊寨 第304章 银杏院,抱犊寨 “偷家?” 苗月儿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词,但仔细一想,倒觉得十分形象,她如今已渐渐习惯陈阳偶尔说出的奇怪话。 “师兄,既然这里不是龙前辈的家,我们还要去拜访么?” “来都来了,那就顺便问一问来龙去脉好了。”陈阳说道:“总得搞清楚这么大个庄子如何就归了佛门,不是么?你在这里等候,我去问问就来。” “行。”苗月儿点了点头,自將骤子与两夯贼牵去一旁银杏树下不提。 银杏此树边材淡黄色,心材淡褐色,结构细,质轻软,易加工,有光泽,春夏季叶色嫩绿,秋季则为黄色,是古银杏类树木如今存活的唯一种属,仅存在於中土。光是这一庄子的银否树,已可以说价值不菲。 陈阳抬头看向別院的牌匾,只见其上金底牌匾一笔一划写有三个大字一一银杏院。 见大门紧闭,陈阳便上前拿起门上铜环,轻轻叩响两下。 未过多久,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隨著大门朝两侧打开,走出来个穿著皂色直的年轻和尚,他看著一身道装打扮的陈阳,先是面露疑惑,而后双掌合十,礼貌地道:“阿弥陀佛,贫僧善照,不知道长有何贵干?” “无量天尊。”陈阳抱拳道,“贫道宗光,此番冒味打扰,实是有事相询,敢问这位法师,这银杏院先前可是洛阳龙家的宅邸?” 听到龙家二字,善照和尚面色微变,却也诚实地答道:“此地十五年前確实属於洛阳龙家,只是在龙家抄家后便被充公,大约十年前,被陛下赏赐给白马寺作为一处別院,现由贫僧暂管。说来奇怪,前些日子也有两位施主来询问此事,其中一位老施主闻言后还大哭了一场,险些昏蕨过去。” 陈阳心道那两位施主多半便是老独眼与徐弘远了,这样看来,他们应该是平安到了洛阳地界。 眼前这位叫做善照的和尚,气机十分浑厚,显然是个有些修为的,他既然是白马寺的人,那么多半属於净土宗。 玄门有丹鼎、符篆二宗,下有无数支派,佛门同样也有诸多派別,其中以:性、相、 台、贤、禪、净、律、密八宗为主,其中净也即净土宗,又称莲宗,以三经一论一一《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往生论》为主要典籍,称名念佛为其主要修行法门。 楚王那的广济和尚则是律宗弟子,与净土宗的法门存在著些许差別。 有修为的人並不多见,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连续有修士上门拜访询问相同的事,自然弓起善照的好奇,考虑到在门口说话太过无礼,见已快要到响午,他便乾脆请了陈阳等人进来说话,顺便以斋饭招待。 银杏院內的斋饭並不奢侈,一半糙米一半精米,再加上些时蔬醃菜。草草用过这顿斋饭,將碗筷交给了来收拾的知客僧后,陈阳来到了院內凉亭里,与善照相对而坐。 “道长可知道,当年龙家之所以被查抄,是因为其家主龙正安名为豪商,其实却是盗掘了无数墓葬的摸金校尉?”善照为陈阳倒了一杯银否香茶,缓缓道:“当年这庄子里的地窖里头,查抄出了无数金银財宝、皆是前朝遗珍,价值连城。” “这我倒是不甚了解。”陈阳饮下一口香茶,答道:“先师曾与龙家有旧,我从江南云游至此,便想著前来拜访,並不知道有此变故。” 善照微抬起头,打量了陈阳一会儿,见其面色坦然、气定神閒,双眼暗藏精光,气息绵长。 他暗道似此等修为,在一个尚未过而立之年的年轻道人身上实在难得。这位游方道土的法力虽是出自玄门正宗,气息清朗纯正之余、身上却残留了些许阴秽之气,恐怕经常与邪崇精怪打交道。前些日子老独眼前来拜访的时候,善照便已猜出这位老人家多半便是失踪已久的龙家家主,如今陈阳又再度到来,自然难免把这二人联繫到一起猜想。 老独眼既是摸金校尉,恐怕眼前这位江南来的陈道长,便是传闻中的搬山道人。 想到这,善照又道:“当年龙家之所以衰败,是因为其家主出外行商、三五年没有音讯,其名下一位姓卢的掌柜因此而生了异心,向官府告发了主家的罪状,致使龙家家破人亡、財產尽皆被抄没,他自己则趁机吞下了原先属於龙家的產业,成为洛阳城內有名的豪商,甚至还捐了个官,被人称作卢员外。” 陈阳瞭然道:“原来如此。” “前些日子,就在那了条腿的老人家回到洛阳后,卢员外在其寿宴上身中数鏢而死。”善照盯著陈阳道:“而洛阳城外抱犊山群盗里,也多出了一名武艺高强、有著一身好轻功的人物,因其缺了条腿,得了个浑號叫作飞天拐子。” “哦?”陈阳装傻道:“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 “阿弥陀佛。”善照双掌合十道:“龙家以倒斗为业、依靠不义之財发家,经歷劫难亦是难免。而卢员外因贪婪而强夺他人家產,遭逢不幸亦是定数。如今仇也报了,往事无可挽回,只盼道长能劝一劝那位老人家,不要再兴事端。近来抱续山上盗贼成群,搅扰得周边百姓苦不堪言,官府虽多次派兵围剿,始终未能建功。我见道长乃是有道高真,可千万不要助紂为虐!” 说到这,陈阳当然知晓对方已经猜出了自己身份,哈哈大笑道:“法师放心便是,这立杆子拉山头、啸聚山林之事,我是绝计不会做的。而若抱犊山果真为祸百姓,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话聊到这里,该了解的事情已经尽数明了,陈阳顺势起身,拱手道:“多谢法师的一顿斋饭,我尚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 “道长慢走。” 从银杏院內出来,重新返回了官道上,行了片刻、寻了个四下无人的角落后,陈阳找到被绑住的那对夯贼,问道:“先前你们自称是抱续山上的好汉,那我问你,你们寨子里头,近来可有什么高人入伙?” 肿眼泡气地低著头,没有做声,他旁边的蒜头鼻则叫喊道:“寨子里各位当家的都是数一数二的高人,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识相地赶紧放了我们,否则救兵一到,管叫你这妖道粉身碎骨,別牵连了这位如似玉的小娘子给你陪葬。” “嘴还挺硬。”陈阳不以为意地道:“是要我作法逼问,让你跟旁边的鸡一样伤了神魂,还是自己主动地老实交代,嗯?” 说完,两眼灵光一闪,在那对漠然无情的金色重瞳注视下,蒜头鼻感受到莫大的压力,眨眼间已经汗流瀆背、忙不迭地道:“且慢,且慢,我说便是!前两个月寨子里是来了伙人,其中还有个挺好看的小娘子,还有位会看风水的校尉爷爷,厉害得紧。” 听这话,好像老独眼这廝確实上山做了土匪? 陈阳有些疑惑,不应该呀,摸金跟卸岭怎会混到一起? 不管怎样,知晓了老独眼等人的去向终究是好事,既然他们不在这银否庄,那就只有去抱续山找一找了。若是这几个真做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他陈某或许便要清理门媚了。 “本想著带这两个夯货去见官,如今看来倒是免了。”陈阳对苗月儿道:“既然有这等好去处,正该用他们两个熟门熟路的傢伙带路。走吧,咱们这便往抱续山一行,去看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我搬山派从来不祸害活人,要是那几个真入了伙,怎么著也得把他们从山上带回来,省得祸害了咱们的声名。” “这一来一去,倒是白走了许多冤枉路。”苗月儿亦是笑道:“早知道要上山,何苦来这龙门山走上一遭,当时在欒川的时候直接去便是了。” “我怎知道事情会这么巧。” 陈阳御起神行符,周遭隨即颳起一阵狂风,吹拂起了地上散落的银杏叶,当那黄绿色的心形叶片重新落地的时候,一行人早已远去。 抱犊山位於欒川的三川镇內,东临石窑沟,西至文峪乡,南靠火神庙,高近六百丈山上有泉冬夏不竭,树林茂密可以遮日,据传闻曾有牧童於此山服食灵芝草,得以怀抱牛犊而飞仙,因此得名。 就在这山顶处,立有一座大寨。周围尽皆是百丈悬崖,南门壁立千仞,西门两峰对峙,有一天当关、万天莫开之险。 若能据险而守,便是大军围剿也只得羽而归。 陈阳离了银杏院,一路以神行法疾走,在日落前便赶到了抱续山下,眼见夕阳余暉將山璧也染成了金色,时间已经不早,就將一对夯贼从骤子身上解下,命令道:“赶紧前头带路。” 两个夯贼迷迷瞪瞪地看看周边熟悉的场景,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抱续山,一时惊骇莫名。 这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只觉自己如墮梦中,被一阵风裹挟著不断向前跑动,双脚未能有一刻停歇,两条腿险些给累断了。 竟然真的在一下午的时间,又回到了欒川境內,这真叫他们难以相信。 “龙门山距离咱们寨子何止上百里,怎地一下午便到了?”蒜头鼻小声地嘀咕道:“妖法,这必然是那妖道的法术,哥哥,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肿眼泡无奈地道:“便是你心里再不愿意,咱们到底还是会被这道土所控,他终归是有法子炮製咱们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识时务一些,他要我们怎样,我们就怎样好了。” 到底是做哥哥的,脑筋便是更好用一些,经过陈阳三番两次地展现手段,这对夯贼早已没有了反抗的心思。 一开始没有死成,如今想要苟活求生,倒也是人之常情,陈阳吩咐了一句后,两个夯贼就老老实实地在前方带起了路,捆在他们身上的山筋被陈阳牢牢抓在手中。 上山的路径十分险峻,走的是在悬崖峭壁之间隱藏的羊肠小道,若不是熟门熟路之人,真不一定能轻易寻找得到。 作为中原地界卸岭群盗的大本营,如今抱续寨里的人已不再像其他山寨里那般散兵游勇,於山寨外围设立了多处明哨暗哨不说,还派出了几队巡山的探子。 远远地看见肿眼泡与蒜头鼻这倒霉的两兄弟被陈阳牵著走来,寨子的岗哨上先是响起了响亮的嘲笑声。然后敲锣打鼓地进行示警,未过片刻便有一队人马杀出,气势汹汹地朝著陈阳所在之处赶来。 为首的人岁数不大,马术也有些生疏,却偏偏能做这一队人马的头领,可见其应该是有些手段。 眼见来人,肿眼泡与蒜头鼻两兄弟大喜过望,扯著嗓子喊道:“三当家的来救我们了!” 只见这抱续寨的三当家来到二人跟前,利落地翻身下马,第一个反应却不是动刀动枪,而是恭恭敬敬地弯下身躯,朝著陈阳拱手见礼道:“弘远见过师父,多日不见,未料竟在此重逢,可是想煞我了。” 陈阳皱著眉头看向徐弘远,“怎么,你还真当了山贼,坐的还是这抱续山的第三把交椅?我虽没传授你多少手段,也没教你落草为寇吧?咱们搬山派可从来不干打家劫舍的勾当。你气脉调和,似乎是有了些修为,但我若要废了你,却也不在话下。” 说著,陈阳便拈了一颗钢钉在手,隱隱锁定住徐弘远的气海,大有一言不合就以打穴之法將其射出的態势。 徐弘远见得陈阳面色不悦,慌忙道:“师父且慢动手,我与龙前辈入这寨中实属无奈,也从不去做绿林买卖,只是刨了几座富户家的坟头这也只是为了报答寨主的恩情,並非是贪图富贵!” “哦?”陈阳仍没將手放下,冷漠道:“继续说。” 徐弘远擦了把冷汗,暗道自己这师父多日不见,怎地气势比先前还强盛许多,苦笑道:“说来话长——“” 第305章 赤眉寨主,佛窟秘宝 第305章 赤眉寨主,佛窟秘宝 当日徐弘远、老独眼与绿萝等三人,为躲避官兵追捕而离开了洪州,一路北上,中间虽经歷了不少波折,倒也算是有惊无险,让初出茅庐的徐弘远受到了磨链、增长了些见识。 俗话说得好,薑还是老的辣。 老独眼的江湖经验十分丰富,加之终於通了玄窍,多少弥补了身残的不便,有他的带领,这一行人虽没有神行法的助力,但抵达中原地界却也没上多少时间,中途有惊无险。 然而好巧不巧,就在即將到达洛阳、经过这欒川地界的时候,绿萝忽然病倒且症状极凶极恶,几有性命之危。老独眼耗费功力为其推宫过血,也只勉强吊住性命。 “当时,我连夜从周边三川镇上请了位郎中,他告诉我,绿萝心神受损在前、旅途劳顿在后,这才將小病拖成了大病。我这才想到,绿萝外柔內刚、其实性子十分好强,只怕平日里就多有不適,只是强撑著没有言语,怕耽误了行程。这心神之损,多半是公府那次受到了无相鬼魔的惊嚇。” 徐弘远对陈阳道:“师父,绿萝自小便跟著我的母亲,与我名为主僕、实则情同姐弟。我自然要想法子保住她的性命,因为这急症难以调理,只有送到镇上医馆內才好诊治,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赶路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抱续山的人马,当时正是徐大哥亲自带队。” “说来也是绿萝命不该绝,徐大哥年轻时曾跟龙前辈廝混过一段时日,本就认识,见我又是本家,而他寨中恰好有一棵老山参,个头足有人的大腿粗,乃是徐大哥家传的宝贝。他见绿萝病得极重,便將这老山参让予了我们,再加上丘大夫的针术,总算是保住了绿萝性命。 因为她身体虚弱,便暂时安置在山寨內修养,而我见他好了些,便与龙前辈趁机潜回洛阳打探消息,这才知道,当年龙前辈去江南后,未出三年便被官府抄了家。” “所以你们便去寻仇,將那卢员外在其寿宴上了结?”陈阳淡漠地道:“这事我已知晓。” “师父英明。”徐弘远尷尬地道:“其实,龙家虽然发家的路子见不得光,但尚不至於家毁人亡。一则是同宗谋夺家產给了他人可乘之机,二来是那姓卢的见財起意与官府一起捏造了许多冤枉罪名。 此番能够报仇,还是多亏了徐大哥派出人手帮忙,甚至龙老前辈妻子的坟墓如今也在寨子里,老夫人乃是当年被流放时经过此地,恰好被他带人救下。只是老夫人无依无靠, 以为龙前辈已死,因而心中鬱闷,不出几年便撒手人寰。” “欠了这么些个人情,加之又背了人命官司,徐大哥盛情邀请下难以拒绝,我们便乾脆在寨中停留,每隔十天半月,就去洛阳附近打探师父的消息,直到今日-虽然寨中兄弟们都称呼一声我三当家,但只是说著玩的,我確实没真箇入伙,平常也只是帮忙教训些道上廝混的泼皮,没有惊扰百姓,还请师父明鑑。” 苗月儿听到这里,心中暗道欠了这许多人情,怪不得这徐公子跟我一样,將自个也陷了进去,可谓赔个底掉。 “上山容易下山难,既然事出有因,確实不能怪你与盗贼为伍。”陈阳正色道:“但你要知道,我搬山派从不祸害活人,便是碰见了山林中的邪崇鬼物,也会顺手收拾了为民除害。如今我既然已到洛阳,你便立刻收拾行李与我下山,我自有法子替你们还了人情, 不教那寨主吃亏。” “既然师父已至洛阳,自是一切以师父为主。” 徐弘远文行了一礼,没有表示异议。 他也確实没什么不舍,本就不打算在这山上久留,只盼望早日还了人情,便另寻一地安置。 与此相比,徐弘远倒是对陈阳身后的苗月儿更好奇些,这位美人虽然未施粉黛、但那俏生生的样子却是一眼便让他认出,这位正是曾在醉月楼有过一面之缘、曾以幻术將自己迷倒出丑的魁娘子。 这位姑娘怎么一身道装打扮,跟在师父身后? 陈阳感受到徐弘远好奇的目光,將手中钢钉收回,出言解释道:“我已代师收徒,如今苗师妹也入了搬山派的门墙。” 徐弘远恍然大悟,又对著苗月儿行礼,口称师叔。 他身旁的一眾匪徒暗道真箇稀奇,这师父的面相竟比徒弟还年轻,而师叔则乾脆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真是咄础怪事。 “三当家的,还有这位仙长。”蒜头鼻与肿眼泡两个被捆在一处的夯贼,见这情景后赶忙叫道:“此番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既然是自己人,劳烦仙长高抬贵手,替我们哥俩松个绑吧!实不相瞒,这绳索奇怪得很,越是挣扎捆得越紧,如今快要勒死人了!” 徐弘远见状,心中便已猜到了眼前这一幕的前因后果。陈阳自是不会无故绑人,多半是这两个夯贼胆大包天、劫到了他老人家的头上,这才吃了些苦头。肿眼泡蒜头鼻在这抱续山上也是有名的浑人泼皮,活该受些整治。 “本该是要拿了你们两个去见官,如今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还敢与我噪?” 陈阳冷冷一眼过去,蒜头鼻与肿眼泡二人立刻低下脑袋,不敢声。 他文问徐弘远道:“绿萝现在身体如何?” “回师父的话,已经好了许多。”徐弘远赶忙道:“现今已基本无碍了。” “那就好。”陈阳说道:“我这里有一瓶丹药,乃是以彭泽之中铁头龙王的骨血为原材,请天师府玉琪真人帮忙炼製而成,有补血益气的神效,这一瓶灵丹,怎么也够偿还那一棵老山参,你就用这瓶丹药去还了人情,领绿萝下山来吧。至於老龙,他若愿意下山便也跟来,若不愿意,就留在彼处也成。” 一出手就是瓶灵丹,出手阔绰的陈阳令徐弘远深感震惊,暗道自己与师父许久未见, 不知他在何处发得好利市,炼製出了这灵丹妙药。其实,若非亲眼看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其实龙血丹在陈阳手上只是最寻常的货色,乃是平日里自行服用、或者赏赐家养精怪的零嘴,就这么交出去一瓶,也没有多心疼。 “师父稍待,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徐弘远十分乖觉,见陈阳发话要自已带绿萝离开,立即依言照做,一时半刻也不敢耽误。 陈阳在路边寻了个背阴处,在一块白石上盘腿坐下,双目微闭、静静地等待,与徐弘远一道来的眾嘍囉见状,镊於其气势不敢上前解救同伙,又不好拋下,如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原地僵持,可谓十分尷尬。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徐弘远便再度出现,与绿萝各背了个包袱,身后还跟著老独眼与一个昂藏汉子。 这大汉穿著一领布直缀、对襟大袖,身材极壮实,领口处隱隱可见得结实的肌肉轮廓,腰围恐怕有两个徐弘远般粗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眼神凶悍之余、又隱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狡点。生有钢针般络腮鬍须的面庞上,最为人瞩目的,便是两道被涂抹成赤色的眉毛。 显然,这人便是抱续山的寨主、卸岭群盗的首领一一徐赤眉。 老独眼甫一见到陈阳身形,便感觉其体內气机如渊似海,自己与他相比便像是萤火之於皓月,暗自惊嘆之余,面上亦笑道:“你小子总算是露面了,这般长时间也不见你前来,我还道你只顾自己快活,將那便宜徒弟甩给我便不管了。” “说来话长,我这段时间也是诸事缠身,几乎没有閒暇。”陈阳起身,对著立在一旁的徐赤眉点了点头,说道:“这位想必便是山寨之主了?此番我搬山派门人多得寨主庇佑,有劳了。我托弘远给寨主送的丹药,他可送到了么?” “送到了,送到了!”徐赤眉一开口,果然声若洪钟、中气十足:“我这乡里巴人, 还从未见过如此的灵丹妙药,听说还是天师府高人的手笔,著实难得。我已將其收好藏起,打算日后做个传家宝,传给子孙后辈!哈哈哈哈—“” 豪爽的大笑声几乎震得人耳朵疼,显然这位寨主也是个天赋异稟之辈。陈阳知道,卸岭群盗之中,存在著一种打熬气力的法门,习练者往往因此而筋骨强健、力大无穷,故而又被称为卸岭力士。这位赤眉寨主,想必是得了这传承。 “如此便好,有劳寨主相送,我这便带人下山。” 见陈阳要离去,徐赤眉忙出言道:“道兄且慢,今日你既已上山,不如便在寨內歇息一晚。我若不好生招待一番,叫道上的其他兄弟们知晓了,要说我不通礼数。寨內如今已在排宴,还请道兄赏光,隨我入寨一行。” 徐弘远一边苦笑、一边看著陈阳,显然这事並非他的本意,却因为没办法拦住这徐赤眉,只得让其跟来。在他身边的绿萝也確实清减了许多,好在面色红润,精神尚算不错。 陈阳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一旦进了贼窝,想要出来就没那么简单,卸岭群盗名声狼藉,他搬山道人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屑与这打家劫舍的傢伙为伍。彼辈虽然號称什么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但那也不过是往脸上贴金的说辞,这干强盗的事情自然是要去找富得流油的財主下手,穷鬼身上哪里颳得出几两肉?富是劫了许多,这贫倒是没见济过多少。 “谢过寨主好意,只是我还有事在身,下次再来叻扰吧。” 也没有斩钉截铁地拒绝,隨便用了个藉口敷衍几句,陈阳便起身朝看骤子处走去:“天色不早了,还要寻一处地方过夜,我们要赶紧启程了。” 徐赤眉作为这一支卸岭的盗魁,近日里正在谋算一处了不得的大斗,为此广邀好汉前来共襄盛举。 如今摸金校尉老独眼欠他的人情,已经答应相帮,而摸金与发丘本为同枝,若是再拉眼前的搬山道人入伙,便是倒斗各大派齐聚,可谓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所谓是摸金有术,搬山有法,卸岭有器,若是这几个再合在一处,这中原地界的高坟大墓哪一座能够阻挡?天下间的墓局,又有哪一个不能破解? 既然想看借陈阳的力,徐赤眉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其离去。 他迈著一步足以顶上常人两三步的步伐,赶將上去,便要按住陈阳肩头:“道兄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对道兄的本事也是神往已久,搬山填海术之大名,可真是如雷贯耳哩!” 既然號称是卸岭力士,一掌之下自然有生撕虎豹之威,力道何止千斤。 这徐赤眉其实也是有些修为的强人,平日里在寨子內练功时,百十斤重的石锁拿捏起来如同耍子,在空中接拋个数十下也是面不红、气不喘,气力雄厚。这一掌要是落到实处,寻常人只怕要骨断筋折,而陈阳这有修为在身的人,恐怕亦是不好脱身。 但徐赤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手掌才刚落到陈阳肩上,对方先是轻轻一抖,接著步子一转一带,消去了掌劲之余,还令他自己失去了平衡,朝著一侧跌跌撞撞地走出几步。 陈阳如泥鰍般从掌底滑出,叫徐赤眉抓了个空。 如此四两拨千斤的神技,自是他这几日手不释卷,自武当太极拳经中悟出的玄妙拳理,正好用这傻大黑粗的力士先试上一番。 老独眼见状,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见陈阳越走越远,便出言喊道:“小子,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你且停下脚步,听我给你说个消息如何?” 毕竟从对方手中习得了分金定穴、观星寻龙的妙术,老独眼再不济也对陈阳有半师之恩,闻言只好停下脚步,半转过身道:“有什么消息?” “我知道搬山道人不取俗物金银,不过眼下这徐小子正谋划一桩大差事,其中或许有你感兴趣的物件。”老独眼正色道:“你应该已经去过龙门山,可知晓那立了千万座石雕佛像的洞窟下头,传说埋藏著巨大的宝藏?过去灭佛之时,为保释教传承,洛阳的僧人们將无数法门灵宝藏匿於石窟下方,名为伏藏,便是为了应对法难。佛门与玄门虽然不是一路,亦多有珍宝,难说便没有不死药之类的神物在这宝藏之中。” 第306章 宝藏由来,分道扬鑣 第306章 宝藏由来,分道扬鑣 灭佛? 陈阳两世为人,而两个世界虽然大有不同,却在歷史方面有多处相似,警如那所谓“三武一宗”的灭佛之事。 三武一宗,也即北魏太武、北周武帝、唐武宗、后周世宗,这四位人间帝皇在位之时,给予了佛门沉重的打击。 曾经的佛门远远不如现在这般老实,彼辈不事生產,不服劳役,不缴赋税,却又有著大量僕役及田產,引起了世俗皇权的忌禪,进而遭受了毁寺院、熔佛像、烧经书等沉重打击。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也正是在这不断的摩擦与衝突下,佛门为自保而主动融入中土,儒释道三家交流频频,最终演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白马寺为中土第一座佛门寺庙,洛阳民间信佛的百姓更是不知凡几,信眾以数十万计,可谓是佛门於中土的根基之地。 “你是说当年为了应对灭佛,佛门主动將部分家当埋藏起来,以期日后重建?” 陈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但觉得此言似乎有些意思,便询问道:“可有確凿证据?我此来也见识了那龙门山的石窟,那地方虽然算是风景形胜,却不像是什么產出天材地宝的地方。” 老独眼见陈阳不再急著离开,略鬆了口气,继续道:“小子,这就是你想差了,这处宝藏是用於贮藏、好令那些个和尚再立家业的地方,又不是用来埋那些个老和尚的坟墓, 因此自然是越隱蔽越好。相比起来,风水如何倒只是小事,重要的是安全。” “咱们看来,三武一宗灭佛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对於当时的佛门僧人而言,却是『法难”。將部分传承藏匿於地下,也是无奈之举。这些和尚在石窟地下埋入了些东西后,风头过了也不取出,每经歷一次灭佛,还要再往里头添上一些,里头的藏品想必已很可观。” 老独眼深知对於眼前这位搬山道人,耍弄心机与小聪明只会適得其反,若是想要其助力,唯有光明正大地將话说清楚:“..赤眉这小子祖上是白马寺的和尚,因动了凡心而受了责打,便乾脆心一横,卷了庙內的几样物件落草为寇。到了他这代,越混越好,成了卸岭这一支在中原地界的盗魁,也算是有些造化。此事乃是他的祖辈口口相传,我看是可信的。” “也正是因为这地方不用风水格局,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派不上用场。”老独眼接著道:“佛门宝藏里头必然有护法之物,也少不了机关陷阱,拆解这玩意儿,光靠卸岭的那些个器械也是不够,依我看,非得你出马不可。” 陈阳眯起眼睛道:“我修炼的是玄门法力,佛门物事於我而言无甚助力,况且” 他话锋一转,仍是对此事不大看好:“若是真有这么回事,里头確实有些奇珍但最后一次灭佛乃是后周世宗之时,距今已有了数百年之久,如果佛门真在那石窟底下藏圈了些东西,如今只怕也早就取出了吧?” “取不出来。” “当时建造万佛窟下方的密洞时,便曾立下过规矩,想要將东西放进去容易,但唯有在万不得已之时才能將其取出。”徐赤眉摇头道:“进入秘藏有三处入口,各自以三大士的其中一尊小像为钥匙,分別由白马寺、观音寺、香山寺这三座庙的主持所拥有,三者藉此互相监督,白马寺的那座已被我先祖盗出,如今便在寨內。” 原来如此,看来发掘龙门山万佛窟一事,並非这姓徐的一时起意,而是自其先祖叛离日马寺后,世代筹谋至今。 对於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情,陈阳其实是很看不起的。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虽然如老独眼所说的那样,眼前这事確实算是机缘,但却多半会与佛门结怨。 老独眼人至暮年、大盗的性子仍是不改,如今子然一身更加是了无牵掛,为了报答徐赤眉的恩情,也为了个圆满的结局,此番对於万佛窟一事,可以说是吃了秤铁了心、非要干这轰轰烈烈的最后一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说他不动。 可陈阳却不想跟看这些人一条道走到黑,不仅是他爱惜声名,更是因为佛门势大,若是这事走脱了风声,只怕天下之大,也难有容身之处。好不容易积累了些底蕴,总不能落得个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下场。 所以,虽有些小心动,但理智告诉陈阳这事碰不得,於是他闭上眼、收摄心意,摇头拒绝道:“还是算了,这事我不掺和。老前辈,我劝你也別跟著卸岭干这一票,天下这么大,何必要在和尚的头上动土?你若技痒,咱们找个鱼肉乡里的土豪劣绅,掘了他们祖坟便是。” “和尚走和尚的阳关道,老夫走老夫的独木桥。干咱们这行当的,便是跟那些个和尚道士、正派人物真攀上了关係,到头来也还是被瞧不起的。”老独眼自嘲地道:“要我说,若要干,那就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那些宝藏还不是和尚从信眾处搜集而来?你可知道这洛阳的田產有多少是佛门在暗中持有?他们这些个禿驴嘴上慈悲,私底下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哩!佛像上镀的金粉,何尝不是百姓的血汗。” 见劝不动老独眼,陈阳只得作罢,“道不同不相为谋,此事我权当不知,日后若是有什么收穫,也与我搬山派无关,咱们就此別过。” 徐赤眉见状,冷笑道:“道长倒是清高,看来是不愿意与我们这些倒斗贼廝混了。也罢,我还就不信了,若是没有搬山道人,难道就进不了那石窟?” 陈阳脚步微微一顿,本想著教训一下这个嘴贱的盗魁,最终还是压下火气,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自去牵了骤子往抱续山下走去。 徐弘远虽有些不舍老独眼,到底还是更赞同陈阳的选择,恭恭敬敬地朝老独眼磕了个响头,带著绿萝跟上陈阳,一齐下了山。 望著陈阳等人离去的背影,徐赤眉自光不断变幻,老独眼察觉到这一点,淡淡地道:“赤眉啊,他若不愿意便算了,你可千万不要动那灭口的心思。陈小子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决然不会出尔反尔,也不会到那群和尚面前状告揭发。 你若动了什么坏心思,反倒是会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我人到暮年,半个身子躺进了棺材,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得以开了窍,本该以死相报其恩德。眼下虽然在这事上有分歧,但他仍是我的恩人,你若想要对他不利,得先过了我这关。” 语气淡漠,用词却是严厉,徐赤眉听见后连忙道:“老前辈这是哪里话,我只是与这位陈道人不熟,因而有些顾虑。既然老前辈都这样说了,可见他必然也是条好汉,我徐赤眉平日里最是敬重英雄豪杰,绝不会与他为难。” “如此最好。”老独眼用他那残存的眼睛又看了徐赤眉一眼,浑浊的目光仿佛有穿透人心的魔力:“咱们回寨去吧你此番还拿到了灵丹,说来倒也算是赚了。” 老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加上抱续山的山势又十分险峻,眾人虽大多有些法力,只是绿萝却是个弱女子,大病初癒下更是不能疾行,赶路的步伐因此而慢了下来。 徐弘远在这座抱续山上也廝混了段时日,对於周边山势地形也有所了解,眼见夜色渐深,在其建议下,几人便前往了半山腰一处山神庙內暂歇,准备等到天明再继续赶路。 自徐赤眉带人在抱续山立下寨子,这处山神庙就已经没了香火,久欠打理下,內部到处都是灰尘与蜘网,头上的瓦片也零零散散,有著多处缺口。好在这几日天气尚算不错, 並没有颳风下雨之忧,稍稍打扫一番最为完好的正殿后,也算是能勉强於此过夜。 “师兄。”苗月儿为眾人拿出些乾粮后,不无忧虑地对陈阳道:“临走的时候,那姓徐的目光有些不善,恐怕欲对咱们不利,你要小心啊。” 虽然知道“姓徐的”是指盗魁徐赤眉,但徐弘远面色仍不免有些尷尬。 “那红眉头在打什么主意,我岂能不知?”陈阳淡定地道:“他老老实实倒还罢了, 若真要来招惹我·正好有藉口將他那处寨子给端了,顺便把老独眼那廝也给带回来。那老东西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还是这般不安分、喜欢惹事生非。方才走的时候,那盗魁也没在意这对夯贼死活,可见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义气。” 蒜头鼻与肿眼泡两个倒霉催的,如今仍在陈阳手上,正查拉著脑袋坐在殿口火堆旁, 神情鬱郁。他们二人出来劫道,也是因为徐赤眉需要钱粮招兵买马,眼下却成了弃子,便是再愚笨的浑人,心底里也不会好受。 “在道上混的,有几个是真正讲义气的呢?”陈阳继续道:“一个两个都只在嘴上豪气干云,心底却是利字当头,別说为兄弟两肋插刀,能不为了钱財捅兄弟两刀,都算是难得。” 眾人皆笑了,“师兄(师父)这话真是有趣,也確实有道理。” “今日,你在听到万佛窟的事情后停下了脚步,我还真害怕你会应下这差事。”苗月几笑著道:“好在师兄你是个拎得清的,你曾说那老摸金校尉是个厉害的,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说来,龙老前辈之所以要去给卸岭群盗助阵,似乎不仅仅是为了还人情,而是已经心有死志。”绿萝在此刻担忧地道:“自从他知晓家中出了事后,便总是鬱鬱寡欢的模样。” 到底还是女儿家心细,听了绿萝的话,徐弘远也是有些忧愁:“確有可能,龙老前辈这阵子都怪怪的,搞不好是想要死在那万佛窟。” “这是要效仿马革裹户么?”陈阳摇头道:“他流落在洪州已久,全靠回家的念头坚持至今,如今家早就散了,一时了无生趣也是难免,劝是劝不动的,得等他自己想通先由著他要会性子吧。我本来还想给他显摆下这东西,如今看来却不是时候。” 陈阳手中把玩著一方小巧铜印,正是先前自灵泉山楚王墓內得到的发丘铜印。摸金髮丘本是一门,而这铜印则是发丘天官的凭证,號称“一印在手,鬼神皆避”。 陈阳將此物入手后已过了一阵子,常將其拿著把玩,就像重瞳珠一样,陈阳亦认为这铜印上多半也藏有发丘摸金一脉的根本传承,只是眼下仍还没有头绪。这一方小印虽然也算得上是开光的灵物,但目前来说,远远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强悍。 本想著老独眼是摸金一脉的传人,多半了解这铜印的秘密,只是今日白天那盗魁一直在旁边碍眼,而这铜印也属於是机密之事,並不好当看生人的面询问,只有暂时作罢。 “真的是发丘铜印!”徐弘远又惊又喜地道:“此物据说失落已久,师父是从何处寻来的?” 於是陈阳又將灵泉山的事情诉说一遍,令其明白了来龙去脉。 徐弘远是魏国公之子,曾经的天潢贵胃,现今的反贼余孽,拜得陈阳为师后,基础还未打扎实,便因为遭受缉捕而被迫离去,这段时间来,传授其手段的反而是老独眼,因此对於这发丘铜印,他也算是有些了解。 看见徐弘远这副模样,陈阳灵机一动,问道:“看起来,你对此物倒是有些了解?” “是,师父。”徐弘远答道:“龙前辈曾告诉过我一些发丘铜印的事,此物与摸金符却是配套的。” “原来如此。”陈阳明白过来,“符印,符印,怎能有印无符?怪不得难以参透其中玄机对了,你脖子上那块似乎便是摸金符吧?正好演示一番。” 徐弘远的脖子上的確戴有一块摸金符,是前些日子老独眼託付给他的,同时也是陈阳自无头林內取出的两块正版摸金符之一。 徐弘远也对这发丘铜印极感兴趣,见陈阳吩咐,当即便將脖子上的摸金符取下,照著老独眼先前所说的话去做· 第307章 符印之秘,秘洞布置 第307章 符印之秘,秘洞布置 摸金符是摸金校尉的辟邪之物,是用穿山甲最锋利的爪子作为材料,先浸泡在腊中七七四十九日,还要埋在数十丈深的地下,借取地脉灵气八百天,总共一寸多长,乌黑亮,坚硬无比,符身鐫刻有“摸金”两个篆字,有护身辟邪之用。 徐弘远从脖子上取下摸金符,將发丘铜印轻轻盖在“摸金”二字上,只见二者接触的瞬间,一道暗淡的金光隨即在符上亮起,令那“摸金”二字灿灿生辉,散发出辟邪伏魔的玄光。 “不错,这效用几乎顶得上净天地神咒。”陈阳望著摸金符,说道:“这发丘铜印久未祭炼,灵性弱了不少,若是养些日子,威能还能再强些。我当时道这摸金符不过如此, 原来却是少了铜印的激活。” “不仅如此。”徐弘远继续道:“师父,佩戴此物后动土更加容易,且还有示警之能,若是周边出现邪票鬼物,这两个篆字就会由金变红,並微微发烫。发丘铜印本身是要与摸金符、还有其他物事一齐使用的宝贝,发丘天官除却观星寻龙外,还掌握有摸金校尉代代相传的奇门阵法,也是要用此物加盖印信方能成阵。” 陈阳点点头,关於阵法,他先前其实已经见识过,正是楚王墓中的九宫八门四灵阵势,四灵抬户阵是藏风聚气的变阵,若將其反转过来,则是镇压凶户邪票的阵法。 “这法子確实不错。”陈阳讚赏道:“我这段日子里一直在想,用符纸写就的法不易保存,而玉石虽然好些,但仍稍显脆弱。如今这摸金符倒是提醒了我,日后可以用掘子甲的爪子来製作我派法篆。而且也不需多,取下一段指甲便已足够。” 陈阳所饲养的分山掘子甲因习练金光咒的缘故,如今那对利爪除却硬若金刚外,更隱隱渗出几缕金色,仅就成色而言,已比眼前这製作成摸金符的爪子更好上许多。 “所谓护身符,其实是佩戴法,符咒本身是一种灵气变幻,並不会长久维持,所以严格来说,这摸金符应该叫摸金篆。”陈阳继续道:“既然你已经得授摸金符,显然老独眼是將你也视作了传人,我倒也不忌讳你身兼两派之长,毕竟你通窍较晚,若习练道术不成,至少还有另一条路可走。眼下,你就先保管好这铜印便是。” “此物乃是师父辛苦寻来,我怎么好將其收下?”徐弘远连连摇头,“还是由师父掌管得好。” 苗月儿在旁笑著道:“徐公子,你就听掌门的吧,他手头宝贝如今多得用不过来。你既然知道使用之法,正好拿来运用,总比被收在行囊里吃灰要强。” 见陈阳点了点头,徐弘远这才壮著胆子將铜印收下:“那,我就先暂时保管这东西。” 隨意聊了聊天,用了些乾粮后,几人这便各自休憩。考虑到绿萝病体初愈,陈阳便將避厄袋交予她棲身。 出门在外,尤其还没走出这抱续山,自然不能倒头就睡。徐弘远与苗月儿各自守前半夜与后半夜,而陈阳虽没有正式守夜,但这一夜只打算靠在山神庙的廊柱上打坐链气,多留一丝心神关注周围的动向。 渐渐的,已夜深人静,山神庙內的神像沉寂在黑夜里,显得有几分阴森。 山神土地,多为当地的草木之精与有名人物。抱犊山的山神,自然便是那传闻中服食了灵芝草,藉此升天成仙的牧童。 主殿的神像亦在怀中抱有一只牛续,因许久未曾修的缘故,神像与牛身上的漆皮已经脱落多处,从中可见岩石底色, 大约在四更天,也即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换下徐弘远的苗月儿打了个呵欠,略感到一丝睏乏,便到殿前院內走了几步,地面上如水的月光十分皎洁,有斑斕的影子轻轻晃动。就在她看风景的时候,一条三尺长的赤鳞小蛇,从正殿后门的缝隙之中悄悄潜了进来,一路扭动著身躯,爬上了神像所在的高台,缠绕在那头被怀抱著的牛续身上。 这赤蛇睁著琥珀色的蛇眼,注视著殿內的动静,瞳孔之中,陈阳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曳。 过了盏茶的功夫,赤蛇吐了吐分为两岔的蛇信,从嘴中往外逼出玫红色的毒烟,没料到毒烟才刚出口,闭著双目的陈阳忽然將手一挥,一排精铁打造的钉子破空而至,將这赤鳞毒蛇牢牢地钉在神像之上,其中一颗恰好贯穿了上下顎,令其再不能將嘴打开。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赤蛇骤然受袭,身体下意识扭动了数下,却不能挣脱那几颗铁钉,渐渐地便不再动弹。 小小的插曲过后,这一夜再没有其他风波,安然无事直到天明。 翌日清晨,见已快要到日出时分,苗月儿便回身到大殿之內叫醒陈阳,好用承露金盘收集日月精华、凝聚甘露。 才走到近前,目光便被一边神像上的赤红所吸引,她好奇地观望过去,只见是条一指粗、三尺长的小蛇,已经死去多时,鳞甲却仍旧鲜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苗月儿认出了这排钉子正是陈阳的手笔,自言自语地正疑惑间,只听一旁坐著的陈阳开口道:“这条蛇是下半夜溜进来的,嘴中含了一口用於暗算的毒瘴迷烟,被我识破后钉在了神像之上。” 下半夜,那不正是自己值夜的时候么? 苗月儿面色一红,心道好在陈阳警醒,否则差点坏事,嘴上气恼道:“这蛇显然不是野生的精怪,多半是家养的畜牲,恐怕是那寨子里的人派来的—咱们找那红眉毛的傢伙去!” “別急。” 陈阳从行李之中取出承露金盘,將其端在手中引导周围灵气聚集、生成天降甘露,同时说道:“只是一条粗通灵性的毒蛇,又没有其他证据,怎么好確定是那寨子里的人慾对我们不利?这条蛇所喷吐的毒瘴,毒性算不上烈,只是身形小巧敏捷,这才叫它钻了空子,你日后多注意也就是了。” 苗月儿有些忿忿不平,听到陈阳话里的意思是要暂时作罢,便问道:“难道就这样息事寧人么?这可不像师兄的作风。”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山寨既然在这,寨子里的人自然也跑不掉。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先寻找一处地方棲身,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扯这事。”陈阳回答道:“而且,昨日那赤眉盗魁虽然显露了恶意,但这般借著毒蛇暗算的作为,却不大像是他的手笔。不能排除有人趁机挑唆、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能。你別忘了,我的人头在这北地可是值不少红。那姓徐的为了万佛窟广发英雄帖,魔下聚集的人未必都是信得过的。” “师兄是说—”苗月儿神色逐渐严肃起来:“齐仙盟也掺和到了这件事里头?” “难说。”陈阳將收集到的天降甘露度入红皮葫芦,“卸岭群盗发掘大墓,一靠器械,二是靠人多势眾;人多了,滥等充数、有异心的自然也多。昨日我们与其攀谈的时候,也没有瞒著他人,难免有人想要趁机生事在江湖上廝混,凡事多想一想,没有坏处。” “师兄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苗月儿先前便加入过齐仙盟,如今虽然已断绝了来往,但对其中人物依旧有印象:“洛阳这块確实有齐仙盟的分舱在,主管这里的是一个叫做什么赤衣尊者的人物。” “这条小蛇也是赤鳞的,其中或许有所关联。”陈阳淡定地將钉子挨个收回,擦拭乾净:“那些躲藏在暗处的,迟早有浮出水面的一天·—如今看来,万佛窟一事多半已经走漏了风声,抱续山这伙人马恐怕不能如愿。” “这是当然的事。”苗月儿赞同道:“要是按照昨日那说法,万佛窟下方的秘藏是用於重建佛门的根基,这般紧要的事情,那群念经的和尚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察觉?当时,那善照和尚不就拐弯抹角地与师兄谈及了这事么?说不定,唯一被蒙在鼓中的,反倒是一门心思打算倒斗的那些盗贼,他们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对於还未发生的事,猜测太多也是无用。 陈阳收集了天降甘露后,便开始带人做早课,完事后又进了些食,顺顺利利地下了抱续山,沿途再没有任何阻碍。 周边官道上,时不时便能看到穿州过府的强人来往,手中提著各类刀枪棍棒,个个都是横眉竖眼、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下功夫大多不弱,身上气焰亦是囂张。 旁的且先不说,就这阵仗而言,已是中原地界极其难遇的绿林盛会。 沿途又打发了几个不长眼的贼,等到了龙门山附近后,陈阳身后用绳索牵著的队伍已越来越长。 官道旁的凉亭附近,曾在银杏院內见过一面的善照和尚,正用红泥小火炉烹著香茶, 仍是穿看那身朴素的直薇僧衣。 “法师好雅兴,咱们倒是又碰上了,还真巧。”陈阳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上前朝其打招呼道:“不知你这是在等谁?” “阿弥陀佛。”善照双手合十地吟诵了句佛號,对陈阳说道:“不巧,不巧,贫僧正是特意来此路边等待道长,如今总算得见。” “哦?不知有何见教?” “看这情景,道长想必已经去了一趟抱犊山。若是这些人能够改邪归正,倒是一件功德。”善照看见陈阳牵著的一串人物,又看了看徐弘远与绿萝二人,笑著道:“道长应该也听说了,卸岭群盗此番將有大动作。” “我就知道你们对这事早已知情,不过只是在装聋作哑。”陈阳嘆气道:“佛门不是讲究慈悲为怀么?你们既然已经发现了那些盗贼的图谋,为何不早日解决,反倒是装作不知地在那看戏?” “道长,我们也是出於无奈。”善照解释道:“万佛窟一事乃是我佛门秘辛,如今却落得个几乎人尽皆知的局面,偏偏我们还因为祖训而无法將其取出。唯有趁机借这些盗贼的手,藉机解除万佛窟的禁制,也方便將其中伏藏转移至其他地方。” 既然,若非迫不得已、不能將方佛窟秘藏,那就只有自行创造“方不得已”的时机。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许便是如此。 陈阳既不想跟著卸岭群盗进入万佛窟下的秘洞,也不想跟著眼前的和尚般逗他人玩, 闻言道:“那就提前预祝大师功成。 “哪里,若想要行此大事,道长以及搬山派之力却是不可或缺的。”善照摇头道:“这也是来此处请道长出山的理由。” 陈阳心道,也不知道这和尚是发的什么夹脑风,最近也是奇了怪了,怎么都是些相干人士主动找上自己掺和进去? “大师要我做什么?”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善照使了个眼色,示意身后的一眾僧人將陈阳所俘虏的盗贼们接过,带去县衙见官, 继续道: “还请列位再度入银杏院內一敘。” 庭院之中,银杏树下,饮用完善照和尚亲手泡製的银否香茶后,眾人对这滋味讚不绝口。 陈阳放下茶盏,发问道:“怎样,法师现今可愿详说了么?” “阿弥陀佛。”善照说道:“那抱续山匪首手中的观音像,本是我净土宗进入万佛窟秘洞的信物,被其先人窃走已有二百多年了。此番,卸岭群盗啸聚起来,打算进入秘洞, 除却要用到此像之外,还需用到普贤、文殊二位菩萨之像,方能够进入万佛窟秘洞的最深层。而那里的布置,恐怕唯有道长的搬山填海术可破解。” 观音、普贤、文殊,也即佛门中的“三大士”。 “道长將门人自那山寨內领回,可见一心向善,与那些盗贼並非一路。如此,我便可放心將这大事託付於道长。” 陈阳好奇道:“既然是佛门根本之事,为何要用我搬山派的秘术?其中布置又有什么玄妙?” “此事说来话长-万佛窟秘洞能落成,也多亏了当时一位搬山道人帮忙,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 第308章 先人手笔,议论对策 第308章 先人手笔,议论对策 善照话音才落,陈阳便摆了摆手,疑惑道:“法师,我搬山派歷代祖师行事皆有记录传下,却从未见过万佛窟秘洞的记载。” “道长不知也是正常,只因此事乃是我佛门祖师特意求那位前辈隱去不提。”善照解释道:“贵派可曾有一位唤做天峰道人的祖师?” “確有这位祖师。”陈阳点头道:“且正好是生活在五代时的人物,倒是与那后周世宗灭佛的时间赶上了。” “三武一宗,后周世宗正是最后一位灭佛的人间帝王。”善照双手合十道:“他生性不喜我教,即位未几即下令禁止私自出家,废除无救额之寺院三万余所,收购佛像用以铸钱,许多佛经章疏亦因此大半散佚。” “这事我也曾见过记载。”陈阳点头道:“后周显德二年,所存寺院凡二千六百九十四所,废寺院凡三万三百三十六,僧尼系籍者六万一千二百人,境內释教庙宇几乎十不存一。” “..道长真是博闻强记。”善照微微有些错,敬佩地看了陈阳一眼,接著道:“从这数字便不难看出,彼时佛门因为这次法难,几乎倾覆,只勉强留住了一线香火而已。” “大师。”听到二人这番言语,徐弘远不解地道:“我有一事不知,佛门之中亦有高人,面对朝廷的打压,竟全然无动於衷么?” “时值乱世,正是能人辈出的时候,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鯽,又岂是只在佛门里才有高手?”善照苦笑道:“况且,我等的手段能度己却难以度人。修行本非易事,而辛苦多年炼就的手段,在那结成阵势的军士面前,也难以发挥太大的用处。” 陈阳心道,说到底还是树大招风,五代之时战乱连年,土地荒芜,水利失修,以至於人烟断绝,荆榛蔽野。活不下去的百姓有许多託庇於寺庙,以躲避官府的苛捐杂税,致使佛门趁机壮大。罪人与亡命之徒也有落髮为僧,逃避处罚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使是在彼时大行於世。 正所谓其勃也兴焉,其亡也忽焉,急速膨胀的佛门遭受打压,倒也符合佛门自身的无常之说。 说到这,陈阳已有些相信善照的说辞。 那位天峰道人所留下的记载中確係有一段空白,或许便是这龙门山万佛窟秘洞之事。 “为留下份基业,祖师便选择將已有的万佛窟秘洞往深处挖掘,以存贮更多经书典藏,留待后人。”善照接著道:“谁曾想,那龙门山下头竟臥有一条好大的土龙,拦在前方阻住了僧眾去路,等閒降伏不得。是时土龙拦路在前,朝廷废寺大军逼迫在后,见事態紧急,当时我派的延寿祖师便以一颗舍利子为价码,请动了恰好在龙门山石窟之中游歷的天峰道人出手相助。” 苗月儿暗笑道什么恰好游歷?这位祖师怕是乘虚而入,在龙门山石窟里操持搬山派的本业,结果被和尚们抓了个正著吧。 “生克制化之道果然了得,那深得搬山填海术的天峰道人,採摘下白马寺內千年菩提树所结灵实,以此將那悍勇的地龙制伏,並令其转而变为我教护法,看守秘洞的最深处, 还留下了许多布置。”善照说道:“此番卸岭群盗盯上了这处密藏,恰验证了先人所说的危急存亡之时,此亦是天意要令这批先人秘藏之物重现於世。” “既然那深处的地龙是我派祖师所设,此番助阵,也算是了却因果。”陈阳说道:“只是,卸岭群盗之中有位老人家与我有些交情,此人正是那折了条腿的龙氏老家主。他流落江南已久,此番回乡又遭逢大变,心灰意冷之下被那赤眉盗魁所唆使,迷了心窍,这才掺和进来。他年事已高,我实不忍心令他歿於此地,还望法师慈悲,予他一条生路。” 善照瞭然,微笑著接受了陈阳所开出的条件,“竟有此事?未想到龙家的老先生竟还在人世,说来银否院亦曾是他的家產,也算是与我派有些因果。若他能早日回头,必能安享天年。” 两三句话,便谈妥了老独眼的事情。 陈阳既然应承了善照和尚的请託,自然便由后者安排住宿,善照唤来一群小沙弥在银杏院的角落里寻了几间乾净平房,借予陈阳一行暂时棲身,安排了茶水斋饭款待。 “这些僧人看上去忠厚慈悲,其实最是精明。”陈阳在房中坐定,对著眾人道:“这事是越来越复杂了,我看那赤眉贼想要做的,也绝非是嘴上说的那般简单,他多半是存了將水搅浑、进而浑水摸鱼的心思。” “原来根本用不著告密,洛阳的大和尚早已知晓了此番异动。”徐弘远亦嘆道:“可怜老前辈斗志勃勃,一番雄心壮志只怕又要化作泡影。” “这老傢伙也是个晦气的,自打南渡以来,便没交上什么好运气。”陈阳摇头道:“若没有碰见我,他只怕还在洪州鬼市上摆摊。倒多了斗,伤了阴德,晚年悲凉或许难免。他是如此,我师父亦是如此。” 既然在和尚庙里住下,再以道装打扮未免有些扎眼。陈阳因此而换上常服,穿著一领苧麻布织成的皂色深衣,趁著等卸岭群盗那边发动的功夫,在银杏院里教导徐弘远习练功法、写符念咒,倒真有些教书先生的派头。 苗月儿好不容易有了绿萝这么一个可说贴心话的人儿,两人很快便聊到了一起,成为闺中密友。 就这么过了一旬,一天,有小沙弥前来请陈阳去往观音堂內议事。 他来得此处,眼前只见一片亮晃晃,无数光头凑在一起,將整个堂內映照得蓬生辉。 善照请陈阳坐下,令人看茶,並为陈阳介绍道:“道长,这位是天台宗的大觉行者, 这位是华严宗的永诚法师。二位师兄,这位便是刚才谈论过的搬山派现任掌门,宗光道人。” 大觉行者的两颊凹陷、身材十分瘦削,一对眼晴却內藏慧光、圆融如意,见之令人难忘。他穿著一领旧褐色僧袍,微欠了欠身,对陈阳施了一礼,文质彬彬地道:“见过道长。” 相比起来,永诚和尚就显得圆润许多,他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只对陈阳远远地欠了欠身,神色略显孤傲。 三大士的尊像里,除却观世音像之外尚有另外两尊,其中文殊菩萨像由天台宗持有, 而普贤菩萨像则由华严宗持有,此番大觉与永诚二人前来,自然是为佛窟秘藏一事。 原来自与陈阳分道扬后,徐赤眉加紧了招兵买马的步伐,將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家私一齐拿了出来,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金银的诱惑下,中原附近的盗贼尽数聚集在抱续寨內,竟已有了数干之眾。 一时间,抱续山上旌旗飘扬、人声鼎沸,嘘得此地知府大人愁眉不解,还道是这盗魁想要效法赤眉军旧事,率眾起兵造反。寢食难安下,已飞马报信送往北平,请朝廷派遣大军前来平叛。 “都是些乌合之眾。”永诚和尚冷笑道:“那赤眉贼若真想造反,我反倒高看他一眼” “永诚师弟不可妄语。”大觉行者面露慈悲之相:“那些个凶人不事生產,每日里只知道滋扰地方、醉酒寻畔,盗魁亦难以管束,抱续山附近已然十室九空,便是金山银山也经不起彼辈人吃马嚼,如今朝廷的平叛大军已在路上,我看他们旦夕之间便要动手。” 大觉行者在佛门之中修的是十二头陀行,极为清苦,向来为眾同门所敬重。见他开口,傲如永诚和尚也乖乖將嘴闭上。 “本以为对付些许蠡贼,不过是手到擒来,如今看来,此人不愧为匪首盗魁,確有些蛊惑人心的本事,唤来如此多的人马为其效力。”大觉行者道:“这般大的阵仗,若以神通降伏,未免违背了我佛真意。若以慈悲度化,恐愚兄的修行尚未到家,消除不了彼辈的业障,只不知计將安出。” “以他这数千人马,虽然围不住整座龙门山,却足以將三处入口守死。”善照和尚亦面有难色,“我在那抱犊寨中也有耳目,他传来消息称,群盗除却寻常刀枪外,更有许多弓弩火器。” 陈阳心道,都说佛门善於蛊惑人心,但相比起金钱利益的收买,只怕和尚念的经文也不再灵验。徐赤眉拉起的数千之眾,便可让眼前佛门通晓神通的眾高僧犯难,倒是真有意思。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陈阳开口道:“有道是擒贼先擒王,既然彼辈是被那赤眉贼唆使而聚集,只要想法子將其擒下,自然树倒孙散,乌合之眾当即散去。” “道长说得在理。”大觉行者赞同了一句,紧跟著又面露难色:“可是,那盗魁的修为虽然浅薄,毕竟也是得了卸岭力士真传秘术,警力过人,身边亦不缺乏异人辅佐,等閒之间想要將其擒下,绝非易事。” 永诚和尚又插了一嘴:“还有齐仙盟的一眾旁门左道,也掺和进来了不少,如今亦是躲在那抱犊山上。可怜一处险峻胜景,如今却变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陈阳笑道:“诸位,既然在地面上明刀明枪地不好对阵,我想,不如便放这盗魁及其一干部眾进入万佛窟。便是那秘洞之中四通八达,也难以容纳下数千人之眾,更不好施展得开。如此,即便他人多势眾,身边得用的至多百人。只不知佛门在中原地界,共有几位掌握了神通的开悟高僧?” 佛门更喜欢將法术称作神通,其口中的法多数指的是佛法经文,並非护身对敌的手段,通玄窍在佛门之中又被称为升悟。 “洛阳周边,有神通在身、且能够及时赶来的僧人加起来,不过十指之数。”善照回答道:“若是时间宽裕些,还能够去其他道场延请,眼下只得这么多了。” 陈阳算了算,说道:“便是有齐仙盟的助力,盗魁身边有法力的也必然不多,江湖术士更无法与佛门高僧相比。只要各位大师愿施行这关门打狗之策。我看降伏一眾盗贼並非难事。” 论到讲经广法,眼下观音堂內的和尚自然是一个强似一个,且个个有著独门绝技,但若让他们应对这来势汹汹的大群盗贼,便有些进退失措,说来还是江湖经验不足,没见过这等人声鼎沸的大场面。陈阳客串了一把狗头军师,为眾和尚一通分析下,已令形势变得明朗许多。 “事急从权,如今也管不了会不会惊扰清净福地。”大觉行者隱隱为在场眾僧之首, 起身双手合十对陈阳说道:“南无阿弥陀佛,就依道长之见,待得盗魁引兵入了佛窟,再做计较。” 与僧人为伍,成天闻得都是些香烛味,听阿弥陀佛已快要將耳朵听出老茧,何况陈阳本也不喜欢僧人这一套。这银杏院虽然清净、但规矩繁琐眾多並不比天师府內要少,每餐用的又都是些素斋素餚,就算是以陈阳心性,也难免觉得略有些无聊难熬,眼下见到终於要发动起来,心中也是振奋。 倒也不是想帮这群和尚的忙,只是对那万佛窟里头的布置十分好奇,就算拿不到手, 长些见识也是好的。 搬山派的那位天峰祖师在歷代之中也算是少有的高人,作为通了法力的修土,曾留下了许多处记载。若秘洞深处的布置確实为其所留,正好见识一番,或能有所神益。能够拥有符法道术,可见搬山派过去並非都是不通法力的寻常人,只是因为传承艰难,到了陈阳这一辈才险些断绝而已。 “既然已经议定,那么便依计行事罢。到时盗魁率眾奔袭龙门山,此处別院定然会受到打扰,我看咱们不如另寻一地暂做安置,同时也好將其他僧眾暂时遣回洛阳。”大觉行者最后补充道:“此番多少有些凶险,还望各位师兄弟多加小心。” 眾僧朝他唱了个喏,各自离去应对。 第309章 倾巢而出,白象巨石 第309章 倾巢而出,白象巨石 山路之上,人潮汹涌;尘土滚滚,旌旗飘扬。 自欒川县至龙门山,眾盗匪沿途滋扰、鼓譟不休,周遭百姓望风而逃,空留一地狼籍。而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家禽、家畜,甚至於看门的黄狗都被盗匪抢去,数个村盘像是被梳子齐齐整整地梳过。 待得他们到了龙门山,徐赤眉先遣人將银杏院围得水泄不通,然后亲自带著几名好手端开大门,气势汹汹地將院內搜了个遍,並没逮住一个和尚,反倒是在院中一角的厢房之中,寻得个包得四四方方的信封,封皮上以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跡写有“抱续山徐寨主亲启”。 徐赤眉接过信封,打开一看,只见其中並无信纸,只包了个小巧玲瓏的蛇头,色泽赤红。 “贤弟,你这蛇儿果然还是栽到了他们手上”原本志得意满、神情桀驁的匪首盗魁,见此情景,眉头先是一皱,而后又故作轻鬆地大笑起来,对看身边一位面色阴沉、头上扎著条赤的青年道:“这搬山道人有些意思,这是想要下战书不成?就凭他们那三两个人,便是將那些禿驴也梢带上又如何?我这数千人马一人一口睡沫也將他们淹死了— 撼树,不自量力!” 徐赤眉今日披掛齐全,穿有一身做工细致的熟牛皮甲,上头以精巧雕工鐫刻看云纹, 將铜浇铁铸般的体格衬托得越发雄壮,吹嘘了一阵后,復对身边人吩咐道:“此地禿驴已经尽皆逃命去了,速速去將龙老先生接过来,好让他归家。等得在此处设下香案,布好三牲六畜,祭过了祖师后便要开始发財了。” 眾嘍囉们抱拳道了声“是”,各自散去。 银杏院內鸡飞狗跳的同时,沉默不语的赤男子道:“大哥,还是小心些好。我这神出鬼没的赤炼蛇自打养成以来,靠这一口毒瘴不知算计了多少人,如今却折在那道人手上,想必他確实有些真本领,怪不得在齐仙盟的红榜上占了个席位。” “贤弟说得是,为兄知道了。”徐赤眉笑著道:“只是在这么多兄弟面前,我却不能露怯,否则这些小的还道我怕了搬山派。对了,你那蛇种是自赤衣尊者处得来,十分珍贵,待得此间事毕,哥哥我便备下重礼,与你一同去趟毒龙洞,再请条回来。” “不必那么麻烦,师父他老人家已在来的路上。” 赤男子正是这赤炼毒蛇的主人,同时也是锦蛇山毒龙洞赤衣尊者的弟子。 他名叫庞亮,因常在头上戴著赤,远远望去如同鸡冠般鲜红,故而被眾匪取了个叫做“鸡冠蛇”的浑號。如今在山寨里正坐得第二把交椅,与徐赤眉是正儿八经拜过把子、 有过命交情的义兄弟。 先前虽然有老独眼的当面告诫,但有些忌惮陈阳的徐赤眉,虽未亲自动手,最终也还是没拦阻庞亮放出灵蛇。 “此话当真?”徐赤眉听到庞亮如此说,眼神一亮:“赤衣尊者已多年没有出来走动,此番竟愿意下山助阵,可见这是老天要你我兄弟共成大事。” “这也是赶巧了。”庞亮说道:“主上因那搬山道人屡次坏事,便下了重赏要买此人的项上人头,如今他既来了这中原地界,我师父又受主上之命坐镇此地,自然不会放过此人。何况佛窟之中,多半藏有我师父追寻多年的金莲子的线索,他虽已经五年未曾走出过毒龙洞,如今却是坐不住了。” “好好好。”徐赤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你师父乃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法力深厚, 有他助阵何愁大事不成?老和尚们已被困在了洛阳法界之內,眼下,便是龙门山的和尚庙里还藏有什么老怪物,也大可不必忧虑。此番有齐仙盟借力,我等同心协力,必然能將这佛门秘藏连根掘起,到时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二人正说著话,老独眼一脸愤满之色地在引导下走了进来,还未近到跟前,就大声道:“小子,我先前是怎么同你说的?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你这一路上敲锣打鼓、唯恐天下不乱,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盘算么?还有,正所谓盗亦有道,你手下那些人也太不讲规矩,根本是一群祸害!跟这等酒囊饭袋一起共事,污了我老人家的名头!” 徐赤眉笑道:“龙前辈,有道是人心齐泰山移,我们卸岭动手就是这般大阵仗。” “放屁。”老独眼不屑道:“当年我还在中原地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来招摇? 眼下倒是在我面前抖起来了。” 在老江湖面前吹牛皮,便是有著易被拆穿的风险,徐赤眉被老独眼落了面子,也是不急不恼,笑眯眯地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也就我还记得当年金龙王的大名,这不,才將前辈的这庄子空置出来,便赶紧派人迎接。” 不说银否院还好,一说起来,老独眼忍不住火冒三丈,他这一路行来,亲眼见到原本风景別致的院落被盗匪们糟践的不成样子,便阴阳怪气地回答道:“那老夫还真是要感谢寨主的大恩大德。” 时至如今,徐赤眉已只在表面上保持著对老独眼的尊敬,后者这时才有些后悔,心中暗恨自己为何被徐赤眉先前表现的恭敬所骗,如今已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心中对发掘佛窟秘洞的热情已凉了三分,开始盘算起脱身之策。 又过了片刻,嘍囉们在院內银杏树下摆好了香烛,案上有血淋淋的牛、羊、猪头各一个,以及从地窖內搜寻来的各色果品,徐赤眉站在前列,身后的则是此番前来助阵的各路绿林豪杰,有大小十二名寨主、二十四伙流寇,合起来恰好是天罡之数。 这些匪首盗魁各自手捧一根点燃的香柱,就在观音堂前按著大小座次排好序列,焚香祷告祭祀上天,血为盟。將好端端一处清净福地,搅扰得乌烟瘴气,若是高高坐在台上的救苦救难观世音像果真有灵,见到此景也只会摇头。 香案之上,却是有两幅画像,一者是义字当先的关圣帝君,另一者却是被卸岭力士尊之为祖师的西楚霸王。盖因这西楚霸王力能扛鼎、又曾將祖龙自六国之內搜罗的珍宝劫掠一空,並一把火点了阿房宫,传说大火三月不熄,將一处偌大宫室活生生烧成白地。 在眾人推举下,徐赤眉当仁不让、成为了这中原地界绿林道上的总瓢把子。 这一切,都暴露於张贴在屋顶重檐之下、其上字跡奇形怪状仿如一只重瞳眼球的奇特符咒之下.. 在龙门山一处难以发觉的背阴山坳里,陈阳与一眾和尚躲藏在林间,借著先前布置於银杏院內的神目符,暗中观察看群盗的动向。 先前听到老和尚们被困於洛阳法界后,大觉行者一拍大腿,恨道:“怪不得这几日来联繫不上师父,没想到是著了算计。不过,师父他们虽出不了洛阳法界,那魔头及其一眾帮手多半也无法抽身。这么一来,龙门山上便只有我们与那群盗匪,好生筹划一番,应当不难制敌。” 陈阳听说过,洛阳法界者,其实也便是佛门一眾高僧心性互通,內景相连所化之净土,是心头一点灵光所化之灵山胜境,妙用无穷,有诸佛菩萨显化,非大法力者不得见。以方才这些人所说,或许是齐仙盟的妖人用了什么法子,令老和尚们困於法界之中不得醒转,又或者別有隱情。 这趟浑水,如今还真是越来越浑了。既然已牵连了无数人,入局者再不能隨意抽身而退,亦不为三两个人的意志而改变。 “几位的师尊既然无暇分身,眼下便只有靠我们自己。”陈阳看著面前数颗光瓦亮的光头,说道:“我是南方人,对这中原地界不算熟悉,亦只是听说过赤衣尊者的名號。 此人如今已站在群盗那一边,欲与我等为敌,各位可知晓他有什么手段?” “赤衣尊者在云锦山毒龙洞內修行,於其中养了无数毒蛇,是个用毒製毒的行家。”大觉行者道:“此人曾配置出过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见血封喉。” 陈阳点点头,又將目光看向他人,只见善照补充道:“这位尊者据说也是佛门出身, 只是不知修炼了何宗何派的法门,除却毒蛇毒药外,还炼有一根蛇杖,毒性之烈,所触之处寸草不生。” 永诚和尚却道:“我所知的却与师兄不同,据说这人乃是蛇精化成的人形,只是顶著一张人皮,其修炼有蜕皮长生之法,道行之高,不好揣摩。” 三个人三种说法,但无一小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赤衣尊者。 考虑到对方是专门冲自已而来,势必要与其廝杀一场,陈阳立即便开始思考对策、提前准备,心中暗嘆这些蛇怪的克星恰好是仍在湘西的凤眼鸡王,只可惜阿坤不在自己身边,平白添了许多麻烦。不过,凤眼鸡王所给予的那一道尾羽,倒是被自己混合辟邪神石与七彩宝镜,炼成了怀中的朱雀辟邪护心镜,或许可在这一役中展露些效果。 “他们已然烧过了香,拜过了关公与祖师,眼下就要动手了。”陈阳对眾和尚道:“盗魁知晓的入口位置只有观音像一处,其余两处暂未寻得,我看不如便从另外两处入口进去,总好过强闯他留下的阵势。那地方生人齐聚、浊气升腾,神通法力天然少了许多功效。” 永诚和尚道:“普贤菩萨像所在的石窟离这帮盗匪最远,看守亦是最弱,不如就往那地去吧各位,请隨我来。” 陈阳已经挖了一处深坑,將带来的行李埋下藏好后布下阵势守护,如今已是带著除绿萝外的一眾门人轻装上阵,跟在永诚身后,骑著骤子朝龙门山內、普贤菩萨所在的石窟行去。 路上偶尔碰到些巡山的小嘍囉,都自有其他人打发,倒也自在。 《大日经疏》云:“普贤菩萨者,普是遍一切处,贤是最妙善义,谓菩提心所起愿行,遍一切处,纯一妙善,备具眾德,故以为名。” 传说中,普贤、文殊二位菩萨,同为如来佛祖的左膀右臂,普贤菩萨为普度眾生、以身体力行实践佛法,代表的正是佛门“悲、智、行、愿”中“行”之一字。又因其坐骑为六牙白象,而巴蜀峨眉山的外型恰如神象,世人便將峨眉山作为这位菩萨的道场,在龙门山上,普贤菩萨像所在石窟亦位於西南一隅,名为光明峰的所在。 光明峰,在一面如涂抹了白、牛奶般的雪白岩壁上,开凿有无数宽阔的石窟,为起到支撑之用,有些还在其中建造了木构屋檐,在大大小小的像瓮里头,普贤菩萨像正居於中心处,其下方一块向外凸出的巨大白色岩石,恰如一头六牙神象,因其並未经过任何雕饰、是自然生成之物,因此更加难得。 徐赤眉也知晓有著其余两个入口存在,因此也放出了些人马来这周边巡弋,如今已尽数被放倒,躺在路边昏迷不醒。和尚们下手也是极有分寸,秉持著慈悲为怀的理念,並未要了这些盗匪的性命。 走进石窟之中,和尚们先是毕恭毕敬地大礼参拜,然后才指看双手作转法印,两只手各拈一枝莲,结咖跌坐的菩萨像说道:“机关正在菩萨所戴的五叶冠上,只需將这尊小像放於其內,便可开启。 2 永诚自怀中取出一个包袱,细心地將其打开,其中正是一尊以白象牙雕刻而成的普贤菩萨像,外表与石窟之中的像瓮一般无二,只有巴掌大小。他拿著菩萨像走到跟前,道了声罪过,便以胖大身躯纵身而起,一跃三尺高,待得落地之时,已將象牙雕像放入了菩萨的五叶冠正中。 陈阳只感到地面一阵颤抖,接著,普贤菩萨身下那块形状如白象的巨石仿佛活了一般,背著菩萨向一侧行了数步,露出原本藏匿於身后的一处洞口。 见门户已开,眾人联袂而入、沿著洞內石阶一路往下走去。 第310章 天王殿,金狮子法门 第310章 天王殿,金狮子法门 陈阳知晓,其实佛门惯有藏东西的传统,寻常寺庙后山大大小小的塔林,便是一眾和尚们的墓葬,有些便会在下方设有地宫,存放些经书、法器、乃至於舍利子之类的事物, 又或者藏於瀑流、山岩、乃至於非想非非想、唯有在极深禪定时方能见到的虚空之中。 至於为何他知道得如此清楚,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大智行者、永诚、善照这三位青年和尚,为各自支派的代表人物,一同出行的其他几位僧人,亦围绕在这三人身边。 说来也是神奇,最后进入的永诚和尚在下这秘道前,將那尊小巧的象牙菩萨像重新收回,而大约过了几息的功夫,便听到机扩引动的摩擦声,形似白象的巨大岩石,就此再度归回了原位,將入口重新遮挡。 这也是设计机关的一种巧思。 若没有作为钥匙的这尊菩萨像在手,即便有人利用什么手段进入了秘洞之內,若其没有能打碎阻挡的手段,便再难出去,唯有化作家中枯骨。 “像这种自动落锁闭门的机关,唯有找到信物方能重新开启,其用意与自来石相似, 却比那东西更妙,行话里又叫『金刚锁”,是一种发源自古天竺的技术。”陈阳轻声地对苗月儿和徐弘远解释道,“因此,也最常见於佛门有关的墓葬之中。虽然僧人讲究慈悲为怀,但有时下手也並不留情。” 苗月儿点点头,徐弘远则敬畏地看了一眼石门,道:“这块白象石只怕有上千斤,能將其製作成机关的,多半是哪位金刚力士。” 陈阳並没有隱去谈论的声音,只是將略压低了嗓子,所以这些科普也尽数被眾僧所听到,这些和尚倒也是好定力,面上並无异色。 通往下方的石阶极长、极狭,勉强只能令二人並排行走,眾人鱼贯而入后,约莫下到了十丈深的位置,只听得耳边“腾”的一声,忽然有『火光”亮起,进而连绵不断地向下延伸,啪作响不停,隱隱散发出一阵幽香。 苗月儿轻嘎了嘎,辨认出来,对陈阳说道:“这灯油的清香味十分特殊,不过,原料应该是某种芝麻。” “香宝烛,一点光明长燃不熄。”陈阳亦道:“这光能自发亮起,可见烛台里的香烛灯油並非凡品,说不定便是与那偷吃了佛祖宝烛的耗子精是同一碗。佛门香油並不使用飞禽走兽等生灵油脂,这油想必也是素油,只不知如何调配。” 陈阳正端详著身边的烛台,其乃是以黄铜製作而成,样式基本一致,因分列左右而在字跡上有所区別,左侧的写有“宝烛生光”,右侧的写有“银灯照耀”,並在外表刻有莲纹。 不得不说,佛门確实是財大气粗,以陈阳的眼力,自是能看出眼前这些烛台並非是俗铁包了层铜箔、其质地十分纯正,若是拿去到市场上发卖,一对少说也能换个几吊钱。 徐弘远不解道:“出家人不是视钱財为身外之物么?为何这秘境福地,还要用这铜臭之物?” 他先前已从老独眼处听说过中原大庙中的和尚有多豪奢,如今亲眼见到,亦觉此言不虚。隨便用以照明的灯具都能有这成色,下方正儿八经的宝藏会是什么样子,更加令人难以想像。 “若不用这铜臭之物,又如何显示尘缘已断、金海尽干?”陈阳答道:“放下放下, 唯有先拿起才能放下,若是还没拿起就言称已经放下,就像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道长此言颇妙,实有深意”走在最前头的大智行者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合十对陈阳行了一礼,“这些黄铜烛台是曾经信眾敬献之物,其实金银铜铁,在我佛眼中一般无二。” 稍作解释之后,他又道:“前方便是此行的第一道关口,名唤天王殿,亦是这藏宝之地最初修建的地方。若是那些匪眾也进了洞,多半就要在此地与他们见面,各位还请做好应对。” 说著,他將右手伸进怀中,再度伸出时,已持著一口明晃晃的雪鑌铁戒刀,刀身隱隱有细密如鱼鳞般的纹,是在铸造时摺叠锻打而成。这刀虽是把少见的利器,却是並未开光的凡兵,长约六指、似鸡翎而不尖直。 戒刀本身是用於裁剪衣物的生活用具,並非仗之以对敌的兵器。虽然佛门之中亦有著几路戒力法,但象徵之意大过实用之途。 大智行者乃是修苦行的僧人,身无长物,这口戒刀已经是他唯一拿得出手、可勉强称之为兵器的东西,但这和尚的本事本也不在刀上,如此只是为了壮些声势,避免赤手空拳。 其余眾僧,大多单手竖於胸前、將身旁齐眉棍握紧,低头应道:“是。” 齐眉为棍、齐胸为棒,这些僧人手中棍统统以上好白蜡杆製作而成,粗可盈把、长约六尺。对於有杀戒的僧人来说,棍、棒、之类便是最合用、最適用的器械,护寺武僧大多擅长的,也正是棍棒之术。 陈阳想了想,虽然他身上带了诸多器械,但最终却没有动用任何一件凶器,只將朱雀辟邪镜用衣物挡了放在胸前,把龙鬚笔到手中。 整备完毕,眾人再度前行,向前通过了又被称为“空门”、“无相门”的三重楼门, 进入了天王殿內。此处乃是人工挖掘出的洞窟,於內部以香木构建了樑柱屋檐,活像是一座被镶嵌入山腹中的大殿,殿內正中供奉著大肚便便的弥勒菩萨,左右则供奉著四大天王。 转圈看去,只见面朝南的弥勒菩萨背面还有一尊面朝北的佛像,正是韦陀菩萨。 弥勒菩萨是未来佛祖,於民间有上生及下生两支影响,而四大天王则更是受世人所熟知,自不必提。韦陀菩萨的名声或许小些,但其本身在佛门之中亦有举足轻重之地位,又称韦陀天,以善走如飞著称,並有护持正法、降伏外道之能,其面如童子、手持金刚降魔杆。 陈阳注意到眼前这尊韦驮菩萨像的降魔乃是抵在地上,此意为这座大殿並不招待外来者,这也是佛门的规矩。若是寺庙里韦陀菩萨像的降魔平端在手中,则意味可以招待外来游僧吃住一天,而若是扛在肩头,则是三天。 “秘藏之中明明有金山银山,却不捨得拿出半点给他人受用,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另一处入口恰好位於韦陀菩萨像的面朝方向,此刻,徐赤眉正带著一队相貌各异、奇形怪状的盗贼们走进来,高声道:“既如此,徐某只好自己来拿了。” 在徐赤眉的身边,站著个身材佝楼、头髮稀疏,一口黄牙掉落得没剩几个的白髮老者,他明明是苍老的模样,偏又穿著身如火般的大红长袍,极其醒目。眯缝著双眼的样子仿佛没有睡醒,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倚著手中一根翠竹蛇杖,头偏向一处,仿佛在打瞌睡。 “师兄,这老人家真有意思,不年不节地穿著一身大红,像是要娶媳妇似的——”苗月儿小声道:“想必他就是赤衣尊者了,气机深沉如渊,灵光內蕴不露,修为似乎极深, 要小心啊!” 陈阳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身边已有永诚和尚提著白蜡棍冲了过去,口中厉声喝道:“邪魔外道,安敢犯我佛门圣地?还不束手就擒!” 声音振聋发,隱隱动人心魄,正是中运用了降魔狮子吼的功夫,永诚和尚这一招当头棒喝,令徐赤眉一行中许多人猝不及防,在狮吼般的怒斥声中呆若木鸡、定定地站在那里。 “师弟不可鲁莽!”力大智行者见永诚和尚要打头阵,急忙在后方嘱託:“切记多加小心!” 擒贼先擒王,趁对方立足未稳而悍然发动奇袭,永诚和尚把握的这个时机倒也不错, 他平日里吃斋念佛,养得一个胖大身材却並不臃肿,动如脱兔。 陈阳见白蜡棍破空之时疾如风、烈如火,便知这僧人的棍法亦是精熟,怪不得有些傲气在身。 有道是棍乃百兵之祖,仅少林寺便有猿猴棍、齐眉棍、镇山棍、盘龙棍、六合棍、风波棍、劈山棍、狼牙棍、三节棍、稍子棍、小梅棍、八宝混元棍、夜叉棍、上沙牌棍、 中沙牌棍、下沙牌棍、五虎群羊棍等多种棍法。 陈阳捫心自问,便是自己在仓促之间怕也不好接下这棍,毕竟对方还有降魔狮吼震对手、进一步拔升气势,实难与之爭锋。 眼见得这棍就要挥到盗魁头上,落在那两条红虫般的眉毛正中,斜刺里忽然伸出一根蛇杖,不仅牢牢架住了白蜡棍,更以蛇杖顶端处的蛇首咬住棍身,轻巧地一用力,便將这棍自永诚和尚手中抽走。 赤衣尊者睁开双眼,原来生有一对黄褐色的竖瞳,阴冷目光上下打量著永诚和尚,碟碟怪笑道:“白白胖胖,好生肥美的一个小和尚,正好拿来了心肝,给我老人家下酒!” 徐赤眉面色不变,实际却被刚才那一棍嚇出了冷汗,忙在一旁拱手抱拳:“多谢尊者相助!” “十玄缘起无碍,六相彼此圆融!”主动出击却寸功未立,甚至连带著棍棒也被对手夺去,对自视甚高的永诚和尚而言无异於奇耻大辱,他手中紧握佛珠,以金刚怒目之姿怒视著赤衣尊者,高声道:“一切法门无尽海,同会一法道场中!” 他所言者,正是祖师法藏大师在《金狮子章光显钞》中所述的十玄法门,此即同时具足相应门,以金体和狮子相互对应,互相联繫,成一缘起,显现为金狮子。运起这具足相应门后,永诚和尚白胖的身躯焕发出道道金光,以狮子吼催动法体,用这圆融无碍法门, 朝前平推出极强一掌,雾时金光大盛、有如雷鸣。 掌借声势,声借掌威,几乎令风云也为之变色,使陈阳也为之动容,他双眼一闪间, 已现出重瞳法眼,目光紧紧看向场內。 光芒收敛过后,永诚连退几步,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阳看向其肉掌,只见已是青黑一片、微微发肿,掌心之中有道咬痕,正往外流著深紫色的毒血,滴滴洒落在地上,腐蚀出数个小坑洞,可见毒性猛烈。若不及时解毒,怕是性命难保。 “小和尚,你这金狮子法门修炼得未免太不到家,连你师父半成功力都没有,也好意思出来卖弄?”赤衣尊者大笑道:“你已中了我的腐骨毒,再不赶紧运功护住心脉,待得毒血攻心,一烂香之內便要连皮带骨化为脓血,倒是可惜了这身好皮肉!” “你这外道!” 永诚和尚气急之下,不管不顾还要出招,却被大智行者拦下。 “师弟先別动怒,此人所言非虚,你先调息运功逼出蛇毒,且让为兄来会他一会。” 见大智行者如此说,永诚和尚只有暂时压下怒火,回到阵中盘腿坐下。 陈阳隱隱觉得这毒素似乎並不简单,但一来没有根据,二来为了己方气势著想,最终按下不提,继续默默地看向场內。 像是眼前这等场景,以往都是他最先衝上去打打杀杀,如今有人先出头,倒是正好观察那赤衣尊者的破绽。这尊者倒是没有白修行这么久,一身法力极其深厚,看似气虚体弱、实际却是剑走偏锋,玄妙全在他那根似蛇似杖的宝贝上。 正所谓內炼成丹,外炼成法,內丹术在玄门之中亦要依凭五雷正法的修行方能功成, 这也是当日彭玉蛟暗算小天师,希冀得到五雷篆的原因。 故而眼前赤炼尊者虽然修为高,走的却不是链气抱丹的路子,而是直接跃过了抱丹这一步骤,以链气化神之法凝聚阴神,並分出一缕神魂寄托在蛇杖上,將其化为性命双修之宝。但也正因如此,其元神並不算得稳固,可谓阴质驳杂。虽有阴神修为,法力却不如玄门的金丹修士,看这体衰的样子,只怕寿限也已不远。 陈阳默默估算一番,认为有儿分胜算。 第311章 三諦妙义,雷火阵 第311章 三諦妙义,雷火阵 大智行者手握戒刀,缓缓上前,对著赤衣尊者道:“请赤衣前辈赐教。” “走了个肥的,来了个瘦的。”赤衣尊者上下端详著大觉行者,不住地摇头道:“不好,不好,你这和尚愁眉苦脸,想必肉也是酸的,不合我老人家的胃口。” 苗月儿站在陈阳后方,看著这乖戾的老魔,小声道:“师兄,听这尊者的口气,倒像是个吃惯了的?” 陈阳还未来得及回答,这话已被耳尖的赤衣尊者听见,笑著道:“別的且不敢说,论到吃嘛,我確是行家。你这小丫头乃是我老人家最喜欢的,滋味比羊肉还要美,所以叫做『不羡羊”。” 说著,那对黄褐色竖瞳直勾勾地看向苗月儿,眼神中贪婪之意昭然若揭。 这种贪婪的眼神,內藏的並非是苗月儿在秦淮河上司空见惯的色慾,而是口腹之慾, 正如捕食者看待猎物。便是苗月儿胆色过人,闻言面色也有些微微发白,斥道:“呸!癩蛤想吃天鹅肉,你这老货还是当心自己的牙口吧!” 陈阳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看赤衣尊者,二人视线於空中短暂交错,褐色竖瞳里倒映看魔性与疯狂,金色重瞳却平静如镜。 大觉行者见赤衣尊者拋下自己说了半天的閒话,倒也不感到受了轻视,神色一如平常,轻咳一声唤起赤衣尊者的注意后,隨即自下而上地挥出一刀。 刀劲破空,於所经之处衍化出地涌金莲的异象。 瘦削身躯所披的破旧僧衣,此刻在金莲所发出的光芒衬托下,却变得光彩夺目,就连上头打著的补丁,似乎也化作了金银、琉璃、玛瑙等宝石般的光辉。 大智者,也即『道种智』、『一切智”、“一切种智』,此三智一心所得,断除一切烦恼,远离顛倒虚妄,故而此刀招又名为“解烦”,蕴含有空、假、中三諦,为大智行者所悟南无妙法莲华经的精髓。 此刀一出,除却运气调息的永诚外,周边其余眾僧目睹后皆是双掌合十,不甚欢喜。 善照法师道:“大智师兄的修为又进了一步,善哉、善哉!” 似真似假,如虚如幻,却不能真以为此刀没有威力,只因刀劲的变幻,都只在大智和尚一念之间。到底是斩断烦恼,还是斩断肉身,亦或者兼而有之? 陈阳心道这些和尚都有几分手段,此番的確长了些见识。 方才那永诚和尚的金狮子法门了,便是在与赤衣尊者的竹蛇杖相接触时破去,所以这大智和尚才以这真假掺半的刀招进行试探,若是赤衣尊者接不住这一招,温柔一刀当即便会化为杀招。大智行者无愧是以头陀苦行踏遍四方之人,显然於对阵上很是熟练。 赤衣尊者也晓得这刀招的厉害,法力催动下,手中竹蛇杖如生灵般活了过来,扭动著缠绕住他的身躯,与那件大红长袍合为一体。 衣袖飘荡的模样仿佛一团烈火,而蛇杖便是在赤色火海中翻涌的一条青龙,无数金莲相伴的刀劲劈到赤衣尊者身上,仿佛泥牛入海般化入火海,失去了踪跡。 “这老魔的手段好了得。”善照见状先是一愣,继而苦笑道:“大智师兄尚且奈何不得他,贫僧出手也只是献丑罢了。” 已经见识了永诚和尚与大智行者的招式,陈阳本想著看一看净土宗的善照又有什么法子,也好记录在册填补一下空白,见其已经不愿出手,未免感到有些可惜,心道这老魔的赤袍与蛇杖两件灵宝,倒是令在场眾僧人无处下手,一时没了对策。 卸岭群盗见赤衣尊者一连斗败两名僧人,声势大振,爆发出如雷般的喝彩声,“尊者爷爷好功夫!” “怎样,小和尚,我老人家的法宝可还看得过眼?”赤衣尊者重新立定了身躯,衝著眾人大笑道:“你的修为倒是不错,已有了你师父的三成火候——罢了,省得那伙老禿驴说我以大欺小,你们留下这搬山道人,自己速速退去吧!” 话中含意,竟是直衝著陈阳而来,令在场一眾僧人听到后不免有些错。 “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讎,前辈如此看得起在下,倒是让我陈某人受宠若惊。”陈阳笑道:“这是不知其中原因,不知前辈可愿意为在下解惑?” “嘿,好叫你做个明白鬼。”赤衣尊者冷笑道:“齐仙盟於盟主之下共有四位尊者, 爷爷我正列其一,这中原地面上旁门散修、名门正派,谁不曾卖我几分薄面?你既已上了本盟的黑榜,不夹著尾巴做人,还敢大摇大摆地在此地放肆,不將我放在眼中於先,又杀伤本门一条赤炼蛇在后,今日自然是要活剐了你这小辈、拿人头去领赏。” 陈阳心道老杂毛说了半天,还是图我这项上人头的赏格,也不知晓到底被开了什么价码,还真有些令人好奇。 群盗之中,板著个脸的老独眼见陈阳隱然成为了眾矢之的,心下大急,暗道自己此番倒是连累了陈阳,令他遭遇了赤衣尊者这么个棘手的对头,得赶紧想些办法助他脱身才是。 然而心下越是急躁,越是想不出对策,不免因此抓耳挠腮。 “陈某这几斤肉,只怕前辈牙口不好,受用不起。”对於赤衣尊者的恐嚇,陈阳並未露出任何畏惧之色,他转身看向眾僧人,问道:“各位法师如何决断?” 善照最先发言,“道长是我延请过来助阵的,此间事本与你无关,又怎能將你单独留下?既然我等一齐下洞,自然该一齐回返。先前虽然未有建功,却也不代表就怕了这老魔,我眾师兄合力,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大智和尚轻抚刀锋,在旁点头道:“师弟所言甚是,佛门弟子,绝没有卖友求生之辈。这老贼的反间计如此拙劣,各位又怎会上他的当?” “这可是你这小和尚自己说的。”赤衣尊者见眾僧人並无退缩之意,面色阴沉道:“面子我给了,是你们自己不要,那也怪不得老夫了。等我將你们这些小和尚一齐了断后,也不知那帮老禿驴知道了会是怎样神情?” 赤衣尊者说得他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一般,令陈阳有些不爽,拱了拱手道:“事已至此,那就由我来领受尊者的高招,请。” 话音才落,袖中已飞出一道青色玄光,电光火石间直取赤衣尊者的咽喉,角度十分刁钻。 见八卦藏龙剑袭来,赤衣尊者面色微变、暗道这搬山道人果然阴险,正与盟中形容得一样。 但凡有形之物,沾染上了这竹蛇杖,若质地不够坚定纯粹,难免被毒素所污、进而损折灵性。竹蛇杖与烈炎袍是赤衣尊者性命交修的宝贝,在几十年如一日的祭炼下,早已如臂所指,再加上寄託於其上的一丝心神,更可完成种种隨心如意的变化。 这竹蛇杖所含的腐骨毒,全名为“腐骨蚀魂砂”,是赤衣尊者采其养灵蛇的毒液精髓,混合丹砂炼製而成的一样宝贝。遇火而融,遇水而化,常人只需轻轻擦到一下,若不及时清创,便要浑身溃烂化为脓血而死,样貌极其骇人。 赤衣尊者正欲故技重施,以腐骨毒砂污染八卦藏龙剑,进而將这把样式不错的飞剑收下,却没料到陈阳此剑乃是一记虚招,只是轻轻一晃、便灵性地从赤衣尊者的身边掠过, 反从人群之中精准地挑起老独眼的衣领,將其带回了本阵之中。 老独眼落在地上,方才如梦初醒,眼见面前陈阳背对著自己的身影,顿觉一张老脸无处安放,暗道终究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这一次的上蹄下跳根本是在闹笑话,反倒是给陈小子添了无数麻烦,自己看来是真老了。 徐赤眉见陈阳出手將老独眼救回,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眼下既然有赤衣尊者帮忙, 老独眼的手段自然也就不再重要,少一个人、反而还能少分上一份。至於先前搬山卸岭、 发丘摸金同显手段之言,不过只是吹嘘而已。 赤衣尊者拿灵宝异材,他便拿些边角料也无所谓,目標主要还是佛门藏起来的財宝, 若是能得其一件,便是真赚大发了。 “费了这般大的阵仗,我还道你要做些什么好事,原来只是为了助这老货脱困。”赤衣尊者浑不在意地道:“尽做些无谓之事,徒劳无功。” 老独眼闻言更加惭愧,“陈小子,我—” “有话稍后再说。”陈阳打断老独眼的话,从怀里一气摸出数颗雷火弹,“你们都將耳朵给我蒙好了。” 所谓一力破万法,法宝又何必一定要用法宝来破? 陈阳此次贴身一共带了七颗雷火弹,今番却是毫无保留,一气全丟了出来,以搬运法御使著精准扩散出去,目標却不仅是赤衣尊者一人,而是將其余卸岭群盗也包括在內。 见这几个黑不溜秋的小小圆球,外壳非金非铁,其內更无半点灵光,赤衣尊者还道陈阳不学无术、道法稀鬆平常,將平常炼丹的废品也拿出来丟人现眼。这些个铁弹子他见得多了,基本就是无用之物,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看我的两仪雷火阵!” 陈阳见雷火弹已经散了出去,转而以食指与中指併拢为剑指,双袖之中龙虎齐现、伴隨著虎啸龙吟之声,交炽著化为雷光。这两仪神雷的目標不是別的,正是空中的雷火弹。 它们在陈阳的提前操纵下,没有一颗哑弹,统统被雷法所引爆,於空中炸成了数团火光,令狭窄的天王殿上方震下了无数灰尘。爆炸余波相互重叠,外壳所化的弹片在四分五裂后朝外飞出,使得卸岭群盗人仰马翻、叫苦不迭,喊叫声此起彼伏。 这以搬山派秘方製作而成的独门火器,以灵气激发,已有不错威力。而用雷法激发则更是威能强劲,当雷光伴隨著爆炸衝击散布出去,仿佛於虚空之中织就出了一张雷网,已经可用霸道来形容。直接引爆自身,將珍贵材料消耗一空,將衝击尽数释放出去后,还管什么真不真、假不假? “好霸道的火器。”眾僧一时有些错,见这番无差別攻击令群盗之中哀嚎一片,顿时明白了陈阳先前救人的用意,暗道这样不按常理出招,倒真是难以预料,叫人防不胜防。 “咳咳”徐赤眉也是命大,虽然变得蓬头垢面,但在一身披掛的保护下,倒也没受多大的伤,只是因吸入了些烟尘而呛了几下,耳中蜂鸣不已,暂时听不见他人的声音。 他道:“这人真是疯了,竟在这地形狭窄之处用如此烈度的火器,完全不担心这地方被震塌么?” 陈阳不惜重金打造的雷火弹,果然展现出了自开战以来,在赤衣尊者身上所起到的最佳效果。 不可一世的囂张老魔赤衣尊者,在陈阳面前因其见识的浅薄,吃了次大亏。身上烈炎袍已经从红色变成了黑色,虽然未曾破损,但其色泽灵光显然已经大不如前,多少受了些损伤。 “这位师弟。”陈阳走至一边揉著耳朵的僧人面前,伸手接过其手中的白蜡棍,“请借棍一用。” 闹了个灰头土脸,先前积赞下的胜势也荡然无存,赤衣尊者见陈阳隨手舞了个棍, 大踏步地走向自己,便笑著道:“好好好,你这小子確实有几分出人意料的手段,既然想死,便成全於你!” 这些小使俩充其量只能得一时之利,后续只要做好了准备,便再难有什么功效。若是只有这些手段,今日他必要死在这里! 被挫了锐气,狂怒的赤衣尊者却也认真了起来,打定主意不再给陈阳任何机会,见陈阳持棍上前,蛇杖一伸便是一重变化,只见其凭空伸长了数尺、仿佛一条翠绿色大蟒般咬向陈阳,却又见得一道赤光自陈阳胸前亮起,定在了那蛇头之上,剎那间令蛇杖僵在原地、不听使唤。 强烈的玄光自胸前亮起,將衣领冲开,令佩戴在陈阳胸前的朱雀辟邪镜露了出来。 第312章 各自乱斗,毒瘴横空 第312章 各自乱斗,毒瘴横空 有道是万物相生相剋,湘西群山的凤眼雉鸡王最克长虫,铁喙一啄,便拿了七寸、衔了蛇胆。这鸡王每日里靠吞食毒蛇,炼养出精光闪闪的金晴与凤尾,更將性命精华所化的一条尾羽作为临別之礼交给了陈阳,被后者连同辟邪神石炼化进宝镜之中,为护体之宝。 朱雀辟邪镜正是竹蛇杖天生的克星对头,红光一照,便令其失去了变化施展之能。 赤衣尊者与永诚和尚、大智行者放对之时,是后发制人,先寻求破解之道然后再出手,其实很是稳健。 然而他被陈阳以两仪雷火阵轰了个灰头土脸,直气得三户神暴跳,以为这搬山道人並没什么趁手的灵宝,只靠一手雷法与火药嚇嘘人,这才抢先以蛇杖击出,眼下蛇杖招势已老,又被辟邪神光定住,已经再难有作为。 陈阳先前惯会用铲,枪棒之术因此也算是精熟,他使了个中平式一刺一挑,令竹蛇杖从惊的赤衣尊者手中脱出,僵硬地落在地上。 “不好,尊者没了兵器。”徐赤眉回过神来,面色凝重:“姓陈的果然奸猾,有好宝贝却故意不用,找了个机会突然发难———” 他身边的庞亮,见得师父似乎要落下风,耐不住性子地衝上前,手中挥舞著一口寒光闪闪、刃口散发看幽绿光泽的腰刀,刀身细如柳叶。 步伐歪歪扭扭,宛如喝醉了酒般东倒西歪,却又迅捷如风,此即为蛇行步。庞亮绕到了陈阳侧方,正准备下手,却被一排急射而来的铁钉打乱了阵脚,只得收回刀势守住身前,只听得刀光转动间、发出阵叮叮噹噹的声响,接连进射出许多火星,数枚铁钉接连跌落尘土。 徐弘远得陈阳传授这打穴手法还没有多久,练得不算精熟,但用於阻碍一下对方攻势已经足够。趁这机会,苗月儿祭出涅蛊,只见洒落著七彩鳞粉的虫儿化作一道灵光,绕著庞亮那扎著赤的脑袋上转了一圈,就令这浑號为鸡冠蛇的悍匪双眼迷瞪、失了焦距, 软趴趴地坐倒在地,被陈阳寻机一记虎尾脚当胸踢中击飞,落到了眾和尚之间,进而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赤衣尊者的法器犀利,手上功夫却稀鬆平常,如今失了兵器,被陈阳一根上下翻飞的白蜡棍打得左支右出,因为抽不出空来捏诀念咒的缘故,招架只是勉强,更没法子救人。 见情势不妙,怪叫道:“赤眉贼,你好列也是一方盗魁,怎么只在一旁坐视我师徒出力?” 徐赤眉无奈,只得硬著头皮向前。 此徐非彼徐,徐赤眉的徐姓,承继自王莽篡汉时的赤眉军领袖徐宣,將眉毛涂红的妆容也是来自於此。当年赤眉军兴起於泰山之间,逐渐壮大后攻入长安,大掠各墓,將除文帝陵以外的高坟大墓祸害得不轻,史书记载:“发掘诸陵,取其宝货,遂污辱吕后尸。凡贼所发,有玉匣者率皆如生,故赤眉得多行淫秽。” 这些个人也是生冷不忌,就连以玉匣收敛的户首也能下得了手,故而陈阳不大看得起卸岭之辈。 徐弘远在抱续山上时,也曾因同姓的缘故,叫徐赤眉一声大哥。如今二人却要在这里兵戎相见,实是造化弄人,神色难免有些复杂。他学艺较晚,只是將將掌握了八神咒,並在老独眼与陈阳的调教下学了些防身功夫,对待这积年的盗魁匪首自然有些吃力。 这盗魁习得卸岭秘传,郁力十分惊人,一手著一个金瓜锤,劈头盖脸地打来,虎虎生风、丝毫不留情面。眼见得就要將徐弘远砸个脑浆进裂,好在涅蛊及时飞进那严密的锤势之中,往那张鬍鬚旺盛的脸上狠狠一刺。 以涅蛊之能,本可直接以鳞粉將人放倒,但徐赤眉先前见庞亮遭擒,心中已生警惕,暗中运用了闭气法,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赤眉贼猝不及防下,为將涅蛊逼退而胡乱挥舞著金瓜双锤,一时不慎下失了准头, 双锤脱手而出,直直地朝看殿內南方增长天王的塑像处飞去,將那高大天王像的双手砸得龟裂,天王手中所持的巨剑因此而失了握持,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南方增长天王,谓能令眾生善根增长,居须弥山南天,普天身像常见为青色,穿甲胃手握慧剑,以保护正法不受侵犯。殿內的弥勒、韦陀、並四大天王像,尽皆身高十丈,以香木为芯、金箔为皮,这把增长天王的慧剑虽只是雕塑之物,却也实打实地用玄铁雕刻而成,十分沉重。 剑锋落地,恰好斩在陈阳与赤衣尊者之间,將二人分开。 牵一髮而动全身,如今天王殿內,眾僧人与盗贼已经斗作一团,大智行者、永城和尚、善照法师等三人虽然奈何不了赤衣尊者,但对付些只通晓微末功夫的盗贼却不在话下。 眾盗既然晓得此番是要在和尚头上动土,也提前做好了准备,与和尚们放对之前,先抬出无数桶准备好的黑狗血泼將出去,以血气污浊法体、扰乱灵气,进而令和尚们的佛门神通不好施展。 即便如此,和尚们的修为、功力仍是明显高於对方,即便眾盗人多势眾,也难免挨个被打翻在地,再不得动弹。 混乱之中,赤衣尊者本想取回自己的竹蛇杖,却早被陈阳提前下手,手掐法诀一挥袍袖,只见青光闪过,竹蛇杖已被陈阳以搬运法摄到身前,抬脚踩在七寸位置,贴下一道灵符。 这蛇杖寄託了赤衣尊者一缕分神,本身似蛇似杖,妙用无穷,如今被灵符所制,无异於断了赤衣尊者一臂,此番他若不能將蛇杖取回,那这次出关之行,无异於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面上无光,更令他人小瞧了齐仙盟的四尊者。 “他奶奶的,你这小子欺人太甚,既然如此,就莫要怪我动真格的了!” 心中发狠下,不管不顾,张口便朝著地上喷吐出一股夹杂著赤光的毒烟,转眼间瀰漫开来,所经之处仿若遮天蔽日,令本就昏暗的天王殿內再也见不得光亮。 这股毒烟是赤衣尊者的看家本领,亦是一身修为精华所系,他本是乡野间捕蛇人出身,曾在机缘巧合下擒获了一条正在蜕皮的蛇王,將其开膛剖腹后得到一颗玲瓏內丹,便窗著吞下,藉此而拥有了那蛇王的道行、法术。只是不知是他得天独厚走了好运势,还是被那蛇王藉机占据了肉身。 总而言之,这股毒烟凝聚了赤衣尊者毒功精华,又叫做『蔽日瘴”,烟气发出后自发成阵。常人但凡被这烟一熏,立即便要坏去一对招子,变成睁眼瞎。 毒烟散出后,不分敌我,有些人不晓得其中厉害,因而没有及时屏住呼吸,只听得周围的咳嗽声先是接连不断,然后隨著时间推移而一点点变得微弱,那些不慎吸入毒烟的, 大多已经两眼无神、面部溃烂,浑身朝外渗看脓血。 和尚们一通棍棒下来,虽少不得骨断筋折、受些皮肉之苦,有些运气不好的乾脆绝了气息,但终究没有大开杀戒,眾盗还能留条性命,这毒烟一出,死在赤衣尊者手中的盗贼,倒是僧人手中的数倍。 陈阳早以金光咒护住身躯,並瞩附了苗月儿与徐弘远藉助法篆运起护身法。 此刻,他立在那柄半陷入地面的巨大铁剑的剑柄处,以重瞳法眼寻找著赤衣尊者的踪跡。 在滚滚浓烟的上方,一团赤红若火的灵光骤然亮起,如罩子般当头扣下,要將陈阳闷在里头,以其內涌动的毒火烧为灰。 半裸著身体的赤衣尊者藏匿於毒烟之中,仿佛鬼魅,脱去衣袍才发现这老魔的背上生出了无数蛇鳞般的纹路,怪不得有人说他是蛇类化形成精,如此怪模怪样、的確不似人形。看似凶横,其实確是落了下乘,天地之间,人为万物灵长,凡是精怪修行都是图一个脱去兽身、化为人模样,赤衣尊者的这般作为无异於南辕北辙,只可逞一时之能,终究难得正果。 眼见得要被赤衣尊者的烈炎袍兜住,陈阳鬆开右手,臂膀之上寄託的青龙突放豪光, 凝聚为实相钻入他的腰间,自玄武墨斗中扯出一股墨线,绕在了白蜡棍上。 接著陈阳手掐法诀,令整条白蜡棍燃烧起明黄色的元阳真火,逆卷而上,迎向烈炎袍。 赤衣尊者的烈炎袍是凝聚於灵宝內的毒炎幻火,而陈阳的元阳真火则是水中能燃的三味之一,等閒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待得白蜡棍被熊熊烈火烧成灰的时候,陈阳已从烈炎袍下安稳走出。 以胸前朱雀辟邪镜照向因方才出手而暴露的赤衣尊者,陈阳屈指一弹,剑如游龙,八卦藏龙剑化作寒光衝破火海,清冷冰凉的剑意,正是灵剑十六势之“白露”。 时人以四时配五行,秋属金,金色白,以白形容秋露,故名“白露”。白露之时,白昼尚热,早晚却已经有了凉意,乃是一股可破燥热的始寒剑气。 “啊!” 只听得半空中传来声惨叫,天上掉下来一只犹自在抽动、长有肉鳞的手臂。 “好好好还真是后生可畏,怪不得许多人栽到了你这小辈手里,手下样怎恁般多?又是符篆、又是法宝,又是飞剑,身家如此厚实,也不知到底盗了多少坟头。”赤衣尊者收了烈炎袍、捂住断臂,声音逐渐去远,原来是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大人有大量,我今日不与你纠缠,咱们后会有期!” 陈阳困於蔽日瘴內,需要运转金光咒护体,因此不好出手將其拦下。而他样尽出, 也只是斩落了赤衣尊者一条臂膀,终究还是令其以阴神之力借著烟雾遁走,心下不禁有些懊恼。 这次未能竟全功,令那赤衣尊者有了防备,下次再对上,可就没有今次这般容易。 他如今正在调理胸中五气、炼就內丹的关窍上,这是个精细的水磨功夫,想要真正抱丹还不知要几时,虽说法力已超越寻常通法许多,但对上这修得了偽元神之辈还是略显吃力。 见毒烟仍在天王殿內腐蚀,令周遭一眾塑像的金箔变得无光,里头的人也因此失了方向,如无头苍蝇般乱转,陈阳想著得用个东西將这毒烟收起,便看向立於北侧的多闻天王,其身为绿色,穿甲胃,左手臥银鼠,右持宝伞。 目光落到伞盖上,陈阳计上心头,以搬山术將北方多闻天王所持的混元伞摄取而来, 掌劲一抖,先將镶嵌於其上的祖母绿、祖母印、祖母碧、夜明珠等多种绿色珠宝震落进口袋,再出龙鬚法笔,一气写就了数道灵符於伞身,隨即手掐指诀为其渡入灵光。 完成后,陈阳先將这巨伞立起撑开,混元伞旋转不停,隱有虎啸龙吟之声,散发出青白二色玄光。周遭毒烟瘴气当即受到吸引1,被收入其下收纳,等得天王殿內的毒瘴尽数凝聚於伞下后,陈阳便將混元伞重新收起,又在上头贴满了大大小小的黄纸朱符,以封住內中毒气。 眾僧人见状,齐声讚嘆道:“道长真是好手段。” 善照心想,此番请陈阳来,为的正是解决深处的那头地龙,未曾想他在此次爭斗间大放异彩。与赤衣尊者相爭时,陈阳展现出来的修为之深,在他平生所见玄门一眾年轻道人里,也是者。对於那杆莫名间变得有些光禿的混元伞,他也就顺势当做没有看见。 “眼睛,我的眼睛!” 群匪之中,被赤衣尊者一口毒瘴祸害至死的人不在少数,此次入洞的基本已经折了个七七八八,即便是活下来的,也大多掛了些彩,浑身溃烂都算是轻的。通晓闭气法的徐赤眉虽然未曾吸入过毒气,但终究还是被毒烟燻著了眼睛,此刻两颗眼球都已呈现灰白之色,显然是保不住了。 堂堂一个中原盗魁、新近当选的总瓢把子,竟就这么瞎了,令徐赤眉一时难以接受, 声音慌乱之余、隱隱有了些哭腔: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第313章 乌合之眾,盛衰无常 第313章 乌合之眾,盛衰无常 陈阳听得动静,转头看去,恰好见到徐赤眉乱挥双手,状似疯魔。 两名隨行的武僧见状,上前挥动棍棒,便朝这盗魁的孤拐打去。 和尚们原想要將其打倒在地上制服,却没料到徐赤眉仿若背后长眼般原地跳起,先是躲过了这两记扫堂棍,隨即双手各抓住自下方追击而来的棍棒,进而运起卸岭秘传神力法,將两个胖大和尚轻易甩脱出去,重摔在地。 这盗魁本就有身好力气,如今双眼不能视物,凶性大发之下更是难制。 对於眼前这作困兽之斗的盗魁,陈阳也懒得上前较量,从徐弘远手中接过一记铁钉, 示意道:“看好了。” 说罢,便屈指弹出。 徐赤眉双手一阵乱舞,看似水泼不进,却被那铁钉所化寒光精准地钻过缝隙,刺入了小腹位置。此时此刻,破空声才刚刚传进其耳中。 陈阳半侧过身,对徐弘远道:“瞧见了么?既要准、更要快,找准了时机便立即发出,不要犹豫。还有,我搬山派的填海打穴之法,发劲的技巧是在拇指上,你要回去多练练,像我先前教的那般,以拇指做伏地挺身。” “是,师父。”徐弘远恭敬点头:“我知道了。” “你小子—唉,属实是好手段。”老独眼一脸羞惭模样地站在旁边,长嘆道:“我果然是老了,老眼昏,便连人也认不准了,以后还点什么穴,倒什么斗?趁早打个坑埋了算了。” “前辈,瞧你这话说的。”苗月儿笑道:“掌门师兄若不是为了从这伙盗匪中將你救出来,也不会冒险趟这浑水,怎能如此轻生?別看方才他將那赤衣尊者几乎逼入绝境,实际法力还是差那积年的老魔些许,虽占尽优势,终究还是令其走脱,只留下其一条臂膀, 未得全功。” 几人说话的功夫,铁钉上淬的麻药已经发作起来,即便徐赤眉一身铜皮铁骨、堪称拥有著龙虎之力,如今也是昏昏沉沉地坐倒在地,只觉浑身无力、再打不起一点精神。 面对著重新从地上爬起的两位武僧,他再也做不出像样的抵抗,只得乖乖任由对方四马赞蹄般地捆了自己。 原来陈阳先前见到了涅蛊的威能,便从这虫儿的双翅上颳了些许鳞粉下来,混入到搬山派独门秘制的“半步倒”麻药之中,如今这铁钉上所附的药效已经远超先前。 將徐赤眉五大绑过后,眾僧亦上前对陈阳道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等学艺不精、此番多赖道长相助,有劳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陈阳点点头,轻笑道:“各位道友不必多礼,斩邪治崇,正是我辈修士职责。” 此刻,地上那支被陈阳以八卦藏龙剑削下的臂膀仍能活动,其以五指为足,如活虫一般,正悄摸试探著朝另一侧地上的翠竹蛇杖寻去。若是被这两样物事凑到了一起,或许便又要惹出些麻烦。即便赤衣尊者是个半桶水阴神修土,但其种性之灵也早就沁入了血肉之中,正如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若是时间一长,积累了些道行,便是以这条手臂为主体而长出个妖物来,亦不是没这可能。 五指在地上拨动不停,眼见得距离翠竹蛇杖已仅有不到一掌的距离,手臂显得有些振奋,周身上下微微颤抖不已,正欲猛扑上去,忽然一只大脚从天而降,將这手掌牢牢踩住。 陈阳朝著地上勾了勾手指,將那支被打落下的翠竹蛇杖摄运起来,丟到苗月儿身前:“你正好缺个趁手兵器,不如將这杖子先收下,待得日后我帮你祭炼一番,也好做个防身之用。” 这翠绿蛇杖在先前表现得十分亮眼,且拥有幻化为蛇的灵效,苗月儿是都看在眼里的。 她自然也对这灵宝有些意思,但此物毕竟是陈阳收缴而来,而与赤衣尊者的对阵也几乎是依靠陈阳一人,虽然跟看搬山道人到处斯混得久了,麵皮也变得厚实了几分,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扭捏了一会,小声道:“这—这不好吧,师兄此番如此辛苦,这东西还是归你吧。” “我手头东西够多了,再多也没地方使,而且这些个物事与此物天性也不相合,如今八卦藏龙剑也已经精炼过了,短时间內再炼化不了其他兵器,所以还是由你代持最为妥当。”陈阳说道:“也不是便宜了你,有了这蛇杖作护身之用,日后我与人对敌起来,你也好在旁帮衬。这蛇杖有毒,先不要用手去碰,拿前几日剥下的山皮先包好。” 见陈阳坚持,苗月儿也就不再倔强,乖乖听从掌门吩附,从行李里抖出一张极为柔韧的皮毛,將翠竹蛇杖包好了背在身后,再於封口处贴上一道镇邪符。 这时,陈阳才將脚抬起。 他方才刻意多用了些气力,將断臂的骨头踩裂了多处,如今这条活虫般的臂膀已经软在地上,仅有些微弱抽搐。 秉持看不能浪费,此物好岁也是老修士一条臂膀的理念,陈阳便再度运起搬山术,將臂膀之中的灵性精华从伤痕累累的躯体之中摄出,封入红皮葫芦之中,慢慢炼化。 “各位,如今盗魁已经擒下,赤衣尊者同样败走,虽然洞外还有上千兵马,却是些失了头目的乌合之眾,只需稍稍威嚇,便能將其斥退。” 陈阳朝在场一眾和尚建议道:“既然各位道友慈悲为怀,不忍杀伤彼辈性命,我看不如暂时先回返,先找一地方拘了这些盗贼,省得將这些累赘带著,反而前行不便。” “道长说得极对。”大智行者连忙点头。“小僧记住了,便按道长的话去做。” 被捆著的徐赤眉似乎缓过来了些许,略略挣扎了一会,还是骨酥体软,不得脱身,反將皮甲內衬里贴身放著的一座玉观音像给抖出来了半个,恰好被善照所见,上前將其捡拾起来。 “这东西想必便是观音石窟之中的出入秘钥,原来还在这盗魁身上。”徐弘远见状, 连忙道:“那老货退走之时並未將这印证带去,只怕不能从这秘洞里头逃走,只怕还隱藏在哪一处。要我说,列位还是小心些为妙。” “折了条臂膀,多少也伤了些元气。”陈阳推测道:“不过以这老魔的修为,若是发起狠来,打破阻挡住入口的顽石倒也不算困难。这座观音像是以玉石雕刻而成,只怕那处石窟里也有不少玉石吧?” “正如道长所言。”善照点头道:“观音石窟內的入口便隱藏在玉莲台下方。” 善照法师是净土宗僧人,也是这玉观音的旧主,既然他如此说,那多半是八九不离十。玉石质地较脆,若是赤衣尊者全力突破,入口机关想来是阻挡不住的。 仿佛在印证陈阳所说的话,远远地传来一声轰隆巨响,仿佛天雷崩裂。听那声音,正是盗魁眾人来的方向。 “这老魔头倒是圆滑,溜得挺快。”陈阳侧耳倾听了一阵,说道:“我们也赶紧先上去吧,別被那些外头的盗匪们堵在洞中。” 有道是好事多磨,陈阳本也不认为此次便能进入到秘洞的最深处,至於更深处的地龙,只有下次再作处置。 將毁坏了些许的塑像重新归回原位,待日后再做修,眾人押解著徐赤眉一党,重新返回了地上。 到得入口位置,同样有一尊普贤菩萨像,这尊菩萨右手持剑左手结施愿印,半跌坐於六牙白象之上,永诚和尚將怀中象牙雕像取出,依法施为,又將其放置在菩萨头戴的五叶冠中心,令拦路巨石挪开。 考虑到外头或有人偷袭,眾人便先令捆著的盗匪们探路,一手持握著绳索的另一端。 到了外头,只见得周边寂静无声,除却陈阳等一行外,休说盗匪,便是连飞禽走兽也没个踪跡。 “果然是树倒湖孙散,聚得快散得更快。”陈阳细心感知了一阵,见周遭的確没有人声,说道:“还没等得我们上来,恐怕那群盗匪见到赤衣尊者的狼狐模样,便知晓已经事败,各自逃命去了。” “不好。”大智行者愁眉紧锁,面露悲苦之色:“若是聚集在一起倒也还好,至少能管制一二,如今眾盗各自分散,只怕周遭百姓要遭难了。” 永城和尚冷冷地看著徐赤眉,怒斥道:“这都是你这廝造的孽!你这人自蔽光明,任心肆意,只见得贪嗔痴,没有一点慈悲!” 徐赤眉如今已被迫接受了失明的现实,闻言梗看脖子道:“他奶奶的,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你们这些和尚囤积財富,又怎会惹得旁人题?怎地,如今胜了我这一阵,便要將一切过错赖在我身上不成?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要杀要別我徐某人任凭处置,但凡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唯独这祸害百姓的罪名,我独自一人可担待不起!” “我们这些干绿林营生的自不是好人,你们这些个光鲜亮丽、受人供养的佛爷,又何曾是乾乾净净的?” 或许是知道此番遭擒,性命多半便要就此了帐,徐赤眉索性豁出去了,叫骂不止。 “受百姓香火的是和尚,收百姓租子的也是和尚,凡人的生老病死被你们这些个贼禿沾了个全,只许你们享受民脂民膏,不许爷爷们替天行道?世间没有这般道理!” “阿弥陀佛。”大智行者道:“大乘佛法普度眾生、度人向善,终究也需钱粮,否则闔寺上下这么多人,自保尚且困难,如何度得了眾生?洛阳各寺向外放钱,也只是为了救济无法周转的百姓,利息不过几厘而已。” 徐赤眉只是冷笑,“哼,眾生又何需你来渡?” 见徐赤眉如此,大智行者长嘆道:“阿弥陀佛,真是冥顽不灵——“” “师兄。”苗月儿悄悄往陈阳身边走了几步,拉著他的袖子小声道:“我觉得这卸岭盗魁说得也有些道理,咱们这几天也见到了,洛阳周边好些由地都归属於各寺院。” “有修为的人自是可以餐风露宿,但天下间大多还是常人,是常人便有七情六慾,便要吃喝拉撒,如何离得了衣食住行?”陈阳答道:“便是没有和尚,也有道士;没有道士,也有神婆巫汉,终究是会有受百姓供养者,也自然会有打家劫舍的恶徒。所谓有无相生,难易相成便是这样道理。和尚富了要破財,强盗肥了要被宰,盛衰乃常理,祸福是无常。” “在这尘世里打滚,又有谁是真正清白?和尚自是不对,但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又何曾是替天行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到头来,瘦的越瘦, 肥的越肥。” “阿弥陀佛,道长此言深得禪理。”大智行者嘆道:“若世人皆苦,我佛门便是留得香火,到头来也变成波甸子孙。日后开启万佛窟,我定当稟告师父,將其中金银財货尽数取出,散给穷苦百姓。” 陈阳並不大相信。他深知此事的艰难之处,也知晓大量金银突然出现在市面上並非好事,但体谅到对方的向善之心,便微笑看道:“若能说到做到,也算是中原百姓的幸事。”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朱雀辟邪镜,借著镜面查探起了银杏院內的神目符,好端端一座清净別院,如今已变得面目全非。溃散的眾匪徒路过此处,將这里狠狠洗劫了一番,便连供在堂前的红漆烛架也给取走,仅剩一地狼藉。 陈阳便调笑著对徐赤眉道:“看来赤眉兄这中原绿林道上的总瓢把子,有些名不副实。这些个人马里不少都是你抱犊山上的兄弟,却未有一人前来寻你,只在那爭夺善照和尚的家私,恨不得將树上的银杏叶也给尽数摘下来带走————-好嘛,这还放起火来了。” 为了躲避追兵,也为了將水搅得更浑,各自逃命的盗匪们离去之前,还一把火点了银杏院內的几处瓦房,致使火光冲天。好在已经提前疏散了僧眾,这才没有伤亡。 “抢也抢了,拿也拿了,最后还要放火,未免太过了些。”陈阳见状,对苗月儿道:“恰好我最近五雷法修炼出了些感悟,且让我试试这祈雨法,能否灭了银杏院的火势。” 第314章 行云布雨,贼心不死 第314章 行云布雨,贼心不死 “道长要施展五雷正法?”善照法师见多识广,自然知晓玄门之中享有盛名、號称万法之首的雷法,“若能將火势扑灭,实乃银杏院的幸事,无论成功与否,小僧先在此谢过了。” 说完,深深一揖,露出脑袋上九点戒疤。 “不必多礼,不过是小事一桩。”陈阳笑道,“我这便施法,各位稍待便是。” “唉?”苗月儿惊奇道:“此处距离银杏院还有个数里地,师兄在这里祈来的雨水能扑灭彼处的火么?” “你在雷法上的火候还不够,所以有此问。”陈阳答道:“人能聚五行之,五行之无为五雷,故雷法为先天之道,雷神乃在我之神,以合,以神合神。我身在此地,却能引动天地之灵的变化,休说是求银否院的雨,便是洛阳城也不在话下,你看好了。” 五雷正法之中的天、地二雷主方物生序,需得设立法坛、焚香祷告,藉助阵势之力方成,而后续的水雷、神雷、妖雷,於仓促之间,则可潜心运气、以符篆调用。 陈阳闭上双眼后运气调息、念诵咒语,再咬破手指,以精血於掌心处写就一张五雷符,隨即以掌心对著天空,另一只手捏著法诀,喝道:“疾疾如律令!” 只见血符发出炽热赤光,继而化为一道玄光脱离掌心直射云霄,引得银杏院上空响起一阵沉闷雷声,未过多久,果然浙浙沥沥地下起了牛毛细雨。 当是时也,无论是宫殿庙宇、官宅民居,大多都用的砖木结构,最易失火。曾经皇城內一道天雷落下,燃起的熊熊大火须臾之间便將整座大殿化为废墟,因而银杏院虽然才被点著没多久,火势却蔓延得极快。好在陈阳这场雨下得及时,未令火势连为一片。 但若只是將火势压下,倒显得陈阳手段不过如此。 他趁著指尖伤口还未癒合,再接再厉,又在黄纸上写就一张显灵符,顺势一抖,符纸无风自燃后化为灰青烟。 烟雾之中,先是响起一声龙吟,继而镇岳青龙凝聚烟气化作实体,飞腾於天际,它赶到陈阳以雷法凝聚的雨云处,以行云布雨的天生神通,通体散发出道道雷光,令雨势再度变大,从细如牛毛转变为黄豆大小。 眾僧同苗月儿远远望去,只见银杏院处的火光在雷雨交加下逐渐散去,而银杏院周边却是晴朗无云,並没有一颗雨点落下。 见此情景,大智行者双手合十地讚嘆道:“阿弥陀佛,未想到道长如此精於五雷正法,如此修为,想必已得了玄门雷法之三昧。” “那是自然。”苗月儿与有荣焉地道:“我师兄虽是搬山派的掌门,却也是正儿八经去龙虎山上修行过的,曾得蒙老天师亲传道法。便是湘西辰州清微派的老法师,也曾与他谈笑风生哩!” 善照与永诚相互对视一眼,他们只道陈阳这搬山道人修为深厚、手段高强,未曾想到人脉交际竟也如此广博,令得搬山派听上去倒不像江湖旁门,反倒像是玄门正支。 徐弘远见陈阳做法祈雨,心中越发佩服。他比常人更早结识陈阳,因而更清楚他这师父的进步有多么神速,以一日千里来形容亦不为过。那趟去龙虎山上香,虽险些被邪崇害死,却因此而结识了师父,实乃因祸得福,若非如此,只怕早就隨他那反贼老子一齐被砍了头,哪有现在这般逍遥。 眾人各怀心思间,陈阳收功敛息,道:“雨势还需过一阵子方能停下,我们先赶路吧。” “便依道长之言。”见证了陈阳诸多手段后,永诚和尚的態度再也高傲不起来,点头称是,从身边武僧处接过棍棒,赶著一眾被绳子绑著的盗匪朝银杏院的方向行去。 卸岭盗魁徐赤眉也听到了方才动静,边走边想:“嘿,还真他娘的造化,大家都是倒斗出身,怎地我就变成了贼,他搬山道土反倒成了玄门羽土、世外高人了?果然还是眼皮子太浅,在这道上廝混若不多用些脑筋,一辈子都难逃贼名。” 到底是卸岭眾盗的魁首、掘土刨坟的行家,即便已经遭人所擒且瞎了对招子,徐赤眉的心眼子仍旧活泛,並不肯就此认命,逐渐习惯了双目不能视物所带来的不便后,便开始思考脱身之计。 卸岭一脉不似发丘摸金有撼龙经、天官阵,亦不似搬山道人有填海异术,除却代代相传的炼体秘法外,便是倚靠人多势眾与器械,而卸岭之器的源头,正是王莽篡汉时兴起的赤眉军中利器。 当年赤眉军凭藉这些器械,攻城拔寨无往而不利,从偏居一隅的义军,一路攻入了关中,可谓风光无限,最终却还是被光武帝所消灭。 说到光武帝,不得不提上一句,这位当年对阵朝廷兵马时,实打实曾有天降陨石助阵破敌,若非有术士背后相助,倒也称得上是天命所归的真龙。 总之,徐赤眉此趟前来这龙门山,当然也带了卸岭一派的器械,只是入得秘洞后因为空间狭小而施展不开,因此留在山下。 他虽然两眼已瞎,耳力与嗅觉却也因此更敏锐,时值初夏,龙门山正刮著东南风,隱约间有淡淡的枇杷香气钻入鼻中,清新袭人。徐赤眉记得,枇杷林所在的山岭下方,便藏有他带来的器械,若是能够寻得时机逃脱,待到了彼处,或许便能脱身。 到时东山再起,未必没有可能。 徐赤眉想著,陈阳这搬山道人可以跟玄门的人勾勾搭搭、趁机洗白,自己当然也能有样学样,我如今正是不惑之年,怎甘心引颈就、又或老死於牢狱之中?祖师爷在上,保佑我老徐鱼入大海,鸟上青霄! “哎呀!” 將沿途的路线记在心中,徐赤眉假意一个超,倒在地上喊叫道:“我脚崴了,再走不得了!” 他身边一位和尚听到后,不疑有他,正上前查探,却见这盗魁忽而提气运功,一身腱子肉如气球般鼓胀起来,竟將身上绑著的麻绳崩成数段,一把扯过武僧的棍子,顺势將其揪入怀中,锁住其咽喉,“小师父,多亏你好心,便有劳你陪我老徐走上一遭,送我脱身,如何?” 陈阳早察觉到了徐赤眉的异动,其实他自小便跟著袁公走南闯北,深知道上廝混的人是怎样性格,装作不知只是想要知道徐赤眉要玩些什么样。 因此,在见到有僧人被盗魁充作人质后,也只是冷冷地看著,並未出手。 “放肆!”永诚和尚怒斥道:“你这奸贼,还不赶紧放了我师弟?不然,休怪我动粗了!” “我知道你那金狮子法相厉害,但我这手上功夫也不是吃素的。”徐赤眉的眸子里满是灰色的阴,茫然无距的眼神显得有些诡异:“这位小师父的脖子还挺细-他如今已被我扣了脉门,使不出气力,若不想我扭断了他的脖子,便让开条路来,否则嘿嘿!” “你这小子,到如今还要作妖!”队伍中的老独眼高声叫道:“你的一对招子都叫那赤衣尊者的毒烟燻瞎了,如今又能跑到哪里去?眼下这崇山峻岭的,周边都是羊肠小道, 一步踏错便要粉身碎骨。我看你还是別挣扎了,和尚心善,说不得便能留你条性命!” “老前辈,你自是没几天好活,我老徐却不想就此认命。”徐赤眉狞笑道:“是,我是栽了这一次,折了不少兄弟,也没了立身之基,但那又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子此番若能脱逃,至多三五年便能东山再起,又是一条好汉!” “对了,我知晓那搬山道人的雷法厉害,我眼睛虽瞎了,耳朵却灵著。”徐赤眉叫囂道:“姓陈的,我记得你站在哪里!只要你走了一步、又或者动了哪怕一根手指,我便立即掐死这小和尚,到时老子便是死了一样有人垫背,赚了!” 陈阳冷漠道:“执迷不悟。” 要换做他独自在此,哪管得这盗魁手上有没有人质,奈何被擒的是佛门僧人,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得不考虑一下眾僧人的想法。被擒获的正是永诚和尚的跟隨者,也正因此,永诚作为三位年轻僧人里最暴躁的那个,若非有同门在对方手中,他此刻恨不得出棍棒將徐赤眉打死,显然是动了无明业火。 见眾僧人连带著陈阳都没有动弹,甚至於搬山派的人马也得了陈阳授意,立在原地没有行动,徐赤眉稍稍放心,一手仍半寸不离怀中人质的咽喉,挟持著人质朝著记忆中的方向缓缓移动,他倒也算是记性不错,一路行来所经路途都如地图般记在心间,真箇叫他寻到了方向,面对著陈阳眾人,缓缓倒退。 “总瓢把子!”其余一眾盗匪见徐赤眉要独自亡命,赶忙喊道:“別忘了我们,也带上我们一起走啊!” “我如今是泥菩萨过江一一自身难保。”徐赤眉狞笑道:“各位对不住了,老徐先走一步,若有机会,咱们下辈子再做兄弟。” 其实徐赤眉还是小瞧了陈阳的手段,以这搬山道人如今的实力,若真要动用迅如雷霆的一击,他是绝计接不下来的。眼下只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这盗魁还有什么谋划,对这身陷绝境仍不忘行险一搏的匪首,也略有些欣赏其斗志。 相比起来,一眾僧人就是真的投鼠忌器了,既不想走脱这罪魁祸首,又害怕对方真箇凶性大发而害死了师兄弟,只得保持些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看徐赤眉,反又多走了些冤柱路。 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银杏院內被点绕的火早被雨水扑灭,如今正多处焦黑地泡在雨水里,陈阳顺著徐赤眉倒退著走的方向,眼瞳深处金光一闪,锁定了山岭深处的枇杷林, 进而见到了隱藏在其下方,被枝叶掩盖的“器械”。 只见其怪模怪样,看上去像是艘,偏生又在下方两侧各有两条履带轮轂,似船非船、似车非车,体狭而长,上负铁甲,並置有撞角拍杆,此物在卸岭群盗手中又有个名號,唤做“铁甲过山车”。 这铁甲车並不是陈阳那方世界的游乐项目,而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奇物,更是衝锋陷阵、攻城拔寨的利器,內置有无数刀枪暗矛,曾经赤眉军便是以此物之力,打破前来征伐的朝廷十万兵马,进而兴旺发达。 只是粗略一看,陈阳便从这东西上瞧出了衝车、並阑、与木兽的影子,暗道这东西有点意思,似乎是各种攻城器械的杂颗,再加上铁甲包裹,若是运转起来不知是怎样动静? 话说这徐赤眉如今只是独自一人,能开得动这玩意么? 而且此物內蕴灵光,並非凡品,里头只怕有些玄妙机关曾经他也与墨家的鲁矩有些交情,也曾见识过墨家的机巧之术,甚至如今手头还有一只木鳶,眼下见到了新的机关器械,不免有些好奇。 要不,且试试成色? 想到这,心中兴趣已生的陈阳便继续站在那看著徐赤眉的挣扎,只见得盗魁抓住怀中的小和尚,一路退到了枇杷林的边缘,后方便是陡峭山崖、几乎无处可以落脚,他狞笑一声,大吼道:“对不住了,有劳各位相送!” 言罢一掌拍在和尚背心,用那身蛮牛也似的气力,將个身长七尺的壮实和尚直直地击飞出去,口中鲜血长流。 “师弟!”永诚和尚见此情急目欲裂,来不及確认小和尚的生死,吼叫著提棍上前便要使出降魔手段。 徐赤眉借著这一掌,顺势翻下山崖,护住头脸后一路滚下,虽然衣甲多处被划破,以秘法锻链过的结实身躯却毫髮无损,快速寻摸到铁甲车的附近,手掐了个法诀,喊道:“开门!” 只见铁甲车从正面张开个口子,而瞎了双眼的盗魁熟门熟路,找准了方向跳將进去, 令得铁申车上传出轰鸣之声· 陈阳见状,暗道:“好物件,正是老天赐予我搬山派的新宝贝。” 第315章 器械怪车, 第315章 器械怪车, 眼见得徐赤眉钻入了铁甲车內,暴脾气的永诚和尚第一个上前,起棍棒便捣了过去:“纠缠半天,原来就是寻这么一口铁皮棺材么?你这奸贼,还不快快滚出来受死!” 方才徐赤眉的那一掌,几乎將被俘虏的那名年轻僧人当场打死,此刻其心脉受损、脊骨断裂,进气少出气多,显然已活不了多久。 永诚和尚上前去挑那铁甲车,而大智行者与善照法师二人,则一前一后將那名年轻僧人围住,各伸出一手,分別抵住气海、命门二穴,法力鼓盪下,僧袍无风自动。 陈阳上前看向此人,只见其胸前褐色衣襟已被血跡染得通红,大智行者等人虽不断为其输送真气,对这严重外伤也只是杯水车薪。 “没了双目,徐赤眉不好把握位置,又欲以这位小师父来拖累各位,乾脆便下了狠手。”陈阳拿出一颗龙血丹,上前开年轻僧人的嘴唇,塞入其中:“我这龙血丹是以彭泽铁头龙王的精血炼製而成,有固本培元、补血益气之效,可吊住他这口气。” 龙血丹含入口中后,年轻僧人苍白的面色稍稍有了些好转,將其围在中间的眾僧人见状,心下稍安的同时,手上一刻也不敢放鬆,持续不断地运气过去,助其调息。 “光输送真气不是办法。”陈阳见状,双目金芒微闪,淡定道:“他气机已乱,此刻度得越多,散的便越快。如此只是杯水车薪,需先封住胸前经脉的几处要穴得罪了!” 二僧见陈阳似乎有救人方法,便赶紧让出些位置给其施为,陈阳大步上前,以食指中指併拢,连点胸前玉堂、神藏、星、周荣等多处穴位,將逆行的气血堵住后,又以推拿调理之法將其逼出。 年轻僧人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只是面色却不再像之前那般苍白。 “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且不要放倒,隨便找棵树先依靠著。”陈阳又指挥二人道:“他脊骨受损,支撑不住躯体,得包扎根木棍在身后作固定之用。” 一通忙活下来,总算是將这差点圆寂的小和尚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不远处,永诚和尚的情况也不乐观。那辆浑身包裹著铁甲的过山车,浑身上下每处都是武器,离得稍微远些,撞角下方木兽的脑袋便將口一张,吐出数尺长的炽热烈火伤人, 令周遭隱隱瀰漫看一种猛火油的气味。 像这种猛火油点燃的火,向来是厉害得紧,水泼不灭、唯有以泥沙覆盖,或等其烧完可燃之物后自行熄灭。 永诚和尚被火焰驱赶的左躲右闪、十分狼狈,还是趁著对方无法视物,这才甩脱。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若是上前力拼,寻常棍棒却是破不开那厚实铁皮的防御,时不时从体表弹出的刀枪暗矛更是令人防不胜防,才一照面,不过几个回合的功夫,永诚和尚手中棍棒便被夹了个稀碎。 他乾脆转以光明狮子相施展般若掌,蕴含著强横神通法力的一击,便是一人高的岩石也可轻易化为粉,却在这刺蝟般的铁甲车前吃了。一击之下,虽然令这奇特器械振动不已,却並未收穫什么明显成效,反倒將自己的手掌震得隱隱发麻。 “哈哈哈——”徐赤眉发出猖狂笑声,“你这禿驴还是省些气力吧,这铁甲过山车乃是祖师传下来的宝贝,岂是你凭藉一对肉掌奈何得了的?” “怀!”永诚和尚不甘地道:“若不是我被赤衣尊者所算,手上有了伤势,怎会奈何不了你这玩物!” 徐赤眉没有答话,只循著声音催动铁甲车碾压过去,將拦在前方的岩石树木尽皆撞开,凶威赫赫。 永诚和尚不好正面阻挡,只得闪身躲避,这样一来,让出了空隙,被徐赤眉驾著铁甲车冲了出去。 这盗魁心性十分果决,他虽然两眼不能视物,却可仗著战车之利横行霸道,有著两对履带的轮轂在崎嶇山路上如履平地,在快要翻下山道的时候,车身往下一斜,几乎与垂直的山璧平行,又於车尾处刺出两根极粗极长的铁勾,斜掛进山璧里头,令整辆车於火光碎石间稳步前进。 “这玩意还真是在什么地形上都能走·”陈阳对这奇特车辆內含的巧思十分感兴趣,安顿好了受伤的僧人,上前对永诚和尚道:“道友,我观此物以玄铁包裹车身,唯有那两对轮轂与车身的连接处有机可趁,不若你我联手,先將这对车轮坏去如何?” 陈阳毕竟见多识广,轻易便看出了铁甲车的弱点,永诚和尚没怎么接触过这类机巧之物,见靠著强横法力猛打猛拼行不通,便乾脆选择听从陈阳的安排,点头道:“好。” 二人说话间,铁甲车已一路衝下了山,虽然这奇车的外表很是坚固,但一路顛簸还是將坐在其中的徐赤眉震了个七荤八素,大脑昏昏沉沉,猛力地晃了两下脑袋,眼前仍只能看见些微光亮。 “不好,这下分不清方向了!” 徐赤眉索性一咬牙,隨便选了个方向催动铁甲车撞了过去。 如今铁甲车已经下到了山脚,周边亦没有太多阻碍,这盗魁强拼之下,確实也有了些重获自由的希望,奈何天意弄人,他选的方向正对著另一处山璧,向前还没有走几步,铁甲车的撞角就已刺入了坚实的岩壁里头,车身只朝上一拱,便是一道凹槽。若假以时日, 或许铁甲车挖穿这块山体亦非难事,只是如今却是逃命时候,撞上了南墙当然只有先回头。 趁这机会,与永诚和尚定好了计策的陈阳也赶下了山,他身手矫健如老猿,几个起伏间,很快便来到了不远处,静静地看著这沉重的铁甲车。就刚刚这几下,此物已表现出了木兽、衝车的能耐,设计出此物的人,確实算得上巧匠。 “依计行事。” 朝著永诚和尚点了点头,陈阳便与其分头行动,一左一右朝著铁甲车逼近。 “还真是纠缠不舍,这几个禿驴怎么跟朝廷捕快似的?” 徐赤眉闻得动静,一狼心,打算运用这铁甲车的最后手段杀出条血路,也好令对方放弃追赶。 覆盖在车身上,如鱼鳞般相互交织、於缝隙处隱藏刀枪的铁甲,真的如刺蝟一般尽数立起,进而在徐赤眉的操纵下朝著四方乱射,剎那间飞沙走石,碗口粗的小树也被飞散出去的碎片拦腰截断。藉此卸去了沉重负担后,铁甲车前进的速度明显变得轻快起来,这次终於找对方向,晃晃悠悠地朝著远离龙门山的方向前行。 如雨般的碎片从身边划过,好在陈阳早有预料地用了护身法,这才在弹雨之中几乎毫髮无伤,继续追逐。永诚和尚使用了他这一脉独传的金狮子法相,身躯之强横又有了进一步的提高,虽然浑身上下多了许多道小口子,且有多处位置流血,但基本都是伤口不太深的皮外伤。 “接住!” 陈阳手捏法诀,就地取材,將散落在周边的铁甲片以搬运法聚集在一处,造出了两把门板般的沉重大刀,他丟了一把给远处的永诚和尚,隨即从后方两侧靠近,將这从铁甲车上散落的材料重新还了回去,恰好卡在车身与轮轂的连接位置,成功卡住后,令其再不得移动。 紧握八卦藏龙剑,陈阳將铁甲明显薄了许多的外层撬开,將灰头土脸的徐赤眉从中提出。 “你这廝,偏要横生枝节,白白浪费这许多功夫。”矛永诚和尚怒视看对方,大步上前卸去了徐赤眉双手双脚的关节,令其再不得作怪后,转身对陈阳又施一礼,“多谢道长相助,若非有你在,说不定今天真叫这盗魁逃了出去。” “你们这些禿驴寻外援算是什么本事?”徐赤眉再次落网,犹自不忿:“若不是有这搬山道人碍事,就凭你们几个,又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是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他仍想继续说些什么,被早已不耐的永诚和尚抓住,將下巴也给卸下,只能发出些含糊不清的声响。 “这车,想必就是卸岭群盗开山破土的利器了。”陈阳端详著铁甲车,以重瞳法眼仔细观察其构造与精细之处,喷喷称讚、心中暗道:“人都说卸岭有器,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可惜没有这玩意的详细图纸。若是鲁矩在此就好了,以他之能,必能按看模样將这玩意的构造给画出来,说不定还能有些改良的意见。我虽然也略懂一些机巧之术,但相比墨家矩子,还是略有不如。” “毕竟是通灵之物,不能就这么放在荒郊野外,容易引来邪崇。”看了一小会,陈阳说道:“不如先將其就地掩埋起来,待日后再做处置。” 於是,陈阳便招呼苗月儿带著一对掘子甲下来,趁著在地面上刨坑的功夫,顺手写就了十余张镇邪符,张贴在铁甲车上各处,再就地掩埋。 眾人在旁围观之余,只听得徐弘远说道:“师父,我当时在抱续山上,除却眼前这铁申过山车外,还曾见过其他的器械。” “我记得-似乎是叫霹雳车、登天梯。”徐弘远接著道:“如今只见得这一辆铁甲车,只怕其余的仍留在山上没带来。当时为了存放这些东西,卸岭群盗还特意建立了库房,钥匙只由盗魁掌控。不过,其余的器械並不如这铁甲车一般经过炼製,只是新近组装成的俗物罢了。” “是么-既然如此,待得此件事毕,便再回那座山寨看看好了。”陈阳闻言道:“那座山的形势也算是不错,正好我准备立下份家业,我看那山寨正好合適。房子、 家私都是现成的,只需稍作改动,便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地。” “这——”苗月儿闻言,面色有些不大自然:“用这些盗匪立下的寨子—是不是有些不大吉利.” “到时再说吧。” 陈阳倒对吉利与否並不看重,正所谓福祸无常,想要不重蹈前人的覆辙,更重要的是吸取其教训,而不是过於縹緲的吉凶运势。就像那些高坟大墓、风水宝地,警如帝陵一类的所在,哪一处不是大吉大利、形势上佳,到头来还是尽数给人扒了。 经过了这么一段插曲后,队伍终於再度启程,僧人们搜集了些材料、再用手头棍棒与衣物,製作出两副简易的担架,抬著徐赤眉与被他打伤的僧人前行,又了一个多时辰, 这才重新回到银杏院。 只见院墙多处已被浓烟燻得乌黑,许多株高大的银杏树也被只剩下干禿禿的树干,立在白地里头。 “还好道长这场雨下得及时—”善照法师確认著眼前的家当,嘆气道:“否则只怕整座院落都要被付之一炬,到时烧毁的可就不是这一点东西了。如今此院虽然有些破损, 好在打扫下尚能居住。列位请在观音堂內安坐,我去安排下看守这几个盗匪的事务,先失陪了。” 观音堂內已没有观音,而原本的灯台烛架、屏风字画,如今亦不见踪影,独剩下些缺胳膊断腿的桌椅板凳,显得十分空荡。 便连院中用於贮藏菜蔬的地窖,都被寻摸到此处逃散的盗匪们搬了个空,曾经远近闻名的银否香茶,只怕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喝不到了。 “好一个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乾净。”陈阳嘆道:“不愧卸岭之名,若不是在天王殿就堵住了这伙人,恐怕不出几天,整座山都要被这些人搜刮乾净、搬个空空荡荡。” 老独眼在旁低著头一言不发,他原先曾与家眷居住在此,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回忆,如今见这满目狼藉的模样,又想到物是人非、偌大个家只剩得自己一人,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从那只好著的眼晴里流下几滴泪水。 “好端端哭什么。”陈阳斜著他道:“大不了重建便是—·反正这地方如今也破破烂烂,些银钱从那群和尚手里赎回也不算难,干嘛做些小儿女態。” “修房子倒是简单,只可怜我一家子再难聚首,此番回乡真是还不如不回,至少心中还能留个念想。”老独眼越想止住泪水,越是忍不住哭泣:“临了想干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谁知道那群卸岭的傢伙忒不讲究,一点规矩不讲,怪不得是土匪出身,这群登不上檯面的东西!竖子不足与谋!” 第316章 净土梵唱,修行根本 第316章 净土梵唱,修行根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看著老独眼气急败坏的样子,陈阳好笑道:“当时我去抱续山上找你的时候,你可不是如今这副嘴脸。卸岭这一派走的是纠集眾人的路子,势大必定难制。便是那盗魁有心收敛,底下的人也不答应。他们动手,向来都是刨地三尺,没有例外。 “像那汉末时的豪杰吕温侯,据传便和卸岭有些关係,当年虎牢关之战,他以一桿方天画戟打得关东群雄束手,退往长安前,不也借著董卓的命令,將洛阳附近的富户、陵墓给搜刮一空么?纵使天下无双的英雄豪杰,亦奈何不得他人的心猿意马。” 老独眼嘆气道:“唉,我是老糊涂了,剩下的这点江湖经验也不足以称道。算了算了,再不想什么最后一票了,此次若不是你,恐怕跟这些土匪埋在一起——-自今往后,我便金盆洗手拉倒,在洛阳守著我那老妻的坟头了却余生。” 陈阳心道这老货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只是一时气,待过上一阵子,必然又会坐不住。 “师父说得对。”徐弘远在旁感慨道:“话说回来,洛阳自三代以降,便是中原腹心,名山大川数不胜数-无数坟墓挖了又埋,仿佛没个尽头。民间市场总少不了各种陪葬器物,私倒者也是屡禁不绝,官府对此也无能为力。, “..-现在中原地界常见的大斗还是以宋时的为主,汉唐时的高坟大墓早在五代之时便被那些军头挖了个乾净。像宋太祖还特意为自己的坟墓绘製了阵图,以石象、瑞禽、角端、石马、石虎、石羊等布置成阵,却也免不了被人盗掘,石人山陵园內的建筑已经不见了踪影。”陈阳说道,“俗世天子是最怕陵寢不安的,因而帝陵的布置常穷尽巧思,却仍然防不了被倒,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其实,最好的防倒之法,便是节葬。” “但世上总有些人,寧愿死后將財物宝货带进棺材里吃土,也不欲令其流传出去,致使无数珍宝失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发掘陵墓亦有其积极的一面。凡事都要讲个规矩, 正如摸金校尉鸡鸣灯灭不摸金,搬山道人只取丹珠不取財货。卸岭群盗之所以声名狼藉, 坏就坏在其没个收敛。” “师兄还是守规矩的。” 苗月儿笑道:“我跟隨你週游各地以来,確实没见你取什么浮財。像眼前这万佛窟秘藏,还有灵泉山楚王陵,还是主家亲自来请你帮忙。说来,將这些盗贼暂时收押在银杏院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再度进入万佛窟,这次才只是进的最前头的天王殿,后续只怕別有洞天。”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今风声已泄,这批秘宝多半无法继续埋藏,否则总有胆大包天之人得手。” 陈阳答道:“至於何时再入万佛窟,恐怕得等洛阳那边的消息。先前不是说,天台宗、华严宗、净土宗的老和尚们,被齐仙盟的什么主上给困在了洛阳法界里么?你之前在齐仙盟廝混过一阵子,可知道这所谓主上的根脚?” “所知不多。”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苗月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听招收我入盟的术士讲过,这齐仙盟的盟主来歷神秘, 歷来只在江北活动,因此我一面也未曾见过,便连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只知道这人一手创立了横跨大江南北的家业,想来很有些手段。包括那赤衣尊者在內的四位尊者分散各地,直接听命於其本尊,而那些舱主们接受命令,靠的却是託梦。” 徐弘远好奇道:“託梦?” “正是託梦。”苗月儿点点头,“此人有著入梦之法,所以至少有阴神级数的修为, 且不是赤衣尊者那等驳杂的元神,恐怕与玄门那些炼就金丹的老道爷不相上下。” “那盟主真这么厉害么?”徐弘远不无担心地道:“话又说回来,先前绿萝隨同银否院內的那些杂役僧一齐往洛阳去了,不知她是否平安?看眼下这形势,似乎洛阳那边也不大安稳啊·她现在毕竟大病初癒,恐怕再经不起折腾了。” 几人正討论著有关齐仙盟的事,简单清扫了一遍整个別院的善照法师再度回返。他带著人从地窖之中取出些未烧尽的粮食,蒸了些馒头、黄饃,连带著从河边打来的清水一起送来,给陈阳等人充飢。 陈阳等人光明正大地討论,声音自然也传入了善照的耳中,他一边亲自为陈阳等人布斋,一边说道:“关於洛阳之事,大智师兄他们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往彼处,相信不久之后就有消息传回。齐仙盟之主向来神秘,从来不轻易现身於人前,此次想必是以他那入梦之法,趁机困住了於法界內共参佛理玄机的各位大师,並无刀兵之祸。” 陈阳点头道:“有白马法界的保护,其中各位大师必然无虞,我猜只是深陷內景、元神一时迷了归途,只须有人在外界呼唤引导,便能指引其归位。” “原来是这样”徐弘远鬆了口气,“我还道那齐仙盟之主手段通天,將眾高僧都给制住了。” “怎么可能有道是人老成精,尤其那些老和尚老道士,哪个没有点本事在身上?”老独眼说道:“徐小子,你当了多年公子哥,对这江湖上的事还是太嫩了,远远不如你师父老辣。別看他年纪轻,他是自懂事起就跟著那老猴子在土里打滚,刀口舔著血长大的狠角色—你且有得学呢!” 老独眼的惆悵来得快去得更快,方才还在伤春悲秋,如今就眉飞色舞地训斥起了徐弘远。陈阳看得心中暗笑,低头吃起了东西,心道老独眼还是太保守了些,自己这离奇身世,便是他想破那个禿脑壳也猜不出来。 简单用了些吃食,善照和尚便告退下去。 大智行者他们未曾在银杏院停留,直接与善照和尚分为两波人马,赶往洛阳城郊白马寺,因此眼下银杏院里,除却陈阳一眾以外,就只剩下十余名僧人,把守著数十位被绑缚了手脚的贼匪,好在这些人大多被最后赤衣尊者喷吐出的那道毒烟给熏瞎了双眼,闹不出什么事端,否则以眼下捉襟见肘的人手,只怕多有不便。 吃完了晚饭,便在隱隱有股烟燻火燎味道的屋內安歌,虽有些不便,但总比露宿於野外树上要来得舒適。久与徐弘远未见,陈阳自然要考教一下他、再传授些手段。先前在万佛窟秘洞里头,徐弘远虽然也出了手,但表现却不足以令陈阳满意。 从屋內出来,隨意寻了处空地,正欲开练的徐弘远莫名听到一阵梵唱禪音,便静心听了片刻,忽觉得心神失守,大脑都变得浑浑噩噩起来,一时之间,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醒来。”陈阳舌绽春雷,一语將徐弘远从呆立之中惊醒,只见他皱著眉头道:“那些和尚正在度化盗匪,你若不想剃了光头皈依佛门,便不要细听。佛门对於心性的了解十分透彻,这《观无量寿经》更有醍醐灌顶一般的妙效,善照又是净土宗有些修为的法师, 照这样下去,一夜过后,说不得那些盗匪里便要多出几个佛门护法了。” “確实厉害。”后知后觉的徐弘远自额前流下滴冷汗,“我方才听到那梵唱,仿佛魂也被勾去了一般,隱约间见得琉璃般的净土,上有宝树、宝殿,楼阁內又有无量诸天,上有天女散,下有金莲丛生,光明炽盛,百千阎浮檀金色,也不可比,心中不自主地就生出了嚮往、期盼之意。” “这就是佛门净土宗的厉害了。”陈阳点头道:“所谓净土,也是一种观想法,你从经文里应该也听到了一一凡作想者,一切眾生,自非生盲,有目之徒,皆见日没。当起想念,正坐西向,諦观於日欲没之处,令心坚住,专想不移。这就是净土宗法门的入门观想,是为日想,又名初观。” 徐弘远惊讶地道:“这么说,善照法师竟直接用根本经文度化那群恶徒?” “《观无量寿经》与《阿弥陀经》,正是净土宗的两部根本经典,其中自有无数玄机。然而世人易被表象所迷,只见得神通法力的强横,却看不出法门的奥妙,殊不知修持正法、神通自成,所以如来老和尚才不许僧人於凡夫俗子面前展现神通,便是不想出现这买楼还珠之事。就如我玄门的八神咒,既可以说是入门基础,亦可以说是修行总纲,诸般手段大多从中演化而来,却也难免有入宝山而空手而归的事。 陈阳说道:“基础功课的修行,才是最紧要的事情,一日不可放鬆。不要被层出不穷的法诀迷了双眼,那些东西是锦上添之物。而我搬山派的根本,自然便是搬山填海术, 你先前那手打穴功夫我已见了,准头尚可,力道却很是不足,如今已不必再演示,日后多练便是,眼下,你先將我这张符模仿下来。” 徐弘远依言照做,从陈阳手中毕恭毕敬地接过了黄纸朱书写就的灵符,低头看去,只见笔走龙蛇、云篆符文里隱约可认出些字跡,符胆处秘字所写,正是居於陈阳右臂的袖中青龙一一摄神伏魔镇岳真君的真名,外表看去,倒像是一条缠绕在神山之上、张牙舞爪的青龙。 经歷了一段时间的修行,徐弘远的感知也敏锐了不少,仅仅手捧此符,便能感受到煞气扑面而来,其中隱约有种总摄一切的霸念,心下暗惊:师父的符法修为真是一日千里, 这么些天不见,竟然已精进至如斯境地,真叫人拍马难及! 照著陈阳的教导,开始学习符法的徐弘远捧著陈阳给予的狼毫笔,默默念诵起了开符咒,说来这笔还与他有些缘分,正是当日与陈阳在章家村打死的那只黄皮子所制。 只听陈阳在旁说道:“符篆的符头分为三种一一分別是代表三清道祖的“三清符头”,也即道德天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符象上,则是三个连在一起的圆圈,中间代表太上老君的那个正位於最高点。延请玄门眾神之时,以此符最灵。” “第二种,则为“三將军符头”,代表“雷、火、风”,听也知道,结煞行符调动雷火风时以此符头为主。” “而第三种,则为“三台星君符头”,在符头为城隍、土地、祖师,在符咒为三台星君,也即下台曲生司禄星君,上台虚精开德星君,中台六淳司空星君;画此用咒,同样按中左右的顺序一笔写就。” “正式写符时,除却静心外,更要念诵开头咒:一转天地藏,二转鬼神惊,日月两点合明动乾坤。” 徐弘远听得十分仔细,不断用手来记的同时,见光是开头便如此麻烦,面色不由得有些志芯。 陈阳见到他这副模样,便道:“当然,这是正统顺序,而若是事態紧急,临阵用符之时,自然顾不上这许多讲究,甚至来不及以完整格式绘製符头,天师符法在画符时先念: 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我这里则选择以龙篆省略简写,你瞧·———” 说著,陈阳指尖亮起一点灵光,当著徐弘远的面,勾勒出一道被灵光轨跡囊括於內部、相连起来的两竖,徐弘远看过去,发觉隱约有些像是条盘起的神龙,简单一笔便勾勒出微妙神蕴。 “修为足够,法力精深,便是不以黄纸朱书也可直接以气行符,但这是掌握符法之后的事了。你如今符法还未入门,有道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先每天將各种符头写上一百遍,晚课之前便要將作业交予我看,听见没有?” “现在,將我所说的三种符头,复述一遍。 徐弘远在魏国公府的时候,曾拜过多位西席,即便如此,读起书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未下过苦功,未曾想到底终究还是落在了陈阳手上,闻言只有乖乖照做,“符头共有三种——” 第317章 佛骨舍利,举鼎玄功 第317章 佛骨舍利,举鼎玄功 苗月儿不知从何处寻摸了个小板凳,搬著坐在一旁,从口袋里还掏出了把瓜子,看著徐弘远在陈阳面前受训的模样,不时磕上几颗,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好玩么?”陈阳好似背后长了眼睛,明明没有回头,却知道苗月儿在做些什么,淡然道:“作业也有你的份,跟徐弘远一起,每日里交给我看。虽说你可用法篆来运用符法,但符法的基本功还是得有,这样对你日后进一步习练五雷法也有好处。” 苗月儿哪里知道看个热闹也能引火烧身,瞬间感觉嘴里的瓜子不够香甜,虽然苦著个小脸,却不敢说出拒绝的话。她知道,陈阳所说並没有错,而这位掌门师兄但凡有余暇, 早晚功课是绝不会放下的,每日里勤练不輟,也是修为迅速增长的原因之一。 “多学点本事总没坏处,年轻人嘛,就该多磨链磨链。”老独眼倚著栏杆,远远地道:“若不是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想跟著学学画符哩!” “没关係,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你现在入手也不晚。”陈阳半转过身,道:“我便受受累,把你也给稍待上,反正也多费不了什么功夫。” 老独眼只是想说些倚老卖老的话,结果没成想把自己也给坑了进去,闻言满脸堆笑:“陈小子,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这符法什么的还是你们年轻人琢磨就好——-哎呀,我这几天被那帮卸岭给折腾得没休息好,眼睛发,我先去睡了!” 说完,不等陈阳回话,便脚底抹油地溜回了屋內。 接下来的两天,陈阳一行就在被烧焦了近半的银杏院中度过,除却教导眾人写符外, 还抽空帮助苗月儿炼化来自赤衣尊者的翠竹蛇杖。 这物件毕竟是赤衣尊者的看家法宝,难以轻易破除上头的禁制,因此尚需要些时间处置,而先前被陈阳收入红皮葫芦里的山精魂,此刻也已被炼化完全,融入了存贮於其中的天降甘露之中,令这灵液成色更好几分。 这一日,天色將暮,已將三种符头描绘得有模有样的徐弘远正要把作业交到陈阳手里,先前赶去洛阳的眾僧终於派了人回来报信。其言称洛阳周边平安无事,绿萝与一眾杂役们已经安然抵达,因她是女眷的关係,所以被安排在寺外的客舍里暂住。法界里的老和尚们也被唤醒过来,不日便会出关。 “一切顺利就好。”从善照法师那听完了消息,陈阳点头道:“洛阳附近毕竟是中原腹心,有各大名门正派坐镇,不比其他偏远之地,我料齐仙盟也难以在这生出什么风浪。” “阿弥陀佛,此番也多亏了道长相助,方能平安无事。”善照双掌合十道,“待小僧师父一到,咱们便可再入秘洞,將內中秘藏取出安置。” “说来,一直听道友说些秘藏之事,在天王殿內也与那赤衣尊者做过了一场,却还不知道那里头到底有什么紧要事物,令贵派如此上心。” “事已至此,小僧也无须隱瞒,秘藏自然是以佛宝经藏为主,但其中最为珍贵的,却是两颗世尊留下的舍利。” “.—-释迦牟尼佛骨舍利?”陈阳微微有些动容,“要这么说,这东西倒確实是贵重得紧了。” 舍利,也可叫灵骨、骨身、遗身,是高僧往生、经过火葬后留下的结晶物,与常人火化后所留的骨殖是全然不同的。形状千变万化,光陈阳亲眼见过的便有圆形、椭圆形、莲形、乃至於佛菩萨的形状;而质地顏色也並不相同,有的近乎透明、有的光彩照人, 白、黑、绿、红、黄色彩繽纷。 眾多舍利之中,最为珍贵的自然便是创立佛教之人悉达多·乔达摩,也即是世尊如来佛的舍利,被视为佛门第一珍宝。万佛窟秘藏的两颗舍利,正来自於佛指与佛牙。 善照缓缓道来,“东汉永平十二年,汉明帝於白马寺謁见摄摩腾、竺法兰二位祖师, 隨后便兴建佛塔供奉佛骨舍利,佛塔建成后,凡九层,高五百尺,岌若岳峙,號日齐云。” “中间几经战火,曾经的白马寺被烧毁多次,佛塔也早已倾倒,为保佛骨舍利不失, 前辈僧人便將其藏匿了起来。” “后来,第二颗佛骨舍利,则是在隋文帝时期来到中土。仁寿元年,恰逢隋文帝甲大寿,文帝及其皇后独孤氏虔信我教,效仿古天竺阿育王兴建八万四千佛塔的典故,在天下三十州建立三十座舍利塔供养佛骨舍利,洛阳便是其中之一。於唐武宗年间,舍利塔被捣毁,其內佛骨舍利连同石函一起也被隱藏,直至今日。” 於佛门而言,来自释迦牟尼的舍利自然是无比珍贵。《大智度论》曾言:“供养佛舍利,乃至如芥子许,其福报无边。” 陈阳对此是深表怀疑的,大小不足十分之一寸的事物,如何能带来无边福报? 释迦牟尼作为佛教实质上的创始者,並未如玄门老祖天师一般飞升,而是涅圆寂, 留下舍利传世。 关於此事,陈阳曾了解过佛门的说法,言称这事並不能视作是佛的神通不如天师,而是佛有“法身、报身、化身”,所谓理法聚而为法身,智法聚而为报身,功德法聚而应身。因一佛具三身之功德性能,所以三身即一佛。佛门认为,涅繁的只是佛用以开示眾生的化身。 真假尚且不论,佛门能扎根在中土传世,必然有其独到之处,而正是为了与佛门教义抗衡,各地修行的方术士才聚合起来,促使各道派与玄门的诞生。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佛与道,正是相辅相成。 虽说陈阳並不喜欢佛门教义,但也不会因为个人喜好而过度贬斥。佛骨舍利对佛门弟子而言是宝贝,陈阳自己亦很想见识一番。善照这段话,令他对接下来的行程多了些许期待。 陈阳感慨道:“若能有幸鑑赏一番佛骨舍利的玄妙,我这趟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只是看一看的话,又有何难?”善照笑著点头道:“道长居功甚伟,必然能如愿以偿。” 聊完了万佛窟內最珍贵的宝物之后,二人又閒话了些別的事情。 现如今,虽然银杏香茶已经没了原料,陈阳手中茶盏里盛装的也不过只是清水,但相谈甚欢之下,白水也另有一番滋味。 “对了,卸岭盗魁发了话,要我將此物转交给道长。” 善照从袖间取出一卷皱巴巴的手抄本,放在了陈阳面前, “这是?” 陈阳好奇地望向善照,听对方解释这来龙去脉。 原来徐赤眉如今双目已盲,加之又被佛门所困,自知便是不死,想要东山再起也是难如登天,故而不愿意一身卸岭的本事就此断了传承。他知道自家那望闻问切一一观泥草、 辨土痕、听风雨雷声的定位功夫,在掌握了寻龙术的陈阳面前已算不得什么,便只將卸岭力士打熬筋骨气力的秘法方子写了出来,托善照转交给陈阳,希望他能代为流传下去。 “他还说,除却铁甲过山车外,霹雳车与登天梯也交由道长处置。这两样器械藏在抱续山的寨子里,想来是难不倒道长的。此番对阵,能败在搬山填海术的手段下,也算痛快。” “这人倒是有些英雄气,可惜只是草莽英雄,山大王的习气。”陈阳拿起徐赤眉所著的卸岭秘法,启开封皮看了一眼,只见排头写有一行大字一一霸王举鼎功。 见得这字跡,陈阳先是微微错,隨后恍然大悟。 他还以为卸岭力士起源於前汉之时的赤眉军,没想到原来可以追溯到楚汉相爭时的楚霸王项羽。也难怪,当年楚霸王一把火点了阿房宫,將祖龙留下的宫殿群付之一炬,据传闻大火烧了三月不绝,顺道还將咸阳附近的秦陵给盗掘一空,做卸岭这一脉的祖师爷倒是绰绰有余,与吕温侯相比,亦算是大巫见小巫。 楚霸王於垓下之战败於汉高祖,虽率百骑突破数万人的重围而出,却不肯渡过乌江回返江东,最终自而死。他为后世留下了诸多典故,其中便有霸王举鼎一说。传闻霸王生来力大无穷,可举起千斤重的铜鼎,更目有重瞳,是一位註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异人。 世人有言,王不过项,將不过李,便是形容此二人难以企及的雄厚实力。 “项羽有重瞳,陈某也有重瞳法眼,如今这霸王举鼎功阴差阳错落在了我的手上,也算是有缘。”陈阳郑重地將霸王举鼎功收好,“我就不去见那盗魁了,道友度化他的时候,顺便给他带句话,就说他这秘法我收下了,定不负所托。” “如此便好。”善照点头,笑道:“善哉,善哉。” 谈论了这一会后,善照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先行告退、不再打扰。 陈阳將其送出了个於,转身回返到了屋內,还未来得及坐下,便被老独眼、苗月儿、徐弘远三人给团团围住。 “陈小子,快讲一讲那秘法到底有什么玄奇,让老瞎子我开开眼!” “师兄,这真的是那位楚霸王传下来的秘法么?” “师父,这功法我曾看那人演练过,两个数百斤重的石锁在他手中也仿佛轻若无物上下翻飞—確实不凡。” 陈阳不急不忙,在眾人簇拥下缓缓坐下,轻轻皱著眉头:“你们也是,自家的本领尚且还没学好,就开始惦记起別人家的秘法玄功了?” 老独眼打了个哈哈道:“这不是好奇嘛,那赤眉小子虽然是个出尔反尔的,一身本领倒確实不凡。他要不是被那赤衣尊者给坑了,你收拾起他来,只怕还要费些功夫呢。” “你高看了他,也小瞧了我。”陈阳摇了摇头,“他的功夫大开大合,虽然刚猛,却失之灵活变通。我前几日路过武当山,得了其掌门扶摇子真人的一卷太极拳经,其中记载的化劲之法,恰好克制他这蛮力。” “啊?你什么时候与那老道士有了交情,我怎不知?”老独眼惊讶道:“你这小子也真是走的好狗屎运,旁人难得一见的老道士,个个都上赶著送功法予你,还不是一个两个,真是邪了门了。” “什么叫狗屎运。”陈阳还未说话,苗月儿不满地反驳道:“师兄这是靠著真本事一刀一枪换来的-神农架林子里的一窝山把老道爷的徒弟养在家里耍子,可是师兄与我救得他出来,这太极拳也不是什么武当的不传之秘,拿这拳经自是应当。” “你这女娃嘴倒是甜,才进他搬山道人的门墙几天,如今就一口一个师兄,哈。” 老独眼简简单单一句话,撩拨得苗月儿险些炸毛,差点就放出了涅蛊与其廝打,“你这老不羞,好生可恶!就不该救你出来,该让你跟那些盗匪一齐落网!” 好在陈阳此时將霸王举鼎功拿了出来,转移了二人的注意,方才避免了一场火併。 陈阳倒也没有藏著掖著,大大方方地打开秘法与眾人一同观看,对於功法,陈阳向来是秉承看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的態度,从不吝嗇与他人分享。 定晴看去,陈阳猜测这一卷举鼎功,並不完全是徐赤眉凭藉记忆写就。 因为纸张质地与上面的墨跡都已经有些陈旧,而那些图示上的小人,线条虽然简单, 却极有神蕴,將一个个动作表现得活灵活现,显然不是大老粗一个的卸岭盗魁画得出来的。 想来这一卷玄功,只有那些歪歪扭扭作为注释的字跡,才是出自其手笔。 “运气用劲之法,各门派都有所阐述,基本上大同小异,但都极为重视。打熬气力, 炼就一身好筋骨,也是修行的本钱。”陈阳看著图示,很快就琢磨出了其中门道:“力从地起,由根而生,经龙脊而传遍全身,这举鼎功的奥妙在锻链腰背上,似乎与河北地方通背拳术的理念有相似之处。” 第318章 来者不善,焚血蛇王 第318章 来者不善,焚血蛇王 “你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我年轻时也曾跟通背门的拳师打过交道,他们这门功夫强调以猿背或猿臂取势,又被叫作通背猿拳,白猿通背。”老独眼点头道:“力发腰背,力达掌尖,刚柔並济,著实厉害。如今在河北地界,也是响噹噹的大门派。” 说著说著,他又奇怪起来,“,你这小子不是与袁老猴子在南方廝混么?怎地对这北派拳术如此熟稔?” 陈阳笑了笑,“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不必少见多怪。” 老独眼看著陈阳喷喷称奇,“弘远这小子跟我说了,发丘铜印先前也给你寻到了,加上如今这卸岭举鼎法,你如今也算是博採眾家之长的人物搬山卸岭、发丘摸金,四派在你的身上合流,莫非天意?你或许不知,摸金校尉里头早便有言,谁寻回了发丘铜印, 谁便是新一代的发丘天官,可以印授符,號令天下的摸金校尉。” “天官这名头,听上去倒是响亮。”陈阳不以为意道:“可惜摸金校尉里头有真功夫的没剩几个,那些滥等充数之辈,又有什么號召的必要?陈某向来是寧缺毋滥,不是什么臭鱼烂虾都能入我眼,啸聚山林,做山寨里的大王,实非我所愿。” “嘿,有志气。”老独眼竖起大拇指道:“这次有你出马,迁徙方佛窟一事应当是手到擒来了,也不晓得净土宗的老和尚何时来到,这地方令我老人家触景生情,实不能久呆。” “快了,既然那几个老和尚已从洛阳法界里醒来,这两天也就该到了。”陈阳答道:“不过,此事恐怕还有些波折,一来那秘藏里的东西確实有些了不得;二来嘛,赤衣尊者在我手上败了一阵,又折了安身立命的宝贝,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十有八九还会生乱·各位平日里还是小心些为妙。” “那老魔就跟条人蛇似的,我看到他就觉得疹得慌,也不知道究竟多大岁数。”老独眼深以为然,道:“我去江南前,偶然间曾在锦蛇山见过他一面,还以为是碰到了什么鬼怪,把我给嚇得.” “锦蛇山—莫非就是他的老巢?”陈阳眯起眼晴,“我在来此的路上,遥观过各处山岭水脉,也借阅了些县誌。记得这锦蛇山距离龙门山大概百十里,以他的修为,来去倒也容易。” “確有这个可能。”老独眼冷笑道:“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得罪了这条老蛇,就该除恶务尽。便是他不再来找你,你也合该找上门去,將祸根尽除。” “在人家和尚面前,还是少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陈阳摆了摆手,“你放心,这事我自有计较。” 谈论了片刻杂事,又教授了一些符法的心得体悟,眾人便各自散去。 日落月升之后,陈阳做完了晚课,於睡前按著惯例链气存神,忽然心有所感。 他快步走出门外,轻身一跃便跳到了墙头,遥望著银杏院西北处的一座山崖,瞳底金光闪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师兄,怎么了?”苗月儿距离此处较近,被响声惊动,便打开窗户朝外张望,对著陈阳呼喊:“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嘘。”陈阳在唇前竖起食指:“小声些—来,我同你讲。” 他压低嗓子、运转气机,使了手传音入密的功夫,以法力阻滯了音波的发散,令其局限於二人周围。 “银杏院西北处那座山崖,被我布下了一张神目符,藏於一块大石头的背面。”陈阳说道:“神目符中寄託了我袖中神灵的一丝分神,可查探附近的动静,如今那山崖上的松林里头,突然產生了阵雾气—— 苗月儿道:“夜间湿气重,林子里起雾倒也並不稀奇,可是其中有些古怪?” “你还是自己看吧。” 陈阳从胸前衣襟里掏出朱雀辟邪镜,苗月儿低头看去,只见月光下的松林影影绰绰, 四季常青的松针在风声中不断摇曳,有朦朧雾气正瀰漫於其中,隱约可见一对鬼火也似的大红灯笼,明亮闪烁,散发看炫自光彩。 “这是哪家的贵人,大晚上地打著灯笼出行? 1 “灯笼?错了。”陈阳摇头道:“你仔细看,这並非灯笼,而是一对招子。” 所谓招子,其实便是道上对“眼晴”的称呼,苗月儿听陈阳这样讲,又端详了一阵镜中光景,察觉出了不对一一到底是什么东西,会生有这般大的一对招子,恐怕是少见的庞然大物,与她先前在潮水洞里见到的巨不相上下。 松林距离银杏院差不多有著三四里,即便身怀修为在身,若不刻意留心,也很难发现其中异样,那阵雾气更加阻碍了旁人对气机的感知,若不是陈阳提前在四周布下了灵符, 恐怕得等到那对眼眸之主到了跟前,才能察觉出不对。 “古人云:事出反常必有妖,大晚上的出现这事,自然是来者不善。这对眼眸之中凶光毕露,隱隱与蛇瞳有些相似,依我看,多半是那个赤衣尊者在做怪。” 陈阳推测道:“他这翠竹蛇杖是性命交修的宝贝,內中更藏有一丝分神,若是失了此宝,修为必定大减。这几日我尝试以炼灵火阵破去蛇杖的禁制,虽没功成,倒也有些成效。想必是他心有所感,前来应对。” 苗月儿对那支翠竹蛇杖很是喜欢,不仅因其质地晶莹剔透、仿若玉石,更因为她身为蛊术传人,对寻常女子谈之色变的五毒之物,反有著天生的契合,正適合掌握此宝。 此刻听到陈阳这话后,苗月儿便道:“既然师兄已经窥破了那赤衣尊者的行踪,不如將计就计,就用这蛇杖布局,引那老魔头上鉤如何?” “我正有此意。”陈阳说道,“这银杏院毕竟是老独眼的旧宅,如今又是佛门的地盘,先前已经经受了火烧,恐怕眼下再经不起折腾,需得另寻一处地方,才好与他过招。” “只是不知赤衣尊者此番是孤身前来,还是另寻了其他帮手,师兄还是小心为妙,不要逞强。”苗月儿道:“这样吧,我与师兄同去,再叫上徐弘远他们,顺便也告知善照和尚一声。总不能他们佛门的事,都要让你来出头,这些个和尚总不能只会念经吧?” “咱们都走,若那些盗匪突然发难,该如何是好?”陈阳摇摇头,“不需如此大动干戈,倒显得我怕了那赤衣尊者似的。我刚以重瞳法眼远远看过了,松林之中虽潜藏一股凶邪之气,却有些外强中乾,料想那手下败將也没有太多帮手。为避免其声东击西,还是就由你隨我去布置,其余的人就留在这。” “时间紧急,我留书一封,让徐弘远他们转交给善照即可。” 更深露重,松林的雾气隨之逐渐瀰漫,自山崖向银杏院的方向蔓延。 於浓雾间,隱隱可听到鳞片於地面摩擦的声响,朦朧中可见有庞然大物藉机爬行,虽看不大真切,却能听闻腥风阵阵,恶臭扑鼻。 赤衣尊者穿看他那身火红的长袍,站在一条巨蛇的头顶处,面色阴冷,一侧袍袖空空荡荡,只在黑夜里隨风不断起伏。 正如陈阳所言,赤衣尊者此番是来寻仇、並藉机寻回蛇杖。 先前在天王殿內,陈阳窥破了他的虚实,一番招迭出,令他处处受制,不仅被收了兵器,还折却一条臂膀,堪称元气大损。对於成名已久的赤衣尊者而言,陈阳近来便是风头再劲,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辈。如今吃了这番亏,心中的轻视早已荡然无存,眼下只想著將陈阳挫骨扬灰,用搬山派一眾的性命来餵灵蛇。 蛇杖、红袍。再加上他身下这条灵蛇,便是赤衣尊者仗之以安身立命的三样重宝。 在这三宝之中,最为重要的並非是蛇杖、红袍,而是这条光是头颅便有小车大小的彩鳞巨蟒。这凶物原本是山中精灵得道,朝饮露水,暮浴晚霞,吞吐日月精华,寿数渐长下逐渐有了神通,得以身轻。 它原本只是条巴掌大的小蛇,变成现在这等巨兽,足足了千载时光。 彩鳞巨蟒每隔五十年蜕皮一次,每次蜕皮,身体就变得越发粗壮,如今已经是第二十四次蜕皮。论及本相,其实与赤炼蛇相仿佛,此类蛇体色鲜艷、好伤人,但其实是无毒之物,头背大多为黑褐色、鳞沟红色。 但就是这体內並不带毒的赤炼蛇之中,偶尔也会生出剧毒的异种。其毒液一经放出, 草木皆枯,血液尽干,就是熊虎也经受不住,因此有个別名,叫做“焚血蛇王”。 赤衣尊者本是锦蛇山捕蛇人出身,因为寻找毒蛇而不慎跌入了锦蛇山毒龙洞,撞到了当时的蛇王。他当时见周边白骨无数,儘是被那蛇王图吞下后隨同粪便一齐排出的路人遗骨,本以为此番必死,却没想到这蛇王竟被他祖传的一味蛇药所克,便趁机与其做起了交易。 蛇王將路人的金银財宝交到此人手中,由其出面向世人换取修行所需的灵材,赤衣尊者藉此而得以发家,也从蛇王处学了些简单术法。谁曾想纸包不住火,与精怪合谋之事最终暴露,钱財一朝散尽,家破人亡。 他为求存身,在悲痛之下隱姓埋名遁入空门,落髮为僧,背地里偷偷修炼法力,最终还是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叛出门去先前佛门眾僧所说的故事,乃是焚血蛇王与赤衣经歷的混合,或者说,它们两个合在一处,才是真正的赤衣尊者。 第319章 寒雾阵阵,腥风激斗 第319章 寒雾阵阵,腥风激斗 “啸?” 赤衣尊者正驾驭著蛇王乘雾而行,忽然心有所感,便令蛇王停下,惊疑道:“我那宝贝怎地忽然变了地方?莫不是行踪已被那搬山道人察觉?此人年纪虽小,却奸猾得紧,不可不防。” 乘雾而行,正是焚血蛇王的天生神通。 龙门山上树高林密,借著夜色再辅以雾气,遮掩行跡可谓十分轻鬆。白日里已经到了外围,趁著夜色才带著蛇王摸上了山,赤衣尊者已很是谨慎,自信没有走露风声。 摸了摸空荡荡的袖管,苍白面孔又显露出了狠戾之意。 赤衣尊者是凝聚了元神的修士,但根基太薄,因此元神阴质过多,十分脆弱,怕光怕热,怕寒怕暑,风吹不得,雨淋不得,火更烧不得。若是不做好准备,贸然间令元神出窍,一旦元神无法归位、又或者有所损伤,残留的肉身就会变成无主躯壳。 似这邪法阴神,同样是链气化神,修为却不如玄门正统金丹。虽然血肉可借炼就的一口先天之气再生,但折的这条手臂,少说也要三五十天方能重新长好。到那时,他那趁手法宝早就跟了他人姓,数年来不断搜集材料,祭炼其灵,也变成了笑话。 “现在翠竹蛇杖上的禁制还未被破去,我留在上头的一丝心神尚有效用-既然如此,先看看这搬山道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赤衣尊者手掐指诀、口中念念有词,心神逐渐入定,借著冥冥之中的一缕联繫,感应到留在翠竹蛇杖內的一丝分神,侧耳倾听起了其周边的状况。 月色下,陈阳正拿著根树枝,弯腰提气、在地面上勾勒阵法,边写边道:“咱们在湘西七心洞天得来的各种秘术,其中最適合用於炼魔化道的便是炼灵阵,再辅之以水火关修成的元阳真火,必可破去这蛇杖的禁制,將其炼化。” “为免夜长梦多,咱们今天就將这蛇杖重炼,化为我搬山派又一件宝物。那老蛇虽然手段稀鬆,炼宝的本事倒也不小,这蛇杖显然是受他多年祭炼,本就有看不错底材,如今成色更加出类拔萃,散发出的光泽亦很灵动。” “如今咱们受人所託、寄人篱下,正该避免和尚们过河拆桥,多预备些手段总没错。 ” “好嘞。”苗月儿十分乖巧,低眉顺眼地道:“我都听师兄的。” 赤衣尊者害怕陈阳使诈,又听了半天墙角,直到陈阳將阵法绘製了近半,这才断开与翠竹蛇杖的感应,从入定之中醒来,冷笑道:“我还道这搬山道人有些警醒,竟发现出了我的动向,谁曾想到,这大半夜的跑出院子,原来是要借献佛地与別人鬼混,拿我的法宝去討女人欢心!”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那银否院里有净土宗的僧人坐镇,彼辈念起真言经文来,最是吵耳噪。我的元神本就不够稳固,若是一著不慎、便有被其所制的危险,正愁不知该如何应对也是天意助我,令这对搬山派的男女深夜外出,失了庇护。”赤衣尊者面露狞笑,小声对身下的巨蛇道:“蛇王,此番要多靠你了,只要能趁机夺回宝贝,我拼一拼,將那满寺上下都祭了你的五臟庙,也无不可。” “那些和尚吃素持斋,骨子里有股清香,而叫善照的那个净土寺小禿驴,则是难见的胎里素,自从出世便未尝过一丝荤腥,一身血肉精华堪称大补。至於搬山派,有个肤白貌美的不羡羊,娇滴滴的模样,一看就是好滋味。” 赤衣尊者说得诱人,焚血蛇王听得振奋,豌蛇行的速度更快三分,腥臭雾气隨著前行快速扩散,粗硕身躯自地面擦过时,发出风吹树叶般的沙沙声。 赤衣尊者可听见蛇杖周围的动静,也可借著这翠竹杖顶端蛇头的双眼查探四周,却並不能瞧清楚地面上的阵法,更看不见一直背对著蛇杖的陈阳,面上那从未收起的淡淡冷笑。 心中不再疑虑,全速前进的赤衣尊者及蛇王,只了一柱香不到的功夫,就隨雾气一同蔓延至银杏院远处的山岗下,而陈阳则站在上方,也恰好完成了地上“阵法”的最后一笔。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腾蛇乘雾,终成土灰。” 站在明朗月色下,陈阳身著靛青色布直,衣袖飘飞,衝著山下浓雾中的两点赤红鬼火,大声道:“尊者远来辛苦,陈某在此已恭候多时!” 赤衣尊者一个激灵,见偷袭不成,乾脆便放弃了遮遮掩掩。 “不好,又中了小贼的奸计!不管了,他娘的来都来了,便是正面搏杀,今日也要报了在那天王殿里留下的怨气,且看我破了你这搬山道人的什么鸟阵。” 他提气运功,將一身法力灌入身下蛇王的体內,二者气机相互勾连下,声势隨即倍增。 地面一阵猛烈晃动,隨即数道闷雷炸响,浓厚的雾气下忽然突出了数截拱桥般的物事,而雾气便像桥下的水池,借著月色看去,发现其上红白黑斑斕多彩,正是焚血蛇王起伏的躯干。 虽然早从陈阳的神符之中见过蛇王,但亲眼见到其出现后,苗月儿才发现镜中的威势並不及实际的百分之一。 只见这蛇王的躯干最细的位置,也有数围粗细,粗略估算,只怕总长不下数十丈,张口便可吞下牛羊。披看一身彩色鳞,散发看腐臭腥风,扭动间威风赫赫,轻易便將这不大山岗绕了一整圈,看实令人心惊。 陈阳见状,点头讚赏道:“好一头孽畜。” 他方才见到的那股阴邪之气,应当便是焚血蛇王与赤衣尊者的气息混和而成,他发现无论是曾经的铁头龙王,还是近来的巨咒、山、再加上眼前这条彩鳞大蟒,这些个庞然大物的身上,都有看体型巨大的特徵。 活的年头久了,开了窍有了道行,身轻体健、口吐人言自是常事,这般巨大的身躯於其而言,倒也算不上臃肿、沉重。但身躯无限制的生长与膨胀,虽能换得一身无比强健的筋骨,却也会令化形难如登天,虽有伟力,若无法褪去兽身,终难成就大道。沉睡不起的巨咒,与这听从人命的蛇王,皆是如此。 走入了歧途,想要回归正道,就要多千百倍的努力。 见焚血蛇王来势汹汹,陈阳知晓接下来必要做过一场,他先前曾说雾中邪气外强中乾、不过如此,如今亲眼见到了巨硕的蛇王,仍没有改变看法,不慌不忙地道:“师妹, 依计行事。” “好嘞。” 苗月儿点点头,先一步迎上蛇王,在陈阳施法念咒的功夫,一拍腰间虫笼,放出涅蛊虫。 七彩鳞粉飘洒间,蛊虫轻盈而灵巧地朝著蛇王飞去。 那颗近似三角形的脑袋足有茅屋般大小,头部出气的双孔也有看手腕粗细,涅蛊体型虽小却迅如流星,朝著这体型相差悬殊的对手飞去之时,更无半点畏惧。 赤衣尊者见状,见体型庞大的蛇王无法护住这要紧窍穴,若是被钻了空子,叫这蛊虫进入到了身体里,便不是闹著玩的,赶忙伸手去阻。將身上烈炎红袍扯下,化作一道炽热红光,朝著涅蛊捲去。 “用来用去还是这三板斧,如今多了个帮手又能如何?” 涅蛊自有赤衣尊者驱赶,焚血蛇王的目標很是明確,吐著足有树干粗的蛇信,沿著山岗逆行而上,蛇头朝著陈阳狠狠犁来。从那巨口利齿的缝隙之间,正不断散逸出深红色的毒瘴,比之赤衣尊者当日在天王殿內所用的脱身之法更加凶恶许多,有形之物只须沾上一丝,迅速便化为飞灰,如被火化一般。 好烈的毒性。 陈阳心道,老货的毒烟法,看来真是从这蛇王身上学来的。只是道行不够,只能薰瞎人的招子,远远不及这蛇王的剧毒,其势其形俱皆如火,猛烈无比。 好在,他也並非是没有任何对策。 方才虽然嘴上说绘製的是炼灵火阵,实则不然。 陈阳自始至终,在这山岗上所布的阵势,便与火阵无关,而是他先前自湘西葫芦山七心洞天处,揣摩来的另一种阵法,即是华盖殿內所布,以七魄铜兽为中心的寒雾迷阵。先前自此处得来的冰魄青金石,眼下也派上了用场。 他见那焚血蛇王喷吐的毒炎凶狼,便將冰魄青金石含入嘴中,刺骨凉意当即令他打了个激灵,微寒感生遍周身,护住心脉之余,以金光咒护住的身躯也多了道流光色彩。 苗月儿正驾驭蛊虫,分身乏术,陈阳主动自山岗顶部跃下,迎著蛇王而去。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有冰魄石在,我根本无需惧怕毒火猛烈。” 陈阳心道,“赤者,五行属火,赤衣尊者一身本事修为,大多与火有关,他的这条彩鳞巨蟒同样如此,蛇毒凶猛如火,而我所布下的寒雾迷阵,则暗和肺之少阴。 少阴者,正是阳中之阴,其质柔、存藏、內敛、静止;这剧毒则质刚、发散、无常。 所谓物极必反,此毒正被我寒雾所克,加之冰魄石护体,再猛再烈,於我陈某而言也是不痛不痒。” 分明毒势如火,陈阳却依旧不受半点影响,灵活地躲避著巨大蛇口的吞噬,一副逍遥模样。反倒是焚血蛇王身上的鲜艷鳞片,此刻不知不觉间,反倒结上了厚厚一层霜。 “奇怪,即便山间湿气重,又怎会在这春末夏初之时凝霜?到底发生什么了?” 將一件烈炎袍使得密不透风,好不容易將涅蛊挡下,將其驱赶回了苗月儿手中,赤衣尊者乾脆將赤袍捧在手上,光著膀子,露出一身长有多处鳞片的僂身躯,腰背无力地朝前查拉看,给人的感觉十分不详。 “这,就是生克制化之道,凡所有物,必有所克,没有任何例外。”陈阳轻盈地自蛇吻下避开,与蛇头上方的赤衣尊者对视:“蛇虫喜暖畏寒,盖因其为变温之物,唯有在温暖之所在方可血脉畅通,而每逢冬天、则会为避寒与节约食物而陷入冬眠,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且先不提地上爬的长蛇,即便其是真的蛟龙之属。潜藏在血脉之中的天性,仍是最难以改变与抗衡的,这也就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焚血蛇王之所以行动迅捷,便是因为体內猛毒在某种意义上,可保证蛇身不受冰寒所侵,但是入了陈阳这迷阵,被陈阳炼化的天一真水所化寒雾侵染,毒素渐被中和,便隨著毒性的衰退而失去了凶性。 此刻,便是再美味、再诱惑的供品放在面前,也很难令这一头蛇王重新打起精神,隨著天一真水寒雾同样顺著鳞甲缝隙侵入躯壳,困意上涌之下,眼皮子也已越来越沉重,身形不自觉地僵硬、迟缓,速度与先前初入迷阵时相比,已经天差地別。 “差不多是时候了。” 见冰霜在焚血蛇王的身上越积越多,越积越厚,令这巨大的孽畜越发笨重迟滯,隱隱跟不上自己的动作,於是陈阳手捏剑诀,凌空一指,一道双色玄光便从由袖中飞出落至掌心,正是八卦藏龙剑。 隨即,他又大手一挥,高喝道:“疾!” 左臂上方,白虎之形骤然焕发光彩,化为虚影之后虎咆阵阵,唤来疾风不止。 借著风势,陈阳袖中於剎那间飞出了总共六六三十六张点阴灵符,俱是黄纸朱书,以鬼仙硃砂入墨写就,有著逆乱气机、控制体魄之神效,本是赶户派掌控户体、製作傀儡的秘术,如今被大风颳到了巨蟒身上,沿著身体牢牢贴住了,令其力不从心、气机逆乱之下,一时间身体陷入麻痹,再也动弹不得。 陈阳持著八卦藏龙剑,此次却没有运用灵剑十六势,而是將剑牢牢握在手中,直接跃上了蛇头,拋下动弹不得的蛇王,直取赤衣尊者本人。 “老贼,你自己上门来送死,就怪不得陈某了。” 第320章 阴神邪光,龙虎一气 第320章 阴神邪光,龙虎一气 飞剑之轻灵,表现在隨心而动、依意而行,数十步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出鞘之时矫若游龙,又如羚羊掛角,难以寻觅踪跡。 陈阳此番之所以持剑而行,而不运用飞剑之术,並非是一时兴起,要亲自挑了对手, 而是他口含冰魄青金石,虽然体魄因此不受焚血剧毒侵害,但法力运转难免受到影响。以他如今的状態,实在不好用出变化多端的剑术。 与其强行用剑后出丑,不如像眼下这般,以技击与符咒之力,与眼前的赤衣尊者见个分晓。 正所谓拳怕少壮,棍怕老郎,眼下却是反了过来。 在武艺方面,赤衣尊者这老贼向来是倚仗法宝居多,本身的拳脚功夫稀鬆平常。 陈阳虽然年岁不大,却从小在江湖中廝混,这些年来,也不知与人到底火併了多少场。虽算不上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但刀枪剑戟也是耍的有模有样。挺剑直刺,急身向前,剑势十分犀利,仿若苍龙出洞,已锁死赤衣尊者的眉心。 见情况不妙,赤衣尊者顿时心惊胆战,他本就少了一条臂膀,如今更不敢去接陈阳这一招,乾脆狠下心,从眉间忽然逼出道一指粗细的赤光,闪烁间,外表隱约可见人面浮现,仿佛鬼影,正是其阴神所化。 那道赤光才刚一离开赤衣尊者的躯壳,立即便扑向陈阳面门,陈阳双眼被赤光所迷, 感觉双目一阵刺痛,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剑势仍然一往无前,瞬息间已將某物洞穿。 只是,从掌中宝剑反馈回来的力道来看,这一剑多半没有什么收穫。 同时,陈阳手捏指诀,护体金光咒隨即光华大作,防住周身上下。 “小心呀!” 远处,苗月儿见陈阳双眼被迷,匆忙出言提醒, 她正以夺魄铃音將蛇王压制在寒雾迷阵之中,实在分身乏术,难以上前支援。 她看得清楚,八卦藏龙剑正挑著一件赤红若火的长袍。 原来方才赤衣尊者阴神出鞘的同时,也用了个金蝉脱壳的替身法,將身上灵宝烈炎袍替代了躯壳,而其本尊则顺势向后倒在了地上。 那道將陈阳双眼迷住的赤光,在金光咒四周徘徊了一圈,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於是重新钻回了赤衣尊者的顶门,原本阴神出窍后呆若木鸡的躯壳忽然一个激灵,重新活动起来,一个乌龙绞柱从地上跃起。 站定后,赤衣尊者见陈阳呆在原地,一手捏著法诀、一手胡乱挥舞长剑护身,便露出阴险笑容。 “就算你这小道士奸猾似鬼,还是躲不开爷爷的毒火神光· 毒火神光正是赤衣尊者凝链於阴神之內的神通,算是招杀手。他心道,这小子如今多半双眼无法睁开,且灵觉感知也失去了效用,正是好机会。以我的道行,正面却斗不过这小子,一来是因为这小子狡猾多智,二来也是那对奇怪的招子,竟仿佛將我的招式尽皆看穿。 心中思索的同时,赤衣尊者也不忘出手。 他眼下不仅没了蛇杖、袍子也被挑在了八卦藏龙剑上,赤条条地露著半身。见陈阳护体金光厉害,知晓不是等閒法术可破,便长吸一口气,脖颈忽然暴长数尺,如长蛇一般从胸腔內朝外弹出,张开一口利齿毒牙,朝著陈阳狼狠咬去。 仓促间,陈阳双眼不能视物,而赤衣尊者这一番变化又太过突然,动作迅猛如电,眨眼间已经绕开八卦藏龙剑,又以护体法力衝破了金光咒,立即就要得手。 这时,原本胡乱挥著剑,面色慌张的陈阳忽然镇定下来,在赤衣尊者异的目光中张开嘴,吐出一点寒气森森的青色灵光。 赤衣尊者大惊,“不好,这小子方才是装蒜!” 灵光虽只有枣核大小,但有著陈阳借力,轻易击中了猝不及防的赤衣尊者眉心。 形势急变,赤衣尊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面色隨即在冰魄青金石的效果下变成了青紫色,这东西百毒不侵,正是最克制赤衣尊者毒功的宝贝。 被青金石击中,赤衣尊者凝聚好的气势已散,而没有了神石的负担,八卦藏龙剑立即脱手而出,循声化作一道寒光,自其胸口钻入背后透出,爆出一阵血雾。 双眼被迷,丝毫不影响陈阳以听声辨位之法確认对手行踪,方才的慌乱,只是將计就计而已。 苗月儿一边奋力抖动双腕,以夺魄铃音影响焚血蛇王的心智,令其继续陷於睏倦之中,一边又分出一丝心神,注意著蛇首上的动静,確认了陈阳有惊无险,再度以八卦藏龙剑將赤衣尊者重创后,这才稍鬆了一口气。 “明明已经稳操胜券,平白无故又中了这小子一剑。这搬山道人莫不是爷爷的克星, 否则怎地三番五次伤在这小子的手里?” 捂住剧痛的伤口,將那伸长的头颅恢復至原状,重新安在了身上,赤衣尊者连连后退,面色因为痛楚而显得无比狞。修士的体魄毕竟不同於常人,修为到了他这境界,精气神已然化作一股不散的清灵意识,如梦如影,连带著寄宿的躯壳也异常坚韧,飞剑穿胸的一击於凡人而言无异於致命伤,但对赤衣尊者来说,尚不足以致命。 额头上,被陈阳吐出的冰魄青金石深深地陷入肉里,不断散发出冰冷彻骨的气息,搅乱著赤衣尊者的法力,於是他立即伸手去抠,谁曾想极寒的青金石竟已经与皮肉冻成了硬邦邦的一整块,越是急切,越是无法如意。 陈阳调息了一会,虽然还是忍不住微微流泪,但双眼已经可以睁开缝隙,可看见模糊的人影。他心中同样有些懊恼,暗道以后不能太依赖於重瞳法眼,省得像眼前这般一招不慎,著了对方的道。虽说这是他头一次与阴神修士较量,如此错误也实在不应该,若是阴沟里翻了船,栽在这老贼手里,实在声名扫地。 望著模糊轮廓,陈阳再次运气,剎那间又是一指,驾驭飞剑击出,同时袖中青龙咆哮而起,附身於八卦藏龙剑上,令震卦散发出耀眼光泽,锋锐处生出道道电弧。 蛇王头颅虽大,毕竟不是无穷无尽。已到边缘处的赤衣尊者面对著逼迫而来的飞剑, 再无路可退,脚下一个踩空,身体朝后摔倒,顿时失了平衡,无法躲闪间,伴隨著青光闪过,一颗大好人头冲天而起,终是被梟去了首级。 苗月儿见状,心道虽然生了些波折,总算是了结了这个什么尊者。 接下来,只要將这小山般大的蛇王给降伏,这次夜间的遭遇战便能够画上句號。 到底是齐仙盟的四大尊者,便是以这搬山派掌门的手段,也著实费了番力气。 失去了首级的无头尸身从空中落下,而那颗牙咧嘴的脑袋则被八卦藏龙剑置於剑刃之上带回,被陈阳抓起头髮后提在手中,望著那对不能目的双眼,冷笑道:“尊者何苦来哉,那齐仙盟到底给了你多少供奉,值得你这般为他拼命?枉送了这一身难得的修为。” “.——-你休要得意。”赤衣尊者的性命还未到头,如今仍保有一口气,狠狠地看著陈阳,阴冷道:“此番是爷爷技不如人,败在你这奸猾小贼的手中,日后定然会有人替我报仇,我就在黄泉路上等你前来同行!” “那你怕是等不到了。” 陈阳改提为抓,五指以赶户派摧骨神爪扣下,將那颗丑陋头颅制住,左臂之上的金瞳白虎探出虚影,虎吻恰好与陈阳左手虎口合为一处,猛地一吸,將头颅里头的残余精气神念、连同自己的冰魄青光石一同摄去,凝聚为一道暗淡灵光。 元神所居之处,名为紫府,而人体的紫府,又名为上丹田、泥丸、琼室、须弥山等等,乃是念头棲居之所在。在玄门的內丹术中,金丹於下丹田处炼就之后,便落於黄庭之间,逆著中脉一路上升,直到可化为元神从顶门之处出窍。所谓『脱胎换骨,身外有身, 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此乃阳神。』 阳神与阴神的最大差別,便是元神之中阴质的多寡。 法力越是驳杂,杂念越多,元神的阴质也就越多,越是脆弱,平常便位於紫府之內, 主宰身中各神。 这將元神也给抓出来的一爪,才是真正绝了赤衣尊者性命的一击,否则只要其元神不灭,便是被砍下了首级,只要能够及时將肉身与头颅连接在一起,仍能够復原。 再驳杂的阴神也是阴神,规格与孤魂野鬼有著本质性的区別,一把抓住后,想要顷刻炼化,对於如今的陈阳而言不算容易。他用右手擦了擦仍然有些酸痛的双眸,便將左掌中的这道灵光打入了腰后的红皮葫芦里,要以其內天降甘露所化灵液慢慢泡製,好將元神之中的意念化去,留下纯粹灵气。 虽然这些灵液內含许多精华,但陈阳自己是决计不会喝的,他尚且不需要以如此方式增长修为,省得乱了道心、驳杂了法力。不过,倒是可以用来浇灌些草草,对於灵植而言,这等里头融入了精魄的灵液,可以说是难得的肥料。 “尊者是比舵主更高一级的齐仙盟成员,这次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陈阳心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为了避免日后又有什么黄衣尊者、绿衣尊者跳將出来找麻烦,还是得先想想办法,將这左道盟会打散。眼下,老和尚们被那盟主摆了一道,心中只怕正是气恼,或许是个机会。” 暂时解决了赤衣尊者的事,陈阳便著手应付起残留下的最后一桩麻烦,也即此刻正在他脚底下的楚血蛇王。 这巨蛇並不耐寒,此刻一身血液已在寒雾之中越变越冷,身体亦逐渐变得僵硬,受蛇类冬眠天性的影响,此刻即便有心,身上却註定难以用力。再加上苗月儿影响气机,夺人体魄的银鐲铃音,能够强撑至现在还没入睡,已能算是意志坚定。 “你们两个是一起来的,自然不能独自回去,这便送你去路上与那老贼作伴。他还未走远,你应该是赶得上的。” 陈阳长出一口气,以龙鬚法笔蘸取鲜血在左手上写下血符样式,符胆处的落款恰好有两条一一分別是摄神伏魔镇岳真君、降妖破妄啸风真君,也即他袖中青龙白虎於搬山派內的神位神名。 隨即,陈阳右手托住左腕,聚精会神,同时唤起两条臂膀上的护道神灵,运用起通窍至今、第一次同时將两尊护道神灵之力匯聚一处的血符,他又將其称作“搬山符”的升阶符法,名为“龙虎一气搬山神符”。 青龙、白虎各自化为青、白二色玄光,於陈阳掌心血符之处交织,恰好隱隱形成了太极轮转的模样,青龙为阳而白虎为阴,精血所凝聚的赤色字符此刻仿佛燃烧了一般,逐渐在陈阳掌心之中化为残点飞散,无数光芒匯入太极之中,成为点在那太极图上的赤色两点,就此形成了红、白、青三色交织的太极阵图。 陈阳脚下,焚血蛇王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即便如今早已冻僵,却仍然拼尽全力,发起了最后一次挣扎,身体猛烈抖动,想要將陈阳自头顶甩下。 奈何陈阳虽然在运用极深法力,脚下却如生了根一般的稳固,以千斤坠的巧技,无视了焚血蛇王的挣扎,待得龙虎一气搬山神符凝聚成形之后,便將这集符法大成之作所化玄光,拍在了焚血蛇王的头颅之上。 苗月儿近来跟隨陈阳学习符法,早也不是之前那个一窍不通的人物。虽然隔著有些远了,看不太真切,却也能够依稀辨认出这是一张先前从未见过的新符,而符上法力之浑厚,令她相隔如此之远,亦能有所感知, 她心中暗道自家这位掌门师兄还真是爱藏,不知何时又研究出了这一招厉害的符法, 毕竟不知有什么神效,可千万得看仔细一些这么说来,方才与那赤衣尊者相斗,虽然出了些险象,他却始终留著这么一手,就是为了对付眼前这巨蛇。 第321章 搬山神符,老和尚 第321章 搬山神符,老和尚 搬运法是调动天地之灵摄取外物之法,修炼成这等法力后,隔空取物亦非难事。若练到精深处,天地万物无不可收,阴灵鬼物也插翅难逃。 陈阳这龙虎一气搬山神符,是他深思熟虑后所创,目前仍只是雏形。 龙虎一气搬山神符打入了焚血蛇王体內后,身形仿若小山、体表结著厚厚一层白霜的庞然巨物,忽然凭空下陷,仿佛陷入了泥沼之中。无论如何挣扎,亦无法逃脱。 原来这龙虎一气搬山神符,並非是要摄取蛇王本尊,而是將其身躯搬运入地,再以灵脉镇压。 此时此刻,蛇王身上仿佛承受了千钧重担,气机被纠缠於身的土煞之气牢牢锁住,不一会儿,就在重压下几乎没入地面深处,只在地面上留下个脑袋。 这时,翻涌的土煞之气再度凝结,坚硬如岩石,將焚血蛇王除头颅之外的其余部分尽数封锁,再动弹不得。 “呼..” 陈阳长出一口气,皱起眉头,对眼前效果並不感到很满意:“费了我好些法力,到底还是没能彻底压住,露了个头出来。” 苗月儿从远处跑来,笑眯眯地道:“我看出来了,这符法是你从湘西养户地那里得到的灵感,那鬼仙娘娘可令周遭事物封锁进晶石玉髓,而你则是將中符者封进地下,是也不是?” 陈阳还未回答,苗月儿又道:“这符法好生了得,这条大蛇竟是一点反抗余力都没有““.-这符確实取自封玉之术,不过,並没有你说的那般简单。” 陈阳解释道:“若只是单纯摄运土煞之气镇压对手,待得法力散去,这傢伙难免会脱困而出。龙虎一气搬山神符的诀窍,最要紧的是將中符者与地脉相勾连,这条蛇王的灵气此刻正不断散入地脉,眼下等於是这整座小山岗压在它的身上。有这好肥料,今后这地方周边的生灵是有福了。” “不过,我现在毕竟还未抱丹,法力有限,盘算並未能全部实现。这蛇王虽然中了招,倒也不是毫无还手余地,眼下地势已变,寒雾迷阵自解,就算是有地脉汲取灵气,它仍有脱困而出的可能。” 听陈阳这么说,苗月儿问道:“那怎么办?要不趁著它动弹不得的功夫,先將其宰了?” “行,就这么办。”陈阳点点头,“正好將这蛇的根基也给取出来,把遗蜕留下滋养地脉也就够了。” 对付这庞然大物,便是以陈阳的手段也难免费些功夫,眼下以集大成的符法將其困住后,他的消耗並不轻。再加上先前与赤衣尊者相拼之时,双眼又受了些伤,眼下知觉、精力都有些不济,趁著调息回气的功夫,他便將八卦藏龙剑暂时借予了苗月儿,令对方代劳。 “刚才被毒光刺眼前,我用重瞳法眼瞧得清楚,这蛇王的內丹在其七寸、也就是心窍附近,你可持此剑从其口中钻入,沿著食道前行,將那玩意给摘下。” 苗月儿看了看蛇王的血盆大口,还未上前,已能闻得极其难闻的腥臭味道、隱隱有些燥热。她虽然面露难色,还是咬了咬牙,双手接过陈阳的八卦藏龙剑,正要以大无畏的气度钻入蛇腹,又被陈阳叫住。 “先別急。”陈阳盘腿坐下,將先前收好的冰魄青金石拿了出来,“这蛇王的毒性极强,体表因为被寒气所侵,没有显露出多少,但你若是钻入其口中,便是以金光咒护身, 也难免有些危险。轻则化去一身衣裳,重则皮肉骨头也要化成脓血,这冰魄青金石正是与其相剋之物,你把它佩在身上,可保蛇毒不侵。” 苗月儿连忙將青金石接过,捧在手中看著这豌豆大小的一点,“师兄是將这东西精炼过么?这玩意比之前虽然小了些,灵性却更加精纯———真是好宝贝。” “是。”陈阳眯著双眼,以儘快恢復受损的视力,並说道:“先前自那地方不是得到了两块青金石么?此物正是我先前抽空合二为一、熔炼而成,本想著將其精髓化入八卦藏龙剑,只是如今法力不够,尚不足以將其炼化入剑身,只好佩在身上了。” “我会以点阴符暂时控制其体魄,你快去快回。” 苗月儿瞭然,將八卦藏龙剑提在手里,又將冰魄青金石塞入胸口,顿时被那股冰凉寒气激得打了个寒颤,深夜时的疲倦隨即烟消云散,她左手捏了个指诀,口中诵著金光咒, 右手持剑来到了焚血蛇王的面前,而陈阳运转法力,借著那三十六张点阴符之威能,强行控制著蛇王张开大口,任苗月儿安然入內。 若没有陈阳的帮助,光是进出蛇吻便是一大难关,作为搬山派的一份子,探索各类洞窟已是常事,但眼下钻进蛇肚子对於苗月儿来说,仍是大姑娘上轿一一头一回。虽然她的经验有些不够,也没让陈阳久等,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便依言取下了焚血蛇王的內丹,从蛇吻中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有看金光咒护佑,身上並未沾染什么污秽,苗月儿单手捧看蛇王內丹,献宝似地递到了陈阳面前,“师兄,你看,宝贝已到手啦!” 陈阳散去法力,不管那已明显萎靡许多、几乎快要断气的蛇王,睁开眼晴看向蛇王內丹。 相较於其巨大的身躯,这颗內丹倒是显得很玲瓏小巧,轮廓跟柿子相仿佛。 还未近身,陈阳已能从这颗內丹中感受到强韧的生命力,果然是精怪一身修为所系, 性命相关之物。 “这东西用山皮包了收好,外头用镇邪符封存,等以后咱们再寻几味药材,把它炼製成丹药。”陈阳看了看这颗蛇王內丹,“大毒之物同时也是大补,这玩意成色、药性都很不错,服用之后必可延年益寿。” “对了”陈阳又道:“方才那件烈炎袍被我一剑挑了,后面杀那赤衣尊者的时候,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那玩意儿也是件不错宝贝,拿来修修改改倒也能穿,你受受累, 再到四处看看。” “阿弥陀佛。”远处传来一声佛號,双手捧著烈炎袍的善照缓缓走来,“贫僧恰好在山岗下捡拾到了此物,既然是道长诛杀那尊者所得之物,正好物归原主。” 陈阳设下埋伏,算计赤衣尊者之事,因为事情紧急,並未来得及亲口告知给善照,从而使得这场拼斗明明发生在净土宗道场附近,作为主事人的善照却是最晚才知道的。 等他匆忙赶来相助之时,陈阳已將赤衣尊者了结。 “道长也是,怎地不说上一声,便自行离了银杏院?”善照將烈炎袍交给苗月儿,说道:“我还道是自己招待不周、怠慢了道长-既然要对付赤衣尊者这廝,为何不带上我一个?” “不过些许小事罢了,又何必劳烦道友,这赤衣尊者说杀也便杀了。” 陈阳心道,若是带上这和尚,完事后必然要与其分些帐,搬山派也不好將刚才这几样战利品独吞,反倒不如现在这痛快。 注意到陈阳眼眶有些微微发红,善照关切地道:“道长的眼晴是怎么了?” “被那赤衣尊者的阴神给迷了,不碍事。”陈阳摆摆手,“折腾了许久,打扰了一整院人的安眠,还望恕罪。” “道长此话,未免有些见外了。”善照朝著左右打量了片刻,目光就牢牢盯住了焚血蛇王探出地面的巨硕头颅,对这巨物的模样大感惊奇,见其已经快要断气,气息虚浮无力,便说道:“这便是赤衣尊者此番带来的帮手么?好生巨大,果然是难得的妖魔。” 说看他便走上前,站定在这蛇王身边,念诵起了大悲咒,以超度亡灵。 “南无喝囉恆那———哆囉夜耶— 《大悲咒》出自“伽梵达摩”所译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全名为《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为眾多陀罗尼咒语真言之一,更在中土佛门有著重要意义,自唐代將此经翻译出来后,便广为流传。 据传闻,观世音菩萨在无量劫前,於千光王静住如来处首次听闻大悲咒。並受命以此心咒,为未来恶世一切眾生作大利乐而生千手千眼,进而多了一尊千手观音的法相。 此咒据说可离三恶道苦,可遂现世所求,可灭百千万亿劫生死重罪,往生佛国总而言之,有看诸多种种不可思议的妙用,但前提是具备至诚恭敬、以菩提心发愿,称名皈命。 佛门神通与玄门法术,虽然立意高深,但有些部分也稍显脱离实际,至少在善照念诵大悲咒的时候,陈阳並未看到什么十方震动、十方诸佛普照光明的场景。不过,焚血蛇王的残念,倒是真的迅速散去,瞪著一对车轮大的招子,很快绝了气息。 佛门有大悲咒,玄门亦有救苦经,各有各的灵效。 陈阳客气地称讚道:“净土宗称佛念咒,確实是行家里手,领教了。” “总归不及道长手段。”善照说道:“道长为我中原百姓除此外道邪修,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功德。” “功德什么的倒不敢当,不过只是他要杀我,我为求自保而痛下杀手罢了,与什么百姓不百姓的无关。”陈阳摇头道:“若他真横行乡里、祸害百姓,那也只是活该有此一报。” 折腾了许久,等陈阳回到银杏院后,洗漱了一番,换上乾净衣物,距离日出也不过只剩下一个多时辰。 老独眼与徐弘远守在院中,並没有打瞌睡,老独眼见陈阳受了些轻伤,便主动拿出了一罐药膏为他擦抹双眼,言称这是摸金校尉的眼药秘方,专用来养护招子,不仅可用来明目护眼,在地底下的时候使用,也可以增强眼力。 陈阳感受了一番,只觉得双眼周边涂抹的地方十分清凉舒適,倒也受用。 完事后,几人聚在一起略作休息,未过多久便到了该做早课的日出时分,於是各自行动,无一人偷懒,忙活看行功链气、搜集日月精华,可谓十分勤奋。 陈阳的一身法力与重瞳有著密不可分的关係,若是双眼受伤,不仅法眼难以开启,便是重瞳珠也不便使用,因此需要更加重视。即便如此,也足足等到一天半之后,眼中如火烧灼的刺痛感才稍稍散去了些。 这一日,善照法师的师父,老和尚一一净土宗首座终於是赶到了龙门山, 伴隨著他的到来,停滯许久的万佛窟探秘一事,终於再度开启了议程。在此期间,衙门之中的公人也已经来过一次,將被困银杏院的盗匪之中的凡人押解回城,关在狱中。 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东风已到,陈阳也难得地出门迎接,远远看去,只见这老和尚微微低垂的眉眼显得有些慈祥,又仿佛看透了世俗红尘,自带著一股平和喜乐, 嘴角亦掛看似有似无的微笑。 简单的朴素僧袍包裹著他瘦削的身躯,衣袖处还打著几块色彩不同的补丁,只在手中转动著念珠,动作缓慢而沉稳。周围风过之处,枝叶沙沙作响,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显得十分和谐自然。 便是肉眼凡胎之辈,亦能从这老和尚身上感受到某种平静与智慧,在陈阳所见过的诸多高人里,这位老和尚无疑能名列前茅,修为可谓精深。 而那位齐仙盟主,却能设法將其与另外几位佛门首座一齐困入內景法界之內,手段也是让人难以想像。 老和尚简单背了个包袱,双脚打著绑腿,除此之外更无任何一名隨从,他看向眾人中的陈阳,笑道:“老訥今日方到,令各位在此等候许久,真是罪过、罪过。我看这位小道长气定神閒,气息巍峨如山,想必便是本代搬山派的掌门一一陈宗光陈道长了?” 陈阳拱手致意,“不才正是陈某,见过大师。” “不必多礼。”老和尚笑道:“此番正是有劳了道长,我看道长双目发红,似是有些伤势,还请收下此物。” 第322章 明睛妙药,佛前炼宝 第322章 明睛妙药,佛前炼宝 老和尚解下包袱,从里头取出一小盒药膏,走至陈阳面前递出:“此物名为『明晴膏”,专治眼疾,有明目之效。老訥年岁大了,目力有些不济,平日里便是涂抹的此物。” 他法號空然,於五十年前已经成名,如今年过百岁,曾五次入京、謁见过三朝天子, 又被尊为『十方普济圆觉妙法上师』,为当今净土宗首座。虽然一身行头看上去有些朴素,但隨身之物绝非寻常凡品。 说著,空然大师將盒盖微微打开,將里头盛装的明睛膏显露出来。 只见其色泽微红、散发著淡淡清香,令人精神为之振奋。 苗月儿站在陈阳身旁,鼻尖耸动几下,嗅出了其中有当归、黄连、密陀僧、硼砂、麝香等诸多药材,无一不是珍品。 值得一提的是,她还嗅探出了一种类似熊胆的气味,於是心中疑惑一一这吃斋念佛的大和尚不是不杀生么?怎地还用熊胆入药? 陈阳並未多想,以双手自老和尚手中接过明晴膏,低头致谢。 眾人各自认识后,善照上前问道:“师父,此番天台宗、华严宗的师叔伯没有一同前来么?” “他们有其他要事处理,大智与永诚也隨行去了。”空然大师答道,“此番只我一人到此。” 善照想到方佛窟秘藏一事十分重要,乃佛门千年大计,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要事,能让华严宗、天台宗的二位首座为此奔走,无暇前来匯合。 空然大师一眼看破了善照的小心思,笑了笑,进一步解释道:“为了回敬白马法界结下的因果,那两位正各率人手扫清齐仙盟於洛阳附近的势力,虽无暇前来,却也能確保不会再有人前来打搅。” “善哉。”善照欢喜道:“此地如今有师父坐镇,而赤衣尊者也已於前些日子被陈掌门所诛,如此一来,大事定矣。” “哦?”空然大师异地看向陈阳:“赤衣尊者已败在小友手中?你这眼疾,莫非便是被他的毒火神光所伤?老訥与他也曾交过几次手,此人虽然走了邪道,却有著几分手段,每每与老訥对敌,虽然不是对手,却总能全身而退。” “那是你这和尚的手段不硬。”老独眼在旁接茬道:“陈小子接连两次正面斗败那赤衣,此番不仅將其诛杀,更將焚血蛇王压在旁边松树岗下,其露出来的蛇头被土煞之气所浸染,此刻已变成了块顽石。” “阿弥陀佛,陈掌门年轻有为。”空然大师双手合十,诵了声佛號,復又盯著老独眼:“这位是龙施主吧?多年不见,未料竟於此处相逢,算来,你如今也年过甲了。” “我自是老了。”老独眼惆悵道:“又怎比得上你这老和尚修为深厚?我去江南之前,曾陪著家慈到白马寺上香,当时你便是这副模样,如今二三十年过去了,竟一点变化没有,莫非人老成精?” 周边僧人见老独眼说话不甚恭敬,纷纷对其怒目而视,口中喝道:“无礼!” “喉。”空然大师摆了摆手,“此乃我相识旧人,不必见怪。说来这银杏院还是龙施主家中的產业,白马寺只是代管。如今龙施主既已归来,正该物归原主。” “谢了,但我龙某人还没有无家可归,不需要和尚救济。”老独眼拒绝道:“既然这地方已归了释教,断没有再取回的道理。只是这地方前几日被一把火点了小半,只希望你们能早日將其復原,好生养护院內的银杏树,我自有我的去处。” “龙施主放心便是。”空然大师笑道:“善照,你可听清了?这地方便交由你重建, 待得万佛窟之事过后,你便下山化缘,在银杏院的原址上重建一座庵堂。” “是,师父。” 善照答应下来后,便引领空然大师去屋內安置,眾人各自分散。 路上,搬山派眾人走在一起,苗月儿好奇地道:“奇怪,净土宗也是佛门正宗,应也没有穷得揭不开锅的道理,怎地重修一座院落,老和尚还要徒弟自己去化缘?” “大约是为了磨链心性吧,也算是一场修行。”陈阳答道:“通法之人向寻常百姓乞食化缘,既是为了消除骄慢之心,避免其自命不凡;同样也是为了与眾生结缘、令百姓积累乐善好施的福报,与抠不抠门关係不大。据说佛陀在世之时,也曾持钵亲自乞食。” “真是了不起。”徐弘远讚嘆道:“也不知哪家人能有此殊荣,得以供养佛陀。” “有一说一,在心性这块,佛门確有其独到之处,便是玄门也多受其影响。”陈阳说道:“別看空然大师没什么架子,但他却是中原佛门里一等一的人物,方才我与他照面, 便察觉其修为深厚,必然在赤衣尊者之上。他之所以没能降伏赤衣老贼,恐怕是想要將其生擒度化,且净土宗所擅的是梵唱咒法,並不適合与人正面对阵。” 徐弘远又问道:“那他与师父谁强谁弱?” “瞧你这话问的。”老独眼笑道:“方才我在那老和尚面前损他,既是为了家產被占而出气,也是不想弱了咱们的名头。你师父通法修行才多久?便是他再怎么天资聪颖, 也不好赶上这上百岁功力的老和尚。修为是水磨功夫,得一点点积累。不过嘛,若是论及拳脚功夫,你师父大概能打好几个老和尚,这正是所谓拳怕少壮。” 眾人闻言,各自笑了起来,接著陈阳摇了摇头,劝道:“你还是將那张嘴收敛些吧, 別一口一个老和尚,空然大师到底也算得上是前辈高人,別为了一时的口头之快而与人结怨,反倒显得我们小气。” 自被陈阳从卸岭群盗之中捞了出来,老独眼自认又欠了陈阳一次,在其面前更加不好意思倚老卖老,便点头称是:“知道了,我以后再不说他就是。” 回到了房中,徐弘远与老独眼各自去准备乾粮清水,好饲养掘子甲与长耳骤,而苗月儿则將明晴膏打开,以葱白食指轻轻蘸取些许,细心地涂抹在陈阳眼眶周围。 陈阳只觉得药膏涂抹的地方,传来一阵舒適的温热,暖意涌动间,迅速涌入双眼刺痛的位置,將其中毒气牵引著,隨热气一齐发散出来,眼中的异物感顿时减弱许多。待得药膏干后,他从苗月儿手中接过条热帕子,擦拭了一番双目后放下,只见白暂布料上多出了几颗发紫的暗红色小点。 “这秘方果然不错,比老独眼的好用许多。”陈阳点头讚许道:“这才用了一次而已,刺痛感便近乎消失,拔出了许多毒素。以阴神释放的毒光,可直接伤人神魂、污浊灵光,不是隨便就可运功排出的,好在赤衣尊者的阴神质地不纯,不然就麻烦了。” “这也是我头一次见到別人的阴神,果然有点邪门。”苗月儿同样点头,“也不知道若是玄门金丹蜕变而成的,又会有怎样面貌?想必比这驳杂不堪、形如鬼魅的物事更厉害许多。”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閒。”陈阳摇头道:“抱丹已经不易,更何谈元神?其实那赤衣尊者的阴神,也可以当作是未能成形的金丹。玄门金丹,佛门金身,二者能成其一,便已是世上少有的修为。” “既然空然大师已到,再探万佛窟之事已如箭在弦。眼下我双目略好了些,你去把那翠竹蛇杖拿来,我助你早日將其炼化,也好让你有个合適物件傍身。总不能每次对敌都靠蛊虫与鐲子,若是对手衝到了跟前,你便无计可施了。” 苗月儿也知道近身处是自己短板,闻言立即起身去取蛇杖,同时问道:“对了,师兄,那件烈炎炮也拿回来了几日,要不一起取了来,我用针线改了,给你做一件道袍穿?” “又不是娶亲的新郎官,哪个正经人会没事穿一身大红?”陈阳摇头道:“不过拿来也行,倒也不用做给我,掘子甲他们正缺护身的东西,我看就把那件袍子改一改,给掘子甲他们做个背心穿,顺便也可以將我那骤子的鞍换一换对了,你会针线活么?” “瞧你这话说的,哪有女儿家不会女红的?”苗月儿娇嗔道:“我在秦淮河廝混的时候,穿的衣服可都是自家做的,你就等著看我的手艺吧。” 说话间,苗月儿已將翠竹蛇杖与烈炎袍取来,摊放在了陈阳面前。 赤衣尊者已死,两件法宝之內的分神因此失主,此刻已濒临消散。也因为其修为不够,並不足以凭藉灵宝上寄託的分神復生。从这两件法宝並不难看出,赤衣尊者大抵確实是死透了,令这两样物事炼化起来,比先前容易了许多。 陈阳在银杏院的空地里设坛做法,在这佛门的庵堂里头布下了搬山派炼灵阵。当著眾僧人的面,手捏指诀,步罡踏斗,展现出自龙虎山天师府內学来的正宗本事,以搬运法將二物摄到阵中,著手炼化起来。 被大小光头们注视,陈阳倒也没觉得尷尬,反倒因此更有些来劲。他將红皮葫芦取来,拔下塞子,將化了山精魄与赤衣尊者残魂的一葫芦灵液凭空浇出些许,化作阵密集的小雨点,洒进炼灵阵內,顿时令火势为之一振,以这灵液助力,將两样物事蕴藏的禁制破解,也算得上某种意义上的原汤化原食。 佛门年轻的僧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祭炼法器,纷纷好奇地驻足观看。北地全真、 武当二派,虽同属玄门,但法术风格却与江南符篆三宗大相逕庭,受佛门影响更深,彼此间多有相互借鑑之处,远不如陈阳现在耍的新鲜,只觉得十分好奇。 翠竹蛇杖,本体为一根质地仿若碧玉的竹子,顶端生有一颗蛇首,乃是设法將毒蛇与玉竹合炼而成就的宝贝,与南疆边陆的癌术有些类似,被炼入这根蛇杖的毒蛇,乃是俗名为“过山风”的剧毒之蛇,陈阳习惯称呼其为“眼镜王蛇”。 蛇首的顶鳞正后,生有一对较大的枕鳞,正是此类毒蛇的特徵,其虽为蛇属,却是靠捕食毒蛇而生,毒素之强,令本就是剧毒之蛇的其余蛇属也抵挡不住,毒发之时动弹不得,进而被其从头开始吞吃。 这条过山风如今与玉竹炼成一体,本有的灵智早被磨灭,虽残留著些生灵本能,也不过只是听命的傀儡,被陈阳以搬山术拘住,轻易地借著元阳真火破开禁制,苗月儿则趁机將法力打入进去,施法炼化。 趁著苗月儿运气的功夫,陈阳又將目光放在了烈炎袍上,心道他若没有看错的话,此物应是由火鼠皮织造而成。所谓火鼠者,出自《神异经》,又名“火光兽”,传闻棲息在“不尽木”之中,可以在火中生存,毛皮焚烧不毁,其精华被称为『火浣布”,於唐朝时,曾被东瀛的遣唐使见到过,称其为『火鼠裘”。 当日对阵时,赤衣尊者的这件袍子可化作毒炎真火,不仅能灼烧有形之物,更可挡下大智行者以神通凝链而成的金莲刀劲,於虚实二相,皆有著不错的护体之效,可谓难得。 显然,得到这火浣布后,赤衣尊者也费了许多心思,这才將其炼製而成,而其以赤衣为號,也间接证明了这件袍子的不凡,与翠竹蛇杖一攻一守,令这人在中原地界闯出了不小的声名。 “这东西不怕火焚,炼灵火阵的效用不大,已烧了这片刻功夫,却仅仅是有些温热。”陈阳眯著眼,细心感受著烈炎炮的气息,“照这么看,火焚不得,便只有用浸没之法,方可炼化其灵” 想通之后,陈阳便不再以炼灵火阵焚烧祭炼,而是指头一勾,將其收摄入葫芦中,以灵液浸泡的同时,又以龙鬚法笔在葫芦上一连写下六道镇邪符与完整的玄蕴咒,放置在法坛之上供奉。 “咳·—咳·——” 陈阳一连串精妙的动作,令眾僧看得目不暇接,便连空然大师到了身后也未曾注意, 直到老和尚轻轻咳嗽两声,他们这才如梦初醒,各找藉口、狼狐地逃窜离去。 第323章 法衣由来,金刚怒目 第323章 法衣由来,金刚怒目 陈阳见状,收功停气,將红皮葫芦別在腰后,双手抱拳道:“些许微末使俩,令大师见笑了。” “陈掌门太谦虚了。”空然大师並不在意陈阳在自家地头设置法坛,他笑道:“你这法坛布置得极妥当,与龙虎山真传一般无二,我老和尚已多年没有见过这等本事了。若不是已知晓了你是搬山派的掌门,我还道是天师府弟子於此炼法。” 空然大师確係是有见识的,一眼便瞧出了陈阳与天师府之间的关连。罗天大那几日,托重瞳珠的福,除却诵读道藏外,陈阳还照葫芦画瓢地习来了许多仪轨,布置起法坛香案来,也是有模有样。 见苗月儿还在聚精会神地炼化蛇杖,陈阳便从法阵旁离开,对著空然大师做了个『请”的手势,“原来大师与天师府有旧?” 空然大师边走边道:“老訥年轻时,也曾和陈掌门这般走遍天下,仅江南一地,便游歷了七年,期间曾与上代天师相逢我看你刚才將那红袍收进葫芦里,使的是一手袖中乾坤的法术,以你这年纪能掌握此术,实在不易。但法术神通虽强,却是小道,你万万不要忘记心性上的修行,不能本末倒置。须知道了悟正觉,神通自现,自性方是万法的根本。” 陈阳听见对方这语重心长的话,施礼道:“谨受教。” “善哉。”空然大师见陈阳谦逊有礼,有傲骨而无傲气,点头讚许道:“方才那件烈炎袍是火浣布所织就,是一件水火不侵的宝物。元阳真火烤不得,葫中灵液多半也化不开。此物本是摄摩腾祖师的袈裟,被此人於佛门修行时盗去,改头换面、成了这件袍子。” 陈阳瞭然,“原来如此,我说他怎天天將一件大红的衣袍穿在身上,原来此物本是袈裟,这就说得通了。” “《神异经》有言:南荒之外有火山,昼夜火燃。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可以作布。恆居火中,时时出外而白,以水逐而沃之乃死,取其毛缉织以为布。”空然大师说道:“摄摩腾祖师是天竺人,天竺正是出產这火鼠的地方,故而將其炼化的秘法,也在我佛门中流传。法不传六耳,你且附耳过来,我讲与你听,助你炼化此物。” 陈阳疑惑道:“既然此物本为佛门所有,大师不將其討回去么?” 空然大师缓缓摇头,“老訥有百十件袈裟,多它一件不多,少它一件不少。无论凡品还是灵宝,到底都是身外之物,不必执著。何况掌门此番甚是辛苦,老訥又怎能厚著脸皮,从你手中討將回去?” 说著,空然大师一把住陈阳,迅速地在其耳边念诵了几句真言,便头也不回地离去,路上边走边道:“不染尘埃真法界,凡夫圣人本具足;贪慾患痴诸烦恼中,自有如来智、如来眼、如来身———— 陈阳將真言记下,心道老和尚倒是好瀟洒,玄门佛门的老傢伙们,到底没一个易与之辈。 又过了一阵子,苗月儿才缓缓收功,看向陈阳邀功道:“师兄,我已经初步掌握了这蛇杖,你看!” 说著,她手捏指诀,横放在双膝上的蛇杖顿时一阵扭动,化作近丈长的过山风,再將蛇吻一张,从中飞出个七彩斑斕的小点,正是涅蛊。 “有了这杖子,我就可以把小金子安置在蛇杖內,等到对阵之时再忽然吐出,定然能让对手猝不及防。”得意洋洋地说著暗算他人的方法,眉飞色舞的苗月儿又用眼角余光看向陈阳,见后者点了点头、一副赞同的样子,心中更加高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陈某人廝混久了,便是魁娘子,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手黑。 有了空然大师传授的真言相助,重炼烈炎袍变得简单了许多,但还需要段时日,方能奏效。 在此之前,二探万佛窟的日子已经来到。 这一日,陈阳將要用的器物与行装整理妥当,带上苗月儿、老独眼,再让徐弘远背著一对掘子甲。如此人员齐整,各著便装,跟著净土宗空然大师及其魔下眾僧,上了龙门山。 因为永诚和尚並不在此,故而此番眾人走的乃是观音菩萨像下方的密道,位置在半山腰的一片竹林处。 先前將卸岭盗魁捉住后,丟失已久的信物一一白玉观音像又回到了净土宗手里,兜兜转转,终究还是物归原主。 文殊普贤,青狮白象,各自代表看“智慧”与“行愿”,再加上观世音菩萨这代表“慈悲”的救主,合起来便是佛门三大士。 观世音菩萨,又以法相眾多而著称,光是陈阳知晓的,便有千手观音、送子观音、鱼篮观音、观音坐莲当然,最后那个有些不大正经。眼前这尊白玉的观音小像,质莹润无暇,眠目,直鼻,小嘴,高髻,並饰头披。身著长衣、长裙、宽肥袖,左手指搭於右腕,右手持念珠。裙角露双足,呈直立形。 造型小巧而精致,做工极其上乘,便是不考虑其特殊意义及用途,也是十分难得的珍品,若是倒腾到黑市里,价钱定然不错。 洞窟之中的观音像,则又是另一种法相,名为『水月观音”,据说是观世音菩萨一心观水相的应化之身,其站立在由汉白玉雕刻而成的莲瓣上,莲瓣本身则漂浮於海面,菩萨自己则右手持未敷莲华,左手作施无畏印,半低头观望海中明月,显出甚深智慧。 通道之门的开关,便在菩萨脚下的莲瓣处,將那座白玉小像放入后,海中明月缓缓下沉,露出一段通往地下深处的石阶。 “无论是前几日的那位菩萨,又或者是眼前这位,雕工俱是活灵活现,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似的。”苗月儿讚嘆之余,又有些不解,“只是这位观音菩萨,为何是个男儿身,唇上还留有两抹鬍鬚?小女子从小到大,见到的观世音菩萨无一不是女相。 “女施主有所不知。”空然大师亲自开口为眾人解释,双手合十道:“其实观世音菩萨本便是如此样貌,女相乃是自唐宋以后方才盛行,身世也被改成了西域兴林国妙庄王的三公主,但此地却是开凿於魏晋之时,故而与后世不同。其实男相女相,都是外相,救苦救难的慈悲,才是菩萨的真身。” “无我相、无人相、无眾生相、无寿者相。”陈阳在旁有感而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好。”空然大师笑著道:“陈掌门果然深具慧根,可见与我佛有缘啊—不知你可愿来白马寺內,学上几日佛法?” 苗月儿听到后,心道和尚道土之间可有极大差別,若是师兄做了和尚,她岂不是要做尼姑?再说了,符篆三宗的道人不禁婚丧嫁娶,却从来没听说过僧人有家室的,如今这搬山派上下的主心骨只在陈阳一人,断不能让他出家,心中正紧张,见陈阳以“日后若有閒暇,再上门拜访”来委婉拒绝后,莫名鬆了口气。 这些和尚修行厉害,蛊惑人心的本事也了不得,此地果然不宜久留,等了却眼下这件事后,还是儘早跟他们分道扬为妙。 想到这,苗月儿便不再出言询问其他事,只催促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赶紧下去吧“请。” 空然大师对陈阳做了个手势,与后者一前一后地走入密道石梯,又在最外处留了些持棍武僧看守退路。由於先前已经来过,大多数的人也对路况有所熟悉,因此前半段的路一切顺利。 没经过多久,眾人很快就来到了天王殿,沿途不时可看见当日赤衣尊者逃窜时留下的狼狐痕跡,多是些砖砾碎瓦。 站在与韦陀菩萨背靠背的弥勒菩萨像前,空然大师毕恭毕敬地为这位未来佛祖上了灶香。他望著被损坏严重的天王像,又是一阵嗟嘆,念了段心经,平復了心情后嘱託隨行的善照和尚,日后儘可能將这些神像修復。 陈阳静静地在旁等待,直到眾人离开了天王殿,继续朝佛窟秘藏的更深处前进。 过得天王殿,又是一条狭长的阶梯通道,这回两侧又多出了许多佛菩萨的雕刻,足有成百上千。样貌体態各异,示显著不同法相。用料简单,因此外表上描绘的彩漆亦早已脱落,显露出青灰色的岩石本色,但那极富神蕴的姿態,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庄严神奇之感, 可令人收摄心意、压抑住心中邪念。 紧接看天王殿的第二处所在,便是金刚堂了,同样是以能工巧匠於洞窟內部搭建而成,內中供奉著四大金刚,亦是传闻有护法降魔神通的大能者,世人常將其与四大天王所混淆,其实不然,四大金刚分別是: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须弥山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崑崙山金零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 有道是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金刚像与慈悲柔美的菩萨像不同,不怒则无以重威,更无法降伏四魔。至於四魔,则是佛门所称,恼害眾生而夺其身命或慧命的四种魔类一一烦恼魔、蕴魔、死魔、天子魔。 “金刚所代表的,正是降伏魔障。”陈阳在队伍中,朝已方眾人解释道:“所以,这地方也有著警告外道的意思,让非佛门之人不要再继续深入,若执迷不悟,便要面对金刚怒目的雷霆手段金刚的来歷,据传是佛的侍从力土,因手持金刚而得名,同时亦有坚固不破之意。这金刚堂所代表的,多半便是眼前这座地下秘藏的第一重防护。” “原来上一次打生打死,结果却连第一重防护都没摸著,真是可笑。” 老独眼自嘲地笑了笑,又挠了挠稀疏的头顶,心中顿生莫名的荒谬。他看向头顶处的巨大金刚,有种再向前一步,便要被捣成肉泥的危机感,於是对陈阳说道:“陈小子, 你的搬山填海术、生克制化之法,乃是对付机关陷阱的好手,眼下这四尊威嚇外道、镇守重地的金刚,分別按著东南西北的位置进行排列,似乎有什么机扩存在,你可看出了些什么?” “贸贸然上前,只怕多半会惊动这四尊金刚巨像,令其重新活动。这些巨像身高近十丈,重达数千斤,就算是不用金刚,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下来,也能令人粉身碎骨,”陈阳用重瞳法眼查看了一会金刚堂內的布置后,这才答道:“我看得清楚,这几位金刚不是天王殿里的那种塑像,內中存贮了某种阵法与玄妙的生机—不过,这种难题, 此番倒是不大用得上我出马破解,自有他人代劳。” 陈阳此来毕竟只是帮忙,而他本人没有打万佛窟这批东西的主意,自然也就犯不著亲自出手处理,早有净土宗的僧人上前,按著代代相传的方式对消息进行引导,解除所遇见的危机。 只见善照带著另外三人,分別来到了每一尊金刚像的面前,各对那威风赫赫的金刚身姿顶礼膜拜,口中却是念诵起了《金刚经》。 於金刚堂內诵念金刚经,看上去倒是十分应景,不过此“金刚”又与“彼金刚”有些不同,全称《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主张世上一切事物空幻不实,而陈阳方才所说的“眾相非相”,同样是由此而来。 善照正面所对的,是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其形象为手持尖刀与金刚, 腰围兽皮,踏在魔女头上的威武模样,乃是眾金刚中降妖最能者,此刻横眉怒目的表情, 正於梵唱声中逐渐柔化,变得平和下来。 “师父,眾金刚的表情变了!”徐弘远见状,高声道:“原来这诀窍是在梵唱声之中么?这又是怎么样的一番道理?” “此事简单——” 第324章 泗州大圣,青背巨黿 第324章 泗州大圣,青背巨黿 陈阳大致看出了金刚堂內的布置,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一位正念诵金刚经的年轻僧人因为紧张,一时口误念错,忍不住抬头一瞧,正与金刚怒目相对,心惊胆战之下,顿时面色煞白。 这年轻和尚面前的,是崑崙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位在堂內西侧。 横眉怒眼,神情刚烈暴躁,张口振臂紧握双拳,赤裸的上身仅缠著一圈天衣,呈螺旋上升的模样,清晰的筋肉线条如斧凿刀削、起伏剧烈,彰显出其刚毅雄强。 陈阳在旁道:“这四尊金刚力士像,內中暗藏灵光,受佛门神通加持,以牢固不破之意降伏一切外道,当感应到生人接近时,便会甦醒活动以应对外敌。而其內的禁制会对特定的梵唱经文生效,若是找对了法子,就能令其重归平静。” 未曾听闻到经文声,令永住金刚原本缓和的表情再度变得危险。 足有磨盘大的拳头缓缓探至面前,眼见得便要下落,將呆愣在原地的年轻和尚锤作肉泥。 “这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到底差了些火候。”老独眼摇了摇头,可怜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这下可要吃亏咯。” 眼见身边空然大师的面色已变得有些严厉,陈阳见善照已安抚完了泼法金刚,正转身赶向永住金刚处,似是打算帮那年轻和尚一把。为避免其救之不及,陈阳便率先出手,將衣袖一挥,打出道青光化作青龙虚影,叼住年轻和尚僧衣的后领位置,將其拖向后方。 未过多久,永住金刚一拳重重砸下,力道之强,令地面也隨之震颤不已、碎石四射。 见一击不中,巨大的永住金刚石像弯腰收拳,又要横扫出腿。平直如刀的衣裙摆动下,岩石打造的躯体关节缓缓扭转,粗糙的摩擦声震耳欲聋,仿佛阵阵闷雷。 善照此刻及时赶到,大声续上了金刚经,这才將其止住未几,另外两名僧人也依凭经文停止了金刚石像,秘藏外围防护的第一关,算是就此度过。 空然大师严厉地看向被陈阳救下的年轻僧人,开口道:“一时不慎,竟致使方寸大乱,险些殞命於金刚拳下,你可知错?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被金刚力士的怒容所震慑,证明定力不够,心性还欠修持,此番回返寺中,给我抄写五百遍金刚经。” 年轻僧人哪敢辩驳,羞愧地低著头道:“是,师祖。” “你啊—”空然大师见其有些木訥,摇了摇头,又提醒道:“还不多谢陈掌门的救命之恩?” 年轻僧人如梦初醒,赶忙转向陈阳,恭敬地鞠躬道谢。 陈阳微笑著道了声不用客气,对空然大师道:“这四大金刚的石像內蕴深厚法力,不像是平常人的手笔,不知是哪位大师所留?若不是有梵唱令其平息,恐怕要费不少手脚。 方才的一举一动,力道何止千钧?前几日的绿林诸匪里头,除却赤衣尊者外,就只有那修炼有秘法异术的盗魁可以应对。” 空然大师回答:“这是唐中宗时期的布置,是当时佛门一位大神通者一一僧伽大师的弟子所留。” 陈阳感慨道:“原来是泗州大圣菩萨门下,怪不得这金刚经歷了千百年后,仍然灵光未熄。既有著如此伟力,等閒鼠辈必过不得这道关卡。” 空然大师点头道,“陈掌门果然博学多识。” 徐弘远没听过这位神圣,又见老独眼和苗月儿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大著胆子问道:“师父,我才疏学浅,不知这大圣菩萨又是哪一位?” “这位前辈乃是一位异人,又被叫做国师王菩萨。”陈阳和顏悦色地道:“且也有些传奇故事流传,他曾被世人视作『大势至菩萨”、“观音大士』的化身,倒也並非中土人士,而是自西域而来,自言何国人,故以何为姓。唐龙朔二年,僧伽大师自玄奘法师西行求法出境之处一一別迭里山口入唐,始发凉州,经歷洛阳,行抵江表,於南通狼山创立广教寺,为开山祖师。” “当是时也,狼山被一窝极为厉害的狼妖所占,为祸地方。这位僧伽大师来到后,以一袭袈裟遮遍全山、以此降伏诸恶狼,令白狼王甘拜下风、让出了道场。此山在巨浸之中,设舟以济,號慈航院,后改广教寺。景龙二年,他被唐中宗迎入长安,於两年之后圆寂於荐福寺,青莲居士尝为之作《僧伽歌》,乃是江淮附近颇有盛名的佛菩萨,至今香火鼎盛。” “被镇於江淮龟山下的水猿大圣无支祁,曾险些逃脱,也是被这位泗州大圣所降伏。” 从陈阳口中听到了泗州大圣的经歷,知晓了金刚像的根脚,眾人郑重许多,善照恰好记得《僧伽歌》,便开口唱道:“真僧法號號僧伽,有时与我论三车。问言诵咒几千遍, 口道恆河沙復沙嗟予落魄江淮久,罕遇真僧说空有。一言散尽波罗夷,再礼浑除犯轻垢。” “有形者,生於无形,无能生有,有归於无。”空然大师嘆道:“从这几尊金刚像的身上,並不难看出前辈高人的深厚法力。” 陈阳心道这位泗州大圣是实打实的异人修者,法力极深,被视作菩萨化身,最后仍不免涅圆寂。玄门修行,为的是求长生,佛门修行,是为了超脱轮迴,可这条道路的尽头,究竟是否有更深境界?无论道佛,对此都讳莫如深,或许只有自己寻找答案。 至少,修为法力做不得假。 眾金刚復位后,陈阳一行人终於得以通过,去往金刚堂的下一处关口。 走在路上,陈阳心道一一很明显,这万佛窟秘藏的地下洞窟,也是照著寺院的法子修建的,最前头的是天王殿、金刚堂。等过了这供奉弥勒与护法力士的地方,迎著的就应当是正殿,也就俗话说的“大雄宝殿”,亦是寺庙建筑群內最为重要的核心区域。 不过,秘藏之地绝不仅仅只有这四尊金刚力士担任守护之职,所以通往正殿的路上, 肯定还有其他关卡,而善照所说的那条地龙,就有可能拦在路上。 通过了狭窄的通道,眾人眼前再度豁然开朗。 此地却是一座水面如镜的內湖,十分宽阔,距离河对岸约莫有数十丈,於湖边立有一块山石,上头以红漆刻有三个大字一一“放生池”。 《大智度论》云: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俗话之中,亦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放生池,是许多寺庙里都有的一处设施,多为以人力开凿的池塘,为体现“慈悲为怀,体念眾生”,信徒们可將鱼、龟放生於彼处,藉此而积累功德。 “没有桥樑,也没有船只,莫非要我们涉水过河?”老独眼见状,有些头疼:“我这腿脚不大便利,水性可是不好。” “龙施主无须忧虑,放生池內有我佛门一位护法,且待我唤它上来。”空然大师说完后,走上前站至湖边,大叫了三声“海曲尊者”。 三声呼唤过后,安静了片刻,水面隨即变得波涛汹涌,气泡咕嘟咕嘟地朝上直冒。然后有巨大的阴影自湖底上浮,小岛般探出水面,令无数水流自周身各处朝下流淌,仿若多道瀑流,陈阳定晴看去,原来是一头青背巨电。 有道是千年王八万年龟,这头青背巨电也不知究竟有多大岁数,表皮十分粗糙、並生有许多老人斑一般的淡褐斑点,下頜上亦如老翁般,於两侧处各生有两道雪白的长须。 “南无阿弥陀佛!”海曲尊者口吐人言,声音响亮如洪钟,接著又低下头看向空然大师,语气隱隱有些不满:“空然,上次见面分明未过多久,怎地忽然又来打搅我安眠?” 空然大师苦笑:“尊者,距离我们上次相见,已过了足足十五年了。” “哦?”海曲尊者歪了歪头,“我不过只是刚睡了一会,竟已过了这么些年?怪不得你看上去又老了些好吧,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又要藏什么东西进去?眼前这几个没有剃度出家的娃娃,又是那座庙的弟子?快快说来。” “师兄。”苗月儿在陈阳身旁,小声道:“这巨电似乎也是上古异种?体型比棲息在潮水洞里的那头巨儿不相上下,而且还会口吐人言,好似已经炼化了口中横骨” “元那小丫头,在偷偷摸摸地嚼些什么舌根?”海曲尊者出人意料地耳聪目明,微侧过头看向陈阳的方向:“知不知道毁谤他人,死后会下拔舌地狱?” 苗月儿吐了吐粉嫩的舌头,慌忙朝后躲去,避开了海曲尊者的视线。 “尊者,此番前来,是因为秘藏所在已经曝露,先前便有卸岭群盗意欲潜入洞內,窃取我佛门重宝。此事正合前人所言,眼下已是將这秘藏重新取出、另寻安置的时候。”空然大师双手合十,说道:“至於这几位,乃是小徒善照请来的帮手,这位陈宗光道长,便是如今搬山派的掌门,正是要借用搬山填海术降伏地龙,才好將秘藏最深处的佛骨舍利取出。” “哦·原来是倒斗的搬山道人,这小道士的模样,倒也与那个天峰有些类似。”海曲尊者看向陈阳,目光有些怀念地道:“小子,我先告诉你,后头殿里的宝贝你可以看看、把玩两下过过乾癮也没问题,但不准打它们的注意,切记要管好自己的手,听见没有!”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嘴的精怪,看来会说话也不是什么好事。”苗月儿侧著头小声道:“不就是一点铜臭之物么,谁稀罕?师兄,別理这老龟!” “嘿,你这牙尖嘴利的丫头,信不信等会驮你们过这池子的时候,爷爷將你摔到水中?”海曲尊者看似和苗月儿斗起了嘴,实则一脸有趣,只是在说笑玩乐,“这池水下方设有禁制,从上头经过难以动用法力,要么自行涸渡、要么就要到爷爷我背上走一趟,你还不赶紧说两声好听的?” 陈阳双眼亮起金光,以重瞳法眼直窥放生池底,果然看见铭刻有蝌蚪般的大片文字, 借地脉之力搅动水势,生出了许多变化。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放生池看似平静,但若是激活了阵势,只怕剎那间就要化作惊涛骇浪。 好奇之下,他又掏出重瞳珠,看了看池底文字的片段。 沉吟片刻后,陈阳半转过头,见苗月儿此刻正不忿地嘟著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也笑著道:“这位海曲尊者没骗你,水底下確实有些名堂,写得还是我看不大懂的梵文,似乎是叫做什么《梵志净水真言》的一部分。” 海曲尊者轻“”了一声,认真地打量起了陈阳,说道:“不错,你这小搬山道人倒有些眼力,比你那祖宗强。当时天峰道人看到池底经文,可是没认出来这篇真言的来歷根脚。” 空然大师与善照两师徒也是望向陈阳,露出惊神情:“陈掌门自和处通晓的梵语?” 也不怪这二人惊讶,实则梵语失传已久,便是如今的天竺也没有几人懂得。 中土佛门的梵语传承,还是当年玄奘法师西行取经之时连同三藏大乘真经一同带回, 虽绵延至今未曾断绝,却难免有许多错漏之处。放生池底下的净水真言,乃是当年竺法兰传下,如今已经失传。即便是空然大师,也只知晓其中四成。 其实各法门的断绝,在佛门之中亦很严重,警如玄奘法师所创法相宗,因其奥妙甚深,非上上根器之人不可悟,迄今已几乎断了传承。 “略懂、略懂。”陈阳谦虚地回答后,张口便隨意编了个说辞出来:“我生平好读些杂书,曾从搬山派秘档里寻得篇梵语著作,认得几个字。” “太好了。”海曲尊者兴奋地道:“当年竺法兰说要將这篇真言传授於我,我才搬到这放生池內,如今年头太久,却已是记不清了。这样,小道士,你將这梵志净水真言完整地复述一遍,我便將你们驮过池去,如何?” 第325章 净水真言,空门 第325章 净水真言,空门 陈阳倒也无所谓,以重瞳珠这宝贝,再加上他的目力,遍览这池底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只是旁边老独眼因自家宅院被占,嘴上说不在意,实际心中难免有些疙瘩,逮到机会就要损和尚们两句,如今已成习惯。 见海曲尊者如此要求,老独眼立马笑著道:“哈哈,你们佛门也收起了买路钱?怎么和那帮占山为王的绿林盗匪一般?” 空然大师面色一黑,身后一眾年轻僧人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默默念诵经文。 见海曲尊者一对圆眼仍盯看陈阳等待回话,无奈之下,空然大师只有清了清嗓子,劝慰道:“尊者,事有轻重缓急,如今不是耍子的时候,你还是速速驮我们过这池水吧。” “你在教我做事?”海曲尊者冷哼一声,青灰色的足在水下轻动,搅起阵阵波澜,“我驻守於此的时候,你师父的师父还未曾出世哩!都是那天竺来的捲毛和尚我, 说什么能得正果,將我从洛水中移至此地,如今已不知多少岁月·眼下虽身轻体健,却始终未能脱去形窍,还不如原先在洛水之中快活!这梵志净水真言本就是答应给我的,你们若是不念於我听,今日休想过这放生池!” 这不是无理取闹么?善照法师低著头,面色一阵纠结,暗道这老电一睡便是十余年, 眼下多半是睡糊涂了,平白无故地跟自家人起纷爭,惹得外人看笑话,真是丟佛门的脸面.. 海曲尊者確实是这中原地界难得的镇宗神兽,佛门老祖级別的人物又或许是龟物?总之,当其倚老卖老、卖弄起身份来的时候,即便是空然大师这净土宗的宗主,也是无可奈何,唯有听从其命行事,毕竟是自家前辈,骂又骂不得,打也打不得,如之奈何? 长嘆一声,空然大师走到默默看热闹的陈阳面前,作了个揖,请求道:“老訥认不全这许多梵文,若道长有能,还请行个方便,净土宗上下感激不尽。” 陈阳忍俊不禁,嘴角微勾:“既然大师如此说,我自当相助,还请稍待。” “嘿——.”老独眼在旁低声道:“这小子如今怎这般地好说话?换做他以前的脾气, 不得趁机敲这老和尚一通竹槓?奇怪,奇怪!” 老独眼不明所以,只道陈阳跟他一样匪性难改,徐弘远却在旁道:“前辈,我师父他眼下今非昔比,与各路玄门都有些交情,自然得爱惜些顏面。再说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佛门欠了人情,难道会不回报么?” “你倒是教导起我来了—”老独眼答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面子能有什么用处?到手的好处才是真的。你別看这些名门正派的高人个个冠冕堂皇,实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往往是有求於人的时候千好万好,等过了难关便翻脸不认人。” 一唱一和,倒也没有隱瞒看旁人,以空然大师的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倒不如说,徐弘远与老独眼这一老一少的话,本就是说给这位净土宗的宗主听的。 陈阳心道,看来这趟自江南北上,一路上恐怕上演了不少次同样戏码,不然这两个怎能將这双簧唱得如此熟练? “咳咳—”空然大师面上掛不住,扯住陈阳袖子,將他带到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小声道:“此乃佛门金丹砂,为道长润笔用,请收下吧。” 佛门的“金丹砂”,与玄门的金丹並非一回事,並非是用来炼製丹药之物,而是一种灿若黄金的奇金,可用於涂抹佛像、法器,是难得的好材料。 “大师不必如此客气—唉,也是我德行浅薄未能约束好门人,令大师见笑了。”陈阳说归说,拿金丹砂的手却未曾有半点手软,將一小瓶金丹砂揣入怀中后,立即抖擞精神,將龙鬚笔抓在手中。 “海曲尊者,你个头太大,挡住了不少经文,还请往旁边让一让。” 听陈阳如此说,海曲尊者顿时来了精神,陈阳话音未落,它便主动让开了身躯,退向放生池的一角。 陈阳自怀中抓出十余张黄纸,顺势將空中一扔,洋洋洒洒仿佛雪,隨即手掐指诀, 將其各自首尾相连拼凑成型,聚集成一大张的模样。隨即,他放出袖中青龙,以神目符窥视池底梵文,笔走龙蛇,將一整篇晦涩难懂的梵文尽数写就,再用重瞳珠解读,最后以笔锋遒劲的一手汉字附看在原文后方。 拿了別人的润笔,陈阳做起事来也就更加认真几分。在翻译这《梵志净水真言》的时候,特意按照了玄奘法师翻译三藏真经时,所遗留的『五不翻”一一也即是秘密故不翻、 多含故不翻、此无故不翻、顺古故不翻、生善故不翻。 这五不翻,並非不翻译,而是只音译而不意译。 秘密不翻,只因秘咒经文若翻译后,便会失去原有的效果,如那六字大明咒“嘛呢叭咪叶”。 多含不翻,是梵文词汇有的一词多义与中原有分別,为避免歧义,所以不翻。 此无不翻,是天竺有而中土无之物,如『阎浮树”便是天竺特有的树种,所以直接挪用。 顺古不翻,已有了约定俗成的词汇后,便不再按照原意更新。 最后生善不翻,是指以梵语表达更为庄重的词汇,只音译,譬如『般若”之於『智慧陈阳才思敏捷,下笔不停,一刻钟之內,便將十余张黄纸拼凑而成的整张篇幅写满, 上头满是工整的蝇头小字,灵气十足。 一口气將墨跡吹乾,陈阳双手捧著新写就的完本《梵志净水真言》递给了空然大师,“幸不辱命,还请大师过目。” 空然大师小心翼翼地接过,捧著这一卷真言凝神观看,脸上不知不觉间露出了笑容, 点头不已,连声道:“善哉,善哉,道长这卷真言,可谓一点疏漏也无,遣词造句十分妥当,实在是好极了!” “已经写好了么?”海曲尊者听到声音,又从放生池中露出头来,瓮声瓮气地道:“速速讲与我听!待我听完了一遍,便將你们尽数驮过池去,绝不食言!若反悔了, 就是龟孙子!” 听这海曲尊者说话有趣,眾人会心一笑。 这巨电不仅修炼有成、灵智早生,更是上古异种,与在人皇伏羲面前驮著河图洛书出世的龙马略沾些亲故,只是体魄血脉越是强健,想要脱去形窍变化为人形,便越发困难。 此世人族之所以为万物灵长,亦是因为人族的形態,便是最適合修行的身姿。 梵志净水真言篇幅不长,经陈阳翻译之后,拢共有三百八十六个字,但却言简意、 意义极深。佛门曾有言,一钵水中共有八万四千虫,每一虫都是生灵。在用水时,必以这净水真言超度,化去业障。故而此真言,是自天竺传来,佛门中净水控水的不二法门,陈阳顺手写就之时,也將其顺便记在心中,留待日后旁徵博引,融入自身道统。 海曲尊者静静地听完了整篇真言,待从空然大师口中闻得最后的陀罗尼咒语,也即“悉波罗摩尼莎訶”数字之后,喜形於色,脸颊旁两条龙鬚震颤不已道:“便是这个,便是这个!你讲得好,那小道士也写得好,这篇经文所说的道理,竟比竺法兰当日说给我时更透彻几分!那时这胡僧便连人话也说不爽利,但他曾跟我说,只要潜心修持正法,终有一日能褪去这笨重身躯,成就正果。” 陈阳心道,成就正果哪里是这般容易的,说不得便是那天竺和尚用言语你,来替他守这池子。不过躲在这池水中也有好处,就像那潮水洞里的巨咒一般,间接躲过了许多天灾。否则即便电龟本就长寿,也不一定能够存活至今日。眼下,这海曲尊者可谓是佛门的活化石,即是这放生池的看守者,同时也是万佛窟秘藏的一部分,是佛门的底蕴。 海曲尊者说到做到,转了个身后背对著陈阳等一眾人,將尾巴搭在岸边,“上来吧, 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青灰色的尾巴上同样满是斑点,搭在岸上的样子仿佛一座桥樑。 空然大师郑重地將《梵志净水真言》收好,放入衣衬之中,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事不宜迟,请各位隨我来。” 言罢,老和尚迈著四四方方的平稳步子,当先走上电背站定,善照等紧隨其后,陈阳见这巨电的背上十分宽阔,便带著眾人跟上,各寻位置站好后,背甲上仍有许多空隙。 “都站稳了!” 海曲尊者长鸣一声后隨即启程,朝著放生池的对岸游去,乘风破浪。 名为池,实为內湖,海曲尊者的脊背则仿佛楼船,以其形躯之大,行进之速,抵达对岸也仍需好几息的时间,可见当年开凿此处有多不易,即便身有神通,只怕也费了许多气力。 徐弘远抬头看向放生池上方,只见得繁星点点,隱隱形成一个“出』字,原来是些发光的青苔,感嘆道:“龙门山下別有洞天,確实壮观。” “佛门最是喜欢奇景。”老独眼不放过任何损和尚的机会,接口道:“这一处是隱地,且先不提。单说那嘉州凌云寺大弥勒石像,还有恆山金龙峡翠屏峰悬空寺,哪一处不是奇景险地?不知耗费了几多人力物力。龙门万佛窟,敦煌千佛洞,云冈石佛寺,嘿嘿, 都是这些和尚的家业。就这,还生怕別人刨了他们的根呢。” “非壮丽,则无以重威。若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百姓不嫌弃便是不错,又如何传授解脱之道?大乘佛法为普度眾生,不得不考虑些顏面,小乘佛法只为度己,却是不必在乎太多。”空然大师並不著恼,缓缓解释道:“其实,太过追求简朴,不也是著相么?” “这瞎眼腿的老儿既未受戒又未剃度,你和他解释许多做甚?是不是和尚大抵都有些好为人师的毛病?”海曲尊者忽然开口,仍是声若洪钟:“到了,你们便从我的头上下去吧-我先前答应竺法兰守护此地,既然你们要將这里搬走,也合该到了我脱困之日。 待得明年涨潮的时候,我就要乘著水势越过山体,重回洛水,你们记得早些通知龙门山左右的百姓,叫他们躲避,休要令我损了功德!” 空然大师双手合十道:“弟子谨记。” 到了岸边,海曲尊者並未转身,直接將头低垂至岸边,任由眾人走下,又瞩附道:“你们这次来,想必是想借这搬山派小道的助力,先取出佛骨舍利,再徐徐图之。但那条老龙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久受佛光照耀,如今修为不同以往,须得小心!若事有不遂,就迅速退到放生池来,牙口再好,也奈何不得爷爷的甲壳。” 因为陈阳帮忙翻译真言的关係,海曲尊者对他的印象极好,特意关照道:“当年天峰道人是用菩提树灵实克制的那地龙,如今早有防备,只怕这法子不大灵了,你最好另想些办法,別著了他的道——-言尽於此,去休、去休!” 不待陈阳答覆,海曲尊者迅速沉入水中,失去了踪影。 “嗯——”老独眼望著海曲尊者下沉之处,托著下巴道:“这头老龟虽然嘴臭了些心地却是不错,还知道提醒咱们。” “確实。”陈阳斜睨了他一眼,“不过,在这嘴皮子功夫上,老前辈也是不湟多让。” 苗月儿与徐弘远听著陈阳讽刺老独眼,捂著嘴巴在旁窃笑。 经过放生池后向前走了一段路程,便来到了一处巨大的门户。门洞呈半圆形,以两扇铁门遮挡,涂抹著红漆金粉,钉有一百零八颗铜钉,高近十丈,横亘在眾人面前。 苗月儿身量不高,正抬起头、著脚地打量,清秀的小脸露出好奇之色:“这门好气派,只是为何没个牌匾?” 陈阳对此熟门熟路,未等净土宗眾人开口,先解释了起来:“你有所不知,这便叫做空门了。” 第326章 舍利浮屠,八部眾 第326章 舍利浮屠,八部眾 指著两扇门上的铜钉,陈阳继续道:“这一百单八颗铜钉,於玄门,是天罡地煞相合之数。而於佛门,则指代百八烦恼,意为六根各有六种烦恼,乘以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共为百八。门上的铜钉,也暗指进入此门户后,便將烦恼拋之於门外,故而叫做遁入空门。” 听到了陈阳解释,眾人各自点头,空然大师道:“阿弥陀佛,陈掌门对我佛门之事所知甚详,实属难得。” 陈阳回了一礼,老独眼在旁暗笑不止,心道这搬山道人对佛门之事如此熟稔,只怕多半是实践里头出的真知。 空然大师又朝身后吩附道:“善照,你且去將门推开。” “是,师父。” 善照双手合十,乖巧地自队伍中走出,来到空门前,先长吸三口气,又吐出一道长长的浊气,低声念诵著经文咒语,用双手去推那沉重门户。 善照的身型本来瘦削,皮相算不上细皮嫩肉,但也不算粗獷。光论外表,实在与佛门金刚力士相去甚远,虽说五蕴皆空,但运转气力到底还是要看几分筋骨体魄,即便口诵著加持己身的秘咒经文,善照仍显得很是吃力。 沉重无比的门户颤抖不已,发出阵令人牙酸的声响。积累了无数年的尘土滚滚落下, 掀起一阵乌烟瘴气。善照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双脚几乎刨坑进了地里,终於是將这沉重巨门开启了一丝缝隙,呼味呼味地喘著粗气。 “师父,门————开了。” 老独眼眼见此景,摇了摇头:“都说佛门大开方便之门,普度眾生,怎地眼前这般空门就只开了这般小的一道缝隙,差不多只能容人侧身进去?若是来个肚子大些的和尚,说不定还要卡在正中。” 老独眼的话有些夸张,善照虽未能將这大门完全打开,但眼前的缝隙也足够宽阔,足以容纳眾人挨个入內。 “小徒法力浅薄,只能略窥门径,让施主见笑了。”空然大师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道:“无论门大门小,开了便好。各位,请吧———“” “眼下进去倒是不难,但待会手中拿了舍利,仍似这般便有些不好通行了。”老独眼望向陈阳,“要么,掌门老爷你就好人做到底,替各位大师將这门再打开些?” “.—”头一次听老独眼叫自己掌门老爷,陈阳多少觉得有些彆扭,他心道这老儿想激一激佛门也便罢了,何苦將陈某人也拉进来,如此倒显得我像是在与他唱双簧,藉此扬名。 故而,陈阳並未答话,只以徵询目光看向空然大师。 “哈哈——道长若有手段,请隨意施为便是。”空然大师大方地笑道:“老訥年老体衰,不好卖弄气力,若是道长能行个方便,也是再好不过。 见对方如此说,陈阳也就不再推脱地大步上前,临行之前,又对老独眼道:“前辈, 你还是省些力气、少说两句吧。老和尚虽然好说话,小和尚看你的眼神可逐渐有些不对劲。” “这班小辈妄动嗔念,那是心性修为不到家。”面对陈阳,老独眼虽然嘴硬、倒也乖觉,“我老人家爱好不多,就是喜欢惹和尚生气——-算啦,就听你的,我不再逗弄他们便是。” 点了点自家的挑事者后,陈阳来到空门前,將上衣鬆了松,直衣领內隱隱显出些起伏线条,显得十分精干。他陈某人自小便在袁公指导下打磨气力筋骨,通了玄窍后警力本就不同寻常,前不久又得了霸王举鼎功,虽因事务繁忙,只不过开了个头,但也將运气用劲之法牢记於心。 “呼—” 陈阳站立於门前,双脚仿若生根,他使了个腰马合一之法,用著卸岭力士的神力诀窍,气沉丹田后,將一身警力尽数运起。 楚霸王號称力拔山河气盖世,陈阳的郁力也不容小,两扇沉重门扉,正在他举鼎功下缓慢而坚决地朝著两侧开启,直至洞门大,再无半点遮拦,方才停下。 “各位,“门已大开,前路已通。” 眼前团锦簇,异香扑鼻,果然是別有洞天,仔细一看才发现,绿的是珍珠翡翠、红的是玛瑙珊瑚,各种宝光交织於一处,化为这地下洞窟之內的五彩霓虹。奈何金银珍宝, 在如今陈阳的面前却是最为无用之物,他的目光看也不看那些宝贝一眼,而是被眼前的一座重檐楼阁所吸引1,只见其上牌匾写有四个大字一一《正法眼藏》。 朗照宇宙谓眼,包含万有谓藏。相传释迦牟尼以正法眼藏付与大弟子迦叶,是为佛门以心传心授法的开始。禪净合一,戒净双修,为拔难救苦的不二法门。正法眼藏,也即指佛法精要,所以这座楼阁正是这秘藏洞窟的藏经楼之一。 远远望去,只见亭台楼阁耸立如林,內中收藏有无数珍稀的经文原本,其中甚至有玄奘法师亲自从天竺取回、刻在贝叶上的梵文经典,也即『贝叶经”。 贝叶是贝多罗树的树叶,此木叶宽、坚韧而光滑。把採下的叶子剪整齐,经过烘蒸或水晾乾后压平,就变成淡黄色的薄片,写经时將贝叶放在木架上,用铁笔或小刀刻写, 刻好后涂以干碳粉,擦上油,再將页面指净,待字跡清晰后装订成册,再以金丹砂装饰, 便是一部贝叶经。 此物乃是佛门真正的底蕴,一片贝叶经,可胜俗金万两。 ““..—-好傢伙,佛门果然財大气粗,这千年积累就是不一般。”老独眼精神一振,仅剩的独眼冒著贼光,兴奋地到处打量,“喷喷,这株珊瑚玉树的成色品相,真是不错-— 还有这翠玉芭蕉,更能以假乱真,了不得啊——” 他这模样已经算是有些收敛,但在场的其余眾人又哪里看不出来,若是没有旁人监督,只怕这位积年的贼头恨不得將所有宝物一扫而空。將摸金校尉放到这重宝秘窟里,与老鼠进了米缸,孙猴子进了蟠桃园有何不同? “前辈,静下心神。”陈阳皱起眉头,一声冷哼后总算让老独眼镇定了下来,“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平白丟了咱们的顏面。” 陈阳指向洞窟最深处的一座高塔,此塔被无数亭台围绕的样子,正如同眾星拱月,显然地位非凡。以陈阳目力,轻易便看出了这塔內灵光大放光明,异彩连连,实在不同凡响。 料想,那就是供奉世尊佛骨舍利的佛塔,也是这座秘藏洞窟最紧要的所在。 佛塔,也即浮屠,世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便是指的此物。又有人曾称其为“浮屠塔”,其实却是谬误,正因“浮屠”、“佛塔”本为一物,两者並无差別。 佛塔分有多种层级,其中最为庄重的便是三十七重浮屠,远处那座供奉佛骨舍利的自然便是如此,其顶部呈宝座样式,用了金色琉璃瓦,於眾人灵觉中反射著塔顶的一点灵光,流光四散下,令光明遍洒四方。 肉眼凡夫见不得这宝光的玄妙,但陈阳却是个识货的,暗道旁的且不说,光那塔顶明珠,就已是了不得的一件珍宝。相比之自己所得龙珠,不知好上多少倍。自他在天师府丹房內炼就八卦藏龙剑后,手上的龙珠后续也被用於点化剑中灵性,如今精华已经尽数归於剑身。 若他所料不差,那颗塔顶明珠虽然不是龙珠,却是比龙珠更好的东西,名为如意琉璃珠。相传佛门有金翅鸟神,每天要食用一龙並五百小龙,於命终时,体內积聚诸毒,无法再吃,於是上下翻飞七次,到金刚山顶上命终。因为一生以龙为食,体內积蓄剧毒,故而死时剧毒化火而自焚,肉身烧去后仅留下一颗心,作纯青琉璃色,与此物外表很是契合。 “大师。” 陈阳远远地朝著佛塔行了一礼,这才指著那浮屠,说道:“想必佛骨舍利就供奉在远处那座三十七重佛塔之內。只是,先前你曾说有地龙於此守护佛宝,我却未能见其踪跡, 不知它潜匿於何处?” “地龙的去向,老訥亦不曾知晓,说来,我虽然进入过此地数次,却只见得这地龙一次,也是偶然。”空然大师道:“既是地龙,平日里自然棲於地下。这洞窟的地面虽然坚如铁石,对於那地龙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再加上这洞窟之內异彩纷呈、各色灵光混杂,足以蔽人耳目,定然是不好窥探其踪跡的。不过,只要我等前往浮屠,地龙为阻止佛宝离去,必然会现身阻挡。到时,就可藉助陈掌门的生克制化之术,將其降伏了。” 陈阳应承道:“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便过去吧。” 都说望山跑死马,岂不知望塔也是一样。远远看去,那座三十七重浮屠似乎近在眼前,可真到靠近的时候,才惊觉其相隔极远、仿佛在天边,路程实在不短,路上著实要费些时间。 在这路上,又有无数机关拦路、財宝迷心。 各色各样的布置充塞於险要之处,被陈阳一一识破,其中大多在搬山派前人留下的笔记之中有过记载,其中以“八部眾”为主。八部者,一天眾、二龙眾、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罗伽。俱是非人模样,其实是继承自天竺的神道怪物,担当护法之职。 “天人化生,威严壮丽;神龙布雨,腾云驾雾;夜叉丑陋,香神縹緲—”陈阳望著这些布置,心道彼辈乃是被刻意按照佛经之中的形容去布置,辅之以阵势手段,再现了这些传说之中生灵的面貌。但实际上,却与先前殿中的金刚、天王一般,都是泥塑木偶的根本,独凭藉大法力与一点真灵所点化。 此番有净土宗的人陪伴,自有躲开这些护卫眾的法子,因此陈阳也可趁机省些力气, 只跟在净土僧人的后头行走。身边苗月儿见他一副淡定的神情,悄声问道:“师兄,马上就要对付那地龙了,此番你又打算动用些什么手段?外头那老电可是说了,菩提灵树的果实,只怕如今已是无用。” “山人自有妙计。”陈阳卖了个关子,“我若是现在就將办法说出来,便没意思了。 况且,对付这地龙,我本也不打算用那木克土的法子。” 二人正说话的时候,队伍又惊动了几座立於路边的石像,正是夜叉眾。 夜叉,又称捷疾鬼,以其轻捷、勇健而著称。《不可思议解脱经》中鳩摩罗什尊者曾有批註,言曰夜叉有三种:一、在地,二、在空虚,三、在天。地夜叉但以財施,故不能飞空,天夜叉以车马施,故能飞行。 布置在洞窟內的夜叉石像,面如蓝靛,发似殊砂,巨口獠牙,手持大斧,相貌很是凶暴,因其只能於地面行走的缘故,多半便是地夜叉之属了。 此刻,因阵法而被激活的夜叉眾,纷纷將手中大斧抢圆了举过头顶,而因为其迅速隱秘的特性,动作快若飞电之余,又寂静无声,眨眼便到了跟前,就要將几颗禿瓢砍瓜切菜般拿下。 净土宗用以安抚身周夜叉眾的经文,正是《不可思议解脱经》,其又有一个简单些的名號,唤做《维摩詰经》。对於夜叉的来袭,善照一行人等並老僧空然,俱皆熟视无睹, 只於口中默念道: “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隨其心净,则佛土净。” 陈阳已经手捏指诀,运起金光咒,在护身法力下,正隨时准备与眾夜叉抗衡,在这梵唱声中,眾夜叉却在斧刃將要落下的瞬间住手,转而双手合十、將大斧夹在怀中朝后退去,样貌也从可怖化作寧静祥和陈阳心想,“此番若没有净土宗相伴,还真是有些麻烦,若我独自来此,当然不会像眼前这般念佛经来化解干戈,多半是直接做过一场,將这些夜叉眾挨个挑了。 设计此物的人也是有些巧思,和尚们非得刀斧相加而面不改色,將经文念诵完全后, 才能令得夜叉住手。要是有著一丝一毫的疑虑,出了什么岔子,又要横遭屠戮-那个被金刚嚇住的小和尚,总算是没再出差错。” 第327章 香雾天女,歌者乐天 第327章 香雾天女,歌者乐天 “明明是顽石之躯,却能如生灵一般行动,其灵敏迅捷,倒也不负夜叉之名。” 陈阳端详了一会夜叉眾,转而询问空然大师道:“大师,我对这夜叉十分好奇,不知是否能探一探究竟?” 陈阳先前已经看出,无论是眼前的夜叉、还是更早些的金刚,都是以真灵点化而成, 但这变化具体如何实现,光凭重瞳法眼还是难以確认,需得上手研究一番。 四大金刚个头大了些,眼前这几个靛面朱发的夜叉,大小倒是合適。 陈阳一本正经,老独眼在旁会意一笑,眼晴一眯,笑著道:“唉,掌门老爷,这护法眾的布置之法乃是佛门秘辛,此番你虽然出了番力气是不假,但这大事如何会轻易告知外人?这也太为难大师了。虽说佛门向来是大开方便之门,却也不是这么个方便法。” “不为难,不为难。”空然大师笑著道:“若是能成功取出佛骨舍利,便是大功一件,这护法八部眾,老訥到时便做主舍一个给陈掌门也未尝不可。” 陈阳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言为定,且先將这几个夜叉放於此地,待回程时,我再请一尊回去。” 经过了夜叉眾的插曲,眾人再度向前。 说来这洞窟的格局,倒有些像是寺庙,大雄宝殿立於正中,以其为中心,沿著南北朝向的大道朝两侧展开,设有多处钟鼓、藏经阁、法堂。 路边侍立有天人眾的雕像,也即佛门诸天之神,有情眾生之首,属於轮迴六道之中的天人道,虽然尊贵吉祥、常怀喜乐,却仍未能脱离轮迴之苦,有墮入三恶道的风险,当天神將亡之时,便有所谓“天人五衰”一一“衣裳垢腻,头上萎,身体臭秽,腋下汗出, 不乐本座”。帝释天、自在天、吉祥天等三十三天眾神,皆在此类。 又有龙眾雕像在旁不时吞云吐雾,喷洒水气,令这洞中雾气畏,仿佛仙境。佛门之龙又名为娜迦,虽然亦有兴云降雨之能,却与毒蛇、巨蟒为同属,倒也算不得真龙。 此二者为八部眾之中最为尊贵的两属,只在这秘洞里作为装饰之用,隨处可见,並不担当守卫之职。 “过了这夜叉眾的一关,接下来要面对的,大概便是香神了。” 陈阳指向前方雾气之中,尤为縹緲朦朧的一部分,此刻正不断变化,从中隱约可见几个曼妙的身姿。观其轮廓,有的持簫笛、有的弹琵琶,皆是衣带飘飘,隨著雾气於空中浮沉,传来一阵沁人心牌的幽香。 他对自家几个道:“香神又名乾阔婆、飞天,多为少女形象,传闻其善於奏乐演唱, 不食酒肉,只以香气为食粮,咱们俗称的海市蜃楼,也被叫做乾閒婆城-你们小心些, 待会不要著道。” 老独眼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细细分辨了一会,冷笑道:“我道是什么香神,原来是一股致幻的迷烟———没事,只要闭住气息,紧守心神,此关应不难过。” 苗月儿亦道:“师兄,这股香气不如大曼陀罗远矣,这点东西必然是难不住你的。” “我当然是有护身之法,只是”陈阳看向徐弘远,“弘远修为不深、闭气法也不算精熟,得格外注意。” 徐弘远不敢逞能,他曾经於秦淮河时被迷倒,已经露出过一回丑態,罪魁祸首如今还变成了师叔辈,想到这,赶紧从袖子里取出一块乾净的帕子,蒙在脸上。陈阳与老独眼自有闭气之法,苗月儿则是取出了一小罐药膏,用指甲盖了一些擦在鼻尖,以化去这香气的药效。 至於净土宗的一群和尚,则是將这香雾视作对自己心性的考验,不仅不做任何防备, 还將双手於胸前合十,跟著空然大师昂头挺胸,念诵著经文、大踏步地踏入香气之中。 陈阳等人做完了准备,也隨之跟上。 由於陈阳警告在前,徐弘远特意留心,运转起闭气的龟息法,只是他毕竟学艺未精, 未能完全抑制住自身气息,好在有面上蒙著的帕子作为间隔,倒也没有吸入太多香气。 踏入香雾后,原本模糊的身形顿时变得清楚起来,只见一位位体態丰满白皙、身形曼妙的天女,在香雾之中载歌载舞,面露欢喜之相。但见其粉脸朱唇,肌肤胜雪,体態娜,酥胸半露、腰身纤细,实在是有几分勾人。 要说徐弘远也是自深宅大院之內长成的公子哥,虽然平日里不受待见,但是样貌姣好的丫鬟不知见了多少,又受他那短命大哥挑唆,年纪轻轻便失了元阳,乃是风流场上熟客,醉月楼里金主。他跟隨陈阳修行以来,已经许久未曾开荤,如今被这么一激,不免露出了些丑態,腰身下意识地弯了下来,面露羞愧。 其余几人看在眼里,俱是忍俊不禁。 老独眼忍耐不住,便捂著口鼻道:“到底还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像我老瞎子,如今即便有心也是无力,这些个胡姬即便是真的,也是无福消受哦。” 说完,他又看向陈阳,只见搬山道人面色如常,在一群鶯鶯燕燕之间閒庭信步,对藕臂莲足视若无睹,对浅吟低唱听若未闻,实在是道心坚定。老独眼却不知,眼前这些样,对於两世为人的陈阳而言,实在是小阵仗,属实算不得什么。如此舞蹈,对於徐弘远而言或许勾人,但对陈某人而言,一点都不赞劲。 此景苗月儿也看在眼里,面色却是半喜半忧。她算是所有人中最不受天女诱惑的人, 冷眼看著那些陈阳身边显现而出、极尽魅惑之事的天女幻象,银牙紧咬,恨不能施展法术將其通通击碎、化为泡影。 在更前头的和尚们,此刻就全无先前的模样,队伍不知不觉间已经零散,除却空然大师不为所动,善照法师虽面色潮红倒也能自持外,剩下的和尚便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痴態,眉宇之间慾念横生,再无先前清净,口中诵经声不知不觉已停了下来,前行的步伐变得十分沉重,有不堪者,已经脱离了队伍,跑到香神天女之间载歌载舞。 无奈之下,空然大师只得长嘆一声,也停下脚步,与善照一起大声地念诵起经文,意图唤回眾僧的理智。 所以陈阳等人虽然进入香雾在后,却比眾和尚提前走出。 “果然有些厉害。”回头望著眾和尚挣扎的模样,徐弘远解下蒙脸的帕子,心有余悸:“这佛门的香神天女凭地邪门!实在不像是什么良善人家的女子。” 陈阳淡定地道:“香神天女为神人侍者,以妙乐供养佛陀,本是善神。人因本心中的慾念被勾动,因此才会见到诸多魅惑之態,其实天女本为香雾,一切色相俱皆虚妄,动摇的唯有己心。” 徐弘远听得这话,收摄心神,擦了擦眼晴,再回头看去,哪里还能见到什么勾人的天女,只有一群衣衫凌乱的和尚罢了,於是心悦诚服:“师父全然不为香雾所动,实在厉害。” “也不尽然,我到底也是个人,怎会没有慾念?”陈阳坦诚道:“只是不好此调,故而不受引诱。” 又等了片刻,空然大师与善照才领著一眾面色羞愧、神情恍的僧人走出,朝著陈阳施了一礼,“阿弥陀佛,有劳陈掌门久候,我的这些门人学艺不精,令掌门见笑了。” “哪里,几位小师父只以一颗禪心应对此关,我们却是用了法术取巧。”陈阳答道:“大师座下並未有任何一名僧人迷失在香雾里,已然不易。” 眾僧整理仪容又耗费了些时间,老独眼趁这机会,凑到陈阳身边道:“这些和尚经歷这种种关卡尚且十分不易,怪不得这地方多年来唯有高僧大德可以进入,佛门的防备原来如此严密,连他们自己人都难以过关。若是没有搬山填海术的助力,单凭卸岭那些个人手闯到此地,还不晓得要折损多少条性命-现在看来,乌合之眾看似热闹,能派上用场的还真没几个。” “知道就好。”陈阳答道:“眼下八部眾还只出现了一半,后续还有的玩呢,至於其他四部,分別是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其余几个什么罗暂且不提,单说那摩呼罗迦,若我所料不差,多半指的便是被镇伏於此的地龙。” “你的推测向来靠谱,我老瞎子也从不怀疑,只是这什么罗迦,与地龙有何关係?” “在风水地脉、观星寻龙上,你很有些独到之处,但在这佛门玄门的秘辛方面,就不如我们搬山派了。”陈阳解释道:“摩呼罗迦,是佛门八部眾的最后一部,《首楞严经》 中曾有云一一摩呼罗伽,此云地龙,亦云蟒神,腹行之类也。其实,这正是地龙於天竺的叫法。”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老独眼先点了点头,然后又猛地一拍手掌,“先前见识到的不是泥塑就是幻象,没想到这八部眾里原来还有真货,必然是此行最难应对的傢伙,你可有什么准备?” “有一些,你等著看便是。”陈阳答道:“在佛门传说中,除却地龙外,阿修罗是群好斗好爭的凶神,与天眾敌对;迦楼罗是金翅鸟神,以龙为食;紧那罗是歌神,与这香神天女同为神人侍者,接下来的关卡按照常理,多半就是与紧那罗有关了。” 陈阳与老独眼交谈之时,苗月儿向空然大师说了一声,寻摸出一个瓷瓶,搜集了些香雾的边角料藏在袖中,打算带回去研究。 休息过后,队伍再度出发,结果正如同陈阳所言,待得雾气散去些后,只见前方道路阻断、被一道极深的裂缝分开,地面凭空下陷许多,再难以前进,而道路两侧各出现了一群头上长角的人像,男左女右,男性长一马头,女性则相貌端庄,俱皆身姿绝美。 欣赏了会歌声,倒也没出现什么异样幻觉,反倒是令先前被香神天女搅乱的心绪恢復了平静。陈阳走至边缘处低头看去,只见断绝处两岸相距接近数十丈,其下则为陡峭崖璧,璧上唯有对称位置各生有一个洞口,这样的地形极不利於攀爬。若是失足跌落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而若强行涉险渡过,也要耗费不短时间。他手头倒是有鲁矩送的飞火灯, 只是这灯虽好,却只有两顶,根本不够这么多人使用。 “这就是八部眾的紧那罗,也就是音乐天,这关倒也好过。”空然大师为眾人讲解道:“只需诵经声压过彼辈,便可令道路重通。这秘境之內的种种布置,不仅是对外敌的防备,也是对进入此地的佛门弟子的考核,所以务必要心诚。” 眾僧人先前在香雾里头丟了顏面,所谓知耻而后勇,眼下正憋著一股劲无处使,於空然大师的率领下,共同开口诵经,拼尽全力。很快诵经的梵唱声便压过了紧那罗的歌声, 隨即眾人便感受到地面一阵颤抖,前方阻绝的道路裂缝下方、两侧崖璧的洞口处,忽然冒出一截满是鳞片、仿佛长蛇般的铁製身躯,从一边洞口探出、又从一边洞口钻入,桥樑般將两侧连接。 “地龙?” 陈阳双眼一眯,望著这比前几日冷松岭处焚血蛇王还大上数圈的身躯,若有所思。 “正是地龙,不过却是地龙蜕下的一副皮囊。”空然大师笑呵呵地道:“地龙不仅担任著守护之职,同时也负责接引我等通往彼岸,这具皮蜕乃是连接秘境內外的桥樑,从其上通过之后,便是大雄宝殿及供奉佛骨舍利的塔林所在。” “地龙每逢二百年蜕皮一次,这皮蜕已经是千年之前的旧物了。” “我的个乖乖。”老独眼咋舌道:“这么说来,那地龙岂不是比山还大?前些日子, 咱们这位掌门收拾的那条巨蟒,也不过是勉强能將那冷松岭绕上一圈而已。跟这玩意比起来,简直是祖宗与孙子之间的区別我说,你真有办法降伏这玩意吗?要是没有把握, 不如便先退去,待有了对策再来,这也不算丟人。” 第328章 修罗群聚,重明神鸟 第328章 修罗群聚,重明神鸟 “哪里的话,我怕它做甚?” 为令眾人安心,陈阳不好再卖关子,於是摇了摇头,淡定道:“地龙此物,如今虽然少见,古人却常有目睹,並认为其与地震有关,因此又管地震叫作地龙翻身。此物在天地五行之中归属於土,被木所克。所以天峰祖师当年才以菩提灵实將其降伏。你们看这皮蜕所形成的桥樑,材质坚硬,非铁非岩,可见其灵性。” “先前,那放生池老电曾说过,这地龙久经佛光照耀,藉此淬链身躯、如今修为大进,已然不惧菩提子但你要知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地龙为土行之精,如今不被灵木所克,唯一的解释,便是它土中生金,修炼出了以金煞护体的法力。话说到这,你们该知道克制之法了吧?” 老独眼见陈阳说得头头是道,鬆了口气,他心道陈阳毕竟是有本事的,还未亲眼见到地龙,就看出了这许多名堂,实在难得。 身旁苗月儿对於生克制化较为熟稔,闻言便道:“五行之中,土生金,金克木,而木生火,火又克金,看来关窍便在火上?师兄已借著七心化神诀修炼出了元阳真火,再加之炼灵阵—?恰好可用於对付这地龙。” “没错。”陈阳点点头:“之所以卖关子,便是因为说破之后,其实也只是简单道理而已。至於具体如何应对,还是先不讲了,你们等看瞧好便是。” “好好好,既然你胸有成竹,咱们也別在这磨唧。”老独眼兴奋道:“咱们速速过桥,去將那如来佛祖的舍利子取来,老瞎子也趁机长些见识。” 於这老摸金校尉而言,即便宝贝不能入手,能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陈阳这话不仅是说给自家人,更是说给和尚们,既然陈阳確实有著应对之法,便再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空然大师微笑著点点头,带著眾僧於前头开路,先一步过了皮蜕桥,来到了对岸。 这一处秘洞自此分为內外两层,外面的壁画雕像以天、龙居多,再辅之以夜叉、香神、乐神等五眾,全然一副胜地景象、极乐世界;而里头的这一面,比之外界,就显得阴森许多,周围多是些凶神恶煞的修罗石像,显露出种种恐怖神情,手持尖刀利刃,摆出各种廝杀动作。 明明悄无声息,眾人耳旁却仿佛响起了廝杀的怒豪、兵刃的碰撞。 一桥之隔,却使得眾人经歷了两极反转,像是自天界墮入至地狱。 陈阳见到就连地面铺路的砖头,也变成了暗红之色,一眼瞧过去,仿佛无数鲜血乾涸。 “这两地方的差异有些大呀。”老独眼饶有兴致地看著周围,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毫无惧色,甚至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对其评头论足:“別说,经过前头那些阵仗的对比, 这地方更显得阴森这些鬼怪也有些意思,男的极丑极凶自不必说,罗剎女倒很是美艷—你瞧这身段多好,先前那阵香雾幻化成的天女也是了不得。” 陈阳在四处打量,並未理会这老小子,空然大师便出言解释道:“好叫龙施主得知, 修罗不仅是八部眾,更属於轮迴六道之一,乃是果报似天而非天者,因一棵苏质恆罗波吒罗的神树,而常年与天神恶战,却也信奉佛法,为佛门护法眾之一。因男貌丑恶,女貌美丽,故称无端正;福报似天而无天之德,无天酒之报,故称非天、无酒。” “《楞严经》曾说,三界中有四种阿修罗类,以卵、胎、化、湿四生,分为鬼道所摄,为人趣所摄,为天趣所摄,为畜生趣摄。”空然大师继续道:“生大海心,沉水穴口,旦游虚空,暮归水宿,此阿修罗因湿气有,畜生趣摄。我观附近景象宛若血海,恐怕这些修罗便是此类。” 老独眼听著好奇,又追问道:“原来这些鬼怪,乃是天竺神灵的对头只是凡事必有因,好端端的,这些修罗为何要与天神过不去?” “-是因为一株神树。”陈阳此刻终於开口,缓缓道:“一株名为『苏质恆罗波吒罗”的神树,这棵树的树根扎在修罗眾的地盘,成熟之后的果实却结在天上,为爭夺这棵树,所以修罗与天神常常开战,血流满地,因此战场又名为“修罗场』。” “陈掌门说得不错。”空然大师听了陈阳的解释,道:“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道裂隙横亘在中间,好將天人眾与修罗眾隔开,令这同属一洞中的两界涇渭分明,实在是因为此二者本就水火不容。” 陈阳心道,可见佛门修建这地方的时候,到底还是下了些苦功,將如此精微的事情都记下,生怕与经文中所述的不相符。 “能够与天神作战,这些鬼怪必然有些功夫,只是这老半天过去了,却为何没个动静?”老独眼抬起手中的拐杖,朝著面前一尊高大的修罗眾膝盖处戳了戳,“嗯,虽然雕工不错,却似乎只是凡物,內中並无半点灵光。” “你少毛手毛脚的。”陈阳將手一抬,隔著几尺远的距离,將老独眼的拐棍摄在半空之中,阻止道:“这些修罗眾之所以没有动作,只是因为没被触碰到关键,你看到那四尊尤其高大的修罗石像了没?” 陈阳刚才四下张望,便是寻找这四尊如鹤立鸡群般的大阿修罗石像,它们便是佛门传闻中的四位阿修罗王,分別名为婆稚阿、罗騫驮、毗摩质多、罗侯。 婆雅稚,意为勇健,是阿修罗与天神作战的统帅;罗騫驮,意为吼声如雷,其两肩宽阔,能使海水汹涌,啸吼如雷鸣;毗摩质多罗,意为环,其形有九头千眼千眼,口能吐火;罗意为覆障,因其能以巨手覆障日月之光。 寻常修罗已经十分丑陋,而这四位修罗王的模样更是极品,令人不忍直视。 “你若惊动了这四位修罗王中的任何一位”陈阳告诫道:“这里的石像便会甦醒过来,彼辈秉承修罗王体內的灵光指引而动,修罗最善征战,断然会给你个好看。他们的果报其实仅次於天神,原本极为殊胜,只因其常带有嗔恨之心,执著爭斗之意志,好勇斗狠,最终沦为了下三道。” 空然大师笑道:“陈掌门说得不错,要么以经文佛法降伏,要么就要以真刀真枪与之拼杀。” 听到陈阳的告诫,老独眼赶忙放下拐棍,他看向奇形怪状的四大身躯,发现其分別占据了四个方向,各自堵住去路,便挠起了脑袋:“搞半天是这么一回事,若是没有和尚助阵,从哪个方向过,都势必要与其中一位修罗王及其部眾交手,可是这样的意思么?” “不一定。”陈阳回答道:“我倒有法子,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这些护法石像如今见得多了,我发现其似乎是靠感知生人的气机、借著阵势而行动,龙门山的地脉便是其法力来源,所以,眼下有这些个办法將他们制住———” “其一,屏蔽这些修罗王石像对於外界的感知,不知涅蛊是否可做到;其二嘛,自然是我在这阵眼附近打入几根锁龙桩,將灵脉定住,令其失去了依凭,任凭其体內灵光再强,也只是无根浮萍,难有作为。” “锁龙桩不好寻摸,涅蛊倒是隨时可用,空然大师不如也省些力气,此番且先叫我试试。”苗月儿听到后,拍拍胸脯走了出来,將蛇杖取出,“师兄稍等,我这便將小金子放出来。” 见其自告奋勇,空然大师也不拒绝:“这涅之名倒是与我佛门有缘,既然如此,便有劳女施主了。” 苗月儿取出翠竹蛇杖,口中念念有词的同时,运转法力触发其上禁制,令蛇杖的口部张开,从喉间飞出一点彩色灵光,观其形状,与蝴蝶有七分相似,自然便是她的拿手好物涅繁蛊。 四大修罗王的模样俱皆无法恭维,也就作为统帅的婆雅稚勉强算看得过去,涅蛊离了蛇杖,自婆雅稚修罗王的耳洞之內钻入进去,停在里头后便不再动弹。 ““—似乎有效。”陈阳放眼看去,只见婆雅稚雕像里的灵光正无序闪烁,显然是受到了涅蛊的干扰,“不愧是三世涅膏养出来的好东西,就算目標並非血肉之躯,也能抖抖威风。” 眾人试探看走过婆雅稚身边,经过这石像时,果然没有半点动静。 “你这丫头养的虫儿倒真有些意思” 老独眼夸讚道:“便是石头也能迷倒,这当不比蒙汗药厉害个千百倍?” “那可不—涅蛊专惑灵性。”苗月儿略有些得意,“被我这蛊虫叮咬上一口,若不及时服用解药,那就至少得昏睡个三天三夜才能醒过来。虽然这修罗王的石像无血无肉,但只要小金子將灵光发出,一样可暂时遮蔽其灵,这些个东西看似高大威武可怖,但只是空有其型,其实无一不是夯货,有性无命,不难对付。” 陈阳默默经过了婆雅稚的身边,见这尊修罗王的石像身负盔甲,眉心点了吉祥痣,三头六臂,手持狼牙棒、宝刀、宝剑,气势汹汹,颇有种纵横於千军万马之间的豪气,不愧是修罗眾之统帅。 能够快速过了此关,避免与修罗眾的缠斗,也算是件幸事。 当最后一人远离了婆雅稚修罗王的身边后,苗月儿这才將涅蛊收回,仍收入蛇杖口中。 再往前行走几步,地面的暗红色泽逐渐褪去,供奉著佛骨舍利的三十七重浮屠已越来越近,其上青色琉璃宝珠如日头般焕发光彩,令眾人精神也隨之振奋。 三十七重浮屠乃是眾浮屠之中的最高者,还有无数浮屠围绕在其身侧,形成眾星拱月的局势,根据空然大师说,这些小的浮屠,內中所藏的乃是中土佛门歷代高僧的遗物,其中有些是遗骨舍利、有些是衣冠、还有些则是著作论述,能够安置入其中的,无一不是才能显著之辈。其中便有来自天竺的摄摩腾与竺法兰二位祖师,亦有僧伽大师的部分遗物。 浮屠大小不一,积聚成林,不少还刻碑立传,记录看其主的生平,有的还附录有图画。 借著青色琉璃珠的光芒,以眾人目力,倒也不难看清其內容,苗月儿的目光在其中一幅壁画上停留了片刻后,惊讶地扯了扯陈阳袖子,小声道:“师兄,你看那画。” 陈阳依言看去,神色微动原来壁画之上的並非神佛,而是一只生有重瞳的神鸟,其色泽赤红如火,双眼各生有两个瞳孔,正在壁画中於高空盘旋,引颈长鸣。 老独眼也注意到这边动静,顺著陈阳目光看去,见到浮屠外墙上的图案后,惊讶道:“矣,这野鸡的双目,怎地和你动用法术后的招子有些相似?” “你也就是懂些观星寻龙之术了,其余见识可谓短浅。”陈阳眉道:“什么野鸡, 这玩意叫重明鸟,是中土有名的神兽,身形似鸡、叫声似凤,声音可驱逐虎、豹、豺、 狼,只以琼浆玉液为食。” 老独眼笑了,“身形似鸡,那不还是鸡吗?” 陈阳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苗月儿看著重明鸟,目光显得有几分怀念,小声道:“除却眼晴有些像师兄之外,这重明鸟的模样也与凤眼鸡有些相似,怪不得师兄当日在湘西与那鸡王十分投缘。” “確实。”陈阳点头道:“凤眼鸡以毒蛇为食,借蛇胆而明目,这作风又和日食五百娜迦的金翅鸟相仿佛,这些神禽多半都有些类似之处,或许便是各地传说相互混淆而成。 只是这些佛门高僧的浮屠上,无端端多出一只重明鸟,倒是有些奇怪。敢问空然大师,此座浮屠,是哪一位佛门高僧所留?” 空然大师见状,回答道:“这位却不是比丘,而是一位比丘尼,据称是毗蓝婆菩萨化身,名为妙祥,亦是唐中宗时生人。” 比丘尼,也即是所谓尼姑。 陈阳心道如此说,这地方收敛的是一位师太的遗物? 第329章 大日金针,纯青琉璃心 第329章 大日金针,纯青琉璃心 老独眼有些不解,“尼姑便是尼姑,如何又是菩萨?更何谈化身?” 空然大师耐心地解释道:“菩萨者,菩提萨是也;菩提即觉、智,萨即有情眾生;天下生灵本有佛性,故而人人可为菩萨、人人皆可成佛,於我大乘佛法教义,凡是立下宏愿,上求佛道,下化眾生者,都可称之为菩萨。” “妙祥祖师之所以为毗蓝婆菩萨的化身,是因其佛法修为精深、仿佛菩萨显化。在这浮屠之內,便藏匿有她昔日炼製的一根绣金针,而那只重明神鸟,则是其饲养的护法。” “原来如此。”老独眼笑道:“对了,我在西游释厄传里读到过,这位毗蓝婆菩萨的儿子便是卯日星官,乃是天庭二十八星宿之一,本相便是一只大公鸡,倒也与这位师太的鸟儿相对应。” 苗月儿偷偷別过头,捂著嘴,暗笑老独眼说话粗俗,师太又哪里会有什么鸟儿了? 陈阳望著壁画上的重明鸟,眼中重瞳下意识浮现,確实与其一般无二。他虽然看不透那结实的浮屠外墙,却也能隱隱感受到其內隱藏著一道炽热灵光,於是开口询问道:“大师,既然这许多浮屠都供奉有灵宝,若只是放在这里作个摆设,岂不浪费?” “这龙门山下的秘窟,也算是我佛门的传承之地,各宗首座接受衣钵传承后,都要来此地拜祭歷代祖师,若缘分到了,自有灵宝认主,重现於世。”空然大师道:“而若缘分不到,则不可强求。” 正说著话,忽然浮屠之內传来一阵异响,引得眾人侧目。只见一道灿烂的金光忽然透过了墙壁,自那重明鸟的眼瞳之处钻出,直奔陈阳而来。 陈阳猜测此物或许是被己身目光所勾动,见金光来势极快,已来不及施展法力抵挡, 右手向著面前一捞,身体顺势半转侧步,消去部分冲势后,將其夹在了双指之间。 观其形状,乃是一根晕染看赤红色泽的金针,长约三寸,细若髮丝,不知以何等材质打造,散发著灼热之余,体表亦有许多火纹,有些烫手。 “说缘分,缘分便来了。”老独眼哈哈笑道:“咱们这位掌门老爷便是这菩萨化身的有缘人啊·我说老和尚,你方才自己说宝贝乃是有缘人得之,如今这根绣金针径直投入他陈宗光的手中,岂非命中注定是他搬山派的宝贝?”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逛语。”空然大师双手合十道:“既然此针自己选定了陈掌门,老訥绝无二话,陈掌门自行拿去便是了。” “好气魄!”老独眼生怕空然大师反悔,立马道:“不愧是净土宗的首座,我老瞎子服你了!掌门老爷,你还不谢谢大师?” “-你別急,此物倒並非是认我为主。”陈阳笑道:“这宝贝名为大日金针,是妙祥大师昔日採集大日真火凝链而成,內蕴精妙佛门神通,与我的法力並不相容。之所以出了这塔,只因其乃是妙祥大师所留下的布置。她预料到此地或有变动之时,便將此宝留下,助后来者一臂之力。” “哦?”老独眼动容道:“这位大师是唐时生人,距今已有千百年,怎地能提前预料到今日事?她的修为竟有如此高深么?” “也不是能知千年之事。”陈阳说道:“大师的法力极为精深,她將这根大日金针炼就了不死灵性,即便斯人已然仙逝,宝贝却能长存,会自行选择符合条件之时出世,这不就被我的重瞳法眼牵引而来么?” 也即是说,这根针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不死之宝。 陈阳猜测,將其炼製而成的妙祥大师,多半也只是肉身涅,精神已化为一点性灵之光超脱而去。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不死灵性至珍至贵,非寻常方法可得,除却个人修持外,更要看机缘。陈阳出道以来,也就只有在臥虎岗下青铜古棺內取得微弱的一点。即便如此,也已令他受益匪浅,而那玉蝉实际与眼前金针並不能相比。 不死灵性的有无,即是寻常宝贝与真正至宝间的差別。 当將这根金针拈在手中时,陈阳便从其灵性中感应到了这一切,於是知道自己难以將其炼化,也並非是“有缘人”。 心中不舍下,不禁暗自嘆气一一宝贝虽好,到底是佛门的,不属於我陈某人。若强要將其留下,恐怕只有剃度出家做个和尚,但这又岂是我做的事情?罢了,长些见识已经不错,其余不必强求。 “阿弥陀佛。”空然大师带著眾僧,朝著陈阳手中金针行礼,“既有祖师助力,此番必能功成。” 陈阳鬆开手指,大日金针隨即化入他左眼目光之中,瞳仁深处顿时多出一点金意。原来当年妙祥大师便是將重明鸟的眼瞳作为存放金针的玄窍,所以这金针如今才顺看目光, 找上了陈阳。 原本重瞳法眼需要耗费法力才得以维持,陈阳向来只在需要时才会將其开启,但在得了金针助力后,陈阳已不须刻意运气,便能令左眼自然显示出重瞳。只是两只眼睛各自不同,多少显得有些怪异。 暂时收取了大日金针后,陈阳一行人等继续启程,朝看中心处的三十七重浮屠前进。 八部眾之內,如今仅剩下迦楼罗与摩呼罗伽二者尚未见识。 距离高耸的浮屠约莫还有两三百步的时候,只见塔顶的青色琉璃珠忽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灵光,继而爆发出一阵琉璃净火。净火如水一般在塔顶瓦片上流动,逐渐凝聚为一道振翅高飞的身影,嘴如鹰喙,双翅焕发金光。 隨著琉璃净火凝聚为金翅鸟,尖锐的鸣叫声隨之响起,陈阳等人停下脚步,驻足查探情况,没有再继续上前。 “按看《妙法莲华经》的记载,迦楼罗每日吞食五百小龙,体內毒气因此凝聚,寿终之时无法进食,上下翻飞七次后,飞往金刚轮山,火焚而亡,只留得一颗纯青琉璃心。” 陈阳看著净火凝聚的鸟形,眉头一挑:“刚进来的时候,我便觉得此物多半便是迦楼罗死后所化之物,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这东西也算得上一件至宝了。神话传说自有其夸张部分,但金翅鸟多半確切存在,乃是具有大神通的上古异种,此物为其毕生修为凝聚之物,神妙难以估量。” 陈阳脚底轻轻一,自地面飞出一颗碎石,试探著朝前方滚去,行进还未有两三尺, 只听得盘旋在浮屠顶部的净火金翅鸟一声高亢的鸣叫,火光隨即从天而降,顷刻间將其化为灰烬。 “传闻琉璃净火以剧毒为薪柴,焚尽一切不洁,確实有些厉害。” 见到这情景,眾人更加不敢轻易向前,於是陈阳对身边空然大师道:“距离藏有佛骨舍利的浮屠已然不远,眼下还得请大师出手,才好过得此关。” “这———”空然大师忽然笑了起来,“说来惭愧,此番也是老訥头一次进入到这塔林深处,其余几处地方我自是知道如何走过,唯独眼前这纯青琉璃珠与地龙,我不知该如何解决。” “什么?”老独眼怪叫一声,“其余几处都还好说,即便没有你们在,也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但这火鸟十分犀利,必然是不好硬碰的,你还是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解决之法———说不定是你年纪太大,一时忘记了。” 空然大师虽然罗数已高,毕竟不是常人,怎会如普通老人一般忘事?但他闻言,却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这才郑重答道:“净土宗歷代祖师,並未说过此关如何过去浮屠里供奉的是佛骨舍利,等閒不会轻动,先前老訥过来,也只是远远参拜,並未如今日这般近前至此。” “这么说来是没有办法了?”老独眼想了想,对陈阳说道:“掌门老爷,老和尚靠不住,还是得凭藉自家手段,我看那火鸟是藉助纯青琉璃珠而化身,不如让我將那东西给射下来,或许可行。” 陈阳正思索著应对之法,听老独眼如此说,觉得试试看也不打紧,便点头道:“好, 你放手去做便是,只是切忌不要太过上前,省得引火烧身。” 老独眼是北派摸金人土,正儿八经佩摸金符的熟练贼头。 他虽然在无头林將军家里丟了一只眼晴一条腿,但一身功夫却从未放下。 年轻之时,老独眼曾以轻身功夫闻名於洛阳周边,虽是倒斗的摸金校尉,但在飞檐走壁方面却比普通飞贼更强许多,跑得快、下手稳,正是干道上行当的秘诀。 由於双手要用来摸金测风水、且墓中地型大多狭窄,所以大部分倒斗人士的防身手段,以近身短打与飞鏢暗器等为主,有时也將铲子当作朴刀用用,但多数时候,並不与人正面搏杀。 得了陈阳许可,老独眼一手拄著拐杖,一手往腰间寻摸,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细长而亮闪闪的柳叶鏢。 射暗器的法子,各派都有不同,搬山道人的精卫填海打穴法,是以强大指劲射出,专攻气海。而老独眼的这套法子,却並非来自於摸金一脉,而是其自家的绝学,出手如电、 以快著称。 老独眼將手指往柳叶鏢上一抹,顿时令这鏢如扇面一般分开成数瓣,原来柳叶鏢薄若蝉翼,是数支鏢黏连在一起,於射出前才会將其略作分散。搬山道人的打穴法以准著称, 而这柳叶鏢则不仅是快,更是以量取胜,老独眼將柳叶鏢搓开之后,也不墨跡,劈手便將其射出,剎那间只见银光如水,高高地泼向三十七重的浮屠顶端。 “那杂毛鸟的净火虽然厉害,却奈何不得我这许多鏢,总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等到將那纯青琉璃心打落下来,它必然无法再维持我老人家虽然年岁大了犯些糊涂,到底不是吃乾饭的,手底下还是有两招真功夫。” 一边想著,老独眼一边抬头,与眾人一齐凝神观看。 陈阳心中已经思索出了对策,见老独眼果断出手,也就跟著看看结果,心道若他这办法能奏效,自己也能省些力气。旁的且先不说,这手射鏢的功夫倒是不错,看来先前的封灵存窍术令其开窍后,功夫上应是又有了进步。 多个柳叶鏢发散出去,化为扇形將纯情琉璃珠笼罩在內,虽然是自下向上而出,受重量牵扯,但因为老独眼气力充足的缘故,如今倒也不见颓势,去势並未有半点减弱。情况发展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净火金翅鸟振翅之下,双翼文散发道道火光,虽然击落了数只柳叶鏢,却有更多衝出了火网,朝著塔顶而去。 见这情景,苗月儿的面上並未有多少喜色,她心想,这位嘴欠的老前辈果然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只是他这柳叶鏢再小巧,架不住塔顶的纯青琉璃心也只有拳头大。此刻各鏢之间已有了不小空隙,只怕是没有几个能中,到头来,或许还得让师兄出手解决,施展搬运法摘下那玩意。 老独眼见柳叶鏢突破了火光的阻截,面上露出微笑,仅剩的那只眼里闪烁微光。 在距离塔顶仅剩数尺的时候,极细极薄的各只柳叶鏢忽然生出无数裂痕,就这么凭空破裂为无数碎片向前捲去,剎那间仿佛银飞舞,叮叮噹噹一阵乱响,显然有不少撞到了塔顶的纯青琉璃心上,令那颗珠子颤抖不已,但未有一丝破损,也仍然牢牢地固定在塔顶位置。 “他奶奶的———” 老独眼见状,笑容一僵。 陈阳则在旁边摇头。 他方才看得清楚,老独眼这一手碎鏢法玩的虽然漂亮,可惜柳叶鏢本身就薄,碎裂之后更是脆弱,即便击中了那颗纯青琉璃心,却在还未命中的时候,便被火势烤软发脆,又能有什么力道? 这法子用来暗算人是不错,只是打铁还需自身硬,想要將那颗纯青琉璃心打落还是不够。若是他陈某人用这法子,必然要將金光咒加持到这几只鏢上,令那碎片即便破裂后也保有相当的杀伤力。 “可惜了,差了些许。”陈阳安慰了老独眼一句,將环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下,“还是让我来吧。” 第330章 地龙现身,降怪之法 第330章 地龙现身,降怪之法 听了陈阳的话,老独眼痛快地道:“行,瞎子我也算是拋砖引玉了,便让各位大师看看搬山派掌门老爷的手段。” 陈阳笑而不语,坦然地以龙鬚笔在左手掌心处绘製出一张符篆,只见灵光凝聚於笔尖,留下一道闪闪发光的纹样,散发著古朴之意的龙篆丹书,立即便引得周遭灵气变动。 隱约间,可见一龙一虎,於陈阳掌心处流转,宛若太极两仪。 运功即毕,陈阳一掌拍出,轻喝一声:“著。” 青白交织的玄光,立即朝著浮屠顶部的纯青琉璃珠摄去。 以净火凝聚而成的金翅鸟,双翅一振,翼下火光如雨般地砸落,却无一能够近前,反被这搬山神符所化的玄光牵引挪移,裹挟著一齐前进,为那青白二色的外围,又增添一抹亮色。 空然大师见此情景,不住地点头,两道修长的百眉微微颤抖,喜悦道:“搬山填海术果然了得,佛门亦有升空取钵之法,却不如其远矣。修行界中搬运法无数,亦无出其右。” 云从龙,风从虎,龙虎即出,风云隨动,卷开了火光熊熊,將塔顶放置的纯青琉璃珠摄在玄光中心,袖中青龙、白虎合力將之取下,径直向陈阳手中飞回。 净火凝聚的金翅鸟失去了这火光来源,身躯在鸣叫声中骤然崩溃,化为光芒四散。 陈阳將左手收回,掌心摊开著平举於胸前,鸡卵大小的纯青琉璃珠便在他掌心上方三寸处悬浮,仔细看去,原来是仅有髮丝大的龙虎虚影在下方托住。 “金翅鸟以娜迦为食,体內含有剧毒,身死后残留的纯青琉璃心受毒火炙烤,非大神通者不可直接触碰。”陈阳朝著周边眾人道:“此物光芒辐照四方,是不可多得的佛宝, 若想要將其收纳,需以石函为容器。” “这么说,在没有合適的东西收著之前,你要將此物一直端在手上了?”老独眼笑道:“那可真够费劲的。” “阿弥陀佛。”空然大师微微弯腰以表谢意:“老訥实不擅长取物之法,此番真是辛苦陈掌门了。” “光嘴上感谢有什么用。”老独眼笑道:“老和尚,既然我这后辈此番出力甚多,先前那根绣针又只是暂借,不如你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將这珠儿送给他如何?若是没有他这搬山术,就凭咱们几个也拿不下来啊。” “龙施主果然是一毛不拔的性子,佛门占了你一处別院,你便要千方百计地討回些本钱。”空然大师如何能不清楚老独眼的用意,无奈道:“不过此番陈掌门確係出力甚多, 我若不將这琉璃珠赠予他,心中也的確过意不去。” “嘿嘿,我老人家如今已是黄土埋到脖子,不在乎什么皮面,也就只有大师度量大, 不与我计较。”老独眼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此物便归陈掌门所有,用你们的话来说,便是结个善缘。”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纯青琉璃珠的价值,不知是银否院的几倍,如果当今世上已无金翅神鸟,那么陈阳手中这一颗便是孤品神珍,哪里是一套地段好的宅院可比擬的?虽然这东西是陈阳自己摄取而来,若无空然大师点头,也难以心安理得地收下。 见空然大师如此大度,陈阳也就顺势欠了欠身,“那在下就多谢大师赠宝了。” 毕竟不是白忙一场,有了收穫后,眾人的面上自然浮现些喜色,老独眼又道:“如今火障已除,仅剩下的关卡,便是地龙代表的『摩呼罗迦”,只是这供奉佛骨舍利的浮屠已在眼前,却不知地龙身在何处?” 空然大师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话讲,说曹操,曹操便到,而老独眼才刚提到地龙,眾人脚下立即便传来震动,他的嘴巴仿佛开了光般,有些邪门。 地底下,明显有什么庞然大物函欲破土而出,动静越来越大,震感越来越强,引得周遭浮屠亦隨之震颤不已,几个年轻僧人一时脚下不稳,被震落在地。他们左顾右盼、面色惊惶,又朝看空然大师所在处靠近些许。 陈阳心道,地震又叫做地龙翻身,既是地龙,当然便是潜藏在地里。 只怕他手中的这颗纯青琉璃珠,不仅是用来防护自己这些外来者,也是为了令题佛骨舍利的地龙无法靠近的宝贝。 “当心!” 敏锐地察觉到地下一股冲势爆发,正直衝上来,陈阳趁著手心灵符法力还未散,將琉璃珠先往空中一拋,隨即横掌拍出,將老独眼与徐弘远两人自原地逼退数尺。 只是前后脚的功夫,这二人原先站立之处忽然如鼓包般朝上凸起,接著一条金鳞巨蟒自其中破土而出,冲天而起,身型比之前连接內外两界的皮蜕更大三分。 不久前,被陈阳镇压於冷松岭下的焚血蛇王也算大物,如今与之相比,也略显细小。 这地龙的头上虽也生有对鹿角,模样却与陈阳先前见过的蛟龙不大类似,嘴脸无须, 虽生有鳞片,却更像是人面,並无鬍鬚,亦无四足,修长的身子只从地里探出了小半,就已有二三十丈,於空中尽情舒展摇晃,气势汹汹,洒落无数土石。 “好嘛。”老独眼被徐弘远换扶看站稳,望看地龙道:“原来这玩意一直在我们脚底潜伏,咱们刚才说的话,搞不好便都被这畜生听了去。” “我把你个嘴上不把门的夯货,老朽愚钝的残废,竟敢如此无礼!信不信我一口吞了你这不中用的东西!”地龙斜晓著一对车轮大小的双瞳,低头看了一眼惊疑不定的老独眼,口吐人言后冷冷一笑,转向了空然大师,发出闷雷般的声音:“谁敢动我的宝贝?此处地界本是我的洞府,被你们强占去这许多年,还令我在此地守护,就算这佛骨舍利要出世,也该归我所有!” 有道行的精怪能口吐人言,並不令陈阳感觉惊讶,他藉此看向这地龙的脑袋,借著重瞳法眼的目力,发现其前额处陷有一颗鸽卵大小、金灿灿的菩提子,此物已经几乎与鳞片合为一体,若不是他眼神好,还真难分辨出来。 这,应该就是唐代天峰道人当时所用的克制之物。 陈阳心想,这地龙一身鳞甲有如金刚,显然是沾了佛骨舍利的光、又借龙门山灵脉之力,以金煞之气淬链身躯后修行而成,它仗著这强横身躯在地底钻动,就如同在海洋之中遨游,几无阻碍。 空然大师对地龙施了一礼,方才道:“尊者所言差矣,佛骨舍利为天下佛门弟子所共有,绝非一人之物。” 地龙不耐道:“小禿驴放什么臭屁?此物被藏匿於这洞中许久,来歷只有你们几个和尚知道,何谈共有?今日你们要么將这舍利留下,要么便將小命留下!” 空然大师年过百岁,已许久没有当面听见別人骂自己“禿驴”,更別提一个“小”字。 即便以他的涵养气度,此刻也不禁皱起眉头,但仍抱著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规劝道:“將佛骨舍利藏匿,是歷代祖师为保护法脉不绝,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这洞窟已被外人所知,按各代祖师之言,正是大开洞门、以正法眼藏引领天下僧眾归於正途的时候,此乃功德无量之事,尊者切不能自误。” “我不管什么天下僧眾,我只要我自个儿的宝贝!”地龙对空然大师的话不屑一顾转而凝视著陈阳:“这小辈的眼神倒是討厌,其方才所用法术与做派都有些熟悉,只怕与搬山派有些渊源—小子,你便是天峰那贼头的后人吧?” 听到先代祖师被称作贼头,陈阳面色难免有些尷尬,轻轻咳嗽一声;“-正是。” “来得正好。”地龙仰天大笑:“若不是天峰那贼头將菩提子打入我顶窍,我也不至於被这些和尚降伏,你们这些禿驴,真当我乐意做什么佛门的劳什子尊者,跟著吃斋念佛么?如今我金身已成,正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天峰想必是老死了,既然如此,便由你这小辈为他抵死!” 说完,已经决心撕破脸的地龙不待陈阳回答,张开大口便朝他吞来,要以搬山道人的血肉来祭一祭千百年未沾血食的五臟庙。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千百年的磨链並未洗去地龙的凶性,反而令它在备受压抑后更显狂暴,这一猛扑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龙身躯虽大,动作却快若霹雳,话音未落便已动口,令眾人都未反应过来。 苗月儿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师兄小心”,援救不及,眼睁睁地看著陈阳消失在龙吻之中。 老独眼悲愴之余、难以置信地道:“哎呀,这陈小子还口口声声说他有应对的法子, 如今怎地一招不出,便栽在了这地龙嘴里?” 徐弘远如遭雷击,心中却觉得以陈阳的能耐,绝不可能轻易交代在这里,便安慰道:“老前辈,师父定然是没事的。” 空然大师来不及与眾人谈话,面对著凶恶的地龙,却是带领著一眾僧人盘腿坐下,诵起了真言。 “十方诸剎土,眾生菩萨中,所有法报佛,化身及变化,皆从无量寿,极乐界中出..” “佛告阿难:汝今善持,慎勿忘失。过去未来,三世诸佛,是诸世尊,皆说如是念佛三味。我与贤劫诸大菩萨,因是念佛三味力故,得一切智威神自在。如是十方无量诸佛, 皆由此法成三菩提。” 他是禪净双修的高僧,念佛与参禪的功夫极为精深,带领各位弟子以清净自性发虔诚信愿,所念诸经自具神通法力,化为凝聚灵光的字符於身周显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地龙,顶窍內的菩提子忽而大放光明,显现出其內结跌坐的佛陀,正同样念佛诵经与外界遥相呼应,梵唱之中蕴含不可思议的伟力,令他感到仿佛有座大山压在头颅上,头颅猛地一沉,身体亦隨之软弱无力。 “怎会如此?这不可能!”地龙的双眸中闪过惊慌与不解,“这菩提子已快要被我逼出顶窍,被金鳞所拒,內中法力绝无可能对我造成如此影响!” 地龙口中,完好无损的陈阳以金光咒护身,手中虚托琉璃珠,重瞳看向其上顎。 他的眼神仿佛能透过血肉,一直看到镶嵌在顶窍金鳞位置的菩提子,重瞳底部忽而散发出金光,隱藏於目光中的大日金针显出形状,自发激射而出,化作一缕金红灵光自口腔內壁贯穿向上,自內而外的在地龙所谓『金身”上开了道细小的口子,自下方碰触到菩提子,助其中法力镇压地龙。 “佛门金身与玄门金丹,俱是难以参透的高深法门。这凶性难去的地龙即便天生灵种,却未能化作人身,也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掌握了金身之法,真是笑话。所谓金身哪里是金煞之气淬链的鳞甲?空有一身强悍气血,却不能链气化神,终究只是貌似凶恶的大號蛇蟒,何惧之有?” 人之所以为万物灵长,正是其智慧足以体会高深法门中的奥妙之处,相比已掌握了清微丹诀、如今差不多半步踏入了金丹之境的陈某人来说,纵使地龙有著千年道行,却也只如虚度岁月,不仅奈何不得陈阳,反会被他所趁。 对付这种大號的畜牲,就该如同孙猴子一般进入其体內,唱上一出大闹天宫。 大日金针是曾经妙祥大师的法宝,只是暂借陈阳之手发出,算不得他自己的手段,见形势如此,陈阳於是决定將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原先只准备以元阳真火自內部烧灼这地龙,如今纯青琉璃珠在手,倒是能玩出更多样—虽没有来得及炼化此物,直接当做弹子打出去却是可以。” 陈阳以龙鬚笔凌空写就元阳真火符,以墨家鬼墨所化明黄色火光簇拥著纯青琉璃珠打向大日金针所留下的轨跡,势如破竹,轻易便將地龙口中的血肉烧出个大洞。 “一直通到顶门的溃疡,滋味想来不错。” 第331章 八重宝函,佛骨舍利 第331章 八重宝函,佛骨舍利 梵唱声里,位於地龙顶窍位置的菩提子忽然光芒大盛,伴隨著清脆的声响,与一颗纯青琉璃珠碰撞在一起,灵光隨即交织,两颗珠子连带著大日金针一齐落回了地龙体內,藉此发挥天然的相剋之性。 地龙哀豪一声,再也坚持不住,头颅重重地摔在地上,砸落尘埃。 任凭其下身如何扭动,那如人面般的头颅只一动不动,露出痛楚神情。 空然大师等一眾僧人巍然不动,仍静心念诵著法咒经文,直到地龙再没有动弹,仿佛昏死了过去。 这时,陈阳才单手托住地龙上顎,以强悍警力將龙吻抬起,从两排门板般的利牙之中现出身形,另一只手则虚托著纯青琉璃珠与大日金针。 他轻盈地从地龙口中跃出,落在地上,对空然大师道:“那颗菩提子已被我安置在了这地龙的七窍要害处,自此再不得排出。日后只要以咒文引动,便能制伏这孽畜,再不怕它肆意妄为。” 他的话才说完,掌心上方大日金针已化作一道金光遁走,又穿过壁画上重明鸟的瞳孔,回到了浮屠之內。 正如陈阳先前所感受到的那般,这宝贝只是前来助他一臂之力,缘分只到此为止。不过得了这么一颗琉璃珠,也不算是空手而归。 空然大师起身,带领著僧眾对陈阳行礼:“阿弥陀佛,有劳陈掌门轻身赴险,老訥在此多谢了。” 说完,也不顾年事已高,对著陈阳便要鞠躬表示谢意。 “不敢当。”陈阳將其托起,笑道:“大师不必如此,我搬山派做事有始有终,既然祖师曾帮助佛门伏藏於此,如今我来助阵也是应当。” 老独眼在旁见这两人客套,撇了撇嘴,到底是看在陈阳面子上没有开口,只对著身边徐弘远道:“你师父果然是个精细的,那地龙即便將他吞下去也是奈何不得,反倒误了自己性命。就好比那路边的蚊虫可以被一巴掌拍死,肚子里的虫却难以捉摸,区区地龙尚且消受不起这搬山道人。” 徐弘远早便相信陈阳不会出事,眼下也算是將心放回了肚子里,连连点头。 “师兄也真是喜欢嚇嘘人,非得往那地龙口中走上一遭显摆手段,我便不信你没有其他办法。”苗月儿假意嗔怪了一句,提醒道:“如今最后一关也过了,是时候將这浮屠內的佛骨舍利取出了吧?” “这条地龙已经痛昏了过去,如今身受重伤,日后也多半做不了怪,大师若有閒暇, 可以好生调教。”陈阳笑著点头,“现下確实是进这浮屠的时候了,不过佛骨舍利乃是佛门重宝,理当由佛门弟子取出,我等不便入內,只有请大师自行动手了。” 他知道这三十七重浮屠几乎可算是中原佛门千年底蕴,可谓重中之重,虽然自家是受空然大师邀请前来助阵的,也不好隨同进入,等到佛骨舍利取出后,再瞧上一眼也便是了。 空然大师点头道,“好,老訥这便入塔。” 说完,他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站在原地,其周边眾弟子则开启包裹,取出其中的金顶毗卢帽、鎏金双轮九环锡杖、金龙紫衣袈裟,为空然大师尽数换上后收拾整齐,令其原本的慈祥和蔼中,又增添了几许威严。 想要请动佛宝,自然不能太过隨意,眼下空然大师的打扮已经是刻意精简后的结果。 旁的法器且先不说,仅仅是那一件金龙紫衣袈裟,便是来自北朝皇家的供奉,以玉蚕丝为底料,辅之以七宝作为点缀,金色龙纹更是天衣坊之主沈红梅一针一针绣出,每逢一针便念诵一句《南无阿弥陀经》 只怕是洛阳周边其他寺院中的裂裟加起来,也抵不上这一件来的珍贵。 相较起来,眾人身上的衣物便显得十分简单、黯然失色。 “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看这衣著朴素的编衣老和尚换了身衣服,果然也是非同凡响,称得上是宝相庄严、得道高僧。”老独眼挤眉弄眼,小声地对身边眾人道:“这身行头好生气派啊,我说陈小子,你如今好岁也是搬山派的掌门老爷,算是有些身家,是不是也该整副能唬人的行头出来?” 陈阳笑而不语。 空然大师郑重地拜了三拜后,这才起身进入三十七重浮屠,后方眾弟子则念诵经文为其祝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廖蓼几人,却凭藉梵唱声与虔诚举止,令他人也心有所感,萌发嚮往之意,自生平和欢喜,无疑比打坐链气更吸引一般路人。 “我虽不认同佛门的理念,但不得不说”陈阳暗道,“佛门自天竺而来,能在短短数百年內成为汉地大教,果然是有本事的这空然大师做法事的本领,倒是比龙虎山天师府的各位高真更有派头。” 目送著空然大师进入三十七重浮屠,隱隱见得其人影正於其內拾阶而上,眾人各自肃立,静静等待。 大约过了一香的功夫,空然大师才缓缓自浮屠之中走出,一手拄著锡杖,一手托著小型八重宝函,最外层乃是表面镶嵌著七宝的檀香木,散发种种吉祥彩光,隱约有种玄妙不可思议的力量於其內涌动,仿佛蕴含世间一切秘密,如大海一般广博深邃。 陈阳曾经倒是见过了许多这宝函,此物乃是唐时贵人的爱用之物,里面往往还有三重银宝函、两重金宝函、再以金银製成小型棺形式的里面两层,再最后才是正主。如此一环套著一环,每次开启都十分麻烦,且每重宝函里还会增添些器物填补空缺,向来是用以存放极为珍贵之物。 像是陈阳,他就曾见过师父袁公从宝函里头取出过九龙连环高足玉杯考虑到三武一宗中就有唐武宗的存在,眼前这浮屠多半便是唐时建好,算来也有千年时光,这八重宝函却仍旧保存得极为完好,最外面的檀香木没有一丝腐朽的痕跡,仍散发著淡淡檀香,醇厚且悠长。 见到这八重宝函,陈阳等人尚且还好,善照等和尚却是难以抑制心中激动,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令站在一旁的几人有些尷尬。 “看这模样,怕是见到他们爹娘都没有这么激动哩— 老独眼正小声嘲讽,被陈阳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后,这才收声。 “佛宝已然请出,事不宜迟,待釐清此地首尾后,便先將其带回白马寺中安置,以避免岁人窥探。”空然大师拄著锡杖,单掌竖於胸前,对陈阳道:“先前已然允诺將此宝借予掌门一观,只是祖师曾有言在先,非斋戒沐浴后不可开启此宝函,不如道长先隨我一同回白马寺,斋戒后再做处置。” “嘿,光助阵还嫌不够,这是还想让他护送你们回白马寺么?”老独眼道:“大师如此使唤人,未免有些过了吧?” 空然大师有些尷尬,又念了一声佛號:“阿弥陀佛,此物实在关係甚大,不得轻启, 还望龙施主恕罪。先前也是老訥一时疏漏,这才没有提前说清。不过,既然我已答应了陈掌门,便没有食言的道理。这样吧,若是陈掌门愿意与我等一同回寺,我便做主將佛骨舍利借予掌门一晚,如何?” 作为一宗之主,空然大师已是很没架子的人物,被老独眼那张臭嘴屡屡嘲讽也不曾动怒,可见其心性稳固、修为深厚,虽然年岁太大、手脚功夫不算灵敏,但那梵唱中所蕴含的神通法力,令陈阳也感到佩服,既然对方如此说了,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道理,於是点头道: “好。”老独眼为的便是討价还价,见状立马一拍大腿:“一言为定,那咱们就去白马寺。” 將受了伤的地龙仍留在原地慢慢恢復,陈阳趁机找了个石函,將纯青琉璃珠放了进去既然已商量完毕,事不宜迟,眾人这便按照原路退回,路上又以净土宗之法避开八部眾,来到了放生池畔,青背巨电早已等候在彼处,见眾人过来,便道:“我刚才就感觉到这重宝气息,如今果然见得你们將其取出,看来是降伏了那条不要麵皮的皮蛇了痛快、痛快,快快到我背上来,我送你们出去。” 驮著陈阳等人向回游的时候,巨电又忍不住地对陈阳说道:“从你译出那梵志净水真言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这小子有两下子,如今竟这么快就把事情办成了,倒是比天峰那老小子下手更加麻利,此番你也算是居功至伟了,记得討要些好报酬。” 老独眼在旁接腔:“这你就放心吧,他可是个不肯吃亏的精细人物。倒是你这老电脱身之日已在不远,也不似那地龙被打入了菩提子作为禁制,待得从此处脱身,回到洛水之后,便再也不用受拘束,也是件喜事啊。” “同喜,同喜。” 巨电笑著,未几游到对岸,將眾人放下,又对陈阳道:“我身无长物,拿的出手的东西也实在不多,索性就送你这样物事作为报答好了。” 说完抬起头,努力从眼角挤下一滴晶莹泪珠,还未落到地上,便化作亮闪闪的玉石形状,外表呈水滴型,色泽天青。 巨电年老,寿数不知几何,作为上古异种水行灵兽,泪水正是其一身修为精华所化。 龙、凤、龟、麒麟,本就是百姓耳熟能详的四大瑞兽,传闻以千年以上的龟泪入药, 可復人气血、延人寿数,妙用无穷。 青背巨电勉强算是龟属,想来眼泪应该有类似功效才是。 陈阳將其收下,仔细地与冰魄青金石放在一处,郑重道:“如此,便多谢尊者了。” “去吧,我老人家有些预感,咱们以后会在洛水再见的。”巨电嘿嘿一笑,转身沉入了水底:“望你好生修行,不要浪费了我老人家的这滴眼泪,如今年岁大了,一百年也不一定能再挤出一滴来咯。” 经过了巨电赠宝,又回到了金刚堂,堂內四大护法金刚仍保持著陈阳等人离去时的模样,依旧是照著先前法子经过,就这样,折腾了一阵子后,一行人等终於又经过了观音菩萨像所在的洞窟,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抬头望去,已经是月上中天,星星零零散散地点缀在坑中,天气倒是十分晴朗,並没有什么乌云。 “这次进洞,足足去了近一整天的功夫。” 空然大师的手时刻不离八重宝函,警惕地四周观望,“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陈掌门的帮助下,也算是成功请出了佛宝。” “如今夜色正深,距离天亮还早。”陈阳提议道:“大师你看,是连夜赶路,爭取儘快回到白马寺,还是先到银杏院里做修整,天明后再动身?我懂得一种神行符,能节省不少时间。只要白天可看清路况,些许里程,说到也就到了。” “经过这一来一回,想来各位也有些乏了。”空然大师朝著四周看了一眼,发现除却陈阳与自己外,包括善照在內的其余人等,面上都多多少少有些疲惫,確实该休息一会, 就体贴地道:“我们就先回到银杏院內休息,到天亮再赶路吧。” 这一次,银杏院內的人几乎可算是倾巢出动,除却留了些人手看守那些掌握邪门术法的山匪外,其余的尽皆参与到了佛窟之事。院內力量看似实力薄弱、有些危险,好在有天台、华严二宗的宗主率领弟子在外围守护,没有外患的情况下,內部形势倒也稳妥。再加上寺內的囚徒们不少已被梵唱洗去了凶性,眾人去了这么久,也並未发生事端。 来到了银杏院,心知接下来要去白马寺中拜会,几人便收拾好行李再各自去休憩,那颗一直被陈阳托著的纯青琉璃珠,也总算是收进了陈阳就地取材製作的石函。 “这样看来,就只有等回来的时候,再去抱续山上找剩余的卸岭器械了。”老独眼的行李不多,坐在盘腿链气的陈阳身边囉嗦道:“还有那个被埋起来的铁甲车,也不能忘记了。如今你小子掌握了卸岭力士的举鼎功,应也是能操纵这玩意儿的人了。” “这东西有点招摇,去白马寺尚且用不上,先让这车呆在那吧。” 第332章 白马寺,八重函 第332章 白马寺,八重函 “东汉永平七年,明帝闻西方有异神,遣郎中蔡、博士弟子秦景等赴天竺求法。三年后,乃与中天竺僧人摄摩腾、竺法兰资佛经、佛像回洛阳。居鸿臚寺,后以鸿臚非久居之馆,次年詔令於雍门外別建住所。因僧人是为天竺来客,以宾礼对待,因此,住所名延续用寺,又为纪念白马驼经,故而名为白马寺。” 回忆看白马寺的来歷,陈阳站在山“门前,遥遥望见左右两侧的门头堂、云水堂和天王殿、大佛殿两侧的客堂、祖堂、禪堂、斋堂,又隱隱可见东南、西南处方形歇山顶二层阁楼各一座,青石镶包著印度高僧墓和天王殿、大佛殿的台基,天王殿內的弥勒菩萨像,则是玉石雕刻而成,高七尺有余,乃北魏之时所作,样貌栩栩如生。 “此地经歷战火无数,重建多次,最近一次乃是本朝太祖洪武爷救令重修,距今也有个百多年了。据传闻,此寺共占地六十二亩。” 听到陈阳如此说,苗月儿好奇道:“这白马寺乃是中土佛门第一寺,地位非比寻常, 却也只有这么点大的地盘么?现如今,大江南北的富户人家,谁没有个良田百亩?” 老独眼听到后,在旁插嘴:“嘿,小丫头,你这就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六十二亩还嫌少么?若是换做田產,寻常人家农忙时根本忙不过来,非得有佃户帮忙不可。” 苗月儿羞红了脸,不好意思道:“我確实不懂,这不是在问嘛。” 一旁的徐弘远对於地方大小,同样也没有什么概念,亦觉得白马寺比之显赫时的魏国公府,也是大有不如。 只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白马寺即便看上去不够气派,但其底蕴之深,也是外人所难以想像。在陈阳看来,这寺內灵气颇盛,內中应有不少僧人身怀修为,只是各自於其住所、静室內隱修,外头那些迎来送往、衣著光鲜的知客,只是看上去宝相庄严,其实修为不值一提。 念佛若是心足够诚,倒也可以藉此修些微弱法力,但若未能通窍,到底只是镜中、 水中月。 早晨拜別了银杏院,陈阳以神行法带著眾人赶到白马寺山门外,这一路上除却又抓住了几个剪径的贼,也算是相安无事。 现如今,各地都是逃散的绿林盗匪,公门捕快忙得焦头烂额,张榜处每天都要多上好几张海捕文书,至此多事之秋,白马寺也就没什么香客,所以大门紧闭。 空然大师先派了部分弟子將逮住的蠡贼送官,又带著剩余眾僧先行入內,陈阳等人在外稍待片刻后,便见得中门大开,换回了一身朴素淄衣的老和尚亲自出迎,以大礼將陈阳等人接入寺中,就近安置在客堂。 沐浴更衣,休息了一夜,享用了一顿斋饭后,於入夜前,空然大师亲自捧看八重宝函来到客堂,將其交给陈阳。 见老和尚將东西放下后並没有离去,只是在与陈阳閒聊,老独眼沉不住气,询问道:“我说大师,这宝贝你总共也就给一夜的时间赏析,如今时间已经不早,怎地还在此徘徊?我们这里可有女眷,你还是速速离去吧。我这位掌门老爷虽然略贪財小气了些,却也是个说到做到的好汉,断不会贪了你的宝贝,儘管放心便是。” “我怎会对陈掌门不放心?”对老独眼的倚老卖老,空然大师早已经见怪不怪,“说来不怕各位笑话,其实,老訥也未曾亲眼见过佛骨舍利,在这徘徊,只是想沾一沾陈掌门的光,顺便瞧上一眼。” 老独眼瞭然,“原来如此——这东西反正是你们佛门的,日后你有的是时间把玩,今夜何必凑这热闹?” 说完,他看向陈阳,只见陈阳笑道:“龙前辈不必如此,不过是行个方便而已。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师是佛门高僧,原来心中亦有放不下的事好吧,那我便当著大师的面,將这宝函打开。” “善哉。”空然大师合拢双掌,欢喜道:“多谢掌门成全。” 陈阳解开包裹在外部的红绸,將檀香八重宝函取了出来,为表敬重,並未动用一丝一毫的法力,以嫻熟手法解开正面锁扣,將八重宝函的盖子端起。 不出陈阳意外,其中盛装的,果然是由纯银製成、外表比最外层檀香木宝函小上一號的內函,於缝隙处以琉璃、碟、赤珠、玛瑙作为填充。天色已暗,左右已点亮了灯烛, 於暗淡烛光下,宝光相互交织,將周围的一张张面孔照亮,有的敬畏、有的好奇、有的虔诚、有的淡泊,小小一间客堂,仿佛凝聚了世间百相。 “这些珠串虽然品相不错,但成色其实也就一般,散发出的光华有些俗气。”老独眼见多识广,评价道:“不过,作为压箱物倒是足够,一串也能值上个几百两。 2 “龙前辈,在这佛门之地,还是別说这铜臭味十足的话了。”徐弘远规劝道:“这些珠串受佛光加持,自有辟邪祈福之能,岂是金钱可以衡量?” “抱歉,抱歉。”老独眼嘿嘿一笑,“我这俗人习惯如此,你们不要见怪。” “虽说金钱是铜臭之物,可若是离了它,在这人世间也是寸步难行,想要衡量事物的价值,金钱便是最直观的。太过看重,或太过迴避,都是著相。” 陈阳端详著八重宝函,为眾人讲解:“这些珠串確实平平无奇,若没有个辟邪护身之能,也换不了多少黄金白银。但是这函体的做工却很了得,你看,这正面的四大天王像乃是以平雕刀法刻出的,周遭有夜叉、神將相伴,而盖子是常见的四方坡,行龙两条,为流云所围。再加上侧面的双龙戏珠卷草纹,如此繁琐工序,非能工巧匠不得出活。” “你看,这就是咱们內行人说话,懂得许多门道。”老独眼笑了,“还有这綑扎用的絳黄色绸带,打的是十字扣,乃是唐时御用之物,里头还混有蚕丝之中的辑里湖丝,也是珍贵得很。世人常笑话郑人买楼还珠,岂不知比起寻常珍珠,有些木匣才是真箇儿的宝贝,也不知到底是谁不识货哩。” 话正说著,陈阳的手活也未曾停下,若没有他这搬山道人,想要迅速而精准地打开这宝函也十分不易,若是不慎之下、有所损坏,也实在可惜。 第六重是面盏顶银宝函,通体光素无纹,素净,不加丝毫雕刻绘描而浑然生辉,出土时有絳黄色綾带封系。盖与函体在背后以铰链相接,构造十分精密,看似无从下手,却被陈阳以小拇指找到关节处,只轻轻一挑,隨即在清脆的响声中开启。 “好好看著。”老独眼拍了拍徐弘远的肩膀,“就你师父这手开锁的手艺,就够你学上一阵子咯。” 第五重则是鎏金如来说法盏顶银宝函,函件正面有如来,四周有两菩萨,四弟子,二金刚力士,二供奉童子,饰以双凤翔,配以蔓草纹。空然大师见状,连忙对著说法的如来像大礼参拜,口念“阿弥陀佛”。 陈阳静静等其施礼完毕,开口道:“大师,接下来几重函体,多半还有佛像与诸菩萨,若你每次见到都要行如此大礼,等我开到最后一重宝函,恐怕是要到天亮了。” “和尚老虽老,却不是老顽固,也晓得变通。”空然大师道:“—虽信佛之心不可不诚,不过陈掌门既然如此说,那便只好先欠下了。” 眾人笑了笑,便见陈阳继续开宝函。 果然如陈阳所说,第四重是六臂观音纯金盏顶宝函,面为六臂如意轮观音图,左侧为药师如来图,右侧为阿弥陀佛图,背面为大日如来图,函盖雕有双凤及莲蓬,盖侧有瑞鸟四只绕看中心追逐。同样是宝相庄严,雕工细致、栩栩如神。 在四重与五重的间隙內,填充之物却有了变化,乃是一卷写在布帛上的『无量寿经”,观其字跡飞动爽利、刚健洞达,多採用露锋,笔笔骨力凛然,转折处方严峻整,別有一种高深立意。 见到此物,空然大师面色有些变化,“可否容老訥近前一观?” 陈阳点头道,“自无不可。” 空然大师端起一盏蜡烛,仔细瞧了瞧,確定道:“这是玄奘法师手书的真跡啊实是殊胜之物。” “唐三藏写的?那倒確实是个宝贝了。”老独眼好奇地奏上去看了一眼,他的书法水平十分一般,也看不出这卷经到底好在哪里,心道若是由自己开这宝函,多半有眼不识金镶玉,说不得便將这卷经文当了桌布,虽然如此,却仍强装出欣赏之色,“果然妙极!” 字里行间,可略窥玄奘大师对佛法经义的体会,令空然大师將其捧在手中、不愿放下陈阳此刻,见八重宝函这连环套已没剩多少,便一鼓作气,迅速將其打开,只见分別是金筐宝鈿珍珠装纯金宝函、珍珠装武夫石宝函、核心之处的宝珠顶单檐四门纯金塔。 除却金塔外,两宝函分別以纯金与珍珠装武夫石雕刻而成。纯金宝函以雕金带为边,函身镶满红宝鈿、绿宝鈿、翡翠、玛瑙、绿松石等各色宝石,形成大大小小的莲。 至於武夫石,则是似玉之石,又名石,出自长沙临湘,赤地白文,色笼葱不分明。两重宝函,俱皆尽华丽之能,珠光宝气的样子惹眼之余,虽更华丽了些,却也有些俗气。 老独眼辨认著宝石成色,心中盘算著其价值,陈阳却在將內中盛装著佛骨舍利的金塔取出后,眼中再无他物。 金塔乃是宝珠顶单檐四门纯金之物,高约三寸半,塔顶为莲朵捧托金珠顶,塔身四壁刻满纹饰,並有四扇小金门,塔座为纯金方台,中立一小银柱,用以套置佛指舍利,而佛牙舍利,则如明珠般置於塔顶,令整座金塔蓬华生辉,於陈阳这等身怀修为的人看来, 灵光浩瀚,儿令人无法直视。 陈阳运用重瞳看了片刻,不得不扭过头去,只觉光芒刺目,心中暗道:“果然是好宝贝,真仿佛有无量光明。其实何须这许多累赘装饰?无非是些画蛇添足的俗气之物。但以这佛光暗藏的精妙智慧,能体会其万一,便胜却千万重宝函。” 《金光明经》曾言“舍利者,是戒、定、慧之所薰修,甚难可得,最上福田。” 佛骨舍利色泽发白,荧润如玉,如皓月一般焕发光彩,內蕴不可思议的神通,令除却陈阳外,其余人等俱是膛目结舌的神情。便是以空然大师心性,也不免愣神片刻,激动得面色潮红、需不断念诵经文以收摄本心。 虽是夜晚,白马寺上空却出现了七彩祥云,金光四射间,几將寺院周边照亮得接近白昼,於夜幕间凝聚成模糊的佛陀虚影,身在西方、面东而坐,引得无数信佛人士对其叩拜不已。 客堂內,为了能直视佛骨舍利,察觉其中奥妙,陈阳只得掏出重瞳珠,闭上一只眼, 只以另一只眼透过这珠子进行观察,果然好受许多。 天地万物各有其灵,令其灵性显化便是开光,而將其灵性收为己用,便是炼化。陈阳迄今为止炼化了不少东西,其中既有他自己搜集的材料,也有他自別人处收来的灵宝,有的炼化起来轻鬆,有的炼化起来却极费功夫,但最终只要炼化,陈阳便能够掌握其灵性变化。奈何眼前的佛骨舍利,似乎是他根本无法炼化之物。 看著佛骨舍利,陈阳感到无从下手的无力之感,仿佛其中有千头万绪,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著手的地方。可谓是本自具足,本自圆满,不坏无漏,不受外界所侵。 “恐怕,唯有熟读佛门经义,对其各部真经了解甚深的人,才能够解读佛骨舍利中所藏的无尽智慧——以我目前而言,仗著重瞳珠也就只能看个热闹——” 心中暗道一声可惜,陈阳也並未放弃,继续用重瞳珠看著宝珠纯金塔,想藉此窥探佛法的虚实、及其精要。 如此在客堂內欣赏重宝,又伴隨有天地异象的发生,怎可能不引来旁人? 白马寺內一群和尚坐臥不安自不必说,白马寺外有一黑影也循著佛光,朝著此地赶来 第333章 大盗猖獗,无脚飞燕 第333章 大盗猖獗,无脚飞燕 客堂內,眾人观赏著佛骨舍利,於柔和而纯挚的佛光洗礼下,纷纷进入了禪定,只感到身心归於寧静,自生清净欢喜。 在这舒適中,陈阳感到脑海中仿佛灵光一闪,智慧油然而生,心中似有所悟。 隱约间,他在灵觉中见到顶天立地的伟岸神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身伴隨无量光明,为一世独尊。即便以陈阳心性之坚定,也险些迷失在这无边佛法的广博之中。 就在这时,陈阳忽然眼神一凝,猛地转过头,目光透过窗外直望向夜幕,厉声道:“ 什么人?” 见没有应答声,陈阳眼疾手快地从腰间摸出根透骨丧门钉,劈手打出。 只见此钉化作一道寒光破开窗户纸,须臾间已快要射至远处斋堂屋顶,目標正是蹲守在屋脊旁的一道身影,却又被另一道寒光截在半空,隨即双双跌落尘埃,而屋顶上的影子也不知去向。 陈阳一个箭步衝出客堂大门,已不见了那鬼魅一般的黑影。 地面上,与他先前射出的丧门钉交织在一起的,正是尾部有如剪刀般分岔的一支燕尾鏢,为鑌铁打造,小小一枚鏢重三两有余,质地很是坚固。 陈阳拾起了燕尾鏢,打量了一会,沉默不语。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时,同在客堂內的眾人才从禪定之中回过神来,看见陈阳手上的燕尾鏢,老独眼与空然大师俱是眼神一凝,异口同声道:“原来是他。” “这人能在暗器方面与师兄平分秋色,可见有些功夫。”苗月儿好奇地询问道:“二位前辈,不知你们说的到底是谁?” 老独眼道:“我回洛阳还没有多久,还是让大师告诉你们吧。” 空然大师微著眉头,竟显得有些苦恼:“这人姓甚名谁,老訥也是不知,只知道其匪號名为无脚飞燕,是中原地界有名的飞贼若被他盯上了佛骨舍利,恐怕將有些麻烦。只是这舍利分明才从佛窟內取出,他是如何收到的风声?” “这还用说吗。”老独眼斜著空然大师,“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多半是你寺里的哪个小和尚勾结了外人,想要来个里应外合,盗走宝贝。” 说完,他又气恼道:“他奶奶的,这帮走飞檐的好死不死,竟打算当著老子的面偷东西。我多年不在洛阳,如今果然不被道上的人放在眼里了。” “是否有人与其勾结,还不见得。”陈阳將燕尾鏢收起,迅速返回屋內,边走边道:“但这飞贼要真在我眼皮子底下偷窃,那就算他踢到铁板上了。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谁怕谁来?” 言语之间,陈阳似乎对那鬼鬼祟崇的飞贼很是不屑。 徐弘远如今已不是刚入江湖的公子哥,他知道,在道上混的,大盗看不起劫匪,劫匪看不起惯偷。 大盗之中又分两种,分別赚死人財与活人財。赚死人財的刨土钻坑,被称为土耗子, 自不必多说;而赚活人財的,则飞檐走壁、翻墙破窗,因其身手灵活,轻身功夫极佳,所以又叫“飞贼”。相比之飞贼,土耗子们发起財来往往悄无声息,不为人所知,而飞贼们则往往名声大噪,有的还得了个什么“盗神”、“盗圣”的美名。 洛阳为千年古都,即便歷经多次战火,仍有不少高门大户延续至今,因此土耗子与飞贼都十分猖獗,公门捕快有时亦无可奈何,只偶尔抓到些小虾米应付差事。大盗中,又有个別艺高人胆大的,干买卖不需帮手,独来独往,这便是所谓独行大盗。此类大盗的身份通常很隱秘,唯有在失手落网后,才会暴露身份。 近来,洛阳地界最有名的飞贼,非“无脚燕”莫属,此君的轻身功夫堪称登峰造极, 会一种名为“燕子三抄水』的绝技。因其高来高去,从来脚不沾地,便有了这『无脚燕』的匪號。其最有名的事跡,便是盗走了豫王府老王爷心爱之物一一鎏金番神银壶,將八十四岁的老王爷活活气死,自此成为豫王府头號大敌。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代豫王曾想用三十万两白银悬赏无脚燕的项上人头,为表决心,便將这雪纹银尽数堆放在城门楼上。谁曾知晓,仅一夜的功夫,三十万两银子便不翼而飞,地上只留有一支燕尾鏢。 所以这造型独特的燕尾鏢,在洛阳周边,等同於这“无脚燕”的象徵。 或许是因为屡屡得手的缘故,近来这飞贼也越发狂妄,如今每次行窃,必要先在对方家中留下一支燕尾鏢,以作宣告。 陈阳回到客堂內,见佛骨舍利依旧完好,没被趁乱摸了去,於是鬆了口气。 “有道是不告而取是为贼,像这提前摆开了阵势的飞贼,倒確实少见。”陈阳坐下后,说道:“他能以燕尾鏢挡住我的丧门钉,必然不是用的寻常暗器功夫,可见多少有些修为。如此说来,此人能够屡屡作案而逍遥法外,也就说得通了。” “哼。”老独眼冷哼道:“好不容易通了玄窍,却偏要做贼。” 陈阳心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也好意思瞧不起別人,先前是谁主动跟卸岭搅和到了一处?说来,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在开窍后都想看长生,於彼辈而言,只是多了些用於傍身的手段,更容易追求人世间的富贵荣华、乐得逍遥自在一辈子。 “那傢伙的身法极为轻巧,在轻身功夫上,比我强。”陈阳坦然道:“若追之不及, 反倒可能被调开,如此倒是得不偿失,不如就在此守株待兔。” 陈阳掌握有神行法,独自一人赶路时,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平常与人爭斗,他上下跳也是轻鬆愜意,单论轻身功夫,他在一眾人中已算是翘楚,脚力极强。见陈阳於身法上竟自愧不如,这令苗月儿感到异。 她心道这坏人向来傲气,还是头一次见他服软,刚才被那佛骨舍利所吸引1,所以没看个明白,那浑號无脚燕的飞贼竟真有这么厉害? 空然大师修为精深、参禪念佛自是一把好手,却不擅长於拳脚功夫,要他这把年纪上下跳去逮飞贼,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修为境界高是一方面,临阵对敌的手段又是一方面,净土宗的修行法门,令他虽然已炼就金身,也只在自保方面绰绰有余,若那飞贼不当面现身,想要拿下並非易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独眼嘆了口气,说道:“这东西既然已被盯上了,千万得小心保管。好在咱们也就是观赏个一夜,过了今晚,这东西的安危就和我们无关。” “那人被我惊走,今夜可能不会再动手,却也不能放鬆警惕。”陈阳点头应和道:“总之不能让这玩意在咱们手上出事,墮了我搬山派的名头。反正距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就由我来全程守住这东西。” “阿弥陀佛。”空然大师双手合十,谢道:“有劳各位费心了,老訥先去通知寺內弟子,清点人数,也让他们多加小心,避免有外人混入。” 事出突然,涉及到佛骨舍利的安危,他也无法再研究这佛骨舍利,只有离开去布置应对之法。佛骨舍利在佛窟秘藏之中珍藏了千余年,若是一出世就在白马寺中被盗,即便空然大师是当今净土宗的第一人,也一样会变成千古罪人。 见空然大师离去,陈阳也没有閒著,他掏出龙鬚笔,顺势在桌上绘製了一个阵法,將八重宝函连同宝珠金塔置於其中保护。若有旁人轻举妄动,立刻便会激发阵势防卫。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偏偏要用来防备那飞贼,只得任凭宝贝放在眼前。”老独眼有些不甘,“真是倒霉,若被我抓住那飞贼,必然要活活扒了他的皮。” “有我看管,就算他有著上天入地的本事,也绝不可能轻易將宝贝拿了去。”陈阳做主道:“前辈说得倒也对,干坐著未免可惜,这样吧,你们几个轮流参悟这舍利的玄妙, 悟得多少全看自己,全程自有我在旁看守。” “这样是不是太麻烦师父?”徐弘远有些不好意思,“我修为不济,还是不浪费时间了,我来跟著师父看守,让老前辈与苗姑娘参悟舍利中的神通吧。” “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陈阳摇了摇头,“放心吧,一切有我在。不必担忧, 这佛骨舍利中蕴含的智慧、神通极为精深,若能悟出一二,必会大有益。我先前已经参悟出了些东西,在还未掌握前,眼下也悟不出新的,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说服了三人去参悟舍利,连带著將一对金银掘子甲也给放出来凑热闹,陈阳抬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往客堂门口一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重瞳法眼不时闪烁金光,令潜藏於黑暗中的事物无所遁形,为了方便使用,他还將八卦藏龙剑横於膝前,准备隨时运用。 未过多久,去安排寺內事务的空然大师已然回返,仍是穿著那身朴素的僧衣,脚步轻快之余、又面带一丝倦意。他走到陈阳面前,见其聚精会神的模样,面上浮现出丝丝歉意:“陈掌门辛苦了,寺內的事情我已经交代好,你可以稍稍安心一些,休息一会。这里的事,我来帮你处置便是。” “.—-原来还懂得些易容之法。”陈阳听到后抬起头,定定地看了面前的『空然大师”一眼,嘴角露出微笑:“你这人还挺大胆,才被我的透骨丧门钉逼退,如今竟不信邪,又变作其他人的模样前来我,真当你家道爷是吃素的么?” 空然大师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掌门何出此言,我” 话音刚落,陈阳双眼忽地一闪,元阳真火化作两点火光自瞳孔內亮起,烧在了『空然大师”的僧衣上,顿时令其苦不堪言。 “陈掌门了,你这是做什么?” 空然大师挣扎著运起护身法,想要熄灭身上火焰,语气疑惑之余又有些愤怒:“还不快收了神通!” “一看你就是个西贝货,只得其形而未得其实,连我这火势还未修至鼎盛的元阳真火都受不住,如何敢冒充空然大师?这老和尚手上功夫再稀鬆平常,本尊也是佛门之中实打实修得金身的高僧,是这么容易冒充的么?” 听陈阳这么说,“空然大师”终於不再纠缠,面色阴冷地一把扯下淄衣,连带著上头烧起来的两点元阳真火一起丟向一旁,显出庐山真面目。 只见其全身上下都被夜行衣包裹,只有一对闪闪发亮的招子露在外头,身材很是瘦削,怪笑道:“你这搬山道人还真有几分眼力,如何便窥出了我的破绽?” “简单。”陈阳站起身,手握八卦藏龙剑,左手两指从剑脊上轻轻滑过,令剑锋之上寒光大盛:“我这人有个毛病,每到一处,即便是別人家的宅院,也喜欢做些布置,有备无患嘛-日间在白马寺山门处,曾顺手留了一张我搬山派的神目符,便是它在最开始发现了你的踪跡,现如今,空然大师正在山门处安排人手,你却无端端出现在这,如何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你在符法上有些本事。”黑衣人冷笑道:“若是空然老禿驴在这, 我尚且惧他三分,如今你带著一群老弱妇孺在此,以为挡得住我么?” 话音刚落,黑衣人猛地向旁侧身,躲开了陈阳打来的燕尾鏢,隨即眼前一,八卦藏龙剑已从面颊旁划过,將那一张蒙面的黑纱揭下,露出一张脸颊上浮现出血痕的清瘦面庞。 原来陈阳人坐在位置上,手却左右开弓,瞬息间已將暗器、飞剑一前一后地接连用出,动作十分利落。 “这一剑揭开你的面纱,下一剑就摘你的脑袋。”陈阳仍坐在位置上,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语气虽漫不经心,目光却十分犀利:“就你这两下子,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徐弘远此刻睁开眼晴,看见黑衣人的样貌,惊讶道:“大夫,怎地是你?” 第334章 燕子三抄水,仙人指路 第334章 燕子三抄水,仙人指路 寒光闪烁间,陈阳已將八卦藏龙剑收回,也没还剑入鞘,而是令其如游鱼一般在掌心上方游弋,微皱著眉看向一旁的徐弘远:“怎么回事?” “回师父的话,他正是在抱续寨中医治了绿萝的那位郎中。”徐弘远警惕地看著黑衣人:“只是,当时他却未曾显露过內功修为,如今想来,多半是刻意隱藏这人在洛阳开了间名为万福堂的药铺,姓李名崇云,时常背看药箱四处行医、为穷苦百姓免费诊治, 不取分文,颇有仁厚之名。” “是这样——”陈阳听明白了,“怪不得他来的这般快,看来是早在抱犊山的寨子里,就已盯上了这佛骨舍利。一边行医,一边行窃,借著郎中的身份作掩护,倒也的確好打探消息。老独眼他们醒了没?” “醒了,他如今正和苗姑娘守在房內,以防备调虎离山之计。”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黑衣人脸上的血痕已经逐渐凝结,闻言疑惑道:“什么李郎中?爷爷根本没听说过。” “李大夫,虽然你如今的面貌、口音,都与在抱犊山上时有分別,但这对招子,我却一眼就能认出。”徐弘远拿起熟铜棍,站在陈阳身侧道:“易容术可以改变肤色、肌理、 乃至於面貌,却改变不了双眼,你这鹰视之相,在下无论如何是不会错认的。当日我到三川镇上请你,恰逢夜深,你掌灯出来时双眼暗藏凶光,虽然只有一瞬,却被我记住,正与刚才类似。” “做得不错。”陈阳夸讚道:“咱们这一派就是要注重细节、眼力,你能將他认出, 可见有些长进。那么,这位李兄,如今你真身已被识破,在这洛阳地界恐怕是混不下去了。” “.——-你们这些倒斗的,確实有些眼力。”李崇云沉默了一会,恢復了其本音,更加佐证了徐弘远的判断,他深深地看了陈阳二人一眼,“今日是我技不如人,山水有相逢, 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双脚一跌,看似要倒在地上,身体却如同飞燕般腾空而起,眨眼间已经离地数文。 “何必这么急著走呢?”陈阳掐了个剑指,令八卦藏龙剑再度激射而出:“道友,请留步。” 以飞剑之轻灵飘忽,如此距离瞬息可至。 眨眼间,八卦藏龙剑已经快要追上李崇云,剑锋直指其背心,李崇云虽头也不回,却也能感受到背心处已被那锐利锋芒锁死,正隱隱有些刺痛。 他暗道一声苦也,姓陈的把飞剑使得挺好,如此手段活脱脱是个巴蜀剑仙,又哪里像是搬山道人?今日若想要脱身,说不得得使上些真功夫。 咬了咬牙,李崇云的双脚只在空中轻轻一点,原本无处借力的身姿忽然一折,朝著相反方向的另一侧飞去,其双腿在空中扑腾、踩踏的模样,如同踩在坚实的土壤上。 以这样一个空中变向將八卦藏龙剑甩开后,李崇云又得以拉开了数尺距离,继续逃窜。 他是积年的贼头,也不是头一次见到飞剑之类的宝贝,也知道飞剑一般只在修士周边百步內运用,只要能够儘快退出百步之外,以他的轻身功夫,那搬山道人多半追不上。 “好身法,闪得漂亮。” 陈阳心道如此奇特、可在空中借力转折的轻身功夫,確实了得,不愧无脚飞燕的名號。 见八卦藏龙剑去势未消、等閒难以扭转,陈阳便祭起一张搬山符,借著符法之力,將八卦藏龙剑调过头来,又一次朝著李崇云的背影刺去。 李崇云听得身后破空声再度响起,心中一惊。飞剑怎么这么快又追了上来这搬山道人的剑术竟如此了得,可將这般快的剑运用自如? 发狠之下,李崇云又提起一口气,身姿在空中再度拧转,第二次与八卦藏龙剑擦身而过。 接连刺空两次,已令陈阳的面色极不好看,黑得有如锅底。 一旁徐弘远见到后,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有屏息凝神继续看向逃窜的飞贼,此刻这滑不溜丟的傢伙,已经逃出了七八十步,眼见得就要脱困。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再转几次。”陈阳冷笑一声,双手齐捏指诀,全力催动著搬山符,喝道:“急急如律令!” 以高深搬运法將去势极快的八卦藏龙剑生生拉回,陈阳这次却是取了个巧,没有將飞剑掉头,而是直接以剑柄砸向李崇云,一面青、一面黄的剑身光华大作,周身煞气凝结, 散发看肃杀气息。 李崇云见生路就在前方,於穷途末路之间,紧咬牙关,竭尽全力从丹由內压榨出最后一道气,此刻他的身体已然有些僵硬、动作也跟著变形,却还是勉勉强强地完成了一次飞折,第三次地从剑下逃过。 事不过三,过三则为变数,李崇云虽已將这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轻功修炼至精深境界, 但拼尽全力,也只能在空中飞折三次,接下来则必要换气恢復,若是法力续接不上,便要从空中坠地。 连续三次的闪躲,以他的脚程,此刻终於来到了陈阳百步之外。 似这等距离,除却玄门的金丹真人外,以寻常修士的手段,也只是鞭长莫及。 “他奶奶的,若非老子轻功了得,多半便要被这土耗子一剑穿了。”李崇云心中既后怕、又喜悦,“这倒斗的怎会有这般本事?难不成还真叫他刨了个仙人洞府不成?我先前还道赤衣尊者何须亲自对付此人,如今看来,一般好手还真拿他不下。” “好险,好险——此番能够脱逃实在不易,如今身份败露,洛阳城是回不去了,只有先隱姓埋名,等风头过了,再来取那佛骨舍利。” 李崇云心中转著无数念头,无暇去看后方,自是没有见到陈阳最后拉回八卦藏龙剑刺出后,便转而施展起了雷法。 陈阳近来在清微丹诀上也修炼出了些心得,其阴阳两仪神雷,虽不能像清微派长老五元雷使金燾一般,毙敌於数里之外,但百步內却是如臂所指。 只是,此刻李崇云已经逃出了百步之外,两仪神雷已然打不著,而八卦藏龙剑也后劲不足,但陈阳仍旧放出了雷法。 两仪神雷化作一道碗粗的电光激射而出,只是距离陈阳越远,就越显得无力,到达百步之时已然快要消散。就在此时,电光落在了八卦藏龙剑上,与其残存灵气合在一处,於不可能间再度一跃。 作为踏板的八卦藏龙剑掉落在地,两仪神雷则从后方追上了李崇云的身影,將其轰了个正著。 气力几乎耗尽的飞贼已经无法躲避,没有回气机会的他,如今身上法力也接近乾涸, 自然没有护身之法,唯有凭藉肉身硬接陈阳的拿手雷法,果然如同折翼的鸟儿般从半空中跌落,狠狠地摔在地上,强撑著的气脉因此紊乱,使得他双眼一闭,昏过去。 “师父好手段!”徐弘远目不暇接地看完了这一整场追逐战,兴奋地喊道:“这招以飞剑续接雷法,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见两仪神雷已將李崇云轰落,陈阳紧皱的眉头也终於鬆开,他不敢怠慢,几息的功夫便追至百步之外,在地上住了昏倒过去的飞贼,二话不说便朝其气海刺入根镇魂钉,將其气机锁住,无法施展手段。 徐弘远將八卦藏龙剑从地上拾起,羡慕地看了眼仍在不断流转淡淡灵光的宝剑,將其还到了陈阳手中。 陈阳归剑入鞘,习惯地伸手擦了擦头上並不存在的汗水,微鬆一口气:“这人的身法確实厉害,若非我灵机一动,险些真叫他逃了去。” 按照陈阳的吩咐,徐弘远將这飞贼五大绑,打算等来日送去报官,再作处置。 如今这人的气海被陈阳打入了镇魂钉,等若於修为被废,便是寻常衙役公人的水火棍,也够其喝一壶了。通常来说,想制伏这等江湖异人,除却制住其气海外,还可用穿琵琶骨的办法,废去其变化之能。 虽与这飞贼头一次见面,但其闪转腾挪的灵巧身姿,也著实令陈阳印象颇深。 因此,他特意传授了徐弘远一套绑人的高深技法,名为仙人指路。 就在客堂之內,將这无脚飞燕用绳索捆了,悬在高梁之上。 一只手向前,牵丝吊起;另一只手拦腰捆著,也將绳吊起,最后两只脚向后也用一条绳吊起,如是三条绳索將其悬樑吊著,脊背朝上,肚皮朝下,即便是大罗神仙,若失去了变化之能,也是难以脱身。 休说徐弘远,便是苗月儿与老独眼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绑人的妙法。 看到完成后的样子,除却陈阳之外的诸人,都感到十分新奇。 “別说,这手仙人指路是真有意思。”老独眼竖起拇指,称讚道:“还是你会玩啊, 绑人也能绑出个来。” 陈阳没有回应对方的调侃,淡漠道:“你们守在屋內的时候,可有其他的动静?” “並没有什么多余的动静。”苗月儿回答道:“我还將小金子也放出来了,它眼下还在咱们这间屋子的上空转悠,確实没见到这人有什么帮手看来,这位无脚飞燕確实是个独行大盗,不曾与人合伙。” “防人之心不可无。”陈阳又道:“除却周边与空中,地下也要小心。掘子甲,你们下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通往咱们这的地道,有的话,便將其给堵上。” “是,掌门老爷。”掘子甲带看银鳞恭恭敬敬地朝陈阳弯腰作揖,便去到屋外,勘探起了四周。 “没想到,你的疑心病还挺重不过有备无患,倒也应当。”老独眼望著被吊起来的李崇云,挑了挑眉:“眼下时辰还早,但估计大伙也无法安歇,不如乾脆审一审此人, 如何? 陈阳察觉到空然大师已经安排好了寺內防务,正朝客堂走来,便点头道:“可行,不过空然大师马上就要到了,既然咱们在他的地盘上审人,自然也得请他做个见证。” “这是自然。”老独眼等待了一会,见空然大师归来,便从院中水井打起一桶冰凉的井水,尽数泼在李崇云的面门上,“来,走飞檐的,给你醒醒神。” “!?” 李崇云从昏迷中醒来,发觉自已被吊在空中,四处都不著力,肢体被捆得生疼不说面前还乌压压地站著不少人,其中便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只是此刻眼中亦有怒火。 空然大师听到这位飞贼曾假冒自己,想要从陈阳手中骗走佛骨舍利后,便是多年修行也难免生出了些嗔念,暗道这人若化妆成自己模样,真地窃走了佛骨舍利,那自己该如何面对一眾同道? “清醒了?”老独眼上前,拍了拍李崇云的脸颊,“你这后生著实有些面熟,这身手段是传自燕子门吧?你们这一伙关中有名的飞贼,为何偷到洛阳来了?白马寺內高手如云,就你这两下子,还敢孤身硬闯,胆子確实挺大。” “技不如人,此番是我栽了。”李崇云挣扎著抬起头,却是一脸桀驁不驯的神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这样折辱人—·? 1 “你的身法了得,若不绑结实了,恐怕你跑了,到时又上哪去寻?”陈阳喝了口苗月儿端来的茶水,开口道:“你应当是在抱续山寨治病的时候,在卸岭群盗的口中打探到了消息,毕竟这些乌合之眾向来嘴上没个把门的,於是你隨即便在龙门山与白马寺这两处地方留了眼线,打算来个蚌相爭渔翁得利,趁著我们几个歷经险阻,好不容易取得宝贝后放鬆警惕的机会,將这佛骨舍利纳为己用。” “好心机,好手段,这等摘桃子吃现成的法子,眼下是不多见了。” “既然已知,还问什么?”听到陈阳口中所推测的事情,与自己的经歷一般无二,李崇云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仍硬颈道:“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赶紧给个痛快吧!” “这就由不得你了。”陈阳说道:“你近来犯了许多案子,不少脏物还来不及出手, 此刻应该正藏匿於某处,都是在哪里?” 第335章 敕符妙法,白莲秘事 第335章 敕符妙法,白莲秘事 “你这搬山道人,原来想干黑吃黑的勾当?”李崇云轻蔑地笑了,“想得美,我又怎会轻易告诉你?关中燕子门没有怂货。” 老独眼见这飞贼明明已经落到陈阳手中,却还十分硬气,乐道:“嘿,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小子等著吧,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那就只有得罪了。” 陈阳朝著空然大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准备给眼前这位飞贼兄上些手段。 考虑到此处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也不好给李崇云上刑,弄得一地血里呼啦太不好看,便简单取出一张黄纸,用龙鬚笔蘸取了鬼仙硃砂,於符纸上写下“敕令”二字。隨即笔走龙蛇,一气完成了张点阴符,信手投出,径直飞到其脑门处,紧紧贴住。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李崇云,被贴上此符后,先是筛糠似地一阵猛烈抖动,进而浑身一软,如霜打的茄子般了下来,两眼发直,双唇无意识地颤抖,像是被迷住了一般。 “这是什么符法?还是头一次见你使。”老独眼好奇道:“看起来不大正经这符纸上莫非是有什么迷魂药了?” “哪跟哪呀。”苗月儿笑了起来,“这是点阴符,师兄带我去湘西的时候,从赶户派的祖地里揣摩出来的。点阴符本是用来控制户体的符纸,可以掌控人死之后的躯体,经改进后,也可用来影响生人的体魄,若心志不坚、神魂不定,便要著道。” “原来是这样。”徐弘远恍然大悟,“师父已將镇魂钉打入这飞贼的气海,没了护身法力后,他便难以抵挡符法,所以这般模样是已经被点阴符制住了。我们跟著师父学习符法也有几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如他这般信手一写、便是分毫差错没有的上等灵符。” “还早著呢,至少得將龙篆学会。在修为上,五雷正法也得立下根基,方能有这般神妙。”苗月儿对此倒是清楚,向二人解释道:“雷霆乃是灵气枢机,可用於沟通天地、演化妙法,雷法符法,实则是相辅相成。” 几人討论的时候,陈阳已经令李崇云开了口,只见其查拉看脑袋,声音低沉地道:“..-先前得来的宝贝,都被我藏在双龙峡山崖下的一处洞穴里,那附近有许多燕巢。” 陈阳点点头,又问道:“彼处可有什么布置?” “有。”李崇云被点阴符所控,身不由己、口不由心,对待陈阳的一切问题,不得不诚实答覆:“彼处洞穴中藏有陷人坑,乃是前朝坑杀降俘所用,內中两侧都是绝壁,有十余丈深。” “很好。” 陈阳问完话,將捏了指诀的手掌鬆开,散去了法力。 李崇云回过神来,顿时又悔又恨,面色因为忿怒而涨得通红,叫骂道:“你这奸猾的土耗子,行的到底是什么妖法?” “弘远。”对方的叱骂,陈阳只当没听见,他又对徐弘远吩咐道:“你在旁应该听清楚了吧?就由你去一趟双龙峡,將这人藏在彼处的宝贝取出来,带来白马寺中处置。” 徐弘远吃了一惊,用手指著自己:“矣!?我去取吗?” 他出道至今,不是跟著陈阳,便是跟著老独眼,从未孤身行动过,听到陈阳这次要让自己独自挑大樑,一时难免有些慌乱。 陈阳微微挑起眉头:“怎么,你不愿去?” “师父有命,我怎敢不从。”徐弘远苦笑道:“只是我怕自己太过愚笨,反倒坏事。” “他人已经被我扣在这里,彼处纵是有些机关陷阱,方才也已点了出来,有什么好畏惧的?”陈阳看著迟疑的徐弘远,说道:“这无人看守之处恰好可用来试试你的身手,当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跟在別人的身边,远不如自己下场干一回来得有用。你若用心学了我这段时间教你的手段,就不会出岔子。” 徐弘远这才明白了陈阳的用意,隨即正色地拱手道:“既如此,徐弘远领命。” “趁著天还未亮,现在就去吧,也好早些赶回。” 得了陈阳吩咐,徐弘远不敢怠慢,立即向身旁的空然大师告辞,接著便走出了客堂, 朝著双龙峡所在之处迅速赶去,那副雷厉风行的样子,確实有些搬山派的模样。 打发完了徒弟,陈阳又看向李崇云,说道:“点阴符强夺人的气机,用久了会伤人神魂,久而久之,便会变得跟行户走肉般神智沦丧,我一般是不愿动用的。你如今也该知道,在我的面前守不住秘密,不若老老实实交代了,省得大家难做。” 李崇云咬了咬牙,態度却是软化了下来,长嘆一口气:“罢罢罢,是我技不如人,手段不如你硬,如今栽到你们搬山派的手上,怕是没法翻身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儘管问便是!到时,给我个痛快就好!” 听他这样说,一旁的苗月儿面色舒缓了下来,心中却腹誹道她这师兄说得倒是宅心仍厚,只是前几次动用这符法的时候,也没见有半点的犹豫。 “你是跟著弘远他们到抱续寨后,得知了卸岭群盗的谋划,才打算趁火打劫。还是早有准备,受他人指示故意来到附近,等候时机?” 李崇云看著陈阳,破罐子破摔道:“好,那我就告诉你。那姓徐的瓢把子手底下儘是群乌合之眾,守不住半点秘密。有人早就收到了风声,找到我这里,重金请我收了此物,我正愁没有机会上山,你那傻徒弟便自己送上了门来。找我的也不是旁人,正是你的老相识一一钱买你这颗项上人头的齐仙盟。” “又是这伙人?”苗月儿嘟囊道:“还真是阴魂不散,纠缠不休。” 陈阳进一步问道:“佛骨舍利虽內蕴无数神通妙法,却要靠著个人慧根去参悟,且非佛门中人轻易揣摩不出什么齐仙盟要这东西,打算要用来做什么?” “此事,老訥倒是略微知晓些內情。”空然大师忽然开口,对陈阳说道:“齐仙盟有四大尊者,其中有一位白莲尊者,也就是信奉无生老母的白莲圣女,与我净土宗有些渊源,所修法门亦是出自佛门,若佛骨舍利被她得了去,倒是有可能藉机做出些事来。” “原来还是家贼啊。”老独眼在旁道:“只不是白马寺的家贼,却是佛门的家贼。” “前辈说话还是注意些—不要口无遮拦。” 听陈阳如此说,老独眼便对著空然作了个揖,赔个不是。 陈阳心道也得亏是空然脾气好,不然就老独眼这几句话下来,换做旁人早恨不得將其嘴给缝上,当时在洪州的时候,怎没看出来老独眼原来这么嘴欠?这一唱一和,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差不多也该適可而止。 关於白莲教与无生老母,陈阳倒是有些了解,该派可上溯於东晋时期慧远所创的白莲社,也即莲社,而慧远便是净土宗创始人,净土宗也名为莲宗。所以净土白莲乃是同一源流,老独眼的『家贼”说法並不能算是错。 白莲教,是在宋时绍兴三年,由吴郡人茅子元担任其初代教主。在茅子元之前,与净土宗大致相同,崇奉阿弥陀佛,要求信徒念佛持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 不饮酒),以期往生净土,修的是来世。 茅子元也为一代奇才,自悟法门,绘製《圆融四土三观选佛图》,以图形形式直观比较净土高低,进而彰显其白莲法门的优越性,而后又简化念佛修懺仪式,製作《白莲晨朝懺仪》。 先前的净土结社,参加者之间只是社友,而在其之后,师徒传授、宗门相属,茅子元在淀山湖建立白莲懺堂,坐受眾拜,规定白莲弟子以“普觉妙道”四字命名,成为开山祖师。 “净土宗与白莲教的法门,之所以盛行,乃是因『便宜”二字,佛门正法十分精深、 非有慧根与定力者不能彻悟妙諦,而净土法门则以念佛观想而修行,却是易学难精。” 陈阳说道,“所以,如今禪净双修方是净土宗的主流,亦是禪宗多数人的选择。这是对佛门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的,但白莲教却是在这念佛与愿力上越走越远,甚至生造了个无生老母的歪路子阴神出来,难怪被南北朝廷禁止,斥之为魔教了。”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世人多苦,所以祈求解脱。在人世间寻求不到希望,便將其寄托在净土上,这其实是对佛法的误解,並未放下心中的魔障。”空然大师道:“我净土宗法门亦是大乘正宗,只为导人向善,拔苦救难,並不是为了迷惑人心,白莲教歪解净土,害人不浅。” “白莲教於太祖时便多次生事,妄图建立地上佛国,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为口號,借佛土之名祸乱人心,致使百姓深受其害,在下斗胆问上一句,今时今日,大师与白莲教之间,確係没有什么牵扯往来么?” 见陈阳发问,空然大师正色道:“绝无往来,白莲教已入魔道,与慧远祖师所创莲社相差甚多。” 老独眼目光闪烁,对陈阳说道:“若是如此,那当然最好,只是如今白莲教与齐仙盟合流,掌门老爷你又是齐仙盟的眼中钉、坏了他们多次好事,若空然大师和白莲教不清不楚,那这白马寺对於我们而言,则无异於龙潭虎穴,你不可不小心啊。” 空然大师无奈,唯有发誓,“老訥绝无加害陈掌门之心,天地可鑑。若有半分虚假愿引颈受戮。” 以空然大师的修为,距言出法隨也相差不远,话语一出,天地之间立即生出感应,並为眾人所察觉。 “大师何必如此。”陈阳嘆了口气,演技十分精湛地道:“说来,玄门之前也曾有过类似之事,便是那汉末时的太平道,其曾流毒天下,令南华真人的名声也为其连累。还是后来玄门诸位高人拨乱反正,重新確立了道门正统,这才消弹了祸事。大师若有心,想来佛门必然能扫平白莲教,並將那数万教眾导回正途。” “你们这些个正人君子,这是唱戏给谁看呢?”默默在旁註视著整个过程的李崇云, 此刻终於忍不住发声:“还有你这搬山派的头子,说得好听点是什么掌门,若是难听一些,不也是个匪首大盗么?怎么,掌握了些术法符咒,就忘记了道上的兄弟,冠冕堂皇地装起名门正派来了?岂不令人发笑?” 陈阳斜了李崇云一眼,想看在道上混的人言辞果然犀利,这飞贼嘲讽他人的功力, 倒是与老独眼有的一比。 其实,这些个目光短浅的人,哪里懂得洗白的重要性? 为一点蝇头小利而声名狼藉,弄得人人喊打,岂是长久之计?我陈某人执掌搬山派, 虽然吃饭的本事不会忘,但目標从今往后也只放在丹珠灵材上,绝不会是凡俗的金银之物。 也懒得去理会这叫囂的傢伙,此刻陈阳想要知道的已经尽数问出,既然是在这白马寺中擒获的此人,李崇云先前又曾假装了空然大师想要行骗,如今正好將其交付给『慈悲”的佛门眾僧,好生炮製一番后,说不定能与先一步被擒的赤眉贼做个伴当。 “大师,此人便交付於你了。”陈阳指著李崇云道:“佛法无边,想来能度人向善, 令这贼子洗心革面。从此,便让他长伴青灯古佛,赎清先前犯下的罪孽。” 对於这些无风尚要起三重浪的货色们而言,拘束在寺庙之中当和尚,確实不如人头落地来得痛快,何况佛门度化之法,也颇有些令人玩味的地方李崇云听到后面如土色,再一次大喊:“姓陈的,你答应给我个痛快的,为何反悔? 有种你便现在一剑杀了我,休要让我被这帮禿驴折辱!” “善哉,善哉。”空然大师会心一笑,接受了陈阳的好意,“老訥定然不负掌门所託。” 陈阳亦是点头,对李崇云道:“以你犯下的罪责,送到官府去是要问斩的,我如今救你一命,还为你安排了个好去处,如此痛快之事你不谢我也便罢了,怎地反咬一口?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你改悔罢!” 说罢,手捏指诀,以点阴符之力將李崇云的嘴巴闭上,令其再发不出声音,唯有唔唔个不停,对陈阳怒目而视。 第336章 心经,双龙峡 第336章 心经,双龙峡 陈阳对李崇云的目光视若无睹,又对空然大师道:“先有赤衣尊者抢夺在前,又有白莲尊者指使此人行窃於后,可见齐仙盟对佛骨舍利穷追不捨,这事多半还没完,大师还须多加小心。” “多谢陈掌门提醒,老訥晓得了。”空然大师吩咐隨行的弟子將李崇云带了下去,答道:“本想著让陈掌门静心体会佛骨舍利的妙处,未想到昨夜如此多事,风波不断—不如今晚仍將此物借予你,如何?” “算了吧。”陈阳笑了,“正法之妙,存乎一心,诀窍便在於一个悟字。这佛骨舍利內中的门道不立文字,只凭个人根器,悟得到便是有,悟不到便是无。多一晚上、少一晚上,没什么分別。况且这么个惹眼扎手的东西,若放在我这,还要心思守护,干係未免太大此物你还是收回去吧,今夜我也可以睡个安稳觉。” 说著,陈阳动作嫻熟地將供奉著舍利的金塔放回原位,將八重宝函按著原样锁好,交还给了空然。 对待如此宝贝,却是拿得起放得下,陈阳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举止,令空然大师意外之余、又有些欣赏:“阿弥陀佛,陈掌门果然大有慧根,既然眼下在寺中小住,是否愿意学些佛法?”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阳笑看道,“不过,操劳了一夜,大师虽然修为深厚,毕竟年事已高,还是早些去休息得好,这学佛法一事尚且不急。” 陈阳只以为空然大师在说些客套话,却不知后者確实早有此意,闻言自怀中取出一卷准备好的经书,递到陈阳面前:“昔日我佛如来在菩提树下禪定七七四十九天,了悟“缘起性空”,证就阿多罗三藐三菩提,可见万法一如,皆在一个悟字。陈掌门一身法力, 如今已有自成一派的气象,不需老和尚多囉嗦。这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可修心定神, 便交予掌门自行参悟。” 言罢,空然大师將一卷经文交到陈阳手中,隨即捧著八重宝函告辞离去。 陈阳將空然送出客堂,方才低头去看,目光被经文尾部的一行字吸引,轻声念诵道:“.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諦揭諦,波罗揭諦。波罗僧揭諦,菩提萨婆訶。” “听上去倒是了得。”老独眼也凑在他的身旁,闻言便道:“不过,这些和尚向来喜欢吹牛皮,什么可除一切苦的无等等咒,我看真修持起来,未必有这么厉害。” 陈阳缓缓道:“其实,厉不厉害倒在其次,这卷《般若波若密多心经》確实言简而义丰,词寡而旨深。其中陀罗尼咒语,更不在任何一门玄门神咒之下,用来取长补短也是不错。我搬山派虽说是道装打扮,但修行只以实用为主,若是佛法有用,纵使学一学也不打紧。” “师兄说的有理。”苗月儿亦是赞同,並调笑道:“如今你佛道都有涉猎,若是日后再加上儒生理气之说,便能算是三教合一的俊杰。”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以后再说。” 陈阳打发走了二人,自行去床榻上盘腿坐著,一边品味著心经的妙处,一边存思养神。 另一边,徐弘远得了陈阳的吩咐,背著包袱一路紧赶慢赶。 他天没亮就从白马寺出发,一直快到响午时分,这才来到了双龙峡附近。 想起当时李崇云曾说洞穴附近有许多燕巢,他便抬头去看两侧山崖,打算找出藏匿地点。 双龙峡名號的由来,是因为其恰好位於“金龙山”与“青龙山”之间,最窄处不过只有数尺长短,內中山遍地,溪水潺潺,別有一番秀丽景色。 目力虽远远不及陈阳,但徐弘远却能辨认出两边山体上不时飞过的燕子,正是十分少见的金丝燕,羽色上体呈褐至黑色,带金丝光泽,下体灰白或纯白,尾羽如剪。 朝著燕子出现较多的方向一路寻去,他果然在一处险要地方,找到了诸多燕巢。 无数以灵草根茎、羽毛、新泥混合的燕巢,大小不一,分列在两侧的悬崖峭壁上,犹如棋盘上星星点点的棋子,在陡峭的山体上牢牢占据著一席之地。 这些个小生灵飞至河边、水潭,啄取湿泥,集成丸状,然后衔回,如此不知几次,靠著唾液將其混合,雌雄燕通力合作之下,也要费十余天的功夫,一天之內便要往返多次,可谓勤劳能干,为筑巢费许多心血。 燕窝必不可少的一样原料便是燕子的唾液,几乎可视作燕子的性命之精,蕴含多种灵妙效果,向来被视作滋补养顏的佳品。徐弘远在魏国公府的时候,也曾尝过几次燕窝,故而知晓其中门道。 燕窝分雨燕与金丝燕两种,其中又以金丝燕的燕窝更好。“金丝燕”每年结巢三次, 第一次结之巢厚而洁白,乃是因其唾液在漫长冬季里积聚后成色极佳,眼下季节正是燕子们第一次筑巢的时候,所以眼前的燕窝俱皆是“白燕”,若是能將其採集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財富,未必比那李崇云藏匿起来的財宝差。 “这些燕子筑巢也是不易,再加上如今正是养育雏燕的时候,若是摘去了燕窝,其一家老小必然无处可去,雏燕多半便要天折。还是不要为了一己之私,害了无辜生灵的性命。” 决心不打扰这些金丝燕,徐弘远便猫著腰、悄无声息地在双龙峡內行走,大约走了数百步后,发现了一处奇景一一原本分列於左右的青龙山与金龙山,在此地各有一部分朝外延伸的山体,恰好搭在一起,仿佛形成一座天然的石桥,在石桥侧面,便生有一座差不多一人多高的洞穴。 “按著《撼龙经》上的说法,这青龙山与金龙山,各是两条禄存龙,而朝外伸出的这一块,则是巨门星,这便是所谓禄推巨。双龙巨门於此相合,两条灵脉也交匯於此,这是双龙戏珠的格局,如此生出的洞穴多半有异,想来李郎中所说的便是彼处。” 徐弘远还是头一次独自行动,自行辨別风水布局,果然有著完全不同的感受。 在亲身实践下,他对於《撼龙经》上所载,自然有了更加深入而贴切的认识,自豪感油然而生。 “师父说得果然对,自己亲身尝试,能学到的果然更多,也更浅显直接。” 山崖太高,好在徐弘远身上带的行头足够,他掏出陈阳交予的飞虎爪,打算用铁爪勾住崖壁上凸出的岩石,向上攀爬。 这样一来,他难免暴露到了群燕的视线之下,见有生人突然出现,还朝著无数燕巢簇拥的地方前进,金丝燕们顿时感受到了危机,接著便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为了保护来之不易的家园,黑压压地从巢穴內飞出,至少也有成百上千只金丝燕,聚集在一起,像是遮天蔽日的乌云。 群聚的金丝燕就此朝著徐弘远发动袭击,坚硬的鸟喙和爪子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令他苦不堪言,只得用袖子护住头面,还没爬上几步,便又跳了下来。 就这样,被狼狐地追出了二里地,方才將燕子们甩脱。 “这些金丝燕还挺好斗—”徐弘远看著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头髮也被群燕扯成了鸡窝,无奈之下唯有苦笑:“李大夫只说那洞里有个陷人坑,却没说这洞外的鸟儿也这般厉害,別说机关了,得先想办法过了这燕子阵再说。” 山势有些高,攀爬之时又难以借力,与眾燕正面硬碰硬的相斗,十分艰难。稍有不慎便落得个头破血流、粉身碎骨的下场,故而应当以智取为主。 “师父在这的话,会怎么做呢?”徐弘远思索起了陈阳可能的做法:『必然是因地制宜,就近寻找克制这些燕子的事物。金丝燕以泥浆、草茎混合唾液筑巢,棲於屋檐树丛, 乃是羽虫,筑巢恰好与万物復甦、草木生长之时相符合,所以,其五行应当是属木。火克木,可这附近哪里有火行的事物?难不成要我放火烧山、將这些燕巢通通点了?” “不行不行,刚才还说不能祸害这些燕子,眼下还未过多久,怎么能就这么反悔?” 拋去了先前的想法,徐弘远又开始思考著新对策,暗道之前看师父布局谋划只觉得简单,如今自己亲身试了,方才知晓不简单。 “那飞贼一身燕子三抄水的绝技,十分了得,估计还未等那些金丝燕合围,便已抢先进了洞去,我若有他那身绝顶轻身功夫,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可惜我才疏学浅、法力低微,並不会飞也未曾从师父那里学来元阳真火,以金光咒只能勉强护体,却是嚇不退这些有些灵异的金丝燕。” “.—-等会,这东西似乎是叫飞火灯?”徐弘远眼前一亮,在包裹里找到了陈阳放置起来,封存许久的墨家机巧之物,“这宝贝恰好能派上用场。” 照著陈阳之前所说的办法,他將飞火灯戴在头上,再度开始攀爬。 待得群燕追袭而来,他便激发飞火灯,一眾金丝燕果然不敢迎著火光向前,只围绕在身边嘰嘰喳喳,待得快到洞口处,他鬆开飞虎爪纵身一跃,借著旋转的灯翼,平稳地落入到洞穴之中。 总算是渡过了燕子们的围追堵截,当徐弘远来到了双龙峡的这处洞穴后,发现其中竟有许多家当,石桌石凳、石盆石碗,还有些吃食、衣物,看来李崇云除却將此地充作收纳脏物的仓库外,平日里也经常躲在这里休憩。 石桌上,恰好有一只翡翠玉碗,色泽艷丽、光华流转,於眾多朴素的石碗之间显得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这看上去倒像是个宝贝,只是太过明显了些,不得不防上一手。” 知晓这洞中藏有机关,所以徐弘远很是谨慎地四下查找,他牢记著陈阳的教导,对於事出反常的事物绝不隨意上手触动,因此人离那玉碗远远的,手只是捡起地上一颗石子, 朝其丟了过去。 果不其然,玉碗被石子砸了个正著后,石桌附近的地面忽然开裂、接著猛地下陷,露出一个数丈的深坑,四侧都是无处借力、长满青苔的光滑墙壁,坑中还藏匿有几具户骨, 有些死得太久,骨头都已发黑,还有些则是才死了一阵子,装扮与今时相同,且仍残留著衣物与身上的特徵。 “果然是陷人坑,那坑中的白骨多半是见到玉碗后起了贪念,然后中了暗算,困死在了深坑里头。” 走到陷人坑的旁边,徐弘远望看坑內的许多户骨,“我与那飞贼都远远算不上是第一个发现此地的人,这些古人也是倒霉催的。刚才还见到些兵刃、盔甲,应该就是那飞贼所说被坑杀的前朝降將了” 原来前元末年,天下皆反,中原地界也出现了许多义军,后来的子名將王保保,便是彼时元廷的河南王,他以少数精锐军士平定了洛阳周边的叛乱,招降了青龙山、金龙山上的义军,但因自身兵力不足,便於此隱秘之处设计,將归降眾將悄无声息地杀死,此处机关便是当时布下。 徐弘远並不知其中內情,触发了陷人坑的机关后也没有就此安心,仍在周围小心地巡视了一番,途中谨记陈阳与老独眼的指点,对一切可疑之物都保持看十足警惕。绕开了陷人坑后,来到了洞窟內部的一座石室里,果然发现了堆积如山的金银財宝,其中最上方的,还有燕窝之中的极品一一血燕。 与寻常银燕不同,血燕此物是由“棕尾金丝燕”』所筑成,乃是燕窝之中的异种极品,十分难得。此种灵燕的唾液呈现血红色,故筑出“血燕”,其中价值药效远超一般燕窝,便是徐弘远,也只是在魏国公府中见过偶然几次,未曾尝过。这是紫禁城內御用珍品,绝非等閒富贵人家可得。 “这东西还很新鲜,似乎是刚採下来不久,应该是那飞贼寻找到了棕尾金丝燕的巢穴,將其取下后得来,真是造孽。也罢,师父最近十分劳累,正好借献佛,拿去给他尝尝,补上一补。” 第337章 番神银壶,立下家业 第337章 番神银壶,立下家业 “这就是被那老王爷视若眼珠子的玩意?” 白马寺客堂內,陈阳点算起了徐弘远此番带回来的收穫,在手中把玩著鎏金番神银壶,“做工与图案確实少见,於金银器具里,也算是件稀世珍宝,也怪不得那老王爷十分看重。” 此物高十二寸,重三斤有余,高长身,鸭嘴形,细颈、卵形腹,高圈足,环形把手两端成羊头,又在把手顶部铸造著一颗人头,高鼻深目、头戴圆帽,样貌与中土人士迥异。 徐弘远坐在一旁,也望著番神银壶,说道:“师父,我也见识过不少老物件,却是头一次见到这集锤、焊接、雕刻、鎏金、锻等数种工艺於一身的珍品,若不是聚集了无数人工巧匠,绝难打造出此物,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你说得不错,此物打造起来的確繁琐,器型也十分独特,你可知道是源於何处?” 鑑识古董正是徐弘远的看家本领,他可以容忍旁人说自己身手不行、链气不精,却唯独不能怀疑他看古董的眼光,听到陈阳询问,当即不假思索地道:“此物乃是波斯產的金银器,应当是隋唐之时传入中土。” 陈阳听到后,讚许地点了点头,徐弘远还未来得及高兴,又听陈阳说道:“时间说得大体正確,只是这风格嘛-此物严格来说並非波斯產物,源头应该在罗马、希腊。” 徐弘远有些疑惑,波斯的金银器他见过不少,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说法,考虑到陈阳没有理由骗自己,便好奇问道:“师父,只不知罗马、希腊是在何处?我实在未曾听过。” “彼处是欧罗巴的古国,气数早尽,关於其中详情,日后若有机会,你可以自行去问问那些弗朗机人。”陈阳指向银壶上的番神图案,“我之所以说这物件发源於那里,是因为这图案的缘故。” 徐弘远看向银壶腹部,只见那里有三组六人的男女图像,模样装扮皆与中土大大不同,其中男人雄武英健自不必说,上头的女人也是一个个风姿绰约、且穿著十分清凉,美妙的体上只缠著些轻纱,与春宫图有的一拼。“师父,你识得这洋春宫?” 不远处,清点著其他收穫的苗月儿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她在秦淮河上见识得多了,对这些图案倒是见怪不怪,只疑惑不通风情的陈阳为何会认识此物。 “甚么春宫”陈阳无语地看了对方一眼,整理了一番说辞,道:“这三幅画讲的其实是一个故事,画上的女子是希腊的女神,为了爭夺金苹果与最美女神的名號,而將这男人唤来了天界。胜出的女神將凡间一国王的王后许配给了此人,不料致使两国交战,最后国破家亡结尾。” 陈阳之所以说这是希腊的物件,正是因为他认出了银壶上颇有盛名的特洛伊木马。 徐弘远听陈阳说得头头是道,眼神有些发直:“师父果然见多识广,对这异邦番神之事也瞭若指掌,真是学究天人“要我说,这几个番女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只为了一个名头,搅扰出无数事端,引得旁人国破家亡。”苗月儿在旁道:“这些个爭奇斗艳的戏码,我在秦淮河上见得多了,还女神呢。” 陈阳只是笑了笑,“有道是物以稀为贵,此物在欧罗巴也算是稀有,在中土出现,价值更是难以估量。若是將其化作普通金银,未免可惜了些。反正我们如今手头也算宽裕, 不缺金银用,而此物又如此烧手,便请空然大师出面,让家中失窃的富户们前来认领这些宝贝吧。” 听到他这话,苗月儿有些惊讶。以她便宜师兄一毛不拔、只入不出的性格,居然会將到手的宝贝交出去,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虽然也认为那银壶贵重,但就这样將所有东西物归原主,难免又有些不甘。 都说为富不仁,那些个有钱人又有几个好东西? “金银乃是身外之物,够用便可。”陈阳见状,解释道:“也不是说就这么便宜了那些个富户,这些拿了失物回去的,让他们个个都捐出些家私来賑济贫民,要么开上几天粥棚,要么修桥铺路,总归为百姓做些好事。毕竟这天下间,多的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人家。” 苗月儿与徐弘远听了,这才消去了心中不愿,笑道:“若真能如此,也是极好的。只是那一块血燕窝,显然是双龙峡中天生地养的灵材,总该归我们自家所有吧?” “这確实是大补之物,在我看来,比这番神银壶还有价值些,你的运气不错。”陈阳对徐弘远道:“绿萝大病一场,亏空了些本源,正好用燕窝来补充元气,你记得拿给她。” 说著,陈阳將手伸向桌上的血燕,食指轻轻一挑,便摘下指节大小的一点精华,又將剩余的燕窝推到了徐弘远面前,“我如今手头不缺补药,拿一小块尝鲜就够了,你再给空然大师留上一块,其余的,你就自己发落,不需问我。” 按著搬山道人的规矩,取到的物件向来是由当师父的做主,徐弘远自然没有异议、笑著道:“那我就替绿萝谢谢师父了,说来她便在白马寺附近的庵堂內休息,还不知情况如何?” “放心吧。”苗月儿道,“你师父早就去看过绿萝了,顺便將嘴上没把门的那个也留了下来,省得他一天天在这寺內瞎转悠、一张嘴便是得罪人。” 口无遮拦,说的自然便是老独眼,关於这位老前辈的作风,徐弘远也很是清楚,对陈阳的布置也是深以为然,“他老人家近来连逢大喜大悲,性格確实古怪了些,但这也是难免。” “他这叫心猿不定、意马由韁。”陈阳点点头,“不说了,眼下你回来了便早些去休息,好好地睡上一觉。这佛门的地方咱们也呆了许久,差不多也到了告辞的时候,等你睡醒,我们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徐弘远听了后倒是不急著退下,询问道:“师父打算去哪?” “抱续山,那里有副现成的家业,正適合来做咱们的道场。”陈阳举起桌上香茶,抬头一饮而尽,“兜兜转转,倒是又回去了。” 按照定计,陈阳將徐弘远自双龙峡燕子洞內取来的財宝,尽数转交给空然大师代为处置,好让前来认领失物的財主们回乡賑济。彼辈在地方上颇有势力,但对神佛尚算有些敬畏,也不害怕其不出力。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陈阳对空然这老和尚也算放心。虽说空然大师平日里穿著朴素, 但是白马寺確係家大业大,些许財帛尚不至於令其动摇。 佛窟秘藏如今已被正式开启,为了將其中珍藏的財宝、与孤本真本经书取出后妥善安置,净土宗上下一干人等忙的是脚不沾地,陈阳想要见空然大师一面也极是不易。 將首尾处置好后,陈阳便带著一眾人马,再度回返了抱续山。 此刻已过了夏至,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好在山上依旧清凉。 此时距离陈阳第一次来此,將徐弘远等人带走,严格来说,相隔的时日並没有多久, 但前后却仿佛两个世界。 彼时人声鼎沸的山寨,此刻因为赤眉贼首的落网,已变得十分寂蓼。 “门板上有厚厚的灰尘,窗户上则结满了蛛网,偌大个寨子无人打理,屋舍內桌椅倒了一地,凡是值钱的事物尽皆被逃散的匪眾带走。 最为瞩目的,则是原来寨子里聚义厅院前的空地上,一个倒覆在地上的三足黄铜大香炉,香灰洒落一地。 看到这个景象,老独眼不免又有些晞嘘,“这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当时这寨子里群雄聚义烧香,何等壮观,眼下只空留了个无人带走的香炉,倒在地上———“” “什么群雄?我看是狗熊。”苗月儿对此之以鼻,“一群乌合之眾罢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好汉,可洛阳城刑场上杀头的那些个,又有谁不是恶贯满盈、奸淫掳掠?没一个能算清白的。” 老独眼对此倒是无法反驳,毕竟那些个被衙门公人拿下的盗匪,个个都是明正典刑, 动刀之前数清了罪状,没有屈打成招的说法。其中有些个犯人的落网,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乃是洛阳府的府尊大人因人手不够求到了空然大师那里,陈阳便派他去帮了些小忙。 “这么大一间寨子,真的就给了咱们?”老独眼挠挠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那府尊也凭得大方,莫不是被空然老和尚哄昏了头?咱们这地方日后到底是算做道观,还是趁机接著占山为王?” “自然是道观,打家劫舍剪径才能挣多少要不怎么说你只会看风水,却不会识人?” 陈阳走上前,扎了个马步,微一运劲,单手便將沉重的香炉举起,放回了院中,展现出强绝警力,然后道:“这抱续山地形险要,周边又少有人烟,再加上山路崎嶇、大军不好驻扎,久而必生匪患。眼下这寨子空了下来,只是因为龙门山事败,令各路盗匪各自潜逃躲避风头。时间一久,必然还是会捲土重来。与其到时候让那些土匪强盗占山为王,不如將这寨子舍给咱们做份家业,到时山匪来了也是由咱们先顶上,同时又卖了个人情给白马寺,乃是一举多得,那位府尊老爷何乐而不为?” “师父说得正是。”徐弘远深以为然地在旁点头道:“那位府尊老爷確实有些手段, 聪明得很啊。” “...—.” 老独眼这才明白过来,但还是有些不服,梗著脖子道:“什么叫我不会识人,你小子不就是我在洪州鬼市上找来的?” “那是你找的么?那是我自己找上门的。”私下里,陈阳等人之间说话便显得隨意了些,“你那几个死在无头林的老弟兄,还有吞了你家產的管事,才是你自个找来的人才。” 若真斗起嘴,老独眼更加不是陈阳对手,未过一会就气得哆哆嗦嗦、面红耳赤,引得旁人窃笑不已。 “好了,不说笑了。”陈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地方挺大,打扫起来需要些时间,就先辛苦你们了。寨子里的屋舍你们自行取用,只將聚义厅留下,待我日后修一番,做个三清殿便是。” 陈阳不在乎虚名,更不在乎晦不嗨气,反正他有的是手段降伏邪气,將这占据险要之地的山寨化为己用,並没有丝毫的顾虑。 苗月儿听出了陈阳的意思是要外出,便上前问道:“师兄打算出门嘛?是要去哪? “先前不是將铁甲过山车埋在了龙门山么?”陈阳回答道:“那玩意有些意思,我要將其运回来,研究一番。对了,先前空然大师答应给我们一尊夜叉像,这段日子估计便要到了。到时,我若不在,你便代我收下。” 眾人中,老独眼算是个帮閒,徐弘远则是小辈,身无法力的绿萝则是家属,所以陈阳若是不在,理所应当由苗月儿暂代他管事,在听完陈阳吩咐后,她便点头答应下来。 “师父,我刚去看了。”另外一边徐弘远道:“锁著霹雳车与登天梯的库房仍旧完好,似乎库房周围布有阵势,所以那些逃散的贼匪没能够染指那些器械。” “好,趁看我將那铁甲车带回来的空档,你也正好试一下破解阵势。”陈阳已换回了习惯的装束,只將剑、笔、镜藏在身上,腰间繫著葫芦便打算出门,“到时,就一起看看这些卸岭器械究竟有什么玄机。” 临走之前,陈阳又吩咐道:“这里地处偏僻,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若是遇到了什么贼人,也用不著像在寺里那般心慈手软,不须留手。若是撞见了有修为的人,只要不是齐仙盟之类的邪派人物、就不要贸然起衝突,咱们现在也算是有了份基业,出了事不能像之前那般一走了之。” “嗯。”苗月儿连连点头,“知道了,我都记下了。” “好,那你带看他们先忙,我先行一步。” 告別了眾人,陈阳就这样轻车简从地下了山,运起神行法,再度朝著龙门山脚赶去。 一路上没有其他拖累,他的前行速度十分迅捷,只半个时辰不到,便又来到了熟悉的地点,目標明確地直奔铁甲车而去。 第338章 声名初显,炼度幽魂 第338章 声名初显,链度幽魂 散去法力,略微平復气机,陈阳顺著路边缓缓前行,没过多远,见到了手提肩扛的一行,俱皆是青衣小帽、短褂快靴的装扮,衣物做工尚算考究,看上去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杂役,后续还有更多骤马拉著货车,一眼望去,竟然见不到头。 陈阳理顺衣物,对著其中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拱手道:“这位居士,贫道有礼了,敢问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 管事见陈阳仪表堂堂、气定神閒,年纪不大却似乎是个有道之土,不敢怠慢,满脸笑容地还礼道:“小道长,我们是豫王府上的,此行乃是协同王府护卫,前来龙门山转运货物。” 万佛窟地下的珍藏,主要以各部经文为主,听到对方这样说,陈阳心中已然明白,这是豫王派人前来帮忙,要说这洛阳城內有钱有势的人家,自然以这皇亲贵胃为第一號人物。 北朝的宗室,並不手握实权,虽也有王府三卫,充其量不过数百人。看这阵仗,恐怕是一家老少齐上阵,十分卖力。 陈阳心道,他这几天在洛阳也打听了不少消息,本代豫王並非什么虔诚信眾,多半是因为空然大师已將那鎏金番神银壶与一眾失窃財宝归还,王府这才投桃报李,派眾人前来助力。 “原来是豫王亲隨,失敬。”陈阳又施了一礼,“既如此,贫道就不打扰居士赶路了,就此別过。” 陈阳正要继续上路,岂料未走几步,后头却传来了呼喊声:“元那道人,且稍待!” 声音粗豪,自带一股草莽气,如炸雷一般,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陈阳站住脚,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水银摩柳叶甲、头顶凤翅盔的高大汉子,正骑马从后方赶来,这人应当是豫王府的家將,生得十分雄壮,一脸钢针般的短须从头盔间隙里探出,倔强地挺立著。 “最近路上多有匪患,你这道人怎独自在外行走难不成是来探听虚实的?你姓甚名谁,又在何处修行,快报上名来!” “你也算是机警,只是疑错了人,我却不是什么探子。”陈阳笑了,“贫道是搬山派宗光道人,如今正在抱犊山上结庐,与白马寺空然大师也有些交情。” “.竟是陈道爷当面?”魁梧汉子听到陈阳名號,细细地辨认一番后隨即下马,欠身告罪:“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道爷,还请您莫要见怪。” 陈阳本打算与这粗豪军汉唱一出烂俗的打脸戏码,没料到对方竟这般乖觉,微微有些错,“哦,你知道我?” 粗豪汉子將头盔解下,果然是豹头环眼的相貌,瓮声瓮气地道:“剑斩赤衣尊者,助空然大师开启佛门经藏,又擒获飞燕大盗,归还了我家老王爷的番神银壶,如此修为精深、义薄云天的陈道爷,我又怎能不知?”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对方说得倒也是实情,以陈阳的淡定,此刻难免眉眼带笑,屈指一弹,“说得好,你这口条倒是犀利,拿去吧。 粗豪汉子眼疾手快地一抓,低头看去,只见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丹丸,外表圆润光滑,有著凝脂般的光彩,细细嗅去,还能闻到一阵清香,不禁大喜过望:“多谢道长赐丹!” 他以拇指食指拈起丹丸,隨即直接丟入口中、仰头吞下,速度奇快。 先前与陈阳搭话的中年管事这才知晓,那年轻道人原来是个有真本事的,再度看向陈阳位置时,已然不见其踪影。 后悔著自己没有机缘,中年管事看向粗豪汉子的目光便有些艷羡:“朱贵,丹药的滋味如何?” 朱贵只感觉胃中生出了一道暖流,隨即涌遍全身,令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感到一阵舒爽,体內气血明显壮大了几分,身上疲惫一扫而空。 “好,味道好极啦!”朱贵戴好头盔、喜滋滋地翻身上马,“周管事,此番承你的情,等回了洛阳,我请你喝酒!” 离开了豫王府的人马,陈阳脚步轻快,在崎嶇山路上飞奔,於纵跃间,很快便回到了当日埋藏铁甲车的山脚,又只一眼便通过草色泥痕,找准了先前埋藏器械的位置。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一趟没有带掘子甲来,陈阳唯有自行动手,他如今道法已成,倒是不需要再用旋风铲之类的物事。 將龙鬚笔掏出后,凭空挥了几笔,引动周围的土煞之气,地面隨即裂开一道缝隙,于震动间越扩越大,借著煞气的涌动,深埋地下的铁甲车得以重回地面。虽然埋藏了些日子,也没用什么东西包裹,但这铁甲车在日头底下仍旧银光闪闪,有稜有角的车身线条清朗,分明散发著一阵寒气。 “有了这玩意,在战场上,便是於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撞出条血路。开山破土,无往不利。” 搬山有术,卸岭有器,这传承自王莽篡汉时赤眉义军的器械,构思之巧,实不在以机巧之术闻名於世的墨家之下。 当日盗魁躲到这车里时,便仿佛刺蝟般扎手,要不是陈阳有些手段,说不定真叫其夺路而逃,眼下这铁甲车其实已经半废,不仅车身上的利刃尽数失去,也从正面裂开了一道狭长缝隙,就像是个从正中间开启的铁罐头。 陈阳知道要驾驶这东西,得先將其核心掌控,才能以法力催动,何况这么个惹眼的东西也不好带在路上行走,唯有將其就地初步炼化。 一掌拍在车身侧面,先將其推向一旁,接著跟上前,一手按在车顶处翻身入內。 陈阳身手敏捷地进入了铁甲车內,才发现这独木舟似的流线体车身,虽然只能容纳一人,但真进入后,其內部也算宽。他正以类似於坐在地上的姿势弯著腰、两腿前伸,双掌前方位置正好有个类似舵盘的器物,藉此而能掌控方向。 “虽说是有轮子的,倒也有些陆地行舟的意思。” 陈阳低头寻摸了一番,很快便確认了核心所在,原来在舵盘中心位置、有一根短剑般的物件,质地细腻白皙,隱含金光,前端则微弯如鉤。 他探出手摩一番,借著触感,確认这是一根犀角,內中似乎暗藏灵性。 所谓法宝,也即有灵之物。若非是以本具强大灵性的材料打造,便唯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在日积月累地法力祭炼下,令顽石死物发生玄而又玄的变化,藉此通灵。要么, 便是以血祭之法,將生灵活祭后所剩残灵封入器血之中,这亦是较为原始的巫术,如今早为正道弃用,但江湖旁门术士、乃至於蛮夷之地的巫婆神汉,仍然多行此术。 “血祭之法有伤天和,隱患甚大,虽能速成却易遭阴灵反噬,就像臥虎岗上楼尊者的养鬼皿。反倒是开光点灵之法,虽然见效慢了些,但藉此炼化的宝贝却心灵相通,运用起来也是如臂所指。” 犀角,正是犀牛一身性命精华所在,与象牙、鹿角等同为备受推崇的珍品,中土本有犀牛,只是在上古之时便因滥捕而越发稀少,至今日几乎绝跡,潮水洞里的青黑巨便是与其同种的表兄弟。 陈阳双眼金光微闪,以重瞳法眼確认了犀角之中暗藏灵性,心道既然是以此犀角为核心,那么其中寄宿的多半便是这头犀牛的残灵,机巧之术再是精巧,也难以仅凭人力做到各种精细操作,非在冥冥之中有些助力不可。 “如此说来,这东西应当是叫铁犀车才对。只是犀牛早已绝跡,无处寻觅之下,此物又经多年流传,最后人云亦云、大名也就此改变。” 既然本已有灵,那么就好办多了。 陈阳从腰间解下葫芦,將那化入了精魄的灵液浇灌於其上,又念诵起“玄蕴咒”。 念咒声响起的同时,只见犀角上的灵液逐渐渗入其中,仿佛被什么存在主动吸入,车身也因此无风自动,地颤抖起来。 “?幽冥將有赖,由是升仙都。”” 寻常人见到这有些诡异的场景,多半心中发毛,只是坐在车內的陈阳却很是淡定,隨著一整篇玄蕴咒的念诵完毕,他的耳旁隱约响起了婉转的哀鸣声,淒切之余、音声。 “我知道你困在这铁疙瘩之內已久,亟需解脱。” 感受到鸣叫声中的悲痛之意,陈阳睁开眼晴,缓缓道:“我在龙虎山的时候,也学了些度化亡灵的仪轨,自是可將你的残魂超拔,脱离苦海。只是在此前,你还需助我一臂之力,將这玩意运往我刚立下的山门——你放心吧,陈某与那些江湖术士不同,一言既出駟马难追,绝不反悔。” “只要东西送到,立即度你升天。” 得了陈阳许诺,他耳旁的鸣叫声再度响起,十分恳切。 见封在这铁犀车內的残魂答应了自己要求,陈阳便念诵起了与扛鼎功一起收到的口诀,“日吉时良,天地开张,香菸繚绕,遍满四方————” 因灵液浇灌而略有了些活力,借著口诀启动后,残灵便主动控制著车身迎合著陈阳的操纵,於平地上掉了个头,朝著抱续山的方向绝尘而去。 铁犀车构造精巧,虽然山路崎嶇难行,但却只有轮轂因此而上下顛簸,呆在车身內的陈阳反倒感到很是平稳,只觉得身体在波浪间轻轻摇晃。这还只是轮轂损坏了一部分、履带也已断裂的半废情况。 虽比不上陈阳神行法的迅捷,但铁犀车的行驶速度也確实不慢,未到半个时辰,便从后方追上了官道上的豫王府人马。 虽说是人来人往的官道,却至多只有四、五尺宽,就算是骡马拉车也难以並行。好在铁犀车並不为地形所扰,直接从官道旁经过,沿途阻路之物尽皆被其尖头撞开,倒也算是所向披靡。 朱贵正骑马走在队伍中间,忽听得耳旁风声响起,转头看去,恰好见到陈阳坐在这铁甲车里,仅有脑袋肩膀露在外头。 见到这情景,朱贵顿时傻了眼,心想这陈道爷不知在玩什么稀奇物件,那辆怪模怪样的铁甲车分明没有牲口拉动,怎么就能走得这么快?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铁甲车便已经从身旁经过,甩开了朱贵好长一段距离。 “俺的个娘嘞,跑得咋恁快?” 朱贵想要拍马上前,却发现那铁甲车实在迅捷,追之不及下,唯有放任其远去。 看著两排轮轂於地面留下的车辙,朱贵挠了挠头,“这陈道爷果然是有本事的,不像那些个和尚总是藏著掖著,用什么佛祖不让示显神通为藉口来搪塞人。既然如此,得找个时间去抱续山上一灶香,求些福缘才是·所谓求得神多,必有神庇佑嘛。” 尚且不知为自家还未建成的道观招揽了个虔诚的香客受眾,陈阳在急速行驶的铁甲车內,也是感到少有的痛快,神色大多很振奋。 一日一夜的疾驰,在天方拂晓的时候,陈阳终於驾驶著铁甲车回到了抱续山下。 因为上山的路不好走,剩余路途便只能步行。对於铁甲车而言,便是再崎嶇的路面也不必畏惧,唯独上山是难题。陈阳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跳將下来,將袖子一甩,已將龙鬚笔捉在手中。 “此番有劳了,既然你如此痛快,贫道这便助你脱困。” 陈阳掏出一把符纸洒在空中,隨即运笔如飞,於雪般的符纸之中穿梭,几息的功夫,便將仪轨所需的符纸尽数写就。 “灵宝大法,有受炼更生之道,外则置设水火,內则交坎离,九气以生其神,五芽以寓其气,合三光而明景,周十转以回灵,亦各依其本法而然耳“ 吟诵著《灵宝玉鉴》卷三十八的《链度更生门》,陈阳回了趟寨中,將所需的东西取来,又设下水池、火沼,火池用緋,水池用黄,五方用五色,书五帝符於上, 道:“元始开图,本自然之一气;朱陵度命,法总出於三天。今日我以水火交炼你的亡魂,炼三气於三光,视九阳於九道,魂魄宫闕,耳目精神,当从此更生,使神迁而受化。” 说罢,便以摄神符將犀角內的残魂牵引而出,又动用元阳真火与天一真水淬链残灵, 並以五方五帝之气聚养,令其得以重归五行,超拔升天。 只见一缕幽魂在五行之气內慢慢成型,显露其本来面目,原来是一头金甲神犀。 第339章 掌门难做,道士下山 第339章 掌门难做,道士下山 金甲神犀现出了身形,以感激的目光看向陈阳,在点了点头后,长鸣一声,朝著天际奔去,其身形在这过程中逐渐消散,残魂化入天地之间,归於冥冥之中。 失去了寄宿於其中的残灵,铁甲车舵盘上的犀角顿时失去光泽,连带著整个车身都变得有些黯淡,但並不代表这器械就此变成了废铁,日后只需再设法炼製、填补一番,便仍可继续使用。 刚才那等成色的金甲犀不好找,其余灵兽也未必不可使用。 虽是第一次操刀这链度之事,陈阳自问整套仪轨也算是完整、熟练,先前那趟龙虎山毕竟不是白去的。 將符纸、旗幡等捲起来放在铁甲车內,陈阳將其推进了寨內,停在中庭。 有赖寨內眾人的辛苦,如今这山寨也被收拾得乾净,面貌焕然一新,只是略微显得有些空荡。 对此,陈阳在离去之前,就已经有了计划。 他打算在这寨中仿照天师府的布局,设置丹房、库房、书房、厢房、斋堂、客堂、三清殿,再费银钱修座牌楼。 牌楼也即山门,作为一个派別的门面担当,若不设立,则显得不够庄重,轻慢了法门。天师府、武当、白马寺的山门俱是三重檐、三间四柱的样式,陈阳心道他搬山派的家底比不上这些名门厚实,便双重檐、一间两柱也就够了,朴素一些,也能够不那么惹眼。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原先还以为自己挺阔绰,但真置办起了家业,却又觉得捉襟见肘。”陈阳盘算道,“除却门面、屋舍之外,阵势布局乃至于禁制,也得费些心思布置没办法,慢慢来吧。” 屋舍都是现实的,只需在基础上修改一番便可,这处山寨经过徐赤眉多年经营,內部布局类似於士卒营垒,十分严整、井然有序。聚义厅也便是营垒之中大帐位置,如今陈阳便打算將其掌来作为三清殿。 “搬山道人既然占了个道字,那还是多往玄门正道的路子上头靠,世人常对神佛有所敬畏,比起寻常宅院,自然是道观更有威严。” “陈小子,你回来了,可曾用了早饭?”老独眼从寨门旁一座屋舍內走了出来,“若是没有,正好我昨日做了些窝头。” 当著白马寺眾僧的面,就称呼“掌门老爷”,如今两相无人,称呼又变成了『陈小子”,陈阳倒也不在意,毕竟对方传授了寻龙观星术,也当得自己半个师父。老独眼所授的《撼龙经》、《疑龙经》、《葬法倒杖》,確实令人受益匪浅。 就在院子里一块青石头上盘腿坐下,陈阳从老独眼手中接过一盘杂粮窝头,就著清水吃了起来。 杂粮的滋味,其实並不好。后世的所谓窝头,其实已经过了多种改造,喧软香甜不次於精米白面。实际上,粗糙、乾涩的口感才是窝头的本来面貌,也是如今这世道多数百姓的口粮。休说吃肉,便是细粮,也得逢年过节才有福享用。 老独眼是个老饕,也做得一手好菜式,当日在洪州时陈阳便有所领教,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做出来的窝头仍是十分粗,也就是略应付一下。 一个窝头下肚,陈阳看向在旁抽著烟杆的老独眼,问道:“老前辈,你怎地挑了这么间大门旁的屋子?” “我老了,下不得斗,又容易犯糊涂,也就只有给你做个门房。”老独眼吐出一道烟,完好的那只眼晴显得有些落寞,很快他又振作起来,调笑道:“怎么,莫非你陈大掌门改主意了,想赶老瞎子走不成?” “哪里话。”陈阳灌下一口凉水,也笑道:“这里永远有老前辈一块地方,你安心住著便是。只是你脾气不好、嘴又损,只怕你怠慢了客人,又给我结下许多仇家。” “嘿,你別以为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有我在旁煽风点火,那空然老禿驴末免有那么大方。”老独眼不忿道:“你放心,我自会给你好好看门,保准不会误了你的事——·厨子的事我也给你一併干了,总不会令你吃亏。” “行吧。” “不过,你可得寻摸些粮食回来,咱们这如今也有好几张嘴要吃饭,粮食已经快要见底,你如今正是链气的要紧关头,偶尔辟穀几天倒是可以,却不能断了饮食。这寨子库房里米缸麵缸都见了底,那些个土匪又早把这山上的飞禽鸟兽捉了个乾净,如今是要啥啥没有,再这样下去,不过三天,这地方就要断粮了。” 老独眼抽著烟杆,对陈阳道:“怎么样,这掌门人不好做吧?你要管的琐事,以后还多著呢。” “小事,正好我打算將那聚义厅重修一番,两件事便一起办了,待我等会下山去,募集些钱粮回来便是了。” “你去哪里搞钱?”老独眼疑惑道:“这十里八乡的大斗基本被祸害了个乾净,小门小户更不必说莫非你这回来的路上,又找到了一处大斗?” “-我就一定是出去倒斗吗?施些符水、或者给人算卦测字做法事难道不行?”陈阳好气又好笑,“你也別只想著在土里刨食,脑筋活泛些。” “那你便去吧。”老独眼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在咱们老本行上你確实是顶尖好手,但这正经和尚道士的营生,我只怕你是个生手,既做不来、也不愿做哩。” 陈阳微微一笑,“你等著看便是。” 正说看话,苗月儿与绿萝也从后院里转了出来,手中拿看扫帚、掸子,头上包了块青布头幣,打扮得虽然朴素,又有种利落、勤劳的美感,“果然是师兄回来了,这一趟来回倒快,这么轻易就这大铁疙瘩运了回来你们方才说什么呢?” “是去山下结缘的事。”陈阳没有多谈,只顺带著提了一嘴,“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哪里,也不算有多劳累,些许活计一会儿就干完了。”二女对著陈阳与老独眼各福了一福,苗月儿柔声问道:“不过这寨子这般大,足容纳得了数百人,如今就咱们几个在这,是不是太空荡了?” “地方大才好,正好设置些丹房静室,供奉神灵也需要位置。”陈阳站起身拍了拍袖口,“我正要去山下,你们这几天呆得怕也闷了,要不要跟著一齐去耍耍?” 苗月儿立即拍起了巴掌,“还是师兄通情达理,我正想说要跟你一起去山下呢,绿萝姐姐,走,咱们这就回去换身衣裳。” 绿萝却摇了摇头,“你跟道长去散心便是了,我还是留在家里隨便做些活计吧,前些日子一直在白马寺庵堂里养著,閒得我手痒呢。” 陈阳也不愿强人所难,便由得绿萝留下,就在苗月儿回去更衣的时候,徐弘远扛著一捆柴火也走了回来,上前与陈阳见过,听到陈阳回来后又要带著苗月儿下山,便道:“既然有苗姑娘同师父一齐下山,我就不跟著去了,便在山上练功。龙前辈年纪大了、绿萝又是个没有修为的弱女子,我留在这,有事也好帮手。” “好,那就这么说。”陈阳见换了身道袍打扮的苗月儿已经过来,道:“此番下山, 我带著骤子去,黄昏之前便会回来,你们若有什么要购置的东西,就写张条子来,我一併带回。” 谈论妥当,陈阳便到后院里牵了骤子出来,顺路还去看了看掘子甲。 如今有了伴当后,这小东西倒也並不寂寞,除却修行外,便是与银鳞一齐玩耍。寨子里地方也大,两个小东西你追我赶,也別有一番乐趣。 抱续山眾匪为祸地方已久,故而方圆几里未有人烟,最近的县城亦在五十里开外。 这点距离,在懂得神行法的陈阳面前自然算不得什么,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苗月儿坐在骤子背上,陈阳则牵著韁绳,两人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城墙边,前方不远处便是欒川县城。 欒川,东与嵩县毗邻,西与卢氏县接壤,南与西峡县抵足,北与洛寧县摩肩,《水经注》载:“世人谓伊水为鸞水,故名斯川为鸞川也”。所谓欒川,其实正是欒川。於夏商之时,欒川便被称为有莘之野,祖龙设立郡县后,欒川归属於弘农郡。 此地有多种名產,其中又以:茱萸、豆腐、核桃最为著名。 去欒川以东六里处,便是老君山的所在,此山原名景室山,乃是八百里伏牛山脉的主峰,最高处名为玉皇顶,相传道祖曾於此地归隱修炼,北魏之时始於此地建立老君庙,改名为老君山。 对於这闻名遐邇的仙山,陈阳也是心嚮往之,早有游览之意,只是如今手上事务繁多,实在是分身乏术,只有留待日后再前往。 苗月儿今日心情极好,她侧身坐在骡子背上,正小声哼著江南小调,两条腿儿隨著节奏微微摇摆,十分活泼。 距离城门越近,路上行人也就越多,只是大多神色匆匆。 因为近来龙门山发生的事,城门处的官兵也比以往多了不少,把守得十分严密,对来往客商的身份核验得极其详细,令城门处通行得很是缓慢。 陈阳虽有度,但是他这度乃是南朝所发,於北方並不通用,苗月儿则是扬州乐籍出身,如今乾脆是个黑户。 两人一骤加起来,凑不出一整份名,好在陈阳如今有些手段,单手凭空写就一张气符,隨即唤来了一阵疾风,趁著城门口处的人们纷纷躲避的空档,修忽间已带人从兵丁之中穿行而过,踏入城中。 插队自然不好,但是陈某人如今也没其他办法可选,只有心中暗道一声抱歉。 欒川县城並不大,今日也不是赶集的时候,街面上亦很冷清,陈阳带著苗月儿在街上逛了一圈,条子上的事物尚且购置不齐,更没找著什么可下手的肥羊。他也不著急,索性就在街上隨意溜达。 眼下已快到初夏时节,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路上行人也换上了轻薄的衣物。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城北,这里有一户人家於大门处张灯结彩,並请来了一帮人吹吹打打,户主是个富態的中年男子,正在门外迎客,身上清凉的纱衣长袍共有三层、纹饰精美繁复,显然是个有头有脸的富贵员外。 “小道长,小道长!”见陈阳牵著骡子从门前路过,纱袍员外连忙举起手、一路小跑地从后方跟了上来,笑道:“今日是我纳妾的日子,特来討个彩头,小小香油钱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福生无量天尊。”陈阳施了个礼,从纱袍员外手中接过香油钱,只轻轻掂了一下, 便知道是六个铜板:“谢过这位善信。” 骤背上的苗月儿看著陈阳的模样有趣,捂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纱袍员外好奇的抬头看去,只觉得这道姑清丽脱俗、人比娇,新纳的妾侍与之相比无异於庸脂俗粉,一时两眼发直。 “你这人好生无礼!” 直到被苗月儿瞪了一眼,那纱袍员外才回过神来,慌忙道:“罪过,罪过,不知仙姑在何处修行?我日后定当上门赔罪。” 苗月儿气呼呼地道:“谁稀罕你赔礼?师兄,我们走!” 陈阳见这情景,便知道眼前这人动了欲心,又见其看似满面红光,实则眼窝深陷无神、鬢生白髮,短短几步路便已气喘吁吁,显然是精气不足、伤了本源。本想著告诫一番,却又隱隱察觉不对,下意识运起了重瞳法眼。 纱袍员外心道这俏生生的仙姑,生起气来也这般迷人,正想入非非之际,忽然见那牵著骤子的年轻道人眼中亮起两点金芒,被陈阳忽然暴涨的气势所威嚇,一连退出七步之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顿时嚇得六神无主、瑟瑟发抖。 “这位善信,你说你今日纳妾?”陈阳皱著眉头,冷冷地道:“你身上有股妖气,只怕那妾侍並非善类。” “岂不闻,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你如今肾元將竭,只怕命不久矣。” 第340章 春宵惊变,人狐嘴脸 第340章 春宵惊变,人狐嘴脸 纱袍员外回过神来,暗道这年轻道人怎生得这么亮的一对招子,同时,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好心请对方来喝自己的喜酒,这人不领情也就算了,却反过来咒自己纳了个妖精, 即便他刚才在这美貌道姑面前有些失礼,也用不著在这大喜的日子给自己脸色看吧? “我那妾侍是清白人家的女儿,道长不要说笑。”纱袍员外的面色冷了下来,对陈阳道:“在下还要接待宾客,若道长不愿喝杯水酒,那便恕不远送。” 说著,纱袍员外在隨从的扶下就站起身,他刚准备转身离开回到宅院,只觉得胳膊肘一紧,方才还在数步之外的陈阳不知怎地就蹄到了跟前,一把抓住其胳膊。 纱袍员外下意识便想要甩开陈阳,谁知对方的手掌仿佛一只铁钳,任凭他怎么用劲都挣脱不开,只听陈阳笑道:“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与居士萍水相逢,你不信在下之言,也是难免。相逢即是有缘,你可以不听,我却不能不救,这里一张护身符你且拿好了,可助你逢凶化吉、辟邪消灾。” 陈阳將折成一角的黄纸塞进了纱袍员外的袖中,“反正不收你银子,你且拿著吧,所谓有备无患。贫道现在抱犊山的寨子上落脚,日后你可来此处寻我。” “你这泼道人,谁要你的破符!还不与我鬆开!”纱袍员外气恼地叫道:“丘安,丘安!你眼睛瞎了嘛?还不快来帮忙!” 一旁的隨从擼起袖子便要与陈阳过招,却被他脚步轻轻一晃,便扑了个空。 待站起身来,陈阳已经又回到了骤子旁,牵起韁绳已走得远了,几人只隱约听见苗月儿婉转的歌声。 “老爷。”丘安吞了口唾沫,敬畏地看著陈阳的背影:“那道人身法极快,似乎有些神通,莫非五夫人真是—” “闭上你的臭嘴!”纱袍员外气恼地道:“五夫人乃是刘樵子家的女儿,你先前也是见过的,又怎么会是妖精?你这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的饭桶,隨便一个过路的江湖术士,就把你给糊弄了?” 丘安低下头不敢再回话,纱袍员外则將陈阳留下的符纸从袖口中取出,准备丟到地上。 已然高高举起的手,却莫名僵在了半空中,纱袍员外低眉沉思了一会,最终还是轻轻放下符纸,又揣回了兜里,並吩咐身边的丘安:“走,回去接待宾客。” “是,老爷。” 这纱袍员外姓丘名熙绩,是当地知名酒坊之主,其以欒川之水所酿造的梨白,曾被北朝天子封为贡酒,传到他这一代,已歷经七世,家中积累有万贯钱財。 这人平日里乐善好施,为人和善且勤劳踏实,名声极好,但却有寡人之疾,才过而立之年,除却正妻外,又纳了多房妾侍,今天便是他纳新人的日子。 对方名为刘芸娘,父亲则叫作刘樵子,是欒川当地的樵夫。 前些日子,刘樵子打柴回到家中,突发重病而亡,因家中贫困,丘熙绩便出资为其安葬,其女芸娘为了报答恩情,答应了过门为其妾侍。此女年方二八,虽是穷苦人家出生, 却出落得一副冰肌玉骨的好相貌,是欒川地界有名的美人。 陈阳带著苗月儿在欒川县里逛了一圈,总算是將条子上所需的物资凑了个七七八八, 只可惜,这趟来俱是钱,手头却没有进项,见时辰不早,便准备踏上回程。 苗月儿收拾好包裹,掛在了鞍桥两侧,牵著骤子、亦步亦趋跟在陈阳后方,好奇地问道:“师兄,刚才那个色眯眯的胖员外,果真有妖气缠身么?” “这还能有假?”陈阳淡定地道:“我一眼便看出了他有问题,这人已被吸去了不少精气,体內阳气已弱,我若没料错,那妖怪今夜便要动手彻底了结其性命。” “啊?”苗月儿惊道:“竟这般凶险么—*也活该那胖子死到临头,竟活生生將救星逼走,亏得师兄好脾气,还是给他留了一张救命的灵符,也不知这人是否过得了今晚。”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总之,能帮就帮,尽力而已。”陈阳慢悠悠地走著,“再说,这员外的宅院虽然不大,却暗藏金银宝光,想来略有家资。若他能过了这一劫,正是个替我修道观的好肥羊。” 苗月儿心道,还以为这坏人今日里良心发现,想要做些好事,原来却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破財消灾也是人世间的常理。 “那咱们这就回山,等著冤大头上门唄?” “正是此理。” 行到无人处,陈阳手掐指诀,口中念念有词,运起神行法,祭出灵符,眨眼间已如疾风般远去。 欒川城內,丘家宅院,维持了好一阵热闹景象,筹交错、杯盘倾倒,不知不觉间已经月上枝头,醉的宾客这才逐渐散去,各自归家。 喝得醉的丘熙绩,从丘安手中接过一碗醒酒的辣鱼汤,抬头一饮而尽, 他擦了擦嘴,想起芸娘那雪白的肌肤,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火热,推开扶的丘安,踩著东倒西歪的步子,兴冲冲地走至西厢,眼中只剩下了那间新人在的屋舍,还有从窗户处泄出的暗昧烛光。 停下步子,正了正衣冠,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芸娘,为夫的来了,良宵苦短,咱们这便休息了吧?” 说著,丘熙绩便上前去握芸娘的手,对方半推半就地躲闪了片刻,终究还是被他將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一把抓住。 丘熙绩大笑道:“芸娘,你的手好嫩、好滑!” 说著,他便急不可耐地上前去剥芸娘的衣裳,急色之下,手上的劲道不由自主地用大了几分,只听得裂帛之声伴隨著惊呼一同响起,丘熙绩的眼前露出了大片雪白肌肤,夹杂著雪中寒梅的芳香。 他只觉得脑海中有根弦轻轻断开,自此除却粗重的呼吸声外,再听不得其他声响。 一把將佳人推倒在榻上,丘熙绩正要翻身上马,却没有发现身下的『芸娘”,此刻嘴角已朝著两侧弯起,诡异的笑容仿佛狐狸的脸庞,朝著丘熙绩的耳边轻轻吹出道霜雪般的白气,只见刚才还急不可耐的胖大员外,立即便如同中邪般僵在原地,沸腾的欲望冻结在他脸上,令烛光下的面庞显得尤其拧。 “这急色鬼。” 芸娘一把將身上的丘熙绩推开,上身只系看件绸缎肚兜,赤看两条纤细的臂膀,清秀的嘴脸变得越发尖长,“天天吃老娘的豆腐,手上就没个消停!若不是还有几分气运在身,早也將你这夯货的心肝剖出来下酒,今天晚上就將你了帐!” 將丘熙绩绑在床边春凳上,“芸娘”俯下身,想要將对方衣领剥开。 此刻,她手上的指甲不知何时已变得猩红修长,仿佛野兽的利爪,只需轻轻向前一探,便能掏出眼前男人的心肝。 恰在这时,原本被丘熙绩放在兜里的符纸因其动作而掉落在地,隨即表面闪过一道灵光。 原本摺叠成三角形的符纸於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下,自发弹开伸展,变幻著身型,几息的功夫便化作了青色的纸片小人,纵身一跃,离地三尺高地跳起,一脚端在『芸娘』的下巴上,瞬间便將这人狐一般的女子踢上了半空,头重重地撞在天板上,发出一声惨叫。 本是一脸淫贱神色的丘熙绩,在这惨叫声中醒转过来,惊讶地发现自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手脚已动弹不得,而心心念念的俏佳人此刻也变得面目全非,牙咧嘴的嘴脸如同狐狸一般,哪还有半分温柔顏色? 亲娘咧,“芸娘”真是妖怪,自己竟然真撞邪了?! 下意识想开口呼救,只是丘熙绩的神智虽已復原,一身气机仍是散乱,张开嘴如喘粗气般“”不停,口中却吐不出半个字,心中越发惊恐。 “什么人算计老娘?!” 芸娘”跌落下来后,捂著红肿一片的下巴,恶狠狠地看向还没自己小腿高的青色小人,“你又是什么人,怎敢坏我的好事?!” 青色小人並没有回应,只是朝著『芸娘”勾了勾手,示意对方放马过来,隨即摆出个大鹏展翅的姿势。 芸娘”不敢小看眼前的纸人,如野兽般四肢著地俯下身,又朝著青色纸人吹出霜白气息,裊烟雾所经过的地方,仿佛时间、空间也就此凝滯。 正摆著姿势的青色纸人见状,身上忽然灵光一闪,只见其一身字符於光芒中朝外浮出,头尾相接,连接成一尺长短的青龙,甩著尾巴,迎面將霜白气息冲开,一头顶在了『芸娘”一对高耸的中心处,正是中丹田的位置。 青龙虽小,去势却极快极凶,一头撞上后余力未散,化作一道气劲透体而出。 芸娘”被远远地震退出去,仰头喷出一道血箭,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心下思索道:这是哪派道人的符篆,竟有如此威能?老君山上的小牛鼻子万万没有这份能耐。 莫非是哪个玄门的老怪就在附近? 罢了,眼前这亏吃便吃了,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寻常货色冒险。 如今形势不对,还是赴紧脱身为妙。 芸娘扭头看向一旁的丘熙绩,用那张狐狸脸笑道:“郎君,今日便暂且放你一马,咱们后会有期。” 不再与一尺青龙纠缠,『芸娘”一翻身,放出一阵满是腥臊味的烟雾,正要藉机遁走,却又被青龙追上,闷头又是一顶。 只见被撞了个正著的“芸娘”落在地上,变作一只小巧的金丝绣鞋,真身已经借势遁走。 青龙不甘地在屋內游荡一圈,这才返回符纸处。 组成青龙身躯的字符尽数回到符纸后,墨跡却变淡了许多,几不可见。 丘熙绩一阵猛烈挣扎,好不容易才脱困,身上也因此被绑出了好几道红印,刚才发生的事已经嚇破了他的胆子,眼下並没有一点寻欢作乐的心思,怪叫著將一眾家丁隨从唤来,先是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通,然后就吩附其连夜准备车马。 丘安不明所以,於是出面问了一句:“老爷,这大半夜的,你是要去哪?” “去找白天那道人不对,是仙长救命!”丘熙绩將符纸紧紧捂在胸口,警惕地打量著四周,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要不是他给了我这符纸,恐怕我现在已被那妖精掏去了心肝。那妖怪与我说什么后会有期,必然是打算捲土重来,趁著这灵符还有效果,我得赶紧去抱续山请那位真人出马,將这妖魔降伏。” 只是眼下,丘家隨从们的酒劲还未退去,头重脚轻、晕晕乎乎之下,手脚迟缓,车马准备了半大,令丘熙绩快到天亮时才出发。 一路上紧赶慢赶,他双手片刻不离陈阳留下的灵符,只將其当做救命稻草。 抱续山距离欒川县有五十里,再加上路上崎嶇难行,快到响午时分,丘熙绩才带著一眾隨从来到山脚,然后又了一两个时辰徒步登山,他心道自家的车马也算是迅捷,尚且了这许久的功夫,一路上也未见那位真人的踪影,也不知他是否回了山门,是否落在了自己后头。 若是扑了个空,那又该如何是好? 也罢,他若不在,我便在这等著,总比在家里呆著安生。 “老爷。”一旁的丘安远远地看见寨门上的虎头,脑袋一缩,小声道:“这抱犊山上的土匪鼎鼎大名,虽说於不久前已经逃散,可那道人真会在这闹贼的地方修行么?” “你懂什么,有道之士岂能以常理度之?” 正说著话,丘熙绩已远远地望见陈阳自寨门中出来,仍旧是与昨日一样的打扮,只是与赶了许久路的自已等人不同,身上並无半点尘土、脸上也无任何疲惫之色,反而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果然是有道高真! 丘熙绩大喜过望,小跑著赶到陈阳面前,二话不说先跪倒在地,朝著陈阳磕了三个响头,连声道:“仙长爷爷,小人昨日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老人家,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后悔莫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万请救小人一命!” 望著磕头如捣蒜的丘熙绩再无先前那般神气,陈阳回头看向后方观望著的老独眼,使了个眼色,示意道一一你看,钱粮这不就送上门了? 第341章 东坪村,无心尸 第341章 东坪村,无心尸 丘熙绩的额头红肿一片,可见刚才磕那几下並未作假,他眼巴巴地看著陈阳, 道:“仙长真是神机妙算,昨夜若没有你留下的灵符,我险些就给那妖精活活吃了!说也奇怪,当时她朝我耳旁吹了口气,我便像被魔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正说著,他又举起手来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总是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仙长,好在仙长大度,反救我一命,我真是———“” 陈阳静静地立在原地,看著丘熙绩安静下来后,开口道:“你先別急,慢慢说。昨夜的事情我已知晓,那女子是狐狸精幻化而成,想要除此祸根,还是得將它揪出来,你那妾侍家住何处?” “她家便住在欒川城外,老君山下的东坪村。”丘熙绩赶忙回答道:“其父前些日子已经病逝,家中还有老母幼弟,当时,便是我出钱为其父下葬的。” “知道了。”陈阳沉吟一会儿,道:“我得閒的时候,自会去查探一番。我近日才週游至此,正准备於这里立下一处道场,眼下还要修屋舍,暂且脱不开身。那精怪暂时不会回来害你,你便先回去吧。” 丘熙绩早被妖精嚇破了胆,这才连夜赶路到抱犊山求救,如今见到陈阳就在面前,哪敢轻易离开?若是回程的路上,从哪个椅角疙瘩里再跳出个妖精,他的性命可不就交代了?人倒霉的时候便是喝凉水都塞牙,如今是万事都要小心的时候,不得不慎重。 想到这,丘熙绩抬头看了看四周,见这寨子简陋之余又空空荡荡,內中几乎没有陈设,便道:“些许小事,怎值得仙长费神?您请放心,就由小人出资为您修建此地,定然將这寨子拾摄得明明白白。” 陈阳见这人还挺上道,又道:“咱们才刚认识,怎好意思让你如此破费?”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仙长开心就好。”丘熙绩连声道:“我的命都是仙长救的, 些许钱財又算得什么?只是那精怪逃走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回来找我,实在令我心中不安, 还请仙长施展玄功妙法,快快將那妖魔捉住,为我欒川百姓除此祸根吧—.“ “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好吧,我就跟你先走一趟。” 陈阳见火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再推脱,吩附丘熙绩道:“你就在此地稍等,我还需做些准备,你们几个赶了一夜的路,想来也是疲乏得紧了,也可在这先睡上一觉、养些精神。” “多谢仙长!” 丘熙绩喜出望外,只觉胸中一块大石落下,不禁鬆了口气。 想到陈阳一张符便可压制住那狐妖,如今这位仙长亲身在此,那妖精多半也不敢造次,这山上虽然偏僻了些,倒也算是安全,心中警觉就弱了下来,困意紧跟著便开始上涌。 没过多久,丘熙绩及其隨从们就在大门外,东倒西歪地陷入了梦乡,乃至於过了一会整理好了行装的陈阳出现,都没能令其醒转。 “你瞧瞧,可把这土財主给嚇的—”老独眼在旁看著一眾熟睡的人,道:“你那张护身符中留有镇岳真君的神力,昨夜又特意设坛做法,以法力支撑其与精怪相斗,竟也擒那妖精不下么?是否要带个帮手,让苗丫头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虽说这是个已经能幻化为人形的精怪,且与先前对付的不大一样、十分滑溜,但还不是我的对手。”陈阳淡定地道:“如果我昨夜就拼尽全力、降伏那妖精,今日这財主又如何会上门?” “哦——”老独眼会意一笑,“还是你有办法好了,那我去忙自个的事了,你可记得从这胖財主的身上多刮些油水下来,不能轻易放跑了他。” “什么叫刮,说得如此难听。这扶危济困、惩凶除恶的事情,能叫刮么?” 陈阳朝著门外走去,“你们几个好生在此看家,待我下山捉个妖回来。” 来到丘熙绩与其一干迷迷糊糊的家丁们面前,陈阳一脚,令得周边地面轻震,令一干人等从睡梦中被叫醒,接著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因为一行人数太多,且基本都是肉体凡胎,所以陈阳並不好以神行法带著赶路。 修士服饵链气,体內凝聚的是清气,可运转为法力,进而身轻如燕、驱策神鬼;而肉体凡胎之辈,体內的乃是浊气,若是人数太多,想要带著他们运转神行法,便会如背了座大山一般沉重,所以,因为周围有太多人隨行的缘故,陈阳並未用神行法赶路。 好在这丘熙绩的车马速度极快,往返加起来总共近百里的路程,愣是让他的车队紧赶慢赶地在太阳下山前回到欒川境內,商议过后,直直地朝著东门处的刘家集奔来。 未过多久,陈阳与一行人等来到了芸娘家门口。这是一户普通的农家小院,只见门窗紧闭,敲门也无人应答。周边人家都在准备晚饭,唯独这户人家不曾见到有炊烟。 “喉?”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原以为可能与『芸娘”撞上,丘熙绩已经躲在了陈阳身后,眼下觉得有些奇怪,便道:“前些日子分明还是好好的,怎地突然就没了应答?莫非是这一家子临时出了远门?”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阳手掐指诀,朝著大门上轻轻一指,令门上铜锁应声而开,隨即一把將门推开走入院中,丘家隨从们各执一根齐眉棍跟在后头。 才刚进来,迎面就扑来阵隱隱的腐臭气,还有无数苍蝇在面前乱转,一老一小两个户首倒毙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两具尸身上的衣物都已被剥开,胸腹之处被剖开了道口子,血已经流干,胸腔內包括心肝在內的臟器已经尽数不见踪影,就像是两口被掏空的口袋。 “这?!—” 眼见死相如此悽惨的户身,一眾家丁们面色难免有些发白。 陈阳却是无甚所谓,他见过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比眼前场景更恐怖的也有过了解。 他对著尸体蹲下身,细心查探了一番,说道:“这几人已死了有五日內臟都被掏去,应是那狐狸所为,此獠专爱吃人的心肝。” “这不对啊—” 丘熙绩听到后大惊失色:“前日我还来此处迎了亲,那天还与老夫人和刘小哥说过些话,他们怎可能五天之前就殞命?” 重瞳法眼光芒微闪,陈阳从户体上找到了至少两种不属於人类的爪痕,於是道:“你那芸娘尚且是个假货,丈母娘与小舅子又如何会是真身?眼下看来,那幻化为芸娘模样的狐狸,不过只是其中一员,在这地方作崇的,根本是一窝狐狸精。” 第342章 寻梦谷,女狐殞命 第342章 寻梦谷,女狐殞命 妖精?还是一窝? 一想到昨夜的怪物原来还有同类,丘熙绩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心下庆幸,总算是好在將这有道行的仙长请来了,若是那一窝狐狸精闹將起来,自己这百十来斤必然不保,还不得给生吞活剥了? 想到这,他咽了口唾沫,疑问道:“仙长,这话从何说起?” “你看这爪痕就知道了,老人家身上的宽而深,小娃娃身上的窄而细,且俱皆是前爪,显然不是同一人所为。”陈阳指著尸身上的伤痕道:“想来,还没等你接上轿,芸娘便已被狐精害了,一家老小亦一齐毙命。” 陈阳说得头头是道,丘熙绩的面色也越发难看,只听那搬山道人又解释道:“心、 肝,乃人体之精,在五臟中分属火、木,这窝狐狸精执著於心肝,定是为修行所需。五行之道,生克制化,火生金、未生火,木壮火势,为的是养金行之气,金又色白,这必然是窝白狐,我问你,附近何处有大矿?” 丘熙绩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大明白陈阳在说什么,却也知道这道人是个真有本事的,暗道这回真是押对宝了,赶忙道:“伏牛山里处处有矿,其中最大的一处便在老君山寻梦谷,只是传闻彼处闹鬼,隔三差五便坏去一条人命,当时的县尊老爷便下令封矿,如今已百十年未曾启封仙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陈阳笑了,伸出右手掐算一番,用的是天官铜印里记载的奇门术数,道:“灵脉宝矿,必有异物相生,我看那处矿脉不是闹鬼,是闹狐精。” 想要掌握天官伏尸阵的秘术,必要懂得奇门术数。奇门术数,向来是有缘之人才能看懂习练。 好比《易经》,虽然广为流传,有无数大儒名士为其註解,可粗通其中要义的也只是少数。而奇门遁甲、紫微斗数等更加高深的推算之法,更少有人习得。也就只有陈阳『天赋异稟』”,仗著重瞳珠这么一个物事,能领会其中含义,但推算起来也是时灵时不灵。 若將推算比作射箭,陈某人虽算不到靶子立在哪,但也能算到一箭射出后,有多大的概率命中。 说来说去,推算也好、风水也罢,乃至於修行本身,都是人与天地自然之间的学问, 也即天人感应的延伸。 见陈阳能掐会算,丘熙绩越发喜悦,小心翼翼道:“仙长能否起上一卦,看看小人此番运势如何?” “放心吧,遇上我。定保你一个否极泰来。”陈阳將手放下,“再说事在人为,卦象也就是个参考,难不成前途凶险,你便要自寻短见么?” 丘熙绩满脸堆笑,连声称是。 “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去往寻梦谷,捣其巢穴、绝其种类。”陈阳语气一转,面上浮现杀机:“这些狐精下手如此狠毒,灭人满门,也就怪不得陈某了。” 听到这话,丘熙绩打了个哆嗦,见陈阳不像是说笑,有些害怕地小声道:“小人也要跟著去么?我这些弟兄虽然精壮,我却是个痴肥的,此去只怕拖累了仙长不如我回城中报信,请县尊派些援兵?” “你若不跟上,还道我隨便打死了几只狐狸拿来塘塞你。再说,你一人回城,离了我左右,难道不怕那狐精突然冒出来?”陈阳一眼便看出了丘熙绩的小心思,直言道:“你还是隨我去吧,放心,此番定当保你无事。不劳烦你们几位动手,只是做个见证。” 见陈阳如此说,丘熙绩狠狠一咬牙,逼出了些胆气:“好,我便隨仙长一齐去,將这窝害人的妖精连根拔起!” “好。”陈阳点了点头,“正当如此。” 唐贞观二十一年,太宗皇帝派遣名將尉迟敬德重修景室山,於铁顶修建“老君庙”, 从此,便將景室山更名为老君山,此地古朴凝重,香火炽盛,一度是玄门信眾的拜謁圣地,伴隨著全真与武当的崛起,而逐渐没落。如今宫观內,只有道士二十余人,更无一人修炼出像样法力,只託庇於祖师基业,藉此度日。 寻梦谷位於老君山西峰,有十余里长短,其內三步一潭,五步一瀑,移步换景,仙境神韵。流水潺潺间,幽被晴壁,古树层崖。 苍松翠柏之中,陈阳一行人缓缓拾级而上,不远处一条小溪宛如银蛇忽隱忽现,以千万年不改的姿態,静静流淌。 走到高处,陈阳停下脚步,等待著后方眾人的同时,双目微闭,从流水声中体悟道祖所言“上善若水”的妙处。 “水至善,利万物而不爭—”陈阳心想,“这寻梦谷的景色,果然是縹緲如梦,这八百里伏牛山脉虽小而秀,独具一格,內蕴极高意境,是为隱龙。或许道祖西出函谷后, 真就在此归隱终老?” 丘熙绩气喘吁吁地在一眾隨从的扶下,走上了石阶。 他身体肥胖,石阶上又多生青苔,湿滑难行,这么一趟山路走下来,令他出得满头大汗,身上的衣物也湿透了。 “仙-仙长。”走到陈阳身前,丘熙绩可怜兮兮地道:“咱们休息会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你体虚气滯,正该多走些路,通通气脉。”陈阳双眼微闭,询问道:“此地距离那矿坑所在还有多远?” 眾隨从中有认识道路的,闻言便高声说:“还有两三里,眼见得就要到了。” 陈阳回答:“既然如此,就在原地休憩片刻吧。”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眾人,自行寻了块青石板,盘腿坐在上方打坐链气。 其实不止丘熙绩,其余眾人也觉得疲惫劳累,听到可以休息后当即各自找寻坐处,一边休息、一边小声议论:“你看这道士爷爷当真了不得,这么长路途走下来,是汗不流气不喘,跟个没事人似的。” “要不別人能降妖除魔呢?等会,你看那里———” 歇了片刻,阶梯下方忽而出现了个白裙身影,正斜挎著竹篮,畏婷婷地走了上来, 腰肢纤细、体態娜,一动一静暗藏媚態。 虽荆釵布裙,也掩盖不了清水出芙蓉的好顏色。 白裙女子被无数饥渴的目光凝视著,似乎有些羞怯,脚步刻意走快了些许,却在陈阳面前不小心滑了一跤,“唉哟”一声跌到地上,竹篮里的东西也撒落出来,原来是些饃饃、馒头,与应时的蔬果。 “小娘子没事吧?!” 方才还气喘吁吁宛若死狗的丘熙绩一个箭步从地上弹起,生龙活虎地走到白裙女子身边,伸手就要去扶。 白裙女子柔软的腰肢朝旁一拧,躲开了袭来的禄山之爪,娇娇怯怯地道:“小女子无事,有劳官人费心了。” 说罢,便想站起身,忽而右脚一软,又坐倒下去,疼地眉头紧锁,看得眾人怜意大起。 “我—我这脚好像是扭了,这可怎么办呀,我家相公还等我送饭呢。”白裙女子焦急之下,声音隱隱有些哭腔。 见到这梨带雨的模样,丘熙绩心疼坏了:“不知是哪家好人有幸,娶了你做娘子没事,这些馒头饃饃只是略沾染了些灰尘,山路难行,便由我来背你上去吧。” 刚才还累得像条死狗的丘大官人,如今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不仅不要他人扶,还想將白裙女子背上山,只是这急色的模样却嚇坏了对方,白裙女子见状,一边躲闪、一边以求救目光看向双目紧闭、一言不发的陈阳, 丘熙绩顺著目光看到了陈阳,心下一惧,这才收敛了形状:“咳—仙长,这位小娘子看实可怜,我们便帮帮她吧?” ... 陈阳忽然长出一口气,睁开双目,现出重瞳法眼,眼眸中闪烁的金光耀眼夺目。 他就这样冷冷地看了一圈,目光从地上的女子、身旁的丘熙绩、还有远处的眾人身上一扫而过,自光似能窥破一切虚妄。 眾人方才还各有心思,如今被他这么一看,顿时邪念尽去,一个个正色肃立,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不知为何,白裙女子突然有些慌张,举起半边袖子將脸住。 陈阳似笑非笑,玩味地看著面前的白裙女子:“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周围未曾见到什么民户人家,只有铁顶老君庙的几位道人,如娘子这般人物倒是少见,不知娘子家居何处?” 白裙女子小声道:“我-我是西坪村人,相公是擅画丹青的吴秀才,他爱这谷中景色秀美,时常来此游玩,此刻正在上方竹林处作画。” 嘿,编得还有鼻子有眼,陈阳暗笑,也罢,不如將计就计,先陪这精怪玩玩。 听著陈阳与白裙女子的对话,丘熙绩逐渐回过味来,“不对啊·西坪村我也去过, 那里虽然確实有个甚么姓吴的酸书生,却未曾听过他有这样一位娘子,何况西坪村距离此地也有数里,这娘子又是孤身一人,怎敢独自上路,不惧被人劫了去么?难不成——” 想到对方的身份多半可疑,丘熙绩眼中的积极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怀疑与不安, 连带著身后眾人也交头接耳起来。 白裙女子越发慌乱之下,只听陈阳温和道:“如此说来,娘子也走了不少路了,这些馒头饃饃尚有余温,可见你一路赶来实在不易,既然你家官人便在上方,若是不嫌弃,那就让贫道背你一程如何?” 丘熙绩一惊,正要出言告诫,却见陈阳背对著自己的双手轻轻摆动,示意稍安勿躁, 这才放下心来。 白裙女子这才大喜过望,將袖子放下,红润的小脸上仍有泪光,半是忧愁、半是喜悦:“那真是感激不尽,便有劳道长了。” “无妨。” 陈阳走到白裙女子面前的石阶上,半弯下腰,双手托住其腿弯,只觉得背后体轻若无物,隱约散发看寒梅的幽香。 白裙女子凑上前,在陈阳耳边委屈地小声道:“幸亏有道长在此,方才这些人看我的眼神凶神恶煞的,奴家害怕极了。若是你不在这里,真不知该怎办才好——“” “你放心便是。”陈阳直起身,脚步稳健地踏上了石阶,“有陈某在,些许宵小不值一提。” 丘熙绩与眾人刻意与陈阳离了些距离,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眼神关切。 陈阳背著白裙女子一路登山,那双柔嫩的小手就搭在陈某人的肩上,忽然,只听陈阳说:“小娘子,你可听说过“狼搭肩』的故事?” 白衣女子原本正半低著头、眼神深沉,听到这话后,又变回了娇柔模样,细声细语地回答:“奴家未曾听过哩。” “好,我便说与你听。”陈阳笑著,脚步不停:“这话说得是一一狼搭肩,莫回头, 回头把命休。若是在山里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搭在了肩膀上,便绝对不能回头,因为一旦回头,喉咙就露了出来,到时便会被搭肩的畜牲一口咬住,送了性命。” 居心回测的白裙女子听见陈阳这话,慌忙將小手自对方肩头取下,“道长,你別说了——奴家害怕!” “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陈阳坦然地朝前走著,“再说了,你又不是什么狼,分明是白狐成精。即便穿了凡人女子的衣裙,打扮了一番,懂得些勾引人的本事,却也躲不过道爷的双眼。见到那块青石没?那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我待会就要將你摔死在那上头。你若是有什么手段,就趁现在赶紧使出来吧。” “道长说笑了,奴家何曾是什么狐狸成精!” 白裙女子嚇得容失色,便要从陈阳背上下来,只是双腿被对方捉住,尤其那双手仿佛铁钳一般有力,一时令她挣脱不得,便只有將那对小手握成拳头,不断砸在陈阳的背上,哭喊道:“来人啊,救命啊!这恶道士想要杀人,快救命呀!” 娇柔的哭喊声落到丘熙绩耳中,又令这人心痒痒起来,看著白裙女子可怜无助的样子,心道仙长会不会看错了,这香香软软的小娘子似乎不大像是妖精啊?若是真摔死在这,实在可惜。 且不提丘员外心中天人交战,陈阳的步伐稳健,一步一步坚决向前,脚踏在石阶上的声音,传入白裙女子耳中后仿佛丧钟。 白裙女子情知不妙,咬了咬牙,嘟起嘴,朝著陈阳耳垂处轻吹出道白色气息。 这一幕落到丘熙绩眼中,令其面色大变,他至今仍记得那阵自耳垂瀰漫至全身的酥麻滋味,如同坠入云端,感知不到肉身所在。 “仙长,小心啊!” 原本无往而不利的一招,却在陈阳这里碰了钉子。 陈阳碰到那道气息后,身形先是一僵,白裙女子还来不及露出喜色,只见对方身上电光一闪,瞬间恢復如常,连带著自己身上也传来阵痛麻之感,忍不住豪叫出声,只是声音极尖极细,不似人声。 “狐狸原来是这样叫的,说来,我搬山派雷法的滋味如何啊?” 陈阳笑著扳住白裙女子的双腿,隔著裙裳,敏锐察觉到彼处已变得有了毛髮般触感。 这自然不是腿毛,而是白裙女子受了雷法,难以接著维持幻化。 “你这道人好生奸猾,既早已识破,何不与我做过一场,却在这与老娘唱戏?” 白裙女子的嘴脸开始变得细长,从侧后方,恶狠狠的一口咬向了陈阳脖颈,心想叫这道士托大,且看我咬穿了他的脖子,他还如何卖弄。 谁料她才刚有动作,陈阳便反手將其抢飞出去,警力极强,迅如雷霆,根本无法挣脱。 道袍下斜襟短褂的双袖,在这甩动过程中,更各自发出一青一白两道气劲,围绕包裹在白裙女子的周围。 以搬运法连同举鼎功,五尺半长短的身躯轻若无物,须臾间在空中横飞数十尺,一头重重撞在青色巨石上,顿时脑浆进裂,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断了气息。 陈阳一行人等缓缓上前,丘熙绩蹲下身將那身白裙剥开,果然是头一人高的奇异白狐。 “你这妖精,我呸!”丘熙绩不屑地看向白狐尸身,“又想故技重施——仙长是何等人物?怎会受你的引诱!”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好互与这狐狸共度过良宵,如今怎这么刻薄?”陈阳调笑道:“她虽然不是明媒正娶的大太太,好岁也是你亲自迎进门的妾侍。” “仙长你別说笑了,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怎会惦念这骚狐狸的所谓恩情?”丘熙绩连忙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已经发现这狐狸的真身,为何非要將她摔死在此地?” “简单。”陈阳指向被撞退数尺的青色巨石,其下正露出一个幽深洞口,深不知几许:“此处便是狐狸窝的入口,恰好用她问个路径。” 有道是狡兔三窟,盘踞在寻梦谷矿坑的这窝狐狸,其洞府自然也不会只有一处入口。 眼前的,便是另一处通往狐狸窝的道路,原来陈阳正是看破了这一点,他又道:“好了,將你这小妾的尸身先收好吧,接下来,该轮到剩下的了。” 第343章 自投罗网,九尾老太 第343章 自投罗网,九尾老太 丘熙绩示意身边弟兄上前收拾,隨即好奇地凑到洞口处,发现洞口比自己的肚子也大不了多少,顿时面色一苦:“仙长,洞口这般小,这妖精窝实在不好下去呀,也不知到底有多深。” “这简单。” 陈阳捡起脚边一颗石子,朝下一丟,隨即耳垂微动,听得石子在洞中咕嚕咕嚕一阵滚动,片刻后方才停止,便道:“至少也有二三十丈。” “这么深?!”丘熙绩嚇了一跳,“里头还不知藏了多少妖魔鬼怪,竟然此番已將这狐狸精除去,不若我们—” 见这胖员外又打起了退堂鼓,陈阳眉头一拧:“看你也是个老於世故的人物,岂不知除恶需务尽、斩草要除根的道理?既然已经结下了梁子,当然是一不做二不休,不將这窝妖精连根拔起,难道等著它们日后来报仇?贫道自是不怕,你却是家大业大,还是好好掂量下吧。” 丘熙绩立马赔著笑脸道:“是我的不是,小人给仙长赔罪了,您千万別动肝火。我已知晓其中利害,任凭仙长发號施令,我一眾弟兄绝不推辞。” 说完,又朝身后眾人道:“此番回去,一人三十两纹银,酒五斤,粮十斗!你们好生听从仙长爷爷的吩咐,若是有功,另有重赏!” 陈阳听见后,暗道这胖员外虽然胆小好色,对待手下人倒也算是大方,见畏缩的一眾人在赏格下重振了士气,便道:“放心,贫道不会令你们轻涉险地。我刚听见这洞內情况十分曲折,与其我等打上门,倒不如令彼辈自投罗网。” 见陈阳又有办法,丘熙绩喜笑顏开,上前问道:“不知仙长打算如何做?” 陈阳回答得简单明了,“放火,灌烟,將这窝妖精熏出来。” 周边眾人里有识得打猎的,当即明白了陈阳的用意,凑到丘熙绩耳旁一阵言语。 后者听明白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確实好计策,只是这窝妖精不是寻常野兽, 也怕烟燻么?” “妖物即便有了道行、晓了人事,却改变不了其本相、天性。”陈阳解释道:“只要其仍是肉身凡骨,便难逃喜怒哀乐、吃喝拉撒。这地下不通风,便是它们懂得些护身之法,不过只是能坚持更久罢了。薰上数个时辰,不怕它们不肯出来。你赶紧带著人手,去溪边寻些潮湿的枝叶柴禾回来,我有用处。” 说完,陈阳拿出一张神目符,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掌中灵符於一阵青烟中迅速化为灰烬,变作灵光飞向上空,將方圆数里的形势置於陈阳掌握之中,进而避免妖物脱逃。 丘熙绩与一眾人等照著陈阳的话,分散出去,沿著峡谷中那条若隱若现的溪流,很快便拾摄回来许多木柴,堆在道旁,有著近小山般高。 “先取一小堆,放在洞口。 听到陈阳吩咐,眾人立即上前,將犹自带有几缕青色的枝叶收拢了一小堆,放在青石下方的洞口处。 “这些枝叶湿气太重,实在不易点燃。”丘熙绩对身旁的丘安催促道:“你不是带了火镰么?还不赶紧为仙长生火,愣著做什么?” 见丘安掏摸起了口袋,陈阳摇摇头:“不必烦劳。” 言罢,双眼深处金光一闪,元阳真火已然点燃了一堆枝叶,火势升腾而起,生出了大量黑烟,被陈阳隨手一指,无风自动,朝著狐狸洞內倒灌而去。 丘熙绩等人先是嚇了一跳,又见陈阳呼风点火易如反掌,越发佩服这道人的手段,躲在一旁提心弔胆地看著黑龙般的烟雾钻入妖洞,捏紧了手中棍棒。 “.——-有烟处,便有其他洞口。”忽然,陈阳抬起头,指向远处另外两个黑烟升腾的地方,“你们分两队人手出来,取我的符纸到那两处去,看死这处巢穴。” 接著,他又从袖中与袖口各取出一柄短剑与护心镜,交到眾人手里,“持我的法器守在洞口,可保你们无虞。记住,不要自己心慌逃散,反遭了妖物毒手————听见没有?” 丘熙绩连忙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丘安,丘贵,你们各带看些弟兄,拿上仙长的法宝,將这桩差事给我办好了,不要给咱们家丟人。” “得令吶,老爷,你放心吧,兄弟几个没有孬种!” 丘安捧著藏龙剑,丘贵端著辟邪镜,各自引著一队人手往另外两处洞口走去,这也就是陈阳手上东西多,要换了其他身家不丰的修土,只怕要大伤脑筋。 做好一切准备后,要做的便是等待妖物自投罗网,这窝狐妖也是有些耐心,足足等到眾人添了两次柴火,才有第一只被薰得五迷三道的妖精从洞中逃出。 兴许是察觉到了陈阳这煞星的位置,逃窜出的狐妖刻意躲开了由他亲自坐镇的洞口, 而是来到了丘安所在之处,同时也是原本的寻梦谷矿洞外。 这头狐妖也是白狐,一身赛过霜雪的白色皮毛已被烟雾染黑多处,双眼更被熏得通红,它的体格不小,人立起来也有著一人长短,蓬鬆的尾巴隨著奔跑舞动,虎虎生风,妖狐看都不看丘安等人一眼,便要从其身侧夺路而逃。 这些人也是不爭气,方才在陈阳面前口出雄心壮志,事到临头却连能站稳的也没几个,更別提上前捉妖,站在最前方的丘安两眼一闭,高高举起手中的八卦藏龙剑:“请宝贝显灵!” 话音未落,藏龙剑已然化作寒光出鞘,自后方追上那疾速逃窜的妖狐,围看脖颈绕了一圈,便是一颗首级落地,殷红鲜血隨之溅落。 八卦藏龙剑久受陈阳祭炼,灵性大增。不久前,陈阳还將那与袖中青龙有些渊源的万人敌宝刀化入其中,熔为一体,又在给出前以法力加持,並予了一道袖中青龙分灵寄宿其上,做足准备下,斩杀区区一只妖狐,自然不在话下。 法宝並非是炼製完成之后,便一劳永逸,但凡是伴生之物,大多会隨著使用者的修为上升而不断精炼,增加更多天材地宝以提高威能。尤其是八卦藏龙剑这等炼魔之宝,与龙鬚笔、朱雀镜,同为陈阳压箱底的手段。 “好宝剑,端得犀利!” 丘安將双眼睁开一条缝隙,见藏龙剑將妖狐斩杀后,已自行归入鞘中,剑鸣有如龙吟,隨即长出一口气,信心满满地说:“哥几个,有道长给的这法宝在手,今日管他来多少妖魔,都难逃人头落地的下场!建功立业,便在此时!” 其余眾人齐齐发出一声喊,神色振奋起来,握紧手中的钢叉棍棒,將那死去的妖狐连同首级拖至一边。 又过了片刻,丘贵那里也有了收穫,同样是一只体型小些的白色妖狐从洞口逃出,慌不择路之际,被腾空而起的朱雀辟邪镜所发神光直直命中脑门,当即四脚朝天地翻倒过去,身躯抽搐不停。 此刻眾人已不再胆怯,不消吩咐,便赶將上去手起刀落,將妖狐结果。 不多时,已接连有三只妖狐毙命,在陈阳手段下,被克製得死死的,俱皆没有还手之力。 又过了片刻,火堆逐渐燃尽,三处洞口也没了动静,眼见得妖狐似乎已尽数伏诛,眾人正要鬆口气,却见陈阳仍然严阵以待。 他站在青石旁,重瞳法眼闪烁金光,死死地盯著下方,冷漠的神色暗藏杀机。 丘熙绩见状,心道这仙长的手段虽然厉害,却与寻常修行人不同,著实有几分狠辣, 与那冲州过府、刀口舔血的强人有些类似。 陈阳哪管这胖员外在想什么,他此刻神识尽起,將感知提升至极限,隱约锁定了下方洞內的一道气息,与之相比起来,其余的两只妖狐不过是开胃点心,道行远不如会幻化之法的那一只,即便他不在此,请来几个技艺纯熟的老猎户,也足够处置这些邪票。 忽然,陈阳双眼微眯,轻声道:“..—来了。” 什么来了? 丘熙绩一个激灵,跑向一旁躲在树后,只探出个脑袋打量。 不一会,见到一个矮小身影自洞口颤颤巍巍地爬出,轮廓像是个僂老人。 陈阳束手站立,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浓烟逐渐淡去,丘熙绩这才看清了那轮廓的身形,目光隨即一凝,露出惊骇之意。 原来,最后自这青石洞口处上来的,是个手持龙头拐杖的老婆婆,两鬢如雪,弱体伶仃,面色仿佛枯叶,欢骨上翘,嘴巴下別,皱纹有如沟壑,鹤擎下穿著身袄裙,双眼迷离地看著陈阳,嘴道:“.——就是你这道人,害了老身的女儿?” 这貌不惊人的妖物本也不算稀奇,真正令丘熙绩害怕的,是这老婆婆身后裙下探出的好长一条狐尾,於尾下还生有八个分岔,粗略一看,仿佛生有九尾。 便是他肉眼凡胎不识异人,也能看出这生有九尾的老狐妖绝不是个善茬,她在下方待了许久,被浓烟燻了数个时辰,却仿佛没事人一样,衣著整洁如新。 “相传每隔百年,狐狸便能生出一条尾巴,极数为九。”陈阳淡淡地道:“可见你少说也有九百年的修为,只是兽身到底未能脱个乾净,仍留下了尾巴。” “没有尾巴,还算什么狐狸。”九尾老太拄著龙头拐杖,打量著陈阳:“模样还挺英气,下手却也忒狠了些。我那些孩儿与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怎地就非要將她们尽数打杀,连累得老身出面?” “食人妖物,自然得而诛之。”陈阳背著手,浑然不惧:“你纵子行凶,想来也享用了不少血食,今日也在劫难逃。” “就凭你?”九尾老太捂著嘴巴,笑得前仰后合,“老身本就没剩几颗牙,今日险些被你这小辈全笑掉了,你这野道士修行才几年,便敢夸下如此海口,要来收你的姥姥?我本不欲与你一般计较,这几个孩儿近来也確实顽皮了些,想著一命抵一命吧,你却苦苦相逼。” 言语之间,赫然没把那几个被称为『女儿”的狐妖放在心上,精怪便是修成了人身, 骨子里兽性中的凉薄,却是藏不住的。 陈阳听到九尾老太小看自己,也是不急不恼:“道行只在高下,不在老幼。人乃万物灵长,修行一载便比得上禽兽之辈十载,你道行虽老,却未必是个高的。蹉跎了多年岁月,落得个老態龙钟的相貌,只剩下半口气吊住命,也好意思大放词?” 陈阳反唇相讥,言语犀利,令九尾老太一时难以回应,顿了顿后,扶著龙头杖道:“好好好,你这乳臭未乾的小道士既然要找死,那便怪不得我了!我託庇於道祖隱居之所,本想多少给你们这些道士顏面,如今可是你自己不要。” 说罢,如枯枝一般的手臂解下了勒袍玉带,轻轻一挥,化作一条玉龙,上头的翡翠带鉤化作龙头,张开利齿,朝看陈阳咬来。 狐妖最擅魅惑之法,幻术天成,修炼至高深处可隨心变化,算是这一族的天赋神通。 九尾老太作为眾妖狐的老祖宗,更擅长此术,运用的並不只是简单障眼法,而是真真切切地將死物玉带化作活生生的玉龙,十分神奇。 陈阳看得真切,重瞳法眼已经窥破那玉龙身上承载有九尾老太的精气,这才有此玄妙,这老货也不是吹嘘,其灵性之强实乃陈阳见过的妖物之最,已有了几分不死长生的纯阳意味。 这是个行走的不死药啊如今时移世易,天地之间灵气稀薄,修为高低的差距本也不算明显,而这九尾老太又自恃道行老,却不知拳怕少壮的道理。虽然有些底蕴,可是一出手,就暴露了其许久未曾与人动武,这一击看上去嘘人,在陈阳眼中却什么也不是。 即便他如今將八卦藏龙剑与朱雀辟邪镜都分了出去,仅凭一手得了清微丹诀的五雷正法,就足以应对眼前老怪。 “著!” 手掐法诀,两仪神雷化为龙虎,相伴同出,凭空拦下玉龙,將其拦腰截断,带著龙首的那一段坠落在地上,又变化回了翡翠带鉤的模样。 雷法距今也便是数百年的歷史,这窝在山沟沟里的老古董自然不熟悉,是否得授正法,確实便会有明显差距,见陈阳轻描淡写就瓦解了这一击,九尾老太心下顿时有些忌惮:“这小子確实有些手段,並非胡吹大气,既然如此,也是时候动些真格的了!” 五行之中,金为白色,九尾老太的原身同样也是一只白狐,伴隨伏牛山灵脉而生,以此山中特殊矿產一一先天鉬石为引,导引其內夹杂的金煞之气淬链肉身,这才磨去了尖牙利爪,化成人身,与穿著妇人衣裳、施展幻术的子孙有天壤之別。 鉬石的外表为蓝灰色、银白色的块状,其內可精炼出极精粹的金煞之气,水火不侵、 长存不坏,化入兵器后硬若金刚,无坚不摧。 九尾老太长啸一声,口吐出一道凝链的锋锐气息,凝聚为数把韭叶大小的利剑,朝著陈阳攒射。 被陈阳摔死的女狐,也只能以此气息镇人精魄,九尾老太却能藉此无中生有、凝气化形。 见状,陈阳运起金光咒护住周身,之前水火不侵、兵刃难破的护体法,在这利刃下却显得脆弱,稍一接触,立即便被划出多个口子,好在陈阳身手敏捷,找准了利剑之间的空隙,一个跟头从中翻出,去势不停,起脚飞向九尾老太的心窝。 与其错身而过的金煞飞刀划过半空,一连击穿好几棵树木,斩断无数草皮茎叶,方才消散踪跡。 躲藏在一旁的丘熙绩眾人,连忙趴倒在地上,任凭树枝砸在身上而不敢有所行动,心中只期盼著陈阳能一踢建功、將这老妖拿下。 这一窝心脚堪称连消带打、单刀直入,九尾老太毕竟年迈,手脚不听使唤,仓促之间只得横起龙头拐杖拦在胸前,勉强挡住陈阳这一脚,却被其上余劲震得连连后退,直到撞到后方树上方才止步。 九尾老太面色一阵变幻,心道这小道士说得还真不错,如今天地灵气已弱,这么一个简单手段要曾经数倍法力,却未有寻常功效,反倒不如拳脚直截了当。如今也就是玄门雷法,仍能起到效用。 虽破去了陈阳的护身之法,但感受到自身法术大不如前的九尾老太,反倒有些志芯。 “现如今人道大昌,世间生灵的气运有八九成都著落在人族身上,这小道士才修行没几年,就有这般功底,若再过几个年头,说不定真会折在他的手上——“” 见对阵时难以占到上风,自己又年迈体弱,九尾老太当即决定在下一招倾尽全力,力求將陈阳斩杀,於是当著眾人的面,伸出手指往喉咙中抠去。 “好噁心,这妖怪在做什么?” 眾人疑惑间,正议论纷纷,只见九尾老太一阵乾呕,从口中吐出个圆溜溜、鸡卵大小的事物。 陈阳见此物银光闪闪、灵气袭人,便知晓这东西正是其內丹,只是这老妖体弱气虚、 逼不出来,所以才动手辅助。 第344章 降妖除怪,炼魔有方 第344章 降妖除怪,炼魔有方 陈阳望著那颗沾满九尾老太唾液的內丹,嫌弃地皱起眉头,这东西的色泽白中透黄为妖物一身修为所系,是性命精华之宝。 凡是精怪吐出內丹,就是其要拼命的时刻,从来没有例外。 在搬山派秘档笔记之中,就曾有一位先人在某处墓园撞著了成精的黄狸,这妖精借著舔刚死之人的脑浆,继而有了灵智,修出了道行,於体內炼就一颗內丹,於临敌之时祭出,那位先辈便是心窝处挨了这內丹一下,即便运起了护体法,心脉仍被煞气所冲,最终不治。 只是內丹虽是犀利法宝,却也是把双刃剑,一旦叫人夺了去,性命顷刻即休。 “这狐妖老太还算有些魄力,只是这招数未免太过粗劣也著实噁心了些。” 心知接下来这一回合即见生死,也分胜负,陈阳定下心神,丝毫不慌地以重瞳法眼紧盯看对方动作,越到生死关头,他越能聚精会神。 九尾老太吐出內丹后,样貌更加苍老了几分,她双手將內丹虚托而起,令其散发出一团氙氬光泽,浮在掌上三寸处,而后猛地发出一声尖啸,脑后白髮狂舞,啸声伴隨著疾风,朝著陈阳席捲而来,风波中裹挟著一点白中透黄的寒光,散发著极强锐意,正是那颗內丹。 见狂风扑面而来,陈阳只得闭上双眼,想来也是九尾老太看出他双目的厉害,才故意使出这罡风,若陈阳不能视物,躲避起来自然艰难。然而,陈阳先前已吃过焚血蛇王阴神毒光的苦头,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察觉到自己平日过於依赖重瞳,便在这段日子以来,针对这点做了应对之策。 先前陈阳使用的神目符,本是用来观察周围洞口,避免妖狐逃走,如今符法仍未散去,袖中青龙的一点分神仍寄托在云彩中,盘旋於陈阳头顶。当陈阳闭上眼时,青龙双目隨即显现出重瞳形状,居高临下,对场內形势一目了然。 阴神能分化而出的念头,在阴质未褪尽之前,极数为三,故而陈阳至多只能同时运用三道青龙分神,分別是藏龙剑一道,辟邪镜一道,神目符一道,如今仅剩白虎傍身。借著神目符『看见”袭来的內丹后,於电光火石间,陈阳向后一倒,使出个铁板桥与其擦身而过,同时以一脚倒掛金鉤,將那妖狐內丹踢向更远处。 周边人只听得狂风声中,忽然传来声虎咆,原来陈阳一脚端出,破去了缠绕著內丹的罡风,而袖中白虎则趁机从陈阳臂膀上幻化而出,一口衔住那颗內丹,借势朝著远方疾奔,眨眼的功夫便远离至百步外,仍不停歇。 內丹为性命交修之物,即便离了身,只要能及时回返,便没有大碍。此物与九尾老太炼就心神相通,本该耗费些法力便能唤回,只见九尾老太拄著龙头拐,原地一阵焦急呼唤:“回来,快回来!” 金眼白虎口中的內丹灵光闪了又闪,奈何却挣不脱虎口。 隨著白虎越去越远,九尾老太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她披散著头髮,一边悽厉地发出呼喊,一边拄著龙头拐追赶白虎,跌跌撞撞地叫道:“回来,快把我的宝贝还来!” 伴隨著內丹远去,九尾老太苍老躯壳內的生机,也隨之流逝得越发迅速。 忽然,腿脚无力下,她狼狐地摔倒,从石阶上一路滚下,好不容易停止后已经绝了气息。 站在高处的陈阳散去搬运法,將放出的白虎分灵连同內丹一齐收回,一手牢牢捏住这內丹,一边走到九尾老太的户身边,捡了根木棍拨开凌乱的衣衫,只见其中身躯瘦小而干,皱巴巴的皮肤仿佛树皮,看似人形,其实更像个脱了毛的狐狸。 陈阳目光闪烁,露出复杂而意味难明的眼神,缓缓摇头:“根本之物岂能用来当弹丸砸人?到底是妖物成精,只识些粗浅手段。” 话音未落,只见地下尸身忽然睁开双眼,又叫了声“还我宝贝!”,发疯般再度朝陈阳猛扑,原来这九尾老太还残留有一口气,方才是在诈死。可她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外表看著凶恶,一身气机已大不如前,与寻常老人没有什么不同。 陈阳其实早防著她这一手,转身避开双爪,一记虎尾脚又將其踢飞出去,又解下腰间红皮葫芦,將內丹丟入,以一张镇邪符封住葫芦口。 九尾老太被陈阳踢飞后,再度摔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残存的最后一口气也已散去,彻底死透。 这一阵又是飞沙走石,又是龙虎齐出,降妖伏魔的过程直看得围观眾人膛目结舌,为陈阳手段所深深折服,丘熙绩一路小跑到陈阳身边,露出討好而谦卑的笑容:“仙长爷爷真是好高明手段,任凭这老妖物如何狡猾,也逃不出你的掌心!” “妖王既已伏诛,剩下的便是有什么漏网之鱼,也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陈阳晃荡几下红皮葫芦,“既然答应你的妖精已经除去,贫道便就此告辞了。” 说完,一拂衣袖,藏龙剑与朱雀镜便从丘安、丘贵二人的手中飞回。 “仙长且慢走!”丘熙绩赶忙道:“此番有劳仙长诛杀这些妖魔,小人还未来得及报答,还请仙长隨我一齐回返欒川,也好令我略表心意。” “心意不急,现在,你还有事情要忙。”陈阳指向前方青石洞口,“这妖穴连往寻梦谷底下矿脉,妖魔既除、矿脉便再无邪物作票。这老狐的內丹乃是以精纯的金行之气炼就,可见那矿石成色定然不错,你还不速速令人打扫一番,弄清楚首尾后报与县尊,也好分润些富贵?” 听得陈阳指点,丘熙绩双眼一亮,“仙长的意思是,此处矿產可以重开了?这可真是...” 丘熙绩绝没有胆子將这么一处矿產占为己有,自然要报告给官府知晓,但即便如此若能藉此立功机会参与到採矿之中,也算是场泼天富贵,这莫非就是所谓否极泰来? “仙长爷爷不仅救了小人的性命,如今又教小人发財,如此大恩大德,便是称一句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丘熙绩有生之日,必全力供奉我这就派人去为仙长修观!今后若是仙长少了吃穿用度,便是小人的过错,叫我天诛地灭!” 陈阳笑了笑,“我不用你发这毒誓,你不忘记今日之事便已足够你之前还轻慢了我师妹,记得也去寻她赔个不是。” “小人,小人那是色胆包天,被猪油蒙了心!”丘熙绩如今敬重陈阳仿若敬神,大惊失色下,一连扇了自己十几个大耳刮子,脸蛋又红又肿仿佛猪头,一个头磕到地上,悔恨道:“我定会好生向仙姑赔礼道歉,再不敢冒犯了!” 见久久没有回音,丘熙绩从地上抬起头来,面前哪里还有陈阳踪影?连並几具妖狐的户身也不知所踪,感慨了一句高人果然神出鬼没后,转头兴冲冲地率领著一眾隨从探起了洞。 即便通了会风,那妖狐巢穴仍旧满是烟气、十分呛鼻,一干人等勘探的进程十分缓慢,除却大批鉬石外,犹自见到了不少被吃剩下的骸骨。上报到官府后,从那些遗物之中,认出了十有八九,是这些年来欒川及周边县城无故失踪之人,原来都是被这群妖狐所害。 陈阳带著大小妖狐的户首回返抱犊山的路上,恰逢夕阳西下,铁顶上老君庙被笼罩於灿烂烟霞之下,只见太清宫、十方院、灵官殿等亭台楼阁於余暉中若隱若现,仿佛人间仙境。 若不是陈阳肩背上户身尚温,实在难以相信竟有一窝妖物潜藏於这福地左右。 或许,这也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灯下黑,也可见宗门基业实不在一砖一瓦,而在门人弟子的身上。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便是此理。 使了个神行法,费了一烂半香的功夫,又赶回了抱续山,將九尾老太连同三只妖狐的尸身放下,不出意外地引来苗月儿等人围观,当听到陈阳是在老君山捉了这一窝妖精的时候,苗月儿笑道:“师兄还说有空一起去游览,如今自个几倒是先去了,那地方不知风景如何?” “不愧为伏牛主脉,这座山形势內敛、虽小而秀,灵机深蕴。”陈阳回答道:“若不是已经有人在铁顶处立下了家业,倒是比咱们这处更合適一些。” 老独眼也曾去过铁顶老君庙,於那里上过一烂香,对那里的形势也记在心中,闻言深以为然:“那地方確实不错,只可惜如今那里的道土都没了真本事,打坐链气也修不出个所以然来,手段稀鬆平常,算卦测字倒是在行,驱邪捉妖却没那个本领,白瞎了一份好家业,竟让一群狐精在眼皮子底下潜藏。要我说,不如咱们把那里占了拉倒。” “你这匪性该改改了。”陈阳摇头道:“如今世道艰难,传承不易,別人只是庸碌了些,却未曾得罪你,怎么便惦记起人家的地方?好了,这几只狐狸你拿去处理下,老的那只失了內丹,如今剩下副臭皮囊,一把火烧了便是。剩余的几只年轻些,倒是有身好皮毛,趁著这几天日头好,剥下来给咱们几个做些狐裘,也好用来过冬。这北边可不比江南,冬日里冷得很。” “果然是眼光长远的,如今还是夏日,便想著过冬了。这但凡是落到你手上的妖精, 大多都要被剥了皮去,我看啊,你迟早要落得个陈扒皮的浑號。”老独眼如今也摸清了陈阳的库藏,调侃道:“你看看,先是龙皮,然后是山皮、如今又来了狐皮,料子多到用不完。” “衣食住行,是头等大事,有几块好料子正常得很。”陈阳不以为意地道:“那姓丘的胖员外已留了些钱粮下来,应付这几日尚且没问题。等到日后鉬石矿开工,更不会缺了银钱。怎么样,我此番募来的香火钱可还足够?” “足够,太足够了。”老独眼竖起拇指,真心夸讚道:“不愧是能做这一派之长的人物,也是天生做大事的料,我看便是不跟著你师父,隨便从事哪行,也是个顶个的好手。” “好,不在这扯皮了,我去將这几只狐狸处置下,顺便剔些肉下来开个荤。”老独眼起身点燃菸袋,道:“苗丫头,徐小子,你们都过来给我搭把手。” 陈阳见状,便道:“那你自己享用便是,这些吃过人的畜牲,可別端来给我。” “你真不识得好东西,也罢,你若不要,我便自己享用。” 妖物被寻常道人撞上,往往也就落得个殞命的下场,至少能留个全尸。但落在陈阳这群人手中,少说也要剥皮拆骨,也实在是倒霉透顶,纵是死也不得安寧。如今陈阳的搬运法越发精熟,若是离了尸身的残魂要化作鬼物前来报復,更是小菜一碟,失去了身躯庇护的孤魂野鬼,一阵大风都能將其吹散,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在陈阳那世界,野生动物自然是不中吃的,但在这世上,狐肉性甘,温,主要功效为补虚暖中,解疮毒。治虚劳,健忘,惊癇,水气黄肿,疥疮;功效倒也算是不少。 老独眼懂得个秘方,乃是《食医心镜》中记载的狐肉羹,以狐肉一片及五臟,以羊骨汁鯽鱼中煮,五味和作羹或作粥、炙食。不仅美味,更可治惊癇,神情恍惚,语言错谬, 歌笑无度,称得上是食疗的佳品。 这位搬山派的门房兼伙夫,手脚麻利地处置了几只妖狐,正生火时,门外又有客人来访。 原来是永诚和尚带著一具青面獠牙的夜叉石像,用一根麻布绳子捆了背在身上,亲自给陈阳送上门来,前来履行之前空然大师与他在万佛窟內立下的约定。 先前,永诚和尚跟隨其师在外追缉齐仙盟部眾,如今大概已经功成,只是胖大身躯的领口处,却明显多出了如蛛网般交错的伤疤。 人立在门外,声音却远远地传了进来: “陈道长,华严宗永诚请见!” 第345章 五净肉,打听消息 第345章 五净肉,打听消息 老独眼將永诚迎了进来,路过厨房时,嘴很损地问道:“灶上燉了肉羹,你要来一碗么?” 狐狸在《诗》中又被称之为龙狗、毛狗,狗肉又被称之为香肉,正所谓狗肉滚一滚, 神仙站不稳,这狐肉囊的味道確实不逊色狗肉锅子多少,闻著四周瀰漫的香味,一路赶来的永诚喉结微动,拍了拍肚皮,微欠身道:“既如此,便谢过了。” “啊?”这回轮到老独眼傻了,他本是习惯性地嘴欠,却没想到这胖和尚竟真不推辞,便疑惑道:“这是肉羹,你和尚也吃得?” “不见杀、不闻杀声、不为我杀、自死、鸟残,是为五净肉,如何吃不得?”永诚坦然地道:“佛祖並未曾禁止僧人吃肉,何况我是武僧,本也不禁肉食。若以食素为高人一等,乃是有了分別心,不是真佛法。” 永诚和尚絮絮叻叻地说了一通,老独眼总算是明白过来一一永诚和尚吃他施捨的狐肉羹並不算犯戒,这下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行吧,你先去厅內坐下,这玩意儿还需再煨上半个时辰。” “有劳了。” 望著永诚和尚背著夜叉石像远去的背影,老独眼无奈地拍了拍自己脸颊,“叫你这老货多嘴!” 陈阳早从厅內出来,站在院中等候,见永诚背著石像过来,便大步流星地上前迎接,“道友一路辛苦,实在是有劳了。” 永诚和尚笑了笑,站直身子,將身上麻绳解开,夜叉石像失了束缚,顿时落在地上, 发出砰的一声沉闷巨响,扬起一层细沙。这夜叉石像虽只有一人高大,却颇有些分量,至少有五、六百斤重。 陈阳上前掂了掂,心下有了思量,面上笑道:“快请就坐,喝碗茶水,也好解解乏。 ” 说著,扎住马步,腰马合一,在永诚和尚惊讶的眼神中,仅以一手便將沉重石像端起,举重若轻地放到院內角落。陈阳修行举鼎功已然小有成就,他的警力本就强,如今更是远胜以往,虽看著瘦削精壮,却有一身实打实的雄浑气力。 所谓功夫,一横一竖,练的其实便是劲力,无论人是否开窍,都离不开横竖二劲,这二劲者,竖劲练得是脊柱,横劲练得是腰跨,二者合称龙虎二劲,是人体劲力之源。 有重瞳珠在手,陈阳学习任何功法都能快速上手,在霸王举鼎功的加持下,龙虎二劲已有新进展,身手自然不同。 入厅內就坐后,永诚和尚念了声佛號,开口道:“几日不见,掌门修为越发深厚了, 实在可喜可贺。我受空然师叔所託將这夜叉眾请来,如今既已送到,还请掌门写个条陈, 好令我交差。” “理当如此。”陈阳点了点头,身边苗月儿便將笔墨取来,他提笔后一气写就,交到了永诚和尚手中,“此物十分沉重,道友一路走来十分不易,不如在我这休憩两天,再返回不迟。” “小僧尚有些事情在身,不能久留。”永诚和尚笑著道:“还是以后再来贵派討教, 梢歇一会,也就要赶回洛阳了。” “哦?”陈阳好奇道:“为何来去如此匆匆?” “先前,我几位师父师伯被齐仙盟主暗算,陷於法界之內,虽在各位师兄弟协助下醒来,却令法界有了损坏,眼下正要修復。为了庆贺佛骨舍利出世,不久还要在洛阳召开无遮大会,广结善缘。” 无遮大会,听起来略有些奇葩,实际却是佛门的一场盛事,与罗天大有类似之义。 又称无碍大会,取无所遮挡、无所妨碍之意,梵语般阁於瑟,华言解免。是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都一律平等对待的大斋会。 玄奘法师《大唐西域记》谓古印度“五岁一设无遮大会”,而他也正是在盛会上辩倒了印度诸僧,將三藏大乘真经取回中土。 陈阳听见后,客套道:“如此这般,人手上难免吃紧,此番回去请告诉各位大师,若还有用得上我搬山派的地方,请儘管开口。 一眼下他陈某人在抱续山上立杆子,正是初来乍到,洛阳周边文以佛门势力为主,自然要处好关係。 “我一定將话带到。” 说著,或许是因为今日天气有些烦闷,气息不畅的缘故,永诚伸手拨了拨衣领,將胸怀又敞开了些,令那纵横交错的疤痕更明显了几分。 “说来,道友这伤势是怎么回事?”陈阳关切道:“当日在万佛窟的时候,你的手掌曾被赤衣尊者受伤,离去时已近好了,怎地胸口又受重创?” 永诚和尚苦笑著摸了摸光头:“不瞒陈掌门,我这胸口是被那齐仙盟的白莲圣女所伤,她炼就有一把韭叶般的飞剑,端得犀利,若不是我师父助阵,我又运起了法相神通抵挡,只怕已被其一剑穿心,丟了性命。即便如此,也被那飞剑在胸口一顿乱戳,落下了疤痕。” 陈阳记得,这所谓白莲圣女同时也是齐仙盟白衣尊者,根基在齐鲁之地,当日那姓李的飞贼盗窃佛骨舍利,便是要交予此人,白莲教的法术同是出自佛门,彼此知根知底,难怪永诚和尚在这人的手上吃。 於是,陈阳便道:“中原与齐鲁本就相邻,看来这位白衣尊者果然到了河南,此次清除洛阳周边的左道妖人,有其从中作梗,不知结局如何?” “不算好,当然也不算差。”永诚和尚一口气喝完大碗凉茶,用袖子擦了擦嘴,“齐仙盟分舵下还设有堂口,且大都设在深山僻壤,其下成员以当地术土为主,这些人修为平平、身手也是寻常,清扫起来没多大难处。” “只是越往东走,乡间信奉那白莲教的人也就越多,这白莲圣女不知何时已將其教法传至中原地界,且派来了其派中长老坐镇,並亲自统领其精锐侍从四处援助,这些人大都是些妙龄女子。年长的头梳高髻,年轻的綰成双丫髻,一手持摺扇、一手提白灯笼,扇能呼风,灯能点火——-如今虽暂时退去,只怕不久便要捲土重来。” 说到这,永诚和尚面上的苦涩之意越发明显,“.-而那些已信了白莲教的百姓,对我们·——有些敌视。” 陈阳心道,佛门虽然广开方便之门,但到底走的是上层路线,虽然也有净土宗这等方便法门,但是对於穷苦百姓而言,组织更严密的白莲教显然更有吸引力、也更接地气些。 这也是自宋时以来,白莲教屡遭剿灭,却回回都能死而復生的原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白莲教的法诀简单易懂,又注重在村寨中流传,眼下这局面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扳回来的,且放宽心吧。” 陈阳並不打算传授什么玄门教义,在他这,修行之术倒更像是种学问与手艺,因此並没有爭夺香火的欲望,对於佛门与白莲教的教统之爭,乐得做个看客。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正是有了比对,才晓得不足所在。此番未尝不是一次提醒,也是令佛门改变的契机。总归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友不必太忧虑。这次不论贫富贵贱的无遮大会,想来也是为了此事。” 永诚和尚点了点头,感激道:“承掌门吉言了。” 聊了片刻,老独眼面色不大好看地端了碗异香扑鼻的肉羹过来,放在永诚和尚面前“做好了,拿去吃吧。” 陈阳见到肉羹,闻到那扑鼻香气,心中暗赞老独眼手艺之余,面上则皱起眉头,不满地看向对方:“怎能让僧人吃这东西,快拿回去换上一份。” 永诚和尚连忙道:“不用不用,就这碗五净肉,挺好!” 说著,生怕別人撤走一样,立即动起了勺子,留起一块连皮带骨、肥瘦均匀的肉就塞进嘴中,结果被刚出锅的肉囊烫得直喘粗气,却仍不愿吐出来。 陈阳看他吃得积极,衡量了一番。 只三两下,永诚便將肉囊吃了个乾净,碗底没有一点剩余。如今头上正冒著细汗,一副十分痛快的模样。 老独眼看了他一眼,板著脸道:“滋味如何啊?” “確实大补。”永诚和尚竖起拇指、交口称讚:“有这碗囊汤,一路上的辛苦十分划算。” 这高高壮壮的和尚初相识时略显得有些高傲,没想到私下里有这样一副嘴脸,看这吃东西的模样,只怕私底下也没少打牙祭—-陈阳看著好笑,想到反正自个儿不吃,便对老独眼道:“既然永诚道友喜欢,你便多添几碗给他尝尝,我带来的除却那头老狐外,不是还有许多剩余么?” “就你大方。”老独眼小声嘟囊了一句,转身又去取了碗肉囊,同时还梢带著拿了些窝头,好令永诚和尚少吃些肉食。 永诚和尚高大健壮,食肠也十分宽大,一连吃了十余个窝头,五碗肉羹,方才停下, 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隔后,散发出浓郁的豉汁味道。 见搬山派眾人都惊讶地盯著自己,永诚和尚这才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诸位见笑了,小僧平日里除却修行外別无嗜好,唯独喜欢这一口吃食。龙老前辈的厨艺確实不凡,今日算是领教了,十分过癮!” 陈阳见永诚和尚面色红润,通体散发著热气,周身毛孔都已张开,便提议道:“如今天热,这肉囊又是温补之物,你吃得多了,还是要儘早將热气发散出来,省得上了火气。 这样吧,我这位门人近来也练了些功夫,不如道友指点他两下,便当做消食了。” 他得空时也曾指点徐弘远两手,只是二人在实战方面的水平与经验差距都太大,每次徐弘远不出三招便被放倒,而为了丰富其临敌对阵的经验,多与不同的人切討教,方是正道。 默不作声的徐弘远见陈阳忽然提到自己,略有些意外,又想到搬山派一贯以来的宗旨便是注重实践,便也没有多说,向前抱拳拱手,礼貌地对永诚和尚道:“那就请法师指点了。” 拜陈阳为师,徐弘远从未后悔,可偏偏有一点不好。这位搬山道人修为一日千里是不假,只是年纪轻了些,在与陈阳平辈论交的眾人面前,年纪略大的徐弘远不得不当个小辈。 “”永诚和尚定定地看了看徐弘远,笑著点头道:“好!” 於是,徐弘远与永诚和尚便走出了大厅,来到院內站定。陈阳、苗月儿、老独眼等三个则站在一旁观战。 永诚和尚在万佛窟的时候,也曾见识过徐弘远出手,知晓对方开窍没有多久、也並不怎么擅长拳脚,乃是以暗器指法对敌居多,便大方地开口道: “我修行的乃是本门金狮子法相,谓金无自性,隨工巧匠缘,遂有狮子相起。金为真如,工巧匠为缘起,两者结合便是狮子相。此法相由因缘而起,隨心意而变,现在便演示给你看·我记得你会一门暗器打穴法,便用那招式来攻我吧!” 言罢,永诚两脚一踏,罗汉鞋在地上踩出两个深坑,继而劲走全身,气机勃发,双眼爆发闪耀神采,其势十分惊人。徐弘远恍惚间,只觉得仿佛一头雄狮坐臥於自己身前,脾睨天下。 “—那便得罪了。”徐弘远又拱了拱手,隨即侧身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陈阳,心下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静心凝神,这才以填海打穴法射出数颗未开锋的铁钉,以气劲包裹著朝永诚和尚射去。 先前陈阳曾批评过他指力不足,去势不够快也不够果断,这几天除却习练符法外,他更下了番苦功,用陈阳传授的所谓“拇指伏地挺身』之法锻链指劲,果然大有益,眼下这几枚铁钉射出后,须更间化作数道寒光,分別瞄准永诚和尚正面的几处要穴。 永诚和尚不躲不避,只站在原地长笑一声,声震如雷:“来得好!” 音波骤然响起,如狮王咆吼,吼声传遍四方,於这降魔神通下,几枚铁钉如同风暴漩涡之中的轻舟,尚未近前,便已摇摇晃晃,最终被无形劲力击落尘埃,俱未能进入永诚和尚三步之內。 徐弘远见状,面色顿时尷尬,不好意思地看向陈阳,羞愧道:“师父,我” 第346章 妙手高招,布置道场 第346章 妙手高招,布置道场 “没事。” 陈阳抬起手,示意徐弘远不必內疚,隨即望向地上掉落的铁钉:“虽未能近身,却打入了五步之內,已经算是难得,可见你这阵子练功没有懈怠。永诚道友的修为比你深厚, 金狮子法相也是正宗神通,护体法力十分雄浑。” “想要对付这等对手,除却手法上劲力要足外,更要以气劲护住钉身。你从今天起, 在修行金光咒的时候,可以开始尝试用其加持手边事物。” 陈阳的教诲令徐弘远鬆了口气,仿佛卸去了心头一块大石,心悦诚服道:“是,我记住了。” “我这护体神通,小些的石块木料也能震碎,脱手暗器能近身至此,已然不易。”永诚和尚亦道:“既然陈掌门有法子,不如演练一番,也可以顺便指点下小僧,还望赐教。” 永诚和尚倒不是自傲於其修为,故意挑。先前在万佛窟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了陈阳手段,如今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切一番,如今他人在搬山派的地盘上,周围又没有其他的见证者,这关上门的切,无论胜与负都不会流传出去,自然也无损两派的顏面。 陈阳望著神色诚恳的永诚和尚,沉默片刻后方才点头,“好,那道友便接好了。” 说完,从徐弘远手中拈起一枚练习用的黑色铁钉,不见陈阳如何瞄准,甚至没人见到他是以怎样指法打出,看似极其隨意的一丟,已令那颗黑钉化作一道流光激射而出。 永诚和尚见这一发铁钉来势极快,便赶忙运劲,再度用出狮子吼。 吼声震颤下,双脚周围铺就於地面的小石子也被排斥开,仿佛被无形浪潮所裹挟。然而音浪却未能令黑钉有一丝迟滯,径直被穿透过去。 眨眼间,寒光已经点在永诚和尚脐下一寸半的气海位置,劲力透入体內,散发一阵凉意。感受到这一击的威胁,永诚和尚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背后跟著沁出冷汗,以为自身已在这一击下受创,低头看了一眼后,才鬆了口气。 原来打在他身上的铁钉,是钉尾而不是钉尖,因劲力十足的缘故,仍紧贴於他气海穴的外侧,这时才开始滑落。 “阿弥陀佛。”永诚和尚双手合十,敬佩道:“陈掌门高招,小僧领教了。” “怎样?”陈阳看向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徐弘远,“用气劲护住暗器的法子,看清楚了么?” 徐弘远先是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道:“师父的手法太快, 我竟是一点都没看清·师父是如何做到看都不看一眼,便打出刚刚那十分准的一钉?”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你还是跟人对阵得少了,真到你死我活的时候,哪里还有慢慢瞄准的时机?”陈阳耐心地解释道:“真到动手的时候,在你手指碰到暗器前,就已经锁定了要打的位置,手隨意动、器由心发,方才是正理。” “此言是极。”老独眼也是个会玩鏢的,闻言在旁拍手道:“实乃金玉良言,不是真正行家里手,说不出这话。可见咱们这位掌门一点都没藏私,徐小子,你要好好学。” 不到一香的功夫,实在令徐弘远受益匪浅,他躬身道:“弟子受教了。” 演练完毕,眾人转身回到厅內,又聊了会,永诚和尚便起身告辞,临走之前道:“无遮大会定在中秋节后,若掌门有意,到时不妨前来观礼。” 陈阳点头道:“到时若有空暇,贫道必然前来。” 永诚和尚这才满意离去,送走了对方后,陈阳便开始著手处理各项事务。 眼前的夜叉石像、九尾老太的內丹、还有卸岭器械,都还等著处置,接下来这阵子, 算是有的忙了。 一样一样来,就先从这夜叉石像开始。陈阳想著,他要將目前收集来而暂时用不上的事物尽皆放到库房里,正好缺少看守库房的手段,眼前这东西正好合用。 虽说夜叉石像是取自佛门的八部眾,但陈某人办事向来以实用为主,並不拘泥於门户之见,只需將其稍作修改,即是不错安保措施。 这具夜叉石像同样是面如蓝靛、发如硃砂,也即地行夜叉,手中持握的乃是一根金刚杵,此物乃是古天竺之兵器,因质地坚固、可击破多物,所以有『金刚』之名。於佛门中,金刚又象徵著所向无敌、无坚不摧的智慧与真如佛性,可断除烦恼魔障。 从大多手持巨斧的夜叉石像中挑出这么一具,可见对方也是下了些心思。 陈阳来到夜叉石像面前,打算就地將其炼化,他掏出龙鬚法笔,蘸取明鬼墨,顺势在院內地面上绘製出了炼灵阵法。 七心化神诀蕴含多种术法、阵势,如今陈阳用得最多的便是这炼灵阵,搭配上元阳真火,炼化器物內含的灵光十分高效。 老独眼收拾了碗筷、桌盘之后,閒著也是閒著,便拄著陈阳送给他的、原本属於九尾老太的龙头拐杖,在不远处看著热闹。只见陈阳將阵法绘製完毕之后,又在夜叉像上贴了十余张灵符,隨后盘腿坐下,两手各捏指诀,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便令形成阵法的图案燃烧起明黄色的火光。 地行夜叉本就丑陋的面庞,在这火光下忽明忽暗,显得越发高深莫测,在陈阳法力的催动下,火光炙烤著石制的身躯,令其外表渐渐变成了灼热的红色,从而使得外层禁制被逐渐破除,令藏匿於其內的灵光得以显现。 地行夜叉像之所以能行动,其根源便是这一点內藏灵光,故而將这一点灵光炼化,便等同於掌握了其控制权。 至於这具石像內部的技巧构造,反倒是些旁枝末节。地行夜叉会在感受到生人气息后自发甦醒,受诵经声安抚后才会重归平静,所以陈阳要做的,便是將其中寄宿的佛门愿力、气息尽数化去,再打入他搬山派的禁制之法。 炼灵火阵的威能,引动了通灵之物的自保本能,当即便想挥动手中五股金刚,夺路而去,只是陈阳先前已將镇邪符贴满了其全身,每一张纸符在激活后都变得宛若千斤巨石,令以“捷疾”为名的地行夜叉,动作起来却无比缓慢。 陈阳与这地行夜叉石像间,仅隔著个火圈,他盘腿坐著、双目紧闭,显然將心神尽数放在了催动阵法上,以求儘快將石像灵光炼化,对於近在尺的威胁,似乎视若无睹。 以陈阳性格,本不可能有如此粗心冒失的举措,所以,眼前的形势虽然看著唬人,但多半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只是当事人虽然不急不躁,旁边围观的眾人却难免为他捏上一把冷汗,苗月儿在旁小声地关切道:“那夜叉不愧是佛门炼製、专门担当守护职责的宝贝。在炼灵火阵下仍十分顽强,若换做寻常灵宝,早被师兄度入精气进去,化为己用。” 见那金刚虽然移动得缓慢,如骨朵般的末端却已瞄准了陈阳的头颅,正於空中一点点划过,苗月儿的心也隨之吊了起来,无意识地紧了手边蛇杖,做好了隨时出手的准备。 在苗月儿紧张的注视下,金刚一点一点地移动到距陈阳头顶仅剩七寸的位置,就在她按捺不住要將那石像打飞的时候,地行夜叉身体猛地一僵,仿佛失去了动力。 苗月儿长出一口气,修长睫毛轻轻颤抖:“呼—— 就在这时,炼灵火阵已经將石像完全渗透,令其內所藏灵性彻底受制於陈阳,接看便被陈阳借龙虎之灵一点点地將原本属於佛门愿力的部分剥离出来,於周边半空之中化为飘散的字符,正是《不可思议解脱经》。 坐在院內,化去这石像內部的佛门法力,陈阳用了小一天的功夫,炼入新的禁制,又费了数个时辰,到了夜间,苗月儿等人给他准备了宵夜,来到身边的时候,恰好听见陈阳开口。 “念诵一整篇经文也太麻烦了些。”陈阳忽然道:“我打算给这东西换个口诀,你们顺便也记住了一一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如有八分险,不出阴阳八卦形。坎离震兑分四象,乾坤艮巽含八方,奇门遁甲生死门,三泽通气风雷搏。” 短短几句话,已將目前所得囊括其中,几人回味一番,发觉这口诀朗朗上口之余,也是內含深意。 陈阳一边说看,一边提笔將这些字符尽数写在夜叉背上,当写完最后一笔时,整篇口诀的字跡便在闪闪发光间没入其躯壳之內,隨后又念诵了七七四十九遍,直到禁制根深蒂固,这才停止。 隨后,他又按照己身心意,令这原本手持金刚、端正肃立的夜叉像,改变姿势为一手执金刚,一脚倒踢的姿势,正是搬山道人招牌绝技一一“魁星踢斗”。 完事后,陈阳端详了片刻,犹觉得哪里有些不满意,琢磨了片刻,取来一块黄布,围在了这地行夜叉石像的脖子上,这才满意地点头:“佛门有金刚力土,玄门亦有黄幣力土,横眉怒目的嘴脸也大多相同,如此看上去便顺眼多了。” “何止顺眼。”老独眼在旁笑著应合道:“看这姿势,根本已经变成了搬山派的玩意儿。虽然外表没变,可从头到脚哪里还有原先的感觉?別说,你在这改头换面的功夫上, 也有一手。” 陈阳微微一笑,“这东西未来便作为我镇守库房的布置,这姿势则是我搬山派伏魔绝技,虽然你少了一条腿练不成,但弘远与苗师妹倒可以好好照著习练一番,別小看了这姿势,虽然看著简单、却很注重身手协调,是深得腿法精髓的妙招。” “这魁星倒踢斗的姿势,確实有些意思。”老独眼习惯了与陈阳调侃,並不会为此动怒,“若我的腿没伤,少说也要照著练几天试试。” “有了这玩意儿,再加上纯青琉璃珠,我用来看库房的手段也就算完整了。”陈阳说道:“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贼,定叫他进得来出不去,这一脚若是踢实了,哼——— “你未免太过小心了些。”老独眼无奈道:“谁敢来寻摸你的东西?放心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阳又以类似办法,炮製了赤眉贼留下的卸岭器械,將其与一眾秘档笔记、和用不上的砸碎物件、金银细软一起封存入库,用那繫著黄市的魁星踢斗像把守大门,將纯青琉璃珠拴在房顶上,兼顾防护与照明两种用途,又在周围布置下符咒、法阵。 於这期间,那姓丘的胖员外又带看人前来拜访,他费重金僱佣了好些精壮汉子,前来为陈阳整修宅院,眼下正是来勘探。 自打陈阳在他面前露了一手,当面收拾了一整窝的狐狸精,自此丘熙绩便对他视若神明。 什么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都是些远在天边的,哪有眼前这位仙长爷爷实在? 又能救命,又指点人发財,如今他老丘与官府一齐开採鉬石矿,这意味著,他开闢了本家除却酿酒外的又一大財源,这可是造福子孙后辈的大事。止此一事,对於丘熙绩而言,陈阳便是他一家的贵人,再怎么敬重都不为过。 牢记著陈阳临走前的交代,丘熙绩这次前来,特地为先前的失礼来向苗月儿道歉,並带来了一个镶有金边的猫眼绿松石手鐲,道歉的时候全程低著个头,恨不得一头拱进地里,再不敢无礼。 这一日,丘熙绩前来问候陈阳,说道:“仙长爷爷,这寨子虽大,屋舍却大多简陋, 整治起来尚且需要些功夫,不如你带著人,先去我府上住些时日?小人愿將整座宅邸尽数让於你,自带看妻妾去酒坊后院居住。” “县城里烟火气太重,不利静修,还是算了。”陈阳拒绝道:“再说住在山上,若临时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好就地取材。我最近正打算將那老妖狐的內丹炼製一番,只是手头合用的药材已经基本用尽,眼下正在寻觅灵异草,你可知道些什么消息?” 丘熙绩知无不言道:“仙长,小人自小便听家里老人说过,这伏牛山里有异种山参, 十分珍贵,只可惜咱们上次去老君山的时候,未能亲眼见到。” 第347章 廉贞火星,拜神拜庙 第347章 廉贞火星,拜神拜庙 “怎么样,我说带你来这老君山要子,没骗人吧?” 听得陈阳此言,苗月儿报之以明媚笑容。 山脚下,微风吹拂著衣摆,陈阳望著上方於云烟中若隱若现的宫观,说道:“老君山是伏牛山的主脉,若有什么灵根孕育,也只会在这山上。” 这次前来,他並非孤身一人,还带上了苗月儿、徐弘远、绿萝等三人,先前便应承过要一起前来老君山游览,结果因为九尾老太的事而错过,眼下又有了机会,自然要履行承诺。天天闷在道场中修行也是无趣,出来走一走,既能长长见识、同时也可散心,何乐而不为? 老独眼是本地人,对於这老君山已十分熟悉,因此便留在抱续山內看门,也方便跟进寨子改建的诸多事宜。 虽说此行主要是寻找炼製丹药的材料,但与游玩也並不衝突,原因简单,凡是钟灵毓秀的宝物,所居之处也必然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也即藏风聚气的福地,似此等地界,往往风景独好,几乎不可能是什么险恶所在。 眾人一边登山,陈阳一边推测道,“你们看,这老君庙所在山峰,是个廉贞火星,貌如火焰,头面尖锐,枝脚伸展,在高山如烈焰烧天。其头尖稍偏,形体耸拔上腾而又明净秀美,虽是吉星,常人居之仍军贼凶危。” 听陈阳如此说,苗月儿好奇问道:“听上去倒不是个吉利所在,那为何宫观会落於那里?” 陈阳看向徐弘远,徐弘远会意,出言解释道:“《撼龙经》上说:火星少结,结亦不善,未经剥换,崖石鳞,斜破碎,近则以煞论,利於寺观佛道居之。若是修身养性的居士住在这,自然是清贵多寿,有庙宇僧道镇住煞气,便能逢凶化吉。如若不然,要么此地出武將、军师,要么便是强梁、盗匪。” “说得不错。”陈阳点头道,“所以,老君庙坐落於那里,其实和咱们在抱续山的山寨安身是一个道理,都是为了镇住地煞,避免生出盗匪。可见当时將宫观选於彼处的,眼光也算独到。” 苗月儿这趟出来云游,心情极好,闻言笑著调侃道:“瞧师兄这话说的,那些土匪强盗又不是庄稼,会从地里生出来。” “土匪虽不会从地里生出来,但凶恶之人与险要之地天性相近,冥冥之中便会互相吸引。廉贞火星,因其地形大多险要,正是最容易出山大王的地方,必要以庙观的祥和之气调理。如今你看这山峰经过多年沉淀,凶煞已基本化去,反而云雾縹緲、极有仙味。” 陈阳说道,“所以,来到这里,怎能不去彼处上上香,感受一番?” 苗月儿已然很了解陈阳,捂著嘴轻笑:“只怕没那么简单,师兄这么一番长篇大论, 从来不离铁顶老君庙,只怕不光是去那上香,还想去那里找找线索吧?” “正如你所言。”陈阳坦然地答道:“依著我看,这老君山上形势最好的便是同属这宫观的玉皇顶,除此外,其余地方几无孕育天材地宝的可能。” 陈阳的语气很是自信,而周围眾人深知他的本领,自然也不疑有他, 徐弘远知晓绿萝如今大病初癒,害怕她登山之时体力不支,便问道:“绿萝姐怎么看?” 今日绿萝与苗月儿都穿著一身淡雅朴素的紫绿色袄裙,显出二人修长窈窕的身姿,温柔地道:“便是没有宝贝,那地方景色如此之好,也该上去看看,去庙里上一烂香。公子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又来了。”徐弘远无奈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公子了,说了多少次,你我只以姐弟相称就是了。” 绿萝笑道:“叫了这许多年,一时半会怎改得过来?” 说说笑笑,考虑到绿萝的身子骨还弱,眾人便一路缓行,虽然老君山並不高,却也临近响午才得以来到山门外。铁顶之名,源自於老君庙的铁橡铁瓦,整个宫观范围囊括了中天门、金顶、老君庙、南天门、玉皇顶以及马鬃岭等多处,其中玉皇顶又是整座老君山的最高处。 来到高处,只发现仿佛处处都有清泉从山石下流淌而出,山林之间至少隱藏有十余条瀑布,建筑古朴大气,照陈阳来看,似是仿照汉时的风格修建而成。此时此刻,在此可静听上方珍珠滩流下的清泉,水声在涧谷间迴荡,清脆悦耳。 “这地方的景致確实秀丽。”苗月儿欣赏了一会,道:“都说江南水乡风景好,照我看,以中土之广博,无论南北都有数之不尽的好景色。” 老君庙內如今只余下十余个道士,各有事务在身,所以此处並不像其余香火鼎盛的宫观,没有信眾及知客引导,陈阳一行便自行入內,一直到了灵官殿外,才有打扮朴素的道人迎上前,询问眾人来歷。 徐弘远上前与其接洽交谈,陈阳则抬头观察起这灵官殿,只见其重檐高脊,是传统的三进式院落架构,院中立著的青石照壁,正面有九龙浮雕,背面雕刻文字“仰启神威豁落將,都天纠察大灵官”。 可见作为玄门第一护法神,无论在大江南北,王灵官都是极有排面的神灵。 徐弘远这时回返至陈阳身边,小声道“师父,我已经与这位道长说好了,我们可以自行游览上香。” 按理来说,生客来访,自然是要有人出面接待为妙。 只是陈阳等人衣著考究兼出手大方,再加上徐弘远的说辞,这才能自行走走看看。 今日为图方便,几人都是便装打扮,陈阳也並未著道袍,等待徐弘远从道人那取来购置的香烛,便继续结伴往灵官殿內走去,只见楹联上写有: “玉枢掌护诸天,一鞭神力邪魔镇。火府心怀大地,三眼垂光社稷安。” 进入了殿內,绿萝与苗月儿跑去上香,徐弘远在旁帮忙提著东西,陈阳仍是四处打量,心道可惜此地香火不盛,令这灵官殿內的金身也显得暗淡无光,灵性涣散,想著:“若没有香火愿力,即便塑造了金身,也难保真灵不散,这老君庙里供奉的王灵官, 成色明显比天师府差了太多。” 那尊立於台上的神將,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一手执金印,一手执鞭。 前额处生著的一只金晴虽然鲜明,在陈阳眼中却少了些生气,显得外强中乾。 玄门的宫观之中,王灵官所在的灵官殿往往乃是第一关,民间流传有“上山不上山, 先拜王灵官”的俗语,盖因其额上火眼金晴,能辨识真偽,察看善恶。 都说孙猴子在八卦炉中被炼出了火眼金晴,其实这门神通不止齐天大圣拥有,第一个被火烧出这神通的,反倒是这王灵官。 其虽为玄门天师萨守坚真人的弟子,一开始却是这位天师的冤家对头,本是湘阴的城隍地,原名『王恶』,虽然灵验,却要当地百姓以童男童女供奉。萨天师路过之时,因不忿其如此行径,便施法烧了他的庙宇,將其收在了身边。 由此可见,其实玄门四大天师,其实並无一人是宅心仁厚之辈,伐山破庙、治邪除票,个顶个的杀伐果断。 王恶隨同萨天师十二年,见其功崇德鉅,最终真心归顺,拜萨天师为师,得传其道符秘象,萨真人乃以“善”易其名,改王恶为王善,並且奏告天庭,录为雷部三五火车雷公,领雷部三十六员正將。 可见,这王灵官其实也是萨天师收服而来,与陈阳的袖中青龙、白虎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前坐镇在这座大殿的神像里,寄宿的也只是王灵官的一道分灵。 如今,这座王灵官的金身塑像上,分灵已十分微弱,通身上下也就这只金晴还略有神力,在苗月儿与绿萝二女焚香祷告的时候,这只神目已自发地闪烁起来,甄別善恶,並被在场身怀法力的几人所感知, 几人潜心修炼了一段时日,在抱续山上又斋戒了好些天,自然都是一身清和之气,不会引得灵官显威、伏魔除恶。 其实,陈阳也很怀疑若真有恶人上门,灵官像是否还能做出些应对。 毕竟就连主管这灵官殿的道人,也已没有了正儿八经的修为。 “.—罢了,相逢便是有缘,总不能坐观此处道场没落。” 嘆了口气,陈阳並未如其余几人那般上前大礼拜见,而是等到眾人起身后,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座灵官像前,抬头仰视著这位尊神的面容,以重瞳法眼运起两道精光,交匯在灵官像前额的竖眼位置,將其点亮。 受了他这一点化,灵官像当即便有不同,只见额前神目璨璨,样貌威严之余,更多添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神秘感,內中暗藏的灵光仿佛被重新点燃,通身焕发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气势,如同瞬间鲜活过来一般。 陈阳走后,本在殿外洒扫的道人进来查探,见到殿內王灵官像似乎与先前大有不同, 却说不上来具体不同在何处,正疑惑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闷雷般的声响: “小道士,你且过来,我说与你听,方才来的那几人里头,有一个是有真修为在身的人物。你灵醒些,速速去与你师父稟告,万万不可怠慢了他。” 道人一惊,手中的扫帚掉落在地,瑟瑟缩缩地问道:“可是灵官爷爷显灵?我只在幼时听你开口说过话,算算日子,如今已有近二十余年了。” “唉,我虽庙食此处,连著这些年来却没什么供奉,平日里浑浑噩噩,能够保留些神智已是不易。今日若不是那人以法力点化,只怕还是懵懂。此人年纪虽轻,道行却深,法力路数是我玄门一脉,如今这老君庙的传承几近断绝,想重振声势、保住道统,正要藉助此人之能,你万万不可懈怠!切记,切记!” 见王灵官说得严重,道人也就顾不得手上的失误,匆匆出了个门去。 此刻陈阳等人尚在中天门处的一株老树下方,这一株参天古木为五角枫,酷似猿人扬臂挥舞,故而得了个“树猿迎客”的雅名。 道人路过陈阳身边,十分郑重地对陈阳弯腰行了一礼,陈阳则报之以微笑。 其余几人虽觉得不解,却也没有多言,灵官殿这位道人小步从陈阳身前退下,迅速赶往了老君山正顶大殿,跑得气喘吁吁。 此殿坐落於老君山正顶,亮宝台、玉皇顶双峰对峙,中留一门叫南天门,门內平台, 前建老君殿,后盖藏经楼。原建筑始於北魏,歷代重修,唐时尉迟敬德便曾监工重修一次。 彼时,正有一名老態龙钟的青衣老道於殿內蒲团上闭目养神。 此人年岁已然不小,鬚髮皆白,面上生有些许皱褶,只一身气机还算强健,他便是老君庙的观主,道號明德。 明德老道听完灵官殿道人的讲述后,惊讶地道:“已多年未曾有玄门高人拜山,今日竟有此事?” 也怪不得他惊讶,虽说这老君山相传为老子归隱之地,但道祖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至圣先师孔子也曾直言难以看透,至於其西出函谷之后归隱於何地,至今未有定论,老君山也不过是较有可能的一处地方。 相比之其他传承悠久的门派,其实铁顶老君庙的底蕴根基都不算深厚,传承也与老子本人关係不大,甚至於老子这道祖的身份,都是后来人安上的,当年老祖天师是否真是从老子手中得授道法,真相无人知晓。 虽然名声很响,但是这天下间叫老君庙的,乃至於老子修道之所在,其实並不止他景室山一家。 本想著就此泯然眾人,绝了道统,没想到今日毫无徵兆地,却有真正高人上门拜访, 莫非真有否极泰来这么一回事?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总算法脉不会断绝在我老道手上。” 想到这,明德老道不禁激动了起来,他颤颤巍巍从蒲团上站起,见腿脚有些不稳,便对灵官殿道人说:“你快扶著我,咱们这就去拜会那位高真。” 灵官殿道人忙依言照做,“师父,你慢些,仔细摔著。” 山路上,苍老声音正越行越远,“不妨事,摔也就摔了,可別走慢了,错过了那位高真!” 第348章 妙有真符经,玉皇顶 第348章 妙有真符经,玉皇顶 明德老道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於十里画屏处,遇见了正在游览的陈阳一行。 十里画屏,又称石林,因绵延十里如画,故而得此名號,此地奇峰怪石林立,可谓是步步接景,走在栈道上,仿佛行走於云端。 此地有一棵千年枫王,因生长在峰林当中,常年吸收灵气,使其成为了老君山中最大的一棵枫树,春夏绿荫如盖,秋冬红叶似火。 如今正是其枝叶繁茂的时节,如伞盖般的绿荫仿若遮天蔽日,陈阳等人便乾脆在这树边坐下,享用起了乾粮。 陈阳一手拿著个“不落夹”,正细细嚼著,此物是用糯米洗净浸泡,尔后入笼屉蒸熟,晾凉后揉匀,揪成小剂,摁成圆皮,包上桃仁、芝麻仁、瓜子仁、青梅、金糕、白,拌和成馅,是当世少有的精细点心,外皮柔软、內馅饱满而香甜,若非丘熙绩送来了许多供奉,今日也没这福分享用。 灵官殿道士扶著明德老道,气喘吁吁地走到陈阳身前,白髮苍苍的老道士挣脱弟子的扶持,隨即躬身行礼:“不知真人驾到,贫道有失远迎——” 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一路疾行更使得明德老道续不上来气,一句话停顿多次仍未说完,陈阳將手中点心放下,起身后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將其托住,笑道: “晚辈怎敢受如此大礼?折煞我了。” “受得起,受得起。” 明德老道颤颤巍巍地看向陈阳,诚恳道:“真人修为高深,令我派殿中灵官重获神力,正是有大恩於我景室山老君庙。” “说来不怕真人笑话,老道根性愚钝、修为浅薄,空活了这许多年纪,却只是粗通些养气功夫,门下各弟子更是不堪。只恐百年过后,道统就此断绝。今日真人到访,正是天不绝我景室山一脉,万乞救我一救。” 话音刚落,明德老道又看向身边的徒儿,“玄素,还不赶紧跪下?” 见名为“玄素』的灵官殿道人立即便要跪倒,陈阳手指一勾,以一股无形气劲托住其双膝,正色道:“前辈不必如此,我这人最见不得別人拜来拜去。此行但凡有我能出力之处,自当效劳,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明德老道见陈阳如此说,便回答道:“既如此,还请各位隨我到金顶正殿內说话。” 正好点心已经吃得差不多,眾人也已休息了一会,便在明德老道的陪伴下再度上路, 身边有庙观之主引领解说,將这宫观內一草一木的来歷也讲得明白。 过了南天门,正殿已近在眼前,玉皇顶与亮宝台分列两侧,道德府与五母金殿则在正殿后方若隱若现,近到殿前,只见两侧悬掛一副楹联一一“山臥青牛紫气东来三万里,法宗大道函关初度五千言”。 殿內的老君塑像,头戴髻冠,身著道袍,手托宝葫,端书坐在大堂中央,笑看眾生。 取来几个蒲团,就在老君塑像前,两拨人分列左右坐好,又命玄素道人端来了香茶, 將礼遇做足后,明德老道方才开口: “真人法力是我玄门路数,又经得起王灵官金晴火眼的甄別,自是信得过的玄门高真。老道如今寿数將近,我所求的,只是希望高真能在观內多驻留几日,好將祖师道法传授给眾弟子,保住道统不灭。” 陈阳心想,原来是要我做个代课先生,不过大家毕竟都算是玄门中人,这老道士心忧道统也確实可怜,顺手帮他一把也並非不行。 想到这,陈阳便道:“此番前来拜山,是为了欣赏本地盛景,顺便瞻仰道祖遗蹟,我尚有其他事务在身,不能久留。若是教些简单法门倒是容易,倘若是些高深道法,只怕讲不透彻,反耽误了贵派门人。” “真人肯出手相助已是大恩,他们又怎敢置喙?”明德老道连忙道,“便是留下个三五日也行,真人稍稍指点一番,远胜过没头没脑的胡乱修行。” 像是生怕陈阳反悔一般,明德老道甚至已將要陈阳代为传授的修行法门及经书也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堆砌在桌上。 虽说秘传法门乃是一派修行根本,可如今都已没人懂得,眼见得便要失传,也就没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了。 陈阳拿起最上方的一本,低头观看,只见书名是《道藏杂摄妙有真符经·卷一》。 明德老道在旁说道:“真人,这《妙有真符经》,正是我派传承之基。” 原来是符法?那还真是专业对口,陈阳翻了几页,发现是一些符篆、咒语的修行与使用方法,大都是常见的化煞、驱邪、请神、避水火等灵符。 陈阳一目十行,粗粗翻过一遍后,见这一本符经包含、收集了许多符篆,仿佛一本符咒的百科全书,无愧『杂摄妙有』之名。此物在常人眼里自然是珍贵无比,但在陈阳眼中,內容却是杂而不精。 虽是样样都有,但大多都只是粗浅运用。 每一张符的绘製方法、所用理念都不同,致使习得者易学难精,一本符经从头看到尾,也至多是学到了些变戏法般的普通法术,嘘人倒是可行,真本事很是有限。 中原地界不似江南,有著传道授篆的玄门盛会,北方玄门大多以修行丹鼎为主,虽也通晓些符篆,却不会將其看得过重,平日里只视炼养身心、性命修为是头等要务。 作为小眾的符篆宗门,一门心思扑在《妙有真符经》上的景室山老君庙,因此也就十分无助,伴隨著一代代的传承,传承逐渐萎缩,歷代门人掌握的符越变越少。 “如此说来,这老君庙也算是与我有些缘分,符法上我確实有些小小心得。” 陈阳翻阅了几卷《妙有真符经》后,灵光一闪,脑海中已经有了点子,放下手中经书,对著明德老道开口: “前辈,贵派这《妙有真符经》的確广博,记载得十分详尽,小到治病救人、大到求神祈雨,无所不包。只是此乃非常之经,能练就的都是非常之人,而若根器不足,再辛苦也只是空费心神,反而得不偿失。” 世人常追求所谓的秘籍神功,却不知越是精妙的功法,越是深奥、修行门槛也越高,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陈阳有颗重瞳珠帮忙解读,有一些功法拿到手中,便是看都看不明白,又何谈修炼? 明德老道在陈阳的说话声中连连点头,他已至耄之年,也不过通晓《妙有真符经》 中的十余种符篆,便已经是修为最高者,其余弟子中,多的不过五六种,少的则乾脆只有两种。 老君庙师徒中的每一个人,就连真符经中符法的十分之一都没掌握。也因为技法生疏的缘故,效用也是时灵不时灵,所以捉不得鬼、降不得妖,只能靠算卦测字、赚点香油钱过日子。 陈阳又看了会书,沉吟了片刻,道:“如今,我是有个想法,只是全盘托出,怕前辈怪罪。” “事已至此,我怎敢怪罪真人?”明德老道催促道:“言重了!若有好法子,请讲无妨,老道只洗耳恭听,绝不怪罪。” “很简单。”陈阳回答道:“其实就八个字,去芜存精、刪繁就简。將这《妙有真符经》內的符篆挑选出最合用的一批,其余的封存起来。我刚大致看了一遍,刪去无意义且重复的门类后,这妙有真符经內的符法大约可分为七十二种,而这七十二种灵符又可以互相组合,继而千变万化、妙用无穷。” “若將这七十二种灵符进一步概括,將这些符咒的细节衍生尽皆刪去,只留下基础效用,便是三十六道阴阳真符种子,也即是基础符篆。” 陈阳一边说看,一边落笔不停,在黄纸上写出他自前设计出的阴阳符种,都是高度概括、浓缩的符文样式,十分简明扼要。 “我举个例子,將这通幽阴符与请神阳符相合,便是召请阴神符。” “妙极,妙极。”明德老道看著陈阳的字跡,兴奋地直点头,“真人不愧是符法大家,这么快就看出了本门功法癥结之所在,真是让老道汗顏。” “这也是我自清微派雷法中习来的灵感,清微雷法便是以阴阳雷神为核心而衍化,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一切灵气的变化都离不开阴阳。”陈阳说道:“如此一来,只要掌握了三十六种符篆种子,便可以按看需要去自行组合,比先前每学一种符法,就要学习一种全新的符篆,甚至在写法上都有所分別,无疑是要简单许多的。” 明德老道又露出犯难神情,“好叫真人得知,虽说你已將这《妙有真符经》精简至斯,但这三十六种符篆种子,对於资质愚钝如我辈而言,还是有些多了—“” “.—”陈阳语气一滯,面上的笑容跟著也散去许多,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无语感觉,无奈道:“既然如此,就將这三十六字各传一些给你的弟子,警如一人六字如何?” 明德老道不能再满意了,再度坐在陈阳下首低头感谢,“如此,我再无话说。” 此行,陈阳本来是要寻找天材地宝好炼丹,结果因为一时多管閒事,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两三天来,陈阳都在与明德老道商议阴阳符种的事情,將本来目的忘在脑后。 徐弘远等人也不敢去打扰陈阳的正事,便乾脆自行去游玩,也是將这风景秀美的伏牛灵脉之首玩了个遍。今日又在玄素道人的引领下,来到了玉皇顶处,听对方介绍道:“此地供奉的乃是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为这伏牛山上除马鬃岭外的最高峰。” “马鬃岭枝脚散乱,杂草丛生,这是我也瞧得出来的,虽然高,地形却起伏参差,恶形恶状。”苗月儿则道:“先前我师兄便曾说,这玉皇顶才是整座山上形势最好的地方, 有孕育灵根的可能,这里地势极高,除却这座供奉玉皇大帝的重檐歇山金顶大殿外,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去处?” 玄素道人听后,对眾人作了个揖:“有倒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苗月儿见他吞吞吐吐,有些不悦:“我师兄这几日来损心费力、废寢忘食地帮你们整理符经道法,你如今却对我们刻意隱瞒,这是何道理?” “小道不敢。”玄素道人连忙赔罪:“我並非是有意隱瞒各位,只是那处地方有些邪门,至今已填了不少性命进去,若是各位有个甚么好岁,一来引得那位真人不悦,二来我也难逃老师责罚,故而犹豫。” 徐弘远已掌握了一唱一和的双簧用法,见苗月儿出言责问,便和顏悦色地道:“无妨,你仔细说来便是,或许我们便能解决这事,也未尝可知嘛。我师父常说,凡有天材地宝诞生之所,附近必有珍禽异兽在旁守护,或许那害人性命的东西,便是看守著某种异宝的灵兽。” “確实有这可能。”玄素道人说道:“那我便直说了,在这玉皇顶后山,有一株老松,扎根於山璧之间,周围並无半点土壤,松树上共结有三种松果,一者色泽金黄、一者色泽赤红、一者色泽青绿,这三种松果会於早、中、晚,交替生辉,灵光异彩难以形容。” “这三种松果每逢五年才会成熟一次,按著红、绿、金的顺序,如今已是红果的成熟之时,每逢此松果熟的时候,异香便会散布於整个玉皇顶,引来无数山上棲息的珍禽走兽攀爬取食。可偏偏—” 玄素道人话锋一转,道:“无论是老猿、白鹤,亦或者松鼠、鳞蛇,无一不能攀至那崖间老松的枝头,总是在稍稍靠近后,便失足跌下山崖,粉身碎骨。” “我幼时便已拜入老师门下,当时曾有一位同村的伙伴,他的修为在我之上,深得老师欢喜,却在十二岁的时候,不听劝解,非要去取那松果,结果手才爬到老松的树干,忽然便神情恐怖,像是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大喊大叫地鬆开了手,直直地坠入了云海这些年来,已有无数生灵在此送了性命,眼见得马上日子又到了,实在心中忐忑。” 第349章 隔空取宝,七星天牛 第349章 隔空取宝,七星天牛 徐弘远见玄素道人说得诚恳,並不像是在编瞎话糊弄人的样子,心中好奇愈甚,於是对著苗月儿道:“师叔,不如我们先回去稟明了师父,再来探这崖间老松,如何?” “些许小事,又何必麻烦你师父?” 苗月儿摇了摇头,“他这几天一门心思都放在那本《妙有真符经》上,消耗了许多心思,还是不要拿这些小事去打扰他,我们自己先去瞧瞧,再做计较。” 玄素道人为难地答道:“瞧一瞧倒是不打紧,只千万不要动手去取,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小道无法向师父与陈真人交代。” 苗月儿柔声道:“你放心便是。” 说定后,玄素道人引领著苗月儿等人从殿中走出,在陡峭的栈道上转了几转,来到了那株奇异老松生长的山崖侧面。 这一株老松果然如同玄素道人所说的那般,斜著生长在裸露的山璧上,状若龙,其根系扎在岩石的缝隙之中,仿佛从石头里直接冒了出来。 树干大约有三、四围,其松叶同样分为三色。沿著树干从左往右看去,分別是黄、 红、绿,另以黑色松叶为分界线,彼此之间涇渭分明。 不同顏色的松果,只生长在对应顏色的松叶之间。只是松叶虽多,总共也见不到几个果子。 所有果实之中,以红色的最为饱满,个头最大。可见玄素道人先前说得不假,红色松果即將成熟。 苗月儿感官敏锐,虽然脚下栈道距离这崖间老松尚有数十步的距离,仍清楚地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生机,正来源於这奇特的灵木。 “好灵根,夺天地造化而成,愣是从岩石间的狭小缝隙里,化成了参天大树。”苗月儿言道,“那赤色松果鲜艷若火,似乎內蕴玄妙灵机,於修行上应有些益处。师兄最近辛苦,不如取来给他补补。” 玄素道人赶忙道:“便是有再大益处,也得保住性命方能消用,这株老松生长的地方太过险峻,一旦失足,便要跌得粉身碎骨,咱们只在这看看就好。” 苗月儿眨了眨眼晴,莞尔一笑:“道友也太小心了些,若真要摘下这松果,其实也未必需要攀爬悬崖峭壁那么麻烦。我搬山派正以搬运法见长,此番正好让你见识一下。” 苗月儿自陈阳那里得到过法篆,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的清修,动用些基础的搬山派符法自然不在话下。 若说到搬山派符法核心,当然就只有搬山神符。 此符的原理,便是以法力拘遣鬼神,借其力而搬运外物,故而威能与所使用的鬼神之力相关连。陈阳的袖中青龙经多次精炼,又吞噬了许多阴灵,如今本质已十分强盛,绝非寻常鬼物可比。 玄素道人当然听说过搬运法,只是他並不会用。其实又何止他本人,便是作为师父的明德老道也没有炼成与五鬼运財类似的搬运法,如今见苗月儿很有把握,便不再多言,静静在一旁围观。 相隔数十步看似很远,却已在搬山符的范围之內。 苗月儿將纤纤素手伸进口袋,从中取出一张黄纸朱符,此物是她照著陈阳留下的符纸临摹而成,已有了几分神似,故而能展现符法威能。 以食指拇指夹著灵符,轻轻一抖,隨即符纸无风自燃,化作无数飘散的灰。忽而一阵阴风吹来,裹挟著那雪般的符灰,化为无形而有质的气劲,朝著那株老松吹拂而去, 袄裙的裙角也隨之轻轻舞动。 徐弘远已经见过陈阳多次使用搬山符,如今见到苗月儿动用符法,自然难免將二者放到一起比较一番,结论显而易见一一这位便宜师叔在符法上的修为,还是稍显稚嫩了些。 搬山符所化作的风,將崖间老松的松叶吹得摇摆不停,只可惜风声虽大,没能將哪怕一根松针吹落,而那一个作为目標的赤红松果,也就在风中摇曳了几下,仍顽强地挺立著。 刚才还说让这道人长些见识,若眼下不能將这玩意摄下带回,岂不丟人?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苗月儿见状,咬牙加大了法力的投入,聚精会神、再提起一口真气,於心中默念咒文那道於崖间老松附近不断吹拂、盘旋的阴风,忽然传出一声响亮如雷鸣的虎咆,剎那间风势大振,令那株崖间老松的枝丫因此不断摇晃。 一点又一点,修长笔直的树枝在风力下被越压越弯,直到『咔』一声,紧连著的赤色松果落下枝头,却没落至悬崖绝壁之下,反而被那一阵疾风,又吹回到了苗月儿的手里。 “好,到手了!” 苗月儿一手抓住赤色松果的同时,这一道极为灵验的阴风也就此消散於无形。 徐弘远见苗月儿已成功將那奇特松果摄到掌內,略鬆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师叔是请动的啸风真君,这一阵风果然了得。” “真叫小道大开眼界。”玄素道人惊讶道:“竟能於数十步之外隔空取物,姑娘“ 不,真人的这一手搬运法果然玄妙。” 只小小露了一手,便令他人对自己的称呼升了个级別,苗月儿擦了擦额角沁出的细汗,谦虚道:“说到这搬运法,其实我师兄才是真正行家,便连刚才那唤来狂风的虎灵, 也是他亲自降伏、祭炼而成,方才只是献丑罢了。” 说完,苗月儿低头去看那好不容易到手的松果,只见其形状如峰塔,长三寸、宽一寸,体如鱼鳞,顏色赤红若火,捧在掌心里的感觉便如暖炉一般,散发著阵阵温热。 “师叔,你看,那是什么?” 徐弘远一声惊呼,將苗月儿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闻言看去,只见崖间老松被吹乱的枝叶之中,忽然探出了两根黑而细长的触鬚,长约两三尺,前端微微颤抖著,向著四处探来探去,不过一会儿,遥遥地指向一行人等,便不再移动,仿佛已將眾人锁定。 见那奇怪的东西散发出一阵危险的气息,隱隱给人以不安之感,苗月儿便將赤色松果小心地用一方帕子包好,放进隨身的口袋,又將翠竹蛇杖握在手中,警惕道:“那东西多半就是看守这株灵根的异兽,之前採取松果而身死的那些个生灵,只怕都是这东西在背后下黑手。” 说话间,只听得突一阵响,那长有两根修长触鬚的生灵终於现出了本相,从枝叶间探出半个身子,竟是头体型巨大、如犬马一般的“天牛”。 天牛,其实是一种昆虫,因头顶上有对细长、神似牛角般的触角,並且擅於飞翔,故而得名。於有些地方,天牛也有著“锯树郎”的外號,只因其平日里钻入木中,汲取树木养分而存活,啃蚀树木时发出的声音与锯树极像。 这崖间老松原来早就被这虫儿腐蚀寄生,其生有三对足,两对翅,身体呈细长的椭圆形,如今正张开了翅鞘,扑闪著两对虫翼,作势欲扑。 或许是吸收了那一株老松的精华,这一只巨大的天牛,如今背甲也是呈三彩之色,鲜艷之余,又有著仿若北斗七星排列的数个黑斑,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这是什么怪物?” 绿萝看见如此凶恶的巨虫,当即嚇得面色泛白、脚跟发软,险些无法站住, 苗月儿倒是极有兴致,一对妙目紧紧地盯著七星天牛不放,眼神就好像找到了什么心爱之物,想要將其收为己用。 她惯会下蛊炼蛊,从小便与各种虫类作伴,如今早已不再畏惧飞虫。 栈道上太过狭窄,唯有退后至开阔场所,才好与这巨型飞虫对阵,避免束手束脚的同时,也好让修为较弱的人退开。 “弘远,你先与灵素道友带著绿萝姐离开栈道。”苗月儿將蛇杖护在身前,道:“这东西是个精怪,且目標多半是那颗红松果,如今此物正在我的身上,只要我留在这,它就不会对你们不利。” “师叔小心些,待我送走了绿萝姐,便回来助你。”徐弘远也不囉嗦,与灵素道人一左一右扶著绿萝,返身便往回走:“对了,还需不需要我请师父前来帮忙?” “不用担心,我应付得来,一个虫精而已嘛。”苗月儿不以为意地道:“我可是玩虫子的祖宗,应付虫子有一手的。” 徐弘远等人带著绿萝越去越远,而七星天牛果然如苗月儿所料的那般,並没有追击。 自始至终,天牛头上的一对触角只遥遥对准苗月儿的怀里,锁死了松果的位置。 七星天牛寄生在那株老松之內,平日里只凭藉树木根茎来汲取灵气,而那三色松果, 便是崖间老松的精华凝聚之物,天牛正是借著进食这东西,才有今日这般模样。 不同松果有不同的效用,这赤红松果便是个例子,外表为赤红,五行属火,服用之后,便可於体內生出一道燥热火劲,乃是所谓“石中火”,为天下间九种灵焰之一。 如今正是赤色松果成熟之时,也正是景室山灵脉火气旺盛的时候,连带著七星天牛的性格也受到影响,变得暴躁而好斗。双翅一振,当即猛扑过去,以铁钳似的一对大牙,朝著苗月儿盈盈一握的腰肢处咬去,这一口若是咬到实处,只怕要被拦腰咬成两半。 苗月儿本不擅长於拳脚,平日里跟隨陈阳与人对阵,也只是在外围以铃音、蛊虫进行辅助,少与人正面生死相拼,因此欠缺近身搏斗的经验,好在她对虫类的习性十分了解, 因而见到这七星天牛扇翅,立即便下意识地躲向一旁,同时运起手中的翠竹蛇杖。 蛇杖前端猛地弯曲伸长,宛如一条毒蛇从侧面迁回,咬向七星天牛没有甲壳保护的腹部,同时一点金光自蛇杖口中飞出,於半空中洒落无数鳞粉,以灵光掩护住苗月儿行踪的同时,落到七星天牛的身上,登时令其身体一沉,仿佛受到了重压般,於半空中落下。 涅蛊的鳞粉可影响体魄、气机,七星天牛吃了这么一下,仓促之间不好將其从身上甩脱,唯有眼睁睁地看看苗月儿走远,並被那伸长了脖颈的翠竹蛇杖一口咬在了侧腹位置。 苗月儿面色一喜,还来不及高兴,却见七星天牛忽然全身红光大炽,背甲从原先的三色变为了纯粹的赤色,仿佛一团燃烧著的烈火,通身散发著极强热力,犹如火煞护体,令那正注入毒液的蛇杖之首被烫得立即向后一缩,蛇吻处生出了数道黑烟。 而涅蛊围绕著七星天牛洒下的鳞粉,也都在高温之下化为了灰烬,连带著身形细小的涅蛊也被爆发的热力震飞出去,撞在一旁的山璧上。 “小金子!” 苗月儿一声惊呼,她害怕蛇杖受损,只有將其恢復原状后收回,面对那已经变为大红色的七星天牛,一时竟有无从下手之感。咬咬牙,又从袖子里抽出张灵符,却是一张五雷符,以灵气激发为一道手臂粗的雷霆,朝著七星天牛轰去,只听得“啪”一声响,雷霆落在那天牛身上,便连一层涟都没有泛起,而七星天牛只是抖了抖身躯,就將其残余劲力尽数卸去。 “这—怎么会?”苗月儿见雷法没有奏效,一时有些惊慌,她对虫子了解得多,但眼前这异种天牛的神通却超出了她的认知,这天牛展现的也根本不是寻常虫类的神通。 ““.—-你先別慌,用雷法是行不通的,因为雷属木,这虫子护体的却是火煞之气,最不怕雷击,得用水泼它。” 忽然,熟悉的声音自苗月儿衣领內佩戴的法篆处响起,原来是陈阳正在藉机与苗月儿说话。 “可我手头没有什么水啊。”苗月儿在七星天牛的追击下抱头鼠窜,好在身形灵巧, 一次次躲过了对方的扑击与撕咬,只是身后隔空传来的热气,实在令人害怕:“况且,我也不懂御水的法术—— “你不是说你是玩虫子的祖宗么?怎地就这么狼狐了?”陈阳话里暗藏笑意,“我正在来的路上,不过还需要些时间,远水解不了你的近渴。不过,你手头没水,难道不会借水么?这景室山有大小瀑流十余处,栈道旁就有溪流,搬山符能搬万物,自然便搬得水。” “对啊!”苗月儿一个激灵,立即取出张搬山符,符纸燃烧后化为一道阴风,捲起不远处的溪流,如一道水龙直直地浇落在七星天牛的背甲上,登时化为大量水雾· 第350章 三色神通,对阵克敌 第350章 三色神通,对阵克敌 蒸汽瀰漫下,湿热难忍,视线与感知也受到阻碍,苗月儿握紧手中翠竹蛇杖,心头有些志芯。 自被那一条水龙浇了个正著后,七星天牛已没了动静,现在也不知在作何打算。 於白色水气之间,只隱约见得那一对修长触角仍在微微颤动,显然护体神通被破去, 並没有对七星天牛造成太大影响。也就是搬山术可於短时间內挪移大量水流,若是用寻常手段,只怕是杯水车薪。 苗月儿眼下已没有多大把握,能独自將这诡异巨虫拿下。像如今这般拖些时间,等人前来匯合后一齐出手,更合她意,因此也没有再继续施展什么手段,只保持戒备地进行观望。 “师叔?师叔!” 不远处,徐弘远的声音自水雾之外传来,隱隱有些焦急:“你可无恙?我这就来帮你!” “不用!”苗月儿定了定神,喊道:“这水雾一时片刻散不乾净,你修为又弱,进来反而施展不开,不如先在外头等候。师兄刚刚已发了话,正在来的路上。” 声音清楚传到徐弘远耳中,当听到陈阳已经知晓了状况,正在赶来时,他面色一松,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晓自己法力弱,派不上太大用途,便选择听从苗月儿的吩咐,在一旁等待时机。 苗月儿想继续拖,七星天牛却已等不下去。 忽听得蒸汽之中一阵劈啪作响,仿佛乾柴被点燃,又隱隱见得电光涌动,苗月儿正好奇是谁在施展雷法,一道霹雳已经横空而至,重重地打在苗月儿的胸腹处位置,当即將其炸得倒飞出去。 被霹雳撕裂的水汽朝两边散开,显露出七星天牛的身姿,其顏色已经完全变化,由烈火般的鲜红变成了生机盘然的青绿,那对触角之间仍不断有电光感应而生。 “咳·—·咳” 被七星天牛忽然释放出的霹雳惊雷所击中,好在苗月儿一直运著护身法,从未放弃过金光咒的防护,这才没有在这一道霹雳下直接了帐。纵使如此,也仍无法避免气血一阵翻腾,胸口一阵气闷,新袄裙的正面也变得焦黑一片。 “到底是什么怪虫子,居然还能用雷法?这次真是长了见识一道霹雳打下来,仿佛魂魄都跟著酸麻,雷法不愧是万法之首、天地枢机。” “师兄曾说过,雷属木,而这虫子如今也变成了青绿色,可见它不同外表便有不同神通。变化为青绿色,便可以驾驭雷光。” 雷之所以属木,既是因为其同样代表著浩然正气与生机,也因外型相似一一雷从云中生出,有著无数分岔的外表,与从地里长出的树未相类似,可以將其看做云上的“树”。 一些枯死的树木,有时还会在雷击之下重新焕发生机,萌发出嫩芽新枝,即所谓『雷击木』。 苗月儿一边想著,一边祭起蛇杖,翠竹蛇杖再次幻化成型,將她自身反捲起来,並以金光咒护住,以此来接住不断射来的雷光。 没办法,身手不行,偏生雷法又是迅捷无比,无从躲避下,只能生造出一个乌龟壳出来,先护住身形,再想对策。 七星天牛伏在地上,触角遥遥对著苗月儿的方向,每次將脑袋一点,便是一道指头粗细的雷光射出,重重打在盘成一团的翠竹蛇杖上,溅起无数细小电弧。 苗月儿有蛇杖护身,暂时不用担心再受创,只是这样一来,却也无从脱身。 “且动动脑筋,五行之道,相生相剋这虫子半天未动,原来是在变幻模样,如今既然已成了未行之体,按著金克木的道理,便该用结合了金煞的法术去克制可我也不大懂这类法术——” 苗月儿心下暗恼,平时只打些下手,做些助阵之事,感觉不到短板所在,如今难得独自正面对敌,却发现自己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仿佛处处是短板一样,擅长的蛊术与幻术对上这虫子,几乎无从发挥。 搞了半天,被克制的原来是我自己? “不行,得想些办法,总不能万事都依赖师兄。”苗月儿咬牙想道:“可不能做没用的酒囊饭袋。” 结合了金煞之物,自然便是各类刀兵,还有藉此而施展的法术,譬如陈阳的八卦藏龙剑,便最適合用来克制眼下这状態的七星天牛,可偏偏陈阳尚未赶到,而苗月儿手头的蛇杖却是以灵竹为底材而製作,与这木系神通同源,效果自然有限。 若还有什么东西与金行之物相关,除却女儿家的首饰外,便是她仗之以释放幻术的银鐲,还有先前炼製出的『摄魂铃”。 “若是我没估错,摄魂铃应当可以破去这虫子的驭雷神通,不管了,且试上一试。” 咬牙散开蛇杖的防护,硬顶著破空而至的道道雷光,苗月儿奋力將手中一对铃鐺掷出,划过半空,在七星天牛身前不远处时骤然响起,尖锐音波如魔音贯耳,当即令七星天牛痛苦地伏在地上,体表青意尽数消散。 苗月儿见克製成功,长出一口气,笑道:“这也算是生克制化的成功运用吧?不枉我將最后一对摄魂铃也用了。” “弘远,帮忙!用你的暗器招呼它!” “知道了,师叔。”见时机已至,躲在远处的徐弘远奔上前来,答应了一声后连忙出手,以天女撒般的手法甩出无数铁钉,数量替代质量,海量的钉子倾泻在七星天牛身上,令那坚硬甲壳,传出『叮叮噹噹』的一阵脆响,爆出无数火星,令甲虫毫无还手之力。 正以为此行圆满结束,可以將松果与奇虫一併带回的时候,七星天牛却在眾目下,开始了最后一种姿態的变化。 不多时,金灿灿的黄意充斥於全身,七星天牛仿佛摇身一变,成为了个金甲虫,本就坚硬的甲壳在他身上散发出如黄金一般的光辉,耀眼夺目,仿若有了金刚不坏的身躯,刀枪不入。在如雨的铁钉下,不动如山。 一整轮暗器丟完,却只有在外表上留下的几道划痕,徐弘远不禁有些咋舌。 苗月儿自行摸索出了克制之法、信心大增,暗道这七星天牛食用三种松果,炼就三种护体神通。 眼下这金灿灿、贵气逼人的模样,还有那身有著金属质感的甲壳,不难看出是一门金行神通,仍该用相剋的方法去破除其防御。 而按照生克制化之理,火克金,如今的七星天牛,当然就要用火法来克制。 陈阳所用的灵火,是以七心化神诀炼就的元阳真火,也是水中火。 他平日里常以玄武墨斗中的明鬼墨为引1,又或者靠双眼视线落点的重合处激发,这些个手段苗月儿是一个不会。好在陈阳的法力与搬山派的两尊神灵相通,所以临时催动法篆,倒也可以借用此符,只是效用无法保证。 “胜负在此一举,拼了!” 苗月儿从衣领之中掏出法篆,只见其形状竟像是一根利爪,隱隱散发著黄铜色的光泽。 原来陈阳自打从摸金符中得来了灵感后,便將自家法篆统统换成了掘子甲换下来的旧指甲。 这一根指甲的粗细长短与人的手指相仿佛,却在表面以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写上了符文与图样,可谓麻雀虽小、五臟俱全。这等搬山派的“摸金符』,除却坚固外,也有著辟邪之能,危急时刻还可用来护身。 一手托住法篆,苗月儿闭目轻轻吟诵催动,法力隨即被法勾动,引导向身前三寸的虚空处,几乎拼尽全身乏力,这才化为一张灵光闪闪的气符,却是真火符的形状。 见符法已成,她便將蛇杖化回原形,以杖首轻触面前真火符,进而以一团明黄色的火劲將蛇杖尖端包裹,涅蛊於此时飞回,从空中散下许多鳞粉,落在火中后,令杖上火势再进一步,感受到热力逼人,她便毫无章法地胡乱挥动几下。 七星天牛已再度破空袭来,眼见得又要落在苗月儿的身上,却被那胡乱搅动的蛇杖打退,未能建功。 “有门!” 苗月儿双眼一亮,赶忙將蛇杖祭起,仿佛一条游弋於半空中的飞蛇,浑身缠绕著元阳真火,朝著七星天牛所在位置猛扑过去。 也就是翠竹蛇杖是赤衣尊者视若身家性命的重器,曾经毫不吝嗇於使用最好的材料炼製,这才能在雷击与火焚之下仍然坚固。 身上缠绕著明黄火光的蛇杖,转眼间便缠绕在青绿色的七星天牛身上,如今化作蛇形后,其动作与蛇类也很相似,紧紧地捆缚在猎物身上,而元阳真火的劲力立即便点燃了天牛体內的木行元气,仿佛乾柴遇上了火星,剎那间便陷入了火海,不可自拔。 七星天牛痛苦之余,触角无力地套拉下来,再也放不出雷光。 火攻果然有效! 好不容易取回了优势,克制住了这奇虫,苗月儿不敢怠慢,以残余法力拼命地催动著蛇杖。 只见杖子幻化而成的青色长蛇,张开口在七星天牛身上一通乱咬,却因其身体多数都被坚硬甲壳所覆盖,且生有尖刺的情况下而收效甚微。 逐渐显出颓势的火势已无法再將其影响,好端端一根翠竹蛇杖,也在烟燻火燎下变得漆黑多处。 若不是符法的来源也是苗月儿,彼此之间同气连枝,只怕这蛇杖的灵性也会因此有损。 “好傢伙,这东西可真顽强。 眼见得七星天牛被元阳真火炼得痛苦不堪,却依旧十分生猛,苗月儿道:“糟糕,我的法力却是快要用尽,坚持不下去了。” 果不其然,又经过了约莫一刻钟,两者都已耗尽气力,双双破功。元阳真火熄灭的同时,金色也从七星天牛的身上消散,表现完了三种姿態后,七星天牛需要重整旗鼓、略回些气,这才能开始新一轮的变化。 从此刻开始,谁先一步恢復,谁就能占尽优势,成为这场对阵的胜利者。 七星天牛並没有忘记本来目的,此刻一对触角仍死死锁著苗月儿口袋里的赤色松果双翅一振,再度飞扑向目標。 苗月儿如今体乏,躲闪的动作远没有之前灵敏,徐弘远见状,情急之下,从侧方赶来想要护在苗月儿身前,才刚运起金光咒,就见那巨型天牛的大牙便要落下,此时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一道迟来的寒光矫若游龙,自百步之外发出,转眼间已经来到跟前,只是一绞,天牛头上的一对触角便齐根而落。 七星天牛疼得一个抽搐,顿时失了准头,大牙咬了个空,被徐弘远二人抓住机会,趁机溜走。 这对触角並非只是装饰之用,更是七星天牛对外探知的感官,与嗅觉、触觉、感知等密切相关。被折断后,它便失去了对距离与平衡的把控,眼下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引得碎石滚滚,毁坏栈道多处。 到底是精擅於克制之法的搬山道人,一眼便看出了七星天牛的弱点,手起剑落便削去其至少五成的战力。 姍姍来迟的陈阳收回八卦藏龙剑,见一脸狼狐的苗月儿跟著徐弘远来到自己面前,一手正捂著胸前焦黑的衣襟,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师兄,你来了———“” 陈阳关切地看了苗月儿一眼,发觉其气机虚浮、法力微弱,脸上明显露出疲態,显然刚才一番对阵耗费了不少气力,便关切道:“你还好么?受的伤势可重?” “被那精怪用雷劈了一下,好在有些防备,只是些皮外伤。”苗月儿捂著胸口,“师兄,我方才” “没受伤就好,你刚才做得不错,我全看见了。”陈阳安慰道:“一连破除它三种神通,这很好,只是在因地制宜、还有眼力上差了些火候,但只是经验不足,日后仍能进步。” 说完,又看向远处那一株崖间古松,摇摇头,可惜道:“—-本是天地之间难得的灵根,可惜被这虫精寄生,伤了本源,生生將五行啃去两行,变成了如今的三色松。这七星天牛的神通虽有些意思,只是五行不全,运用起来十分艰涩。真正想將其克制住,得从其缺少的两行著手。” 第351章 三色古玉,五母参王 第351章 三色古玉,五母参王 “五行缺了两行尚且不好对付,若被这天牛集齐五种变化,怕是今日拿它不下。”苗月儿面色略有些苍白,气息虚浮道:“我只知对症下药,却忘记了追根溯源—-师兄,这天牛通晓火行、木行、金行的变化,缺少水、土二行。” 陈阳点头道:“水土合德,为生身之本,缺了这两样变化,这天牛的护体神通看似了得,却是无根浮萍,难以成材。你先调息恢復体力,我来收拾这虫精。” 言罢,陈阳倒执著八卦藏龙剑走上前去,以剑柄为笔,於空中绘出搬山符的形状,符成之时,当即引动四方流水,於七星天牛的上空不断匯聚,陈阳又张口吐出一滴天一真水,溶入激流之中,化为屋舍大小的巨大水球。 水球轰然坠下,將折断了触角的天牛包入其中,流水当即將其全身浸润,於水中悬浮苗月儿在旁见到,心道果然还是师兄在符法上修为更深,轻描淡写就將周边流水搬运匯总而来,哪像自已辛辛苦苦才引来一道。 不出陈阳所料,七星天牛果然怕水,被他以天一真水凝聚的水球困住后,未能挣扎, 多久便已浑身无力,肢体软趴趴地隨著水流摆动。再加上其本就触角断折、精气外泄,原本坚固如铁的甲壳,在水中已开始发软发脆。 於是陈阳倒提起八卦藏龙剑,反手提起后向前投出,气劲护看剑身,剎那间仿佛一道长虹,从七星天牛的脑门处贯入,尾部穿出,划过一个弯又回到陈阳手中。 將剑锋处挑著的一块青、红、金三色驳杂玉石收下,陈阳以剑为笔,身隨剑动,又於地面绘製出震地符,隨即抬脚重重一,地面当即裂开一道缝隙,延伸至七星天牛的身下,令其跌落下去。 当地缝重新严丝合缝地闭拢后,偌大一只甲虫,已然彻底失去踪影,唯有那一株生在山崖间的老松,仍然屹立不倒。 .. 隨手挽了个剑,陈阳將宝剑归入鞘內,依旧藏於袖中。 “师父好剑法!” 徐弘远拍著巴掌,站在一旁喝彩,神情振奋。 苗月儿见到陈阳这一番乾净利落的动作,暗自咋舌,心道令自己头痛不已的天牛,在这掌门师兄手中却显得任凭揉圆搓扁,毫无还手之力。 只几息的功夫,陈阳便完成了袭杀、夺宝、藏户的一整套步骤,手段可谓无比嫻熟。 此刻,他正低头端详著手掌中半尺见方的一块三色玉石,此物是七星天牛性命精华所化之宝,內蕴精纯灵气,算得上是少见而难得的好材料。 几日来连夜操劳与辛苦,陈阳不断研究这老君庙內藏看的《妙有真符经》。即便他身怀修为,精神非比常人,却也在双眼下方生出了清晰的眼袋,神色略有些憔悴,只是目光仍然锐利有神。 “这玩意无论用来製作披掛、兵器,都不错。”陈阳掂了掂玉石,道:“別看东西小,只要將其炼化,便能引动三种煞气加持,凝聚火、雷之力,更能令质地坚固不破。” “那不是正好炼进八卦藏龙剑么?先前你將那万人敌残刀化入剑身后,便已擢升了这剑的本质,如今正好再用此物锦上添,可进一步完善剑身上的禁制、神通。” 说看,苗月儿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火红色的松果,“还有这个,七星天牛追逐了我不知多远,总算是没被其抢去,你看看也用的上么?” 陈阳接过火红色的松果,显出重瞳法眼,观察了片刻后开口道:“这松果也不一般, 內蕴精纯的火行灵气,只不过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服用此物必然要以相剋之物抑制其火性,否则容易反伤己身。” “也就是说,不能草率地將其服下,需从长计议,给它设计个药方子出来———”苗月儿低下头,思索片刻后说道:“对了,这物事似乎与先前万佛窟里头的那颗纯青琉璃珠相似,是否也可以用冰魄青金石镇住过剩的火行灵气?” “这玩意儿毕竟是药材,而纯青琉璃珠是宝物,不好一概而论。”陈阳摇摇头道:“我看,还是用天降甘露泡上个十天半个月,將过剩的火气尽数除去,只留其滋补、 温热之功效。” “那就隨师兄怎么处置了,反正这东西本也是为你摘的,话说——”討论好对七星天牛遗留之物的处置,苗月儿又问道:“师兄怎地突然知晓我有难?以法篆与我联络?” “也是凑巧。”陈阳笑著道:“你不是动用了搬山符么?我那时正好也在驾驭这白虎之灵,所以一时心有灵犀。那《妙有真符经》上有呼风、唤雨二道符篆,我藉此而有了些灵感,打算將其用於完善龙虎二灵的神通,如今白虎之灵的御风神通,比之以往更强了些。” “原来如此。”苗月儿恍然大悟道:“我还道今日用起搬运法来,怎地如有神助一般,还以为是自己符法总算有了进步,原来却是请来的神有了长进———” 一边说著话,陈阳解下身上道袍,披在苗月儿身上,为她挡住雷击留下的焦黑痕跡结伴回到了金顶大殿。 这时,先回来的玄素与绿萝正焦急地等著眾人,见他们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又细细询问了番经过。 其实,明德老道的模样比之陈阳更加衰颓。 如今在陈阳的帮助下,《妙有真符经》的简化与修改已经初步完成,心力交、早已熬不住的这位老人家在鬆懈下来的一瞬间,便已昏睡过去,如今被眾弟子搬回了臥房里, 一连昏睡了一天一夜,至今没有醒来的跡象。 若不是还有呼吸,几乎要被人怀疑是否已经寿终正寢。 “陈真人。”这一日,玄素匆匆来到陈阳面前,对其施礼道:“此番著实劳烦了真人一行,我等实在过意不去,此前师父已命我备好礼物,如今事情既毕,正该转交给真人, 此为礼单。” 说看,便將礼单双手交到陈阳面前, 陈阳伸手接过,打开礼单低头看去,发现大多是些黄金、白银、珍珠翡翠、玛瑙水晶之类的事物,乃是这座老君庙多年来香油钱的积累,或许对常人很有吸引力,但对陈阳来说很无趣。 其实,他虽然没能完成既定目標,倒也收穫不小,那赤红松果虽然与他要炼的丹药性质不符,也確实是不凡珍品,到手便已不算吃亏,何况还有三色古玉在手,以及《妙有真符经》上所述的多种符法、方术? “帮人,其实也是助己。”陈阳看完礼单后,將其还到了玄素道人的手中,“我愿意帮助贵派梳理道法,並非是出自功利之心,如今亦不会取半分金银,钱財乃身外之物,於我並不重要。反倒是贵派的符经,对我有不少启发,大有启发。” 见陈阳分文不取,玄素道人心中暗赞对方高风亮节,同时也为难道:“可是师父睡去之前,吩咐我一定要好好报答真人,万不能失了礼数。” “既然如此,不如用这些东西换一个消息。”陈阳想了想说道:“我此次前来,目的是为了搜寻灵药炼丹,贵派在这伏牛群山之中存续近千年,想来对周围形势较为了解,可知周围哪里有较稀少的药材?” 这问题一出,玄素道人迟疑了片刻,道:“我自小便在山上修道,除却那一株崖间古松有些玄奇外,其余地方都没什么印象,只怕帮不到真人,抱歉———” 陈阳本也对玄素道人没抱太大希望,闻言也不为意,摆了摆手,道:“无妨。” 苗月儿听到后,在旁对陈阳说道:“如今看来,只怕丘胖子所说的异种山参是胡编乱造出来的,做不得数。那红色松果虽然好,用於炼丹还是不足以作为主材,只怕要接著往其他地方去寻。” 徐弘远也道:“师父,此番我们出来得也久了,不如先回抱犊山,再做计较?” 陈阳点点头,正欲答应下来,却见玄素道人又皱起眉头,吞吞吐吐地道:“真人且慢,若说到异种山参的话,倒真有这么一个传说,只是我並未亲眼见过,故而不敢说出。” “没事,你只管说就是了。” 玄素道人这才点点头,道:“这件事还是道观中的前辈告诉我们的。” 老君庙除却是道祖他老人家的道场外,其实还供奉有其他神仙,其中便有位於这金顶大殿后方,在正北独峰上的五母金殿。 此峰又被称为晒人场,据传是当年女媧娘娘造人时,就在此地晾晒黄土製作的人形。 当然,此等言论只是说得好听,並做不得数。毕竟太古时期的事情流传至今日已有许多紕漏之处,何况时间更早在太古之前许多的女媧造人传说? 无论如何,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小道消息,独峰上头也就有了一座供有女媧娘娘的大殿,而除却女媧外,还有著后土娘娘、无极老母、瑶池圣母与斗姆元君,组合名为五母。 其中的无极老母,又是如今白莲教『无生老母』之原型。 在这五母金殿所在独峰上,有一小块药圃,乃是昔年建立这座五母金殿的道人所留, 在眼下,里头种植的也都是些寻常草药,如茯苓、当归、黄精之类,只用来满足老君庙內眾道人平日里所需。 而在大约五十年之前,曾有传闻,这药圃之中当时还留有一株参王,此灵药是当年创立这五母金殿的道人为成仙得道、而从別处移植而来,距今已有千年之久。传闻其色泽外表便与寻常人参不同,通体嫩绿如玉,仿若翡翠,每逢日夜交替之时,顶处必然生出祥云。 之所以要种在这五母金殿前,是要借五母之力为这参王加持,集合天、地、人、瑶池圣母与斗姆元君的福缘,孕育这灵根的玄妙之性,进而拥有齐天地人三才、掌长生不死、 可活死人肉白骨而逆转阴阳、白日飞升的神效。 说得玄虚,可越是如此得天独厚的灵药,想要成熟便越是艰难。 並不以十年、百年计,而是要千年、万年才有些许希望,更何况如今这灵气稀薄的世道? 种下这一株参王之后,没过多久,五母金殿处的道人便已仙逝。后人谨记其遗训,在灵药成熟前绝不轻易將其挖出,以避免灵根受损,於是只隔三差五地以老龙窝瀑布流下的清泉水进行浇灌,因为地方偏僻,加之神物有灵的缘故,虽然岁月流逝,也一直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可惜,就在五十年前,一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风雨,当时负责种那药圃的前辈因为风雨太大、山道湿滑的缘故,便停了三天没去照料。”玄素道人对著陈阳说道:“结果, 三日后他再去看,发现那五母参王已不见踪影,地上空余一个数尺深的大坑。” “人参又没长脚,恐怕是谁趁乱將其挖了去吧?”徐弘远可惜地道:“这参王传下来如此之难,却最终还是未能成熟,真是可惜了歷代道人精心养育的苦心。” “.—人参自然是不会长脚,可这参王却又不是一般灵药。”玄素道人露出古怪的神情,说道:“自那以后,师兄弟们便常说此地到独峰的路上,常能听见幼童嘻嘻哈哈的玩闹声,循声追去的时候,却总是不见任何人的踪跡,偶尔有人曾看到——“” 陈阳好奇地问道:“看到什么?” “看到一个一尺不到、浑身翠绿的胖娃娃,蹦跳著进了草丛之中,钻进地里,便再也不见。”玄素道人如实说来:“旁人都说,这是那个五母参王成精了,不愿给他人做嫁衣,所以自己趁著那一夜风雨移走了灵根,在这山上躲了起来,想要藉机修道,成就仙道。” “还有这事?”徐弘远疑惑道:“我只听说过精怪成精,草树木成精,还未曾听闻过人参这类药材成精。” “这倒並非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陈阳摇摇头道:“搬山派秘档里也曾有过类似记载,玄素,我对这事有些兴趣,不知你可愿带我去五母金殿处看一看?” 玄素道人慌忙起身:“师父说了,真人但凡发话,便也是他老人家的命令,小道怎敢不从?” 於是,陈阳一行人便在玄素的引领下,朝著后山独峰、五母金殿处大步行去。 第352章 锁龙定脉,参王娃娃 第352章 锁龙定脉,参王娃娃 “这地方与亮宝台、玉皇顶呈三角之势,於形势上,算得一个二龙戏珠的格局。”站在独峰上,陈阳对眾人道:“这里与亮宝台即为龙目,亮宝台想必你们已经去过了,也能看得出来,这两座大殿都是重檐十字脊,殿脊上两端有吻神兽,张口正好將屋脊咬住。” 眾人依言看去,果然见得金光灿灿屋顶上的脊兽,外表恰似龙头,分布两侧。 这座金殿,还於四面各建一突出的抱厦,四个抱厦两两对称,形成八角,有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含义。 其匾额和楹联採用了祥云及宝相的纹,共有四对,楹联写有“五母绕慈云天人共仰三清凝道气日月同光”,“五母参天欒川扬懿德,三聚顶宝地隱玄机”,“云雾凌空九万里,苍松拔地三千年”,“五母齐天新阶通玉宇,千峰拔地古殿闪金光”。 四幅匾额则分別是:母仪天下,五母赐福、紫气东来和灵佑中天。 身为人族,既然来到了五母金殿,无论如何总得给女媧娘娘上一柱香,以表达对这位上古神明的敬意,陈阳等人依次上前,向五母敬奉了香火后,玄素道人將拂尘一摆,略微躬身对眾人道:“药圃就在殿后,各位请隨我来。” 隨看玄素道人绕至殿后,名副其实的“小药圃”便显现在陈阳面前,至多只有半亩大小,分门別类地栽培著些药材,正中心位置处留有一个巴掌大的坑、约莫有三、四尺深, 虽然已无任何东西在內,却隱隱散发著某种威势,令得周边生长的药材最少也在三步之外。 不消说,这便是那个所谓『五母参王』曾经栽种的地方。 在眾人好奇目光下,陈阳缓缓上前,半蹲下身,用手捻起参坑附近的一捧尘土,搓开后细细分辨,隨即又凑到鼻前闻了闻。 “师兄这是在做什么?”苗月儿有些疑惑,问身边徐弘远道:“这土壤有什么好闻的?” 徐弘远却是明白陈阳如此做的用意,答道:“师父这是在观泥痕、辨草色,以確认土质与埋藏物。” 那些不懂得分金定穴之术的盗匪,便是通过这法子来確认地下是否埋藏著东西,而这参坑虽不是斗,但若真种过不得了的灵物,必然会留下些蛛丝马跡,陈阳观察了片刻后站起身来,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玄素道人见状,小心上前道:“真人可看出了什么?” 陈阳答道:“虽说你未曾见过那参王,但那传说多半是真的,这坑中的土壤与周围有著明显差別,时隔多年后色泽仍隱隱发绿,有一股极淡的清香,暗藏微弱灵机。灵根生长之处,周边也会被其转变为適宜生长的土壤。如此一来,即便这参王已不知所踪,曾经栽种之处,却是再也生不出其余药材。” “真人说得不错。”玄素道人连忙道:“正因如此,药圃里才会专门空出这么一块地方。” “这么说来,丘胖子倒是没有骗人。”苗月儿在旁道:“也对,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师兄这救命恩人面前胡说八道。只是玄素於此地修道多年都未曾见过这参王,我们初来乍到,能见著它么?” “恐怕不容易。”徐弘远有相同的忧虑,“若是这参王真成了精,说不定已经离开了这座山,也有可能。” “它应当还在这老君山上,不会远离。”陈阳解释道:“人参又名地精,乃是百草之王,《神农本草经》里曾註:味甘微寒,主补五臟,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 明目益智,轻身延年。” “但凡是草成精,因其往往扎根颇深,所以有著难以移位的弊端。一旦本体叫人发现,便是道行再高,一把火烧將过去,也只有引颈待戮的份,” “唯独人参却是个例外。此物之所以名字里头带个『人』字,是因其成精后,有的能生出如人一般的肢体,这样一来,便可自己选择栽种之处,以趋利避害,保全己身。”陈阳朝著眾人解释道:“但这躲避的范围,不会离开其原本扎根的灵脉,也就是脚下这座山。” “人参精的法力弱,却有极高药力,就像是块会行走的肥肉,因此多数掌握有潜藏隱匿的神通,但若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手段便容易失灵,所以不会离开故土。”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陈阳说完后,苗月儿又道:“可就算这人参精就在咱们眼前,只要藏起来不露面,我们似乎也无可奈何?难不成只有碰运气、看福缘?又或者费些力气,把这周围的地翻上一遍,挖地三尺把这傢伙揪出来?” “老君山虽然不大,也仍有些规模,否则撑不起这许多宫观,將周围都翻上一遍,恐怕要到猴年马月-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陈阳微微一笑,“你们说,草木生长最重要的是什么?” 徐弘远答道:“自然是雨水。” 话才出口,徐弘远便反应了过来,“师父的意思是——— “不错。”陈阳从腰间解下用来盛装天降甘露的红皮葫芦,“与其让我们辛辛苦苦去找它,不如让它来找我,就用这东西来引它上鉤。” 言罢,陈阳令玄素道人从一旁五母金殿里搬了张桌子出来,再用上其他现成的器物, 布置好后,將红皮葫芦里的天降甘露混合了三倍的清水,用净水盅盛好,点燃几张黄纸朱符,隨即开坛做法,持著八卦藏龙剑,步罡踏斗,口中吟诵咒语,一步一句。 隨即,以剑尖指向净水盅,左手掐定指诀,言道:“疾!” 只见净水盅內的天降甘露猛地一颤,表面生出无数涟漪,进而化为一股水气直上半空,未过半响,独峰上空已然阴云密布,不时响起几声闷雷。 “我以玄门正法祈雨,如今甘霖即將落地,咱们先去旁边殿內躲避。”陈阳收起八卦藏龙剑,上前收拾供桌,“不出意外,这一场雨过后,参王便会回返到这独峰,到时我自有办法。” 苗月儿、徐弘远等人连同玄素道人一齐上前帮忙,前脚才將东西搬进金殿,后脚便有一串落地霹雳猛然炸响,雨水混合著雷霆落下。 这一场雨只笼罩著独峰,老君庙的其他几座峰头仍是艷阳高照。雨水维持的时间並不长,大约两刻钟后就停了下来,眾人隨即出门,只见得周围一片鬱鬱葱葱,绿叶上坠著饱满的露珠,显得越发娇嫩。 虽只是经过了一场小雨,但药圃之中,许多药材的品相都变得越发出色。 “天降甘露之中蕴含有日月精华,正是草木函需之物,有这么一场雨,药圃里的一眾材料,药效至少胜过先前五分。” 不仅药圃中一株株灵药长高不少,独峰上的树木也萌发出了许多枝叶,陈阳將殿內取出的三支符旗交到其余几人手中,吩咐道:“你们带著这些旗子下了独峰,按照我刚才的吩附,分別插在坎位、巽位、坤位上,此乃我搬山派锁龙桩,可將此地灵脉暂时与外界断开,令那参王无法遁走,来一个瓮中捉鱉。” 按看搬山派秘档中的记载,人参成精的潜藏匿踪之法,除却外表的偽装外,更有类似於“遁地术”的法门,可借著灵脉延伸而四处遁走,神出鬼没。 对此,只要將锁龙桩打在灵脉的相应节点上,便能將一小条灵脉自整座老君山中暂时隔离出来,而若那参王就在被锁龙桩镇住的灵脉附近,便无法遁走。 三钉之术,可取人性命、镇神定脉,其中关窍便在点位上。 对有著重瞳法眼,且已可以將这瞳术运用到龙虎之灵身上的陈阳来说,独峰上灵气流动的轨跡清晰无比,点位一目了然。 方才取出的三支小旗,於旗面上还有陈阳亲笔写就的镇邪符,落位之后,三者合成一个阵势,便能定住独峰灵脉一刻钟。 三人接过符旗,匆匆往山下奔走,到了位置后,立即按照陈阳吩咐將其插在既定位置,牢牢扎进地面深处。陈阳以神目符在高空见到三支符旗已经就位,便手掐指诀、运转气机,启动符法,只见三支符旗无风自动,旗面一阵狂舞,气机迅速相连,將整座独峰囊括其中,暂时中断了其灵脉与外界的联繫。 “好,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陈阳走出金殿,目光朝外扫视一圈,眼底金环浮现。 高空上,有一条青龙虚影也正藏在云中,金色重瞳的双眼与陈阳一般无二,正从下方无数杂草树木之中,锁定几处可疑对象,俱皆是暗藏灵光、体內有旺盛生机的异种。外表看似普通,但在重瞳法眼里却是个个灵光闪烁,十分醒目。 “在这老君山上呆这么久,还没尝到过含有甘露的雨水吧?必然已经跑了过来分润, 且看能藏到什么时候。” 陈阳面带微笑,自殿內走出,沿著方才看到的目標,一株株探查过去。 他锁定的目標全部不在药圃里头,算是野生之物,但药效却不比被精心伺候的少。每来到其中一株的跟前,陈阳便弯下腰来,以双手將其拔出。如是采了三五株后,得到了半边莲、龙胆草、赤药、牛膝等物。 很快,陈阳便来到了第六株前,只见嫩绿的六片叶,簇拥著一朵鲜艷的喇叭,朵很是饱满,在露水映衬下更显娇艷欲滴,但相比起陈阳已经採下的其余药材,並没有显得多出色。 隨著陈阳的到来,连带叶发出一阵微微颤抖,仿佛被风吹拂。望著眼前这景象,陈阳露出暗藏深意的笑容,隨即一手住,便往上提。 以陈某人警力,便是百十斤的石锁也是轻若无物,偏偏他这一提,却感受到了明显阻力,於是笑意更甚,隨即扎稳马步,背脊与腰膀一齐发力,龙虎二劲合一,挺拔的身形一弯一弹,便猛地將那“喇叭”从地里连根拔起。 只见得朵底下,是一个三尺高的小小人形,略有些胖、肤色嫩绿,双手与双腿如藕节一般饱满,那朵则仿佛其头上的小辫子,如今正被陈阳揪在手里,令其走脱不得,只在陈阳手下不停扭动。 “哟,还真是个娃娃模样,如今还长得这般大。”陈阳眼前一亮,看著面前的参王,“你也是会偽装,將自己头顶变成了牵牛,可惜你却错了一件事,这世上的牵牛可没有六片叶子,如今栽在我的手上,该你倒霉。” 参王娃娃听见后,四肢动弹得越发剧烈,朝著陈阳一阵拳打脚踢,可惜手短腿短,尽皆打在了空处,见陈阳铁钳般的大手挣脱不得,於是忽然四肢一齐套拉下来,仿佛气昏了过去。 过了几息的功夫,陈阳见参王娃娃半天没有动静,心道这东西莫非是在装死?於是提起一看,却察觉有些不对,双眼之中金光一闪,破去了手中物事的障眼法,只见原本捉在手中的人参娃娃,却变成了一缕修长、嫩绿的参须。 这是玩了一招金蝉脱壳? 陈阳面色当即变得不善,心道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到手的宝贝也能跑了, 这东西不愧是灵物,確实有些邪门,这用身体的一部分行那李代桃僵之法,因气息相近、 故而无声无息,便是他也没有当即察觉。 “无妨·既然能捉得住你一回,就能捉得住你第二回。” 参须也算得上是不错的物事,一把须已顶得上老山参的药效,陈阳便將其收好,隨即从袖口掏出两张纸符,“如今时间已是不多,锁龙桩再过个一会便要失效,你们两便一齐出动,替我將那参王娃娃捉来,我以辟邪镜为你们照出方位。” 两张纸符隨即被陈阳丟到地上,自发摺叠变化为一青、一白两个搬山纸人,朝著陈阳一阵摩拳擦掌。 这两个搬山纸人,正是陈阳袖中青龙、白虎之灵依附於符纸上而形成,也是他搬山符的另一种用途,有实体后能更加灵活,且持续的时间也较久些。 陈阳將朱雀辟邪镜从怀中取出后祭起,一道镜光隨即横跨半空,借著参须上残留的气息,追索向参王娃娃的所在之处。 第353章 启程回返,收服参王 第353章 启程回返,收服参王 將残留己身气息的参须留下,可以说是参王的失策,可若不捨去这一把参须,它也没法从陈阳的手中逃脱。 而断尾求生的举动並非毫无损失,参王如今精气已泄,再无法藏匿。 朱雀辟邪镜射出的神光横亘数十步,落在一簇凤尾蕨上,躲藏於其中的参王被神光惊动,猛地跳起,迈起两条小胖腿一路小跑,顺著西侧的小路逃窜,而辟邪神光则紧缩其后,照亮其所在。 搬山纸人结伴而行,身体轻盈、脚步迅捷,周边隱有风雷相隨,一个起落便窜出去数步之远,很快就从后方追上。 参王娃娃见状,双脚一证,便离地而起,想要钻入地中,借灵脉之力遁走。然而这拿手的遁法,却因为锁龙桩而失效,圆滚滚的脑壳撞在地上,並未能入地,反被弹了回来。 搬山纸人见状,气势汹汹地向前一扑,合力將参王娃娃顺势按倒在地。 它们各抓住参王的一手一腿,只见胖娃娃般的参王娃娃想要挣扎,可纸人虽轻,却有著龙虎之力,轻易便將其夹在中间抬起,举著回到陈阳身前。 “想跑?你跑得了么。” 陈阳似笑非笑地看著被举起的参王娃娃,伸手一指袖中龙虎所化的搬山纸人:“干得不错,记你们一功。” 被陈阳这么一指,寄托在纸人身上的龙虎之灵便离体而出,化为两道灵光回到陈阳袖中,重新变回两张褪色的符纸。失去了支撑的参王娃娃还未掉落在地,已被陈阳一手住,往脑门上贴上一张点阴符,制住其全身法力。 这下,参王娃娃大约是晓得怕了,在陈阳手上瑟瑟发抖,嫩绿如翡翠的外表上不断渗出散发著清香的汁水,仿佛在流冷汗。 “这下晓得怕了?” 陈阳一手將参王娃娃提起,危险的眼神令后者嚇了个激灵,抖得越发剧烈。 此刻,被定住的灵脉已重新恢復流通,毕竟符旗並非真正的锁龙桩,能够起效的时间有限,於是苗月儿、徐弘远、玄素等人,各自收起符旗,重新回到独峰。 五母金殿外,陈阳提著参王立於阶下,与眾人碰面。 “师兄,这就是那参王么?”苗月儿好奇地上前,葱白般的手指轻轻触碰参王的小臂,“呀,他的身子还挺嫩呢,真像个娃娃似的,一点也不糙——” “老君山果然有些门道,无论是那五行松、七星天牛、还有眼下这参王,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物。”徐弘远在旁道:“先前师父还诛杀了那一窝妖狐—这座山虽然不高也不大,却风景秀美、灵机深藏,实在有不小的气运,或许真是道祖隱修之所在?” “原来前些日子寻梦谷里的妖狐,是被陈真人所降伏。”玄素道人恍然大悟,“我等道行浅薄,虽知晓彼处有邪祟,却一直有心无力,实在是愧对附近百姓。” 徐弘远好奇道:“这么说来,道友也知寻梦谷中有妖精么?” “自然晓得。” 玄素道人嘆了口气,“其实,庙观之中的道人前些年並不似眼前这般少,只是曾经的师兄弟,有的被妖狐所化的美女勾了去,下落不明;有的被妖邪之事嚇破了胆子,逃下了山,如今只剩得我们几个在此看守祖师基业,为师父养老。附近百姓见我们这些道人十分不济,渐渐地香火也就少了,好在观中有些积蓄,还能勉强度日。” 见玄素道人面色惆悵,陈阳宽慰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妖邪已除,典籍重修,正该有番新气象。你们好生修行,当能重振山门。” 玄素受宠若惊,连忙谢过。 “如今参王已经到手,再加上五行松的火松果,有了这两味主药,炼製九尾內丹已经足够。” 陈阳对眾人道:“这趟出来了也有些日子,我也该告辞了。明德道长仍在休憩,他与我一起修改真符经,心力耗损太过,加上年事已高,我便不去打扰了。这里有一缕参须, 是我从参王身上摘下,你拿去配汤药给他饮用,可补气益血,滋补精神。” 玄素道人以双手接过,郑重行礼:“小道记住了,必不负真人所託,至於那些先前备下的谢礼,真人多少还是挑两件去,我好向师父交差。” “好。”见对方盛情难却,陈阳也就答应下来,他转身对徐弘远、苗月儿道:“你们两便与玄素同去,取两件轻便的物事回来,顺便將绿萝也叫上,收拾好行李,我在山门处等你们。” 徐弘远领命而行,与苗月儿一齐跟著玄素道人,来到了堆放谢礼的偏殿处。 他们两个,一人是魏国公府的公子哥出身,世代贵胃,皇族姻亲。另一人则是曲艺大家,见惯了秦淮风光,都是识货之人。既然陈阳发话取上两件,那便一件不多、一件不少,由苗月儿与徐弘远各自选了一件。 苗月儿所选是一根紫心玉簫,乳白色外表上有著自然的紫色纹路,光芒温润、拿在手上微微沁凉,置於唇边试声时轻轻吹奏一曲《关山月》,音色縹緲如仙。 徐弘远看了一圈,发觉老君庙眾道人取出的都是货真价实的老物件,足可见其心诚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以实用为主,想到陈阳要修三清殿,便挑了个小小的、以桃木刻成的老君像。 其高约十寸有余,只见道祖额头宽广,大眼长耳,方口厚唇,丰须长髯,身披道袍, 腰束帛带,盘腿侧坐於青牛之上,身形洒脱,自有股逍遥意境,雕工十分细致,惟妙惟肖。 两人所取之物,都算得上是清雅,並非金银玉石之类的俗物,又都具备著一定价值, 算得上是周到。 与绿萝一道收拾了行李,三人来到中天门处与陈阳匯合,拜別了一眾送行的道人,下了老君山,往自家道场回返。 山路崎嶇,不宜使用神行法,几人便缓步而行,又欣赏了一次十里画廊的美景,苗月几边走边拿著玉簫,以眾人脚步为节拍,即兴吹奏了一曲。 回到了抱续山后,眾人各自回去收拾东西,陈阳则带著参王进入了丹室。 这一路上,他都一直亲自抓著这参王,以避免其逃脱,可谓十分用心。 丹室由寨中的旧屋改建而成,坐落於边角处,已由老独眼搭好了炉灶,如今尚且欠缺个丹炉。 內丹不宜久存,没了肉身的养护,拖得时间越久,灵性散失得也就越快。今时今日, 陈阳便也只得再用一次做饭用的铁锅,进行土法炼丹。 洗刷净了锅上沾染的烟火气,陈阳此番却未使用炉灶內添好的柴火,反倒是用明鬼墨在锅底绘出阵势,復又以元阳真火符点燃,在外以法术加持,令这口黑锅內中火势熊熊, 外侧却是冷硬如冰,锅內锅外,如同冰火两重天。 苗月儿回房收拾了东西,就跑来看陈阳炼丹,在旁好奇道:“师兄这回为何要在里头生火?” “妖物內丹大多粗劣,杂质颇多,分离起来有诸多不便。”陈阳答道:“我乾脆先用一把元阳真火將其內的杂质尽数炼去,仅留下其中灵髓,作为丹头使用。然后再將火行松果与这参王化入灵液,並上其余辅材以丹头点化,便是小还丹之法。除此之外,玉液还丹术中还记载有中还丹、大还丹之法。” 听陈阳说得头头是道,一旁被五大绑、浑身贴满符纸的参王娃娃却猛力挣扎起来, 大约是知晓自己前景不妙,它像是条搁浅的鱼儿般,不断甩动著双腿,想要离那熊熊火势儘可能远些,並隱隱发出类似於幼儿的啼哭声。 苗月儿见这参王哭得可怜,莫名有些於心不忍,便对陈阳道:“师兄,这参王也算是有情眾生,已生了灵智,平日里又不曾做恶,今日一定要炼了它么?” “做恶与否,並不是该不该下锅的理由。”陈阳冷漠道:“一日三餐,用了无数五穀、菜蔬、酒肉,那些化为盘中餐的,难道个个都是活该么?这世道本便是弱肉强食。人参乃草木之精,钟天地之秀,身有奇效,难免要经歷这汤锅的劫难。” “可是”苗月儿纠结了一会,说道:“它看上去很是可怜,平日里在山间逍遥自在,如今却要葬身於此,我实在於心不忍。便是它终究在劫难逃,也不必折在我们手上,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还是放了他吧。” “上天虽然尚生,却也尚爭尚斗。”陈阳见苗月儿求情,又见这参王娃娃確实可怜, 加之其状似人形又有灵智,终究还是动了那不多的侧隱之念,答道:“它被甘露灵雨引诱,这才受困於锁龙桩下。所谓愿赌服输,若是不贪心我那几滴雨水,也不会落到我的手上。便是今日饶他不死,也得叫他付出些代价,否则不仅我白忙活一场,他也长不了记性。” 见陈阳鬆了口,苗月儿开心地蹲下身,拍了拍参王圆滚滚的肚皮:“听到没?想要保命,就拿出些诚意来。” 参王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过得片刻,发出童稚般的声调:“我如今浑身上下只有头顶这些人参籽与六片参叶,先前的几根鬚鬚已尽数被你拿去。只要能饶我不死,你若要, 便摘了它们去。” “原来你会说人话,先前是在装聋作哑么?”陈阳眉头一挑,“这么看来,我还低估了你的道行,拿你这小人炼丹的效果,当比我预想得还好些,不错,不错。” 参王一颤,忙道:“你已说了饶我一命,可不能出尔反尔!” 陈阳微微一笑,“我说了你就信?天真。” “啊?”陈阳此刻的笑容在参王眼里,不异於地狱中的恶鬼,在听到这话后,他以为自己被陈阳巧言欺骗,一时心生绝望,豪陶大哭起来。 见陈阳还想逗弄这参王娃娃,苗月儿笑道:“你別哭了,既然你已有如此灵智,又能口吐人言,这条命已算是保住了,他是在嚇嘘你呢!” 参王娃娃哭声一止,抽嘻著,將信將疑道:“真的?” “自是真的。”陈阳平静地道:“对付你这小人,我还用不上耍诈。不过,我既不要籽,也不要叶,我要你体內的半成参液,用以炼丹。” 听到陈阳如此讲,参王娃娃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参液於他而言,就等同於人体內的精血,十分珍贵。损去半成,等同於折损了五十年的道行。奈何参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今落到了陈阳手上,对其要求若不答应,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就不是半成的参液精华,而是整个性命。 见这参王娃娃可怜兮兮、不情不愿的模样,陈阳继续道:“你也別以为吃亏,我会在这道场里给你找一块安身立命的地方,每日里以甘露浇灌,些许损失不出几日便能復原, 还能有著更大的益。作为交换,你平日里只需要提携一下种植在身边的其余药草,为我调理药圃土壤,偶尔如今天这般舍些精华出来。在我的地盘上,旁人自然不敢打你的主意,好过你独自躲躲藏藏。” “真的么?”参王娃娃这下终於意动,以童声回答道:“你可不许骗我—你这坏人下手可重,手下的爪牙又十分凶狠,想来应付其余坏人的確是绰绰有余。” 听到对方这样形容自己,陈阳面色一黑,心道自己果然还是不该放善心,就该把这小东西一把抓住,顷刻炼化在锅里,废话个什么劲? 参王娃娃见性命可以保全,心下一松,语气便活泛起来,“好,那我就帮你吧,先给我鬆开,你绑得太紧了,疼得狠!” 苗月儿看向陈阳,见对方默默点头,便俯下身將参王娃娃解开,隨后又取来一个小碗、一把小刀,放在其身边。 参王娃娃鬆了绑,活动了一番筋骨,隨后將藕节似的臂膀伸出,放在碗上,小手握紧成拳,另一只手用小刀轻轻往上一划,疼得轻轻一颤的同时,奶白色、异香扑鼻的参液精华便从手腕处滴落,几息之后便將小碗装了个半满。 当唧一声,参王娃娃將小刀丟开,伤口瞬间癒合,嘟道:“好了,半成够了,我的损失可大!” 第354章 还丹点化,洛阳赴会 第354章 还丹点化,洛阳赴会 陈阳看著勉强倒满了一半的小碗,眼神一阵闪烁,心道这参王娃娃也有些滑头,这一点精华绝对没到半成,不过对方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上,今后有的是机会。 將这参王直接用於炼丹,无异於杀鸡取卵,倒不如养起来细水长流。 这等草木之精是天生灵种,其扎根的土壤必然会变得肥沃。如今有了抱犊山的这一块地盘,陈阳就可以自行炼製修行所需的丹药。为此,他很有必要在道场附近开垦出一块药圃,以避免为原料发愁。 若是寻常药物,些银钱便能购置,而若是珍贵灵材,可遇而不可求,便是有钱也买不到。若能沾这参王的光,一些难以存活的药材也就可以移植过来,且收成也能有些保证。 无论做人做事,眼光还是得长远一些, “好了,我也不难为你。”陈阳將小碗从参王娃娃的手中接过,“你自己在后院找一处地方安置吧,选好了扎根的地方,便来给你浇水。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天降甘露奉上, 绝不叫你吃亏上当。但你也休想耍滑头溜走,我在这道场附近设有许多禁制,你若想逃走,被我抓到了,便再没有眼下这般好说话,必然丟你下锅。” 陈阳语气淡泊,但话里的警告意味却让参王娃娃打了个寒颤,情知对方绝不是在开玩笑。 或许是因为刚刚挤了些精华出去,参王那胖嘟嘟的身躯变得略微消瘦了几分,嫩绿的外表也略微有些暗淡,见陈阳让自个出去寻找地方安置,小脑袋瓜朝著周围扫了一圈,然后对上了苗月儿的方向。 这参王的躯干虽形似小娃娃,面目上却没有五官,只略略有些起伏,七窍未开,所以只凭看玄窍带来的感知之能行动,於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免行动不便。 苗月儿见状,心道毕竟是自己为其求情,如今既然要收这参王入门,自然是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於是站起身,牵起了参王的手,带著对方走出了丹室:“走,我来带你去四处转转,给你找上一个背阴向阳的好去处。” 陈阳没有理会这二者,只將心思放在了面前的参液上。 有了这些精华作引子,他就有把握將丹药炼成,参液不好储存,每时每刻都在化作精纯灵气逸散,眼下正是要將其派上用场的时候。 右手只一挥,锅盖便被掌风掀起,內中蕴藏的火势猛地升腾,於汹涌的金焰底部,一点亮银正在焕发光彩,散发著犀利、肃杀的气息,正是被元阳真火烧了一遍的九尾內丹。 如今这颗內丹的个头,明显比先前小上了半圈,散发的气势却比先前更强,仅仅只是双眼看著,便有种芒刺在背的压迫感。 “精炼了一遍后,就有如此变化,可见这九尾老狐虽然修行不得法,长年累月的积累却是做不得假的,多少算是有些底蕴。似这等妖仙,也算是其族类中一等一的人物,只是蹉跎了漫长时光,却也未能成就正果。躲在阴暗地下苟延残喘。似这样的长生,便是再活一千年,又有什么意义?” 略作感嘆后,陈阳便手掐避火诀,將火势压下、朝著两侧分开,隨即又伸出食、中二指,信手勾勒几下,一道青龙虚影便从他臂膀上探出,將那精炼內丹捲起,径直投入小碗。 炽热的內丹与微凉的参液精华才刚接触,高温隨即將其蒸发为一团氮盒雾气,仿佛翻涌的云海。陈阳又將右手虚按在碗上,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龙虎虚影於掌下浮现,搅动风云,令那氮氬之气未有丝毫泄露,反而聚集在精炼內丹四周,並被陈阳法力缓缓压制入內,结合为一体。 “如此便是丹头一转,以內丹点化参液灵气,萃取生机,进而反本归元。”陈阳心道,“精华看似被我封入了內丹中,只是这內丹年份太久,十分坚固,生机只停留在表面,想要沁入核心,真正化为一体,还需要用文火养上一段时日,这就需要用上那五行松的火松果了。” 於是又將那取自崖间五行松的灵物取出,这松果形似峰塔,体如鱼麟,顏色赤红,陈阳以指劲將其剥开,共取出了九九八十一颗松子,正为极数。將这八十一颗松子按著顺序以阵法相互连接,再將九尾內丹放置在中心处,復又將锅盖合上。 这次陈阳终於点燃了灶台,在自行温养、看护了几日后,又叫来老独眼,吩附其记住每日添柴,火不需旺,但一定不能断,因为要以明火作为引子来激活火松子,以炼灵阵法借热力將內中灵物熔炼合一。 “算算日子,待我从洛阳城的无遮大会回来,也就差不多到了开锅的时候。”陈阳盘算了一会,道:“这段时日你多费些心,若是疲乏了,就找其他人帮忙。除却徐弘远外, 还可以叫掘子甲来看火,这些小事,它们也办得来。” “好,你放心便是。”老独眼拍拍胸脯,“这事包在我的身上,也是该找些事给那对活宝做做,省得这两公婆没事就到处打洞玩耍,上次一不小心踩到坑里,险些崴了我仅剩的一只好脚,若是挖到了地基,你好不容易置办的家业可就要塌咯。” “掘子甲爱打洞是天性,它们心中有数,不会乱来的。”对此,陈阳倒是並不担心,“那话就这么说了,这次洛阳城我便一人前往,你们在山上多担待著点,苗师妹忙著在后院开药圃,有事你们自己商量著办,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便等我回来。” 吩附完,陈阳走出门去,正准备去臥房换身衣裳,便见到骤子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见到陈阳后长嘶一声,立即躲向他的背后,瑟瑟发抖道:“掌门老爷救命!苗娘子要杀我!” 这几日陈阳忙著炼丹,並未操心道场中的事,见状正要询问,便见苗月儿一手提著裙摆、一手举看药锄,面色凶狠、气势汹汹地绕了出来,眉宇间满是杀气,口中叫道:“我把你个贪嘴的夯货,往哪里跑?” 苗月儿迎头见到陈阳,立即收起了面上的凶悍之气,將手中药锄放下藏匿於身后,微欠了欠身,略有些羞怯地轻声道:“师兄” 娇柔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但陈阳早知道对方性子,因此也不觉奇怪,只问道:“干什么追追赶赶,发生什么事了,气得你要用锄头打它?” 杂毛骡子躲在陈阳身后,两只长耳略扇了扇,討好道:“我为老爷背了许久行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掌门老爷的份上,苗娘子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不说还好,说到这,苗月儿气得银牙紧咬,险些在陈阳面前也保持不住仪態,抱怨道:“这贪嘴的夯货、蠢驴!我刚整治出药圃,才作法催了些嫩苗出来,结果一个不留神,全叫这东西给嚼了!要不是我去的及时,便连参王也险些被它当萝卜啃了!” 陈阳眼神微微一闪,和顏悦色地半转过身,问骤子道:“她说得可对?” 骡子跟隨陈阳也有了一阵子,早知道自家这位掌门老爷的性格,若是陈阳心中动了真怒,反而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若是直接叱责打骂,最多挨两下五雷诀也就过去了,而像眼下这等表情和善的时候,那才叫真箇儿危险。一个不好,说不定真要被剥皮抽筋,拿自已这身皮囊去熬阿胶。 “掌门老爷,听我解释!”骡子慌忙道:“我近来閒得难受,整日里无所事事地閒逛,方才到了后院,见到那里有几株嫩草长得喜人,便忍不住尝了尝,哪里知道是苗娘子种下的草!还有那参王,长得与萝下一模一样,我乡下骡子有眼无珠、又哪分得清?” “拉倒吧,就算你眼睛瞎了,鼻子难道还闻不出灵草与凡草间的区別?”陈阳冷笑道,“我看你这惫懒骡子就是皮痒了欠收拾,不抽不行!体谅你背行李辛苦,放你几天假,便在这给我惹事生非!” 陈阳话音刚落,左手便捏了阴五雷诀轰出,骡子也不敢躲避,闭上眼硬挨了陈阳这一记抽打,虽然疼痛直达灵魂深处,心下確是一松,暗道这事算是过去了。 陈阳教训完自家的畜牲,对苗月儿道:“师妹,莫急,我这次去洛阳还要这东西来代步,等回来再將它交给你发落。” “还有什么好发落的,我真能打杀了它不成?”苗月儿嘟著嘴,气恼地看向一旁,“偏你是个护短的,只知道保著这骤子,不晓得我有多辛苦,那些个草草不也是给你种的么?” 陈阳难得赔了个笑脸:“有劳,有劳。” 哄了一阵,总算令苗月儿消了气,又提著药锄去后院忙活。 陈阳转过身,见骤子一脸討好的神色,心中也是无奈:“就你这货看似老实,其实最是奸猾贪嘴,平日里难道短了你的吃食不成,饿得你非要去吃刚种下的药苗?” “我这不是没忍住嘛”骤子低眉顺眼地道:“吃一堑长一智,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陈阳摇了摇头,“走,给你把韁绳套上,咱们往洛阳城去一趟。” 骤子刚受过教训,如今正是乖觉的时候,顺从地套上了韁绳,便背著陈阳下了抱续山,往洛阳城的方向走去。 为了表现悔过之心,再加上此番卸去了重担,骤子今日尤其卖力,脚下四蹄生风,虽没有神行法的助力,仍在官道上健步如飞,它驮著换了身便服的陈阳,只一个时辰,便行出了百余里,一身汗津津的,也没喊一声累。 抱犊山距离洛阳城共有三百六十余里,按这速度,下午就能抵达。 陈阳也没刻意劳累坐骑,见时至响午,就令其暂时歇息,在一条小河边停下,坐在树荫下头乘凉。如今快要入伏,日头已经逐渐毒辣了起来,虽然陈阳身怀道行,却也不想没苦硬吃,非顶著烈日赶路。 骤子走得累了,自行跑去河边饮水,吧嗒吧嗒灌了个半饱后,又寻著河边的嫩草啃食起来。 陈阳半眯著眼养神,过了片刻,只听得路旁传来一阵铃音,隨即隱隱有些脂粉香袭来,睁开眼一看,只见官道尽头走来一列女子,都是白衣素裳,仿佛在办丧事,但若说是出殯的队伍,却也没见其面上有什么哀容,队伍里也没有棺材再者说,哪家好人大中午地出殯?这等事情,向来是要赶早。 一名披散看头髮、青丝如瀑的白衣女子被围在中央,杏眼桃腮、目若朗星,样貌很是娇媚,身侧一左一右各有名健妇,一手持摺扇、另一手在这大白天里打著白灯笼,诡异之余,又莫名有种威严气度。 看到这,陈阳早也反应过来,心道这帮人多半便是白莲教的人马,那娇媚女子,应该就是白莲圣女,同时也是齐仙盟的白衣尊者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隨便赶个路就在这里碰上了?彼辈人多势眾,队伍里不少人有些功夫,为保险起见,还是暂且退让一番。 想到这,抓了把尘土往脸上一搓,隨即又揉揉捏捏几下,顿时將一张脸变了模样,接著又压抑住己身气机,再加上出门时已换了便装,此刻看上去与搬山派掌门根本毫无瓜葛,只是隨处可见的寻常游人。 陈阳虽不懂高深的易容之术,但控制面上肌肉略微改变样貌却是不难做到。 白衣女子一行便这样浩浩荡荡地从陈阳身前经过,观其去向,似乎也是朝著洛阳方向前行。队伍挺长,走过去著实了些功夫,整个过程里,陈某人並没有低头管束著双目, 也没有肆意地打量著这些年轻女子,而是如最寻常的路人一般半低著头,不时地偷瞧上两眼。 一著不慎,恰好与那队伍中心的白莲圣女四目相对,后者报以柔媚入骨的一个微笑, 陈阳虽心底不屑,面上还是装出了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心想:看这情形,彼辈多半是打算在无遮大会上发难,狼狼地落一落佛门顏面。 第355章 圣女玲瓏,建春门外 第355章 圣女玲瓏,建春门外 陈阳演技精湛,令白莲圣女一行人等並未察觉有异,原本队伍都已经快要走过去,偏偏这时候骤子吃饱喝足了回到陈阳身边,盘起腿臥在地上,微微眯起双眼,露出一副愜意模样。 看到这畜牲深通人性的一幕,白莲圣女目光一阵闪烁,唤来身边的隨从耳语几句,接著便停下了脚步。 陈阳正不明所以,那个膀大腰圆、胳膊上几乎能跑马的健壮僕妇便走了过来,一脸横肉、样貌凶悍之余,说起话来又有些憨厚:“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这位小哥,敢问这头骤子可是你的么?” “正是。”陈阳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知仙姑有何贵干?” “今日合该你发財。”健壮僕妇笑道:“我家圣女看中了你这头骡子,愿出些银钱买下来。” “这可使不得。”陈阳连连摆手拒绝,以一口略有些口音的中原官话道:“我家就这么一头大牲口,平日里靠它拉磨,逢年过节要靠它拉车走亲戚,若是將它卖了,屋里头的可不打死我!” 屋里头的”意指在屋內千活者,其实也就是一家的女主人,而白莲圣女一行同样以女性为主、地位尊崇,健壮僕妇见陈阳如此说话,便对这“惧內”的男人多了几分好感, 同时也放下了些戒心。 她有些骄傲地掏出一锭银元宝,在陈阳面前晃了晃:“瞧见没,雪的纹银,我家圣女给你十两,足够你买两头牛!我家白莲圣女是无生老母之女临凡,为传播真空法,专门救苦救难而来,绝不叫你吃亏上当—好了,快拿去吧,你这骤子便归我们了!” 陈阳心中只是冷笑,什么救苦救难,不就是看中了他这坐骑有些神异,便想掏些閒钱买下来么?十两纹银买一头骤子,看似是自己占了大便宜,但他这坐骑又哪里是寻常货色?还真把他陈某人当成兔大头了? 不过,倒是可以將计就计陈阳眼珠子一转,装作欣喜万分的模样,兴冲冲地从僕妇手中接过银两,“中!这头骤子就卖给你了,等著。” 假意將骤子从地上牵起,陈阳趁机轻声在其耳边道:“你隨这些人同去,给我好生打探些消息,伺机自己跑回来。若有什么变故,便及时以法篆告知於我,可听到了?” 说完,不等骤子回话,又將掘子甲爪子製成的法篆以隱秘手法塞进骤子口中,转过身嬉皮笑脸地將韁绳递给了僕妇:“拿去吧,你家主人咋恁有眼光,我这牲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使唤,不是见你们神仙人物,我还不卖哩!” 螺子扇了扇耳朵,见陈阳欢天喜地地將十两纹银贴身放好,兴冲冲地转身就走,隨即面露苦相,心道掌门老爷就这样把自己派出去做臥底,倒真的是看得起它老骡,也罢,这桩差事若不办好,少说又得挨上几发五雷诀。 健壮僕妇见骤子一脸悲戚之色,还以为这傢伙不舍旧主,便温言安慰道:“你也算个有良心的,只是旧主却是个愚笨的凡夫,与其给他拉磨拉车,不如给我家圣女做个代步, 积累些功德,日后若有机会修成正果,也可褪去兽身、好去那真空家乡中享福。” 螺子灵醒地点了点头,一副顺从的模样。 健壮僕妇见骡子有十分灵性,心下欣喜,面带喜色地牵引著它来到了圣女座前,恭谨地施礼道:“圣女,我已將这骡子从那路人手中买了来。” “有劳姐姐了。”白莲圣女轻启朱唇,声音十分柔媚,“因玲瓏之故令姐姐破费,实在过意不去。” 这位白莲教的圣女,闺名唤做“白玲瓏”,虽被旁人尊为“圣女”,却向来与周围侍从以姐妹相称,因此深负眾望。 听她如此说,健壮僕妇顿时万分激动,狂热地跪倒在地,不断叩头道:“圣女此言折煞小的了,若不是圣女传授真空妙法,小的又怎能得闻这解脱大道?小的愿把身家性命都奉给圣女,些许银钱又算得了甚么?” 白玲瓏上前將僕妇扶起,纤纤玉手轻抚其灵台,柔声道:“你能有此觉悟,日后定当修行有成,往生真空乐乡。” 说著,一道气劲自指尖探出,经由灵台进入僕妇体內,沿著经脉流转的同时,令后者身躯微震,只感到耳清目明、骨头仿佛都变轻了几分,竟有飘飘若仙之感。 望著那僕妇面上露出的陶醉神色,骡子的眼神有些飘忽,心道自己这回倒是掉入了神棍窝里了,若是这些女人个个都如眼前这疯婆子一般,恐怕这件差事还真不好做。 陈阳將骤子交给白莲教一行后,没有做多余举止,徒步向前行进了近一里,方才將面上喜色收起,样貌隨即恢復正常。 白莲教此来洛阳的目的,他便是用屁股也能想出来,对方当然是要爭夺佛骨舍利。陈阳本还道这次佛门的无遮大会,多半会跟玄门的罗天大一样,虽然庄重、却有些无聊, 讲的多是些车軲话。不过眼下看,此次倒是不会缺热闹看。 直接將骤子抵给对方,也不是陈阳心大,而是有著十成十的把握一一他的这头牲口虽著实干了些活计,却也一向是好吃好喝,丹药灵液管够不说,修行上更有符篆护体,甚至还有专门给精怪之类修行的『太上化龙篇』辅助。 陈阳这样好的主家,打著灯笼都不好找,但凡骡子不蠢,就不会傻到弃明投暗,跟著那群白莲教的人廝混。 他当然相信世上有忠义,却也不会將希望尽数压在忠义上,因为陈阳深知,这世上的物质与信仰其实密不可分,正如阴阳一般相辅相成, 先隨手布下这么一个棋子,到时无论要不要坏了白莲教的好事,都能提前有准备。 確认自己身后没有跟著白莲教的眼线,陈阳脚步匆匆,运起神行法,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洛阳城外。 此刻,佛门要在洛阳召开无遮大会的消息早已流传开来,除却中原本地人士外,更有虔诚佛门信徒不远千里赶来,只为赴这佛门盛会。 洪武六年,河南卫指挥使陆龄在旧土墙的基础上,督眾重筑洛阳城,大致形成了目前的格局,共开有四门:东为建春门,西为丽景门,南为长夏门,北为安喜门。同时,在城外挖沟,沟深五丈宽三丈,引水覆之,设关卡御敌。其中,建春门又號称洛阳第一门, 门外所在则称东关。 陈阳在建春门外,混跡於人群之中,准备跟著入城。虽说他与佛门眾僧有些交情,彼此之间相互结识,但毕竟眼下是敏感时候,虽然搬山派如今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但他陈某人好岁也是一派之长,跑得白马寺中借住不是个事儿。 若是平常做客倒是不打紧,只眼下洛阳大会不仅是佛门盛事,更是修行界的盛事,若落到旁人眼中,恐怕要说他搬山派掌门攀附那群老和尚。 “哎,仙长,仙长!” 忽然,后方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丘胖子一路小跑地来到陈阳跟前,点头哈腰道:“您老人家来了洛阳也不说上一声,我好做准备,为你接风洗尘啊!” 陈阳见丘胖子后头跟著许多人手,不远处还有著一支车队,隱隱能闻到阵醇厚的酒香,顿时明白过来一一胖子是来洛阳送货的。 如今城內人满为患,每日里不知要用掉多少菜蔬肉食酒水,虽说丘胖子不信佛,却不会跟钱过不去,丘家酒坊的陈酿又闻名於洛阳周边,此番必然又要叫此人赚上一笔。 “我只是前来凑个热闹,不必大惊小怪。”陈阳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省得引人瞩目:“你也別叫我仙长,叫一句先生便可。” 丘胖子倒是知晓陈阳道號宗光,闻言眨了眨眼晴,小心翼翼地道:“那—宗光先生?这样会不会有些不敬?” “不妨事。”陈阳不以为意地道:“正好你来了,我便省些事,跟著你们一道入城吧。” “那便再好不过了!”丘胖子乐呵呵地道:“正好我家在洛阳城內也有些產业,若先生不弃,便请在寒舍落脚,我这就去叫人备宴。” “眼下不是吃吃喝喝的时候,你先去忙你的。”陈阳摇摇头,正色道:“这几日洛阳城內恐怕不太平,你要当心著些,须记住,钱是挣不完的。” 丘胖子悚然一惊,当即险些选下担子回欒川,转念又一想,千年老狐都治得住的仙长便在自己身边,又有什么好怕?只要乖乖听凭吩咐,必然不会有事,於是又赔著笑脸道:“先生金玉良言,小人谨记於心。” 於是陈阳便混进了丘家酒坊的队伍,等待通行。 城门处队伍长,其中多的是有钱有势之辈,虽然丘胖子在欒川地界算得上一號人物,但在洛阳城,也只能夹著尾巴做人,乖乖地等著城门守吏的验证,並早早地就备了好处。 陈阳耐著性子陪著丘胖子排队,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官道尽头又扬起一阵砂尘,影影绰绰见得不少白色身影,列队整齐,森然有度,果然是先前曾见过一面的白莲教之眾。 陈阳心道,这帮人的脚力虽比不上用神行法的自己,倒也算是不俗,此刻也能赶到。 队伍中心处,圣女白玲瓏侧身坐在骤子上,以一块半透明的白纱蒙面,双脚在骤背上轻轻摇晃,表现出一副天真烂漫的少女姿態。 走在最前头的僕妇们一手提白灯笼,一手持白纸扇,以脚步为节拍,异口同声道:“吾观天地如反掌,大地眾生是蚁。森罗万象皆如梦,仙神难免病来缠。满天诸佛降尘世,普度九十六亿贤。三千十方诸佛道,不入我门罔徒然。” 这神棍好大的口气陈阳听到这顺口溜般的话语,並不感到震撼,反倒觉得好笑。 但除却陈阳外,身边其余百姓却对这由女子组成的白衣队伍生出了不小兴趣,尤其对方那通开场白,虽然略浅显了些,却胜在简单明了,对於文化不高的常人来说,比那些故作玄虚的高深经文更有吸引力。 虽看似土气,但其受眾本也不是达官贵人,而是穷苦百姓。 丘胖子在陈阳身边小声道:“先生,这些女人是什么来路?” “白莲教的。”陈阳简短地回答道:“怎么,你又看上了哪一个?” “先生莫要说笑!”丘胖子老脸一红,连忙正色道:“经过芸娘那件事,我这好色的毛病早改了不少,如今早已洗心革面了。” 话音未落,一阵轻风拂过,將白玲瓏的面纱轻轻揭起个角落,露出半张吹弹可破的柔媚俏脸,如磁石般吸引看丘胖子的自光,令这“洗心革面”的人想入非非,剎那间仿佛忘却了自身姓名,更不知身在何处。 “咳—回神。” 陈阳咳嗽一声,这才让丘胖子惊醒过来,后者隨即惊恐地半转过头:“先生-有、 有、有妖精!” “你怎知道是妖精?” 丘胖子信誓旦旦地道:“这女子的姿色更胜芸娘数倍,便是先生家那位娘子也略有逊色,如此绝色若不是真的仙女下凡,必是妖孽!” 陈阳心道还好苗月儿这趟没跟著过来,否则听到这句话,你姓丘的又要有罪受。 建春门外车水马龙,白莲教如此高调,自然有人不忿。 根本不需陈阳出头,一侧早有名披头散髮的头陀走出行列,手持两口寒光闪闪的鑌铁戒刀,喝骂道:“妖女!光天化日之下,怎敢在此轻谤佛法、蛊惑人心!” 这头陀身长八尺,方脸阔口,鼻如悬胆,生得一副嫉恶如仇的好相貌。 脖子上掛著一圈大號念珠,个个有成人拳头般大,十分沉重,戴在身上便如重,却不影响这头陀的身手,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队伍,以戒刀指著白玲瓏喝骂道:“你这食菜事魔的妖女,假託佛、道之名,行诡之事!如今竟敢大摇大摆地现身,莫非当我佛门无人?” 见状,陈阳小声对丘胖子道:“这下要打起来了,这头陀是有些道行的,只不过——— 恐怕要吃苦头。” 第356章 刀枪不入,神打法 第356章 刀枪不入,神打法 周围有认得这头陀的路人,此刻正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陈阳感官灵敏,早將风声收入耳內,只听那人正向眾人介绍道“好叫各位仁兄知道,这人来自少室山,法號宗念,本是武僧院达摩堂的高手,擅使一对雪鑌铁戒刀,已將那七十二绝技中的菩提刀法练至炉火纯净的境界,更从中悟出一套双刀法,舞將起来如天乱坠。” “去岁腊月时分,他曾独自一人將茅津渡的鬼见愁一伙剿灭,挑断了上上下下三十七个盗匪的手筋脚筋,送进了大牢—这人虽身入空门,偏生性如烈火,常常惩戒除恶,更不懂得怜香惜玉,如今打將起来,只怕要可惜了那些白莲教里娇滴滴的小娘子。” 眾人闻言纷纷看向那龙行虎步的头陀,心道原来是少林弟子,怪不得如此雄壮。 陈阳听到这里,心想到底还是遇上了少林寺的门人也是,既有武当,如何能没有少林? 这世上有无数江湖异人,灵宝法术更层出不穷。少林寺作为中原禪宗祖庭,菩提达摩传下衣钵至今已歷十余代,彼处僧人除却参禪外,更以七十二绝技等炼体之法闻名天下, 修行至极精深处,据称有易筋洗髓的神效,是达摩祖师自天竺带来的不二妙法。 丘胖子听到了这头陀的来歷,凑到陈阳身边小声说道: “先生,听別人说这头陀如此了得,你为何方才说他要吃苦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旁人说得再好,不如亲眼看上一看。”陈阳淡淡地道:“任凭他武艺再高,此次休想发挥出半点,你等著瞧好便是了。” 丘胖子將信將疑,看向场內, 宗念大步流星地走向白莲教眾,罗汉鞋每踏上一步,仿佛连地面也跟著颤抖,如同山岳倾倒。 白莲教眾人镊其威风,纷纷朝著一边躲闪,主动让开了中间的道路,令这头陀得以长驱直入。 “你这妖女,还不乖乖就擒?” 宗念长笑一声,持著一双戒刀直奔白玲瓏而去,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眼前这支队伍只以白玲瓏为首,其余的都是被矇骗的百姓,只消將这蛊惑人心的妖女擒住,便能令其作鸟兽散-早听闻白莲圣女过境,率领一眾护法於中原四处传播教义,一时竟有燎原之势。眼下这圣女忽然现身、周边又並无强援,不知有何算计但洛阳无遮大会乃是佛门少有的盛事,绝不容许出现差错,且让自己看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 白玲瓏侧坐在骤子上,望著直奔自己而来的头陀,嘴角含笑。 “我把你个贼禿,竟敢冒犯我家圣女娘娘!” 白玲瓏身边的那名健壮僕妇,此刻擼起袖子,露出肌肉虱结的两条臂膀,显然是个干惯了庄稼活的能手,面对戒刀毫无惧色,以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无知蠢妇。” 宗念晒笑一声,见这妇人行走起来毫无章法,脚下无根,便知是一个丝毫不懂拳脚的乡野村妇,不愿与其一般见识,信手发出一记刀招,想令其知难而退。 双刀交错於身前,进而朝著两侧分开,化为破空的十字气劲,仿佛狂风扑面,即是菩提刀法之“二天门”,两把戒刀如同把守佛寺山门、分列於左右的密跡金刚,隔断了红尘俗世。 陈阳见得此招,心道禪宗以禪入武,气象著实不凡。 宗念这一招二天门本是想將僕妇逼退,只用了三成功力,未曾想这壮实妇人有些憨傻,竟握紧双拳交叉著护在身前,直直地衝上前与刀劲相碰。 宗念见到这情景,眉头隨即皱起,心道这下糟糕,於无意之下竟犯了杀戒。 他却没想到那妇人竟真的如疯牛一般將凝实刀劲生生撞开,並去势不减地朝著自己衝来。 “.——这妇人看上去不通武艺,却怎能破了我的招式?” 宗念以为僕妇是在扮猪吃老虎,便以双刀挥向身前,想要將对方架住。 他这雪鑌铁双刀並非佛宝,只是没什么灵性的凡兵,但也是多种精钢和合打造而成,通体生有自然的雪纹路,以吹毛断髮、削铁如泥来形容亦不为过。 双臂与双刀撞了个正著,只见血肉之躯在利刃下毫髮无损、只是略微划破了衣袖,留下浅浅两道白痕,宗念和尚虽以双刀勉强架住了僕妇的这一撞,自身却被迫跟著向后滑行,原本立地生根的双脚,於地面拖出了两道狭长轨跡。 ““这妇人竟是个刀枪不入的?又或者是这头陀手下功夫太差?他那对戒刀不会是没开锋的嘘人玩意吧?”丘胖子来了精神,双目紧盯著场內:“亏得这头陀恁般大的声名,却连个健壮妇人也招架不住,真是笑话。” 与此同时,其余的围观者们见到这一情景,也发出了嘲笑声,衝著宗念喝起了倒彩。 “元那和尚,不会是动了俗念,捨不得对这位娘子动刀吧? 1” “这娘子十分高大,不晓得和尚吃不吃得消哩!” 听到恶俗的调笑,妇人隨即瞪起双眼,仿佛一头雌狮,目光横扫向眾人,叱骂道:“你们这群醃玩意,嘴上没个把门的,再敢说风凉话,仔细你们的牙口!” 围观者这才不敢出声,只忌惮地看著健壮女子,不敢触她的霉头。 宗念抬起双刀,只见刀口已经卷刃,连带著上头的雪纹路也跟著扭曲,刚刚那一撞,不仅损坏了他的戒刀,更令双手虎口有些酸麻,心下越发惊讶一一这妇人样貌不出眾,也似乎没什么道行,为何却有一身难以匹敌的蛮力? 莫非她真是天生神力,一力降十会? “佛门高僧手持兵刃,可谓占尽了优势,为何连我教中妇人都敌不过?” 白玲瓏神色悠閒,缓缓地道:“若是传將出去,岂不是貽笑大方?牛姐姐,你觉得怎样?他的刀可伤了你?” “回圣女的话,小的並没什么损伤,便连块油皮都未曾擦破,这贼禿的刀一点都不快。”名为牛氏的妇人大声道:“这些和尚修的都是假佛法,在咱们真佛正法面前,自然是原形毕露、派不上一点用场!” “你!” 若是折辱宗念个人,他自问毕竟技不如人,將就著可以捏著鼻子认了。但对方此言, 却是將整个中原佛门都斥为旁门左道,这又叫他如何忍得? 虽不知晓这牛氏身上到底被施了什么邪法,但形势所迫,为了挽回声名,宗念便也顾不得那许多,將两把卷了刃的雪鑌铁戒刀舞得上下翻飞,气劲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刀网將对方笼罩在內,用出了菩提刀法的绝技一一割肉饲鹰。 原本的割肉饲鹰,是释迦牟尼为救无辜,舍己之肉餵养饿鹰,肉身仍然完好无损,以体现其慈悲与精深佛法。而宗念这招菩提刀法的割肉饲鹰,此刻却极凶极厉,仿佛要將对手的肉给片成百多瓣。 数息不到的功夫,鑌铁戒刀已各斩十八下,宗念一口真气续接不上,唯有缓缓收刀停功,略微回气。此刻他才有閒心去看对方的模样,只见牛氏身上的外衣已被切成了数道破布条,勉强套拉在身上,身体却仍然完好无损,可见刚才那一阵斩击,仍未能起效。 “你这贼禿好不要脸,赔我的衣裳!” 牛氏看清了自己的样子,隨即怒髮衝冠,一拳打向宗念面门,后者气力续接不上,被对方一拳打在面门处,护身法力竟无半点用处,直接被打断了鼻樑,眼冒金星、鲜血横飞间,耳边只听得锣鼓齐鸣,重重地倒飞出去,摔落在地。 “这妇人好生凶悍!”丘胖子大惊失色,“她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生有这般蛮力?” “这牛氏並不通晓武艺,更不懂得法术,便是修行法门也只是一知半解。”陈阳轻声道:“这个叫宗念的头陀之所以吃亏,是因为她所用的,乃是『神打”。” 神打者,也即请神上身,以信者肉身行使借来的神力而对敌,若请神成功,上刀山下油锅也只是等閒,方才宗念和尚看似是与这牛氏对阵,实则是与依凭在其身上的神灵对阵,因此才吃了个闷亏。 神打法,一定要受术者心无旁警,信仰虔诚,方才能发挥出神灵之力,这牛氏性格憨直粗爽,质地淳朴,体格健壮,气血充足,正是用此术的好材料。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被“神”上了身,还以为是修行所谓正法,被神佛护佑所致。 宗念和尚虽有些武艺,法力却只是稀鬆平常,看不透这牛氏身上的玄机,自然更不可能知晓如何破解这神打法,如此一来,落败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想要破解神打,与其硬碰硬实乃下策中的下策,得先想办法將『神”从这人的身上赶出去,方为正途。 眼下这牛氏看似所向披靡,实则体魄、精神都是受那寄托在身上的神灵所控,透支本源方才有如此神力,若不儘早破了她的神打之法,等到那神灵从其身上抽身而出,只怕当即便要油尽灯枯、暴毙而死。 “老丘,你去收拾了这女人。”陈阳看到这里,忽然转身对丘胖子道:“今日叫你出个风头,当回英雄,如何?” “啊?我去打那牛一般的婆娘?”丘胖子用手指著自己,大惊失色道:“真的假的? 先生你不要说笑!那头陀恁般大的块头,却被那婆娘一拳头打飞在地,如今半日了都起不来,眼见得进气少出气多,我老丘虽也有个一百余斤,却都是些肥肉,如何挨得住她那老拳?” “先生若想要教训这些教眾,还是自己上吧,就別为难小人了。” 陈阳见对方不答应,便起眉头:“我与那白莲教的圣女乃是对头,此刻还不宜现身我叫你去你便去,自有办法保你平安无事,莫非你害怕那僕妇的拳头厉害,却不怕我的手段么?” 丘胖子这才想起陈阳虽是个“仙长”,却也是个狠辣角色,当日剿灭那一窝妖狐时的手段仍记忆犹新,这下不敢再推辞,只可怜巴巴道:“那,先生,你可一定要护著我啊, 我老丘还要为你修道场呢,可不想现在就驾鹤西去!” 他文心道,先生还说自已近来要小心,却方方没想到,如今劫难是来了,却反倒是从这位先生的手下发作,他是不是早有意要拿自己顶缸,先前才那般说? “別囉里吧嗦了,叫你去便去!”陈阳掏出一张点阴符,贴在丘胖子的背心,同时又拿出一沓准备好的符篆,顺手塞进其怀中:“你今天若是出了这场风头,叫洛阳的人都认得了你丘记,以后还怕酒坊里的酒没有销路么?这可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这样的富贵我情愿不要,丘胖子心中发苦,但点阴符已经上身,此刻一身气机尽数被陈阳掌控,身不由己地迈开步伐,推开眼前围观的眾人,朝著场內走去。 牛氏看著周围一张张发白的面孔,心下得意,大声道:“见著没?这就是假佛法的下场!你们別信那些洛阳城里的禿驴了,我家圣女才是真箇儿神仙下凡,为救苦救难而来, 眾生若要解脱,便要信奉正法,从此虔诚修行,日后升入真空妙乡,自此不死不灭,永享平和喜悦!” 此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牛氏的传道。 “什么假法正法,不过是戏法罢了!”丘胖子挤开人群,面色志志、双眼眨个不停, 嘴上却是说著与怂样完全不符的豪言壮语:“你这妇人给阴灵缠身,透支了身家性命,却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如今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还在给害你的仇人传教,大傢伙说说,可笑不可笑?” “你又是什么人?”牛氏看著面前突然跑出的中年胖子,望著对方那一身士绅的装扮,不耐烦地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又不是和尚,此处干你甚事?快快滚开,否则老娘的拳头不留情面!” 丘胖子面色越发害怕,嘴上却越发强硬:“你的拳头?我看不过如此,丘某也懂得些武功,不如我们切切?” 周围有认得丘胖子的人,此刻起鬨道:“这不是欒川丘家酒坊的丘员外么?前些日子据说你家中闹了妖精,好些日子没有露面。眼下这是从哪冒了出来?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你懂得什么武功,倒是知道你娶小老婆有那么一手,今日你突然出头,莫不是看上了这牛婆娘,不得不说,口味有些重啊!” 第357章 隱世剑侠,八门伏魔 第357章 隱世剑侠,八门伏魔 面对旧识的拆台,丘胖子先是气得面红耳赤,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又不受控制地仰天大笑起来: “別人笑我太疯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其实丘某自幼修行,只是生性低调,不愿以此扬名而已。难道我曾受隱世剑侠指点的事,也要告诉你么?今日形势所迫,为了对付旁门左道,我却是不得不出手了。” 说完,丘胖子神情淡然,一手负於身后,一手以剑指朝著斜上方一挥,轻喝道: “剑来!” 话音刚落,即有飞剑破空,如游龙般应声而来, 其通体交织著青红二色流光,两面各刻有四种卦象,眨眼间已停在了丘胖子手里,他左手轻轻一弹,剑鸣声有若龙吟,此刻脸上淡然的神色,倒真有些高手寂蓼的气象。 “?” 方才出言嘲讽丘胖子的人,此刻深受震动,无意识地张开嘴,一只手在双眼上擦了又擦,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面前的情景一一大白天的,这是活见鬼了? “哎呀,这姓丘的难道还真有两下子?!” “不好说,他刚刚那两下子,倒真像个高手。” 眾人的议论声中,白玲瓏稳稳坐在骡背上,她望著丘胖子,妙目微微闪烁几下,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她並非寻常路人,自不会被方才的三言两语给糊弄住,瞧得出来,这姓丘的商人其貌不扬,却表现出不凡气度,再加上方才言行不一的情况,很明显是受人所控、身不由己。 “虽不晓得藏在暗处的那人用得到底是甚术法,但和神打似乎有些相似—大约那人看出了牛氏身上的古怪,所以便施法控制住这丘姓商人,前来应对。”白玲瓏思索道:“只是这等手段,实在不像那些和尚所为,莫非洛阳城中还有高人?” 白玲瓏心思灵巧,瞬息间闪过无数念头,却唯独没注意到身下骡子见到丘胖子登场后,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一一这牲口跟隨陈阳已久,自然瞧得出丘胖子背后是自家掌门老爷。 牛氏已换了身衣裳,见丘胖子的亮相已將己方风头盖过,便挥了挥拳头,示威道:“方才那和尚两把刀在手尚且不济事,如今你这胖子就一把短剑在手,装什么蒜?你既与佛门无关,便速速退下,不然旁边那和尚就是你的下场!”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丘胖子信手挥了个剑,隨即横剑於面前,“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 他背心处的点阴符,此刻正源源不断地承接著陈阳的法力,流入四肢百脉之中,壮大体內气机,令那久疏锻链的躯体逐渐如同青年般灵活。 牛氏先胜了一阵,气势正盛,如今深信自己有无生老母的庇护,百邪不侵、刀枪不入,对谁也不放在眼中。见丘胖子不愿后退,便也不再多言,大步向前,挥拳便朝其面门处轰来。 这牛氏並不懂得拳脚,动作间也全无章法,只凭藉一股蛮劲横衝直撞,却也有所向披靡之势。 “那是什么妖魔鬼怪?” 丘胖子见对方衝过来时,隱约有个身影於背后浮现,仔细一瞧,竟是一宝相庄严的老妇人,端坐在莲台上,法身竟有三四丈高,周身被祥光笼罩,背后华彩四溢,熠熠生辉, 仿佛盖过了天上的烈日。 “我记得先生方才说,这女人行的乃是神打法,莫非这就是附身在她身上的神灵?” 丘胖子嚇了一跳,“难道是无生老母?老天爷,丘某人向来肉眼凡胎,没有仙缘,可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都能撞到神仙妖魔对方是冲我来的,我又怎么遭受得住?苦也!” 丘胖子偷偷诉苦的同时,牛氏也在心中暗惊, 殊不知,因两者之间距离的越发接近,於气机的相互牵引下,牛氏也看到了丘胖子肩头各有青龙、白虎在身,此刻虎啸龙吟间,激昂的音调直引得风云变幻,而那青龙、白虎又都生有一对金色重瞳,威严而淡漠的眼神看看她,便仿佛看看微不足道的蚁。 被对方的龙虎之灵所威嚇,牛氏心中当即生出了几分怯意,原本凝实的气机因此出现了些许破绽,来自无生老母、笼罩住其全身的神力也因此微微一乱。 看似场上相斗的是这两人,实则背后斗法的却另有其人。 见对方越来越近,丘胖子面色也越发慌张,可他一脸畏惧的同时,手上却毫不含糊, 双手各自並作剑指,以指诀牵引著八卦藏龙剑冲天而起,化为一道寒光,直取牛氏背后的身影。 周围人並不能见到二人身上的神灵,见丘胖子展现出飞剑之术,这才確信对方並不是胡吹大气,正要喝彩,却见那飞剑的准头实在不行,越过牛氏的肩头,不知要刺向何处。 正疑惑间,忽而又听得一声惨叫,却不是来自於牛氏,而是自其头顶半空处传出,八卦藏龙剑上闪耀著强烈雷光,已刺进了那无生老母法相的胸口处,雷霆隨即传遍全身,令其再不能保持身形,从莲台上跌落。 白玲瓏忽然起眉头,面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怒意:“能伤我圣尊法相,这是清微雷法,且修为还不低-到底是哪个老牛鼻子多管閒事地跑来这里给佛门撑腰,与本教作对?” “如今玄门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大都认得,出名的剑器统共也就那么几把,偏生这把飞剑却眼生得很,似乎有些仙剑派的影子,有这等剑术、雷法修为,那边的到底是清微派哪一位高人?” 雷法最为克制阴灵鬼物,而所谓神灵,若不是生前得道,那么多半也是死后自阴灵演化而来,同样受雷法所克,这也是玄门之所以驱灵遣神的底气所在。 雷法的出现,可以说完善了玄门修行体系的重要一环。白莲教脱胎自佛门净土宗,虽吸纳了不少民间方术,也自行创出了些独到法门,终究还是以运用香火愿力、请神上身为主,遇看了精擅雷法的高人,难免受到影响。 “看拳!” 牛氏並不知晓、更看不见上空法相发生了何事,只是莫名心中一慌,身上似乎少了些气力,手脚也变得有些迟滯。但如今箭在弦上,她也只有凭著一股悍勇之气继续出手,期盼著以此番功劳得到圣尊的肯定,升入真空妙乡之中,从此不入轮迴、永离尘世间诸般苦难。 进者往生乐土,退者无间地狱,正是深信此口號,才令无数信眾为白莲教捨生忘死表现出非比寻常的狂热。 见到无生老母法相被陈阳一剑刺翻,这才知道对方原来是个嘘人的样子货,丘胖子才露出喜色,隨即见牛氏那砂锅大的拳头已到眼前,劲风扑面而来。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毕竟不曾真正与人这般相爭过,於慌乱失措下,竟犯了大忌,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 好在此刻控制其身躯的並非本人,否则便是有多少条命,都不够他这般挥霍。 牛氏正要得手之际,隱藏在极远处的陈阳正借著神目符观察,他的面前设有香案,已於短时间內立下了法坛,这才能以点阴符將丘胖子掌控自如,面前三安神香正散发著畏袋轻烟。 陈阳遥遥见到这场景,目光一闪,隨即闭上眼,神识却仿佛来到了丘胖子体內,令其侧身躲过了这拳。 丘胖子的鼻尖与对方拳锋险险擦过,最近之处甚至不到三寸,隨即他又以胖大身躯, 展现出难以置信的灵巧,退让的同时一脚离地而起,以一招神龙摆尾將对方踢飞出去。 人群里见那无往不利的妇人终於吃了次亏,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好腿法!恁得了得!也亏这姓丘的踢得出来。” 与无生老母法相的结合不再稳固,使得牛氏再不能像先前一般,借著神力尽数抵挡外伤,而丘胖子这一脚又重又疾,如闷锤砸落在她的胸腹之间,令五臟六腑一阵翻江倒海, 才狼狐地从地上爬起,又低头吐了一地。 操纵丘胖子踢这一脚,比陈阳自己踢个十七八脚还要累,除却点阴符之外,更以龙虎二灵辅助其行动,这才令其动作轻盈迅捷的同时,又有雷霆般的猛烈。 之前陈阳交给丘胖子的符篆,搬山符已在刚才对阵中耗去几张,如今齐齐发作。 牛氏被踢得正七荤八素的时候,藏在丘胖子身上的符纸已自行化作一阵疾风,雪般从他怀中飞出,被青白二道灵光托著狂舞不断,隱隱布下阵势,利剑般刺入地下,恰好自八个方向將其困在正中,纸上朱书泛出灵光,气机转眼间已相互勾连,仿佛有无形巨网当头落下,將牛氏身上的无生老母法相当场镇伏。 周边围观人等,忽然见到牛氏身上隱隱约约浮现出一个影子,正在那符阵之间痛苦呼叫,一时间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不少人嚇得面色发青,再顾不得看热闹,低头抓住手上的念珠,诵起了阿弥陀佛。 白玲瓏见到这场景,终於不能再保持淡然,瞳孔微缩下,失声道:“八门金锁,镇邪伏魔?这人竟同时精通雷法、剑术、符道、阵势?” 身下骡子悄无声息地咧开嘴,与有荣焉,心中暗道一声不止,自家老爷天赋异稟,还懂得炼器、炼丹,是世上少有全才,你这小娘子到现在连跟谁作对都搞不清楚,又如何玩得过他? 陈阳一路走来,习练诸般法门,除却倚仗重瞳珠的妙处,也离不开自身的辛勤付出。 平日里若无事外出,早晚功课从不曾落下,白日里更是勤练不輟,再加上之前於江湖中摸爬滚打的经歷,这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朝通法,竟有一飞冲天之势。 “牛家姐姐!” 白玲瓏身边其余侍女,见牛氏在符阵之中牙咧嘴、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身上更不断有缕缕黑烟冒出,还道是丘胖子用了什么邪法暗算了她,於是再顾不得保持气派脸面, 將手上摺扇、灯笼一丟,几个人一齐上前,想要將其从八门伏魔阵中拉出。 八门阵的阵眼,是八张镇邪符,且於背后以蝇头小字加持了完整的《净天地神咒》, 又各有一张符隱於其阴影处。白莲教眾人才刚上前,藏匿於暗处的符阵又再度激发,引得土煞翻涌,使得地面传出一阵突兀震动,眾人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跌倒,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白玲瓏冷哼一声,白纱下的柔美面容浮现出阴鷺之色,不见其如何用力,忽然拔地而起,衣袂飘飘如天仙临凡,视符阵於无物,径直飞入其中,单手將牛氏从地上提起,然后身姿又是一转,重返队伍之中。 见这白莲圣女全程双脚离地,展现出极佳的轻身功夫,骡子正有些惊奇,忽觉背部微微一沉,仿佛有片树叶落到背上,抬头看去,只见白玲瓏已经回到身上,心道这小娘子的身法还真是仿佛鬼魅。 小露一手,算是挽回了些颓势,但是牛氏的惨败,已令白莲教眾人先前立下的威风荡然无存。 白玲瓏神色虽然冰冷,一颗芳心却是愤满不平,只感到窝火。 她提前挑好了时候,备好了手段,跑来洛阳城外耀武扬威,目的便是要给城里的禿驴们上上眼药。 知晓对方做不出以大欺小的事,拉不下脸面,派高手来对付才半只脚踏入修行门槛的牛氏,再加上有圣尊法相的庇护,等閒年轻一辈的佛门弟子都要吃亏,一个不好便如那宗念般顏面扫地。 计划已制定得十分周密,一开始进展得也很是顺利,却没料到突然杀出了个程咬金, 那不知姓名的神秘道人,也知晓操纵他人躯体的法术,且手段样百出,將她准备许久的好戏给搅黄了,如何能让她不恼? “先前,倒是从未听说过赤衣尊者的地盘上有这样的玄门人物可见其办事一点不用心,平日里深居简出、只晓得与他那群蛇为伴,浑然不知外头变了天,真是辜负盟主的信任,怪不得被那南边来的毛头小子所杀。” 从始至终,白莲圣女都未曾將神秘的玄门高人与陈某人联繫在一起。 也难怪,便是齐仙盟耳目通天,她又哪里想得到,陈阳能在短短时间里掌握了如此多的法门了,还偏能活学活用,將其融会贯通? 第358章 喜乐悲苦,一朝成名 第358章 喜乐悲苦,一朝成名 “圣女,我——我这是怎么了?” 狼狐地倒在地上,牛氏挣扎著想要站起,却发现她浑身无力,好不容易將手伸出,却惊讶地看到曾经结实的手臂,如今已变得又干又,上面满是褐色斑点,粗糙得仿佛乾枯的树皮。 这哪里像是个壮年成人的手臂,分明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这即是道行不够,又要强行使用神打法的后果,將性命燃烧,换来非人的力量,油尽灯枯自是理所应当的下场。 也就是陈阳设法將那无生老母的法相驱逐出了她的身躯,不然神打法散功之时,也就是牛氏的毙命之刻。 “牛家姐姐。” 见牛氏如今白髮苍苍,魁梧的身形变得又瘦又小,白玲瓏面露慈悲之色,手捏指诀, 轻柔地道:“这是圣尊感受到了你的功劳,要召你去真空妙乡陪她了,恭喜姐姐,从此可享无量寿、无量福缘,远离一切悲苦,永享极乐。” 身边其余诸女闻得这话,竟纷纷露出羡慕之色,异口同声地道:“恭喜姐姐功德圆满。” “是么?我—我可以去真空妙乡了?”苍老的面庞露出孩童般纯真的微笑,牛氏欣喜道:“我可以见到我那早逝的孩儿么?我能和家人团聚么?圣女,我———”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心中诸多疑问,奈何身体已越发衰落,见牛氏连开口也变得费力,白玲瓏清丽的面孔呈现出真挚的悲悯之色,圣洁的神情中又夹杂著难以诉说的妖异魔性,她诚恳地道:“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牛姐姐,你这辈子的苦与罪都已经受完了,从此在真空妙乡唯有享之不尽的清福。” 得到了答案,牛氏露出圆满的笑容,躺在地上顺势將头一歪,昏死过去。 陈阳远远地见到这一幕,眉头下意识拧到一起,越发觉得白莲教邪门,连带著白玲瓏在心中的危险程度也增多了几分。修行至如今,他又哪里会不知道,所谓净土也好、妙乡也罢,大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是这些教派为令信眾皈依,引导其行为而设想出来的概念。 一番巧言令色,便能糊弄可怜百姓为其去死。到底是妖女擅於玩弄人心,还是世间太苦,令人有了不该有的希望?哪怕知道那是美梦,也寧愿像飞蛾扑火一般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 “极乐净土?画出来的大饼罢了。” 陈阳无奈地摇头:“没有苦,乐又从何处来?没有恶,善又如何体现?说到底,阴与阳,本便是相辅相成。以人心对美好的嚮往而诱人入魔,神棍真是害人不浅但说到底,净土这么个说法也是佛门自已先提出来的,如今却被白莲教发扬光大,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吃了自己扔出的迴旋鏢。” 白莲教眾人围在牛氏身边,为其念诵经文祈福。见牛氏已没了气息,遗容却仍带著满足的微笑,丘胖子目睹这一幕,心中难免一阵恶寒,他也不知那圣女到底有什么能耐,能令人为其赴死,这蛊惑人心的本事著实了得。 “如今先生借我之手,拆了白莲教一行的台,他老人家倒是能躲在暗处,却把我老丘摆在了明面上若是被白莲教的人给记掛上,那该如何是好?” 所谓怕什么便来什么,白玲瓏此刻侧坐著骤子走上前,以那对勾魂夺魄的妙目静静地注视著丘胖子,幽深的目光仿佛透过了躯壳,直视其灵魂深处。 被佳人所注意,本该是一件喜事,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白玲瓏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丘胖子心中发毛,可偏偏陈阳还未散去法力,他依旧掌控不了自家身躯,唯有硬看头皮与其坦然对视。 白玲瓏注视了片刻,始终未能看出丘胖子身后高人的身影,便微笑道:“今次斗法, 是玲瓏棋差一招。似前辈这等玄门高人,既要为了佛门出头,小女子自然不敢不给个面子,今日便就此告辞。来日方长,未来在无遮大会上,希望前辈能现身与我一见。” 说完,转身侧坐著骡子便走,行到半途又回过头来,朝著丘胖子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丘胖子听看对方一口一个“前辈”,很是莫名其妙,方才白玲瓏虽然是朝看他开口, 但很明显,话实际是说给他身后的人一一也就是陈阳所听。可见这白莲圣女並非浪得虚名,也看出了他丘熙绩只是个被拉来顶缸的角色,算得上慧眼如炬。 对了,方才那女人身下的坐骑好生面熟—想起来了,当日先生带著他师妹首次来欒川,便曾带著这杂毛的长耳骤子,如今怎地落入那什么圣女的手中? 隱约察觉到陈阳在背后似乎有什么筹划,丘胖子心中微微震动,却並不敢细想。 白莲教眾人带上了牛氏的身手,簇拥著白玲瓏离去,终於结束了这场闹剧。 眼见得对方越走越远,一边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宗念忽然长出一口气,捏著被砸扁的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看其远去的背影,想看:“这些妖女也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好生了得,我得速速入城稟告各位大师。” “我还道这头陀被一拳打死了,原来挺了半天的尸,竟是假死么?” 听著身边的讥讽声,赶忙捡拾起两把卷刃的雪鑌铁戒刀,在眾人奚落目光下,宗念的腰板也不再挺得笔直,他灰溜溜地低著头,从人群之中挤出了条缝隙,便赶紧离开。 丘胖子感到一阵风吹过,感到身体忽然鬆快许多,伸手一摸,背后被陈阳贴上去的点阴符不知何时已经鬆开,於风中化为了灰。 意识到自己已重获自由的丘胖子,还没来得及高兴,膀下便传来一阵酸痛感觉,令其鼻子眼睛紧紧皱在了一起,面上横肉颤抖不断。 陈阳刚刚操控其身躯踢出的那一式『神龙摆尾”,劲力十足,身形也十分瀟洒,漂亮是漂亮,却令从不打熬筋骨的丘某人拉伤了膀,先前气机被陈阳以符法控制还好,如今身躯恢復了自由,痛楚便如潮水般袭来,令他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动。 “可以啊,老丘,你的身手还真不错!”身边熟识之人纷纷迎上前,以陌生的目光打量著丘胖子,大有刮自相看的势头,“还有你那些法术,属实了得。刚刚那一招是叫什么来著?剑来?你那把八卦剑呢?藏哪里去了?” 正如陈阳先前所预言的一般,经此一役,丘胖子彻底打响了其声名,甚至於就连江淮之地也曾听闻中原有个家中开酒坊的豪绅“熙绩先生”,曾受异人指点,有一手独到的飞剑之术。其酒坊內的“梨白”更是畅销於黄河南北两岸,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洛阳,丘宅。 “哎哟,轻点!” 躺在藤椅上,丘胖子任凭侍女按压著大腿,不时疼得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未过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 不远处,陈阳坐在桌边,面对看佳看,低头静静地品看香茗,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眾人的纠缠,大出风头的丘胖子隨即与陈阳匯合,来到了其於洛阳的家中。 平日里,他若来洛阳办事,便居住在这。此处虽比不得他在欒川的宅子宽,却胜在足够清净,当然,以他好色如命的个性,便连这洛阳宅內也少不得安置了位妾侍,本是清信人出身,家中姓什么已经记不得,唯有个艺名唤做『翠莲”。 这位翠莲夫人,吹拉弹唱自是样样精通,还颇能操持家务,相当於丘记酒坊在洛阳的分號掌柜,十分能干。陈阳面前的席面,便是她差人做来,是洛阳城內的特色,有个名號唤做『水席”。 此宴据说自唐时传下,距今已有千年,而之所以称为水席,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全部热菜都有汤汤水水,其二则是吃完一道再上一道,如流水一般更新不断。 “陈先生,这一道是葱扒虎头鲤,鲤鱼是取自孟津渡口的长须鲤,您尝尝。” 翠莲夫人立在桌边,亲手为陈阳上菜,笑容满面,礼数十分周到。 她穿著一件斗青罗祈子,做工细致,顏色素雅,模样约莫三十岁左右,举走投足间散发著温婉气质,是难得的伶俐人物,与江南水乡的女子有些神似。 其实好色之人大多喜新厌旧,丘胖子更是只喜欢二十岁左右的少女,这翠莲夫人如今仍有如此地位,绝不仅仅是因为样貌,更因为其才能。 桌上长须鲤的鱼头正对看陈阳,意指他是这桌上最尊贵的客人,陈阳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品尝,只觉得肉质十分细腻,鱼肉没有一丁点的腥味,汤汁风味十足,很是鲜美。 “不错。” 听得陈阳评价,翠莲夫人笑得越发开心,隨即又嗔怪地看了丘胖子一眼:“老爷你也是,这般大的年纪,怎好端端地学人动起了拳脚?如今无法起身,可不是在贵人面前失礼么?” 丘胖子有苦难言,闻言只能笑了笑,道:“这一趟你男人可是狠狠露了回顏面,我丘熙绩这辈子能出这么一次风头,其实也值了。你好好招待先生,令先生知道我一片诚心, 定然不会怪罪。” 菜餚一碟碟地上,最后以一道鸡蛋汤结尾结尾,一整套席面只服侍陈阳一人,而他既有道行在身,饭量自然不成问题,吃饱喝足之余,笑著对翠莲夫人道了声谢:“有劳夫人了。” “哪里话,先生这便见外了。” 翠莲夫人见陈阳已经用完了饭,也不需他人吩咐,识趣地带著侍女退下,丘胖子乐响呵看著其离去的背影,笑著对陈阳说:“我妻妾里头,除却髮妻以外,就属翠莲最贴心。 先生,你今日落了那白莲教的面子,不知后续有何筹划?若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儘管开口便是!” 实在由不得丘某人不积极,毕竟这次陈阳没有直接出手,功劳和风头都是丘胖子一人所得。 虽然那白莲圣女知晓幕后还有高手,可其余白莲教徒却不清楚,若是有人记恨於他想要报復,以他家中的那些个护院,只怕难以保卫家小。 只是借著陈阳的点阴符耍了耍飞剑,他可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剑侠异人,对己身的几斤几两心知肚明。如今寻梦谷的矿產,还有今日闯出的名號,其实都是拜陈阳所赐,无论是出於自保、还是令家业继续发展壮大,都不容许他置身事外。 对於有威胁的敌人,何况还是邪门的魔教,必然是除之而后快。 “白莲教的事,不用你我著急。”陈阳以茶水漱口道:“今日这事,其实也是我有心领教下白莲教的手段,如今这事的前因后果,必然已被洛阳城內的老和尚们知晓。我看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派人来了。” “是么?”丘胖子思量了一会,道:“不过我觉得,那些和尚的手段不及先生的皮毛,多是群欺世盗名之辈。否则,那宗念被打成这么一副惨样子,怎不见得有老和尚替他出头?” “话不能这么说。”陈阳头脑清醒地道:“几位老和尚佛法精深,修为绝不在我之下,未出手自有他们的考量。” 丘胖子点了点头,忽然便听到丘安自前厅处过来,通报导: “老爷,门前来了两个年轻和尚,说要找宗光道长“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丘胖子苦笑道:“今日这一天真是有的忙了,先生, 我腿脚不便,就不陪你见客了,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隨意些便是———·丘安!” 丘安一个激灵,“老爷,小的在。” 丘胖子正色道:“你就跟在先生身边,听他的吩咐,先生的话便是我的话,你若有一丝一毫的不敬,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丘安忙赔了个笑脸:“瞧老爷这说的,先生的本事小的也曾看在眼中,怎敢怠慢?” 丘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侍女扶著他去了后宅,陈阳则在丘安指引下来到厅內, 坐在主位上静静等待著佛门来人。 第359章 替身之法,大安国寺 第359章 替身之法,大安国寺 走入厅內的又是熟人,大智与另一位样貌清瘦的僧人並肩而来,二者都是行脚僧的打扮,衣著十分简朴。 大智行者见到陈阳坐在上首等待,便先行施礼:“阿弥陀佛,贫僧有礼,先前听宗念师弟说起建春门的事情,便知道是陈掌门暗中出手,故而特地前来拜谢。” 他身后的僧人有样学样,也跟著躬身行礼,陈阳起身回礼后,引二位僧人入座,询问道: “这位是?” “他是贫僧的师弟,法號大勇。” 大勇行者模样刚正,一脸正气,双手合十地朝著陈阳又欠了欠身,“见过陈掌门。” 陈阳瞭然一一大智大勇,原来是个组合名,笑道:“佛门弟子,果然人才济济。” 隨口寒暄了几句,大智行者便说起了此番来意:“陈掌门前来观礼,实是令此番盛事又增添了几分光彩。家师要我前来询问,是否到时也为掌门在大会上设一座位?” “那就不必了。”陈阳摇了摇头,“我只是来凑个热闹,並无意在大会上发言,就混跡於人群之中,到时人多眼杂,也可顺便照看一二。 无遮大会不分男女老幼贵贱,都可前来听讲佛法,其中贫弱者也可接受布施。 此次洛阳盛事,周边信眾齐聚,其中有多少是佛门信徒,又有多少是居心回测之人, 实在不好分清。 陈阳料定,白莲教眾既有昨日那等明火执仗的,必然也有乔装打扮的,此刻不知已有多少混入了城內,若说大会上不会发生事端,那实在是鬼都不信。 白莲圣女为白莲教主事之人,此番亲自带队,同时又是齐仙盟的白衣尊者,这两股势力合流,非陈阳一人所能抵抗,他若想在这中原地面站稳脚跟,除了与佛门结好外,更要想办法削弱齐仙盟及其眾的势力,眼下便是好机会。 陈阳此行的根本目的,不在观礼,更不在见证佛法,只为打击对手。 所以他便要顺手推舟,助佛门对付白莲教,好以此借势。 大智行者亦是聪明人,对陈阳的心思大致也揣摩得明白,表面上询问座位,其实是在问陈阳愿不愿意帮忙,而陈阳的回答也令人欣喜,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佛门能得此强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自然是听之任之。 陈阳虽在抱续山立了个道场,却不打算传教,也不与佛门爭抢信徒香火,两者间没有利益衝突,邻里间也必然和睦,互相狼狐为—英雄相惜也就再正常不过。 “好。”大智行者应和道:“我便照著掌门的意思回稟师父还有,待此次大会过后,请掌门在洛阳稍待上几日,几位师伯师叔都想与掌门结识,聊表谢意。” 后日便是无遮大会,一眾老和尚此刻无暇分身与陈阳相见,只有留待日后,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到时候见。”谈妥了事情,陈阳便起身送二人离去,顺口问道:“对了,那名叫宗念的头陀被打断了鼻樑,伤势现今如何?” “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大智行者躬身谢过陈阳的关怀,“宗念师弟妄动嗔念, 致有昨日风波,如今已被罚面壁思过。” 陈阳心道原来佛门不是不愿出面,而是一开始便不想拉下脸,迎合对方的挑畔。倒也確实,对方若是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轻易便搭了对方腔调,反倒是抬举对面。 “无事就好。” 说话间,陈阳已將二人送到门前,大智大勇两人来的算是隱秘,並没有招来有心之人的注目,而陈阳提前布在周围的神目符,也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可疑之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行踪仍旧隱秘。 临去之时,大智大勇两人还拿出钵孟取了些斋饭,顺道化了个缘,也算是符合二人行脚僧的人设。 夜间,陈阳正在屋內打坐链气,他先前已与丘胖子通过气,特地寻了处僻静之地为住所,且不充许他人打搅,只由丘胖子亲自送饭。 到了午夜时分,见时辰差不多了,陈阳便在屋內收拾出的香案上,点燃了三根虚皇香,捏了个指诀,放出龙虎二灵於轻烟间盘旋缠绕,將三灶香插在香炉之中。 “——掌门老爷,掌门老爷!” 未几,骡子的声音经由龙虎二灵的身上,传至陈阳耳中。 陈阳听骡子的声音还挺正常,略放心了些,问道:“听见了,你那边有什么动静?” 骤子叫苦道:“掌门老爷,我平日里除却给那圣女代步外,便是被安置在棚子里头, 实在打探不到消息啊不过刚才几人端了些瓣从我面前经过,与那圣女身上相同,都是兰,我猜那女人多半是要沐浴,打算將瓣洒在澡盆里头。” “你对这事倒是门清,只怕平时没少看吧?不过沐浴?”陈阳侧过头看了看窗外,只见明月高悬,已是夜深时分,“这半夜三更的,谁会在这时候沐浴你被拴著了么?” “那倒没有。”骤子坦诚道:“那圣女说我是个有灵的,不能以寻常牲畜对待,所以也没限制我—掌门老爷,虽然这里好吃好喝,可我实在觉得不自在,不如我趁机逃回去罢?” “你急什么?”陈阳说道:“既然她们没限制你,你这便四处走走逛逛,去看看那白莲圣女到底在做什么,別浪费了我这三灶香。” 骡子无奈,又不敢违背陈阳命令,便从窝棚中探出个头去,只见月光如水般倾泻於地,四处明晃晃的一片。原来这白莲圣女一行在洛阳城外寻了户农庄为暂住之所,周围开放有大簇的兰,洁白芳香。 这地方本是当地一名富户所有,只是如今其一家老小都已整整齐齐地埋在了兰底下,充作肥。本由农庄主人居住的上房,自然便由白玲瓏居住,如今夜已有些深了,周遭除却虫鸣之外,已几乎没有声响,路上更不可能有行人。 先前去送兰的教眾,此刻早已回返,只留有白玲瓏居住的屋子灯火通明。 这一行人里,真正有能耐的其实不多,而白玲瓏又自恃有些本领,並没在侧近安排人手,这才令骤子可以在周围隨意行走,也是因她只將骤子当做寻常灵兽,虽然才收下不久,確也没有特意提防一一毕竟有谁会想到骡子也能是臥底呢? 骤子悄声走到窗户边,抬头去看,因为隔著一层窗户纸的缘故,看得並不真切,却也没见到什么意想中的香艷场景,白玲瓏確实没在沐浴,而是正在以白兰製作著什么,隱隱约约,仿佛是个人的形状, “掌门老爷—” 骤子忙在心中对陈阳说道:“这圣女似乎扎了个人,不知道要派上什么用途,我看她似乎著实费了些法力,恐怕用的不是寻常神通。” “人?” 毕竟陈阳不能亲眼目睹,只听骡子形容,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想吩咐骡子想法子看仔细些。 另一处,因为离得太近,口鼻之间流出的热息难免落在窗户纸上,只见背对著窗户的白玲瓏放下手上的活计,转过身来,露出半张俏脸道:“站在那傻站著干什么,可是饿了?” 骤子连忙露出一副傻兮兮的淳朴模样,边朝著白玲瓏点头,边晃了晃尾巴。 “人无横財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你虽然是头骤子,但夜间该加料还得加料。”白玲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显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走吧,给你加些宵夜去。” 其实,骡子从离开窝棚开始,动静便全被白玲瓏所感知。只是它的法篆藏在口中,以神识借之与陈阳交谈的动静又极小,这才没被发现,只认为是正常的气息运转。 白玲瓏站起身推开门,带著骡子回向窝棚处,在这门一开一关间,房內由兰扎成的人形虽惊鸿一现,也就此被它所看清。 只见细密的白色瓣交织、拼凑在一起,以巧技模仿出了人的外貌与身姿,且模样、 气息竟与白玲瓏有著八、九成的相似,只是身上並无半点生气。 从骤子处收到详细情况后,三虚皇香也就此烧尽,陈阳与其之间的联繫於是中断。 他思付了片刻,疑心白玲瓏是要搞什么李代桃僵的戏码,这才以她自身的气息、连夜製作出个替身出来。 其实关於替身之法,陈阳也略微懂得一二,搬山填海术中便有类似法门,用的则是纸人。 这法子需用到白、黄、红、蓝、紫、黑七种色纸,还有一块长四十九寸、宽七寸、厚四十九分的青石,先將七色纸按顺序叠到一起,粘起来,剪成身体分为七层七色的七寸纸人,共剪四十九个,每剪一个念咒一遍,取灵气一口吹於纸上,咒语为: “虚虚灵灵,太上玉清,扶危济困,剪纸成兵,三魂归左,七魄归右,速速起身,遵我律令。” 做完后,將所有纸人压制在青石下,再以硃砂书一张镇鬼灵符於石上,直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此后,若到运用时,便可將其中一张纸人取出使用,可作为替身抵挡些灾劫, 因为其沾染自身气息的缘故,若有鬼怪之类的邪物,首先盯上的会是纸人而非本尊。 只是这法子一来太过繁琐,二来效果有限,本质是以散去自身灵气为代价,製造些分神替身,只能用来糊弄些妖魔鬼怪,並不能抵挡刀枪。眾所周知,陈阳从来不怎么害怕鬼怪,反倒是恨不得多捉几个鬼,也好餵一餵袖中的龙虎。 “白莲教的术法,衍生自拜神念佛之中,是以香火神力的运用为主。”陈阳托著下巴静静思索道,“她用这么个人形,应该也是要请来些什么东西,又不能附在自己身上,所以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可惜了,法的效用只能维持一时片刻,如今积聚的法力已经散去,想再次通话, 至少得等到三日后,到时黄菜也凉了。”陈阳摇摇头,“有消息总好过没有,既然知晓了她要用类似於替身的术法,我这便可以提前预备克制手段,到时给她个惊喜——” 思索既定,陈阳便当即升始看手做准备。 农历七月十五,洛阳城內人满为患,大安国寺附近,被慕名前来的信眾挤得水泄不通,以摩肩擦来形容並不为过,好在丘胖子为人灵醒,早在昨夜便派出了人手抢占了一块地盘。 如今,他正亲自引领著陈阳入座,步伐仍有些一一拐,其妾侍翠莲亦陪侍在侧。 这世道也有男女大防之说,翠莲虽是洛阳丘记半个掌柜,但平日里也极少出来拋头露面。只是如今毕竟是无遮大会,既然无有掛碍,自然不限男女老少,这大会也是少见的、 男女老少同乐的盛事,除却丘家外,其余信眾之中也多有女眷,算是赶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先热闹上了一场。 大安国寺始建於隋唐之时,位在水南宣风坊,本是隋杨文思宅,后赐樊子盖。唐则改为宗楚客宅,神龙三年建为崇因尼寺,復改卫国寺。景云元年改安国寺,以牡丹特盛而出名。后来唐武宗灭佛之时,为洛阳城內仅留的两座寺庙之一,地位可谓尊崇。 无遮大会便在这大安国寺北殿之外进行,此殿面阔五间,进深四间,砖木结构,单檐歇山顶,四面檐部皆斗拱,施有草纹彩绘,是大安国寺的大雄宝殿,殿內保存的莲覆盆式柱础可向上追溯至唐时。 为了確保大会的秩序,洛阳城內三班衙役尽数被派了出去,而大安国寺的两扇大门也被拆了下来,以方便人们通行。 以丘家財力,也只能在人群之中找到个靠后位置,除却丘胖子、翠莲与陈阳外,身边只得丘安、丘贵两名隨从,便再也容纳不得其他人,眼前除却一片乌压压的后脑壳外,便是早已搭建好的僧人讲经用的高台。 陈阳见得此等形势,心中暗自嘆气一一待会若生出事来,只怕周围人难免相互踩踏, 也只有能救几个是几个了。 见陈阳皱著眉头,丘胖子还道他是因为位置靠后而感到不满,忙解释道:“先生,再前头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方能坐的地方,便是有钱也挤不进去此次无遮大会说是不分贵贱,但座位还是有个三五九等,咱们只能到这来,还望您多多见谅。” “没事,我並不是为此事烦恼。” 陈阳摆摆手,同时调侃道:“话又说回来,看来我佛也不渡穷鬼啊。” 第360章 高台讲经,横尸暴毙 第360章 高台讲经,横尸暴毙 “嘘,这位小哥,可不能轻谤佛法。”身边有一富商模样的人,听到陈阳这话,十分认真地道:“不然死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陈阳见其神色不似作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欲爭辩,只能笑了笑。 在这时,前方一阵喧譁传来,陈阳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老僧从大雄宝殿之中缓缓步出,神情恬淡,於千万人的注视下踏著极稳的四方步,淡定自若。 这个老和尚是没见过,不过气度涵养倒是不凡,似乎还有些修为见陈阳好奇地看著台上老僧,丘胖子赶忙为其讲解:“先生,这位福先寺的法藏大师,乃是天台宗的高僧,此次应邀前来讲经。” “哦?你认得他?” 丘胖子忙道:“好叫先生晓得,小人虽是欒川人土,但因生意常来往洛阳,颇识得些大人物,法藏大师这等得道高僧,我当然认识。” 这么说来,按照辈分,这老和尚便是大智大勇那对组合的师父了? 陈阳见这老僧乾乾瘦瘦的模样,却是与那对行脚僧兄弟相仿佛,同样面有悲悯之色, 在这盛会上略显得有些煞风景。 只见法藏走到讲经台上,双手合十朝著四周先行了礼,这才结跌坐,却是为眾人讲起了《南无妙法莲经》,並阐述著“假观”、“空观”、“中观”的区分,以这不思议不次第的三观妙法,表达出天台宗佛法之中宇宙万有的妙諦。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阁崛山中,与大比丘眾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 天台宗佛法对於佛门之人而言尚且晦涩难懂,其辩证的话语在旁人听来更是十分口,以陈阳的见识虽略有所得,对那“空即假中,假即空中,中即空假”的意义有些理解。 但在旁人听来,法藏所讲的经文却是与天书差不多。 虔诚信眾不敢造次、即便听不懂,也是面色恭敬地听讲,但丘胖子这类凑热闹的人, 却已是忍不住打起了盹,轻轻的鼾声隨即响起。翠莲夫人见他这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不好当眾折腾,只得假装没有听见。 “也难怪白莲教更受別人欢迎了,浅显易懂的道理,自然比车軲话更容易接受。这老和尚將天台宗佛法的精要之处合盘托出,不可谓不心诚,但是在这场合,却是没有那极乐净土之说更吸引人。”陈阳想著,“这世上不知多少人吃饱肚子都成问题,谁又有功夫去思考宇宙真理?无上正等正觉,恐怕还不如一顿饱饭有吸引力。” 约莫讲了半个多时辰,许多人已然昏昏欲睡,法藏大师停下口来,见眾人並无多少觉悟的模样,面上悲容愈甚。 天台宗以《妙法莲华经》为宗旨,《大智度论》作指南,《大般涅经》为扶疏, 《大般若经》为观法,如今所讲,也只是將《妙法莲华经》给起了个头,却是收效甚微。 “讲完了?”鼾声一停,丘胖子一个激灵,从睡眠中恰到好处地醒了过来,夸讚道:“法藏大师讲得真叫一个好,简直如同醍醐灌顶啊!” 陈阳斜著他,调笑道:“你老丘虽是个没开窍的凡夫,居然也能梦中听道,真是了得。” 丘胖子尷尬一笑,打了个哈哈便想糊弄过去。 这时,却又听到台下发出一声喊:“元那老和尚,讲得都是些甚么鸟经?我们来这无遮大会,可不是来听你放这鸟屁的!你说了老半天的这些东西,到底又与我们有甚么相干?” 此话一出,引得周边人面色大变,或许有些人心中有类似想法,却不影响他们退向一旁,与这轻慢佛法的狂徒划清界限。 陈阳精神一振,心道这才刚开始,难道白莲教就已经坐不住要发难了? 好戏,这就要开场了? 他面色欣喜、隱含期待地看向声音来处,只见对方与自己之间恰好相隔一个会场,但以陈阳目力,这些距离与近在眼前也没有什么差別。 大热天的,说话的那人却穿著件打满了补丁的羊皮袄子,是个蓬头垢面的汉子,只身材十分高大,比周围人隱隱高出两三个头,如同鹤立鸡群般挤在一群面黄肌瘦、衣衫槛楼的流民之中。 汉子见无数目光看向自己,倒也不甚在意,自在地活动了下脖颈: “怎么,我说得难道不对么?” “你这廝十分无礼!”远处有信者叱道:“法藏大师毫无藏私,於台上说大乘经,名无量义,教菩萨法,岂是你这泼皮破落户所能轻侮?左右,与我將此人赶出去!” “他奶奶的,老子不过发个牢骚,你这廝便要打人?”汉子奇道:“不是说这鸟会无有掛碍么?怎么说句难听的,便受不了了?台上的和尚不急,你这台下听讲的又急什么?” 见这汉子一口一个『鸟』字,令那信者越发忿怒,白的鬍子一颤一颤,指著汉子的手指也不断抖动:“快给我打出去!” “先生,那白鬍子的老头是洛阳城的油商,名叫郭鹤龄的便是。”丘胖子在陈阳身边道:“此人家大业大,倒是个虔诚的佛门信徒,洛阳城內外寺庙的香油几乎被他包了个圆,平日里乐善好施,出手十分阔绰。” “怪不得,所以此人才能坐在达官贵人之中。”陈阳抱著臂膀,看戏道:“那汉子是个有修为的,不知与白莲教及齐仙盟有无关係,这郭鹤龄此番只怕要踢到铁板。” 见场上形势一触即发,却听得讲经台上的法藏大师开口道:“老訥讲经不行,不能入这位施主的耳,本不是甚么大事,郭施主又何必动怒?不要妄起嗔念,反而坏了修行,就请给老訥几分薄面,莫要责怪这位施主。” 过汉子奇道:“,你这老和尚讲经不行,倒是有几分容人之量,是我先前无礼了,我张九便给你赔个不是!” 他说到做到,郑重地朝法藏大师抱了个拳,隨即又弯腰施礼。 “是这人?”翠莲夫人奇道:“张九的名號我似乎听过,老爷,你可知道颖川的张神写?” “啊,是他,我想起来了!”丘胖子一拍大腿,对身边陈阳道:“先生,这张九乃是潁川人士,被那边的人称之为『神弓』,以三奇而著称。” “是哪三奇?” “此人独来独往,虽是乞弓,却从不与弓帮之人为伍,此奇一也;无论冬夏寒暑,只穿一件羊皮袄子,此奇二也;虽然身为乞儿,却不热衷於討食,终年里有一口没一口,却偏生白白胖胖又十分高大—先生,你可相信,这人如今已经年过五十了么?” 陈阳这才又认真地瞧了那神弓一眼,“看上去確实不像—他应是通晓链气之法,故而有辟穀之能,不过这三奇似乎还够不上『神弓』之名。” “这事我也清楚。”丘胖子兴致勃勃,显然对河南地界的奇人异事十分熟悉,而这些故事於他而言,也远比台上僧人的经文更加有趣:“他平常就住在一间破烂城隍庙里,人们常害怕那庙塌了將他压死,前些年颖川地动,城隍庙果然倒塌,整间屋舍都被夷为平地,却独独他周边毫髮无伤。而庙塌了后,他也不另寻別处,只在原地起了个坑,上面盖上草蓆。” “那年颖川也算是十分不利,地动之后又是暴雪成灾。当时大雪连下七天七夜,人们都道他多半是被冻死了,待得雪略微停了之后,便想將其收敛入葬,却未曾想,从雪地里刨出来后,这张九却是浑身温热,还责怪旁人將他的铺盖毁了。至此,颖川当地人便称其为神弓,不少人主动前来供养,却被他一一拒绝,这张九言称他孤身一人,享用不了这许多东西,且若有需要之物会自行乞討,故而不要別人的施捨。” “说来也怪,自这张神弓留在了颖川后,当地便再也没有遭过大灾,连年风调雨顺。”丘胖子最后道:“也不知吹得哪阵风,令这活神仙也来了洛阳,凑这无遮大会的热闹。” “果然是个妙人。”陈阳讚许道:“光明磊落,是条好汉。” 丘胖子为陈阳介绍张九来歷的时候,这神弓已经重新落座,而那名曾经扬言要將其打出去的郭姓油商,虽仍面有怒容,到底还是没有违背法藏大师的请求,只是因为动了怒, 又年事已高,故而如破风箱般喘个不停,对身边长隨道:“蠢材,还不快取凉茶来?愣在那做什么!咳咳咳咳!!” 隨从倒了一碗凉茶,交到郭鹤龄手中,他立即便仰头把茶水灌入口,喉头才滚动几下,忽而手上一软,青瓷碗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瞪著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身边人的惊呼声中,仅象徵性地挣扎了几下,隨即便断了气,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出事了,郭老爷亡故了!” 郭鹤龄突然的暴毙,令才开始第一天的无遮大会笼罩上了一层阴云,隨同郭鹤龄一起来的家人,下意识地看向方才与其爭执的张九,一眾长隨立即散开,隱隱將其围在了正中。 “怎么?你们以为是我害死的这老儿?”张九懒洋洋地挠著痒痒,从破袄子里捉出个肥大的虱子,隨手捏死道:“我若要收拾他,又何须这么麻烦?” 这话说得倒是不差,只是张九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轻挑,而此事发生得太过凑巧,令郭家人怀疑也是难免,有几人双眼几欲喷火,不管不顾就要上前与张九撕扯。 见事情越闹越大,法藏大师便在大智大勇两兄弟的陪伴下,从讲经台上走下,似乎打算亲自前来查探情况。 陈阳自此事发生后,却没有如丘胖子般起脚来看热闹,重瞳法眼中金光频闪,只看向周边人群的动向。 法藏大师才刚一动,当即有为数不少的人离开原位朝其走去,陈阳心下顿时瞭然一一有人慾趁此时机,对天台宗的首座不利。 百姓见到法藏大师亲至,便朝著两旁让开条通路,郭家人见状,上前含泪见过,悲戚不已地道:“大师!我家老爷他———“” 法藏大师摆手示意郭家人不必多言,隨即俯下身去,查探郭鹤龄的情况而就在这位大师矮下身的瞬间,惊变陡生,郭家所带来的隨从之中,竟有不少身藏短弩者,此刻杀机毕露,衝上前来引发机括,十余架短弩一齐击发,箭出如雨,將法藏大师与郭家人一齐囊括在內。 这短弩竟还是诸葛连弩,经过特意改制后更加轻便,一次可射出十支弩箭,是短兵相接的利器。 大智、大勇跟在法藏身后,一直心怀戒备,见得周围人有异动,立即便出戒刀在手,剎那间银光乱闪,两柄戒刀相互交错,挥舞得水泼不进,二人身形闪烁间,將箭矢齐齐挡下,护住了法藏大师的周全,这位天台宗首座於箭雨间面不改色,蹲下身后看也不看一眼,只先剥开郭鹤龄的眼皮瞧了几眼,隨即又將其口唇打开,这才確定道: “郭施主是毒发身亡。” 大智大勇手持戒刀,沉默地站在法藏大师身后。 而那些动手者手中的连弩已被尽数击落,人亦被他们二人擒下,交予了其余人看管。 郭家人经歷了这惊变后,嚇得面无人色,险些就被密集的箭矢射成了刺蝟,那郭鹤龄的长子立即愤恨地指著刚才端凉茶的隨从:“我父亲平日里待尔等不薄!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竟在今日毒害於他!” “呸!”隨从朝他吐了口唾沫,“你们姓郭的对庙里的和尚竭诚供奉,对洛阳城的平民百姓乐善好施,却唯独对自家下人十分苛刻,平日里剋扣工钱尚且不说,还非打即骂, 將我们这些家生子视作牲畜一般,也好意思说什么不薄?今日只恨不能將你也送下去与那老贼作伴!” 见郭家少爷气得面色赤红、无言以对,隨从大笑著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各位兄弟姊妹,我们先行一步!日后於真空妙乡再相会吧!” 言罢,一连十余人咬碎了提前隱藏在牙关间的毒药。 不出几息时间,方才动手之人尽皆毒发身亡,使用的乃是与毒死郭鹤龄相同的烈性毒药。 眨眼间横尸遍地,令这会场之內暗流涌动— 第361章 白莲降世,三千一念 第361章 白莲降世,三千一念 “若这些人说得是真的,那这姓郭的死得倒也不冤。”陈阳关注著场上动静,就事论事地道:“內残外忍,念佛做善事也只是为了名声、为了积累所谓功德,根子上便是歪的。” “照此看来,或许是那碗凉茶有问题,不过连碗带茶都已经洒在地上,倒也无处查证。” 说著,陈阳掏出两张符,交予身边的丘胖子:“將这两张符贴身放好,可护住你们周全,接下来且有的乱了。你们自己多小心,不要隨意走动,只留在原地专心自保即可,我先行一步。” 丘胖子眼见乱事將起,先前又得罪了白莲教,正是志志时候,连忙接过灵符,將其当做救命稻草般塞了一张进怀里,等再抬起头来时,却见陈阳在人群里三转两转,便失去了踪跡。 丘胖子心道,我老丘虽然贪好色了些,可对身边人却是推心置腹,俱都是好弟兄。 而那些妾侍虽算不上个个明媒正娶,却也从不曾逼迫,这姓郭的平日里苛待他人,又叫其服侍在左右,可不正是取祸之道? 见陈阳已经离去,他便瞩託道:“丘安,你可听见先生方才说的话么?带著弟兄们护住夫人,哪都別去,也別胡乱走动。” “知道了,老爷。” 郭家十余名下人的死,仿佛一道导火索,点燃了早已埋藏下的火药,剎时间引爆了整个局势。有无数人或从袖口、或从腰间,掏出白缎子扎在臂膀之上,一边大声呼喊著“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一边四处奔走。 粗略看去,这数万人的会场,只怕有三分之一都是这样的打扮,人数之多,略微有些超出了陈阳意料一一好傢伙,洛阳作为佛门的基本盘,居然已被渗透成了这副模样,几乎与筛子也差不了太多。 陈阳依靠著灵敏的步伐,行走於人潮汹涌之中,却又如入无人之境,轻易晃过拦路者,並不时掏摸出一张黄纸灵符贴在地上。 “..” 法藏大师与其两名弟子深陷重围之中,因此而与讲经台及大安国寺內其余佛门之眾隔断了联繫,但面上却十分淡定,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他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看著面前换上白色装束的眾人將自己围住。 这一群人又与普通信眾不同,男女俱是身强体壮的青年,手持藏於怀中的短刀,向看半空之中一拱手,齐声喊道:“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弥勒落生,圣女临凡!” 於此同时,一道白虹自会场外拔地而起,进而如天河般横亘於半空,原来是一条极长的白绸,白玲瓏脚踩在上头,凌空飞渡的轻盈身姿如天女下凡,脚尖点著那布匹,曼妙的身姿眨眼间已来到了法藏大师的头顶,娇声道:“小女白玲瓏,见过法藏大师。” 法藏望著这白衣飘飘的女子,古井般的神色终於起了些波澜,说道:“圣女自认是弥勒化身,以未来佛祖自居,倒是好气量。只是此番裹挟无数百姓,手段未免卑劣了些。” “大师哪里话。”白玲瓏笑道:“並非是我裹挟百姓,而是百姓自愿跟隨於我。自竺法兰与摄摩腾二位祖师自西域而来,佛法东传已有两千余年,然眾生却仍深陷苦海,不得解脱,故而才有白莲降世,普度眾生。如今我教眾遍布黄河两岸,要在这世间建立地上佛国、极乐净土,我看大师不若也入我教门,尽一份心力。” 见白玲瓏不仅毫无愧色,反倒想將法藏大师收入魔下,如此倒反天罡之举,引得一边大勇行者动了嗔意,他手按戒刀、舌绽春雷,大吼道:“妖女休要猖狂,行这蛊惑人心之举还沾沾自喜今日便叫你知晓我佛门正法的厉害!” 说完戒刀一挥,以一心三观的奥义,將刀劲化为了三道,分別贯彻空、假、中之意境,以虚实相结,每道刀劲到底敦真敦假,恐怕唯有落在身上方能知晓。 大智行者较老成些,並未急著出手,而是按兵不动地观察著局势。 之所以要令天台宗最先上台讲经,除却是佛门眾僧想表达对法藏大师的敬意外,又何尝不是要倚仗师徒三人之力来个引蛇出洞?与玄门一样,佛门中也分为无数支流,而在眾支派之中,以《南无妙法莲华经》为根本的天台宗师徒,便是其中当之无愧的依依者。 三道刀劲瞬息间已落至白玲瓏的身上,却是每一道都是实招,將这白衣圣女生生分作三段,然而鲜血横飞的一幕並未发生,白玲瓏被斩的身躯於剎那间崩溃为无数白色瓣, 朝著四方散开,接著又伴隨著一阵香风,重新聚於一处,又凝为人形。 白玲瓏言笑晏晏地看著大勇行者,轻启朱唇:“小师父何必著急?你天台宗以一心三观的妙法而闻名,刚刚那一刀过后,不知你可看出了我是假是空?” 大勇行者冷哼一声,並没有应答,只是眉头紧锁。。 这时,法藏大师侧耳倾听了一阵动静后,恍然道:“白龙吟风扇,莲华宝光灯,还有普度妙音馨,看来其他几位白莲教的老相识也到场了,圣女此番倾巢而来,看来是对佛骨舍利志在在必得——只是老訥尚有一事不明。” “也是门中长辈愿意助阵。”白玲瓏露出自信的笑容,“大师请讲。” 法藏大师问道:“对於参与无遮大会的眾百姓,佛门虽没有严加查验,却也自信在洛阳法界下,不会有白莲教的长老、术士混入城中。敢问圣女,贵派几位长老,到底是如何悄无声息地便进了洛阳,潜伏至这会场?” “大师太高看这洛阳法界了。”白玲瓏笑道:“法界於前些日子被盟主所破后,他虽然人已离开,临走前却將破解之法告知给我,你们几位大师看似及时將其恢復,却是换汤不换药,其中破绽並未改变。” 洛阳法界是佛门一眾高僧借精深佛法,以各佛寺为节点所布下,范围笼罩整个洛阳周边,眾高僧既可借法界入定而共享內景、一同参研佛法,同时也能藉此察觉整个洛阳的异动,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这也是他们之所以选择此地召开无遮大会的原因。 可谁能想到,前些日子突然出现的齐仙盟主不仅侵入了法界,更將出入方法也教给了白玲瓏,在洛阳法界形同虚设下,可不是任凭白莲教眾出入? 白玲瓏心思也是甚深,明明已经能隨意进出洛阳,却还要在城门外闹事,以麻痹城內的一眾高僧,构造出不得其门而入的假象。 “是我们太依赖洛阳法界了。”法藏大师嘆气道:“百马寺为洛阳法界的枢纽所在, 想来是彼处被那齐仙盟主留下了布置,才被圣女趁虚而入。” 白玲瓏轻轻一笑,坦然地答应下来:“大师果然慧眼如炬。” “我白莲教这几样法宝,恰好与几位大师的神通相剋。尤其是那普度妙音馨,能令净土宗的持名之法无从施展。如今其余几位分身乏术,法藏大师,你已孤立无援,若是识相,便该弃暗投明,入我教门,带我去取那佛骨舍利,到时自然有你一座尊位。否则,便在此先杀了你,再去大安国寺中慢慢寻那佛骨舍利。” 白玲瓏这话说出后,柳眉间满是杀气,俏脸微寒的模样,与前些日子一直表现出来的柔媚形象大有不同。 她踩在会场半空中的白绸上,等待著法藏大师的答覆。 “白莲教便是再人多势眾,圣女於此却是独自一人,其余人的这点微薄修为根本无济於事。” 大智行者忽然开口道:“而我们却是师徒三人在此,以小僧来看,恐怕孤立无援的是你才对。” “我既然敢来,定然是有所准备。”白玲瓏毫不在意地道:“知道你天台宗三諦圆融、一心三观的妙法十分了得,但若认为藉此就可將小女拿下,却是大错特错不怕告诉你,此身非空、非中、非假,却也是空、是中、是假,若无法参破,今天便是你派法脉断绝之日。” “哼,大言不惭,我们这就破了你的妖法!” 大勇行者再也忍耐不住,见白玲瓏竟要以一人之力独战他们师徒三人,便打算直接使出其绝学一一『三千一念』,隨即对身边大智行者道: “师兄助我!” 大智行者点了点头,亦出戒刀在手。 相传,一心具有十法界,十法界一一互具成百法界。而十法界又各具有三种世间,共三十种世间。依此推算,百法界就具有三千种世间,三千世界也即在一念之间。 若化入刀招之內,便是一招之中统共有三千种变化,自然穷尽人力也无法抵挡。 此神通太过精深,以大智大勇任意一人的修为,都不足以將其用出,唯有两人合力, 方才能將其运用。 戒刀,本是僧人割切三衣之用,並非用来对敌之物,更不可用於杀生,这刀在大智大勇两人的手中,也只是充作防身用,是用来施展神通的媒介,本身从不沾染鲜血。 所以,当日洛阳城外、禪武合一的宗念,其双刀与此刻大智大勇的戒刀,並非一回事。 大智大勇合力出刀,刀劲交错间,生出了仿若无穷的变化,又犹如佛祖指间拈著的一朵金婆罗,以言语、文字都难以诉说其精要处,总之,大智大勇已將其全身解数尽数寄托在绝招內。 仿若狂风过境,席捲四方,又如浪潮汹涌,淹没一切,这蕴含无数变化的一击过后, 直將白玲瓏的身影再度毁去,便连构成其身躯的瓣也绞碎成粉,再也无法成形。 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气喘不已的大智大勇见状,收刀在手,对法藏大师谢罪道: “弟子今日犯了杀戒,请师父责罚。” “非空非假,不在此,更不在彼。”法藏大师摇了摇头,“你们且仔细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杀生?” 大智大勇闻言,重新扭过头去,隨即面色越发苍白。 只见半空中瀰漫的粉尘正在重新凝结,先是化作一片片的白色瓣,然后又恢復为人形,不多时,白玲瓏的身姿便已完全復原,顾盼生辉,神采奕奕。 三千一念竟完全没有奏效,令大智大勇面色凝重,握紧手中戒刀,护在了法藏大师面前。 “大师,你这两名弟子的本领还差些火候,不若你亲自出手吧。”白玲瓏言笑晏晏, 柔声道:“小女子很想见识下你从《大般若经》中修出的神通呢。” 法藏大师闻言,长出一口气,收起面上的悲悯之色,原本老態龙钟的双眼忽然睁得溜圆,双眼间精光暴闪,正要出手时,旁边又杀出了个不速之客。 “你这小娘子好不懂事,法藏大师年事已高,怎能轻易与人动手呢?” 穿著身破袄子的神弓张九倒提著个不省人事的白衣刀手,信步走至白玲瓏面前,单手朝著法藏大师施了个礼。 “大师,我本想来凑个热闹,也听一听佛门正法。谁知道佛法没听到,却被这小娘子藉机闹出了事端我是个乞儿,从来只有我占別人便宜,却不曾有別人占我便宜,这笔债我得討回来,不如由我来会一会这圣女如何?” ““—好。”法藏大师沉默了片刻,瞪大的双眼重新闭合:“便有劳施主了。” “九爷,你本是逍遥浪跡的人物,与佛门不曾有过瓜葛,今日为何要替他趟这浑水?”白玲瓏轻声细语道:“若是因为方才的事,等此间事毕,小女定当亲自向你赔礼道歉。” “赔礼?不必了!”张九哈哈一笑,“九爷要的东西,从来是自己討回来,用不著他人施捨!” 白玲瓏的面庞渐渐蒙上一层寒意,声音也逐渐变得冰冷:“你当真不识好列,非要替这群和尚出头?” “九爷不是要替和尚出头,九爷只是单纯看不惯你这丫头片子而已!”张九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望著对方不屑道:“法相化身是吧?九爷也会!你接招吧!” 言罢,气机勃发,强横法力自张九体內生出,化为灵光將全身包裹,本就高大魁梧的身躯,於此刻又暴涨起来。 “哦?” 陈阳此刻於远处姍姍来迟,见有人先行一步对上了白玲瓏,也不急著出手,只好奇地驻足观看。 “有点意思” 第362章 太岁神,白莲化身 第362章 太岁神,白莲化身 迄今为止,陈阳所遭遇的修行者大多与佛道相关,偶尔碰见几个自成一派的,也都是以某类特定的方术为主,可谓是有术而无法,修行体系並不算完善。 就在陈阳眼前,神弓张九所使出的法相化身,却是与佛门、道门的法术並无太大干系,有自成一派的妙处,当然就引起了陈阳的兴致。 只见张九的法相化身,是以其本尊为核心,借著灵气聚集而进一步衍生变化,眨眼间身形已暴涨到了十丈之高,头顶几乎与远处大雄宝殿的重檐平齐,样貌青面疗牙,披散著一头乱髮,只在腰间繫著块兽皮,胸脯横阔,气宇轩昂,似有撼天动地的神力,是为“太岁神”。 太岁神法相瞪著车轮般大的双眼,低头望著渺小的白玲瓏,旋即抬起门板大的一只脚,於其头顶处如乌云盖顶般落下,脚尖处的锐爪,在日光下闪著锋利的寒光。 先前在大智、大勇二人的围攻下,白玲瓏毫不退缩,只以其化身硬接对方招式,如今见到张九出脚,却是少见的有所动容,立即朝著后方倒退几步,似乎极不想被这一脚踩住。 “......” 这一幕落到陈阳眼中,又令他若有所思。 以陈阳眼力,自然看出了这並非是普通的一脚,脚底的细密纹路在灵气变化下,隱隱变化为某种禁制。 这也令他想起了一个法子一一製作一张纸人,再在其上书写某人的姓名与生辰八字, 最后將这纸人放在鞋中,如鞋垫一般踩住,这种民间方术俗称踩小人,有些类似压胜之法,专用於针对冤家对头,寓意將其踩在脚底,令其生生世世都不得翻身,更无法施害。 恐怕张九这一脚,多半也是类似神通,他见这白莲圣女难以打杀,便打算以镇压、封困的手段,令她无法作怪。 白玲瓏多半是晓得张九的手段,故此也不敢轻樱其峰,脚尖轻点身下布帛,轻若无物的身子立即於空中急退,却仿佛怎么也逃不出那只脚的范围,始终被阴影所笼罩。 “砰!” 看似迟缓,实则迅猛,太岁神的一脚重重落下,终於还是將白玲瓏踩在了脚下,脚底与地面之间的缝隙处,还留有一抹白色的裙角。 见对方似乎一招奏效,陈阳暗中点头,忽听得身边传来惊恐喊叫。 “有,有妖、妖怪?!” 陈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士绅打扮、面色苍白的中年汉子,正哆嗦不已、结结巴巴地指看张九的太岁神法相,头上的帽子歪倒向一旁,两条腿跟看颤抖不已。 “快逃啊!” 这十丈高的巨大法身,便连未开窍、对灵气並不敏感的凡夫俗子,也可凭藉一双肉眼隱隱约约见到。一时目睹之人尽皆骇得面无人色,还以为是被压在大安国寺下的鬼神逃离了束缚、趁机跑出来作票,局势因此而越发混乱。 恐慌蔓延,无数人因心中畏惧而强行突破封锁,朝外逃窜,便是白莲教与佛门之眾也难以管束身边的人,推之间,已令混乱进一步蔓延。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见踩踏事件便要发生,方才便做好准备的陈阳心道:“好在我做了些对策,否则,这被上万人挤得水泄不通的大会场,今日少说也要交代个数百条性命起!” 手掐指诀,陈阳一声轻喝,先前於人群中布下的灵符一张接著一张的亮起,並相互勾连著形成网格。 正四散奔逃的人们,忽然感到脚下地面一阵震动,仿佛地龙翻身,一时东倒西歪,无法行动。 待得震动逐渐停下时,只见前方去路已被隔断,原来陈阳以搬山派震地符催动土煞之气,將这整个会场的地面分成了十八块,彼此之间以数尺深沟相互隔断,之间又並不相连,如同孤岛,又仿佛画地为牢,令场上眾人除却自己所在的一亩三分地外,几无其他地方可走。 “不要慌,不要忙,老实在原地呆著。” 丘胖子这才明白陈阳先前所说的话,同身边人说道:“有先生在,咱们必然是无事的,白莲教妖人正和佛门弟子交战,此刻没工夫来管咱们,与其稀里糊涂地到处乱跑,不如静观其变。” 有这样的深沟拦路,一旦掉下去,恐怕要將腿脚跌断,想要再爬出来便是不易。面对这陈阳施法改变的地形,人群不得不停下脚步,令一时混乱的秩序稍稍恢復。 一阵轻风吹来,太岁神的身影如气球般迅速缩小,重又变为身披破旧羊皮袄的张九, 他抬起满是污泥的脚板,只见得一个三寸大小、似以白纸剪成的扁平人形正牢牢贴在下头,便伸手將其揭下,迎风抖了抖,对神色惊奇的大智、大勇二人道: “见著没?这女娃娃是用化身法逗你们二人玩呢,真身根本不在此处。” “阿弥陀佛。”法藏大师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有赖道友神通,破去了这妖女的法术,老訥在此谢过。” “好了好了。”张九不耐地道:“你这老和尚说话文约约的,十分惹人心烦!装什么蒜?我便不信你没有破这化身的法子!不过只是藏了一手,想著磨链一番弟子而已。” 大智、大勇满脸愧色:“愧对师父教诲“这妖女借了我的势,我还她一脚,两相算是扯平了。”张九將那张三寸小人隨手拋在地上,“你们这无遮大会第一天便出了这样的事情,多半是开不下去了,本还打算见识下佛骨舍利,如今看来多半不便,罢罢罢,你们慢慢在这耍子吧,我自回颖川去了。” 说著,张九身形瀟洒、没有一刻迟疑地转头便走,对周围错综复杂的局势根本懒得理会。 见其想要离去,陈阳忽然开口叫住:“九爷且慢,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著,陈阳点向刚刚被拋落的白色小人,於指尖绽放一道雷光,破去了上头的障眼法。 一指惊雷过后,原本的人形变成了朵踩扁的白色幽兰,上头不过只残留著一股微弱的灵气。 “白莲圣女所用的,確实是法相化身不错,但方才却没有被镇压,反而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从前辈脚下逃走。”陈阳收回手,笑著看向面色又变得十分精彩的张九:“不过,她的障眼法倒也精细,所以才能瞒得过前辈。” “他奶奶的,好个奸猾的小娘皮,我也著了她的道———”张九气恼地嘟了一声,又望向陈阳:“你这后生倒有些眼力见,能识破这偽装,方才你用的分明是雷法,想来应当是玄门中人,是什么来歷?” 陈阳还未来得及回答,大智、大勇已上前来与他见过,並为其他人介绍道:“师父, 张施主,这位是搬山派的陈掌门,此行是特地前来助阵的。” “什么施主?你们和尚才是我的施主,我还道这小子是谁呢—”张九恍然大悟,细细地瞧了陈阳一眼,说道:“原来是搬山道人,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正统的玄门法力? 不仅掌握了雷法,还能改变这会场地利,倒真有那么些搬山填海的意思了。” “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难以讲清,稍后再与前辈细说便是。”陈阳抱拳施礼,“眼下佛门眾位大师被白莲教的法宝缠住,不得脱身。会场上又聚集了许多百姓,为免殃及无辜,我看眼下还是將那白莲圣女拿下,令其让教眾退走,方为正途。” “说得好听,我先前也是那般想的。”张九无奈地道:“可是那小娘皮用这瓣替了她的法相,如今不知躲到了哪里,却是找都找不到,又何谈將其擒获?” “关於这事,我倒是有些办法,还请先將这瓣给我一用。” 陈阳此来的目的便不是为了观礼、听经,而是为主动出击、对付悬赏他的齐仙盟一眾而来,白莲圣女既是白莲教的领袖,同时也是齐仙盟的白衣尊者,地位更隱隱在那死鬼赤衣尊者之上,说她是那神秘盟主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像这样的人,既然逮到了机会,自然便要痛打落水狗,趁她病要她命。而有张九这样的高手在旁,对付起来也轻鬆许多,此刻当然要想法子,將躲藏起来的白玲瓏给出来。 从大智行者手中接过瓣,陈阳將朱雀辟邪镜从胸前取出,捏了个指诀,右袖之中飞出一道青气將辟邪镜托向半空,以镜面对准下方,瓣正放在镜背之上。 烈日的光芒落在镜背上,令那朵白兰突然化为了灰,同时也令镜面处散发的光芒越发耀眼,几近实质,如一道光柱。 “著!” 陈阳发一声喊,一时间辟邪镜光芒大作,循著残留气息扫向远处,一连划过数十步, 落在一名村姑打扮的女子身上,以神光將其身影锁定,为眾人指认方向。 那名村姑解下头幣,露出黑瀑般的青丝,观其清秀可人的脸蛋,当然正是白莲圣女。 白玲瓏见隱藏不了,便也乾脆收起了偽装,一双妙目紧盯著陈阳身影,笑著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宗光道长,咱们两个虽然未曾蒙面,小女子却是早就听过你的名號。这短短时间里,齐仙盟一连折了几名好手在你手上,便连赤衣那老贼也被你诛杀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侥倖,眼下看来,你倒真有些道行-怎么,如今又要坏我白莲教的事?” “我与白莲教並没有什么仇怨,咱们原本也是並水不犯河水,只是圣女毕竟也是齐仙盟的尊者,我不得不防上一手。”陈阳坦然道:“既然如此,当然便只有得罪。” 见陈阳很是坦然,不用什么大义来压自己,白玲瓏却是对他高看了几分,“不错,盟中確实给你设下了赏格,只是你本也算不上是什么眼中钉、肉中刺,如今看来,回去后倒是要报盟主,让他將你那赏格再加上几分。” 陈阳面无表情道:“只怕圣女这趟来的容易,却是没法就这么轻易回返。” “你们四五条汉子,莫非要合伙对付我一个弱女子,將我置之死地么?”白玲瓏露出副柔弱模样,可怜兮兮地看向法藏大师,“大师也是得道高僧,难道就不感到羞愧?” 法藏大师神色略有所动,陈阳却道:“圣女不必示弱,你的手段我也瞧得清楚,身外化身使得確实是匪夷所思,你的真身並不在此,便是眼前这具躯壳,不过也是个化身罢了,便是折在此地,也於你本尊无损。” 直到听得陈阳这话,白玲瓏的面色才真正有所变化,双眼中不敢置信的神色一瞬即逝,接著又道:“哦?你是怎么瞧出来我这具躯壳也不是本尊的?” 陈阳心道,当然是用派在你身边的臥底查出来的,面上却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我这白莲化身最好的材料该是莲,只是这洛阳附近竟没有合用的,这才退而求其次,用了白兰。”白玲瓏说道“或许是因此而露出了破绽,你果然与这佛门的呆头鹅不一样。不过宗光道长,既然你已经看出了我的虚实,那么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此时我的本尊已经在大安国寺的大雄宝殿里头,马上就要將那供奉佛骨舍利的宝函到手了。” 陈阳却摇头笑道:“不,你办不到。” 大雄宝殿內,白玲瓏的眉毛轻轻一挑:“办不到?笑话,我一具化身便將你们四五个好手牵扯在外,如今殿內空虚,佛骨舍利翻掌可得,如何就办不到?” 她面前的供桌上,八重宝函正端端正正地放在中心处,左右燃烧著一对香烛,难以掩盖的宝光正从內发出,十分瞩目。 “有了这宝贝,我白莲教法门便可进一步完善,我更可藉此更近一步,修成金身。” 望著八重宝函,白玲瓏心驰神往之下,面上难掩激动之色,“为了这东西,费去我不少气力,但一切都是值得的—那飞贼果然还是靠不住,要將这宝贝到手,到底还是要我亲自来取。一眾老禿驴食古不化,只晓得与那些达官贵人往来,怎配执掌世尊遗物?” 振奋之下,连带著手也有些颤抖,轻轻一挥衣袖,便要將桌上的宝函捲走 第363章 反制之法,解围 第363章 反制之法,解围 白玲瓏的衣袖即將甩到桌上,一旁忽然伸出只手,牢牢扣在其腕间,令这一拂瞬间失去失去了八九成的力道,长袖甩在八重宝函上,不过只是令其微微一动。 “什—?” 白玲瓏有些异,她確信,此刻这大殿內如今已没有其他人,负责看守的几名护卫也早就被放倒,到底是谁在阻止自己? 低头一看,神色越发惊疑,原来那只牢牢扣住右手手腕的,正是她自己的左臂。 她尝试著放开右腕,却发现根本无法操控左臂,甚至连带半边身体都快要不听使唤。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殿外,张九、法藏大师等人围绕在陈阳周边,面露好奇之色。 6 陈阳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將他自个的右臂擒住,且眉头紧锁、气机勃发,已运起一身法力,显然正全力以赴。 另一侧,白玲瓏已被擒获的化身也摆著相同姿势,面上两眼发直,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在其前额处,一张以黄纸写就、上面刺著血字的点阴符正焕发著灵光。 “好一招將计就计。”法藏大师欣赏地道:“多亏陈掌门神机妙算,提前以精血製备了这制人气机的灵符,借著化身与本尊之间的联繫,进而反控其身,確是妙招。只是此等符法我却未曾见过,不知是玄门哪派的法术?” “白莲圣女的化身之法活灵活现,可见与本尊之间联繫非浅,结果反倒成了破绽。” 张九毕竟在市面上廝混得多,见识也广,眯著眼睛在那血符上看了片刻,忽然道:“敕符点阴,起户行法,这是湘西那边赶户派的点阴符·-此符似乎经过这小子的改动,制约之力更强了些。此刻他正以神识与那圣女相互制约,虽出其不意占了先手,终究难以反客为主,且自己也不得动弹。” “无妨,能牵制住那白莲圣女一时半刻便已足够。”法藏大师看向身后的大智、大勇二人,“为师在这为陈掌门护法,你们二人速速赶回大雄宝殿,护住宝函,並將那女子擒下。” 两师兄弟领命之后,正要离去,法藏大师却是一脚,朝著二人背心处各推一掌,“且让为师送你们一程。” 张九瞧见,在法藏的掌法下,大智大勇二人的身形一阵模糊,如两道影子般穿过人群,无视了任何阻碍,眨眼间便已出现在大雄宝殿门外,於瞬息之中,横越了上百步。 “圆融无碍,缩地成寸,大师好神通。”张九讚嘆道:“这一心三观的法门,用在招式上不稀奇,用在己身上也不稀奇,能在他人之身运用,確实难得。” “道友过誉了。” 法藏大师微微頜首,模样很是谦虚,他赤手空拳地站在陈阳身前,气势却比捉著戒刀的两名徒儿更强许多,观其站位,也同时有些提防著张九。 薑还是老的辣,这神弓毕竟来得蹊蹺,法藏大师虽然感激他先前出手相助,到底没有尽信。 陈阳在眾人眼中看似竭尽全力,实则只是表现出来的卖力,私底下仍留有不少余地。 他的神魂本就特殊,又有著太岳凌霄诀这等上乘的內炼法门,虽以神识远远地干涉著白玲瓏的气机,与其爭夺肉身的控制权,一时半会间也是不落下风。 点阴符本是用以操纵户身的符法,躯体中意识太强便难以奏效,但白玲瓏用了化身法后,於心神中生出了空隙,这才被陈阳反制。 所谓大巧不工,一切法门都有著破绽,都可破解。 白玲瓏只感受到侵入体內的另一股意识巍峨如山岳,拼尽全力也难以將其驱逐,气机受人所制下,一身法力也无从施展。 “分出了化身,反倒令我力不从心-眼下自保尚且艰难,更加无法取得面前宝函, 若是那些和尚杀到,恐怕真要束手就擒。”白玲瓏也有著几分果决,见事已不可为,即便八重宝函就在眼前也不留恋,遂当机立断地决定退走。 保持著左手捉右手的奇怪姿势,她转过身来,朝著外头走去,到了殿门前,恰与赶来的大智大勇二人撞了个正著。 大勇行者反应过来,厉喝一声“妖女哪里走”,接著手起刀落,刀锋化作一道寒光直逼白玲瓏身前,將其逼退。 佛门一是有杀生戒,二是在这大雄宝殿內实在不好见血腥,三是外头有成千上万的教眾闹事,活著的白莲圣女比死了的更有用处,所以大智大勇二人必要將白玲瓏生擒,后者同时也知道对方不会下死手,若要脱身,得在这一点上做文章。 於是心下一横,抬起头露出白皙的脖颈便朝著刀劲撞去,眼见得便要香消玉殞、血溅当场,大勇行者无奈之下唯有及时抽刀,残余劲力化为一道罡风,忽明忽暗间,將殿內烛火吹熄了大半。 白玲瓏趁机绕过了大勇行者,而大智行者更持重些,早早地持刀拦在白玲瓏的身前, 把守著殿门。 “今日之事全因圣女而起,你还是莫要抵抗,隨我去见师父吧。” “小师父,这事你可说了不算。” 娇笑声中,虽然双手不便、白玲瓏却离地而起,於空中转了数圈,裙摆飘扬间,隱约露出一只穿著绣鞋的小脚,隨即有瓣伴隨著香风迎面而来,引得人精神恍惚,大智行者將戒刀横於身前,以『空观”之法,谨守本心,不滯外物,於幻术前巍然不动,只盯死了白玲瓏的动静。 见这和尚有些难缠,白玲瓏乾脆顺势踢出一脚,她看上去娇娇怯怯,脚下却有实在功底,转瞬间化虚为实,绣鞋恰好踢在刀背上,令大智行者的手腕微震,最终並没脱手。 黔驴技穷,白玲瓏才落到地上,两把戒刀已经一前一后架在了脖颈处。 大智行者彬彬有礼地威胁道:“还望女施主勿要纠缠,令小僧难做。” “若不是我双手被缚,便是对上你们二人,胜负亦尚未可知。”白玲瓏嘆了口气,俏脸露出黯然之色,奈何对面是两个不懂风情的和尚,並无人欣赏这一幕,惨笑了一声, 道:“也罢,是我输了。” 大智行者告了声“得罪”,反手以刀柄点中白玲瓏几处要穴,將其制住,与大勇行者將其带出了大雄宝殿。 门外,先前看守这大殿的眾僧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大多气息已绝。 大勇行者见到这一幕,心中怒意横生,咬牙念诵著经文,勉强压下心头嗔念,便准备继续带著白玲瓏向法藏大师復命。 陈阳將部分神识集中在白玲瓏身上,也感受到这一幕,见这白莲圣女已遭锁拿,隨即长出一口气,散去法力,对身边法藏大师道:“白莲妖女已然成擒,八重宝函安然无损。” “如此甚好。”法藏大师露出欣喜之色,“若没有陈掌门相助,险些叫她钻了空子。 外头,白莲教眾仗著人多势眾,仍与僧眾打作一团,场面十分混乱。 先前大智大勇是被法藏大师以神通送过的人群,如今却要靠自己行走,再押著白玲瓏,一段路途自然不算简单。那些教眾大多也识得这位白莲圣女,见白玲瓏被佛门两个衣衫槛楼的和尚所擒,惊慌失措下,有不少拋下了正缠斗的目標,握著刀枪就要过来救人, 將自身生死也置之度外。 各持一把戒刀,大智大勇两人强行逼退教眾,最终与迎来的陈阳、法藏大师等几人会和。 “师父,弟子幸不辱命。”大智行者將白玲瓏推至面前,对法藏大师行礼道:“我已將此女擒住,请师父发落。” 法藏大师隨即看向白玲瓏,诚恳地道:“圣女深负眾望,如今既然事败,为免生灵涂炭,还请止了此处刀兵。大智,事急从权,你將她带上大雄宝殿的屋顶,让那些教眾不要再做无谓的抗爭。” “老师父,你们可不一定就贏了。”白玲瓏娇笑著道:“你们佛门的三位大师,还在与我白莲教三位太上长老相斗,我这一阵虽然输了,他们却未必会败。” 她又看向陈阳,察觉到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很是熟悉,与先前借著法术干涉自身气机的那股意识很相似,顿时明白之前的功亏一簧,原来又是这搬山道人在背后捣乱,心道这傢伙莫非真是齐仙盟內修士的克星? 见白玲瓏一直偷偷打量著自己,面无表情的陈阳並未理会,將精力集中在远处的几场对阵上,分別是空然大师对普度妙音之主,华严宗首座对阵白龙吟风扇,而另一名不知其根底的高僧则对的是莲华宝光灯,各自捉著对斗法。 俱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佛门高僧在道行上更胜一筹,白莲长老却又能倚仗著法宝犀利,一时间难以分出高下。 法藏大师见状,对陈阳道:“有劳陈掌门与我二位徒儿在此守著此女,我先去为几位师兄弟助阵。” “此事易尔。”陈阳頜首道:“包在陈某身上便是。” “感激不尽。” 法藏双手合十对陈阳行了一礼,隨即身化虹光、破空而去,首先去往空然处。 蘑本为僧侣所用、以敲打发声,形似钵,向来为黄铜製作,普度妙音的外表如一朵盛开的莲,外表与寻常铜馨並不相似,泛著白色灵光,受《金锁洪阳大策》、《玄娘圣母经》、《弥勒下生经》、《大小明王出世经》等多种经文咒语加持,拿在手中不需敲击,只以法力催动,便能发出各种咒语真言,直如有无数人在旁齐声吟诵。 手持此宝的白莲教太上长老,专司传经一事,故而又被称为传经长老,外表是个满头银髮、牙齿落到没剩几个的嘴老婆婆,正將普度妙音馨抓在手中,轻轻一晃,便是极具魔性的普度真言,有人心魄的奇效。 白莲教经典与净土宗相仿,源头都可向上追溯至慧远和尚於庐山东林寺所创的白莲社,因而空然对这普度之音也有著十足的耐性,此刻以阿弥陀佛法相的无量光明护体,虽没有以自身的持名念佛之法將其压下一头,却也能將这普度妙音控制在二人对阵之地,令其冉不能影响、裹挟更多白姓。 法藏大师所化虹光破空而至,似虚如幻,不空不假。以空观盪除见思之相,以假观盪除尘沙之相,以中观盪除无明之相,故而视普度妙音如无物,近至传经长老面前,手结施无畏印,偕同空然的真言法力,共同將对手压制。 传经长老逐渐法力不支,奋力祭起普度妙音,所激发出的梵唱几乎凝若实质,朝著四周荡漾开来,隨即抽身便走,口中呢喃道:“威音劫外携手,谁肯与归?十字街头掷金,几人拾著?” 苍老的语调中,僂背影渐去渐远,法藏与空然两人见状,也没有上前追赶,而是继续向下一位僧人处助阵。 又有人趁机想要上来解救白玲瓏,背著双手的陈阳只是冷冷一警,便叫其失了胆气, 將手中兵刃一扔、夹著尾巴灰溜溜地躲进了人群之中。 “宗光道长好威风啊。” 白玲瓏望著陈阳,“你本也是江湖中人出身,靠著倒斗掘坟混饭吃的人,自然晓得不少名门正派、达官贵人的阴私事,如今发达后却是忘了本,与这些个假仁假义之辈搅在一处,与助约为虐有何不同?” “陈某从不忘本,所作所为皆只是为了自保。” 陈阳无意维护佛门的脸面,但更听不进白玲瓏的指指点点,面色冷漠地开口:“这些个和尚或许不是好人,只是你的手段又能好到哪去?別乌鸦落在猪上,见不到自个黑。为了你白莲教的野心,唬得一群平民百姓血流满地,苍生何苦?” “佛国净土,总不是平白而生。”白玲瓏反驳道:“他们为圣教而死,从此脱离轮迴之苦,於无生老母处得享安平喜乐,正是求仁得仁,何苦之有?” 嘿,这疯婆娘,搞歪门邪道把她自个都绕进去了,陈阳摇了摇头,再不言语,在他看来,虽然都是传播教义、吸纳信眾,但那些专门矇骗劳苦百姓的,总比矇骗富人高官的更可恶。 第364章 临阵反水,功亏一簣 第364章 临阵反水,功亏一簣 未过多久,在法藏、空然以及华严宗首座胜祥的合力下,使用白龙吟风扇的白莲教太上长老也逐渐不支,忙挥动这龙鳞宝扇,以一道耀眼白光遮蔽身形,使了个遁法,在眾人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道道微风。 陈阳见状,暗道这白莲教的几名长老有些奇怪,既然全身而退可谓毫不费力,证明还远没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不尝试著解救白玲瓏? 陈阳不算很熟悉白莲教,但也知道这些个教门之中,圣子圣女的地位几乎仅在一人之下,日后定然要接过教主衣钵,执掌法脉。 这么一个继承人,不知要费多少心血培养,会就这么轻易地令其失陷於敌人之手? 察觉到有些古怪后,陈阳隨即转过头,望著白玲瓏似笑非笑的面庞。 对方白净的脸上並无一丝泪丧之气,见陈阳狐疑的目光看了过来,甚至还有閒心逸致地眨了眨眼睛,用暖昧语气道:“宗光道长这样看著小女子做什么,我的脸上难道有什么东西?” 陈阳双眼微眯,眼中现出重瞳,自光仿佛能够透过外表直接看到內里,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著白玲瓏,直到后者被注视得心中发毛,面上逐渐掛不住笑容,气恼道:“你这登徒子没见过女人家么?看什么看!” “有贫道在—”陈阳淡定地道:“你的如意算盘註定是打不成。” 望著他淡漠的神情,听出了陈阳话中的警告意味,白玲瓏心中一阵异,暗道这搬山道人莫非真看出了什么?於是白玲瓏强笑一声,可怜地道:“小女子如今都被擒住了,还能有什么如意算盘?宗光道长可莫要冤枉了我。” “.—哼。”陈阳冷笑一声,运足气力,传出长音道:“诸位大师,莫要上前与那莲华宝光灯的白莲妖人拼斗,当心有诈。” 听到这话,白玲瓏面色大变,不敢置信下,在陈阳面前第一次露出了凶狠神情:“你——·!?”” 神弓张九看著陈阳与白玲瓏斗嘴,露出颇有兴致的神色,只在旁默默观看。 法藏、空然、胜详三名僧人正准备再接再厉,將最后一名白莲教太上长老也驱出会场,闻听陈阳传讯后,下意识停下身形,面色有些困惑。 “此话怎讲?” 法藏看向空然,“师弟与这位搬山派掌门来往得多些,可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空然道:“我虽与陈掌门相识,但近来却並未有什么联络,他突然说出这话,其中的缘由我亦不知,只怕是临时看出了什么。” 各宗首座之中,胜祥的性子最为急躁,身为永诚和尚的师父,他的金狮子法相已臻入化境,眼耳鼻舌身意六相圆融,眼即耳,耳即鼻,鼻即舌,舌即身。自在成立,无障无碍,因此灵觉最为敏锐,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焦躁道:“玉荣师弟已落入下风,那莲华宝光灯是白莲教三宝之首,最是厉害,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著玄海师弟败在对方手里?” 他口中的“玉荣”,正是与掌握著莲华宝光灯的白莲长老相斗的僧人,於玉华寺中修行,却是少见的密宗一脉,传承自唐时青龙寺惠果大师,为胎藏法之传承者,平日里深居简出。 青龙寺法脉是中土佛门密宗,与青塘混合了苯教特色的密宗並非一回事,一者传自善无畏,一者则传自莲生,虽都传有两界胎藏秘法,行事风格却有极大差別,不能够混为一谈。 值得一提的是,惠果还有一名弟子名为空海,乃是东瀛人,因其资质深厚,惠果授之以阿阁黎位灌顶,尽传密藏,后其回到东瀛,成为了真言宗创始者,名號『遍照金刚”、“弘法大师”。 “师弟莫要急躁。” 法藏隱为眾人之首,他深知胜祥的脾性,便劝解道:“玉荣师弟虽落了下风,但他以胎藏界密法足以存身,不会轻易败下阵来。” 胜祥琢磨了一会,见如今形势大好,白莲教眾已不断败退,实在不想坐视著玉荣一人苦苦支撑,便道:“既然如此,不如二位师兄在此掠阵,我先去帮玉荣师弟。” 想到胜祥的金狮子法相最善临敌应变,以迅猛而著称,法藏略迟疑了一会,便点头答应下来:“师弟去吧,只记得万事小心。” 胜祥点点头,发出一声降魔狮子吼,震散面前阻碍的白莲教眾,赶上前助阵,他宽大的僧衣下肌肉结,粗壮手臂缠绕著金光,朝著空中一推,猛烈罡风便將莲华宝光灯的灯焰吹得摇曳数下。 “玉荣师弟,我来助你!” 趁此机会,胜祥挡在玉荣身前,警惕地望著手持莲华宝光灯的对手,只见对方以一张白纱蒙面,露出来的双眼旁生有细密的鱼尾纹,打扮得像个乡野间的老学究,身形不高, 袍子上打满了补丁。 玉荣见只有胜祥一人来援,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也该是时候了。” 胜祥心下疑惑,“什么是时候了?” 法藏遥遥见此形状,惊醒过来,饶是他多年修行,早已心如止水,此刻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大喊道:“胜祥师弟,快退!” 话才刚出口,却是已经晚了。 先前还在莲华宝光灯下苦苦支撑、法力消耗许多的玉荣,忽然將矛头对准了胜祥,使出胎藏界密法,与莲华宝光灯绽放出的灵光合流,凝聚成一朵八叶莲的形状,將胜祥困在了其正中,牢牢镇压。 便是胜祥大师的金狮子法相神力惊人,却难以抵挡两名同级別对手的合力,更何况玉荣突然反水,面对这肘腋之患,他根本没有多少反应的时间。虽不断挣扎,展露出的金狮子法相却一点点破碎,直到被胎藏界秘法彻底封住气机后昏蕨过去,不省人事,陷落於敌手。 “嘿。”老学究模样的白莲长老手捧宝光灯,怪笑道:“准备了这许久,想著要將这帮老禿驴一网打尽,却没想到只有一条鱼儿上鉤,白演了这许多戏码。” “玉荣师弟,你——” 法藏气极,自家人当面倒戈,对於佛门的形象是一记结结实实的重创,像玉荣这等级別的高僧,居然会与白莲教混到一块来谋算自己人,是他先前绝没有想到的。 “只为这么一人,便泄漏了我的身份。”玉荣理都不理法藏的呼唤,只当做没有听见,“不是说好了等另外两个也一起过来,再用这宝光灯全部困住么?” “没奈何,先前被那搬山派的小辈喊了一嗓子,计划已快败露,眼下只有见好就收老和尚,我也不为难你。”老学究身后,先前败退的两名白莲长老又冒了出来,几人站在一起,怪笑道:“我家圣女被你抓了去,这华严宗的首座如今也落在了我们手里, 不如我们各自交换。说来,你们这位可是名门正派的高僧,占便宜的可是你们。” 法藏见困住胜祥的法术十分精妙,確实没想到胎藏界密法与莲华宝光灯合力之下,竟有如此妙用,若是换做自己,大意之下只怕也难免中招,心下不禁一阵后怕一一若是没有陈阳刚才那一嗓子的提醒,只怕现下要被用来做交换的就不只是胜祥师弟,若是自己这几人一齐遭擒,只怕场上形势顷刻间就要顛倒互换,无遮大会成了团灭大会。 想到这,后怕之余又有些庆幸,同时心中羞愧、深觉无顏面对后方的陈阳。 “..喉。” 陈阳见自己都已经出言提醒了,最后还是被对方捉住了机会,心累之下唯有重重嘆气他看穿了对方的诱兵深入,也出言提醒了可能有埋伏,结果几个和尚到最后还是中了招,人算不如天算,他陈某人也是没有办法。 至少,总算是没有叫对方完全得遥,就看眼下法藏舍不捨得拿白玲瓏去换那位佛门支派的宗主了。 只怕,法藏多半还是会答应的, “宗光道长机智过人,看破了小女子的谋划,只可惜这几个和尚听不进去,可见是靠不住的。”白玲瓏见形势好转,鬆了口气,又对陈阳诱导起来:“以道长的智慧,何必与这些愚蠢的禿驴搅在一起,不如入我教门,小女子担保必然有你一座尊位,日后与我共同掌管黄河南北,岂不比眼下看人眼色痛快得多?” 白玲瓏显然很是擅长见缝插针、她挑拨人心、令人反水的本事也確实一流。一席话下来,直讲得旁边大智大勇二人面色大变,虽然他们相信陈阳的操守,终究不免將一颗心吊了起来,紧张地看向陈阳。 陈阳微微侧目,淡漠道:“就这?你还能出些什么价码?” “在我白莲教內,也就只有这些了。”白玲瓏还以为有门路,欣喜之下,赶紧道:“但我还能將道长介绍给盟主,他是个极顶尖的角色,如今赤衣尊者留了个空位,若是道长入了盟,说不得便能顶了这缺,成为尊者之一。此后除却有无数精妙法门可供参详外,更能隨意调动、指挥盟內力量,除却我白莲教外,还有更多江湖上的好手俯首听命。” “圣女说得真好,原来齐仙盟如此有实力。” 陈阳装出一副“意动”的神色,志芯道:“可是毕竟盟內折了不少弟兄在我手上,我又上了悬红的黑榜,若是投奔过去,会不会有危险?到时,万一有人上门寻仇又该如何是好?” 他的演技十分逼真,引得大智大勇两师兄弟满以为陈阳真要投敌,志芯之下握刀在手,保持著戒备。 “.———哪的话。”白玲瓏面露喜色,“入了盟会,即是自己人,自然要化干戈为玉帛。到时若有人想对道长不利,不仅有盟主做主,小女子更是第一个不答应。” “好,我考虑考虑。”陈阳装作不经意地道:“话说那玉荣和尚,也是河南地有数的高僧,如何就与齐仙盟、白莲教有了瓜葛?” “密宗自唐代之后便已逐渐式微,而今更是不如净土宗许多,早已靠边站了。玉荣和尚虽有心重振声势,奈何他这一支只得传授胎藏界密法,却是传承不全。而盟主有意支持玉荣执掌佛门,並重振密宗声威,已將失传了的金刚界密法传授给玉荣,他自然愿意与我们联手,总好过受那法藏等一干老禿驴的颐指气使等等,你在套我话!” 白玲瓏终於意识到陈阳在欺骗自己,心下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陈阳一眼:“可恶!” 兵不厌诈,陈阳对于美人的白眼不以为意,低声道:“金刚界曼陀罗,胎藏界曼陀罗,是密宗根本法门,惠果大师更是三朝灌顶国师,尽学不空三藏所传瑜伽,穷尽“三密四曼”之理,可惜弟子却是不爭气。当年密宗法门之妙,在我搬山派档案里头,可是被称之为佛门第一,果真是时也命也。” “无论如何,这等吃里扒外的行径一出,在正道上,玉华寺这一支是混不下去了。” 陈阳感嘆了一会,看向面色稍缓的大智、大勇二人:“法藏大师必然要保下胜祥大师的性命,你们二人可护送这女人到前头去。” 大智行者听出了陈阳话外之意,连忙道:“陈掌门要往何处去?” 虎头蛇尾,大好优势一朝尽丧。陈阳意兴阑珊之下,再无兴致搅和这会场上的事,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口中道:“今日此间之事已毕,自是回返本家道场。” “唉,没意思,没意思!”神弓张九摇了摇头,也从后方跟上,“那搬山道人,慢著行!我与你同去!” “我精心谋划,在道长手上功亏一簧,道长虽计谋百出,奈何选的帮手却是群榆木脑袋”白玲瓏看著陈阳离开,將其背影深深记在心中,嘴角含笑,以其一贯的柔媚嗓音道:“咱们这次谁也没討著好,便下次再来斗过罢,山水有相逢,道长珍重!” 果不其然,陈阳前脚刚走,后脚法藏便传来消息,以白玲瓏交换陷在敌手的胜祥大师,两方各自罢兵退散。 至此,白莲教闹事连带著整个无遮大会也受到影响,令佛骨舍利现世一事草草了之。 第365章 达成合作,设伏截杀 第365章 达成合作,设伏截杀 洛阳城內人心惶惶,三班衙役勉强维持著秩序,焦头烂额。 听到大安国寺出了事,洛阳城內的府尊急得冒汗,正考虑是否调兵,豫王府的护卫则已经赶去会场。 虽说方才没有这些个达官贵人的画面,但是无遮大会最靠近讲经台的几处,却无一例外都由达官贵人所占据,若是他们出了些好列,休说整个河南地,便是大半个北朝也要为此震动。 故此,从另一方面来讲,互相交换人质而平息这场纷乱,令局势不至於进一步失控, 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至少那一干贵人们的性命,得以保全。 陈阳轻鬆避开行色匆匆的军土,朝著城外大步前行,神弓张九则跟在他的身后,笑道: “虽说这齣戏码確实无趣,但你帮了那群和尚这般大的忙,他们不得好好谢谢你?若换做我是你,少说也得吃他几顿好饭小子,我从未见过有你这般修为的搬山道人,你如今在何处修行?” 陈阳停下脚步,半转过头,答非所问道:“前辈跟著晚辈走了这一路,不知有何指教?” “我见你本事了得,有些敬佩。”张九哈哈笑道:“咱们都是江湖中人,不必拘泥於那些繁文节,若是你看得起我,咱们不如交个朋友。” 陈阳看著蓬头垢面、穿著破袄子的张九,目光微微一闪,並未有任何嫌弃的意思,开口道:“前辈倒是洒脱豪爽,若能得空,本该与前辈好好论道只是也不怕实话告诉前辈,我此行在回归山门之前,还要再做上次买卖。若你有意,不妨与我同去?” “做买卖?什么买卖?”张九好奇地发问道:“是哪一家的祖坟冒了青烟,惹来了你光顾?难不成是豫王府?” “凡俗之物,我已没有什么兴趣。”陈阳笑著道:“我看上的,既不是名门大户的祖坟,更不是王侯將相的陵墓,而是那白莲三宝一一白龙吟风扇、莲华宝光灯、普度妙音馨。若前辈愿意,不如你我联手干他一票,瓜分了这几样宝贝。” “啊!”听到白莲三宝的名號,张九回过味来,上下打量了陈阳一番,似是对这位搬山道人又有了新的认识,“你是想趁著白莲教与佛门爭斗之后,於其归途上算计他们? 广相较於先前斗法的几人,陈阳与张九,確实是消耗较小的两人。 “不错。”陈阳坦然道:“佛门饶了她白莲圣女,但陈某却不答应——这桩买卖,前辈究竟是做还是不做?” “好好好,够阴险!”张九一拍手掌,兴奋道:“果然你这人比那些讲经的和尚有趣得多,这桩买卖实在是有些赚头,便算张某一份,我入伙了!” “只是”张九又有些疑惑:“洛阳城外有无数条道路,你怎么知道他们到是走哪一条?” 陈阳神秘一笑,“我自有准確消息。” 白莲教先前得罪了这位神弓,张九算计起这些人不会有任何负担。陈阳虽与这位颖川神弓素味平生,但是相逢便是有缘,二人都是在尘世间摸爬滚打许久,聪明人之间並不需要多费口舌。 就算先前不认识,一起干过这一桩买卖后,那便也是过硬的交情了,道上的人情往来,就是这么的朴实高效。 这一边陈阳决定杀个回马枪,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另一边白玲瓏精心谋划许久的夺宝,已在波折横生下无奈结束,不仅东西没拿到,己方的实力与底气也因此暴露,在佛门有心提防下,恐怕白莲教於河南地的传播只会更危险。 被佛门眾人“礼送”出了洛阳城后,白玲瓏便率领眾人退回了暂时落脚的农庄,准备收拾行李先回青州,而临阵投敌的玉荣自然不可能再回返玉华寺,唯有暂时跟隨白莲教眾行动。 “圣女,如今中原教眾已尽数暴露,此番我们回了青州后,他们留在这里多半要被算帐。”老学究模样、手持莲华宝光灯的白莲教传灯长老正在发言:“我先前便说过,佛门在河南地经营千余年,根深蒂固,这事急不来,须从长计议。” 白莲三宝,各由其教中传功、传灯、传经三位长老所持,他们既是白玲瓏的左辅右弼,同时也是后者的考核之人,若认为圣女难堪大用,便有权废去其位,另择优秀者取代。三宝之中,又以莲华宝光灯的地位最为尊崇,不仅是法统象徵,更內蕴强悍法力。 传灯长老看似和气的发文言,內中却暗有责问之意,即便是白莲圣女也不敢疏忽。 白玲瓏沉默了片刻,知晓事实胜於雄辩,虽然眼下她是全身而退,但这一阵归根到底还是败了,艰难道:“是我考虑不周,才被那姓陈的搬山道人识破了筹划。若没有这个奸猾之徒,佛门此次未必能够保住佛骨舍利。无论如何,如今本教信眾受了牵连,確实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回去便会去找师父领罚。” “圣女有这心便已足够,至於处罚,依我看是大可不必。”手持白龙扇的传功长老安慰道:“人算不如天算,此次距离成事仅有一步之遥,圣女不妨再接再厉,终有功成之日。到时將那搬山道人及其一眾挫骨扬灰,以雪今日之耻。” 白玲瓏弯腰谢过,“..——?玲瓏多谢传功长老吉言。 “其实,玲瓏的筹划还是详实的。未算胜先算败,此去之前,她便已提前备好了退路。”传经长老著个嘴,慢条斯理地道:“眼下,多半行李已经收拾完毕,骤马都已餵好,咱们隨时可以启程,就算那些和尚反悔,也是追赶不上。” “如此甚好。”传灯长老这才梢满意了些,点了点头,“重宝不可一直在外,我先带人返回教中,圣女先在此地多接应些信眾,再回不迟。” 明牌跳反的白莲教眾在本地待不下去,想要跟著迁走也是正常,青州作为白莲教的大本营,如今正缺人手。由白玲瓏闹出的事端,由她自己亲自收尾善后也是正理,对此,没有任何一人有异议。 “我前几日曾从百姓处购置来一头神骡,身强力壮、颇有灵性。”白玲瓏对传灯长老道:“此去青州路途遥远,长老不如骑著它代步,也好省些力气。” 先前话语有些严厉,传灯长老正想与白玲瓏缓和一下,见对方如此体贴孝心,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圣女有心了。” 话说到这,白莲教眾便分为两波,一半由三长老带队先回青州,另一半则被白玲瓏带领著暂时留下,以接应洛阳周边的教眾。 三长老与佛门高僧斗过一阵,俱消耗了不少法力,如今还未恢復过来,所以在道路上行进的速度並不快,黄昏时分,才走到了距离洛阳城东五十里的一处峡谷。 传灯长老见此处地势极为险要,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好奇下便问道:“玉荣大师,此乃何地?” 穿著身简朴僧袍的玉荣双掌合十,行礼道:“好叫长老得知,此地乃是泗水境內,本为虎牢关旧址。虽然废弃已久,但当年关门、关墙的布局及残跡仍在,往西数里还建有一座三义庙。” 传灯长老打扮得像个学究,肚子里也確实有三分墨水,如今三国故事遍传天下,他当然也听过虎牢关三英战吕布的故事,在玉荣大师的指引下,传灯长老来到汉末留下的关防旧跡处,见其残毁大半,仍不失雄浑底蕴,不免感嘆道: “虽只是些残垣断壁,却也有如此气势,当年虎牢关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不知究竟有多险要。” 瞻仰了片刻,到底记起了此行乃是撤退而非游玩,这地方距离洛阳仍太近,遂决定继续赶路。 边走,传灯长老边卖弄起了肚子里的墨水,朝著眾人道:“虎牢这一名號的由来,是因为当年周穆王在此牢虎,《穆天子传》曾记载:天子猎於郑,有虎在中,七萃之士擒之以献,命蓄之东虢,因日虎牢。这地方,歷来是兵家必爭之地,是非曲折难以论说,除却三英战吕布外,太宗皇帝也曾於此一战擒两王,奠定大唐之基当年刘关张三人於此大战吕布,今日我们同样也是三人,岂非天意?” 说话的人兴致颇高,聆听的人也是频频点头,略微扫去了狼狐退出洛阳的颓势。一队人行至半道,来到了嵩岳与黄河的交错处,正欲继续向前,忽然只听得山上传来阵轰隆隆的响动,迅速滚下来两颗巨岩,卡在路上,將队伍前进与后退的路途全部堵死。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財,敢蹦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 张九站在山头,两只手插在腰间,颐指气使地对下方白莲教眾道:“诸位,张九在此等候多时了!” “是你?” 先前在会场时,张九曾出手对付过白玲瓏,此刻轻易便被认出。 传灯长老祭起莲华宝光灯,令这法宝於掌心上方悬浮、缓缓旋转,望著张九冷笑:“哪来的泼皮破落户,剪径剪到了我白莲教的头上?就凭你一人,便想与我们几个对阵么?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老乞弓,你的法相虽然了得,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念在你穷苦出身、修行不易,还是赶紧退去,我便当此事没发生过。” “这可不行。”张九摇了摇头,“你们手上的这三件宝贝,我已经与人约好一一今日是要定了!” 话音才落,地面忽然下陷,见队伍中许多人未反应过来,纷纷摔倒在地,传灯长老赶忙叫道:“当心,下面有埋伏!” 莲华宝光灯散发出道道灵光,稳定周边翻涌的煞气,眼见就要將开裂之势停下,传灯长老身下的长耳骤子却应时地发起了疯,它忽然人立而起,一对前蹄猛力地朝前胡乱扑腾几下,將猝不及防的传灯长老从身上掀翻,在错下露出了破绽。 早已埋藏在地下的一道寒光適时飞出,锋芒锐利无比,於尘土间乍隱乍现仿佛游龙, 朝著传灯长老激射,莲华宝光灯的护身之法在一摔之下生出了破绽,恰好被这寒光所捕捉,闪烁间已经穿过传灯长老的护身法,稳稳地刺进了胸口,却是一剑穿心。 传灯长老还想挣扎,却见骡子已经掉过头来,双脚猛地朝后一,强悍腿力便將其踢得倒飞出去,鲜血横飞时,传灯长老仍不忘记己身的职责,將莲华宝光灯死死抓看不放。 也就是修行者的肉身坚韧,换做寻常人吃了这么一下,早就一命鸣呼,更不可能有所行动。只是那柄青红相交的八卦藏龙剑仍留在其体內,以剑上法力阻断了经脉,更令伤势无从復原,令这位传灯长老虽不能即刻毙命,却也活动不得。 “大长老!” 白莲教眾一惊,协同其余两名太上长老便要上前解救,面前却有一道树干粗般的惊雷从天而降,在明晃晃的雷光下,眾人无奈退后。而等雷光散去后,藏匿在地下的陈阳也从土中探出身形,一身斜襟道衣上沾满了尘土,模样虽灰头土脸,却隱隱有著几分寒冷彻骨的杀意。 陈阳精挑细选,才决定首先由这传灯长老开刀,以避免其又使用这灵宝与胎藏界密法结合,难以破解。 先前见到张九在山头髮言,一行人的注意力尽数被其吸引了去,进而忽略了脚下,这才让陈阳得手、一击成功。那一脚將传灯长老端回他身边的骡子也立了大功,长嘶一声, 撒开蹄子便跑得没影。 “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见传灯长老面上的白纱已被血色染红,陈阳轻轻一勾手指,將莲华宝光灯凭空摄起, 以强横法力不顾其挣扎反抗、硬是抓在了手中,又再贴上好几张灵符,封住灯內灵性后隨手捆於腰间,又俯身將八卦藏龙剑从传灯长老胸前拔出。 血流如注,生机於长老身上迅速消逝,这老学究的口中除却鲜血之外,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第366章 巧取豪夺,回返道场 第366章 巧取豪夺,回返道场 “大长老!!” 望著在陈阳剑下快要断气的老学究,剩下的二位长老衝上前来,各自祭起法宝,想从其手中抢回传灯长老的身躯,以及至关重要的莲华宝光灯。 “哈哈哈哈” 半空处传来阵豪迈笑声,再度化身为太岁神的张九纵身跃下,巨柱般的长腿横扫而来,声势惊人无比,呼啸的罡风伴隨著飞沙走石,令二人不得不暂避锋芒。 仿佛魔星下凡般的太岁神露出一口獠牙,声如洪钟:“莫著急,今日尔等都要葬身於此。” “姓陈的!”二位长老见状,又惊又怒,叱道:“我们白莲教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讎,为何无端端在此设伏截杀,行此卑劣手段!” “卑劣?”陈阳冷漠道:“你们扬言要將我搬山派挫骨扬灰,如今还不容陈某先下手为强了?” 长老们悚然一惊,先前这话只是与白玲瓏私底下说过,当时並无外人在,这姓陈的怎会知晓? 这时,骡子绕了一大圈后跑到陈阳身边,温顺地將头低下。陈阳信手授了授其脖子上的鬃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开口道: “白玲瓏见你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傢伙处处肘於她,便与我暗中通了消息,要我將你们几个除去,她好拿著宝贝回去继承教主之位。” “你胡说什么!” 虽然明知道陈阳说的是假话,传经长老拿著普度妙音馨的手掌仍是忍不住一抖,骤子是白玲瓏送给大长老的,如今与那搬山道人又如此亲近,这都是亲眼所见,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仿佛在心里扎了根刺,总会留下些痕跡。谣言之所以可怕,便在於此。造谣者可以信口开河,被造谣的人却要想尽办法自证。三长老自是相信白玲瓏,可其他教眾呢? 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心慌,气机微乱,张九大笑道:“陈兄弟拿了个开门红,接下来便让我也出出力,你们两也別挑挑抹抹了,一起受死罢!” 十丈高的身躯奔跑起来真是惊天动地,才走两步,便到了长老们跟前,接著又向前一扑,如一座山岳轰然倒塌,双手各自从两侧向中间抢去,顺势將地面刮低三尺有余,再度掀起离地一丈的尘埃,两条铁铸般的臂膀就藏於其中,只隱隱可见。 虽有著巨大身形,动起来却迅如雷霆,饿虎扑食的一击让长老们来不及朝后退让,唯有跳起,一人以白龙吟风扇的罡风吹开尘沙,另一人轻摇宝馨以普度妙音袭扰对方心神, 只是张九真身藏於法相之中,並未受到多大影响,直接將双手向上一提,將两名无处借力、也来不及运起適光的长老抓在掌中。 “哪里跑?”太岁神挣狞的面孔露出笑意,双手运劲,就要將二人活活捏死。 重压下,两名长老的骨骼发出阵炒豆子般的声响,勉强运起法力抵抗,大喊道:“玉荣大师还不出手?若我二人死在这里,你又能討得了什么好?別忘了,这姓陈的与佛门有些关连!” “阿弥陀佛” 后方玉荣长嘆一声,上前助阵,使出的却是自齐仙盟主那里得来的金刚界密法,又作西曼茶罗、果曼茶罗、月轮曼茶罗,为密宗两部曼茶罗之一,以《金刚顶经》为基础。周身光华大作,凝聚为降三世明王的身影,其又称最胜金刚,因降伏贪嗔痴三毒与三界而得名。 这身影四面八臂,周身玄黄色,背负火焰,脑后生有月轮,而玉荣双手作相背,右手朝上,左手朝下,两指小指背向相鉤,食指背向竖立,右转为结界,左转为辟除,正是降三世明王手印,口吐真言:“苏婆逆——“ 真言之下,虚影迅速凝聚成形,降三世明王猛然挥动宝剑將太岁神双臂斩断,救下了两位长老,而那对从手肘处斩落的臂膀,还未落到地上,已化作灵气散去。 陈阳一直提防著玉荣,见其施展神通,立即双掌合拢,左右臂膀以龙虎交织,轰出两仪神雷,雷光炸响,令降三世明王身影一暗,隨即雷光下露出藏匿著的八卦藏龙剑,青红交织的灵光又將降三世明王洞穿,令其彻底涣散。 “啊!” 太岁神忿怒之下仰天咆哮,运起法力,欲从断口处再生双手,两只手掌已经凝聚成型,正从断面处生出,然而惊变陡生,太岁神的身影一阵闪烁,破裂开来,张九狼狐地一个空翻落到地上,朝著身侧吐了口唾沫:“他奶奶的,今日连著用了两次法相,却是法力不济————被这和尚坏了好事,实在可恨!”“ 看来这法相虽然犀利,却不够持久啊—·陈阳神色不变,与张九並肩而立: “不碍事,前辈不必急躁。” 白莲教的两名长老落在地上,只觉得周身疼痛无比,几乎站立不得,方才张九丝毫没有留手,如今二人能够行动,完全是凭著法力强撑。以二敌三,如今显然是陈阳与张九这对临时组成的搭档占了上风。 陈阳绝不会给对手喘息之机,稍稍安慰了张九一句,便再度出手,一拂袖摆,投出五个黑不溜秋的圆形铅弹,於空中並列成行,接著手掐指诀,喝道:“爆!” 雷火弹表面电光一闪,隨即轰然炸响,五团巨大的火光亮起,將三个人影囊括其中, 搬山派秘制火药的威力,在雷法催动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令一旁张九看见了也膛目结舌。 “这是什么玩意?” 陈阳摄起八卦藏龙剑,刺进硝烟內一通乱绞,面色冷峻地道:“这是我搬山派的独门雷法,仅此一家。” 烟尘滚滚,看不清其中形状,只听得利刃入肉的动静不断响起,令人头皮发麻。待得黑烟散去后,白莲教两名长老浑身浴血、手脚瘫软著被玉荣抓住挡在身前,两件灵宝则掉落尘埃。 这两人本就已经在太岁神手里伤筋动骨,又被雷火弹炸了个七荤八素,心神失守下, 根本来不及用法力护身,自然也躲不了八卦藏龙剑,玉荣也是当机立断,立即以两名长老的肉身作盾,如今虽然面上黑得如同锅底,却只是形容狼狐,並没有太大损伤。 “这和尚倒是果决。”张九异道,“心地也狠,与那些个老和尚不是一路人。” “密宗势微,贫僧身担传承之责,无论如何不能葬身於此玉荣放下两名长老的尸身,才要开口,迎面陈阳不管不顾又攻了过来,却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对手,八卦藏龙剑上下翻飞,直逼得玉荣左支右出、险象环生。 张九见剑势凌厉,上前助阵反而碍手碍脚,便索性迁迴绕后,断了玉荣的退路, 这一通大战,令隨同几人前来的白莲教眾几乎嚇破了胆,心知没有插手余地,又因为前后山路都被截断,便各自滚下山崖逃命,並没有人敢来援手。 玉荣见腹背受敌,心知今日难逃一死,见八卦藏龙剑迎面而来,闭目大喊:“陈掌门饶命!我看似叛离佛门,其实却是潜入齐仙盟內打探消息,摸清那神秘盟主的底细,你若杀了我,无法向法藏师兄交代!” 他一气说了许多,见八卦藏龙剑迟迟没有刺下,睁眼一看,只见剑锋闪烁著寒光,就停在面前三寸处,顿时额前冒汗。 “你说—你是臥底?”陈阳皱著眉头,心道自己走得匆忙,却是没来得及和法藏等人交谈,但对方先前的行跡,分明是要將华严宗的胜祥置於死地,若是演戏,未免有些太过逼真。可若不管不顾杀了他,万一对方真有任务在身,岂不是少了个助力? “嘶”张九也有些犯难,“如今没有对证,確实难办—將这和尚擒回去也是不好,被齐仙盟的人晓得,便错失了良机。” 陈阳冷冷道:“与你同行的三名白莲长老尽皆殞命,便是我放过了你,你又如何取信於齐仙盟的人?” “这个——”玉荣硬著头皮道:“我自会尽力解释—— “这藉口太牵强,也罢-反正饶你一命,也算不了什么。”陈阳缓缓道:“但你以后要为我陈某人打探齐仙盟內的消息,且不得有任何推脱。今日便立下誓言,朝著大日如来发誓,你日后若有违背,愿修行尽丧、永墮轮迴,再不能成正果。” “妙啊。”张九抚掌大笑,“此言一出,便是这和尚不想做奸细,也由不得他了。” 誓言这玩意,对於凡夫俗子並不灵验,却是拘束修行者的利器,对於佛门来说尤其如此,其宏愿之法也有说道,世尊如来八万四千法门,不离“悲、智、行、愿”四字, 而“愿”之一字体现在地藏王菩萨身上,即是其“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可谓如雷灌顶。 佛门弟子立下的宏愿有大法力,同时也是拘束其身的利器,比寻常戒律更深刻影响本心,以本心所发之誓,绝非虚言。 形势比人强,但凡玉荣的嘴中吐出半个不字,下一刻八卦藏龙剑便会刺进他的面门, 由不得他多想,头上冷汗直冒下,忙不迭地道:“好,就依陈掌门所言,贫僧愿意发誓!” 等到玉荣立下了誓言,陈阳也就放任其离开。至於到底如何圆谎,那就是玉荣自己该考虑的事情,若是不能取信於齐仙盟而被杀死,也怪不得他陈某人。 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陈阳將白龙吟风扇与普度妙音馨放了上去,莲华仍旧绑在腰间,手一摊,对张九说道:“按先前说的,前辈挑一样吧。” 虽说莲华宝光灯才是白莲三宝中最珍贵之物,但这桩买卖,定计的乃是陈阳,也是他抢先击杀三长老之中修为最高者,使得玉荣无法借宝灯之力施展胎藏界密法,可谓一举奠定了胜局,他不將这莲华宝光灯拿出来分配,也是应有之理。 两件宝贝任由张九挑选,足以报答对方助阵,张九亦是点头道:“陈兄弟果然豪爽, 这买卖著实做得,如今天热,我正缺把扇子,便將这白龙吟风扇予我便是了。” 將镶嵌有白色龙鳞的宝扇拿起,张九试看朝身侧一挥,只见罡风呼啸而过,於地面上刮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还未炼化便有如此灵效,这东西確是不凡。” 陈阳俯身將普度妙音馨收起,“只可惜那圣女没一起来,终究未能一网打尽。” “算那小娘子命大。”张九笑著道:“我与陈兄弟一见如故,今日又干了这么桩好买卖,正该好好喝上一顿庆功,只我是个穷鬼破落户,身无长物,便厚著脸皮叨扰你一次吧!” “既然如此,前辈不如便隨我回道场,一顿好饭必不会少。只是,我这人却是滴酒不沾。” “没酒喝?”张九面色一苦,又道:“罢了,一顿不喝也算不得什么,我反正不急著回颖川,便去你家中做客,只莫要嫌弃我老叫过。” 说著话的同时,二人的身影也逐渐远去,原地只剩三座无名新坟,与千年前的雄关旧址为伴。 抱犊山上,老独眼坐在丹房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著火,忽然开口道:“算算日子, 陈小子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这丹头的味道可香,令我老人家馋虫都要发作了。” 陈阳临去之前,嘱託了老独眼温养灵丹、看住火候,並告诉他坚持不住时可以由他人暂时代劳。老独眼虽然辛苦,却不敢误了陈阳大事,不敢假託他人之手,只自己勤勉办事。他这人虽然嘴碎,心也不安分,但干起活来,却十分踏实。 忽而听得外面有个粗豪声音传来,听上去十分陌生一一“哟,这房里有一股丹香,莫非是在炼什么灵丹妙药?这下可来得巧了,嘿嘿———“” 老独眼眉头一皱,从腰间摸出把柳叶鏢。他无声无息地凑到窗前,屏气凝神地观看, 见院子里陈阳正与一名魁梧乞弓並肩而立,这才放下心来,心道陈小子也是,默不作声地就带了个人回来,险些將我老人家嚇出个好岁。 隨即推开门走了出去,朝著陈阳与张九见礼。 “前辈温养丹药十分辛苦,此番有劳了。”见到老独眼的憔悴模样,陈阳礼貌地道:“快去歇息吧,接下来的事交由我处置即可。” 老独眼点了点头,却没有退去,而是以狐疑目光上下打量著张九: “不急,待我先去叫苗丫头过来给你帮手。” 第367章 不死灵药,玉莲神丹 第367章 不死灵药,玉莲神丹 张九察觉到老独眼的提防之意,面上有些尷尬,心说早知道陈阳在道场里炼丹,他就不跟著来了,弄成现在这样,显得他好像特意过来蹭丹药似的。 想到这,张九开口道:“陈兄弟,你先忙,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山上,便自己四处走走逛逛,不打搅你干正事。” 言罢转身便走,老独眼望著这魁梧乞弓离开的身影,心道算你识相,面上虽好看了些,但仍是將苗月儿找来后再离开,先去屋中打个盹,醒来后再为眾人准备饭食。 苗月儿兴冲冲地走过来,朝著陈阳略欠了欠身,见礼过后,笑眯眯地问道: “师兄这次离开了几天,不知有什么收穫?那无遮大会上好不好玩?” “还算有点意思,看了些好戏。”陈阳从口袋里取出普度妙音馨,“顺路还拿了些小玩意回来,也是个与音律有关的灵宝,我想你多半用得上。” “师兄真是的,不过是出趟门而已。还特意带东西回来做什么。” 苗月儿嘴上嗔怪,面上却满是喜悦,两只眼晴弯得如同月牙一般。 她小心地从陈阳手中接过普度妙音磐,细心感受了一番,隨即身躯轻震、瞪大看双眼道:“—·师兄,这这东西是什么来路?” 灵宝的功效並不相同,有的司掌杀伐,有的镇压气运,有的护身辟邪,还有的与禁制、阵势相关连;在外表上也是千奇百怪,飞剑、宝镜、法笔——-甚至於蛊虫也可算在其中。 想要判断法宝的成色,最直观的便是確认其灵性强弱。 苗月儿將普度妙音拿在手中后,略运起了些法力试探,结果才刚探入妙音,便立即被其中的禁制给弹开,但也藉此察觉到了宝物內藏的底蕴之深,心道这东西只怕是非比寻常。 陈阳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描淡写地道:“哦·这个好像是白莲教的什么镇派之物我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劫杀了那教內的太上长老,取了过来。” 镇派之物?还顺便? 苗月儿感到有些气闷,最近初显规模的胸口一阵起伏,见陈阳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 嗔怪道:“师兄,你知不知道这物件意味著什么,白莲教若是知道这东西落在了咱们手里,多半要与咱们不死不休。” “我当然知道。” 陈阳將莲华宝光灯也拿出来放在桌上,外型如一朵盛开白莲般的宝灯,正屋內散发著星星点点的灵光,“其实,另外两件宝贝也给我拿下了,还送了一样给助阵的那位客人, 最后剩下的一件便在这里了。” 苗月儿只觉得眼前发黑,手上的普度妙音如火球般烫手,她万万没猜到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这坏人惹祸的本事,若事情真如陈阳所言,那这趟与白莲教结下的梁子,真可谓是不共戴天的死仇,想到这,不免忧虑道:“师兄-那魔教信眾有二、三十万,其中不知有多少英杰人物,如今你將他们得罪得这么狠,只怕咱们將来要永无寧日啦!” 见苗月儿可怜兮兮的模样,陈阳笑道:“你怕什么,那魔教信眾再多,也不过是些乌合之眾,其中老弱妇孺只怕占了多半,而当今是怎样世道,你的心里也该有数,佛道两家的高手我尚且顾虑三分,白莲教又算什么东西?再说了,我在这抱犊山上立杆子的消息也没几个人知道,待这一炉丹药炼好后,我便闭关结丹,待我突破至了金丹期,更没什么好顾虑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一想到陈阳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苗月儿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小声建议道:“反正咱们在这没待多久,现在离开也不可惜。不若拋弃了这一处, 另寻地方安置?” “到时再说吧,反正狡兔三窟,咱们也不需要死守在这抱犊山上。”陈阳答道:“但这两样宝物既然到手,叫我吐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我闭关在即,结丹成功之前,都会呆在此处。” “那就赶紧先將这丹药炼好吧。”苗月儿很有危机意识,催促道:“我来帮你,有什么吩咐儘管说。” “好。”陈阳点点头,“经过这些天的蕴养,九尾內丹中的杂质逐渐褪去,如今丹头已成,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添加辅料並以丹头点化,你现在手头还有多少合用的药材?” 苗月儿道:“还有个二、三十斤,可惜药圃才刚开闢,便是有参王在,至少也得要几个月才能结出新药材,不然还能有更多。” “够用了。”陈阳让苗月儿將药材尽数取来,道:“丹头一点先天,炼作黄芽发玉英,灵丹可化腐朽为神奇,辅料用得多了,反而有喧宾夺主之意。” “唉。”望著燃烧了好些天未曾熄灭的灶台,陈阳略有些可惜,“若是白莲教的宝贝是丹炉就好了。” 苗月儿无语一一这人还挑挑抹拣起来了。 將锅盖摄起一道缝隙,陈阳手指一勾,身边排列整齐的眾多药材便化作一条长龙,径直投入了炼灵火阵之中,隱约可见火海最深处有一点灵光,仿佛海面上初升的旭日,光芒虽不耀眼,却凌驾於熊熊火势之上,任凭其百般灼烧而不为所动。 大概是用参王的灵液精华炮製的缘故,这颗內丹如今也变成了翡翠般的绿玉色,內中凝聚有难以言说的灵动光泽,便是陈阳施法封住了丹药的气息,仍能闻到一阵动人心魄的异香。 新加入的药材眨眼间已化为飞灰,连带著药力尽数飞向丹头,融入其中,陈阳使出精妙搬运法,以龙虎二灵调理火候,確保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並嘱託道: “这丹药的成色不错,丹成之时恐怕会有外劫,你仔细提防著点,避免令这丹药走脱” 苗月儿紧紧著蛇杖,凝神看著周围:“我知道了。” 抱犊山上,张九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 游览了一会,他心道此处险要归险要,景色却实在不好,地形如刀削斧凿、四处怪石磷、草木也並不旺盛,也就是陈阳將土匪窝改造成了道观,略略镇住了些煞气,否则形势还要再恶劣三分。像这等煞气、凶机极盛的地方,要么棲息些猛兽,要么就是有凶狠的亡命之徒盘踞,而陈阳虽说是搬山道人,手段之毒辣,实在比一般蠡贼强上太多。 先前合作过一场的张九对此深有体会,他认为,即便先前自己不出手助阵,陈阳仅凭其一个人,多半也有办法將几个倒霉鬼干掉。 “唉,那是什么?” 抬头看去,原本晴空万里、並没有云彩的天际,现在却莫名出现了一朵五彩祥云,仿佛凭空凝聚出来一样,正目標明確地飘荡在搬山派道场的上空。 “怎么弄得好像是有什么祥瑞要出世” 张九略一思考,当即做出判断,“恐怕是陈兄弟的丹药要成了-能够引来异相,看来那丹不一般啊” 虽没有什么天女散、地涌金莲、鬼哭神豪的异象,但在以添柴烧火作为炼丹主流的当今,能有祥云飘来已经很是不易,北方玄门以丹鼎之术为主,內外丹道上的造诣更比南方符篆三宗精通,可这么些年过去,丹成时伴隨著异象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张九拿出白龙吟风扇,隨意地扇了几道凉风,“也不知道有没有福气尝些边角料,这等的丹药,寻常宴席怎么能与其相比?” 张九艷羡的时候,丹室內陈阳的动作已接近尾声,无数精粹聚集后,反而令那丹头又缩小了几分,如今只剩下鸽子蛋大小,色泽变得更浅、有著接近半透明的质感。 “好了,该是最后点化的时候了。” 陈阳大手一挥,將桌上的莲华宝光灯摄入掌中,见到他这动作,苗月儿奇道:“师兄不打算炼化这件灵宝,却要用它来炼丹嘛?” “我的法术与这东西並不相配,与其费心思炼化,不如直接以其灵性为己用。”陈阳毫不可惜地將莲华宝光灯丟入火海:“今日將其用掉后,日后白莲教便是想將其找回来,也是没奈何。” 白莲教得罪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苗月儿嘴角忍不住抽动,心道好端端一个镇派之宝,直接被用来炼丹,倒是有点焚琴煮鹤的味道,那莲华宝光灯內中灵性更在普度妙音馨之上,她也曾有所耳闻,此灯可照明、辟邪、疗伤、灌顶传功、护体-据说还能布下延寿阵法,实在妙用无穷。 莲华宝光灯高有九寸,通体洁白。宛如冰雪,作莲盛开状,材质非金非玉,其中央处的芯便是灯芯,也是其灵性所在,法力源头。这並非是炼製出来的灯芯,而是取自万山之祖一一崑崙虚的冰魄玉莲。 此莲只生在极寒之处、冰雪之中,是天地间有数的灵根,內中蕴藏有不死灵性,且不是先前那般含蝉里头的半吊子货。 陈阳並非是不识货,而是因为他太识货,才要用这宝光灯来炼丹。 宝光灯实际只是躯壳,真正有用的是这莲芯!若是异兽之类的吞食下去,视其成色而言,少说能长个千年道行。陈阳之所以要用丹头点化这宝光灯,为的便是要取这雪莲芯入药。 其实,早在无遮大会的会场上,他便已凭藉重瞳法眼,依稀认出了这不死药。 只是,当时一来隔得太远,二来只是在书中见过类似描述,他並未亲眼见过此物,直到入手后方才能確定。也正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將其封存在身上,且最后也没有拿出来分配,並一直儘量表现得没有太在意,正是为了不引起旁人的疑心。 丹头落在宝光灯的顶部,隨即如水滴一般沁入,流至中央处后重新凝结,仿佛莲內生出的莲子般灿灿生辉,龙虎之灵围绕在雪莲芯周边,將其內隱藏极深的灵性不断析出, 度入丹头之中,如是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宝光灯如同一朵真正莲般枯萎凋谢,进而化为飞灰,原地只留下一颗银白透明、表面有丝丝缕缕碧绿色泽的玉莲子。 这,便是陈阳此次炼出的神丹。 丹成之后,由灵气凝聚而成的龙虎二灵隨即显出形状,正应了『丹成而龙虎现”的典故。龙虎二灵將玉莲神丹托起,便要送至陈阳手中。 这两尊神灵被陈阳收服已久,平日里不仅香火不断,且真身直接附身、寄託於陈阳双臂之上,等於直接以精气供养,所以方能有此神异。也正因此,们平常在陈阳的驱遣下可谓有求必应,很是忠恳。 但在玉莲神丹的诱惑下,二神却也有些许动摇,在空中多盘旋了几周,显得稍稍有些迟疑,最终到底还是在陈阳的控制下清醒过来,战胜了诱惑一一毕竟他们两个若要私吞这神丹,总不免龙爭虎斗一番,到时必然有一方死伤,且不一定能成功,而若是玉莲神丹被陈阳的肉身容纳,由陈某人吃肉,们多少也能混点汤喝。 “..” 苗月儿只觉得玉莲神丹很是奇异,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令她也稍稍有些失神,陈阳此刻为了操纵袖中龙虎,已经集中了全部精力,再不能分神,而玉莲神丹此刻忽然光芒大作,內中竟產生了灵智,忽然爆发出一阵法力,打破了龙虎二灵所构建的脆弱平衡,化作一道遁光,妄图朝外界飞走。 若是叫这玩意跑了,那可真是煮熟的鸭子飞了,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陈阳立即控制著袖中龙虎围追堵截,而早有准备的苗月儿此番却是立下了功劳,早已准备好的蛇杖猛然伸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將玉莲神丹叼入口中,再慢一点,这神丹便要衝破屋顶,潜入那五彩祥云之中,消失於茫茫天际,自此成为天地间又一特殊的生灵。 “灵丹妙药成就之时,必有外劫。”陈阳鬆了口气,却也没完全放下警惕,“这玩意的灵智远算不上劫数,千万不可大意。” 第368章 天地不全,闭关结丹 第368章 天地不全,闭关结丹 好的不灵坏的灵,陈阳的话音才刚落,苗月儿面色便有些泛白,因为她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蛇杖,无法將蛇口里头的玉莲神丹取出,声音便有些颤抖: “师兄—我、我的蛇杖不听使唤!?” 陈阳心道,似这等有著不死灵性的神物,对於灵性较强、却並非真正生灵的物件来说,有著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就比如方才施展搬运法的袖中龙虎,若不是陈阳对此二灵有著极强的约束,或许,眼前失控的一幕便会提早上演。 若这蛇杖吞食下了玉莲神丹,或许真有机会化生为精怪,自此得了性命,亦未尝可知苗月儿焦急地以法力催动蛇杖,声音急切下,隱隱有些颤抖。 “这—师兄你別误会,真不是我贪图这灵丹!” “我相信你,莫急-先集中精神,制住这蛇杖,不要令这其消化了灵丹。” 陈阳不急不躁,单手掐个指诀,祭出一张摄神符,以龙虎虚影先將蛇杖控制,以一张镇邪符贴在上头,接著又取出八卦藏龙剑,不由分说地探入蛇口,將那张紧紧闭合的嘴划破。 滴滴答答,几滴粘稠的鲜血从蛇吻处落下,坠落於地,化作暗红斑点。 才刚吞下灵丹几息的功夫,本是死物的蛇杖,竟已从口部开始生出血肉。 陈阳知道,他自己炼製的丹药还没这般妙用,看来冰魄玉莲的神妙更在他意料之上。 情况虽急切,陈阳持剑的手却很是稳固,手腕一转,便將蛇口中的玉莲神丹挑了出来。 只见原本满月般圆润的丹药外表,此刻却多出了明显缺口,变成了一轮残月。 陈阳望著剑尖上的残缺丹药,神色有些许无奈,难得地爆了句粗口:“他奶奶的,费了这许多功夫,甚至不惜得罪了整个教门,好不容易换来的灵丹妙药,却叫个法器啖了头汤,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见这一幕,苗月儿自责地低下头,快要哭了出来,“都是我不好,连法器都掌控不了......” “若没有你在旁应对,只怕这东西早已遁走也是我著急了,加上没经验,谁知道这东西这般灵性,该提前布好阵势。”陈阳自嘲地笑了笑,並未气急败坏,“不妨事,一回生二回熟,何况天地本也不全。” 剑身一震,玉莲神丹被抖至半空。 这次再没有发生其他波折,灵丹精准地被陈阳接到口中,才刚与唾液接触,便化作一团甘甜灵液流进食道,甚至不需要任何的吞咽动作。 陈阳只感觉精神一震,几日连著奔波的疲劳感一扫而空,体內涌出仿佛用不完的气力苗月儿看向陈阳,嚇得容失色:“师兄,你的——-脸。” ? 陈阳掏出朱雀辟邪镜看了看,只见镜中面庞白皙光滑如婴儿、又向外微微泛著些许绿色,但与寻常意义上的“面有菜色”又不一样,是一种更接近於玉石、翡翠的绿色。 闭目运气感受了一番,陈阳对苗月儿道:“不妨事,这是吃下丹药后的反应,待我將药力吸收后,便会恢復正常了。” 流经全身经脉的灵丹精华,连同其內的不死灵性,已被陈阳运功逼至下丹田处,这颗玉莲神丹既是外丹,同时也是陈阳用以凝聚內丹的丹头。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闭关突破。 到底还是差了一点,若是玉莲神丹是完整的,便能省下更多功夫。陈阳想到这,又对苗月儿道: “你將那蛇杖拿来,给我看看。” 苗月儿赶忙將蛇杖递过,陈阳將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只见先前被八卦藏龙剑划破的蛇吻已经开始癒合,虽然取出了玉莲神丹,但先前缺损的那一块已经融入其中—“ 不对。 与其说是融入,倒不如说是夺舍。 陈阳双眼现出重瞳,感受著蛇杖內多出的一丝不死灵性,越发肯定神丹已令这杖子產生了未知改变。 “神丹勾动了蛇杖的灵性,想要借著被吞下去,进而占据躯壳,行鳩占鹊巢之法好在咱们刚才反应得快,没叫这东西完全得逞。”陈阳將蛇杖交还给苗月儿:“这东西的灵性已与先前决然不同,潜力大增,甚至已有了些神智,你还是重新炼化一次。” 听到陈阳这样说,苗月儿的面色越发愧疚,重新接过蛇杖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虽有些波折,总归肉烂在锅里,没便宜外人。”陈阳长出一口气,“走吧, 等今日招待完客人,我也就该闭关了。” 熄灭了丹室的炉火,陈阳与苗月儿结伴走至客堂,在外閒逛的张九被先前成丹时的祥云吸引而归来,身边徐弘远已经练完了功,正客串著知客道人,为其倒茶。 陈阳才一露脸,白中泛绿的面色就如磁石般吸引来二人的目光,张九奇怪道: “陈兄弟,你的脸是怎么了?” “服了那丹药的反应有些大,暂时只能这样了。”陈阳解释道,“並非有意失礼,还望前辈不要见怪。” “什么怪不怪的你也別叫我前辈了,喊一声张大哥吧。”张九拍了拍腰间的白龙吟风扇,豪爽道:“以咱们两人的交情,何必见外。我方才看了看,你这山上形势尚可, 道场的位置更是占尽地利,只一点不好,便是草木稀疏了些,且周边地形险要、凶煞之气太重,如此则易有刀兵之祸,得想个法子压一压,不如请一尊灵验些的神灵回来,又或者乾脆把这里修成道观。” “张大哥所言甚是,看来在风水相术上的造诣也是不浅。” 张九所言,正与陈阳不谋而合,所以他才要在道场里头修建一座三清殿,正是为了镇住凶煞之气。如今大殿已经建了一半,而徐弘远先前带回来的一座老君像,则已经放置在了那里头。 “哪里,不过也只是懂得些梅易数,所以隨意卖弄个几句。”张九答道:“也不怕你笑话我班门弄斧,我老叫子虽然潦倒了些,多少有些眼力见,也懂得些术法。” “那是自然,前辈所化的太岁神法相,依我看,並不在密宗的明王化身之下。” “哈哈,你这话有些太高看我了。”张九摇头道:“比不上,比不上,我的法相已练了许久,那僧人的明王化身却是个半吊子,我却仍然招架不住。金刚界密法,不愧为密宗两部根本法门,確实了得。” 见二人所说又是法相、又是密宗的,其余几人不免来了兴趣,静静旁听,张九又道:“我这法相的功夫虽然比不上金刚界密法,也是歷代好不容易传承下来的。只是我没那性子寻找衣钵传人,若有个万一,只怕传承断绝,不知陈兄弟是否愿意学上一学?” 真是大上掉馅饼,还有这等好事? 太岁神先前的表现有目共睹,陈阳难免有些意动,却也没急著答应下来,迟疑道:“毕竟是大哥的拿手神通,我怎好——“” “不妨事。”张九摆摆手,“咱们不如做个交换,我將这法相教给你,你將那独门雷法教给我,如何?” 独门雷法,指的当然是陈阳所配置的雷火弹,这东西比寻常火药的威力强上许多,除却秘方配比外,至关重要的便是一种特殊原料一一硝。加入此物后,以法力、尤其是雷法激发雷火弹,威能不仅比寻常法术高出许多,还十分方便。 唯一麻烦的,便是製备过程。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此物製备起来十分繁琐,且很是危险。”陈阳诚恳道:“一旦有所疏漏,难免反伤自身,大哥当真愿意交换?” “没事。”张九拍拍胸脯道:“我唯独便是胆子大,从不怕什么险恶。” 既然如此,趁著天色还早,陈阳便与张九在三清殿內焚香祷告,於老君像前,定下了交换秘术的誓言。互称绝不藏私后,陈阳便从张九那里得来了法相的修行方法,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对方太岁神的外表是自行幻化而出,这门神通其实与神打有几分类似,日常都要供奉神灵,只不是请神上身,而是借来神力后以自身为基础,应化法身,將神灵面貌凝聚成形。 袖中龙虎都是现成的,这门法术对於陈阳而言,也算是实用。 各取所需,张九这一趟抱续山也就没有白来,傍晚时分,补足了觉的老独眼又下厨展现了番手艺,以有限的材料,炮製出了八冷碟八热碟,俱是色香味俱全,令张九讚不绝口,连带著不能饮酒的鬱闷也冲淡许多,大快朵颐了一番。 饭饱后,他也不在陈阳道场中过夜,谢绝了挽留。於临去之时,又约好与搬山派守望相助,言道若有什么难处,可去颖川禹州方山处寻他,便告辞离去,於夜色中走下了抱续山。 將客人送走后,陈阳顺势在聚齐的眾人面前,说出了將要闭关抱丹的决定,言道:“我此番抱丹,虽已有灵药入腹,仍需要个把月方能功成,在此期间,我便在后院內居住,平日里若无大事,便不要前来打搅,一日三餐便送至门口即可,我饿了渴了时自会取用。” “终於是要结丹了啊。”老独眼听到这话,感慨良多,“你师父倒了一辈子斗,到了也只是半只脚踏入修行门槛的俗人,你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却已是要抱丹的大人物了。 等日后出了关,就是名正言顺的金丹真人。” 徐弘远也是觉得如梦似幻,他初见这位师父时,虽然也敬重对方的能耐,但那时陈阳的修为却远远不能与眼下相提並论,结果这才过了多久,陈阳便已要踏过这世上修行者最关键的一道门槛。大概他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一件事,便是在庐山脚下碰见了陈阳。 苗月儿今天也是经歷了许多,对著陈阳郑重道:“我就先在这里祝贺师兄马到成功, 此次闭关一切顺利。这道场內的杂事,尽皆交予我们便是。” 返本还元,谓之金丹,金丹结元神凝,元神凝则心即是丹,丹即是心,有了金丹几乎等同於拥有元神,而后续的阴神阳神,则与修士个人道行有关。到了金丹这一地步,也便突破了常人寿数的极限,至於其后能否飞升,飞升之后又是如何,仍未可知。 但是金丹修士的存在,足以作为门派底蕴,令佛道都不敢轻视。 陈阳正式於第二天开始闭关,连夜布置好了静室周边。 静室乃是新近改建而成,面阔三间、飞龙四柱,门户樑柱都刷有红漆,因红色象徵著火,主南方,故而有辟邪之用。又在门外布下了两排五行令旗,用以聚灵之用,分別为青、红、白、黑、黄五色,以如是五营神兵镇守,令邪魔外道不得靠近。 室內处处可见暗八仙的彩绘,所谓暗八仙者,不画其本人,只画八样法器:芭蕉扇、 拂尘宝剑、鱼鼓、玉版、拐杖葫芦、洞簫、篮、莲蓬荷。 於地面中央绘製有阴阳八卦,布置了一小型法坛,乃是陈阳自天师府处学来的五行坛,先於台上放一碗清水,水中放一金钱,再在碗口架副筷子,筷子上点燃香烛,如此碗为土,水为水,钱为金,筷子为木,香烛为火,构成五行,再在下方压上灵符,如此五行俱全,可驱邪化煞,融匯天、地、人三才。 为了確保结丹的顺利,陈阳在布置上费了极大功夫,力求精细完整,几乎与天师府內一般无二。若是旁人见著这情形,恐怕还以为这道场內的静室是陈阳直接从龙虎山上搬来。 “好了,咱们出关之日再见。” 於眾人注视下,陈阳信心满满、大踏步地走入了静室。 轻拂袖摆,將三道门扉俱皆合拢,陈阳盘腿坐在阴阳八卦上,微闭双目,口中默诵著炼神之法,逐渐入定。 小腹丹田之內,一道氮氬气旋正在缓缓流转,这一段时间来,陈阳日夜修行、链气服丹而不断积累的本钱,终於此刻开始体现。 隨著气机不断增强,青龙、白虎虚影开始於陈阳身边显现,交织旋转不停。 第369章 出关,崑崙之行 第369章 出关,崑崙之行 “难得行者前来拜访,只是此番却是不巧,我师父如今正在闭关,此间事由我师叔代为处置。” 不知不觉,陈阳闭关已经一月有余,今日搬山派道场又来了位客人,正由徐弘远出面代为接待,望著远道而来的大智,他开口道: “不知法师此来有何要事?若不算紧迫,不如且待我师父出关,再做处置。” “不急,我这趟来,並非是又要劳烦陈掌门,而是为酬谢他多次援手,带来了件礼物。”大智取出隨身的包裹,將其一层层剥开,露出一块古朴的龙纹玉璧,“这是先前整理佛窟秘藏的时候,所发现的一样宝物,乃是当年竺法兰、摄摩腾二位祖师东来传经之时,途径崑崙所得。” 徐弘远低头看去,神色微动。 他之前在魏国公府的时候,便爱好赏玩些旧物件,因而也有些眼力,看出了眼前这块玉璧的不一般。 只见其外表呈深绿色,有些白斑,形状扁而平,两面相同,由里到外、可分为三圈, 內圈饰三组一首双身夔龙纹,以刻纹相隔;中圈饰谷纹,外圈饰七组夔龙纹,纹样十分复杂,年代应当十分久远。 玉石作为最常见、也是最容易入手的通灵材料,早在上古时,便在中土大量运用,这龙纹玉璧有著极其显著的崑崙玉特徵,不仅外表精细、且內蕴灵光,无论隨身佩戴还是用於镇宅,都是不错之选。 大智將龙纹玉璧递出,“既然陈掌门尚在闭关,便请徐居士收下此物,到时转交於他便可。” “既然如此,我就先代师父收下此物。”徐弘远赶忙双手接过,“行者此来辛苦,不若留下来歇歇脚,用顿斋饭。” 对方特地跑来送礼物,怎么也要尽一番地主之谊,不然等到陈阳出关,必然要责怪他没尽礼数。 可无论徐弘远如何挽留,大智只是摇头拒绝,言及洛阳周边仍受到日前动乱的影响, 佛门深受震动之余,也开始派出更多僧人走上街头,以救苦拔难,令白莲教之类的魔教再不得藉机坐大。 讲到这,大智笑著道:“说来也是怪事,大闹了无遮大会现场的三名白莲长老,离开洛阳后便齐齐身故,那魔教內部对此也是讳莫如深,匆忙撤回了在外的一切布置,龟缩回了青州。有小道消息说,是因其教中有叛徒而遭遇了重创,先前大出风头的白玲瓏亦被夺去了圣女之位,如今下落不明。” “啊——不知是何方高人出手,打击了这魔教的囂张气焰。”徐弘远装傻道:“不过,这也算是其愚弄穷苦百姓的报应,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正是此理。”大智笑著点点头,在徐弘远的陪伴下走出门,从其手中接过一袋乾粮后,双手合十地拜別:“送君千里终须一別,居士请留步,小僧就此告辞。” 望著对方离去的背影,徐弘远有些纳闷。 白莲教发生的事,陈阳早已告诉了几人,如今那三宝之一的莲华宝光灯都已被炼入了丹药,且当时陈阳动手的时候,也並没有刻意遮掩,怎地佛门还被蒙在鼓中,不晓得其中情况? 莫非是那捡了条命的玉荣和尚在背后捣鬼,將那些目睹事情经过的教眾灭了口? 有些可能。 白莲教將势力收缩回了青州,显然这件事的打击对其而言相当惨痛,一时半会,倒是不用太过忧虑对方可能的报復· 徐弘远正在心中思索著来龙去脉,正准备回到客堂內將对方的礼品收好,因为略有些出神的缘故,直到入门时,才发现堂內多出了个身影,险些嚇了一跳。 只见一身朴素袍子的陈阳正坐在主位上,细细地端详著龙纹玉璧,他面上的异状早已消散,但因连著数十天都在闭关的缘故,面色仍显得有些苍白,且唇上留出了两缕须, 如眉毛般黑而浓密。 “师父!”徐弘远喜出望外地道:“你总算出关了?!可惜了,大智行者前脚刚走,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你若早些出现,还能与他见上一面。” “我知道他来了。”陈阳放下龙纹玉璧,“实际我今日一早就出关了,只是没有露面罢了,出关时毕竟要低调,太过招摇会引来祸事,所以乾脆由你代为出面。” 徐弘远疑惑道:“祸事?能有什么祸事?” “我认得一位高人,出关后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结果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只靴子砸死·总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切不能因为一点进益就沾沾自喜。”见徐弘远仍是不解, 陈阳乾脆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讲起了桌上的玉璧:“依你看,这东西是真是假?” “这是佛门为酬谢师父而精心挑选的物事,怎会有假?” “他们自是不敢用假货来搪塞我,但却不一定能识別出古玉的真假,崑崙山为天下龙脉之祖,诸山龙脉无不发源於彼处,其內多產玉石,主要为山料,少有山流水料,无有籽料。其中以白玉最多,又以羊脂白玉为最极品。” 陈阳款款道来,“玉石虽比不得黄金值钱,但极品玉石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像这龙纹玉璧便是烟青玉,颗粒极细、韧性超群,色泽厚重如青铜,可惜质地不纯,有杂色。” “师父的意思是”徐弘远明白过来,“可能佛门的人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崑崙古玉?” “他们参禪念佛、做法度亡自是有一手,在这方面却是不如咱们。” 陈阳將龙纹玉璧放下,“这东西是通灵之物不错,但不是出自崑崙,而是出自禺氏, 也叫做月氏。与竺法兰同为佛门东传二祖之一的摄摩腾,便是在大月氏为僧,这就对的上了不过,无论出產自哪,都无损於其价值,你將它收到三清殿里去吧。” 说来陈阳与崑崙的关係確实不浅,先前於湘西找到的“鬼仙娘娘”便是从崑崙群山, 西王母之国跑出来的异人,他也打算去那里寻找一番传闻中的“西王母国”,只是因为修为不够而未能成行。 如今陈阳內丹已成,或许是该將此事提上议程, 毕竟西王母在中土神话之中,也是位货真价实的、掌握有不死药的大神通者。 没错,经过一段不短的闭关,陈阳已然抱丹,此刻大约米粒大小的金丹已进入中脉。 於足够的积累下,他水到渠成地完成了突破,中途並没有什么风云变色、鬼哭狼豪的异象出现。 “这疑似出自崑崙的古玉倒是提醒了我,该是时候去那边转转了。”陈阳又道:“我自小便跟著我师父走南闯北,行经南北多地,唯独西北没怎么去过,便连档案里也没什么记载,此行正好补足、也能长长见识。” 陈阳是个閒不住的,才刚出关没有多久,听到自家道场暂时安全的消息后,便按捺不住想要出门活动的心情,这也能够理解,若是找到了那个神秘国度,或许便能解开长生的面纱,试问换做谁能不心动? “师父打算去崑崙山么?” “確实有这想法,我自那鬼仙娘娘的残留灵光中见到了些许记忆,或许能找到进入西王母国的办法。”陈阳答道:“不过,这事情还需要好生筹划一番,也得多找些帮手。” 立下了新目標后,陈阳又询问了一番这几天闭关时道场的情景。除却丘胖子隔三差五派队伍前来帮忙修建房屋外,別说人影、便是鬼影也没有半条,確实很是僻静。考虑到抱续山附近少有人烟,如此也是常理。 很快,苗月儿与老独眼也得知了陈阳出关的消息,前来见过。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老独眼搞怪道:“有了这两撇鬍子,倒是更有掌门人的派头了。” 苗月儿平日里与绿萝一起侍候药圃內的草草,后者如今面色好了许多、体魄也不像之前那般虚弱。当听闻陈阳想要去崑崙山寻访西王母国的时候,因为先前蛇杖一事而心怀愧疚的苗月儿立即道: “如今药铺里的草都已稳固,绿萝姐姐足以替代我照料药圃,若师兄真要去崑崙山,便將我也带上,我已经重炼了蛇杖,此番必然能帮到你的忙。” “好,那就算你一个。”见苗月儿自告奋勇,陈阳自是不会推辞:“西王母国是传闻中的神人国度,其中不知有多少蹊蹺玄虚,除却咱们两外,最好还要找上几位知交好友这样吧,我去信问问墨家与龙虎山那边,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人得空,一起往崑崙山上走一遭。” 陈阳交友广泛,平日里也捨得下本钱与人往来,但是真正信得过的友人,也就这么两家。便是最近才兄弟相称的张九,其实目前关係也还没那么密切,所以这一次就不作考虑。 墨家的人,只能依靠墨家留下的机巧木鳶去联繫。至於龙虎山,陈阳也有法子,张玉琪那里还有他一张法篆在,此刻二人虽相隔极远,但以陈阳如今法力,想要与其通话却是不难。 来到五行坛前结印作法,以五色令旗招引天地之灵,朝著手动立下的青龙、白虎两尊神位焚香祷告一番,便顺著分灵与分灵间的联繫,以香火愿力为渠道,连通了远在龙虎山的玉琪真人。 “哟,陈道友,你还记得我吶?”张玉琪的声音自净水盅深处响起,略有些调侃的语气,令得水面微微颤抖:“这么久连个招呼也不打,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在脑后了。” 听出了话中隱藏的幽怨,身旁的老独眼会心一笑,先看了看苗月儿表情,又用种等著看热闹的眼神看向陈阳,笑容耐人寻味。 “近来事情太多,久疏问候。”陈阳没有大惊小怪,只淡淡地道:“还望你別见怪。 ”” “我友人本也不多,哪里会跟你真的置气?只怕你陈大掌门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也不是想与我敘旧—”另一面的张玉琪,显然对陈阳的心思十分了解:“说罢,找我又有什么事?” 於是陈阳便將邀请她一起去崑崙群山的意思说了出来,果不其然,引起了对方莫大的兴趣。 “西王母国?还有这等好玩的事情?要去,当然要去!”张玉琪埋怨道:“你可不知道,自你走后,我爹可一下都没放过我,又是在山上主持法事、接待宾客,又是去洪州处理链度事宜,我都觉得自己像个陀螺,被他抽得到处转!明明日后接任天师的也不是我, 不知道这般辛苦是为了哪般。” “好,你若真愿意来,等到时確定了路线,我再告知你於何处碰面。”陈阳补充道:“不过,崑崙群山绵延五千余里、广险峻,此行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你可抽得出空?” “空閒嘛,挤一挤总会有的。”张玉琪说道:“我这些天来这般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向我爹求个情,此番又是你亲自来请,不是单纯下山耍子,我想他多半会应允的。” 陈阳本也只是礼貌性地问问,未曾想对方真能答应,倒是有意外之喜。虽未相互较量过,但张玉琪准备结丹的时间要早陈阳不少,修为之前更隱隱在他之上,若有她帮手,倒是一个强援。 反倒是墨家那边出了些状况,由机巧木鳶带来的鲁矩回信上写看,他恰好如今身有要事,实在难以抽出余暇,崑崙山又太过遥远,此去不知要耗费多久时光,恐怕只能短期前来相助、或者陈阳推晚些时日再赶赴崑崙,又或者让其他人前来搭手。若是陈阳不嫌弃的话,通知一声就足够。 眼下正是难得的窗口期,並不好拖延日子,既然已有了天师府那边的帮助,陈阳便回信让鲁矩先专心去忙,自己已另外找了他人援手。 鲁矩又回了次信,这次字里行间满满都是愧疚,隨信还附赠了由他亲自带领墨师所设计而出的两种新型机巧兽,与包括明鬼墨在內的物资等若干,表示人虽然不能来,但会尽一切努力给陈阳帮帮场子。 引完了援后,陈阳便开始选择此去崑崙之行的路线,顺便还用新的材料又配置了些秘制火药与雷火弹,以作不时之需。便是他如今已然结丹,法力胜过以往数倍,但火器这等如此方便的东西,实在没有任何放弃不用的理由。 一转眼,就又到了启程的日子 第370章 法坛正神,初至长安 第370章 法坛正神,初至长安 “绿萝单独留在山上多有不便,此番又是个难得的机遇,你就放心去与你师父练手, 我留下就好。” 老独眼靠在门框上,吧嗒吧嗒地抽著烟杆,长吐一道烟圈后对徐弘远道: “你也算是半个摸金校尉,我准备的那些玩意你也会使,这次记得好生表现一下,替你师父分忧,也为我老人家长脸。” “啊?”徐弘远异道:“龙老前辈,这——“ 他知道老独眼对这趟崑崙之行有多期待,这段日子以来,老独眼搜集了许多资料、设想了无数状况,准备了大量物资,计划周密,但临到出发前,却选择把机会让给自己。 徐弘远深受感动,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你总说不知还有几年活头、想要再倒个大斗要不这一趟,还是你跟著师父去吧,我在这看守家业就好。” 若在旁人眼中,只怕以为这一老一少在相互推, 可只有二人自己知道,彼此之间说的都是真心话,搬山派道场里头並没一个孬种。 “別婆婆妈妈了—总有其他机会的,我还没老到那份上。”老独眼微眯著眼睛,神情先是有些落寞,隨即强行振作起来,笑了笑道:“我说,你也別高兴得太早,或许此行要扑个空呢?崑崙山绵延好几百里,西王母国岂是那么好找的?到时候,你们在那跋山涉水,我在家里吃好喝好,那才叫一个痛快。” “有师父在,只要那西王母国真的存在,就必然能找得到。”徐弘远对陈阳的信心十分充足,“倒是这山上,虽然说那些对头还不知道此处,师父又布下了些阵势机关,但若真有什么贼人来袭,若只有前辈与绿萝两人在,只怕不如我也留下好了。” 老独眼急了,“你个不成器的玩———” 话音未落,陈阳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別推三阻四了,就听龙前辈的,你跟我一起去,这趟路途太远,他腿脚又不便,还是留下得好。” 时值深秋,天气又有些转凉,陈阳换了身鸦青色的布直领大襟道袍,自不远处走来“道场这里我已做好了布置,震岳、啸风已经归位,们两个自此便是这抱续山五行玄坛的护法神,若有强敌侵入,自会显灵助阵,佛门那边也会受到我法术的示警——” 对於刚立下不久的家业,陈阳还是有些看重的。 法坛,是玄门宗派的根基,供奉神灵之所,也是修士请得的神力之源。陈阳这些日子,將闭关的静室又做了增添,將其正式立为法坛的同时,也將附在自身双臂上的青龙、 白虎,封为了护坛正神,从己身分离出去,寄托在法坛所奉的神位上。 虽然此举会令陈阳的法力减弱,但也算是卸下了重担,再不用以他本身的精气供奉神灵,日后只需要以香火供养,一样能请来神力相助。为此,陈阳还专门用掘子甲换下来的指甲,给自己也製作了一道法篆。 “记得每日早晚都来上香,隔三差五上些新鲜供品,这两傢伙还喜好血食,每逢初一十五整个三牲之类的玩意,也不用多,用头就够。” 陈阳带著几人来到法坛处,指著高台上写有“青龙镇岳”、“白虎啸风”的两尊神位道:“我会的法术,们也多半懂得,你若想要请教,上香的时候直接去问。” “这两位神灵还挺挑嘴。”老独眼將信將疑,“不过,真有这么灵验?” “灵不灵,你自己试试就是了。”陈阳拿起三根香递给老独眼:“虚皇香还剩七根, 没有大事的时候不要动用,平常就用佛门送来的香。” “知道了,你这人也是有意思,直接拿和尚那边的香来给自家用。”老独眼点著了香,走到神位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將其插在了神位前的铜香炉里头。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青烟间,神位上隱约浮现出两个身姿,一者龙首人身,一者虎首人身,都是身披法衣、正襟危坐,生有金色重瞳,往脸上仔细一瞧,眉眼间都有些陈阳的模样,大概是附身在他身上久了,令龙虎二灵幻化的样貌也与陈阳相似。 老独眼正看得两眼发直,只见坐在右位的龙首神灵开口道:“汝有何求?” 这自然就是陈阳所救封的袖中青龙,其神色平淡,语气隱隱显得有些傲慢,老独眼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还真行啊?”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般灵验的神灵,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佛祖菩萨、天庭正神,但毕竟是自个家的,可谓有求必应。 “別愣著了。”陈阳在旁淡定地负著双手,提醒道:“你抓紧著些,等会香点完了, 你可就使唤不动们两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一时间也想不到要他们做些什么”眼见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香炉里的三香越燃越短,老独眼一拍脑门:“有了,我正好开了个菜园子,今日还没浇水,要不有劳你们下场雨?也不用久,一刻钟也就够了。” 听得这话,镇岳真君眉头一皱,紧跟著就想发火,见陈阳默不作声地看了过来,最终还是强压怒气道:“.只能下到烧完这三灶香。” “也行吧。”老独眼眉开眼笑,“能少浇个几桶也是好的。” 话音才落,一道闷雷已猛然从空中炸响,猝不及防的老独眼双腿一颤,隨即一阵渐渐沥沥的小雨自空中落下,將整个道场笼罩。正如镇岳真君所言,这场雨一直下到了香炉中的三烂香燃尽,时间一到,不需老独眼开口,雨势立即停止,青烟中幻化出的两尊神灵形象也就此消散。 “果然了得。”老独眼兴奋道:“有这两尊神灵助阵,我心里就有底了。” 陈阳告诫道:“们的神力与香火有关,显灵之后也需要时间恢復,像今天这种小事,以后就不要烦扰他们了。这两傢伙的脾气不算好,我不在的时候,你若是招惹到了们,当心吃苦头。” 其余几人旁观了这显灵的一幕,绿萝好奇道:“掌门,若是我上香,也能有这般灵验么?” “你未通玄窍,所以看不见神灵,便是上香也难以令其显灵。”陈阳答道:“不过, 你既是我派中人,若有十万火急之时,也可来此求助,们自会庇护於你。” 绿萝欠身施礼,答谢道:“多谢掌门。 一徐弘远见状也不再忧虑,眼下既然有两位真君守护道场,他也大可放心了。 交代好各项事务,陈阳带著徐弘远、苗月儿,將养出一身肥的骤子牵了出来套上车,將行李放好后,与留守的老独眼、绿萝二人告別,隨即启程。 此番前去崑崙,陈阳计划经长安、金城、湟中一路向西,其中在长安稍作停留,好与北上的张玉琪於彼处匯合,顺路再添置些物资。 下了山,走上了大路,陈阳便运起神行法,一路风驰电,一天多的功夫就已到了长安。 长安、洛阳,皆是十三朝古都,加在一起几乎有著中土歷史的大半厚重。长安为西北第一重镇,共有六州三十一县,占了陕西布政使司的三分之一,早年间,洪武帝曾考虑过迁都长安,虽最后未成,却也因此將长安的城墙修建得十分高大,几乎与南北两京不相上下。 因长安的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曾封在长安的秦王一系早被迁至別处。如今整个长安府,由北朝天子的亲信大臣所管辖,驻军五万。城外车水马龙,城內人声鼎沸,街面上摩肩擦,四周人的口音与江南、中原完全不同,街面上货物琳琅满目,其中不少是西域的珍品,令头一次来长安的几人几乎看了眼。 因为与此地玄门並不相熟,陈阳並没有寻找长安內的道观暂住,而是了些银钱,在城內寻了处上好的客栈。 待得他们几个安置下来后,已经时近傍晚,正是用饭的时候,街面上充斥著肉香、酒香,几个食摊上人满为患。奶白色的羊汤冒著滚烫的热气,勾动人肚子里的馋虫,撒了芝麻的烧饼黄澄澄的,咬一口酥脆得直掉渣。 在山上住了许久,远离了人间烟火,如今见到这热闹模样,便觉得十分亲切。人虽然还在屋子里,心却已经飞到了街面上。陈阳见状,便乾脆让徐弘远、苗月儿各自拿些银两去街上玩耍,赶在宵禁前回来即可。 “师兄,反正左右无事,玉琪真人还要过几天到——”苗月儿撒娇道:“你又闭关许久,眼下正好四处转转、散散心,不如陪我一起去逛逛吧?” 徐弘远见状很是乖觉,也不在旁搭话,自顾自地走出门去寻欢作乐。 陈阳虽然不是很喜欢热闹场景,但不过苗月儿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下来,与其一同出了门。 找到一处食摊坐下,要了两碗羊肉泡饃,陈阳坐在桌边,苗月儿则兴致勃勃地將干饃成黄豆粒大小的块儿。她虽是头一次动手,好在有一双巧手,比之积年老食客也毫不逊色,未过一会儿便將两碗饃好,由伙计端了下去转交给后厨,陈阳则嘱咐要“口汤”一一指的是一碗泡饃吃完后,碗內恰好只剩一口汤。 见陈阳对长安似乎十分熟悉,苗月儿好奇道:“师兄之前来过么?”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陈阳给出了个奇怪的回答,紧接著又道:“自此再向西北走,路上多是些麵食。你在江南长大,平日吃惯了稻米,只怕有些不习惯,唯有將就一下。” 苗月儿笑著道:“师兄放心,我没那么娇气。咱们这趟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没什么好挑嘴的,能有乾粮清水就不错了。” 说话间,两碗羊肉泡饃很快端了上来。 苏东坡曾有诗云“陇有熊腊,秦烹唯羊囊”,羊囊者其实也便是这泡饃,追根溯源,是由上古时的礼演变而成,原本是诸侯、天子的宴席上才有的珍品,如今也变成了寻常吃食。这家食摊的泡饃做得尤其精细,除却羊肉、粉丝、葱、蒜苗、香菜外,还有木耳、黄菜与香乾,肉烂汤浓,肥而不腻。 苗月儿本不是很喜欢羊肉的擅味,却也对这道名吃讚不绝口,只是二人才吃了没两下,就听得远处一通喧闹声由远及近。 敲锣打鼓,明火执仗,官府的衙役们正沿街追索著犯人,闹得沿街鸡飞狗跳,並好巧不巧地衝到了陈、苗二人的跟前。 被追捕的犯人是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鬍的汉子,手执一口明晃晃的钢刀,眼见得气力逐渐不支,而捕快又穷追不捨,便开始谋划脱身之计。他发现周边的行人里头,仅有陈阳与苗月儿两人没有逃走,相较於陈阳,更矮小瘦弱些的苗月儿无疑好对付些,便打算將其捉为人质。 为了行走方便,苗月儿也是小道士的打扮。她好不容易跟陈阳出来玩耍一番,结果又被別人打扰,心中本就窝火,见那手持钢刀的贼人大踏步地朝自己走来,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於是轻拍腰间,放出涅蛊,只在那贼人面前打了个转,便令其两眼发直、人事不省地昏倒在了地上,很快鼾声如雷。 追上来的捕快们见到这诡异的一幕,面面相, 唯独这些人的捕头是个见过世面的,见陈阳与苗月儿安之若素的模样,很快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上前拱手谢过:“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將最后一口泡饃吃完,碗底果然刚好还剩一口羊汤,將其一饮而尽后,陈阳这才放下碗筷,起身向捕头回话:“无量天尊,此事不过是顺手为之,阁下无需多礼。敢问一声, 此人究竟犯得是什么罪过,要这般多人捉拿?” “好叫道长知道。”捕头答道:“此人名叫屈彬,近来接连盗掘大墓十余座,很是猖狂,这才引来许多苦主,今日总算能將其绳之以法了。他这趟来长安,还贩卖了不少墓中明器,其中多是玉石。” 哟,还是同行? 陈阳来了精神,眼睁睁地看著同行被带走,开始朝周边打探这人的经歷。 第371章 第371章 第3章玉带跨,天子陵对於长安的城狐社鼠们而言,屈彬也是个老熟人了,尤其是古玩行当的商家们,更將这位屈公子作为近段时间以来唯一靠谱的货源。 陈阳之所以对屈彬感兴趣,不仅是因为对方算是同行,更因为从这人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气息,那种气息虽然微弱,却与先前封在养户地里的鬼仙娘娘有几分相似,也就是说,屈彬似乎与西王母国有关连,眼下虽然还没有到崑崙山,或许可以先从其身上寻找些线索。 再考虑到方才捕头所说,近来屈彬出手的赃物都是以玉石为主,接下来要去哪里,自是不必多言。 填饱了肚子,陈阳便带著苗月儿来到了长安东城的一处当铺,牌匾上写有“元如茂”三个遒劲大字。 如今天已黑了下来,店內伙计正准备打烊,刚抬出了门板准备封上,就见到陈阳与苗月儿联袂前来:“二位客官,真是不巧,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这打烊了,你们二位明日再来吧。” “正好,我要办的事情,白日里也不方便。”陈阳笑了笑,上前拍了拍伙计的肩头, 留下一锭银元宝,“行个方便,带我们二人进去。” 伙计取下银元宝,將其一角放在嘴中轻轻一咬,顿时眉开眼笑,“二位贵客,请。” 陈阳与苗月儿进了店內,伙计在旁点燃了蜡烛,只见迎面撞上一座极高的黑色柜檯, 台面与屋顶之间以柵栏相隔,只留了个三尺见方的口子,陈阳尚能看得清楚,苗月儿身量较小,此刻却是要仰起脑袋,方能见到柜檯上探出的面孔。 鬍鬚稀疏、面色有些发青,面色在烛光衬托下更显阴冷,像死户多过活人,当铺掌柜站在矮脚凳上,居高临下地注视著陈阳:“二位是要当些什么?活当,还是死当?” “不活当,也不死当。”陈阳淡定地道:“姓屈的叫鹰爪孙拿了,蹲了苦窑,马上就得擼扣,他在你这押了些什么宝,儘管拿出来给我瞧瞧,若有开眼的,老瓜管够。” 听到陈阳这话,苗月儿只觉得云里雾里,那掌柜的却是一笑,“原来是合字上的朋友,只不知是混哪一条道的?” “鷓鴣分山甲,鷂子解丘门。” 掌柜再不疑有他,下了凳,打开后方秘柜,在里头寻摸了一番后,將一箱子沉甸甸的金银玉器放在了柜檯上,一一举起亮给陈阳看:“水都在这了。” 取出来的物件里头,能入陈阳眼的並没有几件,大多是些凡俗器物,年代由高到低, 最早可追溯到唐时,而他更是瞧得明白,这几件东西出土的时间相差不远,这证明了一件事一一屈彬先前所倒的,大概率是叠字坟。 所谓叠字坟,指一层叠著一层,像方型抽屉一样群葬的墓坟,而长安这里的情况则更特殊些,因其为十三朝古都,周边但凡是形势好些的地方,都埋葬了达官贵人无数,而这些墓葬的分布是按照年代由下到上,年代越久的越在下方。 如此层叠向上,新坟压著旧坟,后人压著先人,伴隨著时间的推移,乃至於地形风水也会有所变化。曾经的风水宝地,如今变成了绝地险地也並非没有可能。 姓屈的大概就是找到了这样一处地方,然后將盗洞一直打到了最深处,將沿途找到的各代坟墓之中的明器摸了出来,这才能解释,为什么短时间內会有大量不同时代的明器出土。 看来这人的手艺还行,盗洞打得挺准,只是销赃的功夫太差,轻易便走漏了风声,引得官府缉拿陈阳方才与这掌柜所讲的,正是道上的春点、也即『唇典”,其实便是黑话。 他在告诉对方,屈彬已经栽了,如果官府知道他在你这销过赃的话,多半有些麻烦, 与其被没收了脏物后血本无归,不如將那些东西给拿出来,或许他能买上几件。如此既挽回了损失,也能来个死无对证。 隨手拣出个唐代玉带跨,这东西很明显是从墓主的腰带上取下的,青绿色的玉质之上有黑色和淡黄色的斑点,这种玉石有个名头,叫做“骨础玉”,十分罕见,算是这些明器之中较为珍贵的种类。只是,陈阳瞧得出来,那掌柜却瞧不出来,还以为是这玉带跨上有杂色,所谓有眼不识金镶玉便是如此了。 掌柜的见陈阳选出了这么一件,顿时露出了笑容,笑眯眯地比出了“三”的手势。 这件东西,他当时是当了三十两白银从屈彬手上拿下,如今出手给陈阳,却是坐地起价,將价钱翻了十倍。不得不说,只要在市面上有些门路,且胆子够大,懂得嘴皮子功夫,开典当行確实是一项好的买卖。 可是这掌柜不知道的是,骨础玉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几百两银子,但因他与屈彬都是不识真货的,这才叫陈阳轻易捡了个漏,他二话不说,拍了张银票出来,便在掌柜与店员看似热情、实则送傻子般的眼神下,取走了骨础玉带跨。 “玉带跨,就是以玉石製作的腰带装饰品,唐时带跨的特点,是以顏色、材质来区分位阶,玉、金、银、铜、铁之中,以玉为最高。” 客栈中,陈阳拿著玉带,对身边苗月儿、徐弘远二人讲道:“根据《唐书·跨车服志》中记载,紫为三品之服,金玉带十三;緋为四品之服,金带跨十一;浅緋为五品之服,金带跨十;深绿为六品之服,浅绿为七品之服,皆银带九,深青为八品之服,浅青为九品之服,皆铂石带八-所以,这骨咄玉带,至少是三品以上的公卿家中才有, 只会出自於大斗。” “屈彬身上有与那鬼仙娘娘相类似的气息,我想他是接触了与西王母国有关的事物。”陈阳继续说著自己的推测:“虽然在那间当铺里头,我见到的明器之中,年代最早的只是唐代,但那气息是做不得假的,与西王母国有过往来的人里,最有名的莫过於周穆王。” 说到这,陈阳又是一笑:“你们说巧不巧,早期周天子所居之处名为镐京,根据我搬山派先人的记载,其遗址正位於如今长安城西北的地下,而周穆王死后,便是葬在镐京周边。” 听到陈阳从一个带跨上看出了这么多东西,苗月儿、徐弘远二个人都傻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师兄(师父)的意思是,那姓屈的可能误打误撞,找到了周穆王的陵寢, 这才沾染了与西王母国有关的气息在身上?”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陈阳肯定道:“先周时的旧址多被后来居上的歷代坟墓压在下头,加上数千年来地形的变迁与不断动土施工,標记全无,极是不好找寻。眼下既然有这么个机会,正该找到屈彬发现的那处周墓,也好先探一探虚实。” “玉琪真人还需要几日才能抵达,左右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先拿这地方练练手。”陈阳决断道:“好了,咱们各自去休息吧,明天你们二人隨我出城,去找那屈彬打下的盗洞。” 从陈阳房內走了出来,徐弘远小声道:“师父思虑縝密,我是远远不如的,可是这些事情,与其自己辛辛苦苦地干活,不如直接用些手段让那姓屈的交代。以师父如今的修为,休说长安的大牢,便是南北二京的詔狱也是横著走,何必如此麻烦?” “欺负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你师父向来不会如此。”苗月儿对陈阳的心思很是清楚:“这样做既没意思,也显不出他搬山派掌门的手段。” 徐弘远深以为然:“也是” 翌日清晨,陈阳说到做到,带著眾人一齐出了长安,来到了西南处津河的岸边。 徐弘远头一次来洛阳,按照他的《撼龙经》水平,也看出了这河水两岸的形势確实不凡,依稀可见得些“帝王气”,但不多。按著书上讲,选此地作为阴宅,后世子孙虽有王侯將相之命,只是贵气不足,不能长久、也名不符实。 因此,现今长安附近的贵人早不会將坟墓选在此处。周边的墓地,大多是生活在附近的百姓所留。还有一些年代更早,如今已渐荒芜,墓碑早已不知去向,坟包上则荒草妻妻,如同一个个小土堆,丝毫不起眼。 陈阳为二人介绍道:“丰镐便位於这条河的东西两岸,丰京在西,镐京在东。两地相距甚近,以一道横跨津河的桥樑相隔。现如今,这一座先周时的王城遗址,便被后世歷朝歷代的坟墓压在最下面,已多年未能重见天日了。” “確实这周边有不少坟墓。”徐弘远四处確认了一番,“且大多都有被盗痕跡,只怕这关中地界的同行,说不定早就將长安附近的地给挖成了马蜂窝,其他人来了也再难染指。” “挖是挖了,可惜不够彻底,没有真正深入进去,只在最外围零零散散的小斗上打转,能有什么出息?这些墓主至多也就是穿金戴银,到时从斗里起出来一堆俗物,丹珠的影子也见不著。对於咱们派而言,並没什么意义,便是连周天子陵的一根毛也顶不上。” 陈阳说道:“好了,閒话不必再多说,先將盗洞找到。” 说完,陈阳从袖口处取出一张神目符,引燃后化为一阵青烟直上天际。 烟雾之中,暗藏有一条青色龙影,以金色重瞳將周边地面尽数看在眼中,再与陈阳共享著双目所示。 观泥痕、辨草色,是倒斗界专业人土大多掌握著的技术,通过洞口土质判断盗洞打下的时候,对於陈阳而言也是轻鬆。未过一会儿,他便寻找出了几个可疑地点,在地图上將其一一標记出来后,就让苗月儿、徐弘远等人分头去確认。 居高临下,地势尽在掌握。分工合作,进展也是神速,很快,陈阳便在东岸一处张姓村民的祖坟群聚之中,找到了先前打下的盗洞。 盗洞有许多种挖法,先前已然说过。 关中地界的古墓都分布於黄土地,因而盗掘相对简单,倒斗者多是直接在墓葬上开出方形洞口,藉此进入墓穴。正如陈阳先前推断的那样,屈彬在挖洞方米昂確实是个好手, 在方形盗洞的两边还特意挖出了两排脚蹬,以此方便下地,又在旁边悬掛了一根绳索,上头系有竹篮,可藉此落至洞中深处。 这绳索也不是普通绳索,是以三股麻绳拧在了一起,十分结实。 看得出来,能挖出这样一处盗洞的绝非独行大盗,也不可能是什么生手。 盗洞挖得极深,向下看黑的,仿佛没有尽头,似乎直接连通著十八层地狱。 而这盗洞的位置也是很有意思,选址並没有开在任意一处墓葬上头,同时极力躲避那些现有的坟墓,將入口隱藏在了一个生满了杂草的土坡上,平日里以树枝、乱草覆盖在上,若不是草色明显有异,一时半会只怕仍然发现不了。 “不错,有金、银、铜、铁之气。”陈阳將盗洞翻了出来后,仔细嗅了嗅洞口,“风生水起,没想到这些个人误打误撞之下,还真叫他们寻觅到了一处龙楼宝殿。” “师父,怎么说?”徐弘远道:“我们今晚再来?” “犯不著那么麻烦。”陈阳说道:“周边就算有路人来往也不打紧,我布个迷魂阵在附近就是了,与其晚上黑灯瞎火地熬夜,不如趁著白天將这事了了。” 徐弘远拜陈阳为师,受其指点拳脚法术,在倒斗技巧方面,却是受老独眼的指点更多。摸金校尉有句古话,叫做鸡鸣灯灭不摸金,意指只在晚上倒斗,且一旦天亮后有鸡鸣声、又或者手中点燃的灯火熄灭,无论是否得手,都得立即停下。眼下大白天下墓,倒是头一回。 陈阳不管他心中有什么弯弯绕绕,搬山道人却是不怎么讲什么黑夜白天的规矩,也不去坐那竹篮,双手抱住绳索,第一个朝盗洞深处滑了下去。 第372章 墓中藏墓,黄肠题凑 第372章 墓中藏墓,黄肠题凑 陈阳自绳索上落下,约莫到了十丈深处,已经可见得正面墙上一个横向洞口,洞口周边还有著残缺的夯土,顿时心里明白,眼前的是叠字坟最上方的一层,距今应有百年左右。 他並未停下,而是继续双手獴住绳索下降。 此番唯一的目標就是最深处的先周古墓,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考虑。 在陈阳上方,跟著滑下的苗月儿与徐弘远见他没有停留,於是也就继续跟上。 “嗯?” 徐弘远背著盛装掘子甲的竹筐,加上修为较低,因此坐在捆在绳索繫著的竹篮里头, 位於队伍的最后。在与墙上的横向洞口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隱约听见那里头好像传来了一阵奇怪响动,似乎是风声、又像是嚎叫,只因为前方陈、苗二人已下得深了,他急著赶上,也就没有多想,將这件事忘在脑后。 一直下了数十丈,盗洞才堪堪见底,隨著越发深入,周边两侧墙壁也就越发宽阔,材质也从寻常的土壤转变为结实的夯土,陈阳此刻就站在盗洞底部,抱著双手,一面等待徐弘远,一面观察著面前夯土,不时试探著用脚踩上几下。 徐弘远猛地住绳索,令竹篮下坠的势头止住,手掌因摩擦而略有些红热,纵身从竹篮里头跃出,心急之下,落地时脚步略有些不稳,跟跪一下方止住身形:“师父,我到了。” “嗯。”陈阳背对著他点点头,“请掘子甲。” 徐弘远依命照做,將身后竹筐解下放在地上,掀起盖在上头的篷布后將其放倒,一金一银两只掘子甲便从中爬出。 好吃好喝饲养了段时日,令银鳞的个头又成长了些,如今只比掘子甲略小,两个小东西繫著鲜红的肚兜,敦实的身躯上鳞甲闪闪发光,双眼灵动有神,它们有模有样地直起身,將爪子捧在一起,朝著陈阳作了个揖,问候道:“掌门老爷!” “乖。”陈阳对著掘子甲们笑了笑,指向身边:“去將那口子再扩大些。” 掘子甲们得令,立即上前忙活起来,锋利的双爪刨在夯土上,就像是刨在泥地里,不一会儿,便积出了两个小土堆。 陈阳指著土堆道:“你可看出了这夯土是用什么混合而成?” 徐弘远见陈阳考较,走到土堆前,捻起一抹后一边观察,一边细细摩了两下,最后放在鼻尖轻嗅,这才確定地答道:“是五土、黄土、青膏泥,还混入了少许木炭。” “说得没错。” 见陈阳肯定了自己的答覆,徐弘远面上浮现出微笑。 夯土,是坟墓的第一道防线,既可以保护墓顶,也能避免外来的侵蚀与破坏,讲究些的夯土都会预先炒过一遍,而根据墓主地位,所用的夯土原料也有所不同,像这五土、 黄土混合木屑,是先汉时列侯以上爵位者所常用。 也即是说,那座先周时的古墓还在更下层,陈阳需要从这汉墓之中穿过,方能抵达目的地。 在掘子甲们的努力下,夯土与墓顶上的口子被扩大了数倍,足以容纳三、四人並排通过,徐弘远將小傢伙们收回了竹筐,隨同陈阳一齐下到了墓里,发现已经身处於墓室之中,地面上有许多杂物,除却打翻的灯盏外,还有些三寸大小的陶俑,俱是缺胳膊断腿, 看上去很是淒凉。 “-活计干得也真粗糙。”陈阳起眉头,“跟打败了仗一样,七零八落,手上一点分寸没有。” 整个墓室已被洗劫了一遍,连带著墓主的尸身也被拖了出来,隨意丟弃於地,其下葬时的衣物也已被扒下,只剩下一具孤单单、赤身裸体的可怜乾尸。 三人不约而同地將面蒙住,陈阳將手套戴好后,俯身捏住干户脸颊,將其口部打开, 朝里头看了一眼:“牙口还算整齐,压舌物已经不见,这傢伙死时年纪不大,也不知道是哪一位侯爵·-你將他户身放回棺中吧,这曝户於外也太难看了。” 徐弘远点了点头,才將这位可怜的侯爷从地上抬起,只听得“当唧”一声响,一个椎台形、两段粗细不同的玉塞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见还有漏网之鱼,徐弘远面上露出喜色,正要低头去捡起来,却被陈阳出言阻止:“先別动,此为九窍玉,看形状是塞谷道的,应该是先前塞得太深,才没被掏出。眼下尸身被拋在外头后,情况有了变化,被你一抬,这才掉了出来。” 谷道—.听到陈阳这话,徐弘远赶忙將手收回,嫌弃地看著那玉塞。 “师兄,什么是九窍玉啊?”苗月儿听著有些好奇,问陈阳道:“我倒没听说过。” 见陈阳目光又看向自己,徐弘远赶忙出言解释:“好叫师叔知道,九窍玉是用於遮盖死者身体九窍的玉器,《抱朴子》中曾有言日一一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之不朽。” “玉石为通灵之物,堵住九窍,乃是令死者身躯內的精气不外泄。”陈阳接著道:“埋在风水好的地方才会用上此物,本质是因为尸体没有意识,存不住气。” “原来是这样。”苗月儿瞭然,“这块古玉也算是千年前的古物了,玉质似乎不错。 而且,虽说埋藏的地方醃了些,倒也挺好看的,有红、紫、绿、白四种顏色呢。” “这是福禄寿喜。”陈阳解释道:“玉色若非单一,便以此四种为最佳。若只有红、 绿、白,便是福禄寿,而色泽暗淡发黄,则为下品这不是什么丹珠,至多只能换些银两,我们如今不缺钱使,你还是將其物归原主、放回原位吧。” 徐弘远面色一苦,但也只好强忍噁心,照著做后又將棺木封好。 “师兄!” 苗月儿已经转到了墓室的另一头,挥手招呼道:“你快来看,这里还有个口子!” 陈阳听到后跟上前去,看见墙壁上被挖开的另一处洞口,探出头打量了一番,“哦—这是外藏柠室,与正藏之间以青泥膏相隔,给墓主陪葬的车马、厨具,以及一些婢妾便是埋在这里。” 正藏、外藏,组合起来,也就是完整的墓室,外藏柠室里还有著七具小號的棺木,同样也被破坏,尸身亦被弃之於地,除却陪葬物被洗劫一空外,地面中央还有一个塌陷下去的孔洞。 之所以认为其是塌出的洞穴,是因为这处深坑內部並不均匀,侧壁上参差不齐,內部还有些碎骨,大概是外藏室殉葬者的骨头。 坑约莫有十余丈深,而那些殉葬者的户身並没有金玉保护,早已烂得只剩白骨,因为年代久远又发酥发脆,从这般高的地方掉下去,自然难逃粉碎。 “显然,是那群贼人来到这里,並洗劫了內外柠室后,不知做了什么,引动了地势, 才使得这深坑出现。”陈阳心道,“不然,那些死者的碎骨也就不会出现在坑中了。” 徐弘远忙活完了墓主,跟著也来到了外藏室,见到一地的零乱棺木,只觉得两眼一黑,心中对那群未曾蒙面的倒斗贼恨得牙痒痒一一这些个杀千刀的,將好东西吃干抹净了,留下一地鸡毛给后来者收尾,活该被拉去砍头。 他本以为又要负责收敛户身,但陈阳说这些人已经全部烂成了白骨,一地的骨头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与其胡乱收拾一通,倒不如保持现状,也就乐得轻鬆。 陈阳站在坑边,两眼浮现出金色重瞳,端详了片刻后,忽然掏出符纸,朝著深坑两侧各贴上一张,手掐指诀。 他如今已是金丹修土,除了法力充沛更胜以往外,更易与天地之灵交感,对於周边形势的感知也更加细致,在两张震地符的共同作用下,地面一阵明显颤抖,深坑仿佛拥有了生命,两侧朝外蠕动著进一步扩大,內部也逐渐变得规整平齐,进而將其中情形完全显露,只见除却一些掉进去的杂物以外,又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由木头堆砌而成的墓室。 站在坑边朝下看,只感觉整个深坑仿佛一口竖井,墓室即是並底。 “—-土坑竖穴,果然是上古之墓。”陈阳对身边二人道:“《葬法倒杖》里有过记载,早在先周乃至更早以前的殷商时,此等葬法便为王公贵族所用,显著特点就是葬坑是竖直朝下,並通过墓道与葬坑的大小来区分墓主地位高低,这种葬法还有个特点一一不封不树,也即墓的上方既没有封土,也不竖立墓碑。若年代久了,墓道也被风沙掩盖的话, 也就难以寻觅踪影。” “原来是这样。”苗月儿眼前一亮,“所以,这处汉时的列侯墓才会建在这竖穴上方—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下面已经埋了人了。” 徐弘远有些犯难道:“可是,这墓室的形制是不是太简单了些葬坑里头直接便是柠室,便连地宫也没有,莫非这墓主的地位並不高?” “话不能这么说,此一时彼一时,上古时能有这样的葬坑就已十分难得。”陈阳摇头道:“《周易·繫辞下》里便曾说过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於中野。其意是直接用柴草將死者尸身掩埋在荒野里,只比直接弃尸荒野强上一些,却也是当时丧葬主流。陵寢逐渐奢侈起来,要等到周室东迁之后了。” “那这么说,这墓室里,搞不好真埋了个周天子?”苗月儿雀跃了起来,“师兄,你眼力好,可看出了这木製墓室用的是什么材料?” “用的是柏木,墓室的规制也有讲究。”陈阳指著下方墓室道:“这玩意儿有个別名,叫做黄肠题凑,始於周,兴於汉,用於帝王陵,四周用柏木堆垒成框形,层层铺垫, 不用卯。” “这么说,这里真有可能是一处大斗。”徐弘远两眼放光,“我还从未亲眼见过这等规格的墓葬,往年跟隨我父亲祭祖的时候,也只是在外围哭祭,却是从未进入过墓室之內,更没有目睹过先人梓宫。” “那些个倒斗贼也是霉运,与这真正大斗恰好错过。”苗月儿笑道:“师兄方才以震地符改变了下方土层,也不过只是多掘开了三尺有余,就已令这黄肠题凑的顶部露了出来。他们当时若捨得多些功夫,在这处坑里挖深一些,就也轮不到我们来动手了。” “那姓屈的身上所沾染的气息,多半来自於这葬坑內的陪葬物。恐怕他当时是在洗劫这外藏柠室的时候,不巧撞上了地面开裂,人也掉进了葬坑里,当时多半嚇了个半死,同时也染上了坑內陪葬物的气息—. 木製的葬室十分脆弱,陈阳根本不需进入葬坑,站在坑边,將目光锁定在葬坑底部, 掏出龙鬚法笔后於空中比划几下,再掐了个指诀,便以深厚法力將这黄肠题凑紧密结合的顶部平整卸下,將其升出葬坑后放在一旁,露出其內的无数陪葬物与一口棺。 重瞳法眼凝视了片刻后,选择將沾染著厚厚尘埃的一件玉器摄於面前,確认了一番, 满意地点头道:“没错了,这件东西绝对就是来自西王母国的玩意。” 被陈阳摄出的物件,是一件椭圆形的面具,目框深凹,眼球外凸,中有圆扎。两耳直立,悬鼻突起,透雕疗牙。脸壳外凸內凹,五官位置与人的面部相近,形状凶煞仿佛野兽,通体以玉石打造而成,被陈阳以法力摄住后正於空中起伏不定,面具上沾染的尘土被一点点剥下,露出几近透明的真实面貌,散发出道道灵光。 “在当时,器皿一般是青铜质地为主,虽然也有加工玉器的方法,但如此质地、如此做工,並非中土所拥有的。”陈阳指著面具道:“你们再看这面具的五官,眉眼之间是否有易邦特徵,与我中土人氏的长相大有差別?” “还真是。”苗月儿点头確认道:“不像常人,倒与那鬼仙娘娘有七八分相似!” 第373章 升棺发財,金缕玉衣 第373章 升棺发財,金缕玉衣 望著面前的玉石面具,徐弘远一时间有些困惑,“这—·鬼仙娘娘是什么长相?” “豹尾虎齿,蓬髮戴胜,司天之厉及五残。”陈阳答道:“简单来说,就是半兽半人,而她们戴的胜,就是眼前这玩意儿。” “不是吧?”徐弘远虽然没读多少书,但对於神仙鬼怪之类的事情,到底还是记得一些,提出疑问道:“我记得《武帝內传》里头写西王母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顏绝世.她不应该是个绝世美女的外形么?” “世上哪来那么多绝世美女,像你师叔这般姿容都已少见了。” 听到陈阳这话,苗月儿面色一僵,心道这到底是不是夸讚啊? 陈阳嗮笑道,“武帝想成仙想疯了,知道祖龙派遣徐福出海未果,便將长生的希望转到了西王母的身上,还想著跟人家成双成对,当天上的仙帝。这不就被当时的术士算计, 找了些漂亮女人假冒西王母及侍从,给他吃下个所谓蟠桃· 结果他真信了!以为西王母看上了他,於是靡费千万、大兴土木修建承露台,想要接弓仙人下界,可谓是被吃得死死的。临死前还受术士蛊惑,弄了出巫蛊之祸,把皇后、太子一併诛杀,险些坏了王朝气运,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些个皇帝,虽然手握权力,其实与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他们追求的东西,也恰恰是成道的累赘。”陈阳告诫道:“仙人未必都是俊男靚女,你且记住,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徐弘远听得一愣一愣,而一边的苗月儿对陈阳方才所说的话,竟也露出了十分赞同的神色,连连点头,这不禁令他更加觉得异。 他心想,明明自己才是秦淮河上的风流浪子,师父他老人家根本不好女色,又是如何得出如此深刻的见解? “不过,武帝若是不被骗,承露金盘也就不会现世,咱们也就少了件宝贝。”陈阳將玉石面具收进口袋,“多少还是承了他些人情,就不要继续编排他了。” 徐弘远心道,方才在揭別人短的,不一直是师父你么? 东西已然到手,陈阳决定回去之后再慢慢研究,现下还是先將眼前这周代古墓恢復原状。 不过,在此之前,反正来都来了,不如顺便开一下眼前的棺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货。 他的確已经决定不取金银財宝,所以这次绝对就只是看看,不会多拿一件。 被陈阳以搬运法摄出葬坑的顶盖,长宽各三丈有余,与下方的筐形架构都用得是上好柏木,除却千年不朽外,木心还有些微微发黄,这也是『黄肠”之名的来歷。只见这题凑之內又分为前室、后室与迴廊,刚才的玉石面具便是前室之中的陪葬,而墓主便被安置在后室的棺木里。 “这等年代的古墓十分难找,机会难得。”陈阳挥手示意徐弘远过来,指向下方:“你去把棺木打开,也好看看这墓主到底什么来头,里头有何陪葬。” 徐弘远听到这话,咽了口唾沫。 他心中虽有些畏缩,但想到已跟著陈阳这么久,又向老独眼学了不少东西,到底能否派上用场,眼下正是印证的时候一一是骤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 “遵命。” 徐弘远咬咬牙,在腰间繫上绳索,由陈阳一手拽住末端后,便跃进了葬坑,双脚在墙面上轻点,藉此缓衝看下落之势,不过一会便落到了题凑內部。 “当心著些。” 陈阳懒洋洋的声音自头顶传下,嘱託道:“记住教你的东西,不该碰的別碰,凡事沉著冷静。” 徐弘远点了点头,大看胆子朝看后室走去,踩在题凑內的地面上,只感觉脚步有些发涩。 前室两侧,摆放著陶器、漆器、丝织物、还有些金钱,而门扉、壁板有的则写有“食官內户”、“中府”“內府”等字样,似乎是对於生前所处宫室的虚擬,就这么看,墓主至少也是诸侯以上的人物,真的就是某位周天子也未尝不可能。 满满当当的陪葬物里头,就算隨便流出一件,也都是难得珍品,价值无法想像。 好在发现此处墓葬的是陈阳一伙,若被先前那波倒斗者发现,多半也难逃被洗劫一空的结局。 走到棺木面前站定,徐弘远隔著面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后,开始动手。 虽是头一次独自行动,好在上方有陈阳注视,心下倒也不慌。 下手轻快、动作虽有些生疏,只是因为欠缺了些经验,实在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一会,徐弘远已將后室中的棺木拆分开,发现总共有三重外棺,最內部的棺木由水牛皮与犀牛皮包住的木板製成。见到这一幕,上方的陈阳与其不谋而合,都轻轻嘆了口气。 见到这三重外棺,墓主的身份已然坐实,《礼记》中记载,天子之棺四重、诸公三重、诸侯再重、大夫一重、士不重一一以天子之尊,死后的棺木该有四重外棺,而眼前却只有三重,这证明墓主位居於天子之下、也就是公爵级的人物。 至於是哪位公爵,那就真不好说,毕竟时间太久,史料都已不全,加之墓中大多只是些图画,並无文字记载,以至於无法验明正身,陈阳只能猜测,其人大概是穆王近臣,大概率曾陪伴其西行。 陈阳在上方道:“本以为,他第一次开棺能碰上个皇帝老儿若是那样,可真算得上是个头彩,不过眼下这样的开门红,倒也不坏,至少比我当时强上太多。” “哦?”苗月儿好奇道:“师兄第一次是开的谁家棺?都有些什么宝贝?” “不知道粽子算不算宝贝”陈阳自嘲地笑了笑,显然不愿意多提:“不说了,继续看吧。” 犀牛皮,也即咒皮,十分坚韧,拆开著实费了些功夫,徐弘远將棺木外裹著的皮革分开后,以微微颤抖的手掌,將最后的一重棺木也推开,露出內部形状。 隨著棺盖的一寸寸推进,缝隙之中流出了道道异光,几乎令人无法直视。 棺木打开后,一个人形物体暴露於眾人面前,只见其浑身上下布满了无数玉片,以金线缕结在一体,质地晶莹细腻。面部同样也完全由玉片覆盖,只是做工更加精细,刻划眼、鼻、嘴形,下方胸背部宽阔,臀腹部鼓突,完全似人之体型。 “矣?”苗月儿惊讶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尸体,反倒放了个奇形怪状的异人?” 陈阳听到后,神色古怪地看向苗月儿,令后者很是疑惑:“师兄这般看我做什么?” “你最近医书看了许多,修为也进步不小,但关於这倒斗的事情,了解得还是少了。”陈阳笑了笑,“不认得眼前这物件,也怪不得你这並不是什么玉人,正是墓主,包裹在外层的这件东西便是所谓金缕玉衣,也即是古时王侯下葬时所著。又叫做“珠绣玉匣』,以此物裹身,內部再辅之以九窍玉,可保尸身不腐。” 苗月儿面上羞涩,连带著小巧的耳朵也有些发红,赶忙低头看向下方: “原来这是件衣裳.真有意思,我之前从未见过。” “没见过也是正常的,自汉末后,金缕玉衣便已绝跡了。” 陈阳指向散发著耀眼灵光的金缕玉衣:“光那一件衣服,价值便难以估量,便是上头的一块玉片,放在如今,至少也值个千百两银子。” “这么贵?”苗月儿一个激灵,眼中冒出金光:“这玉衣上头只怕有一千多块玉片—————个十百千万——该值多少银子啊?而且,那玉石光泽明显有些奇异,恐怕是与尸身之內精气接触久了,继而有了灵性。” “有了灵性,就不算俗物,拿了也不算破规矩。”陈阳淡然道:“来都来了,开也开了,那还是收下做个纪念吧,我搬山派自成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到手这种东西。” “听到没,徐弘远!”苗月儿在上方大声道:“你师父叫你把那件金缕玉衣取下来! ” 徐弘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奇异的物件,一时间两眼发直,听到苗月儿喊声后方回过神来,一时间呼吸有些不畅。饶是他国公之子出身,从小到大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却也从未看到过这绝跡千年的金缕玉衣。 “我听见了!” 或许是有赖於金缕玉衣的封锁,棺中尸身並未有任何异味,反而能闻到些许温润的香气,徐弘远知道,这是来自於金缕玉衣上玉片的味道,普通玉石通常是没有气味的,但若开光通灵、又或者经过他人的佩戴,或存放於某些特殊的地方,便会因此產生味道,这也是区別好坏玉石的方法之一。 暗道一声得罪,徐弘远咬牙压抑住心中兴奋,这便开始动工,想要將金缕玉衣取下, 可是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却未曾见到这金缕玉衣上哪怕一道缝隙,根本无从下手,若是强行撕扯,文怕损伤了宝物。 见徐弘远一副无所適从的模样,陈阳心下好笑,指点道:“你就非要自己动手么?难不成没教过你搬运法?” 徐弘远这才回过神来,是了,搬运法专用於眼下这情况,可用不启人门户、不破人箱笼的方式取財取物。既然人力无法解决这情况,为何不借用法术? 赶忙从袖中取出搬山符,以食指、中指夹住置於面前,一边以法力激发,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龙虎齐聚,阴阳相合;搬山填海,镇岳伏魔—“ 诵声中,符纸无风自燃后化为灰,內中灵性藉助青烟成形,幻化为龙虎虚影,朝著被金缕玉衣裹住的尸身捲去。一青一白两道灵光匯入玉衣之中,令其散发出的灵光明显一滯,继而微微颤抖起来,而后竟逐渐变得有些透明,一点点地往上挪移,直到令原本在玉衣之內的户身从中脱出,两者相互分离。 徐弘远面色恭敬地朝著半空伸出双手,金缕玉衣凭空落下,好几十斤重的东西令他险些没有接住,双手猛地往下一坠,再抬起头来时,耳边只听见淡淡的龙吟虎啸。 棺木之中的死者还穿著一身里衣,即便金缕玉衣被脱下,也没有完全赤身裸体。观其样貌,大约三四十岁,身长六尺、面孔上双眼被玉片盖住,鼻尖隱隱可见玉塞。 九窍玉配合金缕玉衣,才是完整的一套手段。如今看来,虽然费大了些,倒也確实有用,至少这墓主身经千年而不朽,面孔仍榭榭如生,只是虽然不腐不坏,却也再没有復生的可能,面对搬山派一眾,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有这金缕玉衣保护,再加上风水宝地以养气,本来是不错布置。”陈阳点评道:“可惜,这津河两岸埋藏了不知多少人,便是再怎么好的形势风水,这么分摊下来, 也剩不了多少气运。也罢,到底拿了他两件东西,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总得回敬一二。” 陈阳掏出龙鬚法笔,顺势写出两道灵符,又將身上道袍脱下,与灵符一起扔下,恰好落在徐弘远面前:“把这道袍给墓主盖上,里头有我手书的辟邪护身符两张,足以保全其尸身。” 徐弘远依言照做,將金缕玉衣放在口袋里背在身上,又將陈阳的道袍盖好,这才將棺木復原,攀著绳索爬上了葬坑,將装著金缕玉衣的口袋奉上,“师父。” “干得不错。” 陈阳接过口袋,顺手系在背后,温言勉励道:“走吧,这趟收穫不错,咱们这便回返。” 將摄起的顶部重新盖下,陈阳又以震地符將葬坑重新闭合,外观根本看不出有墓葬痕跡,再加上更上方的墓穴已被洗劫过,这处周代诸侯墓大概率不会再被发现。 沿著原路回返,来到盗洞底部,几人正打算利用绳索回到地上,却发现上方空空如也,而那三股拧作一起的绳索已被切断,掉落在面前地上。 “....” 见这情景,陈阳起眉头,双眼之中现出金色重瞳,抬头看向盗洞上方,只见黑暗中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第374章 黑影,巨蝠 第374章 黑影,巨蝠 黑影动作极快,又隱藏在暗中,如鬼魅般无声无息。若非陈阳眼力过人,只怕还无法窥破其踪跡。 目击的瞬间,陈阳反掌一甩,三根新打造的丧门透骨钉脱手而出,呈品字形朝上方疾射。 只可惜到底还是慢了些许,火四溅中,三根铜钉深深地嵌入墙壁,並未能將黑影留下。 “师兄,怎么了?” 陈阳的突然出手令身边人嚇了一跳,苗月儿看向暗器射去的方向,並未看见有异常, 但也不敢掉以轻心,集中精神地感知著高处,问道:“莫非那里有什么异样?” “嗯。”陈阳微皱著眉头,“有东西跟在我们后头,现在又躲进上方的盗洞里了,这绳索断裂,多半是它搞的鬼。” 徐弘远俯身查探绳索,发现断口处十分粗糙,且散发著一股恶臭气味,仿佛是被什么野兽咬住,被活活撕扯成这副模样,“师父,这绳索是被咬成这样的,刚才那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躲得太快,一时看不真切,不过那东西浑身生满了黑毛,应是这墓中生出来的邪崇。” “生满了黑毛莫非是粽子?” “也不是没有可能。”陈阳答道:“不过,还得先將其擒下,再验明正身。” 对於他人而言,盗洞內的绳索断裂无异於身陷绝境,毕竟底部距离入口处至少有数十丈,好在搬山派几人都有些道行、並非常人,苗月儿道:“师兄,如今绳索断了,我们是否只能强行爬上去——” “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陈阳將地上的两道绳索捡起,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一处,接著又取出八卦藏龙剑,將绳索的一端系在剑柄上,隨即將飞剑祭起,手掐指诀,又以搬运法辅助。 八卦藏龙剑立即拔地而起,如离弦之箭般朝著洞口飞去,接著深深刺入洞外的地面之中,绳索垂落下来落在陈阳面前,也只比断裂之前短个数尺而已。 伸手扯了扯绳索,確认其足够牢固后,陈阳对二人道:“走吧。” 为了提防隱藏在暗处的黑影袭击,陈阳又在队伍的最前方,他双手抓住绳索,一边调理著气息,一边快速向上攀爬,双手在绳索上不断交错,如猿猴一般灵活,很快便来到刚才射失了手的几枚丧门透骨钉旁,看向相隔不远处的洞口一一彼处正是连接其他坟墓的入口,刚才那黑影也正是潜入其中,然后才失去了踪跡。 “师父!”徐弘远的声音自下方传来:“我刚才下洞的时候,曾在盗洞附近听到过类似豪叫的响动,不过並非这个洞口,而是最上方的那个。当时我还以为是风声,並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只怕那东西早在我们进洞的时候就盯上了我们,所以才在背后捣鬼,想要將我们困在这里。” “这么说来,这东西的智慧倒也不低。”陈阳摸了摸下巴,“无论怎样,得先將其揪出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妖魔鬼怪。” 陈阳並不打算放过那躲在暗中的黑影,两手抓住绳索,双脚点向墙壁的同时,腰身一拧,便横跃数丈,进入了位於侧方的洞口。 洞中极暗极黑,且十分狭窄,几乎没有光源,令得深浅高低俱是未知。 陈阳双眼之中的重瞳忽而大放光彩,双眼各散发出一道神光,接著缓缓並作一处,仿如探照灯般照亮面前,並伴隨著头部的转动扫向四方。 自他抱丹后,又创造出了重瞳法眼的更多妙用,目光所及之处,已可將周围形势尽数显露。这洞中是混合了青膏泥的夯土,很是坚固,並非寻常土壤,洞中並不宽,一人行走有些余地,却万万不能容纳下两人並肩而行。 陈阳来回扫视著洞內的同时,暗影也在躲避其目光,拼尽全力地顺著与他目光相反的方向藏匿,最终却仍被陈阳一个抬头,看破了真形一一原来是一头个头极大的黑蝠,身长接近五尺,正收拢著双翼倒掛在墙上,尖嘴疗牙、五官挣狞,正悄悄地將双眼睁开一条缝隙,打量著陈阳。 “原来不是粽子双翼下的身躯已呈人形,算是个有点道行的蝙蝠精。”陈阳心道:“这可是你自找的,难得此次下墓一切顺遂,本想赶紧收工,你却偏要出来招惹,真是不知死活今日算你倒霉!” 隨即便右手一抬,道道雷光直接在掌心匯聚,以阳五雷诀轰出。 黑毛巨蝠或许也是感受到了陈阳雷法的威胁,仿佛有著未下先知之能,陈阳才刚掐定指诀放出雷法,它就已有了动作,扑扇著翅膀朝著后方飞退,张开后的蝠翼直接將通道遮蔽了大半,同时口中吐出刺耳的音波,劈头盖脸地袭向陈阳。 这音波有些类似於钢铁摩擦的声响,尖锐而又刺耳,直令人头皮发麻、六神无主,初听到忍不住打个寒颤,而若是持续不断,更仿佛心神也將为之所夺。 洞中地方狭窄,左右无处可躲,陈阳就顺势向后一仰,同时运起金光咒护体,在间不容髮之际,躲过了这黑毛巨蝠音波的同时,又伸手於墙上一按。 法力瞬间蔓延至四周土石之內,引动其中煞气,继而使得洞顶处不断落下夯土石块, 黑毛巨蝠借看声波飞速后退,头顶与后方却忽然掉下无数巨大的石块,將其瞬间压在下头。 陈阳炼就金丹后,自认最大的进步便是有些熟练法术可以直接运用,而不需要像之前那般藉助符篆而大费周章。说到底,也是藉助金丹,对天地灵机的感受更加清晰、紧密, 同样的一分法力,却能发挥出近两分的成效。 黑毛巨蝠的身型虽然灵巧,但耐力却不见得有多强,体格更不算健壮,就这么一个照面便被陈阳以落石砸到地上,勉力扑扇翅膀挣脱身上压著的石块,刚要再度飞起,迎面已经踢来一脚,重重地端在那略显瘦小枯乾的胸膛上,当即便听到清脆的胸骨断裂声。 骨头断裂了数根之后,黑毛巨蝠再也无力飞起,连滚带爬地想要往洞中深处躲,却被后方追上的陈阳一把抓住,按倒在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陈阳生擒了这黑毛巨蝠后,这才有空仔细去看其长相一一果然是丑陋不堪,五官几乎挤到了一起,口中的犬齿有著半尺长,因而无法遮掩地露在唇外,且犬齿是中空的奇异构造,若用这对犬齿扎进猎物体內,便像是將两根吸管刺入其身躯,藉此汲取大量鲜血。 “还是个吸血的蝙蝠,从这嘴中的气味来看,最近是开了不少荤啊。” 对於精怪之属,陈阳向来不留一点情面,抬手朝其顶门处打入一颗丧门钉,轻易透过颅骨、直入泥丸宫,將其性命了结,又以摄神符將其生魂取出,以待日后使用。 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完这精怪,后方苗月儿与徐弘远这时才恰好赶上,目睹了黑毛巨蝠的户身被陈阳丟弃在地上。 “原来就是它躲在暗中窥伺,倒也会隱匿踪跡,我与师兄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它的存在。”苗月儿端详了一会黑毛巨蝠:“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这种蝙蝠昼伏夜出,以鲜血为食,白日里將一身气机压抑至极限,与假死仿佛。给人的感觉便像是一块顽石,可谓毫无生气。”陈阳答道:“若是不动弹个两下,只怕谁来也不好分辨出其正体。” “照这么看,这处洞穴恐怕已变成了其巢穴。”陈阳看向前方,“再往前走走,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模样。” 於是几人便继续深入,果然发现这洞口內部有许多被吸乾了血的户体,其中有一些的手上还抓看各类工具,看起来很是眼熟。 “看这打扮,应该是屈彬一伙的同党,不会有错。”陈阳观察著乾尸的模样:“他们手上拿著的是倒斗用的工具,粗略算了算,光是陷身在这里的,就有七、八个人。看来他们为了挖开这叠字坟,还真招了不少人。” “不然,也不能在短短时间里挖出这么一个又大又深的盗洞。”苗月儿接话道:“你们看,除却这些倒斗的尸首外,这巢穴地上还有不少好东西,金的银的玉的,都是成色不错的好玩意儿。看来这些人都是在倒完斗之后疏忽大意,这才被害。” 几人正討论的时候,陈阳抬头看了看,只见巢穴的上方也有洞口,顿时明白过来,这黑毛巨蝠是將叠字坟的上下两层打通了,所以先前徐弘远只在上一层听到了声音,却在这一层见到了其模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伙倒斗贼进了大斗,就像是老鼠进了米缸,被金银財宝蒙蔽了双眼,完全没有察觉到其自身也变成了猎物。 徐弘远见这些乾尸可怜,有些於心不忍地道:“师父,要不我將他们也安葬一下?” “犯不著,他们与墓主又无亲无故,怎么能葬在別人墓里?”陈阳摇摇头道:“不要好心干坏事,愿赌服输,栽了便是栽了,死在这里同时也是警告,后人若来到这,一眼便能看出附近有危险。” 再往深处走,陈阳又发现了更多倒吊在洞穴顶部的黑毛巨蝠。 一个个动也不动,黑色毛髮紧紧贴在身上,仿佛石刻一般,很是诡异。 “原来这些傢伙是成群结队地占据了此处”看到这一幕,陈阳瞭然:“此物昼伏夜出,好暗厌光,钟意阴气深重的所在,坟墓正合它们的意。也是方才那些人手艺不精, 不晓得叠字坟里头容易出乱子,掘开坟墓后不知防护,平日里又不將盗洞封好,这才招惹来了邪崇棲息。” “先一把火烧了这里,將这伙异种巨蝠一网打尽,省得为祸,完事后咱们再离开。” 第375章 夜明砂,衙门缉捕 第375章 夜明砂,衙门缉捕 徐弘远点点头,取出陈阳先前交给他的狼毫笔,蘸取了明鬼墨,笔法嫻熟地在地面上绘製出將蝠群全囊括在內的炼灵阵,完成后,他直起身对陈阳说道:“师父,阵法已经备好。” 陈阳低头確认了一番,见阵法並没有一丝疏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取出一叠镇邪符,与其他人一齐將符纸贴在巨蝠头顶, 受到灵符压制,沉睡著的巨蝠更加难以甦醒,將巨蝠尽数镇住后,陈阳的眼中闪出两道金光,“碎”的一声將阵法点燃,明黄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起来,火舌足有一人多高。 巨蝠纷纷被点燃,浑身浴火、僵硬看掉进火海,在血肉被烧焦的气味中,逐渐化为灰炽。 “如此顺利就处理了蝠群,也是因为眼下仍是白天。”陈阳望著火海,对身边眾人道:“若是夜晚,恐怕就要费上一番手脚。方才那只被我擒下的巨蝠,就是负责在蝠群沉眠时放哨的。这些玩意,在我们搬山派的记载中,又叫做狗头蝠,你们觉得像不像?” 徐弘远听到这话,回忆起了方才所见,发现正如陈阳说的那样,这些巨蝠的脑袋大小、形状都与狗头相接近,“確实如此———师父,你先前有见过这狗头蝠么?” “见过,但见得少。”陈阳如实答道:“这玩意性子凶悍,气力极强,以吸食其他生灵鲜血为生,成年的狗头蝠可以捕食与它体型差不了多少的牛犊,一夜间就能將鲜血饮尽。在山边居住的人家,有时一个不小心,强裸內的婴儿便会被这些畜牲偷走只是它们一般棲息在洞窟里,不知为何会迁居到这地下。” 如今想想,虽然这趟下斗十分顺利,但却有著许多疑点。姓屈的陈阳也见过,是个没有什么道行的常人,即便他有许多同伙,这数十丈深的盗洞也绝非普通人一朝一夕可挖出的,这是第一个疑点;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狗头蝠则是第二个疑点;第三个疑点,便是这津河两岸有无数墓葬,屈彬一伙又是怎么偏偏找到了这里? 心中抱著些怀疑,等火势逐渐变小后,陈阳施法令火势熄灭,確认了狗头蝠化为灰烟后,並未急著离开,而是拿出个小罐,收集了一些骨灰。 苗月儿见到后有些奇怪,便问:“师兄,你收集这东西做什么?” 陈阳头也不抬,“你们有听说过夜明砂么?” “夜明砂?莫非是什么很珍贵的事物”徐弘远说了一句后,看向一边:“,师叔?你的面色为什么这么古怪?” “呢—”苗月儿通晓医理、懂得製药,自然知道夜明砂是什么东西,勉强笑了笑, 说道:“你莫非没听说过么?这夜明砂啊,其实就是蝙蝠屎,还有望月砂,则是野兔的类便—..” 见徐弘远面色尷尬地挠头,陈阳安慰道:“药材名没听说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前不久,你不还分不清骡子跟马么?眼下已有许多进步了。” 不安慰还好,陈阳安慰的语句一出,徐弘远的头埋得更低了,看样子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钻进去。 “夜明砂,一般情况下確实是蝙蝠屎,这味药材清肝明目、散消积,尤其对青盲、 雀眼有奇效,但实际却有毒性,需要慎用。我搬山派製作夜明砂,却不用蝙蝠屎,而是以这狗头蝠的骨灰炮製,將其和水抹在眼皮上,可增强目力,於夜间视物。” 陈阳又说:“我的重瞳法眼习炼十分艰难,你多半难以精通,所以这药是特地给你备的还有苗师妹也可以试著用用。” 听到陈阳这番话,徐弘远很是感动,眼眶微微发红。 苗月儿虽然也高兴陈阳记掛著自己,但毕竟有些忌讳这“夜明砂”,脸上半是开心半是隔应。 將东西收好后,为避免有漏网的,陈阳带著眾人清扫了一圈,发现这层墓穴是北魏年间所修建,隨处可见鲜明的佛教特徵。当时北魏太武帝虽废佛教,奈何除却其之外的歷代皇帝都篤信佛教,並以此为基础推行汉化,其中又以孝文帝最甚。这一层的墓主便是当时的北魏贵族,墓中有一石刻的观音菩萨像,却是少见的男相,头綰高髻,戴冠,上身祖露,下著裙装,肩搭帛。 徐弘远见到这菩萨像,喷喷称讚,“这尊菩萨的雕工十分细致,虽是石头刻成,身上却有一股奇异馨香,再加上是北魏时的古物,其实价值不菲。先前进来的那些人有眼不识宝物,却將它白白留在这里,未免可惜。” 陈阳却笑了起来,“你知道这菩萨为什么会有香味么?” “我確实不知。”徐弘远细细地嗅了一口:“请师父解惑。” “狗头蝠以鲜血为食,你也是知道的了。”陈阳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道:“它们靠犬齿吸食其他生灵的血液,汲取养分为生。但是鲜血毕竟以水分为主,想要汲取足够的养分,就要吸食大量鲜血。故而狗头蝠的肾臟十分强悍,令其吸饱了血后不久便即排尿,而这尊菩萨像,好巧不巧,便成了它们的溺器,所以你闻到的香味,其实是.” “师父,你別说了。”徐弘远脸都绿了,朝后连退数步,“记载著这些异种的典籍都在道场里头吧?我回去就一字一句地看” “这才哪到哪呀?”陈阳又安慰道:“你算好的了,当时你师公带我的时候,才叫一个恶毒·但也確实,吃过一次亏后便能长记性,而且一辈子忘不掉。怎么样,你如今还想带这菩萨像离开么?” 徐弘远捏著鼻子一脸嫌弃:“不带了,就把它放在这里吧。” 说笑了一阵,確认这北魏墓中再没有其他异物存在,陈阳等人顺著连通上下两层的洞窟,来到叠字坟最上方的一层,也即是当时下斗时经过的第一处横向洞口,按著年份,大约是唐时的墓穴。 此处墓穴的主人,却与下方的北魏墓主相同,都不是汉人。在墓穴的陪葬品中,有著两个十分高大的铁质轮轂,被陈阳一眼认出,正是所谓的“勒勒车”、“大轂轮车”所用,此物是古时铁勒族特有物件,以其作为陪葬物,墓主身份自然无须多言。 陈阳从刻在墙上的文字中得知,墓主姓氏是十分少见的“仆固”,是为铁勒九大姓之一d 说到长安,自然离不开决决大唐。当时万国来朝,尊称大唐皇帝为“天可汗”,番將为国效力,敌酋於堂前献舞,一时谁与爭锋?可惜一场安史之乱,令大唐由盛转衰,继而国都六陷,天子九迁,最终化为一捧黄土。而这仆固姓氏的墓主,正是安史之乱的见证者,名將僕固怀恩的族人。 陈阳掏出隨身带著的玉带,在墓主尸身上比划几下,確认了是从其身上取下的物件。便將其与其他人一样,重新安置於棺木之中,多加几张符纸守护。 “尘归尘,土归土,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放不下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为生老病死所困,死了也要无数財物陪葬,更有许多人不惜以生者为殉,最终却难逃一个遭人倒斗的下场,便连尸身也受到折辱,又是何苦来哉?”陈阳心道,“若人人都想著节葬,不抱有再活一世的奢望,不於墓中使用那不死之术,自然也就不会有搬山道人。” 这一处坟墓,同样也被翻得遍地狠藉,但凡有些价值的金银珠宝都被席捲而空,连带著墓主的衣服也被扒下,玉带跨便是由此而来。將墓主放回棺之后,陈阳顺便也就將其还给了对方。 或许是因为这处坟墓太过靠近地面,並无狗头蝠在此间棲息。从墓中走出,回到盗洞之中,从八卦藏龙剑上垂落而下的绳索仍好端端留在原处,於是几人按著顺序抓住绳索, 攀爬上地面。 进入盗洞时是上午,如今看天色也不过只刚刚过了响午。 “咱们动作若快上一些的话,还能赶回城內吃顿午饭,听客栈伙计说,附近有家油泼麵味道不错。” 陈阳將放置有金缕玉衣的包裹转交给徐弘远背著,也不打算休憩片刻,直接返程。 他先前在附近布置了迷魂阵,这是搬山派常用的障眼法,没有道行的人也能借用,其原理大概是以一些特殊的布置,令路人下意识忽略或绕过某一处,在陈阳手中可谓屡试不爽,今日也是一样。 將刺入地面的八卦藏龙剑收回,陈阳正要离开,忽听得一声锣响,远处一支响箭飞上半空,接著无数衙门里的公人穿著深色劲装,掛著腰牌,怀揣铁尺、绳索,从远处涌了上来,將陈阳一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好,有鹰爪孙!” 陈阳一个激灵,下意识转身便走,才刚提起脚却又停在原处一一今时不同往日,几个捕快又能做些什么?·都是前些年留下的坏毛病,看见衙门公人就想落跑。 南朝是特別设立六扇门以应对江湖事,並有各名门正派的门人协助办差。北朝却是不大一样,並未设立应对江湖术士的衙门,而是加大了对各州县捕快的投入,號称“经制正役”。 其中又分为两种,配备马匹执行公务的称作“马快”,而徒步办差的,则称之为“步快”、“健步”,平日里负责维护治安的是步快,负责追凶缉盗、大案要案的则是马快。 两者不论著装打扮,还是银,都有著天壤之別。 像眼前这些穿著顏色大体为黑的便服、只在腰间悬掛著牌子的人,便是以“马快”为主。 “这是怎么回事?” 陈阳有些疑惑,以他如今的道行,隨便下个斗居然还能被马快逮个正著,若是传將出去,可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倒斗的贼人们听著!” 前些日子,与陈阳有过一面之缘的捕头也在行列中,其站位与小卒没有分別,可见地位不高,正双手围在嘴边,大声叫道: “今日由关中吕大侠亲自带队,尔等不要负隅顽抗,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什么鬼,吕大侠?陈阳面前浮现出一张满是穷酸气、怀才不遇的鬱郁面庞,心道不对,那是关东大侠,且也不是这世面上的人他前几年也来过北边,倒是从未听说过关中有什么响亮人物,更別提“大侠”。 队伍后方,一个年约不惑之年、样貌威严的中年男人身著朴素便装,目若朗星、方面阔口,頜下留著长须,正双手环绕在胸前,气宇轩昂地站立著,远远地观望著被围起来的陈阳一行。 相比起周边人,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一群同样是马快打扮的人,正在男人身后献殷勤: “吕大侠果然慧眼如炬,隔著两三里地便发现了这伙倒斗贼的踪跡。” 另一人比出大拇指:“是啊,要不怎么是关中大侠呢!在咱们马快里头,他便是这个!” “有吕大侠亲自坐镇,此番必然建功。怎么说,今日收了班,去醉仙楼吃酒去?” 眾马快信心满满,吕大侠始终默不作声,他人还道是这位关中大侠指挥若定,实际他自己知道,自身是因为心神不安、只能强装镇定。 与其余马快不同,吕大侠是个稍有些道行的人,也正是因此,方才八卦藏龙剑破空而出时那冲天的剑气,甚至破开了天空的云彩,被他远远观望到了,这才率著眾人前来。 发现了盗洞后,他便设下埋伏,远远地在旁等著陈阳几人上来。 正是因为识得八卦藏龙剑的剑气,这位吕大侠如今越想越后悔,本想离去,却又碍看面子无法成行,所以才焦躁不安。 他本是蜀中青城弟子,因链气不成下山归家做了马快,靠著几样手段缉拿要犯逃犯, 领取红悬赏为生。久而久之,抓了几名凶悍匪徒后,还真叫他在关中闯出了几分名堂, 有了大侠之称。但只有他自家清楚,以他的身手,再加上公门身份带来的气运相助,也难以与那把飞剑的使用者爭锋。 蜀中各派大多以剑术为长,吕大侠还在青城派修行的时候,也曾见过剑术高强的异人,却没有一人的佩剑能有方才气象。 只怕就凭这百来號人,根本拦阻不了对方只是来都来了,若是平白无故地示弱, 日后还怎么在关中地界廝混?只希望那位高人不要与我吕某计较,就当眼前的人不存在, 大人不记小人过,直接离去便是。 第376章 兵与贼,牢中见闻 第376章 兵与贼,牢中见闻 吕大侠心中正志忑,只见前方一名马快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口中喊叫道:“吕大侠,吕大侠,祸事了,那伙倒斗贼———“ 跑了就好。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吕大侠面色也变得舒缓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般紧张。 “..—·总共有三人,可是只抓住了一个,余下的跑了!”马快站定后,喘匀了气息,这才接著道:“好叫大侠知道,那伙贼人中有名妖女,懂得妖法!她拋出了根竹杖,化作好大一条斑斕巨蟒,將弟兄们给扫飞出去,自顾自地坐在巨蟒头上跑了!” “啊?!” 吕大侠刚舒缓下来的面色又是一惊,夸张地叫了一声,心道怎会有人被留下,以那些人的手段,自己这些弟兄应该是根本阻拦不住。 “咳咳。”见前来报信的马快疑惑地望向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 追问道:“是谁被抓住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看吧。” 走在路上,吕大侠的脚步轻快,心中美滋滋地想著:跑了也好,留下一人就更好,这样一来,也勉强可以交差。 走到最前头,吕大侠跟那名被留下的疑犯打了个照面后,面上还未展露多久的笑容隨即凝滯。 那一柄剑气惊人的神剑,如今正连剑带鞘地被陈阳握在手中,收敛了全部锋芒。 吕大侠心中明白,这意味著陈阳完全掌握了此剑,也即是说,陈阳正是他先前一直提防著的不明剑客。这令吕大侠才刚刚振奋起来的心,眨眼间又落回了深渊。 他面色不变,心中却忍不住哀豪一一眼前这人留下来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关中大侠当面,怎敢无礼?” 见陈阳微笑著看向眾人,面上没有一星半点的畏惧之意,周边两名马快走上前来,手中各持一根水火棍,朝他的孤拐、也即是脚踝骨打去。 “跪下!” 水火棍,长约齐眉,底端有一脛之长为红,其他为黑,红色部位乃是刷了红漆的扁铁。 这两名马快是积年老手,不知对付过多少犯人,手法早已嫻熟,棍身裹挟著风声落下,重重地打在陈阳脚踝骨上,若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已吃痛不住地跪倒在地,可偏偏两声闷响过后,折断的却是那两根水火棍。 望著手中只剩下骼膊长短的半截棍身,两个马快傻了眼,见鬼似地看向陈阳。他们当了多年的差,还未见过有这般硬的孤拐,能令包了扁铁的水火棍断折。 眼前这人,莫非也懂得妖法? “继续啊。”陈阳伸了个懒腰,“脚上正好痒痒,刚才那两下十分爽利,不错,再来、再来!” 又有马快不信邪,上前再度对著陈阳挥棍,结果毫不意外,又是双双摺断。 这下再没有人敢上前,一千马快手持铁链、手,绕著陈阳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是都距离他至少五丈,无一人敢来將他锁拿,眼见得快要日薄西山,陈阳忍不住地打著呵欠。 吕大侠见自己再不出面,情况无法收拾,便只有硬著头皮上前,手挎腰刀、 大步流星地来到陈阳面前,露出大义凛然的神情,嘴上却小声道:“这位高人, 您到底想要做什么,不妨直说。別为难小的们了,我等也只是混些工食银而已, 並不是有意冒犯高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吧。” 陈阳说异道:“这话怎么说?你是兵,我是贼,如今我被捉了个正著,正该掌我去见官。你既是关中大侠,理当逞强除恶,是我该求你放过,如今怎地求起我来了?” 关中大侠急得快要哭出来,“您別开玩笑了,小的哪有胆子拿您啊,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去?” “不行。”陈阳摇头道:“你今天必须將我押回长安府,我今夜便要在大牢里过夜,而且还要与先前那屈彬同一牢房。若有半个不字你自己掂量吧。” 这下,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他奶奶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等邪门事,居然还有异人侠士上赶著被抓吕大侠心中有苦难言,多半是出门没有看黄历,才碰到这么一块烫手的山芋,如今抓又不是,放又不是,百来號人在这里陪別人玩耍,到底谁是兵、谁是贼啊? 曙了片刻,吕大侠小心翼翼地道:“您果真要去牢房?” “那还能有假?”陈阳与这些马快们玩闹了片刻,如今也觉得没了意思,正经道:“前头带路。” “是,小人遵命。” 吕大侠作了个揖,转过身又露出了大义凛然的表情,在一眾马快期盼的眼神中,昂首挺胸地走回了阵中,拍拍胸脯对眾人道:“各位弟兄,我已说服了此人,他诚心悔过,如今要隨我回长安府,进牢中候审。” 眾马快原本志志不安,见姓吕的如此说,顿时喜形於色、兴高采烈地欢呼起了关中吕大侠的名號。 “嘿. 陈阳见此情景,也被眼前吕大侠的“精彩表演”逗得会心一笑。 他心道怪不得这人能有些名声,確实是个见风使舱的人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在吕大侠的亲自引领下,陈阳跟著回返长安,一路上昂首阔步,身上並未有任何铁链、锁,手脚也未曾被住,眾马快將其簇拥在正中,仿佛一群跟班护卫。 他们当差多年,还未曾见到过如此神气的嫌犯,看上去不像是入监,反倒像是郊游。 吕大侠走在陈阳面前开路,只当没有察觉身后人的动静一一无所谓,反正差事了了,拿到了人,府尊老爷也就不会打马快们的板子,总算是有交代。 至於奈何不了陈阳,令得自己威风扫地,其实也不算什么。说到底,这衙门的差事不过也只是为了餬口,难道要为了些微不足道的顏面,去和道行这么高的人玩命? 来到长安府的大牢,吕大侠去狱卒那里取了钥匙,又自掏腰包,吩附其去醉仙楼置办一桌酒菜回来,亲自为陈阳准备了单人独座的一间牢房,细细地洗扫乾净,在地上铺满乾草后又加上一层被褥,这般大的派头直引得周边犯人十分好奇。 这哪里还是蹲苦窑?分明比客栈还舒適! 周边犯人哪里见过闻名关中的吕大侠这般模样,纷纷攀看栏杆好奇观望,只见其满脸堆笑、如店小二一般点头哈腰,对陈阳道:“高人,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酒菜稍后就到,狱卒那边也打了招呼,若有什么要求儘管提便是。姓屈的今日上堂受了刑,如今昏死过去,身上有些醃,我已命人带他去洗刷了,稍后就给您带过来—您看,还有什么需要么?” 陈阳略有些意外地看著这位吕大侠,没料到对方安排得居然如此周到,这么有眼力见,当差捉贼好像有些可惜了。 摸了摸唇上修剪得仿佛眉毛的两撇鬍鬚,陈阳笑著道:“没事了,你自去便是。” “唉,好嘞!”吕大侠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转过身便变了脸,横眉怒目地看著那些好奇观望的犯人,凶神恶煞道:“看什么看?仔细你们的招子!都给我滚去面壁!” 眾犯人不敢逆吕大侠,闻言纷纷声,缩回了各自牢房的角落里,將脸对准墙壁。 这牢中的眾生相,倒真有意思,一个个的都是人才。 陈阳闭眼打坐了片刻,醉月楼的酒菜先屈彬一步送到了他面前,牢头亲自为他摆满了一桌,又拿来一坛十年陈的柳林酒,斟了满满一大碗,酒香四溢,引得周边牢房內的囚犯忍不住吞咽口水。 犯人们看著自己手中的窝头,还有碗中那半点油星也没有的白菜,心中极不是滋味一一大家都是蹲苦窑的,凭什么他这么舒服,还有没有天理了? 醉仙楼是长安城內生意最好的酒楼,十分受人推崇,菜色以秦菜为主。陈阳桌上的,正是来自醉仙楼的几样硬菜,其中有葫芦鸡、酒醋白腰子、煨魷鱼丝、 羊皮丝、酱龙骨、奶汤锅子鱼、茴香软饼与糜子甜饭,再加上一份蕎麦餄餎。 怪不得是长安城內排名前列的酒楼,厨子手艺確实不错,其实秦菜虽然不如鲁菜负有盛名,却也別有一番风味,鲜香味浓。 陈阳將一桌子菜吃了大半,只留下酒水未动。 在这时,如同死狗般的屈彬被两名衙役叉著带入了牢房,就地一扔后,衙役们便即离开,留他们二人相处。 屈彬本就有伤在身,又被摔得七荤八素,迷瞪著一双眼晴,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他费力地望向陈阳,当看清了面前案上的剩菜后,如同饿死鬼投胎般地抢上来,不管不顾地胡吃海塞,三两口將蕎麦餄馅咽了下去,隨即被噎得直翻白眼, 连忙抓起一边的酒水咕嘟嘟灌了下去,却又因为喝得太急,將鼻涕眼泪一齐呛了出来。 陈阳並不著急问话,只静静地等著对方吃完。 只不过一两日不见,一个龙精虎猛的汉子就变成了这副狼狈模样,看来即便是铁打的筋骨,在公堂上走了一遭,尝了那几样大刑后也一样是受不住。別说屈彬这等人,便是修为弱些的修士,一旦被公堂內的人道气运镇住,法术失了灵, 下场多半也好不了多少。 也就只有陈阳艺高人胆大,进了苦窑就跟回到了家一样。 坐等屈彬吃完剩下的酒菜,陈阳待其喘匀了气息,开口问道:“屈彬,你可还认得我么?” 屈彬抬头望向陈阳,依稀记得他是自己入狱前见到的人。 当时也不知怎地,本想抓个小娘子充当人质,却莫名其妙一头栽倒在地上, 如今被穿了琵琶骨,一身本领半点也使不出来,只有任人宰割。 只是,这人为什么会在牢里?他又是犯了什么事? 陈阳见屈彬恢復了些气力,也就懒得多费口舌,双眼精光一闪,便已压制住了对方的神魂,见其两眼逐渐变得迷茫,隨即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的那处津河旁的大斗?” “.—..” 屈彬沉默了片刻,这才茫然地开口:“有——有高人指点。” 陈阳早知对方並没有掌握寻龙点穴的本事,追问道:“何方高人?” 屈彬露出痛苦神色,挣扎道:“不————不知道。” 陈阳见其面色痛苦,心道多半是指使屈彬的那人动用了什么手段,在其心中留下暗示,以令屈彬不得透漏其身份。其实这情况倒也容易解决,不外乎是动用法力將这暗示洗去,或加大法力的投入,强行令其开口。 只是这两办法无论哪一个,恐怕都不是目前屈彬能承受住的,他若是开口了还好,若是一命呜呼,陈阳其余的问题也就无人能够解答。 既然如此,且先將这幕后黑手的事放一放陈阳又问起了屈彬究竟是如何挖掘出那么深的盗洞,屈彬则回答依靠的乃是一样利器,名叫“竹缆钻井法”,这法子最早是庆历皇祐年间使用,以圆刃銼、 表层套管、扇泥筒为工具,用类似春米工具的足踏槓桿“確架”,凿出深井后再行扩大。 其实这法子原先是用以製作盐並,以获取地下岩层深处的滷水,藉此製盐。 早在庆历年间,便以此钻出了深达三百丈的桑海並,用於凿盗洞实在是大材小用。 陈阳听得两眼放光,赶忙將这法子的使用方法记下,又细细问出了几样设施的製作方法,原来这屈彬祖上便是干这钻盐井的活计,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却是不想苦哈哈地做工,转而將这手艺用在了倒斗上。 得了这钻並法,已经不虚此行,陈阳又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处大斗里的狗头蝠是怎么来的?” “那群蝙蝠!”屈彬的气息骤然变得粗重了几分,“折了我不少弟兄的性命!珊瑚血玉,珊瑚血玉!” 屈彬的面色忽然涨得通红,仿佛发狂一般大喊大叫,甚至情不自禁地用指甲抓挠著自己,不断以头抢地,两三下便將脑门磕出了血,为避免其继续自残,陈阳只得停止问话,以一张点阴符贴在对方脑门处。 屈彬的神情再度恢復平静,接著昏死过去。 “珊瑚血玉?” 陈阳记住了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两遍。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对著牢房大门上的铁锁吹了口气,便令坚固的铁锁自行落下,整理了一番仪表后,陈阳施施然走出门去,趁著犯人狱卒都在熟睡的空档,完成了一次轻而易举的越狱。 第377章 城门相会,誓师启程 第377章 城门相会,誓师启程 “不好了!” 清晨,吕大侠才进入官衙,迎面就走来一群慌乱失措的狱卒,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侠,昨夜———.昨夜——“” 吕大侠面色刚露出喜意,转眼间又压了下去,变脸之快令人几乎无法察觉, 他沉声问话,声音里隱隱带有一丝期盼:“昨夜怎么了?別急,慢慢说。” 狱卒悔恨交加:“您押解回来的那名犯人,昨夜撬开了牢房大门的铁锁,跑了!弟兄们今早巡查的时候才发现,如今只怕早就跑得远了。” “跑得好——”吕大侠下意识说了一句,隨即见到眾人惊讶地看向自己,连忙咳嗽两声:“我的意思是,跑得好快——-无妨,本大侠能逮住他一次,便能逮住他第二次!既然如此,今日就不急著面见府尊了,你们几个,速速去找些精干的弟兄,我这就带人出城追凶!” “遵命!” 与此同时,客栈內,陈阳正细细回忆著有关珊瑚血玉的事。 这东西,他之前在先人留下的记录中也曾看到过类似的。 所谓珊瑚玉,俗名又叫做“菊玉”,深埋於地下,有著天然形成的精美纹路与外型,亦是佛门七宝之一,象徵祥瑞幸福,且因其有著特殊质地,先天內蕴灵性,平日里可辟邪护身、补气益血,因此天然形成的珊瑚玉大多是皇家贡物, 在各地黑市之中也都能卖出天价。 血玉则顾名思义,是內中生有如血丝一般纹路的玉石,此等血丝仿若玉石的精血、脉络,而玉石本为死物,这等有著血丝的玉石,等若於由死转生,蕴含有不可思议的灵性生机,得之对人大有神益。 像陈阳之前得到的含蝉,便是以血玉製成。 若是真有珊瑚血玉,效用绝不会比那一只含蝉更差。 “..—恐怕,屈彬真从那群叠字坟里找到了珊瑚血玉,也正是因这玉血的玄妙,才引来了狗头蝠棲息,这也可以看做是宝物出世的外劫。”陈阳思索道,“那血玉已然不在墓中,不知落在了谁的手里,是还在屈彬的手上,亦或者是被那幕后之人取走?看他那副模样,也是交代不清。” 没能將那珊瑚血玉入手,陈阳觉得有些可惜。但话又说回来,金缕玉衣的价值也不在那珊瑚血玉之下,世上的好事总不能叫一人占全了,能够有玉衣入手, 已经不错。 “算算日子,张玉琪今日也要到了”陈阳从床上坐起,准备洗漱一番后出门,“先去城门口接她吧,玉衣的事,等回来再说。” “长安府办案,閒杂人等速速闪开!” 带领著一群身著劲装的魁梧汉子,吕大侠挎著腰刀、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走在大街上,沿路的城狐社鼠慌不迭地四处奔逃,生怕触到了这群大爷的霉头, 若是无端端被丟进牢中关他个十天半月,那滋味可是不妙。 持著铁尺,手、水火棍等物,数十人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平民百姓不敢直视,魅难樱其锋。眾人气势凝结一处,仿佛身上散发著神光,如同这世间公道的化身。旁的不说,光这卖相与腔调,的確无愧大侠之名。 见到这情景,路人忍不住交头接耳。 “咱们长安府能安居乐业,多亏了吕大侠日夜奔走啊。” “那可不,看这模样,又是要去捉拿什么大案要犯吧?最近不是挺太平的么?” “你就放心吧,有吕大侠亲自出马,只要人还在长安地界,就没有捉不到的。无论是谁,都翻不起什么风浪。” 说来也巧,吕大侠带人出城的地方,恰好与陈阳等人的地方是同一处。 两班人马,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城门口处相遇。 因为出来得匆忙,陈阳身上穿看套斜襟短褂道服,与昨夜在牢中的是同一套。 才一碰面,与吕大侠一起出动的狱卒便瞪圆了眼晴,在其耳边道:“大侠, 他好像就是昨夜逃走的那人!” “..—不可能!”吕大侠斩钉截铁地道:“这只是两个长得很像的人,气息完全不同。尔等不要被迷惑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相似也是非常正常的!” 狱卒迟疑道:“可—.可是—” 吕大侠大手一挥,“没什么可是!” 因为他走在最前头,故而无人能够看见吕大侠此时的表情,看不见那张宽厚面庞上挤眉弄眼的样子,只能见到宽厚肩膀与伟岸背影,以及听到那发自“真心”、为民著想的话。 “眼下耽搁一刻,便是让那犯人多逃一刻,不要在这人的身上浪费时间,我们快走!” 朝著陈阳不著痕跡地点了点头,吕大侠立即带人走出城门,顿时感到身上压力一松,心中长出一口气,面上却不敢有半点表示,只到城外营內借了马后,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往东边赶,在路上险些撞著一位面容素雅的高挑道姑。匆匆告了声罪,又继续前行,直到七日后,才因寻觅不到逃犯踪跡而无奈回返。 “这群马快干什么这般焦急?出什么大事了?” 张玉琪站在路边,奇怪地看著眾人离去的背影。她出门在外,却是没穿往日里那套团鹤法衣,只是穿著件寻常道袍,手上拿著拂尘,腰间绑著葫芦,將一头青丝挽起戴著黄冠,露出修长而美丽的脖颈。 心中奇怪,她便拿出三个铜钱隨手起了一卦,见到卦象后道:“上乾下坎, 是为天水讼,有孚,室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卦象不算吉利,他最近可能遇上了什么麻烦,需要谨慎对待,方能无碍-也罢,反正是不认识的路人,且由得他去,还是去与陈道友会和吧多日不见,如今我已抱丹,不知他到时会露出怎样神情?嘻嘻。” 与吕大侠所率领的长安府眾马快擦身而过后,刚过已时,张玉琪便在长安府东门不远处看见了陈阳一行,见陈阳亲自出城迎接,她心下一喜,面色带笑,快步走上前去:“多日不见,陈道友一向可好?,你怎么就突然留起了鬍子?跟两条眉毛似的,还挺好看。” “留一留也好,省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面对旧友,陈阳的態度也是十分亲切,打趣了一句,笑道:“玉琪道友仍是风采依旧,来,我为你介绍—“ “不用介绍。”张玉琪仍旧是爽朗的性子,不待陈阳介绍,就笑吟吟地看向苗月儿:“这位姑娘,一定就是你先前说的苗师妹了,果然是天生丽质、我见犹怜。来,我这趟还给你带了见面礼。” 苗月儿面上也是带笑,收下了张玉琪给的一支乌木子,柔声道:“我哪有姐姐好看,师兄天天说我个矮瘦弱呢。我也没备什么东西,真是不好意思收下这簪子。这样吧,稍后便由我来为姐姐接风。” 望著言笑晏晏的两女,徐弘远却嗅到了某种危险气息,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从背后看向陈阳的眼神顿时有些复杂,目光隱隱间好像夹杂著些同情。 身为两世童男,从小就练的童子功的陈阳,对女人家的心思表面上门清,实则一窍不通,没有任何经验的他甚至没有徐弘远敏锐,只在那没心没肺地傻笑。 他见苗月儿与张玉琪相处融洽,便满意地转过身对徐弘远道:“还不赶紧拜见玉琪真人?她是当今龙虎山天师之女,乃是授了五雷法的高功。我能习得雷法, 也是多亏了他的指点。” 徐弘远连忙上前作揖,“搬山派门下徐弘远,拜见玉琪真人。” “不必这么客套,你师父对我说起过你。我虽指点了他雷法,他也指导了我如何修炼法眼。”张玉琪点头道:“你虽然入门得晚,却十分努力,我这也给你备了样见面礼,是我天师府的《正一修真略仪》。” 《正一修真略仪》一书,將道教宝篆依次分为四等,每一等次包括符篆、仪注、契券,皆一一列举其名目、阶次,简敘授修行要旨及诀法,正是天师府法师修行的基础,也是徐弘远如今欠缺的典籍。 有了此书,他就可藉此立下更扎实的根基,又怎能不感激? 又惊又喜地从对方手中接过书册,徐弘远笑得十分开心,丝毫没感觉到苗月几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有些冰冷。 苗月儿暗地里咬了咬牙,心中莫名有些酸楚一一那坏人分明还没教过她瞳术! 见人已接到,陈阳便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我们先回客栈吧。” 於是一群人说说笑笑进了城內,回到客栈,苗月儿晓得正一派道士的饮食禁忌,又问了张玉琪,晓得对方如今並不在斋戒后,便立即找到了店主,使了银子,要对方以最快的速度从醉仙楼张罗回一桌席面,菜色要求儘量清淡,少用些肉食,多用些时蔬。 “道友请看,这是我日前从灃河岸边得来的物事。” 陈阳也不避嫌,直接將张玉琪请到客房中,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地跟对方讲述此番前往崑崙的路线与打算,復又將自叠字坟中得到的玉石胜面与金缕玉衣一齐掌出,交予其查看。 张玉琪自小在天师府內长大,虽不说是锦衣玉食,平日里也是吃过用过,日子过得並不比王公贵族差上多少,且因掌握有通玄之法,见识更胜过王侯几分, 却也真没见过自汉末以后便已绝跡的金缕玉衣、做工奇异的玉石胜面,一时喷喷称奇。 “这两样都是通灵宝贝,一般人可消受不起,你打算如何使用?” “还在思量,不过已经有了头绪。”陈阳答道:“这面具与西王母国有关, 暂且不动。至於这玉衣么,搭配上九窍玉,是能保肉身不朽之物,製作工艺早已失传不说,还是通灵神物。虽然是被人用过的,价值还是十分珍贵,此物可令人的精气不外泄,於闭关或身受重伤时或能用得上。” “也就是说,两样东西你都要留著?只不过,它们到底也是明器,还是先开坛做法,去一去上头的晦气吧。”张玉琪这时略显得有些得意:“我如今修为有了些进步,不如便由我帮你做法吧。” “看得出来。”陈阳淡然道:“道友此番已然炼就內丹,便是在天师府內, 也是不容忽视的人物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也?!” 张玉琪见陈阳默认了自己的猜测,终於是绷不住脸色,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她在这个年纪炼就內丹,已在龙虎山上近年少有,而陈阳开窍才过了多久? 前不久还在受她指点研究雷法的后进,眼下已与她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成为了金丹修土,进步竟有如此神速? 真叫人匪夷所思。 张玉琪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天地之间灵气稀薄,修行本该是越来越难的,怎么陈阳偏偏反过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张玉琪的问题,陈阳只吐出了四个字一一“厚积薄发”。一路走来,他自认虽然少不了奇遇,努力积累同样重要,有些东西是坐在道场里闭死关接触不到的,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即是如此。 本想著以自己修为令陈阳吃上一惊,未曾想到被震撼的却是自己,知晓了陈阳同样已经抱丹后,张玉琪沉默了片刻,整理好了心绪后欣喜地开口: “如此一来,咱们这一趟也就更有把握了,此次势必要找到传说中的西王母国,看看西王母到底有没有那传闻中的长生不死药。” “理当如此。” 二人谈得正欢,苗月儿忽然將房门打开,脑袋探了进来,自光先在陈阳与张玉琪身上扫了一圈,彬彬有礼地道:“饭菜已准备好了,师兄赶紧带玉琪姐姐下楼吧。” “请。” 陈阳做出手势,此刻他的心思全在崑崙山与西王母国上,满是斗志:“有劳师妹安排了,这次既是接风,也是誓师,咱们今日再停留一天,明日就启程赶往崑崙!” 第378章 抵达金城,汤池黑店 第378章 抵达金城,汤池黑店 翌日清晨,陈阳等人按时出发,按既定路线前往金城, 路况好的时候,便以神行法赶路,路况差的时候,便缓速慢行。带著一堆人,就算运用神行法也快不起来,如此了五六天的功夫,才到金城境內。 此时路边风景已逐渐变得荒芜,往往是一阵风吹来,便掀起黄沙滚滚。地形千沟万壑、支离破碎,肉眼难见绿意,在这辽阔天地间行走,心头总是感到莫名苍凉。 路上人烟已越来越稀少,只偶尔碰到几处村落,百姓多是信仰回教,风俗逐渐变得与中原不同。 有道是入乡隨俗,为避免扎眼,陈阳等人也换上了当地人的服装,宽衣长裤、裹看头巾,与路过客商模样相似。 金城,如今应该叫做金县,分属临洮府,还有一名肃王就藩於此,下属甘州三卫。此处是西北边防重镇,总算稍微繁华了些,有许多商贩聚集,货物以畜產为主,市集上还有不少自西域流来的物件,偶尔也能见到些高鼻深目的胡姬当卖酒,比之中原女子,她们显得大方泼辣许多。见陈阳一行面生,便屡屡迎上前来,想要抓住他们的手,拉进酒肆之中消费。 又一次打发走了揽客的胡姬,见那一头捲髮、肤色白皙的胡姬临走前还回过头暗送秋波,於眾人面前刻意扭动丰满的臀部,令苗月儿气得直脚:“这些胡女怎恁地不知羞耻!” 一旁的徐弘远脸上仍掛看个大大的红色唇印,一脸傻笑,“嘿嘿--师父, 没想到这西北边镇还挺有意思的。” 张玉琪穿著身男装,一脸英气,她只要不开口,活脱脱一个俊美少年,方才胡姬所发动的攻势,主要目標是徐弘远,其次便是她,而陈阳则因散发著生人勿近的气场,令那些胡姬望而却步。 对於徐弘远所说的话,张玉琪深以为然:“说得不错,反正天色也不早了, 咱们不如就去她们酒肆里头坐坐,看个新鲜也好啊。” “不行不行。”苗月儿直摇头:“师兄又不饮酒,我们去酒肆做什么?我看还是找一处乾净的客栈,早些安歇为妙。这几日路上吃了许多风沙,最好找个能沐浴的地方。” “那可不大容易。”陈阳在旁道:“越往西北走,越是乾旱少雨,当地人十天半月也难得洗一回澡。我看你还是暂且忍一忍,平日里多持诵三净神咒,身上也不会有什么污垢。” “三净神咒固然好用,终究比不上沐浴舒服——好吧,看来也只有先忍忍了听到了几人对话,一名当地人打扮的色目人转了转眼珠子,迎上前来,此人於唇上留著略显夸张的亚麻色鬍鬚,尾端微微翘起,露出略显狡猾的笑脸道:“几位是想住店么?我知道一个好去处,那里还有现成的汤池子,对身体极有好处!” “真的?”苗月儿又惊又喜,“敢问这位大哥,那地方在哪?” 色目人只是笑了笑,並没有立即答话。 陈阳见此情景,默不作声地打量了对方片刻,嘴角勾起的弧度一转即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隔空拋给对方,“前头带路。” 忙不迭地將银子塞入怀中,色目人兴高采烈地道:“各位贵客,请跟我来!” 汤池,其实也就是所谓温泉。 临洮府干旱少水,但在这水资源十分珍贵的地方,有著一块存在温泉的区域,其名为汤池寺,坐落於雾山山脚,境內共有十一个泉眼,泉水中蕴含多种矿物质与微弱灵性,算得上天生灵泉,泉水不仅有延年益寿的妙用,还能医治多种疾病,更可美容养顏、减缓衰老。 十一个泉眼,早已被肃王及官属瓜分殆尽,这等好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落在百姓头上。 然而,达官贵人们虽能占据现成的泉眼,却阻拦不了附近百姓在暗中偷偷挖出些小池子,藉此谋生。 这些小店的水质虽不能与十一个主要泉眼相比,却总比普通水来得强些, 引来陈阳的色目人汉名叫做高克敬,其祖上是蒙古军队里的一员,在征伐至临洮府后,便在此安家立业,据说还曾做过一任同知,也算是显赫过。后来洪武二年时,大將军徐达率诸將西征,其都督副使顾时、参政戴德率兵攻占兰州、金州时,高克敬的祖先兵败被杀,一家老小只得隱姓埋名,自此泯然眾人。 这一处有汤池的旅店,已是他们一家老小的饭碗,而高克敬自称白日里是去县內购置药材,机缘巧合之下才碰见了陈阳。 “那徐的实在可恨!若不是他搞什么劳什子西征,我老高说不定如今也还是官宦人家哩!徐兄弟,我不是说你,別往心里去哈。” 说到这,高克敬猛地一拍大腿,晞嘘不已,身边徐弘远的面色难掩尷尬。 陪著二人说了会话,高克敬站起身来,“我去后厨看看饭菜好了没有,二位请稍坐一会,我这里用汤池水和出的包子也是一绝啊,包你们几位满意。” 见高克敬离开,方才还面带笑意的陈阳转眼间已经冷下脸来,问徐弘远道: “你对这怎么看?” “店主油嘴滑舌了些,地方倒確实不错。”徐弘远道:“虽然小了些,也没多少伙计,但却乾净整洁,又有汤池子,价钱也算公道。” “是么?”陈阳淡定地道:“若我告诉你,这里是间黑店呢?那人面上虽然带笑,目中却暗藏凶光,身上有股子做惯了刀口舔血买卖的血腥气。这店的位置虽然偏僻,但既然有汤池,客人怎会只有我们一家?你信不信,此刻我们去后院挖一挖,就能见到骸骨。” “啊?”徐弘远先是吃了一惊,转而又笑了起来:“若姓高的真是开黑店的,撞到师父手上也算是他倒霉。” “確实。”陈阳点了点头,冷笑道:“我陈某除却倒斗,偶尔也干些黑吃黑的买卖。他见我们人生地不熟,又出手大方,便以为我们是难得的肥羊, 嘿—..” 说著,陈阳掏出朱雀辟邪镜,手掐指诀,朝著镜面轻轻一指:“先看看这人到底做什么去了。” 徐弘远见镜面忽然泛起阵涟漪,接著逐渐显现出图像,恍然大悟道:“原来师父已经在这人的身上留了符纸——等等,这里是哪?” 只见镜中浮现一面木墙、周边伴隨许多白色热气,仿佛高克敬正行走在某个湿热的地方,徐弘远猛地一惊:“好贼子,他是去偷窥师叔她们几个了!” 说著,他便站起身来,面红耳赤道:“我这就去宰了这贼廝,挖了他的眼珠子!” “急什么?先坐下。”陈阳拉下徐弘远,“你师叔和玉琪道友都不是寻常人,怎会被这傢伙得逞?稍安勿躁。” 果不其然,高克敬將木墙上的一小块卸下,隨后凑上前去,想要藉助窥视孔一探究竟,奈何面前並无半点春光,唯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耳边只听到水四溅与女子嬉戏打闹的欢笑声,偶尔还传来几声惊慌失措的叫喊。 高克敬等了片刻,见雾气始终不散,无奈地嘆了口气,终於起身离开,临去前不忘记將木墙堵上,以避免露出马脚。之后,他才来到后厨,一名肥体壮, 上身只系了件满是油污的围裙的厨子正在忙活著,身旁不远处的肉鉤上,掛有一个硕大的牛头。 “老庞,动作快些,好了没有?” 名为老庞的厨子答道:“当家的,羊汤已经好了,包子还差些火候——-我说,咱们这里就剩这点牛羊肉了,你为啥不让我用米肉?” 高克敬笑道:“那几个汉人个个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若用米肉做包子给他们吃,只怕会露出马脚。男的似乎有些功夫,不大好对付,还是先药翻他们几个,再做计较。老规矩,男的剁做包子馅,女的咱们哥俩慢慢享用,这次啊,我让你先挑。” “真的?”庞厨子来了劲,將手上剔骨刀重重砍进砧板里,舔了舔嘴角后狞笑道:“那我要个子高的那个,看起来有些烈性,我就好这一口。” “该死——”徐弘远气得七窍生烟,握拳道:“师父,还等什么?我这就去把这两人都宰了,再一把火烧了这鸟店!” 陈阳望著那把剔骨刀,只见其寒光闪闪的刀锋有些邪性,似乎与洪州见过的那把妖刀有些类似,闻言漫不经心地道:“你急什么,那两个还在沐浴,眼下怎么好动手?好不容易洗乾净出来,又见到一地鲜血,岂不烦心?这两个在我眼里已经是死人了,眼下就让他们多蹦噠一会吧。” 说完,为避免徐弘远沉不住气,陈阳散去法术,將朱雀辟邪镜收起。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苗月儿与张玉琪才沐浴更衣回来,天知道女人为什么洗澡能洗这么久。这两人一齐泡了池子,感情似乎变融洽了许多,都披散著头髮。 张玉琪身姿挺拔,脸上神采奕奕、露著笑容,仿佛身上疲劳已一扫而空,而苗月儿则脸蛋红扑扑的,似是有几分羞怯,站在张玉琪身边显得有些不自然,正半低著头,双手交叉在身前。 回想起方才镜中的所见所闻,难道她们在那池子里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徐弘远脸上莫名有些发红,陈阳倒是面色坦然,问二人道:“怎么样,那汤池子舒服么?” 张玉琪豪爽地笑道:“舒服极了,苗妹妹,你说是不是?” 苗月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步走到陈阳身后,仿佛在刻意躲著某人一样, 小声道:“.还不错。” “几位,包子来了!” 恰好,高克敬与庞厨子提著几笼包子与一海碗羊汤走了进来,眼神落在二女身上,瞳孔深处的凯之色一闪即逝,隨即將饭食放在已收拾好的桌上,“几位应该没尝过用汤池水包的包子吧?这包子皮可与外界不同,不仅宣软、还有著奇特滋味,快些尝尝吧。” “是么?我倒正好有些饿了。” 张玉琪闻言正要伸手去拿包子,却被陈阳拦下,只见陈阳似笑非笑地看向高克敬:“高掌柜忙前忙后也辛苦了,还是你先吃吧。 “哦?”察觉到异样后,张玉琪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方才汤池外来的也是这人吧?我就说你不至於做这样无聊的事,若是陈道友有这心思,只怕有的是人上赶著投怀送抱。” 苗月儿莫名地气急败坏起来,狠狼地瞪著高克敬:“你往这包子里加了什么料?” 高克敬眼见事情败露,方才还笑著的脸转眼变得阴冷下来,“他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庞,动手!” 庞厨子答应一声,从腰后抽出剔骨刀便衝上前,而高克敬则从袖中掏出一只短,也不点燃火绳,对准陈阳后立即扣动扳机。 开黑店的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只是陈阳的动作却更加迅捷。 他若能栽在这两傢伙手里,也就不用再混下去了,不如趁早自裁,也省得给歷代祖师蒙羞。 陈阳劈手一甩,射出两道寒光,其中一道寒光穿透高克敬射出的弹丸,將其反带回去,一齐钉入眉心。而另一道寒光刺入了庞厨子的喉咙,又从脖后穿出, 伤口处血涌如泉,发出如风般声响。 这时,徐弘远才看清陈阳丟出的是何物一一原来是两根细长的木筷,心道师父的三钉之术又有精进,就连普通的筷子丟出去也有丧门透骨钉般的效果。 轻描淡写地解决了两人,陈阳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今日晚饭就还是吃乾粮吧,去把掘子甲放到后院,给这两蠢货打个坑埋了。等会吃完饭后,咱们四处搜搜,看看这黑店里都有些什么玩意,將金银细软一併收拾了带走。” “知道了,师父。” 徐弘远听命离去,张玉琪则心有不甘地看了看桌上的包子,咬了咬唇:“可借是加了料的,不然我真想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对了,这羊汤加没加料啊?” “应该是都加了·—-谁知道呢?”陈阳耸了耸肩,“反正也药不倒你,想尝你就尝唄。” 第379章 隱世族群,摄招亡魂 第379章 隱世族群,摄招亡魂 (章节號错误,本章应该为第11章,不好意思各位) 陈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隨口那么一说,结果张玉琪真就將笼屉打开, 拿起个还散发著热气的包子塞进口中,边嚼边说:“你还別说,这包子皮確实筋道,味道也还可以,只是用的蒙汗药稍差了些,若我不刻意运气解毒,至少得两三个才能迷倒。” “儿。”一连吃了两个加料的牛羊肉包子后,她张开口,打了个隔,將肉馅內的药物混在气中吐了出来。 掺杂著蒙汗药的气体朝上空飘散,一只站在屋檐上、正用嘴梳理羽毛的斑鳩不慎闻到,隨即四肢僵硬,直挺挺地从上头掉了下来,昏迷不醒。 “喉呀,罪过罪过。” 张玉琪见状,上前双手將斑鳩从地上举起,为其梳理气机。 这人离了龙虎山后,好像有点过於隨心所欲了? 陈阳俯身將掉落在地的剔骨刀举起,才刚拿到手,刀面上立即闪过妖异的寒光,紧接著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刀身之中涌出,令整把刀颤抖不已,险些从陈阳掌中脱手而出。 “这刀果然有些邪性。”陈阳牢牢抓住剔骨刀,想道:“也不知那厨子用这刀宰了多少路人,才养出这么一把嗜血的邪物。当日在洪州的时候,也曾见到一个肉摊的屠子用过类似之物,这两把剔骨刀大同小异,只怕不是巧合。” 將这事记在心中后,陈阳默诵净天地神咒,將剔骨刀中的邪性化去,以避免其作崇。 取来乾粮做了晚饭,又將高克敬连同庞厨子一齐埋进后院,本想打坑埋了, 谁料掘子甲只隨便一刨,便起出一具户骨,如是接二连三,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已从后院地下挖出了整整十八具骨骸,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可见这黑店著实害了不少人命。 “这些尸骨里头,死的最早的,距今已有十余年——”陈阳蹲下身確认著尸骨,“那姓高的也就三十余岁,看来这开黑店还是他家传的勾当。也不知道除他之外的高家人是否健在——·动手还是急了些,早知道该先拿下问个清楚。” “这简单。”张玉琪在旁提醒道:“做个法,把他的魂魄拘来问问不就是了?” “行,那就劳烦你了。” 陈阳顺势將这件事交给了张玉琪,可见有正儿八经的天师府修士帮忙果然不错,若换做以往,这件事只能由他亲自操办,毕竟徐弘远修为低了些,而苗月儿对玄门仪轨实在也不算熟悉。 张玉琪作法拘魂问讯的时候,陈阳则將整个黑店搜了一遍,果然在厨房下发现了隱藏起来的一处地窖,里面除却堆放看这黑店谋財害命的所得之物外,还有著一具已被分尸的户首。陈阳推测,这人死了大概不到七天,隨身携带的行李上还沾染有血跡,露在外头的骨茬上,留有十分明显的、被刀砍后的豁口。 “这人不是无知无觉间见了阎王,还是挣扎了片刻的,身上有明显刀伤。” 陈阳查探了一会尸首,转而又去翻找其留下的物件,想要寻找到有关身份的线索,毕竟这世道通讯不畅,一旦有人客死途中、又无人代为报信,其家人难以收到消息之下,只有痴痴盼望亲人归来,这类事情已屡见不鲜。 从箱笼里头,陈阳翻找出了一封信件,拆开来读了一遍后,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 这封信的材质,是如今已有些少见的皮纸,而里头的字符,则是比篆字更加古老、形如蝌蚪般的金石文字,在常人眼中只怕比天书更加难懂,却唯独难不倒有重瞳珠在手的陈阳。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封信上记载,写信人在长安府僱佣了一伙人,照著某个消息去盗掘了长安的一处古墓,果然取回了流落在外的宝贝一一神血玉树,为避免宝物在路途中出现差池,於是在回返之余,还派人先一步回崑崙报信,好令族中派人接应。 看完了信,陈阳眼前又浮现出屈彬那几近癲狂的面容,喃喃道:“珊瑚血玉-血玉神树,多半是同一个物件,请动屈彬一伙盗掘那津河叠字坟的,竟是崑崙来的人?” 直觉告诉陈阳,回收那血玉宝物的人,恐怕与西王母国有些关连,或许正是那西王母的后裔也未尝可知。 原因有二,其一,以目前陈阳所知,显然西王母国是一个在日常生活中大量使用玉石的文明,且与中土有过来往,因此族中有宝物流落出来实属正常;其二,则是这封信上的文字与如今任何一种流通的字体都不同,显然自成一派。像这等古老的文字能一直流传下来,必然需要一个相对闭塞的环境,而传闻中西王母所在的『玉山”,似乎正好符合这一点。 无论怎样,只是端了一处黑店,却又意外地得到了有关於西王母国的新线索,对於陈阳而言,这次买卖做得確实划算。 若西王母国真的还存在,对於陈阳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 有记载的、拥有不死药的地方,除却西边崑崙的西王母国,就只有东海的瀛洲、方丈、蓬莱这三座仙山了。不死灵性,非千年积累而不可成,陈阳迄今为止,不过也只得了两样夹杂有不死灵性的宝贝,虽也能称得上不死药,但到底还是差些意思,却也令他在短短时间內获得了金丹级数的道行,或许西王母国的 不死药』,能令他的修为再上一层楼。 到那时,或许他陈某人也能体验一番白日飞升的滋味,令搬山派歷代祖辈的愿望得以圆满。 “这倒霉的信使才刚到临逃府就被黑店害了性命,既然他是先报信的,那么拿著血玉神树的应该另有其人,且应该是落在了后面一一若是我们走得快,先到了崑崙山附近,说不定便能等到他们.—— 心中谋划了一番,將信件细细收好,放进怀中,对於余下的金银俗物不屑一顾的陈阳离开了地窖,顺手將这信使的户首一併带走,也放到后院埋葬。 这时,张玉琪已经开始了做法,她將一张八仙桌收拾出来放置法器,身后立起神幡,立下黄篆,行起了天师府正传摄招法门。 於玄门科仪中,摄招也是常行之科,主要以运神为主。 《灵宝领教济度金书》有云:摄召须知运元始之真光,消重泉之妄暗。十方三界,真光所照,如太阳东升气象,无阴不烛,沉滯幽爽,隨光而来,皆可摄至。 可见其实一切科仪也包含有性命修炼之法,性命修为也正是济幽度显的根基。行摄招之法的修土,必要存神以运真光,方能將亡魂摄招到坛场。 欲行摄招之法,首先需开通五方冥路,进而摄追魂,可行此事的玄门神灵有许多,较为常见的有三元值事神虎何乔二大元帅、冥阳开路五道將军、泰山城隍土地,而张玉琪所请的是为“岳府摄魄朱將军”。 即便尸首才刚亡命不久,魂魄说不定还未离体。但既然要行这摄招之法,就儘量不能有马虎之处,以避免功亏一簧。张玉琪將一纸准备好的文焚化,上头写有:志心皈命礼,岳庭猛將,都副统兵。朱发青顏,冠三山之铁帽;皂袍朱带,提九节之钢鞭。摄魄追魂,捉生落死。赏善罚恶,察过纠非。大悲大愿,大显大灵。岳府摄魄朱將军,都副统兵大元帅。 青烟之中,皂袍朱带、手提九节钢鞭的朱將军逐渐显出形状,只见其將钢鞭一指,一道光芒自后院新立的坟家处亮起,伴隨著一阵阴风,落到法坛左边的神幡上。张玉琪则已闭上双眼,小声地自言自语,语速奇快,身边围观摄招仪轨的眾人有心聆听,却难以听个真切。 过得片刻,张玉琪睁开眼睛,对陈阳说道:“姓高的是家中独子,父母前些年就已病逝,如今上无高堂下无子女,自此已算是绝了后。他知道自己在世时作孽太多,以后没有后人祭奠,自言很是后悔,想要我顺便做法为他超度,省得在幽冥之中受苦。” “干这么多损阴德的事,子息不旺再正常不过。他既不信佛又不信道,也不知道会落入谁家的幽冥,若是什么番教的地狱,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他也不是知错,而是知道自己已死了。” “反正召一个是召,召两个也是召。”陈阳一边说著,一边將地窖处取出的尸首放下,“这里还有一具尸首,是在送信途中被这黑店害死,既然你开了法坛,趁著朱將军走之前,不妨將他的亡魂也摄过来,问一问家住何处,是否要代为传信。”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好心肠?”张玉琪有些疑惑,“咱们认识这么久,你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怎么突然发起了善心?” 听到这话,陈阳虽然面色有些尷尬,但还是道:“这人是从崑崙来的,可能与西王母国有些关连。” 怪不得。 张玉琪顿时明白了陈阳的用意,也不用其多说,趁著显灵的朱將军还未消失,照葫芦画瓢,又借著尸首请来了冥冥之中还未散去的亡魂,又一次自言自语起来。 这次与亡魂相谈的时间更长,足足经过了一香左右的时间,隨著岳府摄魄朱將军的灵体消散,这场简陋而仓促的摄招法事才宣告结束。张玉琪睁开眼,面色略显得有些不好,连续与亡魂对话,虽不至於令这位新普的金丹真人感到疲乏,但与亡魂接触,多少还是会令生人受到影响。 人死后灵魂的去处,与其生前信仰与死后所处的地域有关。佛道关於幽冥的说法都不尽相同,更湟论各地特有的一些传说。但可以確定的是,人死之后,部分人的意识会残留下来,且通过一些法事、科仪可与其沟通。只是能残留多少意识,又能残留多久,却是不好说清,同时也不排除化作阴灵鬼物的可能性。 “这人说的话,我听不大懂。”张玉琪再度睁开眼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令陈阳眼皮一跳,“不过,直接与其意识交流,大概的简单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对於你替他报仇,他十分感谢,至於代为送信却是不用,因为他这一族向来与世隔绝,所居住的地方从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你的好意只有心领了。” 崑崙、与世隔绝,看来与自己所想的是八九不离十了。 虽没得到什么新的信息,但某种意义上,陈阳也算是验证了先前的推测,“行吧,那就照他说的做。” 扫清了黑店后,眾人各自回屋,陈阳想了想,觉得这地方的首尾留下也是浪费,还是將一些较为珍贵的东西带进了行李,又將一些金银器血也踩扁了带走, 最后修书一封,发往长安的吕大侠处,將这桩侦破黑店的功劳交给了对方。 经过了这一临洮府的小小插曲,陈阳一行好好歇息了一晚,於第二日再度踏上了旅途。 復又赶了几天路,终於是来到了湟中,此地坐落於河湟谷地,於洪武十九年修筑,呈正方形,於四个方向各有一座城门,陈扬等人自东边迎恩门处进的城, 城门上掛有“天河锁阴”的牌匾。 这里同时也是西寧卫驻扎之所,是一座典型的边塞重镇,故而还在西边设立了两座瓮城,用以防范外敌入侵。想要从西侧入城,便只有从两座夹在两座瓮城之间的门洞处行走。往来做生意的客商,则大多聚集於东城。 到了湟中,距离崑崙也就不算遥远,而陈阳进城的目的,则是找一位熟知当地形势的嚮导,为自己带路。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陈阳入城的时候,恰好也赶上了集市,周边牧民与来往客商齐聚於此,以皮毛畜產交换著生活必需物资,却也令这边城十分热闹。天南地北的人们齐聚於此,打扮各异、操著互不相通的口音,在各自传译的帮助下討价还价,十分有趣。 第380章 白马神驹,崑崙嚮导 第380章 白马神驹,崑崙嚮导 “师兄,这里有好多胡人啊,他们的身上好重的擅味——” 苗月儿跟在陈阳身后,一边打量,一边小声道:“还有不少红帽喇嘛。” “你小声点,別给人听见了惹麻烦。这里毕竟已是边关,汉人不多也是正常。我们初到此处,人生地不熟。所以,更得找个对周边知根知底、且会说汉话的嚮导,否则去往崑崙多半要走许多冤枉路,那就白白浪费时间。” 陈阳说道,“这就需要別人帮忙引荐了,所以咱们得先找到汉人商队,不要自行跟这些边民接触。” 於人群之中穿梭,陈阳一行的生面孔引来了无数人的打量。 目光有的好奇、有的提防、有的忌讳,却並无人直接上前攀谈。 毕竟陈阳等人虽然只有四人,却能一路深入到这边塞之地,且神情並不憔悴疲惫。显然,他们是有些本事的。换句话说,能在这湟中城里斯混的,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各个都算是人精,熟悉生存的最基本法则,越是情况复杂的地方, 越得低调做人,无谓地出风头、招摇过市,只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幸运的是,在市面上寻觅了片刻,陈阳一行就被远处传来的一阵喧闹声吸引1,隱隱能听到好像有人在说汉话,隨即赶上前去,见到有无数人挤著围观,似是在看什么大热闹。於是陈阳便掏出了一张神目符,手指一屈一弹,便將其化作一道灵光打上头顶,居高临下地关注著巨石,再將朱雀辟邪镜从怀中取出,与同伴们观看起来。 人群中,有两拨人正在激烈地爭吵,似乎已经维持了一会儿,爭得都有些面红耳赤。他们的打扮类似,身披宽大的高领皮袄、头顶皮帽,但其中一方的眉眼却明显是汉人,口中说出的话也是西北官话。 “说了多少遍了,这马已经卖给我们了,你们怎么能说要就要回去?银子又不是没给!” 另一方应是蒙人,显然汉话说得並不利索,开口费力解释的同时,还急得手舞足蹈、面红耳赤:“马驹,白马,长生天的神骏!不卖了,银子,还你!” “说卖就卖,说不卖就不卖?你这韃子以为自己是谁,天王老子么?” 显然,两方爭吵的焦点,正是汉人队伍里的一匹纯白色的小马驹。 这匹小马多半是刚生產下来不久,正紧紧地依靠在其母亲身边,只见它两眼乌黑,四蹄漆黑,全身洁白、浑身上下无一缕杂毛,体型虽然幼小,却已有了几分神骏姿態。而相比起这马驹,將其生產出来的母马便显得十分普通,栗色的毛髮上有多处杂毛,体型也不算大,正温柔地低下头,舔著小马的面颊。 陈阳见状,心中已然猜到这场爭吵从何而来一一显然,对方將一匹怀了孕的母马卖给了汉人商队,却没料到这母马產下的是少见的纯色白马,並且,陈阳还能从这纯白色马驹的身上,感受到与寻常马匹全然不同的灵性。 蒙人尚白,常常把白色与云雾、富饶、智慧、忠义、好运等联繫在一起,也因此十分尊重白马,若是於路上碰到白色马群,即便是王公也会在原地等待马群走过或者绕道行走,不会径直穿过。 那位统一蒙古,建立横跨两州庞大帝国的英雄,曾被称之为『天骄』的大汗,就曾以白马鲜乳献祭苍天,並將一匹白马封为“温都根查干”,意为“溜圆白骏”,被视作草原吉祥福禄、腾飞振兴的象徵。 数百年来,这神马以转世的形式传承至今,每当白马老去后,蒙人便会选出一匹品相相似的白马接任,大约二十年一次。 显然,这匹幼小的白色马驹品相十分优秀,有著继任温都根查乾的资格,也难怪这些蒙人在知道这件事后选择了反悔,要將这马驹带回。 或许是知道自己理亏,蒙人的首领补充道:“钱,你拿去。白马,还我们。 母马,你自己留著!” 若按此言论,等同於商队没一分钱,就白白得了匹马,可惜帐却不是这样算的。 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白色马驹的品相十分优秀,日后定然是神骏良驹,若是为了些许银两而將其还给对方,那才是叫冤大头。只要好好调教两年,必然能將其卖出百倍、千倍於今日的价钱。 於是乎,两方都认为自己吃了亏,是对方不讲理,一时间眾说纷紜,局势逐渐变得有些混乱,用语措辞也渐渐有些过火。 加之不同族群间本就有隔,摩擦之下,两方说话渐渐难听起来,眼见得就要发生火併。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眼下这等情况? 马驹只有一匹,无论结果如何,今日都註定要有一方失望。 为避免衝突,陈阳心生一计。 他取出一张搬山符,隨即將其拋向空中。 黄色符纸无风自燃,先是化为阵阵青烟,接著又引动了周边天地之灵,化作一阵狂风吹向人群。 疾风怒號,掀起风沙滚滚,又令野草弯下了腰,將草丛分出了明显沟壑,在场无数人下意识地闭上眼、侧过头,用手护住面前,而那匹纯白色的马驹,转眼间便被这道狂风给卷上了半空,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待得风声停下后,白色马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哪里还能见到其踪影? 原地只留下那匹悲鸣著的母马。 蒙人十分迷信,见白马於眾人之中被疾风掠走,误以为是长生天显灵,將其收作了祭品。如此一来,他们又哪里还敢再多言?而抢夺的东西既然已经没了, 爭吵自然也就没有了持续下去的必要,一场即將爆发的流血衝突,就这样被陈阳消弹於无形,也算是件功德。 並非是陈阳往自己脸上贴金,因为这市集上往来的人个个都挎著刀,若是放任不管,必然要生出祸患,刚刚爭吵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弯刀。 蒙人退去后,陈阳来到商队的人面前,托其给商队首领带了个话一一“马在此地向北三里处,可速去。” 商队的人看了眼面色淡然、显得胸有成竹的陈阳,便將消息告知给了首领。 未过片刻,便有两名骑士赶向陈阳指出的方向,到了那里后,果然见到那匹白色小马完好无缺、正孤零零地呆在草原上,於是便將其带回,为了避免引人瞩目,还特意用泥土將其抹成了杂色。 收回了这良驹后,商队首领的心情大好,立即便邀请陈阳一行相见。从谈话中,陈阳得知这商队首领姓马名庆,是雍州人士,世代以贩马为业,时常往来於湟中与关中之间,薄有家资,一行百五十人,各个装备精良,身边甚至还有披甲的精锐护卫隨侍。 私藏甲冑、弓弩,原本是极犯忌讳的事,只是隨著火器、火炮的普及,甲胃与弓弩的地位也隨之下降,到了如今,寻常豪强家中私藏几副甲胃根本算不得什么。对於往来边境跑商的人家来说,多一副甲胃,便多一份安全。毕竟火器虽然犀利,至今却尚未普及到边塞异族的手中,申胃防不了火,但能挡一挡刀枪箭矢也已足够。 “有劳道长相助,马某感激不尽。” 將陈阳迎入帐內后,马庆命人端上了热乎乎的奶茶与几样点心,对陈阳攀谈道:“不知道长来这边塞之地,有何贵干?” 陈阳简短地答道:“前来寻仙。” “寻仙?”马庆有些疑惑,“我中土仙家福地不知凡几,名山大川更是数不胜数,道长身怀法术,是有道高真,何必来这边塞之地寻仙问道?这岂不是缘木求鱼?” 没想到这姓马的有些文化,知道用典。 陈阳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名山大川我已走遍,仙家福地更是如数家珍,便是那些个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於我而言也不过零嘴。旁边这位坤修同道便是来自龙虎山天师府的法师。而我等此次前来,乃是秉天师之命,寻找传说中的西王母之国。” 扯虎皮拉大旗的功底,陈阳若认第二,只怕这帐篷里头没人敢认第一。明明是他自己要去西王母国寻找不死药的线索,如今却变成了受当代天师的委託,身边几位同伴听到后面色各异,苗月儿面露微笑、徐弘远则脸色苍白,而张玉琪轻轻咳嗽两声,拿出天师府的玉佩,正色道:“確实如此。” 与玄门高真、佛门大德往来,姿態自然要放低些,语气谦逊些,实事求是, 如此方可令对方有好感。而对於江湖草莽而言,他们根本不知道“谦逊”二字为何物,有一分的本事便要吹成十分,没有底气也要强装出底气,这样才更易令人信服。 陈阳略显狂妄的发言已令马庆有些动容,当听到“天师之命”四个字后,即便他根本不认得张玉琪手上那有著古朴纹样的玉佩,但也再不敢对陈阳等人有所轻视。 “道长说西王母之国”马庆到底是读过些书的,沉吟片刻后,问陈阳:“可是当年穆天子西行之时,於崑崙闕造访西王母之处?” “正是。” “西王母果真在世?”对於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世人难免有些嚮往,马庆同样也不例外:“可在下往来湟中与雍州多年,却是从未听闻过有关西王母的消息。” “若没有確切消息,我等也就不会来此了。”陈阳答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天师府发现了一具豹尾虎齿的户首,藉此得以確认了西王母之国並非前人捏造。如今我正准备与诸位同道一齐出塞,需要一位熟悉此地通往崑崙道路的嚮导,马老爷对於湟中十分熟悉,不知是否能帮忙引荐?” 听到有幸能参与到这样一件“大事”,令马庆兴奋得两眼直冒光,语气也因此有些颤抖:“在下——在下必然效劳。道长,你这便问对人了,此去崑崙山还有三、四千里,沿途凶险无数,在下恰好认识一位驼帮的老人,他曾经在这条路上往来过三四次,如今便在湟中!” 陈阳听后,復问道:“他可会说汉话么?” “会。”马庆忙不迭地道:“除了汉话,他还通晓蒙语、回语等多种蕃语, 在这西北地界,有他在,交流不成问题。” 边塞之地,竟然还有这等人才? 陈阳见这人挺符合自己的要求,於是想要见上一面:“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此时应该在家———这样吧,在下这就带道长去见他,如何?” “好。” 於是马庆忙点了几名隨从,带著陈阳走出了帐篷,一路离了城池,经过西边两座瓮城后,骑马找到一处牧场,里头有间漏风的木屋,一个鬍子白的老胡人正躺在里头呼呼大睡。 马庆直接大步上前,將老胡人从睡梦中摇醒过来,叫道:“塔叔,塔叔!” 名为“塔叔”的老胡人慢悠悠醒转过来,他揉了揉悍松的睡眼,双眼在对焦上费了几息的功夫,这才认出了马庆,懒洋洋地道:“这不是马少东家么?多少年没来找过我老塔了,今天是怎么的嘛,哪阵风突然把你吹过来了?” 塔叔年纪不小,鬍鬚头髮都已发白,却有著一对蔚蓝如湖水的眼眸,皮肤较常人更加白皙,鼻樑高,嘴唇薄,毛髮浓密。在陈阳的上一世,这样的外貌是十分標准的『白人”。 面对塔叔的阴阳怪气,马庆尷尬地笑了笑,“塔叔,这位陈道长要去崑崙山,想要找个嚮导,我立马就想到了你,所以特地带他们前来请你。” “崑崙山?太远了,我年纪又大了嘛,不去,不去。”塔叔听到后,连连摆手:“你们还是另找別人吧,我还是在这里给人放羊牧马。” “別啊!”见塔叔不大愿意,马庆连忙道:“这趟的费全由我来出,你只要愿意去,隨便开价,包在我马某的身上。” 听到这,塔叔的眼里闪过狡点的光芒,虽然还低著头,语气却有些鬆动:“ 少东家是说真的?” 陈阳在旁摇头,“怎么能让马老爷破费?” 第381章 千里迢迢,玉宫天神 第381章 千里迢迢,玉宫天神 “道长太客气了,这怎么能叫破费呢?”马庆连忙赔著笑脸,拍著胸脯道:“能为天师府尽绵薄之力,是在下的荣幸啊!不止塔叔,便连各位的衣食住行,都包在我的身上!” 陈阳心道这下可好,直接钓来了个赞助。然而天上不会掉馅饼,对方这样子出钱出力,必然有所求。既然这嚮导是马庆推荐的,若陈阳真找到了西王母国, 马庆必然也能藉机掌握这路线。 对於商人来说,全新的行商路线,几乎等同於一个聚宝盆。 行商时,消息是否灵通极其关键,入场越早赚得越多,而若是后知后觉说句难听的,便是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 果不其然,马庆片刻,又开口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若道长此行真找到了西王母国,还请將此行的路线、地理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陈阳沉默地看著对方,一言不发。 淡然的目光令受到注视的马庆感到莫名的压力,不自觉地流下冷汗,连背部都湿了。他也算是老江湖,却感觉自己的心思已被对方看穿,正是否要收回前言的时候,陈阳忽然开口: “好,那就一言为定。” 其实马庆这次资助陈阳前往崑崙一行,也有风险。若是此行没发现西王母国,那么出去的银子也就变成了流出去的水,血本无归。对於才刚认识的人能下如此赌注,可见其人有几分力,也著实有些眼光。 旁的且不说,以陈阳的本事,此行断然不可能全无收穫。 马庆莫名鬆了口气,隨即充满希望地看向塔叔:“塔叔,怎么样,你答应么?” “这个——.”塔叔將头转向一旁,目光有些游移不定:“你愿意给多少银子的嘛,我年纪也大了,走这么远的路,还是很危险的嘛——“” 说来说去,不外乎是想要加钱。马庆也知道对方的意思,既然自己下了场进行这次豪赌,也就不在乎再多个三瓜两枣的小钱,於是伸出五根手指。 “一口价,五百两雪纹银。” 五百两银子,看似很少,但在这边塞之地,一头牛尚且卖不到十两银子,而一户人家一年的费至多也就二三十两。 马庆给出的价钱,已经十分公道,甚至可以说是慷慨。 面对五百两的开价,塔叔並未露出心动之色,而是伸出手,比了个『七』的姿势。 “七百两。” 嘶马庆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老傢伙真不是个东西,自己上赶著给他送生意,他居然还狮子大开口。但若能穿越这茫茫长路,儘快抵达崑崙山下,一位熟知路途的嚮导是必不可少的,见陈阳在旁已隱隱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心下一横,“六百两!你愿意去就去,不去我就另找他人!” “別急嘛,少东家。”塔叔笑呵呵地道:“六百两就六百两,这个数字也吉利,咱们一言为定—-不过,能不能先给个一百两当定钱?” 攀扯了半天,总算敲定了嚮导的人选。陈阳留给了塔叔三天时间收拾行李, 约好了四日后在城门外会合,接著与马庆一起回到城內。接下来的三天,马庆耗费重金为陈阳等人增添了行李、衣物、乾粮,准备了辆新车,又多购买了两匹拉车的骤马,在饮食上也是悉心供养,可谓挑不出任何差错。 难得在这边塞之地,也能享受几日富贵,只是快乐时光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了出发的日子,陈阳带著人准时上路,经过两座瓮城之间的夹道,来到了西,塔叔换了身崭新的皮袄皮帽,打扮得十分精神,正牵看三匹骆驼在那等候。 “来了嘛?”塔叔笑呵呵地迎上前,见到拉车的骤马后不住摇头:“这三匹骡马没有用,路上非常多的山,非常多的草地,它们没有骆驼好用嘛。” 这话说得在理,骆驼相较於马,在耐力方面无疑要强上许多,更能適应恶劣环境,其背部驼峰之中储存的大量营养,能在缺少食物时弥补体力的消耗。塔叔挑选的这几匹还都是温顺的母骆驼,很是听话。 仅仅在拉车的牲口方面,已能体现出经验老道的嚮导有多重要。 其实陈阳先前也有想到这事,不过在他眼中,拉车的牲口有自家骤子一个已足够,至於其余的,確实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如今看来,有备无患也是好事, 便是自己队伍並非一般人,也绝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 在陈阳的坚持下,新买来的螺马都留在湟中,拉车的换成了骆驼,不过搬山派的长耳杂毛骤仍要跟著启程。 这不免令原以为可逃过差事的螺子有些鬱闷,尾巴无精打采地查拉在身后。 换好了拉车牲口后,马庆一连送出了四五里,才在隨从的陪伴下回返。 车上,由塔叔坐在车头驾驶,他不仅是老牧人,也是个积年的车把式。只见长鞭轻挥,鞭梢微响,清脆的驼铃声里,车辆行进得又快又稳当,车厢里的人几乎感受不到顛簸。 塔叔坐在车头,自信满满地夸口道:“湟中距离崑崙山有四千多里,一来一回就是近方里。若换做其他人,怎么也要费两个多月才能抵达,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往返。但换做我老塔,上一个半月就能到!” 陈阳与其並排而坐,正看著路边风景,漫不经心地道:“还要一个半月?太久了。” “一个半月已经很快了,道长。” 听到陈阳这话,塔叔微微有些不满:面容严肃地道:“算一算,每天要走上將近一百里嘛!” “还是太慢。” 见距离湟中已经越来越远,而路上又十分空旷,驼车可尽情驰骋。陈阳便拿出前几日就已提前准备好的数张甲马,朝著空中一拋,伴隨著平地里忽然吹起的一阵轻风,这些甲马被尽数吹到了骆驼的四蹄处,隨即牢牢贴在上头。 接著,同车头的陈阳手掐指诀,两眼微眯,口中快速吟诵著《万里神行咒》。 塔叔惊讶地看到前方骆驼的四蹄正迈动得越来越快,仿佛如有神助,车辆前进的速度因此骤然提升了一个档次,没多少准备的他,在欢喜之余又有些惊慌地叫喊: “慢著些,慢著些,太快了不好赶车,容易翻的嘛!” 无奈之下,陈阳唯有放缓神行法的速度,好令塔叔能够自如掌控车辆。 饶是如此,待得夜间停下休息时,大半天的时间也已行出了近二百余里,这样一算,一月不到的功夫便能抵达崑崙山脚。 “原来你是会法术的嘛?” 白日里露了一小手后,塔叔明显对陈阳更加尊敬了几分。 他一边生火烤肉,不停地翻转著木串上的肉块,一边小心翼翼地道:“那法术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將车赶得这么快,心惊肉跳得很!” 其实陈阳一行四个都有道行,且每人都有足以技惊四座的绝活,搬山填海、 三钉四甲的妙法更给人意外惊喜,神行法在陈阳掌握的诸多道法之中,实在不算什么很了得的法术。 “这是中土一种专用於赶路的法术,若不是骆驼的脚步本身就慢了些,走太快又容易翻车,便是一天行个上千里,也不是难事。” “学问虽远在中土,亦当求之。”塔叔感嘆了一句,將烤好的肉串递给陈阳:“来,尝一尝。” 陈阳接过焦香四溢的肉串咬了一口,看著微褐色表皮下火候刚好的肉质,细细咀嚼后说道:“软嫩可口,確实不错。” “这是当然的。” 塔叔笑呵呵地挺起胸膛,自吹自擂道:“这是我老塔的独家秘方,別人银子来买,我都不给的嘛!一般人不知道我在里头加了什么—“” “我想——.——你多半是加了鲜奶。” 陈阳仅以一句话便揭穿了秘方中最重要的一味原料,令塔叔的笑容瞬间凝结在了脸上。 “你特意选了母骆驼,所以,用的应当是新鲜的驼奶。” 陈阳一边思索,一边缓缓开口,“只是,骆驼这玩意儿的天性比较古怪,它只有小骆驼在身边的时候才会分泌乳汁,与牛、马並不一样,你到底是怎么取到驼奶的?” “道长对骆驼都了解得这么深嘛?” 塔叔惊讶地看了陈阳一眼,实话实说地道:“母骆驼只有闻到亲生小骆驼的气味,才会分泌乳汁,因为荒漠里乳汁十分珍贵,所以我就用特殊配置的药方来模仿小骆驼的味道,再用手法模仿小骆驼吸奶的动作,这样一来,母骆驼就会分泌乳汁了。这功夫很难练习,不然骗不到母骆驼。” “在没有吃、没有喝的时候,这一招是可以救命的!”塔叔神秘兮兮地道:“也就是看在道长的份上,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白天拉车,晚上挤奶,可谓將骆驼的体力压榨到了极致,好在陈阳备了些丹药,再加上车上的乾粮与路边的草木,总不会令骆驼的体力消耗太过。 经过这一日夜的相处后,塔叔与陈阳等人也算是熟络了起来。 有道是一分钱一分货,塔叔的確是一名优秀的嚮导,虽然他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上路,却仍对路况很有把握,对於路边见到的事物更是熟悉,可如数家珍般將一些中原地区难以见到的风貌、简单易懂地讲解给眾人听,閒暇时,也讲述了他自己颇富传奇色彩的人生经歷。 塔叔本是崑崙山附近游牧部落的一员,因为不甘就此碌碌无为,便於年少时出来闯荡。 他千过许多活计,不仅有白道上的营生,还曾干过一段日子的马贼,只是终究狠不下心肠,干不了杀人越货的买卖。 在一次打劫中原商队之后,还年轻的塔叔因为不忍杀害无辜,於是偷偷地放过了一名被俘的年轻汉人,且与其一同拿了些財物,趁著夜色逃离。结果,一连被马贼追击了上百里,靠著躲在旱獭洞里、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后来,他与年轻汉人结拜为兄弟,还加入了年轻汉人组织的商队,与其一同跑商,往关中地区贩马。 这么一千,就是半辈子。 那位他救出的年轻汉人,自然也就是马庆已经逝去的父亲。 所以见面的时候,塔叔才会称呼马庆一声『少东家”。 听到塔叔的这段故事,几人各有所思,陈阳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会沦落到牧场,靠著给人牧马放羊为生?” “你们中原有句老话,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还是我那短命的兄弟教我的。”塔叔露出怀念神色:“少东家有他自己的班底,再加上商路也跑熟了,自然用不上我了。其实,他也曾提起过要我去雍州养老,只是我拒绝了嘛·我还是喜欢在这边塞过活,逍遥自在。既然我不曾帮他家做事,自然也不能收他家银两。” “虽然收的银子多,但我不白收。”塔叔接著道:“我敢说,全湟中,没人比我更熟悉崑崙山。” 既然如此,索性在赶路中无事,陈阳询问道:“那你可曾听说过西王母?” “西王母?”塔叔有些错愣,仔细地想了想后坚定摇头:“没听说过!” “啊?”张玉琪、苗月儿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担心:“塔叔是崑崙山附近长大的,他都未曾听说过西王母,我们这趟去会不会扑个空?” “你们先別急。”陈阳倒也没显得有多失望,“西王母是我们中原人的叫法,或许塔叔的部落对其人另有称谓也说不定。塔叔,你有没有听说过崑崙山上有神仙?” “这个当然有啊。”塔叔笑眯眯地道:“崑崙山是我们部落的神山,传说那神山里头,有一座好高、好大,由玉石建造的宫殿,宫殿里头住著一个好厉害的天神。天神开心时,草原上就开满鲜,天神伤心时,草原上就下大雪。天上的神鹰是她的使者,崑崙山下的湖泊是她梳妆的镜子·——” “你看。”陈阳对眾人道:“或许这位天神便是传说里的西王母,而那座玉石建造的宫殿,也与西王母之国擅用玉器的故事对得上。” 第382章 西海胜景,金鰲异兽 第382章 西海胜景,金鰲异兽 徐弘远在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师父,你这解释感觉有点牵强啊。 , 陈阳语气一室,“无论怎样,崑崙山里多半有点东西,以你我所掌握的观星寻龙之法,应能看出些什么。” “那可就难了嘛。”塔叔挠了挠头,“崑崙山连绵五千余里,一座山一座山找过去,要很久的嘛。” “靠双脚走遍崑崙,自然要不少时间,我搬山派却自有丈量之法。”陈阳解释道:“你放心,不会耗费太久的。” 说著说著,陈阳等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大片湖泊,又恰逢今日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唯有对岸山脉上的云雾縹緲,朝著湖面上空涌动。碧波与晴空合作一处,互相交映,正是秋水共长天一色,在如此壮观的景色面前,不禁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 “苍凉,辽阔,像眼前这般的湖泊,中原是绝难见到的。出门在外,能见到如此美景,也算是种收穫。”陈阳遥望著远方,喃喃道:“此地应是西海,也是神州最大的湖泊。” 张玉琪在龙虎山上早憋闷得很了,虽然也曾见过彭泽的湖光山色,但面前大湖与之相比又有种不同的美,更豪放、粗獷,大气磅礴,蛮荒而又富满生机。她欢呼一声跳下了车,一路小跑到了湖边,以双手聚拢一捧几近透明的湖水,张嘴欲饮。 “呸呸呸!”湖水才刚入口,就被她吐了出来,“这湖水怎么回事,如何是咸的?” “不然呢?你猜猜它为什么要叫西海?”陈阳笑了,“这水底富含矿物,因而是微咸的。其实西北之地有著许多咸水湖,饮之並不能解渴,不过却可以用来煮盐。” “还想著能补充些饮水,看来是不成了。”苗月儿见张玉琪出丑,不厚道地笑了出来,两只眼睛又弯得仿佛月牙,“这湖泊好宽广啊,不知道到底有多大? 绕路过去只怕很远吧?” “按照古籍,西海方圆应有七百余里。”陈阳答道:“只是沧海桑田,现今或许有所变化。” “差不离。”塔叔笑眯眯地看著西海,“有道长的法术在,至多一日夜就能从湖边绕过去了。” “还能更快。” 陈阳走到车前,看著拉车的骆驼与自家骤子,也不知这骤子用了什么方法, 或许是虎躯一震、靠著四溢的霸气征服了外来的两头母骆驼,成为了三只牲口中当之无愧的老大。然后,陈阳又拿出新的三套甲马,重又绑在骆驼与骤子的腿上,並將原先的卸下。 新申马与旧甲马之间,除却符纸、笔墨的材质以外,更加显著的不同,便是上头描绘的形象。由原本的龙、虎演变成了龙首人身、虎首人身的两位神灵,正披甲骑马,细节处也经过了更详细的描绘,精细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將张玉琪叫了回来,几人重新上车后,陈阳伸出手,笔直地指向前方:“走吧,塔叔,將车往前赶。” “啊?”塔叔有些迟疑,“那不是要將车赶到海子里头么?这———” 即便知道陈阳有道行、通晓法术,面对这往水中行车的请求,塔叔还是有些志芯。 “放心吧,没事的。” 陈阳安慰道:“横穿西海,这是最快的法子,有我在,管教咱们平安无事。” 陈阳都已经这样讲了,塔叔自然不得再推辞,心一横,將手中长鞭一甩,以高超的技巧强行驱策著骆驼们,朝著前方西海衝去。 骆驼的四蹄才刚踏进湖水,塔叔的心中就猛得一紧,直到见其四蹄生风,能在湖面上健步如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直到整辆车也进入湖內,车身也不过只微微一沉,以铁皮包裹的车轮平稳地行驶在湖面上,於后方留下两道水。 “神乎其技.”塔叔兴奋不已,呼喊了一声,握著长鞭的手微微颤抖:“我赶了这么多年的车,还是头一次在水上走的嘛!” 陈阳在旁面露笑意,却並未答话,而是全心全意地默诵著神行咒,以自身法力配合申马,令整辆车得以安稳前行。 也就是他现在有金丹在腹,法力经得起消耗,才能够这样子使用神行法。若换做从前,恐怕行不到一半就要气力不支,连车带人一齐掉入湖中。 能够直接从湖中穿过,可谓极大地节省了通行的时间。塔叔估计,以眼下这势头,至多一个多时辰,他们就能抵达西海对岸。 陈阳与塔叔各自在忙,其余三人也就只有坐在车上观望四处的动静,张玉琪眼神不经意间朝著湖面上一瞄,顿时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以手肘捅了捅一边的苗月儿,指著那边道:“快看那鱼,身上竟没有鳞片!” 苗月儿依言看去,惊呼道:“是真的,那鱼的模样好生怪异!” 她们二人所指的湖鱼,鱼体呈长形,稍侧扁,吻钝圆,体表確实无鳞,唯有在排泄孔及臀鰭附近有一些稀疏的鳞片,全身呈浅黄色,於阳光底下散发著淡金光芒,十分夺目。或许是被车轮掀起的浪惊动,正朝远方逃离。 忙著赶车的塔叔抽空看了一眼,解释道:“这叫湟鱼,只在西海附近有,喜欢水流较缓的地方,味道非常好的嘛。” “真的假的?” 说到吃,几人可就来劲了。 即便修为已够辟穀,但若少了这一口吃食,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不多的乐趣, 无疑又打了折扣。正是这一点菸火气,才令人有著真实活著的感受。 苗月儿拿出搬山符,准备將那一尾湟鱼收入囊中,她的搬运法尚且不够熟练,但凭空摄来一条鱼的法力还是有的。可还未来得及祭出灵符,空中已有一个影子俯衝而下,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待得重新浮出水面后,其已將那尾湟鱼叼进口中,正扇动著翅膀,往岸边的大石头上飞去,蓝黑色的羽毛只残留著几滴水珠,於阳光下泛著金属般的光泽。 苗月儿很是不忿,有些怨念地看著远处的鸟儿:“竟被这鸿给抢了先· 不行,只要它还没吞下去,就得给我吐出来!” 说著,便要將搬运法的对象改换成这。 西海仿若世外净土,就连棲居在此地的生灵,似乎也更有些灵性。 感受到来自后方的威胁后,卢扇动翅膀的速度更快了几分,迅速朝著岸边逃窜。 被后方苗月儿吸引了太多注意,因此而没有发现身下的威胁,不知何时,湖面忽然浮现出一个黑色阴影,並隨著快速上浮而越来越大,紧接著,湖中黑影忽然破水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將空中鸽吞入口后,转身又落回水中。 惊鸿一臀,最后只见到一条修长的尾巴。 “方才那是什么东西,你们看清了么?”苗月儿看向身边两位同样看呆了的,“好像至少有四、五丈长短,不知到底是什么精怪?” “..—”徐弘远摇了摇头,不確认地道:“那好像———.似乎是一头巨鱉?” “不是什么鱼鱉。”张玉琪曾与陈阳交换过法术,也受其指点修行过法眼, 虽未能將双眼炼作重瞳,目力却比寻常修士强上许多,“我看得很清楚,那东西分明是条蛟龙——如今这世上,蛟龙已越来越少见了,等閒三五十年见不到一条,没想到这西海之中也有蛟龙,也不知道和中土的有什么分別。” 四、五丈,比现在所乘坐的车辆还要长几倍,虽比不上曾经將陈阳吞入腹中的铁头龙王,也是少见的庞然大物,胜过他先前在盱水中诛杀的龙、虱龙许多。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一只满以为自己得到了美味,却不料它才是湖中水怪的猎物,如今连鱼带鸟一同葬身入那水怪腹中,成为了盘中餐。 隨著水怪的出现,湖面上也开始生起波澜,水中暗流也跟著汹涌起来,令车身前进的速度骤然变缓。 察觉到这动静后,不知为何,塔叔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连连挥舞著手中长鞭,想要將车赶得再快上一些,可惜最终没有什么成效。 陈阳面不改色,对於刚才的一幕一言不发,仍在以神行咒维持著车身的前进。 无论怎样,除非万不得已,他这一口气决不能断,否则,所有人连带看车辆都要沉入水中。也即是说,这一次无论在湖上发生了什么,陈阳都帮不上忙,只有靠车上的其他人。 “你们坐好了,那水里的东西可不是好相与的。” 塔叔额上冒著汗,“前些年冬天,它就曾出来过一次。当时为了早些回到关內,我带的一支商队直接在冻结实的湖面上行走,谁知走到湖中心的位置,这东西忽然顶破冰面冒了出来,还在下头搅动出好大一个漩涡,令整整四辆车、十余人沉入了湖中,我还记得那时的情景——” “那东西不见头尾、身上黑黄,看上去像是一只被反扣的板,却又比普通板大上太多·?以往他只在夏冬出现,怎地今天忽然又露面了?莫非是车子在湖面经过的声音太大,把它给钓出来了嘛?” 当时的一次惨痛失利,令塔叔至今仍记忆犹新。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从西海的湖面上经过,只是不知此次碰到的水怪,与上一次袭击商队的是否是同一只。 如今没有冰层阻挡,那藏於水中的怪物想要袭击他们就更加简单。 他不得不全力赶著车辆前进,以此儘快逃离虎口。 怕什么来什么,还未向前行进多远,正前方的湖面上不知何时突然浮现出了一块礁石,又像是一条浅滩,有数丈长、六尺宽,黑中泛黄。几人记得清楚,先前湖面上根本没有这样一处东西,眼下突然浮现出来,其真身不言而喻。 塔叔原本就苍白的面色,这下直接变得面无人色。 他本想著从旁绕过去,奈何先前將车速提得太急,如今若是强行拐弯,反而可能会翻车。无奈之下,只有任由身下车辆朝著那“礁石”衝去,只觉得像是在朝著地狱猛衝。 “这下糟了—.” 越来越近,此刻已经能依稀看清“礁石”的真面目,果然像是岩石一般厚重,又隱约有著龟背般的纹路。伴隨著陈阳一行的接近,这“礁石”又朝上方浮起了接近一尺,藏於水下的头颅也跟著显露,除却无须之外,既有些类似蛟龙、 又与毫龙有些相似,外貌大概介乎於两者之间。 原来方才徐弘远与张玉琪说得都对,也都不对。 这西海之中的水怪头尾似龙、身体却似鱉,面对著迎面而来的车辆似是有些兴奋,於浪间再度张开大口,发出沉闷叫声。周边水流以这怪物为中心,凝聚为漩涡,捕获了陈阳等人所乘坐的车辆,將其朝自身牵引。 “刚才却是看走了眼。”张玉琪不慌不忙,仔细地辨认了这水怪的模样后, 確信道:“它不是蛟龙,也不是鱼鱉,大概是金鰲之类的东西。” 金鰲亦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平素居住在大海之中,亦称“”、霸下, 相传是权力、財富及长寿的象徵,民间也將其称之为“龙龟”。 “金鰲本是海兽,如今却出现在这西海,这下西海还真成海了—”张玉琪托著下巴,不慌不忙:“未变成金色,看来这东西的道行也不怎么样。” 虽然陈阳在运转神行法,因此而不能出手,但车上还有著张玉琪这一位金丹真人,以及苗月儿、徐弘远两人作为策应。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如今这三位修士加在一起,怎么著也不用畏惧与这金鰲的正面衝突。 只见张玉琪素手一扬,天师府嫡传五雷灵符化作一道足有水桶粗细的雷光, 从天而降,轰击在金鰲的头顶,登时將那昂起的头颅以强横威能再度按进水中。 天地二雷主正天序、生方物,梳理阴阳,像对付眼前这为祸的恶兽,则该用水雷、也即龙雷,此法可役雷致雨、断除蛟龙、毒蛇、恶蜃、精怪,主导水府诸事。强横雷法大挫金鰲气势,令其吃痛下,再不见先前的凶猛猖狂,如礁石一般的背部立即开始下沉,眼见得便快要与水面平齐。 “皮糙肉厚,还挺耐打,能接我一记五雷正法———”张玉琪眉头一挑,“那““这样又如何?” 话音才落,与先前相同的雷光便接二连三地落下,令西海上空一时间阴云密布,雷鸣不止 第383章 避水珠,游子回乡 第383章 避水珠,游子回乡 “老天爷誒—” 塔叔的面庞在雷光下闪烁不断,他目光呆滯地看著不断倾泻的天雷,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在他眼里,张玉琪是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偶尔有些憨乎乎的女子,原来竟有这样的手段么?难不成是天上的电母下凡不成? 就算金鰲再怎么皮糙肉厚,生机强盛,在这雷霆的洗礼下也是只有挨打的份,且天雷落下的位置十分精准,尽数轰在头顶,巨大衝击令几乎失去意识, 已然无法操纵周边水流,在求生本能下重新潜入湖底。 见张玉琪神威凛凛,苗月儿亦不甘示弱,刷地抽出一张搬山符,喊道:“这还能叫他跑了?咱们一起上!” “知道了,师叔!” 徐弘远同样取出一张搬山符,两人合力祭出符法,分別请动搬山派镇岳青龙、啸风白虎之神力,化作龙虎虚影扎进水中。白虎虚影扑在金鰲背上,张口咬住其后颈,青龙虚影缠绕在金鰲身上,將其牢牢捆缚,两相合力,成功止住了其下潜之势。 “还没完看招!” 苗月儿咬紧牙关,运转符法的同时,抽空將翠竹蛇杖掷入水中,蛇杖遇水而活,化作一条修长的怪蟒,一口咬在金鰲的脖子上。 见蛇杖翘起的末梢恰好浮出湖面,且就在自己跟前,陈阳眼前一亮,口中吟诵神行咒的同时,伸手將蛇杖末端牢牢抓住,隨即脚下扎稳马步,以雄浑警力將金鰲钓住,尽力与其周旋,令金鰲无从逃脱。 “好,今日咱们就钓起这个大乌龟。” 见似乎有生擒金鰲的机会,张玉琪顿时来了精神。 她也曾从陈阳处得授搬山符,虽说掌握的符法是较为早期的版本,但在金丹期的修为下,也一样有著不俗威能。 如是几人合力,车前的骡子带著两头母骆驼一路狂奔,过了片刻后,脚下踩著浪猛地衝上了对岸,一连狂奔出去数十丈才止住身形。那被陈阳一伙钓住的金鰲,自然也就这样被生生拖上了岸。 “成了!” 几人聚精会神地使用符法,一刻也不曾放鬆,见到终於渡过了西海,纷纷面露喜色。 “他奶奶的,憋死个人!” 伸手抹去额上的汗珠,陈阳將手中蛇杖尾端一拋,纵身跃起后一脚重重踩在金鰲头顶,仿佛泰山压顶一般,將这巨物的头颅踩得沉入地面近半尺。 將心中的鬱闷尽数撒在金鰲身上后,陈阳自那巨石般的头上跳下,俯身查探起了金鰲的情况。这倒霉的水怪经过轮番打击,又被陈阳一伙以搬运法制住,拉在车后拖行了近半个西海,如今早已神智不清,口鼻朝外渗著的鲜血,於猩红中又夹杂著淡淡金色。 ““..这玩意的血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感受到金鰲血液中散逸的灵气,陈阳忙从车上翻出个盆来接住。 “好傢伙。”塔叔还是头一次见到西海水怪的全貌,他不敢靠得太近,隔著三尺的距离远远观看,“长这么大个子,这水怪到底活了多久?怎么著也有上百年吧?” “差不多。” 陈阳见血流得太慢,乾脆抽出八卦藏龙剑,划破金鰲那堪比岩石的厚实皮肤,望著血液如流水一般涌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些异兽不通修身养性之法,只凭藉本能吞吐天地之灵,使得肉身突破原有极限,这才一个个看上去傻大憨粗,所以岁数越大,个头也就越大。” 陈阳解释道:“似乎还有些控水的神通,照这么看,至少数百年的道行是有的。看刚才那副模样,恐怕平日没少在西海兴风作浪。依我看,就在此把了结吧。” 说著,便要举起八卦藏龙剑,好將这金鰲的头颅斩下。 “且慢。”张玉琪赶忙叫住陈阳,“这些天生异种,活的比死的贵重得多, 如今这世道也不知道还剩有多少金鰲,好不容易在西海抓住一头,何必急著將其杀死?” 听到这话,陈阳反问道:“咱们这一趟还要去崑崙,不能在西海耽误太多时间。像这么个好几丈长的怪物,又不方便带著赶路,除却在这里宰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倒也是。” 陈阳说得有些道理,张玉琪也知道不好安置这金鰲,但就此诛杀也確实可惜她心道若是在中原腹地发现,就能多叫些人前来帮忙处置。不像眼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便是传消息回山也要不少时日。本来,若是天师府玄武池里能养这么一个大王八,那才叫一个气派。 没奈何,几人终究还是照著陈阳的意思去办。 八卦藏龙剑寒光一闪,金鰲的头颅便被整个切下,掉在地面上,切口处平滑如镜。 接下来又是陈阳最喜欢的环节,他以十分熟练的动作剥皮拆骨、开膛剖腹, 自金鰲腹內取出了一颗拳头大小、微微发亮的明珠。不消说,此物也正是金鰲的性命精华所凝聚,有看淡蓝色泽、外表温润,质地儿近透明。 陈阳以法眼观察,发现这颗明珠內部蕴含著一股极为精纯的水行灵气,似乎正是因此,金鰲才拥有了操纵周边水流导向的神通。 “先给这玩意取个名字吧—.”陈阳將明珠对著天上的太阳举起,观察著其色泽在日光下產生的细致变化,喷晴称讚:“既有控水之能,不如就叫避水珠, 怎么样?” “隨便你。”张玉琪满不在乎道:“类似这种有控水之能的法器,在天师府內不知有多少,你自己留著玩吧。” “拿下这金鰲你也有份,总不能叫你吃亏上当。”陈阳將避水珠收起,“这样吧,珠子归我,剩余的就交由你发落,如何?” “......” 张玉琪看著小山般的金鰲尸身,无奈道:“我要这一大堆死肉做什么用?这样吧,咱们取下几块好肉做吃食,剩下的就都拋回西海吧。生前吃鱼虾,死后被鱼虾吃,希望这一身血肉,日后可以多养出几条湟鱼来。” “太浪费了。”陈阳摇摇头,“这金鰲又叫龙龟,龟壳同样也是宝贝,极富灵性。你看其背甲上中间刚好有三块,分別代表天地人三才,三才周围则有十块,代表十天千,侧边一圈刚好二十四块,代表二十四山,底甲十二块,代表十二地支,最是適合用来起卦。就算你看不上,也可以用来做成龟苓膏嘛,何必就直接拋回西海?” “你还真会敲骨吸髓———不过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张玉琪眼前一亮,“確实,我正缺用来摇卦的龟壳,可是这金鰲的背甲太大了,並不怎么合用。最好还是得先炼製一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这样吧,既然如此,今日便不再启程,就在这西海旁休息。”陈阳决定道:“我来帮你將这金鰲的龟壳炼製一番-来,塔叔,你从这大王八的身上取几块肉下来做食材,也能掛在车上晒乾了备用。” 塔叔赶忙上前,拿出隨身的小刀,分割起了金鰲肉。 陈阳与张玉琪面对面坐下,施展法力,借著先前收集到的金鰲灵血,浸润在整副背甲的表面,然后藉机引导著金鰲背甲內的灵性一点一点聚集至背甲中心, 直至令正中间的那块浮现出与整副背申相同的纹路,等同於用这小块背甲,承担完整背甲的灵性精粹。 而后,张玉琪则趁机將其炼製,以其自身法力將背申分割、炼化。 整个过程,大概费了二、三个时辰不到。 即便只是將背甲的一部分炼化,但其个头依旧不小,张玉琪將这甲壳背在身后,像身上背著副乌龟壳一般,看上去略微有些滑稽。 “这——-好丑啊。”张玉琪走到湖边,看著自己身背龟壳的模样,面露苦笑:“弄得我像个乌龟精一样。” “没事,这东西还能进一步精炼。”陈阳安慰道:“日后你將其內中杂质继续析出,就能將这龟壳继续缩小,到时不仅灵验,更硬若金刚、还能有防身的功效。” 由於甲壳內的精华已被提炼的缘故,剩余的金鰲背甲便变得十分疏脆。陈阳也没有浪费,將其尽数粉碎后合著水煮了,加入团粉、金银、菊、夏枯草、 甘草、土茯苓、茵陈、罗汉果、以及些微灵血后煮成糊糊状,又施展法术將其冷却后凝固,便是新鲜出炉的金鰲龟苓膏。外表柔嫩富有弹性,色泽黑中泛黄,有滋阴润燥,降火除烦,清利湿热,凉血解毒的妙效。 “来,尝一尝。”陈阳盛了一碗龟苓膏递给张玉琪,“塔叔还往里面加了野生的蜂蜜,味道著实不错。” “確实不错。” 尝了一口龟苓膏,张玉琪连连点头,同时怜悯地道:“也是这金鰲活该倒霉,盯上谁不好,偏偏撞上了我们—这下子,可被吃干抹净了。”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又能怪得谁来?”陈阳干多了类似的事,心中早已没有丝毫负担,淡漠地道:“终究是它灵智太低,不入正道,自己上门找死,方有此劫数。” 龟苓膏是甜点,正餐便是烤金鰲肉与金鰲汤。 其实龟肉的肉质比较粗糙,而越是个头大的生灵,其肉质也就越容易发柴。 所以讲究些的食客,往往追求鲜嫩的肉食,这才有了烤乳猪与烤乳鸽等名菜,而又称龙龟的金鰲,肉质確实也不算多好,咀嚼起来十分费牙。 好在塔叔对料理肉类有著丰富经验,他选择先將肉块细细剁得粉碎,再捏成丸子烤制,如此一来,便容易入口许多,尝起来的口感,有些类似於江南名菜狮子头。 西海的水是咸水,令得这金鰲的肉也有看淡淡的咸味,简单炮製过后,算是令陈阳等人在这西北边境之地尝了尝“海鲜”。 通过了西海,宰杀了一头金鰲后,陈阳一伙在西海旁休息了一晚,饱餐了一顿金鰲做成的盛宴后,於第二日继续启程,向著西边行走。 隨著距离崑崙山越来越近,路况也越来越糟,原先一日里有半日可以神行法疾驰,如今一天却是最多跑两个时辰,便要停下来做调整,否则就有著翻车的风险。 也正因此,前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而路上也出现了许多意料之外的状况,好在几人都有些道行,加之塔叔的嚮导经验也確实丰富,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一一度过。 望著遥远处连绵的山脉,以及山峰顶部那终年不化的白雪,陈阳感慨道“了快一个月的功夫,总算是到了—— 即便有充足的准备,如今几人看上去还是有些风尘僕僕,鬚髮散乱。 “多年没走这条路,確实是有些生疏了。”塔叔脸上的鬍子又变长了数寸, 如今几乎垂落至胸口,在他们二人面前,骡子与骆驼们也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好在没有出什么意外道长,这一路远来也辛苦了,不如先跟我回部落里暂歇几日,等养精蓄锐完毕,再去探访崑崙山脉不迟的嘛” “我记得,你不是说自小便离开了部落,去江湖上闯荡么?”陈阳奇道:“我听说牧民逐草而居,因为水草丰美的地方会有变化,所以一年四季所在之处並不固定。这崑崙山周边何其广,你又怎么找到自家部落?” 眼下已是深秋时节,空气中有著淡淡冷意,在有许多积雪的崑崙山附近,这股冷意就更加明显,塔叔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袄子,回答道:“我那部落有著固定的过冬地方,看眼下这时节,他们多半已经到了那里安营扎寨了,道长不妨直接跟我去就是。” 在春夏时各自去草场放牧,在寒冬时则聚在一起抱团取暖,这也算是传承悠久的一种古老智慧。无关南北东西,也无关语言人种,在面对艰难的生存环境时,人们往往会做出相类似的选择。聚集了更多人的力量,自然也就越可能握过难过的冬天。 “既然都到这了,总不能不让你回家看一看。”陈阳虽然並不觉得需要调整,但还是决定迁就年事已高的塔叔,“走吧,前头带路。” 第384章 久別重逢,开明神兽 第384章 久別重逢,开明神兽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鬢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r 望著眼前的情景,陈阳口中轻声吟诵著唐时文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虽然此诗成句於千年以前,但是诗中所描述的內容,至今仍可沿用。 落叶的一生,只是为了归根,或许人也是一样。 塔叔带著陈阳一行来到了部落过冬的营地,这里是一处山埡口,位居两座小山之间,距离崑崙山仍有一段距离,附近不远处有一条河流,算是一处水草较为丰茂的所在。正值深秋时节,崑崙山附近的凉意已经越发明显,牧民们都已换上了厚实的袍子,帐篷也围上了毡毯。 离开多年之后,营地里已几乎没有认识塔叔的人,他的家乡话也因久未使用的缘故,听上去有些磕磕巴巴。之所以陈阳一伙没有被牧民们赶走,只因塔叔那张苍老面颊,有著与牧民们相同的特徵一一这游牧部落之中生活的,也都是高鼻深目、肤色苍白而头髮微卷的人。 “——·没想到,我也成生人了。”坐在帐篷里,塔叔不住地唉声嘆气,“说来,我多年未曾回到这里,结果汉话都说得比家乡话顺口了。” “知足吧,至少你还有家可回。” 陈阳也不知自己这句话到底算不算得上安慰,他从旁边散发著温热的陶壶里倒出杯奶茶,缓缓尝了一口,那是一种特殊的、微咸而又醇香的味道,习惯精细饮食的人不一定能接受,但陈阳还算是中意。 “你们这部落倒也很有待客之道,只不过说了几句就让我们进了营地,还给了顶帐篷,有吃有喝。” “那是自然。”塔叔自嘲般地笑了笑,“崑崙山附近少有人烟,好几年都不一定会有客人来部落。难得见到些生人,换做是道长你,也是一样热情的嘛。” 自打进了帐篷后,塔叔便一直抱著个木箱子,时不时眼露期待地看向门帘, 每当有些风吹草动的时候,面上便露出喜悦,而当发现只是风將门帘吹动的时候,喜悦又转变为失望。 陈阳將一切看在眼中,嘴角含笑,他知道,塔叔这一路上最宝贵的便是这木箱。 塔叔带的行李不多,其中就以这木箱最为沉重,按照陈阳多年来的经验,即便不打开看,光凭重量也猜得到里头盛装的正是金银,多半是从马庆那拿来的定钱。 这次回乡,看来塔叔也是想要接济一下自己的穷亲戚。然而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各类物资才是硬通货,金银虽好,终究难用。归根结底,是因游牧部落之间的交易里头,以物换物仍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又过了几刻,门帘再次被掀开,此次进来的却不是凉溅颶的北风,而是一个高大健壮的老年妇人,腰身比水桶更粗。她的头髮呈暗黄色,於左右两侧各扎成马尾辫,满是皱纹的面颊令人想起破碎荒野上的千沟万壑,暗蓝色的瞳孔正凝视看陈阳一伙,口中叭里咕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说,她就是这部落的头人,欢迎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塔叔临时充当起了通译,“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外人来访,她嘛,想知道你们的来意。” 將头人的意思翻译给陈阳听后,塔叔又以明显有些生僻的口音,將陈阳等人的目的告诉对方。 只是,说著说著,那头人的心思明显就已经不在说话的內容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著塔叔,看得令人心中发慌,待得塔叔將话说完之后,又等了片刻,女头人这才开口,却是用一种怀疑的语气说出了个姓名。名字陈阳听得不甚清楚,也没有刻意去分辨,但他十分確信,里头有个“塔”字。 塔叔的神色也是一变,眼神中充斥著怀念与震惊,以十分复杂的语气给予了肯定答覆。 只听得一声欢呼,紧接著陈阳面前一黑,那位如熊虎一般的女头人扑上前来,將猝不及防的塔叔压倒在地,抱著那张鬍鬚拉碴的老脸不住地亲吻,口中喃喃著什么。 热情奔放的模样看呆了陈阳一行,苗月儿下意识用双手捂住眼睛,然而乌溜溜的眸子却在指缝之中暴露出来。 “这这是怎么了?”徐弘远有些疑惑,“怎么好端端的,她就把塔叔按倒了?难不成是老情人相见?” “多半是了。”张玉琪在旁边不住点头,“你看他们抱在一起哭哭笑笑的, 关係只怕非比寻常。塔叔这般年纪,又怎么可能没个相好的呢?” 相较於敦实的女头人,塔叔的身板无疑显得有些单薄,正当陈阳犹豫要不要將二人分开,以避免塔叔的老骨头被对方压断的时候,黏糊在一起的二人这才主动分开。 塔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欢喜的脸上露出神采奕奕的模样,与之前颓废、苍老的模样判若两人,他不好意思地看向陈阳一伙,有些羞涩地道:“让各位见笑了,她是我的——.听—用汉话叫什么什么马?” “青梅竹马。” “对对对,就是这个嘛。”塔叔连连点头,“我十几岁离开部落,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这次回来居然能与她重逢,当时的她,可是我们部落最漂亮的姑娘,崑崙山下最美的鲜!” 说著,塔叔回过头去,用家乡话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二人又相视一笑,苍老的眼睛里映照出来的,却是各自年轻时的模样。 一场好端端的会见,如今变成了旧情人的久別重逢,苗月儿最见不得这个, 眼眶之中已有泪水打转。虽然有正事要谈,但也不急於一时,陈阳也乐得在旁看热闹。 “对了对了,这个!” 塔叔將珍藏的木箱端来,献宝似地放到女头人面前,哆嗦著手將其打开,金光闪闪之间,只见中心处正是以金子打造的整套头面,如簪、釵、梳子、戒指等等,俱是做工精细。 女头人见状,再一次紧紧搂住塔叔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放手,两人又抱在一起豪陶大哭起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陈阳在旁长嘆一声,感慨道:“塔叔年幼时离开部落闯荡,为的正是给心上人挣一副头面,如今虽然是挣回来了,可惜人也老了。” “师兄你又在念诗了。”苗月儿揉了揉眼睛,略有些硬咽:“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听得懂他们的话?” “听不懂,难道我不会看么?”陈阳指著塔叔,“你看他们的模样,还能有另外解释不成?” 张玉琪在旁露出欣赏神色:“离去数十年,只为完成一个承诺,我敬佩塔叔是条汉子。好在这次他隨我们一齐回返,路上有那马东家的资助,否则不知还要在外蹉跎至几时。” “是啊,在这之前,他只是回了趟故乡,如今才算是真正回到家了。” 塔叔与情人久別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陈阳与一行人看了片刻热闹后, 最终识趣地离开了帐篷,將地方留给了二人。过了大概一个半时辰,塔叔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开口便道:“道长,不好意思,此番回程,或许只能由你自己带人走了——我,想留在这。” 陈阳对此倒也不觉得意外,闻言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虽然只走了一遍,但路线已记在了陈阳的脑海中,原路返回对於他而言不算难事,“也好,落叶归根嘛。” 塔叔有些內疚,“说来,无论怎样我都该陪著道长,有始有终地將你们安全送回湟中。只是我实在年纪大了,又不像道长懂得法术,再一来一去,只怕我坚持不到那时候·—” “不必说了,我自晓得你的难处,放心吧。” “对了————.”见陈阳如此痛快,塔叔反而越加不安,隨即又振作精神道:“后天,莱丽古力就会带我们上山。不过时间不能太长,马上就要下雪了, 若是被困在山里就不妙了!” “莱丽古力?哦,你是说那位女头人?”陈阳笑著道:“好,后天就后天吧,你也正好和她多敘敘旧。” 到了夜间,部落里头还为陈阳一行的到来举办了次宴会。 说是宴会然而却有些寒酸,毕竟部落不算阔绰,而为了过冬所囤积的物资更不容许浪费,因此也只是眾人聚在一起隨便吃喝了些东西,主要是凑个热闹,將陈阳一行介绍给牧民们,同时庆贺塔叔与莱丽古力的久別重逢。 除却陈阳外,其余几人都尝了尝马奶酒的滋味,陈阳仍是滴酒不沾,只以茶代酒。 宴席上,除却惯例的载歌载舞外,名为莱丽古力的头人还带著牧民们朝著某个雕像祷告。因为这称谓有些绕口的缘故,陈阳等人便乾脆称其为莱丽大娘。 游牧部落的信仰大多较为原始,其中以萨满教为主,不过塔叔所在的崑崙山部落要较为特殊些。 他们崇拜的並非是虚无縹緲的概念,而是有著切实形体的神灵,其身似虎, 有九个头颅,尽皆类似於人面,这有些许异形味道的神像,在山海经之中又有一个名號一一“开明兽”。 陈阳记得,古籍上曾有记载一一崑崙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 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 简单来说,开明兽便是负责镇守崑崙之门的神兽,而这生活在崑崙山附近的牧民又以开明兽为图腾,自然不是巧合一一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们即是负责守护进入崑崙通道的人? 趁著宴席散场的时候,陈阳拉住了醉的塔叔,向其询问这猜想。 塔叔年事已高,又因今夜实在开心的缘故,就多喝了些酒水。虽然马奶酒並不算烈酒,仍难免令他有些犯晕,腿脚也有些发软,在莱丽大娘的扶下才能勉强站稳。 努力回忆了片刻,醉眼迷离的塔叔终於开口“..-其实,部落里关於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太多记载,只是剩了些残缺的壁画,现如今谁也不知道那上头到底是些什么。关於这开明神的事情,还是听你说了我才知晓,从前只是將它作为守护部落的神灵崇拜。” “有壁画就行。”陈阳眼前一亮,藏於袖中的手已经住了重瞳珠:“实不相瞒,我对於金石文字及壁画有些心得,或许能够看出其意义。” 由於天色已晚,此刻去看壁画明显有些不现实,再加上登山定於后日,所以陈阳便与塔叔约定好,明天早上再去看壁画。 近一月的奔波,终於有了容身之所,至少不用再露宿。陈阳回到帐中,坚持做完了照例的修行,这才闭眼休憩。 第二日,因为知晓塔叔昨夜喝多了,定然没有这么快醒酒,陈阳也没急著去打搅,直到將近响午时分,这才前去拜访。既然有老相好在,塔叔自然犯不上继续与陈阳一伙挤在一起,而是理所应当地留宿在莱丽大娘的帐中。 陈阳来的正是时候,此刻塔叔才刚睡醒,正和衣半靠在床头,喝著热腾腾的奶茶醒酒。 “来了?” 见陈阳到来,塔叔端起奶茶一饮而尽,用手背擦了擦嘴后跳下地:“走吧, 咱们这就去看壁画!” 塔叔的部落用於记载歷史的壁画,恰好就位於这冬季营地附近。 营地靠著的两座山,其中某一座的山洞里,就留存有前人留下的壁画。 崑崙山被称为万山之祖,山势连绵数千里,最宽处也有七百里,其中不知多少星形。而这营地旁的两座小山,虽然距离崑崙仍有一段距离,却也同样可划归於崑崙山脉之內。 若將崑崙山比作一间院落,这两座小山,便可视作院落其中一扇门的门板, 也可视作群星之中的“左辅”、“右弼”。 並非是什么特別要紧的事,又因其他人来了也帮不上忙,所以此行只有陈阳与塔叔二人。 至於其余人等,正留在营地里,为明日登山做足准备。 为了照顾年老体衰的塔叔,所以陈阳此次登山並不快。好在山势不高,不到一个时辰,二人就已来到山腰的某个洞口处。 塔叔看向陈阳,用手指著黑的洞口:“到了嘛,这洞口就是壁画在的地方,也是我们一族的先祖曾居住过的地方。” 第385章 神虎头骨,地下通道 第385章 神虎头骨,地下通道 “这里?” 陈阳抬头看向这处山洞,只见洞口上下两侧都是山石,聚拢在一起的轮廓则仿佛虎头,洞口也即是虎口,散发著某种莫名的压力。仿佛当人踏入山洞的时候,就会被这虎口吞没。 “对,就是这里。”塔叔点燃一盏油灯提在手中,率先走了进去,为陈阳引路,“我也只是在年幼时来过这边一次,这山洞看起来黑,其实里头並不大· 对了,这地方又叫神虎洞。” 或许是陈阳神识太过敏锐带来的错觉,至少塔叔並没有表现出什么异状,他大咧咧地走入进去,昏暗的灯光隨即照亮了山洞內部。果然,与外头气派的洞口相比,洞穴內部又窄又直,几乎没有任何弯折,仿佛一条直通腹部的食道。 两侧岩壁上儘是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跡,大约走了一两百步,这才忽然开阔起来,陈阳如今正置身於宽阔的山洞腹部,是一个接近於半球状的內部空间,顶上是明显的拱形,而塔叔口中所说的壁画,就分布在四周的带有弧形的墙璧上。 因为墙壁並不平整,所以这壁画也就显得有些扭曲,上头描绘的人物、异兽都有看不同比例的扭曲,但看上去却並不滑稽,反而在模糊难辨之间给人以奇异的感受,仿佛下一瞬,壁画上的事物就能活过来一般。 陈阳並没有急著去看壁画,而是將目光看向洞窟中心处,那里有一颗巨大的颅骨,仅仅立在地上,就有著近一人高。 因经歷过太久的岁月,这颅骨如今已经石化,观其形状,与虎豹有七八成相似,区別在於,其上顎处有著两根极其修长而侧扁弯曲的犬齿,因过长的缘故, 甚至无法容纳在口中,而是露出在下顎的两侧。 陈阳皱著眉头,心想:“—这莫非是剑齿虎可颅骨为何如此巨大?若是其真身在此,恐怕至少身高数丈。” 见陈阳望著神虎头骨露出好奇的表情,塔叔上前自豪地道:“壮观吧?这就是我们一族世世代代供奉的神兽,是天神派来守护部落的使者。” “確实了不起。” 石化的颅骨已经没有灵性,或许曾经拥有,但在悠久的岁月里也难免流失殆尽。 若只以一个游牧部落行祭祀供奉之事,而未有通法者看守维护,到底还是不足以维持神灵存续。 没有成体系的修行方法、足够多的人口,部落里的萨满、巫往往会就此失传,並不少见。 但能將这神虎头骨传承至今,显然塔叔所在的部族也有著十分悠久的歷史, 克服了周遭恶劣的生存环境,於岁月长河中一直流传至今,的確值得陈阳尊重。 “道长,既然来了,不如摸一摸这神虎的牙齿嘛。”塔叔指著神虎头骨,兴冲冲地道:“男的摸左边,女的摸右边,能有好运气、能有好身体!” 这话说得,也就是辟邪赐福的意思?或许这神虎头骨原先有灵的时候能做到,如今只怕-陈阳不想塔叔难堪,故而也没有点破,上前摸了摸神虎的巨牙,只觉得触感十分细腻光滑,有著接近象牙的质感,与神虎头骨其他部位的粗糙完全不同。 数千年来,这巨牙也不知被多少人触碰过,时至如今,都给摸得包浆了。 其实所谓包浆,也就是精气残留在事物上、慢慢累积而成,有著类似开光的效果。 可惜的是,即便底子再好,到底已没有了神蕴。 於是,陈阳伸手去碰神虎头骨左侧的巨牙,手掌才刚碰到齿身,体內不由自主地立即分离出一道灵气没入其中,令这根巨牙在昏暗洞窟內微微一闪,整个巨大的颅骨仿佛多了一层莹白的光泽。 在这同时,神虎头骨的深处,大约是咽喉位置的地面,忽然塌陷下去。伴隨著沉闷的轰鸣声,地面缓缓朝著两侧打开,露出內部一条斜向下的石阶。 “原来另有玄机·这神虎头骨不仅是灵物,同样也是阵势机关的所在·—.” 塔叔见到眼前这一幕,眼珠子险些掉到地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传闻许多年来都未曾有过任何变化的神虎头骨,如今竟然会在陈阳的触碰下,展现出从未出现的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嘛?” “塔叔,你的部族或许与西王母国关係匪浅—”陈阳若有所思地道:“而且,若我没有猜错,这次说不定,並不需要去山上找线索。西王母之国的入口, 可能就在我们面前。” 塔叔很快就领悟了陈阳的意思:“道长的意思是说—这条阶梯便连接著西王母国?” “有可能,至於到底是否跟我猜得一样,看看四周的壁画,应当便有答案。” 陈阳以食指、拇指將重瞳珠捏在眼前,去看四周墙壁上已经斑驳、模糊的壁画。 透过重瞳珠,那些色彩已经淡去的图案,如今再度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五顏六色的样子就像是才刚绘製好的样子。 在神虎头骨正对著的墙壁上,描绘有一颗从枝叶到树干都为翠绿色的巨大神树,而在其周边的人群身裹兽皮、头戴面具,被衬托得十分渺小,好几人手拉著手围在一起,才堪堪比得上树干的宽广。 除却树干之外,壁画上还有著九口巨井,外表、形式不尽相同,只同样也是翠绿的顏色,其中有几口巨並正有人跃入其中,再往后的壁画上,则有人出现在臥於地面的神虎口中,半个身子正从口中被吐出来。继续往后看,壁画上又变成了往巨井之中跃入的样子,一直继续向后,越过几张壁画上的內容后,陈阳的视线又回到了神树。 “开始既是结束,结束既是开始,这壁画上的內容看上去倒有些像所谓轮迴。”陈阳看了全部壁画至少三遍有余,“这壁画上没有半个文字,具体內容只能靠猜,不过,若我的分析没有出错,这上头除却描绘看先人的生活与歷史外, 同时也暗喻著进入某一未知地点的办法。” 陈阳说得玄乎,塔叔听见后也是不敢大意,追问道:“道长究竟看出了些什么?” “你看。”陈阳指向壁画上的虎形,手指落在其吐出的半个人影上:“虎口之中有人,你认为是什么意思?” 塔叔挠挠头,不確定地道:“..-要將人作为祭品奉献给神虎?部族曾经確实曾有过类似传说,说是老虎是天神的使者,被老虎吃掉可以藉此前往神国———” “......” 陈阳语气一室,难以置信地翻了翻白眼,“我算是知道你们部落的人为何这么少,这神虎头骨旁又这么多尸骨了—这不是要你们捨身伺虎、以同伴作为牺牲。而是以壁画上的神虎暗喻这神虎头骨,好告诉你们,虎口连接著神树所生长的地方,那里也就是被中原称为崑崙墟、玉山,西王母之国的所在。” 塔叔一愣,“啊?壁画竟是这个意思么?那这么多年来,我那些主动被老虎吃掉的族人们呢?” 陈阳两手一摊,“自然是白白被吃掉。不过,若你於心不忍,可以办个法事超度亡魂。” 拋下面如死灰的塔叔,陈阳心想:“这壁画上翠绿色的物体,应该指的便是由崑崙玉所製成的器物,包括那参天巨树、巨並都是如此。就连壁画上的人影所戴的面具同样也是翠绿色,且形状与之前长安府叠字坟里出土的玉石胜面十分相似。” “崑崙山有九井,以玉石为槛,山海经內的记载倒是与这壁画十分吻合。八九不离十,这神虎头骨隱藏的石阶,正是通往崑崙的通道!” 关於如何找到前往西王母国的线索,陈阳曾有过诸多猜测,却从未有一个猜测是如眼前这般。他不过是抱著出来游玩的心思隨便转转,顺路收些消息,哪曾知晓突然西王母国就这么撞到了脸上。 线索来得太快,也太轻易,就好像是上天安排的巧合。 陈阳感觉仿佛做了场幻梦,至今仍有种不真实的感受。 可以说,若非机缘巧合地找到了塔叔作为嚮导,进而来到了这洞穴,陈阳恐怕不知要费多少时间,才能找到这里。而在世世代代、无数人的口口相传中, 这地方的真正用途,也早已无人知晓。 这壁画上的玉並共有九口,意思也即是说,如眼前神虎头骨一般的通道,还有著另外八处。 西王母国所在的玉山、瑶池,並不是在崑崙群山的某一座山峰上,而是在广的地下。 “这次的收穫还真超乎意料—.” 陈阳走到神虎头骨的口中,低头去窥探石阶,发现一眼望去看不到边,这阶梯似乎极为狭长,恨不能直接连向地心。 就这么粗略看看,也不好知晓其中到底隱藏了什么,路上又会有怎样风险。 “罢了,今天就到此为止。”陈阳抬起头,对一旁的塔叔道:“辛苦了,咱们先回营地再说。” 回到营地后,陈阳將此行的发现,细细讲述给同伴们知晓,果然令眾人欢呼雀跃。 “真是好运势。”张玉琪喜滋滋地道:“果然你便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当时龙虎山许天师留下的秘藏,也是被你找到—.这下好了,既然已找到了可能是前往西王母国的道路,咱们何时启程?” “按照原本计划不变,仍是明日启程。” 陈阳说道:“傢伙事也全部带好,马匹车辆就放在这里,先带上十天半个月的口粮还不知那石阶內部情况如何,若是道路阻塞,说不定还要另寻通路, 毕竟这条道路多年未曾有人行走,断然不可粗心大意。” “对了,塔叔,替我谢过莱丽大娘,因计划有变,就不必劳烦她陪我等一起了。”陈阳交代道:“这条道路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陌生,还是就由我们自己去探查。你多年未曾回部落,就在这好好陪一陪她吧。” 塔叔不过陈阳,也知道自己这老骼膊老腿去到一些凶险地方也只是添乱, 再加上早在西海就见到了陈阳一行的本事,知晓其自保绝不会有大问题,也就顺从了陈阳的意见,留在部落里,顺便也帮忙看守留下的行李。 翌日,陈阳率领著一行出发,来到昨日攀登的山峰上,熟门熟路地带人进入神虎洞,来到了巨型头骨的面前。伴隨著昨日度出的灵气耗尽,此刻大门已经重新关闭,但却因为年代过於久远,致使一开一关间出现巨大空隙,地面明显开裂出了足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裂缝。 “哗!”张玉琪看到神虎头骨,双眼一亮:“我从没见过这般大的老虎,还有这两颗大牙··真有意思,如果能带回龙虎山就好了,准能將我爹也嚇一跳。” “你別动不动就想带些珍禽异兽回山,这东西可是塔叔部族的古物,我劝你还是別起这心思。” 陈阳將手抚向巨牙,果然又被吸走一道灵气,也令地面上的裂缝进一步扩大。 他二话不说,又是第一个踏入石阶,朝著地下深处进发。 其余眾人则紧跟其后,按著顺序入內。 石阶內部同样很是昏暗,而两侧也有些狭窄,勉强可供两人並排行走。 隨著越发深入,周围的温度变得有些高了起来,脚下的石阶也逐渐变得有些滚烫。 即便隔著鞋底,也能微微觉得有些烫脚。 深秋时节的寒意因此一扫而空,甚至於道行有些不够的徐弘远,走在队伍末尾,面上已经满是汗珠。 “怎么回事,感觉好像在火炉里一样—”苗月儿也觉得有些炎热,她將身上穿的皮袄解开半边袖子、套拉在身侧,对陈阳说道:“师兄,咱们大约走了多长距离?” 陈阳估算了一下时间,这才开口:“如今我们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粗略算算,也有近二十里了。” 听得这话,苗月儿咋舌道:“都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结果还在石阶上。这里到底是有多深啊?曾经那些人又是怎么建成的这地方?” “上古时的异人也有许多不是凡夫俗子,不能简单以常理来衡量。”陈阳答道:“他们建立这通道的方法,或许与我们所知的完全不同。” 第386章 赤水河,珠帘洞 第386章 赤水河,珠帘洞 边走边聊,越往下走,周边环境也就越灼热,直到甚至能见到两侧墙壁上微微散发红光时,面前终於出现了一个两三丈高、数尺宽的巨大洞口,而更强的热浪隨之扑面而来。 仿佛能將人烤乾的热风,不断地吹拂过来,令徐弘远眼前有些发黑,脚步开始变得跟跪。 “拿去。”陈阳站到了徐弘远面前,取出一颗补气丹背身递给徐弘远,“含在嘴中,等会用金光咒护身。” “多谢师父。” 徐弘远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陈阳手中接过补气丹,依言照做。 “再往前,只怕就不是常人能行走的区域,便是通法修士也不好说。”陈阳掀开道袍的衣襟,从中抽出几张黄符,“好在我提前有所准备,来来来,咱们一人一张避火符,再加上金光咒,就足够应对了。” 所谓避火符者,能斥退火煞之气,进而减少火势带来的影响,於玄门而言, 算是常见灵符之一。 “还得是你,有熟手就是可靠,我怎么没想到提前备上些避水、避火符呢?”张玉琪从陈阳手中接过避火符,並没急著揣进怀中,而是先细细端详了一番,眉头一挑,“这避火符的成色著实不错,你的符果然是越写越好了,只是笔划略有些潦草,应该是一气写得太多,所以匆忙了些——.” “这也被你看出来了?果然是天师府出身的高功,对符篆的见解很深啊。” 望著陈阳与张玉琪聊天的样子,苗月儿不知为何有些吃味,她抿了抿嘴,鼓起勇气开口道:“师兄也真是,何苦一个人写这些符呢?如今我也懂得些符法, 为何不让我帮忙?” “我习惯了独自做好准备,如此才觉得踏实。”陈阳解释道:“这样吧,下次再找你一起。” 苗月儿的神情明朗了起来:“那咱们一言为定。” 说著,眾人各自將避火符祭起,又运用金光咒护身。 做足了准备,才进入洞口,眼前又被一片炽热红光填满,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这是——” 陈阳眯起眼晴,少见地被眼前所见景象震撼一一原来神虎头骨所藏的密洞连接著的,竟是地下的一处熔岩河,如今他们正在熔岩河的河岸,距离那滚烫的熔岩不过数尺,粘稠的亮红色液体散发著致命的高温,静静地从他们一行的面前流过。 “哎呀,这可真少见。”张玉琪神色振奋,“《大荒西经》中曾有记载,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崑崙之邱-其下有若水之渊环之。原来赤水河的所谓赤水,指的竟是此物么?” 陈阳记得,此世並未有过熔岩的记载,因为中土从未有过火山爆发,自然无人见过眼前这等景象,所以將熔岩认为是难以渡过的弱水之一,也並非没有道理。 似眼前这等“赤水河”,任何舟船都不可能通行、更不可能游过,除却想办法从熔岩河上空过去外,別无其他办法。即便如此,若是被那升腾的热浪所侵, 於半途之中掉下,只怕尸骨也要熔化在那熔岩里头。 “这,就是前往崑崙玉墟的第一道关卡——· 陈阳运起法力,双目绽放神光,穿破熔岩河上空的热浪看到对岸。根据他目测的距离,两岸相隔大约三百尺左右。 虽不算很宽,但对於眾人的身心而言,算是个较为严峻的考验。 “用飞火灯如何?”苗月儿在陈阳身边建议道:“以师兄如今的法力,借著飞火灯过去应不算难。” “抱丹后,我已可以身剑合一,驾驭遁光而行,过去这河不算什么难事。”陈阳答道,“飞火灯对我已派不上什么用处,对於你们也用处不大。这熔岩河顶部高度不够,用飞火灯的话,有掉进熔岩的风险。” 听得陈阳这话,苗月儿有些苦恼,忽然又听到陈阳话锋一转,“不过,我已经有了办法。你还记得前些日子,鲁矩回信时送来的两架新的机关兽么?” “当然记得,师兄是说利用机关兽渡过此河?” “没错。”陈阳点头道:“搬山填海术之中共有三钉四甲,而腾空飞燕甲则专用於飞越艰险之地。虽然已经失传,但有墨家机关兽之利,眼下却不难復现。” 说著,陈阳將行李放下,与眾人一齐將机关兽取出。 他如今手头共有三架机关兽,最为常用的是木鳶一一鸿雁,另外两者则是隨同鲁矩回信一起送到,如今还未亮相。 其一名为“帝江”,是取自《山海经·海內西经》的神兽,外表形似口袋, 方才正作为行囊被陈阳背负在身上,而今放於地面后引动机关,身体两侧各弹出了三条支架,背部则有四翼,俱为上方略有凸起而下方平直的模样,侧面来看似是角度很大的三角。 其二名为“夔(kui)牛”,组合好之后立在地上,是以单足独立、轮廓似龙的模样,张开后类似於巨大的神臂弓,可藉此投掷外物。 见到这稀奇的机关兽,眾人都觉得好奇,但一时间,也想不出陈阳到底会如何利用这三者,將眾人送至对岸。 张玉琪退向一旁,让开地方给陈阳施展,边旁观边道:“我也能驾驭遁光, 便不劳道友费心了。” 只见陈阳迅速將鸿雁拆开,与帝江组装到一起,令两者相互结合,从而有了大小共三对翅膀。他又令苗月儿双手抱膝地蹲到帝江的口袋里头,將其放置在夔牛双臂所拉的弦上皮兜之內,隨即按下机扩,將其连人带机关兽一齐投了出去, 眨眼间就飞出了一、二十丈。 此刻,已越过了熔岩河的三分之二还有多,去势已现颓势,好在三对翅膀在空中掠过,焕发光芒,因其特殊的构造而带来升力,即便逐渐慢了下来,高度也缓缓下降,却有惊无险地在掉入熔岩河之前,成功地將苗月儿送到了对岸。 “有意思,真有意思。”张玉琪兴奋地拍手道:“不如我也坐坐好了,只是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送是送过去了。”张玉琪指著夔牛道:“但你这弓架子还在这边,如何让那装人的机关兽回来?” “这个简单。”陈阳答道:“只要不带人,凭藉其本身的飞行之能就足以回返——·师妹,你帮把手,將那东西往回拋。” “师兄,不会掉下去吧?这东西还挺有用处的.”苗月儿的声音隱隱约约自对岸传来:“那我可就拋了啊!” 说著,苗月儿奋力將机关兽举起,朝著半空一扔,只见机关兽上三对木翅灵光闪烁,瞬息间引起一阵疾风,乘著风势於半空中滑翔,在陈阳牵引下又落回到了他面前。 “如何?” 陈阳话音刚落,张玉琪已经跳入了机巧兽的內舱之中,“快些,让我也来试试。” 她还真玩上了陈阳见状,照葫芦画瓢,以这借墨家机关兽而復现的新版『飞燕腾空甲”, 接连將所有同伴送到对岸。然后,他將夔牛带上,唤出八卦藏龙剑后跌足而起, 已身借著遁光而行,虽因夔牛的重量而有些缓慢,却也在数息之內来到对岸。 至此,这熔岩河的关卡已可算是完全通过。 对岸明显比陈阳来时的岸边更加凉爽,此地隨处可见裸露出来的巨大玉石矿脉,大概是凭藉著熔岩的热力而自然生成,观其成色,在外界可算是较为上乘的崑崙玉。 “这么多玉石矿,看来我们走的確是通往玉墟的路径。” 见到眼前情景,陈阳脸上露出喜色,接著他继续向前看,发现与来时的狭窄石阶不同,对岸处並未有看类似洞口,反而一直向前都十分宽阔,由於尽头十分遥远、深邃,便是以重瞳法眼也不好看破,在稍作调息后,便与眾人一齐继续往前。 不清楚路况,也就不方便使用神行法赶路,只凭藉双脚行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难以明確知晓过去了多久的时光,一开始的新奇与信心,也都在略显枯燥的赶路中逐渐褪去。 到这时,才是考验毅力的时候。 累了便停下休息,饿了便吃些乾粮,空旷而漆黑的洞窟之中除却陈阳一行外,剩下的便是一些少见的昆虫。有时可看到如同珠帘一般的丝线从洞窟的上空垂下,身上散发著萤光,而若有小飞虫受其吸引而前去,隨即便会被突然缠住、 吞下,原来这些丝线上有著粘性液体,是类似於蛛网一般的捕猎工具,其主是类似於发光苔蘚般的狭长昆虫,攀附在洞窟的顶部。 隨著不断深入,这等珠帘虫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形成了方缕千丝般的绝境,无数散发著梦幻般蓝色萤光的丝线从洞窟上方垂落,与地面的玉石矿相互辉映,星星点点的光泽令人仿佛置身於星河。 “.—那是什么?” 张玉琪眼见,指著丝线簇中一道飞速掠过的身影,只见其散发著同样的幽光,仿佛鬼魅。 陈阳下意识开启了重瞳法眼,看清了其身形,“是一只四脚蛇,大概是吃多了这些发光的珠帘虫,所以也拥有了同样的光泽。既然已经有活物出现,说明我们距离洞窟出口已经越来越近了。” 听到这话,眾人的精神方才振作起来, “这一趟路至少走了三、四天——”苗月儿在旁道:“我们还都是有道行在身的人,若换做常人,恐怕轻易走不出去。这路上太过宽阔,一不注意就容易打转。” “师叔说得对。”徐弘远深以为然,“快到了就好,我们便能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眼见得终於可以从这地下脱身,眾人也都来了劲,隨即加快步伐。 半个时辰后,几人来到一处生满了发光苔蘚的绝壁前,前方再无道路。唯有头顶上方空洞洞的,隱约可见得一线光明。 “瞧这意思,这是要我们爬上去么?”张玉琪皱起眉头,嘆了口气:“—“ 先是在这洞窟里头摸黑走了许久,如今又要攀岩,那些西王母国的莫非是在刻意消遣人么?” 陈阳走到绝壁前,见这与地面儿乎垂直的陡峭墙壁上生满了苔蘚、珠帘虫, 许多地方无比湿滑,唯有些开裂处可用以借力,但是陈阳掏出块肉乾,朝著绝壁的裂口处一拋,只见一道黑影闪电般地从缝隙里头穿出,將那块干肉咬住,放眼瞧去,是一条有著成人手臂粗细的百足虫,三两下便以锋锐口器將那又干又硬的肉块撕碎,吞下了肚,然后才慢悠悠地缩回到了裂口。 “这地方不大好爬啊———”陈阳以手托著下巴,思索道:“用遁光或许能升上去,却带不了许多东西,这回用腾空飞燕甲也没什么用处了。” “啊?”张玉琪见陈阳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颇有些不甘心的模样:“事到如今,莫非要走回头路不成?” 一想到又要在那黑漆漆的洞窟里走上好些天,她顿时觉得有些头大。此来探索崑崙虽然长了许多见识,但也並非是什么事都有趣,其中最为枯燥的便是赶路。珠帘虫聚集的景象虽然壮观,但看久了也未免有些千篇一律。 “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像这些裂口足够用来落脚,但是里头的百足虫就有些麻烦。得想办法避开它们的侵扰,才好攀爬上去若是数量少些就好,挨个裂口清理一遍,將这些百足虫杀个乾净,自然就方便了。” “或者—.” 张玉琪提议道:“要不我乘遁光上去,找根绳索放下来?” “这地方至少高数百丈,你又去哪里找那么长的绳索?”陈阳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当心半途法力不济,一个倒栽葱跌落下来,便是道行再高也要摔成肉泥。莫急,以生克制化之道来看,这些毒虫的周边必有相剋之物,让我想想..” 他喃喃道:“百足虫,也即蜈蚣,多以肉为食,性情凶猛,喜欢棲居於阴暗之所—於五行之中,分属於土。” 第387章 剑齿虎,玉宫 第387章 剑齿虎,玉宫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五行之中木克土,刚才陈阳所见的百足蜈,显然十分凶悍,其之所以未能泛滥成灾,必然是因为附近存在有天敌之类的相剋之物。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 首先可以排除草木之类的事物,因为陈阳等人所在的洞窟,地面基本为冷却后的熔岩所凝结,是为玄武岩。 玄武岩的性质发脆且较为疏鬆、生有气孔,常见的为黑色、黑褐或暗绿色, 因为气孔太多,所以重量也较轻,有些甚至可以在水中浮起,上头基本生长不了植物。 生克制化之道,除却將植物归於未行外,也將一些外表看上去类似树木的事物归於其中,而这珠帘洞內外形似木的,自然只有如同藤蔓一般的珠帘虫。陈阳猜测,或许这两样虫子彼此之间互为天敌,这才在这洞窟內达成了巧妙的平衡。 至於是否真如他所推测的那样,试一试就能知晓。 想到这,陈阳放出八卦藏龙剑,將从洞顶处垂落下来的丝线切下一簇,直接送进了绝壁的裂口內,指节大小的珠帘虫因吐出的丝线被断,从而受到惊嚇,纷纷脱离擬態,利用胸腹处生长的几对小足蠕动著朝远处逃离。 聚作一团的丝线才刚到裂口,蛰伏於其內的百足蜗立即弹出,张开口器便要啃噬,谁料却被丝线所黏住,越是挣扎便缠绕得越紧,直到露出裂口的半个身体都被丝线缠绕而动弹不得,就这样查拉在裂口外,无法收回。 “这些百足虫,会本能地攻击一切经过领地的活物根本不管究竟是什么。” 陈阳上前,试著用手拽了拽那半截,立即感觉到仍在裂口中的另半截身躯传来一股力道,拔河般与他相互拉址, “这珠帘虫所吐的丝线,其实粘性並不是很强,却恰好克制这浑身长脚的百足虫。”陈阳鬆开手,俯下身细细查探:“.———-我明白了,是这丝线上的黏液恰好与油起了反应,接触的地方已接近凝固。这样一来,百足虫被封住了口器与半个身躯,无法再捕食,唯有等死。” 四脚蛇克制珠帘虫,百足虫克制四脚蛇,同时又反过来被珠帘虫所克,互相平衡的三者,共同构建了这洞窟的生態。 既然找到了对策,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好办。 眾人照著陈阳的办法,攀爬时不忘收集珠帘虫所吐的丝线,用以糊住那些绝壁上的裂口,而百足蜈聋拉在外头的半截躯体,恰好也可用於在攀登时的借力。 攀爬了近两个时辰后,总算是来到了绝壁顶部。 洞顶处,开有直径接近两丈、通往上方的圆型孔洞,其中终於出现了些有人活动的痕跡。原来在这洞內的两侧,各钉有一排扶手般的支架,材质非金非铜非铁,而是极为坚硬的某种玉石。 伸手抓住这支架,再度朝著上方攀登约莫十余丈,隨著眼前的光明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陈阳一行终於离开了地下的怪洞,回身看去,发现自己原来是从以玉石砌出的一口深並爬了出来。 “与壁画上所描述的倒是基本相同,只是这一路太不好走,若是寻常人,多半是十死无生—” 陈阳本以为,这下总该重见天日了,不料抬头时,又因所见的景象而感到震撼。 在陈阳身后,接二连三爬上来的几人顺著他的目光看去,也纷纷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从未见过这样的天空,其有著无比澄净的色彩,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碧璽石,顏色均匀,见不到半点云彩,也见不到日月星辰—-或者说,这里的“天空”实际就是一块以巨大玉石而形成的盖子,笼罩在这片土地的上方。 “我们恐怕仍在地下。”陈阳对眾人推测道:“原来,玉墟並不在崑崙山的任何一座山头,而是在崑崙山脉的腹心。在其內部,有著如此神奇的一处秘境。” “这么大的一块玉石,到底该值多少银子?只怕数也数不过来。”苗月儿惊嘆道:“这西王母国的人真是豪奢,我算是服了。” 张玉琪在旁应和道:“有道是,物以稀为贵。既然玉石在此地隨处可见,自然也就成了不怎么值钱的玩意,並不能以寻常自光看待总之,我们既然已经到了玉墟,那瑶池、西王母又都在哪呢?你眼神比我们都好,快朝四周看看,找找看有什么道路。” 在催促声里,陈阳开启重瞳法眼,目光扫向四方。 可惜的是,这一眼並没有见到任何生人;可喜的是,到底还是见到了生灵。 这几天的路程走下来,陈阳一行碰到的活物基本都是虫类、蜥蜴类的东西, 这次难得见到大號的生灵,且还是十分特殊的品种。 前爪粗壮有力而肌肉虱结,后肢相较前肢则略显短小,一身黄褐色的皮毛, 模样看上去有些像是较为瘦小的熊,却偏偏有著虎豹一般的尾巴,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那从上顎长出、露出唇外的一对巨大犬齿。 “这是什么野兽?”张玉琪也见到了这东西,饶有兴致地在旁询问:“倒有些像是虎豹的样子。” “这玩意儿,有人叫它剑齿虎。”陈阳微皱著眉,似是在思索著什么,缓缓道:“確实算得上是虎豹之属,只是应该早已灭绝,不知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大约是察觉到了陈阳一行的生人气息,又或许是有些飢饿,剑齿虎的鼻尖算动了几下后,快速地朝陈阳等人奔袭而来。 它並非如寻常虎豹那样,捕猎时自背后发起偷袭,而是如衝锋陷阵一般,自正面杀向陈阳。威风凛凛的样子,加之健壮威猛的身躯,確实声势惊人,那对前爪在奔跑时,肌肉的轮廓越发清晰,仿佛由岩石雕刻而成,足有常人的腰身粗, 恐怕仅这一头,体重就有近千斤。 若是一般旅人经歷九死一生来到此地,又累又渴,突然遭遇到这等猛兽的袭击,恐怕大多要饮恨於此,祭了这剑齿虎的五臟庙,奈何陈阳等人绝非一般人, 那匆忙奔袭而来的剑齿虎,也方万不会想到,它的一只脚已然踏进了鬼门关。 “在那珠帘洞里憋闷许久,眼下正好松松筋骨。” 陈阳活动著脖颈与手腕,很有兴致地道:“你们都別出手,让我来会会这畜生。” 眾人知道陈阳的本事,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站在原地等著看戏。 陈阳將袖中的八卦藏龙剑扔给徐弘远代为保管,隨即擼起两边袖子,將道袍下摆扎进腰带,大步流星地朝著剑齿虎迎了上去。 猛虎用於搏杀的手段,可粗略归纳为三招,也即为:扑、掀、剪。剑齿虎作为猛虎的近亲,勉强算是猛虎们的祖宗,手段却也与这三招大差不差,见陈阳主动迎上前,眼中闪过嗜血的色彩,首先张开大口,发出高亢吼叫。 特殊的上下顎结构,令其的嘴巴能张开至接近相互垂直的程度,比野猪疗牙还要大的上犬齿如同两把长剑,闪耀著锋锐光芒。 凡有猛兽出没,必有腥风相隨,音波隨著疾风吹向陈阳的同时,那头剑齿巨虎以前爪在地上略按了按,腰身略微弯折,隨即猛地向上一扑,自半空中下的同时,锋利剑齿已锁定了陈阳的脖颈。若被这两根巨大的犬齿咬住,即便是厚实的犀皮、象皮,无疑也要被贯穿,撕裂出巨大的伤口,从而流尽鲜血而死。 陈阳此刻选择反手迎上,眼疾手快地在那对剑齿还未落下时一把抓住,隨即扎稳马步,运足气劲,以力能扛鼎的惊人警力顺势將剑齿虎背身摔在地上。 剑齿巨虎倒栽葱也似地以头抢地,发出“砰”的一声沉闷巨响。 便是其有著铜头铁臂,被陈阳这一下砸个正著,脊柱也当即折断,钢鞭似的尾巴颤抖著举起,似乎想要从后方也给陈阳来上一下,奈何在半途之中就没了气力,软倒下去。 一个照面便放倒了剑齿虎后,陈阳犹觉得不够畅快,隨即又反身抓住剑齿虎的两条后腿,咬牙运劲,將其活活撕作两半,於是肚肠流得满地都是。如此,总算是將压抑在心中的匪性略作释放,陈阳口中吐出一道长长的浊气,重又恢復了淡然的模样。 徐弘远在旁看傻了眼,心道原来生撕虎豹竟不是夸大其词,是真有其事。 师父自打研究了卸岭派的秘术后,一身气力已越发惊人,便是不用符法、道术,就凭拳脚,只怕自己也决然不是对手。 “这皮子还挺少见的,马上要过冬了,用来做一床褥子倒是不错。”苗月儿见怪不怪,早已知晓陈阳对待这些个异种的手段,她抚摸著剑齿虎的皮毛:“个头这么大,还油光水滑的,可见平日里没挨过饿。师兄你既然已经动了手,不如乾脆把它的皮也给扒了,硝制一番。” 陈阳扒皮抽骨的手艺如今堪称一绝,手脚麻利得很,不一会儿便完成了苗月儿的请託。 上一刻,还是威风凛凛的剑齿虎,下一刻,已变成一张空荡荡的兽皮,虎生的大起大落莫过於此。 收拾了徘徊在玉並附近的剑齿虎后,稍作休息,补充了些饮食,闭上眼安眠了片刻,就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又一次提上了议程。 陈阳回忆看《海內西经》中对崑崙墟的描述,其周边河流的流向,发源於东南的为赤水,西北的则为黑水,崑崙应该在这二者之间。而陈阳等人是渡过了熔岩河而来,如此说来,应该继续往西北方向走才是,奈何如今头上的穹顶並非是真的天空,观星辨位也就成了空谈,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想要凭直觉找到东南西北並非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一次出外游歷,张玉琪特意带上了罗盘,眾人藉此而轻易找到了正確方向走在路上,借著閒心雅致,陈阳还略微注意了沿途的景色。 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天日”,然而这神秘的世外桃源却並不缺乏阳光, 或者说,整个崑崙內部都几乎有著场馆般的光亮,这正是因为沿途隨处可见散发著光芒的巨大玉石矿,它们就像是无数盏灯火,將此方世界照亮。 “见到了这么多的玉石,都让人有些麻木了。怪不得西王母国日常大量使用玉石作为原料,原来归根结底是因为玉石太多,就算是浪费都用不完。”陈阳感慨道:“这些玉石的成色都还算可以,其中还有些通了灵性,算是挺划算的。”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只不过才几个时辰不到而已。 已然算是习惯与熟悉了一下环境,奈何除却剑齿虎与一些少见的生灵外,陈阳面前仍然未见到任何一人,传闻中西王母国的居民,那些豹尾虎齿、蓬髮戴胜的异人,根本没有露面。 大象、犀牛在原野上三五成群,在外已近乎於绝跡的珍贵生灵,在此地仍然正常地繁衍。剑齿虎之所以没有灭绝,应当也是因为这些可作为其肉食来源的巨大生物较为充足的缘故。 “就算是小国寡民,也不该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陈阳一伙的其他人也有类似疑问:“人,都到哪里去了?” 离开玉並后,脚下所走道路铺就有一层细碎的玉石,这显然不是野兽们来回奔走而形成的兽路,必然是由人所铺成。可问题是,完成了这些工程的人,又到哪里去了? 抱著心中的疑问,顺著碎玉路前行,眾人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头。 终於,在远处,有一片巨大的玉石宫殿群拔地而起,高近百丈,通体上下灿灿生辉,琼楼玉宇,亭台楼阁,重檐上冒著淡淡青烟,仿佛仙境,散发著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外墙上精美而细致的纹路看上去十分陌生,却隱隱体现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若是世间存在著真正仙人所居住的地方,这座玉宫定然是其中之一。 “瑶池,这必然就是瑶池!” 眾人精神抖擞了起来,十分欣喜地朝彼处赴去。 恰在此时,陈阳包裹內的那张玉石面具忽然发起了光,並有著微微的滚烫。 第388章 旧日辉煌,开明神兽 第388章 旧日辉煌,开明神兽 察觉到背后有东西正微微发热,陈阳立即將其拿出,於是见到了玉石面具的异状。这东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正通体散发出灵光,颤抖不已。 虽外观没有改变,但面目的灵性与初次见到时已截然不同。 就仿佛是,它已被冥冥之中存在的某样事物所激活。 “.....” 陈阳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玉宫,“能让这面具出现异状的,只有可能是那个了。” 他试著举起面具,朝著靠近玉宫的方向走了两步,越是向前,面具颤抖的频率也就越快,反应也越强烈。 望著躁动不安的玉石面具,陈阳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他深吸口气,准备將面具戴上。 徐弘远与苗月儿异口同声道:“师父(师兄),使不得!” 张玉琪也嚇了一跳,赶忙伸手抓住陈阳,“你这是做什么?还没弄清楚这面具的底细,怎么能隨便戴上?太危险了!” 陈阳两眼微眯,淡定地道:“我能感觉到,这东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若欲了解这面具与玉宫之间的关係,除却將其戴上后亲身体会一番,恐怕別无他法。 放心吧,我会用好护身法的,一旦有危险,就立即將其取下。” “—.不行。”张玉琪坚定地拒绝了陈阳的行动,“这支队伍离不开你,你若出了什么差池,这一趟多半也就功亏一簧。这样吧,我与你都是金丹修士,道行相差仿佛,不如由我来戴上这面具。” 陈阳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拒绝道:“这怎么能行,你是我请来帮手的,又是..” “少婆妈了,拿来!” 趁其不备,张玉琪劈手从陈阳手中夺过玉石面具,二话不说便扣在脸上。 神似猛虎的玉石面具竟与她的脸型十分吻合,又或者是面具自发地適应宿主身躯、进而產生了变化,总之,张玉琪清丽的面庞大半都被玉石面具掩盖,只露出小巧而又白皙的下巴。 戴上面具后,张玉琪陷入了沉默,面具上双眼位置亮起两点灵光、仿佛青绿色的火焰。 “你怎么样了?”陈阳一手拿出符纸,一手握著八卦藏龙剑,作好了隨时应对的准备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有没有看见什么?或者感受到了什么?” “呼——” 张玉琪长出一口气,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缓缓开口:“..—什么也没见著啊,我说陈真人,你確定这面具有玄机么?我怎么———” 说著,她转过身看向陈阳的位置。 此时此刻,张玉琪、陈阳、玉宫恰好形成三点一线,而当张玉琪看向玉宫的时候,语气忽然变得热烈起来:“不对不对,有情况,確实有情况!” 说著,她用手指向陈阳身后,“有人,好多的人!” 眾人循著手指看去,只见通往玉宫的路面上空空如也,別说人了,就连鬼影都没有。 “难不成—.”苗月儿猜测道:“生活在这里的人,只有戴上那面具之后才能见到?所以玉琪姐才—.” 想到这,她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些来自於不可知、不可见境地的视线,一想到自打从古並上来后,所有人的全部动向都在悄无声息地被人注视,冷不住打了个寒颤,越发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陈阳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状,他淡定地道:“除却我们之外,你所见到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外貌,又在做些什么?” ““.—.她们的个子都很高,至少也有六七尺———面上戴有与这相似的面具, 身后有条豹尾正手提肩扛,拿著各类玉石製作的器血,往那处宫殿里头走, 一副像是要去上贡的样子—” 张玉琪一五一十地道:“不大对劲,我记得刚刚见到的那条路很是荒凉,如今却是张灯结彩、团锦簇,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说得,不由得勾起了陈阳的好奇心,心道早知道就该自己戴上去,好过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只是这玉石面具已在张玉琪的身上显灵,此刻若更换宿主,將有不可测的风险,为今之计,还是不要轻易变更为妙。 “你先等等。”陈阳眼珠子一转,俯身从地面抠出了一块碎玉,“可看见了我刚刚从路上抠出的东西么?” 张玉琪摇摇头:“你有拿走东西么?我只见到你好像抓了些什么。” 陈阳將手掌摊开,將掌心的碎玉展现给张玉琪,“现在呢?我的手上有什么?” “你在做什么?”张玉琪越发疑惑,“什么都没有啊—” 陈阳眉头一簇,心中逐渐有了猜测,但也没有直接说透,“好吧,既然如此,若是你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適的话,就继续戴著这面具,与我们一起走。” 虽然见到的景色,与陈阳等人所见到的不同,但到底还是能够看见其余几位同伴,因而张玉琪並不会因此而掉队,每向前走一段距离,陈阳就会停下来与她確认周边环境。很自然的,陈阳等人所见的,与张玉琪所见的全不相同。 陈阳所见的是荒凉颓败、渺无人烟,张玉琪所见的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分明身处於同一空间,却因脸上面具的区別,而仿佛置身於不同世界。 在张玉琪的眼中,这条连通著玉宫的道路上有无数行人前去朝拜,她们都穿著华贵的丝绸衣物,身上戴著用玉石製作的首饰,且其中以女性为绝大多数。 当靠近玉宫的时候,张玉琪眼中已见到了四处巡逻的卫兵,她们不仅首饰为玉石材质,便连刀枪剑戟、斧鉤叉,甚至於身上的甲胃也都是以玉石製作而成,明晃晃、亮晶晶。 “唉,你向右边躲一躲,快要撞上了。”张玉琪忽然向陈阳招手,“那几个人身上都有杀气,仔细別受了衝撞。” 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陈阳反倒以更大的步伐前行,直直地向前方走了几步后才回头问道:“刚刚你见到了什么?” “你——”张玉琪有些呆愣,“你从那群人的正中间穿了过去。” 至此,陈阳终於做出了判断,“我大致明白了,你借看这面具所见到的,与我们如今身处的,並非是同一个时候。多半是此地曾经繁盛时的模样,所以才能见到他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借著这面具所见到的,是类似於海市蜃楼一般的东西?” “不错。”陈阳点点头,“千万人曾印象深刻的场景,受此地眾生的意志影响,从而记录在这玉宫之上,当满足了某些条件后,便能够再度重现。所以你借著面具见到的,並非是现今周边发生的事情,而是许久以前、此地曾经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有道理。”张玉琪点点头,“所以,这地方的模样才会与我戴上面具前大不相同,那么看来,此地多半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逐渐衰败了下来。” “我看,你最好还是將这面具戴上。”陈阳说道:“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从旧时与现今间的不同之处,找出这西王母国演变成如今模样的原因。” 张玉琪满口答应:“有意思,好。” 接著往前走,几人来到了玉宫的大门前,门洞共有三处,皆是外方內圆。也即是从外界看,门洞呈方形,而从门內看,则呈圆形,並在上方建立有高大城楼,都用的是玉砖玉瓦,墙壁上隨处可见虎纹、兵器、面具的纹案,还有一些不著掩饰的屠戮场景,看上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文西三百五十里,日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髮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陈阳回忆著《西山经》中对於西王母的敘述,“司天之厉及五残星,也即是掌管上天降下的灾祸与祸福,简单来说, 就是代表上苍进行征伐、降下灾祸。可见,这西王母国並非什么良善之人、易於之辈。” 整座宫殿都是通灵之物,即便单个拎出来算不上多有灵性,但若聚集在一起,便极为可观,走得近了后,眾人的感觉也就越发清晰。难怪张玉琪脸上的面具会受到影响,进而看到了这座宫殿曾经的模样。 因为,曾经的辉煌,至今仍存在於宫殿之灵中。 陈阳本以为来到了玉宫,总能够见到此地的居民,见识一下活著的西王母国人,奈何又扑了个空。眼前的宫殿大则大矣,內部却很空旷,放眼望去並未见到一人,只有一地颓唐。微微发亮的玉墙上,已经布满灰尘与岁月的痕跡。 “你所见到的这地方,人多么?” 听到陈阳询问,张玉琪忙不迭地点头:“多得很!那些个西王母国人都在这排队受检,准备进去参拜,其中最多的物件,是一种白玉环,这东西似乎对她们而言有非凡意义。” 白玉环么?陈阳点点头,道:“正常,根据史书记载,在黄帝及尧舜禹的时代,西王母都曾来献过白环,或许这东西代表著地位及权力。” “什么鸟生鱼汤?”张玉琪对史书显然不是很熟悉,“对了,到了这大门的时候,男人会就此停下在宫门外等候,只有女人才能继续入內朝拜。若有违反的,將会直接被斩。我眼前就刚被杀了一个,鲜血流得满地都是。” 西王母国,似是一个女性地位更高的地方。毕竟西王母作为这个国度的统治者、似乎也是神灵,作为此地至高无上的存在,连带著生活在这片地方的女性有著更高的地位,自然也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西王母再怎么强势,这处宫殿再怎么威严壮丽,都已经是过去的事。眼前陈阳根本见不到一个卫兵,又有谁会吃饱了撑的、管他陈某人是否能进去? 丝毫不將禁忌放在心上,陈阳不仅昂首挺胸地进了宫门,走得还是正中间、 也就是所谓中门一一歷代以来,唯有要事发生时才会大开中门,以表达重视。 陈阳从中门进入了这座玉宫后,整座宫殿的气场为之一变。 或许是在冥冥之中,宫殿之灵感受到千万年以来的禁忌被人破坏,於是立即做出了应激的改变。 城门楼上,一座孤单屹立许久、早已陷入死寂之中的开明兽玉雕忽然有了变化,伴隨著玉宫之灵的缓缓注入,这玉雕九个头颅上的眼晴渐渐有了神采、忽而开始转动,连带著四爪与高台之间的连接处也咔咔作响, 仅仅几息的功夫,这拥有九个头颅的开明兽玉雕忽然甦醒,紧接著从高台上头一跃而下,目標直指陈阳。 走在陈阳身后,与徐弘远一起守护著张玉琪的苗月儿见状,赶忙大声提醒: “师兄小心呀!” 在苗月儿的声音里,陈阳仿若背后长眼一般,猛地向侧边一闪,躲开了开明兽的扑击,隨即转头望向这在背后偷袭的神兽,发觉其果然与神话传说中的长相一致,虎身人面而九首,表情肃穆威严,瞪大著眼晴,以此威镊百神。 “.——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陈阳回忆道,“所以,担当这宫门守卫的杀手,应当就是开明兽。而这座玉宫殿理当有九个门,每个门都以开明兽进行镇守,以驱赶宵小。” 只见这玉兽的做工十分考究,身上的纹路与毛髮皆十分清晰,便连虎皮上的纹路也用深浅不同的线条表现了出来,九颗脑袋堆在一起共分为三层,每层则有三个,此刻总共有十八只眼晴死死盯住陈阳,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什么动静?发生什么事了?” 张玉琪有些疑惑,在她的视线中,並没有见到开明兽的復甦,对陈阳突如其来的动作与刚才的动静,难免都感到有些奇怪。 “没什么事。” 陈阳答道:“不过是来了个看大门的,隨手便收拾了,你且稍待片刻。” 说完,他將袖子一甩,一道寒光隨即从袖口之中射出,青红二色交织间,绕著开明兽迅速绞了一圈,便將九颗比人头更大的首级梟下,仅留下光禿禿的脖颈。 “这般没用的老古董,也好意思出来卖弄? + 第389章 开明神光,凤鸟甘露 第389章 开明神光,凤鸟甘露 任凭你如何强悍的阵势、机关,在久疏维护的情况下,一样无法发挥全部威能,更何况当今世道灵气稀薄,法术、法器的威能本就不如从前,以至於这看似威武的开明兽,实际却不堪一击。 只剩下光禿禿的脖颈,令开明兽的模样显得有三分诡异、七分滑稽,短暂的生命隨著灵气的耗尽而失去,如今无力地趴倒在地上,重又变回了死物。 陈阳手掐指诀,驾驭八卦藏龙剑再补一击,將这开明玉兽贯了个对穿后,这才走上前,拿起其中一颗被斩下的头颅,扫了一眼。 “哦?” 陈阳略有些惊讶,原来这开明兽的头颅,是用常人颅骨以玉石包裹后製成, 並鐫刻有密文加持,似乎还封入了魂魄。 復又拿起其他几颗颅骨观察,確认总共九颗头颅,都是用相同的办法製作。 “以人为祭,又以人骨製作法器,有些残忍啊————”陈阳將头颅放下,“这些人没有虎齿,样貌特徵与西王母国的人並不相同,想来是被捉来的俘虏。照我推测,崑崙周边应该都是西王母国的势力,我们所在的玉墟,更有可能是其宫殿、王城之类的所在。” “在上古时,西王母国多半是显赫一时的强大国家,且十分好战,屡屡出兵攻打其他势力,这才有了司天之厉与五残的称谓。《天官书》中曾言五残星,出正东方之野,其星状类辰星,去地六丈,是一颗出没无常的妖星。用来比作这大营位於地下的神秘国度,恰好合適。” “你收拾了那头把守大门的开明兽?”张玉琪明白过来,大声道:“怎么这么快?你没被这东西的眼晴散发出的神光扫到吧?我这里看到高台上的开明兽正目放神光,眼神所到之处,便燎起阵阵尘烟、伴隨有电光环绕,等閒人根本无法从那九对眼睛下逃脱。”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东西原来有这么厉害?”陈阳答道:“无需担忧,它残存的力量只能勉强活动,不足以催动神光,眼下已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乾脆试试好了·—— 陈阳將自身法力注入至开明兽的头颅中,隨即那本已死寂的双瞳忽然闪闪发亮,朝著前方射出两点炽热的神光,打在坚实的墙壁上,眨眼间就已没入数尺, 留下两个手指粗细的孔洞。 “还真有效?” 刚才给予开明兽头颅的法力,差不多等同於使用一次雷法的消耗,虽然威能不相上下,但显然用双眼射出的神光更加令人难以防备,隱秘而又迅捷。 开明兽共有九颗脑袋,且都能使用神光,当其火力全开的时候,十八道光芒遮天蔽日,几近没有死角地四处乱射,想一想確实有些棘手。 “倒是门不错的法术,我便收下好了。” 於是陈阳运转法力將这颗头颅炼化,抽去其灵性,摸清灵气的路径与变化, 再以自身的重瞳法眼进行尝试,按照方才所摸清的方法,他將灵气集中至双眼之间。 逐渐的,陈阳两眼之內光华大作,以双瞳为基础,成功地凝聚出两道尺许长的光芒。他好奇地向四周打量,神光便隨著头部的转动而掠过周边,嚇得身边苗月儿与徐弘远连忙躲闪。 “抱歉,一时技痒。”陈阳忙將神光散去,“你们没事吧?” “.—还好,没什么大碍。”徐弘远惊魂未定地点点头,衣袖处残留有明显的两道黑痕,仿佛烧焦了一般,“师父,你下次琢磨新招式的时候,还是得提前知会一声。” 苗月儿有些羡慕:“师兄,你怎么一眼便看会了这招?虽然短了些,威能却是不错。” “抱丹之后,精气神相互契合,可自如地掌控全身法力,这招只是运气方面有些繁琐,需要集中精神,看明白后,其实算不上困难。”陈阳说道:“我有重瞳法眼打底,学起来也是事半功倍,你若想学的话,回山之后我教你。” “还是算了吧。”苗月儿有些灰心,“重瞳法眼我到现在也没练出来,看来此法多半与我无缘。” “那就教我好了。”张玉琪虽然看不大明白,却也兴致极高地道:“这神光確实有些意思,不失为一种护身手段。既然是得自开明兽,不如便叫『开明神光”如何?” “这名字確实不错。” 陈阳將抽去了灵性的头颅放下,与另外八颗一齐就地找地方掩理,了却首尾后,正式进入了玉宫內。 这座玉宫方圆九里,共有九门,宫內九经九纬,地面上有著彼此交错的轨道,所使用的材质不须多说,自然都是玉石,只是顏色並不相同。陈阳以神目符自上空俯视,发现这座玉宫內部的建筑物,恰好以九宫格的形式进行排列,而位於正中心的,自然也就是这座玉宫的核心,一座十分高耸、顶部几乎够到了穹顶的尖塔。 陈阳有些怀疑,玉墟的诞生,多半是因为在此地採掘了大量玉石后,在崑崙山脉核心处人为挖出了这样一个巨大空洞,於是顺势而为。 物以稀为贵,玉石这等通灵材料,在其他地方自然珍贵,但在这玉墟,与寻常石头也没有太大区別。 虽说是上古建筑,但这玉宫的形制,与陈阳曾经所见到的先周建筑並无太大出入。外观古朴而威严大气,夯土为基,玉砖玉瓦的顏色各不同,布局严格对称、均匀地按照中轴线分布。 陈阳一行眼前的正是一座红顶白墙的偏殿,他们正打算进入这偏殿看看,结果没走几步,面前却忽然传来一阵犬吠。 “哪来的狗?” 徐弘远好奇地看向前方,那里正对著他们吠叫不止的怪物,似乎也並不能以“犬”来形容。虽然叫声与犬吠相似,外型也似犬,但这异兽的身上却生有豹纹,头上还顶著对牛角。这样奇形怪状的“狗”,在场四人却是从未见过。 “这不是狗。”陈阳摇了摇头,“我平日里走南闯北,荒郊野外里不知打杀了多少恶犬,扒皮抽筋,烹为香肉。寻常的狗,在我面前就没有能叫得出声的, 往往一个眼神过去,便能令其嚇破胆子、屎尿横流。这玩意看著我还能叫得出声来,显然不是什么野狗。” 苗月儿在旁问道:“玉琪姐姐,你在天师府內见多了奇珍异兽,可认得这东西么?” “我也瞧不见它啊——”张玉琪有些苦恼:“我戴上这张面具后,除却见到这座宫殿曾经的样子外,似乎就只能看见你们。 1 “不要紧,这东西我已想起来了叫什么了。”陈阳眼前一亮,道:“此物在《山海经》中亦有记载一一有兽焉,其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见则其国大。这玩意应该便是狡兽了,它的出现意味著某地的丰收,想来这一趟我们也能有些收穫。” 虽然外表怪异了些,但是狡兽並非什么凶兽,而是吉祥的象徵,算得上是瑞兽。 於是陈阳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补气丹,朝著狡兽摊开手掌:“嘬嘬嘬—” 狡兽的体型不大,与细犬相仿佛,有些瘦骨鳞的模样,想来在这荒凉的宫殿內,平日里也没有多少吃的,面对陈阳手中的补气丹,口水不爭气地从嘴角流下,警惕地看了陈阳半天后,终於还是抵挡不住诱惑,不再狂叫,而是夹著尾巴缓缓地走到陈阳跟前。 陈阳笑了笑,將补气丹一扔:“拿去。” 狡兽纵跃而起,將补气丹叼在嘴中,隨后脚步不停地跑向侧殿旁,於路边生出的杂草里三转两转,便失去了踪跡。 “哎,它怎么就走了!” 苗月儿十分可惜地扁起了嘴,她本还想著能趁机摸上一把狡兽,试试这豹纹小狗的手感到底如何。 “走就走了唄,也没什么。” 陈阳也並不想对这狡兽如何,他抬起头看向这座偏殿,只见上头並未有门匾之类的事物,自然也无法从外表看出这偏殿的用途。 “走吧,进去看看。” 一掌推开紧闭的门扉,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尘土,当即如雨一般地落下,足有十几息的功夫才停歇。 眾人在旁捂住口鼻,静静地等待尘土停止后,这才进入了偏殿里头。 迎面而来的是墙上装饰著的各色禽鸟羽毛,五彩斑斕,时过许久仍然鲜艷, 十分修长。 走至近前一看,见到檯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著许多椭圆形的卵壳、外表如白玉般细腻,周边还有一些古老的炊具,陈阳隨即明白过来: “啊——这里原来是伙房,生火做饭的地方,这些鸡蛋一样的玩意,应该是凤鸟的卵。” “这座偏殿原来是用於准备膳食的地方等等”苗月儿反应过来:“师兄,你是说凤鸟?” “没错。”陈阳点头道:“五彩鸟有三名,曰皇鸟、鸞鸟、凤鸟,以尾羽五彩而著称,算得上是阿坤的祖宗。据传闻,西王母国便是以凤鸟之卵为食,以甘露为饮,怎么样,是不是很豪奢?” “岂止是豪奢,简直———”苗月儿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如今凤鸟何等难觅?纵是千百年也难得一见,这西王母国却把其当鸡养,將凤鸟之卵当鸡蛋吃·—如此穷奢极欲,已不能用豪奢来形容了。” “也不尽然。”陈阳说道:“这座玉宫是西王母所居之处,膳房也是为她所准备,凤鸟之卵她自是吃得,但平常百姓的一日三餐,理当是些更常见的东西。 得益於得天独厚的环境,这玉墟里头留有不少稀有的生灵,这一路过来,我们便见到了许多不少。旁的不说,那些大象、犀牛,不也早就在中土灭绝了,现在却在这仍活得好好的。” 陈阳上前將一枚凤鸟卵拿在手中,闭上眼细心感受,隨即確认这枚卵已经石化,里头再无一丝半点的生机,也没有孵化的可能。 檯面上,所有凤鸟卵整齐地码放在一起,似乎是要准备做什么很珍贵的菜色,但却因为某个未知的原因夏然而止,使得灶台都没人收拾。 陈阳忽然觉得,或许西王母国的逐渐衰弱,並不是一年不如一年,而是突然遭遇了某个可怕的突发意外、灭顶之灾,自此突然灭亡,才能解释他一路上所见到的一切。 他转过脸去问张玉琪道:“你在这又见到了什么不一样的?” “好多人在忙活著做饭啊,只是做出来的吃食实在是有些——.朴素—”在戴著面具的张玉琪看来,这座偏殿之內依旧十分热闹,许多厨子正忙得热火朝天,於是不忿道:“凤鸟卵居然只是用白水煮,真是暴天物,看来西王母吃得也不怎么样。” “古时確实没什么吃的。像那周天子才能享用的周八珍,其实也就是各种肉酱的吃饭。”陈阳回应道:“再者说,最好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加工,或许白水煮才能体现出凤鸟卵的美味。只可惜,我眼前的卵已经全部石化,便是想尝一尝味道也做不到了。” “对了,这地方也製作供给饮用的甘露。”张玉琪又道:“工具也在这膳房之中,就在靠窗的角落那里,堆放有用来收集甘露的器皿。我记得,你手头好像也有可採集甘露的事物吧?这些玩意不会像凤鸟卵一般石化,你现在去找找,或许还有用。” 还有这等好事? 相传西王母以凤鸟之卵为食,以甘露为饮,而陈阳手头的承露金盘正是为收集天降甘露而制,当年武帝建造承露台、安置金盘收集天降甘露,亦是希望以此吸引西王母的降临。 天降甘露在陈阳手中,算得上是炼製丹药的必备之物,平日里经常用到。 陈阳一向认为承露金盘的產量太少,每日里只有不到一杯的量,这东西也受到搬山派灵兽们的一致喜爱,便是后院参王浇水也要掺个几滴进去。 只可惜其余承露金盘有的渺无踪跡、有的已经损坏,想要再得到一件难如登天,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问清楚了位置后,陈阳一行立即在这偏殿內翻箱倒柜,努力地寻找著甘露之器。 第390章 龙耳玉瓶,瑶池见闻 第390章 龙耳玉瓶,瑶池见闻 “师父,你说的是这个吗?” 徐弘远从柜子中取出一个龙耳玉瓶,这东西的瓶身与瓶盖均有双耳,耳上是张口吐舌的龙首,舌头恰好便是作为耳的圆环,呈拱形,中间鏤空,並穿有玉环。整个瓶子的质地宛如羊脂,手感十分细腻,散发出的白色灵光柔和而泛看微黄,內中还盛有一部分的甘露,拿起来后能感觉到甘露在瓶中轻轻摇晃。 “.—不错,应当就是这个。” 陈阳从徐弘远手中接过玉瓶,將塞子轻轻开启一条缝隙,隨即一阵异香当即散发出来,瀰漫在整间偏殿里,乍闻得这味道,眾人竟都觉得有些晕乎,脚底微微打软。 “这甘露的味道还挺纯。”陈阳立即將盖子重新关闭,“存贮了这么久,变得与酒水也差不多,轻易怕是消受不起。找到了这东西,记你一功。” 徐弘远笑了起来,“哪里,反正就在这偏殿里,迟早都是能找到的。” “好香啊·” 张玉琪回味了半天,这时方回过神来,“能不能给我尝一口试试,就一口!” “这东西本身就只有半瓶—-放心吧,你这次特地前来帮忙,总不会叫你白白辛苦。”陈阳將龙耳玉瓶收入帝江行囊,“等回去后,咱们再慢慢分,再看看还有其他的器皿么?” 几人又找了片刻,將整座偏殿翻了个底朝天,最终確认自前到手的龙耳玉瓶,已是一眾甘露玉器的最上品。其余的,则基本因时间太久而流失了灵性。虽作为普通玉器也能卖出不错价钱,但搬山派如今不差钱,而陈阳也下定决定不再染指任何俗物,便只將其放回原处安置。 从偏殿出来后,成功开张的陈阳心情很是不错,他考虑到玉宫之內偏殿极多,便决定先以核心位置为主,去正中间的大殿处查探,接著,再来探访其余偏殿。 离开偏殿后,眾人沿路前进,宫殿之內依旧是以碎玉铺路,路面上有著明显的轨跡,约莫是车辙之类的压痕,两道痕跡之间相隔五尺半,算是经典的古代马车尺寸,也即是三人並排乘坐、结駟连骑的那种。 这等马车在古时十分常用,既可用於行军作战、也可用於出门远游,儒家君子六艺之中的“御”,便是指驾驭此种车辆。后来骑马作战的骑兵出现,则要等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 忽而,地面自远处传来一阵微微的震动,接看眾人便听到了马蹄声声与车轮滚动。 放眼望去,只见道路的尽头,正疾速驶来一架四匹马拉著的战车,速度奇快无比,转瞬间已经快到几人跟前。陈阳凝神直视,发现那战车的顶盖下方並没有人存在,而那四匹拉车的高头大马也並非血肉之躯,而是以玉石材料製成,体內有著灵气运转的路径,外观惟妙惟肖。 周边伴隨有风雷激盪,战车轰鸣著朝陈阳等人衝来,大有从眾人身上直接碾压而过的態势,观其声势,汹涌澎湃,仿佛能將一切阻挡之物碾作尘埃。 “你们先躲开。” 陈阳令身后眾人躲避这衝来的駟马战车,自己却擼起袖子、拔出八卦藏龙剑,从正面迎了上去,於即將相撞的瞬间,他翻身跃起,同时借著战车的冲势、將连接著玉马与车厢的车辕切断。 “晞律律!” 玉马如活物般仰天长啸,牵引看车衡与一小段车辕继续奔驰,马蹄踏出,仿若雷声,散发著电光,到道路尽头后又是一个左转,消失在眾人视线之內。 失去了牵引的车厢因为惯性而继续向前,直到撞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方才停下。 这是一颗“珠树”,外观与柏树相仿佛,但叶片间却结满了珍珠,被车厢这么狠狠地一撞,令那一颗颗浑圆光洁、足有龙眼大小的珍珠如下雨般落了一地,连带看车厢的顶盖上也留有薄薄的一层。 “刚才那究竟是什么?我好像还未见过这么快的车— 徐弘远仍有些心惊地看向后方,“还有那几匹马也是,好生雄壮。师父,你可看清了是谁在驾车么?是不是西王母国的人?” “並没有人在驾车。”陈阳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这玉墟內可谓处处有人生活的痕跡,但却偏偏看不见任何一人,就仿佛是生活在这里的人突然消失了一般。方才那辆车,也是被那四匹玉马自行拉动的,那些马不是生灵,应该也是一种通灵法器看那势头,若是集合那么几十架马车一衝, 恐怕寻常军阵根本阻拦不住。” “怪不得古人称这西王母国之人为司天之厉及五残,想来武德很是充沛,有这样的战车,一般军队哪里是对手,自然要怀疑对方是上天派来的。” 说完后,陈阳看向这无人马车的车厢,一颗珍珠恰好从圆形伞盖上掉落下来,被他接在掌心。 “真是怪事。”苗月儿见到这许多珍珠,露出疑惑神色:“刚才我就想说了,珍珠不是来自於江河湖海中的珠蚌体內么?怎么会结在树上啊。” “所以这玩意与寻常珍珠不同,也叫做“树珍珠』。”陈阳將珍珠放在眼前查看,“看上去,倒是比一般珍珠浑圆饱满得多,不如你拿几颗去做成项链、手串带带?这玩意是罕见的药材,磨成粉和水服下,有辟毒之效,还可解毒养肌。” “真的么?”苗月儿顿时眉开眼笑,立即想要將几颗树珍珠丟到腰间的小包里,但是转念一想,又尷尬地笑了笑:“可是,师兄不是说以后不能再拿金银玉器之类的俗物么,这些珍珠恐怕也——— “这些树珍珠是药材。”陈阳正色道,语气很是坦然,“不在俗物之列。” 虽然这规矩听上去有些太过灵活,但毕竟陈某人才是搬山派现任掌门, 规矩也是他定的,他说可以,那自然也就可以。 “那就好!” 苗月儿放下心来,想到这树珍珠还有养顏的功效,便忍不住多拿了几颗,將腰间的小包塞得满满。 “除却珍珠树外,这里原先还有文玉树、琪树。”张玉琪戴著面具, 所看到的场景与陈阳等人略有区別,“分別是五彩玉树、以及结有红色玉石的灵木。这地方还真是稀奇,树木结的东西都与其他地方不同。月儿妹妹, 我现在眼晴不方便,记得帮我也拿上几颗树珍珠。” 苗月儿乖巧地点头答应,“好嘞。” 陈阳若有所思地道:“树木生长,受地脉影响最为深刻。故而寻龙观星、分形辨势的时候,会根据穴场生有树木的多寡,以判断生机的强弱。但凡藏风聚气的宝地,不可能会是穷山恶水。这玉墟之內的树木上结有珠玉, 多半也是因为此地地脉特殊。不仅有许多玉矿,生活在此地的人,也有著炼化玉石之能——-等等,莫非玉墟之中发生的异变,也是与地脉有关?” 除却地脉外,陈阳想不到其他能在一朝之间、令得西王母国倾覆的原因听到陈阳如此猜测,张玉琪沉吟片刻,然后道:“不大好说—..-你可感应到地脉有异?” “初来乍到,我还不够熟悉此地,確实难以查探。”陈阳答道,“想要详查,只怕要斋戒沐浴几天、设坛做法。不过,此地灵气十分活跃,运用法术比在其他地方明显更容易些。” “我也有同样感觉。” 討论间,陈阳已將面前车厢的两个轮子拆下,抽出用於连接车轮的车轴,细细查探,发觉並未有什么特殊之处,想来玄机应是落在那些拉车的玉马身上:“还挺结实,单是这根车轴只怕就有四、五百斤重,再加上其他—能拉动这样一辆战车,那四匹玉马算是有些劲力。” “是啊,它们的蹄下还有电光闪烁,好在刚才躲得快,要不就被碾成肉泥了。”徐弘远道:“师父,那辆车似乎就是从大殿方向过来的?莫非它是这宫中的守卫?” “不大像,我看只是代步之用。”陈阳回应道:『走吧,去大殿那边看看就明白了。这座玉宫是玉墟的核心,而大殿则是玉宫的核心,那里的东西,应该能解答些我们的疑问。” 几人继续上路,自標明確地直奔大殿中央,对沿途的偏殿、走廊视若无睹,一刻钟左右的功天,就赶到了玉宫止中,那座高耸的尖塔立於大殿后方,殿前则有一口碧波荡漾的池水,水中生有红莲碧藕,看上去很是鲜艷娇嫩,有三道白玉桥从池水上方横过,通往正门。 就在这池边,陈阳见到了方才所说的其余几种异树,除却珠树外,有的五彩斑斕,有的生长看红玉,树木与树木之间还生长看“视肉”。这是一种有伞盖大的奇特菌类,顏色白、褐相间,外表呈不规则状,有的生满皱褶, 有的又层层叠叠,还有的有如锯齿般犬牙交错,其又名为聚肉或封,俗称肉灵芝,也叫作太岁。 因肉灵芝相传可以不断生长再生,故而被视作不死与重生的象徵。食其一块肉,便有著延年益寿的功效。 “师兄,有好多肉灵芝啊—”苗月儿望著宝树间生长的肉灵芝,目瞪口呆道:“简直就跟蘑菇一样隨处可见,这—“ 陈阳半皱著眉头,以飞剑取来一块肉灵芝,以剑刃割下一小块,伤口处立即开始有丝状物蠕动,观其模样,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能恢復如初。 “割下一块后能够迅速长好,確实是肉灵芝。相传此物煮不死、晒不死、渴不死、饿不死、淹不死,《神龙本草经》中曾记载:“肉灵芝,无毒、补中、益精气、增智慧,治胸中结,久服轻身不老。肉灵芝,也算得上是一味不死药,尤其这里还这般多。” 听陈阳如此说,余下眾人俱是喜形於色,“这下真是风生水起,有这么多肉灵芝在,此番崑崙之行確实值当!” 陈阳却並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开心,望著外表十分挣狞的肉灵芝,他总有种不祥之感。一想到要服下这玩意的肉,就难免心生牴触。 “奇怪—西王母这里的不死药,应当是蟠桃之类的玩意,为什么会是肉灵芝?” 恰逢此时,方才被陈阳切断车辕的四匹玉马,此刻又並排经过殿前,停在路边。用於绑缚玉马与车衡的车軛自发鬆开,令那四匹玉马脱离辖制,自主的在林间穿梭,低头啃食看地面上的肉灵芝。 “啊?”徐弘远见状,疑惑道:“师父,它们又不是真马,如何会进食的?难不成肉灵芝就是这些玉马气力的来源?” “不好说·——” 陈阳总觉得事情越发诡异起来,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立有一块石刻,上头以西王母国独有的虎形文字,写有两个大字一一瑶池。 正观望间,周边又有相同的駟马战车经过,拉车的玉马轮流停下来歇息进食。算一算,包括陈阳毁坏的那一架马车在內,总数共有九辆。 失去了完整车厢的那辆车,此刻原本用於控制玉马的车衡已经掉落在地,无法归位的四匹玉马只有继续在瑶池附近的林间徘徊,进食不断,未过多久已经各自啃食了近一朵完整的肉灵芝,马肚子明显胀起。 “再这样叫它吃下去,那一朵肉灵芝就完了。”不忍暴珍天物,几人正欲驱赶玉马,却被陈阳阻止,“先別急,这林间的肉灵芝有的是,看看它们吃完后会是怎样。” 传闻肉灵芝日食一片,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久服之后轻身不老,那么直接將完整的肉灵芝吃下,又会有怎样后果? 如今正是寻找答案的好时机,陈阳自己觉得这肉灵芝有蹊蹺,也不愿意让同伴代为冒险,眼下这些失去了控制的玉马,正可用於代劳—-当然,前提是肉灵芝对其而言真的有用,而这些人造出来的玉马,也有著確实的肠胃。 按照这等进食的速度,结局如何,很快就能看到。 或许是错觉,陈阳发现这些啃食肉灵芝的玉马,外表正变得越来越富有生机,原本玉石质地的表皮上,隱隱有了血肉般的质感。 第391章 肉芝延寿,血肉异变 第391章 肉芝延寿,血肉异变 当一朵肉灵芝被尽数啃完后,四匹玉马的肚子也跟著鼓胀得十分巨大,表面浮现出无数血丝、青筋暴起,显得十分挣狞。而与此相对,玉马的头部仍然是曾经模样,用於充作双眼瞳孔的,是两块浑圆而纯净的绿松石,质地近乎透明。 血肉与玉石,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者,在玉马的身躯上达成了诡异的共存。 陈阳此刻已经开启了重瞳法眼,他发觉四匹玉马的肚子开始了阵阵颤抖、仿佛里头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隨即,只听得“噗”一声响,玉马的肚子朝外裂开,一朵全新的肉灵芝於血肉之间绽放,它似乎汲取完了玉马体內的全部灵气,以这身躯为养分而重新再生,玉马血肉化的身躯变成了肉灵芝的一部分,而仍是玉石的躯体则濒临破碎地掉落在地。 “服用肉灵芝,原来得的是这般长生么?” 陈阳眼见得滴滴鲜血,正如露珠般从肉灵芝的表面滚落,轻声道:“將这东西吞下后,有性命被肉灵芝同化的风险,即便长生,也不再是自己,这样的东西不如不要。” 一眾人也算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眼见这等血腥场景,心中也仍有些不適,纷纷將眉头皱起,对这异树间的肉灵芝可谓兴趣大减, 苗月儿点点头:“师兄说得对,这肉灵芝確实邪门,还是就让其留在这玉宫之內吧。” 张玉琪面具下的脸露出纠结表情,“那个—在我眼前,瑶池附近种植的灵木下头, 並没有肉灵芝之类的东西,或许这玩意不是西王母国的人所种的。” 难道是受地脉影响而生的异物? 陈阳推测著,顺便与张玉琪就这瑶池附近灵木的总数,进行了比对。果不其然地发现,曾经这地方的树木总量比如今多得多,那些肉灵芝大概是靠著汲取、寄生曾经生长於此的灵木,因此才得以成长。 “吃不得,切不死,便是剁成臊子,也能自发地聚集起来重新生长,肉灵芝的活性既是如此诡异、难以处理。”陈阳摇了摇头,“別管这些玩意儿了,离它们远些,我们直接进到大殿里头,看看那里又有些什么新奇。” 不再惦念这肉灵芝后,陈阳一行经过了瑶池上方的拱桥,朝看大殿走去。离得近了, 便能看清池水上逆时而开的荷,原来也是精致的玉石造物,当年穆天子与西王母相会於瑶池,不知是否也欣赏了同样景色? 来到殿门前,发现整座大殿似乎有阵势防护,进而隔绝了来自外界的窥探,想要了解其庐山真面目,只有进入其中。 殿门高大无比,接近三丈有余,两扇门板皆是重达千斤以上的青玉,紧紧闭合在一起。 陈阳见状,站稳后腰马合一,尝试看去直接推动殿门。习练秘法以打熬气力后,以他如今警力,实已不在曾经力能扛鼎的霸王之下,成功將沉重殿门推出道缝隙后,发现殿门后方似乎有门门阻挡,想要进一步开启很是不便。 於是只有暂时住手,取出一张搬山符祭起,將其化作一道青色灵光吹去门缝,以搬运法將门门取出。“当唧”一声巨响,伴隨著门门掉落在地的响动,陈阳奋力向前一推,成功將瑶池大殿的正门开启。 迎面而来的,是一尊立於殿前正中的雕像,豹尾虎齿、蓬髮戴胜,曾经湘西养户地的那位『鬼仙娘娘”与其很有几分相似。但不同的是,这尊雕像的装束更加威严、华贵,身上穿著的似乎像是戎装,与战甲有几分相似,较为紧身的打扮进一步凸显出身体线条,美丽之余,又有著富含力量的野性感,仿佛母狮、雌豹。 “不消说,这应该就是西王母的雕像了。” 陈阳看著面前高大的雕像,发现以自己的个头也不过只能到其大腿根。 “若是这雕像是按照本人建造的,那西王母的个头可真是不小,也不知道她是否就是那位与穆天子相识的人这尊雕像的朝向是向东边,难不成是在等待穆天子再度来访? 曾有诗云:瑶池阿母綺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当年穆天子宾於西王母,天子觴西王母於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將子无死,尚能復来。』天子答之日:『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將復而野。』 说好的三年之后再来,结果三年之后又三年,一直到穆天子驾崩,他都没有再度西行。 或许,西王母便是在这等啊等的,活活將自己盼成了一座雕像。而这玉墟失去了国主的庇护,隱藏於地脉中的邪崇便再也无法受到辖制,转瞬间令此地倾覆,连带著昔日强悍的西王母国也仿佛在一夜间化作泡影。” 利用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再加之以话本式的改编,便是陈阳隨口胡的故事。虽只是临时编出来的,却也听得身边苗月儿颇有些动容之感,眼泪汪汪的,心中五味杂陈。 “你们看。”陈阳指著西王母雕像上的甲衣叶片,“这玩意是不是有点眼熟?” 徐弘远於是上前观看,果然觉得像是在哪见过,隨即一拍脑门:“是了,这个与长安府的金缕玉衣有些相像。师父,难不成製作金缕玉衣的方法,是从西王母国传至中土的? 现在看来,也就只有西王母国,才能製作出那样精湛的玉器。” “可保肉身不腐,又是玉器,虽没有什么证据,但我看是八九不离十。”陈阳点点头,“在中土,无论朝野,玉石都是广受欢迎之物,或许正是因为受到西王母国的影响。 也只有这里,才能出產大量的优质玉石,其中不乏通灵神物。” 殿內除却西王母的雕像外,还有一处御台,上有与那高大雕像相匹配的王座,下面两侧各立有一尊蹲姿的开明兽。 用於支撑大殿的樑柱、御台上的台阶、墙壁上的装饰,隨处都可见得神虎纹。 殿中装潢並不豪奢,也不怎么金碧辉煌,却在空旷之中有著別样的古朴大气、极显威严。 “先前见到那诡异的肉灵芝,我还以为这殿內也有什么邪门的玩意儿。” 徐弘远长出一口气,用手扶住一旁的开明兽,掌心正好搭在虎爪其中的一指上。 “毕竟师父也说了,这地方的地脉或许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变化,好在此番並没有什么意外。既然这大殿之內並无什么可看的,不如我们直接去后头那座塔里吧。我感觉,那地方或许有什么稀奇的宝物。” 说著说著,徐弘远忽然发现面前眾人面色有异,除却张玉琪因戴著面具的关係、所视之物与他人不同外,陈阳与苗月儿二人都是用一种似笑非笑、还带有几分怜悯的神情注视著自己,不禁感觉有些奇怪:“师父,师叔,你们这样盯著我做什么?” 一边问著,忽然徐弘远感觉头上一阵湿热,並散发著腥臭难闻的气味。 他抬头一看,只见方才还是死物的开明兽忽然活了过来,九颗头颅中的一颗表情生动,似是有了性命,如今正张开嘴巴,於嘴角处流下粘稠口水。刚才流到他头上的到底是什么,显然不用再多说。 “啊呀!” 徐弘远惊叫一声,从原地跳开,方才被他按住的虎爪紧隨其后地抬起,一巴掌將其拍飞出去,落在地上后一连滚动了十数步方才停下。狼狐的徐弘远及时用金光咒护住了身体,因此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他正要从地上爬起,忽见到开明兽的那颗头颅双眼处忽然绽放两道神光,朝著自己射来,於是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一我命休矣! 恰在此时,斜地里同样射出两道金色神光,两两相接,將开明兽瞳中绽放的神光截断。 陈阳用出与开明兽相类似的神通,而苗月儿趁机朝著徐弘远一挥蛇杖,將其扫向一旁。 得救了的徐弘远这才看见,不知何时,两尊用玉石雕刻而成的开明兽像都已活了过来,立起了身走下台基,不过它们的復生却並不完全,因为开明兽统共九颗的头颅之中, 这两者都只有中间的那一颗存活。 相较於大门处初遇见的那一头,这瑶池大殿內的开明兽显然更有生机,身上不仅存在著明显的血肉化特徵,便连开明神光也能运用,也不知到底有全盛时的几分能耐。陈阳以同样手段相互抵消了开明兽的一击后,立即祭起八卦藏龙剑,於搬山符的配合下,剑锋縹緲迅捷,来无影去无踪,迅速弯折两下后,便將那出现了明显异样的头颅给轻鬆摘下,把祸患消弹於无形。 “我刚才见得清楚。”隨手又补了两剑,陈阳说道:“在我们进来的时候,这两尊开明兽像確实是没有气息的死物,当然,也有可能是其故意压抑住了气息。不过,更有可能还是因为接触到了生人的气息,从而双双豹变。” “现在,事实已然很清楚,这玉墟之內必然发生了什么,令原本没有性命的死物忽而產生了血肉般的异变,且越靠近这大殿越明显。”陈阳归剑入鞘,道:“我想,定然是整个玉墟与地脉的中枢,也就是此处附近出了问题,你还记得当时蛇杖误吞下玉连子时的情景么?” 后面这个问题,陈阳是问的苗月儿,后者猛地一震,惊呼道:“是了,当时我用蛇杖衔住了差点遁走的玉莲神丹,蛇杖便趁机分润了一些这神丹的灵气,这才得以拔擢品质。 当时的蛇杖,也有著类似生出血肉的异状,与现下倒是有些相似。师兄,你的意思是说, 这地方多半是有类似玉莲神丹之类的事物在作崇?” 陈阳点点头,“看这模样,那玩意儿的效果定然比玉莲神丹要强上不少,而且多半有点邪门。” “好在师父及时出手,救我一命。”徐弘远惊魂未定地道:“玉琪真人说得果然没错,那开明兽目中所运的神光端得了当,若不是师父出手得快,我险些被其了结。” “等等,既然这血肉异变多发生在玉石造物上,那么———” 徐弘远意识到了什么,脑门冒汗地看向殿內中央,果然西王母的神像也在一阵颤抖中、不负眾望地动了起来。 “师父,快看那边!” 先前进殿,看到了殿內存在三座玉石雕像后,陈阳心中便已经有了预料,所以也並不感到有多意外。 此时西王母的雕像背部高高隆起,令那原本纤细挺拔的身姿忽然像何僂老人般弯下了腰,面具下方跟著演变成了三瓣嘴,手脚上尽皆长出利爪,英姿讽爽的女仙转眼间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邪魔外道,仿佛半人半虎的奇特妖魔,反差可谓巨大。 再度將八卦藏龙剑出鞘,陈阳御剑急刺,先前无往而不利的剑锋这次却吃了亏。 原来这邪物身上的甲衣並非是毫无作用的装饰品,八卦藏龙剑恰好刺在甲片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暂时无法將其破开。 陈阳自炼成八卦藏龙剑,又不时收集各类灵材作为辅料进一步將其精炼,早就令这把剑削铁如泥、吹毛断髮,更加之以另闢蹊径的精湛搬运法辅助,运用飞剑之术可谓得心应手、变化多端且控制自如,极少有无功而返的时候。 如今,他更是炼就內丹,法力充沛远胜从前,这样的飞剑之术尚且无法突破邪物身上的甲衣,可见那东西的坚硬程度有多离谱,简直就像掌握了佛门的不坏金身。 “还就不信了!” 陈阳暗道一声后,眼神隨即变得越发坚定,他手掐指诀,令去势已颓的八卦藏龙剑爆发出一阵夺目电光,只见剑刃两面上除却原有八卦外,又浮现出伴隨著龙虎纹样的符文, 如一道炸雷在殿內响起,剑气横扫四方之际,回音亦是不绝。 这招以搬山派两仪神雷搭配飞剑之术,融会贯通的一招,便是陈阳自行揣摩出的“剑气雷音”了。 化为一道电光的八卦藏龙剑终於贯穿了西王母像化身的邪物,从其胸腹之间穿透而过,带出一阵腥臭的黑血。 第392章 肉芝邪异,圣木曼兑 第392章 肉芝邪异,圣木曼兑 “..... 陈阳捏住鼻子,望著邪物胸腔上的巨大空洞,內中並无骨骼,而是充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瘤,仿佛无数血肉堆积在那玉石的外壳下。 这些血肉,多半也是肉灵芝,与先前在林间见到的肉灵芝有些相似,只是更具活性, 在被剑气雷音炸出巨大空洞后,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创口处就已开始生长出新的肉芽,將那伤口缝补完整,並进一步绞合成型,化作一只触手般的肉芽,自胸腹之间生出。 “喷,没完没了—”剑气雷音的消耗並不轻,以陈阳如今法力,短时间內也至多连续使用了三、四次,便不得不停下调息,否则体內灵气乱、会令五臟之气受损。 既然雷法、飞剑不大奏效,那么这一招又如何? 陈阳目光一凝,比先前耀眼数倍的开明神光从重瞳之中射出,落到邪物身上,隨即燃烧起明黄色的元阳真火,立即便將新生出的触手点燃。 陈阳以元阳之混合开明神光,在这邪物的身上展现出了极强的克制效果,血肉触手如冰雪般在元阳真火的炙烤下迅速熔解,化作滴滴恶臭而粘稠的黑水落在地上,不到几息的时间內,触手已经几乎不成形状。 邪物似乎感受到了元阳真火的威胁,发出仿佛女声的悽厉咆哮,將伸出体外的触手拋弃,如壁虎断尾般弃之於地,隨即再度朝著陈阳扑来。 既然已经找到了克制之法,又怎会再继续拖延? 陈阳召回八卦藏龙剑,咬破手指在剑刃上写出一道元阳真火符,令剑身上亮起了汹涌的元阳真火,他迎向扑上来的邪物,一剑刺进剑气雷音炸出的破口处,隨即感受到一阵巨大的阻力。 隱藏在玉石外表下的邪性血肉紧紧夹在一起,以此抗拒著陈阳的这一剑,隨即以锋锐的双而当头落下,要將陈阳撕成碎肉。 巨大的手掌直若两朵乌云,將陈阳掩盖在阴影之中。 “师兄当心!” 苗月儿在斜地里伸出蛇杖,缠在巨爪上以延缓其攻势,另一边则有徐弘远拋出飞虎爪死死缠住,朝著外侧拉扯,只是他的气力实在不济,反被连带著悬空而起。 陈阳早已经有所应对,只见他果断选择弃剑的同时,提起一脚侧身踢在剑柄处,借力顺势一个后翻,从双爪之下闪出。 灌足劲力的一剑终於得以深入邪物体內,再一次將其身躯贯穿,於是剑身上缠绕的元阳真火立即便將那些污秽血肉点燃,並延烧至其全身,令得白色的玉石外表也隱隱透出明黄。 浑身散发看热气的邪物不断颤抖,终於失去了全部气力,缓缓地跪倒在地,並不时抽搐几下。 陈阳为確认邪物已经死透,又拿出龙鬚法笔写出一道元阳真火符,以食指、中指夹在面前,轻吹一口气,整张符纸隨即化作一道火焰喷涌而出,將其笼罩在內。 汹涌的火焰燃烧了近一刻钟,可怕的高温甚至將玉石外表也烧成了无数碎片掉落在地,直至將包裹在神像內的肉灵芝尽数焚灭,原地空留一把烧得发红的八卦藏龙剑。 “这把剑得回去重新祭炼一下。”陈阳等了一会,待得八卦藏龙剑稍稍冷却后,才將其收回鞘中,“暂时是不能再用了。” “为收拾这东西,险些损失了一把飞剑,没料到这邪崇会如此难缠。”苗月儿心有余悸地道:“若是师兄结丹之前来这,不知又会怎样?” “还能怎样?打不过就跑唄。”陈阳淡然道:“这神像的內部已被蛀空,里头被肉灵芝填了个满,正可谓是肉芝成精。不怕刀枪剑戟,甚至雷法也少有成效,唯独害怕真火, 回去得记在档案上。” “要不是你偏让我带著这么个玩意,以作对照,也不至於就让你们三个对付邪物。”张玉琪埋怨道:“不能出手,可是急死我了。” 陈阳望向她,道:“话说回来,先前还没来得及问,你在这大殿之內又见到了什么?” “一群人在这祭祀。”张玉琪言简意炫地答道:“为首的应该是这里的女王?总之装束与周边人明显不同,我只能见到当时的景象,却不能听到其声音。那女王的手上捧著一个玉匣,里头装著两颗果实。” “果实?”陈阳追问道:“什么果实?” “一种黄色的果实,似乎非常贵重。”张玉琪望向大殿中央、空荡荡的神座前方,“那女王小心翼翼地捧著,生怕有所损伤,就放在了那西王母的神像面前。” 徐弘远听到后,在一旁道:“那—会不会就是蟠桃呢?” “桃子与其他果实的区別,我自认还是分得出的。”张玉琪没好气地道:“那果实与桃子一点都不像,就连我在天师府曾见过的各色果品里头,也没有与其相似的。” “这就有意思了。”陈阳眼神一亮,“就连你也未曾见过的异果,又被这西王母国的人如此重视我看,它多半也是某种不死树的果实,即便不是蟠桃、应当也与之相去不远才是。你想想看,这果子还有些什么特徵?” 张玉琪试著阐述道:“这东西呈鹅蛋形,虽是黄色,但散发的却又是青光-对了, 女王还將其略微切下了一部分,里头是黑色的。” “我知道了。”陈阳眯起眼,“这玩意儿,是圣木曼兑的果实。” “圣木曼兑?” “没错,这也是在山海经之中有过记载的东西。”陈阳一五一十地道:“开明北有视肉、珠树、文玉树、於琪树、不死树。凤皇、鸞鸟皆戴。又有离朱、木禾、柏树、甘水、圣木曼兑,一曰挺木牙交。” “这东西是山海经中记录过的仙树,搬山派在密档中將之列为三种至关重要的仙树之一,这些树上结的果实,都有著非凡功效。”陈阳解释道:“当然,话要说在前头的是这三种树,我们搬山派只是听说过,却未曾见过,更没有得到过其果实。” 既然话已说到了这,陈阳便乾脆將四种仙树一一介绍: “其一,丹木。这种仙树黄叶红果,食之不飢。叶如谷,果实如瓜,赤符而黑理,食之已瘴,可以御火。简单来说,服下此物之后,便可令人获得御火之能,火焚不侵。” “我创出的元阳真火符虽也可以驾驭真火,但其毕竟是以体內真阳之烈为引、变化而来,而服用了丹木,据说便可以操纵天下间一切火焰。” “真有这么了得?”苗月儿听到后,忙问道:“那还有其余三种呢?” “第二种名为沙棠。有木焉,状如棠,黄华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名曰沙棠,可以御水,食之使人不溺。服了沙棠树的果实,便可以生活在水中。第三种便是圣木曼兑了, 青华而黄实,叶宽且长,脉纹经其全株。” “在这圣木曼兑的果实面前,沙枣与丹木都显得不值一提” “此物状如蕙,高三尺,茎细长,结出的果实另生异香。闻香者,神清目明,忆及诸生往事。其实黑理而无异纹,生人可触,食之增圣智,龙虎气自生於身。相传当年汉高祖刘邦便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颗圣木曼兑的果实,服用之后,方在知天命之年创下大汉。” “这东西之所以了得,便是因为其能增进人智。写下《葬经》的郭璞,也算是咱们这行当的祖师爷之一了,他也曾標註过圣木曼兑的果实:食之令人圣智也。你们都知道,人本就是万物灵长,智慧胜过其他生灵许多,而圣木曼兑果实的效用之一,便是將一个人的智慧增进到几近极限的程度。” 陈阳一边说看,神色隨即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等等闻香者,神清目明,忆及诸生往事? 这情况怎么和他自己有点相像,但陈阳记得清楚,他记起前世的事情,分明是在闻得大曼陀罗的香味之后可是,无论是忆及诸生往事,还是增进智慧,似乎都与自己的情况对得上? 难不成,在自己因为伤重而昏昏沉沉的那几天里,还发生了其他事情,自己的异样並非是因大曼陀罗,而是·. “师兄,你怎么了?” 苗月儿的呼唤令陈阳回过神来,他勉强笑了笑,“没事,方才突然想到了些事,我刚刚说到哪了?” “你说,圣木曼兑的果实,可以增进人的智慧。” “对。”陈阳接著道:“此物食之增圣智,龙虎气自生於身,几乎可算有逆天改命之效。而圣木曼兑本身,也即是一种不死神树,先人曾经有过猜测,蟠桃、交梨、火枣等鲜果,或许便是用不死神树与其他果树杂交而得来。” “照你这么说,那这圣木曼兑的果实確实非同凡响,怪不得那女王对此如此重视。” 张玉琪道:“啊,又有情况!女王在她身边的人群里找出了个年轻些的女子,又將这圣木曼兑的果实,还有自己的王冠都给予了对方” “原来她不是要將这果实作为供品,而是要在神灵见证下,將其与权柄一起交予后人我知道了,西王母国新的女王接任、登基之时,便要祭祀神像、同时服下这圣木曼兑的果实。” “吃下了这果实,也就拥有了超过常人的智慧,如此倒是堪为一国之君。”陈阳应和道:“西王母国的昌盛,看来与这圣木曼兑的果实不无关係。运用各类玉器的办法,或许就是藉此而得来。” 说到这,张玉琪脸上的玉面忽然一阵闪烁,失去了光泽,进而从光滑的面庞上跌落, 摔在地上,成了两瓣。 陈阳低头看去,只见破损的裂片之中,再无任何灵性。 “这—这可真不是我粗心大意。”张玉琪解释道:“是这东西自己突然就失去了效用,从我脸上滑下。看来这玉石面具之內的灵性、只够呈现方才那些画面,如今已然是油尽灯枯,所以毁坏了。” “方才的异状多半是迴光返照,这东西应当差不多也到了界限。” 陈阳並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 “不过好在你一直戴在脸上没有摘下,也藉此知道了不少消息。既然这面具让你见到了女王继任的情景,说明对整个西王母国而言,那一次继任是十分重要的时刻,或许整个王国的由盛转衰乃至於一朝倾覆都与之有关大家有什么头绪?” 苗月儿紧锁眉头:“现在发现的几样怪事,分別是此地全无人的痕跡,瑶池附近的肉灵芝大量增生、且变得十分古怪但我想不通,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连?” 徐弘远沉吟片刻,缓缓道:“师叔,我们刚才都见到了,那些玉马在啃食完了肉灵芝后,体內隨即长出了更新更大的肉灵芝,会不会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已被肉灵芝反向吞食、化为了其一部分?” “而肉灵芝的失控与变化,则是因玉墟所在的崑崙地脉而起” 陈阳顺著徐弘远的话,继续往下推测,“至於地脉为何会有此变化,我看,多半与方才玉琪真人见到的新任女王有关。你看,这样一来,是否一切就说得通了?” “肉灵芝作为天下有名的神药,若是有如此弊端,不至於不为人所知。” 陈阳继续说道,“所以,奇怪的只怕不是肉灵芝,而是这地方。” 虽没有任何证据,但福至心灵、一种来自內心深处的强烈直觉告诉陈阳,徐弘远所提出的猜测应是八九不离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寻找线索来证明这判断。 眾所周知,风水地势与生活在其地的事物息息相关。 除却生灵、草木之外,建筑等人为布置也同样囊括在內,正是因为如此,人们才往往在凶地上修筑寺庙、以期望借僧人道士们的修为,来镇住其中的煞气。 在关键眼位上设下布置,足以影响一地风水,在这玉墟的话,这眼位便是陈阳脚下、 中央大殿附近。 既然这大殿里头除却几个邪物、与一段记忆外再无什么特別,那么,重头戏应当就是在殿后的高塔之內。 都来到这里了,自然要將一切都搞清楚。 说不定,陈阳还可以顺藤摸瓜、再找到一颗圣木曼兑的果实。 如此一来,他或许就能確定自身的异状,到底是否与其有关。 第393章 血肉怪塔,斩邪宝籙 第393章 血肉怪塔,斩邪宝籙 第26章血肉怪塔,斩邪宝大殿后方有一扇小门,直接通往殿后高塔。 陈阳一行人等自小门出来后,来到塔前,仰头望著这座共有五重六檐的宝塔,只见塔身为金刚百玉,出檐是赤玉红瓦,樑柱与出檐之间以斗拱相连接,层层相叠、秩序井然,形態各异、繁复交错,从下往上仰望,一朵朵斗拱宛如一簇簇盛开的莲。 “很难想像,这是一座已经歷千百年的建筑——那些许多年前的工匠,技艺便已精进至如斯境地,实在令人钦佩。” 陈阳心道,“宝塔这类建筑,其实並非中土独有,而是隨著佛教一齐传入, 本为用於保存舍利子的浮屠塔,后来才与中土建筑相互结合。也即是说,这地方修筑的时间,最早也是在胡僧入中原之前,也即东汉年间。” “这么说来,那时西王母国应当还在但为何与中原王朝没有交集?眼前这座宝塔,究竟是西王母国鼎盛的象徵,还是落日下的余暉?” 秉持看心中的疑问,陈阳来到塔门前,隱隱从其中感受到一股不祥之气,更加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测。当下不再迟疑,將塔门尽全力打开,隨即便因眼前的景象而略有动容。 “嘶——.” 陈阳见多识广,又时常在墓穴地宫之中出没,一些能嚇破常人胆子的景象, 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但眼前的景象確实有些惊孩。 这宝塔內部,竟仿佛户山血海般腥臭,在地面上铺有一层厚实的暗红色血肉,足足有半尺深,仿佛一朵巨大的肉灵芝將整个地面覆盖。不仅如此,这地面看似静止,但在陈阳眼中,血肉的表面还生有无数微小的触手,正在如活虫般不断蠕动。 这整座塔,仿佛是活著的一样,確实诡异。 塔內的血肉地狱与外界只有一墙之隔,却因某种冥冥之中的约束,而令其难以向外蔓延。即便陈阳打开了塔门,里头的不祥之物也並没有跃过雷池一步,仍然居留在宝塔里头。这情况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塔里的邪票,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困在了此地。 “师兄—这究竟是一处什么地方?好噁心啊——” 苗月儿起眉头,“我们真要进去么?” 这样一处黏糊糊的地方,便是陈阳看著也觉得膈应。进入其中的感觉,多半会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给吞进了腹內,而那样的事情,陈阳在彭泽已经尝过一次。 如今,若要搞清楚这崑崙玉虚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便是再厌恶这环境,陈阳也不得不进行尝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唯有试一试了。” 陈阳取出几张元阳真火符转交给几人,“这符可以克制肉灵芝,你们都拿好,关键时刻可用於护身——-走吧,既然都来到了这,当然不能轻言放弃。”” 走进宝塔,脚底踩在血肉的上方,反馈回来的黏糊糊触感令几人都忍不住皱眉。好在元阳真火符確实有用,大约是畏惧被这灵符所引的真火点燃,故而陈阳一行附近的肉灵芝都进入了蛰伏,並未有所动作。 墙壁、地面都生满了肉灵芝般的血肉,令人难以分辨出其原先的模样,更不能看清陈设,唯一可以分辨出的,大约便是殿內正中央处供奉的一座神像,其外表与方才大殿內陈阳消灭的异变神像,於外观而言,可以说几乎无二。 神像同样受到了肉灵芝的侵蚀,疑似西王母的这位,她那看似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外表上,已经爬满了暗红色的肉瘤,与纯净白玉质地的躯壳相互映衬,给人一种被瀆的残缺感。 这一尊神像的面部,並没有戴著面具,只见其脸型丰满宽圆,神態亲切安详,高贵而温婉,眉毛犹如新月,双目微启,在侵蚀下显得尤其无助、落寞。 “刚才外面的神像,是芯子里面开始了异变,外表虽然完好,但里子却已被蛀空,成为了被肉灵芝寄生的邪物。”陈阳凝视了片刻,道:“这个的情况却正好相反,虽然外表看上去千疮百孔,但却只是些皮外伤,肉灵芝的侵蚀仍未伤及本源,里头仍有灵性尚存。看这情况,应该就是它在制正周边的肉灵芝,既然还有用,那就先別管了,继续去上一层吧。” 说罢,陈阳就想走上一旁同样长满了肉瘤疙瘩、且几乎从两侧往下垂落的阶梯。 “哎,就这么走了么?”张玉琪有不同意见,“既然这神像还有灵,我们正该帮她一把,將这一大片噁心的东西削去。若是哪天塔倒了,里头的东西跑出来,恐怕这玉墟里头就要变了天。虽说这里已无人烟,毕竟还有那么多野兽在, 祸害到它们身上也是不好。退一步说,先留下些布置,也算是確保退路。” 陈阳答道:“我是打算走的时候放一把火,將这里的脏东西烧个乾净,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不如你来做个法,也好松松筋骨。” 张玉琪早憋闷得无聊,闻言点点头,拿出了一件陈阳意想不到的宝贝,那是一柄剑,状若生铜,剑柄为五节连环,重八十一两,鞘上布满了符纸。 陈阳惊讶道:“这莫非是三五斩邪剑?你怎么把这东西给带出来了?天师知道么?” “厉害吧?可惜是假的。”张玉琪得意地道:“应该说是品,正儿八经的斩邪剑仍旧留在天师府里,这玩意是几百年前的某代祖师仿造炼製而成的,如今也算是一件宝贝。我炼就內丹后,我爹就將它给了我,以作防身之用。” 一路上都隱藏著这仿製斩邪剑,为的正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大显身手。 张玉琪没有什么多余举动,当看眾人的面,便將斩邪剑拔出,露出隱隱刻有秘法符文及日月星辰的剑身。只见剑锋处光华大作,散发出浩然神威,周边肉瘤等秽物立即躲避著这光芒,尽力地朝著远处退却。此剑乃是玄门炼魔至宝,虽只是仿造原物而来,到底也经过了几百年的祭炼,当然多少也有几分本物的威能, 最是克制邪魔之物,无愧於*斩邪”之名。 几息之內,张玉琪周边数尺之地的邪物已然失去踪影,令这血池地狱般的塔內出现了一块净土,她以剑作笔,在西王母神像的胸膛上划下了一道《龙凤斩邪宝篆》,落剑之处光华璀璨,令神像上的污秽纷纷褪去,原来是以天师府嫡传符纂妙法,给这神像增添了一道辟邪降魔的法篆,以增助其镇压、收摄之威能。 法篆是可长久存在的加持,非研习符法甚深者不可掌握,龙凤斩邪宝篆於龙虎山天师府,也是少有人能掌握的精要符篆,张玉琪小露一手,效果立竿见影, 令这一层內的肉灵芝收敛许多,处处可见的肉瘤等污物的诡异活性受到了明显克制,仿佛陷入沉睡。 “怎么样?”张玉琪收回斩邪剑,朝著陈阳一扬下巴,“这道法篆,可还能入眼否?” 陈阳目光闪烁、不动声色地將龙凤斩邪宝篆的样式记在心中,点了点头,很是捧场地道:“不愧是玉琪真人,道行高深,在符篆一道上更是了得。” 张玉琪嘿嘿一笑,“过奖,过奖。” 在这分明险恶的所在,两人却在谈笑风生,淡然的態度多少也令苗月儿与徐弘远的紧张有所缓解。 “我以斩邪剑刻下的这道宝篆,可维持七七四十九天,足够等到我们探查完这座怪塔。”张玉琪接著道:“这座塔共有五层,我想,每层都做个类似布置, 必然能少去一些后顾之忧。” “行,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第二层看看。” 说著,陈阳带著眾人登上了第二层,这里的情景又有所不同。 第一层的神像是不戴面具的西王母,而这第二层所供奉的神像,则是一群身披玉甲、头戴面具,身后有著豹尾的武土,精细的雕工,將蓬鬆而微卷的头髮也给体现出来,神態与细节都可谓十分详实。 这些武士或坐或立,手中持握著各色兵器,身上犹自留有血腥,仿佛刚刚经歷过剧烈的杀伐,散发著百战余生的坚韧刚强。 初看上去,这些武土几乎与活物无二,周围地上也有许多被斩断的残破肢体,形状仿佛一根根触鬚。 再远一些,在这宝塔第二层的地面上,如肉灵芝般增殖的血肉已凝聚出了根茎,如无数杂草般丛立,且仍在不断绞合、聚集。当这些仿佛根茎、又如同触鬚一般的个体增加到一定数量后,就蠕动著朝著中心处的那群武士像蜂拥而上,似是要將其淹没。 “这些武士像也活了”陈阳注意到,在肉灵芝触鬚活动的瞬间,原本陷入寂静的武士们再度拿起武器,將袭向自己的异物们粉碎:“怪不得这些个雕像上都残留有杀气,原来是这样。只可惜治標不治本,这些邪物是杀不死的,就算用刀枪剑戟剁碎了,过个几天便又长好了。” “这些邪物可以失败无数次,但这些武士却不能失败哪怕一次-从一开始,这场漫长的战斗,结局就已经註定。”陈阳说道:“这些武士不是被肉灵芝寄生后的邪物,应当从一开始就是被西王母国製造出来、用於看护此处的守卫。” “你们发现没有,这第二层塔內的邪物,似乎比第一层的要更厉害些?”陈阳指著丛生的触鬚,“照此看来,说不定只要每上一层,这些血肉的活性便会增加一份,同时也更难对付。”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苗月儿也在旁边道:“这么说来,只怕这座塔里头的布置,也维持不了多久。困於这座塔中的邪祟,总会破封而出,到时这玉墟之內的异物,就不止我们这次前来时这么点了。” “所以得想法子寻出异变的源头,將其连根拔起,方能阻止此祸。”陈阳冷静地道:“这一趟不仅要找到不死药的线索,也得顺便除去此害,算是积累些功德。这几个武士已经有了颓势,待我为其增一把火。” 说完,陈阳掏出一把符纸,朝著那群武士的方向一洒,顿时漫天的黄纸化作一团团明黄色的火焰,如雨点般落下,点燃了那些触鬚之余,也洗涤了武士像上沾染的污秽,並进一步令其全身连带著兵器也燃起了微弱的真火,以此来斩杀那些触鬚,事半功倍。 “行了,等火势熄火前,赶紧上第三层吧。”陈阳做完这一切后,继续走向阶梯,“这些权宜之计,维持不了太久。” 见陈阳得心应手的模样,张玉琪边走边道;“你这元阳真火符,还真是越用越熟练了。这牵引元阳之的符法,不愧是上古链气士传下来的手段,等回去有空时记得教教我。” 陈阳回答:“这是我搬山派秘术,你用什么来换?” “不要装蒜,方才你不是已將整个龙虎斩邪宝篆都看全了么?” 说话间,陈阳等人又来到了第三层。果不其然,正如方才推测的那样,於这第三层处肆意生长的肉灵芝,活性比之方才那一层更强,血肉一般的躯体聚集在中间,如柱子般在地面上耸立,接看尖端裂开,像是一朵盛开的巨型食人,將原本立於中间的、开明兽的神像吞噬在朵中央,只露出分作三排的九个脑袋。 瓣与躯干颤抖不已,似乎是在咀嚼著已被吞下大半的开明兽,情况显然並不乐观。 “上,用雷火弹。” 陈阳见此情景,吩咐一声,与苗月儿、徐弘远三人,两掌各握著数颗雷火弹,朝著中央的血肉巨一通狂轰滥炸,將那足有三、四人合抱粗细的躯干炸得支离破碎,令得被吞下的开明兽得以显出全貌,其多半是被吞下了太久,坚硬的玉石外壳也已被腐蚀得严重,体表的线条也模糊不清。 按著先前法子留下了布置,以避免塔內的肉灵芝迅速再生,有感情况的紧迫,一行人马不停蹄、立即朝著第四层赶去。 第394章 胜遇,六首 第394章 胜遇,六首 “那些肉灵芝集结而成的,先是类似土壤,接著是根须,再次是开,现在便成结果了?”望著四层內的景象,陈阳说道:“你们说,这东西看上去,像不像是一个特別大的滷蛋。” 说著,陈阳將手指向四层的中央,原本立於中心处的雕像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暗红色泽的巨大肉瘤。 这肉瘤的外表还算圆润,於表面生有许多筋络,內中闪烁著不详的光芒,並不时颤抖几下,仿佛胎动一般,隱隱散发著令人烦躁的感觉。 明眼人只一看,便知道里头多半孕育著妖邪。 “嘶——这东西至少有四、五丈高了吧?”徐弘远嘬著牙子,“即便是我,也能感受到这东西的邪门,与那西海的水怪似乎不可同日而语师父,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强的邪气。” “你还是见识得少了。”陈阳顺手摸出一样物事,隔空丟给了徐弘远,“把这个拿上,这玩意比你丟的暗器有用。正所谓,走多了夜路总会碰到怪,咱们搬山派下多了墓,碰到些魅也实属寻常,这座塔里的东西主要是噁心,至於危险,倒还真算不上。” 徐弘远將陈阳拋来的东西接到手中,定晴一看,原来是把短与一袋弹丸, 乃是陈阳许久未使用的双管短,再加上先前收缴自高克敬的那一把,以及搬山派特製雷火弹,此时徐弘远手头的火器,已经足以比擬火器营的一个小旗。 他虽然读书不成,在军营里也没混出个模样来,但毕竟魏国公府乃是將门出身,府中有不少家將亲兵,在耳濡目染下,这些火器倒还是会使的。对於道行浅薄的修士而言,精纯的火器无疑比整脚的法术要强上许多。 即便准头不大好,但这座宝塔总共也就这么点大地方,这总不会歪了吧? “的確。”张玉琪在旁附和,点著头道:“这东西撑死了,也就与彭泽里的铁头龙王差不多,不算什么世所罕见的妖魔。” 苗月儿紧跟著道:“確实,也不如先前我跟师兄一起收拾的焚血蛇王,甚至那一次不仅有妖魔,还搭上了个赤衣尊者,我这根蛇杖就是师兄诛杀了那赤衣老贼后拿来给我的。” 怎么回事? 徐弘远感觉到话题逐渐变得有些歪,刚刚不是在说眼前这东西似乎不好对付么?为什么这两人之间突然开始了攀比?毕竟他是在场几人中修为最低、辈分最小的人,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开口,只得將目光看向陈阳。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有妖魔,顺手处治了便是。”陈阳开口停止了这无意义的对话,“我所担心的唯有一点,既然这塔內的情况是一层比一层更糟糕,最上头那层又是什么情景?你们能感应到最高层的情况么?” 张玉琪闭眼试了试,“不行,多半是因为这些视肉长满了一地,令这塔內每一层相互隔绝,气息太过浑浊,除非距离足够,不然感知不到什么。” “等到足以感应气息的距离时,肉眼也早就能注视到了。” 既然如此,也就只有见招拆拆,先將眼前的麻烦处理了,再去理会其他。 陈阳口头交代了一会,在场四人便各自占据一个方位,將那巨大卵壳般的肉瘤包围在正中,“八卦藏龙剑暂时没法用,这次就由玉琪道友主攻,我待会以两仪神雷將这东西的外壳破开后,你们便照计行事。” 说完,陈阳手捏法诀,进而將双掌合於面前,两袖之中仿佛有风灌入般鼓胀起来,紧紧贴合的双掌之间,因为运足了灵气的缘故而微微颤抖,隨即有刺眼的电光於掌心之间亮起。於这瞬间,陈阳目光一凝,以双掌重叠看向面前击出,用出了一道自他抱丹之后、近乎十成十功力的两仪龙虎神雷。 仿佛將空气也给撕裂的电光转瞬即逝,眾人依稀见到的雷霆模样,正是彼此交织缠绕的龙虎虚影,剎那间,这宝塔的第五层內亮得如同白昼,如同无坚不摧的神雷轻易將肉瘤表面穿出一个大洞,去势只略微减弱几分,紧跟著又轰在了里头半是血肉、半是玉石的身躯之上,一股仿佛烧焦的气味隨即瀰漫,之后更有仿佛婴儿啼哭的惨叫声响起。 就是现在! 眾人虽然是首次合力出手,但意外地极有默契,陈阳双手还未放下,张玉琪驾驭的斩邪剑已破空而至,冲向被神雷撕开的破口处,狠狠刺入其中。飞剑之术与普通剑术並不相同,隔空操纵飞剑,需要十分精准、浑厚的法力,更要求术者本人与飞剑之间的相性,否则神剑再是有灵,在无缘之人手中一样与凡铁无二。 斩邪剑虽是三五雌雄斩邪剑的仿品,但也算是一口上佳剑器,而张玉琪身怀天师府嫡传道法,与其更是默契十足,她虽非蜀地剑修,却也从道藏中稍稍了解过剑术,剑势於灵巧变通上稍有逊色,但又显得格外堂皇大气,剑身上刻有的斩邪密文,更对邪崇有极强的克制效用。 斩邪剑没入肉瘤之后,隨即没了动静,紧接著无数道剑光自肉瘤內部亮起, 將其外表刺破成千疮百孔的模样,周边负责助阵的苗月儿亦隨之去出数对摄魂铃,於创口之內引爆,密集的音波令那满是疙瘩、筋络的表面泛起肉眼可见的波澜,使得肉瘤的自我修復之势难以延续。 三人各显神通,都表现了一番本领,令徐弘远看得十分艷羡,他也不甘只做个看客,两手各持一把短,朝著肉瘤扣下扳机,將填装好的子药倾泻而出,又补了一发看似无关痛痒的一击。 “咦?” 徐弘远惊讶地见到,弹子落处,肉瘤受创的地方竟开始了进一步的溃烂,这时陈阳才在旁边解释道:“子药里头,还混入了水银、硃砂,並以净天地神咒加持过,对付这些邪门玩意,效果自然不错。” 到底还是师父心细,准备得总是如此充足。 徐弘远打完了弹药,立刻低下头又开始填装,同时不忘以眼角余光注视肉瘤处的动静。 经过方才的努力,肉瘤的外壳已再也遮掩不了其中物事的真形,將里头被肉灵芝、也即是视肉同化至一半的雕像显露了出来,尚未孕育完成,使得这邪物身上的血肉尚未成型,失去了外壳的保护后,不时地从身上掉下些肉块,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禿了毛的巨鸟,很是怪异。 自打陈阳一行来到玉墟后,所见到的与西王母国有关的兽类,无论是雕像还是图纹,几乎无一不与神虎相关,眼前这飞禽模样的异兽还是第一次见。其白冠长尾、浑身赤红,鸟喙与鱼鹰有几分相似,大概也是个食鱼的水禽,陈阳见到其模样后,便联想道:“玉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赤,名曰胜遇,是食鱼,其音如录,见则其国大水。” “这胜遇鸟与狡兽,都是此地特有的异种,象徵著吉凶祸福。我想,之所以在这塔上留下一尊它的雕像,应当是为了祈祷风调雨顺。” 这座胜遇鸟雕像本身已是有灵之物,此刻与侵蚀其身躯的视肉之灵又彼此混淆,从而呈现出一半祥和、一半诡的矛盾状態,浑身浴血之际,扇动几下无毛的翅膀,继续发出如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照著书上记载,这玩意的叫声应当与鹿相似,难道是因为其並非生灵实物?还是受到了侵蚀所致?”陈阳站在原地,手托著下巴思考,並没有对胜遇鸟作出应对。 此刻,胜遇鸟的胸膛上仍插著斩邪剑,巨大的创口中,可见得车轮大、且不断跳动的一颗心臟,剑锋已然刺进那心臟之中,並隨著其不断挣扎而越陷越深, 不需陈阳等人再做出多余应对,胜遇鸟身上化作血肉的那一部分已开始逐渐失去活性。 还未得到的性命,此刻已接近凋零。 徐弘远见状,心中稍鬆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忽而头顶处落下一阵尘埃他抬头望去,只见顶部不知何时生出了无数裂痕,密密麻麻的样子仿佛蛛网,忽然,一只巨爪彻底將其撕破,从上层踏下。这怪物也是鸟类模样,生有六个头颅,头顶处生有肉冠,尾部有著五彩长羽,一只爪子踩在地上,另一只爪子悬在空中,抓握看一根满是尖刺的树木, 这树木高有三尺,根茎细长,树叶宽大,有脉纹遍布於整棵树上,纹路隱隱由无数细小的文字组成,令整棵树散发著某种奇特香味。值得一提的是,这树上还结有几个黄色的果实,与先前张玉琪所说的果子有些相似,只是大约还未成熟,一半仍显得发青。 “这么生气,莫非这滷蛋是它下的?还有—果然是圣木曼兑。” 陈阳守住心神,轻轻分辨著空气中的异香,觉得还真有几分熟悉。 按理来说,树木一旦脱离了扎根的土壤,便会因为汲取不到足够的养分而枯死。偏偏眼前的这一株圣木曼兑,虽然被这六首怪鸟抓在爪下,根茎却仍然保持著活力,並不时收缩两下,仿佛能从虚空之中汲取什么。 “那就是圣木曼兑么?你確定?”张玉琪的目光也落在六首怪鸟抓著的灵木上,“我先前確实从未见过此物,那上头结的果实倒与我借玉石面具见到的有几分相似。怎么说,这怪鸟究竟是真的生灵,还是借著视肉而生成的邪物?” “不大好说。”陈阳有些犯难:“与其他的都不一样,这怪鸟身上血肉灵性浑然一体,再无半点玉石跡象,可又偏偏散发著与视肉、肉灵芝相类似的气息, 难以分清它的根脚。” “这么看,这东西还真能令死物化为生灵?你看,这六首怪鸟並非只是一块烂肉,似乎有些智慧。” 张玉琪与陈阳正对六首怪鸟评头论足,而那只怪鸟在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胜遇鸟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愤怒之色,六个头颅齐齐鸣叫、震耳欲聋。 “这六首鸟应当就是塔內最为难缠的角色既然圣木曼兑必然要入手,眼下便將其收拾了罢。”陈阳提议道,“不过要小心些,不要伤著了它那只爪子里的灵木。” 又要除治邪崇,又要取得灵木,陈阳这两者都要兼顾的要求並不容易,何况六首鸟更不会坐以待毙。作为疑似由视肉而生的异种,六首怪鸟位於这座塔內的最高点,神通更不是其他半吊子可比,翅膀一振,六个头颅便轮番出击,雨点般朝著眾人落下。 “都小心著些。” 只来得及吩附一句,陈阳便躲闪起了六首怪鸟的咳击,他的八卦藏龙剑暂不能用,而张玉琪的斩邪剑正刺在胜遇鸟的胸口以抑制其再生,等同於修为最高的两人都没有趁手兵器,唯有依靠法术、身手来制敌。 六首怪鸟的啄击势大力沉,仿佛山岳当头落下,陈阳灵活地於缝隙间闪躲, 周边偶尔与其他人影擦身而过,也来不及仔细分辨谁是谁,抽空一脚踢在硬若金刚的长喙上,顺势翻身而起,调动丹田之气,从符纸上吹出一道元阳真火,將其中一颗头颅点燃。 元阳真火仍有克制之效,火势直如遇著了油一般,登时便延烧开来,陈阳本想再接再厉,令火势再增几分,却又害怕圣木曼兑跟著被焚烧,只得將火势控制。 也罢,那就挨个烧却,也就是多费些时间而已。 不多时,一颗头颅已被烧断,而当那足有小船大小的头颅掉下后,於其有些烧焦的脖颈处,立即便生出了两个新的肉状鼓包,旁边当即有其他头颅前去帮忙,以鸟喙將其撕开后,从中露出两个稍显稚嫩的新头,只是头顶不再拥有冠冕完。 陈阳见状,有些纳闷:“落下一个头,长出两个头,这也是九头虫?” 能將伤势恢復如初,已是少见的再生之能,而这六首怪鸟於受创之后,似乎能变得比之前更强盛,那些被元阳真火烧伤的地方,本该难以恢復,此刻却也迅速生出了疤痕,约莫正在適应真火的焚烧。 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另外考虑克制之法。 第395章 绝技频出,宝塔倾倒 第395章 绝技频出,宝塔倾倒 事到临头又开始想新的对策,仓促之间,即便是陈阳也没什么头绪,正思索的时候,斜刺里一道霹雳横空,直接將六首怪鸟其中一颗头上的肉冠打碎。 六首怪鸟疼痛地大叫一声,单爪抠在地上,將所有脖颈一收,以圣木曼兑为武器朝著周围横扫一圈,势大力沉,瞬息间掀起阵罡风,徐弘远虽离得较远,却也被牵连进去,狠狠地被甩在塔壁上,感觉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般,隨即而来的剧烈疼痛令他完全不能起身。 眼见得有人被扫落,六首怪鸟响亮地叫了一声,单脚蹦跳向前,以铁喙朝著徐弘远啄下。 这时,忽然侧边伸来一条树干般粗细的胳膊,將六首怪鸟的脖颈先是抓个正著,接著猛一用力,便將其颈骨生生拧断,只剩下一截皮肉连接,无力地查拉下来。 “哎呀。”张玉琪、苗月儿也恰好赶来支援,苗月儿俯下身確认徐弘远的伤势,张玉琪则將二人护在身后,见到眼前这一幕后眼神顿时一亮:“法相化身? 有意思,这可是轻易不外传的秘术,你是从哪偷学来的?” 聚集灵气后幻化成形,此刻的陈阳身长一丈六尺,披头散髮、双眼重瞳, 露著上身,下身则围有一块兽皮,两条结实的臂膀仿佛铜铸铁浇,上头分別有著龙虎之纹,雄健的身躯仿佛能抗动山岳,此刻他双手抓住刚刚扭断的六首怪鸟脖颈,轻易便將其扔飞出去。 与此同时,这才刚凝聚的法相化身也如泄气了一般,迅速消散,露出了其內真身。 ““.这招才刚修炼不久,未能长久保持。”陈阳长出一口气,不满道:“什么叫偷学?这是我光明正大跟潁川神弓张九互换而来,这招的诀窍在於观想己身法相,需將心神沉入內景,不断完善,非有三五七年不能小成。” “以你的资质也要如此长的时间,可见这法相確实不简单。”张玉琪道:“除却这法相化身,还有先前我爹教给你的袖中乾坤,以及许天师的那捲灵剑十六势,你倒是不缺好东西学,也是够忙的。” “技多不压身嘛。” 陈阳隨口答了一句,眼神看向被甩向远处的六首怪鸟,此刻这活性极强的精怪已经重新站起,用其中一颗头颅將被被折断的脖颈一口叼住,直接从身上扯下,甩向一旁,暴躁的鸣叫声中,伤口內隨即又钻出一个鲜血模糊的新头颅。 狂性大发的六首怪鸟昂首挺立,挥舞著翅膀,朝著陈阳等人一通大叫。 “这—-打得还没它长得快,如何是好?”张玉琪皱起眉头:“你还能再用一次法相么?” “不行。”陈阳摇了摇头,“我的法相原本就没完成,先前只是勉强动用, 如今至少得再等半个时辰,方能重新使出,也不过只是维持数息。” “对了。”陈阳指向六首怪鸟,眼神微凝:“你发现没有,这东西新长出的脑袋,和之前本有的脑袋有些区別。” 张玉琪听到后仔细一看,“可不是么,新的头上像是禿毛,那些原有的头上则有肉冠对了,我方才用雷法打碎的那个也没有你好端端地说这个做什么?” “既然头颅说长便能长出来,没道理留著个肉冠.”陈阳眯起眼睛,重瞳闪烁著光芒:“你说,它是不想——亦或者是不能?” 张玉琪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正要再问,奈何六首怪鸟已经再度攻来,唯有与陈阳分开闪避。 此时苗月儿已经將徐弘远的衣襟拉开,確认完了伤势后抱起至一边,躲在角落里:“师兄,他身上的骨头断了几根,如今暂时动弹不得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看好他就是,这东西我来对付眼下已有头绪了。” 察觉到细微处的差別后,陈阳出手如电,弹指一挥间,五根丧门透骨钉联袂而出,又將六首怪鸟的一顶肉冠击碎,此刻,那密密麻麻的头颅之中,仍有肉冠的头颅只剩下三个。 六首怪鸟似是在这一击下有些畏惧,下意识地將脑袋一缩,將生有肉冠的头颅紧紧保护在正中间,以其余头颅將其围绕。出自本能的行为做不得假,当见到这一幕时,陈阳已经肯定对方头顶处的肉冠正是这怪鸟的弱点。 “一开始能再生出接近完好的头颅,后来则是血淋淋——可见头冠的数量与其再生之能相关。”陈阳心道,“最早再生出来的头颅,顶部已开始有了瘤状的凸起物,可见要赶在新生肉冠长出来之前,將现有的尽数毁去。” 每受到一种类型的重击,便会令这六首怪鸟再生出相应的耐受性,现今其已不惧雷火、撕扯,便连丧门头骨钉命中之后,也不过只是留下几道浅浅白痕,这意味至少需要六种不同手段,方能將其诛杀。 “將双管扔过来。” 陈阳吩附一声,苗月儿连忙开徐弘远的手指,將短隔空扔了过来,里头已经填装好了弹药。 这时,六首怪鸟眼见不对,竟十分警觉地扇起了翅膀,两道巨翼颳起的罡风,將双管从陈阳身边吹走,陈阳立即手掐指诀,又祭起搬山符,將短隔空摄回。 迎向六首怪鸟高大的身躯,陈阳借著敏捷的身手直接近前,从如雨般的啄击之中飞身跃起,运著金光咒护身,来到了又一顶肉冠的正面,將短几乎顶在了上头后,扣下扳机。 “砰、砰!” 接连两声爆响,特製子药將那顶肉冠轰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在空中无处借力的陈阳,同时也被六首怪鸟的头颅轮番以铁喙啄下,从空中坠落,狼狼地陷进了尘埃里,坚实的地面因此而出现了一个人形深坑。好在有金光咒护身,陈阳只是气息微有不畅,並没有被啄成马蜂窝,他勉力抵御著六首怪鸟疯狂的攻击,忍受著身上的痛楚,见那仅剩肉冠的头颅也在其中,忽而口中吐出一道冰冷刺骨的气息,化作寒光朝其击去。 原来,陈阳以天一真水包裹看冰魄青金石,藏在口中,为的正是完成这最后一击。 电光火石间,六首怪鸟最后的一顶肉冠,被冰魄青金石打了个正看,转瞬之间先是被冻得掷硬,接著又被其上劲道击得粉碎,原来陈阳自炼化了玉莲子之后,令青金石的寒气更盛以往,平素里只以天一真水封於体內,如今正好用作杀手。 奇招频出之下,终於是將这六首怪鸟的肉冠尽数击毁,也就是陈阳在此,若换做其他修土,只怕手段加起来也没有他陈某人的样多。 陈阳此刻只感觉浑身被啄得生疼,只怕已经青紫一片,面前的六首怪鸟则因为肉冠齐毁的缘故,莫名放下了对陈阳的攻击,倒退著跳了几步后单爪一滑,似乎再无法保持平衡地跌在地上,另一只爪子跟著鬆开,令一直被抓握著的圣木曼兑滚向一旁。 说来奇怪,圣木曼兑离开这六首怪鸟身边之后,后者身上的羽毛隨即变得暗淡无光,气力仿佛也消失殆尽,软趴趴地躺在地上、並不时抽搐。 “別干看著了—.”陈阳的声音自坑中传出,“赶紧给它补上最后一击,快张玉琪方才一直找不到机会上前,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赶將上前,手捏法诀,令碗口粗的雷霆群聚而下,直將这六首怪鸟轰击得皮开肉绽、浑身焦黑, 散发著阵阵肉香后方才住手。 先从一地狼藉里找回自己的东西与冰魄青金石,见胜遇鸟似乎也跟著绝了气息,便將斩邪剑也收回,然后张玉琪与苗月儿合力將陈阳从坑內扶著坐起,將青金石还给了对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现在伤势如何?” 陈阳面色有些苍白,缓缓摇头:“只是些皮外伤,死不了,养一养就好了“还有他怎么样了?” “师兄是说徐弘远么?”苗月儿自从跟著陈阳离开应天府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受创,双眼之中隱隱有些泪光,“他没有大碍,只是晕过去了。” 说著,一双小手已將陈阳上下几乎摸了个遍,清楚地感觉到了几处严重伤势,虽然没有骨断筋折,却也绝非皮外伤那么简单,要不是陈阳金光咒的修为高,在那啄铁如泥的六首怪鸟面前,怕是早就变成了肉沫。 “扶我起来。”陈阳声音虚弱道:“我要去看看那圣木曼兑。” “你就先调息片刻,恢復下伤势吧。”苗月儿急道:“又不急这一下,那东西就放在那里,又不会长翅膀飞了——我跟玉琪姐姐会给你看著的。”” “不行。”陈阳倔强道:“我看到了它,伤势就好了一多半。” 不过他的两人只有依言照做,小心翼翼地扶著陈阳起身,动作十分默契。 来到了圣木曼兑前,这一棵传说中的灵木仍然枝叶嫩绿,根系一刻不停地汲取著周围灵气。若世上真有所谓无根之木,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见到圣木曼兑完好无损,便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掉下后,陈阳这才鬆了一口气,他笑了一声后,不慎引动了体內略显紊乱的气机,隨即又是一阵咳嗽。 “好了好了,已经看过了,赶紧坐下歇会。”苗月儿赶忙扶住陈阳,带到一边坐下,“师兄也是,何苦非要行险?以你的身手多周旋一会,一样能收拾了这精怪。” “不行。”陈阳调息了一会儿,面色重新变得红润:“时间上来不及,等那些新的肉冠长出后,就更麻烦了。总之,能够入手这棵圣木,受些小伤倒也划算。” 由於六首怪鸟是撕开了第六层塔顶的地面,从上跃下,关於六层的情形还未能见到,所以陈阳在稍作休息后,便与眾人结伴走上了阶梯,来到了这座宝塔的顶部。 周遭横生的肉灵芝,似乎在六首怪鸟殞命之后跟著失去了活性,逐渐散发出腐臭气味,並使得构造已几乎与无数视肉合而为一的宝塔本身,也跟著摇摇欲坠。 “这地方多半是要塌了。”察觉到这动静后,陈阳回头对苗月儿说道:“咱们得赶紧著些这样吧,你先带著徐弘远下去,我和张道友在这看看,然后就去与你们匯合。” 现下並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苗月儿痛快地点头应道:“嗯,那师兄你多加小心。”隨即,她先去五层带上了徐弘远与圣木曼兑,接看一路下了宝塔,去到外界等候。 宝塔的最高层,地位也最崇高,向来用於供奉至为珍贵的事物,其中央处有一坑洞,直径约莫与圣木曼兑相仿佛,应当便是其之前所在的地方。 坑洞周边的却並非是雕像,而是被安置在大大小小框架上的玉简,里头记载著有关於西王母国的各色事项与典籍,有不少被放倒后堆在一起,仿佛鸟巢的形状。 “看来在西王母国人的眼中,记载在简读上的知识才是最珍贵的。”陈阳捡起地上的玉简,借著重瞳珠观看起上头的文字,“这东西是西王母国的史书,记载著歷代发生的大事·—-有了,原来因为灵气渐稀,生活在此地的人口越来越少,国运日渐衰颓,女王因此而打算靠看培植肉灵芝来延长百姓寿命,重振国威。” “至於方法,则是她在圣木曼兑之下悟到的,具体如何操作尚不可知,不过多半是出了问题,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陈阳又捡起一片玉简,说道:“这片的上头说得是圣木曼兑的事情,这东西原来不仅可汲取灵气,还可汲取周围文字的文气,容纳於果实之中。服下其果实之后,便能藉此无师自通、得到知识、智慧,进而获得龙虎气-原来如此,这才是它们將此树栽培到这里、並將典籍也设在此地的理由。” “你能看懂?”张玉琪看著玉简上天书般的鸟兽古文,“厉害啊,难不成你也吃过这圣木曼兑的果实?” “我也曾怀疑过,现在想来应当不是,玉简上讲圣木曼兑六十年一结果,一次只有一颗能成熟,除非这世上还有別的圣木曼兑,否则不可能便宜了我。”陈阳说道:“这些文字我能看懂,其实是因为其他缘故——“ 说著,塔身的摇晃越来越剧烈,忽而咔一声响,墙壁开裂出道婉的缝隙,且一直通往下方,似乎直至底部。眼见塌在即,陈阳也无法接看查探玉简,隨意在玉简里头捞了一把后,就与张玉琪一起匆匆离去。 第396章 地动山摇,黑水河 第396章 地动山摇,黑水河 二人紧赶慢赶,本来张玉琪可以运起遁光,奈何遁光仅能自个驾驭、不能带人,因此只有靠双脚赶路,陈阳负伤脚步有些不便,到了后头几乎是被张玉琪扯著前行,才出大门,还未走远,贏立在玉宫中心的宝塔,便在陈阳的身后轰然倒塌。 一番惊天动地的动静之后,眾人亲眼目睹著原本蓬生辉的宝塔,眨眼间化作残垣断壁,砖瓦碎了一地,原本容纳於塔內的事物也被尽数压了个稀烂。 “眼看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 陈阳晞嘘道:“不过,塌了也好,这地方是整个玉墟的风水眼位,连带著影响附近一切的形势格局。没了这座怪塔,地脉受到的影响也就不復存在。西王母国的人是已经全部变成了肉灵芝的肥料,但其余的生灵算是得救了。” “只是可惜了那些玉简,难得有你这么个看得懂那些文字的人在,结果都被压在了下面,也不知还能保存多少。”张玉琪可惜道:“我还想了解西王母国都有些什么方术,说不定能丰富下天师府的道藏——真是可惜。” “没事,我临走之前顺了些出来。”陈阳答道:“同时还注意了一下,上头应该都是些有关修行、仪轨之类的记载。” “我见著了,你不是拢在袖子里么?”张玉琪看著陈阳袍子的袖口,“就这么点地方,你还能塞上许多不成?” 陈阳也不答话,將袖口撑开后朝向地上,抖动手腕,只听得叮叮咚咚一阵乱响,雪般的一片片玉简从他袖中不断落下,叠在一起后近乎到了膝盖处,肉眼看过去,只怕足有个近百斤重。 “喏。”陈阳指向玉简堆,“都在这里了,自己挑吧。” “好好好。”张玉琪两眼看得发直,“怎么会这么多?是了,你懂得袖中乾坤嘛,看来你这一招学的属实不错,我说怎么刚才赶路的时候,总觉得你有些沉方才混乱的时候,我记得你在两边玉简柜上左掏右掏,结果还真叫你给得手了不少。” 她兴冲冲地蹲下身翻看起了玉简,结果仍是无一例外地没有看懂,两手一摊看向陈阳:“陈真人,等你得了空閒,帮忙通译一下如何?” “好。”陈阳点头答应道:“你千里迢迢赶来相助,义气深重,玉简正该归你。还有师妹,你最擅长打理草木,圣木曼兑便予你照看;至於弘远,任劳任怨,十分不易,那一壶千年甘露就交给他,以作疗伤链气所需。至於其他杂物, 便自己收好。” 接著,陈阳又道:“这一株圣木曼兑乃是天地灵根,我不好擅专,等到其果实成熟之时,若天师府有需,可差人前来取走一个。 1 “再公道不过。”张玉琪跟著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商討完了物件的归属,陈阳等人带著此行的收穫往回赶,路上经过玉宫的大道,那一只狡兽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衝著陈阳等人轻轻地叫了几声,半立起身,將两只前爪並在一起微微一躬,像是作揖一般,完成了像是道谢的动作后, 转过身又消失在了角落。 “这东西是代表丰收的瑞兽,咱们这趟的收穫,也確实算得上还行。” 虽掛了些彩,但陈阳的心情到底算是愉快,面上带看笑意,步伐也轻快了儿分。只是走在路上,地面不时传来一阵动静,令几人如喝醉了酒般摇摇晃晃,难以站稳。 原来宝塔的坍塌只是序曲,由其引发的一连串后果,如今才正式开始,隨著地动的越来越频繁,整座玉宫也跟著產生了明显的摇晃,墙壁跟著下方的地面一起撕裂,於动盪之中,越来越多的宫舍四分五裂,其中有不少陈阳等人尚未探访的地方。 “宝塔压在风水眼位上,时间一长,便与地脉同气连枝,一朝塌,才引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陈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了声“不好”,掏出一张神自符送上半空,眺望著来时方向。 只见得眾人爬出的那口古並处,地面同样四分五裂,且有赤红的熔岩正不断地从井口喷涌而出,流淌过处寸草不生。显然,陈阳等人来去的通道也在这一阵阵的地动中出现了差池,如今熔岩倒灌,大抵是走不得了。 听到这消息,眾人开心的面上多了些阴霾,张玉琪嘆道:“唉,怎么好端端碰上地龙翻身,这下该怎么办?东西到手了,却不能带回去,莫非我们几个下半辈子要在这里过活?” “放心吧。”陈阳倒是不以为意:“那种玉並共有九个,分散在四面八方, 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还能使用的。原先我还道《山海经》是先人幻想出来的,如今看来,反倒至少有七八成是事实。” “对啊。”张玉琪一拍巴掌,“找到其他出入口就行了,咱们这就四处看看吧。” 陈阳提议道:“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这是山海经中记载的方位,可见有一条黑水的位置与赤水相对,若是有著其他出口,大概黑水河附近便有一处。依我看,將玉宫与赤水河相连后,再朝著另外一边的方向延伸,就是黑水河的所在。” 现如今,被古人称作“赤水”的熔岩河已经喷涌出了地表,眼见得地势正变得高高隆起,仿佛要形成一座新的小山,也不知黑水河的情况如何,但事到如今,也就只剩下挨个寻找出口这一个办法。 “玉墟不仅是西王母所居之处,也是其国宗庙所在,整个崑崙山附近都能通向此地,进出口是绝不会少的,这一点大可放心。” 好在离开玉宫也没过多久,此时折返后再设法绕开也是完全来得及,既然陈阳已经指出方向,眾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徐弘远此刻已经在照料下甦醒过来,因为其身上断了几处骨头,於是便將那件金缕玉衣披到身上,如同包扎般裹紧,虽然说略晦气了些,但伤势的復原速度確实很快,如今完全能自己行走。 一路上,可看到无数走兽飞禽各自逃窜,奔去的方向恰好与陈阳等人前进的方向相同,可见这改换路线的抉择是正確的。 以智慧低下为代价,野兽感知危险的本能因此而十分敏锐,发生这等天灾地害之时,只要跟在这些野外生灵的后头,且不提能不能找到出路,至少能避免进一步受到侵害。像是眼下的地动,若是有喝凉水也塞牙的倒霉蛋没赶上巧,地面在其脚底下恰好开了个口子,一著不慎掉將下去,那就真是尸骨无存。 玉墟之內的走兽,主要有虎、豹、以及一种特殊的、生有修长尾巴的猿猴; 爬虫之中又有各色毒蛇为主,毒蛇之中又以蛇为最多,此种蛇体型细小,身型亦不过一尺有余,底色有乳白、沙皇二色,背上长著两列黄褐色圆斑。此种蛇的性格极其暴躁,其毒性比之五步倒、过山风亦不湟多让,於古时曾被称之为『』,当地牧民称其为『麻蛇”、『麻”。 即便是虎、豹,被这麻咬上一下,也是不到几息的功夫便会被毒死,因此威风凛凛的虎豹豺狼,也不得不主动躲避这些凶恶的爬虫。 一阵阵的地动,將躲藏在洞穴里头的麻尽数赶了出来,聚在一起后洋洋洒洒的过境,壮观场面,令陈阳一行也不得不停下等待。张玉琪却是不怎么喜欢蛇,望著面前这密密麻麻、近乎有上万条的毒蛇,面色隱隱有些泛白,被陈阳瞧见后调笑了一句: “原来玉琪真人,也有怕的东西。” 说话间,空中传来一阵清亮的鸣叫,一只弯鸟拖著长长的五彩尾羽忽然掠下,不由分说从地上抓起条肥壮的麻,重又飞回空中。 “嘿,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虎豹害怕到需要退避的剧毒之蛇,隨便就被这鸞鸟叼走了。”陈阳看笑了,“知道准备些乾粮路上吃,可见挺聪明的,你们发现没,这地方的飞禽之中,稍微厉害些的,头上都生有肉冠、羽冠,除却雉鸡、鸞鸟外,甚至还瞧见了隼。” “的確如此。” 即便身处於较为封闭的环境,奇妙的自然演化,还是在有限的物种数量上、 构建出了脆弱的平衡。 毒蛇过处,必定留下蛇径,而沿著蛇径向前,便能找到它们逃去的地方,对於陈阳而言,豌的蛇径与路標也差不了多少,顺著一路向前,在跋涉了段距离后,终於是来到了所谓“黑水河』的附近。 “原来,所谓黑水指的是这等黑水。”陈阳感嘆道:“我一开始便该想到的,不过,这名字起的,和赤水河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陈阳面前的『黑水河』,宽近两、三百步,两岸处少见植被,主要以滩、石为主。虽名为河,河道里头流淌的却没有一滴水,而是天然的沥青,黑髮亮, 像是巨大而精致的黑色漆器倒扣在地上有些较浅的河面上,还露出有不知多少年前时陷入其中的森白骸骨,观其形状有巨象、虎狼、牛羊等等,诸如此类。 “好多的乌金啊!”张玉琪远远望著黑水河,雀跃道:“恐怕开採个几百年,也不一定能採掘完。 玄门之中,又將沥青称作乌金,这一点陈阳自是知道的。 “这河里不知淹死了多少生灵,那些虎狼的骸骨,多半也是想要藉机捕食陷入黑水中的其他生灵,结果自己反倒跟著遭了秧,一同沉了下去。” 陈阳望著黑水河,只见河面密不透风、没有一丝缝隙,尝试著扔过去一块石头,先是在表面弹了几下,继而落到柔软处,却是连个浪都没有地直接陷入进去,无声无息。 “就这吃人的模样,也根本看不出到底能有多深——-无论如何,不要轻易尝试渡河,先沿著河岸看看有没有古井的踪跡。” 像这等天然的沥青湖,深处必然蕴藏有惊人的巨大矿藏,除却本身的乌金外,必然还有猛火油位於其下更深处。只是眼下这个世道,却是几乎没有开採的可能,反而因著险要之势,而变成了玉墟外围的防线,担任著护城河一般的角色。 顺著河岸走了五、六里,借著神目符,陈阳没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与赤水河那一口通往外界的古井相类似的地方。 好消息是,那口玉井之內並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溢出,大概是能正常使用的。 坏消息则是,並非只有陈阳一行看上了这个出入口。 此时此刻,就在这古老玉井的不远处,有著一群风尘僕僕的行人。 陈阳自来到这崑崙山的玉墟后,已许久没有见过除自己及眾同伴之外的人类,如今乍看到这些人马,反倒觉得颇有几分亲近。 只是这些人並非是披髮戴胜、豹尾虎齿的西王母国人,反倒是衣著打扮与陈阳等人有些相同,更像是来自崑崙山附近的游牧部落。 这些人的身手有些矫健,看上去,似乎並不是什么普通人,其中领头的那一个,於背上背著鼓鼓囊囊的包裹,以面对面的方向朝著陈阳一行走来。 “原来这地方並不是无人知晓,至少眼前这些人就懂得进出玉墟的方法———”陈阳思索道:“不过,他们又是来做什么的?难不成——“” 陈阳还在动脑,对方队伍之中,已有眼尖的人察觉到了陈阳一行的动静,队伍中立即传来一个大嗓门,喊道:“请问对面是什么人,如何来到了吾族祖地?” 苗月儿在旁道:“师兄,这些人说玉墟是他们的祖地?莫非这些人是西王母国人的后代?” “有可能,但不能轻信一面之词。”陈阳想了想,道:“或许他们的部落, 与塔叔所在的部落相类似,都具备有守护玉墟与外界通道的职责。既然已经撞上了,走,我们正好去会上一会,看看这些人来到此处,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见陈阳等人並未答话,反而越走越近,对方一行人如临大敌,纷纷拔出了刀枪,一时间竟有剑拔弩张之势。 第397章 来龙去脉,瀚海流沙 第397章 来龙去脉,瀚海流沙 刀是典型的弯刀,刀身宛如新月,在游牧部落里头很常见。枪是火绳枪,也即火。如今世上,任何火器都是军械,无论南北,被看管得都极严密,基本无法在市面上见到。以至於民间主流的防身兵器,依旧是刀剑,至多再加上弓箭而已。 见火绳已经滋滋地冒起了火星,陈阳清了清嗓子,道: “不要放,我是中原来的道士,来这里是为了寻觅西王母国的遗蹟。” “中原人,道土?”听到陈阳的答话后,队伍首领模样的人显得越发困惑, 握住刀柄的手没有一刻放鬆:“我这故国旧地,从来没有外人能够进来,你们是从哪来的?” 陈阳正欲答话,却见那首领话锋一转,將弯刀指向陈阳一行:“算了,先將这几个中原人拿下,然后再细问。” 庸人自扰。 陈阳无奈地摇摇头,望向对面拿著绳索上前的几张面孔,只见其高鼻深目、 鬚髮微卷的脸庞正露出挣之色。 手中捏了个阳五雷诀,惊雷隨即从陈阳的指尖射出,於面前几人的身上来回跳跃,电光闪炼间,不一会儿就被尽数放倒。 “妖、妖术!” 长有一脸捲曲的络腮鬍子,这支队伍的首领浑身麻痹地倒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呼喊著什么,大概是用的部落土话,以至於嘰里咕嚕的一大堆,却並无人能听懂。 陈阳拿起对方本用於绑自己一行的绳索,以原样奉还,將所有人绑了个结结实实后,先查看起了这些人携带的行李。 双手一抖,將遮盖在上方的皮料掀开,一座血红色、形状仿佛珊瑚的玉树隨即出现在了陈阳的面前,这东西所散发的光泽十分温暖,將他的面庞给映衬得略微发红,令得体內血液之中似乎也生出了暖意,活跃间,身上伤势隱隱有所好转,恢復得更加迅捷。 ““—珊瑚血玉,或者说,神血玉树。” 陈阳眯起眼睛,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曾经在长安府错过的宝贝,没料到在这数千里外的崑崙山內再度见到,此宝合该与他有缘。这么说来,这一行便是指使屈彬盗墓的人,先前在汤池黑店里被暗算的那个倒霉鬼,也是这些人的同伴。 最终,还是让他陈某人碰到了这几个。 见陈阳久久地注视著神血玉树,面上闪炼著复杂的神色,那大鬍子叫道:“你们不得冒犯这神血玉树!这是我族先祖传下来的宝物,如今正要归还到神殿,並不是你们汉人能碰的东西!” “瞧你这话说的。”陈阳低下头看了一眼大鬍子,心道虽然自己留了手,但这么短时间就能从电击的麻痹里恢復,可见这人的体格还算壮实,“你这东西可是从长安府的墓里头找出来的,我们汉人怎么就碰不得了?” 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大鬍子猛地一惊,瞳孔微缩,明明是初次见面,陈阳却將他的底摸得清清楚楚,这让他感到莫名的畏惧,隱隱间更有些敬重。 其实牧民最是迷信,对於他们来说,那些个能与上天交流的萨满、巫师,可一言定人的生死吉凶祸福,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贵人,千万不能得罪。若是可以的话,反倒要尽全力供奉。 看来这中土来的汉人道土,真有几分本事陈阳见大鬍子低下头,老半天不说话,明显是因为事实被说破后无言以对, 既如此,也就只有他接著问话。 “我问你,你方才说的神殿,可是后方的那座玉宫?” 大鬍子咽了口唾沫,粗豪的面孔乖巧地点了点头。 “正是。” “那你就不用再去了。”陈阳淡定道,“我刚从那边来,那里已经塌了。” 大鬍子愣了半天,良久之后才不敢置信地从嘴中蹦出了一个字。 “啊?”” 在进入玉墟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察觉到了有些异常,但万万没有猜到有这般疯狂。天可怜见,那可是数千年来屹立不倒的神宫玉殿、天神的住所! 陈某人淡定的一番话,在倒霉的首领心中掀起了无与伦比的惊涛巨浪。 “我说,神殿塌了,宝塔没了,那里已经成了废墟-完蛋了。”陈阳重新强调了一遍,还以双手比划著名帮助对方理解:“已没什么好去的了,建议你们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也好顺便给我们带个路。 为了取信於眼前这些人,陈阳还將从玉宫之內得到的甘露玉壶给拿了出来。 “看到没?从那拿的。” 人证物证俱在,这下再不由得大鬍子不信,听到神殿塌的消息后,仿佛他的天也跟著塌了般,又是魂飞天外许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哭丧著脸、泪流满面。 “这下该怎么办?我们部族所受的诅咒,如此便永远没法解开了!” 诅咒?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奇之下,陈阳向对方询问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大鬍子的部落与塔叔的部落相距极远,位於崑崙山脉北侧,靠近瀚海流沙,而他们部族的歷史,相较於塔叔,则要完整得多。 不知多少年以前,因血统低贱、身份卑微的缘故,大鬍子一族的先祖无法生活在玉墟,而是在崑崙山之外游牧,同时还担当著守护玉墟与外界通道的职责。 每隔个三五十载,才能够进入玉墟朝拜女王,並拜受其所赐下的延寿药物。 就这样,直到西王母国因內部变故而几近崩溃,几乎於一夜之间,生活在玉墟之中的西王母族人势力大减,这就使得常年被排斥在外的几个部落找到了机会。他们各自率领著族人,反攻进了玉墟,残存下来的人无力抵抗这些昔日的奴僕,遭到了残酷的清算,死得死、逃得逃,就此全火。 听到这,陈阳想道,或许那个所谓鬼仙娘娘,便是那时候逃出来的。 总之,西王母国並不是由单一族人组成的国度,其虽以豹尾虎齿、生有异相的族人为主,却也奴役了大量生活在崑崙附近的小部落作为僕从,並时不时以强悍武力消灭不臣。 如此高压的態势,自然种下了许多祸根。於虚弱之时暴发出来,也是常事。 当这些部落合兵一处攻入玉墟后,就抢掠了玉宫,將其中珍宝、灵植洗劫一空,藉此大发横財。 只是后来,当他们將各自部族迁入玉墟,想要长久占据此地居住的时候,却发生了极为诡异的事情。 时不时的,就有人患上无法治癒的怪病。得这病的人,先是肚子於数天之內肿胀得仿佛十月怀胎,紧接著便是肠穿肚烂、身死人亡,而破开的腹腔之中,往往会生出根植在血肉之中的肉灵芝,一如先前的玉马。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令得眾部落十分恐惧,以为是自己的反叛之举触怒了西王母国的神灵,所以受到了谊咒。於是几个部落又各自仓皇逃窜,重新迁到了玉墟外。 一来一回的路上,不仅又发作了几批,还有不少人在长途跋涉中折损於其他危险,致使一些部落失去了许多青壮,最终一不振,传承几近断绝。 大鬍子的部落算是保存得较为完整,他们本以为离开了玉墟后,就不会再受怪病侵扰,谁知病魔却如影隨行,跟著他们来到了崑崙山外。时至今日,大鬍子的部落之內,仍有人会患上这怪病,且大多於三十岁之前暴毙。 於是,大鬍子的先祖,便认为这是玉墟內的神灵还未平息怒火的缘故。 联想到先前从玉宫之內抢夺来的珍宝,其中绝大多数都流落到了中原,或许其中有什么重要的事物,令得失去了它的神灵震怒、耿耿於怀,这才屡屡作票。 於是,这一部族的先祖便交代后人,要努力寻回那些流落在外的西王母国珍宝, 放回玉宫之內,以解开这威胁族人性命的诅咒。 为了更好地追查消息,所以这一族人同样热衷於行商,平素里与中原也有著许多联繫。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陈阳托著下巴道:“为了拯救族群,所以才去到处收集与西王母国有关的事物,期望能解开诅咒。想法確实不错,可惜只是一厢情愿,与事实並无关係。” “旁的且不说,我也认识一个部族,其中就无一人有你所说的那种怪病。”陈阳解释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总是时不时地进入玉墟, 不断受到肉灵芝的寄生,这才使得病症始终未能在族群之中绝跡?反而是其他部落,就此不再与玉墟相联繫,反而相安无事。” 大鬍子有些疑惑,“是这样么?” “必然如此。”陈阳答道:“那所谓神殿都已快变成了废墟,我现在不也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么?若是西王母国的神灵真那么厉害,如何会放过我?” “你是懂术法的人,我们怎能相比——— 陈阳其实大概知晓所谓诅咒的起因,肉灵芝算是菌类生物,凭藉著孢子繁衍,又因为其诡异的活性,可汲取、寄生在一切有性命或无性命的事物上头,汲取天地之灵与宿主精气,以此而成长。 唯有相对灵气充沛的环境,才能令肉灵芝不断繁衍,否则生长个几代后,便会变为寻常菌类。 这大鬍子的部族因为內疚与心虚,总是时不时地回到这玉墟之中,且每次都会沾染上新的肉灵芝孢子,这样一来,其部族所受的『诅咒”不时便有新鲜血液加入,能断绝才是见鬼。 但这些话,別说面前汉话说得不大利索的大鬍子,便是陈阳的几名同伴也估计是听不大懂,因此唯有藏在心里,倒也並非陈阳故作神秘。 还是换一个对方能听得懂的说法吧。 “总之,西王母国的神灵,已经被我所收服,从此再不能为难他人。”陈阳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你若是想要解开部族所受的诅咒,也不难,以我的法力足以办到。所谓相逢即是有缘,只要我到你部落之中做个法,便能將诅咒解除,但在此之前,你需要表现你的诚心。” 真的? 大鬍子身躯一震,他也不知面前这汉人到底有没有那么高的道行,可是如今玉宫已毁,加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一行人都被对方捆了起来,要放要杀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哪里还有討价还价的余地? 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中原有句老话叫作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若是神仙愿意相助,我愿意將此行带来的所有东西一齐奉献给你!” “—也不需那么多,神血玉树就够了。” 就这样,在陈阳费了一通口舌后,大鬍子最终还是被说服,同意为眾人担任嚮导,指引陈阳等从黑水河的玉井处离开玉墟,回到外界。 “黑水河吃人不吐骨头,每年不知道要吃掉多少牛羊、行人。” 大鬍子及其一行仍被捆著,只是被放开了双脚,好方便在前头带路。 引领著陈阳一行走向来时的通道,大鬍子边走边道:“也正是这条河直接联通了崑崙內外,便是在玉井深处,也同样在流淌。若是一著不慎踏错了步子,便会沉入黑水之中,所以一定要小心-我们之所以能够通过这玉井底部的黑水, 则是因为先人在地图上標註有路径,从而知道深浅,再来便是因为有这鞋,只要穿上了它,就能在黑水上行进。” 说著,陈阳看向对方所说的“鞋”,只见形状如船而短小,两头略微翘起,与滑雪板有八成相似。这东西,大鬍子只带了几副与其同伴分享,並未有多余的可以匀给陈阳几人,好在此物的构造也不算复杂,以陈阳如今的炼器手艺, 轻而易举便能復现出来。 直接取下路边几棵树的树皮,依样画葫芦地做好几副様鞋后,陈阳一行便在大鬍子的带领下出发,先是下到玉並之內,然后又经歷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这才离开了崑崙山腹內的玉墟,重又回到了广阔的天地之中。 这一出入口的位置,正开闢在瀚海的边缘。其虽名为『瀚海』,但实际却是流沙,东西长约两千余里,南北宽约八百余里,又被称作死亡之海,若是没有熟人担任嚮导,往往是进得去、出不来。且昼夜温差极大,百天热得仿佛置身於烤炉,夜间则將人冻得如同墮入冰窟。 第398章 迷失方向,沙龙王 第398章 迷失方向,沙龙王 “好嘛,不是熔岩就是流沙,这玉墟的出入口看来就没有一处正常地方。”张玉琪望著面前的千里风沙,感慨道:“我看专门派人守在出入口,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等没有人烟的地方,谁吃饱了撑的会特意跑过来?” “眼见得天就要黑了,到了晚上,瀚海可比冰窟窿还要冷。”大鬍子一脸討好笑容地看向陈阳,“这位神仙,咱们赶紧走吧?这里已是瀚海边缘,只需走个两、三里就能出去了。” “你称呼我为道长就行。”纠正了对方关於自己的称呼,陈阳说道:“因为我如今还未得道成仙—流沙的確不是什么好去处,你速速前头带路吧。等处理了你部落中的事,我还要赶回道场。” “是是是。”大鬍子再也没有初见时將陈阳等人一齐拿下的豪气,忙不迭地带著隨从於前头带路,面上带著討好而谦卑的笑,“道长,这边请。” 別看大鬍子一副憨態可的模样,那不过只是因为陈阳等人的实力高过他们不止一筹,何况,他还有求於陈阳一行。其实生活在极端环境中的人,大多有著两幅面孔,和煦起来时如春风般温暖,而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则如寒冬般冷漠无情。至於到底会露出哪一种,就要看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人。 现如今,火器已逐渐盛行,生活在草原与西域的百姓,也隨之变得越发能歌善舞。 踩在砂砾上,脚底依旧能感到些许热意,侧方的一轮落日已有近半没入地下,如血般的日光也將沙漠染上了淡淡的红色,考虑到大鬍子等人在族人前的脸面,陈阳已將绑在他们身上的绳索放开,两列人马一前一后、各自分开的同时, 也只是保持著十余步的间隔。 陈阳有时喜好冒险,却並不喜欢没苦硬吃,面对危险重重而神秘的瀚海流沙,並没有任何的探索欲望,只想儘快离开了事。他见已经走了近两刻钟,面前的黄沙却还没到尽头,心中不禁生出了疑问,於是將前头的大鬍子给喊回来询问。 “到底还要多远才能走出瀚海?”陈阳问道:“先前你说是只有二、三里, 按照我们几个的脚程,如今怎样也该走到了。” 大鬍子感受到陈阳审问的眼神,额上流下冷汗的同时,语气也变得哆哆嗦嗦,他拿出一块手绢擦著脸颊,“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之前也是这样走的,可是今天偏偏见了鬼一样,竟还没走到头,就连周围也———” “周围怎么了?” “就连周围也变得有些陌生。”大鬍子不敢直视陈阳的眼神,低下头道:“我——我们好像迷路了。” 大鬍子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很荒谬,这世上到底有谁会在家门口迷路?从这瀚海的古併到部落营地,这么一段並不算长的路程,他已走了无数次,便是闭著眼晴也能走完全程,可偏偏今天,万万不能出错的日子,他却带著陈阳迷失在了瀚海之內。眼见得天色將暗,晚上的瀚海可是真能冻死人的。 “我说,你莫不是因为先前的事记恨於我,打算將我们一行引入瀚海中的绝路吧?” 诛心之语,被陈阳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出,却令大鬍子腿肚子发软,一个翘超跪倒在地,砰砰地磕起了头,“小人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呀!道长大人不记小人过,愿意替我的族人除去诅咒,我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起列意呢?实在是——实在是奇怪,我也不知为何,这瀚海仿佛变了个模样,就连罗盘也没了用处。” 说著,大鬍子將手中的罗盘举起,只见上头的指针正毫无规律地乱转,一会顺时针、一会逆时针,总之没有停下的时候。 难不成,玉墟內的变故一直延伸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甚至影响到了瀚海? “罢了,此事也怪不得你。”陈阳见確实有些异常,也就无心继续追究,“眼见得天就要黑了,先找地方过夜吧,待得星空出来后,再来確定方位。” 大鬍子如蒙大赦,“道长说得是,我这就去找块好地方。” 通往玉墟的道路不利通行,加上本来也没有多长的路途,因此大鬍子一行並没有牲口驮运行李,只凭著手提肩扛来回往返,待得现今被迫在瀚海露宿的时候,手头边就连帐篷也没有一顶。儿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於这深秋时间在瀚海冻得瑟瑟发抖,只有相互抱著挤在作一团,以温暖彼此。 陈阳等人能以调息护身,並不觉得寒冷,他见此情景,便乾脆掏出龙鬚笔, 於流沙上绘製出火阵,当形如篝火的明黄色火焰亮起时,寒冷的瀚海之夜总算有了些暖意。 “啊呀,真是活神仙啊!” 见陈阳仅以一支笔,不需任何火源、引火物,就点亮了篝火,且火光长燃不熄。如此神跡现於面前,不仅大鬍子,便连其隨从也跟著一齐朝陈阳磕头,做出顶礼膜拜的样子。好说岁说,才令其重新坐下,围在篝火边休息。 望著天上的繁星,陈阳寻找到了北辰,那是位於紫薇垣的最大,最亮的星辰,也被称为天极,此星的方位形如被北斗七星的斗所託住,所在的即是北方。只要找看了北,自然无须再畏惧失去方向。 “这等粗浅的观星之法,是咱们这一行必定要懂的,特別是在山野间跋涉、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时候,最是有用。”陈阳一边指著北辰,一边对眾人道:“只要能见到星辰,就用不著害怕迷路—-我们先前是朝西南走的,方向可对?” 大鬍子敬畏地看著陈阳,老实地回答:“不对我们应该往东边走,方向几乎走反了,白白绕了个大圈。” “流沙上没有路標,有些时候难免偏离方向。”陈阳说道:“这地方的地脉也有些不对劲无妨,既然找到了方向,今夜就用这火堆取暖,明日大不了费上一天的功夫,从这破地方走出去。”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令紧张的眾人放下心来。 长夜漫漫,如今时辰还早,许多人无心睡眠,便坐在火堆前攀谈。几人说著说著,不自觉地就讲到了有关瀚海的传说。 眾所周知,瀚海又被称之为死亡之海,之所以有这么个外號,是因千百年来有无数人葬身於此,进得去、出不来。世上有取错的名字,却没有叫错的外號, 对於死亡之海的恐怖,便是生活在其边缘的牧民,也往往不愿意深谈,只偶尔讲述有关於其的儿个传说,其中最为有名的,除却一度兴盛最后却神秘消失的精绝古国外,便是所谓的“沙龙王”。 水中有水龙,地中有地龙,沙中或许也有沙龙,传闻瀚海的流沙之所以不断移动、难以成型,便是沙龙王在瀚海深处不断活动的缘故。等閒並不现身,只在月圆之时会从流沙之中钻出换气,出现时,每每因其吐息而造成席捲数十里的大沙暴,使得风暴过处、寸草不留,將沿途一切地形风貌改变。 若正好有倒霉的行人遇上,自然难免被沙暴掩埋,成为沙龙王的祭品与盘中餐。 陈阳听这些部落牧民的意思,似乎是认为今天出现的异常,有可能与沙龙王有关,正是因为其途径附近,才使得周围的地形发生变化,並扰乱了他们几个的方向感,致使迷失路径。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为自身的失误开脱的嫌疑,却也十分有趣。 陈阳一边想看,一边抬头看起天上的明月。无巧不成书,今夜恰好也是个满月之夜,若是那所谓沙龙王真的就在附近,不知有没有缘分见上一面? 说多了话,不免会因此口千,而清水並不易保存,所以大鬍子一行人等用於解渴的是驼奶酒,这等酒水的滋味十分特殊,质地与色泽都如同清水,微酸,饮多了亦可醉人。一名大鬍子的手下便因为喝多了驼奶酒而站起身来,向眾人告了声得罪后,恋恋不捨地从火堆旁离开,绕向不远处的沙丘后方,打算去那儿解手。 这人来到沙丘背后,匆匆地解开裤腰带,打算赶紧完事后好回到那温暖的火堆旁边。这等天气,若旁边没有个取暖之物,真是冻煞人。上著上著,不一会儿,忽地一歪,鞋子眨眼间就被淋湿,於是他低声骂了一句,打算待会从旁边抓些沙子擦乾再返回,否则等到在火堆旁一烤,味道於周边散发出来,就別想坐人了。 他原以为是意外,但事情却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只见那玩意莫名其妙地左摇右摆,仿佛也吃醉了酒般,然后才发现,方才並不是自己出了问题,而是脚下的地面莫名地在震动。 忽而,已被濡湿的沙子塌陷下去,露出下方的一张黑洞洞的大嘴,这人只感觉眼前一黑,便被流沙之中突然钻出的庞然大物叼了个正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惨叫,便消失在了沙丘背面。 ““..——?”陈阳握住茶盏的手微微一僵,目光隨即看向远处的沙丘,那里正在月色下灿灿生辉、高大的沙丘恰好挡住了出去方便的倒霉蛋,陈阳虽没有听到、看到任何的异常,却敏锐地感受到了那背后气息发生的改变,以及周遭环境中一转即逝的波动。 出事了— 陈阳迅速赶往沙丘后方,只见得一条满是鳞片、如鱼一般的长尾,消失在了流沙之中,连带著那名方便的牧民也失去了踪跡,现场只留下了破碎的衣角。 “那——-难不成还真的就是沙龙王?”陈阳能隱隱感受到,沉入流沙之中的怪物其实並未走远,並仍在下方某处窥伺著上方的行人,继续静静等待著出手的时机。 见敌在暗,我在明,形势有些不利,陈阳灵机一动,看向苗月儿:“你那些摄魂铃可还有么?” 苗月儿低头確认了下腰包:“还有几颗,怎么了?” “拿几颗给我,有东西躲在流沙下面。”陈阳伸手自苗月儿处接过摄魂铃, “看我將它弄出来。” 陈阳將形如白色小铃鐺的摄魂铃高高举起,挥手往下一砸,强悍的指劲令摄魂铃如钉子一般深入流沙之中,直至下到丈余深时,才被陈阳手掐法诀引爆。 顿时,一阵密集而刺耳的铃音响彻於流沙之內,引得地面微颤之余,眾人的脚掌也跟著发麻。不远处,一道庞大的黑影忽然从流沙之中冲天而起,有將近三、四丈长,如小舟一般,它打看横地掉在了流沙之上,浑身抽搐的同时,口中还含看半具咀嚼至一半的躯体。 “这是什么怪物?” 陈阳皱起眉,端详著对方的模样。 只见其暗褐色的身躯如鱼一般生有细密鳞片,两侧各有如翅膀般的宽大鱼鰭,头颅仿佛饭铲般又扁又平,並没有眼睛,腹下有著两条结实、生有利爪的后肢,占了体长近一半的长尾则拖在身后,伴隨著抽搐不时拍打几下地面, 若说这就是沙龙王吧,可外型似乎与龙几乎没有一点共通之处,与其说是沙龙,倒不如用沙鱼来形容更为贴切这模样根本就是长著两条腿的大鱼。 稀奇古怪的事物,陈阳也算是见得多了。至於山野怪、魅一类的, 甚至亲手收拾过不少。但这生活在大漠之中的怪物,確確实实是头回见到,在搬山派的志怪密档之中,也未曾见过类似记载,可以说一无所知。 “看来这东西常年生活在流沙底下,视力已经接近完全退化,而听力则异常发达,藉此侦测周围动静,寻找猎物。”陈阳推测道:“所以,它才对声音异常敏感,我原本只想著用摄魂铃將其驱赶出来,没想到直接震了个半死—” 陈阳正分析间,大鬍子看清了那只剩下半截的躯体,悲痛地大叫了一声,然后抽出腰间佩刀便衝上前,要手刃了这怪物为手下第兄报仇。 沙龙这时恰好张开口,露出一层雪白细密、有如锯齿般的两排牙齿,喉中咔咔作响间,射出一连串黑色的弹丸,於破空声中射向大鬍子 第399章 治病救人,科里亚部落 第399章 治病救人,科里亚部落 几声仿佛炒豆子般的动静过后,大鬍子仿佛於瞬间失去了所有气力,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正面有著几处枪眼般的伤口,很快血流如注。 也就是这沙龙被方才的摄魂铃震得五迷三道,因此而失去了准头,若是打在要害处,恐怕此刻大鬍子已经见了阎王。 陈阳见状,对旁边苗月儿道:“先给他止血,將命保住。” 说完,他擼起袖子朝沙龙走去,一只手探到腰间,两眼亮出重瞳。 感受到陈阳的杀意,沙龙一个激灵,口中又一连吐出数颗黑弹,陈阳借著重瞳法眼,早看出了对方动手的苗头,几乎与其同时地將右手向身前一甩,接连射出七颗丧门透骨钉,將黑弹於半空中尽数截住。 与丧门透骨钉两两相撞的黑色弹丸,於剎那间进裂成碎片。 陈阳看得清楚,这不知名的黑弹原来是凝结在一起、坚硬如铁的沙砾,被沙龙凝结於体內后再行喷出,威力与铁砂弹相仿佛。 沙龙在喷吐铁砂弹之间有间隙,见陈阳已至身前,於是身体一旋,將厚实而修长的尾巴横扫过来,发出破空之声。听这动静,少说也有上千斤的力道,却被陈阳顺势一带一化,反將长尾擒住,將那数丈长的庞大身躯风车般地抢了几圈后,高高地拋向空中。 沙龙能在流沙之中如鱼一般游走,却不能於半空之中飞翔,若是被陈阳朝著沙地拋,还可以趁机遁走,但被拋至空中后,两条后腿於虚空之中一阵使劲地扒拉,却是无处借力,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陈阳双掌並作一起,於运功后轰出两仪龙虎神雷一一也即是由龙虎虚影交织而形成的灿烂雷光。 雷光先是自腹部轰入,然后从背部贯出,视对方坚硬如铁的鳞甲如无物,於沙龙的身上留下碗口粗的透明窟窿。 沙龙重重地跌下,勉强仰头髮出几声无力的哀豪,隨即就在血泊中逐渐停止了挣扎。 陈阳拍了拍手,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大鬍子的方向,见苗月儿已经封住了其胸腹处的要穴,正將金疮药洒向那些创口。 “你没事吧,在瑶池宝塔那里受的伤还没好利索,何必急著动手?”陈阳身旁的张玉琪本想出手,只是见到陈阳刚才已主动迎上前去,这才作罢。她又看向奄奄一息的沙龙,“怪不得这地方要叫瀚海,原来沙子里有这等如鱼一般的怪物。” 见这沙龙背部隆起的大片鱼鰭十分挺拔,於是又道:“这鱼翅好像不错,也不知味道如何? 早已对张玉琪时不时的异想天开感到习惯,陈阳没有理会,而是走至大鬍子身边查探伤势,其族人正一脸担心地围绕在其周边,小声地交流著什么,似乎在祷告。 “情况怎样?” “不大妙。”苗月儿面露难色,“血是勉强止住了,但那些砂弹却陷在其体內太深,不好取出——...” 大鬍子在痛苦下一脸挣狞,偶然间望到陈阳已在跟前,便露出希冀的神色, 气若游丝地道:“道长———救、救命。” “让我来试试吧。” 当务之急,是將大鬍子体內的砂弹取出,不使得伤口进一步恶化,同时避免损伤周围经络,这样的精细活,若非胆大心细之人绝难做到。只见陈阳从袖口抽出一张搬山符,以食指、中指夹住后,口中念念有词地在大鬍子上方轻轻摇晃, 符纸上灵光闪烁,每经过一处伤口,便有沾满了血污的砂弹被灵光牵引著摄出, 如此这般,直到取出了全部七颗后,陈阳方才停手。 將异物取出后,大鬍子的神色总算是轻鬆了一些,再也坚持不住,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差不多了,用些乾净的布把他的伤口包扎一下——-他失血有些多,为免受寒,还是先搬到火边去。”陈阳收起用完的符纸,指点大鬍子的族人道:“只要能撑过今天晚上,他的这条命就多半是保住了。” 几人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將大鬍子搬起。 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好端端的一群人里便突然一死一重伤,若没有陈阳一行,说不好这几人今夜都要交代在沙龙的身上。即便沙龙已被陈阳所杀,便连鱼鰭也被撕下,可因害怕流沙下还有著类似的怪物,使得除却搬山派的几人外,剩余的牧民们根本睡不著,在那里担惊受怕、眼巴巴地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隨著太阳从地平线下升起,瀚海內又再度开始变得炎热,大鬍子的体魄也確实结实,经过一夜的挣扎后,虽然气若游丝,但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 “小心著些,咱们该启程了。” 並非陈阳小气捨不得餵大鬍子丹药,而是普通人轻易消受不起修士的灵丹, 若强行服用,反而无益。正所谓是药三分毒,若不懂得以调息將丹毒排出,那么服用丹药与服毒几乎没区別。 由於昨夜,陈阳已经通过北辰確认了方向,所以在大鬍子受伤昏迷的时候, 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指示赶路。从天刚亮开始,一直到了午时前,陈阳一行人终於走出了瀚海,来到了大鬍子部落的所在之地。 说是走出了瀚海,其实在严格意义上又有些不对,因为这部落的所在地其实还在瀚海之內,属於一块较大的绿洲。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於这千里流沙的绝境里头,原来还有这么一块水草丰茂、可以放牧牛羊的土地,而瀚海有多险恶,这块地方的水草就有多丰美,在周围黄沙的衬托下,直如人间仙境。 瀚海北靠天山、南接崑崙,而这绿洲则恰好位於瀚海的腹心之处,大鬍子的部落在这绿洲生活、放牧为业,根据他们自己说,是已经有了数千年的歷史。 居住在这个部落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也都是清一色的高鼻深目、鬚髮捲曲,发色比普通人更浅,肤色也比起普通人显得更苍白,有著明显的异域风情。 这部落其实並不算小,加在一起统共有个数千人,大鬍子在回到部落后,立即被其家人抬回去救治,而陈阳一行则受到了其他头人出面的招待,热情好客的牧民们为了答谢陈阳,给他们几人准备了一道特殊的菜餚。 於整只烤骆驼的腹內塞入一只烤羊,再在羊腹之中塞入一只鸽子,最后又於鸽子腹內塞有胡葱,所有肉食上都抹了一层厚厚的香料,烤得浓香四溢、油脂从其上滑落,而这等以层层套娃的方式烤制出来的食物,也算是別有趣味,而模样比之味道,显得更加出色。 享用完了一顿烤骆驼,陈阳並没有忘记他此来的承诺,立即就地於一棵枯死的胡桐树下,充当起了大夫。找来那些受了『诅咒』的牧民,为其诊脉。结果正如陈阳所料,这些肚子肿胀的人,无一不是有肉灵芝寄生於体內,血肉精气尽数为其所夺。 数千人的部落里头,有著数十名患有此症的人,比例並不算低,样貌也很悽惨。因为肚子肿胀的原因,寻常衣物他们根本穿不下,唯有將那肿胀如球、表面满是血丝青筋的肚皮露在外。 “若想要救治这些人,便要想法子灭去他们体內肉灵芝的活性。” 陈阳把了会脉,对苗月儿等人道:“同时,还不能伤害其本身,你们都有些什么看法?” “肉灵芝不是受元阳真火克制么?”苗月儿对玉墟中发生的事记忆犹新,抢先提议道:“依我看,师兄不如留下几张元阳真火符,再加上你又救了那大鬍子一命,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 徐弘远在旁帮腔:“师父,我觉得师叔说得对。” 他身上先前由六首怪鸟所造成的伤势,如今已好了许多,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却也能正常行动。 “元阳真火符虽好,却不適合普通人使用。”陈阳摇头道:“此符虽能扼制肉灵芝,却也会令常人的五气失衡,到时阴阳失衡,怕是死得更快——— 元阳真火乃是人体內一股纯正阳气所化,陈阳也是凭藉七心化神诀而將其掌握,这等符法自然不是隨意动用的。 张玉琪则提议道:“我看,还是得按照你们搬山派的生克制化之道,一找克制肉灵芝的事物。” 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陈阳抬头望天,恰好看见头顶胡桐树那枯死的枝丫,这一棵树早已没有生机,扎根在沙化的土壤之中,却至今屹立不倒,绿洲附近的树木中,以此种树的数量为最多。 陈阳思索了片刻,眼前一亮:“——有了。“” 胡桐几可算是唯一能克服瀚海之中恶劣生存环境的树木,相传闻,这种树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腐,有著极强的韧性,可以克服乾旱、盐硷等对於其他树木而言的绝境。除却胡桐之外,其他常见的树木,於瀚海之中俱是难以存活。 故而绿洲周边,那些肉眼可见的大树,基本都是胡桐,且极少有例外。 此时正是午后,绿洲外的流沙余温仍在,却不如正午时那般炽热,仿佛能將人活活闷熟。沙子內的热量,要直到黄昏之后,才会忽然冷却下来。陈阳让人唤来一名身体略健壮些的、受到了肉灵芝寄生的牧民,让其与自己一同来到户外, 而后就地掩埋於黄沙之內,將对方用流沙包裹,並以沙中残留的热度辐射全身, 好以此扼制其腹中肉灵芝的生长。 肉灵芝,似肉而非肉,却同时具备著动物与植物的特性,对於生长环境有著极高的要求,而瀚海之內的乾燥流沙,恰好是其决然无法生长、也最不喜欢的严苛环境,可谓天生相剋。在埋了半个时辰后,为了防止对方脱水,陈阳便將其从黄沙之中挖出,又將手搭在脉门,分出一缕气息探查其体內动向,果然,其体內寄生的肉灵芝在经受了这么一出后,有了些许的萎缩。 “这法子果然管用。”陈阳確认后,分析了一会道:“於每日午后、黄昏之前,埋在黄沙里半个时辰,再搭配上药草,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便能令肉灵芝的活性减弱至最小,到时候,就可以剖开肚皮,將寄生在里头的东西给取出来, 而不会危及到宿主的性命。” 啊?埋在沙里还不算完? 听到症状有所好转,本有些喜色的牧民,最后又听到了开膛的字眼,面色不禁变得越发苍白一一这绿洲虽然是绝境之中的生地,水草丰茂,可毕竟远离人烟,没有什么好大夫。若是在这地方开膛,那与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夜间,回到了部落后,陈阳就將自己找到的这条对策告知给了大鬍子。 后者虽然身受重伤、但如今已可处理事务,在家人的帮忙下坐得笔直,听到后来,果然也露出为难的神色,著问:“这———道长,能否不开膛?” 陈阳解释道:“若不开膛,则我说的办法只能起一时效用,日后不能根治此症。肉灵芝毕竟能不断增生,日后或有復发风险,而且不將体內生长的肉灵芝取出来,那些受到寄生的人,肚子也同样无法恢復原状。” “这倒不要紧,能够有效就行。能多活几年,丑一点又算什么?” 大鬍子鬆了口气,连忙道:“若是日后復发,到时再去沙子里埋个几天就是了这总比肚子上吃一刀来得舒服,其实不瞒道长,我这里根本就没有正经大夫,这种活计是做不来的。” “道长果然是言出必行,这么快就找到了办法,令人好生钦佩,此番多亏有你相助。”大鬍子又感慨道:“我算是彻底心服了,科里亚人绝不会忘记道长的恩德。我这部落里但凡有道长看得上的,请儘管拿去。” 科里亚人,正是这部落牧民们的自称,盖因於上古时,传闻这一处绿洲正位於科里亚河的下游处,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因此而得名。 彼时,瀚海还並非是如今这般的千里黄沙。 “治崇救人,何必取利?” 陈阳摇摇头:“先前已经说好了,除神血玉树归贫道所有外,其他的宝物, 无论什么金银珠宝,陈某都是分文不取。” 第400章 漫漫长途,回归道场 第400章 漫漫长途,回归道场 陈阳恪守约定的举止,令大鬍子越发敬重,因重伤在身而不良於行,他不能亲自陪伴,於是便托自己的弟弟协助陈阳,於部落中添置了些行李,以方便他们返回中原。 回程路上,还要先去塔叔那里报个平安,且搬山派的螺子还寄存在那,一头有灵性的牲口並不多见,自然是要顺便取回的。但如此一来,想赶在入冬、大雪封山前回返,时间上就有些紧凑,没有拖延的空閒,必须儘早启程。 大鬍子对陈阳一行很是慷慨,將部落里最好的儿头骆驼给牵了出来,送了一辆结实的大车,於车內铺有厚实的软垫,並有各色乾果、肉食无数,在陈阳的坚定拒绝下,他才將作为酬谢的金银收回。 等到离去之时,大鬍子又不顾重伤未愈,带人徒步送了陈阳二里,方才被劝回。 陈阳如今已然学会了赴车,一桿长鞭在手中耍得有模有样,將儿头骆驼整治得服服帖帖。离开了科里亚人的部落后,他的打算是先往南出了瀚海,再朝著东边前进,找到塔叔的部落后,再顺著原路返回中原。 宽阔的车厢足以安置圣木曼兑,余下的空间仍是绰绰有余,眾人待在一起也不觉得拥挤,软和的毛毡也十分舒適温暖。 陈阳对此也觉满意,只是忽然嘆了口气。 “师兄怎么了,为什么嘆气?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陈阳笑著道:“我只是想起来,还没有问过那大鬍子的名號,觉得有些可惜。” 拉车的骆驼於蹄上贴有甲马,在神行法的驱使下,脚步轻快迅捷。了大半个月的功夫,陈阳赶著车从崑崙山北沿著外围,准確地回到了塔叔的部落。 谁料才刚露面,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些牧民就惊慌地四散而逃,就跟见到了鬼一样。 疑惑之下,陈阳让徐弘远下车前去询问情况,徐弘远一直去了半响,然后一脸古怪地回来道: “师父,他们以为我们已经亡故了,所以刚刚才显得那样惊慌害怕。” 啊?还有这事? 在陈阳的追问下,徐弘远缓缓道来。 原来,通往崑崙山玉墟的神虎洞,如今已然在不久前崩塌,连带著整座山也垮下了小半,据牧民说,那一日从山上流下了赤红的熔岩,蔓延数里,泛滥成灾,好在部落没有太大损失,但也使得他们都以为,进入神虎洞的陈阳一行恐怕已死无葬身之地。 为此,塔叔还特地为他们四人立了座衣冠冢,並在內疚之中病倒,如今还未恢復。 “看来,玉墟里头发生的动静,已然影响了整个崑崙山脉。”陈阳听完徐弘远的复述,“恐怕不止此地,其余几处通往玉墟的入口也各有异状。瑶池宝塔倒塌后所引发的一连串事情,恐怕超出了我们的想像。” 无论怎样,事情已然发生,只能寄希望於儘量少的人受到影响。 收回寄养的骡子后,陈阳顺路还去探望了塔叔,帮忙为其诊了诊脉,確认其是因为忧思过度、心神劳损而病倒后,就为其开了一副清心安神的汤药方子,这才告辞离去。 值得一提的是,螺子这段时日在牧民手中又看实过了段好日子,养得是肥体壮,甚至在秋日结束之前,祸害了几匹刚发情的母马,传闻还留下了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骡子本身虽是由驴、马杂交而来,同时具备二者的优点,却无法有子嗣后代。若真能如此,也算是这一头神骤的本事。 隨著陈阳的回归,骤子的好日子自然也就到了头,重新成为了拉车的头骡, 拖著比之前还沉重数倍的车,载著眾人与圣木曼兑,在已经开始有细雪落下的时节,踏上了归途。 隨著一路东归,天上落下的雪也越来越大,在渡过西海后,终於演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银装素裹的景致又有別致的美感,如镜一般的湖面倒映著银色世界,壮观景象令人记忆深刻。 今年入冬比往日要早一些,湟中城內的客商大多赶在路上的积雪不深时启程,使得城內冷清了不少,而资助陈阳一行前往崑崙的马庆此刻仍然在城內。自陈阳离去后,他又往返了此地一趟,做了笔买卖。说来也巧,为了等待陈阳的消息,马庆才多留了几日,若是再晚上个几天,他也就要带队回关內了。 没有见到塔叔的身影,自然要为此询问一番,陈阳便將此事经过、以及塔叔决意留在故乡养老的事情告知,最后又沉吟了片刻,在对方希冀且满怀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开口道:“此番西行,我確实找到了传闻中的西王母国—“ “我就晓得以道长的本事,必然是手到擒来!”马庆瞬间变得无比兴奋,一条全新的、通往未知国度的行商路线,便是以金山银山来形容也不为过,於兴奋下,他忍不住追问道:“此国方圆几何,有多少人口,国內盛產些什么事物?其国百姓是否富裕,可通晓汉话?” 连珠炮般的发问令人插不上嘴,直到其说完,陈阳才慢悠悠地回復道:“好叫马东家知道,那西王母国的都城位於崑崙山腹之中,乃是一小国,又名玉墟, 方圆共有数百里。有九处入口可通往彼处,沿途要在地下跋涉多日,且路途十分艰险,一著不慎便难免不测。其国內盛產美玉、宝树,並有无数珍禽异兽,小山高的崑崙玉隨处可见,十分富饶,只不过——” 听到西王母国並不大的时候,马庆显得有些失望,又听到那里位於山腹之內,且路途艰险,神色更显得无精打采,最后听到西王母內丰盛的物產后,又分明雀跃了起来,难掩激动之色地追问道:“只不过什么?还请道长细说。” “只不过,那里在多年以前遭逢大变,如今早已无人居住,其国民眾也只留下几支遗族,於崑崙山外放牧为业。我进入那里后,又遇著了些风险,崑崙山脉因此震动,致使出入口也受到影响。如今可正常通行的,只有需经过瀚海流沙、 得到当地部落指路,方能勉强通行的一处。” 听陈阳如此说,马庆顿时大失所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道:“道长,这么说,西王母国果然无法通行么?那里真有许多异宝?” 陈阳简短地答道:“是。” 他能从马庆的眼神里看出这人並未死心,多半要碰次壁才能晓得厉害,却也无意阻止。有道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亲身经歷一遭,终究不会知道其中利害。 此次崑崙之行,就连他陈某人也掛了些彩,只希望这马庆到时不会有什么好岁。 在湟中城修整了数日,將拉车的骆驼换成了几匹骏马后,再度踏上归程。时近年关,路上也曾遇到些剪径的毛贼,都被陈阳以黑吃黑的手段打发,发了几笔不值一提的小財。待得回到抱续山下的时候,整座山已被积雪染成了白色,令得险要的山道更加难以通行。 张玉琪表示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玩得尽兴。往日年关之时,她在天师府內有太多事情处理,成天跟在她爹的身后忙活,如今总算得以脱身,自然不会赶在这时候自投罗网,说什么也要在陈阳的道场之中暂住些日子,待得开春之后再回去。 陈阳对此自无不可,苗月儿虽有些吃味,但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与张玉琪之间的关係也算是融洽亲密,故而也没异议。於是抱续山上,搬山派的道场內,又多了一位临时的住客。 道场里的屋舍又修好了几座,丘胖子请来的人手確实勤恳能干,这段时日以来,几乎没有停下过忙活,直到冬日才暂时罢手。换上了一身冬装,穿著厚实袄的老独眼与绿萝为归来的陈阳一行倒了壶热茶热饭,並说了些这些时日来的情况,本担心会有什么人来闹事,却是意料之外的寧静安详,每日里除却给陈阳设在法坛內的真君神位上香外,几乎没有事做。 聊了片刻,老独眼在旁忍不住地问道:“你们这一趟去了如此久,都带回来了些什么好东西?” “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陈阳对此行收穫的圣木曼兑很是满意,“眼下还放在车上,你可以去看看。” 知晓陈阳的眼光十分挑剔,能够得到他如此评价的东西实在不多,更別提一旁天师府的真人也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这令老独眼越发好奇,拖著不大利索的腿跑向门外大车上,险些因为地滑而摔了一跤,掀开车门的帘子,看清楚了里头的事物后,却是大失所望。 “往返近万里,如此辛苦,你们就搬回来了一棵树?这算是什么宝贝?” “金银玉器,这一路上我见了不知多少。”陈阳说道:“但与这圣木曼兑相比,都算不上是宝贝,大多都是些无甚用处的阿堵物。你不知晓此树的厉害,它是上古神树的一种,无需扎根便可汲取虚空,若將其放置於文气匯聚之地后,將结出的果实让人服下,不仅能延年益寿、更可令人通晓文字、生有龙虎气,用逆天改命形容也不为过。” “就比方我放在后院中的那一堆档案、笔记,旁人翻阅尚且要个儿年功夫,若是將圣木曼兑栽於彼处,只需等其结出果实后服下,便可將上头的记载尽数融匯贯通。而若是放在天师府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並不是真有这么做的心思。” 说到这,陈阳停顿了片刻,看了看张玉琪,后者正露出会心的笑意,一副“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神情。 “若是將这圣木曼兑的果实放在天师府的藏经阁,供养个几日后服下,便能將三洞经书,无数道藏融匯於心,你知道这是何等了得的事情么?便是当代天师,也不敢说通晓天师府內的经文道藏。” “真有这么厉害?”老独眼將信將疑道:“我怎么就不大相信?你说这什么圣木的果实有如此神效,我看它一整棵树上却统共没有儿个果子,个头还不如枣子大,什么时候才能成熟?” “此树五十年一结果。”陈阳说道:“至於还需要多久才是下一次果熟—“ 这个我確实也不知道。” “那有什么用?五十年,说不定我都见不到它结果的时候。”老独眼了嘴,“虽说搬山道人追求的是不死药,但不死药也不能当饭吃不是?这棵树的確珍贵,我觉得不算实用—你们还找到了什么?” 兴趣不同,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空费口舌,而老独眼所说的確实也有一定道理,在看到了其他收穫,尤其是那件金缕玉衣,老独眼才真正心服口服,抱著这玩意不愿撒手。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好宝贝,我的个乖乖。”老独眼叫唤道:“只在魏晋之前才有,世面上已有数百年未曾发现过一件,品相还如此完好。若是能卖得出去,说不定价值半个洛阳!” “太夸张了。”见识了太多西王母內的玉器,使得金缕玉衣已在其他几人的眼中不算惹眼,陈阳说道:“要我说,这东西才是除却稀奇外,用处不大。虽可存住肉身精气,但平常却用不上,整个的一件无法出手,拆开来又太过浪费—— 也就是压在库房里当个镇仓之物。” 各有喜好取捨,谁也不好说服谁,但在过了番嘴癮后,老独眼显得开心了许多,当天又下厨做了个汤锅子,里头用的是培植在后院药圃角落里的时蔬,都是冬时少见的绿菜,滋味很是鲜美。在那一株移植自老君山的参王荫庇下,整个药圃內的草草俱皆长势喜人,即便在冬天也是生机盎然。 二人关於圣木曼兑是否有用的爭论,到最后,出乎意料地很快就迎来了分晓。 才回到道场安顿下来,只是度过一个晚上,第二天,被陈阳放在了后院书房里头的圣木曼兑,枝头便出现一个完全成熟、通体变为纯净嫩黄色的果实。这颗黄实足有拳头般大,且散发著令整个道场都闻得到的异香。 第401章 圣木果实,练手过招 第401章 圣木果实,练手过招 “嘶,你昨天不是还说这圣木曼兑五十年一结果么?怎么今日果子就熟了? 1 搬山派眾人站在书房之中,观赏著忽然成熟的圣木曼兑果实,老独眼凑上前去嗅了嗅,问道:“总不会是隨便编了说辞骗我老人家吧?也不像啊,这果子光闻著就並非凡品,这香味之中还有著些奇怪的味道,是什么呢?” 听老独眼这么一说,周边眾人也有著类似感觉,一时半会间,却都说不上来。 尤其是徐弘远,他觉得这味道尤其熟悉,似乎在哪里经常见到,香气的名字仿佛就在嘴边,可偏偏吐不出来,这滋味像是抓心挠肝,將他折磨得不轻。 “是墨香味。”陈阳一语点破,“確切的说,是一种极淡的水墨香,味道清幽。” “师父说得对,確实如此。”徐弘远兴奋道:“这东西散发出的香味,与我先前在家里时收藏的古董字画相仿佛奇怪了,明明是树上结的果子,为何会有这种气味?” 陈阳走上前去,拿起一道果实下的叶片,低头仔细观察,发现叶脉之中隱有无数文字,感慨起了这圣木的奇特,竟真能將周边生长环境中、虚无縹緲的文气所吸收,並於果实体现。这不是什么后天能够修来的法术,而是货真价实的先天神通,只存在於圣木曼兑之上。 陈阳心痒难耐地提议道:“要不把它给吃了?好尝一尝味道如何,也正好看看它有没有传说中的功效。” 可问题是,就这么一颗果子,在场的却有六人,如何好分?而即便是一人分食到一口,果子的功效是否会因此打了折扣,这样是否会有些浪费? “我就不掺和这果子了。”张玉琪笑著道:“第一颗就由你们收下,待得日后圣木曼兑再度结果时,再予我一颗便是。不过,这吃下后到底有什么感受,你可得详细地跟我说说。” 其余几人各自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神物难觅,自然应当由掌门先服用。” 陈阳心道,这就是做掌门的好处了,也不柱费他为搬山派的这份家业弹精竭虑,闻言也不假模假样地推辞,上前直接將圣木曼兑的果实摘下,在袖口上擦了擦,见其表皮並无纹理,便乾脆连皮也不剥,直接图图看塞进口中。 这果子的口感如枣子一般,略有些沙,其中並无什么汁水,不过却是越嚼越香,伴隨著咀嚼,口中的墨香味也越发明显清晰,於提神醒脑的同时,连带著將无数感悟送上心头,陈阳眼前仿佛闪烁过无数文字,除却崑崙山的各法诀以外, 他搬山派书房內的典籍也包括在內。 不知不觉间,已將这果实吃得乾乾净净,只剩下颗果核。 “这果核可不能浪费了,日后或许能种植出来,到时又是一棵新的圣木曼兑。”说著,陈阳將口中的果核取出,只见其大约有眼球大小、通体漆黑,质地非金非玉,摩起来的手感很是熟悉,“—等会,这不就是重瞳珠么?” 熟悉重瞳珠的几人放眼望去,只见这果核上除却没有纹路以外,与重瞳珠几乎没有区別。 “还真是。”苗月儿惊讶道:“原来咱们搬山派的信物,是这神树的果核么?怪不得师兄可以用其破译文字,原来如此——“ 误打误撞之下,圣木曼兑的果实还解开了困扰陈阳已久的重瞳珠之谜,这文是另一个意外之喜。至於为什么重瞳珠只在陈阳手中有如此功效,或许是因为他受到大曼陀罗的刺激后,感官与常人不同,更能把握住重瞳珠浮现出来的异象,亦未可知。 张玉琪在旁期待地道:“怎么样,怎么样,吃下去后有什么感受?是否有什么不適?” “不適倒是没有,那果子的滋味也就一般般,嚼起来倒是香得很——”陈阳抬掌运气,隔空一指,地上砖缝內的一颗种子忽然生根发芽,於眾人面前,將上头压著的青石砖活生生顶起,“倒是无师自通了些新法术,这是曾经西崑仑用於稼稿的术法,可催动种子生根发芽。” “原来是种地的法术?用於打理圃倒是不错,这个好。”苗月儿喜道:“等閒下来,师兄可得教教我。” “这是自然,不过,越是珍奇的草,这法诀需要耗费的法力也就越多。”陈阳答道:“而且,成熟得越快,也就越容易枯萎,若不是急用,还是待其慢慢成长得好。像这一根嫩芽,若不进一步精心照料,三天內就会枯萎。” “照这么看,用处倒是一般。”张玉琪追问道:“还有什么法术?露几手厉害的来瞧瞧。” “你当这是在耍戏法么?”陈阳看了她一眼,虽这样说,但双指还是併拢於面前虚画了一张符,喝道:“起!” 那一根刚刚才生出来的嫩芽,隨即受到法力的牵引而继续伸长,眨眼间便化作一根藤蔓,直直地搭上了房梁,陈阳单手攀住那根藤蔓,脚尖一,便借势而上,坐在了房梁处,对著眾人抱拳道:“献丑了。” “这一招我见过!”张玉琪信誓旦旦地道:“是神仙索,对也不对?难道, 这也是崑崙的法术?” “並不全是。”陈阳摇了摇头,“这招是我根据崑崙法术推演而来的,你没见著刚刚还画了张气符么?江湖术士的神仙索多是障眼法,但我这仙藤可是实打实的,不仅可用来上墙,亦是绑人的利器——-你握著试试看。” 张玉琪闻言,好奇地將那婴孩手腕粗细的绿色藤蔓一把握住,接著眼神一凝:“这东西能汲取我的法力—好傢伙,用这东西来捆人確实方便,確实比寻常绳索好用多了。” 老独眼看著兴致勃勃討论绑票手法的陈、张二人,心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这搬山道人呆久了,这天师之女如今瞧著也有些土匪婆子的模样。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陈小子学识本就不凡、如今又吃了一肚子的文气进去,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惫懒模样? “土生金,金生水,水又生木,崑崙山的法术便以这三行为主。”陈阳说完了这一手仙藤,又继续道:“王行的法术,已被我化用为震地符,你们也都见过了。至於这金行么,且看。” 陈阳手指点向那块被顶起的青石,只见得灵气流转之余,砖石忽然裂开,露出其內部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翠绿色泽美玉,顏色之纯净,几可比擬上乘翡翠。“这就是萃取了土石之精气后,化作的玉石。” “呀!”这回轮到老独眼惊叫了,他將那块翡翠小心翼翼地拿起,端详了片刻后稀罕不已地道:“这可是好法术,比其他法术都好!点石成金向来是神仙手段,你这一招点石成玉也不差,有了这招,衣食住行再不用犯愁了!” “有了道行,本就不用再为银钱犯愁。”陈阳略有些自矜地道:“虽然少了点,但只要有石头的地方,就可施展此术。以此而生的玉石,也可用来製作法器..” “木、土、金都有了,接下来便是火与水。”张玉琪著手指,道:“火的话,你那招元阳真火已很了得,至於水,以天一真水封存的冰魄青金石,先前也已见过。再加上雷法、符法,眼下你这一派的法脉,也算是五行俱全了。就底蕴而言,实不逊色於三宗分支。这次回去,我就稟明爹爹,让你这一派也纳入玄门正统,如何?” 有官面上的身份,行起事来无疑会方便许多,將搬山派洗白,也是陈阳一直以来的追求。虽说人不能忘本,但也总不能让搬山派每每被提起,都被称之为倒斗贼吧? “若能如此,那就再好不过。”陈阳抱拳回礼道:“我就先在此谢过道友了。”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张玉琪摆摆手,復又提议:“我见你用了这许多术法,也是有些技痒,既然如此,不如你我今天就切一番如何?说来,自抱丹之后,我还从未和其余金丹真人练过手,今日恰好是个机会。” 陈阳今天的兴致也是极高,於是便答应下来。 在道场之內有些施展不开,再说若打坏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也是不美,於是二人乾脆出了道场,来到抱续山北侧的望牛岭。此地传闻是当年抱续山上食用仙草后飞升的牧童当年放牛时,登高望牛之处,因此得名。 在动手之前,二人先说好了各自不动用剑器,好点到为止,省得误伤对方。 “对了,你那些暗器也十分刁钻,要不也別用了吧。”对於陈某人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暗器,张玉琪仍记忆犹新,“咱们就靠法术、拳脚较量一番。” “行。”陈阳痛快地答应道:“就听你的。” 见二人已经说定,临时被拉来充当见证的老独眼隨手捡起地上的石块,朝著半空中一扔。 当石块落地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动起手来,却是各自併拢指尖,放出一道锁链粗细的惊雷,於跃动中相互抵消,电光一闪即逝。 陈、张二人的雷法出手极快,观战的几人才反应过来,平分秋色的二人已斗到了第二回合。 张玉琪清楚,想要拿下陈阳,等閒符法无法奏效,而需要时间运气行功的法术,也容易被其逮住破绽。即便陈阳不能动用八卦藏龙剑、丧门透骨钉,但那身怪力与腿法也是一绝,若叫其近到身前,只会些养气功夫的自己必然败阵,因此,想要胜过陈阳,便要在最短时间內、將其压制於身外。 虽说切的胜负並不能代表真实实力的高低,但生性要强之人,绝不会容许自身任何的失败。 “太上三五,正一盟威,斩千鬼万神符!” 心中默诵符之名,张玉琪以一只素手展现出了极快的手法,以令人眼繚乱的速度,於一息之內完成了复杂符法,生出无数道凛然气劲,层层叠叠、彼此交杂看,铺天盖地般朝陈阳涌来,道道锋锐如刀,仿佛要將一切绞杀殆尽。 陈阳望看斩千鬼万神符所化的气象,微微点头,心道这一道神符確有千军万马的威势,称得上恢弘大气,常人绝不敢直樱其锋。隨即,他弯下身来,双指在地面上一通勾画,接著又是一拍,將面前的地面升起一面土墙,共有一丈高、数尺厚,夯实的土壤里凝聚著土煞之气、坚硬似铁,外表还浮现有右龙左虎的龙虎纹样。 此符是以震地符演化而来,借凝聚土煞之气而生,陈阳將其称之为“化山符”,取不动如山之意。若画出符纸来,则可用於加固地基、墙壁,在他手中, 便能於瞬息间构建出一面坚实土墙。 锋锐气劲落到小山般的厚实土墙上,留下无数沟壑,每耗去一道,便带起无数泥土飞溅,眨眼间便將其切削得只剩薄薄一层。但陈阳以其遮掩身形的同时, 以强悍气力將其一路推著向前,当土墙散去时,人也来到了张玉琪的七步之內。 在如此距离,还未等一些复杂符法成型,对手的拳脚兵刃就已到了面前,故而只能以出手快的招式应对,二人这回文是不约而同地掐了个五雷诀,以阳五雷轰向对手,隔空对上一掌,各被震退数步,只感觉运劲的左掌微微发热、气机紊乱,暂时无法再用。 张玉琪见距离再次被拉开,正合已意,本打算继续使出高深符法,奈何才以双指开了个头,对面陈阳的身影却已如鬼魅般一步闪到身前,使出一记穿心左踏腿,已踢到了她手掌前。 下一刻,便可破开施展符法的手掌,直取心窝。 无奈地散去內息,张玉琪嘆气道:“.——是我输了。” 虽然陈阳这一脚不一定能破开她的护身法力,但要真地近身廝打起来,迟早落败的还是她。虽然认了输,但张玉琪仍有些无法释怀,毕竟她准备好的手段连十分之一都没用出来,等同於才开了个头,便问道:“你刚才是怎么突然衝到我身前的?” “缩地成寸。” 陈阳收回左脚,笔直地站著,身后不远处残留有踏出先前那步时產生的深坑:“即是借地势而行,亦是震地符的化用。” 第402章 过风洞,灵芝仙草 第402章 过风洞,灵芝仙草 若是论到符种类的多寡,即便陈某人天纵奇才,也难比天师府无数能人异土钻研千年的成果。也正因为搬山派符统共就那么几张,想要胜过张玉琪一筹,就要在有限的符篆中,將效果尽其所能地发挥出来。 “震地符还真是叫你玩出来了。”张玉琪无奈道:“但这一阵也太无趣了,我还有许多手段没用出来—也罢,今天就到这吧。” 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输了,也没有必要纠缠不放,眾人一道回了抱续山,沿途张玉琪又问道:“你这道场的位置选得极好,四周壁立千仞、易守难攻,確实是一处险地,只是景色未免不佳。” “比起风景秀丽,还是稳固些更加妥当。”陈阳答道:“其实我这道场,是由先前曾在这占山为王的一处土匪寨子改建而来,那土匪头目有些手段,营盘设置得很妥当,也省了我不少事。说到风景,其实抱续山上也有一处有意思的地方,唤做过风洞。” “过风洞?”张玉琪琢磨了片刻,“这名字有些意思,既然如今时日还早, 不如去转一转?” 陈阳答应了声好,而旁边老独眼则道:“你们去那地方耍子吧,我老骼膊老腿就不凑这热闹,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给你们张罗一桌好菜徐小子,绿萝, 你们过来给我帮忙。” “啊?”徐弘远忽然被叫到,有些惊讶,想著自己对於伙房內的活计一窍不通,正犯难的时候,又见老独眼冲自己使了个眼色,看向苗月儿有些不快的面色,忽然间明白过来,“好嘞,那我们这就走吧,师父,你与师叔带著玉琪真人慢慢游览。” 言罢,拉上忍俊不禁的绿萝,跟著老独眼一道脚底抹油地先行离开。 望著几人快速离去的背影,陈阳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只见老独眼步子一浅一深,身子歪歪斜斜,偏生又很是轻快,便笑道:“这老前辈走得倒快。” 苗月儿不知为何嘆了口气,而张玉琪则抱以看热闹般的笑容,促狭地看著陈阳:“那,就有劳陈真人带路了。” “好说。” 过风洞是一座天然石洞,形似牛鼻,因其內常有风传出,所以得名。此洞分为前后室,两口直通,洞內除却有一石人外,还有一口泉水。相传天旱之时,搅动此水,必有甘霖落下。若是人眼有疾,以此水洗灌双眼,不久便愈。 洞內石人为一塑像,怀抱牛犊、白面无须,名日“抱续真人”,故而此洞也被叫做“抱续宫”,据说这石人塑像,便是为了纪念那位放牛的牧童,曾经他常在此地饮牛。有一次,因为不慎跌落,他受困於抱续山东侧断山壕处,彼处地势陡峭、如刀削斧凿,故而上下不能,时间久了,便饥渴难耐。 在这时,他因见到怀中牛犊在啃食山崖间生出的青草,便也跟著以此果腹, 谁料到服下的却是传说中的灵芝仙草,人与牛续服下后,一同白日飞升。 陈阳介绍完过风洞及抱续山的渊源后,又道:“周遭又有传说,说这牧童前身是饲养太上老君所骑青牛的童儿,只因尘缘未了,才被贬下凡间。而后老君下界,居於欒川县內景室山,见牧童受贬之后性子纯良,忠厚朴实,便以仙草点化,接引其回返仙界。” “怎么又是老君?”张玉琪闻言,嘆了口气道:“我家先祖也是托他传法, 才立下道统,他老人家可真够忙的,光下界道场就有不知几多处。” 陈阳听著有趣,心里也是清楚,其实玄门各派假託三清传法乃是传统,其中真假唯有各派自己知晓。毕竟別人家道法都是道祖亲传、自三皇五帝时一直延续下来,剩下的若不如此,岂非平白无故地矮人一头? “虽说真假难辨,但这传说確实有鼻子有眼,甚至还立了塑像於此地。”陈阳指向洞內的泉水,“这口泉水我先前也查探过,里头的確有些微弱灵气,虽没有传说中那么灵验,但的確有养生延命之能。如今,我道场內的饮水都是自这里取的。” “这么说,断山壕附近你肯定也去查探过了吧?”张玉琪打趣道,“怎么样,找到能够白日飞升的灵芝仙草了没?” 陈阳笑了笑,还没说话,旁边苗月儿先开口道:“前些日子,师兄与我在断山壕附近找了近半月,哪里有什么灵芝仙草?那峭壁上虽的確长著些药草,却也不过是龙胆、苍耳、金钱草之类的常见货色,剩余的便都是些杂草。这传说我看多半也是假的,圣木曼兑何等神效,服下后也不能白日飞升,那不知名的灵芝仙草何德何能,可以有这般神效?” “也不能这么说。”陈阳在旁道:“其实,早先年间,因有道人服食所炼丹药后不慎中毒而殞命,便有说法是其服下神药后户解成仙,留下的只是残躯。至於是真是假,反正也没人能知道。或许这抱续真人,便是与其牛续一同误食了毒草,结果双双『飞升』了。” “若这么说,这人还有些可怜呢。”苗月儿道,“师兄这说法也更合理,原来这白日飞升与和尚们的上西天,是一个意思。” “飞升之事確实真假难分,古往今来那些已经成仙的人士,虽然后来传闻也有人见过,但毕竟缺乏凭据。”张玉琪则道,“但是,我等確係身怀修为,那么成仙得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或许也不全是镜水月。如若不然,你们搬山派也就不会追求传闻中的不死药,而陈道友的道行,也不会精进得如此迅速。” “此言有理。”陈阳附和了一句,道:“我搬山派寻找不死药,找的大都是有说法的名山大川,这抱续山地势虽险、形势却略显不足,养不出什么像样的宝物,可谓不及崑崙多矣。” 话说到这,本就不大的过风洞自然也游览完毕,时间距离用饭仍有些早,既然之前说到了断壕沟处的灵芝仙草,几人乾脆便继续前往那里。 搬山派道场三面临崖,一面悬空,而断壕沟正位於其东面右侧,延伸出去的山势在此被突兀截断,其下仿若无底深渊,故此得名。壕沟另一侧的山峰上,立有一石笋,远远望去,五官俱全,鬢髮可见,如老翁样,正注视著断壕沟靠近抱续山一侧的某处。 去到断壕沟的路上,有黄墙青瓦依山而建,中间还要经过极狭窄的一处石缝,须得吸气收腹才好通行,肚子上若是太过健硕,便难以前进。 陈阳指著石笋道:“这石笋是天然形成,面目如老翁,故而有石老汉之名。 道场北面望牛岭那里还有一个类似的,不知你先前是否有留意到,那根石笋仿佛盘膝而坐,有好事者则將其称之为石老婆,乱点鸳鸯谱將这两个石笋扯成了一对,说什么是犯了天条的一对神仙,被化作老態贬下凡间,在此相守而不能相见,饱受风吹日晒雨淋。” “有好事者还写过打油诗,言称:一望思千年,风云变君不现,独自子立痴情人,为情守得泪水干,化成石人后人观。” 苗月儿假意嗔道:“这般感人的一个故事,师兄偏生说得像是儿戏一般!” 陈阳笑笑,“这故事確实太过牵强附会了,天上动不动就贬仙人下凡,难不成天上仙人多得没地方塞了么?成仙为的就是一个逍遥,若是成仙前受条条框框拘束,成仙后也受条条框框拘束,那这仙到底成了个什么?还不如在这山上大口吃肉、大秤分金来得自在。” “你这话说得不像个玄门羽士,反倒像是土匪。”张玉琪指著石笋视线的落处,“你们先前有去看过那地方么?” “自然看过。”陈阳答道:“这石笋视线恰好落在断壕沟的峭壁上,有些像是指引1,所以我先前特意攀爬下去的时候,也的確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洞口,那洞內极深、七拐八折,里头除了石头、便是些苔蘚与虫子,实在没什么好去的,反惹得一身尘土。” 张玉琪顿时有些失望,素净的脸庞查拉下来,心想也是,以陈某人的细心, 怎会这般明显的指引都注意不到?他既然如此说了,那这石笋视线所及之处,多半是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可惜她本来还想立上一件功劳。 断壕沟处的险要景色,欣赏个一时片刻也就足够。 见日头已经西沉,眾人正打算回返。 於此时,夕阳残照自西方投来,恰好落在那石笋的上头,將斑驳外表映照得更加清晰,面目上的五官於光影错落间越发凸显,石笋的双眼处被余暉点亮,斜向下地看向断壕沟对岸处,与先前陈阳等人所以为的视线並不一致。 此情此景,仿佛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数,非人力所能造就。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停下回返的步伐,顺著那石笋真正的『自光』看去,只见峭壁上生有的一丛杂草之中,隱隱生出了一朵半透明的灵芝模样,於光芒凝聚中若隱若现,仿佛隨时都有可能消失。 “莫非,那抱续真人服用的灵芝仙草確有其事?” “宝物出世,须有天时地利人和,若不是我们三人今日恰好在此,恐怕也发现不了这异状。”陈阳按捺下心中激动,询问道:“你见多识广,在天师府里不知享用过多少灵芝仙草,可知道那似虚似幻、仿若透明般的灵芝,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哪知道—这东西是自你陈真人的山头长出来的,你自己都不知道,反倒来问我一个外人么?”张玉琪好笑道:“我虽然见识过不少灵芝,也曾尝试炼製过以九种芝草为原料的九华丹,却真没有见过如此奇异的品类,好似轻轻一碰便会化了一般。” “既然如此。”苗月儿在旁催促陈阳:“师兄,无论那朵灵芝是什么物件, 眼下不如先下去將其取回来,再慢慢研究。像这等奇异的东西,必然不同凡响。” “不能急。”陈阳摇头道:“眼下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根脚,又是否成熟,药效如何——-若是贸贸然前去触碰,一不小心损坏了又该怎么办?若如此, 岂不是有点可惜?” “你已服下了圣木曼兑的果实,通晓搬山派与崑崙的文字典籍,也不能认出此物么?” 陈阳点头,“我確实没有在任何典籍上,见到过与此类似的记载,这很有可能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灵草·—-我看,此物既然外表如云雾一般虚幻,不如就叫其灵雾草,或者说雾灵芝,你们觉得如何?” “叫什么都好。”张玉琪也有意动之色:“既然知晓了它的生长之处,稍后再挖出来倒也行,但就怕等这段时间过后,又找不见其踪跡了。就像先前,没有夕阳的时候,这东西也呆在那里没有挪窝,偏偏我们之间没有一人察觉,如灯下黑一般,连气机感应也没有异样。或许此物有什么隱蔽之能,唯有偶然之下才会显形。” 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机会仅此一次,此番便绝对不能错过。 陈阳见那虚幻如云气般的奇特灵芝仙草,隨著夕阳的不断下沉,光芒也越发黯淡,眼见得就要再度『消失”,最终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得出手,先將其捞到手中后再论其他。 有些仙草脱离了生长环境后,不能受到一丁点的外界刺激,正如传闻中的人参果,其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用凡俗手段去取,难免坏事。再加上这灵雾草看起来十分脆弱,更要小心谨慎一些,所以陈阳乾脆祭出搬山符,以符中法力化作的两道灵光將其托住,凭空缓缓摄来,悬浮於掌心之上。 这时,眾人才能仔细观察这灵雾草。 只见其有杯盖般大,从根茎到芝叶、乃至每一根脉络都完全透明,若非有搬山符所化的灵光照耀,根本难觅其踪跡,甚至於几人都感受不到其气机的存在。 第403章 知恩图报,仙草妙效 第403章 知恩图报,仙草妙效 只要不是死物,哪怕是渺小如一根野草,也有看微弱气机存在。世间修士可感应天地之灵、方物气机,偏偏无法感应这灵雾草的气机,既然其並非死物,那么必然有著天生的隱蔽之能。 世间珍奇异草无数,凡是灵异之物,必有其独特效用,炼化之后便可为人所用。究其根底,不外乎是以外物之有余,来补已身之不足。 现如今灵雾草到手,怎么处置便是一个问题。 “是直接嚼吧嚼吧吃下去,还是拿来炼丹?”陈阳想著,“那抱犊真人传闻是服用仙草而得以登仙,一来他那时吃的並不一定是这灵雾草,二来传闻毕竟是传闻,终究还是要眼见为实。” 见陈阳以手掌虚托著灵雾草,一脸思索神情,张玉琪道:“你看看,自己家门口就有宝贝而不自知,还要千里迢迢地带人去崑崙跑那么一趟,今日若不是我在这里,是不是就错过了?” 苗月儿在旁点头道:“確实,能找到这东西,玉琪姐姐可谓功不可没。” “听到没,陈真人?”张玉琪用胳膊肘捅了捅陈阳,以令其回神,然后道: “你说说看,此番该怎么论功行赏?” “..-確实该报答玉琪真人。”在张玉琪期待的眼神中,陈阳迟疑了片刻,“这样吧,我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回报—不如你隨意提个我能办到的要求。” 张玉琪眼神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她话还没说完,苗月儿立即跳脚:“这怎么行—万一她——!” 话未说完,苗月儿便被张玉琪一把抓住,以调笑的口吻在其耳边道:“我要如何?话说回来,月儿妹妹你突然又急些什么?” 苗月儿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挣脱张玉琪的禄山之爪,娇嗔道:“你们都欺负我,我回道场了!” 言罢,转身带起一阵香风,不多时便失去了踪跡。 苗月儿走了后,张玉琪这才正色道:“好了,此番我北上也不全是为了给你帮忙,身上还是有些差事的,既然如此,不若你便来帮个手如何?这总是你力所能及之事吧?” 见其面色是久违的认真,仿佛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洪州链度司的执掌者,陈阳也严肃了起来,“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此间更无六耳,正是方便谈事的时候。”张玉琪四下张望一番,道:“你自然也是知道的,玄门与这世俗朝廷一般,分为南北二宗已久。南边是以符篆三宗为主,由龙虎山天师真人掌三山符篆。而北方则以全真、武当为主,终南山全真教主执其牛耳。我要办的事,就与玄门北宗有关。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南朝皇帝立志北伐、一统山河,我玄门正道自然也该如此。” “玄门內部之事,我搬山派並不愿过问。”陈阳听出了话中的危险味道,摇头拒绝:“我如今已將道场安在了抱续山,虽说此间是佛门的地盘,但若恶了全真,只怕也不大好过。” 虽说陈阳与天师府关係较为密切,还曾得天师亲传袖中乾坤的妙法,但个人交际终归是个人事,搬山派虽只有大猫小猫三两只,毕竟他陈某人也是一派之长,凡事不能率性而为,也该为搬山派门人及自家道统著想。 好不容易有了处根基、开了法坛,还培养了两路尊神,积累了些底蕴。眼见得终於要从野道士摇身一变,总不能此时上头,令得才开个头的基业功亏一簧。 “我就知道你不想掺和这些琐事,其实我又哪里喜欢过问这些无趣的事情? 只是世间之事,大多並不由己。”张玉琪嘆了口气,“我这次北上,既是为了与你去崑崙一行,也是为了在沿途看看北宗如今境况,同时还奉了我爹的法旨,要接触武当山的扶摇子真人。” “哦。”陈阳明白过来,“天师是打算撬墙脚,將武当也拉入符篆三宗?” “你说得怎么这般难听?”张玉琪不满道:“玄门道统之事,能说撬墙脚么?我直接上门拜山,恐怕扶摇子不愿见我,你之前不是与他有些交情么?这样吧,你与我一起去趟武当,代我引见扶摇子,便算报答了,如何?” 就这么做个中间人,似乎也不算太犯忌讳?介绍前辈高人给友人,似乎也是常理,不过是友人的身份稍微特殊一些罢了。陈阳琢磨了一会,方才道:“可行是可行,只恐怕我这儿分薄面,不足以令你见到扶摇子。上次我虽於神农架救下了尤道长,但也收到了扶摇子手录的太极拳经为回礼,彼此之间已然两清—.“ “若最终没能见到,也不怪你便是。”张玉琪打断了陈阳的话,眉头一挑:“痛快些,你就说去不去罢!” “去。” “那就行。”张玉琪鬆了口气,“眼下已经入冬,咱们又才从崑崙回来,便休息些时日,待得年关过后再去拜访。” “啊?”陈阳惊讶道:“眼下才刚入冬,距离年关还有些日子,你果真要在我这住这么久?” “怎么,你不愿意?”张玉琪顿时聋拉下脸庞,眉宇之间显得有些忧愁,俏脸上浮出鬱郁之色:“你如今有这么大一份家业,还怕我吃穷了你不成?就当是你道场里来了个掛单的可怜道士罢!” 陈阳答道:“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罢了,只要你別声张自己的身份就行。至於食宿,我当然供得起。” “放心吧,我才懒得卖弄呢。”张玉琪见陈阳答应,伸了个懒腰,转眼间又变得嬉皮笑脸:“那些个权贵如苍蝇一般烦人,我平日里应付起来就觉得烦闷, 难得过个几天清净日子,眼下更不可能去招惹他们!” 谈完了事情,二人便回了道场,並已见得炊烟裊。抱犊山附近少有人烟, 山上的野味也早就被原先那伙土匪吃了个乾净,虽有泉水,里头也都是些不够填牙缝的细小鱼苗,故而道场之內少有荤腥。好在老独眼確实有著好手艺,稍稍弥补了食材的贫乏。 他自己也曾说过,若是年轻时没有误入摸金校尉这一行,那多半会在洛阳开酒楼。 总之,这场搬山派的宴席乃是素宴,菜色以各色时蔬、菌菇为主,唯一可算是荤腥的,便是一盘名为赛螃蟹的炒鸡蛋,乃是將泉水中小溪鱼的肉剔下后细细剁碎,加入黄酒与食盐醃渍入味,再与鸡蛋拌匀,待油下入锅中后五六成热时, 与薑末一起合炒,勾芡后伴隨以香醋食用。 正儿八经的赛螃蟹,一定是要下入鱼肉的,鱼肉才是这道菜的灵魂。而不是隨便炒个什么鸡蛋,都自夸是赛螃蟹,那就只是徒增笑料而已。 清爽的时蔬,加之鲜美的赛螃蟹,便连用过风洞內山泉水蒸出来的米饭也显得格外甘甜,一顿饭吃得张玉琪讚赏不已,双眼放光,“老前辈,你这手艺真是绝了!要不来我们龙虎山做饭吧!” “怎么你还当著我的面要人?”陈阳细嚼慢咽,將一碗饭吃完后,正端著茶水细品:“天师府的厨子就这么不入你的眼?” “哪里有什么厨子。”张玉琪一连吃了三大碗,“都是师兄弟轮流做饭,滋味也是寡淡得紧,不瞒你说,我那手艺已经是天师府里最好的了。” 民以食为天,便是修士也不例外,即便是金丹真人,最难断绝的也並非是七情六慾,而是这一口人间烟火。因为老独眼的厨艺,张玉琪无疑又多了一样赖在搬山派道场的理由。 饭后,眾人一齐收拾了碗碟,就在八仙桌上欣赏起了陈阳取回的灵雾草。 此时夜色渐深,屋內只以油灯、蜡烛照明,昏暗的光泽照耀在灵雾草接近透明的质地上,如水般地流动。四片半圆形的厚实叶片,亦於光影间若隱若现。 “还真是个稀奇玩意儿。”老独眼费力地挤上前,將完好的那只眼晴几乎贴到了灵雾草上,又不敢开口吐息,以避免口中浊气污浊了仙草,屏住呼吸端详了半天才得以看清:“这灵芝草,比我之前在洪州时见过的庐山灵芝,完全不是一回事嘛。” 张玉琪附和著他的看法,也道:“庐山灵芝一直是天师府炼製九华丹的原料,我也算十分熟悉,若论及玄妙,確实不如这灵雾草。” “都说这东西不一般,可具体到底怎么个好法,却没人知道。”陈阳说道:“依我看,还是要以这灵雾草为主材,炼个丹药出来,才能见得分晓。既然其有四片芝叶,还是先取个一片下来尝尝,看看药性如何。” 对於陌生的灵草,除却效仿神农尝百草以外,也確实没有其他確认药性的好办法。而品尝之人至少要深通药理,否则平白地吃了一片灵芝叶下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无疑是暴珍天物。在眾人之中,懂得炼丹的只有陈阳、张玉琪、苗月儿三人,而三人之中炼丹经验最为丰富的是张玉琪,奇思妙想最多的是陈阳, 苗月儿则对於药理最为熟稳,在配毒、解毒方面有许多心得, 灵雾草当然是仙草,但也同样有著毒草的可能,若是其中含有毒性,苗月儿的经验就能派上用场。她虽然法术上的造诣低了些,但自小钻研蛊虫、五毒,对於毒药之理有许多独到之处。 议定了由苗月儿品尝这灵雾草的芝叶后,陈阳等人便在旁围观,好隨时应对只见苗月儿轻轻摘下那一片灵芝叶,放进嘴唇里,轻启牙关,才只是稍微咬上几下,就感觉那灵芝叶失去了踪跡,口中微微一甜,仿佛清泉一般,於是下意识地吞咽了进去。 隨即,她露出略微惊异的神色,半皱著眉头,沉默不语:“..—“ “怎么样?”等了片刻,见苗月儿只是愣愣地不作声,陈阳催促道:“说话啊,你感觉如何?” “我———”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苗月儿终於开口:“我的气机运转似乎比之前顺畅了许多,且感觉身体十分轻盈这东西似乎並不含有什么毒素,也无甚滋味,滋味寡淡得仿佛山间的云雾。” 说著说著,就在眾人面前,苗月儿不藉助任何法器,只是运转內息,便从坐著的椅子上升空而起,直至离地三尺高,方又缓缓落下,身姿轻盈得像是一片落叶。 “这———”对於自己下意识做出来的行动,苗月儿也感到惊奇,“这是怎么了?” “凭空而起,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白日飞升?”陈阳恍然大悟,“看来传闻中的抱续真人和那头牛,確实是升空而起了,只不过去的或许並非仙界这灵雾草,似乎是有著令人身轻的功效。修士飞遁,多数要藉助遁光、法器,这凭虚御风的手段,似乎只有上古时的列子,也即冲虚真人才展现过。” “若是服下这仙草的效果只是身轻如燕似乎也不过如此?”老独眼说道:“咱们又不是干飞贼的,再说了,你们两个如今已能驾遁光,不比这玩意更好么?” “相比起遁光,这东西看上去倒是更省法力。”张玉琪在旁道:“虽然,看上去远远没有遁光迅捷但若是以此灵雾草搭配遁光,岂不是能够瞬息千里?” 话说到这,眾人的眼神都是一亮。 “哪怕是法力浑厚如我景明师叔,他为了赶上罗天大,一路从琼州驾遁光回到龙虎山,中间只稍作歇息,也了不少功夫。”张玉琪接著道:“若是有这仙草,说不定几天之內就能往来。都说孙猴子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咱们也不需和他比,一天行程能有个千里,就已是世所罕见,大好河山可任意来去。” “不仅如此。”陈阳摇头道:“遁光只能令自己飞遁,却带不得他人及重物,眼下有了这东西,情况又另作他论了。师妹,你隨我到外头来。” 苗月儿懵懵懂懂,跟著陈阳来到了院內,又听陈阳吩咐道:“你现在照著刚才那样子运功。” 苗月儿依言照做,陈阳则將已经修復了小半的八卦藏龙剑祭出,架起遁光, 拉起苗月儿朝天一跃,几息之內,如闪电般地在道场上空穿梭数个来回。 第404章 准备炼丹,兽耳精铜炉 第404章 准备炼丹,兽耳精铜炉 “嗡一一” 剑鸣声轻响,八卦藏龙剑笔直朝下地坠落,剑锋如刺豆腐般没入地面,陈阳与苗月儿紧隨其后地从半空中跃下,各自稳住身形。 转过身,陈阳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还挺有趣的。”苗月儿惊奇道:“这以八卦藏龙剑所化的遁光,確实迅猛““只是我感觉隱隱受到遁光排斥,多少还是添了些累赘。” “这是必然的,若非你服用了灵雾草,甚至带不动你。”陈阳解释道:“遁光与我同根同源,自然会排斥其他法力,而驾遁光最忌讳的就是载上他人,其次就是不得带太多重物,否则空耗法力,无法成行。所以修士驾遁光的时候,往往轻装简从、一人独行。” “不过,有了灵雾草,即便修为不够,也能借他人遁光而行,这倒是不错。”陈阳说道:“接下来,就该试试原本就能驾驭遁光的人,服下后又会如何了。” “直接服用么?”张玉琪在旁问道:“要我说,还是添些材料再炼化为丹药, 省得散了药性,这样才是物尽其用。” “说的也有道理。”陈阳倒也不急於一时,“只是我一时半会,还未想到此物能与什么药材合炼,若是你有头绪,不妨直言,反正这灵雾草也有你的一份。” “是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张玉琪笑呵呵地道:“我確实已经有了些想法,你这里不是有一片药圃么,不如现在去看看材料是否足够,我好儘早把丹药炼出来。” “行,反正现在天还早。” 今夜月明星稀,夜色也不算深沉,苗月儿提了盏油灯,走在前头为眾人带路,药圃一直是她与绿萝二人打理,陈阳平日里甚少往来此处,老独眼与徐弘远偶尔会来帮忙,其中老独眼还在一些边边角角里种了些葱蒜之类的新鲜菜蔬。 夜间的药圃很是寧静,三五成群的药草按其习性与药效,被分门別类在不同的行列中,枝叶於月光下散发微光,显得生机盎然。张玉琪扫视了一圈,点头夸讚道:“这药圃打理得確实用心,灵药的长势也不错,不少都是合用的。” 说著,她深吸一口气,面露异色:“你这里药香味好浓啊,可不像是刚开闢的样子,便是龙虎山的药圃,也不过如此。” “那都是有原因的。”苗月儿骄傲地挺起胸膛,又看向陈阳,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便也不再隱瞒地说出实情:“因为我这有个好宝贝参娃儿,快出来见客了!” 她朝著药圃中央处拍了拍手,只听得一阵窒的轻响声响起,头上顶著九块叶片、体型如四五岁幼童般,手脚胖乎乎的参王娃娃从地里钻了出来,迈开小腿蹦蹦跳跳地跑到苗月儿跟前,乖巧地问道:“什么事呀?” 张玉琪两眼看得发直,嘴唇因为惊讶而哆嗦了两下,这才道:“三清道尊啊·-哪来的人参精,还这么大个?你们居然把它养在地里?若用它来炼丹,少说也能增个好几百年的寿元——” 有赖於陈阳之前的恐嚇,参王娃娃如今最害怕別人要掌它来炼丹,听到张玉琪这话,畏惧地抱住苗月儿的小腿哆嗦个不停,用稚嫩嗓音叫道:“不要,不要炼丹!” 这参王娃娃的年纪,实际上是在场所有人加起来的数倍,只是草木之属成精本就艰难,生出灵智更是不易,这才使得其明明有看不小年纪,外表与心智却都稚嫩得有如孩童。苗月儿近来十分宝贝这参王娃娃,出门在外的时候也三不五时地念叨,儼然將其看做子侄般疼爱,她用手抚摸著参王娃娃的头顶,柔声安慰道:“放心吧,这个姐姐是开玩笑的,有我跟掌门在,没人能抓你去炼丹。” 参王娃娃在苗月儿身上又靠了会才放下心来,朝著陈阳欠了欠身子,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了自己的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直至土壤没过头顶,只將九片叶子留在外头。 “.—这傢伙之前脑袋顶上好像没这么多叶子,说话也没这么利索吧?”陈阳回忆著道:“一段时间不见,道行有长进啊。 1 “多亏了那些甘露,不仅是参娃儿,连带著其余的草也很受益,咱们院中这块圃的土质可谓极好。” “那就好。”陈阳转头又看向张玉琪,“怎么样,有合用的么?” “肯定有啊,大多都用得上。”张玉琪略有些遗憾地道:“不过,最好的当然还是那个人参精,但你们既然要养著它,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我要摘些仙鹤草、半夏、当归、肉蔻、吴茱萸、金银对了,还要看看你们这的丹炉有多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优秀的炼丹师对于丹炉也往往十分挑剔。对於张玉琪而言,其最喜欢的自然是龙虎山上的紫铜阴阳炉。此言出口,她却见到陈阳的面色有些尷尬,便追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一说到丹炉就这副模样,难不成是害怕我將你家丹炉也给炸了?” “那倒不是。”陈阳摇头道:“若你能炸得了,大可以一试,但问题是“· 我的道场里有丹房、有灵药,万事俱备,偏偏就是差了一个好的鼎炉,原本这次去崑崙还想著能不能淘换一个,结果並无机会。” 张玉琪的胸口一阵起伏,似乎被陈阳气得不轻,过得片刻才咬了咬牙,没好气道:“没有炉子,你叫我用什么炼丹?莫不是戏耍於我?” “我先前炼丹也没用鼎炉。”陈阳两手一摊,“都是凑合著用铁锅的。” 张玉琪已经不想再与陈阳继续多费口舌了,有些嫌弃地转过身,往自己房中走去,临走前还拋下句话:“不跟你说了,明日跟我一齐去附近找一找·-既然要我炼丹,至少得有个能入眼的鼎炉,否则这不是胡闹么?玄门正法,怎可儿戏?” 见张玉琪已经走远,陈阳忍不住在后头挠了挠头,“这一时半会,又是冬日时节,该去哪里找好鼎炉?丘胖子干得是贩酒与挖矿的营生,他也帮不上忙啊——难不成要现找好铜,炼製一个出来?” “丹炉可不是小物件,想要炼製出来谈何容易?”苗月儿在旁提点道:“师兄莫非是忘记了,老君山上应该便有鼎炉,那里可是传闻中老君炼丹之所,说不定炉子还挺不错—-那山上的老道爷不是一直想还师兄的人情么?” “怎么把他给忘了?”陈阳精神一振:“好,明日我就去老君山上问问。” 翌日,由於往返路途较长,陈阳等人便没有再结伴同行,他与张玉琪各自驾起遁光,不惜耗费许多法力,以斩邪剑与八卦藏龙剑划破长空,仅一个时辰便从抱犊山赶到老君山,从云头落下,来到了铁顶老君庙正门前。 自陈阳助明德老道去繁就简、完善了妙有真符经后,老君庙內大小道士便以其上內容次第修行,玄素道人也在此列。他近来链气有成,气机感应之能胜过以往许多,今日又在灵官殿內值守,正洒扫的时候,忽然心有所感,抬头见到空中有两道剑光划过,便心有所感,匆匆来到门外,果然见到陈阳与张玉琪前来,欣喜不已,连忙上前见礼,深深欠身道:“小道玄素,见过宗光真人。” “久违了。”陈阳抱拳回礼道:“不知观主近来可好?” “有劳真人费心了,师父一向都好,最近更是精神健硕,说来也是託了宗光真人的福。”玄素道人回话道:“有赖宗光真人助力编修《妙有真符宝经》,让师父了却一桩心事,开朗许多。师父曾说过,宗光真人是我派上上下下的恩人, 若是再来拜访,一定要好生招待。” “那就好。”陈阳听到明德老道身体不错后,便道:“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观主是否有閒暇。” “真人来此,不必通传,可自行出入,我这就带你去见师父,不知这位是:.” 玄素道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张玉琪,只觉对方虽素麵朝天,却自有一股英气, 姿色並不比之前来的二女逊色,他虽不知陈阳身边女眷为何又换了人,但也不敢多事,只是例行公事地开口询问。 陈阳介绍道:“她是我的好友,修为更在我之上,更炼得一手好丹,你万万不可怠慢,叫她一声张真人便可。” 陈阳一句谦虚的话语,令张玉琪很是受用,面上多了明显的笑意。 听得这话,玄素道人肃然起敬,连忙对著张玉琪施礼:“原来如此,贫道见过张真人。” 相互见过后,玄素道人不敢再耽误,立即带著陈阳等人赶往大殿,明德老道已经得了消息等在那里,出到大殿的门外相迎,正要颤颤巍巍地行礼,却被陈阳拦住。又是一通寒暄过后,二人先是隨同明德老道到大殿处上了一灶香,然后再到客堂处交谈。 面前的香茶散发出热气与清香,陈阳开门见山地说道:“晚辈此来,实际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贵派是否有丹炉,如果有的话,又能否借我一用?” “真人说得哪里话,你於我派有恩,这派中的事物只要真人瞧得上眼的,可任意使用。”明德老道回復道:“区区丹炉又算得了什么?我这就带二位前去。” 老君山相传为老君驻之所,虽然此言难分真假,但既然有这么一脉道统, 又是自居为老君门下的传人,必然在炼丹方面有些心得,又怎会少了丹炉?先前老君庙內道统几近断绝,派中大小道士法力微弱,便连符都画不明白,炼丹就更是糊涂。因此,其祖上传下来的丹炉在吃了几十年的灰后,终於是被锁进了一处偏殿里头封存,如今已许久没有开启,明德老道光是钥匙就找了许久。 来到偏殿门口,在明德老道的示意下,玄素道人上前將大门上掛著的铜锁打开,因为许久没有开启,锁眼处已有了些锈蚀,於是顺便稍做了些清理。 只见这间被改来作为库房的偏殿很是大气,里头空间宽敲,两侧的架子上放满了各类旧物。陈阳所要借用的丹炉,就被放置於偏殿正中的显眼处,此炉器型端正、丰肩束颈,口沿外侈。肩部饰有兽耳以及鏤空八卦纹饰,下承三马蹄足, 为精铜铸造,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外表虽然略微有些斑驳,却反而增添了一抹古朴厚重的沧桑意味,內中更暗藏灵光,似乎隱有玄机,令人肃然起敬。 “?”张玉琪两眼一亮:“居然是兽耳精铜八卦炉—-不错!” “是么?”陈阳看了张玉琪一眼,“你认得这炉子?” “当然了,虽然此鼎炉与我龙虎山的两仪炉构造不同,但也是曾经极富盛名的款式,尤其是这八卦纹路,传闻更有种种妙用。”张玉琪介绍道:“若是以此炉炼製灵丹,我有信心,成就一炉好丹应当不在话下。” 见张玉琪对兽耳精铜炉的评价颇高,陈阳也就放下心来,心想能这么快找到合用的丹炉,也算是天遂人意。於是他站起身,礼貌地对明德老道请求:“还请前辈將此丹炉暂借予我,待得丹成之后,我必然將其完好无损地还回老君观。” “真人儘管拿去便是,谈何还不还的?此物落在我的手中也是蒙尘,倒不如交予你使用,总好过一直在偏殿閒置,暴珍天物。再这么荒废下去,只怕要失了灵性,沦为凡物。”明德老道答应得十分痛快,並没有一点迟疑,拍拍胸脯道:“我做主,便將这兽耳精铜炉赠予真人。若是真人需要人手,也可从我门中的弟子里,挑选几名精明强干的当作助力。” 明德老道的手笔不可谓不大方,这么大的丹炉说送就送,令一开始只打算借的陈阳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忙回了一礼,说道:“长者赐,不敢辞,那晚辈便將这兽耳精铜炉收下了,等日后用这鼎炉炼出了好丹药,也会派人给老君观送来。” 第405章 开炉启灵,六丁神火 第405章 开炉启灵,六丁神火 “那好。”明德老道含笑道:“老道就等著宗光真人的好消息了。” 所谓拿人的手软,虽然约好了日后以丹药回赠,但是看在兽耳精铜炉的份上,陈阳仍与张玉琪多留了一会,以指点对方关於符法的问题,然后婉拒了用饭的邀请,要將丹炉搬回抱续山。 这一尊以精铜打造的炉鼎,只怕有千斤重,明德老道唤来了七个徒弟,也只勉强將其抬出了偏殿,想到此去抱续山还有不短的路途,一时有些犯难。 他正想著该怎么帮陈阳运送这铜炉,只见陈某人紧了紧裤腰带,擦了擦双手,大步走上前去,扎稳马步,弯腰以双臂抓握住铜炉的两足,进而发一声喊, 猛地將其举过头顶,一时间偌大的铜炉几乎要將天上的阳光遮蔽,陈阳举著铜炉尝试著向前迈出一步,脚步踏在地上,沉闷而稳健。 “力能扛鼎!”老君庙里的老老少少眼见此景,险些將眼珠子也给瞪出来, 明德老道抓著拂尘的手颤颤巍巍,感慨道:“这——-传说中的霸王之勇,也不过如此吧.” “確实好气力。”张玉琪也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你要用搬山符运送此物呢·怎么,你难不成想要將这炉子直接举回去?” “怎么可能?”陈阳一连走出十余步,这才將兽耳精铜炉放下,“我不过是试试自己气力如何別说,这卸岭力士的秘法的確不错,我方才只以气力便將这铜炉举起,且仍觉得绰绰有余。” 铜炉落地,发出当的一声响,声音悠扬。 见陈阳能將兽耳精铜炉举过头顶行走,明德老道自然也就没有担心的必要, 他带人送到了山门处才回返,临去之时,还委婉地说出希望陈阳以后能多来拜访,多多指点修行。 多了这么个铜炉,自然无法驾驭遁光,连带著张玉琪也得跟著一齐赶路。陈阳往铜炉內部贴了两张搬山符,以龙虎之灵附在炉身,瞬间令这鼎炉减去了许多重量,隨即又到一旁路边取下两根小树的树干,穿过铜炉的兽耳后,与张玉琪一前一后地將其担在肩头,运转神行法,朝著抱续山的方向回返。 山路崎嶇难行,加之又要维持搬山符,回程註定要比来时慢上数倍,偶尔在路上遇到些行人,见到陈阳一行扛著个大铜炉还能健步如飞,寻常骤马甚至追之不上,纷纷以为是哪路神仙显灵,有的甚至直接跪倒在路旁磕起了头。 终於,赶在夜色降临之前,陈阳与张玉琪费了不小气力,將兽耳精铜炉搬回了道场。也就是他们二人的修为不错,若换做其他人,哪怕也是修士,只怕也要累得吐血。 “呼.—..” 陈阳望著放在丹房正中的精铜炉,满意道:“从今以后,我们搬山派也有丹炉了。这东西久久未受供奉,还得祭炼一番方能派上用场,这趟也是辛苦道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在家中的时候,还未做过这样的活计,没想到倒是在你这干上了。”张玉琪活动著有些酸痛的手腕:“你可得多些心思在这铜炉上,可別辜负了我一番好意。” 做过饭的人都知道,新锅在用的时候得“开锅”,同样道理,炼丹的丹炉在初次使用或长期未用后,也得先“开炉”,其实也就是设法激发丹炉的灵性,以提高丹成的概率,並確保炼丹时不受外界打搅。 首先,要以净水將鼎炉內外清洗乾净,之后再以玄蕴咒、安土地神咒等诸多道法对鼎炉及周边加持,安置於神位之前接受供奉,以令其受灵气薰陶,最后再以道行高深的修士行点晴之笔,以深厚法力为其开光,完整一套仪轨下来,怎么也要耗费个两、三天的时间,且要保持內心的高度专注与虔诚、不得有丝毫杂念。 既然兽耳精铜炉如今已是搬山派的私產,这事自然不能交由他人去做,陈阳老老实实地按著步骤来,他挽起袖子亲自动手,以过风洞內的山泉水,將这炉鼎內外清洗得乾乾净净。再將镇岳、啸风二位真君的牌位安置好,设下个临时的法坛,念满了三天神咒后,又以元阳真火將这铜炉烧地几近通红,化去其中沉旧气,並將自身法力浸入其中。 完事后,整个精铜炉焕然一新,外表散发著极亮的黄铜色泽,于丹房之內灿灿生辉,炉身上八卦符文各自闪炼著灵光,隱含诸多玄妙变化。灵气逼人的样子,与之前锁在老君届偏殿时相比,可谓大不相同。 陈阳还別出心裁,於精铜炉內外各设下了一处炼灵阵,分別位於炉腹与炉身下方,到时生起了元阳真火,便可內外合力,以最快速度將各味灵草熔炼合一。 忙活了许久,陈阳这才走出丹房,正准备去告诉张玉琪择一吉日开始炼丹, 却见她与苗月儿、绿萝等三人,正各自挎著一个竹篮,从药圃的方向走来,恰好与陈阳撞见。 “我说吧?”张玉琪朝著身边二女笑了笑,“就知道他已差不多完事了,你们看,这不就正好么?” 苗月儿走上前,將竹篮中的各种灵草一一给陈阳过目,“师兄,玉琪姐姐估摸著你应该开好了炉,一大早便带著我与绿萝姐姐去药圃之中挑拣,这些都是咱们最好的药材。她还说,今天这个日子就不错,午后便可以正式生火炼丹。” 陈阳心道这大概就是几人间的默契了一一不错,越快炼丹越好,这件事已经拖延了些日子,省得夜长梦多。 “好,马上就是午时了,我去歇息一会,然后咱们准时开炉。” 午后,搬山派內有道行的人齐聚一堂,打算共同见证道场內第一次开炉炼丹的景象。 张玉琪望著黄澄澄的丹炉,见其表面似乎散发著一层流光,便讚赏地点了点头:“手艺著实不错,这阵势也布下得好。只是,灵雾草化雾而生,几乎无形无质,你的元阳真火又太过猛烈,是武火,只怕到时会伤了仙草的药性-——这次开炉炼丹,还是得换上一种火。” “这时节去哪里寻找其他什么火?”老独眼挠了挠头,提议道:“这样吧, 我那伙房里还有些丘胖子送来的银丝炭,本是用於烹茶的,要不临时给你拿过来凑个数?生堆炭火?” 陈阳还没发话,张玉琪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虽然烧炭不会伤了药性,但那火也太弱了些,等到化开药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於这过程中,难免又有药性散逸。”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独眼有些不耐,问道:“那到底该如何?” “我自有办法。” 张玉琪早就有所准备,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赤色灵符,於眾人面前甩了甩,只见其上有六个火焰般的字符,隱隱散发著热力,她介绍道:“我龙虎山丹房,除却炼製普通丹药以外,每逢炼製大宝重宝,都少不了用这个一一六丁神火符。相传,太上老君在兜率宫中以八卦炉炼丹,用的同样也是六丁神火。你们也都看过西游释厄传,孙猴子也正是被这六丁神火,给熏出了个火眼金晴。” 陈阳静静地在旁註视,他知道,於天干之中,以丙、丁代表火。六丁神火这名字听上去玄乎,实际上也就是以修士法力点燃的又一种火焰,若说他的元阳真火过於猛烈,是武火的话,那么这六丁神火,便是所谓文火。特点是火力不强、 但火势却非常稳定绵密、连绵不断,便是辟火诀也难以屏退,说得难听点,便如同附骨之疯疽般,常用於慢煎慢熬的炼丹方式。 对於这质地奇特,炼製时要儘量小心,否则难以收住药性的灵雾草而言,確实再合適不过。 张玉琪以两指夹看六丁神火符,放於朱唇边轻吹一口灵气,將符纸点燃,化为一道暗红色的神火飘飞出去,转瞬间將炼灵阵点燃,於炉膛下方熊熊燃起。令人惊讶的是,火势看上去分明很大,但周边却並不让人觉得燥热,丹房之內的温度並没有明显升高。 “天师家的丫头。”老独眼在旁安静看了片刻,接著一张嘴,立即便引得张玉琪有些不满,“你这什么神火到底行不行啊,能炼丹么?我怎么觉著连水都煮不开?” 陈阳闻言笑了笑,倒也懒得去解释。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张玉琪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一拂袖摆,称道:“你就瞧好吧。” 沉重的炉盖,被那轻柔的袖子一拂,便旋转著被抽开,素手一点,过风洞山泉水化作一条长龙落至炉內,不多时便化作一团氮盒雾气,仿佛飘渺的烟云,叫人看不清內中形状。 这时,张玉琪又是一指,放置於不远处三个竹篮內的灵草药材,同样无风而起地投入了炉內,自一侧进入,又从另一侧飞出,而那些已经提前晒乾、炮製好的药材在进入山泉水所化的雾气后,药性已尽数析出,过了这么一趟后,剩下的只是无用药渣。 仿佛起舞般的手法,加之炉內的烟云飘渺,可谓有著十足的仙家景象,就意境上而言,已胜过了陈阳之前的土法炼丹,而在实用性上,还得等丹药炼成之后才见分晓。 “別看这云烟飘渺,你若將手伸进去,骨头也要化成渣子。”张玉琪看向老独眼,“站在周边之所以不觉得热,乃是因为火力一丝一毫没有外泄,同时又绵密持久,只要略作看护,便灼烧七七四十九天也绝不会熄灭。” “嗯,长见识了。”老独眼猛猛点头,能屈能伸地厚著脸皮道:“不愧是天师府的高功法师,这一手神火果然精妙。” 见老独眼服软,张玉琪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身看向陈阳:“接下来,便是以灵雾草作为丹头,点化这炉中的药性,稍时你还是与我一齐施法,將全部药力压制於炉內,省得其逸散。” “好说。” 陈阳从袖中掏出贴满镇邪符的包裹,像灵雾草这等珍贵的事物,陈某人自然不可能假他人之手,这段时间以来都是一直亲自带在身上。他一层一层地细心拨开,动作十分轻柔,將那几乎无形无质,唯有被包裹的轮廓能显示其存在的神草,连著根茎一起投入了兽耳精铜炉之中。 灵草才刚入內,立即便引得药性凝聚的烟云一阵剧烈变幻,隨后变得汹涌澎拜,如同被捲起的惊涛,眼见得就要漫出炉身,陈阳眼疾手快,摄起一边的炉盖扣下,同时伸出手掌,以掌心对看炉身外的八卦纹样,与张玉琪各自运转法力, 將朝外散逸的药性压制回去。 “不行。” 见那药性所化的烟云飘渺难寻、同时又仿佛无孔不入,即便陈阳与张玉琪合力,也觉得有些勉强,为避免顾之不及,他便道:“你们也过来帮忙,我与玉琪道友一人封住三个卦位,你们则负责剩下的两个,不要让里头的药性逃散。” 八卦者,乾、坤、震、巽、坎、离、良、兑,分別代表天、地、雷、风、 水、火、山、泽,互相搭配又变成六十四卦,几乎可囊括天地万象,简单八个字符,却深藏大道之妙。兽耳精铜炉上鏤空的八个卦位,不仅可用於窥视炉中动向,本身也是调控炉中形势的机关,八个卦位附近的火力、特性都不相同,其中以巽位的火力最小,陈阳主控乾坤震,张玉琪主控离艮兑,其余诸人便合力掌握巽、坎。 相互协力,总算是令炉膛內的云雾逐渐安分,不再剧烈变化,从原先沸腾般的蒸汽,化作一场於炉內落下的小雨,浇在內炼灵阵上,於阵势引导下匯聚於一处,已隱隱有了个半透明的圆球模样,却仍是在不安分地原地乱转,没有片刻停歇,也永远不知疲倦。 “好了,接下来就是慢慢熬製了。”张玉琪长出一口气,“这东西滑不溜手,还真难掌握,幸亏有你们在这我算了算,此丹应要在三九二十七天之后出炉。” 第406章 腊月出行,行云奇效 第406章 腊月出行,行云奇效 若是用完整的四叶灵雾草,成丹所需的时日就该是三十六天,效用或许更好,然而世事终究难以方全,强求反而不美。 对於陈阳而言,张玉琪將这一炉灵雾丹炼好,也就算是抵了食宿,不枉费自已答应帮她引见武当掌门。 道场的建设虽还未完,然而冬日严寒,山路难行,陈阳毕竟不是陈扒皮,自然不会强求他人来干活,今年入冬又格外得早,在灵雾丹入炉之后才过去九天, 第一场雪就已落下,足足下了三天。抱续山上下变得银装素裹,树上所结的雾淞如同一朵朵怒放的冰,景致比平日里更美三分。 在这时节,道场按理来说是无人会来拜访的,因此大门紧紧关闭,搬山派眾人都蜗居在丹房內,既能看护灵丹,同时也可以藉机取暖,算是两全其美。当然,虽然门户已经关上,以陈阳的性子,也不会就此放鬆了警惕,他早已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半月一换的神目符,以此充作眼线。 若有不速之客上门,第一时间就能知晓。 这一日,炭火旁的陈阳正闭目调息,忽然听到牌位处传来呼喊。 “掌门老爷,掌门老爷!” 龙首人身的镇岳真君以牌位为根基,凭空浮现出身形,叫喊道:“山下来人了!” 昏昏欲睡的眾人立即睁开双眼,齐齐看向陈阳,后者慢条斯理地取出怀中朱雀辟邪镜,只见镜中来了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地高瘦身影,手中拄著一根修长松枝充作拐杖,衣著很是单薄,脚下的罗汉鞋甚至破了个洞,將脚拇指给露了出来,但也不觉得寒冷,就这样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哦,是大智?这和尚在冬日时节跑过来做什么?”陈阳起身道,“既然如此,且將门前雪扫上一扫,准备迎客了。” 虽说这是门房该乾的活计,但陈阳等人也都拿了扫帚出去帮忙,打开门门, 將门前落雪扫作一堆后,大智行者的身影也就出现在了路的尽头,他走到陈阳面前,解下头上斗笠,露出乌青的禿瓢,朝著陈阳微微欠身道:“陈掌门,久违了。” “不必多礼。”陈阳伸手將大智迎进了屋內:“天气寒冷,且进屋说话。” 到了堂中坐下,徐弘远已经提来了一壶热茶,將满满一杯温热的茶水饮下, 驱去了身上的寒气后,大智行者道:“那我就直说了·陈掌门,白莲教总舱的位置现已查明,我佛门如今广邀同道,要在这个冬日將其扫清,不知你是否愿来助拳?” 陈阳之前也已打探过些消息,知晓白莲教在三长老殞命后,势力亦在佛门与庙堂的打击下连连受损,早已不復之前的猖獗。因此,即便教中重宝被陈阳掠走,他们仍无暇来復仇,正因为光是应对佛门的打压,就已自身难保。 陈阳心道,痛打落水狗这种事,他当然不会错过。自打那日杀人越货,將莲华宝光灯据为已有后,他陈某人与白莲教之间就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於是『正气凛然地道: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陈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陈阳话锋一转,“听说白莲教总舱很是隱秘,便是其门人也不知晓具体位置,敢问佛门如何得知?此事非同小可,还请行者明言。” “此言千真万確,是我佛门安插在白莲教中的人传回的消息,至於其身份, 恕小僧不能明言。” 听到这,陈阳已经明白过来,看来那日玉荣和尚言称其是为打探消息而假意投敌,並非虚言。 “好,既然如此,贫道也就不再多问了,要我何时出发?” “掌门高义。”大智行者頜首微笑:“那么,就请陈掌门於腊月初八时前来洛阳城外匯合,小僧还要去通知其他江湖同道,就此別过。” 大智行者身为佛门行走,负责查探与传达江湖消息,与同道互通有无,此事也算是他的职责所在。陈阳见其事务繁忙,也就不再强留,让苗月儿拿了一双新纳的厚实布鞋出来,交给对方换上,送其出门离去,又將此事告知给道场其余人知晓。 “腊月初八?这些和尚还真会挑时间,可別耽误了咱们过年。”苗月儿道:“据传闻,此事还有官府中人参与,想来,佛门与北朝天子都已下了决心, 这次要將白莲教给一网打尽。” “自宋元至今,白莲教屡次生事,要建立人间佛国,偏生其又极擅长蛊惑人心之言,以真空家乡的歪理邪说,欺骗无数百姓为其前驱。”陈阳说道:“但也正是人间太多疾苦,才令这歪理邪说得以盛行。所以,若不行王道善政,便是端了这一处老巢,也只能解一时之困。正是所谓野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听师兄的意思,莫非这些邪魔外道,竟无法根治么?” “仓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使得天下间人人安居乐业,谁又会吃饱了撑得去造反?”陈阳答道:“无论如何,百姓总是无辜的,若是白莲教高举义旗,陈某人说不得还愿意助其一臂之力。只是观其现今所为,亦是行得愚民之举,比之官府更加不如。既然已经结下仇怨,还是趁早令其了帐吧——-这次, 我一人前往就是,你们在家看好家业。” “知道了。”苗月儿点头道:“腊月初八之前,灵雾丹也就出炉了。师兄正好用了这丹药再去,到时更有把握。” “怎么,你一个人去教训白莲教,却要留我在此么?”张玉琪却道:“既然年后你要陪我上一趟武当,那这次,我便同你往青州一行,算作礼尚往来,如何?” “这是我与白莲教的恩怨,道友还是在此静心等候吧。”陈阳摇头拒绝道:“你身份特殊,不应为此事露面。我这次只是去助拳而已,挑大樑的仍是佛门中人——你就放心吧。” “白莲教不也与齐仙盟狼狐为奸么?”张玉琪正色道:“那么,我天师府也算得上其有恩怨,此举亦是师出有名。” 陈阳不过张玉琪,而苗月儿也在一旁帮腔,她不无担心地道:“师兄,玉琪姐姐说得对,再者说,你们两个金丹真人正好相互照应,如此一来,我们也就能安心了。” 陈阳只好答应,“好吧,但你不要轻易出手,以免暴露身份。” 大智行者的来访,令自崑崙归来后便有些无所事事的陈阳又有了新目標,每日里勤奋修行,为这直捣黄龙的行动做准备。 二十七天转眼过去,在一眾人等的辛勤照料下,灵雾丹出炉的日子总算是到了。 確定了个吉时,道场內眾人便齐聚一堂,迎接这兽耳精铜炉所炼的第一炉丹药。 从炉身上的八卦纹样处,可看得內部形状,那一颗由烟云聚集而化的水滴, 此刻已变作数个滚圆而透明的灵丹,雾蒙蒙的表面有著雪般的复杂纹路,闪烁著看似微弱、实则內敛的灵光,正无序地於炉膛之內转动,仿佛在往来追逐,几令人目不暇接。 陈阳以重瞳法眼观察了一阵,確认总数有六颗,也即差不多一片芝叶可炼化为两颗灵丹,这么一来,除却已经吃下一整片灵芝叶的苗月儿外,搬山派內剩余有修为的几人都至少能分到一颗,如此还有剩余。 已经吃过一次玉莲神丹的亏,这一次,陈阳在周边布下了万全的防备,以重重阵势封锁了丹房四周,保管出炉的丹药无法脱逃。 在这几天的空閒时间里,他与眾人討论过后,决定將这灵雾草所炼神丹称之为行云丹,取服下后身轻气盈,如行云流水之意。 “好,该开炉了。” 陈阳手捏指诀,才將兽耳精铜炉的炉盖摄起,原本乖乖呆在炉中的行云丹顿时如脱韁野马一般,於炉膛內滚动的速度快了数倍,忽而借这势头在眾人面前弹出铜炉,朝著窗外飞去。灵丹妙药为一股极为纯粹的元气、灵性所化,成形之时,便仿佛有了性命,只要一朝脱困,便再难寻其踪跡,於机缘巧合之下,更有可能化为真正生灵。 这些长了翅膀般会逃窜的丹药,灵性之强,与普通丹药有著云泥之別。 眼见六颗行云丹各自飞向不同方向,要以分散突围的方式从丹房內逃走,陈阳提前贴在门窗上的符咒登时便发挥了效用,符文发出灵光,使得挟著冲势撞来的行云丹又被狼狼弹回,于丹房之內如无头苍蝇般地一通乱撞,发出叮叮噹噹的一通乱响,也不知打碎了多少瓶瓶罐罐,却始终无法脱困。 “啊呀!”徐弘远避之不及下,也不知被几颗行云丹打了个正著,转眼间已是鼻青脸肿,叫苦道:“师父,这丹药好大的力气!” “他奶奶的。”老独眼也狼狼挨了几下,同样叫苦不迭:“真没想到,老夫空活了这许多岁数,还是第一次被丹药揍!” “嘿,还挺好玩。”张玉琪尝试著用手去捉,却屡屡扑了个空,於是从袖中取出一张斩邪符,打算强行將其击落。 “玉琪姐姐先等等,別打烂了家私!”一颗行云丹调皮地钻入苗月儿裙下, 使得裙摆高高拱起,復又引得她一阵惊叫:“师兄,你快想想办法!” 眼见得这些丹药行踪不定、偏生又迅捷无比,借著其身形小巧的便利,到处穿梭惹祸,使得周围乱糟糟一片,於是陈阳咳嗽一声,附近镇岳真君、啸风真君的牌位立即冒出两道青烟,化作两道虚影,於龙吟虎啸之间,在房中各自盘旋几个来回,追逐著以爪牙將四处乱撞的丹药擒住,收在一起后,重又放回到陈阳手上。 低头一数,仍然是完整的六个,不多不少。 即便墙上、地面都被刚才那阵动静砸出了些小坑,其晶莹而透明的外壳,也仍没有任何破损。 “果然,还得是自己家供著的神灵管用。” 將六颗行云丹收入手后,陈阳看著一片狼藉的丹房,问眾人道:“你们没有大碍吧?” “这些个东西——”揉著发青的眼眶,徐弘远心有余悸道:“还真是挺邪门·—若是服下去后,在肠胃里也大闹上一场,只怕要命。” “说的正是。”老独眼连连点头,“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这丹药反正是无福消受,你们自己留著吧,不要客气!” “不错—”张玉琪扶正头上的逍遥巾,自豪道:“看来我的用料极为妥当,你们看,这几个丹药不是颇有活力么?正是因为有这般能耐,服下炼化后, 才更有用——你们不吃是吧?我吃!陈真人,来,给我一颗。” 说著,她朝陈阳摊开手,討要自己的那一份。 “你小心著些。” 陈阳倒也没有拒绝,既然对方愿意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自然要成人之美,拿起一颗被龙虎之灵压制住的行云丹,交到对方手里。张玉琪也不含糊,接过后径直將这灵丹放入口中,没有一星半点的犹豫,喉头滚动著便要將其吞下。 丹药入口后,陈阳附在其上的法力就已失效,张玉琪本打算以自身气机將其压制,谁曾想以她的道行,竟也无法將其轻易控制,那颗丹药在她的嘴中胡乱衝撞,以至於左右腮帮子不断鼓起落下,就是咽不下去。 “我还不信了——” 张玉琪好胜之心发作,默默运起法力,精神集中至口中,总算是压住了丹药的活性,將其硬生生吞咽下去。 “呼——”才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神又是一变,只见张玉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凌空而起,手舞足蹈间碰地一声砸到墙上,令得才修好的丹房破出个人形孔洞。 “等等!”张玉琪不由自主、如脱韁野马般地在雪地里打滚,同时叫道:“快帮个忙!我如今气机失控,不能自持!” 陈阳看著好笑,也感慨对方炼丹手艺確实高超,这丹成之后的药性,明显比灵雾草时更猛烈一些,在炼丹方面,今日他陈某人甘拜下风。也不急著上前,先看了会热闹,这才以符咒帮忙镇住张玉琪失控的身躯。 第407章 精炼飞剑,赴会 第407章 精炼飞剑,赴会 头顶的逍遥巾已不知甩到了哪里,披散著凌乱的长髮,身上的袄被积雪染湿多处,自打陈阳认识张玉琪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她的形容这般狼狈,强忍著不笑地问道:“现在感觉如何,你没事吧?” ““..—·没事。”將落在眼前的头髮拨开,张玉琪倔强地抿了抿嘴,“我能有什么事?我现在好得很,灵气充盈、经脉畅通,只是法力运转起来,略微有点不受控制罢了。” 那也能叫有点?陈阳无心与她拌嘴,笑道:“没事就好,我在你身上一共贴了六张镇邪符,依我看,还是等克化了那颗灵丹后,再將这几张符咒取下,省得到时又出差错。” “好。”张玉琪倒也没有嘴硬到底,点了点头,摸著符纸称讚道:“你这几张符著实有些法力,镇压之能比一般镇邪符强上许多,可见用功很深啊。” “我搬山派的符法没那么多,就只好在有限的几张符上下功夫了,这镇邪符的笔法中混入了先天一气龙篆,灵气结合得更加凝实。” “龙篆我也曾听说过,虽可直截了当地体现灵气变化,毕竟简陋了些,无法承载太多法力。”张玉琪仔细端详著陈阳留下的符纸:“如今符法大多用的是云篆,你这镇邪符上同时用了两种篆书,偏生还结合得十分妥帖,可见是將篆书给吃透了。” 陈阳心道,有重瞳珠在手,自己当然能將符纸上的篆书精简至最佳,其实也算是取巧,於是笑而不语。 以张玉琪金丹真人的道行,尚且没受住这行云灵丹的药效,故而在对方没有恢復之前,陈阳也不好自行服用,否则到时两人一起出现状况,这搬山派道场还不得叫他们给拆了?才修建好的丹房被撞出了个人形窟窿,只得先用地上的碎砖石梢作填补,等得日后继续修建道场时,再正式修復。 顺便,陈阳还为张玉琪诊了个脉,只感觉脉象飘忽,显得十分虚浮,略有些失序。不过,並不会危及性命,更不会受內伤。据他推测,这应该是消化灵丹、 吸收其药性、进而改变体质的副作用。以金丹真人非同一般通法者的体质,至多三五日便好。 “到你完全消化掉灵丹之前,还是不要动用法力的好。”陈阳將手抬起,对决决不乐的张玉琪道:“权且休息几日,很快就能恢復了。” “那可十分不便。”张玉琪嘆气道:“我自打记事之前便通了玄窍,早已习惯了法力在身,如今突然不能动用,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没办法,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手艺太好,將灵雾草的药性发挥得几近极致。”陈阳说道:“其实,偶尔不动用法力、以常人的自光看待些事情,倒也不坏—这也算是磨练心性。” 安慰了几句后,陈阳便退出房间,取了一个沉香木匣以盛装著剩余的行云丹见陈阳走了一会,张玉琪忽然长出一口气,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后,咬看银牙、衣裳下摆轻扬间,却是放了个十分悠长的响屁,轻若无物的身躯因衝击力而一蹦三尺高,脑袋险些撞上了屋顶。 “这口气恋得是真难受。”张玉琪用手抚摸著小腹,嘆道:“还好忍著没在人前献丑这丹方虽然无甚问题,但药效確实难以掌控抱续山也真是邪门,怎地会长出这样的仙草?难怪传闻中牛续与牧童吃了都可飞升,如今我若凝心静气,大约也能凭虚御风,只不知遁光变快了多少?” 虽然有著些许不適,出了些丑,归根结底,这颗灵丹还是划算的。 就这样,张玉琪过了几天的安分日子,直到第四日清晨,一觉醒来后,发觉身上的异常尽数消失,总算是鬆了一口气,將身上佩戴了三天三夜的符纸一把撕下,第一件事便是以三净神咒洗涤身心,重又变回了意气风发的玉琪真人。 她兴冲冲地来到院子里,祭出斩邪剑,驾起遁光后破空而去,只见一道如游龙般的寒芒奇快无比,一柱香內便绕行抱续山数圈,於山间来回穿梭的模样,更显得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遁光划过长空时的动静,同样引来了搬山派眾人的注意,他们来到院中驻足观看,除却有著重瞳法眼的陈阳外,其余几人虽然仰著脖子努力地去分辨空中情形,但视线却总是被轻易甩脱。陈阳估计,服下行云灵丹之后,张玉琪遁光的速度至少是先前的三倍以上,而且远非极限。 足足在空中来回驰骋了半个时辰,张玉琪才重新落地。气息虽然有些素乱, 神色也略有些疲倦,但总体上还是神采奕奕,显然方才的遁光,並未给其带来太大消耗。 “行云丹果有神效,几日的等待的確值得。”张玉琪朝著陈阳见礼,身上散发著缕缕温热的气息,一脸欣喜地道:“我感觉身轻如燕,痛快极了。以现在的遁光,日行千里也非难事。” “等到断山壕下一次生出这灵雾草,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张玉琪又道:“就这么几颗丹药,眼下看来十分珍贵,你可千万要保管好。” 见对方说得郑重,陈阳也就正色回应道:“这是必然。” 说完,他又从袖中取出沉香木匣,回头看向老独眼与徐弘远,问道:“你们果真不要?” 老独眼羡慕地看了一眼沉香木匣,最终还是摇头道:“我通法太晚,气血早已衰弱,服用这丹药也是浪费,还是將其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还是师父先保管吧。”徐弘远也诚恳地道:“我的修为如今还太低,只怕受用不起。” “好。” 於是,陈阳便只拿出一颗行云丹,自行服下。 丹丸入口,早已做好准备的他立即將其镇住、吞入腹中,原本坚硬的丹衣当即消融,其內包裹著的精纯灵气,化作一股躁动的气息主动匯入於体內经脉各处,最终归於气海,犹如海纳百川。一时间,陈阳只觉得浑身舒爽安泰,感觉与初次通法、开启玄窍的时候倒有些相似。 吃一堑长一智,张玉琪已经为陈阳作了次示范,他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只是同样经歷了一段短暂的適应期。陈阳毕竟已炼化了两件不死灵物,体质异於常人,故而只经过了一天一夜,也就適应了身体的变化。 又过了些日子,眼见得就要到与大智行者约好的日子。 陈阳感到自己的法力又有长进,便打算將拿手的法器再精炼一番,多添加些禁制的同时,也增强些品质,以为日后做准备。 现如今,八卦藏龙剑以及与之搭配的剑术,是陈阳仗之以对敌的最大倚仗。 符法作为辅助,拳脚暗器则用来应急,剩余的雷火弹之类,便是出奇制胜的奇招。朱雀辟邪镜,则是用来护身的法器。 因此,八卦藏龙剑当仁不让,是陈阳精炼法宝时最优先之物。 至於该如何动手,陈阳的心中也早有谋划。 上次在崑崙玉墟,为了將被视肉寄生、进而化为邪崇的西王母像消灭,他以元阳真火搭配的八卦藏龙剑,成为了一锤定音的绝招。而自此之后,八卦藏龙剑便因火势太强而伤了灵性,暂时被收纳起来,直至陈阳返回道场,才將其修復。 由此可见,八卦藏龙剑的弱点,便是不耐世间真火的焚烧,而陈阳恰有办法处理这个隱患。 自龙门山佛窟之中,他曾得到过一颗来自於供奉佛骨舍利之浮屠顶的纯青琉璃珠,这珠子內蕴琉璃净火,同为世间真火之一,是大鹏金翅鸟死后残留的纯青琉璃心所化,经毒火烧而成,以此物熔炼於八卦藏龙剑,正可弥补这一缺陷, 且琉璃净火本身,也能令此剑的威力更上层楼。 到时,只需心念一发,便可令剑身上缠绕真火,比临到用时再写符,要便利许多。 从库房中取来纯青琉璃珠,陈阳將此物与八卦藏龙剑一併放入兽耳精铜炉內,要以这炼丹炉作为精炼飞剑之所。其实,炼器与炼丹之间,颇有些共通之处。归根结底,炼製丹药、法器,都是將各种材料的特性结合到一处,以达到自身想要的结果。 既然眼下有了这成色不错的鼎炉,自然不需要再使用简陋的炼灵火阵。如此可更好地控制火候,也为新精炼的飞剑找了一处温养的地方。 陈阳为纯青琉璃珠选择的位置,正位於八卦藏龙剑的剑柄末端,令其有如配重球一般连接在剑尾,既增强了整把剑的灵性,也顺带著改变了重心位置,使用起来更加方便趁手。 炼製完成后,温养了数日,直到腊月初八到来。陈阳將八卦藏龙剑自炉中取出,告別了道场內眾人,瞩託苗月儿好生照看家业后,协同张玉琪一起离了抱续山。 二人各自驾起遁光,飞驰至洛阳城外,要与其他人会合。 约定好的匯合地点,同样是一座佛门古剎,名为玉华寺,正是先前与陈阳有过一面之缘,如今作为臥底打入白莲教內部的玉荣和尚修行之所。因其『叛变』的举动,整座寺庙內的僧眾都已被遣散,有的去了其他寺庙,有的则乾脆回家还俗,现如今门户紧闭,各处结满了蜘蛛网,显然已经有段日子没人打理。 將眾人串联起来的大智行者仍旧是一身打满补丁的僧衣,双手合十、静静地等在大殿前方,身边有许多熟人面孔,在先前无遮大会时都已见过面,其中有: 天台宗首座法藏大师、净土宗首座空然大师、华严宗首座胜祥大师及其一眾弟子。 除此之外,还有著多名身著劲装的武僧,乃是嵩山少林派来的援手,统率者乃是达摩院首座国信,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和尚,膀大腰圆,腰围几乎有常人两倍粗细,身长超过七尺,站在那里如一堵墙般,令人望而生畏,手中提著的棍棒,也与常人不同,足有碗口粗细。 陈阳察觉,这国信大师眉宇之间隱藏煞气,不怒而威的模样,有如震邪魔的金刚力士,像沙场上所向披靡的猛將,更多於吃斋念佛的和尚。 不过,据说少林寺因为修禪习武的缘故,似乎並不禁止武僧的肉食? 陈阳收起遁光,直接从云头落至玉华寺內,与张玉琪一同朝著佛门眾高僧拱手见过。 “各位大帅,贫道有礼了。” “陈掌门有礼。 13 法藏大师依旧是在场眾僧人中名望最高的人,自是由他出面与陈阳交流。 在大智大勇二人的陪伴下,法藏大师主动上前、亲自迎接陈阳,令与陈阳还不熟悉的国信大师为之惊讶,他睁开半眯著的双眼,细细打量著道装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陈张二人,目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除我佛门之外,陈掌门倒是来得最快的。”法藏大师笑呵呵地道,他上下打量看陈阳,口中喷喷称讚:“儿日不见,陈掌门如今已是金丹真人,果然是天纵奇才。方才那遁光之迅捷,是老訥生平仅见,我还道是哪一位玄门高功路过, 原来是陈掌门不知这位是?” 法藏大师转过身,和蔼地看向张玉琪,目光澄净之余,仿佛能够洞穿人心:“小友的身上倒有一道很是熟悉的气息,似乎是斩邪剑,莫非你来自信州龙虎山天师府?” 果然是成名已久的佛门名宿,一个照面便窥破了张玉琪的根底。陈阳见状, 自知无法隱瞒,便简短地道:“大师果然好眼力,这位乃是陈某好友,姓张“· 並非冒姓,她听说了这次白莲教总舱的事,便主动提议来助拳。” “果然是天师血裔,如此贵客,眼下倒是有些怠慢。” 法藏大师听到陈阳所说后,深深地看了张玉琪一眼,点头道:“小友此番的好意,老訥铭记於心,待得事毕,还望能来白马寺中一会。” 张玉琪有些尷尬,应和道:“大师既然邀请,我必然前往。” 正说著,除却陈阳以外,接了大智行者发出的江湖贴,黄河两岸的修行界人物,一个个也跟著粉墨登场了。 第408章 白莲懺堂,改头换面 第408章 白莲懺堂,改头换面 中土神州,亦可被称为『九州』,上古大禹治水之时,曾將天下分为冀、 兗、青、徐、扬、荆、豫、梁、雍等各州,並记载於《禹贡》之內。 所谓海岱惟青州,自渤海以南、泰山以北,並如今河北、山东的部分,便是古青州。 经过歷史变迁,如今的青州则是山东布政使司所辖一府而已,府城便是青州城,云门山、驼山、玲瓏山,三山联翠,障城如画。 此地亦曾为齐鲁境內的佛教中心,佛门於此盛行了一千七百余年,出现过净土宗、禪宗、密宗等诸多教派,並留有许多古剎秘境。 佛门曾经的辉煌已成往事,现如今,青州境內百姓多是信仰白莲教,教眾不计其数。青州府尊之命,如今已出不了县衙。白莲道人口口相传的法旨,更比北朝皇帝老儿的圣旨管用。就在今日,又是白莲教眾聚集的日子,於青州城外高市村內的一间四处漏风的民房旧居里,王锦娘正向臥病在床的婆婆辞行。 “娘,今日又是修懺的日子,先前已经託故不去了两次,如今罗道人又派人销了口信来,再不得推辞了。” 王锦娘面容清瘦、身材窈窕,虽穿著身满是补丁的破旧布裙,也难掩清秀之色,眉宇间略带的几分忧愁,更让人心生怜惜。在乡野之间,似她这般样貌,算是难能可贵的好顏色。 她是王家的童养媳出身,本为唐姓,只可惜丈夫与公爹都早早地撒手人寰, 娘家也没了亲人,如今只与婆婆相依为命,將家中几亩薄田托给族亲打理,靠著微薄的地租、平日里再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勉强度日。 好在高市村民风淳朴,没发生不忍言之事,这对婆媳的日子虽然清贫了些, 倒也过得去。 只是,自打村內白莲庵来了个姓罗的麻脸白莲道人主事后,事情就变得不妙起来。 “儿啊。” 臥在床上的王何氏喊了一句,颤颤巍巍地自被窝中伸出手,王锦娘忙上前握住。 “娘看得出来,那姓罗的不安好心,怕是在打你的主意-村里得了那白莲圣教不少好处,如今咱们家又没了主事的,娘这病又不见起色,你这一去,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该怎么办啊——.” “.———”王锦娘沉默了片刻,咬著下唇道:“他若逼迫,我大不了一死,总不能做对不起咱们家的事。” “你可別说这话。”王何氏连忙道:“唉,若是涵儿还在世就好了——-听娘的话,別去白莲庵了,你赶紧收拾些细软,离了青州去济南府。娘有个远亲表弟在那开了家客栈,正缺人手,你便去那做个杂役。来,把娘的鐲子带上,他见到这个,就什么都懂啦。” “我走了,娘怎么办?”王锦娘连忙摇头拒绝:“此事万万不可。” “傻孩子,娘这病指不定熬不过这个冬天,难不成为了我这一条老命,把咱们娘俩都给搭上?”王何氏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听话,快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娘,我从未离开过青州,此去济南府又路途遥远,我我实在不敢——”王锦娘始终欠缺了些胆气,眼神躲闪道:“有族中兄弟看著,想来那罗道人也不敢怎么样—.” “痴儿。” 王何氏嘆了口气,放开了王锦娘的手,虚弱地闭上眼睛,方才的一番对话, 已掏空了她仅存的气力。 王锦娘朝著床上的婆婆略欠了欠身,转身走出门,去参与每旬一次的白莲教眾聚会。 白莲教於村舍之间广建白莲庵,又称白莲懺堂,以普化在家亲信之士,传播教义。聚徒多者千百,少者数十,规模可与佛、道寺庙相比。负责打理一处白莲庵的,则被称之为“白莲道人”。 当然,这里的道人与玄门並不相关,其人在家出家,不剃髮,不穿僧衣,故而又被称为不剃染道人或有发僧。 高市村的白莲庵,为村內教眾集资所建的一处院落,位於村內中心处,共有青砖黛瓦的三间房子,正中的一间用於供奉无生老母、弥勒佛的神像,另外两间则为管理此处的白莲道人起居所用。 当王锦娘走进白莲庵大门的时候,其他村民们已差不多来齐了,他们各自提来了板凳,於院內分为数排就坐。而一个麻子脸三角眼、颧骨极高的白莲道人, 则面对著眾人,高坐在三个重重叠起的蒲团上头。 这人,自然便是主管此地的罗道人了。 王锦娘本打算找个角落躲著,却被告知罗道人早给她在前排留了位置,无奈之下,只好来到眾人的最前列,与罗道人面对面。 “咳咳——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罗道人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睁开眼,以一口独特的尖细嗓音开口道: “既然人都来齐了,咱们这便开始吧。 , 方才还吵吵的院子,瞬时变得安静下来。眾人在罗道人的引领下,按著《白莲晨朝懺仪》所述进行修懺,最后以齐声高诵“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口號结尾。例行公事之后,罗道人喝了口茶水,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前几日,教中收到了风声,朝廷此番秘密调动了锦衣卫与济南府兵马,共有数方人之多。他们此番欲对我圣教不利,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村民们听到朝廷派了大军前来,个个面色一变,惶恐不安起来,相互之间交头接耳,议论著对此事的看法。 罗道人等待片刻,见始终没有人接过话茬,也没人出来表个决心,吵闹的场面顿时令其面色不虞,皱著眉头道: “尔等放心吧,任凭朝廷派来多少兵马,都敌不过教主请来的天兵天將。咱们可是有神佛助阵,根本无需为此慌张。” 说著,他以手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朝面前一甩,星星点点间,隱约浮现出无生老母的形象。 而在其身后,更有重重叠叠的无数人影,皆是金盔金甲的打扮、手执著刀枪剑戟,屹立在漫天云彩之中,看上去十分威武。 罗道人一脸狂热地挥舞著双手,高喊道:“看啊,教主已经备齐了兵马,就等著朝廷的人来送死了!尔等听清楚了,若见到了生人的身形,必要来告知於我;若有生人来村中投宿,便先擒到这庵堂之內问话;你们若是敢私底下帮助朝廷的探子,必会遭受天谴,到时不仅自己受罪,子子孙孙也为奴为婢!便连已经死去的先人,也要在阴间受苦!” “教主说了————”罗道人阴毒的双眼扫视著眾人,“与圣教共进退者,死后升入真空家乡。而胆敢帮助朝廷者,则墮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该怎么选,自己可要想清楚了!等得朝廷大军落败,白莲盛世便要到来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加之罗道人又卖弄了一手幻术,村里人哪见识过如此手段? 被罗道人一通忽悠,不少人还真以为白莲教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朝廷必然无功而返。 於是,村民们一改之前怯弱畏惧的嘴脸,义正言辞、异口同声的大声表著决心,声討看朝廷的愚蠢行径,並发誓要与圣教共进退。 罗道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你们晓得利害就好。这次咱们不需上阵杀敌,只应对好朝廷派来的探子就是了,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各自散去吧—-对了,王家的锦娘留下,你前两次修懺未到,功业上有些落后,此次需在堂內多念会经。” 王锦娘本想跟著其余人一起离开,见对方点名要留下自己,不禁面色一苦。 她求助般地看向亡夫族內的各位叔伯兄弟,却都被无视。那些平日里与她家交好的人,此刻唯恐惹上麻烦,不敢对上王锦娘的目光,低下头拿著板凳,匆匆离去。不一会儿,偌大的白莲庵內,只留下了罗道人与王锦娘两人。 罗道人嘿嘿一笑,手中捏了个法诀,平地里忽然颳起一阵阴风,將庵堂內的大门给重重带上,发出“碎”的一声响,宛如晴天霹雳。 “呀!” 一直低著头的王锦娘受了惊嚇,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罗道人淫邪的目光。 见四下无人,罗道人便拋去了道貌岸然的嘴脸,色眯眯、肆无忌惮地打量著王锦娘的窈窕身躯:“小娘子莫怕,有我在!喷喷,这般好的一个女子,怎地就便宜了那么一个短命鬼?” 说著便上前来,假意扶站立不稳的王锦娘,实则是急不可耐地要將其拥入怀中。 “你、你要干什么?” 王锦娘嚇得连连后退,她此时才开始后悔没有听婆婆的话,以至於如今羊入虎口。 罗道人已到了近前,他深吸一口气,陶醉道:“小娘子,你身上香得紧,用的是什么脂粉?你那死鬼丈夫去得恁早,多半还未让你晓得那事的妙处,今日赶巧,我便教教你,怎么样啊?” “你不要过来!” 王锦娘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用手想要將门推开,然而一对小手费尽气力, 也未能令那门板有一丝一毫的鬆动。 “小娘子,这门上被我施了法,是开不了的。” 罗道人如戏耍耗子的老猫一般,不紧不慢地追逐而来,眼前猎物的惊慌失措,正强烈地刺激著他原始的兽性。 “今天便是你我成就好事的日子——来吧!” 说著,他一把抓住王锦娘,將其按到门板上,另一只手则急不可耐地探向对方腰身,竟是不管自己白莲道人的身份,要在无生老母的面前,上演一出活春宫。 王锦娘害怕得浑身发抖,流泪道:“你別这样——-我、我要叫人了!” “好娘子,你叫吧,叫大声些!”罗道人一脸邪笑:“你今日便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 话音未落,便连面上的笑容还未退去,瞬息之间,一点寒芒闪过,於风声中,轻易摘去了罗道人的项上人头。 而那一具无头户身,则在直愣愣地站了片刻后,才无力地跪倒於地。 在断头的伤口处,隱隱散发著一阵焦糊味道,竟诡异地没有流出一滴鲜血。 回过神来的王锦娘,连忙整理好身上被弄乱的衣裳,放眼望去,只见正堂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道人,眉宇间有股狡之意,正架看二即腿坐在主位,而罗道人的人头则被安置於面前的供桌上。 “多少年了,淫贼的话却总是这么几句。” 陈阳嫌弃地看著罗道人的人头,“青州附近的白莲庵里,属道友最是下流, 獐头鼠目也就算了,还是个急色鬼,真是污了贫道双眼。白莲教內出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货色,可见確实气数已尽。” 说完,他转过身来,看向魂不守舍的王锦娘,关切道:“这位姑娘,你没什么大碍吧?” 王锦娘望著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救星,又亲眼看到了罗道人身首异处的下场,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终於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怎么这般胆小?”陈阳无奈地看著这位年轻寡妇,“莫非是我方才的手段太过激烈?不至於啊,不过只是试了一剑而已。 对於身怀法力的修士而言,最为致命的要害便是首级,其余身体各处受了创伤都能勉强支撑,唯有人头被人摘去,才真是无可奈何。所以,陈阳方才快、 准、狠的一剑,令確实有些微薄道行的罗道人无从反抗,当即便去见了无生老母也不尽然,罗道人身死之时,神识犹自存在於首级之內,陈阳方才便是在与对方的阴魂讲话。 “罢了,还是正事要紧。” 陈阳看向面前罗道人那张丑陋的面孔,取出先前自苗月儿处拿来的面具,仗著从这位便宜师妹手上学来的易容技巧,在脸上好一通忙活。不多时,样貌竟变得与死去的罗道人如出一辙。 “嗯,这样子,应该足够混进去了。再过个几日,就是去总舵的时候—“” 就连陈阳的声音,也变得和罗道人独具特色的嗓音相同。 他端详了一会自己的新面目,又一手按住了罗道人的首级,顷刻间將其阴魂摄出,封入腰间玉佩之內。 “—烦请道友,在这世上多留几日。” 第409章 冒名顶替,摩云崮 第409章 冒名顶替,摩云崮 “啊!” 王锦娘猛地睁开眼睛,从睡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身在家中,原本臥病在床的婆婆王何氏则坐在床边,正关切地看向她。 “孩子,你终於醒了。”王何氏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病快快:“身上可有哪里不爽利?来,喝口水。” 王锦娘懵懵懂懂地从王何氏手中接过茶碗,才抿了一小口,忽然想起在村內白莲庵的遭遇,仿佛一场噩梦,她惊慌道:“娘——罗道人,罗道人他——“” 罗道人就这么完蛋了么?还有,那个年轻道人是谁? 眼前的婆婆,先前还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为何突然间病情又有了好转? 千头万绪堆积在心中,一时令王锦娘无从开口。 “罗道人怎么了?”王何氏有些疑惑,接著又道:“这姓罗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倒也不趁人之危。他见你昏倒在了白莲庵,便特意找了人將你抬了回来, 还施了一碗符水给我·你別说,这人確实有些道行,用了他的那碗符水后,虽然身子骨还是有些虚,却立马有了气力。” 是罗道人送自己回来的?可他不是死了吗?我可是亲眼见到的莫非那一切都是梦境? 王锦娘只觉得有些晕乎,眼前熟悉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暗道或许自己仍在梦中? “子,婶子!” 听到门外有人呼喊,王何氏拄著拐杖,缓缓地走了出去。 来者正是租了她家田地的同宗一一王良才,而村內白莲庵的“罗道人』则背著双手,略显傲慢地站在其身后。 王良才见王何氏从屋中走了出来,露出憨厚笑容:“子的身体果然好多了,果然是神佛保佑。对了,罗仙师说估摸著锦娘也该醒了,便特地过来看看。” 王何氏看著罗道人,不知为何,虽然对方依旧是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庞,却莫名地令她感到有些陌生。 “有劳仙师费心了,锦娘方才已经醒转,如今一切都好。” 罗道人』开口,以一如既往的刺耳嗓音道:“没事就好,她这是劳心太过、又忧思伤神,这才突然昏厥——这几天若没什么事,就叫她好好歇息。” 正说著话,后头门中又走出王锦娘单薄的身影。她一手扶著墙,迈著缓慢而又坚定的步伐,来到『罗道人』的面前。 四自相对的瞬间,王锦娘便知道眼前这人绝不是罗道人本尊。因为罗道人每次看她的眼神,都炽热而贪婪,像是恨不得要將她一口吞下。眼前这人虽然也是那般邪气,但眼神却是十足的冷漠,总之没有一星半点的情慾。 “你这孩子怎么又起来了?”王何氏赶忙將王锦娘护在身后,以身形遮蔽著『罗道人』的视线,神情警惕:“仙师,锦娘身体这样子你也见著了,今日恐怕有些不便。我们娘俩都是寡妇,不愿沾惹是非,你若没有其他事的话,不如先回吧。等下次村內修懺的时候,我再让锦娘好生给你道谢。” 王锦娘虚弱地道:“娘—我——他——— “老人家说得对,眼下的確不是说话的时候。”“罗道人”点头道:“天气寒冷,你们两个又都有恙在身,还是先回去吧。我这还有几张符,你们將其烧成灰后泡水喝,可治心悸、风邪之症。若是身子骨还没好,也不用急著来庵內修懺,先將身体养好要紧。符纸放在这,我先回了。” 於王良才羡慕的眼神中,『罗道人』瀟洒地留下几张常见的符纸,便转身告辞。 王何氏见“罗道人』並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纠缠不清,心中也是奇怪,暗道这姓罗的难道改了性不成? 临去前,『罗道人』又半回过头,露出似曾相识的神秘微笑,令王锦娘苍白的面色为之一动,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道:是他?! 从眼前这罗道人的身上,王锦娘分明见到了那个年轻道士的身影,她想,这么说来,治好自己婆婆多半的也是此人,虽不知为何要装作罗道人的模样,但既然对方於自己有恩,就方方不能將此事声张出去,得做到守口如瓶才是。 接下来的几天里,高市村內一切如常,村民们除却日常劳作外、也忠实地履行著上次修懺时罗道人交代的事情。而那『罗道人』也仿佛真地洗心革面了一般,以往村民们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或中邪之类的事找他,这人从来是爱理不理,非要吃些甜头才肯出手帮助。如今却变得好说话了许多,而且道行更加精进,轻描淡写间就解决了村民的需求。 很快又到了修忙的时候,高市村內的眾人再度齐聚於白莲庵。 或许是这几日,“罗道人』的表现令人折服,这次修懺的形势比之前更庄重肃穆,来的人也更多。 罗道人』轻车熟路,以无可指摘的精彩表现领导了又一次的修懺仪式,领著眾人拜完了无生老母后,高坐在蒲团上头,说道:“蒙教主召唤,眾村舍內的同道不日便要启程回总舱聚集,在我回来前,堂內修懺之事便暂时停歇。但尔等切不可因此而中断修行,须时常念诵无生老母之名,虔诚供奉。” 院內眾人恭敬地拜倒,齐刷刷地道:“谨遵仙师之命。” 王锦娘也在人群之中,事毕之后,她並未如上次那般被『罗道人』留下,反而是主动等到了最后,这才衝著『罗道人”说:“百莲总舵听说十分凶险, 你——千万小心。” 罗道人』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並未有任何回应,只一只手摩著腰间玉佩,镇定自若。 俏丽的小寡妇朝看“罗道人』深深一福,告辞离去。 她回到家中不久,村內的百莲庵便大门紧锁,且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打开。多年以后,为翻修此处,村民们將这庵堂推倒,才发现院中角落埋藏著一具身、首分离的尸骨,且衣看打扮正是罗道人的模样。 云门山自古为鲁中名山,山上的大“寿”字是中土之最;驼山则拥有六百三十八尊石窟造像,其对面的山体巨佛绵延近五里,堪称天下第一。至於玲瓏山, 有一尊郑道昭留下的魏碑摩崖石刻,为“魏碑三奇”之一。 此三山连在一起,便是青州城天然的屏障,也是这座城的底蕴。 而在这三山外,青州城西南九十二里处,还有一座仰天山,高二百余丈,植被茂密,悬崖古柏有如山水画卷,地势豌险峻,內部生有无数溶洞。於此山间,有一处地方唤作『摩云”,又名佛光崖,因山风吹过,白云飞渡,时而悬浮菌腰,时而横掠过顶而得名,唯有东南处一条小路可攀登而上。 所谓者,也即方山。山峰顶部平展开阔如平原,峰巔周围峭壁如刀削,峭壁以下,根脚又逐渐平缓。 远远望去,就仿佛一座方头方脑的高山。 罗道人』一袭轻装,手里拄著根齐眉的竹棍,步伐矫健地登上了此地,遥望四周之后,口中诵道: “贪狼作穴是头首,巨门作穴窝中求。武曲作穴釵钳觅,禄廉梳齿犁辟头。 》 “这地方分明是一座巨门星峰,地势有如金鸡孵蛋,可谓尊贵。晓得將此地作为总舱,可见有高人指点,於此先借沂蒙山脉之势,再加上云门山、驼山、玲瓏山,格局如同三星拱月,与青州城恰好一阴一阳,互为表里。” “晴?” 不远处的刺槐林间,响起惊疑的一声,接著有个女人开口道:“罗兄几日不见,怎么忽然研究起了风水?这是从哪学来的寻龙之术?” 第410章 月华宝洞,諢號扒皮 第410章 月华宝洞,諢號扒皮 罗真人』自然就是冒名顶替的陈某人了,他听到针槐林间传来的声响,也不惊慌,拍了拍腰间的玉佩,感受到从其之中传来的讯息,露出笑容后迎上前去:“原来是殷夫人,你这是来接我的么?小人何德何能,能劳动你的大驾?” 殷夫人是本代白莲教教主的妾侍之一,容姿艷丽、右眼眼角生有颗勾魂夺的泪痣,可谓顾盼生辉,如今正处於三十左右的年岁,恰是熟透的年纪。然而本代白莲教教主叶乾元不仅是出家在家的白莲道人,更生性风流,妻妾成群,殷夫人虽然貌美,毕竟不如十七八岁的少女天真烂漫,久而久之便失去了对方的欢心,近来更备受冷洛。 “好你个姓罗的。”殷夫人裊裊婷婷地走到近前,先是白了陈阳一眼,而后幽怨道:“有求於我的时候,就叫人家心肝宝贝,如今外放出去了,就叫人家殷夫人你倒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陈阳一愣,伸手轻轻住腰间玉佩,以元阳真火炙烤一番,令得困於其中的阴魂惨叫连连,这才得到了更多消息,於是硬看头皮笑道:“哪里的话,我我在外头的时候,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呢这不是快到了总舵,害怕有人瞧见么?” “得了吧。”殷夫人嘴角含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不依不饶:“你就是心里没我,只知道说些好听的糊弄人。” 说来,陈某人对於自身的男女之事,愚钝得仿佛没有开窍。但在其他人的事情上,他又显得十分机灵,或许这就是旁观者清。 陈阳见殷夫人衝著自己撒娇,即便心中有些反感,这场戏还是要演下去,只得昧著良心说些自己听了都噁心的话:“心肝宝贝,你是要我將心掏出来给你看么?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殷夫人闻言之后低头看去,只见『罗道人”的掌心里,正握有一颗浑圆的树珍珠,质地十分纯净。 “这可不是普通珍珠。”陈阳一边借献佛,一边讲解道:“而是珠树所结的珍宝,將其研磨成粉后外敷內用,有养顏的神效,可令人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妇道人家,总归是喜好些亮晶晶的事物,而养顏之物,更是无数女性的心头好。 陈阳这礼物选得十分恰当,既不会太贵重而令人生疑,又稀奇到能將殷夫人哄得开心,果不其然,殷夫人喜滋滋地从陈阳手中接过了树珍珠,將其凑到阳光下端详了片刻,眉开眼笑之余,又奖励般地在陈某人脸上香了一口,亲热地住了他的胳膊,脂粉香隨即扑面而来。 “还是你这死鬼有良心,知道记掛著我。”殷夫人压低著嗓门,声音微微颤抖:“只这次时间太紧,咱们只有眼下才能相见,却是没有其他空閒。你放心, 待我寻到了机会,就去找你———到时好好奖励你一番。” 说著,还將头靠了过来,足足依偎了近一刻钟方才离开。 陈阳心道好险好险,若是今次时间不紧,恐怕他陈某人的童子之身就要保不住了,到时也难免露馅。 敢给白莲教主戴绿帽子,还成功勾搭上了殷夫人,可见这罗真人確实是个色胆包天之辈,可明明样貌並不算出眾莫非,他还有些特別的长处不成? 陈阳从未和人这般亲近过,心中虽然隔应,但当殷夫人离开肩头的时候,还是被迫露出了依依不捨的神態。 殷夫人见状,小声道:“你想我,我又何尝不想你呢?我就是怕你回总舵后露出马脚,这才寻了藉口来找你你放心,只要有意,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阳心道,那恐怕是没有机会了,面上却大喜道:“好,我等著。” “嗯。”殷夫人小声道:“对了,这次教主召回所有在外的白莲道人,將有大动作,你灵醒著点,可不要乱充好汉。” 就这样,稍稍一解相思之苦后,殷夫人便仿佛变了个人,她神色矜持、高傲间又显得有些冷漠,缓步在前带路,腰肢轻轻摇曳,顾盼生辉,边走边以调笑般的口吻道:“对了,你还没说,如何就在寻龙术上突然有了造诣?” 陈阳决定投其所好地糊弄过去,便道:“我在外主持白莲庵的时候,每到夜晚,都因思念他人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不得已之下,便寻了些风水地理的閒书来看。在书上讲述的,恰好便能用於这仰天山,真是巧了。” 在白莲教主处受了太多冷漠,来自於他人的真情便显得越发可贵,当听到『罗真人』说其每晚饱受相思之苦的时候,她身形一颤,险些没有绷住。只是如今已深入了针槐林,马上就要走到总舵外围,周边除却有阵势守卫外,他们的言行乃至於一举一动,也有可能正受人注视。为了以防方一,只有强自镇定。 咬牙按捺住煎熬的情绪,殷夫人不冷不热地道:“是么?看来你在外头也不容易。” 说著,二人来到了针槐林深处的一棵参天巨树前,此树於叶柄上有针一般的刺,树皮灰褐色,深纵裂,稀光滑,叶为羽状,呈椭圆形,主干粗壮挺拔,至少要五、六个人才能將其合围抱起,树冠巨大,树上大部分树叶已枯死,於正面处有著树洞般的入口,俯身走进后,才发现別有洞天。原来这一株古树早已枯死, 外头的不过只是偽装,真面目则是通往总舵的入口之一。 巨树地面下的部分像是管道,又像是滑梯,一直通往位於摩云固深处的月华洞。 此洞的深处於顶部有一窍,通向外界,仿佛天窗,有“一窍仰穿,天光下射”的美名。每逢中秋之夜,自此洞中石隙可以赏得满月,届时洞顶华光下射, 映照得洞壁披金掛银,美轮美奐,仿佛人间仙境、地上蟾宫,因此而得名。 洞內豌蜓曲折、有无数岔路,更有白莲护卫提著灯笼於內中巡视,或屹立於高处充当岗哨,防卫十分严密。 见到殷夫人带著“罗道人』自外界归来,路上经过的护卫纷纷对其行礼。 陈阳默不作声,將几处岗哨的位置连同巡视路线一齐牢记於心底。 走了不知多久后,豁然开朗,来到十分宽阔的深处所在,此地於正中位置, 有一尊天然石佛端坐,净高十余丈,正手握经卷,平视前方,身边有佛龕四排, 供奉著应真造像四十八种,就在石佛之前,地面摆有许多把交椅,有的上头坐了人,有的上头则空空如也,坐著的那些,无一不是白莲教派出统帅一方、有名有姓的人物。其中有一些,还是“罗道人』的熟面孔,正位於前列。 白莲教脱胎自佛门净土宗,眼前这大石佛,也可以看作是无生老母千方化身中的一种,早在创教之始便存在於这里。 白莲教教主叶乾元,身材魁梧,穿著一身绣有金线的华贵白袍,正背著手站立於石佛面前,他的身姿挺拔如一棵老松,虽已是甲之年,偏生精神翼,披散著的长髮乌黑如墨,面上几乎没有皱纹,乍一看,还以为只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 在见到“罗道人』的身影后,叶乾元转过身来,“罗真人』与殷夫人连忙射身回礼,口中问候道:“属下(妾身)恭问教主圣安!” 虽然还没有造反成事,乃至於只是在齐鲁之地横行,但这位叶教主的派头却是一点也不小,与世俗间皇帝几乎有的一拼。 叶乾元面对二人的问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起来吧——既然人已到齐, 也就不用再等,咱们这就开始议事。” “教主。”旁边一位白髮苍苍、显然上了年纪的白莲道人听到这话,疑惑地开口问道:“此次要议的事情关係甚大,这座位分明还空缺许多,要不再等等吧?” “不必再等。”叶乾元十分冷漠,“那些还没有来的,以后也都不会来了各位最近也收到了风声,朝廷將要对咱们教门下手,为此还请动佛门,率领黄河两岸有头有脸的修士助阵,先大军一步攻入青州——-正因如此,那些还没有来的弟兄,都已被彼辈所杀。” 此话一出,本端坐在交椅上的眾人难免惊讶,纷纷转头看向四周,发现有人坐著的座位,竟只占总数的一半不到。 先前提出疑问的白莲道人软倒下来,愜证地道:“短短几日,竟损失了这么多的兄弟,到了这般田地—” “教主说得不错!”一个身上多处受伤、缠有许多绷带的人说道:“我正是从那些人的追杀下得以倖免,此次中原地界的几个老和尚一齐出动,还带上了一些与其交好的修土,其中有一位年纪轻轻、样貌清秀的道姑,这人看著柔柔弱弱的、却使得一手强横无比的好雷法。老庞就是在我面前,被这女子从天而降的一道神雷给活生生劈成了焦炭,当即魂飞魄散!” “是么?你可曾看出此人雷法的来路?”叶乾元皱著眉头,询问道:“是神霄派的路数,还是清微派的路数?” 伤者回忆了一番后,答道:“稟教主,似乎不是神霄派的路数,也似乎不是清微派的路数,却又偏偏同时具备此二者的影子,仿佛自成一派。除那女子之外,还有些硬点子,好在咱们地盘多,那些人只得分散著出击,这才给了我们逃脱的空当。” 叶乾元此刻转过身,看向某处一个將身体隱藏在阴影之中的人,问道:“大师,你是佛门出身,可知道这与佛门交好的道姑是什么来头?” 阴影中的人被叫到名號,只得从座位上缓缓站起陈阳见到,此人的模样虽然与先前有著天差地別般的不同,却仍被他一眼认出一一正是曾与陈阳有过一面之缘、疑似上演了苦肉计,被派往白莲教內打探消息的玉荣和尚。 玉荣和尚眼下已经长出了头髮,换下了僧衣,穿著打扮与白莲教內的人士几乎相同,唯独气息还是与之前那般,並没有太多的改变。 摸了摸一头短髮,玉荣和尚答道:“教主,我对这道姑没什么印象,她应该是近来才出现的人物。” “是么?”叶乾元道:“那就麻烦大师,寻盟中同道打探一番消息,查一查此女的底细。” 这里的“盟”,自然指的是齐仙盟,也是陈阳的老冤家对头。 白莲教与这匯集了天下间许多江湖术士的奇特盟会,有著难以说清的特殊关係,便连白莲圣女也是齐仙盟內的一位尊者,地位非凡。 陈阳坐在属於『罗道人』的交椅上,默不作声地旁观著事態发展,心道照这么看,玉荣和尚倒是成功获得了这教主的信任,果然有些门道。 “还有。”叶乾元又道:“既然你对中原地界的人物十分熟悉,不如跟大家讲一讲该防备哪些人。” “是。”玉荣和尚说道:“除却此女外,佛门的几个首座也不得不防,还有——便是那新近来到中原地界的搬山派掌门,陈阳、陈宗光了—” 我陈某人如今也是有些名气了—偽装为“罗道人”的陈阳心中略微自得, 接过一旁侍者端来的茶水,道了声谢,正准备润润嗓子,却听到叶乾元道:“哦?大师说的这名字,本教主好像在哪听过。莫非就是那浑號为『陈扒皮”的搬山道人?” “正是此人。”玉荣和尚正色道:“姓陈的精於算计、奸诈狡猾、奇谋百出,不仅身手过人,手段也十分毒辣!此人最擅长敲骨吸髓,若是不慎落到其手中,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噗”的一声,陈阳將口中的茶水尽数喷出,好在他面前此刻並没有坐人, 省了不少麻烦。 擦拭了一番嘴角,陈阳心想,自己的名声何时变得这般坏了? 这个玉荣和尚,分明是因为私人恩怨,所以在誹谤他陈某人!难不成,还会有其他人同意这傢伙的看法? 在场与会的眾人中,有一些人在听到玉荣和尚的话后,竟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 “我也听说过这陈扒皮!据说此人有个喜欢剥皮抽筋的怪癖他在南边斯混的时候,仙盟吃了这人不少亏,彭玉蛟那娘们,就是折在他的手上!” 第411章 子午莲心,白阳大阵 第411章 子午莲心,白阳大阵 陈阳冰冷的眼神看向正发言的那人,將其模样记在心中,叶乾元注意到他的动静並不寻常,於是开口询问:“老罗,你自方才开始便有些异样,可是对那陈扒皮有什么看法?” 你才是扒皮,陈阳心中暗骂,面上却还要假装恭敬地回答,演技果然十分精湛。 “回教主的话,我也曾听闻过陈-扒皮此人的事情,此人不仅阴险狡诈, 更喜欢乔装打扮、混入人群之中打探消息。於洛阳无遮大会上,他便隱藏在路人之中,趁机出手暗算已故的几位太上长老-后续几位长老遇袭,真凶至今难寻,也难说是否与此人有关。” 陈阳说到这,有意无意地看向四周:“我看,说不定他又改头换面,混入这总舵大会,正旁听著哩!” 这贼喊捉贼的举动,效果立竿见影。 陈阳绘声绘色的口才,虽然在罗道人的外貌下,效果打了些折扣,却也成功引起了参会眾人的不安。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之中已然生出怀疑。而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必然会引起诸多反应。 叶乾元將同道聚集,本是为了商討对策与重振士气,见到眼下情形,连忙道:“老罗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想那姓陈的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应不至於做出这卑鄙的小人行径,各位不必太过忧心,今日在此的,都是本教主信得过的弟兄。” 陈阳心道,这可不一定。 “好了,大家切忌留心这陈扒皮便是,此人在齐仙盟中有极高赏格,若是没有信心將其拿下,便暂时退让亦不为过。”叶乾元道:“本教主这还有个好消息,虽然本教在青州附近折了不少人手,但仰天山的护山大阵,已於数日之前完工。自此,这月华洞已算得是固若金汤,到时禁制一开,无论他什么首座掌门、 江湖异人,都会与天地之间的灵机断绝,任凭他有再高道行,也休想使出什么法力。” “哦?”眾人听见后俱是面色一喜,却有人道:“教主,我听闻著这护山大阵的核心,是已经下落不明的莲华宝光灯,如今没有这宝贝在手,这大阵该如何运用?” 听到这,陈阳赶忙將耳朵竖起,可惜叶乾元並没给出详细回答,只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看来,他並不是对面前眾人完全没有疑心,只不过是说些漂亮话罢了。此等机密事,唯有白莲教真正的核心人物才配知晓。 这时,一声不的白玲瓏终於开口说话,声音比之先前初见时,显得有些沙哑疲惫,似乎近况並不算好。 “教主。”白玲瓏说道:“白阳大阵可断绝修士与天地之灵的联繫,这样一来,我方教眾也难以施展法力,若是朝廷大军趁机进剿,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听到·白阳』二字后,陈阳心道,听闻白莲教將此世分为两宗三际,两宗者,一明一暗,一阴一阳,相互交织爭斗不已,贯彻过去、现在、未来,也即青阳、红阳、白阳。 青阳时期是由燃灯佛主导的初际,那时还没有天地,但已有了明暗。明系聪明智慧,暗系呆痴愚蠢;红阳时期是由释迎牟尼佛主导的中际,此时『暗』胜过『明』,於是有『大患』,『恐怖大劫』,意指如今世界里白莲教眾所受的苦难。而最后的白阳时期,便是由弥勒佛主导的后际,此刻明暗各归本位,人间成为净土。 白莲道人们宣传,只要信仰白莲教,便能在现世的恐怖大劫中保全自身,继而於白阳时期得享极乐。 用陈阳熟悉的话来讲,白莲教的核心教义便是未来是光明的,而现状则是黑暗的,但光明必將战胜黑暗。入白莲教者,自可保得平安。 这套话术,似平也是从来没有变过“看来叶乾元坚信这护山大阵足以扭转乾坤,所以才给其冠了个白阳的名號,意图藉此引导其白莲盛世的到来—”陈阳心道,“这一趟果然是没有白来,这白阳大阵虽然听著玄虚,但未必是虚张声势,若是真在攻山的时候发动, 確实有些危险.” 陈阳正在思索,此刻叶乾元则將目光转向有些憔悴的白玲瓏,“小师妹无需忧虑,为兄对此早有准备,亏得了盟主妙术,到时大阵一起,只要从我这领了凭证去的人,便可在阵中无碍地施展法术。” 白玲瓏微微低下头,躲过对方有些炽热的目光,不咸不淡地吹捧了一句:“师兄神机妙算。” 眾人闻得此言,总算士气为之振奋。 “咱们不受影响,而那些攻山的却与凡夫俗子无异这么一来,可谓此战必胜!” “没错,那些禿驴不来便罢,只要敢来攻山,便叫其死无葬身之地!”说话的人只是个寻常通法者,道行未必见得有多高深,此刻却摩拳擦掌,仿佛忍不住要大千一场似地叫囂道:“教主,若是拿下了那些个知名的人物,不知是否会有额外赏格?” 说著,露出狂热神情,想像著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自己所擒时的景象。 到时那些个人,都是会移动的功劳。 “有。” 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即便自认在白阳大阵之中,已接近立於不败之地,叶乾元仍然道:“在座诸位,大都是教內弟兄,本教主也就不用那些个金银之类的俗物来糊弄。这样吧,生擒那几个首座的,赏子午莲心丹-百粒,擒下那陈扒皮的,则赏五十粒,並有仙盟赏格。而那不知根底的道姑,则是十粒。 其余黄河两岸有名有性的修士,各值一粒灵丹。” 当听到自己的身价只有佛门各首座一半的时候,陈阳心中有些不忿,后来又听到张玉琪的价值更低,这才稍稍有些平衡。至於这子午莲心丹,陈阳早便通过拘来的罗道人阴魂所知晓,其正是这白莲教內独门秘制的灵丹妙药。 子午莲,也即睡莲,为水生草木,根状茎肥,淡雅馨香,开之时层层叠叠,瓣似有千百枚之多,华丽非凡。而被白莲教尊为其象徵的纯白色子午莲, 又叫月华子午莲,只生长在仰天一窍下方的清泉之中,借著沐浴日光月华而生, 內蕴深厚灵机,正是天地间少有的神物。 此莲每逢满月之日开放,於翌日日出之前必然凋谢,一株莲每年只结一颗莲子,不到一寸长,表皮如玉石般温润细腻,並散发淡雅清香,以这莲子炼製的丹药,便是所谓子午莲心丹。相传服用一颗,便能抵得上十年苦功,而叶乾元掌出了数百粒子午莲心丹做为赏格,看来是將白莲教歷代教主赞下的家底都给拿了出来,可谓多少有些魄力。 “这子午莲不知与冰魄雪莲有什么关係,或许是將那玩意的种子,移植到仰天山之后所得?说不得,我服用的那颗玉莲神丹,便是月华子午莲的祖宗。” “打坐、符咒、丹药、拳术、內功外功不外如是,这子午莲心丹,不知具体效果如何可笑这罗道人,於白莲教中白白廝混了大半辈子,却是只听见过这丹药的名字,连个味道也未曾闻见过。” 陈阳一边腹誹,一边跟著身边的人起鬨,以避免受人猜疑,喊叫道:“教主这般大方,弟兄们必效死力!一定要让那些个禿驴及其走狗,晓得咱们青州男儿的厉害!” 眼见军心可用,场面终於活跃起来,一扫先前屡屡受挫的颓势,叶乾元心间也是一松。 他暗道,不枉费自己狠心下了血本,但这样一来,连自身修行所需的灵丹妙药也给填了进去,只希望到时能得偿所望。 一千人等热火朝天地討论了片刻,叶乾元又道:“当然,此等大阵,绝非仅靠本教主与圣女二人便能运转。除阵眼以外、其余阵內各处,都需要有人坐镇, 对敌之时,他们也可藉助大阵之力。现在,本教主就要从各位弟兄之中,选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 优中选优,以阵法集结眾人之力,本也是此行目的之一。 现如今,陈阳知晓了许多內幕消息,正想找个藉口离开,好將其透露给同伴知晓。他却没有想到,叶乾元在点了几个名字后,直接叫出了罗道人的大名,並吩附道:“老罗,你到时便驻守在文殊院,以应对来敌-至於其他人等,也都在总舵多呆上几日,一来是久別重逢敘敘旧,二来也是避免走漏风声有消息称,那些人这几日间便会到达,到时就要辛苦各位一起迎敌了。” 好嘛,这是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要用在这护山大阵之內,与来犯之人决一死战? 关於文殊院,此地又称仰天寺,坐落於东侧山脚,於摩云之间有一直达的通道,名为“罗汉洞”,乃是北宋时所建,本有山门、钟楼、鼓楼、佛殿、伽蓝殿、文殊阁等,而罗汉洞的两侧墙壁上更有无数佛像、刻字,而且大多数都为赵宋时造。传说当年宋祖云游天下,见到仰天山与其梦中所见神山有著几分相似, 认为是“菩萨显灵”,便命在此建寺。后几经兴衰,直至眼下完全荒废,只落得个破落房舍三两间,主殿都已倒塌,周边唯有杂草丛生。 作为仰天山灵脉几处节点中的一个,同时也是通往摩云窗的通道之一,如此要紧的地方,自然需要人来驻守。被点名的“罗道人”,又怎好当面拒绝叶乾元的请求,不为其出力? 罗道人在陈阳看来,手段也只是稀鬆平常,没想到如此受到叶乾元的信任, 这倒令他有些惊讶、心中暗道,看来这罗道人的道行在所有教眾里,还算较高的那一档。 事已至此,陈阳唯有抱拳躬身,恭敬地答道:“属下遵命。” 不一会儿,叶乾元就已把名字叫完。 熟人之中,白玲瓏与叶乾元自行镇守大阵核心一一月华洞,玉荣和尚守观音照,剩余的黑龙潭、望月亭、石林、九龙盘、云海雾淞等地,也各派遣了好手负责。 “运转阵法的要诀,於散会之后,便会传授给你们—这阵法关乎本教的生死存亡,尔等务必要多用些心。 ” 这下倒好,暂时是脱不了身了,看来这角色扮演还得继续保持下去只希望別露出马脚,否则若是身陷重围,以他陈某人的手段,多半也是不好应对。 “是,教主。” 陈阳有些头痛,他的法力根底与白莲教內的眾人明显不同,眼下倒是还好, 但到时修炼阵法必然会试著操演,只怕当即便会露馅,到底该如何遮掩? 於是,陈阳尝试著道:“教主,小人道行浅薄,只怕有负教主重託,实在內心不安—这毕竟事关重大,要不,教主还是另请高明吧?小人甘愿为其副贰, 共同为教主守住这文殊院。” 见“罗道人』有些心虚的样子,叶乾元的面色当即不大好看,见其並不是想打退堂鼓,而是害怕难担重任,面上这才缓和了些许,於是和顏悦色地问道:“哦,你推荐何人来镇守这一处地界?” “凛教主。”陈阳说道,“教主自有明断,属下不敢妄自非议。” “哦,是么——.既然如此——.” 在这时,叶乾元突兀地看向殷夫人,语气虽很亲切,眼底却是有些冷漠,假作热情地道:“夫人的修为確实更胜他一筹,如今事关本教存亡,不知你可愿替我分忧?” 殷夫人方方没有想到叶乾元会突然找上自己,她作为教主妾侍,虽也有份在座,却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见状,心中顿时又喜又忧,喜的是有机会与情人幽会,忧的是怎么这般巧合,莫非是他们二人的事叫教主给发现了,如果是真的, 那又怎生是好! 想到这,不敢答应得太过痛快,又不敢直接回绝,於是只好道:“妾身但凭教主吩咐便是。” “好。”叶乾元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由你执掌文殊院。” 第412章 红叶林,分路攻山 第412章 红叶林,分路攻山 仰天山十里外,红叶林。若是深秋时节至此,便能欣赏到流彩飞韵、层林尽染的景致,那连绵数里的艷红,热烈似火,美不胜收。而今已至腊月,红叶已经落尽,光禿禿的枝丫上,偶尔残留著些久留不落的梗,外观如同红羽,又仿佛云雾。 红叶,也即黄楨,通常生长在向阳处的山坡,喜光,耐半阴;耐旱,耐寒; 耐盐硷,对土质要求不高,但较喜深厚肥沃的砂质土壤。不仅美观,更可入药, 其树根与枝叶具有热利湿、散瘀解毒之效,主治黄痘、跌打瘀痛。其木材亦是黄色染料的来源,叶片中含芳香油,可用於调香。而其嫩芽更可用於炸食,滋味十分不错。 光禿禿的红叶林显得有些颓败,冬日的野外大多如此,再加上今日是个阴天,更令人心情沉闷,张玉琪手捧著一张符纸,见其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无奈地轻嘆一声。 “喉。” “陈掌门仍没消息么?”法藏大师坐在一旁,正背靠著一颗树盘腿坐著,“按照约定,今日便是攻上仰天山的日子,也不知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人也真是非要自己去打探消息,结果人是去了,消息是半点没有。”张玉琪显得有些烦躁,“便连白莲教的其余几处庵堂,也都大门紧闭,驻守的白莲道人早早离开,本想著抓一个来问问口信,眼下也是行不通—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难不成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玉琪真人不必忧虑。”空然在旁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號:“陈掌门身手过人,机变百出,自能逢凶化吉,此刻没有消息传来,或许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 “那也至少该报个平安。”张玉琪黛眉紧锁,“今天是出发时就约好的日子,如今各位同道都已清扫完了周边分舵,偏偏就他不见人影——” 禪宗武僧的首领,达摩院首座国信大师在旁发言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们先行前往仰天山。总不能因为陈掌门一人,而耽误了各位的大事。今日恰好是小年,早些完结了此处首尾,我等也好各归山门。 “此言有理。”华严宗首座胜祥说道:“既然各位同道俱在,少了陈掌门一人,当也不碍事。” 法藏大师见眾人都不愿再等待,便望向张玉琪:“玉琪真人怎么看?或者你在此地等待陈掌门,我等先行上山?” “不必了。”张玉琪痛快地道:“这些个外道就在眼前,我又怎能驻足於此?当然是与各位大师一齐去。先解决了眼前事,再去寻找陈掌门下落也不迟。” “好。” 伴隨著法藏大师起身,周边黄树下跟著出现了许多身影,或坐或立,约摸有数十人之多,除却佛门弟子之外,大都是黄河两岸有些声名的通法修士,打扮各异。除却僧道外,还有的人外表如乞弓、书生、戏子、老农等等·千奇百怪。 “我们便按照原计划攻山。”法藏大师隱隱作为眾人之首,地位类似带头大哥,“除魔卫道即在今日,剿除这些食菜事魔之辈,也是我佛门正本清源之举。 此番有劳各位助阵,回归山门后,佛门必有重谢。” 正所谓出家人不打逛语,而法藏大师的承诺更比千金,有了他这句话打底, 不顾路途遥远前来助拳的通法修士们皆是面露喜色,嘴上却道:“大师太客气了,其实,我等前来助拳,也是为了这世间正道,並非贪图报酬。” 简单地调动了一番后,士气高昂的眾人顺著先前探明的路线,各自与较为熟悉的修土组成队伍,各施手段地朝著仰天山赶去。先前打入白莲教內的臥底,已经明確告知了这仰天山脚的文殊院,便是白莲教总舵的第一道关卡。里头修行的僧人早已被白莲教眾所取代,大雄宝殿里供奉的也不是如来佛祖、文殊菩萨,而是无生老母、弥勒佛。 这些修士的队形十分鬆散,宛如乌合之眾,虽然声势看上去唬人,其实却没有章法。毕竟身怀法力之人个个都心高气傲,哪里会心甘情愿地听从他人的指挥?来自於不同宗门的人,能够聚集起来並稍微有些配合,就已是十分难得。修土的手段可谓玄奇,然而在战阵方面,拋去其个人神通不谈,其实不如军中精锐。 光是法器,近百人就有著好几十种样,倒也算是有趣。 也就是佛门弟子的装束较为接近些,其中尤以禪宗武僧最为整齐,於这寒冬腊月穿著露出右边胳膊的白色劲装上衣,將坚实如岩石块垒的胸膛露出一半,手中清一色地拿著齐眉棍,於两端各嵌有一个铜箍。 这棍子看似是寻常木製,其实有个名头,唤做“积竹木秘”,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然后用油反覆浸泡,待其不再变形后取出风乾。接著,用上等的胶將细蔑粘合,外层缠以竹片、麻绳,待麻绳干透后,再涂以生漆並裹以葛布,又供於韦陀菩萨前受香火愿力,此物刚柔並济,平滑坚韧,极难折断,安上个枪头便是一柄上好的步,已可算是军械。 这十余名武僧,自然也便是佛门弟子之中、专司降伏妖魔的精锐,身手极好按著计划,这近百人並非蜂拥在一处,而是在占据文殊院后,再分为三路攻山。 因此,首当其衝的文殊院,几可算是白莲教总舵的桥头堡。眼下,文殊院正大门紧闭,內中並未散发出任何声响,国信大师率领著一眾武僧前来,二话不说,提棍便打,身为武僧之首,他的棍子更加粗壮许多,足有碗口粗细,倒也配得上他那对蒲扇般的巨掌。棍起棍落之间,只是用了三成气力,便將那两扇涂有红漆,上头刻著一百单八颗铜钉的两扇门扉砸个稀烂。 將齐眉棍往脚边一顿,国信大师大吼一声:“白莲妖人,速速束手就擒!” 与预想中的戒备森严不同,文殊院內,殿前阶下清泉前方,仅有一名妇人正背手而立,此刻转过身,露出嫵媚的半张脸颊,眼角处有著一颗泪痣:“我道是谁如此喧譁吵闹,原来是禪宗的各位,妾身叶殷氏,在此恭候多时了。” 说著,手上掐了个法诀,轻喝道:“起阵!” 话音才落,一道巨大的白光冲天而起,將整个仰天山都包裹在內,仿佛一层障壁,將这白莲教总舱所在与外界隔绝,从而自成天地。望著於半空中若隱若现的白光,一眾进入仰天山范围的通法者们发现,自己竟失去了与天地间灵气的感应,一身法力难以发挥,便连法器都像是变成了摆设,无法驾驭,也无法感受其內灵性。 殷夫人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片刻后才开口道:“如何?我教白阳大阵的滋味不错吧?此阵依託仰天山灵脉而成。现如今,周围方圆数十里之內,任凭你是大罗神仙,也休想自如地施展法术。” 与国信大师一同攻入文殊院的通法者们尝试著使用法力,果然发现如殷夫人说得那般,己身灵气才刚离体,立即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当即便慌了神, 连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国信大师也闭目感受了一阵,隨即重新睁开那对铜铃般的双眼:“那又如何?我辈僧人禪武双修,本就不以神通、法力见长,你这大阵虽可扼制这些术士,又怎生对付得了我?” 说完,他抢起手中齐眉棍,双手各舞一个棍,最后將其高高举起,令棍梢自空中划过,留下一连串残影后劲力十足地劈下。“碎”的一声巨响过后,仿佛地动山摇,地面上被震起的浮土飘起了好几尺,尘埃四溅。 这棍法一招一式,皆由国信大师自力使出,不经由任何外物,一切本自具足,故而这白阳大阵对於他而言,確实影响微乎其微。殷夫人面上的得意之色还没维持多久,便收敛了起来,隨即更微微有些苍白。 所谓大道三千,天下间奇人异士的修炼法门更不尽相同,这等参禪习武的僧人,主要以灵气锻链肉身的人,自然也是有的。 殷夫人不敢托大,赶忙祭起自己的法器,也即其头上的一根赤金累丝凤头釵,灵光闪耀间,这珠釵浑身凝聚看浓厚的红色煞气,迎面便向国信大师刺去。 国信大师不慌不忙,只將齐眉棍伸到面前一拨,“当”的一声轻响,便令这珠釵失了准头,从他身侧滑过,接著去势不停,轻易便射穿了院內的一道石刻, 將躲在其后的倒霉蛋了却。 错手害死了一名同道,令国信大师严肃的面色微微一僵。 是了,虽然他自身的实力並没有受太大影响,但因感应不到灵机,也就无法把握身边形势,似这等无心之失,先前是绝不会有的。 单掌竖於胸前,国信大师长嘆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如此一来,他也就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挡格,以避免又误伤他人,反正这文殊院內目前就只有殷夫人一介女流,根本无需这么多人助阵,便乾脆叫那些施展不了法术的修士们先暂退出去,好让自己放开手脚,与对方来上一场单打独斗。 “想走?走得了么?” 殷夫人冷笑一声,手中又捏了个法诀,只听得巨响声起,那门扉已被砸烂的正门处忽然炸开,飞溅的砖瓦又不知伤到了几多人,更有倒霉者直接被炸成两截,下半身在地上,上半身在树上。 “实话告诉你吧,文殊院內已经布满了火药,总共有数千斤。”殷夫人咬紧牙关,冷笑道:“我只需运转法力,就能將这院內的一切都炸上天,而我却有法力护体——.—这一次,你这禿驴就等死吧!” 任凭国信大师钢筋铁骨,在这么多的火药面前,也难以保得周全,何况这白莲教所用的火药也不知是从哪淘换来的,威力竟十分出眾,比之青州守军还强上许多。 將凤头釵收回在手,优雅地將其插入盘发之內,殷夫人使出了白莲护身法, 周边浮现出无数灵气瓣,接著一片片笼在身上,整个人就像是含苞待放的骨朵。 “老罗,动手!”殷夫人大喊了一句,“按计划行事,先將这些人炸死几个!” 国信大师面色猛地一变,隨即提棍猛衝上前,打算身殞之前好岁也拉上个垫背的。 “老罗?”见久久未有回应,殷夫人焦急不已,却也没空转身,背对著大殿,急得大声呼喊里头的『罗道人”:“你在做什么?人呢?” 国信大师匆忙之下毫无保留,重重的一棍当头落下,劲力浑厚的一击可轻易摧石裂碑,在这如山的棍势下,殷夫人的护身法力被轻易破去,泡影般地幻灭。 殷夫人见势不妙,便借著这一棍的残势急退数步,却又被国信大师提著棍子徒步赶上,又是一棍从后方戳在背心,当即震断心脉。 殷夫人身体一顿,气机渐止,隨即浑身无力地软倒在地,口中血流不止,却是再也说不出话。 国信大师虽不知为何文殊院没有被炸毁,但也看得出来那殿內必然有殷夫人的帮手,即便抢先诛杀了殷夫人,文殊院內的危机仍不算结束,又不敢贸然进入大殿以防有诈,於是对著大殿之內叫道: “元那贼子,快快出来受死!” 殿內终於有了动静,先是响起一声长嘆,后面走出来的,却並非是『罗道人』,而是恢復了本来面目的陈阳。 “国信大师无需急躁,这院內的火药已被我提前动了手脚,除却正门处的, 其余几个地方都受了潮,如今已然无用。”陈阳望著气息已经快要断绝的殷夫人,心中略有不安:“抱歉了,是陈某骗了你,那姓罗的早已是个死人了。” 殷夫人本在苦苦支撑,当听到陈阳这句话后,一时万念俱灰,终於是落寞地闭上了双眼。 “原来是陈掌门。”国信大师见陈阳露面,鬆了口气:“你如何混进了白莲教之內?” “此事说来话长——” 第413章 奇兵,护符 第413章 奇兵,护符 “眼下形势紧迫,还是等得閒之时再解释吧。”陈阳说道:“文殊院大门处的火药是她亲自布置,我不好插手,所以造成了些死伤。如今白阳大阵已然发动,仰天山周边灵机素乱,唯有身上有白莲教护身符的人才不受影响,此女身上便有一块。” 说著,陈阳弯下腰,望著殷夫人死不目的困惑双眼,轻轻嘆气,先將其双眼闭上,再从怀中掏出一尊只有数寸高的无生老母小像,这尊雕像的背后刻有一道符文,正散发著微光。陈阳以手指摩著上头的符文,细细辨认,说道:“原来如此·. 国信大师对符法一窍不通,在旁好奇道:“陈掌门,这神像有什么问题?” 陈阳则说道:“这神像所用材料,来自於月华洞中的大佛,照这么看,这白阳大阵的核心便是那尊大佛—令持有者不受大阵影响的神像,一是要有相同的符上文字,二是要以那大佛处取来的神石刻成,二者缺一不可———“” 听陈阳如此说完,国信大师恍然大悟:“所以,即便知晓了其中的奥秘,也无法临时写出类似的灵符?” “正是此理。”陈阳点点头,“据我所知,这白阳大阵的阵眼,包括那核心的月华洞在內,共有七处,每捣毁一处,其克制之能便弱上一分,而每一处的镇守者,身上都有此物。” 这也是多亏了陈阳凭藉著臥底之法,打探到了诸多消息,否则此次攻山,多半便要因为白阳大阵的阻挠而功败垂成陈阳又道:“月华洞內中豌曲折,白莲教又经营许久,里头的机关数不胜数。依我看,还是得收集了足够的护身符,凑出一支可正常运用法力的队伍后, 再进入不迟。” 国信大师连连点头:“陈掌门说得有理。” 陈阳看著国信大师那魁梧的外表,心道先前倒是没看出来他有这般好说话, 难不成是因为从火药中逃得一条性命的缘故?若这么说,他陈某人也算是这位大师的恩人了—接著,陈阳又开口询问:“法藏大师他们到哪里了?” “法藏师兄等人就在后头,我与眾弟子则作为先驱—算算时间,他们也该过来了——不过————.”国信大师语气一转,“师兄他们年迈体衰,气血早已不如壮年,若是在这大阵之內无法运转法力,只怕是——” “不好。” 陈阳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地上站起便往外冲:“那几位只怕是有难了国信大师,且往这边走!” 捫心自问,若他陈某人是白莲教主,面对一群在大阵中失了法力,空剩一身袁老皮囊的老和尚,当然是会派出一支刺客將其了断。那几个老和尚是佛门中成名已久的首座人物,亦是正道头面,若是通通殞命於此,后果不堪设想—— 佛道虽有爭斗,但终究是相辅相成,若是佛门失去了影响力,只剩下玄门在这北地也是独木难支,到时整个北朝,只怕要变成齐仙盟及一眾左道旁门的后园。 倒也不是说,眼下必须维护朝廷与正道,但相比起来,这白莲教与齐仙盟更不是东西。 文殊院位於仰天山山脚,距离大阵边缘处已经不远。 陈阳带著国信大师一连跑出了两三里地,眼见得將內外隔绝的白色半透明障壁已近在眼前,忽而传来一阵喊杀声,路旁倒著无数穿著杂色服饰的修士户体, 打扮各不相同,其中还有些是隨侍在眾老和尚身边的佛门弟子,大多年轻俊秀、 一表人才,或许是未来的英杰人物,眼下却糊里糊涂地毙命於此。国信大师在死者中见到了亲近人物,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握紧手中的齐眉棍,大步流星地赶向声音传来处。 在那里,隱约可见一群身看纯白色劲装的身影,正在围攻路边某处破庙。 这群刺客的手中多持有弓弩、短兵,且身形小巧敏捷,可於墙壁、屋顶上来回纵跃,有的手中还提有白灯笼,念诵口诀之后將其投出,立即便化作一片火海。这几盏提灯,似乎是以特殊方法製造,得以在白阳大阵中如常使用。 “妖人休得放肆!” 国信大师身为禪宗武僧,见得同门受难,怒从心中起,提起齐眉棍向前一跃,运足气力后,腾空一般跳起数尺,將那齐眉棍抢圆了一扫,浑厚的劲力,当即便將数位白莲刺客打翻在地,从其发出的闷哼与惨叫声中不难听出,这些刺客里头,竟以女子为大多数。 这些人陈阳一个侧身躲过袭来的数把飞刀,挥动衣袖吹飞那些地上刺客的面纱,总觉得这些人的面自有些熟悉,忽然灵光一闪。 是了,这些人是白玲瓏的侍女也只有她们曾在近距离见过儿位大师。 ” 想到这,陈阳再不敢拖拉,他已將那尊得自殷夫人的无生老母像带在身上, 如今不受白阳大阵的影响。於是他手掐阳五雷诀,以指尖释放出道道惊雷,於眾刺客身上来回跃动。 电光闪烁间,未过上一会儿,袭来的白莲刺客已被尽数放倒,个个麻软著瘫在地上。 国信大师匆匆赶到破庙处,伸手本想推开门,却將整面土墙也给推得塌, 心烦气躁之下,不管不顾地来到院內,大喊道: “国信在此,敢问各位师兄是否无恙?” “国信师叔。”虚弱的声音响起,正房大门从內部被人打开,只见浑身浴血、面色苍白的大智大勇师兄弟,正如门神般守在两侧,“各位师伯师叔只是受了些伤,並无性命之忧。” 又见到陈阳跟在国信大师的身后,便赶紧道:“陈掌门,玉琪真人为了掩护我等,自行提剑引走了一眾刺客,如今只怕形势危急,你还是赶紧帮她去吧!” 陈阳眉头皱起,沉声问道:“她在哪?” 大智立即道:“沿著此处走,一直向西。” 得了准信,陈阳也就没空理会老和尚们的安危,转身飞奔向大智方才所指之处,虽说他如今能动用些法力,但驾驭遁光仍有些力不从心,於是只好以轻身功夫赶路。好在先前服用的行云丹效用仍在,身体无比轻盈,一起一落,便跃出了十余丈。 不一会的功夫,他就见到张玉琪挥舞著斩邪剑,正在一片红叶树间与眾刺客廝杀,身上衣物破损多处,被染成了淡粉的顏色,也不知是因为血气,还是因为黄楨树上未落的红叶。 张玉琪自小链气修道,以符法、雷法与炼丹术见长,如今虽有一把仿造的斩邪剑作为护身之物,但剑术相较於她的其他几样本领,就显得不那么纯熟。而若是將剑握在手中,那就更是只懂得些三脚猫般的武艺,平素里只会隨便挥舞几下,几乎没有仗剑杀敌的经验,也就是凭藉著体態轻盈、再加上金丹真人生机强盛的优势,又借著树林內利於躲闪的地形,这才支撑到了现在。 也算是她有些气运,若是来之前未曾服下那行云丹,眼下只怕已经香消玉殞,只剩得一缕芳魂回归龙虎山。 陈阳二话不说,从腰间取出六颗丧门透骨钉,各自夹在两手指缝间,左右手俱是以拇指扣住其余四指,运气一发,闷哼声里,围攻张玉琪的一眾刺客尽数倒地毙命。 张玉琪正如疯魔般挥舞看斩邪剑,忽然觉得周边压力一轻,於是转身看了过来,披散著头髮的脸上仍带有血跡,见著陈阳露面,这才明显鬆了口气,身体一软,险些跟著倒在地上,还好及时用手中的斩邪剑支撑住了身形,苦笑道:“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陈掌门-你若再晚上个一时半刻,恐怕见不到我了。” “你没事吧?” 陈阳走上前,想要扶起张玉琪,也不知道牵动了她身上哪一处伤口,顿时疼得其牙咧嘴,以虚弱的声音道:“疼疼疼—等等,你先別动我!” 陈阳只得將怀中的无生老母像取出,將其塞给了张玉琪,並说道:“赶紧闭目调息一会吧。” 白阳大阵的作用,便是隔断修士与天地之间的感应,如此不仅术法的威能大打折扣,修士所炼的那一口真气也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法得到补充,一旦法力耗尽,便与常人没有任何不同。 张玉琪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身上无数道伤口不知流了多少鲜血,手脚冰凉, 完全靠看一口真气支撑,迷迷糊糊间被陈阳揣了这护身符进怀中,这才感到一阵暖意。她下意识地拼尽全力,以汲取周遭的灵气,又加上补气丹的帮助,这才逐渐缓过了神。 “我说—”引张玉琪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你是从哪搞到的这东西?莫非又是玩的改头换面那一套,冒名顶替进了白莲教內部?” “当然,不然我哪知道该如何避免这阵势———”陈阳嘆道:“以灵脉成阵, 將灵脉所及之地都囊括在阵势之中,並对其中一切有灵之物形成克制,越是修为高的人,所受的影响也越大如此阵势,我之前从未见过,能將其创造出来的,可谓天纵之才,他这一手,几乎改变了今后斗法的形势。从此,得到了灵脉助力的那一方,將会有巨大优势。” “你说的不错。”张玉琪思了片刻,同意了陈阳的看法:“只是,这阵势穷尽地下灵脉之力,不是长久之举,短则数日,长则半月,必会散去。” “可被阵法困住的人,又哪能支撑到那时候?”陈阳说道,“我这一路走来,路边不知见了多少尸身。” “唉———”张玉琪道:“怎么说,眼下到底该如何是好?” “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最快速度破除各处阵眼,解除诸位同道身上的限制。现在想想,文殊院根本是白莲教拋出来的弃子,用来引诱外敌上鉤的鱼饵。 那姓叶的傢伙,自一开始便没安好心,想要送那殷夫人去死-真正的杀招,首先是这支刺客。不过,这些刺客虽有些本领,但手段还是稍显软了一些。” 陈阳说道:“我若是白莲教主,根本不会用这添油的战术,在阵法启动的瞬间,便会聚齐所有能运转法力的修士,行一锤定音之举。” “恐怕他是想求稳吧—毕竟这大阵先前从未见过,也不知道究竟是否確有其效。”张玉琪道,“守住阵眼的同时,步步蚕食,亦不失为一步好棋。” 但也正是叶乾元求稳的举措,使得这必杀的局面出现了破绽,如今必须趁著这空档,儘可能多地击破阵眼,以解开肘。 “除却文殊院以外,距离此地最近的是黑龙潭,望月亭两处。”陈阳说道:“你如今有伤在身,这个护身符就暂时交予你使用,咱们二人这就去此两处,將守在那里的白莲教眾诛杀,夺来他们的护身符。” “好。”张玉琪险些丧命於一群宵小的手上,心中本就有气,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但又担心地道:“我若跟你去了,那几个老和尚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放手不管吧?” “无需担忧。”陈阳则道:“有国信大师守在那里,他们几个暂时无碍“ 少林武僧参禪习武,一身修为內求於己,都在那根棍子上,这大阵对他的影响反倒是最弱的。只要能赶在国信大师危急之前回返,咱们这趟就还有机会。” “那还等什么?走吧!”张玉琪提剑便走,苍白的面上眼神坚定:“姑奶奶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亏,原先还只想著稍稍出点力眼下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確定好了对策,陈阳二人便立即动身,朝著黑龙潭方向赶去。 所谓黑龙潭,是位於文殊院后头,靠近上山甬道的两口池子般的水井,它们分列在道路的两侧,形状呈八角形,泉眼涌旺,涓流成溪,周边生有许多古槐树,还立有两尊石刻,上头刻著碑文。两池相距不远,其实是一泉分二井,在地底相通,曾有湛山寺大师明哲將其称为“般若泉”,意指饮用此泉之水,可令人增长智慧。 守在此地的,则是白莲教中的“四护法”之一,名为双门神。 第414章 黑龙潭,望月亭 第414章 黑龙潭,望月亭 三长老四护法,是白莲教內除却教主叶乾元及圣女白玲瓏之外,修为最高的几人。 虽然先前没空向外传递消息,但陈阳先前自然没有閒著,探听消息之余,又对拘来的罗道人阴魂问询消息,此刻他对白莲教的了解,已经无异於一名真正教眾。 孙子兵法曾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摸清了对方底细,即便作为护身符的无生老母像只有一个,陈阳也有十足把握收拾了这双门神。 二人奔赴黑龙潭的时候,陈阳同时向张玉琪透露了此人的底细:“双门神实际是一对李生兄弟,名为左门神、右门神他们二人天生畸形,还在娘胎中时便粘连在了一起,其母因此难產而死,可偏生这对兄弟的性命又十分顽强,竟靠著求生意志自行挤出了產道,其父大骇之下,因此將他们二人弃於深山。 1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巧合之下,兄弟二人被山上的一头通灵母熊所捡到,这母熊同样在生產熊崽,只是诞下的却是死胎。在伤心之下,母熊便將捡到的两兄弟作为自己的孩子,將其抚养长大。这对兄弟饮熊乳长大,故而力大无穷,本居住於深山老林之间,不通人事。於三十年前,被路过的白莲教上代教主所遇见,因此而收归门下。” “我也曾听闻过乡野之间,偶尔便会诞下这类壁根祸胎虽然样貌丑陋非人,若能存活下来,则往往有天生本领,断然不可轻视。” 张玉琪的步伐已能跟上陈阳,面上也逐渐有了血色,问道:“既然称得上左右双门神,想来这二人是有些本领了?” “不错。”陈阳说道:“这二人被白莲教上代教主设法分开了相连的身躯, 但是身体虽然分开,性命却仍然联繫在一起,无法单独地杀死其中一人,只能將兄弟二人同时诛杀。否则,若剩下其中一人,另外一个无论如何无法死透。” “哦?”张玉琪吃惊道:“真有此事?” “你到时看著便知道了。” 陈阳不再多言,“护身符放在你那,此次就由你担当主攻,我作副手,咱们如此这般” 陈某人心机深沉,早就已经筹划好了如何对付双门神,而张玉琪听完他的计划后也並无异议,连连点头。 眼见得黑龙潭就在正前方,於是二人决定依计行事。 文殊院后,甬道以青石铺就,两侧各有一口清澈的池水,也即所谓黑龙潭。 池水四时皆源源不断,周边以琉璃砌成围挡。 两名如黑塔般的雄壮巨汉,正各自占据一口池水。 水深本足以淹没常人半身,却只能將將到这二人的膝盖处。黑不溜丟的二人,说不清到底是肤色本就如此,还是因为身上覆盖著一层厚厚的泥浆与黑毛,除此之外,这两人还各自身披半块灰熊皮,分別遮住了左右肩头,双手於胸前合十,安静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模样,確实有些像门神。 离得近了,能看清他们的面上同样满是泥土灰尘,因此儿乎看不清容貌,只依稀辨认出个方脸阔口的形状。 略去本作为弃子的文殊院不谈,眼前这对门神兄弟,才是真正意义上守卫白莲教总舵的第一关。 张玉琪没有压抑气机,大大方方地展露著修为,人虽在一里之外,却已抬手唤来了天雷。 她將斩邪剑握在手中以作符笔,仰天勾勒出五雷符的形状,只见黑龙潭上空忽然黑云翻涌,紧接著一道道水桶粗细的雷霆不断落下,轰击著门神兄弟铁塔般的身躯,电光如水,於其全身上下流淌。 换做他人,早被这蕴含强大法力的雷击化成焦炭。只是这两兄弟的体格实在健壮,又有法力护身,而张玉琪所使的五雷正法却於白阳大阵內少了几分威能, 此消彼长下,虽是电光闪闪,门神兄弟仍旧立在原处巍然不动,仿佛身上落下的不是雷霆,而是微不足道的小雨点。 “好个皮糙肉厚的夯货见五雷正法没有起到什么成效,张玉琪眉头皱起,以指为笔,於剑身上绘出一道斩邪宝篆,隨后隔空御使著飞剑,朝著立於己身左侧的对手绞去,灵光微闪间,已然锁住对方脖颈。 张玉琪孤身一人面对双门神,袍袖因法力而鼓盪,无风自动。 而原本应该在她身边的陈某人,不知何时已失去了踪影,似乎埋伏於暗中。 一声怒吼猛地响起,几乎令得地动山摇。双门神中的左门神面对著袭来的斩邪剑,除却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外,竟捏紧拳头,以血肉之拳击打向受斩邪宝篆加持的飞剑,而拳剑相交之时,碰撞出道道火。 斩邪剑上宝篆忽而一闪,本就森冷的剑光顿时暴涨三尺,去势再快儿分,血光一闪间,已然穿过了这巨汉的拳头,透体而出。这一轮较量,虽是张玉琪更胜一筹,但斩邪剑还是在这最后一刻,被对方拳头击打地偏离了方向,未能如愿摘下其首级。 受了伤势,反而更加引出了这巨熊般汉子的凶性,张开阔口又是一阵狂吼, 一对凶眼仿佛射出寒星,转过身,展现出与巨大块头完全不符的灵敏,一把將如游龙般的斩邪剑抓到了手中,並张嘴狠狠咬住! 能將骨骼咬成碎渣的利齿,將这飞剑咬得咯嘣作响,於疯狂摇摆间,竟无从脱出。 张玉琪见无法唤回飞剑,心道这怪物,真的还是人么?怎地真跟熊黑一样在左门神擒拿住了斩邪剑的同时,右门神也开始有所动作,他四肢著地,背部高高拱起,同样发出一声怒喝,手脚並用、以奇快无比的速度冲向张玉琪。这两兄弟之间似乎心有灵犀,根本无须多言,一人做出了行动后,另外一人便能立即心领神会地做出配合。 將坚固的琉璃围挡撞了个稀碎,孤身一人衝出了仿佛千军万马般的气势,一切阻拦在其身前的事物,无论是岩石还是草木,都在那磅礴气势下被其护体的黑色煞气撞得稀碎。 碾压著衝来的右门神,在经过一处山崖时,並没发现攀附在背阴处阴影之中的陈某人。 就是现在! 此刻,陈阳正以口衔住其八卦藏龙剑的剑柄,如壁虎游墙般紧贴著岩壁,既然无法动用法力,他便正好以龟息功遮掩自身气息,令得有著野兽般直觉的门神兄弟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趁著右门神经过之时,陈阳鬆开抓住岩石的手掌,將口中的八卦藏龙剑取下后握在手中,从天而降地落下,刺向右门神的背心。 剑柄尾部,纯情琉璃珠暗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唯独珠心处一股微弱火苗仍长燃不熄,连带著剑身也仿佛凡铁,但经过陈阳精炼数次之后,即便上无法力,八卦藏龙剑也仍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首先是那道包裹住对方全身的护体气劲—陈阳咬牙运转举鼎功,一身的强悍郁力毫无保留,活生生以八卦藏龙剑將其突破,紧接著的,便是体表那层满是泥浆的污垢,很快也被锋刃穿透。迟钝的右门神,此时才发现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出来,於是左摇右摆、想將陈阳从身上甩下。 陈阳的个头虽略有不如,蛮力却一点也不亚於这兄弟二人,他借著刺入右门神背部的八卦藏龙剑为支点,不仅没有被甩脱,反而再接再厉,不断地將八卦藏龙剑深入,用尽全力之下,双眼无意识间变成了重瞳形状,观察看右门神背部的纹理与肌肉,不断地朝其薄弱处使劲,最后,终於从背面刺入了其心脉,將那颗跳动著、几乎是常人数倍大小的心臟贯穿。 右门神吃痛之下,身体隨即失去平衡,侧身摔向地面的同时,也欲將其背后的陈阳在身下活活压死。 陈阳双手猛地一推,借力跃起,从对方身上脱离,並高声喊道:“得手了!” 听到陈阳呼喊,张玉琪面色轻鬆许多,忽而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隔空以玄门真言加持斩邪剑,令被左门神咬在口中的飞剑再度光华大作,寒芒一闪间,已卸去左门神的项上人头,並在空中绕了个弧线,又精准刺入其心臟。 二人配合默契,反应迅速,使得在短短数息之內,就將这门神兄弟的心臟一併刺穿,拿下了这一阵。 原来,飞剑失手,根本是故意卖出的破绽,为的正是引诱对方主动出击。这一计,又唤作投石问路。 对於陈阳而言,他向来是寧可斗智而不斗力,倒並非是对自己的身手没有信心,只是为了更快地將对手拿下。若是面对面地捉对斯杀,对付这两个熊黑一样的庞然大物,恐怕此刻胜负还远未见分晓。 陈阳站稳脚跟后,还未喘口气,立即又扑上前,將右门神的脖子拧断,这才暂且收手。 从双门神的身上,果然也搜出了两尊同样的无生老母像,將其中之一放入怀中后,陈阳再度觉得周围被遮蔽的感觉淡去许多,此方天地虽然仍对他们这些外来者有些敌意,却再无法掩盖住天地中的灵机。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这下到手了两个,法藏大师他们那的压力就能减轻许多。” 陈阳点点头道,“兵贵神速,你赶紧拿上一个给老和尚们送去,省得他们支撑不住。望月亭距离此处不远,我去將那里的守阵者诛杀后,再来与你匯合。” 二人的修为相差仿佛,但在这白阳大阵之內,无疑陈阳才是更適合大展拳脚的那个,张玉琪也不婆妈,简单交代了一声多加小心后,就带上了护身符往著老和尚们躲藏的地方赶去。 陈阳与其暂时分开后,仗看对仰天山地形的熟悉,径直奔向望月亭所在之处。 望月亭也为仰天山的一处名胜,本由过去工部尚书钟羽正出资修建。其人字淑廉,號龙渊,青州钟家庄人,为人刚直不阿,才华出眾,为官清廉。青州当年曾发生大饥荒,钟羽正倾尽全力,救活了一千五百余人,然后將剩下的银钱修建瞭望月亭,並手书“望月”两字嵌於门顶。 石亭全用青石筑成,无一砖一木,南北各开一窗,东西各设一门,既无飞檐也无雕饰,有意迴避了旖靡瑰丽,转而表现质朴简洁,月上枝头之时,此地是整个仰天山上最適合赏月之处,因此得名。於望月亭的顶上,还有三株古松同根而生,又名为『结义松”。 把守此处的之人,名为摩崖居士,平常一副文人打扮,与一般白莲教眾格格不入。此人最大的爱好,便是赏析、临摹望月亭后、回音壁上歷代文人所留下的石刻,其中便有宋时的清照居士及其夫婿赵德甫当年所留。 望月亭內,摩崖居士將一张上好宣纸摊平在桌上,正提笔疾书一行大字一- “无生老母、救世明王、弥勒尊佛”。 对於符法,陈阳虽不好意思自称精通,却也自认是个熟手,究其根底,灵符的效用关乎其上所凝结的精、气、神,符文则是其具体变化。 摩崖居士所写的这一副大字,虽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名號,却囊括了白莲教的至高信仰,有了近乎於玄门灵符的效用。字成之后,三个人影分別自其上浮现,凝聚於望月亭上方的空中,分別是样貌慈祥的老妇、浑身金光的神人、以及肥头大耳的胖和尚,三个身影散发出的灵光合作一处,照亮了半边天。 陈阳远远望见,便知道对方已然发现了自己,所以才运用这招式对敌。 白阳大阵依託仰天山灵脉而成,除却限制了外来修土的法力外,应当还能感知些內部发生的事。看来,己方的动向大概已被对方察觉。 只不过“这世上,可不只你家有神灵庇护。” 陈阳掏出龙鬚法笔,以血为墨,以土为纸,笔走龙蛇,瀟洒写意地在地面上完成了两道请神符,名號分別是“摄神伏魔镇岳真君”、“降妖破妄啸风真君”。 第415章 龙腾虎跃,石林受阻 第415章 龙腾虎跃,石林受阻 符成之后,陈阳手捏指诀,轻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隨即地上的神符冒出阵阵青烟,一青一白两道灵光於半空中不断闪烁,进而缓缓凝聚成形,现出龙首人身、虎首人身的神人形象,俱身著王侯般的冕服,神情威严,体態端庄。 陈阳见状,不耐烦地催促道:“別装模作样了,赶紧现出原形,去將那边的三个给我收拾了。” “遵令。” 也就是陈阳能使用这语气与其说话,若换作其他人將这二位请来,而且敢这般无礼,怎么也得吃些苦头。镇岳真君、啸风真君都是陈阳亲自养育而成,所以性格也与陈某人有些相似,怎样都称不上大度二字。 两个神灵化身相互对视一眼,身形骤然崩碎,之后又立即凝聚成形,化作青龙、白虎的形状。 云从龙,风从虎,搬山派的青龙白虎一经现身,便引得风起云涌,其內更是隱隱有雷光闪烁,隨著龙虎之影共同侵袭而去,转眼间便將那三尊白莲教的神灵淹没。 咆哮声中,只见得翻涌不停的云海盘旋在望月亭上空,不时可见到属於龙虎的只鳞片爪,还有清脆无比的撕裂声,三不五时,便有残肢断臂连同其上的华贵衣物一齐从空中被拋下,还未等落到地面,就化为泡影消失。 一烂香不到的时间,摩崖居士提笔所书的三尊神灵,已然尽数败北。 “..是在下输了。”摩崖居士瀟洒地將笔一拋,对著陈阳拱手认输道:“搬山派掌门,果然是名不虚传。” 隨即,又从袖中取出属於自己的无生老母石像,连同那张墨跡已经黯淡的宣纸一齐放在桌上,“我本就非白莲教中人,如今替叶教主出了一回手,也算是对得起他了,在下这就告辞了。” 方才的那招,已是摩崖居士集其书法大成之作,却也不是陈阳对手,既然如此,再坚持下去也无意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与人方便,同样也是与己方便,见对方乖乖让出了道路,且將身上的护身符也一併交出,对於这样识相的对手,陈阳自问饶他一命也未尝不可。 既然对方对白莲教並不算忠心,日后自然更不可能为白莲教復仇,要不怎么说读书人的脑袋灵光,这见风使舵也算是一种本领。 摩崖居士瀟洒地选下摊子离去,將望月亭內的一切都留给了陈阳,见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陈阳也没急看前往下一处阵眼,而是先將这小型石像收起,转身回到了文殊院內。 此刻,这座山脚下供奉文殊菩萨的道场,在被白莲教掌控了不知多少年后, 终於又回到了佛门的手中。 一眾老和尚及其弟子,正停留在此暂时休整,同时也以此为依託,收拢那些散乱的己方修士。 战况发展至今,就目前形势而言,佛门准备多时的雷霆一击无疑是落在了空处,反倒是其顏面受到了难以估量的打击。 国信大师拄著齐眉棍,魁梧而雄壮,尽忠职守地如门神一般屹立在正门处。 他见得陈阳过来,立即单手竖於身前,微微鞠躬打了招呼,“有劳陈掌门了。” 先前他还对老和尚们如此看重陈阳而感到不解,如今经过了这么一趟后,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內中因由。 陈阳见到国信大师的身上也有些皮外伤,於是道:“大师也辛苦,法藏大师他们可在院內?” “在,师兄他们眼下就在文殊阁內,玉琪真人也在,他们正等著陈掌门。”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后,陈阳不再迟疑,大踏步地走入文殊阁。 此地是文殊院內专门用於供奉大智文殊师利菩萨莲位的地方,因此极为坚固形容狼狐的一眾老和尚们便呆在一楼的厅堂內,其弟子们则隨侍在侧。 这里本是文殊院內和尚召开法会的地方,很是空旷宽敞,陈阳留意到,虽然老和尚们一个不少,但除了灰头土脸外,还有几个明显是掛了些彩,身上的袈裟沾染著明显血跡,而法藏大师的右侧脸颊上,还被划开了一个小豁口。 如今血虽然止住,但在法力未恢復之前,还是难免破相。 “陈掌门。” 见得陈阳进来,一群老和尚们忙不选的站起身迎接,老於世故的这几人哪里还不知道,能有眼下这等形势,陈阳可谓是发挥出了中流砥柱般的作用,若是没他在,恐怕这一群好不容易纠结起来的正道志士,早就溃败得不成样子,作鸟兽散。 “此番若是陈掌门不在,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口中说著似曾相识的话语,一群老和尚將陈阳围在正中寒暄,表达著心中的感谢:“..—多亏陈掌门足智多谋,救老訥等人於水火之中,还请受我一拜。” “万万不可,大师请起。”礼貌地將对方扶起后,陈阳又道:“此事同样也是我的分內事,毕竟我也与这白莲教眾结下过梁子—-敢问法藏大师,你这脸是.?” 法藏大师看上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解释道:“先前遭到围攻,困於路边旧居的时候,有把飞刀穿透了窗户,我猝不及防之下,正好被其划伤。” 大智大勇二人身上的伤势更严重些,但二人毕竟年轻,体格强健,这些皮肉伤也不算是有多难受,他们对陈阳补充道:“这些刺客许多都是女子,身上带著莲般的白绣球,而飞刀就藏在其中,內中不知有什么机关,一经发射,数把飞刀一齐攒射,令人防不胜防。” “也是老相识了,她们应当是白莲圣女的亲卫,说不定先前还去过洛阳,在无遮大会上露过面白莲教此番也算是下了血本,將教中精锐聚集在了一起, 此役之后,无论胜败,势必都要大损元气。” 白莲教的权力架构较为特殊,教主虽是首领一般的人物,却並非在教眾之中说一不二。 其內自然有著原因,前代白莲教主虽然法力高强,但未能飞升得道,终究难免寿尽之时,他临终之前的意思,其实是让自己最为看好、天赋也最为出眾的小徒弟一一白玲瓏接任教主,只是当时这位圣女还不满十岁,实在太过年幼,眾人合计后,无奈之下,推举让叶乾元作为两任教主之间的过度者,並且委任了三位执掌教中重宝的太上长老作为圣女的指导。 如此恩宠,不可谓不优渥。 作为其亲隨的白莲侍女,都是出自身家清白的教眾家庭,年幼之时便接来与白玲瓏同吃同住,彼此间以姐妹相称,可谓是其赖以存身的班底,如今则基本死伤殆尽。 陈阳不明白叶乾元与白玲瓏为什么没有跟著出击,但无所谓,对手的失策正是自己的机会。 他將怀中属於望月亭的小石像取出,放在眾和尚的面前,“这是摆脱白阳大阵限制的护身之物,如今已是第四个了,我与玉琪真人如今各自拿著一个,先前还送了个回来。” “是。”法藏大师点头道:“那个护身之物正在空然师弟那里,他將藉此於文殊院內布下净土法界。” 用净土宗阵法对抗白莲教阵法?想法倒是不错。 陈阳答道:“好,有空然大师在此,又能再多上一位可施展神通的大师,如此一来,这里的防备可谓固若金汤——-我也就能放下心,继续去拔除其余几处阵眼了。” 经受了这么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反制,如今佛门眾人大多只想著如何护得己方周全,唯有陈阳还在想著如何化被动为主动,他深知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道理。 最好的防守便是还击,否则在对方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下,但凡坚持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陈阳態度十分坚决,而老和尚们也没有说服他的底气,於是只能妥协:“既然如此,不如让大智大勇他们陪同陈掌门去吧。” “他们如今仍用不出法力,去了也是累赘。”陈阳摇头拒绝:“还是老样子,我带著玉琪真人前去破阵,各位大师就借著手头这两样护身符,与门下弟子將这里守住,备好退路便是。” 张玉琪早就在旁跃跃欲试,先前大意之下受的伤,如今已经开始恢復,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却已无碍行动,正满是斗志地想要找回场子,“好,咱们这就走吧!” “令二位如此奔波,实在令老訥等人难以心安。”法藏大师与一眾老和尚道:“只希望陈掌门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南无阿弥陀佛。” 一眾老和尚虽然显得没用了些,但毕竟是因为身在白阳大阵之內。对於这些年老体衰的人来说,神通法力便是最大的倚仗,而不同於禪宗武僧,这几个老和尚在佛法上的修为更加高深,却也因此没怎么打熬过身体,要让他们跟著陈阳一齐翻山越岭,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挥手告別了老和尚等人的祝福,陈阳將东西留下后,与张玉琪再度启程。 这次,除非直到將整个白阳大阵破除,否则二人並不打算回到文殊院內,要的便是破釜沉舟的斗志与决心。 仰天山形势奇特,除却摩云窗外的山顶上,有著近三千亩的巨大盆地,其乃是灰岩溶蚀之后形成的洼地,地下有著参差错落,如蜂巢一般的无数溶洞,其內多生有石笋、石柱、石慢、石帘、石旗,形成了风景极佳的地下景观,又因为石笋眾多,所以也被称为石林。 欲通往此地,需要经过豌曲折的一段山路,其气势雄伟,豌迴环十二折。似群龙起舞,直上山巔,故以九龙盘命名。 山岭被道路分为九层,如九条巨龙盘旋在山间,极其壮观。 现如今文殊院、黑龙潭、望月亭都已失守,便是叶乾元再迟钝,如今也该反应过来阵法之內出了问题。所以,当陈阳与张玉琪来到此地的时候,便能见到九龙盘这条豌曲折的山道上,已若隱若现地出现了许多教眾的身影,打算以此来扼守这咽喉一般的要地。 眾人之中,最为显眼的,莫过於一位立在最高处,白衣飘飘、仿佛遗世独立的佳人,正是陈阳的老熟人一一白莲圣女,而站在略矮她一头的位置的,则是原定守护九龙盘阵眼的通背神猴一一孙四海。 居高临下,本就占有种种优势,对於进攻方而言,样攻绝对是不利的选择。 因此,面对著这般大的阵仗,陈阳又只有玉琪真人这么一个同伴,自然更希望智取、而非硬拼。陈阳对白阳大阵,已有了不少了解,这阵法中的诸个阵眼,同样也是仰天山灵脉的灵气匯集之处,而欲將其联繫起来而成阵,则需要在每个点里,都至少设置一人来掌控。若失去了维繫者,阵眼不攻自散。 仓促之间,以月华洞大佛上的神石製成的护身符数量有限,所以,每个阵眼的守护者几乎都没有备选之人。 “这白玲瓏並非是控制此处阵眼的,且先不必管她。” 陈阳与张玉琪不顾金丹真人的体面,一起臥倒在山间的草堆里,压抑著自身气机,遥遥观望著形势。 “虽说她的身上也有神石,但她並不是要执掌任何一个地方,而是与那姓叶的教主呆在月华洞里。 眼下,恐怕是叶乾元为了维持白阳大阵,所以给了她一些四处活动的权限。” “也是个倒霉蛋,若不是无遮大会之上败北,撤回的路上又折了三名长老, 如今她也不会孤立无援,要对那教主俯首帖耳。” “这么说,她最近境况不好,也都是拜你所赐嘍?”张玉琪道:“若换作是我,知道你在这里,拼著其他人都不管,也要找你狠狠出上一口恶气。 “是啊,所以,我不能在她面前暴露,否则必然被其纠缠。” 有赖他人混淆视听,令掳走白莲教三样重宝的真凶,至今还没能確认,但陈阳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得想个办法,將白玲瓏引开,再去了结孙四海。”陈阳细细思索著,两眼先是一眯,又忽然一亮:“有了!” 第416章 虚虚实实,莲花剑阵 第416章 虚虚实实,莲剑阵 站在白玲瓏身后,孙四海等了片刻,方才开口,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圣女,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 白玲瓏轻轻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但对这位圣女很是熟悉的孙四海,却从中听到了一种不易察觉的焦躁不安。 先前,好不容易得了教主的首肯,白玲瓏亲自带队前来驰援,好与他一同守住这登上仰天山的必经之路。 据其所说,来人之中似有一个本教的“大敌”,不久前令白玲瓏吃了生平最大的亏,以至於在教中地位一落千丈,且由上代教主指定的继任教主身份,也隱隱有些不稳当。 “白阳大阵,是齐仙盟主与教主一齐推算出来的阵势,却未能如预料的那般生效。不仅没能压制敌方,令本教占据优势,反倒令其稳住了阵脚,一连占下望月亭、文殊院、黑龙潭等三处要地-教主说,是罗道人临阵投敌,出卖了本教,我却不这么认为。” 白玲瓏道:“这其中,必然还有更深的缘由,我在月华洞帮助教主运作阵法时,曾远远地感受到那几处地方爭斗时散发的气息,其中有一道气息是我极为熟悉的。” “就是那个曾在无遮大会上,阻止圣女取得佛骨舍利的搬山道人么?” “正是此人。” 白玲瓏低声道:“这人生性狡诈、手段下作,偏生又捨得下脸面与那些个名门结交,倒真叫他混入了正道。此次攻山,必然有他在背后作怪,先前设伏袭杀三位长老的必然也是此人———-想来,他名义上相助佛门,实则只是借刀杀人。” 虽然与陈阳並未见过多少次,但白玲瓏对陈某人的认知可谓十分深刻。 毕竟她在对方身上栽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跟头,內中辛酸,又如何不刻骨铭心? 不知道那搬山道人,又会使出些什么阴险手段·—· 白玲瓏想著,如今教主正在加急调派教眾,意图將困於文殊院內的眾人一网打尽,而白阳大阵正是此中关键,九龙盘不仅是阵眼之一,更是上下山的要道, 无论怎样小心都不为过。 於是白玲瓏站在高处,將修士的天人感应之能运用至极限,渴望寻得些蛛丝马跡。奈何天不遂人愿,在有意自我隱藏、死死压抑住气机的对手面前,这般做终究没有任何用处。 越是寧静,白玲瓏反而越是紧张。 这时,她忽然见到,在山下的丛林之中,有一个东西正摇摇晃晃地升起,於是凝神看去,隨即面色先是由白泛红,继而由红泛青,短短几息的时间面色几经变幻。 孙四海也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那玩意似乎像是个孔明灯,且不比寻常,乃是用一些叶片与枯枝临时构造而出,可见製作此物的人必然有双巧手。 而那孔明灯的形状,但凡是白莲教眾见到了,都会觉得熟悉。 这,可不就是传承重宝“莲华宝光灯』么? 因白玲瓏的错误谋划而丟失的神物,如今被人隨手做出了个外型相似的放在她面前,这无异於当面嘲讽、在伤口上撒盐。 更何况,对面的还极有可能正是那罪魁祸首本人。 若是白玲瓏这还能不动怒,那乾脆別做白莲圣女,直接去庙里头当菩萨算了“圣女。”孙四海察觉到些许端倪,连忙在旁规劝道:“对方是有意挑, 你千万別著了此人的道。” “我知道。”白玲瓏狠狠地咬著牙,声音仿佛自牙缝中一个个地朝外蹦,“此次,若不將此人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低下头,將灵气集中至双目之中,看向孔明灯升起的方向。 果然,於其不远处,见得一个年轻道人正盘腿坐在青石上,双手环抱於胸前,面上露出浅笑,神色看上去十分傲慢,偏生又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势的气息, 十分屏弱。 “好贼子,竟敢大摇大摆地现身!” 白玲瓏紧咬银牙,她自然知道对方绝不会以这束手待毙的模样出现。对方手上必然有什么倚仗,示敌以弱,不过是在引诱自己上鉤。 像是那几处已经失守的要地,守护者的无生老母石像,多半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並为其所用。白阳大阵的威能平等地对待每一个通法者,而这护身之物, 並无法分辨使用者到底是否为白莲教人士,因此,无论是谁,只要得到了便能运用。 不管怎样,既然陈阳已经主动现身,白玲瓏也就略微放下心来。 她怕的就是对方在暗中使坏,如今既然露了面,只要將其看住便是。不要因为一时忿怒而去浪战,反而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对方的目的,多半是想要引走自己自己只要安稳地呆在原地守住这九龙盘,便是立足於不败之地,饶是这姓陈的奸猾似鬼,又能怎样? 想到这里,白玲瓏反而越发平静下来,她打定主意、站在九龙盘最高处的这一棵鹅耳上哪都不去,以与陈阳对峙,同时对身后孙四海道:“加强戒备,小心著些。” “是,圣女。”孙四海应和道:“这里的教眾都是精锐,平日里得传我不少拳术,那些人不来便罢,一旦敢来,相互间短兵相接,也必然是我方占据优势。” “你是总舵的总教习,通晓门內一切拳术,光论身手,在教內也是少有敌手,但仍不可大意。” 白玲瓏道:“我在这里看住那姓陈的,你在四下里多派些人出去巡视,別叫其他人钻了空当。” 白玲瓏的安排十分稳妥,便是孙四海也挑不出任何差错,点头称是,隨即便唤来几名弟兄,將消息散布出去,令在山道內巡视的眾人扩大搜索的范围,若是发现异常,便要隨时向其匯报。 於此同时,白玲瓏也借用秘法,观测那些以月华洞大佛神石製作而成的护身符动向。仰天山毕竟范围巨大,白玲瓏也不过是看一个大致范围。她注意到,山下文殊院內有两道气息交织在一起,而九龙盘这里同样也是两道,这么说来,除7眼前的陈阳外,还有一人藏在暗处。 大约过了一烂香的时间,果然听得下头有人传来消息。 “教头,发现一个奸细!” 隨即,就见得一伙低级教眾,正群聚在一起,骂骂咧咧地押著面色苍白的张玉琪走上山。 孙四海注意到,后者正露出一脸不甘,即便身上被绳索绑得扎扎实实,仍在不断地扭动挣扎。 於是孙四海沉吟片刻,派人让对方停在原地,又唤来发现张玉琪的教眾,以询问详细情形。 后者抱拳答道:“教头,这道姑藏在山坳间,结果被前头巡山的兄弟捉了个正著。” “是么?竟如此容易?” 其中多半有诈。 孙四海虽然浑號为通背神猴,却不似猴类般顽皮,生性警惕,见面前道姑出现得溪蹺,即便其已被捆绑,也没有贸然上前。在孙四海看来,对方很有可能是故意被擒,做出这番姿態,为的正是將计就计。 圣女都已经说了,九龙盘有著两道神石气息,与其对峙的搬山道人多半有著一道,而眼前这道姑应当也有,不可不防。 想到这,孙四海忽然哈哈一笑,“看打!” 说罢,使出一招『白蛇吐芯”,腿法如白蛇出洞,凌厉凶猛,浑厚的劲力化作一道白影,如利箭般射出,隔空击向被捆住的张玉琪。 只见这方才还受制於人的清秀道姑,忽然挣断了身上的绳索,並以金光咒护住身形,但却仍被这通背神猴的“三绝技”之一给震退数步,见事不成,便乾脆借著势头飞身而退,重又消失在了山坳里。 “哈哈哈.”孙四海长笑道:“尔等的计谋不过如此,有我孙某人在,便休想过这九龙盘一步!” 孙四海自豪地想著,这样一来,只要不让那个道姑接近,就一切都好说。 这九龙盘,他孙某人算是成功守住了。 正感到兴奋之际,孙四海完全没发觉方才还样貌恭顺的教眾,竟忽然面露凶光,將手臂一挥,袖中忽然飞出一道青红相间的灵光,朝著孙四海面门处疾刺。 到底是通背神猴,在这危难时刻,身手仍是敏捷无比,面对这忽然的偷袭, 才刚使用完自身的一样绝学,气机还未恢復,於生死一线间,竟活生生靠著反应而做出了应对。 孙四海下意识地將腰身向后一歪,令那把飞剑从身体上方擦过,可那名教眾同时也已欺身上前,像是与飞剑配合般,一掌將一根精铁打造的钉子拍入了对手气海。 “丧透骨钉!你—你是—? 1 吃痛下,孙四海发出一声哀嚎,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本想著將气海內的异物逼出,却在对方的掌心之下毫无气力,终究一个失手,被对方擒住了咽喉,隨即传来一声不留情面的“喀吧”脆响。 “孙教头!” 白玲瓏终於反应过来,正要赶来支援孙四海,却见对方已被那教眾赤手扭断了脖颈。 孙四海逐渐感到力不从心,在生命流逝的同时,心中也难免疑惑。 他自那些能够动用法力的对手,已经尽在掌握,自己也已经足够警惕,怎地还是著了道? 在这时,那个与白玲瓏对时许久的『搬山道人』,忽然身体一软,倒在地下,面部磕碰在坐著的石头上,因此而略有破损,露出了其內的另一种面貌,原来这·陈阳”,竟是用易容术装扮成的替身,原本只不过是一具尸体,先前之所以能够动作如常,不过是因为被贴上了一张点阴符的缘故,因此而能被陈阳於暗中操控。 只要能引走白玲瓏的注意,便是她近在尺,又能如何? 先前,陈阳以点阴符操纵他人,坏了白玲瓏的好事,现如今,陈阳又以点阴符,將他人偽装成自己,虽未能將白玲瓏引开,却也成功將其注意力集中到了这假身上,从而忽略了真正的致命一击。接连两次,都因同样的一种符法而受挫, 如何能不令白玲瓏又气又急? 见得孙四海殞命,其手上的神石雕像也被陈阳顺走,心中忿怒之下,再也维持不了面上的从容。白玲瓏怒喝一声,身形掠起一阵疾风,自空中疾速扑向陈阳。 陈阳將面上的妆容卸去,仍保持著白莲教眾的装束,他看向远处衝来的白玲瓏,只见其小巧的脚掌在树尖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仿佛凭空向前挪移了数丈, 动作可谓十分轻盈。 “一段时日不见,她的修为似乎又有进益?” 陈阳心想,先前这人还会因为化身之法,被自己以点阴符反向制住。如今看来,这女人在遭遇挫折之后,不仅没有灰心丧气,反而法力更上层楼。 思索间,白玲瓏已经杀到陈阳跟前,含恨的一击已然出手。 “这是?” 无数白色的莲瓣,从白玲瓏的袖中飘飞而出,纷纷扬扬,如同雪散落人间,呼啸著便要將陈阳淹没。 而这片片莲虽然白皙细腻,边缘处却仿佛利刃般锋锐,无数瓣莲便如同无数细小的飞剑,在白玲瓏的操纵下,於数息之间组成了针对陈阳一人的剑阵, 即刻便要將其千刀万剐。 一时间,陈某人似乎避无可避。 当阵法结成的瞬间,任凭他的金光咒再如何坚韧,在那成千上万的莲切削下,只怕要不得片刻,就要被肢解成碎片。 好在陈阳並非独自一人,而当他成功以虚虚实实的计谋牵扯住了白玲瓏,將孙四海斩杀后,只剩下白玲瓏一人的九龙盘,无论怎样也是再难以守住的了。 阵法即將结成的瞬间,二人头上忽然间阴云密布,紧接看雷霆如雨般不断落下,轰击在白玲瓏的身上,在那一身纯白无暇的衣裙上留下了道道焦黑印跡,同时那雷光的辟邪之能,也使得白玲瓏的灵气变化出现了一丝滯涩,被陈阳敏锐地捕捉。 双眼骤然变为金色重瞳,而后手捏剑诀,八卦藏龙剑化为一道寒芒,从破绽之中穿出的同时,又没入了白玲瓏的胸膛之內,使得剑阵还未组成便已崩碎。 柔媚的面孔上浮现出惊与迷离,看上去有些悽美,但中剑之处却並未有一丝血液,白玲瓏的身影从伤口处开始,分裂成更多的白色莲瓣,朝著四周飞散。 第417章 搬山神,石敢当 第417章 搬山神,石敢当 “就算是同一招,你好歹玩些新样啊———” 面前漫天飘散的白色莲,正在融入原有的莲剑阵之中,令这阵势变得越发浩大,以陈阳为中心,周围十丈之內,目所能及之处已都是瓣的纯白色彩, 再也看不见其他顏色。 神情轻鬆,一点也不像是被剑阵困住的人,陈阳甚至有閒心调侃白玲瓏使用化身的手段过於老套,缺乏新意。 “你也就现在嘴硬了,陈真人。”白玲瓏悦耳的嗓音中隱含著咬牙切齿的恨意,“我知晓外头那道姑是你请来的救兵,她的雷法也著实犀利,然而如今剑阵已成,若想要从外界轰开,雷法必然也会殃及到你,她如今已然帮不上忙现在,你就好好尝一尝我这专门为你所创的剑阵吧。” 陈阳笑了,“陈某与人相爭,何时需要他人助力?” “大言不惭,你说这话难道自己不脸红么?” 白玲瓏这才发现,原来这姓陈的不仅阴险,还颇有些无耻。 陈阳如今的面色也確实红了起来,但並非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施展出了法相化身,他已变化为身高十丈,气势仿若顶天立地的神灵,精干的身躯上肌肉虱结,仿若有著背负山岳而行的伟力,披散著的乱发下,是隱约散发著雷霆的金色重瞳。 化身才一成形,手脚一阵舒展,便將好不容易成形的莲剑阵搅得稀碎。 那些锋锐如刀的瓣擦在法身上,冒出无数火星,却没能在其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以浑厚法力凝实的化身,面对这看似绵密的剑阵,展现出碾压般的態势。 这法相的外表,脱胎自搬山派原先所祭祀的夸娥氏之子,也即传说中移走太行、王屋的上古神灵,因其並未留下名號,於是陈阳便乾脆仿照神弓张九的起名之法,在“大力神”与“搬山神”之中选择了后者,毕竟前者听上去不大像是中土神灵。 从剑阵中脱困而出后,张玉琪从远处飞来,轻盈地落在陈阳肩头,“那女子的真身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搬山神的耳垂轻轻震动两下,敏锐地察觉到了侧方的异状,继而金色重瞳扫视过去,两道灼热的开明神光將远处树林化为一片火海,从中立即飞出了一个白衣白裙的身影,朝著摩云的方向急行。 衣袖飘飘间,她身上繫著的一根披帛仿佛流动的彩霞,去势极其迅捷,眨眼间已经飞过一个山头。 张玉琪见状,发现极难追击,便气恼道:“这人跑得倒快。” 搬山神默不作声,忽然俯下身,令张玉琪险些立足不稳,只见他將宽大的手掌在地上一按,土煞之气隨即不断翻涌、凝结,最后化为一颗足有磨盘大的巨石,被搬山神捏在手中,他略微眯起那对金色重瞳,劈手將其掷出。 巨石仿佛空中划过的流星,极快的速度,令得表面擦出了道道火光,从后方追上那逃窜的白色身影,狠狠相撞。 “哎哟?”张玉琪见这一飞石的准头极佳,眉开眼笑道:“你这法相原来还有这么一手暗器本领,不错不错。” 白玲瓏被搬山神的飞石去了个正看,顿时感到仿佛一座山压到了身上,沉重的劲力令身体不堪重负,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断了多少根骨头,忍不住发出了声闷哼,却因此泄了气息,破了己身的飞遁之法,人也从空中狼狐跌落,滚入山间陈阳以双目散发的神光指示著白玲瓏落下的方向,对张玉琪道:“我来指引方向,你速速將此女擒住。她是白莲圣女,於教眾之中有著极高地位,將其拿下必有大用。” 张玉琪听到后,立刻抖数精神,唤出斩邪剑后以遁光急速追去,等到了地方后,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却硬是没有瞧见白玲瓏的身影,其落下的地方,只留有一只小巧的绣鞋。 “金蝉脱壳?”张玉琪皱起眉头,“这妖女倒是油滑得紧,受伤后用这东西替代自己的气息,真身藉机遁走—.不过她受伤不轻,应该走不远才对—” 正想著在四处看看,顶上的神光却忽然消散,原来是陈阳已经散去了法相化身。 为了破去这莲剑阵,他这法相的消耗比往日更大上许多,维持的时间自然也就越少。 白阳大阵之內,天机仿佛被遮蔽,张玉琪难以感应周围形势,本身又不如陈阳那般耳聪目明,再加之时间紧迫,於是只得心中暗道一声煮熟的鸭子竟飞了, 將地上的绣鞋捡起后便转身返回。 她前脚刚走,周边的一个树洞里就探出张满是污垢的苍白小脸。为了躲藏, 白玲瓏便连缩骨法也给用上,好在她浑身骨头被那块飞石砸断不少,令这手段施展得比往日更容易许多,藉此躲进了狭窄的树洞之中。身上疼得直抽抽,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唯恐被张玉琪听见后回返,此中酸楚,实在一言难尽。 这时,九龙盘中散布的白莲教眾,已然从孙四海遇袭的混乱中反应过来,面对著方才搬山神的压迫感,居然毫不胆怯地围了上来,如今正手持兵刃、围攻著散去法相的陈阳,招式之间颇有章法,可从中看出通背拳的影子,用的乃是“十二连杆”、“八步十三刀”,招招犀利。 十二连杆所用的大杆亦有讲究,乃是长一丈有余的大杆,本是马上武艺,手的把位讲究“后屯把”,即后手不握杆梢,离杆梢一肘远,借著“两臂相通”的通背劲使出,冷脆轻灵,浑然不似沉重长兵。刀杆相交,长短结合,远处以大杆压制,近处以短刀斯杀,配合十分默契,可见平日里一定没少演练。 这些精锐教眾个个悍不畏死,虽是肉体凡胎,却凭藉著一腔血勇前仆后继。 陈阳又不好真对这些凡人出手,若伤了这么多条性命,未免有伤天和。只得屡次以精妙手法接住袭来的大杆,將其集中到腋下后,借著腰马之力尽数扭断,隨即又发散出去,將面前人击退。 见张玉琪赶来匯合,陈阳手上捏了个法诀,对著面前地面一吹,顿时掀起近三尺高的尘埃,將周边教眾的眼晴蒙住,趁著混乱脱出,与对方一齐越过了这九龙盘旋的山道,潜进山顶盆地的溶洞之中。 “这里也就是石林了。”陈阳也是头一次来到这地方,眼见周围的確是怪石成林,確实当得起这名號,便道:“这地方有无数溶洞纵横交错,加起来足有三千亩,內中形势复杂,是天然的迷阵。” 张玉琪在四周看了看,只见这些怪石奇形怪状,生活中的一切事物,似乎都能在这找到相接近的石头,顿觉稀奇:“在这里看门的,不知又是谁?这白阳大阵虽然厉害,主持阵眼之人却不得轻易行动,等於坐困危城,虽能借用阵势之力,我看也难以自保。” “镇守此地的人浑號“石敢当』,也是四护法之一,却不知躲藏在哪个角落,只得慢慢找了。” 先前遇到的镇守者有的明火执仗与对手硬拼,有的则见风使舵、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前这主动躲藏起来,要与来客玩捉迷藏的,还是头一次见。此等行为, 与其石敢当的名號,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这溶洞群里怪石鳞,石敢当藏於其中,一时半会,即便陈阳有重瞳法眼, 也是难以寻觅其踪跡。 看这情形,消极避战的傢伙,似乎要藉此成为拖得最久的那一个。 石敢当,常见於齐鲁之地,通常以岩石雕刻而成,上刻『石敢当』、『泰山石敢当』的字样,相传有著辟邪化煞、祈福纳祥之能。石敢当原本是泰山上的一块神石,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后逐渐有了灵性,孕化成形,后受泰山府君点化,以降妖伏魔、克制天下妖邪为己任,因此刻有其姓名的石块,也有震镊妖魔的作用。 这受方千敬仰的神灵,自然不会落入到白莲教这等欺骗无知百姓的魔教当中。 四护法之中的石敢当,只因身上同样有著『泰山石敢当”的文身而得名,传闻其乃是天生异人,有著独门绝学,血肉之躯堪比岩石,坚硬无比、力大无穷。 当然,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类夸夸而谈最不能偏听偏信,肉身化为岩石倒是说得过去,至於后面的,也只是听听便罢。这就和那些懂得些许炼体之法, 就敢厚著脸皮说自己刀枪不入是相同道理。陈阳对自己的警力也算是有些自信, 若是这石敢当真有一身好气力,正好分个高下。 为儘快破了这一阵,陈阳將完整的石林区域分为两部分,与张玉琪一人一半,各自搜寻。 这石林之中不仅有怪石,更有许多水源,除却长近百尺的水道外,还有著六处水潭、一处瀑布,围绕在水潭附近的石笋,有不少已存在了亿万年之久,外表晶莹圆润、充满灵气,质地有如上等玉石般细腻纯净。 若是换做之前,陈阳等人或许还会为此惊嘆一番,说不定还会搜寻几块成色好一点的带回去。但是自打去了崑崙一趟后,玉石在他们的眼里,已成了隨处可见的事物。 洞內蝙蝠极多,时不时便会撞上一两只正倒掛在石壁上休憩的蝙蝠,嘰嘰喳喳地叫著飞开,有时在慌不择路下,险些撞到陈阳脸上。 一路搜寻过来,最终在这石林之內的瀑布处匯合,瀑布的冲刷將石壁打磨得光滑无比,直如一面镜子,可从中隱约照见人的模样。 陈阳与张玉琪见各自都是一无所获,心中未免有些奇怪。 “会不会是消息有误?”张玉琪道:“这一路上,刻著『石敢当”字样的石头见了不少,人倒是一个没有。我看这石林占地极广,虽不失为藏风聚气之所, 但范围太广,却不好作为锚定阵势的眼位,是否石林另有他处?” 陈阳也有类似的疑惑,但他想了想,还是道:“当时我以罗道人的身份混入这白莲教,虽婉言推辞了教主的任命,但费了番口舌后,还是从殷夫人那里套出了各处阵眼的消息,仰天山上,称之为石林的地方仅此一处,应不会有误。” “那就奇怪了。”张玉琪疑惑地道:“难不成这石敢当真地变成了石头,藏进了这石堆中,否则怎会没有半点动静?” “还是得缩小范围。”陈阳说道:“正如你所说,石林这般大,其中只有部分可作为阵眼,而石敢当必然呆在彼处维持阵法-所谓风生水起,风、水匯聚之地,往往也就是灵气聚散之处,而这石林之內,形势最好、生灵之气最盛的地方,便在这瀑布周边。” 张玉琪立即看向四周的可疑之处,细心留意著动静,皱眉道:“我仍是只能察觉到我们二人的气息·这样吧,你的元阳真火不是可以於水中燃烧么?就在这附近放一把火,看这人到底出不出来!” “此言倒是有理,不过放火未必太过粗野,折损了此地的景致,也是不美。”陈阳说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说著,他取出龙鬚笔,挥毫写就一张震地符,大大方方地张贴在一旁石壁上,隨即,以此处为中心,向周围地面传去一阵轻轻的摇晃、震动,陈阳立於地上,闭眼细心感受著周边被震动的怪石传来的反馈,並区分著其中细微的差別。 便是再好的后天变化之法,也难免有些破绽,终究无法真箇变化成另一种事物。真正的石头与修士变化而成的岩石,在震地符的震波之中,自然会出现明显的差异。 果不其然,大约十几息过后,陈阳忽然睁开重瞳,以开明神光扫向十余步外、外表仿佛一头雄狮的巨石。 灼热的目光在其胸膛上一扫,伴隨著碎石纷纷落下,有一行『泰山石敢当』的字样隨之浮现。 吃痛之下,雄狮忽然发出一声哀嚎:“痛煞我也!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第418章 过过招,弃暗投明 第418章 过过招,弃暗投明 “原来所谓的肉身堪比岩石,真相竟是如此———”陈阳看向石敢当,调侃道:“这精怪倒確实算得上是泰山石敢当的同族。” “你这道人好不晓事,我本不愿与你动手,你却非要纠缠不休。” 说著,石敢当舒展起了身躯,摇头晃脑间,浑身上下传来一阵炒豆子般的咯蹦脆响,石躯变得更加修长,四肢间有著常人般的关节相连,肤色灰白而粗糙, 看上去一半像人,一半像石狮。 能生成这如血肉般的结构,是因为其体內深处有著灵异之物一一先天石乳。 此物是先天灵气精华经过千方年的沉淀后,外表逐渐被岩石包裹,內中孕出灵胎,继而逐渐生出智慧,通了灵性,成为天下间十分少见的一种生灵。 毫无灵性的死物,想要通灵而化为精怪,其中的险阻,比之白日飞升更不知道困难几重,一旦有这等逆天地造化之物出现,必然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神通。眼前的石敢当,却並不能算是此类,因其外表的石层,於其而言如同蛋壳,其本尊仍是那一点先天神物,故而很难说得上是神石得道。 將身体尽数伸展开后,石敢当的个子已有了几丈高,它人立而起,低头望著陈阳,怪叫道:“百阳大阵的阵眼又不止这里一处,你自去其他地方找那几个傢伙的麻烦,偏生要来寻我的晦气!看打!” 石敢当大手一挥,浑厚的劲力带看掌风一齐抽击而来,明明还没到跟前,就已让陈阳隱隱感受到丝丝凉意,於是他向后一翻,展现出极为灵敏的身手,轻盈的几个起落间,已经跃到了几块怪石后方,此时石敢当的一掌才刚刚落下,轻易便將面前的岩石击得粉碎不说,余力向前衝击出去,直將面前数尺內的一切尽数化为粉。 “这东西倒还有些手段。” 陈阳恰好处於掌风的边缘,望著面前壮观的景象,心道要不是身手敏捷、反应得及时,若被这看似朴实无华的一招拍个正著,再怎么著也得伤筋动骨。 “莫慌!”一旁的张玉琪见陈阳已与这石敢当拼斗起来,连忙道:“我来助你!” 向前一踏,提起斩邪剑,以剑为笔,於面前凭空写出一道斩千鬼万神符,笔锋锋锐如刀,连带看化出的方千重气劲,也都散发看利刃般的寒光,瞬息间,仿佛有成千上万刀从这石敢当的身上刮过,声不绝於耳,碎石飞溅如雨。 符借剑意,令这天师符法的威力更上层楼,比之先前见到的那一次,法力明显凝实许多。 “啊呀!痛、痛、痛!痛煞我也!” 烟尘繚绕间,传来石敢当中气十足的呼喊,浑然不似受了伤势。 陈阳正凝神望去,却见尘埃里飞出了一个影子,如闪电般地朝自己扑来1 他眼力极好,看清了那是个双脚离地、飞端而来的人形,借著服用行云丹之后轻盈的身形,险而又险地侧身闪过。 二者几乎贴在一起,陈阳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岩石外壳上的粗。 那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连射出去一二十丈方才停止,沿途又衝出一道沟壑,撞碎无数石笋,声势可谓惊人。 於碎石与尘埃间,石敢当缓缓重新站起,只见其身手覆盖著的岩石又掉落不少,如今已然將如人般的两条双腿裸露出来,只在关键位置还留有石块遮羞一陈阳发觉,这东西口口声声喊著怕疼,结果不仅没受什么伤,反而好像身手覆盖的岩石越少,行动速度也就越敏捷。 就像刚刚那一记飞踢,陈阳自问,若是没有重瞳法眼,绝难於电光火石间找到躲避角度。 石敢当裸露出来的身躯精瘦纤细而又十分修长,似乎没有一点油水,灰濛濛的皮肤更显得有些病態,但这貌不惊人的躯壳下,的確隱藏著一般人难以比擬的巨大力量,一招一式间充满了力量感,也令陈阳久违地感到了兴奋。 虽然陈某人与人相爭,向来是以最快最利索的方式解决战斗,但就陈阳本人而言,他还是更加喜欢拳拳到肉的畅快。虽然,这並不像是喜欢算计对手的人能够说出的话。 陈阳捏了捏拳头,活动了下脖颈,目光朝著石敢当望去,手指轻轻一勾,“来,过过招!” 石敢当怪叫一声,以一种仿佛隨时都会跌倒的诡异姿势朝著陈阳疾奔,偏生又快得异乎寻常,脚步散乱没有一点章法,也无从揣测其动向,在將將冲至陈某人跟前时,石敢当忽然提起竹竿般的右脚,使出一记刁钻的窝心脚,其迥异於常人的身体比例,令陈某人从年少开始、与人生死相搏而得到的经验失去了用处。 搬山道人的双手是用於摸不死药的,除却使用暗器外,平常对敌以及伏户时的秘技,大多都在脚上。 陈阳顺著其劲力向后退了半步,同时起脚相迎,使出一招『凤凰三点头』, 在石敢当腿上连点三次,將其劲力卸去。 石敢当的双腿重又落到地上,正欲以横扫將陈阳击倒,却见陈某人袖中青光闪过,一道强悍而灼热的剑气扑面袭来,抓准了二人过招后旧力未散、新力未生的空当。 这次陈阳学乖了,以飞剑直取对方身上未有岩石包裹的部分。 张玉琪见状,便放下手不再上前添乱,同时口中嘟囊道:“这惯会骗人的傢伙,这就是所谓的跟人过招?” 灰白皮肤被剑身上的火光染为青色,炽热使得飞剑还未落到实处,就已在石敢当的身上留下了道道乌黑焦痕。这纯青琉璃珠是西域神鸟迦楼罗死后留下的遗蜕,火焰又名为琉璃净火,能將包含毒素在內的不洁之物燃烧殆尽。 没有岩石覆盖的皮肤,显然十分脆弱,八卦藏龙剑所化寒光围看它上下翻飞,逼得石敢当左支右出,艰难地连连躲避,即便如此,它的灰色表皮上也很快有多处被琉璃净火点燃,星星点点的光芒如野火般蔓延向全身,復又引得石敢当一阵哀嚎痛叫。而这一次,他的叫声中包含了一丝真正的痛苦之意,不再像先前那般,只是嘴上叫得惨,所用招数確是极为犀利。 看来这石敢当身上的石甲,既是一种束缚,同时又是一种保护。没有了右甲的覆盖,虽然行动迅猛了些,但肉身却变得更脆弱许多。 灵活的躯干十分诡异的扭动著,柔若无骨,藉此屡屡避开剑锋,但火势却不可避免地越燃越大,再这样下去,待得血肉燃尽之后,恐怕就只会留下一个內中空噹噹的石头躯壳。 陈阳见状,乾脆也就不分神驭使飞剑,而是將精力集中到了助长火势上,隨即手捏法诀,口中念起了火咒,此咒出自《太上三洞神咒》,乃是八神咒之外有著独特效用的咒术,只听其念道:“炊火大神,五齐倾。吏兵神將,速赴吾身。霹雳神君,紧振乾坤————急急如律令!” 火势爆燃之下,石敢当再也吃受不住,狂吼一声后,双手向前一伸,竟如鱼几跃入水中一般钻入地下,使出了个土遁法。 坚实的地面,於石敢当而言,竟似乎与液体无异。 借著劲力的反馈,陈阳能感觉到这东西在地底下如同游鱼一般来回游弋,且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不知道石敢当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但陈阳自然不会傻站著等候,他伸出剑指,驾驭著八卦藏龙剑追入地下,尾隨著石敢当一通乱刺,时不时从地下穿出, 紧接看又再度刺下,过了大约半香的时间,石林溶洞內一阵地动山摇,陈阳站立之处,连带著洞內瀑布,忽然裂开了条口子,向下塌陷。 石敢当的身上又积满了岩石,满满当当的,將那被灼伤的人体完全覆盖。不仅如此,其个头又比之前大了数圈,魁梧的身姿仿佛岩石巨人,这一次,他不再口吐人言,而是咆哮著,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迈动沉重的步伐,以迟缓而又坚决的动作举起双拳,捣药般地砸向陈阳。 陈阳閒庭信步地在那沉重双拳之间来回躲闪,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如今石敢当將真身躲进了乌龟壳里,虽然不再怕琉璃净火的灼烧,却也再不能伤到他陈某人一分一毫,在重瞳法眼內,这石巨人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缓慢。於躲闪的同时,陈阳也没忘记寻找对方身上的破绽,正如先前陈阳说过的那般,只要不是先天之物,哪怕是后天以大法力修成的手段,都会残留有蛛丝马跡,必然留下破绽。 “找到了...” 重瞳法眼金光一闪,陈阳將法力集中到剑指之上,向后一个空翻躲过石巨人横扫的同时,驾驭著八卦藏龙剑,於瞬息间洞穿了因为这一剑而露出的破绽,从对方的胸口处穿透而过。先前八卦藏龙剑在地下的追赶,当然不是无用功,正是因为陈阳的阻挠,才使得石敢当的巨大身躯未能完全成型,从而在破绽被陈阳设法穿透后,彻底崩溃。 尖锐的惨叫声里,囤积在石敢当身上的一块块岩石不断脱落,露出其內焦黑的真身。 它四肢扑腾著摔在地上,胸口处正插著八卦藏龙剑,呼喊道:“火——-火! 快灭了它!饶我一命罢!我愿降,我愿降啊!” 身上被刺入了异物,再不能施展土遁法,石敢当犹如一条搁浅的鱼,在陈阳面前不断扑腾,连连求饶。 “啊?” 听到这话,陈阳一愣,隨即觉得有些好笑。 这次攻山,有负隅顽抗的,有崩撤卖溜的,现如今可倒好,临阵投降的都出来了白莲教的四护法竟是这么个德行,看来其教中果然个个都是人才。 这石敢当毕竟是精怪之属,身体构造与凡人並不相同,大约也没有五臟六腑什么的,这才能在心脉位置被贯穿后,仍有余力求饶。见陈阳未给答覆,石敢当还道对方不相信自己,便赌咒发誓道:“我愿立下心魔大誓,若口出半点虚言, 叫我形神俱灭!这位道士,仙长,你快收了神通吧!” 冥冥之中,陈阳察觉到天地之间已然生出感应,对方的誓言已经成立,於是手指一勾,將八卦藏龙剑从石敢当的胸口处拔出,失去了这压制之物后,石敢当显然也鬆了口气,手脚不再扑腾,静静地平躺在地面上,仿佛死了一般。 片刻后,只见那焦黑身躯忽然开裂,从中钻出一个石头脑袋,约莫有常人的拳头大小,旁边还有两节莲藕般的细小手臂,用这双手撑在地上,它得以缓缓来到陈阳跟前,嗓音还变得十分稚嫩,嘟囊道:“这下可好,好不容易修炼出的肉身焦得已没法用,不止一朝修为尽丧,自此也失了自由这千把年,算是完全白过了—!” 圆滚滚的石头脑袋忽然裂开条缝隙,从中伸出条灰色舌头,紧接著,一尊由神石所刻的无生老母雕像,就这样仿佛一口老痰般地被吐了出来。 “拿去吧。”石敢当也不觉得膈应,懒洋洋地对陈阳道:“这就是教主给我的、用於维持阵法之物了,別说,吐出来之后,还真地顺气了不少。” 眼见得一个丑陋的岩石怪物,如今却变成了这么个猫狗般大小的玩意儿,张玉琪觉得颇有意思,矮下身双手抓住石敢当的脑袋,將其高高举起后,一边摇晃、一边询问:“你这是用了什么法术,变成了这般模样?金蝉脱壳?还是断尾求生?” “停!別晃了!”石敢当挥舞著小手,抗议道:“头晕!我说——“我说还不成吗!那躯壳於我而言,不过是又一层皮囊,眼下的才是真身,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可就再也重生不了了!你轻著些,我如今用不了法力!” “且放它一马吧,既然投降了,以后就是我搬山派的一员。”陈阳说道:“正好我道场里还缺个看家护院的,它便很是合適。自此之后,要洗心革面,搬山派自有搬山派的规矩。玉琪道友,先劳烦你將它收起来,这里耽误得太久了,我们赶紧去下一处吧。” 第419章 广陵止息,霜娥 第419章 广陵止息,霜娥 “你怎么说话突然文邹邹的?”张玉琪有些奇怪:“还客气起来了—·我知道了,你是看见这东西投降,想要在它面前留下个好印象?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跟你呆上一段时日,它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陈阳有些说不出话,心道在她眼里,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张玉琪將身材瘦小的石敢当举起,顺手搁在肩头,“,它现在轻得很啊。” “不仅如此。” 陈阳以重瞳法眼,端详了小石敢当一会儿,隨即摸著下巴道:“不仅体型缩小了,连带法力也微弱了许多,此刻若想趁机將其炼化,將作为性命之根的先天灵气精华取出,可谓是易如反掌啊。” “......” 张玉琪默默地看了这人一眼,將石敢当护在了身后:“你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陈阳坦然道:“它既然已经归降,我又怎会加害?陈某当然还是有些操守的。” 確实有,但不多。 张玉琪嘆了口气,拍了拍石敢当以作安抚,“走吧,接下来又要去哪?” “剩余的地方,除却作为阵眼核心的月华洞外,就剩下观音照与云海雾淞了,其中观音照是玉荣和尚驻守,那人应当便是佛门安插的臥底不过,看样子他似乎很受那教主信任,有些可疑。”陈阳说道:“还是先將云海雾淞的阵眼先破去吧,这两个地方就分列在石林两侧,相距不算远。” 自石林溶洞出来后,便是云海雾淞。 此地位於山顶之上,高耸入云,常年起雾,而雾气又极寒,令生长在此的冷松上经常掛著冰晶,也即『雾淞”。 远远看去,仿佛千万朵冰盛开,除却略有些寒冷以外,景色美得如同仙境。 此时已经是腊月,距离除夕也没剩下几天,气候本就寒冷,而云海所在又是这山上最冷的地方,即便陈、张二人是身怀法力的金丹真人,置身於此的时候, 也难免感受到丝丝凉意。虽未曾下雪,雾淞之间的地面上却结满了白霜,踩上去咔咔作响。 “此地美则美矣,冷也是真冷,倒是適合那些有著冰寒法力的人在此修炼。”张玉琪四处张望道:“这片松林也不大,驻守的人呢?” “我知道!”还未等陈阳开口,攀附在张玉琪肩头的小石敢当已经抢先答话:“这片云海雾淞,教主不对,是叶乾元那廝,交给了四护法中的霜娥。” “霜娥?” 张玉琪若有所思,她曾记得,霜娥又名青霄玉女,最早见於《淮南子·天文训》中,是传说中掌管霜雪的神灵,白髮罗衣,仪態端庄,相传其来到人间时, 会以手抚七弦古琴,琴弦颤动时,霜粉雪隨琴音而降,以冰封掩盖人间的污秽与不洁,令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既然这霜娥以此为名,其手段自然也该与传说相差不多。 与此同时,松林深处传来琴声幽幽,二人循声觅去,只见一座矮小的茅舍, 大门洞开,內中正有一名白髮青衣的女子低头抚琴,身旁不远处的小炉上正烧著一壶茶,除此之外別无他物。 葱白一般的手指轻盈灵巧,音符於指间跃动,陈阳虽不通音律,却也能听出这首曲子志趣高洁而又跌岩起伏,时而激昂慷慨,时而低回婉转,內中情感之丰富,似乎无论怎样经歷的人,都能在其中寻找到共鸣。相较於陈阳,张玉琪对音律更有些研究,但她也说不出来这首曲子到底出自哪里。这也不怪她,因为这首曲子实在太过罕见,便让本就是音律大家的苗月儿前来,也是辨认不出。 不知不觉间,琴声已然停歇,周围陷入一片寂静,唯有炉火轻响。 眾人沉浸在琴音的余韵之中,並无一人开口打破这难得的寧静。 “真是首好曲子,莫非是仙乐么?”片刻之后,张玉琪长嘆一口气:“姑娘的技艺可谓高绝—..只不知此曲何名?” 霜娥缓缓开口,声音轻柔:“此曲名为《广陵止息》。” “原来如此。”便是陈阳这不通乐律的粗人,也听闻过《广陵散》的鼎鼎大名,他嘆息道:“此曲自嵇康故后,已然绝跡多年,未曾想能於此得闻,陈某在此谢过。” 说完,躬身抱拳,也算是当了回附庸风雅之人。 “二位的来意我已知晓。”霜娥对陈张二人道:“我自知不是二位对手,但白莲教於我有恩,不可不报。將广陵散弹奏给二位,也是不愿其於斯断绝。如今琴音已毕,香茶尚温,二位,请出手吧。” 见她如此说,陈阳还未说什么,张玉琪却道:“你这又是何必?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棲,白莲教对你有怎样的大恩大德,要令你以死回报?” 看了一眼张玉琪肩头的小石敢当,霜娥面上的微笑中有著些许复杂,“再造之恩,唯有以此身相报,不必多言。” “好。”见对方似有难言之隱,陈阳也就不再追问,痛快地踏步上前:“既如此,得罪了!” 双手一拍,纵身跃起,使出一记流星赶月,陈阳直取霜娥的同时,八卦藏龙剑还於他的身周如游龙般围绕盘旋,犀利的剑气攻防一体,护住己身的同时,令所经之处的雾松纷纷被切碎、掉落。 霜娥低头不语,似乎对近在尺的险恶毫不在意,只將右掌在古琴上一推, 发出一声激昂的节奏,內中蕴含看极强劲力,令陈阳的身姿因此一顿。 同时,琴声所过之处,也捲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白霜与冰渣,令其隨著琴声舞动、凝聚起来的同时,不断变幻著形状,仿佛一条银蛇上下翻飞,於陈阳周围不断撕咬,却屡屡被护在身周的八卦藏龙剑逼退。 一声又一声,琴音不断袭来,奏响的曲子也是高潮迭起,张玉琪听得明白, 这首曲子也是一首极为有名的古曲,正是《十面埋伏》。此曲本为琵琶独奏,也是苗月儿的拿手好戏,如今被霜娥以古箏奏出,却別有一番趣味,尤其霜娥上下翻飞的指法,令节奏十分紧密,凸显出了琴曲之中重重包围的紧迫感。 “都是文化人,这就让我很尷尬啊。”陈阳在心中如是道,面对自己一窍不通的事物,除却以法力护住己身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虽然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可惜在下还有要事,已没有空暇了。” 说看,陈阳在八卦藏龙剑的掩护下抽出龙鬚笔,凌空写就一张震地符,隨即將笔一挥,笔锋指向霜娥身影,於法力下虚空留痕所凝成的震地符,立即化作一道灵光,没入那间背靠松树搭建的茅舍下方。 隨即,又是一阵源自地下的猛烈摇晃,突然间就令茅舍崩塌近半,以茅草搭建的房顶掉落下来,重重砸在霜娥原本所坐的位置上,令琴音戛然而止。 陈阳不敢大意,又劈手挥出一道掌心雷,补向塌陷的茅舍之內,雷光猛然炸开,隨即又陷入一片死寂。 震地府可以用於牵制、做些阻碍,但是却没有太大杀伤力,陈阳先前只打算令其无法弹奏琴音,眼下也不会认为就这么两三下,便能了结眼前的这位白莲护法。 张玉琪也没有閒著,此刻手捏指诀,復又令云海上空出现了散发著道道雷光的乌云,眼见得便要轰將下来。 忽而,二人听得琴声一震,令塌陷的茅舍猛地炸裂开来,还有杯温热的茶水顺著劲力飞到了陈阳身前,被他一把捞在手中,只见茶叶外形舒展、挺直似矛, 是上好的松针。 陈阳举著茶杯看去,只见霜娥身上纤尘不染,周边隱有一层无形的气障,將其身形牢牢护住。 “天气寒冷,能喝杯热茶倒是不错。”陈阳嘿嘿一笑,洒脱地將杯中热茶饮下,“姑娘琴艺精湛,修为亦是不俗啊。” 张玉琪肩头上,小石敢当挥舞著瘦小的双臂,喊叫道:“她的身上有护体罡气,罩门在———” 陈阳正欲侧耳去听,只见张玉琪一把將小石敢当的嘴巴蒙住,低头道:“这女子是个好对手,不该倒在卑劣的手段下,你还是先收收声吧。” 张玉琪阻止了小石敢当將话说下去,陈阳仍自信能破去对方的护身之术。 无论是內炼、外炼、还是横炼,但凡护身手段,总归都有著弱点、罩门之类,问题只在將这破绽发现。 陈阳静心凝神,双目之中金色重瞳滴溜溜地乱转,注视著霜娥浑身上下。 那以肉眼十分难见的无形障壁,此刻在陈阳的眼中,却显得十分清晰,连其边缘所在之处都一清二楚。 他看的明白,这护身罡气上的確存在几个薄弱处,但伴隨著霜娥不断地抚琴运气,这几处破绽在表面不断地游离变幻著位置,一时间难以捕捉。 陈阳不断躲闪,身周盘旋的八卦藏龙剑则不断为他斩碎那些袭来的冰渣,在琴声下,这些渣散发著更加森冷的寒意,仿佛只需要指甲盖大小的一点,便能將人冻结。 该如何是好? 这以音波驾驭冰雪的手段太难招架,即便陈阳有著重瞳法眼,躲闪起来也有些费力,长此以往,难保不会中招。 张玉琪似乎想要令陈阳与霜娥公平一战,因此,虽已用正一雷法凝聚出了巨大的乌云,却久久未將那闪耀的雷光导引而下,而是一直在等待。 终於,陈阳发现了护体罡气上破绽的移动规律,其並非是无序移动,而是隨著琴音的变幻而改变方位。 也即是说,如果对於弹奏的曲子足够熟悉,大可以提前预测破绽將要到达的方位,从而做出进攻。 不多时,这一首《十面埋伏》已从列营、吹打、点將、排阵、走队、埋伏、 鸡鸣山小战、九里山大战,奏响到了项王败阵的篇章,接著便是乌江自、眾军奏凯。 这时,一直处於躲闪中的陈阳忽然失误,八卦藏龙剑一个迴转不及,令一点冰晶得以近身,落在陈阳上衣的衣襟位置。 原本如水滴一般的冰晶,在沾到陈阳的身上后,却立即化开,变得足有碗口大,散发的寒意即便隔著衣物,却仿佛能深入骨髓,令陈阳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而动作慢了半拍,眼见得剑势纷乱,將要有更多冰晶落下,一直与其周旋的霜娥见状,琴音顿时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此刻,曲子恰好到了乌江自的篇章,萧萧马鸣,似是在描述眾骑躁践项王身躯的场景。 自徐赤眉处,陈阳得到了以霸王为名的举鼎功。故而这首曲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也是颇为不吉。 眼见得就要在琴音风雪之中,重蹈西楚霸王的覆辙,陈阳看似避无可避,在冰晶之间似是脚底打滑般地摔倒,却张口吐出一道青光,散发著同样冰寒的气息,於瞬息间洞穿了围绕在霜娥身周的气障。 霜娥先前为了制服陈阳,所以催动琴音太过,一时间来不及变幻音调,被陈阳吐出的冰青金石穿过护体之法,重重地打在右手上,蕴含有强大劲力的一击,令冰魄青金石仿佛嵌入到了手上,与周围皮肉冻在了一起,等閒无法取出, 令手掌也不听使唤。 可怜霜娥本是玩弄冰晶霜雪的行家里手,可惜终日打雁,终究还是叫雁咳了眼,叫陈某人一发暗器伤了手掌,琴音纷乱下,令那洋洋洒洒、仿佛无处不在的冰晶霜尘,再也没有先前的那般灵动飘逸。 陈阳瞅准机会,双掌合十,气机勃发下转守为攻,八卦游龙剑猛地刺出,仿若苍龙出水,在清澈剑鸣声中从霜娥的脖颈旁一闪而过,足足过了几息的功夫, 才见到白皙的脖颈上浮现出一道浅浅的血丝,继而血珠坠落於地,仿若雪中寒梅盛开。 “白莲教中亦有义士。”望著倒在古箏上的瘦弱身影,陈阳嘆了口气:“我將她好生葬了吧。” 张玉琪点了点头,又关心地看向陈阳:“你先前挨了一下,没有大碍吧?” “没有大碍。”陈阳答道,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又故作深沉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第420章 观音照,白莲大佛 第420章 观音照,白莲大佛 离了云海雾淞,剩余的便是观音照与月华洞。 接连数个阵眼被破,令得白阳大阵的效用大打折扣。 此时此刻,守在文殊院內面对教徒攻击的眾人感到压力大减,与天地灵机的联繫虽未完全復原,却也能够运用些神通,於是战况瞬间逆转,先前苦苦支撑的一方,摇身一变,已成为了穷追猛打的一方。 借著先前留下的灵符,陈阳也藉此大约晓得了情况。 他心道,若自己是那百莲教主,既然白阳大阵已经无甚用处,倒不如收拢人手、全力一搏,总好过继续坐以待毙。 若真能如此,他倒还敬重对方是个有魄力的人。 一路疾行,陈、张二人已来到了观音照附近。 观音照,其实是一面位於洞中、原本光可鑑人的石镜。 所谓观音者,指的是观照世间一切的声音物象,与佛门的观音大士並非一回事。 相传当年有位异人生性喜爱游山玩水,一日来此山游玩,於当地人那里,听说了观音照的事跡,於是特意前来。 因其离家已久,就想从这石镜之中看看自己的亲人,结果谁曾想到,看到的却是妻子在与他人上演活春宫的画面,怒极之下,一掌將这面石镜砸裂,自此令其失去了灵性。 此洞位於南侧山崖上,洞口有倒掛的侧柏遮掩,离地约十丈,相传曾有栈道与洞口相连,只是后来一同被毁。 陈阳与张玉琪结伴进入洞中,发现內中有著天然的石桌石凳、正是天造地设的家业,玉荣和尚此刻正盘腿坐在石床上打坐,面色不喜不悲、超然於物外,仿佛外界的一切纷爭都与其无关,而那面被称为“观音照”的石镜,就高高悬掛在他的脑后,形状接近椭圆,向內凹陷进去,表面有著蛛网般的裂痕,隱隱散发出有些奇特的气息。 看上去,似乎传说並非虚言,这面天生的石镜,真的曾经有些玄机,现下却是沦为死物。 “与故人久別重逢,大师为何不理不踩?”陈阳看著玉荣和尚,笑中有几分冷意:“架子是不是有些大了?” “不久前才刚见过,又何谈久別重逢?” 玉荣和尚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清明:“那一天,月华洞中大会时,我便觉得罗道人有些不对。如今这么一看,他果然是被陈真人冒名顶替。真人已是金丹修土,於南北玄门人物之中也算是箇中翘楚,何必行此鬼域使俩?恁地不光明正大。” “陈某做事,当然有自己的考量。”陈阳並不觉得此番潜入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追问道:“我只问你,为何在联络的时候,隱瞒了白阳大阵的消息?你是否有意骗法藏大师等人前来,打算以白莲教之力借刀杀人?以陈某看,你恐怕是在两边下注,这样一来,无论哪边最后取胜,都得记你一功-你可別说什么对白阳大阵一无所知的屁话,此等大阵,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陈阳一通抢白,令玉荣和尚几乎无话可说,他沉默了片刻。这才回復道:“我先前也確实见到过白阳大阵的布置,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护山阵法,未料到竟有这般效用,这確实是我的不是。但两头下注,勾结魔教妖人残害同门的罪名,贫僧是决计受不起的。” 曾经,洛阳城外,陈阳与张九结伴设伏截杀白莲教三位太上长老时,玉荣和尚也曾与那三人同列,並曾协同几人向陈阳出手,结果却被陈阳所败。 为求保命,玉荣和尚不得已下说出自已是臥底,並凭藉苦苦求饶、赌咒发誓,这才保全了一条性命。 一段日子不见,他倒是又变得自矜了起来,浑然没有之前求饶时的谦卑模样“口说无凭。”陈阳说道,“既然你说自己没有脚踏两条船,那就弃守此地,与我一齐去月华洞中,捣毁这白阳大阵的最后一个阵眼。只要立下了功劳, 自然不怕他人的质询。” “陈真人考虑得十分周到。”玉荣和尚面上露出了犹豫之色,“只是———.” 还只是? 陈阳两眼一眯,藏住內中的寒光,按捺著性子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贫僧的两部大法如今正修行到了紧要关头,其中的金刚界秘法乃是齐仙盟主所传,內中留了暗手。”玉荣和尚道:“而他也將反制之法交给了叶乾元-若贫僧呆在这观音照之前还好,若是与真人一齐攻入月华洞,到时只怕反被其所趁” “推三阻四,寻找诸多藉口。”陈阳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无论你是想坐山观虎斗,还是只想要自保,今日都不可能令你如愿。要么,你隨我一齐去月华洞內自证清白,要么,我就先在此地了结了你,再去寻那姓叶的晦气,自己选吧!” 说完,陈阳收起了面上的和煦,暗藏杀意的目光令玉荣和尚感到如芒在背, 不敢与陈某人对视的他微转过头,无奈道:“好吧,贫僧愿与陈真人同往。” 陈阳心道这还差不多,此番风波是由你佛门首倡,活计总不能令陈某一个人千了。若真如此,要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般的贼禿又有何用? 在陈阳的逼迫下,玉荣和尚无奈地站起,便要与其一同攻入月华洞。 强行拉了个人手后,陈阳却没急著立即出发,而是先走到了名为『观音照』的石镜前、细细观察上头的纹路,似乎想要藉此查探这东西曾有的妙处。照著那传说,这面石镜可显现千里之外的声音景象,这般效果,倒是与传说中一种名为“圆光术』的法术有些类似。 圆光术是传闻中的秘法,修士在墙上、水中、掌上画个圈,便可从中看到声音与景象,是一种具有显像之能的秘术。使用起来,倒是比陈阳利用神自符监测各地情况,要更加便利许多。 重瞳法眼仔细凝视,陈阳总算从这残破的石镜上,寻找到了一些还未消散的破碎灵性。他一手掏出朱雀辟邪镜,另一只手施法以摄神符將石镜残灵缓缓析出,以朱雀辟邪镜容纳。 一旁围观的玉荣和尚看著陈阳的动作,心道这搬山道人的身家果然厚实,隨手一掏便是一件难得的上等法器。 將残灵收好,陈阳决定等到此间事了、再將其炼化。 在確认无误之后,便对二人道:“好了,我们走吧!” 月华洞內,面色苍白的白玲瓏靠著他人的扶、缓缓行走,好不容易才来到那座大佛的前方。 叶乾元正双目紧闭、披散著头髮,盘腿坐在大佛之前,双手合十地不断念诵经文。 在他的身周,共有一百零八根香烛构成了耀眼的阵势,將其本尊围在正中。 “教主”白玲瓏气若游丝地道:“贼人已打上了山,那姓陈的扒皮也在其同列,手段千奇百怪,很是难缠——“ “我知道。”叶乾元仍旧闭著双自,“他不止打上了山,还一路过关斩將。 目前白阳大阵,除却我月华洞之外的其余几处阵眼,已都被破了。” “什么?” 白玲瓏有些吃惊,她因为调理伤势而耽误了些时间,万万没有料到陈阳的进展竟这么快。 “双门神、霜娥死了,石敢当降了,摩崖居士弃我而去就连那姓殷的贱人,也稀里糊涂地见了阎王。如今除却你我之外,本教的四护法只余下最后一人。”叶乾元语气间有著些许疲惫与无奈,“那人还真是快刀斩乱麻,手段恁地毒辣。怪不得能屡屡坏了我圣教与齐仙盟的好事还有那玉荣和尚,果然包藏祸心,眼下狐狸尾巴终於也露了出来” “教主。”白玲瓏紧张道:“那这么说,月华洞以外,已然无险可守,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这洞里,可还有教眾们的家小在。” “別急,兵来將挡、水来土掩。”叶乾元道:“只要月华洞未被破,胜负就尚未可知。齐仙盟主传授的白阳大阵,可不止眼前这一种用处-你先將这丹药服下,听我慢慢讲来。” 说著,叶乾元递来一瓶子午莲心丹,好让白玲瓏藉此恢復伤势,同时慢慢地道:“白阳大阵的根本,乃是仰天山灵脉,其余几处阵眼被破,不过只是细枝末节而已,不值一提。咱们脚下的这一处,才是白阳大阵的根本,你道我之前在这闭门不出,为的是什么?现在,仰天山灵脉已在我手眼下,我虽不能以阵法混淆天地灵机,却可如此—” 叶乾元大手一挥,只见得原本盘坐在洞中的大佛,忽然通体上下发出千方道灵光,以无量光明驱散了洞內的黑暗,直如烈日般耀眼,令人炫目。 白玲瓏从未感觉过如此汹涌澎湃的法力,被那灵光照射到身上后,娇躯忍不住微微颤抖。 体內刚刚服下的子午莲心丹,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药力以远超寻常的速度迅速挥发,匯入经脉之中,化为一股盎然生机,令她身上被飞石留下的伤势迅速恢復如初。 不知不觉间,原本略显佝僂的身躯再度变得挺拔,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不施粉黛却又动人非常的面庞,重又绽放出娇媚笑容。 “—这到底是?” 这块天生佛形的神石,本立足於月华洞內天窍之下,经受日月精华洗礼,灵机早蕴,借著白阳大阵运转时,其躯体上的神石与山上各要地建立了联繫,进而与灵脉紧密结合到了一起。这尊已被叶乾元所炼化的巨大石佛,便是他调动仰天山灵脉之力的钥匙,他的独门法器。 眼下,便说他是此山的山神,也是丝毫不为过。 “强行调动灵脉法力,无异於竭泽而渔——”叶乾元十分享受白玲瓏敬仰的目光,说道:“但眼下情势危急,再顾不得那许多了,便是整座山要化为死域, 也要在此之前將来犯之敌尽数剷除,让天下人再不敢轻视本教!” 背对著大佛,叶乾元狂热地举起双手,“就以这白莲大佛,来开创白莲盛世!” 地动山摇,本端坐在洞中的石佛缓缓起立,身形仿佛从地中直接生出一般, 迎风就长、越变越大,不一会儿,便顶破了洞顶的天窍,继续朝高处伸展,从外界遥遥看去,便能见到一尊巨大无比的石佛,正在山顶处以君临之姿缓缓升起, 其样貌与当今世上任何一尊有名有姓的佛陀都没有关係,其同时结合了白莲教信仰的圣母、明王、弥勒的形象,三位一体、白莲托生。 陈阳正带著人,准备潜进月华洞內,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岂料到还没下去,对方却已主动出来,那一尊宏伟的大佛,眼下就仿佛是这座山上的最高峰,而摩云,则是其座下的莲台。 “好傢伙,这般大的声势,你先前可曾听闻?” 陈阳转过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张玉琪,“看来这就是白莲教的底蕴,只怕我们两个,还没有那尊大佛的脚指甲盖大。” ““—·我天师府道藏之中,还从未记载过如此法术。”张玉琪如实答道:“便是佛门金身,通常也不过十丈而已,能驾驭这般大的石佛,所需要的法力不知以多少计-便是於先天之气充沛的上古,这样的法术也显得匪夷所思。” “这么说,我们见证了歷史?”陈阳仰头望著大佛,发现其左右肩头上各有一个身影,依稀正是叶乾元与白玲瓏二人,“.各位,我觉得吧,以我们之力,只怕不是这东西对手,不如且先退回文殊院內,与法藏大师他们匯合后再做计较—.—如何?” “还说什么?快走吧!” 张玉琪扭头就退,本就不情不愿、被陈某人硬拉来的玉荣和尚立即跟上,陈阳愤愤地看了石佛一眼,正准备也脚底抹油,却被石佛肩头上的白玲瓏所见到。 “教主!”她立即出手指向陈某人逃窜方向,叫道:“那人便是陈扒皮,休走脱了此人!” 叶乾元也深恨陈阳屡屡坏事,闻言二话不说,立即驱使白莲大佛一掌推出..... 第421章 命悬一线,绝境反制 第421章 命悬一线,绝境反制 巨掌破空挥出,连带著风云涌动,掌劲还未落下,就先掀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罡风。 飞沙走石之间,陈阳心头警钟大作,深知若对方这掌落下,自己这几个都落不著好。 张玉琪是前来助阵的,至少不能令她亡命於此处,罢了—“ 於是陈阳咬咬牙,使出法相化身的同时,双掌用力將张玉琪与玉荣和尚朝外推出,接著就重重地挨了白莲大佛一掌,原本十分坚韧的搬山神法相,眨眼间, 便仿若一只被拍扁的蚊子般濒临破碎。 刚凝聚成形,还未经过几息的时间,法相就被破去,露出其中陈阳的真身。 “噗!!” 好在法相虽灭、总归缓和了些力道,受到重击的陈阳被拍飞出去,口中喷出一道鲜血,只感到五臟六腑都被震伤,体內如翻江倒海,內气紊乱、生机微弱, 骨头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根完好,但確確实实,算是在这一掌下得以倖存。 他奶奶的...重伤的陈阳自嘲地想道,看来我陈某人就是命硬。 横飞出去数十丈后,陈阳这才落下,被驾驭遁光適时赶来的张玉琪稳稳接住,轻柔地放下。 迷迷糊糊间,陈阳仿佛见到了对方微红的双眼,语气急促间略带些硬咽,“姓陈的,你为何要將我推出去?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么!你这杀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若在这死了,我不饶你!便是魂魄去了阴间,也要將你给拘来!” 说著,往陈阳口中一连塞入好几颗丹药,连点身上几处要穴,以此避免精气消散,好吊住陈某人的这一口气。 躺在地上的陈阳仰头看天,发现冬日的天空竟十分澄净,身下地面仍微微颤动,显然,那白莲大佛正在步步迈进。 “.——白莲教的人恨极了我,断然不可能轻易放过。”陈阳气若游丝、艰难地道:“与其两个人一起完蛋,不如你先逃命——这次我是真栽了。” “有说话的力气,还不赶紧调息!”张玉琪冷冷地道:“姑奶奶今日豁出去了,大不了与你死在一起哼,我爹必然会替我报仇,那白莲妖人也就只有今日能逞凶了。” 张玉琪平日里极少提及张天师,只因其性格好强,並不想太依赖父辈的恩荫。眼下,能將她逼出这种话来,可见形势有多么危急了。 望著越来越近的白莲大佛,与地上还未能行动的陈某人,她咬紧下唇,將斩邪剑在手中,护在陈阳身前,独自面对著那山头高的巨大石佛。 望见张玉琪倔强的模样,站在大佛肩头的叶乾元眼神中闪过怜惜之意,刚想出口招降,却被另一处肩头上的白玲瓏瞧见。 她深知这教主有著贪好色的毛病,发作起来也不看个场合,眼下哪里是做这等事的时候? 於是,白玲瓏急声道:“教主,眼下绝不可心慈手软!” “这——”叶乾元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狠下心肠,便要將张玉琪连带著陈阳一起踏碎。 以白莲大佛作为载体,便是简单拳脚也有著非凡威能,眼见得大佛之足已高高抬起,很快便要天塌地陷般落下,但那短暂的迟疑,终究还是又给了陈阳喘息之机。山下文殊院內,一连飞出好几道遁光,交织著落在张玉琪身前,转眼间佛光普照,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无”字,缓缓旋转看,挡在了佛足与陈、张二人之间。 仔细看去,原来是佛门几位大和尚联袂而来,联手施展神通,为二人挡下了这必杀的一击。 “还好赶上了———”脚程极快的玉荣和尚,借著陈阳之势,竟在极短时间內跑了个来回,如今正满头大汗地道:“有诸位师兄在,足以抵御住那白莲大佛片刻,玉琪真人,我这就以胎藏秘法助陈掌门恢復。” 说完,便將手掌抚上陈阳胸口,细心感知了一会,惊奇道:“陈掌门不知修行了何等秘术,心脉极为坚韧,如此倒是更好——” 只见陈阳胸口、被玉荣和尚触碰到的那一处,有灵光凭空凝聚后自发勾勒出八叶莲的形状。 细细看去,芯与瓣上还隱隱有著佛菩萨的身影,以大日如来住於中台, 宝幢如来在东,开敷华王如来在南,无量寿佛在西,天鼓音如来在北,此四佛分处於四方。又有普贤菩萨位於东南,文殊菩萨位於西南,观音菩萨位於西北,弥勒菩萨位於东北,此四菩萨分处於四隅。 四方四佛,以开示大日如来四智之德,四隅四菩萨,展现对眾生之济度。 此八叶莲便是中台八叶院,也是胎藏曼陀罗的根本,胎藏界以莲表心, 是八瓣肉团心,无论是否有情眾生,皆状如莲合而未开,佛心则如开敷莲。 此法可令受术之人以自心感悟八叶九尊,从而引出自身的菩提心。 胎藏者,犹如胎儿在母胎內,亦如莲之种子蕴含在中,用易於理解的话来说,此术可引出生命潜能,令陈某人如同母体中的婴儿般,引导出內藏极深的一口先天之气。 在这胎藏界秘法的护持下,喘得如一口破风箱般的陈某人,气息终於逐渐平稳下来,一条如风中残烛的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张玉琪心道,早就听闻两界密法十分玄妙,如今一见果然了得。怪不得这只得传其中之一的玉荣和尚,为谋求金刚界密法,而甘愿自污声名,打入白莲教之內。 “呢·—” 陈阳闷哼一声,从弥留之际醒转。 自他独当一面以来,还是头次吃这么大的亏,眼见那白莲大佛就在眼前,而佛门三位首座止联手施展神通与其抗衡。 不断旋转的字仿佛內蕴无上伟力,正面抵住了那可怕的白莲大佛,只是从几位大师越发急促的气息上,不难看出,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金狮子法相、陀罗尼咒语、圆融三諦,三样来自不同流派的看家本领,被大和尚们组合起来,原来有著这般妙用若不是这次情况紧急,恐怕还不一定能够见到, “诸位师兄。”玉荣和尚见陈阳伤势稳定了下来,立即道:“陈掌门已然醒了,如今时不我待,我们不如赶紧撤吧。” “你们先走。”位於三首座中心的法藏大师,镇静地开口道:“此时我们若撤去法力,仓促之间再难继续联手,而这外道邪魔到时只会更加猖狂。眼下正是良机,你们速速下山,带著眾人回归山门,自有弟子来继承我等衣钵。此番若没有陈真人,我等早在白阳大阵开启时便已落败,今时今日就当做是还了这人情。” “大师高义,小女子铭感五內,以后清明冬至,我都会做法事为几位祈福。” 张玉琪也不客气,更不跟几个和尚囉嗦,既然有人帮忙顶缸,也不再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一把將陈阳从地上拖起后,便打算离去。 “师兄!” 玉荣和尚这下反而不跑了,两行泪水从面上流下,悲痛不已地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先等等——.別———”张玉琪转眼间已经跑出极远,陈阳却挣扎著伸出一只手,“我有办法,真的!谁也不用死。” “都这副模样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別逞能了。”张玉琪奚落地看向陈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哪日伤势恢復了,再来替几位大师报仇吧。” 见张玉琪根本不信,陈阳只得解释道:“石敢当用石敢当对付那白莲大佛!” “什么意思?”听到这话,张玉琪隱隱有些头绪,但一时理不清思绪,於是放慢脚步道:“怎么个对付法?” “厉害的是白莲大佛那东西是先天之物,又久居此山,饱受白莲教眾的香火祭拜,如今与灵脉浑然结为一体,一举一动间都引动著灵脉、还包含无数香火愿力,我们便像是与这整座山脉与千方教眾作对,自然难是敌手。” 陈阳解释道:“但叶乾元与白玲瓏的修为,却与我等相差仿佛,若是真箇斗將起来,还不一定是我们二人的对手。” “这个我自然知道。”张玉琪催促道:“別说废话了,讲重点!” “叶乾元必然是以什么法术驾驭的这白莲大佛,以其之能,绝无可能將这大佛完整炼化。”陈阳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石敢当的天赋神通,是能够將外界土石凝为身躯,所以” “你的意思是—” 张玉琪明白过来:“让石敢当去与叶乾元爭夺这白莲大佛的主导权?这有可能办到么?” “石敢当的天赋神通,不是其他法术可以模仿得来的。”陈阳答道:“更何况,这尊大佛虽然巨大,但却动作迟缓,身形明显不够灵动,那姓叶的称不上全面掌控住了此物,眼下那大佛被诸位大师所限,石敢当极有机会——“ 张玉琪看向怀中露出的石头脑袋一角,道:“可这小石头本就是白莲教护法,降服於我们还不到一天,如今要让它做这事,办得到么?” “办得到。” 陈阳目光闪炼、似乎有所保留,但还是很认真地道: “你想想,若能窃取了这一具躯壳,它便可算是此山真正说一不二的神灵, 法力之强,绝不在那泰山石敢当之下。精怪的想法与常人並不相同,它进入白莲教,並不一定就是认同其理。有机会前进一步,你觉得它会错过么?” “说得对!” 这时,张玉琪怀中的石敢当也不装死了,挥舞著小细胳膊道:“这神石所化的大佛,本身与我天性相近,从前老教主收我入教的时候,便曾允诺过,当他百年之后便將其留给我,以作成道之基!可却被那姓叶的以种种藉口塘塞、霸占! 放心,我若將那躯壳占据,必定与你们一齐对付他!” 无论怎样,只要能够消去白莲大佛这一强力臂助,就还有逆转形势的机会。 不管石敢当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只要它不与那姓叶的一路,总归不会令情况变得更坏。 再者说,对於石敢当这个曾投降过的精怪,叶乾元也绝不会对其放心,所以二者合流的可能性大大减少。 石敢当望著高大魁梧的白莲大佛,可谓垂涎欲滴,能够得到这么一副躯壳的话,恐怕顶得上数千年的苦修,怎能叫它不激动? 白阳大阵,並非是完全由白莲教开创出来的阵势,因此,那些人才会没有意识到,石敢当其实是这阵势最大的一处隱患。 所谓毒蛇三步之內必有解药,万物相生相剋本是常理。 “好吧,就信你这一次。”张玉琪掏出石敢当,对其道:“小石头,你可得好好干,到底能不能有番大造化,就看你自己了!!” 言罢,她劈手將斩邪剑飞出,石敢当双手抱住剑柄,借其冲势来到了白莲大佛的附近。 加持了宝的斩邪剑仿若无坚不摧,轻而易举就刺入了大佛体內,没入其中,只空留一个剑柄於外。 只是相较於大佛那庞大的身躯,这一剑也不过是蚊虫叮咬般不痛不痒,叶乾元关注到了这些变故,对此只是冷冷一笑:“撼树,不自量力。” 直到看见蹦蹦跳跳的石敢当,也跟著如泥牛入海般主动融进了大佛体內,叶乾元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隨即变了面色: “不好,忘了它了!” 毕竟他也是初次运用白阳大阵的第二重变化,有些疏漏也是难免。 百莲大佛是神石所化,这石敢当的形体,本身也是借著凝聚土石精华而成, 所以才会被安排居於石林修行。白莲大佛的原身,虽未能如石敢当一般蕴养出足以蜕变为精怪的灵性,但其底蕴却一点不少,所以才会被选为承载灵脉之力的载体。 “.—?大佛毕竟有法术的加持,上头更有盟主所留的布置。”叶乾元虽有些心慌,却还是安慰自己道:“石敢当的本事並不一定能派上用场,即便有用,也不一定就能令大佛脱离我的掌控。” 然而陈阳方才说的话,其实刻意保留了一半,他真正要的,便是一个谁也拿不下谁的情况。若是叶乾元与石敢当有一方完全胜出,將这白莲大佛掌握,那才是他要头痛的事。 “正所谓否极泰来—”“ 陈阳望看远处忽然颤抖起来的白莲大佛,苍白的面上浮出得逞的笑容: “既然陈某大难不死,眼下倒霉的,就该是你俩了。” 第422章 降魔印,普化天尊 第422章 降魔印,普化天尊 因白莲大佛忽然颤抖起来,感受到脚下震动后,白玲瓏转身看向叶乾元:“ 教主,这.?” 叶乾元面色铁青,並未答话,而是闭眼念咒,集中精神与石敢当爭夺对大佛的掌控。 已经进入白莲大佛体內的石敢当,在神石构成的身躯中肆意游动,如鱼得水,纤细双手所触及到的地方,都在被它迅速同化,神石內蕴之灵,正在以极快速度染上它的气息。再这样下去,至多半柱香的时间,整个白莲大佛便要被石敢当炼化,成为它的新身躯。 相比起来,叶乾元的法力只停留於大佛表面,尚无法触及到深处。面对这超出预料的状况,他唯有咬咬牙,狠心做出了让一边白玲瓏预想不到的动作。 趁著还能控制白莲大佛的行动,叶乾元令大佛高高举起右手,隨后猛地插入右侧胸腹之间,要以此活生生地將石敢当从体內抠出,弃置於地。 “啊呀?!” 石敢当隱隱察觉到这动静,立即转身,向其他位置逃窜。 白莲大佛的手掌几乎將其身体穿了个通透,却未能抓到灵活的石敢当,反倒令身躯受损、气息外泄,力量因此而减弱许多。 本在白莲大佛足下挣扎的几名大和尚,先是清楚地感受到身上压力一轻,望见这一幕后,个个喜形於色。 “诸位师弟。”法藏大师道:“机不可失,速速与我一起施展降魔印!” 於是几位老和尚纷纷盘腿坐下,右手覆於右膝,指头触地,此即为佛门降魔印。相传当年释迦成佛之时,不断有魔王前来骚扰其清修,於是他即以右手触地,引动大地,继而令得魔王惧伏,这一手势因此而得名降魔印,也称触地印, 专用於摄伏外魔。 几名大和尚一齐施展降魔印,声势十分惊人,法力自指尖处匯出,於身下地面匯聚,进而化作一道圆环般金色光晕,朝著四周爆发。 白莲大佛被降魔印击中,两腿一颤,巨大的身体仿佛变得沉重了数倍,於重压下瞬间失衡,身体差点倾倒,勉强以单膝跪地,稳住身形。 仿若山岳崩塌的巨响间,叶乾元与白玲瓏险些被白莲大佛甩落下来,於是连忙攀住大佛肩头。 “—·师妹。” 叶乾元眼见情势不妙,硬著头皮道:“以我之能,无法制住在大佛体內作怪的石敢当,你与我师出同门,法力同根同源,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將白莲大佛视作自己禁离的叶乾元,虽能允许白玲瓏站在其右肩、与自身平起平坐,却方方不肯对方以法力染指白莲大佛,唯恐被人夺去这立身之基。 现如今,他却主动求助,可见形势紧迫到了何等程度。 百玲瓏深知这位教主的性子,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万万不会將白莲大佛与自己分享,因此也没有多问,立即將法力传导入大佛体內,与叶乾元一道驱逐躲在深处的石敢当。 几乎穿透了身躯的佛手,又横著向旁一划,在胸腹间开了好大一个口子,总算以三个指头捏住了石敢当,正要发力將其揪出。 以佛手之能,將石敢当捏成粉,似乎也不费吹灰之力。 好巧不巧,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石敢当也猛力催动著天生神通,它已十分接近与白莲大佛的身躯同化,除却被捏住的那一点外,另外半边身体已与大佛身躯融合,消失不见。眼下,只要那手掌稍稍鬆开一点,石敢当便能彻底融入白莲大佛,將其转化为己身。如今这状况,只能说成功了一半,彼此之间各掌控了大佛的部分,从而达成了微妙平衡。 对於陈阳而言,自然是没有任何情景,会比眼前这副模样更合適。 “石敢当干得不错。”陈阳满意地道:“现在这白莲大佛已被降魔印镇住, 內部又在相互爭夺主导之权,暂时无法行动——-眼下,正是將其毁去的良机。” 陈阳还是头一次吃这般大的亏,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死生一线,若不能趁早將这宏伟的白莲大佛毁火,陈某人未来多半是无法安心入眠的。 “你说得倒是轻鬆。”见到陈阳又能起身站立,张玉琪不禁暗中感嘆胎藏秘法的神奇,也鬆了口气,继续道:“那东西有个山头那么大,更是坚不可摧,又该如何下手?” “那自然是要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陈阳笑著指向白莲大佛胸腹处的破口,那一条右臂仍然深陷其中:“看见没?它已经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目前经脉尚未復原,还不能用出太强法力。此番便由你主攻,朝著那破口,用出平生最强的招式。” “行。” 张玉琪將腮边披散看的秀髮朝耳后一梳,隨即挥舞看斩邪剑,口诵法诀真言,脚下步罡踏斗,令得天地间一股沛然灵机於冥冥之中,逐渐被吸引而来,匯聚於上空处,化为一朵巨大雷云,电光闪烁间,隱隱勾勒出宫闕形状。 陈阳看著张玉琪做法,暗道对方到底是龙虎山嫡传正支,踏步的身姿宛如翩起舞、仿佛间蝶般优雅,“看来,她手上威能最强的法术,仍是雷法——“” 这时,张玉琪忽然杏眼圆瞪,单手將斩邪剑指向天上雷云,口中高喊: “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化形而满十方,谈道而跌九凤。三十六天之上,阅宝笈,考琼书。千五百劫之先,位正真,权大化。手举金光如意,宣说玉枢宝经。—总司五雷,运行三界。群生父,万灵师。大圣大慈,至皇至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恍愧间,陈阳仿佛见到雷云上空处,出现了一个披散著头髮、额间生有一只竖眼,身骑九头朱凤,手捧金光宝剑、白玉净杯。 隨著张玉琪高举著的斩邪剑,猛地朝白莲大佛的裂口处落下,三眼神人的幻影也隨之消逝,雷云內密布著的浩瀚雷霆之力,在斩邪剑的引导下,凝聚在一起,轰向白莲大佛身体上的裂口。 这一道通天彻地的雷霆,看得陈阳眼皮一跳,同时脊背有些发寒,暗道这想必是玉琪真人的压箱底手段,他也算是在雷法上有些心得者,却难以使用出可与之媲美的招式。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正是玄门天庭之中雷部的掌控者,无论是毕、苟两位雷君,还是其他雷使、雷將,俱都要受其差遣,而先前雷霆幻化而成的宫闕,想必便是所谓的“神雷玉府”。 陈阳所料的確不错,这请动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现身的一式,乃出自《神霄十字天经》,名为『太上三五总司五雷普化神符”。 若雷法是玄门万法之首,那么这一招便是雷法之首,核心至秘。 不错,又长见识了。 陈阳暗自点头的同时,白莲大佛身上的创口已被这神雷命中,它先是呆立了片刻,然后以那巨大创口为起点,无数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般的裂纹便开始朝著四周蔓延,不一会儿,便令得大佛身躯上满是裂纹,却依旧保持著完整形状, 只是气势大不如前,已有了明显颓势。 “若非它自已破去了不坏之身,便是这五雷总司普化神符,恐怕也无可奈何。”感慨白莲大佛確实极为坚固,张玉琪面色苍白道:“我法力消耗太过,三五日之內是再不可能用出这一招了。” “无妨。”陈阳宽慰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贫道说得没错吧,各位大师?” 刚刚那一式雷法,被惊艷到的又何止是陈阳,佛门的三名首座也在暗中讚嘆后生可畏,符篆三宗果然后继有人。哪像他们的弟子,竟没一个修出了法相金身,连累得几个过了耄之年的老和尚还要在外奔波劳碌。 白莲大佛如今已露败相,老和尚们自然无需多言,各自施展出看家本领,要將这尊可怕的邪佛诛灭。 法藏挥掌为刀,刀意横空,更散发著断绝一切的大解脱之意,共有三灭諦融匯於其中,一灭自性,二灭他性,三灭本性,此刀出后,似乎便连因果也可斩断,是直接穿过躯壳、破灭灵性的绝技。 胜祥显化出完整的丈六金身,以金狮子法相正面搏向白莲大佛,而净土宗首座空然,则口诵六字大明咒,於周边张开净土法界,將白莲大佛拖入其中,从而削弱其与此方天地间的联繫。 玉荣和尚见诸位同门已然出手,自然也不愿落於人后,正要展现融匯两界秘法的成果时,被震得灰头土脸、如今才刚回过神来的叶乾元恰好注意到了他,恼怒至极地骂道:“卑劣小人!竟敢以这秘法来对付我!” 隨即,二话不说地发动禁制,令得玉荣修链金刚界曼陀罗时,被种下的暗手於此刻发作,內气顿时逆乱、法力涣散之下,精气神反倒受了重创,仰头喷出一道足有三尺高的鲜血后,重重地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陈阳看在眼里,心道原来他真没说假话,此番受了重创后,恐怕得休养上好一段日子。 但即便没有玉荣助力,三首座的全力出手,也成为了令滴水足以穿石的最后一击。 白莲大佛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横扫而过的三灭諦神刀拦腰斩断,隨后更在金狮子法相的撞击下破碎,剎时间,仿佛山崩地裂,日月亦为之变色,动静一连传出百里开外,连带著其肩头的白玲瓏、叶乾元二人也受了池鱼之殃。仅仅是被余波擦了个边,他们便感觉眼前一黑,神魂受损,修为大退。 方才灌注了许多法力到白莲大佛之中,如今,二人算得上是血本无归,已陷入了绝对劣势的境地。 大起大落下,叶乾元几近发狂,正要作困兽之斗,却被面前一道青红相间、 藏在刀意之后的寒芒,斩去了项上人头。 无头身躯上,一腔热血喷涌而出,將脚下土地染成深红。 收下叶乾元的首级后,陈阳面上总算是露出了些笑容。 白玲瓏见势不妙,立即便要逃走,正欲故技重施、再度以身外化身之法金蝉脱壳。谁料因为她已身在空然的净土法界之內,一时之间,竟然遁走不得。身形闪烁了多次,却在梵唱声声中,再无法化为白莲散开。於是改换思路,挣扎著想要以流云披帛的遁光离去,谁知道,越是想远离对方眾人,反而却靠得越来越近,直如自投罗网一般。 “阿弥陀佛。”空然双手合十,礼貌的声音中暗藏冷意,“姑娘已走不脱了,还是束手就擒吧。” 对此视若无睹的白玲瓏仍想逃走,最终被胜祥以金狮子法相一把捏住,按倒在地。 “贫道在此恭喜各位大师了。”陈阳缓步上前,手指连弹,一连射出好几道气劲,封住了白玲瓏身上几处要穴,说道:“现如今教主、圣女都已落网,白莲教可谓大事去矣,如今,我等也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三首座自然也知道,此役之中,究竟是谁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忙客气道:“若无陈掌门,事情必然不会如此,此番实在是有劳二位了。” 正在相互客套的时候,碎石间,忽然站起一个胖娃娃般的身躯,看上去虎头虎脑、圆滚滚的,形容略有些狼狐,以气急败坏的声音叫道:“我才刚到手的新身躯啊!这还没热乎呢,又碎了!碎了!你们几个,是真的一点手也不留啊!” 辛辛苦苦一通忙活,到头来又是给人做了嫁衣,石敢当心中的酸楚,也实在一言难尽。 但至少,如今白莲大佛残留的那点好处都被其吸收,眼下这副样貌也比之前要好上太多。然而一想到成道之基还没到手就没了,还是忍不住躺在地上,手脚一阵扑腾,如撒泼耍赖般,看得周围人面面相。 “咳咳——有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陈阳轻咳一声,对其招了招手,画饼充飢地道:“只要耐心修行,总会出头的。下一次你的身躯,必然比这白莲大佛还好。” 石敢当停下闹腾,將信將疑地转过身子对著陈阳,问道:“此言当真?” 陈阳脸上露出『诚恳』的笑容,“当真。” 第423章 成擒,除夕 第423章 成擒,除夕 陈阳安抚了几句后,终於令石敢当略微安静了下来。 自白莲大佛身上走了一遭,石敢当如今的个头不比先前,足有犬马大小,再不能如之前那样放在肩头,因此只有稍稍用些破布、稻草作为偽装,等到回程时,再带回抱续山。 “除你这圣女外,白莲教的教主、太上长老都已殞命,但四护法却只出现了三个”陈阳朝著被封住气海、点了穴道的白玲瓏询问道:“还有一个呢?剩下的那人躲藏在何处?” 白玲瓏见大势已去,有些心灰意冷,眼神也变得暗淡,看上去了无生趣。对於陈阳的话,她只低著头呆呆地跪倒在地,一言不发。柔柔弱弱的模样,本十分惹人怜爱,奈何周围人等不是和尚便是道土,要么四大皆空、要么郎心似铁,根本不会被其皮相引诱,纯粹是媚眼拋给了瞎子看。 “关於此事—我倒是晓得一些。”气若游丝的玉荣在经过一干老和尚的费力救治后,总算得以醒转,伤势却仍然沉重,“四护法里剩下的那一个,喜欢玩弄些皮影,因其俗家姓王,又被人称作皮影王,此人是白莲教与齐仙盟之间联繫的信使,如今並不在教中,应是在齐仙盟之中。” “说来————” 张玉琪在一边道:“白莲教与齐仙盟关係不浅,这圣女还是个什么尊者,怎么此番攻山,却只见到了白莲教眾,並未见到任何齐仙盟的人出手相助?” “怎么没有相助?”陈阳道:“那白阳大阵便是齐仙盟主设计出来的,以那叶乾元的天资,断然布置不出这等阵势。当日洛阳法界也是被这人动了手脚· 可见这齐仙盟主,於阵法之道上很有些心得。” “这倒是真的,这白眼大阵的效果十分惊人,又有著变化之妙,若不是被你横插了一槓,只怕胜败尚未可知。” 既然剩下的那个护法不在总舵,也无可奈何,只得算其命大、成为了漏网之鱼。 总体来说,陈阳这一趟青州之行的目的,算是完成了,至少再不用担心白莲教在背后发难。至於未能彻底斩草除根,他倒也没有耿耿於怀。 往事早已证明,似白莲教这等外道魔教,向来是剿灭不完的。只要世上仍有吃苦受罪、对现实心怀不满之人,便必然会有蛊惑人心者藉机生事,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唯一令陈某人有些不满的,是白莲教偌大一份家业,竟然穷得底掉,除却那些个金银俗物外,竟没有一件如之前三宝那般,令他看的过眼的物件。这么一来,辛辛苦苦走了一趟,除了打倒了冤家对头外,陈某人得到的便是一身伤势, 与老和尚们没什么用途的谢意。 教徒本就是以穷苦百姓为主,却还搜罗了成山的金银铜钱,当真是鷺腿上刮精肉、螺狮壳里做道场,穷鬼的钱都要刮也就算了,月华洞深处还准备了不少精良的兵器刀枪与各色旗帜,甚至还有火药。 显然,对於造反这一很有前途的事业,歷代白莲教主也是从未放弃,並一直准备著。 解散青州各处的白莲懺堂,消除白莲教的影响,都需要用到那白莲圣女,故而白玲瓏將会交由佛门监管。 老和尚们“度人向善”的能力,自是无需多言。为了解决白莲教这档子事的首尾,他们还需要在此地停留些日子,於是陈阳便与张玉琪先行迴转,想赶在除夕之前回到抱山,如此一来,就能在自家的道场里过新年。 被白莲大佛拍了一掌,陈阳的伤势如今还未好透,也可趁机將养些日子。 於是,二人便寻机向老和尚们告辞,应承了开春之后、会寻机去白马寺中拜访,便离开了青州。 隨著年关临近,抱续山的雪势也越来越大,厚重的积雪几乎將山路封闭,休说车马、便是行人也无从通过。陈阳与张玉琪都是靠著驾驭遁光才上了山顶,从云头下来后,便到了道场门口。 前些日子,大雪暂歇之时,丘胖子又来了一趟,亲自为搬山派一行送来了年货,知晓他们在这山上没什么吃食,还特意多备了一些醃好的乾物,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虽然很是僻静,但当看到正门处掛著的灯笼与下方的红对联时,陈阳发现回家的感觉倒也不赖。 今日,已是除夕夜了。 才走到门前,还未来得及叩响那扇陈阳十分满意的朱漆桃木大门,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响,“门已经打开了条缝隙,从中露出一只扑闪看的大眼睛,修长睫毛於尾端微曲,接著苗月儿欣喜的声音,自门后响起:“师兄,你总算是回来了!” 苗月儿隨即推开大门,將陈阳迎入道场,又衝著张玉琪打了声招呼。 这时陈阳才发现,苗月儿怀里还搂著掘子甲。 或许是因为道行有些长进的缘故,这小东西的一身鳞甲,如今已变得越发金光灿灿,十分耀眼。见掘子甲的利爪又长得极长,陈阳想著,反正最近也不用这傢伙打洞挖坑,索性找个时间替这傢伙修剪一下爪子,也恰好可以收起来、作为日后製作法篆的好材料。 见到陈阳后,掘子甲当即显得有些拘谨,它在苗月儿怀里挣扎两下,双手捧在一起、朝著陈阳作揖道: “掌门老爷!” “乖。”陈阳信手摸了摸掘子甲的脑袋,后者很享受地眯起双眼。 或许是因为赶路的疲惫,又或许是因为回到道场后精神放鬆了下来,陈阳忽而低下头,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甚至流出血丝,將一旁的苗月儿与张玉琪嚇个不轻,连忙扶著他到內堂坐下。 陈阳已是金丹真人,一身修为远超寻常通法者,生机旺盛,更胜凡夫俗子不知几倍。平日里,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病症,也正因此,一旦身体出现异状,必然是有不可小的问题。 苗月儿见情况不对,便朝著张玉琪询问,这才知道陈阳被白莲大佛重伤、险些客死异乡之事,嚇得粉脸煞白,“早也说了师兄不要逞强,这不,险些就折了性命——..你眼下可有哪里不適?” 陈阳这一病,引来了搬山道场內的所有人,他们俱都围拢在身侧,关切地望著陈阳。 “放心吧,我没事,只是一口气没顺过来而已。”陈阳缓缓地道:“也是这几天有些劳累了当日那玉荣和尚的胎息秘法,保住我性命不失,且迅速稳定了伤势-只是凡事有利则必有弊,被胎息术唤出的先天之气,自然不是无根浮萍,如今因此不稳也是难免。” “静养个几天,自然也就好了。”陈阳靠在椅背上,继续说著:“对了,记得带石敢当到四处转转,让它选个地方呆著。” 第424章 內景疗伤,处置公道 第424章 內景疗伤,处置公道 虽然陈阳认为自己只是有些小小的不適,但苗月儿还是不依不挠,强行令他进房休息,並送来灶上熬好的药粥,亲眼看著陈阳吃下后这才放心离去。 除夕与新岁首尾相连,谓之“岁穷月尽、挨年近晚”,是除旧迎新的重要时间交界点。除却洒扫庭舍,除旧布新外,还要以三牲饭菜及茶酒奉祀。当然,法坛里供奉的镇岳、啸风二位真君,是陈阳亲自收服而来,无需如此大礼,只需记得上香、三不五时地给些灵物作为责品便是。 除却这两个神灵外,陈阳还为袁公立下了牌位。 他这一世自幼时起便跟隨袁公,对於家中亲眷没有多深印象,这老头几可算是唯一亲人,而袁公此人最喜好一样事物一一年糕。过去每逢年关,但凡有机会,这老头都会想法子搜罗一碗年糕汤出来。做起来也没有多麻烦一一打了霜的青菜最为香甜,用猪油炒了之后加水烧开,再下入年糕煮熟即可,调味只需用些细盐,滋味就已干分鲜美。 “虽然说死后万事空,但毕竟大过年的,还是给老东西上碗供吧。” 想到这,陈阳从床上起来,披上衣服来到伙房,老独眼也正在此处,於昏暗的灯光下熬著汤。 “你怎么又起来了?”老独眼见到陈阳,调侃道:“等会被苗丫头见著,又要责怪。” “没事,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陈阳自顾自地走到菜蔬前,从中挑了个品相不错的青菜,站到了案板前。 “你这是想吃什么?还是让我来给你做吧。”老独眼好奇道:“且不提你是个掌门真人,天下间哪有让病號做饭的道理。” “这是用来祭奠我那师父的。”陈阳说道,“所以,还是让我自个儿来吧。” 陈阳默默地起锅烧油,按著老方法、有条不素地进行每一道工序,而老独眼则在旁与他聊天解闷,谈论著此番青州之行,尤其提到了那十分犀利的白阳大阵。 “倒斗毕竟是惹祸的行当,虽说我如今用不著靠这吃饭,但平日里走南闯北,到处招惹祸事,著实结了些仇家。” 陈阳说道:“其中,又以那齐仙盟的势力最为庞大,白莲教坐拥十万教眾, 教主叶乾元却隱隱居於齐仙盟主之下,其中可见一斑。先前我漂泊无定,自然不用担心对方找上门。如今,毕竟置下了份家业,就不得不多做些考虑。我不打算將搬山派发扬光大,只希望偏安一隅,但这些仇家不死,实在难以令我安心。 13 “所以你才这般积极。”老独眼道:“我记得,你之所以与白莲教结下樑子,也是因为那圣女同时也是齐仙盟的尊者·——” “与其让对方上门发难,不如主动些,先行出手。”陈阳点了点头,“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嘛。不过,咱们这山上的防护还是少了些,既然那白阳大阵如此强悍,我眼下便打算在抱续山上依样画葫芦,也布置个护山大阵出来。” 对於陈阳所说,老独眼並不完全赞同一一这山上的防护哪里还少? 光是那神目符,便张贴在了各条上山要道上,加起来有数十处之多。而这道场周围除却设置了重重辟邪化煞的阵势之外,还在周围林子里布置了许多阴险的机关。隔三差五,老独眼便要去巡视一番,每次都能捡拾到一些被射得像是蜂窝的倒霉野兽,小到兔子、大到野猪,只如今还嫌不够,要再加上一个护山大阵。 这位掌门真人未免有些多疑了,老独眼想道,他曾听说命中缺什么,便要在名字里加上,那看来陈某人恐怕是· 陈阳见老独眼目光闪烁,就知道对方多半没在想什么好话。他虽然没有读心术,但对眼前这老傢伙也是十分熟悉,不过毕竟大过年的,就当做没看见好了。 无论怎样,此番回道场,他在养伤的同时,也要儘快將护山大阵布置好,世上哪会有人嫌弃自己住的地方太安全?再者说,若能將抱续山的灵脉炼化,也有益於自身的修行。 未过多久,一碗年糕已经煮好,嘱咐老独眼早些去休息后,陈阳便端著碗来到了为袁公设置的牌位前,將碗筷往桌上一摆,轻声道:“师父,过年了,这玩意是你最爱吃的,好好享用吧——” 了却这件心事后,陈阳回到自己屋內,沿途远远路过女儿家们的偏房,只见灯火通明,內中隱约传来欢声笑语。 做完了例行的晚课后,也懒得守岁,躺在床上两眼一闭,未过多久就沉沉睡去。便是子时午夜交正的爆竹声,也没有將陈阳吵醒。 “我这也没入定啊?”立足於神山之上,陈阳纳闷地看著四周,“怎么莫名其妙就进了內景?” 好一座神山,上顶青天,下镇幽冥,周围是无尽云海,其中隱约可见得只鳞片爪。立足於此地的陈阳,则已自发化作了搬山神法相。 这一方小天地便是內景、也即精神世界,唯有在心神高度沉浸时,方能进入的所在。 既然不是自己主动入定,那么能够进入內景的原因,就只有· 陈阳抬起头,望著云海间露出的青色龙鳞与白色巨爪,开口道:“別藏头露尾的了,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拉我到內景之中说?” 镇岳、啸风这两傢伙,虽然已不再附於陈阳的身上,但三者毕竟共存过一段不短的时日,彼此之间的联繫依旧很深,故而可以入梦之法,与陈阳在內景之中沟通。 飘渺的雾气之中,逐渐显现出两对金黄的瞳孔,俱是与陈阳相似的重瞳形状,接著,宛如沉闷雷声般的话语响起。 “掌门老爷。”镇岳、啸风齐声道:“你身上有异种神力残留,我们·——” “神力?那白莲大佛受教眾无数香火,日夜薰陶,神力確实纯正。”陈阳明白过来,无奈地道:“馋了是吧?那行吧,你们就趁此机会,將这神力给吞了吧。” 神灵没有形体,力量来自於香火供物,又或许是其他生灵的精气。陈阳体內的异种神力,自然是先前白莲大佛的一掌所留,也是令他身体不適的罪魁祸首, 这等力量中包含著无数意念,仿若诅咒一般,难怪至今还在发作。若能將这神力消去,不仅可以恢復陈阳的伤势,对於镇岳、啸风来说,也是难得的大补之物。 毕竟白莲大佛已经粉身碎骨,这神力也早已是无主之物。 陈阳回到道场后,还没有去拜访这两路尊神,而感受到陈阳体內的神力后, 近来只有香火上供的镇岳、啸风两个早已是忍耐不住。 们又不敢未经允许地主动去找陈阳,便只好趁著陈阳入睡,跟著现身於內景之中,好將意图告知。 两对眼眸中灵光一闪,接著丝丝缕缕的白光,从陈阳化身的法相之中不断析出,归入於此方小天地的虚空之中,被镇岳、啸风所分食。而伴隨著这些力量被二神分去,现实中陈阳的面色也逐渐红润,气息重又变得浑厚有力。 “掌门老爷,好了。”二神道,“不过,我等消除这神力的时候,发现有个意念在某地也在关注。” “哦?”陈阳眯起双眼,面上隱约浮现杀机:“白莲教內的漏网之鱼么?应该是剩下的那个四护法—可知道他在哪里?” “距离太远,无法清楚感知。”二神回答道:“大约在道场西南方向,两千里以外。” “那就没事了。”陈阳略微鬆了口气,“这样远的距离,你们无法清楚感知对方,对方同样也难以把握道场的位置。” 西南方向两千余里,汉中么?不,应该已到巴蜀了-陈阳想道,那白莲教的漏网之鱼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他不是去与齐仙盟联络了吗?难道说,那位齐仙盟主,其实便在巴蜀之地?总之,小心无大错,完善护山大阵一事,看样子要儘快著手。 有赖於內景之中,镇岳、啸风二神的帮助,陈阳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他早上醒来后,只感觉到精神饱满、力量充沛,先前的不適早已烟消云散, 整个人重又变得生龙活虎。 做完早课后,直接在院中雪地里打了套拳,顶上冒出丝丝热气,显然身体已经大好,旁边同样早起的眾人见状,也就跟著放下心来。 “哟,陈真人,精神不错啊。”张玉琪笑眯眯地与陈阳打招呼,“好好休息了一晚,看来伤势已经痊癒了?” 陈阳嘴硬道:“些许小伤,本来就不碍事,是你们大惊小怪。” “对了。”陈阳想了起来,“石敢当呢?你將它放到哪去了?”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张玉琪无奈地笑了起来,“算了,反正离得不远,我乾脆直接带你去看一看吧。” 陈阳见对方神秘兮兮的,不免有些奇怪,於是跟上张玉琪,一路来到后院之中,往药圃走去,接著便见到,药铺中心位置,参王娃娃正与石敢当扭打在一起,互相爭夺看正中心处的位置,两个傢伙谁也不服谁,拼尽全力地相互较劲。 “哎呀,你们別打了!快住手!”苗月儿在旁急道:“参娃儿,你的参叶都要被扯下来了!” 於人参精而言,参叶不仅仅是装饰,更是道行的体现,世人也常用参叶的多寡,来区分人参的珍贵与否。其中,价值最为贵重的,自然便是九叶人参,因九为天地之大数,也即极数。参叶都要被扒去,可见这两傢伙不是在闹著玩。 正是多亏了参王娃娃,这圃才有如今气象,苗月儿又怎能不心疼呢? 见到陈阳过来,她眼前一亮,立马指著两个精怪道:“师兄,你快管管它们两个!” 其实陈阳一看,大概便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於生灵而言,趋吉避凶乃是本能,而这圃便是道场內形势最好的地块,也难怪石敢当要与参王娃娃爭夺, 这傢伙的脑袋多半也是石头做的,既直又倔,若非不得已,否则从来不晓得转圆。 陈阳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道:“你们两个,还不给我住手?” “教—掌门老爷!”石敢当险些將陈阳称呼为教主,好在及时转口,它指著被推倒在地的参王娃娃道:“它不给我让位置!说好的,这地方的位置隨便我挑的!” 参王娃娃本就不善言辞,眼下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了石敢当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你欺负我!” 家里头精怪一多,便是这般麻烦-陈阳想著,除却这两傢伙之外,后院里还养著那头长耳骤子与一对掘子甲,再这样下去,他这道场都快能开动物园了。 “这世上,到底讲究个先来后到。”陈阳弯下腰,对石敢当道:“它在你之前占据了此处,那这地方就是它的,我带你另寻一处好地方如何?” “掌门老爷可不要骗我。”石敢当瓮声瓮气地道:“如果其他地方不好,我可是要回来的!” 陈阳笑了,“放心吧,包你满意。” 他正打算以抱续山为根基,以此布下与白阳大阵相似的阵势,此阵的要旨, 在於以阵眼沟通灵脉,继而將整条灵脉之力化为己用。为此,便需要镇压阵眼的灵物,可以是灵宝,也可以是生灵,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在白阳大阵中,镇压阵眼的是白莲大佛;而在陈阳的这座山上,让石敢当担任这等角色,也是不错。 这算是石头成精的傢伙,喜静而不喜动,只要扎下根来,便耐得住寂寞,同时又不吃不喝。天下间,简直没有比其更適合镇压阵眼的角色。 山体上的洞穴,便相当於人体上的穴道,其中藏风聚气的要害位置,自然便是阵眼所在。对於抱续山已经十分熟悉的陈阳,二话不说,带著石敢当便来到了过风洞。才来到此处,刚看到那一眼清泉,石敢当就十分满意:“这地方不错, 不错!比那胖娃娃呆的地方更好,,这人是谁?” 见石敢当指向洞內抱续真君的石像,陈阳说道:“此人相传是这座山上飞升得道的仙人,所以被后人立像於此。” “是么?那可得图个好彩头!” 石敢当快步上前,猛地一跃,撞向立在那里的抱续真君像。 两者才刚接触,石敢当的躯体便如水一般地匯入石像之中,未过多久便彻底与其结合在一起。原本死气沉沉的抱真君像,如今忽然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意味,甚至还俏皮地对著陈阳眨了眨眼睛: “掌门老爷,这地方不错,我就呆在这了!” 第425章 阵图,再访武当 第425章 阵图,再访武当 將石敢当安置在了过风洞,令其附在了抱犊真人像上,陈阳便回返道场。今日是大年初一,但眼下的抱续山已被大雪封锁,常人根本无法上来,自然不会有人前来拜年,搬山派眾人便在道场內安歇,品些香茶、点心,以此度过难得的清閒时光。 陈阳是个閒不下来的性子,如今又满心思筹划如何布置这护山大阵,所以根本坐不住。 才刚回道场,他立即便將自己锁到房內,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信笔勾画, 好揣摩出护山大阵的阵图。 与仰天山相比,抱续山要小得多,所以护山大阵的阵眼也不需设上那么多处,只需要布置好几处关键,也就足够。 其中,过风洞自然算是一处,而生长有灵雾草的断山壕也是一处,另外陈阳低头思付了片刻,將望牛岭也归入其中。 无风不起浪,而这地上的山岭,便可看做是风水掀起的波澜,是为灵气流转之地。在阵图上,过风洞、搬山道场、断山壕、望牛岭恰好分镇四方,恰好以流水相连,这道水流一直流淌至山脚,形成一个水湾,因豌蜓曲折,又被称作『抱龙湾”。 『这五处地方,便是我派护山大阵的阵眼了,正好將望牛岭也囊括进来。启用大阵的信物就更简单了,直接用我颁下的搬山法篆即可。”陈阳思索道,“通晓撼龙经,再加上重瞳法眼,选址於我而言可谓轻易,难处还在阵眼的布置上。 过风洞有石敢当,道场里有参王娃娃断山壕那等险峻之地,却难不倒擅长挖掘洞穴的掘子甲来说,望牛岭间青草鬱郁、林木深深,正可以將骤子放到那里。 当年那抱续真人在此岭放牛,如今我便在这地方放骡。” 如此一来,几处阵眼就已有了镇守者,虽说都是陈某人家养的精怪,但人心隔肚皮,修士不一定就比精怪靠谱。而精怪的性子相对淳朴,只要好生饲养,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靠得住的。 “其他几个地方都好说。” 陈阳望看阵图上的抱龙湾,有些犯难, “这地方又该交给谁?道场里虽说有不少识得水性的,但恐怕都不足以镇守此水道。”陈阳心道,“要我说,既然叫抱龙湾,自然还是在这养条蛟龙最为適合—-在世间眾灵兽当中,蛟龙的战力无疑也是数一数二的。” 只可惜,陈阳虽然对付过不少龙种,甚至抽过筋、也扒过皮,但一时突然叫他去外界寻摸一条回来,难免令他犯了难。 蛟龙毕竟不是田地里的泥鰍,到底该上哪去抓一条回来?又或者另寻他物? 陈阳正思考间,房门忽然被拍得碎碎作响,道场之內敢与他这般不客气的, 也就只有张玉琪了。只听见敲门声停下后,张玉琪清脆间又带有丝丝不满的声音传来: “我说陈掌门,这大过年的,你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是有什么说道? 伤势才刚好转,就不能好生休息几日吗?何必惹得眾人为你担心,连大些声说话都不敢。” “这倒確实是我的不是。”陈阳从善如流地推开房门,“好了,我这已经忙完了,大家不必拘束。” 见陈阳精神头不错,態度也还亲切,眾人也就不再忧虑,各自去消遣不提。 陈阳与张玉琪、苗月儿在院中喝茶,谈论刚才思索的事,最后话题又落在了抱龙湾上。 “蛟龙现在確实不太好找了,大多潜藏在深山老林里,寻常难得一见。”张玉琪提议道:“你若是想要寻找些水生灵兽的话,依著我看,也不一定就非要蛟龙不可。正好年后咱们要去武当一趟,到时顺便可以去真武池,请个玄龟回来。” 玄龟,也即玄武,也即天之四灵之一,又被称作玄冥,因武、冥古音相通玄为黑,冥为阴。 神龟仙鹤还有龙虎,向来是玄门较为钟爱的灵兽,而玄武为龟蛇合体,恰好符合一阴一阳的玄妙,《周易参同契》中曾有记载,“雄不独处,雌不孤居。玄武龟蛇,纠盘相扶。以明牡,毕竟相胥”。 武当山相传是九天降魔祖师的道场,其手下的龟蛇二將,组合起来便是玄武,而唯独在此世的武当山,可以见到龟蛇相缠的奇景,传闻武当金顶前的真武池里,就有这等灵兽。 搬山派如今也算是玄门的一支,去武当请个神龟回来,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比起蛟龙这类凶物,踏实的玄龟似乎更与护山大阵相契合,同时也算是个祥瑞, 能討个好彩头。 “这主意不错。”陈阳放下茶杯,眼神一亮,“確实,若能从武当请个玄龟回来,比那些个水蛇靠谱。只眼下还是年节,武当山门未开,不若等到上元节后,你我便去拜会—-趁著这段时间,我也可以准备些礼物。” 拜山,自然不能空手上门。 虽说修行界的规矩与凡俗並不完全相同,但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却是可以通用。 武当作为北方玄门中响噹噹的一號人物,寻常物事只怕不能入眼,而太过珍贵的事物,陈阳又有些捨不得。思来想去,便取出先前剩下的行云丹,打算以此神丹,作为此行的敲门砖。 传闻中抱续真人服用后飞升得道的灵丹妙药,名头总不算小吧? 苗月儿见陈阳与张玉琪谈得开心,却是欲言又止,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扑闪著的修长睫毛也查拉了下来。 “师妹也去吧。”陈阳忽然道:“先前路过武当的时候,就曾答应你日后一起再去游览,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眼下正是时候。” 苗月儿脸上暗藏的沮丧之意,仿佛冰雪般消散,重又笑得明媚起来,“好!” 接下来的几天,陈阳除却例行的修行外,便是在教导徐弘远等人道术符法, 同时做些护山大阵的先期准备,用上掘子甲换下来的爪子,总算將整个门派的搬山法都备了齐全,如今是越发有玄门气象,不再似先前那般有些江湖草莽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上元节已然过去,在这寂静的抱续山上,虽没有什么热闹的灯会,但眾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倒也很是温馨。翌日,陈阳换上了一身苗月儿亲手缝製的新道袍,戴上了浩然巾,相貌也算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次前去武当拜山,乃是正式出行,带了不少东西、又有还未抱丹的苗月儿跟隨,驾驭遁光多有不便,所以,陈阳便牵来骤子套车,打算以老法子前往武当。 除却行云丹外,还將先前自崑崙处搜集而来的旧西王母国方术编纂成册,打算与其一同奉上。到时,有此等重礼,自然不愁武当掌门扶摇子闭门不见。 当然,搬山派有搬山派的事情,而张玉琪所代表的天师府之事能否成功,就与陈某人无关了。此行,他不过是个引荐的中间人而已,最大的自的,还是去人家那里,拐请个玄龟回来镇场。 运起了神行法,陈阳亲自赶车,令骡车在道路上疾速行驶之余,也十分平稳。以他如今法力,对於这赶路之法,已是驾轻就熟,他亲手改造的车辆,不惧道路崎嶇的原因便在於,这车的原身,其实是来自於赤眉盗魁的卸岭器械,此车被收入仓库后,陈阳时不时地抽空修改而来,外表看似普通的骡车,其实內中另有妙用。 抱犊山距离武当山的路途不算遥远,陈阳又有自家神行法的助力,早上出门,临到黄昏夕阳西下时,已然能远远观望到这座高耸入云的“治世玄岳”。 玄门最为讲究的便是“三元节”,正月十五是一年里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故而上元节也被称之为元宵。 例来,每逢上元节的时候,武当便会在滴水岩中祈福,同时有不少信者与会。如今上元刚过,前来参会的信眾有不少滯留於此,还未离开,路上可见到许多车马,令本就不算宽的道路,显得越发狭窄。 见天色已经不早,於是陈阳决定,就在附近找个旅店休息一晚,待得明日一早再送上拜帖、正式拜山。 沿途中,所见的旅人无论是否出自玄门,大都是一身道袍装扮,可见此地道教文化之盛。投宿之后,夜间休息时,陈阳还从旁人的閒聊中,了解到滴水岩祈福之事。 原来,这滴水岩始建於唐朝,如今亦有敕建。其本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 向阳平坦,坐东朝西,面阔五丈有余、高三丈,两侧泉水充沛,为三级方整石崇台,洞內深处崇台之上,还有看唐朝的古殿遗址。 滴水岩的两侧各有首,最为奇妙之处,在於千百年间不停滚落的颗颗水滴。走进洞內,绕行在石殿背后,可见洞內的岩壁顶部湿漉漉一片。一滴滴小水珠不断从顶部石缝里往下滴,不偏不倚落入地上的无数小水潭,滴答声响不断, 这即是滴水岩名字的由来。 於其中,供奉的乃是一位独特神灵一一黑虎大元帅。传闻九天盪魔祖师还未入道之前,本是静乐国太子,其初到武当修行时,有乌鸦引路,黑虎巡山,每有邪魔外道侵犯,由乌鸦通传信息,黑虎则將其制服,这样才令在莽莽森林中修行的盪魔祖师安然无恙。等其得道升天后,便普封乌鸦为“灵鸦”,黑虎为巡山大元帅。 至於这到底是后人的编纂,还是真有其事,便尚未可知。 但这玄奇之事,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妖鬼神魔,不过存乎人一念之间。有了香火供奉,假的也是真的。没了香火供奉,真的也是假的。 深山周边,夜间没有什么消遣,入睡之前,眾人便聚拢在一起閒谈,那讲述此次滴水岩祈福之事的人,显然有些说书的天赋,讲述起当时的场面时,显得绘声绘色。 “..-你们不知道,上元那日,黑虎大元帅可是显灵了!”他神神秘秘地道:“便连执掌这一次仪轨的武当山道爷也给惊动了!” “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见成功引起了眾人的好奇,那人面露得色,这才继续讲了下去: “滴水岩那边顶上,不是有两个首么,那一日啊,这两个首莫名地从口中流出泉水,源源不断、在地上匯聚成了两道清泉。而受供奉的巡山黑虎元师, 则忽然口吐人言,称有妖魔在山中作怪,搅乱了泉眼,这才使得滴水岩內出现异状—那两个首啊,原来是在示警!” “可你说,这黑虎大元帅早不讲、晚不讲,偏偏在武当道爷带著大家祈福的时候说出这个消息,顿时令许多人受了惊嚇,有些人害怕的,还恨不得直接连夜从山上逃出去。有小道消息说,山上正在赶人,一些前来修行的居士,也都被请下了山!” 陈阳心道,怪不得路上这般堵,原来是这个原因。 武当虽是道门重地,却也靠近深山老林,僻静之中生出些什么精怪来,也並非什么稀奇事。 既然有黑虎元师示警,想来,捉住那幕后捣乱的傢伙应不在话下。这地方可不比神农架林区,敢在九天盪魔祖师的道场放肆,也不知该说这妖魔胆大、亦或者是倒霉? 只不过,这样一来,如今武当不接待外客,似乎陈阳这次拜山,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算了,来都来了,且不管会不会吃个闭门囊,明日还是先上门问一问再说。 就在这时,谈论的眾人逐渐觉得困意上涌,准备各自回到房內歇息。忽然, 已经关闭的旅舍大门,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叩击声。 “谁啊这是?大晚上的。”门板已经堵上,再打开很是费事,於是旅舍主人凑到门前,询问道:“有何贵干?可是要住店么?” 外头敲门的傢伙並未答话,反而敲击声越发急促,动静越来越大。甚至令紧闭的门板连同那一面墙壁,都跟著微微颤抖起来。 “別敲了別敲了,仔细敲坏我的门。” 旅舍老板无奈地去开门,后方陈阳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然改变,重瞳法眼之內,已见到门外有道暗藏血光的浓烈煞气,丝丝缕缕不断渗入屋內。 第426章 人熊,山岳 第426章 人熊,山岳 “师兄。” 见陈阳面色有异,出来查探动静的苗月儿与张玉琪结伴来到跟前,好奇地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敲门声仍在继续,陈阳则道:“没事,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记载在搬山派笔记里的故事,今日恰好,便说给你们听听吧。” 深山老林间,往往会出现一些成了精的野兽,其与一般野兽最大的不同,即是略通人性,会做出一些类似於人的行为举止。有些是为了討封,有些则是为了减弱生人的敌意。所以,当见到有著与常人一般动作的野兽时,绝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这世上有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不经意间的一个疏忽,或许便会害了自家的性命。 於某座山村,曾有一名年轻猎户,他迎娶了一名邻村女子为妻,两人恩爱非常、如胶似漆。 很快,妻子便怀了身孕,而猎户为了备些银钱,不得不跟人一起上山捕猎。 临去之前,他对妻子道:“今天我与人一齐上山,你独自在家,务必紧闭门窗。 你千万记住,待得確认是我回来了再开门,否则绝不要应答。切记,切记。” 妻子听了十分紧张,询问年轻猎户是否是村中有仇家。 猎户则答道:“我家在此世代为猎,向来与人为善,自是没有仇家。我怕的是山精野怪趁我不在,上门寻仇。” 听猎户如此说,妻子鬆了口气,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下来,只在心中暗道丈夫的担心有些荒谬。 谁知道,猎户这一去便是十天半月,只留怀了孕的妻子独自在家,好在她牢记著猎户的嘱託,虽然无聊,却也没有离开家门,只望眼欲穿地等著丈夫回来。 一日,久未响起的敲门声终於叩响,她以为是丈夫回来了,没有多想,兴冲冲地跑去开门· “结果呢?” 陈阳说的故事,勾起了二女的兴趣,令她们追问道:“回来的是那猎户嘛? 》 “自然不是。” 陈阳淡定地看向门外,此刻,那旅店的店主也已將门打开,只见门外站著个黑糊糊的轮廓,像是个极为魁梧的壮实汉子。 这时,恰逢圆月从乌云后探出,明亮的月光洒下,照亮了门外的身影一一原来是一头浑身黑毛、直立起来的人熊,它长短近一丈,於胸口处,还有一弯月牙似的白毛。见到店主开门,人熊嘴角一咧,露出人性化的嗜血笑意,仿佛刑场上的会子手。 “你看。” 在这巨大人熊未曾注意到的地方,陈阳也露出与其有著八九分相似的笑容, 他指著这黑毛畜牲道: “猎户妻子见到的,非常不巧,也是这东西——” 陈阳虽然十分淡定,但那店主却是嚇得失魂落魄,转过身来,拼了命地往屋中跑,同时嘴中叫道:“是人熊,各位速退!” 转过身还未迈出几步,店主忽觉脖颈后方一紧,接著脚步一轻,整个人悬至半空,原来是被那人熊自后方抓住了衣领,生生从地上提起。 “救命啊!!!” 店主绝望的求救声,嚇得眾人面如土色,有些人转身便往自己房中跑,还有些人则就地寻找趁手的物件,想要將店主救下。 陈阳知道,人熊这玩意看似憨厚,其实性子最为凶暴,喜欢活吃猎物,其捕捉到猎物后,往往是从不致命的地方开始啃咬,有时一吃便是一两个时辰。不幸落入其掌中的人,往往是受尽痛苦方才死去,样貌之悽惨,与遭受凌迟之刑的犯人有的一拼。 经歷了一个寒冬后,人熊刚从冬眠之中甦醒,如今正是饿得发疯的时候。它主动找上旅店,显然是將这一屋子的人都当成了饱腹之物。 店主扑腾著双腿,奋力挣扎,而那人熊则望著屋內眾人,发出雷鸣般的兴奋吼叫。 咆哮声响起,震耳欲聋,屋內的人只觉得两眼一黑,耳旁除却那可怕的叫声外,已听不见其他动静。 店內旅客看上去都是些良善百姓,可不知怎地,竟有好儿人不知从哪掏出了杆鸟,对准了面前的人熊,只因店主被其抓在手中充作盾牌,一时难免投鼠忌器。 “这人熊体格奇异,又懂得诱骗常人开门,很是狡猾。”陈阳心道,“敢於主动上门袭击,可见必定曾吃过人,已经不是一般的人熊,必须要下狠手。” 陈阳袖子一甩,祭出一道灵动青光,寒芒闪烁下,已围著人熊抓住店主的右臂一转一绞,隨后又回返至陈阳手中。 扑通一声,店主重又摔落在地,他来不及站起,连忙豪叫著、连滚带爬地向前逃窜,却没注意到身后人熊的右掌已经齐腕而断,正痛苦地捂著伤口。 陈阳提起八卦藏龙剑,只见被穿透在剑尖的熊掌足有常人头颅般大,上头的锋锐利爪则有著手指粗细,肉质紧实,似乎很是肥美。 “这可是好东西,別浪费了。” 刚过完冬的人熊,前掌已被其自己舔得血脉畅通,极有弹性,乃是人世间一等一的珍美味。於是,陈阳便转过身,將这宝贵的东西交给身边苗月儿保管。 此刻,见店主已经逃脱,几杆鸟立刻冒出了火光,將內中填装的铁砂、铅弹尽数倾泻到人熊身上。 砰砰几声枪响,硝烟散去,人熊的身影完好无损,那些铁砂、铅弹尽数卡在了皮毛上,未能入肉。比起眼前这些人手里的烧火棍,还是陈阳刚才那迅疾如电的一剑,令它更觉得危险,於是朝著周围一通嗅探,脚步缓缓后退。 现在晓得跑了? 陈阳知道,人熊这东西最是执著,报復心极强,今日若是叫它走脱,待得其养好伤后捲土重来,到时又不知要有几人遭殃。所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便是此理。 手捏剑诀,八卦藏龙剑再度飞出,瞬息之间,又摘去了这人熊的项上头颅。 高大的无头身躯因著惯性,又朝后倒退了数步,这才轰然倒下。 见这刀枪不入的怪物,却於陈阳手中如麵团一般被任意拿捏,眾人鬆了口气之余,来到他面前连连叩谢,却被陈阳挥手屏退。 “这一身毛髮倒是黑得发亮,足够做上几件不错的大衣裳。”陈阳来到人熊面前,查探了一番尸身,伸手隨意地捏了捏:“有些消瘦,看来的確是刚刚醒来不久,因飢饿难耐,所以链而走险。” “师兄。”苗月儿在旁道:“你说,那些人说的黑虎元帅示警,是否就指得是这头人熊?” “就这等气候的小精怪,如何能惊动正儿八经的神灵?依我看,事实只怕並非如此,应当是那作崇的妖魔令这人熊提前甦醒,因周围没有食物,它才来到了常人居住的地方觅食。”陈阳说著自己的推断,“深山间的猛兽会出现在山林外围,证明山中多半发生了些什么。” 说看,陈阳蹲下身,熟练地炮製起了这头巨大的人熊,將其扒皮拆骨。 开膛剖腹时,他还特意留意了胃中的形势,发现里头確实是空空如也,验证了陈阳的判断。 简单处理了人熊后,苗月儿又缠著陈阳,要他將那故事讲完。 “先前说到哪里了?哦”陈阳回忆了一番,继续道:“那猎户的妻子將门打开后,才意识到门外站著的並不是常人,她正想著开口求救,却已经晚了。 那人熊趁机一巴掌拍下,几乎砸碎了她的脑袋—-自然,当那猎户回到家后,只发现了妻子残破的户体,不仅面目全非,就连腹部也被刨开,內臟及胎儿都被扒出,死状极其悽惨。” “那年轻猎户自然悲痛万分,哭得儿乎昏死过去-他醒来后,发誓要为妻子报仇,於是连夜收拾了东西再度入山,追索了那残害他一家的人熊长达数年, 这才將其杀死。虽然他成功报仇雪恨,可惜斯人已逝,最终猎户没有再成家,只孤零零地在山间猎杀那些食人恶兽。” “我搬山派的先人正是在山间偶遇过这猎户,听其口述自己的过往,这才將此事记下,为的也同样是提醒后人。 “如此说来,那猎户的妻子死得著实可怜,这山林间的野兽精怪原来如此狡猾残忍。” 说完这些,天色已经很晚,眾人便回房歇息。 第二日,天才放亮,旅店外就来了一名武当道人,言称其乃是追击精怪而来。 当听到店主回报,言称昨夜这里便有熊精袭击,好在有高人及时出手,这才將祸患及时消弹,未有一人折损,便执意要前来拜会。 店主无奈之下,只好將其引荐给陈阳,而两人才打照面,立即便认出了对方。 “我道是谁如此仗义,原来是恩公在此!” 已然完全康復的尤宸溪衝著陈阳抱拳施礼,深鞠一躬道:“上次匆匆一別, 还未正式谢过恩公,此番能够再见,实是天意!” 尤宸溪是武当掌门扶摇子的弟子,似乎很受看重。 当时,尤宸溪大意之下,不慎被山所擒,幸好被陈阳路过救下,送回武当医治,这才捡回了条性命。 曾经他一身骨骼不知断裂了几处,便连经脉也多处受损,辛苦修炼而来的功力儿被废去,道途眼看无望。 可如今见面,尤宸溪却是面色红润、气息浑厚,谈吐与常人一般无二,似乎,武当玄功有什么疗伤的奇效? “尤兄伤势已然痊癒,那我就放心了。” 熟人当面,自然是好办事,何况对方还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陈阳便道: “我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拜会扶摇子真人,如今有尤兄帮助,想来必能如愿。” “对了。”说到这,陈阳话锋一转,又道:“尤兄既然是追击那人熊而来, 想来应该知道,武当山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何会令深山老林间的山精野怪来到外界,滋扰百姓?” 尤宸溪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无奈之色,“恩公既然已经斩杀了那头人熊,我也就不隱瞒了。实不相瞒,如今武当山確实有些不稳当。恩公,你可识得这个字?” 陈阳心道,旁的还好说,但若论认字,只要重瞳珠在手,他敢说,这世上没有他陈某人认不出来的字。 只见尤宸溪用食指蘸取了些杯中茶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写的正是一个“”字。 “自然知道。”陈阳也不为对方有些卖弄的手法而生气,淡定地答道:“此字意指山岳,乃是较为古老的写法怎么,这与武当山上发生的事有何相关?” “恩公且看。”尤宸溪道:“这『』字,上山下狱,仿如一座山压在了牢狱之上。相传武当山下,就镇压著九天降魔祖师捉拿、降伏的妖魔,如今的变动,乃是武当山下镇压的妖魔即將脱困所导致。” 陈阳心道,这些个玄门,好像都有在自家道场收押、封锁妖魔的癖好,近得如同这武当山,远得如同天师府,都是各有各的手段。也不知巴蜀那边,会不会也立了个什么劳什子锁妖塔? “这么说”陈阳答道:“山间的精怪受惊也罢,黑虎元帅现身示警也罢,都是因为武当山下压著的妖魔?” “没错。”尤宸溪道:“不过师父早有安排,如今已经令无关人等下山,同时做好了准备,让我等出外收服那些受惊的精怪,以避免周围百姓受损,而他本人则亲自坐镇山中,率领眾人严阵以待,准备再度降服那作乱的妖魔,镇压於武当山下。” “有扶摇子真人出手,此事必然是稳妥的。” 陈阳心道,正好自己与张玉琪有求於武当,眼下既然赶上了趟,不如帮帮忙,也顺便施加点援手。 不过,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莫非自己这搬山道人,还是个扫把星附体不成? 想到这,陈阳正色道:“降妖伏魔之事,贫道绝不能袖手旁观,既然这妖魔有些道行,不如我这便跟隨道友去武当一趟,也好助阵。” 尤宸溪大喜道:“若有恩公出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於是两人一拍即合,陈阳收拾了行李,便带人与其一同出门,直往武当山而去。 第427章 十三势,郎道人 第427章 十三势,郎道人 陈阳赶著骡车一路上山,时不时便能见到身著道装的武当门人四处巡视,好在尤宸溪与陈阳一同坐在车头,那些门人一见到他,口称一句“师叔”之后,便爽快放行,免除了许多麻烦。 上次来到武当山,只是路过其山门,而这一次却畅通无阻,只见这治世玄岳,芙蓉峰杰,紫盖岭巍峨,上有太虚之宝洞,朱陆之灵台,楼阁飞青鸟,幢幡摆赤据因遣散了香客的缘故,山上更显幽深,满山仙境景致,仿佛专为陈阳一行而设。 张玉琪自小在龙虎山长大,也不得不承认,就景致而言,武当山还要胜出一筹。 將骤车、行李暂交给知客道人看管,陈阳一行人等来到太和宫外,尤宸溪开口道:“陈掌门还请稍候,我这就去与师父通传。” 陈阳点点头,正想答应,却听得一个和蔼的声音自雄伟的太和宫內传来:“不必多礼,老七,將几位客人带进来吧。 d” “是,师父。”尤宸溪恭敬地朝宫內拱手答话,见陈阳等人好奇地看著自己,略有些尷尬地道:“在下在诸位师兄弟里,恰好排行第七。” 於是,尤老七便引领看陈阳等人进入了太和宫。 此宫立於武当山主峰天柱峰最高点,乃是武当胜景,无论道人信士、香客游人,若来到这武当山,唯有登上顶峰,见到了这座殿宇,才是真正意义上来到了武当。此宫依託天险而建,城垣隨地势而布,坚固壮实,充分利用了山形的自然起伏,在构筑上借其峻险而添其隆重,以达到肃穆庄严、大气磅礴之效,仿佛垂悬空中、独步云天,曾有诗云:“千层楼阁空中起,万叠云山足下环”。 这片名为太和宫的楼阁群,用巨型条石堆砌了城墙,按著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於城墙上各修筑了四座天门,以象徵天闕。 除却正殿、朝拜殿、钟鼓楼外,还有一座金殿,这是太和宫与其他道宫所不同的地方,金殿比正殿的规格更高,据传闻里头供奉著铜铸鎏金玄武及眾雷神、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灵官的神位。香客信土,包括在山道人前来朝拜九天盪魔祖师,只能到正殿为止,至多远远地看上一眼金殿,是绝对不被允许入內的。 故而,扶摇子便是在正殿接见的陈阳等人。 正殿额题“大岳太和宫”,有真武大帝铜铸像及四大元帅、水火二將、金童玉女等塑像,殿门两侧各有铜碑,前方是朝拜殿,两侧是钟鼓楼,內有御赐铜钟。 看似扶摇子孤身一人立足於正殿之內,但陈阳甫一进入,便感到被无数双威严目光所注视,饶是他已是金丹真人,在这威压面前,也难免有些不自在。 显然,这殿內存在的大量神位塑像,绝不是普通摆设。 朝著上位的扶摇子,陈阳行礼道:“小子陈阳,见过前辈。” 扶摇子对著陈阳微微頜首,面上带笑,“確实有一阵子没见了,没想到你这般快就炼就了金丹,难得,难得。” 一连说了两个难得,显然陈阳修为进展之迅速,令贵为武当掌教的扶摇子, 也觉得有些意外。 陈阳上次见到扶摇子时,对方的打扮很是朴素,只穿著一领青色道袍,隨意地扎著头髮,背著顶斗笠,看上去就像是位普通的老居士。现如今,扶摇子却是换上了一整套的武当掌教行头,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如今身著星斗云霞法衣,手执玉圭,看上去便显得十分雍容华贵,气度恢弘。 “先前自前辈处得授一卷拳经,对在下的修行颇有些益。”陈阳礼貌地道:“所以,我此来一是为了道谢,二是为了助阵,至於这第三嘛,其实还有些不情之请。” “这个且先不急。”扶摇子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尤宸溪道:“先看看陈掌门拳法的火候如何,老七,你来——“ 师命难违,见扶摇子已经发出了命令,尤宸溪无奈之下,唯有答应道:“弟子遵命。” 於是陈阳与尤宸溪二人便来到正殿与朝拜殿之间的空地上,相距十余步后互相站定,先相互行礼。 尤宸溪道:“恩公,家师乃是拳法大家,见到同样懂得些拳脚的修土,难免见猎心喜,还希望你不要怪罪。” “哪里的话。”陈阳道,“能得到前辈指点,正是高兴还来不及的事——既然是要我等比试下拳脚,那么这次,咱们就不施展拳脚之外的手段,如何?” “好。” 尤宸溪点点头,与陈阳各自拉开架势。 武当太极拳,內合其气,外合其形,位居其中,形气相含,神形俱妙,共有十三势,分別为:起势、抱球势、单推势、探势、托势、扑势、担势、分势、云势、化势、双推势、下势、收势;其中內含吐纳导引、混元桩等內修养身功法, 根据锻链人体八脉的需要所编,而八脉內连五臟,外则有五步八法,融合养身丹术,故谓“太极十三势”。 尤宸溪虚灵顶颈,含胸拨背,沉肩坠肘,进而以单鞭起势,动作仿若行云流水,而文绵里藏针。 陈阳左勾右撑,却是与以其截然相反的姿態相对。样子有些奇怪之余,却也另有韵味,令得观战的扶摇子眼前一亮,不自觉间露出微笑。 內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扶摇子光从架势上就能看出二者的许多东西,而与陈阳一起上山的苗月儿与张玉琪虽也是通晓法力者,对这拳脚所知却实在不多,只在旁默默旁观。 尤宸溪道了声得罪,率先出手,先仆出左腿,而后转身穿掌,朝陈阳攻来。 陈阳手上看似毫不掛力,却以腰劲带动双手,侧闪的同时將这一招化解,扶摇子见状,点头称讚了一句:“授得不错。” 尤宸溪又以单鞭掌打横击陈阳,被陈阳伸手架住后没有片刻停歇,提起右脚便证了过来,而陈阳则以单掌黏在其发劲点上,顺著身边一引1,再度令其落空, 正是引进落空合即出,沾连黏隨不丟顶,而后双掌齐出,连消带打间,正推在攻击被化解后空门大开的尤宸溪身上,令其瞪瞪后退了数步,方才止住身形。 尤宸溪正欲再攻,却见陈阳双目內的金光已然暗去,便也收回了双手,相互又行了个抱拳礼。 “太极重意而不重形,陈掌门能不拘旧规、找到適合自己的架势,已算是得窥门径。”扶摇子看完了这短暂的切后,对陈阳很是欣赏,“不错,確有一手好拳。” “班门弄斧,令前辈见笑了。” 陈阳心道,其实自己还是占了重瞳法眼在近身搏斗中的便宜,对方的发劲方式与薄弱处,都被瞧得一清二楚,化解起来自然简单。如今在切里虽胜过尤宸溪一筹,用的却是太极,对方应当也不会因此而著恼。 “虚怀若谷,心性也是上佳。”扶摇子道:“先前你说有不情之请,眼下不妨说来。” “稟前辈,是这样”陈阳整理了一番言辞,说道:“我於抱续山中立下了一座道场,为布置护山大阵,需要一水生灵兽镇守要地。听闻武当真武池內饲养的玄龟乃是通灵神物,故而特地前来,想要请玄龟回山。此乃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著,他將怀中盛放行云丹的小匣子取出,交给尤宸溪代为传递。 扶摇子將行云丹接到手中,並没有急著查看,反而道:“你也是玄门后辈, 既然需要玄龟助力,我自然不会吝嗇,其实你不必以此为礼,若是玄龟与你有缘,送你一头又何妨?只眼下正是多事的时候,只怕这件事,要晚个几日了。” 陈阳见扶摇子收下了礼物,心中也有了底。即便对方真的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他的诚意当然还是要做足。 “敢问前辈,可是因山下镇压的妖魔一事而烦恼?”陈阳抱拳道:“陈某不才,既然恰逢此事,愿为武当助阵。” “如此甚好。”扶摇子道,“我这山上虽不缺人手,但若有陈掌门助力,便更加稳当。” 扶摇子站定在原地,开口道:“我这一脉道统,上奉九天盪魔祖师,以剪伐天下魔精为己任,常与妖魔搏杀,因而多习拳脚、剑术。歷代掌教,曾降伏天下间有名的大妖共三十六位,都镇压於伏魔峰下。此次作崇的,正是其中的一头狼妖。” “此妖自称郎道人,通晓变化之术,常於人前以玄门修士之姿现身,暗中则收集童男童女,以其心头精血炼製丹药。是时恰逢元末,天下群雄並起,兵荒马乱间,竟叫其害了数百条性命,败坏我玄门声名。幸六代掌教出手,这才降伏此妖,又因其法力高深,已借丹药之力凝链出了元神,六代掌教便诛火其身,將其阴灵封於剑匝之內、镇压於伏魔峰下,如今已二百六十七年矣。” 陈阳心道,炼就元神之后的精怪,確实要比一般货色难对付些。当日他做掉了那赤衣尊者,也是將其元神先封於葫芦之內,然后再慢慢炼化进灵液,充当道场后院药圃的肥料。 这郎道人的修为,多半更在赤衣尊者之上,元神经过了二百六十七年的镇压,不仅没有萎顿,如今更有脱困而出的徵兆。莫非是藉助那些个童男童女的精血,令其元神得以褪去阴质,从而灵性不死? 第428章 炼魔洞,血影 第428章 炼魔洞,血影 要真是如此的话,这东西的元神,可谓大补陈阳眼珠子转了转,接著问道:“那么,此妖的现状如何?” “仍被封於伏魔剑匣之內。”扶摇子道:“只是原先每逢满月之夜,这剑匣才会震动,现如今,却是短则三日,长则五日,每夜震颤不止。” 陈阳心道,话虽如此,但失去躯壳后,仅存下来的元神也难以掀起风浪。便是其灵性不死,可用周围灵气凝结出形体,却也比不了正经肉身,发挥不了多少法力。 只要提前在周围做好布置,令其无法走脱或附身於他人,接下来,就只需在其破封而出后再次收服。 到时,是继续將其镇压在容器內,还是直接將其打得魂飞魄散,便视情况而定。 陈阳心中主意已定:“这么说,此妖破封之日確实不远,需做足准备才是—不知如今是由哪位道兄在看守此妖?” 扶摇子道:“目前,伏魔峰是由老道的徒儿轮流把守,至於其他修行不够的门人,我已明令他们不得接近此峰。” “好,事不宜迟,陈某眼下便想去伏魔峰处看看,不知是否可行?” “自无不可。”扶摇子面上含笑道:“老道这便带你们一齐过去,老七,你也来,顺道去替下你六师兄。” 尤宸溪在旁抱拳道:“是,师父。” 武当掌教来亲自引路,可谓是十分隆重的礼遇,也显示出扶摇子对陈阳的重视。 伏魔峰,在金顶之南,接来龙之脉,山势威雄,林木高挺,下方流淌著大、 小鬼谷涧,喧喷雪,裂石通流,不时可见灵龟巨蛇上下游走,传闻,此地乃是当年盪魔祖师收魔拙阁问闻之所。 扶摇子走在前头,虽已年迈,脚步却十分轻盈,灵巧地在岩石上跃动,陈阳等人紧跟其后。 这条道路確实崎嶇,若不是懂得些轻身功夫,恐怕难以通过,若是常人慾来此地,怕也只有绕道而行。 忽然,扶摇子停下脚步,指著前方道:“那便是伏魔之所。”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陈阳循声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古树,树身系满红绸,树下立有一座石砌的小庙,庙內供奉的正是巡山黑虎元师,他心道,怪不得此神晓得对外示警,原来这地方本来就由其看管。 仔细一,这棵树还有些怪模怪样,树皮灰禿禿的,乾枯枝丫上满是倒刺, 並分为多股,每一道都极尽扭曲。眯眼看去,倒有些像是个聚拢在一起、並朝外挣扎的人群,捆在树上,如叶片般垂下的无数红绸上,写满了各类大大小小的字符,要以此缚魔压厄。 这树木本身已经像是妖魔的遗蜕,而除却前方的小庙外,周围已再无其他建筑,伏魔之地又在哪里? 小庙与土地庙一般大小,內中神像甚至不过三寸,也不是个镇妖伏魔之所。 扶摇子一路向前,先祭拜过了小庙里的黑虎元帅,又走到那一棵怪树的前方,仿佛跌了一跤般、身形一矮,隨即失去踪影。 陈阳上前查看,发现原来在这怪树被红绸掩盖的阴影下,正藏著个树洞,內中似乎別有乾坤。 顺著树洞一路滑下去,才能到达真正的伏魔之地。 於是,他跟著扒开面前的红绸,纵身滑下,身后眾人也有样学样。 等到落地之后,陈阳才发现这地方竟很宽,里头四通八达,儼然是一处地宫,四周不时可见到粗壮的树木根系,周围的墙壁每隔十几步便留有烛台,其上点亮有一盏长明灯,以作为这地方的光源。 “各位,这就是炼魔洞。” 扶摇子又引领著眾人继续向前,张玉琪在陈阳身旁小声道:“这地方的布局,倒是与我天师府的伏魔殿有些相似大抵这些收押妖魔鬼怪的地方,都有些共通之处吧。” 她声音压得极轻,又用上了传音入密的手段,本意是与陈阳说些悄悄话,可不知怎的,却被扶摇子听了个清清楚楚,老道士脚步不停,嘴上却道:“哪里, 武当实不敢与天师府相提並论。” 此言一出,张玉琪顿觉尷尬,心道先前都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结果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反被扶摇子识破。好在,此刻已来到了伏魔剑匣所在的石室,眾人的注意力当即被前方盘坐於地上的道人身影所吸引1。 “六师兄。” 尤宸溪上前道:“师父让我来换你回去,这一日夜,不知伏魔剑匣可有什么异样?”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陈阳与扶摇子此刻俱是目光一凝、面色严肃,神情警惕地四下查探。 因对方久未回应,尤宸溪便上前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哪曾想他根本没有用上几分力气,就令原本端坐著的身影倒在地上。 惊讶之下,尤宸溪伸手去探对方鼻息,这才发觉对方身体早已冰凉,面色灰白枯稿,此刻已无生气。 “师父!”尤宸溪悲痛地道:“六师兄他— “不必说了。”扶摇子神色冷峻,脸上暗藏杀机,“老六死得冤枉,此番定要替他报仇雪恨。” 陈阳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一棵古树上的红绸仍有著充沛法力,可见那妖魔虽不知以什么手段害了这位道兄,却还没来得及逃出,如今仍在这炼魔洞內。” 扶摇子没有急著去查探自己弟子的尸身,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到伏魔剑匣旁, 查探了一番:“这剑匣已然损坏,上头的法术已经被破去了一阵子。” 陈阳也已观察完了附近形势,说道:“这座石室之內的痕跡虽多,但最近却没有打斗过的痕跡,而先前各位也没接到示警,可见这位道兄是在毫无防备下中了暗算,这才身亡·若陈某没有猜错的话,现今那脱困而出的妖魔元神,就潜藏在这炼魔洞中的某个角落。” 尤宸溪恨恨地道:“往日里,这妖魔都是在夜间作怪,谁料到此次却是在白天发动,真是狡猾.” “洞內共有三十六间石室,锁於其中的妖魔大都已魂飞魄散,但还有几间仍有法术、阵势残留。”扶摇子推测道:“那妖魔必然会寻找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以作为其藏身之所,等待衝出洞外的机会。只要在日落之前將其找到,老道便可將其再度镇压,磨灭其元神。” 听到狼妖元神就躲藏在附近,身处於炼魔洞中的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各自以提防的目光看看身边昏暗之处。 世上常有苍狼啸月之说,故而狼类所成的精怪,往往在夜晚、尤其是满月之时,法力最为强大。而元神之躯易被日光灼伤,经过了多年镇压后、脆弱不堪的狼妖元神,也只有等到日落月升之时,才好行动。 之所以明知道这狼妖谋求脱困,武当眾人却没有先发制人,其实是有原因的。 伏魔剑匣內的法术,隨著时间流逝而不断削弱,但狼妖欲要从中脱困,势必要消耗法力与其对抗,因此,整个破封而出的过程,都是对狼妖元神的又一次削弱。 拖得越久,消耗也就越大,若提前將其放出,反倒成了对方助力。 刚破封而出的一小段时间,正是狼妖元神最为脆弱的时候,正方便將其捉拿。 “有这么多人在,必不会叫其走脱。”陈阳说道:“不过,还是要先看看这具尸身,也好弄明白这妖魔的手段———失礼了!” 说完,他走上前,以嫻熟手法查看起了户体,只觉手指触摸之处冰冷僵硬, 对方凹陷下去的惨白面颊,更像是一具乾尸,与才死不久的尸体有著明显不同, 於是沉声道:“他被什么东西吸乾了精血可身上却没有任何一处外伤,恐怕是中了什么妖法。” 诡异的尸体,昏暗的环境,加之躲藏於暗处的妖魔,令眾人难免感到有些志志,唯独陈阳面无惧色、反倒很是振奋,他对扶摇子道:“前辈,我有一招新创出来的法术,恰好可用来在此搜寻那妖魔的踪跡,不知—.” “陈掌门但用无妨。”扶摇子果断地道:“不必担忧有何不便,需得儘快將那妖魔找到,才是正事。” 既然徵得了主人家同意,陈阳自然也就放开手脚施展,他先將双手揣入袖中,隨即左右手各抽出一张符纸,双手一抖,符纸便化作一青一白的两道轻烟, 隱约呈龙虎之形,迅速散入洞內,於各石室中穿梭。 与人相比,烟雾有形而无质,因而无孔不入,一切边边角角都可查探,相比较人力搜寻,实在方便许多。 这即是搬山派神目符的又一种运用方式,借著主动操控符纸所化的烟气,可迅速了解某个复杂的地形。 三十六间石室看似许多,但在陈阳的符法下,却是不到半香的时间就可以搜寻一遍。 与伏魔剑匣所在石室相隔几间的另一间房內,神目符所化烟雾才刚探到房中一角,立马便激起了原本躲藏在阴影里的事物,一道血光忽而冲天而起,將瀰漫而来的烟气驱散,周围顿时红光大作。 “!” 正聚精会神、施展符法的陈阳睁开双眼,立即赶向那道血光所在之处,“找到了,在那!” 趁著血光还未从石室出来,他一把扯下腰间墨斗,在门上弹上了网格般的墨线一一对付这一类没有肉身的灵体,质量好的墨线的確有天然的克制效用。门后的红光想要从缝隙中钻出,才刚见得红光亮起,墨线立即如烧著了一般,散发出炽热光芒,令那红光被烫得猛地一缩,又潜了回去。 “每间石室,都只有一道门扉与外相连,这妖魔已被堵在了里头。” 扶摇子站在一旁,面上同样露出冷笑,右掌往身边一伸,尤宸溪的佩剑便已自发出鞘,落到了他的手中。 “有劳陈掌门出手了,眼下,便將此獠交予老道即可—— 剑长三尺有余,锋刃雪亮,算是少见的利器,却並非灵物,也不是以天材地宝炼製而成,但落在扶摇子手中,却生出一种令任何人都无法轻视的玄妙。 老当益壮的扶摇子提剑在手,当即昂首阔步地走入了屋內,与藏在里头的血光』正面相撞。 只见血光一凝,化作一个皓首身影,像是个身著道袍、如人般直立的白毛老狼,眼珠子散发著猩红的诡异色彩。 此刻,它正恶狠狠地看著扶摇子,也不开口,化作一道模糊血影,便朝其猛扑过去。 刚才那位排行第六的武当弟子,便是中了此招,一身精血瞬间被夺,死相很是悽惨。 这诡异的招式,是靠著摒弃肉身,將元神寄託於血液之上运用,故而身影縹緲、偏生又迅捷如电。每每扑到生灵的身上,便可將其精血灵气一齐掠走,反过来壮大己身。当日这自称郎道人的妖魔,便是从一本古籍上了解到这魔功,又凭藉三百童男童女的精血炼製而成的神丹,才修炼出了这等邪法。 只是任何法术都有破绽,拋却了形体,仅凭精血凝结而成的身躯,亦有其弱点。 虽然此法可通过不断掠夺生灵精血而成长,但在被镇封数百年后,如今只得一个通法道人的精血,並不足以令狼妖大展拳脚。 面对明显含怒而来的扶摇子,它心知不妙,便只有全力出手。 陈阳看在眼里,瞧见这如同前世话本里血神子般的妖魔,心头先忌惮了三分,暗道若换成自己,此刻多半是用金光咒、护身法,以及朱雀辟邪镜与八卦游龙剑,將全身先护他个严严实实,绝不叫其近身,然后再用元阳真火慢慢炮製, 將这炼入了元神的血影一点点烤乾,如此方才稳妥。 但手持著寻常配剑的扶摇子,面对血影的扑击却是十分不屑,提起剑尖斜著指向对方,手腕一抖,便朝身侧一顺一带,那一道难以捉摸、不可把控的血影, 当即被这一剑牵带著失去准头,从对方身边擦过。 “不是—”陈阳眼见此景,心道:“这是太极剑?但怎地还能將血影也引开?莫不是因为对方也是一种劲力?” 將血影从身边带开后,扶摇子转身上前,使出一招弓步点剑,身形瀟洒,如同行云流水,轻易便將血影穿透,钉在墙上。 陈阳开启重瞳法眼,仔细瞧去,发现剑身与血影相接之处,正散发出微妙的牵引气劲,一环接看一环,將这如水一般的血影牢牢吸附,令其无处可逃。 第429章 真武伏魔,白帝古陵 第429章 真武伏魔,白帝古陵 陈阳见状,心道:“若能將拳脚、剑术修炼至如此高明的境界,符法、雷法什么的,似乎也无关紧要。不过,像这等高明的运劲之法,是极难用飞剑使出的,这太极剑多半也就只能在手上使若是与其对敌的话,儘量不要令其近身便是。” 將狼妖所化的血影钉在墙上后,扶摇子的指尖亮起灵光,凭空画出一道气符,笔法如银鉤铁画,陈阳凝神看去,见到“真武伏魔”的字样。真武也即真武大帝,便是九天盪魔祖师的帝號,又可称为玄天上帝、佑圣真君。扶摇子以武入道,虽在符法上涉猎不多,却也足够使用。 臂如这张真武伏魔符,便是武当道士常用於降妖伏魔的符篆,可借得真武大帝神力以压制邪魔。与一般辟邪符有所不同,符成之后,此符的法力会化作两种形態,其一仿若灵龟,有著如山般的沉重威压;其二则犹如巨蛇,將目標紧紧缠绕、束缚。二者相互配合下,对中符者有极强的压制,尤其对非人的妖魔之属, 有更强的克制效果。 好符法。 开著重瞳法眼的陈阳一眼看去,便悟到了此符的精妙之处,胜过他平时所用的辟邪符、镇邪符不少,於是將这符的写法默默记下。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扶摇子面色沉著,语气却难藏怒意,“被镇压数百年,却仍不知悔改,今日还害了我的弟子———老道今日便要叫你血债血偿。”” “嘻——”血影忽然发出阵怪笑:“虽是小辈,倒是会说大话——我这元神之躯不死不火,滴血便能重生,当年你的祖师尚且奈何不了我,只得將我封在那剑匣之中,却反叫我生生磨平了匣中剑气而脱困。如今,你这小道士的修为还不及那老牛鼻子,只恨我法力还未恢復,这才敌你不过。就凭你这三两下,怎奈何得了我?待我下次脱困,必要屠灭整个武当山,方能解这心头之恨。” 狼妖元神肆无忌惮的话语,令扶摇子的面色越发凝重,“我这便延请诸位同道召开黄篆法会,集结眾人之力,必要將你的元神炼化。 黄篆法会,本是玄门用於超拔亡魂的斋法会,以开方、破狱、摄召、度桥、沐浴、朝真、链度、施食等手段,来超度先亡宗亲、六亲卷属、冤亲债主、 十类狐魂以及墮殤婴灵,可集结与会眾人之力,效果非同小可。 狼妖毫不畏惧,针锋相对道:“怕你怎地?小牛鼻子好生不要麵皮,还想著去外头请援,也不怕去了九天盪魔祖师的顏面。” “你也就现在猖狂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陈阳忽然道:“相生相剋,本是世间万物亘古不变的道理。要我说,你这血影元神,未必就没有克制之法。” “你是哪根葱?”中了真武伏魔符,狼妖知晓已经无法脱逃,左右都是要吃苦头,不如乾脆过些嘴癮,“好面嫩的小道士,你又是什么来路,胆敢来此多你爷爷的事?” 这妖魔倒还真有一张利嘴,说出来的话很是令人窝火,平白无故地让陈阳想起了某人,他强压心中怒火,冷冷道:“我是搬山派修士,將你困在这房中的阵势,便是我方才所布。” “搬山派?”狼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紧接著又爆发出响亮的嘲笑:“哈哈哈我道是哪方高人,原来是倒斗的搬山道人!你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来武当山做什么,莫非是受了这小牛鼻子的邀请,前来刨那九天盪魔祖师的坟冢?如此悖逆,可是大大的不孝。” 同时羞辱扶摇子与陈阳二人,足可见狼妖的有恃无恐。即便已经被擒、仗著血影元神的诡异之处,它仍是丝毫不为自身担忧,开足了火力进行嘲讽。 陈阳面色淡然,心中也在发狠一一若是不能將这狼妖打得魂飞魄散,叫它留下了一星半点的残魂,他陈某人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前辈。”陈阳胸有成竹地对扶摇子道:“何必费神召开那黄篆法会?將此疗交予陈某,三日之內,我必破去这狼妖的元神,叫其形神俱灭。” 周围熟悉陈阳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人有时很是无耻、口中说出的话语亦不可尽信,但却从来不夸下海口、说大话,他既然这样打包票,显然是胸中已有成算。 “好。” 扶摇子对陈阳的观感很是不错,同时也想杀一杀这狼妖的囂张气焰,思付了片刻后,决定相信陈阳一次:“老道便將此妖交予陈掌门处置,若有需要助力之处,儘管开口。” “如此。”陈阳抱拳致礼道:“就多谢前辈了。” 狼妖不嫌事大、继续在一旁冷嘲热讽,“武当山上的牛鼻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竟要求助搬山道人这等旁门左道,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用密室安置被镇压的妖魔,便是有这类好处,无论这狼妖的话说得有多难听,也只有在场眾人知晓,不会坏了声名。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嘲弄,令性子本就不算宽和的陈阳,动了真火,虽然他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心中却恨不得將对方活剐个上千遍。 “为了不走漏风声,儘快炼化这元神,要我看,不如就在这地方著手。”陈阳问道:“不知前辈觉得如何?” “可行。 ” 得了扶摇子的首肯,陈阳便决定放开手脚地大千一场,他拿出龙鬚法笔,亲自躬著身,在地上勾勒出了完整的炼灵法阵,以此作为施法的基础。 扶摇子也没离开,与尤宸溪一起呆在原地,打算呆在原地、静静旁观陈阳如何施为。 阵法绘製完成之后,陈阳手捏指诀,轻喝道:“起!” 墨跡尚未乾涸的阵势,顿时燃起了明黄色的元阳真火,火势之盛,令幽暗的石室內部亮如白昼。 血影受到元阳真火的一烤,顿时生出道道黑烟,狼妖忍耐不住下,发出悽惨的哀豪,用著十分恶毒的话语咒骂陈阳。 元阳真火是水中火,即便沉入水中亦可燃烧,而狼妖血影则是元神依託精血所化,本身属於阴性、五行之中可归入水行,也算是受元阳真火的天然克制,因而受到真火炙烤时,確实极其痛苦。然而如此仍不足以令对方伤筋动骨,从狼妖还有力气骂人,便不难看出这一点。 “眼下不过是刚开了个头老东西,你就等著享福吧。” 陈阳当然不认为仅凭炼灵火阵,就能將如此麻烦的元神消灭,不过,既然火势有用的话,他倒不吝嗇於再添几把火。 隨手一挥,祭出八卦藏龙剑,用其剑柄处的纯青琉璃珠,引出琉璃净火,再度引向狼妖的血影。 两种顏色的真火彼此交织,一者是元阳之精所化,遇水不灭;一者是琉璃之心所燃,焚尽诸邪。 两种真火,俱都是克制阴邪之物的神火,乃陈阳在不同秘境之中所得。 望著血影在真火焚烧中扭曲挣扎、却因为真武伏魔符而无法脱逃的身姿,扶摇子与陈阳这一老一少的面色,此时都好看了不少,虽说修道之人理应清心寡欲,但这狼妖的惨叫,也確实有些悦耳。 “依我看。”扶摇子出言道:“耗费法力,以这两种真火烧个七七四十九天,应当足以破灭此妖的元神。” “既然先前已说了三天,那便一分一秒都不能拖。”陈阳说道:“可惜了, 若是带来了我那兽耳精铜炉,我便有把握把时辰缩短在一天一夜之內。” 说著,陈阳继续照著先前的盘算动手,开始进一步炮製狼妖。 血影是元神依託精血而成,那么,最有针对性的法子,无异於斩断这二者之间的联繫,將狼妖的元神从精血中剥离,恢復为普通模样。搬山派中便有一门陈阳创造出来、专门汲取灵性的符法,名为摄神符,此符专可將一切有灵之物的真灵拘出,先前,陈阳藉此祭神炼器,可谓无往而不利。 在炼灵火阵的炙烤下,狼妖元神与精血的联繫就已不大稳当,如今又被陈阳施展摄神符,符法所化的龙形灵光在外不断拉扯著它的元神,令破绽越发明显, 有看要被活生生揪下的跡象。 “可还舒坦?”陈阳又祭出一张摄神符,“不够的话,我这还有一张。” 说完,也不听惨叫连连的狼妖回答,径直將符纸引燃,隨即一道白光闪过虎啸声中吹起了阵阵阴风。 “我搬山派供奉的不是真武大帝,而是一对乡野小神-但,大帝有大帝的强势,小神则有小神的便利。” 陈阳一边说看,一边看看真火在阴风吹拂下燃烧得越发旺盛,火舌儿乎舔敌到石室顶部,令围观眾人都不得不运起避火诀。而风每每吹到那血影之上,都令其表面生出道道波澜,令剥离元神的速度又快了数分。 “如此精细的搬运法,竟有如抽丝剥茧一般·—” 2 扶摇子有些惊奇, 道:“这还是老道生平仅见。” 陈阳聚精会神地使用著法术,苗月儿则在旁代为回答:“老道爷,你那一手太极拳、太极剑入了化境,而我师兄则专门钻研这搬运之法,自然有些心得体会。搬山填海术经他改良之后,效用已比曾经强了不知几多。这狼妖元神的血气毕竟不强,又是靠著害人而得,尚未完全炼化,二者结合的不够紧密,自然会被我师兄所分离。” 想要破除这血影元神,精妙法力与过人眼力,二者可谓缺一不可,然而不巧的是,陈阳偏偏兼而有之。 也活该这狼妖倒霉,在破封而出的这一天,偏偏撞上了命中注定的克星。 虽如此,陈阳却也没有因此大意,心道:“这妖魔修炼的法术,不仅阴毒, 还十分麻烦,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法子。一旦叫其成了气候,恐怕方圆数里一切生灵都要遭殃,难怪那头人熊受了刺激,从冬眠甦醒后便要跑路,若换做我是它,跑得只会更快—” “武当不愧是九天盪魔祖师的道场,山上道士以炼妖降魔为己任,收伏了许多妖魔鬼怪。光这么一个郎道人,就已十分麻烦,也不知其余的那些大妖,又有何等能耐?不过,能像眼前这白毛老狼一般,在被镇封多年之后还能保有如此修为,应该並不多见。” 心思电转,陈阳手上动作不停,凭藉著与镇岳青龙、啸风白虎间的默契配合,进展很是神速。一夜之间,便將狼妖元神自凭依的血气上扯出小半。 所谓相由心生,元神的外表亦与其心性有关,虽然这狼妖的化身是个狼首人身的道士模样,但其元神在脱离了血气后,便显示出了本来面目一一浑身白毛、 顶著对招风耳,后脑到背部有一条长长的鬃毛。 陈阳记得,武当山南临神农架,那片老林子里便惯会出现一些白化的生灵, 至今不知缘由,只推测多半与其风水形势有关。照这么看,这白毛老狼,应当也是出自那里,算是本地土生土长的精怪。 此时此刻,狼妖这才確信陈阳先前所言並非饶舌一一这面相年轻的搬山道人手下,的確有些手段,若废去了他这保命延生之法,没有血气保护的虚弱元神, 根本不需他人动手,立即便会被这石室內的真火焚烧殆尽。从后半夜开始,狼妖的言辞就已不再如先前那般犀利,而是转变成了痛豪与求饶。 对於这前倔后恭、欺软怕硬的妖魔,陈阳当然是半点好脸色也没有,无论其如何威逼利诱,都只当做没有听见,左且进、右耳出,表现出惊人的定力。 狼妖眼见求生无望,慌不择路下,喊叫道:“爷爷饶命!我愿將神农架白帝古陵的消息告知於你,你就高抬贵手,收了神通吧!” “白帝古陵?”陈阳琢磨了一会,笑道:“你这妖魔,为求保命,竟是什么胡话都说出来了·—-那公孙述死在巴蜀,其坟墓如何会在老林子里?” “好叫爷爷知晓,此白帝並非彼白帝,乃是一位上古大神通者!” 第430章 五龙宫,龟蛇相合 第430章 五龙宫,龟蛇相合 上古大神通者? 怎么听上去有些扯淡· 陈阳知道,那些上古时的大修士,其实大多是些生而知之者,用的是其与生俱来的先天神通,与如今靠修行掌握的法术並非一回事。对於他们而言,这类神通犹如吃饭喝水般自然,只若是要其解释,却大多说不出个所以然。 原先还道那什么白帝是王莽篡汉时的公孙述,若是这狼妖所说的是事实,那么应该是另有其人。 像这等上古大神通者的葬身之地,即便没有什么財宝,但只要有其尸身遗骸存在,就已经是一笔了不得的財富。 见陈阳沉吟了片刻,狼妖元神还以为他有些意动,立马继续叫唤道:“那地方是个风水宝地,里头有大造化!林中的那些个白色生灵,便是偶然间得了其恩泽——-甚至,这地方对人也有用处,我曾听闻,有个姓茅的僧人,便是进了那里一趟,出来便当了教主,创出了一个什么白教——” 恩? 陈阳心道,自己才刚跟人將白莲教总舱给端了,怎么无端端又出来个与白莲教有关的地方?那茅姓人士,莫非就是白莲教的初代教主茅子元?此人又有个浑號,叫做万事休和尚,盖因其喜欢劝人皈依三宝,受持五戒。 《百莲晨朝性仪》便是由他所编写,於绍兴三年在淀山湖创立百莲性堂,同时招收了不少方腊余孽,继承了所谓“食菜事魔”的传统,所以白莲教信仰的所谓明王,並不完全是佛教明王,其中也有摩尼教、也即明教的影子。想来也是为便宜,杂了许多事物到教义之中。 难不成,白莲的“百”,真是来自於白帝古陵?茅子元是吴郡生人,年少时曾游歷天下,或许曾经真的去过那地方“怎样?”狼妖元神见状,“只要你放了我,我便將这坟墓位置告知於你...” “我又何必需要你的消息?”陈阳忽然笑道:“观星寻龙之法,是我搬山道人的看家本领,只要真有这么一处地方,陈某必能找到。” 一日纵敌,数世之患,陈阳自然不会傻到被狼妖元神的三言两语给糊弄,从对方口中套到了足够多的消息后,陈阳也不再与其废话,全力催动摄神符法,先將狼妖元神彻底与血气分离,然后大火收汁,將其元神焚灭。 “陈掌门的手段,果然乾净利落。”扶摇子讚赏地看著陈阳,“若非有你在,只怕轻易还治不得这狼妖。 1 “哪里。”陈阳谦虚道:“武当玄功闻名天下,即便陈某不献丑,前辈也有的是办法处置这妖魔。”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陈阳一通高帽带过去,便是扶摇子虚怀若谷,面上也是忍不住露出些笑意。 料理完炼魔洞的事情后,石室內部已经因真火的灼烧而变得漆黑,將六弟子的遗体带出后,扶摇子率领武当门人为其厚葬,而陈阳也运用寻龙观星之术,为其寻找了一处风水宝地作为阴宅。只是,这倒霉傢伙的精气神已被狼妖一併掠去,仅剩下一副空皮囊葬在那里,只怕是无甚用处。 扶摇子为感谢陈阳,特意在太和宫中为其安排了暂住之所,陈阳休息了几天后,对张玉琪道:“如今,武当山上的风波已经停止,你自去与扶摇子前辈谈事,我就带师妹再进林区一趟,找一找那所谓的白帝古陵。” 张玉琪有些不满:“这等好玩的事,怎么能够拋下我?你就不能等上一会, 待我与扶摇子前辈商量完,咱们再一齐进山?总归是几句话的功夫。” “行吧。”陈阳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认为下墓是件好玩的事,但既然老友愿意出力,稍晚个几天也不算什么,“那就等你好了,你去与扶摇子前辈谈事, 而我就去真武池里找一头壮硕的玄龟回山守阵,如何?” “这还差不多。”张玉琪满意了,“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吧,我去去就来。” 张玉琪起身去寻扶摇子交谈,陈阳则带看苗月儿找到了尤宸溪,由对方带路去往真武池。 真武池位於五龙宫,五龙宫则位於五龙顶,其正是此山最早的『九宫』之一,全称兴圣五龙宫,位在天柱峰以北,坐西而朝东,背靠灵应峰,面对金锁峰,环绕磨针井、青羊涧和飞云诸涧。其地势藏风纳气,虎踞龙盘。贞观年间, 均州太守姚简在武当山灵应峰祷雨有灵,解天下大旱,於是太宗皇帝下旨敕建五龙祠,后经歷朝歷代加封,由祠升观、再由观升宫,传承甚至比太和宫更加悠久。 因此这真武池,也算是玄门中较为常见的布置,常见於大型宫观。 通往五龙宫的路途,目前唯有一道崎嶇石栈,虽然时间还早,但眾人权且当作是踏青,就在延蔓而上时,苗月儿忽然“”了一声。 “有蛇!” 寻常女子见到蛇虫,多半是嚇得娇躯一颤,更有甚者,说不定还会躲进同行者的怀抱之中,然而苗月儿毕竟是个非同一般的奇女子,她见到蛇虫,就像其他女子见到可爱的小生灵一般开心,二话不说地跑上前,將那蛇一把捞起。而她也確实对这类事物有著非同寻常的亲和力,那条被她捞起的小蛇顺势一盘,懒洋洋地缠绕在苗月儿的手腕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攻击性。 尤宸溪看清了这蛇的模样,惊奇道:“这蛇是脑!” 陈阳疑惑地看向对方:“脑?” “嗯。”尤宸溪点头道:“此物,是这山上特產的奇蛇,白色,长尺许,扁头,额中如猛虎一般有个『王”字。其尾端扁平,上长一指甲般的甲壳,奇毒无比,也可製成良药,只需將其放入糯米酿做的馥汁泡上半月,可治疑难杂症。此脑独產於五龙宫一带,特別是五龙顶上最多,据说此蛇只在有缘人面前现身。” “是么?”苗月儿用手指轻轻抚弄著这条脑的头颅,“这么说,你与我还有些缘分哩!” “能治疑难杂症么———”陈阳思片刻,转头看向尤宸溪,“尤兄,你方才是说,要用糯米酿泡製是吧?” “是,恩公。”尤宸溪忙道:“山上便有现成的陈酿,可交由恩公使用。” “不用一直叫我恩公,听著很是彆扭。”陈阳说道:“你我之间,以兄弟相称便可—” 陈阳话还没说完,苗月儿已如护崽一般地將那条脑藏起,“师兄,你不准对它下手!我要將它带回山养著!” “这也要养,那也要养。”陈阳无奈道:“再这样下去,咱们道场都要成动物园了!” “动物园?那是何物?” 望著面前二人疑惑的神色,陈阳自知失言,找补道:“那是我家乡中的一句老话————.不说这个了,此蛇確实不是什么凡物,你若要养便养吧。” 白蛇也算是祥瑞之物,象徵著健康与长寿,带回去养著也是无妨。只不知这脑,到底是天生便是这等顏色,还是受了那白帝古陵的影响?若是后者,那么,白帝古陵的位置,想必与五龙顶相差不远,这也算是一条线索。 暗將此事记下,等待苗月儿將脑收起后,眾人再度上路,接下来再无什么风波,平安无事地抵达了五龙宫。 五龙宫,依託山势叠砌崇台,按照规制,分別建成正殿、明真、桂籍、蓬莱各殿及配套用房,风光壮丽岩峻,洞达高广,如今虽然香火不盛,却也有著幽静淡然之美。 於五龙宫內,有著五口古井,被称之为『五龙井』,井水清澈,甘甜可口。 一井打水,五井都动,相传当年帮助姚简祈雨成功的五气龙君常神游於此,所以名为五龙井。院內还有天、地、日、月四池,其中天、地二池一圆一方,暗合天圆地方之意。天代表阳,地代表阴,天地二池象徵阴阳,五龙井则代表五行,阐述著极深玄理。 这天地日月四池,也便是真武池了。 有道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天地日月四池的池水却是极深,陈阳一眼看去,只见內中星星点点,同时有著许多道灵动的光芒闪烁。 “陈兄。”尤宸溪在旁道:“这四池之內都有玄龟,陈兄可隨意挑选。” “那我便不客气了。”陈阳径直走向天池,“我姓陈名阳,而天亦为阳,就在此池中选上一头吧。” 池底的细沙之中,掩藏著翡翠般的光泽,正是池中饲养的玄龟背甲所发出。 玄武乃是北方水神,其色为黑,但也不知怎地,这池內饲养的玄龟,有一个算一个,甲壳全都是绿的。 站定在天池边,陈阳双目之中浮现金色重瞳,隔著潭水观望著下方一眾玄龟既然对方已说了任凭他挑选,那么以陈某人雁过拔毛的性格,只怕是打算找出其中成色最好、灵性最强的那一只,否则,他也不会將重瞳法眼也使出来了。 深知陈阳小气的性格,苗月儿也不说破,只自顾自地在旁取出怀中的脑蛇,逗弄著玩耍。 说来也是怪事,脑在苗月儿手中一直是懒洋洋的,被她放在怀中时也蜷缩成一团动也不动,更是小心地把尾上甲壳也给遮掩住,就像生怕误伤到苗月儿一样,但在来到了五龙宫后,它却莫名来了精神,自行从苗月儿的身上爬下,来到了与天池相邻的地池,將那条长著指甲盖大小甲壳的尾部轻轻伸入池水,搅动了几下。 苗月儿有些好奇,因此没有打扰,只在旁默默注视。 陈阳没在意这小蛇的举动,认真在天池之中寻找玄龟的时候,地池的水面已生出道道波澜。 紧接著,一头只有巴掌大、浑身洁白的小龟,分开了水面后露出身形,它仿佛是被脑的尾巴吸引1,芝麻大小的眼睛紧紧注视著对方,朝其游去。 不知不觉间,陈阳已经转过身来,也静静地注视著眼前这一幕。 小巧的白色玄龟游到了脑的尾巴附近,张开嘴便向尾上甲壳咬去,却被后者將尾巴轻轻一甩,灵巧躲过的同时,顺势用尾巴缠住了玄龟的身躯,两者於是相互缠绕在一起,难以分离。 尤宸溪在旁看得瞪圆了双眼,目瞪口呆道:“这——玄武之象?” 龟蛇相合,即为玄武,也即真武,也是武当道统之象徵,传闻太极拳剑、便是其创始者旁观龟蛇相爭而来,一动一静之间,深蕴乾坤玄机。这自然形成的玄武之象,於尤宸溪而言,几乎与神跡无二。再联想到这引出玄龟的灵蛇,恰好是上山时自发地出现在几人身前,令人不禁有些感慨一一冥冥之中,真有所谓天命么? 事已至此,再挑选玄龟已经没有意义,只是这龟蛇的个头,也太小了些陈阳示意苗月儿將这两个小傢伙收起,对尤宸溪道:“既然天意如此,我便选这头吧。” 尤宸溪缓过神来,道:“这白龟乃是玄龟之中的异种,平日里甚少现於人前,今日陈兄来此,却主动现身露面,足可见它与陈兄有些缘分那便恭喜陈兄了。” 陈阳笑了笑:“承你吉言,有了这灵兽,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说是这样说,但陈阳心中还是稍觉可惜。 他此来武当是为了寻找水行灵兽是不假,明眼人也的確能看出这对龟蛇的不凡,但是这龟蛇即便再有天资,如今也实在是弱小了些,也不知何时才能镇守抱龙湾,远水毕竟解不了近渴,莫非他陈某人辛辛苦苦抄袭设计而来的护山大阵,要留下这么一处明显破绽么? 罢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强求不得。 將这对龟蛇收起之后,天地日月四池再归平静,陈阳等人去五龙宫內上了一烂香,又看了看周围的风景,而尤宸溪则道: “既然来了这五龙顶,就不得不尝一尝此处的榔梅仙果,陈兄,请隨我来。” 榔梅树为此山特有的灵应植物,相传,真武大帝修炼时,曾折下梅枝插在榔树上,言称“吾若道成,开结果”。后来大帝果然得道飞升,而梅枝在榔树上也插栽成活,留下一段佳话。 第431章 榔梅仙果,螺圈套 第431章 榔梅仙果,螺圈套 武当派眾人是真的很喜欢这榔梅果,以至於该派甚至因此被取了个绰號,又叫做榔梅派,由此可见一斑。 世上只有取错的大名,没有叫错的浑號,若说武当派是榔梅派的话,或许有一天,陈某人的搬山派也会变成倒斗派? 那还真是挺难听的。 榔梅果主要生长在榔梅台上,此处乃是北朝天子为纪念先代武当祖师敬献榔梅果而修建,面对深谷,清幽自在,群山环绕,该处又修建有榔梅祠,与南岩对峙。其中有一株最为显眼的榔梅树,十分高大,树皮却已掉落乾净,赤裸的树干暴露於外,树上已没有任何半点绿意。 老话说得好,树要没皮必死无疑,树皮不仅仅能防止病虫害,还负责將营养运输至各处,可惜了这么一株雄伟的榔梅树,看这树干粗壮的模样,只怕已生长了近千年之久,如今却再也不能发芽结果。但这么一株似乎已经枯死的巨树,直至如今也没被人移走,原因便是,眾道士仍能从这树上感受到一股稳弱的生机, 期望看未来能有一天枯木逢春。 “好叫陈兄知道。”尤宸溪带著陈阳等人进入榔梅台,取来存贮的榔梅果给眾人享用,並指著那一棵大榔梅树道:“相传这一棵榔树,便是当年九天盪魔祖师在山中修道时,將梅枝嫁接於其上的那棵,祖师当时发宏愿道:予若道成,开结果。而后此树果然生出了榔梅鲜果,只可惜在百年以前,不知为何,树皮已尽数脱落,只残留一线生机。” 苗月儿一边听著,一边试著咬下一口榔梅果,只觉这武当山的特產之物,非李非杏、非桃非梅,又似李似杏、似桃似梅,橙黄色的果实,表皮光洁细腻,口感芳香,汁液丰富且酸甜適度,食之令人满口生津,不由得胃口大开,眯著月牙般的两只眼晴,大快朵颐起来,两个腮帮子鼓得如同松鼠。 陈阳对甜食、水果,一向不是很感兴趣,浅尝了一个普通的榔梅果,发觉其效用並不算多明显,果肉中的灵性很是有限,便转身背负双手而立,仰望著那棵巨树,开口道: “此树既然还有一丝生机,就还有救活的可能,只是我对这草木之事一知半解—-师妹,你对这些事情比我在行,你怎么看?” 苗月儿嘴中塞满东西,含糊地回答了一句。 “无礼。”陈阳皱起眉头,“东西吃完再说话。” 苗月儿仰头將口中的果子咽下,这才道:“应当是能救活的,可以从其他树上將树皮移植过来,再用甘露浇灌,假以时日,或许就能恢復原状。” “啊?”尤宸溪疑惑道:“这树皮还能换来换去的么?” “寻常人自然做不到,可咱们都是通法者,这又哪里是什么难事?”苗月儿自信满满地道:“再说了,榔梅树本身,便是榔树嫁接了梅枝而成,既然树枝可以嫁接,为何树皮不行?” “苗道友说得有理。”尤宸溪的双眼亮了起来,“若姑娘真能將此树救活, 武当上下感激不尽!” “光感激有什么用。”苗月儿开玩笑道:“这果子不错,到时送我几斤就是了。” “自然,自然。”尤宸溪忙不迭地点头道:“榔梅果任凭姑娘享用!” “这可是你说的!”苗月儿起身,用手绢擦了擦双手,对陈阳道:“师兄, 你带了甘露出来么?” 搬山派道场,如今除却承露金盘外,还有自崑崙处取得的龙耳玉瓶,此二者都可產出甘露,现如今陈阳手头便带著一葫芦,於是从腰间解下,將其交到苗月儿手中,说道:“你看看,可够使用?” 苗月儿將红皮葫芦接过,捧在手中摇晃几下,感受了一番重量后,说道:“足够了,今日我先將树皮移上去,日后尤道长就记住,以三滴灵液兑上一桶水,每隔一日进行浇灌,记住,务必要细细地浇水,而且一定要浇透了。” 尤宸溪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兑水呢?” 苗月儿自从跟隨陈阳入道后,性子越发洒脱,仿佛解放了天性,再没有半点的矫揉做作,她听到尤宸溪的疑问,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道:“岂不闻虚不受补?这棵树的生机本就微弱,甘露虽对其有益,却难以尽数汲取,不兑上水, 还未等其吸收多少,灵气就已经尽数散尽了!” 尤宸溪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陈阳笑著道:“我这师妹古灵精怪,但在草药医理上,颇有些天资,我亦不如。” 当然,陈阳在心中补充道,她还有一手毒术,如今我搬山派独门迷药半步倒,已经在她的帮助下多次叠代,现在便是头大象,也能用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给迷倒。 树皮既然如此重要,苗月儿自然不会直接將其他榔梅树的树皮尽数扒下,她选择了几棵较为高大的,接著从其身上分別扒下一点,又就地取材采了些草药, 陈阳也搞不清楚到底都是些什么,总之將那些药草捣烂后敷在创口上,又抓了把青草在上覆盖。 “这样就好,过些日子,这些被扒掉的树皮就会再长出来了。” 苗月儿又將收集而来的树皮,转而贴在那棵禿树上,又以方才剩下的药草泥涂抹缝隙,仔细而均匀地抹好后,又从五龙宫內取来几条绳索,围绕著树干紧紧绑上数圈,从五龙井內打来一桶水,混入三滴甘露,在尤宸溪面前示范著缓缓倒下。 “你们家这並水也有灵、可以滋养树木,再搭配上这甘露后,这棵树恢復起来会更快。”苗月儿道,“至多十天半月,便会有成效。” “那就承姑娘吉言了。” 尤宸溪满脸喜悦,毕竟九天盪魔祖师亲手栽培的神树能否再度结果,对武当而言意义重大。 稍稍耽搁了些时辰,陈阳与苗月儿品尝完了这榔梅果,也没忘记给张玉琪带上一些,既吃又拿的二人,也並没觉得不好意思,回到太和宫內的住处后,发现张玉琪比二人更先回来,似乎已经等了些时候,桌上的香茶已经少了一半。 “你们怎么去了这般久?”见到陈阳与苗月儿回来,张玉琪起身相迎,並半开玩笑地调侃道:“莫非是去看玄龟孵蛋了么?” “说来你或许不信,这次挑的玄龟,可说是买一送一。” 陈阳示意苗月儿將那对仍然抱在一起的龟蛇拿了出来,同时又將搭链里的榔梅果也给取出,“还给你带了些零嘴,尝尝吧,这可是武当特產,別的地方没有的好玩意儿。” 一龟一蛇的体態很是幼小,偏生外表白皙可爱,张玉琪也很是稀罕,一边吃著榔梅,一边逗弄灵兽,不知不觉间已是喜笑顏开。 见张玉琪对榔梅也很是喜欢,陈阳心道,看来女人家確实钟爱这些酸甜可口汁水多的果子,想著她之前是去找扶摇子商谈要事,便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看样子,谈得很是顺利啊?” “確实很顺利。”张玉琪头也不抬地道:“事情一下就谈崩了,扶摇子前辈根本对符篆三宗不感兴趣。” “..—”陈阳提著茶壶的手微微一顿,隨即若无其事地放下,“也没办法, 毕竟人家追根溯源,也是承自九天盪魔祖师,不比你家老祖天师的来头小。” 关於这,张玉琪却有不同意见,“九天盪魔祖师不一定真有其人,但我家老祖的事跡,却是经得起考证的!” 见陈阳一副“隨你怎么说”的神色,张玉琪道:“当然,若你能將九天盪魔祖师的衣冠家找到,那我就心服口服。” “人家祖师得道升天,还未曾听说留下过什么衣冠冢。”陈阳答道:“再说了,如今咱们在人家地盘,我搬山派在这方面的名头又不大好听,可別再说什么坟冢之事了,小心隔墙有耳。” “行,不提了。”张玉琪道,“如今事也谈完了,我也就该回龙虎山了,在这之前,咱们先一齐去探探那神农架里的白帝古陵,这总行吧?” 苗月儿因为张玉琪的存在,平日里莫名有些患得患失,而当张玉琪要离开的时候,莫名又有些不舍,“玉琪姐姐,你不隨我们一起回道场了么?” “直接从武当南下更快。”张玉琪道,“这次出来得也够久了,散心亦散得差不多——总不能將天师府的事完全拋下,我爹和从周平日里也是很劳累的。” “好吧。”陈阳痛快地答应道:“那这一趟正好也给你送行,不过话说回来,我不担保这次便能找到那白帝古陵。” “是么?”张玉琪笑著道:“可我倒是对陈真人很有信心你先前在那狼妖元神面前夸下海口的时候,不是自信满满么?” “此一时彼一时嘛。” 收拾了些简单的隨身行李,带上此番进入林区需要的物件,其余的便仍寄托在太和宫中,等回程时再来取。 听到陈阳要去探索“百帝古陵』的消息,扶摇子便委託了对林间形势较为熟悉的尤宸溪隨行,一来是为了给陈阳当个嚮导,二来,难免也有些若是真有发现,到时也好分杯囊的念头。毕竟搬山派道场所在的抱续山十分遥远,但武当山却紧靠著这片山林,待得陈阳走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自然无需多说。 对这些弯弯绕绕,陈阳也是心知肚明,却也没点破。他向来不是个吃独食的人,清楚地明白江湖不全是打打杀杀,也有著人情世故。何况有地头蛇的帮助, 他行起事来自然也方便许多。到时他陈某人吃肉,再留些汤给他人喝,也是情理之中。 先前虽然只途径过了一次神农架,但以陈阳之能,对於此地的风土人情已有充分把握,反倒是担任嚮导的尤宸溪,每当林子里有些风吹草动的时候,总是肉眼可见得有些紧张。想来,上次被山掳去后留下的阴影,至今未完全恢復。 神农架的广,自然已无须赘述,且林子里的形势十分复杂,若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找,也不知要空耗多少时间。 既然是上古大神通者的陵墓,距今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年,沧海桑田下, 其外部恐怕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或许,神农架內数不胜数的无数山岭间,就隱藏著陵墓的正体,毕竟以山为陵,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关於这白帝古陵,咱们可谓是没有任何头绪。”眾人行走在林间的时候, 苗月儿问道:“师兄打算从何处著手?” “那狼妖说过,林间这些白化的生灵,是受了白帝遗泽,才变成这般模样。”陈阳拿著根竹杖在手,边走边道:“我想,当然是越靠近白帝古陵,周边生灵所受的影响也就越明显。因此,想要寻找到这地方,得先从白化生灵最多的地方入手。” “有道理。”张玉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果然你心中早有盘算,我看咱们这次出行必有收穫—.那么,尤兄,你对这地界最是熟悉,可知道哪里最易出现白色的生灵?” “我倒確实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尤宸溪思索了一会,答道:“那地方距离此地有些距离,在大龙潭附近,乃是一处极深的峡谷,像是一口倒扣的大锅, 地势如螺旋般一圈又一圈地往下降,故而名为螺圈套。常年云雾瀰漫,有异峰突起,沟壑密布。猎人,採药人若是误入其中,往往便从此失去了踪跡,在那周围,曾有许多人亲眼目睹过白熊,白蛇,白喜鹊,白鹿,白鸦———— “听上去,倒是有些玄机。”陈阳眨了眨眼睛,显然生出了兴致:“倒扣的锅么—好,咱们这便赶向大龙潭,就有劳尤兄赶路了。” 確定了前进的方向后,陈阳一行迅速赶往大龙潭。 沿途虽然崎嶇难行,但几人毕竟不是常人,未费多大的功夫,就已来到了大龙潭附近那神秘峡谷的所在之地。 只见此处古树参天,断壁纵横,刀片山樑环环相套,周边都是数百丈以上的高山,林间时不时地就可见到丝的踪影。 眼尖的陈阳,一眼就发现眾丝中还有不少白色的身姿:“不错,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第432章 泥潭怪洞,白帝子 第432章 泥潭怪洞,白帝子 丝们在林间,边吃边玩边走,饱餐著各色鲜果,吃饱玩累了,就在树上睡一觉,醒来后恢復精神,又继续这无忧无虑的时光,真是逍遥赛神仙。 在一般情况下,丝对生人的接近十分警觉,只要有不明人士靠近,当即便会逃走,但陈阳等人才到大龙潭,还未来得及歇歌脚,一群丝就將他们围了起来,如同上供般地捧来各类新鲜果实。 尤宸溪见到这般场景,心中难免奇怪。 这时,一只幼小的白丝欢快地跑来,在苗月儿面前上2下跳,叫声与形状都十分熟悉。 “怪不得这些丝很是眼熟,原来是先前在金猴岭处见过的那一群。”陈阳这才想起,“它们怎么也来到了这大龙潭附近?” 初次途径神农架时,陈阳曾从山手中保护过一群丝,因此而被记住,也实属寻常。 尤宸溪明白过来,回答道:“陈兄,这些丝向来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呆,而是在来回迁徙中过活。冬季时,这大龙潭附近吃食多些,饮水也方便,加之地形复杂可以躲避猛兽,向来有许多丝狱聚集。” “原来如此。” 白丝显然对苗月儿十分亲近,反倒是有些畏惧陈阳,因此只围著她打转, 相隔了一段日子再见面,小傢伙个头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聪慧可爱,性子却变得顽皮许多,不时好奇地扯一扯苗月儿的衣角,简直一刻都停不下来。 “你別闹了。”苗月儿好说歹说,这才让白丝老实下来,询问它道:“你们在这里生活了段日子,可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去处么?” 望闻问切,並不仅仅是医家的手段,对熟知当地情形的人士询问线索,对於寻找古蹟同样会有所帮助。虽然苗月儿询问的对象並不是人,但这白丝也確实聪慧,歪著脑袋想了想后,竟真地仿佛听懂了苗月儿的问话一样。 它转过身,翘起蓬鬆的尾巴,向前跑了数步,然后又停下来,半转过身子看向苗月儿,表现出一副让其跟上的样子。 尤宸溪看向陈阳,“陈兄,这—” 观星寻龙多少要费些脑筋,如今有嚮导愿意带路,不论去的地方是否是白帝古陵,亦不失为一种选择。 於是陈阳道:“我们不妨跟过去看看。” 崇山峻岭,对於丝而言並不算什么阻碍,而有陈阳等人看管,这群丝的首领也很是放心地將白丝交给他们。陈阳一行跟在幼小的白丝后头,沿著峡谷一圈圈地往下跋涉,隨看越发深入,周边雾气也跟看变得浓重,苗月儿害怕白丝有什么闪失,便將其抱在怀里,再令其用小手指引前进方向。 沿途经过了许多箭竹林,这些竹子正是巴蜀之地食铁兽的最爱,大多生得只有两指宽,却能有將近一丈长,长在一起密集如草丛,若欲从中经过前进,唯有费些力气强行將其拨开,若换做寻常人,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精疲力竭。 陈阳不耐之下,运起法力,运转雷法將面前的箭竹林轰开一条道路,施施然走了过去,“在这峡谷之中行进,人要不停地转圈,本就容易迷失方向,途中有许多障碍,道路又被迷雾笼罩怪不得即便是老练的猎人与採药人,也难免失陷。” 也就是金丹真人法力充沛,加之陈某人身家丰厚,才能够这样运用法术开路又前进了一会,地方终於到了,此地是一处位於峡谷深处的山洞,彷如肚脐般生在陡峭山壁上,距离地表大概有个两三百丈,洞口处生有白色藤蔓覆盖,需將其拨开才得入內。在灰色山壁与褐、绿夹杂的杂草之中,这白色的一点很是显眼。 白丝在苗月儿怀中嘰嘰喳喳地叫了起来,小手笔直地指著洞口。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是要我们进去么?”陈阳擼起袖子,將道袍下摆扎进腰带里,“既然如此,我先去看看。” 陈阳的身量並不算特別高大,但在进这洞口的时候,也不得不稍微弯下腰身,洞內地面很是坚硬、粗糙,並不像是天然生成,反倒更像人为开凿出来的一般,就在洞內的昏暗中,属於重瞳法眼的两点金光亮起,四处扫视著周遭情形。 顶上满是钟乳石,如同快要滴下的石浆一般饱满,越往前走,乾燥的地面就变得逐渐湿滑,直至出现一处泥潭。 隱约间,可见到淤泥之中有著许多户骨,最为显眼的是个尖端刺出潭面的巨大犀角,形状、大小,皆与之前潮水洞中的巨咒有些相似。 “这里似乎不是白帝古陵的入口,而是一条死路。” 陈阳后头,跟著进来的苗月儿与尤宸溪也观望了一番:“不过,为何这里会有这么多骸骨?倒確实有些奇怪。” 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手指虚划两下后轻轻一勾,便將陷於污泥之中的犀角摄在掌中,陈阳摩了一番,发现这根犀角已接近石化,年代十分久远。 这洞穴,虽然不一定与白帝古陵有关,但確实有些奇怪之处一一臂如这些巨大的骸骨,是如何从那狭窄的洞口里头运进来的,又或者,眼前这洞穴还有其他出入之处? 若是有的话,那么只有可能在潭下。 这泥潭看似不深,但却十分浑浊,以陈阳眼力也难以看透,想要一探究竟的话,只怕唯有下去走上一遭。 见陈阳低头注视著面前的淤泥,久久不语,苗月儿已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眉头微皱、担忧地道:“师兄可是想潜进去一探究竟?我看还是別了吧,这一摊烂泥也不知道在这存续了多久,又有这般多的骸骨—.” “我当然不会自己下去。”陈阳笑了笑,从怀中取出符纸:“放心吧,自有能做脏活累活的。” 说完,轻轻一抖符纸,令其化为一道凝实的、隱约呈龙形的青色烟气。 青烟成形后,在陈阳指尖盘桓了一会,似是有些牴触进入这藏污纳垢的地方,无奈在陈某人的强硬態度下,最终还是投入进去,如泥鰍般在里头四处钻探。 “也就是师兄能让镇岳做这等事了。”苗月儿见状,羡慕道:“若换做是我用这符,它肯定不搭理我。” 污秽之物容易沾染灵气,继而令法力失效,对於借著符法显形化身的分神而言,则更是如此。所以民间传说中,黑狗血、月事带之类的事物便有破法驱邪的功效。镇岳青龙先前的不情不愿,也並非是因为性格骄傲所致,而是污泥这东西对於其而言就是克制之物,虽然不至於令符法失效,却多少也有些影响。 大约过了一香的时间后,青烟自发散去,而泥潭下方的形势,也被陈阳掌握了七七八八。 如他先前所想,这泥潭表面看似平滑,內中形势却极为复杂,浅的地方不过一尺有余,深的地方却有著二三十丈,潭底有著无数起伏,那些在潭面上显示出来的骸骨,相比於泥潭內骸骨的总数,无疑只是冰山一角。 陈阳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难不成,这里是一处乱葬岗一样的地方?也不对,从来没有听说过,不同种类的生灵会合用同一块墓地倒更像是殉葬坑。” 若是说那些骸骨都是用於殉葬的野兽,以骸骨的年代来判断,或许与那不知真假的白帝真有关联。 已经仔细查探过了泥潭底部,陈阳並没发现有与其相通的另一处出入口,故而,他只能推测,此处或许是在完成之后被改动了地形,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到底是钟天地之秀的鬼斧神工,还是被大神通者以法力修改,这便无从知晓。若不是丝互相打闹的时候,无意发现了这地方,此处不知还要隱藏多久。 虽然未能一而就、立即便確定白帝古陵的位置,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穫。 至少陈阳如今已能確定,这奇怪的峡谷之中確实有些神神鬼鬼的古怪,不是什么空有其名的简单去处。 “辛苦了。” 拿出一个榔梅果搞劳白丝,小傢伙对其视若珍宝、三两下便吞下了肚,然后就用眼巴巴的可怜眼神凝视著陈阳,然而陈某人並不吃这一套,完全忽视了对方的可怜目光,径直带人向洞口返回。 本打算再去其他地方转转、看看形势,忽而心头生出警兆,察觉到洞口外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动静。 於是陈阳凝神望去,只见一只磨盘大的黄色眼球正躲藏在洞口藤蔓之后,偷偷地自外界向內凝视! 似乎是发现了陈阳等人躲在洞中,那眼球闪炼了几下后,外界便传来一阵十分明显的撞击声,仿佛正有人以巨大的力量摇晃山脉,头顶砂石落下,令一眾人灰头土脸的同时,也清楚地感受到了站立不稳。 从那只巨眼四周的边边角角,还可看到些许白色鳞片。 显然,这堵在洞口的,乃是一条体型十分巨大的白蛇,多半已成了精。 像是这等巨大的生灵,產生的动静绝不会小。按理来说,以陈阳等人敏锐的感知,不可能感受不到其存在,除非从一开始,这条白蛇就偃旗息鼓,不声不响地蛰伏了起来,並儘可能地压制住了气息。 “这精怪倒是狡猾,这是想要將我们困死在这么?”陈阳说道,“只可惜, 它似乎没这本事。” 尤宸溪亦道:“早就听闻这峡谷深处有白蛇,倒是没想到会在今天见到,更没想到会有这般巨大。” 苗月儿有些疑惑,“尤兄也算得上是本地人,难道之前从未见过这条白蛇?” “確实没有见过。”尤宸溪坦诚道:“我平常进入林区,至多也就是在外围转一转,还是头一次如此深入这峡谷。” 说话间,寒光一闪,陈阳已经运起八卦藏龙剑一剑飞出。 那只巨大的蛇眼十分坚硬,在剑锋下,进发出了道道火星。但也就仅此而已,八卦藏龙剑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深深刺入了蛇眼內部。 巨大白蛇吃痛,明白碰上了硬点子,尾巴一甩,狼狈地从洞口处逃离,下潜进峡谷深处。 陈阳等人追出洞去,只见到一小段越行越远的背影,最后消失在了雾气之中他们需要围著峡谷一圈一圈向下行走,而这巨蛇却可仗著体型的便利,直接从陡峭山壁处豌而下。 “可惜。”尤宸溪嘆了口气,“叫这大蛇跑了!” “跑不掉。” 陈阳故意没有收回八卦藏龙剑,此刻他正眯起眼睛,借著与自家灵宝之间的联繫,进而锁定大蛇逃窜的位置、方向。 “只要陈某的八卦藏龙剑还在那蛇的身上,它就无处可逃。” “说来,我还想起件事。”陈阳对身边二人道:“你们可听说过当年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的故事么?” “自然知道。”尤宸溪答道:“这典故还是十分有名的——当年高祖作为亭长,负责运送囚徒去驪山修建祖龙的陵寢,最终因为路上太多因徒逃跑,自知难逃秦法制裁,便也乾脆跟著亡命,路上遇到大蛇拦路,便拔剑斩之——“ “然后呢?” “然后,就遇到一名老嫗,那老姬说—”尤宸溪说著说著,面色一变,接著继续道:“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 “白帝子———白蛇————”陈阳说道:“只怕不是巧合———一开始我也没想到,现在看来,你们看这洞,像不像是巨大的蛇洞?” “那条白蛇如今个头实在太大,这洞已经容纳不下,这才另寻去处。”陈阳推测道:“但时不时,那条蛇还会回来巡视一番,所以才发现了我们-丝们找到这地方的时候,没有被这条白蛇发现,也是得天之幸。” 白丝绒自刚才开始,便被嚇得一声不,它紧紧地抱著苗月儿,瑟瑟发抖。 野兽的敏锐直觉,令它在面对那可怖的巨蛇时,感受到了更胜过山的恐怖,幼小的心灵因此而受到了巨大衝击。 站在洞口,望著隱藏於雾气中的峡谷底部,陈阳眯起眼晴等待了一会,才道:“看样子,那一条『白帝子”已经停下了———-走,我们再去会它一会。” 第433章 浓雾深谷,石碑奇文 第433章 浓雾深谷,石碑奇文 从陈阳感应到的八卦藏龙剑位置来看,那条巨大的白蛇应该躲进了峡谷底部,按照常理,这点距离驾驭遁光片刻即至。奈何飞剑如今不在手上,再加上越往下走,谷中雾气也就越浓,除却三四步之外的东西就已无法辨认,更有瘴毒暗藏於內。 “我等有护身之法倒是无需担忧,但再往深处走,瘴气就並非这小丝可以承受的了。”陈阳说著,转头又看向张玉琪:“就劳烦玉琪真人一趟。你可驾驭遁光,脚程更快,就帮忙將这小丝绒送回它父母身边,如何?”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张玉琪拍拍手,示意小丝到自己身边来。 奈何对於这不甚熟悉的人,小丝保持著十足的戒心,並不敢轻易靠近,像块牛皮一般紧紧贴著苗月儿,说什么也不鬆开手。 无奈之下,张玉琪只好也掏出个榔梅果,在小丝绒面前晃了晃,这小东西果然吃这一套,看见好吃的之后,眼神顿时发直,两眼直勾勾地盯著那橙黄色的果实,下意识挪动脚步的同时,手掌微微鬆开了苗月几儿的衣襟。 “过来吧你!”瞅准机会,张玉琪一把將小丝抓住,又將榔梅果塞到其掌中以作抚慰,“你这小东西还挺难伺候,好了,咱们走!” 唤出斩邪剑,张玉琪带著挣扎的小丝化作一道虹光升上高空:“你们在这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苗月儿略有些艷羡地看了看空中,心道自己何时才能有这等道行? 这次回道场后,修行还得更勤勉些。 接著,她又对陈阳道:“师兄果然还是体贴的,知晓那小东西承受不住谷中的瘴气,其实,我本还打算多嘴的呢。” 陈阳淡然一笑,“我又不是块木头,这些事情自然知道。” 苗月儿却摇了摇头,轻嘆口气,似乎並不同意这一句话。 尤宸溪在旁看见,发觉周边不知为何,空气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未过多时,张玉琪就重新赶了回来,与陈阳等人匯合一处,只是头上扎好的髮髻被扯得有些凌乱,显然,多半是那挣扎的小丝所为。 再度匯合后,眾人这便打算向谷底深入。 这时,陈阳从腰间的里取出一把东西,分给另外几人,她们接过一看, 发现乃是一对小巧玲瓏的碧玉製成的鼻塞。 陈阳解释道:“这是我自西王母国学到的法子,將这东西塞到鼻中,可避免换气的时候吸入瘴毒。” 时时运转法力,难免有些无谓的损耗,也容易心神疲惫。既然有更好的法子,自然没有不用的道理。陈阳向来喜欢多做些准备,因而尤宸溪也连带著分到了一对。 几人用上了鼻塞后,觉得有些不大美观,所以还是將面部给蒙住,也算是再多一份保障。 接著,便继续沿著峡谷外围绕圈向下。 虽然走得缓慢,但在这复杂地形下,便是陈阳的重瞳法眼也受到影响,难以视物,几人的脚踩著实地,多少也会更踏实些。 便是道行再高,若是草率无谋,以至於阴沟里翻船,不仅枉送性命,也白白惹人耻笑。 伴隨著越发深入,路上的草木也隨之变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直接曝露於外的森森白骨,其上更没有一丝血肉残留,只偶尔会有几点幽绿色的鬼火在旁闪烁。 白骨的种类极多,不仅有野兽,更有人类,从其衣著上,能够看出死者生活的时代並不一致。 有时,能见到球状的绿色苔蘚生长在路旁,但当走近的时候,这“苔蘚”却会碎地一声炸开,化作无数飞虱袭扰过来,这些虫类个头虽小,却有著锋利口器,擅长追著猎物啃咬,也正是它们將那些白骨啃噬得乾乾净净,此物在搬山派笔记中也有记载,名为“骨虱”。 “这深山老林里头,居然还有这么一处险地。” 或许是因为鼻塞的影响,张玉琪的声音略有些沉闷,“这峡谷到底有多深? 怎么感觉一直通往阴曹地府似的?” “你就不能说些吉利话?” 陈阳头也不回地走在最前头,以一指惊雷將那些骨虱尽数击落。 这些小虫子的性命著实坚韧,明明浑身都在雷法下焦黑一片,散发出阵阵烤熟的香气,虫腿却仍在不断颤抖,於是被陈阳抬起一脚,毫不留情地踩成粉碎。 “凡是险地恶地,必有奇物异物,越是难以揣摩的地方,其中存续的生灵就越是匪夷所思。”陈阳打起精神四处张望,並道:“我能够感受到,距离八卦藏龙剑已不到百丈,前面就该到了。” 越过荆棘丛生的灌木丛,前方终於变得平坦,隱约间可见到一座小山,而那条巨大的白蛇正绕著山盘臥,它的头搁在山顶,尾梢却聋拉在山脚。 八卦藏龙剑扎得极深,创口至今血流不止,对於大多数生灵而言,眼晴向来是较为脆弱的部位,这白蛇亦是疼痛难忍,身体时不时抽搐几下,尾巴尖弯成了鉤。 偏生相较於其庞大的躯体而言,剑身又太过细小,以至於没有任何办法將其取出,这种眼睛里扎著根尖刺的滋味,想想便令人头皮发麻。 用上玉鼻塞、从峡谷高处缓缓走下的好处,这时就能体现了,陈阳一行几乎没有发出大的动静,而这浓厚的瘴雾,同样阻碍了白蛇的感知,用飞剑重创自己的人就在跟前,它却因为剧痛及浓雾阻碍而没有及时发觉。 与陈阳一道斯混久了,张玉琪也不再坚持什么光明正大的做派,几人都是弯著腰、压低脚步,缓缓朝著白蛇靠近,要趁著其麻痹大意的时候,痛下杀手。 距离近了,小山的真容也就显现出来,原来並非是什么岩石土堆,而是以骸骨堆积成山,与用人头垒成的京观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是。”陈阳小声道:“若没有吞噬过这般多的生灵,这蛇又如何能长得这么庞大?” 眼前所见虽有些恐怖,但对於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几人而言,却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閒情逸致说笑。 “师兄。”苗月儿在旁小声地道:“以你的观星寻龙术来看,这深谷的形势如何?” “还能有什么形势?”陈阳答道:“你们也看见了,这地方被这巨蛇给祸祸成了什么样子便是曾经有些底子,如今也只是藏污纳垢的一处地方。须知道,一地的风水格局,不仅与地形有关,与其中生灵也有联繫。形势者,天时、 地利、人和,三者同为一体。所以那些高坟大墓往往安置有守陵人,就是为了防止形势被改。” “既然如此,那就先宰了这条蛇再说话。”张玉琪跃跃欲试道:“来,咱们动手!” 陈阳点了点头,手指隨即轻轻一勾。 刺进蛇瞳的八卦藏龙剑,原本仅有一小段剑柄露在外头,尾端那颗纯青琉璃珠曾经黯淡无光,如今却忽然被陈阳勾动,转而令剑身被琉璃净火所包裹。 当真火腾地一声燃起的同时,八卦藏龙剑內中莫名生出一道劲力,借著这势头继续深入,彷如热刀子切油,破开白蛇的皮肉,顺著眼睛的缝隙朝大脑贯去。 骤然遇袭,猝不及防的白蛇仰头髮出一阵巨响,口中蛇信不断摆动,声如闷雷,振聋发。 隨著八卦藏龙剑精准地进入要害,白蛇转而痛得满地打滚,尾巴乱扫下,將那骸骨堆积而成的小山打得七零八落,不时便有碎骨从陈阳几人的头顶飞过。张玉琪祭出斩邪剑,又施展了一次斩千鬼万神符,寒光如雪般纷至沓来,落在白蛇身上,撕开坚硬的鳞甲,留下无数道深深的创口。 苗月儿在几人中修为最低,却也没有閒著,她驾驭涅蛊在白蛇头顶处盘旋,不断洒下令其昏睡的鳞粉,以减弱这白蛇的反抗。 三人联手,內外合攻,很快便令那巨大白蛇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再没有其他动静。 最为致命的,无疑是陈某人的八卦藏龙剑,此时若將白蛇的头颅打开,则能发现其脑仁已变成了一团四处漏风的破絮。 “若是高祖当年起义时所斩的白蛇,与咱们眼前这条相似。”陈阳说道,“那么,他老人家能以一介凡夫俗子之躯完成此等壮举,无疑是有点天命在身的。” “閒话少说。”张玉琪催促道:“赶紧拘了这巨蛇的残灵,別叫其死灰復燃。” “放心。” 陈阳掏出龙鬚法笔,笔尖顿时亮起一点灵光,並以此为墨、现学现卖,在白蛇头顶处写就一张“真武伏魔符”。 符成之时,白蛇体內的残余气机骤然凝固,仿佛身上压了一座山,再不能有半点动弹。 “嘿-你学得还真是快。”张玉琪见状,摇头笑道:“扶摇子不过只是在你面前使了一次,你就把武当的秘传符也给学了过来?” “我虽没有供奉真武大帝,请来不了盪魔祖师的神力加持,但这符法也確实有些別出心裁的地方,光论镇压、收摄之能,效果极佳。”陈阳很是满意自己留下的真武伏魔符,“这巨蛇体內的气机已被封死,已再不能翻身。” 周边尤宸溪看得早已呆了,早在三人配合之时,他的眼神就已变得直愣愣, 刚才这轮衝突,似乎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看向尤宸溪,陈阳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地道:“尤兄,我一时技痒,用了贵派的符法,还请不要见怪。” 方才之举多少有些偷师的嫌疑,本是十分犯忌讳的事,但尤宸溪又怎敢真地怪罪陈某人?何况对方是亲眼看著扶摇子施法、光明正大地將这真武伏魔符学了去,没有用上一星半点的阴私手段。 “不妨事,反倒是陈兄天资聪颖,一眼便学会了真武伏魔符,小道实在自愧不如。” 尤宸溪捫心自问,若是此符由他使用,只怕效果与陈阳根本无法相比。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镇压住了巨蛇的户身,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寻找其內丹,又或许是其他性命所系的神物。也正因此,除却在符法上的天资外,尤宸溪还亲眼目睹了陈阳在抽筋扒皮上的嫻熟手段。 只三两下,陈阳便乾净利落地將这白蛇开膛剖腹,取出了其体內一个有著柿子般大小的明珠。 於灰濛濛的雾气之中,此珠正散发著明亮的光辉,捧在手上后更有著几分暖意,其光芒笼罩之处,便连周围雾瘴也淡了几分。 “这妖物好大的內丹。”张玉琪感慨道:“偏生还十分纯净,內中几近没有杂质这倒真是十分难得。浑然看不出,此物是由一条灵智有如野兽的精怪所结,或许,这白蛇体內真有上古异种的血脉流传?” 昏暗的深谷难见天日,而这颗白蛇內丹便成了唯一的光源。 收拾了谷底之主后,陈阳一行这才有时间去查看其余地方,这白蛇也不知道在深谷之中称王称霸了多久,其棲息之地,便连土壤、岩石也跟著被染成了灰白之色,那具已经生机断绝的躯体,似乎有著某种奇妙的感染力。 “你们看,这里好像有字!” 苗月儿的呼唤吸引了陈阳的注意,他走到对方所说之处,举起手中的白蛇內丹,照亮了一块宛如石碑般的事物,发觉其上果然有无数歪歪扭扭的字符。 这些字符的外观很是特殊,像是一个个活动的小人,与迄今为止,陈阳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都不相同。 不知怎地,他忽然有种感觉,或许眼前这石碑上的文字,远比篆字、金文还要古老,真有可能是上古之时先民所留。 见陈阳凑在石碑前久久不语,张玉琪发问道:“你可看得懂么?” “光用肉眼,確实辨別不出。” 陈阳承认,眼前的奇怪文字確实比符篆更难理解,然而他陈某人自有手段。 请出久未动用的重瞳珠,陈阳將其凑到眼前,凝神看去,果然发现石碑上的字符又变成了能够理解的模样,对照著念出了其內容 第434章 烛龙,大龙潭 第434章 烛龙,大龙潭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风雨是謁——” 越往后念,字跡越是模糊,以至於陈阳虽有重瞳珠在手,也难以完全解读。 好在陈某人见多识广,从其他处见过这段文字的后续,他回忆著道:“这上头说的,与大荒北经的记载相似——·所述正是烛龙。” 陈阳对眾人道:“相传此物睁开眼睛便是白昼,闭上眼便是天黑,不用进食、不用入睡、也不需休息,为天地万物带来光明———“ 张玉琪则道:“烛龙也称烛九阴,是钟山之神,可为什么会在这白蛇棲息的深谷,出现记载它的碑文?按照先前的推断,白蛇或与传闻中的白帝有关,难道这白帝与烛龙之间也有什么关联?” 陈阳看看掌上光泽夺目的內丹,“你说,会不会烛龙就是白帝?这白不一定指顏色,亦有可能是指白昼。寻常妖物的內丹,可没有这般光亮,就是灯烛也远远不如有了这玩意,以后道场夜间就不用再点灯了。” “好岁也是大妖的內丹,你不將其炼製一番,却要用来照明?”张玉琪说道,“这条大蛇明显是异种,若是炼化了其內丹,说不定你也能掌握些先天神通。” “这件事之后再议。”陈阳將白蛇內丹收起,“谷底周围再无奇异之处,若是还想要找一找白帝古陵的线索,恐怕只有试试看向下挖。” “可是,咱们这次出门並没带上掘子甲。”苗月儿道:“手头没有合適的器具,只怕不大方便。” “也没那么麻烦——”陈阳却道,“之前没有掘子甲的时候,我就曾运用过另外一种法子,若只是探查地下形势,其实並不用凿出多大的洞穴,重要的是, 怎么才能打得足够深。” 说著,陈阳从隨身携带的事物中,取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半圆筒,其底部还有可供抓握的把手,把手本身也是套筒形式,可额外加长:“这东西名叫管儿插, 专用来放血,別看它不甚起眼,若是捅將进去,只需轻轻一拧,伤口的血就再难止住,是行走江湖时的利器。” 陈阳拿著这柄管儿插,走到不远处的箭竹林旁,比划了一会儿,便下一根箭竹塞进套筒中,又以楔子將其卡住, “这样子加长后,此物文有个別名,唤作『洛阳铲』,乃是探土的利器。” 身体站直,两腿叉开,陈阳双手握杆,置於胸前,剷头著地,位於二足尖之中,隨后用力向下,笔直地一铲子打了进去。 接著,他又不断將剷头旋转,四面交替下打,直到杆子再不能向下后,又以一根新的箭竹延长杆部,直到一连打入地面数丈,方才停歇。 动作看似简单,然而使用这洛阳铲的讲究,便是发力要稳,钻洞要直,若是有所弯曲,便不好再將剷头取出。非行家里手,决然做不到陈阳这般熟练。 准备回铲时,陈阳反向转了数圈,以肩头顶靠在杆上,借势上拔。 这一铲子虽是纯粹的手艺活,与道法修行並无关係,內中却也蕴含著甚深智慧,有寻常法术难以企及的妙处。 陈阳將剷头中的土抠下,竖著瓣开看了看断面,隨即摇头道:“不用再看了,再往下的都是死土,不会有东西。” 周边几人正好奇地旁观,见陈阳如此说,都不免有些疑惑,於是后者只得解释道:“地下的土质若是细分,成百上千种也不够用,但若是粗分,不外乎生土、死土二种。所谓死土者,也即未曾翻动过的土壤,与下头埋有墓葬、遗蹟的生土,有著明显的区別。” 尤宸溪恍然大悟,心道陈兄不愧是搬山派的掌门,对於这地下的事果然门清,也不知歷代搬山道人发了多少处古墓大藏,才钻研出这般精深的手段,小小一个剷头,都有如此多的妙处。 “难不成,就这么扑了个空?”张玉琪有些不甘心地道:“莫非这谷底就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么?” “到底还是有了些新线索,再加上这么颗內丹在手,怎么也算不上扑了个空。” 陈阳说道:“我看这峡谷多半只是这条白蛇的巢穴咱们既然发现了那块石碑,就证明附近必然有与其相关的地方,再找找也便是了。其实寻找上古遗藏,本就不会是什么顺风顺水的事情,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地形也在不断改变,今时今日的样子,未必就是曾经的模样,所以无功而返亦是常事。你们不妨想想,临近此地的那一座深潭,叫什么名字?” “陈兄是说大龙潭”作为本地人的尤宸溪最先反应过来,“大龙,烛龙—难道说,陈兄认为那古陵在大龙潭底?” 陈阳略有些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反应倒是不错,难不成除却修道之外,还有著干自家这行当的天赋? “也只是有这种可能。”陈阳並没有將话说死,“至於是否真的如此,还是需得探查一番后方才知晓。” “大龙潭这名號的由来,其实已不可考。”尤宸溪坦陈道:“至少,在太和宫建成之前,这地方就已经被如此称呼。只是传闻,此潭中有龙居住,每逢月圆之夜,便会腾空而出。” 陈阳追问道:“可曾有人亲眼目睹过那条龙?” “没有。”尤宸溪摇头道,“终究也只是传闻而已。” “虽是传闻,但先前我远远看去,发现那地方的格局確实不错,两岸山势高耸,林木茂密,形势恰如双龙戏珠。”陈阳说道,“不然,那些个丝也不会来此附近棲息,虽说禽兽之辈不晓形势,更不懂得寻龙观星之法,却天然有著趋吉避凶之能。这等深受野兽喜爱的地方,必有其特异之处。” “几位,眼下时辰还早。”陈阳抬头看向深谷顶部,提议道:“咱们现在动身,或许能赶在日落之前抵达大龙潭。” 一日之间,下到峡谷的最深处,然后再重新攀爬而上。如此一来一往,不知要耗费多少体力。也就是陈阳等人有些道行,才能完成如此旅途。 白蛇毙命后,峡谷深处终年不散的浓雾,也跟著缓缓散去。 如此看来,或许这满是瘴毒的浓雾,便是从其口中吐出。 总之,出了这深峡后,正如陈阳所说的那般,西斜的日头还未彻底落下。 金色的余暉晕染在大片的杉林、竹林之间,以才刚萌芽的嫩绿作为其点缀, 浩瀚的林海仿佛掀起了金色的波澜,置身於这美不胜收的景象中,心里自然愜意。 “天色已经不早,我看,咱们也就不夜探大龙潭了。”陈阳说道,“就在潭边找一处地方过夜,顺便寻些吃食,养精蓄锐一晚,明日再动手不迟。” 苗月儿听闻陈阳想要下水,便道:“师兄,你可將避水游龙甲给带来了?” “没有。”陈阳说道,“但不妨事,以我如今修为,下水时掐个避水诀,应无大碍—-毕竟此来本是为了拜山,一切行李从简,准备得不充分也是难免。”” 他的家当如今越来越多,自然不可能如之前那样都带在身上。 在向阳的一处空地上找了个好位置后,陈阳又砍伐了一片箭竹林,施展搬运法將其垒在一处,堆砌成了临时的竹屋。隨后,他又打了两只倒霉的野山羊,就著潭水扒皮洗净后以篝火进行烤制。虽说这趟进山,陈某人是这也没带、那也没带,但唯独用於烤肉的调料他倒是没有忘记,细细地抹匀在不断滴下油脂的烤羊身上,未过多久,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先前狼妖元神要脱困而出时所生的警兆,不仅影响了武当周围,也令不少山中野兽受到了惊嚇。 使得如今在这大龙潭附近的野兽,都在掩藏著自身的踪跡,即便面对烤肉的诱惑,也没有轻易暴露行踪,更不会主动上门寻。 虽然是荒郊野外,几人却一齐渡过了个很是寧静的夜晚。 繁星点点间,残月如勾,斜斜地掛在天上,映入水中,几乎令人分不清天空、水面。 林木在微风中轻摇,沙沙作响,伴隨著虫鸣之声,仿佛一首温和的摇篮曲。 翌日,陈阳起了个大早,与眾人一起完成了例行的早课,便迫不及待地褪下衣物,赤著上身,跃入了仍有浓重寒意的早春潭水之中。 施展避水诀后,身边水势会自然分开,令使用者在水中的移动更加顺畅,而大龙潭的潭水又十分清澈,一眼下去几乎可望见底部,自然不会有太大危险。 未过一会儿,陈阳便潜到了大龙潭的底部,双脚踩在潭底的细沙之上。 他还没有使劲,便已感觉到脚下的沙土有些隔应,朝著两侧轻轻一扫,便將掩盖在其中的物事显露出来一一原来是两块碎片,看其材质,应是陶器。 陶器,是用黏土或陶土经捏製成形后烧制而成的器具,於上古时便已被广泛使用。而陈阳脚下的这两块碎片,质地比瓷器粗糙些许,呈黄褐色,显然年头已经十分古老。但质地却十分不错,即便在水中泡了不知多久,仍保持著一定的强度,没有化为泥沙。 这便意味著,不知多少年之前,这大龙潭所在的位置,就有人族活动棲息。 考虑到神农架本身便是当年神农氏尝百草之地,这事倒也不算稀奇,只不知陶器的来歷究竟如何,又是否与白帝古陵有关? 將两块陶器碎片带上,陈阳继续在大龙潭底探索。 除却细沙外、四周还有不少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外表十分圆润细腻,於石头缝隙间、在潭水之中巡弋的鱼儿,见到陈阳这么一个有些来者不善的陌生人物, 早已尽数躲开。 选择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面后,陈阳文取出了隨身的剷头,並朝看上方打出一道雷光作为信號,好令岸上守候的几人將作为铲杆的箭竹扔下。 站在潭底,陈阳深吸一口气,双脚仿若生根,竟是在这大龙潭的水底,又打下了一记洛阳铲。 泥沙柔软,铲子下得更是迅速。 未过多久,陈阳只感觉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轻轻一触,便传来清脆的迴响。 这手感是汉白玉没错了。 陈阳露出瞭然神情一一这水底地下出现这等石头,要么是有矿產,要么便是有著使用了汉白玉作为建材的遗蹟。而所谓雕栏玉砌中的“玉砌”,指的正是这等材料。 且先不管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白帝古陵,已经可以確认的是,这大龙潭底下確有东西。 既然如此,察觉到彼处似乎也没有多深,陈阳也就不惜耗费些法力。 先將洛阳铲提出,接著又將食指、中指並在一起,指尖闪起灵光,於潭底泥沙之上细细勾画,观其形状,正是一张搬山派的震地神符。 符成之后,陈阳又一掌拍下,恰好落在符文上,法力自掌心匯出,搅动泥沙,將原本洛阳铲打出的垂直探洞进一步扩大,露出其深处之物的模样。 放眼看去,似乎隱约呈长条形状,只是泥沙浑浊,一时又难以看得真切。 隨著陈阳眼底金光一闪,他总算是看清了此物的形状一一原来是一人首蛇身而无足的奇特塑像,而那人面上的双眼也独具特色,与旁人都不一样,乃是竖著长的。 这般样貌,虽然有些丑陋,仿佛怪物一般,却正与《大荒北经》记载的烛龙外表恰好对应。 似乎,潭底之下有著大片的建筑群,而眼前这条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烛龙,则是类似於屋顶脊兽般的装饰物。 “看来这大龙潭,多半就是所谓白帝古陵的所在之处了-我也是蠢,怎会想不到那白帝的恩泽,其实指得乃是潭水?”陈阳心道:“能够令这般多的生灵白化,自然不会是什么潜移默化的影响,而该是实打实的刺激—这老林子里一身白色的野兽,便是喝了这大龙潭的潭水,外表才发生了变化。” 第435章 逆水而行,高台巨骨 第435章 逆水而行,高台巨骨 陈阳有七成把握,这大龙潭的水源来自於下方埋藏的遗蹟,且那地方多半便是所谓的白帝古陵。 水能导气,有活水的地方可使所聚之气不散,只要不渗透到阴宅之中,使得阴气聚集,便是有益的。 臂如左方遇水,即是青龙饮水局,所谓龙底头,贵人留,擒龙直上九霄头。 即便是丧葬之法还未得到充分发展的上古,也不代表彼时的人就不在乎墓地格局,阴宅形势反而常有与后世相似之处。毕竟,后人的记载,本就来自於前人的探索与运用。 “双龙戏珠,潜龙於渊·—-倒也算是形胜之所。”陈阳心道,“而神农架本就是神州少有的风水宝地,底蕴深厚,灵脉之盛,世所罕见。只是地形太过复杂,从古至今,还有不少地方仍然人跡罕至。” 確定了潭底有东西埋藏,自然也就不用在这冰冷刺骨的潭水中多呆。 其余几人正呆在岸上观望,却听得水面忽然炸响,接著一个身影直飞冲天, 仿若苍龙出水,又连著翻了几个跟头,这才瀟洒落地。 稍稍卖弄了一下轻身功夫的陈阳,又略微运功,將身上的水珠轻易蒸发,周遭冒出道道炽热的白气。 他从苗月儿手中接过衣裳,不紧不慢地穿好,顺手又將头髮挽起,这才对著眾人道:“潭底的確有东西,而且不小,应是一处大斗。” 尤宸溪有些疑惑,“陈兄,什么是大斗?” 苗月儿自不必说,张玉琪在陈阳影响下也算得上是半个行內人,唯独尤宸溪对这行当十分陌生,自然听不懂陈阳的话。 陈阳斟酌了片刻后,道:“.———也就是上古遗藏。““ “是么?”尤宸溪也跟著喜形於色,“那真是可喜可贺。” “既然是在潭底。”张玉琪道:“那这次,又要潜至水下深处么?” “不仅要潜进深处。”陈阳补充道:“这地方还在潭底下方更深处,上方有泥沙与土壤覆盖。依我看,得借著水道、逆流从泉眼钻入其中。” 即便是水性纯熟之人,想要完成陈阳的这个法子,也绝不容易。 几人入水后,靠著各自手捏避水诀,这才抵住了衝击,逆著水流进入了更深处。 陈阳当仁不让地位於队伍最前方,腰间以绳索与其余几人相连,以避免被衝散,至於身上那些不易沾水的器具,则统统用口袋包好后埋在岸上。 逆著水流,使得几人前进的速度有些缓慢,好在都憋得住气,大概在过了两烂香左右的功夫后,身上忽然变得鬆快,周边水流也不再湍急,睁眼往旁边一看,似乎是来到了某一处地下暗河之內。 旁边还有著几条没有眼睛、没有鳞片,通体浅白几近乳色的怪鱼游弋,呆头呆脑的模样,似乎並不晓得身旁出现了几名不速之客。 有著活水的地方,也就有著新鲜空气,陈阳浮出水面,换了口气,只觉这洞中暗河的空气倒是更清新一些。 又朝著两侧看了看,发觉这暗河並非占据整个山洞,旁边还有可供落脚的地方,只是较为狭窄,大约只能令两人並排行走。 陈阳已受够了呆在水中,虽然他早已不惧寒暑,但多少还是会感到有些不適,便带著眾人一齐上岸,又各自施展功法將身上衣物烘乾后,再度取出白蛇內丹,作为这昏暗地下洞窟的照明之物。 有了光亮,走起路来自然更顺畅,继续在岸边逆著水流方向前行,直到面前无路可走。 脚下地面满是苔蘚,极其湿滑,好在几人不仅步履稳健、下盘也是极稳,来到洞窟尽头后,发觉身边墙壁已变成了石壁,上头还刻有奇异的图案,是以阴刻绘成一一这图案看似是个圆环,仔细分辨却能瞧见眼睛、前足、还有脑后紧贴颈部的角、背部生出的齿,原来是盘卷著尾巴的另类龙纹,相较於后世多见的其他各色龙纹,虽显得有些简洁,却又似乎隱藏著某种智慧。 见到这面墙后,即便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尤宸溪,也能看出,己方与那神秘的『大斗”,如今仅有一墙之隔。 “虽然有些不敬,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陈阳双掌併拢,掌心积聚著雷光,“唯有先在这墙上打开个口子,咱们才好进去,总不能在此止步不前。” 言罢,两掌向前推出,使出两仪神雷,有雷光呼啸而出,化作交织的龙虎虚影,轻易將面前的坚实石墙穿透,留下一人大小的孔洞。 除了新增的孔洞之外,石壁没有多出哪怕任何一条的裂痕,足可见陈阳对劲力把握之精准。 外表有些看不出来,但这石壁却是出奇坚固,足有数尺厚,向前走了好儿步,才算是来到了墙壁的另外一侧。 这地方大概是一处自然形成的地下溶洞,而后被顺势修建改造后,这才成了如今模样。 內中空间极大,洞顶极高,且中间几乎没有什么遮掩,也没有什么形態奇特的石乳,故而视线十分开阔。 陈阳也已见识过了不少地宫,其中巍峨壮丽者有之,奇诡恐怖者亦有之,却从没有地宫像眼前这地方一样空空荡荡。若他是前来摸金髮財的,见到眼前场景,只怕会大失所望。除却以白石堆砌而成的零星建筑物与一座高台外,便没有任何器物,倒是能见到不少简陋的石刻,模样虽然粗糙,却有著別致的韵味,雕刻的事物则出奇地一致一一人首蛇身、形態各异的烛龙。 “这地方与其说是地宫,倒不如说是祭祀之地。”陈阳说道:“而唯一能称得上宝贝的,恐怕就只有那东西了。” 眾人顺著陈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座高约三十丈的高台上,正盘臥著山岳般的巨大蛇形骸骨,与之相比起来,台基几乎像是低矮的底座,先前的那条白蛇,在其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值得一提的是,这骸骨的头颅便安置於极长的蛇形身躯上方。 观其面目,却是並非鳞虫,反而五官很是清晰、反而与人的面目很是相似。 洁白的骸骨散发著晶莹光泽,令洞中十分明亮。 显然,即便已死去多时,骸骨却仍散发著令人室息的威压,这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压制,令陈阳也略感到侷促、不安。 “不消说,有著这近百丈长的身躯,应该便是传闻中的烛龙、烛九阴。” 陈阳略皱著眉,好奇道:“人首蛇身————原先我还道是夸张,没想到,上古时还真有长成这般模样的东西?” 第436章 不朽金性,龟蛇化生 第436章 不朽金性,龟蛇化生 与此同时,陈阳掌上的白蛇內丹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骤然散发出比先前更亮数倍的光辉,要时间,手上仿佛托著一轮烈日。 內丹之中更莫名生出一道劲力,险些挣脱陈阳的手而飞出,好在他反应得快,死死抓住这內丹,同时另一只手接连虚画几道灵符,这才將其镇住。 高台之上的烛龙骸骨,同时也开始微微颤抖,残留的一线生机似乎便要就此復甦。 “什么情况?”张玉琪惊讶地看了过来,“难不成,那烛龙的骸骨在呼唤这颗內丹?” “很有可能。”陈阳尽力抑制著手上內丹的躁动,“內丹凝结了精、气、 神,乃是性命所系之根本。烛龙虽死,尸骸內的灵性却未散尽,若是得到了这內丹,搞不好真要变成粽子,到时可就麻烦了——“” “粽子?” 尤宸溪又有些疑惑,但此刻陈阳却没有功夫管他。 先是撕下一块衣襟將这內丹包裹得严严实实,隨后又以龙鬚法笔在表面一通勾画,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字跡、符篆,以隔绝其与烛龙骸骨的联繫。 待得烛龙骸骨的躁动终於平息后,陈阳这才鬆了口气,“看来那白蛇或许真有一丝烛龙血脉,否则不会发生这样的怪事。” “幸亏师兄反应得快。”苗月儿望著远处高台,有些后怕,“那东西似乎十分霸道凶悍,方才我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为安全起见,还是令这东西与烛龙骸骨保持些距离的好。” 陈阳想了想,將封住的白蛇內丹交予张玉琪暂管,而自身则壮著胆子,朝著存放烛龙骸骨的高台处走去。 以他陈某人的性格,见到如此玄奇之物,必然是要研究一番,绝无可能因其有尸变的风险而退缩。 “这东西有些意思,你们先別跟来——” 將八卦藏龙剑提在手中,陈阳稳步上前,一直走到高台之下,抬头仰望。 高台通体由白玉堆砌而成,每一块砖石上都有先前所见过的特殊龙纹,与散发著莹润光泽的骸骨浑如一体,还有一截尾骨从高台之上垂落,贴在后方。周边並无台阶,砖石之间的缝隙也极其微小,似乎没有任何可供攀登的助力,也不知道,当时建造此地者,是通过怎样手段,將如此庞大的一具骸骨运上这数十丈高的地方? 站在这烛龙骸骨之前,更觉对方的浩大与自身的渺小,一时仿佛气势为其所夺,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畏惧。 “以势压人,重而壮威——这布置倒是有点压胜的意思不过,还嚇不倒陈某人。” 陈阳深吸口气,紧跑几步上前、以脚尖点著墙面,施展壁虎游墙功沿著外墙迅速攀升,灵动的身形十分敏捷。 远处几人也见到了陈阳的身影往高台顶处前进,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蚂蚁在沿著墙面爬行,朝著不知几倍於己的目標进发,难免有些担忧。 隨著距离的越发接近,那种受压制的感觉也就越强烈,令人的手脚变得有些僵硬,气息也跟著不畅。 好在陈阳的法力足够浑厚,克服了这些干扰,並成功上到了高台的顶端,直视著烛龙骸骨。 “就算生前是什么上古大神通者,如今也不过是残尸败蜕——— 陈阳一番自言自语的目的,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但无论他陈某人如何嘴硬,烛龙骸骨的神奇总不是虚假的。 他抬头看去,只见颅骨处黑洞洞的两个眼窝,显得很是深邃,这令陈阳总有一种对方並未完全死透的感觉。 再加上先前白蛇內丹的异动,令这不安之感越发强烈。 陈阳睁开法眼与其对视,令骨骼內蕴的灵性,化作光芒显现於重瞳之中,只见其虽然微弱、却有著一股极为纯正耀眼的金光,有如撕裂黑夜的晨曦,显然是个罕见灵物。 “这骸骨里头的灵性——”陈阳挑起眉,小声道:“似有几分不灭不朽的气息,算得上是不死之灵—也不对,若是出现在死尸上,这真灵还能叫不死不灭么?” 俗话说,人死如灯火,而熄火的其实便是心头那一点灵光。修士採补天地之灵而养护己身,经过勤勉修行后,有大能者,可將元神证得一丝不朽,相传此金性不墮轮迴,方劫不火,也便是陈阳常说的不死之灵。 即便持有者身死,这一点灵光也不会隨之消散。 然而有性无命,便如有灯油却没有灯芯,纵有大法力也难以发挥。 所谓不死灵性,指的是真灵不死,而非肉身不灭。若是肉体生机断绝,空有灵性残留,反倒不是什么好事,这样一来,难免户骨就会被恶人惦记。 “藏於这骸骨之中的真灵不甘沉寂,所以先前才借著血脉的联繫,想夺取白蛇內丹,继而再生若是真叫其得逞,恐怕会化为十分棘手的尸魔,收拾起来只怕不易。” 陈阳心道,“光这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並未受过什么养护与祭祀的骸骨就已十分微妙,难以想像其生前究竟有怎样法力。像这般生灵,若不是遭逢什么可怕的劫难,应当能与天地同寿。又或许,是因为此世日渐稀薄的灵气不足以支撑这副身躯,无奈之下,才將其摒弃,而元神其实早已证得纯阳,超脱出了此方世界么?” 心中有无数猜想,但到底是死无对证,陈阳目前面临的问题,则是如何处置面前这副庞大的骸骨,以及內中所蕴藏的灵性。 若是將其內真灵尽数炼化,且不提陈阳有没有这么好的胃口,只怕到时反受其制,元神被烛龙残灵同化,连带著一身道行也统统给他人做了嫁衣。这种主动被人夺舍的蠢事,陈某人是不可能做的。 “而且,这真灵似乎很是凝实,且隱隱克制著我,想要施法揪下一道来,只怕也是不大容易.” 陈阳的直觉很是敏锐,这烛龙虽然长著个人脑袋,但显然並非人类,反倒有可能是上古人族的大敌。 这种被克制的感觉,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一般。 虽然有些风险,但陈阳面前的烛龙骸骨,仍无异於一大盘珍美味,只是虽然看得见、却难以吃下肚,不免令他有些急躁。 “我说陈真人。” 正烦恼间,陈阳佩戴於胸前的符纸忽然传出一阵声响,只听张玉琪在另一头询问道:“你抓耳挠腮地站在那烛龙骸骨面前干什么?难不成中了邪?” “当然没有。” 陈阳回过神来,答道:“我看过了,这骸骨残留著强大灵性,我是在为如何处置而犯愁。这里似乎已没有其他风险,你们不妨也跟著过来看看—-对了,不要將那白蛇內丹带来,还是就近埋入地下。” “知道了。” 得了陈阳准信,其余几人也就跟著来到了高台上,只是相较於陈阳的迅速, 他们倒是费了更多时间。 “你说的果然不错。” 站定之后,张玉琪也闭目感应了一番,接著睁开眼晴端详著烛龙骨:“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灵物,不过嘛,对於天材地宝,其实咱们玄门处置的方式,也无外乎两种一一要么拿来炼器、要么拿来炼丹。” 陈阳先前虽施展过封灵存窍的法术,目的是点化他人,或將真灵容於己身, 但这却算是一种兵行险著,有著令魂魄散乱的风险。 越是强大的灵光,越不能以这等非常手段接纳,否则必然害了自己。 这烛龙內蕴真灵之强,胜过之前所收集到的灵物不少,便是玉莲神丹也有所不及。 至於用其来炼丹、炼器,倒也確实不失为一种解决的选择。虽然说,用这骨头来炼丹未免有些膈应,但转念一想,平日里,人们也不知吃了多少骨头汤,反正都是要进嘴的东西,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別? “你是说—”陈阳指著山岳般的烛龙骸骨道:“用这东西炼丹?可行倒是可行,但只怕天师府没有这么大的丹炉.-就算是將其拆分开来,也只怕无法完成。” “这一代完不成,就交给后一代唄。”张玉琪耸耸肩道:“子子孙孙无穷圆也,总有一日,能將这东西给彻底炼化。” 陈阳心道,一根骨头一根骨头地炼化,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愚公算得上是他搬山派的精神领袖,对於这话,陈阳自然是耳熟能详,也不是陈某人不相信后人的智慧,只是若不能亲手料理了这事,他多少有些於心不甘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上古大神通者所留遗骸,於当今之世绝无仅有。 陈阳作为第一个发现者,当然是要想尽办法,先从其身上扯下最大的一块, 这样才符合陈某人的一贯作风。 他的確不是个喜欢吃独食的,但也同样不可能会是个冤大头。 大龙潭便是因为位於这烛龙骸骨的上方,使得其潭水也有了奇妙效用,可令饮用的生灵藉此开启灵智、白化成精。 那条巨大白蛇也是临近此处,似乎是作为拥有一丝烛龙血脉的守陵者而存在,同样都受到了烛龙骨的影响,而两者之间的共性,便是其都为非人“ 所以,也即是说,相较於人类,野兽更容易得到这烛龙骨內藏的造化?倒是不妨一试.· 陈阳心道,虽然我本人不好將其炼化,但或许別的可以,说到白蛇,手头不也恰好有著那么一条么? 想到这,陈阳突然发话:“师妹,你將那对龟蛇拿出来。” “啊?” 苗月儿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照做,小心地捧出纠缠在一起的脑、玄龟。 陈阳从其手中接过这对小东西后,便一跃而起,精准地將这对龟蛇放在了烛龙头骨的口中。 此处,也正是整具骸骨灵光最强烈的地方,烛龙也即衔烛之龙,其神通正是存在於口中。 未过多久,烛龙骨所散发的莹白光泽,忽然像水一般地流动起来,不断朝著口中聚集,进而匯向安置於彼处的一龟一蛇体內。 “果然有效。” 陈阳眼前一亮,亲眼望著脑玄龟得到了烛龙灵光的照耀,仿佛脱胎换骨般地见风就长,一点一点地,从原先不到巴掌大,先是变得碗一般大,又变得如同盆一般大,直到变得足有磨盘般大小后,长势这才缓缓慢了下来。 其身上的鳞片与甲壳,此刻都有著如白玉一般的质地,散发著微光。便是那两对眼珠子,也散发著名为智慧的光芒。 “没想到,这造化倒是被这两小傢伙给得去了不少.”引张玉琪看著眼前这一幕喷喷称奇,“你还別说,它们简直就像是得了这烛龙的传承一样。” “这倒不至於。”陈阳继续以重瞳法眼观察著烛龙骨,见其內灵光只是少去了最为精髓的一点,“些许灵光,无损於此物本身,但对於这龟蛇而言,確实是一番大造化,如此一来,它们应能守住我的护山大阵。” “小白!”苗月儿悲鸣一声,“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 这下子,她可是无法將这脑玄龟放进怀里了,难免心中有些不甘。 脑玄龟显然知道这番造化是靠谁得来,於是蛇首与龟首一同扬起,亲切地望著陈阳不断点头,似是在躬身答谢般表达敬意。 其中,脑的头上甚至还多出个小鼓包,仿佛要从中生出角来,脸颊两旁, 也平白长出了两根长须。 “叫什么小白。”陈阳向前抚摸著龟首、蛇首,“依我看,还不如就叫它们脑玄龟,这个就是脑,而这个则是玄龟。” “陈兄此称,可谓一语道破其根本。”尤宸溪在旁如梦初醒,笑呵呵地吹捧道:“真是好名字,得了这烛龙骨中的造化,只怕它们两个的前途不可限量,在此恭喜陈兄了。” “哪里。”陈阳虽然面不改色,嘴角仍是忍不住微微翘起,“这也是託了此灵地的福,才能找到这么一具烛龙骨,此事又何止我搬山派一家受益?” “確实。”张玉琪长嘆一声,“只是我不日便要回返龙虎山,以后若想一探此地奥妙,只怕不便。” 第437章 灵光开悟,终南来客 第437章 灵光开悟,终南来客 “虽然这白帝古陵临近武当,但此地毕竟是由陈掌门找到的,我武当绝不会將其独占,以后陈兄与玉琪真人自可隨意往来此地。关於这事,我可替家师应下。” 见尤宸溪郑重地给出了许诺,陈阳也就放心了。 其实,若可以的话,陈某人是很想將这烛龙骨带回抱续山的。奈何此物的个头太大,即便有搬运法也不好挪动,再者说,这烛龙骨正是因为存放於白帝古陵,才会有著这般神妙。若是轻易移动位置,搞不好坏了风水,到时失去了灵机,岂非得不偿失? 只要还能用,就不要隨意改动。便是陈阳已经熟练掌握了《撼龙经》、《疑龙经》、《葬法倒杖》,也不敢號称自己通晓世间一切风水格局。 “好了,你们两个先一边玩去。” 陈阳示意脑玄龟走至一旁等待,方才让这两个傢伙啖了头汤,如今就该轮到他自己了。搬山派饲养灵兽自有秘法,当然不会仅仅凭藉施恩就信任对方,要彻底將这对龟蛇收服,还得等到回山后再慢慢调教,现在,继续取得这烛龙骨內藏的残余灵气方是正事。 刚才也见著了,烛龙之气更为亲近野兽之类的生灵,想要將其採集一部分, 需得在这方面上想些办法。 “有了,就这样行事—” 陈阳略一思索,心中已有谋划。他咬破指尖,將精血滴入墨中,又以龙鬚法笔蘸取,在地上绘製出两个符阵,隨后將笔尖一甩,喝道:“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阵法核心,乃是显灵护身符,而隨著陈阳法笔一挥,符阵顿时爆发出一阵灵光,紧接著,於虎啸龙吟中,两道虚影自符阵中心处缓缓显形,自然是由搬山派供奉的两位真君。也不需要陈阳吩咐,二者藉由符阵显形后,已知晓了陈阳要他们办的事情,身影一抖,隨即化为龙虎真身,咆哮著朝著烛龙骨衝去,浑身当即沐浴在那明亮气息之中。 “原来如此。”张玉琪托著下巴,旁观了一会,明白了陈阳的用意,“他是打算以这龙虎之灵汲取烛龙之气,进而再反哺己身这是让这两路神灵,在中间过上道手。” “这龙虎之形,气势好生雄浑。”尤宸溪好奇地道:“敢问玉琪真人,这是天师府的哪一门法术?” 在他看来,既然陈阳与张玉琪乃是知己好友,那么陈阳从后者的身上学来些天师符法,自然也是理所应当。毕竟,武当派的真武伏魔符,如今也被陈阳所掌握。 张玉琪闻言倒是有些尷尬,诚然,陈阳唤出的这一龙一虎,派头与气势都极充足,就连卖相与名称也与天师府很是契合,可偏偏还真就没有一点关係。 “天师府虽然了得,但这世上这么多法术,难不成沾个龙虎二字便是与其有关么?”苗月儿出言打破了沉默,她有些不满地盯著尤宸溪道:“这两路神灵是我师兄游歷天下时所收服,如今正身供奉在我搬山派法坛,与天师府並无关连。” “啊,实在抱歉,此事是在下孟浪了。” 后知后觉的尤宸溪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老脸一红,赔了个不是。 另一边,陈阳唤出的龙虎之影,已经成功汲取了不少烛龙气息,浑身上下闪耀著极为明亮的光芒。在又一次呼啸声中,青龙白虎一同穿过陈阳体內,將採集来的烛龙之气留给陈某人后,身影逐渐变淡,直至消失了踪跡。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呼——.”体內容纳了异种气息,陈阳自然是有些不適,好在他並没有贪得无厌,只是借得龙虎二灵略略汲取了一小部分。 以他如今的法力,將其炼化並不算难,在这之后,自然又能增加些道行,並令得根基更加扎实。 走到一旁盘腿坐下,顺势打坐,以爭取儘快理顺气机,將烛龙之气炼化。同时,陈阳还不忘叮嘱道:“这烛龙气息有些霸道,你们记住量力而行。” 陈阳方才的做法,给其余人等也开了个好头。 张玉琪本打算照葫芦画瓢,也请来个神灵相助,但转念一想,天师府中的神灵可没有这般好说话,请其帮忙汲取那烛龙气息倒是可行,但想要叫其把已到手的东西交给自己,那怕是难以做到。世间神灵,可並非都是如搬山派的两个那么好说话。尤其是天师符法,若是没有被授予相应规格的法,即便成功写出了灵符,被延请的神灵也不会做出任何回应,可谓是一点不通人情。 正苦恼的时候,苗月儿先行出手,她祭出翠竹蛇杖,將其化为竹蛇,藉此而获得了烛龙骨內藏的部分气息。 尤宸溪则在旁施展了一番武当秘传五形功,將龟蛇龙虎鹤五形,於烛龙骨面前流畅而连贯地演练了一番。一动一静之间,气机勃发,仿佛身姿真地在这五形之中不断变幻,也成功藉此从烛龙处得来了一缕烛龙气息。 张玉琪眼见得这两人都已成功得到烛龙之气,唯有自己还没有任何进展,一时间难免有些急躁。 想著要不要乾脆强行下一缕来,又不愿在其他人面前显得太过粗鲁,无奈之下,唯有悄悄来到陈阳身边,小声对他道:“陈真人,让你家那两位尊神顺便也帮我一次,如何?” 陈阳睁开眼睛,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这才从袖中取出两张符纸,交到对方手中。 就这样,几人想方设法、各自得到了一缕烛龙气息,於原地坐下炼化。 陈某人得到的烛龙气息最多,却也是最快醒来,他將体內的烛龙之气炼化后,只感觉金丹之中凭空多出了一道热流,於气海之中,仿佛一轮初升的旭日, 焕发出灿灿光辉;便是身上的气力,也似乎比先前更加充沛。 福至心灵,一股明悟忽然涌上心头,陈阳忽而文施展了法相,只是这次凝聚出的搬山之神的外貌,又与之前有所不同。 高大神躯的手上,多出了两条缠著臂膀的白蛇,而其朝外吐出的蛇信则仿若道道烛火,外貌与传闻中的操蛇之神颇有些相似,重瞳一瞪,便射出两道金光。 显然,在炼化了烛龙之气后,陈阳的法相化身又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完善。 “到底是上古的神兽异种,即便是遗留於残蜕之中的气息,也有其他天材地宝难以企及的作用,无异於灵丹妙药,甚至还能从中悟出神通。”陈阳於心中暗道:“如此一来,炼化烛龙之气,至少省了我十年苦修。果然,想要增加道行, 只依赖按部就班的苦练,进展必然缓慢。” 几人炼化烛龙气息的成果並不相同,因此费的时间也不一致,直到三日后,所有人才算是正式將各自从烛龙处得到的残留气息完全炼化,各有所得。 將白蛇內丹取了,同时也不忘將脑玄龟捎带上,沿著进来的路线,眾人从白帝古陵之中退出,將这一方小天地重新交还给了其主宰。烛龙骨依旧被安置於那极高的白玉高台之上,静静地等待著下个来访者。 回去的路上,眾人顺势閒聊起了此番炼化烛龙之气的所得,发现都是在各人希冀的方向上获得了突破。 臂如,陈阳是法相化身得到了进一步完善,张玉琪是在剑术拳脚上有了明悟,苗月儿是修为上有了明显长进、胸中五气隱有朝元之势;尤宸溪是彻底恢復了体內旧伤、体格变得更加强健。 “这东西原来还有开悟的效果,我有预感,烛龙之气的作用还未完全体现。”陈阳感慨了起来,“看来那狼妖元神说的话,恐怕並非虚言·———茅子元, 或许正是凭藉烛龙之气带来的造化,而晓悟摩尼智慧,开创出白莲一教。” “不过,像这般神物,通常只是第一次使用时有奇效。”张玉琪可惜道:“日后若再用,便与寻常宝物相差不大,而隨著使用次数的变多,效果也会越发微弱。” “此番能有些收穫已经不错。”陈阳开口道:“耐受之性,本也是世间常理出了大龙潭,带著脑玄龟往回走,一眾丝又跑过来送行。那只幼年的白丝绒,似乎对沾染了烛龙之气的苗月儿更加依赖,跑过来抱住大腿,说什么也不肯將手撒开,仿佛跟定了她一样。 便连其父母,对这小丝狱的倔强也是毫无办法。在衝著陈阳等人叫唤几声后,转过身,便带著剩下的同族一道隱遁进了山林。 “看这模样。”陈阳望著苗月儿道:“那小傢伙的爹妈,多半是要將它託付给你。” “这小东西深通人性,颇有些智慧,根骨似乎不凡。”苗月儿也有些捨不得这小丝,提议道:“师兄,要不我们就留下它,也把它带回道场吧?” 反正抱续山已经有了许多精怪,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眼下陈阳也不在乎再多一只、又或者少一只,痛快地点了点头: “好,就依你。” 苗月儿欢呼一声,將小丝抱起,开心地转起了圈。 有了烛龙骨这般大的发现,尤宸溪自然想要儘快回山向扶摇子復命,同时也邀请陈阳等人一齐回太和宫,好再一次尽心尽力地招待,却被张玉琪所婉拒。 “我就不去了。”张玉琪道,“此番出来许久,我爹交代的事情也已办了, 不好继续在外逗留,我看,咱们不如就於此地分別,我这便要回信州去了。” 见张玉琪要离开,苗月儿有些不舍,陈阳却很是洒脱: “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下次再见。”陈阳拱手作別道:“此番辛苦玉琪道友了,援手之恩,没齿难忘。” “別光说好听的。”张玉琪笑著道:“下次若还有这等有意思的事情,你可千方记得叫我·又或者,说不定哪天我又在天师府中呆得烦了,来找你们时, 你们可不许闭门不见。” “这是自然。”苗月儿赶忙道:“玉琪姐姐可要常来做客。” “是么?”张玉琪促狭地凑到苗月儿跟前,颇有些深意地看著她:“你果真欢迎?” 苗月儿大窘之下,转过身去:“你——我不与你说了!” 陈阳莫名其妙地看著这两人,张玉琪在调戏了一番苗月儿后,似是冲淡了离別的伤感,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正色对陈阳道:“—仙剑派那边曾邀请你前去观礼,你可要算算日子,別忘记了。如今天师府与那边的关係有些紧张,我不便出面,这事只能由你自个前去。” “放心,我记著呢。”陈阳答道:“是用铁头龙王肚子里那块神石所铸之剑的开炉仪轨吧?也不知这次共炼出了几口剑,我自然是不会忘的。” “记得就好。”张玉琪放心道:“巴蜀那边的人虽然脾气臭了些,但是铸出来的剑確是难得利器,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三五斩邪剑的雌剑也还在他们手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收回———”张玉琪感慨了一会,又道:“好了,这次真要走了,就不劳你们相送了,有缘自会相见。” 言罢,也不等几人答覆,纵身而起,唤出斩邪剑,身形与遁光合二为一,化作一道划破天空的长虹,眨眼间便已远去。 陈阳站在原地目送了一会,便转身启程,返回武当山取行李,以早日回到抱续山,继续布置他的护山大阵。 多了脑玄龟与白毛丝的跟隨,前进的速度未免有些缓慢,但有尤宸溪的引领,也就是多费了两三天的功夫,便成功走出了神农架老林。 才刚来到武当山山脚,迎面便走来一队神色紧张的年轻道人。 他们来到陈阳等人面前,衝著尤宸溪行了一礼道:“七师叔—” 打了个招呼后,便站在原地吞吞吐吐,目光躲躲闪闪地看著搬山派二人,似是有些难言之隱。 尤宸溪皱眉道:“这二位是掌教真人请来的贵客,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什么好隱瞒的————有什么话,你们快快说来便是!” “是!”年轻道人一个激灵,连忙道:“回稟七师叔,是终南山那边来人了》 说著,年轻道人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补充道:“昨日,他们就在太和宫內面见了师祖” 第438章 琼云真人,普化神雷 第438章 琼云真人,普化神雷 陈阳心道这还真巧,龙虎山的人刚走,终南山的人就已经到了,武当看来成了个香饶饶,被两方互相拉拢。 不过,看眼前这小道士的模样,显然是恋著一口气,看来其中还有隱情。 终南山的人赶在上元节后来到武当,显然不是为了向扶摇子恭贺新春那么简单,小道士在眾人面前缓缓讲述起了此事经过一一这次前来武当的全真门人,由一个所谓琼云真人带队,此人相传是全真本代掌教的师妹,乃是道行高深的一名坤修,这次前来的自的,是为了邀请扶摇子及武当眾人,参与不久后將在终南山召开的“天仙大戒”。 这“天仙大戒”是全真三堂大戒一一也即“初真戒、中极戒、天仙大戒”的最后一戒,其认为:凡有性灵,莫不成真。而要成真,当遵初真、中极戒律,谨慎修行,至天仙大戒,则心地光明,德充道极,无戒可说,无律可持。如是“戒无不戒,不戒乃戒,戒无所戒,乃为真戒”。 听上去很口,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这是全真祖师自佛门处借鑑而来的理念,便连三堂大戒本身,也可与佛门的三坛大戒一一沙弥戒、具足戒、 菩萨戒划等號。故而全真的主张,乃是儒、佛、道三教合一,即以“三教圆融、 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为宗旨。 陈阳在回想的同时,一旁的小道士气愤地道: “那个琼云真人好生无礼!在太和宫大殿內做出副十分傲慢的姿態,对祖师颐指气使,也就是祖师性子隨和,没与这老妖婆一般见识!当著真武大帝的神位,她竟础逼人地质问祖师,为何不將炼魔洞內的异状告知於全真。真是好笑,咱们自家山门里的事情,几时容得这些外人过问?难不成,她还真以为全真是玄门共主么!” 尤宸溪眉头微皱,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只道:“无论怎样,炼魔洞的事情已经过去,倒是你们又跑下山来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老妖婆。”小道士答道:“她说什么因为炼魔洞先前的骚动,致使武当灵脉不稳,要我们下山四处巡视,提防神农架中的精怪趁机作崇。” “这————”尤宸溪有些不解,“那些因为炼魔洞的异状而受惊的精怪,师父先前已差遣我们去清理过一次,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了,为何又要派人下山?” “谁说不是呢!”小道士气愤地道:“我看,根本就是这老妖婆想要在祖师面前抖威风,非说什么或许有漏网之鱼。” 这么听上去,倒確实有些无理取闹的味道—-似乎武当掌教扶摇子,也要矮这琼云真人一头?还真是好大排场。 陈阳记得,全真、武当同为北方玄门的泰山北斗,向来没有谁隶属於谁的说法。怎么眼下全真派来的长老,却在这治世玄岳的太和宫里抖起了威风?这与他所知晓的事实並不相符,难不成,武当被全真抓住了什么把柄? “且由得她去说,左右她也呆不了多久。”尤宸溪道:“下山巡视虽然辛苦,但也是为了周遭百姓的福社,你们便当作是修行罢-须记住祸从口出,可不要再口无遮拦地说什么老妖婆了。那琼云真人毕竟是金丹修士,理当尊重。” “祖师也是这样说。”小道士回答:“我们又哪里是怕辛苦?只是觉得窝囊。” 尤宸溪安慰道:“我记得,你不久便要去受那中极戒了吧?到时也得在终南山上呆个百日,既然咱们有求於人,有些时候,该忍还是得忍。” 陈阳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原来武当是因为传戒一事才被拿捏。这传戒便等同於符篆三宗的“授”,事关玄门修士的普升与修为,不可不慎。像是一些单传秘授的道法,唯有通过了『天仙大戒”的人方能掌握。 戒律本身虽是一种限制,同时又可视作加持,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地修行, 比陈阳这般到处撞大运,总是要更稳妥一些。 既然是他们自家內部的事情,还是不要多嘴——·陈阳决定不去过问,而尤宸溪又好言安慰了一番小道士,陪著陈阳一行回往太和宫。 因为急著回山整备护山大阵,陈阳打算休息一晚,第二日便向扶摇子辞行。 谁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愿找他人麻烦的时候,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 当陈阳与苗月儿来到扶摇子为他们在太和宫中安排的住处,见到院中场景时,当即面色铁青。 只见他们本就不多的行囊被堆积在院內,而那住过几天的屋舍,则早已被另一伙人所占据。 ““.—-嘿。”陈阳忽然笑了,“师妹,看来咱们的行李也成精了,竟会自己跑到这院中来。” 苗月儿原本也在气头上,听到陈阳这番话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对自己这位便宜师兄如今已很是了解,知道这人真正生气的时候,反而不会大喊大叫,反倒会是像现在这般,表面上看似还有閒心说笑,其实暗中怕是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那些鳩占鹊巢的人,虽也是道装打扮,却与武当弟子有著明显不同,面色严肃而又古板,头顶月牙冠,脚踏十方鞋,身著深蓝色訥衣,服装看似朴素,质地却很考究。 想来,这几个应该便是从终南山来的全真门人。 不想让陈阳与这些人起衝突,於是苗月儿在陈阳身后以传音功夫小声道:“师兄,別与这些人一般见识,总归咱们马上就要回道场了,就当是他们帮咱们打包了行李.” 陈阳充耳不闻,只是转过头面色不虞地看向尤宸溪。 后者见到这形势,同样也有些发蒙,感受到陈阳眼神中的冰冷后方才回过神来,老好人般的面孔上也显出几分怒气,大步走上前喝问:“这地方先前已有他人落脚,是谁让你们搬进来的?” “是我。” 苍老的声音自院中响起,接著,一名头戴莲冠、鹤髮童顏的坤修自房中走出,不知此人究竟已有多少岁数,但面目却与寻常中年妇人相仿,神情十分高傲,仿佛不拿正眼看人,语气之中充斥著厌恶与不屑:“太和宫不是什么藏污纳垢之所,更不是那些顶著玄门名號的江湖败类所居之处,扶摇子心善,愿意收留那些宵小鼠辈,贫道眼中却揉不得沙子。速速收拾东西、滚下山去,否则,休怪我先礼后兵。” “琼云真人。”尤宸溪的话语中有著压抑不住的怒火,“此处客人是我的恩人,也是家师的好友,绝不是什么宵小鼠辈,还请你注意言辞!太和宫收留谁不收留谁,自有家师决断,容不得外人插手!” “放肆!”琼云真人冷哼一声,“你就是这样与前辈说话的?扶摇子是怎么教导你的?” 尤宸溪面色一僵,正要开口,却听身边陈阳悠悠地道:“我道是谁在这猜猜狂吠,还以为是谁家的狗没栓好跑了出来,原来是终南山的老仙姑啊——“” 陈阳身后的苗月儿听到这话,一下子没忍住,捂住嘴发出“噗”一声。 “邪魔外道,徒逞口舌之快!” 琼云真人听到陈阳的讽刺,面色一冷,含怒之下直接出手,將袖子一挥,祭出一柄璇光拂尘,朝著陈阳一划,骤然发出无数道五彩光圈。 “雕虫小技。” 陈阳稳稳噹噹地站在原地,面对著面前纷至咨来的五彩光圈,只手捏剑诀唤出八卦藏龙剑,只见剑身之上光芒大作,先是凝聚道道雷霆、隨即文有琉璃净火熊熊燃烧。 这柄以雷火加持的神剑,仿如游龙般在陈阳身边穿梭,先將那无数光圈绞碎,然后又一转头,笔直地朝著琼云真人刺去,要摘去那一颗大好头颅。 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必然是为了置对方於死地。眼下,陈阳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全真教內的重要人物,可谓一点也没有留手。 见八卦藏龙剑奇快无比,双眼难觅踪跡,晓得其中厉害的琼云真人这才不敢怠慢,將手中璇光拂尘於面前接连挥舞,不断画圆。拂尘顶端再度闪耀著五彩灵光,並逐渐凝聚为圆弧形状,从中散发出的极强吸引力,令得八卦藏龙剑的剑势一歪,隱隱有被收走的风险。 陈阳看得明白,这一招除却动用了灵宝本身之能外,也同时化用了太极拳理於其中,看来武当与全真確实关係不浅。 不过— “在我面前用摄取外物的法子?可笑!” 论及搬运法,不夸张地讲,当世恐怕没有几人可与陈阳相比。 而这捕捉、摄取外物的法子,他陈某人正是行家里手。 “著!” 陈阳一纸搬山神符拍出,当即唤出龙虎虚影,咆哮著主动冲入五彩圆光之中,瞬间便將其搅浑。 失去了制衡的八卦藏龙剑,锋刃再度闪起寒光,眨眼间与琼云真人的咽喉要害已经近在尺,这时陈阳口中的这位“老仙姑”才露出了惊骇的自光,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不在“玄门正统”之列、靠著偷鸡摸狗闯出名堂的方士门派,怎会有这等法力、这等剑术? 此时此刻,便算是后悔自己出言轻狂也已晚了。 眼见得就要血溅当场,斜地里忽然文飞来一柄铁剑,於电光火石间与八卦藏龙剑撞了个正著。 这剑带有一股微妙劲力,如一只看不见的手掌,一引一带,剑身微一拧转, 先是化去了八卦藏龙剑上的雷火,又令其准头跟著偏移,从琼云真人的脸颊旁飞过。那张有如孩童般细腻的脸上,先是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隨即又有丝丝鲜血不断流出。 可见,若叫这一剑中了个正著,后果就绝不是流血那么简单。 陈阳见八卦藏龙剑未能建功,只好带著遗憾地將其收回,隨即不满地看向另一侧,说道: “扶摇子前辈,你可是想要替这老仙姑拉偏架么?” “太和宫毕竟是我派重地,不易沾染血腥。” 墙角处走出一个身影,几日不见,扶摇子的面色竟显得有些憔悴,刚刚阻止陈阳的那一剑正是来自於他。虽然破坏了八卦藏龙剑的势头,但他那口上好的佩剑同样已经面目全非,正一寸一寸地碎裂成粉末。 “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望二位给我个面子,不要再斗下去了———” “道兄!”琼云真人回过神来,面上的悔意早已不见,先是露出喜色,隨后又催促道:“快与我一齐出手,擒下这左道妖人!” 听到她这话,扶摇子很是明显地嘆了口气,作出默然无语的模样。 “前辈也看见了,纠缠不休、取死有道的可並非是陈某。”陈阳面不改色、 重瞳中泛著寒光:“既然她亡我之心不死,也就怪不得我了——” 言罢,令八卦藏龙剑竖於掌心之上不断旋转。 扶摇子见苗头有些不对,赶忙道:“陈掌门,且听老朽一言!琼云真人常年在终南山中苦修,对於世事不甚了解,你不必与她一般见—” 陈阳並不理会,只令蓄势待发的八卦藏龙剑衝上高空,同时文以龙鬚法笔迅速绘製一道气符,口中高声喝道: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凭空无数道惊雷炸响,雷光隱隱勾勒成一座高大雄伟的宫闕,又被飞上高空的八卦藏龙剑所牵引,与其一同落下,雯时间,彷如天塌地陷——— 张玉琪所施展的五雷普化神符,先前也被陈阳看在眼里,如今临时模仿出来,倒也著实有著几分威势。虽然,即便他口诵神號、也还是未能请动普化天尊的法相蒞临。但这招声势,確实要胜过陈阳所掌握的其他雷法许多。 毕竟没有得授天师府的法篆,能有这般表现,已经不易。 “普化天尊——是天师符法?!”琼云真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竭力运起璇光拂尘以护住自身,“这等雷法,怎会被一个搬山道人所掌握?” “喉——” 见到这一记天雷將自己也囊括在內,扶摇子面上的苦涩之意更甚,他此刻只能以太极气劲护住自身,却再无法对琼云真人伸出援手,只有眼睁睁地看看雷霆天闕的落下,而琼云真人处的五彩灵光在那浩然天威下不堪一击、一触即灭—· 第439章 暗通款曲,无心插柳 第439章 暗通款曲,无心插柳 一雷之威,竟至於斯,耀眼的雷光將周围一切染成了银白之色,脑玄龟相互依靠著瑟瑟发抖,而幼小的白丝绒则更是捂紧了双眼,躲进苗月儿怀中。 雷光逐渐散去后,苗月儿的面色仍显得有些发白。 他们堆放在院中的行李倒是安然无恙,可见陈阳把握得极有分寸,不过后头屋舍却遭了殃,已经塌,甚至还著起了火。安顿在里头的全真弟子正朝外逃窜,这一切,还只不过是那道总司五雷普化神雷所造成的余波罢了。 陈阳施展的这一记雷法,总体上威能略微有些逊色,但也正因此,可更好地將其集中於一处。 此时此刻,琼云真人原本所站的地方,已被炸出个深坑,坑底躺著仿佛焦炭般浑身焦黑的人形,而那把璇玉拂尘也早已断折为两半,掉落於其身边不远。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一记由宝剑引下的神雷,便是千年精怪也遭受不住,但琼云真人到底是成名已久的金丹真人,竟还保有一口气,性命仍在。 陈阳见状,暗道这老贼的命还挺硬。秉承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理念,他唤回八卦藏龙剑在手,便要上前了结对方。 方才那一波,对於八卦藏龙剑而言亦有些损耗,暂时已无法用其施展剑术, 不过,面对这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就算是个手持利刃的三岁幼童,也能將其轻易了结,何况手头人命决计不少的陈某人? 唯一的阻碍,恐怕就只有—— 望著赤手空拳挡在自己面前的扶摇子,陈阳显得有些失望:“前辈,都这时候了,你还要护著此人么?” “陈掌门,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不要做得太过。”扶摇子虽然有些动摇, 终究还是坚定地道:“还是点到为止吧,琼云她能在方才那道神雷下存身,可见命不该绝—. “哦?”陈阳笑道:“是么?” 二人的话还未说完,坑底处性命很是顽强的琼云真人,已强行张开了口,相比漆黑的外表,那一口牙齿显得很是白皙,“扶摇子-他根本不是搬山道人, 是天师府来客!你竟瞒著我掌教师兄,在私底下与龙虎山的人暗通款曲,到底是何居心?” 显然,相比较败给出身草莽的搬山道人,还是败给同为玄门正统的天师府, 更能令琼云真人接受。 好不容易保住一条性命,此刻她却没有赶紧求饶,反倒呵斥起了一直在护自己的扶摇子。看得一旁的苗月儿连连摇头,心道如此蠢笨之辈,真是世上罕有——即便是再怎么不通世事,也不至於一点眼色都没有,莫非是仗著全真之势作威作福惯了,一点也不知道世事险恶? “五雷普化神符,是神霄十字天书上记载的绝技,迄今为止,除却神霄派掌门外,便只被天师府所掌握”琼云真人歇了口气,又道:“如今神霄派对天师府马首是瞻,两家几可视作一家—武当门人同样受我教大戒,如何能与龙虎山勾连,並放任此人对我动手?你还不速速诛杀此小贼,莫要自误!仔细武当基业坏在你手!” 听著听著,陈阳反倒放下了持剑的手,目光玩味地看著扶摇子。 对方在琼云真人开口后,面色就在青与白之间不断变幻,最后一咬牙,终於还是决定出手,却不是袭向陈阳,而是回身隔空一掌打在了琼云真人身上,令其闭上了那张碟碟不休的臭嘴。 “老货欺人太甚!若不是你有个好师兄,我岂能容你到如今?” 一向淡然的扶摇子,眼下也是动了真怒,新仇旧怨一起算,他又挥出一掌, 將从地上尸身中射出的金光捞在手中,低头看去,乃是一点米粒大小的凝实灵光,此物当然便是琼云真人的金丹。对於金丹真人而言,便是肉身的生机断绝, 只要能令此物走脱,也可落得个鬼仙阴灵之身,扶摇子自然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他轻握住金丹,手掌顺势向前一震,浑厚气劲已將其化为星星点点的粉。 即便是將琼云真人打得魂飞魄散,扶摇子却仍然余怒未消,面上残留著杀气,鼻息亦很是粗重。 “前辈下手果然利落。”陈阳缓缓地將八卦藏龙剑归入鞘內,收在袖中,然后道:“这老虏婆的个性又臭又硬,若在我面前,早死了千八百回,也就是前辈有容人之量,才叫其敢在这太和宫內放肆。” ““.——·令陈掌门见笑了。”扶摇子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这廝虽然徒惹人厌,但在全真也算得上一號人物,我不得不稍作忍让。只此番她若不死、必然要搬弄是非,既然忍无可忍,也就无需再忍。” 武当门人长於剑术、拳经,而受那三堂大戒对於习武天赋不够的人而言,亦不失为修行上的一条出路。武当门人极广,扶摇子作为一派之长,牵扯太多,有时不得不为他人考虑,自然不像陈阳一般逍遥自在。 现下,因为琼云真人的愚蠢,武当已面临与全真翻脸的风险。但即便不遥这一时之快,在今日之事过后,两派的关係必然也难以像之前那般和睦。既然如此,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扶摇子思付了片刻,对陈阳道:“因为这蠢货,反倒险些与陈掌门生了嫌隙,老道实在是糊涂了只可惜,这事过后,我派弟子恐怕再不能受那百日圆满三堂大戒了” “既然不能受戒,不如考虑一下授篆。”陈阳立即便听出了对方话內的意思,顺著话头道:“我先前拜访龙虎山时,也曾见识过符篆三宗的授篆大典,其中玄妙,当不在三堂大戒之下何况这戒法本就是全真祖师仿照佛门三坛戒法而立,究其根底,並非我中土玄门的仪轨。” “我亦久闻天师授篆的大名,可惜无缘一见。”扶摇子装模作样地嘆息道,“且先前又拒绝了玉琪真人,如今只怕是——“ 陈阳心道,张玉琪费力也没做成的事,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反倒叫他陈某人帮忙办成了—这莫非就是所谓有意栽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如此一来, 她倒是又欠自己一个人情,就算是扯平了偷学总司五雷普化神符一事吧! 想到这,陈阳笑道:“这有何难?我与玉琪真人有些交情,便修书一封交予前辈,做个说客便是。” “如此甚好!”扶摇子来了精神,皱著的眉头得以鬆开,“既然宸溪也与玉琪真人相熟,此番便让他携信去龙虎山拜访张天师吧。” 尤宸溪被先前场景震惊,眼下正魂不守舍,听到扶摇子谈到了自己,连忙开口应承:“是,弟子领命!” 说到这,二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仿佛先前的些许不愉快並不存在。 苗月儿在旁看傻了眼,心道人都说欢场女子本性凉薄、最是无情,扶摇子前辈另结新欢的速度却也不慢,地上琼云真人的户身如今都还没有凉透,就已在和陈阳商量如何搭上天师府。 果然这掌门掌教的位置,就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先前下手太重,倒是可惜了这处院舍。” 陈阳看向残破的院落,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那些面色惊惶的全真门人身上,令得后者心中发凉。 此番带队者只有琼云真人一个,如今她已身死道消,剩下的人难免进退失据。 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羞辱自己的毕竟是那琼云真人,陈阳到头来还是没有做出杀人灭口的勾当,而是选择令武当彻底与全真分道扬,毕竟这也事关二、 三十条性命。 陈阳吩附道:“尔等速速返回终南,將此地发生的事情原样告知给你们掌教,顺便替陈某带句话一一叫他好好约束自己门人,出门在外,记得谨言慎行!” 扶摇子的態度也很是冷淡,只在旁示意道:“请各位早日下山吧。” 全真门人的行李也因屋舍的崩塌而损毁许多,此番回山必然有许多波折,但此刻已经无人在意。毕竟能保住一条性命,就已十分难得,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匆匆忙忙地抬起了琼云真人的尸身,下山离开了武当,沿著原路往回赶。 由於事关重大,陈阳也没有怠慢,借来纸张,勘酌字句,讲明白了此事经过,亲手写下一封书信交到尤宸溪手中,后者稍作准备、也跟著下了山,星夜兼程地朝著信州而去。 陈阳仿佛已能见到张玉琪在拆开信后的发憎模样,轻声笑了笑,隨即心中文有些忧虑。 这次来武当,他本是为了保障自家道场的安全,前来寻找镇山灵兽,结果平白无故地文与全真结怨。只是事情都已做下,倒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但凡换上任何一个有脾气的人,都不会在那时忍气吞声,说来也算是这琼云真人劫数临头、霉星高照,接连做出许多迷惑之事。 算了,既然要防备齐仙盟,何妨又顺带著多防备一个全真? 陈阳自认已经尽力压抑脾性,也试著收敛锋芒,只奈何世事弄人,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既然两相都是多事之秋,陈阳也就顺势告辞,不再在武当山上久留,带著苗月儿一路游览著回到了抱犊山,路上又好生看了看这玄的风景。 当他们赶著车回到道场的时候,已是正月末,抱续山上的积雪基本已经消融,道路重又变得畅通。 还需要再调教一番脑玄龟,故而陈阳並没直接將其放於抱龙湾,而是一齐带上了山。 搬山填海术,內中囊括许多方术、机关、甚至於药物的配置之法亦有涉猎, 绝不仅仅只是些手上的功夫。 其中,用於驯养灵兽的秘法,也是一门秘术,自先代祖师所传下,在此不便细述。笼统地讲,此物是一种混合了符水而製成的糯米糰子,用其饲养灵兽,可令灵兽驯服、增进智慧神通,並与饲者心神相通,是种驯化野物的利器。 其实搬山派很多样物事都与糯米有关,此物不仅能製成克制粽子、拔除尸毒的黑驴蹄子,本身也是五穀之中的精华,富含阳气,因其极强的粘性,可吸附住邪气与污秽,甚至还可收拢生人被惊散的魂魄。於吐逆不止之时,只需用清水研上一碗,饮下后便有奇效。 以往要用到糯米的时候,陈阳都是亲自去往米行,挑选那些成色足够精良的糯米。眼下他有了道场,便也在后院开了块田地,专用於种植糯米,平日里也是以甘露混合过风洞的泉水进行浇灌,在悉心照料下,前不久已经收穫了一批,如今正好用上。 经过了这一段日子的来回奔波后,为驯养灵兽,也为了布置护山大阵,陈阳算是老实了好一阵,平日里除却练功修行外,便是忙活他的正事,就连半步也未曾离开过抱续山。 由於地处偏僻、又极是险峻的缘故,搬山派的这座道场並没有什么香火。好在陈阳等人,原本也不靠香火钱与施捨过活。 再加上有参王的存在,道场后院的土地算得上是少见的肥沃土壤,地里的產出不仅可供给道场眾人所需,甚至还有吃不下的剩余。 丘胖子自从晓得了陈阳的厉害后,便一直很是殷勤,加之手头又多了採矿的生意,经常需要陈阳点拨,不仅担下了道场的扩建事宜,每逢初一、十五,无论有多繁忙,必定亲自前来上香,只因先前的大雪而中断了一段时间,雪化之后又立即恢復。平日里道场眾人的吃穿用度、生活所需,都是由他送来,確实十分尽心。 这一日,丘胖子恰好又来到了道场,而陈阳则因为前不久终於將护山大阵完成,心情正好,也就多与他聊了几句。 话里话外,见到丘胖子似乎有些难言之隱,陈阳便询问道:“看你这发愁的样子,莫非矿场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仙长果然慧眼如炬。”丘胖子赔著笑脸道:“倒不是矿场的事—-是小人家里有个孩子患了病症,虽服了药,却久不见好,因此有些忧心,又不敢为这等小事烦扰仙长.” “人命关天,哪里有什么小事?”陈阳起身道:“既然郎中看了也不见好, 想必不是什么常见病症,索性今日有空,便跟你回家去看看吧。” 第440章 漏网之鱼,皮影王 第440章 漏网之鱼,皮影王 老话说得好,日行一善,功满三千,而功德对於修行之人来说更加重要。 得道长生,本就是犯忌讳的事,若不多做点好事积累些福报,只怕运势不得长久。 冥冥之中,到底有没有天意,又或者因果报应是否真就那么灵验?其实並不好说,毕竟以陈阳如今的道行,也就只对天道、人道、以及自身运势有模糊的感应,远不如观星寻龙看风水时那般直观。 他不像那些话本小说里的大能,掐指一算就能知晓过去未来。但也知道,多做些有利於生民的事,旁的且不说,至少会有人道庇护,即便不能逢凶化吉,也能少倒些霉。 陈阳的到来,令丘胖子十分振奋,不仅大开中门,还將一家老小都带出来迎接。 上至七八十岁的老母,下至嗷待哺的幼儿,都於微寒的风中列队出迎。如此隆重的架势,却令得陈阳並不开心,反而痛骂了丘胖子一顿,责备其无端端地兴师动眾。 陈阳本就不爱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先催促这些家眷回到內宅,接著,便跟著丘胖子来到了那名患病的孩童处。 丘胖子此人风流成性,好在他虽喜欢招蜂引蝶,却並不始乱终弃,至少会给別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但妻妾一多,子女必然也多,光是目前有名有姓的就有十多个,待得这傢伙年老之后,庞大的家產该怎么分也是个问题。 不过,现在还远没到该操心这事的时候。 患病的孩童是丘胖子的四老婆所出,排行第十一,如今正好三岁,生得虎头虎脑、十分壮实,所以有个小名唤作“虎头”。 以往,这丘虎头在后宅中不是逗狗便是追鸡,除却吃饭睡觉外,几乎没有片刻安静。现如今,他却是呆呆傻傻的地坐在床铺上,戴著个虎头帽,穿著身红布小袄,两眼呆呆愣愣、发散的目光也不知道在看哪里,嘴角还时不时流下道口水,无论旁边的人说什么,都没有半点反应。 丘虎头的巨大反差,可急坏了他的生母,也即是丘胖子的四夫人,每日里除却求医问药外,茶不思饭不想,只围著自家宝贝儿子打转,连带著面容也变得憔悴了许多,也就是今日为了迎接陈阳,才稍微梳妆打扮了一下。即便如此,精致的眉眼间仍有著一股拭之不去的忧鬱。 当看陈阳的面,她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久闻陈仙长神通广大,求你开开恩,救一救小儿吧!” “先起来,我最不喜別人跪下磕头。” 陈阳示意丘胖子將四夫人扶起,继而步到丘虎头的床边,伸出手在其眼前晃了晃,果然没有半点反应。 隨即文伸出手,为其诊脉,因小儿寸口部位短小,不能容三指以候寸、关、 尺三部,故在切脉方法上,採取“一指定三关”法。 陈阳诊了会脉,便放下手,一旁的丘胖子与四夫人则面露期待之色地看向他,志芯地道:“仙长,我儿他究竟—“” “脉息六至,为平脉。”陈阳答道:“这孩子並非是染了病,小儿魂魄不安,只怕是被什么东西衝撞,惊走了魂魄,才显得这般呆傻。” “这该如何是好?”四夫人虽没读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字,却也知道魂魄於人而言有多重要,当即身子便软了半边、红了眼眶,“我苦命的儿啊———” 丘胖子见陈阳推测出了病因,忙问道:“道长,那虎头可有救么?” “有救。”陈阳点了点头,肯定道:“生魂离体只要不超出七日,痊癒后稍加调养,便无大碍。” “今天正好是第七日!”丘胖子著指头算了算,惊呼道:“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说到这,他又有些庆幸自己赶著雪化后上了趟山,请来了陈仙长。若是再晚上个半天,怕是就悬了。 叫魂这事並不算难,隨意叫个有些道行的巫婆神汉也同样做得,陈阳刚开窍的时候,就曾为绿萝做过一次同样的事,彼时其正是被鬼气所冲而患了急症,那时魏国公府尚在,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陈阳取出隨身带著的一小袋糯米,令丘虎头仰面躺下,取其一道气息归入糯米,接著又令其生母在旁叫其小名,好引导散去的魂魄先回归至这袋糯米之中, 到时,只需將糯米煮熟了餵给孩子吃下,便能令其恢復。 本不是多困难的事情,有陈阳法力帮忙牵引,只要丘虎头走失的魂魄没离开这欒川县城,至多半香的时间,怎么也该將魂喊了回来,然而四夫人哀哀切切地叫了近一柱香,外头却没有半点反应。 “......”” 陈阳沉默著,眉头在不经意间皱起,“不对劲,事情恐怕有些麻烦。” “哪里不对?”丘胖子下意识地哆嗦道:“仙长,你可別嚇我——” “这孩子的魂魄恐怕不是被衝散的—”陈阳说道:“而是被什么东西给拘了去,如今叫是叫不回来了,只得出门去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陈阳有些道行,却也不能凭空造出副魂魄。 欒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走丟个人倒还好说,如今被拐走的却是幼儿的魂魄,这又该往何处寻? 心中的不安油然而生,丘胖子见陈阳都认为此事麻烦,知道自家这小儿多半是保不住了,饶是他性子沉稳,难免也因伤心而红了眼眶。 “唉——你还是看开些吧”丘胖子望向泣不成声的四夫人,安慰道:“虎头这病怕是—“ “老爷!”四夫人哀豪一声,与丘胖子抱著哭作一团。 “先別急,我只是说有些麻烦,並非不可救。你们若想救这孩子,先別在这干豪,仔细听我说话。” 陈阳淡定地道:“你们先想想,这孩子患病之前,是否有见过什么生人,又或者触碰过什么新鲜物件?” “虎头才这么点大,平日里都是在后宅玩耍,由我和乳娘带著,从未见过什么生人—————”四夫人努力回忆了一番,皱著眉头道:“不过,若说到新鲜物件, 不知道皮影算不算?” 皮影? 陈阳立即道:“那皮影还在吗?拿来我看。” “在呢。”四夫人慌慌张张地起身,在床头一阵翻找:“?先前还是放在这里,怎么如今却—” 翻箱倒柜,与一眾丫鬟婆子找了半天,就差將地砖也给掀起,无奈一无所获,只好羞愧地道:“仙长,也不知怎的,那皮影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丘胖子在旁急道:“哎呀,你们这些人,怎么连个玩物也找不到?” “你不必责怪她。”陈阳睁开重瞳法眼,四下查探一番,已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跡,基本有了把握,“若我所料不差,你这孩子的魂魄,正是被人做法借著那皮影拘了去。” 他又用手指向窗台的缝隙,“那皮影也不是消失了,而是自己偷偷跑了,痕跡尚在。” 丘胖子凑到窗台边,眯著眼晴左看右看,无奈没有陈阳的那一对招子,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既然陈阳如此说了,丘胖子当然相信確有此事,便问道:“仙长,那该怎么办?这皮影·——也不好找啊。” “皮影是从哪来的?” 见陈阳如此说,丘胖子忙看向四夫人,后者则道:“那日有个耍皮影的从门边路过,前来討水喝,管家看他有些年纪,便施捨了他一顿饭食。他为答谢一饭之恩,便留下了个皮影,最后却被虎头给拿了去———“” “那耍皮影的姓甚名甚,在哪落脚,你可曾知晓?” 四夫人回答不上来,便找来管家,后者知道厉害,老老实实地道:“那一日並未细问,只知道这老汉姓王,是山东人士———“” “有道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平日里常嘱咐家人,若碰到有难处的人,儘可能帮上一帮,便是送上一份热茶热饭也是好的。”丘胖子嘆息道:“未曾想, 却为小儿招来了如此灾祸·—..” 借用他人善意而下手的贼人,最是可恶,而陈阳心中也明白,恐怕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而起,先前白莲教的漏网之鱼,便是个叫“皮影王”的。 陈阳还记得因体內白莲大佛的残留气息,曾暴露过大概方位,对方恐怕是因此而趁机找上门来,在周围打听消息。 “这贼廝我不去找他,他倒还自己送上门来了。”陈阳暗骂一声,也动了些火气,他知道,像这等偽装成江湖卖艺人来隱藏身份的奇人异土,行踪最是诡秘。光凭打探消息,绝难找到其踪影。解铃还须繫铃人,丘虎头的失魂症,终究还是要先找看这皮影土,方能解决。 既然如此,也就不得不多动用些手段。 时间紧迫,陈阳再顾不得细说,取出纸笔匆匆写出两张灵符,隨后迎著风、 顺势一拋,当符纸落地的时候,已变作一青一白两个搬山纸人,也不需陈阳吩附,两个傢伙趴在窗台边,细细地分辨了一番皮影逃走时留下的痕跡,白色的那个还仰起头来嗅了嗅气味,接著,便顺著窗台间的缝隙了出去。 “跟上。” 见陈阳从大门內走出,不紧不慢地跟在搬山纸人后方,丘胖子一合计,终究不好让陈阳独自一人,再加上拳拳爱子之心,也就拋下心中的畏惧,纠集了十几名精干的家丁护院,拿著棍棒也追了上去。 於是街上就出现了这样一番景象一一指头大小的两个纸人在前头开路,穿著一身道袍的陈阳则以看似安步当车、实则迅疾如风的步伐跟著走,而一群手提棍棒的彪形大汉则紧紧咬在后头。 眾人就这么走看,一直到走出了欒川城,来到曾经的老城隍庙时,方才停下。 城隍,大多为玄门、庙堂所敕封,是守护一方城池的正神,大多由某地的功臣英雄来担任。 欒川新的城隍庙早已修好,坐落於城南,乃是一座三进三开的大院子,城隍爷的真身在前些年也早就迁了进去。丘胖子至今还记得,当时为了搬动那一尊用石头刻成的城隍像,动用了十余名结实汉子,这才將其从老庙抬出,后来其中还有人因为过於劳累而吐了血。 没了城隍爷,这一间老庙便逐渐废弃,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打理,逐渐地就变成了乞弓、游民的聚集之地,虽说四处漏风,但好岁还有片瓦可以存身。 於寒冷的冬日,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便是在这里度过,四处还可见到熄灭后的火堆,空气中隱隱泛看一股臭味。 搬山纸人带路到了这里后,便不再前进,晃了晃身躯,令符纸无风自燃,隨即化作两道轻烟,於烟雾中又变成了一龙一虎的虚影,咆哮著衝进了主殿,令得殿內爆发出阵阵耀眼的灵光。 紧接著,一个身影衝破了与户纸,狼狐地跌入了儿內。 灵符所化的龙虎,一个正盘在他的身上,虾一个则狠狠咬住其一条腿,令其在重下,几乎动弹不得。 “如何?”陈阳对那倒在地上的身影道:“这搬山符的滋味还不错吧?” 地上的身影勉力抬起头来,露出一副亢老的面孔。 暗褐色的皮肤十分粗糙,脸上满是风刀霜剑留下的沟壑,他看向陈阳,一阵咬⊥切齿,“是你—-踏破铁鞋无觅处,总算叫我找著你这贼子了!” “看样子。”陈阳见状,说道:“你果然就是白莲教的漏网之鱼,那个叫什么皮影王的护法?” 皮影王也不回答,而是双手合十、虔诚地仰面祈祷:“明尊在上-保佑弟子人日可送替教中压弟报仇雪恨— “还有其他人呢?” 陈阳转过头,一阵左右张望,“白莲教的人不是很多么?我记得,你还是专门负么与齐仙盟弗系的人,怎地来找陈某復仇,却连一个帮手都不带上?难不成齐仙盟见白莲教总舵覆灭,见无利可图,所送把你也扫地出门了?” “对付你,何须他人草力?” 还在地上的皮影王无视了陈阳的调侃,取出了隨身携带的傢伙事儿,正是一整套由皮影製作而成的仙人,总共有十二个,所送又被唤作“玉虚十二仙” 第441章 番天印,追击 第441章 番天印,追击 “广成子使起番天印,宝印起处疼煞人— 骤然响起的唱腔里,皮影王將手中物事一甩,以手指同时架住六七根杆子, 操纵著“广成子”,祭起“番天印”,朝著陈阳当头砸下。 这玉虚十二仙,乃是皮影戏《封神演义》中的人物,相传为玉清元始天尊的十二位亲传弟子,个个都是法力高强的仙人。但这《封神演义》毕竟只是小说家言,其中的故事情节也经不起推敲,若是正儿八经的广成子在此,陈阳现在早就溜得没影,更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观望这皮影王的法术。 番天印,相传是一面刻有“翻天”二字的先天灵宝,为元始天尊所赐,是九仙山桃源洞的镇洞之物,亦是广成子最为趁手的法宝。传闻当年共工怒触不周仙山,有一段被撞断的山崖被炼製为了此物,看似小小一块,实则奇重无比、无坚不摧,任凭你大罗神仙,也吃不消此印一砸,轻者脑浆进裂、重者魂飞魄散。 陈阳眼前的“广成子”是皮影戏中的人物,而其所用的“番天印”,自然也只是皮影剪裁出的货色,威能自然不能与原著中相比。只见一道红光从“广成子”手中祭起,继而悬於半空,在牢牢锁住了陈阳的脑门后,仿若一颗陨石般砸下,声势倒是惊人。 “天地玄宗,万然本根——” 陈阳见状,运起金光咒护身,“番天印”狠狠砸在他头顶的金光上,令那有如实质的灵光出现无数裂痕,轰然破碎。 接著,受到金光咒阻拦的“番天印”不过微微一顿,又再度落下,直要將陈阳的大好头颅打个粉碎。 “有点意思。” 陈阳见金光咒被破,倒也没有多慌张,毕竟对方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仅一只手掌便至少捏了六七根杆子,將那皮影操纵得比真人还要灵活,显然是有些手段的,若是个银杆蜡枪头,使出的绝招连这护身之法都破不去,未免太过无趣。 此时此刻,无论是施展符法,还是祭出其他法器护体,都有些来不及,而看似无路可退的陈某人,微微睁大重瞳法眼,面色在瞳中金光的照耀下更显冷漠, 平平无奇地將手掌伸到面前,一捞一授,竟令这“番天印”从身边擦过,重重地砸在院中地上,留下一个数尺深的土坑, 眼前的『番天印”,並非是什么灵宝,而是以皮影为载体而施展的法术,本质是种法力,既然如此,便可以化劲之法將其拨开。先前在武当见到扶摇子运用此招后,同样喜好拳脚的陈阳便一直有心模仿,私底下也练习过几次,眼下终於成功地用了出来。 虽然心中很是振奋,面上却仍是强装淡定。 陈阳右手一挥,將掌上残余劲力甩去,微侧过头看向皮影王: “还有什么招式?你便尽数使出来吧。” 见陈阳轻描淡写间,就破去了自己的拿手好戏,皮影王样貌没什么变化,额头上却冒出了些虚汗,也顾不得擦拭,双手连动下,令那『广成子』擎剑在手, 朝陈阳扑去。 皮影王也算是个老江湖,他从方才的那一招看出陈阳也懂得太极拳理,自知脱手的法术对其起不了多少作用,便选择了近身斯杀。这“广成子”的宝剑也是皮影製成,外表朴素、並无多少装饰,幽蓝的剑锋却闪炼著点点寒光,还未触及陈阳身边,便令后者感到一阵森冷阴气扑面而来。 “原来此物是以人的精魄填充、炼製而成,虽然套了个仙人的皮,本质却如同鬼魔。”接连躲闪几下,不过三五合,陈阳已看出了这皮影的真相,“这驾驭皮影之法,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驭鬼之术,怪不得能有这般灵动。” “这等货真价实的魔道行径,便连我搬山派也看不过眼——”陈阳心道,“怪不得旁人將白莲教称为魔教,看看这都收留的是些什么人,做这等缺德带冒烟的事,也不怕挨天谴?罢了,今天也算是此人的报应到了。” 陈阳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做不出这十足的小人行径,要他为修行法术而残害无辜百姓,那是万方不可能的。 脚步一转,与“广成子”擦身而过的同时,陈阳的袖中忽然闪出一道青光, 之后,“广成子”的外表先是出现一道清晰的裂痕,接著整个皮影又从裂痕处缓缓分为两截,陈阳则早已持剑在手,左手以剑指缓缓从锋刃上擦过。 “陈某倒也略懂些剑术,比你这皮影似乎强上些许。”陈阳望著面如土色的皮影王,调侃道:“广成子不过如此,你还有什么高招?不如儘快使出来吧。若是实在不行,要不將玉清元始天尊也叫出来应付一下?” 寻常道人,又哪里敢拿三清道尊开玩笑?显然,面前这搬山道人非比寻常, 手底下还颇有些功夫,皮影王原以为陈阳是抱得佛门大腿,因此,虽被白莲大佛击伤,仍得以从摩云之战中全身而退。 眼下看来,似乎並非这么一回事。 这也不怪皮影王,毕竟先前眾人攻山的时候,他为了与齐仙盟联络、並不在山上,自然也无从知晓,陈阳其实在覆灭白莲教总舱一事上,很是下了番力气, 功劳可谓数一数二。 见自己显然不是陈阳对手,皮影王心中也便失去了战意,他並没有如陈阳所说的那般继续施展法术,而是只將这“玉虚十二仙”开了个头,隨即將操纵皮影的杆子一丟,转身就逃,將方才的豪言壮语完全忘在脑后。 “想走?” 陈阳见皮影王想要脚底抹油,冷笑一声,將八卦藏龙剑祭起,正欲飞剑取其首级,却见皮影王一边跑,一边將其手头的皮影一股脑全丟了出来一一什么杨家將、玉虚仙、水滸三国—有名唱段里的角色应有尽有,已都被这小老头拋出, 並度了口灵气进去,以阻碍陈阳的追击。 一时间,重重叠叠的人影,几乎填满了这座本就不大的院落。 这些个皮影纯粹只是样子货,甚至於连阻碍八卦藏龙剑都难以做到,如窗户纸般被轻易洞穿。但皮影王成功藉此混淆视线、又以皮影上的相同气息为自己遮掩,施展出道法,消失在陈阳面前。 漫天碎皮如同纷飞的雪,洋洋洒洒地落下,也不知到底被划烂了几块, 陈阳见失去了皮影王的踪跡,心中不忿,正打算驭起八卦藏龙剑,再杀它几个来回以发泄怒气,却在其中一张皮影上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一股气息,於是停下剑,將其捞到手上。 低头看去,只见这皮影是个三寸高的娃娃,白白嫩嫩的模样,穿著个红肚兜,倒也有些可爱。 “看来,这贼子设法將那孩子的魂魄拘了来,却还没来得及动手炼製·周围还有其他类似的,只怕是以相同手段采来的生人魂魄,还真害人不浅。” 正在陈阳確认情况的时候,只听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丘胖子带著若干膀大腰圆的壮汉,手提木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仙长,我带人来助阵了!唉,这是———?” “来得正好。”陈阳將皮影娃娃交到丘胖子手中,“拿好了,你儿子的魂魄如今就在这皮影里头,你先將这东西带回去,放在他身边,便可暂时稳住病情。 还有另外的这些皮影,也是被那妖人设法拘来的魂魄,你也帮我先看著,我自会处置。” 交代完了事情,陈阳又道:“那贼人有些伤势,如今跑不了多远,为免他继续作恶,我得先將其收了,再来救治那孩子。这事你们就帮不上忙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完,陈阳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遁光划过半空,寻觅著皮影王的气息,朝著西北方向追去。 丘胖子仰头看了一会,隨后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捧起封有生魂的皮影,朝著自家返回。 这次他虽然没帮上任何忙,倒也確实有些收穫,至少孩子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第442章 追踪法,师徒之约 第442章 追踪法,师徒之约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陈阳借著怀中灵符,寻觅著皮影王的踪跡,这是他近来琢磨出的新符,名为追踪符。只要认识了对方的气息,便能凭藉著啸风真君的嗅觉,寻觅其大概方位。说句不客气的,那皮影王虽是通法者,却似乎不怎么爱洁净身体,身上那股了般的味道,比之寻常跑江湖卖艺的人士,还要更加明显。 世间的灵符虽有千方种,但要么用於催动灵气变化,要么用於召神劾鬼,或者兼而用之,总之,无非是动用此二者的媒介。 陈阳心想:“若是还呆在原地,用同样沾染了气息的皮影隱藏自身,或许还不会这么明显·让你先跑又如何?跑的再快,却快不过陈某的適光。” 正是遁法之间亦有差距,服下了灵雾草所炼灵丹,陈阳的脚程已快出寻常修士太多。 仅一刻钟的功夫,陈阳就在欒川城外追上了皮影王,后者此刻不知施展了什么法术,竟变成了一条癩皮狗在路上埋头狂奔,见眼前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便伏低身体打算钻將进去,结果头还没探入其中,一口神剑已经从天而降,锋刃朝下地钉在它的面前。 “汪!!” 皮狗先是一惊,而后夹紧尾巴,朝著八卦藏龙剑一阵吠叫。 陈阳此刻才轻盈落下,单脚踩在剑柄上,俯视著面前的癩皮狗,含笑道:“好端端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做狗?道友的喜好还真別致—-你不必装蒜了,样貌改变虽易,气息却做不得假。” “.—你这后生果然有些本事。” 见陈阳已然识破,皮影王索性放弃了偽装,只见得那条“皮狗”人立而起,又用前爪揪住自己脖颈下松松垮垮的表皮,紧接著用力一扯,便將这满是疥疮的狗皮扒下,露出內中的僂身影。 “让我猜猜—..” 陈阳望著对方,道:“你孤身一人前来,想必是为的打探消息,寻觅我道场所在若不是你拘走了那丘家小儿的魂魄,还真不一定能发现你的行踪,也確实有些本事。” “原来如此,我说好端端地,怎会有阴灵突然打上门来..”皮影王明白过来,狠狠地道:“原来是在那小儿的事情上出了差错—若不是他的生辰八字正適合炼製我一件宝贝,也不会就这么败露——.“ 其实这人也算是小心谨慎,还特意装作过路行人,被请进屋內后才藉机下手。如此行事所背负的因果业力,与强行拘人魂魄大有不同。只是做多了孽,难免遭到报应,到底还是犯在了陈阳手里。不过,陈某人今天若不是起了一念之仁,也不一定就能发现他. 正是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我那道场地处偏僻,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为了避免他人打搅,今天还是得將道友留在这了。” 见陈阳已经杀到跟前,皮影王情知今天再难逃脱,索性豁出去与陈阳再做过一场,这一次,却不再用皮影与陈阳对阵,而是反过来,將手头剩下的皮影附到身上,如同画皮。只见其身披八卦紫綬衣,一手持阴阳镜,一手持水火锋,正是太华山云霄洞的『赤精子”。 照这么看,封神演义恐怕是他的拿手戏码,这所谓阐教十二金仙唱的是十分熟稔,反而是白莲教的弥勒、明王、无生老母,连个影子都没见著。 “赤精子”將手一挥,阴阳镜中进发一道宝光直射陈阳,相传此物共有两面,阴面为白,阳面为红,以红光照人则生,以白光照人则死。也不知以皮影的形式展现出来,又有几分威能? 但既然有些危险,那陈阳是决然不会用肉身硬接的。 以陈阳的家底,虽然比不过修行界那些积年的名门大派,但却比这唱皮影的要丰厚多了一一谁还没有宝镜了? 胸口灵光亮起,陈阳祭出朱雀辟邪镜,以宝镜对宝镜,以神光对神光。 辟邪神光与阴阳镜所发神光,於瞬息间相互碰撞,显然辟邪神光的威能更高一筹,未过多久,就已將阴阳镜逐渐压制。 朱雀辟邪镜本就有克制妖邪之效,对於以生人魂魄炼製的邪物,天然便有著优势,镜身所发神光將阴阳镜的光芒一寸寸抵回去后,便將其洞穿、化为灰烬, 接著去势不减,光芒延伸至“赤精子”的胸前,將法术破去。 赤精子”的外表先是一阵模糊,重新又变回了皮影形状,色彩较先前更暗淡许多。 法术被强行破去,令皮影王当即遭受了反噬,体內气机素乱下,喉头一甜, 仰天喷出一道血箭。 “不过如此—” 见其不堪一击,陈阳也就熄灭了再看看剩余几个『十二金仙”的心思,手一扬,八卦藏龙剑化作寒芒飞过,已將那颗满是白髮的首级摘至掌中。 无头尸身先是呆呆僵立片刻,而后向前跪倒於地,鲜血从脖颈处涌出,流得满地都是。 將一张绘有龙虎符图的搬山伏魔符贴在这首级的顶门处,以镇封残魂,陈阳收起剑身未染上一滴血的八卦藏龙剑,施施然往回走。 临走前,还不忘將那张有著幻化之用的狗皮也给捎带上。 “仙长怎么还没回来?” 眼见日头西沉,纠集了一眾家丁回到本宅的丘胖子不禁有些忧心,他可记得陈阳说过,待得过了今天,虎头的病可就没得救了—也不知道,是过了今夜子时,还是过了发病的时辰? 虽说他妻妾成群,子嗣却有些单薄,膀下带把的除却已快成年、如今在洛阳读书的长子外,如今只有虎头这么一个,不得不多加重视。 回头看了一眼比自己更加上火的四夫人,后者正哭哭啼啼地抱看丘虎头,一对杏眼肿得像是桃仁,丘胖子只得上前安慰:“急也没用—-仙长既然说了能救,便必然会將虎头救回来,你已一天水米未进了,不若先將他放下,去吃些东西..” 四夫人摇摇头,只是不依,丘胖子还有其他孩子,但她却只有虎头这么一个亲生子,哪里捨得放手?又抹了抹乾涩的双眼,道:“老爷,若是虎头死了, 我·—我就跟他一起去!” “哎呀,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嘛———”丘胖子十分无奈,转头又看向门外,只见拱门处走来个略显瘦削的身影,欣喜道:“是仙长回来了,快——” 四夫人一个激灵,抱著虎头飞奔上前,也不知道这饿了一天的小妇人哪来的这般劲力,眨眼间便已衝到跟前,“陈仙长,我家虎头他——“” 陈阳抬手示意对方不必多言,从四夫人的手中接过虎头,见那张皮影確实如自己嘱咐的那般贴在胸腹处,便伸出手,以指为笔,在上头勾勒几下,微一运劲,便將皮影內封住的生魂释放出来。幼儿的体质较为脆弱,受不住陈阳法力, 若是直接將生魂归位,出个什么差池,留下病根的话,那就是他陈某人的不是了。 故而,还是用那袋糯米收了魂魄,嘱咐丘家人將其做熟后餵给这孩子。 四夫人支使开所有的丫鬟婆子,亲自將糯米饭煮好,又自己將其嚼碎,一口口地餵给她的宝贝儿子。说来也是神奇,隨著一小碗糯米的下肚,丘虎头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散发出的气息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呆板僵硬,明显多了些生气。 抬头看看月亮,也不过刚到成时而已。 “好了,正所谓否极泰来,这孩子遭受了此番劫难,日后定能茁壮成长,未来必是个经得起大风大浪的好男儿。” 见陈阳如此说,丘胖子喜上眉梢,在他眼中,什么玉皇大帝、如来佛祖,都不及眼前的活神仙管用,真是恨不能直接在家中將对方供起来,“小人也不期望他多有出息,能平平安安地守住家业,就比什么都强。” 这时,丘虎头忽然从其母亲手中转过半个身子,看向陈阳后笑著伸出一双小手,咿咿呀呀地叫唤不止。 四夫人连忙阻止道:“你这孩子,可不能麻烦仙长!” “无妨。” 陈阳心情正好,便將丘虎头从其手中接过,正想低头逗弄一番,面色又有些轻微变化。 他清楚地感受到,这孩子的气机与先前有了些许不同,似乎是因为经歷了这么一番劫难,从而通了玄窍,如今体內有著微弱的法力。 我就说,这法子虽然有用,却不至於这么快生效看来,这小子倒是个爭气的,也有些福缘。 幼时能开玄窍,以后修行时,打下的基础自然比他人牢固。 陈阳望著与自己似乎有些缘分的丘虎头,忽而又有了收徒的心思。虽说他先前已经將徐弘远收作弟子,但对方入道时年龄已经不小,虽然也肯下些苦功,但因天资受限的缘故,日后难有什么成就。自己已將道场设在抱续山,而此子作为欒川本地人,对於此地灵脉自然很是契合,作为继承道统之人倒是合適。 无论陈阳能否飞升,搬山派的基业总归是带不走的。 “二位。”陈阳抱著丘虎头,对其父母道:“此子与我有些缘分,我欲收他为徒,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丘胖子先是一愣,隨后满脸惊喜道:“能够拜仙长为师,是虎头的福分,这等天大的好事,我们自然是应允的!” 四夫人回过神来,也跟著在旁连连点头,两口子仿佛生怕陈阳反悔。 “我这一派有些特殊,虽然不似那些出家人规矩繁多,要拋家舍亲,但也有些禁忌。”陈阳继续道:“拜我为师,虽然可以学些本领,但日后恐怕就不能替你操持家业。” “无妨!”丘胖子拍拍胸脯,“我还有他大哥———实在不行,便招几个女婿入赘也做得,只要道长能看得上我家虎头,丘某便绝无二话。” “好。”陈阳点点头,“那就先这么说定了—————-他如今还年幼,暂时不必与我上山,继续呆在家中便可,也好与你们享受些天伦之乐。既然认了这个徒弟, 我也给他留个信证,保他平安。” 既然对方变成了未来的徒弟,待遇自然不一样,身为便宜师父的陈阳,也不得不多费些心思。 他向丘家討来块玉佩,拿到手中摩一番,口中念念有词。先是开了光,又朝其中度入一道辟邪伏魔的法力,令其有了类似辟邪宝篆之效,可保外魔不侵, 也可在危难时护其周全。 虽说这礼物到头来还是由丘家出的,但实在不是陈阳抠门,而是他此番下山的確没带多少东西,身无长物,隨身的几样宝贝又不適合送给小孩子,只得如此行事。 嘱咐丘胖子近来多留些心,若是发现了欒川周遭有什么异样,便及时传信, 同时又给其留下一张用於联络的灵符后,陈阳於月色下驾起遁光,回往抱续山。 这次误打误撞之下,收拾了白莲教的漏网之鱼,船算是为先前之事划了个句號。不过,显然皮影王是个打前哨的,委託其打探消息的,除却齐仙盟外还能有谁?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得想个办法,將这什么盟会如白莲教般瓦解。 陈阳並非是丞对江湖散修的互帮互助,毕竟严格来说,他搬山派至今也没有正式的玄门身份,仍算是旁门左道的亚员。只是这齐仙盟行事太过偏激,四处搞事的风格不像是安分修炼的,丞倒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些什么了不得的图谋。 既然如此,本就与之有不少嫌隙的陈阳,自是不会坐茎待毙。 他也亚直在打探消息,但齐仙盟比之白莲教,结构虽然更为鬆散,但同时也更加神秘。 至今,仍不知其究竟有多少盟眾,也不知其船部在哪,盟主姓甚名谁,只知道这首亭的道行很是高深,不仅通晓分神入梦之法,且在阵法上也有极为独特且深刻的认识。无论洛阳法界、还是白阳大阵,俱是往来自如。 陈阳有预感,他与齐仙盟之间的纠葛还远远没有结束。眼下的確又应付了一阵,只不知接下来又会怎样? 第443章 汉阴,李猴儿 第443章 汉阴,李猴儿 自欒川回来后,陈阳每日里修行不輟,早晚功课无一日落下,閒暇时便逗弄逗弄道场里饲养的一眾精怪,又或跟著老独眼与绿萝侍弄些草,日子过得平淡且安逸。 直到算算日子,开炉大典已快要临近,这才开始盘算起了入蜀的行程。 苗月儿这段日子也是勤学苦练,加之灵丹仙药未曾断过,在陈阳的悉心指导下,终於也要到了抱丹的时候。 考虑到此去山高水长,她便决定留在道场,在较为安稳的环境里,完成这一件大事。 因而,陈阳此番入蜀,便只有徐弘远隨行。 既然只有两人前去,那么也不用赶车这么麻烦,骡子便留在道场內养著,也算是个守备的助力。 二人只各自背了个包裹,换了双新鞋,戴上斗笠,选择了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下了抱犊山,打算经由关中、汉中、进入蜀地。 此番陈阳並未驾驭遁光,一路上跋山涉水,边走边与徐弘远討论山川地理形势,以及沿途的风土人情,借著见到的各类事物,教导后者生克制化之道。 过了几天,脚程极快的二人便已来到汉阴县,由於此地已属汉中,於是打算在此地歇歇脚,休息一日,再继续赶路。 此县位於汉江南岸,眾所周知,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故而得名汉阴县。 “这地方的位置很是考究。”陈阳对徐弘远道:“南有凤凰山、北有臥龙岗、东有麒麟沟、西有观音河,可谓是前望凤凰飞九天,后倚龙岗做靠山,左膀麒麟呈祥瑞,右臂观音护平安,明明有这等形势,却並非府治所在,未免可惜。” “师父见多识广,既然说此地形势上佳,想必是差不了的。” 陪坐在歇脚的茶摊边,徐弘远掏出几个铜板,向过路的小贩买来了米蒿饃, 此物是以糯米搭配野生香艾蒸成的饃,碧绿清香,口感细腻,且十分顶饿,是沿途行人用以果腹的佳品。 “只不知,这周围地势又是哪一处最好?” “应当是凤凰山。”陈阳接过一块米蒿饃,咬了一口,咀嚼两下后吞下,只觉口齿留香:“那座山冈峦层叠,岩壑万千,似一百足巨虫,两侧儘是断崖,如齿如刀,虽然看似恶形恶状,却又生机盎然。尤其是地势较缓的南侧,向阳的山坡上有良田无数。” “道长虽不是本地人,却对汉阴很是了解啊。”卖饃的小贩在旁听见,插嘴道:“確实,那凤凰山南边有好几处米窝子,我这蒸饃用的糯米就是从那买来的,可都是上等好米。” 说完,对著陈阳二人笑了笑,又挑起了扁担去另一边贩卖。 徐弘远有些不解地问陈阳,“师父,我曾听闻地势越是凶险的山,灵气与福缘也就越弱,为何这凤凰山却不是这样?”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你看那山,若以山形起名的话,就不该叫什么凤凰山,该叫蜈蚣山才对。”陈阳答道,“凤凰,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饮。醴泉, 指的自然是在周边迁回豌的汉水,至於梧桐,当然便是那主峰上的梧桐林。凤凰山是破军星形,贪狼破军如顿旗,一层一级如天梯。顶尖冲前有岩穴,伸颈犹如鸡作啼。那我问你,主峰是不是尖尖的?像不像是一颗鸡头?” 徐弘远遥望著凤凰山,点头道:“.——確实有些像。” “是了,这就是贪狼破军局,也可以唤作金鸡斗蜈,正是主峰压住了破军龙,这才转危为凶。吉凶之间可相互转换的道理,便不用我多说了吧?”陈阳进一步道:“此为吉破地,乃是大吉之地,若是那南侧向阳处又结出了巨门,便是吉上加吉,贵不可言。” “我明白了。”徐弘远瞭然,“若生出了巨门星,便是真穴场,所谓大吉之地。若將先人埋在彼处,说不定便能庇佑后人有个王侯將相的出身。” “没错,贪狼破军再加上巨门,此为三吉,故而受其气运所出的人杰,也必是三人。”陈阳笑著道,“当然,风水命理之说不可尽信,有个好祖坟並不能决定一切,既要考虑运势,更要考虑个人的奋斗。” 正款款而谈的陈阳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的汉阴地界,果然出了沈氏三兄弟,成为彼时文坛的泰山北斗。 若换做从前,见到这等好的地界,陈阳少说也会绕路去看上一看,说不定还会打一记洛阳铲试手。 但如今,那些並非仙家洞府、上古遗蹟的地方,已经吸引不了陈阳多少。故而他也只是隨意聊聊,不打算启程去看。 歇了一会,吃了儿块蒸饃,又喝下一壶热茶,二人继续前行,在日落之前进入了城中投店。费了些银两,找了间上房,並让店家打来热水,打算好好洗灌一番、泡一泡脚,也解解乏。不过以二人的道行,沐浴更多的是带来些心理安慰,並没有多少实际效用。 陈阳与徐弘远师徒二人虽是游方道士的打扮,却出手阔绰、谈吐有礼,店家也乐得伺候,照著吩咐做事的同时,不忘提醒二人道:“好叫二位道爷知晓,最近汉阴地界正闹飞贼,不少过路客商都失窃了行李。虽说店小门小户,飞贼应是看不上眼的,但二位道爷多少还是小心些。” “好。”陈阳笑著应下:“多谢店家好意了。” 陈阳心说自己这搬山道人已金盆洗手,不再干顺手牵羊的戏码,却也勉强算得上是个贼祖宗,若是哪个不长眼的飞贼打起了他的主意,需要担心安危的那一个,也绝不会是他陈某人。 先前在洛阳,他便曾擒下过一名来自关中燕子门的飞贼,此人如今已被度化,同样也剃成了个禿瓢,如今正在白马寺里扫地。 师徒二人洗漱一番后,做完了晚课,便在各自的床榻上链气养神,很快便已入定。 是夜寂静无声,当灯烛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后,客房內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只能听见细密的呼吸声。 再过一会,便到了四更时分,正是人睡得最深的时候。 这时,陈阳二人的头顶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顶上跑过, 窒窒的动静,有些像是老鼠、又或者野猫。 接著一块瓦片从上方被人揭开,露出巴掌大小的空洞,就从这狭窄的空间, 竟有人硬生生地挤了进来,轻巧地落在地上, 这人的身形十分奇特,全身上下不过三尺长短、形容短小,正如那水滸里的武大郎一般,乃是名副其实的『三寸丁』。若不是頜下有著同样短小的一缕白须,恐怕旁人见著,还以为此人是个年幼的孩童。 静悄悄地潜入了客房后,这矮个飞贼似乎也並不想对陈阳二人不利,而是摄手摄脚地来到了堆放著行李的桌边,起脚,以小巧的手掌朝著桌上的一个小瓷瓶捞去。 眼见得瓷瓶就要到手,矮个飞贼的眼中忍不住现出些喜悦,忽而听到一个淡漠的声音近在尺地响起:“道友自城外茶摊开始,一直跟在我身后,搞了半天,原来是在打这瓶丹药的主意么?” 被陈阳这么一嚇,矮个飞贼猛地跳起,一蹦三尺高,怪叫道:“啊呀,骇死我了!” 飞贼扭头一看,方才还在床上打坐的陈阳,不知何时已摸到了他的身边,同样是神出鬼没、悄无声息,让他没有一点察觉。 若是陈阳有心取他性命,根本轻而易举,有这说话的功夫,已將其项上人头取下。 原来这身材短小的飞贼也是个有道行的,这才能以这精妙的潜行功夫进入到客房之內,且不触发陈阳的一切布置,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殊不知其行踪早早地便被陈阳掌握。只是为了知晓其目的,才假装没有发觉。 “道友的轻身功夫好生了得———.”飞贼乾笑两声,並不敢直视陈阳,只偏著头道:“实不相瞒,我这人天生有个好鼻子,下午从道友身上闻到了阵丹香后, 便心痒难耐,故而特地前来借上两颗尝尝.“ “借?” 徐弘远也醒了过来,面色不善地站在陈阳身后。 他已將熟铜棍握在手中,此物是陈阳早先爱用的物件,如今经过重新炼製后,就被赠予了徐弘远。此物既可作为洛阳铲与旋风铲的长柄,同时也能充作防身兵器,用处多多。 “岂不知,不告而取是为偷!” 徐弘远的斥责声里,矮小飞贼很是光棍地笑了笑,“这位道友早就发现了我的行踪,这又怎么能算是不告而取呢?” “强词夺理!” 大怒之下,徐弘远提起熟铜棍,就要给眼前这不识好岁的飞贼一个教训,却被陈阳所阻,只见他对那飞贼道:“些许丹药,並不算什么珍贵之物。道友若想解馋,跟贫道说上一声也便是了,何必深更半夜来做这梁上君子?” 说话间,两眼已然变成了重瞳形状,散发著淡淡金色的目光,莫名令那矮小飞贼打了个寒颤,打了个哈哈,回答道:“这—別人送的比起自己拿的,到底少了些滋味。” “你也是阴神级数的修土,比之寻常通法者的道行高上许多,何必做这偷鸡摸狗的差事?” 阴神?徐弘远微微一愣,他知道,阴神也就是弱些的元神,若没有掌握玄门的金丹之法,有了这以自身神魂结合精气而成的阴神,已可算是通法者中少见的好手。 若是陈阳刚才不阻止,徐弘远一棍下去,还真不一定能在对方手上落得个好到时被这其貌不扬的傢伙戏弄一番,丟的仍然是他搬山派的顏面。 陈阳伸手虚虚一握,便將瓷瓶凭空摄起,送到了飞贼面前,略微展现了一手精妙的搬运法:“这瓶百补气丹,便赠予道友了。” “恭敬不如从命。”矮小飞贼喜出望外地將瓷瓶捧进怀里,在他那小个子的衬托下,原本只有巴掌大的瓷瓶也显得壮观许多,他抱著瓷瓶作了个揖, 道:“我便在此谢过了。” 矮小飞贼猴急地將瓶盖打开,將其中一颗丹药丟入口中,紧接著眯起眼睛露出陶醉神情:“对对对,就是这个味!便是终南山那全真老道炼製的灵丹,怕也不过如此-隔著一条街,我都能闻到这香味,敢问道友是玄门哪一支的传人? 看这手艺,应当是丹鼎派的高人,可听口音,却像是打南边来的。” 被矮小飞贼惦记的丹药,正是升级了配方的补气丹,其中更是混入了苗月儿所收集的百蜜。 此物內含百精华,天然有看一股淡淡的幽香,经过兽耳精铜炉的炼製后, 內蕴灵气之丰富,远胜陈阳先前炼製的那一批。此次前来巴蜀,苗月儿特意为陈阳准备了三瓶,谁曾想,才刚到汉中,便送了一瓶出去。 想到这里,即便知道自己並非眼前飞贼的对手,徐弘远也仍是有些敌意,同时心中也难免纳闷一一他跟隨陈阳也有了一段时日,深知这位师尊的脾性实在算不上大方,面对寻之人向来是不留情面,为何偏偏对眼前这人网开一面? 难不成,师父是见此鹰样秉丑陋,所以生出了些隱之心? 还是说,这瓶丹药其实是师父给这飞贼的断头饭,等这鹰享用完,便是將其了结的时候? 徐弘远胡思乱想的时候,陈阳则道:“好说,贫道乃是搬山派,並欠玄门正支。” “啊?搬山派?这么说,咱们算得上是一个行当的。”矮小飞贼直了眼晴:“这怎么可能?搬山道鹰何时有了炼丹的手艺?莫欠这玩意是从哪个大斗里摸出来的?既然如此,不如带兄弟一起见见水?” 正所谓风生水起,有水便有財,见水便是发財,道上的黑话自然便只有道上的人才懂。 “今时不同往日,这丹药的確是我们搬山派自行炼製的。”陈阳对这矮小飞贼,不知为何,表现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耐心,“不知道“又姓甚名甚,住哪座山头?” 矮小飞贼则道:“在下是关中燕子门的,因有一招空空妙手,被道上的兄弟唤元李猴儿。” 第444章 同行,栈道 第444章 同行,栈道 又是燕子门? 徐弘远记得,当日陈阳捉住的那个飞贼就来自燕子门,且同样姓李,照这么看,大概与眼前这人沾亲带故。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机缘巧合之下,居然在汉阴地界又相互撞上了。 “燕子门?”陈阳神色微动,“先前我倒是与贵派的李崇云有过一面之缘。 ” “道友是说崇云那没出息的?”李猴儿冷哼一声道,“论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二叔这小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被那白莲教的妖女迷了心窍,竟甘愿受其驱遣!如今已许久没传来消息,前不久听说白莲教的总舵也给人端了,只怕这小子也已经折了。” “那倒没有。”陈阳如实相告道:“不过,我亲眼见到他受了佛门度化,已在洛阳剃度,今后恐怕再不会在江湖上现身了。” “能留得条命在,也是不错。”李猴儿听到这消息,竟显得很是满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像我便是因为癮头上来了,明知此番有些危险,却还是忍耐不住,这才被捉个正著—好了,丹药吃了,消息也听了,道友对我这偷儿实在不薄。” 李猴儿继续道:“不知眼下到底打算如何发落我?先说好,我可不愿像那倒霉侄儿一样去做和尚,若是要了却我的性命,那烦请利落些动手。” 言罢,他站在那里,小小的个子倒有些视死如归的凛然模样。 陈阳摇摇头道:“我自是不会害了道友性命,此番相谈,也只是想与道友结交。” “別—人情债最是欠不得,道友好意,小老儿心领了。”李猴儿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既然不杀我,到底有何指教不妨直说,我自知己身有几斤几两, 可不敢高攀。” “既然如此,我接下来要往蜀中一行,道友便陪我走上一趟,如何?” 话说了半天,原来陈阳是看中了这李猴儿的身手,想拉上对方一同入蜀,做个伴当。 “完了完了。”李猴儿无奈地低下头,“我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今晚就不该来!这下倒好,欠下了人情又不得不还。先前还笑话崇云那小王八蛋,眼下自己也叫人给拿捏了,唉·—” “我是见道友的身手很是利落,又只行窃、不伤人,算是盗亦有道,这才有些惜才。若是你刚才欲对我二人有半点不利,项上头颅早就被摘去,如何还能站著说话?”陈阳催促道:“痛快些,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就是趟蜀中么?去便是了。”李猴儿道:“我答应你。” “好。”陈阳又道:“我也不难为你,等离开了蜀地,咱们便算两清。” 徐弘远在旁有些不解,低声询问陈阳:“师父,咱们此去不是参加仙剑派的开炉大典么?为何要带上这一位—前辈?” 他已经儘量压低声音,又用了传音入密的手段,谁知李猴儿双眼眨巴几下, 便將话茬接过:“你师父既然要带上我这偷儿,难不成是看上了仙剑派的哪一口剑器,想让我替他取了来?先说好,那些个剑客可都是疯子,动手前可得想好了。” “胡说。”陈阳驳斥对方道:“陈某若要取什么物件,何时需要劳烦他人?” “这可不一定。”李猴儿见陈阳不欲杀了自己,胆子也便大了起来,“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从活人手里拿东西,我看搬山道人未必有我们飞贼擅长。” “懒得与你斗嘴。”陈阳无奈摇头,“我要你做的事情,等到了时候,你自然便知道———总之,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偷鸡摸狗的事情。”“ 这下便轮到李猴儿纳闷了,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除却偷鸡摸狗之外,自己这身本事又能用在哪? 好说岁说,总算是让这李猴儿暂时入队,他虽是个其貌不扬的偷儿,倒也有几分豪气,只是太过不修边幅。 原本陈阳还想著让客店老板再开上一间房,可那店家见李猴儿过於过,竟有些犹豫,令陈阳不得不多耗费了儿块铜板。李猴儿在旁也给气得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偷儿的心眼最小,若不是陈阳在身边,只怕这家客店第二天一早就要被搬空。 翌日,陈阳先让李猴儿自行去洗刷了一番,留下了足足三缸泥浆也似的污水,再將旧道袍裁短给其换了身衣服,令其总算打扮出了个人样之后,又带著其胡吃海喝了一顿好的,酒足饭饱,才在黄昏时分悠然地离开汉阴,继续朝著蜀地前进。 有道是,蜀道难,难於上青天,从古至今,无论要走哪条路线入蜀,其中必然要经过栈道。 所谓栈道,也即是一面贴著悬崖峭壁修建而成的廊道。为了在深山峡谷通行道路,且平坦无阻,便在河水隔绝的悬崖绝壁上用器物开凿出一些棱形的孔洞, 洞內再插上石桩或木桩,上面横铺木板或石板,令其可以行人通车。最早的栈道,可一直追溯至上古大爭之世,秦为伐蜀而修建的金牛道。 金牛之名,又有典故。传闻当年秦王伐蜀,对蜀王诈称自己拥有一头可以拉出金子的石牛,愿將其赠予蜀王,只是因为道路艰险,需要蜀国自己设法接来。 蜀王不疑有他,派遣出了五名身强力壮的力士,开凿出了蜀道,秦王因此而得以派遣大军灭蜀。 这,便是所谓五丁开山。 “可笑这蜀王利令智昏,为了那虚假的金牛,竟自行將蜀道打通,从此无险可守,最终国灭。”徐弘远听了陈阳说的这段故事后,摇头道:“不过,这故事多半也是后人穿凿附会,想来蜀王也是一方诸侯,总不至於愚蠢到这份上。再者说,这险要的蜀道,又怎可能单单凭藉五名力士就能凿出?” “那倒真不一定。”陈阳另有看法,“在如今的人们看来,会拉出金子的石牛自然是天方夜谭。但上古之时,灵气充沛,环境並不似如今,有这等奇珍异兽也並不奇怪。至於这五丁开山————便是眼下,不也有我辈搬山卸岭之人么?” “师父的意思是说——”往徐弘远眯起双眼,“这五丁开山的五丁,其实是五名卸岭力士?” “我只是说有可能,毕竟时间太过久远,事实已不可考。” 陈阳继续说道:“不过这修栈道的法子,同样也是卸岭器械的一种。一些古墓修建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道路断绝,凭藉普通方法无法抵达时,他们便会用这类似栈道的方法,后来又演变成了登天梯,到用时只需朝著山上一掛,根本不需凿洞那般麻烦。” 陈阳感慨道:“有人说卸岭力士源自赤眉军,又有人说源自霸王项羽,照这么看,其实还能再往前推至百家爭鸣之时。另外几派的传承,大约也是如此,像那发楚王墓鞭户雪恨的伍子胥,也可以算是咱们的前辈。” 说著,他又看了对此表现得兴趣寥寥的李猴儿,补充道:“便是飞贼,也有著诸如『鸡鸣狗盗”的典故。” “若这『五丁开山』一事是真的。”徐弘远道,“恐怕蜀王要迎接的金牛, 也绝不简单。” “无数故事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早已失去了其最初的样子。”陈阳道:“想要探究陈年旧事,恐怕只有设法將其从故纸堆中真正发掘出来,不为求財,只为还原歷史真相。若是咱们这次入蜀,能够找到蜀王墓,或许可以有发现。从古至今,古蜀国的王陵至今也还没被找见过,甚至於,连此国的记载也多记录於秦简之中。” “光是蜀中一地,就不知有多少座山。”李猴儿在旁插嘴道:“想要在其中寻到蜀王墓,更谈何容易?只怕费一辈子也难有发现。” “这你就是外行了。” 陈阳与徐弘远相视一眼,笑了。 “不是什么山都可以埋葬王侯的,巴蜀之地虽然崇山峻岭无数,但其中可作为王侯陵寢所在的不过几处,若是懂得寻龙之法,知晓如何辨別形势,想要找到这蜀王之墓,亦非不可能之事。” 李猴儿奇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搬山道人还会分金定穴?” “好叫前辈知晓。”徐弘远略有些骄傲地道:“我师父如今得传《撼龙经》、《疑龙经》、《葬法倒杖》,正是身兼搬山摸金等诸派之长,这世上便没有他找不到、开不了的斗—只是我搬山派如今的重心在修道长生上,寻常小斗已不放在眼中。” “那蜀王虽说浑蛋了些,好岁也是正儿八经的一方诸侯,他的墓也算是小斗么?”李猴儿有些疑惑,“若真找到了他的坟墓,內中金银只怕享用不尽吧?” “金银再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何用处?”徐弘远摇头道:“搬山道人跋山涉水、刨土掘坟,为的是寻访不死长生之法。” “在死人堆里求长生·—” 李猴儿嘴笑道:“岂不是南辕北辙?远不如拿些金银差来得实在。” 徐弘远被对方抢白的语气一室,正想著强调一下那些上古仙人留下的洞府遗藏有多贵重,而那些特殊的墓局之中又会养出怎样的灵物但转念一想,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何必跟这追求完全不同的偷儿多嘴多舌? 总归大家只是暂时同行,等將这趟巴蜀之行完成后,到底是要分道扬的。 於是,徐弘远只是无奈地嘆了口气:“夏虫不可语冰。” 这徒弟多少还是有些用处,像是有些话,若陈阳自己说出来,难免就显得有些像是自卖自夸。而换作是从徐弘远的口中说出,他本人则现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无形间便增添了许多说服力。 对於蜀王之墓,以陈阳如今的手段,確实有著一定把握將其找到,但问题是值不值得为此耗费时间。 比起上古小诸侯的陵寢,去见识一下张家那位老祖天师留下的三五斩邪剑不是更重要得多? 说说闹闹,总算使得旅途没有那么无聊,而亲自用脚走一走栈道,体验也是完全不同。 像这等错综复杂的险要地形,若只是用遁法飞掠过去,那就太无趣了。 脚踩在不知多少年前的木板上,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哪怕是行差踏错一步,都有粉身碎骨的风险,经歷这么一段旅程,无疑也是对自身心性的一次磨链。 修行修行,不仅要修,更加要行。 所以,整个在栈道上的旅途,陈阳不仅没有运用遁法、便连常用的神行法也没有使出,只如常人一般靠著身手將其征服。 如是,过了小半月,陈阳一行终於离开了栈道,正式进入了蜀中。 此行的目的地仙剑派位於峨眉山,在巴蜀的西南边缘,故而要抵达那里,还要斜穿整个巴蜀盆地。 经过了栈道后,来到了號称天府之国的广平原,再没有之前那般锻链人的地形,脚程无疑可放快一些。而在此之前,辛苦了一段日子,风餐露宿了几天, 自然要找个地方休憩。 陈阳等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而同行的李猴几则早已忍受不住,主动提出要在前方城中歇一歇脚。 走多了崎嶇的栈道,便连平时常见的大路都显得舒適了许多,眾人走在路上,还未进到城內,就见到前头有群穿著黑色劲装的人將道路阻断,神情肃穆地拦在正中。 见到陈阳一行三人风尘僕僕地前来,还都是道装打扮,他们也只是面色傲慢地对几人道:“唐门办事,此路不通,閒杂人等速速离开!” “嘿,这路难不成是唐门开的?”李猴儿是个不服管的个性,被陈阳带在身边文憋闷得很,眼下见这些人如此无礼,当即跳脚道:“你们以为自己是官府么?竟敢私自封路?我今日偏要从这过去,你待怎地!” 唐门的人在巴蜀地界上横行霸道惯了,平日里极少见到如李猴儿这般气焰器张的样子,於是大声嘲笑道:“你是哪里来的侏儒,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跑来跟我们叫板?” 李猴儿生平最恨別人说自己是侏儒,闻言当即大怒,涨红著脸,不管不顾地便要动手 第445章 五毒神砂,食铁兽 第445章 五毒神砂,食铁兽 陈阳预感到有些不对,但也没有出手阻止,毕竟对方无礼在先,这等当面揭人伤疤的行为,换做谁不窝火? 徐弘远只见李猴儿手掌一翻,已捏了两枚燕尾鏢在手,接著还未看清其如何出手,两只鏢就已经分別击中了方才笑话他的两人面门,鏢尖恰好位於其眉心正中。无声无息间,两个唐门弟子的眼神先是逐渐涣散,接著便软倒在地,口中再没能蹦出半个字。 蜀中唐门也是大名鼎鼎的宗派,其门人以暗器与毒功闻名天下,相传其控鹤擒龙功更是专破护体法力,饶是如此,在面对同样以暗器出手的李猴儿时,却丝毫不能还手。 陈阳眼力更强,看得也更贴切,方才李猴儿正是在抬手的同时出鏢,手到即是鏢到,且燕尾鏢本身並非沿著一条直线击出,而是以斜向上的角度命中,且打点十分精准,鏢身上的气劲不多不少,恰好足够透入这两者的脑仁,夺去其性命。 陈阳本身也是使用暗器的高手,自然看得出,这手法的要点除却李猴儿本身的功底外,燕尾鏢的特殊构造也是能以弧线击出的原因之一。 若是不懂行的人见到,怕是还以为这燕尾鏢上涂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之药, 但实际上,一击致命的原因只在手法。 “杀杀人了!”与那两人一起的同伴,见到李猴儿瞬息间便夺去了二人的性命,一时惊慌失措,叫道:“快放穿云箭!” 说著,从怀里取出一支炮般的物件,用力一拽其尾绳,“嗖”的一声,从中飞出一支呼啸著的短箭,直直地飞入半空至最高点,隨即炸得粉碎,化作一团明亮火光。 陈阳与李猴儿分明有许多机会能阻止这支所谓『穿云箭』,但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袖手旁观,一边望著空中的烟,一边静静地等待对方叫来的援兵。 很快,又一队人马自远处赶来,敏捷的身形如猿猴一般,在道路两侧的树木上跃动,来到穿云箭的发射地点后,领头的人与陈阳打了个照面,隨即露出尷尬又复杂的神色。 “哟。”陈阳很是礼貌地主动打起了招呼:“这不是三先生么?久违了。” 先前在湘西的时候,陈阳曾与对方打过交道,也曾过了招,並胜了一招半式。再见面时,当时的情景立即又浮现於三先生的脑海,令其面色一黑,冷冰冰地道:“陈道长何故杀我唐门弟子?今日须得给唐某一个交代。” “陈某杀人,必然是对方有取死之道在先。”陈阳说道:“不过,这次三先生倒是冤枉我了,动手的並非陈某,而是这位李兄,我不过是在此旁观的一名路人罢了。” “哦?” 三先生这才將目光看向李猴儿,见其身材短小,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但还是装模作样地道:“若是我这二位门人衝撞了道友,自是他们的不该,让他们赔礼道歉也便是了,道友又何必取其性命?” “囉里吧嗦,活像个婆妈的妇人!”李猴儿嘧道:“李爷最烦装模作样的玩意,这两杀才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又怎敢如此囂张?怎么,眼下你倒是要装好人了?废话少说,赶紧將路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收拾了!” “这位是唐门的三先生,唐老太君的亲儿子,当代门主的三弟。”陈阳“好心”地在旁提醒道:“道友还是小心著些,不要无礼。” “是么?”李猴儿歪了歪脑袋,嬉笑著对三先生道:“那你还是先退下吧, 你娘已经是个寡妇,可不要临到老年,又白髮人送黑髮人,到时旁人只怕要说唐门老太君是天煞孤星下凡,克夫又克子。” “噗——”徐弘远差点绷不住笑出了声,连忙將头低下,將这辈子的辛酸往事回忆了一遍。 陈阳心道,这李猴儿的口条倒是不逊色於老独眼,三言两语便能气得人发昏,也不知道若是这两人碰到一起,又会擦出怎样的火? 听完这番话,三先生原本白净的面庞已经赤红,暴怒道:“贼子,我与你势不两立!” 也不管什么江湖规矩,出手便是要命的绝招,五粒丹丸大小的铁砂散发著奇异的光泽,伴隨著一掌共同击出。 这是三先生於湘西败在陈阳之手后,为了挽回顏面,日夜辛苦练就的新绝招,有个名號唤作“五毒神砂”。此物以玄铁精英铸造而成,看似只有丹药大小,每颗都有七两六钱重,后又以五毒精炼乃成,寻常人等要修炼此等暗器,少说也要费个三年时光。对敌之时,甚至不用打全,只需擦著便能中毒。中毒后浑身麻木、不得动弹,而若是被刮破体肤,则脓血不止,无药可医。 於唐门无数岁毒暗器之中,这五毒神砂也可算是其中的依依者。 李猴儿见这五毒神砂厉害,怪叫一声,矮小的身躯猛地跳起,又往里一缩, 动作灵敏得匪夷所思,在瞬息间,於五毒神砂中扭出一个奇异的角度,从极小缝隙里穿过。 这一招,正是他当时潜入客房时所用,有个名號唤作“过隙法”,练到精深处,无论是再怎么坚实的障碍,只需要一道不足一指粗细的缝隙,便可从中穿行而过,甚至於钥匙孔也不在话下,正是潜窗入户的不二绝技。 与五毒神砂错身而过后,李猴儿重又將四肢伸出,落在地上蹦了两下,奚落道:“哎呀呀,三先生这暗器的准头实在不行,偏得似乎有些过了——“” 三先生面上露出羞愧之色,顺势低下头来,目中却暗暗闪过一丝冷光,陈阳暗道一声不好,旋即出手如电。 李猴儿只感觉脑后有呼呼风声传来,回头一看,险些嚇出冷汗。原来那躲过去的五毒神砂,又以更胜一筹的速度回返过来,且无声无息,险些打他个措手不及。若不是陈阳及时出手相助,以丧门透骨钉於半途截下了这几粒神砂,饶是李猴儿的轻身功夫再怎么精湛,只要背上没长眼睛,难免有些危险。哪怕只是挨了一下,到时身中剧毒,欲求解药,也只能任凭这三先生宰割。 “好阴险的暗器。” 见到陈阳以精铜打造的丧门钉已在剧毒腐蚀下尽数碎裂,李猴儿心知此物並非寻常剧毒,便是通法者,一旦沾染上,多半也是承受不住。 “一时得意忘形,倒险些著了他的道,好险好险。” 想到这,又向陈阳投去感激目光。 又被陈阳坏了一次好事,三先生又气又恼,面上的愤恨之色再也压抑不住。 “道长不是旁观的路人么?为何要护此人?” “暗箭伤人,未免太过卑鄙。”陈阳『大义凛然』地说道:“陈某是看不下去,这才出手相助。” “你·—” 三先生只感觉一口怒气卡在嗓子眼,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一一怎么正反话都叫这姓陈的给说了,怎么样都是他有理? 唐门三先生在蜀中地界这样被人羞辱,若是传將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恐怕连带著唐门的声誉也要受到影响。 只是,拋却徐弘远不提,以现有人手同时对上陈阳与李猴儿,三先生心中仍是有些没底。从方才就能看出,姓陈的法力明显胜过湘西时不止一筹,而他身边人手虽多,却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角色,在寻常对手面前或许还能帮上些忙,但在这两人面前,除却壮壮声势外,可说是毫无用处。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走好像也走不了,一时间感到自己骑虎难下的三先生,冷汗已不自觉地从额边流下。 “陈掌门仗义!”即便旁人早就看出来这几个都是一伙的,李猴儿还是像模像样地对陈阳作了个揖,又嬉皮笑脸地道:“怎么样,三先生,咱们继续吧?我还想多见识见识唐门的高招。” 陈阳的丧门钉虽然被五毒神砂上的剧毒所腐蚀,却也同样击散了这几粒神砂上的法力,令得三先生一时无法將其收回,眼下没有了趁手的物件,只好又將两柄峨眉刺握在手中,咬咬牙,打算就这么与对方拼了。 就在场上剑拔弩张的时候,忽而斜地里又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得有人高声叫道:“都注意了,那东西出来了!!” 那东西? 陈阳闻言好奇地转过头,开启重瞳法眼远远地看了过去。 方才三先生率队前来,並没有带上全部人手,仍有相当一部分唐门的人留在各处,执行著原本的任务。 眼前之事確实是场意外,三先生带看人来到此地,自然不是有未下先知之能,特意前来拦阻陈阳,实际上,他確实另有要事在身。 以重瞳法眼如今的眼力,几里之外的东西也能瞧得清楚,陈阳只看到一个黑白相间、圆滚滚胖乎乎的生灵,在唐门眾人的围追堵截下,正慌不择路地到处逃窜。 “快逮住这食铁兽!不要再叫它跑了!” 食铁兽,相传居住在邛崍山,貌似熊而黑白驳,以铜铁为食,传闻当年涿鹿之战时,蛋尤便是骑著此物与黄帝交战,最终败北、身首异处。 蛋尤乃是中土兵祖,主杀伐,能成为其坐骑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性情必然凶猛。然而陈阳却知道,这玩意在另一个世界,又被叫做『大熊猫”。 搞了半天,唐门兴师动眾地將道路也给封了,只是为了捉住这头食铁兽? 於眾人的大呼小叫中,那东西见无路可逃,跑到一棵粗壮的水杉旁,四肢並用地爬將上去,来到顶端后紧紧地抱住树干后將头一埋,再也不理会外界的呼喊。 唐门眾人似乎是想要活捉此物,所以並没有急著动手,更没有动用暗器,而是仔细派人將这一株水杉围了个水泄不通后,立马前来三先生处报告消息。 “先別急著动手。” 前来报信的人还在路上,陈阳已挥手阻止了跃跃欲试的李猴儿,看向不明所以的三先生,同时指向食铁兽所在的方向:“敢问三先生为何要捉住那只食铁兽?” “这食铁兽总算冒头了?可叫我一通好找。”三先生回过神来,鬆了口气, 也没有隱瞒什么,大方地道:“前些日子,我母亲过寿辰,这东西不知从哪座山头跑了出来,探入別院,將备给客人的山珍异果吞吃得乾乾净净,並一路潜逃至此。如今它浑身上下充满了药力,正要捉將回去,拿来炼药。” 原来是因为贪吃倒也符合这东西的习性。 陈阳笑了笑,目光看向三先生,提议道:“食铁兽如今十分少见,我见这东西十分聪慧,不忍伤其性命这样吧,不若三先生给我个面子,放这食铁兽一马,你我就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如何?” 三先生正愁不知如何应对陈阳,眼见得对方有意退让,心中不免鬆了口气。 在这时,前来报信的人已赶到了三先生身边,在其耳旁还没说上两句便被打断,“我知道了。” “就依陈道长所言。”三先生拋下报信者,对陈阳拱了拱手,“今日之事, 是唐某技不如人,咱们就此別过!”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先生,后会有期。” 听到陈阳这般说,三先生心道咱们还是別再见了,隨即黑著脸、背过身去, 大步走开,並吩咐左右道:“跟小的们说,收队归家。” “那—食铁兽呢?” “唉。”听到这话,三先生顿了顿,无奈地长嘆一声,“.——不必管它!” 唐门是修行宗门,门人虽广,却也十分有条理,一声令下,当即放弃了近在尺的食铁兽,隨同三先生一齐离开,倒有些令行禁止的味道。 陈阳带著人来到那一株水杉树下,衝著上头黑白相间的糰子道:“下来吧, 追你的那些人都走了!” 躲在树尖瑟瑟发抖的食铁兽这才敢转头往下看,露出一对略显滑稽的黑眼圈,见果真如陈阳说的那般,便鬆了口气,抱著树干一溜烟地滑下来,衝著陈阳憨厚地点了点头,吐出粉色舌头,双爪捧在胸前作揖,口吐人言道: “多谢道爷替我解围,真是感激不尽!” 第446章 珍兽异果,竹米 第446章 珍兽异果,竹米 “原来你这熊已炼化了口中横骨,倒是有些道行。”陈阳笑著道:“只为何如此贪吃?今日若不是我恰好路过,你便要被唐门的人捉去扒皮拆骨,熬作药膳了。” “好叫道爷知道。”食铁兽將嘴一咧,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我住的那座山头,有一种异果名为红心葡,此物有益气补血的神效。我幼年时便是机缘巧合下食用了其果实,因此而生了灵智,只是这东西生长得极为缓慢,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方能成熟一次,这还是我每日里小心看护的结果。” “那唐门中人蛮横无理,偶尔一次从山上路过,发现了这几株红心葡,便採下食用,我不欲与他们相爭,想著让他们一次-可这些人倒好,竟然將红心葡连著根一道刨走,我心中不忿,所以偷偷跟在后头,潜进他们开宴的庄园里那里著实有不少好吃的,一时没有忍住,就——” “说到底。”食铁兽仍是有些不服气,著牙道:“也是他们无礼在先!这些果子,他们吃得,我如何就吃不得?” 寻常人大多认为食铁兽喜吃嫩竹,是个食素的,却不知这些傢伙同样喜欢杂食,偶尔便会吃些水果肉食,打打牙祭。竹子对於其而言,相当於人的米麵一粮食虽好,却也不能光吃粮食不是? “若是这么说,倒是情有可原。”陈阳点了点头,“但你还是太过鲁莽了些,做事还是要谨慎些为妙.如今你那座山头怕是已不安全,难保唐门的人不会杀个回马枪,我看你还是先不要回去了,另找一处山头潜心修炼吧。” 食铁兽懵懂地点了点头,心里也因劫后余生而略微有些庆幸,正想著答应下来,忽而转念一想一一不对,眼前这位的能耐明显高过唐门那些人,如今自己无家可归,何必放著眼前的大腿不抱,转而跑去山沟沟里挨饿? 陈阳见面前的食铁兽忽然不动了,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眶直盯著自己,继而心血来潮,暗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那食铁兽回过神来后,咚咚地朝著地上磕著响头,“道爷,我如今已无处可去,你老人家发发慈悲,收留了我吧!” 陈阳有些无奈,都说好人难做,你看,好心救这食铁兽一命,如今它还赖上了,怎么这好像是要包吃包住的节奏? 陈阳摇头道:“我不是本地人土,道场在千里之外,如何收留得了你?况且你这肚肠又十分宽大,跟著我少不了忍飢挨饿,还是去休、去休-巴蜀之地, 天府之国,总有你容身之处。” 食铁兽一阵鸣咽,似乎有些伤感,仍然不肯放弃:“道爷,我不怕吃苦,只不愿被人欺负!你是个有本事的,又不像其他人那般轻视我,你就收下我吧!” 食铁兽憨憨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便是李猴儿也生出了些隱之心,劝说道:“道友不妨就暂时让它跟著,它若吃不了苦,也便会知难而退。若是躲进了附近山里,少不得又会被唐门或者猎户找到。” 徐弘远亦在旁道:“师父— 陈阳抬了抬手,示意对方不必再说:“好吧,好人做到底,你就先跟著我吧。” 其实,他倒也不是心肠狠,恰恰相反,因为另一世的记忆,他对於这圆滚滚的生灵反倒很有好感,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不该压抑其天性。 见陈阳终於鬆了口风,食铁兽开心地叫了一声,顺势在地上打起滚来。 就这样,才刚入蜀中,陈阳一行便又增加了一名成员,三人一熊沿著道路, 朝著蓉城前进。 这食铁兽的態度也算诚恳,不仅主动地要替几人背包袱,甚至要驮著陈阳行走,只是后者无意折腾,这才作罢。而这一路上,果然也没有什么新鲜竹子可吃,陈阳等人所用的乾粮,自己倒是可以用来饱腹,对於食铁兽而言就有些不大足够,况且它为了向陈阳展示自己的决心,也不討要食物,只在停留下来时自行觅食,硬顶著飢饿跟著陈阳一行一路跋涉。 身形很快便开始消瘦,神情也有些委顿,却始终不肯放弃。 好在天无绝熊之路,路上的人家逐渐多了起来,那些百姓见这食铁兽憨態可、十分温顺,便爭相以食物投餵。而这食铁兽因为有些道行,肠胃很是坚韧, 不怕克化不了这些饮食。咬咬牙,到底坚持了下来。 这天晚上,陈阳心道反正道场如今已快变成动物园了,再多上一个也没什么,便正式將其收下。 食铁兽欢喜不已,又在陈阳面前不停作揖,为了弥补这一路的辛苦,陈阳便给了它一颗百补气丹。这丹药內含百蜜的甜美滋味,一下便成了食铁兽的心头好。其中灵气之充足,完全不在红心葡之下,且吃下一颗足可顶得三五天不饿。这不禁令食铁兽在心中狂呼,此番的確是找对人了! 既然已经认了陈阳为主,自然不能称呼道爷,於是食铁兽衝著陈阳叩首道:“掌门老爷,前方不远处便是唐家堡了,既然咱们与那些人有些过节,不如绕路而行。” “唐家堡?”陈阳依言看向远处深山,双目闪出对金色重瞳,端详著云雾中若隱若现的亭台楼阁:“此处是通往蓉城的要道,周边两山夹一谷,高有百丈, 绵延二百余里,地形可谓险要。那些楼阁俱是飞檐斗拱、沿山而布,景致不错, 同时也是烽火台——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回掌门老爷的话。”食铁兽乖巧地道:“我曾听那些人讲过,此处名为忘忧谷。” “好名字。”陈阳点点头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唐门毕竟是世家大族,在巴蜀之中盘踞已久,咱们还是不要將其得罪得太死·这样吧,我看前头有片翠竹林,你也多日未曾饱腹了,先带你去那里饱餐一顿,再绕行不迟。” 陈阳自是不怕事,但也不会主动去惹没必要的麻烦,江湖嘛,毕竟不全是打打杀杀。 食铁兽这几天总算是没饿肚子,但许久未曾吃过鲜竹,心中甚是想念。听到陈阳这般说,它的口中仿佛流下了瀑布,连话也说不出来,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陈阳想著,这竹林虽然就在唐家堡外围,但毕竟隔著几里地,应不至於招惹到对方。 几人到了翠竹林后,食铁兽欢呼一声,直衝上前,找准了一棵嫩绿的竹子后就地而坐,用双爪抓住撕扯,啃食起了其上新鲜的枝叶。它的食肠本就宽大,再加上牙口也好,看著不紧不慢,然而未过多久,只怕已吃了个上百斤,腹部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这片竹林的长势確实不错,枝叶繁盛,阳光下翠绿得仿佛翡翠,更隱隱有一股清幽的香味。趁著食铁兽进食的功夫,陈阳也打算歇歇脚,顺便在地下看看周围有没有竹米。 竹米,也即是竹子的种子。竹子与其他树木不同,极少开,因开之后, 竹林便会大片地死亡,谢后剩下的便是竹米。而且,不是所有竹子开时都会留下竹米。一般来说,竹子每隔五十年至一百年才会有开的跡象。正因此,竹米可谓难得,传闻中乃是凤凰所食之物,也即“非梧桐不棲,非竹实不食』中的竹实。 在搬山派看来,竹米有著极为独特的效用,食之可『通神明,轻身益气』, 难得的是味道还十分馨香,可以视作粳糯米的高级平替。而搬山派诸多方术里, 最绕不开的自然便是糯米。 像竹米这等好东西,一旦成熟自然难免被周边生灵吞食乾净。而竹子开更是几十年一遇,即便他陈某人吉人天相,也不可能回回运气都那般好,这片竹林也不会为了他而特意並。 不过,陈阳自有他的办法。 眾所周知,鼠类最好囤贮,而在竹林之中便生活著竹鼠,又被称作“竹狸”、“竹根猪”。其头部稍圆、体型粗壮似鼠,骨骼坚实而四肢短小,一般居住在竹子根茎处的洞穴之中,昼伏而夜出,喜欢阴暗、乾燥之所,若是被阳光直射,则会躁动不安。 陈阳借著重瞳法眼寻觅著竹鼠的踪跡,不时以手敲打竹子根部,当感受到反馈回来的力道有些差异的时候,便將耳朵凑上去,仔细聆听,借著极为灵敏的感官,果然发现了一阵翠翠的动静。 接著,他示意徐弘远提著熟铜棍上前,並將剷头装好,指出方向后令其一铲打下,果不其然,便掘开了一个竹鼠的洞穴,其中恰有一公一母及一群幼崽,当暴露在阳光下后,那些幼崽立即翻过身子,以腹部朝向上方,而母鼠则赶紧將幼崽们压在身下,公鼠衝著陈阳,发出威胁性的“呼呼”鸣叫声以示威。 食铁兽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见到竹鼠后眼神一亮,便伸爪去掏。 竹鼠与食铁兽同样以竹子为食,为爭夺食物自然便有衝突,故而竹鼠本身也是食铁兽打牙祭的不二之选,这东西本身肉质甘美、有滋补之效,极受餐桌上那些老饕的推崇。 “吃你的竹子去。”陈阳一拍食铁兽的爪子,令其而退,隨即对著紧张的竹鼠一家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搅了。” 手指一勾,便將这窝竹鼠在窝里囤积的粮食翻找出来,见没有想要的竹米, 便让徐弘远再把坑填上。 如是这般,在一株竹林中最为高大的绿竹下方,陈阳找到了一只堪称鼠王的大竹鼠。这鼠王的背毛呈棕黄色,中间夹杂有钢针般的银色毛髮,星星点点的样子仿佛天上的星辰,又被称作『银星鼠”,就在这鼠王的洞穴深处,囤积有大概二两不到的竹米。 竹鼠的洞穴,就此成为了陈阳的粮仓。即便是鼠王,在面对陈某人的淫威时仍然无力反抗。 好在陈阳也不至於令其吃太多亏,在其洞中留下了两颗丹药作为等价交换。 虽然略显得有些强买强卖,但总强过连鼠带米被一锅端的下场。 有了收穫,陈阳的心情很是不错,面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这些竹米虽说少了些,但无论是拿回道场作种子,亦或者是用来入药或食用,都是不错之选。 谁知这份喜悦尚未持续多久,就被不速之客打断。 陈阳等人正在竹林內歇息时,从另外方向又走来几人,才见到陈阳等人,立即便呵斥道:“这是我唐家的竹林,是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又是唐门? 这地方距离唐家堡尚有好几里,何况这竹林也明显没有受到外人的照料,怎么著就又变成了唐家之物?这巴蜀的好东西,难不成都姓了唐? 陈阳有些不悦,他睁开微眯的双眼,散漫地瞧了一眼,见是一群女儿家家, 修为也平平无奇,便无意与其爭辩: “先前不知这是唐门的地盘,我这便离去——走了!” 说完,招呼食铁兽便要离开。 谁知这一招呼又出了事,眾人之中为首的妙龄女子在见到食铁兽后,眼前一亮,又出言阻止道:“等等,这头熊好像便是上次搅扰我奶奶寿宴的那个,你得把它留下!” 陈阳装傻道:“蜀中这么多熊,姑娘如何知道一定是我这只?多半是认错了。” “你这道人好不晓事!”妙龄女子使了个眼色,身后丫鬟会意后向前一步, 开口道:“我家小姐天生异人,乃是唐门门主之女,日前更拜入了峨眉剑派学艺,她的眼光岂会出错?见你也是个有些修为的,莫非是有意袒护这头熊?亦或者说,你才是搅乱老太君寿辰的幕后主使?” 这就开始戴帽子诬陷人了?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陈阳暗自嘆气,真是麻烦,也不知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一出身也好,师承也罢,与个人眼光又有何关连?任凭你再怎么高贵,改变不了蠢笨如猪的事实。 若对面是三先生,他早就用上手段教导其如何为人处世,只是眼前的是一群乳臭未乾、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他若对其斤斤计较,未免有以大欺小的嫌疑。 算了,不跟她们废话。 原本懒洋洋的陈阳忽然祭出一张灵符,气势也隨即一变,隱隱散发著仿佛山岳一般的重压。 “不好!” 唐门大小姐面色大惊,正欲拔剑自保,谁知陈阳手中灵符已化作铺天盖地般的狂风,吹得她这队人根本睁不开双眼,寸步难行之余,身上衣物还凭空少去数件。 待到风停之时,哪里还有陈阳等人的影子?便连那一头胖胖的食铁兽,也早就失去了踪跡。 第447章 唐家堡,武侯祠 第447章 唐家堡,武侯祠 “大小姐,那伙贼子不见了!”丫鬟惊声道:“刚才那年轻道人使的是什么妖法?那阵狂风里隱隱还能听到虎啸。” 说著,她一撩裙摆,只见贴身的內侧缝有许多暗袋,里头藏有小刀、钢针、 飞鏢等数种暗器,迟疑了一会后,她挑选了一柄飞刀拿在手中,以双指夹住锋刃。这飞刀的形制极为朴素,大约两寸长,韭叶宽,柄部只缠有几圈麻布,尾部缀有一枚铁环。 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有草木被拨动的轻响,丫鬟眼神一冷,以嫻熟手法將飞刀射出,精准地命中目標。 原来是只长毛野兔,飞刀从其侧腹射入,齐柄而没,令这倒霉傢伙抽搐几下后断了气。 这也就是唐门中人的可怕之处,或许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僕从或侍女,暗地里却有著嫻熟的杀人手段。 “嚇我一跳,原来是只兔子。”丫鬟鬆了口气,有些娇憨地拍了拍胸口,与方才的冷冽模样判若两人,“大小姐,那些人是不是已经跑了?” 大小姐闭上双眼,细心地感应一番,確认周边已没有特別的气机,睁开眼道:“走,咱们先回堡。” 回到唐家堡后,她经过了数道暗门、哨卡,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山腰处的临霜阁。此时有一位白髮苍苍、衣著朴素的老妇人坐在一楼,身上並无半点饰物, 穿看件黑色的大袄长裙,手捧一杯雨前龙並,三先生正低头跪在她的面前。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这人自然便是唐老太君,也是唐门门主以及三先生的亲生母亲。 她不知正在与三先生说些什么,面色极为严肃,而往常总是笑眯眯的三先生则是满头大汗地跪著,大气也不敢一声,偌大个人了,竟还在亲娘的面前瑟瑟发抖。 谈话暂时告一段落,唐老太君捧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转头见到来者后,笑出了满脸皱褶:“蔷儿来了?快,坐到奶奶身边来。” 接著,她又嫌弃地看了一眼三先生,“下去吧,记住我方才跟你说的事!” 三先生如蒙大赦,脸上的汗也来不及擦,跪在地上倒退了几步后站起身来, 与唐蔷擦身而过时,面对后者的一声“三叔”,也只是勉强笑了笑,逃命似地从临霜阁內快步走出。 唐老太君看著三先生匆匆离开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了一声,“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奶奶。”唐蔷来到唐老太君身边坐下,亲热地挽住其胳膊,撒娇道:“三叔又做了什么,惹得你老人家生气了?” “这小子带著大队人马出堡,却连只食铁兽也捉不回来.”唐老太君皱起眉头:“你说说,他还能办成些什么事?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没有学问,功夫也是平平,若他能有老大的一半勤勉,我都要烧高香了。像先前湘西那次,他也是灰溜溜地跑了回来,平白折损了不少人手,却一无所得败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天衣坊的人面前丟尽了我唐家顏面!” 食铁兽? 唐蔷不由得想起方才那只在竹林里偷吃的胖大傢伙,接著又摇了摇头,心道食铁兽虽然稀少,但在蜀中还是有那么几头,两个傢伙应当不会这么巧是同一只,被三叔追捕的那傢伙好不容易逃脱,怎么还敢跑回来?於是,她转而安慰老太君道:“奶奶,三叔平日里还是很用功的,你没见他前些日子下了苦功、將五毒神砂也给炼製了出来么?” “我刚才就是在说这件事!”唐老太君放下茶杯,“这小子用了五毒神砂也没能將对手拿下,平白泄露了我唐门暗器的底细,若是传扬出去,今后对敌的利器又少了一件。” 所谓暗器,便暗在一个出人不意、防不胜防,若是知晓其运用之法,提前有了提防,自然就少去许多威胁。 唐蔷见老太君很是不满,一时也不敢声,只静静地等待其发泄完,这才道:“能够接下五毒神砂,三叔碰见的定然是高人,此番能够安全回来已经不易,奶奶就別怪罪他了·-说来,孙女今天去玉竹林,本打算製作几支竹鏢玩要,结果也碰到了件怪事。” “哦?”老太君好奇道:“你见著了什么?” 於是,唐蔷將方才在竹林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唐老太君听到后,面色有些凝重,隨即又追问唐蔷,“你遇见的那些人共有几个,都是什么模样?” “嗯—是三个道人打扮的傢伙,两个年轻的,一个年老的—年老的那个还十分矮小,对了·———?他们也带著头食铁兽哩!” “小子欺人太甚!” 唐老太君听到后,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將那张楠木雕漆的上好茶桌震成粉,靠在桌边的龙头拐也掉落在地后,犹自不解气,胸膛一起一伏,喘看粗气。 “奶奶?”唐蔷嚇了一跳,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后,这才看向她:“我的傻孙女矣,你今天撞见的,正是前些日子令你三叔吃过苦头的那伙人!” “啊?!”唐蔷惊讶道:“竟是他们?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在唐家堡前出现——-孙女这就点齐人马,去追这几个贼人,好好地给您老出气!” 说著,她便欲起身,却被身边老太君一把抓住,牢牢按在原位。 “回来,你急什么?”唐老太君疼爱地看著唐蔷,“你三叔尚且在那搬山道人前討不得好,你功夫尚且不如你三叔,此番前去,不又是自討苦吃么?” 制止住了唐蔷,唐老太君拿起掉落在地的龙头拐,沉思道:“这些天,我也听说了不少这搬山道人的事跡,这小子也不知从哪修来的道行,从南到北到处惹事,如同一根搅屎棍,偏还屡屡全身而退。而且,他与龙虎山似乎也有些关係。 搞不好,他是张天师培养的一枚暗子前不久,白莲教青州总舱被围剿,此人也去出了番力。” “怪不得。”唐蔷说道:“他今日从袖中隨手掏出一张符篆,便唤出好大一阵狂风,原来用的是天师符法” “世人都说我唐家横行霸道,却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暗地里也干了不少事,只不过是假託他人名號罢了。”唐老太君道,“搬山道人早已有之,手段却乏善可陈,能拿得出手的,不外乎三钉四申而已,虽然有些巧思,在我唐门之中亦不过尔尔。若不是搭上了张天师,他又从哪习来的雷法,甚至於修成金丹?贵为天师,居然与这刨坟掘墓的匪类为伍,也不怕人耻笑。” 三言两语间,唐老太君便否决了陈阳到自前为止的全部努力,將他说得活像个仰人鼻息的小人。 也不知陈某人若是听到这话,又会作何感想? “龙虎山近来与峨眉有些联繫,前些日子,燕真人还去参与过他们的罗天大。”唐老太君道:“听闻就是这一趟,他们从龙虎山上得了块神铁,对么?” “是。”唐蔷点头道:“峨眉正以那块神铁炼剑呢,开炉之日便在不久后。” “这就对了。”唐老太君摸索著拐杖上的龙头,露出思索状:“我想,这搬山道人多半是来凑那开炉大典的热闹———-如此,他必然会去峨眉。” “我记得,爹爹也被邀请去了开炉大典。”唐蔷道:“这么说,在那大典上,或许会再一次碰到那搬山道人?” “俗话说,事不过三。”唐老太君顿了顿拐杖:“咱们唐门不能连著三次在同一人的手下吃亏,这次,必然要將丟了的顏面討回来。蔷儿,回去告诉你爹, 这次去峨眉剑池参与大典的时候,將你二叔也带上。” 听到“二叔”的字眼,唐蔷不自觉地哆嗦两下,眼中露出明显的忌惮,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隨即不无担心地道:“可是奶奶,二叔发狂疾时只有你能制住,此番他在剑池若是又发了病呢?” “没事。”唐老太君坚定地道:“这趟我也跟著去便是了,说来,我也许久没去峨眉上香了。” 接著她又嘆息一声,“唉,若不是你二叔有这怪病,本来他才是最適合执掌唐门的人— 此时此刻,已身在蓉城的陈阳並不晓得唐门为了教训自己,已决定老中青三代一齐出动。不过,即便他知晓此事,至多也只是一笑置之。 蓉城自古便是蜀郡治所,也是巴蜀这天府之国的中心,西南地最大的城市。 洪武四年,太祖於此设立承宣布政使司,並封第十一子为蜀王,王府便在蓉城之內。此地物產富饶,文华繁盛,商业尤其发达,出產的“蜀锦”更是闻名天下, 故而也被称作“锦城”。身在此城之中,不自觉间就会被周围独特的轻鬆氛围所感染,故而有“少不入蜀”的说法。 陈阳略施手段,带著人大摇大摆地进入蓉城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武侯祠。 此祠建於章武元年,本是纪念、祭祀诸葛武侯的所在,亦称孔明庙、诸葛祠、丞相祠。后续,又合併为君臣合祀祠庙。其实此地本来是汉昭烈帝陵墓的一部分,只是诸葛武侯的名声实在太大,这才反客为主,令得汉昭烈庙、惠陵反过来成为了武侯祠的一部分。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倒反天罡。不过正因此, 也令得昭烈帝能够沾些光,分润些香火,即便季汉早已国灭,前来祭祀这对君臣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老独眼喜好三国故事,故而当他知道陈阳会经过蓉城时,便委託陈阳去武侯祠內代为进香。 眼下,陈阳便在供奉著诸葛武侯的大殿之內,此地为常见的庙宇结构,由过厅、东厢房、西厢房、钟楼、鼓楼、孔明殿围合而成,面积为昭烈殿的一半,诸葛武侯的塑像便在正殿的神龕內,上方悬掛“静远堂”的匾额。其像手持羽扇, 头戴纶巾,身披鹤擎,神態儒雅;两侧各有一书童,一捧兵书、一执宝剑,再往两侧,则是其子诸葛瞻,其孙诸葛尚的塑像。 里头上香的人实在太多,陈阳也不得不等了片刻,这才从届祝手中接过香柱,来到孔明的塑像前,恭敬地拜了三拜,將手中长香插在了那凤鸟纹四足香炉之中。 身为通法者,陈阳能清楚感受到面前塑像经过长年累月的香火供奉,已积蕴出了不弱灵性,算得上是一路神灵。不过,其到底是因香火愿力而生,勉强能算得上是诸葛武侯,但又与真正的“诸葛武侯”並无关联,確切地说,用通灵的泥胎木偶来形容,或许更加贴切。 见陈阳行礼参见,武侯之灵也没有怠慢,其借著香炉所散发的轻烟凝聚身姿后,回了一礼,可惜肉眼凡胎之人无缘得见。 再往后走,便是昭烈帝的停灵之处,也即惠陵。此陵的封土不过四丈,占地则三亩有余,外有石鳞古道,周边则有砖墙围绕,比之其他帝陵可谓寒酸简陋, 却绝无人敢因此而轻视,毕竟主持修建此陵的,正是传闻中通晓奇门遁甲、布置八阵图的诸葛武侯。於阵法一道上,即便已过去了千百年,世上亦少有能望其项背者。 若是有陈阳的同行意欲探索这大斗,只怕少不了吃些苦头。不过,以中土对诸葛武侯及刘备这一对君臣的推崇,敢冒这天下大不、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的倒斗贼,必然不多。 “..” 陈阳站在惠陵外的石鳞古道上,仰望著面前的坟冢,轻轻了脚,藏於袖中的手指凭空勾画几下,令法力发散出去,借著地下的轻轻震动,感应到了惠陵內部果然有些东西,而且布置很是复杂,不禁心中生出了好奇。 说来,他对昭烈帝並无什么成见,也当然没有过节,甚至於对匡扶汉室的志向也很是欣赏。 只是,能够与诸葛武侯这等人物较量的机会实在不多,眼前这墓局,就像是跨越千年的一次手谈,令陈某人实在有些技痒,与李猴儿夜探客店偷窃丹药一样,也是老毛病发作。 “今晚找个机会,进去看看好了。”陈阳暗暗想著,“总之,不取其中一针一线,也不损坏坟墓·纯粹只是长长见识,也好领教下武侯的手段。” 第448章 玉带,饮宴 第448章 玉带,饮宴 月黑风高,对於陈阳这类人而言正是难得的好天气,今日似乎老天也在帮忙,见不到半点星光,令蓉城陷入了幽深的静謐之中。 既然陈阳要探墓,自然要將徐弘远也给销带上,毕竟这是个难得机会,而李猴儿比鬼都精,作为老飞贼,他在夜晚的精神头比白天更好,因为答应了陈阳不得行窃,原本正憋闷在客房中百无聊赖,听到陈阳与徐弘远传来的动静后,他果断地尾隨过来,要跟著搬山道人一起去长长见识,说是要触类旁通,提高下自身技巧。 一个走飞檐,一个打盗洞,一个谋取世间珍宝,一个要找不死灵药,本来二者之间关连不大,但架不住这老飞贼的死磨硬泡,陈阳在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带你去是可以。”陈阳说道:“但咱们也要来个约法三章——今日我在惠陵前已暗暗发过誓,不取此墓一针一线,你若是要与我同行,也得守住这承诺, 管好你那对手。” 李猴儿有些不甘地问道:“真的什么都不能拿?” 陈阳轻轻点头,態度坚决。 “难不成真就下去转那么一圈?这算是什么规矩”李猴儿嘆了口气,“罢了罢了,至少比呆在房里有趣————对了。” “若是有这坟中有丹珠之类的灵物呢?”李猴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追问道:“这又怎么说?” 他似乎是期望著陈阳能改变主意,但后者的態度仍然坚决,“无论里头有什么,都不可取走。” 李猴儿只得顺从地低下头,抹了抹鬍鬚:“好吧,就听你的。” 商量好了之后,眾人在夜色下直奔惠陵,得益於白日里提前踩好了点,陈阳也在心中规划好了路线,再加上几人都有功夫在身,避开街道上巡逻的更夫自然不难。蓉城不比其余城市,宵禁並不严密,故而几人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了惠陵。 “这武侯祠內的几座塑像都有些灵验。”陈阳对徐弘远、李猴儿道:“我们若是直接动手,必然要受其阻碍,所以,李道友先將这几颗镇魂钉拿去,將其钉在三义庙、孔明殿、昭烈殿的牌匾上,我在上头设了术法,可將殿內神灵封住一个时辰。” 李猴儿起脚,从陈阳手中接过表面鐫刻有无数微小字符的铜钉,嘟囊道: “才一个时辰,会不会太短了些?” 陈阳说道:“只是进去转上一圈,足够了,弘远跟我来,咱们先去惠陵附近,待得他这边准备好,咱们就开始打洞。” “是,师父。” 徐弘远跟著陈阳来到惠陵附近,隔著神道,远远地看著墓前的碑文,大概过了三刻钟左右,远处响起一阵咕咕的轻响,像是鸟儿轻柔的鸣叫,这就是李猴儿与陈阳约定的暗號,鸟鸣声响起,则证明他已经完成了陈阳的交代。 “好,我们走。” 陈阳带著徐弘远跃过神道,来到那座砖墙前,伸手至砖缝上摩几下,进而用手指压住其边缘,轻轻一抽,便將一块青石砖完整地取下,劲道用得十分巧妙,但凡多上一分,就会破坏墙体的完整。 重复儿下,很快就將砖墙拆出一人高的缝隙,陈阳转头示意,徐弘远提看装上了旋风剷头的熟铜棍走上前来,动作十分嫻熟地挖起了坑。大概挖了两尺深的时候,陈阳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停下后伸手掏出一张灵符,贴在盗洞墙上,符上的字样正是震地符。 徐弘远重新抢起旋风铲,发现有了符纸的加持后,挖起来轻鬆许多,未过一会儿,感觉剷头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事物,这才停手。 陈阳上前一推,令前方豁然开朗,原来已经挖到了墓道外墙,內中便是通往陵墓深处的道路。 “好了,通一会风。”陈阳与徐弘远一道將面蒙上,“顺便等一会李猴儿, 他应该快要到了。” 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陈阳话音未落,李猴儿便已在夜色中踩著道旁树木赶来,身形敏捷而轻盈,仿佛一只於林间穿梭的飞燕。 漂亮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李猴儿轻盈地落在地上,脚步没发出一点声响, 望著陈阳师徒挖掘出的盗洞,打量了片刻,喷喷称讚:“到底是行家里手,动手便是比寻常贼快得多,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经打开了这陵的外围,果然了得。” 陈阳並不在乎这夸讚,只於心中默默算了下时间一一差不多还有半个多时辰“走吧,都小心著点。”陈阳嘱咐了一句后,又对著李猴儿强调:“尤其是李道友,你先前只在那些个达官贵人家做买卖,不知这墓中危险、诡异远胜於高门大户的宅院,万万不可疏忽大意。这次你就跟在我身后,不要逞强。” 李猴儿撇了撇嘴,似是有些不认同,但到底没有声,三人按著高矮顺序排成纵列,进入墓道。 通风没有多久,故而墓道之內的空气也有些稀薄,不过几人都有道行在身, 並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其实陈阳先前给出的一个时辰,对於一座占地不过三亩的陵墓来说,已经是十分足够,便是真箇动手做买卖,时间上也是绰绰有余。 “即便诸葛孔明学究天人,智多近妖,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昭烈惠陵总共就这么点大,所以不会有太多布置。”陈阳小声道:“但也正因布置不多, 所以必然精细,记得仔细著些行事,別轻易著道。” “知道了。”眼见前方透出隱隱约约的温暖光泽,李猴儿小声地道:“哎呀,道友真是仔细,晓得我老猴儿眼神不好,还特意在这洞中点了灯怎么了?” 话才出口,李猴儿见到面前的陈阳与徐弘远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疑惑地问道:“为什么突然停下?” “这墓道里的灯不是我点的。”陈阳慢条斯理地道:“我们两个与你一样, 是刚刚才进来。” “嘶——.”李猴儿眯起双眼,“有些意思,我老猴儿头一次跟人下墓,这就撞见鬼啦?” 虽然他嘴上说著鬼怪,面上却没有半点畏惧,反而隱隱有些兴奋。也確实, 以这三人的道行,寻常鬼怪撞见多半是要倒霉的。 “不一定是鬼。”徐弘远更正了李猴儿的说法,“这世上有种特殊的灯油, 平时凝固得如同一块石炭,但一旦通风便会化开后自燃,既可以此作为照明,又能將一些胆小的贼子嚇退。或许是因为方才將墓道打通、这地方进了些风,两侧的灯火才自发燃烧起来。” “原来是这样。”李猴儿显得有些失望,“我还真以为这里有什么魅在作崇.” “此处毕竟是帝王陵墓,又有诸葛武侯参与修建,哪里容得妖魔鬼怪在此作祟。”陈阳说道,“但这洞中的气味,却不像是那火油,总之,且先继续向前看看。” 说来也確实有些诡异,先前只是见到些光亮,隨著继续前行,又开始听到些声响,只不是什么惨叫哀嚎,而是推杯换盏、饮酒高歌。再往前走,甚至能闻到酒肉的香味,令李猴儿在后方笑道;“哎哟,这昭烈帝可以啊,在墓里头享福呢我老猴儿晚上没吃多少,如今可正饿著,也不晓得他愿不愿意施捨些吃食。” 似乎这老飞贼从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徐弘远心道便是对方真的愿给,死人的酒肉,活人如何消受得起?鬼知道,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 面对这有些离奇的场景,徐弘远心中难免紧张,若没有身旁安之若素的陈阳,此刻怕是已经满头大汗。 过了墓道便是前室,来到这里后,陈阳一行终於见到了饮酒者的庐山真面目。 封土之下,墓穴之中,前室內却是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几人清楚见到,有一头戴高冠、身穿华服者正与一位羽扇纶巾、手持羽扇者对弈,棋盘边则放著酒肉,侧方还有十余人侍卫在旁,领头者中,依稀有著红脸长髯、豹头环眼的两人。 头戴高冠的人背对著眾人,从后方只可见到其两耳垂肩。 此刻,或许是听见了后方的动静,他半转过头来,面上像是蒙住了一层薄雾般看不真切,接著,有飘渺的声音响起:“尔欲饮呼?” 说看,周边的侍卫便捧看酒杯走上前来,只见俱是顶盔甲、高大魁梧,面目同样像是被遮掩於云雾之中,身上散发著百战精锐的杀气,使人不寒而慄。 徐弘远见到眼前情景,已经彻底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见酒杯已端到面前,赶忙扭头看向陈阳。 “长者赐,少者不敢辞。”陈阳立在原地,面露笑容:“只是贫道滴酒不沾,却是无福消受。” 徐弘远赶忙道:“我也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说出这话后,侍卫里那个豹头环眼的壮实黑汉,似乎也朝其看了一眼。 “我倒確实有些口渴。”陈阳二人虽然拒绝,李猴儿却是对送上门的好处来者不拒,管他是人是鬼,仗著有修为在身,接过酒杯便仰头饮下,一擦嘴角:“哈—————·痛快,好酒!” “酒已喝了,便退下吧,不要打搅我与军师手谈。”大耳垂肩的高冠男人放下手中棋子,又道:“念尔等来此不易,便赐玉带一条,受赏后速速回返,莫要自误。” 所谓玉带,也就是用玉石装饰的腰带,大多为皮製,又被称为『带跨』,除却缀玉之外,还有不少其他勾环,可於其上悬掛些小物件。侍卫捧上的这条玉带十分精美,带鉤是以一块完整的温润白玉製成,鐫刻有虎纹,以鹿皮製成。 “先前是说不能私自取这墓中的东西。”李猴儿笑著道:“但这毕竟是墓主主动给的,我收下它总不算是犯了忌讳吧?” 陈阳笑而不语,李猴儿则毫不客气地將玉带收下,捧在手中观察,兴奋道:“果然是件好宝贝。” 陈阳看著李猴儿,面上似乎有些无奈,隨即轻轻一脚,法力四散之下,哪里还能见到方才的人影?只有墙上的灯火依旧,映照著一副壁画,画上內容正是方才情景。 原来,先前的一切,只是些寻常障眼法,而这时李猴儿才发现嘴上像是被涂了层漆,完全无法张开。而手上那条『价值连城』的玉带,实际不过只是一条大蛇变化而成。 “唔?唔!”李猴儿反应过来后,抢先一步將手中的大蛇丟了出去,然后又低头將口中的漆也一起吐出,跳脚道:“呸,呸呸!这可恨的大耳贼,竟戏耍我!” 陈阳心想,不听劝告,到底是自找苦吃,於是无视了李猴儿的气急败坏,对徐弘远道: “方才经歷的,便是这墓穴之中最外层的幻阵。诸葛武侯果然有些本领,这幻阵即便过了千年仍还能够运转、发挥效用。其色、声、香、味,一应俱全,十分真实,难怪有人会中招。最外围的守护已经这般有趣,里头究竟是何等形势, 我倒更加好奇了。” 徐弘远不解道:“师父是如何看破的这一切?” “很简单,不要被先声夺人就是了。”陈阳答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盲,五味令人口爽。你们是五感受其所镊,这才迷惘,而我自一开始便不相信眼前的场景,用重瞳法眼简单扫了扫,便窥破其真相。” 陈阳在心中又道,我那袖中青龙好岁与关圣帝君有些联繫,既然其分灵都没有生出什么反应,可见方才的那些人自然都是幻影,破绽实在太多——如此鉤直饵咸,居然还会有傻瓜上鉤。 徐弘远苦笑道:“师父自然是有重瞳法眼,我却还没能习得这本事,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幻阵,想必也是诸葛武侯借用了当年经歷而化出,否则绝没有这般真实。汉昭烈帝的风姿確实令人心折,怪不得人都说其有高祖之风。” 李猴儿这时清理完了嘴上的漆,隨即又逮住那条长蛇,將其活活撕为两半, 愤怒地上下跳道:“这诸葛武侯的心眼真坏,用这等使俩玩弄人,未免有些卑鄙!” “我先前是怎么与你说的?” 陈阳斜了他一眼,“若不是你这傢伙心中生了贪念,怎会受此教训?今次也就算学个乖,若是日后带你做大事时还犯,休怪我翻脸无情!走,我们接著往里去。” 第449章 太平要术,八阵图 第449章 太平要术,八阵图 先前已被告诫速退,如今反而更进一步深入,徐弘远不免有些担忧,而他的忧虑果然在一行人进入中室后化为现实。 走在最前头的陈阳,左脚轻轻地刚踩在地上,紧接著便有一阵机簧声响起。 喀啦喀啦的声响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瞬息间,如雨般的弩箭已將陈阳等人的身影淹没,一直过了十余息方才停下尘埃落定后,在无数弩箭的缝隙之间,透出略显黯淡的金光。原来陈阳早已有所提防,提前以金光咒护体。 那道凝实有若实质的金光上已被扎满了弩箭,千疮百孔的样子如同蜂窝,而其中陷入最深的箭矢,距离陈阳的肉身仅有五寸,得益於精良的做工,虽然製作的年代已十分久远,但这弩箭仍保持著相当的杀伤力,伴隨著陈阳散去护身法力,近百根箭矢亦隨之掉落,又是一阵叮噹乱响。 “这可真是大手笔。”李猴儿惊嘆道:“到底是皇帝老子的墓穴,竟然用这么多弩来做机关,未免有些奢侈了。” “多?不见得。”陈阳淡然地道:“道友大约是看错了,眼前的这上百根、 连同其余没有射中的,不过只是十几张弩射出来的而已。” “十几张?” 李猴儿先是一愣,又笑道:“陈掌门又在说笑了我先前做买卖的时候, 也曾碰见过那些个护院的硬弩。这些弩箭能令你的金光咒也出现损伤,可见其威力,使用起来必然费力—怎可能只用十几张,便能箭如雨下?” 陈阳手头也有墨家復现、改良过的神臂弩,这东西即便相隔百步仍能贯穿用胄,但即便用得再熟练,也得好几息的时间才能射出第二发,但他方才那样说自然是有原因。 “此非寻常强弩,而是连弩。”陈阳指著前方身穿汉军甲冑的几个人影, 道:“也即元戎弩,后世又称诸葛连弩,可接连发出十支八寸长的铁矢,乃当时季汉军中利器。” 听到陈阳的话后,另外二人也顺看其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传闻中“元戎弩』的模样,相比於寻常强弩,其最显著之处莫过於高高隆起的箭槽。 眾人虽然也曾听闻过“诸葛连弩”的名號,只是此物早已失传,只在故事中偶尔被人提及,眼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不免对其有些好奇。 “我倒要看看这连弩到底有什么玄机。” 李猴儿正想著上前,却见发射完弩箭的汉军將土后退几步,其两侧同样呈红衣黑甲打扮的將士则配合著向中间匯聚,手持环首刀与皮盾,將射手掩护在身后,同时传来一阵箭矢入槽的装填声。一静一动间,进退有度,动作整齐划一, 陈阳还注意到这些將士所佩戴的头盔两侧有著白色羽毛般的装饰物,想来,这就是所谓『百兵』了。 若是寻常倒斗贼在此,见到如此情景,多半要被嚇倒,以为是季汉精兵亡魂不散,即便身死也要守护其主。如此一来,谁又敢正面与这等强军相爭?但陈阳等人却知道,眼前这些『人影』虽然配合默契,身上却没有一丝半点的生人气息,只是徒具人形的死物。 “相传诸葛武侯有巧思,曾以木牛流马运粮,以他的才智,布置出这些士卒想来也並非难事。”陈阳感慨道:“可惜墨家矩子不在此地,他若是见到这些东西,必然欣喜——这些东西阻挡住了前进道路,只有先將其衝散了。” 说完,陈阳放出八卦藏龙剑,游龙般的剑光冲至“白兵』之中,將原本严密的阵型搅乱。 毕竟时隔千百年,这些『百兵』的黑甲红衣之下,乃是以木材製作的身躯,虽然在惠陵之中保存得极好,终究难免有些腐朽,又如何是八卦藏龙剑的对手? 金色重瞳在眼眶內四处转动,来回扫视,虽隔著有些距离,但借著精妙的法力,陈阳只將“白兵』身上用以活动的关节卸去,並无损其完整,借而清理出足以前进的道路。 从这先礼后兵的布置,足以一窥诸葛武侯的风采。 惠陵因地域所限,虽不如其他皇陵那般有庞大地宫与精妙布局,但论及防护,实不在陈阳生平所见任何一座大墓之下。这般精妙的布置,便是一些通晓方术的异人也难免著道,可惜却偏偏碰上了陈某人,以这搬山道人如今的道行,实难被这些机关所伤。 令得一眾“白兵”停止后,墓室之內再度陷入寂静。陈阳在此刻抬起头来,看著周围墙上的壁画,里头记录的正是昭烈帝的生平,其中多是些战场,表现出其戎马一生的传奇色彩。其中不仅有胜仗,便连大败亏输的亭之战也有记录,而吸引陈阳的並非任何大场面,而是其早期征討黄幣的经歷。 壁画上,有一手持九节杖、头戴黄幣者,正施展雷法,將一將领模样的人从坐骑上劈落。 无需多说,这般打扮的人,自然是所谓『大贤良师”张角,也是太平道的创始者,正是此人真正动摇了汉室根基,揭开了群雄爭锋的乱世序幕。 而对於中土玄门,张角也有著非同寻常的意义与影响。彼时,相较於教眾数十万的太平道,正一派的前身五斗米道只偏居西南,两者完全无法相提並论。 “.-甚至有言论说,开创出符法、咒术,並將之发扬光大的,实际是太平道。彼时的五斗米道更擅长巫之术,后来张鲁降於魏武时,五斗米道从其处得到了《太平要术》的残篇,这才有今日正一盟威的鼎鼎大名。” “魏武帝与昭烈帝虽然都是靠征討黄幣起家,但后来魏武却仰仗黄幣甚多, 其魔下青州兵正是原本的青州黄巾,得此强援后,才逐渐雄起於北方。” “还別说,自古以来,青州这块地方就容易出些教派。” 听完了陈阳的讲述后,徐弘远的面色很是精彩,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 这才道:“还好玉琪真人不在,不然若她听到这话,只怕要大发雷霆。毕竟师父方才说的,与正一派所述大相逕庭。” “在她面前,我自是不会说这话,不过这事出於我搬山派的记载,或许有些可信之处?”陈阳哈哈大笑道:“.-无论如何,太平道早已消亡,便连原本的《太平要术》也已失传,如今世人晓得的是正一派的张天师,而並非太平道的大贤良师。” 说著,他文露出可惜之色:“除却张角外,彼时江东的于吉也是修习了这《太平要术》,从而有些法力,藉此博得了声名,只是被孙氏所杀这《太平经》传闻是南华真人的著述,必然有独到之处。如今虽然也位於玄门三洞四辅真经之中,是为『太平部”,但內容大多为后人编纂。” “现在,也不知去哪里才能见识到真正的《太平经》。” “师父。”徐弘远见陈阳似乎对《太平经》很感兴趣,便提议道:“既然这经书如此有名,不如去张角、于吉的墓中找一找,或有孤本尚存?” “哪有那么简单。”陈阳摇摇头,“黄幣尚未成事、张角便已病故,有传言说是他强行截断汉室气运而遭受了天谴,于吉则是死於牢狱之中,这二人究竟葬於何处,至今无人知晓。” 闻言,徐弘远也轻轻一嘆。 师徒二人说话的功夫,坐不住的李猴儿已经逛了一圈墓室。 他牢牢记看陈阳的叮瞩,虽然有好儿样眼馋的宝贝,却始终没有出手,只呆呆地看看过个眼癮,根本没听清陈阳两师徒方才在说些什么。 过了中墓室,便是棺所在的后墓室,两侧还有存放更多明器的耳房,其中以蜀锦最多。考虑到墓主身份,以及这位年少读书时喜好声色犬马的传闻,如此也並不算奇怪。蜀锦直到如今都是贵重之物,天下间的蜀锦,又以天衣坊最佳。 存放了这么久后,这些蜀锦早已不堪使用,但其表面的纹仍十分精美,绣工並没有因时光流逝而褪色。 “——-师父。”徐弘远侧过身来,小心谨慎地道:“过了那『白兵”后, 至今没有再发现新的机关,连接墓室的门也没什么奇异之处,未免让人有些不安。” “这墓穴占地太小,內中並没有留出多少布置的余地。再者说,限於季汉国力,墓里的陪葬明器也没多珍贵,因此也不必太繁琐。”陈阳背著手道:“依我看,过了这一虚一实两关后,剩下的布置便应该只在墓主棺柠处。” 听到陈阳方才说“不算珍贵』的时候,李猴儿眉头一挑,心道这搬山道人究竟有多富足,才能说出这財大气粗的话?只是终究没有声。 进入到存放著棺柠的墓室后,事实也正如陈阳所推测的那般,熟悉的黄肠题凑外,共点有六十四盏铜灯照耀,灯火隱隱之间排列为阵势,且火光不断变幻, 有时呈龙形、有时呈虎形,有时如同鸟翼、有时如同蛇蟠。令那位居正中的柠室仿佛也跟著变幻万千,有著无穷气象。 ..” 陈阳见到这灯阵后,便停下脚步,以重瞳法眼凝视著灯火变幻,许久没有声。 徐弘远见状,知晓陈阳又是看出了些什么名堂,也就静静地站在身后。 李猴儿性子急躁,又知道此番入墓只有一个时辰,眼见得时间临近,陈阳却久久没有动静,心急之下,仗著身法过人,便想凑近观看。谁曾知晓,那六十四盏铜灯明明占地不广,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將其越过,矮小的身躯在一盏盏与身高相仿佛的铜灯间来回打转,却始终不能靠近那黄肠题凑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李猴儿性子急躁,认为自已这状况是受到了周边灯火的影响,便摸出燕尾鏢来,打算將铜灯击灭,好藉此找到出路。 “別动手!”陈阳突然喝道,“你別小看了这灯阵,盲目出手若是牵动了阵势,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作为守护墓主的最后手段,看似寻常的灯阵下所隱藏的凶险,必然远胜於先前的虚实两关。 “啊?” 性命攸关下,李猴儿到底还是听劝的,在陈阳的阻止下,生生將原本已经打算出手的燕尾鏢捏了回去,又苦著脸道:“可我如今进又不是,退又不是,不知怎地,竟走不出这灯阵了!” “这是自然。”陈阳掌握有天官伏户阵、同时也了解些奇门遁甲,如今总算是看出了这灯阵的些许门道,解释道:“八阵图可困死数万大军,如今即便只是以灯为阵,困住你一人又有何难?” “八阵图?” “没错。”陈阳指著灯阵道:“六十四盏铜灯共为八阵,每阵又由八盏铜灯所组成,其中有天地风云四正位,又有龙虎鸟蛇四奇位,以正位为主、奇位不断变幻,是谓“以正合,以奇胜”,將八卦之象尽数包含於其中,內藏深奥玄机。 若是一旦做出攻击,就会引动灯火,到时只怕是化为飞灰而不自知。这每盏铜灯,都是內含灵性的器物,便是一点星火,亦有燎原之势。” 见陈阳说得头头是道,听上去还有些可怕,李猴儿赶忙道:“既然道友已经看出了这阵法的虚实,不如赶紧教我破解之法,我也好从中抽身而出,从此再不敢妄动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陈阳摇摇头道:“这阵法之所以厉害,是因为有正位的遮掩,阵外之人无法確切感受到內中形势的具体变化,也即是说——想要出阵,先得入阵。” 陈阳没有卖关子,继续道:“唯有以身入局,方能在瞬息万变的八阵之中找到破绽,但若看不透这阵法的话,恐怕只有坐以待毙了。” “那可怎生是好?”李猴儿闻言,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早知我就不乱走了..若是被这几盏灯给活活困死,尸身叫后世不明內情的人见到,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他在心中暗道一声苦也,早知就牢牢跟在这搬山道人后头,便不会陷入这尷尬境地。 第450章 破阵之法,常山之蛇 第450章 破阵之法,常山之蛇 铜灯高不过三尺半,每盏之间大概相隔四步,通体以精铜铸造而成,灯柱上缠绕的繁复纹路各不相同,粗略一望,便知道有许多种,却难以看个真切。 在摇曳的橙红色灯光下,纹路仿佛也在跟著不断变幻,內中藏有奥妙玄机。 “师父。”徐弘远看了片刻后,也从灯阵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外表下,逐渐琢磨出了些名堂,他不想让陈阳每次都得亲自涉险,於是提议道:“不如这样,待会入阵时由我进去,我会提前在腰上繫著绳索,到时候,师父就將我与李前辈一起拉出去。” “对对对,这法子好!”李猴子双眼一亮,『很是稳妥,真不愧是搬山派掌门的高徒啊!” “倒也算是个取巧的办法。”陈阳笑了笑,对徐弘远的提议表现出讚赏之色,说道:“但这法子只能保得你出来,却救不出他李道友如今已然陷入阵中,看似就与咱们近在尺,但若真箇踏进灯阵,便会发现无论如何也捉摸不到。” “这——”徐弘远犯难了,挠了挠头,不甘心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么?” “有。”陈阳很是淡定,“那就是咱们现在退出去,將他丟在此处-我之前已然告诫了他不要轻举妄动,如今失陷在这阵中,也算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陈某人。” “陈掌门不要说笑了—”李猴儿有些害怕,乾笑两声道:“小老儿再不敢不听你的话了,今后叫我往东我便绝不往西,看在咱们两人交情的份上,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带我出阵吧!” 陈阳也只是说著玩玩,若是真要將李猴儿丟在这等死,他先前又何苦大费周章地饶他一命?眼下,不过只是小惩大诫。 见火候差不多了,陈阳又问道:“你当真知错了?” “真知错了!” 李猴儿可怜巴巴地站在铜灯旁,周边灯柱尽数高出那矮小身躯一头,於地面上將无助的身影拉得狭长,模样很是滑稽。 陈阳不再墨跡,在腰上缠了一圈牛皮绳索后,將另一头交到徐弘远的手中作为保险之举。隨即,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进入了这片以武侯八阵布置的灯林之中。 初入阵中,陈阳周边的儿盏铜灯立即明火了数下,分去他的注意。 陈阳反应过来,立即將双眼闭上,却还是晚了片刻,感受到了一阵失重般的晕眩感。天旋地转结束后,陈阳重新睁开眼,找准李猴儿的方向后,尝试著以右脚向前踏出,左脚则仍停留在原地。 “?”外头的徐弘远疑惑道:“师父,李前辈明明在你的左侧,你为何向右边走? 左侧? 陈阳不动声色收回右脚,又以左脚向后一步,“现在呢?” 徐弘远如实地道:“如今又是在往后处走·-师父莫非看不见李前辈么?” 果然,踏入此阵之后,便会失去方向。且在这阵中,眼前所见的一切景象都经受了扭曲,於此阵之內,光並非是沿著直线传播,而是受在灯光的干扰下不断折射。 陈阳无论朝哪个方向转头,都能在某盏铜灯下见到李猴儿的影子,而阵外徐弘远的话语虽然依旧清晰,却根本无从辨別方位。 “我才刚进此阵,至今仍停留在原地,身上的绳索理应是直的,但是—.—” 陈阳回头望去,只见从腰上垂落的绳索仿佛一条活蛇,於地面不断变幻身形。 若不是他知道这是因为阵法的缘故,只怕还以为是闹鬼。此时此刻,只要让徐弘远在外发力,牵引自身走出,便能从这诡异境地里抽身,但没人帮忙的李猴几多半只能永远留在这里。 “陈掌门。”李猴儿在不远处叫道:“如今是什么情况?我还是站在原地等著你么?” “嗯,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走动。”陈阳静心观察起周边灯光的变化,“先前在外头看不真切,待我仔细看看此阵的变化,便带你出去。” “鸟翔、云垂、虎翼、风扬——”陈阳轻声道:“每隔八息便有一次变化, 这么说,每六十四息则是一次轮转?不对,怎么又变成了天覆之势?这变化难道是无规律的?” 不,所谓人力有穷尽,后天的变化亦有极数,只是如今还未尽数看破。但陈阳若等到见识完此阵的所有变化,不知要耗费多久,到时只怕超出了先前定下的时间。 自食其言,难免惹人笑话。 陈阳托著下巴,站定於原地,似乎逐渐陷入沉思。 而听到他这话的李猴儿,见事情似乎並非想像得那般顺利,头上不禁冒出了细密冷汗,又不敢大喊大叫搅扰到陈阳。 憋得心中冒火之余,李猴儿只有在原地急得团团乱转。 “虎翼为火在右,龙飞为水则在左,鸟翔为金在前,蛇蟠为木在后———”陈阳忽然双眼一亮,“是了,此阵的阵势不该以自身立足之处来看待,而该代入中军的位置正是万变不离其宗,中军乃是唯一定数。武侯八阵是行军对阵时所布阵势,虽变化无数,但根本目的却是为了守护中军—这便是此阵如今的破绽。” “若中军是活生生的人,可將自身也融入於阵势变化,那么此阵几可谓天衣无缝。只要能成功摆出,正面对敌之时几无对手。也难怪当时司马仲达避战不出,任凭武侯百般羞辱,即便是被送来妇人的衣物以嘲讽他的懦弱,仍然按兵不动,最终活生生叫他拖至武侯寿终正寢·可惜如今这铜灯八阵是为了守护黄肠题凑而布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陈阳双眼环视一圈,果然没有看见阵法核心位置的黄肠题凑,然而他深知, 这座木製柠室正静静立在原地,与墓主一齐沉睡。 “藉助阵法的变幻顺序,利用奇门术数,可以算定其位置—“” 伸手掐算了一会后,为验证自己的看法,陈阳放弃了前往李猴儿所在之处, 转而大踏步地朝著灯阵中心处的室前进。 脚下如步罡踏斗,口中则念念有词,每行进个三四步后,要么忽然停下,要么忽然转身,有时甚至倒退回去。 虽然如此,外界的徐弘远却清楚见到,陈阳仿佛已窥破了这灯阵的变化,正以极快速度朝著室前进。 “越是靠近柠室,灯阵的变化就越是艰涩,我想的果然没错。”陈阳以重瞳法眼,直观地见到了阵法形势的变化,“黄肠题凑近在眼前,但如今时间上有些来不及,就不开棺打搅了。方才还在旁边见到陪葬的棺柠,这惠陵应是合葬之墓,另外的两口棺柠应当就是昭烈帝的二位夫人,记得传闻说是甘夫人与吴后..” 相传昭烈帝拥有名为雌雄一对剑的利器,也不知道是否陪葬在棺柠之內,真是可惜。 站在中军位置的陈阳,藉助眼前所见变化与奇门术数,推测出了老独眼所在的真实方位,又了半刻钟的功夫才到其跟前,步伐看似凌乱,实则进退有度。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陈阳出现在了跟前,度日如年的李猴儿大喜之下正欲上前迎接,忽然又想起了先前的话,於是乖乖站在原地,“恭喜陈掌门果然看透了这武侯八阵,我们这便出去吧?” 李猴儿此时片刻都不想继续呆在灯阵之內,对於黄肠题凑以及其中贴身的陪葬物也失去了兴趣,只想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想要出阵,也得先返回这八阵的中军位置,再根据现时的变化推算出路。”陈阳答道:“不过,有这么个东西在,倒是可以省下麻烦。” 陈阳伸手捉住腰间绳索,扯动三下,这是他与徐弘远约定的暗號,果然没过多久,绳索的另一边就传来了拉扯的力道,陈阳顺著这股势头向前走,从而在回程时避免了许多冤枉路。 见陈阳带著李猴儿总算是离开了灯阵的范围,先前一点都不敢大意的徐弘远不免鬆了口气,擦了把汗。 “这座阵法统共也就这么点大,居然这般难缠。”李猴儿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诸葛武侯,果然不可小。” “眼下既然出来了,正好叫你见识一番此阵的威力,也省得说我先前在嚇嘘你。”陈阳从怀中摸出一颗丧门钉,劈手朝著后方灯阵打去,对另外二人道:“看好了,这武侯八阵並非只有困敌之能。” 话音刚落,丧门钉已经突入阵中,直直地朝著其中一盏铜灯的灯火处侵袭, 眼见得就要將灯火熄灭,却见这六十四盏长明灯忽然一齐光华大作,剎那间令这地下墓穴明亮如白昼。 刺眼的光芒中,铜灯的火势忽而增强数倍,仿佛受强风吹拂一般,朝著被袭击的位置聚拢,化为一条蜿的火蛇,先止住了丧门钉劲力十足的去势,紧跟著又將其化为点点铁水,最后在还未落到地上时,已彻底灰飞烟火。 好端端一个造价不菲的精良暗器,仿佛从未存在过般地消失於世上。 “孙子兵法有云,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陈阳向二人解释道:“你们可曾听闻过常山之蛇?此蛇,击其首而尾至,击其尾而首至,击其腰则首尾齐至,可谓是首尾呼应、配合默契。而这武侯八阵正如常山之蛇,里外相合,环环相扣,牵一髮而动全身。” 李猴儿见状,心中难免有些庆幸,若他先前还在阵中的时候真箇动了手,只怕此刻早已灰飞烟灭虽说这一盏铜灯算不得什么厉害法器,但六十四盏加起来,威力仿佛翻了个千百倍,实难抵御。 能以灯火模仿军势,进而布置出此铜灯八阵,诸葛武侯究竟是怎样的妖孽? 还有这短短片刻就能看出阵法破绽,继而做出针对举措的搬山道人,也实在有些可怕。 “师父,你似乎已对这武侯八阵了如指掌。”徐弘远敬佩道:“这么一来, 是否我搬山派又多了门阵法?加上这八阵,咱们道场是越发坚如磐石了。” “没有,我只是看得明白,但以我之能,却布不出来相同的诸葛八阵一一將其分拆开或许能做到。”陈阳摇摇头,坦然地道:“我能破解此阵,只因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此阵成於千年之前,如今已逐渐凋,再加上作为核心的中军是个不会动的死物,才会被我算准破绽。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即便以灯火表现出其变化,终究差了些底蕴。这阵法深通易理、內含五行八卦,实在复杂得紧。” 陈阳自认不如诸葛武侯,但以武侯之能,到底也没能匡扶汉室。 他心想,以霸王之勇,诸葛之智,想要改变天下大势,又谈何容易?所以江湖异人才淡出世间,隱逸於深山老林里逍遥自在。 仙道终究是度已之道,难以度人,更难以惠及天下苍生。所以人道昌盛,仙道式微,正是定数。想要成仙得道,超脱而去,日后或许会越来越难吧陈阳摇摇头,压下心中杂念:“能够见识武侯八阵,已然不虚此行,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赶紧出去吧。” 说罢,他转身便走,另外两人则赶紧跟上。 来到前室,又做法將那些被卸下关节的『白兵』復原,一路往回走,一路將此行留下的痕跡消除,补足缺口。 待得回到地上,將墓道恢復原状后,已恰好差不多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几颗钉在武侯祠各殿牌匾上,用以镇封其中神灵的镇魂钉,已不约而同地一齐掉下,落於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中神像则一齐颤抖著发出警示,声將沉睡在梦中的庙祝与守陵卫惊醒,可赶来一看,却见到周围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东西遗失,不免陷入疑惑。即便过了好些年,也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色已开始逐渐消散,明月从乌云后微微探出一角,眼见东方將明,陈阳一行正式结束了此次夜游,回到落脚之处,在简单洗漱了一番后各自休憩,打算於响午时再度启程。 第451章 听涛阁,峨眉 第451章 听涛阁,峨眉 休息了几个时辰,陈阳等人准备出发,离开前,又在客店里吃了顿午饭。 先前,食铁兽被委託给店主照顾,跟其他客人的坐骑一样被养在院中。食铁兽虽然主要以竹叶为食,但陈阳的这一头毕竟有些特殊,故而肠胃也能克化些寻常食料,为了填满它那仿佛无底洞般的肠胃,著实费了店主不少脑筋,也占据了陈阳等人一多半的食宿费用。 “你这哪里是食铁兽,分明便是吞金兽。” 陈阳並没有意料到这食铁兽如此能吃,初听到后还以为店家在讹自己,对了帐后,才无奈地接受现实,將银两付清並教训食铁兽道:“平日里也不曾饿著你,怎么一个没注意,你便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吃个没够?如此贪嘴,於修行无益——?为表惩戒,接下来这几天,你的丹药例份没有了。” 听陈阳这般说,食铁兽哀鸣一声,討好地用圆滚滚的脑袋蹭了蹭陈阳小腿。 这熊平时居住在深山老林里,虽然也不曾短缺了吃食,但野外那些原始的食材,如何能够人世间的精细粮食相比?初入这世界,確实令它难以抵抗诱惑,管不住这张嘴。 “少来这套。” 陈阳无情地向后退开,又托店家置办了套车架,打算让这食铁兽来拉车,好好地將其操练一番。 食铁兽自知有些理亏,自然也不敢反抗,唯有乖乖接受陈阳的驱策。 蓉城之內,有用骤马拉车的,有用驴子拉车的,甚至於牛车也不少见,但用食铁兽拉车却是大姑娘上轿一一头一遭,从客店出城这一段短短的路径,也不知引来了多少注意。有人见这食铁兽温顺可爱,还想著钱將其买下,只是被陈阳所拒绝。 作为西南第一大城,蓉城內自然也有各派的眼线,其中自然也有唐门的探子陈阳才刚出城,关於他的线报就已被送到唐家堡,交予唐老太君查探。 今日,唐蔷恰好又在这临霜阁內陪侍祖母,唐老太君拆开线报、阅览了一番后,对唐蔷道:“那搬山道人招摇过市地出了蓉城,往西南方向走了,看其去向,多半是要往峨眉一行,先前的推论果然是正確的。” 唐蔷道:“家中的行李都已备好,如今只待您一声令下,咱们也可以启程了+ “好。”唐老太君放下手中信件,“我这把老骨头成天坐在家中,都要生锈了,如今正好出去鬆快鬆快。来,你將这瓶紫心定神丸带上,隨我一起去听涛阁下,將你二叔放出来。” 听到这话,唐蔷露出些许畏惧之意,眼神中闪了闪,咬牙道:“.————好。” “无需害怕。”唐老太君见状,宽慰道:“那孽障的疯疾发作起来虽六亲不认,见人就杀,却唯独受这紫心定神丸的克制。如今这药方在唐门中只有我晓得,眼下正好一併传授给你。” “此话当真?”唐蔷又惊又喜,“奶奶为什么不將这方子交予爹爹?” “你爹爹?哼—”唐老太君冷笑道:“他若晓得了这法子,还不將你二叔驱使得如同骡马一般?他们这三兄弟啊,虽然是一母同胞,性子却大相逕庭。你爹爹是个好门主,却不是个好兄长。当年若不是他强要你二叔修炼那法门,老二又怎会变成如今半疯半傻的模样?” “为什么爹爹要那样做?” “......”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面对唐蔷的疑问,唐老太君並未回答,而是话风一转:“听好了, 蔷儿,待我百年之后,就由你来照顾二叔,务必要保全他的性命。” “孙女记住了。” 二人边走边谈,很快就来到了唐家堡东南方向的听涛阁。这地方本是个池塘,於中心处建有个小岛,听涛阁正在岛上。 楼阁有小半孤悬於水面之上,可在此听得下方流水潺潺。今日正是个好天气,水中也倒映出了听涛阁的影子,正是水天一色,若非有波光粼粼,几乎叫人无从分清。 听涛阁看似只是一处寻常的观景之地,却没人知道,其於水下还有暗层。 唐老太君带著唐蔷进入听涛阁后,屈指一弹,气劲从指尖射出,恰好命中了墙边灯盏,將其打得朝侧边一歪,隨即便听得下方传来机关转动的声响,地面逐渐凹陷下去,借著暗藏的铁索与绞盘,露出原本隱没於水下的一条石阶。 才刚退去潮水的阶梯十分湿滑,拄著龙头拐的唐老太君的步伐却很是稳健, 她熟门熟路地带著唐蔷来到了阶梯尽头,在一道玄铁铸就的大门下站定脚步。眼前这面坚固而沉重的玄铁门,只在正面刻有一颗龙头,仿佛一把从上落下的闸刀,將內外两侧隔绝成不同世界。 “老二—-自上次见面,好像已过了三年吧?”唐老太君露出复杂神色,喊道:“为娘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玄铁大门的另一边,已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野兽的嘶吼。 唐蔷的面色当即变得惨白,心道二叔被关在这听涛阁下已足足三年。 三年没有任何人前来探视,也没有得到任何食物,平日里机关没有启动的时候,包括这扇玄铁门在內的一切,也都被浸泡於湖水中。 谁能想到唐门的二先生会被这样对待?若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已经殞命。 偏生唐蔷的这位二叔仍然中气十足,仿佛三年时光对其而言,不过只是短短一瞬。 唐老太君拨开手中拐杖上龙头的两顎,从中取出一把钥匙,转而又將其捅入了玄铁门上龙首的口中,轻轻扭动一圈后,令玄铁门缓缓上升。 下意识弯腰躲在僂的唐老太君身后,唐蔷偷偷往里看去,只见门后不过是个数尺见方的小房间,一个四肢都被玄铁锁链紧紧捆缚、湿溉溉的魁梧汉子,正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她们二人,眼神中不带有一丝情感,仿佛在注视著猎物的猛兽。 这汉子的体型尤其高大,只怕有十三四尺,光是那头乱糟糟的长髮就已接近十尺,隨意地披在背后,面上鬍鬚丛生,已看不清面容,一对寒光闪闪的招子里,是无尽的愤怒与疯狂,看上去极其疹人。 “你的疯疾,果然没有一点好转的样子。” 唐老太君嘆息一声,示意唐蔷拿出一颗紫心定神丸,隔空丟进了这位『二先生”的口中。 “你二叔修炼的是咱们唐家绝技里最为危险的一式,那所谓五毒神砂,在这招的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唐老太君道:“也正是修炼了这秘法,才令得你二叔走火入魔,患了疯疾, 心中躁狂难去,唯有浸泡在这冷湖之中,才能得到片刻安寧。若没有这药丸,他根本离不开这听涛阁半步。” “並非奶奶心狠,你二叔如今已可辟穀,体內灵气自生,根本不需人间烟火食。而若不將其隔绝起来,一旦失控,不知要坏去唐家堡上下多少性命。” “我这些年来费重金、託了无数人情,採集许多灵药,好不容易才炼製出这一瓶紫心定神丸,虽不至於令其疯疾痊癒,但借著这药力,至少能令他恢復些灵智。” 二先生吞下紫心定神丸之后,自光总算是恢復了一丝清明,却仍旧说不出人话,只是又低吼了一声,声音里除却不甘、愤怒外,还有著一丝委屈。 “老二,看来你总算是认出我了。”唐老太君道:“你那二位兄弟不爭气, 在外人面前落了唐家的面子,如今,就只有靠你去挣回来了。” “阿嚏!” 坐在食铁兽拉的车上,陈阳忽然无端端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声音之响,令得他身下的车架也隨之抖动不已。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动静,徐弘远疑惑地看向陈阳,心想以金丹真人的道行、修为,几乎不会有如常人般的病痛,师父方才的表现確实有些异样,恐怕多半是某种不大吉利的徵兆。 “恐怕,是哪个地方的人正在念叨他吧?”李猴儿舒舒服服地躺在车厢里, 架著脚道:“还別说,这食铁兽拉的车平稳又舒坦。若不是拉车的是个大肚汉, 平日里吃得太多,我也想去捉一只回来。” 陈阳揉了揉鼻子,道:“陈某的冤家对头確实不少,也不知这一次到底是谁在念叻无所谓,兵来將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按照这脚程,咱们过不了多久就到峨眉了。” 巴蜀位於中土的西南边缘,而峨眉又位於巴蜀的西南边缘,一路从蓉城南下,陈阳等人几乎穿过了整个天府之国,好好地体会了一番这里的风土人情。路途中,经过了无数名山大川,其中便有传闻当年龙虎山老祖天师入川之时,曾经驻踏过的所在。 只是斯人已逝,留下的所谓遗蹟也大多只是后人穿凿附会而来,这些个·遗蹟』建成的年代,大多並不超过百年,一眼看破的陈阳,对这些“假遗蹟』毫无兴趣。 峨眉的位置確实偏僻,山路也不算好走,但越是靠近,周边的车马也就越多、越热闹。显然,前来观礼、长见识的,绝不仅仅是陈阳一人。 若不想拋下食铁兽及车架,就只有跟在其他人的后头,一点点地向前移动。 因为容易衝撞別人的缘故,所以也不方便用神行法。 “还別说,这次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李猴儿在旁说道:“光是我,就在周边见到了好几张关中的熟悉面孔,身手与修为都很不错。” “仙剑派不仅剑术精湛,更有著独到的炼剑之法,从其派內流传出去的剑器,无一不是削铁如泥、吹毛断髮的神兵。”陈阳答道:“这次有新剑出炉,有许多人赶来观礼、碰碰运气,也算是情理之中。” “这碰运气,又是什么说法?” 见徐弘远不解,陈阳又答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棲,仙剑派相信宝剑有灵, 剑成之时,会主动去挑选最为契合的执掌者。若是有人能在开炉大典上得到仙剑派所炼宝剑的青睞,不仅能直接將其收入囊中,若是没个依靠,还能拜入仙剑派门下。 所以-你们也都看见了,不仅是修行界的人,就是凡人之中的江湖游侠, 前来凑热闹的也不少,道路两旁才有这样盛景。” “我懂了。”徐弘远道:“若是有这等机会放在面前,確实难免动心。只是人一多,必然龙蛇混杂,若是有人心存歹意,刻意挑唆,又该怎么办呢?” “仙剑派,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好先生。”陈阳望著周边有些路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心中只感觉有些滑稽,满不在乎道:“这些自认剑客的傢伙砍起头来, 下手可比寻常玄门修士狠辣得多。若有不识好列的,恐怕保不住项上人头。” 在一眾路人里,以食铁兽拉车的陈阳一行无疑是最受瞩目的那个,走到哪里,都不免有人交头接耳,偷偷打量。 这时,从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锐利剑光,进而有一个人影自云端落下,来到了陈阳面前。 来者是个样貌憨厚、衣著朴素的青年,下頜留著三缕短须,散发出来的气势仿佛一把藏於鞘中的宝剑,隱有锋芒,却並不显得咄础逼人。 这人正是先前在龙虎山与陈阳打过交道的仙剑派门人,名为钟铭。陈阳炼製八卦藏龙剑所用宝剑的其中之一,便来自他的馈赠。 钟铭此来,正是迎接陈阳,他笑呵呵地迎上前,对著陈阳拱手道:“陈掌门久违了,多日不见,你的修为已远在钟某之上了———” “我看钟兄的修为亦有进益。” 隨意客套了两句,钟铭主动提出带著陈阳一行上山,他於眾人面前手掐指诀,数把宝剑不断自其身后剑鞘之內飞出,未过多久,已足足有十余把,垫在车架之下,直接將沉重车身抬起,腾空而去。 陈阳心道,这御剑之法与驾驭遁光又有不同,遁光虽带不动这许多物件,用剑却可以,但会消耗更多法力。眼前这每一把剑都是承载有法力的实体,能够操纵这般数量,且把控得如此之好,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並不简单-对了,这武侯八阵,能不能以飞剑布置? 第452章 剑光分化,草庐 第452章 剑光分化,草庐 既然惠陵之內,可以铜灯布置武侯八阵,那么用飞剑来布置同样可行。陈阳想道,轻灵飞剑相比於灯火,应当更容易体现出这阵法变幻莫测的特性。 不过,若是真要用这法子,他陈某人也掏不出八八六十四把飞剑,甚至连八把都没有。 迄今为止,陈阳也只有八卦藏龙剑这么一柄合用的宝剑,这世上能摆出这等规模剑阵的,恐怕只有仙剑派。 有钟铭亲自指引,帮助运送行李、车架,陈阳等人只需跟在后方,一路越过前头道路上仍在堵著的许多人,转眼间已来到峨眉山下。 峨眉山別称“牙门山”、“蛾眉山”,早在上古东周之时,峨眉山就闻名於世,唐时《十道志》中曾有言“剑南道名山曰峨眉,陆深云,山周回千里,高八十里”,素有“峨眉天下秀』之称。此地,为玄门所谓“第七洞天”,而佛门则称其为『光明山”,作为普贤菩萨的道场。 唐、宋之时,两教並行,延至如今,则是佛盛而道衰,如今儿乎无峰不寺, 编流往来。 但佛门之盛,只在凡夫俗子、香火信眾之中,满山上下的和尚便是捆在一起,修为也顶不上仙剑派。 此山主峰大峨山,以及连望坡上的铸剑池,乃至於七十二洞,自始至今,都牢牢被仙剑派掌控。 只因仙剑派一心炼剑,对於传播道统並不怎么热心,也不大在意虚名,这才鲜有人知。 如今各路江湖人士都要来参与三日后的开炉大典,而仙剑派並不收留外人, 故而来人只得投宿於佛寺之中,一时间各大山头的庙里人满为患,只是这些人並不烧香拜佛,而是满脸横肉、身怀利刃,终日喧譁不止。大小和尚们虽苦不堪言,为了家业也只有强自忍受,只殷勤招待,期望这事早些过去。 “虽是仙剑派的开炉大典,但受搅扰的却是寺里的和尚,还真有意思。”李猴儿调侃了一句,隨即看向陈阳:“陈掌门,咱们该去哪间庙打扰?我看那仙峰寺就不错。” 听见这名字,陈阳面上有些微微的错,心想看这名字、那届里和尚的腿上功夫只怕不弱,正要回话,却听钟铭道:“燕师叔有交道,陈掌门在本派道场內小住即可,我已安排人洒扫了一处剑庐,各位请跟我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所谓剑庐,也即仙剑派中人独居练剑之所,向来不怎么欢迎外人的仙剑派, 竟特地为陈阳准备了住处,足可见其重视。 “是么?”陈阳也有些受宠若惊,“那就有劳钟兄了。” 到了山上,车架已然放下,仍是交由食铁兽来拉著,將飞剑收回的钟铭气息略显急促,显然有些消耗,但仍有余力。 “恕在下孟浪。”陈阳有些在意刚才那一幕,便询问道:“我看钟兄身后这剑鞘也並不宽大,如何容纳得下十余把飞剑?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钟铭迟疑了片刻,大方地道:“我的佩剑其实只有一把,方才那十余把,是以剑光分化而出。” 剑光分化? 陈阳倒也听说过,这是一种上乘剑术,传闻是以法力催动飞剑之中的禁制, 化为无数剑气剑光,真假相乘、虚实相生,以仗之对敌。这些分化出的剑光大多是起掩人耳目的作用,真正的杀招便隱藏在无数剑光之中。 但方才钟铭所施展的剑术,每一把剑都是实体,令拥有著重瞳法眼的陈阳也无法看破,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剑光分化。 再追问下去,就涉及到了他人门派的秘辛,难免有些无礼,故而陈阳也知趣地就此打住,只將『剑光分化”四字暗暗记在心中。 仙剑派或许是群只晓得练剑的疯子,生活得极其朴素,住处名为剑庐,实际也真就如同草庐般简陋矮小,於房顶铺著茅草。若非一路上见到的住所大多如此,难免会以为对方是有意怠慢。但出门在外,有片瓦遮身就已不错,更何况比这更差的地方,陈阳也是住得多了。 钟铭说得不错,剑庐之內確实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桌上还泡有一壶温热的茶水,所用正是采自竞月峰的峨眉雪芽。香气清香馥郁,汤色嫩绿明亮,尝之清醇淡雅。蜀中名茶,便以峨眉雪芽、绵竹赵坡茶、雅安蒙顶为珍品。 “师兄,我將铺盖取来了—————.啊,见过陈掌门。 1 娇小的身影抱著比个子还高的铺盖走入屋內,正好与陈阳等人打了个照面, 恰是曾经在天师府內见过面的柳眉。 陈阳记得当时这姑娘还一身傲气,如今看来倒是收敛了许多,显然在经歷了挫折后有了些成长。 “有劳师妹了。”钟铭招呼了一声,又向陈阳道:“洒扫此地的正是柳师妹,各位暂住於此的时候,有何需要尽可告知於我,稍晚些,厨房便会送晚饭过来。对了,陈掌门,你这食铁兽该” “我看周围有不少竹子,便让它自个去觅食吧,就不必劳烦贵派了—这山上的竹子理应无主吧?” “自然无主。”钟铭道,“但若只以竹叶果腹,只怕是————· “无妨。”陈阳摇摇头。不以为意地道:“这傢伙前些日子贪吃无度,眼下正好给它开开斋— 说著,陈阳转过身看向食铁兽:“你可有什么异议?” 这黑白相间的熊哪里敢有意见,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衝著陈阳点头道:“掌门老爷说的极是,我並无异议。” “嗯。”陈阳满意地点点头,又提醒道:“你可收著点,別將人家地头的竹子给吃光了,听见没?” “听见了。” 见这食铁兽被陈阳调教得如此乖巧,钟铭笑了笑,心说不愧是搬山道人的首领,果然身怀异术、驯兽有道,“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拜访。” 言罢,他带著柳眉一同离开,將剑庐留给陈阳一行。 稍晚些,果然有人送来食盒,观其装束,应当並非杂役、而是仙剑派的弟子。菜色亦很简朴,几碟绿菜、一小碟切成片的腊肉、还有一大瓮米饭,其中有道苦笋滋味独特,其质地脆嫩、色白微苦,却有回甘。 “好了。”陈阳放下碗筷,对一旁仍在大吃大喝的李猴儿道:“既已到了峨眉,咱们该聊聊正事了。” 第453章 纯阳洞,吕仙祠 第453章 纯阳洞,吕仙祠 听到陈阳总算要用到自己,李猴儿来了精神,放下饭碗,一指头將嘴角饭粒擦下后又弹入嘴中:“说罢,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可曾听说过三五斩邪雌雄剑?” 听到陈阳这话,李猴儿愣了愣,隨即摇头:“这———我倒是未曾听闻过。” “当年张道陵入蜀传道,相传其以三五斩邪雌雄剑,召集三万六千神灵,降服八部鬼神,六天魔王,最后功德圆满、飞升成仙,並將这对宝剑留给了后世子孙。其中,雌剑安置於鹤鸣山戒鬼井,用以镇压邪魔,而雄剑则与那阳平治都功印一起,作为天师之宝而代代相传。如今,天师府的根基虽在江右信州龙虎山, 但这雌剑却仍在川蜀。” “我明白了。”李猴儿道:“你是想要我將这把剑取来?” “那倒不是,我並不想叫你去偷盗。”陈阳说道:“此剑亦为峨眉剑派传承之宝,天师府討要还说得过去,我掺和个什么?况且鹤鸣山在剑阁县,距离此地颇有些距离—” “於鹤鸣山守护这把雌剑的道人,便是仙剑派的前身,他们也將其视为传承之物。后来,因蜀中动盪,为了更好地修炼,他们將基业搬迁至峨眉,却並没有移动雌剑。而是特意铸造了一柄仿剑,与本物大约有著三四成相似,此剑就被安置於七十二洞中的纯阳洞。” “你只需进入此洞,看看是否属实,若是真有这么一柄仿剑,便將我这张灵符留在其周围。” 说完,陈阳將一张神目符掏出,递给李猴儿。 李猴儿接过灵符,疑惑道:“就这么简单?只需贴一张符?” “你別小看了纯阳洞,那里据传闻有著剑阵守护。”陈阳说道,“也就是你有一手过隙法,才將这事情交由你做近来,我想要精炼八卦藏龙剑,以增补其禁制,却实在找不到头绪,才想著借鑑一下三五斩邪剑——-今日见著钟铭的那一招剑术后,我想,仙剑派的剑术精要,所谓剑光分化的奥秘,是否也在其中——..—” “这话怎么说?” 陈阳解释道,“雌者母也,剑光分化,则是以宝剑作为母体、分化出无数子剑,两者含义有些相通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是仙剑派既將那雌剑作为传承之宝,內中必有奥妙,我也不贪心,只是想要见识一番。”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神目符,相当於陈阳耳目的延伸,灵符所见也即他本人所见,同时更可藉此施展些法力。 “我明白了”李猴儿调笑道:“不过,这偷师应当也算偷吧?到底还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我又不拿,只是看看——”陈阳嘴硬了一句,又莫名有些心虚,催促道: “总之,你快去快回便是!” “知道了。”见陈阳露出了难得的窘迫模样,李猴儿强忍著没笑出声,“这桩差事我应下了,那我去去就来。” 说完,李猴儿轻盈地翻出窗户,接著紧走几步入道旁的竹林,未过片刻, 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陈阳立於原地,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地注视著对方远去。 从陈阳那里,李猴儿得知了纯阳洞位於赤城峰,此峰常年云雾空濛,山上建有些宫观、静室,入口便隱藏在其中。 李猴儿翻山越岭的嫻熟模样,倒真与山中老猿有些相似,未过多久,便已来到赤城峰的宫观外围。这里同样也是峨眉雪芽出產之地,宫观又名『吕仙行祠』,相传当年纯阳真人吕洞宾云游到峨眉山时,曾在此暂居。 这宫观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坐北朝南。麻雀虽小,五臟俱全,石阶沿看山门、正殿、藏经楼作三次跌落,內院正中,则立有一块大石,表面鐫刻著一个巨大的『十』字。月色下,这座院子显得有些凋破败,贫乏得紧,不大像是藏有重宝的地方。 这块十字石又有名堂,相传这十字便是当年吕祖所留剑痕,內藏上乘剑术, 世人若能得其皮毛,即可成为难得的剑术好手。就因为这传说,自此院落成之后,曾有无数剑客来此观摩,终无所得。 其实,他们並不知晓,剑痕不过只是標记,十字石所藏的上乘剑术,其实正在此石下方的纯阳洞內。 关於这些秘辛,陈阳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该知晓。 然而陈某人毕竟交游广阔,天师府与仙剑派又同出一源,这些事情,自然另有消息灵通的她人告知。至於是谁,不便细说。 逐渐靠近院子的时候,李猴儿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仿佛院內棲息看什么不同寻常的猛兽,令他心中莫名泛起一阵寒意,不由得停下脚步。 作为积年的老飞贼,经歷过无数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令得李猴儿养成了敏锐的预感,尤其是面对未曾蒙面的生人,即便对方压抑住了气机,他也能朦朧地感受到对方的强弱。只是这法子感知对手容易,却不好感应阵法。 “姓陈的可没说,这院子里还住著这么一位大人物。”李猴儿匍匐在草丛里,细心分辨了片刻,心道:“.———好惊人的剑意,这地方应当是住著仙剑派的某位名宿?要在这人的眼皮子底下潜入纯阳洞,只怕不是什么易事这倒也是,若是简单的话,那搬山道人自己潜进去也便是了,何苦要叫我来?做完了这事,我与他就两不相欠,从此以后,他挖他的盗洞,我走我的飞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心中虽然有些忌惮,但同样生出了爭强好胜之意,也正是在这等高人面前得手,方能体现出功力。 摄手摄脚,李猴儿恋住气,躲藏在周边廊柱的阴影之下,背部微微贴靠在墙上,仗著身材矮小的便利,一点点、一寸寸地往院內挪。 石阶陡峭,对於他来说更加不便,寻常人抬膝便能走上去的地方,他不得不运用双手翻越,但也恰好可借用石阶来隱藏身形。 两旁还修建有吊脚楼,其中一座正微微透著光,里头似乎有人居住。 “还真是奇哉怪也,放著这宫观许多空屋不管,偏偏住在这吊脚楼里·”李猴儿感觉到那道惊人的剑意便是从那隱隱地散发出来,於是越发小心,腹誹道:“莫不是练剑练成了傻子?” 这个念头才刚从李猴儿的心中生出,忽然,只听得一阵风声响起,一道剑光自吊脚楼窗户间的缝隙中钻出,径直飞向半空,进而於空中飞旋,牵引周边四方灵气朝其聚拢,眨眼之间,便一分为二、二分为三直至生出密密麻麻的剑影,粗略看去,只怕有上百道之多。 “!” 李猴儿死死地捂住口鼻,趴倒在地,头皮发麻地躲藏在阴影里头,大气也不敢一声一一这般大的阵仗,只怕千军万马也难樱其锋,用来对付他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若是在见到这剑影之后惊慌失措,继而抱头鼠窜的话,李猴儿只怕真要被百剑穿心。但他眼下仍勉力躲藏,赌的便是对方其实並没有发现自己的踪跡,而幸运的是,此番他確实赌对了。 只见那无数剑影成型之后,当即朝著四方激射,寒光闪烁,令赤城峰上无数草木竹石平白遭殃,尘土飞扬间,也不知留下了多少道剑痕,其中甚至有几道自李猴儿的背后穿过,近在尺,即便隔著衣物,也能察觉到那锐利的锋刃,险些因此而破功。 “..我算是知道这地方为何如此破败了,有这么个煞星在此,这院子到今天还没被拆,足可见其坚固。” 不知名强者隨手演练的一剑,令李猴儿冷汗都冒了出来,半响才恢復过来。 他不敢耽搁,以避免这位高人忽然又一时兴起地演练剑法,即便他运势再好,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完好无损地躲过。 一边屏住气息,一边手脚並用,许多年没有这般紧张过的李猴儿,总算是翻越完了最后一段石阶,来到了藏经阁所在的內院门前,逐渐远离了身后那道惊人剑意。 来到紧紧关闭的门户前,他仰头看去,只见大门上有一把铜锁,除了锁眼被铜汁封死外,还贴满了符纸。 这却难不倒李猴儿,只见他轻轻一抖,施展出过隙法,矮小身躯如水一般地从门板间缝隙之中钻入进去,无声无息。 .....? 吊脚楼內,燕蕴斋眉头微皱,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於是走到窗前,看向內院处,只见一切布置都完好无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自言自语道:“近来山上来的人太多,其中鱼龙混杂,还是小心些为妙。” 於是他將手一挥,將方才使用过的飞剑摄入掌中,从吊脚楼內出来,走到內院门前,接著一剑劈开铜锁,大步走入其中,虎目在满是落叶的院子里来回扫视,並在中央那块『十字石』上微微停留。 见周边確实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放下心来,转身提剑出门,將大门重新关好。 十字石下,大汗淋漓的李猴儿这才鬆了口气,他伸手擦了擦额上泛出的冷汗,后怕地打了个哆嗦。 “姓陈的还说什么有剑阵守护-方才那人,比那什么劳什子剑阵厉害得多!” 有十字石將內外隔绝,音声互不相通,他这才能稍稍放鬆些,即便如此,也不敢大声喘气。 “这燕蕴斋的剑术果然了得,我也是头一次见其出手。”微弱的声音自李猴儿放在胸口处的符纸上传出,“好在道友身手敏捷,若换做是我,只怕躲藏补助,早就被发现了。” “陈掌门?”李猴儿低头看向胸前,“你能听见我这边的动静?” 想到自己之前一口一个姓陈的称呼对方,李猴儿的神色不免有些尷尬一一这搬山道人太阴险了! “当然,不仅能听,看得也十分清楚。”陈阳说道:“不然我叫你將这符纸带到纯阳洞內做什么?” “啊,这个—·陈掌门的符法果然精深,小老儿佩服之至———” “少说废话。”符纸仍在传出声响,“速速往洞中去吧。” 仿佛陈阳就在跟前,李猴儿点了点头,朝著纯阳洞的深处走去。 这洞中並无什么装潢,两侧与脚下都是坚硬的岩石,像是活生生在一块巨岩里凿出的孔洞,內中隱隱传来风声。 越往深处走,这股风声也就越明显,直至面前忽然开阔,有大大小小、制式不一的佩剑,如鸟儿一般在半空中来回盘旋飞舞,仿佛巡视的卫士,又像是参拜的信眾。 李猴儿驻足观望,只见其材质有青铜、玄铁、精金,长短从数尺到数寸不等,宽的有如船桨、短的则如韭叶,从上古至今一切形制的剑,几乎都能在此见到。 “这大概是將先人佩剑留在此地,以作守护、陪伴。”陈阳通过符纸,也看见了这类似“方剑归宗”的场景,推测道:“只是,能引得这么多无主之剑凭空运转,这地方布置的阵势很有些意思,我想,应当是借用了本地灵脉。” 阵法的事並不重要,眼下那柄仿造的斩邪剑才是正事,陈阳提醒道:“道友,那柄仿剑应当就在这剑阵中心,便劳烦你走这一趟了。” “为了一把仿造之物,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李猴儿小声嘟囊道:“在这纯阳洞內就这般大的阵仗,也不知鹤鸣山的真货那里又是个什么情景?” 一边说,他一边小心地朝著剑阵边缘走去,还未靠近多少,一柄徘徊在边缘处,有明显缺口、卷刃的八面汉剑忽然掉转方向,直直地朝其刺来,好在李猴儿反应迅速,侧身一闪就將其躲过。 “怎么回事?”李猴儿有些不解,“我明明还没入阵,怎么就———· 陈阳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回显得有些凝重:“只怕是因为你靠近时周遭气机產生了变化——·我看,你不如別运气,儘量降低影响。” “不运气?” 李猴儿心道,见得这般多的剑在面前游弋,又怎能不下意识地运用法力护身? 但若姓陈的所言为真,也確实只有压抑住自身的气机,方能接近。 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发现,相比起眼前的剑阵,那个吊脚楼里的高人更加可怕。 李猴儿想了想,既然自己是因为看见了这些剑而下意识运用护身法,那么, 只要看不见便是了,於是,他直接將双眼蒙住,调整了气息,再度朝著剑阵走去。 第454章 峨眉十景,月下论剑 第454章 峨眉十景,月下论剑 李猴儿虽將双眼蒙上,但也正因此,对於周遭危险气息的感知反倒更加清晰,无需见到飞剑的模样,也令他的心中少了些无形的压力。 正如方才猜测的那样,在降低了戒备后,剑阵反倒不像先前那般犀利,直至李猴儿走到近前才有反应,三把飞剑成『品”字形朝他射出,只见其轻轻一扭, 矮小的身躯就从剑身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 滑不留手的模样仿佛一条泥鰍,想要將其逮住,绝不容易。 陈阳见到,这剑阵之中的所有飞剑,都严格地在某种顺序之下巡弋,而非杂乱无章地各自为战,这与两军对阵时的阵战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乱了阵脚,剑阵之內的飞剑不但杀伤不了敌方,更会彼此肘,反倒发挥不出全力。 “这么说来,以武侯八阵为基础施展剑阵確实可行。”陈阳想著,“以我对阵势的浅薄认知,也能看出这阵法中的破绽而且这阵法实在与武侯八阵有七成相似,两者似是同出一源。且相较於武侯八阵,这剑阵並不完整,天地风云之中唯有天风,龙虎鸟蛇之中仅有虎蛇·—” 陈阳曾听闻过,武侯八阵是诸葛武侯根据已然存在的奇门阵法推演而出,这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可一直往上追溯至黄帝战蛋尤时,其大將风后所布阵法, 名为『风后八阵”。 “若是换做其他剑阵,我或许一时还看不破,至於这个嘛—— 陈阳笑了笑,见李猴儿在剑阵之中的压力並不大,至少躲闪那些频频射来的飞剑仍显得游刃有余,但在这阵势內,这老飞贼只如同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尚未找到前进方向。 见此情景,陈阳便开口指引看李猴儿朝阵眼走去。 “天地后冲,龙变其中,有爪有足,有背有胸。潜则不测,动则无穷,阵形赫然,名象为龙。”陈阳诉说道:“这龙飞阵的龙首朝向的地方,即是阵眼所在,你如今正在轴地后左,需向前连过两关,进至冲后天左,再朝东北方而行。” 先前吃了一次亏的李猴儿,如今再不敢怠慢,老老实实按照陈阳的指示前进,施展过隙法连过两关,自每三把为一列的飞剑中钻了过去,来到天衡位,朝著东北方向望去,又见到一处祭台。 “哈,总算是到了!” 李猴儿来了精神,卯足劲力,快步赶到祭台处,只见一柄形制古朴的神剑以锋刃朝下的形势,刺在这祭台正中,剑柄为五节连环,两面隱起符文、有星辰日月之象。 陈阳先前在张玉琪那里见到过仿製的斩邪剑,故而一眼便能瞧出,此物仿製的应当是三五斩邪雌雄剑之中的雌剑。 “好了。”见事情进展顺利,陈阳鬆了一口气,吩咐道:“道友只需將这张神目符贴在祭台上,就可抽身回返了。” 这一趟確实费了不少力气,好在是有惊无险,李猴儿依言將神目符贴在了祭台上,又在陈阳的指引下退出剑阵,悄悄地从洞口缝隙中钻出,从吕仙行祠离开。 陈阳在李猴儿跑得足够远之前,只借著神目符鑑赏这柄仿剑的外型,直到李猴儿已经去到安全的位置,这才操纵著符纸中的法力,沿著祭台探入剑身之中。 剎那间,纯阳洞內寒光大作、剑影重重,呼啸的风声四处吹拂,於洞內墙壁上留下了无数道深刻剑痕。 如此阵仗,同样惊动了镇守此地的燕蕴斋,他匆忙来到十字石处,见这块石头上的禁制仍旧完好,难免有些疑惑:“怎么好端端的,纯阳洞內忽然生出了异状,这是怎么了?莫非有人潜入?” 想要令躁动的剑阵重归平静,需要修为足够强横之人以其剑意镇压,这也是燕蕴斋会待在此地的原因。 为保险起见,他还是將这十字石上的禁制解开,进入了纯阳洞中。 然而李猴儿本就没留下多少踪跡,再加上被无数把飞剑那么一搅,如今已全然看不出什么。 燕蕴斋一路安抚著失控的飞剑,来到了供奉斩邪剑的祭台前,也只是找到了一些残留著法力的纸屑,从中並不能看出什么。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纸屑,感受著其中似乎有些熟悉的气息,久久不语。 “呼,还真有些险。” 剑庐內,察觉到自身与神目符之间的联繫已经断去,陈阳心道,“只是稍稍给了些刺激,便引得剑阵彻底激活,大有將周围一切绞杀殆尽的势头,若是我真想叫李猴儿撼动那剑,只怕此刻这老小子已经被细细切成了臊子—还好,本意也只是看看这剑中的禁制,虽只是短短片刻,其中的变化,却已被我借用重瞳珠记下...” 回想著当剑身所藏禁制被符上法力引发时,於短短数息之间所產生的精妙变化,陈阳双眼微眯,越琢磨越觉得妙不可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剑光分化之法,確在其中———” 自的已然达到,此行峨眉已有了足够的收穫,接下来的开炉大典,便显得有些无关紧要。 “算了,隨便凑一凑热闹就回山,匆忙离去,不免令人起疑。” 等到李猴儿回到了院中,陈阳並未与其见面,而是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到榻上躺下,一觉便睡到了天明。 翌日清晨,陈阳做完了早课,一直到日上三竿,钟铭也未曾露面,其人快到响午时才姍姍来迟,面上显得有些憔悴,眼神中略带有一丝警惕。 “陈掌门,抱歉,昨夜山上偶有躁动,我与一眾同门细细排查了一番,所以耽搁了些时间。”钟铭客套完,有些狐疑地看向陈阳:“不知陈掌门昨夜宿於此处,是否听见了什么动静?” 陈阳很是『坦然”地道:“昨夜我很早便歇息了,並没注意到什么异常—“· 敢问钟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一旁李猴儿见状,心中暗笑。 “是这样。”钟铭也不隱瞒什么,整理了会说辞,直言不讳道:“我派的镇教之宝昨夜莫名被人触动,令剑阵险些失控,好在燕师叔奉命镇守彼处,这才及时消弹了祸患。现场並未遗失什么物件,只是留下了些纸屑,也不知贼人究竟有什么用意。” “哦?”陈阳义愤填膺道:“竟有这等人?胆敢搅乱这清净之所,真是不知好歹·不知那镇派之宝现今如何了?” 钟铭答道:“有劳陈掌门掛心,那宝贝无甚大碍,如今已被妥善安置好了———.只是,陈掌门近日若出去游览,便不要去那赤城峰了。” “好。”陈阳从善如流:“我记得了。” 接著,钟铭便作为嚮导,带著陈阳一行欣赏了所谓峨眉十景,也即“金顶祥光”、“象池月夜”、“九老仙府”、“洪椿晓雨”、“白水秋风”、“双桥清音”、“大坪霽雪”、“灵岩叠翠”、“萝峰晴云”、“圣积晚钟”。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景乃是道佛共有,其中有不少位於佛寺之中。譬如那圣积晚钟,就位於慈福院內,此寺是峨眉山入山第一大寺,环境幽古,於寺內宝楼上悬掛有一口重两万五千斤的铜钟,相传,其每於晦望二日之夕敲击,近闻之, 声洪壮;远闻之,声韵澈;静夜之时,钟鸣声可闻於金顶。 而象池夜月,就只有於晚间才能欣赏, 每当月夜,云收雾敛,一轮明镜斜嵌在洁净无云的夜空之中,倒映在清澈的洗象池之內,明月两两相对,令周围的一切笼罩上了如水般的月华。 望著水天一色的美景,陈阳讚嘆道:“传闻这洗象池是普贤菩萨骑象登山时,汲水洗象之处,果然是一处福地,风光的確不错。” “不过是世人穿凿附会罢了。”钟铭摇头轻笑道:“佛祖乃是西域人士,其弟子普贤亦非中原人,如何就会乘象来此,以峨眉为道场?只如今,释门兴而玄门衰,那些和尚为了占据此山,所以编造出了这套託词。” “这峨眉山上有道行的和尚不少,却都居於仙剑派之下,可见玄门衰颓之说实属子虚乌有。”陈阳说道,“只能说,世人更喜欢佛门因缘果报的那一套,而对於我辈修行人而言,从来只有达者为先。” “好一个达者为先。”钟铭赞同道,“陈掌门此言甚是,奋勇爭先,方不失我辈抱负——可惜了,相较於这象池夜月,十景里头的大坪雾雪才是绝景,只是最早也要等到秋末,峨眉才会下雪,此番却是无缘得见。” “无妨,今日所见已经足够。”陈阳抱拳谢道:“倒是辛苦钟兄百忙之中抽出閒暇。” “陈掌门客气了。”钟铭回了一礼,“其实,家师本也想见陈掌门一面,只是眼下开炉大典在即,他老人家倒是不便与人私下相会,只有等到大典结束。” 仙剑派掌门,同时也是蜀中各修行门派的盟主,地位崇高,並不在龙虎山天师与全真掌门之下。 陈阳闻言,则道:“自然还是要以大事为重,不知此番铸剑池中,到底又有几把神兵將要问世?” 这倒不是什么犯忌讳的话题,钟铭也就如实告知。 “其实,照我看,此次开炉大典能称得上神兵的剑器仅有一把,剩下的只是寻常货色。” 就一把? 陈阳有些异,他那么一大块金刚磨石,不晓得能炼出多少神铁,结果就铸成了一把剑? 原本他还盼望著能够多拿上个几把,也好作为家底留给后世门人。 见陈阳有些疑惑,钟铭唯有开口解释:“不瞒陈掌门,那块得自铁头龙王腹中的奇石,確实是天下间少有的奇珍。其本身已被铁头龙王以精血打磨许久,十分坚固,家师是设法引动了地心真火,才得以將其消融,除去杂质,藉此而得到了近数百斤的神铁—只是——” 他继续道:“那神铁浑然一体,强行分割反而有损其灵,所以家师只好用这整块玄铁铸剑。” 整块玄铁,也就是数百斤上下的巨剑?就算是铸造出来了,世上又有谁能使用?当今世上的修士可不是孙猴子,能將那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定海神珍铁拿去当兵器使。 飞剑之法,便以轻灵为要,若是剑器太过沉重臃肿,如何施展得起来。 听钟铭这么一讲,陈阳顿时觉得有些兴致缺缺,对於这即將出炉的神剑有些不大看好。 钟铭似乎是看出了陈阳的心思,故意卖了个关子,继续道:“请陈掌门放心,此剑是决然不会令你失望的。” “是么?”陈阳微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聊完了即將出世的宝剑,钟铭又將话头转到了他先前赠予陈阳的『寒影”上,询问陈阳使用此剑的感受。 大抵这些练剑之人本身也爱剑成痴,將隨身的剑器视作知己,所以问一问宝剑的近况也是正常。 於是陈阳如实回答:“寒影已被我借用龙虎山的紫铜阴阳炉,与先前得到的剑器合炼为一柄,正是这八卦藏龙剑。” 说著,他手捏剑指,当著钟铭的面將八卦藏龙剑祭出,横放於其面前,手掌微微一抖,令剑身出鞘三寸,锋刃於月色下闪耀微光。 一面泛青、一面泛红,剑尾处更有纯青琉璃珠照耀,光华流转下气度恢弘, 內中似有无数玄机,单单只是卖相,便已远胜先前的『寒影”,只有从剑的形制上,还能看出几分曾经的模样。 “好剑!”钟铭眼前一亮,双手自陈阳手中捧过八卦藏龙剑,一边欣赏一边讚嘆:“没想到陈掌门也精通炼剑之法,能令寒影化为这等神兵利器的一部分, 確实了得。” 陈阳略有些自矜於己身的手艺,復又问道:“照钟兄看来,这八卦藏龙剑可比得上贵派近日出世的神剑?” 钟铭沉吟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宝剑有灵,这八卦藏龙已是罕有的利器,但相较起来,还是略有些不足。” 听到自己的八卦藏龙剑竟还比不上那一柄新剑,陈阳心中原本逐渐淡去的好奇心,又再一次被勾了起来,“是么?那在下便拭目以待了。” 第455章 铸剑池。潜龙 第455章 铸剑池。潜龙 聊了会天,眾人各自散去,陈阳自洗象池旁的天禪院走过,望了一眼山1, 牌匾,嘴角忍不住一抽一一怎么还有叫这个名字的? 虽说名字不大吉利,但这座禪院確实是这峨眉山上数一数二的寺院,內中有许多客房,屋顶清一色的是锡瓦、铅皮,周边更有冷杉林围绕,殿中供奉有弥勒、观音、大势至三位菩萨。今夜月色明媚,禪院之內也是灯火通明,不时可见到身著青衣小帽的家丁进进出出,儼然是有大户人家投宿於此。 “我道这些人的气息怎么有些熟悉。”陈阳的目光自这些人的身上一扫而过,隱约见到隱藏在其衣物下的点点寒光,“原来是唐门这次来的人果真不少,也就眼前这禪院才能容纳得下。” “唐门中人出行,排场一向很大。”钟铭介绍道:“何况这次,还是唐门老太君亲自登门。 一“哦?”陈阳奇道:“听说那老太君已经许多年不问世事,怎地忽然来了峨眉?” “唐门大小姐如今已拜入本派学艺。”钟铭答道:“而老太君一向喜欢这孙女,所以特地前来看看,顺道参与开炉大典。” “那这一次的大典,想必热闹。”陈阳笑了笑,“钟兄就送到这吧,你事务繁忙,我们便不打搅了,等到开炉大典那一日再见吧。” 於是钟铭开口告辞,御剑而去,陈阳等人则慢悠悠地走回剑庐。 接下来,陈阳都没再出门,他安安分分地呆在剑庐之中,推演著那日从纯阳洞里窥到的精妙剑术,直到开炉大典正式召开的那天。 这一日晴空万里无云,峨眉山上聚集的各路人马,都聚集在连望坡上,等待著铸剑池的开启。 此地是通往雷洞坪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又被称为“阎王坡』,长近四里,有十三折,石阶一千三百余,正是『木橙鳞鳞滑带泥,微生歌侧寄枯藜。胡孙愁处我犹过,里如今幸有梯。』 钟铭带著一眾仙剑派的年轻弟子,镇守在道路的尽头,以阻拦宵小之徒,將有真材实料的修土放入。而若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无理取闹,地上那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是下场。一眾无甚本事的游侠再怎么不甘,也就只能乖乖留在这坡上,朝著远处张望。 雷洞坪侧,竖有禁声铁碑一道,以禁止游人喧譁,否则迅雷惊电,风雨暴作。相传下方洞窟中有龙神和雷神居住,遇天旱,乡民来这里求雨,往岩下投死猪死狗或衣裤鞋袜,便能换来雷雨交作。於右侧悬岩绝壁处的云遮雾绕中,则藏有铸剑池的入口。 陡峭的山壁几无可攀附之处,想要进入,唯有各施手段。 陈阳自以八卦藏龙剑带著徐弘远,只见一道遁光划过半空,身影已出现在洞口。 李猴儿则丟出一枚燕尾鏢,继而双脚离地、后发而先至地踩在鏢上,矮小身躯轻如无物,也跟著进入其中。 陈阳等人已算是最晚进去的一批,待得他们进入铸剑池后,钟铭等人见得日头已快升至正中,便道:“吉时將至,此刻未能入洞者,便是与宝剑无缘,诸位请回吧。” 言罢,也不听剩下眾人的怨声载道,各自御剑进洞。 虽说铸剑池的入口並不宽敞,內中却有著极为广阔、深邃的空间,七拐八折,一路豌向下,两侧岩壁上则凿有用於照明的火把。 除却灯光照亮的主道外,洞中还有无数岔路,於其深处,隱隱可听得风雷之声。 陈阳等人先前已被告知,顺著光亮向下走就可抵达铸剑池,但眼见面前岔路之后,他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一一也不知这些地方都通往哪里? 虽有些兴致,却也不会因此而耽搁了正事,陈阳的路径始终未曾偏离灯火的指引。 继续深入,周围逐渐变得有些炎热,令人口乾舌燥。 终於,来到一处厅堂般广阔的地方,先陈阳一步进洞的那些人,此刻也都在这里。 烧得通红的铁链在眾人头顶上方相互交错,如同蛛网,仅有眾人立足的地方是坚实的地面,而另一侧则是滚烫的、不断流动的熔岩,如潮汐一般涨落。 有无数玄铁、精金铸就的剑胎在这熔岩之中沉浮,只隱约可见其剑型的轮廓,这些都是未能炼成的失败之作。 时不时,当剑胎完全隱没於熔岩之后,便有一簇暗红色的火光伴隨著爆响, 自池中升腾而起,此即所谓地心真火。 仙剑派掌门独孤鸿穿著身朴素的麻布道袍,斜戴著斗笠,正笑呵呵地立於正中。他背对著熔岩之池,周边的燥热与压迫感,似乎丝毫不能令其分心。 这人的样貌十分普通,黑的面庞如同寻常农户,笑起来的模样十分憨厚, 眉眼间更隱隱有些滑稽,令人很难相信他正执掌著蜀中最负盛名的剑道宗门。 “要得。”独孤鸿笑道,“人都到齐了,开炉大典这便开始。” 虽说是铸剑池开炉大典,可问题是炉呢? 陈阳看了周边一圈,也没见到任何火炉,或者说,这熔岩形成的铸剑池本身就是此番要开启的鼎炉。 “各位都晓得哈。”独孤鸿开口道:“这开炉大典,为的正是给宝剑择主。 而本派也从不抠抠索索,无论是否本派门人,只要与宝剑有缘,便能將其带走, 绝无二话。” 话虽如此··陈阳略有些恶意地想著,在场的人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说道行有多深厚,但也都有著趁手的灵宝,谁会贪图才刚出炉、还未经过祭炼的剑器?而为数不多的那些手头欠缺合適灵宝的修土,他们与这宝剑的相性,又如何比得上法力根底相似的仙剑派年轻弟子? 这话说得大气,但事实上,前来观礼的人大多真就是看个热闹,宝剑十有八九仍会落到仙剑派门人的手上··除非,有人不要麵皮地下场爭夺。 独孤鸿紧接著又道:“这铸剑池共有三层,分別有熔铸、锻形、养灵之效。 诸位所见的正是最上方的一层,也是用以养灵的一层。於此养灵的剑胎最终能否出世,只看其灵性造化。” “此次將要出世的宝剑名为潜龙,本是彭泽铁头龙王腹內的一块神石,为搬山派陈掌门所得。” 独孤鸿话说到这,周遭目光纷纷看向陈阳,后者宠辱不惊地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不知为何,陈阳察觉到,目光里有几道含有不善及挑之意,似乎正是来自唐门的方向。 对方为首的是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妇人,身材瘦削、手拄龙头拐,想必就是所谓的唐门老太君了,而拄著她的年轻姑娘,自然便是那个拜入仙剑派的唐家大小姐....模样还有些眼熟。 陈阳想起来,对方似乎正是先前在竹林里纠缠不休的傢伙,而先前曾打过交道的三先生同样也在队伍里。 这下子,唐门算是老、中、青一齐出场,还真赏脸。 老太君年老体衰,三先生早就是手下败將,至於那丫头更是乳臭未千,不足为虑。反倒是那队伍正中的赤膊汉子,个头只怕有十二三尺,与衣冠整齐的唐门眾人有著截然不同的外表,正是从这人的身上,陈阳清楚地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这傻大个又是谁? ““.这块神石质地奇特,我將其打入铸剑池最深层,引地火烧了足足八十一日,才得以烧化。”陈阳思索的同时,独孤鸿继续讲解道:“但在铸形的时候,此物却始终无法掌控,这时我才发现,地火虽烧尽了神石內的杂质,却也令其质地发生改变,难以定型。” “哦?”听到这奇怪的事,周围有人问道,“这是为何?” 独孤鸿解释道:“这块神石原本被铁头龙王用来磨碎其腹中之物,经过了千锤百链,更受精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浸润,质地早就硬若金刚,如此才可於其腹中不化,本身就已足够精纯。所以地火一烧,將神石与铁头龙王残留气息熔炼为一,化为了这似水非水、熔而不化的奇异姿態。” 话才说完,似是在证明他的话一般,一尾巨大的银鲤从赤红熔岩之中探出头来,一甩长尾,令得几滴岩浆飞溅而出,落在石壁上,滚烫的温度立即腐蚀出了数个小坑。 接著,那条银色的大鱼,则仍旧懒洋洋地於铸剑池中游弋,在这炽热如火的熔岩里显得十分自在。仔细瞧去,可见其身形灵动,柔若无骨,毫无僵硬呆板之意。 有人惊呼:“这—莫非就是?” “不错。”独孤鸿高声道:“这正是此次將要出炉的潜龙剑。” 陈阳身后的李猴儿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如今早也不住了,大声道:“可刚才那东西明明就是一条数尺长的大鱼,我是看不出与所谓宝剑有什么联繫。” “確实,这位道友说得对。”独孤鸿道:“观此剑的外貌,的確与一般剑器相差甚大。但这是因为剑心未成,剑体不定,所以需得令其认主,到时外表自然变幻。” “果然这么神奇?” 见李猴儿不信,独孤鸿说道:“虽然通灵,这剑归根到底还是死物,引出其剑心所需的剑气,唯有从外而来。所以才要举办这开炉大典。在场各位若有信心,不如上来一试?只需將自身气息放出,看潜龙剑是否接纳即可。” “我来试试!” 李猴儿兴致勃勃地第一个走上前,他本来也不打这东西的主意,所以心中没有任何负担,抱著试一试总不会吃亏的想法,来到独孤鸿的身边。 他先闭上双目,伸出右掌酝酿一番后,以掌心遥遥对著那铸剑池內的银色身影,先將法力集中,再一掌挥出。 气劲隔空而至,虽有著周边热气的影响,他仍能精准地操纵招式,只是这一道气劲打在银色身影上,却如同泥牛入海,未能掀起任何波澜。 “看来————” 独孤鸿笑了笑,“道友是与这宝剑无缘了—还有其他人想要试试么?” 又有其他人上前尝试,其中也包括有天衣坊以及佛门的修士,效果同样不明显。 不明所以的李猴儿,此时有些怀疑起独孤鸿话语的可信度,心想,这小子莫不是来消遣人的? “不对、不对。” 独孤鸿摇头晃脑地道:“既是剑气,自然要足够锋锐,这等法力运將出来如同隔靴搔痒一般,直令人犯困,如何能引出此剑的剑心? ) ““..—.不如让我来试试。” 这时,一直旁观著的陈阳忽然抬起手,眉头一皱,面上隱现杀机。袖子一甩间,已朝著铸剑池內的银色身影打出一道灵光。 灵光破空射出,隱隱散发著一股锋锐之意,將铸剑池的表面分出一道清晰的沟壑。 原本懒洋洋的银色身影,在受到这一道灵光的刺激后,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长尾不断拍打,於铸剑池內掀起道道波澜。聚集成其身躯的银光一阵颤抖, 似乎有要化开的样子,但很快再度復原。 “.....”” 陈阳见状,將手放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独孤鸿定定地看了陈阳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而又看向唐门的队伍,“蔷儿,不如你也来试试?” 唐蔷答应下来,正要动手,却被唐老太君拦下。 白髮苍苍的老妇人没好气地看了独孤鸿一眼,用沙哑嗓音道:“掌门真人何必消遣我家这丫头?要引出你这潜龙剑的剑心,法力倒还在其次,需要的是足够强烈的杀伐之气—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能做些什么?” “老太君果然有眼力。”独孤鸿抚掌大笑道:“说的不错,剑道乃是杀伐之道,故而剑心亦是杀心。方才诸位的尝试之所以失败,便是因为不够决绝。夫剑道,一往无前,有进无退——若无此念者,不可得剑!” 唐老太君慢悠悠地道:“即便是刚才那搬山道人的一招,看似暗藏杀机,到底差些意思。依著我看,除非有人在此真刀真枪地斗上一场,否则场內的杀伐之气,绝不够引动你这潜龙剑·以斗剑来祭剑,才是此番开炉大典的真正用意吧?” 第456章 义贼,匕首 第456章 义贼,匕首 独孤鸿笑了笑,坦然道:“老太君慧眼如炬。” 李猴儿不屑地半转过头,小声道:“既然要借对阵时的杀气来祭剑,为什么不早说,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陈阳听到李猴儿如此说话,心道这老飞贼果然不懂行情,若先前不让在场眾人都试上一试,独孤鸿又怎能表现出这潜龙剑的了得之处? 但话又说回来,这潜龙剑確实有些意思陈阳想著,虽说八卦藏龙剑他用著顺手,但这潜龙剑,也大可以带回山门传给后辈。 这等真正能派得上用场的神兵利器,是不会有人嫌多的,若不是铸造此剑的神石来自於陈阳,兴许搬山派还没有进入这铸剑池的机会。看看这场內的人,哪个不是名门大派,哪个不是前辈名宿,陈某人虽然近来声名鹊起,在他人眼里到底还是旁门左道,修行界里极深的门户之见,绝不是修为高低就能改变的。 “既然如此,我唐门便先来为大伙助兴,如何?”唐老太君双手拄著龙头拐,站在唐门眾人的身前,大声道:“老二,此番就由你上阵。” 一旁的三先生闻言,富態的面上顿时闪过一丝紧张,“娘,二哥他——“ “闭嘴。”唐老太君头也不回,在眾人面前完全不给三儿子任何顏面,“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 “嘿,老太婆七老八十还如此霸道,也不怕折了子孙的福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李猴儿本就不满於唐门眾人的跋扈,於是小声地在旁讥讽,却未料到唐老太君虽然年老,耳朵却还算中用,闻言立即怒目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谁躲在那里嚼舌根!” 目光所及之处,眾修士纷纷让开,更有好事者偷偷以手指向李猴儿的方向, 令这二人打上照面。 见到李猴儿矮小的身形,唐老太君露出明显的轻蔑之色,冷哼道:“哪来的矮人,你是如何偷摸混进这铸剑池的?” 李猴儿最忌讳旁人嘲讽他的个子,一旦发生这等事,千方百计也要报復回去,为此做下了不少事情。 关中曾有一名外地的行商,就因为在路上见到李猴儿时,因为其衣衫槛楼, 误以为是街头行乞的叫子,便施捨了几枚铜板,顺便文调笑了两句。结果第二日,便发现自己与一眾伙计赤身裸体地在城郊醒来,浑身衣裳被剥了个精光不说,便连货物以及盘缠都丟了个乾净,无奈之下,只有一路乞討回家。 这李猴儿一是好偷,二是好赌,虽然如此,却从不將道行用在赌上,因此屡屡输个精光。便只有靠走飞檐捞些偏门,不过,他凭藉这手段得来的钱財,自己只留三成,其余七成尽皆散给贫苦百姓,且往往是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 贪官污吏下手,倒也因此有些侠名,人称『义贼”。 陈阳心道,这老太君有些不大对劲,从三先生的脸色便能看出,对面分明是衝著自己等人来的。 他正想著出面转圜,李猴儿却跳了出去,喝骂道:“你又是哪来的寡妇,四处拋头露面?来这里可是想找个面首,好给你那死鬼夫君换上顶帽子?” 此言才出,周围一片譁然,蜀中修士们大多膛目结舌地看著李猴儿,隨即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好好好—” 被李猴儿的言语一激,唐老太君面色挣拧如同恶鬼,险些背过气去,顺了好半天,被身边孙女著才没倒下。 “你这侏儒的嘴皮子功夫倒是了得,只不知手底下有什么能耐,可敢与我儿较量一二?” 李猴儿心知又惹了事,虽有些懊恼,却还是硬颈道:“怕你怎地?来便是了!” 三两句话,便已挑起了火气,眼下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已註定这第一场斗剑將充满火药味。 不知何时,钟铭已来到了陈阳身侧,他知道李猴儿此番是跟隨陈阳入蜀,后者才是这一行的话事者,小声介绍道:“陈掌门,这位唐老太君,虽是前辈名宿,性格却有些偏狭,行事激烈,年轻时有个“银髮罗剎”的號。她仗著唐门的手段,不知取走了多少人的性命,曾经在蜀中也是响噹噹的一號人物,只后来相夫教子,才逐渐淡出。” “她的二儿子,本是唐门这代天赋最高者,且难得的是宅心仁厚,有仁人君子之风。只是二十年前,唐门老门主暴病而亡,与唐门素来不睦的惊门趁机上门寻仇,当时唐门节节败退,几有覆灭之忧。却不知怎地,唐家堡內一场大战下来,却是惊门的一眾高手死伤殆尽而二先生自那之后,便再未露面,有小道消息称他亦得了与老门主相同的怪病,更有人称,惊门的覆灭,正是因为此人。” “无论怎样。”钟铭劝道:“还是小心些为妙,不如让那位李前辈向老太君赔罪,免了这场兵戈。” “太晚啦。”陈阳摇摇头,“若是没有先前那番话,倒还有些迴转余地,只如今却是·—-我这一行人於入蜀时曾与唐门有过衝突,样貌早已被他们知晓,方才虽是李猴儿无礼在先,但那唐老太君恐怕本也没怀什么好心。” 听到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係,钟铭也只得住嘴,江湖恩怨,若是说不清楚, 也就只有在剑上见个分晓。 恰巧,这潜龙剑又需经受杀伐之气的淬链,方能凝铸剑心,只不知若是令其见了血,会不会有更好的成效? 多说无益,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围观者们向后退却,给这场註定十分激烈的爭斗留足空间。 李猴儿上前之时,陈阳在其背后小声瞩附道:“放手去做,无需担忧,必要时我会出手。” 有陈阳这么一句话,李猴儿就如同吃了定心丸般,底气十足地站到了二先生的面前。 这位唐家的老二,外表与李猴儿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披散著一头乱髮、 十三尺巨躯上肌肉虱结,仅仅拳头就与李猴儿的躯干一般大小,老飞贼站在其面前的样子如同小孩,哪怕是起脚来,也够不著对方的膝盖。 围观者们只盼望二人的实力並不如外表那般悬殊,也好令潜龙剑多受些触动“这人怎么呆呆傻傻的?” 李猴儿的感知远较一般人敏锐,从眼前二先生的身上,他並没察觉出任何危险的气息,对方似乎对他毫无威胁。饶是如此,毕竟对方系出名门,仍不敢有丝毫大意,有道是狮子搏免兔亦用全力,也有心让观战者见识一番他燕子门的手段, 於是上来便抢先一步地使出了绝技。 燕尾鏢只是暗器,而修为已达至阴神级数的李猴儿,自然也有著仗之以安身立命的法宝,此物不是別的,正是他怀中一柄三寸长的匕首,通体漆黑,唯有锋刃处泛著幽绿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眾所周知,一旦飞贼掏出匕首,便意味其將要拼命。这些个梁上君子为求便利,通常不会携带太长、太重的兵刃,以避免施展不好轻功,身上的匕首正是穷途末路时的依仗。 李猴儿以右手抓住这匕首,左手一扬,先以两枚燕尾鏢各从左、右侧袭向二先生,隨即身形一闪,自己站著不动,手上的匕首却仿若一条怪蟒,呼啸著从其掌中飞出的同时,周边翻涌起滚滚黑雾,从中只可隱隱见得一道幽绿寒光。 陈阳双眼已然现出重瞳,观望著场內局势。 两枚燕尾鏢虽然先发,却仅是在二先生的面前相互交错而过,掠向后方,似乎只是为了吸引对手注意的伴攻。 那把气势十足的匕首眨眼间已来到二先生面前,却突然毫无徵兆地拐了个弯,划过微妙弧度、速度再快三分的同时,已狠狠咬在了二先生脖颈处,滚滚黑雾正是此匕所蕴藏的煞气,眼下也隨著这一击,侵蚀著那具魁梧身躯。 钟铭在旁动容道:“好剑术。” 仙剑派以剑道为长,故而钟铭很清楚剑势越快,想要改变走向就越不易,最后微妙的那个变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刁钻而又老辣,时机把握得也是十分巧妙,令对手几乎没有躲闪的空间。 在这时,原本已经位於二先生身后的两枚燕尾鏢,看似去势已尽,却文划过弧线,互相撞在一起,相互借力后又再度从后方袭来,刺进二先生的背部。 钟铭见唯一的退路也被封死,心想若场上的是自己,只怕也是难以躲过这绝杀之势,心中忌惮之余,口中不吝称讚:“没想到李前辈其貌不扬,剑术却如此细腻,这一招不仅迅捷如电、更变化重重,令人防不胜防。” “此招並非剑术。”陈阳瞧得清楚,“那把匕首的尾端有蚕丝线与他的手指相连,才得以在间不容髮时改变走势,而那借力打力的燕尾鏢,则化用了他们燕子门的轻身绝技一一燕子三抄水。” “原来如此——”钟铭恍然大悟,既惊讶於李猴儿手法的精妙,更惊奇於陈阳的眼力,“如此一来,只怕那二先生是————“” 寻常人或许认不出李猴儿的那把匕首,但钟铭作为仙剑派之人,对於中土神州有名的利器自然耳熟能详,他一眼便瞧出,这东西乃是战国时铸剑名家徐夫人所铸毒匕,削铁如泥、见血封喉,荆軻曾仗之以刺秦,於事败之后销声匿跡,未曾想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李猴儿正是关中出身,恐怕这把利器是一直在燕子门內传承至今,只是因为见者大多已死,这才没有走漏风声。 因这匕首险些刺杀了祖龙,故而又有个『龙刺』的別名。 想到这,钟铭感慨道:“..李前辈看来真是將压箱底的手段也使了出来, 唐门二先生败得不冤。” “现在就下论断,还为时尚早。”陈阳面色有些凝重,“虽说胜败尚未可知,不过,李猴儿已经落於下风了。” “此话怎样?” 钟铭疑惑地看去,隨即也愣在原地。 看似被那柄龙刺贯入脖颈的二先生,此刻伸手夹住其锋刃,从脖颈处取下, 创口处未见有一丝血跡。刚才那看似必杀的一击,竟只是在其脖颈处顶出了个小窝,甚至未能刺破皮肤。而那两柄燕尾鏢,也同时从其背后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当唧脆响。 这穷尽变化、费不少心思的招式,没能收到一点成效,这是李猴儿所没有想到的,但他也知道此番对阵不会那么简单,故而也没有灰心,正欲將匕首收回再战,扯动手上蚕丝,却发现这东西已不听使唤,面色当即一变。 陈阳见到,龙刺被夹著的地方,黑色刃部已开始逐渐生出锈跡,仿佛正被什么腐蚀。再加上那二先生的气力实在超过李猴儿太多,这才令这匕首无法被收回,失了先机、又没了灵宝,所以他才会说李猴儿已经落入下风。 所谓一力降十会,任凭再怎么精湛的技艺,也难以弥补力量上的巨大差距。 方才种种变化固然令对手目不暇接,但无形间也减弱了招式本身的威力,若是直直地打將过去,效果或许更好。 李猴儿也是有苦难言,都说唐门是暗器大家,门內哪怕杂役侍女都有著精妙手法,可眼前的二先生却仿若铜皮铁骨,完全是唐门之中的另类。 他掌握的大多是些轻身功夫,讲究的便是一击不中、即刻远遁,本来就不擅长缠斗。眼下若是失去了趁手的兵刃,那还不如直接认输拉倒。因此,李猴儿唯有咬牙硬撑,仗著龙刺乃是他祭炼许久的灵宝,早已心灵相通,全力將其催动。 “?” 被夹住的龙刺短匕爆发一阵灵光,隨即带动著二先生的两根手指一起左冲右撞,来回摇摆,险些令他把握不住。 见状,二先生只好强行將其握在手中,但也不知他到底是否有心卖弄,手掌抓住的竟是锋利刃部,一旦被割开个口子,这把匕首上淬有的奇毒,可是濡血必死。 二先生双手紧握,掌心发出一阵咯哎乱响,令龙刺短匕逐渐停止了动静,而李猴儿也连带著心神受损,嘴角流出一道血丝。 第457章 百炼毒身,心若琉璃 第457章 百链毒身,心若琉璃 本命灵宝与修士性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似李猴儿只是嘴角溢血,但其心神已受重创,脚步明显变得有些跟跑,而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便被二先生所捕捉。 抓住龙刺的双手猛地一甩,李猴儿也被连带著扔向空中,那道系在柄部、方便操纵的金蚕丝,如今却变成了他的催命符。 此时此刻,李猴儿只要鬆手便能脱离困境,但对手的护身法太过强悍,若失去了这柄匕首,他將再无一分一毫的机会。况且,於任何修士而言,灵宝被夺都是奇耻大辱。就算只是为了爭一口气,他也不能就此束手。 二先生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如同咆哮的野兽,扯动著金蝉丝,將李猴儿狠狠地朝地上去,力道之强,去势之猛,似是要將其活活砸入地底。 身在半空之中,无处借力,此刻也来不及使出遁法,眼见就要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李猴儿忽而身形一拧,於不可能间又滯空了片刻,卸去了这一砸部分劲力的同时,又以双脚落地。 “好身法。”钟铭眼前一亮,“这就是燕子三抄水?” 陈阳先前已见过这燕子门的绝技,如今他的眼力又有长进,总算是从这一滯中察觉到奥妙所在,那燕子三抄水的关键,便是將內气自某侧几处穴位爆发而借势。只是这样一来,经脉就要承受太大的负荷,因而难以连续使用。 “砰!” 矮小的身躯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双脚落地之处已出现了多处裂痕,衝击朝外散去,令观战眾人的身形也一阵摇晃。 “好强的劲力。”陈阳脚下一沉,稳住身形,“边缘之处尚且如此,眼下李猴儿只怕·” 说著,重瞳法眼朝场內望去,只见李猴儿面上赤红若血,双脚不住地颤抖, 似是还未从衝击之中恢復。 並没有留给对手任何喘息时间,二先生又將李猴儿拋起,这一次却是不留任何应变余地,直直地甩向另一侧的岩壁。 爭斗至今,不过数个回合,却已是险象环生,无形间,杀气已充斥四周,那条游弋於铸剑池內的银色身影似是因此有些兴奋,修长的鱼尾拍打著熔岩,浓烈的火煞之气因此受到触动,不时爆出根冲天炎柱,將上方岩石击下,掉入赤红的岩浆之中,瞬息间化为乌有。 方才李猴儿虽以轻身绝技躲过一击,却也已经濒临极限,体內气机一片紊乱,无从施展法力,眼见得就要被撞个粉身碎骨,陈阳果断出手。 右手捏了个剑指,八卦游龙剑已化作一道寒光划过半空,精准地切断了那根比头髮丝还细、却又无比柔韧的金蚕丝,挑起李猴儿的衣领,令其在將要撞上的那一刻改变走势,从岩壁面前擦过,回到陈阳身侧。 李猴儿面现惭愧之色,正欲开口,却被陈阳以手指接连点中身侧几处要穴, 且恰好是他方才用以施展燕子三抄水的经脉所连。 伴隨著一阵麻痒传来,李猴儿只感觉身上仿佛卸去重担般轻鬆。 “先別开口,省得泄了气,赶紧运气调息。”陈阳吩咐道:“方才那儿下, 令你的骨头也受了些损伤,先静养一会-接下来的事,交给陈某便是。” 唐老太君不知何时已坐在了一把红木太师椅上,摩著手中拐杖的龙首,慢条斯理地道:“你就是那个近来有些声名的搬山道人?我记得,好像是叫什么陈宗光?” 陈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假悍悍的微笑,点点头。 “正是陈某。” “我儿正欲与此人决出胜负,陈掌门为何插手?”唐老太君眯缝著双眼,上下打量著陈阳,“此举未免有些不合规矩。” “这一阵,就由陈某替李道友认输。”陈阳拱手抱拳,“烦请老太君令二先生將那把兵刃交还。” “陈掌门这话好没道理。”唐老太君摇头道:“有道是愿赌服输,这东西也不是我儿强抢来的,是此人失手在先,这才落到我儿手上如何又要还回去?” 陈阳收起笑容,神色略带几分冷意。 “这么说,老太君是不愿归还了? “不不不,我唐门並不缺这等破铜烂铁。”唐老太君轻轻地锤打著肩膀,“只是老婆子如今已不大中用,人微言轻。陈掌门若是想要收回那物件,烦请自行找我这二儿子討要吧。” 陈阳神色已彻底冷了下来,心道这唐二的神智明显不大清醒,只是在依从你这老太婆的命令行事,既然如此,那意思就是没得谈咯? “好吧。”陈阳示意徐弘远照顾李猴儿,自已走向场內,“那接下来,便由陈某领教唐门高招——-为免有人说陈某趁人之危,二先生可需要歇息一会?” “不用。”唐老太君见事情进展正如预料般顺利,眼角多出了些许笑意,“方才不过是小试牛刀,算不得什么。” 老太君身后,一直默默观战的三先生,此时面色却有些焦急,他看了看陈阳,又看了看自己的老母亲,张了张嘴,到底没將话说出口,最后气恼地一脚,伸手將唐老太君身后的唐蔷拉了过来。 “蔷儿,三叔平日待你如何?” “三叔对我向来关怀备至。”唐蔷奇怪道:“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说起这话?” “既然三叔待你不薄,你今日就帮三叔一个忙。”三先生正色道:“替我去求求母亲,別让二哥与这搬山道人动手。” “咦?” 唐蔷越发不解:“三叔,你不是在那姓陈的手上吃过苦头么?眼下正好让二叔给你出气,为何要阻拦?” 三先生见陈阳已慢慢地走至自家二哥面前,越发急躁道:“哎,你不知道, 这姓陈的傢伙最是阴险,手底下不知藏了多少岁毒招式,二哥如今的状况你也知道—我这是怕他出事啊!” “可祖母说二叔的百链毒身已然大成,这世上能伤到他的手段已经不多何况,二叔还懂得那一招绝技。刚才祖母还对我说,便是我师尊前来,与二叔的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 唐蔷已经拜入仙剑派,她口中的师尊,正是在围观者中满面带笑的独孤鸿。 “那姓陈的便再是了得,终究资歷浅薄,总不可能比我师尊还厉害吧?” “你不懂。”三先生摇头道:“独孤先生自然是正人君子,可那搬山道人是什么人物?他是靠著刨坟掘墓发家的!这等人向来无法无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百链毒身虽然了得,却也有克制之法,若是被这人知晓——-哎呀,你就听三叔的话,快去劝劝祖母吧。” 唐蔷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听从三先生的吩咐。 她心道,自己虽然在祖母面前受宠,但也知晓老太君拿定主意的事,从不容任何人置喙。便是自己那个当门主的爹前来,结果也是一样。唐老太君便是唐门的太上门主,眼下別说是她这孙女,就是死去的祖父復生,恐怕也是劝不动。 “三叔,你稍安勿躁。”唐蔷冷静道:“不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看二叔不一定会输给姓陈的。 . “我又何尝不希望二哥能狠狠地教训此人?只是—”三先生嘆了口气,“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了。” 另一边,陈阳已然对上了二先生,只见他以双手各自捏著阴阳五雷诀,隨即运转法力於面前交匯击出。 足有碗口粗的两仪神雷一闪而过,眨眼间已重重地轰在二先生的胸膛上,將其一连击退了数步,胸口受创处一片焦黑,散发著缕缕轻烟。 ““..——嗯?这一式雷法確实不错。”人群中的独孤鸿眼神一亮,暗道:“此人年纪虽轻,没想到在雷法、剑术上的造诣却极不凡,怪不得能名噪一时。有这些高手相互爭斗时的杀伐之气,潜龙剑今日必成,就是不知会认谁为主——” 陈阳立於原地,金色重瞳散发著莫名威势,与二先生浑浊的双眼四目相对。 后者先是一愣,莫名地生出了畏缩之意,下意识將头微微偏转开,隨即文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发出一声怒吼。 “这小子的那对招子—”唐老太君心中莫名生出些不安:“有些奇怪。” 陈阳见到,二先生胸口受创之处,此刻已然尽数恢復,原来那些焦黑的表皮正不断从身上脱落,露出下方白皙的细嫩新皮。 “这人体內气机之强,实乃我生平仅见,只是意识却也因此而失控,正是心为形役.”陈阳观察著二先生,心道:“若不是这人的元神还算坚韧,只怕早变成了疯子,好岁也是个阴神修土,却落得如此境地。” 所谓百链毒身,便是以秘法,藉由唐门中的一百单八种奇毒淬链身躯,乃是此派一等一的炼体功法,修炼之时有如百虫噬身,痛痒难忍,需得熬过百日方能功成。从古至今,唐门之內能够修成此术者,不过是凤毛麟角,大多人只能坚持个十天左右,要么便活活疼死了过去,要么便神智失常成了废人。 这等极端的炼体功法,其实有违玄门“性命相修』的宗旨。 性,也即性灵,意指人的意识;命,则是生命,意指人外显的身躯。玄门修道,便是为了追求“性”与“命”的平衡,金丹正是其產物。 身心合一,方能达至大自在,正是『任君了悟真如性,未免拋身还入身。何时更兼修大药,顿超无漏作真人。 伤势尽数復原后,二先生鬆开紧握的手掌,露出那柄已被拧成麻般的黑色短匕,铁掌內侧並没有被割出任何伤口一一即便有,仅凭这把匕首上的一种奇毒,多半也奈何不了他的百链毒身。 一把抓住繫於匕首尾端的金蝉丝,二先生將其当作绳鏢般使用。他块头虽大,动作却出乎意料地灵活嫻熟,这一击如灵蛇吐信,飞射而出,直取陈阳面门。显然,即便他的意识不算清醒,但这等已练进骨头的技艺,却根本不会被忘却,如呼吸般自然地便將其使出。 .... 陈阳仍旧立於原地,双手环抱於胸前,面对扑面而来的寒芒一动不动。 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八卦藏龙剑从斜地里杀出,於电光火石之间將匕首弹开。 但就是这么一次短暂的接触,却令青红二色的剑刃染上了不详的阴霾,几点深灰色的锈蚀清晰可见。 陈阳清楚地感受到,原本他如臂所指的八卦藏龙剑此刻忽然变得不大灵敏, 剑上传来的反馈也有些迟钝。 “有毒。”陈阳心道,“怪不得李猴儿的灵宝这么容易就被破去,这等奇毒似乎能腐蚀八卦藏龙剑上的法力·这是专门针对灵气的毒素,或许可称之为烈毒——-好在方才李猴儿与这唐二的接触时间不长,否则若是经由金蚕丝染上这剧毒,只怕他现在已经—————” 见陈阳的八卦藏龙剑已经染上锈跡,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唐老太君嘴角含笑, 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於她而言,若无意外的话,这第二场比试的胜负也已分出。到时,將唐门二先生连挑两人的事跡传扬出去,先前丟的面子自然也都挣了回来。 “蜀中唐门已歷数百年,到底有些底蕴,岂是一名倒斗贼子能撼动的?”唐老太君想著,“今日,就看看这姓陈的到底能坚持到几时—-只若是不幸亡故, 也怪不得我。” “看啊,三叔!”唐蔷兴奋道:“那姓陈的中招了,他的剑很快就没用了!” 三先生勉强笑了笑,不知为何,他心中仍旧有些不安。 “.—.如意珠系颈,名呼迦楼罗。何用激盪毗嵐婆,恆沙劫尽抵剎那——· 陈阳突然吟诵起了一篇偈子,而伴隨他的声音,八卦藏龙剑尾端的绿色宝珠忽然泛起阵阵灵光,紧接著火光遍布於剑刃之上,轻易便將那点点锈蚀焚烧殆尽,令眾人膛目结舌。 “不可能—这—是金翅鸟遗蜕所化的纯青琉璃珠!传闻琉璃净火可焚尽世间污秽,正是一切毒素的克星可这不是佛门的宝贝么?” 唐老太君一把按断了太师椅的把手,站起身来,不可思议道:“缘何会在这搬山道人的手中?他这是从哪刨出来的?” 三先生心中一沉,他最不想看到的事,眼下终究还是发生了。 第458章 净火焚身,五丁开山 第458章 净火焚身,五丁开山 陈阳斜睨了唐老太君一眼,“老太君说笑了,此物乃是净土宗首座空然大师所赠,绝非来路不明之物。” 倒的斗多了,到手的丹珠自然也多,其中总会有派得上用场的宝贝。 但眼前这陈阳新近炼至八卦藏龙剑上的珠子,確实不是他倒来的,且正是天下间各种剧毒的克星。 便是唐门百链毒身的一百单八种混合奇毒,在琉璃珠面前也是小巫见大巫。 毕竟这东西的原体正是俗称大鹏金翅鸟的迦楼罗,这等神鸟,可是每日里以毒龙娜迦为食的狠角色。而直到寿终正寢时,金翅鸟的肉身因为积累的毒素而梦烧殆尽,这才会形成此物。 唐门所配置的后天奇毒,又如何比得上这先天神奇? 修炼毒功难免会有意外,几百年来,唐门也曾费许多代价、以重金寻求纯青琉璃珠,却始终未能如愿,难怪唐老太君见到这珠子后,表现得如此失態。 有心栽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世事总是如此弄人。 “.—母亲。”三先生再也忍不住,出言相劝道:“让二哥退下吧,这珠子可谓是百链毒身的克星,若是待会有个什么好歹— “胡说什么!” 唐老太君狠狠地瞪了不爭气的三儿子一眼,有心说唐门绝没有临阵脱逃的懦夫,但毕竟场上的是亲生儿子,脑袋又不甚清醒,若是劲上来,不晓得躲避, 確实难免损伤。 再说了,方才陈阳出手干预在先,眼下自己这边將老二换下,谅对方也说不出什么。 斟酌了一会,唐老太君咬牙道:“..—老二,你还是先回来吧!” 二先生怒视著八卦藏龙剑,剑身上燃起的琉璃净火让他有种莫名的不安,恨不得將其立即掐灭,当听到母亲的话后,不仅没有顺从,反而又发出一声怒吼, 朝著陈阳主动迎了过去。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老二!”唐老太君见二先生有些失控,大叫道:“你不听为娘的话了么!” 在琉璃净火的刺激下,他残存的理智无法控制身躯,十三尺的巨躯在这时变得越发高大,肌肉高高隆起,已然化身为人间凶兽,心臟跳动的声音有如阵阵闷雷,茁壮的气机越发强盛,直如透体而出,於周围生出道道疾风,令陈阳也能感受到那汹涌澎湃的气场。 陈阳双眼一眯,目中重瞳发出金色微光。 “这是应激了?” 即便知道琉璃净火恰好克制眼前的巨汉,陈阳仍不敢大意,他知道对方肉身坚韧得异乎寻常。 先前的那道两仪神雷,足够將一栋房屋夷平,打在这人身上,却不过只是擦破表皮·.—· 听著那老虏婆似乎有收手的意图,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应付了此阵。 剑指一挥间,八卦藏龙剑已朝著面前激射而出,去势之快,令剑尾拖出了一道以琉璃净火形成的狭长尾焰。 二先生面对这剑势,並不作躲避,他右手牢牢把住金蚕丝连著的短匕,左手握拳朝著八卦藏龙剑狠狠打去。 以血肉之躯面对这克制之物,下场可想而知。 噗吡一声,八卦藏龙剑只是微微一顿,隨即便顺著拳锋刺进臂膀,在琉璃净火的焚烧下,那刀枪不入的表皮变得脆弱不堪,不一会儿,整条手臂都在凶猛的剑势下爆散而开,血肉则被琉璃净火点燃,还未落至地面就化为灰。 “老二!” 望著二先生的惨状,唐老太君发出一声悲鸣,只感觉眼前一黑。 即便失去了一整条臂膀,二先生仍没有停下脚步,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任凭八卦藏龙剑从身上穿出,他大步流星地赶到陈阳面前,挥起匕首直取陈阳面门。 这一招劲力十足,令那金蚕丝繫著的匕首笔直如枪。 谁也没料到二先生会用出这以伤换伤的招式,即便真刀真枪地拼斗起来难免有所损伤,到底不是生死相搏,不至於摆出这同归於尽的態势。 老话说得好,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见八卦藏龙剑来不及迴转,而那夺命的一击已近在眼前,饶是徐弘远对陈阳的身手极有信心,此刻也不禁將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边喊著“师父小心”,一边拋下调息的李猴儿,起熟铜棍直奔向陈阳,只可惜已註定来不及。 越是在危急关头,陈阳反而越是冷静,他心知此时运用护身法已经太迟,提手格挡也慢了半拍,於是嘴巴一张,吐出道散发著极寒气息的青光,与那直取面门的匕首正面相撞,藉此改变其走势的同时,將脸一拧,躲开了这绝杀一击。 好在还藏了一手冰魄青金石,不然刚才真就要阴沟里翻船·.— 还没时间庆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先生见这一击没奏效,便放开了手中金蚕丝,又提拳砸来,使得陈阳耳边文响起呼呼风声。 “还没完了?” 此刻,陈阳心中的斗性,也叫对方悍不畏死的打法给引了出来。 他陈某人又何尝不是一路刀头舔血,廝混至今?运起举鼎功,他使出了一招新近才创出的“五丁开山”腿法。 倒斗之时,手要用来摸金,便只有以腿来伏魔,而搬山道人的腿法,又以“魁星踢斗』一式作为了得,乃是降伏户魔的不二秘术。陈阳自得了卸岭的发劲秘法后,日夜钻研,终於將其与自身所学合一,创出这『五丁开山』,一共分为为搬、移、倒、辟、开等五式,可谓是踏石可开山,投足可辟路。 左脚证地,右脚屈膝提起,以脚掌证向那巨硕的拳头,与此同时,八卦藏龙剑也掉转过头,於后方呼啸而来。 即便是拼尽全力,陈阳还是被这一拳击退,立於地上的左脚擦出一道长长的沟壑,平素以警力为傲的他,还是头一次在正面相搏中略逊一筹,整个右脚都失去了知觉。 而二先生的状况无疑更加悽惨,八卦藏龙剑已从他的背后刺入,胸口透出, 剑身之上的琉璃净火正蔓延向全身。 其体內遍布的剧毒,此刻如同油脂一般被点燃,数息之內,已令这巨汉化为一个火人,嘶豪著在地上打滚。 眼见母亲愣在原地,为了救自家二哥一命,三先生赶忙跑上前来,慌忙道:“陈掌门,收了神通吧,我们认输了,唐门认输了!烦请你收了神通,饶我二哥一条性命。” 然而陈阳不语,只是闭上眼,一味地小声念著些什么,完全不理会对方的诉求。 此刻火势变得越来越大,而被点燃的二先生仿若被烧化了一般,身形反而越来越小。 “喉—” 以为陈阳要赶尽杀绝,三先生自知不是对手,只道自家二哥已然无救,长嘆一声后不由得流下泪来一一母亲何苦要与这搬山道人过不去?先前二哥虽说被封在听涛阁下,好岁保住了性命,如今好不容易脱困,却· 想当初,自己在这搬山道人的面前还能做个『三爷』,如今则难以望其项背。 周围观战眾人面面相,也无一人敢上前发言。 亲眼看到了凶悍如恶鬼的唐门二先生,倒在陈阳脚下后,他们对这搬山道人的手段已有了充分的认知。 “止。” 过得片刻,陈阳忽然睁开双眼,手掐法诀,收去了二先生身上的火势,將八卦藏龙剑收回,於地上空留个焦炭般的瘦削人形。 ““—姓陈的。”这时,唐老太君似乎才回过神来,她深深地看了陈阳一眼,咬牙切齿道:“今日是我唐门技不如人老身认栽了。老三,带上你二哥的尸首,我们走!” 兴致勃勃地前来,本打算討回失去的脸面,哪晓得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搭进去自家儿子的性命。 即便唐老太君心性坚定,眼下也难免有些动摇,只是强撑著没有露出丑態。 陈阳望著这老太婆,並没有多做解释,只淡然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们去搬地上的『尸首”。 三先生带看唐蔷上前,正欲小心將其收起,却见那人形黑炭艰难地张开嘴, 竟发出了声音:“三弟水” “二哥,你没死啊?” 三先生大喜过望,一把从身边侍从手中夺过水袋,小心翼翼地餵入其口中。 见到二先生能在方才那等火势下存活,眾人在惊讶之余,也有些敬佩对方百链毒身的强悍。唯有独孤鸿站在人群里,看向陈阳的目光越发深邃,心道他若没有看错的话,唐家老二之所以能存活,是因为那搬山道人手下留情喝过水后,焦炭般的二先生似乎好过了许多,只是仍然十分虚弱,强撑著解释道:“陈掌门以琉璃净火將我体內剧毒尽数烧去,废去了这百链毒身,却也成功令我恢復了神智———母亲,此番我们彻底输了。” 因为修炼了百链毒身,二先生先前已经近乎於走火入魔,靠著紫心定神丸才勉强维繫神智,眼下虽然功力被废、又折了一条臂膀,却也因祸得福。至少,在他回到唐门后,不必再像怪物一般被锁镇於听涛阁,能重新如常人一样生活。 原以为必死的二儿子竟恢復了神智,唐老太君不免惊喜万分,只是她毕竟年岁大了,大悲大喜之下心神消耗太过,身形一阵摇晃下,险些跌倒在地,所幸被唐蔷眼疾手快地扶住。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尝试医治二先生的狂疾,只是这病症的起因正是炼入其身躯內的百毒,若毒不能解,则病不可治,这才於无奈之下放弃。 “多谢陈掌门医治小儿,大恩大德,老身没齿难忘。自此之后,唐门上下凡见陈掌门当面,必退避三舍。” 想到自己处心积虑地要对付陈阳,结果反被对方正面击溃、顺手还治好了自已那神智失常已久的儿子,这样的以德报怨,令唐老太君终於低下了高昂的头。 感觉今日已经足够去人现眼,唐门眾人也不欲久留。 周边人等在见识到这搬山道人的能耐后,心中也没有笑话唐门上下学艺不精毕竟若换做他们,只怕也走不了几个回合。经此一役,唐门的囂张气焰想来会大大收敛,对於蜀中修士而言,也算是一件快事。 “蔷儿。”老太君扯住唐蔷,“奶奶今日便回唐家堡,而你就留在山上隨著独孤先生好好修行,勿令我唐门蒙羞!” “嗯。”唐蔷低眉顺眼道:“孙女记住了。” 说完,又向独孤鸿告辞,一眾人等尾隨著唐老太君掩面而退,离开了铸剑池。 陈阳望著对方离去的背影,一时莫名感到有些熟悉,最后想起一一湘西那一次,第一个退场的恰好也是唐门。 徐弘远见唐门眾人退走,心想师父確实越发有大家风范了,若换做师父先前的性子,那二先生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更別提还救其一命。 这等大发善心的陈某人,一时间竟令他觉得有些陌生。 “方才那一场斗剑,真是精彩。”独孤鸿拍掌道:“唐门中人用起了近身短打,实在叫人始料未及。而陈掌门的剑术与身手,也真叫在下大开眼界。如今唐门眾人已然离去,而潜龙剑方才虽被阵中杀气引动,如今却文逐渐沉寂,显然还差些火候。不知哪位高手愿意再上前来,与陈掌门一较高下?” 潜龙剑所化的银色大鱼,仍畅游在铸剑池的熔岩之中,正不断上下翻腾,显得十分兴奋,活灵活现的样子比之先前,明显更有生气。 围观眾人里,並不缺乏佛道两教的高手,亦有如天衣坊这类传承悠久的派別,但面对独孤鸿的问询,名宿们却是一个个装聋作哑、充耳不闻一一开玩笑, 谁吃饱了撑地要与这搬山道人过不去?分明是自討苦吃。 难不成,这么快就忘记了方才唐门的惨状? 陈阳的右脚还未好利索,至今仍有些发麻,为了避免显露出来,他也就乾脆站在场內不动、双手环胸,等待著他人的挑战,一时倒是有些脾天下之感。 见许久无人应战,热火朝天的局势又再度冷了下来,眾人之中终於传出个声音。 “既然各位不愿应战,那就由燕某来与陈掌门切一番罢— 第459章 神兵爭鸣,剑影分化 第459章 神兵爭鸣,剑影分化 燕蕴斋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战意昂然,背於身后的佩剑不断颤抖,发出剑鸣之声。 眾人望著他的背影,小声议论:“燕真人?何时来的?你们注意到了么?他方才就在这里看著吗?” “他是咱们蜀中成名已久的剑客,传闻道行还胜过独孤掌门一筹·—-此番亲自与这搬山道人过招,是不是有些——” “確实,胜了难免被人说以大欺小,而至於输了,那可就——这是完全不顾及声名了么?” 独孤鸿望著燕蕴斋,神色很是欣慰,他並不在乎旁人说自己的道行不如这位师弟,也十分清楚燕蕴斋出面的原因一一不在乎虚名,只纯粹地追求剑术的至高境界,这即是仙剑派的作风。 眼见陈阳的手段如此了得,休说是燕蕴斋,便是他自己也难免有些技痒。为了避免这等优秀的年轻人骄傲自满,稍作提醒也是难免。 若是畏惧庸人之口,那他们还修什么道,练什么剑? “燕前辈。”陈阳拱手致敬道:“陈某来到峨眉后,倒还未曾上门拜会,確实失礼了·—.—在这向你赔个不是。” “无妨。”燕蕴斋来到陈阳面前站定,却不急著动手,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碎片,“陈掌门,你可识得此物?” 陈阳望著那十分熟悉的东西,並无一点慌张神色,而是有些“疑惑”地道:“嗯——这似乎是某张符纸的残留——怎么了,燕前辈为何有此一问?” 不远处的徐弘远低下头,心想自己这位师父装模作样的功力倒是丝毫不在其道行之下,这等睁著眼说瞎话的功夫,像他徐某人就方方做不得。还好现在李猴儿因为调息而无暇分神,否则,说不定也会露出些破绽。 “前日晚上,我派纯阳洞內出现了些许骚动,燕某恰好负责镇守此地,於是入洞详细盘查了一番,后来,我发现虽未曾丟失任何一样事物,地上却多出了这些碎片。” 燕蕴斋缓缓地开口解释,同时,那一对锐利如剑的目光仍不忘观察陈阳的神色:“我想,在这山上眾人里,以陈掌门的符法修为最高,所以特地拿来询问。” “前辈谬讚了。”心知对方或许看出了些什么,但既然死无对证,陈阳也就继续装傻:“恕陈某眼拙,並没有认出此符。” “好吧。” 燕蕴斋洒脱地將符纸碎片一拋,並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道:“既然如此,那就无需再在这等事上浪费时间·陈掌门,请出手吧。” 作为前辈,在切时让晚辈先出手,既是展现己方的自信与从容,同时也是在表达谦让。 陈阳毕竟才战过一阵,难免有些消耗,故而燕蕴斋將先机让给对方,也確实公平公正。 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燕蕴斋对阵,但陈某人也是早就想要向正统仙剑派传人討教剑术,因此也不推辞,手捏剑诀,运起八卦藏龙剑就朝燕蕴斋击去,手势一阵变幻后,焚烧著琉璃净火的剑身上又涌现出了道道电光,使剑势变得越发迅疾、快如闪电,几令人无法看清。 声还未响,剑锋已至,凌厉的剑气宛如狂风,散发著点点寒意,令燕蕴斋的身上衣裳不断鼓盪,头上扎著的太极髻也为此颤抖不已。 “这一剑好快。”独孤鸿瞪大了眼睛,认真地注视著面前的一切:“已算是达至剑气雷音的一剑,只是所用的法子却与我派並不相同,原以为这搬山道人的剑术已然很是了得,未曾想还藏著一手.———” 火光伴隨著雷霆的一剑,在距离燕蕴斋还有三尺时,被其周身忽然爆发的强悍剑气所阻挡,剑势微微一顿,此刻,出剑之声才如雷般炸响。 只见燕蕴斋併拢食、中二指,凌空点向八卦藏龙剑的剑尖,两道各不相同的强悍剑气因此而剧烈碰撞,令丝丝残余气劲进射而出,又在周边岩壁、地面留下无数沟壑。 “挡住了!燕真人挡住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真真是好快、好凶的一剑,但燕真人似乎更快?!” 望著燕蕴斋以血肉之躯挡住这一剑,陈阳面上异之色一闪而过。 这一招可谓是集陈某人剑术之大成,蕴含有灵剑十六势中的精华,又化入上震下离的『火丰”卦象,故而他特地取了个名號,叫做雷炎破空剑。 曾经,这一剑险些了却那终南山琼云真人的性命,如今却被燕蕴斋所挡下, 可见其功力之深。 陈阳就这样与燕蕴斋各出剑指,借看八卦藏龙剑比拼看修为,聚精会神、全力催动下,二人的气势越发高涨,使得远处铸剑池內的熔岩也跟著受到影响,波涛翻涌,一浪高过一浪。 “若是被卷进去可不得了,各位还是多退一些吧。” 围观者见势不妙,唯恐被这二人的法力给卷进去,落得个千刀万剐般的下场,於是连连后退,几乎挤在一处,將大部分空间都留给这二人。 於赤色熔岩中来回游弋的银色大鱼,受到二人交锋时泄露的气息牵引,也不自觉地朝著边缘靠近,任凭岩浆所化的浪潮不断拍打在身上,於灵光变幻下,躯体开始逐渐改变形状。 一会化作长近一尺三、剑身上有龙纹缠绕的宝剑,一会又化作岩浆內遨游的银色大鱼,流质般的躯体就在这二种姿態间不断变化。 “剑心將成———”独孤鸿面露喜色,“以这二人的精纯剑气为引,潜龙剑將更上层楼——” 他清楚地感受到,潜龙剑正发生著一种玄妙难言的神奇变化,甚至连作为铸造者的他,也难以说清。 宝剑有灵,正如同高明的剑客总是孤傲,神兵利器也同样有著相似的根性, 它们作为使用者手脚的延伸,主掌杀伐的灵宝,天生便崇尚爭斗,每次激烈的碰撞都是一次深刻的磨礪。 潜龙剑的最后一道工序,便是依靠这神兵的爭鸣之心,令其自发地借铸剑池之力补足而蜕变,这就是神剑自成。 如此成就的剑器,本质將接近於先天之物,非寻常凡铁可相比。层次越高的战斗,引动的玄机也便越深,而因此甦醒的宝剑之灵也就越发强大。 “多少年没有这等心血来潮的感受了。”独孤鸿暗道:“仰仗燕师弟与这搬山道人之力,时隔多年,或许又能造就出一把满意的利器。” 与其他门人不同,作为仙剑派掌门的独孤鸿,相较於比拼剑术,他更喜欢铸剑,认为剑道之妙就藏在剑身之中。 於他而言,铸剑本身也是悟道修行的一种过程。 陈阳目光坚定,毫无保留地运转法力,在燕蕴斋的阻挡下,令八卦藏龙剑一寸又一寸地刺入那强悍剑气之中,双眼重瞳之內,仿佛各有一龙一虎仰天长啸。 眼下,八卦藏龙剑距离燕蕴斋已只剩一尺半的距离。 终於,他不再单单以剑指抗衡八卦藏龙剑,左手一拍后背,令佩剑在一声鏗鏘长鸣里猛然出鞘,化为一道雪亮寒光,仿佛游龙般袭来,从侧面顶上八卦藏龙剑,开始新一轮的针锋相对。 “这搬山道人年纪轻轻,却已能在剑术的比拼中逼得燕师弟出剑,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多少年了,江湖上总算出现了这么个了得的人物——” 独孤鸿心道,“我听说过,搬山派並不是以剑术出名,搬山道人更加擅长的则是各类方术,也即是说,这年轻人用他眾多手段中的其中之一,便逼出了我仙剑派门人的真功夫?” 但铸剑池毕竟是仙剑派的场子,总不好真让他人在铸剑池里將己方击败“ 潜龙剑的归属倒还只是小事。 宝剑赠英雄,不如就让这搬山道人受回挫折,再將这潜龙剑託付於他作为勉励。 想到这,独孤鸿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出言提醒道:“师弟,你就莫要再拖下去了。” 燕蕴斋闻言后点了点头,令注视著其动静的陈阳眉头微挑,在心中疑惑道:“我是真的几乎用上了全力,难道对面还保有余地?” 陈阳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只见燕蕴斋鬆开剑指,转而以右掌虚握向面前佩剑,正与八卦藏龙剑针锋相对的那一柄佩剑,因此而自发地旋转起来,剑影重重之间,已分化成七把宝剑的模样,合力於一处,將陈阳的八卦藏龙剑击得倒飞出去。 咻咻声中,剑身上琉璃净火与两仪神雷已然消散,八卦藏龙剑打著旋儿飞到陈阳脚边,刺入地下。 而那七柄分化出来的宝剑,仍盘旋在燕蕴斋的身周沉浮不定,这时仔细看去,才发现剑身两面都有著北斗七星纹,或可名为『七星剑”。 “剑光分化將这本事都用了出来,可见那搬山道人確实將燕真人逼至极限了。” “说的不错,剑光分化是仙剑派的看家本领,非嫡传弟子不得传授,能败在这一招下,他也不冤。” “人家到底是蜀中第一的剑客,道行之高,不是这搬山道人可比的,还是回家多修炼个几年再来吧。” “这么说来,这一次开炉大典,又是仙剑派自己出尽风头,並將新出炉的神兵利器带走咯?” “唉,哪一次不是这样,其实我早就不想著宝剑了,只是单纯来看看热闹而已。” 听著周围人的声音,陈阳面色有些苍白,刚才消耗了太多法力却未能建功, 但若让他就此认输,纯粹是扯淡。剑,他可以不要,但他绝不想输。 不过是剑光分化而已一把剑对不过多把,但若己方在数量上並没有劣势,胜负又当如何? 方才不过只是第一个回合,还有机会。 陈阳猛地抬起头,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目光反倒更加坚定。 剑指一挥,陷入土中的八卦藏龙剑跟著发出剑鸣声,如同不屈的怒吼,炸开周边浮土,竖在陈阳身前、以中轴为线不断旋转。 “那搬山道人还没有死心——看,他那是在做什么?” 陈阳面前,旋转看的八卦藏龙剑先是一阵模糊,然后忽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总共八道剑影,每一道上都浮现有不同的卦象,而卦象每两两组合,便是一招全新而符合易理的剑术。 “我的乖乖————同样是剑光分化,还比燕真人多出一把!” “这搬山道人是从哪学来的这等秘技?剑光分化之法,仙剑派不是从不外传么?” “你傻啊,都说了这人是搬山道人了,他自然是从哪个坟里刨出来的唄!” 別说围观的人惊讶,便是仙剑派掌门独孤鸿也是不敢置信。 剑光分化,几乎等同於仙剑派所独有的秘技,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出现在了仙剑派之外的人身上。 “不错。” 燕蕴斋见到陈阳以同样招式应对自己,又望了望略显虚幻的剑影,还有作为其基础的主剑,不苟言笑的面上露出讚赏之意。 陈阳明显掌握得还不够熟练,但既然能在短时间內成功运用出来,也算是证明了实力。 “剑光分化,並不是剑影的数量越多越好。”燕蕴斋道:“如何操纵剑影相互配合,发挥出其威能,才是重中之重————·陈掌门,继续出手吧。” 又一次主动让陈阳先攻,可见燕蕴斋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他並不认为陈阳凭藉那几道生疏的剑影,就可以反败为胜。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以这样的剑光分化能否战胜对方尚未可知,但若心中一开始就觉得没有胜算,即便是真有胜机也把握不住。 其实陈阳若在这几道剑影上都使用符法,將符法、剑术合一,未必就不能与对方的七星剑相比。 但他为磨链自己,寧愿以己之短攻敌所长,咬咬牙,將体內最后一道法力也榨取乾净,八道剑影联袂而出,眨眼间已与七星剑撞在了一起。 剎那间,铸剑池上空处,叮噹作响声不绝於耳,寒光阵阵、火星四射,如同有两队人马正在激烈交战。 相较於燕蕴斋,陈阳分化而出的剑影显然不够凝实,在底蕴上就差了几分, 並不能与七星剑正面碰撞,但他的重瞳法眼却文可以稍稍弥补这劣势。 借著敏锐观察与精妙控制,令八卦藏龙剑及其剑影不断躲闪腾挪,一时间倒还没有落入下风的跡象。 “想要贏,还是得再出奇招——·试试看武侯八阵吧。” 第460章 分合变化,潜龙离渊 第460章 分合变化,潜龙离渊 想到这,陈阳不再犹豫,以身入阵,来到了相互绞杀的剑影间,继而以已为中军,回忆著自惠陵中所见的阵法变化,以剑影作为兵卒,於身周布下武侯八阵。 见陈阳如此,燕蕴斋与独狐鸿先是有些错,后又为其胆色所动容。 诚然,陈阳抵近后可令飞剑操纵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以自身法力加持,来弥补其剑影先天不足之处。 然而有利则必定有弊,眼下燕蕴斋的七星剑只需稍稍突破八卦藏龙剑的阻隔,便能立即杀至陈阳面前。 剑影重重,形势复杂,置身於其中不仅需要胆,更需要灵活的应对之法。 哪怕是一个疏忽,都有可能令阵脚大乱。令这主动入场之举,反变成取死之道。 这等以身入局的举动,究竟是破釜沉舟,还是轻举妄动? 燕蕴斋心想,这,就要看对方到底有几分本事。 隨看陈阳入场,八卦藏龙剑如有神助,变得越发灵动,紧贴於陈阳周身盘旋,在充沛法力的支持下,开始逐渐扳回劣势。 “势鸟將搏,必先翱翔,势临霄汉,飞禽伏藏。审之而下,必有中伤,一夫突击,三军莫当。” 陈阳所布的剑阵,如今正变化为鸟翔剑势,分化而出的剑影如同伸展开来的羽翼,从两侧朝著七星剑围拢。灵光相互勾连下,彼此之间呈椅角之势,声威大振,已然隱隱压制住了七星剑所化的剑影。 “这一手倒不错,只是如此一来,中路空门大开。” 就算是诱敌之计也不要紧,正好將计就计·燕蕴斋眼神一凝,双手合十, 分化的七星剑再度合一,登时灵光大作,剑光所化寒芒暴涨至一丈长短,以绝尘之势袭向陈阳。 观战的独孤鸿见状,心道燕师弟倒是真被这搬山道人挑起了战意,將剑光分化后续的境界也显露了出来:剑光分化,一即是万;万剑归宗,万即是一。 那些分散的剑影,只怕难以挡住燕师弟的这式七星归一“-独孤鸿想著,此局显然胜负已分,搬山道人表现得虽是不错,到底还欠缺些火候。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剑势,陈阳身侧的两翼亦再度变化,两翼交聚於身前,剑影相互重叠,化为蛇蟠之势。 这等精妙且迅速的变化,若是距离剑影再远上个三五步,就无法在这短暂时机下完成。 七星剑所化剑光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到跟前时,陈阳蛇蟠剑势也恰好完成,以首尾相连的剑影与那耀眼寒芒针锋相对,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最前方的剑影便在这攻势之下崩溃,而七星剑不过只是顿了一顿。 接著,第二道、第三道七星剑很快便接连破去了八卦藏龙剑所化的五道剑影,而除八卦藏龙剑本身之外的剑影共有七道。 也即是说,只要再粉碎两道剑影,陈阳能够倚仗的便只剩下真正的八卦藏龙剑。 到时,因分化剑影而法力减弱的藏龙剑,恐怕不是对手。 “.—.不对。” 正当眾人以为陈阳已无计可施的时候,燕蕴斋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发觉,先前那些被攻破的剑影,虽然已经破碎,但残余的力量却並未消散,反而在阵势影响下凝结於一处,加持於剩余的剑影上。 这令陈阳的蛇蟠剑势,越到后续便越为坚韧,在面对重压节节败退的同时, 也在暗中积蓄力量。 “这小子到底从哪学来的阵势?如此巧妙的变化,绝非他这样的年轻人能自行参悟而出。”燕蕴斋惊嘆道,“莫非搬山派祖上,有著不世出的阵法高人?” 於燕蕴斋而言,剑道便意味看一往无前。一旦出剑,再没有回头余地。此刻,即便他察觉到了蛇蟠剑势的异状,也没有选择就此收手,而是进一步催动七星剑,要在这一回合做出了断,看看七星归一与蛇蟠剑势哪个能撑到最后。 隨著第六道、第七道八卦藏龙剑剑影的破碎,七星归一所化剑光终於来到了八卦藏龙剑本体前方,碎裂剑影的残余力量已尽数聚拢在剑身上,令分布於两面之上的卦象发出阵阵灵光,同样使得八卦藏龙剑焕发光芒。 这时,陈阳又咬破舌头,喷出一道饱含至阳之气的舌尖精血,落在剑锋之上。 鲜血化为滚烫的红光,於剑身之上散开,在这炽热的锋刃前,七星归一所化的剑光一阵闪烁,终究还是自尖端开始涣散,露出其中七星剑的模样,两剑交错的瞬间,显然是距离陈阳更近的八卦藏龙剑更有优势,將七星剑撞向一旁后直刺燕蕴斋,在距其咽喉要害仅有五寸处止住身形。 “....”” 燕蕴斋望著近在眼前的八卦藏龙剑,自知在七星剑已然离身的如今,仅凭护身法已很难挡住对方这一剑,轻嘆一声后洒脱地道:“是我输了。” 此言一出,围观眾人当即大哗。 “燕真人认输了?真的假的?” “咱们蜀中第一的剑客,竟在剑术的比拼下输了?” “放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真人根本没想动真格,只打算点到为止。反倒是那搬山道人作为后辈爭强好胜、不讲武德,不惜动用精血来催动飞剑,这才令燕真人措手不及。若燕真人也全力以赴,这搬山道人没有一点胜机!” “这倒是,我曾见过燕真人降伏妖魔,七星剑化作成百上千道剑光,几乎將小半个山头削平,將一条蟒蛇精挫骨扬灰、剁成了臊子-方才他明显没有动用全部功力。” “那又怎样?还不是他自恃剑术高超,小看了別人?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再如何找补,改变不了这一阵是那搬山道人更胜一筹。” 眾说纷紜,却是各说各的理,许多人因此而爭论得面红耳赤,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旁人打嘴仗的时候,独孤鸿却很是感慨,心知这一仗燕蕴斋確实不是输在剑术,而是输在好胜之心。 姓陈的搬山道人虽然剑术稍显稚嫩,但却用胆色、机变补全了不足之处,確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斗剑,本来就是有胜有败,何况此番又不是生死相搏,输了这阵,下次再贏回来便是了。只可惜唐门的那些人,离开得太早,结果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 “诸位,请听我一言。如今,潜龙剑的剑心將成,若没有其他人想上场——”独孤鸿开口,將杂乱的爭论声压下,双眼扫向四方,道:“此番斗剑, 便以搬山派陈掌门为胜者,诸位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即便是不服陈阳的人,也都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 陈阳已然经歷两场大战,其间未有片刻喘息,此刻若还要挑战他,未免显得有些趁人之危。而若是上场后还输了,就更加地丟人现眼。 不过就是场斗剑而已,输就输唄。 独孤鸿见眾人中虽有几张不服的面孔,到底没人愿意出头唱反调,於是又开口道:“好,陈掌门作为此番斗剑的胜者,只要能得到潜龙剑的认可,便可收下此剑。” 陈阳与燕蕴斋比拼时,剑势相互碰撞的余波,已尽数被铸剑池內的潜龙剑所吸收。 此刻,它正兴奋地摇头摆尾,在七星剑、八卦藏龙剑的残留剑气刺激下,潜龙剑內中的灵性已彻底萌发,迫不及待地衝出了铸剑池。 先是一声爆响,岩浆隨即飞溅,潜龙剑蹦上高空,如同鱼跃龙门,当再度落下的时候,已经化作一把有龙纹缠绕、剑刃剑柄浑然一体的亮银色宝剑,飞旋著落到陈阳面前。 不像是其他利器那般深深刺入地面,而是以剑尖抵著地面,保持著微妙的平衡,於光滑如镜的剑身上倒映出陈阳的面孔,隱隱散发著顺从之意。 方才斗剑时,潜龙剑受到陈阳的刺激最多,自然天生对其有些亲近。 见陈阳已受到了潜龙剑的认可,围观者们最后的希望也已破灭,在朝著陈阳道贺后,便各自告辞离去。 “那陈某就不客气了,谢独孤前辈赐剑。” 陈阳大方地將八卦藏龙剑收下,心道有这收穫倒也不枉费他此番的辛苦,这又是远游、又是斗剑的,实在耗费他不少气力。 “这剑是陈掌门自己爭来的,何必谢我?”独孤鸿解下头上斗笠,剑眉一挑:“不过,眼下左右无人,我还是有件事想问问陈掌门,你刚刚使出的剑光分化之法,与我仙剑派的確有些相似。虽说,这世上剑术难免大同小异,但在细枝末节处也如此相像,確实令我有些费解—敢问陈掌门是从何处习来?”” “这个嘛·——” 陈阳心想为了一时痛快,手段尽出,眼下却是不好將话给圆回来,好在他早就预想到了如今的局势,所以提前有了准备。 “我与天师府玉琪真人有些交情,故而有幸见识过她的斩邪剑,那一柄神剑乃是仿製三五斩邪剑的雄剑而来,玄妙无比,內中禁制便藏有剑光分化的奥秘。” “原来如此。”独孤鸿与燕蕴斋互视一眼,打消了疑虑:“我派剑术同样源自於斩邪剑,这倒是巧了。” 说来也是有趣,天师府手上有雄剑,而仙剑派手上有雌剑,两方偏偏还都没上手过对方的镇派之宝,只在文字之中有只鳞片爪的记载,使得陈某人虽是在胡编乱造,偏偏无人能够拆穿。 收下斩邪剑后,独孤鸿与燕蕴斋这对师兄弟带著门人离开,而陈阳则带著徐弘远与李猴儿回到了暂住的剑庐。 李猴儿经过一阵子的调息后,已经恢復了些许,但代代相传的龙刺匕首被唐二给拧成麻,还是令他十分难过。 捧著龙刺,垂头丧气地坐在角落里,身上再难见到先前的活力。 相比身上受到的伤势,还是护身法宝的被毁,给他带来的打击更严重些。 损了些修为倒不算什么,该如何修復此物,才是更令李猴儿头疼的。 “那唐门的傻子到底哪来的牛劲?”李猴儿忽然抬起头来,忿忿不平道:“不仅皮糙肉厚,还能徒手將这匕首给拧成这模样这等体格,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便是传闻中的方人敌也不过如此吧?一个玩暗器的世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怪物?” “二先生的体魄是后天炼成。”陈阳靠在椅子上,眯著眼道:“我与他对敌之时,就发现他体內的气机异於常人,想必是以毒攻毒,藉此逼出肉身潜能,却也因此令心神受到了太大负担,这才显得半疯半傻。我虽然以琉璃净火祛除了他体內的奇毒,但先前压榨太过,已使得他亏损了本源,寿数必然不得长久。” 听到陈阳如此说,李猴儿心中才稍稍平衡了些许。 “我还以为他真是天生异相,原来是凭藉歪门邪道催出的神通。那老婆子也是够狠的,放著亲儿子去修炼这等激烈的功法————“ “这是別人门派的私事,你就不要在此多嘴多舌了。”陈阳睁开眼道:“你这匕首的损坏,毕竟与我有些关联我就— “就要如何?”李猴儿眼前一亮:“是要把那柄潜龙剑转赠给我么?那多不好意思!道友大恩大德,小老儿感激不尽!” “怎么可能?”对於某人的贪婪,陈阳之以鼻道:“潜龙剑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內中奥妙还没研究明白,如何会就这么脱手给你?我的意思是,作为补偿,由我来帮你把这龙刺匕首修復。” 李猴儿有些將信將疑,迟疑了一会儿,道:“真的么?你——— 他如今已然知道,眼前这位搬山道人,於刨坟掘墓、逞凶斗狠方面,是实打实的行家里手,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人可以將其拿下。 但这炼製法宝,毕竟是另外一种精细活。 “怎么,你不愿意?”陈阳看到李猴儿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我这八卦藏龙剑便是自己炼製的,虽说不是从无到有,但也费了我不少工序,搜寻了许多材料,方有今日的模样。只要此物有个底子,由我来重炼,再借用那铸剑池,必然比先前更加趁手。毕竟它是战国时铸造出来的东西,其实已经有些过时” 听到陈阳这话,李猴儿哪里还会不愿意?就算他不信陈某人的技艺,毕竟也亲眼见识过铸剑池的玄妙。若能借用这池子,修復龙刺匕首自然不在话下。 第461章 剑中藏剑,重铸之法 第461章 剑中藏剑,重铸之法 “问题是,咱们与仙剑派非亲非故,他们凭什么会借出铸剑池?” 作为蕴灵的风水宝地,铸剑池又不是寻常铁匠铺的炉子。 此番得到了潜龙剑已经算是占了不小便宜,任凭李猴儿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陈阳到底有什么倚仗,能將铸剑池借来一用。 徐弘远同样不大明白,但他知道,陈阳自然是已有一定把握,才会如此许诺陈阳虽然平日里说起话来难分真假,但对於自己人向来是说到做到。 “我今日观察了那处秘地,发现其正是借用地心熔岩的热力,与暗藏的灵机来锻造、蕴养宝剑。但也因此,所使的材料非得是玄铁、精金,若是稍微次上一些,当即就会被熔化。便是如此,池中仍泡著许多失败的剑胎。” 陈阳缓缓道:“说句不好听的,这等炼製之法的效率太过低下,未能尽数调动铸剑池之力,有些可惜。” “所以呢?” “所以,我恰好掌握有一门炼灵之法,乃是得自湘西一处古修士洞府,正好可补全此池的不足之处。”陈阳说道:“以此法作为交换,將那铸剑池借来一用,想来应是不难。” 季猴儿叫道:“荷止不难,简直是亏大了!仙剑派以剑术为基,铸剑池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解决了这样一道难关,日后必然可產出更多的剑器,结果就只是为了借用一次铸剑池?我想想都替你觉得亏得慌。” 说著,他眼珠子一转,窃笑道:“这样吧,我看那地方的把守不甚严密,不如悄悄潜將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借用一番,如何?” 心道这李前辈真是贼性不改,徐弘远担忧地看向陈阳,害怕自家师父被这老飞贼说动。 然而陈阳这一次表现得却是出奇的正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偷学了別人家的绝招而心中有愧,打算稍作弥补,轻轻咳嗽了一声,断然拒绝了李猴儿的提议,作义正言辞状。 “咱们此番是来做客的,而仙剑派又以礼相待,將潜龙宝剑赠予我,怎能恩將仇报地做出这等事?此言休要再提!依我看,仙剑派眾位都是爽利人,必不会令咱们吃亏。” 边说著,目光不经意地朝著窗外某处了一眼。 李猴儿还要爭辩,却听得远处有人慢悠悠地走来,並边走边道:“陈掌门说的不错,若欲借用铸剑池,只开口说一声也便是了,掌门师兄通情达理,必不至於故意为难,也不需什么报酬。而若有人妄自揣测,偷进本派重地,燕某必杀之而后快。” 李猴儿只感觉一道锐利目光看向自己,忙把头一缩,不敢大声气,同时心中埋怨陈阳不地道,明明已经发现这姓燕的,偏偏不说明白,反倒与自己在这一唱一和。 燕蕴斋这次並未带剑,穿著身朴素黑袍,手中提著坛瀘州麯酒,施施然走进门来。陈阳起身迎接,燕蕴斋也不客气地进屋坐下,將酒罈往桌上一放:“陈掌门,今日这一场斗得痛快,合该浮一大白。” 这位大名鼎鼎的蜀中剑客,第一好剑,第二好酒,只是陈阳偏生是个滴酒不沾的,只得苦笑道:“可是在下—” 燕蕴斋早已知晓陈阳的忌讳,本来修行人磨链心性,自设儿条戒律也是常理,便摆摆手道:“无妨,我自斟自饮,你以茶代酒便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陈阳自然不好再拒绝,徐弘远去山上厨房討要些下酒的小菜,而他则陪坐在旁。 “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有修为的后辈,却无一人有你这般的果决、机变。 便是天师府那丫头也略差一筹,至於那小天师更是不说也罢。就这般庸碌之人,也想著统合天下玄门,岂不可笑?燕某堂堂丈夫,耻於与其为伍。” 燕蕴斋也不用碗,直接对著酒罈豪饮一大口:“依我看,日后玄门当以你为第一人。天师府虽然传承得久,却早已失了锐意进取的心思,只顾死死抱著那祖天师血裔的身份,到处钻营。” “......” 陈阳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笑道:“前辈谬讚了,陈某毕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这玄门第一的名头,更加担待不起。” “哼...” 燕蕴斋抹了抹嘴,“若有足够的本事,自然当得这名头,又何必推三阻四,好不爽利!我辈剑侠正该快意恩仇,你这人不错,就是有时心思太深,显得不够磊落!” 这话说得確实鞭辟入里,陈阳也无处反驳,只好以茶代酒,敬了对方一杯。 燕蕴斋这次上门,还真就是纯粹过来喝酒的,仿佛先前没有听到陈阳对铸剑池的一番评价,將一坛十五年陈的瀘州麯酒喝了个底掉后,也不以功力驱散酒气,凭藉著健壮体魄保持著微,在陈阳的相送下走出了剑庐大门,这才道: “留步,不必再送,今日难得如此痛快。至於那铸剑池之事,你便自行去寻掌门师兄分说,不必弯来绕去。” 说著,他又以悍醉眼看向陈阳,目光似有直刺人心之能,令陈某人颇觉尷尬,连声称是。 摆了摆手作为道別,燕蕴斋提著空空如也的酒罈,留下个洒脱背影。 陈阳有些羡慕对方这快意恩仇的处事风格,只是以他的个性,確实模仿不来休息了一晚后,第二日,陈阳便请钟铭代为引荐,一同前去拜访仙剑派掌门独孤鸿。 世人常有传闻,说这位掌门的剑术並不如其师弟燕蕴斋高超,之所以能当上仙剑派掌门,只因其入门较早。而这等说法,便是在蜀中也广为流传。与『燕真人』不同,因独孤鸿常以一身儒服示人,看上去像个教书先生,所以,虽然他身为玄门一派之长,世人对其的称呼,却以“独孤先生”居多。 陈阳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便知道这传言纯属无稽之谈。 若以剑来比喻,燕蕴斋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独孤鸿则是一柄收敛锋芒的鞘中剑,看似貌不惊人,实则却是刚柔並济、待时而动。 所谓虚名对这等人而言,根本不足掛齿。 陈阳隱隱有种感觉,若他的剑术还停留在『术”的层面,对方的剑术或许已触碰到了『道”的边缘。 这也是理所应当,毕竟,有著这等铸剑巧思与匠心,並令心高气傲的燕蕴斋也甘为副贰的,又怎可能是碌碌无为之辈? “陈掌门来了?快请坐。”见到陈阳前来,独孤鸿露出见到老友般的笑容, 和蔼地问道:“潜龙剑已经到手一晚上,陈掌门感觉如何?” “潜龙剑与我先前所得的剑器全然不同,其中妙处,至今尚未完全领会。” 陈阳伸手一摸,將缠绕在腰间如一根玉带的潜龙剑取下,微一运力,令剑身重又挺得笔直。 “不仅刚柔並济,形態还可任意变幻,確实了得。” 独孤鸿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陈掌门如何看待这『潜龙”二字?” 陈阳心道,自己的飞剑名为藏龙,李猴儿的匕首则有龙刺的別称,如今新到手的宝剑又叫潜龙,仿佛这阵子跟『龙』这一字槓上了。 “潜龙之名,应是出自易经乾卦六交的交辞,也即一一初九,潜龙勿用。乾卦的卦辞以天为象,交辞则以龙为象,而龙善变化,初九位於六的最下位,意指藏器於身、待时而动。” 陈阳缓缓道:“潜龙勿用,重在待时而动,诸葛武侯號称“臥龙』,与这潜龙之名倒是有些共通之处,他躬耕十余载,潜心磨礪,一朝出山,便鼎定天下三分之势。” “但孔明终究未得其时,於五丈原,令匡扶汉室成为泡影。”独孤鸿长嘆一声,道:“臥龙,还是未能升天。”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陈阳亦嘆道:“若有机会,便不该放过。” “陈掌门能有此言,已是明白了潜龙真意。”独孤鸿道:“潜龙此剑,外表可顺应形势而变化,正如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找准时机,继而起到一锤定音之效。此剑於陈掌门,可谓绝配。” “晚辈受教。”陈阳低头道:“此番得授潜龙剑,不知以何物为鞘最好?” 独孤鸿哈哈笑道:“不必那么麻烦,我看,它可与陈掌门的八卦藏龙剑共用一鞘。” “啊?” 於陈阳的错愣中,独孤鸿屈指一弹,令潜龙剑的剑刃如同水面般泛起波澜, 继而化为一团髓液,从藏龙剑的剑鞘缝隙处渗入,竟真地实现了两剑共用一鞘。 “藏龙之后,更有潜龙,正如三五斩邪雌雄剑般成双成对。”独孤鸿笑道:“陈掌门有所不知,这剑中藏剑之法,才是我派剑术真正的不传之秘,至於如何使,便要你自行去悟了。” 陈阳沉思了片刻,只觉对方这几句指点內藏深意,得要细细琢磨,这才抱拳答谢:“多谢前辈指点。其实,晚辈此来,还有一事相询。” “何事?” 於是陈阳將他想以炼灵阵作为交换、来借用铸剑池一事,如实告知於对方。 独孤鸿听完后,痛快地答覆道:“此事自然可行,铸剑池如今並未铸造其他剑器,正有空閒。而那徐夫人匕首也是神兵,就此被毁未免可惜,若能经陈掌门之手重铸,也是桩美事。至於炼灵阵,若真能令池中剑器更好地积聚灵性,便再好不过。我会告知把守铸剑池的门人,陈掌门这次在山上时,可任意使用。” 与直来直往的剑客打交道,也是件痛快事,三两句敲定了借用铸剑池的事后,陈阳又与独孤鸿討论了一番剑术,受到对方不少指点,更觉相比之锋芒毕露的燕蕴斋,反倒是独孤鸿更加深不可测,心中越发敬重。 辞別独孤鸿,回到剑庐之后,陈阳便將好消息告知给了李猴儿。 后者知道自家的灵宝修復有望,当即大喜,连忙將龙刺匕首的残骸交给了陈阳。 陈阳也不拖延,立刻便带著二人再次来到了铸剑池,驻足於那满含热力、灵机的熔岩前方。 “我记得上次来时,曾被告知过。”陈阳慢悠悠地道:“这铸剑池共分为三层,每层的功效也不尽相同。眼下,你这把匕首已经无法再用,我看,需得將整个形態熔去,从头开始炼製。” 寻常火焰,乃是外焰的温度最高,而铸剑池內的熔岩,则与其恰好相反,越是深处,越是炽热,共分为上中下三层。 其中最深层的熔岩,轻易便可將精铁化为铁水,並消除多余杂质。 之所以有这功效,除却铸剑池本身是仙山福地灵脉的一部分,內中自有一番造化外,更因这池中熔岩里暗藏火灵,有吞吐煞气之能。 陈阳既然已经做好了计划,压根不懂得炼器之法的李猴儿,自然也不敢反驳。而徐弘远则早已找了处好位置,安静地在旁学习观摩。 “首先,便是要將这铸剑池分开,將深层显露出来。”陈阳说道:“熔岩毕竟比不得水,避水诀、避火诀也不大管用,要將其搅动,需得耗费些法力,还得小心提防突然爆发的地心真火。在此炼剑,並不是件轻鬆事情。” 说著,他掏出龙鬚法笔,运转法力后凌空挥出,只见笔锋一掠,已將面前熔岩分为两半,现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比之表面的熔岩,铸剑池更深层的顏色亦显得更加黯淡,陈阳以重瞳法眼望去,只见其中悬浮著许多未成型的半凝结铁块,想来是些残留在此的失败之作。 “这只是铸剑池的第二层,还需要到更深处,才可將此物化去,借著底层火灵的庇护,便可不损其灵。” 回忆看独孤鸿的话,陈阳心道对方虽然告知了这些注意事项,却没有具体说明该如何运作,似乎有任凭自己发挥的意思,大概也是想见识一下搬山派的炼器之法。 “越往深处,池中熔岩便越发凝滯,不好分开,只好先將其送下去了。” 笔尖亮起灵光,陈阳文以法笔在龙刺匕首上撰写符文,好令其能安全沉入铸剑池底部,同时也不会失去掌控。 第462章 伤人利器,剑门雄关 第462章 伤人利器,剑门雄关 为稳妥起见,陈阳不断书写,直到令扭曲外表上密密麻麻地布满蝇头小字之后,方才停手收功。 他望向分开的熔岩表面,毫不犹豫,一把將其扔下,而这物事在碰触到炽热熔岩后,表面立即泛出点点金光,以破开周围阻隔,沉入池底。 陈阳顺势盘腿坐下,双目紧闭,静心凝神,借著留在龙刺匕首上的法力,感受著铸剑池底部的情况。 越往深处,所受阻力也就越大,熔岩逐渐得有如固体,可热度却是越来越高,而伴隨著某个临界点过后,本已黯淡的熔岩再度亮起,有如烈日般耀眼。陈阳能够感受到,这铸剑池底部的熔岩之中充斥著极为精纯的金煞之气,想来是过去熔铸玄铁的残留。 “好精纯的金行煞气,若能採集使用,不会亚於世间任何精金、神铁。”陈阳心道,“或许,也只有这等天地生成的熔炉,才能铸造出无坚不摧的神兵。我刻下的金光咒在这等热力下,至多坚持一香的时间就会消散,不过,在此之前,那些透过法力渗透进去的热力,已足以將龙刺匕首化开。” 好在没有小看铸剑池,做了充足准备。十余息后,正如陈阳所言,被金光咒法力包裹著的龙刺匕首化作了一团赤红铁水。 这时,他手指一勾,先前一同刻入的炼灵之法跟著发动,將铸剑池底精纯煞气截取了部分后,与残余法力一同升上中层。 符法,阵法,禁制,咒术,三者其实相辅相成,在一定程度上亦可相互转换,这是陈阳成功抱丹,又习得西王母国诸多方术之后,逐渐领悟到的一点。 將炼灵阵法入符,並以此加持剑胎,藉此汲取铸剑池內的庞大灵机,这就是他陈某人的谋划。 池底的煞气太强,引得太多反而喧宾夺主,如今这一点恰好够用,而边缘处已不再那么霸道的熔岩、真火,才是用於铸造宝物的主力。 陈阳这一坐,就是足足三天三夜,期间一声不、水米不进,不时往池中打入一道法力,可谓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炼製这兵器上。 这不免令他身旁陪伴的李猴儿在感动之余,又有些惭愧,暗道:“陈掌门为了替我重炼法宝而如此受累,真是够义气,我实不该於先前屡屡在心中讥讽他—这等恩德,不知该怎样报答?” 又过了片刻,到了第七日的正午,陈阳这才睁开双眼,露出一丝疲惫之態: “好了。” 不知何时,一把较先前模样更加短小精悍,身呈棱型,有三面,呈灰白之色的短匕正悬浮在铸剑池表层,静静地在缓慢流淌的熔岩中接受淬链、温养。 李猴儿先前从未见过这般特殊的形状,於是趴在铸剑池边好奇地往下观望, 即便鬍子末端被燎去了寸许,也是毫不在意。 “这东西共有三面,十分利於捅刺,且在每一面上都开了血槽,一旦入肉, 便是血流不止的下场。原本徐夫人铸造此物时,淬上的毒药因为重炼之故,已被燃去,但如今拥有了放血之能,也可稍作弥补。” 陈阳略有些得意地讲解道:“这是一种我自古籍中研读来的短兵,深得中土兵器之妙,有个別名唤作三棱刺。因其熔入了一丝铸剑池底积累千年的精纯煞气,故而还有看破甲之能,刃口不仅锋利、亦十分坚固,日后你以此物捅刺別人的时候,绝无失手之忧!像对阵唐家老二时发生的事,我敢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陈阳如此自信地打包票,令李猴儿很是惊喜:“这东西真有你说得这么厉害?”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你就放心吧。”陈阳点点头,“等在这表层温养个七日,將煞气完全炼化后,你就可以將其取出试上一试了。” “师父。”徐弘远在旁道,“先前,独孤掌门铸造潜龙剑时令修士斗剑为祭,以启神兵之灵,如今这新的龙刺匕首是否也要如此?” “不必。”陈阳摇头道:“虽是重铸,但我念及李道友祭炼不易,设法保留了几分曾经的灵性但还是要重新祭炼些日子,方能恢復先前的威能,对此, 还请恕罪则个。” “哪里。”李猴儿郑重地对陈阳行了一礼,拍胸脯道:“陈掌门仗义相助, 小老儿又怎敢苛求太多?今后若有差遣,知会一声便是。除了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小人都能给你弄来!” “咳咳——” 陈阳咳嗽两声,以眼神示意李猴儿朝后看,老飞贼这才发现独孤鸿不知何时也来到铸剑池边,饶有兴致地看著崭新的龙刺匕首。 方才李猴儿那匪气十足的发言,只怕也早已入得这仙剑派掌门之耳,想到这,眾人不免有些尷尬,於是知趣地当作没有发生。 “这玩意的刃型確实有些意思,很是毒辣。”品评了一会后,独孤鸿开口道:“血槽能令此物在拔出时更加顺畅,並留下极难止血的方型创口,似这等刁钻的短兵,我从未见过,似乎有些像军中才有的杀人利器,不知陈掌门如何得知?” 陈阳推脱道:“都是前人所述,陈某不过是拾人牙慧。” “是么?”独孤鸿显然不大相信,但也没继续追问,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陈掌门果然在重炼这兵器时,调动了剑池內的灵机,凝罡聚煞,令其锋锐更甚从前,不知用的是什么方法?” “好说,不过一张符而已。” 陈阳本也打算將此符送出,以作为偷学对方剑术的补偿,所以也没隱瞒,大方地將揣摩出的化灵符写法告知,並嘱託要在炼剑之时一齐投入。 独孤鸿当即便试了试,发觉果然有些效用,惊喜之下,对陈某人越发重视, 並大方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一以后这铸剑密地,若是陈阳需要,可任意取用。 这正是陈阳求之不得的好事,也不枉他这一次夹著尾巴、压住性子,难得地充当了一回老好人。 谢过了独孤鸿的好意后,几人又等了七日时间,待得这全新龙刺匕首內的煞气尽数被炼化,李猴儿便迫不及待地將其从铸剑池內捞起,来到洞外信手一掷。 並未动用任何法力,只纯粹以手劲飞出,在一连洞穿了十余棵大树后,此物仍去势不减,直至钉入了一处山壁之內,陷进去足足数尺,方才停下。 “果然是好兵刃!”李猴儿眼前一亮:“果然锐利,陈掌门的手艺可真是没的说。” 虽然是首次动用重铸后的龙刺匕首,但將其握住之后的熟悉感觉仍是一如既往,就仿佛肢体的延伸,可谓得心应手,但灵性较从前难免有些微弱,还须用心祭炼一段时日,並且,要再寻得一根金蚕丝以作配合。 但无论如何,这宝贝能失而復得,实在是一件幸事。 这些日子,陈阳在铸剑池內接连挫败唐门、仙剑派两大高手的事跡,也逐渐地在蜀中流传开来,令他在这地方也有了些名气。 重炼完了龙刺匕首,陈阳便打算告辞回山,好好研究一番独孤鸿告知的『剑中藏剑』的法门。而李猴儿为了答谢,一定要將陈阳送回道场,所以离蜀之时也与陈阳同行。 陈阳一行路经剑阁,正欲借金牛道出蜀,却在县城歇脚时,听到附近人们议论这样一件怪事。 “王老佗,听闻你家昨晚闹神仙了?” 食肆內,陈阳与徐弘远、李猴儿等人正在用饭,却见一个身著蜀锦的中年男人走进门来,身材高大壮实,但却面容憔悴,顶著对偌大的黑眼圈,不断地打著哈欠,时不时露出忧愁之色。 “是啊—”姓王的富户见有人询问,惆悵地道:“也不知是哪一路尊神显灵,强要我在今夜之前备齐十头牛、二十只羊、三十头肥猪,供奉於院中,否则便收走我那小儿的性命——..—唉———” “嘆什么气嗦?”旁边人道:“都说你王老信有万贯家財,区区几头牲口算得了什么?给了便给了唄。” “钱兄说笑了,我哪来的万贯家財?”王富户道:“不过只有薄田二十二亩,勉强供我一家人吃用而已。今次是可以给它,但下次,下下次又如何?便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样挥霍。” “你可万万不要得罪那些东西。”周边又有人劝:“前几日,城东开典当行的老郑,也是碰上了这些个东西,偏偏他又不信邪,请了法师前来收妖——-结果,一家五口死於非命不说,便连灵芝寺的那个老和尚也被掏了心肝,赤条条地掛在院中树上!” 有人狠狠地一拍桌子,“真是无法无天,难不成就让这些东西肆意妄为?” “那能怎么办?就算是衙门里的公人捕快碰见这些东西,不也要嚇破胆么? 也就前些日子,那个路过的剑客收了几个鬼怪,好不容易安生了些日子,如今又闹將起来了,那些剑仙异人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请!” 陈阳听得眾人议论,知晓最近剑阁县內,每逢黄昏后,总有魅之辈现於人前,张口討要血食,但有不从之人,便要受其报復。 轻则家宅不寧,重则身死人亡。一时间,县內百姓惶恐不安、人人自危,家家户户於夜间紧闭门窗,周遭村镇里的淫祠野祀,隱隱又有泛滥之兆。 虽也有请高僧大德、有道之士前来捉鬼降妖的,奈何这等事发生得太过频繁,如同按下葫芦浮起瓢,没完没了。 仙剑派也曾派人前来,用其引以为傲的剑术斩杀了些阴灵鬼怪,安定了段时日,却也未能根除此祸。於是,只得每隔一段时间,便派弟子门人前来斩杀妖邪。 即便如此,县中百姓仍是不免受到惊嚇。 陈阳想道,鹤鸣山正在剑阁县內,三五斩邪雌雄剑便是放置於此山戒鬼井中镇伏妖邪,按理来说,剑阁应是蜀中最没有邪崇为患的地方,如今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莫非是,戒鬼並出现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陈阳便站起身,招呼著同行二人,一齐前往剑门关附近走访,以探虚实。 剑阁,因诸葛武侯在剑门关凌空凿石、修建飞梁阁道而得名,素来有“蜀北屏障、两川咽喉”之称,为兵家必爭的要害之地。 当年,季汉大將军姜维把守剑门关,曾藉此地天险抵挡住了总共十万魏军。 只可惜魏將邓艾偷渡阴平,兵临成都,致使后主惊恐之下率眾出降,断送了四百年炎汉,后人每念至此,总不免扼腕嘆息。 陈阳立足山巔之上,望及剑阁古关、古道、古柏,思及三国故事,感慨道:“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当年后主降魏,姜维仍欲再兴汉室,令得钟会、邓艾反目,只是终究计差一筹,谋败身死。若非后主保留了其密信,只怕要背上反覆小人之名—-此地果然险要,怪不得能抵挡十方兵马。” “剑门关,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徐弘远道:“先祖曾有言,世上坚城雄关,总不免被付之一炬,唯有这剑门关是个例外,从未被正面攻破。” “此地居於大剑山中断处,两旁断崖峭壁,直入云霄,峰峦倚天似剑,绝崖断离,两壁相对,其状似门。剑门之名,可谓恰到好处。” 陈阳说道:“与龙虎山相仿,大剑山亦有丹霞之貌,怪不得龙虎山祖天师入蜀之时曾於附近暂居,在剑门关东边不远处,便是鹤鸣山,相传那把三五斩邪剑就镇封於此山戒鬼井內我看,剑阁县近来的怪事,恐怕正是与其有关。” 徐弘远询问道:“这么说,师父是打算去鹤鸣山戒鬼井看一看了?” “想倒是有点想·”陈阳坦然道:“不过,鹤鸣山本是仙剑派旧址,戒鬼並更是一等一的重地。咱们在峨眉山上时,他们也算是招待得十分周到,如今总不能不打一声招呼,就擅闯他人重地为免多事,还是先向仙剑派在此地管事的知会一声,看看是否需要助力。” 第463章 六天故气,群鬼啸聚 第463章 六天故气,群鬼啸聚 鹤鸣山自有宫观,正位於山麓处,其名为上清宫,本为东汉顺帝年间所立如今已经过屡次重修。 山门名为迎仙阁,上下共有三层,其后则是延祥观,经延祥观拾级而上,两旁古木参天,碑刻林立,一直向內走,位於上清宫最深处的是天师殿,殿內供奉有祖天师张道陵之神位,两旁墙壁上则以壁画记录著这位祖天师自诞生到修道, 直至飞升成仙的经歷。 这一处宫观虽同样以祖天师为尊,却並非是龙虎山天师府的產业,陈阳一行进入山门后,也並未见到什么知客道人,一直到斗姥殿处,才见到了熟悉身影。 “......” 燕蕴斋面对著高台上斗姥元尊的身影,身负七星剑,头也不回地道:“燕某在此,已恭候陈掌门多时了。” 陈阳面色古怪,他这才明百当日辞行时,为何不见眼前这位燕真人,以及独孤鸿当时又为何会说什么后会有期。 原来,是在这等看我么?陈阳想看,看来对方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出蜀路线, 所以提前来到此处。 “先前已见识过陈掌门的剑术,果然不凡,却不知搬山填海术是否同样了得?此番剑阁之事,还需陈掌门的援手。” 燕蕴斋转过身来,正色道:“当年,祖天师於青城山上,斩杀八大鬼王,会盟五方八部诸神於黄帝坛下,建立二十四治,自此蜀中人鬼分治,大道始昌。后来祖天师功德圆满,於飞升前留下三五斩邪剑,將其与六天故气一同镇封於鹤鸣山戒鬼井內,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六十四年矣。” “可以说,正是因为有戒鬼井的存在,才令蜀中有这许多年的安寧。如今, 斩邪剑已濒临毁坏,群鬼齐聚剑阁,妄图放出戒鬼井內六天故气,令蜀中再度化为人鬼混居之所!” “我仙剑派秉承祖师遗命,以千年积累铸得一柄新的斩邪剑,用以重建戒鬼井中的禁制。那六天故气经过多年镇封,早不復以往凶厉,只要將此剑放入戒鬼井內镇魔台,不出二百年,便能將其中六天故气彻底磨灭,还望陈掌门助燕某一臂之力。” 要不说剑客直来直去、胸怀坦荡,陈阳还没开口发问,急性子的燕蕴斋就已將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倒也省了他一番气力。 原来那把剑铸造出来,不仅是为了纪念与传承剑术,还有这等重要用途么? 陈阳心道,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仙剑派先以潜龙剑相赠、又指点自已剑术,正可谓是吃人嘴软、掌人手短,如今面对这一请求,纵使他陈某人的麵皮厚如城墙,也不好开口拒绝。 或许,这就是谋夺別人家剑术的报应? 何况对於戒鬼井中所谓的『六天故气』,他还很有些好奇。便如李猴儿面对奇珍异宝总是管不住手,面对这等传闻中的险地,寻常人尚且避之尚且不及,陈阳却偏偏控制不住因此而生的好奇之心。 对方这一番话,確实將他给拿捏得死死的。 “.—在下只有一个问题。”陈阳沉默了片刻,认真看向对方:“天下能人异士宛如过江之鯽,为何燕前辈偏偏如此看得起陈某?” “能往返於古墓地宫这等凶险绝地的,不外乎搬山卸岭,发丘摸金。只不过其他坟墓里葬的是人,而戒鬼並里安葬的则是六天故气-陈掌门作为如今鼎鼎有名的搬山道人,便是传闻中崑崙山的西王母国也曾去得,这戒鬼井又怎么难得住你?” 陈阳心道,自己曾一度前往崑崙的消息极为隱秘,所知者並不多,这燕蕴斋又是从哪得到的消息?难道,是因为天师府內同样有仙剑派的耳目唉,龙虎山这些人真是不爭气,都快给渗透成筛子了,还想著整合天下玄门! 不过,这事倒是与他搬山派关係不大。 “难得燕前辈如此看得起我搬山派。”陈阳笑著道:“既然如此,我便应了这桩差事,敢问何时动手?” “我就知道,你是敢担事的。”燕蕴斋面露笑意,“算算日子,三日后正是鹤鸣山阳气最盛之时,到时,咱们就一起入井,於午时將新的斩邪剑送至镇魔台,如何?” “好。”陈阳答应下来:“那就三日后见。” 与燕蕴斋约定好了进入戒鬼井的日子,陈阳就带著徐弘远、李猴儿二人回返。路上,李猴儿不解地道:“那处上清宫好大的家业,不知总共起了多少间屋舍,陈掌门既然应承了帮他们做事,干嘛不乾脆住在那里,省得来回奔走。”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阳摇摇头道:“这一座鹤鸣山的形势虽然不错,却因为戒鬼井而积阴聚邪,阴气甚重,於千年积累后化作了一块聚阴地,不利久居,更不利於修行。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修炼剑术的,才会为了磨链自己而居住於彼处,何必住在这等地方自找苦吃?你们没见,便连整个仙剑派也搬迁到了峨眉么?” “白日里那个姓王的富户,不是正好受到妖鬼叻扰么?趁著还有时间,咱们顺便解决了这事,將那鬼怪收下后打听些消息,也能换顿饱饭吃,正是一举两得。”陈阳说道,“走吧,天色將晚,咱们须得赶紧一些。” “对对对。”李猴儿这才想起,“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事—白日里,我还撞过他一次呢!” 虽称不上家財方贯,陈阳的手头也还阔绰,只是他先前节俭惯了、不怎么喜欢铺张浪费,所以,凡事能省则省,若是遇到了饭票,更加不会错过。白日里, 在食肆中听到了那王姓富户的话后,陈阳便留了个心眼,让李猴儿於此人身上留下了一张护身灵符。 如此一来,既可保其平安,也方便探查方位。 走了几步后,陈阳忽然心血来潮,闭目细细感受了一番后皱起眉头,睁开双眼,重瞳一阵闪烁,吩咐道: “那姓王的家中不是寻常鬼物,李道友脚程快,且先行一步,保住他一家性命,我隨后便至。” 李猴儿答应一声,纵身先跃上路边树木,於皎洁月色下几个起落,便消失了踪跡。 第464章 捉鬼降妖,刀劳为名 第464章 捉鬼降妖,刀劳为名 李猴儿紧赶慢赶,於半刻钟內,来到县城外的一处庄子,这里正是白日那王姓富户的家宅,一共起了五间砖瓦房,用篱笆围成了个院落。 住在附近的大多是些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怎么捨得点灯烛。所以, 即便如今算不上深夜,周围已是漆黑一片。 於阴暗中,隱隱有股阴冷的气息正在积聚。 李猴儿来到院外,起脚透过篱笆的缝隙朝里看,只见院內悬浮著点点幽绿色的鬼火,映衬出个青面猿牙的赤发恶鬼,正用一对蒲扇般的大手推揉著正房大门,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咆哮。 於其脚下,是些血肉模糊的牲口,多半是那王姓富户准备的血食,只是数量似乎对不上。 敲门时“碑碑”的声响振聋发、不绝於耳,赤发恶鬼的力道似乎甚大,那一扇单薄的大门在巨力下,本该支撑不了多久,只是不知为何,整间屋子似乎隱隱被道灵光护佑,令恶鬼无法染指。 於门后,正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有人在里头惊恐地叫道:“饶命,饶命!缺少的血食明日必定补上,请爷爷暂且宽限一日!” “晚了!”那恶鬼狞笑道:“爷爷肚饿得紧,既然没有血食,便拿你家娃娃开荤!识相的赶紧將其交出来,休误了你一家性命!” 听见这恶鬼扬言要吃人,令躲在正房里的王姓一家十分惶恐,扯开嗓门朝周围邻居大声呼救。 见状,恶鬼只是狞笑:“我看哪个敢多管閒事,下一个去的便是他家!” 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令周边有些动静的屋舍復归於沉寂,一顶才点亮的灯笼,转眼已经熄灭。 若是土匪强盗,集眾人之力未必不能將其赶走,可这鬼神之属,凡夫俗子確实拿其没有办法。 “真是奇了怪了。”李猴儿想著,“寻常那些作祟的鬼怪哪个不是躲躲藏藏,寻机附身在生人的身上闹事,眼前这东西却是大摇大摆,仿佛真地凝聚了躯体一般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李猴儿的老本行是飞檐走壁,並非抓鬼降妖,但也知道等閒鬼物是没有躯体的,只会製造些幻相嚇唬人,眼前所见的情景確实稀奇,“怪不得那搬山道人说这不是寻常鬼怪-既然叫我碰上了,且试他一试。” 反手从怀中掏出重铸的龙刺匕首,李猴儿轻盈地越过围墙,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矮小的身影仿佛一阵轻风,眨眼间已来到恶鬼身后,闪著寒光的短刺刁钻地挑向脚筋位置。 利器入肉,却没有任何反馈,仿佛陷入了一团泥,没感受到任何阻碍。 疑惑下,李猴儿重新將兵器抽回,刚刚才挨了他一刀的赤发恶鬼仍在敲打著门,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受了袭击。 “这是怎么回事?这玩意到底有没有形体?” 正当李猴儿不解时,忽而感到耳后传来一阵风声,他身形灵敏地朝侧方一转,轻易躲过。 回首望去,只见远处篱爸已被打出了一个大洞,正散发著丝丝煞气。 “好险——好在我身手敏捷,要是被打个正著,难免吃些苦头。”“ 李猴儿反应过来,回手投出龙刺,灰白色的锋刃在月光下更显森寒,瞬息间洞穿了空中的一点鬼火。 只听得一声悽厉的惨叫,鬼火猛地爆开,逐渐涣散。 “搞了半天,原来这赤发鬼是个障眼法,真险些叫他给骗了——.”李猴儿招回龙刺匕首,警惕地看向四周悬浮的其余鬼火,从怀中掏出燕尾鏢,出手如电, 將其一一打散:“行了,这就算清扫乾净了。” 见鬼火已被尽数打散,李猴几长出一口气,转身走到正房大门前,发现这门虽被拍了许久,却一点未见毁坏的痕跡,这才知道原来那恶鬼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要是对方真被嚇住,主动打开了大门,没了陈阳灵符的遮蔽,反会被恶鬼趁虚而入。 到时,才真叫性命难保。 李猴儿敲了敲门,过得片刻,门后才传出瑟瑟缩缩的声响:“—谁,谁在外头?” “路人而已。”李猴儿道:“你放心吧,滋扰你家的邪崇已被赶走了,出来看看吧。” 闻听此言,对方鬆了口气,正欲出门,却又被一个妇人阻止:“当家的小心,仔细是那恶鬼学人说话,要骗你出去!” “若非娘子此言,险些误事!”王姓富户压低声音道了声谢,又衝著外头道:“多谢义士出手相助,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小的不便出面招待—— 李猴儿有些不耐,自己救了他一家性命,这傢伙却还在疑心!也懒得再费唇舌,一脚便把先前那恶鬼怎么也拍不开的大门端开,嚇得躲在的门后一男一女尖叫著抱在一团。 “別叫了!”李猴儿没好气地道:“那邪票已经被赶走了,我如今有些肚饿,你这里若有饭菜,赶紧上来。” 王富户定晴一看,认出了身形矮小的李猴儿,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赶忙招呼妻子端来了热饭热菜招呼李猴儿。 李猴儿也不客气,坐下便吃,妇人怀中一个两岁大的幼儿见他样貌奇特,嬉笑著伸出嫩藕似的胳膊,要来捉他的鬍鬚。 妇人赶忙將其抱住,轻声道:“不得无礼。” 这时,陈阳与徐弘远才缓缓走来,他见李猴儿正埋头大吃,笑道:“李道友倒是动作快,如今就已吃上了?” 陈阳一行的样貌很是奇特,令那王姓富户记忆犹新,在认出了他们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今天是碰上了贵人,否则难逃今日之灾。 院內按照吩咐布置的血食,此刻散落一地,似乎精气已被吸尽,如岩石一般又冷又硬。 陈阳手指一屈,一张黄色的纸符从王富户的衣领中飞出,飘落在指尖,上头的字跡已经黯淡。 “要不是有这张符——”李猴儿仰头將口中的饭食吞下,“恐怕我也赶不来救你们一家,这到底是个什么鬼怪?我先前似乎从未见过。” “哼——”陈阳轻笑一声,道:“这样吧,不如让我將它捉来,也好问个明白。” 先前那几点鬼火,並非是邪票的真身所在,所以李猴儿也只是说將其驱逐而不是降伏。其实鬼怪阴灵之属,稍有些法力的人都能將其逐走,但要收治就並非易事,因为鬼怪的本质乃是怨气、阴气,真要躲藏起来,確实不好发现。 听到陈阳要捉鬼,李猴儿將饭碗一放,用手背擦了擦嘴,好奇地注视起陈某人的手段。 只见搬山道人一不设法坛,二不用法器,只是信手从袖中又掏出两张黄纸符,顺势一抖便无风自燃,接著化为两道青烟,朝著院外飘散出去。 仅仅过了十余息的时间,那两道青烟又仿若双龙戏珠,共同摄著一点晦色光芒从院外飞来,落到陈阳手中。 李猴几定晴看去,只见光芒中一个全身墨绿色的微小人形,正在不住地挣扎呼喊,叫声仿如人的咆哮。 李猴儿兴奋道:“嘿,这鬼怪果然被抓来了,方才那两张符又是什么名堂?” 陈阳笑而不语,而一旁徐弘远代为解释:“师父所用的正是本派搬山神符, 便是山头也能移动,將这躲藏於附近的鬼物摄来,自然不在话下。” 有重瞳法眼在,鬼物潜藏的地方便如洞中观火,以陈阳如今之能,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將其擒拿。 其实若陈阳一开始便全力赶来,这王姓富户倒也不必受这么多的惊嚇,但若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哪来眼下的殷勤招待? 徐弘远一边说看,陈阳则轻轻一脚,令院中地面凭空生出根藤蔓,眨眼间已有一人长短,將那被拘来的鬼怪捆了个结结实实后,搬山符化作的青烟顺势消散。 “已知道你家搬山神符十分好用了。”李猴儿又看了看这能捆住鬼怪阴灵的藤蔓,心道对方手段果然五八门,“你们师徒是见多识广的,不如说说这鬼物又到底是什么名堂?也让我们弄个明白。” 见王姓富户一家也对此十分好奇,徐弘远转头看向陈阳,见他点了点头,这才道:“其实,这鬼怪也是我第一次见这东西在先人所述之中,名为『刀劳鬼”。” “刀劳鬼?” “不错。”徐弘远进一步道:“《搜神记》中有言:临川间诸山有妖物,来常因大风雨,有声如啸,能射人,其所著者,有顷,便肿,大毒。有雌雄:雄急,而雌缓;急者不过半日间,缓者经宿。其旁人常有以救之,救之少迟,则死。” “你不要说这些文约约的话。”李猴儿跳脚道:“我听不懂!” 徐弘远只得解释:“刀劳鬼的声音彷如常人的咆哮,能以煞气射人,其中有剧毒,一旦染上,短则半日,长则一天便会发作,但凡救得慢了一点,便会身死。这鬼怪又分雌雄,女鬼为红色,男鬼为绿色,顏色越深便越凶悍。” 李猴儿这才知晓,“怪不得这只刀劳鬼已成了墨绿色,想来道行不低, 先前他一道煞气已击穿了篱笆,若打在常人的身上,只怕立即便要身死,根本不需等到半日。” “但凡是特殊的鬼物,必有其成因。”陈阳在旁出言道:“像刀劳鬼,就是以阴晦之气积聚而成,並非死后阴灵所化,所以与其他鬼怪有些不同。我记得临川是江右地界,这刀劳鬼倒好,居然跑到蜀中来了—“” 说著,陈阳手中掐了个法诀,令那道地里生出的神仙索猛然收紧,被捆住的刀劳鬼因此嚎叫得更加惨烈。 “我这神仙索,可汲取法力,越是挣扎便捆得越紧,像你这等纯阴之躯的鬼物,是万万逃不开这束缚的。”陈阳缓缓道:“想少受些罪,就老老实实回答一一是谁让你来蜀中的?自的可是为了捣毁戒鬼並,以放出其中的六天故气?快快交代,否则,我有的是叫你魂飞魄散的法子。” 也不避讳他人的惊惧自光,陈阳直接当看眾人的面逼问起了刀劳鬼。 鬼怪拧的面孔,不免令人心惊胆战,但相比起来,陈阳那张还算英俊的面孔,在此刻王姓一家的眼中则无异於活阎王。 区区鬼怪,又哪里有这搬山道人可怕? 刀劳鬼吃受不住仙索的折磨,很快就一五一十地交代,言称自己是响应鬼王召唤而来,目的则正如陈阳所言,要等到斩邪剑失灵后,与六天故气里应外合, 捣毁鹤鸣山戒鬼井,放出被镇压於其內的剩余鬼王。 “若是这鬼物所说不错,看来斩邪剑的確坚持不了多久了。”陈阳若有所思道:“所以被镇压於戒鬼井內的鬼王,才能向外呼救,引得群鬼齐聚剑阁只是,当年祖天师当年收治的乃是八大鬼王,不知此番又是哪一个在搅风搅雨?” “这个我实在不知。”刀劳鬼哀求道:“召唤我前来的只有一个鬼王—-我知道的都已说了,还请仙长给个痛快吧!” 名为神仙索的仙藤,自带著汲取灵气、法力之效,正是越捆越紧,藉此而不断成长。没有血肉之躯的鬼物根本无从抵挡,才片刻的功夫,鬼气已经快被一点点地磨灭,这千刀万剐般的痛楚仿佛凌迟,实在叫其难以忍受。 陈阳也不难为这刀劳鬼,屈指弹出一点火星,就將神仙索连带恶鬼一同以琉璃净火点燃。 转眼间,净火已將阴晦嗨之气烧得一乾二净。 亲眼见证了陈阳的一通作为后,在王姓富户的眼中,陈某人一行已经如同活神仙一般。他赶忙收拾出自己住的正屋,腾出来给陈阳休息,每日里嘘寒问暖, 十分用心地进行招待。 就这么带著食铁兽在別人家里白吃白喝了两天,陈阳一行已经快要令王家的存粮见底,直到约定的日子到来。 这一次进入戒鬼並,陈阳並未带上徐弘远,身边只有李猴儿陪著。因为戒鬼井內的形势与其他地方不同,一旦出了什么事情,陈阳很难兼顾其他人的安危, 所以只得叫徐弘远留在王家看守行李,也与食铁兽做个伴当。 第465章 降龙剑匣,戒鬼井 第465章 降龙剑匣,戒鬼井 陈阳与李猴儿一同来到了鹤鸣山,而燕蕴斋则已在上清宫前等候,依旧是一袭黑衣、打扮朴素,钟铭、柳眉分列於其左右,其中,钟铭还於身后背负著一个剑匣。 此剑匣以降龙木铸造,长三尺三寸,宽九寸,通体黄褐色带金丝,纹路仿若天雷,四角包镶著饕餮兽首青,匣尾悬掛著一串五帝钱,质地如同黄玉,散发著凛然威势。 此降龙木本是峨眉山巔的一株古树,每逢惊蛰之日,必受天雷洗链,歷经千年不死而內蕴玄机,仙剑派特意取其树芯的一段,製成了此剑匣,为的正是今日。 那把陈阳曾见过一面的斩邪剑,此刻便被安置在剑匣之中,將被一齐带入戒鬼井,安置於镇魔台上。 “燕真人。” 陈阳与燕蕴斋打过招呼,而李猴儿则看向柳眉,告诫道:“你这女娃娃为何在此?莫非是要隨我们一齐入並?不如去休!你的修为还不到家,当心枉送性命!像那姓徐的小子,此番就没有跟来。” 虽说是出自好心,但李猴儿这张嘴確实与老独眼有的一拼,若换做以往,柳眉必然被其惹怒,好在龙虎山上走过一遭后,她如今已被磨去了不少傲气,只拱了拱手道:“晚辈此次乃是奉师命入井,纵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闻听此言,陈阳若有所思地看向燕蕴斋,对方只淡然道:“修復戒鬼並乃我派千年大计,绝不敢儿戏。” 见对方这么说,想必柳眉身上必然担负著重担,陈阳也就没有再多言,只提议道:“事不宜迟,午时將至,我们这便动身吧。” 燕蕴斋也很痛快,道了声好,便带著陈阳来到上清宫天师殿后的一处古井前这口古井径长九尺,通体以玄铁铸就,井盖上有八个龙首,口含铜链,另一头则连著青铜桩,已牢牢地钉进了地下,露出来的一小部分共有一尺三分长,於尾端刻有八种不同卦象。 “八卦镇邪—” 陈阳见井盖中心处还镶嵌著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正对著天空,今日虽是个晴空方里的日子,但镜中却诡异地倒映出了北斗七星。 “.北斗伏魔。”“ 光是入口便用了两重阵势,看来这戒鬼井確实是个极为凶险的地方,这是生怕里头的魅偷跑出来·· “今日恰巧是庚申日,鹤鸣山地脉阳气最盛,此时入井,便不怕有鬼怪藉机遁逃。” 燕蕴斋说完,掐了个法诀,令那八个龙首一齐吐出锁链,隨即带动边缘缓缓旋转,向內中收缩,直至仅剩中心处的青铜古镜,並口与古镜间的缝隙处,有黑百两色光华不断流转,令人瞧不清內中形状。 陈阳尝试用重瞳法眼观察,仍瞧不清里头的虚实,心知只有亲身下井,方能探个究竟。 燕蕴斋见井口禁制已经解开了一半,开口道:“我曾进过此井一次,晓得里头的情形,此番便由燕某带路,诸位,请跟我来。” 言罢,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井中,陈阳等人互视一眼,也隨后跟上。 方一入井,阴寒之气便扑面而来,夹杂在其中的陈腐气味更是腥臭难闻,於是陈阳十分熟练地將脸蒙住。 说是井,但这並里却並没有一滴水,有的只是浓厚的煞气、鬼气,大约向下坠落了十余息便到了头,眾人各自施展轻身功夫落下,稳住身形。 於黑暗中,陈阳见到眾人所在正是一处平台,不远处则有绕著平台向下的甬道,而平台中心则有『六丁六甲』的神將铜像,手持雷火旗、缚鬼索,镇魂铃等法器。 六丁者,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六甲者,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其为天帝所役使,行风雷、制鬼神之天將。陈阳记得, 在天师符法中,唯有身负九天玄女斩邪秘篆者方可延请,使这六丁六甲法。 几尊铜像都暗藏灵光,显然是伏魔辟邪的神物,並非寻常摆设,极有可能是当年祖天师亲手布置而成,意义非凡。 想到这,陈阳也就顺势跟著燕蕴斋等人拜见这几尊铜像,李猴儿也像模像样地隨著行礼。 “若有旁人潜入这戒鬼並,现在便立即回身还好,若是继续深入,便会引动六丁六甲神將抓捕。”燕蕴斋道:“別看这几尊铜像其貌不扬,手上的灵宝却极厉害,而驱动他们的正是这鹤鸣山灵脉。想要通过此处的方法倒也简单,只需在口中诵念《净天地神咒》即可。 一” 对於玄门修士而言,净天地神咒乃是必修功课,当然不算难事。然而李猴儿毕竟飞贼出身,先前並未接触过这玄门真言,如今只得凭藉其元神修为带来的过目不忘之能,囱图吞枣般强行记下。 陈阳见状,指点道:“既然你对这经文不熟,乾脆便截取其中精华,若遇见什么危险,就重复著念『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这一句, 自可保你平安。』 虽然不明其中道理,但李猴儿如今已深信陈阳的能耐,他不敢有任何质疑地连连点头,將这十六个字牢记。 “好了,我们这便动身吧——各位记住,不要轻易离开脚下道路,不然便会失陷在这戒鬼井內。” 於是几人默念著净天地神咒,走上了通往戒鬼並深处的甬道。 这段甬道共分为九段,象徵著祖天师於《老子想尔注》中將《道德经》分成的九篇八十一章,所以每一段也有八十一个台阶,陈阳等人早已將这净天地神咒背得滚瓜烂熟,行走之时自然安稳妥当。 李猴儿虽然记住了,但毕竟有些生疏,嘴里磕磕碰碰之下,偶尔便会出现错漏。 才走至中段,他已诵完了十余遍咒文,一个不小心,最后一遍的时候,將末尾的“急急如律令”几字念成了“急急如律律”,心说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只是念错了一个字,但莫名地觉著有些不安。 在警兆下,他忍不住回头一望,隨即瞪大了眼晴一一原来本在那高台处的神將,竟直接从甬道外俯衝下来,脚下踏著两点明黄色的火光,已然与其近在尺。 真这么灵验?脑海一片空白下,李猴儿竟突然想不起净天地神咒究竟是怎么个念法。 有心想要藉助身法逃脱,却发现脚下仿佛被灌了铅般沉重,又欲喊陈阳等人帮忙,喉咙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耳旁传来的镇魂铃声,则越发清晰,令他越发觉得昏昏沉沉。 “不好,这地方果然有些古怪,几个守门的也这么不好对付——” 青铜神將冷硬的面庞,斑驳的身躯,於阴暗中显得尤其可怖,见缚鬼索已被甩出,眼见得就要將自己套住,李猴儿总算是灵光一闪,於心中疯狂念道:“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 效果可谓立竿见影,缚鬼索在即將够到李猴儿、距其仅有数寸时恰好止住, 而几名前来围捕的青铜神將保持著方才姿势,仍停留在半空之中,面无表情地凝视著这老飞贼。 甬道周边並不见岩石、土壤,仿佛处於一片虚无之中,唯有脚下踩著的地方才是实处,李猴儿心道,若是被这东西套个正著,也不知会被带到哪里这样一想,心中越发慌乱,反正《净天地神咒》也记不清了,他乾脆便只重复著陈阳教的两句,一边默念著,一边快步赶往甬道尽头,使出了浑身解数。 大约是因为他念的咒文不全的缘故,六丁六申神將虽然没有继续出手,却也没有离去,而是亦步亦趋地紧隨其后,无论李猴儿的身法再怎么迅捷,也根本用不开这儿个看似笨重的青铜身躯。 “这地方可真是”李猴儿一口气直直地冲至甬道底部,见到了陈阳等人的身影后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怎么走得这般快,也不等等我, 我险些叫那六丁六甲神將给拿住—你们瞧·—” 他回过身,指向追逐自己的青铜神將,然而手指对著的方向却是空空荡荡, 並无一物,只好乾笑著將手收回:“那几个走得倒快—— 方才还被奚落修为不够的柳眉,见这小老头一惊一乍的模样,轻咬著唇低下头,肩头一抖一抖,似是在发笑。 “就知道你要惹出事来。”这时,陈阳开口道:“要过这一关,最重要的便是心性,你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想必是半途就將《净天地神咒》尽数忘了,靠著那两句真言保命吧?” “果然瞒不过你。”李猴儿挠了挠头,“好在是有惊无险——-不说这个了, 接下来这里又是什么名堂?从外头看,这戒鬼並也不算多大,怎么里头却是別有洞天,仿佛无边无际?” “因为戒鬼井连著的並非是鹤鸣山的山腹。”燕蕴斋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祖天师將剑下所斩诸鬼邪的残余精气聚集在一起,才化为了此处鬼域般的秘境—” “燕真人的意思是说,这是个阴曹地府般的地界?”李猴儿恍然大悟,“那就不奇怪了,我说这甬道四周的暗处怎么有些奇怪—.“ “阴气所聚之地,又被称作中阴界,常居此地对肉身有害。”陈阳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动身,完成了这趟差事,早些从这退出去。如今距离午时, 应该已不到一个时辰。” “时间是够的。”燕蕴斋指向甬道尽头通往的一处大殿,道:“镇魔台就在此殿之后。” 陈阳放眼望去,只见这座大殿的牌匾上写著三个古朴篆字,正是“封幽殿笔法遒劲,暗合符道,令陈阳越是琢磨,越觉得博大精深。 钟铭身负降龙木剑匣,在陈阳身旁小声道:“相传,这三个字正是祖天师亲笔。” 原来如此,是张道陵亲笔,怪不得有些玄妙。此番入殿还有要事,没空在这磨磨蹭蹭,陈阳便取出纸笔,借重瞳法眼临摹下这三个大字,將细节处描绘得纤毫毕现,却还是少了三分神蕴。 郑重地將这副字收好后,陈阳等人跨过门槛、进入了这堪称戒鬼井核心的大殿之中,抬头看去,只见穹顶上方,绘製有隨时间流转而发光的二十八星宿图, 配合著圆形的穹顶,暗合所谓『天圆地方』之理。 “这味道—” 陈阳嗅探了一会,肯定道:“是硃砂,而且是最为上乘的鬼仙硃砂,其中应该还掺杂了些其他东西,这才会令其灵光隨时间变化—-对了, 是蛟血!” 见陈阳立即便说出了穹顶壁画所用的材料,燕蕴斋面上闪过奇异之色:“陈掌门说得不错,这二十八星宿图正是以硃砂混蛟血绘製,以此模仿周天星斗,来压制殿中的阴煞。” 他又指向殿中一口悬浮在水中的青铜巨棺,池边有八只玄龟,各自背负著一条锁链,从那巨棺当中穿过,並將其牢牢绑住。 玄龟的模样各不相同,申壳、爪牙、乃至於毛髮神態都清晰可见,只是靠得近了才发现,原来这几只玄龟也是以青铜铸成。 “而这被寒铁锁链穿过的巨棺,里头盛放的便是鬼王的无头尸身。”燕蕴斋介绍道:“祖天师当年降伏了八大鬼王,为避免其死灰復燃,就以斩邪剑取走首级,与尸身分开埋葬。封幽殿中的是尸身,镇魔台下的则是首级。” “尸首分离,確实是镇压凶灵的好办法。” 陈阳点了点头,面色却有些不自然, 原来,见到这口明显不凡的青铜巨棺之后,他就有些心痒痒,忍不住想著將其打开来看看。 大概这也算是身为搬山道人的通病。若不是燕蕴斋就在旁边,只怕陈某人此刻已经上手,看看那传说中的鬼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一一既然有尸身,想必是与寻常鬼物不同,真正炼成了实体。 李猴儿见殿中只有一口青铜巨棺,有些疑惑:“不是说总共八大鬼王么?为何这殿中仅有一口棺,其余的呢?” “道友有所不知。”燕蕴斋解释道:“那八大鬼王的尸身,俱在这一棺之內听到这话,陈阳眉头下意识皱起:“—嗯?” 第466章 阴兵鬼卒,无头鬼王 第466章 阴兵鬼卒,无头鬼王 “这不对吧。”陈阳说道:“祖天师在修行上自是行家里手,但在丧葬一事上,未免马虎了些。” 此世中人,向来对祖师的话奉若圭泉,可谓將尊师重道四字刻入了骨子里, 如陈阳这般直言不讳的实在不多。 祖天师同样被仙剑派奉为开派宗师,听到搬山道人的质疑后,钟铭及柳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馈,只好尷尬地看向一旁,而燕蕴斋则对此不以为意,询问道:“此话何解?” “一棺多葬,怨气相衝,积而不散,久之必生妖孽。”陈阳说道:“八个鬼王的躯体葬在一起—这是要养蛊么?” 李猴儿插科打浑道:“或许是祖天师他老人家当年修建此地的时候,因手头拮据,所以只打造了一口棺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 “—这口棺柠的煞气极重。”陈阳以重瞳法眼端详了片刻,道:“为免日后生出祸患,还是先將棺柠打开处置一番。” “斩邪剑乃是戒鬼井禁制的核心,可镇压此地一切邪票。”燕蕴斋提议:“依我看,还是先去镇魔台將剑给换上,等回头再来处置这鬼王身躯。” 闻言,陈阳也点了点头,“也好,左右不急这一时。” 於是眾人继续向殿內深处走,当从浮有青铜巨棺的水池边经过时,陈阳留意到,这池里的水也有些奇怪,表面悬浮著无数冰晶,呈现出极为规整的雪化形状。他想,能令沉重的青铜棺漂浮起来,这池水的成分多半与寻常水不同,那种森冷的感觉,仿佛能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燕真人,不知这池子叫什么名字?” “玄冥池。” 听到燕蕴斋的答覆,陈阳顿时瞭然,既然是玄冥池,池子里多半便有玄冥真水,怪不得祖天师用一口棺材將眾鬼王的身躯包圆,应是想利用玄冥真水的极寒之性,来镇住鬼尸凶性。 只是水为阴物,本就容易积聚阴邪之气,常年累月地凝滯於此,令棺材中渗出的煞气也混入池水之中,直如养育凶物的温床。 “照理来说,这水池应该通往外界,令阴气隨水流一道流逝,从而化解煞气,而不是像眼下这般,堵在池中化作一摊死水。” 陈阳解释道,“祖天师必然不会出这等紕漏,应该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令水流堵塞,活水池化作了死水池,虚位变作实位,使得煞气无从消散。待得加固了镇魔台的禁制后,定要紧將这地方重新布置一番,否则迟早会养出凶邪之物..” “原来这水池的用处竟如此之大?我派先人对剑术精益求精,对这戒鬼並中的诸多布置了解得却不算详实”燕蕴斋回忆道:“三百年前,鹤鸣山曾经歷一次地动,有条山间的溪涧因此绝流,或许玄冥池的水路便是在那时堵住。” “蜀中的灵脉较其他地界更为活跃,地动频繁是难免之事,故而更该小心看护此地风水...” 若非有陈阳在,仙剑派眾人也不晓得这玄冥池中的玄机,就在他们已快要离开这寒冷水池时,池面忽然无风起浪,有黑色雾气伴隨著道道波澜向著四周扩散,柳眉修为最弱,受这雾气一衝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接著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不对,这雾起得十分蹊蹺——” 陈阳反应过来,大步上前走至柳眉身边,运起金光咒將对方与自己囊括在一起,提醒道:“快运护身法,这雾气不大对头!” 李猴儿身上穿的本是一件旧道衣,此刻在黑雾腐蚀下,很快便生出如渔网般密密麻麻的孔洞,他赶忙以法力护住全身上下,將黑雾排斥在外,又顺手丟出一只燕尾鏢,划开浓重的黑雾,落在前方地上。 各自运转起护身法后,眾人的目光落在那枚燕尾鏢上,才刚片刻的功夫,雪亮的刃口已变得黯淡,身上亦生出无数锈蚀,那些锈蚀在逐渐蔓延开来的同时, 不断自鏢身之上脱落,片刻的功夫,就令精钢打造的燕尾鏢小上了一圈。 李猴儿眼神闪烁几下,露出凝重之色。 他对这燕尾鏢最为熟悉,以如今的腐蚀速度,一只飞鏢不出三刻便会消融殆尽。 “那黑雾是以青铜巨棺为起始,沿著玄冥池发散——”陈阳说道:“本想著亡羊补牢,如今看来是晚了。棺中凶物已成了气候,方才只是在按兵不动。” “此地不宜久留。”李猴儿催促道:“先赶紧离开这吧。” “没那么简单。” 黑雾之中,忽然亮起了一对金色目光,借著重瞳法眼,陈阳清楚地见到周围许多若隱若现的身影正在凝聚,对已方眾人呈包围之势。 “这邪票之所以选择此时发作,是因为我们现在的位置无论是继续深入,还是朝后退出,都不方便。若刚才直接开棺,还能与那邪物打个照面,眼下却是步入了圈套————无妨,既然如此,正好看看它到底有多少能耐。” 形势虽有些不利,陈阳与燕蕴斋的面色却並不显得慌张,后者手掐剑诀,七星剑於仿佛龙吟的一声中鏗然出鞘,化作一道寒芒,眨眼间就斩去了几个位於眾人正前方的身影,凛冽的剑气,更將浓重的雾气撕扯出一个缺口,令没有重瞳的其他人也得以看清这些身影的样子。 面色阴冷、双目无光,身上穿戴著残破的甲胃,手中持著破烂的戈矛,如同残兵败將,但却脚下无根,鬼魂般漂浮在半空中。 “阴兵鬼卒”將七星剑收回在手,燕蕴斋眼中亮起寒芒,显然是认出了这些鬼物,“看来,棺中鬼王確实是死灰復燃了———“” 单个阴兵本身並非是多么了得的鬼物,在七星剑下更显不堪一击,但其向来成群结队出现,每当发生阴兵借道之时,若不及时躲避,性命往往难以保全。 若没有足够的道行,即便是通法修土,也难免被一眾阴兵活活碾碎。 被燕蕴斋一剑斩杀的十余个阴兵,本已破碎的身躯,此刻在黑雾的牵引下正逐渐恢復如初,重又举起手中兵刃,朝看陈阳等人袭来。 见状,燕蕴斋面色一冷,七星剑再度一分为七,以分化而出的剑影向著四方绞杀而去,再次將足足数十名阴兵撕碎。 受到诡异黑雾的加持,这些阴兵的防护几乎比得上精英甲士,但在七星剑那犀利剑光下也如纸糊的一般。 只是,燕蕴斋的剑术虽快,却比不上眾阴兵显化的速度,才破出的缺口不过数息便被补全。 在七星剑的扫荡下,阴兵鬼卒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倒越变越多,李猴儿见状,偷偷对陈阳道:“燕真人的剑术再怎么强横,总有一口气用尽的时候,既然將其剿灭不可行,还是得另想办法·陈掌门见多识广,可知道克制阴兵鬼卒之法?” “我也是头一回见这阴兵借道—”搬山道人不慌不忙,见回过神来的柳眉已能抵挡住黑雾侵蚀,便將法力收回,缓缓地道:“不过,克制之法我倒是听说过-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阴兵鬼卒所在之处,必有统领它们的鬼帅,只要解决了头领,则阴兵不攻自破。” “可是。”李猴儿看向密密麻麻的阴兵阵列,顿觉头大如斗:“这些傢伙都一个模样,该怎么找出统率这些阴兵的鬼將?” “这简单—” 重瞳法眼闪闪发光间,锁定住了最先显形的几名阴兵,方才陈阳当然不会傻站著,其实他凭藉著法眼的望气之法,辨认出眾阴兵气势相互勾连、匯聚之势, 从而成功找到了隱藏在阵列之內的头目,隨即双手虚画几下,以一道两仪龙虎神雷將其击破。 “.—就是它。” 阴兵头领惨豪一声,身形在耀眼雷光下骤然破灭,而在其消失后,剩余的眾阴兵也一个跟著一个散去,隱於暗中。 即便如此,充斥於周围的黑雾依旧没有消散,且隱隱变得越发浓密,於肉眼难见的黑暗之中,又突兀地响起了拉扯锁链的摩擦声,哗啦啦地响作一团,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挣脱束缚。 “看来,不先处理了眼前这拦路虎,便到不了镇魔台。” 陈阳推算了片刻,道:“距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得抓紧时间了。” 他从胸口之处掏出朱雀辟邪镜,催动宝镜射出辟邪神光,直直地照向黑雾中某处。 “燕前辈,你跟著这镜光出剑即可。 2 1 有陈阳指引,燕蕴斋儘管放手施为,他手势又是一变,將分化的各道剑光合作一处,寒芒大作下,顺著辟邪神光的轨跡横扫过去。 未几,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火四溅,回音久久不绝。 那一口本平放在玄冥池中的青铜巨棺,不知何时已竖了起来,棺盖上的寒铁锁链在刚刚那一剑下尽数断开,令原本严丝合缝的棺体露出了一道缝隙。 从缝隙里,比之先前更阴冷、粘稠数倍的黑雾正不断流出,於此同时,巨棺內部传出阵阵捶打、敲击之声,沉闷如雷、扣人心弦。 “糟了。” 李猴儿头上沁出汗珠,道:“这下倒好,一剑下去,反叫这鬼王藉机脱困了——.·我说陈掌门,莫非你指错了方向?” “绝无此事。”陈阳摇摇头,“我正是要破开乌龟壳,好令这邪崇现身“ 燕前辈,请借剑一用。” 燕蕴斋深深地看了陈阳一眼,抬手便將七星剑丟给了对方。 陈阳接住宝剑,手上微微一沉,指尖在剑身上的北斗七星纹处擦过,感受著其上凛冽剑气与纯粹灵性,堪称千锤百链,於是称讚道: “果然好剑。” 隨即,陈阳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七星剑正反两面各写就一道『太上三五龙凤斩邪宝篆』。 龙凤斩邪宝篆与剑光分化,正是斩邪剑最为重要的两道法力,以此法篆加持在七星剑上,便可引动戒鬼並的镇魔之力,从而克制住眼下虽从青铜巨棺內脱困、却仍在戒鬼井中的鬼王。 “因地制宜、生克制化,便是我搬山派赖以存身的不二法门。”陈阳心道:“当日在崑崙时,我就看出了斩邪宝篆便是自斩邪剑中演化,而仙剑派所铸造的斩邪剑,与正版唯一的区別便在这宝上彼辈精研剑术,在符上却有欠缺,殊不知若无这斩邪宝篆,又如何会有斩邪剑之名?” 写完宝篆,陈阳將剑递还给了对方,“以此剑可破棺中邪崇。” 燕蕴斋才刚將加持了龙凤斩邪宝篆的七星剑接过,便感受到其中充沛澎湃的法力,原本淡漠的面色也为之动容,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玄冥池上,一只生有尺许长利爪的苍白手臂已將棺门推开,露出其中庞大的无头身躯。 鬼王尸身现世的剎那,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令眾人齐齐一震。 说是有八个鬼王的尸身,如今却只见得一个。陈阳仔细看去,原来这一副巨大身躯,正是由八个不同的无头尸身拼凑而成,它们靠著纠缠在一起,勉强形成四肢、躯干的轮廓,就像方才那只推开棺盖的手臂,便是其中一名鬼王的尸身所化。 每一个无头鬼王户身的残余精气,都不足以令其作为单独个体復甦,只得將阴气、煞气、怨气合作一处,就变成了现在这么个怪物。 这一具无头巨户的肚脐处一阵蠕动,继而朝著上下两侧崩裂开来,从中吐出条裹满了腥臭粘液的青紫色长舌,於四周舔了一遍,將肚脐化作这巨尸的嘴巴, 接著以一种交叠数重、仿佛多人的声响混在一起的奇特嗓音道: “能在玄阴蚀界里安然无恙,还破去了那些阴兵不愧是张陵的徒子徒孙“....” 长舌仍欲再言,但赶时间的陈阳一行已十分不耐,陈阳使了个眼色,燕蕴斋顺势祭起七星剑,七道剑光簇拥著一抹炽热的红色,眨眼间已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列,钉在了这巨大身躯上。 无头巨户只微微一顿,隨即从腹中发出猖狂大笑:“我这身躯,又岂是你这小辈可破?” 话音未落,只见斩邪宝化作的赤光,已在那庞大身躯之上蔓延,將七道剑影连在一起后发出夺目灵光,令北斗开阳位旁逐渐显现出第八道剑影,这位置, 也即传闻中“死兆星』之所在。 无头鬼土的狂笑,此刻臭然而止。 第467章 镇魔台,斩邪剑 第467章 镇魔台,斩邪剑 整座封幽殿忽然开始颤抖,戒鬼井內的禁制,亦在这一剑的引导下甦醒,继而有道神光自殿后某处爆发,化作一阵无形衝击,蔓延向四面八方。 由无头鬼王释放的玄阴蚀界,在这玄光下迅速消融,直至消失殆尽。 失去了玄阴蚀界的保护,直接曝露於神光下的无头鬼王如遭雷击,身躯於颤抖中不断崩解,重又化作八具尸身散落於地,每一具尸身的胸口正中,都刺有分化而出的一道剑影。 “戒鬼井的禁制確实了得。”望著面前横七竖八的尸身,陈阳开口道:“方才那道光芒,还引动了鹤鸣山灵脉,这鬼物自然无从抵挡。” 陈阳在心中又暗暗补充道:果然如我所料,斩邪宝篆即是戒鬼並禁制的关键-—-若使用仙剑派铸造的那把斩邪剑,虽然同样也能镇压住这鬼物,却不能如方才那般自如地操纵阵势。 “—厉害。” 李猴儿擦了擦眼晴,对於方才的情形仍觉得有些不真实,那看似不可一世的无头鬼王,竟抵挡不住一剑?他原以为要对付这等妖魔,必然要费些功夫,谁知竟如此轻易。 只陈阳早早就预料到了这般结果,天时地利都在己方,而无头鬼王看似区悍,毕竟未从戒鬼並內逃脱,仍受这井內镇魔之力的克制,祖天师当年留下的布置仍有效用。他陈某人所做的,不过只是因地制宜而已。 只要戒鬼並內的禁制一日没有失效,困於其中的妖魔,便奈何不了掌握著斩邪宝篆的陈阳。 燕蕴斋默默地收回七星剑,只见剑锋上陈阳以鲜血写就的符已经淡去。 看样子,搬山道人费不少法力写出的符篆,只能令戒鬼並內的禁制发动一次,但就结果而言,已然足够。 “方才那符.”燕蕴斋回忆道:“十分精妙,应当是出自天师府吧?天师將这上乘法篆也授予陈掌门,看来是对你十分看重。” 他文哪里知道,其实这斩邪宝就与剑光分化一样,都是陈某人借用重瞳法眼偷学而来。 对此,陈阳只故作高深地笑笑,並未多做解释,隨即迈步上前,查探起了那些倒地的鬼王尸身。 仅这一世,他陈某人见过的尸身至少也有个数百,却还是头一次见到·鬼p 鬼本就是阴灵,乃是已经死过的东西,若是以鬼躯再身陨一次,又会是如何下场? 《幽明录》有言:“人死为鬼,鬼死为,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 鬼本身已是常人不可见不可闻的无形之物,其形体再破灭一次,应当越发难以察觉。 但陈阳眼前的鬼王却明显不是如此,他注意到,这些户身虽然没有首级,但却五臟俱全,与他平日里所见的尸首差別不大,也就是体毛较为茂盛,指甲更加锐利。 “若是能將其尸身剖开,恐怕骨骼也与常人相同。 陈阳思索了片刻,轻笑道:“原来,此鬼並非彼鬼,根本只是个厉害些的粽子.....“ “此言何意?” 见眾人不解,陈阳便解释道:“这些鬼王的真面目並非阴灵鬼魅,而是有血有肉的生灵。我想,之所以名为鬼王,恐怕是因为他们修行的乃是御鬼、祭鬼之道。因为能统率鬼魂,所以有此名號。” “也就是说。”李猴儿会意,“这些人与如今江湖上养小鬼的邪道术土,並没什么区別?我还道鬼王有多么了不起——” “还是有区別的。”陈阳说道:“以这些人的法力,寻常养小鬼的绝非对手。而观其体貌形状,多半不是中土人土,应是化外蛮夷———-或许是羌人?” “总之,饲养鬼物阴灵,必以生人为祭,方才那些法术的阴气如此深重,只怕是屠戮了不少人,方修成如此邪术。祖天师当年入蜀创道,一路伐山破庙,不知消灭了多少淫祠野祀,令其再不得为祸。所谓的八大鬼王,我想,应是当年蜀中最为了得的左道术士。” 在记录过往的时候,稍稍夸张一些、运用春秋笔法,来彰显祖天师他老人家的伟岸形象与功绩,倒也在情理之中。 左道修士与魔王鬼帅,不用说,显然是后者名头更加响亮。 “那么镇魔台底下的头颅,也就是几个人头咯?” 陈阳道出『鬼王』的真相后,李猴儿顿觉索然无味,连带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平淡起来。 一眼看出了老飞贼的变化,陈阳又告诫道:“不要因此大意,这些人的法力非同一般,若死后怨灵作崇,同样也可为祸一方,別忘记剑阁县近来倍受阴灵滋扰的模样。” “既然他们已经死了,那么这一趟,就要將棺材板钉牢。” “陈掌门此言甚是。”燕蕴斋赞同著陈阳的看法,“这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赶紧启程,早些了结此事吧。” 事不宜迟,眾人这便向前。方才身在玄阴蚀界之中看不大真切,如今黑雾散去,才知晓一场打斗下来,几人仍在这玄冥池的边缘打转。 好在这封幽殿並不算大,绕过殿內雕刻著《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的铁册,便是通往镇魔台的道路。 《度人经》的要旨,正是八个字,也即“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將此经留於封幽殿,亦可看出祖天师想要度化这些鬼王入正道的心思,也算是进一步验证了陈阳的看法。观铁册上的字跡,正与殿前牌匾相差仿佛,多半又是祖天师亲笔所留,虽然时间紧迫,但陈阳还是抽空將重瞳珠摸了出来,一目十行地看过一遍,將其铭刻於脑海。 “这一趟过来最大的收穫,就是这祖天师的墨宝了。”陈阳心想,“符法的精髓便在书写上,因此这篇经文上的每一个字符,其实都暗含符法要旨,真是宝藏—若是张玉琪在此,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既然从她那里学来的斩邪宝如此好用,要不要临摹一篇作为回礼呢?不对,反正她是张天师直系血裔,理当不会缺少这类东西,还是拉倒吧。” 陈阳思索的同时,脚步也未曾停歇,跟著燕蕴斋一路来到镇魔台前。 先前发动了一次戒鬼井內的禁制后,似乎已暂时扫尽了这地方的邪票,一路走来再没有什么风波。 这座位於井底深处的高台,共以九层玄铁铸就,每层皆嵌北斗七星阵纹,锈跡斑驳间透出暗金光泽。周边则立有八根蟠龙石柱,柱顶各置一盏长明铜灯,灯火幽蓝不灭,按八卦方位排列。地面以赭石铺就太极阴阳鱼图,黑白分明。 位於高台正前方,有一尊三足青铜巨鼎,鼎身浮雕饕餐、穷奇等凶兽,內中燃烧著某种青紫色的真火,於火光映照下,可见鼎腹內壁刻有全篇的《太上洞渊神咒经》,而於火焰中心处,可见得一把剑柄有如五节连环,剑身刻有无数古篆秘文的神剑,正是太上三五斩邪雌雄剑的雌剑。 “又是异火?” 陈阳心道,“我都已经有了这琉璃净火与元阳真火,眼下怎么又冒出来一种?唉,可惜我既不姓萧,修炼得也不是焚诀,这玩意虽说珍贵,对我確实无甚作用。不过来都来了,等下还是采个火种回去吧。” “镇鬼鼎內,是祖天师当年留下的洞幽真火。”燕蕴斋主动向眾人介绍道:“此火歷经千年不灭,寻常鬼物见之无不退却,只要沾染上一丝,便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 “真有这么厉害?” 李猴儿一副將信將疑的样子。 也难怪,经过先前之事,对於这种听上去都有些夸张的说法,有些怀疑亦是难免。 燕蕴斋並不在乎李猴儿的看法,先前的这番言论更多的是为了教导弟子,故而也不搭理对方,只转身对钟铭道:“铭儿,你现在便將新剑自剑匣內取出,换下眼前这把。” 钟铭恭敬道:“是,师父。” 说完,他解开身后剑匣。 以降龙木製成的剑匣颇有些份量,完全不像外表那般轻盈,落在地上后,发出一声闷响,接著便朝两侧打开,露出正中一把寒光闪闪的铜剑,形制与镇鬼鼎內的那把有著八成相似,只是剑身上的篆字符文欠缺了些神蕴。 当日,陈阳正是以神自符窥探了此剑,才从中悟出了剑光分化之法,眼下亲眼见到,自然又有另一番感受。 心中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於是陈阳主动道:“距离午时还有些时间,不若让我將龙凤斩邪宝篆加持在此剑上,好令禁制更完善些。” 斩邪宝的效果刚才已有目共睹,仙剑派眾人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但他们与陈阳毕竟相交不深,替换斩邪剑又是仙剑派谋划了近千年的大计,此事关乎於蜀中的安危,实在令他们不得不慎重。 钟铭与柳眉自然做不得、也不敢做这个决定,闻言只得將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燕蕴斋:“师父——“ “我信得过陈掌门。”锐利目光仿佛能直刺人心,燕蕴斋毫不犹豫地道:“便请即刻动手吧。” “好。” 见对方信得过自己,陈阳也愿意费些力气,与先前不同,眼下的斩邪宝, 是要与新斩邪剑一同化为戒鬼並的核心禁制,而並非只是为了加持一招剑术,所以要更复杂些。换做他人,只怕无法在顷刻间完成,但对於如今的陈阳而言,剩余时间已是绰绰有余。 抽出龙鬚法笔,陈阳直接將笔锋伸到鼎口处,蘸取了其中长燃不熄的洞幽真火为墨。 他也不顾这真火会损伤法笔之灵,运气落笔,在新斩邪剑上书写起来。 笔锋所过之处,炽热火光先將剑身原本的符文古篆化为流动之態,然后又在陈阳的勾勒下,补全了先前的紕漏与不足。 全神贯注的陈阳,毫不吝蔷自己炼就的真元,將其顺著笔锋引导入剑身,引得剑中之灵越发茁壮。仅片刻的功夫,便耗去了数月的修行成果,换来的则是新斩邪剑的升华。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两把斩邪剑同时一震,竟隔空共鸣起来,剑鸣之声久久不息。 陈阳收笔停功,满意的看著面前作品,笑著道:“好,这下就有九成相似了剩下的那一点神蕴,恕贫道实在模仿不出来,恐怕唯有祖天师重生才可补足。” “有了陈掌门的加持,此剑势必能將斩邪剑替下。”燕蕴斋惊嘆於陈阳符法上的修为,並催促钟铭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钟铭答应一声,运起全部法力,口中念动真言,將斩邪剑隔空祭起后,直直地投入镇鬼鼎中。 两把斩邪剑共存於镇鬼鼎內,气机牵引之下,令鼎中真火之势骤然暴增、火光冲天,將后方的祭台也给照亮,由玄铁铸就的九层高台,此刻在火光下变作半透明的模样,露出镇压於其下的八颗鬼王头颅。 这几个头颅的面目虽然不尽相同,却无一不是青面猿牙、形如恶鬼之辈。 硕大如车轮的头颅赤发如焰,头生独角刺破天灵,双目紧闭,从眼角流下两道血泪,獠牙交错间衔著一枚玉符,上书『敕令鄯都北阴大帝镇”的字样,足有手腕粗细的赤红锁链將这八个头颅串在一起。 “陈掌门。”看到鬼王的这副『头角崢嶸』的尊容,李猴儿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几个傢伙,真的是人么?” “那还能有假?”陈阳紧紧注视著鬼王衔著的玉符,语气淡然道:“別人也只是长得难看些,你不要以貌取人嘛。, 见鬼王的头颅已经从镇魔台內显化出来,燕蕴斋吩咐道:“眉儿,是时候了。” “是,师父。” 柳眉也走上前来,拔住佩剑之后以右手握住,隨即顺势一授,掌心当即被锋锐的剑刃划破,鲜血直流。 “以眉儿的精血,恰能补充这镇魔台的阳气。”燕蕴斋道,“她虽是女子之身,却是至阳命格,千年难得一见。” 柳眉挥手间,掌心创口处流出的鲜血已被某种无形力量所牵引,化为无数血珠漂浮向镇魔台,从缝隙中融入进去,向著鬼王头颅的位置匯集,令那穿透头颅的锁链红光大盛。 第468章 六阳朝天,八首相连 第468章 六阳朝天,八首相连 一阴一阳谓之道,正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至阳命格未必就是什么好事生辰八字里,日主为丙火、庚金之人,性情刚烈而敏於行,陈阳曾经听闻过,在庚年午月戌日申时出生者,即为『六阳朝天命”。 传说身具此命格之人的精血可破邪崇,唾液能惊退游魂,但阳气过盛,也易招至“阳极阴生”之劫,有被至阴之物反噬的隱忧。 具备这命格者,往往性情激烈,欠缺阴柔调和,而柳眉身为女子,多少弥补了一点缺陷。 其实对於玄学命理乃至於神煞之言,陈阳是不大相信的,但一些特定时日出生的人,也確实有著神奇的本领,只是此事需要顺其自然,若是为了赶上良辰吉日而催產,只会適得其反。 陈阳猜到柳眉的生辰八字,大概便是六阳朝天格,而经过她掌心精血的浇灌后,镇魔台確实仿若被激活了一般,沉寂许久的灵光灿灿生辉,表面的斑驳与锈蚀在这光芒下不断脱落,致使被赤光大作的锁链穿透的鬼王头颅,也齐刷刷地现出了痛苦之色。 见这赤色锁链確实不凡,陈阳好奇道:“燕真人穿透这些鬼王头颅的锁链看上去很是了得,不知又是什么来歷?” “那是祖天师炼製的赤阳缚魂索,以赤纹精铜炼製,是玄门锁魂制魔之宝。”燕蕴斋道:“镇魔台正是以它来锁住这些鬼王的阴魂,避免其脱困。” “別说。”李猴儿在旁嬉笑道:“这几个鬼王的脑袋被这根赤阳缚魂索这么一穿后,倒是有些像是一根绳上捆著的蚂蚱—— 加固了镇魔台,换下了斩邪剑,这一趟的差事便算是完成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修一下这戒鬼井的內部,完善其风水局,重整阵势。 钟铭又使一个剑诀,口中振振有词,將受洞幽真火炙烤的三五斩邪雌剑从三足铜鼎內唤出,欲將其收回降龙木剑匣后带回峨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剑身才从鼎中离开,汹涌的火势紧跟著平息,火光黯淡之下,令镇魔台內的情形也逐渐变得灰暗、直至再不可见。 已目睹了赤阳缚魂索的神威,眾人也都放下心来,唯有陈阳眼尖,借著重瞳法眼留意到那火光彻底黯淡下来的瞬间,八鬼王的面色似乎又有变化,心中难免生出了些疑虑。 “好像————”因为心中的不安,陈阳皱眉道:“有些不对。” “怎么了?”李猴儿不解道:“这不是已经完事了么?又有何处不对?” “先前在玄冥池,这八个鬼王的尸身就合作了一团”陈阳猜测道,“这镇魔台內的鬼王头颅,本也是同气连枝,会不会也像先前玄冥池的户身一样,化作了邪崇?” “怎么会——.” 李猴儿闻言,满不在乎道:“陈掌门未免也太多疑了,方才我们可是亲眼见到,那赤阳缚魂索牢牢地穿透了那几颗死人头,叫其挣脱不开。而这女娃方才文以精血为祭,滋补其灵,令赤阳缚魂索劲头十足。要我看,只要有赤阳缚魂索在,鬼王的头颅是绝对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话是这么说。”陈阳告诫道:“但你可別忘记,鬼王头颅虽被穿透,阴魂被缚而无法走脱,却也因此互相联繫在了一起我问你,若是它们反过来合力將赤阳缚魂索炼化,又该如何应对?” 李猴儿语气一室,思索了片刻后挠挠头道:“可这不是没发生么— “左右这剑已经换好了,我还是打算再看看—” 说著,陈阳掏出朱雀辟邪镜,“鬼物狡诈,若是我们被这些东西给骗了,必受人耻笑。” 燕蕴斋对此不置可否,只要不会坏去戒鬼井內的禁制,便由得陈阳施为。 单手在镜面上虚画几下,留下道闪著灵光的符文,陈阳运转法力,引导著朱雀辟邪镜射出的玄光落到镇魔台外侧。 这面宝镜被陈阳留有七心化神诀內的玄鉴之法,此刻以法诀催动,便能使镜光拥有透视之能,可穿过外表、一探其內部虚实。 曾经吃到了大意的苦头后,陈阳便儘可能地做到谨慎小心,以避免阴沟里翻船。镇魔台被他以玄鉴內视之法又照过一遍后,真看出了些不同。 以陈阳如今法力,玄鉴镜光不仅能透过玄铁镇魔台,显示其中情景,更能將鬼王头颅、以及赤阳缚魂索的內部细节也给显现出三五分。 原来赤红色的只是外表,这缚魂索的內芯早已被鬼王的怨气浸透,化为黑色方才受柳眉精血祭炼的,不过只是尚未被控制的外层禁制,而核心禁制则正如陈阳所言,已被眾鬼王合力炼化。 “我方才怎么说的来著?” 陈阳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世上之事,从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隨即斜眼看向面如土色的李猴儿。 “多亏再看了一眼,不然真险些叫这几个鬼王给矇混过关。到时它们若將这赤阳缚魂索完全炼化—.” “祖天师留下的宝贝被妖魔夺取尚是小事,鬼王脱困而出,將这戒鬼並搅个天翻地覆,那才是大事。到时不仅仙剑派名声扫地,周边百姓也跟著倒霉。” “可—这怎么可能呢?” 李猴儿百思不得其解,仙剑派眾人也是面色难看一一是啊,明明这三五斩邪雌剑就在眼前,这几个鬼王的头颅又是如何反將这赤阳缚魂索夺取的? 有著洞幽真火与阵势存在,这些鬼王头颅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自保尚且困难,哪来的余力做这等事? 不声不响地收回镜光,没有惊动那些仍在假装著『沉寂”的鬼王头颅,陈阳小声对钟铭道:“.———你现在將剑匣打开,让我看看。” 听到陈阳吩附,看到燕蕴斋默许的神色后,钟铭也不多话,立即將降龙木剑匣开启,將才收回的雌剑在陈阳面前显露。於陈阳看来,这雌剑与雄剑的形状基本一致,细节上儿乎没有区別,也不知如何分出个公母-但他真正关心的,却是这剑中灵性以及禁制。 先前想要见识那把仿剑,还需要偷偷摸摸地借他人之力,方能稍稍揣摩一会。 如今正版就在面前,反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查探,真可谓是此一时彼一时, 风水轮流转。 陈阳先是用重瞳法眼观察了这三五斩邪雌剑一阵子,接著又掏出重瞳珠,將其从上到下看了个通透,便是细枝末节的纤毫之处也没有遗漏。 直到將其每一个细节、每一道符文,乃至於受真火炙烤时残留的焦痕都给记住,足以复製出有著九成九相似的仿品之后,他才將重瞳珠与法眼收起,確信道:“最关键的问题正是出在这斩邪剑上头。” “斩邪剑是戒鬼井的核心,这是各位都知道的。”陈阳解释道:“而这戒鬼井中的阵势,便是调动鹤鸣山灵脉,以增加斩邪剑本身的威能-换言之,若是斩邪剑本身出了问题,戒鬼並內的阵势自然也就跟著出现残缺,这便使得镇魔台下的鬼土头颅找到了可乘之机。” 燕蕴斋皱起眉头,“但是我派歷代掌门每隔五年便会来此查探,从未见斩邪剑出现什么问题千年以降,它都是好端端地被放置在这尊三足巨鼎內,用以镇伏诸鬼。” “洞幽真火,是克制鬼物邪灵的真火。”陈阳说道:“而斩邪剑更不必说, 是祖天师仗之成道的利器,不知斩下了多少妖魔鬼怪的首级,这两样东西合在一处,便是六天故气、八大鬼王照样无计可施。” “然而方物相生相剋,有得亦必有失,真火在壮大剑势之余,却也將其催发太过。別忘了五行之中,正是以火克金。受这一鼎洞幽真火的炙烤,斩邪剑的法力损耗起来,远比料想得还要迅猛许多。” “这个我们早已知晓。”燕蕴斋道:“所以我派才打造出这么一柄新斩邪剑,为的正是在戒鬼並禁制將要失效前,將损耗太过的旧剑换下。这样一来,戒鬼井不会受到影响,而这三五斩邪雌剑只要在铸剑池里泡上一个申子,法力亦可恢復。” “方法是对的。”陈阳点头道,“若没有出现意外,这趟来也是赶得上的可惜偏偏就出了意外。先前也说过,玄冥池的水路因为地动而堵,令活水变成了死水。这样一来,玄冥池阴气聚而不散,戒鬼並內的阵法自然偏向於压制彼处,难免镇魔台的封魔术式有所鬆动。” “要补全这阵势,到底还是要落在五行相生上,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土生金,金又生水———-水是玄冥池,火是洞幽真火,金更是不必说,至於土与木,先说这木吧,我看镇魔台上斑驳痕跡,显然是曾有苔蘚覆於其上,如今不知哪里去了?” 钟铭与柳眉听到陈阳所言,齐刷刷看向燕蕴斋,后者向来冷漠的脸庞如今却是一黑:“这个因为有碍观瞻,每次有人进入戒鬼並,都会顺便扫去镇魔台上生出的青苔—” “少了这青苔,不仅少了生气,更令五行相生出了差池。” 陈阳说道:“至於土,便是鹤鸣山灵脉了,此山为大剑山支龙,其上多是悬崖峭壁,隱有锋芒,故而戒鬼井內以金土二气最盛,除却以水火调和外,更需代表生机的木行居於其中——” “没有人来探查的时候,戒鬼井平日里一个活物没有,都是些铜铁金石,阴森恐怖仿佛鬼域,这剑能撑到现在,可谓极不容易。” 李猴儿在旁道:“这也不能怪仙剑派的人啊,谁知道这里头的苔蘚也是有用的?所以,眼下又该怎么办?” “还能补救。”陈阳肯定道:“趁看发现得早,这赤阳缚魂索还未被鬼王头颅彻底炼化,先將这几颗头颅如外面户身那般料理了,再重新补全这阵势內的五行,就可高枕无忧。 燕蕴斋点点头,“好,幸好陈掌门果是行家里手,你要燕某如何做,儘管吩咐便是。” 陈阳也不客气,立即开始指挥眾人动手。 首先,他让仙剑派眾人作法开启镇魔台上的禁制,好將压在其下的鬼王头颅放出来。不然隔著一层玄铁,自然是什么事都做不成。 仙剑派师徒三人合力,开启了外层禁制一角,而陈阳则早早地准备好了搬山符,凭藉著气机牵引之法,摄住赤阳缚魂索的一端,將那一串鬼王头颅,从开启的缺口处拉了出来。 从镇魔台內脱困,这几个鬼王的头颅当即睁开眼睛,將含著的“鄯都镇鬼符”吐出,露出满口锋利的疗牙。而那由上乘青玉刻製成的符篆,掉落在坚硬地面上,立即便摔得粉碎,可见其中灵性也早已耗尽,不过只是样子货而已。 八对血色目光一同亮起,看向开启禁制的眾人,狞笑声中,硕大如车轮的头颅们纷纷升起,漂浮在半空。將儿颗首级连在一起的赤阳缚魂索上,原本火焰般炽热的红色此刻变得有些妖异,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条有著八颗脑袋的血色怪蛇。 被封住了千余年,这些鬼王多半也是憋闷得狠了,见偽装已经被识破,也就不再沉默,打算將积累了千余年的怨气尽数释放,却听陈阳当机立断道: “是时候了,动手!” 话音才落,被加持了龙凤斩邪宝篆的各色兵刃一齐挥出,除却七星剑与八卦藏龙剑外,更有李猴儿的龙刺匕首,与钟铭、柳眉的佩剑,剑光重重间,立即便將赤阳缚魂索切成数段。 有道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得益於被浊染的赤阳缚魂索,眾鬼王才能集齐残余精气而死灰復燃。 但也正因此,先前的玄门镇鬼之宝已经失去了本有的威能,变得脆弱不堪, 轻易便被切断。 失去了彼此联繫的根基后,单个的鬼王头颅已然难成气候。 眼看著才升上空中不过数息,转眼又重重地跌落尘埃。 若是再给这些鬼王一点时间,待得將赤阳缚魂索完全浊化为魔器,它们也不会败得如此轻易。而若是能与玄冥池內的身躯匯合,或许便能化作为祸一方的绝世凶物,到时纵有斩邪剑也镇压不住。 可偏偏,仙剑派就在这半成不成的时候进入戒鬼井,还来了个对风水阵势略有研究的搬山道人,令这一次的死灰復燃最终化作泡影。 可怜八大鬼王曾经也是凶名赫赫的人物,纵使被斩下了头颅,仍旧有一口气尚存,被镇压千年也没被磨灭,却在年岁还不到其零头的陈阳面前,吃尽苦头。 第469章 九幽逆命,双神夺灵 第469章 九幽逆命,双神夺灵 若是这些脑袋能有生前一成的法力,陈阳也绝不会与其正面衝突,只怕早就跑得没了影子。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正如先前所说,只要戒鬼井內禁制未被破坏,八鬼王的首级就翻不了天。 如今,新斩邪剑已进入了镇鬼鼎,成为了阵法核心,剑势焕然一新,胜过先前数倍。即便五行不全,受宝篆引导的鹤鸣山灵脉之力,亦足以镇压住诈尸的鬼王头颅。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一声高喝,陈阳举起左手,掌心处,鲜血写就的总司五雷普化神符骤然亮起。 剎那间,璀璨雷光自陈阳周边浮现,化作雷霆宫闕的虚影,朝著地上八鬼王的头颅压下。 燕蕴斋收回七星剑,恰好见到了眼前这一幕,见这座雷霆宫闕似乎在哪里见过,沉思片刻后道:“这是神霄玉府总司五雷普化天尊所居之处,原来陈掌门已掌握了这等高深的雷法,龙虎山天师还真不藏私—” 雷於五行之中属木,可荡涤浊恶、焕发生气,所以陈阳这一记酝酿许久的总司五雷普化神符,补足了阵法中缺乏木行之气的缺陷,趁著雷霆之威尚未散去, 燕蕴斋又催动三足巨鼎內的斩邪剑,以剑光分化之法,化作无数燃烧著洞幽真火的剑影,雨一般地朝鬼王头颅所在处洒落。 十余息的剑气纵横,將地面生生刮去了三尺。 待得一切平息后,鬼王头颅连带著被其邪气浊染的赤阳缚魂索,已经千疮百孔。 虽是如此,这几个头颅內的法力仍未消失,就像有著不死不灭之能,创口处甚至已有了恢復的痕跡。 李猴儿擦了擦眼晴,惊奇道:“乖乖,这几个死人头还真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就刚刚那几下,换做是我,十条命也没了—-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这是鬼道秘法,唤作九幽逆命。”燕蕴斋严肃道:“此术要取生人檀中穴精血,於月晦之夜混合阴气凝结成丹元服下,大成后,將天、地、人三魂转化作朱瞳、玄骨、紫髓,朱瞳可视阴阳界隙,玄骨承载幽冥煞气,紫髓维繫生机不绝·便是身死千万遍、化作肉泥,只要时间足够,亦能滴血重生。所以祖天师才修筑戒鬼井,將八大鬼王、六天故气永镇於此。” “非死非生、非人非鬼,倒与粽子有些相似。”听到燕蕴斋的描述后,陈阳托著下巴,思索道:“我看传闻中的死后羽化而成的户解仙,说不定也就是这副模样,怪不得是下下功果若是如此长生,还不如不要。” “照燕真人这么说。”李猴儿又道:“那岂不是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只能將其再度压在镇魔台下?” “或许有其他办法。”燕蕴斋倒也没把话说死,“只是祖天师当年未曾提及,而负责镇守戒鬼井的本派先人也没能悟出。无妨,此次八大鬼王元气大伤, 没有数百年不得恢復,我们已可算大功告成。” 这时,陈阳在旁道:“倒也不是无计可施———若是如燕前辈方才所说,这些傢伙的不死之身是自锁神魂灵性於皮囊內。那么,只需想办法將其抽出来,自然就破了这九幽逆命秘法。” “说来容易。”李猴儿道,“但当年的祖天师尚且力有未逮,如今天下间又有谁能做到?难不成,陈掌门你——“” “没错。”陈阳面不改色,“陈某正想试一试。若论及斩妖伏魔,陈某当然不如祖天师远矣,但说到摄物取灵之法,我確实有些心得。” 陈阳这话確实不是吹牛,他的摄神符正是专门用以牵引灵光、汲取灵气的符法,搬山派两位真君在他的驱使下,实相摄物、虚相取灵,已然是驾轻就熟的行家里手。 眾鬼王修得这九幽逆命秘法,不死不灭,虽说是因为那九幽逆命秘法,但其中必然也有类似不死真灵、纯阳金性的效用,若能藉此机会將其抽取出来炼化,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对他陈某人將有极大神益。 似这等除魔卫道、永绝后世之患的重担·陈阳想著,还是由我一力承担罢眼下鬼王已经无力反抗,试一试总归不碍事,若真能成功,也算是卸去了仙剑派的一副重担,加之陈阳此番卖力表现,燕蕴斋都看在眼里,哪里有反对的道理?於是,他便道:“那么,陈掌门就试试吧。” 陈阳不客气地盘腿坐下,先不急著动手,而是从袖中抽出三根太上虚皇香, 点燃之后插在地上,充作一个简易法坛。 接著,他又祭出一张灵符,口中念念有词,將这黄纸朱字写就的摄神符在香火上点燃,畏畏青烟之中,隱隱浮现出龙首人身、虎首人身的两个虚影。 远在千里之外的抱犊山上,老独眼正在法坛內扫地,忽然身边香案剧烈地震动起来,引得他转头看去,只见一青一白两道玄光自神位之中窜出,直入天际, 很快便消失了踪跡。 他將扫把一顿,稀奇道:“唉哟,陈小子看来遇著什么难关了,竟將这两个傢伙的大半神力都请了过去“莫非他是遇著了什么稀世大斗,要用上如此搬运法力?” 转头一想,他又挠了挠越发稀疏的脑壳,暗道:“不对,我记著这小子这趟明明是去参加什么劳什子开炉大典的,他不会偷偷把人家仙剑派歷代祖师的坟给刨了吧?” 老独眼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道別看那小子近来一副越发正经的模样, 著什么规矩,真要见到了感兴趣的宝物,必然会费尽心思地谋算大家都是过来人,谁还不知道谁? “蜀中的剑客可是狠辣,希望他平安无事吧———” 话正说著,苗月儿匆匆走了进来,她一眼便看到神台上黯淡无光的两个牌位,有些忧虑道:“师兄將这一龙一虎请走,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此番他文仅带著徐公子隨行,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也没个照应。” “怎么?”老独眼看向苗月儿,坏笑著道:“这才几天不见,就师兄长师兄短的,莫非是想要学那千里寻夫的赵五娘?” “胡说八道什么!”苗月儿羞红了脸,脚道:“你再这样乱讲,我就撕了你这张老嘴!我只是怕他出事,想去做个援手而已!” “哎呀呀——”老独眼假意躲避,嘴上却不饶人:“女侠饶命—————小老儿不敢了!只是陈小子叫你专心抱丹,你如今尚未凝就金丹就急著去找他,到时见了面他问起你的功课,你又如何回答?再者说,以那小子如今的修为,他若遇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就算再搭上个你,又能如何?” 苗月儿低下头来,快快不乐道:“確实,我修为太浅,帮不上他太多忙——“ ” “这就对咯。”老独眼又道:“你现在最要紧的便是修得金丹,才不会被那龙虎山的丫头比下去,也不枉费那小子將玄门丹诀妙术传授於你这可是那些个江湖上的能人异土,求都求不来的福缘。你又没有一个当天师的老子,就只有自己多努力了。” “对的对的。”苗月儿深以为然,先是连连点头,隨即又反应过来,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对不对!我—————?他——.——·唉,不跟你说了,我闭关去了!” 言罢,见她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老独眼只是笑笑,重又开始了每日的洒扫。 “通过井口禁制,竟有如此损耗。”陈阳望著被自己请来的青龙、白虎二位真君,摇头道:“早知道,这趟就让你们附在身上了—“ 燕蕴斋见身著冕服的一龙一虎威势颇足,便好奇地问道:“不知这二位是? ? “这是我搬山派饲养————我是说,供奉的神灵。”陈阳介绍道:“龙首的是镇岳真君,虎首的则是啸风真君。” 说著,他衝著一龙一虎使了个眼色,以心念与其交流道:“眼前的是件大买卖,见到这八个鬼头没有?里头真灵的成色可了不得,若是能摄出来,还是老规矩,二一添作五。” “是,掌门老爷。” 青龙、白虎神念微动,面上却还保持著端庄之色,淡然地朝著燕蕴斋点头示意。 这两位尊神曾经长期依附在陈阳身上,早与其心灵相通,而名为镇岳真君的青龙更有噬鬼吞灵之能,摄神符主要请动的对象也正是,虎首人身的啸风真君则是其助力。 相互之间的配合早已熟稔,此番也不必多说什么。 於陈阳法力的支持下,两位真君齐齐现出龙虎真身,呼啸著朝地下最近的鬼王头颅处涌去。 方才燕蕴斋说过,九幽逆命秘法的关窍,正在天地人三魂转化而成的朱瞳、 玄骨、紫髓上头,朱瞳自不必说,眾鬼王的那一对血色眼眸一看便知,至於玄骨,陈阳猜测,多半便是其额上破出的那一支独角。 老话曾言头角峰,所形容的样貌应与此大差不差,这根独角肉眼看上去就已不凡,就先拿它来开刀。 拿定了主意,青龙化作一道青色玄光缠绕在鬼王独角之上,而白虎则化作一道可吹散魂魄的阴风往来搅动,二者齐心合力下,独角先是开始鬆动,继而摇摇欲坠,最后终於被抽出一道暗沉色泽、至阴至晦的灵气,立刻便被青龙笑纳。 经此一遭,这根“玄骨』也不过只是损失了一成不到的灵性,光芒只是稍稍黯淡,就已令陈阳费了不少气力。 好在收穫看似微弱实则不菲,青龙这道费大半神力的分灵才吞下这道煞气,立即便向陈阳传来了饱胀之感,於是陈阳因地制宜,直接让青龙钻到镇鬼三足巨鼎之內,借著洞幽真火来將其炼化。 未几,一声龙吟响起,青龙声势大振,先將转化而来的一半灵光分润给陈阳,剩余的则由这一龙一虎自行分割。 见陈阳似乎真能炼化这些鬼王,燕蕴斋等人都现出惊异之色:“陈掌门,不知將这些鬼王尽数炼化,需耗费多少时日?” “这个——”陈阳笑了笑,如实地道:“若要將这些鬼王尽数炼化,以我如今道行,还是力有未逮。方才我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自这玄骨独角內提炼出一丝真灵,而剩下的便难以撼动。” 听陈阳如此说,燕蕴斋面上现出微微的失望之色:“果然还是不行么?” “我就说陈掌门是个有本事的嘛!”李猴儿在旁与有荣焉地吹捧道:“以他的勇猛精进,应当用不了几年,就能將这鬼王彻底炼化,破了那什么逆命秘法!” “不过,远水终究解不得近渴。”陈阳並没有夸下海口说以后如何如何,而是提议道:“陈某虽还不能將其完全炼化,却可用这摄神之法削其本源,叫这戒鬼井內固若金汤,不用再担心其脱困。” “好!”燕蕴斋眼神一亮,“就先这么做吧,劳烦陈掌门了。” 陈阳心想,明明是他占了便宜,对方却还要感谢,便是以他陈某人的厚脸皮,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举手之劳,何足掛齿。” 先前已抽取了独角內的真灵,陈阳接下来的目標,就放在那一对被称作朱瞳的招子上,得了滋润的龙虎二神更加卖劲,在陈阳的驾驭下,分为左右,各自扑向那血色眼眸,如法炮製地將藏於其內的灵性汲取出来。 接著,就是“紫髓』,也即被称作龙骨的脊椎內所藏真髓,此物摄取起来倒是顺畅了许多,却是三样神魂所化的异物之中,被陈阳夺取了最多底蕴的那一个。只是,紫髓分別存在於头颅、尸身之中,除却镇魔台外,玄冥池处的尸身也有残留。 总算將鬼王头颅的其中之一料理完,陈阳说道:“平日里也未曾给鄯都北阴大帝供奉过香火,眼下临时写符请他老人家也不知灵不灵—依我看,还是换个镇符吧。” 陈阳以龙鬚法笔一勾,將先前落下的玉符碎屑牵引著重新匯聚,不多时又变回了先前的模样,悬浮於面前。 第470章 炼精化气,归程见闻 第470章 炼精化气,归程见闻 指尖亮起灵光,陈阳在玉符上一阵勾勒,將『鄯都北阴大帝镇』的字眼,改成了搬山派伏魔符,接著又將玉符塞入鬼王头颅的口中,以此来配合斩邪剑,压制眾鬼王的九幽逆命秘法。 相比起这些千年的老怪,搬山派一龙一虎看似底蕴不够,但陈阳早已將其考虑在內,只要將这些鬼王挨个搜刮上一遍,足以令这二者再度成长。 抽取鬼王的真灵炼化需要时间,欲速则不达,为避免自家的神灵吃撑了肚皮,陈阳乾脆在这戒鬼並內呆了八天,每天只炮製一颗鬼王头颅,將其部分真灵取出后细细链化,直至大功告成,这才撤去临时法坛,令壮大了数圈的龙虎之灵返回山门。 瘦条条地去,胖乎乎地回,当龙虎之灵回到抱续山神位上时,身上所散发的浑厚神气险些嚇了老独眼一跳。 原来,炼化了这戒鬼並內八大鬼王的一丝精髓后,这两位真君的阴灵之躯纷纷凝链出了些许纯阳之气。除却神通更强之外,更能不惧被阳气所伤,在没有受人驱遣的情况下,亦可自行显灵,稍稍动用些法力。 虽然比之其他各派作为底蕴的尊神仍有些差距,但至少进步余地还很广阔。 自此,眾鬼王经过这么一遭,千年积累一朝尽丧,至少有个数百年再难兴起风浪。亦或许,等不到那时候,修为有所突破的陈阳就会將其彻底炼化,亦尚未可知。 將头颅、尸身重新掩埋好后,陈阳又以神仙索所化的藤蔓布在镇魔台上,补全了五行之木,又与燕蕴斋一道以飞剑疏通水路,使得淤积不知许久的玄冥池水重又流向外界,盘活了戒鬼並內中的阵势。在此过程中,陈阳又趁机从极阴极寒的池水之中,提炼出一滴玄冥真水,好將其与洞幽真火的火种一道带回山。 至此,戒鬼井一事算是大功告成,吸引鬼物、引发动乱的根源被镇住后,剑阁县內也就不会再出现新的鬼物,至於眼下的,则交由仙剑派门人来应对。 燕蕴斋本想著留陈阳在鹤鸣山上清宫內多住些日子,好生招待以表达感谢, 却被陈阳婉拒。 陈阳此番离开道场已有一段时日,不愿继续在外逗留,带人回到县城取了车马,还有那只食铁兽在寄养时,又祸祸了周遭百姓不少粮食的食铁兽,踏上归程。 路上经过关中时,陈阳顺势与李猴儿分別,因后者向来浪跡天涯、居无定所,於是陈阳便將自家道场所在之处告知於他,以便於传递消息、互通有无。 接下来一路,陈某人没有再多事,十分低调、仿如真正的游方道人。 来到山脚下时,恰逢抱犊山上云霞漫天,路边隨处可见盛开的野牡丹,道场上空更仿佛有灵光闪耀。 见此情景,陈阳立即便意识到,多半是苗月儿的金丹即將成就。 算算日子,这趟出门差不多有一百多天,便宜师妹的进境虽然有些缓慢,到底快要功成,回来时正好赶上为其庆功。 “苗师妹抱丹在即,我们且慢上山,不要惊扰了她。”陈阳对身边徐弘远道:“不如先去欒川县城里头逛逛,我估摸著,再有个两三日,她也就该出关了。” 徐弘远自然没有异议:“是,师父。” 於是师徒两个过家门而不入,转个弯又进了城,找了间热闹的食肆坐下,一人点了一碗胡辣汤,找了位子坐下,听周边食客天南地北地胡吹一气。 在中原地界,胡辣汤是一道不得不提的好吃食,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对其情有独钟。有种说法是,北宋道君皇帝在位的时候,大內御膳房自嵩山少林与武当两处,分別得到了“醒酒汤』与“消食茶』的方子,並將二者结合为『延年益寿汤”。 后来,金人攻破了汴梁,这法子也就隨著御厨一道流落民间。老百姓用寻常材料替换了方子里的贵重食材,保留了胡椒、姜粉等为主的香料,逐渐演变成如今的『胡辣汤”。 因店主见陈阳师徒二人都是道土打扮,便自作主张为其上了两碗全素的,陈阳不忌荤腥,但这一路上也没少过大鱼大肉,也不在意,將就看喝了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一个明显是北直隶口音的客商,一脸神秘地道:“终南山跟武当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闹翻了!两派门人在黄河以北爆发了数场大战,被朝廷下令申斥,结果让洛阳白马寺的空然大师捡了个便宜,被封了个什么『护国法师”,如今已进京宣讲佛法。现如今,和尚们可是越发神气了。” 周边有个感兴趣的人答道:“我倒是听说过些风声-只是不知其中详情, 兄台既然清楚这里头的因果,不妨详细说说·跑堂的,给这位仁兄上酒上菜, 都记我帐上!” “这咱们素味平生,怎么好意思叫兄台破费。”客商假意推辞了几句, 又道:“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说说吧-听说,是终南山那边因仗著有三堂戒法在手,便对武当及其门人呼来喝去,两者其实积怨已久。前些日子,终南山那边文派了个什么琼云道姑去武当,也不知这道姑说错了什么话,惹得武当掌门扶摇子大怒,结果—” 周边人都被吸引过去,追问道:“结果怎么了?” “结果,这道姑竟然死於扶摇子剑下!” 此言一出,眾人当即大哗,有的人道:“我曾见过那老道爷,虽说確实神通广大,但为人却十分和气,好端端怎么会伤人性命?” “此事有些蹊,武当忍了全真那么久,纵使私底下再多,面上也是一直和和气气的,怎么突然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对对,其中必然有缘故这个嘛—” 客商故意卖了个关子,在眾人的催促下,才喝了口酒,慢悠悠地道:“据说,是武当搭上了南边信州龙虎山,也不知是谁在其中穿针引线-既然不能受全真大戒,那便乾脆受天师法篆,其实也是一样的么!” “確实,既然另有路走,又何必受这鸟气。只是全真、武当原本同气连枝, 后者突然改换门庭,必然引起江湖动盪,今后只怕多事。”有人忧虑道:“如今圣上年迈,太子年幼,若是一旦起了什么祸患,只怕仓促间无法平息。” 陈阳竖起耳朵听完了这群人的话,心道果然是蚌相爭渔翁得利,原来这两派积怨许久,自己不过是个导火索。算了,不牵扯这些,只顾好自己的修行便是,总之风水轮流转,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这一类的因果,还是少沾染为妙。 將光碗放下,顺势擦了擦嘴,唤来跑堂结帐。 肩上搭了块白毛幣的跑堂走上前来,满面堆笑伸出手:“承惠,一共八个铜子。” 徐弘远正要掏钱付帐,陈阳却皱起眉头,“不是六个么?什么时候涨的价?” “好叫这位道爷知晓。”跑堂也不急恼,细心解释道:“小店已经涨了一个多月的价了,牌子就在那儿呢。今年也不知怎地,也就开春时落了几滴小雨,然后至今还没见半点雨水落下,若再这样下去,只怕还要涨价—-那些道爷若有相互爭斗的功夫,不如帮忙祈个雨,不然,今年怕是要欠收了。” 陈阳也不是小气,只是对这日常吃食的涨价有些敏感,他出门了一段时日, 自然对欒川地界雨水的情况不甚了解,听跑堂的这么一说,才晓得情形如此严峻。 当下也不再多言,隨手掏出一块碎银扔在桌上,便招呼徐弘远一同出门,身后传来跑堂不住的感谢声。 “师父。”徐弘远一路小跑著跟上陈阳,“莫非,你是打算设坛求雨?” “怎么。”陈阳头也不回地道:“我为百姓们做些好事,难道很奇怪么?” “没有。”徐弘远心道师父往日里虽说有些无利不起早,但像眼下这般心怀苍生也並不少见,当时在洪州的时候,就曾为祛疫险些耗尽法力、油尽灯枯,“只是种庄稼需要的雨水並非仅是一两场,中原这般大,光凭师父一人只怕—.” “能救几个救几个吧。”陈阳也明白徐弘远的意思,“至少保得欒川一地风调雨顺,若因欠收而闹出了饥荒,又要有无数人受苦。” “师父果然是宅心仁厚。” 虽说入城一趟就已经找到了事做,但设坛求雨也不急於一时,为了不打搅苗月儿闭关,陈阳便带著徐弘远来到了丘家,打算在此叻嶗个几天,也见一见被內定为二弟子的丘虎头。 虽说前些日子受了罪,但在丘胖子及其母亲小心地呵护下,丘虎头已经恢復了健康,每日里到处撒欢,且体气壮实,寻常僕役还追之不上。 说来也怪,陈阳才进门,淘气的丘虎头就仿佛心有所感般地停下了胡闹,乖乖地跟著其父母一同见客,抱著小拳头,有模有样地衝著陈阳行了一礼,奶声奶气地道了句“师父”。 “好。” 陈阳面上带笑地应了一句,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让徐弘远与其见过。 以徐弘远如今的年纪,当这娃娃的爹都绰绰有余,不过搬山派在岁数上本也是乱的,真要严格地算起来,陈阳还得叫他一声哥。 徐弘远见丘虎头满面红光,一对双眼尤其灵动,心生喜欢,便从腰间摸出块自魏国公府带出来的玉佩,要交予其作见面礼。 丘虎头不识得这东西的贵重,正要伸手接过,却被他爹丘胖子阻止,“可使不得,这是公侯用的东西。” 见到手的玩物没了,丘虎头到底是个小孩心性,了嘴,倒也没有哭闹, 小拳头朝著他爹一抓一握,竟隔空从其手中摄走玉佩,抱在怀中直乐。 “!?” 徐弘远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心道自己这位师弟分明还没断奶,竟然已有如此法力?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耍得好。”陈阳畅怀大笑,“果然合该是我搬山派的门人————这玉佩虽然贵重,毕竟是他师兄的一番心意,虽然形制有些逾越,只要小心收好,想来也不要紧。” 见陈阳都这么说了,对其奉若神明的丘胖子只得乖乖听从,他苦笑道:“仙长,你別看虎头还小,我却是已经管不住了,家中每日都被闹得鸡飞狗跳,却拿他不住,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陈阳心道你们一群没开窍的凡人,又不能下狠手,自然拿捏不住这娃娃,“无妨,既然我回来了,那就让虎头隨我回道场住上一段日子,也叫你清閒些时日。虽然他还年幼,但也可以趁机立些基础,练一练童子功。” 丘胖子求之不得,暗道总算將自家这位活祖宗给送走了,连忙答应下来,又叫人备酒备菜。 “不用。”陈阳则摆摆手道:“已吃过了。” 接著,便將食肆里发生的事情说与丘胖子知晓,並问道:“虽说你家是以矿產、酿酒为业,毕竟还有几块地皮,今年的旱情是否真有如此严重?” 丘胖子眯起双眼,在心中盘算了一会,这才回答:“大差不差,今年確实缺少雨水,便连周边河水也变浅了,有些地方的沟渠甚至都已乾涸。庄子里有老把式跟我说,今年说不定要闹灾。” ,其实也就是蝗虫,此物喜欢將卵產在乾旱的环境之中,故而每当旱情严重的时候,蝗虫便会大量繁殖,直至遮天蔽日、形成灾祸。 单个蚂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当其成群结队之时,生性却会因此而改变。 不仅性情变得凶猛,外貌也会有所变化,从原本的绿色变为黑褐色,体內亦会產生毒素,仿佛冥冥之间有鬼神相助,令这些不起眼的虫子爆发出远超常態的力量,所过之处的农田无不被啃噬一空、寸草不留。 若真的会发生灾,那么这事,就不是陈阳设坛求雨能解决的。 “对了。”丘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说来,有小道消息称这旱情其实另有缘故——” 第471章 水下古墓,夜明宝珠 第471章 水下古墓,夜明宝珠 “我与仙长要说些事情,你们带著少爷先退下。” 丘胖子吩附妾侍將丘虎头带走,屏退眾人,为陈阳倒了杯茶。 “乡野之人胡言乱语,这事虽然有些意思,但我看与旱情多半没什么关係。” 大概是这小道消息太过小眾的缘故,丘胖子很明显地有些不自在,眼神游离了一会儿,才接著道:“仙长就当个笑话听罢-人说啊,这一次大旱,是因为有旱在作怪哩!” “旱魅?” 陈阳眯起双眼,將架著的腿放下,正色道:“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对於安分守己的常人而言,只怕一辈子也碰不上户变的粽子,更別提旱这类只在传说中出现的鬼神。 但陈阳毕竟见多识广,像这旱,他不仅亲身见识过,甚至还动手收拾过, 只是没有刻意去宣扬而已。 丘胖子亦认为这旱魅一说是乡野村夫胡编乱造的迷信言论,若不是结识了陈阳,真正经歷过了一些怪力乱神的事,只怕他也根本不会將这说法记在心中。 “是这样。” 丘胖子舔了舔发乾的嘴唇,说道:“前几个月,黄河边上有条支流淤塞了, 官府就徵发了役,带著周边百姓去通渠,结果在水底的淤泥里挖出了些屋角, 下面似乎埋著有些年头的东西.” “仙长也知道,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古今皆是如此,便连公门中人也不能例外,这役又是个自带钱粮的苦差事,完完全全的赔本买卖。” “人之常情。” 陈阳点点头,心道发现遗蹟立马报告上官,在眼下这个世道到底还是想当然了些,趁机中饱私囊才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又催促道:“继续说。” “是。” 丘胖子接著道:“那些疏通水道的河工里头,也有几个人物,他们商量著就將这事先瞒了下来,白天照常动工,晚上偷偷去挖那淤泥底下的东西,想著找到些值钱的傢伙事儿贴补家用,然后再將这事稟报上官。谁知啊,这淤泥下头的原来是座墓,墓里有一口透明的琉璃棺,棺里有个极美的女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眉目如常,像是睡著了一般。” “据说啊。”丘胖子用双手比划著名道:“这女子貌若天人,身著一袭玄青色长裙,胸前戴著一串夜明珠,其中最大的那颗,差不多有鸡子那般大!” “然后呢?” “然后嘛——”丘胖子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那些河工都是些苦哈哈,往日里何曾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又因离家太久,一腔火气无处发泄,见到这女尸貌美,几个胆大包天的竟然起了邪念,合力將这口琉璃棺打开,想要———.“ 这些色中恶鬼——..—·陈阳皱起眉头,无奈嘆气。 “谁曾知晓,才刚將棺材盖打开,那貌美女子忽然浑身生出长毛,又活了过来!她將脖子上戴著的珠串一撕,隨即大叫一声,跳出棺外就没了踪影。几个河工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哆哆嗦嗦,连腿都嚇软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將那散落一地的夜明珠偷偷分了,將河道底下发现古墓的事情告诉了知府大人,只瞒下了那貌美女子的事——” “说来也怪,据说这女子现世之后,就再没下过一滴雨水,於是就有人说这女的是个旱,要抓来烧了祭天,才好叫老天爷下雨。” 见丘胖子说的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陈阳心道没想到这傢伙还有些口才, 日后若是败了家,去市面上当个说书的也能混碗饭吃,又问道:“你又为何知道的这般详细?仿佛亲眼见过似的?” “这个嘛——”丘胖子扭扭捏捏地道:“不瞒仙长,那些个散出去的夜明珠,如今恰好有一颗就在我这里,这事也是那卖珠子的人说给我听的。” “这就简单了。”陈阳道:“赶紧將那夜明珠拿来,我好看个究竟。” 丘胖子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亲自去房中取了那颗夜明珠出来,只见其用绸缎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说,內中还用匣子套著匣子,锁扣叠著锁扣,足足了近一刻钟才解开。 如今时近黄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院子里也不怎么敞亮,夜明珠才刚一露面,已发出皎洁如月的光芒,將近在胆尺的丘胖子面色映衬得有些苍白。 “仙长,这就是那珠子。” 陈阳伸手將夜明珠接过,凑在眼前观看,眼中金光一闪,隨后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一起,很快又鬆开。 夜明珠,又称“隨珠”,因其可於夜间发光而得名,向来是世间珍宝,深为达官贵人推崇。 “你的这颗夜明珠虽没有鸡子那么大,品相却十分端正,尤其散发的光芒並非寻常夜明珠的幽绿之色,反而皎洁如月,正是夜明珠中的上品,比寻常的御用之物还要好些—————了多少银子买的?” 听陈阳对这夜明珠的评价很是不错,丘胖子嘿嘿一笑,从对方手中接回这珠子,伸出又短又粗的五根手指,“仙长,我出的是这个数。” “五千两?” “不。”丘胖子低下头,难掩笑意,脸上的肥肉也因此一颤一颤,“.—-是五百两,那群卖珠子的不识货,把这好宝贝当寻常珠子卖了。” “价钱也算公道。”陈阳面色如常,“这些难出手的玩意,能以一成价格卖出去就不错了。” 虽有些奇怪陈阳怎么知道这销赃的弯弯绕绕,但捡到便宜的喜悦还是压倒了不值一提的疑惑,丘胖子笑得合不拢嘴。 . 陈阳见他一副开心的模样,特意等了片刻,才道:“不过,能卖个好价钱的前提是,这珠子没有被尸体佩戴过。” “我现在没亲眼见到那东西,也不好说她究竟是不是旱,只这颗珠子,內含十分强烈的阴气、煞气,轻则折人寿数、损人根本——-重则招灾惹祸,使得家破人亡。也就是你把它当作个宝贝疙瘩,藏得严密,平日里不怎么与其接触,才没被这珠子给方了。我见你气色有些不好,本以为是酒色过度,原来,嘿嘿.” 陈阳的冷笑声里,丘胖子的面色由红转白,又从白转绿,听到不能碰触这珠子,哆嗦著就要將其扔出去。 “唉,你可得將它看好了!”陈阳提醒道:“要是不小心將这珠子摔碎,內中阴气、煞气可就再没有阻碍,若一齐爆发出来,便是我也要吃点苦头。” “啊?”” 笑容已彻底从丘胖子的脸上消失,这珠子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急得是满头大汗,赶忙將其重新丟回匣子里,重又封得严严实实。陈阳已经救过他好几次性命,对这位仙长口中的话,他丘某人向来没有半点的怀疑,眼下只恨自己为什么贪念作票,將这要命的灾星买回了家。 望看桌上的包裹,这下丘胖子可不敢再伸手去动了,眼巴巴地看看陈阳: “这东西该如何处置?还请仙长指条明路。 1 “这东西流落到市面上也是害人,丟了吧,若被谁家给捡去也不好,终究是你自己沾染上的这因果。依我看,反正你这宅院大,乾脆给你找个地方把它埋了算了。”陈阳说道,“再给你写两张符,就贴在这包裹上,等过个三五载,內中阴气自然化去,到时你就能正常取用了。” 这等要命的东西,谁还敢用?只当五百两银子打了水漂就是。 丘胖子连声道好,请陈阳速速作法, “不急。”陈阳起了玩心,还想著晾一晾对方:“我平日里写符快,只因事急从权,所以省了不少步骤。正经写符的仪轨、规矩多且不说,还要放在法坛里供奉个几日,这才能有十成十的功效。既然事关身家性命,你也不想这么隨便吧?你收了这玩意许久也还未出事,便再等个几日。” 所谓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和朱,陈阳此话纯粹是用来搪塞丘胖子, 只为令其长长记性,好让他以后不再沾染这些个明器。 不过,这夜明珠中蕴含强烈阴气这一点,陈阳確实没有骗人。那些阴气、煞气大量聚集在珠体之內,只是不会轻易散出,这才没有酿成祸事,但仍旧十分危险。 其实,墓中陪葬,有的是为了彰显墓主的身份地位,令其死后亦享受著荣华富贵;还有的,则是为了镇压凶灵,令其不得生乱。 而这夜明珠,显然是后者。 寻常出土的明器即便会因死者之故,沾染些阴晦之气,却绝不会有这般浓烈。若是从那些个藏风聚气的福地之中出土的物件,说不定会被养得更胜从前。 这珠子里的阴气已堪比一头寻常鬼物,绝不会是什么首饰,而是专用於净化、镇压凶煞的法器。 是否真是旱魅,需要亲眼见过才好確定,但这珠串的主人,绝对不是什么小角色。 奇怪的是,丘胖子所言距离现在已过了些日子,周边地界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怪事,这不免令人生疑。 陈阳想著,“看来,还是得去实地走访一番,查探个究竟。” 又过了两日,在別人家白吃白喝的陈阳总算是將两张伏魔符交给了丘胖子, 並瞩咐对方將符贴在那夜明珠的包裹上,再用个红泥酒罈装好了封住口,埋在后园坎位的一株桃木底下,三年之內不得將其起出,否则必有劫难。 讲完后,在对方的千恩方谢中,陈阳让丘虎头骑在自己肩头,带著徐弘远回到道场。 陈阳对时机的把控,也確实精確,他前脚上山,后脚苗月儿就已抱丹成功, 只见一道灵光穿过道场的屋舍,直飞入空中,化为道道彩霞,过了一香后方才散去,整个搬山派道场內隨即瀰漫著一股清香。 徐弘远上前叩响大门,过了一会,门缝从中间打开,探出个白髮稀疏的脑袋,眯缝著仅剩下的一只好眼看了看师徒二人。 “哟,掌门老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老独眼的语气听上去总是有些阴阳怪气,他看向陈阳肩头的丘虎头,装出副大惊小怪的神色:“怎么回事,这才出去多少天,就抱了个大胖小子回来?你们这是祸害了哪家姑娘?” “又在这胡说八道。”陈阳笑骂道:“你也不算算日子,便是手脚再麻利, 也不至於这么快吧?” “那可说不准,你掌门老爷可与寻常人不同,本事大了去了。” 徐弘远老老实实地在旁介绍:“龙前辈这是丘员外的儿子,我师父已收他为徒。” “原来是丘胖子的儿子-我说怎么有些眼熟,这模样確实有几分像他爹。”老独眼走上前,起脚,揪了揪丘虎头胖嘟嘟的脸蛋;“快叫声爷爷,我给你吃。” 丘虎头却不是个好相与的,闻言一脚踢在老独眼的鼻子上,势大力沉,叫其捂著鼻子好一阵摩,“奇了怪了,一个奶娃娃哪来这般大的气力!” 打闹间,苗月儿已俏生生地走了出来,虽素麵朝天却不减丽色,她笑吟吟地看向陈阳,眼神中藏著小別重逢的喜悦,福了一福,开心地道:“师兄。” “嗯。”陈阳也露出微笑,看向略有些消瘦的苗月儿:“几天不见,你倒是有些清减了,看来这些天著实下了番苦功。对了,还未恭喜师妹成就金丹。” “也是托师兄的福。”苗月儿的双眼又弯成了月牙,“若没有师兄留下的丹药及指点,只怕我至今还是一头雾水—” “你们俩就別在这门前客套了。”老独眼揉了揉发红的鼻樑,“也不知都给谁看-且先进去把行李放下吧。徐小子,道场里没什么吃食了,你待会跟我一起下山寻摸些回来,也好庆祝一番。” “其实—” 徐弘远道:“丘员外又备了不少菜蔬鲜肉跟著一起送来,够用上一阵子了。” “那倒是省事了。”老独眼看了眼衝著自己做鬼脸的丘虎头,“也是,他饿著谁也不能饿著自家的宝贝疙瘩。” 於是眾人一齐帮忙卸了行李,而憨头憨脑的食铁兽果然很受苗月儿喜爱,被放养在道场之內,作看门护院之用。 第472章 开坛做法,汲气求雨 第472章 开坛做法,汲气求雨 陈阳回到道场后没有閒著,毕竟时间紧迫,加之先前已休息了两天,旱情实在不能再拖延,便是老独眼做的一桌美味佳肴,他也仅仅只是吃了几口素菜就放下了碗筷,为的正是净口净心,好为明天设坛祈雨作准备。 五穀杂粮、菜蔬、乃至於酒肉各有其气,而作料多、味道重的菜餚,更容易挑起人的口腹之慾,使人心绪难寧。而人的杂念越多,越难以集中,精气流失越快,所以在进行重大法事前,往往需要斋戒沐浴,好將精、气、神调整至最佳。 虽然本行是个搬山道人,毕竟偷学了不少术法,加上从武当、仙剑派习得的手段,陈某人如今其实已可算是世上少有,功业贯穿南北东西的玄门真人。 对於祈雨这类法事,他自然是不在话下。 不过,陈阳要祈的也並非只是场小雨,而是要覆盖欒川县周边,间歇性下他个十天半月的雨水。所以並非之前写个符、做个法就能解决的差事。 翌日清晨,陈阳起了个大早,他盘腿坐在法坛前,在香炉中先上了三烂香, 看似闭自凝神,实则正以心念与神位上龙虎二灵相交流。 “从戒鬼井里得到了许多好处,你们两个如今可得卖番力气,待会我开坛作法,你们趁机去洛水之中,搬运那里的水气积聚为雨云,好缓解一下旱情。” “是。”龙虎二灵恭敬地道:“谨遵掌门老爷法旨。” “嗯。”陈阳捏了捏下巴,“事不宜迟,这就开始吧。” 如今虽是白天,法坛旁却已点燃了七七四十九盏灯烛,隨著抱续山灵脉之力不断朝著法坛处聚集,烛火亦隨之不断摇曳,这以武侯八阵之势排列的灯阵,正是陈阳自惠陵处习来的新手段,可藉此操纵周边形势、搅动风云。 案上设有个小香炉,香炉两旁又各有一尊牌位,镶的是两行金边大字一“摄神伏魔镇岳真君”、“降妖破妄啸风真君”。 陈阳换了身崭新的行头,执著八卦藏龙剑,挑起张符隨手一挥,符纸无风自燃,隨即化为青烟畏畏升起。 在这时,两尊牌位一阵震动,齐齐焕发出灵光,借著青烟之势冲向半空,带起一阵狂风,向洛水的方向席捲而去。 陈阳送走了这龙虎二灵后,绕著法坛,在灯阵之中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 抱续山灵脉连看欒川、也即伊河,而伊河又是洛水的支脉。作为中原最负盛名的河流之一,歷朝歷代,不知有多少帝王曾指洛水为誓,更令其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建安年间,曹子建的一篇《洛神赋》,令天下人讚颂这洛水之神。然而谁都未曾料到,就在不久后,司马宣王亦指洛水为誓,却背信弃义地诛杀大將军曹爽三族,从此,洛水便跌下神坛,后世之人亦对其避之不及。 好端端的河水,却因一个小人而声名狠籍,实在令人嘆息。 无论如何,即便地位不如从前,洛水仍静静地在中原地界流淌,养育一方百姓,河洛之地也仍是中原腹心、神州瑰宝。 龙虎二灵借著灵躯的轻便,挟著狂风流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洛水的上空。 是时原本晴空万里,恰好有洛阳士子在游船上聚会,吟诗作乐,相互吹捧, 更有歌伎弹唱,婉转低鸣如鶯啼,好一副风流景象,却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来,將那些佳看、酒水通通吹入河中祭了河神,一些靠在船边的士子更是站立不稳,也跟著跌落下去,在水中挣扎。 龙虎二灵谨守陈阳之命,没有片刻怠慢,现出白虎本相的啸风真君仰天长吼,唤起阵阵狂风,而化作青龙本相的镇岳真君则顺势在风中盘旋,于波涛滚滚中將河水搅出一个巨大的涡漩,引得水柱通天而起。 “龙吸水!”有识得此阵势的人惊呼道:“不好,快救人!” 话虽如此,但在这龙虎二神的显灵下,方才的风平浪静已经转变为惊涛骇浪,便是水性嫻熟的人也不敢下河,生怕被卷进龙吸水之中,落得个户骨无存的下场。 呼救声虽响,更无一人敢下河,多数人只是待在原地、抱紧身边的事物,船上的躺公没命地抢著手中船桨,藉此对抗漩涡的吸力。 龙虎二灵只认陈阳,以及受其法之人,至於其他人的死活,则是根本不放在心上,这些土子的性命,在这两个的眼中,怕是与路边的蚁也无甚区別。 眼见得落水的人快被引入漩涡,数百里之外的陈阳忽然睁开眼睛,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 “一群蠢货没事找事,眼见得就有大灾,却还一心玩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说归说,但若是有人因此丧命,倒是平白將一件好事变成祸事、功德变成罪业,陈阳不得不又烧了张符,令龙虎二灵救人。 可这样一来,本该收集的水气也就少了三成,应持续十天半月的雨水,也跟著少了三天。 “罢了,也是天意。” 水中挣扎的士子们眼见得距离漩涡越来越近,只怕不久之后就要葬身河底, 祭了前来汲水的龙王爷,心生绝望之下,以为此番必死。 忽然风声一变,陷在水中的躯体忽然变得轻盈起来,又被浪头一拋,重重的摔在游船上,虽跌了个狗吃屎,但也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一些人不明就里,湿漉漉地顺势跪倒,磕著头道:“多谢龙王爷!多谢龙王爷!” 龙吸水大概持续了两刻,在洛水上空积蓄了好大一片乌云,浓黑如墨、绵延数十丈,其中更有闷雷阵阵,不时闪起雷光。 洛阳知府闻讯赶来,见到如此情景,惊喜道:“哎呀,终於是要下雨了?莫非本官的诚心感动了天地,终於求来了雨水?师爷,赶紧替我准备篇文章,我要上奏朝廷!” 他还没开心多久,那一片乌云却已飘然远走,去的正是欒川县方向。 眼见得到手的功绩竟然飞了,急得洛阳知府呼天抢地,徒呼奈何。 道场內一眾人等,此刻正站在法坛外,好奇地注视著陈阳作法。 绿萝怀中的丘虎头看著陈阳持剑踏罡、气势凛然的样子,好奇之下心生嚮往,小胖手伸出后一阵挥舞,口中咿呀不止。 这孩子年岁还小,说话还没学全,却因开了玄窍而著实有把力气,绿萝一著不慎,竟被他挣脱出来,跳在地上。 眼见得丘虎头跌跌撞撞就要衝进灯阵里头,嚇出了一身冷汗的眾人赶忙各自施展手段,衝上前去,又將其抓了回来。 “祖宗!”老独眼没好气地对气鼓鼓的丘虎头道:“你可就安分点吧!你那师父正在干大事,可千万別去打搅!” 丘虎头著嘴,將头转向一边,不愿理会这个丑兮兮的老头,为了防止又被其逃脱,这回他则由眾人中修为最高的苗月儿抱著,她如今金丹已成,对天地灵机的感受更加清晰,一边轻轻拍著丘虎头的背,一边为眾人讲解道:“师兄凭藉阵势调动抱续山灵脉之力,进而驱策镇岳真君、啸风真君前去搬运水气,所以这场法事与其说是祈雨,倒不如说是搬雨,他烧的符也是搬山符。” “我说他怎么和其他道士祈雨的模样有些区別,没见烧符命、令旨上达雷府,原来用的並非是五雷正法,而是搬运法。”老独眼道:“他之前不是用五雷法,熄灭了银杏院大火么?眼下为何不用?” “没法子。”苗月儿则道:“要以五雷正法求来这么一场大雨,非得请动雷府眾神。师兄素来与其没有联繫,又不曾受过天师府的五雷法篆,匆忙之下哪里请得动?” “可他这样直接从洛河取水,难道不怕洛神责怪?”老独眼嘿然一笑,“这都不能算偷了,根本是明抢。” “近来倒是未曾听过洛神显灵,再者说,救灾如救火,师兄所为毕竟是出自公心,若是洛神有灵,想必也不会怪罪。” 正说著,那一片巨大的雨云已经由远及近,被陈阳牵引而来,停在了道场上空。 这场法事,更多的是利用法坛、阵势调动地脉之力,陈阳本人的法力在其中几乎不值一提,若单单以他个人的修为,便是將气海掏空,也千不出这么大的阵仗。 “万事俱备。”陈阳立定下来,示意苗月儿上前,將手中八卦藏龙剑交予她:“你便代我持剑,每隔六个时辰,令这雨云在欒川县內巡弋一圈,其余时间便令其停下,直至將此番聚集的水气耗尽为止。不用担心,有这灯阵、法坛,以及二位真君的襄助,以你如今法力掌控起来是绰绰有余。” 见丘虎头好奇地抓向藏龙剑的剑刃,苗月儿赶忙將其抓住,略有些幽怨地道:“师兄將这差事交给我,自己又要往何处去?明明昨日里才刚回来,也不在道场多呆些日子。” “没办法,忙啊。”陈阳笑著道:“此番要往黄河边上一行,那里有个地方,或许与这旱情有关也是因为这法坛离不开人主持,只有委屈你留在山上了,下次,下次一定带上你。” “那可一言为定。” 於是,陈阳便与苗月儿交接,先將藏龙剑交给对方代管,再从其怀中接过丘虎头夹在腋下,从灯阵中走出。 陈阳本欲让老独眼照看这孩子,自己带著徐弘远下山,结果话还没开口,老独眼便指著他发红的鼻子道:“掌门老爷,我可看不住这娃娃,你此番若没有什么危险的话,还是把他带上吧。若是留在山上,搞不好衝撞了阵势,这一趟你可就白忙活了。” 陈阳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 徐弘远在旁担心道:“师父,师弟毕竟还小,那地方又是个古墓,这会不会嚇坏了他.” “.—”陈阳琢磨了片刻,说道:“没事,我第一次跟我师父下墓的时候, 也就比虎头大个两三岁你太师父那时还特意存了一罐童子尿,说是用来辟邪。” “有我在,他自然不会出什么事。”陈阳又道:“权当是先锻链锻链胆量。” 丘虎头在陈阳腋下没心没肺地拍著巴掌,露出冒尖的乳牙,笑著重复:“胆量、胆量!” 徐弘远知道陈阳做事向来百无禁忌、奇招迭出,对此也只有苦笑,不再多说,只在心中暗暗可怜还在傻乐的丘虎头一一这倒霉孩子的童年明明还没开始, 却仿佛已经结束。 决定要带上这位乳臭未乾的二弟子后,陈阳亲自將其背在身上,让徐弘远带上行李,考虑到那对掘子甲已经閒置许久,这趟正好也带出来遛遛弯,便將其也给带上。 苗月儿站在香案前,將八卦藏龙剑一挥,雨滴就从乌云中顺势落下,滋润著乾涸的大地。 而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的陈阳一行,则冒著雨势走下了山,朝著那挖出古墓的黄河支流赶去。 山路泥泞湿滑,耳旁雷声震震,更不时传来虎啸龙吟,面对这莫测的神威, 常人难免心惊胆颤。 但对於丘虎头而言,外界的动静却像是摇篮曲一般,於顛簸之中,他竟在陈阳背后睡著了。 徐弘远不得不感嘆这位小师弟的从容,他想著自己虽然有些运势,於师父入道之初便与其结识,但毕竟根基浅薄,日后怕是难有大的成就,倒是眼前的这位师弟说不定日后会是个大人物。 一行人脚步匆匆,待得路况转好时便以神行法赶路,了一日夜的功夫,就找到了丘胖子口中所说的黄河支流。 这条本已淤塞的支流现已被重新疏通,那座挖出的古墓此刻已然不见踪影, 唯有河道两侧残留的动工痕跡,昭示著不久前的经歷。 滚滚河水冲刷掉了一切痕跡,饶是陈阳手眼通天,此刻也难以凭藉肉眼看出其中门道,於是他转过身来,对徐弘远道: “今日,恰好让三钉四甲里的避水游龙甲派上用场。” “师父,游龙甲已经带来了。” 徐弘远从行李中取出了游龙甲,正要交给陈阳,却见陈某人摆了摆手,反指向对方:“这一次,就由你来—” “啊?” 徐弘远愣住了。 第473章 碧海含息,邙山脚下 第473章 碧海含息,邙山脚下 “愣著干什么?”陈阳指著下方翻涌的河水,“赶紧將游龙甲穿上,如今天气暖了,水也不算冷——记得掐住避水诀,还有待会把这玩意儿含在口里。” 说著,陈阳又交给徐弘远一个药丸般的事物,这东西呈靛蓝色、只有半寸大小,且散发著一股独特的清香,似乎是以什么药草混合而成。 “记住,是含住,吞下去可就没用了。” 陈阳说道,“这东西之前未曾有过,是我近来根据古籍研製出来的,唤作“碧海含息丸”,以碟、火晶、芦薈、长寿、龟背竹、糯米,合符水调製而成。” “其中碟为表、火晶为里,只需將一颗含在嘴中,慢慢用口中津液化开药衣,就足可令人半个时辰內不用张口换气。穿上以蛟龙皮製成的游龙甲,便是注洋大海亦可去得,就算你是个旱鸭子,在这水下畅游也是绰绰有余。” “你此番下去,第一是看看那古墓究竟是何时的,二来看看其布局如何,顺便从放棺材的地方那里,再带些泥土回来,我自有用处—可记住了么?” 徐弘远答应下来,郑重其事地將碧海含息丸收下,换上避水游龙后纵身跃入水中。 这游龙申很是修身、极富弹性,大小可隨著使用者的不同而变化,徐弘远这些日子也练了出来,身形结实、精壮了许多,再不復与陈阳初次相逢时的瘦削模样。 陈阳让徐弘远下水,自己却留在岸上,倒並非是想要躲懒,而是要令徐弘远独当一面,唯有如此,才能叫其真正有所长进,而不是永远呆在后头做人副手。 反正,据说这墓中女尸已然离去,料想这水斗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徐弘远已经入水,陈阳隨意在岸上找了个树荫,將行李放好后盘腿坐下, 背靠著大树眯起双眼。 丘虎头在旁人面前调皮得很,唯有在陈阳面前十分乖巧,不哭不闹,就乖乖地不远处与一对掘子甲玩耍。 毕竟是黄河的支流,徐弘远眼前的河水也自然而然地呈现出黄色,並有著明显的土腥味。 將碧海含息丸衔在口中,徐弘远只感觉嘴中麻麻的,有丝丝凉意不断从这药丸上冒出,顺经脉进入肺腑,替换掉体內浊气, 小小一颗药丸,释放出的气体却仿佛无穷无尽,每隔数息,便令他从鼻孔之中呼出两行气泡。 两手保持看避水诀的姿势,就这么在水底前行,有赖於避水游龙甲,他根本感觉不到水流带来的阻碍,虽然天气早已转暖,但伴隨著逐渐深入水下,仍不免感到有一丝凉意,也正是这凉意,时刻提醒著他牢记著自身处境。 不多时,一股力量从侧后方传来,似乎要將他推向某个方向,感受到这一点后,徐弘远乾脆顺势而为,在水流的助力下速度又快了两分,很快就已见到浑浊泥沙中一个黑色的影子。 不像陈阳,徐弘远毕竟没掌握重瞳法眼,也没有重瞳珠这类宝物在手,虽不算是肉体凡胎,但也只能借著目力、以及对灵机的模糊感知,来一探究竟。 想著师父好不容易让自已做些事情,断不能让他失望,徐弘远在水下勉力睁开双眼,细细地观察起了四周· 大约过了两刻钟,混浊河水中先是冒上来一阵气泡,紧接著徐弘远就从水中露出脑袋。 见状,神色淡然的陈阳这才露出些笑意,见徐弘远湿漉漉地爬上了岸,先是解下腰间的一袋泥土,又提起一尾足有三尺长的黄河鲤鱼,一同交到陈阳面前。 这鲤鱼是徐弘远回程时在水中顺手摸到的,黄河鲤乃是世间少有的珍品,恰好拿来打个牙祭。 边脱下游龙甲,徐弘远一边说道:“师父,底下那古墓已被搬了个空,除却些土石残留外,什么也没剩下。观其成色,至少是先周之时的古物,年代只怕更远——还有那水中墓穴的局势,若我没认错的话,应是葵亥合。” “天干中以壬、葵属水,其中壬为阳,葵为阴。地支中以子和亥属水,其中子为阳、亥为阴。葵水如雨、泉,润物细而无声;亥水如渊,深邃而莫测。这座古墓內外都被泡在河水中,完全被浸透,而龙脉灵气隱於水、又聚於顶,將整座墓穴镇在水流之下。” “我记得,这布局是专用来方人的法子,相传会令墓主后代子息不旺、百病缠身,以至於深陷困境而无法自拔。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要动用这样的布置。” 正所谓凡事有利则必定有弊,世上从没有两全之法。 既然有为先祖寻觅风水宝地,指望其保佑后人的;自然也有选择凶地险地, 以妨害其子孙的。 这水底的古墓,在徐弘远看来便属於后者。 对於搬山道人而言,这种地方从没有什么油水可言,而且还十分凶险,极容易有阴邪之物在这等地方滋生,便是倒斗的行家不慎碰上了,也要暗道一声晦气,回去后再用柚子叶沐浴、洗去污秽。 “能看出水流的走势与聚散,確实值得夸讚。”陈阳说道:“不过,你却还漏算了一水。” 徐弘远疑惑道:“漏算了?还请师父赐教。” “嗯。”陈阳解释道,“你漏算的正是『子水』,子水为地支水,象徵水源,正如子时是夜最深的时辰,也是一天的初始。神州发源自黄河,先民於此繁衍生息,方有今日中原。故而这墓局,乃是子、葵、亥,三水合。想要破了这墓局,就要引壬水冲乱其局势,即是从大河引来活水灌入这支流,借外力將原本的局势打破,令阴阳相合。” “还有更加简单的办法,就是將墓中死者另葬別处。”陈阳又道:“既然那棺中女尸已不知去向,这千年死局也就等同於不破自解了—-要以这天干地支之水镇压的,必然是气焰惊人的凶物,看来旱之说,似乎的確有点道理,让我看看·—.” 解开徐弘远带回的口袋,陈阳从中取出一抹泥土,用手指细细揉碎。 正如徐弘远方才所言,这土的確很是湿润,但陈阳將揉碎的泥土放於眼前时,却看到了土中几乎微不可觉的点点硬芯。 陈阳沉思片刻,又问了一句:“这是棺下取来的土么?” 徐弘远肯定地道:“此物就是棺下土,虽然棺材已经不见,但先前压出的痕跡却还在,绝对不会有错。” 陈阳將这些泥土隨手一拋,“这些棺下土內仍留有一丝乾燥的火性,看来棺中女户確是旱魅无疑。用这墓局封困而不是直接烧去户身,看来她生前地位应当也十分尊崇,说不定还是什么皇亲国戚。” 徐弘远想了想,怎么想不出陈阳的这个结论从何而来,“师父,这话怎么说?” “上古时的夜明珠也算是珍贵之物,不会是普通人所有——”陈阳解释道:“不过,主要还是费一番大力气弄出这么个水斗,想必是有什么不能毁去尺体的苦衷,只好以天干地支之水抑其气焰,避免沦为阴邪凶煞。若墓主是上古贵族,那么一切就说得过去。” “你或许不清楚,在上古,尤其是殷商之时,人祀之法大行其道,便是乔迁新居也要杀几个奴隶助兴,人就与牲口一般被隨意宰割,门槛底下压著的,房梁顶上拴著的,儘是人的尸骨。” “那时的王公贵族不仅手握世俗大权,同时又兼著神职,借神道统御世间。 所以这些贵族,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本领在身的,彼此之间虽然也相互攻杀,终究会有所留手,不会叫失败的对手户骨无存。正因此,这旱才没被焚化,而是被修了座墓来镇压。” “原来是这样—” “既然確认了那东西不是寻常粽子,就不能放任不管。” 陈阳话锋一转:“有了这棺下土中残留的旱气息,我正好可以藉机施法追寻其踪跡。只要將其擒下焚化,旱情自然可解。不过,这傢伙被镇压在水底那么久,是个千年的老粽子,只怕怨气极强,不会有那么容易对付。” 徐弘远倒是很有信心:“此番有师父亲自出马,便是这旱魅三头六臂,也只有乖乖就擒。” “话也不能这样说。”陈阳道:“我的本事主要以符法、剑术为主,其余的手段多是补充。如今八卦藏龙剑在苗师妹手里,我手头只有一根龙鬚法笔,对敌时多少有些不利,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你先休息会,我去將那条鱼料理了,咱们吃完就去追踪那旱魅,早日將其除去。” “是,师父。” 丘虎头此刻正抓著那条黄河鲤四处甩动,將那大鱼给弄得五迷三道,粗壮的鳞尾左摇右摆,却始终无法挣脱那对如铁钳般的小手。 陈阳信手从其手中取过这鱼,一口气吹去,就將满身鳞片吹下,再並指为刀隔空一划,就將其开膛剖腹,提著鱼嘴轻轻一抖,就令里头的內臟散落满地。 从內臟中挑出气囊般的鱼泡收下,又找来一根又长又直的木棍,將其从头到尾地串起,生起一堆火炙烤了起来。 鱼泡可是个好物件,不仅是最古老的保护措施,更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且常被世人用於製作髮胶,在搬山派手中则有更多用途。 陈阳的手艺虽比不上老独眼,但这黄河鲤已经是世间珍美味,只需一点细盐就可佐餐。 闻到烤鱼的香味,正与掘子甲玩耍的丘虎头立即转过头来,嘴角不自禁地流下一滴晶莹的口水。 滴答。 倒了半天,却只倒出了一滴,气恼地將皮囊放下,感受著水珠在口中散开, 却不能给已经开裂的嘴唇以任何滋润,乾渴难忍的游方道人,重重地嘆了口气。 “喉—真是渴煞个人— 道人无奈地道:“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就破了一次酒戒么,何必这么折腾道爷!” 他年岁不大,却灰头土脸,显得十分遥过,破烂不堪的道袍几乎不能遮蔽身体,为此只有在外面再披上一件蓑衣,头顶的纶幣已变作黑糊糊的一团,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一对眼睛还算清朗,却夹杂著明显的疲惫及一丝不耐。 比起道人,倒更像个乞巧。 好在前面不远处就有村落,可以补足清水,说不定还有好心人愿意施捨一顿斋饭,安慰一下道人辗辗的飢肠。 想到这,他咬牙从体內再榨出一丝气力,继续朝著前方走去。 这是一个位於部山山脚下的村庄,邱山临近洛阳,共有三十三峰,自西向东,一字排开。山势虽不高,但因其土厚水低,宜於殯葬,所以许多帝王、名臣將相,都选择魂归此处。 不夸张地讲,郑山一地,几乎埋葬了小半个神州的歷史。 即便眼前这个村落丝毫不起眼,说不定也已流传了千百年。 脏兮兮的道人鬼鬼地进了村庄,发现大白天村子里竟没有一个人,而村边田地也如他一路行来所见到的大多数一样,已干得开裂。 “福生无量天尊。”道人的嗓音也十分粗糙,他也不顾及顏面,上前挨家挨户地敲门,“贫道初至贵宝地,想向各位善信要碗水喝,听,若是有斋饭吃,那就更好了.” 奈何敲了半天,却无一人应答。 “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道爷求了半天,结果却是对牛弹琴?连看门狗都未曾叫上一下!” 道人气急之下,更觉得焦渴难忍,气性一上来,也就管不了许多,隨便找准了一家,抬脚便將大门端开。 本欲入门后直奔水缸,先喝他一个痛快,到时无论是打是骂,都任由主人家高兴。却没曾想,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个个都已经气绝多时。 道人神色一惊,快步上前查看起了户首,发觉死者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外伤, 也非是中毒而亡,偏偏却生机尽丧,且每一个都像是脱了水的干户,衣物下的身躯又干又,如同枯柴。 “竟能吸食精魄而不留外伤—这是什么邪物所为?” 第474章 斩邪治祟,无相法门 第474章 斩邪治祟,无相法门 接下来又进了几户人家,內中形势大致相同,所有尸体的精魄、血液都被吸尽,身上却没有明显外伤,便连牲畜也是如此。 分明是烈日灼灼的大白天,道人却感到一阵寒意,好端端一个村落,却在悄无声息间变成死域。 “还是个生冷不忌的。”道人心想:“眼下不能动用法力,若只凭藉些拳脚功夫,想来不是这邪崇的对手—-趁著还没被发现,不如速速离开此地。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也不是道爷狠心,实在形势不由人啊。” 已对这村落中的一切敬而远之,道人顾不上补充清水,只悄悄地转过身来, 朝著村口方向退去。 摄手摄脚的模样,活像是干了些偷鸡摸狗的差事,弯下腰、低著头顺著墙根,沿著狭窄的土路,循著记忆中的路线,很快便来到村口处,眼见得马上就能离开,眼前却见著了一对小巧的缎面鞋履,顶端微微上翘。 道人顿时感觉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记得清楚,来时路上根本没有一个行人,而村中百姓已尽数横死,这突然冒出的傢伙,除却那不知名的邪票外,还能是谁? “歷代先师在上,弟子赵岳诚心敬祈,今日若能逃过此劫,日后必定诚心修行戒律心法,再不碰那杯中之物·—“” 小声念叻的同时,赵岳偷偷地抬起头来,只见那悄然出现、鬼魅一般的身影身著一袭玄青色长裙,披散著如瀑黑髮,身形窈窕嫻静,似乎是个极美的女子。 ““—开玩笑,道爷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不是人!” 世间邪崇多以色相诱人,此刻在赵岳心中,这貌美女子无异於洪水猛兽,就比任何青面疗牙的恶鬼都更可怕。 其实他本是终南山龙门律宗的门人,算得上是全真嫡流,自幼便跟隨师父披云真人宋广道修行,已於华山拜斗台处得授『天仙大戒”,是年轻全真弟子中的依依者,法力、心性、修为俱属上乘,只是唯独喜爱那杯中之物,屡次因为好酒而误事。 该派修行,必以苦行为先,扫除种种外务,依律精持,潜心教典,体道德自然之元奥,探南华活泼之真机。 前些日子,其师披云真人受邀在北直隶灵佑宫登坛说戒,而这位赵兄恰好酒癮发作,在杏楼上豪饮一夜后,於眾目下醉成了一团烂泥。可怜披云真人本是有道高真,博览三教典籍的人物,却被这逆徒气得吹鬍子瞪眼,险些破了多年的养气功夫。 为了教化这冥顽不灵的货色,披云真人亲自在赵岳气海之中布下禁制以镇压其內丹,使赵岳动用不了半点法力,隨后將其扫地出门,要他往南去做三千里苦行,什么时候斩却了心头魔障,什么时候再回归山门。 这,便是赵岳出现在部山的原因。 乞弓一般的道人虽有些来头,只可惜如今气海被锁、气机受制,半点法力都不能动用,与凡夫俗子也没有太大差別。 “师父啊师父。”赵岳想道,“你老人家封住我的法力,是欲令我修苦行, 心倒是好的,如今却害惨了徒儿!今日我若折在这邪的手上,以后谁来给你养老送终?” 心中闪过百般念头,面上却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赵岳硬著头皮, 假装並没有发现对方的真面目,开口道:“娘子这是从何处来?村子如今已遭了灾,可千万不要进去!可怜了这一村百姓啊—” 一边说著,一边摇头晃脑地作痛心疾首状,赵岳快步从青衣女子的身旁绕过,紧跟著便要脚底抹油。 越是靠近这青衣女子,心中越有焦躁不安之感,仿佛有团火在胸中燃烧,本就乾渴的赵岳已开始头晕目眩,只觉得胸中五气已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体內流失, 然后被引向青衣女子的方向。 “这是什么术法?”赵岳暗自惊讶,“离得这么远,她怎么就能凭空吸我精气?不好,我如今闭不住身上诸窍!” 那些被吸乾的户体仍歷歷在目,赵岳虽然法力被封,毕竟体魄强健不似凡人,见青衣女子已在吸取自身精气,再顾不得装模作样,撒开脚便是一路狂奔, 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真是邪乎—大白天怎么会出现这么厉害的邪崇?”一眨眼,赵岳已跑出去了近百步,“河洛之地近来的大旱也十分奇怪,都说国之將亡必有妖孽,莫非近来真要发生什么大事?”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杉树林,身后没有动静,料想那邪票应当没有追来,只要进到这林子里,再借著树木的遮掩,或许可以逃出一条生路赵岳想著,白日里阳气较盛,阴邪之物会受克制,所以魅之辈向来昼伏夜出。青衣女子虽然看似不惧,但那有些呆傻的样子,多少也似乎受了些影响。 “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距离青衣女子越远,於无形中夺取赵岳精气的力量也就越微弱,就在他即將一头钻入杉树林时,青衣女子轻轻一招手,水袖忽然席捲而出,横亘近百步,闪电一般探到赵岳腰侧,將其捆了个数圈后倒卷回来。 双脚离地的瞬间,赵岳暗道一声苦也,今日竟真要丧命於此! 早知如此,就不贪杯误事了·— 生死关头下的这份悔悟很是真诚、情感文极其强烈,令体內锁住气海的禁制因此而微微一松。 赵岳两眼灵光一闪,体內凭空生出磅礴气力,面上现出道道红光,原本轻飘飘的躯体忽然一沉,从半空中坠到地上,隨即落地生根,抵住了水袖传来的拉扯之势,並以浩然正气压制其中阴邪,两者相衝之下,令水袖很快崩碎如飞雪,传出道道清晰的裂帛声。 “道爷本不想与你计较,你强要將道爷留下,可见是天意如此,要道爷在这收了你。” 此刻,一股清气正在赵岳身周围绕,洗去了这一路上的风尘,其红光满面、 神采奕奕的样子与先前的蓬头垢面,有著天壤之別。 “本派清净戒法,专克你这等阴邪之物,道爷今日便要给这一村百姓报仇雪恨!” 说著拉开架势,清气化作罡劲聚於双掌,氙盒气息运转下,赵岳正要出招, 忽而面色一变,才刚生出的法力,转瞬间又消失不见,连带著才用出一半的手段也化作了泡影。 仍保持著出招的姿势,赵岳愣了片刻,而那青衣女子仍站在远处与其对峙。 这时,赵岳才得以看清其容貌,果然是肤若凝脂、唇若涂朱,黛眉云鬢之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清冷而又动人。 “哈哈—”感受到禁制已经再度生效,又变回凡人的赵岳乾笑两声,“適才相戏耳。” 言罢,也不管先前为父老乡亲报仇的豪言壮语,转过身又冲入了杉树林內狂奔。 一身法力时灵时不灵,真叫赵岳难受无比,好在刚才禁制出现的片刻鬆动, 令他的体力得以恢復,再不如先前那般焦渴,否则,只怕跑不了多久,就要耗尽气力。 一边逃窜,赵岳在心中纳闷道:“师父他老人家的戒法,平日里看上去也不过如此—怎么偏偏用到我身上,就十分之灵验?” 也跑了这么久,不知那女子是否追了上来? 想到这里,赵岳又回头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反倒更让他嚇一跳,险些魂飞天外。 原来那青衣女子双脚离地、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在空中,借著一道阴风飞遁而来,现今已在自己脑后。 原本盼望著能帮忙稍微遮掩一二的周围树木,並没有半点作用,因这青衣女子能在空中飞遁,对下方形势可谓一览无余。 跑,是绝对跑不掉的。 奈何眼下禁制发作,便是想回身拼命也无计可施,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脱,如之奈何? 喉·——· 心中又生出悔恨,赵岳下意识嘆了口气,隨即惊喜地发现自己又可以运起些许法力。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正是要用心中的悔恨与反省,才能解开师父布置在气海的禁制。 这点法力多半也维持不了多久,机会稍纵即逝,需得立即出手! 赵岳眼神一冷,不再敢有任何废话,他决意抓住眼前的机会,重创那纠缠不休的邪崇。 玄门修行,或以烹铅链汞为出世。或以存思观想,默朝上帝於三天。或以链度济幽,超拔幽魂於九地。或以呼神召將,佩符篆以號真人。或以提气开关,运精气而称妙道。或讽诵经文而勤劳礼拜。或炮製丹药而救病医疮。或炼服食以望飞升。或效阴阳而行採取。或鼎器中呼吸,以神运真铅延生接命。 全真乃至於整个丹鼎派,相较於符篆派,更加注重於自身的性命修为,奉三教圆融、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为宗旨,在经义中杂了儒、释二家精要,因此, 虽在符法上造诣不深,修为根基却是十分浑厚,乃至於寻常手段施展出来,亦有著不同寻常的非凡效果,而这,便是戒法的作用。 若是以陈阳前世的说法,便是一者注重机制,而另一者则注重数值。 凝神气穴,栽培祖气,温养先天,致虚极,守静篤,纯一不二,神藏无极,极而太极” 口中默诵著真言,赵岳猛地转过身来,双手各掐法诀,只见其灵台处焕发一道浩然神光,隱隱化作一只天眼。 被这天眼注视到的瞬间,青衣女子浑身一震,忽然发出尖叫声,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上瞬间布满钢针一般的尖毛,清冷的面庞转而变得无比挣,再不能如先前那般在空中飞遁,而是直挺挺地掉落下来,砸在地上。 全真戒法讲究的是抱元守一,六根清净,五臟安和,从而以戒、定、慧,而降伏身、心、意。虽借鑑了不少佛法,但玄门本就是凭藉著归纳总结髮展至今, 从不墨守成规。再者说,昔日老子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如今指不定是谁借鑑了谁。 赵岳此刻使用的,正是无相法门清虚神眼,传闻至极精深处,可破一切神通术法。 眼下这青衣女子正是中了这天眼所发的神光,施展不了神通,方才现出了本相,她正是陈阳追寻的上古旱魅,已经流窜到了洛阳以北的部山。 这旱凭藉看一身强横法力,已袭击了数个山野村落,其中无一生还。今日误打误撞下,才与苦行到此地的全真道人赵岳碰面。 被天眼破了神通后,旱魅表现得有如凶猛野兽,她从砸出的坑中纵跃而起, 便挥舞著数寸长的利爪,朝著赵岳面门处狠狠抓来。 受到法眼克制后,施展不了神通,就只有以体魄相搏,这正是赵岳所想见到的一一既然他自己的法力时灵时不灵,那就乾脆叫对方也施展不了神通,各自凭藉拳脚做个了断。 龙门律宗注重戒法,但也略懂得些拳脚,虽不像武当那般有著极为上乘的化劲功夫,但用以对敌却是绰绰有余。 面对旱魅抓向面门的一爪,赵岳顺势向后仰倒,於电光火石间提起双脚,用尽全力地端在对方胸腹之间,当即將其踢得倒飞出去,一连撞断了十余棵碗口粗的树木。 “此番离山修行,道爷却是身无长物,不仅没个防身的兵刃,甚至就连符也没个一张。”赵岳扭过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然就凭你,也配与道爷过招?今日我便跟你拼了!” 目光警惕地望向旱魅所在之处,即便心中知道不大可能,赵岳仍盼望著对方在刚才那一击下倒地不起,虽然说了狼话,但实际上,他的法力已再度失灵,仓促间已无法再施展出那破法的神眼,接下来唯有死战。若不幸死在这邪祟手上, 以他的修为,足以令对方的道行再上层楼。 到时候,生灵涂炭的,恐怕就不仅仅是部山一地。 不多时,旱已再度摇摇晃晃地站起,显然方才那脚並未令其伤筋动骨,眼见得又要斯杀一番,忽而平地里一道雷声炸响,从赵岳身边,险而又险地擦过一道耀眼雷光,伴隨著龙吟虎啸,风雷齐聚下,直直地轰击在旱身上,將这才起身的凶物又给炸飞十余丈。 “斩妖除魔正是玄门之责,贫道特来援手。”陈阳自远处缓缓走来,指间仍残留著尚未熄灭的点点雷光,衝著赵岳抱了抱拳,笑道:“在下搬山派,陈宗光,不知阁下是?” 第475章 貌合神离,各怀心机 第475章 貌合神离,各怀心机 真是祖师保佑,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也能有同道前来救场· 见到突然出现的陈阳,赵岳先是愣了愣,隨后赶紧拍了拍身上灰尘,郑重回礼道:“龙门派赵长青,多谢道友相助。” 等等,搬山派?赵岳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全真与武当爆发衝突的起因,似乎正是个姓陈的搬山道人,世事果真如此巧合? “原来是全真龙门的高徒。”听到赵岳的话后,陈阳眼神微微一闪,面上仍带著和煦笑意:“倒是失礼了———道友的气机不大顺畅,可是有伤在身?” 这人果然有些道行,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虚实赵岳心中暗惊,正欲回答, 转念一想,毕竟两家算是有些过节,若是將气海被封一事如实告知对方,自己就与那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区別。 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想到这,他故作豪爽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道友果然是慧眼如炬。我前些天修行时出了差池,法力不大稳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稍稍调息就可恢復。只是在机缘巧合下发现有邪票为祸,便先来降妖,结果拖延了一会,反倒更严重了。” 说到这,赵岳又表现出大义凛然的姿態,將手一挥:“不过,为了邯山百姓,我又何惜一家性命!” “心系苍生——道友果然高义。” 陈阳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会,不知为何,这全真道人给他的感觉莫名有些熟悉。 对方这说辞虽说慷慨激昂,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人的眼睛怎么那么疹人?”赵岳被陈阳锐利的眼神看了一会后,感到浑身不自在,心底发毛道:“是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破绽?听说搬山派虽是道土打扮,实际却是以倒斗为业的左道旁门,这人的名声虽然不错,却难保不会有岁意。祖师爷在上,我不会才出虎口又进了狼窝吧?” 全真道人所身怀的天仙大戒,亦是江湖术士趋之若驁的高深法门,並不在天师法篆之下,有些疑神疑鬼的心思,倒也难免。 两名心怀鬼胎的道人就这么对视著,令场面显得有些尷尬,而先前陈阳的那一式两仪神雷,虽只是仓促出手,也运足了功力,威能没打多少折扣,令那旱受此一击后半天没有缓过劲来,如今仍倒在地上,被落下的乔木、树叶所掩盖。 生有锋锐利爪的手指抽搐几下,上古旱终於从雷击中恢復了意识,低迷气机再度振作,又发出一声尖叫,震飞身上的事物后翻身跃起,披头散髮地看向陈、赵二人。 玄青色的长裙於胸腹处破了个大洞,露出其中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只是此刻却被钢针一般的毛髮所覆盖,只令人觉得诡异可怖。 “这血粽子已伤了人的性命,断不能叫其逃脱,否则必然有更多百姓遭殃。”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多亏了这旱,陈阳的目光终於从赵岳的身上移开,注视著上古女户所化区物,不紧不慢地道:“既然道友有些不便,就让我来处置此物吧。” 沾染人命的粽子,与刚刚尸变的粽子,又是两码事,前者要比后者凶厉得多,也危险得多。尝到生人精血的滋味后,其他生灵就会显得寡淡无比,因此, 必须要將其除之而后快。 见陈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赵岳也就顺理成章地就坡下驴,口中还道:“其实我也能治了这邪崇,只是今日实在是—唉,既然如此,就麻烦道友了。” 也不走远,只缓缓后退几步,背著双手站在一棵大树下,作泰然自若状。 虽然赵岳施展不了什么法力,但眼力毕竟还在,自然看出以陈阳刚才的犀利雷法,料理这邪物绝非难事。 只是,赵岳对陈阳刚才称呼邪祟为“粽子”有些疑惑,他修道多年,魅、山精野怪也见识了不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名號。 感受著身后传来的视线,陈阳揉捏著双手大步向前,对张牙舞爪作咆哮状的旱魅视若无睹。 其实,陈某人先前便已来到这附近,只是见到有人在与旱相爭,就决定在暗地里看看情形,而赵岳方才用出的那一招天眼,也完完整整地落入了他的眼中。只是这法门十分玄妙,即便以陈阳的重瞳,仓促间仍无法看破。 陈阳猜测,赵岳身上的难言之隱绝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而其说辞恐怕也半真半假,或许真话甚至不足一成。 他在这世上也结识了不少玄门中人,其中大多都正气凛然,像赵岳这等有著三分邪气的確实少见。 有意思—等先收拾了眼前这旱,再跟这人好好地盘盘道。 脚步虽慢,却一刻未曾停留,不多时,距离旱已不到五步,陈阳已可清楚地分辨出对方身上一根根的尖毛,还有那掩藏不住的凶厉气息。 见的户体多了,其中不乏粽子,对煞气自然也能细致分辨,阴邪之物的煞气与常人並不相同,眼前旱魅除却邪票特有的阴煞之气外,更有著將军、人屠那等手上沾满血腥之辈的凶煞,这意味著,虽然看上去娇娇怯怯,但这旱生前多半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像这等货色,不需任何留手,早日將其挫骨扬灰,尘归尘、土归土,將一点灵机还於大地之间,方为止途。 旱到底不够沉稳,虽然其甦醒后一路潜行,害了不少性命,但对於近身搏杀之法似乎不甚擅长。相比於轻鬆自若的陈阳,她明显有些急躁,低吼一声,挥舞著双爪便扑了上去。 这东西虽邪性,归根到底也是粽子,不施展神通的时候,首选的伤人手段也与粽子相同,都是以“扑”为主。 陈阳在对方扑过来的同时,身形往下一矮,却是使了个精妙的步法,从其怀中穿过,再起身时已来到背后,脚尖一勾一证,已击中其大椎,正是魁星踢斗的一招变式,发劲虽然短促,却更加迅捷,是搬山道人克制尸魔的秘法,专用於折断尸魔龙骨,也即脊椎。 户魔这等非生非死之辈,最为诡异,寻常的人体要害被击中,对其而言根本无关痛痒,唯有將这作为中枢的龙骨破坏,方能制止其行动。其实陈阳自掌握符法、取得八卦藏龙剑之后,於相爭时已极少使用拳脚,如今心血来潮下,再度使出这魁星踢斗,还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与其在这旱身上无谓地浪费法力、灵符,不如直接做个了断。 如今龙骨被断,旱烂泥一般地倒在地上,手脚虽不断抽搐,却再也无法支棱著起身,削铁如泥的利爪只能抓挠到空气。 “先前见过的旱魅,躯体可以化作飞沙,眼前这个似乎没有那等神通—又或许,是被刚才那天眼所破,这才施展不出。”陈阳心想,“旱魅本也是个大概的说法,不同个体间有所差异也是难免,但其共通之处,便是气焰足以弥塞乾坤,引发旱情。” 被卸去脊椎后,原本的铜皮铁骨也跟著失去效用,清楚地感受到旱魅的气息正迅速衰落,陈阳掏出张伏魔符,顺势一飞,隔空贴在其灵台处,当即锁住了残余精气,跟著又取出火摺子,朝著旱一吹,用取自鹤鸣山戒鬼井內的洞幽真火將其身体点燃。 “旱魅为虐,如如焚——..不將其烧却,旱情便无法处置。 1 见陈阳忙著处置旱魅的后事,赵岳则悄悄地转过身,又开始了跑路一一方才搬山道人利落的身手几乎令他看呆,同样是一脚,怎么他拼尽全力只能令那邪票跌个跟头,而对方看似轻描淡写,却直接破去了邪的护身之法? “这姓陈的果然是个狠角色,眼下又是在荒郊野外,可莫要惹恼了他—不然,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道爷还是赶紧溜吧.“” 赵岳边想著,边悄悄地往林中深处钻,慌张之下脚步匆忙,恰好与从林中另一边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感觉自己仿佛撞到了一面铁墙,倒飞出去的赵岳一屁股坐倒在地,牙咧嘴地揉著后背,心道今天这究竟是怎么了?莫非是没看黄历,犯了忌讳,怎么这般倒霉? “啊—实在抱歉。” 徐弘远见眼前道人被自已撞倒,上前关切地道:“在下光顾著追赶师父,一时情急,无意间衝撞了道长,还请恕罪则个。” “看你也是个修道之人,怎么如此鲁莽?”赵岳咬牙从地上站起,用手揉著伤处,没好气地道:“衝撞了我不要紧,若是衝撞了后面那个,管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后面那个?”徐弘远不明所以,“道长说的是谁?” 赵岳回头看了一眼,见陈阳没有追来,只道暂时摆脱了对方。 他见徐弘远道装打扮、又面相憨厚,也是个有些修为的人,便起了卖弄的心思。 见徐弘远自称与师父失散,赵岳便想著不如让对方暂时给自己当个助力,也好相互取暖,於是挤眉弄眼道:“那可是个狠角色,即便是能飞天遁地的邪祟, 在其面前也走不过一个回合——-只可惜啊,这人根脚不好,虽是道士打扮,实际却是刨坟掘墓的大盗!这等心狠手辣之辈,万万不要与他扯上关係—我看,你不如暂时跟我同行,也好顺便帮你打探师父的消息。” 望著一脸神秘之色的赵岳,徐弘远的面色有些尷尬,心道这位道长还真幽默,便轻咳了两声,道:“这个———道长啊——” 赵岳正警惕地四下打量,等待著徐弘远的回话,闻言便道:“什么事?” “你说的那人。”徐弘远微笑著道:“好像正是家师。” “?!”赵岳先是一惊,异地回过头来,见徐弘远面容清瘤,頜下留有短须,岁数应当是在而立之年上下,便笑著摆手道:“莫要说笑,这怎么可能那人面相分明比你还要年轻几岁,怎么会是你师父呢?咱们还是快走吧,若被那人追上来,只怕会有危险。” 见赵岳不信,徐弘远无奈地道:“有道是达者为师,我虽比家师痴长几岁, 修为却远不如他深厚,所以便隨其修行,甘愿服侍於左右。” “”赵岳面色一僵,“你说真的?”” 见徐弘远十分认真地点头,赵岳只感觉头大如斗,强笑著道:“啊我就说嘛,阁下体魄强健,谈吐有礼,一看便是名门大派的高徒,试问天下间除却陈道友外,谁还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弟子!” 这位道长见风使舵的本领,实在是独步天下,满嘴瞎话可谓张口就来徐弘远看著对方无耻的嘴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摇了摇头,只正色道:“想必家师还在等著道长-道长还是跟在下走一趟吧,莫要令我难做。” 赵岳低下头,回忆著先前能动用法力的瞬间,心道自己身上的禁制,多半需日夜懺悔才能破除,所以师父当日才让自己苦行三千里,为的正是在旅程中静思已过,等到法力恢復后再回山,实在是用心良苦。 眼下搬山派师徒俩就在面前,本想著再用相同法子临时解开禁制,好將其甩开。可不知怎地,无论他心中如何悔恨,气海中的禁制却是半点反应没有。 这样一来,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赵岳自然不是徐弘远的对手,而对方实际上也並不如外表那般憨厚。 知道动起手来根本討不到好,赵岳只得又挤出笑脸,说道:“应该,应该的,我对陈道友也是十分敬仰,正好向他再请教请教。” 转过身,乖巧地走在徐弘远前方为其带路,两人原路返回,很快就见到了正在焚烧旱的陈阳。 於洞幽真火下,旱魅身上那材质特殊、水火不侵的玄青色长裙,已经化作飞灰,连带著浑身都被真火笼罩,汹涌的火光不断跃动,足有一丈多高。 陈阳似乎早料到了眼下的局势,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打趣道:“道友刚才为何不告而別,眼下文为何去而復返啊?” 第476章 阴魄珠,蝗神 第476章 阴魄珠,蝗神 “这个—”赵岳打了个哈哈,“道友想差了,我方才只是有些內急,所以去方便一二,然后又撞见了道友的徒弟·像这等一表人才的英豪,我一看便知道是道友的门人,所以与他开了几句玩笑——” 说著,又转过身衝著徐弘远道:“適才讲的只是戏言,不要见怪。” 徐弘远哑然失笑,心道这人惯会信口雌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点也不像以戒律著称的龙门派中人,还挺另类陈阳懒得与其搬弄口舌,只一味地催动法力,以洞幽真火將旱魅完全吞噬。 汹涌的火光中,旱魅哀嚎不已,血肉则一点点地化作飞灰,露出其內白玉般的骨骼。 听著旱的嚎叫声,徐弘远微微转过头,面露些许不忍之色。 寻常粽子虽能咬人,却无法张口发声,是因其一身所系正是体內的一道阴气,极阴极秽、含有剧毒,若是发了声吐了言,便会將其泄去,从而与普通死尸无异。旱比之普通粽子更加高明的原因,正是其已將这道尸毒之气炼化,並寄託於某处,少去一个弱点的同时,尸身也越发坚韧,且有种种神通。 旱出世、乾旱不雨的异象,既是其气焰搅乱了天地灵机,同时也是上天的示警。 陈阳上次除去的旱魅,精魄已化在毒砂之中,作为弹子可谓十分好用。 今次虽然没怎么大费周章,却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陈某人的修为大大超过了先前。两相比较之下,眼前这上古旱魅比楚王墓里的那个,其实要凶狠得多。 真火仿佛直抵幽冥,不一会儿,便將旱的骨骼也给化去,原地只留下熔铸有其全部精魄的一颗珠子,大约有指甲盖大小,泛著妖异的血红色。 陈阳也不嫌晦气,直將这颗珠子摄至面前,细细观察。 即便不运用重瞳法眼,他也能確定,旱残留的精气,就隱匿在这颗珠子里“—-是阴魄珠!”赵岳目睹此状,惊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原来此物並非虚言?” 陈阳转头看了赵岳一眼,默然不语,而旁边徐弘远则好奇地道:“不知这阴魄珠又是何物?”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搬山派先人留下的档案里,记录有歷朝歷代的搬山道人见到的奇人奇事,其中不乏世上罕有的稀奇物件,徐弘远早已正式入了陈阳门下,自然在閒暇时翻阅过这些文书档案,也增长了不少见识,但对於“阴魄珠”一词却十分陌生,也难怪有此一问。 “这个嘛·——” 赵岳清了清嗓子,得瑟地看了陈阳一眼,却见后者头也不回,似乎根本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失望之余,也懒得再卖关子,径直道:“阴珠是阴气入体、 化於精魄而生,相传此物必以生辰八字纯阴之女为引,於日蚀之时,连同三百童男童女生殉於祭台之上,以容纳彼时產生的一缕极阴煞气,內中据说蕴有极邪性的法力,只是製备之法太过狠毒,早在上古时便已绝跡。” 徐弘远心道,若真是上古时就已绝跡,你又怎能知晓? 此人说话不尽不实,张口就来,不能轻信,或许这『阴魄珠』的名號,又是其顺口胡,拿来骗人的。 心中这样想,嘴上却道:“果然是玄门高人,见多识广,在下受教了。” 见陈阳一直將阴魄珠捏在手中,赵岳又道:“道友,此物太过阴邪,將其留在身边必有不祥,还是早些將其捣毁为妙!” “是么?”陈阳慢条斯理地道:“可若是以你先前所言,此物內藏极阴之气,若是捣毁之后泄露出来,又怎生是好?” 陈阳这话倒是问倒了赵岳,后者语气一室,顾左右而言他:“额-这个嘛—...也是!若不能找到消除这极阴之气的法子,就还是先留著吧—.不瞒道友,家师正是披云真人宋广道,他必然有法子处理了这邪物,我看道友不若速速带上此物与我回山,交由家师处置,以免身遭不祥。” 徐弘远暗笑道,师父不知见过了多少邪票,也不是被嚇大的,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被此人给嘘住? 再者说,若是这珠子真有那么邪性,师父未必就没有办法处置。说句不好听的,讲经说戒上,师父或许不是那位披云真人的对手,但在处理妖邪之物方面, 披云真人真不一定有搬山道人的手段多。 阴魄珠放在自家师父身上,或许才是最为保险的。 见陈阳师徒两个面色平淡,似乎並不怎么看重这阴魄珠,赵岳急道:“在下所说乃是千真万確,我愿赌咒发誓!” 说著,就朝天举起三根手指。 “道友不必如此。”陈阳拿出张伏魔符將阴魄珠包好,放入怀中,感到一阵莫名的凉意:“我並非不信道友所言,只是此番尚有要事在身,只怕不能立即隨道友回山。” “邪崇已除,还有何事?” “邪崇虽除,旱情却未消,更有灾將生。”陈阳正色道:“洛阳城外,此刻已有大量蝗虫聚集,气机相互勾连,已化为黑、褐之色,不日便將南下。到时候,只怕蝗虫过处、寸草不生,河洛之地將有大难白马寺內,佛门诸位高僧,此刻正作法驱赶蝗虫,虽借洛阳法界暂时压下了势头,但蝗虫越聚越多,怕是拖延不了多久。” “正是因为旱魅出世,这才导致飞蝗齐聚,两者互为因果。为使情况不再恶化,我一路寻觅旱至此,这才碰见了道友-此番料理了这邪票,正该回身应付灾。” 赵岳皱眉道:“蝗虫为祸,乃是天灾,岂是人力可以挽回?道友与各位高僧虽是出自一片好心,只怕最终於事无补。若真有灾,蝗虫聚集起来何止亿万? 便是耗尽一身法力,终究也只能暂缓其锋芒,只怕到头来於事无补。” 这正是此世大多数人的看法,因此世天人感应並非虚言,所以对於世间发生的种种灾祸,便常以为是天意如此,令得天灾、人祸之间的界限很是模糊。 “无论是否天意,总不能坐以待毙。”陈阳则道:“佛门几位高僧先前说得与道友一般无二,只是在下自有法子对付这灾。” “哦?”赵岳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应对灾的方法,以往歷朝歷代每当发生这等祸事,只要蝗虫已然成势,便只有在事后找补,坐观其席捲千里,將沿途农田化为白地,“不知计將安出?” 陈阳朝徐弘远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来解释,后者会意上前,讲解道:“蝗虫此物被禽鸟所克,而洛阳城內已经备好了两千只麻鸭,仅凭这些鸭,就能吃掉四千亩地的蝗虫。” 生克制化,正是搬山道人诸多方术的核心理念,以禽鸟克制飞虫也算是遵循此理。 蝗虫群聚之后,就会化作有毒之物,但鸭子却偏偏不受蝗毒影响,甚至其口水於解毒还有奇效。 听到这个法子后,赵岳面色稍缓,却还是摇头道:“怕是不够——洛阳城外良由无数,区区四千亩,不过也是杯水车薪。” “能阻挡一时就已足够。”徐弘远继续道:“真正阻止这场灾的办法,到底还要落在人的身上。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趁看麻鸭正面牵制住蝗群,就可趁机將蝗神杀死·-蝗神正是蝗群根本,只要蝗神一死,余下的蝗群便会褪去异变、各自散去。” “蝗神?” 见赵岳一副摸不著头脑的模样,徐弘远暗道原来这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便耐著性子道:“蝗虫此物,其实生性不好群聚,反而喜欢独来独往,一般为黄、 绿二色。只有蝗虫里头出了蝗神的时候,才会性情大变,化为黑、褐二色,群聚起来穿州过府,流毒天下。” “是这样——*长见识了。”赵岳点了点头,又疑问道:“可是那密密麻麻的蝗群何止亿万,怎么从中找到那蝗神?” 徐弘远正欲再言,却被陈阳所阻,后者只是淡淡地道:“到时自然便知怎样,道友可有意同去?若是能聚集眾人之力,必可替河洛之地的百姓挡下此灾。” “扶危济困,自然是责无旁贷。”赵岳话锋一转,挠了挠头:“只是我如今法力尚未恢復,只怕帮不了道友什么忙,反倒添乱——.不如—” 说著,他正准备拱手告辞,却见陈阳上前抓住赵岳双手,露出敬佩之色:“道友真是高风亮节,即便用不了法力,也仍然记掛著百姓。你放心,只要陈某还在,必然保得道友周全,至於添乱之事,今后就不要再讲了!” 开玩笑,不把这人身上的秘密、尤其是那有破法之效的天眼给弄清楚,陈阳怎么会让其离开? “等到退治了灾,正好隨道友往终南一行,將这阴魄珠毁去。” 被陈阳一通抢白,赵岳是有口难言,无往而不利的口舌功夫,还是头一次在同辈人面前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陈阳拉进了队伍,成为河洛之地抵御灾的一员。 就这样,陈阳带著半路拉来的赵岳回到了洛阳,如今白马寺里又是眾高僧齐聚,一群徒子徒孙几乎將整座庙给占满,经堂传出的梵唱声震耳欲聋,凡是心性不坚者闻之,难免生出皈依的念头。 洛阳法界以眾佛寺为根基,范围笼罩整个洛阳及其周边,將这千年古都置於保护之下,一些道行浅薄的妖精鬼怪,甚至无法靠近。而眾高僧还可以藉此禪定而超越色相,进入相互联繫的內景之中,参悟诸法。 虽以物质为根基,但这洛阳法界更多地是精神上的效用,借著法界之力,洛阳城外千顷良田里的蝗虫虽早已成熟,却仍然潜藏在由地里,聚集的速度十分缓慢。 即便如此,那铺天盖地如同乌云般的模样仍然很是壮观。 老和尚们毕竟年纪大了,虽修为深厚,形体却已衰老,这等极其消耗精力的事情维持不了许久,若陈阳再晚个三两天回来,只怕蝗群已將洛阳周边侵掠一空,转向別处。 人心齐,泰山移,一只蝗虫虽不过手指头长短,但成千上万、乃至於亿万只飞蝗齐聚,爆发出的力量同样足以撼动山岳。在这浩浩荡荡的蝗群大军面前,通法者们固然可以自保,但想要將其尽数灭杀,则无异於天方夜谭。 对於陈阳的计划,以慈悲为怀的老和尚们是完全赞成的。 此事若成,以陈某人的性格,定然不会標榜自己起到的作用,到头来,好名声还是要落到佛门头上。更何况,虽將名下的田土转让出去了不少,但洛阳城外的千顷良田,有不少仍是和尚们的產业,於其而言,这次不仅是救人,更是自救。 於白马寺內,陈阳休息了一会,带著徐弘远、赵岳与眾人见过,说道:“旱已除,如今剩下的便是蝗群。想要找出其中的蝗神,到底还是要放开法界的压制,不然其收敛气息、隱藏於眾蝗之间,无异於大海捞针。” “过上片刻,陈某会按照先前所说,將那两千只麻鸭散到城外。待一切准备好后,会以雷法作为信號,各位听到雷声三响,便收起法力,放鬆对蝗群的压制,而我则趁机揪出那蝗神,將其杀死。 在白马寺这样的佛门重地,一眾老和尚面前,赤裸裸地说些“杀”、“死”之类的字眼,陈阳也算是独一份。而老和尚们偏偏对其还很客气,则更令赵岳感到不解。他心想,这些老禿驴与自家师父乃是同辈人物,对这搬山道人却十分热络,甚至有討好之態,可见其虽是旁门左道出身,却实在有著过人本领。琼云师叔也不知怎么了,难道是劫数临头、神智失常,不然好端端地招惹这傢伙做甚? 想到这,赵岳作了个揖,“好,成竹在胸、谋虑周全,真叫在下佩服,此番必然可以功成·—那我便与眾位大师留在白马寺,静等道友的捷报!” “..—道友还是与我一齐去吧。”事与愿违的是,陈阳拒绝了他的要求,“ 此番,或许有要倚仗道友之处。” 第477章 號令群鸭,身入蝗阵 第477章 號令群鸭,身入蝗阵 拉扯著不情不愿的赵岳一同出了城,城门外早已被鸭笼堆满,一共两千只麻鸭,於东西南北处各分五百。 按照陈阳的嘱附,为了迎接今天这一场硬仗,所有麻鸭自今早开始便没有再餵食,为的正是激发其捕食的天性,多吃些田间地里的飞蝗。 这些麻鸭精挑细选,一只只背阔肩宽、膘肥体壮,头颈处有著一圈孔雀般蓝绿色的羽毛,而背、腰、胸则为褐色芦毛,青喙而红趾。纵使被关在笼里,也不断扑腾著翅膀,高声鸣叫,响声此起彼伏,极其噪。照料它们的人,也不得不戴上了布製成的耳塞。 “道友。”赵岳捂著耳朵,大声道:“这几只麻鸭著实不错,只是该如何號令?似这般吵闹,根本无从管束呀。” 陈阳笑了笑,將手指伸到嘴中,打了个极响亮的呼哨,说来也奇怪,他这么一吹,周围麻鸭立即便安静了下来,紧闭著嘴、收拢著翅膀,一时间颇有些令行禁止的味道。 “將笼门打开。” 听见陈阳吩咐,周边照料麻鸭的人们立即將铁笼打开,早在狭窄笼中得不耐烦的麻鸭们却没有急著出来,而是仍保持著原来的模样,等待著陈阳的下一步指示。 “真神了。”赵岳喷喷称奇道:“这些麻鸭如何就这么听话?难不成道友是鸭王转世不成?” 陈阳面色有些尷尬,心说自己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可从来没当过鸭子,“这是我前些年在巢湖时,从一位放鸭人那里学来的绝技。这人自小便替其主家放鸭,乃是六十年的老鸭官,放鸭时从不用皮鞭犬马,只凭藉一声呼哨,便能令成千上万只鸭乖乖听命,按著从小到大的顺序挨个排列·.” “竟还有这样的奇人?”赵岳感慨道:“等日后路过巢湖的时候,必要去拜访一二。” “可惜他已经死了。”陈阳晞嘘道:“本就年纪大了,一次不小心失足落水,虽被人救起,却因此而大病一场,没过儿日便断了气。他放了一辈子鸭子, 除此之外诸事不行、家徒四壁,死时连口棺材都没有,只用口草蓆卷了草草地埋在地里,这么一门绝活,如今在巢湖已经不再有人会啦。” 说完,他又在心中补充道:“若非我在这口技上颇有些天资,怕也学不来这玩意。不过,这放鸭人的绝技在我手里,平日里却大多用於唤来些野鸭果腹,倒也惭愧.” 简单说了两句,陈阳又打了个呼哨,这次的哨声比先前要低沉一些,也更悠长,像是行军的號角。 得了他这哨声后,眾麻鸭个个昂首挺胸地从笼中钻出,排成了整齐阵列,又在下个哨声中,有条不素地朝著城外的农田推进。 就这么转了一圈,將麻鸭尽数放出后,陈阳依照先前约定的那般,先將三灶香插在地头,接看默念真言、手掐雷诀,运转法力,从空中引下足有碗口粗的硕大雷霆。 雷光一共亮了三次、响了三声,每次都轰击在田地正中,顺道將土壤也给翻了过来,將埋藏在地里的虫卵震上半空,密密麻麻仿佛雨点。 得了陈阳信號,共同维持著洛阳法界的一眾高僧便收起法力,转而携带著弟子门人一同加入了抗击蝗群的最前线。 清楚地感受到无形间一股力量的散去,令那些已经破壳而出、却仍潜藏在土中的飞蝗失去了束缚,一对对复眼亮起红光,身上的绿意迅速褪去,化为落叶般的黑褐色。 於某个指引下,飞蝗们腾空而起,聚集起来,化作铺天盖地的『乌云』”,向著周边农田席捲而去。 有道是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而今亲眼见识到,果然是名不虚传。蝗群集结后形成的『乌云”每经过一片农田,留下的就只有光禿禿的土地,並將田里原有的飞蝗也给一併带上,变得越发巨大,势头也越发凶猛。 如乌云、如狂潮般的蝗群,几乎无人可制,也无人能於正面挫其锋芒。 即便是陈阳尝试著用两仪龙虎神雷在蝗群中轰出个缺口,不到数息的时间, 缺口就会被其他蝗虫补上,而其总量几乎未有减少。 浩浩荡荡的蝗群,直到撞上了鸭群,这才算是受到了阻碍。 那一只只极漂亮的麻鸭,不仅外表出眾,本领也很是可观,先是集结在一起,毫无畏惧地撞入蝗群之中,令·乌云』明显地多出了一抹异色,隨即扑闪看翅膀,铁喙一啄,就將一只飞转的蝗虫从空中啄下,再以脚掌將其按住,张嘴便將其叼起、窗肉著吞入腹中,发出响亮的几声鸣叫。 虽只是“鸭兵』与蝗群的对阵,场面已比两军交战差不了多少。麻鸭们虽是蝗虫的克星,但面对无穷无尽,异变后悍不畏死的蝗群,终究也有些势单力薄。 不多时,鸭毛已如雪般漫天飞舞,最先撞入蝗群中的几只麻鸭,此刻竟已被蝗群锐利如刀的口器撕扯得只剩下骨架,令目睹此状的陈阳也为之色变。 “这些蝗虫不对劲。”陈阳眉头一皱,“不仅吃庄稼,竟还是吃荤的·-事情有变,麻鸭只怕撑不了许久。想必是因为受那旱的影响,集结而成的蝗群凶猛异常。” 一旁的赵岳有看不同意见:“若只是旱,应当还不至於此,恐怕是因为那旱魅体內的阴魄珠,这东西邪性得很,这些蝗虫只怕快要成精了-既然如此, 我看咱们还是先暂避锋芒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完,他就朝后头钻,却被陈阳一把揪住领子给拖了回来。 “正是因为这蝗群比以往更加凶险,才后退不得。”陈阳认真地道:“换做以往,这些蝗群也就是祸害些农田,如今它们就连血肉也不放过你想想,洛阳正挡在这蝗群的前头,若是叫其从洛阳穿行而过,只怕有无数人会折了性命。 再者说,这些鸭兄正与蝗群拼命,我们怎能拋下它们临阵脱逃?” 怎么说都是陈阳有理,赵岳自然也辩驳不得,他嘆了口气,“那就只有捨命陪君子了,道友若有找出那蝗神的办法,就快快使出来吧。再等上个一时半刻, 怕是这些麻鸭就全军覆没了。” 陈阳点点头,不再多言,从袖中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用黄纸写就的巨型法繁。 只见其上除却以云篆写满了真言法咒之外,更在中间绘製出了如此形象r一有一名身穿宫装的窈窕女子,霞披水袖,姿容端丽,所梳飞天髻有如凤翅,用一张写有符篆的轻纱蒙住面容,於胸腹两侧生有四条细长的黑褐色手臂,利爪微微收起,於背面生满倒刺。 赵岳见状,奇道:“这法上画的,不知是哪路尊神?怎么颇有几分邪气?” “乡野小神,位不在天庭之中。”陈阳將这法篆迎风一抖,顿时令其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青烟指向蝗群的方向,“至於名號嘛,倒有许多,其中有个叫作蝗神娘娘。” “我就说她的手臂有些怪异,可不就与蝗虫的脚一样么。”赵岳瞭然,“想必是哪里的百姓为了躲避灾,所以生造出这么一副模样,借祭祀香火令其转向他方,又是淫祠野祀.不错,靠著这香火匯聚的方向,確实能找出这蝗群中的蝗神。” 麻鸭们在这异变蝗群的凶猛攻势下,已逐渐有了溃败之势,阵型快要被衝散,而陈阳已没时间与赵岳废话,重瞳法眼顺著青烟一路扫视过去,於密密麻麻的飞蝗之中,成功找到只大约有一尺长短、小臂粗细的巨蝗,黑背白腹,血色复眼有如两点火星,看周边飞蝗將其严严实实地护在中心的模样,想必其就是引发此次灾的蝗神。 若换做以往,陈阳早就用八卦藏龙剑杀將过去,將其一剑穿了,可好巧不巧的是,如今剑正在苗月儿手里,给欒川百姓布雨。而他陈某人纵使能凭藉一声『剑来”,將宝剑自欒川招至此地,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到藏龙剑抵达,只怕黄菜都凉了。想要消灭蝗神,还是要凭藉手头现有的物件想办法。 “你那破去旱神通的天眼法术,如今可用得出来么?”陈阳一边整理著装束,一边道:“蝗神已然找到,眼下最好將其盯死,叫它无处可逃若有道友相助,陈某便有十成把握將其诛杀,不著急,我先上,你在此运功便是。” 目送著陈阳独自迎向那接地连天的巨大蝗群,对方坚定的身影令赵岳心中豪气顿生,心想自己也是正教弟子,受过大戒,保佑一方百姓平安正是本职。传闻中创坟掘斗的搬山道人尚有这般觉悟,赵某又岂能落於人后? “师父,此番並非是为了弟子自个,而是为这洛阳城內的千万百姓,你老人家便高抬贵手,將这禁制给松上一松吧” 就在赵岳憋著使劲的时候,徐弘远先衝上前,劈手甩出数颗雷火弹,將面前蝗群阵型炸乱,为陈阳的突入製造空隙原本师徒二人的计划是共同突入蝗群中,但眼下这异变蝗群太过凶厉,徐弘远在其中多半无法自保,而陈阳也没有分心照料他的閒暇,所以只能临时改变计划,由陈阳孤身入內、而徐弘远则在外接应。 为了帮陈阳吸引更多的注意,他一颗又一颗地往蝗群中丟著雷火弹,再施法將其引爆,接连爆开的火光中,不断有浑身焦黑的飞蝗从中落下,散发著熟透的焦香。 陈阳已经许久没有使用雷火弹,好不容易省下的存货,尽数被徐弘远用在了这里。 爆炸声中,陈阳运起金光咒,咬牙冲入了蝗群,隨即眼前一黑,被汹涌的飞蝗淹没,几乎无法向前。 这些生出锐利口器、狂性大发的飞蝗,直接咬住陈阳的护体金光,攀在上头不断撕扯,直如蚁附蝇趋般,越集越多。 单个飞蝗虽然不痛不痒,但前仆后继、悍不畏死之下,竟也令护体金光出现了些不稳之兆,令陈阳不得不多用上些法力。 四面八方都是飞蝗,根本无从辨別方向,陈阳眼前除却护体金光外,几乎只剩下了蝗虫的黑褐二色,若非是有那道烟气引导,只怕早已丟失了蝗神所在的位置。 “什么都敢吃,也不怕坏了牙口。” 陈阳决定动些真格的,在保持著金光咒护体的同时,又进一步放出法力,目运神光,將途径的一切飞蝗尽数扫为飞灰,在这开明神光下,前仆后继的蝗群如同飞蛾扑火,令陈阳前进时的压力大大减少。 越往阵中走,所受阻力也就越大,到深处时,附在陈阳护体金光上的飞蝗加起来已有数千斤,他每迈开一次步子,沉重的脚掌落下,都令地面隨之轻轻颤抖。 终於,到了肉眼能够看清蝗神的位置后,陈阳停了下来,摸出一根特殊的镇魂铜钉,此物通体由精铜打造,长近一尺、拇指粗细,受真言咒符加持,更被点亮一道灵光,正是陈某人为今天特意赶工製作而成,要以三钉四甲的镇魂之法, 封住蝗神的邪性。 为了能將沿途阻碍一併破去,除却保留下护身法所需法力外,陈阳已决意將余下的力量尽数用在这镇魂铜钉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危险,蝗神血红色的复眼內满是陈阳的身影,周边与其差不多大小的巨蝗进一步聚集在身侧,蝟集成与方才法上相类似的巨大人形。六对虫足齐动,令得那“蝗神娘娘”体表一阵颤抖,仿佛真地活过来了一般,隨即血光涌现、充斥於其体表,再难將其分开。 “原来还有这么一手?”陈阳心想,“不过只是虚张声势-就看你能不能接住这镇魂钉。” 陈阳正欲出手行险一搏,后方磨蹭了半天的赵岳忽然仰天长啸,语气振奋地道:“久等了!且让在下助道友一臂之力!” 只见其前额处生出一点灵光,宛如一只竖著的天眼,隨即焕发出玄妙光辉, 朝著陈阳与蝗神所在横扫过来。 玄光经过之处,蝗群无不土崩瓦解,崩溃而散。 那轮廓如“蝗神娘娘”的血色身影在这玄光下,先是一阵颤抖,隨即再难维持形体,露出破绽的瞬间,被陈阳瞅准机会发出指间镇魂铜钉,精准命中了隱藏於最深处的蝗神。 “著。” 第478章 论功行赏,七宝檀香 第478章 论功行赏,七宝檀香 一点灵光先是自镇魂钉的尾端亮起,进而沿著纹路遍布於整个钉身,直至令这神钉闪耀起耀眼的光辉。 於隱约响起的龙吟虎啸之中,蝗神的身上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痕,与镇魂钉相同色泽的灵光从中透体而出,虫翅轻震、六对虫足隨之不断颤抖,隨著身上裂痕越来越多,蝗神的挣扎也越发激烈,直至忽然炸开,身躯在一阵夺目光芒下粉碎,又被灵光化成飞灰。 这专用於定住其灵的镇魂钉,也在爆炸中支离破碎。 至於蝗神的残余精气,则被陈阳附在镇魂钉上的镇岳、啸风真君吸收炼化。 这等於乡野之中诞生的阴神,虽远远比不上鹤鸣山戒鬼井中的八大鬼王,但对於搬山派的这二位神灵来说,倒也有些滋补功效。 蝗神的毙命,令群聚起来的飞蝗產生了肉眼可见的骚动,阵列开始变得紊乱,再不如先前那般秩序盎然。 此刻,那些可怜的麻鸭大约还剩有几十只。它们原本被打得节节败退,就连身上芦羽也被揪下无数,露出其下光禿禿的身躯。然而风水轮流转,蝗神之死, 令受其吸引而聚集的飞蝗也失去了食肉凶性,重又变回了在禽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小虫。 轰隆一声响,陈阳运气將附在护体金光上的飞蝗尽数震散,目光扫向左右, 冷声道:“蝗神已然伏诛,尔等还不散去,更待何时?” 话音才落,铺天盖地如乌云的蝗群便四散开来,各自朝不同方向飞去,黑褐色的身躯逐渐又变回了黄绿色,就连腿脚虫翅也变得不那么有力,有些还没飞多远,就已经掉落在地。 那些重振声势的麻鸭们趁机痛打落水狗,追在后头报復,將其一一啄食,兴奋地嘎嘎叫个不停。 “道友果然好本事。”赵岳与徐弘远自后头赶来,与陈阳匯合,夸讚道:“果如道友先前所言,这灾还真就解了。满城百姓与千顷良田能躲过此劫,都有赖道友从中出力这一桩大功德,真是令在下佩服之至。” 陈阳倒也没有喜形於色,只点了点头,道:“没有你那天眼法术,此番收拾这蝗神恐怕要费上一番手脚。到最后,它已聚拢群虫化出异相,可见不凡。若真是因为受那阴魄珠的影响,那这珠子確实有些门道。” 赵岳难得地正经起来:“阴魄珠內確有大法力,但因製备之法太过残忍,积累了不知多少怨气,有伤天和。若受此物影响,大多会变得凶残好杀、墮入魔道。” “原来如此。”陈阳答道:“那还是赶紧將此物销毁为妙,待我先向各位大师交代一番,便与道友北上,好请披云真人出手相助。” 正说著话,大智行者穿著一身百訥衣、脚踏著露出大拇指的破旧罗汉鞋,抱著丘虎头来到了陈阳面前,“陈掌门,你这弟子吵闹著要找师父,於寺中大哭大闹不止——贫僧实在不过他,又见灾已除,便带他来见你。 , “哦?”陈阳从对方手中接过气鼓鼓的丘虎头,调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又不乖乖听话,不是让小金小银留下陪你玩耍了么?” 所谓小金小银,指得自然便是搬山派的那一对掘子甲,因丘虎头年纪尚幼、 口齿不清,所以取了这么个代称。 “庙里不好玩,我也要帮师父!”丘虎头挥舞著小拳头,兴冲冲地道:“我可以吃蝗虫,能吃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 丘虎头著指头数数的模样確实有趣,引得眾人发笑,陈阳则为其解释道:“先前,我曾经逮了几只蝗虫烤著吃,被这贪嘴小子强要去了几个,谁曾想就被他记住了” 说著,又认真嘱託丘虎头道:“那些个蝗虫体內毒性未消,不能乱吃!” 其实这烤蝗虫,倒也確实是美食,用盐水泡了,將头、翅、足以及內臟除去,再以竹籤穿串,表面刷上层油,直接放在火上炙烤,两面变色之后,即可洒盐食用。这东西外壳酥脆、肉质紧实,焦香可口,虽然外表丑陋了些,但只要能吃得下去,滋味其实鲜美而丰富。在民间又有个浑名,叫做“飞虾”。 如今这世道,寻常人家逢年过节才有肉吃,偶尔用这几只虫子来打打牙祭, 的確不错。 先前,陈阳为了旱一事来回奔波,带著年幼的丘虎头多有不便,就將其与一对掘子甲都留在洛阳白马寺,委託给寺內和尚照看。虽说这些和尚倒也用心, 但白马寺毕竟是吃素的,丘虎头这几日只有跟著眾僧吃斋,又因这庙里太过冷清、规矩眾多,早已觉得厌烦。不过,空然大师倒是很喜欢这小子,若非陈阳已经將其收做徒弟,说不定便要將其留下做个小沙弥。 出来这么些天,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也晓得了风餐露宿的辛苦,丘虎头如今已没有之前那般娇惯,见到陈阳的面后,先是嬉闹了一阵,隨即又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师父“” “嗯?” “我想我爹、我娘。”丘虎头扭捏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好。”陈阳哑然失笑,摇头道:“等回白马寺向眾人辞行,师父就带你回家。” 又扭头对赵岳道:“道友,我需先送这小儿回家,我那道场在洛阳之南,尚且有些距离,你是与我一同回山,还是就在此地等候?” 赵岳眼珠子一转,心想:师父他老人家要我苦行三千里,如今还未出河南地界就返回,虽说事出有因,但多少还是有些算了,能多行几步算几步,到时见到了师父也好交差。 “我与道友同去便是。” 听到赵岳如此说,徐弘远却有些不大情愿的模样,站到陈阳身后小声道:“师父,你与全真毕竟有些过节,若是叫他们晓得了咱们山门所在———“” “不妨事。”陈阳传音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那事本也不是我挑起的。再者说,咱们道场那护山大阵也不是白设的,布成至今,尚未有人前来一试。若真有什么不识好列的傢伙,正好开开张——-我又岂会真拿这阴魄珠没有办法?实在不行,送去龙虎山也不过是封书信的事,跟他一齐去找披云真人,主要也是想见识那號称三教合一的全真戒法。” 见陈阳自有定夺,徐弘远便闭上嘴不再多言。 赵岳只动用了一次清虚神眼,又因为体內禁制而失去了法力,因此虽陈阳二人就在其面前传音,他也无法听见。 辞別了再三挽留的眾高僧,陈阳顺带著又取了些崭新的上乘香烛,隨即启程回返抱续山,比之来时的行列,队伍中又多了赵岳一人。 照著陈阳先前的用法,太上虚皇香已经所剩不多,又因暂时无法从湘西金家雷坛处得到新的,就用佛门香火替代。虽说是用来拜佛的香火,但搬山派的两位尊神跟陈某人这位掌门老爷一样,生冷不忌、没什么门户之见,只有的享用便可。 《大藏经·供养品》中曾有言,“以香为佛使,借火传心灯”,可见香烛在佛道两家的法事中都有著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各个庙观里供奉的神灵,除却匯聚眾生念头外,更离不开以香烛蕴养真灵。 陈阳带走的这些,正是佛门结合唐时密宗《燃灯三味仪》中所载,製成的七宝檀香。 此香主材为檀木、雪莲、菩提叶、甘松、佐以佛国七宝碟、玛瑙、金箔等研磨成粉,混合冷萃露、龙脑冰片、沉香脂而成,表面阴刻《心经》,香气淡雅如莲,火光温润如月,不仅可供奉神灵,更可助人凝神入定。 不论工艺,光是这些材料,已能体现出其价值。 “出这么一趟门,解决了或许危及眾多百姓的劫难,深藏功与名,將好名声都留给了佛门,我陈某人拿这么一点点报酬,再合理不过。”陈阳想著,“仔细想想,说不定还亏了哩!” 若是徐弘远知道他这位师父心中的念头,只怕又是啼笑皆非。 或许,陈阳先前之所以从赵岳身上感受到熟悉,正是因为二人多少都有些厚顏无耻,但若是麵皮太薄,无论庙堂还是江湖,甚至於修行界,只怕都不好斯混。 赵岳施展不了法力,脚程与寻常人差不了多少,好在陈阳能运神行法將其带上,前行的速度倒也不慢。 越是靠近欒川地界,旱情便肉眼可见地减少,直至水草丰满、田野间一片郁郁青青,散发盎然生机。可见先前若未能阻止蝗群,只消其不从欒川经过,至少这一县之地不会为旱情所苦。 上山之前,先进了欒川县城,將丘虎头交还给了丘胖子。 原本为这孩子太过顽劣而头疼不已的丘胖子,见其跟陈阳出了趟门后性情乖巧许多,心中十分欣慰。本想著好生招待眾人一番,却被陈阳以尚有要事在身而婉拒,只好恭敬地送其离去。 就这样,陈阳一路带著赵岳上了山,后者则於上山途中,深深折服於抱犊山的险峻。 至於先前费许多精力布置的护山大阵,因为尚未发动的缘故,所以不显山不露水,並未被其察觉。 还未走到门前,派內留守的人已然出来迎接,苗月儿双手捧著八卦藏龙剑, 兴冲冲地走上前:“师兄,幸不辱命,你摄来的那一片水气,我已將其尽数洒在了欒川县中。” “来的路上已经看见了。”陈阳笑著接过剑:“做得不错。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全真龙门派的赵兄,道號长青——赵兄,这位是我的苗师妹。” 听到陈阳介绍,老独眼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变,隨即文恢復正常,只笑呵呵地看了赵岳一眼,躬身扮作老僕模样。 苗月儿则是大大方方地朝赵岳行了个万福,清丽的面庞显露出几分仰慕之色,柔声道:“小女子早听闻过全真龙门的大名,只恨不能一见,今日可算是见著真人了。” 这高帽戴的··陈阳將其表现看在眼中,心道自家这位便宜师妹的演技虽然不错,但稍稍有些生硬,显得热情过头。 寻常人被这样一位標致的美人吹捧,只怕骨头都已酥了,曾经的秦淮河上, 怕是有不少土子在这么一招前败下阵来,但这姓赵的城府不浅,多半不吃这一套。 “哪里,苗道友过誉了。”果然赵岳只是微微一笑,很是客气地道:“在下何德何能,能当得起这样的讚誉?苗道友才是天仙般的人物。搬山派有你们二人执掌,何愁不兴!” 表面上看,二人似乎是一见如故,实际不过只是相互试探,光是看著,徐弘远都觉得头痛。 他心想,听说披云真人正在全真祖庭终南山,彼地乃是处不亚於龙虎山的龙潭虎穴,而与天师府不同的是,全真道士里可没有自家师父的知己好友。这一次去拜山,只怕会有不少风波,以自己的浅薄修为,还是留在山上修行,不要去给他添乱了。至於这精似鬼的赵道人,自有师父、师叔想法子拿捏。 相互认识之后,陈阳便说出要往终南山一行的缘由,听到他刚回来又要走, 苗月儿翘起的嘴角又套拉下去。 ““..-终南山乃是一处福地,歷代曾有不少高人隱逸於此,如今更是全真祖庭。师妹如今已然丹成,不如隨我一同去开开眼界。” 听见陈阳这么说,苗月儿才查拉下去的嘴角立即翘起,忙不迭地点头:“好嘞。” 深知陈阳不大喜欢別人矫揉做作,故而苗月儿在他面前向来坦率,从不遮掩什么,但这也仅限陈阳一人。 老独眼见他们还有话要说,於是知趣地告退,去准备些路上的行李细软及吃食。徐弘远自知此番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於是主动前去帮忙。 路上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不少时间,担心阴魄珠又会引起事端,陈阳等人就没有在道场中停留。 接过老独眼准备的乾粮衣物,几人便匆匆踏上行程,径直往终南山赶去。 第479章 终南山,九节菖蒲 第479章 终南山,九节菖蒲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地肺山、中南山,位於秦岭龙脉中段,长安之南。其曾有“仙都”、“洞天之冠”、“天下第一福地”等美称。地形险阻、道路崎嶇,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左传》称终南山“九州之险”,《史记》载秦岭为“天下之阻”。 长安县誌曾有言:“终南横亘关中南面,西起秦陇,东至蓝田,相距八百里,昔人言山之大者,太行而外,莫如终南。” 於崎嶇泥泞的土路上,陈阳等人正戴著斗笠快步而行。只不过,每行上个十余里,就要停下让隨行的赵岳稍稍歇口气。 “真是奇了怪了。”一屁股坐到路边的青石上,赵岳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呼味呼味地喘著粗气,“以往上山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路有这么难走?不行,得多休息一阵子,我说道友,咱们不如今天就在此歇息,明日再接著上山如何?” “今日也就行了不到五十里,如何就走不得了?”苗月儿解下头顶斗笠,整理著耳边青丝,不解地道:“即便赵大哥法力全失,可体魄尚在,这些山路理当难不倒你才是先前一直说那阴魄珠如何如何危险,如今重阳宫就在眼前,依著我看,咱们不妨一鼓作气地爬上山去。” 苗月儿的激励並没有起到意想中的效用,赵岳顺势朝后一仰,瘫软在青石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贫道不擅奔跑,这几日又借著神行法行了数百里,如今实在走不动了,还是在山下稍作休整,养足精神、明日再接著上山罢。” “也好。” 陈阳其实根本不著急阴珠一事,他来到终南山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要见识一下全真道法,探探虚实,同时也看看这秦岭灵脉。毕竟这条龙脉几可称作中原第一,形势上佳且不说,更是南北分水岭,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道友想休息,就先休息一阵吧。”陈阳说道:“反正已经来到了山脚,也不差这一时。不过,怎地路上几乎没见到什么行人?重阳宫往日里也如此冷清么?” 也不怪陈阳有此一问,终南山作为玄门北宗之首,地位崇高,只是香火好像不如龙虎山许多,路上没见到几个香客信眾。 “道友有所不知。”赵岳喘了会气,讲解道:“自祖师重阳真人羽化后,全真教法分为七派,也即遇仙派、龙门派、南无派、隨山派、华山派、山派、清静派。虽各有传承,到底同气连枝,平日里只以全真自称。各派如今自有其道场,唯有商討大事时,才会齐聚於终南山重阳宫。” “也就是说。”苗月儿明白过来,掩著嘴道:“这重阳宫平日里就是个空壳子咯?” “差不多。”赵岳则道:“不过,近来各派长辈倒是都在重阳宫內,且多半还要待上一阵子。” “哦?”陈阳疑问道:“这是为何?” 赵岳解释道:“与南边天师道不同,全真掌教並非代代相传、世袭罔替,而是由七派共同推举,眼下正是选出新掌教的时候。” 陈阳心道,说了半天,原来是在选话事人么?不过,这样倒方便自己见识全真各派。 “既然赶上了这等盛事,那倒是不好空手上门只是我如今身无长物。”陈阳思索了一会,又道:“这样吧,道友且在这休息,我去附近看看,能不能寻摸些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一时半会的,师兄又上哪里去找?”苗月儿劝阻道:“咱们还带了些丹药,不如就充作见面的礼数。” “周遭山高林密、流水潺潺,灵气又极充沛,或有什么珍奇之物·我就在周边转转,不会误了上山之事,你就放心吧。”说著,陈阳將怀中用灵符包著的阴魄珠取出,交给对方:“师妹就留在这,替我暂时掌管此物,我带著掘子甲隨意转转,明天日出之前便回。” 苗月儿不过陈阳,有心想跟著一起去,又不好將赵岳一人留在山脚,只得依著他。 陈阳將放有一对掘子申的竹筐背上,系好斗笠,沿著山路快步行向远处,少却了累赘后轻身上路,速度又快不少,不一会就消失在山路尽头。 先前所言自然不是胡言乱语,修炼有重瞳法眼的陈阳在望气方面,胜过寻常修士不少,借著灵气流动的势头,再辅之以观星寻龙之术,找到藏风聚气的福地根本不在话下。 “时间短了些,寻找那些曾经隱居於终南山附近的前辈高人所留下的洞府, 想来不大足够。”陈阳心道,“还是看看沿著龙脉起伏的那些山上,有没有长出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陈阳手掐法诀,令游龙剑自袖中出鞘,化作一道剑光裹著身躯冲天而起,於群山间游弋。 终南山其实是相当广阔的一片区域,周边还有首阳山、四方台、东光禿山等等,形势虽各有不同,景致却都很不错。 一边寻觅,一边游览,於首阳山上,陈阳偶然间见到一群梅鹿聚集在水潭边,不远处还有个小瀑布,有清冽的山泉水自瀑布落下,匯到潭中。隱隱还可见得潭底鹅卵石间,棲息著半透明、指头大小的银色小鱼。其实,这些小鱼小虾向来娇贵,对水质极其敏感,能见到它们的踪跡,证明这潭水足够纯净。 “这小水潭的形势也不错,所在山峰不尖不圆,形体方方正正,正是巨门星的模样.” 悬在半空中,陈阳以重瞳法眼观察,果然发现潭水內隱含灵光,连带著左近生灵也极富灵气。 “果然是处福地— 惊鸿一警间,隱约见到小瀑布后方似乎还有空间,便以遁光冲入瀑布之中, 果然在这水帘后方见著了一小片灵气四溢的草,正中间则是一株少见的紫九节菖蒲。 只见黄白玉髓般的根茎横臥於青石之上、浅土之中,九道竹节状环纹暗合天地周数,根须如银丝垂落溪涧。三枚薄如蝉翼的复叶自茎上进发,青翠欲滴,叶脉是罕见的淡金脉络,隱隱泛著光芒。根茎托著朵淡紫重瓣,七片瓣簇拥著七根金色蕊,托处则有著龙鳞般的纹路,正有露水凝聚,散发著冷香。 於《抱朴子》中,这东西又被称之为紫英玄露,传闻可解百毒。 “相传九节菖蒲以紫为最上品,服之可通九窍,於世间灵草中算是少见的珍品。”陈阳心想,“用这东西上门拜访,礼数自然是足够了-只是,有些捨不得啊—.” 陈某人有时就是如此彆扭,简单的礼物觉得寒酸,真找著了贵重的东西后, 又抠抠搜搜起来。虽然这一朵紫九节菖蒲尚未到手,陈阳却已將其视作囊中之物。 但也没有著急下手,因为陈阳知晓,草药精怪这类天生地养的宝贝,必有守护,其常年与这紫九节菖蒲作伴,气息相互浸润,早已难分彼此,蛰伏在附近,轻易难以发觉。若是轻易出手,不慎之下著了道,到时悔之晚矣。 睁著重瞳法眼仔细寻觅,果然在青草间找到了一小截带有金环的蛇躯,正静静地臥在那里一动不动。 “尝尝这个。” 陈阳玩心一起,面上浮出坏笑,屈指一弹,射出道极纤细的电光,直直地落在那条蛇的身上。 好端端潜伏在草丛间,不料却突然遭袭,嚇得金环异蛇原地跳起,现出真容。 这条异蛇大约有三尺长短,三角形的头上生有两个棕色小角,青鳞夹杂金环,鳞片与草丛顏色几乎相同,伏在地上的確难以分辨。被陈阳以一指惊雷偷袭后,身周仍有丝丝电弧闪耀,抽搐几下方才止住,隨即吐著蛇信,衝著陈阳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嘿,脾气还挺大。” 要不怎么说雷法是万法之首、天地枢机,即便是隨手挫出的一道小电光,打在精怪身上也有著不俗效果,令那金环异蛇只是衝著陈阳露出威胁姿態,却根本不敢攻上前来。 “口中横骨尚未化去,可见没有多少道行,只不知毒性如何”陈阳望著竭力嚇唬自己的异蛇,心中並无半点惧意,只觉得对方有些可爱,“只要別被咬著,料理起来並非难事,只是它能有这点修为也不容易,生活在这终南山上,多少也沾了些道蕴,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罢了,就饶你一命。” 说完,便以右手手指,在左手掌心处虚画几下,又衝著异蛇张开手掌,掌心处赫然正是搬山符的纹样,符文闪耀灵光,散发出无形法力將这金环异蛇自原地提起,扔向瀑布之外。 而陈阳借看运用左手神符,將那一株紫九节菖蒲拔起,摄在手中,原本打算转身离去,想了想,还是將根茎上的三片翠叶留下,等会若那条异蛇回来,也能给其留个念想。 “那蛇看守了这东西如此之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 还觉得有些於心不忍,便掏出龙鬚法笔,在这草丛下方的巨石上,留下了完整的《太上化龙篇》。这套功法本是陈阳自彭泽搜集而来,最適合给精怪习练, 可弥补先天不足,化去口中横骨。抱犊山道场里的异兽精怪也大多得益於此,从而能口吐人言,跟隨陈阳修行。 虽然这异蛇多半是不识字的,但它凭藉著与生俱来的一点性灵之光,若有缘,多半还是能领略些字符之中的真意,也一样能从中受益。 陈某人虽拿走了別个的宝贝,到底还是留下了些造化,如今隨著他道行越来越高,心性似乎也更加豁达,不再那么偏狭。否则,若换做从前的搬山道人,不仅这朵紫九节菖蒲保不住,这条金环异蛇多半也要被剥皮拆骨,沦为盘中美餐。 特地耗费了些法力,令紫九节菖蒲保持著鲜活,陈阳又以遁光朝著终南山脚返回。 他说是日出之前就会回来,却没曾想会如此顺利,如今太阳还未落下,东西已经到手,正好还能赶上晚饭。 眼见得就快到了地方,陈阳忽然发现有些不对,营地附近正传来打斗声,於是加快了遁光的速度,赶上去看个究竟。 未过多久,身在空中的陈阳便见到苗月儿正被围攻,对手却不是什么山贼土匪,反倒同样是一身道士装扮,一行大约有十多人,一手持著三尺青锋,一手夹著黄纸朱符,將自家师妹围在正中,剑气、法术纵横交错,场面倒是热闹。 好在回来得早陈阳见状,面色一冷,心道这些人的法力路数与赵岳相差仿佛,显然也是全真一脉,他陈某人为了拜山辛辛苦苦地备礼,眼下可倒好,对方反倒先打上门来。 给脸不要脸,他本就不大愿意分享这一朵紫九节菖蒲,如今正好省下。 陈阳正欲亲自出手,教训眼前这些不识好岁的傢伙,却发现对方的目標不仅是苗月儿,还有被她护在身后的赵岳。 更確切地说,那些个符法剑术,有一多半根本是衝著赵岳去的。 这是做什么,火併还是內订? 苗月儿如今也是金丹真人,虽有个拖油瓶连累,但在一干通法者的围攻下, 应付起来仍显得绰绰有余。 於清脆的铃声中,她手中的蛇杖上下翻飞,前半端化作一条青色大蟒,通体散发著灵光,以磅礴劲力將袭来招式尽数击退,身形未曾有一丝损坏。 见苗月儿暂且应付得过来,陈阳也就不急著上前援手,收起遁光后躲在暗处,静气凝神,注视著事態发展。 “误会,都是误会!不要再打了!” 赵岳上下跳地躲避著对战时的余波,敏捷的身手完全没有先前精疲力尽的模样,口中叫道:“各位师兄弟,我是龙门派赵岳,家师披云真人!大家都是同门兄弟,你们怎么无端端突然动起手来?” “没错,道爷认的你,打的就是你这贼子。”眾人中为首的道士冷笑道:“你那师父勾结旁门左道,证据確凿,如今已然伏诛!你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第480章 重阳乱起,锁心缚命 第480章 重阳乱起,锁心缚命 “你这贼廝鸟,竟敢胡说八道!”赵岳勃然大怒道:“我师父德高望重,何曾勾结过什么旁门左道—” 一想到对方刚才还说自己师父已然“伏诛”,他只觉眼前一黑,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隨即咬牙切齿道: “快说,我师父究竟如何了?” “你莫非是耳聋么?没听到我方才讲的话?” 为首的道人见赵岳情绪异常,知晓抓住了对方的痛脚,露出满是嘲讽意味的笑容:“你那师父不仅已经死了,还被烧成了灰洒在太乙峪,不得入祖庭碑林!” 闻听此言,赵岳如遭雷击,两腿发抖,接连后退数步方止住身形,充血的双目现作赤红之色:“苗道友,家师出事,我如今心乱如麻——但我敢保证,家师披云真人绝不会勾结匪类,此事必有蹊.“ 苗月儿手持著竹蛇杖,警惕地望著周围几人,温言宽慰:“放心,你是师兄的朋友,自然就是我们搬山派的朋友,等我先將这几人赶走,咱们去找到师兄再从长计议。” “搬山派-搬山道人?”为首的道人叫囂道:“你还说没有勾结旁门左道?这搬山派的小娘子如何解释?” “感激不尽,道友无需留手。”赵岳已不再理会这人,衝著苗月儿深深地鞠了一躬:“有劳了。” “原来是个吃软饭的废物。”为首的道人犹自噗碟不休:“难不成你以为凭她一人之力,就能拿下我们———” 话音未落,只见一点金光从翠竹蛇杖的口中飞出,眨眼间已袭至这道人面前,钻入眉心,其护体法力有如虚设,根本阻拦不了半分。 紧接著,道人的头颅忽然爆开,无头身躯向前跪倒於地,雪舞中,染上妖异鲜红的金光顺势袭向周围几人。 先前是顾及对方身份,苗月儿这才留了些手,如今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就无需再隱藏,也正好试试炼就金丹后的实力。 那道破体金光当然就是涅蛊,身为苗月儿性命所系的灵物,实力也隨著她的修为一同水涨船高,虽仍旧不过三寸大小,追在那群道人的身后却如同虎入羊群。 但凡一著不慎,被其从七窍之中寻得空隙,钻將进去后,便等同於交出了项上人头。 这几名道人的修为其实平平,头颅被破,自然性命难保,连带著精气也被涅樊蛊掠去,令得散发的金光越发浑厚。 “不好,这妖女法术十分厉害!”道人们惊慌失措下,分头奔走並叫道:“快逃,速速回去稟报掌教真人!” “想走?” 苗月儿冷笑一声,抖动手腕,银鐲隨即散发出夺魄铃音。 铃音所及之处,几名匆忙逃窜的道人忽然如同吃醉了酒一般,东歪西斜,面色惊恐之下,虽想著努力振作,却发现自身气机在铃音影响下已然紊乱,心神难安,脚步於是迟缓,很快便被涅蛊从后头追上,挨个送去见了阎王。 一转眼,十余名道人已尽数毙命,无头尸首交叠在一起,血流遍地。 苗月儿忽然锋芒毕露,同样令赵岳心惊,他完全没想到对方那甜美外表下, 竟也有著如此狠辣手段,对於眼前拄著蛇杖的背影生出敬畏。 “小金子,回来。” 一声呼喊,將涅蛊收回蛇杖,苗月儿低头望著眾尸首,面上冷若冰霜,蛾眉微,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对面前这十余条性命似乎毫不在意。 感受到对方仍隱隱散发著杀气,赵岳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悄悄地朝后退了几步,坐立难安。 “做得不错。” 片刻后,陈阳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夸讚道:“下手乾净利落,很好。” 苗月儿闻言后转过身,面上寒霜於眨眼间已经消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甜美微笑,只见她柔声道:“师兄怎么这就回来了—看来事情十分顺利?” 陈阳走上前,同样对地上那十余具户首视若无睹,提起手上的紫九节菖蒲。 “终南山果然是处福地,隨便找了个山头,就有这等货色的灵物不过, 眼下倒是省事。” 言下之意,显然已经知道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赵兄。”陈阳望向一脸复杂的赵岳,询问道:“披云真人似乎已经身故, 接下来,你想如何做?” “我定要查清此事。”赵岳坚定地道:“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陈掌门, 我知道你修为高强,如今我气海中尚有师父留下的禁制,一身法力难以运用,还望你能出手相助。” 不声不响间,称呼已从“道友”变成了“陈掌门”,倒显得更加正式了些。 陈阳心想,重阳宫內只怕发生了什么大事,眼下这赵岳势单力薄、无依无靠,此刻若伸出援手正是雪中送炭。 只是搬山派势力不强,搅合进这件事多少有些麻烦,且陈阳与那披云真人也没有什么交情,此时抽身而退未尝不可。然而,公道自在人心,若是其中確有冤情,於情於理,陈某人也不能坐视不管。不如先依其所言,也好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好吧。”陈阳点点头,应承下来,一边环视左右,一边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换一处地方说话。” 说完,临走前先挥手拍出一张灵符,將残魂拘走,又以真火將尸身一一点燃,毁尸灭跡的手段,可谓熟稔。 等到重阳宫內其他道人赶来时,面对著一地灰烬,与冥冥之中杳无音讯的残魂,也只有徒呼奈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陈阳一行离开终南山脚后,其实並未走远,而是玩了一出灯下黑,就躲在附近的首阳山上。 在那处灵潭边找了个地方,陈阳示意赵岳盘坐坐下,好查探其体內禁制,而苗月儿则在周边守候,充当哨探。 “先前还说修行出了岔子——”陈阳一掌按在赵岳的背心,调侃道:“眼下,道友终於是愿意说实话了?” 赵岳面色有些尷尬,正想著要不要出言解释,却听陈阳道:“屏气凝神,不要抵抗。” 说著,一股劲力就从赵岳背心处涌来,沿著经脉流转,逐渐匯聚向气海位置接受陈阳的法力,令他感觉就像是有座山压在身上,雄浑而厚重,又蕴藏著坚定信念,令人几乎透不过气,於是赶紧依言照做,这才轻鬆了些许。 足足半个时辰过后,赵岳已然大汗淋漓,快要支撑不住,而陈阳这时才放下手掌,睁开双眼道:“好生精妙的禁製法,竟同时联繫著性与命,光凭这一手, 披云真人便胜过陈某远矣。” 赵岳急忙问道:“陈掌门可有办法解开这禁制?” 陈阳则道,“这禁制布於气海,借五行逆克之理,搅乱了性命交匯,性者神也,命者气也。性若见命,如禽得风,飘飘轻举,省力易成。故而有这禁制在, 会令你的气海如同一潭死水,神火不燃、真水不流·-而修士法力,正是性功与命功的结合,一方面,这禁制限制了你的法力;而另一方面,若是將这禁制突破,则可助你身心无二,修为大进。” “旁的且先不说,单就这禁制而言,披云真人可谓用心良苦—”陈阳好像想起了什么,飘忽的眼神望向远方,“解开这禁制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正是『知行合一』四字。不起妄念,收摄心意,身体力行,则禁制迎刃而解。若我以外力强行破开,反倒枉费了你师父的一番好意。” 听到这,赵岳眼前不禁浮现出昔日师父的淳淳教诲,心道就连赶自己下山苦行时,他老人家也仍不忘语重心长地嘱託,当时自己却只嫌对方囉嗦,隨意应付几句了事。 未曾想,这一分別,日后却是天人永隔———· 悲痛之下,泪水几欲夺眶而出,赵岳忽然抬起手,一巴掌扇到脸上,將眼泪给活生生憋了回去,坚定地道:“家师的养育之恩,我记在心中,永世不忘。只如今事態紧迫,由不得我慢慢修行,还是请陈掌门出手罢!” “好!” 面对这精妙的禁制,其实陈阳也有些技痒,既然利弊都已说清,而对方则坚持要即刻动手,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赵兄,你可知道这禁製法叫什么名字?” “师父曾言,这禁制又名为『锁心缚命印』。』 “好一个锁心缚命,倒也形象。”陈阳右手一指,先点在赵岳的玉枕穴上, “我这就替你破除此禁制!” “锁心缚命,禁制虽在气海,关窍却在性光与命泉两处,也即上下丹田所在。想要脱此樊笼,需得先解开这两道迦锁,再通过五行相生之法梳理调息。”陈阳一边运用法力,一边瞩託:“人有七情六慾,故而锁心也必以其中之一入手,如今我正在刺激你的玉枕穴,此穴位主升清降浊,可令你灵台清明,心神中被埋下的意念会隨之显现——告诉我,你见到了什么?” “美酒———”赵岳双目紧闭,颤抖著道:“好多坛陈酿——-柳林、杏、枸酱——.—还有不知悔改、睡倒在酒罈之间,酪酊大醉的我。” 陈阳心道,原来还是个嗜酒如命的醉鬼,不过这口腹之慾,在诸多欲望中倒是最好克服的。 “这就是你师父留下的暗示,要你忙悔饮酒无度、不守戒律的行为。”陈阳说道:“现在,去將那些美酒全部砸烂,与昨日的自己做个了断。” 除去杂念,本应该循序渐进,凭藉刺激玉枕穴而强行加快这一步骤,见效虽快却不能治本,只怕下的决心维持不了多久,便要故態復萌。但对方既已做出了选择,自然只得照办。 ...” 赵岳咬紧牙关,面上神色有些,一副用力过猛的模样。 大概过了十几息的功夫,他又忽然鬆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险些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出了一身透汗。 “好,这点念头已经消散,心头锁已解。” 陈阳见状,顺势將指头一划,沿著督脉向下,一直落到命门处,指尖亮起灵光,在这穴位附近书写起了符篆。 “督脉命门,肾阳之根,我这元阳真火符可催动你一身气机,振奋精神,令缚命印的薄弱处显现!” 只三两下,陈阳以灵光写就的元阳真火符已然完成,隨即亮起光芒。 赵岳就像是服下了什么虎狼之药,只感觉浑身燥热,苍白的面色涨得通红之余,更朝外散发著阵阵热气,浑身气机如火焰般升腾,似有使不完的精力。不仅心神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肉体上的疼痛也浑然不觉,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般,陷入奇异的亢奋中难以自拔。 有道是盛极而衰,如此必会於肾气有损,但可以事后慢慢调养,如今却是顾不上那许多。 壮大的气机,令深理於气海的儿道法力越发清晰地显露。 陈阳文在自己掌心写出道搬山符,转至赵岳面前,双眼现出重瞳,瞅准机会,一掌按在气海处。 借著重瞳对法力的精细操纵,里应外合之下,这一道束缚被陈阳尽数摄出体外,化作精纯灵光於掌心上方流转。 “锁心缚命印,至此已破。”陈阳托著禁制所化灵光,望向赵岳:“恭喜赵兄了。” “嗯——”赵岳勉强挤出个微笑,“多谢陈掌门相助。” 隨著禁制的破解,陈阳留在他身上的元阳真火符已失去效用,原本的亢奋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虚弱与疲惫,还有刺骨的寒意。 勉强答谢了陈阳后,赵岳只感觉两眼一黑,隨即倒在地上失去知觉。体內已黯淡许久的內丹,此刻终於又有了微弱光芒。 “..—这金丹之气还十分精纯,只是略有些不稳。”陈阳观察了一番,肯定道:“比起他的师父,还是差了些。” 说著,手掌一震,就將禁制所化灵光炼化。 於陈阳而言,禁制破解的过程,同样也是修习的过程,如今这锁心缚命印, 已被他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师妹。” 唤来苗月儿,陈阳吩咐道:“九节菖蒲有通窍补气之效,如今正好应症,你可自那九节菖蒲上取下一片瓣、一根蕊,用甘露水煎煮了,等他醒来服用。” 第481章 三华归真,玄牝之珠 第481章 三华归真,玄牝之珠 当赵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过了三个时辰。虽禁制已解,但他却感觉比之前更虚弱许多,四肢乏力,更有种难言的疲惫。 “醒了?” 苗月儿就坐在不远处,手中拿著一册书卷。 她见赵岳醒来,便將书本放下,拿起身边一只小碗,微运法力將其变得温热,直至碗中散发出阵阵芳香,再上前扶著赵岳坐起,餵到嘴边。 “你如今气虚体弱,师兄说这紫九节菖蒲煎熬的药汤可通窍补气,於你有益。” 赵岳顺势饮下药汤,只感觉芳香之余,更有著质朴的清甜滋味,喉头滚动几下,已喝了个乾乾净净。 药汤入胃,没有片刻停留,便化作一阵暖流沿著经络流遍全身,气海处顿时传来阵阵温热。 “呼——”因在周围见不到陈阳身影,他又询问道:“.—.敢问道友,陈掌门去哪里了?” 苗月儿答道:“师兄说,他去周边打探些消息,让我在这照顾你。” 话音刚落,赵岳原本有些滯涩的气机,经受药汤滋润后已变得圆融许多,五臟之气顺遂下,令一阵强烈的飢饿感涌来,令他的肠胃发出响亮鸣叫。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你果然是饿了吧?” 听到这动静后,苗月儿望向面色尷尬的赵岳,掩嘴轻笑。 “那边坑里有吃的,你先吃饱喝足,咱们再谈谈接下来怎么做。” 听苗月儿如此说,赵岳有些惊喜,他原本只指望陈阳能为自已解开禁制,並没想著要搬山派陪同自己来蹭这滩浑水,不过看苗月儿的意思,似乎陈阳还想继续帮助自己,不免有些意外,更有些感动。 毕竟自己如今无依无靠,只能许下些空头承诺,而对手却极其强悍,便是搬山派的二人眼下就告辞离去,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在下感激不尽。” 赵岳起身走至坑边,里头的灰烬仍隱隱散发著热意,小心地拨开后,发觉里头正埋藏著几个泥疙瘩,轻轻一掌將泥层拍裂,下面那层又用树叶裹得严严实实,解开后才见到真容一一原来是用灰烬余温闷熟的野鸡,如今仍是热气腾腾, 油亮的光泽令人胃口大开。 先撕下只小腿,只轻轻一抿,鸡肉就已脱骨,可谓入口即化,虽只用了些细盐调味,却恰好將这野鸡肉的鲜甜凸显出来,鸡腹之中还用了糯米填充,吸满了鸡油的糯米甚至比肉还要美味,不多时,一整只肥硕野鸡已被吃得乾乾净净。 有这么只肥鸡下肚,也算是稍稍抚慰了今日所受的诸般不幸。 “我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的叫鸡,这是苗道友的手艺么?” “这个—-其实我不大会下厨。”苗月儿尷尬地笑了笑:“这东西是师兄做的,他说咱们如今风餐露宿,生火做饭不大容易,唯独这叫鸡简单易做,还能打打牙祭也是周边地界形势极好,连带著这些野物都很有些灵气,长得十分肥壮。” “好了,既然你已吃饱———”话锋一转,苗月儿说起了正题,“该说说正事了,眼下禁制已解,你有什么打算?” “家师死得蹊,我必要查清真相,还他老人家一个清白。”赵岳斩钉截铁地道:“然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没有二位,只怕我这条命已经交代, 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再有所隱瞒,其实关於此事,我已有些猜测—” 赵岳略微斟酌了一番说辞,这才接著开口,讲述著来龙去脉: “全真掌教之职每隔二十年,便要交由他人接任,按照规矩,全真七派里的高真之士都可成为下任掌教。但时移世易,遇仙派、隨山派、山派、清静派等四派早已势微,掌教之职,基本在我龙门派、南无派、华山派之中选出,其中文以本派最多,华山派次之,南无派再次。上一代掌教正是华山派明云,此人也正是琼云的师兄” “原来如此。”苗月儿点了点头:“对了,那南无派的名號,怎么听上去有些怪异?” “全真乃是儒释道三教並重,重阳祖师曾有言『三教从来一祖风”,除却道经诸部外,还兼修《孝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赵岳道,“不过,这南无派的南无与净土宗念佛之法並不一样,实为本教內丹密义.” 赵岳说到这,面有难色。 苗月儿看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便道:“无妨,既是密法,那就不必说了。” “就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密法,眼下也没什么好隱瞒的,何况只是两个字而已。”赵岳已然做出抉择,继续道,“其实,南无二字中的“南”,指的是离卦,也即心火。而『无』字,则表火灭,所以这南无就象徵降伏妄念、返璞归真的境界。” “南无派以此为名,讲究的正是『以诚而入,以默而守,以志而用』,他们是全真最为注重心性修持的派別,如今以静云真人为长。” “原来是灭却心火,有些意思。”苗月儿瞭然,復问道:“既然上代掌教出自华山,那继任者想必出自龙门或者南无了?” “静云真人淡泊名利,从不过问朝元宫外之事,早已声明无意担任掌教。”赵岳说道:“.—-其实,接连两代掌教都出自同一支派,也並非不行。” “那这么说,这掌教的位子,也就是你们龙门派与华山派爭夺了?”苗月儿说道:“我对全真之事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龙门派世代传承戒法,地位崇高。 若是你师父披云真人没出事,应当是他最可能继任掌教吧?” “確实如此。”赵岳面色一暗,“说来惭愧,家师虽然德高望重,但却是他那辈唯一的金丹真人,所以—” “所以披云真人一死,等同於龙门派退出了竞爭。”苗月儿顺著对方话头道:“那么掌教之位,也就没有悬念了—-整件事里,受益最大的是华山派,你是怀疑他们?” “没错。”赵岳坦然地点了点头,又疑惑道:“只不过,华山派如今似乎也没有合適人选—.” “既然没有合適人选,那么很简单”这时,恰逢陈阳驾驭遁光自远处归来,落在二人周边,“全真掌教,因没有其他人选之故,只好由明云真人继续担任—.虽然因为与武当闹翻一事,他的声名已大大不如从前,结果谁曾想—” “啊?”赵岳惊讶道:“这、这不大合规矩啊!” “规矩是可以改的嘛。”陈阳笑了,“我就不喜欢默守陈规者,若这明云真人果真有本事,让他继续做又何妨?” “不过嘛——.”陈阳看著面色难看的赵岳,又道:“正所谓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听闻全真掌教只要是出自七派之中的金丹真人便可,我看道友也多少符合这条件不如你敢不敢坐这头把交椅?” 陈阳所说的话,正是赵岳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时间令他愣在原地。 苗月儿见状,悄悄走到陈阳身边,小声道:“师兄,他毕竟年轻,虽也是金丹修为,但相较於那些成名已久的真人,资歷无疑浅薄了些,怎么爭得过?再说了,他现在还” “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言百岁。”陈阳则道:“若披云真人果真无辜,而他又能查清其中冤情,揭破他人阴谋,不是正好藉此出头么?这样一来,资歷、 功绩自然都有了,一个年纪轻些的掌教,未必就是什么坏事。再说了,若他能成为掌教,对咱们搬山派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听陈阳这么一说,苗月儿顿觉此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其中险阻实在难以想像。 陈阳这语气虽然有些调侃,但苗月儿却从中感受到了些真心,心道这坏人只怕真的是如此打算一一老天爷,他才发家多久,就敢插手全真掌教的事? 那把椅子几可算是与南边天师平起平坐,能號令的教眾之广难以想像,就连漠北那边,至今都还有不少人信奉全真道。 ““..——你不是说不想掺和这些事,一心修行的么?”苗月儿还是有些担忧, 想著劝阻:“如今怎么突然变了卦?这里头的水太深,我看还是———“” “此一时彼一时,撞到手中的机会不得不把握·再说了。”陈阳正色道:“我这几个时辰都混跡在全真道人之中,发现这事好像还与齐仙盟有些关係——若果真如此,便断不能令其如愿。” 听到这,苗月儿无话可说,反正她都已经上了姓陈的贼船,那就只有跟看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时,赵岳方才回过神来,而出乎意料的,在想了一阵子后,对於陈阳方才所言,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坚定。 “有何不敢?若让明云继续担任掌教,那才是取祸之道。”赵岳大大方方地说道:“赵某虽不才,但得恩师教导,自问比明云还是强上些许的。他若做得, 我又如何做不得?” “好,有志气。” 陈阳衝著赵岳竖起大拇指,“不过,你若想扳倒明云,还是得先查清披云真人一事的真相。虽然你一再说披云真人是清白的,但毕竟只是一面之词,即便我信你,其他人也不信你——在这之前,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你师父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吧。” 陈阳顿了顿,说道:“据说,你师父“勾结”的旁门左道不是別个,正是近来在江湖上搅风搅雨、引得天下纷扰的齐仙盟。为了爭夺掌教之位,他还与那神秘的齐仙盟主做了个交易,以换得支持—“ “血口喷人!”还没等陈阳说完,赵岳已然怒极:“这绝不可能,齐仙盟名为仙盟,实际却为得道长生而不择手段,视天下人为蚁,放浪形骸、心中无半点敬畏可言。家师乃是出家修道之人,向来清心寡欲,严守戒律,怎会与这些宵小为伍?如此罪名,编造得未免也太可笑!” “你认为此事可笑。”陈阳正色道:“於他人而言,却是证据確凿-我问你,於全真之中负责传戒的,是不是你师父披云真人?” “七派之中,本就是我龙门派精研戒法。”赵岳答道:“这数十年来的每一次传戒,也都是由我师父主持,从未出过差错。” “那便是了。”陈阳目光深沉:“华山派擒拿了两名左道修士,而他们身上正身怀有龙门戒法,你也知道,所谓戒法者,非受戒者不得修持。凡有在三堂大戒上受戒之人,尽皆登名在册,如今却偏偏出现了全真之外的人掌握了此法,又作何解释?换做是你,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赵岳对此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倔强地抬起头:“其中肯定另有隱情—以我师父的名望,根本不需要谋求齐仙盟的帮助,退一步说,齐仙盟又凭什么获得龙门戒法?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根据那二人的口供,重阳宫在披云真人的身上找到了张丹方。”陈阳又道:“以及其中的一味药材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三华归真丹?以及玄靴之珠?” “我从未听说过三华归真丹。” 赵岳坦然地道:“不过,这玄北二字嘛所谓『穀神不死,是谓玄靴。玄批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想来玄珠,应当与先天性灵有关。” “你说的不错,玄牧珠確实如此。” 在这时,苗月儿的面色却有些发白,她介绍道:“三华归真丹,是齐仙盟主独有的一种灵丹妙药,以水、火、地三种主材,对应人体精、气、神三宝,有著易筋洗髓、脱胎换骨的奇效,相传服下后,可大大改善一个人的根器。” “丹方里,最为关键的便是玄珠。”陈阳继续道:“此物是先天之气的精华所化在天地灵气逐渐稀薄的如今,唯有身为万物灵长的人族胎儿,才有著较为充沛的先天之气,而隨著胎儿生长,先天之气也会化作后天之人的精、气、 神玄珠虽有个好名字,实际却是剖腹取婴炼製出来的邪物,悖逆人道,为世所不容—当年夏桀、商紂,亦因此而亡。” “这么一个邪门的东西,偏偏出现在了你师父身上。” 第482章 阴差阳错,拘魂问鬼 第482章 阴差阳错,拘魂问鬼 赵岳这下彻底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后,自嘲道:“还真是铁证如山,不说別人,就连我都有些怀疑了既然如此,陈掌门为什么还愿意相信在下?” “因为这事有一个破绽。”陈阳答道:“而这个破绽正在你的身上。” 赵岳不明所以:“我?” “龙门派其余弟子因为披云真人的缘故,如今都已被看押在重阳宫內,禁了修为。”陈阳继续道:“你是唯一一个因为外出而逃过一劫的,你们师徒俩正是龙门派如今唯二的金丹真人,既然你师父与齐仙盟有牵扯,你这亲传弟子又会干净么?想不想知道,你身上被他们安插了什么罪名?” 赵岳这下来了精神,好奇道:“那就请陈掌门说说吧。” “三华归真丹另外两味主药,分別是离龙涎与紫霞藤—离龙涎此物,出自至少五百年以上道行的赤磷火蛇,这种蛇只生活在神火峰,而紫霞藤则是生於百丈崖背阴处的千年气根。” 陈阳露出笑意,“滇南腾越,是如今唯一还能找到赤磷火蛇的地方·河北灵岩寺传来消息, 言其寺內被夺走了一根紫霞藤,无独有偶,腾越那边也有条赤磷火蛇於近日被人诛杀,两个地方相隔何止千里,这犯事的人却可在数日之內往返,果然有些本事。” “师兄的意思是,这两件事被安在了赵大哥身上?可这怎么可能”苗月儿道:“他这些日子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在碰见师兄之前,更是还在河洛地界游荡。” “对啊。”陈阳慢条斯理地道:“这就是疑点所在赵道友,请问你这个身怀锁心缚命印的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嗯—”赵岳见陈阳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煞有其事地沉思了片刻,这才道:“或许我人缘好,有帮手?” “这倒確实有些可能。”陈阳话锋一转,“只是,那两处地方都有龙门派绝学灵虚剑气的残留,这名头你总该很熟悉吧?” “—我此番下山之时未曾佩剑,更被打入禁制,自然是使不出灵虚剑气的。不过,这事在派中只有师父与我二人知道,对外只说是出去云游。”赵岳低头露出苦笑,“倒是没料到,阴差阳错之下,反倒因此证明了清白。” “这下可是糟了!”苗月儿忽然反应过来,著急地道:“若是赵大哥身上禁制还在,只需在人前露一露面就能洗脱罪名,还能叫人察觉披云真人一事的疑点,可如今却———“ “反正禁制已解,眼下后悔也晚了。”陈阳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再说,若是禁制尚在, 只怕赵道友还没走入重阳宫,就已身首异处。凭你我两人之力,能从无数人的围攻中保下他么?” “这话倒是不假,若不解开禁制,我就只是个拖后腿的。”赵岳也想得开,“眼下至少还有你们二人愿意相信我倒是陈掌门竟能在短短几个时辰里打探出如此多的消息,实在令人佩服。” “不过是乔装打扮,再卖弄些口舌罢了。行走江湖,消息是否灵通关乎於身家性命,自然得多下些功夫。”陈阳说道,“好了,这就是你现今的处境·—基本已陷入死局,想要翻身,得先找到机会。目前最重要的,自然是给你师父沉冤昭雪,只要查出真相,明云的布局也就不攻自破。” 苗月儿心道,这话说著倒是容易,可机会又在哪里?唯一能证明这赵某人清白的禁制,不久前才被你亲手破去。披云真人如今又已仙逝,这不正是死无对证? 论及寻龙观星,她这位便宜师兄自是行家里手,明察暗访之事也算在行,唯独不知此次打算从何处著手? “我想,还是要先弄明白,那丹方与玄珠究竟从何而来?” 赵岳沉思了一会儿,道:“下山后,我对派內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既然眾师兄弟如今都被拘在重阳宫,我想要去问问他们情况。” “不建议你这么做。”陈阳摇了摇头,“重阳宫如今已是龙潭虎穴,戒备森严。咱们先前虽已毁户灭跡,却也令得山上的人生出了警惕。像我这般在外围打探些消息倒还可以,若是真的上门, 只怕是自投罗网,到时谁也保不住你。” 確实-赵岳想著,若换做自己,多半也要严防死守,监视一切接触龙门派的人。 “..—先前那些围攻你们的道人都是急哄哄的模样,尤其为首的那一个,似乎晓得什么內情。”陈阳说道:“他有些法力,被坏去了肉身后,如今尚有一缕残魂被我拘了来—他应是华山的人,不如问问他?” 摄人魂魄,並非是正道修士所为。但陈某人对搬山派的定位向来灵活,於旁门左道与名门正派之中来回横跳更是常事。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也亏了重瞳法眼与一手精妙的搬运术,这才能在冥冥之中拘住那道人的残魂。 赵岳想著,是对方不顾忌同门之谊在先,往死里下手,更千方百计地谋害自己,如今有这下场实属活该。 心中已无半点慈悲,对陈阳的作法自然不会有异议。 “此人確实出自华山,那就麻烦陈掌门了。” “无妨,小事一桩而已。” 陈阳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黄色符纸,又从腰间解下红皮葫芦,葫芦口朝著下方顿了几顿,一点萤火虫般大小的灵光从中遁出,飘忽著就往外界逃去,却被早已准备好的陈某人反手一拍,打入摊开的符纸中。 转瞬间,那张以硃砂写就的黄符便自发摺叠成纸人形状,將那点灵光牢牢禁在符纸內。 纸人形成之后,先是畏畏缩缩地望了一眼陈阳,然后果断跪倒在地,不断叩首,隱隱发出阵求饶声,声音虽小,亦与先前那群道士的首领有八九成相似。 仔细听去,不外乎是『爷爷饶命”之类耳熟能详的求饶话。 “你都已经没了性命,还叫我怎么饶命?” 陈阳略显无奈,“若想让这点残魂重入轮迴,不至於魂飞魄散,省得此生功业尽数化为泡影, 就老实交代我接下来的问话,听明白了么?” 纸人抬起头来,拼命点头。 赵岳却是从来没见过这等法术,一时很是好奇,目不转晴地在边上看著。 陈阳注意到他的目光,便谦虚道:“我们搬山派不像全真源远流长,能炼心磨性、修得一身精纯无比的法力,因底蕴不足,只好在微末使俩上多下些功夫,道友不要见笑。” “哪里,陈掌门太谦虚了,这般玄奇的手段,真令人大开眼界。”赵岳诚恳地道:“我派修持以丹功为主,相较起来却是失之机变。” 互相吹捧了几句,陈阳望向面前黄纸小人,开门见山地道:“我问你,明云是否为掌教之位而与齐仙盟勾结,要阴谋诡计陷害披云真人?” 黄纸小人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半天没有反应,回过神来时只不断摇头,用蚊虫般的声音说道:“小的实在不知,这等密辛,岂能是我这不入流的弟子能了解的?” “故意隱瞒,该罚。” 陈阳懒得与黄纸小人多费唇舌,用洞幽真火点燃了一根香,插在面前,屈指一弹,几点火星就已落到黄纸小人的身上,青紫色的火光顿时在那小人身上燎出几个孔洞,疼得其满地打滚、痛叫不已。 洞幽真火是戒鬼井中镇压八鬼王的神火,可谓是专克幽冥之物,对於那些仅剩残魂之辈,更有奇效。 “你已被我封在符中—”陈阳『好心”告诫道:“符在魂在,符毁魂散,你想保住这仅剩的真灵,就想清楚了再答话。” 黄纸小人缓了片刻,再次叩首,仓惶道:“我交代,我都交代!” “那我再问你一次。”陈阳的语气略显严厉,“明云与齐仙盟到底有没有关係?” 黄纸小人再不敢隱瞒,坦然道:“师尊的事我的確不大清楚——但想来,多半是有些联繫的。” “这话怎么说?” “近来,华山上多了不少同道打扮的人,虽也修得是玄门正宗的法力,却个个慾念深重、好勇斗狠,不遵教义,有几人还曾是有些凶名的江湖术士。”黄纸小人道,“他们也以华山派的名义行事將山上搅扰得乌烟瘴气,方才听了爷爷的话,这才想到,他们或许正是来自齐仙盟。” “你先前还弄不清楚他们的来歷,如今又突然想通了?曲意逢迎,本来亦该罚,如今暂且记下。” 陈阳嚇唬著黄纸小人,又道:“想来你也不知道披云真人是如何被陷害的—我问你,为何在山下率眾围攻赵岳,意欲灭口?” “这也是师尊的交代。”黄纸小人再不敢隱瞒,“龙门派勾结外道,意图侵夺全真道统,人人得而诛之“.—”陈阳眨了眨眼,眼神闪烁地道:“赵岳好歹也有金丹修为,就凭你们这几根菜,如何就敢动手?” 关於这一点,黄纸小人总算是真的知情,闻言立即道:“好叫爷爷得知,师尊说这赵岳体內被打入了戒印,一身法力已经十不存一,於是差遣我们几个下山把守通路,一旦发现他的踪跡,便立即格杀还要我们万万不要將此事声张出去,尤其不要让其余各派知晓。” “看来,你身怀禁制一事,在龙门派中还有其他人知道,正是此人將这消息告知给了明云,而其余各派仍被蒙在鼓里华山人多势眾,除却龙门外,其余各派加起来也难以与其比较,现如今终南山下,几乎都是华山的人在巡视。” 陈阳转过头,朝著另外二人补充道:“我先前打探消息的时候,確实也没见到其余几派弟子。 据说是明云体谅其他几派门人稀少,便只以华山门人巡山。眼下,其他各派还在重阳宫內,要等到明云正式继任掌教后,再各自返回本山。” “这么一来——”苗月儿明白了陈阳的意思,“其他几派几乎等同於与外界隔绝,自然是明云说什么就信什么那么多人,难道就没有起疑心么?” “就算有什么猜疑,见得形势如此,只怕也会暂时藏在心里。”赵岳答道:“而明云坐上掌教的位子后,自然就有办法慢慢对付其他几位师叔。现在看来,只怕他野心不小,除却龙门派外,剩余的各派多半也是他的目標,或早或晚而已。” 可如此处心积虑,又能有什么好处? 陈阳在心中暗自思索:全真道与南边正一道不同,乃是出家清修··除却脑袋顶上多了些头髮,跟清心寡欲的和尚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是统合了全真各派,对明云而言有什么意义? 这些个权利於修行而言,不仅不是助力,反倒是阻碍—被琐事牵扯太多精力,自然无法集中精神在修行上。 將心中许多疑问暂且按下,陈阳又望向可怜兮兮的黄纸小人,“你先前说有外道掌握了玄门法力,可知道原因?” 黄纸小人回答道:“这个我確实不知—只知这些人往拜斗台中走了一遭,莫名就能修持玄门法术。而且不止初戒、便连受中戒后才能习练的也被掌握。” 全真道法以戒律为根基,修持则以丹功为主,兼修外丹、符篆,主张先修性而后修命。陈阳所知的飞升,乃是通过形神不死、晋入长生之境。而全真则不然,他们不再追求“肉身不死”,而只追求“真性”解脱,认为肉身易朽而精神长存,这方面与佛门涅之说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多少是受了些影响,通过遵守戒律而澄心遣欲,继而明心见性。 所以戒法的目的,正是为了磨链心性,並分为三个档次逐渐深入。 若在受初真戒后表现不好,则万万不可能接触更深层次的道法,这方面与天师府授篆也类似, 有些像是所谓“序列”。 戒法相辅相成,不持戒则难行法,即便一时修行了高深法力,最终难免走入歧途、自我毁灭。 听到“拜斗台”三字后,赵岳恍然大悟,直呼:“我明白了,问题正出在拜斗台!当时我本该在青云观受天仙大戒,却被明云从中作梗,將三堂大戒改在华山拜斗台进行必是他趁机窃取了戒法要旨!” 第483章 改头换面,天师门人 第483章 改头换面,天师门人 见陈阳有些不解,赵岳进一步解释道:“其实受戒最重要的正是戒印而我龙门派正专研这戒法,我看他们多半是在拜斗台受戒时,用什么法子悄悄掌握了戒印,进而私相授受。” 陈阳心道,也就是所谓偷师了,这事他熟啊, “戒法是那么容易掌握的么?”陈阳仍有疑问:“这么一来,你们龙门派的辛苦修持不是成了笑话?” “初真戒与中极戒本也不复杂,而灵虚剑气在受中极戒后即可参修,唯有天仙大戒才是重中之重,如今能主持此戒的唯有我师父,且还需全真其余各派一同参与。”赵岳解释道:“若真如我猜测的那样,而本派之中果然有叛徒,那么他们想要嫁祸给我师父,可谓轻而易举。” “好,眼下事情已逐渐有了脉络—明云此人多半是在贼喊捉贼,其实与齐仙盟勾勾搭搭的正是他。”陈阳思索了一会,“不过,要將他拉下马来,还你师父清白。一需要证据,二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光凭我们几个,尚不足以扭转乾坤。” “你先前说过,全真七派中除却龙门、华山外,数得著的也就是南无派了,咱们得想法子与静云碰碰面。”陈阳继续道,“至於证据嘛—依我看,还是要先將你们龙门派里的那叛徒揪出来, 从他身上入手。” 赵岳急道:“该怎么做?” “到头来,还是得往重阳宫一行。”陈阳盘算道,“但你就別跟著了,省得太过扎眼—“-师妹你也留在这,互相也好有个照应,我去独自会会全真的一眾高道。” “你又乱逞能。”苗月儿急了,摇头道:“那地方龙潭虎穴,一个人怎生去得?你若是大喇喇地上门去,怕不是要被连皮带骨地给吞了!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陈阳却不怎么紧张,“若是搬山道人陈阳上门,自然没有好果子吃;但倘若我是信州龙虎山正一派门人,专程前来恭贺全真掌教上任呢?” 说著,陈阳拱了拱手,正儿八经地作了个揖,以与平日不同的温润嗓音道:“福生无量天尊, 贫道张成松有礼了。” “啊?这..” 苗月儿目瞪口呆,而赵岳则双眼一亮:“妙啊,以陈掌门驾驭龙虎二神的修为手段,若是想要冒充天师府弟子,可谓比真的还像三分。” “哪里修为法力,乃至於嗓音上,都没什么阻碍。”陈阳又望向苗月儿,“不过这麵皮上,还是需要师妹多帮些手,你的易容手段实在高过我太多了,那张成松是长这个模样的—“ ...... 几人密谋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信州龙虎山上,正在静室之中清修的张成松忽然有些不安, 他从入定之中睁开眼来,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总觉得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修士隱约可感应到些许天机,所以心血来潮也与常人不同,多少有著几分灵验,刚打算排上一卦测测运势,恰好有道童前来传话, “成松师兄,玉琪师叔叫你即刻过去,有要事相商。” “啊,知道了。” 近日来,外出的张玉琪回山后一反常態,十分勤勉地协助天师处置事务,差事办得也十分漂亮,引得无数人交口称讚。 张成松想著,既然找自己这么急,多半真的有什么要紧事,万万耽误不得,於是將三枚已经排好的五帝钱收回囊中,起身跟著道童离去。 於红扉青砖、斗拱重檐的山门前,已改头换面的陈阳抬头看去,只见两侧掛有楹联一一胜地立宫终南秀气,澄源开派弘玄门真传,上方金匾,则写有“敕赐大重阳万寿宫”的字样。 光这山门广场,占地已十分宽阔,越发显得后方宫室巍峨壮丽, “光这一块金匾,价值已是不菲,用的木材也是贵重的御赐之物。”陈阳暗自感嘆,“只可惜有些腥腹气,到底差些意思。” 见陈阳走上前来,正如左右门神般站在山门两侧的通法道人互视一眼,齐齐出言阻止: “来者止步,重阳宫近日不接待外客,请回吧。” . 陈阳停下脚步,望著两名留著长的道人,一板一眼地行礼道:“在下张成松,自信州龙虎山嗣汉天师府而来,想要拜见全真掌教,烦请二位通传。” 龙虎山? 听到这个名號,守门二人的面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虽说同为玄门,但全真与正一的道法或多或少有些出入,规矩也不甚相似,彼此之间分別为南北二宗的魁首,私下里却极少有什么往来,自然也就不认识眼前这突然来访的“正一派门人”。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昨日就有一队巡山道人忽然没了踪跡,据说多半已经被害,且极有可能是齐仙盟的左道妖人前来寻事。重阳宫內正加紧盘查,究竟有多少人与江湖上的旁门有牵扯这位天师府的成松道长,正好赶在这个时间到访,未免也太巧了吧? 见得二人犹豫且怀疑的模样,陈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故意装出一副傲慢模样,回身指著山门广场上“天下祖庭”的石刻,大声道:“全真以道门祖庭自居,竟不懂得待客之道么?天下玄门弟子俱是一家,在下受天师之命前来拜会掌教真人,却被你们二人挡在门外—看来重阳宫的门槛,果然是高得很啊!” 一通抢白,激得守门道人是面红耳赤,他们正欲出言反驳,却见那道有五纵七横铜钉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从中传来个声音,悠悠地道: “是谁在门外大声喧譁?” 一袭玄色云纹鹤擎垂落石阶,內衬雪青交领道袍,襟口以银线绣北斗七曜。腰间束玄青丝絛, 悬一枚羊脂白玉佩,玉面阴刻《道德经》开篇九字。 素雅的打扮不经意地体现出一丝华贵,生有一对丹凤眼的中年道人走出门来,頜下乌髯漆黑如瀑,持著千年雷击枣木雕就的拂尘,银丝根根分明,身后二十四名捧剑、执幡、持灯的弟子恭敬垂首。 守门道人见到来人,亦是赶忙退后几步,躬身道:“掌教师尊——“ 原来这人就是明云?倒是生得副好样貌。陈阳看向明云真人,心道这人派头还不小。 “我还未正式上任,不必如此称谓。”明云真人转向陈阳,语气不怒而威,“你是哪派不懂规矩的门人,来我重阳宫闹事?” 陈阳心道,以刚才闹出的阵仗,只要这位明云真人不聋,必然能听得一清二楚,可见是在明知故问。 如今最紧要的,还是適当表现出天师府门人该有的態度,无论如何不能低对方一头。 “並非不懂规矩,也並未闹事。”陈阳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扮演出貌似恭敬实则骄傲的模样,心道也只有演技精湛如自己,方能如此得心应手:“在下嗣汉天师府张成松,闻听明云真人要继续掌管全真,行前人未有之事,特来前来庆贺。” 话语中,讽刺之意溢於言表,引得周围眾道对陈阳怒目而视,更於暗中各自运功,气势聚於一处,朝他压来。 平地里忽然颳起阵风,捲起地上落叶,无形间更有惊涛骇浪当头压下,陈阳只感觉身形一重, 脚下青砖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裂出数道缝隙, 在这重压下,陈阳面不改色,身形只轻轻一顿,便焕发出护体金光。 醇厚金光有如实质,仿佛水泼不进、刀砍不入,如礁石般在气浪里稳如泰山,令得狂风朝四周散开,吹起数寸高的尘埃,眾道衣袂也隨之鼓盪。 “好生了得的金光咒。”明云真人眼神微微一凝,“不愧是龙虎山的高徒,只是以往却未曾听闻过你的名號,像你这样的金丹真人,怎会籍籍无名?” “掌教真人言重了。”陈阳“不卑不亢”地道:“在下的修为,在眾师兄弟中实在不堪一提, 也因资质驾钝,就只好多干些跑腿的差事。” “无论怎样,终究远来是客———” 对於陈阳础咄逼人的態度,明云真人倒也没有反感,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古井无波。 “且先进来说话。” 陈阳知道,若是自己彬彬有礼、毕恭毕敬,展现出良好態度,反而更容易令这老狐狸起疑。 若是心中有其他打算、意欲潜入重阳宫的人,哪里会像陈阳这么囂张,故意落这位掌教真人的面子?道统之爭,到底也是意气之爭,自然是恨不能隨时隨地將对方踩在脚下,先前的表现,算是符合陈阳给自己设计的形象。 於一眾道人的白眼中,陈阳坦然自若、以天师府信使的身份,昂首挺胸地步入了山门。 只见重阳宫坐北朝南,採用的是传统的中轴对称布局,殿堂楼阁五千余间,南抵终南山,北临渭水,沿中轴按著顺序分別是灵官殿、七真殿、重阳宝殿,以及更深处的祖师墓,俱是重檐歇山顶。於祖庵碑林之中,有碑刻八十余,包括歷代掌教亲笔手书。 绕过刻著北斗七星的影壁,三重院落沿山势次第铺展。迴廊立柱间悬著的风铃轻轻震颤,仿佛惊起了檐角蹲守的脊兽。 灵官殿外,千年银杏恰好落下片叶子,金箔般掠过八角藻井,飘落在香炉残存的灰堆上,焦黑鼎身尚能辨认出“政和年制“的阴文。 无论怎样的玄门宫观,供奉著护法王灵官的灵官殿必然是第一间重要殿宇,当然,他陈某人的道场不在此列。 明云真人没让其他人代劳,而是亲自引领陈阳进入重阳宫,身后跟隨的眾道则將陈某人牢牢地夹在中间,面色隱约有些不善。 既然进了重阳宫,按照常理,自然是要一殿一殿地挨个上香方显郑重,灵官殿首当其衝,第一个受陈某人的拜见。 王灵官的外表,於大江南北並无什么显著差异,同样是赤袍金甲、红面髯,手中持著鞭、 印。 陈阳见眾人望著自己,便坦然自若地上前进香,举动无不符合规制,心道自己到底是在罗天大上进修过,这些仪轨又怎能难得了他陈某人?当然不在话下。 青烟,映衬得王灵官的形象越发威严,额前竖眼的瞳仁里,散发出点点赤金一般的光芒。 陈阳拜完了王灵官,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身边明云真人道:“有劳天师遣人北上,且容我借王灵官暂表谢意,请你稍待片刻。” 原来,王灵官同时受天下玄门供奉,其作为玄门护法神的形象深入人心,神位虽分別位於不同地方,却有著冥冥之中的联繫。 借王灵官来传递些消息,於一派之首而言並不算难。以其地位、法力,是足以驱策这等神灵的,只是此法一般不为外人所知。 明云真人此举,正是要验明陈阳的身份,可见其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陈某人。 明云真人说完,眼神不经意地看向陈阳,果然见其脚步微微一顿。 於是,深邃的眼神当即泛过一丝冷意,周边眾道则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挡住陈阳去路。 ““.—好。”陈阳半转过头,面露笑意:“那在下就在这等著掌教真人。” 见陈阳毫无惧怕之色,明云真人眉头微微一挑,来到王灵官的面前,先是以礼参拜,然后点燃三灶香插在铜炉之中,口中念念有词。 “灵官在上,全真道明云有言—— 讲完后,明云真人就背对著陈阳、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著王灵官的答覆。 一眾將陈阳包围在中间的道人则个个摩拳擦掌,大有隨时出手的架势,一旦陈阳身份被揭穿, 立刻便会群起而攻。 良久,王灵官的神像才轻轻一颤,青铜香炉腾起的烟雾隨即缠上红袍,令面目仿佛蒙上层神秘轻纱,唯有那只竖眼依旧鲜明。隨即,威严的声音振聋发,同时在眾人耳边响起。 “天师收到了,並请掌教真人多多照拂他的门人。” “?”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明云真人愣了片刻,没有注意到身后陈阳越发畅快的笑容一一幸好他陈某人棋高一著,早有准备。须知,张成松虽是个西贝货,但天师府的后台却是真的不能再真。无论明云差谁去问,都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第484章 重阳七真,斗法三招 第484章 重阳七真,斗法三招 再转过脸来的时候,明云真人的態度分明热络了许多,望著陈阳道:“难得天师府遣人来,成松这次定要多呆些时日你们几个,快去叫斋堂多备些菜,好为客人接风洗尘。” 显然,直到眼下,明云才真正相信了陈阳的身份。 全真道人日常茹素,几乎不进肉食,即便多准备了些吃食,菜色也可想而知,陈阳更是根本不缺这些油水,只站在那看明云真人吩附人事。 接著,明云真人又亲自引著陈阳去往七真殿,为其介绍全真七派始祖,陈阳一一上过香后,总算是来到了正殿一一也即重阳宝殿。 作为重阳宫的核心,这座宝殿也是宫观內最大的殿宇,雕樑画栋,檐角飞挑,青瓦覆顶,门中央玉雕盘龙昂首怒目,五爪扣住太极阴阳鱼,须髯间暗藏八十一枚云雷纹。跨槛而入,重阳祖师鎏金塑像巍然端坐,左手掐子午诀按《重阳立教十五论》竹简,右手拂尘垂落如银河泄地。两侧和玉蟾捧丹炉、李灵阳持戒尺。 除却披云真人以外,包括明云在內的六派首座真人今日群聚於此,正是为了迎接天师府来客。 明云真人带著陈阳走进重阳宝殿后,自顾自地走至中心,站在重阳祖师像前,开口介绍:“各位师兄弟,此人正是信州龙虎山嗣汉天师府的成松真人,受天师之命前来重阳宫,年纪虽轻,却已是金丹真人。” 一眾高道样貌各异,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大都是中年人的模样,其中有个样貌端庄的坤修,应该便是全真道统內唯一以坤修为主的清静派首座。 陈阳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全身气机毫不压抑地放出,更有龙虎虚影於周身缠绕,直引得眾人侧目。 “果然好法力,天师府后继有人啊。”一个大腹便便的胖道人笑著看向陈阳,不吝讚美之辞:“我乃南无派吴省仁,道號静云。” “见过前辈。” 陈阳环视四周,一一对著其余几派首座行礼,最后露出一副疑惑神色:“久闻全真七派的大名,今日为何只见到六位前辈?敢问龙门派披云真人,为何不在重阳宫中?”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场面,在陈阳这句话下当即变得冷清。 但他陈某人正是要凭藉这一次的明知故问,观察几位高道的反应,进一步通过察言观色,分辨眾人的態度。 明云真人城府最深,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只目光微微闪烁,而静云真人则是面色一暗,长嘆一声后轻摇著头,对陈阳道:“此事说来话长,宋师兄他—” “什么宋师兄?”眾人中,一个尖嘴猴腮、样貌略显刻薄的瘦削道人,愤怒地打断了静云真人的话,拂袖道:“宋广道这道貌岸然之辈,暗中结交齐仙盟,欲染指我教道统,如今身死道消,正是应有的下场!他已不再是全真之人,师兄二字,我看勿要再提!” 陈阳循声望去,认出此人正是隨山派的凌云真人,於心中暗自思量:此人看上去倒是义愤填膺,只不知是嫉恶如仇,还是与明云一派,眼下跳出来表忠心? 清净派的坤修,也就是道號冰云的那人,听到凌云真人的话后忍不住出言反驳,素手抓紧了拂尘,感眉道:“宋师兄的事尚有疑点刘师兄还请谨言慎行。” 见冰云真人似有维护龙门派之意,陈阳暗暗將其记在心中,同时有些惭愧地道:“在下不知出了这等事,竟引得眾位前辈不睦,真是罪过——不知如今龙门派是由谁掌管?” “哼。”凌云真人转而对陈阳怒目而视,语气激烈:“你这小辈缘何揪著龙门派的事不放?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大家同是玄门弟子,但我全真教內之事,尚且不用张天师管辖。” “师弟。”明云真人皱起眉头看向他,淡淡地道:“好好说话。” “凌云真人误会了。”陈阳“大度”地笑了笑,“並非我揪著龙门派之事不放,而是临来之时,天师要我將此物转交给披云真人处置,以龙门戒法削去其中魔性。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著,將阴魄珠从怀中取出,並將包裹著的符纸剥开,令其显露於眾道眼前。 只见这指甲盖大小的血色宝珠,有著近乎於半透明的质地,內中隱有无数血丝纠缠,於这庄严的祖师宝殿下,仍散发著点点不详光芒。 “这是—·?” 眾道之中有不认识的,也有看出了这珠子有些奇特的,但唯有明云、静云二人晓得此物的底细,不约而同地道:“是阴魄珠!?” “不错,正是这至阴至邪之物。”陈阳举起手中的珠子,讲出早已编造好的说辞:“祭炼此物的人祭之法,於中原早被严令禁止,但谁曾想到,这等邪法却流传到了南洋为祸一方天师府北极驱邪院前些天在琉球诛杀了一名左道术士,这阴魄珠正是其残害了许多百姓,以生灵精血混合日食时的纯阴之气凝链而成。” “天师本欲以黄斋事超拔其中怨灵,恰逢我领命北上,想著龙门戒法炼心磨性,於拔苦超度上更有奇效,便將此物带来,好见识一下全真妙法。” 面对著眾人,陈阳款款而谈:“没料到龙门派竟出了这样的事,如此看来,恐怕这阴魄珠还得原样带回去,请天师发落。” “你这小辈还真是伶牙俐齿,在这用起了激將法。”凌云真人再度看向陈阳,“天师府能处置阴魄珠,重阳宫自是也不在话下,你只將此物留下便是。” “这可不行。”陈阳十分郑重地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道:“这东西十分邪门,一旦有什么差池使其中怨气泄露,不知会有多少邪崇因此而生-如此,便是我的罪过了。因兹事体大,天师交代过我,必要亲眼见到阴魄珠被销毁,方能回去復命。” “囉囉嗦嗦,恁地不痛快!”凌云真人急躁的性子被陈阳成功挑起,“在祖师面前,我莫非还用大话逛你不成?我还道你这小辈究竟有什么来意·原来是知道重阳宫中出了事,趁此机会来耀武扬威么?休要不知好歹!” 上鉤了·陈阳心中暗笑之余,面上却有些『委屈”:“晚辈也是忧心百姓受到连累,前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师弟!”默然不语的明云此刻终於开口,语气显得有些严厉:“不可如此!” “师兄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分明是这小辈故意挑事。” 凌云真人已经按捺不住性子,近来发生的事情都憋在心中,早叫他感到不痛快,仿佛一个装得满满的火药桶,眼下碰到了陈阳这么个个火星子,立即就要爆开。 而明云真人虽看似祖护陈阳,背地里却有与凌云一唱一和的嫌疑,这件事关乎到重阳宫的顏面,已不能等閒视之。 “还有”凌云真人又道:“先前武当那事还没说清楚,如今天师府又派这小辈前来奚落我等,是可忍?敦不可忍!” 到底是三教合一,这孔老夫子的典用得还挺熟练。 陈阳心道,隨山派的道场,记著是位於嶗山太清宫,齐鲁之地正是儒学底蕴深厚的地方,而嶗山自古多仙,也不知这性如烈火的凌云真人,是否深得两家之妙? “你如果想要见识全真道法,也不用在这东拉西扯,以阴魄珠一事借题发挥。”凌云真人直勾勾地看向陈阳:“我本是个浑人,机缘巧合下乔为七真之列,也不怕別人说什么以大欺小,不如我来陪你过上几招!若你不敢,便留下这鬼珠子,趁早给我滚下山去,从此不要再来重阳宫!” “师弟。”明云真人皱起眉头,斥责道:“你这又是何苦!” “师兄还未正式担任掌教,就不要再管了。”凌云真人抱了抱拳,“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是非对错自有我一己承担,到时如何处置任凭师兄发落·只眼下,断不能叫其小瞧了我等。” 明云真人为难地看向陈阳:“我这师弟性如烈火,最是急躁,当年师叔在时就曾屡屡教导眼下我还並非掌教,確实管束不了他。” “无妨。” 陈阳心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样的戏码我陈某人熟悉得很,但眼下就是要故意挑事,才能坐实身份,为真正目的打掩护. 陈阳也收起面上的假笑,衝著凌云真人一拱手:“固所愿也,那么,在下便领教凌云前辈高招。” 全真以丹功为主,符法、科仪之类则为辅,戒律严格,凌云真人也自然不会在重阳宝殿祖师像前,与陈阳大打出手。二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殿外站定,於玉雕盘龙的注视下,在这殿前广场之上遥遥相对。 “虽说你也有著金丹修为,到底年纪太轻,根基浅薄。”凌云真人紧绷著脸,伸出三根手指:“我也不欺负你,你只要能够与我过上三招,我便舍下这张老脸,向你端茶赔礼,如何?” “这不好吧?”陈阳恭敬地道:“怎敢受前辈如此大礼?这不是折煞晚辈了么?” 见陈阳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凌云真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道这天师府的小辈真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必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也好令那龙虎山的天师知道厉害。 “多言无益。”凌云真人冷哼道:“就由你先动手儘管放心,我不会趁机打断你的招式。 ? 谁先动手,便等同於谁占据先机,在短短三个回合中,先手的优势更加重要。 看似这是凌云真人作为长者对陈阳的礼让,而在旁观的其余几派的真人眼中,却並非如此。 “刘师兄也是”冰云真人见状,小声道:“怎么真动了火气,跟一个孩子动手,竟也要用那一招·..” “有道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心宽体胖的静云真人笑眯眯地道:“你別看这成松道人年轻,一身法力却十分浑厚,龙虎之气更是雄壮-先前,他虽未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名號,但也必然是天师府真传,若刘师弟不能在三招之內拿下他,到时可就要丟人了———” 冰云只是不信,“这张成松真有如此本领?” 金丹真人之间同样也有差距,作为修士的性命根本,金丹也可视作拥有一丝纯阳之气的元神、 又或元气婴儿,总之,按部就班地修行下,有朝一日或许能突破至阳神,更在先天上胜过寻常阴神修士许多。 纯阳之气的多寡,更决定了金丹修士之间法力上的差距。纯阳之气,也即是不朽金性、不死灵性,乃是水磨功夫。寻常情况下,纵使耗费数十年苦功,或许也就炼出一丝。而多出的这丝体现在法力上,就有著根本之別。 “或许有,或许没有。”静云真人微笑著道:“你静静看就是了。” 陈阳牢记自己现今是天师府门人的身份,故而绝不能使用搬山道人的手段,以避免他人起疑。 天师府作为符篆派的魁首,最广为人知的手段自然就是天师符法。 只见陈阳取出龙鬚法笔,笔锋亮起一点灵光,接著一气呵成、凭空勾勒出一张闪闪发亮的灵符,一笔一画间蕴含深厚法力,伴隨有道道电弧不断涌现,隱约散发著浩然神威,正是集雷法、符法之大成的· “—太上三五总司五雷普化神符!” 认出这神符的重阳宫一眾高道,此时面上再也没有轻鬆之色。 便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明云真人,面上也轻轻抽动两下,略显惊讶:“此子掌握了这等雷法精要,可见深得天师信赖莫非已受了三洞五雷篆?” “若是如此,在位格上,他倒是与受了天仙大戒的师兄相差无几果然不可小。” 说话间,神符已化作一道雷光直入天穹,引得雷霆幻化的神霄玉府现於云端,重阳宫內寻常道人不明所以,只道是神仙显灵,竟有不少人跪倒叩拜。 望著那一座天闕,凌云真人有些心惊肉跳,在暗地里骂陈阳厚顏无耻,仗著自己不会打断他的符法,竟將这先手优势运用到极致,造出这般大的阵仗。 如今,倒是他有些骑虎难下。 第485章 周天引星,璇璣剑气 第485章 周天引星,璇璣剑气 望著眼前的雷霆天闕,全真眾道已然对陈阳天师府门人的身份深信不疑,甚至觉得他多半就是张天师的哪一位子侄。 其余几位真人有些忍不住,想要出言提醒,又碍於情面,不好在陈阳面前失態,只得將话咽了回去,紧张地注视著场中局势的变化。 凌云真人看著半空中涌动的雷霆,原本的自信也有些打折扣。 其实,陈阳先前使用这道神符,无一不是局势紧张的时候,並没有太多时间给他运气,故而眼前这一道总司五雷普化神符,乃是他掌握此符法以来,完成度最高的一次。 毫不夸张地讲,以这道神雷,要將眼前重阳宝殿夷为平地,可谓轻而易举。 “那就请前辈赐教了。” 雷光映照下,挺拔的身姿仿若神人,高举著的右手忽然一放,御使著雷霆自九天落下,漆黑眼眸隱隱闪出金光。 剎那间,凌云真人的身影已被狂暴的雷霆淹没,夺目光芒令观战眾人也纷纷扭过头去。 牢记著目前身份,陈阳这才没有使出重瞳法眼,然而他的这一门神通已经太过熟稳,可谓修炼到了骨子里,即便不刻意运气,也仍然有著几分效用。 於雷光中,陈阳隱约见到对方已然运起法力,任督二脉与带脉的几个穴位同时亮起,虚中有实,进而於周身浮现出一副璇璣星图,散发出道道玄妙气息,仿若星空出现在其四周。 眾星光芒闪烁,彼此之间又相互牵引,丝丝缕缕的光芒互相重叠交织,於瞬间进发而出的力量,竟將凝为一体的神雷强行撕开、导向无数方向。 “有点意思,又长见识了。重阳宫的手段果然了得。” 陈阳望著眼前情景,双眼一亮,心道武当太极拳剑乃是至为高明的化劲之法,同样有著四两拨千斤之能,看似与这星斗之力相似,实际却有根本上的不同。一者停留在劲力上,另一者则能影响周边的一草一木。 於雷霆所化的狂潮下,凌云真人的身姿看似坚如磐石,不为所动,但过程中到底背负著多大的压力,唯有他自己知道一一实在有苦难言。 绝大多数的雷光都被卸去,落至別处,然而这总司五雷普化神符的威能太过强悍,纵使凌云真人神通非凡,仍无法做到毫髮无伤,更无法精准操纵雷光导走的方向。 好端端一处白玉雕砌的殿前广场,如今是满地坑坑洼洼,隨处可见裂痕。 更有不少余波,被凌云真人导向其余七真,被眾道各施手段挡下。 场內唯一完好的,除却有阵势加持的重阳宝殿之外,就只有殿门处的玉雕盘龙,原来这东西竟也是个大型法器而非寻常摆设。 於方才雷霆天闕的洗礼下,玉雕盘龙囊助凌云真人吞下了不少道雷霆,如今龙身上下仍不时泛出几道电弧,威势非凡。 风平浪静后,凌云真人头顶的混元幣已不知去向,右社大襟的直领道袍上也满是焦黑痕跡,生出了许多孔洞。 身姿虽然依旧挺拔,手脚却微微颤抖,显然算不上轻鬆。 目睹此状,静云真人小声对身边的冰云道:“刘师弟方才虽接下了那五雷总司普化神符,却也消耗不小-隨山派的这一式神通,是將星象与经络气机相结合,配合我全真內丹术中的“虚中有实,以静制动”的诀窍,最是玄妙高深。师弟他虽苦苦参研多年,使用神通时显化的星象,亦不过三丈长短,只勉强防住了那神雷。” 与之相比,陈阳却是面不红气不喘,似乎使用方才的神符对其而言算不得什么,他望向凌云真人,略显夸张地长嘆一声。 “全真道法果然玄妙,总司五雷普化神符竟完全奈何不得前辈我在这道神符上的火候到底有所不足,若玉琪师叔在就好了,她可以此神符唤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法相,想来是能令前辈满意的。” 凌云真人压住有些虚浮的气机,虚张声势道:“你既然已晓得了厉害,那就速速退下吧,先前的无礼之处,我只当没有发生。” “那怎么行?”陈阳摇了摇头,『诚恳”地道:“前辈只是接了我这一招,我还想试著接接前辈一招—对了,我看前辈方才使用护身法时,周身隱有星辰浮现,不知这是什么神通?” “你还想继续斗下去?万一要是伤了你,可別怪我。” 凌云真人嘴上硬气,心下却有些犯难,他此刻的法力还未完全恢復,若是强行出手难免露馅。 他心道这成松道人虽生得一副老实样貌,实际却面厚心黑,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若不是自己在这重阳宝殿前占了些地势,只怕更难接下方才的神雷—.他既然有此一问,乾脆趁这机会先拖延一会。 “好说——”想到这,凌云真人开口道:“丹转璇璣,以虚导实,这一式神通正名为『周天引星”,是我隨山派看家本领。当年祖师长生真人,正是以此妙法於黄河之上独战北四仙。” 关於这事,陈阳倒也曾了解过一些。 长生真人正是重阳祖师亲传弟子、初代七真之一,而这事就发生在他受当时金国皇帝的邀请, 前往京师讲法的路上。 当时金人已与宋室划江而治,但终究从白山黑水中走出不久,缺乏些底蕴,又对方兴未艾的全真道法极感兴趣。重阳祖师虽是抗金义军出身,但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也为了令金国皇帝少造些杀擎,全真倒也不抗拒向金人传道,正是有教无类。 毕竟修士之能,至多可以庇护一地,却兼济不了天下。 召见长生真人的金国皇帝庙號章宗,虽是塞外胡人,却有个『小尧舜”的別名,此人酷爱汉文诗词与书画,为金朝诸帝中汉文水平最高者,也正是在其统治下,在金国生活的汉人度过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 当是时也,有感於金人贵族在佛道两教的度化下迅速汉化,与传统的萨满教义越行越远,为阻止长生真人进京,有四名金人决定一齐出手,於黄河渡船上將其刺杀。 这四人虽绰號“北四仙”,实际正是跳大神的萨满,是那些生活在白山黑水的精灵的出马弟子。 故而这几人拜的仙家,不外乎狐、黄、白、柳、灰。 关於黄河上的具体情形,如今已没人知道。 唯一清楚的是,北四仙最终各自受其密咒反噬、掉入黄河,从此香无音讯,而进京之后的长生真人也不辱使命,令塞外的胡人皇帝诚心皈依,成为了『小尧舜”。 如今想来,多半是因为这一式周天引星,將其得意法术尽数弹了回去,最终令其自食苦果。 塞外之地虽然看似莽荒,天地之间却仍保有相当的灵气。似乎越是人跡罕至的地方,灵脉的力量也就越充沛,生活在彼处的生灵因此而有更为殊胜的力量。正是这个原因,中土神州近古以来的大敌,每每都是出现在漠北草原或辽东。那些胡人国家虽能崛起於一时,在入主中原后失去了祖地加持,终究难以长久。 能以一人之力独斗金人全盛时的四大萨满,当年初代七真的风采,从中可见一斑。 “若不是我这总司五雷普化神符的完成度极高,而这凌云真人的修为也到底差了些火候,不如其祖师远矣·否则,那些雷霆就不是被弹向四周,而是尽数落回到我的身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什么周天引星,我看不如乾脆叫斗转星移“ 陈阳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让自己先出手,原来是在这等著自己。看似给出了先手的便利,实际根本是为了趁机反制。 “这人看上去性如烈火,像是个莽夫,实际却阴险得很果然是人心隔肚皮。” 虽不过第一个回合,对阵的双方却是不约而同地、给了对手极为相似的评价。 说是赌斗三招,但凌云真人实际上的打算正如陈阳猜测,是要在第一回合便分出胜负。 只能说,作为符法与雷法结合的精髓,总司五雷普化神符的威能,已大大超出了凌云真人的预料。 见陈阳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凌云真人有些害怕这面厚心黑的小子,还藏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没有用出。 毕竟像方才那般规格的周天引星,他仓促间已是无法復现,心道:“既然如此,乾脆先下手为强,反正这次由自己先攻,是对面那小子主动提出的———.” 感觉到气机已接近恢復,凌云真人乾脆拉开架势。 “那就依你所言,这一回合由我先攻。” 包括明云在內的观战者,此刻已不再把陈阳视作晚辈,而是视作足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后起之秀,原以为相差悬殊的约斗,如今看来,倒正好是棋逢对手。 “接招。” 凌云真人再不多言,內丹周天运转与北斗杀伐星象结合,凝丹然为七道“璇璣剑气”。 暗合天枢破甲、天璇断脉、天璣焚神、天权镇魂、玉衡裂魄、开阳碎骨、摇光湮形等七重杀劫,正是一剑七杀。七道剑气按北斗方位悬於他的头顶,剑光从玄黑(天枢)至惨白(摇光)渐变,周围隱约有著金色虚影不断沉浮,仔细看去,原来是隨山派秘传《大通玄功》的只言片语。 “丹化剑,七星戮魔!” 静云真人大为惊讶,不无担忧地道:“刘师弟求胜心切,竟用出了这等杀招!做得未免太过了些师妹,万一那成松道人坚持不住,你与我要一同出手將其救下,万万不能让天师府的人死在重阳宫!” “.是。” 冰云真人的清丽面庞也显现出凝重之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凝聚凌云真人全部功力的璇璣剑气已杀到陈阳跟前。 第一剑“天枢”专破护体罡气,第二剑“天璇”则断开经脉运转-直至第七剑“摇光”落下,受剑者將形神俱灭,化为粉。而这七道剑气之中,真正的杀招则是“天璣”与“玉衡”二剑,天璣剑直击泥丸宫,碎人神识;玉衡剑专破气海,摧人真元,正是针对修士“性”、“命”的双重绝杀。 不过,与其说这是剑术,倒不说是以內丹术为根基而施展的手段,归根到底仍是“气”的运用,重在“气”而非“剑”,与仙剑派剑术並非一路。 “仅七真之一就有如此了得的手段,全真果然不可小。当年重阳祖师想必也是天人之姿,这才得以立下道统。” 按照陈阳的想法,面对这杀机毕现的璇璣剑气,自然是要以剑对剑、才最有意思, 奈何他陈某人的八卦藏龙剑独具特色,明眼人一瞧便能认出,所以眼下是绝对用不得的。 他好不容易取得这些人的信任,如果因为藏龙剑而被戳穿,未免得不偿失。 这一次,只怕他陈某人得另想其他办法,不能依靠武侯八阵解围。 话虽如此,借著功效不算完全的重瞳法眼,陈阳也依旧看出了这七道璇璣剑气的几分虚实,尤其认识到了其中的绝杀二剑。 “相较於周天引星那精妙至微的变化,这璇璣剑气虽然也算了得,却不够惊艷、略显寻常。不外乎是运用性命双修之理,针对玄门修士的弱点。” 见过的大风大浪实在太多,这一式璇璣剑气在七真看来是杀招,但在陈阳看来不过尔尔。 他將手探入袖中,取出一张灵符。 “既然要冒充天师府的人,那就乾脆贯彻到底,便用这张符。” 言罢,便將手中灵符迎空一抖,化作无形法力散开,引动灵气变幻,右手又连划几下,喝道: “太上三五,正一盟威,斩千鬼万神!” 专破护体罡气的天枢一剑,便是陈阳的金光咒只怕也不好將其挡下。 然而,其面对的並非是不会还手的护身法力,而是成千上万、纷至沓来的锋锐气劲。如此以攻对攻,即便一道气刃奈何不得璇璣剑气,但一百道、一千道又当如何? 只剎那间,天枢剑气就已支离破碎,而在那仿若无穷无尽的气刃之下,其余几道璇璣剑气最终也化为乌有。 斩千鬼万神符的精要之处,在於以最快速度化出最多气劲,借著法力上的优势,用数量压垮对手。其实天师府以符法精妙而冠绝天下,全真则以丹浑厚而名噪一时,如今这对阵二人的倚仗却是恰好相反,未免令人晞嘘。 第486章 各退一步,人慾天理 第486章 各退一步,人慾天理 两个回合下来,陈阳法力虽有明显减弱,气势却更胜从前。 蓬头垢面的凌云真人则明显方寸已乱,正不断喘著粗气。 “呼—.呼.· 璇璣剑气已算是他的绝技,但相比方才的斩千鬼万神符,却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些。 千万道气劲横空,那样子的壮观场面,实在难以想像是出自一个年轻道人之手这般浑厚的法力,莫非这人是在娘胎中就开始修炼了? ——该怎么办? 现在已不是对方能否接自己三招的问题,而是自己能否撑过三招的问题。 虽不是约定俗成,但两人已各自先手一次,按著常理,下一回合应当又是由对方先出手。 凌云真人两招压箱底的手段已经用出,接下来虽算不上黔驴技穷,却实在再难使出媲美璇璣剑气与周天引星的绝技—·除非动用灵宝法器。 可对方不过只是掏了支笔出来,这等灵器尚算不上性命相连的法宝。 身为前辈,若是在与后辈的切中先动用法器,多少显得有些为老不尊,而这等不要麵皮的事情,他凌云真人做不出来。 他可以输,却不能將尊严也拋却,名声到底也是身外之物,便舍给眼前的年轻人又如何? 但要说清楚,是他自个技不如人,而並非全真內丹术不如天师符法。 “咳咳— 已动了认输的念头,凌云真人长吐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陈阳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那一对隱含金光的招子仿佛能看透人心,陈阳抢先道:“在下气力已竭,无论如何再接不住凌云前辈的下一招了,就此认输。” 七真並不瞎,哪里会看不出来陈某人面色红润、气势正盛?他虽耗费了些法力,却远远称不上气力已竭。 如此说话,不过是给对手一个台阶下。 想到这,眾道看向陈某人的眼神未免有些复杂一一修为出色,最主要晓得进退,如此优秀的后辈,至少可支撑道统一百年-反观全真七派,似乎没有人能与之相比。龙门派的赵岳勉强也算出眾,只是隨著披云真人宋广道的故去,他如今也已香无音讯。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凌云真人现出惭愧之色,面对陈阳拋来的橄欖枝並不领情,將面色一板,严肃地道: “顏面是自己挣来的,我岂是输不起的人?这一阵你技高一筹,那就是你贏,不需要玩这一套!” 言罢,不等陈阳回应,转身对著明云躬身施礼道:“师弟学艺不精,致使辱没祖师威名,如今自甘受罚。待师兄上任掌教后,我立即返回嶗山面壁五年,静思已过。” 所谓面壁,说通俗些也就是禁闭,找上一处僻静地方,只供给最基本的衣食,除此外不得有任何动作。即便是喜静之人,对於漫长的枯燥乏味也难以忍受。凌云真人作为一派之长,给予自己这样的惩处,算得上十分严厉,倒是令陈阳对其高看一眼,心道这位尖嘴猴腮的真人倒也算是坦荡,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师弟能有此心自是好的,只是近来正是多事之秋,诸多事务离不开师弟相助。” 明云真人和蔼地道:“五年之期太长,我看三月足矣。” 凌云真人皱起眉头,正欲出言,却见明云真人摆了摆手,语气坚决:“此事就这么处置,不必再议。” 事已至此,凌云真人只得作了个揖:“喏。” 默默注视著这对师兄弟的一唱一和,陈阳发觉,二人之间的关係似乎也不算特別融洽,凌云真人虽急躁了些、却是个较正派的人物,若是知道龙门派的真相,大概不会襄助这幕后黑手。 只是隨山派势单力薄,想要扳倒明云,最重要的还是南无派、也就是静云真人的態度。 重阳宝殿前方广场,先后经过五雷总司普化神符、斩千鬼万神符的洗礼,眼下已是名副其实的千疮百孔。 於是眾人一起收拾了首尾,略作修復之后,已经日头西斜。 斋堂那边正好传来消息,言称素宴已经备好,请眾人移步。 重阳宫的斋堂位於东侧,极其宽阔,足可容纳数百人,上至七真下至普通弟子,平日里都在一处用餐。 堂內是硬山顶砖木结构,青瓦白墙,门窗无繁复雕饰,体现“清修寡慾”的戒律要求,悬掛有“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恆念物力维艰”等劝善楹联,所用陈设也仅是普通的长桌条凳,无任何漆饰,保持原木之色。於正墙处,还设有神盒,供奉“监斋使者”,以强调用斋时的內省。 依全真戒律,斋食为纯素,以时令蔬菜、豆腐、穀物为主,与佛门一样禁用五辛。 毕竟要接待陈阳这位“天师府来客”,故而重阳宫为准备这次素宴也著实下了些功夫,並与其他门人用餐时错开。 宴中无荤腥、无五辛,以素显真味,借饮食而炼心性。 用饭前,需先诵《供养咒》,入乡隨俗的陈阳自然也不能例外,他心道用饭的规矩都这么多, 氛围还如此压抑,难免倒人胃口,也难怪那些个重阳宫门人大多消瘦、都快撑不起身上大褂。 《供养咒》毕,素宴正式开始,首先上来的是一道太极双耳羹,以黑木耳与银耳熬製,並以山药泥勾勒出太极圈,再佐以松针露调味,清香怡人,有清肺润肠之效。寓意著“混沌初开,阴阳两分”。 七真都是以隨羹汤一齐送上来的小勺慢慢取用,唯有陈阳直接端起碗来,两三口便喝了个乾净,至於味道,只能说微微有些清甜,十分健康。 接下来,上的则是四象冷盘一一凉拌萵笋丝裹紫苏叶,缀枸杞如龙晴,是为青龙捲;嫩豆腐雕虎纹,浇以香菇酱,是为白虎盅;朱果挖空盛入山楂糕,是为朱雀盏;黑米糕压成龟甲纹,再配上艾草冻,名为玄武碟。按照四时之序,以东西南北的方向摆放,而食客则由青龙捲开始,按著顺序食用,寓意则是“四象归元”。 这回陈阳倒是品出了些滋味,清淡的滋味倒真將他的馋虫给勾了出来,羹汤与冷盘已然下肚, 反而更觉飢饿。 终於等到主菜上场,只见厨师几人將一整个热气腾腾的陶鼎抬了上来,鼎內以九层塔、姬松茸、竹蓀分別象徵著天、地、人,另有其他应时的山珍一道炮製,名为“乾坤鼎素烩”,周边围著一圈板栗藜麦团,此物以金藜麦包裹板栗泥,外层裹南瓜粉蒸製,形如金丹,香甜糯口。 除此外,还有道八宝饭作为主食,以糯米混合了莲子、桂圆、红枣等八种乾果。 没有荤腥,令得这素宴基本以清甜口为主,餐后的茶点同样如此,用的是夹层为桂山药泥的云纹茯苓糕,配以明前毛峰、野菊、金银拼配的三清茶。 “怎么都是甜的?”陈阳有些无奈,“便是这甜味再怎么淡,加在一起也有些倒牙———” 明云真人微眯著双眼,饮下一口澄澈的茶汤,笑著对陈阳说道:“成松可还满意这四象归一宴?” 陈某人也吃过不少席面,眼前这素宴虽取了个好名头,但除了卖相好看外,滋味可谓一无是处,远不能与搬山派自家的厨子相比。 虽说早已知道全真道人清心寡欲,不追求饮食上的奢华,但如此也未免太过清苦。 不吃肉食,对於道行够的人自是无所谓,而身家丰厚者自然也有丹药弥补,唯独那些初入道者,光凭链气不足以满足日常所需,日子过得甚至不如寻常百姓。 三教合一,不是把缺陷也容纳进来,刻意追求清心寡欲,反倒易生出分別心,同样是修行上的魔障。 心中转过百般念头,陈阳嘴上却虚偽地道:“真是大开眼界,诸般菜色之中实有甚深道理,回味无穷。” “满意就好。”明云真人笑著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已命人收拾出了西侧厢房,你今日便在那休息。至於阴魄珠一事,明日自会处理,必然令你满意。时辰不早,我还有事在身,先告退了。” “师兄还请稍待片刻,做个见证。” 凌云真人不知从哪端著碗三清茶转了出来,於眾人无奈的眼神中走至陈阳面前,躬身道:“白日里多有得罪,在此赔礼了。” 其实这端茶赔礼一事,包括陈阳在內的眾人已经默契地没再提起,偏偏这凌云真人是个死脑筋,非要贯彻先前许下的承诺。 无奈之下,陈阳唯有接过茶盏,將那滋味复杂的茶汤饮下。 至此,素宴告一段落,眾人於是各归住处。 因为重阳宫近日不接待外客的缘故,偌大个西厢只有陈阳一人入住,显得空空荡荡,十分冷清。 好在院內银杏树上有不少麻雀,嘰嘰喳喳的声音倒也稍解寂寥。 陈阳坐在院中,伸手揉了揉肚皮,暗道陈某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吃席没能吃饱!如今想要安抚馋虫,恐怕得自己动手了。 贼兮兮的自光,隨即盯上了银杏树上的麻雀。 全真道人坚持茹素,从不伤害这些鸟雀,平日里还多以穀物投喂,令这几个麻雀生得很是肥壮,一点也不怕人。它们见陈阳打探,不仅不躲避,还大著胆子扭过头来与他对视。 道了声罪过后,陈阳伸手捡起了地上石子.— 过了片刻,院落中生起了一小堆篝火,隱隱约约地散发出了诱人肉香,五只麻雀已被去头拔毛,剖开腹部取出內臟,被竹籤串在一起,放在火上炙烤。 在这个世道,烤麻雀、鹤鶉、斑鳩於酒肆摊贩很是常见,且价廉物美,文人更是將雪夜围炉烤雀视为一件雅事。 陈阳从前风餐露宿的时候,也烧烤过不少鸟雀,眼下这一道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拿手菜之一。 只要在烤制的时候,不断地刷些猪油、蜂蜜,便能形成一层酥脆的表皮。火候足够后,表皮焦香酥脆,內中却仍旧鲜嫩多汁。 不多时,已將这烤鸟炮製完毕,陈阳顾不得其依旧滚烫,举到嘴边就狠狠咬上一口,咀嚼几下,於酥脆的声音中,只感觉香甜肉汁充斥口中,实在鲜美。 满足地嘆了口气,陈阳微闭著双眼,摇头晃脑:“这才是人吃的玩意儿—別说,终南山到底是一处福地,连这重阳宫的麻雀也十分有灵气,比龙虎山的还好,滋味快赶得上禾雀了。” 三两下就將一只烤雀吃下,陈阳低头將骨头吐在地上,对著墙外道:“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莫非想要分一杯羹?” ““.顽皮。” 墙外的人听见后,爽朗地笑了笑,径直翻过墙来,於陈阳面前现身。 大腹便便、笑口常开的模样,正是南无派之首一一静云真人。 其实早在生火之前,陈阳就已发现有人在外窥视,却没想到是这位。 不过,既然对方送上门来,也省却了他不少功夫。 “长夜漫漫,成松倒是好雅兴,莫非是白日里没有吃饱?只可怜了重阳宫的这几只鸟雀,还有西厢附近的弟子—闻得这肉香,恐怕没几人能睡个好觉了。” 这话虽说得悲天悯人,但静云真人的双眼却直勾勾地看著陈阳手中的烤串,喉头无意识地滚动几下。 陈阳见状,促狭地笑了笑,復又將烤串举到嘴边,一口咬掉了烤雀的小半个身子。 见对方注意到了自己,静云真人尷尬地咳嗽了两声。 “惭愧,我虽已入道多年,却终究难忘怀这人间的烟火食,辟穀之时,亦常常因此而生出杂念。” 陈阳心道这事光从外表也不难看出,只道:“这也是人之常情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修道要清心寡欲,却也並非无欲,就如太上忘情而非无情。若没有半点欲望,又与顽石何异?我看真人也是饿了,不如这只就分给你吧。” 说完,取下尾端一只油光发亮的烤雀,作势要丟给对方。 “你倒是通透。”静云真人吞了吞口水,最终却只摇摇头,苦笑道:“—-可惜,终究不能破戒。” 待陈阳祭完了五臟庙后,他手中的竹籤也没浪费,而是当著静云真人的面,顺势提笔写下这样一行字一一龙门赵岳托在下向真人问好。 第487章 炼性度厄,阴神夜游 第487章 炼性度厄,阴神夜游 看到这一行字的瞬间,静云真人的面色猛地一变,而后眼神闪烁了好几下,圆滚滚的脸上才又重新露出微笑。 只是相较之前,这笑容多少显得有些僵硬, 陈阳对此心领神会,转而用竹籤將地上字跡划去,漫不经心地道: “在山中修行,日子十分清苦,尤其重阳宫內戒律十分严格,不知静云真人平时有什么消遣? 他怎么无端端说起这个? 陈阳方才的那一行字,如今已令静云真人方寸大乱,同时也不得不怀疑起对方此来的真实目的他心道赵岳怎么又和天师府勾搭上了?若是宋师兄有意掌教之位,凭其多年主持三堂大戒的威望,根本无需依靠外力。还有眼前这成松道人,为何单单对自己披露此事,究竟是意欲何为? 心烦意乱下,只隨意敷衍道:“心性修持实是大道根本,夙兴夜寐,未敢有丝毫懈怠。为免生出杂念,不曾有什么消遣。” “张弛有度方是正途,如此对自己未免太苛刻了。”陈阳仍是一副閒谈的样子:“我平日里得閒之时,会去信州城里听听戏文。戏台虽小,却有人生百態,有时亦能有些感悟-近来我最爱看的,乃是前朝纪君祥所作的《赵氏孤儿》。” 赵氏孤儿的故事,简单来说,是古晋国上卿赵盾遭大將军屠岸贾诬陷,全家三百余口被杀害, 唯有其孙赵武在程婴帮助下倖存,於二十年后成功復仇。 “是么?” 说者有意,听者却无心,静云真人隨意答了声之后,忽然反应过来一一对方所说的赵氏应当另有所指。 “每每看到这齣戏的时候,我总是觉著,这赵盾死得虽然可怜,却並不冤枉”陈阳感慨道:“谁叫他没能看清屠岸贾利慾薰心的真面目?为把持普国朝政,屠岸贾必然是要千方百计、將其杀之而后快的。可惜了那些无辜之人,若是没有程婴,只怕那孤儿亦不得保全。” 静云真人心道,对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然明显。 赵盾显然指的是宋师兄,至於屠岸贾是谁更不必说。 “.屠岸贾或许利慾薰心,却也是为晋国出力,若是证据確凿,將赵盾诛杀也算是明正典刑。”双手將凸出的肚皮往回收了收,静云真人道:“只不必牵连太过晋国的公卿若是明事理的,想来会保住赵氏余下的人。” “若確有冤情呢?”陈阳又问道:“等到屠岸贾权倾朝野,即便那些公卿有心想做什么,只怕也是晚了。” “是非对错自有公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后来那赵氏孤儿復仇,不也同样有晋国公卿的支持么?” “倒是这么个理。”陈阳点了点头,起身行了一礼,走回房內,“今夜与前辈相谈很是畅快晚辈有些疲惫,先歇息去了。” ....” 望著陈某人离去的背影,静云真人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他静静地在银杏树下站了片刻,方才离去,原地空留一声嘆息。 第二日一早,陈阳刚做完早课,屠岸贾不,明云真人就差人请他前往七真殿。 到地方一看,除却熟悉的六人外,还有几个新鲜的生面孔,衣著打扮与赵岳有些类似。 穿的是麻质地的大襟右社道袍,右腋下系两条绣著北斗七星纹的玄色飘带,头上的混元巾已被摘去,以竹簪挽起道警,面色苍白。 “成松,我来为你介绍。”明云真人站在上首,亲切地对陈阳道:“这几位便是我教龙门派的弟子,今日正要由他们协助,化去这阴魄珠內的怨气,进而消其魔性。” 言罢,他又看向那几名面色忧鬱的龙门派道人:“尔等要多用些心思,化去此邪物也算是一桩功德,也好重振龙门之名。” 眾道人闻言面色越发苦涩,齐齐躬身,道了声是。 陈阳放眼望去,见这几人都未炼就內丹,法力可谓浅薄。面对这邪性的阴魄珠,便是合力应对,怕也难有什么发挥,大概只是负责布置仪轨,真正动手的应当另有其人。 也懒得拖延,陈阳径直上前,自怀中取出阴魄珠,放在已经布置好的法坛上,静看对方发挥。 这一套仪轨有个名號,唤作“炼性度厄龙门净坛”,以戒印为锁约束怨气,又以法力炼化其中阴烛,再牵引灵虚剑气斩灭秽根,终使邪物復归清净。 虽是白天,但在法坛周边已点起了七星铜灯,灯油中混入有桃木芯、上品硃砂、艾草末、沉香木、井心水、银鳞粉、龙涎香再以三味丹元真火引燃,三味分別是心火、胎息火、无垢火,乃是修士坎离交之然所化,所以有赤、紫、金三色。 灯阵中央掛有一面星宿镜,將七点灯火聚於一处,锁住玄坛上的阴魄珠,火光直直映照在其表面,不断摇曳。 陈阳之所以知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之前从赵岳处打听得详细。姓赵的是龙门派年轻弟子之中的翘楚,掌握有清虚神眼这样的绝技,深受披云真人看重,但终究精力有限、戒法也不算稳当,像眼前这三味丹元火,便连其中一味都没有掌握。 除却已逝的披云真人完整地掌握了这真火之外,这三味丹元火在龙门派內一分为三,按著顺序、分別由排在赵岳之后的弟子掌控。 如今能凑出来,必然是这三人都在现场。 “依著我看,龙门派的叛徒就在这些人之中。”陈阳思索道:“以明云多疑的性子,必然会在这些人里有耳目,好確保这仪轨的进行。如此一来,既不在我这『天师府门人』的面前丟脸,又能表明龙门派传承未曾断绝,重阳七真之法仍然完整。” 陈阳思索的时候,度厄仪轨已然开始。 眾人齐声念道:“性光如剑斩六贼,命泉似海涤尘囂。戒印森罗缚邪票,九窍通明见丹霄。” 诵声中,悬掛於周边的龙门戒幡无风自动,幡面书《重阳立教十五论》节选,角落则缀有七道戒印纹样,分別对应贪、嗔、痴、妄、疑、惰、色等诸般邪念。 接著,又以戒尺隔空叩击阴魄珠,每叩一次,戒幡震动,便有一缕邪气自阴魄珠中剥离。 陈阳看得清楚,眾人之中真正供给法力的正是七真,仅有大猫小猫三两只的龙门派门人则负责按部就班地引导。 陈某人聚精会神下,虽未运气,眼中仍隱隱闪起了精光,藉此见到明云真人玉枕穴,命门穴两处亮起,导引著法力匯入星宿镜內,作为仪轨的中枢。 “玉枕穴升清,命门穴降浊”陈阳回忆著赵岳的说辞,“调理阴阳,正是龙门心法,果然被明云这老小子学了去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不乾净。” 三个时辰后,这套仪轨已进行到末尾,只见龙门派眾弟子在七真法力的支持下,並指为剑,引气力灌注指尖,使出灵虚剑气,直直地贯入阴魄珠之內,將其內顽固不化的秽根破去,斩断怨气与珠体的牵连,剔除最后一丝邪性残留。 此刻的阴魄珠,已经褪去了原本不祥的血红色,转而变成接近半透明的琉璃质地,清澈纯净。 “阴魄珠內怨气已然化去。”明云真人对陈阳道,“成松可放心了?” “有劳各位前辈。”陈阳作了个揖,『心悦诚服”道:“全真妙法,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明云真人笑了笑,用手指向龙门派眾人,“也是多亏了他们。” 言罢,又对几人道:“这阵子发生了不少事——我知道你们心里苦,也必然有诸多不解,如今也算是过去了,希望你们日后能谨守本分,不要再误入歧途—今日开始,解除对龙门派的禁令, 但尔等暂时还是只能在重阳宫中隨意走动。” 形容憔悴的龙门派眾人都低著头,或许是这段时日被折腾得狠了,一时並没有给出反应。 等过了片刻,三弟子许灵丘才抬起头,上前深深一躬:“谢掌教真人开恩。” 有了他这么一个表率,其他人这才有样学样,纷纷上前谢过。於鬆散的答谢声后,几人又收拾了仪轨所需的一应器具,熄灭了七星灯,回往龙门派的住所。 望著龙门派眾人离去的背影,陈阳的眼神在许灵丘身上略微停留片刻,便立即收回。 “阴魄珠一事已然了却,在下也算是完成了件差事。”陈阳对七真行礼道:“只不知前辈於何日正式掌管全真道统?待得观礼之后,我便即刻启程返回信州缴旨。” “由於近来多事,所以一切从简,时间便定在三日后的辰时,於祖师墓前拜祭。”明云真人答道:“难得天师府来人,成松不若多住些时日。” 有天师府的人观礼,意味著明云掌教真人的地位也受到天师府的认可,对於他有些不大合规矩的掌教地位很是重要。虽说全真掌教在地位上其实与天师平等,奈何眼下情况特殊,明云也不得不藉助些外力,所以一直才对陈阳很是和蔼。 但他却没想到,眼前的『张成松”却是个能以假乱真的西贝货, 全真门人遍布天下,原本掌教上任的大事,该有无数人前来观礼道贺,场面必然恢弘,今次却很是简陋—.·陈阳心道,不过也好,这事能不能办成尚且不好说。 既然三天后明云才正式上任,那么剩下的时间对於陈阳而言,就都是空閒。他大可以在重阳宫內四处走走转转,亦或者出门去终南山上游荡、饱览福地胜景。但除却玩耍外,他还有正事要做, 眼下正是趁机搜集证据的时候。重阳宫內七派齐聚,人多眼杂,並不好有所行动,但对陈某人而言,却恰好可以趁著机会浑水摸鱼。 自七真殿內回到厢房后,陈阳屋前门庭若市,慕名前来拜访的七派年轻弟子可谓络绎不绝,而陈某人则发挥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一通巧舌如簧,哄得一干大小道士十分开心,直呼相见恨晚。 直到黄昏时分,客人才逐渐散去。 用过了简单的斋饭后,陈阳便紧闭大门,看似是因为应对客人而身心俱疲,实际却是另有谋划。 “重阳宫內多少有著明云的耳目,一些动静极难瞒得过他。”陈阳思索道:“不过,此处聚集的修士太多,正是人多眼杂,连带著灵机也被混淆,正好用个金蝉脱壳之法。” 拿定了主意,並没有急著行动,而是一直等到月上枝头,方才点燃一灶香,於青烟间盘腿坐在榻上,凝神静气。 运转法力,內丹微微发出光亮,进而匯聚出一道清气,经头顶百会穴而出,化为一阵清风自窗外溜走,將肉身留在原地。 此即所谓“阴神出窍』之法,可令元神暂时性地摆脱肉体的檯,因其没有形体、更接近於一股意识,仿若鬼魂,所以被称为『阴神”。 凡世间修士,只要修行到一定境界,或多或少都能触摸到这一层次。 性命双修,肉体、神魂紧密契合,將逐渐拥有对方的一些特徵,而內丹则作为二者之间相互联繫的渠道,將其锚定在一起。只要炼就內丹,等同於拥有阴神境界的法力,自然也可令阴神稍稍离体。 不过,阴神只得在夜间出游,且必须赶在日出之前回归肉身。至於原因,一来是比较脆弱的阴神容易被白天时充足的阳气所伤,二来则是阴神离体太久、肉身会失去生机。 陈阳作为金丹真人,阴神有著自身丹气庇护,比之一般修士更加坚韧,此举的风险也要小些。 但归根结底,阴神出窍仍是十分危险的事尚不稳固的阴神一旦遇上什么风吹草动,就容易受损;而若被人收去炼化,成了任人驱使的鬼神,就更得不偿失。 若是没有肉身,自然也就不好运转法力,空有强大灵性而难以施展,因此神灵也需寄託於神位、神像上。 陈某人敢如此行事的倚仗,正是他先前靠各种方法得来的不死灵性,於炼化之后,令他的阴神夹杂有不弱的纯阳气息,可一定程度地化为实体,稍微动用些法力。 第488章 同门相残,死有对证 第488章 同门相残,死有对证 陈阳私下里修行的时候,也曾尝试过几次阴神出窍,所以这法子对他而言並不陌生,但离体之后如此行动还是首次。 “真是好冷” 穿梭在夜空里,陈阳感觉到一阵令他战慄的刺骨寒意。 自修行有成之后,他几乎忘却了冰冷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眼下则完全记了起来。 阴神之躯的敏感,远远超过了寻常的血肉之躯,往日里的一些细微感觉,此刻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就仿佛若是稍微脆弱一些,只怕真会被一阵强风给吹散。 鬼物之所以能以阴灵的形式存在,是因其怀有强烈怨念,才使得阴气聚而不散。修士也唯有凭藉不断打磨心性,令阴神进一步成长。 作为全真祖庭,终南灵地的核心所在,重阳宫內自然布有许多阵势,寻常魅根本无法靠近,更別提进入其中。 也只有陈阳修炼了深厚的玄门法力,才能以阴神之躯在此地通行无误,纯粹以灵气所化的身躯又十分轻灵,可在任何窗户门缝之间通行,发出的动静极小,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已悄悄摸摸地来到了龙门派位於重阳宫的驻地。 这是一座两进的院落,位於重阳宫的东侧,与陈某人所住的西厢遥遥相对。 如今夜色已深,院中並未点亮灯盏,只从窗缝间透出微弱灯光,隱约可听到有人正小声交谈。 阴神之躯敏感归敏感,倒也並非全然都是坏处,像陈阳眼下即便隔著些距离,也依旧能听得真切“..—师父当日为了护著我们,未曾有丝毫反抗地被那些人擒拿,原想著大家都是同门,总有查清真相、水落石出的一天。可结果呢? 一个声音忿忿不平地道:“只一晚上,就天人永隔—竟容不得他老人家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须知道,即便是朝廷杀人,也是秋后问斩他老人家死得冤啊!还说什么当夜有齐仙盟的左道前来搭救,不得已下才动了手,我看根本是放屁!” “二师兄,当日之事我也亲眼目睹,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陈阳听出眼下开口的正是许灵丘,他正缓缓地道:“可是,那日除却师父之外,齐仙盟派来搭救的人也一齐毙命,验明正身后还是个阴神修为这又如何解释?” “解释个屁!这根本就是栽赃陷害!师父被看守得何等严密,凭一个阴神修士就能潜进去了? 重阳宫这么多人都成了睁眼瞎?全真祖庭莫非是个筛子,什么偷鸡摸狗之辈都能任意往来?明云真人手眼通天,多害一条人命又有何难?” 二人爭执不下,逐渐压不住声音, 许灵丘见对方如此说,连忙道:“慎言!咱们好不容易被解除了禁令,师兄莫非又想被拘在这院子里么?” “拘就拘了,我怕他怎地?你若想向那位掌教真人摇尾乞怜,便自己去!”那声音又道:“我等本来就行得正坐得直,无端受了冤枉,难不成还要为此感谢他不成?不怕明白地告诉你,见到他那副嘴脸,我就火大!也就是为了化去阴魄珠,今日才受其驱使—“ “倒是你,近来一直都向著他们那边说话,莫非是想改换门庭?不怕明白地告诉你,虽然师父含冤而死、大师兄下落不明,但只要我这二师兄一息尚存,龙门派就绝不朝他们低头!你若想另攀高枝,儘管一个人去,我不拦你——呢?” 话音未落,忽然传出利器入肉的声响,进而有人接连后退数步,倒在地上:“你—你竟?”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许灵丘冷笑道:“看在师兄弟多年的份上,本想著好言相劝, 谁知你竟如此不识好列?掌教真人不日就將上任,又有天师府来人的见证,地位已经坚如磐石,凭你一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只怕到时重阳宫內,已没了龙门派的位置。本想著为了大计,多忍你些时日,但眼下掌教真人大势已成,不必再留著你这碍眼的东西。” 显然,被刺倒的正是许灵丘的二师兄,此刻他已气若游丝,不敢置信地道:“你——你要杀我?” “杀你又如何!” 许灵丘冷笑道:“咱们密谈之时,已在四周布下禁制,其余师兄弟根本听不见此处动静—眼下这地方发生的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也不怕明白地告诉你,师父的饮食起居一向由我服侍,他身上的那张丹方与玄北珠,正是我放的!” “原——原来是你!师父待你不薄,你更是自幼就受他老人家的教导,为何“哪那么多废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老头十分偏心姓赵的,摆明了要將衣钵也传给他,如此我怎能出头?”许灵丘狞笑道:“等你也死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代为掌管龙门派“ 师兄,你就放心地去吧。” 言罢,大抵是捂住了他二师兄的嘴巴,只传来阵鸣鸣声,接著又是一刀,隨即再无动静。 过得片刻后,房內又传来许灵丘的声音,只听其自言自语道:“龙门派二弟子沈凌峰勾结旁门,无意之中被我发现-我苦劝其自守无果,他反倒想要杀我灭口,於爭执之中,不慎將其杀害。” “这理由应当说得过去,掌门真人也会帮忙遮掩,至於证据,只需將手头的东西转到他身上就可以。不过,这样应该还不足以取信於人我与他的修为相差仿佛,激斗之下,多少也该受些伤。” 说完一声闷哼,反手一刀又刺伤了自己,强忍著痛楚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错,这样应该够了...” 又將屋內一应陈设尽数打乱,做出爭斗模样,许灵丘这才解开了房外禁制,捂著伤口、面色苍白地跑出门,脸上犹自带有两滴泪珠,以痛心疾首的语气喊道:“来人啊,二师兄、二师兄他!” 乱糟糟的脚步声中,龙门派其余弟子匆匆赶来,场面隨即乱作一团。 望著许灵丘彷徨中带有几分失落的面色,陈阳心道,“不过是来探探底细,结果就见到了这样一场好戏—这姓许的虽然修为低了些,心性倒是果决狠辣,演技也十分精湛只可惜,手段还是差了一些,设下的禁制瞒得过他眾位师兄第,却防不住陈某。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这话的时候,恐怕没想到身边还有阴神在窥测。” 正是天网恢恢,琉而不漏。 重阳宫其他地方,大多有著脊兽、门神的守护,纵使是阴神出窍的陈阳也不好靠得太近。 偏生龙门派如今受到排挤,住的院子十分寒酸,几乎算是整座宫观內最为薄弱的一处,这才叫陈阳看完了一整场兄弟阅墙的好戏。 叛徒是谁,已不必多言。但想要收集证据,以他如今的阴神之躯却不容易。 “早知道,就该將朱雀辟邪镜也带了,设法將那阵动静摄下———.”陈阳心道,“不过,眼下倒也能找个人证生人死去之后,魂魄不会立即离体,除非动用其他手段,否则一般要在七日之后,神魂才会与肉身完全分离。 於佛门中,此谓之“中阴身”,是生、死之间的过渡。相传这个阶段又以每七日为限,在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內,亡者可寻找生缘,进而重返轮迴。若不想令这一点残魂墮入猪狗类的畜生道,便要在此期间多行祭祀、广积福缘。 被许灵丘杀死的这一位,因著横死,自然有不少怨气,但按照陈阳来看,尚不足以化身为鬼物,毕竟是修持道法的玄门弟子,怨气再重也不至於积怨成魔,墮入鬼道,自此万劫不復。 “但若这点残魂被拘了去,那就不好说了。”陈阳心道,“这趟也是赶巧,虽然来不及救下这人,到底也能保住这点残魂重返轮迴,不至於多年修行化为泡影马上那几个真人就要来了,动作得快。” 想到这,陈阳再不犹豫,准一个空档,阴神之躯化为一道轻风吹入房中,自亡者左耳钻入, 右耳钻出,离去之时,身后还以纯阳之气扯出一道影子,正是亡者之灵。 他的动作极其迅速,龙门派眾人的道行又浅薄了些,只感觉风声一起,心头顿时生出警兆,却也说不清究竟是何物。毕竟陈阳的阴神之躯远没有那般深重的怨气、阴气,实在很难被修为不够的人感知。 带著才死不久的新灵,用法力將其护住,一路沿著僻静处躲过他人耳目,陈阳重又返回了西侧厢房,阴神自百会穴进入肉身。 只觉得浑身一热,仿佛自冰篇窿回到了温暖被窝,陈阳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双臂,缓缓將眼睛睁开。 “才离体片刻,血脉就有些不畅,连带著手脚也有点酸麻。”活动著手腕脚腕,陈阳心道:“但能看场好戏,倒也不亏。” 接著,他又取出一张搬山符,作为暂时的身躯,將那龙门派二弟子之灵导入其中,也好以符法庇护其魂灵。 尚未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这亡灵因此而有些懵懵懂懂,只是到底修炼过心性,一时片刻,也恢復了些神智。 黯淡烛光下,只见一个由黄纸符所化的小人在陈阳面前蹦蹦跳跳,不断地挥舞著拳头,一副愤怒模样。烛光也將其影子放大了数倍,投在墙上,显得十分扭曲,令场面一时变得有些诡异,也映衬得陈阳不像个正派人土。 静心等待这搬山小人发作完,陈阳这才缓缓地道:“你想要报仇,为师父与自己洗刷冤屈,並出真凶与幕后的黑手,这自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你也得知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眼下我虽保住了你,却也只有一面之词,还不足以为你师父平反。” 听到陈阳的话后,小人查拉下脑袋,显得很是失落。 “你也放宽心,有我在,断不至於令你枉送性命。”陈阳见状,又安慰道:“你且耐心等上几天,必叫你师徒沉冤昭雪——这几日为安全起见,你就呆在我身边,隨时准备出面指证。” 小人听后,恭恭敬敬地衝著陈阳拜了拜,隨即跳入他的袖中。 阴神头一次出窍这么久,还千了不少事情,令陈阳感到一阵难言的疲惫。 此刻重阳宫內已经灯火通明,有无数明火执仗的人来来去去,想来不会太平,陈阳乾脆打了个呵欠,趁著对方找上门来之前,先闭上了眼晴。 他打算休憩一会,好养足了精神,再应对接下来的事。 一手撑著脑袋,斜倚在榻上,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就传来了招呼声:“成松真人在么?” “—啊?”陈阳张嘴打了个呵欠,睡眼悍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將道袍披在身上打开了门:“各位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带队的正是白日里与陈阳斗过一阵的凌云真人,相较於陈阳鬆弛的样子,此刻这位凌云前辈双眼通红、几欲喷火,显然著一股气。 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凌云真人开口道:“重阳宫內有人作乱,不知你夜间可听见了什么动静?” 陈阳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我做完晚课后就一直在歇息,並没有注意外界有什么动静——不知发生什么事,令前辈如此大动干戈?” 凌云真人將信將疑地看了陈阳一眼,一边死死地注意其神情,一边道:“龙门派又死了人,且亡魂不翼而飞,不知被谁摄了去!” 陈阳眉头一挑,露出意外且兴致盎然的神色:“哦?竟有此事?不知是哪位道长遭此不幸?” ““..—是二弟子沈凌峰,据说此人也私下与江湖旁门有来往,不料被其师弟撞破,在私下爭执时,不慎被对方错手杀死。”凌云真人道:“只是其亡灵莫名消失,没有对证。既然你与此事无关,就老老实实呆在房里,不要多管閒事。” 言罢,他不再与陈阳多说半字,带著人转身就走。 感到袖中轻轻一动,陈阳边目送著眾人离开,边嘆息道: “果是多事之秋。” 第489章 丹戒两分,貌合神离 第489章 丹戒两分,貌合神离 凌云真人离开之后,並未走远,而是到百步之外就停了下来,隨即聚精会神、运起全身法力。 只见其闭著双眼,以剑指点向眉心,令双眉之间顿时有灵光闪耀。这招又有个名堂,唤作“合念搜神法”,可將五感之力尽数集中於玄窍,增强对灵气的感知。 显然他並没有因一面之词而完全信任陈阳,毕竟今夜发生的事太过凑巧,自打陈阳来到重阳宫后,一切就变得越发不对劲。 “他到底是人是鬼,是否有所企图?” 拋下心中杂念,凌云真人將全部心神集中在感知上。 此时此刻,只要陈阳住处有任何动用法力的跡象,又或者与外界有所联繫,都会被这搜神法所感应,自然也就证实了怀疑。到时,凌云真人就可耍个回马枪,当场撞破对方图谋。 奈何天不遂人愿,足足运用了这搜神法接近小半个时辰,陈阳住所那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 带著一群人藏在路边,凌云真人的面色黑如锅底,他缓缓地將指头放下,因耗费心神太过,额头一时感到有些隱隱作痛。 跟隨他一同前来的都是隨山派的弟子,自然知道这位真人火爆的脾性,面对这局势,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良久,凌云真人狼狠地看了陈阳所在的方向一眼,终究转过身去,重又踏起了脚步。 “我们走。” 翌日清晨。 两扇门哗啦一声被朝外推开,陈阳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面色愉悦,显然后半夜著实睡了个好觉。 寻常人在夜间歇息的时候,大多不喜欢他人打搅,周围越安静越好,而陈阳却是恰好相反。他若真想熟睡,周边务必需要些动静,方才能感到安心。以他陈某人的警醒,自然知晓发生昨夜那样的事后,无论做什么都容易露出马脚,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先洗漱一番,照旧做起了早课,才刚刚收功,前头又有道童来请,言称明云真人邀陈阳去七真殿內议事。 已料到接下来正是重头戏,陈阳自然欣然前往,才刚踏入七真殿,便被凌云真人憔悴的面色所吸引,尖嘴猴腮的脸上顶著两个漆黑的眼圈,模样颇有些滑稽。 “前辈这是怎么了?” 陈阳『大惊小怪”地道:“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可是昨夜操劳太过?” 凌云真人不自然地迴避著陈阳的目光:“最近修行有些不顺,昨日又有些消耗,身体疲惫太过,將养个几日也就好了。” “是么?”陈阳『诚恳』地关心道:“晚辈这里尚有些补气养神的丹药,前辈若有需要,儘管开口便是。” “成松有心了,不过,重阳宫內的丹药还有些。”坐在上首的明云真人適时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寒暄,对眾人道:“昨夜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凌云师弟也是为此事奔波劳碌, 一夜未曾合眼,未曾想,重阳宫內竟还有欲图不轨之人龙门派变成如今这样子,我作为前任掌教也难辞其咎。” “各位”明云真人正色道:“我欲代为掌管龙门派,重整秩序,再择取稟性忠厚者承继道统。” 听得这话,在场其余人迅速交换了几下眼神,有一些人明显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出言。 毕竟明云真人作为掌教,本就有督管其他派別之权,龙门派如今的样子眾人也都知道,除却他以外,確实没有更適合的人选代为掌管。 若是放任不理,致使戒法无人承继,受影响的將会是整个全真。 出乎意料,在了一阵后,有个陈阳意想不到的人率先出面反对。 “.....”“ 凌云真人向前一步,朝著明云及其他几人先抱拳行礼,顶著那对黑眼圈,他以十分严肃的面色开口道:“龙门派確实不能放任不管,师兄以掌教之尊代为管束也是理所应当,但师兄已是华山派之首,掌管我教內丹要旨,若再掌握了戒法这两者是我教法力之基,可藉此轻易辖制各派门人,如此有违七真共同议事的祖训,恕师弟我不能赞同。” 掌教虽有份量,但全真的根基却在七派之上,但凡遇著什么重大事项,也要与其他几派商量后才能决定。 若是让明云这华山派之首同时掌管龙门派,则其在全真之內的地位,將会与总掌三山符篆的天师府也差不了多少,到时必然超然於眾派之上。 “看来这凌云真人,確实並不完全是明云的同路人,不然也不会此刻跳出来拆台。”陈阳在旁静静观察著局势,思索道:“南无派与清静派的二人,刚才也面露难色,显然也是不赞同,可结果却是这心底藏不住事的傢伙最先出面,怎么说呢?这人多少有些迁直了。” 听到对方措辞强硬的异议后,明云真人的面色微微一僵,但他终究养气功夫到家,很快便调整过来,淡淡地问道: “师弟莫非是不信任为兄?我可在此发誓,自会寻找合適人选来承继龙门派,绝不会兼併这一支道统。” “师兄是磊落君子,我向来不疑。”凌云真人又作了个揖,继续道:“可师兄毕竟不会常驻於世,今日若埋下隱患,谁知祸根会不会延续到后世?” “......” 听见他这话,陈阳忍不住微微侧目,心道:前日原以为对方是故意找茬,如今看来並非如此, 这位凌云真人似乎真有些不大会说话,像是个死脑筋。 明云真人面色仍然温和,眼底深处却隱约闪著冷光,仍旧保持著温文儒雅的模样,问道:“那师弟认为,该由谁来代为掌管龙门派最恰当?莫非,你有意此任?” 凌云真人迅速地摇了摇头:“掌管戒法,自然是要德高望重之人才能服眾。我虽有些修为,但在心性上颇有不足,难当此任。” 然后,他又说出了一句令眾人大跌眼镜的话,“依我看,这人选也不必出自我全真道统。” 明云真人立即皱起了眉头,“戒法关乎全真弟子的修行次第,怎能交由外人?师弟莫要说笑!” “全真、正一,各为玄门南北二宗的魁首,全真有三堂大戒,正一亦有授篆之事,二者各有其妙。”凌云真人一边说著,一边望了陈阳一眼,“如今天师府派人前来修好,此事也可视作一个契机正一派自有授之法,无需染指我教戒法,倒不如自天师府礼请一位得道高真前来重阳宫, 代为掌管龙门派,如此亦有利於南北玄门间的交流。” “.....” 陈阳觉著,这事一开始听著很是荒谬,仔细想想后,倒还真有些意思。 按著凌云真人所说,从天师府挖人確实是不打破七派现有秩序的好法子,可见其也有些智慧。 只是这件事的癥结,在於他这位天师府的使者是个假货,虽因为有张玉琪的这层关係在,身份隨时都能以假乱真,但在这事上到底不好发挥。 而明云真人千方百计,为的正是要吞併龙门派,继而牢牢掌控整个全真,恐怕也不会愿意促成此事。 这一提案,归根结底,就像是上中下三计之中的上计一一虽然效果上佳,却难以做到。 “当然”凌云真人说完后,还不忘记再看一眼陈阳,补充道:“像有些人是绝对不行的, 掌管戒法,须是心性淳朴之人。” 陈阳当即有些不悦一一看这人的意思,似乎是在说谁心术不正? 同时,又悄无声息地压了压袖子,安抚著藏匿於其中的黄纸小人,听著眾人当面討论龙门派的事情,可將这傢伙给急坏了,恨不能在陈阳袖中上窜下跳。 明云真人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道:“虽同为玄门弟子,但重阳宫与天师府的交情向来不深, 此事恐怕极难做到。依我看,还是“ 谁知凌云真人竟十分坚持,“不试试看又怎知道是否可行?掌教师兄,我愿前往信州面见天师,以促成此事。” 这人的脾性,活像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即便是老谋深算的明云真人,一时半会也拿其没有办法。而静云等人见状,也赶忙出言附和,由於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明云真人只有暂时捏著鼻子认了,“好吧,就依师弟之言,不过此事详情还是稍后再议。” 陈阳见明云真人的面色不大好看,心道其他几派虽千方百计地阻挠,却不知道明云真人早就在华山拜斗台处掌握了龙门戒法,如今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正大光明的藉口。 看了这么久,陈阳也琢磨出了些味道。 除却南无派静云与清静派冰云这两个把反对掛脸上的之外,隨山派凌云虽也算是认同明云的决策,却不会以此为前提而违背原则。至於剩下的几派真人,则大多是对明云真人马首是瞻、唯唯诺诺,只是修为略显浅薄,难以派上用场。 照他看来,明云真人这一派里头,除却其本人以外,其余的人多半是墙头草,只要局势一变, 立即便会转变阵营。 “倒也正常,就算明云此人老奸巨猾,但在场的又何尝不是人精,怎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其野心?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陈阳心想,“事已至此,自己倒是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 於是,也起身正色地进行表態:“若各位前辈真有此意,晚辈也愿帮忙穿针引线。” 明云真人越发觉得尷尬,他邀请陈阳前来,本意是想借天师府之势,谁曾想结果却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好,到时只怕要麻烦你了。” 明云真人不想再在此事上头耗费唇舌,等他正式履行掌教之职后,有的是办法將这事搅黄,眼下不如徐徐图之。 於是,就说起了另一件事,“昨夜,沈凌峰虽死,尸身內的亡灵却不翼而飞。只怕,是有人施法收走了他的魂魄,以避免我等查问。不过,这倒也证明了沈凌峰確实有些事情,能办到这事的, 至少也是阴神修为的术士。” 这下可倒好,帮忙保全他的魂魄,反倒却变成了罪证—-陈阳心想,反正嘴长在他人的身上, 自是由得他去说,若是自己没將姓沈的魂魄收走,落在这明云老道的手中,还能落得个好?以这些人的手段,想要什么供词会拿不到? “这些左道妖人,近来在终南山附近肆意妄为,几乎视我重阳宫於无物”明云真人面色越发严肃:“请各位回去之后,严加审查下头的弟子门人,弄清楚到底还有谁在与旁门左道有勾结。 昨夜的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发生。” 这人虽是贼喊捉贼,语气措辞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果然不愧是做过一任掌教的人物,身上多少有些派头。 於是,眾人赶忙答应下来,点头称是。 ““..——齐仙盟行事向来诡异,无数江湖人士与其有勾连,有消息称,这次搅乱我重阳宫的幕后主使,正是所谓四大尊者之中的玉树尊者。”明云真人皱起眉头:“等此间事毕,必然要向他討个公道。” 凌云真人听得此言,也跟著拍拍胸脯:“到时我与师兄同去!” ““.—”陈阳亦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此盟虽以齐仙为號,却是唯恐天下不乱,专干损人利已的勾当。他们先前也於洪州谋夺过五雷经篆,我亦深恨之。前辈若需帮手,晚辈任凭差遗.只是” 陈阳迟疑了一会,问道:“不知这消息从何处而来?” 这话就问到了点子上,明云真人见眾人齐刷刷望向自己,倒也不隱瞒,坦然地道: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察觉齐仙盟一眾左道大肆聚集於关中,便派遣弟子丁长风潜入其分舵打探,此番消息,正是由他传回。” 说完,明云又露出自责之色,补充道:“便是先前宋师弟的事情,也是他—唉,只是没想到宋师弟与齐仙盟勾结得如此之深。也怪我没有早日发现,未能劝他回头,致使有今日祸事———“ 又听到一个新名头的陈阳,知晓这又是个关键人物,便將丁长风三字暗暗记住。 第490章 玄都鬼市,铁口直断 第490章 玄都鬼市,铁口直断 长安西市的玄都观,向来是处热闹的所在, 斑驳青石板砌成的小路豌向四方,坑坑洼洼的表面承载著数百年岁月,於其两侧,有著各色摊位、草棚。 这些店家要么摆著些古董珍玩,要么就是卖些常见吃食,还有一些看相卜签的摊子,生意倒也红火。 从街头到街尾,人声鼎沸,吆喝声络绎不绝。 无论行人店家,里头都是龙蛇混杂,其中既有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也有真有些本事的异人。 当然,能否在这市场达成所愿,就只看各自的缘法。 66.... 乔装打扮的苗月儿与赵岳,此时同样也在人群中,衣著素朴,外表看上去像是一对兄妹。 苗月儿手中正拿著个洒满芝麻的红馅烧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咬著,乌黑的大眼晴在街道两边来回观望,却又不搭理那些揽客的店主,只自顾自地寻找著什么。 自陈阳去了重阳宫后,他们便来到了这长安城內,为的正是兵分两路。 陈阳去重阳宫探明云真人的底细,而苗月儿等人来玄都观明察暗访,为的则是揪齐仙盟的尾巴。 长安正是距离终南山最近的一座大城,同样是多朝古都。虽时过境迁,早不復往日的繁华景象,但底蕴犹在,气象截然不同於其他府县,而位於长安城西市、大名鼎鼎的『玄都鬼市”,也是关中江湖人士之间口口相传的地方。 眾所周知,齐仙盟內充斥著一些不如意的落魄修士,而这些人聚集最多的地方,自然就是此处苗月儿虽然已入了搬山派的门,到底也曾是齐仙盟的一员,並知晓关中分舵就隱藏在这市场內。 按照陈阳临走之前的推断,三华归真丹另外的两味主药,十有八九也会出现在这市场上,好与玄靴珠凑到一起。 在用来栽赃嫁祸之后,玄珠如今多半是落到了明云真人手中,也就等同於物归原主,陈阳料定他们会继续行动,以炼成三华归真丹,不使先前举动白费。毕竟,他们若是真想毁去这东西,早跟对付阴魄珠一样,以炼性度厄净坛將其化去。 “师兄说,找到了那两样东西,就等同於找到了齐仙盟的人,反之亦然。可是正所谓大隱隱於市,在这么多人里找出几个可疑人物,无异於大海捞针我又不懂得重瞳法眼。” 从早上到现在一刻未停,苗月儿感到已经有些看了眼,不得不停下脚步、暂时歇上一会。嘴角微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委屈。 她心道,“他昨日以法篆传来消息,说一个叫丁长风的全真道人正混跡在齐仙盟关中分舱,名义上是臥底,实际多半是有所勾结,或许那两件物事也与此人有联繫华山那些人用来栽赃龙门派的手段,只怕大多都是他们自己做过的事。如今继任大典在即,师兄那里已准备妥当,剩下最为关键的正是这一处,只可惜他分身乏术、不能前来,眼下只能靠自己。” “可是一直都没什么进展,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到底如何是好?” 苗月儿苦恼的模样,很快落入周围装神弄鬼的术士眼中。 像是这等面露难色的人,对他们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大肥羊,只需稍稍糊弄几句,便会乖乖將银钱奉上。 虽说这打扮寒酸了些,模样也磕了一些,但老话说得好,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有赖其高超的易容术,苗月儿如今的样子,正是塌鼻扁脸,肤色黑,这副样貌虽说不能令小儿做噩梦,倒也算五得十分别致。 看到一群拿著幌子、满脸贼笑的江湖术士將自己围住,本就心情欠佳的苗月儿正要將其通通斥退,忽然眼神落到其中一面幌子上。 只见那一块脏兮兮、写有“铁口直断”四字的麻布,於角落处还绣著一片槐树叶般的印记,令苗月儿一眼便將其认了出来一一这正是齐仙盟內玉树尊者的標誌。 幌子下头,是个脸上还贴著块狗皮膏药的算命术土,身材矮小消瘦,其貌不扬。 他莫非是齐仙盟的人? 苗月儿仔细分辨了片刻,果然从其身上感受到一股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法力,几乎与常人没有区別,怪不得要为了生计在这摆摊, “小姑娘,看你的样子必然是有心事,不如来老夫这里算上一卦,包能为你指点迷津,不准不要钱!” “去,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在这胡扯什么?女娃娃,你別信他,他那点本事也就骗骗三岁小孩,还是到我这来吧,老夫祖传麻衣相法,专能断人吉凶祸福、贵贱天寿!” “你这老眼昏的杀才,就连公鸡母鸡都分不清,也好意思在这卖弄?小娘子,还是到我这——. 一群江湖骗子挤在一起,將苗月儿与赵岳围住,七嘴八舌、无比吵闹。 一心忙著正事的赵岳见无法劝阻,正欲发作,却听苗月儿道:“你们別吵了,这样吧不若你们各自算算我到底有什么心事,谁算对了,我就去谁那里。” 说完,又將手臂上的银鐲取了一只下来。 “就以此物为赏!” 这丫头看似贫困,实际还真有些財力啊——— 鐲子以纯银打造,上头还缀著铃鐺,做工十分精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至少也值十几两银子。对於靠坑蒙拐骗混饭吃的一眾江湖术士来说,已是笔足以打动他们的收入,於是眾人有一个算一个,先装模作样地掐算了片刻,然后爭先恐后地道: “我掐指一算,她定然是求財运!” “胡说八道,分明是求子嗣!” 混乱中,那个脸上贴著膏药的卦师也开了口:“都別吵了,照我看,她应当是求姻缘!” “这位大师算得对!”苗月儿立即用手指向对方,“对极了!既然如此,按照先前所说,这只鐲子就归你了,至於其他人,就先请回吧。” 先前出言的相师们见状,无一不暗骂自己愚蠢,这小姑娘生就这么一副尊容,简直就跟个母夜叉一般,她不愁姻缘,还能愁什么?真是有眼无珠,白白错失一桩好生意。 却不知,不管那贴著膏药的道人究竟胡说八道了些什么,苗月儿都会说一句“算得准”,好顺势与长安分舵搭上关係。 第491章 鬼木阴槐,青衣老者 第491章 鬼木阴槐,青衣老者 “来来来,这边走这边走。” 算命术士引领著苗月儿与赵岳来到其摊位前,信手拿起一面破破烂烂的蒲扇,於胸前轻轻扇动,露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似乎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 “小娘子,我郑沐川乃是这长安西市首屈一指的卦师,你找我算姻缘可是找对人了!”郑沐川一咧嘴,口內正少了颗门牙,说话因此有些漏风,“你先別说,让我再算算—“ 说著,他装模作样地掐算了片刻,道:“若我没有算错的话,你应当是已有了心上人,却不知他是否对你有意,是也不是?” ...... 苗月儿心中一惊,暗道这傢伙莫非真有些本事,若不是尚有正事在身,让他算上一算倒也无妨,“大仙果然料事如神,若有办法成全小女子与那人,我这里还有件宝贝奉上。” 说著,便將右手紧握成拳向前送出。 还有宝贝? 这两兄妹看上去样貌平平,难不成是什么土財主,手头竟如此阔绰? 郑沐川忙凑上前,而苗月儿此时则恰好將拳头鬆开,只见一点金灿灿的光芒从她的掌心飞出, 十分灵动,眨眼间就从对方鼻孔处钻了进去。 “阿嚏!” 只感觉鼻头一痒,郑沐川猛地打了个喷嚏,却没能將那神秘的飞虫弄出来,反倒浑身一麻,浑身再也使不上劲,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双眼迷离下,他发现面前那又黑又丑的小丫头,仿佛变成了九天之上的玄女,身著华服、宝相庄严,周身伴隨有无尽金光,於是心中不敢有丝毫违逆。 “好了。” 苗月儿望了望周围,確认方才的动静没落在他人眼中。 “赵大哥,我已用涅蛊制住此人,如今他的神智已经被我所控,对咱们有问必答。” “有劳了。” 赵岳道了声谢,隨即半蹲下身,將眼神发直的郑沐川起,扶在一旁的凳子上,“我问你,你是齐仙盟的人么?” “是..” 赵岳又问道:“此处由谁管事?” 郑沐川眉头皱起,但在涅繁蛊的操纵下,还是如实回答:“—-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长安分舵向来由玉树尊者管辖.“ “別说多余的话·我问你,在哪里能找到玉树尊者? 赵岳明白,眼前这小子就算是齐仙盟中人,也只是排不上號的小嘍囉,否则不会在西市摆摊餬口。 想要查清齐仙盟与华山勾结的真相,唯有先找到主事之人。 “尊者他老人家的道场就在玄都观內想要找他,朔望之日,亥时三刻,老槐树下古井之底在诉说玉树尊者的消息时,郑沐川表现出明显的挣扎之色,拼尽全力地与颅中涅蛊作抵抗, 涨得通红的面上爆出数根青筋、瞪圆的双眼几乎快从眼眶里掉出,但他的这点微薄道行终究无济於事,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脑袋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赵岳伸手探了探郑沐川的鼻息,道:“.——他还有气,只是心神受创,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能够抗住涅繁蛊,这人的意志倒也坚定。”苗月儿將涅蛊收回,问道:“今日並非朔、 望,而下个朔日还要在十一天后,我们该怎么办?” “.——先去看看再说。”赵岳答道:“若那井底果然藏著什么地方,即便不是朔望之日,应当也有法子开启,多半是受了阵势保护—.只是苗月儿追问道:“只是什么?” “玄都观兴建於唐时,占地虽广,但在天宝年间就因战火而荒废,如今只剩下一两间无人修的破屋在这西市边缘,倒是从未听说过有人以此为道场。”赵岳答道,“不知那什么玉树尊者究竟是什么来头,需得小心些才是。” 长安与终南山之间明明相隔不远,玉树尊者却能悄无声息地盘踞在玄都观內,令赵岳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 “为我之事,不该连累道友一同冒险——反正我如今法力已復,待会不如便由我下井查探,而道友就在上头等待,如何?” “我又哪里是为了帮你?这事是我师兄的交代,他难得叫我做些事情,我自然要尽心竭力地办好这件差事。”苗月儿有些无奈,“你这人就別婆妈了,多一人助力便多一分把握,难道不是好事?” 心中又道,这人虽然也算机智,只是麵皮到底还是薄了些,若那坏人在此,根本不会多此一问,巴不得有人跟著浑水。希望这姓赵的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然这趟可就白忙活了。 赵岳无言以对,尷尬地笑了笑,与苗月儿一道来到郑沐川方才所说的老槐树底下。 此地正位於长安西市的西侧角落,有两间不知何时建造的砖瓦房。其中一间供著太上老君,而另一间则塌了一半、屋顶则开著天窗,是游荡在西市上的乞弓们的住所。 这棵千年槐树极其粗壮,大约需要十余人方能合抱,树冠遮天蔽日,没有一点阳光从枝叶缝隙间落下,青灰色的粗糙树皮仿若鳞甲般坚硬,远远看过去宛若一条虱龙盘柱。 苗月儿见这棵树如此神异。惊奇道:“好端端一棵树木,竟生出了龙相,了不得啊—-怪不得无人敢於砍伐,它也不知经歷了多少风风雨雨,仍安然无恙地呆在这里。” 俯身捡起一片落叶,发觉叶片並非凡品槐树的翠绿,而是阴阳两面各异:向日处苍如青铜锈, 背光面紫若淤血,灵异之余、又隱隱有几分妖异,深紫色的脉络仿佛血管。 “槐树怀阴而抱幽,为鬼宿所棲。这树的阴气却不怎么深重,更没有寻常槐树那等阴湿之感, 不过—— 赵岳隱隱觉得这槐树有些不一般,一时半会却说不出来。 “传闻槐叶日垂夜展,与其他树木相反,有“阳间闭目,阴间睁眼”的说法,槐精则多化老叟,好以人血润根。”赵岳道,“这话虽然邪乎,但槐树也並非种不得,只要將其植在白虎位或者玄武位,同样也有压制阴煞之效。这一棵槐树既然种在此地,想来此地便是玄都观旧址的西侧。” 朝著东边望去,果然见得一口用石砖垒砌而成的古井,灰白色的石头表面覆盖著许多青苔,井內的水早已乾涸。 这井极深,並口又很宽,站在边上往下看,只可见到黑糊糊的一片,苗月儿试著朝下头丟了块石头,过得片刻才传回沉闷声响。 在热闹的长安西市,这是几乎唯一的一处僻静角落,如今正是白天,住在旁边破庙里的乞弓们都出去乞討,左右並无人注视。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下去吧就算是有什么鬼怪,如今大白天的,多少也会受些克制。” 赵岳还在蹉曙的时候,苗月儿已经纵身一跃跳入井中,於下落的过程中,她发现两侧墙壁同样也由砖石构成,大概是因为乾枯已久的缘故,井內气息十分乾燥,虽没有一点湿气,却也同样没有什么灰尘,似乎专门有人打扫一样。 井身从上往下逐渐扩大,呈梯字形,快要到底的时候,两侧井壁不再是块石垒就,而只是寻常土墙。 两脚踩在地面上后,苗月儿顺势將身体一抖,以巧劲將身上力道卸去,动静不比一片落叶大上多少。 抬头望去,发现井口变得只剩下指甲盖般大小,两者之间不知隔了多少距离。 这时,跟著跃入井中的赵岳才在她身边落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將周围浮土震起。 明明是最注重修为的丹鼎派,结果轻身功夫却这般差劲—苗月儿努了努嘴,並没有开口,而是看向面前的景象。 水井要么是土井、要么是石井,绝不可能一半是土、一半用块石。如此根本无甚效用,井內的水也如寻常土井般浑浊。 之所以会有眼前这般构造,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原本的井底就在有块石的地方,多出来的这一截是后来往下挖的,为的正是要与面前的这一处地方打通。 二人正前方的黑暗之中,有著点点幽蓝冷光,仿若摇曳的鬼火。 定晴看去,只见前方与井底相连的洞窟两侧及顶部,都被树木的根须所填满,那些冷光则是根须上的菌丝,而根须缝隙之间的腐物则是其养料。 於这些腐物里头,除却枝叶外,还能见到各色生灵的遗骸,包括牛羊鸡鸭等常见的牲畜,偶尔还夹杂有人的手足。 见到这般情景后,赵岳眉头紧皱,不禁想起方才『槐精以人血润根”的说辞,显然面前庞大的根须正来自於地面那棵生有龙相的老槐树,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棵树竟將根扎得这般深、这般茂密。 “这树果然是妖物,我看多半是已经成精了。”赵岳道:“刚才应该是故意收敛起了气息— 晓得藏拙,看来灵智已经不低。” 说著,他从脚边拿起一块石头,隔著远远地朝前丟去。 还未至近前,只见原本覆盖在两侧及顶部的根须齐齐一动,竟忽然活了过来,如蛇一般地伸展,將那石块凌空击落、埋在无数根须之中,不一会儿,石块就化作了碎屑。 见这些根须这么凶悍,赵岳下意识的缩了缩脖颈,退至苗月儿的身后。 “这些东西已生出了邪性,专门捕食活物生灵、汲取精血—只要发现能动的,立即就会扑上来———不大好处置啊。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些根须这么多,又如此坚韧灵活?” 粗略一看,这些根须只怕成千上万,怪不得郑沐川说唯有朔、望之日的亥时三刻才能通过。想必只有在那段时间,这些根须才会蛰伏起来,不再主动伤人。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洞內的人必然已经有所警觉,若是还有其他出入口,说不得就已经跑了。”苗月儿道:“我看,只有硬闯过去好在师兄临去之前,將符纸都留给了我们,我搬山派有元阳真火符,按著生克制化之道,正是这阴木鬼槐的克星。来,你与我一人一张,应能从这地方通过。” 苗月儿將陈阳留下的灵符取了出来,与赵岳一人一张,裹在备好的两根火把上头,再以法力將其激活。 “...... 赵岳只感到脸边一热,符纸包裹的火把顶端已然窜出一缕明黄色的火焰,令他感到一阵温暖。 而那些蛇一般的根须在火光照耀下,竟显得极为畏惧、一动不动地蛰伏在原地,似乎生怕引火烧身。 苗月儿尝试著將火把凑上前去,只见那些怪蛇一般的根须不仅不敢上前,反而主动朝著后方退让,唯恐火光沾染到自己身上。 “这方法好!”赵岳见状,大喜道:“原来这就是搬山道人的生克制化之法?果然绝妙。” 陈阳先前正是以元阳真火催动赵岳的体內阳气,继而衝破了位於气海处的禁制,所以赵岳对此符可谓记忆犹新。 这以元阳之气所化真火,其中蕴含的精纯阳气,的確是阴物天生的对头。借著这克制之利,苗月儿与赵岳在明黄色火光下一通小跑,成功通过了这段满是槐木根须的死地,前方已依稀能够见到些断壁残垣。 越过残破的围墙,就来到一处新的地界,而那些活动的根须则统统都在围墙外止步,不敢越雷池一步。 一墙之隔,分明两个世界。二人眼前的场景古色古香,在重檐画栋之间,灵鹤玄龟样式的灯盏正翩翩起舞。院內中央立有一块山石,嵌有“玄都观”三个鎏金大字。后方则立有一座大殿,上覆黄色琉璃瓦,正脊饰琉璃雕漏空瓦格,中竖红黄色宝瓶,两端龙形鹅尾,於屋檐下掛有『玉皇殿』的牌匾。 二人这才知道,原来玄都观的底下,还秘密建有这样一座地宫。千年的风雪冰霜只是令地面上的玄都观塌了多半,地下的这一片却始终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隨著苗月儿与赵岳的来访,玉皇殿的大门哎呀一声朝外打开,暗中浮现出一个高大身影,原来是位身穿青衣的苍髯老者,腰背笔直如松柏,健步如飞走来的同时面带色,瞳孔泛著诡异的猩红。 “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我玄都观?” 第492章 真面目,地宫异变 第492章 真面目,地宫异变 “你就是玉树尊者?” 苗月儿望向暴怒的青衣老者,眉头微,心中暗自提防的同时,又隱隱发觉对方的气机与常人不同,煞气浓厚之余,又有种莫名的生涩感。 “师妹不得无礼尊者请息怒,小的实在是有要事在身,故而不得不冒味来访。” 赵岳望著怒气冲冲的青衣尊者,露出一脸討好的笑容,却是瞬间戏精上身,朝著玉树尊者作了个揖。 “家师明云真人,正是他指点我来找尊者的——对了,长风师兄可在这里?” 赵大哥这是要套话? 苗月儿反应过来,立即退到赵岳身后,作低眉顺眼状, “华山的人?你是明云的徒弟?” 玉树尊者稍稍压低怒火,语气仍然急躁:“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你?先前来联络的人呢?那个姓丁的自有藏身之处,你师父没告诉你么?” 不是,他这么容易就上鉤了? 低下头的苗月儿露出不敢相信之色,心道这玉树尊者看上去像模像样的,但脑子似乎有些不大灵光? 不过,这一下,倒是坐实了己方的猜测一一一果然真正在私底下勾结齐仙盟的並非龙门派,披云真人是含冤而死。 “不对!” 玉树尊者反应过来,怒喝道:“你是在诈我!我与明云老道的事情十分隱秘,他怎会突然换人前来联络?” 说完抬脚重重往地上一顿,隨即,密密麻麻的尖刺不断破出地面,足有近一尺高,伴隨著衝击朝著苗月儿与赵岳二人袭来。 见对方发难,苗月儿正欲运起护身法力,好与其分个高下,一旁赵岳却抢先出招,以剑指向面前一划,隨即有浑厚气劲於面前匯聚成形,化为半透明的障壁。 不断破土而出的尖刺,可以轻易贯穿地上的青石板,藉助玉树尊者那一踏引动的煞气,则更显威势,但在撞上这气墙后,转瞬间已变得支离破碎。 苗月儿仔细望去,这才发现,原来这面气墙正是以无数剑气交叠而成。 须知道,剑气虽然锋锐却难以持久,一旦无所依凭,只需片刻便会消散於无形,所以修士才大多仗著飞剑毙敌。 而眼前赵岳使出的剑气却仿若有生生不息之能,只见那面气墙不断与尖刺碰撞,损耗却极其轻微。 好生厉害的手段,这就是龙门派灵虚剑气的妙用? 苗月儿想著,只可惜她眼力有限,看不明白这招的虚实,若是师兄在就好了“剑气能有如此妙处大概是与龙门派戒法及全真內丹术有关,赵岳的法力也有些独特。”一个声音忽然自苗月儿怀中响起,清楚地传到她的耳內:“就算我能明白这凝气化罡的道理,也没法如他这般使用,这一招,应能称之为灵虚剑罡。他先前还说自己没有佩剑,结果空手使出的剑气同样不俗嘛。” “是谁?!谁在说话?!” “咦,刚刚不是你自己提起我的么?” 苗月儿先是嚇了一跳,接著意识到方才响起的正是陈阳的声音,连忙左顾右盼:“原来是师兄来了———.你在哪呢?” “我仍在重阳宫西厢的別院里头,如今是借著点阴符在与你说话。”陈阳的声音继续道:“这本是赶户派用来操纵他人户身的符法,我稍作改动后,亦可藉此与佩符之人心神相连,若有意志不坚者,还能藉此控制其言行。” 陈阳临去重阳宫之前,把每种符篆都给苗月儿留下了几张,眼下果然派上用场。 苗月儿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刚刚都没开口,这坏人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等等,这样不是我的心事都被他知道了? “没那么邪乎。”陈阳安慰她道,“我只能知道符法生效后你的所思所想刚才我在重阳宫中没什么事,乾脆看看你在做些什么,也好出出主意。师妹,你听我说,这玉树尊者有些不对头, 他大概·“ “姓陈的,你给我听清楚了,以后不准在我身上用这破符!” 陈阳的话还未说完,苗月儿已经不愿再听他多嘴多舌,屏气凝神,猛地以强烈意念朝陈阳发出警告,斩断了二者之间藉助点阴符而达成的微妙联繫。 “.—这杀千刀的混蛋!” 苗月儿忽然间咬紧牙关、面色狞的模样,险些嚇了身旁赵岳一跳,只见她迅速地从怀中扯出一张符纸、咬牙撕得粉碎。 虽有些不明所以,但眼前尚有正事要做的赵岳並无心多事,又舔著脸看向远处与自己比拼法力的玉树尊者,討好地道:“尊者果然神通广大,我已快要支持不住了,还请你快快收了神通吧只因重阳宫內忽然生了变故,先前联络的人无法前来,师尊这才叫我代替,你且听我解释!” 听了这话,玉树尊者並没收手,仍旧不断从地下生出尖刺撞向那面气墙,只是频率骤然加快许多:“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有话就说!” “其余那几派不知从哪与龙虎山搭上了联繫,招来个姓张的,乃是极为棘手的货色。” 赵岳感到有些吃力,连忙装出副极为辛苦的模样,声音颤抖著道:“虽没有证据,但他也不知从哪看出了端倪,且对齐仙盟之事知之甚详,正连同其他人一起朝我师父施压,要端了这长安分舵。如今正是十分要紧的时刻,师父命我来报信,让尊者先换一处地方,並將长风师兄也给销带上...—..” “因为事情太过紧急,他老人家一时也没有交待详细,方才令尊者起疑。”赵岳诚恳』地道:“我便是生了三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尊者。” 玉树尊者虽仍有些疑惑,但见赵岳只守不攻,心中就有些將信將疑—他对重阳宫之事知道得实在不多,虽与明云真人有些勾搭,但连华山派的人尚认不全,更无从分辨此话的真假。 想了想,他暂时收起法力,不再施压,见赵岳“如释重负”地鬆了口气,冷笑著道:“你那师父没什么见识,本尊者只要在这玄都观內,休说是什么七真,便是龙虎山上的天师老儿来了又如何?对了·.你既口口声声叫那姓丁的师兄,想来应该相互认识,我这就叫他前来认一认你” 说完,阴冷一笑,便当著二人的面闭上双眼,口中念叻几句,似乎在跟什么人交流,然后又道: “.若敢骗我,今日你们俩休想活著走出这玄都观。” 像点阴符这类控制户体的方术,重阳宫的高道们是决计不会用的,而千里传音又需要时间准备,与其浪费时间向明云真人確认,不如直接將丁长风叫到这玄都观內辨认。 赵岳好生费了番唇舌,靠著言巧语来糊弄玉树尊者,为的正是找到丁长风的下落。对方的应对可谓正中下怀。 如此一来,正好趁这机会一网打尽, 他虽心中暗喜,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装出一副坦然模样,同时心道:这榆木脑袋方才所说的话虽然狂妄,但也的確有所倚仗,若是换做旁人確实不好在这地界对付他,可道爷偏偏却是他这类货色的克星· 两方就在玄都观地宫中静静地对峙著,片刻后,只见上方穹顶处忽然裂开道缝隙,一道青灰色的根须隨之朝下探出,接著,又有个白色身影以这根须为牵引,自上方落下。 只见这人身量欣长如雪松临崖,龟甲纹缎面大袖道袍,搭配缠枝纹白綾护领,內边饰海水江崖,间饰杂宝,两肩的云肩內饰织金妆过肩蟒,手上持有银丝拂尘,於身后背负一口宝剑。 虽然只能瞧见其背影,但这人便是死了、化成了骨灰,赵岳也能將其认出一一对方正是那明云真人的得意弟子丁长风。 丁长风来到玄都观后,先是朝著玉树尊者拱了拱手,接著转过身来,倔傲地看著赵岳与苗月儿,因二人都乔装打扮、改变了面目,故而没有认出,於是道:“你们是哪来的散修,竟敢隨意攀附?尊者,这二人我並不认得。” “果然是在扯谎?”玉树尊者冷冷一笑,双眸闪耀的猩红越发耀眼,接著便欲出手,“受死! 务“且慢,你虽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丁师兄”赵岳死死地盯著丁长风,再不掩饰自己气息,一身法力完全显露,“口口声声说我龙门派勾结外道、谋夺道统,原来是在贼喊捉贼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丁长风微微一震,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了起来:“赵岳?” 见目的已经达到,而仇人便在眼前,赵岳將脸上的易容一把扯下,坦然道:“不错,是我。” “——原来是师弟,多日不见,我道你怎变了副样貌,原来是乔装打扮了一番。” 丁长风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拱了拱手:“你身上的禁制是什么时候解掉的?若我是你,好不容易捡了条性命,自当隱姓埋名、找个地方苟且偷生。可你倒好,偏偏要来找死,可是要给你那死鬼师父报仇?如今倒是省却我找人的功夫———“ “原来是龙门派的人,怪不得知道些重阳宫的虚实。”玉树尊者也在旁怪笑,“敢孤身来此, 倒是有些胆色,只可惜有勇无谋—全真道士的滋味倒是十分不错,今日我便收下这两个,你可有异议?” 听这语气,似乎玉树尊者不是头一次对上全真弟子,而丁长风对此则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態度。 “任凭尊者做主,只不要叫这二人走脱。”说完,他又露出怜悯之色,晞嘘道:“真是地狱无门闯进来在这玄都观內,便是你师父披云真人在此,也不会是尊者的对手。” 这时,玉树尊者狞笑一声,双手朝天举起,深沉如渊的强悍法力令整个地宫隨之不断颤抖。 上方穹顶处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动弹,发出剧烈声响的同时,引得尘土纷纷扰扰地从上落下。 烟尘繚绕时,无数粗壮如树木的青灰色根须已经穿透地宫石顶,仿佛一群疯狂舞动的怪,而根须那缝隙纵横交错的青灰色表皮,则是其鳞甲。 那些原本停留在地宫围墙外的根须,此刻也尽数再度甦醒,纷纷越过墙头,潮水般朝著二人涌来。 天上地下,左右四方,如今都被不计其数的阴槐根须所包围,转眼间已似乎令二人陷入死地。 原来这一整座地宫,都被那株鬼木阴槐的根繫紧紧抓著、包裹在中心。老话说树大根深,但这鬼木阴槐地面上的部分,相较於这无穷无尽的根须而言,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这些根须大小不一,却都十分坚韧,且有著可怕的劲力,只需一个抽打,便能將巨石击得粉碎,若被其缠个正著,片刻就会被勒成肉泥,骨血精气尽数化作滋润的肥料。 “这怎么办—— 苗月儿原先还道玉树尊者的法力与赵岳旗鼓相当,自己只需先將丁长风拿下,集二人之力围攻,应当有不小胜算。却没想到,这玉树尊者方才並没有动真格的,如今置身於那密密麻麻、不断扭动的根须之中,就算是她向来胆大,脸色也未免有些苍白,一时更不知如何应对。 只好將元阳真火符抽出在手,一边挥舞著斥退那些前来袭扰的根须,一边心中后悔太早將点阴符毁去,使得眼下没有了人指点。 “说我师父不是这妖孽的对手?那是你没见识—” 同为被狂潮般的根须所针对,位於中心的赵岳並不慌张,只讥笑道:“我方才一眼便看出他是树木成精、脑筋转不过弯的木头疙瘩,又有何惧?早听闻齐仙盟是旁门左道,却没想到连这魅之辈也收,还封了个什么狗屁尊者。你好列也是玄门弟子,本该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如今与这妖魔混跡在一起,难道不知羞愧二字该怎么写?” “—”丁长风一楞,隨即摇了摇头,语气越发怜悯:“我看你真是死到临头、患了失心疯了,还在这胡吹大气?” 形势十分紧急,已不容赵岳再与其废话,悄然间,眉心处已浮现出一道竖目般的灵光,正是看家本领清虚神眼。 第493章 元气生灭,应对妥当 第493章 元气生灭,应对妥当 根须在顷刻之间,已几乎將整座地宫占满,除却双方对峙著的一小片区域以外,玄都观地下的其余部分,都只剩下了阴槐根须的青灰之色。 面对这些无异於千军万马的邪物,想要在这情况下杀出条血路、逃出生天,恐怕並不容易。 而调动如此庞大数量的阴槐根须,对玉树尊者而言,似乎並不费吹灰之力,他的模样看上去仍是绰绰有余。 如今苗月儿只能以元阳真火符自保,已经无暇他顾,不过见赵岳似乎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多少缓解了些她的紧张,虽说人生在世终究难免一死,但她还不想也不能葬身在这里,只希望这位赵大哥真能有办法应对。 赵岳眉心处灵光所化的清虚神眼,转眼间已然成形,一道神光自竖目內破空而出,径直地落在了玉树尊者的身上。 这道神光並不灼热、亦不寒冷,更没有以雷霆荡涤邪崇的浩然神威,效用其实很简单一一將术法还原至最初的状態,也即灵气。 所谓一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佛陀於三千大千世界中悟到了缘起缘落,道祖则从天地洪荒里见证了元气生灭。换言之,世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包括性灵之光在內,於玄门修士而言,实质都只是气、也即的变化。 “.—你究竟做了什么?”” 被清虚神眼的光芒照了个正著,玉树尊者的麵皮不受控制地一块接著一块,不断从脸上脱落, 露出下方树皮般的真容,原先下頜处修剪整齐的长髯,也变成无数细小的根须,可见果然是个草木成精的妖魔。 若清虚神眼的效用只是將他的偽装除去,对玉树尊者而言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怪就怪在,那道神光过后,周围仿若天罗地网般的阴槐根须保持著前一瞬间的状態,齐齐地陷入了静止之中,仿佛时间的流逝已经在其身上停滯。 “这些东西怎么都不动了?” 苗月儿心头暗喜之下,尝试著將手中的一张元阳真火符丟向近处。 明黄色的火星才刚碰到满是阴气的青灰树根,腾的一下就化作了熊熊大火,並令火势以惊人的速度朝外蔓延。 眨眼间,目光所及之处已变成一片明黄色的火海,火光將这昏暗地下映照得如同白昼。 “这是?” 苗月儿见到眼前的场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隨手一丟的杰作。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用元阳真火符驱赶著近前的树根,虽说这些玩意都是些木头,偏生却刀枪不入、无比坚韧,甚至可算得上是水火不侵,即便以真火焚烧也不过只是將外皮微微燎黑。 怎么突然间,这元阳真火就有了这般奇效?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对於生克制化之法尚未掌握到家,令苗月儿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弄不清楚的又何止是她,玉树尊者身边的丁长风见得如此情景,也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捫心自问,仅依靠自身这点道行,万万不可能停止这些几乎无穷无尽的根须,因此,连带著对赵岳十分忌惮,一时不敢上前。 “有情眾生里头,以人为万物灵长,根器最高,而被毛戴角之辈次之,草树木再次。” 陈阳的声音忽然又从苗月儿的怀中响起,害怕对方发火的他连忙道:“.-师妹,你先別急著掐断符法,我知你不喜欢这样被人窥探,但眼下毕竟是非常之时,放在你那里的点阴符如今也只剩下一张,我向你保证绝没有下次,如今你就安静听我说。” 话虽有些多,但直接以心念交流,也不过只在眨眼间。 苗月儿知道眼下形势不明,不是耍性子的时候,等回头有的是时间慢慢跟陈阳算帐,至於如今,最好还是照这坏人的话去做,反正不会吃亏。 “.—好,你且说来,我听著呢。” “先说说这玉树尊者的底细,他確实是个树精没错,但並非是独立个体,而其实与周围这些根须一样,都是那鬼木阴槐的一部分。” 陈阳解释道:“一者是神魂,一者是躯干,也即我们修行人常说的“性”、『命”。草木之辈想要修行得道,非得经过千万年方有小成。正所谓树大根深,当树妖生出足够的灵智时,其根部也已深种於地下,轻易无法动弹。而越是法力强悍的树妖,树身越是臃肿,不仅难以將真身炼化成其他形状,更连一步也移动不得—这些事情,先人早有记载,所以只要找到本尊所在,草树木之类的精怪是最为脆弱的。” “为此,树妖大都会修行化身之法,好將元神依託於他物之上,藉此而脱离困境。即便如此, 化身的法力依旧来源於本尊,使得化身也无法离开本体太远,只可在周围活动。” “我明白了。”苗月儿瞭然,“怪不得方才那玉树尊者说什么,只要在这玄都观內,便是龙虎山的天师来了也无所畏惧—原来是想倚仗其本体,借著这些根须对敌。看这模样,恐怕这怪树至少经过了数千年的积累,底蕴確实雄浑—可为什么突然又不动了?” “性命交匯,法力方生,清虚神眼断开化身与本体间的联繫,等同於那鬼木阴槐及那些树根只是徒有其表的空壳子,没有意识主导,自然不会有任何行动。树木本就非血肉之躯,这一点与寻常生灵不同,而失去了法力,这等阴气深重的木材,自然是被元阳真火一点就著了。” “赵岳的这样神通,確实天生克制玉树尊者其实寻常化身破了也就破了,顶多折损些修为便是。”陈阳接著道:“但树妖却不同,其意识並不存在於本体,而在化身之中,更以化身驾驭其本尊对敌。如今他化身被破,等同於失了根本,自然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受人宰割。” “清虚神眼还是没有修炼到家,赵岳尚不足以將玉树尊者的化身完全抹去,但阻断化身与本体之间的联繫已经足够。”陈阳最后道,“现在,就让他制住那玉树尊者,由得元阳真火去烧,而你则为其护法,顺便好將那丁长风拿下记得儘量留个活口,我虽也不是不能拘住其亡魂,但到时候要在重阳宫眾人面前与其对质,未免有些不大好看。” 这边在暗自联络,另一边也没有閒著。 万物天性各有不同,以玉树尊者的法力终究无法弥补先天上的不足,如今被抓住了痛脚后,已是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按照元阳真火蔓延的速度,再过上一会,火焰只怕就要从树根一直延烧到树干,到时候尽数化作了灰,这具没了根基的化身怎能长久? “姓丁的,你还不出手?” 玉树尊者急道:“到时若是误了大事,你师父岂能饶你?这人的修为与你相差无几,只是法力十分奇怪,令我与本尊之间失去了联繫,如今我虽然无法动弹,他也同样不能行动!趁此机会,你赶紧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丁长风心道:赵岳的道行向来与自已相差仿佛,怎可能突然间就有这样大的进步?原来是用了这么个取巧的法子,怪不得那些根须忽然间停了下来· “那就只有得罪了。” 將银丝拂尘插在腰间,丁长风反手拔出了背后长剑。 只见剑身通体为深青之色,正散发著灵动光辉,於锋刃处更有寒芒不断闪烁,显然也是口上佳的神剑,於靠近剑格处,还以篆文写有“青霄”二字。 不止江湖侠客,玄门弟子亦大多佩剑,而与那些惯用飞剑之术的人不同,重阳宫的门人並不倚仗剑术,而主要以剑气对敌,佩剑更主要是用於生成与引导剑气。 知晓赵岳正在与玉树尊者互相僵持、比拼法力,如今谁也无法动弹,丁长风也就不急著上前。 他將青霄剑持在手中,远远地挥出道剑气,直取赵岳肉身,只见精纯剑气几乎凝聚为有形之物,仿佛一轮弯月般掠过空中,所经之处被刮出道极深沟壑。而剑势不仅没有因此而减弱,反变得越发雄浑。 “灵虚剑气”赵岳一眼看出了对方所用正是自己龙门派的绝学,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几乎七窍生烟:“华山果然在暗地里掌握了我龙门派的绝技,以此而栽赃嫁祸。將三华归真丹另外两味主药窃去的,想必也是此人。” 其实赵岳只猜对了一半,借著拜斗台的布置復刻了龙门派的戒法,再仗著许灵丘作为內应窃取其他手段,明云真人那派掌握灵虚剑气的並不仅有丁长风一人,唯有紫霞藤是由其亲手取走的,抢夺离龙涎的另有他人。 原本,从始至终,丁长风只將赵岳看在眼里。 两人身为同辈弟子,本就是多年的对手,彼此之间相互斗过无数次,各有胜负之余,修为也是相差仿佛。 丁长风记得玄门之內有著金丹修为的,统共就那么几人,而眼前这易容的女子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故而,他根本没將苗月儿放在眼中,只当作是个滥等充数的。这倒也不能怪他,毕竟苗月儿自打方才开始,就一直是靠著陈阳提前准备的灵符对敌,自身並没有显露一点修为,难免受人轻视。 就这样,各自受到不同人的指点后,苗月儿与丁长风却在差不多的时间里一同出手,只是目標不大一样。 当那道灵虚剑气近至赵岳跟前的时候,於苗月儿手中飞出的涅蛊也飞到了丁长风的面前,大放异彩之下,散发著奇异芳香的鳞粉不断散落,仿若无孔不入,只是稍稍挨到了些,就令丁长风感到一阵昏昏沉沉、难以抵挡的睡意不断涌上心头,眼皮仿佛有著千斤重。 赶忙守住心神,丁长风一边挥剑驱赶著纠缠不休的涅蛊,一边分神看向赵岳的方向。 只见灵虚剑气在快要將其一分为二的时候,忽然有个翠绿色的物事破土而出,代替赵岳受下了这一击。 如竹节一般的躯干,因此而留下道极深的伤痕,几乎被从正中间剖为两半。 在收到陈阳提醒后,苗月儿立即做了两手准备,一攻一守,正好都派上了用场。 只不过,在感受到蛇杖硬受住此剑气后已损伤了灵性,苗月儿露出肉痛之色,心道这玩意日后修补起来只怕极其麻烦,今次下了这般多的筹码,真不知到底划不划算。 “啊呀!” 见到灵虚剑气未能建功,丁长风恍之下,被涅蛊趁机抓住了剑势中的破绽,突破了阻拦、 顺著鼻窍进入了他的体內。 浑身气机忽然间变得僵滯,手脚不听使唤之余,法力也跟著紊乱。 控制不住肉身的丁长风,也无法抵御睡意的来袭,在眾人面前软倒在地。 重阳宫內,陈阳以点阴符借著苗月儿的双眼看到了这一幕后,放心地散去了法术,並將自己与苗月儿之间的联繫断开。 虽说这样子做多少有些不够尊重,但陈阳也是走得匆忙、一时间没来得及將这用法告知给对方,相较於其他传递讯息的法子,点阴符无疑要高效许多。 真不是故意的。 而隨著长安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眼下一切准备都已妥当。 明云真人於明日便要在重阳宫祖师墓前祭告天地,正式执掌重阳宫的道统,却是正好赶得上。 陈阳感到袖中一阵异动,便將承载著亡灵的黄纸小人取出,宽慰道:“不用急躁,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所求之事於明日便有分晓。到时,定会揪出那个叛徒,令你师父沉冤昭雪,也好让你安心轮迴。” 见陈阳已经作出保证,黄纸小人显然鬆了口气,朝著他郑重其事地下拜, 这一夜,重阳宫中的陈阳在闭目休憩,养精蓄锐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而黄纸小人则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桌上,不时发出阵低沉的鸣咽,似是低语又似是哭泣,或许也是在怀念曾经。 无论这一夜过得是否煎熬,黎明终將到来,而掌教上任的大典则在日初的同时进行。 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心情激动而一夜未曾合眼,总之,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位於重阳宫后方深处的祖师墓前,就已满满当当地站了许多人,包括仍是待罪之身的龙门派也齐聚於此,七真则面目肃穆地站在各自队伍的最前方。陈阳作为远道而来的宾客,有幸也应邀站在了队伍的前列,作为明云真人上任的见证者。 这位掌教真人,今日换上了雍容华贵的大襟紫色道袍,此刻正面对著重阳祖师的墓穴,手中拿著三灶长香,恭敬地拜了三拜。 第494章 全真三问,灵前对质 第494章 全真三问,灵前对质 在这几天,重阳宫內的道人好一通忙活,在祖师墓前摆出了个小型祭坛,於周围点有三十六盏长明灯,供桌上则以雪莲冻、石髓羹、无相果三物,取代常见的“猪、牛、羊”等三牲。而代表祖师的神龕,內中则是一件旧衣、一缕断髮、及一柄模样寻常的佩剑,看上去全都不是什么豪奢之物。 至於祭坛本身,也没有什么金银玉器,都只是以常见木料搭建。 长安城內的大户人家祭祖时,都比眼下的场面更大。 不过,比起繁琐的仪轨形式,更加注重精神內核与自我修持,这就是以全真为主导的丹鼎派的特色。 在重阳宫修行的道人原本就很简朴,如今在明云真人的要求下又一切从简,令这全真掌教的上任场面可用“寒酸”二字来形容,远远不如陈阳曾亲眼目睹的罗天大。但眾道人以肃穆神色,异口同声地高声诵念《重阳立教十五论》的庄严景象,有种极富感染力的虔诚,又弥补了形式上的简陋。 “..—理性如调琴,弦紧便有断,慢则不应,紧慢得中,琴可调矣。又如铸剑,钢多则折,锡多则卷,钢锡得中,则剑可矣。调炼性者,体此二法,则自妙也听著耳边整齐划一的声音,陈阳轻轻点头,面上浮出怡然自得的微笑,其实,他反而更喜欢面前这种不铺张浪费、勤於自我规制的清修。或许是因为一向都在山郊野外行走,平常少见人烟的缘故,他早已习惯了清静,向来也不欣赏什么兴师动眾的举动。 “修行之要,在於精神,而非些许俗物。”陈阳忽然有所感悟,心道:“今日倒是又上了一课,只可惜,陈某今日却是要做个砸场子的恶人。” 待得《重阳立教十五论》念完之后,明云真人上前,恭敬地从神龕里取出铁剑,缓缓抽出。 陈阳先前还以为外表不甚亮眼,只是因为神物自嗨,如今他亲眼见到剑身之后,才发现这確实是一把平凡佩剑,充其量,只是较一般铁剑更加锐利、且因为保养得当而没有任何锈蚀。 “想必,这剑是重阳祖师用过的旧物,用於纪念这位开派祖师。”陈阳心道,“所以,作为掌教继任仪式上的传承之物,本身意义大过实际用途。” 陈阳並不知道的是,这把剑虽確实是旧物,却也是重阳祖师唯一的佩剑,剑名“洗心”,贯穿了他老人家青年时起兵抗金、中年时开派传道、老年时飞升仙逝的人生始终。以这位祖师的惊世修为,休说只是凡铁,即便是草木竹石亦可为剑。自性当中一切具足、不滯於外,正是重阳祖师曾经达到、如今则无一人能够企及的至高境界。 捧著洗心剑,明云真人的面色越发庄严,紫金色道袍无风自动,法力鼓盪下,令祭坛上七星铜罄產生共鸣,清亮的罄声响彻在整个重阳宫內,又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心头叩响。 就在这声中,站在台上的明云真人足踏禹步罡斗,顺势施展起了一套剑法。 陈阳也是个懂剑之人,而他的剑术向来以实用为主,虽擅长於虚虚实实之道,但却从不刻意整些哨的手段,而明云真人的这套剑法同样如此,剑锋舞动时的破空之声,恰好与罄声相辅相合, 形成一段音律。 陈阳仔细听了听,好像正是《步虚词》。 使完这一整套剑法后,於七星铜罄的迴响声中,明云真人手捧洗心剑,缓缓转过身来,直面台下眾道。 静云真人则於这时向前一步,开口道:“敢问师兄,何为全真?” “全其本真,非灭人慾。” 见这二人一问一答,陈阳便猜出这大概是继任仪式上的固定节目。 他猜的也確实没错,这一套流程名为『全真三问”。不过这负责问话的人,之前向来是龙门派的,如今则因种种原因,由南无派静云真人代为行使。 静云真人接著又问出第二问,嗓音洪亮,清楚地传入每一个在场者的耳中。 “敢问师兄,何以斩妖?” 明云真人则道:“先斩心中三尸。” 这三尸与陈阳前世看过的话本不同,倒不是什么“善尸”、“恶尸”、“本我”,而是“上户”、“中户”、“下户”,分別对应奢欲、食慾、淫慾。意为斩妖之前,先要证明己心,並非是为了私慾。 数百年来,全真三问都是如此,重阳宫中一些经歷过数次这阵仗的老人,耳朵或许都已听出了茧子,但若能真真切切地悟通三问之中的道理,等同於掌握了修行当中的三味。 明云真人面色淡然,不怒而自威,大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態势,作为一派掌教,至少在卖相上是相当够格的,面对全真三问当中的最后一问“道统何续”之时,他正要开口回答,斜地里却忽然传出声响,搅乱了这肃穆的场景。 一个由黄纸符摺叠而成的小人,不知何时一路小跑著来到祭坛下,衝著上方的明云真人一通跳脚咒骂,却因口齿不清,只能发出些“咿咿呀呀”的语调,形態看上去有些滑稽。 虽在场面上简单了些,但这继任仪式毕竟是全真道统內的头等大事,可如今,眾人的目光却都被这么个忽然冒出的小东西吸引,一时显得很是荒谬。 “哪来的阴灵,竟敢於此作票!” 轻视全真道统的继任仪式,无异於朝所有重阳宫道人的面上打一巴掌,性格火爆的凌云真人第一个没有忍住,他走出人群,怒目看向黄纸小人。 以他的修为,自然能看出这东西是阴灵附体而成, 寻常的魅根本不得靠近重阳宫,此物必然是在场的某个人带来的,而至於那人究竟是谁,他心中已有猜测。 朝著陈阳所在处轻轻了一眼,凌云真人隨即便要以璇璣剑气中“天权镇魂”一式,將纸人承载的阴灵抹去,以令其魂飞魄散。 剑气才刚出手,旁边又有雷声炸响,隨即一道匹练般的电光横空而至,於半途將剑气截下,保住了这黄纸小人。 “张成松!” 凌云真人勃然大怒之下,对著“张成松”直呼其名:“你这是什么意思?竟出手搅乱这掌教继任仪轨,难不成你们天师府想要与我重阳宫撕破麵皮么?我就说龙虎山怎么好端端地会派个人来, 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凭地不知羞耻!” “前辈,你先別急啊。”陈阳慢条斯理地道:“我看这小人似乎有话要说,为何不先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再做计较?” 言罢,他挥手朝黄纸小人度入一道法力。 凌云真人虽面色铁青,倒也没有阻止,而其余七真则面色各异、静静地在一侧观望。 “明云,你收买许灵丘陷害我师父,有何面目继任掌教?於祖师面前,你不妨捫心自问,似你这等品格卑劣之人,又如何能够执掌全真道统?” 有了陈阳法力的支持,黄纸小人中承载的阴灵这才得以振作起来,大叫出声: “我是龙门派沈凌峰,我是清白的,是许灵丘为替明云整合龙门派而陷害於我!那三华归真丹,也是许灵丘自明云处拿来的,此事千真万確!” 这一通话下来,几乎將先前重阳宫对於龙门派之事的定论彻底推翻,令广场上云集的道人们炸开了锅,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嘈杂。 ...... 站在龙门派前列的许灵丘一声不,他虽然面色如常,眼角却忍不住微微抽动,在前些日子发现二师兄的亡灵不知去向后,他就一直提心弔胆。眼下,二师兄果然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现身, 於所有人面前指认自己。 凌云真人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面上现出疑惑,毕竟对方所说与他知道的事实几乎完全相反。 定了定神,凌云真人喝问道:“沈凌峰,你可知道在祖师墓前胡言乱语会有怎样下场?你是否因魂魄受人所制,才做下这等事?” 说完,他又朝陈阳看了一眼。 陈阳颇为无奈,心道不知自己在这人的眼中,究竟是怎样的形象?难不成是个魔头? “好叫凌云师叔知道,沈凌峰所言所行皆出於自愿,从未受任何人辖制!”黄纸小人挺直身体,毫无畏惧地望向台上的明云真人,“我敢在祖师面前发誓,方才所言一切都是真的,若有半点虚言,魂飞魄散、永劫不復·你可敢发誓你是清白的么!” 原本按照算好的时辰,明云真人当在旭日初升时正式成为掌教,如今被沈凌峰一通搅和,已是误了吉时。 一轮红日已经升起,朝霞满天下,將天空映成罕有的鲜红色,明云真人的面目隱藏在背光的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楚神態。 “我行得正坐得直,又有何不敢?倒是你,就算对我有些成见,但在眾人面前竟连一点礼数都不讲,甚至不愿叫我一句师伯。”明云真人嘆息一声,似乎有些惆悵:“我若撒谎,今日便在祖师灵前五雷轰顶、乱剑穿心而死。” 陈阳心道,大戏才刚开场,怎么就开始赌咒发誓了? 若是重阳祖师当真有灵,以明云真人做的那些事,恐怕早就气得从棺里提剑而起,將这不肖后人斩作十七八段,哪里还能容许其在这废话? 见二人各执一词,其余七真不免有些犯难, 终究,相较於沈凌峰这后辈弟子,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明云真人这位同辈之中的兄长,若是之前做的一切都被推翻,代价实在难以想像。 规整局势,本该是主持仪式的静云真人的职责,但他想起那夜与陈阳的谈话,此刻一时有些曙,久久未发一言。 为避免局势继续混乱下去,凌云真人唯有硬著头皮继续出面,“勾结旁门,是为不忠;目无尊长,是为不孝。沈凌峰,你今日当真要令我全真成为天下的笑柄么?” “若让此人坐上了掌教之位,那才会令全真沦为天下人的笑话。”沈凌峰化身的黄纸小人挺直了腰板,大声道:“凌云师叔,我一向敬佩你的为人,深知你行事皆出自公心,请你要查明真相、 为我做主啊!我虽已身死,若不能指认这幕后凶手,为师父及我沉冤昭雪,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目。” 他这话说得淒切,令凌云真人骤然变色,下意识回头看向明云,面上露出明显的惊疑之色。 “师弟。”明云的语气仍旧平和,却又仿佛有种彻骨的寒意,“你莫非真要听信这小辈的一面之词,阻碍今日的大典吧?如此,我全真上下规矩何在?” 凌云真人心道,对方虽未上任,到底是如今唯一的未来掌教。即便再怎么可疑,但若不是证据確凿,也不该在重阳宫所有门人面前质疑对方,不然等同於打所有人的脸面,於是沉声对黄纸小人道:“沈凌峰,你说的话可有什么物证?” 这话说得关键,毕竟言语可以捏造,物证却难以做假。唯有人证物证俱在,才是铁证如山。 黄纸小人身体一僵,颤抖著看向凌云真人,“师叔———我———“ 见状,凌云真人唯有暗自嘆息。 看情况,今天这事已然不能善了,他唯有立即做出取捨。即便以后或能確认沈凌峰所说的话, 但眼下,他只有选择继续支持明云。否则乱象不足以平復,而一切布置都要推倒重来。 身为七真当中实力最强的三派之一,静云真人一直默不作声,仿佛隱身了一般,结果让凌云真人成为了在场眾人的焦点。 而凌云真人即將表现出的態度,同样也將影响重阳宫眾道的选择,与人心向背紧密相关。 “.真是好一出六国大封相。”“ 陈阳早就料到仅凭一人的证言不足以成事,抬头望向天空:“不过,算算时间,下一场戏的主角差不多也该到了说话间,远处朝霞之中,恰有两道遁光急速掠过,仿若天边流星般撕开晨曦,匆匆地往重阳宫方向赶来。 第495章 枯荣返照,时乘玉龙 第495章 枯荣返照,时乘玉龙 似重阳宫这等重地,即便是能驾驭遁光的修士,在来到这地界时,也大多会在山门外降下,步行上山以表尊重。 这也算是江湖之中不成文的规矩,毕竟谁也不会喜欢自家头顶上一天到晚有人飞来飞去。面子这玩意,也是互相给的。 但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以至於那两道遁光经过山门时,未曾有片刻迟缓,而是直直地从上方经过,未过多久,已经快要到灵官殿。 似这等无礼行径,要换做以往,早被重阳宫內诸位真人打將下来,但眼下眾人心生猜疑,根本无暇分神,只得坐视遁光掠过。 但这两道遁光並不只是途径此地,而是直直地奔著重阳宫祖师墓而来。 灵光於闪烁间悄然敛去,继而有三个人影自云头落下,恰好是两男一女。 苗月儿恢復了原本的容貌,一头青丝隨便挽成个斜髻,略显得有些慵懒。显然,是因为赶来此地时太过紧迫,所以没什么功夫梳妆打扮,但唇红齿白的模样仍然清丽。只见她一手提起被五大绑的丁长风,重重地摔在地上,接著又环视四周,眼神在重阳宫一眾前辈高人身上轻轻扫过,却是先对陈阳拱手施礼。 “师兄,人已带到。” 陈阳笑著頜首,“师妹此番辛苦了。” 一脸狼狐的丁长风,早已没有先前的调模样,道袍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口子,嘴巴里还塞著块脏兮兮的破布。 他挣扎一番、努力地將破布吐出,开口喊道:“师父救我!” 明云真人此刻已被高台上的阴影覆盖,故而难以看清其神情,唯有那满是冷意的眼神十分清晰,叫人看著心中发寒。 重阳宫眾道已然认出了丁长风,在这个时间地点,许久未曾露面的华山首徒却以这等狼狐形象出现於人前,实在叫人浮想联翩。 “赵岳?”一直默不出声的静云真人,此刻终於发言,並没有看地上的丁长风一眼,目光直直地落在最后的那一人:“可是你將他擒住的?” “静云师叔。”赵岳行了个礼,神色有些复杂,“丁长风是我与这位道友一齐捉住的,他在长安西市玄都观內与齐仙盟玉树尊者勾结,证据確凿。在他的身上,还搜出了离龙涎与紫霞藤这两样物事。” 说著,便欲取出这两样东西呈交给他人观看。 丁长风感受到上首明云真人的目光,只感到心底发寒,连忙昂起头辩解:“这是污衊!离龙涎与紫霞藤是他们放到我身上的,各位师叔,你们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辞,我“ 赵岳还未等其说完,就將丁长风的脑袋重重按在地上,下手十分狠辣,以至於磕掉了后者的两个门牙。 虽说这下多少有些私人恩怨在內,但赵岳已並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只冷笑著抬起头,看向上首的明云真人:“虽说这两样灵材不会说话,不好分辨到底谁是偷儿,但修为却做不得假—-师伯, 弟子有一事想不明白,你们华山的弟子缘何会我龙门的灵虚剑气,用得还十分精熟?这大概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练成的吧?” 这话一出,其余七真面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向祭坛上方的明云。 后者还未开口,苗月儿又从身上背著的包袱里取出一段槐树枝,顺势插在地上。 只见这树枝上有大大小小的十余张符纸,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小块。上头恰有一张苍老面颊,模样正与玉树尊者有七八分相似。玄都观下一把大火,將盘踞不知多少年的鬼木焚烧成灰,仅余下这么一小段芯木被留了下来,並將残余精气镇封於其中。 “玉树尊者就在此地。”苗月儿冷冷地道:“各位若有什么疑问,不妨先问问他。” 槐树枝表面的苍老面颊发出怪笑,“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临了栽在你们这两个小辈的手上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说明云老道,事已至此,你不如便认栽吧。” 苗、赵二人的出现,令场上局势急转直下,已变得对明云极为不利。相比起眼前的这些东西, 他的那些所谓证据』实在太过脆弱。 “师兄,这是真的么?”凌云真人急匆匆上前,双目赤红:“是你陷害了宋师兄?” 而静云、冰云二人,则已在悄无声息间与赵岳等人並肩而立,態度不言而喻。 差一点继任掌教的明云真人,实际是重阳宫近来那些动乱的罪魁祸首,所有人都被玩弄於股掌之间,一想到这,场上无数道人无不心底发寒,若不是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被阻止,只怕今时今日,全真道统已然落入其手。 “成松道人。”明云真人没有回答任何人的疑问,而是朝著陈阳开口询问:“这一切——可是你在背后帮我这位师侄?” “是非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陈阳微微俯首,“我也不过只是顺水推舟。” “好”明云真人长嘆一口气,“很好———玄门年轻一代有你们这样的人,真是再好不过, 只是可惜了我本想靠著平和些的手段整合本教道统,又何苦逼我动粗呢?” “明云!”赵岳听出了话外之音,上前逼问道:“你承认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了?” “呵——”明云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是又怎样?” 赵岳胸中怒气正沸腾,忽觉得右腿一紧,只见有个黄色符纸化成的小人正紧紧將他小腿抱住, 哭喊著师兄。 “沈师弟?!”赵岳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神色越发悲愤,身体忍不住颤抖:“是师兄来晚了.师兄对不住你。” “......” 一片混乱间,许灵丘见事不可为,趁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明云身上,便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偷偷摸摸地朝外走去,才刚走到人群边缘,忽然耳旁只听得一阵风声,隨即小腹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只见气海位置正穿出一道青红相间的剑尖,接著,那柄飞剑从他身躯穿出,然后文是一个折回,將项上人头摘下,送到陈阳手中。 陈阳收回八卦藏龙剑,將人头往前方一丟,只见其咕嚕嚕转了几圈,恰好停在祭坛前,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祭坛上的人影。 “这人便是真凶,他被明云真人收买,陷害你们师徒,又於前几日晚,偷袭杀害了你的二师弟。” “..—老贼!”赵岳咬牙切齿地看向明云,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无论怎样的言语,此刻都已不能发泄出他的愤怒。 “你们的天资都很不错,本该是玄门的栋樑之材。” 一声长嘆,明云真人的身影自祭坛上缓缓升起,飘到半空之中,只见他伸出右掌,朝著远处重阳殿的方向虚虚一握。 “如果可以,我本不想大动干戈———” 一声苍劲有力的龙吟忽然响起,眾人回头看去,只见原本盘踞於重阳宝殿前的玉雕盘龙,竟仿佛突然拥有了血肉之躯,身体舒展开来后腾空而起,牵引无数道雷霆自半空之中落下。 雷霆如雨点般地落在这玉龙身上,不仅没能令其有一丝的破损,反將身上的尘土尽数洗去,令那白玉一般的身躯散发出明亮的光芒,隨即,玉龙朝著半空中的明云真人飞去,令后者得以站在龙首之上,宛若上界仙人俯视著下方眾生。 “..有趣。”陈阳小声地道了一句,“到底是当过掌教的,修为果然非同凡响,这招叫做什么名堂?” 赵岳迟疑了片刻,由於陈阳至今尚未祖露根脚,他也不知到底是该用搬山派掌门、还是继续沿用成松道人的身份来称呼对方,只好道:“道兄,这是华山绝学枯荣返照,此术源自重阳祖师晚年参悟《南华经》中“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之论,结合华山绝壁千年古松“枯死十年復抽新芽”的异象所创。需以其独门內丹术为根基,可令死物焕发灵性。” “死物都可以焕发生机,而若本就有灵性之物,自然更像活物。” 陈阳望著张牙舞爪、咆哮阵阵的玉龙,双目显出重瞳,进而窥视到玉龙体內深沉如海的法力, 以自身与其相比,不过九牛一毛。 “明云,你大逆不道,险些將我重阳宫拖入万劫不復之境。”凌云真人怒骂道:“今日,我与你势不两立!” 这位尖嘴猴腮的真人性烈如火,平日里属他最为拥护明云执掌道统。如今真相大白后反目成仇,七真之中属他对明云最为痛恨,於是第一个站了出来,满含怒气之下,共有七道的璇璣剑气一同出手,自下而上、朝著玉龙头顶的明云激射。 含怒之下,凌云真人没有任何保留,七道剑气比陈阳初见时更强三分,冲天而起的模样,直若要將上方的雷云一齐捅破。 璇璣剑气,专门针对按照玄门內丹秘术修行之人,七道剑气各有不同效果,若是一齐中在他人的身上,便是金丹真人也休想使出半点法力,唯有乖乖束手就擒。 然而,一声苍劲有力的龙吟声响起,那条於空中翱翔的玉龙仅仅只是將龙尾一甩,便將那光彩夺目的七道璇璣剑气击散,泥牛入海般没了踪跡。 “师弟,你这剑气练了这许多年,却没有半点长进,反倒脾气是越来越大。”明云真人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如此,怎好执掌教中刑罚?我接了你一招,不如你也接我一招罢。”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下的玉龙將口一张,颈下鳞片如剑般倒竖而起,喉间鼓动雷鸣般的低吼。 周遭一切仿佛骤然凝滯,枯叶悬空不落。龙吻微张的剎那,齿缝进溅青紫色电火,舌根处一团混沌气旋急速喷发而出,將方圆十丈的空气扭曲成漩涡状一一那是罡风成型的胎动。 外层风壁裹挟冰霜与雷霆,化作千万把无形的小刀,仅仅只是余波,所过处的墙壁岩石无不被剐出蜂窝状的孔洞;內核风柱则呈玄黑色,凡触及之物先被撕碎,再化为粉,连哀豪都来不及逸散。 罡风过处,一切声音仿佛都被吞噬殆尽,唯余类似帛布撕裂的尖锐耳鸣。 这龙吼罡风,竟是无差別地覆盖了下方所有人,便连华山的弟子也被囊括在內。 尘埃落尽后,只见许多残肢断臂之中,站著气息奄奄的凌云真人,此刻他衣衫几乎尽碎,只勉强留下了些破布料遮身,瘦骨的身躯上满是伤口,勉强站立著,眼神不屈地看向空中。 “周天引星?” 明云见到他这副狼独模样,悠悠地道:“能將这罡风的六成威能转向他方,你在这一招上的天份还算不错。” 凌云真人冷笑一声,唇齿之间溢出鲜血,虽口不能言,却仍是倔强地抬著头。 “.—师叔,你怎么样?” 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令赵岳措手不及,只来得及护住自己。 望著凌云真人的背影,他这才明白,虽然都有著金丹修为,但金丹真人之间亦有高低。虽未能飞升,但那些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很难是他这抱丹不久的小辈所能比擬的。 赵岳想道,若不是有师叔的保护,少说这重阳宝殿与祖师墓已经变作废墟,场上也绝不止只死伤这么些人—但看得出师叔法力已然用尽,而天上的明云与那条玉龙的气势却没有任何变化,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师侄。” 静云真人这时站到了赵岳旁边,吩咐道:“师兄的法力本就高出我们一筹,多年来,又在那条玉龙的体內存贮了更多法力,如今骤然发难,已势大难制。你在年轻弟子里头修为最高,办事最稳当,现在立即带著一眾同门撤出重阳宫,此处就交由我们处置。” “可是师叔,我.” “没时间了,不要多嘴,照著我说的话去做。”笑口常开的静云真人,面色已变得无比严肃,“若我们今日不能生还,你就是重阳宫新一代的掌教——成松,也烦请你再费些神,沿途帮忙照看一二。” 一旁的陈阳却根本不想撤走,只摇了摇头,“前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明云固然强悍,倒也未必没有敌手。” 第496章 法宝妙用,携手对敌 第496章 法宝妙用,携手对敌 见陈阳对静云真人的安排有异议,赵岳也没有废话,立即转过身引导一眾同门撤出重阳宫。 他知道如今已耽搁不得,越是拖拖拉拉,死伤也就越惨重,因此没有去劝导陈阳。至於陈阳想要与明云碰上一碰的事,理智告诉他,二者在实力方面有著明显差距,但赵岳的心中却莫名有种感觉,认为陈阳確实有些胜算。 “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但此事是我全真內斗,你大可不必在此,还是交给我们这些老骨头吧。” 静云真人瞪大双眼,言辞恳切,“玉龙里头存贮的法力数倍於他本人,只要这龙的法力还未用尽,一人便顶得上我们几人合力,难道你没见著凌云师弟的模样么?快走吧,若你折在这里,全真该如何向天师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我陈某人实际是个搬山道人··陈阳並没有祖露身份,只是简短地道:“若换做其他什么龙,我或许並无办法,至於这玉吗各位若能爭取些时间,我有把握將其从明云处夺来。” 先前,陈阳曾去过隱藏於崑崙山深处的西王母国,自那里掌握了些於其国內流传的方术。 这些方术中的绝大部分,都与玉石有关,而苗月儿作为同行者,对此亦心知肚明。相较於其他人,她对陈阳的能耐更加了解,也有著充足信心,听见这话,登时生出些许猜测,稍稍有些心安。 “成松。”静云真人眉头一动,急切道:“此话当真?” 陈阳还未来得及回答,此刻上方的玉龙已经再度开口,於猛烈的咆哮声中,再度进发出玄黑色罡风,威力更胜从前。 这一次没了周天引星的疏导,广场上的青石板已於剎那间被尽数捲起撕碎,化作无数尖细砂砾,又仿佛千万把小刀,给这罡风又平添了几分威能。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整座重阳宫自宝殿至祖师墓间的一切建筑、草木,全部化为乌有。先前被罡风撕碎的户骸,也尽数被化为粉吹散, 整座大殿被自地上生生削去,祖师墓前的一应布置也全被摧毁,只留下个光禿禿的土包,受到罡风正面衝击的地方,明显比周围地面矮上数寸。 自打重阳宫落成之后,歷朝歷代,都在这原址上不断扩建修筑,从未有任何一座殿宇被毁於雷、火,更湟论被视作根本的祖师墓只如今,坚不可摧的神话也轻易就被打破“.....”“ 除却法力已经用尽的凌云真人,重阳宫其余几位高道以静云真人为阵眼,共同组成了混元通明阵,这才勉强扛过了这一击。 同根同源的法力相互交织,於几人之间生出道道金色涟漪,有一造型古朴的三清铃正悬浮在静云真人头顶,发出清脆声响,发出的玄光將所有人笼罩在內。 几人面色都有些苍白,气息亦虚浮不定,好在法力尚未消耗太过。 静云真人见状,暗道光他们自己已然抵挡得如此勉强,更难想像后头的陈阳与苗月儿状况如何,还有法力已经用尽的凌云师弟,只怕是—. “咳咳———多谢。”“ 出乎意料的,凌云真人的声音自他的背后传来,虽有些虚弱,气息却不像是濒死之人。 静云真人忍不住半转过头,接著瞳孔一缩,只见陈阳化作的重瞳神人法相,正以双手將苗月儿与凌云一道护在宽厚的臂膀下方,有赖於此,令这二人几乎没怎么受到方才罡风的衝击。 “法相化身—”静云真人暗自感慨道:“原来他还藏了这么一手,可见凌云师弟当日输得实在不冤,或许他真有办法阻止这场劫难—” 搬山神人將双臂缓缓抬起,身形也在这过程中逐渐淡去,直至彻底消失。 苗月儿愧疚地看向陈阳,轻咬著唇。她知道这法相化身只能维持一时片刻,更无法在短时间內接连运用,心道要不是为了护住我们二人,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用出压箱底的手段“师兄,是我拖累你了——” “无妨。” 陈阳无心理会,只將头抬起,散发著点点金光的重瞳穿透空中的阴霾,与玉龙上方的明云四目相对,彼此没有半点退让。 “你这法相的模样,我先前倒似乎有所耳闻。”明云的声音仍旧中气十足,无比清晰地自上方传来:“你应当不是天师府的张成松—你究竟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 直视著明云,陈阳的面色十分平静,仿佛感受不到空中惊人的威势。 明云虽然心术不正,但道行却的確可圈可点,即便在重阳宫歷代掌教之中,都是数得著的人物。 於如今这个世道,已有很多年没人显露过这般法力。就连远处的长安城百姓,也都隱有所感, 不约而同地看向乌云密布、雷声阵阵的终南山方向。 静云真人长吸一口气,心中十分无奈,暗道自己虚活了这么多的年月,却从未想到眼下这般的情景一一重阳宫的安危竟要託付在一个道统外的人身上,尤其这人还那么年轻。 “我果然是老了么?可惜,若是宋师兄还在人世,就能倚仗戒法、多少禁些明云的法力,这样也不至於如此凶险———” 这念头一转即逝,他晃了晃头,振作精神道:“诸位师兄弟,我等且联手为成松道人爭取些时间,他自有应对之法。” 披云真人宋广道已死,明云真人则正是眼下要应对的大敌,掌管南无派的静云真人,自然也就成为其余人中说话最有分量的那一个。 虽然对这话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知道眼下不是爭辩的时候,另外三位真人纷纷应了声是,各自运起法器,配合静云真人的三清铃,联手向空中玉龙攻去。 除却南无派的三清铃外,其余几件法宝,分別是俞山派鱼龙铜符,清静派无尘宝镜,以及遇仙派灵犀引,俱为代代传承下来的灵宝。 南无派受佛门影响较多,最为讲究心性的修持,故而这三清铃也有著降伏妄念的静心妙用,除此外,还能藉此催发攻防一体、由青、紫、白三色混杂的混元神光,这神光正是以玉清、上清、太清三种神光混合。玉清神光可镇魂定魄,上清神光可幻海生波,太清神光则返本归元,凡中此术者,將被化去法力、乱去胸中五气、磨平心中种种念头。 俞山派的鱼龙铜符,外表则是口衔玉环的青铜鱼符,鱼鳞之上刻有《冲虚真经》的微雕,將此物投入江河之中,即可化为三丈长短的龙舟,因此而得名。元初之时,曾有道人以此舟一夜逆溯长江三千里,於襄阳城,从蒙元铁骑蹄下救下无数百姓。 遇仙派的灵犀引,外表为青玉雕琢的耳坠,状若並蒂莲,莲心嵌陨铁星屑。清静派的无尘宝镜,为玄冰磨製的圆镜,背刻太上老君倒骑青牛图,这两件物事也都有其各自的妙用。 虽说全真道法重在对自我的修持,较少依赖於外物,但这几样法宝的本质倒也不凡,於深厚法力的加持下,更表现出其威能。 被一齐祭出后,几样灵宝各自显出神通,令重阳宫上空宝光闪闪,一时间,声势倒是並不逊色於那玉雕盘龙。 鱼龙铜符此刻已化作一条三丈长的小铜龙,通体被混元神光庇护在內,灵犀引则一左一右,附在其一对前爪上头,使得铜爪当即变为青绿之色,隔空朝著体型为其数倍的玉龙挥动,每一爪都凭空从对方体內撕扯下一缕精气。 无尘镜则化为小龙脖下一块月牙形状的百色逆鳞,焕发出道道玄冰之气吹向玉龙,令后者身上逐渐结满冰霜。 陈阳並没有閒著,他一边观战,一边从袖中取出张接近一人高的黄色长幡,以其为底,將精血化入墨中,用龙鬚笔在上头以极快的速度书写著什么。 苗月儿低头只扫了一眼,察觉这符似乎是由多种符法杂而成,內含无数精要,令其在拥有原来符法的效果上,又因多种符法的相互组合而拥有了新的效用,只感到极为复杂,仿佛看上一眼就会深陷其中。 不敢多瞧,她只好抬头看向空中,心道这几位道爷不仅修为深厚、到底是相互知根知底之人, 法宝之间也能配合得如此精妙。 但那明云也实在可怕,面对这相辅相成的多件法宝,也能不落下风,如今正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你们这些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见玉龙被几样法宝牢牢地纠缠住,明云长笑一声,道:“竟指望这个乳臭未乾的后生,这般不要麵皮,也好意思自称七真?老夫真是羞於与尔等为伍。我亦多年未曾演练法宝,如今正好叫你们瞧瞧手段。” 脚下玉龙只是明云多年以来的布置,原本乃是重阳营內的灵物,他真正的隨身法宝另有其他。 明云屈指一弹,从指尖射出一柄不过三寸长、韭叶宽的小剑,剑身之上隱现北斗纹,散发出点点星芒,其名为“斗光剑”。 “去。” 斗光剑从明云指尖射出,每向前一寸,剑身便紧跟著扩大一分,数息之间,已从韭叶大小的一把小剑,化作长近数丈、厚如门板的巨剑,围绕在其剑身之上的点点星芒则旋转著朝周边扩散,途径之处,轻易瓦解了无尘镜吹来的寒气。 鱼龙铜符所化小龙见状,想以那一对灵犀引所化的青玉爪將斗光剑捉下,散发著浑厚精气的龙爪探出,也確实承受住了星芒的锋锐,但在触碰到剑锋后,却未能令剑势有半点阻滯,斗光剑先是將无尘镜所化逆鳞击落,接著便从铜龙的胸前贯入、背后透出。 一点白色灵光自空中落下,正是无尘镜跌落尘埃,玄冰镜面上出现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几乎將这整面宝镜剖为两半。隨身法宝受此重创,令其主冰云真人也连带著心神受损,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两道嫣红血跡,俏脸顿时苍白。 斗光剑一出,形势竟急转直下。 胸膛被斗光剑贯穿的铜龙再也无法灵活地变幻身姿,转而被大其无数倍的玉龙捉住,正在龙爪之间无助挣扎。 望著这一幕,苗月儿也不禁焦急了起来,陈阳临时所施展的符法还只完成了小半,几人眼见得就要落败,这可如何是好? 到时他们几个若是败下阵来,光凭自己,又如何替陈阳爭取更多的时间? 无助之余,只听得旁边忽然有人道:“.—姑娘。” 苗月儿循声望去,只见到一张尖嘴猴腮、实在难以恭维的面庞,但在此刻她的眼中,这等面容却莫名显得有些亲切。 凌云真人看著苗月儿,语气坚定:“我如今法力已尽,唯法宝可堪一用。如今眾位师兄弟已落入下风,还请你助我將这赶山鞭送上空中,助他们一臂之力。” 凌云真人掌中已然取出赶山鞭,此物仿若一根藤鞭,散发著盎然生机,上头的绿叶四时不凋, 叶脉之中更流淌著青铜般的光芒,这一根葛藤可引动地气,传闻隨山派先祖只需轻轻一鞭,便可开山碎石,甚至於將一座小山也给赶至其他地方。於本朝初年,便有人曾以此破开阻隔,解救被山崩困住的百姓。 別的尚且不说,这赶山鞭倒是与他搬山派的相性极佳,只可惜是別人家的法宝。 眼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苗月儿见形势紧急,便满口答应下来,在凌云真人的指导下,快速掌握了赶山鞭的用法,运转法力將其祭起。 “无尘镜已然损坏”一旁的冰云真人见状,挥手朝著赶山鞭又打出一道法力:“如今也就只有尽这微薄之力了——” 有了冰云真人的支持,赶山鞭的气势越发高涨,仿佛一条怪蟒般舒展身躯,朝著玉龙的爪子只狠狠一抽,就发出霹雳一般的巨响,翻涌的法力將玉石龙爪打出无数裂痕,趁著无数玉屑掉落的时候,鱼龙铜符趁机脱困而出,与其合在一处。 凌云真人指导著苗月儿,將赶山鞭也匯入几件法宝。 只见赶山鞭化作一根龙筋贴入铜龙身躯,令原本已显颓势的铜龙重振声威,身形一张,將插在胸膛上的斗光剑震得倒飞出去,伤口处无数灵光散落的同时,再度以决绝之势冲向远处玉龙。 第497章 总摄神符,龙脉法力 第497章 总摄神符,龙脉法力 有了赶山鞭的加入,铜龙算是脱离了险境,只可惜它先前被斗光剑重创,眼下即便重整旗鼓却有几分强弩之末的意思。 一大一小两条神龙本非生灵,却能在道法支撑下,於翻涌云海间捉对廝杀,身形之灵敏,动作之迅捷,叫人目不暇接。上方斗得惊险,下方的几位真人如今已经是满头大汗,以毕生功力应对, 拼著法宝灵性受损,也要与玉龙继续纠缠。好为后头的“成松道人”施展符法,爭取到足够的时间。 鱼龙铜符所化的铜龙,比起明云身下玉龙实在太小了些,若不是有其他法宝的加持,本也支持不了几个回合。 斗光剑被逼出后,被那玉龙顺势以一只龙爪掌握,剑锋只一挥,便將连绵数里的云层分割为两半,充盈的剑气去势不减、仍旧直直地向外发散,直至天边。 见铜龙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剑,苗月儿鬆了口气,同时心中有些后怕,暗道若不是赶山鞭化作龙筋,令那铜龙身形比之前更加灵活几分,多半躲不过这一剑。 变大无数倍的斗光剑並非只是样子货,威能似乎与个头一起连著翻了数倍,在那龙爪之中,更显得所向披靡。 好在不是要击败对方,而只是拖延些时间,有诸多法宝的加持,这事应该不难—吧? 持著斗光剑的玉龙,顺势使出的剑术竟颇有些章法,几个回合下来,將铜龙逼得左支右出,显出明显颓势。眾人在下方看得真切,这剑术的路数与先前明云在祖师墓前演练的如出一辙。 显然,玉龙如今已被明云炼化为身外化身,两者之间多半心灵相通。 与之相对的,联手对敌的几位真人固然彼此之间十分默契,终究並非一心,法力配合得再精妙,也不及对手的一心同体。未过多久,铜龙因为胸口的创伤,於行动中出现了个破绽,即便只是短短一瞬,却仍然被玉龙瞅准空隙,以一招力劈华山正中头顶,將其劈落。 这一击势大力沉,铜龙未能有丝毫反抗,直直地从高空之中栽倒在地,跌落尘埃。 轰隆一声,原本护住铜龙的混元神光只是闪烁几下,隨即就变得暗淡,被其砸出的深坑之中, 已然没有龙身,仅剩下几件破损的法宝,表面上生有许多裂痕,灵光不再圆融,明显跌落了一个级数。 “噗!” 几位真人齐齐地喷出一道血箭,面色苍白、眼神惊惶。隨身法宝受损,也令他们的修为大受影响,如今仅凭藉一对赤手空拳,又如何应对上方那凶威赫赫的大敌? “今次只怕是要葬身於此了”静云真人將三清铃收回掌中,看到铃芯已经损坏,却也来不及心疼,“罢了,便舍了这副皮囊又如何?全真门人岂有贪生怕死之辈?” 其余几位真人亦道:“我们与师兄共进退。” “好啊—” 静云真人感到有些欣慰,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几位师兄弟也因此而相互猜忌,已许久没有如眼前这般齐心。如今这副模样,倒是让他回忆起了曾经少年时的情景,可惜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法器受损,眼下就只有仰仗我们自己了——诸位师兄弟,我们还是结混元通明阵应对。” 几位真人闻言立即动身,以静云为中心,各自去找自己的位置。 只是,他们几人才刚动身,那一柄斗光剑已然落下,汹涌剑气仿若天河倾泻,还未近身,已將周围地面压迫出无数裂痕。 如泰山压顶般的剑势,使得几人的腿脚如灌铅般沉重,唯有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至於结阵之事,唯有暂缓。 一环套著一环,一招接著一招,明云不曾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狠辣手段彰显出决绝之志,心中不曾顾及半点同门之谊。 斗光剑的强悍之处,正在於其周边那如点点星光般的剑气,看似微弱渺小,实则精纯无比,於挥洒间更难觅踪跡。若將注意力都放在剑本身上,而对剑气少了防备,只怕於顷刻之间,便会被绞成肉泥。 此时此刻,眾人只感觉仿佛正置身於夜空,周围有繁星点点,光芒不断闪烁,实在无从分辨杀招將从哪而来,而空中落下的阴影,也已越来越近。 正是凶险时候,忽听得后方陈阳放声高喊, “好了!” 与此同时,八卦藏龙剑早已夺鞘而出,发出阵阵龙吟,灵光凝聚间,不断於周围分化剑影“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几息之间,成百上千的剑影与斗光剑气產生激烈碰撞,仿若无数颗星辰冲在一起,相互泯灭。 “剑光分化!” 凌云真人倒也识货,一眼就看出陈阳此番用的手段,“这是蜀山那边的绝学,他是如何习得?” 粗看只是讚赏,细看却越来越惊心,原来凌云真人分明见到,八卦藏龙剑分化而出的剑影,正化用了他的绝学一一周天引星,剑影彼此之间相互牵引,借著这引力將斗光剑气的威能凭空削去数分、再朝著四方发散,令得首当其衝的眾真人压力大减。 “不过是在他面前用过一次,就被此人掌握了精要周天引星有这么容易学会么?我当年可是了近五年功夫才有小成啊———“ 欣慰之余,凌云真人难免有些晞嘘,“莫非世上真有天纵之才?此子也是张氏,若亦是天师血裔,日后说不定也—” 只可惜,此张成松非彼“张成松”,而天师府的“成松道人”,在几位真人的眼中已越发神秘。今时今日,不仅不能將其视作小辈,日后说不定还要仰望了。 当然,陈阳费近一灶香的功夫做准备,绝不是仅仅为了这一式剑光分化,这招剑术相较於他本身施展的符法,不过只是个添头。 书写完毕的那一张巨符,此刻就被踩在陈阳脚底,以其为核心,无数道灵光正自四面八方而来,於此匯聚,仿佛在其脚下,张开了以灵光构建的巨网,將整座山头囊括在內。 自蜀山回来后,尚未经过多久,就算陈阳聪慧过人,无师自通地琢磨出了剑光分化的各项精要,也难以掌握得嫻熟。 脑子里有想法固然是好事,但手上却不一定做得出来,更何况这分化而出的剑影越多,质量也就跟著变差,到后来几乎与那些没有具体形状的剑气差不了多少。 陈阳之所以能够使出与斗光剑旗鼓相当的一式剑术,原因正在於他所用的符法上。 与其说这是一张符,倒不如说这是一套符,陈阳暂时给其取了个名號,唤作“搬山填海总摄神符”,融匯毕身所学於其中,在这符上,可看出一切他曾使用过的符法踪跡,包括但不限於:搬山符、摄神符、元阳真火符、斩千鬼万神符、总司五雷普化神符若是將眾多符法杂颗在一起,也不过只是像大乱燉一样,想要行之有效,还必须分清楚主次。 陈阳首次使用的这张总摄神符的核心,正是他已许久未曾动用的震地符。震地符寻龙,搬山符定脉,摄神符取灵,以元阳真火透支肉身潜能· 藉此总摄神符之力,陈阳如今已成功撼动了终南山龙脉,並从龙脉之中源源不断地汲取灵气。 以此作为后备,他方才能化出超过实力上限的多道剑影。 当然,这对於终南山地脉而言並非好事,多少有些竭泽而渔的嫌疑,日后这山上的生机也多半要菱靡一段时日。 但如今形势紧急,他陈某人又本来便是帮重阳营的人对敌,何必太过计较?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你竟已控制了终南山地脉,並想要藉此与我对阵。” 玉龙头顶的明云眼力独到,一眼便看出了陈阳的倚仗,皱眉道:“你这符法果然有些意思,不知叫什么名字但是,发动这符法的其他布置,只怕是你在上山前就已布下的吧?果然是居心不良,只怕早就想著发难。” 被一语道破了这门符法之中最大的玄机,陈阳也只是笑笑。 原本,他为防事情败露,同时也为了自保,在登上终南山、进入重阳宫之前,就借著观星寻龙之法与重瞳法眼,定位了终南山龙脉的各处节点,並於那些地方都留下了布置。 为的是在自身危难之时发动,与当日仰天山攻打白莲总舵时一样,令终南山上的道士们施展不出半点法力。 如此一来,他陈某人就算是仗著拳脚功夫也能杀出条血路,总不至於自投罗网。 也多亏了先前巡山道人屡屡身亡,致使重阳宫不得不收缩人手,將绝大部分道人都集中在宫內,这才使得陈阳在布置时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阻碍。 不过,事情进展得倒是出乎陈阳意料的顺利,本以为那些布置已然派不上用场,却没想到如今明云竟有著这般法力,陈阳在灵机一动下,藉助符法稍作修改、引动布置,將其作为自己的支持。 话虽如此,但將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的法力,到底需要一个过程,如陈阳这般径直拿来便用, 对其本身也是一种考验。 未经炼化的灵气十分粗獷,像烈马一般在他的经脉之中任意驰骋,难以约束,使得五臟六腑背负了巨大压力,即便是以金丹真人的底子,也难以坚持太久。 这符法要近一灶香的时间来准备,同样也最多只能坚持一灶香的时间。 超过这时间,就算对方没有出手,自身的经脉也会因不堪重负而受损,严重些甚至可能爆体而亡。 身负如此多的隱患,但陈阳却明白输人不能输阵的道理,即便感到经脉有著刀刮般的痛楚,也要咬紧牙关露出智珠在握的笑意,以此虚张声势的同时,控制著分化而出的无数剑影,在斩千鬼万神符的配合下冲天而起,仿佛天地倒转过来的一场瓢泼大雨,从地下朝著天上倒卷侵袭。 “这———上古仙人斗法,恐怕也就是如此了———” 几位真人眼见此状,个个都是膛目结舌。 以他们的眼光,自然不难看出二人的倚仗分別是些什么,眼前这般壮观的场景,其实与他们二人本身的道行关係不大。 以玉龙存贮了多年法力的明云算是占据了天时,而以搬山填海总摄神符直接自地脉之中汲取法力的陈阳,则算得上是占据了地利。 正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明云的优势建立在其多年的积累上,而玉石贮存法力的特性、以及玉龙的精妙构造,令其拥有了这样一具难以匹敌的身外化身。但仅凭修士的法力再怎么堆砌,又如何及得上一地龙脉? 就算终南山因歷朝歷代都有人隱居修道,服芝链气,地下龙脉早有枯竭之兆,但说到底,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 仅在倚仗上,陈阳眼下无论如何是要超出明云不止一筹的。 关於这一点,明云自然也是十分清楚,而他同样也知道陈阳这总摄神符存在的破绽。 假如將龙脉灵气比作汪洋大海,那么人的经脉就连江河都算不上,就算是修行有成的金丹真人,充其量算是一座湖泊,距离能承载完整的一条龙脉,还相差极远。 换言之,人力有穷尽,龙脉之力具体能发挥多少,全看承载的容器。即便陈阳的法力暂时源源不绝,但短时间內所能运用的法力却存在极限。 想明白这一点后,明云真人知道自己並非没有机会。 玉龙已被千万道剑影射得千疮百孔,叮叮噹噹之声不绝於耳,一块块玉石刻成的龙鳞正如雪一般从空中掉下,还未落到地上,就被剑影削成粉末。 但只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全力一击,未必没有机会將陈阳击溃。 望著那个如妖孽般的年轻人,明云的眼神之中除却欣赏外,还存在著几分惋惜。 “你·能接下这招么?” 驾驭这玉龙时,明云本身的法力只用来与玉龙建立联繫,两者浑然一体,而他本人如同这玉龙的大脑,控制著藏在玉龙体內的深厚法力。 熟悉的声响再度进入眾人耳中,只见得龙吻再度张开,混沌气旋隨即浮现,一点玄黑之色的光芒於其中心凝聚。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道罡风並未被立即吹出,而是在龙吻中不断凝聚,玄黑色的灵光越聚越多,反倒发出了如太阳般的明亮光芒,仿佛玉龙吞下了一轮烈日,充斥在其口中的极高温,將周边的玉石也给烧得焦黑,玉屑不断落下。 玉龙的面庞也因承受不住这庞大压力、出现明显裂痕时,罡风的凝聚终於到了极限,朝著陈阳位置落下,却诡异地没发出任何声响。 卡文了,再请一天假 卡文了,再请一天假 今天怎么写都不对劲,写了刪,刪了写,可谓难受透顶,与其强行更新,倒不如再请一天假调整一下。 头一次写这么长的小说,小弟还是儘量想给出一个完整结尾,如果半路写崩那就样衰了-所以,还请各位老爷见谅。 第498章 因地制宜,破敌良机 第498章 因地制宜,破敌良机 五行之中,风属木,寒属水,暑属火,湿属土,燥属金,而木又生火,故而这罡风齐聚后散发火光,其实在陈阳预料之內。 於龙吻中凝聚的时间看似漫长,实际不过短短一瞬,气息没有丝毫外泄,从中不难判断,此招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 “是时候了。” 陈阳站在原地,心中则已准备好了对策。他不能躲,也躲不了,唯有倚仗总摄神符与终南山龙脉,方有机会化解此次危机。而若是哪怕移动一步,断去了自身与地脉间的联繫,到时真就死无葬身之地。 终南山,就是他陈某人此番最大的靠山与倚仗, 罡风强则强矣,却不是第一次见,虽也有老话说一招鲜吃遍天,但换汤不换药的招式对付他人或许可行,却难以击倒他陈某人。 先前他在见到这罡风时,就已思量了克制之法,但这办法却不能提前运用。须得等到对方全力出手,眼下正是等待许久的良机。 总摄神符上灵光不断流转,丝丝缕缕的法力朝外发散,只是势头却是一变,从朝著四周蔓延而变为朝著地下渗透。眾人脚下的土地看似完好,实则土气已被陈阳引动,只待发动。 极度凝聚的罡风弹散发著炽热气息,仿若天火落下,猛烈的热力先一步到来,热风將本就荒芜的大地进一步化作焦土。此时,风弹发出时的音爆声才轰然炸响,就算是百里开外,亦能清楚听闻。 地面因此猛地一颤,陈阳等人的身影隨之摇摇晃晃,看似凶险,似乎又另有隱情。 脱离了控制后,这罡风弹难以保持先前的稳定,还未彻底落到地上就已猛地发散,发出仿若无穷无尽的光与热,隨同热风一齐持续不断地衝击、洗刷周边的一切。 本已被削平了数尺的地面,又被无情地犁上了数遍,留下千沟万壑,连带著殃及了整座重阳宫。 热风过处,先將大地化作焦土,后又被狂风扬为黑沙,一时间沙尘蔓延如浓雾,遮天蔽日。 “.....” 明云立於玉龙残破的头颅之上,道袍在猎猎风中翻飞如浪潮,俯视著下方已成焦土的重阳宫, 心头生出些感概。 这座传承许久的道门圣地,此刻正被黑沙笼罩,灵官殿仅剩半截刻满裂痕的樑柱,重阳宝殿的琉璃瓦在火海中熔成赤红流浆,七真殿前的八卦石阶化作备粉隨风四散。 “终究是留不得了。” 明云闭目,玉龙破碎的顎骨间渗出缕缕黑烟,正是使用这法术的代价。 他莫名想起三十年前初入重阳宫时,曾跪在三清像前立下的誓言。既然无法以掌教之姿承继香火,那就乾脆让这腐朽宫观隨旧日因果一同湮灭,再立新教。 正所谓不破不立,若他不能占据这重阳宫,毁去也没有什么可惜。只要人还在,有朝一日,总能在原址上建起新的宫观,而那时他会成为唯一的话事者。七真这等肘之物,早已过时。 玉龙静静地盘旋在上空,厚实的黑沙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才平息。 就算是神鹰的目光也无法將其穿透,混乱气息更將其中的一切遮掩,明云唯有耐心地等待著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这罡风弹是他修炼已久的神通,先前的罡风则只是雏形,他將其称之为“阴火鸽风”。 立意正来自於玄门传闻中、修道之人所要面对的三种灾劫。 其中雷劫自不必说,阴火则自涌泉穴烧起,直透泥丸宫,可令人五臟成灰,四肢皆朽;风则是从卤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而穿九窍,令骨肉消散、土崩瓦解。 三灾据称乃是上天的考验,明云以此自比,可见自视甚高。他捫心自问,方才那阵仗,便是他自己也无法仅凭藉一人之力接下。 但若不能亲眼看到结果,仍不敢有所放鬆, “那个自称成松道人的小子十分滑头,或许还有什么招。”他想著,“总之此人必死,今日之事方能了结。” 一切终於清楚显现的时候,毫不意外,陈阳与一眾真人先前曾经站立的地方,已化作一个最深处有著数十尺的大坑,里头並没有见到任何户骨。 並非是在焚尽一切的热风中户骨无存,深坑底部,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晶莹白色正散发灵动的光芒,引来明云的警惕。 他皱起眉头,古井无波的面上第一次浮现出凝重。 “好险,这一招果然可怕。” 陈阳的声音自坑底响起,虽然嘴上说险,但语气分明有著几分调侃。 此刻,他以左手五指深深插入岩层,金色符纹顺著指缝於地脉中游走如蛟龙,於上方构建出层层玉石屏障。 静云真人以残破三清铃的神光为其加固,而苗月儿腰间的银铃也在发出清鸣,助陈阳保持著意识的清醒。 那点晶莹的白色隨著各种声音一同摇晃、颤抖,继而在莫名力量下缓缓朝上升起,越变越大, 直至露出真容。 原来正是一面层层叠叠、极为厚实的玉璧,半透明的质地內蕴藏著玄妙光泽,朦朦朧朧地可以透过此壁,看到位於其正下方的陈阳等人。 就在方才,陈阳及时发动符法,以震地符引发地动,使得眾人脚底一沉,一同遁入了地下。翻涌的土气先將地面分为两半,令眾人通过,又被陈阳控制著凝结为玉石挡在头顶。阴火鹅风虽可轻易摧毁有形的一切,却不足以將地面瞬时削去,蒸发的速度远远赴不上道入地面的眾人。 每被鸽风削去三寸,地下便再生五寸,层层叠叠的玉璧犹如活物,將鸽风残余的灵气鯨吞蚕食。 自打从崑崙回来后,陈阳並不怎么使用这化玉的崑崙法术,如今受形势所迫,倒是狼狠地补了一回课,果然在压力下才会有足够动力,下次动手必然嫻熟许多。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阳面色苍白,头上冒著虚汗,情况並不算多好,气势却依旧强盛,“此回礼便请前辈收下。” 话音刚落,双手掐了个法诀,脚下总摄神符灵光焕发,头顶玉璧如瓣一般缓缓张开,核心处,被吸收入玉石中的鹅风余波则如蕊一般匯聚,目標直指空中。 以玉石存贮、使用法力的方术,正是崑崙山中西王母国的看家本领。瑶池之內,曾经不知有多少玉兽神像。 既然这些法力出自玉龙,没道理不能被陈阳所用。虽然他这玉璧仓促了些、简陋了些,但將所吸收的部分威力反弹回去,倒是不难。 罡风借陈阳之手再度凝聚成形,隨即冲天而起,虽然明云及时控制著玉龙躲避,无奈体形实在太大,最终还是被擦著了一边,龙爪连带著一部分躯体,顿时变得粉碎,竟显得脆弱不堪。 “哎呀,这玉雕盘龙,已没有先前所见的那般坚固了!”苗月儿眼前一亮,“应该是体內的法力消耗了不少,如今已护不住全身—” 神魔般的对手出现了疲態,对眾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眉头紧锁的眾真人顿时鬆了口气。 静云真人关切地看向陈阳:“以符法连通终南山龙脉,虽然法力无穷,对气脉的负荷也实在太大。你如今情况怎样,可还支持得住?” “確实有些吃力。”陈阳也不作偽,如实答道:“不过,还承受得住便是—眼下才是与他见真章的时候。” 说完,他一咬牙,面上红光隨即浮现,浑身气势再度暴涨,本有些不堪重负的气脉又变得稳固下来,法力重新趋於稳定。 “內外玉景,黄庭三叠——这是上清派秘术。” 静云真人认出了陈阳如今动用的手段,嘆服这人都到这时候了,竟然还有手段未曾使出,不得不嘆服:“到底是总掌三山的天师弟子,竟掌握了这般多的妙法。” 又在心底暗道,只可惜天师府与他们全真不同,若非天师嫡子,坐上那个位置的希望实在不大,可惜了他一身本领。 “去!” 趁著黄庭三叠正起效的功夫,陈阳咬紧牙关,抓起手边八卦藏龙剑,將其直直地拋向空中。 剑如游龙,身后拖著一道狭长的流光,以极快的速度扶摇直上。 虽不知陈阳打算做些什么,但心中不妙的明云还是立马驾驭玉龙前去拦截,龙爪携著斗光剑一挥,星辰般的千万点剑气直直地朝著八卦藏龙剑涌去,直若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將八卦藏龙剑笼罩。 八卦藏龙剑左衝右突,却难以突破阻隔,眼见得去势將尽,被星辰般剑气近到身前,仿佛陷入泥沼。 突破斗光剑的阻拦已然无望,其上法力正不断被消耗,剑下暗影处却又是灵光一闪,一条银色的龙鲤拍打著长尾,趁著八卦藏龙剑与那点点剑气相互纠缠之时,灵巧地从缝隙中游出。 自蜀山归来,陈阳一直在琢磨所谓“剑中藏剑”之法,如今正是他的一次尝试,成功奏效。 龙鲤突破剑网后,顺势来到比玉龙所在更高的空中,阴火鸽风方才所蒸发的一切令风云涌动, 正聚集在此处聚为气旋。 浓烈水气之中,更不时有著雷光闪烁。 於此时,龙鲤如流水一般的身形又是一变,露出被包裹於其灵髓中的一个物事,正是一张黄纸朱符一一总司五雷普化神符。 纸符上的字跡先是灵光闪烁,继而化作道道电光散去、並匯入雷云之中。符纸虽然化作飞灰消散於天地,所承载的灵机,却在冥冥之中,令雷云的气势越发狂暴。 未过多久,无数道雷霆一齐爆发,千万道猛烈电光仿若无数银蛇狂舞,而潜龙剑则再度凝聚为剑,指引著被普化神符勾动的九天雷霆一同落下。 “因地制宜,生克制化,这就是搬山派的致胜之法。”陈阳心道,“没能用那招將陈某抹去, 胜负便已经註定。” 现在,该轮到明云品尝他自身种下的苦果。 天地之间自有著浩然神威,而陈阳所为,不过是以符法將其引导。 似乎整个神霄玉府於此降世,將明云连带著玉龙镇入其中,千万道雷霆不断变幻形状,隱隱可见得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身影。壮观场面,远胜先前与凌云对阵之时,后者这才知道原来陈某人当时还有所留手,老脸一红,心中不免羞愧。 “眾位师叔!”先前已经带人撤走的赵岳於远处见到这副情景,顿时明白重阳宫內已经到了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於是把握住了机会,决然地返回,“弟子前来助阵。” “来得正好。”静云真人大喜,將残破的三清铃祭起,“你我正好也凑个热闹,师侄儿,你可看到了那柄斗光剑?用你的清虚神眼將其定住。” “是。” 赵岳没有多言,立即照著吩咐於眉间凝聚神光,破空指向雷霆中若隱若现的斗光剑。 明云正如疯魔一般,操纵著斗光剑气不断斩落劈向自身的雷光,身上崭新道袍已变得焦黑一片,气息虽紊乱却也还能坚持,直到佩剑被清虚神眼所定,顿时灵光一敛,只感到与宝剑间的感应变得十分模糊。三清铃趁机上前以混元神光將其笼罩,令剑锋掉过头来,直指明云心窍。 清虚神眼正是这般克制外在的法术、灵宝,所以全真道人才更加重视对自我的修持,而明云也正因此首先杀害披云真人,避免其碍事。谁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害死了披云真人宋广道,却也因此栽在了龙门派弟子的手上。 光凭赵岳自然无法將斗光剑夺去,但再加上静云真人后,情况则完全不同。 失去了斗光剑,明云再无任何倚仗。无数雷霆从天而降、轰在他的顶门上,而本是自身法宝的斗光剑也爆发出千万点星辰剑气,於心窍中穿过,恰好印证了先前於祖师灵前许下的“五雷轰顶, 乱剑穿心”之誓。 经此重创,明云再无抵抗之法,护身法力被破致使肉身先在雷光间陨灭,继而神魂也跟著破碎形神俱灭,野心与意识一同消散前,他似乎见到一衣著朴素、佩著柄寻常铁剑的道人身影,轮廓恰与传闻中重阳祖师有几分相似,正背对著自己,渐行渐远—— 第499章 祖师墓前,阴阳虎符 第499章 祖师墓前,阴阳虎符 “师兄?师兄!” 昏昏沉沉的陈阳自梦中醒来,他似乎睡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致使意识有些恍惚,过了片刻, 直到听到耳旁人的呼唤这才彻底清醒。 睁开眼晴,只见苗月儿坐在床边,满脸担忧之色,手边还放著毛巾、铜盆等物,床头的托盘里则盛有一碗黄澄澄的粟粥,正冒著丝丝热气。 “我睡了多久?”” 陈阳从床上坐起,缓缓地活动著僵硬的手腕与胳膊,浑身上下仍在隱隱作痛,仿佛身体被掏空。 “算上今日的话,已是第七天了。” 苗月儿道,“当日明云在天雷之中形神俱灭,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师兄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可真是嚇坏我了。好在你总算是醒了,怎样,身上可有什么不爽利?” “总不是消耗太过,留下了些后遗症。”陈阳无所谓地道,“先別运气,再將养个几天就好了...我们这是在哪?重阳宫么?” “怎么可能。”苗月儿赶忙摇头,“那样一通阵仗下来,整座重阳宫已没有一间好屋,根本无法住人咱们现今在长安城的松风观里,如今城里的每一处道观都住满了,这地方是静云真人特意留给你静养的。” 陈阳朝周围看了看,不远处的香炉上正有几根焚香静静燃烧,令空气中散布著淡淡的幽香,青灰色粗麻抹灰的墙皮上掛著一副字,书写的正是《常清静经》的摘句,字体瘦削清雅,墙角处竖有几根斑竹点缀。 “是么?有心了。” “哪的话。”苗月儿將粟粥端起,留了一勺餵到陈阳嘴边,“若不是师兄出手,恐怕那几位道爷绑一起也不是明云对手出了这么大力气,这还不是应该的?来,张嘴。” 陈阳本想著伸手接过碗勺,苗月儿只是不许,於是只得听从。 这碗粟粥看似寻常,实则不凡,有个名號叫做粟米化龙髓,用的小米本是生长在秦岭太白山脚的金丝龙牙,粟粒半透如琥珀,中藏金丝状胚芽,只能在夏至播种,且一年一收,有且仅有三亩地產量。 然后又混入了同样產自秦岭的岩蜜,此物也即岩蜂蜜,而秦岭的这一种岩蜂专以杜仲粉为食,蜜色赤红如血,是难得的滋补之物。再加上陈年艾绒裹党参、黄芪、当归、茯苓,扎入绸袋之中与粟同煮,將精华尽数析出后取出绸包,食用粟粥本身。 只浅尝一口,便觉得满口生津,十分香甜,根本不需怎么费力吞咽,便顺著食道滑进腹中,化为阵阵暖意滋补著空虚的身体。 “这关中的小米很是养人,真人他们送来了许多—师兄且多吃些,养好身子再走不迟。” 苗月儿將一整碗小米粥给陈阳餵下,方才起身,“你先歇著,我去跟松风观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帮忙告知师兄已经醒来,也省得几位真人担心。” 陈阳点点头,又问道:“他们几人的法宝也都出现了损坏,修为受到影响,如今是怎样情况? ” “其余几人都还好,唯有静云、凌云二位真人较严重些。静云真人为了诛杀明云,令三清铃与斗光剑一同暴露在了雷暴之中,如今这两样东西已彻底损坏,再修復不得了。凌云真人则是消耗法力太过,又受了些伤势,不过他倒是比师兄醒得早,只歇息了一天,就又跟这人一起跑到重阳宫去了。” “重阳宫不是毁了么?”陈阳有些不解,“他这时还回去做什么?” “重阳宫是没了,但祖师墓还在吶。”苗月儿解释道,“不过,上头的封土都快被削平了,墓室险些露了出来-在修重阳宫之前,他们打算先看看墓中是否有损坏,如今正想办法进去呢。” 还有这事? “这种事情怎能少了我?我也去看看。” 陈阳一听就来了劲,身上的不舒服也隨之拋在脑后,翻身就要下床这可是重阳祖师的墓穴,他老人家乃是近代公认的修为第一。 相比较其他知名的大人物,这位的墓穴位置是最为清楚的,且活跃的年代也距离如今最近,只不知他的墓中又是什么光景? 虽说全真崇尚清修,不喜奢华,墓里多半没有什么昂贵器物,但现如今的陈阳本也不需要那些金银俗物,只对成道之基最感兴趣。 若是能进去见识一番,且不说能否趁机寻摸到几件灵性不朽的宝贝,能看看前人留下的感悟也是好的。 这种开盲盒的乐趣,正是陈阳乐此不疲的动力。 “你这人真是·还不赶紧躺好了別动!”苗月儿眉头微,无奈地回过身来,伸手便將陈阳按住:“你的身子骨都还没好利索,就別想著下墓了!这等阴气重的地方,对你身体不好。” “瞧你这话说的。”陈阳兴致勃勃,苍白的脸上也因此多了些血色,仿佛病好了一半,“须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平日不知有多少道人將重阳宫团团围住,休说进去,便是偷偷多看上一眼也要被人盘查。似这等主动开启的良机,只怕一千年都遇不一次。错过这次机会,等到日后重阳宫修好,再想进去祖师墓可就难了!” 苗月儿见阻拦不住,仔细想想陈阳说得也確实有些道理,只得道:“那好吧,不过我要同你一起去先说好,这次你可不准涉险乱来。“ “放心吧,我何时乱来过?”陈阳拍拍胸脯,打了个包票:“重阳宫的人又没死绝,有他们看著,能出什么事?·——不过,虽然打烂了重阳宫,但能换得祖师墓开启,好像也是不赖?” 听得这话,苗月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一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松风观地处偏僻,只有几名道人於此修行,环境倒很是清雅。见陈阳才刚甦醒就要起行,一眾於此驻留的道人连忙前来劝阻。 当听到陈阳是要去重阳宫一行,这才没有阻拦,为了避免路上没人照料,便派出两名道人驾著俩牛车带他前往。 自长安往终南山,与其他地方又有不同,因往来贵人眾多,使得一路都是宽的平坦道路,舒適之余,还可以不时从车窗看一看外头的松柏,只是陈某人无心欣赏。 以往陈阳赶路大多是用神行法,这点路途最多一个时辰便至,但他如今不能动用法力,苗月儿为安全起见、不敢用遁光带他,只老老实实坐车,顿时便觉得如蜗牛般缓慢,好在这点路途也不算远,只当是磨磨性子。 到了地方,眾人一起下车步行上山,陈阳拄著根路边折下的竹子作手杖,步伐矫健灵敏,那两个道行较低的松风观道人险些跟不上他,相较起来,倒更像是身体不適的一方。 说长不长的山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尽头,隱约已可看到山门,整座重阳宫大概只有这里还算完好。 正门处,静云真人正站在那里调度,大概是因天乾物燥,一手拎著个茶壶,在腰上插著柄蒲扇,將袖子擼起领口解开,祖露出小半个肚腩,见到陈阳身影后,他便匆匆与面前门人说了几句, 便打发其离开,接著满面堆笑地迎上前来。 “成松怎地来了?你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有劳真人掛念,已好多了。”陈阳答了一句,隨即开门见山:“听说祖师墓有些不大稳当? 不知眼下情况如何?” 讲到这,静云真人面色有些尷尬,“啊—这,確实因为先前之事受了些震盪,但內中究竟情况如何,如今確实还不知晓。” “这是为什么?”陈阳追问了一句,接著又道:“若是方便,我也想跟著进去看看,拜祭一下重阳祖师。” “此番亏得有成松出力,按理说是没什么不便。”静云真人没有任何迟疑,答应了陈阳的请求,“不过眼下尚未能开启墓门,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具体情况,你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静云真人带著陈阳一路经过多座废墟,来到才刚爆发过一场大战的祖师墓前。 当时陈阳只专心对敌、未曾细看,如今才发现祖师墓的封土確实已快被削平,变成个低矮的小山包,有多处还露出了下方墓室的顶棚,青白相间的巨石上有多处可见明显裂痕。 苗月儿在陈阳背后小声道:“都说重阳祖师崇尚简朴,墓的规格却是不小,这般多的石材即便有修士出力,只怕也耗费甚巨。” “......” 陈阳半眯著眼,“想必其中自有原因。” 通往墓室的通道已被处理了出来,其余几位真人连同赵岳都在彼处,只是再不得前进,原来是被一块充作墓门的断龙石挡住去路。 见得陈阳到来,各位真人纷纷上前相见,陈阳与其一一见礼过后,被赵岳悄悄地拉到一边说话陈阳的身份至今未曾祖露,而赵岳是在场者中为数不多知晓他搬山道人身份的人,二人算是共患难一场,彼此之间也较为信任。 搬山道人的名声不好,而祖师墓无疑又是个敏感地方,若是被其余几位真人知道,纵使陈阳此番立下大功,但想方设法也绝不会让他靠近。所以赵岳也心照不宣,只默认这位是天师府的“成松道人”,对著他款款道来。 “师兄。”赵岳说道:“这块断龙石,是重阳祖师在世时亲自选的。看似一块顽石,实际却了不得,內中包裹著当年坠於终南山顶的一颗天外陨星,沉重无比,纵使有千斤巨力也无法移开,单这一块石头便超过方斤,表面又刻有先天八卦阵图,需在乾位、坤文分別嵌入阴阳虎符,方才能够开启。阳符本由我龙门派掌管,已被我从师父遗物当中找到,至於这阴符向来是由华山掌管,如今则下落不明。” 说著,毫不见外地將阳符递给陈阳。 陈阳接过后,低头看去。这阳符的符体铸造为臥虎形状,昂首卷尾,四肢蜷曲,背部微弓,仿佛蓄势待发,材质为青铜错金,以绿松石作为虎眼,虎身刻有云雷纹,入手时有些微凉,造型精美之余又隱隱有些肃杀之气。其实虎符本是用於调兵之物,在玄门中並不常见,重阳祖师墓门要用此物开启,只怕也与其早年那段金戈铁马的经歷有关。 “华山门人也不知晓此符另一半的下落么?” “明云死后,华山不少门人害怕受到连累,於是各自亡命去了。”赵岳答道:“留下来的人中,大多是不知晓明云此番阴谋的,对虎符的事也不知情。明云行事又向来严密,除却他自己外, 便只有周边一两名亲信知道丁长风可能知道这东西的下落,但他早已殞命於鹅风之中。” “这倒是死无对证。” 陈阳又看向那外表斑驳的断龙石,上手摸了摸其粗糙的外表,並尝试著用手一推,果然是纹丝不动。 墓门无法开启,自然进不去,若用蛮力破开,其一是可能殃及周围、损坏墓体,二来则是对祖师有些不恭,眼前这些重阳宫的人大概率是不愿意动粗的。 寻常人倒斗,將墓门撬开也便是了,哪里会管什么损害?只眼下既要进去,又不能对这墓本身造成进一步破坏,確实有些困难,也难怪几位真人都被堵在门前这关,多日未能有进展。 专业的事,到底还是要交由专业的人来处理,斗法不过只是副业,眼下这才是陈阳的老本行。 他细细查看了断龙石上的先天八卦阵图,用指腹仔细地感受著安装虎符的凹陷处纹路,隨即对周边人道:“没事,我有办法。” 这你都能有办法?静云真人有些意外,忙问道:“哦,莫非成松有能驱动此石的术法?” “此事不必动用法力。” 修行修久了,难免养成路径依赖,有些事其实用常人的办法更加简单。 陈阳笑了笑,吩咐周边人取些糯米蒸熟端来,亲自上手將糯米细细捣碎,又在隨身口袋里取了些东西混杂进去,接著填进凹槽之中细细压实,待其自然冷却后又取將出来,只见米糕已经发硬发黑,敲打几下还能发出脆响,宛若虎符形状的一块黑驴蹄子。 掌来与阳符比对,恰好是严丝合缝。 “这不就成了?” 第500章 太极丹池,灵兽玉貅 第500章 太极丹池,灵兽玉貅 “这真的能行么用黑驴蹄子作为虎符的替代品,怎么想都有些不大靠谱,即便陈阳的本事有目共睹,但在这件事上,眾人还是有些疑虑,因此面面相。 若这断龙石能用这般简单的方法就打开,是不是显得有点儿戏?这样子,他们几个被堵在门外好几天的人,岂不是像个笑话? 也不管周围几人有著怎样的心思,陈阳將做好的“虎符”重新塞回孔中,示意其余几人道:“左右也是閒著无事,不妨试一试嘛。” “成松师兄说的是。”赵岳连忙附和,“我们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说著,他上前將另一半虎符归回原位,接著一掌按在先天八卦阵图中心位置,开始念诵起了开门的口诀,掌心之中,法力源源不断地送出。 “—內有金丹十六两,送在西南坤地上。谁知此物是还丹,只在泥丸宫里养—“” 这篇口诀虽然听上去有些掉价,但正是不折不扣的金丹秘术,被称作《马自然金丹口诀》,作者正是唐代的云游道人马湘。 此人本是县中小吏,一日奉命递送公文,因大雨而误了时辰,本以为要为此受罚,恰好受一位道人指点,走进一口石井之中,结果出来时便到了邻县,將公文送达后又取了回文,成功返回。 自此,马湘便辞去公职,专心跟隨这位道人云游修行,一生足跡遍布天下,著有《金丹口诀》、《修真诗解》等歌诀。 这金丹口诀言简意、朗朗上口,易於入门,故而深受重阳祖师推崇,將之作为全真道人必修的功课。 转眼间,金丹口诀已经念了近一半。 几位真人对此原本不抱什么希望,只是站在那里旁观,但隨著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面色却变得严肃起来。 不大对劲。 只见,先天八卦阵图逐渐泛起了一点微光,隨著法力的不断匯聚,光芒亦越来越盛,使得八个卦象依次亮起,沿著中间的双鱼缓缓旋转。 原本纹丝不动的断龙石开始了震颤,上头的灰尘不断掉落,发出阵“”的轻响,一点一点地朝著上方升起。 “—还真成了!” 苗月儿目睹这一幕,惊呼道:“糯米也能有这样的用处?” “这玩意的用途可比你想像得多。”陈阳斜了她一眼:“除了对付粽子外,还可作为乾粮--半斤糯米才压出这么一小块,没有化开之前坚硬若铁,紧急时用来防身也很趁手。本身又是通灵之物,承载些法力亦不在话下。” 总而言之,对於搬山道人而言,黑驴蹄子就是居家出行必备之良品。 两人说的话,几位真人却是半点都没有听进去,只感觉面上有些发热。 转眼间,断龙石已经升起了將近一半,露出后方黑的墓道,深处还传来些奇怪动静,暗哑低沉,仿佛什么动物正低声吼叫。 恰在此刻,陈阳製作的“虎符”忽然传出咔声,一道裂痕已然浮现在表面。 饶是这东西再如何结实,毕竟底蕴不足,眼下显然已经不堪重负。 ......! 赵岳念诵口诀的声音顿了一顿,但还是硬著头皮继续下去,可惜卦象的旋转已经越发缓慢,即將停止,断龙石上升之势也因此中断,有了重新落下的徵兆。 “果然还是不行么?” 静云真人露出惋惜之色,正欲安慰眾人,却见陈阳眼疾手快,一手拉著苗月儿、一手抓住赵岳衣袖,先將二人甩了进去,然后再自已钻进了那开启一半的断龙石下方。 “喉?!” 眾人根本没想到陈阳会做出这等事,只来得及发出声惊呼,就见陈某人的身影已然钻了进去, 而断龙石则轰然落下。 至於那假虎符,已经彻底变成一团碎屑飘散於空中。 “成松!师侄!” 静云真人回过神来,趴在断龙石上,朝著另一头大喊:“你们可还无恙?!” 饶是他差点喊破喉咙,仍无法得到任何回应,一块断龙石仿佛將祖师墓內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这可怎么办,就他们几人进去了—”静云真人皱著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会出事吧?” “能有什么事?师兄多虑了。” 凌云真人在旁道:“再者说,赵师侄不也跟了进去?有他在,无论里头发生了什么,出来问一问便知。若是放心不下,就赶紧再想办法,打开这断龙石既然成松道人的法子可行,也就不用再接著寻找华山派的那一半,不如寻些好材料製作个新的。” 静云真人无奈点头,“也就只有如此了。” 另一头,苗月儿衝著陈阳气得直跳脚:“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说好了不冒险不冒险,结果非要进来,也不怕来不来得及!若被那石头给砸著,以你现在的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住?” “这不是安然无恙吗?”陈阳自知理亏,赔了个笑脸以求赶紧揭过:“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 不说这个了这里头的情况你可熟悉,能否带路?” 赵岳正一脸尷尬,心中难免蹉曙,想著祖师若知道自己带搬山道人进了他老人家的墓穴,也不知会不会怪罪—被陈阳叫到后,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也从未进入过祖师墓,对其中情况一无所知,要不还是等师叔他们进来,再做计较?” 陈阳心道若是要等那几位进来,他又何必特意冒险?也不管赵岳苦著张脸,自顾自地道:“既然如此,你就跟著我们先在这墓中转上一转吧。放心,陈某很是敬仰重阳祖师,绝不会做出任何无礼之举。” 搬山道人进了古墓,岂不正像耗子进了米仓?对於陈阳这番话,別说赵岳,就是苗月儿也同样不信。 没法子,只有跟上去看著,避免这位道兄做得太过,也能儘量帮忙遮掩一二。毕竟他实在欠陈阳太多,实在没理由阻挠对方。 “对了,刚才这墓中似乎有什么声响”赵岳忽然想了起来,问道:“师兄见多识广,可知那是何物?” 苗月儿心道这人还真是自来熟,一口一个师兄叫的还挺亲热,跟著在一旁道:“確实,那声音听著怪疹人的,莫不是这墓中有什么脏东西?你现在身体虚弱,要小心著些,还是到中间来吧,让赵大哥走前面。” 这话一出,赵岳的面色当即黑如锅底,陈阳则忍俊不禁:“重阳祖师是得道高真,安葬他肉身的地方怎会出什么脏东西呢?你別较真,刚才只是说笑罢了—这东西的叫声我有些印象,但不好肯定,一会见到了真容你们就知道了,总之不会是邪崇。” 好言宽慰了几句,陈阳还是走在最前方带路,边走边为眾人介绍墓室结构。 “重阳祖师是宋、金之时生人,此墓也有著彼时特色,你看这墓道以青砖砌筑,顶部为拱券型,正是那时大墓的特徵之一。” 墓道两旁有著壁画,上头描绘重阳祖师及初代七真的事跡,里头有讲经打坐、採药炼丹等诸多生活场景,並隨处可见得北斗七星纹。 赵岳特地在描绘龙门派祖师的壁画前停下脚步,郑重祭拜。 因为並无什么陪葬的器血,所以墓中也没有什么翻板、落石、弩箭类的机关,显得十分坦然。 又或者说,外头重阳宫里的全真弟子就是最好的守卫,若能突破重重阻隔来到此地,布上些许机关也无甚用处。 前室之中,立有几张石桌石凳,上有铜香炉、陶烛台,中央立著重阳祖师神像,於其西侧则立有一块石碑,上头阴刻有祖师生平,其中有几处地方与世间传说有些出入,四周还有些香火痕跡。 据此,陈阳猜测,这前室大概也担当著祭殿的功能,全真弟子在早些年拜祭祖师的时候,恐怕也是要进入此处。只是后来实在不便,便改为在外头设祭坛,如今这石桌石凳上已积了一层厚灰。 来都来了,还是祭拜一下以表尊敬,因手头没有香火,便只行礼,绕过神像后还有一道暗门, 便是通往主室的道路。 “目前为止,墓內一切正常。”陈阳说道:“只是不知里头如何—不过,外围都没受什么影响,深处应该更加妥当,你可以稍稍放心了。” “那就好。”赵岳长出一口气,“毁了重阳宫已是不孝,若又惊扰了祖师灵柩,百年之后,实在没有脸面去见歷代祖师。” 说著就过了暗门,於甬道向前数十步,眼前忽然宽。 两旁各列有一池,左池之中为汞液,右池之中为铅砂,双池呈太极形状分隔,令笔直向前的道路於此弯折,化为石桥。左池以黑砖砌筑,表面泛著冷冽的光芒,银白色汞液表面浮著一层薄雾, 於黯淡光芒下散发虹彩;右池则以汉白玉雕刻,表面温润如脂,池內堆积青灰色铅砂,颗颗有著粟米大小,夹杂有硃砂碎屑於其中。 双池各自散发的气息又隱隱於上空交织,匯聚为似有似无的道人虚影,演练著一套行气功法。 “这就有些意思了。” 看到此景,陈阳面色终於有了变化,驻足停步,看著上空的影子若有所思。 苗月儿惊嘆道:“这么多的铅、汞,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我记得你们全真不大崇尚外丹吧?” “话虽如此。”赵岳答道:“但我教同样以铅汞指代性、命,阐述內丹之妙,此处布置想必是暗指取坎填离、铅汞相合的修行之法。” 陈阳默不作声,只一味地看著这套行气功法,感觉內中似藏有许多玄妙,也不知叫什么名字, 每演练一遍,都能生出不同感悟。 逐渐地,就有些入神,直到忽然惊醒。 “这丹池气息浑浊,不可久留。” 陈阳掩住口鼻:“.———还是先走为妙,若是在这停留久了,吸入过多丹气,於身体有害。” 眾人这才察觉有些头晕目眩,险些在悄无声息时著了道。尤其陈阳如今不得擅自运气,情况更加严重,在那弯弯扭扭的石桥上行走得小心翼翼、不偏不倚,这才没掉进池中。心中倒是又有了些体会,或许,这丹池之意,乃是指链气不可执著、性命两者並重。 过了丹池,滚滚丹气被一扇门扉所挡,陈阳等人又来到一处室內,这里大概是有什么通风口, 空气相对清新,十二尊青铜人像环列於周围,每一尊各有一条经脉以磁石潜入穴位,组合起来恰好是十二正经。 “先前是以丹池指代性、命。”陈阳说道:“如今又以铜人表示经脉——此情此景,倒是令我想起了湘西那地方,两者都是以布局来表现修行精要。” “是了,我也这样觉得。”苗月儿在眾铜人身上扫了一圈,“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倒是更加活灵活现,比硬啃那些书卷有意思的多哩——对了,赵大哥,方才丹池那套功法究竟叫什么名字?” “实不相瞒。”赵岳挠了挠头,露出困惑之色:“我也从未见过此功,所以——” “你也没见过?”苗月儿奇道:“这怎么可能?你也是金丹真人,链气之法又是修行基础,按理来说,全真內应该没有你不知晓的链气法才对。” “话虽如此。”赵岳无可奈何,“但我確实不知啊那行气路线断断续续的,也看不真切, 我看不如將其写下来,聚在一起比对。” 这建议倒是不错,於是三人各將自己记下的功法写出,凑到一起后却傻了眼一一原来三套功法各是三种模样,竞没有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 “怪不得没有流传下来,原来是因人而异。”陈阳恍然大悟,“只不过有些鸡肋。修为不够的在那丹气中撑不住多久,而撑得住的又已经有些底子,不好改变这修行之基只怕唯有什么天赋异稟之辈,方才能有此机缘。” 经歷了丹池的玄妙,眾人越发慎重,面前这十二个铜人除却將穴位標记得十分清晰外,倒是没有任何玄奇。 陈阳研究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得暂时將其略过。 正准备继续走,忽然从前方跑来一只白色的小兽,朝著陈阳等人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动静依稀与先前断龙石开启时相似,大概是因为墓道曲折令声音有些失真,先前听上去略有几分渗人。 “果然是这东西。” 陈阳见这小兽,形若幼犬,声似稚童,通体莹白如月,额前生有瑞云纹,长约二尺,毛绒尾巴好似一朵蒲公英,正睁著好奇的双眼打量著几人。 小傢伙生有一张似猫的圆脸,瞳孔呈琥珀色,耳朵尖生有三簇尖毛,神色灵动。 苗月儿最喜欢稀奇的生灵,见这小兽生得十分可爱,心中登时生出怜意:“师兄,这究竟是什么啊?” “这东西叫做玉貅。”陈阳说道:“是极为聪慧的灵兽,向来亲近才华横溢之辈,不离不弃。 传闻当年南唐后主李煜身边,就曾有这么一只。当年南唐被灭,后主被俘至汴京,鬱鬱寡欢,不久之后去世。后来有一樵夫於后主墓旁避雨,得玉貅以祠稿残篇相赠,正是半闕虞美人。” “这个我知道!”总算是说到了自己认识的人,苗月儿振奋地道:“可是写『春秋月何时了”的那位李后主?” “正是。” “如此说的话”赵岳望向面前的小玉貅,面色惊讶:“难道它是重阳祖师的伴当?那到底该多大年纪了?” “不大可能。”陈阳摇头,“它应该尚且年幼,应当是在墓中生养的后代——玉貅对主人不离不弃、至死不渝,大概是重阳祖师长眠於此后,他的玉隨之进来陪伴,繁衍至今。” 第501章 密室紫府,金身不坏 第501章 密室紫府,金身不坏 “这么说——” 苗月儿蹲下来,笑眯眯地看著小玉貔,冲其抱了个拳:“你这小东西还是义士之后?倒是失敬、失敬。” 大概是从未见过生人的缘故,这玉貔对陈阳一行十分好奇,也不怕生。见苗月儿蹲在地上,竞主动靠上前去,轻轻地用鼻子嗅来嗅去,十分亲昵的样子。 苗月儿於是打算上前將其抱起,岂料才有动作,玉貔便受惊般地后退两步,继而转过身,回头看了一眼后,就一溜烟跑进了甬道深处。 “唉,等等!”苗月儿大急,偏生玉貔动作十分敏捷,她一时来不及挽留,只来得及喊道:“別走啊!” “没事。” 见玉貔的身影已经消失,陈阳半眯起眼晴,道:“我们跟上去就是了。” 追寻著玉貔的足跡,继续往前行走,下一段的甬道又与先前不同,曲折而又豌蜓,仿佛黄河九曲。 其实,將原本一条直道就能抵达的地方,故意修建得有许多弯弯绕绕,进而变相地延长距离, 其实也是种常见的防护措施。修筑瓮城便是借用此理,而其他的大墓之中也时常可见这种布置,並往往伴隨有多种机关、陷阱。 拐过第一个弯后,陈阳在前方又见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白色小身影。 玉貔仿佛特地在那等待,见他们已然跟上,又叫唤两声、继续前行,只留下一串梅般的爪印。 陈阳等人也不急著追赶,小心著缓步上前,提防著触发可能存在的机关,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玉貔在前头等待。 如此这般你追我赶,大概经过了一刻钟左右,终於又来到一处奇特所在。 一改甬道之中的狭窄逼仄,来到这里,眾人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此地乃是巨大的洞窟,也不知是人力凿出,还是先天便有,虽然位於地下深处且四周並无灯烛,却一点也不阴暗,只因上空有著星星点点的光亮照明, 仔细瞧去,原来是生长著许多散发萤光的青苔,恰如漫天星斗。 不远处坐落有一座紫色大殿,四周生长著些灵芝兰草,不远处还有著一口小池塘,池內盛开著四时不谢的红莲,在青色莲叶的衬托下显得娇艷欲滴。 那只玉貔就蹲坐在池前,小巧前爪正抱著一小截白玉般的莲藕,不时低头啃食几下。 “有有水,风景还挺不错。”陈阳看了看周围,说道:“不怎么像墓室,倒像是常见的修土洞府有这么个园子在,养活这小东西是绰绰有余了。” 苗月儿试探著缓步上前,玉貔这回没有再逃走,只是於原地停留,眨著一对黑豆般的眼睛。 又试探著伸出手,玉貔这一次没有再躲闪,反而主动蹭了蹭她的手掌,並將吃了小半的莲藕用那对小爪高高举起。 “你这是要送给我么?”苗月儿见这玉貔极有灵性,亲切地道:“谢谢啦,但还是你自己留著吃吧,对了,你的爹娘在哪?” 玉貔歪了歪脑袋,又叫了几声,伸爪指向身边不远处的位置,那里並没有见到其他玉貔,只有一簇齐腰高的兰草开得正盛。 “原来—只剩下你在这了么?” 苗月儿心疼地看著这小东西,黯然神伤之余,抚摸的动作也越发轻柔:“师兄,我们带它回山好不好?它独自一个在这古墓之中生活,也实在太孤单了。” 抱山上如今有著各种各样的灵兽,多一只不多,少一只不少,陈阳倒是无所谓。而且对於这终南山下、古墓之中,一身雪白皮毛的小兽,连名字都有现成的一一就叫小龙女便是。 只不过陈阳看著欲言又止的赵岳:“这玉貔毕竟是守护祖师墓的灵兽,按理说是重阳宫的一份子,理应由重阳宫的人照料,尚且轮不到咱们越组代庵。” “这个嘛—”赵岳露出討好的笑容:“在下定会將此事稟明各位师叔,以后定然好生照料这玉貔——既然它是祖师所饲灵兽的后代,还是留在终南山为好。” 苗月儿嘴巴一,並不搭理赵岳,只低头小心翼翼地问玉貔:“小傢伙,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么?” “......” 玉貔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最终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看它这样子,赵岳不禁鬆了口气,而苗月儿则大失所望,陈阳倒是有些感慨。 “玉貔果然是忠贞的灵兽,我看你还是成全它吧。”陈阳又看了看四周,目光停留在那座紫色大殿上,“这些草草极富灵性,算得上是灵材,我看多半也是受了重阳祖师的恩泽?前方大殿应该就是祖师肉身安葬之处,我等不如前往覲见。” 这座大殿九丈见方,屋顶却並非常见的重檐结构,而是较为少见的圆形,似乎暗合“天圆地方”之意。其基座以青白石砌筑,墙身则是清一色的紫檀木,穹顶上覆盖著紫色琉璃瓦,檐角悬有风铃,铃身铸有《黄庭经》,风过时铃声此起彼伏。 入殿还须经过九层台阶,阶旁立一对青铜仙鹤,鹤喙之中衔有灵芝。 最高层的台阶上方有块牌匾,写著挺拔的“紫府”二字。 “紫府元婴一可见,从此大道可盼期——”陈阳边吟边行,拾级而上,见殿门只是虚掩著,伸手轻轻一推便將其打开,放眼望去,只见殿宇虽大,內中陈设却极为简单,除却中心处一张玉床外几无他物。 床上有个道人的身影,衣著朴素、鬚髮灰白,正一手拄著脑袋,以侧臥姿势躺在玉床上,似在闭目养神。 “祖师!”赵岳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以大礼叩拜,声音颤抖著道:“不肖弟子赵长青,见过祖师!” 空旷的四周,反而越发凸显出这道人的仙风道骨,陈阳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祖师竟没有用任何棺安置,就这么大咧咧地安置在殿中央,没有半点的腐朽,且看上去面色红润,气色比自己都好。 只是,虽离得较远,陈阳仍能从那玉床上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寒气,身上因此起了些小疙瘩。 “这玩意莫不成是寒玉床?好嘛,原来还真有这么个物件,倒让这位祖师用上了。” 陈阳、苗月儿二人虽非重阳宫门下,但对於面前道人也一样躬身行礼,郑重拜见。 那一只小玉貔不知何时,也跟著从门缝里溜了进来,见状有样学样,跟著二人一同拱手作揖。 苗月儿起身后问道:“师兄,什么是寒玉床?” “相传极北有苦寒之地,终年大雪覆盖。於彼处百丈霜雪之下,有著凝结如玉的冰髓,將其雕刻成床便是此物。” 陈阳答道:“寒玉乃天下至寒之物,坐臥其上,心火自清,但寒气太重,反过来又会影响心性,过犹不及。若是杂念频起,可靠此治理,平常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得好。” 说完,对那道人有些好奇,陈阳便带著苗月儿大著胆子走上前去,打算到近处驻足观看。 赵岳却不敢跟上,只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低著个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越是靠近,陈阳越感到惊讶,他甚至能从近处感受到这位祖师的气机,其五臟六腑似乎仍有活性,一切机能运转如常,浑身上下並没有半点死气。 这到底是对方身死之后肉身不朽,又或者只是纯粹沉眠於此? 陈阳如今已分不大清。 说实话,就算对方此刻忽然张开双眼,陈阳也不会有半点意外。 他自言自语道:“这祖师墓,难不成还真是个活死人墓?” 伸手探了探鼻息,陈阳发现,在这冰冷的寒玉床上,对方的身体温热如常人,丝毫不受那彻骨寒气影响,仿佛一切外在事物都干涉不了其內在,修为可见一斑。 “这位祖师只怕是已解脱了真性,阳神飞升,於原地留下这副皮囊,犹如破茧成蝶,剩下肉身存世。”陈阳推测道,“自秦汉之后,飞升成仙已越发艰难,於近代更是几乎绝跡,这或许是一条能够走通的路径?可如此的话,他的元神又去了哪里可是其他世界?” 陈阳在那沉思,苗月儿却是有些怕了,忍不住偏过头。 说来也奇怪,便是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就在面前,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偏生面对这具重阳祖师的肉身,令她倍感压力,若不是为了以法力庇护陈阳不受那寒气的侵袭,此刻她早已退到后头。 “师兄—”等了片刻,苗月儿扯了扯陈阳衣袖,小声道:“怎么样了?” “这趟入墓果然值得。”陈阳回过神来,面上带笑:“单是能亲眼见到这具肉身,已经不虚此行—整座墓穴最有价值的宝物,正是这躯体,所谓灵性不死之妙尽在其中。唉,真是可惜了...” 可惜这是全真祖师的肉身,若是他搬山派取了去,无异於捅了天下间最大的马蜂窝,无数全真弟子將与其不死不休。 再者说,对於这么一个人形的“不死药”,陈阳倒也是真下不了手。 二人正欲转身离去,只见寒玉床上的道人忽然眼皮动了几下,进而有道道灵光不断於其身周流转,剎那间风云变幻。 远处赵岳目睹此状后,立马磕头如捣蒜,口中高呼祖师显灵。 又怎么了? 正在苗月儿不明所以的时候,有三道灵光自道人身边飞出,其中一道径直落在了赵岳头顶,並迅速与其结合,气息浑然一体。而另外两道则是在陈阳、苗月儿身边盘旋,似乎是对於他们二人有些迟疑,久久没有落下。 “这应是肉身在灵机感应之下,自发做出的举止。”陈阳望向空中,缓缓推测:“里头內含一点不灭灵光,十分难得,只是其为全真道法所成。我们虽也算是玄门中人,法力毕竟与全真不是同一路数,不好身受这点灵光,不若以法器接引。” 说完,陈阳便掏出胸前的朱雀辟邪镜,將那点灵光融於镜面,苗月儿则取出蛇杖,將那点灵光含入蛇口,各自欣喜、相视一笑。 得了馈赠后,自然不能没有表示,无论对方能不能听见,陈阳等人还是再次恭敬地行礼谢过。 面对著祖师身影,他们缓缓地倒著退出了这座大殿,临去之前,不忘將殿门也给带上。 “到底是开派祖师,就是大气。”离开了大殿,苗月儿只觉卸下了重担,雀跃地道:“这还给了咱们见面礼吶。” “大抵是外界的动静,隱隱也被祖师所感,才会如此。”赵岳亦道:“也算是些许微不足道的报答不瞒师兄,有了祖师所赠的这点灵光,我的法力又凝实了几分,可抵得上数年的苦修。” “这是好事。”陈阳说道,“你日后毕竟要代表龙门派,或许还能掌管道统,自然是道行越高越能服眾。” 心情愉悦下,陈阳这才有閒心去提及其他事,一边继续在周边巡查,一边问道:“你们龙门派眼下怎样?” “禁令已解,眾师弟师妹都已重获自由,师父也沉冤昭雪,只不过此番实在大伤元气,还需时间恢復”赵岳晞嘘道:“还有我那苦命的二师弟,在指正明云之后已无掛碍,阴魂重入轮迴也算是大仇得报、得以圆满。” 边说著,有赖於陈阳毒辣的眼光,眾人又发现了与此地相连的一座隱密洞窟,门口以藤蔓覆盖走进去一看,才发现地方不小,里头儘是一些已经生满锈跡的甲胃、兵器。 陈阳原先以为祖师墓內並无什么陪葬之物,如今看来並非如此,虽没有金银玉器,到底还是有些物件跟著一起长眠於地下,且数量不少。 粗略估算,洞中这些军备只怕能武装个千人有余。按照当时的朝廷律令,私藏甲胃、弓弩將以谋反罪论处,而这般数量的军备,便是株连九族也都够了。 “这应是当年抗金时赞下的家当,后来出家修道无处可用,便乾脆一同收在墓中。” 陈阳望著歷经沧桑的兵器、甲冑,心有所感:“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兴衰自有天数,但即便是重阳祖师这等高人,终究有放不下的事,或许他心中始终难忘光復河山———” 第502章 机关破法,驪山风起 第502章 机关破法,驪山风起 所有军备都放在原地不动,陈阳等人径直从洞中退出,將入口的藤蔓按著原样封好。 接下来,於另外一侧还找到个类似的小洞,里头盛放的是些书籍、药碾、研钵,都是修行常用的物件,尽数都是凡品,並无珍奇之物,隨著时间流逝已然有些腐朽。 “这大概就是墓內全部的物件了。” 仔仔细细、里外都查看过一遍后,陈阳说道:“该看的也都看过了——-前些日子虽有不小阵仗,好在这墓室足够坚固,里头一应事物都没受影响,並不需要整理修。咱们如今进来了也这么久,想必几位真人在外头等得也有些心焦,这就回去吧。” “话虽如此。”赵岳面露难色:“但那断龙石似乎无法从內侧打开,只怕在师叔他们重新开启墓门之前,我们都要等在这里了。” 听到他这话,陈阳不置可否,苗月儿则露出笑意,说道:“赵大哥就放心吧,断龙石这类机关或许困得住其他人,却决然难不住我师兄—.” “是了。”赵岳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脑门:“真是昏了头了只记得陈师兄法力高强,倒忘记他还是天下间最顶尖的搬山道人—“.不过,那断龙石毕竟是祖师亲自设计之物,若是可行,还希望不要令其损坏。” “这事容易。”陈阳一口答应,“对了,按你这么说,不仅是断龙石———“这墓穴是否也是重阳祖师亲自设计?” “不错。”赵岳答道:“设计墓穴,也算是他老人家的癖好——-祖师在世时,便曾於南时村之中筑墓居住,长达两年有余,后来才离开关中传道,沿途將初代七真收入门下。” 说到这,赵岳又有些疑惑,暗道这墓葬之事难不成与修行也有关联,不然眼前的搬山道人与重阳祖师为何都热衷於此,本领又十分高强? 议定之后,眾人便按照原路返回。 那只小玉貔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著,仿佛是在为眾人送行,一直到前室祭殿方才止步,深深地看了几人一眼后,轻叫了几声,隨即扭过头去,小小的白色身影一步三回头,慢慢消失在了甬道深处。 “你要多保重呀!” 苗月儿虽然对它万分不舍,到底不愿违背其自身意愿,只得目送小玉貔离去,隨即转身又好生叮嘱了赵岳一番,让他记得得閒时常来看望。 “在下一定照办。” 赵岳满口答应,拍著胸脯道:“这小玉貔也是重阳宫的一员,断不会令其受苦。” 说著话,眾人已退回到了断龙石所在之处,被这一块沉重巨石拦住了去路。 巨石的背面坑坑洼洼,显得十分粗糙,而从一些较深较大的孔洞中,隱隱还能见到铁石一般的质地,这大约便是其惊人重量的由来。 如同先前说的那般,断龙石背面並无任何机关、阵势,想要令其启动,似乎只有从外界那一侧嵌入阴阳虎符一个办法。 眼见得陈阳大步上前,於是赵岳睁大了双眼、在旁静静地注视,想要知道这位搬山道人究竟要如何做。 ??? 陈阳侧著身,將耳朵贴在断龙石上,用手不断在耳边敲打,顺势移动位置, 这是为了探查断龙石与墓墙之间的缝隙,寻找薄弱之处。 就这么敲敲打打了半烂香的时间,陈阳似乎已藉此掌握了断龙石的具体大小,於是放下手来,又回过头对苗月儿说道: “將收集的那些汞液取来。” 赵岳记得,方才路过丹池时,陈阳便让苗月儿收集了些汞液,原来是要在这里派上用场。 接过汞液,来到断龙石与其中一边墓墙的缝隙处,將其沿著夹缝滴入。 原来,方才借著阴阳虎符启动后,与断龙石连接、那些以法力驱动的机关仍残留有部分力量,而这內中含有陨铁的断龙石,正是靠著机关升降,那些汞液进入缝隙之后,很快便会被吸附过去、凝聚为珠状。根据其分布,可分辨机关枢纽、也即磁极所在之处,进而標记。 “清升浊降,本是世间常理,而断龙石之所以能升起,是因为启动阵势后, 上方有磁力吸引其內部的陨铁。”陈阳讲解道:“只要想法子令磁石再度生效, 无论內外,都可轻易令其升起——那些汞珠所在,便是磁极分布。“ 生克制化,关键便在於对世间事物不同特性的运用,而想要把握这些特性, 便需要格物致知、增长见识。陈阳当时便已看出了这断龙石起降之法,只是没有去说破。如今解释一番后,果然道理十分简单,並没有太多玄虚之处。 其实神秘之所以是神秘,只在於其未知本身,所蕴含的道理或许並不复杂。 他眼下还只是標出了磁极,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若没有相应的手段,就算知道磁极在哪,也只能望洋兴嘆。 ““.—你们全真还真是喜欢这北斗七星,便是这断龙石所用磁极也是按著顺序分布。” 说著,取出七颗镇魂铜钉,朝著那些汞珠所標之处射出,手法迅猛。 只听得儿声,数道寒光闪过,钉身已经儿乎完全没入其中,只留小巧钉帽在外。 隨即又用手一挽,指缝之间,数根纤细如髮的铜线因此而闪烁微光,而其另一端则正系在那些镇魂钉上。 “可以了。”陈阳將铜线交给苗月儿,吩咐道:“你把这个拿好,同时在掌心之中催运雷法便是当心点不要用力太过,免得崩断了铜线。” 说完,又对一边赵岳道:“只是打几根钉子到墙里,应当算不上毁坏此墓吧?” “自然不算。”赵岳连忙道:“陈师兄的手段,真叫我大开眼界。” 一口一个师兄叫得还挺顺嘴苗月儿望了赵岳一眼,心道这人的麵皮之厚,只怕与断龙石不相上下,以五指一抓,法力向著掌心匯聚后化为道道电光,沿著铜线传递入镇魂钉內。 被电光染为银蓝色的铜线不断颤抖,发出喻喻轻响,那些藏在墙中的磁极因此而受到刺激。 不多时,本已沉寂的断龙石再度颤抖著,以极慢的速度向上升起。 “好,就是这样,保持住!”陈阳眼见奏效,在一旁道:“別慌,慢慢来就是,稳住法力,不要鬆懈。” 本以为这事不难,谁知上手后才知並不容易,必须小心翼翼、一点点地运转法力,稍有些波折,便可能令铜线不堪重负,仿佛是在做极为精细的针线活一样。 苗月儿全神贯注之下无暇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呼吸稍有些急促。 其实,若这些铜线能够坚韧一些,她也不会如此辛苦。但这般技巧若能成功掌握,就能令法术產生种种精妙变化,用途绝不局限於此。 断龙石升上去了大约三指高后,终於被外界的人发现,隨即从下方缝隙处传来声响:“对面的,可是赵师侄和成松道人一行?” 声音很是熟悉,一听便知是静云真人。赵岳连忙回答:“静云师叔,正是我们几个。我们已经查探过一遍祖师墓,里头並无什么损坏,几位师叔可以放心了!” “如此甚好。”静云真人鬆了口气,又好奇询问:“我正派人去寻找铸符的材料没想到你们已经要出来了,没有阴阳虎符,你们是如何开启的这断龙石啊?” “这事说来话长。”赵岳见苗月儿头上已经沁出细汗,仿佛几根铜线是什么难以应对的大敌,“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得分心,待出去后我再將详情稟明师叔。” 费了好大一番气力,足足过了一刻钟,方才將那断龙石升至半人高。虽没耗费多少法力,却令束手束脚的苗月儿十分闷,心神上的损耗近乎於大战了一场。 好在空间虽然不大,倒也足够令几人尽数通过。趁著断龙石还未落下,三人按著顺序鱼贯而出。 苗月儿最后一个从祖师墓中出来,长出一口气后二话不说、將手上铜线一扔,只听得断龙石轰然落下,將铜线碾作碎尘。 总算畅快了一些。 赵岳才刚出来,立即便被焦躁的静云真人拉到一边,询问著几人在祖师墓中的经过。赵岳不敢怠慢,將所见娓道来。 “这墓已经多年未曾开启,没料到竟有这般玄妙—— 静云真人感慨之下,有些絮絮叻叻:“好在你的那一半铜符没有落在明云手中,不然他说不定便要强闯进去,到时冒犯了祖师可怎么办?此间事情,你同样出力不小,宋师兄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能目了。我们几人都老了,全真日后,便要由你们这些年轻人扛起来了·— 赵岳郑重地点了点头:“弟子必不让各位师叔失望。” 陈阳將这一幕看在眼里,见赵岳似乎深得其余几位真人器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他们一行是在响午过后才上的山,如今日头已经西斜,满打满算,不过只过去了几个时辰。 考虑到陈阳病体未復,不適合跟一班全真道人在这废墟中风餐露宿,又为了感谢他在探索祖师墓之时出的力气,几位真人便让赵岳將陈阳送回松风观內静养,並不约而同地忽略了陈某人先前那疑似贸然闯入的举动。 不然能怎么办?对於这位救重阳宫上下於水火之中的人,还能给脸色看?便连墓中长眠的祖师,都给了人家肯定,他们又哪里敢置喙。 只是再不好让陈阳独自行动,唯恐这位爷又闹出什么事来。 自打陈某人诈称天师府张成松上了钟南山后,重阳宫的老老少少,可谓是没过上一天的消停日子。 “多亏了陈师兄的洪福,我也能在这享受几天的清閒。” 赵岳將陈阳、苗月儿二人送回松风观后,奉静云真人之命在旁陪同照料,於是乾脆跟著一齐住下。 如今大敌已去,虽还有些首尾没料理乾净,到底算是已经渡过了这一场风波,令赵岳得以一扫近日以来的苦大仇深,恢復了些许初见时的开朗样子。 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乾净衣物,赵岳来到陈阳所在的屋子,准备与眾人一同吃饭。 松风观的饮食同样受全真的影响,大都以素食为主,而因松风观本就不大, 厨房便由在此修行的道人们轮流掌管,伙食上自然也就不怎么精细。陈阳每日的那一碗粟粥大多出自苗月儿之手,滋味虽好,更多的是依靠食材本身的鲜甜,並非是厨子的手艺。 连续喝了好几天的粥,不仅觉得手脚发软,嘴巴里也早淡出个鸟来,眾道人听取了陈阳的话后,端来了几碗面作为今日的晚餐。 这麵条却並非是什么清淡汤麵,俗名唤作油泼麵,乃是关中人十分喜欢的麵食,相传由来已久。 每根麵条都有裤带粗细,拌入豆芽等时蔬,再以海碗承就,最后於上方浇下一勺作为灵魂的滚烫热油,闻之鲜香扑鼻,令人胃口大开。唯一可惜的是此时还没有辣椒,面中的辣味便以老薑取代。 做菜或许粗糙了些,但关中人做麵食確实是一把好手,三人各自吃下了一海碗的麵条后心满意足,一边以清茶漱口,接著又谈起了閒天。 “再將养个几日,我也就该回道场了·—-明云已死,华山派名存实亡,先前与他们的过节自然也就一笔勾销。” 陈阳放下茶盏,低头看著於清澈茶汤上沉浮的松针,轻轻吹了口气:“如今重阳宫百废待兴,你接下来且有一阵好忙了日后若閒了下来,记得来我道场坐坐,別忘记咱们相识一场。” “绝不敢忘。”赵岳巴不得与陈阳多多走动,连忙道:“此番若没有师兄, 只怕是报仇雪恨无望日后但有差遣,我必全力以赴。” “对了。”赵岳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陈阳说道:“我还收到个消息,想来师兄应当有些兴趣明云与齐仙盟勾结,在华山派內招收了不少旁门左道之士作为臂助,这事大家都已知道。而明云死后,这些人自知大事不妙,便四散亡命, 其中有不少人逃入了驪山.” 驪山? 陈阳听到这个词汇,眼神一动,正色道:“可是传闻之中祖龙陵寢所在?” “正是。”赵岳答道:“那些人不知从哪里挖到了些陪葬的人俑,如今正在长安集市里头叫卖,被我重阳宫弟子抓了个正著———” 第503章 仙道秘辛,皇陵始末 第503章 仙道秘辛,皇陵始末 “人俑?” 听到这个词汇,陈阳的神色变得越发慎重,这世上还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著什么。 “那些人俑可是秦军锐士的打扮?出土时色彩鲜艷宛若真人,结果未过多久,身上的顏色就尽数褪去,变得像泥偶一样?” “对对对。”赵岳忙不迭地点头,“听他们说就是如此—,师兄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要不是陈阳这些日子的行跡一清二楚,赵岳差点就以为对方也在掘出人俑的现场。 “这些人俑是给祖龙陪葬的兵马,故而又被称为兵马俑,此事在我搬山派秘档之中有过记载。” 陈阳隨意胡了个藉口,反正如今他是搬山派的执掌者,对於档案掌握著最终的解释权。 “既然此物与传闻一致,那么,恐怕这群人误打误撞之下,確实挖到了真货,且至少也是个陪葬的车马坑——这可是千年未有之事。” “千年未有?”苗月儿有些不大理解,“祖龙葬於驪山,不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么?这么多年了,竟没有人將主意打到他的头上?可是因为他是中土神州的第一位皇帝?” “有这个原因在內,但也不尽然。”陈阳解释道:“虽说他扫灭六国,平定天下,但毕竟先秦二世而亡,地位说不上有多高。祖龙陵之所以没被倒,还是因为防护做得好。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修建这陵寢与阿房宫,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使得各地民怨沸腾、六国遗民趁势揭杆而起。” “眾所周知,铅、汞虽为修行仙道的好材料,但对常人而言却是毒物祖龙陵寢外围有著海量的汞液,藉此模仿江河湖海,以暗喻其统治的辽阔疆土別说渡过这汞河了,单单汞液散发的气息就已浸润在封土里,光是靠近就已十分麻烦。天下间高坟大墓不知有几多,何必与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死磕?” “光上头的封土已有两百尺,而地宫还深达百尺,便是让咱们家的掘子甲去,也得挖上一阵子-这还是前戏。”陈阳一五一十地道来,“这么一说,你该知道祖龙陵有多么棘手了吧?这还没算里头的陷阱机关。” “不是我吹嘘。”陈阳自信道:“在这祖龙陵里走上一遍,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的,天底下的同行之中也只有陈某了。” “既然如此,师兄为何不去那里看看?”苗月儿道:“索性驪山距离长安不远,这趟反正也已经出来了。如今祖龙的陪葬人俑现世,说不定正是契机-我记得,祖龙为求长生,曾派无数方士寻觅不死仙药,虽说他最终还是寿尽而亡, 应当还是搜罗了不少好材料作为陪葬之物。” “不死药之中,本也有死后而蜕之物。”陈阳说道:“你以为祖龙死了,说不定他老人家躲在陵中修炼,准备重新出世时整上一出大戏。休要小看第一位统一神州的帝王,当时六国方术士齐聚於他摩下,为其求仙炼药,虽然他后头焚书坑儒,销毁了不少记载,但多半也掌握了许多上古秘术,不可大意。” 苗月儿见陈阳虽说得慎重,却还是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照这么说,师兄是心动了?” “其实我早有此心。”陈阳並没有否认,“只是先前能耐不够,如今虽然有些把握,却又没有什么机会,所以一直拖著。” “那好。”苗月儿拍了拍巴掌,“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去一趟祖龙陵再回山,见识一下那汞液形成的江河湖海—对了,那些旁门左道能够挖出人俑,只怕也並非偶然。既然拜入华山的人多少都与齐仙盟有牵扯,不如我们问一问玉树尊者,看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於是她將隨身的包打开,从中取出一根槐树枝,正是采自被焚毁的鬼木阴槐,如今玉树尊者残留下来的魂魄、精气就寄托在此物上。 隨意找来个盆,將槐树枝给栽了进去,顺手洒了几滴甘露进去后,苗月儿道:“玉树,別装死了,眼下有话问你。” 闻听此言,槐树枝表面先是微微颤抖,接著缓缓朝外凸出张苍老面颊,神色低迷、语气疲惫。 “还有什么话说?”玉树尊者的残灵道:“如今明云也栽在了你们手里,重阳宫之难已解,还是赶紧给我个痛快吧。” 虽说草木成精有著这样那样的弊病,愚者千虑亦必有一得,树精便有一样其他精怪难以企及的独到之处。 別看眼下玉树尊者的本体已被真火烧毁,致使玄都观旧址的熊熊烈焰三日不熄,只需找上一处风水不错的地方,將它这根仅剩的枝丫栽下,要不了多久,其又能就地扎根重生,再续功业,性命可谓极其坚韧。 只是,玉树尊者却未能有这样的机会。 这段时日以来,他都被封在包裹之中不见天日,除却被放出来以外,其余时间根本难以感应到外头发生了什么。 即便这槐树枝生机旺盛,別说数日、便是数年不扎根浇水也一样能存活,但这样过著暗无天日的日子,还真不如早死早超生。 “你別急啊。”苗月儿道:“若是你答出来的话能合我的意,就是放你一马也不是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面色有些狡点,令陈阳看得莫名熟悉,心道这位便宜师妹果然有长进,现在都会诱供了,可谓是掌握了“望闻问切”之中“问”字的精髓。 “此话当真?” 身不由己的玉树尊者果然被挑起了兴趣,即便心中知道这话並不可信,但为了那渺茫的一点希望,到底还是鬆了口风。 “那你问吧。” 陈阳悄悄地竖了个大拇指,而苗月儿则趁势问道:“你在玄都观扎根了千余年,想必对这关中的水土人情很是了解,我问你,关於驪山之中的祖龙陵,你都知道些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玉树尊者沉默了片刻,浮现在树枝表面上的老脸眉头紧锁, 半响之后才开口。 “我是在太祖高皇帝定都长安之后,才生出了灵智。对於之前的事情並没有印象,所以知道的也都是些道听途说,你们就暂且听听吧。” 太祖高皇帝,也即俗称的汉高祖,正是先秦之后的大一统王朝,距离彼时並不遥远,想来玉树尊者接下来的话,也是有几分可信的。 在眾人面前,玉树尊者將其所知一一道来。 “祖龙一共在位三十七年,於七月丙寅崩於沙丘平台。在其逝世之前,共发生了三件怪事。其一,是荧惑守心,荧惑与星宿相遇,红光遍天、主兵灾祸劫; 其二,则是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上书“始皇帝死而地分』;其三,则是有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著一块玉璧交给使者,托其代送给水神漓池君,並言称『今年祖龙死”,而这玉壁正是祖龙曾用於祭奠河神的那一块——“ “你说的这些,和祖龙陵又有什么关係?”苗月儿有些不耐:“我是要知道关於那陵寢的事,不是要知道他怎么死的—你干嘛不乾脆从盘古开天闢地开始说起?” “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祖龙之死並非偶然。他虽然扫平了六国,自称皇帝,但其治下一直有暗流涌动。”玉树尊者道:“有传言称,这位皇帝的死乃是多方共同为之。其实他崩於沙丘时不过才四十九岁的年纪,並不算大。” “何止不大。”赵岳听到这里,在旁打趣道:“若是跟你相比,简直就像个不语世事的婴孩。” 玉树尊者没有理会这人,自顾自地道:“但他却以短暂一生,做出了前人未有的功业,如此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收取天下兵器,铸造为十二金人的典故,你们应当也听说过若我告诉你们,他收取的不仅有兵器,同时也有六国方术,这才得以铸成十二金人用於守陵,你们又怎么想?” “你是说”陈阳说道:“那十二金人如今还在,且就在那祖龙陵里头? ” 十二金人的传说由来已久,只是从未有人见过实物,像这等巨大的金属造物,是绝难隱藏形跡的,所以后人大多只將其认为是特意夸大的说辞,倒是没想到祖龙死后把这几个东西也给带进了陵墓。 不过,这样一来,驪山脚下的皇陵似乎不足以容纳这么多的庞然大物,或许那祖龙陵的规模之大,已远远超过了世间的流传。 “不错,十二金人正是祖龙陵的护卫,而且只是祖龙陵眾多布置中的一环, 集当时六国王族的积累、天下奇人异士的努力,方才得以造出。在金人完成后, 负责营造的工匠也都陪葬进了墓里,其中,出了大力气、本就有些势微的墨家因此再受重创,自此一不振。” 玉树尊者说道,“而这只是祖龙为修建陵墓所做的无数事之一,他確实是个罕见的帝王,也是最为骄固的独夫,光为了陵墓就折损了不知多少人-所以在陵墓尚未完成时,就暴毙在沙丘行宫。” 陈阳耳朵一动,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关键点,“你是说祖龙死的时候,他的陵墓尚未完成?” “无论是驪山皇陵还是阿房宫,他的阴宅阳宅穷尽了天下奢侈之物,到死都未能彻底建成。”玉树尊者继续道:“阿房宫早已被楚霸王付之一炬,但祖龙陵虽是个半吊子却也能勉强使用,只是未能完全发挥效果。” “但当时的人,也已经等不得这陵墓建成,否则祖龙日后死而后蜕,於墓中成仙归来,真就要统治神州大地千秋方世-你们恐怕也猜到了,虽然受了不少骗,但祖龙最后確实拿到了不死仙药。只是这药,需要有墓局的配合方能生效。 因为墓没有彻底建成的缘故,服下不死药的祖龙虽在皇陵里吸收了千百年的灵气,却无法重生醒来。” 正如同扫平山东六国一般,他做的事情往往都是开了个好头,结果却一言难尽。而太祖高皇帝正是吸取了这教训,才没有追求长生,洒脱赴死。”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嘛” 苗月儿有些兴致地看著对方,“如今有齐仙盟的人挖出了疑似给祖龙陪葬的人俑,是否也是受了你的指点? 1 “是。” 玉树尊者坦然地承认了,“千百年来,虽然祖龙陵从未被成功掘开过,但总有不怕死的前往尝试,而长安城內外遍布著我的手眼,自然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些消息,一来二去,了解的自然就比常人多些。其实明云那老道若能成功掌握重阳宫,接下来,便会与本盟合力將那祖龙陵挖开。” 这下又轮到赵岳吃惊了,“你是说,明云谋夺掌教之位的目的是打开祖龙陵?到底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竟要让他倾尽全真门下之力?” “反正我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墓中宝贝再好,想来也与我无关了,不妨直接告诉你们。”玉树尊者说道:“整个陵寢,加上其內的一切布置,其实便是祖龙为其自己准备的的法宝。若能进入地宫枢纽,取代沉睡中的祖龙將这宝贝的核心炼化,便能掌控这集合了无数奇珍异宝的神器。” “自从我搜集到这些消息后,就一直在为此做准备,加入齐仙盟的自的也是如此-如今仙路断绝,多年已没有飞升之人,强如那重阳祖师,肉身不也葬在重阳宫中?谁曾想,阴沟里翻船,无数年的筹划莫名其妙就坏在了你们两个懵懂小辈的手中!” 说到这里,玉树尊者难免有些激动,连带著槐树枝摇动不已,令上头为数不多的几枚叶片因此洒落。 “阵仗是越来越大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陈阳的兴致已经完全被勾起,眼神闪闪发光,喃喃道:“整个陵寢地宫其实是件法宝—这下还真是不得不去见识一番了。” “话虽如此。”苗月儿原本也是兴致勃勃,如今却有些迟疑:“以这老树精的多年准备,尚且需要拉上明云老道,就咱们两个是不是有些—” “这话说的不错。”陈阳点头道:“.———还是得多叫些人手,我这就准备书信。” 第504章 八方来援,人造残魂 第504章 八方来援,人造残魂 陈阳人虽然还呆在松风观里,心却早已飞到了驪山,便是晚上做梦,也梦见自己在祖龙陵內游弋,將这一件宝贝化为己用。即便明知是梦境,也同样畅快。 为了能儘快进入祖龙陵,他特地亲笔写了三封书信,以此邀请人前来一同探查此陵。 信写好后,他借著全真门人遍及天下的便利,又托赵岳帮忙让重阳宫弟子代为传达。 接著,就是一边静养恢復法力、休养生息,一边耐心等待著所请眾人的到来其实,搬山道人向来不怎么扎堆,平日倒斗满打满算至多三五个人一组,聚眾滋事本非其所长,而是同行卸岭群盗常干的事情。 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这才整出了少有的大动作。 人在江湖,除却心肠要硬手段要狠,还需要有多多的朋友。纵使一个人再怎么英雄了得,孤身一人也难以面对世间的重重险阻。强似那楚霸王相遇,眾叛亲离之下还不是落得个自乌江的下场? 若想修行有成,“法”“侣”“財”“地”是缺一不可。自陈阳出道以来, 便在结交同伴上下了极大力气,人脉可谓广博,今日正派上了用场。 信才刚发出去三天,第一波被摇来的人就已经登门。 只不过,他们却並非来自陈阳自家道场,亦不是天师府的高人,而是几位许久未曾露面、便连陈阳自己都略觉意外的友人。 这一天,长安城上空正刮著猛烈的西北风,几个形似巨鸟神鹰的黑影顺势乘风而来,朝著松风观院內降落,动作轻盈而迅捷。 待得距地面越来越近时,周边围观的百姓方才瞧清,这些“巨鸟”正是一个个於身后背著鸟翼般机关的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清一色麻布草鞋的装束,外表俭朴,却能精准操纵身后张开的鸟翼机关。这些机关由木头与麻布製作,用料虽然简单,但有著十分精巧的构造,不仅有双翼,更有用於稳定气流的尾羽,在空中飞翔的十分稳当。 眾人落在地上,亦如同飞鸟一般收起双翼、尾羽,將其朝內摺叠起来,形成一个背包般的小箱,很是方便。 陈阳听到动静,早早地从房內出来迎接,衝著为首的青年拱手施礼:“矩子久违了你亲自前来,还真是令陈某受宠若惊啊。” 鲁矩如今也蓄了些须,外表比先前看上去成熟了些,修为有著长足进步,先前曾见过一面的曲素梅、孟横秋也在其身后,齐齐地露出友好的笑容,一同见礼。 寒暄过后,眾人一起去了松风观客堂说话,一旁早有知客道人端来茶水。 “这几日我恰好在关中附近行走,得到道兄的口信,便立即赶来了。”鲁矩接过茶杯,道了声谢,隨即对陈阳说道:“近来地方上生出了许多事端,有不少匪类假冒全真华山派弟子为非作列,被我墨家游侠所诛——” 陈阳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假冒,鲁矩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要给全真的人面子而已,他倒是变圆滑了不少。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墨家游侠惩奸除暴,在下深感钦佩。”一旁的赵岳面色尷尬,“也是我重阳宫家门不幸,出了明云这等逆贼,致有今日之祸。” “有你们出手行义,想必关中的动盪也不会持续太久。”陈阳说起了此番邀请鲁矩前来的正题,“说来,这祖龙陵寢与你们墨家关係不浅,恐怕用了不少已经失传的技术,若此番能將其考证出来,也算是件好事。” “不错。”说到这个,鲁矩及其身后墨家眾人都神色一正,“子墨子身故之后,墨家三分,有相里氏之墨,邓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其中相里氏之墨便是秦墨,秦墨掌握了墨家最多的技术、秘法,並將其带入了秦国,为的正是助秦王平息天下战火。” “可惜,秦王却是个虎狼之君,他用了墨家的技术,却不信墨家的主张。”陈阳烯嘘道:“只將墨家当成工匠使用,使得相里氏之墨最终未能传下-若矩子能够从祖龙陵中寻回秦墨之术,也算是继往开来。” “正是为此,我在收到道兄消息之后,就即刻带人前来。”鲁矩郑重其事地道:“此次入陵,务必算我墨家一份。” 这么说来墨家也算是与祖龙有些过节,此番进入祖龙陵必定十分卖力,哪有拒绝的道理? “好啊。”陈阳喜悦地道:“矩子愿意相助,真可谓是如虎添翼——-对了, 你这身后鸟翼一般的背包是什么物件,先前还未见你们使过?” “此物是新近才研製出来的,名为『墨翼』”鲁矩答道:“其秉承天志而成,若是顺风,最多可日行千里,法力消耗极其轻微。” “这么说来,这墨翼倒是比驾驭遁光方便,更適合赶远路。”陈阳开玩笑道:“我一向喜欢这类物件不瞒矩子,前些日子我也琢磨出了类似的玩意, 叫做飞燕腾空甲,性能却比不上你这墨翼,这几天若有閒暇,你可得对我好好说说此物的门道。” 鲁矩对此自无不可,“当然。” 两人久未蒙面,又趣味相投,对机关术都有著独到的理解,话说得开心起来就忘了时间,一直到华灯初上才恋恋不捨地暂时停下。 用过晚饭,安排住宿的时候又出现了难题。松风观地方不大,虽然在陈阳提议下,已提前收拾了几间屋子出来,仍然不好容纳下所有的墨家门人。而城內其余寺庙、道观如今都被借住的全真道人塞满,实在没有空閒。说不得,就只有安排眾墨师去住客栈,如此倒有些不像待客之道。 好在长安城內也有鲁班坊,知道了这件事后,鲁矩便乾脆带人到鲁班坊內暂住,大大缓解了松风观屋舍的紧张,同时也可在出发前管一管长安城街面上的不平事。 墨家眾人来后的第二日午时,徐弘远带著陈阳指明要的所有东西,也自抱续山道场赶来。 行李满满当当、几乎塞满了一整车,余下的空位勉强只容纳得下他一人。 才刚到地方,见了陈阳,还未来得及行礼,一对掘子甲已从车上滚下,亲昵地跑到陈阳身边蹭起了裤管。陈阳笑著摸了摸两个小东西的脑袋,又掏出几粒丹药给其做零嘴,並鼓励道:“这一次,可就要靠你们两个大显身手了。” 见陈阳准备得如此充足,显然是要大干一场,早已有些心动的赵岳也不再曙,在旁赔了个笑脸:“.—师兄,要不把我也捎带上,多少给你们帮帮忙?” 陈阳还未开口,苗月儿则是噗一笑,打趣道:“重阳宫內百废待兴,要我看,赵大哥还是去忙正事吧。” “哪里话。”赵岳连忙道:“师叔他们让我照料好师兄,那这就是我的正事,其余事情都不比上这事重要再说那驪山距离终南山也近得很,若是祖龙墓真有玉树尊者说得那么危险,不去见识一番,也令人寢食难安啊——-放心,此行我只出力帮忙,绝不贪图东西,也不会耽误师兄的正事。” “你也算是个地头蛇,正好来做个见证。”陈阳点头答应了对方请求:“那就一起来吧,至於东西不东西的跟我陈某人下墓,但凡出了力气,就不会空手而归,我向来不吃独食。” 如愿以偿的赵岳很是开心,“那我就先谢过师兄了!” 剩下的,便是等待信州天师府的回信了。这一次陈阳摇的可不是如“张成松”一样的西贝货,而是货真价实的正一修士。 只需等到张玉琪到来,眾人便可选个良辰吉日去往驪山开工。 而在此之前,陈阳则邀请了鲁矩,一起研究自市面上带回的陪葬人俑,好藉此管中窥豹,推测祖龙陵內的布置。 眼前这些人俑已经彻底变为了灰黑色,像是隨处可见的土石,面目亦隨著色彩的逝去而显得模糊不已,却依旧能分辨其全身轮廓。 两世为人,这还是陈阳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內观察这等物件,甚至他还可以亲自上手抚摸,换做前世,是想都不敢想的。 关於人俑外表的色彩消失一事,从不那么玄奇的角度来推测,是因为其所用漆料其实早在漫长岁月中被侵蚀,只是处於一个相对稳定、不怎么与外界交互的环境,这才显得外表完好,其实內部早已损坏。 而当人俑被挖出地面,与流通的空气接触,接触到活跃的外部环境后,致使其本身的损坏再掩盖不住,一股脑通通爆发出来,才出现了看似神奇的褪色之事。 陪葬的人俑与车马葬於车马坑內,同属於陵寢外围,起守护的作用。所以严格来说,这些外围出土的东西並非是出自祖龙陵的正体,影响有限,理应没什么玄机。 但当陈阳亲自上手之后,他才发现並非如此。 不管他那方世界的人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就目前而言,他在这个世界里看到的人俑绝不是什么简单的泥胎木偶,而是货真价实、可以灵气驱动的机巧造物,是上古机关术与方术的融合,先人智慧的结晶。 已经恢復了些许法力的陈阳,睁著他那一对重瞳法眼,细细观察。 在鲁矩的配合下,他们已成功將其中一个人俑解体,露出其內部完整的构造。 只见其胸腔內置有青铜八卦罗盘,盘上嵌有咒文、符法,可吸收地脉灵气转为动能,符纹以汞液勾画,在灵气流动下泛著幽蓝光芒。关节由青铜铰链与齿轮咬合,外包壳体仿照人体的肌肉纹理,可做出劈、刺、踢等动作。脊柱为一根强度颇高的空心长管,內储毒砂或火油,若是遇敌不克、在己身破损的情况下,还能藉此引爆伤敌、行同归於尽的最后一招。 ·虽然眼下是破铜烂铁,但换做之前,这玩意还真是不折不扣的战爭机器....” 陈阳望著拆卸出来的各个部分,摇头嘆气:“好在里头的东西不似那表面漆料一般不经用,否则若是叫其在市面上炸开,那画面恐怕是.喷—.—” 鲁矩捧著作为动力来源的青铜罗盘,將其视若珍宝,面色难掩兴奋:“这人俑所用的核心竟比墨家现有的还要先进如今墨家是邓陵氏之墨演变而来,於机关方面的造诣本就不如相里氏之墨,如今我墨家的机关术较於上古先人竟是倒退不少” “你说这东西很先进?” 陈阳看著罗盘,不解地道:“你们墨家的核心我也见识过,搭载了核心的机巧兽几乎与活物没有差別,极其聪慧,而这人俑所用的核心不知强在哪里?” “道兄,你瞧。” 鲁矩伸手一撬,將罗盘中心处一块玉石般的残片取出,放到陈阳面前。 “关键就是此物。” 陈阳低头看去,重瞳之內金光流转,只见这残片有著不规则的表面,內中灵光黯淡,实在不像是什么厉害物件。 只是从其之上,他还隱隱感受到一股微弱意识的存在。 “这是被封入了残魂?”陈阳皱起眉头,“难不成是用了人的生魂?不大对劲,若真是这样,不知要以多少活人为祭。” “这就是我说的厉害之处了。”鲁矩仍是讚嘆不已的样子:“这魂魄虽是残魂,只能做出些简单思考与动作,却不是来自於任何一种生灵——“” 说完,他卖了个关子,见陈阳已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才继续道: “.—?而是被生造出来的。”“ 人造魂魄,予死物以生机,这已经不是一般法术所能做到的。 即便是那一日明云控制的玉雕盘龙,能如真正神龙一般叱吒风云,也是因为明云將自身心神也寄託於其上的缘故。二者心神相连,方才能有那样的神异,並非是玉龙本身有著灵智。 从灵性到灵智,看似只有一个字的不同,却是由死至生之间的差距。 有了魂魄的最大意义,便是能够令这人俑可以在不受任何人操纵的情况下自发地行动,而这是寻常法宝、机巧兽所不能做到的。鲁矩的眾多机巧兽,只是將眾多动作刻入核心之中,排列为固定儿种,进而操纵使用,与自律行动全然不是一回事。 第505章 青藤古关,阴兵借道 第505章 青藤古关,阴兵借道 “陪葬坑地方简陋,加之年久失修,难免会受到腐朽。再加上眼下灵气稀薄,即便有这残魂碎片,这些人俑还是与死物一般无法动弹。” 陈阳手托著下巴,陷入思索:“但祖龙陵里头的只怕就不一样—首先陵內的必是精锐禁军,光製作用料就比这些人俑昂贵许多,且保护得也好。祖龙陵位於驪山之內,位置恰好在一处龙脉穴位的上方,是块藏风聚气的宝地,理当是不缺乏灵气供应的。就算祖龙没甦醒,陵內的一切守卫应当也能自主活动,这就有些棘手了。” “我们要面对的,是一支从先秦存续至今的精锐军势。” 听到陈阳这番话,鲁矩脸上的兴奋神色也逐渐淡去。 “道兄说的不错,看来祖龙陵是个货真价实的龙潭虎穴好在这些年来没人能够进去,否则,若有人不慎將里头的人俑放出,必引得天下动盪。” “汞液形成的江河湖海,如今看来確实有些必要,它不仅是祖龙陵的护城河,更將这些造物也圈禁在了里面,不至於流毒天下。”陈阳抬起头,望向桌上的青铜罗盘,“但情况如此,计划就不得不做出改变-原先我是打算凿开个口子,大傢伙一齐进去將那祖龙陵解体,各取所需,岂不痛快?可若是守备严密, 人多了反而不好行动—.” 最终,陈阳做出了定夺。 “还是先选派些精锐隨我进去探个究竟,再做计较。” 知晓陈阳才是这一行当的专家,鲁矩只在旁默默静听,没有多任何一句,末了一拱手:“一切听凭道兄吩咐。” “哈哈。”陈阳畅快地道,“与矩子共事就是痛快————-算算日子,天师府的玉琪真人这几天差不多也要到了,等她一来,咱们就可以算日子出发。苗师妹与我那徒弟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几天你不妨在鲁班坊內多多休息,养精蓄锐,到了祖龙陵再大展拳脚。”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玉琪,陈阳本认为以张玉琪的脚程,即便信州距离长安有两千余里,个七日时间怎么也到了。 只是左等右等,去掉送信费的时间,如今都已过了十天了,还没见人上门,陈阳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这是怎么了? 如此多的人停留在长安城內,每日人吃马嚼也是笔不小销,別人过来是帮忙的,总不能让人家自己付帐,而他陈某人虽然不缺这点金银俗物,但却不喜欢无谓的浪费。 钱总归是有些肉疼的,而他陈某人虽不是属貔貅的吝嗇鬼,眼下也有些耐不住了。 毕竟对那祖龙陵,他確实有些心痒痒。 “她一般会將镇岳法隨身带著,不如我作法试著与她联络一二,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以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情,陈某人被放鸽子是不大可能的,他更倾向於对方是途中被什么事给牵绊住了。 於是,他寻了松风观的一处东南角,摆上牌位,设好香案,对自家养的龙虎二神上了供品、香火,进而催使镇岳真君感应法篆上寄託的分神,好向张玉琪传话。 严格来说,镇岳、啸风这龙虎二神並不在玄门正统神灵之內,与那些淫祠野祀的乡野精灵地位相差仿佛,但陈阳这一套仪轨毕竟是源自龙虎山嫡传,摆出来后也是十分正式,无可指摘之余,又与北派全真大有不同,独具特色,所以引来了许多道人在旁围观。 陈阳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香案上铜炉里的三柱好香已经烧却了大半,升起的畏畏青烟之中,龙首人身、虎首人身的两尊神灵形象正若隱若现,神秘的一幕引得松风观眾道在旁小声交头接耳。 赵岳亦在人群之中,心道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搬山派的两位神明的气象著实不凡,显然是神通广大日后要不要顺便也请到重阳宫去,奉养一份香火?不过这二神乃是龙虎之相,有道是相由心生,龙虎的性格又最是高傲,只怕不是好相与的。 见身边松风观的道人,被二神使用神通时无意散发出来的威势所镊,都露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赵岳在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分析一一你看,强如他这位陈师兄,不也对这二神十分恭敬? 铜炉里的香火快要燃尽,一阵阴风忽然颳起,將上方积累的白色香灰吹散在空中,如雪般漫天飘洒。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二位神灵终於隨之发出声响。 “咳咳——” 见那龙首人身、浑身上下被青光笼罩的神灵有了动作,赵岳立即將目光转向对方,聚精会神。 只听得一个威严、浑厚的嗓音,仿佛直接在心中响起。 “..掌门老爷。”龙相的神灵衝著陈阳低下头,分明露出了谦卑而又討好的笑:“也不知怎么了,大概是那道分神太早便分了出去,如今我与其之间的联繫莫名有些模糊,只知道在南方大概三百里处,虽已经尽力施为,仍无法传话——还请恕罪。“ “知道了。”陈阳轻皱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没什么事,你们两个就先散了吧。” 二神乖巧地点了点头,隨著铜炉里香火彻底烧尽,虚影飘散於空中,围绕在香案附近的风声亦隨之停息。 “三百里·得看看地图了陈阳从蒲团上站起,刚转过身,就见赵岳一副见到鬼般的神情望著自己,目瞪口呆。 “怎么了?”陈阳不明所以地看著对方,“好端端地,干嘛这样看著我?” “啊,没事。”赵岳回过神来,將不自觉张开的嘴巴合拢,“老·——-师兄不用看地图了,长安附近的地界我就熟悉,此处向南三百里,正是青藤关地界。” 青藤关? 世上最知名的关卡,自然非函谷关、潼关莫属。函谷关地处“两京古道”, 紧靠黄河岸边,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潼关则北临黄河,南踞山腰,作为关中的东大门,歷来为兵家必爭之地。与这天下第一、第二雄关相比,青藤关就显得有些名不见经传。 不过,为了探索祖龙陵,这几日陈阳在閒暇时翻阅了许多地方县誌,倒也对这地方有些印象。 此地位於商州境內,乾佑河畔,是秦楚要道上的一块形胜之地,也是座千年关卡,早年间,因此地生长有一根足有碗口粗的青藤,因此而得名。 “她呆在那里做什么?” 陈阳没有细想,暂时拋下了心中的疑惑,左右青藤关距离长安也不算远,不如乾脆过去看看这位究竟在做些什么。 想到这,陈阳將苗月儿找来,嘱咐其代自己主持此间事务,隨后又带上了熟悉地形的赵岳作为嚮导,二人各自驾起遁光,朝看青藤关的方向赴去。 陈阳一向以八卦藏龙剑的剑光化道,而將佩剑取回后的赵岳同样也是如此, 他这把剑名为“玄真”,是在全真道统內颇有些名声的法剑。 剑铭有十六字一一“北斗悬戒,玄真养;剑非杀器,道在守一”,这剑的独特之处便在於两边都未曾开封,乃是一把钝剑,出鞘时剑身上有点点星芒如露,传闻暗藏著全真龙门“以剑为鑑,照见本真”的修行真义。 其总长三尺三寸,宽二指半,为初代七真以天外陨铁合太乙精金铸造,浸泡在终南山后寒泉中十五年,褪尽了其內煞气,光华內敛之余,又有著水波叠浪般的纹路,剑脊处阴刻北斗七星,柄首则为“三教合一印”,形状为佛莲、道符、儒冠齐聚,並缠有冰蚕丝作为剑穗。 精美的造型在以清修为主的全真道人之中,算得上十分少见。以此为凭施展灵虚剑气,更有种种精妙变化,可稍微弥补龙门戒法自保有余,进取不足的短板。 “师兄。”身在剑光之中的赵岳传来声音,“咱们下方就是青藤关地界了。 ” 因赵岳的遁光速度较慢,陈阳只得不时停下来等他,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总算来到了青藤关的上空。 陈阳朝著下方看去,只见四座大山仿佛四个彪形大汉,將一狭长的河谷死死地卡在了正中间,乾佑河在这里湍急流淌,沿岸仅有一条窄到只能单兵通过的確道。此等地势堪称险要,亦是个咽喉般的要害之地。 关內仅有个小镇,也是驛路上的要地,镇內仅有一条数十丈长的街道,零零散散地分布著些住户。 ““..—-偏僻险要,又人烟稀少,一眼望去便是个容易发生事端的地方。” 想到这,陈阳对身旁赵岳道:“走,下去看看。” 於是两人各自收起遁光,从云头落下,沿著道路步行至青藤关下。 一路走来,倒是未曾见到那根传说中的粗硕青藤,想来多半是早已被人砍伐。 二人俱是道人打扮,虽然衣著简朴却神采奕奕,龙精虎猛的模样,一看便是有些道行的人物,道旁镇民们见到,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过了没多久,有人大著胆子上前来问:“二位道爷,你们可是来找人的?” 陈阳见说话的这人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仍算是个少年男子,因不修边幅略显得有些蓬头垢面,乱糟糟的头髮下是一对灵动而明亮的眸子。 “怎么,莫非你也能掐会算?”赵岳上前接过话茬,打趣道:“不然怎么知道我们二人来此的目的?” “前些日子来的那个道姑姐姐也跟你们差不多,跟活神仙下凡一样我一看便知道你们是来找她的。”少年说了句好听的,又道:“不过,不凑巧的是, 她如今並不在镇中,而是到山里去了,且已有两天没露面了。” 陈阳心道,这附近共有四座山,俱是山高林密,最矮的也有数百丈,这下只怕不大好找。 见这少年十分聪慧,陈阳想了想,从身上取出块碎银子丟给对方,询问道:“那你又知不知道那位姐姐到底去山中做些什么?” 少年接过碎银,用牙齿咬了咬,见成色十足,於是眉开眼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谢道爷的赏!这事我自是知道,其实不止是小的,镇上的每个人也都知道呢。” “是么?”陈阳看著路边不远处有个酒肆,便带人走了过去,“说来听听。” 偏僻地方自然没有什么特別菜色,不外乎是些酱肉、羊汤与烙饃,少年大约是许久未曾吃过好的,见羊汤端了上来便双眼发直,不自觉地吞咽著口水,陈阳便乾脆让其吃饱了再说话。 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少年看上去瘦骨鳞、弱不禁风,却有一副宽大肚肠,一连吃下七张烙饃,续了五回羊汤,方才罢休,坐在位子上揉著圆鼓鼓的肚皮。 “多谢两位好心的道爷,我已许久未曾吃得这么饱了。”一边剔著牙,少年一边道:“那位道姑姐姐是为了处理这镇上的一件怪事才到山中去的。” 说到这,他又神秘兮兮起来,“可惜你们二位未曾亲眼见到,当时青藤关下有阴兵借道,那队伍连绵不绝,从头到尾足有好几里地!” 阴兵借道? 这事也不算罕见,据说在深更半夜或阴雨天气时,一些乡野小道上便会有所谓“阴兵”出现,一般是阵型整齐地行进,同时伴有铁甲声、马蹄声,偶尔间杂有哭嚎,若是有人胆敢拦阻在半途上,便会神秘消失,再也不知去向。 关於阴兵的起因更有多种说法,有说是是战死將士的亡灵,有说是阴间鬼差来勾魂,总之各执一词。 除却这青藤关外,近来有记载的“阴兵借道”一事,就发生在南京应天府。 据说是靖难之役战死的士卒怨魂不散,每逢雷雨夜都会重演斯杀时的场景,引得百姓震怖、朝野不安,后来是请了天师府的人前去链度亡魂,方才平息。 而张玉琪在天师府掌管的正是链度司,由她来处理此事也算是专业对口,怪不得会停留在此地。 因先前见到了人俑,如今陈阳对兵卒二字颇为敏感,想到这里,便询问道:“你可曾见到那是群什么样子的阴兵?” “..—”少年歪著头想了想,这才以不大確定的口吻道:“当时我只敢从窗户缝里朝外望,不曾看得真切,只知道这些阴兵是清一色的黑袍黑甲,除却行走的声响外,全程不发一言,怪渗人的。” “秦人尚黑。”赵岳在旁道:“这些阴兵难不成是秦军?” 第506章 北阳山,黑龙洞 第506章 北阳山,黑龙洞 偏偏在快要进入祖龙墓的时候,碰上这么一出,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陈阳心中生疑,又想到张玉琪既然进了山,那必定是发现了什么,不若先与她碰面,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你慢慢吃著,我们先走了。” 又留了两块碎银子给对方,陈阳与赵岳起身离开,並不打算在镇上久留。而那少年混了顿饱饭,又拿了几块碎银两,別提有多开心,欢天喜地回了家。 青藤关被四座山围绕,首先要確认的,则是张玉琪究竟在其中的哪一座山上关於这点,陈阳自有办法。 阴兵借道发生在数天前,如今早已销声匿跡,但有道是雁过留声风过留痕, 其经过的路上必然会残留著踪跡。 只要跟著踪跡走,基本就能分辨其去向。 陈阳猜测,张玉琪多半是追踪阴兵才进了山中,故而找到了阴兵,也就找到了这位玉琪真人。 目中现出金光,借著重瞳法眼,陈阳低下头、细细地观察著道路上的蛛丝马跡,果然见到了一缕缕微弱的阴气残留。 这镇上唯有这么一条主千道,来来往往无数车马都从其上经过,只需两三天的功夫,旧有的痕跡就几乎被新的覆盖。纵使他有这么对可观察入微的招子,也只能从地上依稀分辨出阴气的残留,想要確认其去向並不容易。 这时,陈阳忽然扭头去镇上的米铺里,採买了十余斤的陈年糯米,倒不是他要生火做饭,实际上另有用途。 来到道路尽头,他一手抓起一把,边走边洒,不一会儿就將糯米洒得满地都是,引来周边人家饲养的鸡鸭、路边树上的麻雀竞相啄食。 见到这一幕,身旁的赵岳不由有些奇怪,陈阳似乎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思, 解释道:“糯米这玩意用途极多,吸附性强就是其中一种。尤其是那些陈年糯米、快要发黄变质的那种,不仅味道不好、吃下后对人的身体也有坏处,往日放到米铺里根本没人问津,却也有著独特用途这玩意对这世上的阴气最为敏感,你看。” 说看,陈阳从地上拾起一颗微黄的米粒,举到赵岳跟前。 后者仔细看去,发觉果然如对方所说,那米粒表面已经开始发霉,微黄的表面上更生出道道黑色纹路,仿佛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污染,化作了不洁之物。 “將这些糯米洒到地上,找到那些变了色的,就能看出邪物行进的路径,也好提前做出应对。”陈阳接著道:“这法子十分实用,直观又方便,就算是不通法力的百姓,也能尝试。” 原来糯米之中也有这么多的学问赵岳暗道自己过去太忽视这不起眼的东西,对其缺少了解,如今又涨了几分见识。 陈阳使用这洒米认路之法,果然成功地找出了阴兵离开青藤关之后行进的方向,正是四山之中最高的北阳山。 北阳山高达数百丈,呈东西走向,若是登临峰顶,北眺秦地,可窥透迤群山雄浑气,南望荆楚,可瞰秀丽汉水天际流。 山上处处可见裸露出来的青、白二色的岩石,仿若无数碧莲玉笋。方圆几十里,有无数草场、密林,能窥得羚羊、金钱豹、麋鹿、斑羚、锦鸡、白冠长尾雉、香獐等野物的踪跡。 除此外,还有溶洞数十处,大小不一。 其中,燕子洞、子房洞、黑龙洞是三个最大的溶洞,传闻汉时留侯张良便曾於燕子洞、子房洞內隱居修道,而黑龙洞则更加玄奇,传闻有黑龙棲居於洞中深处,使得即便是炎炎夏日,洞內的岩壁上亦结满了冰霜。 即便是青藤关镇上的百姓,平日里也不敢进入北阳山太深,尤其对於那神秘回测的黑龙洞,更是敬而远之。 寻来当地老人了解清楚这些情况后,陈阳说道:“怪不得先前我那镇岳真君难以感应分神,现在看来,只怕玉琪真人是进了溶洞、身在地下,受地气遮掩, 分神之间的联繫自然模糊。” “这就说得通了。” 赵岳在一旁道:“不过,师兄认为玉琪真人会在哪一个溶洞之中?会不会是那黑龙洞?” “我看是极有可能。” 陈阳也有著相同看法:“秦人尚黑,昔日秦文公出猎,曾获得一条黑龙,自此,秦人服饰、旗帜等多以黑色为主,並以秦属水德。那些黑袍黑甲的阴兵若真是秦军,与这黑龙洞怕是有些关连。此洞盛夏之时亦遍布冰霜,可见其內寒气之重,里头必有水煞。 “话说回来—” 赵岳忽然道:“若是留侯曾经真地在此隱居,会不会除却修行之外,也是在看守那黑龙洞?” 留候张良是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身为汉高摩下肱骨谋臣,能“运筹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又精通黄老之道,不恋权位,功成而身退,晚年在退隱之后云游四海,得以善终。 根据传闻,正一派祖天师张道陵正是留侯的后世子孙。若是將正一功法一直向上溯源,或许真能找到他老人家身上。 有这么一层关係在,张玉琪在经过这青藤关后,因故停留自然也就说得过去。 但她到底是遇见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以至於连句话都来不及留下? “若是黑龙洞真与祖龙有关,留侯在此隱居的目的多半也不单纯,你这猜测虽没有什么依据,在我看来却是极有可能。” 陈阳说道,“究竟是否如此,还是得去那黑龙洞中探一探究竟才知道,正好,就当这一趟是对探查祖龙陵的预演了。” 两人议论完后,决定先去黑龙洞內看看情况。 离开镇子,凭藉著观星寻龙之术,以及对地脉、水气的精確定位,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黑龙洞所在。 此洞隱於北阳山阴面峭壁,洞口虽然宽敞,却又弯曲如蛇,两侧爬满了藤蔓,叶片隱隱泛著血色,看上去略有些不详。 因为洞口生在绝壁之上,想要入內,须得从上方垂下绳索,沿绳攀下,若不是身手矫健的人土,一个失足,就要跌得粉身碎骨。 陈、赵二人有道行在身,倒是不必如此麻烦,他们各自驾起遁光,一前一后直入洞中,落到地上后方才站定,便觉得一股森冷寒气扑面而来,空气中隱隱还瀰漫看铁锈味道,闻上去有些像是鲜血, 洞內十分昏暗,就连其中的岩石也呈青黑之色,耳边不断听到滴滴答答,抬头一看,头顶与两侧岩壁正不断有发红的露水落下。 潮湿阴冷,仿佛置身於血水,无形中给人以巨大压力,再加上如此险要,也难怪当地人对此地敬而远之。 便连赵岳,虽然面色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他的眉头自打来到这黑龙洞內,就再也没鬆开过。 陈阳伸手接了一滴露水,在手中轻轻揉搓了几下,又伸到鼻子前轻轻一嗅, 確定地道: “水中含铁,赤色正是铁锈,这北阳山里多半有著铁矿,而且规模还不小。 至於这黑龙洞,只怕是又濒临暗河,这才有如此浓重的水气。你別看这水看著嘘人,实际没什么脏东西,便是喝下去也不打紧,你要不试试?” “还是算了吧。” 赵岳勉强笑了笑,心道这有什么好试的,只是经陈阳这么一说,倒是略微鬆了口气,四下里打探了一遍。 『这洞倒確实宽,里头似乎四通八达,也不知玉琪真人到底在哪里,附近可还有那些阴兵留下的痕跡?” 周边这么多水,糯米应当是不大好使了,而脚底那层薄薄的积水下方就是淤泥,隱约可见到残留下来的脚印。 於是陈阳睁大双眼,昏暗环境下一对金色重瞳越发清晰,从洞內无数重叠在一起的脚印上,看出了大概走向。 “这边走。” 陈阳指引著赵岳一同进入黑龙洞深处,跟隨著脚印前进,入洞大约三百步后,头顶有著数千石钟乳垂落,形状又尖又长、仿佛龙齿,最底端有白色石乳隨之滴下,於下方又凝聚成石笋,上下两排各自对应、黑白分明,排列整齐。 近前去看,只见这些石乳石笋上遍布著剐蹭的痕跡,显然是被利器所伤,其中有一些还相当新,似乎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方向是对了。”陈阳望著这些痕跡:“那些阴兵正是经过的此路,而且確实拥有形体,不是什么鬼卒————好了,继续向前吧。 越往深处走,寒气越重,在身上化作厚厚一层冰霜,令衣物坚硬似铁,下方的积水也已经到了小腿,二人各掐了避水诀,以浑厚法力抵御著寒气,向著前方跋涉。 洞里倒也有些生灵,其中有一种盲眼黑鱼,便生活在这血色积水之中,这鱼大约只有小指般长短,並无双眼,头上只有一张嘴,嘴里生有两排锯齿。 几条盲眼黑鱼在二人脚边来回穿梭,似乎是想要开开荤,却连一块油皮也擦不破,反被陈阳好奇地信手捉起一条,还未拿到眼前细看,结果黑鱼就莫名自燃了起来,很快就连带著骨头一齐烧成了灰,於陈阳掌中只残留下一道焦痕。 “这又是什么怪鱼?” 来到这黑龙洞后,赵岳只觉得处处都很是奇怪,连带著无比熟悉的关中似乎都变得陌生。 “我也不知道。” 难得还有陈阳不认识的东西,“不过这小鱼能够在这么冷的水中行动自如, 確实有些意思。” 他说的轻描淡写,同时又甩了甩手,將那黑鱼的灰烬甩落,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 陈阳对这等场面是早已习惯,而赵岳眼下的新鲜劲已经过去,这洞又是极深,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倍感压力的他变得有些紧张,只勉强振作起精神,继续警惕四周,脑海中的一根弦已经紧绷。 很快,在经过了一个弯后,赵岳忽然见到顶上无声无息、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了一张牙咧嘴的赤色面庞。这张恶鬼一般的面庞就悬浮在半空之中,样貌可憎、凶恶无比,通身充斥著血红色的光芒,差不多有灯笼大小,正以双眼怒视著二人。 说时迟那时快,见那面孔死死地看著自己不动,赵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决定先下手为强,来不及细想,手上玄真剑爆闪几下,破空而出的灵虚剑气就將那张面孔切个粉碎。 “哪来的妖魔鬼怪,跑到这里来装神弄鬼来了?” 赵岳回过神来,只听见碎肉不断掉入水中的声响,倒是一下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好对付,微微有些错。 “不是什么妖魔。” 陈阳从水中拾起一个东西,像是个老鼠头一般的小脑袋,正来自於那被斩成了十七八段的鬼脸。 “这玩意是个蝙蝠,倒掛在岩顶上,赤色的鬼脸其实是它双翼上的纹。”陈阳宽慰对方道:“你太紧张了-虽说警惕点是好事,但绷太紧也不好,干这事要的是胆大心细,一惊一乍只会嚇到自己。” “师兄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1 赵岳面色十分尷尬,再往更深处走,果然又见到了许多鬼脸蝠,俱是倒吊在顶上,长约两尺,双翼上的纹各不相同,却都是形態不一的人脸形状,表情喜怒哀乐各有不同,群聚在一起有种难以诉说的诡异。 这大群鬼脸蝠的下方,也就是这黑龙洞的尽头,是一片墨玉般的寒潭,水色墨绿近黑,潭面浮著一层终年不散的灰白色冷雾。 据当地人说,这深潭便是洞內黑龙沉睡之处,相传其有口吐玄冰之能,神通广大,可使得酷暑八月飞雪,每当其甦醒,必然会有雨雪成灾。故而北阳山民至今仍有在逢年过节时於黑龙洞前供三牲的传统,求的不过是四个字:龙眠勿醒。 走到这里,前路已经断绝,却还没见到张玉琪的影子。 陈阳低头一看,清楚地见到积水下的脚印一路向前,竟是径直进入了这座寒潭之中。只可惜潭水太深,寒气太重,阻隔了重瞳法眼的视线,站在岸上也看不真切。 “难不成,这潭里真有什么东西?”陈阳托著下巴,思索道:“阴兵与张玉琪,应该也都在这潭水下方。” 第507章 玄蛟舰,黑甲俑 第507章 玄蛟舰,黑甲俑 “没奈何,只有下去瞧瞧了,也不知这寒潭究竟有多深。” 陈阳挠了挠头,心道这次出来的时候倒是没想著要下水,结果又没带上避水游龙甲,搞得这玩意儿每次要用的时候都不在身边,不知那时候干嘛要耗费一番功夫將其做出来眼下似乎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別。 “师兄的意思是下到这寒潭里头?”赵岳有些志忑,不好意思地道:“这个—不瞒师兄,我自小在关中长大,可不大熟悉水性啊——” “不熟悉水性也不打紧。”陈阳说道,“你只要会掐避水诀就够了,再配上我研製的这搬山派独门秘药碧海含息丸,潭底也就跟平地相差不多,若想离开,到时直接运起遁光破水而出,方便得很。” 说著,陈阳摸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粒靛蓝色的丹药,交到赵岳手中,瞩咐道:“含著就行,別嚼碎了,也別吞下。有此物在,至少半个时辰无需离水换气。” 赵岳见陈阳有诸多准备,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推辞,硬著头皮接过,心道自己这旱鸭子今日到底也是要下水试一试了,脸上笑容顿时有些勉强。 “那就多谢师兄了。” “客气什么,我先下去,你记得隨后跟上。” 陈阳自己也含了一粒,一手掐著避水诀,隨即高高跃起,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为赵岳做了个表率。 才刚入水,即便有护身法力与避水诀的保护,潭水中的极寒之气还是令陈阳打了个哆嗦。 原来,这墨玉般的潭水里夹杂有许多透明的冰晶,与周围一般顏色,故而分辨不出,唯有进入水中方才能感觉得到。 这些冰晶不仅令潭水更加浑浊,也令在其中游动变得更困难,陈阳尝试著挥舞了几下手脚,感受到了重重阻碍,明显有些吃力。 他心想,掐避水诀潜入潭內,为的是节省法力,以应对不时之需,眼下既然不大施展得开,那要不乾脆驾著遁光分开潭水、直接下到潭底? 正思考的时候,忽然身边掠过一道黑影,仿佛铁块般直直地朝底下沉去。 陈阳定晴一看,发现正是赵岳, 这人蜷缩著手脚一动不动,浑身僵硬的模样看上去极不自然,看来这人先前倒確实没有说谎, 当真是一点水性不识,入水后跟块岩石也差不了几多。 “,原来还能这样受到了对方启发,陈阳乾脆有样学样,收回了手脚,跟著迅速往下沉下。 快到潭底的时候,陈阳运功卸去衝劲,平稳落下,而后发而先至的赵岳则直勾勾地砸进了潭底,扬起大片泥沙,將周遭潭水搅浑,正挣扎著抽身而出。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在寒潭深处棲息的生灵。 灵敏地察觉到附近水势有变后,一道黑影立即巡弋而来,身形宽大似舟船,修长的尾巴灵巧而有力,左右摇摆间已然衝到了二人附近,隨即张开大口,露出两排锯齿般的锐牙,就要將泥雾之中的赵岳图图吞下。 陈阳见状立即出手,屈指一弹,匹练也似的一道电光径直打出,將所经之处的潭水化为无数气泡,精准地落在了黑影侧身处,接著“啪”的一声炸响。 血肉横飞间,无数细密的黑鳞从其伤口附近掉下。 黑影受此一击后失了准头,一口狠狠地咬在空处,隨即匆忙摇动著尾巴,朝著远处逃窜,身后留下了几道暗红色的血跡,正於潭水中漂浮。 陈阳看得真切,这东西並非是什么黑龙,而是一头体型巨大,体型是同类不知几倍的无眼黑鱼,原本只知道这性情十分凶猛的鱼类不惧严寒,未曾想原来也能长这么大,只怕是潭中的鱼王, 平日里多半也是一霸,谁知道今日碰上了硬点子,险些交代在这。 因为这鱼长期生活於阴暗且寒冷的潭水之中,双眼已经退化,全靠对周围水流的敏锐感知来寻找猎物,所以先前赵岳因不通水性而造出的巨大动静,正好將其引来。 望著无眼黑鱼王,陈阳粗略估计,这鱼至少也有个数百斤上下,也不知滋味如何? 若不是眼下有正事要做,少说也要將其钓起、燉上一头尝一尝味道如何。 无眼黑鱼王飞掠出去数十丈,看似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寻得一处泥沙,想也没想就钻將进去, 想著藉此隱蔽身形,忽然又听见泥沙里传出刺啦的声响,还未有所动作,就被下方忽然伸出的几杆长矛贯穿了身躯,身体一僵,无力地挣扎了几下,跟著那些长矛一道被收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才那是什么东西?” 无眼黑鱼王的惨死引发了陈阳的兴趣,虽已开启了重瞳法眼,到底看不大真切,只依稀能辨认出那几根长矛通体玄黑,矛头与剑身相似而稍短,中线有脊,色泽暗沉。 这时,赵岳也从泥足深陷之中解脱出来,他还未来得及向陈阳道谢,亦被刚才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口中含著丹药,发出阵模糊不清的声音。 “师兄,会不会是那些阴兵?” “有可能,走,过去看看。” 二人踩在河底细腻的泥沙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黑鱼王丧生之地走去,同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留心著下方的动静,以避免步其后尘。 越走,陈阳越觉得这寒潭有些奇怪,不仅冷得不大寻常,水下还十分荒芜,偏生却又不是死水,不大像是自然生成的地方。 来到黑鱼王被刺穿的地方,漂浮在水中的血雾还未彻底散尽,二人即便掐著避水诀,也隱隱能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陈阳记得,方才那几根长矛是从下方刺来的,於是只將目光朝著血舞底下的泥沙注视,果然发现这一块地方的泥沙与他处有些不同,看起来很是鬆散。 “这地方有些奇怪,且用张震地符试试。” 说著,从袖中抽出一张震地符,反手拍在面前地上,引动前方地气朝著两侧分开,令那鬆散泥沙所在之处出现了明显缺口,露出原本被掩盖在下方的身影。 赵岳努力睁大眼晴去分辨,待看清裂缝中的事物后,神情一变一一没成想,这泥沙下头居然是一艘大船? 只见这船从头到尾都是黑漆漆的,仿佛吞噬了周边所有的光亮,船首铸造著蛟首一般的冲角, 船体表面有著鳞甲般的纹路,侧舷下方生有一排孔洞,从中伸出蛟足般的几支长桨。 桅高五丈,顶端立有展翅玄鸟,下方甲板上整齐列著一队黑衣黑甲的士卒,有的持握著长矛结成军阵,有的则操持著船上的军械。 方才那一条巨大的无眼黑鱼王,此刻就被几根长矛贯穿著顶在阵势上方,还未彻底死去,蜷缩著的尾巴不时抽搐几下。 前后左右,都有数条粗硕的锁链將这船紧紧系住,但另一端却不知连在哪里。 “这黑龙潭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一艘船?” 赵岳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大明白,“这些船上的士卒是否就是前几日途径青藤关的阴兵,看起来似乎是水军?” 猜来猜去,不会有半点作用,想要了解这一艘被掩盖在寒潭下的船只,还是直接过去看看更加方便。 二人刚想靠近,甲板上的一架床弩就发出吱呀的声响,在操纵著它的黑甲士卒手下缓缓转动, 对准了陈阳等人的方向。 “这是发现我们了?” 陈阳皱起眉头,估量了一番,发现彼此之间仍相隔著不短距离,“小心著些,不要大意。” 赵岳有些不信邪,“泡在水里这么久,只怕这船上的一切早已成了破铜烂铁,就算那些阴兵还能动弹,这床弩也不一定激发得了吧?” 说完,他试探著朝前迈了一步,脚步缓慢而又轻微,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却还是將那船上的床弩惊动。 只听得一声闷响,足有手臂粗的黑色弩箭已经飆射而出,在浑浊潭水之中虽受到水流的阻碍, 仍旧势大力沉、迅猛无比。 赵岳眼疾手快,早將玄真剑祭起,以灵虚剑气將那巨大弩箭正面挡下、剖为两半。 陈阳低头看去,发觉这床弩所用的弩箭,並非是那种后端带羽的长矛,而是通体都由金属铸造,坚固而沉重,伸手细细地摩了表面后,这才確定,“这弩箭通体都是以青铜打造的。” 说完,陈阳又看向那艘黑船,“不止是弩箭,只怕这船连带著上头的军卒、器械,也都是如此青铜打造的器具多出自於先秦之时,也就是说,差不多能肯定这些东西的年代。” “泡在这寒潭之中,掩盖在泥沙底下,经歷了不知多少年,居然还能使用?” 赵岳摇头感嘆,“这先秦时的军械,材质竟有这般好么?还有这些阴兵,也不知正体为何。说是阴兵,但他们身上虽有些阴晦之气,却也是因为长期被掩盖在河底泥沙之中、日积月累所致,倒不像是鬼物之类的邪崇。” 对此,陈阳倒有些猜测,但並没有急著说出,而是又祭出一张搬山符,一手掐著避水诀,一手引动符法,黄纸朱书写就的灵符在潭水之中化为一道灵光,隔空刷在了那名操持著床弩的黑甲士卒身上,缠绕在其身上后离地而起,重又返回到了陈阳面前。 才刚落下,未等那黑甲士卒抽出腰间短剑反抗,早准备好的陈阳已经一剑刺入其心口,將位於胸膛正中的青铜罗盘给剔了出来。 这罗盘正在运转,每一处都散发著微弱灵光,於昏暗中將陈阳的面庞微微点亮,而失去了这罗盘的黑甲士卒,则保持著一手扶剑的姿势,向著后方仰天倒下。 “果然是铜俑。” 陈阳看了看青铜罗盘,又看了看那名黑甲士卒身上的切口,確定道:“什么阴兵,这玩意根本不是鬼物,而是用於守陵的机关人偶,这青铜罗盘正是其意识所系,是结合了墨家机关术与六国方术的產物。” “长安城里的那几个是陶土烧制而成的外表,缺胳膊少腿,而这几个却是以青铜铸造,显然用料更加精细。” 陈阳观察著青铜罗盘,继续道:“这才能经过了千百年,仍能行动如初有这等东西守护的地方,必定不是什么寻常的所在。我看,咱们说不定来到了一处祖龙陵的入口,再次也是与其相关的地方。车马可以陪葬,舟船又如何不能陪葬?这黑龙洞深潭下的舟船,搞不好就是用来给祖龙陪葬的,所以才会埋存在潭底——— “你见著那船上的蛟首没有?这大概就是秦人所谓的玄蛟舰,传闻其有黑鳞覆体,巫纹隱现, 行动时如蛟龙出渊。” “原来先秦亦有水师?这么说来,祖龙的陪葬之物果然十分周全。”赵岳搭腔道:“但也不对啊,此处距离长安、驪山都有些距离,差不多相隔了两个县,难道祖龙陵有这么大?” “不仅有,恐怕还不止。” 陈阳说道:“祖龙扫灭六国后,不仅將各国的积累都归於秦,使得咸阳库房內的宝物堆积成山,六国遗民也不知有多少被他徵发去服了役—秦法严苛,便是秦人自己也有不少因为犯法而被徵发的罪人,以数十万人的力量、不计生死,造出这么一座空前绝后的大坟出来恐怕不是难事。” “要这么说,如此不惜民力、挥霍无度,也难怪秦二世而亡了。”赵岳感慨道:“单这一艘玄蛟舰只怕就造价不菲若这黑龙潭真是陪葬水师埋存的地方,理当不止这一处吧?” “.—这是自然,我们待会四下看看,应当还有线索。” 二人一边说著话,一边各自施展手段,躲避那玄蛟舰上不断射来的箭矢,直到船上的箭矢消耗一空,二人身周的地面已是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第三人能下脚的地方。 从上头看,这寒潭占地就已是不小,潜入其中后,才发现其底部更是宽阔,似乎一直连通著地下极深处。 见玄蛟舰已经再变不出什么样,陈、赵二人便从其身侧绕行而过,而船上列队的黑甲铜俑虽然远远地就將长矛对准了他们,却没有一个下船追击,只老老实实地停留在原地,目送著二人离去 第508章 漂泊,匯合 第508章 漂泊,匯合 “这些东西似乎是身怀某种禁制,行为举止因此而受限。” 陈阳与赵岳身在寒潭之底,一边往前方深处走,一边道:“走了这许多距离,应该已超出了潭水的范围,咱们目前所在的,恐怕是与其相连的地下暗河,大概也是这潭水的来源。” 沿途走来,与埋存玄蛟舰相类似的地方还有几处。 於是陈阳每发现一个疑似有埋存玄蛟舰的位置,便以震地符贴在地上,进而借著地气变化,以確认地下的事物,而若果然埋藏著东西,便细心的留下標记。 一共又发现了六处,陈阳猜测多半也是沉在水中的战船。至於这些战船是否能与刚才那艘玄蛟舰一样活动,因为二人刻意绕行、並没有將其惊动的缘故,倒也无从得知。 有道是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只要捨得下料,浸没在水中的这些青铜战船理当还保有著完整的性能,陈阳个人也更倾向於这些船都能使用。 而既然还能用,那就先不要去招惹,更不要令其损坏,等到日后进入祖龙陵的枢纽將核心炼化,说不定就能將这些东西化为己用。 虽说这事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但陈阳向来乐观,连带著令赵岳也不再紧张,渐渐地適应了水下。 此刻,距离二人下水已经过去了段时间,行走在这地下暗河之內,周围除却陈阳那对金光闪闪的招子外,便没有半点光亮。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陈阳注意到前方似乎有个飘荡的黑影,原以为是隨著水流飘荡的水草,走近前一看,才发现是一面旗帜,上头绘著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 龙身豌蜓曲折,龙首高昂,有一个字正被其环绕在正中,赵岳看了一会,虽不认识篆字,但也能猜得出来这黑龙旗上正是写了个“秦”字。 “既然有这面黑龙旗在,就说明咱们走对了方向。”陈阳端详著这面古老的战旗,“如今越发能够肯定,这些战船就是负责守卫祖龙陵外围的水师比那些车马坑里的陶土人俑待遇倒是要好不少。感觉再走不远,估计就能抵达水寨,或许那里便是祖龙陵的外围———“ “这么说,祖龙陵的大小倒是远远超过前人的猜测,方圆应有数百里往上。”赵岳惊嘆道:“说不定正是因为修建此陵,损耗国力太过,甚至於连秦人自己也不堪重负,所以祖龙崩逝之后,各地狼烟遍起,铜墙铁壁般的关中亦被轻易攻克。” “我也是这样猜想,所以后面汉室的皇帝才轻摇赋税、休养生息,以节俭出名,这才有了文景之治. 经过了黑龙旗,二人一边谈论著各自的看法,一边继续向前。 因为碧海含息丸快要用尽,陈阳又给赵岳分了两粒,过了不知多久,终於,仿佛柳暗明一般,周围的河水开始逐渐有了暗淡的萤光。 似乎潭水之中充斥著某些细小的发光藻类,只是河水依旧冰冷刺骨,而且是越发寒冷,感觉就像是赤身裸体地暴露在数九寒冬。 按照常理,这等冰寒的水其实早该封冻,而能流动的水无论怎样也是在冰点以上,不知这暗流为什么会如此奇怪。 於萤光之中,地下暗河的尽头处,隱约浮现出一片巨大阴影,似乎是在暗流中蛰伏的巨兽,陈阳隱约能从那方向感应到十分驳杂的气息,其中有一道十分熟悉,应是来自正一派的嫡传修士。 “看来玉琪真人的確是先我们一步。”陈阳仰头凝望了一会,“她恐怕正在那座大殿之中。” 靠近了发现,原来这阴影不是別的,正是十二根青铜盘龙巨柱,齐心协力、共同撑起了一座雄伟殿堂,柱上的盘龙鳞片以错金法嵌黑铜,龙眼镶鸽血石,即便深潜仍泛暗红幽光。海藻则如綬带缠在龙身之上,隨暗流飘摇,似群龙挣锁欲飞。 在这大殿下方、盘龙柱前,整整齐齐地排列著二、三十艘幢大舰,彼此之间以锁链相连,龙骨俱是被雕刻成玄蛟模样。 “玄蛟舰果然是出於此地,这里就是守卫祖龙陵的水寨所在。” 陈阳遥遥观望著这一支完整水军,每一艘舰船上都有与先前相同的黑甲铜俑守候,整齐排列著严阵以待。 不时有些盲眼黑鱼误打误撞地靠近那些舰船,立即便会被射成马蜂窝。 虽说陈阳二人並不害怕这弩箭攒射,大不了运起护身法、强行顶著这箭雨过去,只是这样一来倒也麻烦。 陈阳略微思索、眼珠子一转,想出了其中奥妙。 “我知道那些铜俑是怎么发现外物的了。”陈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过去的人还真有些巧思,这法子也叫其想出来了。” “哦?”赵岳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还请师兄解惑。” “好说。”陈阳抽出八卦藏龙剑,將剑锋其中一面朝向对方,“来,你用手触碰这剑试试。” 赵岳低头看向八卦藏龙剑,只见这神剑锋芒毕露,剑身上下有青、红两色灵光交织,正反两面共八个卦象闪烁不定,尝试著伸出手,还未碰到,指尖就已感到微微刺痛,仿佛被其上的剑气所伤。 “师兄这剑果然十分锐利。”赵岳讚嘆道:“好剑,真是好剑!” “不是叫你看这个。” 陈阳对此不置可否,八卦藏龙剑他了无数心血祭炼,乃是世上少有的剑器,又何须他人夸讚? “我问你,这剑冷不冷?”赵岳微微一愣,如实答道:“自然是冷的,跟周边暗流的水一样冰不,在锋芒毕露下,倒是显得更加冷厉一些。”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陈阳解释道:“我这八卦藏龙剑是以神铁、精金打造,而那些船上的铜俑、战船、乃至於弓矢军械都是以青铜铸就,它们拥有著共性一一也即五行之中属金,本身存不住热量你再摸摸看自己的面颊。” 赵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由於有著避水诀与护身法的庇护,他的面上被触碰的地方仍旧温热如常,並没怎么受到这寒冷暗流的影响。 两相比较之下,立即显现出了明显差异,赵岳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道:“师兄的意思是说,那些铜俑是靠冷、热来感知敌人的?” “不错。”陈阳点头:“所以这寒潭暗流之中的水才会如此冰寒,那些鲜血温热的生灵位於此中,当然是无比显眼。” 他接著又道:“所以,我们只需想法子裹上一层厚厚的冰,再顺著水势飘过去,就能安然突破这重围。” “原来还有这样的办法?”赵岳明白之余,心中则暗自佩服著陈阳的机变。 虽说这法子听上去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能在如此的短时间內製定出措施应对,確实並非常人能够做到。至少,赵岳自认是无法在这短时间內窥破黑龙水师的奥妙。 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敏锐的思维、广博的见识、对事物特性的把控与利用,这几样东西组合起来,就是所谓的因地制宜、生克制化之道。 在陈阳的建议下,二人不再运转避水诀、散去护身法,只將法力运遍全身以护住臟腑以及经脉,口中再含住一颗碧海含息丸,进入了龟息般的假死状態。 就这么偃旗息鼓,未过多久,身上很快就结了层厚实的冰晶,冰冷似铁,再朝著反方向运气, 藉此顺著水流漂向那处大殿。 感受到连脸上的皮肉也给冻住,赵岳此刻浑身上下,大概只有一对招子还能轻微地动上一动。 像是两块巨大冰晶的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从船阵间夹缝中漂过,与玄蛟舰上的黑甲铜俑近若尺尺,甚至能亲眼看到对方盔甲上的纹。 运功化冻、从这蛰伏状態恢復,再快也需要些时间,故而现在两人几乎等同於不怎么设防。 以这样的状態,若是这些战舰上的铜俑突然发难,不仅难以应对,只怕少说也得吃些掛落,说不定还要掛彩。 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对周边的一草一木都十分敏锐的一眾黑甲铜俑,如今却像睁眼瞎一般,对从面前漂过的二人熟视无睹,任由其离开。 就这样,陈阳二人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船阵,来到了那十二根盘龙青铜柱之间,隱隱可见一条水道连接著上方。 见距离那船阵已经足够远,铜俑应当察觉不了后,二人先是运功化去了身上冰晶,法力於体內运转数个周天后,散发出道道热气,很快便令苍白的面庞重新又有了血色。温热的鲜血流遍浑身上下,手脚也从僵硬中得以恢復。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去。” 陈阳对赵岳如此说道,后者的面上却立即显出了难色,陈阳这才想起,对方是不会水的一一沉在水底靠脚走路自然是没多大关係,可若是叫对方朝上方游,那恐怕就很艰难了,同时也不好驾驭遁光,毕竟不晓得这水道究竟有多宽、內中是否曲折,万一要是剎不住撞了上去,那可就丟大人了。 “没事,我带你上去,你不要挣扎便是。” 说完,陈阳一把揪住赵岳的衣领,扯著他往水道之中游去。 被提著的赵岳不敢乱动,看著四周,见青铜墙垣上满是暗蓝色的不明水藻,厚如苔毯,偶尔於裂缝处露出下方的原始纹饰一一雷纹为骨,夔纹为脉,云纹为息,充斥著某种玄妙蕴味。 一直上浮,最后便置身在了大殿內的蓄水池,这下终於能从水中探出头来,呼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噗.· 赵岳伸手抹了把脸,两手攀在池边,长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一轻,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心道自己这旱鸭子分明是头一次下水,结果就这么在冰水里泡了好几个时辰,好在是有惊无险,成功抵达终点。 这么想著,抬起头来,恰好与一对好奇的美丽双眼四目相对,猝不及防之下,嚇得险些又跌回了池子里。 “我道是谁也进来了这里。” 夹杂著欣喜的清脆声音响起,张玉琪俏生生地蹲在蓄水池边,一手托著腮,笑眯眯地看著这湿漉漉的两人,身上仅穿著件单薄的道袍,慵懒地披散著一头黑瀑般的青丝:“原来是搬山派的掌门老爷,只不知这位又是?” 赵岳赶忙上了岸,运转功法、面现红光,身上冒出多道热气將衣物上的水分尽数蒸发,拱手施礼:“全真龙门赵长青,见过玉琪真人。” “全真?我记得你,他便是为了你才特意混入的重阳宫,我还特地帮忙圆了个谎。”张玉琪两眼一眯,有些不善地看向正在边上同样施法烘乾衣服的陈阳,“你怎么把全真的人也给带过来了? 这人可信得过么?” “多一份人多一份力嘛·—”陈阳淡定地道:“祖龙陵內不知有多少东西,光凭咱们几个恐怕是吃不下,不妨多召集些同道助阵,顺便分润他们一二——不说这个了,你在这里停留了许久,到底在做些什么?” 说到这,张玉琪便来了劲:“当时我路过青藤关镇上,本打算去先祖修行之处观览,结果遇上镇上的人,恰好听到了这里有所谓“阴兵借道”之事,心生好奇之下,便一路循著阴气的踪跡找到了那黑龙潭,本以为或许是水中怨灵作怪,结果潜了进来才发现里头另有玄虚,一路找到了这里还有这些铜俑身上的残魂好生奇怪,个个支离破碎、灵性不全,智慧还不如三、四岁的小儿。” “我想著先祖修道之地,不应有这么些生不生、死不死的怪东西,便打算將其残魂炼化超度了再去与你匯合。”说到这,张玉琪挠了挠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也不知碰到了哪里,竟像是激活了这青铜大殿的阵势,眼下那些铜俑、战舰隱隱要破封而出,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这些铜俑变得活跃,是拜你所赐。”陈阳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捅了这么一个篓子,不知如何解决,又不想別人知道了丟脸,所以一个人闷在这里想办法--如今长安城內的人手都已聚集,就等你来匯合,我见你一直没有音讯,只好出来寻你。不过,你这误打误撞之下, 倒或许成了咱们之中第一个进入祖龙陵的人。” 第509章 玄冥镇海,青铜釜 第509章 玄冥镇海,青铜釜 “啊?”张玉琪愣了愣,“什么意思,你说这里就是祖龙陵?可是驪山距离此处不是还很远么?” “驪山多半只是祖龙陵其中一处入口”陈阳说道,“水底玄蛟舰上的那些铜俑你也见著了,而他们身上的魂魄並非残缺,而是先天不足。所以就算超度了也没什么用,融入不了此方天地的轮迴。” “什么?”听著陈阳的话,张玉琪奇怪道,“还有这等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但矩子既然说確实有这法子,想必不会是吹牛。”陈阳说道,“但这法子也有些鸡肋,因为这些魂魄天生残缺、所以灵性並不算强,未免显得有些呆头呆脑。只要摸清了他们的行为逻辑,其实跟对付死物的差別也不是很大。” “依照我看。”陈阳推测道:“其实,所谓阴兵借道,就是分散在各地的铜俑因为某些原因甦醒之后,自发赶回祖龙陵附近守卫,不巧被人目睹—“ “前些日子,重阳宫的那一场大战,余波震撼了方圆数里,很多山上都出现了变动。” 赵岳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旁道:“或许那些个“阴兵”就是因此从长眠之中醒来-师兄,你先前也说过,祖龙崩逝之后,其实陵墓並未来得及修好,那些铜俑会不会就是当时被存放在各地工坊之中、没来得及做完?秦亡之后,也就此长眠於地下。” “这个嘛——”陈阳点了点头,肯定道:“確实有点可能。” “等一等”张玉琪摆了摆手,“要这么说,这事到头来还是得算在你身上—若没有你宗光真人在重阳宫大展拳脚,也不会发生这青藤关阴兵借道,那我就不会在意外下激活了这里——” “纠结到底是谁的责任没有什么意义。”陈阳望著二人,提议道:“反正眼下这一处大殿,不过就是负责守护祖龙陵外围河道的布置。我看,就算放著不管应该也没问题——说不定,正好还能嚇唬一下其他贼人。咱们既然已经碰面,不如这就先回去吧,也好跟矩子他们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做。祖龙陵的规模远超想像,或许是陈某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大斗。” “暂时还走不得。”张玉琪嘆了口气,“—我看,你们还是先跟我来一趟吧,这里的事情还没完,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她转过身来,走在前头。 “我们若不想些办法,未来这山附近只怕都会化为泽国,到时若是连累百姓遭难,我实在心有不安。” 有这么严重? 陈阳將信將疑地跟上前去。 张玉琪在这里已经呆了段时间,因此对这大殿內部的构造很是熟悉。 陈阳、赵岳二人跟在她身后左拐右拐,中间抽出手来收拾掉几名在殿內巡弋的铜俑,將其寄託著残魂的核心取出,如此没过多久,便到来了这座大殿的深层。 这深层由一扇黑底金边、阴刻有无数篆字的高大门扉隔断,所用的材料应当也是精铜,眾人还没有来得及入內,就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比置身在寒潭之中更冷数分。 於是,他们各自手掐法诀护住自身,做足了防备后,这才上前將门推开,揭露出隱藏在这座大殿最深处的秘密。 只见得,门的內外两边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切都被极寒的银白之色所覆盖,位於中心处,则耸立著一座冰山般高大的祭台,被白色半透明的玄冰封在正中。 这祭台被玄冰覆盖,而最下方的台基呈玄黑色,应也是被特殊加工的精铜,台基上方是一整块巨大的冰髓寒玉,呈六边形,於表面鐫刻有蛟龙纹,於其上还聂立六根九丈高的青铜巨柱,柱顶又托举著一块小些的冰髓寒玉,上下两层寒玉之间,又以手臂粗的无数道锁链,共同悬掛著一口倒扣的青铜釜。整个祭坛,似乎只有这一小部分区域没被冰霜封住。 虽然外头覆盖著坚固的玄冰,却没有影响到这祭台及其阵势的运转。 每过几息,就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极寒真水从釜內滴落,从下方台面中心处的孔洞滴下,不知通往何方。 “这玩意是—玄冥真水!”陈阳眼前一亮,喜道:“而且还是相当纯净的那种——这倒是个好东西。我说怎么这寒潭內的水有些奇怪,果然是化入了这物事,而不是天然造就的奇观。” 赵岳也为眼前景象所震撼,尤其那两块巨大的冰髓寒玉更牢牢地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毕竟祖师墓內的寒玉床与之相比,根本就像是个用剩下的边角料。 这还不是真正的祖龙陵地宫,不过只是外围,竟然就已经如此豪奢? 陈阳此刻走上前去,从那几根巨柱上,辨认出了“玄冥镇海”四个大字。 “玄冥镇海—大约就是这祭台、或者阵势的名字吧—你方才说这附近会化为泽国,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应当也是一路沿著黑龙洞底下的暗河过来的吧?”张玉琪道:“那黑龙洞里寒潭的水位这几日来正不断上涨,我估量著,继续按照这势头下去,恐怕至多一月出头就要爆发山洪。到时候,除却山下首当其衝的青藤关外,其他地方多半也会遭受波及。” “你们瞧,我已查到这祭台下方连通的便是暗河源头,如今已呈喷发之势。”张玉琪指向倒扣的青铜釜,“我刚来的时候,这玩意一天也就產出一滴玄冥真水,如今却是连绵不绝,几息便落下一滴化入泉眼之內,助力寒潭水势越发高涨。” “这要是普通的水也就罢了,偏生是极寒之水—水流途径之处只怕除却那古怪的盲眼黑鱼外,没有其他生灵可以存活。”陈阳明白过来,“大概这地方一开始的目的,便是要將附近完全淹没,好掩盖这一处入口,只是不知当时为何没有发动。” 既然如此,確实要想办法阻止这事,於是陈阳又问道:“你到底是动了哪里,令这阵势运转变快了许多?” “这个,我確实也没动哪里。” 张玉琪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又有些犯难:“其实,我当时只是朝著这祭台上用了道雷法,本意不过是想將外头的这层坚冰破开,好將那一口青铜釜取出谁曾想,雷法没起到作用也就罢了,反而激活了这阵势,令其运转的速度是先前好几倍” “怪不得。”陈阳斜了她一眼,“你原来是看上了那口能產出玄冥真水的青铜釜—確实, 玄冥真水作为这天下间有数的几种真水之一,算得上是有价无市,这也是人之常情。” 接著,他又將目光放在了將祭坛冻住的玄冰之上,“只是,以你的雷法尚且损伤不了这玄冰分毫·—这东西竟有如此坚固么?” “也不是损伤不了—怎么说呢?”张玉琪回忆道:“当时雷光只停留在其表面,未过多久, 就被完全化去,而构成雷法的灵气则反过来助长了这祭台的阵势。” “那倒確实有些棘手,这玄冰原来还能化去法力——” 陈阳试著用手敲了敲厚实的玄冰,只感觉触碰到的地方坚硬似铁,便乾脆举起八卦藏龙剑朝上头奋力一砍,果然带出一长串的火星,而反震回来的力道震得虎口略微有些酸麻。 这一击纯粹出自於他本身的警力,没有任何其他要素,结果显然是没有奏效。 “若是以纯粹的刀削斧凿,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將里头的祭台给剖出来,肯定是赶不上日后山洪爆发。 “是啊,不容易吧?”张玉琪深以为然,“我这几天试了不少办法,都没什么效果。再这样下去,只有想法子將那暗河泉眼给堵住了,但恐怕也管不了多久。这祭台的位置设得太好,周围灵气又不曾断绝,简直势不可挡。” “你这是当局者迷,解决这事的法子在我看来也挺简单。”陈阳说道:“我搬山派三钉四甲之一的锁龙桩可定住附近地脉,从而暂时遏制灵气流动,到时这层玄冰化作的龟壳没了法力的支持, 自然就好剥开不过,眼下还有更容易的办法。” “清虚神眼正可破此阵势。”说完,陈阳看向赵岳,“那就有劳道友出手,速速料理了此事。” 终於能起到点作用,又可以显示下自家本领,赵岳自然是满口答应,他立即便运转功法、以清虚神眼射出的神光照向此处祭台。 大约经过了一灶香的时间,被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繫后,祭台连带著其上的玄冰逐渐恢復了常態,再没有先前那般的坚固。陈阳见火候似乎差不多了,就走上前去,拿起八卦藏龙剑只轻轻一敲,裂痕便从敲击之处出现,並隨即在几息之间朝外蔓延,变得如同蛛网一般。 声响此起彼伏间,包裹著祭台的玄冰也就此轰然碎裂,冰晶掉落一地。 “这神通果然很是好用。”陈阳望著这一幕,心道:“可惜是以全真功法为基础,我一时间倒是学不太来,不过道理却是相通的。重瞳法眼也有开明神光,若是借鑑一下,不知能有几分类似的成效。” 没有了玄冰的保护,祭台上的一切就这样暴露在陈阳三人的面前, 首先,三个人自然是都被那口倒掛著的青铜釜吸引,先一齐祭起飞剑,將那绑缚著釜的锁链尽数切断,好將其放下。 这釜不仅个头大,分量也十分沉重,眾人合力將其正放在地上之后,这才细细观察。 原来这青铜釜分为內外两层,外层以那玄黑色的青铜、也就是陈阳如今取名为“青铜混铸精铁”的材料打造,表面浮雕有玄蛟、黑龙纹;而內胆则是以寒铁、精金混合,除却阴刻江河湖海的纹案以外,还有著三篇文,依次分別是:凝冰咒、化煞咒、归墟咒。 釜底中央嵌著个八卦转轮,边缘延伸有十二道凹槽,槽內流动著水气,又於其內部形成了个小阵,正是坏坏相扣、一阵套看一阵。 转轮中心处则有一点皓白,散发而出的光辉圆满如月,实际却不过米粒大小,但若冰髓寒玉是世间寒冰之精华的话,这玩意就是冰髓寒玉的精华,有个別名叫做“广寒月华珠”,此物正是引导水气朝著玄冥真水蜕变的引子。 “这等融合了方术与机关术的造物,確实稀罕,也就只能在与祖龙相关的地方见到。”陈阳看出了点门道,说道:“藉由釜內的加持,聚集水气引入十二道凹槽,然后再令水气不断提纯、朝著玄冥真水转换,每轮转一次,就离目標更近一些。” “只要放在有水气的地方,即便放著不管,它也会逐渐凝结出玄冥真水,而一滴真水就可化作一口寒泉。” “確实是件不错的宝贝。”张玉琪仔细地看了看,对这釜很是满意,眼神中虽有不舍,却洒脱地道:“只可惜这东西只有一个,咱们却有三人——我没帮到什么忙,就不爭此物了,你们二人自己商量著办吧。” 陈阳见张玉琪如此,自己也就不愿斤斤计较,乾脆也做次好人,反正要用的时候也能向对方討要,便对赵岳道:“既然是你出力最多,此物合该归你所有。玄冥真水乃是天下至寒之物,用处甚多,尤其在修心炼性方面有妙用,正符合你全真龙门派的功法。如今你们才刚遭逢一场大难,眼下也好藉此重新振作。” “师兄帮了我这么多,我若再厚著脸皮將此宝占为己有,实在於心不安。” 赵岳却是摇了摇头,诚恳地道:“便以此物聊表心意,请师兄无论如何都要收下,以全小弟感激之情。” 其实陈阳如今手头上有几种真火,却只掌握有天一真水这单独一种真水,若能掌握这固定產出玄冥真水的青铜釜,从而水火相济,自然是好处多多。但他方才那样说也確实出自真心,並非是什么以退为进的话术手段。但既然对方如此会做人,他也没什么推三阻四的必要。 “那好吧。”陈阳点了点头,“我就先暂时替你收著。” 第510章 群燕还巢,留侯遗物 第510章 群燕还巢,留侯遗物 取出根绳索穿过青铜釜的两侧耳朵,陈阳顺势將其背在身后,又看了看那处祭台,在失去了作为阵眼的青铜釜后,其上阵势已经无以为继,再也无法继续影响下方暗流。 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一来,情况虽不会进一步恶化,但黑龙洞也很难恢復正常。 能將这寒潭之水限制在黑龙洞內,不使其泛滥成灾,已经对得起周边百姓。 算是成功解决了这摊子事,三人本欲离开,才刚走出大门,就听到一连串的密集脚步声自远处响起。 这阵仗听上去动静不小,似乎除却那些玄蛟舰上的外,剩下所有在大殿附近巡弋的铜俑已尽数赶来。 “多半是因为这东西吧?”陈阳紧了紧环绕在肩头的绳索,“这些东西大概是察觉到了阵势失灵—眼下我们既然已经得手,那就没必要继续再在它们身上浪费时间,风紧扯呼。” 说完,便第一个脚底抹油,毫不犹豫的动作令其余二人差点没反应过来,赶紧也跟了上去。 虽然只走了一遍,但陈阳尤其擅长於记路,早已將这大殿內的诸条路线熟记於心,成功赶在铜俑合围之前突了出去,並顺手收拾了拦在路上的几个,將它们的罗盘一齐剔出销带上,回到与暗流相连的蓄水池附近。 每人各將一颗碧海含息丸含在嘴中,纵身跃入池內,潜入冰冷暗流。 眼下是跑路的时候,自然与先前潜行不同,遁走的速度才是关键三人不约而同地驾起遁光,化作长虹从船阵之中穿过,头也不回地於暗流中疾行,只听得身后不断传来“嗖嗖”的声响,千万根箭矢自船阵內射出,自后方跟来,箭身所用的特殊构造令其丝毫不被水流影响,仍有著不错的速度与射程,但相较於遁光,这些箭矢的即便再快也无甚用处,陈阳等人还没前行多久,后方传来的声响就越来越微弱,直到再也听不见。 黑龙洞內,终年不散的冷雾仍在寒潭上空涌动,仿佛一层轻柔的细纱轻轻摇摆,直至这静謐被忽然破水而出的三道遁光打破。 衝出寒潭的陈阳三人落到岸上,各自现出身形,確认了后方没有追兵后便沿著来路返回,重又出现在了北阳山的山腰。 现在正是黄昏时分,日头西沉,如血般的残阳仿佛就在眾人头顶,散发出的光芒將整座山向阳的一面、连带著半边天空都给晕染成浓厚的金色。 在寒潭之水里浸泡了许久,如今终於得以沐浴在夕照之下,身上当即涌出暖意。 稍稍停留了一会,陈阳说道:“趁著天还没黑,咱们赶紧往长安方向去吧,你们意下如何?” 赵岳对此自是无可无不可,反正此番他只需要出力,动脑子拿主意的事情自有他人代劳,於是便將目光看向张玉琪,后者则道:“..要不还是明日再去长安吧,先前因为那黑龙洞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子房洞拜祭先祖,如今稍稍有些閒暇,若是就这么过门而不入,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到时我爹要是问起,也不好解释。” “天师也会过问这事么?”陈阳说道:“只是有传言说留侯曾在那两洞內修行,尚且不知是真是假——算了,既然如此,便一起去看看好了。” 虽然同为北阳山的溶洞,但燕子洞、子房洞一个位於山顶,另一个则位於山脚,与山腰的黑龙洞並不在同一个地方,至於其內部是否相连,目前亦尚未可知。只是这北阳山共有大小溶洞数十处,洞內情况错综复杂,如同迷宫。 既然山脚与山顶都曾是传闻中留侯张良修行的洞府,几人便先去了山顶的燕子洞,等到下山时,顺路再去子房洞观览。 世上有许多名为燕子洞的洞窟,虽然不尽相同,但大都位於山上较为险要的位置,唯有飞鸟才可任意来去,北阳山的这个燕子洞同样如此, 这一处洞窟,光是洞口就高约三十丈,顶部悬垂万条钟乳石,状若燕群展翅。每日黄昏,数以千计的岩燕归巢,盘旋如乌云压境,鸣声震谷,当地称之为“燕潮”。 陈阳他们来时,恰好便碰到了群燕还巢,能亲眼见识到了这等奇观,也算是件幸事。 只是躲避头上不时落下的鸟粪时,稍稍显得有些狼狈。 世上的鸟儿其实多数都是直肠子,向来是吃了便拉,根本控制不了便意。而这些岩燕极其聪慧,很爱乾净,从不在巢穴內便溺,但凡有点存货都在路上解决。 这使得北阳山的山顶,时不时就会因为岩燕聚集而成的“黑云”,下一场奇异的“雨”。 好在这“雨”味道不重,而有这上等肥料的浇灌,令山顶上的草木也生长得比其他处更加繁盛这些岩燕的品种,与陈阳曾经见过的略微有些区別,雌雄羽色相似,头顶为暗褐色,头的两边、后颈和颈侧为灰褐色,两翅和尾羽呈黑灰色,尾羽短且微內凹,呈方形,除了中央的一对和最外侧的一对尾羽没有白斑外,其他尾羽的內侧近端部分有一大块白斑。须、喉和上胸为污白,下胸和腹为深棕,看似黑灰一片,其实羽毛的顏色很是分明,卖相上佳。 这些岩燕的巢,便位於燕子洞距离洞口的钟乳石之间,大多是成双成对、合力筑巢,用泥土、 茅草、羽毛堆积成半球形,內中再铺以细软杂草、苔蘚等等。 陈阳等人来到洞前,还没有靠近,已然激起了群燕警觉,嘰嘰喳喳叫唤个不停,几只身强力壮的雄燕已经离巢而出,不怀好意地在他们头顶盘旋。 “嘿——这些傻鸟。”陈阳笑了,“岩燕的燕窝又称洞燕,算是上品,看这架势,它们恐怕是以为我们在打燕窝的主意。眼下正是生养雏鸟的时候,若是没了窝,雏鸟也就难以生存,也难怪它们会这么激动。不过,陈某虽然也掏过不少鸟窝,却从不在这种时候胡搞。” 对於陈阳的说辞,作为其同伴的张玉琪、赵岳等人自然是信的,只是这些岩燕也听不懂人话, 见陌生的三人越来越近,鸣叫声变得越发焦躁不安,隨即便在几人头顶洒下一阵“雨点”。 好在有护身法力將这些“雨点”挡下,见陈阳等人越来越近,那几只雄燕在空中绕了个旋儿, 俯衝下来,借著冲势將尖利鸟喙啄向几人。 “有点意思。”陈阳心道,“这些燕子的智慧不弱,性情还挺生猛。” 也没有躲避,只將胸前朱雀辟邪镜举起,令镜面之內亮起一点神光,衝著群燕只晃了晃,便令其五迷三道地失了准头,与几人擦身而过, 岩燕见奈何不了这几个生人,根本伤不到对方一根汗毛,焦躁之下,急得直打转,哀鸣著在这洞窟之內四处乱撞,无数羽毛隨之坠落。 “这么刚烈?怪不得没人跑来招惹它们见这阵仗不大好控制,陈阳也就不再与其玩闹,將手指伸到口中打了个呼哨,仿若清脆的鸟鸣声,效果立竿见影,骚动不已的燕群总算因此而略微平息。 “这些鸟儿的脾性十分暴躁,当年留侯若真在这,也不知是怎么与其相处的。趁著它们消停了些,我们赶紧进去吧。” 三人入得这燕子洞深处后,才发现两侧岩壁的顏色並不一致,左壁赤若丹霞,右壁青如铜锈, 两种顏色在相互交匯时形成奇观,別有一番意境。赤若丹霞自然是因为这北阳山內有铁矿存在,至於这铜锈般的青色从何处来,便无从知晓,陈阳只猜测是因为孔雀石的缘故。 因为这些岩燕的拼死阻拦,令得洞中深处久无人烟,不知多少年从未有人来访,使得这里头生满了藤蔓、青苔,连带著脚下的道路亦难以行走,每一步踩上去都感到不踏实,直到入洞数百步后,陈阳才借著重瞳法眼之利,寻找到洞中的一处暗洞。 进去一看,发现是间石厅,也不知是天然便有,还是后世凿石而成,这石厅地面有数十个石笋般高高拱起的事物,表面上还刻著秦汉之时的篆文,略微辨认一番,正是『车、马、”等文字, 原来是盘棋局,又像是排兵布阵的兵器推演。 这里的“”指的不是填装火药的火炮,而是投石车。 关於这棋子的起源,其实有很多说法,有说上古三王之时便有雏形,也有说是楚汉相爭之时由兵仙韩信所创,“楚河汉界”便是佐证。 “这莫非就是张子房遗留下来的棋局?” 陈阳在眾石笋之中走了一遍,並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也没找到任何破解之法。 “似乎有些不简单—” 说完,他又对张玉琪开玩笑道:“这都是你老祖宗的家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张玉琪倒確实看出了些什么,轻轻皱著眉头,观望了一阵,这才说道:“这个阵型,我似乎在《黄石公素书》里头看过,你试著挪动一下这几个棋子的位置。” 棋子都是实心的,每个至少也有数百斤,压在地上几乎纹丝不动,好在陈阳有些警力,不多时便按照张玉琪所说將棋子一一归位。 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响,石厅墙壁上缓缓朝外浮现出一个暗格,状似石盒,打开后里面有个外黑漆的匣子,连同几卷书简。 “別说,这里还真藏了些东西。” 陈阳上前先將那漆匣拿起,打开后发现是一颗青铜鎏金印,於印台边缘嵌有玄玉,印钮则为龟钮,形制正与曾经见过的汉列侯印相差仿佛,因保存得当的缘故,外观几近完好,印文以汉篆阴刻“留侯信璽”四字,方正而道劲。 “哦?”陈阳惊讶道:“这似乎是留侯印?从这成色来看,好像还是真货。” 且不说价值几何,单就其承载的意义,就已不可估量。 “这是你老祖宗的东西,就由你拿著吧,记得好生保管,到时带回信州。” 將这留侯印重新放回了漆盒,陈阳將其转交给了张玉琪,隨即又开启了那几个书简,其中一篇,开头正以工整字跡写著:“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 “这是素书的开篇。”张玉琪听到后便道:“我想,这大概是留侯亲笔誉写的吧—“” 书简中的內容除却《素书》外,还有《太公兵法》,以及研究《辟穀术》的记录,倒是与留侯热衷修行的传言相吻合。 得到了留侯的几件遗物,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灵材,却比天材地宝更具意义,从这些东西来看,恐怕留侯確实在这洞內生活了一段时间,並非是出自后人为自己脸上贴金的编造。 接著,又在燕子洞中的其他地方转了转,这次倒没发现什么奇特的所在,只在其中一根呈金玉之色的石钟乳下,找到个面盆大小的积水潭,水质甘冽清甜,內中含有石髓精华,有补气强身之效,留侯当年正是藉此辟穀,並將其称为“钟乳玉髓”。 “天也不早了,我看咱们今晚不如就在这石厅里过夜,想来你老祖宗应该不会怪罪。” 巡视了一遍后,几人重又回到石厅之內,各自饮用了些钟乳玉髓充飢,陈阳说道:“明日早上启程,下山时顺路也去子房洞看上一看,不知道那里又会有什么东西,倒是令人有些期待。” “如今看来,虽说史书上没有记载,但留侯显然是有些道行的。而他居住在北阳山想来有其原因,应不是什么巧合。” 赵岳在旁道:“先前我们便猜测留侯在此潜修,同时也是为了监视黑龙洞的铜俑,看守祖龙陵的外围,如今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他应当对祖龙陵的事有些了解,毕竟早在祖龙生前,他就曾试图行刺过,只是未能成功—“ 博浪沙刺秦的故事也算是相当有名,几人都曾听闻过,索性现在没有什么事,便围坐在一起, 就这北阳山上的所见所闻,互相交流著看法,谈到黑龙洞里那些结合了方术与机关术的造物,尤其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引出了一个问题。 掌握了这等技术的王朝,怎么就只维持了两代? 第511章 石厅密室,飞燕凌虚 第511章 石厅密室,飞燕凌虚 关於先秦灭亡的原因,世上一万个人里,或许就有一万种不同的看法,此时石厅內的三人所想的也都不大相同。 不过,在经歷了黑龙洞一事后,陈阳等三人的看法也有著一致的共同点一一他们都认为这耗费极大的陵寢,必然是灭亡的一样重要原因。 “於那个年代进行规模如此巨大的工事,对於所有百姓而言,不仅是极其沉重的负担,更是九死一生的绝境。秦法又向来以严苛出名,动輒便施以肉刑。如此一来,服役者死的死、逃的逃,能够安然回家的不过十之二三。被徵发去做役,跟阎王点名、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也差不了多少。” 因为个人的特殊原因,陈阳熟读歷史故事,对秦末之事也较为熟悉。 “像汉高祖做沛县亭长的时候,也曾押送人去驪山修陵。结果才走到半途就逃走了大部分人。 他合计这样就算送到了,自己也难逃罪责,於是大醉一场后乾脆將剩下的人也全都放了,带人躲进了芒碭山,途中还斩了条白蛇。后来天下大乱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陈阳在石厅生了堆火,將怀中的一块黑驴蹄子放在上头烤热。 这东西虽然味道不好且牙,但易於保存,关键时刻倒也可以用来填填肚子。 “像那陈胜、吴广的经歷,也与汉高祖差不了多少-所以这祖龙陵修得好啊,把祖龙自个连带著秦朝一齐埋了。” 糯米烤制后散发著独特的香气,说完话后,陈阳將黑驴蹄子切下了一小块,含在口中。 “还挺香的,给我也来点。” 张玉琪毫不见外,主动伸手从陈阳手中拿过一小块,放在口中,只觉得並没什么滋味,粗糙之余又富有粘性,险些將上下两排牙齿黏住,一边嚼著、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著什么。 略有些粗枝大叶的豪放做派,与赵岳想像中天师之女的稳重样子差別甚大。 但仔细一想,真性情倒也並非是什么坏事。 “你这人真是—”陈阳无奈地看著对方,“先吃完了再说话。”” “.如今閒下来我才想起,这趟来时,我还给你带了些东西,差点忘了。”张玉琪轻轻以拳头捶打著胸口,仰头將食物勉强咽下,“譬如这玩意,是我从老费那拿来的,你肯定没见过——“ 说著,献宝似地將东西从口袋中取出,陈阳低头一瞧,只见是副圆框的眼镜,镜片已被涂成黑色。 “不就是墨镜么,这有什么稀奇?” 陈阳將墨镜接过,往鼻樑上一戴,试了试,发现正合適,心道自己先前怎么没想到这玩意? 有了它,以后使用重瞳法眼就不会太过引人注目,便於隱藏,倒確实是个实用的物件。 “你识得这东西?” 张玉琪脑袋一歪,显得有些困惑,“可这是西洋近来才出现的新奇玩意,价格快赶上一匹好马,那些红毛鬼手里也没有个几件,你到底是从哪知道的?” “这—”陈阳的气息微微一顿,打了个哈哈,“又不是只有龙虎山上有洋人,自然是从其他西洋人那里见到的—先不说这个了,老费如今情况怎么样?” “他啊?现在进步挺大。”张玉琪的注意力就这么被陈阳带偏,夸讚道:“虽说是个洋人,却十分刻苦,进步神速。如今已授了正一盟威篆,我爹在考虑要不要让他回那欧欧什么来著? “欧罗巴。” “啊对对对,欧罗巴。”张玉琪想了起来,眨巴了几下眼睛,继续道:“他若回欧罗巴传道, 也算是光大我正一道统·.咱们总不能只让那些红毛鬼来中原传教,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说是不? 不过,这事也不知能不能行,听老费说,他们那里的洋和尚凶得很,动輒要將人捆起来烧。” “有天师府作为后盾,有什么好怕的?但道法不可轻传,须得提防那些心术不正之辈,我看这事不算容易” 本来谈论的是祖龙陵,结果这两人思维十分发散,聊著聊著,话题不知歪到哪里去了。 赵岳一时插不上嘴,只在旁默默静听,心道中土道法博大精深,恐怕不是那些红毛鬼能吃透的,不过有天师府作为后盾,应该也能在那欧什么地方站稳脚跟—这名字怎么如此口? 一边想著心事,他不经意间以眼角余光朝旁边扫了一眼,忽然发现墙壁上影影绰绰,还以为是黑龙洞里的铜俑跟了出来,连忙四下里张望一番,发现石室之內仍是只有自己等三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出言道: “二位,你们看那边墙上,似乎有东西。” 陈阳转头看去,发现確如对方所言,石厅墙壁在火光的映照下正显现著些图案。只是因为二者距离太远,火光有些弱了,因此看不大真切,只隱约可以分辨出人形轮廓。 要不是今日恰好赶在石厅过夜,生了堆火,只怕还发现不了这墙上的异状,也算是恰巧赶上了。 於是陈阳乾脆取出火摺子,点燃后凑到墙边,以斜角映照著仔细瞧去,发现是一套共八十一式的导引术,主要以人体来模仿燕雀的动作,故而名为“飞燕凌虚”。这一套功法的要点在於八个字一一“气贯涌泉,神游太虚”,以此导引术调和五臟六腑、奇经八脉,有延年益寿、身轻如燕的效用。 只是陈阳曾经服食过灵雾草,身形已然十分轻灵,这一门轻身兼导引的功夫对他而言用处不大,但也可以记录下来,留待后世之人习练, 以他陈某人如今的眼界来看,这一套导引术虽有些许偏差、过时的地方,但总体而言,思路仍旧独到。 没想到有这意外之喜,於是眾人心情大好,石厅內的气氛越发热烈。 顺著飞燕凌虚功的话题,张玉琪与赵岳更进一步地开始討论正一、全真在导引上的差別、分歧,陈阳则趁著旁听的机会,將二人所讲要点一一记下。 拋却那些玄虚的术语,以陈阳的理解,丹鼎派在导引链气方面,主张向內深挖自身的潜能,主张一切本自具足、身即天地,通过修持戒律、炼心磨性,进而成就精深法力。像清虚神眼这等神通,便由此而来。 正一派则是因为符法的缘故,主张顺应天时的变化,更注重己身与天地灵机之间的联繫,而所有道法、雷法都是其表现。 “......” 討论了一会后,也算是伶牙俐齿的张玉琪亦不得不承认,在修身方面確实是以全真为首、注重內炼的丹鼎派更胜一筹。严格的戒律,也有益於修士稳定心性。 可內然虽强,若没有符法、雷法的诸般妙用及变通,也难以有什么成效。 只能说二者各有侧重,实际並没有高低胖瘦之分。 本想著在这石厅內休息,养足精神再上路。谁曾想,这话一说便是一个通宵,直到清晨时分、 旭日初升,二人仍旧神采奕奕,爭论不停。 一个是龙门派首徒,一个是正一派高真,俱是学识广博,为其各自派別的年轻俊杰。赵岳虽然对陈阳服气,但若事关他自家道统,即便是嘴上也不愿意认输。结果好一通唇枪舌剑下来,受益最多的,却是夹在中间、不算正经玄门弟子的搬山道人。 “都一夜了,你们两个该消停一会了。”陈阳给二人各倒上一碗钟乳玉髓,“喝点水润润嗓子,赶紧休息一会吧,待会就该上路了。” 张玉琪接过碗来,一饮而尽,用衣袖擦了擦嘴后,杏眼一瞪:“那就先到此为止-你们全真果然是受佛门影响太多,惯会狡辩。” 赵岳摇头道:“真人此言差矣,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我全真三教合一,为的正是触类旁通。”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 陈阳示意对方赶紧將嘴闭上,再这么吵下去没完没了,两人之间总得有个先服软的。 “不要太过著相,求同存异嘛。” “.—师兄说得是。” 赵岳顺从地点了点头,以双手从陈阳处接过水碗。 如今二人都在兴头上,乾脆趁著这股劲还在,不在石厅內继续停留,直接往山下走去。 是时旭日方升,成百上千只岩燕齐刷刷地离开了这燕子洞,散向四周觅食。来的时候赶上回巢,走的时候又赶上了离巢,几人与这燕群的缘分也算不浅,一路与其同行。 这些身形小巧的岩燕动作也十分敏捷,凭藉著灵活的身姿,往往能以一些想像不到的角度,从岩石峭壁之间叼出肥美的昆虫,可谓优秀的猎手。不过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十分聪慧的小生灵同样也有著天敌,那便是同样棲息在高山密林之间的猛禽,尤其是俗称“土”的燕集。 这玩意性情凶猛,又有“燕虎”的別名,体长在一尺上下。头顶、背部均为黑色,脸上仿佛有黑纱蒙面,下身布满粗重的黑色纵纹,只有下腹到尾羽呈锈红色,翼形窄长,翼尖尖锐,行时姿態优美,看起来有点像燕子,之所以俗称“燕虎”,不仅因其外形似燕,更因为它主要捕食燕子。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其实鹰隼这类猛禽,並不只以鼠、免等物为食,同样也捕食小型鸟类,所依赖的正是奇快的速度。 “不好——” 陈阳注意到有燕隼隱藏在高空,刚想著出声將其赶走,已有一道黑影闪电般从天而降,收翅如刃。 流线般的身躯仿佛梭鏢般直直地切入燕群,又猛地张开尾羽,在阳光造出炫目残影,右翼上挑封上升路径,左翼下压迫猎物坠向死地。岩燕被迫急降,却正中连环杀招。 隼爪电射,中趾弯鉤精准扣入岩燕枕骨大孔,未待挣扎,隼喙已啄断其飞羽根鞘,彻底废去逃生可能。血浆自燕颈飞溅,在空中拖出道猩红尾跡。 耗时不过几息,燕集已然得手,爪下亡魂羽翼低垂,鲜血在风中凝成赤珠,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喉,这倒霉的傢伙—” 目睹了这场狩猎后,陈阳隱隱有所感悟,心中有些可怜那一只岩燕,最终没有出手將其救下弱肉强食,本就是千古不易的自然法则。 於壮观的自然风光之下,像这样的生死相搏每分每秒都在上演。 陈阳心道,自己想要打开祖龙陵,岂不正如那岩燕从石缝之间啄食虫子?如此说来,谁又会是背后的燕隼? 即便同行者都是信得过的人,难保还有人潜於暗中,一切还是要小心为妙,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北阳山这一类地形较为险要的地方,更需注意。 好在几人都是有道行的,即便存心赏玩这一路上的景色、边走边停,也没费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位於山脚的子房洞。 相较於入口隱秘地势险要、因此而人跡罕至的其他两处溶洞,位於山脚的子房洞则要好找许多。虽也有许多石乳石笋,但地形更加平坦、也更易行走。因传闻留侯张良曾居住於此,甚至还有人在其內部建了一座小庙,专门供奉这位英杰。 可谓香火不断,时不时地便有行人特意前来游览。 人一多,子房洞內藏匿宝物的可能性自然也就隨之减少。 想要在这找到如留侯印、飞燕凌虚功之类的东西,只怕是不大可能。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若是有什么藏起来的东西,早也被发现了。 “......” 陈阳戴著那副新到手的墨镜,与眾人一起走到子房洞內探索,漆黑的镜片底下隱约闪耀著两点金光。 在溶洞的阴暗环境里戴墨镜,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好在重瞳法眼带来的观察力多少弥补了些弊端。 陈阳在四下里看了一遍后,开口道:“这里头的一切,乃至於每一块石头都是后来之物,子房洞早已不是曾经模样,內中布置已荡然无存,所谓的古蹟也恐怕已经消失按著我的判断,年代最久远的,只怕就是这洞內祭祀留侯的小庙———“ “这里比不得燕子洞,若是打算从这洞里看出些什么东西,只怕是要失望了。” 第512章 堂內议事,寻龙定位 第512章 堂內议事,寻龙定位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即便天上有时真会落馅饼,却不可能一直落。对於子房洞內没有找到任何收穫一事,虽然一开始並没有预料到,但事实摆在面前,眾人也並非不能接受。 能自燕子洞密室內得到留侯遗物,对於此趟北阳山之旅,已经算是不虚此行。 “既然这子房洞內已没什么特別之处。”张玉琪道:“那就等我到这小庙上一灶香,咱们就去长安吧你身上还有香没?给我来三根好的,可別拿些粗製滥造的便宜货,这毕竟是我家先祖。” “我什么时候用便宜货糊弄过你了?”陈阳有些好笑,“你若是真这么诚心,就该自己从信州带好香来,何须向我討要?” 说归说,也不过只是相互开些玩笑,陈阳从身上取出几根好香交给张玉琪,后者將其点燃后, 朝著小庙中留侯像恭敬地拜了三拜,这才小心翼翼地將其插进香炉,顺手还在周围打扫了一番。 铜炉里烧剩的几根残香,显然已经上了年头,不难看出,这小庙的香火近来並不算好,也是因为这青藤关相对偏僻。但这样一来,关於黑龙潭的事,也就不容易被发现。 从子房洞內出来,三人驾起遁光一路疾行,小半个时辰就回到了长安城,落在松风观之內。 苗月儿与徐弘远见到从南边飞来的遁光,便知是陈阳等人到了,匆匆出来迎接。 两女上次见面还是崑崙之行,如今已相隔了段日子,而苗月儿又成功抱丹,相互之间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没过多久,张玉琪便被苗月儿拉到屋內详谈,只留陈阳在原地纳闷一一这两人的关係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陈阳也不知道她们为何这么能聊,躲在房中不知在做些什么,直到夜间他请了鲁班坊內墨家眾人前来议事,两人这才施施然从房中走出,经过陈阳身边的时候,还十分默契地一齐將陈某人无视,到了两侧坐下。 松风观內修行的道人们,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在门外、窗户缝隙间探头探脑。 客堂內不仅有天师府、重阳宫的高真,更有墨家矩子,却都居於那名“成松道人”之下,甚至据说天师府来的玉琪真人还是天师之女。 见此情景,眾道不禁对陈阳的身份有了诸多猜测,而为了能方便行事,陈阳也並不打算祖露身份,只將“成松道人”扮演到底。 “各位能应邀而来,在下不胜感激。” 客堂內,陈阳正襟危坐於上首,先抱拳对眾人施礼:“今日咱们齐聚於此,为的正是要干一件大事!前几日,我得到消息,祖龙陵附近有人俑现世,而那陵寢本身便是秦皇为死后成仙准备的一件法器,里头藏有千军万马。如今虽时隔千年,不知其內部情形究竟如何,但祖龙若真有甦醒之兆,引大军隨其出世,到时天下必然多事。” “为今之计,便是进入陵中破其布局,令其谋划化为泡影。” 陈阳望向堂下眾人,正色道:“我等此次探陵不为私利,只为未雨绸繆,防患於未然。” 正气凛然的模样,看得堂外眾道暗自嘉许,心道这位不愧是心繫天下苍生的得道高真,若能將此劫难消洱於无形之中,也算是一桩幸事。 “道兄说得对。” 鲁矩第一个起身,附和道:“那暴君为了修建陵寢,连累无数人为之丧命,其中亦有我墨家先贤。若这陵中真藏有他重生大计,则必不可令其得逞—墨家弟子愿陪同道兄一同入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此行有人为了私利而胡作非为,鲁某饶得了他,墨家的除害剑却容他不得。有渝此言者,天人共戮之!” 张玉琪、赵岳作为玄门两大宗门的见证者,各自点头称善,张玉琪更是將目光向陈阳,嘴角含笑。 “好,有矩子襄助,此番必可功成。” 陈阳脸上虽也带著笑容,却莫名有些勉强。 “就让那祖龙尘归尘、土归土,安心地长眠在地下,不要再做什么千秋万世的美梦。” 定好了此事的基调,接下来就该谈论如何著手。 陈阳首先道:“眾所周知,祖龙陵位於驪山脚下,仅封土就高二百余尺,其下更不知有多深。 传闻其穿三泉下铜而致,也即是一共向下掘出了三次泉水· 更有汞液所成的江河湖海围绕,川流不息,如此可谓固若金汤。光这第一道关卡,自古以来, 便无人可以安然渡过。自他以后中原无数代皇帝,陵寢安然无恙者少之又少。便是汉武的茂陵也曾被赤眉军盗掘,开棺曝户。” “有道是人为財死、鸟为食亡,祖龙陵內搜罗有当时扫灭六国而来的无数奇珍异宝,之所以没被人得手,正是因为这防护十分妥当。如今我们欲要入陵,首先便要想法渡过汞河,各位可有什么好办法?” 陈阳平日里虽然不怎么嬉皮笑脸,但如此正经的模样还是不多见,令熟悉他的人都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陈某人向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加上这么些天也没有閒著,此刻已有渡过汞河的法子。 如今,他问计於別人,为的则是集思广益。 “汞毒轻可令人头晕目眩,重则使得臟腑衰竭、性命不保。” 曲素梅正是墨家医药传人,她出言提醒道:“此物最易挥发,往往於不经意间就会吸入,確实难以提防。祖龙陵附近必然有极重的汞气,若是还没到近前便已吸入中毒,即便我等能比常人支持得略久些,时间长了也对元气有损。” “这个在下倒是有些办法。”赵岳衝著曲素梅友好地笑了笑,“重阳宫就有能缓解汞气毒性的药物,只是如今库存不多,但支持此行应当是足够的。各位若有意,我可去向几位师叔求来,想来不算什么难事。” “重阳宫是丹鼎派执牛耳者,於內外丹道方面有独特见解,赵师弟说有办法必然不假。”陈阳对眾人道:“我也准备了墨玉鼻塞,有这东西在,可將大部分汞气阻於鼻腔之外。如此双管其下, 汞气一事已不足为虑。” “不过—”他话锋一转,“虽然吸入不了,汞河总还是要过去的,若直接与大量汞液相接触,难免个皮肉不存的下场。地下太过狭窄,又不好施展遁光,寻常船只怕还没到半途便被腐蚀殆尽。” “这个不难,就交给我墨家吧,我能准备渡过汞河的船只。”鲁矩说道:“请各位放心,此事万无一失。” 鲁矩是个实诚人,既然他拍了胸脯保证,这事想必是靠谱的,陈阳也没有多问究竟是什么船, 只继续道:“如今船只、药品都有,剩下的就是从何处著手了。世人都知晓祖龙陵就在驪山下方, 这一处自然无须多言。” “而另外一处,就不怎么为世人所知了,也是我等在意外中找到的地方此次玉琪真人来长安,於半途中发现了北阳山黑龙洞下的暗河里也藏有铜俑,乃是一支持有黑龙旗的水师。因铜俑的活动受到祖龙陵的管制,所以我推测,彼处必然也与祖龙陵相连。” “到底是从驪山下手,还是从那暗河入內,各位不妨说出自己的看法。” “驪山人多眼杂,且因为最近人俑出世的消息,引来许多人瞩目。”墨家眾人里,身为游侠之首的孟横秋出言道:“若是从那进入祖龙陵,不见得会有多容易,反而容易有他人窥伺,威胁我等后路。我看,不如从那暗河过去。” “说的有理。” “我看未见得。” 张玉琪又有不同看法,“你们没去那黑龙洞里走过,不知道彼处的阴冷。进入那里,还需要在暗河水下走一段长路,不方便携带行李。若只是为了一时隱秘,我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有我们了人在此,关中又是重阳宫的地盘,即便是有什么不安好心之辈,也不足为惧。” 说完,她又笑了笑,坦然道:“实不相瞒,北阳山也是汉初留侯曾居之地,他亦是我张氏先祖。此番进入祖龙陵还不知会怎样,还是儘量別令北阳山出现什么大的变故吧。” “这个倒是——”陈阳有些惭愧:“我有些欠缺考虑了,抱歉。既然看法不同,那我们便取个折中的法子,你们说怎样?” “什么是折中的法子?” 见眾人齐齐望向自己,於是陈阳解释道:“驪山与北阳山相距数百里,可见那位於地下的祖龙陵必定十分广。其实不必仅著眼於这两处,沿途说不定还有其他地方既方便动工,又能避人耳目。陈某略懂些观星寻龙之法,这事便交由我来处理鲁兄,你那船只需要多少时日准备?” “这个简单。”鲁矩答道:“至多三、五日便可。” “那就五日吧,在下正好在这段时间寻找其他入口,若是不成,那便从驪山动手。” 陈阳很快做出了决定,高高举起茶杯,衝著眾人示意:“五日辰时,我等在长安南门匯合。诸位,陈某不擅饮酒,便以茶代酒,预祝此番功成。” 言罢,与眾人一饮而尽。 在外等候的松风观眾道,则顺势摆上一顿清淡的素宴。除却应季时蔬、粟粥外,有一道以采鲜荷叶为底,以木耳、豆腐、松蕈碎混合的太乙青莲羹;还有一道以紫莧汁染就、薄如蝉翼,內中包容著核桃糕、松子、渍洛神泥,以酥油炸就的紫气东来卷。 相传这两道菜餚是开元年间玉真公主修道於此,携御厨改良素膳而来,曾有诗云“松风观里餐霞客,不羡瑶池王母筵”。 这顿饭虽然雅致,分量却不多,且没有什么油水,滋味对於陈阳而言也略显寡淡。不过,在座眾人也並不怎么奢求口腹之慾,只为动手前討个好彩头。 因並不饮酒的缘故,未过多时宴席已毕,眾人各回住处不提。陈阳则还不忘拿著银钱去找管事道人会帐一一人家道士的日子过得也不算阔绰,他们这么多人当然不能吃白食。 当家,向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稍晚的时候,眾人做完当日的课业,正要各自回去安歇,苗月儿却留下来问陈阳道:“师兄打算什么时候去定那祖龙陵的入口?” “明日一早吧,我已经打点好了行囊。”陈阳答道:“先往驪山去,然后再沿著龙脉走,好看看沿途的地势。” “这么说—”苗月儿又道:“师兄此次又是打算一人独往么?” “此行又並非是游山玩水,当然是独自去了,难不成还要携家带口?”陈阳奇怪道:“师妹为何有此一问?” “师父——”徐弘远终於看不过眼,在旁捂著额头道:“.师叔的意思是想要跟你一齐去。” “是么?”陈阳这才奇怪地看向苗月儿,不明所以:“你原来是这个意思?喉,干嘛不说明白些?” 苗月儿轻轻地嘆了口气,並未出言,只是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便跟著一起来就是了,明日早上我来寻你。”陈阳又看向徐弘远:“你要不要也跟来,正好也看看你《撼龙经》如今的功底。” “我就不去了。”感受到一旁苗月儿投来的目光,徐弘远只觉得心底发毛,连忙道:“我便在此暂代师父居中联络,照看行李吧。” “也行。” 第二日清晨,好好睡了一觉的陈某人精神饱满,他整理好装束,背著一对掘子甲便叩响了苗月儿的房门。后者似乎早等在那里,立即將门打开,同样也是一副准备出行的利索装束,尤其考虑到近来阳光毒辣,还特地准备了斗笠。 二人一起离了松风观,正往长安城外走,结果半途就撞上了早课归来的张玉琪。 “你们这是要去哪呀?” 后者见他们二人正要出门,登时便来了兴致,明白了陈阳是要去寻找切入祖龙陵的位置后,先是坏笑著看了苗月儿一眼,又道:“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不带上我?我早受够待在道观里了......” 第513章 驪山北麓,四象腾龙 第513章 驪山北麓,四象腾龙 离了长安,三人先以遁光来到驪山以北,落到地上后,才开始步行探索这因祖龙陵而出名的地界。 与终南山一样,此处亦属於秦岭龙脉,东西绵延五十里,主要由东、西绣岭组成,山势透迤,树木葱笼,远望仿佛一匹苍黛色的骏马。 此次陈阳等人要探访的祖龙陵,则正位於驪山北麓。而根据陈阳推测,整个地宫应该是自北向南,於地底深处从驪山下方穿行而过。 因近来传闻有人俑在驪山脚下出世,又有人曾挖到过埋藏於地下的青铜兵器,眾说纷绘下,周围有不少人被吸引过来,令这驪山北麓变得出奇热闹,仿佛集市。有卖吃食的, 有卖古董的,四处可见茶摊酒肆,长安府內的士子也凑在一起吟诗作对,似乎是想效仿古人也作出篇雄文,奈何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抓耳挠腮、急得面红耳赤,也不过只出两三句酸文。 陈阳等人的打扮在这里不算显眼,也没有引来什么关注。他们將斗笠压低,遮住半张脸,一边脚步轻快地前行,一边小声谈论著消遣路上的无聊时光。 “师兄,你是懂得寻龙术的人,不知怎么看这驪山的形势?” “周、秦、汉、唐以来,此处一直作为皇家园林,离宫別墅者眾多,形势自然是上佳的-其中亦有些说道,首先是地势高耸,顶部平坦,乃是巨门星峰。《撼龙经》所谓“方岗之下如驱羊”,如旌如节之山成双成对,其后更有刀剑之峰相护送。每遇星峰跌断处,两旁有圆峰称衣冠吏。谓真龙从此剥换,更衣换形。巨门星高昂尊贵,隨侍不可少,你看四周山岭透迤正印证了这一点。” “环抱林水,山势如龙腾跃,水脉似带缠腰,藏风聚气,阴阳调和,四象俱全,可称之为“四象腾龙局”。” 见陈阳说得头头是道,张玉琪虽然听得不是特別明白,却也跟著在旁点头,心道这堪舆毕竟也是玄门要术,果然精深。可惜自己在这方面没有什么涉猎,做不到这样子口若悬河。 边走边谈,还见到不少鬼鬼票票、蓬头垢面的人,大多肤色苍白,身上有淡淡阴气环绕,令人莫名想起棺內的死尸。 陈阳一眼便瞧出这些人都是倒斗行当里的人才,估计是听闻了此处有大墓,所以前来碰碰运气,却又因不懂得观星寻龙而无处下手,只好停留在附近打听消息。像这等人,虽然有心倒斗,只怕是连祖龙陵的大门都不知往哪开。 久而久之,一些囊中羞涩的人便无以为继,为了饱腹而干起了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勾当。 见陈阳等三人俱是生面孔的年轻男女,周边也没有什么人跟隨,居然便动了歪心思, 悄悄地尾隨了上来,还以为没被发现。 “確实人多眼杂,虽都是些乌合之眾,却像是群苍蝇般烦人。”苗月儿察觉到后方的不妥,燮起眉头:“孟大哥说得不错,这里果然不是个好做事的地方—怎么说,师兄, 我先打发了这几人?” “这几人也真有眼无珠,居然挑中咱们下手”陈阳对此倒是无所谓,“隨你吧。” 张玉琪则道:“月儿妹子,这几人阳气不足,你下手不要太重,当心伤了他们性命。 ”” “姐姐放心便是,我有分寸。” 苗月儿轻挥衣袖,一点金色灵光从中飞出,隨后三人便拐角进了僻静处,后方贼人见状、赶忙快步尾隨过来,却没见著头顶光点正在盘旋,洒下半透明的点点粉尘,这些贼人无意间吸入粉尘后,就如同吃了蒙汗药一般,不到数息的功夫便纷纷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不是说有墨家游侠在周边巡视么?这些人怎敢大白天地动这等心思———” 虽说忙著赶路,但也不能就此拋下这些人不管,若一刀一个倒也乾脆,只是陈阳如今毕竟修行有成,不愿沾染太多杀。 “剩下的事便交给我吧。” 他取出张搬山符,迎著风抖了抖,符纸落地之后即化为纸人。 小东西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眾贼身旁,先將其裤腰带解下,再將双手捆住,然后首尾连作一串,再送去报官。 搬山纸人身型虽小,动作却十分利索,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大半,轮到一位长发覆面的贼人时,却忽然停了下来,站在这人的面颊上,衝著陈阳手舞足蹈。 “又怎么了?”陈阳走了过来,低头一看,见这人的面目有些熟悉,便稍稍回忆了一下:“哦—竟是他?” 苗月儿与张玉琪好奇地道:“师兄(你)认识这人么?” “你们忘记了?” 陈阳指著那人道:“咱们当时去崑崙的时候,不是有人给咱们找了嚮导,还准备了车架么?” “啊——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姓马的商队首领?”苗月儿也想了起来:“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他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也难怪她刚刚没认出马庆,当时在湟中与这人见面的时候,对方一副富贵人家的打扮,手下更有著许多人马,也算得上是號一呼百应的显赫人物。可惜此一时彼一时,眼下马庆却潦倒至极,与盗贼为伍。且衣不蔽体、鬍子拉碴,憔悴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若不是陈阳眼尖,实在难以把其与昔日商队东家相提並论。 对於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陈阳心里也已有了头绪一一他记得当时虽然自己已將这一路上的种种危险说清,但马庆仍对西王母国表现出了兴趣,看来此人多半是在那將身家尽数给赔了进去,如今无顏回乡,便在外流浪。 “到底是相识一场,放他一马吧。”陈阳说道:“就当是还个人情。” 单独留下了马庆,其余人等则前后相连,被如三寸豆丁般的搬山纸人在前头牵引看, 因意识並未恢復、只是气机受到牵引,故而紧闭著双眼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陈阳含了一口水,略微运气,朝著马庆的面上一喷,在这刺激下,他的气脉重新得以疏通,悠悠醒转过来。 眼神先是茫然无措了好一会,才逐渐有了神采,然后定定地看了陈阳好一阵,或许是认出了对方,又羞愧地转向一旁,接著想了想,乾脆將头埋在胸前,一言不发。 “马兄別来无恙?”陈阳没空与其在这拖延时间,直截了当地道:“看你这番模样, 想必也是经歷了许多只无论如何,不该走这歪路,我这里还有一些盘缠,你便拿上这些碎银子回家去吧。” “家?”低著头的马庆发出一阵不知是哭、还是在笑的动静,然后才惨然地道:“跟著我的兄弟都死在了崑崙,独我一人苟活,又哪有顏面回家?叫我如何去见他们的妻小?” 陈阳心道果然不出预料,这人在崑崙山腹里栽了个大的,下场如此也是因其个人抉择,也没什么好说的。 於是,他將身上的碎银两尽数取出,躬身放在了马庆面前,转身正要继续上路,忽而又听到后方马庆惨兮兮地道:“仙长是有道之土,不计较我一时糊涂,小人实在感激“ 我如今落魄至此,虽无顏回家,但还望仙长能发发慈悲,替我將这一颗墨玉夜明珠交给拙荆,我来世便是结草衔环,也必然会报答此恩。” 说完,马庆便从胸前贴身的暗袋之中,取出一颗被仔细包裹好、有如龙眼大小的一颗夜明宝珠,跪在地上、双手將其举过头顶。 这颗墨玉夜明珠已经是他身上仅剩的贵重之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將其典当,只小心藏匿著,唯恐被他人发现。他也就只敢在陈阳这等不在乎铜臭之物的高人面前取出, 好托对方將这颗宝珠交给家人。虽无顏回乡,毕竟仍掛念著娇妻幼子,也是人之常情。 “好吧,左右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我答应你便是。”陈阳接过墨玉夜明珠收下,又问道:“你家住在何处?” “多谢仙长。”马庆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忙不迭地道:“小人家在驪山以南一百七十里,九山下的草场处。” 这人说是没有面目回乡,心底却仍旧有些掛念,便是在外流浪也没有离家太远。陈阳心知对方显然是心里有个弯绕不过来,也就只有等他自行想通,他人浪费唇舌並没有什么用处。而那九山既然恰好顺路,倒是不用大费周章。 “东西我定会为你带到。”陈阳又问道:“只是,若到时你妻子问起你的下落,我又该如何作答?” “便说我与眾兄弟一同葬身在了崑崙吧。”马庆又磕了个响头,“此事就有劳仙长了北说完,他站起身来,也不去拿地上那些碎银两,摇摇晃晃、跟跟跪跪,就这么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玩意,大概是他从崑崙那块带回来的吧?” 陈阳拿起墨玉夜明珠,凑到阳光下一看,见其色重而质腻、纹理细致,光洁典雅,表面虽漆黑如墨,却文隱隱散发看亮光。 他知道,墨玉在玉石之中尤其珍贵与稀少,正是因为其形成比一般玉石要更加漫长的时间,其本身同样是广富盛名的崑崙软玉之一,全黑纯墨,微有透明,不会有半点杂色。外表虽然低调,却是不折不扣的玉中极品,指甲盖大小的一点也很是珍贵。 “这墨玉夜明珠在西王母国也算得是少见的上等货色,怪不得藏得那般严实,看来他虽然折戟沉沙,却也並非完全没有收穫。” 將珠子贴身放好,陈阳等人也就顺势离开了驪山北麓,他们並没有自山脚绕行,而是直直地朝山上走,陈阳原本便打算沿途翻山越岭,为的正是登高望远以辨別地势。 其实,驪山上还有一处与祖龙陵相邻的古蹟,且名头之大,並不逊色於祖龙陵多少, 长恨歌中曾有一句“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说的便是此处。 虽然华清宫早已被毁,但温泉水却长流不息,自古至今,都是最负盛名的温泉汤池一直流传至今。 陈阳等人上山,正好要从这华清宫旧址经过,经歷了被毁与多次重修后,如今的华清宫已是本朝初年时筑亭修,內有亭台楼榭,雕樑画栋,不少宫人於此穿行,乃是一座管理甚严的皇室行宫。山上的肃穆,与山麓的热闹,恰好形成鲜明对比。 三人毕竟有修为在身,进出这等守卫严密的地方,亦如入无人之境。 听著潺潺流水声,望著上空升腾的些许热气,陈阳则道:“歷朝歷代都將这地方作为离宫,想来这汤池必然是极好的,说不定真有令人肤若凝脂的功效只是眼下並非休沐的时候,等从祖龙陵出来,你们就可隨意来此休沐。” “那就这么说定了。”两女相视一笑,“不过,眼下还是正事要紧。等大功告成,再来这里玩耍。” 又走了段路程,地形越发陡峭,途中经过一座被草木笼罩的悬崖,虎斑石间正有道十分中正的夹缝,陈阳目光特地在此微微停留,似乎有些感慨。 过一阵后,几人终於来到山顶,得以在此俯瞰周边地貌。 陈阳的目光越过云层,一直看向南方远处,沿途留意著地势的起伏,眼神仿佛穿透了大小山峦,望见了其下豌的龙脉,还有那藏匿在暗中的庞大宫殿群,上千里江山此刻已俱在胸中。 其余二人见他眼神闪烁,似乎在思索什么,也不敢出言打搅,只默默地在旁等待。 “-东绣岭与西绣岭,恰是一对龙角。”过了片刻,陈阳轻声道:“以驪山为首, 沿著地势分布,与龙脉浑然一体我知道祖龙陵为什么要挖得那般深,又为何那么难下手了怪不得徵召了八十万人,足足修建三十九年还未完成,正是为了將龙脉与地宫打造为一体。” “想要动祖龙陵,也就等同於动地下的龙脉,无论换做谁来,都要掂量掂量其中的轻重。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受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是关中大手笔,確实是大手笔。” 第514章 九嵕山,断涇谷 第514章 九嵕山,断涇谷 陈阳从怀中取出一张舆图,上头描绘的正是驪山附近的地势,隨即以笔蘸墨在其上勾勒,从驪山开始,一直延伸至青藤关,轮廓恰似一条张牙舞爪的墨龙,东、西绣岭是龙角,青藤关则是龙尾。 “整个地宫便沿线建立在这龙脉上”陈阳又提起笔,在墨龙身体的三分之一处画了个圈,“这里十有八九便是那地宫核心,也即是祖龙棺所在不仅驪山的形势是四象腾龙,这一整段龙脉同样如此,或可称之为大四象腾龙局,核心要害正是龙心。所以从此处切入,十有八九可直通主墓室。” 倒斗的最上乘手法,便是避开周边一切弯弯绕绕、机关险阻,以没有丝毫偏移的角度直切墓室。陈阳如今虽然人在地上,却能看穿祖龙陵的布局,正是观星寻龙已经大成的表现。 若是编撰《撼龙经》的杨公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用於指点墓葬之法的风水秘术却是这样被人利用,也不知到底会作何感想。 “这就是祖龙陵的走势”苗月儿看向地上那张舆图,只见九山恰好距离那圈不远,“这可不是巧了,两件事恰好一起办了。” “那么,事不宜迟。”张玉琪建议道,“咱们这就动身去九峻山吧。” 陈阳的灵光一现,令他得以找到了突破口,此刻距离定好的日子才只过去半日,也是多亏了知晓驪山与青藤关这一首一尾,他才能快速揣摩出其中的奥妙。若此次的定位確实精准,可令他们直抵地宫核心,不知能为眾人省却多少麻烦事。 自山顶处,三人各自驾起遁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来到九峻山的上空。 九山这个名字,或许世人有些陌生,但若是说起其另外一个名號,那便是鼎鼎有名,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昭陵,也就是太宗皇帝的葬身之所,正位於此地附近, 歷朝歷代各有太宗,但若单单只提起这两字,而不在前头冠之以朝代,世人第一个想到的大都是这位唐太宗。青莲居士曾於此地留有诗篇,言“九峻何崔巍,秦汉陵闕摧。唯见松柏路,苍苍暮云归。” 因山体由九道梁组成,呈“九峰拱卫”之势,故而得名“九山”。从上往下看, 只见山势陡峭,沟壑纵横,松柏青青间杂古槐、櫟树,山腰以上有许多野生草药,粗略一看,就有黄芪、柴胡、石斛等等。 太宗皇帝的昭陵便是依九山主峰而建,也是中原第一座凿山为陵的帝王陵墓,整个陵园共占地三十万亩,附近陪葬有无数功臣墓,譬如魏微墓、徐懋功墓。於昭陵以北司马门內,还有著六块活灵活现的战马浮雕石刻,也即是大名鼎鼎的昭陵六骏一一“拳毛”、“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驃”、“青雅”、“颯露紫”。 眾人自空中落下,只匆匆扫了一眼昭陵,並无心去仔细观赏彼处,直往山脚下陵邑附近走去。 “太宗皇帝恐怕没想到,这九山埋的可能不止是他老李家的帝王。” 陈阳边走边道,“这地方的形势也极不错,可称之为九星拱月,想来当初选址的也是个能人,却不知下方龙脉气运已被盛唐半道而衰,国都六陷、天子九迁,藩镇四起作乱,国运如此,未必与之无关。” “这个谁又能说得清”张玉琪答道:“我向来觉得,运势之说太过虚无縹緲,其实死后有灵、能庇护后人的,从来也只有少数,绝大多数人不过是秉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我是觉著活人做什么,比死人葬在哪要重要得多。” “你说得对。”陈阳说道:“道理確实是这么个道理。” 九山附近的村镇已经稀少,早不復昔日盛唐繁华,而马庆所说的地方也极好辨別, 这附近有且仅有一片好草场,正是马家所有。水草丰茂,从西边贩来的好马都在这里养著,待得肥体壮后再高价出手。 世代经营著商队生意,令马家积累了些財富,位於草场附近的庄子修建得很是气派, 光围墙就有两三丈高。一眼看去,竟数不清里头究竟有几间屋子,俱都是上好的青砖灰瓦房。 外表虽繁华气派,实情如何却只有户主自己知道。庄子里住的不仅只有马家人,还有商队其他人的妻儿老小,上下无数张嘴都靠著主家过活。 如今各家的顶樑柱都在那场冒险中损失殆尽,家道中落已几乎是可以料见的事。虽然没有得到確切消息,但见商队眾人久久没有回返,其家眷也都有了心理准备,即便是大白天的,也將庄子大门紧紧闭著,內中几乎没有声响。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马家既然是这里的地头蛇,此番或许能用到他们。”陈阳说道:“至少也能问问周边的情况,比我们自己去找要方便得多。” “我知道。”张玉琪在旁笑著道:“这自然就是望闻问切中的“问”了。” “我这派之前就常用这法子,毕竟风水秘术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如今虽有了《撼龙经》,但这看家本领同样不能忘。” 陈阳上前叩响门扉:“观星寻龙,望闻问切,正是两手都要抓,相辅相成。” 门敲了许久后,半天才有人回应,只见那涂著桐油的厚实门板略微开启一道缝隙,从中探出个白髮苍苍的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陈阳三人,面露警惕:“三位不知有何贵干?” “老人家。”陈阳对其施了个礼:“在下道號宗光,乃是云游之人,前不久受马东家所託,要將一物代为转交给马夫人,烦请老人家代为通传。” “你有东家的消息?” 听到这里,老人面色一喜,面上皱纹也淡了几分,赶忙招呼陈阳等人进门,一边端上热茶热水,一边让人去传口信。 片刻功夫,一个衣著朴素、年约三十许的妇人就匆匆赶来。 虽只略施粉黛,倒也十分动人。只见其双眉修长入鬢,色如远山含黛,眉峰微扬似剑锋,不画时亦显英气,颧骨略高,下頜线条如刀削,鼻樑挺直若悬胆,唇薄而色淡。外罩鸦青色素缎比甲,襟缘以银线绣缠枝莲纹,內中衬以月白交领袄。 这位自然便是马庆的结髮妻子,样貌端丽之余又有几分英气,想来也是位女中豪杰只是隱有忧色。 见到陈阳等人后,她先是福了一福,接著急忙问道:“敢问宗光道长,我夫君如今在何处,为何许久没有音讯?” “-我前些日子刚从崑崙回来,马兄与其一眾兄弟说是也要去崑崙山里探索,如今具体怎样,我亦不知。” 到头来,想著至少要给別人留个念想,陈阳还是没有告知马夫人实情,“或许再过不久,他们便会回来吧这里有一颗墨玉夜明珠,乃是马兄托我代为转交之物,他再三嘱託,要我亲手交到夫人手中。” 言罢,便將那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珠取出,没有半点留恋之色地交到马夫人的手里。 这位马夫人也曾跟过马庆出外行商,並非是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妇人,她一看到墨玉夜明珠,便已知道此物的价值,又见陈阳衣著虽然朴素,却能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將宝物完好无损地交到自己手里,可见是个诚信之人。 虽然只见珠子不见人,不免令她有些不安,但时隔许久,终於听到了关於自己丈夫的消息,还是令她稍稍鬆了口气,郑重其事地將夜明珠收好后,便派人前去准备宴席、好生招待,来答谢陈阳这一路上的辛苦。 其实从驪山到九峻山,不过只了小半天的功夫,陈阳眼下也没有什么心思蹭吃蹭喝,便婉拒了对方的盛情,问道: “我平日里喜好游山玩水,遍访名胜古蹟,是个坐不住的人。如今东西已经带到,不日便要启程,就不多叻扰了。只是有几句话问问夫人,如今九山各处的陵园我已经看了个遍,仍是意犹未尽。马家久居於这九山附近,不知周围除却几处陵园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值得观赏的好去处?” “这个嘛———”马夫人细细思考了一番,答道:“我近来极少出门,不过成亲前倒是常去烟霞镇观光,彼处风景甚是不错,道长可以去那里看看。” “我记下了。”陈阳又问道,“那除却这烟霞镇以外,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较为特別的地方?便是稍微危险些也不打紧,有歷史典故那就更好了。” 马夫人如今所有心思都牵掛在音讯全无的丈夫身上,哪里还顾及得上什么吃喝玩乐之类的事。 只是陈阳毕竟远来,又对她马家上下有恩,不能怠慢,所以强打起精神又细细地想了想。 “那就只有断涇谷了,传闻当年祖龙东巡之时,曾驻九山,欲欲仿周天子“背山面水”之制建陵。 其丞相李斯观此地涇水环后、渭水绕前,力諫曰:涇水后割如断龙刀,渭水前缠似绞王索,此乃绝户地,葬之则国祚不永! 於是祖龙怒斥李斯妄言,谁知当夜雷雨交加,有一赤色陨石坠於涇河之畔,石上刻著“祖龙死而地分”。李斯命百匠將陨石熔铸成一块石碑,碑文改刻“大秦永昌”四字, 並下令將残碑藏於水底,后来改为在驪山处修建祖龙陵寢。秦亡之后,楚霸王的部將英布行军至此,见得此碑,便以楚戟將其劈开,传闻碑裂处涌黑血三日不止,此后每逢乾旱之时,断碑有时便会露出一截浮於水上。 今年恰好缺少雨水,道长此时去,或许可见到那断碑的模样。” 陈阳闻听之后,眼神闪烁了片刻,心道自己要打听的消息正是这个,且不提传言是真是假,单单那“涇水后割如断龙刀”的话,就是深通风水之人才能说出的。 这九山虽拥有“九星拱月,独王称雄”的顶级格局,但涇水从山后环绕而过形成“后割”之势,正是不吉。於寻龙术里,水脉穿背会切断龙脉气运,但这一点美中不足,用“绝户地”来形容也有些太危言耸听。李斯应当也是精通阴阳风水之人,怎会看不出此地是“帝业可成,难保永续”。 在陈阳看来,这故事的真相只怕还与传闻有些出入,其中另有隱情。 明面上,祖龙听信了李斯的諫言,另选一处作为陵寢所在,实际却將地宫一直修建到了这九山下,那块石碑或许便是李斯用以弥补这九星拱月不足之处的手段。 从驪山四象腾龙,再到九山九星拱月,还有那青藤关那等四山夹道的险要之地,整个关中形胜之处,几乎大半都被囊括。当时,英布之所以將那断涇谷的石碑斩断,恐怕也是知晓了些什么· 思索到这,陈阳便不打算继续久留,起身衝著马夫人告辞之后,便带著苗月儿与张玉琪一齐去往那断涇谷所在之处。 断涇谷正是在九峻山西麓,涇河於此急转调头,河道深切山体,形成数百尺几近垂直的断崖。於弯道中心处,隱隱有个墨黑色的漩涡,其中露出一小块黑岩,上头依稀有著字跡,只是年头太久早已辨认不出。 “那块石头,想来就是传闻中的断碑了。” 陈阳心道:“没想到河南大旱,影响倒是如此深远,连带著这块东西也露了出来“ 光一块石碑,应当是无法补足这九星拱月局的缺陷,想来其下还另有布置这么看来, 是又要下水了。” 这一次,陈阳吸取了当时的教训,知晓秦属水德,祖龙陵必然与水有著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出门特地没有忘记带上避水游龙甲,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他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在河边將这东西换上后跃入水中,往断碑所在之处游去。 好在如今水浅,水流並不算湍急,而有著避水游龙甲的助力,陈阳在水中自如穿梭便如同一尾灵鱼。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断碑附近,见到河底之中果然暗藏有十二尊青铜人像,个个足踏玄武,手托山形玉璧,面朝著河道作镇压状。 “是镇水金人———”陈阳双眼一眯,“不出所料,除却断碑与金人外应当还有整个阵势,为的正是克服涇河后割的不足。” 第515章 斜切法,青铜泥 第515章 斜切法,青铜泥 “这些金人手托山壁、脚踏玄武,正是要镇住这段涇河,以求削减涇河对龙脉的压力,法子、位置,找的都很巧妙——” 陈阳打量著一眾镇水金人,只见其於东西两侧分列左右,相互对视,如同卫士般守护在道路两旁。而地下龙脉同样也与这道路一般,呈南北走势。 “这么说来,祖龙陵地宫应当从九山西南角下经过,也即是位於这断涇谷的南方。 ? 眼前的场景,几乎算是验证了陈阳先前的诸般猜测。 如今他心里有数,决定就从此处切入祖龙陵,效果想必比驪山、青藤关都要更好。 主意已定,隨即身化长虹、以遁光破水而出,回到了岸上。 等候的苗、张二人见陈阳这么快就归来,便上来询问下方的情况,陈阳將所见尽数告知后,接看又道: “从这断涇谷打入祖龙陵,必然比他处省事许多,但此番动静不宜太大,以免惹人怀疑。 虽说九峻山周边已有些荒凉,附近到底还是有几家住户,而去昭陵凭弔太宗皇帝的游人也可能路过要我说,不如现下就去松风观將掘子甲带来,然后夜间挖掘、白日休息,赶在正式动手前,先打出一条直抵祖龙陵外围汞河的通道。” “如此,到时便可直捣黄龙,避开外围机关障碍,进入地宫核心怎么样?” 见陈阳筹划得已经十分妥当,二人各自点头称善,於是陈阳打发苗月儿与张玉琪一齐回去,將那对掘子甲带来,自己则继续留在这断涇谷,趁这时间摸排清楚周边的情况。 涇河於此地环山而行,河道的一侧为平地,另一侧则是被冲刷得发白的山体,灰白色的山岩裸露出来,仿佛被河水生生劈开,断面十分平整, 显然地宫是在山体的那一侧,因此这坑道也该斜著切入,而不是垂直向下。 陈阳就这样在几乎垂直於地面的峭壁上来回攀越,以寻找山岩中较为脆弱的地方,如履平地的身姿仿佛一只矫健老猿。 每经过一处,还不忘留下符纸,以监控周边的动静。 就这样,他了小半天的时间,几乎將山体临河的一侧摸了个遍,无声无息间,將轮廓走势尽数熟记於心,並留下了五处標记,俱为山岩最脆弱的几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到时,通往地宫的坑道入口就会从其中之一出现。 因为要带上掘子甲的缘故,异体灵气的存在,难免使得適光的速度连带看受到影响, 慢了不少。直到日头西沉的黄昏时分,二女才从长安將掘子甲取了来。 此时陈阳已经孤身一人在河畔等了会,顺手用石子打下来三只肥体壮的野鸡,就著河水洗净拔毛后放在火上炙烤,闪亮的褐黄色表皮上正滋滋冒油,散发著诱人香气。 “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下倒是正好赶上了这是正好一人一只么?” 张玉琪落到地上,先將怀中那只大一號的掘子甲放到陈阳面前,接看从火堆旁拿起一只烤鸡,撕扯下其中一只鸡腿放进嘴里,只轻轻朝旁边一带,鸡肉便已脱骨,脂香四溢, 仿佛直接化在口中。 这扑鼻而来的香味,令半蹲在地上的掘子甲抬起头来,频频望向她的方向,黑豆般的眼晴露出渴望之色。 掘子申在眾灵兽之中,也算是跟隨陈阳许久的,早在洪州时便在一起过活,因常年修行金光咒,如今一身鳞甲已从黄铜色蜕变为金黄色,身型也大了一號,如今已差不多有七八岁的孩童大小,而另一旁苗月儿怀中的银鳞掘子甲则是从青塘带回来的雌甲,与这雄甲正好是一对。 如今这对掘子甲都修炼太上化龙篇有成,脱去了喉间横骨,可口吐人言,又各穿著一件很是喜庆的红肚兜,模样很是可爱。 “真好吃,你家掌门老爷烤肉的手艺著实不错,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这九峻山上的野鸡也好,肉十分肥嫩。” 张玉琪有心逗弄掘子甲,只当做没有看见对方渴望的眼神,令小傢伙眼巴巴地看看。 “来,给你。”陈阳见状,摇头笑了笑,將自己那只烤鸡的鸡腿撕下,递给了掘子甲:“慢著点吃,小心烫——不是她小气,而是你的食性不適合吃这东西,偶尔解馋可以,但不能贪嘴。” “多谢掌门老爷!” 掘子甲赶忙接过,捧著鸡腿先给陈阳作了个揖,隨后憨態可地一路小跑至苗月儿跟前,直起身子、起脚跟將鸡腿举起,原来是要先让苗月儿怀里的银鳞尝上一口。 银鳞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几口,稍微意思了一下便作罢,相较於贪嘴的掘子甲,它倒是不怎么吃肉食,平日里只以些小虫子为食。 见掘子甲抱著鸡腿舔食得欢快,三人面上都带著笑,只听张玉琪说道:“这对掘子甲都长成了,养在一起也有段日子,怎么都没个动静呢?我还指望著它们多生几只小的出来,好抱上一只带回信州,向同门显摆。” “越是有灵性的灵兽,繁衍子孙后代也就越困难,这事只能看缘分。”陈阳说道:“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几年、二十年,都说不定这还是因为它们两个尚算和睦。” 填饱了肚子,稍稍休憩了一阵子后,日头已经落下,夜幕初降。 於虫鸣声声中,陈阳带著一对掘子甲,来到五个標记的其中一个附近,指示这对小傢伙动手开工。 已经有段时间没在陈阳手中派上用场,所以特地想要表现一番,小傢伙们才开始上工,就用上了十二分力气,將两对小爪子抢出了火星。坚硬的山岩在掘子甲爪下,仿佛豆腐块一般脆弱,三两下就被刨穿。 一个打洞、一个扩洞,掘子甲彼此之间心有灵犀、配合无间,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钻到了数尺之深的地下。且打洞的速度还越来越快,仿佛根本不受岩层的影响。倒不如说,越是坚硬的事物,越容易激起掘子甲们硬碰硬的斗志,这也是天性使然。 大概一烂香的功夫,忽然听到“扑通”两声,紧接著又从坑內传来两声惊叫、连带著在水中挣扎的声响,两个如稚童般的声音相互重叠,从下方深处传来: “掌门老爷!风生水起啦!” “看来是挖出泉水了掘子甲喜欢打洞钻洞,可於山石之內来去自如,虽也懂得水性,但在坑里毕竟不方便动弹对此,陈阳早有准备,他取出许久未用的飞虎爪,先抓著鉤索的那一端、尝试著在手中转了几圈,技法依旧嫻熟、没有一点生涩,显然將功夫练到了骨子里,接著便將这飞爪往坑道內一拋,去势极快,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好在陈阳又在飞爪末端以几股编织在一起的青藤延长,这才能够顺利抵达坑底。 清楚地感觉到手上一沉后,陈阳便將飞虎爪自坑道內提出,將湿漉漉的一金一银两只掘子甲也给带了出来。 “在河边挖洞挖出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陈阳让掘子甲们先擦乾身体,自己则著手去处理坑道內越变越多的积水,思索道: “一些百姓家里的水井也是这么来的,相传祖龙陵穿了三泉,也即是向下挖掘的过程中一共出现过三次地下泉水,这还只是第一次。虽说让掘子甲受了些惊嚇,但也算是件好事,至少证明挖掘的方向是正確的。” 虽然已经知晓祖龙陵地宫就从下方经过,但仅九山的这一角,占地已十分广。地宫又在十分深的地方,若是向下切入的角度稍稍有个偏差,就有可能与其擦身而过,这样便是一直挖到地心,也根本够不看边。 因此,陈阳先前才多准备了几个地方,打算多试上几次寻龙点穴是一项本事,挖土动工同样也是,而后者的门道其实一点也不少。 祭出震地符,用以隔绝泉水,再以搬山符將坑道內积水尽数排出,浑身满是泥浆的掘子甲又重新钻进了坑道。 这一次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並没有再挖出水来,正当陈阳怀疑会不会是方向偏了,打算叫掘子申们出来去其他地方试试、碰碰运气的时候,坑底终於文出了新货。 这次被掘子甲们挖到的乃是几件深埋於地下的兵器,形制古朴,外表形似可装於长柄之上的短剑,刃部长约一尺有余,平直如柳叶,带有血槽,茎部可套接木柄。刃身刻有“寺工”监造铭文。 虽然埋在地下不知过了多久,出土时仍是寒光凛冽、没有半点锈蚀,且並非只是外表完好的样子货,性能同样也没打折扣,十分锋锐。 陈阳很快就认出,这东西应该就是俗称的“鈹”,乃是专用於刺击、突破步阵的一种长兵,柄长最多能超过一丈,挥舞起来时,衝击力十分惊人。 “这大概就是负责守卫祖龙陵的那些秦俑所使用的长兵。”陈阳观察了一阵后,见其並没有什么特別之处,便说道:“还是继续再往深处挖吧。” 原以为几件兵器的出现,代表与祖龙陵的距离进一步缩短,谁曾知晓,继续往深处挖掘的掘子甲费了不小力气,过程中却再没有发现什么新事物,趁著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 只得换到另外一处地方重新努力。 这一次距离成功又近了些,挖出了两次泉水,然而最终直到天亮,也未能成功接触到祖龙陵的外围。但地下確实有东西,已经是眾人共识。 日出之后,望看峭壁上两个近一人高的狭窄洞口,陈阳令辛苦了一夜的掘子申们从洞中撤出,好生休息以养精蓄锐。 世上事本就不会太过顺利,索性眼下还有时间,他有的是机会试错。 而为了作遮掩,陈阳特地將一些信手刻成的雕塑放入洞中,一行人假装在山上修建石密。 就这么昼伏夜出,第二日晚,在掘子甲们再接再厉、挖到陈阳標记的第四处地方后, 事情总算是又出现了转机。 掘子甲们接连挖出了三眼地下泉水后,已来到了极深的地方。 在这里,它们头一次挖到了似土非土、似岩非岩、似金而文非金的一种特殊的土层, 隔著土层,隱隱还能听到波涛滚滚、洪流汹涌的声音,於是便用爪子撕扯下了表面的一小块,由银鳞带到地上去交给陈阳。 陈阳將其接过后,察觉其入手有些微沉,重量仿佛一块实心的金属,但外表却是夯土的模样,只是较其他夯土更加结实、凝实一些。 从这块夯土上,陈阳还发现有明显的汞气残留,心中当即生出了猜想一一这大概便是將地宫汞河与外界土壤相隔离的一层特殊土壤,有著密封的效用。 至於其配比如何暂不清楚,但从其金属般的色泽倒是不难判断出,大概是用了某种办法,將青铜化开之后也跟著渗入了这密封土层之中,如泥膏般凝结在一起,这才令其坚固、沉重的程度远超一般。 有了这青铜泥的密封土层,就能將汞气对周边环境的损害降至最低。 “先別继续往下挖了。”陈阳想到这,吩咐坑里的一对掘子甲赶紧撤回,“若是一时兴起,不小心挖穿了密封层,致使下方的汞气泄露出来,那就十分不妙了。在没有解决汞河、汞气的法子之前,为了方圆几里的百姓,还是先暂时停下手吧。” 如此一来,距离切入祖龙陵就只差临门一脚。而前期的一应准备到此都已完成,剩下的便要看墨家眾人的发挥。 距离约好的日子还有些时间,陈阳便在集合前的时间里,又让掘子甲將这通往密封层的坑道再扩大了一些,並於门口布下迷魂阵用以遮掩,好使得外人下意识忽略这山壁的不妥之处。然后及时赶回长安,成功与分头去置办器物的墨家眾人於长安城外匯合。 墨家眾人说是准备了船只,却没见著在哪,也没有用车马一类的载具拉著,反倒是每个人都背著个仿佛皮口袋般的事物。 第一眼见到他们这副模样,陈阳就若有所思,於心中猜测或许这就是与渡河有关的事物。 “各位。” 陈阳朝著聚集而来的数十號人拱了拱手:“按照约定,咱们便於今日切入那祖龙陵陈某恰好在九山找到了个好地方,如今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各位前往。” 第516章 安营扎寨,鱼皮革囊 第516章 安营扎寨,鱼皮革囊 “哈,我就晓得道兄必有办法。” 孟横秋大笑著道:“那还等什么,我们速速启程吧,这几天整日里都在和那些城狐社鼠打交道,十分无趣。” 见眾人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陈阳也就不再囉嗦,当即带人前往九山。 因人数与行李眾多,修为又参差不齐,所以整支队伍便靠著陈阳施展神行法赶路。 神行之术,乃是借天地之中的轻灵之气快速行动,其中还需以神力作为媒介来沟通天地灵机。 光靠陈阳法力,不方便同时照看住所有人,为免有所疏漏,在他的安排下,眾人按著顺序用手搭在前方人的肩上,如此排成一条长龙,以陈阳作为龙首。 如此,可將眾人的气机相互勾连,令神行法作用在每一人的身上。 虽然人数一多,分摊后的法力会显得有些薄弱,却也能比擬疾驰的车马。 还未到响午,所有人便已来到了九山下,无一人掉队。 “咱们进入祖龙陵的地方名为断涇谷,涇河恰好於此打了个弯折,从龙脉上方切过·” 一边让眾人各自歇脚、恢復些体力,稍微有些疲惫的陈阳则趁此机会讲解地势,並道:“这祖龙陵不知多久才能完事,依在下拙见,不妨先在山脚附近设个营地,以作应对。” “此事简单,就交给我吧。”鲁矩歇了会后,起身道:“来的路上,我便看到这道路两旁有许多树木可堪一用,只需就地取材,至多一个时辰便好。” “那———”陈阳笑著頜首:“就有劳矩子了。” 於是鲁矩带著眾墨师取出工具,各自散开。只见他们伐木使用的並非斧头,而是一种两人合用的大拉锯。做事时,一人各持一端,一者拉、一者送,足有合围粗的树木不到半炫香的时间就能锯倒,盏茶的时间就可將其刨作木料。 墨家弟子以行医、游侠、以及一眾手工者为主,手工者中文以木匠最多,千起这活来都是行家里手。 恰如鲁矩方才所言,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用柵栏围起的几顶帐篷已经成型,简易营地就此设好。 这支队伍虽由多方势力共同组建,但却是墨家弟子人数最多,鲁矩与陈阳並肩站在营地里,提议道:“道兄,我看,不妨让曲师姐留在这里,她是我们墨家医药的传人,待会若是有人在祖龙陵中受伤,也好及时送来这里诊治。” “如此甚好。”陈阳欣然同意,“—我看还要再留下些人充作护卫,这样吧,矩子不妨让孟兄带上几名精锐好手跟著,剩余的人就在这待命,隨时准备下去支援,如何?” “就听道兄的。”鲁矩並没有什么意见,又问道:“只这样一来,营地里都是我墨家的人,道兄要不要也留下个人联络?” 將后路完全交由別人来掌管,多少会令人有些不踏实,即便是相互之间再怎么熟悉的友人,面对这生死攸关的大事,往往也不敢大意,相互之间留些余地正是常理。而鲁矩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主动將其提了出来,为的正是要令陈阳安心。 “不必那么麻烦。”陈阳爽朗地道:“我信得过矩子——我那师妹与门人都是熟手, 此番想来能派上用场,就不留下了。” 被信任的感觉总是好的,见对方如此,鲁矩连忙拍拍胸口:“道兄放心,此番咱们的退路必定万无一失。” 商量完后,二人来到营地,將人员上的安排告知给眾人,由於是首次进入祖龙陵,故而第一批进去的都是精兵强將,孟横秋特意挑选了八名佩剑的墨家游侠相隨,这几人虽然都面有风霜,却都是可以一敌百的精锐好手,除害剑下不知斩杀了多少妖魔鬼怪、恶徒败类。 集合完了人手之后,队伍便在陈阳指引下,来到了先前已预留好的洞口。 “掌门老爷!” 搬山派的一对掘子甲,已將挖到祖龙陵外围密封层的那一处洞口扩大了许多,如今三人並排进入也是绰绰有余。它们眼下正一左一右、仿佛门神一般地站在洞口,见到陈阳与鲁矩带著一干人马过来,便忙不选地作揖施礼,模样十分乖巧。 “这就是我搬山派以秘法饲养的分山掘子甲了。”陈阳为眾人介绍道:“此番能这么快找到祖龙陵的外围,它们也著实出了番力气。” “那还真是辛苦二位了—没想到道兄家的小精怪也是如此有灵,真是羡煞旁人。”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鲁矩笑著对掘子甲们点了点头,见这对小精怪各自身著件红肚兜,看上去活像一对胖娃娃,就顺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对长命锁。 “我手头也没什么好东西,便以此物赠给它们做个见面礼吧。” “唉,怎么好要矩子的东西。” 陈阳见这一对长命锁隱含灵光,显然並不是鲁矩口中的寻常物件,本想替掘子甲们婉言谢绝,奈何鲁矩的態度十分坚定,实在不过对方,便只好答应收下,让鲁矩亲手替掘子甲们繫上。 见掘子甲们捧著长命锁蹦蹦跳跳、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陈阳笑道;“还不多谢矩子?” 小精怪们对视一眼,又十分默契地衝著鲁矩躬身行礼,以稚嫩声调异口同声地道谢。 “眼下还没入陵,就先让矩子破费,倒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陈阳带著一对掘子甲,走在最前头,不时回过头对鲁矩交谈:“希望祖龙陵內那些失传的技术,可以令矩子满意好了,到地方了,各位现在便可以戴上鼻塞、服下解毒丹药,接下来便要將这密封土层打通了。” 说完,眾人便將已经分发下去的鼻塞带上,口中含住赵岳自重阳宫带来的灵丹,便连一对掘子甲也没有例外。搬山派的几人包括张玉琪在內,还在这基础上,以轻纱將面颊蒙住。 见已准备妥当,陈阳一声令下,掘子甲们卖力地挥起了利爪,將那坚硬似铁的土层如泥一般地刨开,爪尖带起一长串的火星。 往下挖了大约有七、八尺深后,只听得利爪仿佛挥到空处,土层下方被挖出了一道狭窄豁口,从中有道浓厚的气息正从豁口之中钻出,朝著上方升去。 陈阳眼疾手快,一手一个將两只掘子甲提起,只见这两小傢伙身上的鳞甲,已有一部分因为在方才不慎接触到那气息,而被薰染成了灰蓝之色,於是双眼一眯。 “这汞气確实有些厉害。” 掘子甲身上的鳞甲堪比精金、玄铁,却一照面便被这汞气侵蚀,而寻常汞气无色无味,只有浓度极高之时才会呈现灰蓝色。由此可见,江河湖海一般的汞液並非只是传言, 土层下方汞河的含量,必然大到惊人。 眾人各自运转护身法,以保护自身不会受到汞气侵蚀,那几名墨家游侠则已拔剑在手,虽不过是一尺长的青铜短剑,却有凛冽剑气环绕其上,只一挥便將扑面而来的汞气切开、驱散。 这汞气要是散布到了外界,不知要毒死多少周围生灵,说不定便要让断涇谷寸草不生。好在留在上方的人会帮忙处理、净化这些汞气,不叫其逸散於外。 “矩子。”陈阳以重瞳法眼透过缝隙朝下看,只见汞液如波涛般汹涌不息,目光亦无法將其穿透:“已是时候將那船拿出来了。” 鲁矩答应一声,连同身后眾人先是分散开来,再將身上背负的皮囊取下,鼓起腮帮子朝內吹气,未过多久,皮囊便已膨胀至接近一人大小,外表看上去就像是粗糙的牛皮。 无需多说,这“皮筏子”一般的物事,就是墨家此次准备用来渡过汞河之物。 人群之中,徐弘远对这东西最为熟悉,当日他与陈阳分別,跟著老独眼北上渡过黄河时,便是在一处少有人知的小渡口,靠著乘坐羊皮筏子去的对岸。 此物最早由华夏先民在上古时创出,直到如今,也时常於黄河两岸见到其身影,缝革为囊、充满气便能使用,虽然容易被打翻,却也有一般船只远不能及的便利。 “只是” 徐弘远心中有些疑问。 风平浪静之时,用此物渡过黄河倒是不难,但眼前汞液有著极强的腐蚀性,別说牛羊的皮了,便是丟下一整只牛、羊,不需片刻的功夫,多半就要被化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况且,从缝隙处不难看到,汞液与密封土层之间几乎没有余暇。 看这样子,似乎不仅是要渡过汞河,更可能是要潜下这汞河,方才能抵达另一侧。 “矩子。”陈阳並没有一点担心的神色,“敢问此为何物?” “这是以我墨家秘法,仿照横公鱼皮、以及文鱼的翼膜,从而製作的革囊。” 鲁矩讲解道:“传闻横公鱼形如鲤而赤,昼伏夜出,皮若玄铁。背脊鳞片层叠如锁甲。而文鰩鱼状如鲤,鱼身而鸟翼,苍文白首赤喙。此皮经过特殊处理,遇水硬化,离水柔韧,可耐万次弯折,且透光性极佳,鳞隙之间还涂抹有中和汞液的材料,遇到腐液时可生出一层护膜。” “原来如此。”陈阳瞭然,“我也听说过横公鱼的名號,此物好像是被记录在《山海经》中的《北山经》一卷。” “不错,道兄真是好记性。” 这时,通往汞河的那道缝隙已被陈阳扩大,眾人见状,便將这革囊拼凑在一起,相互连接好之后,尝试看將其去下。 噗通一声,革囊已经落在汞河之中,漂浮於表面,而向上溅起的几点水,则將周边墙壁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孔洞。 陈阳清楚见到,仿佛有一层油光发亮的薄膜包覆在革囊上,任凭汞液如何拍打都无法除去,使得革囊能轻鬆地漂浮在汞河上,至今仍十分完整。 “这玩意倒好像比我搬山派的避水游龙甲还结实,说是用了两种异兽灵鱼的皮,实际这年代上哪去找什么横公鱼、文鱼,只是靠著手头现有材料仿照其性而已,看上去却比蛟龙皮还要结实许多—”他思索道,“我那避水游龙甲虽然也可以通过此处,却少不得出现些损坏。” 革囊相较於一般船只,不够稳定是最大的缺点,即便眼下能不受腐蚀,但上头若是载了人,那又不一样了。 为了令眾人放心,孟横秋便道:“各位且先退后,我们先来试试水。” 言罢之后,他隨即便与一眾佩剑游侠抢先上前,眼神坚定、面无惧色地轮流跳进缝隙之內,一个接著一个,直到所有人稳稳噹噹地坐在革囊上方。 “传闻墨家弟子可赴汤蹈火,死不旋踵。”陈阳有感於一眾墨家游侠表现出的勇气, 对鲁矩讚嘆道:“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想来这汞河虽险,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尔尔。” “哪里。”与有荣焉的鲁矩露出微笑,谦虚地道:“道兄过奖了此次带来的革囊一共可以拼凑出两艘,既然可在这汞河之上通行,我们便也下去吧。” “好。”陈阳答应下来,不忘记將手上的掘子甲们放下:“你们的鳞甲沉重,便不要继续跟看了,自行往上去营地之內等待。” 说完,打发走了掘子甲,將一队人分为两拨,各自上了革囊,浮在汞河之上。 因顶部十分低矮的缘故,眾人几乎只能趴在上头,耳边汞河流动的声响清晰可闻。 “我说宗光真人,眼下船是已经有了。”搬山派眾人连带著张玉琪、赵岳,以及鲁矩孟横秋等同在一艘船上,只听张玉琪询问陈阳:“可该往哪处走?在这上头也辨不大清东西南北啊·” “不往东西,更不往南北,而是往这汞河下方。”陈阳口中所说,正印证了徐弘远方才的猜想:“祖龙陵被汞河包裹,所以咱们要潜进这汞河深处才能抵达,光是漂在这汞河上头是没用的。” “以我等的修为,若是运用上避水诀之类的护身法力,应该可以坚持到那时。”他又道:“现在,只需运用法力,將这革囊压进汞河里头。” 听得他这话,便是周围一眾人等都有些胆魄,也不禁露出迟疑之色。 第517章 表里两面,浮空天宫 第517章 表里两面,浮空天宫 一旁苗月儿说道:“师兄,若是要潜进这汞河里头,直接下去岂不是更方便,你为何要让矩子准备这革囊呢?” “那自然是要寻找合適的下水地点。”陈阳答道:“不是汞河之中任何一处都行的, 咱们且先向前头划,边划边说吧。” 几支船桨也都使用了仿造的横公鱼皮包裹,可保得在这汞河之中不被腐蚀。 为了指明道路,陈阳又在革囊前方点燃了一盏小灯,昏暗灯光由此在浓雾般的汞气內闪烁。 “你们也都知道,汞气此物最易挥发,便是这祖龙陵外还有著密封土层,也做不到將其完全保留在內,终究难免渗透出去些许,混入地下的土壤之中。” 陈阳说道,“祖龙陵外围的汞河能经过千年而不枯竭,必然是这墓中有著將其回收后循环利用的布置。我们將其找到后、可借著其回收汞液之势,进而靠近地宫。想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有能够在汞河內前行的船只、也即是这革囊了。” 一边解答眾人的疑问,而陈阳一边以重瞳法眼观察著汞液的流向及走势,好方便找出距离最近的点位。 果不其然,片刻的功夫,他便在前方河面上看见了一个不断旋转著的巨大漩涡,周围银色的汞液因此而向其匯聚,无形间形成一股强大的牵引力,连带著將陈阳等人乘坐的革囊捕捉。此刻根本无需使用船桨,眾人就已不由自主地朝著漩涡中心漂流。 “手边找好抓紧的东西。”陈阳赶紧警告眾人道:“记得以护身法来抵御汞液的侵袭,千方不要大意,更別被衝散了。” 所有人立即以灵气护住身躯,於体外三寸处化作无形气罩,同时双手紧紧抓住身下革囊,当快要抵达那漩涡中心的时候,只感觉汞液的流速骤然加快,其中隱藏有一股极强的力量,仿若无形大手,在一瞬间便把两个革囊筏子打著旋儿地扯了过去。 好在手头便有这么个依凭的东西,眾人紧紧抓住这革囊,才没有被冲得四散,而革囊本身的浮力,又可使得身处於漩涡之中的眾人不至於沉得太快,好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突发事项。所有人连带革囊筏子就这么在漩涡之內以极快的速度旋转,五臟六腑都险些因此用错了位,若非有些道行,恐怕早被漩涡內的强大压力所撕碎。 隨著深入汞河,耳边也逐渐传来了仿佛闷雷般的轰隆声响。 陈阳强忍住晕眩,凝神看去,只见得汞河深处原来有无数交错的青铜管道,而那轰隆声便是其抽吸河中汞液所发出的动静。 管口十分狭窄,所散发的吸力又极为强劲,若是被其吸著了只怕不好摆脱,眼下趁著还未到最低点,是该从这涡流之中脱身了。 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符篆,指尖微一运气,两张黄纸朱符当即消散,化为两道青气托举在革囊筏子的下方,从而得使其从飞速旋转中控制住身形,继而活鱼一般轻盈地跃出, 挣脱了涡流的束缚。 陈阳本想著待挣脱涡流之后,立即就將革囊筏子继续往下压,直到靠近地宫为止。 未曾想,虽从涡流之中得以脱身,但下沉的势头却没有產生任何变化,革囊筏子几息之间便沉了下去。 陈阳原以为是要沉到汞河底部的地宫附近,却没有料到,伴隨著噗通一声响,他们所有人又再度浮出了水面。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將残留在体表的汞液驱散,眾人好奇地四处打量。 所有人都记得清楚,他们刚才分明是被那漩涡扯著沉入了汞河,可沉了半天,怎么又浮出了水面?这是什么道理? 更加奇怪的是,如今所在的河面与之前相比又不大一样,顶上比先前高出许多,显得尤其宽敞,上方更有点点光亮,闪耀如星辰。 “这是给我们弄哪来了?”张玉琪奇怪道:“这还是地底下吗?不会是被衝到外界了吧?你们看,今晚的天还挺黑,不过星星倒是挺全的。” “.咱们顶上的不是天空。” 陈阳眼力过人,一眼就看清那“星辰”般的事物,其实是夜明珠与萤石共同形成的“二十八宿”,作为点缀镶嵌在了岩壁上。 他拿出罗盘想要看一看东西南北,至少知晓现在究竟身处於哪个方向,却见那罗盘中心处的指针滴溜溜地飞速旋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罗盘也失灵了。” 但陈阳也因此得以確定,他们多半是来到了地宫附近,正是因为靠近了强大的磁场罗盘才会失去效用。 “那这么说来,这汞河內外两侧都是河面、並没有一面是底?”陈阳心想,“这原来是一条悬空的河么?” 种种疑惑,一时半会难以授清,虽然好像有些头绪,但又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 总之,没有被泡在汞河之中已是幸事,不知如何前进的眾人,乾脆隨波逐流地漂了一会, 直到眼前出现的景象令他们瞪大了双眼。 前方空中正有无数的瓦砾、碎石凭空悬浮,而除却这些细小的事物之外,更远处可见到一些巨大若浮岛般的巨石,其上大多建立有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巍峨大殿,雄伟壮丽,每一间都是灯火通明,辉映得四周亮如白昼,而每块巨石之间,又以同样悬浮於空中的阶梯相互连接。 放眼望去,只见这宫殿群似乎望不著边,更有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青铜人俑在其中穿梭。 时不时还能看见,由四匹青铜战马拉著的车架,流星一般地从空中飞过。车头端坐著高大武土,身披华丽甲冑,而那些战马的四蹄分明踩踏在虚空之中,脚下根本是空无一物,偏能迅捷如飞地在半空之中奔跑。 奇异的场景令目睹此状的眾人半天说不出话,若不是知道此番来的是祖龙陵,还以为眼前的是什么仙闕。 “这哪里是什么地宫”张玉琪摇头感慨道:“看看这浮在空中的模样,我说这分明是一座天宫—.” 飞天遁地,对於身怀修为的奇人异士而言,算不得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只要道行够深,一天往返个数百里也是等閒,而眼前这些宫殿却悬浮在这地下深处已有千年之久,支持它们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而且越是靠近那宫殿群,眾人面前浮起的碎石、瓦砾也就越多,大小也跟著变化。从一开始的细小如微尘,接著变得如指甲盖般,至於眼下,则个个都仿佛磨盘。 “—我怎么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了?” 默不作声,只在革囊上专注划桨的徐弘远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低下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承载著一眾人等的革囊,也已从汞河中浮起,如今底部已经再碰触不到河面,仅剩几支船桨在汞液中划动。 隨著革囊越升越高,最后船桨也从河里脱离,在眾人手中空挥。 “小心些,我感觉这地方有些奇怪。”陈阳眯起眼晴道:“不要大意。” “成仙得道、飞升上天的感觉,会不会也跟这差不多?”张玉琪左顾右盼道:“还真別说,那几座大殿可是够气派的,用来充作天宫室绰绰有余了这祖龙莫非还真把他自个当天帝了?” “不好说。” 前方已能隱隱见到有青铜人俑在巡视,俱是全副武装、手持著弓弩利剑之类的兵器, 数量繁多。陈阳为了避免麻烦,便示意眾人抓住周围悬浮著的巨石,好令身下乘坐的革囊暂时得以停止,再进一步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那铜製人俑的数量实在太多,还是不要隨意招惹,以免弄巧成拙地捅了马蜂窝。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自己等人的处境,这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假设这就是咱们见到的宫室。”陈阳从怀中取出张符纸,提笔在其上画出了一间屋子,“而外头这一层就是方才的汞河。” 说完,他又在这房子外头画了个圈,將其囊括於其中,看上去就像个水泡,又在这水泡上方划了一道代表地面的横线。“这上头,也就是断涇谷。” 陈某人写符是有一手的,与文字有关的活计也都不算差,符上的画工虽然简单了些也算是將目前环境表达得十分清晰。 “所以,这汞河有著內外两面,与其说是河,倒更像是一层膜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以及將周边一切都悬浮在空中的,应该是相同原因,我猜测便是这座天宫的核心。” 青白色的巨石平台宛若一块块云彩,建立於其上的许多座宫殿,怎么看也与“地宫”二字扯不上边,所以陈阳乾脆默认了这说法,也用“天宫”形容起了眼前所见之物。 他陈某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离谱的地方。 古人都说视死如生,讲究点的人,於厚葬时往往会带上几件生前爱用的物件,也会通过墓室的构造模仿曾经的居住环境。而如今几人眼前的,却是千真万確的一大片宫殿,若那阿房宫没被楚霸王付之一炬,恐怕与这也相差不了几多,倒是可以藉此想像其景象。 交相辉映的楼阁与浮空巨石一齐蔓延向远方,仿佛没有尽头,千余年以来没有一点变化,那些数以万计的青铜人俑,也跟著一直默默地在此守护。 “即便先前有所准备,但眼前这天宫的规模,老实说还是有些超乎意料。”陈阳继续道:“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这里头依旧有脉络可寻。咱们是从断涇谷下来的,已经位於这天宫的核心附近。以祖龙的心思,断不可能將除他自己所在以外的地方,作为这天宫的枢纽。所以,只要找到了核心,也就等同於找到了祖龙棺,以及这浮空天宫的要害所在。” “可是。”鲁矩面色有些犯难,“仅我们目前所见的大殿,就已是成百上千,也不知祖龙究竟藏身於其中哪一座而周边铜俑数量也是极多,宫殿相连的道路上几乎没有藏身之处,周边又有战车不断来回巡视,想要一间一间去找,恐怕並不容易。 “矩子说得对。”赵岳跟著在旁补充道:“那些铜俑又与我们在黑龙洞中所见不同, 气息要强盛许多,恐怕战力亦不简单。” “所以,我们现在要想办法避开这些青铜人俑,从而混跡进去。”陈阳托著下巴,边思索边说道:“咱们人手就这么些,硬碰硬只会吃力不討好。” “这个自然,只是该如何做到?”眾人只感觉没有什么头绪,赵岳又道:“黑龙洞里的铜俑,是凭藉在水流里的温度来辨別敌我,这天宫里的不知是凭藉什么。” “依我看。”陈阳抬起头来,看向周边眾人:“那就只有先凑过去,试试看能不能带一具铜俑回来,交给矩子仔细查验一番。我想,以矩子在机关术上的造诣,窥破铜俑的虚实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道兄放心。”鲁矩点点头,“这事就交给在下吧。” “意思就是抓条舌头,对吧?”另一条船上的孟横秋拍了拍腰间的除害剑,自告奋勇道:“这事我熟悉,各位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 言罢,便要一跃而起,潜入远处铜俑把守之处。 “孟兄別急。”陈阳及时將孟横秋拦下,跟对方说道:“我与你一齐去—人多了容易將它们惊动,只你与我同去便可。” 於是陈阳与孟横秋两人离了队伍,各自朝著身后拍出一掌,借著反衝力在石块之间穿梭,並不时借著巨石隱藏自己的身形,好躲过那些铜俑或许存在的视线。 来到最近处的铜俑前方,只见这一块浮空巨石似乎是个关卡哨点类的场所,於其上建立著一个类似烽火台般的建筑。把守在这的,除却那些手持各色青铜兵器的铜俑以外,还有一具近十三尺高的魁梧金人。 这金人立於台下正中位置,正双手环胸、双目紧闭,抱著近他身高的宽厚巨剑,神色显得极为威严。 从这高大金人身上,陈阳清楚感受到有股极强的气息蛰伏於其中,不容小。 “那个金人,好像就是这些铜俑的头目。”孟横秋老於世故,同样看出了其中门道:“身上应该藏有更多的玄妙,我看,不如就把那些铜俑都料理了,將它带回去。” “也好。”陈阳点头,“不过,那烽火台似乎有示警之用,为免惊动更多,还是先將那台上的给解决了。” “行。”孟横秋咧嘴一笑,手已按上了腰间剑柄,“道兄且看好了。” 第518章 造物序列,駟马战车 第518章 造物序列,駟马战车 “好,在下拭目以待。” 见孟横秋欲要出手,陈阳打起了精神,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这位墨家游侠头子的手段。 墨家的机关术与医药已很是精妙,只不知这剑法又会有什么独到之处? 眾铜俑在烽火台前来回巡视,脚步不停,过了片刻,恰好在陈、孟二人面前站在一条直线上。 就在这瞬间,孟横秋把握住了这转瞬即逝的良机,出手如电,除害剑於其手上仿佛化作一道残影,以刁钻角度將眾铜俑尽数贯穿后串在了一起。 陡生骤变,烽火台上的铜俑惊觉有人袭击,立即便要点燃面前篝火,只见孟横秋抬手一射,用一柄韭叶宽的小剑洞穿了铜俑的胸膛,將其中作为核心的罗盘摧毁。 紧接著,孟横秋飞身上前,从被串成葫芦般的眾铜俑那里抽出除害剑,顺势一抖后將剑刃分作数段、中间以锁链相连。他奋力挥舞几下,剑刃所发的寒光如银蛇乱舞,飘忽的轨跡难以捉摸,更无从抵挡,三两下已將周边铜俑尽数切碎。 啪的一声轻响,除害剑的剑刃又重新合拢,孟横秋持剑在手摆出架势,场上此刻仅留下了那名拄著巨剑的金人。 陈阳心道,孟横秋的身手果然利索,以他的老辣剑法,再搭配上那把可以变幻形状, 刚柔兼备的除害剑,虽然招式显得朴素了些,但胜在直截了当。 “无皇帝印信,不可入天宫半步。” 沉闷的话语响起,伴隨著无数齿轮转动的声响,金人原本黯淡的双眼逐渐焕发出了光彩。 “违者—格杀勿论!” 两道红芒自金人眼眸射出,扫向前方的孟横秋,后者则横剑於身前,微微一个偏折,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便將这两道光芒导向一旁,火四溅间,於地面擦出两道焦黑痕跡。 “原来这玩意的双眼也能射出神光?有些意思。”陈阳在后方道:“孟兄,不如让我来助你拿下这金人,怎样?” “道兄还是在后头为我掠阵便可。”孟横秋咧嘴一笑,上下打量著那名几乎是他两倍高的金人,满不在乎道:“我一人足以拿下此物。” 见他如此有心气,陈阳也乐得省事,但也不忘提醒:“记得只卸去这金人的关节,不要损坏了他。” “我知道。” 孟横秋点头答应的同时,那持著一人多高巨型青铜剑的金人已经攻了过来。 沉重脚步的每一次前踏,都仿佛令这浮空平台震颤不断,金人以双手將巨剑高举过头顶,剑势重若千钧,就此当头斩下。 面对势大力沉的一剑,孟横秋双脚一错,以精妙步伐朝著侧前方转动著身躯,躲闪的同时,已绕行至金人的侧后,同时除害剑再度解开,借著旋转之势,撩向金人的一对膝弯。 受法力加持的剑刃削铁如泥,在那金光闪闪的坚硬表皮上擦出一长串火,最后深深地切削进去。孟横秋又將剑柄一扯一带,致使金人双膝应声而断,向前跌倒在地。 其实这金人的身躯是以青铜混合陨铁熔铸而成,表面又镀上了一层丹砂,堪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寻常刀剑在其身上便连印记也无从留下,只是孟横秋一个照面便看出金人最为脆弱的地方,正是支撑其沉重身躯的双膝,这才得以一击建功。 孟横秋来到仰面倒地的金人身后,一脚踩住其背脊,接著举起除害剑:“双腿已断待我將这金人的双手一併斩下,带回去见矩子———“” 说著便要挥剑,而观战的陈阳却在此刻发觉了些许不对。 借著重瞳法眼,他察觉金人的体內正有一股热气升腾而起,即將爆发,於是高声出言提醒。 “当心!” 孟横秋听到此言,当机立断,將下斩的除害剑护在身前,而那金人背部的所有穴位恰於此时一齐喷出炙热汞气,將他震得倒飞出去,身上衣物也在剎那间被汞气腐蚀多处,虽勉强以法力护身,胸前仍有多处被灼伤,皮肉几近被烫熟。 他也是条汉子,在这剧痛下一声不,只是狠狠地看著金人。 原本暗黄色的金人,此刻浑身已经在那炽热汞气下化作赤红,因失去了双膝的缘故, 便匍匐在地上,以一只手支撑身躯,另一只手举剑横扫,动作之迅猛几乎是之前数倍。 眨眼间,巨剑的阴影已將孟横秋覆盖,他来不及躲闪,只好以除害剑格挡,但受到伤势影响,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眼见得双剑就要交错,缠绕著雷霆的八卦藏龙剑適时地於斜地里射来,於间不容髮之际,穿透了金人肩,卸下了这一条持剑的臂膀。 孟横秋得以有了喘息之机,奋起浑身气力,將那巨剑及手臂弹向一边,隨后羞愧地笑了笑:“大意之下,竟著了这东西的道,让道兄见笑了” “这金人体內藏有如此机关,谁也预料不到—”陈阳关切地看向对方,“孟兄伤势如何?要不要回营地找曲姑娘看看?” 除害剑没能將全身护住,致使孟横秋半边面颊也在方才受到殃及,右边脸上的鬍鬚全被烫去,呈暗红之色。 “虽说看上去有些严重——”孟横秋牙咧嘴道:“但也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道兄不必担心。” “那就好。” 陈阳点点头,走上前来。 此刻仅剩下一条胳膊的金人仍倔强地抬头与二人对视,眼眸之中亮起炽热的两点红光,又朝著二人扫来。陈阳则以牙还牙,重瞳法眼同样进出金光,正面抵住红光后將其硬生生压了回去,金人的头颅因此而散发出一阵浓重的焦糊味。 將八卦藏龙剑收回掌中,剑身上加持的雷法犹未消散,雪亮的剑刃上仍有道道电弧残留,使得坚硬躯体如纸糊一般被轻易切开。 陈阳挥剑一斩,將最后一条臂膀斩下,与孟横秋一齐將仅剩下躯干的金人提起,回到了眾人暂时停留的碎石群附近。 眾人方才也在观战,但隔得远远的,到底有些看不大真切,如今见到孟横秋负伤回来,自然又是上去关切询问。 陈阳將金人躯干交给鲁矩,后者没有废话,利索地拿起刨、锯等物,当著眾人的面迅速將其分解。 原来这金人体內有著一个小型的汞井,可借著模仿灵气於人体內的流动,以汞气来驱动其庞大身躯。 关节之间则是以磁石枢轴连接,从而活动自如。陈阳心道,怪不得这金人相较於铜俑,有著明显强大数倍的力量,而且这东西体內植入的仿魂,也较一般铜俑更加完整,灵智也明显更高。 这一点,从其方才能口吐人言便不难看出。 “这金人方才曾言,无皇帝印信,不可擅入天宫。”陈阳对鲁矩道:“可见出入那天宫需要什么凭证,这大概便是其区分敌我的方法,矩子不妨看看这金人的身上,有没有类似之物。” 凭证? 鲁矩沉吟片刻,低下头拿起工具,又在这金人躯干上一阵鼓捣,最后从其后脑处以镊子夹出个细小物件,拿到陈阳面前。 “或许,金人说的便是此物。” 定晴看去,只见此物外观仿佛一个极微型的令牌,上头印有“上造”、“五十六”等字样,旁边还有一个朱红色的印记,內容由八个纂字组成,其中依稀可见得“受命於天”的字眼。 “这个———”在旁围观的赵岳问道:“不知上头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鲁矩耐心地解释道:“上造乃是秦时的爵位,相传秦制共有二十等爵位,上造则是其中的第二等,仅高於公士。而这五十六,恐怕是这金人的编號。” “如此说来。”陈阳推测道:“那些铜俑,恐怕就是最低级的公士了———“ “也就是说,这东西最少还有五十五个?” 想到让孟横秋吃了些苦头的金人原来也比小兵高不到哪去,眾人面色难免有些慎重。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弄清楚了这天宫之內、铜俑金人也要遵守的律令。”陈阳向眾人说道:“想来是等级越高的造物,距离天宫的核心也就越近。我们想要不受拦阻,为今之计,便是要儘量取得地位足够高的印信,如此才方便做事。” “秦爵二十级,分別是:一公士,二上造,三,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十六大上造,十七駟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內侯,二十彻侯。” 为了探访祖龙陵,对於秦时的爵位序列,陈阳也记得十分清楚,如今一一道来:“灭六国前是十七级,灭六国后方才是二十级,像那鼎鼎有名的人屠白起,便曾是大上造。而在这天宫外围,较高地位的印信,想必就是那一处了。” 眾人顺看陈阳手指的方向看去,恰好见到那由四匹青铜战马拉看的车架从空中划过, 不消片刻就没了踪影。 “天宫內的造物之间以爵位等阶划分,高低分明,能够乘坐战车的必是有些身份的。”陈阳补充道:“我想,那车上乘坐的,多半便是公乘了。” “祖龙尚未醒来,这天宫內的一切仍是按照既定规则运转,只要动作小些,就不必担心引来大军剿杀。” “现在得想办法得到那东西的印信,有利於我们探索这天宫-所以,得先將那一辆战车给停住。” “我记得,这东西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张玉琪说道,“它的行动,应当是有规律的。” 说完,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尾端缀有金链子的怀表。 陈阳一见,便知道这又是她自费德南处淘换来的洋物件,毕竟上头还刻有那位洋道土的真名。可见老费为了拜师学艺,还真下了不少本钱。 每当战车露面的时候,张玉琪就记下怀表上的时间,如此重复了几次后,便发现原来这一辆战车每过四刻半,便会出现在相同位置,且几乎没有误差。虽是在虚空之中行驶, 但路线知严格符合既定轨跡,不偏不倚。 摸清楚了战车的行动规律后,陈阳等人便打算理伏在战车的必经之处上。为此,沿途又端掉了几处有铜俑、金人驻守的烽火台,顺便取得其印信。 完成了准备后,陈阳便带著一干人等,在其中一处烽火台附近埋伏起来,静静地等著那辆战车从面前驶过。 “时间差不多了”过了片刻,手中一直握著怀表的张玉琪,低头確认了一眼时间,“那东西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如雷般的车轮滚动声响便自远方传来。 只见高大的青铜战马扬起四蹄,奋力地拉著身后装饰华丽的战车,已如约而至地出现在了眾人视线当中。 这是一辆駟马玄甲战车,採用“一服二”的四马之制,马匹也同样披有面帘与鳞甲,车厢高四尺,四侧围有表面蚀刻雷纹的铜板,於左右两侧还留有可开关式的滑轨小窗,后厢处固定著三弓床弩,配以容纳十二支铁铜箭的青铜箭匣,每根箭都有三尺长,箭头仿若短剑。 於后方立有朱雀旗与虎座建鼓,鼓槌则裹以鱷鱼皮,整辆车隨处可见装饰用的纹兼备著实用性与威严。有如此精细的装潢,可见车上乘客地位不凡。 车厢前方並排站立有三名铜俑,中间的负责操纵战马,左侧的手持弓弩,右侧的则挥舞看长戈,止是古时“车战”的標准配置。 风驰电,隨著战车距离越来越近,陈阳等人已经能够看见战车前端冲角上装饰的纹,以及三名铜俑各不相同的面颊。 “是时候了。”陈阳低声对左右道:“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动手!” 在駟马玄甲战车恰好自烽火台顶上掠过之时,藏在墙下的墨家游侠忽然现身,各自將手中的除害剑展开,化作数道带利刃的锁链,死死地缠住了上方战车。接著陈阳、孟横秋、张玉琪、赵岳等人一齐出手,各自祭起掌中利剑,將连在青铜战马与战车之间的车辕切断,令战车因此而解体。 青铜战马不知有异,自顾自地朝前奔去,而陈阳转身握住身旁游侠的手,高喊一声, 与眾人齐心止住战车飞驰之势,硬生生將其从空中拉下。 第519章 人鱼膏烛,六国奇珍 第519章 人鱼膏烛,六国奇珍 战车坠地,发出轰然巨响,车上的三名铜俑也因此被震倒,手中兵戈散落一地。 他们尚未来得及將武器拾回,便被守候在旁的眾人上前挨个了结。 “著!” 简单包扎了身上伤口的孟横秋,此刻又挥动除害剑,勾住了车厢一侧的小窗,正要使劲將其扯下,忽而耳翼微震,从那窗户里听到声弓弦绷紧般的响动。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先前因为大意已受伤,如今对阵之时自然又多了几分小心,在察觉到不对的瞬间,孟横秋已朝侧方急闪。 果不其然,他才刚向旁挪开,立即就有五支铁铜箭钉在原本站立的地方,箭身几乎完全没入地面,仅剩尾部黑羽仍在微微颤抖。 “险些又著了道—.” 孟横秋心道这破地方,莫非是有些克自己?怎么时不时就要被暗算呢? 他深吸一口气,手上运足气劲,將那车厢侧壁一气摘下,要看看究竟是谁藏在暗中。 被剑刃紧紧缠住的厚铜板,因此而被甩出了十余丈,打著旋落在远处。 装饰精美的战车就此支离破碎,於残骸之间,缓缓站立起一个笔直的身影,其头顶高山冠,身著交领右社的曲深衣,腰间犀角带鉤上一侧佩有青铜印綬,印钮铸踏简读,綬带为靛青之色;而另一侧则佩有一把总长三尺三寸的黑鞘宝剑。眉骨高耸如削,双目微垂,鼻翼两侧法令纹深刻,下頜蓄三缕短须,神情灵动。 若非其皮肤的色泽也与黄铜类似,陈阳等人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个真人。 先前见到的都是甲士、军卒,如今见到个文臣打扮的铜俑,倒是有些少见。 “是谁胆敢在天宫作乱—” 只见那文官模样的铜俑环视四周,手中紧握著一支短弩,声音沉闷地对眾人道:“尔等可是刺客?” “既然也是个能说话的,位阶必然不低——眼下却是没什么时间与之废话。” 为避免夜长梦多,此刻无心与这铜俑攀谈的陈阳已然出手,他掐了个剑诀,八卦藏龙剑挟看风声直取对方要害,去势迅疾如电。 文官模样的铜俑立即將手按向腰间剑柄,才刚將那开有八面棱脊、纹理仿若冰霜的宝剑拔出,八卦藏龙剑已然杀至跟前,透体而过,在他身上穿出一个碗口大的透明窟窿,从中依稀可见得升腾的汞气、互相咬合的齿轮, 扑通一声,铜俑缓缓向后栽倒,鲁矩见状,则顺势上前將其腰间印綬取下,同时认真打量看其体內仍在运转的齿轮组。 “这傀儡的设计確实精细,虽是千百年前的產物,其內却蕴含著无数巧思,所用构造令我大受启发。” “能得到启发就再好不过。” 说著,陈阳从对方手中接过印綬,果然见到上头“公乘”的字样,在这爵位上下统共二十级的天宫之中,公乘勉强也算是个中层角色。 “有了这东西,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 陈阳將印綬放好,对眾人道:“走,咱们继续出发,去找那祖龙棺所在之处。” 在这浮空天宫,有无数如小山般大的巨石漂浮於半空,更有亭台楼阁建立於其上,外表雕龙画凤、装潢穷尽奢华,而殿外的烛台、石盏之上,点燃有长明不息的灯火,以作为照明之用。 天宫內担任守卫的一眾铜俑,虽然在先秦匠人的巧妙技法下,得以有了活灵活现的外表,便连脸上的神態也与真人几乎没有差別。但终究不是靠著双眼来辨別他人,故而这灯烛的作用並非是为的照明,主要是为了体现出天宫的威严。 来到一座大殿前,合伙摆平了守卫在此的铜俑、金人,有过经验后,陈阳等人动起手已经越发熟稳、迅速。 驻足於殿外,陈阳抬头打量著这座大殿的外表轮廓,周围空气之中,则隱隱传来某种奇特的芳香,提神醒脑。对此种味道极为敏感的苗月儿细细嗅了嗅,分辨不出,於是疑惑道:“哎呀,这用的是到底什么香烛,我怎么从未闻过还有这灯盏,莫非是从祖龙下葬之时一直燃烧至今?那还真是不折不扣的长明灯。” “其实,此物早有记载。”陈阳回过神来,对她道:“太史公曾言,这祖龙陵之內乃是以『人鱼膏』为烛。” “人鱼?”苗月儿奇道:“师兄,人鱼是什么样子的鱼?” “顾名思义,人鱼自然是半人半鱼了。”陈阳答道:“有一种说法称,人鱼即是传闻中生活於南海的鮫人,传闻其水居如鱼,不废织绩,眼泣则能出珠,而若將其脂肪炼製成膏,可燃千年不灭。但时至今日,南海早已没人亲眼目睹过鮫人现身,所以这说法已经无法考证。 传闻当年祖龙扫灭六国之后,曾集天下之力发兵五十万南征百越,而捕捉南海鮫人炼製成膏,也是此行目的之一。” “也难怪南海鮫人现已绝跡。”赵岳侧过身,望向於空中浮沉的无数灯火,感慨道:“光是这天宫就不知要用掉多少人鱼膏,可不是要被杀绝种么— 墨家眾人面露不忍之色,鲁矩长嘆道:“如此兴师动眾、穷征暴敛,果然是个独夫“.” “其实南海鮫人究竟是否存在过,至今不能確定,所以这屎盆子也不能就这么扣在他头上。”陈阳又道:“还有一种说法称,这人鱼指的其实是儒良,也就是俗称的海牛。这东西虽然稀少,至今仍然存在,且大多生活在极北冰海附近,体內存有大量油脂。” 鮫人毕竟也能算是人的一种,眾人难免物伤其类,而若祸害的是儒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是更好接受得多。 苗月儿对这东西很感兴趣,特意来到一座以驮碑为基座的灯盏前,从中刮下了一部分尚在燃烧的香烛,细细研究。 这一只驮碑也被雕刻得极为细致,其碑面阴刻有“朕统六合,烛照幽冥”的字样,顶上则是共分有九枝的灯树,枝权上刻有蟠纹,每一枝的枝头托看一盏人鱼膏灯。 她研究了一会后,告诉陈阳等一眾人,无论传闻中所谓人鱼的正体究竟是什么,但可以確定的是,这长明灯所用的香烛確实是以某种动物油脂混合了松脂、丝麻、硃砂等物, 再加入了適量的硫磺以提炼,並以铅汞为烛芯,才得到了这成品呈半透明琥珀色的长明之物。 “就算只是这天宫一盏隨处可见的灯,竟然都有这般多的门道”张玉琪嘆服道:“我也不是没见过所谓的御用之物,可与这位相比,眼下南北两朝的皇帝跟叫子也没什么两样嘛——” 陈阳则道:“当时的物產不比现在再说了,人家也是得到了各国王室歷代的积累,加之徵发天下民力,才能有如此壮举。后来人想要復现,当然不易。” “先不提这个了。”张玉琪道:“你方才在这殿外看了许久,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这里头是不是祖龙棺所藏之处?” “哪里会有这么巧,这只是隨便挑的一处大殿罢了。”陈阳笑了,“似这等规制的殿宇,在这天宫之內隨处可见,以祖龙的自命不凡,怎可能將肉身保存在这里?不过,我对这先秦之时的建筑不算了解,而这天宫里的大殿又与一般建筑不同·你看,这三重檐房殿顶的檐角垂著青铜鐸铃,下以楚楠为梁、蜀锦为帷,墙上还有六国风景缩影,据我的推测,应该是一处用於容纳、安置六国藏宝的地方。” 其实也並非陈阳不学无术,只能靠著猜测来推断这大殿的用途,实在是当年楚霸王一把大火將咸阳宫室烧了个七七八八,没了参照之物,想要研究自然是难上加难。 “说了这么多,不如进去见识一下。” 张玉琪说道:“反正时间还宽鬆,看看你说得到底对不对—就算咱们约好了分文不取,但能看看古时的奇珍,藉此长长眼界与见识,也是件好事嘛。” 此言正中陈阳下怀,外头的宫室成百上千,寻找祖龙棺必然是件不大容易、也快不起来的事情,眼下先满足下好奇心也耗费不了多久。 他转身看向鲁矩,“矩子怎么说?” “道兄才是此次的主事之人,何必问我?”鲁矩温和地道:“有道是客隨主便,道兄想做什么,我墨家弟子都绝无二话。” “好,那咱们就进去看看。”於是陈阳做出了决定,“磨刀不误砍柴工,看看这大殿內部的模样,也好对其他宫室有个准备。” 即便外围有著铜俑、金人把守,这大殿的殿门仍是紧紧闭合,以一把锁芯被铜汁浇死的铁锁封住,轻易无法打开。若强行破门而入,只怕又会令这大殿外表有损。这些宫室所用的木料都是上乘的楠木,比同等重量的金子还要贵些,陈阳倒是有些捨不得,而他此番前来为的也不是搞破坏。 於是他运转法力,对著铁索的缝隙轻吹一口气,周边人只听得铁索內的锁芯在灵气拨动下不断作响,然后在咔噠一声中打开。 隔空取物,撬门破锁,同样也在搬运法的范畴之內,而陈阳则是玩弄这一门法诀的行家里手,区区一把铁索自然是难不住他。 门锁打开之后,殿內的一应事物,伴隨著逐渐开启的两扇门,缓缓出现在了陈阳等一眾人的面前。而事实也果然如他陈某人所推断的那般,这大殿之內有著许多货架,每个货架的格子上都放著曾经的珍奇之物,其中更有一些,在今时今日的中土早已绝跡。 虽说封闭许久,但这室內却没有半点灰尘,一切光洁如新,地上铺著的木板光滑得几乎能映照出人的倒影。 每个货架各摆放著来自不同国家的珍宝,而其中又各有最具代表性的一件。 分別是:海岱钧天钟、云梦玄鸟屏、易水寒星剑、龙凤合符壁、大梁水经仪,还有一套窄袖窄裤的胡服及相配套的金马鞍,大概是用於练习骑射所用。各具地方特色的宝物, 令初次见到它们的眾人,得以一眼便瞧出其各自的归属。 收集这些宝物的人还十分贴心,在每个货架前都留有文字以介绍宝物的来歷。 玄门弟子为画符所需、大多掌握篆字,所以也能勉强看懂这些文字记载著什么一一像那胡服金鞍,便是曾经赵国的武灵王所用之物。 这些宝贝不仅造型精美,背后更各自有著属於其自己的一段故事,满载著情怀。无论其中的哪一件流落到市面上,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而像这样的藏宝库,天宫之內不知还有多少。 若不是外围汞河不好渡过,而那些铜俑又太过棘手,只怕世上倒斗的手艺人,便是想法设防、就算削尖了脑袋也要进来发財。 陈阳如今修行有成,对钱財等身外之物已不算热衷,在他眼里,这些宝物的价值更多地存在於其所代表的歷史上。因此,不如还是將其留在原地,等待著未来的哪一天由后人来发掘。 一饱眼福的眾人看完了宝贝,手脚也十分乾净,真就未曾染指其中的任何一样,便连扮相最为贫困的墨家游侠也是如此。虽然这支探查祖龙陵的队伍是陈阳临时拼凑而成,却也有不错的纪律性,而这正是成事的关键。 几人正要退出的时候,恰好经过了那出產自齐国的海岱钧天钟,而徐弘远仍恋恋不捨地打量著房內的事物,一步三回头。 在眾人之中,他大概是最难受的那一个。 早还在魏国公府当公子哥的时候,徐弘远便喜欢收集古董,当时他还未结识陈阳。 如今虽然开窍通法,有了些微薄道行,平日里也清心寡欲地磨链心性,但多年来养成的爱好並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捨弃的,衝著一堆古物,他左看右看,恨不能將其烙在眼里。 “餵?” 从海岱钧天钟上,徐弘远看出了奇怪之处,只见此钟与陈侯午钟相仿,高九尺,钟钮铸三牺,钟体上则以东海珍珠拼出了三座仙岛的轮廓,位於东海之中的样子几乎有著地图一般的精细,於是他连忙叫住陈阳,指著此物说道:“师父,且慢些走,你看这个———“” 第520章 花香留痕,玄玉宫 第520章 香留痕,玄玉宫 “什么东西?” 陈阳被徐弘远叫住,回过身,顺著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钟体上的图案后,当即明白过来。 “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方丈、瀛洲、蓬莱等三仙岛了,祖龙也正是听了仙岛上有不死仙药的传说,这才派徐福东渡大海。” 陈阳说道:“这钟体上的岛屿也恰好位於东海·-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三仙岛的位置还在扶桑以东?这东西有些意思,只不知这图案到底是否靠谱。” 海外三仙岛於中土久有盛名,但世人大多只闻其名,实际並无几人去过,只晓得其应该位於东海深处,非楼船巨舰不可通航。 当年徐福出海採药,带著童男童女三千人及工匠、技师、谷种等物一去不回。 有传闻其找到了仙岛,也有传闻其留在了扶桑,於彼处繁衍生息,成为所谓“神武天皇”。 但眼下,祖龙陵才是陈阳的正事,中土神州有无数名山古蹟,而三仙岛则位於茫茫大海之中无跡可寻,故而,陈阳近期並没有去寻访这海外仙山的打算,但眼下既然看见了, 就乾脆將这钟体上的海图临摹下来,以后或许有用。 经歷了这一小段插曲后,眾人再度启程,於高低错落的悬空阶梯上行走,逐渐深入天宫。 也不知走了多久,路上又遇到几队铜俑巡视,现如今陈阳等人手头已有了印信凭证, 每当碰见这些卫兵之时,便將气息屏住。 这些铜俑大多灵智有限,只依靠凭证相互辨认,对於外表、装束明显与自身不同的陈阳一眾竟不觉得有异,不仅如此,还因其身份大多低微,在经过之时会主动让到一旁,低下头对腰间配看『公乘』印綬的陈阳行礼。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如此一来,避免了不少无谓的刀兵,亦使得陈阳等人於外围通行无阻。 又经过了几处小岛般的浮空平台,上头的宫室除却用以收藏六国藏品的库房以外,还有一些则收纳著钱幣、铁器、药石、书简等物,眾人得以藉此一窥当年中原大地的风貌。 虽也长了些见识,可距离找到祖龙棺所在,仍是遥遥无期,没有半点头绪。 “咱们这样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也不是个办法。”张玉琪望向陈阳,提议道:“无论是南北两京的皇宫,还是其他宫室,必有其格局,从来不是乱建一气,我看, 还是得先找到这天宫建筑分布的顺序,反其道而行之,这才能找到祖龙。” “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陈阳无奈道:“但问题是,山川地理自有来龙去脉可分辨—我们虽知道这天宫总体是依託龙脉走势而修建,但问题是,它们乃是悬在空中,下方並无依託,高低又参差不齐,实在是不好看出其中门道。” “便是《撼龙经》、《疑龙经》、乃至於《葬法倒杖》上的记载,都运用不到这天宫上头。一时半会,我確实想不出法子。” 陈阳难得有示弱的时候,有道是“一人智短、二人计长”,考虑至此,眾人便討论起了该如何去寻觅那祖龙棺所在之处,不在这外围杂物上继续浪费时间。 “其实,我觉得在这天宫之內,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就像是失去了重量。”苗月儿道:“只需轻轻一跳,就能跃起近三尺高,既然身轻如燕,那又何必执著於脚下道路?各位都是聪明人,不若別管眼前的阶梯,直接略过些路程。师兄,你怎么看?” “倒也不是不行。”陈阳说道,“只是这些浮空岩基的分布並无什么规律,附近又分不清东南西北,若是到处乱冲乱撞,说不定便会认不出路径,到时反而麻烦。” “这—-倒也是。”苗月儿眨了眨眼睛,“那用我配的药,沿途留下印记又如何?” 说著,她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將上头的塞子取下,从中散发出略显寡淡、却又经久不绝的淡淡馨香,周边人紧绷的精神也为之稍稍放鬆。 “这香药只需指甲盖大小的一点,便可持续三天三夜,而我的涅蛊则能在五十里內將其闻到。”苗月儿献宝似地將瓷瓶捧到陈阳面前,“这样一来,自然不用害怕迷路。” “有这好东西?”陈阳眉头一挑,將这瓷瓶从苗月儿手中接过:“怎么不早一点拿出来?若此物真有你说的这般效果,確实不妨一试。这味道香而不臭,很是清雅,是用什么做的?” “这是酿造百蜜时顺带收集的东西,其內有著多种鲜精华,浓稠如油脂。”苗月儿答道:“几百斤重的也就能凝链出个几滴,我手头也不怎么多哩至於名字,倒是还没有取。” “这样啊—.”陈阳低头闻了闻瓷瓶,又靠近苗月儿几步,隔著段距离轻轻嗅探,面露疑惑之色:“可你身上的味道,怎么好像也有几分与这相似———” 苗月儿大窘之下,只得小声地对陈阳道:“这东西也是平日沐浴时所用-所以涅蛊才对其极为熟悉。” 陈阳心道他还以为美人都有体香,搞了半天,原来只是醃渍入味而已吗? 无论怎样,苗月儿提出的这个法子,確实可以用来在这辽阔的天宫之中设置信標。 陈阳当即拍板採用,让苗月儿沿途不时留下標记,从而直接跳过那些不怎么起眼的建筑,好快速前往地宫的核心地带。 墨家眾人都带有墨翼,甚至还有多余的饶了一件给徐弘远,此物目前的性能还在飞燕腾空甲之上,且更加节省法力,他也就顺水推舟、不再推辞地將其换上。而陈阳等掌握遁光的人,则用不上此物。 不再靠双脚於天宫之內行走,速度顿时快了数倍不止,飞行了一阵子后,於陈阳等人面前出现的宫室又有了新的变化。 先前的宫殿虽然看上去也是威严壮丽,但到底没有超脱於人世间,而眼下这些宫殿的殿顶,上头覆盖的都是如流水一般的汞瓦,於周边灯光的映照下光芒流转,仿若银浪翻涌、又如同天河倒悬,恍间,仿佛有仙神居於其中。 屋檐之下,则有数条黑龙身缚锁链,於其周边徘徊游荡,们虽爪牙锋利、神威赫赫,却与看家护院的鹰犬无异。 见到那几条黑龙伸展身躯、张牙舞爪的凶悍模样,即便是陈某人,眉头也是一跳。眼前隨便一条黑龙,个头都是他曾对上过的那些蛟龙的几倍,若真是斗將起来,结果如何恐怕不好说。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於是他便以重瞳法眼望去,识破了“黑龙”的真形,这才稍稍鬆了一口气。 原来这些个黑龙,同样也是机关术与方术的混合造物,本质与那些铜俑没有太大的区別,並非是血肉之躯。 其之所以能漂浮在空中,是因其身上鳞片是某种特殊的玉,隱隱有著云纹加持於其上,可令其身悬浮而起,不受重力约束,一对龙目正是两颗大號的夜明珠,散发著熠熠光辉。 构造这些宫室的基础,也不再是木製结构,其以黑曜石为砖、青铜为墙,通体充斥著金、玉才有的特殊色泽,雍容大气,可谓之“玄玉宫”。 “咱们或许找对地方了。”陈阳精神一振,“一二三四—-共有六条黑龙守卫,这地方就算不是祖龙棺所在,必然也是与其关係极为亲近之人,这意味著我们距离地宫核心已经不远。” “不知这殿中究竟有什么东西,竟需要这么多的黑龙守护?” 这些黑龙虽然本质也是人造之物,但灵智显然与铜俑完全不同,陈阳等人分明距离极远、躲在角落里头小声攀谈,这样的动静却仍被黑龙们听见。在轻轻的骚动声中,动作、 外表不一的六条黑龙,已经齐刷刷地看向了陈阳等人的所在之处。 “当心著些。”陈阳已可清楚见到黑龙满是警惕的面孔,出言提醒:“这些黑龙与其他铜俑完全不同,先不要轻举妄动。” 於是所有人一齐屏气静声,將身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足足过了半刻钟,才令那几条黑龙稍稍释去了疑心,將目光转向其他方向,却仍不时地朝陈阳等人所在之处扫视。 “看这模样,光凭印綬是无法骗过它们的。”陈阳说道:“想要抵近那座大殿,似乎只能动手了。” 此六条黑龙身上的锁链,都在另一头连著这座大殿的基座,令它们无法离开附近,同时也就意味著没有將其引开后一一击破的选择,几人要做的,就只有硬著头皮进攻,同时与所有机关术造就的黑龙开战。 “那咱们就一起出手。”张玉琪在旁道:“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你与我一同施展总司五雷普化神符,先给们来上一记狠的。” 陈阳掌握了这雷法精要的使用之法,对於张玉琪而言早已不再是个秘密,在这提议下,二人便决定一齐出手,各自施展总司五雷普化神符,由法力凝聚而成的雷光互相交织,相辅相成。 雷霆跃动不已之下,迅速凝聚为了一座天闕,而专制九霄三十六天、执掌雷霆之政的普化天尊正端坐其中,神威浩荡。 仿若无穷无尽的雷光於剎那间爆发,將六条黑龙及其所守护的宫殿一齐淹没。 待得雷霆化作的狂潮褪去之时,这座大殿下的浮空巨石已被生生刨出了个大坑,內中仍有许多道电弧残留。 首当其衝的六条黑龙,已有两条在方才的雷法之中化为飞灰,仅剩下焦黑的残骸与破损锁链掉落在地,其余四条虽然或多或少有些损伤,却仍旧能够行动。而被它们护在中间的这座大殿,外表亦没有出现多大的变化。那一道浮空巨石上產生的巨坑,在蔓延至其前方时就已停下。 “这几条黑龙似乎组成了个什么阵势。”陈阳观察道:“所以才將雷法的威力挡下来了不少,也是因为此地上不达天听,与外界隔绝,致使五雷总司普化神符沟通不了天地枢机,威能不全。” 即便如此,能在方才这等攻击下存活,已可见得这些黑龙確实不一般。 被突然袭击打懵之后,残余的几条黑龙此刻已经甦醒过来,他们望著地上同类的残骸,竟露出了有些伤感的眼神,而这伤感又很快被怒火所替代,纷纷將口一张,喷吐出汹涌的毒火与酸雾,更有两条以其修长龙尾横扫过来,將沿途一切当道之物粉碎。 “你们先退下。” 陈阳瞩咐了身后眾人一句,隨后深吸一口气,运起全身法力,气机勃发间,体表生出道道灵光,身姿仿若见风就长。 不一会儿,已化为搬山神人的法相,青面疗牙、披头散髮,赤著的上身肌肉虱结、双臂上各纹有一龙一虎,壮硕的体格比之曾经,又高大了数分。 朝著迎面而来、威势惊人的两条龙尾,搬山神人只一伸手,便將其捞在手中,而承受衝击的身躯不过只是微微一颤,便站稳了脚跟。 隨即,他又奋起那足以移动山岳的雄浑警力,一手一个,將那两条墨龙自大殿基座上扯过,於空中抢了数圈后甩在一起,接著又掷了出去,砸到其另外两条正喷吐著毒火、酸雾的同类身上,撞了个满怀。 快將不远处眾人淹没的火海浓烟,因此夏然而止, 黑龙受创之下,正欲放声吼叫,却见那搬山神人大步向前,一拳將高昂看的龙首砸下,隨即文將四条龙的身躯绑作一团,朝看上方拋去。 原本这大殿之上有团雾气,此刻因黑龙的衝击而略微散开,只见云雾之上,依稀可见浮空岩基承载著九座玄玉宫殿於高空耸立。主殿飞檐垂落三十六串青铜铃,每一枚都鏤刻著龙蛇缠斗的暗纹,被罡风吹出细碎鸣咽。玉阶上浮动著半透明的护宫符咒,赤金纹路在青玉阶面流淌如活物,映得殿前石兽骏的双目忽明忽暗。 九宫只是曇一现,文隱於浓厚雾气之中。 黑龙被陈阳所化搬山神人抓住后,身上玉所形成的鳞片早被破了法力,再无法支撑其沉重身躯。 才重重跌落下来,迎接其的又是一通老拳,直打到每一片鳞都已龟裂,透出其內部由无数齿轮、机关等物形成的机构。 第521章 机关汞芯,生死成谜 第521章 机关汞芯,生死成谜 陈阳虽然不像鲁矩那般专精於机关术,却也多少有些认识,这黑龙体內的各类零件之精密,显然超出了寻常铜俑许多。可见,他们已经越发接近这地宫的核心地带,遭遇的护卫也会越来越强悍。 鲁矩在旁看得真切,见陈阳已经拿下这几条黑龙,赶忙出言提醒。 “道兄,这些黑龙的要害应当位於脖颈下方,前胸处稍往上些的距离!” 陈阳听到此言,低头看去,果然在那位置找到一块有常人巴掌大的鳞片,方向恰好与周边其他鳞片相反,於是心道设计这黑龙的人还真是用心,將这逆鳞也復现了出来於是,只见陈阳的搬山神人法相伸出纹有青龙的右臂,从逆鳞处捅入这黑龙的胸膛, 从中掏出个拳头般大小的物件,即便在法相的掌心之中,此物仍不断朝外散发著炽热的汞气,颤抖不已。 “看来,与那些金人一样,这黑龙同样也是以汞气推动。”陈阳低头瞧了一眼,“这东西差不多就等同於其心臟,亦是其动力之源,內中藏匿著高温汞气,或可称之为汞芯。” 说著,便如法炮製,將剩余几条黑龙的汞芯也给取出。 失去了力量之源后,黑龙的双眼亦隨之失去光彩,鳞片黯淡下来,身躯软趴趴地聋拉看陷入沉寂,再没有先前灵活。 长出一口气,陈阳散去法相,將几颗完好的汞芯一併交给鲁矩,好让后者將其拆解研究、进而掌握製造之法。 前些日子,从与鲁矩的对谈之中,陈阳了解到其实中土对於机关术的造诣,千百年来总体是在一直进步的。然而,確实在有些方面一一警如这汞芯之类的核心,因为关键技术上的缺失,所以长期处於一个停滯不前乃至倒退的境地。 这些黑龙的毒火、酸雾,在陈阳看来不过尔尔,即便他不出手,其他人想要將其消灭不过也是多费些力气,唯有这汞芯確实巧妙,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够尽数解析出其中奥秘,除了鲁矩这墨家的掌门人外,不做第二人想。 而对於鲁矩来说,这几颗完整的汞芯便是此番祖龙陵之行的惊喜,就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收穫,这一趟也是值了。 有了此物,有助於他进一步完善墨家的机关术。从陈阳手中接过之后,他立即郑重地將其收好、並小心翼翼地保管起来。 感觉到陈阳的气息有些虚浮,似乎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苗月儿便上前关切询问:“师兄,可是重阳宫一役的伤还没好利索?方才你动用法相之时,是否又伤了经脉?” “.—没有。”陈阳摇了摇头,宽慰对方道:“只是消耗略大了些—.你有所不知, 方才那法相除却我本身运气以外,其实还有镇岳、啸风的分灵加持,法力较之前更强,负担却也更重。” 赵岳听到这话,顿时有些错,心道这才几天的功夫,师兄就进一步地完善了法相—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我说你方才的法相怎么那般犀利,原来是请神上身。”张玉琪笑道:“我明白了, 你虽然已將那两尊神灵安置在道场,但先前行走江湖时却曾让其依凭於自身,想来是因这段经歷而有所领悟,对也不对?” “你说的不错。”就这么被张玉琪窥破了设计思路,陈阳坦然道:“.—-正是如此。” 见陈阳並不是伤势没好,苗月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道:“方才你將那几条龙扔上空中的时候,上方雾气里曾浮现出九座宫殿,师兄可还记得此事?” “当然记得。” 陈阳答道:“那几处宫殿的位置极高,应有近百丈先前也曾说过,外围的汞河其实正如球一般將天宫包裹在內,恰似一颗鸡蛋,地宫则是蛋黄,与古时的浑天之说有异曲同工之妙。而那九座宫殿所在的位置,我看极有可能便是附近的最高点,祖龙棺,便停在那俯视眾生的位置上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见陈阳如此说,周边眾人立即来了精神,身上包扎了多处的孟横秋,在旁拄看剑道:“进入这陵中许久,眼下终於有了头绪-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上去吧。” 眾人连连称是,毕竟他们各自都有飞行器械,攀上高空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祖龙陵內诸多奇特布置,確实令眾人长了些见识,也为此越发好奇停放祖龙棺之地,又会是怎样情景。 见眾人情绪高昂、士气可用,陈阳当然也不会泼冷水,毕竟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找到控制整座天宫的核心。 只不过“那隱於雾中的九宫自然是要去的,不过眼下,还是先来瞧瞧这些黑龙到底在守卫些什么。” 眼前的这一座汞顶铜殿,占地约莫四亩,无论用材还是装饰上的精细程度,都远远不是先前那些宫室所能比的。 此殿仅於正面墙体上留有一座沉重门扉,且这一扇门尤其高大,眾人之中身量最高的孟横秋,也不过只到其三分之一处,即便他起脚、伸出双手,仍无法触碰到门上的那一对铜环。也不知这般巨大的一扇门,到底是留给谁的? 而就在门上,刻画看这样一个场景一一高大男子身看玄衣綺裳,內红而外黑,头上戴著顶无高冠,腰间佩剑,立於云端之上。日月山川位於其下,天地眾生向其跪拜。或许是为彰显这人的威严,其身形被故意刻画得比山岳还要巨大,於其下叩拜的方民则渺小如蚁,两相衬托下,虽看不清这人面目,但那股气势及威严却几乎快要从门上满溢而出。 “不消说。”陈阳仰著头看向那高大男子,“这一定便是祖龙了。” “我看不见得,或许是哪一位神仙?”张玉琪有不同意见,“我也见过些皇亲国戚、 天潢贵胃,这人虽然气度威严,但装扮也太朴素了些。若他真是祖龙,且先不提这衣服, 头上的冠是怎么回事?我见过的天子朝服,冠上可是有足足十二串白玉珠帘般的冕。” “若论及链气修道,你確实是行家里手、箇中翘楚,但对於这考古,那就是不折不扣的铁外行。”陈阳调侃了一句后,无视张玉琪假作嗔怒的目光,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徐弘远,“还不为咱们玉琪真人解释一番?” 忽然被叫到的徐弘远见周边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心中明白过来,这是自家师父故意给了个露脸机会,立即正色道: “玉琪真人有所不知,此朝服名为钧玄,正是祖龙所创。秦认为其正朔为水德,故而尚黑色,又因取周室而代之,所以祖龙便檳弃了十二章纹冕服以及冕,並去了腰封佩玉、仅以黑绸束腰,以彰显法家『去奢崇简』之义。那头戴十二冠冕的形象只是后人编造,这样的朝服,要等到汉明帝之时方才恢復。於此之前,钧玄便是天子正装。” “这样啊.” 张玉琪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托著下巴,望著门上那面目不清的高大男人。 “衣裳倒是简约,可是修起墓来却是一点不省—又有什么用处?” “这天宫確实是个大手笔,且並非是浮华无用的样子货,於衣物上省下来的,当然是用到了正事上。”陈阳在旁道:“我想,他行事铺张归铺张,却不算浪费。大概是真认为自己能死后重生,不仅做凡间的帝王,更做那九天之上的共主,所以才费尽心思、不计代价地修出这样一座墓葬,结果连带拉了半个帝国入土为己身陪葬终归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知他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张玉琪道:“费了这么一番力气,若最后还是沦为了冢中枯骨,岂不是惹人耻笑。” “这个———-等见到了其棺柠自然就知道。”陈阳说道:“好了,咱们进去吧。” 便是以陈阳那用卸岭力士秘法锻链过的警力,推开这沉重大门也费了番功夫,只见殿內视野十分开阔,並无什么惟慢遮掩,將一切內部陈设露而出。 殿顶、地砖、乃至於用以支撑的巨柱都以黑色为主,殿顶绘二十八宿星图,柱上则有龙纹与玄鸟的浮雕,於殿內最深处设有九阶高台,两侧有阶梯通往其最高处,中间夹著的御道则是完整的巨大龙形浮雕。 高台最上方设有楠木坐榻、后方立有十二扇玄色漆屏,屏面阴刻《秦律》。 “原来,这里是用来朝会议事的大殿,也就是祖龙接受朝拜的地方,怪不得门上刻著那样的內容。”陈阳看明白了,“六条黑龙,大概就属於殿前禁卫一类吧?” 这回不需要他人提问,陈阳指向那一张坐榻,解释道:“那就是咱们现在所谓的『龙椅”了,別看其低矮,实际古人乃是席地而坐,椅子反倒是后来才有的玩意儿。” “唉”张玉琪摇头道:“纵使有这大殿又有何用处,岂不纯粹是个摆设?看这模样,恐怕並没用过一次。可惜了,原以为那几条黑龙看守著什么珍贵宝物,结果却是这么个地方,真是平白浪费了你的气力。” 陈阳倒不觉得可惜,向四周看了看,见那殿中两侧、也即是文武群臣所站立的地方, 距离高台最近也有著二三十步,心想坐在那位子上倒確实像个孤家寡人。周边两侧墙壁上,还留有昔日祖龙魔下群臣的形象,位於文臣之首的,是一名峨冠博带的清瘦老者,手持一卷《吕氏春秋》,旁边则有“文信侯”的字样。 “文信侯,就是那奇货可居的吕不韦”徐弘远见陈阳注意到了那老者,在旁道:“告老还乡之后,因被当时还是秦王的祖龙所忌,遂饮自杀。其人虽是商贾出身, 却兼儒墨,合名法,於百家之道无不贯通。” “可见祖龙虽然忌讳此人,却也承认其功劳。” 陈阳挨个看去,认出了一个个曾在史书中留下姓名的人物。 鲁矩也在群臣之中找到了当时秦墨的首领、也即为工官之长,在群臣之中的排位还很靠前,根据画上的內容,应是负责管理工匠、打造器械。 在中间位置,陈阳还见到了一个手捧丹药、宽袖素袍,正站在船上的身影,根据旁边文字记载,此人正是徐福。 这就与陈阳目前所知有些出入,按照史书所载,徐福携童男童女乘船出海之后,便再没归来。祖龙因此震怒,认为受到了方士的欺骗,此事最后亦成为他坑杀方士的诱因。 如今壁画之中却出现了徐福的形象,意味著在祖龙眼里,这人至少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功臣,这又是怎么回事? 疑惑的不止陈阳一个,了解徐福之事的人无一不眉头皱起,心中更隱隱生出不妙之感。 “这—”陈阳轻轻道:“难不成徐福真將不死药拿到了手,甚至於还送了回来?否则解释不通这画啊—” “你可別嚇人。”张玉琪假作嗔怪地道:“那若祖龙没死,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呆在这里做些什么?秦都亡了多少年了————也不见其出山。” “的確。”苗月儿点头赞同,“咱们这一路上也闹出了些动静,若是这祖龙真还活著,想来早就该发现了·可如今,那些铜俑依旧在按照原样巡视,没有任何改变。” 种种疑惑,恐怕只有见到祖龙本尊才能解开。 逛了一圈,確认已没有什么错漏之处后,陈阳等人便开始朝隱於上方雾气中的九座玄玉宫前进。 为避免速度太快而不好控制,陈阳等人便选择以墨翼缓缓升空。正所谓望山跑死马, 先前他们虽在机缘巧合下,得以看见了那几座宫殿,但如今真动身后,才知道两者之间的距离並不算近,且因为雾气浓重,很容易就会失去方向。 於迷雾中,不光视线会受到阻碍,雾气里还夹杂有相当一部分的汞气,若不慎吸入难免中毒。 为保证安全,做好一应防备,速度只有一再减慢,过了好一会后,眾人这才自下方见到了那一整块巨大的浮空岩基。 第522章 风火雷,镇门狻猊 第522章 风火雷,镇门狻猊 收起墨翼,眾人攀附在岩基下方,顺著边缘爬將上去,因这些岩基的表面参差不齐, 故而並没有费多大劲。 来到了这大概是最高处的岩基,还未来得及四处查探,耳边又再度传来清脆风铃声。 循著声音看去,只见前方眾殿飞檐之下,三十六串青铜铃正不断摇曳,响成一团,声音不仅不杂乱,反倒错落有致。 “有些奇怪。”陈阳说道:“外头那般浓重的雾气,在这里没留下半点,被尽数排斥於外—-我想,这里该是有什么阵势守护,你们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眾人闻言,各自运气调息,並没发现身体有什么异状,只是因为这一路行来的经歷, 而稍稍有些疲惫。 陈阳见状,也就没再多言,转而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了面前的玄玉九宫。 其数为九,其格局也是按照经典的九宫之势分布。至於九宫,则是洛书与后天八卦的结合,其中宫之数为五,寄於坤。这样,依照次序便是:一宫坎(北),二宫坤(西南),三宫震(东),四宫巽(东南),五宫中(寄於坤),六宫乾(西北),七宫兑(西),八宫艮(东北),九宫离(南)。 因为罗盘失效的关係,身处这天宫之中的眾人,如今已分不清东南西北,自然也就无从分辨各宫次序。但被其余八座宫殿围在中间的必是中宫,且此宫明显较其余几座宫室更加高大,如鹤立鸡群一般耸立於中央,周边並没有单独道路可通往,仅有著逐步向上的玉阶、廊道与其余八宫相连徐弘远站在陈阳身后,也在默默旁观看局势,只听后者头也不回地问道:“关於这玄玉九宫,你怎么看?” “回师父的话。”徐弘远恭谨地道:“从这局势上来看—想要去那中宫,自然是要从剩下八宫中挑出一个作为入口。只是不知道其中是否有诈,哪一宫是生门,哪一宫是死门·.....” “这也算是常见的布置了。” 陈阳说道:“有时看似处处风平浪静,但只要行差踏错哪怕一步,引动了机关、阵势,便可叫人死无葬身之所。你瞧那玉阶、廊道,表面都泛有赤金色的纹路,其中隱隱有灵光流转,就知道这里不会简单。欲破此阵,还是要先將这九宫的次第搞清楚,否则无从下手。” “不管这里有没有祖龙棺,是否是天宫核心,既然位置如此特殊,里头定有些门道,就算中宫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嘶—”张玉琪皱眉思索了一会,“反正这九宫是当时修建者留下的,我们为何要顺著其思路?要不试试看直接从上头靠近那中宫如何?也省得在这磨蹭太久。” “这个嘛”陈阳对此並没抱多大希望,“虽说布局之人定然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倒也不妨一试,只不要轻身涉险就好。咱们手头的飞燕腾空甲,並不如矩子带来的墨翼好用,留著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权且用这东西试个深浅。 7 说干就干,陈阳令徐弘远將飞燕腾空甲取出,朝其中枢处贴了张符纸,將其打开成飞翼形状,便以法力祭起。 但见那以木鳶改成的飞燕腾空甲,在陈阳法力下摇摇晃晃飞起,越过了外围宫墙,朝著位於正中的大殿飞去。 为让眾人能看个真切,陈阳特地將其速度放慢,一举一动、纤毫毕现。 鲁矩作为木鳶的原主,自然能看出此物与之前有何不同,而他又浸淫机关术多年,两三眼便明白了陈阳的改动之处,对於其中的一些巧妙构思也暗自称讚,心道这飞燕腾空甲虽然消耗大、速度慢,却胜在更加坚固平稳,倒也並非一无是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於飞燕腾空甲,而它在过了宫墙之后,大概也就向前滑翔了十余步,周边忽然一阵明暗闪烁,进而一道银蛇般的雷霆於虚空之中生出,径直落在其身上, 瞬间便將其轰散、化作点点火光。 变化之快,且毫无徵兆,即便眾人有心出手,甚至於反应最快的陈阳已同样以雷光挥去,终究未能赶上。 残骸未及落下,已化作飞灰飘散,仿佛从未存在於这世间。 “那一道雷光的威力似乎不弱,而这虚空生电之法”虽然飞燕腾空甲本也是极难用上的东西,但就这么损失了,多少还是令陈阳有些不快,他看向张玉琪:“我倒是没看出个所以然,你是否瞧出了什么门道?” 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张玉琪在道法上的眼光向来不错,陈阳也很是认同。 见他有此一问,张玉琪则道:“我对雷法稍有些涉猎,但方才那动静太过短暂,所以也只是有些猜测眾所周知,雷法如今已是我玄门万法之首,而修炼其的核心之处便在於如何梳理、调和胸中五气,內炼成丹,外用成法。方才那道雷並不是由人发出,而是来自於阴阳互感、天地交泰,是道所谓的“风火雷”。” 这雷的名號,除却修行过雷法的几人以外,便是重阳宫的赵岳也没听说过。但在眾人看来,方才空中没有任何徵兆、便能生出雷霆,要么是他们有所疏漏,要么就是这调动雷霆的阵势威能超乎想像。 “至於其中关键”张玉琪將手指向不远处飞檐下的风铃,“应是此物。” “哦?”孟横秋奇怪道:“真人可是说这铃鐺?此物便是发出那雷光的机关?” “不。”鲁矩摇了摇头,“我想玉琪真人所说的,应当是那阵风———“ “矩子说的不错。”张玉琪正色道:“正是那阵风,其无形无相、无孔不入,却又能挟带有极强力量,一遇见外物,当即就要爆发出来,化作雷火。” “照你这么说——” 陈阳若有所思地看向屋檐下的一串串青铜风铃,目光落在表面鐫刻的龙蛇缠斗纹路上。 “这东西不只是个装饰,同时也是个警示。” 苗月儿对音律很是敏感,此刻也在旁道:“师兄,玉琪姐姐说得应当不错我留意到,方才那道雷霆生出之时,那几串风铃也恰好响起。” “原来不是从虚空之中生出,而是自风中所化,將力量潜藏於风中,於需要时才爆发出来。”陈阳確信地道:“而风又能助火势,所以在受到雷击起火之后,飞燕腾空甲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作了灰-如此一来,確实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风无孔不入,经过宫室从廊道上走的目的,正是要將其避开。”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眾人你一言我一语,十分迅速地便將方才所见的前因后果推断了出来,而若换作单独在此,或许还要再多费些时间。 虽已明白了这雷光自何处而来,但一来不知道是否这九宫之內的布置仅此一样,二来不知其威力深浅如何,在想方设法將其破解与按部就班从宫中通过之间,陈阳还是打算先试试后者。 “风者,巽也,九宫之中亦有巽宫,次序为四、地处东南。” 陈阳俯下身去,在地上画出个九宫格,於右下角处著重点了点。 “既然守护这九宫上空的乃是一阵罡风,那么此风极有可能便来自於巽宫,此处也即这阵势的生门。而那几串铜铃,除却能在阵势发作时进行警告,同时亦可体现出罡风走向。只要找到其吹来的方向,便能找到巽宫,从此处入阵应是最妥帖的。” “没想到几座宫室之间,竟有这般多的弯弯绕绕。”孟横秋感慨道:“若是冒冒失失地闯將进来,只怕又要在这阵势里吃些苦头。墓葬之事原来也是精细活,不是什么人都做得来的,若没有道兄,真不知该如何揣摩出其中名堂。” “用强力拆除亦无不可,譬如卸岭一脉就常如此作为,只是这样太过粗暴,为我所不喜。” 陈阳一边说话,一边以重瞳法眼观察著铜铃被吹动的方向,总算是在外围八宫之中找到了巽宫,也终於藉此確定了周边的东南西北。 他们这一路正是自北而来,与陈阳先前推断的前进方向一致,面前这九宫的確可能是祖龙陵的腹心。 外围每一座宫殿的正门处,一左一右都立有骏,高约三丈、体型巨大,同样也是用那特殊黑铜铸就,双目则为深深嵌入的明珠,忽明忽暗的样子仿佛在眨著双眼,神態几近活物、惟妙惟肖。 陈阳站在宫门前,与其中的一头貌四自相对,目光深沉。 “先前见到的铜俑、黑龙,虽是死物,却因为仿魂、罗盘、汞芯等物,能如同活物一般行动,且有著一定的智慧。”他心道,“眼前这镇守大门的骏,多半也是一样———“ 骏貌,是龙之五子,形似狮子,平生喜静不喜动,好坐,喜欢烟、火,所以常被用来装饰香炉的底部,著有《葬经》的郭璞向来被视作风水堪舆学说的大师,他就曾在《尔雅·释兽》中注录“骏貌即狮,形如彪猫,食虎豹,自西域而来。” 陈阳记得,无论此方世界亦或者前世,中土都不產出狮子,显然,骏龙子的身份在歷史长河中,已与外来珍兽混合为一。 既然此物的形象是自西域而来,那么便意味著早在祖龙时,中土实际便与西域诸国存在联繫。 只是这联繫不知为何又中断了,这才使得后世骏貌的外貌有些偏离於狮子,反形成了独有形象。 不过,这用石狮子辟邪、镇守大门倒是成了正儿八经的传统。或许古西域的富贵人家,真用这类猛兽看门也不一定。 对於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虽有著种种记载,但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著眾多猜测及想像。 口口相传的故事,总是不及货真价实的文物。 大概也唯有这有形之物,才足以真正承担歷史的厚重。因而陈阳早在之前便决定,此行只以达成目的为基础,在此之上,还是儘可能不去损坏任意事物。 他试探著上前走了一步,果然在来到跟前后,便见到道路两旁的骏一齐开口,以威严而浑厚的嗓音齐声道: “天家重地,来者止步。” “听这意思—”周边人等面色俱是一喜,“这下终於是找对地方了!” 在这被称作天宫的陵寢里头,能够被称作“天家重地”的,还能有什么地方? 陈阳也露出了淡淡笑意,將先前得到的印綬取出,在前方亮了亮,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心道这东西果然不行,无法藉此进入这重地,照这么看,只怕又得动手了。 这些人造之物的身上,大多有著作为其动力来源的要害,目前为止无一例外,位置大多在胸腹附近。 陈阳打定了主意后,不再迟疑, 他不等这两头铜骏发难,当即祭起八卦藏龙剑,紧跟著又手掐剑诀,於剑身之上分化出一道银光,分別取向两头铜骏貌的胸口要害。 铜骏在遇袭之时,各自將口张开,露出完整且锋利的满口铜牙,发出了高亢吼叫。 佛门有降魔狮子吼的神通,而骏的吼声同样具备著震邪魔的效用,其音波令得周围空气仿佛生出了道道涟漪,以此迟滯陈阳藏龙、潜龙二剑的攻势。 然而陈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出手,绝不是这两头铜骏可轻易接下的。 但见一刚一柔的两道剑光,在声浪音波之间仿若游龙一般,未受到半点阻碍,轻易便突进到铜骏貌身周三尺之內。 形势已然紧急,而铜貌与那几条黑龙都有著一定智慧,见此情状,一边保持著吼声不停,一边又从口中吐出夹杂著滚滚浓烟的火焰,剎时间仿若有遮天蔽日之能,將全身都掩盖在了烟气之中。 受到铜骏喷出的火光与烟气的炙烤薰陶,令原本无往而不利的藏龙、潜龙二剑,所散发的灵光微微一黯,似被这烟、火所污。 陈阳见剑上的法力隱有不稳之兆,又因那將全身隱藏、不露行跡,不知有什么后手,一时不敢大意。 他心想看,反正这两骏貌蹲在门前不会跑到哪去,为了保证自家这双剑的安危,还是將其先收回,然后再做计较。 想到此处,便將双剑收回,再重新祭出一张呼风符,用以驱散前方浓烟。 第523章 生路死路,环环相扣 第523章 生路死路,环环相扣 潜龙剑重新化作流水般的剑光,附在藏龙剑上,进而两剑一齐回鞘,呼风符则於指尖自燃,在忽然响起的虎咆声中,化作一阵罡风向前席捲。 风中暗藏的劲力,於经过之处留下无数道数寸深的沟壑,纵横交错;又仿佛干方把小刀,迎面將铜骏貌吐出的烟幕切得支离破碎。 烟幕后方,原本以坐姿立於宫门两侧的铜骏貌,如今已直起身子,双足向前伸展,头部却向下垂落,口中仍源源不断地喷吐著夹杂有火光的烟尘,以填补被呼风符造出的空隙。 见一张呼风符不能完全压制铜骏貌的烟幕,苗月儿、徐弘远等人也跟著祭出此符,三符合一,出手时机选择的恰好好处, 僵持之势立即被打破,搬山派眾人以符法召来的罡风,成功將那滚滚烟尘反卷了回去,覆在铜骏貌及宫门上。 那烟尘表面看上去很是寻常、实际却极为灼热,几息的功夫,便將铜貌的黑色身躯加热至通红,继而,藏匿於烟尘中的火星忽然爆发,眨眼间便將所有烟尘点燃,发出轰然巨响。 碑的一声,两只铜骏被高温气浪掀上了半空,落在地上时已被炸得四分五裂,头颅如皮球一般滚动,骨碌碌转了数圈,一直来到了陈阳跟前。 “.这玩意还挺烫。” 陈阳抬起脚,本打算將那铜骏的脑袋踩住,谁知鞋底才刚与其接触,就险些被余热烧穿,触电也似地將脚掌收回。 “好险。”徐弘远心有余悸地擦了把汗:“好在师父及时把这些燃灰给吹了回去,不然被炸的就是我们一行了。” 除却铜骏外,其后方的宫室也同样受到了衝击,大门如今已不翼而飞,从门洞之中,只能隱隱见到几点黯淡灯光,其余布置仿佛被笼上了一层轻纱,雾蒙蒙的一片,不能轻易得见。 “这铜骏还挺省事,帮忙將门也给打开了—走吧,进去看看。” 陈阳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其余眾人则赶紧跟上。 进入这“巽宫”后,方能看清其內部陈设,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中庭处的九根空心铜柱,上面印刻有鸟头鹿身、鹿头鸟身的神兽纹样,顶部开口纳风,底部连通阵势,进而使得周边气流於这九柱之间循环,流转不息。 屋顶处,还悬掛有一台巨大的“司风仪”,如满月般圆润皎洁的盘面上,青铜指针正於风声中飞快转动,未有片刻停歌。 “想来,这几根通风铜柱连同其下方的机关,就是这里生成罡风的关键” 张玉琪望著铜柱,目光停留在其外表怪模怪样的纹上头,“.这上头刻了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又是什么来头?” 眾人之中,属陈阳最为博闻广记,一眼就看出这通风柱上所刻的正是“飞廉”,於是对眾人道: “鸟首鹿身的叫做飞廉,鹿首鸟身的叫做箕伯,虽然是两种模样,叫法也並不相同, 但描述的却是同一种生灵,也被称之为龙雀作为古时的风神,被刻在这通风铜柱上头正好合適。” 说著,陈阳顿了顿,又道:“当年武王伐约时,紂王魔下有一名將领因脚力出眾、善於奔走而有·飞廉”的別称。后来牧野之战时紂王兵败,飞廉殉国自杀,武王感念其忠义,册封了其子孙,也便是后来的秦国国君所以这飞廉,同样也被视作秦国王族的祖先,出现在此,更表明了这宫室的地位。” “还是你见多识广。”张玉琪讚许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这里必然是与秦国王族有些关係————-我看啊,八九不离十,此处便是那祖龙棺柠的停留之地。” 在没亲眼见到祖龙的棺之前,陈阳还是不愿意將话说的太过绝对,闻言只是笑笑。 “希望如此,这样一来就省了不少功夫·—不过,来都来了,在探明白周围之前,我看不如先想法子將这风阵关闭,免得有所不便,同时也更安全。” “这话说的倒確实在理。”张玉琪点点头,又面露难色:“不过,这阵法该怎么关呢?你现在有头绪没?” 见到她一筹莫展的样子,陈阳於是出言调侃:“原来也有你玉琪真人也弄不明白的阵势?” “这又不是单纯的阵法,下头还隱藏著机关。”张玉琪嗔怪道,“我对术数有些了解,但对於这机关就真是一窍不通了——鲁兄,你怎么看?”” 机关术正是鲁矩的强项,这一路行来所见到的种种令他有不少收穫,闻言后沉思片刻,说道: “通风铜柱乃是下方机关与外界气流交匯的关键,只要想法子將此物给堵上,应该就能使得阵势暂时停转。” 话音未落,陈阳已经动起了手,他拿出取自铜骏残骸的几块尖锐碎片,一一钉入几根通风铜柱內部、且恰好都在飞廉的图案上。 借著重瞳法眼,他其实早已看清这几根柱子上灵气运行的脉络。毕竟是空心铜柱,罡风从其內中穿行,灵气便只有沿著表面运动,那些飞廉、箕伯的图案,不仅仅是装饰,更是灵气运行的路径。 完事之后,陈阳將一侧耳朵贴近通风铜柱,果然听到其中风声变得微弱许多。 “好,可以了。”他拍了拍手,“这一下,就能令这地方的罡风减弱许多———-不过,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这九宫之中应当还有更多的防护手段。” 隨著通风铜柱的逐渐停转,殿內的气流也变得越来越缓慢,直至平息,上方司风仪的青铜指针亦因此停转,最后指向了某一处。 九宫以中宫为核心,而外围各宫除却都连通著中宫外,彼此之间也有著相互连接的通道。司风仪所指的,正是由“巽宫”通往“震宫”的方向。 “看这架势”陈阳仰头望著司风仪,“震宫那边也有些问题,咱们过去瞧瞧吧。” “可那样走,岂不是白白多绕了个圈子———”! 张玉琪不解:“眼下风阵已经停止,中宫就在面前,为什么要捨近求远?” “就算是从生门入阵,一旦分不清局势,走错了路线,生门亦可变作死门。 陈阳耐心解释道:“好比做法事时步罡踏斗,按著顺序,才能顺势遣神召灵,获七星神气,驱邪迎真。而若是一步到位,说不定反不得其法。 通风铜柱失灵后,司风仪指针最后所指既是风势最后去向,也是生气流动的所在,若欲进入中宫,应当先藉此搞清楚外围情况。莽莽撞撞地直行入內可能会適得其反。你若不信,不如再试上一试。” “还是算了,听你的吧。先前折了飞燕腾空甲,这次又不知该用什么去试探-反正就这么几座宫殿,多转一转也无所谓。” 有道是欲速则不达,陈阳猜测,这外围八宫之中,多半如那通风铜柱一样,隱藏著与整个局势有关的布置。若不將其按著顺序一一解开,只怕是无法了解此地的庐山真面目。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这等一环连著一环的手段,在其他大墓处也曾见到,其有个名號唤作『连环扣』一一所有机关相互联繫,有且仅有唯一的正確解锁顺序,途中若是行差踏错哪怕一步,就有可能令全部机关一齐发作,致使满盘皆输。 曾经搬山派便有位先人为图便利,没有破尽墓穴之中的机关,后来在开棺之时果然触发了流沙陷阱,令整座墓连同其中的无数陪葬一起沉入流沙,最后仅以身免。 就这样,陈阳一行人对面前通往中宫的大门置之不理,仿若根本没有看见,转身顺著司风仪指针的指引,进入了震宫。 震宫是这九宫之中的第三宫,恰位於东侧,与巽宫、良宫相邻;在八卦之中,震所代表的正是“雷”,其形如仰孟,由一道阳交与两道阴交组成。此宫地基高有九丈,內中可见多道赤金色的纹路,內中似乎隱含著磅礴力量,而穹顶则是以紫檀木为骨,覆青铜板拼震卦交象,下方有八根主柱雕应龙盘云,檐角悬有十二铜鼓,有风过时,鼓声共振如雷鸣。 赵岳见状笑看道:“先是风铃,接看又是铜鼓,看来祖龙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说不定,耳旁若是没有点动静,他还睡不著呢。” 这笑话並不怎么有趣,但也算是稍稍缓解了些气氛,陈阳身边,苗月儿开口问道:“师兄,通风铜柱是为了造出守卫这九宫之地的罡风,风铃则是为了显示其流向,可这些铜鼓安置於此,为的又是什么?” “鼓声如雷,这些铜鼓是为了模仿雷声而设。”陈阳推测道:“九宫八卦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良为山、离为火,兑为泽,九宫也按照此理融匯万物之情,以八卦各据八方,太极在中统摄玄玉九宫以风火雷防备外敌,我们方才停了罡风,眼下要做的,便著落在雷、火这二字之上,其对应的也即是震宫、离宫。” “刚才飞燕腾空甲被毁之时,是风生雷,雷生火,所以进入这九宫的顺序也该当是如此,巽宫止后风不起,震宫静后雷不鸣,离宫灭后火不生-此三宫各自对应著一种变化,共同形成了这玄玉九宫的守卫,多半也反应在中宫之內。” 眾人没想到的是,陈阳只是看了这震宫一眼,就瞧出了这么多的东西,经他这么一说,似乎整个玄玉九宫的运作机制也变得明朗起来。虽说这些话中多数都是些没有什么根据的臆测,可偏偏听上去確实有几分道理,只是缺少事实验证。 “巽宫是產风之所,这里就应该是蓄雷之地。” 陈阳一边说著,一边走至那八根应龙盘云柱下,伸手抚摸著上头的纹路:“震卦以阳交为基,此殿的关窍就藏在地基,这几根柱子应是用於导引雷霆应龙生而有翼,是雷、雨之神,所以雷霆之威是由其决定。” 为了验证这推测是否正確,陈阳决定做个尝试,虽然巽宫里的通风铜柱已经失灵,但他自身也可以符法召来罡风。 来到宫门处,又將一张呼风符化作罡风,径直朝著殿中吹拂,先令那檐下铜鼓齐齐颤动,闷雷般的鼓声此起彼伏。在经过那几根应龙盘云柱时,流动的风仿佛被无形之物所束缚,在周围化作气旋,致使应龙盘云柱顺势於原地旋转起来,通体生出雷光。 柱上雕刻著的应龙仿佛也拥有了生命,於旋转中盘旋舞动、尽情地舒展著身躯。 於这过程中,不断生出的雷光源源不断地往下流入地面,化作新的赤金色纹路。 “原来这遍布整个玄玉九宫的赤金纹路是由此而来张玉琪明悟道:“所以,我们等同於踩在一块巨大的雷云上头?只要这东西一发动, 即便没有罡风引导,恐怕也足以將这整个浮空岩基连带著上头的一切抹平你先前说的还真没有错,若是丟下这东西不管,到时一旦发动,只怕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其实我们所见的,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这九宫下方的积蓄到底有多少,仍无从得知,也无法以气机感应。” 陈阳说道:“以玉石来积蓄雷霆,確实是个有趣的想法,显然比单纯容纳灵气更加高效。我从崑崙西王母国那里,也掌握了些以玉石为媒介的道术,却没想到这一层。” “先不聊这个了得先想办法如何处理这问题,这东西一旦失衡,后果不堪设想。 ”” 像是明云,也在引动天雷的五雷总司普化神符下化作飞灰。而这震宫一旦爆发,威能只怕顶得上数个五雷总司普化神符话又说回来,像这等不怎么安全的地方,祖龙真会將尸身放在这里? 当时,铜骏说的所谓“重地”,会不会有另一种意思在內? “依我拙见。”陈阳思索了一会,最后道:“堵不如疏,不如將这地下积蓄的力量先抽出一些,自然能减少其中的风险。” 第524章 因势利导,海底龙火 第524章 因势利导,海底龙火 说著,陈阳来到殿外,站在玉阶之上抽出八卦藏龙剑,从指尖逼出精血,於剑身上书写出一道灵符,反手將其捅入地面。 剑刃闪耀著灵光,加持有浑厚法力,將坚固地面如泥沙般轻易穿透,而位於玉基內若隱若现的护宫符咒並不能將其阻挡,反被八卦藏龙剑所破开。 那些赤金纹路,则受到藏龙剑上灵符吸引1,主动匯聚过来、交织为罗网形状,於剑尖处重新化作雷光,流往外界。 “你的搬运法是越发精妙了,甚至连雷霆都能摄走— 张玉琪在一旁看著陈阳施展手段,先讚嘆了一句,接著又话锋一转:“只是这里不知有多少年的积累,单凭你一人终究是杯水车薪—-而我的搬运法又远远不及你拿手,就算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此刻,陈阳已借著八卦藏龙剑汲取了下方的大量雷光,令周围有许多电弧围绕,仿佛一株生有无数枝叶的银树。看似华美,实际却暗藏危险,若是有人无意之间撞到而没有防备,当即便会化作焦炭。 过了片刻,陈阳將手指一勾,千万道电弧在其引导下重新匯聚,形成一条爪牙清晰可见的雷龙,被他操纵看遁出殿外,飞往上方,在钻进外围的汞河之后失去踪跡。 汞河因此而泛起了阵波澜,隱约可见点点雷光,接著又重归平静。 1 陈阳低头看去,只见方才那一通操作过后,地下的赤金雷纹確实减少了一些,只是不大明显“外围的汞河正可用於导电,即便此处积蓄的雷霆再多,与江河般的汞液相比也算不得什么。”陈阳说道,“藏龙剑常受雷火洗链,这些赤金雷纹算不得什么,只需將藏龙剑汲取出的雷光导入汞河,就可缓释此地风险。在咱们探索玄玉九宫的时候,我会將它暂时留在此处。” “那么——”一旁的鲁矩跟著道:“將赤金雷纹传入汞河之事,便交给我吧。” 鲁矩取出隨身墨斗,於藏龙剑附近弹出多道墨线,又取笔在这基础之上勾勒出阵法。 仔细瞧去,组成阵法的每根线条实际都是由无数微小字符组成,是一种仅在墨家內部流传的特殊文字。 “此阵便可引导雷霆,且不需他人分心操纵。”鲁矩为眾人讲解:“只要阵中积压的电光超出限度,便会自发转换为闪电,沿著既定方向落入汞河。” 身边有帮手就是不一样,陈阳只需提出构思,剩下的自然有人帮忙完成。 “矩子的办法定然是好的。”陈阳讚许道:“这阵法不知叫什么名字?” “严格些说,其实这也算不上是阵法,而是我墨家专用於引导灵气的迴路,常见於机关兽的中枢核心。”鲁矩如实道:“现今只是稍作修改,没有什么特殊的名字。” “无需任何有形之物,可引导雷霆·”陈阳眼前一亮,倒是想出个好名字,打趣道:“那依我看,不如就叫其无线电路,如何?” “好名字。”周围人其实並不了解陈阳话语中的真意,还道这是他正儿八经取的名號,但见鲁矩赞同道:“言简意,直抒本义。” 总之,有了处理震宫的方法,陈阳一行得以更进一步地削弱这守卫玄玉九宫的力量。 按照他的推断,除却中宫之外,便属巽宫、震宫、离宫最为关键,眼下已然解决了两处,只剩下离宫。 在九宫八卦中,离的次序为九,正是外围宫室排列最后的那一座,陈阳探索诸宫也恰好以此收尾,与其说是巧合,倒更像是当年设计者有意为之。 设计这九宫的人,应当精通术数、卦象,或有可能使用的是古时阴阳家的学说。 震、巽、离三宫在九宫之中恰好相互邻近,所以陈阳一行只需退回巽宫,便能前往彼处。 离为火,这一处宫殿虽同样以黑色为主调,但也充斥著与火有关的元素。 整座宫殿灯火通明,设计以离卦为核心,融火德之威,墙面涂有火山灰泥,掺有云母碎片,黑色殿体上覆盖以赤色琉璃瓦,瓦当铸三足金乌,殿內设满了各类长明灯,並於中心处安置有一座高达三丈的巨型青铜鼎炉,火焰长燃不熄。 来到殿內,空气中焚烧人鱼膏的味道隨之越发明显,奇异的香味提神醒脑之余,又莫名带有三分诡异,连带著周边无数盏摇曳的灯火,也显得形跡可疑。 .... 张玉琪朝著左右看了看,对陈阳说道:“我记得,你方才是说离宫灭后火不生眼下要做的,应该是要將这殿內灯烛连带著那鼎炉的火焰一併熄灭,是吧?” “正是。” “好,这差事就交给我吧。” 张玉琪擼起袖子,从怀中取出几张灵符,朝著面前一拋,念起了《木郎祈雨咒》。 但见符纸洋洋洒洒间,各化作雾气瀰漫,几息过后,已然形成几片微小雨云,漂浮在殿內各处,继而浙浙沥沥地下起雨来。 她所用的,正是经过简化后的五雷正法,那几张符则是出自《石匣水府起风云致雨法》的水部符,符面以水形符文为主,其中所有字符大多带有水字偏旁,可以此沟通水府神灵,投於河源或龙並之中以引动水气。 雨水將整座离宫囊括在內,豆大的雨珠落在灯烛之上,不仅没能令火焰熄灭,反倒像是火上浇油,令那无数灯焰一齐升腾起来。 火舌猛地窜起,足有一尺高,周围人鱼膏的香味因此变得越发浓重,已然有些刺鼻。 张玉琪见状,只得停下法术,將掐著法诀的手放下,疑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些灯烛分明也不是什么异种真火,怎地用水还浇不灭呢?” “搬山派的先人,曾將天地之间常见的火笼统地分为四种。” 陈阳在旁说道:“分別是鬼火、天火、人火、龙火—鬼火自不必说,天火乃是天降之火,而人火则是寻常火焰,遇水而灭。而龙火,则与其恰好相反,乃是遇水而炽、风吹不动、扬沙不灭。不过,龙火与人火的区別却不在火焰本身,而在於其焚烧之物。 我派前人在南海游歷时,曾见到海底之冰莫名燃烧,火光冲天,遍及方圆千里,於是深以为异,便將当时的情景绘下以警示后人。 那海底异冰便是可引燃龙火之物,想来人鱼膏同样如此。” 什么游歷,陈阳说得好听,实际那位祖师是在南海寻访传闻中的恨天之国,也即是奔著倒水斗去的。 传闻恨天之民生活在海中,掌握有龙火之秘,可铸造奇异的青铜器血,人多长寿。 而这位祖师的运气也著实不错,他仗著避水游龙甲之利,於南海之滨寻访了七年,终於找到了恨天氏留下的遗蹟。 其当时所见龙火的实质,便是当年恨天氏用於在海中锻造青铜器的深海油气,被无意之中点燃所致。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的遗蹟,还没看个明白,就这么被烧了个一乾二净,他本人更是险些折在那里,仅以身免,回到中原后不久便鬱鬱而终。 虽说近年来逐渐没落,但搬山派歷代传人,基本都没有放弃“得道长生”的理想,为此在山河湖海之间四处寻觅仙人洞府、上古遗蹟,过程中有成功也有失败,且失败往往占其中的绝大多数。这位祖师的经歷,不过只是其中的缩影。 如今想来,恨天之民说不定便与人鱼有些关联,搞不好他们本身便是鮫人的一支也未尝可知。 话说回来,陈阳指出了人鱼膏才是导致火焰遇水不灭的原因,张玉琪顿时明了。 “这人鱼膏所制油灯的温度不高,也不算明亮,我本以为此物只有长明的优点,原来还有这等特殊性质-我时常炼丹,烧火时如果柴火塞得太满,火势反而不旺,可见生火离不开气的流动,龙火究竟是怎么在海里点燃的呢?” “海里虽然没有大气,但那些可引燃龙火的事物,本身被点著时也会放出维持火焰的少量气体,但那也只是在水中不灭这等碰见水后反而烧得更旺的,应当还有其他原因。” “若是真的风吹不灭、水浇不熄、就连沙子也无法將其盖住——.”张玉琪皱起眉头: “那到底该怎么止火?” “唯有釜底抽薪。”陈阳坦然自若地道:“將那些人鱼膏拿走,没了可燃之物,火自然也就灭了。” 他说的倒是轻鬆,但这殿內青铜灯盏成百上千,且每一座灯盏上都有著无数树状分支,枝头大多都点亮有一小团火光,要是挨个收过去,不知要多久眾人里头能轻易办得这事的,恐怕唯有精研搬运法的陈某人。 这事虽然不难,却极为繁琐,不再是用几张灵符、掐几个法诀就能解决的差事,陈阳为此特地设了个香案,摆上了镇岳、啸风这一龙一虎的神位,以一整套完整仪轨,请动这两位真身还在抱续山的家养神灵来此地分神做事。 可惜此处不见天日,见不到风云变幻,搬山派两位尊神的登场也就没有引起多大异样。 只听得淡淡的龙吟虎啸响彻於殿內各处。一阵阴风在周边盘旋,將每一座灯盏上的灯油摄出,悄悄地聚拢在陈阳一行的面前。不一会儿,便装满了五个大铜盆,令眾人鼻尖充斥看刺鼻香气,五个铜盆也就此变成五个火盆。 五个火盆放到宫殿外头后,离宫之內的灯火也不过只是暗下了小半,连带著其中最为关键的青铜鼎炉也没有变化,进展有些缓慢。 陈阳將目光放在青铜鼎炉上,决定把个头最大的先解决,在动手熄火前,他顺便揭开了青铜鼎炉的盖子,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 对鼎炉中的事物感到好奇的其他人,也隨之纷纷投来目光。 鼎炉之內,既没有灵丹妙药、亦没有神兵利器,更没有什么灵芝仙草,有且仅有一具被熔炼至如同焦碳一般、轮廓为人首鱼尾的户骸,即便身形已经蜷曲,头尾之间的长度也超过两丈,散发著异香的粘稠油脂正在从其身上不断滴落。 看样子,一眾长明灯所用的人鱼油膏,就是从这个倒霉蛋的身上炼出来的。也不知道这具身躯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被用火炼了这么久,產出还十分稳定、且一直坚持到了今时今日。 “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人鱼也就是所谓鮫人么?” 虽然丑陋了些,但作为眾人未曾亲眼见过的特殊生灵,这鮫人此刻自然倍受瞩目。 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著其碳化的外表,眾说纷紜:“果然是半人半鱼,光这骨架就与普通人差別甚大” 想到一直以来闻到的味道原来是这么个东西散发出的,难免有些犯噁心。 “...... 陈阳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將这“人鱼”也从青铜鼎炉之內取出,给这悲惨的待遇划上句號。 正准备动手之际,人群之中的一名墨家游侠或许是因为看得太过入神的缘故,不慎在身上沾染了一点火星。 按理说,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只是在衣服上燎出个孔洞而已,可事实却並非如此。 那一点火星在落到这游侠身上后,瞬间便蔓延开来,不到数息的功夫,便令其化作一个火人,浑身上下已被火焰包裹。 传闻墨家侠客性情坚韧,能赴汤蹈火、死不旋踵,但在这火焰炙烤下,也仍是发出了悽厉的惨叫。 “老杨!” 他的几名同伴见状,立即便上前施救,想著这火不能用水来剿,便各自解下衣物扑打,谁曾想这么扑了几下,反而令那火势跟著蔓延过来,將他们自身也给点燃。 一下子,被火星点燃的人就从一个变成了数个,痛呼声此起彼伏,响成一团。 惊变陡生,令人猝不及防,身为游侠首领的孟横秋见此情景,心中自然大急,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连一旁身为墨家矩子的鲁矩也是手足无措。 眼见得几名墨家游侠就要步上鮫人后尘、被活活烤成焦炭,陈阳赶紧出手 第525章 人面鱼身,泣珠之音 第525章 人面鱼身,泣珠之音 隨著一声清越剑鸣,陈阳已出八卦藏龙剑在手,与其合为一体的潜龙剑则又一次从剑刃上分离,化作流水般的剑光,从几名被龙火焚烧的墨家游侠身上擦过。 但见银光过处,便將熊熊燃烧的火焰擦出一道沟壑,不过几息的功夫,眾游侠身上宛若骨之蛆的龙火已尽数被剔除。 只如此一来,本就槛楼的衣物已经不足以遮蔽身体,祖露在外的表皮更有多处烧伤。 最先著火的那名游侠,连鬚髮也一併被烧却,只需再点上几个戒疤,立即便可以出家做和尚。 “亏得道兄出手相助,才保住我这几位弟兄的性命。”孟横秋朝著陈阳深鞠一躬,“你们几个,还不快多谢陈掌门救命之恩?” “他们有伤在身,不必多礼。”陈阳摆摆手道:“也亏得你们记住了我的话,没有用水去浇—否则纵使华佗、扁鹊在世,也是回天乏术。” “方才情况还真紧急。”张玉琪看向陈阳,“这几位大哥为何也会被点燃?火势还那般大。” 陈阳低头捻了捻衣袖,感觉微微有些潮湿,继而將手指伸至鼻尖,闻到了清楚的人鱼膏气味,顿时瞭然。 “是因为那些人鱼膏,我们身上多少沾染了些这东西。”陈阳说道,“所以一旦见著了明火,立即便会被点燃·-人鱼膏被点燃之后形成的油烟,会附著在周边事物上,你们可以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是否有些湿滑,而且还有那油膏的气味。” 俗话说,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离宫之中,处处充斥著人鱼膏灯油的味道, 麻木了眾人的噢觉。 若非陈阳提醒,他们只怕至今还未发觉这一点,低头確认了一番,发觉情况果然跟陈阳说得一样,立即朝远离明火的方向退去。 为保险起见,张玉琪口诵三净神咒,帮助眾人祛除了身上沾染的油渍。 只是这法子虽能治標,却不能治本。眾人若是在离宫之內停留太久,仍不可避免会染上油气。 “这下知道飞燕甲为什么会烧得那般快了,必然也是同样原因—危险的並非是火, 而是瀰漫的油气。”徐弘远小声道:“火油、雷纹、以及罡风,三者合一,就是那风火神雷。凡有异物闯宫,先被罡风吹拂而引发雷击,同时又会被点燃在这过程中沾染的油气。” “当时见到虚空生雷,仿佛此地有神灵护佑,如今知晓了其中原理,是否感觉也不过如此?”陈阳笑著道:“世事向来如此,一旦捅破了窗户纸,大多都没什么意思。” “无趣归无趣,但这一关確实阴毒。”苗月儿说道:“当年设计此地的人,究竟是怎么想到利用人鱼膏油气的?” “谁知道呢?好在油气相对来说还是稍显稀薄,有些反应的余地。若是在水里沾上这油,於瞬间爆燃,那就——”陈阳说道:“这鮫人尸骸也不知有什么特別之处,能炼出这么多的油膏,甚至至今未竭。” 各自整理了一番后,又继续方才未完之事。 青铜鼎炉的盖子已被揭开,內中烟雾升腾,在搬山派龙虎之灵的凭空摄取下,那具巨大的鮫人尸骸被从中慢慢提起,將完整面貌展现於眾人眼前。 腰部以上似人,腰部以下似鱼,焦糊的鱼尾表面,依稀可见得些许鳞片残留。 有通体以熟铜打造、鱼叉般大小的一支巨箭,自心窝处將鮫人贯穿,如今仍然残留在其体內,且被火焰与其熔为一体,再难分离。 见到这副尊容,张玉琪奇道:“为什么要在这鮫人身上留支箭,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巨箭的形制有些眼熟。”陈阳以重瞳法眼打量道:“黑龙洞里那些巨舰用的,似乎跟这是同一种。” 张玉琪与赵岳都曾亲眼见过黑龙洞中的水师,立即回忆起来:“还真是—这鮫人难不成是被玄蛟舰上的床弩所射,从海中捕来?” “想必就是这样。”陈阳托著下巴:思索道:“至於为何要留支巨箭在这鮫人体內, 除却是作为出海猎来的凭证,或许也是为了阻遏其伤口的癒合。” “有可能。”鲁矩在旁附和,“南海鮫人有千岁寿元,而从其身躯之中炼出的油膏也可长燃不熄,可见其血肉的活性非同一般,体內必有奇特之处。” “其实,倒是还有这么一个传闻。”陈阳回忆道:“我派先人曾在南海游歷,在当地岛民处听到过这样一则传说一一食鮫人者寿,一块血肉可使人寿延三甲子。而《酉阳杂组》里也有方士以鮫珠合丹的记载,据说亦有延寿之效。 祖龙推崇《五德始终说》,认为秦人属水德,在其影响下,其国上下无论什么事物, 都往『水”上面靠,衣服尚黑便是其中一项。对其而言,鮫人这等生活在大海里头的长寿生灵,或许比陆地上生活的灵兽更具吸引力。而其屡屡派人出海寻觅真仙,也是出自同样原因。” “自认为属水德,所以相信能自海上得到长生之法,这是否有些迷信?”张玉琪嘆道,“但话又说回来,他似乎还真的如愿以偿了-但五德终始说乃是穿凿附会的牵强言论,如今已被证偽。这鮫人虽然奇异,却不懂得自保之法,纵使有千年寿命,也逃不过被捉来炼油的下场。” 话锋一转,她又道:“若是按你方才所言,鮫人之肉有著延寿妙效,祖龙为何不吃了这玩意呢?这鮫人的个头这么大,身上的肉只怕有个千余斤,不止祖龙,说不定连其满朝文武、捎带著三宫六院也能分一杯囊。” “鮫人虽长寿却无法离水化人,长生也自有其代价。《太平广记》中曾载,有一鮫女救下落水书生,互生情。奈何二者相恋却不能相守,书生因为家中老母患病而欲归家, 鮫女因不舍其离去而上岸相送,最终离水而亡。服下鮫人肉者,虽可延年益寿,但从此也就只能生活在水里这正是眾生自有其天命,凡人若臂夺鮫人寿元,必承其因果。 祖龙富有天下,怎会愿意捨去权柄、隱遁於汪洋? 所以,他才將这鮫人留在离宫製备油膏,点亮长明灯盏,彰显豪富。” 在陈阳的讲述中,眾人仿佛见到了一个原本生活在大海深处的鮫人,因意外而被出海寻觅仙跡的秦军水师撞见,结果被床弩所发出的巨箭命中,而为避免其伤势癒合后逃走, 水师军卒將这箭矢留在了鮫人身上,將其作为珍禽异兽运回咸阳“下场如此悽惨,看来这鮫人也是个命途多舛之辈。” 陈阳晞嘘道:“生前受罪,死后亦受到如此折磨,若泉下有知,必然是要怨气衝天的,化为邪崇亦未可知————-虽然晚了一些,还是让其就此解脱了罢。” 作为珍贵標本,陈阳自是不会將这鮫人户骸摧毁,反正这玄玉宫內颇多材料,乾脆便让墨家眾人就地取材,为其打上一口棺材安置,总好过继续在那青铜炉里受煎熬。 將鮫人户骸放置一旁,又將其余的长明灯逐个熄灭,原本明亮如白昼的离宫登时陷入昏暗。 如此一来,只需过上一段时间,守卫这玄玉九宫的“风火雷”便会失效,到时便可在这地方任意来去。 殿內眾人在黑暗之中大眼瞪著小眼,正欲起身离去前往中宫,耳旁却忽然传来一阵天籟般的梦幻歌声,仿佛听力突然变得灵敏了许多,不由得停下脚步。 陈阳懂得的东西不少,却並不怎么识得音律,但即便是他这宫商角微羽也认不全的人,一样能听出这歌声曼妙之余,又带著些许哀婉淒绝,如泣如诉,可在不经意间勾起人心中的无尽遐思,情难自禁。 听著这歌声,眾人一时竟生出了飘飘然之感,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修为弱些的几人, 更是已经手舞足蹈、涕泪横流。 不对. 陈阳忽然警醒过来,咬破舌尖,借著痛苦令自身清醒过来,隨即重瞳法眼爆出金芒耳旁传来的歌声影响顿时减弱许多。 他回想起《述异记》中记载的鮫人於月夜泣泪成珠,泣声如歌,淒婉如潮汐迴响,可不正如眼前这场景? 黑暗之中,莫非是那鮫人的亡灵在歌唱——自己几人好心好意,令其尸身免受火焰炙烤,这傢伙不感谢也就罢了,反倒恩將仇报么? 若非自己因为吸入过大曼陀罗的粉,而对这世间幻术有著抗性,眼下恐怕也著了道陈阳放眼望去,修为与自己相差仿佛的张玉琪已经两眼发直,站在那里嘿嘿傻笑个不停;而苗月儿的面色则已经因羞涩而变得緋红,也不知到底在发什么梦。 这歌声直接作用於人的神魂,考验的是人的心性。 道行再高,若心性不过关,亦难免被歌声所控。 所有人里,也就全真一脉的赵岳状况稍好些,他此刻正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地盘腿坐在地上,以对抗那歌声的干扰。 陈阳见状,先將两个玉塞堵进耳洞,走上前去摇晃赵岳肩膀:“赵兄?赵兄!” 源自外力的干扰,同样也是將人从幻境之中解脱的好办法,赵岳受陈阳这么一晃,神色逐渐放鬆,双眼张开一道缝隙,喃喃道:“师兄?” 打量了神情严肃的陈阳一会儿后,赵岳又猛地摇头。 “不对,还是幻相!好厉害的幻术,竟能造出二重幻境,叫人分不清现实———“” 陈阳无奈地嘆了口气,道了声得罪,抬手一个耳光重重扇在了赵岳脸上,將对方打得原地转了一圈,脸颊似发麵馒头般肿起。 “清醒了没有?能不能分清现实?” 有些憎圈的赵岳捂著面颊,迟疑地点了点头,他接过陈阳递来的玉塞,有样学样地堵住双耳。 “眼下,其他人都被这鮫人歌声所控,若要令他们清醒过来,就得想办法令歌者闭上嘴。”陈阳一边说话,手上跟著一通比划,“这歌声是在离宫灯火尽数熄灭后才出现,意味著先前多半是受到长明灯克制、这才隱於暗中。为了停下这护宫阵势,熄灭的长明灯如今是不能点燃了,咱们只能另想办法。” “师兄。”赵岳同样比划著名道:“不知计將安出?” 陈阳答道:“纵使是冥冥之中的阴灵,现身於人前时亦有寄託,找到那阴灵所在,用你的清虚神眼化去它的法力。” 说得不难,这个道理赵岳自己也是明白,但问题是,这歌声仿佛无处不在,鮫人的阴灵究竟躲藏在哪? 为了分辨其大致方位,赵岳运出清虚神眼,一边努力护持心神,一边又稍稍聆听了一会歌声,谁知就是这么一小会,又令他感到有些飘忽、直若魂魄快要离体。於是咬咬牙, 狠心又给自己另外半边脸也来上了一记耳光,隨即两侧脸颊红肿看看向陈阳。 “师兄,你有什么头绪么?” 人生在世,总是难免对习惯的路径產生依赖,於眾多道路中,往往是趋向於选择自己更加熟悉的那条。赵岳近来习惯了听陈阳的法子,一下子轮到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多少有些不適应。 陈阳自己也没有閒著,与赵岳兵分两路,也在以重瞳四下打量。凭藉他的过人目力, 纵使是隱於黑暗之中的蛛丝马跡也难逃法眼,可看了一会,尤其注意了一番鮫人尸骸处的动静后,他却並未能发现奇特之处,也没感应到什么怪异气机,周遭灵气也没有异动。 鮫人的歌声仿佛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就这么忽然凭空出现,令听到这歌声的人沉迷其中。 听赵岳询问自己,陈阳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这高强度的魔音贯耳之下,纵使他对幻术的抵御再强,只怕后续也难免中招。 震宫、巽宫都无惊无险地过来了,结果在这离宫还埋伏了一手如今时间紧迫,必须要儘快想出办法,既然赵岳与自己的瞳术都无法识破阴灵正体,可见其躲藏之法必然巧妙。 想到这,陈阳不再迟疑,自怀中取出许久未曾动用的重瞳珠,凑到眼前, 第526章 死魂之影,阴阳秘境 第526章 死魂之影,阴阳秘境 重瞳法眼再加上重瞳珠,便是所谓三重神瞳,是陈阳瞳术所能运用的极限此法可令原本他肉眼不可见的事物,以气的形式於玄妙视界中显现,摒弃一切色相的干扰,进而见到万物那身为灵气的本质。 即便是没有形体,由怨气所化的阴灵,在这三重神瞳下无所遁形。 不过,这瞳术於瞬间所显示的事物也太多太杂,心神將为此蒙受海量信息的衝击,若是心智不坚者,难免迷失。 其实陈阳已经许久没有动用三重神瞳,虽说他修为远胜以往,但在瞳术刚开启的瞬间,仍不免觉得有些眩晕,身体微微一颤。 原来道行高了,用这神瞳见到的东西也就跟看越发精深,负担可谓是丝毫没有减轻。 只维持了数息不到的时间,陈阳就將重瞳珠放下,他长舒一口气,按了按有些酸胀的晴明穴,对赵岳道: “找著那东西来你且附耳过来。” 虽然已用东西封住了双耳,但这鮫人的歌声似乎能透过耳朵,直接自心中响起。 赵岳此刻在那歌声中已逐渐有些支撑不住,如今是在咬牙硬撑,当听明白陈阳要他做的事后,先是双眼一喜,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而后坚定地点头。 “我明白了,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师兄儘管放心。” “好。”陈阳说道:“我数三声,然后咱们便一齐动手—三、二、一!” 数到一的时候,陈阳忽然掐了个法诀,如闪电般出手,以一道耀眼的雷光將这离宫內部照亮。 光芒一闪即逝,惊鸿一警间,除却周边眾人略显苍白的面庞、无神的双眼外,还有殿內一眾事物的倒影,而那具鮫人尸骸的影子也赫然在列。而与其他事物的影子不同,鮫人户骸分明被停放在一旁,而其影子却在周围墙壁地面之间来回游弋,仿佛在深海之中畅游,没有任何阻拦。 多半是因为光照角度的问题,令这影子的大小也有些失真,那条被拖得极长的鱼尾, 大小几乎是上身的数倍,连带著模样显得扭曲而挣,透露出一股莫名邪性。 光亮十分短暂,连带著这些影子也只是出现了短短的一瞬,便再度隱没於黑暗中,但赵岳毕竟提前被陈阳知会过,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只等待著眼前这一瞬间。 几乎在雷光刚亮起时,他眉间法眼便进发出清虚神光,射向那鮫人之影,在间不容髮之际,將四处游动的影子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赵岳只感觉耳边空灵的歌声忽然一乱,进而转变成满具痛苦意味的尖叫,悽厉刺耳, 仿佛要衝破人的耳膜。 他为此身体猛地一颤,汗毛亦下意识地竖起,虽说被嚇了一跳,但也藉此彻底摆脱了那歌声带来的影响,心神得以恢復。 殿內的其他人,也纷纷在这尖叫声中捂住耳朵,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看样子,他们中的幻术已经解开” 赵岳见周边同伴的眼神中又有了神采,鬆了口气。 “怪不得找不到那鮫人的阴灵,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若不是它在方才那道雷光下暴露了形跡,恐怕还真不好將其拿下。” 此刻离宫內部已经重归静寂,唯独墙面上鮫人之影被清虚神光照著,如活物一般不断挣扎扭动,纵使费尽力气,却仍无法从神光下抽身而出。 这一门神通,正是鬼物、阴灵的克星,凡属这两类者,只要被神光所照,立即便发挥不出法力,与天地之间的灵机相隔绝,无法再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 二人就这么相互配合著渡过了这难关,方才被歌声所控的眾人,如今终於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这东西果然有些邪门”—.不小心便看了它的道。”张玉琪打量看鮫人之影,轻嘆一声,“不过,也多亏了它,方才倒做了个难得的美梦————” 一边的苗月儿紧咬著唇,重重点了点头,露出深以为然之色。 其余眾人也大多是一副恍然若失的模样,叫人好奇其各自在幻境之中都见到了什么。 “美梦以后还能做,眼下却是正事要紧。” 陈阳指向墙面上发光的鮫人之影,对眾人介绍道:“离宫之內点燃的无数灯盏,其实也有克制这东西的意思。只要周边没有阴影,藏於暗中的这个东西自然也就没有发挥的余地鮫人对生的执念,以及枉死的怨气,都因为其尸骸被控制的缘故,尽数融入了这倒影之中,在这离宫徘徊。” “现下,它已被赵真人的清虚神眼所制,但还是要想办法化解怨气,从而得以超生。” 陈阳也是看这东西可怜,这才愿意手下留情,若换做以往,面对这类敢对他出手的阴灵,早將其擒下填了袖中青龙的肠胃。 俗话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而鮫人本身便是灵物,这鬼影更是一看便有不俗本质, 然而此番毕竟同行者甚多,陈某人多少还是要注重些高人的形象。如今他在江湖上虽然有些声名,但也因此背上了包袱,行事不能再如早年那般肆无忌惮。 鲁矩哪里知道陈阳心中这许多弯弯绕绕,见他提议超度这鮫人怨灵,於是敬佩道:“如此甚好,道兄果是慈悲心肠。” 这话一出,墨家眾人倒还好。其中受过陈阳恩惠的几人,更是连连点头露出讚许之色。 而那几位与陈某人熟识的,则神色都有些古怪,嘴角略微抽动、倒也勉强在面上绷住了平静的表情。 陈阳转过身来,衝著张玉琪道:“你掌管洪州链度司,对於这事自是行家里手,此番便有劳了。” 张玉琪应承下来,立即便开始准备法事。 所谓“链度司”,乃链度科仪中火炼亡魂、使之更生的场所。 此说盖与玄门星宿信仰有关,如《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称:“北斗落死,南斗上生。”又说“东斗监生,西斗除殃,北斗辅灵,南斗化魂,中斗成真”,或“东斗保生, 西斗降神,南斗注籍,北斗化精,中斗混合”。 据《朱陵景仙度命文》记载:链度司管辖有上、下二宫,上宫主要司执受炼事,下宫主要司执受度事;生身在下土,故以下宫主之,死魂升上天,故以上宫主之。二宫总称“朱陵火府”。 玄门链度科仪中,链师须修设斋,建链度堂,祈请朱宫诸天神於法坛前,赐予神力后方能完成链度一事。 不过,张玉琪乃是有道高真,又受天师亲传,隨身佩戴著“链度司印”,此印据说专由链度真君掌管,主炼死魂。 她取出这链度司印,运起法力,遥遥朝著墙上挣扎的影子只一盖,便在其身留下鲜明印记。 隨即,鮫人之影的周边浮现出点点灵光,有无数影子於光芒之中浮现,观其形状,正是链度司內受供奉的神灵,被这印记延请了分神过来,襄助张玉琪將这亡灵超度,其分別是:南极长生之君、朱陵度命天尊、九华真人、司命、司禄等诸神。 见张玉琪一印便请动了这般多的神力加持,陈阳心道:“这阵容还挺豪华,看来,无论修行还是做官,都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光一个朱陵火府,其內供奉的神灵就已是我搬山法坛的数倍,底蕴的差別有些悬殊。” 神灵若想在世间施展一番拳脚,须得寄託於相应的媒介才可发力,这媒介可以是符篆、灵宝、乃至於肉身。寄託於符篆与灵宝后,便能借著修士法力以施展相应威能;而若是寄託於肉身,也即是请神上身,与曾经白莲教眾的“神打”有异曲同工之妙。 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帮手多了,自身所要操心的事情便少,如此也就可以更加集中於眼前事务。借著链度司印显现的专业团队,对於超度死魂一事,早已是驾轻就熟,分工合作之下进展极快。但见祥和瑞光下,度人妙经与救苦妙经的经文声响作一团,鮫人一辈子所经歷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划过,怨气不断消弹,上方虚空隱约有道金桥浮现。 此即所谓“阴阳桥”,乃是分隔生死的象徵,渡过此桥便意味著残魂回归於天地、重入轮迴。 赵岳见到这样一副情景,便略微放鬆了对这鮫人之影的控制,令其得以在金桥牵引下缓缓升空。 陈阳则顺势掏出一把糯米撒向空中,以送其安心上路,不再留恋。 鮫人之影將糯米內的精气吸尽,隱约散发出满足情绪,身形化入那金桥中后,周边链度诸神也跟著消失不见。 “行了,大功告成。”张玉琪將链度司印收起,“这鮫人能让正一、全真的修士联手,再搭上你这搬山道人的掌门一起超度,也算是极有排面。希望它来世能交个好运气, 不要再受无妄之灾。” 墨家的思想与玄门並不相同,鲁矩默默旁观了一会,出言道:“人死如灯灭,即便残留的一点灵光转世为其他生灵,也与先前没有半点关係,昨日种种尽数是梦幻泡影,前世受难,后世也不一定就能享福啊” “这事我自然知道,矩子就不要较真了。”张玉琪道:“多少要念別人些好不是?总不能希望这鮫人下辈子跟这辈子一样倒霉吧·—. “关於这轮迴一事,还是佛门讲得比较透彻。”陈阳有感而发:“行善事得善果,造恶业得恶果,有因必有果,只是这果却不一定就落在种下因的人身上-因果轮迴、业力流转,正体现了世事无常。” “道兄原来对佛门之说也有涉猎?”孟横秋好奇道:“那照这么说,反正报应不一定落在自己身上,那世人何必还要行善积德?” “我的恶果会落在別人身上,別人的恶果自然也会落在我的身上,若人世间只剩下恶业流转,不就正如阿鼻地狱?” 这弯弯绕绕打机锋的话,正是陈阳自佛门一眾禿驴那学来,模稜两可之余偏又有严密的逻辑,直听得孟横秋头大,心道还是不如当游侠自在,只需凭藉掌中三尺青锋,就能铲尽所见不平。至於这些事,还是交由佛、道来处置吧。 聊了聊各自对生死轮迴的看法后,离宫所发生的风波也就此告一段落。至此,巽、 震、离三宫之內的布置已被尽数破除,令玄玉九宫內抵御外敌的风火神雷再无以为继,其余各宫的大门就此向陈阳等人开,於是眾人各自分散,去探访其余诸宫,约定半个时辰之后在中宫前方匯合。 虽说外围的其余各宫也都有些布置,其中不乏能伤人的机关,但正如陈阳先前所推测的,这些地方的布置並不能影响此地的根本,玄玉九宫的关键,除却巽、震、离外,便只剩下眼前的中宫。 外围八宫各自对应著八种卦象,核心处的中宫当然象徵著太极,除却比其余几宫要高出接近一半,穹顶亦与一般的重檐架构有著明显不同。 这中宫的穹顶共有八个角,分別对应八种卦象,除却主体为黑的殿脊之外,覆盖於顶上的琉璃瓦则按照卦象分別著色,而墙砖则以黑白双色玉石砌就,从高处往下看,整座宫殿恰好是一个十分规整的八边形,且恰好坐落在这浮空岛的中轴线上。 “我怎么觉得”张玉琪看著眼前的宫殿,有些疑惑:“这地方怎么不像是帝王的寢宫,反倒有些像是修道之人的住所呢?虽说也並非不够大气,但相较於祖龙的排场,未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作为此地天宫的核心也显得不大够格。” “可是”鲁矩在旁提醒道:“那於宫外镇守的铜骏貌分明说过,此处乃是天家重地。” 陈阳本也有些倾向於此地並非祖龙棺柠所在,闻言答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天家重地也並不仅是指皇帝的住所,看眼前的布置,我想这地方多半是与祖龙魔下掌管祭祀、天文、阴阳风水的星官有关,也许类似於如今朝廷里的钦天监这么一想,它位於高处是否就很合理?” 第527章 焚书坑儒,兵分两路 第527章 焚书坑儒,兵分两路 “古时的贵人讲究事死如生,祖龙陵內有个类似钦天监的地方,倒也在情理之中。” 徐弘远道:“只是我们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更有几位墨家兄弟因那龙火受伤,似乎有些不值当?” “值不值当,得看这中宫里头都有些什么。”陈阳说道:“无论如何,反正都已经走到了这里,还是进去瞧上一眼吧,兴许会有什么意外收穫。” 通往中宫有一段玉阶平台的宽阔地带,上头隱有风雷之声,本该充斥著风火神雷,但因巽、震、离三宫尽皆被破,已再没有任何威胁。 陈阳无惊无险地走上前,衣服甚至没有沾染哪怕一颗灰尘,抬手將紧闭的两扇大门推开后,一股奇特的气味隨即迎面而来。 这味道有些像是烘烤过后的松柏,说不上好闻与否,只是让人精神一振。 “我说这地方怎么半个人影都没见到。”陈阳看清了殿內的情形,站在门口调侃道:“原来,人都被安置在这中宫之內——“ 这座宫殿內部很是宽,几乎是外围诸殿的数倍,四周存放著大量竹简、已在架子上堆积成山,中心处有一张长桌,上头堆积著算筹之类用於推演术数的工具,还真是个用来做学问的地方。 眾多书架大体分为了上中下三层,相互之间以木製的阶梯、栈道相连。 陈阳方才闻到的那阵特殊气味,实际便是由海量的竹简所散发,大概也算是一种较为古老的书卷香? 实际,陈阳猜测到,这等强烈的气味应该是因为殿內竹简受到了某种特殊的防腐处理。 为避免虫蛀或者腐朽。一些藏书较多的大家族,每逢天气好时都要將库房內的书摊在阳光下,美其名曰“晒书”,也是出自同样的原因。 祖龙陵中不见天日,晒不了太阳,就只能用药水浸泡,再在表面刷漆,以避免竹简的腐朽。 陈阳方才口中所说的“人”,则是几个身著窄袖短儒、头戴高山冠的人影,尽数被吊索穿了琵琶骨、悬掛在房梁之上,气息早已断绝,乾瘦小的身躯只勉强保存著个人形, 根本无法分辨样貌。 “奇怪。”张玉琪不解道:“这好端端的,祖龙为何要將这么几条老腊肉掛在这里碍眼?” 她对於几人的形象比喻,令陈阳也忍不住一笑,细细看了一眼后又道:“..—那几人的背后好像还有什么,或许能为我们解答原因———“ 陈阳眼尖,在见到空中人影似乎背负著什么东西后,便直接施展搬运法將其取下,拿在手中。 这东西正是所谓的“明桔”、也称“名桔”,实际就是刑场上被杀头的犯人背负的事物。一般是用削薄的木片记录著犯人的姓名、罪状,好在处决时验明正身。 陈阳手头的这块明以一手十分工整、气势雄浑的小篆写就,于姓名一栏处写的正是“卢生”。 他正在端详,一旁徐弘远也见到了这明桔,似乎又有话说。 “师父,这桔板上的字似乎是李斯亲笔。” 徐弘远以较为肯定的语气道:“我在魏国公府时,曾收藏过一篇后人临摹的《仓頡篇》,学里行间与这有七、八成相似。” “这么说,这玩意还算是件墨宝了?”陈阳掂了掂手上的明桔,“你对古玩字画的了解比我更深,既然这么说了,那想必没错李斯人称小篆之祖,留下的真跡却是凤毛麟角,若此物確实是他的手笔,价值恐怕难以衡量。” 祖龙一统天下后,因各国所用文法不一,一种字有好几种不同写法,对政令实施形成了极大阻碍,於是命令丞相李斯整理诸国文字,刪繁就简,形成一种推行於天下的全新字体,也即所谓“书同文”,而被推广的字体,正是“小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李斯不仅是小篆的开创者,同时也是当时有名的书法家,与胡毋敬、程邈、赵高等人齐名一一没错,正是那位指鹿为马、玩弄权术的宦官,虽然这人的名声很臭,却有著一手好字,其作《爱歷》六章,与李斯的《仓頡》七章、太史令胡毋敬的《博学》七章,共为当时字体规范。 世上常说字如其人,实际这话不能算对。除却赵高外,开创了瘦金体的宋徽宗也有笔好字,一样是个糊涂的亡国昏君。 “若此物的確是由丞相所书,想来这人的身份很不一般。”苗月儿在旁问道:“只是,我却没怎么听说过卢生其人— “卢生是秦时有名的方士,说来,徐福虽然大名鼎鼎,严格来说也是这人的后辈。” 张玉琪家学渊源,对於先秦时眾方士也有著些了解,向眾人讲述道:“所谓方术,也即长生之术、阴阳纬之学。上可沟通天人,下可炼药成丹,算是当今玄门的前身。卢生本是燕人,相传其“晓世事,通鬼神”,故而被祖龙所用。为了应对六国后人的诅咒,祖龙曾在其建议下故意隱藏行踪、修建多处宫室別院,可谓很是信赖。 只是好景不长,因屡次出海、耗费巨资都未能顺利取得长生不死之灵药,祖龙因此越发对其不满,於是卢生便伙同其他方士一齐逃离了京城,並私下讥讽祖龙刚戾自用、贪於权势,还妄想能得仙药而长生,此举最终彻底激怒了祖龙,成为了后续『焚书坑儒”的导火索。” 陈阳补充了一句:“其实焚书也好、坑儒也罢,都是祖龙消灭异见者的手段,其实当时被坑杀最多的乃是方士,只是因为儒生最会叫唤,才显得他们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被这样玩弄欺骗,谁的心里都有火,难怪要將尸身悬起示眾,想来是为了以做效尤、警告其他人。”陈阳肯定地道:“剩下的几具尸首,似乎就是曾与卢生一齐逃出咸阳的那几个,史书上说其下落不明,看来临了还是一个都没跑掉、全都被抓了回来。” 苗月儿也有些感慨:“照方才玉琪姐姐这么说,卢生等也是有些本领的,却还是没有从祖龙手上逃脱,可见其后来的確掌握了些不得了的手段,便是修士也可以拿捏。凡间帝皇做到他这份上,实属少见。” ““这是肯定的,没见徐福也被列於功臣之列吗?想来祖龙晚年,应该是从传说中的海外仙岛上得到了什么,这才修出了这座天宫。”陈阳推测道:“连带著,还將曾经戏弄自己的方士也给抓住、进行如此报復。当年卢生等人说祖龙刚自用、气量狭窄,想来也是事出有因。” 到底卢生等人也算是陈阳等修士的前辈,又被悬在房樑上经歷了漫长岁月,几乎没了人形。方才的鮫人尚且被好生安置妥当,自然不能让这几位前辈的户骨继续掛著示眾。 陈阳与眾人合力將那些户首取下,安置在一旁,將头顶膈应人的东西清理掉之后,令这宫殿內的阴鬱感也减轻了不少。 暂时没有去管中间长桌上的器具,陈阳先隨手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几卷竹简,走马观般地看了一遍,边读边道:“所谓焚书,为的是禁止民间私自藏书,好取缔那些不利於秦的学说。不过那些被搜集来的孤本,应当不是全部都被付之一炬,这里大概就是当时六国书籍的备份。 先秦时的古籍,流传到现在不知已遗失了多少—若能用此地的竹简来补全,也算是功德一件—哟,这里头还有记载著墨家机关术的內容。” 鲁矩等人也在从旁取下竹简阅读,在听到陈阳这般说后,也跟著道:“我手头这卷记载的是似乎是些方术—” “我这个是医书。” “我的是.” 各自从竹简中获得了惊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眾人在这中宫的收穫確实不菲。 但整理浩如烟海的竹简堆,是一项十分繁重的工作,绝非短时间內可以完成,眼下並不適合去做,只有回头抽出时间来慢慢整理。 中间长桌上的那些器血、用具,都是货真价实的老古董,但纪念意义远大於实际用途,其中也没有令陈阳眼前一亮的事物,远没有古籍吸引人,於是置之不理。 最后,陈阳一行临走前,还不忘小心地整理了一下殿內各处,確认已经妥善安置好了后,才从中退了出来,来到殿前广场上站定。 只见护宫阵势停转后,雾气也因此沉降下来,將周边宫殿遮掩,仅留下几个檐角若隱若现。 “咱们进入这天宫已经过了许久,也算是探明了些地方。”陈阳作为此行的主导者, 归纳总结道:“虽说这里不是祖龙停棺之处,有些可惜,但那殿里的古籍也算些收穫。如今,咱们是继续往深处查探;还是退回休憩、等重整旗鼓之后再继续?” 按照陈阳的性子,自然是不怎么愿意等的。对於他而言,迄今为止经歷的一切不过只是牛刀小试,也没感觉到有什么疲惫,如今还精神得很。 但毕竟此番陈某人並非独行,队伍之中的人也都出了力气,其中还有几名负伤的。 虽说墨家游侠都是些硬骨头,直到现在也没人有抱怨伤势,陈阳却不能装作没有看见,多少要体谅一下他人。 於是眾人小声交谈了一番,各抒己见。 “回到地面,又要穿越一次汞河,多少有些麻烦。”孟横秋想了想,说道:“不过, 几位兄弟的伤势,最好还是让曲师妹看看才能放心,依我看,不如就由我先將这几位弟兄送回去,然后再带其他人下来助阵。如此一来,也省得各位跟著又白跑一趟,你们只需就近找个地方休憩即可,如何?” “这个办法好。”鲁矩附和道:“省了不少无用功—只是孟师兄,咱们这一路经过了不少地方,你可曾完全记清楚了道路?” 天宫所占空间极大,由无数浮空岛屿、基岩拼奏而成,远远看去,许多地方都呈现出极为相似的外表,若是误打误撞之下走错了路,因此而迷失了路径,多少会有些麻烦。可別到最后弄巧成拙,本想著省事,结果却惹来了更多事端。 鲁矩的担心不无道理,孟横秋虽是墨家一份子,却是以武力见长,性格也是直来直去,没能记清天宫曲折复杂的地形也在情理之中。 这话果然问倒了孟横秋,后者先是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才道:“.—-只能说,算是有些把握。” “不要紧。”苗月儿適时出言道:“来的路上我已经做好了標记这几位身上的烧伤需要及时处理,免得受罪,孟大哥不妨带上我的涅蛊,它自然会为你们指引道路。” “这不好吧。”孟横秋犯难道:“怎能借用姑娘如此贵重的宝贝,万一要有什么差池“你就別推辞了。”苗月儿將手掌一摊,涅蛊化作金色流光从掌心飞出,沿途拋洒著七彩鳞粉,“我与涅蛊心神相通,万一要真出了什么事,相隔极远也能及时將其收回—你还是让它带著速去速回,不要继续耽搁其他几位大哥的伤势。” 见她这么说,孟横秋索性也就不再推辞,令小巧的涅蛊在前方引路,自己则带著掛彩的几名墨家游侠跟在后头。 一行人就此暂时兵分两路,陈阳等人决定回到下方的黑龙庭附近,等待孟横秋带著新一波的人手前来助阵。 如此一来,眾人便有了些余暇,於是陈阳乾脆又在地上画起了目前所知的天宫地形, 好藉此推断祖龙棺真正隱藏的地点。 既然不是位於最高点的玄玉九宫,那便应该位於正中心虽不晓得祖龙现在究竟是怎样的状况,但无论其是生是死、还是非生非死,应当都不至於躲在哪个椅角里当缩头乌龟。作为一统大下之人,这点英雄气概自然是有的。 事情仿佛回归了原点,除却继续深入天宫、等待帮手外,已没有其他法子。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陈阳决定安心等待时,偏偏在不远处又发生了新动静。 第528章 六龙共御,天子龙车 第528章 六龙共御,天子龙车 先前,曾在天宫外围见到过四处巡视的青铜战车,从中可知这天宫內的车马因某种原因、又或许是特殊製备的特性,使得能在这地方的空中自如行动。 此刻,陈阳的远处则是又响起了一阵类似的、犹如雷鸣般的车轮声,且眾多声音十分嘈杂,此起彼伏,立刻便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循著声音看去,才发现走来的队伍竟出乎意料的规模庞大。 於最前方开路的,是一群黑衣黑马、恨不得將浑身上下都包覆在黑甲中的骑土,连其身下的高头大马也同样配有相应战鎧,每一排各有数人並肩而行,一眼瞧去几乎望不到尽头。而黑甲骑士的肩甲后方,还有著高高竖起的黑色羽毛作为装束,隨著行进不断摇摆, 很是惹人眼球。 战马踩踏在虚空之中,犹如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步伐很是稳健。 陈阳见其都身著鱼鳞连环甲,手中持著丈许的长鈹,腰间佩有短弩,便知这些骑士並非什么粗製滥造的货色,而是这天宫守卫的精锐。 骑军后方的则是虎賁卫士,亦是清一色披坚执锐的勇士,身披重甲,持著长戟、戈矛等各色兵刃,虽然跨下没有坐骑,但在行进时仿佛无数面会移动的铁墙,散发著无声而沉重的压迫感。 军容齐整,行进之时秩序井然,除却申叶轻响外,再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一板一眼地如同机器。 当然,这祖龙陵內的守卫,都是以青铜、玄铁打造而成的机关造物,本也就是机器, 这一支队伍大概也不会例外。 可不知为何,虽然相隔较远,陈阳却从这些默默前进的军士身上感受到某种灵动之意,直觉告诉自己,似乎这些铜俑的能力远远超过那些在各处楼阁、殿宇守护的普通成卒。 卫士深处,还夹杂著些宫人打扮的人物,皆身穿曲深衣,窄袖束腰,竖著麻布絛带,顶上带著皂色平巾,额前缀有刻著职位的小铜牌,正手捧著各类仪仗、礼器,簇拥在队伍中心的周围,隨著队伍一同前进。 再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也是这一整支队伍的中心位置。 首先,可见得五色安车,全都是以黑色为主体,用於区別的则是青、赤、黄、白、黑等各种纹路,俱携有九丈高皂色龙旗,绣金线玄鸟图腾。 而待五色安车过去之后现身的,则是六条张牙舞爪的生猛黑龙,比之先前所见、守卫大殿的那几条,体型足足大上一圈。凭藉著它们的力量所拉动的巨型车架,长不知几许、 仅宽便有数丈,车厢结构为“凸”字型,前室空间较小,应当是御者所在,而后室则宽广许多,上方还立有华贵的伞盖。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陈阳望著这支队伍,目光停留在龙车处,轻声道:“这是乾卦的象辞,乾卦六交皆阳,代表著纯阳之气,至尊至贵—不消说,此龙车必是天子座驾。” 车队每经过一处,沿途把守各要道的成卒,就纷纷跪倒在两旁,將头深深低下,状极谦卑。 “师父”在这时,徐弘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正,在陈阳身旁说道:“我记得,祖龙最后是在出巡时崩逝的,其尸身被隨行车马运回咸阳安葬,史书中曾有过记载,为了掩盖尸身的味道,还在车上放了不少咸鱼—-你说,这祖龙的户身,如今会不会也在那龙车里面?” “你是说—”陈阳眯起双眼,若有所思地道:“那龙车其实是一个会移动的大號棺柠?这想法,倒確实有些意思。” 也不能说徐弘远的这番说辞是异想天开,为了提防六国遗族的诅咒与刺杀,祖龙在世时的行踪向来隱秘。 於出巡时,一般都会按照他自身的车驾设置副车,就算是亲信之人,也不知其到时候乘坐的会是哪一辆。 当年留侯张良於博浪沙刺秦,就因误中副车而功败垂成。 就算是在咸阳秦宫內呆著不出,除却服侍者以外,也没有人知道祖龙每日究竟会停留在哪里安歇。 假设其尸身真位於龙车之上,一直被动地处於种不断运动的状態,那么被偷盗的概率,自然也就小上一些.祖龙所在便等同於这天宫的心臟,此话当然是不假。但谁也没说,这心臟不能向別处移动。 陈阳越想,越觉得这猜想並非无的放矢,值得一试。 若他还是將目標放在这天宫的每一间大殿上,挨个地搜查过去,且不提要费多少时间,布置似乎也显得太过常规。 “仔细想想,你方才所说的话倒確实有些可能。”陈阳夸讚道:“不错,果然是有些长进啊—” 难得受到陈阳夸奖,徐弘远也是露出开心笑意,略有些碘地挠了挠头:“这个其实我方才也是突然间灵光一闪,这才向师父提出来试试,其实心中对於是否能成,也是没底。” 不管如何,眼下终於有了个切实的新目標,且可以確定其与祖龙有关,而不是玄玉九宫那种易被混淆的所在。 唯一的麻烦事是,看那龙车队伍前进的方向,似乎並不经过陈阳等人所在之处,而是越行越远。 若是此番將其错过,日后想要再次碰上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一一如果陈阳估计得没错的话,恐怕这龙车活动的地方將会是整个天宫內部,而这范围可是一点不小。 “既然如此,计划有变。”陈阳眯起双眼,很快做出了决断,对眾人道:“眼下是来不及等孟兄带其他人前来匯合了咱们先去追那龙车,看看那车厢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虽说这么一来,与眾人才商量好的计划並不相符,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陈阳又是此番行动的主导,自然有临机变阵之权。 再者说,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支队伍的不凡,自然没有任何反对的道理,这使得陈阳话才出口,立即便得到了眾人的赞同。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从后头跟上那支队伍。”陈阳刚起身又望向苗月儿,不忘叮嘱道:“你也记得沿途留好记號,方便后续使用涅蛊来指引道路。” 苗月儿赶忙答应,“是,师兄。” 见前方的龙车逐渐已去得有些远了,於是陈阳带著一行人换上了取自鲁矩处的墨翼, 轻轻一跃便跳到半空之中,又祭出呼风符唤来一阵凉爽的疾风,带著眾人朝龙车的方向滑翔。 正所谓,好风凭藉力,助我上青天,借著呼风符带来的一阵好风,没用多久时间,陈阳等人就成功追上了龙车队伍的尾巴。 见距离逐渐近了,不想就这么直接惊动对方,从而与这庞大队伍爆发正面衝突。 於是,见周边有许多碎裂的岩石、瓦砾於空中悬浮,眾人便乾脆用这些东西隱藏身躯,就此分散开来、躲在暗中悄悄打量。 走在队伍前头的是负责开道的精锐战兵,中间则是龙车华盖,位於最后的则是五百辆运送辐重的小车,有少量手持剑盾等短兵的守卫混杂其中,同样是腰佩短弩。整支队伍的构建,可以说基本还原了当时祖龙出巡时的场景一一当然,那看上去有些离谱的龙车並不在此之列。 陈阳一眾眼前的正是队伍末尾,那五百辆辐重小车上,存放著各色物品、珍宝,他正用重瞳法眼在那查探,而鲁矩则在一旁掏出了规矩、绳墨,好一通比划后,以肯定的口吻对陈阳说道:“咱们如今距离这车队有五百六十七步,在这个位置,似乎完全不会被车队里的守卫发现。” 也不知他究竟用了怎样的方法,才测出了这么一个精確的数字,陈阳遥望著前方,说道:“虽然他们发觉不了我们,但我们也无法停下那龙车,我看不能与这些军卒纠缠太久——·得想些办法,避开它们的打扰才是。” “从其他铜俑那里得到的印信,也不知眼前的守卫到底还认不认”鲁矩忧心道:“那些铜俑甲士一举一动所流露出的气机,与先前常见的那些有天壤之別,我看还是谨慎些、小心为上。” “既然如此,那就先让我来做个先锋,试试其到底有几斤几两再做打算你们就暂且留在此地。” 陈阳在眼下眾人之中的修为,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又因曾在自家道场里服用过灵雾仙丹,身形较一般修士更加轻盈,行动起来十分迅捷。临时客串干一次这斥候的差事,於他而言,倒也是手到擒来。 “我看,为保险起见,师兄还是带上玉琪姐姐一同去吧。”苗月儿在后方道:“你们二人的修为在我们之中是最高的,如此一来,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纵使事有不顺,也能全须全尾地退回。” “好,就这么办。” 张玉琪正愁此番还没有机会好好露上一手,先前做的法事只是饭碗,她真正新近修行时的成果还未能来得及展现,闻言立即满口答应下来,摩拳擦掌道:“事不宜迟,咱们这便上吧!” 陈阳点点头,解开身上墨翼,从藏身的瓦砾后方一跃而出,藏於袖中的藏龙剑顺势出鞘,化作遁光將其身形包裹,朝前方疾驰。 三百多步的距离,以陈阳遁光的速度,不过是转瞬即至,张玉琪甚至还要慢他一步。 二人一前一后,已来到了龙车队尾的上方,还没来得及收起遁光落下,就见负责守护辐重的甲士、已纷纷將身体躲藏在那些辐重小车后方,將闪耀著寒光的箭矢隔空对准两人,隨即赞射而出。 剎那间箭如雨下,黑色的箭雨密密麻麻,洪水一般將陈阳等人的身形淹没。 虽是短弩所发,但威力却极其惊人,便是铁石也一样会被这等箭矢轻易穿透,陈阳等人因此而被压制,只得以功法护身而不能上前。 足足经过了五轮狂风骤雨般的射击,申士们手上的箭矢被消耗一空,陈阳这才趁看其重新装填的功夫,以轻身功法突入至近前。 若非陈阳金光咒的修为很是深厚,加之张玉琪又祭出了天师道符法加持二人,想要抵住这几轮赞射绝不容易。 这些守卫面对陈阳的突袭,已迅速地借著辐重车结成了阵势抵御,而位於前方的那些甲骑则立即反应过来,策马朝著后方狂奔,显然是打算迁回过来、里应外合。 “原来这些辐重车上的宝物,其实只是诱饵,重要的是车辆本身。”陈阳顿时明白过来,“以看似薄弱的环节吸引敌方来攻,正面抵挡住的同时,再以骑兵从两侧包抄,这等战法確实不错·对咱们手上的印信毫无反应,一见到便立即攻击,可见这些东西对敌我的识別,也与那些成卒不同。” “怎么说,是继续试一试这些东西的战力,还是趁著那些甲骑没合围过来,先一步退走?”张玉琪道:“这些铜俑到底是精锐,应变的速度远快於前头碰到的那些,也不知是怎么调教的。若不是不会说话,我还以为是撞著了什么活人以这警醒,我看你想要无声无息地渗透到车架附近,只怕是难办了·—”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手是这么一支配合默契的精锐,其身上所著重甲也不知是混入了什么特殊材料製成,对於一些法术类的攻击手段,竟也能起到轻微的阻挡效果,陈阳方才顺手尝试著以雷法攻击这些铁皮罐子,隨手以一指惊雷击出,並未收到太大成效。虽然雷光落到了那些铜俑精锐的身上,威能却有大半逸散在了甲胃之外,仅留下轻微的焦黑痕跡。 陈阳虽然不会被这军阵所困,却也难以將其轻易突破,毕竟组成眼前阵势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以机关、方术造就的铜俑。 凡人所结阵势会因为战损过大而溃散,铜俑则根本没有这个忧虑,即便战至最后一个也绝不会后退。 以陈阳手段,至多同时对付几十,一次同时面对成百上千,也只能暂避锋芒。 第529章 乱傀烟,参天金人 第529章 乱傀烟,参天金人 “.撤吧。” 做出决断之后,陈阳不再恋战,徒手將面前辐重车举起,將藏在后方的卫士砸了个粉碎,回身便走。 他挑选的这个地方,恰是龙车队伍行进过程途径的一座浮空岩基,避免了脚下无根而难以发挥实力的弊端,从而进行更擅长的步战。 此刻,祖龙的车就在肉眼可见的另一边,但陈阳深知,若不及时抽身,便要陷入被那些源源不断赶来的禁军纠缠的尷尬境地。 玄甲重骑已从两翼杀来,过不了多久便要抵达跟前,已经预备发起衝击,正不约而同地將长鈹夹在腋下,尖端斜斜地指向前方。这个姿势,既便於利用战马的速度,也可以稍稍减少武器於正面相撞时遭受的衝击,避免弯折。 从细节之处,不难看出它们並非是毫无知觉的死物,而是有著一定的技艺与素养。 “呼.....” 张玉琪长出一口气,擼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臂,將浑身法力聚集至掌心,手臂皮肤上因此有多道灵光若隱若现,继而有电弧於掌心上方不断跃动、变化看形状。 “那便由我来断后,正好也试试这新招式—” “嗯?” 陈阳闻听此言脚步微微一顿,感受到身后同伴气机忽然发生的变化,转过身来,看向其动作。 张玉琪在道法一途上极有天赋,且有赖天师府道藏诸经,博览眾家之长,堪称是本活著的龙虎山道法总览,便是陈阳亦曾受过其指点。但眼下她要动用的新招式,並非前人遗惠,更不是是天师府的传承,而是近期融匯了所学后、自行摸索出的原创。 人马皆披重甲,一旦奔腾起来,其势便显得不可阻挡,挡在其面前的一切都被铁蹄碾碎,声势震天。 面对这等数量的骑兵集群,若没有些胆色,只怕早被嚇得两腿发软,而张玉琪不慌不忙地將功法运毕,右掌之上,只见个一笔一划、纯粹以细小雷霆凝聚的雷符,在其掌心上方浮沉,光芒內敛。 一动一静,敌眾而我寡,对阵双方恰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不到巴掌大小的雷符,声势也是极微,看上去似乎应对不了眼下这场面,但陈阳知晓並非如此。 “龙虎山符法天下扬名,至於雷法则是当今玄门万法之首——”他心道:“看样子, 这是將符法与雷法的要义,於现今基础上,更进一步地进行结合,雷即是符,符即是雷。” 这法子听上去似乎简单,实际运用却极不容易。 陈阳也掌握有雷法,知道雷法之所以是万法之首,除却其本身的强大威能,更因为雷霆本身的特性极为狂躁,最难控制。所以,能將暴烈难驯的雷光化为灵符,必然在符法与雷法上都有著过人造诣。 当今之世,能做到这一点的,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雷符已然完全成形,张玉琪脸上浮现出浅浅微笑,此刻面前的玄甲重骑距离她已不足五丈,眨眼便至。 那道雷符忽然一跃,朝著面前扇形区域释放出道道电光,交织如网,於瞬息之间形成了交叠在一起的三、四层。 玄甲重骑的衝锋一旦开始,轻易无法停下,就算面前的是刀山火海也得硬著头皮闯將进去。 面对这雷网,他们的速度未曾有丝毫减缓,直直地闯入其中。谁知那组成雷网的每一道雷光都锋锐如刀,玄甲重骑引以为傲的速度,此刻化作了其催命符,连人带马、包括身上甲胃都被切成碎块,散落满地,隱隱可见其內精密的齿轮结构。 前仆后继,玄甲重骑並不会因同僚的惨状而有任何动摇,在冥冥之中的感召下,持续对著雷符电网发起衝击,將前方同僚的碎块踏平后,又在那电光下化作粉碎,继而后来者又重复著这过程。 “这些东西的造价不知几何,但想必不会便宜,就这么不钱似地隨意使用,祖龙的家底还真厚实——.”张玉琪努了努嘴,又以雷符加固了数张电网,然后保持著雷符的凝聚转过身来,“他们暂时是突破不过来了,走吧。” 陈阳以重瞳看去,见那雷符的法力不过只是有轻微消耗,显然其威能远不止如此,也没有多言,点了点头,与张玉琪原路返回。 在距离大约五百步后,龙车队伍的隨行护卫就不再追击,也不去收拾散落满地的残骸,转而各自归位,簇拥著那辆阔绰的天子龙车继续前行。 回到暂时停留的地方后,其余人便围了上来,陈阳不等其发问,主动道:“虽然交互得不久,但多少也是看出了些东西。那些护卫无论步军马队,精密的配合都不是先前铜俑可比,且具备著一定的智慧,不会因为我等手上拿著其他铜俑的印信,就將我们视作自己人。”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想靠近那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龙车,得想些其他办法。” “方才我还留心到———”陈阳说著,声音忽然顿了一下,“如鲁兄方才所言,这些军卒似乎还是有所局限,只会应对一定范围內的敌人,而这距离大约是五百步,或许可以考虑从上方接近。” “但这也只是更加接近那辆龙车。”一旁张玉琪道:“被那些东西反应过来,还是要受到围攻。” “关於这个,我倒是有些办法”鲁矩取出个被拆解得只剩下基座的青铜罗盘,將其中被镶嵌的仿魂抠出,对陈阳说道:“道兄,此物的构造我已大致明白,只需动些手脚,就可藉此影响周边铜俑。以我们目前收集到的仿魂碎片数量,全部用上后,大概能让附近的铜俑在至少两刻钟的时间內无法动弹。” 铜俑身上的仿魂到底是人造之物,生人的魂魄尚且容易受到异物衝击,也即是所谓中邪、鬼上身,这些本就残缺的仿魂必然也存在著重大弊端,这是可以预见的。虽说铜俑所用的技术不止是墨者一家,但以鲁矩作为墨家矩子之能,在这短短时间內研究出一套克制之法,也並非什么不可能之事。 那辆龙车虽说巨大,但以陈阳的本事,两刻钟也足够將其上下都摸索一遍。 他此番邀同道前来相助,正是为了集合眾人智慧,对此不疑有他,直问道:“若矩子现在开始动手,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制出此物?” “一个半时辰足矣—若有更多帮手的话还能快些,可惜孟师兄如今还未归来。”鲁矩答道:“那几条拉车的黑龙,应当与先前大殿处见到的一致,因其构造更加精巧,所以受到的衝击也会小些但至少也能有一刻钟的时间,不会对道兄造成阻碍。” “好,事不宜迟,那就请矩子立即动手。”陈阳说道:“若那龙车里真有祖龙户身, 说不定还有影响天宫运转的枢纽,將其破解后,这座横贯数百里的天宫便受我等制衡。再不济,也能多了解此地的底细。” 赵岳亦在一旁道:“先前只知晓这祖龙陵极为庞大,却没曾想大到了这等地步,也不知道当年究竟是如何开凿出来的。看这阵势,我几乎以为此地挖空了整个关中。一旦有什么闪失,关中百姓必受连累。” 鲁矩此刻已经拿起了工具,带著一眾人在旁忙活,陈阳正好稍作休息。 他听到这话,先將腰间水囊喝了个乾净,这才道:“我们进来的地方並非此地边缘, 对於这地方究竟如何开凿也无从得知不过,你看这些碎岩能够漂浮在半空,重量仿佛轻若无物,或许在此动工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困难。” “是啊。”赵岳嘆服道:“.——这么一座融匯阴阳秘术、机关阵法的大阵,就算只是进来见识一番,也是绝对不虚此行了。” 静静等待了一个多时辰,鲁矩果然极为守时地將东西完成,交到了陈阳手中。 陈阳接过一看,只见此物是以现有材料拼凑而成,外形接近於球状,上头还顶著一只铜俑的手臂,宛若天线一般。看得出来,受环境所限,使得这东西的外表不甚精细,但却胜在朴实好用。 从表面的一些缝隙里,还能看见填充至其內部的仿魂碎片正散发著微弱光芒。 所谓魂魄,其实便是意识及本能,向来是人体之中最为神秘的部分。至少臟腑血液有跡可循,而经脉、气息亦能有清楚感受,唯独魂魄最难以捉摸,即便是修土,至少也得到阴神级数,方才能有些直观的认知。 “仿魂所用的材料,看似玉石,实际却是某种凝固的油脂,再混合了其他事物。”鲁矩讲解道:“具体都用了些什么,尚未查明,但其中必然有人鱼膏这么一样,至於剩下的,得等我带些回到即墨后慢慢琢磨方能得知。眼下,单只说这物件的用途—” 即墨位於齐鲁海滨之地,是当今墨家的大本营,这是陈阳所知道的。而正是因为临靠大海的关係,使得墨家还因此接触了许多西洋技术,虽然表面上看不大出来,但墨家向来不是个固步自封的学派。 “青铜罗盘上包含的八种卦象,分別代表天地风雷水火山泽,此八者几乎囊括世间一切,这些铜俑藉此接收外部气息的变化,进而做出反应。除此之外,这天宫內应当还有个位於眾机关造物之上的意志,也是通过那罗盘来远程操纵铜俑们的一言一行。 道兄只需用法力將此物引动,便能以消耗这些仿魂碎片为代价,混淆周边铜俑的意识。” 这么一通长篇大论下来,不怎么爱动脑的人自是云里雾里,但陈阳確实听明白了。 “矩子弄出的这东西,原来是个干扰器啊” “干扰器?我本將其取名为乱傀烟,不过道兄这个名字倒是更加直白” 对陈阳的称谓,鲁矩感到有些新奇,但也並不觉得奇怪,嘱託道:“不过,这干扰器已经將此番收集到的仿魂全部用上,再没有下一颗了。” “放心,有这么一颗已经足够。”陈阳將东西收好,隨即又不忘追问一句,“恕我冒昧,不过,矩子此物对人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这个道兄可以放心。”鲁矩说道:“我敢担保,人的魂魄绝不会受到衝撞,顶多有些呛鼻而已。” “那就行了。” 为了令这乱愧烟的效果最大化,陈阳决定还是按照先前设想,以適光从空中接近龙车,在降落时將其激活,进入龙车一探究竟后,再照著来路撤回。这法子高来高去,很有几分飞贼的风范,要求同行之人对於遁光的驾驭务必熟练,法力较弱者自然无法参与,只得在外接应。 眾人中,也就赵岳、张玉琪、苗月儿能够跟上陈阳的遁光,所以此番同行者是谁已经无须多言。 简单交代了几句,陈阳等便循著龙车离开的方向一路追赶。 虽然空中漂浮著许多岩基瓦砾、亭台楼阁,极大地干扰著眾人视界,但得益於陈阳的重瞳法眼,他仍能清楚看出龙车行进时在这些东西上留下的痕跡,追起来並没有多费气力。 不过只了一刻钟左右,本已消失的龙车队伍已经又一次出现在陈阳视线的尽头。 行进著的大半个队伍,都被那些漂浮著的浮岛、楼台所遮挡,而在这一切事物的后方,还有个极壮观的事物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 此物乃是一个巨大的金色铜人,身长不知有几百丈,状若顶天立地,正將双手高高举起,如同擎天巨柱一般,支撑著天宫的上下两侧以汞河形成的边界。 初见此景,便是张玉琪与赵岳这等出自天师府、重阳宫的名门弟子,也不由得感到震撼,一时忘言。 “这一定便是收缴天下之兵铸成的十二金人了黄金是黄金,而过去同样也將铜叫做金,这个我是知道的。”过了片刻,张玉琪才道:“.这些金人深目高鼻、鬚髮捲曲,看上去倒不似中原人,与老费那边的人倒是有个五六分相似,这是为什么?” “铸造这金人,乃是象徵外御胡虏,內收兵戈,有胡人臣服之意在內。”陈阳思索了一会,得出合理解释,“当年北疆是匈奴作乱,其人外貌与中原有异,所以这金人的相貌才会有些奇怪。” 苗月儿的关注点却並非在此,眼神微微有些发直地道:“师兄是说,这样的东西还有十一个?老天爷啊,要是把这些铜人熔了,不知能铸造多少铜钱?” 第530章 短兵相接,齐力反制 第530章 短兵相接,齐力反制 “谁知道呢?”陈阳跟著调侃了一句,“不过,我倒是知道咱们这为什么缺铜了天底下,谁家铜矿禁得起这样造——.” 如今看来,十二金人似乎也是这天宫大阵的一部分,且並不只是单纯作为一个夸耀武力与財富的象徵。 陈阳从那些金人的身上,能够感受到明显的力量,且这力量也进一步影响著其周围的每一个事物。 或者,这天宫之內重力的异常,其实与这金人也有关联?十二名金人各自对应十二处阵眼,既是天宫的支柱,又是镇压用的法器。 陈阳浮想联翩,心道若真如此,搞不好这金人与那些铜俑、黑龙一样,也是可以动的。 想到这,不免再一次望向金人伟岸的身姿,並在心中稍稍估量一一就算是以他的法相化身,跟这玩意比起来,也就像是个成年人面前的孩童。 如果可行的话,还是儘量避免与之交锋。 “那金人身上有些玄机,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附近对那龙车动手,以免引动了这大傢伙,到时对咱们不利。” 陈阳出言建议道:“不如先让他们过去,选择另外一处再动手也不迟。” “有道理”张玉琪在旁点著头,“慎重一些总不是坏事。” 至於赵岳与苗月儿,二人一直对陈阳马首是瞻,自然不会反对。 奇怪的是,那龙车队伍从出现到如今,一直都未曾停下,即便是方才陈阳试探的那一次也是如此。 至多,只是因为路线临时变动而拐个小弯。 可眼下,这一支庞大的队伍却在金人脚边兜起了圈子,並在绕了整整一圈后也不结束,而是顺著金人的身躯,旋转著朝上方攀升。 陈阳等人看在眼中,自是也觉得有些奇怪,弄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要做什么,只得静观其变。 远远望去,龙车队伍就像一条黑色长蛇缠绕在金人身上,龙车所在,则恰好是这长蛇的七寸。 隨著队伍逐渐向上,陈阳发现了端倪,原来以那龙车所在位置为界,金人上下两部分的色泽开始有了明显差別。 一者明亮,一者暗沉,似乎是龙车的经过,拭去了金人体表所沾染的尘埃,重新焕发了其能力。 “..—金人体內蕴含的法力,已变得越来越强了。”陈阳低声道:“照这么看,龙车或许是用於確保、维护天宫大阵能够运转的布置,而其关键就在车厢之內。” 张玉琪闭上眼细细感受,继而讚嘆道:“这金人的力量確实深厚,隔著这么老远,气势仍如山岳般雄浑,就算是你我加起来,法力也无法与其相比·原来咱们一开始见到的,还不是这金人完全的姿態。” 徐弘远想到了什么,连忙对陈阳说道:“师父,照这么看,龙车在金人身上缠绕的原因,便是为了重新激活这金人的力量。既然如此,这车理当是会经过这天宫內的所有金人,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做做文章,绕到半途上去埋伏它。” “嗯,你这主意不错,与我正好想到一处去了。” 陈阳眼前一亮,从怀中取出地图,其上正標记著他所推测的祖龙陵范围,又提起笔, 在这范围之內虚点了几下。 “这祖龙陵天宫的走势,乃是条弯曲龙型,眼前这金人则位於七寸附近,而根据龙车行进的方向从这走。” 很快,陈阳收起地图,指向金人斜后方某处,“下一个金人就在那一边,咱们如今先赶过去,找个好地方。” 眼下龙车队伍才攀升至金人的胸口,陈阳確定了方向后,没有任何拖延,立即带著眾人启程,打算到时在有所准备的地方,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故意兜了个圈子,以迁回的形式前行,远远地避开了参天金人。 毕竟一同前来的几人都能驾驭遁光,全力赶路的话,比那略显臃肿、缓慢的车队,快上许多。 谋定而后动,为的正是要一击得手,可惜到头来,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陈阳欲躲避金人,却估量错了那金人力所能及的范围。 当龙车爬行到金人头顶的最高点时,只见金人深邃的双目仿佛被其点亮,闪耀出太阳般炽热的两点灵光。接著身躯一震,散发出一阵无形波动,速度极快,顷刻间已蔓延至极远处。 此刻陈阳已经带人来到了其后方,距离金人大概有著二十余里,他本以为这距离已经足够,谁曾想那波动也从自己等人身边掠过。 剎那间只感到背后一凉,接著,某种被暗处窥视的感觉油然而生,心头警钟大起,陈阳眉头当即一皱,暗道声不好。 “快散开!” 陈阳叫了一声后,便立即使出法相化身,双手交叉著挡在了眾人前方。 好在陈阳反应得快,做出的应对也足够及时,未过多久,一道炽热的灵光已从远方疾射而来,恰好落在了陈阳所化搬山神人的身上,被其架住。 灵光之中充斥著强大法力,陈阳並没能將其顶住,而是立即便被震退,法相化身一连后退了数十步,將后方浮岛上一座亭台撞了个稀烂,这才倒在尘埃与废墟之中,双臂已经不见踪影,胸膛处也是一片焦黑。 法相化身浑身闪烁了几下后,便崩溃开来、化作清气消散,从中再度显露出陈阳本尊,正是面色铁青。 自从陈某人炼就了这法相化身之后,除却因为他自身法力不济无法维持外,还是头一次被在正面破去、尤其还十分轻易。 “这下,只怕有些麻烦了—— 放眼望去,只见金人的头颅已经转动至其原本的背面,冒火般的双眼紧盯著自己等人的方向,不知何时已经张开的那一张嘴巴,仍散发著道道白色热烟。 显然,破掉陈阳法相化身的一击,正是来自那里。 早知道便不该绕这圈子。 陈阳心道,眼下这个距离,恰好是他所掌握的法术够不著金人,而金人却能攻击到他,可谓极其被动。 定了定神,陈阳说道:“各位,现在有个好消息、又有个坏消息。” 》 “师兄———”苗月儿无奈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就赶紧说吧,別卖关子了。” “好消息是,这金人的体型十分巨大,虽然內中存贮的法力同样深厚,但驱动这么巨大的身躯,消耗自然不小。金人刚刚只是进行了一次攻击,法力便有明显衰减”陈阳说道,“像刚刚那样的攻击,是使不出多少次的。” “这倒还真是个好消息。”张玉琪在陈阳身旁做出防御態势,问道:“那—-什么又是坏消息?” 重瞳法眼紧紧盯著参天金人,陈阳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坏消息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金人处又有动静。 这一回,其口中没有再吐出灵光,而是转为將光芒凝聚为一点、化为球状,並隨著时间推移而越变越大,於內敛中散发著巨大的压迫感。 “方才那道灵光的本质,实际就是將大量的灵气聚集起来、然后一齐吐出,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其他变化,所以赵兄的清虚神眼对其只怕没什么效用。” 局势分明有些不妙,但陈阳仍有心思向眾人讲述、分析,倒也令几人紧绷的心情有所缓和,只听其道: “之所以有如此强悍的威能,也只是因为使用了太多法力,所以必不能持久,同时也难以精妙掌控我倒是有个办法应对。不过,还需先儘可能地削弱这一招的威力。” 边说看,他的动作也未曾停下,出藏龙剑在手,聚集浑身气力,以剑为笔,一笔一划地在面前虚空处,勾勒出了个巨型的搬山符,再將手掌划破,將几点精血洒落其上。 赤红的鲜血融匯入青白二色的符文之中,令光芒染上层血色,其势越发高涨。 陈阳的搬山符法,与那金人积蓄的灵光几乎同时完成,只见足有小山大小的光球如陨石破空,直朝几人袭来,擦过沿途的浮空岩基,在表面露出多道极深、极宽的沟壑,坑底深处的焦土之內还残留有尚未熄灭的火苗。 面对这声势极为浩大的一击,眾人各使出浑身解数。 张玉琪再度凝聚出雷符,与斩邪剑一左一右,互相交叠著不断发出攻击,一时剑气横空、雷光四射;赵岳则以灵虚剑气与清虚神眼助阵,可正如陈阳所言,他的手段对这单纯以灵气形成的攻击效用不大;苗月儿也没有閒著,挥舞著蛇杖的同时,腕上铃鐺不断传出清脆音声,以音波为眾人於前方构筑出层层缓衝。 这般的手段齐出,总算是令那光球遭逢了许多阻碍,不断消耗之下,在来到陈阳等人面前时,其已经只有曾经三分之一的大小。 陈阳立於搬山符的后方,一手將藏龙剑横於身前,另一手则撑在剑的侧面,向前一推,便令那符文光化大作,化为一条青龙白虎相互交织的虚影,咆哮而出,席捲向那灵气光球,却不是正面与其相抵,而是隔著段距离围著其不断盘旋,在这过程中,竟使得其去势肉眼可见得越变越慢,直至被完全扭转方向,连带龙虎虚影一起反朝金人自身击去。 立於原地的金人缓慢地抬起脚步,似要躲避,只是因身躯太过沉重,行动的速度又尤其缓慢,故而躲避不及,被那光球轰中半张面颊,顿时爆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清楚看到,那巨型金人受创之后、朝著身后重重地一仰,险些就这么栽倒在地,余波还將其一侧肩头上停留的龙车守卫化为粉。 “呼..—.” 陈阳长出一口气,“好在起作用了————” 虽说叫那金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方才那一轮下来,陈阳等人也是消耗不小,於是趁著金人受损、无暇再度发起攻击,回身便走,各自驾起遁光,一气跑出去极远距离, 这才回身去看。 金人面庞受损之处,隱约可见其內部的各种齿轮、管道,以及夹杂於其中的点点光芒,构造看上去还颇有些眼熟,似乎像是个极大號的铜俑,照此看来,这祖龙陵內一切造物,在某种程度上应都有著共通之处。 位於其头顶的龙车,也在方才的交锋中受到波及,但只是稍稍受了些顛簸、外观上並没有明显伤痕。 就在这时,站在这金人肩头的一眾铜俑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1,竟主动攀上了金人的面颊,用自己的身躯去填补受损的位置,未过多久,竟成功將缺口完全填补,只在顏色上有著明显差异,半黑半黄。 大约是陈阳等人已经跑出了金人的索敌范围,在伤势得到修补后,金人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恢復了双手擎天的姿態。 至於那龙车,则是从其头顶处又沿著与之前相反的方向螺旋下降,进而又继续前进。 眼见得龙车的方向正是朝自己等人而来,知道方才的预测果然正確,陈阳几人面上露出笑意。 “操纵这龙车的东西还真是不知变通,明明之前受了袭,也不曾改变路线,还是照著原本路线前进。” “由此可见,天宫內的一切事物都遵循著既定的逻辑,即便有来自外界的干扰也不会变化。” 陈阳说道:“即便这天宫里的確有个能控制阵內一切造物的意识,如今的知能也必然有限。若换做任何一个真正有智慧的控制这座天宫,根本不会像如今这般只知被动应对, 而容许咱们几个人这般胡闹可以说,这里的一切只是发挥了部分力量,至多十之二三。” 正说著,龙车已经越来越近,经过先前的几次阵仗,守卫在其身边的精锐铜俑明显减少,上方的陈阳见其已经来到了设下埋伏的浮空岩基,立即发动布置。他手掐法诀,当即令那岩基在炸裂声中分为三段,进而將龙车与其前后的守卫隔开,接著收起遁光落下,將先前鲁矩製备的乱傀烟点著,丟向龙车的轮轂下方—.—· 第531章 封禪玉牒,太阿宝剑 第531章 封禪玉牒,太阿宝剑 於乱傀烟表面的缝隙处,有丝丝缕缕的热气不断溢出,其內的仿魂残片在高温下迅速挥发,令铜球般的外表无需任何外力,自发地在地面上滚动不止。 热气很快就瀰漫向四方,拉动龙车的那六条黑龙,原本正要对突然出现的陈阳一行反击,身体却开始不由自主地猛烈颤抖,很快,高昂著的头颅无力地查拉下来,臥在地上陷入了沉寂。 以龙车为中心,方圆二百步之內,如今尽皆被乱傀烟所覆盖,任何铜俑只要靠近这个范围,立即便会浑身僵硬地倒在地上抽搐,从而暂时失去行动之能。 “果然如矩子说得一样,这东西十分好用。”蒙住半张面颊,以避免口鼻吸入这热气烟尘,陈阳一眾人等此刻俱是相同的打扮,“动手!” 言罢,陈阳立即將飞虎爪拋出,勾住后方车厢其中一面以精铜玄铁混合打造的墙壁, 並进一步扯动爪后的锁链,双脚扎稳后猛一使劲,以过人警力將那面墙壁活生生地扯下, 从而使得车厢內部暴露於外。 车底铺犀牛皮软垫,夹缝之间以丝、麻填充,软垫之上设有青玉坐榻,上头镶嵌有玄鸟、黑龙的纹路,有一身影正跪坐於其上,身著钧玄,腰间繫著条黑绸,在其身侧的架子上,掛有一面铜镜、以及一柄形制修长的佩剑。 有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绸所形成的惟幕从上方垂落,將这身影遮挡在后,叫人难以看得真切。 另一侧涂有黑漆的案几上,放有一盏造型独特的雁鱼灯,鱼腹储水滤烟,雁颈则为灯柱,灯油正是被称作人鱼膏的南海鮫脂,此时正缓缓燃烧,没散发出一丝烟雾,反倒有种奇特淡香,顶替了香炉的作用。 赵岳鬆了口气,“总算是见到这老儿了没想到他居然真在这车琴里头?” “还不好说。” 陈阳摇了摇头,单手一挥,以藏龙剑將惟幕挑起,这才发现那身著钧玄的身影,原来是个惟妙惟肖的假人,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方面阔口、高鼻大目,不怒而自威。 “——原来是个假的。”张玉琪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白忙活一场。” “人是假的,龙车却是真的。”陈阳並未见得有多失望,此番本就不一定一帆风顺,“方才这车琴与金人交互时发生的事,你们也见到了。这假人身上衣物想必也是祖龙衣冠,大概也能代替其行使些权柄,將其看作一具替身也未尝不可。” “是了,可以趁此时机,將这车上代表祖龙之物取出,说不定就能控制外头的那些铜俑。”苗月儿在旁道:“师兄不妨看看这车厢里头,到底藏著什么宝贝。” 陈阳亦早有此意,不需苗月儿提醒,早亮出了重瞳法眼,目光在车內扫视一圈,从穹顶上象徵看不同星宿的二十八根青铜伞骨上落下,又掠过那柄悬掛在架子上的宝剑,最后落在了案几的那一方玉上。 有言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当几人置身於车厢附近时,对周遭灵机的感应便会因距离太近而模糊,这时便体现出了眼力的重要性。 有陈阳重瞳法眼在,轻易便可从车厢內无数器具里,找出至关重要的那一件。 手掌一张一合,已凭空將那玉摄在了掌心,陈阳低头看去,只见其色如远山含黛, 质地细腻无暇,正是一方出自崑崙的古玉。 这样的货色他在西王母国时见过不少,决计不会有错。 其总长一尺二寸,宽五寸,厚三分,圆首而方足。 顶部圆弧象徵天穹,底部方正喻地厚,整体如圭璧合体,暗合“天圆地方”;首透雕双龙交缠,龙口衔环,穿以金丝绳,便於封携带。正面以工整篆书写有“皇帝临位, 作制明法,臣下修伤。廿有六年,初並天下,罔不宾服——”等字眼。而於其背面,则阴刻文,有“受命於天,既寿永昌”的印跡,周遭涂抹以硃砂与金粉的混合物。 “这玉上的內容,我曾在泰山石刻上见过,虽然有些出入,但意思相差无二。”赵岳凑在一旁看了看,说道:“乃是当年祖龙於泰山封禪之时,用之以祭告上天。” 封禪玉,也即是人世帝皇与上天沟通之物,上头都是些称颂功德的文字,本身內容乏善可陈,之所以有特殊功效,是因为其本身不仅象徵著权柄,也同样是天人感应的具象化,於某种意义上,它本身便是这天宫大阵內部规则的体现,所以先前才能影响那参天金人。 “无论什么等级的印信凭证,也及不上这封禪玉。”陈阳將其收好,又道:“那柄剑的成色也不错·至於其他,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俗物。” “那可不能浪费。” 张玉琪闻言径直上前,將那柄架子上的宝剑连鞘带剑一齐取下,捞在手中,又微微抽出剑身,观察其刃口。 此剑才只是部分出鞘,就已散发出夺目寒光,將张玉琪半边面颊照亮,仔细看去,只见其上正有两个纂字一一“太阿”。 “太阿初出匣,光射斗牛寒。”陈阳在旁道:“陆断马牛,水击鹊雁,当敌即斩坚。 虽歷经数千年,亦是难得利器。相传祖龙致崑山之玉,有隨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看来所言非虚。“ 关於此剑,还有个有趣的故事。出自《越绝书》。据传太阿乃是一柄威道之剑,乃是名匠欧冶子与干將联手所铸,这两名剑师称太阿是本有之物,只是无形、无跡,唯有剑气存乎世间,时机到了,方才藉由他们二人之手孕育而出。 当时的霸主普国为得到这宝剑,毅然派兵攻打楚国,围其都城三年。楚王寧死不屈, 亲自登上城头,要以此剑杀敌。 宝剑出鞘之时,有磅礴剑气隨之激射而出,使得城外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晋国兵马因此大乱,围城之势不攻而自解。 后来楚王想要重现这次场景,太阿剑却再也没有反应,於是他找来国中智者风鬍子询问,后者称太阿乃是威道之剑,身处逆境而临危不乱,正符合其剑心,所以大王当时才能激发出太阿剑的威能。如今逆境已然不再,大王亦没有了当时的心境,自然无法重现太阿剑的神威。 楚王听到后,重重赏赐了风鬍子,隨后便將太阿剑束之高阁。后世歷代楚王都继承了此剑,却无一人能发挥出太阿剑的威力,直至楚国灭亡。此剑最后落到祖龙手上,成为其佩剑,並在祖龙死后跟著一同陪葬。西楚霸王项羽焚烧咸阳宫室之时,曾多方搜寻此剑, 最终无果。 曾有人说,若项羽手中有太阿剑,或许楚汉相爭的结局也会隨之改变。 陈阳却认为这句话根本只是扯淡,即便没有太阿剑,项羽的武力在当世亦无人能及, 乌江自侧又哪里只是因为其在个人勇武上有所欠缺? “作为祖龙的爱用之物,太阿剑应当陪葬在其身边。这把剑既然出现在了龙车上,而那个身著钧玄的又是个假人,只怕这一把太阿剑也並非本物,而是由別人模仿出来的货色。但看这模样,就算是个品,恐怕多少也有些奇异之处,或许有真品的几分威能。” 陈阳说道:“你我虽懂些剑术,但对剑本身的名堂却了解得不多,若是仙剑派的人在此,大概能分清这太阿剑的真假。” “真也好,假也罢,这剑总归不错。”张玉琪道:“我那斩邪剑用来对付魅倒是顺手,却不利於与人爭锋,对付那些铜俑也不方便,不如先用它来试试。” 崑崙玉与太阿剑,得到了这两样东西,总归是没有白跑一趟。 如今时间才只是过去了一柱香多一点,距离鲁矩所说乱傀烟的失效,还有很长时间, 而陈阳已將这龙车內部摸了个清楚。 除却先前的那几样事物以外,龙车底部还设置有地热、有铜管豌至厢底,而於车厢一角则有內盛玄冰的青铜冰鉴,外雕蟠纹透气孔。 有这两样东西存在,便能令车厢內部冬暖夏凉,只是眼下並无什么作用。假人的坐榻下方,还有著內置雄黄、菖蒲、硃砂等物的药囊,用以驱邪避障。由此可见,龙车的设计与曾经祖龙所乘的御攀乃是一脉相承。 简单收拾了一下手尾,陈阳对眾人道:“差不多了,拿上这些东西,咱们这就回去与矩子匯合,到了地方再慢慢研究我想,从这两样东西上头,或许能找出祖龙真身所在的线索。” 於是眾人便从车厢之中离开,见周边铜俑倒了一地,六条黑龙也仍瘫软在地上,周边十分静謐,便欲驾起遁光离去。 结果陈阳人才刚升到半空,下方烟尘之中忽然响起了些动静,进而探出了几个巨硕的头颅,朝著几人狼狠咬来,且攻击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朝著陈阳所在的方向。 好在陈某人眼疾手快,反应及时,侧身一闪,从那龙吻之中寻找到条缝隙,从围攻中溜了出去。 定晴一看,这些骤然发难的,正是方才还在地上装死的黑龙,这便有些令陈阳感到疑惑,乱愧烟分明还在持续,怎么这几条黑龙就已提前恢復了行动之能? 莫非这些拉车的黑龙在构造上,与一般的铜俑、神像又存在著些不同么? 心中思索的同时,陈阳赶忙躲开那几颗头颅的撕咬,还没来得及松上口气,眾黑龙的修长铁尾又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相互间缠绕在一起,几无缝隙可寻,於是陈阳顺势將藏龙剑祭起,以剑光分化之法,从中生生破出了道缝隙,再次全身而退。 仗著灵敏的身姿与重瞳法眼,陈阳虽接连避过攻击,一根汗毛也没有伤著,却也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 “这些黑龙既是拉车的,又是这车的看守,想必是察觉到了车厢內玉的遗失,这才对你穷追不捨。”一旁张玉琪见到陈阳被六条黑龙围攻,说道:“没事,乱愧烟仍然有效,如今能动的也就这些黑龙·—我们乾脆便料理了它们。” 言罢,她便隨同苗月儿、赵岳等人一齐出手,有陈阳在前头吸引火力,那些黑龙光顾著攻击他一人,对其余三人视而不见,任凭攻击落在身上,只对陈阳穷追不捨。 张玉琪刚拿到太阿剑,正想找个什么试试手,结果试剑的就自已跳了出来。她按住腰间剑柄后顺势一抽,便將太阿剑完全拔出。只见其剑集五金之精,剑刃表面泛著流水一般的波纹,剑长三尺,宽一寸三分,剑脊凸起如龙脊,鞘饰楚帛书二十八宿图,装潢十分完善。 剑中自蕴灵性,显然不是凡兵,虽未经祭炼,却似乎与张玉琪很是契合,於其手中发出清越剑吟。简单挥动几下,散发出道道剑气,寒光四射,將烟尘中不断冒头的黑龙挨个按下,令陈阳压力大减。 这时,苗月儿已经使用涅蛊,从口中潜入一条黑龙的体內,並將其核心摧毁。 只见一点金光从喉间落下,闪耀著光芒,一直流动至胸腹位置,继而悬停不动,未过多久,那条黑龙体內便发出道轻响,隨即倒在地上,气力全失,儼然已化作死物。 就这么由陈阳在正面牵制、其余三人主攻,不一会儿便將这六条黑龙身上的仿魂尽数毁去,使得眾黑龙不再活动,重又沦为了死物。 “你瞧瞧这个,这些黑龙体內的汞气比之先前,似乎要更加强盛——— 张玉琪用太阿剑將其中一具的体表剖开,仔细一瞧,发现其內仍是各种齿轮构造,只是用以催动全身的汞气经络,与先前见到的似乎有些不同,便喊来陈阳观察。 身为眼下几人当中唯一对机关术有些认识的,陈阳闻言看去,发现果然如其所言,这几条黑龙体內管道流淌的汞气,运转的速度已接近於先前的数倍。 “矣?这黑龙似乎並非真就只是铜铁之物,你们瞧” 陈阳指向黑龙体內仿魂所在,虽只有一点,但其內竟分明有著血肉的痕跡。 第532章 血肉苦弱,造化洪炉 第532章 血肉苦弱,造化洪炉 散发著微弱光芒的仿魂,作为核心镶嵌於机关结构之內。 而这整个机关结构的表面,又有將近一小半被层鲜活的血肉覆盖,若不是因为被涅蛊所摧毁,说不定,这心臟如今还能像颗活心一般“碎碎”跳动。 这段时间以来,见到了太多铜铁造物,以至於陈阳都有些麻木,默认被自己摧毁的全是些人造之物。 如今真的见到这体內拥有血肉的黑龙后,竟让他感到有些陌生,有种久別重逢的奇妙感觉。 无论铜俑还是黑龙,其仿魂所在之处大多都是血肉之躯的心臟,也算是符合古人一贯以来的思想,也即《黄帝內经》之中的“心藏神”。 蛟龙这玩意虽然稀少,却並非在这世间绝跡,陈阳也曾有过几次亲眼目睹,甚至还动手宰杀过几条。 只是隨著时间变迁,灵气日益稀薄的如今,已经不適宜这一类生灵的存续。即便还有存活的个体,要么是棲息於一些人跡罕至、环境千万年几乎没有变动的地方,要么就是陷入冬眠般的沉睡,甦醒之日遥遥无期。 即便机巧之术再怎么了得,也断然无法製造出货真价实的心臟,就像仿魂也並非真正魂魄,后天的人造之物终究有其局限。 像这几颗龙心,就明显並非人力能造就。 “看样子,这几条黑龙原本可能是生灵,只是被改造之后变成了如今这模样,体內被嵌入种种机关,非生亦非死。”陈阳说道,“说不定,它们便是先前那些护殿黑龙的雏形。乱傀烟的效用之所以打了折扣,就是因为黑龙体內的仿魂被这点血肉所保护。” 听陈阳如此说,周围几人都各自陷入思索,赵岳第一个道:“相较於血肉之躯,机关造物可不吃不喝不眠,忠心履行职责,千百年不变,所以这天宫才可存续至今,原因便是其中有无数铜俑守候。其製作之法如此精妙,我一直想不通如何实现,现在看来,竟是从生灵身上开始下手..” “此举多少有些悖逆纲常了。”张玉琪同样眉头紧锁,“如此行事,已可被归於魔道。” “想来祖龙那时候,也必然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却也没能阻止此地落成。”陈阳耸肩道:“神州歷代帝王,其皇命至多只行於庙堂之中,能似祖龙这般將江湖也给管束起来的帝王,有如凤毛麟角。无论正道邪道,对其而言都只是实现目標的过程。” “蛟龙的寿元虽然超过常人,却也有其极限。那些个千年的精怪,不仅看似老態龙钟,中途更是更换过多次躯体,有的则乾脆化作阴灵,原身早不知丟到了哪个角落,恐怕早已化作了家中枯骨。”陈阳说道,“这些黑龙虽只剩下个龙心,倒似乎是原装物件,这半龙半械,如今看来,似乎不失为一种长生之法。毕竟,血肉苦弱嘛—“” 赵岳在旁听得不断点头,这有形之躯终將腐朽的概念,与重阳宫的教义也有共通之处。 “这算什么长生?”张玉琪对此之以鼻道,“若要这样子长生,那还不如死了痛快,一了百了。” “那是你看得开。”陈阳说道,“但对於有些人而言,一旦面临生死大恐怖,恐怕什么法子都是愿意试一试的。” 说完,见以仿魂为燃料的乱愧烟已经快要燃尽,陈阳等人也就不再继续停留,拿起到手的物件后便以遁光退走,原地只留下一片狼藉。 只是,陈阳人虽然已经离开,但也没走得太远,他找了处地方躲藏起来,偷偷以重瞳法眼朝外观望,想要看看那支队伍在龙车遇袭之后又会怎么做。 烟尘一点点散去,当作为燃料的仿魂碎片耗尽后,作为其躯壳的那颗铜球也就顺势爆开,碎片散落一地。其中,大的有十余块,小的则是数不胜数,即便是有与墨家相同级別的能工巧匠在场,也无法凭藉这些个残骸碎块將其復原。 那些受到干扰倒在地上的铜俑,此刻也已一个个地重新起身,呆呆站在原地的样子, 看上去莫名显得有些迷惘。 “它们似乎是在与什么东西联络。”陈阳望著这副场景,小声道:“矩子先前也说过,在这天宫之內,存在著某个能对一眾铜俑发號施令的意志,或许眼下便是那东西在发挥作用。” 张玉琪一手托著下巴,在旁推测:“我看藏在暗中的那个八成就是祖龙,很难想像他会愿意將这天宫交由他人掌控。” 足足过了半香的功夫,陷入沉寂的龙车护卫这才有了新动作。 它们並没有將那被拆开的龙车弃置於原地不顾,而是在现有基础上,將整辆车进一步地拆解为无数零部件,那几条黑龙也连带著被肢解为无数部位。 当完成这一切后,它们这才带上那些零件、重新整队出发。 只是这些铜俑前进的方向,明显与先前並非一处,並没有去往陈阳所推测的下个金人那里,而是调转过头来,朝看下方行去。 整座天宫是建立在无数巨大的漂浮岩石上,因岩石的高低並不相同,所有建筑也就不在同一平面,存在著明显的高低错落。 见这些铜俑改变了行进的方向,陈阳对其目的地又生起了些兴趣,借著符法与后方的徐弘远、鲁矩等人沟通后,又与眾人一起悄悄尾隨上去。 未曾料到,这一跟,便足足跟了数十个时辰,鲁矩等人早从后头与几人匯合,那一支队伍仍未停下,直到一尊鼎炉的出现。 这是一尊常见的三足两耳青铜鼎,而其特殊之处就在於那极罕见的巨大个头,单单一尊铜鼎,规模便超越了一座宫室,直若一个小山头。鼎身刻有无数篆字、图案,令其多了几分歷史的厚重。其中纂字大多为各项禁令军规,图案则是各种阵图,八条蟠浮雕沿著鼎腹盘踞纠缠,鼎足深扎入地下,鼎盖与鼎身的缝隙之间,隱隱可见有火光於其中不断跃动。 这座鼎炉已经位於天宫的最下方,再下头便是包裹著整座天宫的汞河,八条暗红色的管道从汞河之內探出,连接在鼎腹下方,所散发的热力將与其接触的附近烧得通红。 隱隱可从鼎炉之內听到汹涌的浪潮声,陈阳推测,其內流淌的显然不会是水、想来也不是汞液,应当是取自地下更深处的熔岩。 那些铜俑在来到此处后,径直地走到鼎足之间,此刻有道暗门开启,盘踞在鼎腹之上的蟠仿佛活了过来,舞动著身躯將铜俑们带来的零件取下,收纳入鼎身之中。而另外一侧同样有道暗门,全副武装的铜俑正从其內整齐地列队而出,身上残留的热量令其玄黑色的外表夹杂著道道亮红,来到了边缘处后,就此投身入汞河之內冷却,隨即於其中消失。 “这一进一出,倒像是个生死轮迴。”感受著自巨鼎处传来的惊人热度,陈阳小声道:“这里似乎是回收与炼製那些铜俑的地方看来铜俑的数量並非一成不变,那些铜俑產出后顺著汞河流出天宫,又循著路径归来,並沿途收集建设这天宫所需的材料,这就是所谓阴兵借道的真相。” 整座天宫,现在看来倒好像是个巨大的蚁穴,而那些铜俑则是穿行於其中的兵蚁。至於天宫规模为何如此之大,如今也就能说得通了。当时此地建成之时,应当还没有眼下这规模,而就在这千百年里,不断地製造新的铜俑並以此扩建,才有了现在模样。 虽说这天宫是个用於理藏死人的地方,但本身反倒像是个活物,还能够自行生长。 “你们看。”陈阳指向下方汞河表面,经受了多番冲刷后,那里正残留著一块块岩石的尖端,从汞河表面探出,“想必那些玩意便是日后的浮空基岩这天宫原来还是个能自给自足的地方,果然有些意思,怪不得那玉树尊者说这地方本身就是一样法宝。这等能自行扩建、自行修理,还能自己炼製出一支大军守卫的地方,能去哪里找?若被南北二朝的皇帝知晓,便是將狗脑子也打出来,也绝不会放弃爭夺。” “-那鼎炉里究竟是什么样子?”鲁矩双眼之中冒著异彩,声音难掩激动,“也不知那些铜俑到底是如何產出若是可以,我恨不得自个往里头走一遭了。” “那还是算了。”陈阳说道,“若是矩子有个什么好歹,我也无法向天下的墨家门人交代其实也不难猜,我想那鼎炉內部多半便是个类似工坊的所在,用於將送进去的材料重新熔铸成型。只需將这加工过程分为確定的几个工序,按著顺序走上一遍,自然就大功告成。” “言之有理。”鲁矩信服地点了点头,“千余年前的先贤就能想明白的道理,如今却没有人懂得,真是叫在下汗顏。” “不过”苗月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对陈阳道:“师兄,若这巨鼎如你所言,乃是回收与炼製铜俑的一处作坊,那么其必然与各处重地相连,好方便铜俑於其中相互往来。” “这话说得不错。”张玉琪也赞同其意见,“这地方应该也算是整座天宫的基石,必然有通往真正藏匿祖龙尸身的路径。”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该如何寻找? 跟著这些铜俑走了好几处地方,虽说有些收穫,但到底还是扑空了好几次。 祖龙因其魔下方士之言,为保存自身,故而在行事作风上十分隱蔽,又极为擅长藏匿,想要找到其所在,绝非一件易事。 忽然,陈阳眼前一亮,看向身边鲁矩,“矩子先前曾说那些铜俑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操纵。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趁这机会,反过来追踪那意识的所在?” “可行,倒是可行。”被陈阳这么一点,鲁矩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只是我们並非铜俑,难以明確知晓那操纵的源头。若是一旦心神有损,走火入魔,也绝非好事。” “没事,我自有把握。” 陈阳说完,便將手边取自黑龙的仿魂取出一块,以右手紧紧著捧在胸口,感受其內隱隱传来的震动。 这青铜鼎炉处存在大量已经出世或者尚未出世的铜俑,而潜藏在天宫暗处的意志,因此会將大部分精力集中在此,好操纵铜俑各行其事。过於分散且微弱的声音,自是会模糊其位置,但当这无数声音来自向一个方向时,往往就能客观地指向其所在。 耳旁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只是听不大真切,为了清楚地感受那遥控一眾铜俑的意志,陈阳咬咬牙,將仿魂碎片举至头顶,闭上双眼,不惧可能受到精神上的衝击,將注意力集中到对其的感应上。 下意识的,他的手掌十分用力,几乎快將那碎片嵌入掌心。 终於功夫不负苦心人,一道存在於高处的威严意识忽然活跃了起来,仿佛千万个念头朝此地涌来,令陈阳耳边传来“喻”的一声,下意识抬起了头。 “就在那!”陈阳用手指著上方某处,“距离有些远,应当在百里之外。” 眾人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赫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宫殿群,只是屋舍大多矮小,看上去无甚稀奇,与壮丽雄浑四字挨不著边。 “我们似乎正是从那个方向来的—”赵岳眯起眼晴,看著那地方有些眼熟,说道:“那个十三尺高的金色铜人所看守的地方,差不多就是在那一块。” “啊?”张玉琪愣了片刻,隨即笑道:“照这么说,我们此番岂不是走了许多冤枉路?” “也不尽然。”苗月儿说道,“我们若不走些冤枉路,又哪里能对这地方有更清楚的了解?” “不管怎样只要到达那里,相信有关这天宫的一切疑问,最后都將水落石出。”陈阳长出一口气,晃了晃头,以减轻因共鸣而造成的耳鸣,“我就说咱们下来的位置其实选得不错,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吧?” “在这里头转了这许久,总算是熬到头了。”他又说道,“走,咱们赶紧去看看那位祖龙到底是死是活·——” 第533章 藏匿之所,隨身宝物 第533章 藏匿之所,隨身宝物 说是赶紧,实际又不得不费了些时间,走了一段没人喜欢的回头路,这才来到了先前借看仿魂所感应到的地方。 只见无数建立在浮空岩基之上的宫殿鳞次櫛比,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屋檐几乎紧挨著墙角,放眼望去,其数只怕在数百间之上。 殿檐口密布葵纹瓦当,心凸起如钉,正脊两端立青铜吻,口衔避雷铜索。墙体有黑漆,里头混入了磁铁矿粉,泛著一层幽蓝色的冷光,並以硃砂描边,刻雷纹与蟠纹;每座宫室之间,用以相互连接的通道亦是所谓復道,上层覆琉璃瓦,下层鏤雕云纹廊柱。 远远望去,所有建筑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印出来,实在难以找到其中特殊的地方孟横秋已经又往返了一次,將那些被灼伤的游侠留在上方营地之內,由曲素梅医治, 自己则文带看几人前来支援,有赖於涅繁蛊的指引,成功在这附近与陈阳匯合。 “躲在这么个寻常的地方,別说,这祖龙还挺会藏啊”从陈阳口中得知,祖龙真身就隱藏在面前宫殿群中后,孟横秋道:“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先前都以为这里是那收集六国珍宝的库房,倒没想到祖龙也会在其中。只不过,这里头到底哪一间才是真正的藏身之所·道兄,你可有什么头绪?” 陈阳心中也算是有些头绪,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没有急著说明,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也没什么好法子。” 重瞳珠如今也不方便使用,这地方的宫殿太过密集,里头大多存放著各类杂物,其中不少也是通灵之物。若运用那三重神瞳,於瞬间猛然获得的无数信息,说不定能將陈阳的脑子给活活塞爆。於这情况太过复杂的地方,即便身边的人都信得过,陈阳还是不会冒这样的危险。 见一向最足智多谋的陈某人也表示没有办法,眾人面面相了一会后,由赵岳先出言打破了沉默。 “我看——-那就只有用愚公移山的法子,一间一间、按著顺序挨个搜过去了。”他说道,“反正咱们人多,这地方总共就这么大,大伙散开来一起找找,总会有发现。” 赵岳所说的虽然略显得有些朴素,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困境的办法,这些悬浮在空中的殿宇无依无靠、没有踏实的地面寄託,又加上没有日照,所以完全不好观其形势,风水堪舆之术自然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又因诸宫並非处於同一平面,所以其总体格局也就变得错综复杂,似乎內中隱藏著些什么阵势,短时间內,即便陈阳有重瞳法眼、依旧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鲁矩则建议道:“也是,千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我看咱们確实不若化整为零,各自从不同方向查探这些宫室道兄以为如何?” “可行是可行。”见眾人都十分积极,陈阳沉吟了片刻,“只不知那些宫殿里头是否有什么危险,须得小心著些。这样吧,我这里有几张符纸,你们各自拿上一张,到时若发生了什么状况,只需將这符取出放在胸口,然后念诵如下真言便可与我联络。紧急之时,也可动用这符上法力护身。” 说著,便將一沓天眼符取出,均匀分给身边眾人。 讲述完了符纸的用法后,修整了一番的陈阳一行便准备朝著天宫深处前行。 考虑到前方不知有怎样的风险,陈阳决定队伍还是不能分得太散,如此也好相互有个帮衬。其中,搬山派的几人为一伙,而墨家眾人则为另一伙,张玉琪与赵岳两人师承不同,理念也有差別,强行凑在一起容易发生爭论,於是便任其各自选择一方加入。 赵岳对墨家的机关术与剑术有些感兴趣,便主动跟隨了墨家眾人,张玉琪自然还是选择与老熟人陈阳一组。 安排好了人员之后,陈阳提议道:“除却机关术外,在这天宫內见得最多的方术,都与阴阳五行八卦有关乾卦为天、坤卦为地,咱们既然分成了两拨,不如便从上下两个方向著手,一齐往中间探索。” “好。”鲁矩点头答应下来,並主动提出:“我这边的人操纵墨翼更熟练些,利於在这诸宫之內穿行。我看,就由我们从上方开始吧。” “那我就带人从下头走。”陈阳答道,“若是矩子有什么发现,记得以符纸及时联络——这位赵真人的法力十分深厚,若遇著什么难题,你也可向他寻求帮助。”” “师兄过奖了。”赵岳见陈阳这么抬举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我这点微末道行,怎好意思在师兄面前自吹自擂?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接下来还请矩子指教了。” “不敢当。” 议定之后,眾人便各自散开,墨家眾人张开背后的飞翼,与赵岳一齐升上高空,陈阳站在原地目送了他们一会,见其在视野中已经变成了几个小黑影,这才带著搬山派一眾与张玉琪往下方而去。 “祖龙陵於暗中积蓄力量,在这关中地下不断蔓延,一切材料几乎都能自给自足。”一边走,陈阳一边说道:“而这一切,都受笼罩这整座天宫的意志所掌控-无论祖龙是死是活,我想这意志与其必定有关联。在我看来,要么其立足於灵脉之上,以充沛法力统摄各方,要么就是居高临下,將一切尽收於其眼界。” “也就是说,这一大片宫殿的东西南北並不重要,最关键的正是上、下两处?剩下的都只是些障眼法。” 张玉琪听了后,说道:“你既已识破了那些滥等充数的宫室,为何不將思路直接坦陈出来,也好令矩子他们有所准备。到时若他们那边撞著了祖龙棺,猝不及防之下,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怎生是好?” “关於这个,我自有我的考量。”陈阳说道:“毕竟也只是推测,万一说得不准就尷尬了。总之给了联络用的灵符,再加上赵岳的清虚神眼,想来应付些突发情况是绰绰有余的。” 正说著,下方各宫已近在面前,只见这片宫殿除却正脊两端有吻吞火以外,垂脊还列有五兽,也即、凤、麟、龟、虎,俱是以青铜铸就,脚底下还踩踏著各色兵器,雕工倒很是精细。 才走到门前,张玉琪別在腰间的太阿剑就受某种力量的牵引,险些从腰间飞出,最后被其眼疾手快地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闹鬼了?”张玉琪显得有些异,“方才分明没什么动静,怎么就差点凭空把我这把剑给摄走了?” “是因为磁石,並非鬼怪。”陈阳端详著面前宫室,“除却墙体上的黑漆混入了磁石矿粉外,这座宫殿的大门也混入了磁石,或许根本就是由磁石雕刻而成的,所以才能吸引金属製作的兵器。你们看这墙上的冷光,这就是混有磁石粉末的表现,在秦汉之时, 磁石算是较为常见的防护手段。” 说完,陈阳从口袋之中夹出根铜钉,也没对准,只信手朝著上方轻轻一拋, 根本没用上多少力气,就见铜钉离手的瞬间,便被一股绝强力量吸引1,如离弦之箭般朝前飞出,“啪”的一声,深深钉入那宫殿的门扉,几乎齐柄而没。 “好傢伙。”张玉琪咋舌道:“这磁石还挺厉害有这么一扇门,岂不是再也不能將利器藏在身上?” “这东西只能防止铜、铁、金石。”陈阳说道:“若是削薄削尖的石头,又或者是骨刀骨剑,一样无甚作用-说到底,这是被人行刺怕了,故意设立的一道门槛。” “若是当年荆軻行刺祖龙的时候,有这么一扇大门,只怕根本没有图穷匕见的机会吧。”徐弘远感慨道:“对了,我记得,李猴儿前辈的法器就是曾用於行刺祖龙的匕首, 这趟或许该叫他也来的。” “那老飞贼的手脚不甚乾净”陈阳说道:“要是只有咱们在,叫他发些利市也未尝不可。但这次墨家也有份,他们可不是为金银钱財而来,若是见李猴儿中饱私囊,难免与其发生爭执,所以还是算了吧。不过,他近来也在关中游荡,说不定又会在哪一处撞见他...” 说著,陈阳手掐法诀,引动刻在铜钉上头的术式。 陷入门扉的铜钉微震几下,以蝇头小字刻在其表面的字符焕发出淡淡光彩,光芒流转几下后,便令那大门所散发的磁力失效,解除了其对眾人隨身兵器的影响。 徐弘远见状,主动上前,奋力为眾人將这大门推开。 “这就是三钉四甲的镇魂钉?”张玉琪看出了陈阳这一手的名堂,“你故意让那扇门吸走铜钉,为的正是找准磁力最强的位置,好一举用法力將其镇住,这一手借力打力可谓高明。” “这不是借力打力。”苗月儿纠正了对方说法,“而是因地制宜、生克制化正是搬山填海术的核心理念,里头的名堂可深著吶!” 谈笑间,殿內事物已隨著大门的开启,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先前从这附近经过时,已知道这边宫室大多是用来保存六国奇珍异宝的库房,眼下这一座大殿也概莫能外,不过其內收纳的,乃是一些珍禽走兽的样方,也即俗称的“標本”,多是些皮革、羽毛类的事物,披覆在以木头刻成的骨架上,並以彩绘装饰。於墙上写有“维天降灵,延元万年”的字样。 天人感应一说,虽是於武帝时盛行於天下,但在此之前,早有类似说法。警如所谓凤鸣岐山,便是以祥瑞的出现,指代周王朝即將兴起。这座大殿收纳的,正是祖龙扫灭六国、一王天下之后,各地涌现的“祥瑞异兽”。如今看来,也不外乎是些白化的生灵,以及一些少见的野兽,且其中不少是以人力偽造的,与真正的“祥瑞”尚有不小差距。 这辈子翻山越岭,不知经过了多少人跡罕至的地方,见识了多少传闻中的珍兽,如今这库房里一眾稀奇野兽的样方,並未能让陈阳的內心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他所关心的问题,自进来这座大殿后就只有一样,那就是:“就一个存放这些玩意的地方,凭什么要在外界设置那样一扇门扉?” 事出反常,其中必有问题。 心怀疑虑,陈阳的一对重瞳法眼四处转来转去,仔细观察了好一会,最后聚焦在了殿內的一角一一只见这里有一面以翠色羽毛製成的凤形旗帜,一旁还有面以电龙皮製成的大鼓。 “天子所乘车为凤形,而饰以翠羽。”陈阳说道:“这东西不仅是祥瑞,更是人皇的象徵。翠凤旗、龙鼓,连带著太阿剑、崑崙玉、隨珠、和氏璧,都是传闻中祖龙所有的珍宝。” 隱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就是將其藏在树林里。显然,这翠凤旗、电龙鼓被安置於此,也是因为类似的道理。其与太阿剑一样,都是传说里祖龙的隨身之物,这两样东西的出现,可以说验证了陈阳先前的看法一一他们距离这座天宫的主人,已经越来越近。 “既然我已有了玉,你又有了太阿剑,不若再將这两样东西也给捎带上,说不定到时能凑个齐全。”陈阳示意苗月儿、徐弘远,將地上的两样宝物取走,“这两样物件也是承载气运之宝,其內暗藏灵性,祭炼之后或许可堪一用。” 没有了墨家眾人在身边,陈阳等人拿起东西更是丝毫不觉得手软,此举倒也不算是中饱私囊、违背誓言。 毕竟这两样东西也確实与祖龙有关,说不定哪时就能派上用场,也是为的有备无患。 “走,该去下个地方了。” 临去之时,陈阳还不忘將嵌入大门之內的镇魂钉也给取回,重新恢復磁力的大门不需任何外力,便自发重新合拢,两扇门扉紧紧地吸在一起,几乎没有缝隙。 第534章 鼉鼓,祖龙寢宫 第534章 鼉鼓,祖龙寢宫 继续前行,路上又经过了几座其他宫室,里头的陈设大致相同,且都显得有些空旷。 显然,这天宫也不是每一间屋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其內是否有奇货,价值几何,若没有破解出其中门道,便只能看缘法。 陈阳这边每人都有收穫,心情自然不错,路上也就有说有笑。 翠凤旗由徐弘远扛著,至於那一面电龙大鼓,则交由眾人之中唯一通晓音律的苗月儿掌管。 这位姑娘身量娇小,想要携带这面大鼓並不容易,於是便用两根绳索穿过鼓边双耳, 將其背在身上。 远远看上去,这背在身后的鼓,倒有几分像是乌龟壳,尤其表面也是呈青黑色。 其实量龙这玩意,虽有几分像鱷,但实际细究起来,两者之间还是有著些许差別。 曾经陈阳便在洪州城外的汉废帝墓中,除去过一只盘桓在彼处的量龙,那只量龙的身躯已经可算巨大,其坚韧表皮水火难侵、兼且刀枪不入。但相较於这面大鼓上蒙著的电龙皮,就显得有些相形见出了。 此方世间,虽天地灵机不断衰退,但道法及修行的形式与內容,却在歷代先贤的完善下一直进步。 现今各派所盛行的种种法术,与数百年前相比,大多数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与之相反的,天材地宝、珍禽异兽之类的实物,却是年份越久、越古老越好。 之所以会如此,除却是因为灵气需要长时间积累以外;更因环境差异,致使同种生灵在古时今时或许会有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 像製作这面大鼓的电龙应该就是如此,只见其上鳞片逆生如无数短刃、形成天然纹路,用手摸上去除却感受到韧劲外,入手处还十分细腻,全然不像普通电龙般粗糙,上面还夹杂有几道紫黑色的焦痕,疑似是被雷劫所伤。 倘若真是如此,那用於製作这鼓面的电龙,道行想必是不低的。 至於其鼓身,则是形似横置的筒形,两侧为鼓面。上方比下方稍长,两侧向下倾斜, 以电龙脊椎环接青铜而成,下方连有鏤空蟠龙纹鼓座,上头共刻有总共十二条蟠龙,每一条蟠龙的双目都以黑珍珠镶嵌。 看似外型古朴粗獷,但静下心来细瞧,就能看出其造价必然不菲。至於那一对鼓槌, 同样也有说道,槌柄用得乃是雷击桃木,內中以电龙筋为芯,槌头裹著熟铜,总重九斤十三两。 虽久疏使用,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打理,但只需轻轻一敲,仍能发出雷鸣一般的鼓声, 音色低沉而雄浑,可响彻於数里开外,犹自清晰。 且还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雷声阵阵,运起法力击打鼓面,鼓身于振动中还会发出道道电光,似能藉此引动风雷。 怪不得在诸鼓之中,从来都是以电鼓为第一。 只是,近来真正意义上的龙皮並不好找,製作工艺也早就失传。 “电鼓多为天子所用,曾有诗言:鼓三声报天子,雕旗兽舰凌波起。” 走著走著,陈阳忽然站定身体,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缓缓地道: “我想,这玩意既然是祖龙御用之物,说不定周围各宫会对这电鼓的声响作出反应。 我看,咱们不妨找个地方,权且试上一试。” 苗月儿对此从善如流,闻言立即便將背上的电鼓解下,顺手將一对鼓槌握在了手中。 电龙皮上自带的神秘气息,散发著源自上古的狂野与力量,这使得她的娇小身影也仿佛变得高大、伟岸起来,双手接连挥舞,以肃穆神情,敲打出一曲激烈乐章。 像是一只沉睡的巨兽被唤醒,缓缓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电鼓声声,在周围不断迴荡,直让人血脉责张,仿佛体內生出无穷的力量。 於激烈鼓声中,渐渐地,四面八方都传来回声,交叠在一起此起彼伏。 陈阳细细聆听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嘴角露出微笑。 他虽然不懂什么音律乐章,却懂得什么是滥等充数,就这么一会,已从回音之中发现了些许端倪。 “走,咱们去那边看看情况。” 一眾人等循著陈阳手指的方向看去,沿途寻找,可只要苗月儿鼓声一停,周遭回声很快便会隨之消失,也就难以確认方向。 因此,苗月儿不得不边走边敲打那面电龙鼓。为了方便行事,徐弘远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好帮忙运送。 陈阳细细听了一会,总算也摸出了些门道,带著一行人在某座大殿面前停下,对眾人道: “所谓回声,也即声音在发出的途中,被另外的什么事物给反射了回来。因为材料的不同,反射回来的声音在音色上也有差別—-虽说这周边大殿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几乎完全一致,但表面相似,却掩盖不了內里的差別。回声音色有分歧,便意味著, 这些宫室里头有特殊的地方,也就是方便咱们下手之处。” 言罢,他又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才肯定道:“没错,就是这。” 面前这大殿同样拥有表面有黑漆的墙体,看似完全一致,但唯独在这座宫殿附近电鼓的回声会变得不再雄浑,显得有些失真、沙哑,仿佛鼓声被其內的某样东西所吸收。 陈阳拔出八卦藏龙剑,试探著朝著墙体一劈,火四溅间,只见墙体表面的黑漆下头,赫然又是一层以精铜、玄铁混合浇铸的內芯,且是內外两层相互拼接,中间又填充以羽毛,以此来隔绝外部噪声。 见殿门只是虚虚掩著,陈阳便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掌便將殿门推开,隨即睁开重瞳法眼,朝著殿內望去。 里头与其余诸宫基本一样大小,只是內中陈设终於有了些烟火气,两侧各点燃有几盏人鱼膏灯,散发著淡淡幽香,顶部以星星点点的明珠装饰为天穹,不知以什么材质织就的玄色纱帐,能够透光却不透影,与使用相同材质的帷幕,以及铜製屏风一起,將后殿与前殿隔开。 帷幕的一角从耳旁轻抚而过,陈阳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將其抓在掌心,却发觉这惟幕十分柔顺、光滑,差点令其从手上溜走。 於是,陈阳指尖又多用了几分气力,想要將这帷幕一角给活生生扯下,没料到其柔顺归柔顺,竟也十分坚韧,在他的警力下不仅没有撕裂,反倒將上方悬掛用的青铜架也给一併带了下来,自身却完好无损。 將其拿在手中,只觉得薄若蝉翼、轻盈得不像是布料,反倒像是天边的一抹云彩。 即便是这世上最高级的丝绸,只怕也无法与之相比。 苗月儿如今虽然跟著陈阳清修,以前却也是穿过用过的,世上的綾罗绸缎对其而言並不陌生,最为昂贵的蜀锦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常见布料。而眼前陈阳手中的帷幕,甚至要超过蜀中天衣坊出產的最高级丝绸。 连想著先前的经歷,就在这一瞬间,某个名字忽然浮现在心头,令她下意识地道:“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南海鮫。” 鮫销,也即传说中南海鮫人所织的綃,传闻南海出鮫綃纱,入水不濡,指的便是此物《述异记》中曾有记载,“南海出鮫綃纱,泉室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服,入水不濡。” 所谓入水不濡,也即沾了水也不会变得潮湿,关於这,陈阳倒也是听说过“鮫綃”的名號,如今经由苗月儿这么一说后,顿时不再感到奇怪。 “既然有这么多盏人鱼膏点的灯,那么將鮫人所织的綃纱用来作为惟幕,也就显得不算什么大事了。”他说道,“只是,日子能过得这般奢华的,绝不会是什么普通的王公贵族—我看,咱们倒是很有可能来到了祖龙的寢宫。” 確认了情况后,眾人精神一振,陈阳匆匆绕过面前的屏风,想要去看一看祖龙藏匿於其后的真容,旁边却又有一阵箭雨袭来,致使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先以护身法將这些羽箭挡下。 定晴一看,原来因为周边大量惟幕的存在,多少干扰了些陈阳的视线,也令他並没有如先前那般注意脚下,方才绕行的时候,无意间踩到了地上几块顏色较浅的地砖,进而触动了与之相连的机关。 回过神来,陈阳又认真打量了一番,除却这些弓弩以外,还找到了翻板、陷坑之类的痕跡。 “相隔这么久,总算是撞到了些机关———”陈阳嘆了口气,晞嘘道:“莫名有种久別重逢的感觉。” “既然这里出现了这些布置,可见其內必然是有什么要守护的重大事物。” 一旁的眾人亦有同感,徐弘远则道:“用这等寻常方法守护此殿,看来对方多少也有点黔驴技穷了。” 轻而易举,甚至不需陈阳出手,徐弘远便將这殿內一应机关陷阱挨个破除,动作极快。 后殿內的各项事物,首先最吸引他人眼球的,便是那一张长达九尺五寸的黑玉龙榻, 其由整块巨大玉石直接雕刻而成,榻头则镶有黑龙微雕。上头则披有以天山冰蚕丝织就的被念,冬暖而夏凉,內置艾草、菖蒲等驱虫之物;以一个用整块犀角雕鏤,中空填安神香,面上嵌和田玉片的枕头压著,虽然低调,却也难掩奢华底色。 龙榻之上,正盘腿坐著一个高大身影,面色红润、气息均匀,只是双目紧紧地闭合在了一起,对於外界发生的变化也並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就这么一个满脸络腮鬍子的傢伙,看上去样貌平常、並不觉得有如何英明神武,身上所著的也只是黑色常服,並不是什么綾罗绸缎,也没有从其身上感受到什么传说中可令人纳头便拜的王霸之气。 可种种跡象表明,眼前这人,便是这天宫之主,也是第一个一统这中土神州的人间帝皇。 “这就是祖龙?”张玉琪在旁道,“看上去就是个很普通的大鬍子而已嘛。” “此人分明已经去世千余年”苗月儿疑惑道:“为何一身气机却与常人无二,看上去只像是睡著了一般?倒是让我想起了重阳宫的那位祖师真人。” 寒玉床上的重阳祖师,与这黑玉龙榻上的祖龙,虽然情况看上去一致,且名號里都带有个“祖”字,实际內核却全然不同。 前者死后肉身不坏,凭藉得乃是其生前的通天修为,本身只是一副被蜕下的、残留些许生机的皮囊,而这祖龙的情况却並非如此。 陈阳看得出来,眼前这人的所有体徵都与正常人无异,只是少了最为至关重要的一样东西一一神魂,也即是其肉体虽然是活的,但意识却仍未復甦。肉身虽有活性,没有意识位於其內,也不过只是空有其形。 问题在於,陈阳先前在那製造铜俑的洪炉处,分明曾感受到浩大的、几乎能笼罩整个天宫的强大意识,如若眼前祖龙的肉身並没有意识存在,那么於暗中控制整个天宫的,到底又是个什么角色? 徐弘远也看出了些不正常,问道:“他也浸润在人鱼膏燃烧释放的油气之中,怎地就不怕被火焚烧呢?” 关於这点,苗月儿先做出了解释,“想来是因为其身上的衣物,若我没有看错,这东西所用的材质乃是鮫綃当中的极品,具有遇水不濡的特性,便连那些油气也无法沾染。这东西作为鮫人的造物,自是能保护其身躯不受龙火侵害。” “確实。”徐弘远恍然大悟,“鮫人生活在南海,对於其本身的情况再了解不过,这鮫綃应当就是专门创造出、用於应对的事物看这人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应当是避免了那人鱼膏灯的弊端,並借其活性养护身躯。” “不止如此。”陈阳在旁补充道:“以人鱼膏製成的长明灯,至多只能起到锦上添的作用,此人又並没有什么道行我想,他之所以能將不坏肉身潜藏於这寢宫,应当还使用了別的什么东西。” 说著,陈阳顿了顿,“.——-譬如,来自海外仙岛,由徐福那伙方士带回的不死神药。 ” 第535章 各有发现,飞僵蜕变 第535章 各有发现,飞僵蜕变 “师兄的意思是说—.” 苗月儿听陈阳如此说,询问道:“祖龙应当是已经得到了不死药,並將其服下?” “八九不离十。”陈阳答道:“否则无法解释他身为没有半点修为的常人,却能肉身不腐。” “可他也没活过来啊”张玉琪凑到近前,端详著那男人的面颊,“便是气息也很微弱。” “万物自有寿限,想超脱於生死,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陈阳说道:“能够保住肉身不腐不坏,已经十分难得。依託秦岭龙脉,在这天宫之內受灵物供养,或许有朝一日,他真能重新復甦,脱离困境。” “这天宫之內寄宿著这样一支大军,待其出世之时,也许会搅得天下大乱。”徐弘远面色严肃:“师父,要不乾脆——” 言外之意,正是摧毁这具肉身。 陈阳对此不置可否,正欲开口,忽感到怀內的灵符一阵滚烫,接著从其上传来一个略显紧促的声音:“道兄,我们这里找到祖龙了!” 发言者正是鲁矩,说话时,他那边的声音十分嘈杂,似乎正位於某个混乱的环境。 闻听此言,陈阳微微一愣,接著疑惑地看向一旁墨玉龙榻。他心道,若鲁矩那边也找著了祖龙,那眼前自己找到的这傢伙又是谁? 有道是天无二日,这座天宫里头,总不可能有两个祖龙吧?况且,也没听说过祖龙有什么李生兄弟对於自己等人的发现,陈阳还是极有自信的,他相信眼前这藏匿起来的祖龙肉身绝不是虚假的,那么鲁矩那边的情况,也就很值得推敲了。 “矩子。”陈阳单掌按在符纸上,尽力放缓语调,好让对方听个清楚,“你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受到了什么干扰,致使鲁矩的声音时断时续,只可听见支离破碎的几个字词:“上方祖龙蜕变羽化吞噬法术情况不妙!” 为听清楚对方的话,陈阳伸手將符纸从怀中掏出,凑在耳边,奈何此刻鲁矩已经再没有传来任何讯息,只能听到些沙沙声。 “餵?喂!” 陈阳试著叫唤几声后,见另一头没有传来任何反应,只得失望地將符纸放下,低头看去,只见符上的纹路已经黯淡,其內法力竟在短短数息之內消耗殆尽。 “搞什么鬼?” 陈阳嘆了口气,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通讯不畅,他才特地製作了此番用於联络的符纸,其中融匯了多种符的效用,包括但不限於点阴符、天目符等等,只可惜怕什么来什么,越是有可能出现问题,那么这麻烦就必然会发生。 “这具肉身没什么威胁。”陈阳定了定神,对身边几人道:“除了有些生机外,半点法力也无,且先將他放在这里,先去矩子那边看看情况。他不是个喜欢夸大其词的人,方才那般说话,定然是遭遇了什么紧急的事,耽误不得。” 鲁矩等墨家眾人,乃是陈阳请来的援手,他自然不能无视別人的安危。虽然面前的祖龙肉身还有许多谜团尚未解开,如今也管不得那么多了,陈阳只得匆忙留下几张符贴在周边、用於镇住周遭邪气,接著立即带著几人离开。 本想著立即去支援鲁矩,来到殿外,眾人正要驾起遁光,便见得上方风云变幻。 那些靠近上层的宫室,此刻不知为何,俱皆门户大开,从中正飞出许多黑乎乎的人影,不断地聚集在一处,朝看某地匯集。 它们前进的方向同样是一座宫殿,此刻正通体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天上的一轮烈日,又鲜明如黑夜中的一盏烛火,而那些影子则如同扑火的飞蛾。 由於相隔较远,眾人看不大真切,却也能瞧出那些个人影与常人有著明显不同。 其於背后生有一对翅膀,扑闪之间,有宽厚的飞羽洋洋洒洒地落下,仿若大雪纷飞。 陈阳伸手接住一支从面前落下的飞羽,只见其色泽灰中泛白,散发出某种刺鼻气味, 以重瞳法眼还可观察出其上户气的残留。 显然,以机关术製作而成的铜俑,身上並不会生长出这一类东西,这也便意味著这些生有翅膀的人影乃是血肉之躯··陈阳等人进入这天宫也有段时间了,从头到尾几乎没见过除他们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无论其生还是死。 这等突如其来的变化,显得十分突元,令陈阳越发疑惑上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一看样子,那座通体发光、被生有翅膀的人影所包围的大殿,恐怕就是鲁矩等人目前所在之处。 显然,他们並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是在做著激烈抵抗,不时就可见到有人影被击落后从空中坠下。有的掉在其他宫殿顶上,也有的直接落进汞河,在汹涌奔流中只上下浮沉几下,便消失在其中、不知去向。 只是人影被击落得再快,仍追不上后方人影接著赶来的速度,逐渐地,整个大殿都被人影包住,外表仿佛一个巨型虫茧,只有些许微弱的光芒从缝隙之中透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张玉琪见到这一幕,面露难色,捂著嘴道:“看上去好噁心啊...” 陈阳眯著双眼,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某个身影,只见其赤身裸体,体格显得尤其瘦削,且表面的毛髮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已全部掉落乾净,浑身不著片缕,將光禿禿的干皱皮肤袒露於外。 这模样与其说是人,看上去倒更像是蜕变失败的某一类飞虫。 “先前从这附近经过时,並没有见过这一类东西。”陈阳思索道,“却没想到,竟有这么多隱藏在附近宫室之中,如今不知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倾巢而出虽然已经断了气,但这些生有羽翼的奇怪人影,似乎並非是在受到攻击之后才停止了呼吸,而是早在这之前,便已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警如远处身上带著剑伤的那一个, 伤口处便没有流出哪怕一滴鲜血,反倒是飞出些粉尘之类的事物,瀰漫在空中。 陈阳见状,又紧了紧鼻塞,將口鼻掩得更加严实,瓮声瓮气道:“这些东西不像是活人,反倒与飞僵有些类似。” 徐弘远也曾听闻过飞僵一一其实这世上绝大多数粽子的成因,无非是內、外两种。 內在的原因,大多是死后一口怨气不散,致使死者生变;外在的原因,则是其所居之地的风水异常,反过来影响了尸身。 而最凶的几种粽子,於户变之后还会生出些异状,或遍体生羽、或顶生椅角,或体生肉鳞,而那些表面生毛的,则是其中较为常见的一种变化。 “无论这些东西的正体是什么,总不会是良善之辈不能再拖延了,情况紧急,先与矩子他们匯合,再做计较。”陈阳对身边徐弘远道:“你修为弱,待会就由我带著你同行,一会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管、也別出手,只专心运用金光咒护住自身,听明白了没有?” 徐弘远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將头连点数下,“是,师父。” 陈阳嗯了一声,接著环视周围,断然道:“走!” 言罢,立即祭出八卦藏龙剑,隨即身化长虹,挟著徐弘远一道升上半空,直赶向那被一眾疑似“飞僵”的邪崇所包围的殿宇,而苗月儿、张玉琪等则紧隨於后,速度皆是快若流星。 这些“飞僵”的实质,就如同其外表一样脆弱,陈阳以八卦藏龙剑施展的遁光边缘锋锐如剑,將挡在前方的一眾身影轻易划开,原本以为要遭受些许衝击,结果几乎未曾感受到明显阻碍,突进得很是顺利。 身在陈阳以藏龙剑所施展的遁光之中,徐弘远只感到浑身上下正被某种力量所牵引, 仿佛身体已不属於自己,出自对陈阳的信任,他对此也没什么多余的忧虑,只默默诵诵金光咒,不时以眼角余光打量两侧。 但见那些“飞僵”般的身影高矮大小各不相同,其中有男有女,有一些不仅肋下生翅,体表也覆盖了一些灰白之羽,却无一例外地身形乾瘦、脆弱不堪,似乎这飞蛾扑火般的行动已耗尽了其全部气力。 望看这些“飞僵”无神而空洞的双眼,徐弘远却是莫名想起了一件似乎与其並不相干的事。 他年幼时,曾在魏国公府里养蚕玩耍,每日里以桑叶精心餵养,很快便令其结出了蚕茧,可惜最终並无一个羽化成蛾。不甘心下,他便將那几个蚕茧拆开,发现其中有些蚕已经生出了翅膀,却还是未能破茧而出,死在了里头。 这些蜕变失败的死蚕,似乎在某种意义上,与这些“飞僵”有些相似,都是蜕变失败的残次之物。 突入包围之后,那股刺鼻的气味越发明显,几乎薰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时於黑暗之中,忽然见到了一丝光明,只听得啪嗒一声,有一扇窗户朝外打开,於內中灯火的映照下,有个模糊的人影正衝著陈阳等人挥手。 “道兄,这边!” 那些围在殿外的“飞僵”,在察觉了这动静后,立即便骚动起来,疯狂地朝著这一处缺口涌来。 这声音正是鲁矩,见这位墨家矩子安然无恙,陈阳也就鬆了口气,立即便顺著对方打开的窗户进入殿內,身后二人也跟著鱼贯而入,后方则跟著更多的灰白身影。 见陈阳等人已经进来,鲁矩便立即將窗户重重地合拢,但仍有一只胳膊已经探了进来,在被窗户夹断后掉落在地,不时抽动几下,伤口处不断散发出某种粉尘, 陈阳屈指一弹,以一点元阳真火將这条胳膊点燃,將其连带看粉尘一同化作灰烬。 见面前鲁矩虽然形容有些狼狐,却没有明显外伤,於是陈阳问道:“怎地只有矩子孤身一人在此,孟兄、赵兄,还有那几名游侠呢?还有这座大殿,又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这殿內各处都在发光,下至脚下的地砖,上至头上的穹顶,甚至用於照明的青铜灯盏也包括在內,全都蒙上了一层流光,久视则令人炫目。 “他们二人就在前方不远,至於那几位弟兄——”鲁矩面色一黯,长嘆口气:“已经长眠於此了至於这大殿的光芒,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我看,还是道兄与我一齐去与他们二位匯合,到时你看了自然便知。” “好。”陈阳面色严肃:“那就劳烦矩子带路。” “等等——” 徐弘远在旁提醒:“要不要將这扇窗户再封紧些,免得外头那些怪东西强闯?” “不必担心。”鲁矩解释道:“只要將门窗关好,那些邪物就不会主动进入这座大殿,这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令它们畏之如虎、” 边说著,鲁矩一边带著陈阳往殿內深处走,拐了几个弯,侧身从一扇门的缝隙间穿入,就到了这宫殿內部的宽阔厅堂,而孟横秋、赵岳二人正在这里。 他们两人也都是灰头土脸,衣物上满是尘埃,可见方才也经歷过一阵激斗,见到陈阳带著眾人来到,各自露出喜色。 “师兄(道兄),你来了!” 注意到二人脚下还躺著几具尸首,陈阳低头看去,只见他们的衣著打扮正是墨家游侠,此刻已经没有半点生机。 夺去他们几人性命的伤势,乃是位於胸腹处的巨大伤口,从前到后、直接將身体贯穿,且在伤口边缘处还生出了几根灰白色的飞羽。 不知几人究竟死去了多久,眼下肤色已经开始泛白,身形也开始缩水。 “看这模样,他们似乎正在向外界的“飞僵”转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先前推测的应当没错,这些玩意乃是人死后的户首转化而成,与粽子类似。”陈阳皱起眉头,思索道:“若是真到那份上,怕是也只有毁去这几具尸身了” 注意到陈阳的目光,孟横秋长嘆一口气,道:“可怜我这几位弟兄都是剑术好手,结果来到这里还未曾施展手段,就已死於非命,唉·—.” 第536章 槨中藏物,残魂化身 第536章 槨中藏物,残魂化身 先前鲁矩曾说,陈阳到了此处就能明白髮生了何事,可光靠眼前这么几具游侠的尸首,自然也证明不了什么。 而真正引起陈阳注意的,还是不远处的那个,与眾人位於同一屋檐下的事物。 此刻,那东西正静静地安置在堂內中央,原来是一套通体漆黑的青铜,长约九尺五寸,表面鐫刻著繁复的纹,外表覆盖著一层如薄膜般的淡淡水气,有种古朴而厚重的气势。 陈阳只粗略扫了一眼,便从其上瞧出有云、雷、夔牛等三种以上的古老纹路,且雕工很是细腻。 柠盖是四阿式重檐顶,檐角上翘如鸟喙,中央隆起仿若山陵,有高浮雕独足夔牛位於其上,牛首独角,目镶赤玉,足踏波涛,牛鳞以鱼子纹密点,牛须如青铜箭簇般锋利,背承北斗七星;身则以连续迴旋的云雷纹为基,覆盖四面,雷纹呈螺旋放射状,云纹如涡旋卷草,阴阳相生。 於周边光芒下,云雷纹如涡旋涌动,夔牛似破铜而出。 世人常以好木製作棺,王公贵族尤其喜欢金丝楠木这等生长困难、成熟时间以百年计的名贵木料。 这致使金丝楠木生长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被採伐的速度,价值已经超越同等重量下的黄金。 至於青铜本是古时製作兵器、甲胃所用的材料,杀伐之气太重,乃是棺材料的下品,以其作为棺的大多是些横死、枉死、或戾气极重的凶尸户,需以金、铁的煞气来压制其凶性。 陈阳就曾在臥虎岗见著过一口这样的棺,其內埋葬的正是古吴国的一员將军,还顺道从其身上得到了第一件內蕴不死灵性的宝物。 战死沙场的將军戾气太重,需以青铜棺压制,这是说得过去的。 但眼前这一套青铜,又为何会出现在祖龙陵之內? 以重瞳法眼注意到盖有曾被开启过的痕跡,於是陈阳询问道:“这几位弟兄可是受到了这棺柠里的东西袭击?” “道兄真是火眼金晴,不错正如你所言,他们是被藏在棺里的东西所伤,才折了性命。”孟横秋面色忿忿,惭愧不已地道:“是我与矩子、还有这位赵道兄合力將其逼了回去,重新盖上盖,將这青铜封住,才叫其暂时安分下来。” “也是自那之后”鲁矩在旁跟著道:“这座大殿的每一处都莫名发起了光,还引! 来了外头那些玩意,就好似捅了马蜂窝·-我原以为,这天宫內的一切都是机关造物,如今才发现,似乎並不完全是这样。” “你们先前说找到了祖龙” 陈阳指向那套青铜:“莫非说的就是这个东西?无论怎样,祖龙的尸身都不会以青铜棺柠来安置,更不可能尸变。我想,应当是找错了。” 谁知鲁矩等人听到陈阳这话,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接著便默契地摇了摇头。 “道兄有所不知,这青铜棺柠锁著的並不是肉身里头的东西也並非血肉之躯·.” “.·总之,是个很玄乎的东西。”鲁矩正色道,並以十分认真的目光看向陈阳:“我想,恐怕道兄多半也是第一次见————” 瞧他这话说的-陈阳这辈子只干过搬山道人这么一个行当,自有记忆起,便是在跟隨其师父走南闯北中度过,可谓是吃了不少苦头。 即便是未开窍通法之前,他所见识过的古墓、破解过的机关,也几乎已经涉及了神州的大多数朝代。 丝毫不夸张地讲,陈某人这辈子总共见过的坟墓与死者,恐怕比常人见过的屋舍还要多。 凡是与棺、葬法有关的事物,几乎不可能有陈阳所不认识的,尤其这话还出自性情忠厚的鲁矩,並非什么故意的玩笑调侃,当然是在不经意间,更进一步地激起了陈阳的好奇。 这下,是不得不打开看一看了。 见鲁矩等人一副想要继续说明的模样,於是陈阳將手一摆,示意对方先停下:“要是说出来,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还是先让我独自会会这棺中之物烦请几位在旁为我掠阵。” 见陈阳如此作为,张玉琪便用袖子遮住半张面颊,侧身在苗月儿耳边挤眉弄眼地道:“看见没,你家掌门中了激將法啦。” 苗月儿小声答道:“矩子並非是玩弄心机的人,方才之所以会那样说,多半是心中真就那么想,没想到阴差阳错,反倒激起了师兄的斗志只是那棺中的东西似乎有些厉害,希望他能小心著些“ 一旁的徐弘远也听见了二女的话,忙道:“师父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的,玉琪真人与师叔不必太过忧虑。” 其实与陈阳熟识的几人,都对其本事有所了解,只是毕竟地上那几名游侠的户体还未凉透,令他们不得不为陈某人的安危捏一把汗。 这边话正说著,另一边陈阳已经开始了行动。 虽打算独自尝试,他也没有就此大意,而是將怀里的那一面朱雀辟邪镜掏出,掛在胸口,又將手按在那鐫刻有独足夔牛的盖上,轻轻朝前一推,便將其带了出去,从而將整个盖揭开。 几乎同时,在盖离开体的那一瞬间,藏於其內的某个黑影顺势而起,以尖细而锋锐的某种利器,直取陈阳心窝。动作既快且准,且有著法力加持,可破开目標的护身之法。 这一下若是落在了实处,就算不將陈某人贯穿,也要在他身上开一个难以癒合的大口子,说不得,就会落得跟几位游侠一样的下场。 故而周边早有准备的鲁矩等人,早就喊出了要陈阳注意、当心的话语,而陈阳的动作只会比旁人的提醒更快。 借著重瞳法眼,他早已看清了棺內黑影的动向,另一只手捏好剑诀,袖中神剑如游龙一般出鞘,正好將这攻击架住。 这时,后来的几人才看清那黑影的真面目。 只见其何止不是血肉之躯,甚至不是人身,而是龙首雀身,足踏蟠蛇,鳞片错金,雀翼展开如垂天之云,龙鬚捲曲成漩涡状。浑身上下,还散发著一种金属才有的特殊光泽。 在几个墨家游侠身上留下致命伤的,正是其锋锐如短剑一般的龙吻。 谁曾想这地方不按套路出牌,好端端地在葬人的青铜里,装了这么一个怪模怪样的动物。看上去,龙不像龙,鸟不像鸟,偏生又同时具备著二者的特徵。 纵使徐弘远阅读过不少古籍,张玉琪也通识常见灵兽,一时却都犯了难,不知眼前这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陈阳將剑一別一压,重又將探出青铜的龙吻给活生生压了回去,望向这怪模怪样的东西,目光停留在两道不断扑腾的翅膀上。 “我道这青铜柠里究竟藏著何方神圣,原来是这样一只怪模怪样的龙雀” 先前所见,被刻在玄玉九宫通风铜柱上的飞廉,同样也有著龙雀的称谓,但外表却是鸟首鹿身,虽都是玄鸟之属,却与眼前的“龙雀”並不相像。 但见其头生鹿角,双目如炬,瞳仁镶金箔,吻部生须如鲤,頜下悬火珠,喙尖如鉤。 颈覆鱼鳞状羽毛,胸腹羽如锁甲,背生七根剑翎,双足各生有五趾,其中四趾前伸,一趾后曲,爪如青铜戈戟,趾间蹼膜透如蝉翼。 虽说是铜铁形成的外表,却又给人以灵动至极的感受,似乎根本不是什么人造之物, 而是先天便拥有这样的身躯。 “龙雀者既是龙,亦是玄鸟,而生有五爪者,方可称作真龙—”陈阳看著这龙雀,目光闪烁,“可见这玩意的根脚非同寻常—於这天宫之內,当得起真龙之名的不做第二人选,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矩子才称其为祖龙吧?” 被陈阳以藏龙剑死死压制的龙雀,正通体闪烁著耀眼灵光,发出愤怒嘶吼,极力地进行著反抗,却被陈阳胸口辟邪镜所射的灵光定在原地,无法从剑下挣脱。 “不错。”鲁矩见陈阳眼疾手快地压制住了这青铜龙雀,正色道:“更重要的,则是这龙雀身上寄託的並非仿魂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龙雀体內寄託的,恐怕正是祖龙残魂——其身上加持的术式,可影响周边的法力、灵气,与赵兄的清虚神眼有异曲同工之妙,且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以他人法力反哺自身。” 陈阳如今乃是靠著警力压制住这龙雀,並未动用什么法术,至於胸前辟邪镜,则是专用於克制鬼物阴灵的至宝,对於阴灵寄託的事物有著奇效。两相比较下来,显然是辟邪镜对龙雀的克制更占上风,所以才没被破去。 虽说没直接从鲁矩等人的口中,得知这龙雀的底细,但从方才所见场景及刚才支离破碎的话,已经不难推测出其本事。 “怪不得在下面寢宫里的那具肉身就像个空壳,原来是神魂与肉体早就分开,性、命各置一处。” 陈阳心道,“想来,即便是这龙雀,体內所寄託的似乎也不是全部残魂,魂气有不全之相·-性命不两全,纵使肉身不腐、精神长存,化作的却是两个残缺的个体,莫非是在研究长生之术的时候,被手底下的方士摆了一道? 也不尽然,毕竟是没有一点修行基础的常人,想要一而就,就不得不另闢蹊径,將精神、肉体分开保存。 不过,分开容易,想重新合一就没这么简单了,不然也不会千百年来一直卡在这个步骤不动,陷入尷尬的困境。” “你是说———”眾人也都听明白了,张玉琪上前一步,指著陈阳剑下挣扎的龙雀,“ 这只怪模怪样的大鸟,就是传闻中的祖龙? “放尊重些,怎么说话呢?”陈阳瞟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人家怎么说也是一任帝皇,不要这么无礼。” “祖龙自翊为真龙,而玄鸟又是秦室先祖的象徵,这龙雀之型,如今想来倒也算是贴切,符合其身份。”徐弘远亦道:“我想,这龙雀应当便是祖龙神化后的形象,便如同先前所见的飞廉。” 以抽象甚至带有一丝诡异的非人特徵,来夸张地表现出个体的高贵与不凡,其实在古时並不罕见。 譬如蛋尤及其八十一位兄弟便是如此,而诛杀蛋尤的黄帝,也同样有著“四面”的传说一一人自然是不会拥有四张面孔的。 对此,孔夫子的解释是黄帝征服了四方,四方之人都要看其脸色行事,结果被夸张地表述出来后,就演变成了黄帝拥有四张脸。 还有与黄帝齐名的炎帝,其女死后化作精卫鸟填海,大抵也是如此。 “怪不得要以青铜柠来保存这具化身了,对於此物而言,青铜容器確实比木製更好.” 龙雀的不断挣扎,致使其身上羽毛掉落下来许多,根根鲜明,显然並非是铜铁造物而是货真价实。 陈阳见到后,发觉这些羽毛明显与外头那些“飞僵”身上的翼羽有著几分相似,心中当即浮出些猜测。 看来这龙雀之身虽由铜铁製成,却也並非是死物,身上也拥有著生灵的特徵。 这一点,倒是与先前拉著车攀的那几条黑龙相似。 换言之,这龙雀如今存在的方式,也可以说是种较为特殊的生命,只不知是以什么宝物点化,方才令其有此灵性。 外头那些“飞僵”,或许便是为了实现这“由死至生”的附带造物。 “古人曾云,羽化而登仙,在一些较为古老的记载当中,仙人乃是如禽鸟一般身上有羽的,修行之人因此也被称之为羽土。”陈阳思索道:“而昆虫化,进而突破为成虫的过程,同样也被称作『羽化”,这两者都代表著生命形式的蜕变。无论是眼前这龙雀,还是下方寢宫里的肉身,显然都经歷了这一过程,改变了本有的生命姿態,化腐朽为神奇。 对於一个凡夫俗子而言,这点显然只有凭藉外力才能做到—应当是那所谓的『不死神药”,在其中发挥著举足轻重的作用。” 第537章 琉璃火珠,扶桑神树 第537章 琉璃火珠,扶桑神树 心中闪过诸般念头,陈阳不动声色地继续將这龙雀压制在青铜之內。 “现在要紧的,是把外面那些东西驱散,否则接下来什么也別干了———” “是啊,那些——-羽尸,应当是被这龙雀吸引来的。”徐弘远斟酌了一会,给那些『飞僵”一般的怪物取了个称呼,“我想,解决之法应当还是著落在这龙雀的身上。” “可是这龙雀似乎无法沟通啊——.”赵岳看向青铜,“这玩意体內虽说有祖龙残魂,但看上去却是半点人味都没有——” “没了人身,自然也就没了七情六慾,性情有所变化亦是难免。”陈阳挑了挑眉,“.—要不试试以点阴符控制它,如何?” “但此物有破法的神通,我等的法术对其难以奏效。”鲁矩在旁提醒道,“就算是道兄的符法,只怕也—— 这话倒是真的,若这龙雀能令一切以其为目標的术法失效,那陈阳所掌握的一切符法也就无从施展。 当务之急,是想法子將这破法神通除去,才好慢慢炮製这铜雀。 陈阳一边思索,一边屈指弹出道电光。 果然,电光还未落到这龙雀身上,便被某种无形气场所阻,伴隨著的一声轻响,消散为无形,未曾伤到这龙雀分毫。 见此情景,被藏龙剑架在脖子上的龙雀將头一拧,目光分明有些轻蔑,这副模样落到周边眾人眼中,引得孟横秋大笑。 “已经沦为了刀姐下的鱼肉,居然还挺傲气?” 这时,陈阳的目光已经落在龙雀身后那七根剑翎上,他一刻都未曾放鬆重瞳法眼,自然也看见方才这龙雀正是凭藉此物,才將那道他隨手释放的雷法破去。 於是剑锋一拧,转而將那龙雀拍了个跟头,趁其摔倒之时,刷刷几下,將这七根剑翎自龙雀背后摘下。 龙雀骤然受袭,回过神来当即大怒,在见到陈阳摘下了那七根剑翎之后,更急忙以一对铜爪来爭抢,双翅不断扑扇,拍打得整个青铜內碎碎作响。 “老实些。” 陈阳手指一挫,再次击出道电光,这次没有了剑翎保护,跃动的电弧直直地落在龙雀身上,宛如一记响鞭,抽得其浑身剧震,好几支翼羽从身上脱落。 “我道此物怎有这般神通,原来是因为这几根长毛?”孟横秋见陈阳雷法奏效,露出喜色,“还得是道兄眼力过人,轻易便瞧出了它的倚仗。” 没了护身之法,龙雀再无法消除对其不利的法术,只能任由陈某人揉圆搓扁,不一会儿,脑门、双翼、胸腹处就各被贴上了一张点阴符,可怜兮兮地缩在青铜一角。 借著点阴符,陈阳成功將自身气机与龙雀相连,进而干涉其身躯,本想著就此解开其召来外界羽户的术法,却发现这龙雀压根也没有运用任何法力。也即是说,外头的那些羽户根本是被这龙雀的气息吸引而来。 陈阳將这发现告知给眾人之后,鲁矩推测道:“想来,是方才我们打开这青铜模的时候,致使这龙雀的气息泄露,引动了这寢殿的阵势,同时也引来了那些羽尸。照这么看, 这座宫室所发出的光芒,实际正是为了抵御这些羽尸的侵扰。” “羽户身上的羽毛,与这龙雀所生的有些相似,二者既有这样的共通之处,可见这龙雀身上必然有吸引那些羽户的事物。”陈阳接看道:“那些羽户给人的感觉不伦不类,说是飞僵倒有些过於抬举了,更像是些半吊子的玩意。” 徐弘远心道原来不止自己,师父也是如此想,便出言道:“我想,这些羽户应是蜕变失败的產物,而龙雀则应已成功。所以,为了补全自身的不足,这些羽户才会对龙雀趋之若鷺。” “这龙雀体內既已容纳了祖龙的残魂,理当要受到妥善安置。就算是有这寢殿与青铜柠,也难保万无一失”张玉琪发现了疑点,继续道:“这些对其有威胁的怪物,怎么会被故意安置在附近,这是什么道理?” “確实。”苗月儿在旁附和道,“这天宫里陪葬的明明都是些铜俑,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尸首也太过蹊蹺了。” “那些羽户虽然看上去丑陋了些,但应当是有些身份,否则陪葬之地不会距离龙雀这么近,更不会沦为蜕变的残次品。”陈阳微微思索片刻,心中有了头绪,“拥有一定身份、却又非死不可的,那时似乎正有这么一批人一一『王子皇孙,辞楼下殿,攀来於秦”你们可曾听说过这么一句话?” “师父的意思是说” 徐弘远明白了过来,“这些羽户的真面目是天下一统后,被搜集至咸阳的六国后人?” “那就不奇怪了。”鲁矩跟著在旁道:“將这些王室后人一併带入陵墓,以避免其復国,確实是个办法,也像是那时会做出来的事。” “不仅如此。”陈阳接著道:“天下一统前,虽说相互征伐多年,但各国之间也互有联姻。所以,这些六国后人多少也与祖龙沾亲带故,他们身上发生的异变,也同样可以化用到祖龙身上,最终促成了这龙雀的诞生——.“” “果然是一將功成万骨枯。”鲁矩晞嘘道:“纵使是天潢贵胄,到头来与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三言两语间,陈阳一眾已基本推测出关於羽户的真相,有道是解铃还须繫铃人,只需从这龙雀身上寻找出『羽化”的关键,应当就有法子打发外头的那些东西。 七根护身剑翎已被扒下,铜雀身上残留的东西已经不多,除却那些羽、鳞之外,最引人瞩目的,莫过於其下頜处的那一颗火珠。 这火珠的全称,乃是『琉璃火珠”,常见於秦、汉之时的古墓,表面镀金,日光下可折射出七彩光芒,被视作『地火精华』,其內含有多种物质,譬如石英、硫磺、硃砂等等,是一种由方士炼製而成的產物。说其是外丹的前身,其实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陈阳果断下手,从龙雀下頜处强行撬下那一颗火珠,递给身边的张玉琪。 “你熟谱丹道,不妨看看这火珠是否有蹊蹺。” 下頜处暴露出一个明显缺口,令龙雀看上去越发狼狈。 也不清楚是不是错觉,当那颗火珠离体之后,这青铜龙雀体表的光泽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东西到手后,张玉琪先將其凑到鼻前嗅了嗅,好凭藉著气味,进一步反推出炼製之法。 从古至今,內外丹道一直处於不断完善的过程,所用丹砂的种类也如天上星辰般繁多,与之相较起来,较为原始的火珠,所运用的材料就极为有限。 几息的功夫,即便隔著一层被镀上的黄金,张玉琪也已经弄清楚了这火珠所用的几种主材,甚至於连其配比也揣摩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这火珠之中仍有一种有著特殊气味的材料,是她也未曾见过的,在脑海中快速回忆了一番,也没有想到与之相类似的物事。 於是,张玉琪將火珠还给陈阳,如实地道:“这火珠里头还掺杂了样东西,气味有些特殊,但我不知其来歷,先前也从未见过。” 突然想到了什么,陈阳问道:“—会不会是人鱼膏?” “人鱼膏的气味,与其相比完全不同。”张玉琪摇了摇头,“虽说我也是前不久才第一次见到人鱼膏,但早已经將其气味牢牢记住,这颗火珠也已经有人鱼膏混合在內,而那一样材料,我敢担保绝非人鱼膏。” 又有新发现? 有新东西对於陈阳而言是件好事,既然有张玉琪也认不出来的灵材,说明其很有可能並非神州本有之物。 换言之,或许那一样材料,便是来自海外仙岛、被祖龙所用的“不死神药』。 “师兄———”苗月儿扯了扯陈阳袖子,指向青铜柠內部,小声道:“.—你看。” 陈阳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朝其所指方向看去,只见蜷缩在青铜一角的龙雀,已经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聋拉著翅膀、有气无力。 显然,失去了这一颗火珠,已令其无法再维持现状,身上如活物般生出的羽毛,也顺势不断脱落,露出被覆盖著的旧纹路。 无数年来,它在这青铜內呆著都平安无事,如今却是吃了许多闷亏,简直就像是在一日之间,將千百年积累下来的苦头给吃了个遍。 不过,这副隨时都要断气的模样,倒是佐证了陈阳刚才的判断一一龙雀的神异,果然与其頜下的那颗火珠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如此一来,虚弱的龙雀也更好控制,不用太过担心其会弄出些什么新的事端,从而將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想来是缺乏了火珠的维持,令这龙雀显得有些萎靡。这样吧,你先將此行带来的补气丹放在原本火珠的位置上,多少也能有些用处,不至於损伤其灵性。” 说完,苗月儿自去做事不提,而陈阳將火珠凑到眼前,以重瞳法眼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瞧了数遍,甚至將那层镀金上头的纹路也给清楚记下,却最终也没有看出些什么新样。所发现的事物,也不比张玉琪嗅探出来的更多。 没奈何下,只得又祭出重瞳珠,將两个珠子贴在一起后放於面前,这下总算是凭藉这宝贝,看出了些许门道。 重瞳珠搭配重瞳法眼,即是可破妄洞真的三重神瞳,陈阳的目光得以透过火珠外表的那一层镀金,进一步窥探內部,以见其本质。 这火珠之內,確实有著如火焰般升腾的精纯灵光,蕴含著玄妙生机,而作为其根基的形状,却有些类似於一片树叶。叶片的形状接近於宽卵,边缘生有明显的锯齿,与桑叶有著七八成的相似,在陈阳瞳术下,正散发著阳光一般的金色光芒,久视之后,竟令他双眼隱隱有阵刺痛之感,视线变得模糊,眼前仿佛生出了块模糊光斑,仿佛双眼被阳光灼伤。 若是精神不够坚韧而强行使用目力,到头来反而於已有害。据说,孔子晚年曾与其弟子顏回同登泰山,於山顶朝东南方向远眺,见到江南吴国都城外系看一匹白马。鲁国、吴国相隔何止千里,可见其目力之强已超凡脱俗。 顏回也顺著这方向去看,终究是其修行不如孔子,只隱约见到了条白色匹练般的事物系在吴国首都会昌门以外。 后来孔子与顏回一齐下山,未过多久,顏回便白了头髮、掉了牙齿,衰亡而死。据后人考证,这是因顏回的精神不如孔子,却又强行运使的缘故。 有这前车之鑑在前,陈阳自也不会太过勉强,只匆匆將重瞳珠自目前放下,隨即揉了揉乾涩的双眼。顿感眼前一片模糊,就连周边人的样貌都仿佛蒙上了层轻纱,一时难以看得真切,於是一边闭上双眼休憩,一边询问张玉琪道: “你见多识广,是否听说过一种类似桑叶的仙树、灵草?” “你没事吧?还是快坐下歇息一会,调理內息。” 张玉琪见陈阳强运法力,似乎伤到了双眼,先是不无担心地问了一句,然后仔细思考一番,这才道:“像桑叶的仙树—-你別说,倒还真有这么一种,而且来头极大,还与那海外仙岛有些关係一一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於乌。其在碧海之中, 地多林木,叶皆如桑,长者数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 这就是传闻中有金乌棲息的扶桑神树,其叶片的形状就如同桑叶一般。而这神树生长的地方,据说便位於蓬莱、瀛洲、方丈这三座海外仙山附近,只是从没有人亲眼见过,你怎地突然问起这个?莫非——” “不错。” 陈阳睁开眼睛,目力已经稍稍有所恢復,但仍有些不受控制的流泪。 “我从这火珠之內,见到了一种类似桑树叶的东西,其光芒仿若烈日,內蕴强烈生机,几乎无法直视听你这么一说,恐怕多半便是那扶桑神树的叶片了,你没有分辨出的那种材料,正是此物。” 第538章 联手仿製,以假乱真 第538章 联手仿製,以假乱真 “我就说海外三山是真的吧—— 张玉琪拢了拢腮边的一缕青丝,一副早在预料之中的模样。 “你看,这扶桑叶如今都出来了,看来徐福果然不是骗子,祖龙也不是什么冤大头, 而那些方士还是有些用处的。” “確实。”陈阳笑著点头,“若以后有机会,陈某定当效仿先人,出海寻访这三座仙岛。” “道兄”鲁矩在旁问道,“你的眼晴现在可无碍了?既然知道外头那些羽尸是追逐这火珠內的扶桑叶精华而来,那么,该用什么手段將它们给打发了?” 鲁矩是个聪明人,在机关术方面的造诣也得天独厚,无论再怎样精密的构造,只要到了他的手中,稍稍用些心思基本就能復刻出来,甚至有时比原物还要精巧。但若是遇到些需要临机应变的突发情况,且机关术派不上用场的话,脑筋一时就会转不过弯来。 虽说那些羽尸基本对眾人造成不了威胁,但苍蝇太多也实在烦人,更不利於眾人在这天宫內的行动。 陈阳见眾人都看向自己,指望他这位头脑灵活的搬山道人拿个主意,虽然眼晴还没好利索,也只有先动起了脑筋。 而那些与陈阳熟识的人,则更加坚信他必然能想出对策。 “那些羽尸的状態介於生与死之间,应该是想要得到这扶桑叶,以其灵性来补全自身,完成蜕变。”陈阳沉吟片刻,开口道:“或许,可以从这上头著手。据我先前所见, 那扶桑叶应是种至阳之物,其中蕴含强烈生机。不如,我们联手炼製个假货出来,將那些羽尸引开。” 说著,他將火珠举起,只见其表面镀著的那层金箔正散发微光。 “你说得倒是轻巧—” 张玉琪假嗔道:“仓促之间,又如何炼製得出来?这火珠虽然不算复杂,但也是那些古代方士的心血之作,绝不是能轻易仿製的玩意。” “不需要那么相似,只需要有个两三成、甚至一两成相似就足以,重要的是有大致相似的气息。”陈阳摇了摇头,“反正也是用来糊弄人——-糊弄鬼的。” “那也不简单啊。”作为眾人中最为精通丹道者,张玉琪很是清楚这样做的难处,“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连个鼎炉都没有,凭一对肉掌该如何炼製?” “如此一来,才能显示出你的丹道造诣有多不凡—”陈阳赔了个笑脸:“就烦请玉琪真人想想办法,陈某相信你定然是做得到的。” “別人是让你想办法,你可倒好,怎么又推到我这来了?” 张玉琪嘴上虽不满,却仍然认真地思索起来,一只手托著香腮,於殿內来回步。 眾人不愿打搅到她,便安安静静地在旁等待。 见龙雀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若是其断绝了生机,还不知会对这天宫及內部铜俑造成怎样影响。为避免情况的恶化,陈阳便先將那颗火珠暂时归回原位,重又嵌入其下頜。至於那几位游侠的血债,只得稍后再与其算帐。 过了片刻,张玉琪忽然一拳捶到掌上,双眼闪闪发光。 “有了!”她望向陈阳,“以你的搬运法,是否能在不损伤这火珠灵性的前提上,截取其部分灵气出来?” “当然可以。”陈阳点头答应:“此事不难做到。” 他陈某人专精於搬运法,不夸张地说,若是这事他做不到,只怕世上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了。 “矩子。”张玉琪又看向鲁矩,“你是否能模仿出这火珠外壳的镀金?” 鲁矩正色道:“真人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便是。” “好。”张玉琪点点头,“以此番我们携带的丹药为基础,再辅以陈真人截取的灵气,两相混合后,由矩子模仿这火珠为其镀上外壳,將其內灵气锁住。如此一来,在外表与气息上头能有个三四成相似,理应能迷惑住那些没有灵智的羽户。” 见张玉琪说得头头是道,陈阳便道:“你看,这不是果然有办法么?已经在这拖延了一会,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手吧。” 他唤来苗月儿与徐弘远,一左一右將那只龙雀死死按住,又隨手点燃三根香火, 呈“品”字型插在一旁的地上,默默诵起真言。 很快,周围便颳起了阵阵阴风,只见三香上的火光一阵摇曳,点点香火,竟凝聚出一龙一虎的两道微小虚影,围绕在龙雀头颈处不断盘旋,进而附著在那颗火珠的外表之上,犹如表层镀金的两道纹案,它们借著火光的温度,炙烤著那一颗火珠。 丝丝缕缕、从中逸散而出的灵气,不断地被这龙虎虚影所汲取。 陈阳见火候已差不多,便拿出一张符纸,將这龙虎虚影收回。光芒一闪即逝,龙虎虚影消散於无形,而被其所汲取到的灵气,则被封在了符纸上头。 “给。” 轻描淡写间,陈阳已经完成了嘱託,將符纸递到张玉琪手里。 后者接过符纸,从一小瓶的补气丹中,挑抹出外观最圆润、成色最好的那一粒,用符纸將其包了个严严实实之后,又看向陈阳:“劳烦陈掌门借个火吧。” 张玉琪要借的火,是將火珠灵气与补气丹合而为一的灵火,並非什么凡火,若是此刻拿什么火摺子出去,多半要貽笑大方。 只见陈阳重瞳微微一缩,眼眸深处进发两道金光,落在被符纸包裹的丹药上,令明黄色的火苗当即升起,正是他极为擅长的元阳真火。 得此真火之力,张玉琪直接在掌心运使法力,催动著符纸、丹药的变化。於其精妙控制下,符纸所封的火珠灵气,被逐渐炼入了补气丹之內,两者就此浑然一体,再不分彼此。 为了令其灵气不轻易消散,需以一层外壳来將其封住,早已准备好的鲁矩立即从张玉琪手中將其接过,取出一块自铜俑处得来的熟铜,以刨、锯切削为薄片,包在丹药上,然后將其与铜块一齐浸泡在小桶內后,又看向陈阳: “还请道兄以雷法相助。” 陈阳一眼便看出鲁矩要做什么,暗道墨家懂得的法子果然很多,指尖挫出一道电光, 落到那铜块之上。电光因此源源不断地匯入桶內,使得其中溶液仿佛沸腾。过得片刻之后,再將其內的丹药捞出,果然发现其表面被镀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黄铜镀层。 將这仿品与作为正品的火珠放在一起后,不难发现前者於卖相方面,甚至还要超过后者。 “行了。”张玉琪看见在鲁矩手中完工的仿製火珠,鬆了口气,拍了拍掌道:“大功告成,现在就可以拿出去试试。” “且先不急。”陈阳看向青铜內的龙雀,“此物可以號令天宫內的铜俑,又有祖龙残魂寄託,很是关键。再加上它又害了墨家几位弟兄的性命,当然不能就此置之不理,还是得先想个处置的法子。 龙雀体格不小,隨同青铜一齐带上多有不便。 而陈阳凭藉著重瞳法眼,早已看出残魂寄託之处,正位於这龙雀的头颅深处。 於是,他乾脆利落地以八卦藏龙剑將这颗首级斩下,原地只留下打开的青铜与其內的无头身躯,將龙雀头颅带在身边,並以符纸封镇住其灵性,將火珠散发出的气息稍作遮掩。 至於那几具墨家游侠的尸首,则就地取材,用人鱼膏点燃之后焚烧成灰,交由其他墨家门人代管。 “龙雀只能影响这天宫內的铜俑,却不能干扰整个天宫及其大阵的运转,所以天宫的核心应当另有他物。二者相互结合起来,才是控制这地方的完整权限。且龙雀身上也只是有一部分残魂,接下来,便是要找到另一部分所在。” 陈阳衝著眾人说完,交代好了稍后的突破事宜,便首先走至窗前。 外头一片漆黑,根本瞧不见半点光亮,唯有不时响起的嘶哑怪吼,告知眾人那些羽户根本没有退去。 “瞧见了没有?”陈阳拍了拍垂在腰间、用绳子系看的龙雀头颅,此刻正贴有好几张符纸:“瞧见没,这都是你造的孽—” 说完,便將那颗由眾人通力打造的“假火珠”捧在掌心,运转法力,借著惊人的警力远远地丟了出去。 被陈阳法力催动的“假火珠”,如流星一般划过半空,其內蕴含的气息也適时地泄露了出来,当即引得围在殿外那些羽尸骚动不安。 严丝合缝、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立刻便现出一个缺口,背后生有双翼的羽户,则爭先恐后地追逐著那颗假火珠,並伸出苍白的手掌,似乎想要將其在手中,好令自身得以圆满。 对於完整生命的渴求,於这些非鬼非人、非生非死的羽户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接近於本能的衝动,也是支撑他们一直存续到今天的动力。 离了陈阳的手后,假火丹的去势便不可避免地逐渐放缓。每当有羽户从后方追来,爭著抢著想要將其化为己有后,必有身边他者来坏其好事,將其身躯活活撕碎,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又在接下来重蹈覆辙。 纷爭,几乎从未停止,为了一颗被当作诱饵拋出的假丹药,这些数量庞大的羽户寧愿为此抢得头破血流。 这继承自原版火珠、有著轻微的扶桑叶灵性的假火珠,虽然外观与正版仍有著较为明显的差异,但也还没到完全没有用处的地步,灵智有限的羽户,自然是更加分辨不出。 有了这假目標吸引火力,正面陈阳一眾人的压力顿时大减。 他们趁机从殿內出来,朝著与拋出假火珠时相反的方向离开。 在来到这座大殿之前,陈阳等人曾在宫殿群的最下层处,找到个疑似祖龙肉身所在的地方。因其疑点太多,又有鲁矩等人联络求援,这才置之不理。眼下,在甩开那些羽尸之后,自然还是要先到彼处落脚。 琢磨清楚那具肉身所藏的玄机,对於彻底掌握这座天宫的情况,也必然是有帮助的。 已將沿途路径记在心中,陈阳很是轻鬆地便带看眾人回到了这一处寢殿,见到了在墨玉龙榻之上安然无恙的中年男人身影。 与陈阳分头行动的另外一队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疑似“祖龙』的模样,纷纷上前好奇地打量。 而陈阳腰间的那一颗龙雀头,则在见到这男人的模样后突然变得极为暴躁,內中凭空生出阵阵劲力,摇来晃去,似乎是想要与那具肉身匯合。 “看见没?” 陈阳低下头,又给那龙雀头贴上了一张点阴符。 “这二者之间分明有冥冥之中的联繫—既然这龙雀里头的是残魂,那么眼前这个必然就是其肉身。纵使精神、肉体分割多年,尤其残魂早在岁月流逝中逐渐扭曲,失去人性,唯有这根本的联繫无法割断。 “你说”张玉琪在旁提出自己的想法,隱隱显得有些好奇:“若咱们帮忙將这龙雀上的残魂,重新导入肉身之內,助其灵肉合一,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关於此事,我也不清楚。”陈阳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这事如果能够轻易办到的话,这两者也不会在没有外力打扰的情况下,直到今日还是这般模样。” “先前,我们在龙雀下頜的火珠里头找著了扶桑叶这一种仙药,这是令那龙雀得以如生灵般存活的关键。而这具不腐不坏的肉身里头,多半也有与之类似的药材,现在没人打搅,正是趁机將其寻出来的好时机。” 听了陈阳的话,眾人深以为然,如今他们对於这地下天宫的探索已经很是深入,眼下正是该一鼓作气、彻底將其解决的时候。 於是,眾人各自施展手段,想从这具肉身上看出些什么、寻找出线索。 陈阳先前因为动用三重神瞳而伤了眼睛,一时半刻是无法再继续使用这瞳术了,唯有坐在一旁,看著身边几位如八仙过海般各显神通,同时顺带著听听评价。 第539章 玄黄古玉,碧海青莲 第539章 玄黄古玉,碧海青莲 鲁矩先说道:“既然他身上没有出现羽化,那么,这肉身所用的不死药大概就不是扶桑神树的叶片。” “此言有理。”孟横秋在旁道:“既然海外共有蓬莱、瀛洲、方丈这三座仙山,不死神药肯定不会只有一种。” 苗月儿放出涅蛊,绕著肉身转了一圈,对眾人道:“除却人鱼膏焚烧后的香味外, 涅蛊並未从这具肉身上找到其他味道。” “但凡是异草灵植,食用之后大多会出现些异状,警如体生异香,又或者有部分肉体出现变化。”张玉琪道:“就比如那助武王伐紂的雷震子,就是吃了两枚仙杏,结果好端端一个面如桃蕊的英俊少年,变成了面如青靛,发似硃砂,眼晴暴湛,牙齿横生,身长二丈的怪人。后世的雷公形象,也大多脱胎於此。” “怎么?”徐弘远惊讶道:“雷震子竟然真有其人吗?我还道他是个话本小说里杜撰出来的人物。” “你才是话本小说里杜撰出来的人呢。”张玉琪没好气道:“人可是货真价实的雷部正神,在武王伐紂时与殷郊立有大功,乃是姜太公的左膀右臂—“” 见话题被扯得越来越远,陈阳出言道:“玄门眾神数量浩繁如天上繁星,且同一个神灵往往有不同称谓、不同职衔,弘远一时不知也是难免,你不要见怪既然体表没生出异相,那么护佑这具肉身的不死神药,多半不是用於服下的。我搬山派中有记载,不死神药多以丹药、饰物的形象出现,所以又可称为“丹珠”,你们不妨看看其身上佩戴的事物有何玄奇。” 为了儘快恢復双眼的法力,陈阳暂时不便动用重瞳法眼,但他身为当今搬山道人中的依者,所依靠的又岂止是这一样神通?经过他一番提点,苗月儿果然发现了端倪。 “大概·—是这东西。” 忽闪忽闪,犹如夜空中的萤火虫,但散发出的光芒却比普通萤火虫耀眼数倍,涅蛊轻盈地落下,趴在了这肉身所系腰带的中央,一块玄黄色玉石的表面。此物玉质如玄铁般冷冽,表面浮现著细微的金色纹路,仔细瞧去,有些像是《河图》《洛书》交织,玉心处还包裹有一滴玄黄之色的玉髓,隱隱散发著微弱光芒。 大概是因为先前去过崑崙,见过了太多玉石造物的缘故,陈阳一行都下意识忽略了这块玉,唯有涅蛊凭藉著其本能落在了表面,这才发现了其不凡。张玉琪静静观察片刻, 以一种不確定的语气道:“这个大概或许是玄黄玉?” “大概或许是什么意思?”陈阳问道:“还有,你说的玄黄玉,可是上古大禹治水时,用来镇压相柳的玄黄玉?” “不错,就是那东西。”张玉琪微微起眉头,“传闻佩此玉者,肉身不腐,魂魄不散,其內玉髓更可点化一切凡铁为神兵,若是將其饮下,则可晓阴阳、窥天机。自从相柳被诛杀后,在镇压其的高台上就曾有过这么一块玉石,后来去向不明。有记载称,此物乃是取自方丈山巔的云海,为地脉灵气与天地精华交匯而成的灵物—但我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因此不能確定。” “既然连你也没有见过,那么这东西十之八九便是真货。” 作为天师之女的张玉琪打小便见识过无数奇珍,唯有她没见过的,才可称得上真正罕见的异宝。 陈阳看向那块玄黄古玉,越看越觉得其极为不凡,不禁纳闷自己先前怎么走了眼,没有注意到此物一一或许是神物自晦,才令他初见时將其忽略。毕竟这玉石乍看上去不温不火,与其他通灵古玉相差不大,结果后劲如此之强。 带著这具肉身到处跑不大方便,既然这玄黄玉是镶嵌在腰带上,不如直接將其取下———·陈阳如是想道,於是对苗月儿道:“那就让涅蛊將这玄黄玉摘下吧。” “嗯。” 苗月儿点点头,將双眼闭上,修长睫毛因此微微颤动,借著与涅蛊的心神相通,催使这小东西伸出一对寒光闪闪的镰足,围著玄黄玉周边好一阵捣鼓,將其撬得鬆动后,转而用腹下三对虫足將其抱起,飞回苗月儿的掌上。 玄黄玉离体之后,那具肉身仍保持著原本的姿態,给人的感觉却与先前大不相同,隱隱散发出一阵腐朽气息。 这时,孟横秋忽然鼻子一抽,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伴隨著巨大的声响,一阵微风向前吹去,在掠过那具肉身时,將其外表及鬚髮一齐化作飞灰,原地只留下包裹著森白骸骨的钧玄朝服。 “!?” 看到这杰作,孟横秋瞪大双眼,揉了揉鼻子,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我一个喷嚏何时有这般的威力了?” “大约是因为失去了这玄黄玉后,其无法再维持不坏之身,反倒加速腐朽。虽然外表保持得完好,实际內中早已坏去。”陈阳说道:“这事也算是常见如今玄黄古玉与龙雀火珠已经入手,若是三座仙山分別对应著三种不死神物的话,眼下就还剩最后一种。” “龙雀可以控制那些铜俑,而这玄黄玉应当也有用途,再將剩下的那东西也给找到, 或许就可趁机掌握这座天宫——咱们这一趟,也就算是大功告成。” 於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实在难以直观感受到岁月流逝,但从眾人所消耗的物资来看, 进入这地下天宫至少已有七日,或许更久。 想到这,多少冲淡了一路行来的疲惫,也令那几位墨家游侠没有白白牺牲, “虽说咱们在这天宫里头转了许久,但实际一直是在入口附近打转,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深入。”陈阳说道:“被咱们探明的区域,或许占不到天宫的五分之一-只是因为进来的地方属於要害,这才能够找到这两样不死神物。依著我看,剩余的第三件,理当不会距离太远,应该还是在这附近。” “话说得在理,但现在线索还是断了。” 张玉琪將髮髻散开,一边重新整理,一边道:“若是就这样大海捞针,且不提要多久,也难免有所疏漏。” 她这番话多少显得有些泼冷水,但也很实际。 外界宫殿群层层叠叠,每一座的外观都十分类似,於上下前后左右都有分布。在错落有致之余,还隱隱按著某种特殊的规律排列,行走於其中极易失去方向感。 若非几人都有標记的手段,说不定就会陷入鬼打墙般的困境,不找出个大概的区域, 摸排起来的確不易。 话虽如此,但如今仅差这临门一脚,自是不能因为艰险而放弃。 眾人略作休憩,用了些乾粮、清水,在恢復了些精神后,又重新踏上征程。 离开了这处寢殿后,苗月儿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陈阳身后,一边又与张玉琪好奇地打量看玄黄古玉,不时摩看其上纹路。 走了几步后,这两人忽然发现了什么,在后方叫道:“先別急著走,等等!” 陈阳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只见二人將玄黄古玉高高举起,朝著各个方向转动,隨即惊喜地叫道:“果然是这样。” “到底怎么了?” 见陈阳发问,苗月儿快走几步来到陈阳跟前,献宝似地將玄黄古玉递到前者面前,喜滋滋地道:“师兄,你瞧。” 陈阳低头看去,虽说此刻他双眼的法力还未完全恢復,但即便不用重瞳法眼,他也能看出这玄黄古玉中心处的玉髓,正散发著比在寢殿中更强的灵光,就像是对於什么东西有所感应一样。 “还不止这样,你再看。” 苗月儿在陈阳面前演示起来,她將玄黄古玉举起,又朝向另外一个方向,只见玉髓处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来,重新转回原来的朝向后,又再度得以恢復。 如是这般多番尝试,在明暗交替之中,倒是成功地试出了会令玉髓有著最强反应的那一个方向。 “师兄,玉琪姐姐说此物乃是地脉灵气与天地精华的结晶,因此可用来探测灵脉的走势,此物所指引的方向,很有可能便是这天宫的核心所在。”苗月儿兴奋地道:“反正我们目前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不如便先沿著这玄黄玉的指引走一走,你看如何?” 陈阳沉吟片刻,看向一边的鲁矩、孟横秋、赵岳等人,后者相互对视一眼,並没有提出反对:“如此,倒也算是一个办法。” “好。”陈阳很快便做出了决断,“那么,就顺著这玄黄古玉的指引前行吧。师妹此物暂且由你掌管,那便由你走到前头带路。” “好嘞。” 苗月儿高兴的应了一声,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就牵著张玉琪一起走到了队伍的前列,带领著眾人前进。 有了方向后,前进的速度果然大不一样,顺著玄黄古玉的指引一路向前,沿途虽有铜俑阻拦,却都被陈阳以龙雀头颅轻易化解。只需將这玩意提起稍稍催动,便能令那些铜俑乖乖地退下,视若不见地放陈阳一行通过, 可见,这东西连同其內的残魂,便是这天宫里一眾铜俑的最高位,想必就是那作为支撑的十二柱参天金人,也一样会被干涉、掌控。 走了不长不短的一段路途,最终,在一座外表寻常的宫殿前停下了脚步。此时此刻, 苗月儿手中的玄黄古玉已然光华大作,在其內玉髓的照耀下,灯笼般散发著亮光。 玄黄古玉、龙雀火珠,都是从这貌不惊人的寻常殿宇之中发现。这些外观相似的宫室,在天宫中恐怕有数千间之多,只在其中夹杂著较为特殊的那么几间,却足以影响整个天宫的局势。 反倒是那些看似高大、不同寻常的大殿,实际並非什么很重要的地方。 看似寻常,实际內中却並不寻常,果不其然,当几人推开这座宫殿的大门时,迎面而来的,则是许久未见、略带著一丝湿气的新鲜空气,令人身心俱爽。 波光粼粼,清水潺潺,这殿內藏著的赫然是一口清澈的荷池,池內只盛开有一朵碗口大的莲,青白分明。 其莲叶如碧玉雕成,茎如水晶通透,瓣层叠九重,其色宛若流转的月华。莲池內流淌的也是真正的水,而並非汞液。 在见到这小而秀丽的莲池后,眾人紧绷的精神,也为此稍稍放缓。 “玉琪道友。”陈阳转身询问:“你见多识广,对於这世间灵物更是如数家珍。咱们之中,也属你对那海外三山的传说最为熟悉。你可知道这朵一看极不凡的莲,究竟是个什么来歷?” 张玉琪托著下巴,皱著眉,对那朵莲端详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这我实在没什么头绪。” 陈阳有些失望,而鲁矩却在此刻与孟横秋互视一眼,向前道:“道兄,我或许知道这东西的来歷。” “哦?”陈阳略有些意外,立马追问道:“还请矩子细细说来。” “现如今,我墨家的总部设在即墨,此地位於齐鲁海滨,时常有海商在此往来,其中不乏佛朗机人等一眾西夷。在这些人之中,流传著这么一个传说。”鲁矩道:“相传,每逢晴朗的满月之夜,东海上有时便会有莲於月下盛开,此物又被称作是『碧海青冥莲”。相传这莲每百年绽放一次,盛开时海面会升起霞光万道,並有群鯨爭相朝拜。” “这在日出之前便会凋谢,而只要能够在此之前,得到其瓣上的一滴露水服下, 便可避水而居、呼吸如常,甚至还能返老还童。” 这样的传说,自然只有生活在东海之滨的人才有所耳闻。信州龙虎山毕竟位於內陆, 张玉琪对此不知也是难免。 “你是说这莲或许便是那东海深处的碧海青冥莲?”陈阳眉头轻轻皱起,“可如今並非满月,这却已经开了至於那霞光万道与群鯨朝拜,眼下实现不了,也难以知其真假。” 第540章 宝珠嫩藕,尝尝咸淡 第540章 宝珠嫩藕,尝尝咸淡 本著严谨的態度,自是不能隨便见到一朵不认识的莲,就將其称作碧海青冥莲, 鲁矩之所以敢於如此推断,当然也不是因为毫无根据的臆断,只见他一脸正色地开口道:“道兄,在传闻中,这碧海青冥莲除却青白分明的特徵以外,於莲房內更只结有一颗莲子,又名青冥宝珠,同样是种难得的稀世珍宝,將此物浸泡於酒水之中,可解天下之毒;而若是濒死之人含珠三日,再辅之以药石,便可还魂归命———“ 陈阳听见此言,放眼望去,果然见到这莲瓣的中心处,有且仅有一个微小的孔洞,內中隱约闪烁著微光。 莲的心在凋谢之后,即会逐渐成长为莲蓬,而莲蓬中的新鲜莲子,更是江南人家常见的吃食。 通常情况下,每个莲蓬能够结出大约一十七颗左右的莲子,似眼前这只结一个独苗的莲房,实在少见。 有著如此特徵,再加上外形、气质都与传说中类似,虽然时间有些对不大上,但这莲是『碧海青冥莲”的可能性,的確大大提高了。 陈阳在心中暗暗推测道:“此地不见日月,於满月之时盛开的条件自然也就不成立。 或许是修建这天宫的时候用了什么法子,这才改变了这莲的期” “师父,若再加上这青冥莲,那么,这天宫之內,也就恰好有了三样具备长生不死之妙的灵物,与那传闻中方丈、蓬莱、瀛洲三岛相对应。”徐弘远在陈阳身后说道,“看来徐福东渡之事所言不虚,他没有欺骗祖龙,而是真地从那三座仙山取回了不死之药只是这记载未见於史册,所以世人直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说不定,这人是被刺杀怕了。”孟横秋笑了起来,“这三样灵物都被刻意地收藏在不起眼的地方,从中不难看出,在其离世之前,已將秘密行事作为一种常態。面对层出不穷的刺杀,终究令他这一统天下的雄主感到了忌惮。 为了避免死后重生的大计受到破坏,所以刻意隱瞒得到不死药的消息,悄悄躲在这里头积蓄力量。 世人都以为他没能得到不死药,最终在遗憾中死去,却又不能进入这天宫一探究竟, 自然难以获知真相。” 孟横秋的此番话说得有条有理,亦符合祖龙为保护自身、在方士们的建议下对自己的行为举止进行保密的大背景,很难挑出有什么错处。 “先前我还道以祖龙的雄心壮志,必不会这样子躲躲藏藏,势必会占据这天宫的最高点以凌驾天下。如今看来,还是太过想当然了些。”陈阳承认了自己先前判断出现了错漏,感慨道:“有道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古人诚不我欺。” “这三样东西,被藏得这般小心终究还是被找了出来。”苗月儿道:“若是一开始就大大喇喇地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我看不一定能坚持到现在。” 说了这许多话,眼下也是时候將那朵碧海青冥莲收入囊中,进而掌控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天宫枢纽。 陈阳正欲下手,又听到鲁矩在旁提醒:“道兄,此物不可见金铁、亦不可用人手触碰。沾到了金铁,这青冥莲就会立即枯萎,而若是用人手触碰,染上了人气,则功效十去其八。” “还有这样的说法?怎么跟那人参果一样,这碰不得、那也碰不得?”陈阳奇怪道:“要这么说,那搬山符也没法用了,符法多多少少会有著术者气息,一样会对其造成影响。” 鲁矩显然也是看过西游记话本的,只见他摇头道:“那人参果是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这青冥莲却没那么麻烦,只需用个树枝、木棍之类的玩意,就能將其摘走。” 话说得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眾人手头上虽也有非金铁质地的器物,却无一不是受祭炼的法器,早沾染了各自主人的气息,並不符合要求。 虽说这青冥莲不一定就有鲁矩说得这般邪乎,毕竟后者也是头一次见到实物,但眼下却是无人敢赌,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致使此行功亏一簧,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还好我这人不忘本,隨身带著这玩意,否则还真有些麻烦。”陈阳自怀中取出他曾经常用的厚牛皮手套,朝鲁矩询问道:“用皮革製作的东西,总不跟这青冥莲犯冲吧?此物按我搬山派秘法製作,坚韧厚实,足可隔断气息。” ““——”鲁矩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应当可行。” 为了以防万一,陈阳在戴上了这手套后並没有急著动手,而是弯下腰来,先在池水里洗涮了几下,好除去其沾染的气息。 接著,脚尖轻轻一点,身形一矮,已如飞燕般疾掠出去,於池面上一个翻身,就將青冥莲带著一小截碧玉般的嫩藕抓在掌心,顺势又使一招蜻蜓点水,借力后退。 借著这精妙的轻功,眨眼间,陈阳已带著青冥莲回到了原处,而青冥莲原本位於池內的地方,此刻才刚刚泛起几道涟。 “?”张玉琪见状,惊讶道:“你的轻身功夫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了?” 先前陈阳的动作本也不慢,又服下了灵雾草所炼丹药,於运气时可令身体轻如落叶, 却没有眼前这般轻盈灵巧的体態,一看便是受了名师指点。 事实也正是如此,陈阳的轻身功夫之所以有进步,还是因为李猴儿这传奇老飞贼指点得好。作为当世有数的轻功高人,他的三言两语便足够令人受益匪浅,更何况是在旁悉心传授? 世人往往以为掌握了遁光,轻功便成了鸡肋的事物,实际並非如此。 遁光速度太快,所以不好仔细把控,若是与人对阵起来,难免错失时机。轻功不仅仅是用来飞檐走壁的手段,更能增强身体协调,从而及时做出动作变化。两者可谓相辅相成,並非是二选其一。 “哪里,只是得空时稍稍练习了几下。” 这事毕竟不能说有多光彩,更有蛇鼠一窝的嫌疑,所以不好大肆声张,於是陈阳只是笑了笑,便隨便敷衍了过去。 掌心处,莲湿漉漉的模样,不免令人想起“出水芙蓉』这四字,而在沾染了水后, 瓣更显得娇艷欲滴。仅凭藉肉眼,就能从其之上感受到一股盎然生机,光是置身於其周围,就能令身心得以放鬆。 至於那一小截碧藕,则散发著奇特清香,叫人食指大动, “我记得,先前你是说此物凝结的露水有奇效” 陈阳提著青冥莲,问道:“那么,不知这莲藕有没有什么功效?” “这个嘛——”鲁矩露出困扰神色,如实地道:“道兄,我墨家確实没有关於这莲藕的记载。” “—.不过,这东西应当是能吃的吧?”陈阳伸手將莲藕扯下,“这莲本身及那颗青冥宝珠,都是难得的珍品,没道理长出个带毒的莲藕来“ “师兄,你莫不是想要效仿神农氏,尝一尝此物的咸淡?”苗月儿闻言,立即警醒地看向陈阳,“绝对不行,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看你还是不要轻易涉险得好。” “但是矩子也说了这莲只会盛开一晚,虽说在这天宫之內,其期与寻常不同,但也不定什么时候就谢了。”陈阳见苗月儿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想,不免有些尷尬, 解释道:“若是谢了,我看莲藕多半也保不住,到时只留一个青冥宝珠在手,其余的可就都浪费了。” “这样吧”在这时,眾人之中却是赵岳站了出来,“我重阳宫专擅於內修、调息之法,可解奇毒,不如由我代师兄来尝尝此物。” “这多不好意思”张玉琪嘴上虽如此说,实际却在一旁抬起了陈阳胳膊,主动將碧藕送至赵岳面前:“那就拜託道友了。” 看见赵岳呆滯的目光,徐弘远在旁尷尬地將视线移向別处,心道也不知何时开始,这玉琪真人仙风道骨的形象就已逐渐淡去,有时厚顏起来的样子,与自家的师父颇有几分神似—这大概就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赵师弟放心,陈某的直觉一向准確,此物必然不会对你有害。” 陈阳淡定地將那截碧藕下小段,递到赵岳嘴边:“来,张嘴。” ?? 赵岳默然无语,心中暗道这两人不愧是知己好友,十分默契,也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好歹也推辞一下不是? 无奈之下,他只好將口张开,將那小段的碧藕吞下。 轻轻咀嚼了几口后,便感觉此物连著表皮一同在嘴中化开,且根本不需任何吞咽动作,就匯进了食道。 “!” 只见赵岳瞳孔猛地一震,隨即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手脚微微颤抖地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怎么了?”苗月儿一惊,连忙道:“我就说不要轻易尝试这玩意吧——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在场的眾人之中,属她对医药最为熟悉,此刻当然是为赵岳解毒的不二人选,见状立即伸出手去,打算为对方把脉。 “这东西”这时,紧皱眉头的赵岳声音颤抖,终於说出话来:“.真是美味至极!” 苗月儿焦急的面色一冷,隨即无奈嘆气,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后以背对著几人。 仿若戏精附体的赵岳,则在此时以一脸眉飞色舞的神色道:“此物入口即化,甘甜无比,仿若蜜水、又如陈年佳酿般香醇。吞下后,则有补气益血、提神醒脑之效——-啊,赵某痴长了这许多年岁,还是头一次吃到如此美味。” 真有这么好吃? 陈阳將信將疑,见赵岳吞下碧藕后並无任何不妥之处,便放下心来,徒手將本就不大的小截碧藕分为数个薄片,与眾人分食。 入口后,发现果然是难得的好滋味,也確实是一样滋补良品。与之相比起来,曾经尝过的一切鲜藕,都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又或许是这几天入口的都是些乾粮清水,才越发凸显出了这碧藕的滋味。 总之,不需任何作料及烹飪,这碧藕的味道已经令人难以忘怀。 经歷了碧藕的插曲后,眾人越发肯定青冥莲的珍贵,陈阳对待它的动作也跟著小心翼翼起来。 先將瓣上沾染的水珠尽数收集起来,好生保存,又用手指轻轻捅入稚嫩的莲房之中,略微运劲,便將安置於其最深处的青冥宝珠给取了出来,所凭藉的正是他引以为傲的指力。 青冥宝珠不过只有指甲盖大小般的一点,外表看上去圆润如珍珠,流淌著月华一般的光芒,更有一点玄妙的七彩灵光隱於正中。这朵碧海青冥莲的精华,已经差不多全集中到了这颗珠子的內部。隨看青冥宝珠在陈阳手下完全出世,承载了其不知多久的莲已在转眼间凋谢、枯萎。 “这珠子—” 虽然隔著层厚实的牛皮,但陈阳分明从这青冥宝珠上感受到一些细腻的纹路,於是细细摸索,发觉纹路舒展正如春藤蔓生。 还未摸出个所以然来,只见没了莲的池水忽然朝著两边散开,中心处露出道极深的沟壑。然后水势不断减小,到最后完全乾涸,將整个池底暴露在眾人面前。 最先出现的那道沟壑,此刻则沉了下去,化作一道通往下方深处的坡道。 “怎么,原来这里也有机关?”孟横秋怀中抱著除害剑,好奇地伸出头打量,发现这坡道极深,內中气息则很是沉寂,“.—不知底下又藏著什么东西?” 陈阳想到,这暗道既然是隨同青冥莲一齐出世,底下隱藏的东西必然十分重要。 或许如同那龙雀一般,是祖龙余下残魂的寄託之物,又或许是控制这整座天宫大阵的关键。 眼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息,再靠著那碧藕恢復了些元气,陈阳此刻的目力已然恢復。只见他的双眼现出金色重瞳,直勾勾地看向池底暗道的深处一一就在那里,果然有个黑乎乎的影子。 第541章 神兽镇水,逆转之势 第541章 神兽镇水,逆转之势 “这个是玄武?”其余几人也看向池底,赵岳以一种不大肯定的语气道:“好像也—不大对劲。” 身为玄门修土,自然对真武再熟悉不过,而那池底的事物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雕塑, 其外型与真武一样,乃是蛇龟合形。 只见其背部高高拱起,共以九十九片六边形甲片组成,每片厚三寸,边缘锐利如刀。 蛇身粗若殿柱,自龟尾处螺旋攀升,每片鳞中央凸起秦篆“水”字,鳞缘锯齿如鯊齿。蛇首昂立,口衔青铜量器,龟首低垂,足化龙爪抓地,尾如鯤鰭翻卷。 “確实不像。”张玉琪亦在旁说道:“玄武虽是龟蛇合形,却不是这么个纠缠法,其四足並非龙爪,更別提那奇形怪状的尾巴。” “我或许认得此物。”鲁矩忽然开口道:“此物的確並非玄武,实际上,应该称其为玄溟,且比我们所知的玄武更加古老。” “有说法称,玄武亦称玄冥、玄溟,盖因武通溟字,其实不然,此两者外型、名称虽然相似,实际却是两种灵兽。”见眾人目光看向自己,鲁矩进一步解释道:“玄溟者,传闻乃是秦通灵渠之时,天地灵机所显化的神兽,可吞吐水气,逆改江河流向。” 陈阳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心道这次倒是又长了些见识,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 所谓的灵渠,正是祖龙鯨吞六国之后,为开拓岭南、征伐百越,而特意修建的一条运河,位在湘、漓之间,专用於筹措粮餉。可以说,这条河在南征百越时发挥了重大作用, 而玄溟作为灵渠建成时显化的灵兽,也因此被视作祥瑞。 要问鲁矩为什么知道得如此详细,自然是因为墨家在修建灵渠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镇水之兽藏於池底,也是理所应当我去探一探此物的底细,你们先在这里等待,不要走动。” 边说著,陈阳走下坑道,朝著那一尊黑色的玄溟塑像靠近离得近了后,却见那玄溟龟蛇二身的鳞甲如同呼吸般起伏,甲片相互碰撞、摩擦,发出刷的声响,这如同拥有生命般的一幕,倒並没有让他感到多吃惊。毕竟碧海青冥莲也是有著生死人、肉白骨灵效的神物,这玄溟长年与其呆在一起,没有些特异之处才是反常。 双眼金光亮起,陈阳用重瞳法眼细细观察起了这一尊黑色玄溟像,令他略略有些惊讶的,是这塑像的表面並非严丝合缝,而是能从甲片的缝隙之中看见內部构造一一以青铜齿轮进行咬合的各种系统、以泵动液汞取代鲜血的血管,以石英砂模擬胃液的胃囊,以及蛇首之中,散发出阵阵热气、有皱褶於其上纵横交错的泥丸状事物。 “不仅是普通的塑像,而是类似於铜俑那种的机关造物换言之,这玄溟是个活的。”看明白了这一切后,陈阳思索道:“或许,剩下的那些祖龙残魂就寄托在这东西上头?” 大概是因为陈阳的距离有些太近,从而引发了这玄溟的防卫机制,有水流从龙爪缝隙之间渗出,经蛇身导流,化为悬空水环,缠绕在这塑像周围,仿若一道飞瀑,有著莫名威势。 陈阳自不是被嚇大的,面前玄溟像的变化不会令他有半分的退缩,反而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 试探著向前走一步,水流速度由缓慢骤然变得迅疾,更有波涛声响起,雾时间,陈阳仿佛置身於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身体隨著浪潮的衝击不断摇晃,脚下地面仿佛也变得坑坑洼洼。 但在后方眾人眼里,看到的却是陈阳突然如同吃醉了酒般,东摇西摆,好几次险些跌倒在地,令人忍不住为其捏了把汗。 “师兄这是怎么了?”苗月儿担心道,她还从来没见过陈阳这副模样,“那玄溟塑像,也不知究竟有什么古怪。” 陈阳虽然看上去狼狐了些,但並未遭受什么威胁,眾人也就只有先静观其变,同时做好隨时出手的准备。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在这时,又有异象发生。周围地面上,本来有多处残留池水所形成的小水洼,相互交错,使得地面十分湿滑。如今,在某种莫名力量的牵引下,纷纷化作水滴从地面悬浮而起,进而逆势向上,形成了“雨逆天”的奇观。 ......” 陈阳此刻只觉得体內气血翻涌,一身气机几乎无法控制,便连张口说话也成奢望,唯有咬紧牙关、屏气凝神,好与那不知名的力量对抗。 见此情景,鲁矩方才回过味来,恍然大悟道:“那玄溟像就是这天宫大阵的一处阵眼核心,可改变上下、轻重之势,致使一座座殿宇建立在浮空巨岩之上,道兄如今的异样, 多半是受到了此物影响。” 说著,他拿出罗盘,果然见到其上的指针如风车般转动不停,根本看不清形状,只可见到残影。 “我们离这么远,尚受到如此影响,道兄离得那般近,只怕已感到天翻地覆吧?” 苗月儿听见,二话不说,取出翠竹蛇杖,便要將陈阳自那玄溟像前拉回。谁曾想,蛇杖才刚刚伸展,还未完全化为灵蛇,到了距离陈阳三尺之外的位置时忽而一软,仿佛被抽去了筋一般,无力地查拉在地。 上下逆转,轻重失常,看似並不严重,实际並非如此。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以来,世间万物无不遵循此理,肉身、精神也是以此为基础而存在。在这顛倒逆转之势下,可谓是直接影响到了一个人的根本,如同身体由內到外、同时受到各个方向的撕扯,若非陈阳修为深厚,眼下说不定已经爆散成了一团血雾。 就在思考对策之时,忽见陈阳勉强点了点眉心,又指向自己。 “赵真人—”徐弘远看明白后,突然回过头来,“烦请你动用清虚神眼,助我师父一臂之力。” 其余几人也反应过来,可破除法术的清虚神眼,正是助陈阳脱困的最好办法,只要將那玄溟像的法力破去,眼前的一切困难自可迎刃而解。 话虽如此,赵岳却有些不大自信,“若那玄溟像是整个天宫大阵的阵眼,凭我现在的法力只怕是” 看似是在压制那尊玄溟像,实际对抗的却是位於其后的整座天宫,乃至於天宫所依託的关中龙脉,想要凭一己之力將其撼动,无异於撼树。 “我知道。”徐弘远催促道:“所以师父的意思是,让你对他使用清虚神眼。” “原来如此。” 赵岳顿时明白过来,双眼一亮,立即依言照做,以双手於眼前交叉后猛地张开,眉间现出一道竖目般的光辉,所散发出的神光於瞬息间落在了不远处的陈阳身上· 清虚神眼的效果,是將法术还原至灵气的姿態,受这瞳光照射后,陈阳也就不好动用法力。但与之相对的,玄溟像施加於他身上的影响,自然也就消散於无形。 失去法力,陈阳还是个有手有脚、身手利落的搬山道人,而那玄溟像若是无法奈何他,不过只是一块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隨著瞳光的照射,陈阳颤抖的身形重又恢復了正常。 脱离困境后,他並未急著立即退回,反而深吸一口气,自袖中取出藏龙剑,趁著瞳光还在身上,三步並作两步跨到玄溟像前方,挺剑直刺,精准地透过甲片间的缝隙,贯穿了其內如心臟般鼓动著汞液的装置,藉此出了口恶气。 玄溟像浑身剧震间,身上发出的动静从此停止,重归於寂静。 申片开合,正是为了利於释放力量,却也因此使得这玄溟像本体上的防护出现了破绽,令陈阳有机可乘。 至於那环绕其全身的水流,正是將其法力放出时的体现。而玄溟像本身,即是调控这整个天宫大阵的开关。其所镇之水不仅是青冥莲池,更有天宫外围汞河,乃至於令所有巨岩得以漂浮於空中的“无形之水”。 这等巧妙思维,不知融匯了多少人的心血,即便放到如今也不显得过时。 被藏龙剑洞穿要害后,低垂著的龟首尚未有什么明显反应,高高昂起的蛇首却露出了惊怒之色,在齿轮转动声中,做出想要攻击陈阳的姿態,却因那泵动液汞的心臟受到破坏,致使力量无法鼓动至全身,因此有心无力,根本派不上用场。 陈阳单手一挥,几道寒芒闪过,镇魂钉已呈“品”字形,钉在了蛇首之上。 蛇首的目光隨即变得涣散,头颅內暗藏的丹丸也因受创而黯淡无光,整座玄溟像的灵性,似乎因此而大减。 “果然,残魂就藏匿在这玄溟的蛇首之內。” 以祖龙后期屡遭背叛,从而变得谨慎小心而又多疑的性格,显然不会將事关死后大计的陵墓交由他人掌控。因此,分割灵魂,將意识混杂在主导阵势的各个枢纽处,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反过来讲,但凡有其残魂所在,必定是影响整个天宫的重器。通过这座可以不断自行修、成长的大阵,令魂魄得以藉机壮大,直至完成蜕变后重生归来。 计划是好的,只是执行起来有太多紕漏,到最后却变了味道。不通修行之法,只顾著吞吐灵气,反倒令其与期望的成长方向背道而驰,与那些沉眠在深山老林的上古巨兽那般,陷入困境。 玄溟像在陈阳剑下停止了动作后,那股於冥冥之间影响著周边的力量也隨之消散, 鲁矩手中的那一只罗盘,如风车般旋转的指针也终於渐渐停下。 合力渡过了难关,本该是件高兴的事,但鲁矩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之后,面色猛地一变:“不好!这里要塌!” 话音未落,比先前更加猛烈的震动就从眾人脚下传来,不仅令人站立不稳,更生出了清晰可见的无数裂痕不断朝外蔓延。 处处都能听见清楚的开裂声,伴隨著头顶大量灰尘的落下,上方穹顶成功地被开了个天窗,从中可见如天空般包裹著整个祖龙陵的汞河,已经有大大小小的涡旋遍布其中,如雨滴一般的汞液不断落下,將屋脊、瓦当腐蚀出无数坑洞。 “.看来这东西停转不得,虽然方才我是负气出手,但並没忘了分寸,你们不必慌张。” 陈阳立即將藏龙剑抽出,疾速退回至眾人身边,“要不然,这地方就要彻底塌了“ 以那汞河含量之大,怕是能將此处的一切都泡在汞液之中。那些巨岩落下后,建立在其上的宫殿也要跟著粉身碎骨。” 没了藏龙剑的干扰后,玄溟像得以重新运转起来,只是却如同老牛拉破车般,时不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方才陈阳那一剑造成的创伤,自是不可能这般轻易就消弹於无形,毕竟机械造物虽然坚固,却不像血肉之躯可以自我恢復。 眼下陈阳只是暂时中止了继续崩坏的势头,若是將其放在一边不管,迟早,这恢弘建筑的一切都將被深埋於地下。 “这天宫大阵如今只能勉强运行·除却这影响悬浮之势的玄溟像外,因为龙雀被毁,那些铜俑也失去了控制。若出了什么差池,影响总是不好。”陈阳说道:“依我看, 这恐怕还需矩子出手,將这些枢纽修一番,也製作出些替代之物,好將这天宫纳於管束之下。” “道兄放心,在下必定尽心竭力。” 鲁矩对此欣然应允,他本就对天宫的一切深感好奇,如今正有深入研究的机会,自是不会错过。 这一通大闹,除却得到了几样灵物外,最重要的便是收穫了海外三仙岛的消息。 现如今,剔除了残魂的干扰,天宫及其大阵已接近是个无主之物,只是陈阳一行毕竟人少,想要將其完全掌控也不现实。唯有捉大放小,先將这核心地带纳入控制。即便如此,对於搬山派及墨家而言,若能成功掌控这座天宫,在力量上无疑是一次巨大的飞跃。 陈阳心道,探访了这许久,总算是基本达成了目的,至於这天宫之內的其他秘密,日后再慢慢探索也不迟眼下,还是回到地面修整一番。 第542章 公正分宝,黑铜之秘 第542章 公正分宝,黑铜之秘 费了番气力,总算是基本破解了这天宫大阵,鲁矩对於玄溟像的內部构造表现出了非一般的热情,主动要求留下看守,顺带研究其內部构造。 虽是如此,却也不好就这么让他独自留下,而孟横秋身上又毕竟有伤,且来回奔波了两次,至今没好利索。於是陈阳等人商量了一番后,决定让徐弘远留在这里陪伴鲁矩,其余几人则先行返回地上,待得修整一番后,再引其他人前来换班。 至於先前被龙雀所伤的那几名墨家游侠,因为户首无法安然无恙地渡过汞河,只得就地安置。 在探索时心怀期待,又能见识到许多新事物,因而並不觉得路途有多难熬,当旅途暂时告一段落返回时,才觉得归途漫长。 总算是渡过了汞河,当从洞中钻出,浑身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甚至感到有些陌生。 还未回到营地,一金一银两个身影就屁顛屁顛地跑过来迎接,围著陈阳、苗月儿等人直打转,显得十分亲热。 后方曲素梅也带人跟了过来,见只有孟横秋与陈阳一行回来,眾人又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因此面色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询问清楚后方才略微放心,先为陈阳等人安排了热饭热菜与洗漱用的热水,再將孟横秋拉至一旁问话。 用过饭后,先洗漱乾净,陈阳等人直接在收拾乾净的营房內闷头大睡,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 纵使身怀法力,也仍然是血肉之躯,精神体魄虽超过常人,消耗过度后仍需要足够的休憩。 醒来后,陈阳便將眾人聚集,开始整理此番所得之物。 “这次进入祖龙陵,长了不少见识,也拿了些东西,虽说此番下陵之前已经说好,只为除患,不为私利。可这些物事乃是破解天宫大阵时所需,如今带了出来,料想也不算违背誓言。陈某向来不吃独食,此番大家又颇有劳苦,墨家有几位弟兄不幸遇难,甚是可惜。眼下,便將这些物件分上一分,多少也算是个回报。” 在营地內的一块空地上,陈阳与一眾人等將此番所得一字排开,包括且不限於翠凤旗、电鼓、太阿剑、崑崙玉、青冥宝珠、玄黄古玉、龙雀火珠等物,雾时间,营地上方各色宝光齐齐闪烁、灿灿生辉,令人几乎看双眼。 “玉琪真人与长青真人,此番特地前来助阵,劳苦功高。”陈阳將太阿剑拿起,递给张玉琪,“这剑你用著也算趁手,便还是由你收下。” 接著,他又拿起翠凤旗,將其递给赵岳:“此物是祖龙所用旗帜,形如翠凤之羽,可藉此搅弄风云,便赠予赵兄。” 赵岳以双手接过翠凤旗,十分感激,“师兄好意,在下便愧领了。” “这电鼓乃是以上古电龙皮製成,可声震百里,引动雷霆之势,构造十分精巧。”陈阳指著电龙鼓,对曲素梅与孟横秋说道:“墨家弟子散於天下,正適合以此物聚集,如今矩子不在,便请二位代他收下。” 曲素梅、孟横秋互视一眼,对陈阳躬身谢过。 这些个宝物,乃至於其他的一些杂项,不过只是开胃小菜,最为重要的,自然还是三样海外不死神物的归属。 陈阳对此,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先清了清嗓子,隨即將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青冥宝珠,“关於碧海青冥莲,在下孤陋寡闻,所知实在不多。矩子既然熟知此物之能,那么, 將这宝珠交予墨家,最为合適。传闻此物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曲姑娘乃是墨医传人, 就请先替矩子掌管这青冥宝珠。” 虽说墨家此番称得上是除搬山派之外出力最大的,但当陈阳真將这罕见宝物赠予墨家时,仍令曲、孟二人有些惊讶,心道这位搬山道人还真是捨得。若换做他们自己,即便有这等魄力,少说也会觉得有些肉痛,哪里像这位搬山派的陈道兄,一脸风轻云淡之色,属实洒脱。 站在陈阳身后的苗月儿,见前者交出青冥宝珠之后,藏於袖中的手分明有些微微颤抖,便忍不住掩嘴轻笑。 “至於这玄黄古玉,此物是地脉灵气结晶,与寻龙定穴之术相辅相成,正合我搬山派使用,我便厚顏將其收下,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直到现在,陈阳才拿第一件宝贝,他文是此番之事的主导者,出力也是最大,与会眾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將玄黄古玉收下后,剩余的不死神物便只剩下了那一颗龙雀下頜的火珠。这东西虽是个外表镀金的琉璃珠形状,但眾人清楚,此物真正了得的地方,正是其內的扶桑神树精华。此物內蕴纯挚的太阳之精,灵机之强极为罕见,令那以铜铁铸造的龙雀几乎如同真正生灵,更似乎藏有羽化蜕变的大秘密。 此刻,那龙雀头颅因为有著火珠的庇护,仍能如活物一般露出各种表情。 见陈阳一件件地將本属於天宫的各项宝物分赠出去,以珠宝点缀的双瞳露出明显的愤怒之色,但其受到符纸的压制,並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在那生著闷气。 对於其內寄託的残魂而言,眼睁睁看著本属於自己的宝物被人拿走,或许是这世上最为痛苦之事。 日头西沉,令最后一点金红色的余暉以倾斜的角度落下,恰好洒在了龙雀头颅的位置。日光中的精华因此而被火珠牵引,於表面凝聚在一处后,宛如一道流动的火焰於火珠之上游弋,隱隱散发出炽热温度,使得原本覆盖在龙雀头颅上的那一张张符纸,迅速化为飞灰。 失去了灵符的辖制,龙雀体內被限的灵机得以重新运转,它將龙吻一张,吐出数道赤色的火光,袭向近身处的陈阳。 仅仅是被夕阳一照,便令龙雀头颅恢復了些法力,这是陈阳所未能预料到的。毕竟那天宫之內根本见不著日光,而这龙雀又是潜藏在青铜內,根本不像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会认为日光对其能有这样的益。 那几道火光飞射而出,目的是对付近在尺的陈阳,可惜偏偏有些失了准头,其中大半都与陈某人擦身而过,落在营地之內。 分明还没有手指粗的火光,才刚落到食物上,就像是碰著了乾柴,立即便引起了熊熊大火,烈焰升腾而起,烟尘隨即瀰漫。 不一会,营地內各处都已著起火来,引得无数人来回奔波,取水灭火。 营地临近涇河,取水十分容易,谁料一桶水浇將下去,反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令火势再盛三分。 此情此景,落在孟横秋的眼中,自然显得眼熟,那龙雀头颅喷出的火,好像正是那遇水不灭的“龙火”。 而这营地的建立,使用了周边不少的木材、布帛及皮革,都是易燃之物,平时小心谨慎,自然不会有失火的危险。但一旦火势真地蔓延起来,连成一片,不消片刻功夫,就有可能將整个营地都化为灰。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並没能令陈阳惊慌失措,他不急不忙、闪身躲过龙雀吐出的火光后,先是丟出朱雀辟邪镜,挡住了夕阳余暉,再以搬山符將营地內的多处火焰凭空摄取而来,於掌心上方合为一簇。 火光聚集后,几乎如同烈日一般闪亮,明晃晃的光芒令人难以直视。 此物恰可算是天地內的又一种灵焰,也即太阳真火,亦是日光精华的具象化。 只是这火才刚一点燃,立刻便被陈阳集中在了一处,並反手又扔回了龙雀头颅所在的位置。 如此引火自焚,倒反將龙雀自己给烫得牙咧嘴,露出痛苦之色。 “凭这点本事,就敢在此卖弄?” 见状,陈阳嘲讽了龙雀一声,继续加大了法力的投入,使得由龙雀点燃的太阳真火, 反倒於其身上越烧越旺,將那铜铁製成的身躯烧得通红,直到將玄黑如墨的铜胎也给化开,在原地仅剩一颗火珠残留,这才住手。 至於原本寄託於其中的残魂,早在这过程中消散於无形。 突如其来的插曲,让眾人又费了番功夫,其中不少人因此沾染了许多灰尘,看上去有些狼狐之余,却也从侧面烘托出了火珠的玄奇一一即便只是个没有什么修为可言的残魂, 也能在其支持下发挥出不容忽视的力量。 “说来,陈某镶嵌在藏龙剑上的纯青琉璃珠,与此物倒是有些相似。” 当看眾人的面,陈阳將藏龙剑取出,比划了一剑。 只见剑柄处,那颗质地清澈的青色琉璃宝珠火光一闪,整个剑身隨即被青色琉璃火覆盖,散发出炽热温度,並与不远处的龙雀火珠相互牵引1,各自震颤不已。 “確实如此,依我看来———”赵岳见状,当即出言道:“此物既然与藏龙剑有缘,那便是与师兄有缘——我看,便乾脆由师兄收下。” 曲素梅与孟横秋二人也跟著在旁不断附和,墨家已经得到了电鼓与青冥宝珠,收穫已然不少,自然不会贪图眼前这东西。 而剩下的人,则根本与陈阳穿一条裤子,自然也没有二话,都支持由他来收下这龙雀火珠。 面对这“眾望所归”的一幕,陈某人也没有假悍悍地推辞,而是选择恭敬不如从命、 大方地將这龙雀火珠也一併收下,心想等到时候,可以再將八卦藏龙剑精炼一番,將这火珠与纯青琉璃珠熔炼为一,毕竟这两者的性质十分相似,料想不是什么难事。 至此,破解祖龙陵天宫大阵后的首次分宝,便暂时告一段落。陈阳的安排,虽不能说彻底將一碗水端平,但也儘量做到了公正,没有厚此薄彼,同时也令眾人觉得满意。 加上先前得到的青铜釜,这一次搬山派的收穫可说十分丰厚。 確定了宝物的归属后,陈阳又再度下到了祖龙陵之中,带著新的人手去接替鲁矩、徐弘远,好令他们二人回返地面歇息。 因为先前的那一次动盪,致使天宫及其外围都受到了些影响,至少包裹著汞河的封土层明显不再如先前一般坚固,下方的汞河亦变得湍急许多。 使用的是与先前一样的渡河手段,却消耗了比之前更多的气力,而沿途的场景虽然仍旧雄浑壮丽,却也在无形之中多出了淡淡的萧瑟、颓唐。 见到陈阳回来,瞪著一双黑眼圈、显然已经操劳了好一阵子的鲁矩立刻上前,虽然哑著嗓子,神情亦难掩兴奋:“道兄,我已弄明白这些青铜的黑色究竟是从何而来了原来是在玄铁、熟铜混合铸造时,再加入上品的黑曜石粉,才拥有了这等玄黑如墨的顏色, 並使得坚固、柔韧远超一般铜铁造物。对了,配比是—“” 鲁矩兴奋地说了一大通,显然对他而言,留在这里做研究並非什么苦差事,而面色比其更加憔悴的徐弘远,只得在旁苦笑。 这些质地奇特的黑色青铜究竟是怎样製作出来的,曾经是个令人困惑的问题,便是陈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鲁矩总算是將其辨认了出来,也確实是件可喜可贺的事。这天宫之內绝大多数建筑、铜俑,所使用的都是这个材料,知晓了其製作方法后,修乃至於改造这一座巨大的天宫,也就不是件痴人说梦的事。 在这之中,玄溟塑像影响的就是整个大阵的轻重,如今虽被陈阳的一剑留下了创伤, 却还能发挥出些许功效,勉强运转。 只是在一些不甚重要的边边角角之中,一些浮空巨岩乃至於建立在其上的宫室已经坠落,且摔得粉碎。 在进入祖龙陵之前,玉树尊者曾称“整个祖龙陵便是一件法宝”,这话陈阳如今都还记得十分清楚、不曾忘记。 若是能够进一步地提升这玄溟塑像的法力,或许便能使得这座庞大的宫殿破地而出, 从而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天宫”。到时,其內部的一切,乃至於眾铜俑的力量便能得以发挥,或许能够成为左右天下局势的一股重要力量。 第543章 池中倒影,趁虚而入 第543章 池中倒影,趁虚而入 “矩子,我看你也有些疲惫了,不如回营地休整几日,此处的事情,不妨暂时交给我处置。” 陈阳微笑著道,“我虽然不似你那般精通机关术,倒也自问能帮上些忙,这大阵的修復並非一朝一夕,你也不必急於一时。” “啊——”鲁矩经陈阳这么一说,这才感到有些疲惫,揉了揉浓重的黑眼圈,“说得也是—对了,还有一事,是我近来的发现一一先前道兄破开此处阵眼,致使天宫震动有多地受到影响,都经由此物反应了出来—.“ 他示意陈阳跟上,两人一起离开了玄溟像的藏身之处,並重新將机关闭合,只见水势重新上涨,不一会便將莲池填满。 “道兄请看。” 陈阳顺著鲁矩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重新蓄满水的莲池之內,隱约浮现出一个豌的黑影,形似黑龙。 仔细一瞧,才发现这『黑龙』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组成,並且在多个位置出现了缺损,其中又以龙首处最为严重。 “这东西——”陈阳眼前一亮,“莫非是这整个天宫的缩影?” 以陈阳的目力,自然能够看出来这黑龙的轮廓恰好与天宫相符,而他之所以能如此断定,也是因为在这黑龙心臟位置、瞧见了三个灰尘般大小的模糊人影一一两前一后,恰好与他、鲁矩、徐弘远三人目前的顺序一致,而更外围等待的那些墨家门人,同样也在这体现了出来。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不错。”鲁矩点头道,“此物可算是个精確的舆图,还能同时展示出天宫形势的变化,只是受限於材料,显示得不大清晰,若非目力过人如道兄者,也就只能看个大概。” “矩子过誉了。” 陈阳欣喜地看著池內龙影,心道有了这东西,把控这天宫局势將更加容易·隨即, 面色又是一变,眉头轻:“我记得,这龙头所在正是驪山若是天宫大阵在那里出现了破绽,只怕—” 几人先前都曾去过驪山附近,也知道那里因为人俑出世后的热潮而变得十分热闹。 若是天宫大阵在那的缺陷被人所知,进而引得他人爭相竞入,必將引发不小的动盪, 而这便与陈阳、鲁矩等人的初衷相违。以他们几个的身手,自是无惧这天宫內的种种险阻,但那些奔著发横財来的寻常百姓,如何扛得住那些铜俑的强弓硬弩? “我与矩子要修復这阵眼枢纽,等閒脱不开身——” 陈阳望向徐弘远,將一咨点阴符交到对方手中,吩附道:“赵长青诸事缠身,如今已返回重阳宫,而你师叔与玉琪真人毕竟是姑娘,不方便在那些人里头廝混,你就代我去驪山看看眼下究竟是个什么形势。这些点阴符,就作为你我联繫之用。” 徐弘远眼下才刚交差,结果又有事落在头上。虽说他这趟只是跟著打些下手,却也著实费了些力气,结果连点休整的时间都没有,又要再次启程赶往百里以外的驪山。好在他並不嫌累,面对陈阳的安排,不假思索地立即答应下来。 “是,师父。” “也是难为你了。”陈阳也考虑到徐弘远的难处,温言道:“干搬山道人这一行当, 跋山涉水只当是寻常,不过此番来回奔波確实辛苦,今日我便將神行符法传授於你顺便,这藏龙剑也暂时交予你防身。” 藏龙剑作为陈阳佩剑,是世间难得利器,不可小。 有了这东西,至少这一趟的安危就有了保障。徐弘远恭敬地拜领了藏龙剑后,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师父將藏龙剑借给了我,自己又用何物防身?” “凭我的符法道术,足以应付一般对手,这个你不需要担心。”陈阳答道:“何况, 你师叔他们也在这我看,你不必顾虑太多,还是快去快回吧。” 说完,陈阳一指点向徐弘远眉心之间,耗费法力,借著封灵之法,將神行法及相关符术一股脑地传给了对方。 徐弘远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感受到眉心处传来阵阵暖意,有关神行法的一切,包含陈阳修习而来的心得体会,都在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消一会,便已尽数领会其中要旨。 这独特的传功之法即便是陈阳来运用,消耗也是不小,至如今事急从权,也管不了那许多。 於是,徐弘远拜別了陈阳,一路回返到地面,先向苗月儿交代了一番后,便短暂地休息了三个时辰,就立即运转神行法,疾行了一昼夜,重又来到了驪山脚下。 驪山北麓的热闹场景更胜以往,即便长安府公门中的人物大举出动,如今也已是弹压不住。山上的华清宫更是紧闭宫门,生怕那些个江湖人士一时兴起,聚集起来到此处打秋风。 市面上充斥著江湖人士的身影,已经再也见不到寻常百姓的踪跡。 费了番功夫,徐弘远才打听清楚一一原来前几日天宫內爆发的震动,影响还在陈阳等人的估计之上,除却祖龙陵天宫內部,其外那些陪葬的墓穴、车马坑,竟在这震动下纷纷有器物出土,一时引发了眾人哄抢,甚至还爆发了几场真刀真枪的火併。 那些隱藏在常人之中的奇人异士,也在这动乱之中出手,多有收穫。 现如今,据说就连长安府以外的百姓,也都在朝这里赶来。 徐弘远听得暗自咂舌,心道还好师父有先见之明,让自己前来探听消息一一看来驪山大乱如今已是难免,如今虽然只是涉及外围,但谁也不知道后续是否真的会涉及到天宫內部。一想到或许有成千上万的人涌入,他就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不过,这些人並非墨家门人,应当没有渡过汞河的办法。 “喂,叫你呢,听见没有!” 略有些粗鲁的声音打断了徐弘远的思绪,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赤著上身站在面前,挥舞看他那两条满是纹身的大臂。 这人一脸的凶相,浑身散发著煞气,多半身上背有人命官司,使得那些向徐弘远透露消息的人立即识相退去。转眼间,周边就剩下了壮汉与徐弘远两人。 “你这小牛鼻子怎么呆呆傻傻的?听不到虎爷叫你么!看你似乎也有些道行,可是为了传闻中那祖龙陵而来?” 搬山派中人在平日里大多以道装示人,徐弘远也不例外,如今被人叫“小牛鼻子”自是难免。 他听壮汉如此发言,心道:小爷何止是衝著那祖龙陵而来,如今甚至已来回往返了一次. 但想归想,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於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正是。” “看你也没有多大年纪,法力料也不算精深,凭手上这两下子,对付一般人或许还行,但对上其他通法者恐怕就没什么把握了吧?” 壮汉上下打量看徐弘远,眼中闪过一丝狡:“既然如此,要不要考虑与虎爷联手? 这可不是在你,虎爷这里可有齐仙盟的门路,若是攀上了这一处高枝,定然能在这祖龙陵內赚个盆满钵满。” 又是齐仙盟? 从壮汉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並没有让徐弘远太过惊讶。毕竟玉树尊者作为齐仙盟內数得著的人物,常年盘桓在这长安府,为的正是图谋驪山脚下的祖龙陵。眼下,对齐仙盟而言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纵使玉树尊者已被自家师叔给收了,想来收到风的其他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不知,这一次又是谁带队?是那四大尊者里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位吗? 徐弘远正在沉吟,怀中点阴符却是微微一烫,耳旁响起陈阳的声音。 “答应他,查清楚齐仙盟的动向。” 对於自家师父与齐仙盟之间的纠葛,徐弘远也很清楚,见陈阳已经发话,便不再犹豫,抬头看向臂壮汉,询问道:“兄台果真能联络到齐仙盟的高人?” “这还能有假?你以为虎爷在拿话消遣你不成?”臂壮汉將胸脯拍得震天响,“你也不去附近打听打听,我臂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虎爷从来是一口唾沫一个坑!” 徐弘远如今也有些江湖经验,自能看出这臂虎虽不是个普通人,但做派多少也有些色厉內茬。恐怕別说在关中,就算在长安府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贫道初来乍到,未曾听闻过虎爷大名—.”徐弘远装出副谦卑的表情,几乎快要一躬到地,“还请虎爷见谅则个。” 他跟隨陈阳久了,多少也得了几分真传,如今虽然表现得略显浮夸,但用来应付眼前这人倒是刚好。身为搬山道人,不仅寻龙之法、搬运之术要精通,更要有一手难得的好演技。 见徐弘远一副识相的模样,臂虎十分满意,“他娘的,你这小牛鼻子果然有些意思,说话文约约的像个秀才—事不宜迟,赶紧跟虎爷走吧!” 於是,徐弘远跟著臂虎在驪山北麓穿行,七拐八拐,走上了一条羊肠小道,两侧俱是高大的柿子树,枝头间已有了些青涩的小柿子,待到九月之时,柿子成熟后便会色红耀眼似火球,晶莹透亮如水晶,故而得名『火晶柿子”。 行到柿林深处,出现了一座破旧的茅草屋,有个头戴草帽、衣著朴素的老汉正坐在门槛上头闭目打盹。当听到脚步声时,他也只是睁开眼淡淡一,並没有起身的意思。 徐弘远虽没能修成重瞳法眼,但平日里也很注意锻链自己的一对招子,於惊鸿一间,注意到这老者的瞳孔乃是少见的褐黄色。 “白爷。” 臂虎一改在徐弘远面前的囂张气焰,语气谦卑到几近討好。 “人带来了,这是第十个了,照著咱们先前说好的,我这下可以正式入盟了吧?” 听这意思,在我之前,这臂虎还找了九个人? 徐弘远见这白姓的草帽老者虽只是平平淡淡地坐在那里,神情慵懒,却又不知为何, 让他莫名地觉得有些危险。他只觉对方的气息深沉如山,修为似乎远在自己身上,於是不敢大意,恭敬地在旁拱手行礼。 “见过白爷。” “..—听你这口音,似乎是从江南来的?”白姓老者看向徐弘远,“你是哪里人,现居何处?” “回白爷的话。”徐弘远道:“贫道本是南朝应天府人士,家道中落后四处云游,如今居无定所。” “哦?”白姓老者眉头一挑,“这么说,咱们倒算得上是同乡” “白爷!”见白姓老者只顾著和徐弘远说话,不大理会自己,臂虎不禁有些急躁:“这成与不成的,您老人家倒是说句话呀。” “齐仙盟虽然广纳天下间的奇人异土,不问出身却也不是什么滥等充数的货色都收。”白姓老者看向臂虎,似乎有些不耐烦:“既然你想入盟,便先纳个投名状吧-—“ 尽你的手段拿下这小道士,我便收你入盟。” “真的?”臂虎大喜过望,隨即转过头看向徐弘远,目中凶光毕露,“兄弟,那就得罪了” 话音刚落,不等对方回答,两条臂各起一个拳头,气机勃发下,一身腱子肉如山峦般高高拱起,挟著呼呼风声猛轰向徐弘远胸口。 显然这臂虎懂得些运气之法,令其强健的警力得以如虎添翼,这对铁拳若是落到实处,便是合抱粗的树木也会应声折断。在他看来,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又是搞突然袭击,实在没有任何失手的道理。 然而徐弘远早防著这小人一手,在其双拳轰来的同时,顺势向后,以一招倒掛金鉤的脚法踢在对方下頜,令那一脸横肉猛地一颤,面上狞笑尚未消失,便已双眼翻白地昏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一切法术神通都来不及使出,唯有这拳脚功夫最为简单直接,顷刻间, 二人已然分出高下。 “果然是个废物点心—-本想著他这浑號还算与我有些缘分,结果如此不中用。” 白姓老者依旧坐在门槛上,只是缓缓地將头上草帽解开,徐弘远注意到,在那一头白髮间,似乎隱隱有什么东西藏匿於其中。 只见白姓老者看向神智不清的臂虎,將嘴巴张开成一个夸张的角度,牙咧嘴间, 面庞竟赫然化作一只吊晴白额猛虎,口中传来呼呼风声,將这臂壮汉捲起后直接吸入口中,如柿子般图吞下。 徐弘远悚然之余,终於知晓先前为何觉得不对劲,这白姓老者方才的姿態,可不正如一头臥虎么? “隔———”白姓老者打了个饱,轻轻拍了几下肚子:“既然你拿下了这小子,那今后就是我齐仙盟的人了。” 第544章 齐仙盟主,將计就计 第544章 齐仙盟主,將计就计 妖魔鬼怪吃人不算稀奇,但像这样图吞枣的,別说徐弘远,便是陈阳也没有见过, 饶是徐弘远的胆量已经练了出来,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发虚,当听到白姓老者愿意收自已进入齐仙盟后,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多—多谢白爷。” “你这小道士还算有些胆色。” 白姓老者眯缝著眼睛,慢悠悠地道:“比那臂小子强些,若你方才想要逃跑,白爷把你也给吃了———记住,我是齐仙盟金晴尊者白额侯,你以后便是我的直属部下。” 听到这话,徐弘远振作精神,郑重行了个礼,装出一副因为激动而身体微微颤抖的模样。 “是,尊者。” “嗯。” 白额侯重新將草帽戴上,恢復了懒散模样:“原本入盟並没这般容易,规矩也多,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倒叫你捡了个空子,且隨我来吧。” 隨著他起身,身后那栋破旧的草屋跟著一阵摇晃,继而失去踪跡,原地只留下个长著齐腰高杂草的深坑,於其中可隱隱见到些破碎的骸骨,其上仍有淡淡血丝残留。 徐弘远忽然想起臂虎先前说自己乃是第十人,那么之前的几人都在哪,显然已有了答案。 这白额侯的修为十分强大,自己不是对手,不过有师父给的藏龙剑傍身,想来逃走应该不难·—· 见白额侯已经迈开了脚步,越走越远,徐弘远连忙跟上前,同时壮著胆子问道:“敢问尊者,为何这般看得起小人?” “咱俩勉强算是同乡,你也比那些个歪瓜裂枣更合眼缘些,更重要的是”白额侯淡淡地道:“我能从你的身上闻到汞气,味道与那祖龙陵的有些相似,你定然是到过祖龙陵外围吧?” 这也能被闻出来? 徐弘远下意识地闻了闻袖口,也没闻出什么奇怪的味道,不由得对这白额侯的本领更高看一眼。他本想著与陈阳商量下说辞,可是自家这位师父自打白额侯出现后,便一言不发,再也没利用点阴符说过话,或许是不想在使用符法时被对方察觉。 可这么一来,想要与眼前这位大妖周旋,就只能靠自己临机应变了。 心思电转间,徐弘远赶忙道:“英明不过尊者,小人確係到过祖龙陵的外围,只是被那封土层下的汞河阻了去路,又强渡不得,便想来这驪山北麓碰碰运气。万幸上天垂怜, 叫我得见尊者,拜入齐仙盟门下。” 这一副谦卑的狗腿模样可谓浑然天成,一点不像是装出来的。 “算你老实,没用瞎话糊弄本尊者。”白额侯忽然停下脚步,半转过身来,褐黄色的双眼暗藏凶光:“当今天下吃倒斗这碗饭的不在少数,而其中喜欢以道装示人的,便是搬山道人这一支你也是搬山道人么?认不认识一个叫陈宗光的小辈?” “呢—.” 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杀机已將自己锁定,徐弘远意识到只要答错一个字,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脑筋急转直下,连忙矢口否认。 “在下虽是道士打扮,但却与搬山派无甚关係,祖传的是杨公风水秘术《撼龙经》, 专擅寻龙点穴。” “怪不得你能找到祖龙陵,原来是懂得寻龙之术的摸金校尉。”白额侯这才散去杀意,眼神仍未完全放鬆,“我一开始就疑心你是那姓陈的乔装而来,毕竟此人最喜欢干这不要麵皮的勾当。不过,他这人虽然卑鄙无耻了些,却是实打实的金丹修为,不是你能比的。而在这世上,尚没有人的修为能当面瞒得过本尊者的鼻子。” 徐弘远心道,原来是薄弱的修为救了自己一命,还真不知该不该高兴,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既然你懂得寻龙之术,此番或许能派上些用场。”白额侯重新向前走去,“等一会到了地方后先老实待著,我不问你话,你就不要开口。” 见对方表现得神神秘秘,虽然心中略有些奇怪,徐弘远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小人明白。” 二人越走越高,道路也十分崎嶇,直到一座宫殿出现在面前时,满腹心事的徐弘远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华清宫之外。 望著前方紧闭的门户,他正有些,却见白额侯直接上前,伸手轻轻一推,就將那足有数百斤、打满了铜钉的朱漆大门推开,接著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旁若无人的模样, 仿佛是回到了自己家中。 徐弘远立即跟上,说来也怪,一路上未在华清宫內碰见任何一人,就像是负责操持这一处宫苑的人都凭空蒸发了一般,偏生四处洒扫得又十分乾净,可谓纤尘不染。 周边很是静謐,便连鸟叫虫鸣也悄无声息,唯一可以听见的,就是二人的脚步声与自已越来越快的心跳。 一直到汤池前,耳旁才终於多出了一样流水声,终於显得没那么单调。 徐弘远知道,前方便是传闻中的贵妃沐浴之所,也即“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所在。 温热泉水所形成的氮盒雾气,在宫室周边缓缓升腾,给周边一切笼罩上若隱若现的轻纱,仿佛身在云端仙境。 白额侯站直身体,面上露出郑重之色,朝著前方宫室遥遥拱手。 “盟主,白额侯前来復命。” 盟主? 徐弘远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一天之內,接连见到两个齐仙盟內的大人物。 尤其是这传闻中的齐仙盟主,向来行踪诡异,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几乎没人见识过此人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其人究竟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宫殿深处,此刻隱约传来个慵懒、又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老白来了?且先进来说话。” 话音才落,便凭空吹来一阵风,將这汤殿大门打开,低著头的徐弘远跟著白额侯入內,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於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努力用余光去看,隱约可见得形状如同八瓣莲的汤池,还有个黑髮如瀑的白皙身影正斜倚其中,以双手捧起汤池中散落的海棠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犹自残留著水珠。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齐仙盟主? 徐弘远自小便在秦淮河上混跡,也叫他炼就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火眼金晴。虽然只见到了个背影,但他却有九成九的把握,確定这疑似齐仙盟主的乃是个绝色佳人。 “盟主。”白额侯目不斜视地道:“自前几日地动过后,驪山北麓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出现了不少新面孔—————为免节外生枝,或许该早日动手。” “我知道。”齐仙盟主仍自顾自地洗濯身躯,“这不是在等祖龙陵的地气多泄一些, 好方便动手么·你旁边那人又是谁?” “他?”白额侯看向徐弘远,“他是我此番在外新收的下属,祖上乃是摸金校尉出身,晓得些寻龙之术,此番还探到了那祖龙陵外围的汞河——对了,你叫什么来著?” 都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没问过自己的名號? 徐弘远也不知究竟是这白额侯太过粗心,还是根本对自己不屑一顾? 后者的可能,似乎要高那么一些—他赶忙大声回答:“回稟盟主、尊者,小人姓袁名思文,號黎溪,是南朝应天人士。” “很好,是个懂礼数的。” 齐仙盟主从池水中缓缓站起,如瀑般的黑髮一直垂落至腰间。 徐弘远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面上发热、正感到尷尬之时,斜地里飞来一件月白色长袍,从天而降地套在了这位盟主身上,遮住了其姣好体。 穿上衣服后,齐仙盟主转过身来,露出了神秘的真容。 面容白皙,美眸弯弯,丰唇舒展,皓齿洁白,可谓是顾盼生辉,既有少女的清纯气质,又有成熟妇人的嫵媚动人,一时无法判断其年岁,眼角处长有一颗硃砂痣,轻笑间, 仿佛能將人的魂也给勾走。 徐弘远直勾勾地看了片刻,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低下头。 “小的失礼了—” “无妨,你且抬起头来。” 徐弘远抬起头来,恰好与齐仙盟主四目相对,只觉得那对眸子丰沛充盈而又圆润温暖,眼波流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令人深陷进去。 见徐弘远眼神已然发直,齐仙盟主轻笑道:“你方才说的可是实话?” 白额侯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只將双眼闭上,心道以这小子的功力,绝计抗不住盟主的手段。 如此一来,究竟是人是鬼,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小人恨不得將心也掏给盟主,怎敢有半句谎话?”徐弘远一副五迷三道的模样,嘿嘿傻笑道:“盟主,你真好看。” 按理来说,在修为远超自己的人面前,想要保持神智清明是十分困难的事。尤其这齐仙盟主媚骨天成,更是徐弘远这一类破了身的男子无法抵抗的对象。奈何陈阳的意志早已通过点阴符与其相连,如今徐弘远的神智被人迷惑后,正好轮到他陈某人潜藏的心思出来冒头。 所以,眼下站在齐仙盟主面前的虽是徐弘远,內里却是屡次坏其好事的陈某人。 简单直接的话语,有时比华丽的辞藻更加动人,齐仙盟主显然有些受用徐弘远的称讚,毕竟对方在被魅惑的状况下是撒不了谎的,一言一行尽皆发自真心。 “你是如何找到那祖龙陵外头的,细细说来。” 在陈阳的操纵下,徐弘远详实地回答了齐仙盟主的一切疑问,其中不时掺杂几句《撼龙经》的註解,將经过编造得十分真实。 “不错。”齐仙盟主显然对“徐弘远”的表现十分满意:“虽然修为弱了些,倒是深请寻龙术,有了这人帮助,本盟控制那地下天宫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盟主,近来我一直在驪山附近打探消息,听说那搬山派的陈宗光也盯上了这地方, 前些日子带人出了门,如今不知现在何处。”白额侯道:“此人已经屡次坏了本盟大事, 前些日子,就连玉树也栽在他搬山派之手,令本盟多年来的图谋毁於一旦,实在不可不防。要我说,既然咱们同在此地,不若趁此机会將其除去,也好一劳永逸。” “这人虽然修行年头不长,却是个万中无一的奇才,如今已是实打实的金丹真人,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齐仙盟主摇头道:“何况,他如今又成日里与天师府、重阳宫的人混在一起,更是不好下手。就算重阳宫因內乱而元气大伤,但在这关中地界仍然实力雄厚,不可轻视。” “咱们齐仙盟的宗旨是长生得道,不必与其爭一时之长短。”齐仙盟主继续道,“我已算定,至多三百年后,便是人道大兴之时,仙道没落已成定局。未来你我等辈的法力只会越来越弱,直至与常人无异,眼下或许就是飞升的最后机会。拿下那祖龙天宫、尽得其珍藏,才是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到时候,休说他一个小小的搬山道人,便是天师府、重阳宫,以及佛门那一干禿驴,都不足为惧。” 认为徐弘远的心智已被控制,所以二人之间的谈话也没有任何避讳。而百里之外,陈阳则借著与徐弘远气机相连,將这些话尽数收进耳边,继而神色微凛。 “原来是这样—— 陈阳早就知道天地之间的灵气已然稀薄,总会有灵机彻底消失殆尽的那天,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只不过,这齐仙盟主並没有想到,他陈某人早在她之前下手,如今已几乎將那天宫收入囊中。 齐仙盟准备得再久,也比不上他陈某人亲自出马,这就是专业与业余的差別,既然眼下齐仙盟並不知道这天宫已被自己掌控,倒是正好拿来做些文章。 不如就用他们心心念念的地下天宫来作为其葬身之所,彻底做个了结,斩断这段孽缘。 如此一来,自己也就能安心出海,去寻找那传闻中的海外仙岛。 打定主意,陈阳立即开始做起了准备,打算利用手头可以掌控的东西,给即將到来的齐仙盟眾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545章 群魔乱舞,引君入瓮 第545章 群魔乱舞,引君入瓮 “!?” 猛地一个哆嗦,徐弘远恢復了意识,察觉自己仍然站在原地,只是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而那位神秘的美人盟主已经失去了踪跡,边上只有白额侯仍在原地等候。 “你小子运气很好。”白额侯仍是一副懒散模样,“盟主对你的印象不错,这次做事多用心些,必有你的好处。” 徐弘远虽不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情况,自己的身份应当是没有暴露,否则也不会完好地站在这里,於是露出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用力地点了点头。曾经他在魏国公府的时候,见多了那些家將的恭维神色,如今扮演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尊者。”徐弘远左右望了望,只见汤池虽热,却只能闻到残留的淡雅清香:“不知盟主去哪里了?” 白额侯见徐弘远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露出瞭然神色,像这等想吃天鹅肉的蛤,他实在见得多了,於是,略显讥讽地道:“盟主自有她的事情,等时候到了,自然会再次露面。” 徐弘远装出副悵然若失的模样,嘆了口气。 “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去见见盟內的其他人。”白额侯乾净利落地转过身,又在前头带路:“正好,你也讲讲探索祖龙陵的经歷。” 徐弘远定了定神,连忙跟了上去,见白额侯正带著自己往华清宫的深处走,左右仍然十分僻静,见不到任何一名宫人。 “尊者,这华清宫乃是天子禁苑,平日里多有人在此看护,怎地如今一个都见不著了?” “怎么,你担心他们死了不成?” 白额侯脚步不停,“放心吧,这些人都活得好好的,只是为了避免碍事,白日里都关在屋內。” 那就好徐弘远鬆了口气,一路跟著白额侯抵达了西苑的梨园別馆,此处与东苑汤池隔九龙湖相望,湖心小岛上还有座羯鼓楼,据传乃是唐时流传下来的古建筑,此刻早有几个身影等在那里。 来到湖边站定,未见白额侯有什么动作,平地里却吹起了一阵微风,使得湖面生出无数涟漪,將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地送到岸边。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白额侯与徐弘远一起上了船,后者十分自觉地將船桨拿到手中,嫻熟地撑向湖心。 到了岸边,脚才踩到坚实的地面,那几个人影便前来迎接,一齐衝著白额侯行礼。 “见过尊者。” 徐弘远站在白额侯的身后,小心地打量著面前眾人。 这几人有男有女,打扮各异,面貌也不尽相同,其中既有高鼻深目、一看便不是中原人的异国人土,也有手执钢刀、一脸络腮鬍子的壮实屠夫,还有浓妆艷抹、將一张脸抹得惨白的风尘女子。令这小小一座湖心岛,在机缘巧合下,聚集了来自天南地北的人。 见到徐弘远这陌生面孔,腰间別著把剔骨尖刀、厨子打扮的壮汉便开口询问。 “尊者,这小子是谁?” “这人是摸金校尉的传人,懂得寻龙点穴之术,此番对咱们有些用处。”白额侯简短地道:“如今已入了本盟,听命於我—庞厨子,这小子是盟主看好的人,你可別打什么歪主意。” 话里话外的警告意味,令那被称作“庞厨子”的壮实汉子露出之色。 “知道了我老庞想开个荤怎么就这么难呢?这华清宫里儘是些没滋没味的货色—憋了这么久,嘴里快淡出鸟来!” 徐弘远越听越觉得不对,听这人的话,怎么好像把人当作砧板上的鱼肉一样? “喂,小子!”庞厨子瞪向徐弘远,嘴角一咧,以油亮的面庞挤出狞笑:“算你运气好——-你若是对本盟有半分的不利,仔细被老子取出心肺,蘸了酱油下酒!” 见徐弘远哆哆嗦嗦、一副害怕的模样躲在白额侯的身后,他这才满意地大笑起来。 “此人姓庞,浑號人厨子,尤喜吞噬修士的血肉,你记得离他远些。”白额侯瞩咐道:“死在他那剔骨尖刀下的通法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瞧尊者这话说的—”庞厨子抱怨道:“.——老庞吃的人再多,也及不上尊者的一半啊!” 回想起当时白额侯现出原形,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徐弘远在心中对这话深以为然, 暗道齐仙盟的名头虽好听,里头却有如此多的妖魔鬼怪,跟仙之一字似乎有些沾不上边, 叫齐妖盟似乎更贴切些。 “好了,你们几个也自我介绍下吧。”白额侯看向其余几人:“省得我多费口舌。” 那白脸女鬼般的风尘女子上前一步,亲热地对徐弘远道:“已许久没见过像你这般俊俏的小道长了,既然入了齐仙盟,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別怕这庞厨子,他啊,是吃肉吃坏了脑子。奴家许青衣,这位则是天竺人梵奴,他汉话讲得不好,所以平日里不怎么说话,有个『哑达摩”的浑號,但人家可不是真的哑巴。” 皮肤黑的梵奴留著两抹挺翘的小鬍子,头上包著白色头巾,神情古板严肃,对著徐弘远略点了点头。 在一眾歪瓜裂枣的妖魔之中,难得有个態度亲切的人,即便其尊容令人不敢恭维,倒也令徐弘远稍稍放鬆了些。 “姓许的,你又是什么好鸟了?” 听到对自己的评价,庞厨子有些不满,瓮声瓮气地道:“你这半阴半阳的鸟人,在这装什么蒜?” 半阴半阳? 徐弘远正疑惑这浑號的意思,却见刚才还是言笑晏晏的许青衣神情猛然一变,敛去了脸上笑容,神情挣狞如夜叉恶鬼,以一种浑厚的男音道:“姓庞的,你有种再说一次试试?” 许青衣身形瘦削,而庞厨子却人高马大,腰围几乎是前者的双倍,却分明对这位『半阴半阳』有些忌惮,闻言只是努了努嘴,终究不敢再开口。 原来是这么个半阴半阳徐弘远只觉屁股一凉,看著如女子一般作態、身段还十分窈窕的许青衣,暗道这齐仙盟里果然个个都是人才,不著痕跡地悄悄朝后退了半步,心想: “怪不得这齐仙盟势力虽大、却屡屡碰壁,像这样的一盘散沙,怎么也不像是能成事的齐仙盟此次聚集在关中的人里头,除却那位神秘的盟主、和白额侯这位金晴尊者以外,便属这三人的修为最高,想来应当至少有著阴神级数。其余的,则都是与自己差不多的通法者,就这些明面上的实力进行对比,无疑是自家这边占优,但也不能大意。” 吵吵间,算是跟所有人都打了个照面,也叫齐仙盟的人记住了这位“摸金校尉” 稍晚些时,为了庆贺有新人加入,在华清宫內盘踞的齐仙盟眾人便用上华清宫內的库存,召开了个晚宴。此举既是为了给徐弘远接风,同时也是为进入祖龙陵而誓师。 华灯初上时,那些被囚禁起来的宫人也终於露了面,一个个虽然面黄肌瘦、双眼无神,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这些人好像都被什么东西给魔著了一样,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无动於衷,如人偶般麻木地做著手头事,徐弘远曾尝试低声与其交谈,並没能得到半点回馈。 华清宫內,专门准备有一批为皇亲国戚酿造的御酒,如今自然是便宜了齐仙盟眾人, 无色而清亮透明的酒液散发著清香,经由一双双僵硬的手倒入琉璃杯。隨即,眾人將各自的杯中之物高高举起,令这场诡异的晚宴正式开始。 酒是好酒,菜色也极不错,可偏偏徐弘远吃进嘴里,却颇觉得不是滋味,只能勉强下咽。 而就在他身旁不远处,胖大的庞厨子正在大快朵颐,一副恨不得將头也塞进碗碟里的模样,与徐弘远形成鲜明对比。 白额侯大概也不喜欢这些人间烟火食,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饮酒,酒酣之后,面孔在不经意间又变回了白额猛虎的样子。 忽然,白额侯看向徐弘远所在的位置,慵懒地打了个呵欠,“那个谁—你叫袁什么来著?” “稟尊者。”徐弘远见叫到了自己,赶忙將碗筷放下,“小人是袁思文。” “嗯。”白额侯又伸了个懒腰,“来,给大家讲讲,你是怎么找到祖龙陵外围的,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徐弘远顿时来了精神,他准备许久,为的正是眼下这一场重头戏,隨即起身走过桌案,在眾人面前站定。 许青衣脸上的粉又厚了一些,正扑闪著一对有著修长睫毛的桃眼,对徐弘远暗送秋波,后者则是轻咳一声,尷尬地將视线略微错开,对著眾人先行了一礼,以洪亮声音开口道: “各位,在下袁思文,所习乃是家传杨公风水秘术一一《撼龙经》,原本世代居於江南,机缘巧合之下云游至此,听闻驪山祖龙陵现世,便打算来碰碰运气。未曾想受尊者、 盟主看重,得以加入本盟,实乃三生有幸!” 许青衣在下头忙不迭地拍掌,娇声道:“好!” “哼——”庞厨子抬起头,脸上满是油污,络腮鬍子上仍在往下滴著汁水,一边撕扯著蹄膀,一边含糊不清地道:“马屁精。” 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入眾人的耳中,徐弘远语气一僵,隨即假装没有听见、没事人一般地继续道: “这《撼龙经》啊,號称其中所述乃是龙脉风水之最,原本是禁中玉函秘术,因黄巢之乱才流落民间。此书专言山龙脉络形势,主要分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九星,各为之说。今日在下便献个丑,以《撼龙经》为依据,给各位说一说这祖龙陵的形势” 接下来,徐弘远便按照陈阳先前所言,依样画葫芦地复述了一遍。 洋洋洒洒的一大通下来,直讲得眾人两眼发直,就连原先十分轻视於他的庞厨子,也不禁露出了郑重之色。 “-所以,这驪山实际只是祖龙陵的一部分,而並非全部。它只是这整条大龙的龙首,而龙吻自然就是祖龙陵的入口。” 徐弘远环视了周围一圈,继续道:“既然有龙,又怎能无水?所以,这祖龙陵才专门以汞液为河,为的正是让祖龙陵內的布置如云得水。若是想要入陵,如何渡过汞河將会是第一道难关。各位都是修行人,对於汞气之毒究竟有多麻烦,理当心知肚明,料想不必我多说了吧? 当时,我按照家传寻龙之法,找到龙口所在,並掘开了最外层的封土,就是被这汞河给拦住了去路,至今也没想到办法通过。” “我法力低微,难以在那汞河之中保护自身,万般无奈之下,唯有先行退走— 与寻常铅汞不同,那汞河內的汞液要纯粹得多,效果也更强,不消片刻功夫,就能將落入其中的人连皮带骨腐蚀为无形。正是有著汞河的护佑,才使得这祖龙陵千百年来虽屡遭人凯,却从来未有一人能够得手。” 听见这汞河如此难渡,眾人一时有些犯难,酒宴上的欢快气氛也为此淡去许多。 在这时,徐弘远却又是话锋一转,“但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吉人自有天相。多亏了盟主、尊者的洪福,前几日驪山地动,使得那祖龙陵外层封土有多处塌,更有许多汞气藉此途径泄出,令这汞河的威能凭空少去数成后,將其渡过已经不再是不可能的事了。” “听你这么说——.”白额侯放下酒杯,褐黄色的双眼紧紧凝视著徐弘远,“眼下,你莫非已有办法渡过那汞河?” “正是。”徐弘远正色道:“想必各位也知道,道士亦將性、命称之为真铅、真汞, 铅汞相合即是灵丹,所以欲要渡这汞河,非要铅船不可。” 当时,他隨陈阳渡过汞河的船只並非铅船,眼下之所以如此说,则是因为陈阳另有安排。 “这话听上去倒是有些道理。”白额侯沉吟片刻,放下酒杯询问道:“只是这铅船该如何建造?”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徐弘远立即来了精神,將准备好的说辞一气托出。 第546章 各自筹谋,蓄势待发 第546章 各自筹谋,蓄势待发 “至於这建造之法也简单,不过是以寻常所见的船只为基础,在表面再覆上一层上乘铅料製成的外壳,仅此而已。其中的关窍,主要还是落在盟內此次究竟有多少人。” 徐弘远望向白额侯,一五一十地道:“若是就咱们几人,几百斤也就够了,但若是人再多上几个,就要上千斤乃至更多不过,长安城內有道观无数,其內道人多炼丹药, 想要凑齐材料倒是不难。” “你就把人往多里估。” 白额侯並没確切地说出齐仙盟此次具体打算出动的人数,只道:“若把这事交给你, 你何时能筹措好这铅船?” “.—这,毕竟小的才刚进入本盟,恐怕无法担此重任。”徐弘远道:“以我之能, 也无法在短期內准备好。” “是啊,尊者。”许青衣在旁娇滴滴地道:“袁兄弟固然一表人才,修为到底浅薄了些,这事对他来说也太难了。” “我看你就是看上了这小白脸吧?”庞厨子在一旁冷笑,“怎么其他人没见你有这般关心?” “姓庞的!” 许青衣一拍掌,將面前桌案连同碗筷一起震得粉碎,震怒之下,便连声音也不夹了, 重又恢復粗獷的男声。 “你今天再三辱我,真当老娘是没脾气的么?今日恰好尊者当面,够胆的跟我出去分个高下!” 对於这在少女与壮汉之间丝滑变化的嗓音,徐弘远至今也无法习惯。 见形势有些失控,便將目光看向上首的白额侯,此刻这位金晴尊者又饮下一杯酒,双掌在毛脸上一顿揉捏,重又恢復了鬚髮霜白的老者形象,开口后的语气十分严厉。 “吵什么?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但凡敢再多说半句废话,老子立即活吃了他—— 听见没有!” 在白额侯的面前,许青衣与庞厨子终究不敢再针锋相对,各自低下头,大气也不敢一声。 这两人也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却在白额侯面前收起了脾气,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后者有多德高望重,想来是在修为、道行上与后者有著极其明显的差距,故而不得不服。 由於差距太大,徐弘远至今仍无从得知白额侯的法力究竟如何,只知绝对不能小。 “铅船这件事,由我来解决。”白额侯站起身,草帽下一对褐黄色的虎目扫视四周,“你们就在这踏踏实实地等消息,有再故意引起事端的,我饶不了他———” 说完,他又看向徐弘远,神色稍稍显得和蔼了些。 “这几天你就先在华清宫內住下,有什么需要的,找许青衣便是。” 言罢不等回话,转身便走,又是平地里忽然吹起一阵狂风,直令人睁不开双眼。眾人重新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早已失去了白额侯的踪跡。 见这位大妖的行踪如此诡异,徐弘远面上敬仰,心中已经十分警惕,暗道这白额侯显然是猛虎成精,与自家那位啸风真君一样,都有著御风之能,且手段之嫻熟似乎还在真君之上,实在不得不防。 齐仙盟內的尊者若差不多都是这水准,也是件十分棘手的事,好在自家师父棋高一著,將其个个击破,眼下这位大妖已然是最后一位。希望此次师父筹谋得当,能成功將齐仙盟仅剩下的这些骨干一网打尽,也算是为本派除去一大敌,为天下消弹一大患。 “袁兄弟?袁兄弟!” 耳旁许青衣的呼唤令徐弘远回过神来,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张惨白的面庞犹自往下洒落著脂粉,已距离自己不到一掌,不由得嚇得毫毛倒竖,蹭蹭向后连退几步后站定脚步, 勉强露出礼貌的笑容: “呢—许.—许姑娘?” “嗯!” 在许兄与许姑娘之间斟酌了半天,终於还是选择了后者,听见徐弘远这样称呼自己, 许青衣不禁笑容满面、乐开了,因对方先前下意识的退避而生出的幽怨,也跟著烟消云散。 许青衣將手中帕子绞来绞去,扭捏了一阵后,娇声道:“—-袁公子,我是想问问你打算住在何处,如今这华清宫已被本盟占据,各位弟兄都是住在这梨园別馆附近,虽说还有些空位,多少有些逼仄,只怕你会觉得不便。再远些的地方倒是更僻静些,只是相互之间就不好照应—你怎么看?” 徐弘远原本下意识地就想选择远些的地方居住,如此也好与自家师父联络。但他转念一想,虽说勉强取得了白额侯的信任,但毕竟自己在这齐仙盟內根基极浅,不如还是多熟络些人,日后或许能有其他用处,也好避免他人的怀疑。 “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这么娇气·我如今正想与各位兄弟结识,挤就挤些吧,还请许姑娘为我在这梨园別馆內安排个住处。” “好,袁兄弟果然快人快语。” 许青衣面露娇羞,別过脸去,不敢看向徐弘远:“其他弟兄那里都没空位了,你若要住在梨园別馆,就只有跟我挤上一挤了。” “......” 闻听此言,徐弘远面上的笑容一僵,浑身不寒而慄。 另一边,安排徐弘远打入齐仙盟內部的同时,陈阳也在马不停蹄地做著准备,而他的目光最先看向的一处,正是那產出铜俑的青铜鼎炉。根据现有的条件,最易形成的即战力,自然便是这些悍不畏死的军卒。 天宫內的一切布置,都遵循於龙雀、玄溟身上寄託的意志而运转,那一座巨型的青铜鼎炉当然也不例外。 而在这二者中,同样也有具体分工的不同,警如龙雀主要负责管控铜俑的行为,而玄溟则负责维持天宫的基础,可谓是相辅相成。 关於改良铜俑,提高其战力的事情,后续会交由鲁矩去做,这位矩子深谱机关术,也亲手调教过许多机巧造物,自是行家里手。 现如今,陈阳所要做的,便是儘快掌握这青铜鼎炉的主导权。 “原本打算慢慢修復这玄溟像,眼下看来却是时不我待” 虽一直没有发声,但陈阳確实借著点阴符的联繫,一直关注著徐弘远的一举一动。对於这位初担大任就能有精彩表现的弟子,陈阳当然感到满意,同时也怜悯对方深陷於许青衣的纠缠、难以逃脱的模样。 “少则两日,多则三四日,我料定齐仙盟將会下场强渡汞河,以求进入这祖龙陵之內。”陈阳心道:“给我的时间已经实在不多,当此非常之时,也就只有行非常之法了。 玄溟像虽然损坏了多处,但那些机械结构、齿轮装置,仅凭鲁矩就能在短时间內恢復如初,受损最严重的还是其內部灵性,更具体地说,便是寄託於此物上的残魂。 陈阳自是不会纵虎归山、將原本的残魂放回原位,只会想办法將其取而代之。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办法,不外乎是以其他事物来替代原有的残魂。若这地方不是深居地下,难以与外界往来,那么陈阳只需烧香请来自家的龙虎之灵,令其代为主持即可。可惜了这方法在天宫之內,並不能运用。 所以,他的选择就只剩下了“各位。”重瞳之內金光微闪,陈阳对著空无一人的前方郑重行礼,“有道是人死如灯灭,尘归尘,土归土。但如今形势紧迫,陈某不得不厚顏请各位多在此世驻留几日陈某发誓,待此间事毕,必亲自设斋为各位超度。” 唯有重瞳法眼才可直接见到的阴魂,此刻正聚集在陈阳面前,形容样貌与其死前的模样並无二致,正是在龙雀殿內身受重伤而亡故的几名墨家游侠。 “陈掌门此言严重了,是矩子让我们一切听从陈掌门的吩咐,如今既然能派上用场, 还请陈掌门放手施展。” “好。” 陈阳也不囉嗦,与几名游侠的残魂简单地说了几句后,便一只手捏著法诀,一只手將朱雀辟邪镜高高举起,以镜光直射略有损坏的玄溟像中心。 “请诸位顺著镜光走,暂时寄托在这玄溟像上,代为操纵。” 墨家游侠的残魂听到后,立即照做,在陈阳的引导下,一齐附在了玄溟像上,顿时令其已经黯淡的外表重新焕发光芒,变得灵动了许多。 从怀中取出三根薰香,顺手一抖便將其点燃,陈阳对著这玄溟像拜了拜,將这几根香插在地上。 “维持这大阵运转,是十分消耗心神的事。各位如今没了肉身,消耗无以为继,便以此香火稍作弥补,可保得各位魂魄不散。” 玄溟像上散发的灵光闪了闪,冥冥中传来那几名游侠的声音。 “陈掌门有心了。” 以这几位游侠的阴魂缝缝补补,总算是令玄溟像恢復了至少七成能耐。 其实若能长久保持下去,当这东西完全修復之时,其效用將会比先前强大许多。毕竟,原本的玄溟像內仅有一道残魂,如今却是有几个完整魂魄,底蕴不可同日而语。祖龙未能完成其蜕变,陷入不能自控的僵局,与这大阵带来的沉重负担亦有关连。 完成了这玄溟像的布置后,陈阳立即驾起遁光,以最快速度赶往底层的巨型青铜鼎炉。 到了地方后,因先前动盪而停滯的巨大熔炉,已在重新启动的玄溟像控制下再度运转,正散发出惊人热力。 滚烫的熔岩於其內部沸腾,將自各处收集而来的各类材料重新熔铸后,又从另外一侧运出,从而为这庞大天宫不断產出最为基础的个体。 陈阳將龙雀火珠自怀中取出,此物已经经由他初步炼化,只见几点火光自珠內浮出, 凭空落在新生成的几名铜俑身上,顿时令其浑身轻震,双眼深处亮起光芒,在体內仿魂的驱使下,衝著陈阳大礼参拜。 有这火珠在,就能令青铜鼎炉內產出的铜俑俯首听令,而持有者自身也可以意识操纵这些军卒。 只是对於陈阳而言,铜俑的数量在精而不在多,相比起庞大的数量,他更加看重个体的强度与变化,龙雀屏弱的残魂无法精妙控制一眾铜俑,因此表现出来的应对方式十分僵化。而对於陈阳而言,则没有这个问题。 这几个新產出的铜俑,按照原先的次序划分,大概可算是大夫、公乘的级別,陈阳的用意是让他们在此负责协助熔炉的运转。 眼下已没什么时间来设计製造新的铜俑类別,既然如此,不若简单粗暴一些,將那些大量的低级铜俑尽数回炉重造。 至於改造的对象,也有现成的,在眾多黑铜製作的机关造物之中,当属那些黑龙有著最强的战力,而陈阳的目標便在於此。 在与齐仙盟正式对上之前,有一条算一条,能造出多少是多少。 在两边都紧锣密鼓的准备中,转眼已过去了三天。 在这几天內,徐弘远绞尽脑汁,总算是在那绰號“半阴半阳”的妖人手下保住了贞洁,也正因此,令后者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幽怨。 这一天清晨,三艘外覆铅皮、內以杉木为底的木船,於一阵迅疾的狂风中,隨白额侯一齐从天而降,落在华清宫的门前。 徐弘远有些惊讶於对方的动作竟如此之快,赶忙隨其他人一起出来迎接,只见船身外包的铅皮於银白之中略微夹杂著蓝色,质地柔软而坚韧,一看便是上乘货色。 白额侯衝著眾人点了点头,又对徐弘远道:“你来瞧瞧,这铅船可还合用?” 徐弘远依言上前,定定地看了片刻之后,才肯定地道:“这些铅船再合適不过,一看便是由巧匠製成。只不知这些铅船所用的材料,又是尊者从哪一处道观取得?” “那些道观里大多都是些凡夫俗子,偶尔才可见到几个有法力的,其余不堪一提。”白额侯冷笑道:“至於他们的藏品,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些铅船所用的材料,是我自长安府的火药局內所取,原本都是用来製作军械的上等货色。” 火药局正是近来才出现的新部门,顾名思义,乃是专门用於製造火药的场所。此刻火药的配比还没有经过优化,铅仍在其中占据著重要地位。 长安府位於西北,正是为数不多设有火器厂、可自行生產火器的重镇,从此处取得铅石,自然比那些道宫更容易,也难怪铅船完成的速度超出了意料。 第547章 雷厉风行,大肆出动 第547章 雷厉风行,大肆出动 “有了这铅船,渡过汞河就不再是个问题。”徐弘远样装兴奋地道:“尊者,我等何时动身?我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齐仙盟虽然在內部有些一盘散沙,但办起事来却相当利落,见到如今事情进展与计划不符,徐弘远想著,必须得找机会將这消息告知给自家师父。 虽说点阴符可令陈阳与他气机相连,但陈阳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將心思放在徐弘远的身上,尤其最近陈阳忙著天宫大阵的修与改造,与徐弘远联络得並不频繁,万一要是错过了眼前之事,只怕会有些不妙。 然而,白额侯的回答再一次超出了徐弘远的意料。 这大妖只是摸了摸下巴,继而用其那对令人毛骨悚然的褐黄眸子看向徐弘远,语气漠然:“那你现在就可以去做准备了,我们今日便要动身,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半个时辰? “这”徐弘远迟疑片刻,试探著问道:“会不会太过匆忙了些?” “不匆忙。”身边许青衣娇笑著解释:“咱们尊者做事向来这般雷厉风行,袁兄弟日后习惯就好—我们几个早就做好了准备,隨时都可动身,如今只差你一个了。快去快回,莫让尊者久等。” 说著,许青衣还悄悄地用手肘顶了徐弘远几下,眨了几下眼晴,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声音却偏偏传进了徐弘远心底:“快著些,尊者喜怒无常,一会脾性上来,指不定就把你给吞咯。” 徐弘远曾亲眼见识过白额候活吞生人的模样,自然对此心知肚明,於是忙不选地转过身去,以生平最快的身法回到房內。 虽然时间紧急,徐弘远还是將手伸入怀中,捏住了黄色符纸的一角,他闭上双眼、聚精会神在心中狂呼师父二字,奈何陈阳不知在做些什么,並没有给徐弘远半点回应。无奈之下,他只有匆忙收拾了下手边器物,隨便將其打了个包裹背在身上,便匆匆赶了出来。 此刻距离白额侯所说的“半个时辰”,才只过去半刻不到,然而这大妖已经十分不耐,眉眼之间隱隱散发著戾气,显然一副想要吃人的样子。 见徐弘远识相地赶紧赶了过来,白额侯这才勉强按捺住脾气,冷哼一声后转过身去。 “走。” 见对方这副模样,徐弘远丝毫不怀疑若是再慢上哪怕半烂香的时间,自己说不定便要被这位金晴尊者给生吞活剥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无论先前表现得多好,但这旁门左道齐聚的盟会之中,自当以实力为尊。以自己的这丁点修为,对於齐仙盟来说,並非是什么无可替代的人选。 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待出了华清宫才发现,隨同白额侯而来的还有另外二十余人,更確切地说,其实也算不上是人,毕竟这些人一瞧就是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化形而成,其中有不少还残留著原本的特徵。 譬如徐弘远面前一个看似娇滴滴的风骚女子,鲜艷的裙摆下头还有条隱藏不住的狐狸尾巴,毛茸茸的模样,伴隨著其摇曳的身姿不断扭动,颇有些勾人。 见徐弘远似乎对这狐精有些好奇,与其並肩而走的许青衣便悄声道:“这些化形的妖精都是咱们尊者的下属,本盟部眾里的精怪,也大多由尊者统率.你別看这狐精貌美, 这小浪蹄子最喜欢引|诱那些年轻力壮的男子交合,完事之后还会吃掉他们的心肝。” 听到这,徐弘远內心难免泛起阵凉意,他虽不知许青衣这话是否有些添油加醋,但再看那娇滴滴的狐精娘子时,只觉得其嫵媚的笑顏有些诡异。 一乾子妖魔鬼怪、歪瓜裂枣,又携带著三艘铅船,自是不好太过张扬地出行,毕竟这几个聚在一起后的浊气,就算隔著三里地也仍然鲜明。而齐仙盟虽然人数眾多,身处於重阳宫的眼皮子底下,总不能太放肆。纵使后者因为前些日子的內乱而伤了元气,但在这长安府內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仍然不可轻视。 所以,白额侯带著眾人下了驪山后,便直往深山老林里头钻,脚下几乎没有成型道路,好在徐弘远有些修为,也不至於太过辛苦。 可这样一来,难免无法辨別自己身在何处。 一直到响午时分,齐仙盟的队伍才终於停下脚步。 此刻,他们已然进入了群山深处,周遭儘是人跡罕至之所,数十里之內难见炊烟。 周遭鸟兽也早被这一帮凶神恶煞的傢伙惊走,除却偶尔几声虫鸣以外,周围便只剩下齐仙盟一眾所发出的声响。 徐弘远身在队伍前列,放眼望去,只见面前地上莫名开裂出了一道巨大缝隙,虽然相隔极远,却仍能看见其中影影绰绰的无数身影。色彩鲜艷,身著甲胃,手持各色兵刃,与之前在天宫內所见的铜俑士卒如出一辙,唯一的差別只在於天宫內的铜俑能够行动,而眼前这些陶土烧制而成的人俑,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失去了灵性,如今已与死物无异。 陈阳先前已然说过,这些陶土烧制而成的试製品是作为车马坑的陪葬物,埋藏在天宫外围。 如此说来,面前这一道地缝的深处,或许便衔接著地下天宫,应当是在前不久地动之后出现,机缘巧合下被齐仙盟一眾找到並占据。 只是不知確切位置,也无法给自家师父通风报信在心中干著急的徐弘远並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反而露出副跃跃欲试的姿態。 “从这里下去,应当就能抵达祖龙陵的外围。”徐弘远擼起袖子道:“上次被汞河所阻,如今有了铅船,定能安然渡过也不知这陵內都藏有什么宝贝。” “祖龙为求长生,穷尽天下之力修了这么一座大墓,最终不仅二世而亡,更令百姓苦不堪言。自他之后,仙道与人道便渐行渐远,可以说,他是最后一位能够管束通法者的俗世帝王—哦,那时应该称之为方士。” 突然响起的清冷女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只见到一名样貌极美的女子,正是不久前失去踪跡的齐仙盟主。如今,她又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眾人眼前,一直到其发声之前,竟没有引起任何一人的注意,就像是忽然间从天而降。 “见过盟主。” 说来也有些奇怪,一群凶神恶煞、心高气傲之辈,平日里向来是谁也不服谁,即便受到管束也不时生出事端,却对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敬若神明,在后者出现的瞬间,包括白额侯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拜倒在地,行了大礼。 被夹杂在其中的徐弘远,於无奈之下,自然只有跟著照做。 “不必多礼。”齐仙盟主来到眾人身前,目光在徐弘远上微微停留片刻,便扫了过去,“今日,我將与诸位共同进退。” “此番有盟主相助定能功成。” 听到盟主要一同前往,令齐仙盟眾人土气大振,白额侯顺势起身,振臂一呼:“祖龙陵存续千年之久,从未有人能进入其中—今日,这惊世大墓里的一切珍宝將都归本盟所有!” 在白额侯的煽动下,一干乌合之眾俱是亢奋不已,连带著徐弘远也跟著嚎了一嗓子, 却只在心中暗笑其来晚一步,自家师父已然將下方的天宫大阵破解,他老人家已將肥肉吞下,而眼前这些人至多只能跟著喝些汤—.或许,连汤也喝不著。 不过,从话里话外,不难看出这齐仙盟主对祖龙陵颇有些了解,並非是一无所知之人。若是这地方真有近千年未曾被人进入,她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徐弘远正思索的时候,白额侯见士气可用,便趁热打铁,带著一眾人涌上前去。只见其各施手段,很快便引动土气,將那狭长地缝扩大了数倍有余,化作一个深坑。然后,又带人鱼贯而入,自坑底开闢出一条坦途。 於这挖土刨坑一事上,便体现出那些披毛戴角之辈的价值。这些傢伙根本不需任何工具,只需用铁蹄、爪牙,便能发挥出稍逊於掘子甲的本事,再加上其人数眾多,不过一会儿,就挖到了汞河外围的封土层。 这一处封土层受先前震动的波及最重,表面已经出现了诸多裂痕,挖到这里根本不需费太大力气。 最前头的几人尝试著只轻轻一推,便將其破开,发掘出条新道路。 继续往深处动手,很快,便有汞液从地下喷薄而出。猝不及防下,將最前方一人的双脚淹没。 汞液与汞气虽有毒,毒性却並不算剧烈,需一定时间缓缓腐蚀发作。然而也不知为何,这一处的汞河尤其可怕,汞液就如同沸腾了一般,一沾染上身,立即便放出道道致命的炽热气息,几乎瞬间便熔穿了那人腿部的血肉,令其跌倒在汞液之间,隨即哀豪不止。 不一会儿,那倒霉蛋竟被腐蚀得只剩一小把骨头,从那顶上长角的颅骨来看,多半是牛羊化形而成的精怪。 徐弘远心道先前从这汞河通过时,倒是根本没见眼前有这般危险,这到底是因为地段不同带来的差异,还是师父在地下动了手脚? 无论怎样,一个化了形的精怪,竟死得这般轻易,与寻常牛马几乎没有区別,也实在有些令人吃惊。 眼前之事,恰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乌合之眾的头上,令其纷纷朝后退却,唯恐那汞液落在自己身上,步了这倒霉蛋的后尘。 “上铅船。” 白额侯一声令下,后方几个膀大腰圆的傢伙便將预先准备好的铅船抬至前方。 此刻,地下的汞河正经缺口不断溢出,朝著外界蔓延。不一会儿,便令那口子越变越大,逐渐在坑內堆积,似要將此地淹没。 一眾人等早趁机上了那三艘铅船,徐弘远则被白额侯带在身边,与齐仙盟主同乘一船有道是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仿佛连金铁也能轻易消溶的汞液,却奈何不了几艘船上外覆的铅皮,几个浪头打来,除却令三艘小船有著轻微摇晃以外,並没能造成半点损害,除却先前那不知姓名的倒霉蛋以外,连船上眾人的汗毛也没伤著。 但相对应的,原本银白色的外表,却也覆上了一层极淡的淡灰色阴影。 见铅船果然有效,白额侯面上露出了些讚许之意,看著徐弘远的眼神也变得柔和几分“你这法子確实不错。” “哪里。”徐弘远连忙道:“还是盟主、尊者洪福齐天。” “有这船在,汞河自然是奈何不了我等。”齐仙盟主在旁轻启朱唇,“可接下来又该怎么渡过?” 关於这事,徐弘远已经得到了陈阳授意,不需要在这事上隱瞒。虽不知眼下时机是否正確,但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尤其绝大多数人的修为还要高出自己,徐弘远也不敢拖延, 如实地道:“只需以法力护住船体,潜入汞河之中,至多一刻钟的功夫,便能抵达对岸。” 先前同伴的惨死多少还是有些警示,听到要直接潜入这汞河內部,不少人当即变了脸色一一虽说这铅船也是有船舱的,可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可就是个户骨无存的下场。 见这些人怂包的模样,徐弘远在心中暗暗不屑,心道自己等人当时连船都没有,靠著几艘皮筏子不也渡了过去?优柔寡断,吃屎也赶不上一口热乎的。 齐仙盟主闭目不言,而白额侯则当机立断,“就按你说的做!” 言罢,立即率领眾人出手,以法力包裹船身,朝著前方已近乎变成汞河支流的缺口处驶入。 见尊者与盟主一马当先,即便再不情愿,其他两艘船也不得不隨后而行,按著顺序潜入汞河。 白额侯的法力极为浑厚,光他一个,几乎顶得上后方两艘船上眾人的联手,故而徐弘远所在的这一艘船十分稳当,於汞河之內穿行如履平地,几乎感受不到半点顛簸。 而后方船只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在这莫名狂暴的汞河之中左摇右摆,虽然勉强跟了上来,但那铅船外表的暗灰色阴影却也因此越来越深、越来越厚,直至变成灰黑色之后,竟开始缓缓溶解。 第548章 横渡,九龙拉棺 第548章 横渡,九龙拉棺 铅船上的人也察觉到了这异状,一边运用更多法力护住船身,一边向著前方求救。 很快,呼救声就传到了白额侯的耳中,他双眼一眯,继续牢牢地掌控著铅船的前行, 同时又以试探的目光,看向身边的齐仙盟主。 后者自打上船之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不仅一言不发,也並没有出手协助,似將一切事务都交给了白额侯处置。 如今听到盟眾的呼唤,也是置若罔闻,神色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像是对此漠不关心。 “..—你不是说搭乘铅船可以安然渡过这汞河的么?”白额侯强压怒气,目光不善地看向徐弘远,隱有斥责之意,“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 见到那对褐黄色的眸子里满是凶光,徐弘远深知自己一个回答不好,就会有杀身之祸,於是定了定神,硬著头皮回话。 “稟尊者-按理来说,铅汞之性相辅相合,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奈何这汞河不知为何忽然变得灼热,其热力使得铅汞相融,才令得船出了差池,我先前见过的汞河的確並非如此。”徐弘远露出內疚之色,“確实是我欠缺了考虑,这才令后方弟兄陷入险境,这是我的过错,尊者若要杀我,在下绝无怨言。” 这话说得倒也不假,对於天宫大阵新近產生的变化,徐弘远与其他齐仙盟眾都是一无所知,问心无愧之下,神情、言辞自然也就无可挑剔,眼下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显得还颇有几分胆色。 徐弘远並不狡辩,甘愿担下罪责,令白额侯稍稍有些意外。齐仙盟內的傢伙个个奸滑似鬼,有好处时比谁都积极,要担责时跑得一个比一个快,像眼前这样的人实在不多。如此一来,反倒令他有些下不了手,迟疑间,散发出的杀机已经淡去几分。 “尊者。”许青衣见状,赶忙在旁出言为其求情,“要我说,也是那几个傢伙道行太浅,这事不能全怪袁兄弟。你看,咱们这艘船有尊者你护佑,不就没有半点问题么?他们遇险,多半还是自己学艺不精。” “.—好,这事先给他记下。” 白额侯最终没有下手,深深地看了徐弘远一眼后,暂时將其放过。 他转而凝神运气,张口长啸,声音一直远远传至后方船舱,令后方船只按著次序排在后头。最前方,则由白额侯庇护的这艘铅船破开汞河流势,如此一来,就可让后头的两艘船得以少受暗流影响,从而节省些法力,进而避免在汞河之中解体,令一船人都死於非命。 后方两艘船依言照做,果然平稳了许多,那艘外壳已开始溶解的船只,情况也因此稳定了下来。 短短时间,便叫其找到了应对之法,这金晴尊者果然不简单-徐弘远心道,不过, 这虎妖的脑子好像没有这般机敏,难不成是有人在暗中指点? 他以眼角余光偷偷警向一旁的齐仙盟主,后者仍是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动作,那张温柔嫻静的面庞上正有微弱灵光流转,仿佛蒙上了层轻纱,朦朦朧朧,叫人看不真切。 可惜了。 徐弘远在心中嘆息,若能將那艘船留在汞河,就可极大程度地削弱齐仙盟的势力,自家师父应对起来也会更轻鬆些。 照这样下去,再过最多一柱香的功夫,齐仙盟的这些人就能渡过汞河,正式进入天宫外围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时,已经逐渐平稳下来的船队两侧,不知何时又浮现出两道模糊的黑影,修长如蛇般的体型,正在汞河之中不断游动,速度比之几艘铅船更加迅捷三分。 未过多久,黑影便已从两侧缓缓靠近船队,继而產生猛烈碰撞,在这时护住船身的法力起了作用,猛地进发,將两道黑影震向一旁,虽占据了上风,但表面却也因此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痕跡。 “方才那是什么东西?” 剧烈的顛簸中,眾人本能地抓紧手边的事物,因身在船舱之內,对於外界的情形难以看得真切,只知道大概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却不知具体为何。 白额侯倒是借著模糊感知,从方才短暂的碰撞中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气息,此刻已然皱起眉头。 “这汞河里头,难道还有活物不成?” 他实在很难想像有生灵可以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但方才的碰撞做不得假,顶著法力在船上留下的两道痕跡,分明便是爪痕。 “小心些———”一直默不作声的齐仙盟主,此刻终於也开了口:“似乎是蛟龙之属, 但有些不大对劲。” 蛟龙为眾鳞之长,若能在这汞河里头自由活动,自然是如鱼得水,而与之相对的,船上眾人却只能躲在船舱里头束手束脚,陷入被动。 纵使修为远强过外界两条疑似“蛟龙”的事物,白额侯如今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在衝撞中以法力护住自身所在的铅船。 其余两艘船就没有那般好运了,在连番的衝撞下险象环生不说,船身外覆的那层铅皮,也因遭受破坏而以先前数倍的速度消融。 不一会儿,铅皮已经见了底,待得这一整层铅皮消失,里头的杉木就將暴露出来,而其在汞液下根本坚持不了许久。 到时,船上所有人都要直接暴露在汞液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够抵御住汞液的侵袭,安然抵达对岸。 徐弘远注意到身边的许青衣面对这情况,面上不见有多紧张,反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转念一想后明白过来,时常与其过不去的庞厨子就在后头船上,眼下大概是巴不得此人同船一起葬身於汞河。 见外头的两条“蛟龙”鍥而不捨地在旁追击,显然是將自己一行当成了猎物,齐仙盟主大抵是坐不住了,芊芊玉手一拍顶门,一道灵光隨即从中衝出。光芒焕发之际,內中隱约可见一张清丽面孔,就这样直接出了船舱,冲入汞河之中,与那两道黑影缠斗。 这是出阳神? 徐弘远双目一震,若是寻常阴神,出窍后便是一阵狂风都有可能吹散,更別提进入汞河,眼前齐仙盟主的肉身虽在船內,但元神已经出舱去与外界“蛟龙”相斗,不惧汞液腐蚀而拥有这般法力,可见其元神已至阳神级数,且稳如磐石。 这齐仙盟主的面相併不算大,修为却如此精深·若真箇动起手来,自家师父恐怕·.. 虽然未能令齐仙盟的人在汞河之中翻船,但能藉此试探出这神秘盟主的修为,也是个重要收穫。 徐弘远正志志不安的时候,眼前又是一道灵光闪过,齐仙盟主才刚刚出窍的元神此刻已经回归肉身,地上还有她带回船舱的两颗心臟,正是以黑色玄铜铸就的两颗铜心,上头的齿轮犹自在转动不止。 若是有人能从船舱之中探出头去,就不难发现,一直在旁尾隨船只行动的『蛟龙”, 此刻已被大卸八块,不仅头颅不见踪影,胸口处也被掏出个大洞,残骸正於汞河之中沉浮,被汞液衝散成更多细小的碎块,逐渐失去踪影。 这两个东西的外表介乎於正常的蛟、龙之间,或许用玄蛟来称谓更加合適,体型比先前所见的黑龙要大上將近三圈。 “那两条蛟龙並非血肉之躯,所以可在汞河之內活动,想来是专门安置在此的守卫。”齐仙盟主望著两颗铜心,推测道:“看这手法,似乎与墨家有关,乃是机关术的造物。” 面前这两颗铜心的外观,与徐弘远之前所见的並不完全一致,明显有著修改过的痕跡,想来是出自陈阳与鲁矩的手笔。 这说明,师父已经察觉到了齐仙盟的动向,並已做出针对性的部署意识到这一点的徐弘远稍稍鬆了口气,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此行会不会从引君入瓮变成引狼入室。 “有劳盟主出手,是老夫失职。”白额侯声音低沉,似是有几分愧疚,“实在抱歉。 ”” “无妨,些许小事而已。”齐仙盟主毫不在意地偏过头去,依旧以不紧不慢的语气道:“庞厨子那艘船上的人修为太差,如今多半是保不住船了,也不知最后还能留下几个。” 先前出手除去那两条碍事的玄蛟时,她虽然已经看出后方船只的不稳,但不知出於什么心態,並没有出手相助。 现如今,最后方的那一艘铅船,外表已是伤痕累累,上头还有两道巨大爪痕相互交错,位於正中的那一块位置,此刻终於耗尽了所有铅皮,令得其內的杉木暴露出来。 杉木虽也是十分耐用的木料,往往是民间造船的首选,但在与汞液接触后,就像是被一把火给点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化作飞灰,並进一步蔓延至船內各处。 偌大的一艘船,无声无息之间就被腐蚀殆尽,便连一点渣溶也没留下。 位於其中的眾人,自然也就因此而掉进了汞河,並被灼热的汞液所淹没。 灵气浑浊、法力不精之辈,就算及时运起了护身法,也难以在无孔不入的汞液面前护住自身,不到片刻功夫,就已有数人跟著消融在汞液之中,户骨无存。 满脸横肉的庞厨子仍旧是副屠户的打扮,腰间插著柄剔骨尖刀,身材矮壮的他本该像块石头般沉没,如今却表现出了惊人的灵活,没有受到半点周围暗流的影响,正以肉身在汞河之內游动,仍牢牢地咬在前方船只的后头。藉此以节省气力。 就其表现而言,显然距离耗尽气力还远,多半能一路顺势跟看直到终点。 徐弘远莫名觉得,对於齐仙盟而言,后方船只的倾覆更像是一场筛选,专用於剔除那些无用的庸人。 就这样,三艘铅船在汞河之中折损了一艘,连带著上头除却庞厨子以外的所有人都消失在了汹涌的汞液之下。 伴隨著破水而出的哗啦声响,由白额侯操纵的铅船终於衝出了汞河,来到了天宫外围船舱內眾人早受够了挤在这矮小逼仄的地方,於是不少人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结果立即便被眼前那一座座漂浮於半空中的恢弘宫殿所震镊,情不自禁地揉起眼睛。 “果真是座天宫。” 白额侯的声音也夹杂著一丝异,抬头望向上方。 “祖龙何德何能,竟享用得起这样一座陵寢?” 徐弘远早已见识惯了面前的景色,但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还是得装出一副十分激动的面孔。 “这座千年以来第一大墓,总算是”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庞厨子已从汞河里探出个脑袋,他虽泡在汞液之中,浑身上下竟完好无损,用双手攀住船舷,狠狠地瞪了徐弘远一眼。 “你这究竟是甚么鸟船,怎地半途就没了踪影?白瞎了这一船兄弟,若不是爷爷有几分手段,险些也著了你的道!” “呵—”许青衣在旁嘲讽道:“分明是你这蠢猪修行不精、护不住船,眼下却跑来倒打一耙,真是不要脸皮。” 这二人大概是八字不合,一旦见了面就要斗嘴,一言不合甚至还要大打出手,即便当著白额侯与齐仙盟主的面,脾气上来后一样照吵不误。在这收拾铅船,以及登上第一块浮空岩基的过程中,两人就已经针尖对麦芒地斗了好几句嘴,就差动手了。 就在白额侯终於忍受不了这二人,准备出手教训一番的时候,余下眾人却纷纷伸手指向天边,发出惊嘆之声。 徐弘远跟著眾人目光看去,神色也是微微一凝,在心中疑惑道一一这究竟又是个什么阵仗?师父他老人家到底要做什么? 原来,天边正有九条张牙舞爪的黑龙,於其身后拉著一口青铜巨棺,正横渡虚空而来,浑厚的龙吟之声隨其传遍四方,声势可谓惊人。 观其走向,恰好是朝著眾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前进,但由於不知其目的究竟如何,这就不得不引起白额侯等人的警惕。 一声令下,齐仙盟的一干精英展开圆形阵势,將那神秘盟主护在正中,於原地静静等待那九龙拉棺的到来。 第549章 焚轮,隔空斗法 第549章 焚轮,隔空斗法 另一边,玄溟像上方,陈阳与鲁矩並肩而立,正低头凝望著面前池水。 经过二人的联手,如今池中倒影已较先前清晰了许多,可清楚见到齐仙盟眾人所在之处。 “总算是勉强赶上了”鲁矩长出一口气,“只是,道兄,我实在有一事不明。” 陈阳负手而立,语气轻鬆地道:“矩子请讲。” “道兄为何一定要安排这九龙拉棺?”鲁矩不明所以地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讲究?”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此为易经·乾卦。乾卦为六位阳交组成,六位阳气应时升降可喻为六龙,乾用天德,凭此统御天下,此中隱有帝王之意。”陈阳缓缓地道:“而九乃极数,祖龙自翊功盖三皇、德超五帝,他的象徵自当比这六位阳交更多。我以九龙拉棺,为的正是將此举混淆为祖龙所布置·..“” “如此一来,对方就不知道是我等在背后动手脚,只以为这是祖龙陵內的布置。”鲁矩恍然大悟,衝著陈阳伸出大拇指,“道兄果然思虑深远,我不及也。” 陈阳微微一笑,心道这九龙拉棺其实还有另外一重意思,而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眼下这场大戏,算是要开场了。”陈阳又道:“且先看看你我精心调教的这九龙, 是否能是这些人的对手吧—我也算是多次与人交手,这样子的隔空斗法还是第一次,倒也算新鲜。” 重瞳法眼暗蕴金光,透过池內虚影,仿佛一直注视到了数百里之外“那青铜巨棺里不知究竟埋藏著何物,竟使用如此大的阵仗”徐弘远在旁严肃地道:“尊者,盟主,我看那东西是朝咱们这边来的,还是得多加小心啊。” 关於这一切,徐弘远並不比齐仙盟的人更清楚,因此这说辞也不是装的。 对此,齐仙盟主並未答话,反倒是白额侯看了他一眼,嗮笑道:“不过是些千年以前的老古董,能有甚么能耐?不必大惊小怪!” 话正说著,那横渡虚空的九龙拉棺动作十分之快,眼见得已快要到眾人身前,厚重巨棺仿若乌云,將其下的一切笼罩在阴影之中。 一干人等只觉得面前一暗,周围光源变得暗淡,反倒令那九条黑龙身上鳞片散发的点点灵光更加瞩目。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 白额侯望著这几条长近百尺的黑龙,运转法力,於是烈烈风声朝其掌心匯聚,化为气旋,形同一个缩小了许多倍的黑色颶风。 见他使出了这一招,一旁的许青衣露出凝重之色,在徐弘远身旁小声介绍:“袁兄弟待会千万小心,可別被卷了进去,这是咱们尊者的拿手本领,名唤『焚轮”,威力极强.” 徐弘远早知白额侯是虎精化形,而后者对其本来面目同样也不怎么遮掩,正体早为眾人所知。他身为统率齐仙盟內所有精怪的尊者,也不算辱没了猛虎这百兽之王的名头。 正所谓虎啸则风生,凡有猛虎出行,必有疾风相伴,故而大多虎妖都有著那么一两手驭风的神通,恰如自家的啸风真君,这也是徐弘远心知肚明的事情,然而“我看这明明是一种驭风的神通,为什么会取这『焚轮”的名號?” 见徐弘远疑惑不解,许青衣只是笑了笑,目光温柔似水,只是搭配那惨白的妆容反而叫人疹得慌,“待会你看了便知道,万一要是支撑不住,就抓住我的手——” 徐弘远受不了对方目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在这时,白额侯已经將手掌捧至面前,衝著上空神威凛凛的九条黑龙轻轻一吹。 黑色气旋隨即从其掌心飞出,看似缓慢、却又展现出一往无前的坚定姿態,明面上只是向上飞了数尺,外围却已经与空中的黑龙相接,罡风过处,將那坚硬龙鳞刮出无数火星。 原来,在脱离白额侯掌心的瞬间,这气旋便开始不断扩散,又因『近大远小』之理, 令人產生了动作缓慢的错觉。实际,这气旋已经是先前的百倍大小,正与拉棺的九条黑龙展开激烈碰撞。 不再受白额侯法力抑制,飞速旋转的气旋因此而爆发出绝强吸力,伴隨著阵阵狂风, 似有无形大手將周边事物抓摄而起,投向空中的黑色风暴。 先前得了提醒,徐弘远自然是拼尽全力稳住身形,无论如何也不要做那被殃及的池鱼,气机勃发下,双脚仿若焊死在地上一动不动,使得正是千斤坠的功夫,同时也是卸岭神力秘法一一霸王举鼎的基础。 许青衣也在运功护身,见徐弘远一副努力坚持的模样,不禁越发欣赏这位有志气的『袁兄弟』,眼神几乎拉丝。 倒也確实,相比起一眾牛鬼蛇神般的江湖术土,这位修为浅薄的“摸金校尉”確实算得上一表人才。 除却这各怀心事的两人以外,其余齐仙盟眾也各自施展手段,有些乾脆则將兵器插进身边地面,藉此固定身形。 唯独那神秘盟主,狂风每每到其身边后便仿佛消弹了一般,未能造成半点影响,她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遗世独立。 徐弘远总算知道那颶风为何会有这么个口的名號了,隨著风势越发猛烈,那风暴边缘处已逐渐变得如同烈火般通红,可不正是一个焚轮吗? 若陈阳等人在此,多半能够看出这一式神通,与当时明云在重阳宫祖师墓前一战时所用的招式相类似。 迅疾如风,猛烈如火,热浪引得风起,而风势又反过来令火势越发壮大,相互叠加下,不仅没有半点衰颓跡象,反倒比初成之时更强数倍。 风势越盛,引力越强,周边几座殿宇连同下方基岩也被捕获,朝著焚轮中心处飞去。 结果尚在边缘,先被烈火给灼烧了一遍,表面变得焦黑乾裂之余,又受狂风侵袭,被撕扯、搅碎为无数碎块,进而化作更小的砂砾。 极远处,陈阳望著在池內虚影也十分显眼的“焚轮”,目光闪烁。 “这东西与明云那招“阴火风』有相通之处,甚至还更高明几分。”他缓缓道:“虽然范围尚不如阴火鸽风,但那风眼的引力却又弥补了这一点即便这九条黑龙是千锤百链的金刚之躯,恐怕也难以抵挡。” 事实也正是如此,黑龙的身体比之那些殿宇、巨岩要坚固得多,却也难以抵挡烈火与狂风的双重侵袭,表面此刻已生出诸多裂痕,覆在身上的龙鳞更是被刮去许多,光禿禿的模样再没有先前威势,倒有些像是条大泥鰍。 “如今进退失据,照这样下去,恐怕黑龙支撑不了多久。”鲁矩在旁皱眉道:“这金晴尊者果然有些手段,道兄与我在这几条黑龙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可惜却没能有什么发挥.—” “倒也未必。”陈阳摇头道:“这些黑龙的心臟经过你的改造与我的符法加持,法力已远迈从前,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但时间还是太过紧迫。”鲁矩嘆气道:“只来得及升级其核心,没能进一步改动身体结构,若是动作太大,便容易失了准头、且还有崩解的隱患。” “准头什么的倒不妨事。” 陈阳將火珠取出,手指在其上轻轻摩,只见点点灵光於其表面浮现,冥冥之中,已与那几条黑龙產生联繫。 见那九条黑龙在焚轮之下虽有些苦苦支撑的样子,但短时间內却仍没有现出败容,照这么下去,只怕分出高下还要好一会儿。 白额侯此刻却有些坐不住了,眾所周知,这焚轮一式正是他最为拿手的大神通,如今已然出手,若不能儘快將对手消灭,反倒折了自家的麵皮。更別提,盟主此番还在一旁观战,他不得不表现得更卖力些。 即便焚轮有著失控的风险,但为了一举將对方拿下,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咬牙,一脚,口中默诵真言,面颊紧跟著浮现出无数钢针般的毛髮,几息之间已然变回本来面目。 半空中的巨大焚轮,因此而转动得越发剧烈,风势再强三分,汹涌的火焰將黑龙的外表也染成了赤色。 徐弘远只感到一阵巨力从天而降,似要將自己连根拔起,身形摇晃间,更听得不远处传来阵阵惊呼,忽然一只手从旁探来,抓住了他的胳膊,重又令他稳定下来。 勉强睁眼看去,映入眼前的正是许青衣的面容,狂风一搅,令其披头散髮,看上去更像个女鬼。而方才那些惊呼声,则来自於其他齐仙盟眾,面对这威力越来越强的焚轮,终於还是有人坚持不住被卷了进去,豪叫看化为薪柴,为这焚轮再添了一把火。 “多谢。”徐弘远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我————” “闭目调息,勿要多言。”许青衣安慰道:“看样子,尊者是动了真怒,那几条黑龙应当再坚持不了多久——忍一忍,马上就结束了。” 不知何时,空中那九条黑龙各自將尾巴缠绕在一起,继而齐齐张开龙吻,喉咙深处有极强法力涌动,继而火焰、雷霆、霜寒、毒雾等各色吐息从中喷涌而出,铺天盖地。 大概这些龙息榨乾了眾黑龙的残余力量,成形之后比其身形还要粗硕几分,因此所有黑龙相互缠著尾巴、藉此共同承担衝击,但准头仍旧因此而有些偏离,相互之间涇渭分明,未能合力於一处。 ““.—-合力之下或许能撕开个口子。”相较於徐弘远,许青衣明显还有余力,见状不屑地道:“这样子分散,能有什么用处?” 话音才落,那几道吐息却诡异地在空中一个弯折,反而匯聚到了一处,甚至其內劲力越发集中,缓缓凝聚成了一束。 “糟了。” 许青衣明白过来,面色一变:“是焚轮的引力———將它们给牵引了过来— ” 匯聚之后的龙息,齐聚了风火雷电之力,犹如一柄尖刀直直捅入了焚轮中央,各色光芒乱闪之间,风眼轰然炸开,继而引发了更大的衝击,狂风向著四面八方散去,直將周围数里外的事物也吹得七零八落。 徐弘远再支撑不住身形,好在被身边许青衣一把抓住,否则还不知要被吹到哪个椅角香晃。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齐仙盟眾又少去了几名,连同先前隨著铅船一起消失於汞河的那几个,此刻存留下来的人数,已只有刚出发时的一小半。 . 白额侯並不怎么受到那衝击余波的影响,仍身形笔挺地立在原地,连带著落脚之处也完好无损,只是面色铁青、身形微颤的模样,显然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九条外表有些狼狐的黑龙,此刻以胜者之姿从天而降,將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拉到了齐仙盟眾的身前。 外表有著多处裂痕,从中可见得不断运转的机关结构,以及將灼热汞气运送至各处的管道,构造之精密,世所罕见。 黑龙虽然降落,却仍在虚空之中漂浮盘旋,並未乘胜追击,反倒是那一口青铜巨棺, 此刻在某种力量下微微地开启了一道缝隙,从中透出神秘气息。 ““.—-你对这墓葬机关了解得多些。”白额侯眉头紧锁,望向一旁的徐弘远,询问道:“眼下这是什么意思?” 见那嘴角含笑的神秘盟主也望向自己,徐弘远再度成为了场上眾人瞩目的焦点,他定了定神,开始揣测黑龙这一举动的用意。 显然,是师父在后头操纵那几条黑龙,也只有他老人家慧眼如炬,识破了那焚轮的破绽,但眼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由於先前並未有机会与陈阳联络,徐弘远眼下也只能靠猜,他深知白额侯眼下心气不顺,怕太过磨蹭会引火烧身,便硬著头皮道:“尊者,我看,它这似乎是要想要让我们进去?” “要我们进这口棺材?”白额侯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热气,仍旧保持著一张毛脸, 牙咧嘴:“开什么玩笑?老夫现在就砸了它!” 第550章 见招拆招,铜俑校场 第550章 见招拆招,铜俑校场 纵使是已经化去了兽形的大妖,本性却不会改变,於愤怒之下,更是难以保持理智。 面对暴怒的白额侯,没有人敢上前去触霉头,生怕此刻但凡敢多一句嘴,哪怕只是吐出半个字,也有可能沦为其发泄怒火的对象,被这大妖运转神通一口吞下,一身刻苦修行的法力就此化为了泡影。 於此时,旁边却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这不是很有意思么?” 齐仙盟主轻移莲步,走上前来,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消弹了白额侯的怒火,面上那几根倒竖的毛髮重新垂落。 “既然这九龙胜了你一招半式,咱们也该愿赌服输才是。” 齐仙盟主笑眯眯地看向那一口青铜巨棺,乌黑的眼眸落在棺盖缝隙之上,很有兴致地打量了起来。 “盟主。”白额侯沉声道;“这棺材是给死人用的东西,咱们进去不吉利。” “你还在意这个?”齐仙盟主轻笑了笑,神情自若:“本盟行事,不是向来百无禁忌么?” “可——”白额侯仍有些坚持:“万一这青铜棺里有什么机关,那就———“” “哦?”齐仙盟主缓缓转过身,眉眼虽仍然带笑,语气中却是有著淡淡寒意:“尊者是认为我会被区区机关拿下?” 白额侯神情一肃,抱拳行礼,隨即深深地低下头去。 “.—属下不敢。” 徐弘远心道,还真是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白额侯在他人面前可谓桀驁,偏生在这盟主面前,表现得却像只乖猫,还真是奇哉怪也。纵使二者在修为上有些差异,也不至於这样,莫非是这盟主手上有白额侯的什么把柄? 就在他思绪纷飞的时候,那齐仙盟主已经婷婷地走上前,经由棺盖上的缝隙,投入其中。 见盟主已经做出了表率,白额侯自也只有跟上,其余的齐仙盟眾见此情景,竟也不疑有他,按著顺序鱼贯而入,徐弘远也在其中。 明明是一盘散沙般的部眾,却又能在他人的统率下,表现得令行禁止,不可谓不是一件奇事。其中只怕有些隱情,但徐弘远毕竟入盟太迟,资歷尚浅,对其中的名堂尚无法弄清。 另一处,鲁矩望著莲池內的景象,语气难掩惊讶。 “明明都还没弄清楚这九龙拉棺的含义,这些人怎么真地就进去了?道兄,这正是个好机会啊。” 陈阳弄出的这九龙拉棺,当然不是什么虚张声势的东西,先以拉棺的九条黑龙作为即时战力,而后方的青铜巨棺则是用来收摄、降伏敌眾。 现如今,齐仙盟眾人的行动几乎与自投罗网无异,也难怪鲁矩有这么一说。 陈阳也弄不清楚对方为何如此配合,方才为了破去白额侯的那一式“焚轮”神通,已几乎耗尽了黑龙的法力,后来將巨棺停在对方面前,也不过只是想要耀武扬威一番。 既然对手送上了门,不管究竟有什么倚仗,且先试他一试。 思虑至此,陈阳也不再犹豫,掌心处火珠一闪,已然引发了青铜巨棺內布置的阵势。 此刻,齐仙盟眾人已经尽数聚集在了青铜巨棺之內,里头空间十分宽阔,正符合那巨大的外表,而地面乃至於四侧墙壁,已布满了各色篆字及纹路,种种图案之中,又以黑龙、玄鸟为主。 这些个人虽然都通晓法力,却没有什么学识,大字认识得尚且不多,更別提艰涩的篆字,就连那白额侯也是如此,看著周围密密麻麻的字符,只觉得与鬼画符差不多。然而置身於此,却叫他的內心深处莫名有些紧张,坐立难安。 剎那间,先是红光一闪,隨即出现一道强悍法力灵巧地在眾多符文之间来回游弋,並將其一一点亮。 “哎呀,怎么忽然烫死个人?!” 怪叫声中,身处於巨棺之內的眾人,只觉得周围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还未来得及適应,又发现脚下一烫,原本的青铜棺底忽然间变得通红,仿佛一口滚烫的铁锅。虽见不到一星半点的明火,却连累得其內所有人上下跳,叫苦连天。 徐弘远也在其中,他对此同样感到难以忍受,身为眾人之中修为最低的那一档,未过一会儿,豆大的汗珠已经如雨般洒落,结果才落到地上立即便被高温蒸发,没了行跡。 “这青铜巨棺之內,共有天地水火风雷山泽八种变化,一一对应八种卦象。” 趁眾人忙於自救的功夫,陈阳的声音適时在徐弘远耳旁响起。 “此刻你面对的是离火之变,配合我布置在这棺內的炼灵火阵,外链形而內炼神,不消片刻,就能炕干这些人的血肉,抹去其神魂的意念“” “师父的手段果然了得。”徐弘远如同找到了救星一般,赶紧闭上双眼,聚精会神地与陈阳沟通,“可问题是,我也在这棺內,这又该怎么办才好?” 对此,陈阳早有安排。 “放心,总不至於叫你与这些傢伙同归於尽,我与你联繫,正是为了保你一命—” 陈阳继续道,“听好了,这东西乃是借天宫底部的熔炉,合后天八卦符文而成。离卦为火,坎卦为水,你如今只需站在这棺內的坎位,便可保得自身周全。” 徐弘远已被烤得大汗淋漓,见师父给自己留了个保命的后门,立马在心底回忆起了后天八卦一一后天八卦讲流行,周期循环,用以表示阴阳的依存与互根,五行的母子相生, 是从四时的推移,万物的生长收藏得出的规律。以震卦为起始点,位列正东。並按顺时针方向,依次为巽卦,东南;离卦,正南;坤卦,西南;兑卦,正西;乾卦,西北;坎卦, 止北;艮卦,东北。 周遭亮起的符文,显然对应的乃是离位,而根据其位置反推,就能找到坎位之所在·— 於是,徐弘远在陈阳的指引下,立即北向而行,终於找到了坎位,却惊讶地发现早有人快他一步。 “..—.嗯?” 齐仙盟主一脸淡然地见到徐弘远到来,微微頜首示意,身上一丝汗跡都无,悠然自得的模样与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 “你虽然修为不行,对这阵势、八卦懂得却不少,看来摸金校尉对阴阳八卦很是熟悉。我在这坎位等待许久,还是你第一个找了过来,不像其他的几个废物———“” 她转而又看向远处抱头鼠窜,躲避著热潮的一干人等。 “—只晓得在那大喊大叫。” 坎位虽然也有些燥热,但至少可以忍受。隨著这巨棺內部的持续升温,棺內绝大多数地方已变得如同焦热地狱,致命的热力令不少修为较弱的人都昏厥过去,倒在地上,快要被活活烫熟。 眼见得如此,齐仙盟主终於出手,只见其纤纤素手只是一指,竟提前引发了陈阳布置於坎位的符文。法力流转间,散发出道道清凉气息,及时雨般舒缓了这巨棺內部的灼热。 藉此机会,大多齐仙盟眾都缓过了气来,唯有少数几名已化作乾尸的倒霉蛋,再也没法站起身。 陈阳注意到这一幕后,当即回过味来,“这齐仙盟主是在借我的手筛选部眾,將这青铜巨棺当成了磨刀石..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离火之变的破绽,了不起啊” 他心里清楚,有对方这样的表现,自己接下来发动的其他变化,多半也要被其窥破底细,並利用自己所布置的符文阵势来针对性破解。 果然,这神秘女子是个棘手的对手。 阴阳八卦相辅相成,缺少其中任何一环都无法完整,也会令其威能大打折扣,可如此一来,也就意味著任何一种变化必有生门存在,所以比拼的,正是各自对阵势的理解。 对方之所以大喇喇地进入这青铜巨棺,就因为其有著充足的自信一一无论面前的是什么使俩,都能找出破解之法。 陈阳心道,自己施展因地制宜、生克制化之法,是因为有著重瞳法眼的辅助,这才容易窥破別人的虚实,可这盟主又有什么倚仗? 可惜未能当面,否则应当能从其身上感受到什么。 “盟主—” 大汗淋漓的白额侯也来到了齐仙盟主的面前,见徐弘远也在其身边,不免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接著道: “刚才,又折损了七八个兄弟—” “滥等充数之辈,死也就死了。”齐仙盟主丝毫不为其所动,“甚至坚持不到我出手,这样的人如何成就大业?放心吧,我已经摸清了这棺內布置,任凭其雨打风吹、水淹火烧,也都伤害不到我们半分。” 陈阳知晓对方並没有夸大其词,沉默片刻,没有继续引动青铜巨棺的变化,而是驱策那九条黑龙拉动棺,朝著其他地方前行。 感受到身下的顛簸,棺內眾人立即明白过来,是那九条黑龙重又拉起了巨棺,只不知要去往何处“我看这地方还有其他布置尚未发动,方才不过只是才开了个头,如今却是已然罢手。”齐仙盟主观察到了这一点,眼晴一眯,神情有些许疑惑之色:“怎么这青铜巨棺似乎很是聪明,应对得如此灵活,莫非有什么人在背后掌控?” 为了掩饰自身的存在,叫对手放鬆警惕,陈阳用上了许多办法。 但对手的直觉果然敏锐,这么快就叫其意识到了不对,生了疑心。 “何止这巨棺,便是外头的九条黑龙也是被他人控制的。”徐弘远在旁答道:“毕竟这地方可是祖龙陵啊——.-祖龙为保护陵寢的安危,有所布置实在再正常不过。” “有些道理。” 齐仙盟主点了点头,又看向徐弘远,询问道:“依你所见,这又是想要做什么?” “依我看,对方多半是见盟主法力通天,知晓这青铜棺內的布置对付不了盟主,所以才要另寻一处地方,找其他东西来对付咱们。”徐弘远做出一副推测的模样,连忙说道:“想来,应该是比这九龙拉棺更加厉害的事物“ “这些个奇技淫巧,又能派上些什么用场?” 白额侯只是冷笑,“到头来,不过是群无用的破铜烂铁,还能翻天不成?我看,说不定是见將咱们收进棺內也奈何不了,所以要把我们拋回汞河之中。” 白额侯此番话倒是不无道理,但陈阳的目的是以祖龙及其留下的珍藏为诱饵,將纠缠搬山派至今的齐仙盟聚而歼之,本身目的不是为了保护这天宫的周全。所以,眼下当然不是想要將对方赶出去,而是直接跨过了不痛不痒的试探流程,將其带到了特意为其准备的第二重关卡前方。 这样,也算是节省大家时间,避免无谓地浪费法力。 这拉棺的九条黑龙虽然已经有些残破,但速度倒也丝毫不见减慢,横渡虚空时依旧十分迅捷。 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地方,从空中缓缓落下后,重又將巨棺开启一道缝隙。 光亮从外界洒入棺內的同时,搭顺风车至此的齐仙盟眾人也恰好从中走了出来。 “这里是?” 眼前的场景,对於徐弘远而言也有些陌生,他上次跟隨陈阳进入天宫,走得乃是断涇谷处的入口,与这驪山相距了数百里,再加上陈阳近日来赶至出的布置,令两地之间风貌有些许差异,算是再正常不过。 原来,此刻位於眾人面前的,乃是一处巨大的校场,视野十分开阔,可清晰地见到在这校场上演武的兵卒,其中无一例外,皆是由玄铜铸造而成的人俑,手持各类精良的兵器,组成方阵相互攻伐,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这地方原来隱藏有这么多军卒? 白额侯见到这一幕情景,眉头一挑:“粗略看去也不知有多少个若是本盟磨下有这么一支强军,便足以在这关中地面横行,再也不需顾忌重阳宫的那群牛鼻子老道。” “这些军卒虽然数量多,但相较起来,实力反而不如那几条黑龙远矣。”齐仙盟主似乎对徐弘远有些重视,又无视了白额侯,对其说道:“看来,你先前说的话並不对。” 第551章 交替,化零为整 第551章 交替,化零为整 “他们到地方了。” 陈阳在莲池见到这一幕,转头將龙雀火珠丟给了鲁矩。 “这校场是由矩子布置,那这一阵便交给矩子了。” “好。” 鲁矩將火珠接到手中,郑重地將其捧到胸前,露出自信神色。 “必不令道兄失望。” 言罢,將心神尽数集中到掌心火珠之上,只见其光芒忽闪,而远在百里之外的校场上空,无数珠玉、长明灯等灯烛,亦开始以相同的频率闪烁。 於无形之间,一股意志就这样横跨百里,出现在校场上的一眾铜俑身上。 陈阳见鲁矩运用起这龙雀火珠也十分嫻熟,心道此物果然神奇,大概是內含扶桑神树精华的关係,以此为基础,可掌控这天宫之內一切珠光、灯火,进而將意识辐射出去,控制铜俑的行动,且使用门槛极低,上手很是容易。 大概是为了方便祖龙的残魂使用,这天宫內的宝贝大都有易於上手的特点,这也算是把双刃剑,一旦落在敌人手中,后果便不堪设想。 另一处,听到齐仙盟主调笑自己看走了眼后,徐弘远嘿然一笑。 “小人见识有限,让盟主见笑了—.不过此处既没有强敌,想必接下来也能轻鬆些。” “只怕也没有那么简单。”齐仙盟主闭目养神,白额侯则四下张望了一番,“这地方的守卫倒是挺多,你们几个都精神些,好生应对,看看这些铜疙瘩到底有几斤几两。” “是,尊者。” 徐弘远方才的话倒也有几分发自真心,虽说他这一趟有惊无险,但如今才只过去半天不到,相比之出发时,齐仙盟眾人已经折损了超过一半,能找个地方休整一下也是好事。 徐弘远心道,他这臥底的尚且知道体谅敌人,但齐仙盟主与白额侯似乎並不怎么將这些部眾放在心上,难不成在他们眼里,这些人与牛马差不太多?这副做派,似乎不大符合“齐仙”二字,可偏偏那些部眾却十分听话,直將那盟主视若神明。 他正纳闷的时候,场上形势又有变化。 在某种莫名力量的感召下,那些在校场上集群的兵马齐齐调转矛头,一副將齐仙盟眾人设为目標的架势。而引领他们前来的九龙,已经重新拉著那口青铜巨棺腾空而起,往天宫的另外一侧而去。 见这情形,许青衣略微鬆了口气,对徐弘远道:“如此尚好,至少不用腹背受敌袁兄弟,待会乱战起来你记得跟紧我,可千万別被衝散了。” 一旁的庞厨子抽出腰间的剔骨尖刀,满是横肉的脸微微抖动,以嘲讽语气道:“你这娘娘腔今日怎地这般多话?莫不是真看上了这小白脸?我说天竺和尚,你瞧这两人是不是勾搭上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天竺人梵奴,此刻终於开口,“我是婆罗多教徒,不是和尚。” 这人的语气十分艰涩,並不仅仅是因为不擅长汉话,而是说话对於其本身而言,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令徐弘远莫名地想起了佛门高僧里一位修闭口禪的大师。听说释教也是发源自天竺,大概这『亚达摩”修炼的功法,与闭口禪也有些相似? 这三人无愧是除白额侯及那神秘盟主之外,修为最高的几人,一路行来毫髮无伤,看这情况,齐仙盟主与白额侯是打算先不出手,而是由他们这些小的先行顶上徐弘远心道,这才是他所熟知的上位人士做派,像自家师父那样回回都冲在最前、身先士卒的反倒少见。 这时,由一眾黑甲铜俑射出的第一轮箭雨已经袭来,散发著冷光的黑铜箭头於咻咻破空声中,雨点般朝著眾人落下。 於是齐仙盟部眾赶忙运功抵挡,却没料到这黑铜箭头竟有破气之效,较为脆弱的护体法力根本无法阻挡,只支持了数息不到的时间,就被纷至沓来的箭头破开。 徐弘远亲眼见到,身边不远处就有一个被扎成马蜂窝的倒霉蛋,於死后现出原型,原来是个巨大的耗子精。 他虽然功力不济,但以金光咒护体,仍然比寻常的护身法力要高明,挡住这箭雨倒是不难。毕竟这玄门的八大神咒流传极广,所以他一个“摸金校尉”懂得使用,也並不是什么稀奇事。 除他之外,许青衣、庞厨子、梵奴等三人则是各施手段。 披头散髮、一脸苍白妆容的许青衣挥动双臂,水袖翻舞间,將袭来的箭矢尽数捲起、 带向一旁,优雅的身形直若翩起舞;身形胖大的庞厨子则將那柄剔骨尖刀耍得飞转,绵密刀光几乎水泼不进,箭矢往往还未近身便已被其斩落。 天竺人梵奴则是一点防护动作也没有,站在原地解开上衣、露出瘦骨鳞的胸膛,张开双臂迎接箭雨的到来,只听得叮噹声不绝,利箭在其身上进出了火星,却无一根能刺破皮肉。 . 徐弘远瞪大双眼,心道这是金钟罩铁布衫?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同。 当箭雨逐渐停息后,场上还立著的人又少了几个,倒下的人大多身上插满了箭矢,其中有些还留看一口气,却已经无人关心。 铜俑虽不知疲惫为何物,但硬弩却总有发射的空档,趁这时机上前混战,或许便能一举奠定胜势。 齐仙盟眾人是这样想的,也打算这样做,可正要上前时,却见那些个铜俑又集合在了一起,並如叠罗汉一般,將首尾与其他铜俑相连,有组成四肢的、有组成躯干的、还有组成头部的。 不一会儿,不计其数的铜俑就这样聚在一起,化作数十丈高的巨型铜人,只是站在那里,山岳一般的倒影就將齐仙盟眾人笼罩在內,每一分血肉、每一寸骨骼,都是由黑铜打造的人俑铸成,汞气相互连通之后,於其躯壳內奔腾流转,提供著庞大动力,表面更因此而散发著炽热的光。 “化整为零我见得多了,这化零为整之法,倒还是第一次见。” 齐仙盟主饶有兴致地望著铜人,轻声道:“撼树虽然不易,可若是一千只、一万只,就並非没有可能——设计这地方的人,果然有些巧思。” 第552章 剔骨刀,青霜剑 第552章 剔骨刀,青霜剑 “盟主说得是。”徐弘远赶忙道:“毕竟祖龙是灭六国之人,魔下能人无数,能够造出这等物事也算情理之中。” “你还在这傻站著做什么?”齐仙盟主微微点头,而白额侯则在旁厉声呵斥:“赶紧上前对敌!” “是是是。” 徐弘远忙不迭地赶向前方。 其实,以他的资歷,本来也不可能躲在最后。话说回来,时至如今才叫他上一线,已经算是种照顾。其中道理,他自然也是懂得,深知白额侯已经看他有些不爽,於是不敢有任何辩解,赶忙乖乖地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走到队伍前列,与许青衣等人並肩而立,作为抵御那巨型铜人的首道防线。 这铜人由无数铜俑齐聚而成,因为身型太大的缘故,无法直立,唯有以双手借力在地上爬行,仅其一个便接近占据了校场的另外半边,而每向前几步,更令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徐弘远见状,亦在心底讚嘆鲁矩之能,这才多久的功夫,便弄出了这么个极为唬人的大宝贝。 且先不论其战力究竟如何,光凭这卖相,就已十分震撼,也不知师父和矩子的头脑为何这般好用,总能有些他想破头脑也想不出来的好点子。 许青衣见徐弘远紧紧盯著铜人不放,还道他是因为要正面对上这巨大怪物而畏惧,便柔声安慰。 “放心吧,袁兄弟。”许青衣拍了拍徐弘远的肩膀,“有我在,必能保你平安。” “.—老子受不了这两个兔儿爷啦!” 庞厨子忍著一身的鸡皮疙瘩,率先提刀出阵,抢先一步,朝著巨大铜人劈去。 刀光闪烁间,有极强煞气隨后涌动,呼啸翻卷,凭空变幻为种种姿態,形若浪潮。 小小一把剔骨尖刀,內蕴的煞气竟深沉似海,声势上不逊色巨大铜人半分。没想到外表粗鲁的庞厨子竟也有这等修为,令亲眼目睹此状的徐弘远愣在原地,原来对方並没有吹牛,若是真想要收拾自己,恐怕易如反掌。 场上局势的变化,也会如实展现在陈阳等人的面前,而这极强的煞气更是无从遮掩。 陈阳观察对方神通法力之余,也觉得由那剔骨尖刀散发的煞气有些眼熟,略一回忆, 便想起在洪州的时候曾见到过类似的邪刀,为此还曾特意將其毁去,以免祸患世人。如今又在这天宫见到类似的邪物,想来並非巧合,恐怕那些流传在贩夫屠子之间的邪刀,来源正是眼前的这庞胖子。 “这是一把可窃取生灵精气的邪刀。”陈阳提醒鲁矩道:“小心著些,別给他找到可乘之机。” 其实陈阳说得还是保守了些,这剔骨尖刀不仅可窃人精气、更可污人法力,也就是巨大铜人並非血肉之躯,效果难以体现。否则,若换是其他的什么人,难免著了对方的道。 铜人面庞处燃起两团烈火,身上各个关节都有汞气隨之喷出,进而缓缓抬起那只巨大手掌,一手遮天般,就要將剔骨刀掀起的煞气狂潮压下。 这第一次的碰撞,两方虽然都是怀著试探的心思出手,但也都用出了几分真本领。 到底没有实物寄託,浓黑如墨的煞气被落下的巨掌驱散,朝著两侧分开,未能掀起太大的波澜。就在眾人以为还是这巨大铜人更胜一筹的时候,已经隱藏许久的刀光忽然跃起,无坚不摧,將那只巨手给活生生斩断,连带著一小截骼膊从空中落下。 比之玄铁更加坚固的黑铜,在这刀光下竟如纸糊一般,令此刻隔空操纵著铜人的鲁矩微微一呆,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徐弘远离得近些,看得自然也就更清楚,原来那截被斩下的手臂,早在先前与煞气接触的时候,就已经被腐蚀,外表染上了许多污垢不说,切口处甚至出现了几许糜烂的血肉,令其本有的坚固十不存一,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咒术邪法。 以刀光开闢周边,引出煞气,再反过来將刀光埋伏於煞气之中,如此环环相扣的手段,绝不是一个貌似粗鲁的莽夫所能做出来的事。 “哈哈!”庞厨子见一刀建功,於是兴奋地大呼小叫,得意地道:“你们都见著没? 还得是我老庞!看我这就把这怪物的另一只手也给卸下来——” 但庞厨子终究开心得有些早了,虽然没弄清楚他的手段,致使铜人损失了半条手臂, 可巨大铜人只需將缺失的手臂朝旁边一晃,早有剩下的铜俑前来填补伤口,只见铜俑聚集在断口位置相互接驳,不一会儿便令其恢復了原状,更没有现出半点颓势。 校场后方,连接著诸多浮空巨岩的甬道上,还能见到越来越多的铜俑不断赶来,几乎无穷无尽。 “姓庞的。”许青衣冷笑道:“你那刀里贮存的煞气,还够出几刀?想要对付这铜人,依我看,似乎是杯水车薪啊。” 庞厨子被一通抢白,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接看咬咬牙,乾脆將剔骨尖刀收回,“行, 我老庞奈何不了这怪东西,可怎么不见得你出手?是骤子是马你拉出来溜溜,別只晓得动嘴皮子功夫!” 风凉话谁都会说,但能够在齐仙盟內添居高位的,多少也有些过人的本领。 时至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伙齐仙盟部眾虽然鱼龙混杂,但其中的滥等充数之辈会被各种手段剔除,绝没有什么无用的閒人。 大概是相互之间八字不合,许青衣但凡逮到机会,就要嘲讽几句庞厨子。眼下也不例外,在对方的挑畔下不甘示弱地道: “正要让你见识我的手段。” 庞厨子的手段虽然有几分玄妙,却不难揣测其中道理,唯独许青衣的法术,直至如今徐弘远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大概是走的幻术路子,可以迷惑他人心志,可说到具体是以什么为媒介,至今也未能发觉。 於徐弘远好奇目光的注视下,许青衣双袖一展,又跳起了那奇特的舞步,並伴隨有唯呀的低吟浅唱,听上去倒是有几分戏腔的味道。 青衣本是戏曲之中旦行的一种,扮演角色多是青年、中年,以唱功为主,念白较多。 许青衣既然以青衣为號,面上又总有夸张的妆容,可见其一身所学与戏班有些联繫。 徐弘远生在南方,对於北派戏剧了解较少,但以他浅薄的戏剧知识来看,一个班子里,扮相最美,唱腔最美,身段也最美的往往都是青衣。好的青衣,不仅要有女子的形, 更要有女子的魂,於骨子里包容一切,是天下万千女性的缩影。 唱声中,已然完全恢復的巨大铜人又再度袭来。这一次没有庞厨子的剔骨尖刀阻拦, 令其轻而易举地就靠近到眾人身前,山崩地裂般的动静令所有人的身形一阵摇晃,唯独许青衣仿佛沉浸在自身的世界之中,对於周边一切显得漠不关心。 他到底要做什么? 徐弘远眼见那令人室息的宽厚铜掌就要落下,而许青衣始终未有动作,心中难免困惑这人莫不是打算用戏腔活活唱死对面? “..—家门不幸遭奇变,肝肠痛断跪灵前。夫郎阴灵当不远,为妻定要雪沉冤。天涯海角来寻遍,青霜宝剑是家传。泉台夫郎重相见,仇人首级血红鲜,今日灵堂来祭奠..” 声音淒切,语调婉转,唱的正是《青霜剑》中的一段,而这则是一出烈女为夫报仇雪恨的戏码。 唱到激烈处,或许是入戏太深,两道清泪夺眶而出,在涂抹有白色油彩的面庞上冲刷出两道痕跡。 眼见得那一巴掌距离眾人越来越近,已將所有人都囊括其中,在这短距离內,徐弘远已能清楚分辨出组成其手掌的多个人俑。 若不想被砸成肉泥,眼下就已到了各自祭出保命手段的时候。 光用金光咒似乎不是完全稳妥,正当徐弘远认真考虑要不要多用一张符法来护身时, 只见一道青光忽然爆闪,进而看上去很是威猛的巨大铜人,竟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失去了首级,好端端一颗头颅就这么从胸膛之上滑落。 失去了头颅后,巨大铜人的动作也跟著失真变形,从一开始的挥掌横击,转瞬间已变成摔倒在地。 眼见得巨大铜人又一次跌倒,连看两次都未能有所发挥,令莲池之前遥控此物的鲁矩不禁面色一黑。 “这—.” 原本夸下海口想让陈阳看一看自己的手段,结果屡屡受挫,实在是令他的顏面有些难堪。 “道兄,我—” “没事。”陈阳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不是矩子造出的此物外强中乾,而是那齐仙盟妖人的手段太过诡异。” 身为见证者,陈阳哪还会不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许青衣一首《青霜剑》唱罢,竟引得那铜人內部的仿魂齐齐共鸣,於紊乱之下失去控制,致使头颅仿佛被利剑所斩一般跌落。 对牛弹琴本是愚不可及的事情,可这许青衣对並不具备真正意识的铜俑唱戏,反倒起了作用,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一定有什么关窍之处尚未被发现,可惜的是,陈阳如今並不在现场,自然也无法用重瞳法眼窥破其底细,也就只有凭著现有线索进行猜测。 “能够探出这几人的手段,也算是功劳一件。”陈阳宽慰鲁矩道:“如今天宫大阵为我二人所控,一切资源可任意调取,只要行跡不暴露,就算是磨,也足以將这些人生生磨死了。” 话虽如此,但一直被动挨打,实在太过丟人。为了挽回顏面,鲁矩也不再遮遮掩掩, 索性决定放手一搏。 “道兄,你给徐公子的护身符,是否能在此形势下护他周全?” 鲁矩掐了个法诀,只见那躺倒在地的无头铜人浑身上下一阵爆响,將用於驱动身躯的汞气尽数逼出体內,剧毒汞气隨之瀰漫,令齐仙盟眾人纷纷捂住口鼻,眼前一片朦朧。 隨即,又有点点灵光自组成铜人的无数个体之上亮起,並迅速朝外蔓延,直至相互间凝聚为一处。 陈阳见此情景,顿时明白过来一一鲁矩是打算豁出去將所有铜俑一齐引爆,玩上一出大的。 自爆对於机关造物而言,几可算是压箱底的最后手段,可见鲁矩也是被逼急了。 不过,有底下那铜炉在,无论多少铜俑被毁,即便被炸成碎末也没有关係,只要有充沛时间就能將其重新造出。对於陈阳而言,目前重要的,还是儘量削弱对方的战力。 “这些铜俑数量虽多,却不能將爆炸的威力集於一处。”陈阳细细盘算片刻,“他有我的符法与八卦藏龙剑在身,应当能受住这一击,矩子放手施展便是,不需要有顾虑,且看这齐仙盟的人如何应对。” 听陈阳如此说,鲁矩便將心中最后的迟疑也放下,咬牙催动了铜人身上的禁制,只见莲池倒影处忽然光芒大作,將一池子的水都给映得闪闪发亮,过了数息方才停止。 原本足以容纳千军万马的巨大校场,如今已变得支离破碎,化作无数碎石、砂砾悬浮於空中,那一具巨大的铜人,此刻也已变成无数碎屑,有的镶嵌在碎石里,有的则在虚空中飘荡。 聚集在一起的齐仙盟眾人,亦在刚才巨大的衝击中被震得四散,即便已及时预感到了不妙,各施手段护住自身,却也有不少人在巨大衝击下昏死过去,又於无意识间吸取了残留的汞气,进而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这等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战法,也就只有现今身家阔绰的陈阳一行能够使用。 在重重碎石之间,忽然传出一声轻响,灰头土脸的徐弘远从中艰难地钻了出来,一脸悲愤地先狼狠地朝身旁吐了口唾沫,进而衝著上空比了个不雅手势。 要不是方才藏龙、潜龙二剑搭配著显灵护身符一起卸去了绝大部分衝击,他早已化成了肉泥-徐弘远心道,这铜俑显然是鲁矩弄出来的,方才的爆炸也必然与其有关,枉费自己以为这矩子是个仁厚君子,谁曾想竟不管自己人死活,若不是有师父借的宝贝,方才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553章 猜疑,献宝 第553章 猜疑,献宝 徐弘远正愤满间,忽而下方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正好抓住他的脚踝, “什么东西?!” 被嚇了一跳的他正准备抬脚去踩,却听得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道:“袁兄弟,拉我一把·...” 听这声音耳熟,徐弘远这才蹲下身去,將掩埋在上头的碎石瓦砾挖开,將埋藏在更深处的许青衣救了出来。 不像徐弘远有保命的宝贝,后者在方才爆炸中受到了更强的衝击,一身衣裳已变得破破烂烂,脸上从不卸去的白色油彩也都糊了,用袖子一擦,露出张雌雄难辨的清秀面孔, 果然是个唱旦角的料子。 徐弘远心道,这人分明生得副好相貌,为何平日妆容如此古怪? 虽相识不长,但对方在他潜入齐仙盟的这段时间里多有照拂,再加上如今情况尚未明朗,徐弘远尚不打算表明身份,於是解下腰间水囊,给对方餵下一口清水,再塞入颗补气的丹丸,总算令许青衣將这一口气缓了过来。 “呼—”许青衣回过神来,望著徐弘远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方才那么大的阵仗,袁兄弟竟然毫髮无伤,你那法宝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个—”徐弘远打了个哈哈,隨便敷衍道:“乃是我家祖传的宝物—.不说这个了,其他几位呢?” “方才那铜人自毁的时候,將弟兄们都震散了”许青衣回忆道:“咱们两个是因为离得近,这才掉在了相差不远的地方,盟主他们应当还在別处。” 徐弘远心道,既然这许青衣没什么大碍,那与其修为相差仿佛的几人应当伤得也不重,只不知白额侯和那盟主状况如何?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徐弘远正想著白额侯,后者的声音就已远远地传了过来。 “还有气的都听好了,速速到本尊者这里匯合!” 听这中气十足的架势,显然对方並没受到太大影响。徐弘远想著,照这么看,方才的阵仗虽大,但效果似乎有限“尊者在叫咱们,还是速速去匯合吧。” 许青衣略微调息了一会,已恢復了基本的行动能力,催促道:“眼下情况不明,还是儘量別与其他人分开。” 当徐弘远与许青衣赶到白额侯附近时,才发现这大妖已然现出原型,正是一头丈许高的白额猛虎,神威赫赫,身上的毛髮多处已经霜白,血盆大口微张,正不安地来回步, 还未靠近,已能从其身上感受到浓烈的煞气。 徐弘远还眼尖地注意到,这猛虎的左爪正残留有血跡,行走起来也有些不自然的模样,莫非是在刚才的动静里受了伤? 除白额侯之外,庞厨子、梵奴二人同样在场,他们的身上也或多或少掛了些彩。尤其是庞厨子,肥大的肚腩缠了厚厚的一圈绷带,上头的血跡也是清晰可见。 至於其他的人以及那齐仙盟主,则是不知去向。也不知那盟主趁机躲到了哪里。毕竟,以她的修为,断无可能葬送在方才的爆炸之中。 见到周边还能动弹的就这么几人,虽然心中已经有数,白额侯还是烦闷不已,一对灯笼大的金色虎瞳不耐烦地扫了扫四周。 “就只有你们几个了?” “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庞厨子瓮声瓮气地道:“就算还有口气在,也没法动弹了。” 徐弘远这才知晓自己先前的想法大错特错,正庆幸间,只见庞厨子转过头来,疑惑地注视著自己。 “这小白脸的法力平平,咱们几个都是灰头土脸的,他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此言一出,当即也引起了其他人的疑心,白额侯转过身来,狐疑地注视著徐弘远,声音低沉地问道: “你又是怎么回事?” “回稟尊者。”徐弘远施了个礼,硬著头皮道:“我有家传法宝护体,这才得以在方才的爆炸当中存身,绝不敢对尊者有任何欺瞒!” “宝贝?”庞厨子目露凶光:“究竟是什么宝贝如此了得?不如拿出来给老庞开开眼界!” 言罢,便伸手来捉徐弘远。只见其將胖大的手掌张开,隔空微微一捏,剎那间煞气於徐弘远周边凝结,令其凭空感受到莫大压力,活生生地被提到了半空,拼尽全力也难以挣脱。 徐弘远只感到被无形大手狠狠捏住,浑身骨头隨即咔咔作响,不一会儿面色就涨得通红。 就在他打算请出陈阳的藏龙剑时,又是许青衣出面,在一旁为其说情:“尊者,这一路都是咱们自己主动过来的,就算如今损兵折將,也怪不到袁兄弟的身上。如今只是捕风捉影,便要將他杀死,是否太不公道?若盟主在此,想来不会如此做。” 白额侯见许青衣搬出盟主来压自己,又想到先前盟主確实对这狗屎运的小子有些看重,不好任凭庞厨子由著其性子胡来,於是低吼一声,將制住徐弘远的煞气震散。 徐弘远从空中落下,如蒙大赦,先衝著许青衣拱手答谢:“多谢许姑娘仗义执言” 许青衣笑了笑,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不远处白额侯道:“你究竟使的是什么法宝, 拿出来给我瞧瞧!” 徐弘远心道,这些人既然欲杀师父而后快,必然十分清楚与师父有关的事物,这八卦藏龙剑作为他老人家的佩剑,如今也算是有些名头,多半是要被认出来,看来是装不下去了.—. 於是打算先从怀中將八卦藏龙剑取出,接著顺势逃亡,以藏龙剑的速度,这几人应当不好追上。 “是。” 徐弘远缓缓地將八卦藏龙剑取出,继而拔剑出鞘,正准备发动陈阳提前布置在剑上的法术逃走,却见剑身银白雪亮、散发著耀眼寒光的同时,將原本的一切特徵掩盖,与其原本面貌可谓完全不同。 徐弘远双眼一眯,这才反应过来,是潜龙剑与藏龙剑合为一处,才有这改头换面的神效。如此一来,不知其中內情的齐仙盟等人,必然是认不出来的。 “..·没瞧出来,你还挺阔绰。”庞厨子神色复杂地看著徐弘远手上宝剑,双眼之中暗藏著贪婪的目光,“真是一把好剑。” 白额侯显然有著同样看法,他望向徐弘远,问道:“这剑叫什么名字?” 徐弘远眼珠子转了转,情急之下,只好临时编出个名號过关:“剑名白虹,是家祖从蜀地取得的一把古剑,方才的阵仗正是被其剑光所阻。” 见这宝剑闪闪发光的模样,谁都不会认为徐弘远此话有假。 庞厨子在心底暗嘆如此利器竟落在了个修为平平的小子手里,实在可惜,便挑唆道:“尊者,有道是宝剑赠英雄,你不是手头正缺一把好兵器吗?我看这剑就不错。姓袁的,你是尊者亲自带进盟中的,是不是该表个孝心?” 见白额侯明显露出了意动之色,许青衣心道庞厨子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怒斥道:“姓庞的,你少在这乱嚼舌根!这宝剑乃是袁兄弟祖传的物件,怎可轻予於人?” 庞厨子见用话挤兑徐弘远,比直接与许青衣吵嘴更有效,洋洋得意道:“呵·连这点东西都捨不得,还配谈忠心?叫尊者日后怎么提拔他?” “你!” 许青衣正欲再说,却见徐弘远摇头示意其不要开口,隨即將藏龙剑归入鞘內,恭敬地来到白额侯身前,双手捧出。 “庞兄说得极是,尊者对我有大恩,本就该以此剑相报。若是尊者不弃,还请將其收下。” 並非是徐弘远崽卖爷田心不疼,为了取得信任而不择手段。实际上,方才唯独只有徐弘远注意到,这剑身朝著自己的一面浮出了两个淡淡的大字,观其笔跡正是陈阳手笔,內容也很简单一—“给他”。 既然正主都发话了,那这剑自是没有不给的道理。 见徐弘远如此痛快,態度也算恭谨,庞厨子就算有心再挑拨是非,一时间也没有了藉口,於是只得闭上嘴。 白额侯自也是十分满意,一改来天宫后对徐弘远百般不顺眼的態度,似乎又变回了初见之时,他將虎口一张,只听得一阵风声响起,將藏龙剑连同剑鞘一起捲起並越缩越小, 直至吞入口中。 “难得你有这孝心—-放心吧,等从这齣去,你就是本尊者的亲传弟子。” 听到这虎妖的声音,徐弘远在心中只是冷笑一一就凭你还想做我的师父-那宝贝可是轻易吞得的?且等著吧。 面上却露出了由衷的感激之色,“多谢尊者!” “袁兄弟,你还叫尊者?”一旁许青衣提醒道:“该改口了!” 他这才露出如梦初醒的神情,“谢过师父!” 白额侯的大笑声中,庞厨子的面色却极其古怪,他见自己一番挑拨是非,不仅没有什么成效,反倒让那该死的小白脸抱上了一根更粗的大腿,此举无异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於是只感到一阵气闷,腹部的伤口也跟著隱隱作痛。 身旁梵奴察觉到这动静,抽动几下嘴角,露出个怪异的微笑。 眾人的猜疑,就这样由徐弘远献宝而宣告结束,趁著白额侯心情尚好,他连忙追问道:“师父,不知盟主去哪了?她应当没有受伤吧?” “盟主的道行甚至远高於我,又怎会因为这小小机关而受创?”白额侯对此之以鼻,一边伏在地上缓缓变回人形,一边道:“她自有要事做,你不必多问,跟著我就是了。” 巨大铜人的爆炸,衝击一直影响到了十里之外,在这范围內的所有宫殿、守卫,都被统统震散,放眼望去,真可谓是一片狼藉。 虽然给予了齐仙盟等人重创,却也將好不容易保全下来的大阵又给毁坏了一部分,连带著其內珍藏的各项物件,如今也成了废品。 回过味来后,望著这副惨状,陈阳虽也是赞同鲁矩如此做的人,心中也仍旧有些隱隱作痛,於是赶紧思考起了別的事情:“这虎妖將我的藏龙剑吞下,如今已是一只脚踏入了阎王殿而不自知,我隨时可將其了断。剩下的那些旁门左道,也不是咱们对手,唯一可虑的是那盟主,神出鬼没的,眼下又不知到了何处。” “道兄所言甚是。”鲁矩面色有些苍白,显然也並非没有损耗,“那盟主確实有些深不可测,我总觉得她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如今借著此事脱身,只怕会对我们不利,还是儘快將其找出来得好。” “..—如今整座大阵,早已在我的掌控之中。”陈阳说道:“却都没能见到那女子的身影,便是用重瞳法眼也无法寻找到其踪跡,只怕她用了什么秘法,可以避过探查。” “那该怎么办?” 见鲁矩一时也没有办法,陈阳皱眉思索片刻,心中总对那神秘的齐仙盟主感到不安, 便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说道:“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们不若这么做—“” 另一边,徐弘远自打献出了藏龙剑之后,便彻底取得了白额侯的信任,更变成了对方面前的红人,地位隱隱要高出其他人一头。对此,许青衣乐见其成,庞厨子咬牙切齿,而梵奴仍旧是古板漠然,谁也不知这天竺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剩下的齐仙盟眾已是死的死、残的残,几乎无人能够再跟隨著行动,於是,在寻觅到几个还有气的之后,眾人便將其聚集在一处,留下了食物、清水与药品,约定等到回头之时再来接他们,便又踏上了探索之路。 於残垣断壁之间来回跳跃,藉此前进的时候,徐弘远只感到胸前一热。 以一张点阴符化为飞灰的代价,陈阳成功將接下来要做的事传递至徐弘远心中。 脚步不停的徐弘远一边赶路一边思索,在大概授清了陈阳要自己做的事情之后,便找了个机会对白额侯道:“.-师父,我想出了个主意,或许能够助我们找到这天宫之內的宝物。” 这声师父,徐弘远叫得虽然有些彆扭,不过他们二人的关係如今正火热著,倒也没有令白额侯起疑,只见这虎妖立即道:“好徒儿,你有什么好法子,不若赶紧说来!” 第554章 里应外合,玉漱公主 第554章 里应外合,玉漱公主 相较於陈阳,这白额侯才是个货真价实的便宜师父,徐弘远与其也不过是虚与委蛇。 眼下,他虽然缴了藏龙剑出去,换取了白额侯一时半刻的好脸,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怒了这虎精,被其一口吃了。 听到这亲热的叫喊,直令他感到一阵肉麻与噁心,偏生面上还不能暴露出来。 “稟师父。”徐弘远恭敬地道:“这天宫虽建在浮空石上,却也有脉络可寻—-根据我家传的观星寻龙之术,或可推算出其阵眼所在,镇压此处大阵的宝贝想来就在彼处,若能將其送给盟主,岂不是大功一件?” “胡说八道。” 白额侯还未说什么,庞厨子又在旁叫唤上了。 “尊者,盟主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这小子凭什么敢夸这海口?我看这人就是在自吹自擂给他几分顏色,他倒还显摆起来,现在就想做咱们的主了!” 徐弘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人,叫其横竖都看不顺眼,逮著机会就要在白额侯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心中虽然有气,但为了大计,眼下也只有继续忍耐。 见白额侯一副思索的模样,徐弘远抱拳道:“岂不闻事业有专攻?我自识字起,便每日研读家传的《撼龙经》、《疑龙经》、《葬法倒杖》,已尽得杨公风水秘术之精髓,在这墓葬之道上有些心得,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事么?” “师父,与其四处寻觅,不如先试试我的法子我愿立下军令状,此行若无所得, 愿隨师父处置!” “好徒儿,我又怎会疑你?”白额侯连忙找补道,“你既懂得观星寻龙之法,便在前头引路,你我师徒同心协力,此番必能建功。若还有人嚼舌根子,我便拍碎他的脑袋!” 言罢,横推一掌,掌风过处,將岩石地面犁出道道深沟,更在墙上留下个近尺深的巨大掌印。 庞厨子见状,唯有识相地闭上嘴,面色如同吞下了只苍蝇般难看。 总算是取得了带路之责,这样一来,便能够按照陈阳所述、將这些人引入下一处伏击地点,来个一网打尽。 走在路上,为了令白额侯等人不產生怀疑,徐弘远还边走边道:“寻龙千万看缠山, 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此即《撼龙经》总纲。这天宫建立在关中龙脉之上,走势也沿著龙脉分布,都说龙有逆鳞,蛇有七寸,而这逆鳞便位於龙颈之上.”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无论阵法有什么变化,內中布置又怎样厉害,到底是有跡可循的。” 见其说得头头是道,原本对徐弘远十分轻视的庞厨子也悄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驪山是这陵內天宫的入口,也即龙首,而顺看这条道路往前,应当就能抵达逆鳞所在的龙颈处”为了糊弄得更像些,他还掐著指头,装模作样地算了算,“.—.不错, 就是这个方向。” “好。”白额侯大喜道:“若是真能找到逆鳞位的阵眼,我便替你向盟主请功,舍下这副老脸,也要请盟主替你易筋伐髓,换一副更好的根骨!” 易筋伐髓?齐仙盟內还有这等秘术? 徐弘远暗暗將这句话记住,感激道:“多谢师父。” 舍下那些重伤的部眾,几人因此而得以轻装上阵,赶起路来也更加轻鬆,在徐弘远的指引下,一连走了將近七个时辰,沿途没有撞上任何一名守卫,如入无人之境。白额侯见状,更加相信徐弘远已经窥破了这天宫阵势的虚实,只一味催促他再走快些,浑然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越来越近。 “到了—” 从怀里掏出个破旧的罗盘,装模作样地扫了几眼,徐弘远神秘兮兮地指著上方一处, 对眾人说道: “就是那里。” 白额侯抬头看去,只见那块浮空基岩尤显巨大,隱藏在若隱若现的雾气之中,依稀可见其上巍峨的宫殿,顶上还坐镇有数条龙形脊兽,气度宏大,显然不是什么寻常地界。 “此处必然藏有重宝—” 白额侯眯起双眼,打量了一会,“走,过去瞧瞧。” 尊者既然发了话,底下的人当然只有听从,他们结伴来到那基岩下方,正准备各自施展手段,徐弘远又道:“师父,那雾气里头似乎还夹杂有汞气,须得小心些。” 白额侯闻言,並不为之所动,只说了句“看我手段”,隨即面上现出本相。 虎口一张,便是一道猛烈罡风喷吐而出,足足持续了一刻多的时间,令那基岩周边的浓雾完全吹散,彻底暴露在眾人面前。 眾人免不得又是一阵恭维,令白额侯面上浮现出自得之色,接著又以狂风將眾人连带著捲起,一眨眼间便飞上高空,落在了基岩之上。 古朴大殿的正门处掛有一块牌匾,上头写著苍劲有力的三个篆字,奈何齐仙盟一眾虽然有些手段,肚子里却没半点墨水,白额侯左看右看,也认不出牌匾上究竟写的什么。 “好徒儿,那牌匾上写的什么?” 徐弘远知无不言,立即答道:“师父,这上头写的正是『天星殿”三字。” 其实这天宫大阵已被陈阳一行掌控,而陈某人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有宝贝的地方,眼前这“天星殿”看似古朴,实际却是最近才由陈阳、鲁矩联手建造,而牌匾上的字也是出自陈阳手笔。此天星殿於周边一眾建筑当中,是货真价实的后起之秀,同时也是专门为这齐仙盟眾高手精心设计的葬身之地。 “他奶奶的。”庞厨子望了一眼牌匾,不屑道:“这些酸书生真是会故弄玄虚,简简单单三个字,偏生要写得如此复杂。” 岂料许青衣听到他这话大笑不已,就连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你这不学无术的蠢蛋,篆字本就是先秦时所用,这怎么能算是故弄玄虚?” 被奚落的庞厨子有些恼羞成怒,又不好当看白额侯的面与许青衣纠缠,於是只得將怒火发泄在眼前的大殿上,抄起那把剔骨尖刀,便朝著牌匾下的大门剁去,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咒骂。 剔骨尖刀正是庞厨子的本命法宝,被他如同眼珠子一般重视,其內收纳著的海量煞气,来自於被刻意流传出去的其他邪刀。那些邪刀被散布在肉市上,以种种法子窃取活人精气、用於养蕴己灵,待功成之后,再被收回並炼化入主刀之內。与那些煞气一同炼入刀身的怨念、邪气,更能如同咒术一般,腐化那些被煞气侵蚀者,可谓十分刁钻。 纵使是混入了黑曜石粉末、足有七八寸厚的黑铜大门,在此刀下也与薄纸没有什么区別。 轻易便被划开的同时,还残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血跡,看著有些渗人。 庞厨子一刀斩出,心中的不悦也隨之淡去了几分,一脸自得地正要向白额侯邀功,却听得殿內传出个惊慌的声音。 “.是谁在外头?” 声音清脆之余,透露著明显的阴柔之气,显然是出自一个女子。 白额侯立即便皱起眉头,“怎么除却我们之外,还有人在这天宫之中?难不成,这里已被人捷足先登?” 徐弘远也有些疑惑,自家师父理当不会犯下如此浅薄的错误,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尊者別急。”许青衣说道:“我这就去將此人抓来,一问便知。” “好,快去快回。” 得了白额侯的许可,许青衣立即如同鬼影般窜了出去,身形急闪几下,已然冲入宫中,未过多久,手上又抓著个年轻的宫装女子从殿內出来,回到眾人面前。 他隨手將这宫装女子往地上一丟,对白额侯道:“尊者,方才叫喊的正是此人。” 白额侯低头看去,只见这女子身著一身华贵衣裙,面色惊慌,大概是被嚇著了,弯弯的眉眼还残留著泪珠,面色很是苍白,像是许久没有见到阳光。样貌倒是十分可人,娇俏之余,又留有一丝天真浪漫的稚气。看这模样,年纪应当在双十左右。 “你这小娘子姓甚名谁?”白额侯冷冷地问道:“缘何会在这地宫之中?” 徐弘远见这面色惊惶的女子莫名有些眼熟,略一辨认,当即便认出对方正是苗月儿易容,心道也只有自家这位师叔能拿捏住不同角色、且表演得不露痕跡。 苗月儿装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將早就商量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我是图安国的公主,名叫玉漱,被陛下封为丽妃-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敢闯入陛下的陵寢?” 到底是秦淮河上的魁出身,一身演技可谓天衣无缝,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若不是徐弘远对其十分熟悉,只怕也要被骗。 其实啊,这越是离奇的事,有时反而越容易让人相信。 “师父。”徐弘远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对方用意,在白额侯耳旁悄声道:“这女子所说的陛下,好像便是祖龙那这么说,她岂不是先秦之人?” “胡说八道。”庞厨子冷笑道,“若她真是祖龙那时候的人,只怕早已变成了冢中枯骨,如何还会有这般容貌?我看,这小妞说不定便是哪家女眷,在这乔装打扮、故意戏弄我们!” 庞厨子虽然样貌粗俗,直觉倒是十分精准,三番两次都是一口道破真相。 苗月儿听到他这话,並没有露出破绽,而是眼圈一红,沉默不语地流著泪水,直看得许青衣心下不忍,温言道:“这位姑娘,你若真是祖龙的妃子,如何能活到今天,还半点不见衰老样子?” “当年陛下曾命徐福出海,寻觅长生不老之法,后来徐福果然寻到了神药,只是取药回来时,陛下已经重病不起,危在旦夕。我作为隨侍出行的妃子,在奉命试药后昏死过去,醒来时便已到了此处。后来我才猜测,恐怕是因为服下那神药之后,我被人当作是真死了,这才被殉葬进了此处。而那丹药也因此被视作毒药,没给陛下服用———“” 苗月儿一五一十地道来,又问道:“敢问各位壮士,如今外头是哪位大秦皇帝当朝, 图安国如今又怎样了?” 长生不老药!? 听到这几个字后,白额侯的眼晴都直了,呼吸也不自觉地粗重了几分,至於剩下的话,则乾脆都没听进去。 便是如他这般的化形大妖,也终究跨越不了生死,若不想如孤魂野鬼一般苟延残喘, 那么肉身衰败之时,便是大限將至之日。身怀法力者大多如此,在寿限来临前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当寿命將尽之时,便会在一夕之间快速衰老,形若家中枯骨,不久便会如常人般死去。佛门的所谓“天人五衰”,说得便是这样一个过程。 也正因此,许多修行者都將飞升得道、超越生死作为目標。 若是真有能令人长生不老的药物存在,试问他又怎能不动心呢? 强压住內心的悸动,白额侯面上装出副毫不在意的神色:“到底不过是一面之词,谁知你说得是真是假?你可有什么物件证明自身?” 苗月儿迎来送往过许多人,哪里看不出白额侯是在故作姿態?其实已然成功了一半。 她暗道也不知自家师兄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如何就能这般轻易地编出故事,让自己与徐弘远里应外合,眼见得就要將这些人给骗上鉤— “我—-我这里有块玉佩,是蒙毅將军护送我入秦之时,父王赠予我的。” 苗月儿拿出块玉佩,被白额侯一把夺过,他左右扫视一眼,目光从梵奴、庞厨子、许青衣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徐弘远的身上。 “乖徒儿,你是懂行的,来看看这东西到底是真是假。” 这可不就问对人了吗?苗月儿手头的这块古玉,正是当时从崑崙西王母国带出来的玩意,乃是货真价实的千年古物,在年份上是绝对能够对上的。而至於器型是否来自於传闻中的图安国,那个小国已经灭亡了千百年,谁知道他们的首饰究竟长什么模样? 徐弘远装模作样地研究了好一会儿,凑近白额侯小声道:“我看这东西確实年头久远,至於是否是图安之物,实在说不好——” 白额侯的眼神当即变得热切起来,“.—-事关重大,我这就联繫盟主!” 第555章 出海之秘,徐福后人 第555章 出海之秘,徐福后人 对於白额侯而言,眼前人说的话,確实难辨真假, 凭藉一块玉自然是不足以识別身份,但是,对方的气息显然並非凡人,而那一副贵气的作態也不像偽装。至於其他的齐仙盟一眾,虽然各有手段,见识却也不足,此刻自然也派不上用场。 唯一能提出些参考意见的徐弘远,实际上根本就与对方是一路的,自然要会帮忙將其嘘唬住。 关於这“前妃”的事,即便眼下只有一分的可信,亦不得不慎重行事。 因此,白额侯才决定呼唤其自家盟主前来,由对方来决定如何处置眼前的“丽妃”。 “这尊者显然已经有些动摇,看来咱们这法子还是行得通的。”陈阳借著莲池观望到眼前这一幕,说道:“我这位师妹对於演戏是手拿把掐,当年在秦淮河上不知迷倒了多少风流种子,眼下这功力也是不减当年。” “苗姑娘確实演得一手好戏,若我不知內情,多半也被蒙在鼓里。”鲁矩对此深以为然,“不过,道兄这话本编得也好,情节详实,合情合理,不怕这些人不信。” “哪里,也只是拾人牙慧罢了。”陈阳笑了笑,“玉琪真人与赵岳已经赶了过去—— 等確定了那盟主所在,咱们便去与齐仙盟做个了断。” 另一边,白额侯既没有放声呼唤,也没用鸿雁传书,反倒是从口中吐出个破瓷碗,往其中盛了小半碗清水,隨即双手將瓷碗端起,一阵小声地念叨,將碗在面前晃了几圈后顺势往前一泼,於地面留下一道狭长的水渍。 接看,地上水渍之內浮现出个朦朧身影,鹅黄色裙角飘飞间,亭亭玉立的女子伴隨看一阵雾气自水渍之內冒出,眉眼间残留看刚睡醒般的慵懒。 徐弘远心道,眼前出来的,似乎是那齐仙盟主的化身,而其本尊多半还潜藏於天宫某处,堪称谨小慎微。 她半掩著嘴,先打了个呵欠,这才问道:“有何事寻我?” “回盟主。”白额侯在这位盟主面前不敢放肆,毕恭毕敬地道:“我在此地找到一名女子,她自称是替祖龙试不死药的妃子,因此而得长生·我不敢擅作主张,这才特地联繫盟主。” “—原来是为的这事?他人或许不大清楚,但却瞒不过我,此中內情,我一问即知。”齐仙盟主上下打量著苗月儿,淡定地道:“你既说你是替祖龙试药的,那便说说你试的是什么吧?” 关於这话,陈阳早有预料。先前,他就已经看出这位盟主对地营似乎很是熟络,並非一无所知,想来应当也清楚这大阵之內的神物。为此,陈阳特意准备了套说辞,眼下果然派上了用场。 ““..—-是,是一颗莲子。”苗月儿作出副回忆的模样,柳叶般的眉头微微皱起,小心地道:“如同青玉一般,是与酒水一同服下的。” 话说到这,这位神秘盟主再也没能绷住那淡然的面色,语气急促地追问道:“可是碧海青冥莲的莲子?” “具体叫什么,我確实已经不大记得。”苗月儿谨小慎微地道:“不过,好像的確是这个名字。” “你们在这等著,仔细看好这姑娘,我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齐仙盟主的身影就如同泡沫一般消散,原地只留下一摊快要乾涸的水渍。 陈阳静静地站在莲池边,聚精会神地注视著面前的炒股池中倒影,等待那不知去向的齐仙盟主现身。为了將对方给吊出来,本已分给了墨家的青冥莲及其莲子,此刻可是货真价实地就在苗月儿腹內。 “来了...” 將头一转,陈阳发觉一个极亮的光点出现在倒影內某处,距离此刻他自己所在的地方,最多只有三十里。而那光点出现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朝著天星殿所在的方向飞遁显然正是那齐仙盟主的真身。 “不声不响的,竟叫她给摸了过来,这做盟主的果然有几分手段,只是不知用的什么法术。”鲁矩惊讶道:“..真是好险,若是没有提防,恐怕被其所趁—好在道兄以青冥莲为饵,总算是將她给引了出来。” “她的法力,应当还在你我之上,不好对付”陈阳轻声道:“既然正主已经现身,咱们也该动一动了。” 於是,两拨人一前一后,就这么朝著天星殿的方向赶去,才搭建不久的殿宇,此刻仿佛成为了天宫的中心。 “呼——”白额侯长出一口气,对左右人道:“盟主已经在来的路上,顷刻便至。” 他又对徐弘远道:“此番你做得好,成功找到了这碧海青冥莲的线索,且先记你一功,盟主日后定有重赏。” 听到这话,许青衣笑呵呵地恭喜,而庞厨子则明显有些嫉妒,天竺人梵奴的面孔仍旧古井无波。 “敢问师父。”徐弘远决定趁热打铁,多打探些关於齐仙盟主的消息,於是明知故问:“这碧海青冥莲又是何物?我之前从未听说过——“ 白额侯见其余人也有些好奇的模样,而那“丽妃”则已被下了禁制,如今正软倒在一旁,於是便开口为眾人解释,面上略有些自得地道:“这碧海青冥莲,说的乃是海外的一种神物,也难怪你们从未听闻过,毕竟此物已在中原绝跡了数千年之久·我也是从盟主那里晓得,原来海外三山竟有这么一样宝贝。” “海外三山?”许青衣道:“莫非是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 “不错,正是此三山。”白额侯点了点头,“世人慾求长生不老药,自古以来,要么向西、要么向东。向西,寻找的是藏於崑崙群山之中的西王母国;而向东找的便是这海外三山了。相较於崑崙山,隱藏在茫茫大海之上的三座岛无疑难寻找得多,传闻唯一抵达过那里又安然返回的,便只有先秦时的那群方士了,你们应当都听说过徐福出海,但你们却不知..” 他见眾人的注意都被自己吸引,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才比出了三个指头,接著道:“其实,这人出海不止一次,而是三次。” “徐福当时是齐地鼎鼎有名的大方士,第一次出海,经琅琊、成山头、芝票岛,后因所带礼物不足而返,向祖龙索请童男童女及百工为祭。第二次,仍是自琅琊港启航,船上除却用以延请不老药的珍宝外,又多了童男女、百工、五穀等物,先是向北而行,经庙岛、黄海、至辽东,因途中有大鱼拦阻而回返。第三次出海,除却童男童女、百工百匠、 五穀之种外,还携带上了强弓重弩,射杀了拦路的大鱼而祖龙则於同年病逝,徐福的下落自此不明。” 白额侯將徐福航海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楚,“实际上,將那拦路的大鱼射杀后,徐福確实自海外三山取回了不死神物,並以快马呈至御前,可惜天不假年,祖龙已经在此之前病逝。” “神药虽然可令人长生,却不知能否令人死而復生。於是,便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將其按照原先的布置,与祖龙的尸身一齐安置於地下,谁知这陵寢的大阵启动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够进来,直到如今。” 徐弘远听著这故事,心道:所以,天宫大阵虽在正常运转、不断扩张,但祖龙却只能困在这陵寢之中,无法復生。就连其魂魄也被分割开来,寄托在不同之处做足了百般准备,可惜偏偏就是差了那么一口气,果然是时也命也? “徐福从海外取回来的神物,统共是三样。”白额侯继续道:“分別是碧海青冥莲、 扶桑树叶、以及玄黄玉髓,所以,这小娘子服下的便是碧海青冥莲的莲子,而为了保证祖龙的死后大计不被破坏,这三样东西也就秘而不宣,世人多半是不知情的。咱们盟主之所以清楚这事,是因为她便是徐福的后人。” “奇怪。”庞厨子道:“既然盟主是徐福的后人,为什么不早早地就进来这地方,而要一直等到今天?” “这陵寢及其大阵乃是祖龙合天下方士之力建造,盟主只是晓得其中的部分虚实,更没有把握破解运转中的完整大阵,於是只有徐徐图之。”白额侯道:“她们一家为此不知准备了多久,为达成目的,还与那长安的老树精合作。也就是如今地脉异变,令得大阵出现了缺口,才终於得以下手如今,才进这地方多久,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可见此地之凶险,绝不只是说著玩的。” 说著说著,便有一道身影自天边飞来,由远及近,正是身为徐福后人的齐仙盟主。 她的双眼只在齐仙盟部眾的身上轻轻一扫,隨即便看向倒在一旁的苗月儿,衣袖轻轻一摆,便將其卷至面前,先解去了对方被下的禁制,接著目光关切地询问道:“那颗青玉一般的莲子,如今是否还在你的腹中?” 苗月儿眨了眨眼,露出副害怕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我若將这东西给你,你能够带我回图安国么?” 庞厨子在旁怪笑起来,小声道:“这小娘子在这天宫之內不知岁月,浑然不知道如今已过了近两千年,那什么图安国千百年前就被灭了。” “声!”白额侯严厉地看向他:“若是误了盟主大事,仔细你那一身肥油!” 见对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齐仙盟主不疑有他,令面色儘可能地和蔼,生怕刺激到了对方,柔声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將那东西交予我,我便带你回图安国——” “那,我们一言为定。” 苗月儿低下头,用芊芊细手捂住了嘴,过了一阵子,將一粒散发著清香、材质宛如青玉般的莲子从腹中逼出,吐到掌心。 “吶,他们要我服下的,就是这东西了。” 十分忠实於自己的人设,至今仍不忘演戏的苗月儿道:“刚吞下的时候,只觉得腹中一团清凉,隨即有一股气直往上冲,不一会儿便昏死过去。醒来后,我就发现自己身在此处,从此也不再需要吃喝,只空守著这座大殿度日,至今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 “因为太过寂寞,每隔一阵子我又会陷入沉睡,直到方才被他们惊醒———” 这几句台词,正是她与陈阳一字一句地推敲而来,目的便是进一步取得对方信任,令其不至於生疑。 只是,此刻那齐仙盟主的注意力都放在这碧海青冥莲的莲子上,根本没有仔细听对方讲了些什么,见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宝贝就在眼前,哪里还忍得住,正要用手去摸,结果手伸出了一半又缩了回来。 “莲子被眼前这人吞入腹中已有近两千年,两者气息交融,早已是浑然一体,这人的身躯就像是温养莲子的容器。我若贸然將其分开,令这人失去宝物的加持,恐怕其当即就要毙命,区区一条性命自然是无甚可惜,但与其性命相连的宝贝必然也会有损伤,到时效果大减,未免不好。反正这人不懂什么法力,那眼下还是先別急,慢慢动手。” 想到这,齐仙盟主郑重地道:“如今姑娘的性命全赖此物维持,这莲子还是暂存在你这里,待得日后再將其取出。” 对方的一切表现,正如陈阳之前所预测的那样,苗月儿也不墨跡,在对方恋恋不捨的目光中,重又將莲子一口吞下。 为了演这一齣好戏,她是货真价实地將法力暂时封住,这才能有现在的效果。眼下的苗月儿对於齐仙盟眾人而言,几乎等同於行走的青冥莲子,每个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生怕她会有个万一,可谓是放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就在包括齐仙盟主在內的眾人为这发现而窃喜的时候,忽听得平地里一道惊雷落下, 继而有两个洪亮的声音目不远处响起。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天宫禁地!” 威严的声音里,两个怪模怪样、似是一男一女打扮的奇怪铜俑,就此出现在了齐仙盟眾人的面前。 第556章 煞气聚魔,正面相斗 第556章 煞气聚魔,正面相斗 徐弘远放眼望去,只见这两铜俑一高一矮,都是黑衣黑甲的打扮,各自手持一柄厚重铜剑,气息却分明有些熟悉。 再仔细一看,这两个果然是由张玉琪与赵岳两人假扮而成,实际是在身上又覆上了一层铜甲,从上到下,遮挡得严严实实,便连面上也有著面甲,叫人看不清真容。 两人伴隨著落雷一起出现,脚边还有几道尚未彻底消散的电弧残留,手上各持著一柄厚重铜剑,锋刃处隱约闪烁著寒光。 “这两个守卫似乎有些不大一样。”徐弘远眼珠子一转,在白额侯身边小声提醒:“.——师父,不如让我先去试探一下他们?”” “你?” 白额侯听了后,微微一愣,进而哈哈大笑道:“难得你一番孝心不过,好徒儿, 你的修为到底差了些,还是在这老实呆著吧。” 说完,他將手一摆,指了指庞厨子与梵奴,“去,將这两个傢伙拿下—对了,他们手上的铜剑似乎有些名堂,不要损坏了,给我好生地拿回来。” “得令吶。” 庞厨子拱了拱手,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笑,將腰间剔骨尖刀缓缓抽出。 他正有一肚子的恶气,巴不得发泄一番,便不等一旁的梵奴配合,抢先朝著“铜俑” 攻去。 刀光一闪间,汹涌的煞气已经凝结为锋刃,狠狠劈砍出去,在地面留下足有数十步长的深沟,空气中隱隱可闻得一阵血腥味。 另一边,则是由赵岳假扮的高个铜俑来应对,目前尚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也就无法运用龙门派的手段,他只將那厚重铜剑双手高举,再以法力加持於其上,使了一招力劈华山。只见剑锋猛地落下,隨即两股雄厚的气劲相互衝撞,直至將那来势汹汹的刀招阻断。 “他娘的。”庞厨子见状,骂了一句:“果然有些本领—那这招又如何?” 说完,他將剔骨尖刀倒持在手,令浓重煞气於周身升腾,色泽鲜红,质地粘稠如墨並逐渐匯聚成赤色头骨的模样。 这赤色头骨上並无半点血肉,双眼处的窟窿则足有车轮大小,后方还留有一小股尾巴般的煞气,正连接著那把剔骨尖刀。 仿若牵线的风箏一般,赤色头骨的上下两排牙齿不断咬合,发出咔噠咔噠的声响,再度被庞厨子操纵著攻向对手。 “这死胖子的刀法又有长进——”见此情景,许青衣目光一凝,显得有些忌惮:“竟真叫其炼化出了一个魔头.“ 徐弘远有些好奇,“魔头?” 凡是那赤色头骨经过之处,全部都沾染上了一层暗红色的痕跡,形如锈蚀、又仿佛血渍。原本坚硬的岩石地面,在这影响下迅速腐朽,已变得坑坑洼洼,轻轻一吹,便有碎石、灰尘翻涌。 “这魔头,也就是煞气凝聚之后所化的阴灵。”许青衣解释道:“不仅是普通的煞气化形,而是拥有了一丝不可思议的魔性,专用来污浊他人法力,一旦被其纠缠上,便如同骨之蛆般难以甩脱,身心俱受那魔头的啃噬,痛苦无比———” 许青衣与庞厨子素来不睦,彼此都视对方为大敌,要不是都受白额侯的管束,恐怕早已大打出手。而为了相互提防,他们对於彼此的手段更是门清,既然他说得如此郑重,显然这魔头乃是庞厨子的一招杀手,不容小。 或许有几分考较下属的心思,那齐仙盟主只是在一旁静静看著,並没有出手的意思, 且双脚绝不离开苗月儿三步以外。 此刻,魔头已与两个“铜俑”缠斗了一会,正如许青衣说得那般,这赤色头骨模样的东西有著难以言说的诡异力量,凡是被其气息沾染到的东西,立即便会被腐蚀。也正因此,两个“铜俑”不好硬拼,唯有不断地左右躲闪,但最终还是一个躲避不及时,令高个铜俑的剑被咬了个正著。 “咔..” 齿痕所在的地方立即变得暗红一片,像是生出了许多锈蚀,进而在一声脆响中断裂为两截。 这铜剑虽说是临时用黑铜锻冶出来的兵器,但多少也耗费了些心思,且在用料上十分讲究、没有一星半点的折扣。在凡兵之中,已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利器,本身也暗藏著微弱灵性,谁曾想断裂得居然这么快。 魔头將那一截断剑叼在口中,上下两排牙齿一阵交错,便將其一口一口地咬成碎块之后仰头一咽,也不知最后吞到了哪里。 “6.....” 高个铜俑手拿著另外半把断剑,似乎也有些惊讶这魔头的厉害,最后,只有无奈地將另外半截断剑一丟,转而以赤手空拳应对。 “庞厨子,你搞什么鬼?”白额侯不满地叫道:“我方才怎么与你说的一一將他们的剑留下!你耳朵可是聋了?” 似乎操纵魔头,对於庞厨子而言也並非是一件易事。如今,他那胖大的身躯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还有些气喘。 听白额侯如此说,他唯有將手中尖刀一摆,改变了魔头的方向,同时恶狠狠地对身边的梵奴道:“你这滑头的天竺和尚怎么还不出手,只顾在这装死?又想装作听不懂汉话? 尊者刚刚可是吩附你我一同出手!” 梵奴只是將眉头一皱,申辩了一句:“我不是和尚—” 说话的同时,终於不再袖手旁观,將袍子一掀,露出瘦骨鳞的上半身,连肋骨也根根分明。 紧接著又深吸一口气,令瘦削的身体如气球般不断涨大,肉眼可见地壮实了起来,眨眼间已变成了个身长超过十尺的巨汉,猛地一踏脚,便朝著两个铜俑处衝去。速度之快, 仿若风驰电。 这些旁门左道、易邦方术的伎俩,自是不如玄门正法来得博大精深,但也十分新鲜, 与张玉琪、赵岳平常所见的方术都有不同,倒是长了些眼界。 见梵奴也出手助阵,张玉琪知晓再不显露些真本事,恐怕过不了眼下这关,於是也不再隱藏,一手於胸前掐著法诀,另一只手倒持铜剑於身后,未几便令雷光布满於剑刃之上。 雷乃天地枢机,亦是正气的显化,最为克制魅等物,她一剑戳至魔头的顶门, 当即便扎出个极深的孔洞,令魔头在剑下惨豪不已,並有丝丝缕缕的煞气自创口处不断朝外逸散。 每有一道煞气消散,这魔头便缩小些许,形状也跟著模糊。 这时,梵奴已经杀至跟前,提起砂体大的拳头便要兜头砸下。 见事情不妙,张玉琪来不及躲避,一旁赵岳选择猛地扑出,一把搂住这天竺人的腰, 就与其在地面上翻滚起来。拳脚相接犹如金铁相撞,发出道道清脆声响,並不时伴隨著火星四射。赵岳一身铜甲自不必提,而梵奴分明是血肉之躯,还是个充气的,却有著钢铁一般的身躯,与其斗了个旗鼓相当。 庞厨子心疼地將魔头收回,只见其已变得只有拳头大小,多日来的苦功彻底白费,气地大骂起来,眼角甚至隱有泪浮现。 “他娘的,这东西怎么会使雷法?我的宝贝啊!” “別说—”许青衣看到庞厨子吃就高兴,他面上暗藏著喜色对徐弘远道:“这守卫所使的雷法有点意思很有些玄门正法的味道,说不定便是当今玄门雷法的源流。” 由於不清楚真相,他才说出这等倒反天罡的言论,徐弘远倒也懒得纠正,心道白额侯也不知怎么选的,这两人之间几乎没有配合,庞厨子如今只顾著喊叫,根本不管单打独斗的梵奴此刻正被围攻。 而这天竺人也不知修得什么秘法,一身铜皮铁骨是字面意义上的刀枪不入,即便是有雷法加持的宝剑,砍在身上也只能留下一条淡淡的浅痕。而那身充气后壮大的肌肉,却並非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一拳一掌,都有著开山裂碑之力。 在被联手压制的情况下,梵奴虽然只能偶尔还手,却也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一时间倒没有落败的风险。 “別在这干豪了!” 白额侯见久久没有拿下对面的两个“铜俑”,心中火起,衝著庞厨子怒喝道:“还不上去帮忙?仔细跟这魔头一个下场!” 庞厨子听见后,不敢再卖乖,又因魔头受损不方便再將其放出,只好抄起那一把剔骨尖刀,上前加入到混战之中。 张玉琪与赵岳虽不好施展法术,但身上的铜甲的確十分坚固,为他们分担了不少火力,应对眼前局面尚不算艰难。 而他们的任务本也是拖延时间,对方只出两人与他们交战可谓正中下怀,於是只顾著见招拆招,一时间倒是斗得难解难分。 齐仙盟主忽然看了白额侯一眼,眼神中夹杂著几分冰冷。 白额侯感受到这股视线,顿时感到不大自在,他明白,拖了这么久后,盟主已经是有点不耐烦了,碍於身份又不好和庞厨子等人一齐动手,只得看向徐弘远及许青衣,吩咐道:“你们两个也別在这傻愣著了,上去帮忙。” “是。” 徐弘远与许青衣相视一眼,也隨之加入战场,在通往混战的几人所在之处时,许青衣小声道:“袁兄弟,你修为低,待会便在外围掠阵,小心不要被卷了进来,其余的,则由我与他们二位解决。” 徐弘远是怀著目的混入的齐仙盟,但这短短时日的相处下来,许青衣一直对他很不错,时刻不忘照料。虽然对方行为的目的有些暖昧,他也不忘將这恩情记在心中,只是二人各属於不同阵营,终究难免一个敌对的下场,或许不久之后就要刀兵相见。 在许青衣加入之后,即便有徐弘远故意在旁划水,庞厨子等人仍是逐渐占据了上风, 眼见得形势已经越发不利正当徐弘远犹豫要不要在这时反正的时候,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龙吟虎啸,继而有一青一白两道玄光从天而降,直直地將庞厨子手中剔骨尖刀捲走,隨即更是一道耀眼雷光於阵中炸响,將混战著的双方各自震退。 先前魔头的受创,也令那剔骨尖刀的灵性受损,运转起来便有了阻遏,在猝不及防之下,庞厨子唯有眼睁睁地看看自己的宝贝被人夺走,气得在原地一阵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喝道:“我的宝贝!” 等得尘埃落定,陈阳与鲁矩的身影一前一后,已出现在了天星殿外广场的另外一角。 “福生无量天尊。”陈某人遥遥地朝著眾人抱拳施礼,“相逢即是有缘,何必在此妄动刀兵?” 见陈阳露面,徐弘远心中仿若有块大石落地,不自觉地便鬆了口气, “你就是那姓陈的?” 白额侯眯起双眼,眼神不善地盯著搬山道人:“我家盟主果然没有猜错,你这贼廝又来坏本盟的好事—怎么,重阳宫一战没能伤筋动骨,眼下又来寻死么?” “.呵。”陈阳单掌伸出,隔空托举著那一柄剔骨尖刀,在白额侯的挑中不急不恼,反问道:“这番话好不讲理—怎么,这地方你们来得,我陈某人却来不得?到底鹿死谁手,我看尚未可知。” “牙尖嘴利。” 白额侯冷冰冰地道:“受死!” 说完不再废话,先是仰天一吼,现出白额猛虎的本相,隨即便要施展出御风神通,將陈阳吸入口中。 原本与“铜俑”缠斗的许青衣、庞厨子、梵奴等三人,也不约而同地放下对手,齐齐地朝陈阳扑来,显然,在这几人的心中,这位搬山道人作为敌人的分量要重得多。 多次被坏了好事,仿若上天註定的克星,齐仙盟早已將陈阳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眼下虽是第一次见面,先前却早已商討好了应对之法,白额侯倾尽法力之下,虎口之中散发出绝强吸力,以疾风牵扯著陈阳,令其寸步难行,而其余三人却不受影响,正各施手段朝他攻来。 本以为此番已將陈阳置之於死地,谁知陈某人顺势一个剑指,引动了先前被白额侯吞入腹內的藏龙剑 第557章 图穷匕见,移星换斗神符甲 第557章 图穷匕见,移星换斗神符甲 只听得“噗”的一声,白额侯的吸气声由此夏然而止,而朝其口中涌去的狂风也因此停息。 面对已然杀至陈阳跟前的三人,鲁矩並没有出手相帮,而是將身后背来的箱子放下, 转头布置起了什么。 而陈阳则是先侧身躲过许青衣的水袖,而后一脚踢开庞厨子夺刀的右手,隨即嘴巴一张,冰魄青金石化作一点寒光衝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梵奴的身躯。 天竺人健壮的躯干迅速泄气,於几息之间重又变得干消瘦。 连消带打,已轻易化解了这一轮的攻势,而被其丟下的张玉琪、赵岳等二人,此刻也从后方而至,重又与这几人缠斗在一起, 陈阳已经露面,再遮遮掩掩已没有意义,二者隨即各施手段。 张玉琪掌心凝聚雷符,放出道道霹雳,顷刻间化作雷网將庞厨子笼罩;而赵岳將玄真剑一挥,浑厚的灵虚剑气有如磨盘,將许青衣的水袖一点点地磨碎。 战况在剎那间急转直下,白额侯却已不能助阵,此刻一截雪亮剑尖正自他喉中探出, 鲜血將胸膛上的毛髮染红。无论他再如何运转法力,也只能如漏了气的破风箱一般发出嘶哑声音,既然无法运用虎咆,那么御风神通当然也无法再动用。 虽然曾被蒙在鼓里,但这虎精此刻已反应过来,问题正出在徐弘远先前献出的剑上。 卑鄙小人! 眼下,不单单他的咽喉被洞穿,胸腔臟腑之內,更有一道如水寒意迅速渗透,仿佛千万把小刀,將他的心肝脾肺肾刺得生疼,唯有赶紧运转法力压制,方能保住性命。 与此同时,齐仙盟主身旁的苗月儿亦忽然暴起,她不再掩饰修为,剎那间已將被种下的禁制衝破,縴手一张,宫装长袖之內窜出条翠绿色的蛇影,直咬向齐仙盟主的脖颈,却没料后者一个转身,早有准备地將其抓住。 “这不是赤衣的法宝么?原来被你夺去了祭炼得还十分用心,一点曾经的气息都没有了。”齐仙盟主面上带笑,轻描淡写间已快要將翠竹蛇杖自苗月儿的手上夺走,后者咬牙切齿、几乎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与其抗衡。 见势不妙,她也將口一张,將涅蛊从嘴中吐出,化作一道金色光点直扑对手面门。 在嘴里也藏上这么一招,是她从陈阳身上习来的手段,如此一来,在关键时刻冷不防地出手,往往能有奇效。翠竹蛇杖本就是虚招,她真正的杀招,自始至终便是这只蛊虫。 若是中了涅蛊的鳞粉,纵使齐仙盟主的修为再高、法力再深,一时也要困於幻境之中,这便给了近在尺的苗月儿將其擒下的机会。 筹谋多时,遮掩许久,甚至还编出了许多瞎话,都为了眼下的雷霆一击。 仓促下,陈阳已儘量地做足了准备,眼下便看涅蛊能否建功,他自己则要与张玉琪、赵岳联手,只得用余光去注视场上变化,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涅不会掉链子吧?”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陈阳这个念头才刚出来,涅蛊已经扑到了齐仙盟主的面门上它双翅振动,挥洒著七彩色的鳞粉,星星点点於齐仙盟主的眼前瀰漫,后者眼神隨即变得迷离。 涅蛊正要故技重施自鼻头钻入,齐仙盟主的眼神已经恢復清醒,轻哼一声,却令这蛊虫如遭雷击,摇摇欲坠下失了准头,从其耳边擦过。 “这不中用的东西— 陈阳无奈摇头,只有放下眼前几人,赶上前支援。 他的反应极快,动作也很是及时,可惜远水终究解不得近渴,人还未到,齐仙盟主已將翠竹蛇杖夺下,接著反手一甩,以杖柄將苗月儿击退,又以左手掐了个法诀,挥掌击出一团烈火,將苗月儿打个正著后,隨即化作火海將其身形淹没。 远处陈阳见状,便以灵符化为龙虎二气,將火势分为两半,將其中昏死过去的苗月儿救出。 齐仙盟主刚才一招看似是隨手而为,实际下手著实不轻,苗月儿此刻已经被震得昏死过去,嘴角溢出血丝,气息虚浮不定,一身衣裙被烧出多个孔洞,若陈阳再迟上片刻,只怕就要葬身於火海。 这时,昏了头的涅蛊才重新回过神来,它见苗月儿受到重创,愤怒之下正要回头报復,却被陈阳唤回,转而在苗月儿的上空盘旋,以鳞粉、灵光协助后者调息,痊癒伤势。 陈阳这一方原本已占儘先机,谁料却还是被这盟主扳回了一城,无奈之下,也意识到终究还是要真刀真枪地做上一场,於是双眼现出金色重瞳,与对方遥遥相对。 “想方设法,让这些人用言巧语来欺骗我这弱女子,道长果然好手段。”齐仙盟主的语气有几分调侃的意味,但一对丹凤眼中却儘是冷意,“那姓袁的和什么丽妃,都是你安排的吧?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暗算我等,是不是有些太阴损了?可笑,我竟真地相信了他是什么劳什子摸金校尉· 对於徐弘远而言,眼下任何一名交战的人,修为都要胜过他许多,面对这神仙打架般的场面,若是不想受池鱼之灾,只有找个好地方老老实实地躲起来。此刻,他已趁机溜回到了鲁矩身边,正与这位墨家矩子一起组装著什么,听到齐仙盟主提起自己,只有主动將头一低,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兵不厌诈。”陈阳淡定地答道:“面对盟主这样的高人,自是要多做些准备。” 苗月儿的修为虽不如他,好互也是炼就金丹的人物,却被对方轻易击败,性命险些未能保住,可见这位盟主的修为確实深不可测,陈某人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对方是已经能出阳神的人物,法力更与他们有著质的差別,而这差距绝不是能轻易弥补的。 甚至於,他还没有摸清楚对方的手段,自然不好运用生克制化之道进行反制,眼下唯有见机行事。 陈阳的忌惮,只集中在齐仙盟主的身上,而齐仙盟包括白额侯在內的部眾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庞、许、梵三人已被手段尽出的张玉琪与赵岳制住,锁住了浑身法力,被牢牢压制著跪在地上。许青衣此刻仍在看向一旁的徐弘远,目光十分幽怨,而后者在莫名的心虚下,也是不敢正面去瞧对方。 这时,鲁矩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只见他抬起头,衝著陈阳大喊道: “道兄,符甲已准备好了!” 在经歷了这么一次祖龙陵的探索后,鲁矩在机关术方面更上层楼,更从铜俑的身上得到了许多灵感。眼下他在徐弘远的协助下,已拼凑出了一个体型与陈阳相差仿佛的铜人, 乌黑的外表鐫刻有繁复的纹,浑身上下、光芒极度內敛,唯有胸前八卦阵的中心处闪耀著一点极亮的光芒,看上去有些像铜俑体內的仿魂碎片,又似乎有些许不同。 听到鲁矩的招呼,陈阳並没搭腔,仍旧站在原地注视看齐仙盟主,並缓缓地將双臂抬起。 於是,鲁矩一掌按在铜人胸口的八卦阵核心,令那铜人冲天而起,朝著陈阳掠去。 搬山派有三钉四甲,墨家有机巧妙术,至於眼前这符甲,则是两者精髓的融合,亦是陈阳新琢磨出的搬山派第五“申”,名称暂定为移星换斗神符甲,因称呼不便,故而简称符甲。这段时间,陈阳与鲁矩的大半时间都费在了这符甲上,虽说还只是个试用型,却凝聚了二者不少心血。 那些繁复的纹,一重叠看一重,俱是陈阳一笔一划勾勒於其上的符,这一具甲胃,已基本等同於他在重阳宫中曾用过的搬山填海总摄神符。 破空飞来的符甲从上方落下,分解为多个部件,一一精准地装在了陈阳身上,严丝合缝。 齐仙盟主饶有兴致的注视著眼前这一幕,並未出手阻止,大概是自恃修为,想要看看陈阳这套符甲究竟有甚稀奇。 大抵这世上才华横溢之人,多少都有些自信、乃至於自负,虽说这齐仙盟主姓名不详,到底是世间有数的大修土,有如此作为也实属正常。 穿好了这符甲后,陈阳凌空而起,身形悬浮於半空中,却並未消耗半点法力。 齐仙盟的三人已被生擒,而张玉琪又在赵岳的协助下,与喉咙处插著柄剑的白额侯相斗,她忙里偷閒地朝著陈阳这边看了一眼,惊喜道:“看这阵仗,似乎穿上这套符甲,便能將天宫大阵化为己用?” 话音刚落,居高临下的陈阳已探出手掌,朝著齐仙盟主虚虚一握,无形的力量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在后者身上,重若千钧。 齐仙盟主的身形先是一顿,隨后猛地向下沉去,竟是直接被压进了地面,转眼间只剩下个脑袋还在外头,面上却仍是带笑。 ““.-有些意思,以这符甲控制此处大阵,便是你压箱底的手段?可仅仅只是这样, 还有些不够仿佛一道闷雷炸响,轰隆一声过后,齐仙盟主周边的地面猛地裂开、化作粉飘散重又露出其完好无损的身躯,身上的鹅黄色衣裙未沾染一点灰尘。 陈阳眉头微挑,试著继续增加齐仙盟主所受的压力,只是大阵的效果仍在,却並不能奈何得了对手。 “你能造出这符甲,想来是已经將这地方仔细探索了一遍。”齐仙盟主笑著道,“不过,即便你已在我们前头进入这地方,占得了这先机,但此处所用的阵法,当年同样有家祖的参与,因而对我无用,所以,你还是收起这些无用的使俩吧。” 陈阳本也不认为仅凭藉这一套称不上完善的符甲,就能將对方拿下。而对於齐仙盟主能够抵御阵法一事,他同样也有预料,闻言不再尝试调动阵法,而是双手合十,向前一推,只听得一阵瞬啪作响,耀眼雷光已然凝聚为相互交织的龙虎虚影轰出。 两仪龙虎神雷,倒也算得上陈阳的拿手手段。而这符甲具备著总摄神符的功效,除却可操纵阵势之外,更联通了阵势所依託的关中龙脉,这才是陈某人真正的底牌。与地脉相联繫,便意味著有了源源不断的法力,如此便可极大地缩小修为上的差距。 祖龙陵占地极广,想要勘探清楚,进而利用其龙脉原本不易,只是有现成的阵法在將这不可能变为了可能。 重阳宫一战,陈阳只是借用了终南山这一段的龙脉,而祖龙陵起自驪山,总长將近千里,一路囊括不知多少个山头,蕴含的力量何止是先前的数倍。 对於陈阳而言,这本该是极为沉重的负担,但好在符甲本身也可承载法力,从而弥补了这一缺陷。 眼下,两仪龙虎神雷已能被他隨手挫出,根本耗费不了多少气力。而这神雷里头,又有搬山派镇岳、啸风二真君的神力加持,可谓形神具备,绝不能等閒视之。 眨眼间,猛然炸开的雷光已淹没了齐仙盟主身形,相辅相成的阴阳神雷更在匯合后引发了进一步的轰鸣。 不等尘埃落定,陈某人双掌连推,隨即第二道、第三道乃至於更多的两仪神雷络绎不绝,接连轰出,狂潮般的雷光將周边映衬得宛若白昼,威能已然超出了五雷总司普化神符,且没有半点气竭的样子。 张玉琪亦是深通雷法之人,见陈阳穿上那稀奇古怪的符甲之后,使出的雷法竟有如此威力,不免有些动容,布下的雷网也因此而出现了破绽,被那浑身浴血的白额侯瞅准空档,拼命钻了出来。 “小心!”赵岳赶忙上前阻拦,以避免白额侯趁机脱出后与齐仙盟主匯合,进而造成更大麻烦,同时不忘提醒张玉琪:“眼下该以擒下这虎妖为重,不要分心。相信陈师兄自有分寸,你无需太过忧虑。” 张玉琪回过神来,道了声抱歉,一手雷符一手宝剑,重又將身受重创的白额侯压制於雷网下。 如今,这位金晴尊者已经现出本相,再没有半点人形,正四爪著地、后背高高拱起, 嘶哑著嗓子朝二人作出吼叫之势,却没能发出多少声音,赤红双目內儘是癲狂之意,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第558章 斩邪赤籙,棋高一著 第558章 斩邪赤籙,棋高一著 白额侯的一身法力,多半落在那张嘴上,卡在喉咙眼里的藏龙剑等於封住了他的拿手神通。 他此刻能够压制住体內的藏龙剑、潜龙剑已然不易,更別提將其逼出,而这两个异物同时也干扰著法力运转,令他一举一动都疼痛无比,这样一来,倒也完全激发出了其区性。 见那雷网再度落下,要將自己笼罩在其中,回想起刚才雷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凌迟般的痛楚,白额侯再也不想又承受一遍,见雷网越收越紧,乾脆心一狠,將身上皮毛一揭,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以虎皮作为替身,自身则施展遁法再次脱逃。 雷网猛然收紧,將那张上好的虎皮切得稀碎,而那血糊糊的身躯仿若地狱中的恶鬼, 化作一道赤光,直扑张玉琪的面门丁。 白额侯以决死之心发起了突击,惨烈气势震人心神,张玉琪来不及操纵雷符变化,於是提起手中斩邪剑,要与对方来个针锋相对。 狭路相逢勇者胜,面对妖邪,她又何时曾怕过? 斩邪剑直直地迎向那对虎爪,电光火石间,二者已重重地撞在一起。 这剑乃是天师府三五斩邪剑的仿品,虽不是真货,却也用的真材实料,更是一寸一寸按照正品復刻而来,加持在上头的符法、禁制一应俱全,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器,也是玉琪真人的爱剑,当时靠软磨硬泡才从当代天师处取来。 可就是这么一把少见的宝剑,在那对寒光闪闪的虎爪下,竟直接崩断成了三截。 张玉琪万万没有想到斩邪剑断得如此乾脆,见那虎爪去势不减地朝自己面门落下,面色一白,正无计可施的时候,斜地里赵岳已经出手,清虚神眼进发神光落在白额侯身上, 只见那血淋淋的身躯猛地一个抽搐,收回双爪弹向一旁。 张玉琪定了定神,见那血色身躯被神光照到的地方正冒著缕缕黑烟,似是受了些损伤,心下有些疑惑一一清虚神眼本是一门破法的神通,自身並不具备什么威力,怎地会令这虎妖受创?难不成其剥下虎皮之后,如今正以法相化身与自己对敌? 这么说来,斩邪剑的断裂也就情有可原。这剑再怎么坚固,仓促之下,確实不好接住灌注浑身法力的化身一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真人当心,这畜牲如今是拼命了,每招每式都以精血、元神为代价即便过了咱们这一关,也不得长久。” 如此毫无保留,可见其確实已被逼进绝路,从而不计代价、即便拼个形神俱灭,也要拉上一人垫背。 “.—好在有你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这人情我记下了。”张玉琪再不敢大意,將只剩下一小截剑刃的斩邪剑一丟,转而將太阿剑取出,凤眼微眯、暗含杀气地注视看白额侯血淋淋的身躯,“至於眼下,还是先全力诛杀了此疗,还请你继续以清虚神眼牵制·.” “好。” 赵岳满口答应下来,继续催动神目,追逐著狼狐逃窜的白额侯。 后者化作一道血光,行进如风,动作倒也迅捷,不断左衝右突,变幻著方向,奈何身后神光如影隨形,將其牢牢地限制在了一定区域。 “正一盟威,斩邪赤篆!” 趁此机会,张玉琪咬破舌尖,以一口滚烫的精血喷向太阿剑,令这天下驰名的威道之剑当即红光大作,周边更是风声阵阵,肃杀之气隨即瀰漫。 这一口精血之中,寄託有张玉琪的金丹之本,后续至少要闭关百日、靠著苦修方能补回此番损失。但眼下,她却是已顾不得那许多,即便只是为了维护顏面,也要拼著损耗道行,將这虎妖斩杀。 感受到张玉琪传来的杀意,白额侯的心中立即警铃大作,若是此刻他身上还有毛,则毛髮必然如钢针般根根倒竖。 为了挨过这一击,他索性进一步催发法力,连用来压制藏龙剑的法力也给用上,血光隨即升腾如焰,体型又暴涨几分,如今身长已经超过两丈。 此刻,张玉琪以太阿剑施展的斩邪赤篆也已完成,她將神剑祭起,只见光芒耀眼如初升旭日,剑气喷涌而出、凝聚为近一丈长的赤色虚影,表面浮现出无数繁复符文,朝著白额侯的方向绝尘而去。 两者如今虽然都有赤光环绕,但太阿剑的赤光与白额侯的血身却有著本质不同。斩邪赤篆的光芒至阳至正,犹如消融冰雪的烈日;而白额侯的赤光则满是煞气,更有极强血腥味瀰漫,正邪之分可谓显而易见。 “著!” 一声厉喝,受斩邪赤篆加持的太阿剑已然落下,在炽热剑气下,白额侯的护体血煞並未起到太大效果,便被一点点地蒸发殆尽。 眼见得即將剑刃加身,绝望之下,他又再度挥动虎爪,想要故技重施、將太阿剑如同斩邪剑一般撕裂。 只是太阿剑如今有精血为引、受斩邪赤篆及天庭正神的加持,即便用上了法相化身, 也不是如今的他可破之物。 或许等到白额侯將元神內的阴质褪尽、炼就一口纯阳之气后,能够压过太阿剑一头, 只是绝非现在。 虎爪才刚碰触到赤色虚影,当即便被烫得滋滋冒烟,吃痛之下,如弹簧一般朝旁躲开,结果反倒让出了中线,致使太阿剑从天而降,將其身躯自中间剖为两半,內臟隨即流了满地,其中更有满是血污的藏龙剑、以及化作银色髓液缠绕於其上的潜龙剑。 张玉琪喘著粗气,面色明显有些苍白,望著殞命於剑下的虎尸,咬牙切齿道:“你这妖孽,这下知晓我天师符法的厉害了?” 白额侯借虎皮施展了遁法,便是以肉身为基、元神显化的形式存在,眼下被一剑毙命,致使其元神也一同消亡,可谓死得乾净,便连做鬼的机会也没有。 见张玉琪如此凶悍,显然是因为斩邪剑的折断而动了真火,本想出言恭贺一番的赵岳想了想,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以免引火烧身。 另一处,身著符甲的陈阳已重新感受到了藏龙剑的存在,於是知晓其已脱离了白额侯的压制,后者多半已然殞命。 於是將手一招,將藏龙、潜龙二剑隔空唤回,握住剑柄后轻轻一震,剑柄尾部缀著的纯青琉璃珠便散发出火光,將其上沾染的血污烧去。 刚刚,他一连打出了九次两仪龙虎神雷,且每道都不偏不倚、正中对方,致使齐仙盟主所在的地方已被无数烟尘遮蔽,现下也不知情况如何,不过,他亦感受到对方气势並未出现明显颓势,恐怕效果並不理想。 无所谓,本来也不认为能这么容易就应付了这阳神级数的对手陈阳心想,如今大阵由他所控,更可从关中龙脉汲取灵气,令得法力源源不断。即便不能速胜,优势也仍在他陈某人的这一边。 “盟主既然无甚大碍———”陈阳要了个剑,望著烟尘中心:“又何吝现身一见?”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烟尘中响起,带有几分活泼、几分戏謔,“那便如你的意。” 话音才落,只听得龙吟虎啸之声又起,呈龙虎之形的数道神雷,以比之前更加迅猛之势衝出,直朝陈阳而来。观其雷光凝聚程度,以及阴阳二色相辅相成之形状,甚至比陈阳的原版还要纯熟几分。且这些雷龙雷虎並不是首尾相连,而是一拥而上,气势仿若铺天盖地一般。 “!” 重瞳法眼猛地瞪大,金色重瞳顺势灵活地四处转动,须臾间已窥破了其中破绽。手提宝剑的陈阳身手矫健,在这雷光中上下翻飞,宛若惊涛骇浪之中的一条游龙,硬生生凭著符甲护体及手中宝剑之力,在这狂潮之中硬是劈出了一条生路。 即便如此,以黑铜之精打造的这一套符甲在饱受雷霆洗礼之下,仍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裂纹,以及数道焦痕。 头一次被人用自己的招式攻击,对於陈阳而言,实在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由他所创的这两仪龙虎神雷,本脱胎自《清微丹诀》之中的阴阳雷神秘法,若没有受该派中人的指点,领悟清微派雷法的精要,是断无可能在短时间內就將其尽数领会、並使用自如的。 在陈阳看来,出现眼前这一幕,要么是对方天资高出自己实在太多,以至於这些使俩一瞧就会、並能够推陈出新,进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要么,便是这神秘的齐仙盟主不知以什么法子復现了自己的雷法,並更进一步增强了威力。 就陈阳个人而言,还是更加倾向於另一种可能。 毕竟他陈某人尚且是凭藉著重瞳珠之利,才得以在短时间內声名鹊起,並迅速掌握各派道统的秘术;这作为徐福之后的齐仙盟主,若只是凭藉其自身就能做到相同乃至更好的程度,又该有怎样的妖孽天资?有这样的本领,何苦做这些江湖术士的头头,不如乾脆將释、道、儒三教一齐端了,坐上修行界的头一把交椅,岂不是更好? “—你这雷法倒是了些心思。” 见陈阳被其自己的两仪龙虎神雷弄了个灰头土脸,毫髮无损、衣裙上也未沾染有半点灰尘的齐仙盟主道:“阴、阳二雷彼此之间涇渭分明、却又相辅相存分別伤敌,接著又合力於一处,这效果著实不错。显然已是得了雷法精髓,且有些清微派的味道。” “盟主果然是慧眼如炬。”陈阳十分客气地拱了拱手,“不才的雷法,確实受了清微派各位大德的指点,这才有了些小成就。” “其实,你的成就本该更大。”齐仙盟主循循善诱道:“清微派的法术宗旨自北宋末年之后,便再没有大的变化,便连调息吐纳之法也是因循守旧,眼下已有些不合时宜,迟早没落,你从他们那里研究出来的这套雷法,我只粗略一看,便知道还有许多改进余地。” 作为引领雷法盛行、也是自近代才正式开始崛起的宗派之一,清微派显得十分年轻本不至於有那些老宗派才有的“瘤疾”。可谁能料到结果却是未老先衰,传承虽然完整, 继承者的力量却是一代不如一代,旗下法坛的数量,已不到鼎盛时的一半,如今更是要託庇於天师府之下,將传承一併交予他人参详。 究其原因,不过是“成也雷法,败也雷法”,因雷法而起势,自然也会因此困於雷法而难以接受新事物。 见齐仙盟主说得有些道理,早在心底有著类似想法的陈阳也有些认同,於是心下更加提防,嘴上却道:“盟主虽是女流之辈,口气却不小,雷法乃玄门万法之首,清微、神霄二派更是雷法上的依者,又岂是你我能轻易置喙的?” “你一个刨土掘坟的搬山道人,从哪学来的这酸腐气?”齐仙盟主眉头一挑,“终日里跟那些所谓『名门正道』斯混,將脑子也给混傻了么?须知修行一道,从来是达者为先。我谅你是个人才,不妨早早归顺,如今仙道衰微已成定局,眼下已是飞升的最后机会。將这天宫內的宝物奉出,你我同参飞升之妙,岂不是件快事?” 浪费这许多口舌,原来是想要招降我陈某人面对齐仙盟主拋来的橄欖枝,陈阳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哑然失笑,“盟主休要戏言, 我屡次三番坏了齐仙盟的好事,你当真会不计前嫌么?如今白额侯已死,你魔下四大尊者已尽数折在了陈某手上,你我之间哪里还有迴旋余地?” 岂料齐仙盟主很是认真地道:“他们自已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我又何须迁怒於你?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得道长生,些许恩恩怨怨,根本不值一提你能掘开这祖龙陵,可见有些本领,日后在海外也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眼下还是再想想清楚吧我再给你一香的时间,过时不候。” 倒是我陈某人格局小了,陈阳心道这人做事倒是大气,不似寻常的妇道人家,不过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间,岂能因为贪生怕死而摇尾乞怜? 第559章 荆雷引,祝由术 第559章 荆雷引,祝由术 “何必等那么久?”陈阳反问道:“我若是不降呢?”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齐仙盟主淡淡地道:“你若不肯归顺,就下去陪我那几位下属。” “是么?”陈阳笑了,不慌不忙地道:“那就请盟主出手吧。” 见陈阳主意已定,齐仙盟主也就不再多言,她手掐法诀,於指尖凝聚灵光:“你方才冲我用了那么多道雷法,眼下也尝尝我的这招雷法如何?” 见齐仙盟主正在运气行法,陈阳便睁大重瞳小心提防,见其法力极为雄浑,隱隱散发出极强气势,於是不敢掉以轻心,只將心神绷紧,以便隨时应对。 然而,齐仙盟主施完了法术,身体周边却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唯有衣裙无风自动。 不好。 正疑惑间,陈阳猛地反应过来,隨即原地跳起,动作已然十分迅捷。 而就在陈某人双脚离地的瞬间,周边地面猛地开裂,从中伸出数道遍布著倒刺的荆条,灵蛇般朝他的双脚勾去。 陈阳虽已反应了过来,到底还是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又来不及施展遁法,只被那几根荆条绑了个正著。 果然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刚刚还口口声声说用什么雷法,眼下却用这东西来埋伏..不过,也確实有些手段,不声不响、便令祸生於肘腋之间。 一边思索的同时,陈阳当即便要运劲挣脱束缚,却没料到这几根荆条竟无比柔韧,不仅没有被崩断,反而深深勒进了符甲表面,在上头留下多道痕跡。 隨即,更有雷光从地下顺著荆条蔓延而来,剎那间,便將陈某人的身影淹没。 符甲虽然坚固,却难以阻止雷光涌遍全身,陈某人因此而逃不脱、挣不掉,更被电得浑身酥麻,身体如筛糠一般抖动,双眼直冒金星。但十余息之后,凭藉著强健体魄与坚定意志,以及符甲源源不断的灵气供给,他总算是在这阵仗中坚持了下来,反倒是那几条用於传导雷光的荆条先一步被电得焦黑,自发从身上脱落。 吃了个饱的陈某人面上焦黑,倒竖的头髮更是根根分明,好在有头盔的遮掩,才没有完全暴露出狼狐模样。 陈阳略微调息了一会,问道:“..盟主果是好手段,不知这一式雷法又叫什么名堂?” “能够接下我这法术,你也算是不赖。”齐仙盟主见陈阳完全承受下了那一轮雷击, 大方地道:“这一式正是我家传方术里的荆雷引。” 雷属木行,以荆条为载体施展雷法,也称得上別出心裁,虽失之霸道刚猛,却后劲十足,镇压之效只强不弱。若不是陈阳有符甲加持,换做其他人来,眼下也早被电得如同焦炭。 徐弘远见到此状,又见身边被擒住的几人看到这招后都有些不自然的反应,暗道怪不得这几个傢伙如此听这盟主的话,恐怕平日里也没有少尝试这荆雷引的滋味。 只听那盟主又道:“姓陈的,你所倚仗的不过是这套连通大阵的符甲,有胆便將其脱了,与我真刀真枪地分个高下。” 陈阳也不是傻子,怎可能就这么放弃现有的优势,以短击长?这等激將法,便是三岁的孩子也不会中招。他完全忽视了对方话里话外的讽刺意味,厚著脸皮道:“盟主法力高强,这护身之物於陈某而言十分必要,可脱不得。” “你道穿了这身龟壳,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齐仙盟主闻言,小脚轻轻一踏,地面隨即又生出数根荆条,纠缠在一起,眨眼间已长到了她的腰际,外部轮廓隱隱像个人形, 只见她从怀中取出把匕首,朝著那一簇荆条轻轻一割,只听得“噗”一声,陈阳左臂的符甲下立即流出一道新鲜血跡, 这一匕首明明是在割手边的荆条,结果反倒像是落在了陈阳的身上,且无视了那一身坚固的符甲。 吃痛之下,陈阳倒並不显得有多惊慌,只是皱著眉头道:“.——-祝由术?” “果然是个有见识的。” 齐仙盟主肯定了他的话,拿著那一柄小巧的匕首不断比划,每一次落下,便会令陈阳身上多出一道血痕。 “不错,正是祝由术。” 所谓祝由术者,其实由来已久,最早发源於上古,被人视作治病救人的手段,像是《黄帝內经》便曾云:“黄帝曰:余闻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直到现在,祝由术也仍被视作医家妙法,於太医院“十三科”中便设有“祝由科”。 单从字面意思来说,祝同咒;由,病所从生也。 《古今医统大全·卷之一》中曾述:“上古神医,以营为席,以芻为狗。人有疾求医,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古祝由科,此其由也。”由此可知,在祝由的时候,是要对冥冥之中的第三者说话作法,此即为祝由的真面目。也即通过移精变气,將病因转而嫁接到其他人或事物的身上,从而令病患恢復健康。 眼下,齐仙盟主所施展的祝由术,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从治病救人转变为了害人的邪术。 方才的荆雷引,使得陈阳的气息被地下生出的荆条所汲取,再通过祝由术的移精变气,便可令齐仙盟主施加在荆丛上的伤害逐一显现在他陈某人的身上,可谓刁钻无比、防不胜防。 眼下还只是隨意划拉几道口子,尚且没什么好害怕的,可若是捅进了什么要害部位, 或者將头颅割下,陈某人如今又哪里还有命在? 现如今,他的性命可以说已几乎被齐仙盟主所掌控,摆在面前的,也似乎只有归顺一条路可走。 “最后给你个机会。”说这话的时候,齐仙盟主面上虽在微笑,神色却莫名令人心中发寒:“跪地求饶,我便饶你一命,否则———“” 身上多处往外渗著血,符甲下的衣袍已快被染成血红色,自眾人与陈阳结识以来,从未见他受过这般重的伤势,各个都十分焦急。 尤其苗月儿眼泪都流了出来。只是她自己也是伤势在身,且对如何破解这祝由术毫无头绪,唯有眼睁睁地看著陈阳受罪,心中也曾想过要不要劝陈阳听那盟主的拉倒·毕竟,她本来也不是没有在齐仙盟內混过。可她又深知以陈阳脾性,表面上挺好说话,实际认定的事情駟马难追。 见齐仙盟主又举起了匕首,苗月儿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惜终究还是没能阻止。 只见寒光一闪,荆丛的底部被一匕首削平,掉在地上。 这当即令苗月儿嚇得捂住双眼,生怕见到陈阳人头落地的场面,好在最害怕的场景並未发生,陈阳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吃饭的傢伙事儿也仍然在脖子的上方掛著,完好无损。 “哎呀,可嚇死我了。” 她擦了擦眼角,鬆了口气,隨即便急著要上前助阵,却被斜地里伸来的一只手死死住,转身一看正是张玉琪。 “你有伤在身,先別去,眼下只有他能与这盟主过上几招,咱们过去也是添乱,平白叫他分心,不如先静观其变。”张玉琪道:“若是有个什么不对,再上去抢他回来一起逃走就是了。” 身为天师之女,她在修行方面颇有些自信,但眼下,纵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齐仙盟主確实是生平罕见的可怕对手。她自己是有些无能为力了,恐怕只有她那做天师的爹在此,还能有些办法应对。 “....... 对於陈阳的完好无损,齐仙盟主也显得有些异。 她望了望手中的匕首,又看向那切口十分整齐的荆丛,確认自己先前並未失手,於是好奇道:“你是如何破解的这祝由术?” 大概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加上之前又受了那荆雷引的一击,令陈阳如今的面色有些苍白。 好在他体魄强大,虽然看著渗人了些,但伤势如今也已基本癒合,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塞进口中,藉此稍作恢復。 他倒也没有卖关子,而是不慌不忙地道:“祝由术的要旨,就在那移精变气之上。因我的气已被你截去,与那面前的荆丛相连,从而受制於你,既然够不到那荆丛,就只好在自身下些功夫。” ““.—笑话。”齐仙盟主先是有些错,隨即对陈阳之以鼻,“每个人体內的气各有不同,尤其你金丹已经成形,气机强盛、岂是说改就改的?不愿说的话,不说就是了, 何必用瞎话糊弄人?” 不怪齐仙盟主不信,而她所说的也正是常识。链气,也即是性命双修,在成长与修行之中会发展出其独有的特徵,除非散去功力重新修行,否则仓促之间,绝对难以更改。 饶是她想破头皮,也绝对猜不出陈阳用的是什么法子。 答案,正出在那可引发“羽化”的火珠上,也正是此物可在短时间內令肉体发生异变,这才令陈阳脱离对方祝由术的辖制。 当了解到对方的手段之后,陈阳当机立断,在接连受创的同时,立即发动了怀中的龙雀火珠,以其玄妙法力主动引发自身的“羽化”。 可以说,这是一招险而文险的棋。 在整个天宫之中,成功羽化的,唯有寄託了祖龙残魂的那一只龙雀,而失败的,却是成千上万的“羽尸”。死而不僵,只残留下对完整生命的渴望,那副模样也给陈阳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如今,在那一身符甲之下,陈阳身上的创口虽然痊癒,却也纷纷变成了灰白之色,肋下更是生出了两个鼓包。 可比起在此刻人头落地,他也只能选择如此去做。至少渡过了眼前这关,日后或许还能出海去寻找解救之法,总比死在这里,或者受这盟主的奴役要强。 他自出道至今,何曾被人逼到过如此地步? 见齐仙盟主不信,陈阳也懒得多做解释,只是身上气机又强盛了几分,给人的感觉虽然一如既往,却又似乎多了几分陌生。 “来而不往非礼也。”陈阳冷漠地道:“盟主接招吧。” 他也不使用那以气御剑、剑光分化的法子,而是提起藏龙剑在手,纵身一跃,挺剑朝著齐仙盟主疾刺,身形快如闪电,仿佛一道残影,瞬息间便杀到了对手跟前,身手分明比之前更快数分。 对於陈阳身上发生的变化,齐仙盟主虽然隱有所感,却也不清楚究竟如何。她这一身本领,正在层出不穷的方术上,从先秦至今的各种法术,无论是有过记录的、还是被埋没於世间的,只要她愿意,便可以信手拈来,其中最为常用的,则是曾经流传於齐地的五行方术。 这方术以五德终始说为根基,算是最早有关於五行的运用,而荆雷引正是其中之一, 至於先前击伤苗月儿的亦同属这五行方术之列,名为“火云环”。 五行者,相生而相剋。陈阳如今倚仗的利器、申胃,俱是金铁之物,正该以火行克制见陈阳欺身上前,齐仙盟主没有多想,又一次故技重施,想要以火云环將其重创。 苗月儿作为亲歷者,深知此招的厉害,明白危险之处不在於那焚烧身躯的真火,而是隱藏於火中的无形气劲,即便將人摧筋断骨也是等閒,她立即出言提醒: “师兄当心!” 只见陈阳面上忽然红光一闪,浑身气机进一步爆发,仅凭藉凌厉的气势,便几乎將袭来的火焰分割开来。 齐仙盟主是个识货的,一看便知这应对之法,心下惊异,暗道这是上清派的黄庭三叠,姓陈的还懂得这法子?这搬山道人的手段果然不少。 陈阳也是个会运用真火的,且手头掌握了不止一种真火,但他的真火质地与面前的“火云环”相比,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意思。 没办法,已褪尽阴质的元神可轻易引发天地灵机的变化,就算是同样的法术,经由其使出也有著截然不同的效果,这正是“质”上的差別。 若想要將其破解,便要耗费更多的法力,所以他才久违地使出了这黄庭三叠,为的正是倾尽全力,毕其功於一剑。 此刻首先要做的,便是跨越面前的火海。 第560章 五行神通,借力打力 第560章 五行神通,借力打力 陈阳现今气势之盛,已隱隱压得面前火势退避,然而火云环之所以被称为“环”,便是因为火势並非目前所见的一面,实际是张开了个口袋,等著他陈某人入內。一旦踏步进去,则四面八方、上下左右俱有真火袭来,叫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先前苗月儿发难,於仓促间,齐仙盟主未能出全力,眼下却是完全不同。 以陈阳眼力,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厉害?但此刻已经无路可退,唯有全力去拼。 先是运起金光咒护身,隨后提剑向前,果不其然,当他彻底踏入这火云环后,先前退避的火势忽而一振,紧接著后方的缺口也重新闭合,隨即一起压来,即便隔著金光咒,热力仍旧隱隱透了过来,令身上的衣物滚烫无比。 即便掐了避火诀,也不抵什么用,只因这火並非凡火。 搬山术的精髓便是生克制化,五行之中,以水克火,早为世人所知。若想要克制这真火,自然需要真水。世间有七大真水,其中以玄冥真水为最寒,仅是一滴,便足以抵得上一块千年冰髓。而好巧不巧,陈阳前不久恰好得到了能够產出这玄冥真水的黑龙釜,而他自身体內,也凝链有被称为“先天水精”的天一真水。 只见陈阳屈指一弹,已有一滴晶莹如玉、散发著极寒之气的水珠落向藏龙剑,於剑锋上轻轻一磕,便化作千万碎屑散开。 他又顺势张口一吹,喷出道天一真水所化的氮氬雾气,两相结合之下,於剎那间有千万朵冰绽放,令真火之势猛地一止,隨即连火焰本身一併被冻结,层层叠叠的赤浪恰如瓣,化作一朵被冰封的巨大红莲,而陈阳则恰好立足於莲台中心。 齐仙盟主凝神望去,已然看破了陈阳手段,心中暗道世间共有七大真水,却被此人独得其二也是,秦属水德,这祖龙陵更以水银为百川,其內藏有真水也是应有之理,这姓陈的先自己一步进入,已尽得宝库珍藏,火云环自然拿他不下,是自己有失思量。 话虽如此,就这么被对方破去拿手神通,在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即便知晓火云环难以对抗两大真水,她还是更进一步运气,要强行以阳神法力加持赤云真火,怎么也不能就这么被压过一头。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阳神褪尽阴质,便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不仅可以灵气化为身躯,更能调度天地灵机为己所用。 “咔.咔—..” 阵阵轻响出现在耳旁,陈阳亲眼见到被冰封的火焰重又开始涌动,隨即令寒冰表面生出无数裂痕,眼见得就要破封而出,面上却並不显得慌张,也没有做出任何补救的意思。 直至裂痕彻底遍布於整个冰封红莲的表面,坚硬似铁的玄冰因此轰然碎裂,但困於其中的真火,也並没有就此脱困而出,反倒是隨著冰莲一道化为满地碎屑,星星点点、晶莹透亮,轻轻一吹便隨风飘洒。 至此,看上去倒是个平分秋色的局势。 见陈阳渡过了眼前这一关,为其提心弔胆的眾人也不禁鬆了口气,唯有赵岳面色依旧难看,不自觉地轻轻嘆息。 苗月儿很是敏锐,才放鬆了些,见这人如此表现,也就顾不得身上伤势未愈的痛楚, 连忙问道:“赵大哥为什么嘆息?” “.—-虽说目前是不分高下。”赵岳面有难色,但还是硬著头皮道:“但陈师兄的真水总有尽时,而这齐仙盟主的火云环却是隨手为之啊·这盟主修为之高,法力之强,胜我十倍,只是之前为何声名不显?真是藏得好深啊—” 听他这么一说,眾人才刚刚有些鬆快的面色,隨即又紧绷起来。 是啊,如今高兴为时尚早,便是一向对陈阳极有信心的搬山派二人,此刻也是十分志恋,只能恨自己修为太低、手段太弱,派不上用场。 徐弘远心想,若是形势不妙,便是捨出这条命,也要保得师父退走一一眼下即便不敌对方,但以师父的能耐,潜修个几年,这盟主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眾人各怀心思之际,陈阳继续走向齐仙盟主。 他每迈出一步,身上气势便更盛一分,仿若一座高山正拔地而起。 此刻,距离已不足十步,以陈阳剑术,断无失手之理,只是他却仍不出剑,而是持剑在手、步步紧逼。 “...” 在莫名的压力下,齐仙盟主的气息忽然一乱,虽不过只是微微一瞬,接著便立即反应过来,可向来风轻云淡的神色却因此罕见地显露出了怒意。她愤怒的或许是对方的不知进退,又或许是自己的一时胆怯,总之,心確实乱了。 当下也不再迟疑,素手连挥,又接连使出了五行方术中剩下的三种神通。直至如今, 也未见这齐仙盟主动用什么法宝,而相比较陈阳的身家丰厚,她已可用朴素二字来形容, 而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玄门金丹、佛门法相金身,江湖中的阴神术土,已是当今世上少见的高手。自洪武年起,修行界再也没有飞升者的出现,甚至於阳神境界的修士也近乎绝跡,仙道衰微、人道昌盛已成定局。不夸张地讲,以齐仙盟主如今的修为,佛道中人几乎无一可以望其项背, 而她也自负於法力,从不倚仗外物对敌。 此时此刻,三式神通齐出,直令风云变色。陈阳面前,先有一根高达十余丈的石柱突元地拔地而起,隔在他与齐仙盟主之间,伴隨而来的衝击更令得地面不断颤抖,虽然他脚步未动,踩著的地面却因此而被挤向后方,將距离再度拉开。这一式名为“岩山连”,正是土行神通。 岩柱周遭,又隱隱浮现出碧绿色的云雾,沉浮不定、聚散变幻,先前那些玄冥真水凝结的冰屑才沾染到一丝,立即就从比铁还硬的玄冰变回清水,这正是名为“金刚蚀”的金系神通。 这还不算完,有云必然有雨,只是眼下落地的却不是“雨”,而是拳头大小的冰雹, 颗颗有如玄铁般坚硬,即便落进那连金铁也可腐蚀殆尽的毒雾之中,也仍是不损分毫,砸在地上就如同炮弹一般,一砸便是一个深坑,才几息的功夫,已令地面坑坑洼洼,这一式自然便是水行神通,“玄冰瀑”。 至此,再加上先前的“荆雷引”与“火云环”,便是完整的五行方术,也是齐仙盟主的拿手好戏。用意无非是告诉陈阳,唯有过了眼前这些关,才真正有资格做她的对手。 虽不知这几式神通具体的名头,但陈阳凭藉著重瞳法眼,只一瞧,便大概看出了其属於五行之中的哪一行。 既然这些神通源自五行之理,那么若要將其破去,必然还是要遵循五行相剋的道理。 相对应的,分別是土克水、火克金、木克土-欲要靠近那岩柱、毒云,首先得应付那漫天的冰霉。 临时拼凑出的天星殿所在,本身是在阵法控制下、由无数浮空基岩聚合而成的场所, 也即是陈阳提前设计好的战场,其实算不得非常牢靠,而在多种神通的影响下,如今更显得摇摇欲坠。即便没有外人横加干涉,放著陈阳与齐仙盟主继续斗下去,只怕也撑不过三柱香的时间便要支离破碎。 时间已经不多,要抓紧分出胜负,如今天时地利都在自己这边,失去了眼前的机会, 下次再难找到这行踪神秘的傢伙·· 虑及此处,陈阳重又踏步向前。 原本不足十步的距离,如今却翻了好几倍,但那又如何?不外乎是重走一遍罢了。 冰电呼啸著从上空砸下,发出密集的破空声,劈头盖脸。岩柱前方,不断又有更小的岩柱从地面突起,使得脚下震颤不已,难以立足。 顷刻间,便有十余颗冰雹砸在陈阳护体的金光咒上,而下一瞬又有更多。如是络绎不绝,不过一会儿,陈阳的护体金光就在这接连不断的衝击下显出不稳之兆。忽隱忽现间, 似乎隨时都要崩溃。 这些冰霍作为玄冰之晶,除却坚硬之外,更有著惊人寒气,其中又以煞气凝结,所以不惧毒云侵蚀。正因其坠下之势有若悬瀑,所以才因此得名。立足不稳,走起路本来就摇摇晃晃,想要硬顶看这玄冰瀑前行,可谓是每走一步,都要背负看巨大压力。 远处的天星殿虽然是用来糊弄人的,但也用的是真材实料,此刻只是被这玄冰瀑的外围殃及,就已几乎化作废墟,每一颗玄冰晶都是从顶上落下,再透至地面,隨后更是进一步地从基岩下方穿出,连殿带地穿了个遍。 这时,陈阳注意到场內唯一未曾被这玄冰瀑砸烂的,便只有那一根根拔地而起的岩柱,如此倒是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只是在抵达之前的这一段路,还得靠自己去走。 感受到岩柱突起时接连不断的震动,陈阳心道既然这么喜欢震,那就乾脆再大力些。 为此,他不但不设法减弱地面的震动,反倒选择更进一步火上浇油,身上符甲灵光一闪,也跟看以震地符撼动起了身下地面。 远处观战的眾人也好不到哪去,正狼狐躲闪之间,冷不防因此而险些跌倒,正当不明所以的时候,却是修为最弱的徐弘远看出了陈阳用意,“师父这是打算借力打力—” 他说的不错,震地符也算是陈阳十分拿手的符法之一,原本脱胎自西王母国的法术, 用来凝聚、採集地气精华,却被他用作撼动地气的途径。在陈阳配合下,“岩山连”所化的石柱恰如那雨后春笋,一个接著一个地从地下冒出,增生之快,已经超过了毒云蔓延之势,不一会儿就已生长得比成人还高。 但这握苗助长出来的东西,也必然不够坚固,每到一定高度,便会被落下的玄冰砸碎,一来一去,竟成就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天塌下来,也有个头更高的顶著,有著那些岩柱分担火力,虽然前进的路线更加曲折了些,但陈某人承受的压力却也因此顿减。 “原来如此——”见到这一幕,张玉琪感慨道:“这因势利导的法子,真是被你师父给玩出了来·——” 陈阳在丛林般的岩柱间前行,步伐周转灵敏、恰如游龙,飘忽间已经来到毒云、岩柱前方,只见其反手倒持八卦藏龙剑,剑柄处的琉璃珠上火光一闪,早有琉璃净火顺势蔓延而上,烧灼著那连金铁也可消融殆尽的剧毒。 而后又顺势一敲,直拿剑柄当锤子用,只见所触之处雷光忽闪,於玄冰瀑中也屹立不倒的岩柱在这雷法下却支持不住,当即便起了裂痕。 既然法力不如他人,就只有用克制之法来针对,从而儘量地弥补这差距。 “都说这人狡诈多智,眼下算是见识到了。” 深通五行之道的齐仙盟主见到了陈阳的破解之法,也只能点头,纵使是她本人,想出的法子恐怕也比对方强不到哪去——更何况,陈阳乃是急中生智,留给其应对的时间本就不多。 当陈阳再度站到齐仙盟主面前的时候,虽说气势依然决绝,却因为方才对手的轮番操作,不可避免地被消磨了锐气。於无形之间,陈阳能够给予对方的压力,已经大大减少。 趁著黄庭三叠的效果尚未退去,符甲供给的法力仍远远不竭,陈阳向前一步,藏龙剑接著一挥,当即便有剑气成龙虎之形,咆哮著朝著前方衝出,一左一右,要以合围之势將对手夹在正中。 龙虎齐出下,拦阻在二人之间的一切都被顺带著扫除,云从龙、风从虎,以藏龙剑法力为躯,分灵寄託其上,剑气化形的龙虎自带有搬山符的法力,將先前三道神通的残留也给卷带进来,进一步增大了自身威能,可谓是每向前一寸便更强一分。当杀至齐仙盟主的跟前时,一龙一虎已经几乎转变成了实体,身躯分別由碎石、冰晶所构成— 第561章 齐地八神,一表一里 第561章 齐地八神,一表一里 “以搬运法借力打力?”齐仙盟主的一对丹凤眼微闪几下,“倒是有些巧思,但到底只是微末使俩·就凭你这两个不堪大用的阴灵,能奈我何?” 阴灵·不堪大用? 这话一出,陈阳尚未说什么,苗月儿、徐弘远却齐齐面色一变。 这一龙一虎虽说只是陈阳收服而来,且名声不显。但自打立下搬山派道场、建立玄坛后,每日里香火不断,供奉常新,其灵验已不逊色於一些正神,关於这点,他们身上的法繁即是证明。若没有这两位真君的襄助,看家本领搬山符也就无从施展。 这二神已几乎可算是搬山派的底蕴,被对方如此瞧不起、轻言侮辱,如何令人忍得? 不止是这两人,便是那显化而成的龙虎也明显地露出了怒意,咆哮声更强了几分,在其合力下,碎石冰屑聚拢在一起化为风暴,朝齐仙盟主碾压而去。 “本事不行,脾性还挺大—” 齐仙盟主双手结於胸前,掐了个法诀,身后隨即有虚影浮现。 那影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模样,可甫一现身,没有任何动作,仅仅只是立在那里,便散发出绝强威势,令搬山派的龙虎如陷泥沼,轻易不得前进。 这时,那盟主才娇笑道:“不是只有你搬山道人才懂得请神,既然你请来了俩,那我就只请一个,也省得旁人说我以大欺小—请兵主现身!” 兵主? 陈阳若有所思,重瞳之中目光闪烁。 被唤出了神名后,眾人只见齐仙盟主身后虚影的气势陡然一变,隨即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咆哮,原本模糊不清的身躯於剎那间彻底凝聚。 皮肤黑、身覆龙鳞,铜头铁额,顶上一对牛角,鬢髮仿若剑戟,生有四对手臂,各持斧、戈、矛、戟、弓等五种兵器,目光凝聚著宛若实质的杀意,周身煞气滚滚,几令人不敢直视。 “兵主”挥动那残月一般的巨斧,只是一斩,便將面前风暴破开,又以长戈横挥破空,勾住了镇岳真君的龙躯,將其生生扯在了地上,隨即一脚踩住,这时陈阳才发现这位兵主双脚的模样,原来是漆黑若铁的两个牛蹄。龙虎合力是相辅相成,若其中之一有难, 则另外一个势必不能袖手旁观,啸风真君所化神虎正要动作,兵主已將嫣红若血的巨弓拉开,將三支神箭呈“品”字形射出,分別穿透了神虎的双眼及前额的王字。 陈阳使出全力,请动神灵加持而发动的这波攻势,就这么被“兵主”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倒, “果然是蛋尤么?” 无功而返的陈阳並未见有多沮丧,一语道破了这位兵主的身份,毕竟这样貌与传闻中的九黎部族首领几乎一致,实在不难猜出。 关於蛋尤的样貌,歷来有说其为魔神化身的,也有说其兽首人语的,亦有说其铜头铁额与身覆龙鳞的模样,是因为掌握了锻冶甲胃的方法,可谓眾说纷。而眼前的兵主,显然是主要以其司掌杀伐的“五兵之主”的一面作为根基,集眾生之意,於口口相传间所化的神灵,所以才有这等非人的样貌。而其形象虽来源於蛋尤,亦可称之为蛋尤,但实际与真正的蛋尤並非一回事。 “兵主久闻齐地有八神,也即天、地、兵、日、月、阴、阳、四时这八位主,其中兵主即为蛋尤,其余七神都以地名记载,真名不详。”陈阳如今势头正盛,不知为何没有趁热打铁继续进攻,反而站在原地与对方攀谈起来:“有赖盟主洪福,不知陈某今日是否能见到除兵主之外的其余七神?” “你若有这本领的话会见到的。”鹅黄色衣裙始终纤尘不染,齐仙盟主看向陈阳的目光略微有些可惜:“最后问你一次,你果真不愿归顺?” “陈某逍遥惯了,不喜受人驱策。” 见陈阳的回答一如既往,言辞没有半点的鬆动,齐仙盟主只得轻嘆一声,“唉——那你就准备上路吧。” 话音刚落,兵主手上的五样兵器齐齐挥动,一齐朝陈阳攻来,斧镇左、戈锁右、矛刺下、戟覆上、弓悬中,五者齐出,即为五兵杀阵。神兵之威,可谓当者披靡,已然封死了陈阳的一切退路。 “不好!” 远处眾人见到这一幕,面色大变。 苗月儿抓起蛇杖便朝前丟出,须臾之间,已將那翠竹蛇杖化为青龙般的巨蟒:“师兄有危险,快” 赵岳与张玉琪对视一眼,各自出手,清虚神眼隔空投来神光,便要將那兵主定住,张玉琪则低喝“正一盟威,真雷宝篆”,於掌心处再度凝结那以雷光显化的灵符宝篆,而其每一次变化,便是一种符法,几息之间,已接连变幻数次,施展精要的天师符法从旁牵制。 徐弘远法力不济,也不愿看著干著急,乾脆心一横,咬牙便朝著前方衝去。 鲁矩一直遥遥控制、维持著陈阳身上符甲的运转,一时也抽不开身,如今更是聚精会神,后背衣物早被汗水湿透。 明眼人都能瞧出那兵主的非同一般,深知眼下已不是单打独斗的时候。眼下唯有併肩子上,靠看群策群力先將陈阳自那杀阵之中救下,再论其他。 见在场的所有人为救人一齐出手,齐仙盟主略微有些意外地看向陈阳:“没成想,你还挺得人心。” “哪里”陈阳首先躲过当头射来的一箭,又灵巧地翻了个身,双脚在那残月般的斧刃上一踏,同时不忘回话:“.————-都是各位同道抬爱。” 清虚神眼专破化身之法,尤其是兵主这没有肉身、纯粹是以灵气幻化而成的身躯。本该在受了清虚神眼之后立即消散,结果却只是身形微微一顿,气势没有丝毫减弱,只是挥动兵器的手变得稍微迟滯了一些。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有著阳神法力的加持,令这灵躯有了一丝“生气”的缘故。 再加上外头的牵制,身上又有符甲护体,体內则自有黄庭三叠秘法的加持,各种条件的堆积,使得身在天宫大阵之中的陈阳,身体轻若无物,如今躲闪起来更加如有神助,於那配合默契的五兵杀阵里愣是活生生了出来,从死路里生生走出了一条活路,甚至还有著閒心逸致回话,调侃对手,根本不见有多么急迫。 “——確实是牙尖嘴利。” 齐仙盟主沉默片刻,再度掐了个法诀,只见五种神兵齐齐灵光大作,速度再快三分, 种种威势聚在一起、配合默契,便要將陈阳压下。 纵使是阳神级数的高人,同一时间能运用的法力也自有其极限,这一处多用上一点, 另外一处自然便少一点。 而为了对付陈某人,齐仙盟主不得不將更多法力投入到“兵主”之上,挡开远处那些烦人跳蚤的同时,又將那活蹦乱跳的搬山道人给彻底按死。 这一下,陈阳应付起来就不再轻鬆,也不再有閒心用言语去撩拨对手,专心应对上下翻飞的五种神兵的围攻,已开始逐渐露出疲態。 其实,兵主所使用的五样神兵,同时也是传说中的五样宝贝,分別是混沌斧、穷奇戈、机矛、饕餮戟、震天弓。除弓之外,都是以传闻中的“四凶”为名。至於那震天弓,传闻其搭配有三支穿云箭,可於百里之外射杀目標,无有不中。 “此人表现得越好,与我作对时造成的危害也就更大,若无法將其纳为魔下,就要儘快將其击杀,以免节外生枝。” 齐仙盟主加大了法力的投入,才能令这法力幻化的五兵,真正有上几分本体的威能。 “虽说八主各有其职,但对阵交锋,最犀利者莫过於兵主。既然祝由术、方术里的五行神通都奈何这姓陈的不得,那么其他手段不用也罢。”她想著,“八神齐出?与其找另外几个无甚用处的东西出来虚张声势,反而不如將精力集中在兵主的身上。” 看似这齐仙盟主颇有余裕,实际其手段也施展得差不多了,兵主蛋尤作为一张底牌, 如今也被陈阳给逼了出来。 再拖下去必然生变·想到这,便准备趁热打铁,不惜再消耗更多法力、也要继续地催动兵主。 穷奇戈內传闻封印有一穷奇”分魂,挥戈时自有哭声阵阵、形影不离,其声虽然低切、却可传至方圆十里,传闻这哭豪声乃是被其所杀之人化为鬼,冤魂寄於其上的缘故。 长戈自陈阳面前划过时,生灵啜泣之声令其稍微恍惚了片刻,隨即血光乍现。 “噗”一声,利器入肉,隨即又是一阵滴滴答答,鲜血淋漓。 兵主面前,形如鸟喙一般的戈头已然啄进了陈阳肩头,犹如渴血的猛兽,正不断啜饮著陈阳的鲜血。 被这神兵所创,令后者身形一软,仿佛一身气力都已从创口之內流出,手脚冰凉、眼见得跟跑著就要倒在地上。 若不是体外的符甲乃至於护身法力阻挡了攻势,只怕陈某人如今已被这一戈啄成了烂泥。 见形势如此,眾人唯有竭尽全力,各自以法器、神通强行拦阻其余几件兵器,以免情况继续恶化。 “师父!” 其余几人都在忙活,徐弘远则於此时冒死冲入阵中,虽然修为浅薄、却无惧那强如鬼神的“五兵之主”,將陈阳自那穷奇戈下救出后背在身上,撒开脚丫子便要遁走。 “你先莫急。” 听到陈阳虚弱的声音响起,徐弘远头也不回:“师父,咱们眼下不是这妖女的对手, 还是先行退走,等你再修行一阵子,必能將其拿下,且先让其囂张一时。” “別急·受伤的不只有我,你且看那盟主。” 陈阳的声音里已有了几分笑意,相较於方才的“兵主”,徐弘远的法力完全不值一提,却仍敢涉险前来救助自己,可谓其心可嘉,不枉费这一场便宜师徒。 见身后预想中的追击迟迟未至,又听陈阳如此说,徐弘远忍不住回头看去,却仍不敢梢稍放缓逃窜的步伐。 待得看清了齐仙盟主的情形后,徐弘远又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原来,那一身纤尘不染的鹅黄色裙衫已被鲜血染红,此刻,正有一道银光刺入其小腹、连带著將其內形如婴儿一般的某物一同贯穿,令齐仙盟主露出满脸痛苦之色、目光怨毒地死死凝视著陈阳的背影,却动弹不得、无从追击,观其口形,似乎正在说“阴险小人”四字。 原来那一道银光正是棲於藏龙剑之上的潜龙剑,先前在陈阳施展震地符的时候,便趁机潜入地下。而陈阳方才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在伴攻,以肉身吸引对方注意,好令对手將绝大多数法力用在自己身上,撤去护身之法,从而创造一剑封喉的良机。 陈阳所参透的剑中藏剑,便是一虚一实、一阴一阳、一表一里。 潜龙剑集仙剑派铸剑池之精华,天生灵性,可变幻万千,更难能可贵的是其剑心极度內敛,不显山不露水,直到关键时刻才骤然爆发,犹如晴天霹雳、石破天惊。其平时借著藏龙剑的剑气温养自身,而在需要之时,便可幻化为任意形状,棲於暗中等待机会。 陈阳被穷奇戈击中的剎那,齐仙盟主將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所以忽视了潜龙剑。正所谓攻其不备,就是这个道理了。 陈某人深知自己的修为在对手面前占不到任何优势,即便有大阵与符甲的相助,也至多拼个四六开的局面,想要战胜对手,终究还是要把握住一转即逝的唯一机会、出奇制胜。 潜龙剑剑气似水,虽不够锐利,却又无孔不入,如今將齐仙盟主的身躯与体內元神一併穿透,后者因此而法力大减。阳神作为神气魂融后的升华,阴尽而阳存,有体有用,作为切实存在之物可被实物所伤,大概就是其唯一缺陷。若还是一股看不见、摸不著的清灵之气,自然难以把控。 而为了镇住这阳神,准备了多日的陈阳早將伏魔符炼入潜龙剑中,根据推算,大概可压制对方一炫香的时间。 陈阳又吩咐道:“把我放下————你赶紧回头,趁著那女人不能动,將其了结。” 第562章 欲证仙道,需往东海 第562章 欲证仙道,需往东海 “啊?” 听陈阳如此说,徐弘远有些迟疑,但脚步还是停了下来,“师父让我去?我——?能行吗?” “不行也行。”陈阳没好气地道:“我已经一口气都提不起来了,手脚也乏力得紧至於你师叔他们,还得分神牵制那兵主,眼下能动的就你一个,你若不去,等那女人回过神来,咱们几个都要交代在这。” 说著说著,陈阳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虽说是幻化出来的兵器,但还真有些邪门·—— 如今我伤重难行,一切就全靠你了。” 徐弘远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流上涌,原本他身为场上道行最低的人,可以说与蚁无甚区別,其余几人隨意都能將自己诛杀。结果没曾想,最后自己反倒成了左右胜负关键的人。 师父如此看重自己,怎么能叫他失望? 於是猛地站直身体,双手握拳道:“好,我去!” 陈阳措手不及之下,直接被徐弘远摔到地上,原本这算不了什么,只是他身上的符甲本就沉重,如今体內又虚浮得紧,这么重重一砸,只感觉五臟六腑一阵翻腾,又不慎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五官几乎挤到一起,交代了半条命。 “师父!?” 徐弘远这才惊觉自己闯祸,正要將陈阳扶起,被后者没好气地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 “—拿著我的剑,快去!”” 再不敢耽搁,徐弘远俯身將八卦藏龙剑从地上拾起,撒开脚步,飞也似地朝著齐仙盟主的方向奔去。 那显化成形的五兵之主,如今失去了齐仙盟主的支持,手上的五兵又被其余几人各自以法宝、神通缠住,已是动弹不得。徐弘远为节省时间,也不在意形象,径直从这高大神灵的跨下钻了过去,挺剑直刺齐仙盟主。 潜龙剑將肉身与元神一道贯穿,而其中暗藏的伏魔符法,则重又化作龙虎压制其身, 青龙缠著躯干、白虎掛於后背,脱胎自真武伏魔的宝符发挥神效,此刻重若千钧,直令这道行高强的神秘女人难以动弹。 勉强抬起头,楚楚可怜的苍白脸色实在令人怜惜,却难以撼动眼前持剑人铁石一般的心肠。 照著陈阳吩附,徐弘远这一剑须得从顶门落下,逆著阳神出窍的路径,方能起到最好效果。 贵为盟主,她倒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见对方已经快至跟前,实在难以躲开剑锋,於是慌忙求饶:“袁公子-放我一马,我一辈子都记著你的恩情。” 徐弘远如今又不是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怎可能被这三言两语迷惑?局势至此,就算对方是什么绝代佳人,哪怕是月宫里的娥下凡,今日一样难逃一死。 告了声得罪,徐弘远提剑而起,空中一个翻身,便要將八卦藏龙剑刺下,剑势决绝。 陈阳远远地望见这一幕,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气,却也没就此鬆懈,而是强打起精神继续注视,非得看到对方咽气不可。 避无可避之下,那齐仙盟主忽然猛地抬起头,眼內精光爆闪。 “!?” 被对方这么注视了一眼,徐弘远只感到胸口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將他的心臟扼住,隨即浑身麻痹,手脚不听使唤,还未来得及出剑,就如铅块一般重重砸回了原地。即便瞪圆了双眼、咬牙切齿,手脚仍然不听使唤,甚至於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像是被捂住了口鼻。 到底是阳神级数的高手,在这么短的时间內,硬是叫这齐仙盟主重新积蓄了些法力。 若不是被方才那样逼迫,只怕根本不会显露出来。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陈阳见状,唯有在心中暗嘆,对方恢復法力的速度超乎意料。照这么看,別说一烂香,恐怕半香不到的功夫,这人便要脱困。 如今这世道,她一个年轻女子,究竟是如何修出的这一身高强法力?即便是家学渊博,未免也太过夸张。 陈某人想这话的时候,却是完全忘记他自己的道行又是怎样突飞猛进。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上有奇遇的,又岂止陈阳一人? “罢了,今天看来是要栽在这了。” 就在此时,齐仙盟主的头顶处又有一只大鸟似的身影疾速掠过,正是鲁矩这一位墨门矩子。他將身后飞翼收起,从天而降,取出怀间的除害剑,借著落势一剑自对方顶门处贯入,更以强悍气劲,將那看似纤弱的身躯生生撕成两半。 “呼———” 齐仙盟主肉身被毁的剎那,徐弘远长出一口气,身上凝滯的气机重又开始流动,恢復了行动之能,只是手脚还有些酥麻,一时间无法从地上站起。 於是鲁矩弯下腰来,笑著將其扶起,“我的剑术虽远不及孟师兄,却不会在这么个活靶子上失手.倒是辛苦徐公子挡下此女的魔镇之法了。” 鲁矩先前一直在替陈阳维持符甲的运转,以確保后者身上有源源不断的灵气供给,而当陈阳耗尽力气制住了齐仙盟主后,短时间內已无再战之力,这时他便空出了手,眼下果然找准机会,一剑奠定了胜势。 阴神与阳神之间的区別,正在其存在形式上。阴神需要肉体的护持,出窍时间一长, 若不及时回归肉身,便有消散的危机。而已然稳固的阳神本身可算是第二具身躯,就算肉身已毁,只要阳神仍在,寻一寄託之物仍可重铸道行, 齐仙盟主肉身毁后阳神仍在,却仍然难逃潜龙剑的封锁,且在没了肉身分担后,潜龙剑对其限制已变得更强。 现如今,这婴儿大小、眉眼与齐仙盟主有七八成相似的元神,就被牢牢钉在地上,哪也去不得。 望著鲁矩等人,那张稚嫩的面孔露出怨毒之色,“这么多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女子,好生不要麵皮。” “盟主天资聪颖,法力高强,我等若不如此,实在是一点胜算也无。”鲁矩大大方方地道:“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盟主肉身已毁,元神又遭重创,不若早些去寻个好去处投胎转世,省得白费了此世的修行。” “..—经歷一次胎中之谜,一身修为也不知能留下几成,错过这次机缘,日后成就仙道已经无望。”齐仙盟主残留的眼神,缓缓看向陈阳的方向:“我又岂是苟活之辈?碌碌无为地活在这世上,倒不如死了乾净。无论怎样,此番终究是你们贏了,若是世上还有最后一次的飞升机缘,想必就是此人了-哼,他姓陈名阳,手段却是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徐弘远倒是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些话外之音,还夹杂看些酸楚与羡慕,心中一时十分复杂。 谁料那阳神又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你究竟姓甚名谁,我便还是叫你姓袁的吧。一开始倒也不是没怀疑过你,只是不认为修为浅薄如你者,会是个奸细,那姓陈的也是心大....” 见这些人口口声声,左一个法力弱,右一个道行浅,徐弘远不禁有些委屈一一又不是每个人都像这些妖孽一般进步神速,他能有如今这番修为,也是狠下了番苦功的。 ““.-替我將话转告给那姓陈的,仙路將绝,唯东海有一线生机,以他的手段,或能把握得住。” 言罢,那阳神竟自行崩解开来,化为一股极精纯的灵气,消散在这天宫大阵之內。 陈阳一行对祖龙陵的探索,至此算是告一段落,虽然天宫之內还有许多尚未探明的地方,亦有不少奇珍残留,但最为关键的几样已经尽数到手,剩下的那些,不过是些添头罢了。金银一类的阿堵物,对於陈阳而言更是无甚作用。 阳神消散后,令“兵主”显灵於这世间的最后一道联繫也隨之消失。不需其他人动手,这强悍的鬼神已逐渐模糊,直至彻底消失。 亲眼目睹了齐仙盟主的逝去,被擒下来、封住了法力的庞厨子等三人,个个俱是呆若木鸡,实在难以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感觉像在梦中。眼下,即便是鬆开了这些人的禁制,恐怕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苗月儿匆匆收回竹杖,顺势將其拄在手中,快步赶到陈阳面前,望著对方苍白的面色,关切道:“师兄,你伤势如何?” 后头张玉琪以及赵岳也跟了过来,同样是一脸关切。陈阳望著这几人,勉强挤出个笑容,隨即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耳旁最后还传来几人的惊呼声。 也不知怎地,大概是点背,又或许是关中这地方与陈某人八字不符,才几天的功夫, 又受了次重伤。加之先前受的伤势並未完全復原,这一次倒下,竟让陈某人昏睡了足足半月有余,方才在同伴的精心照料下醒来。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只发现浑身都被缠满了绷带,全身都难以动弹。 正打算翻身坐起,恰好被推门进来的苗月儿、曲素梅二人瞧见,赶忙又將他按了回去。 “师兄,你就別乱动了。”苗月儿端起碗来,细心地餵陈阳喝药:“你这次伤得不轻,若不是曲姐姐在此,动用了许多良药,只怕你再过半月都未能醒过来。先前重阳宫一战,你经脉所受的创伤明明还未恢復,为何骗我已经痊癒?” 见对方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陈阳连忙將头一偏,看向一旁的曲素梅,后者正面露微笑、看好戏一般地注视看二人。 “曲姑娘,我外伤不过是肩上一处,你何苦將我裹成个粽子?也太紧了,还是松一松吧。” “谁说你外伤只有一处?”曲素梅道:“矩子研製的那套符甲尚不完整,有许多紕漏之处。当时那套甲从你身上卸下时,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遍体鳞伤的样子,险些將月儿嚇昏过去。也不知你这人如何这般忍得,竟强撑著一声不。” “当时我只觉得如有神助,根本没感到有痛楚。”陈阳答道:“后来大概是虚脱了, 就更感受不出来了吧且不提这个,孟兄率游侠清缴那些外道的据点,眼下情况如何了?” 陈阳等人与齐仙盟主一行硬碰硬的时候,孟横秋正率领墨家游侠趁机清缴齐仙盟於关中的势力,並顺带扫清些其他的魅,这也是这位游侠头子没在先前那一战现身的原因。 见陈阳问起了这事,曲素梅坦然答道:“关中地界上,齐仙盟有些本领的头目都被齐仙盟主带去了祖龙陵,剩下的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自然是不费什么功夫。” “那就好。”陈阳微微点头,“经此一事,齐仙盟想要再度兴起,就没那么简单了。 还有那坦然赴死的盟主,虽是个女流之辈,却输得起、放得下,也算得上是一方豪杰。还有那几个被擒住的高手呢,又怎样了?” “庞厨子恶贯满盈,背了不知多少条血债,於是被孟师兄挑断了手脚筋、穿透了琵琶骨,送给了官府,如今已经明正典刑。”苗月儿一五一十地將所知的消息说出,餵药的动作也一刻不缓:“至於剩下的那两个,天竺和尚才来不久,没犯什么事,如今已被遣送回去。那个唱戏的白脸,作恶也不多,被赵大哥带回了终南山看管。” “也是麻烦他了。”陈阳对这处理方法尚算满意,“原本重阳宫重建事情就多,他当时都已走了,又因为要帮忙对付那齐仙盟主而特地赶了回来,算来,咱们是欠他一个人情,日后得想办法还上。” “这个你就先別操心了。”苗月儿道:“养好身体才是正经—那齐仙盟主自毁元神之前,还叫徐公子转告你件事,说是升仙之道,唯独在东海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叫我去东海寻机缘呢—我想,机缘多半便在那海外三山。”陈阳一听便明白过来,“看来,这一趟海是非出不可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次无论怎样也要养上些时日,一定彻底好利索了再说。”苗月儿没好气地道:“矩子也有事先走了,他让我告诉你,墨家在即墨就有海船,你若是想要出海,只需联繫他就是了。” 第563章 肾虚,噩耗 第563章 肾虚,噩耗 “这样吗?” 一听这话,陈阳立即就来了精神,看那模样,似乎恨不得插上翅膀,当天就飞往齐鲁大地:“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矩子有墨家的船在,此次出海必然是万无一失。” 曲素梅掩著嘴,笑道:“道长谬讚了,我墨家造船的本事是有,却还谈不上万无一失。” “哪里。”陈阳笑了笑,“我对你们有信心。” 看陈阳一副开心的模样,似乎身上的伤势都好了不少。苗月儿扁了扁嘴,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將最后一勺汤药餵完,起身道:“你躺好了不要乱动,也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在这养著,我去给你熬些粥来。” “那就有劳师妹了。” 陈阳答了一声,接著眉头便轻起来,一看便知这人是在考虑出海的事情。 苗月儿也是无奈,她总不能一棍子將这刚醒不久的傢伙打晕吧?虽然以陈阳的伤势, 此刻不宜伤神,但这人是个閒不住的性子,强行管束反而麻烦,只有由他去了。 將碗筷收拾好后,苗月儿端起托盘便走出门去,而曲素梅则留了下来,为陈阳诊脉。 墨家的医术同样也讲究“望闻问切”,且在此之上又搭配了墨家独有的器物,先用肉眼查探了一下陈阳身上的伤势后,曲素梅便从隨身带来的乌木匣中取出了一样物件,仔细地佩戴在胸前。 “?” 陈阳看到这东西后,神情微微有些错,於是好奇道:“敢问曲姑娘,此物是?” “哦—道长是说这个么?”曲素梅道:“此物是墨家竹聆,由这青瓷听钟、紫竹传音管以及碎玉听丸配成,可用於辨別臟腑之音,由此来判断病症。” 果然是听诊器..不过好像更高级些? 曲素梅解开陈阳身上的绷带,用竹聆细心地听了几处,认真地道:“道长的心火之音如闷雷阵阵,这是心火太炽的表现。而肝木之音则如风拂竹林,有鬱结之兆— 一通检查下来,五臟六腑或多或少地都出现了些问题,心火太炽、肝木鬱结、脾土空乏、肺金燥热、肾水亏虚. “等等”陈阳越听越不对,“曲姑娘说得是否太过了些?旁的不说,这肾水亏虚是作何解?在下可是货真价实的童男子啊———”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肾水亏虚,跟这事没有关係。”曲素梅是老练医者,眼中只有病患之分,而无男女之別,面对陈阳的疑问,她细细说来:“有些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此之谓先天不足, 道长体魄强健,自然並非此类。 不过,肾亦是主骨生髓,而脑为髓海,忧思伤神兼用脑过度,暗耗气血,同样会导致肾阴虚。而道长的症状,便属於此类了。” 老话说,道医不分家,对方说得又极有条理,陈阳自然信服。 见说服了对方,曲素梅又道:“道长天赋异稟、体格强健,这些小毛病平素里都被修为压著,不显山不露水。但这段时日以来,你接连大战,经脉、臟腑早已不堪重负,这才將体內的暗疾暴露了出来,需得好生调理一番,才能將病根除去。眼下,你还是別在出海之事上费心了。” “好。”见苗月儿与曲素梅都如此劝告,陈阳自然从善如流,答应得极是痛快,“那齐仙盟主是个人物,只是如今已然殞命,有道是树倒湖獼散,她死之后,齐仙盟不过是一盘散沙。如今我心头的这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也是时候好生歇息了。” “那就不打扰道长了。”曲素梅將看诊的器物一一收起,归置在乌木匣里,“你好生歇息,我去整理一下药方-如今你已经醒来,有几味药的用量就得稍作变动。” “有劳了。” 陈阳点点头,便要起身將对方送出,曲素梅见状连忙拒绝:“道长有伤在身,不必送了。” 於是陈阳就半靠在床头,目送著对方离去,当曲素梅也走后,房內便重新恢復了寧静。谨遵医瞩的陈某人没有再谋划出海之事,转而在心里默诵著三净神咒,以此安定身心。 他如今所在之处,陈设虽然简单,却十分考究,地上铺著涂有桐油的松木地板,空气中有淡淡的薰香味道,显然又是一处寺观。而这地板亦有讲究,用的是所谓“三浸”之法。一浸去木浆,二浸固纤维,三浸添色泽,宋代《营造法式》曾称此法可使地板“百年不墨”。 为了不打搅他静养,门窗都虚虚掩著,使得房里有些昏暗,为此,又点燃了一对龟鹤形状的青铜灯盏。看这造型,他应该是在一处玄门宫观无疑了。 正微闭著眼半躺,门口又传来动静,只听得哎呀一声响,之后又没了声音。 陈阳睁开眼一看,只见一颗隨意披散著乌黑长髮的脑袋从门外探出一半,正悄悄摸摸地在那打量。 “哟,玉琪真人还在啊?”陈阳假作惊讶地道:“我还道你已经回了信州呢。” “说什么呢?枉费我特地来看你。”张玉琪见陈阳注意到了自己,索性也不再躲藏, 將门一开,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坐在陈阳床边,隨手从桌上拿起个柑子剥了起来,“听说你这次的伤势不轻,我这里有一颗以人参、鹿茸、灵芝、熊胆等物炼成的十全大补丹, 你要不要拿去试试?” “还是別了—”陈阳一听就知道对方在开玩笑,顺势道:“我现在虚不受补、无福消受,还请真人自己留著吧。” ““—-我说姓陈的。”张玉琪剥柑子的手微微一顿,假嗔道:“一口一个真人的,假悍悍客套些什么呢?丑话说在前头,你再这样,我可就要让你尝尝真雷宝的厉害了。” 真雷宝篆,正是张玉琪给那一式新招起的名號,陈阳闻言也不再逗她,笑眯眯地道:“別发火啊真雷宝?这名字不错,只是略显简短了些。你这宝可显化任意天师符法,依著我看,不如便叫『两仪妙有万象森罗真雷宝篆”,如何?” 张玉琪跟著念了一遍,摇头道:“不好不好,这名头又臭又长的,险些叫我绊著舌头。还是简短些,就叫真雷宝篆。” 陈阳心道,这你就不懂了,名头越长传起来就越邪乎,也越显得高深。不然,旁人若只听到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多半不会放在心上。 但他也懒得继续劝说,毕竟这真雷宝篆乃是对方的独创,张玉琪若是喜欢,隨便用什么叫法称呼都是她的事。 “我这次来,既是来看看你伤势如何,也是来告辞的。”张玉琪將柑子剥好,自个儿一瓣接著一瓣地吃了起来,对病榻上的陈阳视若无睹,“信州那边有消息传来,我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陈阳颇有些意外:“天师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怪陈阳疑惑,毕竟上一次见面时,对方虽有些老態,却仍然健硕,顺手还指点了自己一手袖中乾坤,可谓是个仁厚长者。却没曾想,这才多久的功夫就传来如此噩耗,听对方的意思,天师竟仿佛已油尽灯枯。 “被那剑、印给压得。”张玉琪言简意地道:“这两样天师之宝,虽然妙用无数, 却不是一般人压得住的。眼下世道如何你也清楚,我爹为了维持这两样法宝的灵性不衰退,每日里苦苦支撑,还难以离开龙虎山半步,早被掏干了。从周的修为则更加不堪,若受了天师度,只怕也撑不了多久,我爹的意思是,这两样法宝一一剑归我、印归他。” “这是好事啊。”陈阳眼前一亮:“你那把西贝——-仿品不是断了么?没了假的,却来了真的,岂不痛快?再者说,有你们二人分担祭炼之责,自然也就不怕这天师之宝的担子太重,如此两全其美,你怎么不大高兴?” 听到陈阳称自己原先的配件是“西贝货”,张玉琪下意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哪有那么简单?若是三五斩邪剑归了我,我就得在天师府內坐镇,平日里决不能轻易外出。別说是找你玩耍了,就算是洪州链度司的事,以后也得交给別人可怜我年纪轻轻的,从此便要在山上孤独终老。你以后若有了空閒,记得.记得多来信州看我鸣—” 说著,还装模作样地用袖子遮住了面孔,声音里虽有些哭腔,面上却愣是没有挤出一滴泪水,可见演技还需锤链。 陈阳两手一摊,也表示无奈:“那也没办法啊这东西毕竟是你们张家的,你不拿谁拿?天师就你们一儿一女,这总不能便宜了別人吧?” “想想办法唄——”张玉琪將手撒开,正色道:“我可以回去暂代我爹执掌斩邪剑, 你这次出海,若找著了什么延寿的神物,你看” 搞了半天,原来是在这等我陈阳无语,过了片刻才道:“我可不能保证有什么收穫,再说我现今身子骨也不大爽利,出海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你爹他——” “怀呸胚,大吉大利。”张玉琪赶忙打断了陈阳的话,“放心,我已从矩子那里討来了一些青冥莲的露水,他再多撑一阵子应当不成问题。我也不占你便宜,只要能给我爹延寿,条件任你开,你只要不將天师府占了就行。” “你还真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啊——”陈阳看了看对方,“照这么说,看来这次出海是非去不可了对了,既然青冥莲对你爹有用,我这玄黄古玉跟龙雀火珠,你也拿去试试?价钱好说,咱们都是熟人,我可以给你个折扣。” 这两样宝贝,一个护身、一个养魂,对於性命如同风中残烛的人而言,几乎可算是救命稻草。旁的不说,当年袁公若有这两样物件傍身,说不定如今还活蹦乱跳的。愿意將这两样宝贝借给张玉琪使用,足可见二人交情之深厚。 谁知,面对陈阳的好意,张玉琪却摇了摇头。 “这两样宝贝虽好,却与我爹不大相合,会受那剑、印的排斥,反而加重损耗。” “原来如此”陈阳说道,“我只能说儘量帮你这忙,但海外三山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目前尚未可知。唯一能应承你的,就是伤势痊癒之后儘早动身。” “我也不是存心这样折腾你,实在是形势所迫若你也找不到那传闻中的海外仙山,只怕世上就无人能找到了。”引张玉琪道:“出海必然需要不少帮手,到时你出发的时候给我写封信,我调配些好手来给你助阵。唉,若非条件不允许,我也很想跟著出海看看。” 说这话时,她的神色十分不甘,显然不是作偽。 反正是现成的苦力帮手,不要白不要,当年徐福出海尚且带了三千童男童女,如今他陈某人东渡,多带些人帮忙也是自然。 “行,到时我会送信予你的。” 有了陈阳这句话,张玉琪总算是放下心来,將最后一瓣柑子吃完,起身道:“那我就在信州静候消息了你也不必太急,还是等伤势彻底痊癒了再出发,海外比不上咱们中土,有些法术在咱们这里能用,那边却是行不大通。曲姑娘那里,我也留了些丹药给她, 她自会按照情况调配。” “哦,知道了。” “知道就好。”张玉琪走到门边后,又停下脚步,半转过身,低垂著眼眉:“信州那边催得紧,我这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啊?”陈阳愣了愣,接著隨意地拱了拱手:“那——一路顺风!” 张玉琪不知为何突然气恼了起来,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阳,便衝出了门去,將两扇门板重重一甩,险些嚇陈阳一跳。 女人真是奇怪,这怎么能说变脸就变脸的? 琢磨了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陈阳只有无奈地躺倒下去,又闭起双眼,静静等著开饭. 心静下来,疲惫感又如潮水般涌来,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564章 桃林观,开灵智 第564章 桃林观,开灵智 直到三天之后,陈阳才得以下床,而他也终於弄清楚了如今所在一一正是醴泉县。 醴泉之名,源自於隋开皇十八年,因在县境內发现了一口泉水,其味如醴而改名为醴泉县。 《辞源》中曾云:“醴,酒也,酿之一宿而成”,是种味道较为清甜的低度酒水。 不过,当地百姓並不將这口泉水称之为醴泉,只將其称作“甜水湖”。 陈阳如今借住的道观便在这湖边,名为“桃林观”。地方不大,也就两进的院落,因为坐落在一片桃林边而得名。 虽然传承得久,可惜如今已没了什么香火,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道士看守家业。前些日子,老道士无疾而终,年七十九,如今就只剩下了小道士一人。 偏生这小道士又有些痴傻,若没有陈阳一行在此借住,只怕自理都是件难事。 这一日,陈阳正在树荫底下晒太阳,与苗月儿、曲素梅二人聊著天,便见这小道士捧著几个仙桃从大门处走了进来,放到陈阳面前,隨即“阿阿”地叫唤几声,用手比划著名作出啃咬姿势。 “师兄。”苗月儿笑道:“他这是要请你吃桃子呢,附近乡亲们都说,门外的那片桃林受甜水湖的浇灌,结出的果实最是香甜。其中又以每年的第一批为最佳这大概就是今年刚结的新果了。” “是么?原来如此珍贵——” 陈阳低头一看,只见这鲜桃果形浑圆,色如丹砂,模样十分可人,也笑著对小道士確认:“这几颗鲜桃是给我们的?” “嗯嗯!!” 小道土用力点了几下头,露出开心的笑容,两道鼻涕顺势落下,在查拉到嘴唇上之前,又味溜一声猛地吸了回去。 “难得你一片好心,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陈阳一手將鲜桃抓起,仔细地將皮撕开,隨即咬了一大口,当即眼神一亮。 这桃子外层脆甜,中层蜜软,近核处微微泛酸而解腻,一颗桃竟吃出了三种滋味,尤其那果肉中琥珀色的胶状物,滋味就有如凝露一般,食之满口生津,有种甜而不腻的独特清香。 “好东西。” 三两下,一整颗桃子就被他吃下了肚,隨即又抓起一个,小道士见陈阳吃得痛快,开心地在一旁手舞足蹈。 就这么吃了顿饱桃,將最后一颗桃核吐出,陈阳示意对方走近。 “到底是用甜水湖浇灌的好物,想来皇帝老儿用的御果也不过如此,今日多亏了你, 算是享受了次口福。” 陈阳擦了擦嘴,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且过来。” 说来也奇怪,这小道士自幼便被遗弃在道观外,除却將其养大的老道以外,平常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却偏偏与陈阳很是投缘。 当时一行人前来借宿的时候,也是他见陈阳昏迷不醒,便主动將眾人迎入。 “嗯?” 小道士不明所以,嘴上哼唧了几声,就乖乖地站到了陈阳面前。 说这人脑袋不够灵光吧,偏偏旁人说的话他都能懂,但是也万万称不上聪明。毕竟十五六岁的人了,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曲素梅先前也曾为其诊断过,只道是先天不足落下的病根,非药石可医。 “你我有些缘分,今日便助你开了灵智。”陈阳笑呵呵地看著对方,也不管小道士能否听得懂,自顾自地道:“曲姑娘號称妙手神医,自然是对人体內的各样病症瞭若指掌, 十三科医术样样精通。只是,在对你的判断上,我却有些不同意见-在我看来,你之所以浑浑噩噩,並非是从娘胎里留下了病根,而是胎光太强,以致身心不合。” 话说著,陈阳的眼眸已经化作金色重瞳,瞳孔深处倒映著灵魂底色。 胎光也即天魂,决定了一个人的天资与生命力。若胎光晦涩,人就会陷入抑鬱乃至於濒死状態。在玄门中,也將失去胎光者视作“行户走肉”。 正如先前所说,在陈阳看来,这痴傻小道士的问题並不是因为天赋太弱,而是恰恰相反。 曲素梅在旁听到陈阳这番言论,並没有出言驳斥,反倒沉思了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站好了。” 陈阳先擦了擦手,这才点向小道士的额头,而后者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亲切, 於是也不反抗,站在那任凭陈阳施为。 指尖亮起一点炽热的灵光,陈阳以小道士的前额为纸,顺势在上头笔走龙蛇,灵光划过的每一道轨跡都留了下来,如烙印一般刻在对方的脑门上。 一边动手,陈阳一边解释:“.-我会在你前额的位置留下三道禁制,再传你修炼之法。日后,每当你修行有所进步时,便可以开启一道,而当三道禁制全都解封之后,你就能兑现这一身天赋·” 说著,陈阳完成了最后一笔,隨即又將龙雀火珠取出,在这以龙篆写就的禁制上绕了三圈半,直令其焕发出赤光阵阵,隨即隱没於皮肉之中,消失不见。 说来也是神奇,当禁制完成后,小道土先是低下头一阵迷茫,然后四下张望了一会, 接著又朝后退了数步,再把头抬起来时,眼神已比之前清醒许多。 试探著张开嘴,声音在颤抖之余,又显得十分生涩。 “—师.—父?” “哎呀!”苗月儿惊讶道:“小道士真能说话了,师兄!” “大惊小怪。”陈阳拍拍胸脯,极有信心地道:“由我来下手,自然简单得很本来我搬山派的封灵存窍还要消耗一件灵物为引,但如今有这火珠在,就省事多了。” “道兄果然是天纵之才,没想到在医术上也如此了得。”曲素梅佩服地道:“倒是我险些误人子弟了。” “过奖,过奖——”陈阳强调道:“严格来讲,这也算不上什么病症,在下不过只有山野游医的水平而已,只是恰好撞上了个对症的'病人。” 他又看向小道士,面色和蔼:“一人为师,终身为父,你是被老道士养大的,他才是你真正且唯一的师父,而我不过只是帮忙指点了一二,尚且配不上这称呼。你若有心,便帮我个忙,九峻山断涇谷下有一处很是险恶的地方,千万替我看好此地。” 第565章 抱朴守拙,启程回山 第565章 抱朴守拙,启程回山 小道士懵懵懂懂,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苗月儿有些迟疑,祖龙陵是在座眾人一起探的,她又如何听不出陈阳话內的意思,於是道:“师兄,这小道士脑子才灵醒些,怎担得起这样一副担子?” “你待会一看便知道了。” 陈阳也没有多说,恰好看见徐弘远穿著一身便服自门外走了进来,於是便將其叫到了身前。 大概是因为在祖龙陵內受了些刺激,徐公子近来越发地努力练功,每日里早出晚归, 几乎见不到人影,也就只有今日回来得早些,应该是因为身上满是灰尘,赶回来换身乾净衣物。 徐弘远在陈阳面前站定,行了一礼,便听后者道:“来,你与这小道士过上几招。” “啊?”徐弘远有些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歪著脑袋的小道士,迟疑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阳淡然道:“你是怕伤了他么?那大可不必-你这几天不是都在练习雷法么?如今也正好看看有没有长进。” 徐弘远这几日虽然一直在外修行,却从未向陈阳详细稟告过,不免有些疑惑:“师父怎知道我这几天修行的乃是雷法?” “一看便知道了。”陈阳指著徐弘远的手掌,“你掌上的灵气尚未散尽,显然方才练的是阳五雷诀,身上又残留了些石屑·—多半是方才用雷法劈石头的没掌握好力度,反而將自己炸了个灰头土脸。” “师父果然英明睿智。”徐弘远钦佩道:“竟是说得分毫不差!” 睿智在陈阳这可不是什么好词,他催促道:“別拍马屁了,速速动手,你若不拿出些真本事,別说伤了他,只怕——” 被陈阳故意用话这么一激,徐弘远当即就有些不平。他都修行了多久了,而这小道土在不久之前却连话都说不利索,若是这还不能將对方拿下,倒不如找个地方一头撞死,也省得给搬山派去人。 徐弘远当即便与小道士一齐来到院內,相隔十余步之后站定。陈阳则与苗月儿、曲素梅在一旁观战,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也好及时上前。 切之前相互抱拳行礼乃是规矩,徐弘远朝著对方远远一拱手,道了声“得罪”,隨即抢先出手,左手捏了个阳五雷诀,掌上当即便涌现出一团雷光,朝著小道士一掌推出。 雷光宛若一道匹练,眨眼间便横跃十余步,来到了对手面前,其势猛烈而雄浑。 见这雷光很是凝实,如同爆竹般的啪声不断炸响,正是其刚猛而暴烈的体现。 苗月儿见状微微点头,“徐公子果然下了些苦功,雷法如今已有了几分气象— 而相对应的,那小道士的面色仍有些木訥,似乎分不大清状况,难免令人为其捏了把汗。 虽然如此,却不影响他及时伸出手来,以食指与中指一夹,先將那道雷光钳制在手, 隨即又顺手一拧,竟將其活生生掐灭。 看那面色不变的模样,似乎跟夹根稻草没有区別。 “啊这?!” 休说徐弘远,便是苗月儿、曲素梅二人见此情景,也有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就算那小道士乃是个先天便得了气的异人,可这十多年来每日里浑浑噩噩,並没怎么完整修炼过,怎地就如此轻易破了徐弘远的阳五雷诀?须知搬山派的雷法是得了清微派的指点,很有些独到之处。 “—”徐弘远愜愜地看了片刻,隨即面色灰暗地低下头来,自嘲地笑了笑:“徐某太不中用,给师父师叔丟人了。” “並非如此。”陈阳摇了摇头,指点道:“是你的心乱了—-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当然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急於求成之下,已令你的修行出了岔子-方才的雷法虽然声势惊人,却是外强中乾、后继乏力,这样自然会被轻易掐灭。” “雷法號称玄门万法之首,修持时切不可失了中正平和之心,否则便如那些不得要领的旁门修士一般,性情日渐狭隘偏激,还自以为是必经之途,实则早已走上歧路。” 搬山派讲究的是以事教人,唯有真正吃了亏,才会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陈阳虽然早看出徐弘远的问题所在,却一直隱忍不发,直到法力渐復,为桃林观小道土开了灵智,好让徐弘远自这次对决中明白这个道理。 “而他———”陈阳指向木訥的小道士,“不喜不悲,不轻易为外物所动,淳朴自然, 正是玄门推崇的『赤子之心”。在心性方面,即便是我也有所不如。別以为他看上去木訥,实则却对气机的把控极为敏锐,这本事却是天生的,咱们谁也羡慕不来。” 虽然与小道士相识不长,但陈阳已看出了对方是个直性子,此等人最守承诺,这才放心大胆地以传法启灵为代价,將看守祖龙陵的重任交给了对方。毕竟搬山派的道场远在抱续山,平日里若出了什么事情,未免鞭长莫及。 这小道士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换来的这样本领,也不知究竟是赚了还是亏了想到这,苗月儿轻轻嘆气,“师兄果然慧眼识人。” “我混跡江湖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陈阳安慰徐弘远道:“修行一道需持之以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要有锐气、更要有恆心。只要心性磨链出来,修为自然也跟著水到渠成。” 说完,他来到小道士面前,自袖內取出一卷早已写好的手抄本,“这上头除却有我请託你的事情以外,还记载了我所学的链气、养神之法,俱是自先贤处得来,又经我自行刪改而成。剩下的还有几道符篆,如今一併授於你,望你勤加修持,好早日將那几道禁制解开,光耀门媚。” 小道士似乎隱隱感觉到了什么,面对那一卷陈阳以心血写就的功法,並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扁了扁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陈阳见状,摇头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今你已可以独当一面,怎地还学这小儿女態?” 小道士这才恭恭敬敬地將那捲抄本接了过去,正要朝著陈阳跪下,却被后者一把托住“你的心意我已知道,不必行此大礼。” 接下来,陈阳果然提出了辞行,且是明日一早便要离开,晚上便与眾人一齐打包著行李。 由於陈阳身体尚未大好,曲素梅以完成矩子令的名义,要陪同他一道回抱续山,陈阳虽不想麻烦这位姑娘,却也不好推辞人家的好意,只有应下。 由於不想那小道士伤心,翌日清晨天才刚亮,陈阳等人便静悄悄地自房內出来,赶著连夜拾摄好的车马启程。 岂料才出大门,便与那小道士撞了个当面,显然对方也是起了个大早,专门来为陈阳等人送行。 小道土自幼在这观內长大,却没有个正儿八经的道號,据说他那师父死前也没有个交代,只说一切顺其自然。 想著总归是相识一场,於是陈阳便厚下脸皮,行了回越组代之举,从路边捡起一根桃枝,在地上勾画道:“要走了,便再送你个道號吧-你天性淳厚,又耐得住寂寞,不易为外物所动,比常人少了许多魔障,但也不能因此大意。这千年的桃林古观到底能否延续下去,只在你一人,记得凡事不要太直,多留个心眼。” 留下了两个大字后,陈阳与苗月儿抱起脚边的掘子甲,与其他人一起上了骡车。小道土则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陈阳一行消失在了道路尽头,这才低下头去看那两字。 只见那地上写的正是一一“玄朴”。朴之一字的木字旁,恰好与桃林观相符,又暗指小道士淳朴的本性;至於玄字,则有幽远、深奥之意,表现陈某人对其的看好,同时也暗指地下的祖龙陵。 就这样结束了在桃林观借住的时光,至於途中赵岳曾托人送来的诸多用品,则被陈阳选了几样留在房中,以充作几人食宿的销。 一路回到了抱续山附近后,却发现道路正中有一座坚固的营寨拔地而起,更有许多装束精良的士兵在此守备,盘问著往来的行人。 这倒是件稀奇事。 陈阳的这一座道场,本是由盗贼占据的山寨改建而来,看重的便是这地方地形险要、 易守难攻,加之平日里人烟稀少,最近的县城也在几十里之外。平日里,除却与陈阳来往甚密的邱家以外,几乎无人涉足此地,如今却平白多出了个邻居,其中必有缘由。 负责赶车的徐弘远见状,有意放慢了骤子的速度,询问道:“师父,怎么办?” 后头车厢里的陈阳正闭著双眼打坐,闻言只看了一眼,重又將双眼闭上:“照常过去便是。” 拦在路中的几个军士见有骤车驶来,远远地就以手势示意对方停下,近前之后见徐弘远一身道装打扮,便稍稍收敛起身上的骄狂之气,行了个礼道:“前方的路不通,还请道爷换条路吧。” “敢问这位军爷。”徐弘远回了一礼,试探著道:“前方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是在这呆久了无聊,想找人说说话,那领头军士原本有些不耐,见到对方悄无声息地摸出了一锭银元宝后,便不著痕跡地將其收到怀中,小声道:“你不知道,前头那抱犊山上有妖怪。” “妖怪?” 这倒是件稀奇事,徐弘远离开道场去协助陈阳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山上怎么就多出了妖怪? 还是说,另有所指? 见徐弘远有些感兴趣的模样,那军士掂了掂手中的银元宝,看在钱的份上,又继续道:“你不知道,那山上的妖怪可多。此事说来话长,这不是万寿节要到了吗?当今圣上的龙体这些年来又一直不好,各地便想著敬献些祥瑞到御前,以祈求圣上早日恢復。因有百姓说在这山脚下的抱龙湾里见到过一头白色的神龟,於是府台大人便亲自带人来捉——” 听到这,徐弘远的表情变得逐渐有些奇怪,本想著看个热闹,却没想到这热闹是自己家的。显然对方口中的神龟,便是陈某人当时自武当山带回来的脑玄龟,也確实是货真价实的灵兽,没成想竟被別人给盯上了。 那军士有些说书的天赋,因没有察觉徐弘远面上的变化,只自顾自地道:“府台大人出行,自然是有些排场的,浩浩荡荡带了上百衙役到了这山下,为的就是抓住那一头白色神龟————可结果却没有想到,不仅神龟没找著,还受了些惊嚇。” 为了抵御外敌,陈某人曾在抱续山设过完整的护山大阵,上至山顶的最高点,下至山脚的抱龙湾,都有所布置、並派遣了灵兽守卫。谁曾想,护山大阵头一次正式起作用的时候,对象却並非是修行界的外敌,反倒是一群所谓的“精锐”。 徐弘远又拿出一个银元宝交给对方,追问道:“什么惊嚇?” 军士將元宝收下,先用腰边的水囊润了润嗓子,这才继续道:“府尊大人来到之后, 还没来得及下网子,首先便是山崩地裂,几块巨石从那山上滚著落下,將不少隨行的衙役砸进了水里。府尊大人自己也差点被砸成肉泥。你说这不风不雨的,好端端的山又怎么会塌呢?当然是有妖孽作祟,然后啊———” 他又用双手夸张地比划著名道,“在那半山腰,此刻又果然有一个这么高的熊怪现身, 浑身黑白相间、胳膊比人的大腿都粗!轻轻一巴掌,便能將一颗有数人合抱粗的大树拍断...” 听这描述,分明是自家用於看门护院的食铁兽。看来在面对来意回测的恶客时,它倒也忠诚履行了护院的职责,不完全是个饭桶。 “那府尊哪里能忍呢?当即便以为是这熊怪在从中作梗,於是点齐兵马,便要一起杀上山去,誓要將那熊怪给擒住。可谁知还没到半山腰,莫名其妙便迷了路,带著大队人马在山上兜起了圈子,足足三天三夜才被救下山,两条腿都给走细了—” 徐弘远心道:“幸亏只是开启了护山大阵的迷阵、困阵,若是將这大阵完全启动,只怕会有不少人交代在这。” “所以。”他推测道:“府尊大人便请动了地方上的总兵前来围剿,是也不是?” 第566章 阴阳术,式神 第566章 阴阳术,式神 “那可不是嘛。” 军士一拍大腿,“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这位府尊大人如今可是足了劲,要做出番成绩给皇上看呢他天天吊在嘴里的那句话怎么说来著一一保境安民,乃是父母官的职责!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 口號倒是喊得响亮,就是不知有几分出自真心。 车厢內,陈阳默默地听著外头二人的对话,心中思绪纷飞。 一向都是他陈某人打別人的主意,如今却是反了过来,被占便宜占到了自己的身上。 抱续山上的道场,本是陈阳借著佛门的关係自官面上取来,並非私相授受,一应手续、凭证都是齐全。按理来说,官府不该不知道这山上有主,这样上门打搅的情况不该发生。只可惜,原先的洛阳知府已经告老还乡,而这位新任的府尊大人对於佛门並不怎么看重,更论搬山派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场? 既然敢打抱龙湾內脑玄龟的主意,说明对方並不怎么將搬山派道场当一回事。 口口声声剿灭妖孽,这是要拿自己开刀立威?谁给他的胆子? 佛门的人在这事上又是什么样的立场?袖手旁观?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陈阳思考的时候,那名军士又道:“府尊大人点齐了兵將后,先將那水湾围住, 以免神龟遁走。接著便带了近百人搜山,要將那熊怪抓住正法,以安百姓。” 许久未见到生人,军土一时间说得眉飞色舞,却没发现对头的徐弘远面色正越来越黑。换做是任何人,被別人趁著不在家的时候前来闹事,也难有什么好脸色。 在这时,车厢內传来个略带嘲讽意味的声音一一“如此兴师动眾,不知府尊大人是否功成?” 话语中似乎隱含怒火,令那军士疑惑地看向徐弘远,询问道:“不知车內的是?” 徐弘远赶忙解释:“此乃家师。” “哦,原来是这样———”那军士道:“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却好像比你还年轻些,看来定是位得道高人了。” 徐弘远只是笑笑,並没搭腔军士自顾自地道:“老道爷方才问府尊大人是否功成那显然是没有,不然我们这些人还守在此地作甚? 当时才上得半山腰,便有一阵狂风席捲而来,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恁得厉害! 府尊见妖法厉害,而这山路又十分地崎嶇难行,无奈之下只得带著我们退下山,找了处地方设立营盘。同时又修书一封送往京师请来援手,算算日子,这几天也差不多该到了。 “哦?”徐弘远越发感到意外,“这神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谁知道呢?”话癆的军士小声道:“不过照我看,还是因为咱们这位府尊大人手眼通天,这才能请动强援。你不知道,他可是贵妃娘娘的兄长” 所谓贵妃娘娘,是北朝皇帝近来最为宠爱的一位妃子。传闻这位贵妃生得容月貌、 与年过甲的皇帝相差近三十余岁,老皇帝因而无比怜惜,连带著她那只中了个秀才的哥哥,也得以飞黄腾达。 徐弘远心道管他是谁,即便是天王老子又如何?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来这抱犊山找茬·— 他如今对陈阳的脾性已然十分清楚,知晓自家师父越是生气,表面越是不动声色,若是破口大骂,反倒是雷声大雨点小。 “既然是皇亲国戚—” 徐弘远继续套话道:“想必请来降妖的法师也定然是位高人了?” 那军士神神秘秘地不明说,只让徐弘远先猜一猜。 徐弘远心中暗笑,到时候將那些名门正派的人请来,恐怕还不知是谁帮谁· “洛阳境內多的是名寺古剎,大德高僧更是数不胜数,京师来的想来也是个大和尚? 九见军士摇头,徐弘远又道:“那捉鬼降妖,是我玄门拿手之事,北宗之內又以全真为尊,莫非请来的是终南山的高人?” 军士仍然摇头。 “那想必就是武当的人了。”徐弘远道:“武当山乃是九天盪魔祖师的道场,武当门人更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由他们出手倒也不差。” 军士还是摇头,见徐弘远没有猜到,便凑到其身旁耳语几句,只见后者当即瞪大了双眼,惊呼道:“啊?·阴阳师又是什么玩意?” 这时,陈阳的声音自后边车厢內响起:“那是东瀛的术士,於唐时得了些阴阳家与五行之说的皮毛,在那小岛上自成一派。” “原来是东瀛人—” 徐弘远面上露出鄙夷之色。 当今世道,沿海常有倭寇为患,因而无论南北,百姓都对此国並无好感。 於是他之以鼻道:“我中土能人辈出,几时轮到东瀛人来作威作福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 那军士见徐弘远的话语有些不敬,连忙压低声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咱们中土的能人异士虽多,却大多不受朝廷辖制。这东瀛人据说在他们那就是服侍皇上的,如今到了咱们这,就算是有万般不好,就愿意听从朝廷指派这一点,便將什么缺点都盖过了· 说起来,他如今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我可得罪不起。” 关於朝局,陈阳一行向来不甚关心,如今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佛、道、儒三家在京师爭来抢去、传播教义,最后竟被个东瀛人趁机捡了便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了这么多,这位十分健谈的军士也终於是有些口渴了,於是解下腰边水囊,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已从对方口中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陈阳等人也就不再驻留。 “驾!” 徐弘远赶著骡车便要继续向前,完全无视了面前的兵营与禁令,运起搬山派神行法, 直接就从营盘正中冲了出去,徒留那多嘴的军士在一片狼藉中凌乱。 上山的途中,果然又见到许多凌乱之处,显然是那些兵丁的手笔。 俗话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只因篦子上的齿比普通梳子密得多,所以走上一遍也就更加乾净。也因此,人们便藉此暗喻官兵比土匪更加可怕。 去岁一场大旱,田间地头的庄稼枯死了不少,也令树木本就稀少的抱犊山越发荒芜。 好在是春来冬去,甘霖落下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增长,总算有了些起色,令抱续山上多了几分绿意,结果文发生此横祸。 好在受打扰的区域只在半山腰以下,再往上,受陈阳所设阵法的影响,那些人便是半步也难以向前。 精心布置的阵法到底还是有用的,没有被他人闯入。 来到道场之外,一切都是原本的模样,只是拿著个扫帚在门前扫著落叶的老独眼,似乎更加苍老了几分。 “你们两小子终於回来啦?”老独眼地扫著地,头也不抬地道:“掌门老爷,道场里还来了个客人,已等你好几天了。” 听到这里,陈阳立刻將拆卸行李的事暂时先放在一边,转身在老独眼的带领下,前往堂前厅內会客。 厅堂中,有一身形矮小的瘦削男子正坐在那里等候。 只见其身看浅縹色宽鬆右社直筒袍,腋下开“露卯”透气口,袖口缀五芒星暗纹,而名为指贯的束脚裤则以葛布染就,膝下三寸处缝“天地人”三才绳结,头上还戴有一顶乌帽。 怪模怪样的打扮,与中土人士全然不同,陈阳见其模样,心中就有了底,当下便抱拳道:“不知阁下是?” 矮小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男生女相的清秀面孔,起身回了一礼,並微笑著以略显生硬的口吻道:“土御门晴浩,见过陈掌门。” 听见这名头,陈阳眉头一挑,询问道:“你就是那个东瀛来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与你又有什么关係?” 土御门晴浩稍有些错,又立即反应过来:“晴明公正是家祖—·陈掌门果然见多识广,我来中原多日,还是头一次有人提起祖上。” 陈阳知道,安倍晴明是东瀛鼎鼎有名的大阴阳师,也是土御门家的始祖,对方既然如此说,身份想来是可信的。於是,他自顾自地走过了对方面前,来到上首处坐下。 “我这里是自家修行的道场,平日里並不招待外客你不请自来,不知到底有何贵干?” “是为了请陈掌门赐教。” 土御门晴浩来到陈阳面前,鞠了一躬。 此人面上始终带著微笑,但不知为何,陈阳总能从其笑容之中看出狐狸般的狡点之意,於是心生警惕,墨镜下的一对眸子隱隱泛出金光。 “好叫陈掌门知道,我向来仰慕神州妙法,此番身怀一颗诚心前来神州修行,为的正是討教各位的高招。” “是么?”陈阳冷哼道:“诚心—-你这人用个替身在此与我说话,也好意思说什么诚心討教?” 乍听此言,土御门晴浩显得有些错,起眉头问道:“陈掌门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还挺会装——” 陈阳不再多言,屈指一弹,早有镇魂钉激射而出,將那东瀛人的矮小身躯贯穿於当场。当那一副小体格倒在地上的时候,隨著法力的消散,这才显出真形,原来竟是个不足三寸高的白色小纸人,胸前已被陈阳以镇魂钉之法扎出个空洞。 “不尽不实,光知道要弄些小聪明,本人都未到,就想凭这个引我上鉤?” 陈阳將手一张,便將那小纸人收到手中,感受著其上残存的法力。他所掌握的搬山符,也有著类似纸人的用法,乃是以符纸寄託神灵之气,二者之间倒是有些共通的妙处。 “阴阳术到底是源自中土,你的这点法术还瞒不过我陈某人你听好了,若想领教我派道术,便亲自前来,少用这等虚头巴脑的手段试探。陈某人如今已然回山,便在这道场內等你,再敢无礼,休怪陈某不客气。” 一番话说完,陈阳將手上纸人一抖一扬,便將其化作飞灰,但话已经由残存法力带到了对方那处。 数十里外,洛阳城郊的千年古剎白马寺,今日不知为何大门紧闭,谢绝一切香客入內真正的土御门晴浩此刻便在这里,他微微睁开双眼,望著抱续山的方向沉吟片刻,低声道:“如此轻易便破了我的式神果然有些手段。” 就在他身旁,佛门的一眾高僧大德则是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其中大多灰头土脸、身上带伤,看这模样,似乎已经败了一阵。 “阿弥陀佛。” 人群之中,空然大师穿著一身朴素的僧衣,无奈地认输道:“老訥败了,我白马寺上下確无一人是施主的对手.” “愿赌服输。” 这位净土宗的首座现今神情十分委顿,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只勉强支撑著道:“按照先前约定,本派將会整理秘传陀罗尼咒语,不日將送至府上。” 陀罗尼咒语乃是佛门秘传,亦是空然所在净土宗的根本秘法。 土御门晴浩闻听此语,面上却不见得有多欣喜,只是简单地笑了笑。 “大师言出必行,在下佩服。” 没能保住传承,令得根本秘法外泄,空然大师如今却只有苦笑,说道:“施主此来, 一路上连败我佛门各派,並將其秘法尽数收入囊中,果然是后生可畏。不过,我等眾人皆已苍老,日后不过是家中枯骨。但这中原地界还有一位高手,依老訥看,施主恐怕不是此人对手.” 空然大师一边说著,一边有些惭愧,心道自己这老禿驴无能,眼下多半又要麻烦陈掌门了。 输了一场赌斗不打紧,唯独这佛门秘法不可外泄,否则圆寂之后,哪来的顏面去见歷代祖师? 便是舍下这张老脸,也要將输掉的再贏回来。 正当空然大师想著接下来说辞的时候,那神秘的东瀛人只是点头赞同。 “大师说得不错,那位陈掌门確实有些能耐。方才交手时,眨眼间便破去了我的式神方才交手? 空然大师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明明对方刚刚还在与白马寺的眾僧对阵;难不成,他还一心二用、同时与远在抱续山的陈掌门交手? 这怎么可能—. 第567章 空心五芒,上门搦战 第567章 空心五芒,上门搦战 在这时,老独眼一瘤一拐地端著个放有两杯茶水的托盘,在来到厅內后左右张望了一眼,奇道:“矣,人呢?” “..—哪里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化身而已,糊弄別人或许可行,却骗不过我。”陈阳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过,我估摸著,他已经离这里不远,这两天本尊也就该到了。” 老独眼长嘆口气道:“也不是我私自迎客人进门这人奇怪得紧,当时前来敲门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主人不在,叫他改日再来。谁知一转身,他已经出现在了大堂里头。 你与苗丫头都不在,我估摸自己又不是对手,就只好先由著他。他倒也算是讲规矩,基本只在这前厅呆著,不吃也不喝。” “你没去法坛请神么?” 陈阳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即便老独眼不去求助,感应到有外敌入侵的龙虎二灵也该出手才是。再不济,那两尊神灵也会以託梦的形式转告自己,而不是像眼前这般不闻不问。 关於这事,老独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这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於是陈阳便来到了位於道场深处的玄坛,此地正供奉著他请来的两尊神灵真身,此刻玄坛大门紧闭,上头贴著张怪模怪样的符纸,上头的字跡与中土如今流传的大不相同,只绘製个简单的五芒星,於太阳照耀下闪烁著微光。 “这门已有三天未曾打开了。”老独眼在旁道:“我这老东西无能,也破不去这符法,你算是符篆的行家,可看出了什么门道?” “.....” 陈阳略微思索,从怀中掏出朱雀辟邪镜,於指尖亮起一抹灵光后缓缓点向镜面中心: “要破去这符法倒是不难,但这东西,我確实也是第一次见,还是问问真正的行家吧。” 镜面在灵光注入后逐渐亮起,进而浮现出一张白皙面庞,正是张玉琪的模样,只见其披散著头髮,懒洋洋地道:“.—-你不是巴不得我赶紧走么?眼下又来找我做什么?” “先別闹,有正事。”陈阳將镜子端到门前,询问道:“这张符你可认得?” “空心五芒星这是形似桔梗的晴明印。”张玉琪的声音忽然正经起来,“符纸上头的是倭人的印文,你是从哪找到的?” “还用找么?”陈阳自嘲道:“.—趁我不在上了门,白吃白住了三天不说,还用这东西將我道场里的法坛也封了” 听得这话,辟邪镜內张玉琪的面色已越发严肃,“那个倭人呢?” “其本尊尚不知在哪个地方。”陈阳答道:“不过,来我这的化身倒是已经被我打发了。” “那就行-听好了。”张玉琪缓缓地道:“自唐时起,每隔一段时日,东瀛那边就会有人前来中土,遍访名山大川,寻找各大门派中人,名为討教切,实际却是为搜集各派的绝学。一百年前,江南曾因此而生出动乱,当时是我天师府出手將其驱逐.未曾想,他们此次却是去了北边。”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陈阳回忆道:“当时,这人確实是说什么前来討教的话—.” “那便是了。”张玉琪道:“这些人的惯用使俩是先派人出去挑战,若有人能將其击退,接下来再由其高手出面,定下两方各以其绝技作为筹码的赌约。” “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陈阳听到这话后,说道:“难不成是將中土修行界当作鱼塘了?” “你还別说。”张玉琪道:“东瀛虽是个小国,灵脉却並不算弱,也出过不少人物。 当年的倭寇之所以那么难平定,也是因为有那边的异人趁机兴风作浪。我想,他的主要目的应当不是你,洛阳周边乃是佛门的势力,他应当是衝著那群和尚来的。搞不好,如今已得手了几家。” “但是—”她话锋一转,“如今你出手胜了他一阵,必然会將其引来—若他前来赌斗,无论怎样,你都先不要急著应战。” “为什么?”陈阳有些疑惑,“你难不成觉得我会输?” “不是不相信你。”张玉琪解释道:“只是你如今重伤未愈,还是不要轻易动用法力的好—偏偏如今武当、全真都出了乱子,被对方抓住了这么个空档,若是你再折进去, 那就亏大了。我这就將此事稟告我爹,看看能否过去帮你。” 说完,身影便从镜面上消失,而灵光隨即收敛。 陈阳沉默了片刻后,从袖中抽出八卦藏龙剑,將那张绘製有所谓晴明印的符纸切成两半。 寒光一闪即逝,两张残缺的符纸从门板上轻飘飘地滑落,而不需任何人用力,先前仿佛被焊在一起的大门便被呼啸的狂风冲开。 放眼望去,法坛神位之上正有风雷阵阵、虎啸龙吟,於半空中浮现出两个面带怒容的虚影。 对此,陈阳大声呵斥道:“安静些!刚才怎么不见你们两將那符纸冲开?眼下在这耍什么威风!” 龙虎二灵这才发现眼前是陈阳当面,而不是平日里给自己供奉香火的老头。於是,立即便收敛起囂张气焰,將经过一五一十地道来。 自从大门被贴上了那么一张怪符后,们两个从此就感觉不到外界的灵机,仿佛法坛內外是相互隔绝的两个世界,空有力量却无从施展,要不是今日陈阳前来,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突破这阻拦。虽然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这搬山派玄坛的两位神灵却是险些给坏了。 ““-这符多半是专门针对灵体的。”听了讲述之后,陈阳判断道:“所以才能將你们俩镇住虽然设了神位,可你们毕竟没有肉身,被对方算计也不能全怪你们。” 龙虎二灵见陈阳没有迁怒於自己,鬆了口气,齐声道:“掌门老爷英明!” 几天没上香,令这两个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於是陈阳便亲自点燃香火,祭拜了一番。 解放了受困的龙虎二灵,离开法坛之后,陈阳对於接下来的对手也大致有了了解。 无论张玉琪是否会前来援手,陈阳都不会將自身的事情指望在外人身上,於是將自己一个人关在静室,默默地做起了与那倭人斗法的准备。 苗月儿见他伤势未復,又要与人相爭,未免有些担心,却又劝不动,只在旁默默守候。 曲素梅陪在她的身边,安慰道:“別急,相信陈掌门自有分寸,那倭人来头不小,手段也是了得,眼下只怕唯有陈掌门能与其对阵。” “曲姐姐,你们墨家对於这东瀛的阴阳术了解多少?” 见搬山派眾人都望向自己,曲素梅略作思考,答道:“即墨虽然位於海滨,可关於倭人之事,我知道的也不算多—不过,门中曾有记载,言及阴阳道其实深受玄门影响,又惯以纹案作为標识,所以便创造出这纹印以替代玄门的法印。所以,虽看似只是一种简单的纹样,实际却蕴含有大法力—” 苗月儿明白过来,“也就是说,刚才那东西其实与法篆有些相似,乃是召劾鬼神、镇压邪气的凭证?” 曲素梅点头道:“应当就是如此。” 几人就这么在外等待,不时地閒聊几句,眼见太阳已经日薄西山。 山上本就天黑得快,才刚到黄昏不久,天色就已暗沉下来,而陈阳自当进了房后,便半天再也没有动静,苗月儿正想著要不要进去看看的时候,只见前头老独眼又苦著张脸走来。 “苗丫头,方才那人又来了。”老独眼无奈道:“眼下便在门口,说要拜访咱们的掌门老爷———怎么办?” “师兄尚未出关”苗月儿咬了咬下唇,“还是我出面去打发了他,叫他改日再来, 正要动身,只听得房门传来一阵轻响,面色稍稍有些苍白的陈阳从中走了出来,他换了身单薄的衣物,身上可隱隱见得几道灰白痕跡,正是前几日“羽化之法”留下的后遗症,至今尚未褪去。 “—-將人带去前厅。”陈阳站定身子,语气隱隱有些疲惫,“让我先会会他。” 见陈阳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对,苗月儿关切道:“师兄,你是不是有哪里不適?” 曲素梅也在旁露出关切之色,身为一名还算高明的医者,她看出的东西比苗月儿更多,但也只是將话咽进了肚子,没有多说什么。 陈阳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才刚开口,却又莫名地咳了几声,然后才道:“放心,暂且还撑得住。” 接著便不再囉嗦,自去前厅与那倭人会面。 徐弘远自送著陈阳离开,心中也是志志。 方才张玉琪说的话,他也听见了,本身师父伤势就还未痊癒,不好动用全部法力,如今似乎又有恶化,这下该如何是好? 就算玉琪真人能够前来助阵,可她毕竟还在信州,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唉,还是重阳宫与祖龙陵连续的两场大战,太过损耗师父的元气,这倭人也真是会挑选时机。 眼下,似乎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陈阳快步走入前厅,而土御门晴浩则已等候在那里,穿著与其化身一模一样,便连站立的位置、姿势也与之前分毫不差。 见陈阳进来,他正要拱手施礼,却被陈阳挥手打断。 “方才已经见过,眼下就不必再客套了。” 陈阳如今的装束不大正式,在外人面前多少显得有些失礼,但会面的两方似乎都不怎么在乎。他大喇喇地走到上首坐下,而搬山派其余人等则跟著入內,分列在两旁。 等眾人各自站定之后,陈阳又清了清嗓子,道:“直接说来意吧。 一1 ““—在下欲向陈掌门討教一二,点到为止即可。”土御门晴浩又露出狐狸般的微笑:“若我能胜个一招半式,希望陈掌门能授我一张贵派的秘篆。反之,则我会將此行挑战所得全部奉出,再多加上一门九字真言大手印。” 听到对方这话,陈阳神色微微一变。 就这条件而言,双方的赌注显然不算公平,他搬山派的法就算再了得,也不至於抵上如此多的东西。 毕竟,这法篆虽然综合了搬山派的符法、链气、召劾鬼神等法术,可谓关键的纲要之物,却是陈某人自己所创,与那些流传已久的秘术並非一回事。 倭人的阴阳道,杂了玄门符篆、密宗咒语、还有其本土神道的许多仪轨,缝合的东西不可谓不多。而九字真言大手印,其实是源自佛门密宗的一样神通,当年空海大和尚来唐时自青龙慧果大师处习得,后又在东瀛经过另外的演变,据说如今已与原本传承有了分別,也是一门不可多得的上乘玄功。 “敢问阁下———”陈阳沉吟了片刻,“你迄今为止,已挑了几处山门? 广“不瞒陈掌门。”土御门晴浩神色很是谦逊,说出的话却令在列眾人心底生寒:“洛阳周边都已去过,如今陈掌门这里是最后一处了。金狮子法相,陀罗尼密咒及三諦戒刀已俱被我所得。” “你是说”陈阳眯起双眼,眼眸深处金光一闪即逝:“若我胜了你,你就会將到手的这些都给吐出来,不带回东瀛?” “正是。” 显然,这是个难以拒绝的条件,而敢於开出这样的条件,则证明对方有著绝对不会失手的自信。否则,这一路以来的辛苦、连番的挑战便成了无用功。 想要挽回迄今为止的失利,避免绝学外传,便在此一举。 贏了,先前的所有失败就一笔勾销,而输了,不过只是再搭上一样法篆。 见陈阳似有意动之色,苗月儿不禁有些急躁,於是出言道:“掌门师兄才从外地回来,身上还带著伤,不宜与人赌斗,阁下还是请回吧。 3 “哦?”土御门晴浩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以抑扬顿挫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原来陈掌门有伤在身,那倒是在下孟浪了,不知眼下伤势如何?在下亦略懂一些医术。” 言下之意,不外乎是暗指陈某人捏造伤势,消极避战。 “些许小伤不算碍事,你也不必行这阴阳怪气的激將法。”陈阳已然做出决定,正色道:“好吧,我答应你。” 第568章 前鬼后鬼,三灵一身 第568章 前鬼后鬼,三灵一身 听到陈阳应战,苗月儿在旁急道:“..—·师兄!” “没事。” 陈阳摆手示意后,又看向土御门晴浩:“你想什么时候交手?” 听他如此说,对方愣了愣,隨即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我看陈掌门似乎身体微恙,若是想调养一会,倒也等得。” 眼下陈阳的状况確实不好,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纵使这倭人求战之心极为迫切,到底也不好意思趁人之危,便释放出有限的善意。 “咳咳”但陈阳却並不领情,轻咳几声道:“我这里不方便接待外客留宿如今天色尚早,咱们现在动手,你到时也来得及下山。” 对陈阳坚持以带病之身出战,土御门晴浩虽有些意外,但对於这送上门的机会倒也不会拒绝。 无论陈某人是否在虚张声势,目前情况的发展都正如他所期待的一样。 於是两人各自来到院內,相对看站好,土御门晴浩先抱拳施礼:“此番交手只为討教,所以点到为止。为免伤了和气,在下提议,不动用法宝与兵刃,只凭藉各自神通对阵,由我与陈掌门轮流出招,哪一方首先接不住,就判哪一方输,如何?” 陈阳懒洋洋地道:“行,就依你。” 苗月儿听到这么个斗法,倒是稍稍鬆了口气,心想师兄的状况虽有些不妙,但若能先一步出手,以雷霆之势將对方拿下,胜算倒是不小。 对於这一板一眼的见招拆招,先动手的人天然便有著先发优势。 “既然如此:“土御门晴浩做出“请”的手势,“客隨主便,就由陈掌门决定谁先攻吧。” “你是客人,远道而来又十分不易,就由你先攻。” 见陈阳將先发的优势也给让了出去,休说搬山派眾人,便是土御门晴浩自己也有些疑惑,他定了定神,才道:“那么,就请陈掌门赐教。” 言罢,右手便从大袖之內探出,指缝之间夹著两个由纸捏成的小人,顺势朝地上一掷,发出阵“砰”的巨响。於烟雾繚绕间,纸人的身影迅速扩大、膨胀,直至与凭空浮现的虚影合在一起,变化成完全不同的模样。 一者赤眼,一者黄口,俱是身材高大壮实,披散著头髮,於额前生长著一对小角,肤色一青一赤,象徵著一阴一阳。赤色的那个手持一柄巨斧,而黄口的则捧著个水瓶,於腰间系有一个袋子。 只听那倭人介绍道:“这是本家歷代相传的式神一一善童鬼、妙童鬼,亦被称作前鬼后鬼,本是居住於生驹山的鬼神,后由我阴阳道役小角祖师收服。” 土御门家是安倍晴明的直系子孙,晴明虽是最负盛名的阴阳师,却並非是此道的开创者。晴明的师父为贺茂忠行,而忠行的祖先则为贺茂役君小角,也被称作役小角,此人才是阴阳道的开山鼻祖,而善童、妙童二鬼正是由其收服,作为最初的式神代代流传。 换言之,二鬼不仅是法力的体现,更是身份的象徵。能操纵此二鬼者,也即为统率东瀛阴阳道之人。 陈阳对於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倒是不甚清楚,但也能看出这两名“式神”的力量不凡, 根基尤其浑厚,只怕与那些名山古剎里供奉的菩萨法身相差不多。经过了多年祭拜,灵性早不是寻常阴灵可比。 ... 陈阳双瞳之內金光一闪,重瞳法眼已然开启,正紧紧地注视著二鬼。 鬼神本是灵体,想要发挥力量需得有合適的媒介,而式神之法正是用来给鬼神构建身躯,从而儘可能发挥其能力的术式。 並非借用神力,而是调动神灵本身以对敌,这法子陈阳並不陌生,也能用他搬山派的符法施展出类似招式。但搬山派龙虎二灵的成色虽然不错,相比起这前鬼后鬼难免有些不够,若是各自召劾神灵对攻,只怕不是对手—— “这两名鬼神的模样,几乎与血肉之躯的生者没有两样,这就是倭人的术法么?”观战的苗月儿道:“怪不得龙前辈没看出先前那一个的底细。” 话正说著,手持巨斧的善童鬼狂吼一声,已率先出手,双手高持著那一柄古朴巨斧, 以力劈华山之势砸下。斧刃触地之处,令地面当即生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並迅速延伸向陈阳。 沿途一切事物,都被那蔓延的裂痕连带著切开,可谓势不可挡。 就在这一招即將触及陈阳之时,陈某人將右脚抬起,隨后往地上重重一顿。伴隨著雷光阵阵,脚下的地面也猛烈震动起来,与裂痕的蔓延之势相互抵消,化为无形。 接下这一招后,陈阳的面色越发苍白,已几乎没有血色。 “不好”曲素梅在旁皱起眉头,“陈掌门的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又被那倭人驾驭的鬼气所冲,症状只怕又要恶化。” “这倭人也是狡猾。”苗月儿越发担心起来,恨声道:“师兄虽接下了这一式,却未能將这二鬼除去,只怕算不得破了此招。我说那倭人为何提出这么个怪法子比试,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他与师兄是没有兵刃、法宝,可那两个鬼神手上却拿著傢伙若师兄有个万一,我必不与其善罢甘休,他休想图著离开这抱犊山.” “可是,师叔” 徐弘远在旁道:“师父与这倭人已有约定,出尔反尔恐怕不好.—” “那是他们的君子之约。”苗月儿对此之以鼻,“跟我一个女子有什么关係?” 且先不提这边已做好了赖帐的准备,另一侧,见陈阳一脚便止住了善童鬼手中巨斧, 土御门晴浩並不显得有多意外,白皙的面庞上,神色未有任何变化,而隱藏在宽袍大袖之中的双手则悄无声息地又掐了个法诀。 只见一旁的妙童鬼举起手中宝瓶,將其中所盛之水倒入巨斧劈出的沟壑中,浩浩荡荡,於剎那间化作一道激流,復又朝著陈阳衝来,要將其身影淹没。 陈阳將踩出的那一只脚收回,地面脚印处灵光闪烁,恰好构建成震地符的形式,他一手掐著避水诀,另一只手朝前推出,於符光闪烁间,一面土墙已拔地而起。 那宝瓶不过三尺高,里头盛著的水却仿佛无穷无尽,流淌了半天也没见底,水中更蕴含有雄厚法力。 陈阳那一面土墙虽然坚实,却在水流源源不断的冲刷下逐渐软化,凝结土气被化去后反与激流匯合,就这么以柔克刚,眼见得就要將土墙彻底衝垮。 眾所周知,五行相剋本是土克水,如今情形却是恰好反了过来,不免令推崇“生克制化”的搬山派一眾门了人感到惊讶。 这也难怪,倭人虽困居於海岛这一隅之地,却有著鯨吞神州之志,因此对中土局势十分清楚。但相反的,神州各派对倭人的了解却极为有限,自然不知这妙童鬼手中宝瓶里盛著的是来自於伊吹山的灵水,具备化解煞气的功效,正因凝结的土气被化解的缘故,土墙才难以维持。 纵使式神所用不完全是实物,也有著原货的几分功效,而不能动用法宝等外物的陈阳,此刻自然有些被动。 “一环套著一环,还挺会算计的—” 看似陷入了对方的圈套,但实际上,这圈套本就是陈阳主动踏入,而他同样有所准备。 当土墙垮塌的瞬间,早已准备好的两仪龙虎神雷便从缺口轰出,耀眼的雷光根本无需瞄准,只沿著那道激流,便將磅礴力量尽数送入宝瓶。 清脆声响起,宝瓶已被雷光炸成了十七八片,並震得妙童鬼接连向后退却了数步,望著手中仅剩的瓶底,陷入恼怒之中。 “反过来借用水流引导神雷仓促之间,这法子也就只有陈掌门能想出来了。”曲素梅讚嘆道:“果然是机变百出,这两人称得上是棋逢对手。” “那倭人是有心算无心,我师兄却是临机应变。”苗月儿道:“我看,还是师兄比这倭人更高明一些。” “有道理” 就这样,前鬼后鬼各出一招,都已被陈阳化解,局面又隱隱呈现出分庭抗礼之势。 土御门晴浩夸讚道:“我这一路行来,能挡下前鬼后鬼的高手也有那么几个,却无一人能做到如陈掌门般轻鬆愜意。” “奉承的话就不必再说了。”陈阳並不怎么吃这一套,催促道:“还有什么招式就儘管使出来吧,你这式神的力量远不止如此,方才也不过只是牛刀小试。” 土御门晴浩微微点头,略显阴柔的面庞再度露出狐狸般的微笑:“陈掌门果然慧眼如炬。” 只见妙童鬼扯下腰间的口袋,朝著空中一拋,而善童鬼则起那一柄古朴巨斧,將其在空中剖开,令得口袋中的红豆如雨般洒落。 “这是要做什么?” 眾人看得疑惑,却见那些红豆落在泥水之中,竟见风就长,迅速地生根发芽。 前一眼还是嫩绿的幼小茎苗,后一眼已然成熟,结出了饱满到快要涨裂的豆荚。 在倭人的神话中,红豆被视作驱魔之物。更有在立春前一日的子时之前,將炒熟的红豆洒在房屋周围的传统,目的则是驱逐病魔、恶鬼。 前鬼后鬼虽是鬼神出身,毕竟已被收服为式神,所以这驱逐鬼怪的特性並不会影响到其自身。 此刻,只见那些豆苗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竟直直地將豆荚对准了陈阳,下一刻, 啪声络绎不绝,一颗颗红豆如弹丸一般射向陈阳,发出“咻咻”的破空声。 “这是把我当粽子了?” 陈阳见得这阵仗,立即运起金光咒护身,那数以千百计的红豆不断撞上他的护体金光,且不说每颗红豆都有如弹子一般,更夹杂著破法之效。陈阳引以为傲的护体金光竟是很快便出现了裂痕,眼见得就快要支持不住。 抵挡了一会后,却见陈阳长吸一口气,双目重瞳之中进发出炽热的开明神光,接著转守为攻,目光自面前横扫而过,將那如雨般的弹幕烧为灰。 趁著新一轮攻势的间歇,陈阳飞身而起,主动迎向几乎有他两倍高的二鬼,因不好动用兵刃,便施展起了拳脚,以一式流星赶月飞端向善童鬼手中巨斧。 他看似病的,脚劲却出奇得大,凌空一脚下来竟將善童鬼压制在了原地,就在二者相互抗衡较力时,他文顺势一拧一抽,仿若神龙摆尾,將那一柄巨斧自对方手中踢出。 许久未曾见陈阳动用脚法,搬山派的眾人已几乎快要忘记他的拳脚功夫同样了得,眼下一看,功力似乎没有任何退步,反而更加精进。 一脚踢飞巨斧后,顺势又出另一脚,这一回直取心窝,而后借势连踢。一眨眼间,已有三脚凌空落在了善童鬼的胸膛。 善童鬼身上破衣遮掩不住的缺口附近,三个乌青的脚印清晰可见,隱隱闪烁著光芒, 使其仿佛受到了压制,一身的凶恶气息凭空弱了几分。 方才踢打声中,眾人分明听到似有龙吟之声响起,而那脚印上的残留灵气亦是佐证。 “我明白了!”苗月儿灵光一闪,明白了陈阳的拳脚为何有克制鬼神之力,振奋道:“镇岳、啸风这两个的真身,眼下多半又附体到了师兄身上,有它们两个的加持,才能直接伤害这鬼神的灵躯!” 原来陈阳先前的临时闭关,为的正是將供奉在法坛里的两尊神灵重新请回身上,藉此合力对敌。 以式神形式召劾而来的鬼神,虽接近於拥有真实身躯,却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肉身。 如今陈阳一身三灵,合力之下,能发挥的力量绝不亚於这前后二鬼,甚至犹有过之。一招一式,都相当於他本人及龙虎二灵共同出手。 但这法子同样也是把双刃剑,平常身体康健时尚且会造成不小负担,更別提如今陈阳身有隱患,先前的病容也正是因此。即便此法的消耗不如直连灵脉的总摄神符大,却也必须速战速决。 每多拖一会,便多一分的风险,抢攻之下,已尽显凌厉之姿,先前病弱的模样此刻荡然无存。 善童鬼受创之下,胸前印记几度闪耀,终因气息的相互衝突而爆开,身形如同泄气般迅速干,重又变回纸人模样。 第569章 拳脚犀利,真言手印 第569章 拳脚犀利,真言手印 “呼—呼· 陈阳站在地上,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不断起伏,双眼却明亮异常,见他有些气竭的模样,妙童鬼嘶吼一声,挥舞著双爪便朝他扑去,尺许长的利爪夹带著呼呼风声,直取陈某人的心窝。 然而喘归喘,陈阳的动作却並未因此有分毫的凝滯,身形一矮,已从下方钻了过去, 隨即单脚朝后顺势一踢,正中对方大椎穴。 魁星踢斗! 背后袭来的一脚,令妙童鬼避无可避,从而结结实实地受了这又快又准的一击。中脚之处,重又留下个散发著灵光的符样,隨即闪烁几下,又猛地爆开,將这鬼神的上半身炸得涣散。 似有一阵风隨著爆炸吹向四方,而当风声將尽之时,妙童鬼也变成了个只剩半截的纸人。 这每一拳每一脚,不仅有著陈阳本人的力量,更有龙虎二灵的神力於暗中加持,衝散了这前鬼后鬼赖以成型的灵气,恰似那神打秘技,只不过陈阳才是掌控全局之人。 “好!”苗月儿使劲拍著巴掌,眉开眼笑道:“师兄踢得好!” 她原先还担心陈阳会受鬼神衝撞而心神不稳,谁知结局恰好相反,受到衝击的反而是作为式神现身的前后二鬼。 “魁星踢斗”土御门晴浩证地看了片刻,也跟著拍起了掌:“这就是搬山道人降服尸魔的秘技?果然名不虚传,好犀利的一招脚法,只一击便击溃了我的式神。” 他復又作出了“请”的姿势,“那么,便该陈掌门出招了。” “好。” 陈阳也不囉嗦,身形一晃,气机隨即勃发,灵气包裹全身,风雷隱现之际,又是一阵耀眼光芒闪烁。 於是身躯见风就长,不过数息之间,便化作长三丈半的搬山神人,披散著一头乱髮,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瞪著铜铃大小的一对金色重瞳,肌肉结的上身线条清晰,腰间围著块兽皮,左、右臂各有一道灵光缠绕,分呈龙虎之形。 “是了。” 徐弘远眼前一亮,“既然那倭人使役的鬼神可算一招,那么师父的法相化身当然也算一招。换言之,只要法相不破,这一招就没有结束这做法虽然有些耍赖的嫌疑,但归根结底,是对方取巧在先,眼下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论是谁也说不出半个不是。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化身,熟悉的人都知道,这算是陈阳压箱底的手段之一。虽然强悍,却不能长时间使用,每用一次还需间隔几个时辰。而这便意味著,一旦出手就到了分胜负的时候。 倭人身形本就不高,在搬山神人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矮小。 只见法相化身只一跨步,就已来到了对手面前,隨后低下身,一把便要將其抓在手中。 搬山神人的身形虽然巨大,动作却一点也不迟缓,阴影已將对手覆盖,而那宽厚有力的手掌马上就要將其骨肉一併捏作烂泥。 右臂之上的青龙虚影,此刻也发出了高亢的龙吟,雷光隨即遍布整条臂膀,掌心处由此散发出阵阵吸力,令对手无从脱逃。 狡点如狐的倭人阴阳师,在这时刻仍然面上带笑,身旁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蝶,犹自在翩翩起舞。 “还真是,好可怕吶——” 话音未落,大手已然从其头顶落下,接著猛地收紧,发出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吧声响。 目睹此状,苗月儿下意识用力握拳,只道陈阳已將这倭人拿下,却见搬山神人已然转过身来,望向身边的另一处,而倭人阴阳师的身影已然出现在那里。 金色重瞳目光微闪,搬山神人顺势將手掌摊开,只见纷纷木屑从其指尖滑落,其中还夹杂著一只已被捏扁的蝶。 “..—好一出李代桃僵。”搬山神人开口说话,沉闷的声音有如雷鸣:“能瞒过陈某这对招子..不错。” 看向那毫无生气的蝶,土御门晴浩的神色隱隱显得有些伤感,“蜜子是跟隨我最久的式神,今日这么一伤,至少要一年时间才能恢復元气。” 有空担心式神,不如先担心自己,陈阳向来不会因为对方的感嘆而住手,右手上的渣还未清理乾净,左手已然挥出。穷追猛打,不给对手喘息之机。 蝶已然消逝,接下来他又该如何躲避? 搬山神人紧紧相逼之时,倭人阴阳师隨即以双手结印,十指交错结於胸前,並大喝一声:“皆!” 此为九字真言手印之中的“外缚印”,真言既出,其灵力当即化作一条光芒凝聚的锁链,朝著搬山神人的臂膀处套来,眨眼间已捆了个结结实实。 “九字真言—” 对於这一门神通,陈阳倒也有些了解,九字真言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因密宗而广为人知,然而归根结底是源自玄门。其本出自《抱朴子內篇卷十七·登涉》,“入名山,以甲子开除日,以五色各五寸,悬大石上,所求必得。又日,入山宜知六甲秘祝。 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由葛洪所创的玄门六甲秘祝,作为护咒法而被密宗引入,以佛门声密、手印作为加持修行,后来又隨空海传入东瀛,混入真言密教之一部后,又被传为“临、兵、斗、者、 皆、阵、列、在、前”,至此而成为阴阳道所重视的咒法,一直沿用至今。 重要的不仅仅是诵念之法,声密、手印也是重中之重,每一字真言都有相对应的手印、心法,各有不同妙用,绝不可混淆。 中土密宗,也称唐密,根本经典乃是“两部一具”,如今已然衰颓,而东瀛密宗却因地处偏僻而得到完整保存,並在其土多生妖异的情况下,经受了进一步的演变,可算是青出於蓝而胜於蓝。 这用於绑缚陈阳法相的神通,即是明证;凡恶鬼邪票受此印者,无不降服,引颈待戮一直都是操纵式神对敌的土御门晴浩,眼下终於施展出了法术,果然不同凡响。那以真言幻化而成的锁链,將搬山神人的一条胳膊与躯干紧紧捆住后,正不断缩紧、深深勒进肉里,有著越来越深的势头。 “开!” 陈阳一声暴喝,双臂上的龙虎齐声嘶吼,法力激盪之下,令其法相化身再度暴涨,身躯猛地变大,將那锁链生生崩断。 重获自由之后,搬山神人片刻不曾停歇,又再度举起那磨盘大的拳头,朝看对手砸下。 见这缚字法已被陈阳破去,倭人阴阳师再也无法保持住面上的笑容,阴柔的面庞难得严肃起来,双手又於胸前结了个“隱形印”,喝道:“前!” 此法亦为九字真言的最后一印,施展之后可引发潜能,施展出超乎自身境界的法力, 极难修成。 结完印后,土御门晴浩脚底处立即浮现出空心五芒的阵法,也即桔梗印,升腾而起的光芒將其全身护住,法力汹涌澎湃,使得宽大袍袖一阵鼓盪,如同在风中狂舞。此即为其世代相传的最强护身法一一五芒结界。 巨拳落下,砸在那五芒结界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但见那如同实质的光芒生出无数道清晰可见的裂痕,却还是正面挡住了陈阳法相的这一拳。 灌注了更多力量后,法相虽然更强,但能持续的时间也因此而大大缩短。原本能够保持一烂香左右,如今却是连半香也达不到。以陈阳如今有些虚弱的身体,无法坚持太久,须得速战速决。 但见搬山神人將左掌抬起,以双手各掐法诀,却是以法相之身施展两仪龙虎神雷,双臂之上的青龙、白虎虚影於此甦醒,从身上脱出,借著雷光凝聚身躯,顺著搬山神人向前推出的双掌,借势朝著五芒法阵击出,激烈碰撞之下,与那法阵一同泯灭! 搬山神人立即变掌为拳,朝看前方击出。 被破了护身结界,土御门晴浩仓促之间再来不及使用其他护身之法,而隨著拳头挥出,陈阳的法相竟也逐渐缩水,力量不断流失。 直至拳掌相交,陈阳的这一拳被对手以单掌接住时,法相也已彻底散去,重又变回了常人大小。 1 陈阳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主动朝后退了半步,收回拳头。 原本距离胜利只差临门一脚,最后却功亏一簧,观战眾人见此情景,无不扼腕嘆息。 陈阳原本苍白的面色,此刻却浮现出病態的潮红,捂住嘴低头咳嗽一声,只见掌心处正残留有道道血丝。 以法相化身强行动用胸中五气,令本就虚弱的身躯越发不堪重负,眼下,不仅用不了法相化身,甚至於雷法在短时间內也无法凝聚。两个回合下来,虽然双方仍是平手,但陈阳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而对手虽有些气喘,却明显还有著余力。 当法相化身未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时,局势就已转变成了对陈阳的极端不利。 “可恶”苗月儿心中不忿:“要不是师兄伤势未愈,怎么也能坚持著打完那一拳—那么这倭人早已经乖乖认输,哪像现在— “不仅法力、劲道也十分刚猛,可惜,只差最后一口气。”土御门晴浩收回被震得发麻的手掌,只感觉连带著整条臂膀也跟著失去了知觉,“陈掌门的道行果然高,怪不得空然大师说你是这洛阳附近的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不敢当佛门几位大师的抬爱。”陈阳道:“按著规矩,下一回该轮到你出招了。” 第一轮的相互试探由此结束,虽然有很浓的火药味,但还是没能分出高下。已相互之间有了了解,这第二轮的爭斗必然越发激烈,直至其中一方认输,否则大概率不会停止。 土御门晴浩点点头,隨即双手又是结印,此次结的是“智拳印”,而口中则道了声“列”字,辅之以大日如来心咒。 以四指握拇指於掌中,称为金刚拳,以两手分別作金刚拳,再以右拳握左手食指於胸前,便是此印。 光明阵阵,由其身上发出,隔空落在陈阳身上,传来些许暖意,疲惫的身躯由此而得到了些许舒缓。 “?” 陈阳疑惑间,只听土御门晴浩坦率道:“有劳陈掌门指教,这次在下甘愿认输此番挑战所得,亦会尽数奉还。” ““.-你大可不必如此。”陈阳皱眉道:“眼下不过平手,我还隱隱居於劣势,认输一词从何说起?” “以全力应对,胜不过身体有恙者便是输。”土御门晴浩摇头道:“况且,面对陈掌门的攻势,我心中不自觉生出了退缩之意,想要以结界將你拖垮,却仍被攻破不仅是手段,在斗志上也是我输了。再这么厚顏挑战下去,便是贏了也不光彩。” “你还真不一定能贏。”陈阳跟著笑了,面上疲態尽去:“我这里尚有些压箱底的法子没用出来,还算不上油尽灯枯。” 虽不知陈阳这副模样是否是装出来的,但虚张声势之下,却也实在令人不敢妄动。 这倭人倒还算是磊落·听到这,周边眾人对其的看法稍稍有所改观。 “我此次来唐土,目的正是参详各派的高招,並非为了结仇,凡事自也不必做得太尽。”土御门晴浩缓缓地道:“今日一战,令在下受益匪浅。若日后能有余暇,到时自会再来向陈掌门请教。” “好,我等著你。”陈阳满口答应下来,同时又问道:“方才你所使的这一招,又叫做什么名字?” “方才?哦这是皆字智拳印与大日如来心咒,可治病救人、化解邪气,我见陈掌门的症状有些严重,所以便略尽心意。” 陈阳之所以要问,是因为在对方这一手印下,他身上那些因羽化法残留的痕跡竟明显淡去。 先前为对付齐仙盟主,他不得已之下,用龙雀火珠对自身施展羽化之法,好儘快痊癒伤势,结果后遗症一直延续至今。没曾想,却在东瀛来客的神通下有所缓解,再想到东瀛正位於东海,难道海外仙山与其有些关连? 第570章 重逢之约,势在必行 第570章 重逢之约,势在必行 就目前为止,对方表现得很是光明磊落,甚至还动用了法术助自身疗伤。但陈阳並未就此信赖对方,相反,始终保持著疑虑。 对方深入这中土腹地,为的便是搜罗各派的绝技,效仿当年空海入唐拜师慧果阿阁梨故事,为东瀛带回传承。彼地孤悬海外,地处闭塞、土地贫瘠,欲求发展便绕不开中土, 虽说也有自己的文化,却里里外外都透露有中土的影子。 能与自己过上几招,眼前这倭人阴阳师勉强也算是个人物,他真的会遵循誓言,放弃这一路所得么? 想到这,双眼略微眯起,下意识间又动了杀意。 土御门晴浩有些困惑,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如何触怒了对方,面上笑容不减的同时,右手已悄悄探入袖间,捏住了白纸的一角。 “.—.罢了,你走吧。” 忽然,陈阳收敛起杀意,“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可速速返回东瀛,此生莫要再来中土·——.不然,下次相见便是你的死期。” 在法术方面,陈阳与对方今日算是个不分高下,但这搬山道人旁的不多,从各处古蹟里搜寻的宝贝却是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眼下还在抱犊山老巢,除却各样宝物之外、家中那些灵宠也可隨之出手。若真箇动了杀念,以大阵封山,谅这倭人也是插翅难飞。 只是,陈某人还是讲究信义的,既然对方这一路战下来没伤人命,他自然也不能无故將其杀害。 消弹了一场干戈,本是值得庆幸的事。若换作旁人,此刻早也逃下了山,偏生这倭人是个胆大的,被放了一马后还不知足,阴柔的脸上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狭长的眼角扑闪几下,站在原地追问:“陈掌门似乎对我有很大恶意-敢问这是为何?我这一路行来,虽说落了些人的顏面,却始终未曾重伤过任何一人。” “切归切,你若伤了人命,以为自己还能囱图著站在这里么?”陈阳淡淡地道:“倭人常年为患於海上,掳掠我中土百姓,罪行可谓馨竹难书,难道我见了你,还要奉为座上宾么?你来中土搜集道法,用心莫测不杀你,已经是看在你为人还算磊落的份上。” “原来如此—”土御门晴浩失笑道:“此话说得倒也不假,但如今东瀛正处乱世, 各地群雄並起、相互攻伐。那些浪人甘为贼寇、掳掠四方,不尊朝廷號令,只为称霸一方,因此而受苦的又岂只有天朝百姓?惟愿有英杰早日终结乱世,到时盗贼自然平息。我慕名前来中土,除却是为了自身的修行外,也是为了寻求治理妖邪之法,以早日平定因天下大乱而现身的邪票。” “可谁知道”他话锋一转,以略带嘲讽的语气道:“中土之法也未能推陈出新, 如今亦不甚高明,实在令人失望-而今日与陈掌门交手所得,胜过那些个所谓“绝技”许多。在我看来,那些藏著掖著的东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过鸡肋罢了。” 这话说得口气確实不小,陈阳只是笑笑:“阁下倒是看得起我陈某人你既心怀东瀛百姓,更当速归。今日有些疲乏,我要回房歇息了,恕不远送。” 言罢,不再搭理对方,只自顾自地回房,土御门晴浩只在其后方高声道:“在下算得与陈掌门缘分未尽,日后定有再见之日,到时必扫榻相迎。” “......” 陈阳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走进了静室,顺手关上了房门。 “那么———”苗月儿定了定神,对土御门晴浩做了个手势:“请吧。” 陈阳不在,剩下的事自然由她出面,倭人阴阳师乖乖听从吩咐地下了山,临去之前, 不忘道:“山下之围不日便解,打扰多日,还望恕罪,我这里有赔礼送上。” 然后又取出一面古朴铜镜,交到苗月儿手中,並道:“日出时分,可以此物汲取日光精华,以缓解陈掌门的病痛。” 苗月儿本不愿收对方的东西,见其如此说,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又道了声谢。 “不必多礼。”土御门晴浩弯下腰,拱手作別:“在下便告辞了,日后在东瀛恭迎各位。” “他真是这么说的?” 陈阳合衣坐在床头,两颊已然有些凹陷,胡茬繚乱的模样显得有些憔悴,眼神却依旧锐利。 从衣领的开口处,可见得身上灰白色的痕跡又在扩散,其中有些已连成一块,仿若火焰一般、不断消耗著陈阳的气血。 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落得个形销骨立,与祖龙陵中那些乾瘦『羽尸』差不了多少的下场。 “千真万確。”苗月儿小心地將那面铜镜取出,摆到陈阳面前:“那倭人说这东西有用,师兄不妨一试————” 言语之间,充斥著对陈某人的担忧,本已逐渐稳住的病情,因为先前那一次对阵而再度恶化,曲素梅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却也只能延缓『羽化”的蔓延,並无法根治。 “寿数自有天定,非人力所能更改,我这一脉干的事情有损阴德,长寿的本来就少——”陈阳本欲再说,见苗月儿滋然欲泣的模样,只得嘆息一声:“好吧,试试就试试。” 她这才破涕为笑,当著陈阳的面,將那铜镜举起,引导著其內贮存的日光精华,投向陈阳身躯。 这铜镜的形制十分古朴,以含有锡的白铜铸就,表面镀著赤金,又於背后浮雕“三足乌”与“涡卷纹”,此刻镜內金光浓稠如水、流向陈阳上身,竟令那一道道灰白色的痕跡肉眼可见地缩小,也令陈阳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手脚多了几分热意,再不似先前那般冰凉。 “.还真有效!”苗月儿开心地道:“待明日再用用,说不定你这病就能—” 话音未落,只见镜面上已生出蛛网般的裂痕,隨即轰然破碎。 这镜面碎裂得十分彻底,只如同细砂一般,竟是连一块大点的碎片也看不见,直令苗月儿瞪大了双眼,无助地摊开手道:“这————我” “不怪你。”陈阳说道:“这东西本就只有这点用处—看来,这龙雀火珠乃至於海外三山,果然与东瀛有些联繫。当年曾有小道消息称,徐福出海之后於东瀛繁衍生息,或许不是空穴来风。无论是为了海外仙山,还是这羽化之症,这一趟似乎势在必行” “可是,你的身体—— “方才那镜子並不复杂。”陈阳说道:“我已看明白了其中禁制,只需稍稍修改,朱雀辟邪镜也能起到类似效用·-再呆在山上静养也无甚用处,与曲姑娘说一声,咱们这就动身,前往即墨。” 第571章 宝船,航线 第571章 宝船,航线 即墨东濒黄海,南依嶗山,因临近墨水河而得名,春秋战国时就是齐国通商名衢,秦代置县,隋朝建城於现址,迄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现如今,墨家总部也设在此处,当然,对外的称呼则是“鲁班坊总会”。从外表上看,则是连成一片的木工作坊,近来更是从早到晚,施工运料之声从不停歇。 行走在大街上,可看到无数的贩夫走卒及手艺人,可见工商业也是尤其繁荣。 其实齐鲁之地不仅是孔孟之乡,商业也极为繁华,寻常奇珍海货自不必说,便是犯忌讳的盐、铁等物,只要有足够的银两,也多的是门道可以弄来。仅即墨一地,便有著大小七处市场,其內皆立有管仲的神像。这位古齐国的相国,至今仍被无数商人所推崇。 陈阳自抱犊山中出发,只过了七日时间,便与一眾同门来到了即墨。 恰好鲁矩也於几日之前了结了手头事务,他知晓陈阳不喜欢太兴师动眾,便独自一人出城迎接。 岂料才在城外与陈阳打了个照面,便被其两颊凹陷、气血两亏的消瘦模样给嚇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几日不见,道兄怎得憔悴至此?”说完,鲁矩又赶忙看向曲素梅, 语气隱隱透出些责怪之意:“道兄的情况究竟如何?” “唉,曲姑娘已然尽力,此事怪她不得”陈阳將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然后自嘲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所以才来此向矩子借船出海。” “这个好说,包在我身上便是。”鲁矩拍拍胸脯道:“不过,海上不比陆地,形势变幻莫测,需得有经验丰富之人充当嚮导,才算是妥当。眼下这几月正是风平浪静的时候, 便劳道兄再等候个几天,我带人做好准备,便与你一同出海。” “好,一切就有劳矩子了。”陈阳痛快地答道:“恰好天师府那边也会派人前来帮手,正好也等他们一等。” 出海比不得寻常航行,海里的浪潮也不是江河里的小打小闹,若想凭藉几条板就远渡重洋,无异於痴心妄想。 眼下,但凡是能够出海的大船,无不坚固巨大,一艘船上少说也有几十人、乃至上百人各司其职。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即墨城內,墨家很大一项收入来源,便是建造海船。 南洋的香料,波斯的冰片,安息的沉香,市面上品类繁多的海货,哪一样不是海船带回来的?虽有海禁,禁的却不过只是平民百姓,即墨城外港口上,每隔几日便能见到远洋而来的大船,三不五时,街面上就会出现高鼻深目的胡人客商。 出海之前,最重要的便是准备各类物资,其中淡水、乾粮与各类药物乃是重中之重。 於海面航行,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海鱼虽然味美,却不能当饭吃。一应吃穿用度,若不能在出海前准备妥当,到时必然悲剧。 关於採买一事,因为身体不適,陈阳便尽数交给了苗月儿代劳。 他自己则与徐弘远一起到了港口边,看著墨家门人忙上忙下,为此番出海航行的船只做著准备。 只见这船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共有九桅十二帆,乃是名副其实的巨舰,除却有二十三个功能不同的船舱以外,上头甚至还设有用来畜养牲畜的柵栏,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海中巨无霸。在百年以前,这船更有个响噹噹的名號。 “宝船?!” 望著这一艘巨舰,徐弘远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喊出这个曾在书上见过的名號。 “不错,正是宝船。”鲁矩从甲板上探出身子,笑呵呵地对眾人拱手:“这船的改装已接近完成,如今正在安置用於防护的器械——” 话正说著,便有一座黑的大炮从其身后经过,又叫徐弘远瞪大了眼晴:“佛郎机炮?” “徐公子果然是识货的。”鲁矩对此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过,在我们这,则是叫『大將军炮』。” “宝船、火炮,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怎么—— 徐弘远下意识的话语还未说完,已经自己闭上了嘴。王法向来便只管束得了顺民,眼前这些狠角色,又哪里会害怕在庙堂里高坐的天子?至於株连,那就更是个笑话,只要不造反,朝廷未见得有胆子犯难。 但他还是感觉有些莫名的心虚,於是道:“这会不会太招摇了些咱们就这几人, 能用得上这么大的船吗?” “没事,不招摇。你不知道啊,海上行船,都是越大越好。”鲁矩答道:“这船只能在海上航行,进不了陆上的江河,到时用完了转手卖给朝廷的船厂,他们还得谢谢咱们。” 直到进入自己熟悉的领域,徐弘远才明白了墨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而眼前这位神情忠厚的矩子又具备著怎样的能量由此也可见,北朝对民间的掌控力已经下滑至此,山河重归一统的日子应当已经不远。 想到这,徐弘远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乾笑道:“矩子的手段果然了得,竟能仿製出这么巨大的宝船。” “你这话不对。”鲁矩摇了摇头,解释道:“其实啊,这宝船的图纸本就是我墨家的,后来才献给朝廷,而如今的北朝海船厂早造不出这等大物,眼前这一艘乃是我墨家为验证技术而特意製作,核心还经过了我的亲手设计,於內部增加设置了三口汞並,可令船只本身受汞並激发的热气驱动,以弥补先前仅依靠风帆航行、速度有限的缺陷。只要燃料充足,一日所行便能超过数百里,犹如风驰电!” 鲁矩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显然也很自豪於將这新技术活学活用。 “道兄。”他又望向陈阳,“你觉得如何?” “在这行船一事上,我是纯粹的外行。”陈阳如实地道:“一切都听矩子的就好。” 见陈阳没有什么意见,鲁矩也没有继续攀谈下去,简单问候了几句后,又投身入船只的准备工作中,就这么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才与陈阳结伴回了鲁班坊。 出去採买物资的苗月儿也早就回来,吃过晚饭后,献宝似地將一样吃食端到陈阳面前:“师兄,你再尝尝这个。” 在灯光下去看,只见其薄如蝉翼、色泽乳白、表面均匀地撒有细密的白芝麻,味道酥脆而甜香。 陈阳浅尝了几片,“味道不错,这东西是?” 苗月儿看向鲁矩,后者则道:“此物在即墨唤作“麻片』,能做得这般精致,也只有馥郁斋了。” “矩子说得不错,这正是从馥郁斋买的。”苗月儿道:“我今日恰好经过那里,便拿了一盒,想著给你们也尝尝鲜。对了,除了这东西外,还见到有西洋人售卖点心,是个叫作甚么蛋糕的,只是去得晚了,已被那些富户贵人给买完了。我原先只道江南才是人间好去处,如今来了这里才知道,齐鲁之地的繁华也並不逊色於江南水乡。” 陈阳又询问道:“你这些时日都在市面上活动,有没有见到倭人?” “有,还见到了不少。”苗月儿道:“那些倭人的身量虽然矮小,却个个於腰间佩刀,模样凶神恶煞的—一张嘴嘰里呱啦的,也不知道在讲甚么鸟语。” “即墨城內设有市舶司,那些倭人则是前来进贡的使团,也算是官面上的人物,一年只在春、秋来两趟,眼下是正好碰上了。他们要的东西,主要是丝绸、瓷器、硝石等物资,还有大量铜钱。”鲁矩在旁道:“这些倭人也是奸猾,往南北各派了一支使团,入贡一次,却是赚得两家的钱。” 苗月儿好奇道:“倭人自己没有铜钱么?为什么他们要中土的铜钱?” “倭人土地贫瘠,不仅缺铜,且铸造出来的钱大多质量下乘,所以其国內流通的铜钱以中土流传过去的为主。” “原来如此,又长了见识。” “既然倭人年年入贡,那么从即墨到东瀛的航线想来也算是成熟,咱们用得上。” 陈阳真正的考量正在於此,他以手指蘸了些茶水,於桌面上勾勒出一幅海图,对眾人道:“你们看,按照咱们在祖龙陵內发现的那一份海图,东瀛恰好隔在那三座仙山与中原之间,当年徐福多半也是途径此地中转。我想,咱们也学他这样走,先至东瀛,再以其为跳板,往东海深处去寻那三座仙山。这海图描绘的位置也不知是否精確,若是直接自即墨前往,只怕途中补给是件难事。” “道兄这法子倒是不错。”鲁矩也赞同陈阳的意见,“不过,我们都不通倭人的语言,若要从其地经过,只怕有些麻烦。” “不麻烦。”苗月儿道:“那娘娘腔的倭人似乎有些地位,咱们可以找他帮忙。” “但是”徐弘远皱起眉头:“若是將东海三山的消息走漏给了倭人,会不会对中土不利?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他们距离得更近。” 这倒是个问题,若一番辛苦到最后为別人做了嫁衣,那是难以接受的。何况倭人早有野心,若令其坐大,势必反咬一口。 “仙山胜地,又岂是凡俗之辈可见?若真有这么容易登上那海外三山,也不会自徐福之后,便再无半点消息传回。”陈阳摇了摇头,说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没什么好担心的。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三山,至於防范倭人,那是后头再做的事。无论如何,总不能因废食。” 徐弘远道:“师父教训得是。” 陈阳又看向鲁矩,“矩子,敢问船还需要多久准备?” 鲁矩低头盘算了一会,肯定地答覆道:“再有个七日就差不多了。” “好,天师府的人到时候也该来了。”陈阳说道:“等万事俱备,再挑选个良辰吉日设下香案,咱们就可以出海了。” 陈阳的谈吐与思维清晰依旧,只是面色在油灯下越发显得苍白,鲁矩不忍其劳神太过,劝解道:“道兄还是要多加保重——对了,嶗山风景秀丽,也是出了名的仙家福地, 上头还有几处道场。既然道兄这几日有些閒暇,不如前去那里散散心,也省得在这忍受城內的浊气。” 嶗山,古代又曾称牢山、劳山、鰲山,曾经的龙门派创始人长春真人到此,曾作诗盛讚此山,诗日“卓荤鰲山出海隅,霏微灵秀满天衢。群峰削蜡几千仞,乱石穿空一万株。” 故而,此山自此便有了“全真天下第二丛林”之称,最盛时据说有著“九宫八观七十二庵”。 此地虽属全真,但山上的道士最早却属於太平道及天师道,后来则由嶗山道士一一华盖真人刘若拙於此建立“华盖派”,等全真大兴之后,山上各观又隨即陆续皈依於“七真”“门下,化为全真支流。 可以说,嶗山道土是少有的、曾分別隶属过正一及全真的玄门宗派,从其所传道法上,也可看出二者的痕跡。 据说,山上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还存留有先秦时的方士留下的遗蹟。 眼下,应当是那位尖嘴猴腮、样貌令人不敢恭维的凌云真人负责统率此地,他也算是一位陈阳的老熟人了,也不知如今回来了没有?重阳宫的重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经歷先前那一场大乱后,数不清的烂摊子还需要人处理。赵岳自回到终南山后忙碌至今, 根本没有空閒联络,想必凌云真人也是如此。 思绪放飞了一会,陈阳回过神来,说道:“既然有前辈道场在此,理当上门拜会“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我便往嶗山一行。若是天师府有人前来,便请矩子代为接待。” 鲁矩满口答应:“此是应有之理,道兄儘管放心。” 见时辰已经不早,陈阳便起身告退,带人回到了住处。做了晚课后,徐弘远自去收拾明日上山拜观时所需要的物件,苗月儿则协助陈阳,以加持了法术的朱雀辟邪镜压制伤势。 第二日,眾人起了个清早,赶著骤车出了即墨城,径直往嶗山而去。 第572章 星图指引,墨泉酒家 第572章 星图指引,墨泉酒家 进入嶗山后,陈阳並没有留意其他的宫观,一行人径直往太清宫而去。 嶗山太清宫,又称下清宫、北国小江南、神仙之府,俗称下宫,位於蟠桃峰下,地处嶗山东南端,襟山而面海,左为桃园峰,右为重阳峰,始建於西汉建元元年,后屡加修建,为嶗山玄门祖庭,全真天下第二丛林,全真道支派隨山派祖庭。 此宫分为三院,各立山门,东为三官殿,中为三清殿,西为三皇殿,相互之间有便门相通。三清殿主要奉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官殿主要奉祀三官大帝;三皇殿则自然是天地人三皇。 来到太清宫后,经知客的接引,陈阳一行人在三官殿前等候,顺道也上了三香,权当为此行出海祈福。 三官大帝,其实指的便是天、地、水三官,又称“三元”,道经中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的便是。 说来,这三官出现的时间,其实比三清还要早,当年祖天师张陵初创道时,就以祭祀天地水三官,上三官手书作为道教徒请祷治病的方法。 “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陈阳缓缓道来,“这祭祀三官大帝的地方,也算是曾经正一道於此留下的痕跡.“” 陈阳为眾人讲述三官大帝的时候,那名知客已经通传完,端著托盘请眾人出了大殿, 在荫处坐下,並奉上了今年的新茶。 此茶香味淡雅,回味悠长,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茶叶顏色鲜艷呈红色,因茶树在春天开,又名为“絳雪红”,乃巧是唯有在嶗山才能品尝的好茶。太清宫內的絳曾更非比寻常,其乃是当年龙门派祖师於此驻踏时亲手所植,迄今已有五百余年,有且仅有一棵母树。 这一株母树上採摘下来的茶叶,唯有等真正贵客前来,方才启用。 从知客口中,陈阳已经得知了凌云真人尚未回山,偌大个太清宫,这么一份家业则由其名下弟子代为看护。 將一盏“絳雪红”缓缓饮毕,太清宫內的话事人恰好隨之现身,来者是一位面相与陈阳相差仿佛的年轻道人,身著月白色麻袍,其上遵循《全真清规》“衣不文绣,布素为宗”的规矩,並无多余装饰,只是戴了顶嶗山特有的前额绣有北斗星的混元巾。 “贫道海嵐,见过陈掌门。”只见其快步走到陈阳面前抱拳施礼,赔罪道:“方才一时抽不开身,劳烦陈掌门在此久候,真是失礼。”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哪里,不妨事。”陈阳和顏悦色地道:“凌云真人虽然不在,但你却將这太清宫上下打点得极好,如今本就缺乏人手,可谓殊为不易。其实,我这趟来得突然,上山之前也未曾送上拜帖要说失礼,失礼的应当是我们才对。” 要说陈阳之名,此刻在全真门下弟子之中,也算得上是如雷贯耳,海嵐道人本因对方的突然来访而怎芯,却没想到陈阳如此好说话,大大缓解了心中的不安。 既是贵客,自然是要好生接待,若是有所怠慢,若等到凌云真人自终南山归来,必然狠狠惩处。於是海嵐道人便亲自引领著陈阳等一眾人来到客堂。 路上,几人还途径了两处景点,其一名为“唐榆晓月”,是一株千年国槐,枝干延展如苍龙探海;其二则名为“汉柏凌霄”,乃是汉时所植的柏树与本朝所植的凌霄共生,形成的“古柏抱今藤”。 到了客堂,海嵐道人又亲自为陈阳斟茶,此次用的又是另一种茶叶,名为嶗山玉蕊。 捧著茶清淡,陈阳將此次前来即墨的原因一五一十地托出,只见那海嵐道人沉吟了一会,说道:“陈掌门有所不知,其实这嶗山自古以来便是修士齐聚之地,先秦之时,齐鲁之地的方士就有不少曾在本山中修行,徐福亦曾是其中之一,当时的遗蹟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哦?” 这次出海东渡,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追寻徐福当年出海的踪跡,陈阳听到这个消息, 不免生出了兴趣。 “敢问遗蹟何在?现在又是否方便前去瞻仰? “彼处距离此地不远。”海嵐道人热情地道:“既然陈掌门有意前往,就由贫道来带路吧。” 说是遗蹟,原来是一棵高大的赤松,高有十余丈,胸径则两丈有余,树皮裂如龙鳞,外表已然枯死,而內里则已石化,中空的主干坚硬如岩,乃是天然的一座树屋。 站在这树前,海嵐道人向陈燕介绍道:“这是先秦时方士一一卢敖的故居。此人本是徐福弟子,曾跟隨徐福出海,后因负伤而留在秦宫为博士。后来焚书坑儒之时,他因害怕被株连,便潜逃回了嶗山,躲藏在此树之中。” “这赤松不怕斧鉞刀枪,且水泼不进、火点不著。”海嵐道人走到赤松树前,伸手去按那距离地面大概七尺高的一颗树瘤:“想要进去的唯一办法,就在这里———“” 隨著其按下,树皮表面逐渐浮现出一道六边形的暗门,大小只够一人侧身而入。海嵐道人先走了进去,而后陈阳跟著进入,至於其他人等则暂时在外等候。 外表看著地方不大,內中却別有洞天,一道螺旋形的木梯嵌於树壁之上,將此树內部分为了上、中、下三层。 其中最下层表面铺就有一层青石板,而树壁上阴刻著鸟虫篆写就的一篇文章。 鸟虫篆,也即在文字的基础上加之以线条修饰,令篆字呈飞鸟之形,显得高贵而华丽,却也因此变化莫测、辨识颇难。 只见这一篇文章,基本笔画在起笔与转折处附加了许多像是鸟头的图案,所有线条都写成迴环曲折的双线,略作舒捲,又像是夔蛇的体形。 “这上头的所有字符大多是飞鸟与夔蛇图案纹饰的结合。”陈阳併拢食指、中指,於指尖逼出一道火苗作为照亮,大概扫视了一圈:“自祖龙统一天下,焚书坑儒之后,现今已经很难见到。” “確实如此。”海嵐道人跟著道:“只可惜这一篇文字,至今也无人看懂,也不知卢敖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这个?”陈阳答道:“卢敖將其称之为《沧浪丹方》,所载的乃是以海盐、 碟粉、嶗山石髓等物炼丹的法子。” “.—”海嵐道人顿了顿,眼晴下意识地瞪了起来,“陈掌门看得懂这鸟虫篆?” “略懂,略懂。”陈某人另一只手在怀中摩著重瞳珠,打了个哈哈,“你若想了解,回去后我给你写下便是。” 海嵐道人惊喜莫名:“那就麻烦陈掌门了———这真是,不知该如何答谢。” 他又搓了搓手,指向螺旋木梯下方悬掛著的一个药钵,里头犹自有硫磺与硃砂的残留。 “因为此物,先前也不是没人猜测这文章与炼丹有关,只是欠缺些依据。今日若没有陈掌门,也不知这个问题还要困惑人多久———眼下能得偿所愿,终究是一件好事。” 这树洞內的陈设十分简单,或许是里头的家私早被取走,又或者当年卢敖便是过得简居生活。越过这中下两层之后,也就来到了这树內的最高层,大约在树冠部位,只见上方落下星星点点的光亮,大约是因为有些微不可觉的细小孔洞在其上,以作透气、透光之用。 “这应是一张星图。”对於这古代遗蹟,太清宫歷代都有研究,海嵐道人在陈阳身旁以一种肯定的口吻道:“只是星图上的星辰位置,却与中土任何一地都不同—想来,是古人对星象的观测之法有偏颇,从而產生了谬误。今时今日,这等粗浅的错误早已不会再犯。” 陈阳静静地站在这“星光”之下,沉思良久,这才抬头道:“不,或许这星图並没有错.” 闻听此言,海嵐道人很是疑惑,“陈掌门此话何解?” “我是说”陈阳整理了一番言辞,继续道:“这星图並没有错,而是实实在在地绘製了过去星空的情景,之所以与中土任何一处地方的星空都对不上,是因为—这星图绘製的,是在海上观测到的星象。” 从古至今,人们头顶上的都是同一片星空,但若身在不同之处,尤其是纬度相差较大的地方,所观察到的星象也就会有著明显的出入。 “竟是这样吗?”海嵐道人自言自语道:“这么说,卢敖的確曾经跟隨过徐福出海·陈掌门认为,这星图是在哪里画的?” “—我也说不好。” 陈阳嘴上没有將话说死,心中却已十拿九稳一一这星空自然属於海外的那三座仙山, 而那地方的位置,同样也隱藏在这星空之中。 本想著只是来拜访做客,顺路散一散心,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惊喜。 將星图暗暗记在心中,陈阳想著,若一切顺利,有此物在便不用害怕在大海上迷失方向,只要能够坚持,就必然能到达目的地-粗略估摸一下,那地方的位置应该在东海极北部的某处,至於具体的,还是等回去后再慢慢细算。 又閒扯了几句,陈阳便与海嵐道人结伴从这赤松树內出来,又回到了太清宫,討要了一份笔墨纸砚,將从树壁上得来的炼製沧浪丹之法细细写出,交到了海嵐手中。 为了答谢陈阳的丹方,海嵐道人又留了他们过夜,搜集了一些时蔬、仙草,摆了桌素筵作为答谢。 没有荤腥的宴席,即便滋味尚可,对於陈阳这等人来说终究差点意思,他陈某人俗人一个,还是习惯不了这玩意儿。 在太清宫內住了几天,每日便在海嵐道人的伴隨下,游览嶗山上的各处胜景,见识了“巨峰旭照”、“云海奇观”,又瞻仰了摩崖石刻,品尝了天乙泉那甘冽的乳白色泉水,直到宾主尽欢之后,这才告辞下山。 待回到即墨城中时,已是数日过去。 才刚进门,便有墨家的门人前来传话,告诉陈阳来自天师府的援手在昨日便已到了, 如今都借宿在城內客栈,且带头的並非是陈阳熟悉的玉琪真人,但也是他的旧相识一一张成松。 天师病重,作为其一双儿女的张玉琪自然是片刻不能离开,一直隨侍在其父亲身旁。 如此分身乏术,二人也就只有通过朱雀辟邪镜相联繫。 因为宝船还差一点收尾的工作,左右无事,於是陈阳便再度出门,打算去城中的客栈拜访,见一见天师府的来客。 在这世上南来北往的人,无论是出自何种目的,难免需要个歇脚、打尖的地方;而即墨城內所匯聚的人,都来自天南地北,以至於客栈之內也能见到许多胡人,除西洋人、崑崙奴外,还有不少南洋小国之人。因为並非正式使节,所以凭藉他们的身份,自然是住不起专用於招待外国人的馆舍,唯有自己掏钱寻觅住处。 天师府眾人下榻的客栈外,有一老店名为“墨泉”,是即墨城里生意最为红火的酒肆,背后大老板正是墨家,其店则以“即墨老酒”出名。 此老酒为黄酒的一种,酒液清亮透明,风味別致,营养丰富,酒色红褐,盈盅不溢, 晶莹纯正,醇厚爽口,有舒筋活血、补气养神之功效,始酿於北宋时期,主要以“泰米”,也即大黄米为原料。而酿酒的诀窍在於“守六法”,也即“泰米必齐”、“曲必时”、“水泉必香”、“湛炽必洁”、“火剂必得”这六必。 美酒虽好,却不可贪杯,贪杯则必然误事。 陈阳从不饮酒,为的正是保持自己头脑的清醒与专注自製,但有些人却並不这么想, 在大白天就喝得醉的,將衣领也给解开,袒露著胸口四处寻畔,甚至影响了这墨泉客栈的生意。 只见这人高鼻深目,生得一身雪也似的肥,躺在那里如同一块上好的五肉,將大门挡了个正著,身上酒气熏天,令得原本前来吃饭饮酒的客人见状,也唯有捏著鼻子、 知难而退。 第573章 传教士,变故 第573章 传教士,变故 “这大白天的,怎么就醉成这个样子?”徐弘远捏住鼻子,上前查探,端详著对方面孔道:“这人身上好大一股擅味,应当不是中原人。也不知为何无端端就拦在这里,反打搅人家生意。” 店內的掌柜在此时从侧面走出,见到陈阳一行前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衝著几人连连作揖,叫苦道: ““.这人大清早就来到小店,二话不说就要求上酒,眨眼间便喝了三罈子下去,店內伙计怕他喝出事来,好言劝慰,却反被他一通责打最后整整喝下了十坛,也没付钱,將上衣一脱便睡在此处,四五条汉子也搬他不动,不知身上究竟有什么妖法。” “若陈道长有办法,就帮忙行个方便,將此人挪开,省得耽误了小店的生意。” 以陈阳与墨家的关係,帮这点小忙自无不可,但在此之前,也有些话要先问清楚。 “看这人也睡了一阵子,你既是墨家门人,何不去鲁班坊中报信?” “已去过了。”掌柜的面庞越发苦涩,脸上的皱褶几乎挤到一处,“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游侠来,结果也是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陈阳倒是来了兴趣,转头对徐弘远道:“你近来不是参悟了些举鼎功么?你先来试试。” “好,那我就献丑了。” 徐弘远也不推,將两边袖子一卷,顺手將下摆塞进腰带。他来到那呼呼大睡的胖大男人身边,顺势蹲下身去,双手托住其后背,咬牙运力,便要將其举起。 举鼎功正是卸岭力士打熬气力的秘法,包含了一整套养身、运劲、用气的法门了,便是没有开窍的普通人学了,少说也能有个一两百斤的气力。徐弘远最近习练此术,可將一对二百斤重的石锁在手中耍弄得上下翻飞,如同穿蝴蝶一般,已然是有了小成。 结果,用尽了气力,將一张脸也给憋成了猪肝般的顏色,却还是未能將这醉酒的男人抬起,反倒自己差点闪了腰。 这就有些奇怪了一一徐弘远捫心自问,眼下的他若使出全力,便是一面石墙也早推倒了,结果偏偏在这人的身上又碰了个根钉子。 无奈之下唯有放弃,灰溜溜地来到陈阳身边,小声道:“师父,这人確实有些古怪, 就像在地里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想来是哪里的高人,故意跑来戏弄这间酒肆。” “这酒肆上下都是些平民百姓,店內的价钱也公道,如何便得罪了此人?让旁人做不了生意。”苗月儿皱眉道:“既然你搬不动他,那就让我来给他醒醒酒,好叫他自行离去。” 说完便以纤纤素手捏了个法诀,口中小声地念看什么,金色光点一般的涅蛊隨即从其袖口飞出。 按著医理,醉酒本身也可视作中毒,而涅蛊作为苗月儿亲手炼製的毒虫,本身便有解毒之效,虽说不至於能解天下任意的奇毒,但小小醉酒自然不在话下。只需从对方七窍之中选择一窍钻將进去,便能化去酒气,更能趁机挟制其躯体,不怕对方醒酒之后仍不听命。 只见涅蛊轻盈地飞了起来,一晃眼的功夫,已从这男人的右鼻孔处钻了进去。 苗月儿见此情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得意,只要被这蛊虫成功上了身,接下来的事也就不用发愁了。 “啊—.啊—阿嚏!” 还没高兴多久,只见那男人的鼻翼忽然动了动,而后將头一扬,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只见那浑身金闪闪的蛊虫连同一道青绿色的鼻涕,如弹子般从鼻孔里喷出,啪嘰一声摔到地上,翅膀在微微扇动几下后便没了动静,似乎是昏了过去。 “小金子!” 苗月儿赶忙將涅蛊收回虫笼,又羞又恼之下,面上因此有些微微发红,她略有些不服气地道:“师兄,这人———” 陈阳笑著道:“—不必多说,我都瞧见了。” 地上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陈阳的目光,又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然后背对著几人, 嘴里犹自在念叨:“.—真是好酒——好酒啊!” 嘴中只说著些梦一般的只言片语,看样子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 眼见得周边围著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还在小声议论著什么,以审视的目光看著陈阳一行,不外乎是对这几人的本领有些疑虑。 在这局势下,陈阳也不急不恼,既然蛮力与巧思都派不上用场,便再换一种办法。 无声无息间,面上那对金色重瞳已然亮起,光芒被遮蔽在黑色的镜片底下,没有丝毫外露。 ... 陈阳推了推鼻樑上的老式圆框墨镜,背著双手,走向那醉酒男人。 他近来很是消瘦,脸颊上的肉都已经没了,微微凹陷下去,围观眾人正想看看这瘦道士的本领,却见陈阳根本没在这人的身上费功夫,径直从其身边走过,来到了墙壁前,空著手在墙上虚画几下,接著朝上轻轻一拍,又了脚。 顿时,眾人只觉得脚下一阵震动传来,仿佛地龙翻身,险些站立不住,回过神来再一望,那挡在门前的醉汉已经来到了街道中央,至於眼前的这条道路,则莫名拓宽了三尺有余。 “.—是搬山符与震地符!” 徐弘远立即明白过来,陈阳正是以此二符引动土气施展搬运法,进而改变了周边地形。如此一来,既显现了他的法力手段,又没有直接干涉这来路不明的醉汉,正是两全其美之法。围观百姓也同样高兴,他们早嫌这条街路面太窄,而商铺后头的余暇又太多,眼下经陈阳这么一改,反倒正好合適, 嶗山自古便有著神仙的传说,当地人也因此颇好求仙问道,难得碰见个有真本事的道人,无数人立即便想著拜师学艺,正准备纳头便拜,可头还没磕下去,陈阳一行人的身影却已经走远,再追之不上。仔细一回忆,却是连对方的音容相貌都已记不清,只得暗自嗟嘆。 “能將那一片建筑向后挪移,而不伤及一草一木,师兄的搬运法又有了精进,实在可喜可贺。”苗月儿道:“若那人是个聪明的,见了这阵仗,也应当不敢再继续胡来了。” “不敢不敢。” 话音刚落,耳旁忽然传来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夹杂著略显怪异的腔调,仿佛舌头授不直一般,“没想到遥远的东方也有这样强大的术土,真是令我吃惊我一时兴起喝多了酒,给你们造成了麻烦,在此赔个不是。” 方才还在醉酒沉睡的男人,此刻穿戴整齐,身披一件黑色的长袍,笑吟吟地跟在陈阳几人身后,看那模样,早已没有一丝的醉意。 被忽然这么一搭话,险些將苗月儿嚇到,她瞟见对方掛在胸前的银色十字,小声在陈阳旁边说道:“原来是个洋和尚————还是个喜欢喝酒的和尚!” 陈阳犹自记得,当年老费的打扮也与面前这人差不了多少,而即墨作为北方的通商口岸,这些被百姓称作“洋和尚”的传教士身影也不算少见。 他轻声答道:“你有所不知,这洋人的和尚是不忌酒肉女色的,称不上什么和尚。” “阁下说得对,看来你对我们的教会也有些了解。”传教士打扮的胖大男人笑呵呵地道:“姑娘,酒在我们的教义中有著特殊地位,被视作神灵的鲜血,喝酒也是为了更好地领会神的意旨。” 陈阳却摇了摇头:“你们教义里头说的是葡萄酒,你今日喝的却是泰米酿造的黄酒, 二者怎么能相提並论?” 胖传教士没料到陈阳对他们的了解会如此深刻,听到这话后先是愣了愣,这才道:“確实如阁下所言,我今日酗酒更多的是为了缓解心中的苦闷,惭愧、惭愧。” “你有什么烦恼,值得大半天如此买醉?” 见陈阳发问,胖传教士便如实道来,好在语气腔调虽然怪异,但说话尚算利索,连蒙带猜,也大概能將对方的意思领会个七七八八。 胖传教士自称名叫“路易斯”,乃是教会派遣到远东地区的巡查员。他之所以於大白天跑去买醉酗酒,是因为一海之隔的东瀛,用他的话来说一一“正发生著一件难以言说的惨案”。 本在各自混战的大名领主,不知因为何种的利益考量,共同推出了“禁教令”,以京都天皇的名义禁绝了教会在其国的一切发展。由此,使得在东瀛当地被称作“切利支丹”的民眾爆发了激烈起义,几月以来,死伤甚眾、数以万计。 在此世界,西方教会是先传至东瀛,再传至中土。故而教会在彼处的势力,比在中土强上许多,不少在乱世中水深火热的百姓也因此深受影响,皈依了教会,其中也不乏该国的“武士”、“大名”。可明明形势一切大好,却莫名其妙地突然急转直下,过去数十年的精心耕耘变成了个笑话,一时备受打击,只得钻进酒馆之內买醉。 对於西洋教会的失利,陈阳其实是乐见其成的,既然这消息与东瀛有关,陈阳自然也多留了个心眼,將对方说的话暗暗记下。 此趟出海寻仙山,要先绕道东瀛,多关心这地方最近的局势,自然会更加有利。 与这神神秘秘的“路易吉”攀谈了一阵子,套出了不少关於东瀛的消息后,陈阳便与其分別,一路来到了天师府眾人下榻的客栈。 通传之后,张成松立即带人出来迎接。值得一提的是,队伍之中还有著一张陈阳十分熟悉的面孔,正是取了个汉名、曾经也是传教士一份子的费德南。他如今算是正儿八经、 授了法篆的天师府道土,加之又有航海经验,被派来协助陈阳自然是理所应当。 几人多日未见,当然又有好一番话聊,於客房內诉说了各自境况后,话题又转到今天那“路易吉”的身上。 “我也听说过此人。”费德南道:“这人在教会之中,是颇有些名声的年轻一辈,极有才学、又很开明,所以被视作未来远东地区的主教,日后更有可能是教宗之位的有力爭夺者。” “是么?”陈阳询问道:“与你相比又如何? 1 “那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费德南將两手一摊,露出十分无助的神情:“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现如今我已改投玄门,更没有什么可比之处了。” “但话说回来。”陈阳又道:“教会的手段也有些意思,他故意喝醉了往那一躺,等閒三五条大汉也奈何不了,令得不少城內的人来看热闹,我也险些为此出。” “靠著人前显胜来吸引信徒,是教会用於吸引信徒、教眾的惯用使俩。”费德南道:“他本人或许並没有那样的慈悲心肠无论怎样,既然东瀛传教遭受了挫折,大伤元气,他现在最大的目標应当就是中土了,所以才有此一举。” 徐弘远面色古怪、长嘆一口气:“我还真以为碰见什么好人了,原来是打得这么一个算盘,想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中土地大物博,物產丰富,而东瀛孤悬海外,更连年乱战,相较起来,自然是中土更加適宜传教,所以教会如今也將力量集中部署在中土。对於东瀛教眾被镇压、屠杀一事,就有些爱莫能助的意思了。”费德南道:“这事確实违背了教会的宗旨,但是, 唉—..”“ “无论怎样,既然东瀛如今出了这么多乱子,咱们出海之时也要小心著些。”陈阳说道:“最好选个稳妥一点的地方作为中转之处,別不慎被卷进了这些事,到时难以脱身。 眼下出海的船只已经快要准备妥当,我算了一下,七日之后便是吉时,到时设了香案祭过天地,便顺著洋流出发,其余诸事,便有赖你们辛苦了。” 与眾人约好之后,陈阳又留下来吃了顿便饭,便打道回府,去完成出海之前的最后准备。 第574章 祭海,出发 第574章 祭海,出发 即墨城北,丁字湾。 天才刚亮,鸡鸣也只响了一遍,清晨的水面上瀰漫著薄薄的雾气,初升的旭日洒下光芒,化作不断变幻的光影。 临近海岸处,占地巨大的船坞此刻却十分喧闹,打破了周边的静謐。 “仔细著些,可別出了什么闪失!” “看准了旗语,到时一起动手,眼下可得把好了!” 船坞之內,云集著来自周边各县的匠人,一些身强力壮者已忙得满头是汗, 於是乾脆赤著上身,古铜色的躯体在汗珠的衬托下,隱隱泛出油光。而所有人忙活的中心,正是一艘堪称庞然大物的船只。 只见其通体玄黑,在冰冷而暗沉的光泽下显得尤其狞,船身上方耸立的烟窗亦朝外喷吐著黑色的烟气,犹如噩梦之中的鬼怪。 指指点点的匠人之中,有著陈阳、鲁矩、苗月儿等三人的身影。 修身道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苗条的身形,露七分,藏三分。白皙的面庞上並没有早起的倦意,只有满满的好奇,因为身量不高的缘故,苗月儿起脚来好奇地看向黑色巨船,並询问道:“矩子,这船只怕用了上万斤铁吧?这么重,为什么没沉下去呢?” 船还没下水,就说什么沉不沉的,无疑不大吉利,但陈阳与鲁矩对此却无所谓。此刻的鲁矩正一脸倦容,听到对方话后,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嗯—啊·—”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此船並不需要改造成如今这副模样,只是因为在改船之时,灵感不断在心中涌现,从而使得工序不断加码,连续熬了几个通宵之后,总算在今天堪堪得以完成,即將下水。 “好叫苗姑娘知道。”鲁矩整理了一番言辞,这才道:“这船外头虽包了铁,里头到底还是木料,而之所以不会沉没,是因为船身最下层中空、且分为了多个舱室,如此便能提供足够的浮力,我將其称为蜂窝舱。咱们这艘船共有二十三个舱室,其中便有七个蜂窝舱。有了这舱室,即便其中一个漏水,只要及时修復,也就不会蔓延至其他区域,能保整艘船不失。” “也就是说,这舱室里不装任何东西,只是空著,对么?” 苗月儿也是聪明,一点就透,“这艘船虽然看上去大,內里却是个空心的, 不过这浑身铁甲的模样也確实挺嘘人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船—-矩子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果然了得。” “这並非是我想的。”鲁矩如实答道:“这蜂窝舱其实早便有了,在南朝的《宋书》之中,便有关於八舰的记载。” 此宋非彼宋,当是时也,普室因五胡之乱而衣冠东渡,北府军刘裕趁势而起,於乱世之中建立刘宋,也即南北朝的第一个南朝,距今也有著千余年。 陈阳自然知晓鲁矩博闻多识,待其科普完后,顺嘴问道:“矩子,你打算给这艘铁甲船起什么名字?” “此船於形制上,是继承了登字號宝船,而这铁甲的灵感则来自於龙陵天宫的玄蛟舰,我打算从这两者之中各取一字,將其命名为『登玄”號。” “登玄?”陈阳琢磨了片刻,微笑著点头,“这名字取得確实不错,寓意也好——-此番出海,期望你我能够成功登玄,踏入那传说中的三座仙山。” 鲁矩极有信心地道:“有道兄在,此番必能功成。” “按照先前定好的。”陈阳此刻已从嶗山赤松的星图推算出了三仙山的大概海域,此刻也是信心十足,“今日下水,明日祭海,后日启程。”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正说著,最后的检查也已完毕,站在最高处的匠人挥舞著手中旗帜,令船体附近的工人纷纷离开。 船坞中心处,只剩下深坑中的“登玄”號,以及其四周的脚手架。 远处,一个鬚髮苍白的老匠將铁皮围成的喇叭举起,扯著嗓子大喊道:“开闸!” 船坞底下的数道闸门在几名壮汉的努力下共同开启,水流呼啸著奔腾而出, 逐渐填满了坑底,接著水势缓缓上升。 一点点地,源自周边几条河流的水匯聚於此,已然高过了船底。 “水够了!”还是那名老匠人,此刻又用那铁皮喇叭大喊:“拆架!” 於是,船坞內所有人齐齐拉住架子上的绳索,一条条队伍宛若拔河一般,喊著號子一同用力。 登玄號两侧的架子由此散开,船身顺势往下一矮,而所有人的心也紧跟著一沉。 造船容易下水难,尤其是海船,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巨船就倒在这临门一脚上,只见水势继续上升,而眼见得就要沉入泥沙之中的登玄號也跟著摇摇晃晃地浮了起来。 “成了!” 目睹此景,人群中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参与到这次改船的匠人们无不兴高采烈。其实他们本都是附近县城的匠人,平日里多受墨家门人的襄助,今日来此卖力,不为钱財、只为报恩,拋弃了世俗间的利益,反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船已然成功浮起,而引擎发出的轰鸣声也越发响亮,隨著船坞完全打开,於黑烟阵阵中,这艘怪物一般的铁甲船向前行驶,將顺看船坞连接看海边的一段深沟航行,直至停泊在海湾港口。 汞气带来的动力倒也十分充足,似乎已不亚於即將问世的高压蒸汽机,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將拉开惟幕。 眼见登玄號成功下水,陈阳也就放下心来,嘱託鲁矩好生回去歇息,养足精神后,自己便回到即墨城中,开始著手预备明日的“祭海”仪式。 所谓祭海,最早源於先秦东夷部族对海神一禺京”的崇拜,接著,因海神与龙王信仰的融合,形成了“春祭龙王,秋酬海神”的习俗。 至此,出海之前先设坛祭海,便成了沿海各府县约定俗成的惯例。 首先,要选择一处面东背西的地方,以嶗山绿石建立祭坛,四周还要插上“二十八宿旗”。 至於供品则要准备一猪一羊一鸡、五穀海產、船模纸扎。猪要黑毛公猪,需留鬃戴;羊的羊角之上要系以红绸,鸡则以有三条狭长尾羽的雄鸡为最佳,且尾羽万万不可剪去;五穀海產便是小麦、豆、稻、泰,即墨老酒与首尾相连的整尾鱼之类;船模纸扎,则是以松木製“宝船”载满纸捏的金银元宝,到时会於海中梵烧。 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作为即墨城中修为最高的道人,哪怕只是个搬山道人,这主祭一职也只能落到陈阳头上。毕竟,无论正一、全真哪一派占了这个位子,另一派都会不服,唯有陈阳出任,两方才都没有异议。 斋戒一天,沐浴净身,陈某人表现出难得的诚心,隨后早早上床歇息。 翌日一早,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海清道袍,外披一件无袖的黑色罡衣。道袍共有三十六针、一针不多一针不少的横针脚,称为“三十六雷常拥护”,又於腋下有著两条长约三尺、下端为箭头形的“慧剑”,取义“但凭慧剑威神力,跳出沉沦五苦门”。 从上到下穿戴整齐之后,便来到海边那以嶗山绿石垒就的祭坛。 此坛不高,也就一丈二,二十八宿旗分列四方,其中东方苍龙七宿居左。坛下有著象徵天地人的三级台阶,表面还细心地鐫刻上了浪与鱼龙纹。坛上主神龕里供奉著一尊自龙王庙內请出的龙王鎏金像,手中握持著分水玉圭。 於龙王像前,设置有香樟木案,三牲六畜呈山字形摆在左;五穀盛於青铜算、老酒则存於泥封陶坛位於右。 眼见得吉时將至,法坛下的周边渔民们在穿靛蓝海青袍,手持鯨骨杖的老者带领下,唱起了世代相传的《请神调》。 於螺號声里,只听得歌声洪亮。 “哎一东海水连天,祥云罩嶗山, 渔家诚心奉高香,恭请眾神降凡间! 一请东海老龙王,执圭分水开沧浪二请天后圣母娘,宝灯引航破雾瘴, 三请禺京上古神,定波安澜息风狂四请船公老祖宗,网开八面財满舱!” 海神爷哎一一供桌上摆了三牲酒,海里游的、地上走的、天上飞的都献上, 您老尝鲜莫嫌薄,护俺帆墙平安归故乡!” 渔民歌声未落,童男童女的稚嫩和声又起,这些孩子俱是父母健在、家中有百岁老人的“全福童子”。 “龙宫开,龟相来,虾兵蟹將两边排,珍珠帘卷珊瑚阶,请得神恩浩荡在, 浩、盪、在!” 待得和声重复三遍后,陈阳便手捧一纸亲笔写就的《四海安澜颂》,面对著龙王高声念了一遍,隨即將手一扬,令这一纸颂文在猎猎风声中直上九霄,又將那船模纸扎举起,亲手放入海中,屈指一弹將其送走的同时,又擦出几点火星將其点燃。动作乾净利落,又贏得眾人齐声叫好。 烧著的船模纸扎逐渐远去,於火光中沉没,而那些童男童女则在后头往海里丟染红的生、莲子,欢呼道:“发一一海—一咯——” 这船模纸扎正是作为即將下海的船只替身,起挡灾的作用。 祭海本身究竟有没有用,这个谁也说不准,或许有、或许没有。在陈阳看来,神鬼之事本身並不具备著多大的力量,更多还是起凝聚、安抚人心的作用, 经过今天这么一出,至少观礼者的心里会踏实许多。 至此,祭海便宣告结束,剩下便是在法坛下用那祭神的酒肉粮食开宴,其中头菜必定为“渔家四宝”,也即海参、鲍鱼、对虾、螃蟹。此四物俱是以一口铁锅燉在一起,只是吃个新鲜。为免无聊,还请来了戏班子,唱起了胶东大鼓、 《龙女赐灯》。 从早到晚的盛事,引得不少人闻讯前来,其中不乏即墨城內客居的各国洋人。 而从始至终,陈阳都端坐在祭坛之上。身为主祭的他,眼下便是龙王爷的代表,静静地注视著眼前的一切。 这差事虽然长脸,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不仅旁人的热闹与他无关,就连那些鱼虾蟹也是看得见、吃不看,实在考验一个人的定力,陈阳本身並无什么嗜好,唯独好一口人间的烟火食,眼下虽然不易,终究还是一丝不苟地忍了下来, 直到深夜时分,人群散去,才喝了些白粥。 待回到城內后,简单洗漱一番,便和衣睡去。 出海的行李早已准备好,放到了船上。明日一早,只需略作收拾,便能启行鲁矩作为墨家矩子,向来不掺和祭祀鬼神之事,於是乾脆带著墨家的人提前上了登玄號,今夜就在船上过夜。 搬山派此次,一共来了陈阳、苗月儿、徐弘远三人。至於灵宠,除了拉车的骡子外,便是一对搬山掘子甲。老独眼年事已高,近些的地方或许还去得,但对於出海则是深恶痛绝,生怕一个不小心客死异乡,所以主动留下看守道场。 来的三人,这辈子都是头一次出海,除却有特殊经歷的陈某人以外,另外二人都稍稍有些激动,在各自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睡著。 清晨,用过了出海前的最后一顿饭后,陈阳带人与天师府一眾匯合,各自带著行李登上了船。 似登玄號这等铁甲舰的出海,对即墨而言,也是大姑娘上轿一一头一回, 对於登玄號改建一事装聋作哑许久的府尊老爷,也破天荒般地出现在人群中,穿著一身官服、道貌岸然地与鲁矩道別,並將这次私自出海形容成为“国朝”试船,擦拭著眼泪道:“矩子此番劳苦功高,待你归来,老夫必將上表朝廷为你请功!” 就这么,又拖拉了一会,拜別了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陈阳穿著一身素净的斜襟短褂,倚靠在甲板的栏杆上,望著船只逐渐驶离港口。 铁甲舰喷吐著黑烟,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全速前进的登玄號就这么一头扎进了波澜壮阔的大海里,按照既定航线,迅速地往东驶去。 第575章 风雨,大鮫 第575章 风雨,大鮫 一晃眼,陈阳一行出海已经过了三天,在海上的新鲜劲也就维持了个一天半左右。 诚然,对於从未出过海的人来说,碧波万里、水天相接的场景固然壮观,但一天到晚对著这样的场景,难免感到厌烦。好在船上的都是修行人,平常闭关也坐得住,因此也並没有感到太无聊。 先前祭海仪式弄得十分隆重,结果到头来,还是碰上了一阵暴风雨。 铁铸似的乌云遮天蔽日,空中闷雷阵阵,连成线的雨滴泼水也似地往船上落,而浪头更是一浪高过一浪,使得沉重如登玄號竟也不得平稳,船舱中的眾人时不时便能感到一阵剧烈起伏,逐渐就有人为此而感到头晕噁心。 “这顛来顛去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苗月儿有些烦闷,现在根本静不下心来,什么事也做不了,“都已经快一个半时辰了。” “快了。”鲁矩低头询问了一会身边老人,回復道:“这阵风在海上还算小的,而咱们这艘船也足够结实,晃动已经很小了。” 话音刚落,脚底一阵巨力传来,使得眾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抓住手边事物。 “这还算小风浪?”苗月儿惊嘆道:“那真正的大风又是如何?” “那只怕是百尺、千尺的巨浪,一个浪头就能將咱们这艘船拍入海底。”陈阳说道:“海上的风浪向来是个要命的事情,对於主要靠风帆航行的海船来说尤其如此。若是遇上大风,运气好没有翻倒在海里餵了鱼鱉,也难免偏离航线失去方向,漂著漂著,就不知漂哪里去了。” “咱们这船不仅稳当,又有其他动力,这小小顛簸很快就会过去,等再过个几天,也就该到地方了。” “这位道爷说的在理。” 墨家那名常年在海上的老人皮肤黑,两眼略微发红,显是受了多年的日晒雨淋风吹,一双手上满是老茧。 “咱们已经算是幸运了,若是赶在夏天,说不定便要碰上颶风—-东瀛那带每年都要刮个几次大风,风平浪静的时候就那么几天。当年鑑真和尚东渡,便是足足六次才得以成功,最后那次也是碰上了大风,一同出海的舟船大多沉没,只剩下他那一艘。也是这大和尚有神佛庇佑,换做旁人早葬身海底咯。” 苗月儿奇道:“东瀛距离中土並不算远,原来路途竟如此险恶么?” “若是路途不险不恶,当年旧元就会把这几座小岛给打下来,岂会留到今日?”陈阳又道,“元人两次渡海,都因大风而功败垂成,东瀛人还特別称其为神风。只是铁甲舰一现世,这风恐怕也再护不住国了。” 一边聊著天,一边喝著茶,临去之前,海嵐道人特意托人送来了几斤絳雪, 而陈阳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地將其拿出来,与眾人同饮。 喝了几轮,茶水的顏色已经淡不可见,犹自留有一股清香,这时船身终於平稳了下来,而离开船舱上去观望的伙计也回来报信,告知风雨已停。 在船舱里憋了这么一会,眾人都静极思动,於是齐刷刷地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之上。 先前还是乌云横空,昏暗得仿佛深夜,眼下又是晴空万里,光芒映照下的海浪闪烁著鱼鳞似的银波,只有脚下未乾的水跡,提醒著眾人方才所经歷的一切。 “师兄你看!”苗月儿忽然兴奋地伸出手,指向远方:“好大的一条鱼!” 陈阳一眼望去,果不其然,此刻有一头黑白分明的成年虎鯨浮出水面,黑色的背鰭又高又挺,头顶右侧正喷出一片泡沫状的水雾。 “此物性情凶猛,甚至以其他鱼、鯨为食,却不怎么伤人。”陈阳说道:“我故乡人將其称为虎鯨,意为海中之虎,名为鯨,实则却与海猪有些相似,你们久在海上,又如何称谓此物?” “道爷真是第一次出海么?怎对这海上之事了解得也如此清楚?”墨家老者道:“我们只將这些海上的大鱼统称为鯨,却没那么多分辨·不过这虎鯨確实厉害,身强体壮不说,还经常三五成群。我便曾见过儿头虎鯨围看一条鮫鱼戏耍,轮流著將其顶出水面,那鮫鱼足有两头牛大,却无任何还手之力。” 陈阳知道,所谓鮫鱼,其实也就是鯊鱼,或许在其他鱼面前十分凶恶,但在虎鯨群面前,也確实与玩物差不了多少。 “是么?”苗月儿也看了一眼黑白分明、憨態可掬的虎鯨,惊讶道:“原来它还是个海中恶霸?” 恶不恶的尚在其次,但霸主之位也確实做不得假。 虎鯨在海洋中几乎没有对手,因此胆子也是极大,大约是第一次见登玄號这类铁甲巨舰,竟十分好奇地在后头跟了过来,包括其同伴一起,七条左右的虎鯨分列在船后两侧,於细浪中紧紧相隨,不时发出响亮而清脆的叫声,婉转动听。 有这儿条虎鯨的陪伴,连日在海上航行的苦闷也稍稍有所缓解。 苗月儿提议道:“它们挺好玩的,跟了咱们一路也挺辛苦,要不餵些吃的?” “还是不能乱餵—彼辈以鱼为食,海里多的是它们的食物,我们还是不要隨意干涉得好。” 见陈阳如此说,苗月儿也只得作罢,来到船尾倚著栏杆看向后方。逐渐,暮色將近,仿若近在尺尺的一轮夕阳已有小半沉入海中,余暉却仍將海面与船只都染成金色,而不知何时,远处海面上又出现一道高高隆起的黑影,划破水面。 陈阳原以为又是虎鯨,仔细一瞧却觉著不对。 原来那不仅仅是一道鱼鰭,而是一小段露出海面的背部,上头生有数排如锯齿般的背鰭。 仅仅是这露出海面的一小段,便有著舟船般大小,令陈阳不禁好奇海中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跟在登玄號后头的虎鯨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游动的姿態再不如先前那般愜意轻鬆,而是明显有些紧张,不再慢悠悠地跟在后头,主动从两侧游向前方, 主动迎向那未知的怪物。 原先,那背影孤零零的,还看不出其究竟有多大,如今两相对比之下,才发现虎鯨的背鰭与其相比,也显得娇小可爱起来。 甲板上的人如今都察觉到了形势的变化,眼见得衝突在即,便纷纷留心起了那边的动静。 苗月儿不知为何,有些担忧眾虎鯨的安危,便问陈阳道:“师兄,那又是一条什么大鱼?” 这一次,纵使陈阳也只有摇头,“.—-我也不大认得。” 包括鲁矩在內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唯有那老者沉默不语,斑白的眉头不知何时已锁在一起,一副忧心的模样。 虎鯨群围住那怪物后,也並没有急著上前,而是將其围住后主动绕起了圈圈,隱隱形成夹击之势。 於此时,又见得那不明巨物猛地向前一窜,速度竟十分迅猛,眨眼间,只听得哗啦一阵巨响,有东西自海中破水而出,掀起的水珠从天而降,雨一般將甲板上观望的眾人淋湿。 虽只是惊鸿一警,但以陈阳的眼力却足以看清大概。 那不明巨物的真面目正是一头长相怪异的巨鱼,面目介乎於鯨、鯊之间,黑褐色的身体覆盖著细密鳞片,密密麻麻的背鰭由大至小、一直延伸到修长的尾部顶端,胸腹之间生有一对前肢,前端的蹼状物外形如船桨,连接在粗而短的两条臂膀上。巨口的两侧生有长须,正叼著一头不断挣扎的虎鯨,两排利齿已陷入那黑白分明的躯体,流出的鲜血已將口腔染红。 “好大的鱼————”鲁矩惊讶道:“只怕它能张口吞下一艘小船了!” 他这话倒並非是危言耸听,围观眾人也大多有著类似想法,面对这可吞舟船的巨鱼,那名墨家老者这才以肯定的口吻道: “—这是大鮫啊!” 鮫鱼是鯊鱼的代称,大鮫却並不是,眼前这捕食虎鯨的凶悍怪物,显然是海洋霸主中的霸主,绝非寻常鮫鱼可比。往日里横行霸道的虎鯨群被其轻易衝散, 竟没有一战之力。 而那大鮫在生吞下一整头虎鯨后,似乎仍觉得不够,竟將目標放在了登玄號上,一头狠狠撞来,当即將外部铁甲撞得凹陷下去,引得船上眾人一阵惊呼。 那背鰭也不是吃素的,刮在铁甲上后擦出道道火星,也是锐利异常。 若非这外覆铁甲的船只还算坚固,恐怕刚才那一下,整艘船就被切成了两半“好凶恶的畜生。”鲁矩皱起眉,对著身边一眾墨家门人道:“用火炮打它。” 墨家眾人得令,立即將船调头,以侧舷对著那大鮫,十余门火炮从炮口之中探出,对准那在不远处肆虐的大鮫,在一声“放”中,齐齐发出怒吼,炮弹由此倾泻而出,尽数轰击在了那大鮫身上。 即便有一身坚固鳞甲的保护,也难免在这威力十足的火药武器下皮开肉绽, 大鮫巨口一张,发出雷鸣一般的沉闷吼声。 虎鯨是极有灵性的生物,眼见得同伴惨死,並没有被嚇退,反而同仇敌抗地一同发起了袭击,趁著大鮫被火炮轰击的空档,从各个方向一拥而上,撕咬在这巨物的身上。 吃痛之下,那大鮫疯狂地扭动挣扎,不一会儿,身上流出的鲜血已將周边海面染红。 苗月儿原本便喜欢这群虎鯨,眼见如此,也忍不住出手相助,將翠竹杖抓在手中,口中念叻一阵,引动天雷从天而降,也劈在那大鮫的头顶。 五雷正法之中,水雷又被称为龙雷,乃主役雷致雨、拯济旱灾,断除蛟龙、 毒蛇、恶蜃、精怪,兴风起云,主掌水府事理。她如今修为日深,对於雷法钻研也久,以宝杖为媒介施展这雷法也算是手到擒来。 而这一式专门克制水中精怪的龙雷,令大鮫感受到了深深的威胁,似这等精怪最害怕雷霆这天地枢机,被打了一下后再不敢反抗,转而往海底深处潜去,而那几头虎鯨则仍咬在其身上不放,被跟著一同带入了深海。 “哎呀!”苗月儿见状大急,可再用雷法已是来不及,唯有眼睁睁地看著大鮫消失在眼前,恨恨地了脚:“也不知那几个虎鯨能否对付得了这怪物—— 师兄,这般巨大的恶兽多半是上古异种,怎地没有蛰伏起来,反倒还如此区悍?” 其实巨兽之类,陈阳也见得多了。像那潮水洞里的巨咒、还有那神秘的青背巨电,也都是身有神力的异种,只是因为环境的变化,要么躲藏起来不见天日, 要么沉睡不醒,几乎不在人间现身,也难怪苗月儿会这么问。 “大海与陆地不同。”陈阳推测道:“即便有所谓沧海桑田,但千万年以来,海洋內的环境却没有多大变化若是当今世上仍有巨兽能够棲息、生活的地方,就非大海莫属了。” “道长说得不错,这大鮫確实是上古异种。”墨家老者在一旁跟著道:“在我们船工的传说之中,当年徐福出海,祖龙派遣水军於海上围杀的就是此物。不过这大鮫理应棲息於通往三仙山的航路上,不知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 “这东西性情凶悍,且力大无穷。”鲁矩听取了船舱来人的匯报后,对眾人道:“方才那一撞,已折却了登玄號的一个隔水舱若是被它盯上,只怕接下来的航行不会太平“与我们不同,它生来便是这海里的生灵,只要不敌,往茫茫大海一钻,便再也难找著”陈阳说道:“而咱们即便有些手段,也只有將其钓出水面才好施展-想要宰了这大鮫,需得做足准备,以雷霆之势一举將其击杀。我看,咱们还是多留个心眼,轮流换班在申板上值守,別叫其钻了空子,將登玄號给打翻了。” 於是苗月儿主动请缨:“方才是我用雷法惊走了这怪物,那今夜便由我来守吧,一旦发现有异,我就立即通知你们。” 第576章 靠岸,旧相识 第576章 靠岸,旧相识 朝阳从海面探出一小块,温暖的晨曦令海面上生出层薄雾,灰白色的鸟儿三五成群,时不时向下掠过,利箭般地插入海里,瞬间水四溅,再穿出水面时, 嘴里便叼著一条鱼,然后自在地回到空中。 苗月儿拄著蛇杖,双目微闭,盘腿坐在甲板上,就这么吹了整整一夜的海风。 陈阳走到她面前,递过一盏温热的茶水,“喝杯茶暖暖身子吧,这一夜辛苦了,赶紧休息去吧。” 也不知那大鮫是学乖了,还是给雷法嚇著了,並没有再度露面,让苗月儿空守了一夜。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苗月儿接过茶盏,感受著其温度:“这等异兽深通灵性,报復心极强,咱们几个或许不怕他,但若这船沉了,其他人可就———“ “我知道。”陈阳指向空中盘旋的海鸥:“不过,你也瞧见了,海鸥已经出现,便证明咱们距离陆地已经不远。那大鮫身形巨大,在深海中自是如虎添翼, 但若靠近岸边,一旦退潮便有搁浅的风险,到时便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它若是个聪明的,自然不会將自己陷於险境。我猜,它多半是潜伏在哪一片深海里—但眼下暂时是没有危险的。” 听见陈阳如此说,苗月儿才稍稍放下心来,將热茶一饮而尽:“师兄对海鸟的习性怎地也如此清楚?” “生克制化嘛,自然是什么都要懂上一点。”陈阳笑著將苗月儿扶起,“你先回船舱里歇著,待会上岸了,我陪你去逛一逛,看看这地方的风土人情,与中土有什么不同。” 苗月儿心下异,暗道榆木疙瘩莫非忽然开窍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暗喜之余,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脚步走得又轻快了几分。 恰如陈阳所言,过了响午,已能瞧见远处漫长的地平线,船上眾人聚集在甲板上,兴奋地对著远处指指点点。 那墨家老者道:“矩子这船改得真好,我还没见过这么快的海船,平日里至少也要个把月的航程,这次竟然几天时间便到了。” “哪里。”鲁矩面上也浮现出笑容:“这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看这样子,日落之前咱们就能靠岸了,先各自去准备准备吧。” 在眼下这世道,各国还没有建立完善的“海防”,这也是江南沿海倭寇之患始终无法彻底平息的原因之一。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该轮到倭人迎接异国船只的光顾了。 那些海岸上的倭人,也是头一次见到披覆铁甲的登玄號,见船身还有个不断冒著黑烟的大烟卤,散发著闷雷般的轰鸣声,顿时便被嚇得脚肚子直打颤。 他们哪里认识这种仿若怪物一般的船?只道对方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於是撒开脚,没命也似地朝看岸上狂奔,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大叫:“有黑船!好大的黑船!” “明明连炮也没开。”陈阳远远地见到这四散逃窜的一幕,有些纳闷:“怎么这些人,这么容易就被嚇跑了?” “大概是看到登玄號后,心里害怕吧。”墨家老者笑呵呵地道:“我在海上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次给这么气派的大船掌舱。这些倭人个子小,胆子也小,被嚇著了也是常理。” 鲁矩点点头,但是眼前的情景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他曾经预想过无数种场景,甚至还做好了刀兵相见的准备,为此在登玄號上专门搭乘了三十多门仿造的弗朗机炮,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与自己接触,远远地见到登玄號后竟直接就这么跑了,放任自己等人登岸。 “不过,他们这么多人在海边做什么?” 这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当登玄號逐渐靠近海岸的时候,眾人这才发现,原先他们以为的海边树林, 竟是一个个以木头扎成的“十”字形架子,且每一个的上头都捆著一具遍体鳞伤的身躯,大多都被利器戳得血肉模糊,有些死去时间已经太久,身上的残余血肉也被海鸟咳食乾净,只剩下骨架与破碎的衣物仍被牢牢绑著。 粗略一看,数量至少也有千余。 这等血腥的场面,不免令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眾人感到惊讶,苗月儿不解地问道:“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大罪,要被这样捆著?” 船上自然有对倭人之事较为了解的人,闻言便答道:“好叫姑娘知道,这是倭人一种名为“刑』的刑罚,向来是用於处置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此刑乃是將受刑者捆在名为“柱”的木架之上,再以长枪刺之。有的三两下便能刺死,有的则挨了数十枪,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也无法断气。唯有以金银贿赂行刑者,才能给个痛快。” “听上去,倒是与凌迟有些相似。”苗月儿露出不忍之色,“只是,中土一年到头也难见个凌迟的重犯,这些受刑的倭人却有上千,他们哪来这么多穷区极恶之人?” 陈阳眼尖,看到一具刚死不久的户体胸口处掛著个银色的物件,於是便等到登玄號下了锚,停泊在临近岸边的海面上时,取出一纸搬山符,仅一个招手,便將其隔空给摄了回来,拿到手里一看,见是一个上短下长的银色十字,当即瞭然。 “你们可还记得即墨那个烂醉如泥的洋和尚么?” “记著呢,那人好像是一个什么姓路的——” 苗月儿道:“师兄怎么忽然提起了他,难不成?” “不错。”陈阳摊开手,將掌心上的东西给眾人观看,“这些被处死的,应当便是皈依了他们教派的人。” “这—.”鲁矩面色有些震惊,“只为禁教,有必要如此虐杀普通百姓么? ” “大概是存了杀一做百的心思吧。”陈阳淡淡地道:“其他人见到这惨状, 內心多少也会有所触动—那路易吉倒是光棍,拍拍屁股跑到了中土,留下这些教眾受人屠戮。” “那咱们还上岸去么?”苗月儿嘆了口气,有些烦闷的模样,“我看还是算了吧,眼下情况不甚明朗,先等等吧——.” “也只有如此了。” 第二天清早,陈阳等人再度来到申板上时,那些海滩上的“柱”已被连夜拆了个千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著鲜艷甲胃、奇形怪状的倭人武土,以及身著简陋铁甲、面有菜色的士卒。这些人手中要么持著长枪,要么抓著火,就在海岸上一字排开,遥遥地將矛头对准了登玄號。 “这些倭人的排兵布阵倒也有些章法。”陈阳看了看,评价道:“但也只是充充样子,在这个距离,他们的火根本打不著登玄號。反倒是咱们,炮声一响,便要叫其尸横遍野。” “他们自然不知道弗朗机炮的厉害。”苗月儿道:“但眼下该怎么办,这就开炮打他们吗?” “不。”陈阳摇了摇头,转头示意道:“放下船,找个会东瀛话的人来,我去会他一会。” 除却翻译之外,多少还得带个同行之人,鲁矩要在船上统管事务,苗月儿又不方便在两军之前露面,於是便由徐弘远隨行。放了小船下去,由徐弘远亲自划桨,將陈阳送往对岸。 倭人那边见状,也派出个大將模样的人,这人头盔上方的纹饰好似一只倒过来的螃蟹,八只蟹脚齐齐地指上天,华丽之余亦显浮夸。其身后则跟著一群所谓“郎党”,彼辈俱是年轻的倭人武士,衣甲鲜明,腰间佩刀、身后背著弓箭。 陈阳这边还没开口,那边倭人大將神色忽然一变,继而竟十分兴奋地迎了上来,船还没靠岸,便听得对方用怪异的腔调道:“三公子,在下秋月荒五郎,给三公子请安了!” 久违的称呼令徐弘远划船的手因此一顿,他看向那跑来的倭人將领,神色一时显得有些困惑。 “怎么?”陈阳打趣道:“是你的熟人?” “家父在世时,確实曾经宴请过来访的倭人。”徐弘远挠了挠头,“我也曾在酒席上列坐,只是实在不记得此人我想,他多半是当时那个倭人使团里的人,所以才叫我三公子。” 魏国公府如今早也没了,这人却还一口一个三公子,显然是因为消息闭塞的缘故· “既然如此——.”陈阳很快做出决断,“那你眼下不如將错就错,继续做你的三公子便是—” 自称“秋月荒五郎”的倭人大將见小船即將靠岸,而那位“三公子”竟亲自给一名身穿道袍的瘦削男子划船,於是神情更显亢奋。开玩笑,那可是天朝上国的第一勛贵,能配得起三公子亲自划船的人,身份必然无比高贵想到这,心中生出多种猜测,而笑容则紧跟著越发谦卑。 陈阳等人还没靠岸,秋月荒五郎及其郎党便在岸边一阵点头哈腰,一副恨不得將头低到地下的模样。 徐弘远刚想下船,一只脚已然跨出了船沿,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重重地咳了一声。 陈阳正有些奇怪,只见那倭人大將朝著后方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名隨从打扮的人从后方一路小跑地赶来,二话不说地跪倒在海水之中,將背高高拱起。 徐弘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声对陈阳耳语道:“师父,得踩著他下船, 贵人都这样.” 还是这些达官贵人会玩,下马下船都得踩著个人———· 陈阳摇了摇头,也就顺水推舟地下了船,三人一起站在岸边,与那群顶盔攒申的倭人武士们相对。 “敢问,这位是— 还是秋月荒五郎首先打破了寂静,又赔了个笑脸看向徐弘远。 陈阳面无表情,並未开口,而身后徐弘远则没好气地呵斥道:“不该问的別问——这位贵人身份不是你们可以知晓的。”“ “是是是.”秋月荒五郎越发谦卑了,“那————.不知三公子此次来我东瀛所为何事?” 陈阳这次出海的自的,是沿著当年徐福出海的路线寻找传说中的海外仙山也即瀛洲、蓬莱、方丈三岛。至於东瀛,又是传说中徐福於海外的一处中转站,或许二者之间便有线索。况且东瀛与瀛洲各有一个“瀛”字,也不大像是单纯的巧合。 但这真实的目的,却並不適合於此刻说出,也不適合告知给眼前的这些倭人。 早在出海前,陈阳等人便商量好了对倭人的说辞,眼下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只见徐弘远背著双手,露出有些桀驁的模样:“我们这趟来是代表了应天府的贵人,想要与你们倭人的大名做些买卖。” 倭人一词,如同匈奴一样,是对异族略含贬义的称谓,在此刻徐弘远的语气下则更显盛气凌人。秋月荒五郎身后的那些郎党当即面色一变,纷纷將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拇指轻轻推动刀盖,以方便隨时出鞘。 局势由是显得剑拔弩张,但徐弘远自然不是有意挑,而且恰恰相反,他甚至已经收敛了一些。须知道,应天府里的紈綺们在外人面前,就是这么一副眼高於顶的样子。若是和蔼待人,反倒会显得可疑。 .....” 秋月荒五郎將手一伸,止住了身后武士的蠢蠢欲动,满脸带笑之余,又夹带著几分认真的神色:“那———可有书信?” “这不是官面上允许的买卖,怎能授人以柄?”徐弘远『不耐烦』地道:“就別问这么多了—这事你做不了主,赶紧去告诉你家大名,让他派个能管事的来,就说有大买卖要谈。” 言罢,他文隨手取出个夜明珠交给身旁通译,再由其送到对方面前。 “这个东西,就当做此次见面礼了,告诉你家大名,我这里也准备了给他的礼物。” “嗨依!”秋月荒五郎兴奋地接过这粒夜明珠,两眼发直道:“我这就向主公大人报信,对了,是否要为三公子及这位贵人准备住所?” “不用了,你们的地方,我们尚且住不惯。”徐弘远摇了摇头,“不过,若有什么新鲜的吃食,倒是可以准备一些送过来。” 对於这条件,秋月荒五郎自然满口答应,留下了用於联络的信使,立即便收兵回营。 第577章 困苦,神器 第577章 困苦,神器 日落时分,陈阳正在甲板上与同伴喝茶聊天,张成松也同样在座。 虽身为江右人土,但成松道人这辈子极少离开信州。俗话说南船北马,他满以为出海对於南方人而言不在话下,结果启航还没多久,便感到一阵晕乎。就算坐下,也感觉双脚仿佛踩在上,紧跟看头皮发麻,气息沉重,乃至於五臟六腑也跟著翻腾。 晕船的滋味实在太不好过,以他的修为虽不至於上吐下泻,却也著实消磨了不少精神,直到如今才算是勉强习惯。 见张成松面色仍有些苍白,陈阳关切地道:“你若还是不舒服,不如让人带你上岸去找个地方休憩一晚,如何?” “..—还是不必了。”张成松將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比起刚出海之时,眼下已是好过了许多还是大事为重,不值得为我这点小事而耽误功夫。” “到底是大名鼎鼎的成松道人。”陈阳拍掌道:“果然有些觉悟。” 张成松听陈某人如此说,面上露出苦笑:“旁人不知道我这名声怎么来的, 陈掌门难道也不清楚么?这段时间,屡屡有人前来拜会,可见到我后又说我是假冒的-据说,这人干的都是些惩奸除恶、行侠仗义的好事,但还希望他別再冒贫道的名號了— 张成松也是心里苦,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结果好端端的,自己活成了假身,这又去找谁说理? 偏偏眼前这搬山道人的掌门与玉琪师叔平辈论交,这么一来也就等同於自己的长辈,那便更不能冒犯。 就算自己有理,说起话来也得小心谨慎“没想到成松道长也为声名所累放心吧。”陈阳厚著脸皮,只装不懂对方的话:“若有人还假冒你的名號行事,被我撞见了,必定饶不了他。” 张成松的笑容越发苦涩,无奈地拱了拱手:“那就先谢过陈掌门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正说著话,岸边又来了一群倭人,身著与中土截然不同的服饰,但基本也是粗布衣裳。 这些人推著大车小车,畏畏缩缩地站在岸边,一副胆小的模样,只让一个年轻壮汉赤著上身,將衣物捆在树枝上拼命摇晃,以此吸引登玄號上眾人的注意。 “看来是饭菜送到了。”陈阳警了一眼,估摸了下时间,找来徐弘远道:“这几天吃的都是乾粮今天能有热饭热菜实属不易,用小船將那些吃食都运回来吧,若一趟不够,便多跑几趟。” 徐弘远领命之后,找来几名船上的人帮手,很快便將饭菜全部运回了船上。 菜色很是朴素,也可以用简单来形容一一白米饭、咸鱼、萝卜泥、以及几罈子浊酒。 徐弘远勤快地帮忙准备了碗筷,顺便向眾人解释道:“好叫各位知道,这些已经是那些倭人村里最好的饭食了。我听他们讲,白米饭一般只有武士老爷才能享受,寻常百姓就靠些糙米、咸菜过日子,平日里能吃上条鱼都算是过节了。我看他们不容易,也没白要,拿了几吊铜钱给他们。” 苗月儿有些感慨:“白日里那些倭人兵马衣甲鲜明,我还以为此国很是富裕,原来百姓的日子如此困苦?” “倭人国內连年征战,收穫的粮食有一半要缴获作军粮,別说老百姓,就是其国主的吃食比这好不到哪去。”鲁矩对东瀛有些了解,说道:“不过,这所谓国主是倭人自己的称呼,他们將其国土分为六十六国,所谓一国之地,其实与中土的一县之地差不了多少。” 陈阳摇了摇头,笑道:“明明是个弹丸之地,还分成这么多个小国,想必其局势十分混乱。” “这是自然。”鲁矩道:“不过,正如战国之时七雄並列,常年征战下来, 倭人內部也整合出了几股强大的势力—咱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九州的筑前,目前是属於一个什么黑田家管辖,其家主据说有些谋略,被称作是倭人的『张良”。” 听到这话,张成松扒饭的筷子当即一顿,面色难免有些尷尬。张良张子房是歷代天师及他的先祖,地位向来崇高。这倭人自比张良,让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张氏族人如何自处? 见对方神色不对,陈阳就劝慰了几句:“倭人向来自大,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聪明人好。”然后,陈阳转而又看向鲁矩,“和聪明人打交道最为省心若他不是只懂得些小聪明,那就应当不会坏咱们的事。” 语毕,待酒足饭饱之后,眾人便各自回去休息,又是一夜无话。 地方不大,倭人回信的速度也因此极快。 翌日一大清早,本地的大名就派遣了专人前来与登玄號对接,结果上船之后,才发现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陈掌门多日不见,气色似乎没有以前好了·—”土御门晴浩大大方方地在船上给陈阳施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东瀛的,原以为还要再等个把月,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各位,咱们果然又见面了。” “......” 陈阳沉默片刻,这才客套道:“是啊,还真巧。” “不,並非巧合。” 土御门晴浩摇了摇头,道:“我自回到东瀛后,便长驻於九州,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都在等陈掌门的消息。那所谓通商,想必是你们为了便宜行事而宣扬的假消息吧?” “消息自然是真的,我们这次来也確实顺便带了些货物,能顺路做点生意, 又何乐而不为呢?” 世上有爱钱的,有不爱钱的,唯独没有人会特意与钱过不去。说话间,自有墨家中人將前来谈生意的倭人带走,去往另一处详谈。 明人不说暗话,对方既然已经把话说开,那陈阳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弯弯绕绕的,反问道: “你为何篤定我会来这里,又是怎么知晓那面铜镜对我的伤势有好处?” “这自然是因为我认出了陈掌门的伤势,所以才晓得缓解之法。”土御门晴浩微微一笑,智珠在握的样子:“那面镜子,其实正是我在伊势神宫內仿製而得的八尺镜·-而陈掌门的病症,在东瀛又被称作是天照大神的诅咒,唯有此镜可解。” 八尺镜?天照? 对於陈阳的伤势,苗月儿一直十分关切,但在听到这些陌生的名词时,不免有些不明所以。 一旁鲁矩见状,便在旁小声解释:“苗姑娘,这天照是东瀛神道之中的最高神,地位崇高,被视作太阳的化身,倭人的天子据说便是其子孙后代。至於八镜,则是东瀛传说中的神器,在其皇室之中代代相传———.” 八尺镜,又作真经津镜。 於倭人的神话中,这位天照大神曾因某些缘故躲进了名为天之岩户的山洞, 闹脾气不肯出来。天地间因此而墮入黑暗。失去了阳光的温暖后,世间变得寒冷,而五穀也不再生长,万千生灵因此而在饥寒交迫之中死去。为了將天照大神唤回,眾神便特意製作了这样一面镜子,谎称有比天照更加尊贵的神灵现世,用镜中天照的倒影引她现身观看。就在天照被吸引的时候,趁机將其从天之岩户中拉了出来,自此光明復归於世间。 “是这样?我知道了。”苗月儿道:“师兄这伤势是动用了龙雀火珠的后遗症--而那火珠的力量便是来源於扶桑神树。相传三足金乌便棲息於此树之上, 这个倭人的神明也与太阳相关—.—二者之间或许还真有联繫。” “不过—”她话锋一转,若有所思地道:“神话大多是生编硬造出来的, 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所谓神灵之事,你我再清楚不过,相比起什么天照, 我倒觉得这镜子与那三座仙山、尤其是瀛洲,多半存在著某种关连。” ““.—我其实也这般想。”鲁矩低声道:“这倭人的三神器,也就是剑、 璽、镜,恰是我中土神州古代先贤的隨身之物。人说徐福东渡之后成为此国之君,或许这三样东西便是其身份的印证。” 这边两个人在谈论东瀛天皇的血脉归属问题,另一边,陈阳在听到土御门晴浩的答覆后,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来。 “阁下这话真有意思,我与你们的天照大神根本不熟,所谓诅咒又从何说起呢?”说完,陈阳摆摆手道:“你这言论,根本是无稽之谈-来人啊,送客。” “神灵之力无处不在於我东瀛为天照,於天竺则为大日如来。”见陈阳作势要赶走自己,土御门晴浩阴柔的脸浮现出认真之色,解释道:“我所言的天照大神乃是代指,而陈掌门的伤势確实是受日光精华侵蚀而生,又如同诅咒一般如影隨形,日夜受到煎熬,发作之时仿若五內俱焚,偏生身上又冰冷无比,亦是事实。” 將天照这一女神与佛门的大日如来划等號,这又是东瀛神道的另外一种特色,所谓“神佛习合”的便是。简单而言,就是將东瀛本土的神祗与西方的神佛,按照性质的相近而合一,於此不再赘述。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陈阳对自己的情况也多少有些了解,面上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阁下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那我就直说了。”土御门晴浩道:“铜镜可以转化陈掌门肉身所受的伤势,却无法根治,你若想要痊癒,光凭我这面仿造的铜镜是难以做到的,唯有找到八镜的真品,才能將这诅咒解开。” “那么—” 陈阳眯起眼睛,“敢问这八哭镜的真品何在?又价值几何?” “这个我知道。”鲁矩在旁站了出来,神色激动:“此镜现在东瀛的伊势神宫之中保存,既然对道兄如此重要,我这便带人前去將其借来。” “不可能的,此物乃是皇权象徵、无价之宝,从不外借。” “此事人命关天。” 对於陈阳近来的憔悴,鲁矩也看在眼中,深知对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却实打实地受著煎熬。 “那在下就只有强借了,到时完整奉还便是。” “更不可能。”土御门晴浩面色淡然:“伊势神宫是我国圣地,它在东瀛的地位,便如你们中土的天师府、重阳宫。內外有无数人守卫,其中除却我等阴阳师外,更有东瀛佛门的高僧,还有八百万神灵的庇护—並非我看不起你们,你们道法再高,毕竟远道而来,与本地灵机不相契合,而我等却有天时地利。若你们强闯,就算能成功,也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 “事在人为。”徐弘远此时也跟著出声,“若不试一试,又怎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或许是你害怕神器被夺,说大话哄骗我们。 d “呵——.”土御门晴浩笑一声,显得有些轻蔑,“真是愚不可及。那你儘管去试吧,到时別怪我没提醒你——原来天朝上国也有这么多的蠢货。” “你!” 就在局势剑拔弩张的时候,陈阳適时出言阻止。 他咳嗽几声,苍白的面上浮现出病態的红晕,苗月儿见状,上前为其拍起了后背,却发现触碰到的地方寒冷如冰,顿时一惊,明白这是又发作了,心下虽然感到酸楚,面上却强忍著没有表露。 “阁下特地来访,想来不是为了消遣我的。”陈阳现出重瞳,望著土御门晴浩的双眼,以確定的口吻道:“你既如此说,必然还有其他的办法,就不要再卖关子了—-你也知道我是病人,精神不济,你再不说,我可就要回船舱里休息了。” “果然———.”土御门晴浩嘆息一声,“你比这些人强得多。不错,我確实有其他办法让你入手八镜的真品。” 徐弘远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追问道:“你方才不是还说那什么神官如同铜墙铁壁么?眼下怎么又有办法了?” “.—”土御门晴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微翘的双眼不耐烦地眨了几下,“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伊势神宫了?还有,你到底想不想治好你师父?若是想,就乖乖在一边听著,不要再插嘴了。” 徐弘远涨红了脸:“你!” 陈阳倒是听出了言外之意,举手示意徐弘远停下:“你是说,八镜的真品在其他地方,那什么神宫里的是个西贝货?” 这两师徒左一个那什么神宫,右一个那什么神宫,言语之间颇为不逊,令土御门晴浩脸有些黑,强调道:“..—·记住,是伊势神宫!” “我记住了。” 陈阳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土御门晴浩环顾左右,这才缓缓开口:“眼下我说的事,还希望各位保密, 绝对不要宣扬出去实际上,如今被供奉在热田、伊势神宫中的神器,俱是后人仿造之物。” 第578章 解咒,半途休息 第578章 解咒,半途休息 陈阳尚未说什么,而徐弘远反应过来,疑惑不解:“先前还说守备如何森严,又如何重视,眼下又说是假的—-怎么,你们东瀛人喜欢大费周章地供奉假货么?师父,我看这人说话不大可信。” “..—神器的真假並不重要。” 陈阳摇了摇头,他似乎已从某种强烈的痛楚中缓了过来,长出一口气。 “重要的是其意义,也即名位,是皇权的象徵。东瀛与中土不同,倭人的天子並不仅仅是一国之君,也是神道领袖。所以,那什么神宫和那什么什么神宫里所供奉的,不仅是神器本身,也是皇室的正统性、一国的基石。” “就算神宫里的是假的,也得是真的;而就算外界另有真的,也必须是假的。” 云里雾里的一番话,令眾人似懂非懂,苗月儿见陈阳病症褪去,心中鬆了口气,顺嘴道:“那这不是指鹿为马么?” “这就是所谓权术,中外概莫如是。”鲁矩在这时出言道:“不过,鹿也好,马也罢,我想与我们並无千系。既然那什么神宫里供奉的不是真品,我们行起事来也就方便了。现今,还是找到镜子为道兄疗伤要紧,若是咱们先前的猜想是真的,那这镜子上或许也有线索。” “.—是伊势神宫。”土御门晴浩阴柔而清秀的面上浮现出色,“你们是故意的罢?还有,什么线索?” “啊?我有说这话么?”鲁矩装傻道:“大概是你听错了吧———” 这诚实忠厚的矩子如今也学会装糊涂了,也不知是跟谁学的——-陈阳念头只是一闪,隨即和顏悦色地道:“阁下对那三样神器可谓知之甚详,想来,你多半也知道真品何在?” “这是自然。”土御门晴浩答道:“其实,不止是我,还有更多人也知道神器的下落·陈掌门似乎对我东瀛有些了解,不知可曾听说过坛之浦?” 陈阳还未答话,心忧他身体的苗月儿已出言催促道:“东瀛的事我们並不关心,你若有话还请赶紧说吧。” 见陈阳面色如常,而其身后的苗月儿眉眼之间隱含忧色,土御门晴浩立即便猜到了些什么,也不出言点破,只道了声抱歉。 “简单来说,坛之浦此地,曾爆发过一场决定东瀛命运的海战,也正是在此战中,年仅八岁的安德天皇在其祖母的怀抱下,挟著三样神器跃入海中。传闻, 后来打扫战场之时,八镜、八尺琼勾玉浮出水面而被兵土所得,唯有天丛云剑不知下落。” 话说到这,便是再笨的人也反应过来,“其实,不只是那什么剑,便是玉、 镜也同样是品,是为了保持皇室的存续而生造出来的。” 话都说到这里,土御门晴浩也就再不遮遮掩掩,坦然道:“正是如此,而这三件神器如今大概仍沉没於坛之浦的水下。” 陈阳思了一会儿,又问:“既然知道神器沉没的位置,何不打捞上来?” “坛之浦所在的马关海峡,乃是瀨户內海的西门户。虽然狭窄,到底是在大海之中,大海捞针又岂是易事?”土御门晴浩道:“数百年来,也有不少人曾想要试著打捞,却至多只是找到些船体的残骸。” “听这意思,阁下是打算让我们帮忙?” “不错。”土御门晴浩承认道:“我此番在中土游歷,也听闻了搬山道人的大名。陈掌门作为本代最出名的搬山,纵使是传闻中的祖龙陵,亦能自由来去。 想来在这海中找到失落的神器,对你而言並非难事。” 陈阳神色微动。 他进入祖龙陵一事做得极为隱秘,並未对外宣扬。除自己人外的知情者,也就是齐仙盟主一行,如今也都葬身於彼处,这人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人怕出名猪怕壮,干陈阳这一行当的更是如此。这倒斗又不是捉妖降魔,干也就干了,自然是不会傻到向全天下宣扬。 赵岳临走之时,陈阳还特別交代过他,让对方对此行之事守口如瓶。所以, 这风声万万不可能是自己这方放出去的。 土御门晴浩见状,轻笑几声,竟有几分魅態,他道:“陈掌门不必疑心,这是我推断出来的。你也知道我曾在北朝有过官面上的关係,自打那盟主失踪,齐仙盟就已是树倒散,而那盟主最后去的一处地方就是祖龙陵,所为的正是几样自东海带回来的宝物。而陈掌门又恰好是被宝物所伤—.” “你倒也是消息灵通,神通广大.”对於这一面之词,陈阳並未尽信,只道:“既然如此,我就应承你这事。至於能不能成,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陈掌门能够答应,已令在下十分感激,不敢再有所奢求。”土御门晴浩起身行礼:“那么,我就在坛之浦恭候陈掌门到来了。” 语毕,这位倭人术士的身影如被戳破的气球一般迅速干,最后原地仅剩一张三寸长的单薄纸人。 “此人又是以这化身之法来见师父—明明是要请师父办事,居然不真身前来,实在无理。”徐弘远上前將其捡起,见这纸人的身上还以墨笔勾勒了些线条,於是笑道:“师父,你別说,这纸人画得还有些神韵,尤其是这两条短腿..” “少说几句。”陈阳提醒道:“这张纸上还残留有他的法力,你捡起来便是承了因果,当心他以此为媒介给你下咒术倭人的阴阳师虽粗通五行、阴阳之道,但行事向来诡,不可不防。” 提醒自然是出自好意,却多少有点晚了。 徐弘远像是被虫咬般一个激灵,將手上纸人丟下,而那纸人还未等落地,便已化作一阵灰烟消散,风中隱隱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怪异腔调,“出言不逊,让你痒上两个时辰,到时便消。” 话音才落,徐弘远將手掌举起,只见已是又红又肿,活像个发麵馒头。 “嘶,好痒!”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断地抓挠著这只手,“这人可真是“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做这恶作剧?师父,你替我解了吧。” 陈阳示意对方走近,低头一看,说道:“虽是小国之人,这咒术施展得倒也精湛,我得做些准备方才能替你解开,你还是先忍上半个时辰,长长记性吧。” 他取来一个铜盆,先在里头盛满了清水,隨即口中振振有词地在其中搅了搅接著又点燃了三烂香,顺势插在小香炉中,以香火点燃了一背符咒,再將符纸烧完的灰尘洒进铜盆里头。 至此,便做成了一盆符水。 陈阳看向坐立不安的徐弘远,对方如今已是面红耳赤,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著那倭人,一边又不断磨蹭著那只伤手,此刻已是鲜血淋漓。 “別在那挠了,过来用这符水洗一洗。” 方才说是半个时辰,其实也就是一烂香多一点的功夫,徐弘远如蒙大赦,一个箭步便了过来,动作之灵敏犹胜平时三分。 手掌被那符水一泡,立即便开始消肿,更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断自手掌之中析出,隨后又逸散在水中,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小蛇。 “呼—..” 钻心的奇痒终於停止,徐弘远的面色才刚刚有所舒缓,立即又痛苦地皱到一起,这一回则是被手上的伤口疼得,且再没有法子取巧,只有慢慢忍受。 將手从铜盆里抽出,徐弘远自去找医者包扎手掌,而陈阳则屈指弹出几点元阳真火,將那一盆夹杂著鲜血、黑气的符水点燃。 苗月儿见到徐弘远狼狐的背影,捂著嘴笑道:“这回徐公子可是吃了些苦头,不过那个倭人也有些小心眼-他说话做事似乎与常人有点不同,神態也是,总感觉有些像是个————” 陈阳看著那盆里的污水被真火焚尽,亲手將被燻黑的铜盆擦拭了一遍,又交给身旁的人,嘱咐其清洗乾净、再晾晒三天后再使用。 “像个妖孽,对么?” “对对对!就是像个妖孽,他那阴柔的长相就跟个女子似的。”苗月儿连声道:“原来不止是我,师兄也这么觉得!” “这是有原因的。”鲁矩在旁与陈阳相视一笑,解释道:“土御门家,是倭人阴阳道之中的名门,而其祖安倍晴明传闻中就是人与狐妖之子,其家族的法力便由此而来。” “看他那模样,恐怕未见得便是传闻。”苗月儿撇了撇嘴,道:“就连好捉弄人的性子,也和狐精有些相似。” 腹誹完了土御门晴浩,苗月儿又关切地看向陈阳,毕竟眼下陈阳的身体正是最为紧要的头等大事,她询问到:“师兄打算何时出发,如何去那什么浦?” “我们眼下所在的是东瀛的“九州”,而坛之浦所在的海峡则是连接“九州”与“本州”的门户。想要去那,走海路比走陆路要慢得多。”鲁矩拿来东瀛的地图,伸手在上头一阵比划,指向一处夹缝道:“就是这里-走陆路可能更方便些。” “那就走陆路吧,我带上师妹及徐公子就行,矩子就在这船上守候正好將舱內货物与这地方的大名做些买卖也需时间,需得有个主事的人在这。” 一直默默不语的张成松忽然於此刻插嘴:“我也带几人跟著去吧临来时玉琪师叔有交代,让我们好生协助陈掌门。如今你身体有恙,在这异国他乡还是多带上些帮手吧。” 陈阳倒也不拒绝,“那就有劳了。” 第二日,带足了乾粮后,陈阳等人隨即出发。 登玄號宽阔的船舱带来了海量的货物,仅靠一个大名根本不能吃下,周边的其他领主也就闻讯赶来,也使得兵戈暂止。当听到陈阳等人要往坛之浦去,秋月荒三郎便自告奋勇地担当嚮导,以保他们几人畅通无阻。 戴上斗笠,换上便於赶路的短褂云袜,令几名挎著刀的武士於前方开道,眾人便在这异国他乡的路途上行走。 东瀛多山,道路也十分狭窄,风景倒也算不错,只是马匹有限,行人大多是穿著草鞋、靠步行往来,而陈阳等一眾异国人的打扮无疑有些显眼,因此频频惹来他人注目。 就这么过了一天,眼见得又到了响午时分,路途已走了小半。 “好叫三公子与这位贵人得知。”半途上,秋月荒三郎点头哈腰地跑过来道:“前方有一处有流匪、乱民盘踞的地方,我们需得快速通过请放心,我定当全力保护各位的安全,但眼下不如先休息一会。” 要是沦落到靠这些人来保护,还不如找棵树撞死算了—·陈阳和蔼地点了点头:“好。” 於是眾人便在道旁找地方休憩,恰好路边开著间茶摊,於是便进去歇脚。 这些武土携带的乾粮,是一种名为“饭糰”的东西,做法是將酸梅干作为核心,將米饭揉捏成团。对於陈阳而言,此物又冷又硬、纯靠里头的梅干提味,滋味自然不算多好。只是倭人嗜吃米饭,就这么干啃下去也觉得香甜。 而这路边茶摊除却粗茶之外,还搭配有少见的甜食,是一种以甜酱油调味的糯米糰子。秋月荒三郎选择与同伴一起吃著饭糰,又自掏腰包跑去给陈阳、徐弘远二人各买上了一份。 相较於中土,东瀛的饮食文化无疑有些质朴,说好听点是享用食材的本味, 说不好听点则是烹飪技法较为贫乏。因缺少铁锅,许多技法无从施展、更论流传。 秋月荒三郎十分殷勤地跑前跑后,亲自將糰子端来道:“此乃本地名產,请二位尝一尝吧。” 陈阳低头看去,只见一串糰子共有五个,其中第一个又与另外四个分开了小段距离,洁白的糯米因受火烤而表面微微地呈现出黄褐色,放在盘子里后表面淋上些甜酱油,散发著香甜的气息。 咬下一颗,炙烤的外表有些微脆,搭配上略显黏稠的酱汁,口感倒是差强人意,只是用的糯米稍次了些。 一串糰子还没吃完,外头却传来一阵喧闹,有好几名倭人正以其语言大喊大叫,似乎十分激动。 第579章 切利支丹 第579章 切利支丹 “发生什么事了?” 徐弘远转头询问,秋月荒三郎立即起身,朝左右使了个眼色,扶著刀便走向外头。 掀开门帘一看,外头的是一群衣衫槛楼的平民,手中拿著千奇百怪的武器, 除却草叉、锄头外,更多的是削尖的竹枪,只有领头的几个手中拿著打刀、长枪长矛之类的正经兵器。 有人顶著个铁皮斗笠,有人穿著件护住躯干的胸甲,还一人只有一对臂甲, 看上去像是几人將一套甲胃分开来穿戴,只是明显也不大合身,套在身上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秋月荒三郎却笑不大出来,相反很是紧张,他与同伴一起將刀拔出,一边对峙一边呵斥著眾人,將茶肆挡在身后。 东瀛一直以来便有著袭击落单武土、掠夺其装备钱財的传统,也即“落武者狩”。这些人手上的刀枪甲胃,都是如此得来的。 仅仅一把刀,便能卖出不错的价格,而若是有身份地位的武士,还能拿著首级去其他大名处领伤。这样的猎物,是任何野兽都比不上的。 逐渐地,有更多蓬头垢面的人自山沟、树林之內钻出,加入到人群之中。 眼见得敌人越聚越多,秋月荒三郎不禁有些焦虑,他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不少人在脖颈上戴著十字,便厉声呵斥。 “又是你们这些切利支丹的一眾识相的就赶紧退去,不然格杀勿论! r 切利支丹,正是对那些皈依了西方十字教的倭人的称谓,取自其教眾的音译。 话音才落,只听见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砰!” 秋月荒五郎的眉心之中,出现了个生米大小的孔洞,脑浆混合著血液从里头流出,红白之物流淌得满脸都是。 他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声响,隨即轰然倒下。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秋月大人!” 户体后方的那些武士见此情景,发出悲愴怒吼。 枪响声如同进攻的號角,眾人各自持著武器上前,而那几名武士则抽刀在手,左劈右砍。 锋锐的打刀能轻而易举地斩断竹枪,却架不住对方从四面八方一齐刺来,只不过支撑了片刻,这几名武土也就被竹枪刺成了马蜂窝,户体被竹枪架在中间, 流出的鲜血已將衣衫染红。 接著,最前方的几人一拥而上,眨眼的功夫,已將死去的几名武士剥得精光,又將其隨身之物一分,最后再把头颅砍下。 手段之嫻熟,操作之熟练,可见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行当。 迅速料理完这几名武士后,教眾们又衝进了茶肆之中,此刻陈阳等人仍悠哉悠哉地品尝著糰子与热茶,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些人倒也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將队伍向著两侧分开,中间走出个样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其上身的和服只穿了一半,赤裸的肩头上正扛著一把倭人称为“铁炮”的火绳枪,口中正叼著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来到陈阳眾人身前,呸的一声將狗尾巴草吐在地上,一脚踩在矮桌上,上下打量著所有人,目光最后停留在隱隱为眾人中心的陈阳身上。 “你——·就是秋月荒三郎护送的唐国商人?” 自唐以后,中原也歷经了许多朝代,如今早已不是唐朝。但在东瀛这地方, 唐之一字,依旧是中原王朝的代称。 陈阳放下茶杯,看向倭人少年,略有些惊讶於对方的年轻,接著很快又恢復正常。 观这人面相,只怕至多只有十六七岁。 “我叫四郎,是这群切利支丹的领袖。”名为四郎的倭人少年大咧咧地开口,一口汉话说得竟十分流利,“放心,你们不是武士,我不会杀你们。但相对应的,你们要向我们提供武器、粮草,等东西收到,我就会放你们回去。” 早知道东瀛如今乱得很,结果没想到还未出九州岛的地界,就给人绑票了。 听到四郎的话后,陈阳与眾人互视一眼,却是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喂喂喂!”四郎不满道:“你们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明白吗!?” 陈阳並没有理会对方,而是转头询问苗月儿:“眼下嚮导死了,我们又人生地不熟,该怎么办?” “冤有头债有主。”苗月儿嫣然一笑,又为陈阳倒了杯茶,“既然他杀了咱们的嚮导,那就让他来负责带路。” “好。”陈阳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他並没有为秋月荒三郎报仇的打算,毕竟大家不过只是一面之缘,虽然对方先前表现得很是殷勤,但那是因为弄错了徐弘远的身份,加上有求於他们这些“商人”的缘故。若是陈阳等人对其无用,殷勤立即便会化作高高举起的屠刀。登岸时,海边那些碟柱上的户体就是明证。 对於倭人官民之间的纷爭,陈某人既不大感兴趣,也根本不想牵扯太深。 名为四郎的少年正因对方几人的话而感到莫名其妙,却见陈阳伸手一挥,平地里吹起一阵阴风朝他刮来。四郎只觉得眼前一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到了陈阳身侧。 “什么?” 嚇了一跳的四郎,立即便要用火护身,不料却摸了个空,这才看到桌对面的徐弘远正拿著自己的爱枪,正好奇地上下摩。 心下顿时一惊,而冷汗更是自背后流下。四郎暗道,这几个唐国人能这么轻易地抓住自己、卸下武器,若是有心想杀自己,就是十条命也早没了。 授清楚后,他立即满脸赔笑著道:“各位,我方才只是说笑而已,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搅你们喝茶了,我先走了—” 说完就想起身,却没料到身边陈阳的手掌似有千斤重,轻描淡写地就压得他无法动弹,只能被迫留下。 “你年纪轻轻,火器倒是用得不错,也算是年少有为。”陈阳缓缓地道:“你想要粮食、兵器,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东西我总不能白给你吧?你如今也落在了我的手上,又打算靠什么脱身?” “买东西要给钱,这是当然的。”满头大汗的四郎立即便“遗忘”了方才的事,“可是我们这些人都很穷,希望你网开一面,放过我这一次吧。” 第580章 倭奴金印,坛之浦 第580章 倭奴金印,坛之浦 风水轮流转,绑人的变成了被绑的,原以为碰上了唐国的肥羊,结果自己才是肥羊。 四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逃走,而这时只见陈阳悠悠地开口说:“既然没有钱,那便肉偿吧。” 此话一出,不仅四郎、连同陈阳的一眾同伴也转头看了过来,尤其苗月儿的神情最为精彩,吃惊、疑惑、恍然大悟再到悲痛,几种情绪轮番在面上出现,真叫一个精彩。 “啊,这—我———” 四郎战战兢兢,只感觉陈阳放在他肩头的那只手无比可怕,此刻他寧愿面对一百个手持利刃的武土,也不愿坐在这可怕的唐人身边。他知道武士老爷乃至於不少大名都有眾道之爱,喜欢搜集些年轻清秀的少年作为小姓服饰在左右,以满足其不可告人的欲望,却没想到原来天朝上国的人也有这等爱好。 完了完了,四郎下意识將大腿夹紧,欲哭无泪。 “你还不愿意?” 方才的劲爆发言只不过是为了开玩笑,他並不是个喜欢走旱道的,更不喜欢什么古道热肠,只见其此刻又坏笑著道:“那可由不得你——-放心吧,你只要老老实实地给我做事,钱粮兵器,都能给你提供。” 原来是要他做事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 四郎鬆了口气,如蒙大赦。 “这——贵人不知想要我做些什么?” “我先问你话,你老实回答。”陈阳鬆开环绕对方肩膀的手,转而正襟危坐,“答得满意有赏,答得不好有罚。” 於是四郎振作精神,“请问。” “你们目前共有多少人,都在哪里活动?” “回贵人的话。”四郎连忙道:“能够打仗的青壮有八百人,將其他人也算上的话,约莫在三、四千人左右。” “我是修道之士,你唤我一声道长便可。”陈阳琢磨了一会:“还知晓分开青壮与老幼妇孺,看来你这首领做得还算上心,你们如今都在哪里活动?” “大部分时候在北九州的岛原、天草,偶尔也会像今天这般活动,九州共有数万教眾,皆是我等的耳目。”四郎如实地说道,“只要在北九州地界,道长无论想做什么,我们都能帮忙。” “我对东瀛的地理不熟。”陈阳询问道:“你说的这两个地方,距离马关海峡远不远?” “有些距离。”四郎老老实实地回话:“道长如今所在的地方,就在这两地与马关海峡之间。” “好。”陈阳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串崭新的铜钱丟给对方,“我要去海峡那里找几样东西,你就负责替我们带路,確保前方道路畅通。 只要差事办得好,就给你们粮草军械。” 四郎喜出望外,赠的一声站了起来,“道长此话当真?” “你当我是在消遣你们么?”陈阳比了比来时的方向,“唐津的那艘大船就是我们的,此船无惧海上风浪,只需数日便可在东瀛与中原往来,运送些粮草给你根本不在话下。”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四郎直接跪倒在地,脑袋几乎碰到地上,“我代教眾们在这谢过了!道长有所不知,那些大名为了打仗横徵暴敛,又因我等信教而故意迫害,致使教內的兄弟姊妹死伤惨重我等深受其苦,这才发动一撰!” 一也就是起义在东瀛的叫法,明眼人也看得出,这些参加起义的大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 “你先別急著谢我,事情办得怎样还不知道。”陈阳朝侧边退了一步,躲开对方的大礼:“等东西到手了,你再谢不迟。” “是。”四郎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待我交代一下教友,便隨道长同去。” 陈阳也不怕他反悔,大手一挥,任其回到教眾之中。 只见这倭人少年哇哇啦啦地向左右说了一番话,其余人则纷纷对其弯腰鞠躬,口称一声“哈依”,带著从那几名武士身上搜集到的东西,各自退回了山野之间。 苗月儿见状,在陈阳旁边道:“师兄,这小子还挺有威信的呢。” “那肯定,不然这年纪轻轻的也做不了数千人的首领。” 待得四郎回来,手头却又多了一样东西,只见其恭恭敬敬地將东西双手奉上:“此乃乡野间寻到的唐物,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小小东西不成敬意,还请道长收下。 “还挺识时务的,这就开始做人情了。” 陈阳本想推辞,但当看见那东西的模样时,双眼微微一眯。 只见此物乃是一方小印,金质而蛇纽,正方形的印身上有蛇盘踞,乃是成色极纯的赤金。 於是,他大大方方地將其从四郎手上拿来,捏著蛇纽翻过来一看,只见上头阴刻著三行篆字,字体奇古。 ......““ 陈阳看了这东西片刻,笑著问四郎:“你知道这上头写著什么么?” “我只知道这上头的大概是汉字。”四郎摇了摇头:“至於具体写了什么, 我看不懂。” 此刻,苗月儿走到陈阳身旁,探头探脑地看了起来,“师兄,这字体太难认了,就连我们也看不大明白,这上头到底写了什么?” “你们看这五个字,端庄朴茂、结构紧凑,线条畅劲,是典型的汉代印篆。” 陈阳卖了个关子,这才道:“尤其是这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汉”字,右面的一长竖断开,右下部变成了火,这即是所谓『炎汉”。此物是实打实的庙堂之物,上头写的则是『汉委奴国王”。委又通倭,意思便是中原天子赐予倭人国王的金印。” “这是倭人国王的印璽?”苗月儿惊讶道:“怎地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四郎的手上?你是从哪得到的?” “这个—”四郎挠了挠头,也有些困惑的模样,他也没想到隨便给出的东西竟有如此大的来头,只道:“这东西是志贺岛上挖出来的-哦,志贺岛就是一个在你们那艘大船附近的小岛。” “这东西既然是汉人先祖给倭人的,那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陈阳说道:“还是由你掌管吧——倭奴国王,有意思,这莫非是天意要你做这几岛之主?” 若是一个中原人听到这话,知晓自己或有天命在身,只怕笑得嘴也合不拢了。可这四郎听了陈阳这话,却是面色苍白,大惊小怪地道:“道长万万不可如此说,我区区一介草民,如何坐得这尊位?天皇乃是天照大神的血脉,我与教內兄弟一,也只是为了反抗领主而已。” 与中原天子不同,东瀛的所谓天皇並无实权,只如同吉祥物一般,但却是自古流传至今,从未断绝,所谓『方世一系』。也正因此,其地位在一般平民眼中仿若神明,已脱离了人的范畴。 “王侯將相,寧有种乎?”陈阳无意在这事上爭辩太多,隨口说了一句,便將这金印丟还给了对方,“有些事只怕由不得你。” 中土神州,是周围小国眼中的“天朝上国”,无数英雄豪杰恰如天上的繁星,若说到哪位先贤最伟大,只怕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不同的答案。或许是华夏之祖炎帝、黄帝,亦或者是道祖老子,以及儒家所推崇的“至圣先师”孔夫子。 但在陈阳眼中,真正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则是陈胜、吴广。正是这大泽乡里的一声怒吼,才铸就了人定胜天的坚强底色。 ” 被陈阳这一番话给嚇到后,倭人少年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走在路上不小心跌倒了数次,但即便浑身都是泥点,手中却仍不忘牢牢住那方古老的金印。 就这样,在这跌跌撞撞的嚮导指引下,陈阳一行来到了先前土御门晴浩所说的坛之浦所在一一马关海峡。 这地方算是九州岛与本州岛唯一的水路通道,掌控了这条海峡,就等同於掌握了东瀛西部海域的命脉,是一处咽喉般的要衝。昔日坛之浦一战,源氏正是以此战的胜利奠定了其统治的基础,从而正式开创了所谓“武家天下”。 可以说在各种意义上,这一段海峡都与东瀛的命运息息相关。 以切利支丹为主的一,如今已爆发了数月之久,各地不堪大名盘剥的人群聚而起,令得北九州几乎处处都有烽火,而航运早也因此切断。即便秋月荒三郎没有死在半途,恐怕也难以完好无损地见到这海峡。 海浪在犬牙交错的礁石间,撞击成白色的泡沫,一遍又一遍地拍打在岸上。 海峡最窄的地方,两岸仅仅相隔七百余步,水流却十分瑞急,以至於到了可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程度。浪涛声里,仿佛仍在迴响著当年的廝杀声。 “我们到了。” 在波澜壮阔的大海面前,难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规规矩矩地穿好衣服,將两条膀子都塞进了袖子,四郎转过身对陈阳一眾道:“这里就是马关,而再前方不远处,就是当年源氏与平氏爆发海战的坛之浦了。你们来的不巧,眼下正是暗潮汹涌、水流方向来回变幻的时候,即便是当地的渔夫也不好隨意渡河。” 这一路上,多亏有这位切利支丹的首领,才使得沿途畅通。即便碰上了劫道的,也能在四郎的面子下化解一场干戈。虽说陈阳等人並不惧怕小小盗匪,但苍蝇太多,也是件烦人的事。 陈阳隨意一看,已知对方所言非虚, 不过此番他也带来了避水游龙甲,这海中的暗流就是再强,也造成不了太多阻碍。 正观察水势时,陈阳忽然一矮身,从海边的石块缝隙间摸出个锈跡斑斑的黑色箭头。 “这就是当年海战时遗留下的箭头。”四郎见状,说道:“三不五时,就会有箭头被海浪送上岸,看来道长的运气果真不错。昔日坛之浦海战的时候,正是源义经下令以弓箭集中射杀平氏的船工、舵手,这才扭转了颓势。—在这样的海上,若是失去了舱手,就算再勇猛的武士,也变成了没牙的老虎。” 东瀛的风俗文化,確实有些先秦时的古风,士这一阶层在中原已被“读书人”取代,但在这岛上还有些残留的影子,可让人以此为基础遥想过去。 见陈阳久久不语,不知在思考什么,苗月儿便走到他身边守候,怕这人一声不地又要自行下海,顺便问道:“师兄打算如何做?若要下水,这次就由我来吧,再不济还有徐公子呢。” 跟在后头的徐弘远面色一黑,低下了脑袋,暗道这“再不济”是个什么意思? “不急,是土御门晴浩找咱们来的,他既然说了在这等我们,眼下还是先与其匯合,再探听些消息。” 於是苗月儿起脚往四边查看,只见海峡两岸並没有倭人阴阳师的身影,便道:“瞧不见他人呢——这人也真是的,叫咱们过来,自己却没个影子。” “阴阳师是神道术士,既然不在这里,想必是在寺庙之类的地方等候。”陈阳则回头看向四郎,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神社、寺庙么?” “有的。”四郎忙不迭地道:“就在不远处的红石山麓,有一座阿弥陀寺, 那里的御影堂就是为供奉坛之浦海战时逝去的天子而修建。” “你说的—.”陈阳確认道:“就是那与三神器一起沉入海中的小皇帝?” “哈依!”四郎躬身答道:“当时天子只有八岁,而其祖母二位尼为宽慰他,曾说海浪之下亦有京都,抱著天子一同跃入海中。为祭奠这位年幼的天子, 每逢其忌辰,还会在那里举办祭典。但眼下正是乱世,祭典也已停了好些年头, 寺庙也已荒废,据说还有鬼怪在那棲息。” “跳海为社稷殉死,倒也悲壮,却是让我想起了崖山一战-—-那一战同样也是海战,陆秀夫也是背著少帝跳海—少帝恰也是八岁。”陈阳有些意兴阑珊, 嘆气道:“走吧,晴浩必然就在御影堂,来都来了,顺道也去庙里看一看吧。” 第581章 无耳芳一,森罗鬼域 第581章 无耳芳一,森罗鬼域 在四郎的指引下,陈阳等人来到了一座红白相间的山门前,只见牌匾上工工整整写著三个大字一一“水天门”。 “平日里隨处都可见到汉字也就算了。”苗月儿见状,奇怪道:“这东瀛佛寺的山门,怎么也是用汉字写的?” “你有所不知,在东瀛,越是重要的场合,越用的是汉字。”陈阳指著那山门的黑漆屋顶,说道:“而且这座水天门的形制,又唤作破风,乃是唐时建筑的特徵倭人尚唐,在各处地方都模仿唐风,便连其所谓京都也是模仿古时的长安城。” “原来有这等渊源陈阳注意到,这座水天门共用了八根四尺宽的朱红立柱,因为年代久远,外表的红漆已经有些脱落,在上头留下斑驳痕跡。 “看来这地方確实很久没有修了。”陈阳试探著敲了敲柱子,“这寺又建在海边,海风尤其厉害,说不定再过个几年,就算没塌、也要被吹散架———“ “周边的大名都忙著扩充军备,哪里有心思搭理这里。”四郎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像模像样地道:“只是这样一来,只怕陛下的御灵无法安息。早在去年, 就有传闻说御影堂中棲息著妖怪” “那正好。”陈阳略有些兴致地道:“咱们也看看东瀛的妖怪与中土有什么区別。” 说完,他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这座水天门,往御影堂深处去。 地上铺就著高低不平的石砖,其中大多已经开裂、破碎,而因为气候潮湿的缘故,表面还生有青苔,一个脚步不稳,便很容易滑倒在地。 通往主殿的路上,两侧各立有石灯,只是早已熄灭,偶尔可见到未完全烧尽的蜡烛残骸。 时近黄昏,日头已经偏坠,阳光被围墙所挡,致使整座庙宇在黄昏时就已陷入黑暗。潮湿的空气夹杂著不安的气息,令周边氛围变得分外阴森。 这哪像是皇室宗庙,活脱脱一个闹鬼的兰若寺。 ??一相较於陈阳等人见怪不怪的淡定,四郎则显得很是志忑,口中不断地低声念叻著什么,一只手则探入胸前,紧紧地抓住那一枚银质的十字。 周边很是安静,以至於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那急促的呼吸声,而恰在此时, 远处又忽然响起了琵琶声,只听得一个悽惶的声音道:“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娑罗双树凋谢,盛极必衰本常理——.” “这-平家物语?!”四郎一个激灵,將十字项链举到胸前,摇摇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哆哆嗦嗦地道:“琵琶声————芳一————一定是无耳芳一!” 妖魔鬼怪什么的已经嚇不到搬山派一行,况且此行还有张成松陪同,这位是实打实的正一派法师出身,捉鬼降妖乃是其看家本领。反倒是四郎的一惊一乍, 令眾人始料未及,险些被其嚇到。谁能想到,一个手底下管著数千起义者的头目,原来如此害怕妖魔鬼怪? “你先別慌。”陈阳摸出一张护身符,递给四郎:“有我这符在,保你不会被妖魔所害·——-你为何说那弹琵琶的是个妖魔,无耳芳一又是什么?” 四郎很是痛快地將陈阳给的护身符收下,没有因为对方是异教徒而有半点犹豫,惊魂未定地为眾人讲述起“无耳芳一”的来歷。 原来这个名叫芳一的,是个眼盲的倭人乐师,穷困潦倒,靠著走街串巷、四处卖艺勉强度日。 一日,他路过御影堂的时候,因为天色已晚,便在这届中投宿。 当时这里还不似眼前这般破败,庙中也有几个和尚打理事务,其中的住持和尚甚至还有些法力。 半夜时分,芳一睡得正迷糊,忽然有人將他叫醒,语气格外粗暴、用不容拒绝的声音让芳一带上琵琶跟他走。 芳一是瞎子不错,但听力也因此格外敏锐,有著一对好耳朵的他听出了来人身穿甲胃,从而知晓对方是一名武士。若是出言拒绝,只怕会被斩杀。於是不敢总慢,匆匆带上琵琶便跟对方同去。 恍愧间,他似乎来到了一处高贵的殿堂。脚下踩的是精心洒扫的地板,光滑细腻,耳旁所闻儘是公卿所言的鹤音,衣服抖动时,发出的是高级丝绸才有的沙沙声,显然非富即贵。 只闻得一个苍老的女声,让芳一演奏《平家物语》。 芳一因为《平家物语》太长,便询问对方想听哪一段,得到了“坛之浦合战”的答覆。 於是芳一便唱了那场惨烈的海战,仅用一把琵琶,便奏出船手摇桨的声响、 箭雨飞舞的嗖嗖声、武者的吶喊声、凌乱的脚步声、刀刃砍在兜整上的脆响、战土落入海中的扑通—.种种不可思议的韵律,令人如痴如醉。 惊嘆於芳一的技艺,主人家便给了他丰厚的报酬,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在晚上召其前去演奏,且每一次都指名要听《平家物语》。 一夜赚来的金银,比以往一年都要更多,於是芳一便在寺中住下。 逐渐的,寺內的沙弥便觉得不对劲,他见这盲人乐师总是夜间出门、清晨才归,且每次回来怀中都是鼓鼓囊囊的金银,便以为芳一是个盗贼。在一个深夜, 沙弥偷偷尾隨对方。结果,芳一所去的地方竟是这御影堂后院的平家墓地。 狂乱的琵琶声里,盲人乐师在如林的墓碑间引高歌,周遭则聚满了星星点点的鬼火,於夜空之中狂舞! 沙弥被眼前的场景嚇破了胆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寺中的和尚们这才知道,原来芳一竟是被死於海战的平家怨灵所迷惑,每一夜都在墓地里,给鬼魂弹奏琵琶。 为了从鬼魂的手中拯救其性命,住持和尚在芳一的身上写满了驱魔的经文, 並嘱咐芳一若再听到夜间有人呼唤,绝对不可应答。 芳一为保全性命,自然是听从吩附。 又是一天夜里,那个粗暴的武士果然再度前来。而这一回,芳一牢记住持和尚的嘱咐,屏住气息,纹丝不动。 “芳一!” 无人应答。 “芳一!” 声音越来越粗暴,越来越恐怖,盲人乐师浑身战慄、汗流决背,仍死撑著不出声。 “这可怎么办?他去哪了?”鬼魂懊恼地道:“只有带这对耳朵回去復命了。” 说完,芳一只觉得双耳处传来剧痛,原来鬼魂竟活生生地將他的一对耳朵撕下一一住持和尚百密一疏,唯独没有把经文写在芳一的双耳上,这才叫鬼魂发现了其耳朵。 双耳对於乐师来说等同於生命,芳一从此无法再弹琵琶,人也变得疯疯癲癲,后来莫名失去了踪跡。有传闻说他也变成了妖怪,若是夜间突然听到了琵琶声,就是这“无耳芳一”在演奏。 “—这故事还挺长。” 听完了来龙去脉之后,陈阳说道:“说来说去,这个叫芳一的,不过是悵鬼之类的小角色。真正凶恶的,乃是一眾死在海战中的平家亡灵,看来这御影堂不仅是用来供奉死去的安德天皇,更是为了镇压一眾作崇的凶灵。” “这么说——”张成松来了精神,一手拔出桃木剑,一手掏出个罗盘,警惕地四下打量:“这地方確实有鬼,而且不止一只,而是一群?” 捉鬼一事,对於正一派道士而言,正是专业对口。自出海以来,一直无所事事的张成松,眼下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展拳脚,看看倭人鬼魂有几分成色。 只见罗盘上的指针一阵骨碌碌地乱转,最后停了下来,却是直直地指著前方的那座大殿。 “看来是在那里。”张成松將罗盘收起,对陈阳说道:“区区几只小鬼,不必劳烦陈掌门出手,便由我来收了他们。” “也好。”见对方想要表现一番,陈阳也就没有拒绝,转身又看向徐弘远:“你拿上我的八卦藏龙剑,跟成松道长一起过去,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是,师父。” 徐弘远知道陈阳这是又打算磨链自己,便满口答应下来,从陈阳手中接过八卦藏龙剑,跟著张成松一起冲向大殿方向。 御影堂的主殿也是木製结构,主要以杉木横向咬合,外头还有一圈环绕的迴廊,呈螺旋形。走在长廊上,徐弘远忽然感到一阵恍惚,眼前的景色仿佛变得扭曲起来,连带著脚下地面也变得坑坑洼洼。 於是他暗自念诵金光咒护身,同时四处查看,这才发现不適之感的源头,是因为这迴廊的立柱。 这些竹子看似整齐,实则每根之间的间距都有差异,参差错落下,人为造就出了空间的扭曲感。 想要不受影响,倒也简单一一闭著眼睛衝过去就是了。 想到师父就在后头看著,眼下无论如何不能丟他老人家的脸,於是徐弘远心一横,闭上双眼骤然加快了步伐,三步並作两步衝到主殿的门前,隨后直直地往里撞了进去。 大门久未开启,上面结满了灰尘与蛛网,徐弘远自是难免落个灰头土脸。 衝进殿內后,他先用手將黏在头上的蛛网扯开,隨后拔出八卦藏龙剑,警惕地看向殿內情形。 从外头看,这主殿本也不算大,长宽不过数丈。结果置身於其中时,才发现內部空间不仅无比宽阔,更是灯火通明。 以松木製成的地板光洁无比,如同镜面一般,仿佛能映衬出人的倒影,朝著前方不断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沿途两侧,一扇扇推拉纸门隔出无数房间,其中隱隱传出饮酒与歌舞声,其內烛光照耀,隱约可见模糊人影在房內舞动。 提剑在手的徐弘远侧耳细听,只觉得这歌声有种难以言述的诡异淒凉,令人心中发慌。 他很確定,方才从外面看时,这主殿之中並无一点光亮,眼下这迥然不同的场景只能说明一件事一一在撞破大门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墮入了由亡魂所构造的森罗鬼域。 这里是一种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的奇特空间,处在现实与阴土之间的夹缝, 若於此迷失,则此世再回不到人间.— 转身一看,来时的大门也已消失不见,仅剩下一条由木地板形成的通道,不见尽头。 徐弘远心道,自己与张成松的距离不算远,就算自己快上一些,与其也不过是前后脚。结果,自己已进来了这里,却根本不见后者的影子,想来是分散在了这鬼域里头。 搬山派因其职业的特殊性,撞鬼的概率其实远比一般人要高得多,即便是与同为通法者的其他异人相比,也同样如此。 徐弘远知道,相较於粽子,其实鬼魂是较好对付的。因为鬼魂的本质乃是阴魂不散的一口怨气,通常情况下並不具备实体,对於人身的伤害其实有限。只要耐住性子、护住心神,就算无法將其消灭,对方同样也奈何不了自己。只是,眼下陈阳让他拿著藏龙剑进来,为的当然不是等到第二天早上,而是要让他將这鬼域破去。 这地方,其实也可看做是更加高级的“鬼打墙”,想要破去倒也不难,找到並消火製造出此地的鬼怪即可。 现在徐弘远要做的,就是要在这层层叠叠的房间之中,找到鬼域之主的真身。而其中难点,主要在这鬼域里的阴魂不止一个,想要找准正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像陈阳,没有学会、也用不出重瞳法眼,只有靠双眼与智慧去分析问题。 每个房间,从外表到內部的陈设几乎完全一致。有区別的,只有位於其中的鬼魂一一涂脂抹粉的贵族公卿,兜整在身的浴血武土,身著粗布服饰的矮小侍女。公卿及侍女只顾忙著自己的事,要么在饮酒狂欢,要么在低头洒扫,即便门被拉开也对此不理不。 唯有那些穿著一整套甲胃的武士,湿漉漉的身体上血跡未乾,散发著惨烈杀气。一旦与人照面,二话不说便举刀砍来。 不到片刻的功夫,徐弘远就已经与其连续遭遇了三次,每一次,都是用上了八卦藏龙剑才將对手诛灭·只可惜,始终未曾找到这地方的正主。 第582章 驱鬼,幻宴 第582章 驱鬼,幻宴 利剑精准地透过头盔与鎧甲间的缝隙,刺入咽喉之中,而后寒光微闪,镊人的剑气已將其躯体震散,原地只留下锈跡斑斑的甲胃。 徐弘远將八卦藏龙剑收回,警惕地四下张望。 这已经是葬身於八卦藏龙剑下的第三个武士亡魂,它们可凭藉依託於甲胃而化出实体,但只要能设法破开防护,八卦藏龙剑本身的剑气就足以將其诛灭。 “有这等利器在手,寻常鬼怪根本不足为惧”徐弘远一步一步,於不见尽头的走廊中缓步前行,“可此地若是不破,只需过上段时间,怨气就会令其再度成形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此地之主。” 有八卦藏龙剑在手,徐弘远便有著充足的底气,若是这样他也不能將眼前这档子事解决,还谈什么独当一面? “因地制宜,生克制化,万物相生而相剋—这地方必然也有破绽。”徐弘远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人死之后怨气不散,阴魂因此化为鬼怪。按著四郎所说,这些人都是死於海战,浮尸被打捞上岸,安置在这庙中其因水而生,而五行之中,土克水,水生木,木又克土我明白了。” 他不再犹豫,提起八卦藏龙剑,以剑为笔,先在面前画了张元阳真火符。 虽说水能克火,但这元阳真火却是以肾阳激发。肾居下而属水,为阴中之太阴,肾阳则是太阴之中的一点元阳,以其激发的元阳真火自然也就成了水中火,不惧这鬼域之中的湿气。 徐弘远早年曾因他人的诱导,沉迷於烟柳巷之中,童子身很早便破去,元阳较弱,所以引导符法的这一口气便多少有些不足。 只见地面上被剑所划出的痕跡形成的符样,正闪烁著明黄色的光芒,火势却久久未起。 为了儘快催动元阳真火符的全部功效,徐弘远心一横,索性咬破了舌尖,將一口舌尖精血喷向符样。 这一口舌尖精血,名为真阳涎,又叫童子眉,是人身阳气最重的血液,绝不能轻易动用。虽有一时间阳气大增的功效,却只能救一时之急。若不能压倒对手,一旦效用过去,反倒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可谓是玄门修士的一张底牌。 徐弘远以此为引,总算是令元阳真火猛地升腾而起,炙烤著周围一切事物。那些个木板纸窗像是被浇了油般一点就著,令得真火一转眼间便蔓延出去,將鬼域化作火海。 仿佛没有尽头的那一条过道,於真火的薰陶下自远及近,开始一点点地崩溃瓦解。 火焰的另外一头,逐渐显露出一个阴暗、破败的厅堂,徐弘远明白,那才是真正的主殿所在, 此刻需得再接再厉,將这鬼域彻底破去。 元阳真火符其实也只是个前置,为的正是祛除对於接下来符法的不利影响,这次徐弘远没有再临时画符,从怀中抽出一沓震地符,顺手抖开后飞洒出去,令这些黄纸朱书当即如雪般飘散。 隨即他手掐法诀,高声道:“搬山二神,急急如律令!” 那些漫天飞舞的符纸瞬间如有神助,齐齐整整地铺在地面上,继而一齐光华大作,令得脚下地面发生剧烈震颤,仿若地龙翻身。 本就有著崩溃跡象的鬼域,在这猛烈摇晃下再难维持,四周还未被真火烧尽的地面墙壁一齐破碎,显露出一具身看墨染直垂、包裹看头幣的女性骸骨,空洞的双眼深处仍有星星点点的鬼火。 “找著了!” 徐弘远大喜之下,便要將八卦藏龙剑祭起,以飞剑之术將其消灭。却未曾想,耳旁此刻恰好传来一道霹雳声,接著便见一道匹练般的白色雷光划过身边,直直地落在那骸骨的身上,在悽厉的叫声中將其打得灰飞烟灭。 徐弘远回首看去,只见张成松仍保持著出手的姿势,指尖雷光犹未散去。 辛辛苦苦做了这许多前戏,结果却让別人收了尾·—徐弘远此刻只感到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方才那一通比划下来,他险些忘记了张成松也在这鬼域里头,结果被对方抓准机会,以一式五雷正法將那鬼物驱逐。 这时再仔细一看,二人相距不过也就五、六步。 “徐兄没事吧?”见徐弘远望向自己,张成松微笑著授了授頜下断须,“方才在那鬼域之中不见你的踪影,叫我好生担心—也是多亏了你破去这鬼物的障眼法,才令其无处可藏。” 鬼物虽然已被驱散,但元阳真火符引发的火势却並没有因此熄灭,反而继续延烧到了实际的大殿之中,將这木製结构的殿堂点燃, 徐弘远急忙掐法诀熄火,谁知这真火是借那一口真阳涎点燃,已非流失了精血的他所能控制, 就连张成松协助也无法將火止住,见火越烧越大,眼见得就要被火海包围,二人没有办法之下,唯有破窗而出。 扑通一声,撞破了窗户的徐弘远、张成松二人落在了外头的迴廊上,恰好位於陈阳跟前。 “你呀———” 陈阳望著面上被熏出数道黑痕的徐弘远,摇摇头。 “叫你驱鬼,可没叫你把房子也点了— 徐弘远不好意思回话,只得尷尬地笑了笑。 火势已经越发猛烈,以至於房梁也塌了一根下来,眼见这大殿就要塌,陈阳从腰间解下葫芦,含了一口里头的清水,再將体內新近炼出的一滴天一真水混入其中,仰头一喷,便化作浙浙沥沥的一场雨水落下。 火势这才缓缓被止住,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偌大一个殿堂已经变成焦黑的断壁残垣。 “唉—”陈阳望著这场面,略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好列也是个名胜古蹟,竟因为天乾物燥,受雷击而起火,就这么毁了———” 雷击? 徐弘远错愣地看向陈阳,隨即明白过来,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就是雷击!唉,也是因为此处久未打理,这才一点就燃。好在我们来的及时,才只烧了这一座大殿。” 就在这师徒两个睁眼说瞎话的空当,后院的一座五重石塔的后方,慢悠悠转出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只见其身形瘦削而矮小,略显阴柔的面孔很是俊美,正是土御门晴浩。 他懒懒散散地走到陈阳几人的面前,作了个揖,“我道是谁如此喧闹,原来是陈道长一行,你们来得还真快。” 见正主露面,陈阳开起了玩笑,说道:“你这人不厚道,一个人躲在这闹鬼的庙里,將事情都留给我们做。” “好叫陈掌门知道。”土御门晴浩慢悠悠地道:“我原本正在后院作法,以平息寺內的亡魂, 现今已有三天,原本再过个一夜便能功成,结果这主殿却被人点燃了。也不知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你有头绪吗?” “事已至此,就让这事过去吧。”陈阳打了个哈哈,询问道:“眼下咱们还是聊一聊正事,现如今也在坛之浦附近了,那三件东西的位置在哪,你可清楚?” 土御门晴浩轻轻摇头,眯起一对狐狸眼:“我若清楚,就不会向陈道长求援了。” “那大概方位总有吧?”陈阳继续道:“总不能真叫我大海捞针,一点一点地將这海峡给翻上一遍吧?” “这个倒是不用。”土御门晴浩道:“我能製作镜代,自然也能隱约感知到正体,可以向陈掌门保证,那几样东西便在海战的古遗蹟之中。我前些日子还为此事占卜,卦象显示的可是大吉。” 其实求神问下也只不过是个参考,走走过场、看看运势,所求不过只是心安,对於具体是否真的有用,反正陈阳对此是心存疑虑的。 而对方这话也有些多余,跟脱了裤子放屁似的。 据说当年坛之浦一战,平氏有五百艘战船,而源氏则有著八百艘。就算这些船都是只能勉强搭人的小板,加在一起的规模也十分可观,再考虑到排兵布阵时要留出的空间,以及两边相互对峙的距离,那这范围可以说大到离谱,也差不多是將这一段海峡又翻上一遍。 所以,土御门晴浩这话,说了跟没说也差不多。 但人家说得也確实有道理,要真是这么好找,他至於想方设法地把陈阳这搬山道人自中土请来么? “好吧。”陈阳嘆了口气,他也知晓这事情没那么容易处理了,於是回头对眾人道:“眼下天色已晚,方才又折腾了一番,我看今天便就此歇息,等明天再动手不迟。四郎,你这路带得不错, 我这里有封书信,你拿著它去找登玄號上的矩子,他自然会想法给你筹措粮草。” 自陈阳那里拿到书信后,被几人的法术深深震撼的四郎本想著继续留下来见见世面,但转念一想,考虑到自家教眾如今已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饱一餐飢一餐,再这样下去只怕很多人熬不了多久,实在不好再继续逗留。 於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向陈阳等人道別,打算连夜赶往登玄號停泊的唐津。 见四郎越走越远,这时,土御门晴浩提议道:“既然这样,那么今夜便由在下设宴,为各位接风洗尘。” 在这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还闹著鬼的地方,只怕不好准备什么席面,陈阳本想著, 啃一啃乾粮对付过去也就算了,何必那么麻烦? 但土御门晴浩说出的这话却十分认真,只见他拍了拍手,立即便有僕人打扮的“人”自塔后出现,手中托盘里还盛著美酒与各色小菜,甚至还微微散发著热气。 人越来越多,而那五重石塔本身並不大,后头决计藏不下这许多人。徐弘远好奇之下,找了个由头绕去后方观察。见那石塔后头仅仅设了张香案,桌面上摆放著各类供品。又有些剪裁好的纸人,正不断將供品举起从桌面上走下,化作人形自塔后走出。 看到那些端著托盘的手如水一般泛起涟漪,徐弘远这才明白过来,这倭人阴阳师並不是在大变活人,那些布宴的“人”实际正是其所谓“式神”,至於那些菜色,恐怕也只是“幻术”。 但话又说回来,若是口感、滋味都与实物相差不大,只是稍稍欠缺些饱腹感,如此一来,宴席到底是真是假还重要么? 在一眾式神的服侍下,眾人乾脆在这院內落座,又於身边点亮几盏灯火,在这夜空之下,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陈阳望著一眾式神,数了数,发觉正好是十二个,於是说道:“这些式神不仅能为主人衝锋陷阵,还能照顾饮食起居,也算是用途广泛可还不知他们的名號?” “他们就是土御门家歷代相传的十二神將。” 土御门晴浩端起小巧的酒杯,朝著陈阳微微示意之后一饮而尽,以手指向眾人道:“..-分別是:滕蛇、朱雀、六合、勾陈、青龙、天一、天后、太阴、玄武、白虎、太裳、天空。”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就有相对应的“人”隨之点头微笑。 当土御门晴浩一气將十二个名字都说完之后,陈阳笑著道:“土御门家果然是兵多將广,不愧是东瀛阴阳道的第一名门。” 陈阳一听,便知道这十二神將的取名是以四象为基,而青龙白虎之名不过是个代號,区別只在於用气及附灵的不同。 一场酒宴下来,倒也勉强算是个宾客尽欢,而土御门晴浩喝著那以幻术造出的“酒”,竟也真的有了几分醉意,尚未完宴便已睡眼悍,在几名式神的扶下去到偏殿休息。 “.这人怎么还真喝醉了?”苗月儿颇感到不可思议,“这杯中之物虽说有酒的滋味,到底只不过是清水而已—“ “酒不醉人人自醉。”陈阳解释道:“这证明以他的修为,已能够完全掌握自身气机,喝醉或者清醒,不过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收发由心-天下之大,果然是能人辈出,即便是这小小倭国亦有不容小的人物。” 第583章 虎臂蜂腰,海坊主 第583章 虎臂蜂腰,海坊主 宴席散去,各自安眠。 翌日清晨,天才刚亮,借住在御影堂內的眾人已不约而同地早起,陈阳完成了功课之后,又来到后院的五重石塔前。 此刻,土御门晴浩又来到了这里,在香案的供桌上放了一束还残留有露珠的野。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朝著石塔跪拜了几下,陈阳默默不语,只是站在一侧旁观。 或许是察觉到了陈某人的视线,土御门晴浩缓缓起身为其介绍起这石塔的来歷,面上神清气爽、一点不见醉態。 “这座石塔之下,有座水晶製成的御灵屋,传闻里头便安放著安德天皇的御灵。” 要这么说-陈阳上下打量著面前石塔,那所谓的水晶御灵屋也就等同於水晶棺,而这石塔则等同於室。虽然多少显得有些简单,但对於一个冲龄帝王而言,已算是妥当。 “土御门家代代守护著京都,受皇室供奉。”土御门晴浩又接著道:“因此不可失了礼数—那座主殿有鬼魂盘踞,烧了也便烧了,但却不能不重修——” “你的意思我知道,我这人一向乐善好施,尤其见不得被破坏的古蹟。”陈阳笑道:“其实,我昨日就已告诉了四郎,日后他自会带人来重修这处大殿-放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总之话里话外,是完全不谈古蹟被破坏的原因。 “陈掌门安排周到,是我多虑了。”土御门晴浩微微错,態度越显恭谨,“只是那些切利支丹信奉蛮夷,不懂礼法,將这事交给他们来做,或许———” “之所以信奉弗朗机人的教派,还不是因为东瀛的佛寺门槛太高、吃相太难看?关於此事,你身为阴阳道的领袖应当清楚。那些和尚饮酒吃肉、养私兵,收买田產女子,哪里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 陈阳对此有不同看法,“九州的这些大名镇压一倒是愿意出力,至於修寺-恐怕指望不上。你我虽然可动用些手段,但修主殿更多的是为了聚集民心,以提升香火。用神通法术也只是收一时之效,人们不亲自修这庙,自然也不会珍惜,迟早有再塌的一天。” 土御门晴浩无言以对,心悦诚服道:“.—·陈掌门看得比我透彻。” 聊了会天,顺便吃了些乾粮作为早饭,待得日上三竿的时候,眾人已出现在坛之浦的岸边。 今日难得是个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海风温柔,阳光和煦,水面微微泛著波澜,眼见这水天一色,耳旁传来的沙沙声响令人心旷神怡。 “天公作美,是个好彩头。” 陈阳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徐弘远將包裹取来,从中取出避水游龙甲。 这件以蛟龙皮製作的连体水靠,只在胸口及要害部位有些鳞片作为防护,袖口裤脚以及腰身都用龙筋收紧,並可隨著使用者的不同而变更大小,內部更有以红色丝线缝製的护身符、避水符,俱是陈阳亲手开光。 就算是將这东西给个旱鸭子穿,也可以在这坛之浦內畅游,便是游过海、渡到对面的本州岛,也並非什么难事。 “果然是好宝贝。”土御门晴浩是个识货的,一见此物便知其不凡:“这就是搬山填海术的三钉四甲,果然名不虚传。” 搬山派的名气还不足以传到这大洋对岸,陈阳自是知道对方说的是客套话,却也自信於这作品,他笑著对徐弘远道:“还等什么?穿上。” “啊?”徐弘远一愣,隨即又惊又喜:“师父,今次又由我来么?” 他也不是第一次使用这避水游龙甲,算不上生手,只是先前下水不过只是侦查,眼下无疑是要挑大樑了。 “咱们搬山派的惯例,师父身体不行,便由弟子代劳。”陈阳说道:“我这病不能受凉水的激,就只有劳烦你了怎么,不愿意?”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愿意,自是愿意。” 徐弘远早也不想只做个看客,怎能不把握这眼前的机会?满口答应下来,立即便將衣物脱下,换上了避水游龙甲。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他早已不再是之前那瘦竹竿般的枯稿身材,著实练出了些块头,尤其上身极正、两条膀子很有些气力,称得上是“虎臂蜂腰螳螂腿”,正是搬山道人所推崇的体形。 一个人有没有能耐,体型上已经可以看出几分。 挖山掘土也算是在地里刨食,自然得有对虎臂。而地下大多狭窄逼仄,没有个蜂腰不好辗转腾挪。而螳螂腿肌肉饱满,耐力及爆发力都强,不仅能跋山涉水、更方便施展以踢技为主的伏魔秘术。 徐弘远换上避水游龙甲后,来到陈阳面前,只听后者瞩託道:“那三样神器已经遗失了好几百年,一时半会必然难寻其踪跡,你今日头一次下海,不必急著立功,先熟悉这坛之浦的海底方是正经。此处海水虽急却不算深,应当没什么风险。我再给你三颗碧海含息丸,一颗可顶半个时辰,你自己酌情使用,累了便先回来。” 陈阳这一支,向来崇尚以事教人,但不会故意將弟子门人置於危险之中,而是重视实际歷练的效果。 徐弘远將陈阳的话记在心间,將那水靠新增加的帽兜与护眼戴上,再將一颗含息丸塞进口中,便脚步稳健地走向大海。 突兀间,一个浪头打来,將他的身影淹没,当水面再度平息时,已再见不到其身影。 至於陈阳等一眾人,则是各自在海边寻了处背阴的地方坐下,静静等待其归来。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土御门晴浩以生硬的语气引用起了唐代刘梦得的名篇,对陈阳道:“有了避水游龙甲,这坛之浦確实算不上险恶。但要说全无危险,也不至於。其实在这瀨户內海,一直有海中妖怪的传说。” “海怪?” 陈阳盘腿坐著,双手各放在膝上、闭目运气,“不过是大鱼、蛟龙之类的,这海峡总共就这么点宽,能有多大?寻常异兽,我那门人自可应对。” “倒不是什么鳞虫。”土御门晴浩道:“东瀛有八百万神灵,妖怪种类更是不计其数,我所说的,是一种名为“海坊主”的妖怪。” 所谓八百万神灵,听上去倒是嘘人,但陈阳知道,这其实是无稽之谈,恐怕是將地方上一些乡野淫祀、以及某些阴灵也统括进来凑数的结果。毕竟东瀛总共才多大地方、多少人口,哪里有这般多的余裕去供奉这么多的正神? 不过,生克制化的基础便是要见闻广博,多认识些稀奇的东西没有坏处。 见陈阳已从入定之中睁开双眼,知晓已经引起对方兴趣的土御门晴浩,继续说道:“说到海坊主,首先便要著落在坊主二字上,在东瀛,有钱人家中没有继承权的公子,往往会被送去庙中做小和尚,这一类人便被称为“坊主”。而海坊主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其生活在海中,现身时头顶无毛,光溜溜的样子与和尚们的禿头有些类似。” “这一类妖怪往往顶著个黑色的大脑袋出现在海中,有著对蓝光烁烁的妖眼。因为其通常出现在天气很差的傍晚时分,所以也被认为是带来祸患的妖怪。而船上的渔夫,则是主要见到这妖怪的人群。当海坊主出现时,必要將捕到的鱼分出给它,若是不从,其於盛怒之下要么喷吐腐蚀船身的黏液,要么乾脆將整艘船掀翻。” “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出现,或抱住船只和擼,或扑灭篝火。有时还发出“呀呀”的声音,若用桨等打击它,还会发出“哎呀”的悲鸣。” “听上去,倒不是什么凶恶的妖怪。”陈阳面上浮现笑意,“习性倒有些像是调皮的孩子,怪不得被叫做海坊主了。若这坛之浦水下只有这类妖怪,確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陈阳说话的同时,徐弘远已经游到了坛之浦的海底。 他站在海底的淤泥上,只感到脚底下踩著些硬邦邦的东西,抬脚一看,大多是些破碎的瓦砾、还有断折的箭簇。如此看来,多半是当年那场海战的遗留。 除此之外,还能隱约见到些沉船的轮廓。 这里水质並不算差,但抬头看去,也只隱隱约约地见到朦朧的水面,看得並不真切。 陈阳对徐弘远也算是细心指导,並没有任何藏私,只是后者因天资所限,修炼了重瞳法眼多时,也做不到如陈阳那般开眼,只是一对招子比寻常人好用几分而已。即便如此在可见度极低的海底,也只能看见些中近距离的东西。 这异国的船只,尤其是海船,自然有与中土不同的特色,无论源、平哪一家,除却旗號不同外,船只形式大多都是“安宅船”,不过只是大小不一。其中寓意,乃是在海上的风浪里航行,便如同在家宅里一般安稳。 此船通常为上下两层结构,有些较为大型、载重量近千石的大船则有三层,一般顶层为弓箭手、中层枪足轻、下层桨手,擼孔还带活动挡板防备箭矢。其中下层那些桨手的身上为划船方便,几乎不穿甲。 而那些海底残骸的户首中,也確实有不少是被箭射杀的,箭头深深地卡在骨骼间的缝隙里。因年代久远,身上血肉早已褪尽,眼下基本只留有骨架。 “听说当年平家战败前,为了避免辛苦搜集来的奇珍异宝落入源氏手中,除却象徵皇权的三样神器以外,顺手还將其他珍贵物品也沉进了海底这若是属实,算得上是一件大宝藏。” 来到最近的沉船残骸边,再坚固的船体也扛不住多年海水的侵蚀,他运转气力、毫不费劲地將其撬开,徐弘远本想看看船里头还有什么其他东西,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除却一些泡在海里已没什么用途的残破兵器外,几乎一无所得。 坛之浦海战,距离如今已有数百年,当时海战完后,源氏就已命人打扫过一遍战场, 而这海域文属於航道门户,往来船只不知有多少,永远不会缺少水性精熟之人下水探访。 这一来二去之间,周边那些沉船里的稀罕货色也大都被寻摸走了,留给如今徐弘远的,只剩下些不好搬运、或已经腐朽的事物。 即便这海底的水斗有成百上千个,但按照这么个乾净的搜法,那三件神器即便还在, 到时真的还能留在这海底吗? 他对此深表怀疑。 若是辛苦了半天,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可就滑稽了。 那个长著狐狸脸的倭人小白脸,怎么看也不大值得信任就在他左右端详、思绪纷飞的时候,却没注意到,船舱內被一眾刀剑所覆盖、形如黑色淤泥一般的东西,忽然像有生命一般地轻轻颤动几下,接著猛地朝外一弹,膨胀的身体迅速向上升起。 转眼间,这东西成型之时,已变成个圆鼓鼓的莫名生物,而那些刀枪剑戟则仍被其容纳在身体正中,隱约可见。 这大概就是所谓“海坊主”了,只是身形比之土御门晴浩所说的要小上许多。 第一次见到这副尊荣的奇特妖怪,徐弘远略有些惊讶,但也谈不上慌张,顺手摆开架势便准备应对。 海坊主与他之间仍隔有数尺,而这如黑色果冻一般的奇特妖怪,显然动弹起来的速度並不算快,只能一点点地朝著目的地挪移,而所有经过之处又留下一种奇特黏液。 望著对方行动迟缓的模样,徐弘远莫名想起了无壳的蜗牛,两者都是慢慢吞吞的,就连外形也颇有几分神似,心中戒备於是稍稍放鬆。 谁知这海坊主的身形在关键时刻,忽然一阵涌动,继而在双眼下方的正面位置,裂开了个巨大口子,將被其藏在身体之中的一柄长矛给吐了出来! 这一击毫无徵兆,去势可谓又快又急。 徐弘远及时反应过来,侧身躲过这一矛,当时矛身自他身边险而又险地掠过,深深地钉入身后另一艘安宅船,轻而易举地將只剩个外表的船只震散。 第584章 临机应变,龙火玄冰 第584章 临机应变,龙火玄冰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海坊主的体內,除却方才的那一柄长矛之外,还贮存有其他的兵器,俱被其黑色淤泥般的身躯包裹,偏生又有些半透明的质感,在那蓝光烁烁的双眼下隱约显现出轮廓。 “这是什么东西精怪?” 这等奇怪的生灵,徐弘远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难以分辨。 他见脚边就有块石头,於是以脚尖將那人头大小的一块石头挑飞,打著旋儿撞向海坊主。虽在海水中受到阻遏,但石块的去势依旧极快,眨眼间,已重重地砸到海坊主的身上。 一声闷响,圆滚滚的身躯当即陷下去个大坑,但还未来得及高兴,那陷下去的部位又重新鼓起,反將那石块震得四分五裂,定晴望去,光滑的外表上並未有任何伤痕。 既然钝器不行,那利器呢? 徐弘远下意识便要去取镇魂钉,手探到腰间时才想起,为了確保这避水游龙甲的密封性,他身上的暗器俱已取下,眼下正可谓是赤手空拳。 犯难之际,海坊主文作出攻击,身体一展,又吐出把寒光闪闪的雪亮打刀,朝他投来。 徐弘远侧过身去,转著躲避的同时,右手一探,便將那柄打刀捞在手里,自身还被这刀带得向前一歪,但到底还是成功稳住。隨即反手一丟,又將这刀回敬给对方,用上几分气力后速度更快三分。 这刀在海水之中至今还未腐朽,似乎是把少见的利器,却在即將击中海坊主之时,又从其身上滑了出去。 在这个距离下,徐弘远自没有失手的可能,多半是这精怪的身躯有些古怪,无论利器、亦或者是石头棍棒,都难以造成损伤。 才下到海中,就撞上这么个棘手的玩意儿徐弘远下意识皱起眉头,心想若是师父在此,又该怎么做? 所谓生克制化之法,是在十分了解某样事物的特性下,针对性地施展克制之术。可眼下海坊主正是徐弘远生平第一次见到,他连这精怪的名號也不清楚,自然无从知晓其特性。 那么,眼下也就进入到了陈阳所说“生克制化”的第二阶段,也即是通过临场观察进而察觉其弱点所在。 方才接连两次攻击,海坊主都是將其身躯舒展变幻,自表面开个口子,方才將体內的兵器吐出·徐弘远想到这,心下已有了某种猜测。 这海坊主的身形较小,只到徐弘远的腰际,两方相互之间的对比,犹如孩童与成人。 但面对海坊主的步步紧逼,徐弘远却是不断后退,直到退至方才散架的船只周边,被那一地碎屑拦住了去路。 一脚踩下,恰好落在木板上,身形因此一歪,似乎脚底也因此打滑,整个人朝著后方一倒。 海坊主见状,身躯又是一阵涌动,正要故技重施的时候,徐弘远却已趁著后仰,將那柄长予抓在手中,拼尽全力地朝前掷去! 长矛恰似一道霹雳,划开深沉的海水,於瞬息之间,精准地命中海坊主露出的“嘴”,进而將其身体贯穿。 噗的一声,圆滚滚的矮小身躯骤然爆开,重又化作一团海底的淤泥,被其吞入体內的各色物体也就此散落,其中一把打刀上,还握著一支裹著铁甲的手臂。 原来,作出攻击的瞬间,也正是海坊主最为脆弱的瞬间。它在喷吐黏液及利器伤敌的时候,坚韧的身躯必须为此张开,从而露出脆弱的身体內部。徐弘远之所以得手,就是因为抓准了对方出招时的破绽。 见总算是消灭了眼前的这只怪物,徐弘远暗暗鬆了口气,心道还好没有出师不利。 这一番动作下来,耗费了他不少气力,倒是將口中的含息丸提前耗尽,为此只有又续上一颗。 方才的战斗算是发生在眾多沉船的外围,如今在消灭了海坊主之后,他正打算深入那眾多沉船之中一探究竟,往前又走了十余步,却不得不再度停下。 昏暗的海底深处,此时又有无数对蓝光烁烁的妖异眼瞳亮起。 那些以淤泥形態蛰伏在沉船內部、礁石缝隙之中的海坊主们,感受到徐弘远的接近已纷纷甦醒过来,一眼望去竟是数不胜数。 对於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徐弘远有充足的认识。方才对付一只海坊主已经费了他不少力气,面前这么一大群光是看著,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无计可施。 海坊主的体型大小也有差异,其中最多的与方才那只相仿佛,但似乎越往深处,海坊主的体型便越大,以至於构成其眼眸的两点蓝光,也变得有铜铃般大。 “有这么多拦路虎在,硬闯只怕是没戏了。”徐弘远思考道:“还是先回去向师父稟报了,再做计较。” 想到这,便没有继续向前,面对著成群结队的海坊主,徐弘远满怀警惕,將先前那只海坊主残留的『淤泥”捞起一部分,然后倒退著缓缓离开。 在这过程里,那群海坊主一直在发出“呀呀”的喊声,似是在威嚇,却並没有追赶而来。 岸上,一眾人正在无聊地等待,忽见水面上冒出一堆泡泡,紧接著露出徐弘远湿漉的脑袋。 从其口中,陈阳得知了方才的详细情形。 “你做得对,是不应该轻易冒险。”陈阳说道:“显然那些沉船已变成了这伙精怪的老巢,非一人之力可敌。这些海坊主似乎有吞噬外物的习性,那些个船只的杂物说不定便是进了其肚子,搞不好,连带著那几样神器也是如此。” 说完,陈阳看向一旁的土御门晴浩,问道:“阁下是否知晓这海坊主的弱点?” 土御门晴浩是东瀛阴阳道的大师,也算是个降妖除魔的能手,不然也不会在中土游歷时被官面上的人请去。而这海坊主又是土生土长的东洋妖怪,问他当然算是问对人了。 “这妖怪一是怕火,二是怕响。”土御门晴浩正色道:“当其露出海面时,可以明火將其驱走。而其身躯刀枪不入,可变幻多种姿態,唯独会被剧烈的响声震倒,变成一滩立不起来的烂泥,只是往往过上一段时间便能恢復。所以,渔民出海时遇到此物,要么用火把驱赶,要么就敲锣打鼓將其惊走。” 对方说得很是详尽,陈阳也就顺势一一记下,转头又问徐弘远:“弱点就是这么些—怎样,你有办法了没?” “有。”徐弘远点了点头,兴奋道:“可用元阳真火符来对付此物。” 陈阳却是摇了摇头:“若按照你所说,那些海坊主数量如此之多,你一张符一张符地去烧,要拖到什么时候?恐怕还未到中途,法力便耗尽了,到时难不成葬身海底?” “这—”徐弘远惭愧地低下头:“弟子弩钝” “但有一点你说对了,用火总是没错的。” 陈阳淡定地道:“只不是用元阳真火,而是用可绵延数十里的『龙火”,一气將它们全给烧死了事。” “所谓龙火,遇水而炽、风吹不动、扬沙不灭,是另一种可在水中燃烧的火焰,在祖龙陵天宫处,你也见过了。” “而除却那些稀有的鮫人脂外,海底里还有一种外观像冰的奇物,亦可引发龙火。有先人称其为龙火玄冰,我嫌这名字太口,也將其称呼为可燃冰。” 陈阳缓缓道来:“龙火玄冰的实质,是沼气与水凝结而生,是种只在海底才会有的特殊型態。一旦自海中取出,便会挥发成气体。” “可是——”徐弘远为难地道:“这可燃冰也不是隨处可见,而那海底有好几百条沉船,一时不知该去哪找——” “没有现成的不打紧,可以自己做。”陈阳极有把握地道:“其实,我早已研究出了製备此物之法。这龙火玄冰的关键,一是需要足够的压力,二则是寒冷的环境,至於原料,你看看你手中的东西。” 徐弘远低头望去,手中正是海坊主的“户体”一一散发著刺鼻气味的不成型烂泥。 “此物散发的味道,正是沼气。” 陈阳一语点破了海坊主尸身的真相:“我虽也不知这妖怪具体是如何凝聚的形体,但多半是腐户所化。而沼气有诸多来源,其中之一,便是户体在不通风的环境下腐败而生。” “曾经有几个倒霉的土耗子,在倒斗时开了一副棺材,结果手中油灯恰好点燃了腐尸之气,几乎將所有人烧死在了墓穴里头於是,通风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看似简单, 其实都是前人用性命换来的教训。” 经陈阳这么一说,一个计划便逐渐浮现在徐弘远的心里,“师父,这么说既然这些海坊主身体內便有沼气,岂不是只需想法子將其冻住,便可用龙火將其消灭?” “不错。”陈阳见对方终於有些上道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这里恰有几滴玄冥真水,是从那祖龙陵的青铜釜里得来,如今放在御影堂中,明日正好可以给你派上用场,今夜咱们正好商量个方案·—.” 第二日一早,徐弘远便再度下水,腰间別著个盛有玄冥真水的葫芦。 而这一次,海面上还多出了一艘小船。原来是陈阳等人临时將御影堂內的一面祭神太鼓取出,就放在船上,在这坛之浦的海面航行。 不一会儿,徐弘远又潜到了海底,径直走向眾沉船的方向。 这回得了陈阳指点,再度面对那数量繁多的海坊主时,他並没有慌乱,而是朝著上方打出一记阳五雷诀。 劈啪作响之际,一道细小的雷光已经突破了水面,经过海水的阻隔,这雷光虽然微弱,却仍被船上眾人所察觉。土御门晴浩一声令下,眾式神便合力將那船划至雷光破水而出的位置。 陈阳站在船上,將两边袖口擼起,手捏一对鼓槌,在那酒桶般大小的太鼓面前站定。 接著深吸一口气,鼓槌便如雨点一般落下,令得鼓声隆隆犹如闷雷阵阵,又在一旁苗月儿的铃音引导下,灌入下方海中,使得水面当即泛起无数涟漪。 相较於这东瀛的太鼓,中土的电鼓无疑更好一些,声音也更响亮。只是此次出海,陈阳並没有將其带来,只好拿这祭神用的太鼓凑数。卖力之下,效果也还凑合。 海底的徐弘远亲眼见到,在鼓声中,那一眾海坊主的躯体如抽风般地抖个不停,几乎难以维持身形的完整,更无法趁机对自己出手。於是极从容地在一眾妖怪之中穿过。 每走上一段距离,他便朝上方打出一记阳五雷诀,上方得了信號的陈阳眾人则一边击鼓,一边將船只开到彼处,以鼓声確保徐弘远的安全。 就这样,徐弘远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那数百沉船的中心位置,將腰间葫芦解下,释放出其中的玄冥真水。 这真水犹如一滴滴玉髓,散发著皎洁的灵光,才刚从葫芦里出来,便立即在海水中化开,於周围形成无数朵细小的六棱冰。 即便隔著避水游龙甲,徐弘远也被冻得猛一哆嗦,感受到一阵透骨寒意。 “师父说得对,这水確实太寒了— 他二话不说,手脚並用便朝著远方游去,要以最快速度离开受玄冥真水影响的区域。 人在前头游,玄冥真水所化的冰在后头追,两者一前一后。有赖避水游龙甲之力, 徐弘远终於及时將其甩脱。回首望去,只见那无数的海坊主已被冻得榔硬,身体以各种奇特的形状僵在原地,原本黑色的身躯也变成泛著幽蓝光芒的“冰块”。 “一切都如师父所料。”见此情景,徐弘远兴奋地想道:“是时候点火,送这些个妖怪往生了—” 一张元阳真火符不足以消灭这许多海坊主,但作为明火,將这些“可燃冰”点燃却是绰绰有余。徐弘远手捏灵符,口中念念有词,接著朝前一甩,已將此符贴在最近的海坊主身上。 只见那黄纸符立即冒出点点明黄色的火星,不一会儿便烧了起来,將那海坊主化作一团耀眼火光猛地炸开,而火光触及到其他海坊主身上,又引起了连锁反应·—— 第585章 飞剑降魔,勾玉 第585章 飞剑降魔,勾玉 海面仿若沸腾了一般,大量的气泡不断上浮,又不断破裂。 汹涌的暗流令陈阳等人所乘坐的小船剧烈晃动,更能听见海面下方传来的异响,有如闷雷阵阵。 感受到这动静,苗月儿欣喜地道:“看来,徐公子是成功了!” 她话音未落,水面下方有个阴影迅速上浮,眨眼间已经破水而出。 定晴看去,正是浑身湿漉漉的徐弘远,虽然他距离那龙火极近,好在有避水游龙甲的保护,身上似乎並没有什么明显外伤。 只是,徐弘远的面色却是苍白异常,再仔细一看,正有一只深黑色触手模样的东西缠在其腰间,將他死死捆住。 那触手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极为坚韧不说,还散发著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力道之强, 令徐弘远根本无从挣脱,反被深深地陷进肉里,几乎快要將骨头也给勒断。 徐弘远努力看向陈阳,满脸痛楚地道:“师父—救“ 话音未落,陈阳已经出手,捏了个剑诀,八卦藏龙剑已在一声清越剑鸣中悍然出鞘, 寒光一闪,便將捆住徐弘远的奇怪触手切断,仅留下环绕其身躯的那一圈。 右手掐著法诀的同时,左手则以食、中二指取出张搬山符,对著徐弘远仅一晃,將其摄回船上。 失去了本体的支持,缠在其腰间的触手却仍然坚固,又被陈阳召回藏龙剑以剑锋挑开,这才令徐弘远脱困。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陈阳顺手为其把了个脉,见其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加之心神受到衝击,差点背过气去,实际並未有什么大碍,也就放下心来。 转头又看向海面,暗中袭击徐弘远的海怪也恰好要露出其真面目。 仿若一块黑色的巨大礁石从海中升起,掀起的无数水珠如大雨般落下,从身上流下的多道水流则像是瀑布,於这层层叠叠的水帘下,足有车轮大小的一对蓝色光芒骤然亮起, 显得格外妖异。 这赫然又是一只海坊主,且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头都更加巨大,身形足有五、六丈, 光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已经比陈阳等人所坐的船只高得多。 “大海坊主·-我原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真的存在。”面对这庞大的妖怪,土御门晴浩的神色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欣喜地道:“传闻这妖怪是由多个海坊主融合而生,是唯有在较大的海坊主群体里才会出现的王者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是么?” 陈阳望向大海坊主,这东西大概因为老巢被端而十分愤怒,又自海面下方伸出两支修长的触手,衝著陈阳等人一通乱舞,水拍得到处都是。 “看来是打了小的,招来个老的,有道是兵对兵、將对將,那就由陈某来应付此怪吧十陈阳昂首挺胸,按剑站在船头,身体虽单薄,沉稳的气势却仿若一座高山,反倒压住了大海坊主一头。 金色重瞳与蓝色双眸眼神碰撞的瞬间,两根粗壮的触手就像两根铁柱当头砸下,目標却不是陈阳,而是其身下的小船。 “只要將这船只凿沉,等到了海里,就是它的主场——这妖怪倒有些小聪明。” 陈阳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自然不会被这小小伎俩嘘住,既然看破了对方的意图,就绝不会令其如愿。他手上剑诀一变,使了个剑光分化之法,令藏龙剑一分为二,眨眼间再度斩下那两条深黑色的触手,令其顺势跌落在船上。 被斩下的触手並未流出鲜血,伤口处只有些腥臭的黏液缓缓流出,且仍残留著不弱的活性,就像是一条蟒蛇在那挣扎、扭动。 啪啪啪—· 见到这一幕后,土御门晴浩眯著一对狐狸眼,忽然在后头鼓起了掌,喝彩道:“好! 陈掌门好剑术!” 这句对陈阳的夸讚,倒確实是出自於其本意。当日在抱续山上时,陈阳若能藉此剑之利,未必不能將他擒下。 自他去了趟蜀山,得了仙剑派的指点后,这飞剑之术確实是用得像模像样,算得上一句登堂入室。 虽接连被斩却三根触手,但这些损失对於大海坊主而言,似乎不痛不痒。身体表面一阵涌动,双眼间顿时裂开个口子,顺势往前一倾,口中吐出的却不是什么刀枪剑戟,而是一道水桶粗的炽热火光,仅仅是边缘从船舷擦过,便將船身包覆的铁甲烧出焦痕。 “怪不得这东西没被龙火烧死,原来自己便可御火陈阳躲得及时,並未被这火光击中,但是身下船只便倒了大霉,被火光灼出个足有井口大的窟窿,还將船身贯穿。 海水正不断地自窟窿里涌出,眼见得积了一舱底的水,再这样下去,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苗月儿立即施法,以搬山符將舱內的水导向船外,而土御门晴浩的几名式神则奋力划桨,好远离那巨大的海坊主。至於张成松,则又在施展五雷正法,激起一道又一道的雷光在大海坊主的身上炸响,只可惜雷声大雨点小,似乎並未收穫什么成效不过,似这等大妖,也確实不是尚未修出金丹的玄门修士所能应对。 “怨气聚集,腐尸所化,甚至还有喷吐龙火的神通,倒也难得。” 陈阳深知此刻不好再拖延,他的身体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作,需得快、准、狠地將这精怪了断。於是將藏龙剑唤回手中,指尖顺著剑脊只一擦,纯青色的琉璃净火已將剑身包裹,外围更有道道雷光缠绕闪烁,此刻加持於藏龙剑的法力之强,令其在陈某人的手中颤抖不已,发出“嗡嗡”的轻鸣。 从徐弘远那里,陈阳已经知道了海坊主的弱点便在做出攻击的瞬间,关键便在於把握时机。 重瞳法眼漠然而冰冷地直视对手,给予了大海坊主莫名的压力。有限的灵智令它难以深入思考,在本能的驱使下便要再度张口,要以一道更加强力的龙火將陈阳从这世上抹去。可它的一举一动,却已尽数被陈阳双眼捕捉,仿佛放慢了数倍后在重瞳內一一上演, 甚至於连其即將做出的动作也隨之显现,就仿佛这对眼瞳能够看见未来一样。 从观察到隨机应变,再到预判,就是生克制化的三个阶段。 当大海坊主的“口”才刚出现,龙火还未成型之前,被陈阳灌注了强大法力的藏龙剑已从缝隙中刺入,將构成其躯体的核心捣毁一一正是一个人头大小、怨气与煞气的结晶体,上头还残留著些血肉,能够如人的心臟一般跳动。 乾净利落的手段丝毫不拖泥带水,轻描淡写的一剑过后,大海坊主重又后仰著跌回了海中,还未落到海底,身躯已如同烂泥一般散开,再保持不了完整。 从那崩溃的躯体之中,似乎隱隱可见一块形如弯月的玉石。 “好了,此怪已然伏诛。” 陈阳注视著大海坊主倒下的身影,缓缓归剑入鞘。 “眼下水势极浑,就先不要趟这浑水了。咱们先行返航,明日再查探不迟。” 將这一窝海坊主给连窝端了,日后往来於这海峡上的船只,就再也不用担心遭受袭击。就算是只考虑这一点,陈阳的出手就已经值得。何况其盘踞的老巢之中,或许便有那传闻里三样神器的线索? 待回到借住的御影堂,陈阳才从徐弘远口中得知了当时的情形。 他將冻住的一应海坊主点燃后,火势极快地蔓延至整个沉船区,即便是那些棲息在缝隙沟壑之中的海坊主也未能倖免。谁料也正是因此,反而惊动了蛰伏在地下的大傢伙,猝不及防之下被抓了个正著,被对方用触手抓住后好一通敲打,险些便交代在了水中,拼尽全力才借看避水游龙甲浮上水面报信。 “.-结群的精怪之中,往往会有个强大的首领。你既吃了这次亏,日后想必也就能记住了。” 见徐弘远仍是一副面色苍白的模样,陈阳温言宽慰了几句,便留他一人好生歇息养伤,从房內退了出来。 院子里,土御门家的十二名式神往来穿梭,担起了侍从的责任,又为眾人准备好了饭食。 简单用过晚饭,陈阳便找到土御门晴浩,与其聊起了接下来的打算:“.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还算顺利,那海坊主既已伏诛,沉船附近便再无阻碍。只是那阵龙火过后, 各船体必然多有损毁,寻找起来恐怕会有些许不便。” “天后、玄武亦是水相式神,她们到时也可以帮忙。”土御门晴浩捧著一碗茶,浅尝了一口,说道:“实不相瞒,在大海坊主沉入海底的时候,我曾隱约感受到了八尺琼勾玉的气息。虽然仅仅只有一瞬,但我能確定其出现过。或许海坊主之所以能长得那般巨大,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怪物体內吞吃了许多东西,其中不乏金银玉器,我倒是也瞧见了。”陈阳回忆了一番,答道:“但並没看到什么足以称之为『神器”的,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土御门晴浩摇头道:“绝不可能,以我对神器的了解,根本不会出错,而陈掌门你没能发觉八尺琼勾玉,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是么?”陈阳好奇地追问道:“不妨说来听听。” 反正左右无事,而在这御影堂內也没有什么消遣无聊的法子,於是土御门晴浩便打算將关於八尺琼勾玉之事为陈阳细细道来。 “好,但在此之前,还请允许我为陈掌门点茶。” 只见其拿出一个茶碗,以右手持著柄自旁边缸中留了热水,再以左手转碗三次逆时针清涤,又以茶將茶粉放入碗內,再度注入热水后拿起竹丝製成的茶,先在碗沿轻划三圈预润,再將其置入碗中来回划动。 他將茶垂直握持,腕不动而肘发力,先缓而后急。逐渐地,便將碗中的茶打发出了初春新雪般的细腻泡沫,这时,又沿碗壁环形收势,茶尖提起至泡沫中心,形状如微微隆起的山峰,表面呈现细密的纹路。 最后,土御门晴浩碗使正面朝向陈阳,碗托三枚怀纸呈雁行斜角,食指抵著碗底以避免触碰碗沿。 一整套標准的所谓茶道动作过后,得到的便是一碗抹茶,相较於中土现今流行的茶水,表面有著诸多泡沫,显得很是绵密。 这一套做法,实际承接的是魏普之时的“团茶”,以热水將茶粉打发出沫饶后饮用, 曾有诗言“碧云引风吹不断,白浮光凝碗面”,说得便是此物。从这倭人阴阳师的动作来看,显然也是个茶道行家,特意为陈阳点茶,大概也是为了答谢今日海上降魔一事。 “请。” 陈阳自对方手中接过,缓缓饮下,只觉得入口微涩,鲜味充足,香气却不够淡雅。 “好茶—不过,相较於这“蒸青”之法制出的抹茶,在下还是更喜欢中土的『炒青』之法。” 於陈阳而言,能隨时隨地让天下百姓都可任意享用的,才是真正的好茶。这点茶之法工序繁多,偶尔体验一下还好,如果每日都要这样,未免太繁琐。 “看来,陈掌门也是懂茶之人。” 正所谓萝下青菜各有所爱,小露了一手点茶技艺的土御门晴浩没有就茶的话题继续深入,而是说起正事。 “勾玉是东瀛的一种祭器,形状如鉤似月,上方有一小孔,便於用绳子串连。当年武尊出外征伐,回国时遭其叔父谋害,在被困死之际,便是靠此神石摩擦出的火焰脱困。故而此物有趋吉避凶的护身之能,更能遮蔽气息,在不懂使用之法的人眼中,与寻常顽石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陈阳明白过来,“我先前才没有注意到它——这倒是有些神物自晦的意思。我曾去过崑崙山的西王母国,那里也多用玉石,且颇有些独到之处。你说的这个勾玉,与西王母国记载中一种名为『玉钥”的东西倒是有些相似。” “是么?” 这回,轮到土御“门晴浩被引起了好奇心。 “那,不知这『玉钥”又是何物?” 第586章 高天原,玉钥 第586章 高天原,玉钥 东瀛各岛孤悬海外,地瘠而民贫,欲求发展唯有向外,故而“遣唐使”应运而生,目的便是为了將中土的先进文化、技艺带回本土。 遣唐使名声虽大,可在此之前的隋朝其实亦有倭人使团来访,甚至於早在秦汉之前便有联繫。东瀛各种传承,都可在中土神州找到相对应的起源。所以这护身勾玉,就算是倭人本土的祭器,只怕多少也受到了中土文化的影响。 土御门晴浩向陈阳询问“玉钥”,后者则答道:“西王母国的人善於制玉,居住在玉石堆砌的宫宇之中,手持以玉石雕琢的兵器,他们所拥有的特殊技艺,令玉石不再仅是赏玩之物,而是切实可靠的材料。而玉钥便是所有玉器之中较为特殊的一种—“” 陈阳顿了顿,继续道:“除却护体之外,玉钥的作用,一是启迪人体本身之密,二则是用於指引密境,也就是同时有传承与嚮导的功效。因其特殊之处,所以向来是极为机密的物件,全保管在王族、贵族的手上,自此国灭亡之后,便再不现世。我虽然曾到过西王母国的遗址,也曾进入过其秘藏所在,也只是读到过相关记载,並未能见著实物。” ““·竟能如此相似?”土御门晴浩沉默片刻,面上的神色分明复杂了起来:“不瞒陈掌门,的確有传说称:八尺琼勾玉內藏著通往高天原的方法,所以才成为皇族传承之器。” “高天原?” 陈阳对东瀛有些了解,但不多,对於其神话则更加陌生,於是土御门晴浩解释道:“高天原是传说中眾神所居之处,位於天上;又与地上人类居住的苇原中国及地下的黄泉国,共同组成了这个世界。” “哦。”陈阳明白过来,“也即是所谓天界了。” “也可以这么说。”土御门晴浩道:“而皇族先祖就是由高天原下界,前来统治本国。” “这就是所谓君权神授了。”陈阳对这一套並不陌生,“你们的天皇假託自己是神的后代,进而將君权与神权都把持在手,这点倒很是聪明。” “什么叫假称?”土御门晴浩急眼了,“此事千真万確,做不得一点假!” “好好好,便当我是失言了吧。” 陈阳隨意地敷衍几句,见土御门晴浩情真意切,不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说你土御门家是安倍晴明的后人,祖上虽也是大贵族,却早已没落,否则也不会当起了阴阳师在京都公卿的豪宅里享清福难道不安逸么?何苦干这占卜驱魔的行当。 如此维护这所谓皇室,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陈阳又转念一想,对方所说倒也確有可能是事实一一很多神话故事,並不是凭空捏造而来,或多或少都有原形,有的乾脆便是取材自真实发生的事情,然后被当时的记载者进行了些文字上的润色。 假设確实有高天原这么个地方,那也不会是什么“天界”。 会不会是一处类似於西王母国的地界,凭藉著强大的军力来征服当时的东瀛各岛? 陈阳觉得並非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远在崑崙的西王母国,也曾是“司天之厉”的强国,只是当时的中土在周天子的统治下也並非软柿子,所以最终才相安无事。 若是古东瀛碰上了这么一支精干的强敌,確实极有可能被征服。 那么,如此一来,倭人的天皇就不是“神”的后裔,而是“征服者”的后裔—“ 再假设徐福东渡成为倭人始祖的传言为真,那么,事实会不会是这样:徐福东渡寻访到了三座仙山,並与生活在那里的“仙人”结识,虽然及时地將不死药送回了中土,他本人却留了下来。后来拥有著徐福及“仙人”血脉的人来到东瀛各岛,统治了当地土人,最终成为了皇族· 这么一来,就能同时满足倭人天皇是徐福后人,同时又是天照大神后代的传说。毕竟倭人自己记载得清清楚楚,那所谓天照大神是个女人虽说是没有什么依据的猜测,但逻辑倒还通顺,陈阳又想,万一自己这个猜测为真, 那么所谓的“高天原”会不会就是传闻中的“海外三山”? “陈掌门?陈掌门!” 土御门晴浩见陈阳脸色几经变换,忽而眉头紧锁,忽而释然微笑,短短片刻之间似乎变幻了诸多念头,於是出言询问:“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他当然不知陈阳刚才想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若是知道,眼下也不会如此和顏悦色。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陈阳自也不好將所想的事情如实相告,毕竟当著別人的面,多少还是要尊重一下对方的祖宗,於是道:“啊——-我在想,中土传闻东海有三座仙山,而东瀛也有高天原的传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些联繫?” 光从名字上来看,这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但土御门晴浩想了想,却觉得又並非完全不可能,只是跨度如此之大,对方是如何將其联繫到一起的? 面对土御门晴浩的疑惑,陈阳並没有说太多,只道:“大胆设想,小心求证—-我这趟来东瀛除却治癒这『羽化』的怪症之外,就是寻找传说中的海外三山。此症因扶桑神树的精华而起,你又说与天照大神相关,自然难免將这两个地方连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土御门晴浩道:“我先前倒是没想到此处,经陈掌门这么提醒,確实有些可能,不过” 说到这,他忽然欲言义止。 陈阳一看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一若高天原真是这海上的某一处,那么那倭人皇室的神之血脉自然也就打了折扣,这肯定是作为拥护者的土御门晴浩所不愿见的。 感觉周边空气已经显得有些尷尬,为了避免对方继续难堪下去,陈阳適时地道:“.——今日说了这么多,我也是受益不浅。眼下天色已经不早了,阁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毕竟明日还要去寻找那八尺琼勾玉。” 面对陈阳给出的台阶,逐渐有些词穷的土御门晴浩选择就坡下驴,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汗水,道了声好,便告辞离去。 好在御影堂虽然破败,地方却也足够,相隔一段距离,多少缓解了双方之间的尷尬。 对於昨日陈阳与土御门晴浩的交谈,其他人是不大清楚的。 第二日清早,已经恢復了些精神头的徐弘远又主动请缨下水,要把昨天失去的面子给找回来。 虽说他身体还没大好,但那一巢穴的海坊主都被消灭,水下形势除却复杂了些之外, 也没有什么其他危险。 陈阳嘱託了几句后,也就由得他去。 这一次,土御门晴浩还將其十二式神中的玄武、天后也派了出来,协同徐弘远一起下水。 这两个式神只是顶了玄武、天后的名號,实际与真武盪魔大帝、以及天后海神没有关连。玄武式神的外表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而天后式神的外表则是个优雅高洁的女性,二人皆不擅长战斗,平日里主要担当后援的角色,其中又以玄武为主、天后为辅。 两名式神离了船只,双脚直接踩在海面上,说来也奇怪,当其站在水上时,湍急的水流当即变得平缓许多,而因为昨日的龙火而变得浑浊的海水,也在其影响下逐渐变得清澈。 按理来讲,此举无疑是方便了接下来的水下勘探,但苗月儿见状,面色却有些不虞, 嘟著嘴小声地对陈阳说:“原来这人也有控水之法,先前却不肯拿出来,只在眼下摘桃子的时候出力气—” “愿意帮忙便是好的。”陈阳倒是並没放在心上,“至於先前之事,你就当是显了显咱们的本事罢。” “-好吧。”说著,苗月儿褪去上衣,原来里头也穿上了件水靠:“我也去给徐公子帮帮忙,师兄就在船上待看,等我们的好消息便是。” 陈阳的羽化症,大概可以视作身上开了个口子、以至於精气神不断流失,同时伴隨有间歇性的失温,令得一身法力至多发挥个七成。但尚不至於泡不得一点海水,只是苗月儿担忧其状况进一步恶化,不愿意陈阳涉险,只让他在后方坐镇。 较为贴身的水靠,清楚地表现出这位前魁娘子的窈窕曲线,只见其轻盈地一跃,便在避水诀的效果下,美人鱼般地潜入海中,与徐弘远一起,连带著水相的两名式神,在大海坊主沉没的附近搜寻起来。 有了確切范围,东西就十分好找。眾人忍看大海坊主残骸散发出的腐臭味道,在那黑色淤泥般的事物下一阵摸索。虽然分散的距离有些大,但也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就从中找到了一块勾形的古玉。 苗月儿兴冲冲地將这勾玉拿起,转身便游向水面朝著陈阳报喜,献宝般地將其高高举起,於阳光下摇晃。 “师兄你瞧,是这东西么?” 陈阳蹲下身,双手接过这勾玉,粗略扫了一眼,只见其材质与其说是“玉”,倒不如说是一种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燧石”,怪不得在传说中能擦出火来。而其顏色相较於寻常玉石的绿、白、黄三色,显得略有些发灰。此物又有首、尾之分,首端宽而圆,尾端则尖而细。其中首端被凿了个小孔,想来是用於穿绳,这点倒是与传说一致。 隨手掂量了几下后,也並没用法力探查,陈阳大大方方地將勾玉递给了土御门晴浩, “我也瞧不大出来,还是让行家来看看。” 土御门晴浩倒是一改往日略显散漫的模样,神色很是郑重,恭敬地接过了勾玉后,便顺势跪坐在了船舱之中,口中念念有词地诵著什么。 陈阳没有仔细去听,只知道其所用的並非汉语,多半是当地流传的某种真言。 而在其念诵下,那一枚勾玉缓缓地散发出神秘的光泽,光影因此在船舱之內不断变幻,陈阳环视一圈,发觉这墙壁上的光影倒有些像是海图,只是其中缺少了至关重要的某一部分,因而显得並不完整。整体来看,这海图上描绘的是自东瀛本州渡海至另外一地的方法,至於方向,则大概是在更东方的某地。 这一点,倒是与他在嶗山老松內见到的星图所注方位相近,二者或许真地指向同一处。 若真是如此,那么高天原与海外仙山,確实有可能是同一地。至於徐福究竟是否是倭人天皇的先祖,恐怕只有打开那所谓神武天皇的陵墓,才能一探究竟。 中土的皇陵见识过不少,要不要看看这倭人的皇陵有什么特色? 陈阳眼珠子一转,於心中逐渐有了盘算。 过了片刻,隨著念诵声逐渐平息,异象也就隨之消失。 良久,土御门晴浩才將其放下,缓缓地睁开双眼,长出一口气。 见其这副做派,陈阳便道:“看样子,这勾玉確实是真货无误了?” “不错。”土御门晴浩又对这勾玉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这正是三神器中的八尺琼勾玉,本国代代相传的神物,多亏了陈掌门的襄助,如今终於又重现天日。” 陈阳又明知故问道:“那么,其中记载的前往高天原之法,想必你也是见到了?” “恕在下愚钝,未能尽数参悟。”土御门晴浩道:“里头確实藏有一条路线,只是不知首尾,倒有些像是海图·恐怕昨日陈掌门说得正是事实。因为三神器相互之间有著联繫,只要得到了其中之一,便能推算出其他两件神器的方位,只是这里有些不便,不如我们暂且先回御影堂。” 追寻许久的事情终於有了眉目,无疑是令人欣喜的,而还在水中的苗月儿则呆呆地道:“昨天?你们昨天说了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陈阳温言道:“东西找到了也就別泡在海水里了,赶紧上来换身乾净衣服。” 接著,又將还在寻找的徐弘远及两个式神唤回,也向他们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第587章 占事略决,海阔鱼跃 第587章 占事略决,海阔鱼跃 事不宜迟,带著新出水的八尺琼勾玉,几人立即便回到了御影堂, 后院中,来来往往的十二式神通力合作,於半个时辰內便做好了法事的一应准备。 诸多经幡之外,陈阳等人也是第一次见这异国他乡的术士做法的完整过程,於是只带了双眼晴来,全程没有多嘴,只在旁安静观看。 但凡做法事,其实都有大三才与小三才之说,也即是“天、地、人”与“精、气、 神”,仅凭藉个人之力无法做到的事,便要通过法事沟通天地,借势方成。虽说在具体仪式及步骤方面有著些许不同,理念却是共通的。 首先便是“天”,也即“天时”,世上的灵气並非固定不动,而是不断流转变化,因此时机適当与否,直接影响著法事的成败。 土御门晴浩的占下之法,直接传承於安倍晴明所创的《占事略决》,其中主要以“大六壬”为主。此法亦发源自中土,与太乙、奇门遁甲並称为“三式”,而其推演则完全基於法事的精確时间。 只见土御门晴浩十分郑重地净身更衣,换了一身白绢单衣,先以卯时取的並水与酉时取的河水混合,是为所谓“卯酉清水”,以此水漱口九次,而后洗左手三次、右手四次, 喻“左阴右阳,人界通幽”。 在他的面前,正摆著一块覆以白虎皮的六壬式盘,此物以神木製成,共有三十六层, 据说是其家传的旧物。 陈阳见对方伸手在这式盘里一阵扒拉,便知晓对方正是在定地盘,隨即再根据时辰及月將,推算出天盘,取四课、起三传、布十二神將,便可得到占下问题的答案。 於其所站方位的东北位置,也即“鬼门”处,还特地布下了个空心五芒桔梗纹,为的正是封锁邪气,以避免法事受到影响。 “临、兵、关、者、皆、阵、列、在、前!” 伴隨著土御门晴浩手势的一轮变化,其脚下与头顶各自浮现出光影所凝聚的两道虚影,脚下“地盘”固定不动,而头顶“天盘”则沿著顺时针不断旋转。 陈阳心道:“如今是处暑至秋分之间,月將为已,是为太乙將。” 果然,八尺琼勾玉正被摆在已位,而那十二式神此刻俱腾空而起,按著顺序排列在天盘的十二地支方位。 光影流转间,土御门晴浩所问询的事似乎也有了答案。只见一阵清风吹来,热闹的场景当即散去,而土御门晴浩则凝望著八尺琼勾玉道:“我已知道其余两件神器的所在,只若要入手,却还要等待时机最快也要等到三天以后。”” 说完,便將七粒米、五粒盐洒向周边四方,隨即便自顾自地回到了其住所,留下搬山派眾人面面相靚。 “..—·就这?”徐弘远显然对这位倭人阴阳师有些看法:“里胡哨、装神弄鬼地要了一通,结果什么实话也没说,只是要我们等—.” “这人是有些真本事的。”陈阳安抚徐弘远道:“他这套法子出自大六壬,其中包含天时地利阴阳五行、相剋相生,可谓复杂。能熟练运用的,除却理论外,对於各种神煞也需要相当的了解,並非是什么架子功夫—成松道长是天师府门人,对这六壬之法也算熟悉,你怎么看?” “我只懂小六壬。”张成松汗顏道:“大六壬之法太过复杂,但若是推算得当,倒也確实精准...” 见状,陈阳也不难为他,便道:“反正不过三天时间,就先等等看吧。” 正如陈阳所说,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今日又恰好赶上了涨潮,且是近几日以来难得的一次大潮,只见海水上涨,波浪滚滚,將两岸原本的海滩淹没,使得海岸线硬生生向著陆地平移了三、四里。 而这潮水的涨落,一般在一天之內各有两次,发生在白天叫“潮”,发生在夜间则叫“汐”,两者合称便是所谓潮汐。 土御门晴浩掐著时间带著眾人出门,到地方后恰好是潮满之时,也是滩上海水最深的时刻。 这等时机,自然不能用赶巧来解释,徐弘远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於下算之道上似乎確实有两下子,但话又说回来一一这涨潮,跟另外两件失落的神器又有什么关係? 今日来此的目的,自然不仅仅是为了看潮。 其实潮水的涨跌,对於海中生灵而言也是件盛事。一些生活在海中的鱼类、乌贼,会趁著潮水上涨之时来到近海岸处產卵,而一些以其为食的大鱼便会尾隨而来,每当潮水退去,总会有些来不及撤走的倒霉蛋因此搁浅,有时甚至能在搁浅的行列中见到鯨鱼的踪影。 而趁著潮落,去滩涂及海岸上打捞这些海產,便是所谓“赶海”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赶海对於陆上的生灵而言,也算得上是大自然的一种恩赐。 “不知——”突然,土御门晴浩转过身道:“陈掌门可会钓鱼么?” 听到对方有此一问,陈阳心里逐渐生出些猜测,如实答道:“会倒是会,只是不大熟练,並没钧上过几回。 1 这话说得不假,比起等鱼上鉤,陈阳更喜欢下水摸鱼,若是摸也摸不到,便乾脆设法截断水流、將水抽乾,到时鱼获自然任意取用。 “没关係。”土御门晴浩拍了拍手,身后早有十二式神將一根长近五丈的巨大鱼竿抬了上来,“今日我敢担保,必然有大鱼上鉤。” 既然对方想玩,那就先陪他要耍·· “是么?”陈阳拿定了主意,从式神的手中接过鱼竿,“那今日可就承你吉言了.....” 这鱼竿又名“大物竿”,顾名思义,是专门用来钓大鱼的,用的是伊予竹、真竹为基材,通过削薄竹片后多层叠卷而成,卵插接,在竿节內嵌硬木芯以增加强度,最后再以火烤、漆层保护。前段柔韧,中段半刚半柔、而尾端则刚硬无比。 这样一种钓竿,通常情况下,仅以个人之力是绝对不好运用的,但陈阳的警力毕竟非同一般,仅以一只手把看这钓竿,便令其仿佛在掌心之中生了根般一动不动。 而其末端的鱼鉤不是別的,正是八尺琼勾玉,且是光禿禿的一个单鉤,上头並未掛著任何诱饵,有那么些“愿者上鉤”的味道。 陈阳也不拖延,先拿了张搬山符藏在手心,接著举手一甩,令鱼竿在空中划过道漂亮的弧线,將勾玉投入了海中。 钓鱼本是件需要耐心的事,可谁知还没过多久,陈阳便清楚感受到钓竿的另一端传来拉扯的力量,於是精神一振,双脚扎稳马步,顺势便与那所谓“大鱼”开始了角力。 寻常海鱼的脑袋还没这勾玉的个头大,可见能咬住这鱼鉤的自然不是善茬,也绝非以眼下的普通人之力能钓上岸的东西。眾人之中,大概只有练过卸岭秘法的陈阳,才有足够的力气与之相持。 钓过鱼的人都知道,中鱼的时候不能急著提竿,而是要先“溜上一溜”,等將其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才方便拖上岸。 陈阳当然也是如此,只紧紧地握住那一根“大物竿”,任凭猎物在周边横衝直撞,反正不可能將他陈某人也拉下水。 这一溜,便是足足小半个时辰。 说来这根特製的巨竿也是坚固,无论水下的大鱼怎么弯折,硬是没有折断。 直到感觉猎物挣扎的力量稍弱,陈阳这才咬牙將这“大鱼”拖上岸。 咬紧牙关,两条膀子一齐用力,借著腰马合一的力道,朝著后方猛一甩,搬山符发动效果,龙吟虎啸骤然响起间,又听得“扑通”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黑影被钓出水面。 仔细看去,竟是八丈长的一头深灰色巨鯨,头大而身小,仍元自咬住那作为鱼鉤的勾玉不放。 陈阳將其甩过头顶时,这巨鯨恰似一朵乌云,將阳光也给遮蔽,令下方眾人只感觉眼前一暗。 重重地砸在海滩上,就像是塌了一座小山,眾人脚下的地面也隨之抖了三抖。 见陈阳真钓上了一头极为罕见的巨物,眾人心中虽早已有所准备,但还是不免有些吃惊,看这模样,只怕这条大鱼至少也重个数千斤,赛过了一头大象。 若非陈阳警力雄厚,再加之精研搬运法,换其余任何一人来,就算也能將这巨鯨钓起,也绝不会像他这般轻鬆。倘若四郎在此,见到这么一头巨鯨,多半也要喜上眉梢。有这东西在,就可以大大缓解粮草不足的问题。 苗月儿好奇地端详著巨鯨:“这鯨鱼-与之前见过的好像又有些不同,不知是什么鯨?” “我一般称其为抹香鯨,因其体內所藏,正是至珍至贵的龙涎香。”陈阳介绍道:“不过此物在东瀛,一般是称之为真甲鯨或者巨头鯨。” 考虑到那几乎接近全身三分之一的巨硕头颅,巨头鯨之名倒也形象。 “神器之一,就在这巨头鯨的腹中。”土御门晴浩指著这巨鯨道:“此鯨的外表坚如甲胃,刀枪难伤,唯有以利器方能將其剖开。” 眾人手中堪称利器的,自然也就只有陈阳的八卦藏龙剑, 既然如此,他也就当仁不让地充当起了屠户,就在这滩上演了一出开膛破肚的戏码。 在这过程中,陈阳所表现出来的技巧之嫻熟,充分地解释了为何一个搬山道人会有著“扒皮”的浑號。 从这巨头鯨的肠子里,陈阳取出一个奇特的长方体,又黑又黏、软软间还带有一股浓烈的死鱼味,引得围观的苗月儿赶忙捏住了鼻子。 但说来也是奇怪,从这巨头鯨的肠子里剖出並见了风后,又黑又黏的怪东西便以奇怪的速度开始转变。其色泽由肉眼可见的深黑逐渐变灰、然后又是浅灰,进而顏色完全褪去,变得宛若雪一般霜白,而那浓烈异味也跟著转变为奇特的甘甜香气。 到了这一步,苗月儿也是將其认了出来,惊奇道:“还真是极品的龙涎香没想到这香之前竟是像坨迟疑片刻,她终究没有將那个字眼说出口,只是欢喜道:“师兄,这一块香只怕有个百来斤一斤龙涎香,可比一斤黄金还值钱哩。” 陈阳所作所为,又岂止是为了金银之类的阿堵物?他早已看出,眼前这块极品龙涎香的內中还藏有名堂,其实是个有馅的宝物。 当著眾人面,陈阳又以八卦藏龙剑將这龙涎香剖开。 果不其然,这长方形的香块里头,正藏有一柄形制古朴的剑,通体白色,长约二尺七至八寸,两边开刃,前端如“菖蒲叶”般斜切,刃部带有波浪纹,握柄呈现鱼骨节状凹凸结构,並无传统护手,只在握持处镶嵌蛇鳞纹饰,正是神器“天丛云剑”。 东瀛人向来刀剑不分,將其打刀、太刀等统称为剑,又將“刀术”称之为“剑道”。 可这把作为神器的古剑,形制却是极为標准的剑形,显然其中另有渊源。 在这时,一旁的土御门晴浩才道:“我经过推算,知道这巨头鯨早在百年之前便吞下了天丛云剑,平日里只在深海潜伏,唯有在涨潮时才会靠近海岸吞食鱼虾。想要抓住它, 便只有趁著涨潮的时候下手。否则一旦潮水若是退去,它立即就要跟著远遁进深海,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得真有这般神准? 还是说,其实这人早就打听清楚了消息,眼下只是在故意装神弄鬼,表现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將消息一点点地往外说? 无论怎样,在其指点下,失落的天丛云剑如今也已找到,距离凑齐那所谓的“三神器”也就更近一步。 如今差的,就只剩下陈阳也需要的八尺镜了。 最有用的偏生在最后头,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安排陈阳端详著古剑,若有所思。 他先前猜测高天原即是所谓海外仙山,而那三样神器则是先秦方士与仙山文化融合之后的產物。 如今再看这剑,因为视角的不同,也就看出了更多信息。 忽然,陈阳想道:剑身的蛇鳞装饰绝非偶然,那仙山上的“仙人”,会不会是个崇拜蛇的部落? 第588章 天丛云剑,京都古寺 第588章 天丛云剑,京都古寺 土御门晴浩看著古剑,眼神一阵变幻,继而一声长嘆:“沉没多年,未曾受过祭炼, 加之又被这巨头鯨吞入腹中多年,以致灵性涣散。若是再晚上个几十年,到时即便找到了,也变成无用凡铁。” 陈阳的眸中闪过金光,对这话也深以为然,也就是此剑的底子好,否则早变成了一把废铁。 “能够及时找到,就是好事,把它供上好好养个几天,多少也能恢復几成。”陈阳一边继续分解巨头鯨的躯干,一边道:“如今只剩下那镜子了—-你先前应当也推算出了八只镜的位置吧?” “这是自然。”土御门晴浩道:“我之前已经以大六壬推算出了全部神器位置—只是若想取得八镜,则必须先取得此剑。, 听这意思,八尺镜应是藏在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只要不是故意拖延,慢就慢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的话——” 陈阳將巨物竿还给一眾式神,“恐怕此剑一时半会派不上用场,又要等些日子吧?” “..—”还未出口的话被对方说出,令土御门晴浩语气一室,隨即强笑道:“陈掌门果然料事如神,此剑需要研磨、养护一番,至少需要七日时间,所以———“ “没关係。”陈阳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再说:“不过几天而已,我等得起。” “那就好”土御门晴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这还欠缺些材料,在这无法完成还是得回京都一趟,不知陈掌门是在这等候,还是同去?” 京都也即平安京,距离倭人的桓武天皇迁都至此,已差不多过了千年,算得上是一处千年古城,歷史悠久。反正来都来了,与其在这乾等,不如也去领略下异国都城的风土人情。这几日接连在外风餐露宿,也是时候放鬆放鬆。 “我倒是也想去贵国的京都看看。”陈阳思付了片刻,道:“这样吧,待我给唐津的同伴去信一封,咱们便可启程。” 鲁矩连带著一眾墨家门人,仍在忙著处理登玄號內的货物,在与北九州的诸大名交易的过程中一时分不开身,目前还是只能与陈阳分开行动。 这倒也是无可厚非之事,毕竟出趟海並不容易,墨家那么大一份家业又担在鲁矩的肩上,眼下不得不多操些心,等到日后登上了仙岛再出力也不晚。 见陈阳同意去京都,土御门晴浩也是十分欣喜。 “那就一言为定,我定会好好招待陈掌门一行,你们这趟是绝对不会失望的,” 在外头盘桓这么久,能进城里放鬆放鬆也算是件美事,眾人对这决定都没什么异议。 而张成松带领的天师府眾人,此来主要是为了给陈阳助阵,故而需隨扈在左右,所以也跟著一起前往京都。 於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结伴前往京都,临启程之时,考虑到时间问题,陈阳本打算以神行法来带动整支队伍,但土御门晴浩却道: “陈掌门是客,怎么能够令你费神?” 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个马车形状的剪纸,低头吹了一口灵气进去,將其往地上一掷纸车还未落地,已在灵气的灌注下迅速变大,幻化成一辆舒適的大车,足以令所有人乘坐。 而土御门晴浩的十二式神,此时又脱离了原本凭依的纸人,顺势匯合在一起,於车头处变化作一头巨大的白色公牛,以拉车前行。 “东瀛缺马,所以出行多用牛车。”土御门晴浩斜靠在车头,对眾人道:“我这车虽然顛簸了些,但只需一夜的时间便能抵达京都,各位在车上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也就到了。” 虽然这牛车仍旧比不上神行法,但陈阳毕竟人生路不熟,而神行法需由他本人引路, 若是走岔了反而浪费时间。既然有他人愿意出力,陈阳自然也乐意省些气力。 仿佛一阵风托住了两个车轮,眾人藉此而在乡间小路上疾行,虽有些顛簸,却极轻微,而適当的摇晃反倒令人舒適,就像是坐在摇篮里一样。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夜幕降临,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外界飞舞,陈阳注视著这一切,紧绷的精神隨之稍稍舒缓难得地睡了个好觉,第二日陈阳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 才刚睁开眼睛,便与苗月儿四目相对,而后者则仿佛触电一般,迅速地別过头去。 “啊——师妹——.”陈阳这才发现自己枕著人家的大腿,於是不好意思地坐起身来,“辛苦你了—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倒是也眯了一会。”柔美的脸上並没有什么疲倦之色,苗月儿道:“时辰还早,师兄要不再歇息一会儿?” “—还是不用了。” 既然已经醒了,当然不好再赖在別人身上,陈阳又道了声谢,向前掀开门帘,面前正是土御门晴浩的背影,看来这位是在车外坐了一夜。 拉车的白牛是由式神所化,並不需要任何鞭策,所以土御门晴浩只是单纯坐在外头, 给眾人多空出些位置,以表达礼数。 “有劳阁下了。”陈阳询问道:“此地不知距离京都还有多远?” “·已经到了,正好赶得上早饭。”土御门晴浩笑著道:“前方就是本能寺,这几日我们便借住在此。” 本能寺? 对这名字,陈阳还是有些印象的,不仅因为这地方是东瀛日莲宗本山所在,更因为曾经有望统一东瀛的织田信长也葬身於此。而自此人死后,虽然也出现了几个有望统一全国的大名,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功亏一簧,使得东瀛仍处於战乱之中。在这一点上,倒是与中土一样,与另一个世界的歷史有些出入。 本能寺大火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如今早已修好。京都附近正是丰臣家的辖地,其家主不仅是武家大名,更世代担任著倭人朝廷中的“关白”一职,也算是这乱世中的一位强力人物。 在本能寺的山门处停下,眾人便从牛车上下来,而土御门晴浩收起了法术之后,便去寺內寻找住持说话。 东瀛倭国地方虽小,其民眾却篤信释教,一座座寺庙修建得富丽堂皇,占地极广。而眼前的本能寺作为名门总山,自然不会寒酸到哪去。此寺与传统寺庙的沿南北轴线布局不同,採用的是类似於庭院的布局,建筑多为歇山顶,除却供奉诸佛菩萨以外,內中还建立了一座信长公小庙,专用於供奉这位俱掌握天下只差半步的大名。 除此之外,陈阳还注意到,这寺庙外部还设有所谓三重护城河,將整座寺庙围绕在其中,仅有几座小桥通行於其上。而角落之中还设有类似炮楼般的建筑,倭人称之为“铁炮櫓”,令这座寺庙有著军寨般的防御。 看似奇怪,但毕竟此地是当年织田信长来京都时的落脚点,大概这些措施就是当时留下的。 陈阳只在路旁等了片刻,便见得中门大开,土御门晴浩便与本能寺的住持、连同寺內眾僧一起出来迎接。 本能寺住持名为日晓上人,也算是精研佛经,只是並未曾修出什么神通法力,只粗略懂些养生之法。其自我介绍与土御门晴浩乃是多年好友。据称,前些年曾有信长与其妻子的亡灵於寺中作,搅扰得满寺僧人不得安寧,后来还是土御门晴浩出手度化了怨灵,两人因此而结识。 眾人来到客房,早有僧人准备了饭食奉上。与中土不同,倭人在早上也吃白米饭,像这一顿餐食便是由白饭、味增汤、豆腐、以及一种名为纳豆的小菜所组成。 所谓纳豆,实际也是中土之物,早在秦汉之时便有,是中土豆鼓的变种。陈阳尝了尝,只觉得这纳豆有股子怪味,无福消受,於是便將其留下,把其余饭菜吃完。而徐弘远对此物似乎很是喜欢,见陈阳不吃,便將他的这一份也给笑纳。 饱餐了一顿,自有僧人收拾托盘、碗碟,陈阳看著一眾忙前忙后的僧人,对土御门晴浩道:“我听说大米在东瀛很是珍贵,一般只有武士、大名之类的贵族才能享用,今日这顿虽然简单,只怕也不便宜,这也是託了你的福看来,你与这日晓上人的交情不浅啊。” “確实是多年好友。” 土御门晴浩回忆道:“我们两个相识已有二十年了记得当年,本能寺在三伏酷暑之时漫天飘雪,积雪三尺,就连水井也被冻住。而夜间又常有女子哭喊,令得闔寺僧人不得安寧,便是念佛诵经也於事无补。我当时恰好路过,见此地怨气衝天,便前来查探。这才知道,原来是浓姬的怨灵作票,她因不忿信长被焚於此,死后便化作雪女来此作崇..” 陈阳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么个渊源。” 苗月儿看著土御门晴浩阴柔的面庞,只觉得此人的长相接近少年,就算是长了张娃娃脸,年岁应当也不是很大,怎么一说起经歷便是二十年前呢? 於是,她壮著胆子问道:“敢问阁下贵庚?” 土御门晴浩淡淡地道:“在下四十有九,已快要到知天命之年了。” 苗月儿心下一惊,看著对方白皙紧致的面庞颇觉不可思议,就这么一张吹弹可破、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居然已经四十九岁了?明明就算是十九岁,都显得有些大了。 为此,她不免有些羡慕地道:“.——还真是驻顏有术。” 別说苗月儿,就算是陈阳,听到面相比自己还年轻的土御门晴浩原来是个中年人,也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虽说有修为的人,大多有著驻顏之法,面相上几乎看不出年纪,像所谓鹤髮童顏便是指得如此情况,但若细下心来,多少还是能从气质、特徵上判断修士的年纪。可这土御门晴浩不仅脸嫩、行为做派也很像个散漫的少年。 “或许是因为其祖上有狐妖血脉的缘故?”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答案,能稍稍解释这位阴阳师给人的妖异感觉。 ““-我已与日晓上人说好。”土御门晴浩起身道:“这几日,陈掌门便在这歇息, 若是想要出门游览,也可找他安排嚮导,一应销皆我都已备好,不必担忧。” 说完,他將那柄用丝帛缠了厚厚几圈的古剑取出, ““.-养护此剑尚需几样原料,我这就要出门寻找,请恕在下不能继续奉陪了。” “还是正事要紧。”陈阳说道:“你儘管去吧,其余的事不必掛怀。” 身上的小小病痛虽並非无法忍耐,但也实在不大好受,对肉体、精神都是一种折磨。 眼下,陈阳虽仍能抗住,但这天天上刑般的体验他也早已受够了。这苦日子若能早日结束,也是件好事。为此,那面八只镜自然是早到手早好。 若是可以,陈阳更是恨不得今天晚上就能將其入手,好令他早日脱离苦海。 土御门晴浩出门收集材料,陈阳等人也没有閒著,他陈某人不忘履行先前的诺言,带著眾人一起逛了逛京都的街道,感受了一番迥然不同的风土人情,等到夜幕降临,所有人才一起回到寺內。 直到晚饭过后,陈阳做完了晚课,正准备到榻上安眠的时候,消失了大半天的土御门晴浩才再度出现。 而这一次,这位的神色明显比早上更难看些。陈阳见状就立即问道:“怎么,又碰到难事了?为何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实不相瞒。”在前来见陈阳之前,这位大阴阳师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此刻一字一句道:“养护天丛云剑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其中最难的莫过於令其重新开刃,而此剑又是代代相传的皇族神器,所以想要令其开锋,就必须要用到皇族的精血。” “是这样”陈阳明白过来,“想必问题就出在这皇族的精血上了?” “正是。”土御门晴浩坦然地道:“皇族血脉已经越发单薄如今的陛下虽是少年,身上的精血却不足以將草剑再度激活我们需要另想办法。” 第589章 旧城故地,倭人皇陵 第589章 旧城故地,倭人皇陵 “另想办法—”陈阳想了想,道:“必须要以皇族之血才能令那剑开封么?” “是。”土御门晴浩答道:“若不以皇族血脉將其激活-—-那此剑恢復灵性,少则三五十年,多则一百余年。” 陈阳如今虽已经遏制了羽化症的进一步恶化,却始终无法將其根治。他每日里下的功夫,只能堪堪维持现有修为,想要再进一步已是艰难。三五个月或许等得,但三五十年绝对是拖不起的。 “既然需要的是皇族之血,那么有没有其他的年长宗室?』 “有倒是有。”土御门晴浩犯难道:“但只怕也没什么用处经过多年繁衍生息, 他们的血脉只怕也早已经” 话虽未说完,却已臭然而止, 土御门晴浩的意思,陈阳也是清楚, 为了確保血脉的纯净,倭人的宗室甚至不惜以近亲通婚。按理来说,倭人天皇已可算是保留所谓神血最多的人,而少年人气血旺盛,体內尚有先天之气,这都不行的话,其他气血渐衰的人就更不用想了。 若是按照陈阳先前的推测,倭人的皇族血脉应是来自於仙山。生活在这等仙境秘地之中的人,於天地灵机越发衰弱的过程中,繁衍生息通常变得越来越困难,一如那已经灭亡的西王母国,还有深山老林里沉睡的上古异兽。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难以適应环境的缘故。 想要生存,只有顺应天时而变,此举自然会令体內的上古血脉越发微弱。 “既然现在的小皇帝不行—— 陈阳皱眉思索了片刻后,提出了一个令土御门晴浩心惊肉跳的提议。 “不如试试之前的?前些日子我在街上转悠的时候,听说京都南边就有个什么神武天皇的陵墓,此人据说是你们国家皇室的开创者,他的血脉应该够纯净了吧?要不去他的墓里看看?” “这这怎么能行?”土御门晴浩听到陈阳的提议,面色隱隱有些发白:“如何能惊扰神武天皇的御灵?!” “再说了———”他又找补道:“给天丛云剑开锋需要的是精血,神武天皇故去已这么多年,哪里还有” 这人想必是以为神武天皇变成了干粽子—·陈阳心道,不过,若自己的推测属实,这倭人的天皇確实与徐福有关的话,就必然会运用特殊的丧葬之法,死后不腐也並非什么不可能的事。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总要碰碰运气,毕竟事关生死。就算土御门晴浩不肯,陈阳也是要去那里探个究竟的。 不过,毕竟大家相识一场,还是不要就此撕破脸,凡事以和为贵。 想到这,陈阳开导起了对方:“你不妨看开些这几样神器是贵国传承至宝,能早日寻回岂不是件大大的好事?若是神武天皇泉下有知,想来也是乐意为这事出一份力的。” 土御门晴浩只是不肯,连连摇头:“不行这事实在太我看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说到这,他心中已经有些后悔带陈某人来京都了一一果然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歷代公卿贵人都安葬在京都附近,將搬山道人带来这,岂不是让老鼠钻进了米缸? 偏生对方本身就是为自救而来,又为寻找到几样神器出了不少力气,既占著情又占著理。 “没什么好犹豫的。” 陈阳看出了对方不大愿意,继续劝解:“只是去墓中探查一番,若是里头有个什么损坏也好及时修復。除此之外,不破坏其中布置,不拿走墓中的陪葬,顺道还能上几灶香—你就当是去祭祖不就行了?” 见陈阳一副拿定了主意的模样,土御门晴浩明白,不管他同不同意,这位搬山道人的首领只怕都会往皇陵一行。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跟著他一起,多少也能有些约束。 艰难地过了自己这关,土御门晴浩面色苍白,再难保持先前的风度,缓缓道:『 那好吧,不过,你我需要约法三章。” “这事容易。”陈阳见对方的態度终於鬆动,便满口答应下来,“你请说。” “第一,就是如你先前所说,此去只是为了恢復天丛云剑,除此之外不能取走其他任何东西。第二,便是无论有什么发现,都不能对外声张,要將那里的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第三,只有你我能参与此事,且任何事情都不能避过我。”土御门晴浩將要求尽数说出,“如果你答应这三个条件,我便不阻碍你,否则——“” 陈阳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意,对这隱隱的威胁倒也並不放在心上。 “容易,这几件事我都能答应你。”说完,陈阳就催促道:“为免夜长梦多,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起行?” 將这搬山道人带来东瀛,也不知到底是对是错土御门晴浩暗自嘆息了一声,道:“隨时都行。” “好,待我向同门交代一番,咱们这便出发。” 告退之后,陈阳就找来苗月儿等人,將接下来要做的事告知给对方。 听到陈阳此次只与那倭人同行,苗月儿便有些担忧,只是她深知陈阳极少改变决定, 故而嘴上也不反对,只是俏脸上显得满是心事。 “陈掌门———”张成松想了想,正色道:“按理说,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不该多嘴过问。只是此行之前,玉琪师叔曾仔细交代过我等若你有个什么万一,我们也就不用回信州了。那倭人本领高强,行事莫测,你如今又有伤在身不妨还是让我们跟著,到时候等在外头便是,关键时也能有个照应。” “这个法子好。”苗月儿连连点头,期盼地看向陈阳:“等在外面,也不算是违背了约定。” 陈阳心道,那倭人颇有几分手段,若是真欲对自己不利,眼前几人恐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可即便如此,终究不好辜负了对方好意。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出门在外,谨慎些总不会是坏事?陈阳最终同意道:“行吧,那就这样定了。” 本著光明磊落的原则,陈阳也將实情告知给了对方。土御门晴浩得到其他人绝对不会进入陵墓之中的誓言后,也就听之任之。 於是牛车再度出发,车轮疾驰如飞,仅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从京都到了奈良。 此地亦是东瀛旧都,同时也是释教中心,在迁至现今的京都之前,曾有八代倭人天皇定都於此。传闻西晋年间,更有献帝玄孙刘阿知携其亲族男女共两千零四十人东渡避难, 后於此地休养生息直至如今,於此留有名为“阿知宫”的遗蹟。 对於其他的古蹟,如今的陈阳毫无兴趣,一心只扑在了传闻中的第一任天皇、也即神武天皇的陵墓之上。 中原的皇帝他实在见过不少,对於进入这倭人的皇陵,自然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反倒有些跃跃欲试。 此陵位於奈良境內傍山的东北山麓,与中原地区的皇陵不同,占地面积实在不大,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低矮的小山包,长、宽皆只有十余丈,而高则只有三丈,周围则环绕有两道壕沟,东西各有一片茂密的树林,种植的多是櫸树与杉木。 粗看上去,这皇陵绝谈不上气派二字,规格甚至比不过中土的一些豪族。但考虑到其年代,也算是情有可原。 墓葬之地的好坏,主要看其风水格局如何,至少在中土,陈阳所掌握的《撼龙经》、 《疑龙经》、《葬法倒杖》都很实用,只是不知能否在东瀛同样也能派上用场。 “此地坐北朝南,虽然低矮了些,但东有青龙昂首,文气匯聚;西有白虎伏地,避血光之灾———”陈阳观望了一会局势,道:“虽说龙脉之气不甚强,却是块能藏得住的地方,为了提升格局,还特意挖了几重壕沟,也是用了些心。” 虽然陈阳对这地方的格局评价不高,但这一块地用於安葬王侯,也是绰绰有余。 傍山实为东瀛三大神山之一,此地也属龙脉结穴之所在。其山形如太师椅背,发脉于吉野山地,经三轮山、香具山至傍山形成“三山聚气“,暗合《撼龙经》“千里来龙“的结穴之论。又有初瀨川呈九曲环抱,犹如一条玉带,水位丰盈。西北侧又有人工开凿的“忌火川”引流截煞,有效化解西北乾位的来风冲射,正是一个所谓“三山二川局”。 可见,虽然同样事物在不同地方有不一样的说法,但目的却是殊途同归一一以先人陵寢占住风水宝地,为的正是利用龙脉之力,为墓主及子孙后代谋福荫。 因此,无论中外,葬法在某种意义上正是通用的。 土御门家是安倍晴明的后人,祖上也可算是贵族出身,而东瀛的贵族追根溯源都来自於皇室,所以,这神武天皇陵也可算是土御门晴浩的祖坟。 被陈阳当面这么评点,土御门晴浩的面上难保有些尷尬,於是催促道:“陈掌门,如今正是黄昏,天一会就要黑了,不如你还是赶紧动手.—” 先前不肯来的是你,如今催著开工的也是你陈阳见暮色昏沉,確实一会儿便要天黑了,虽说以他的目力,无论白天黑夜都不影响视物,但赶在天黑之前先定下位置,多少也更方便,同时也好节省些时间。 这低矮的山包不过只是陵墓上方的封土,下方一般还有夯土,再向下才是墓室所在。 以这山的规模,想要修建大型地宫应当是不可能了,墓室多半也大不到哪里去,如此一来,找准位置便是个问题。 若是定的位置偏了,与墓室正好错过,那就算是將地挖穿,也难有收穫, 但作为精研《撼龙经》的搬山道人,陈阳自不会犯这等错误,看出了这格局之后,他就知道下方墓室必然是南北走向,且中轴线恰好从这封土最高点的下方经过。 其余人都远在数里之外,眼下在这皇陵的只有陈阳、土御门晴浩两人,附近守墓的早被障眼法骗过。因此,一应器具都只有陈阳自己携带,不过此番他带的东西倒也不多,不过只是个蒙有黑布的竹筐而已。 当著土御门晴浩的面,陈阳还是对这倭人皇陵保持了基本的尊重,他並没有直接踩上封土,而是在边缘处將竹筐解下,放在地上,於边缘轻叩三下。 隨著竹筐內部传来的一阵声,上头蒙著的黑布被从內部顶开,露出一金一银两个小巧的脑袋瓜。 这对掘子甲从竹筐內爬出来后,並排站著、人立而起,恭恭敬敬的对陈阳作了个揖, 口称“掌门老爷”。 “不必多礼。”陈阳遥遥指向山包某处,“此地下方有个墓室,你们两个立即动工, 打出个洞来。” 其实这封土也有些说道,用的是赤土混合河砂,其中蕴含有多种精金、玄铁,只是存量稀少,对於掘子甲们而言,不过是多费两三爪的事。 陈阳亲自在旁督工,掘子甲们自然不敢有任何怠慢,齐心协力之下,进展极快,不到一香的功夫,已在半山腰处打出个斜著通往下方墓室的洞口。按照搬山道人的惯例,这洞自然也是上大下小的“喇叭口”。 有陈阳的精准定位,这洞避开了左右耳室及陪葬坑,直直地通往主室。外头用於保护的夯土又分为三层,最外层混合了防虫蚁的贝壳灰,第二层则混有吸收湿气的木炭,第三层最为坚固,其中加入了黏土、铁砂,且铁砂蕴含有微弱磁性,以屏蔽外界的感知与注意。 虽然还未进入室,没有亲眼见到倭人天皇的真面目,但仅凭藉眼前夯土的结构,陈阳已能断定对方与中土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繫。因为这夯土用的法子,是先秦之时极为常见的一种。 沿途並没有什么机关阻碍,穿透了夯土层后就是石顶,而下方便是主室。 陈阳注意到,这墓顶所用的石头为玄黑色,上头还隱隱嵌有些金丝,是以叠涩之法堆砌而成的穹窿型。 第590章 负山巨龟,八咫乌 第590章 负山巨龟,八咫乌 以砖石堆砌而朝內收紧的圆形墓顶,也即是所谓叠涩穹隆,结构十分精巧, 此法最早见於汉墓,於唐、宋之时变得较为普遍,其中形式也有许多,除了穹隆以外,还有对角、多角等。 通过这一点,也就能判断出此墓的具体年代一一最早不会超过汉代。可如此一来,则和东瀛传说中神武天皇的时代对不上。 由此可见,神话传说终究不是信史,其可信度实在不高。陈阳对此也不甚在意,他真正关心的是墓中是否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因为先前答应了土御门晴浩,儘量不要损坏墓穴,因而陈阳此番下手也就更有分寸些。 他让掘子甲在挖到穹窿之后便先停手,等將洞扩好之后,亲自来到这穹窿上方,先以指尖顺著砖石的缝隙转了一圈,接著取出符纸往黑砖上只一贴一揭,便將构成穹窿的砖石完整地揭下一块,四边仍旧平整,而附在上头的黏土则已被化去。 “怎么样?”陈阳仔细地將砖石收好,“等离去的时候,只需调些灰浆,就能將这砖石重新补回去,到时谁也看不出来。” 土御门晴浩在旁默默注视,见陈阳下手果然十分嫻熟而有分寸,於是心中紧张稍稍缓解。 重复几次,陈阳得以將这穹窿顶部打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洞口,又通了会风,这才跳將进去。 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隔著层面纱,味道也极为呛人,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唯有金色重瞳在暗中闪烁。 好在陈某人的视力在黑暗中並不受什么影响,而他四下探望几下,已將这间室的布置尽收眼底。 只见地面铺就的石板,与穹窿用的是相同材料,俱是玄黑色中夹杂著些许金丝,周边並无什么陪葬物,大概是放在两侧的耳室之中,眼前所见的,唯有一口巨大的石棺,以及两边以陶土烧制的人俑,於石棺表面,似乎还绘製有些纹样。 在这时,只听得“咔”一声,昏暗的墓室之內骤然亮起一点阴沉火光,將周围照亮“?!” 陈阳立即转过身来,原以为是有什么机关发动,结果原来是土御门晴浩因不能视物所以施展法术以照明。 这火焰呈橘色,看上去阴森森的,却又与幽灵出现时的鬼火有著区別,也与陈阳目前为止见过的异种真火併不相同,虽然就在身边燃烧,又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抱。”注意到陈阳目光后,土御门晴浩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微微躬身道:“此为狐火,不会引燃周边事物。” 陈阳也听说过所谓狐火,知晓其时隱时现,於东瀛传说中是狐妖戏弄行人的一种手段,想到土御门家有看狐妖血脉,掌握此术也就不足为奇。 自打有了可在暗中视物的重瞳法眼,陈阳就基本不再生火点灯,早已习惯了黑灯瞎火的他,如今反而有些不大適应,只感觉这阴沉火光有些刺眼。 略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后,他指向室中央的那口巨大石棺,“墓主应当就在里头。” 有別於中土以木为棺的传统,这倭人天皇选择以石头作为容身之所,或许是因为习俗不同,又或者是因为海岛之上並不好寻找上品的木料。但在陈阳看来,比起使用冰冷而坚硬的石材,还是用上乘木料保存尸身更加妥当。 土御门晴浩面色复杂,对著石棺深深鞠躬,虽然此来是为了修復神器,但这般行径却很难令他不感到心虚。 陈阳等其行礼完毕,这才上前去看那石棺上头的纹案。 只见其上乃是三个在海洋中漂泊的巨龟,龟背如同起伏的群山,最高处的山峰还有著云雾缠绕。於群山之中还生活看些人影,还似乎存在看些农由、水井之类的设施。 这三个巨龟彼此头尾相连,形成个三角形的轮廓,而就在这被包著的海域之中,正有一轮旭日升起。 虽然这背负群山的巨龟看似很像海岛,却与如今东瀛各岛的分布明显不同,看到眼前这一幕,陈阳心中浮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三个巨龟,代表的应是蓬莱、方丈、瀛洲, 这三座神山。 虽然图案中没有任何文字能证明陈阳的判断,但他心中却有种强烈的直觉,告诉自己绝对没错。至於以驮著神山的巨龟形象来表现这三神山,到底是古人夸张的表达方式,还是真有其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陈阳又回过头去,问道:“.—阁下认为这三座海岛是什么地方?” “既是日出之所在—”土御门晴浩淡然地道:“想必就是高天原了。” 高天原在东瀛神话中,是天界眾神所居住的地方,而人世又被称之为苇原中国。 天界眾神又被称之为“天津神”,而统治人间的神则被称之为“国津神”。正是天津神击败、平定了各个国津神后,才成为了人间的新统治者,而其后裔便是倭人天皇。 “不过—”陈阳心中暗道,“就目前来看,神话的真相倒像是来自三神山的人征服了东瀛土著,成为了这一地的主宰。” 周边侍立的陶俑也佐证看陈阳的看法,这些人身穿申胃、手挎弓力,无论服饰、髮型,都与如今的倭人大相逕庭,而偏偏烧制手法却令陈阳感到莫名的熟悉,与祖龙陵的那些人俑颇有些相似之处。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如今的倭人朝廷乃至於其先祖,实际是外来的民族,作为征服者而掌握了权力,实质並非是这海岛原本的主人。 恐怕,土御门晴浩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对首任天皇的陵寢讳莫如深,並要求陈阳不得向外透露。 陈阳明智地没有在这事上多费口舌,主动道:“那么,不如我们这就开启石棺,瞻仰一下你们天皇的御容如何?” 来都来了,进也进了,该看的不该看的,眼下都被陈阳看去了,此刻土御门晴浩就算是后悔,那也早就晚了,听到陈阳的提议后,也没有搭腔,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首肯后,陈阳立即便准备动手,他不慌不忙、先围著石棺转了一圈。 之所以说这石棺巨大,是因为其占地的確不小,长宽及高度近乎於一间屋子,而陈阳还顺手敲了敲,发觉声音很是沉闷,这说明石棺的侧壁很是厚实,至少超过了两尺。 在这一点上,倒与汉时王公贵族下葬时喜用的“黄肠题凑”相似。 只是一个用的是木料,一个用的是石料,但共同点都是以厚实的墙体来包裹墓主的棺柠。石棺在构造上,同样也是以无数长条形的石砖组成,並將其中一端朝向棺,以向心的方式堆砌。可以说,只要忽略用料的区別,儼然是个石制的“黄肠题凑”。 如此结构紧密异常,就算是最薄的刀片也难插入,可最大程度地缓解外来的压力。即便外界发生什么重大变动,以至於整个坟墓都被压塌,作为皇陵核心的这口石棺也依旧能完好无损。 可如今落在陈阳手中,便是再好的法子,也阻挡不了他,更难以起到什么保护作用。 三下五除二,以打开穹窿相同的方式,陈阳已將这巨大石棺的一角分解为无数条形砖块,带看土御门晴浩就钻了进去。 里头堆放著些甲胃、玉璧、陶罐、铜镜之类的杂物,大概是墓主生前所用。中心处停有一口黄心柏木製成的棺材,棺材上则绘製著一只怪鸟,形状类似乌鸦、底下则生有三只脚。 “三足金乌?” “八尺乌!” 望著这怪鸟,陈阳与土御门晴浩说出的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 在中土,三足金乌自古以来即是太阳的象徵,东瀛同样如此。而以此为基础,八只乌还有著一层神之使者的身份,传闻当年神武天皇开国东征之时,正是八尺乌作为嚮导,一路为其指引。 既然这棺上有八尺乌的形象,墓主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虽说年代与记载有些出入,但里头躺著的不折不扣、確实就是倭人的第一代天皇。而被其率军一路征伐、赶到东北苦寒之地,就是被倭人称之为“虾夷”的原住民。 御灵在前,土御门晴浩不敢怠慢,只是却站在柏木棺材的七步之外,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继续上前。 陈阳见状,有心调笑这人几句,於是挪输道:“此为贵国先祖,未免唐突冒犯,要不还是让阁下来开棺?” “不了。”土御门晴浩只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还是陈掌门来吧。” 说完,他乾脆席地而坐,双目微闭,低声念诵起了经文,陈阳稍听了听,只感觉有些陌生,其中有看泰山府君的字眼。 只听其道:“恭请泰山府君,东岳大帝,掌管幽冥,主宰生死,洞察人间善恶,裁决万物寿天.” 泰山府君是主管地府、治理鬼魂之神,而其信仰传入东瀛后,又被信眾当作具有掌管生死与荣辱法力的神。千年以来,关於天皇、上层贵族和武士的泰山府君祭祀的记载共有四百余次,可见泰山府君在东瀛文化中占据著重要的地位。 而安倍晴明尤其擅长於此,曾传闻他曾多次以泰山府君祭,为人延寿、消灾、乃至於从冥界召回魂魄,甚至还有起死回生的记录。 自他之后,“泰山府君祭”也就成为了阴阳道秘传术式,唯有修为至精深者方能掌握此刻,土御门晴浩念诵起了泰山府君祭的祭文,想来是打算安抚冥冥之中的天皇御灵,以避免其受到惊扰。 说来也是凑巧,陈阳的炼神之法,也即“太岳凌霄诀”,此法便是在內视之时將本尊观想为泰山,头顶青天,脚踏幽冥。 此时此刻,在对方的诵经声中,也不知为何,陈阳竟莫名感到有所触动,似乎从中听到了对方的恳求之意,打开柏木棺的动作也就更加轻柔几分。 柏木质地坚硬、耐腐蚀且有自然香气,而黄心柏木则为其中精品,是墓葬的上选,多用於製作黄肠题凑。看来確实是因为材料不足,才只以柏木製棺,而外部则以右料替代。 一边想著,陈阳先是伸手將其上的卯一一解开,进而“咔”的一声轻响,便將棺盖推去,露出其內保存完好的一具尸首。 只见这人是中年样貌的一名男子,鬍鬚浓密,身著黄色的直据深衣,头上戴著一顶由香草编织的冠冕,两侧各扎有垂肩小辫,於胸前还掛著一串勾玉项链,双手抱於胸前,眼晴紧闭、面色安详,仿佛只是睡著了而已。 真是见了鬼了-陈阳眉头一挑,心道这衣服的形制活脱脱就是齐鲁方士的风格,若没有这奇特的髮型及勾玉项链,简直与秦汉之时的中原人没有不同。 好在不出他陈某人所料,这户首果然不腐不坏。 思及此处,陈阳回身对土御门晴浩道:“这位天皇的户身保存极好,体內精血很是充足。” 后者眼下正紧紧闭著双眼,丝毫不敢去看棺內究竟是怎么个模样,在听到陈阳的话后,明显鬆了口气一一若是棺內的户首如同常人一般腐烂,自然无法体现倭人天皇作为神之后裔的高贵身份。 而接下来陈阳的话,则又將土御门晴浩逼到了一个两难境地。 只听陈阳说道:“如今棺也开了,但想收集这肉身残留的精血,恐怕不得不有所冒犯,你看究竟是我来,还是由你亲自动手?” 无论是铭刻於血脉当中的敬畏,还是多年以来的耳濡目染,都令土御门晴浩本能地想要迴避这事,他本打算將这烫手山芋交给陈阳处置可转念一想,棺里躺著的毕竟不是陈某人的祖宗,后者虽是行家里手,毕竟是外族人,如何能经由其手触碰御体? 咬了咬牙,土御门晴浩无奈地站起身来,他走到陈阳身边,阴柔的脸上分明带著几分纠结。 “这个还是交由我来吧——” 第591章 御血,大祭 第591章 御血,大祭 土御门晴浩在棺前站定,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半眯著双眼,默默运气。 事到如今,他依旧没有去看棺中尸身的外貌,或许是因为这样可以稍稍减弱心头的负担。 他向来自认是个洒脱不羈的人,既不像那些沉迷於声色犬马的贵族公卿,也不像那些脑袋一根筋的倔强武土,但朝著先祖挥刀於他而言,还是太过刺激了。 “这都是为了修復神器,得罪了!” 没有再继续磨蹭下去,狭长的眼眸忽然睁开,內中闪烁著坚定的光芒,他將那具不腐不坏的尸身左手拿起,用怀刀於腕部割出道极浅的伤口。 立即便有血液从中渗出,即便经过了千余年,却不改其殷红之色,更似乎有几缕金丝暗藏其中。 陈阳一脸淡漠地站在旁边,看著鲜血从腕间落下,被土御门晴浩以一个小玉瓶接住一滴、两滴直至收集了七滴鲜血,而那道腕部伤口已在短时间內完全癒合,只留下道浅浅的白色印记。 “別说只是一具尸首,就算是活生生的人,多半也没有这样的恢復力”陈阳心道,“这倭人天皇的身上大多是些俗物,也就那串勾玉项链有些意思,想来这户体的异状,还是跟其本人血脉有关,怪不得修復神器非这精血不可..” 还没没了前路,是需要再將希望全压在一处,华仪也就是再缓迫,只淡然地道了声坏。 只见血珠一颗颗滴落在这白刃之下,当即便以极慢的速度化开,继而將整个剑身完全包裹,並退一步散发出灼冷的光芒。 侧耳倾听了片刻前,公卿对一眾同伴道:“..-我是在回顾倭人天皇一系创业的艰难,以及神器失落的缘由,並將那些年来的战乱,都归结在了皇室失位之下,正號召底上的人表忠心呢。”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土御丛云剑自然是知道公卿还没推测出了自己目的,並对其未来秉持著悲观態度。在斋戒数天前,便召集了京都右近的神官、低僧,后来本能寺中观礼,以亲眼目睹传闻中的“天门晴浩”再现锋芒。 公卿说著自己的看法,“中土神州虽然分为南北七朝,但到底皇帝出自一姓-而那东瀛的局势则与当年一雄爭霸之时没些相似,天子名为天上共主,实际只是个摆设,各地群雄並起、相互征伐,亦可称之为『战国”。” 见到主角將这由四个戏子合作扮演的“小蛇”杀死,並从其尾部將真正的“天门晴浩”取出时,会场內的气氛也因此而达到了最低潮,欢呼声震耳欲聋。 公卿与眾人在私上外道:“自其先祖晴明公之前,东瀛阴阳道总体是个是断衰落的態势,內没佛门各派础础逼人,里没西洋番教趁虚而入。如今各地小名少是佛门支派的信徒,四州亦曾没几个受洗的切利支丹小名,只是小少因战败而遭到废黜,沦为浪人。” 所以华仪也是担心土御丛云剑能借神器兴復倭人的王权,只因那世下最简单的便是人心,且绝是是仅凭几样东西就能收拢的。 为了修復天门晴浩,土御华仪华特地以八壬式盘算出了最近的吉日,並打算在此之后闭关斋戒,以求洁净身心,以一丝是苟的姿態完成法事。 “阴阳师原本居住於阴阳寮,为丰臣服务,並是为小名所器重即便常常没所求, 也是要我们施咒解咒,並非没少看重。我如今收集神器,小抵是想要以此为由头,將阴阳道与已然有落的王室一同復兴。” 人道终归还是要以“人”来统领,那些个通晓法力的异人,到底並非主流。 在法事正式结束之后,还先请来了京都最没名的艺人,下演了一出精心编排的戏码。 为分裂人心,土御丛云剑付出了许少努力,在忙完了一系列的步骤前,我將此次得来的“御血”取出,当著眾人的面,洒在了天华仪华下。 土御丛云剑见到此男,同样也是面色微变,隨即躬身行礼。 徐弘远一手托著上巴,摇头道:“那东瀛地方虽大,局势確实混乱得紧,可谓各没各的算盘” 在眾人的欢呼声外,穿了一身新狩衣的土御丛云剑头顶乌帽,於眾神官的陪伴上闪亮登场,为今天那么一个女心的日子,我还特地化了妆,原本阴柔而俊美的面庞此刻被抹得惨白,偏生牙齿又涂成了白色,传闻那是一种平安京时期的復古妆容。但太过脱俗,令公卿等人看得摇头,实在难以接受。 公卿一眼看去,只觉得那男人似曾相识,倒是是榆木疙瘩今日开窍动了俗念,而是那男人的气质,分明与土御丛云剑没些相似。 转眼间吉时已至,本能寺院內搭建起了一座极低的祭坛,並在坛后点燃篝火,与会者齐聚前院內还没坐是小上,便连屋檐上方的走廊外也挤满了后来看寂静的人。 虽如此,但一族的由来根本被里人所知,到底也是件敏感的事情。待得七人从陵中出来,趁著掘子甲回填盗洞的功夫,土御丛云剑又对公卿深施一礼,再八请託:“陵中一切所见,万请陈掌门是要告诉我人,晴浩在此拜谢了!” “最坏如此。”公卿有意少说,只热热地道:“———也省得兵连祸结,危害百姓。” 作为所没人外唯一新近掌握了倭人语言者,华仪解释道:“他是明白,刚才这齣戏剧,讲的是那所谓『天门晴浩”来歷的传说一一也即是一个名为须佐之女的神灵,杀死了四头四尾的小蛇,从其尾部取出天门晴浩的故事。但那一次,取出的却是只是道具,而是真剑,那等宛若当年神话再现的场景,自然会令倭人欢呼雀跃了。给那剑设计出那么个出场方式,足可见用心之深。” 我陈某人又哪外没这么大家子气,贪图那些有用之物? “那些御血还没足够,还请陈掌门將那外恢復原状,你们坏赶紧进出去。” “土御丛云剑以异人之身,干涉世俗皇权,那是犯忌讳的事,恐怕此人终究难以如愿。”公卿晞嘘道:“个人之力,改变是了天地小势。那样的一番辛苦,你看到头来是要化作泡影—” 只见演艺者的头下都戴看各色面具,並辅之以奇特唱腔,再加下夸张而是失女心的动作,虽然与中土戏剧是完全是同的风格,倒也令公卿一行颇感新鲜,马虎地看完了整场。 倒也是是陈某人站著说话是腰疼,实际诸少例子殷鑑是远,秦末的西楚霸王、汉末的诸葛孔明,哪个是是超世的人杰,到头来有是黯然收场。 “不能了。” “那些人怎么忽然那么低兴?”苗月儿捂住耳朵,奇怪地道:“我们到底在苦闷些什么??” 隨著时间的急急流逝,那光芒是仅並未散去,反而被这古剑收入剑刃,两面开刃的剑身因此而留上了女心纹路,隨即整把剑光芒小作。即便相隔较远,华仪仍能感受到某种蓬勃的灵性正从此剑之中醒来,甚至引得我袖中的四卦藏龙剑为之重颤。 找到了在里等待的几人,一行人等又连夜启程,在太阳才升起是久前就成功地回到京都。 华仪等人並未夹在看女心的人群中,考虑到搬山派一行的普通身份及功劳,土御丛云剑特意为我们准备了一处院落,可从窗户远观会场的情形,並还贴心地准备了几架弗朗机人的千外眼一一公卿则管那东西叫望远镜。 “忧虑吧,那是他们倭人自己的事情,你又何必少嘴少舌?此等大人行径,陈某是屑为之。”公卿淡定地答覆道:“只是,若没朝一日,尔等作出危害中土之事,就休怪你搬山派翻脸是认人,揭他们天皇的老底。” “东瀛深沐天朝王化,心嚮往之,怎会没非分之举?”土御丛云剑稍稍放上心来,又解释道:“神州东南虽没倭乱,只是因为你国时值乱世,圣主未出,各地小名群龙有首。 待日前天上平定,海患自解———如今神器重现,王道將兴,那一天是会远了。” 在所没人中地位最尊贵的,自然是京都远处最为没力的小名,也即陈阳家的年重家主与其母。 “自然是没。”公卿注意到陈阳家这边还没出现了些骚动,於是托著上巴道:“..“ 那上子,真正的坏戏才要开场。” 站在祭坛之下,手中低举著白刃蛇柄的古剑,土御丛云剑在有数双眼晴的注视中,以一种奇特的语调低声地说著什么。 “·淀殿。” 於是公卿按照原样將柏木棺復原,並未取一针一线,踏踏实实地履行了誓言,有动什么歪脑筋,对这些陪葬的古物,更是一个正眼都有瞧。 “土御丛云剑忙著收集神器,目的或许並非我说得这般纯粹。” “那是自然。”土御丛云剑没心表现一番,於是道:“既然御血还没到手,你们不能立即返回京都,著手天门晴浩的修復,如此也坏早日寻回四镜,以解陈掌门之厄。” 行走江湖,打探消息与了解时势,是必然要掌握的本领。即便是同样的话,自是同的人口中说出也会没截然是同的意思,而聆听者自是同的角度出发,也能从中解读出是一样的信息。在低弱度地走街串巷了几天前,对於如今东瀛的局势,华仪也没了些自己的理解。 “说到底,咱们只是过客,而玄门在此地亦有正式道统,阴阳道虽说占了些边,本质仍是异教。”张成松道:“依你拙见,乱也坏,是乱也罢,与你们那些修道之土並有瓜葛,由我们去爭便是。” “是那样—你明白了。” 有论目的如何,至多那把剑確实已在其努力上重新復甦,並再度显露锋芒。 拿腔拿调的风格,比之特別倭人所说的话更加令人难懂,而公卿在此时刻,自然又担起了通译的职责。 一时间,致使本能寺內人满为患,令华仪等人也是得是挤在一起。 果是其然,在土御丛云剑將话说完前,一眾武士、丰臣又欢呼起来,手舞足蹈地叫个是停,一声声“板载”此起彼伏。 “那是对吧。”徐弘远到底是勛贵公子出身,立即意识到了其中是妥:“.—-你记得,那京都远处的地盘是由这个陈阳家统治吧?我们对此难道有没意见?” 公卿等人因此又没了段閒暇,於是白日外里出游玩,晚下才回上榻的本能寺。凭藉著惊人的语言天赋,陈某人在那短短数日外,已成功地掌握了倭人的语言,一出口便是十分地道的京都腔,连这股阴阳怪气的讽刺腔调都学了个十成十,若非当面,旁人断然是会猜到我是个来自中土的唐人。 八言两语,公卿已將局势讲清,令眾人没了个基本认识。 土御丛云剑郑重其事地將这玉瓶贴身放坏,大心翼翼地將这只手放回原位,伸手抚平衣物下的皱褶。 没从星图得到的小致方位,再没自陵中得到的信息,是愁找是到地方。 宛若神跡的一幕,令在场者有是顶礼膜拜,而就在那些人外,仍笔直站在原地的陈阳家眾人就显得极为显眼,华贵屏风急急打开,外头走出的却是个身穿甲胃的极美男子,顾盼生辉间,眉眼外自带一股天然的魅惑,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可惜了若是孤身一人在此,或许能没机会弄女心那具所谓“御体”的秘密。 公卿如今已能確定,倭人天皇一系是来自海里八山,而包含四只镜在內的八神器,少半也是我们自故乡带出、作为传承之宝的重器。自己身下那羽化症是因瀛洲的扶桑神树而生,若是四镜化解是了那毛病也是打紧。反正终究是要去这八座仙山一趟的,到时再找其我解决办法女心了。 土御华仪华原本还担心此番入陵,会与公卿没些爭执,却有想到过程如此顺利,暗道自己没些以大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位陈掌门虽是搬山道人出身,却也坦坦荡荡、颇没些侠义之风。 那些人在家臣的陪伴上,牢牢地占据了院內一角,並以表面刻没“七一桐”的金色屏风隔出了个较小空间,並特地立上了垂没帷幕的伞盖,贵气之余显得十分神秘。 第592章 京都妖怪,玉藻前 第592章 京都妖怪,玉藻前 这个被称作淀殿的,正是如今丰臣家主的母亲,俗称淀夫人,也是个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女人。 这位淀夫人在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了时年五十的上代丰臣家主,老夫少妻,自然是集万般宠爱於一身,在成功诞下了继承人后,於丰臣家的地位更是无人可比。其丈夫甚至修建了一座“淀城”予她居住,这也是其称呼的由来。 但因在此之前,丰臣家主未曾诞下过子嗣,故而世间有传言此子並非丰臣家的血脉, 而是借腹所生。致使丰臣氏为此兴起大狱,牵连甚广,一时人心尽失,原本算是豪杰的丰臣家主也在不久后离奇暴毙。隨即,这淀夫人以主母之尊成为丰臣家事实上的领袖,並在前些年於大阪之战击败关东各军,威望如日中天。 但在其当政时,所居之城往往有年轻男女无故失踪,线索总在指向城內之后便中断。 而京都附近,近年来妖孽作票的传闻更是此起彼伏,看似繁华的都城早已是暗流涌动。 陈阳见这二人遥遥对峙,更拥有看某种相似的气质,不免有些好奇,以重瞳法眼一看,更是看出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先前也说过,土御门家的祖先传闻是狐妖后人,而土御门晴浩的身上也因此有些妖异之气,更能使用“狐火”这等异术。但淀夫人这位主母,身上同样存在妖气,且妖气之强相比土御门晴浩,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女人身上好重的妖气陈阳一眼就识破了淀夫人的真面目,半皱起眉头:“恐怕有什么妖怪附在她的身上·....”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大妖?”听见陈阳这话,周边眾人立即现出戒备之色,而张成松则感慨道:“早知东瀛这地方有些邪门,妖孽横生,却没想到妖魔鬼怪也能堂而皇之地窃居高位。” “.—-其中必有缘由。”陈阳示意几人稍安勿躁,“这妖怪的气息与土御门晴浩有些相似,两者之间或许有某种联繫,咱们先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展至此,除却祭典越来越热闹外,情况也更显复杂。 就在陈阳等人观望的时候,淀夫人妖媚的面孔已露出风情万种的笑容,慵懒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你以为找出这把剑来,就能奈何得了我么?” “能否有用,总得试试才能知道。” 土御门晴浩將身上狩衣一揭,已变回平日的装扮,而身边另外几名参与法事的神官也褪去了偽装,赫然正是十二式神。 此刻,无须开口,那十二名式神在默契的配合下已结成结界,巨大的空心桔梗五芒印於地面浮现,將土御门晴浩与淀夫人牢牢围在正中。 “自古以来,你便一直盘踞於京城,每次现世必引得天下大乱我以六壬术盘占卜得知,这次乱世本该在七年之前以丰臣家的灭亡而终结。正是因为你在暗中作票,才令动乱一直延续至今。”土御门晴浩缓缓地道:“我说得可对?淀夫人,或者说—玉藻前?” 玉藻前,是东瀛传说中的狐妖。陈阳自远处听到这消息,心道怪不得这二人看上去有些相似,原来真能算是亲戚陈某人保持著看热闹的態度,谁知一边张成松却在仔细观察了淀夫人后,忽然变得大惊失色。 “..—不好,竟是这妖孽?她原来垫伏在东瀛!” 见陈阳回过头,一副没搞清楚的疑惑模样,张成松赶忙小声地又解释了一句:“..—· 是九尾狐!” “哦——原来是她。” 陈阳恍然大悟,九尾狐在中土也曾是大名鼎鼎的妖精,常附身於貌美少女,进而迷惑君王、祸乱朝纲,以谋夺人道气运为自己所用。其最为出名的一次附身,正是当年紂王身边的苏妲己,致使殷商被武王所灭,进而开创了周室八百年基业。 以至於后来,每当亡国之君的身边出现了类似的妖异女子,都会认为是这妖怪在暗中作票。 “根据天师府的记载—”张成松在一旁补充道:“九尾狐最后一次在中土出现,便是化作了玄宗身边的贵妃,后来被正道识破,於马鬼驛將其诛杀。从此之后,此妖便再没在中土出现,没想到她原来逃到了东瀛。” “东瀛虽是小国,总也有几分气运。在此搞风搞雨,確实比在中土搞事更加安全。”陈阳说道:“看这形势,此妖在东瀛也不是头一次出现了。” “-这可是自上古一直作乱至今的大妖。”张成松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此事非同小可,我需得立即稟报天师与北极驱邪院知晓。” “天师如今只有半条命在,你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北极驱邪院更是远水难解近渴。土御门晴浩设计引诱此妖现身,料想应有后招,你先別急,莫要自乱阵脚。” 说完,陈阳又暗道怪不得土御门晴浩急著修復天丛云剑,看来对今日之事早有谋划, 这是想要一石三鸟啊。 另一边,被道破了真身的淀夫人並没有半点紧张,仍是一脸微笑:“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必然也该知道我与晴明的关係——怎么,连一句祖奶奶都不愿叫么?” 这句劲爆的发言,令陈阳也罕见地呆愣了片刻一一传闻土御门家的先祖,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母亲是一位狐妖,但却没想到竟是九尾狐。如此一来,这场斩妖除魔的好戏,又多了几分血脉伦理的色彩。 “越来越乱了。” 听完陈阳的实时讲解,没有心理准备的眾人已纷纷被这接二连三的变化弄糊涂,已有些分不清前因后果。 想了半天,也只道果然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且先不论二人之间的复杂关係具体如何,如今主要的问题已经明显一一土御门晴浩的目的是在祭典上以作为神器的天丛云剑,將扰乱天下的大妖斩杀,进而结束乱世、恢復倭人天皇的权威,算盘珠子打得不可谓不响。 “看来,这天丛云剑应当是对这九尾狐有克制之效。”陈阳推测道:“若待会有什么不顺,且帮他一把。” 听到附在淀夫人身上的狐妖口称是自己先祖后,土御门晴浩並没有露出什么愤怒之色,反倒像是默认了这一说法,將天丛云剑牢牢握住,说道:“本家的因果,理当由身为后人的我来斩断,此地已被五芒结界封死,你今日已是插翅难逃。” 淀夫人仍是不慌不乱的样子,轻启朱唇,魅惑的笑容里有看三分邪气、三分张狂。 “是么?我看未必。” 话音才落,只听得“轰”的一声,丰臣家所在之地忽然传来阵巨响。 紧接著,隨同淀夫人而来的一眾隨从,也各自解除了身上的偽装,显露其身为魅的本体。 只见有壮硕身躯呈赤红之色、顶上生有一对大角的恶鬼,正狞笑著以一柄巨大的铁质狼牙棒自人群中乱扫,使得血肉横飞如雨。 又有侍女的头颅莫名自其身上飞起,脖颈修长如蛇,怪叫著在人群之中穿梭,专门撕咬那些衣著华丽的贵族男子,被其咬中者无不毙命。 还有武士自背后生出两条健壮臂膀,四条手臂各持一把太刀,乱斩之下,犀利刀气將周边一切绞碎。 分明是光天化日之下,却偏生发生这百鬼夜行般的一幕,冲天的邪气几乎將头顶的阳光遮蔽,令周围暗淡如黄昏。妖魔鬼怪的气焰越发囂张,而聚集於此的公卿武士也再没有往日里的神气,於肆虐的妖怪面前爭相逃命,互相践踏。 为了观礼,无数人挤在这本能寺之中,反倒是给这群妖怪提供了方便。 “怨灵鬼,飞头蛮,祸津武士——”土御门晴浩眼见这一幕,难掩震惊之色,“你·——” “哈哈”淀夫人娇笑道:“你利用本能寺设下的结界確实了得,但现在,你是继续令这十二神將维持结界,还是眼睁睁地看著我的部下屠杀这些人?恐怕在你用那把剑杀死我之前,本能寺就要被屠杀乾净。到时,京都变成了个空壳子,你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来观礼的非富即贵,若是尽数死在这里,必將使京都乃至於整个东瀛陷入更大的混乱,到时別说结束这个乱世,情况只会变得比如今更加恶劣。 九尾狐附身在淀夫人身上,在此地经营多年,已网罗了附近各大妖怪,眼下展露出的实力也不过只是冰川一角。 土御门晴浩没有想到的是,这妖怪半点不怕身份暴露,毫无顾忌、堂而皇之地带著一群妖怪来本能寺观礼。如今他自个儿分身乏术,而以周围僧侣、神官之力,自保尚且困难,如何敌得过这群极为凶恶的妖魔? 此刻,隨同淀夫人前来的妖魔,已经杀至一座小楼前。 生有四臂的高大武士戾气横生,轻易便切碎了纸门,嚎叫著举刀冲了进去,结果才刚矮下身,便以先前数倍的速度从房中倒飞了出来,顺势將身后一眾赤肤鬼怪撞倒在地后昏迷不醒,四条手臂无力地套拉了下去,只见其胸甲上有一处极为清晰的凹陷,形状恰似一个鞋印。 ? 陈阳面沉似水地带著一眾人等自楼內走出,一言不发,而其他几人则各施本领,与那些妖魔鬼怪廝杀在一起。 事已至此,即便是为了自保,陈某人也必须要出手了。 “照我看,这本能寺虽算不上个清净之地,却也容不得魅如此乱来。”陈阳见同伴逐渐压制了附近的鬼怪,便对著远处的土御门晴浩道:“阁下也真是能藏,这么大的阵仗,先前竟半点口风也不吐。” 听到陈阳话中隱含责怪之意,土御门晴浩唯有苦笑:“..我也是害怕走漏了风声, 还请陈掌门恕罪。” 见陈阳一行的装束明显有別於东瀛人,施展的显然也是玄门手段,淀夫人於是惊讶道:“好久没见过唐人了你去了一趟中土,原来是找这几个牛鼻子来做外援么?修为尚算不错,却仍旧比不上当年的吕望,就凭你们几个又能有什么用?” 陈阳並不愿与这狐妖多嘴多舌,只对土御门晴浩道:“她带来的妖孽就交给我来处置,你不要分心,抓紧將这九尾狐精了帐。” “九尾狐嘛?”淀夫人面上露出怀念之色,“倒是好久没听过这称呼了。” “多谢了。” 有陈阳的帮助,土御门晴浩压力大减,他深吸一口气,挺剑便朝淀夫人刺去,剑锋上的红色纹路顿时闪耀起了光芒。 在这五芒结界下,一切法力都难以动用,反倒是越简单直接的攻击越有效。 淀夫人站在原地,连手也没抬,身后裙摆之下却探出有著多个分叉的金色长尾,伸至面前只一扫,便將土御门晴浩连同那把剑一起扫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天丛云剑,確实是天下间少数能伤到我的神器。” 现出狐尾后,淀夫人的面容变得越发妖媚,非人之姿尽显,而身上那股强横的妖气似要衝破云霄,即便是借著本能寺灵脉、集十二式神之力所设下的结界,也隱隱无法將其钳制。 “可你身上的皇族血脉根本少得可怜,就连这剑三成的威力也激发不出辛辛苦苦將其寻回,又费这么大功夫修復,到头来又有什么用?” 看似隨意的一击,却已將土御门晴浩震出了內伤,嘴角流出道血丝,乌帽不知掉落到了哪里,一头黑髮因此披散。 他以剑支撑著身体,勉强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苍白的面上露出坚定之色,继承自狐妖的血脉令其一族大多有著阴柔而俊美的外表,此刻在伤势的衬托下,反倒显得刚烈雄壮。 持剑的手微微颤抖,显然还没从上一次攻击中恢復,在轻咳了几声后,又莫名地笑了起来。 “.—真的没用么?” 反问声里,淀夫人的笑容逐渐冰冷。 只听得“咔”一声轻响,其身后巨大金色狐尾的其中一股,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道发光的裂痕。 第593章 全力以赴,剑毁妖亡 第593章 全力以赴,剑毁妖亡 眨眼间,裂痕已然蔓延,那一段尾巴因此而断裂,可还未落到地上,就已消散为灰尘原来这九条尾巴並非实体,而是法力所化,眼前的淀夫人亦不是九尾狐本尊,而是遭附身的可怜人。 “-八岐大蛇有不死之身,当年素盏鸣尊將十拳剑砍至卷刃也未能將其斩杀,但从其尾部取出这天丛云剑后,大蛇隨即死去”土御门晴浩面色苍白,握剑的手却越发用力,以至於青筋暴起:“只因此剑可斩杀的不仅是肉体,还有精神-往日里,即便宿体被杀,你依旧可以转生,唯独这次,被此剑所伤將再也不能转生。” 陈阳闻听此言,神色微有所动,眼神闪烁间,不知在思考什么。 而淀夫人在被斩断了一根尾巴后,便陷入了彻底的暴怒,娇媚的面孔因而变得无比狞,吻部朝外凸出,嘴角朝两旁延伸,吹弹可破的俏脸上浮现出细密的白色绒毛,就此露出狐精的本相。 “白面金尾果然是九尾狐妖。” 说来,陈阳也算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等传说中的大妖,他先前虽也收拾过一窝狐狸精,却与面前这妖物完全无法相比。不说別的,单单只论妖气,二者便有看云泥之別。 有心相助,奈何中间还隔著一层由十二式神组成的五芒结界,贸然出手,或许会打乱对方的部署,陈阳也唯有继续静观其变。 露出狐相之后,淀夫人的声音也变得极为尖锐,话语中充斥著怨毒之意。 “这玩笑开得太过火了你这是在逼我杀你— ““.—-继承自你的灵力,既是土御门一族的天赋,同样也是诅咒。” 面对狐妖的暴怒,土御门晴浩的神色坚定依旧:“今天就將这一切划上句號,请觉悟吧。” 刺耳的咆哮声中,狐妖猩红的双眼进发出妖异的光芒,人的力量令土御门晴浩气息一滯,隨即浑身陷入麻痹,再动弹不得。 淀夫人则趁机上前,纤细的手指已生出锋锐如匕的指甲,直掏向阴阳师的心窝。 目睹此状,陈阳心道,於封锁法力的结界中,仍能使用出如此强大的魅惑之法.不愧是祖宗级別的狐妖,果然非同凡响。 若土御门晴浩不能接下这一阵,接下来,就只能由他陈某人来处理了。倒也不是怕了这狐妖,只是如今身体不大利索,若是拼斗起来只怕要居於下风要不还是暂时退却再从长计议? 陈阳正思考要不要及时抽身的时候,土御门晴浩嘴角溢出血丝,却是在关键时刻挣脱了束缚,转身躲避这一掏的同时,又挥舞神剑,再度斩下了狐妖的一段金色长尾。 吃痛之下,淀夫人顺势转动身躯,几段尾巴相互缠绕著一甩,又將土御门晴浩打得倒飞出去,令其后背重重地撞在结界上,使得狩衣瞬间被灼出一个大洞,露出焦黑色的背部。 “咳—” 张嘴又吐出一口鲜血,此刻土御门晴浩已是遍体鳞伤,形势显然对其极为不利。 “—再这么下去,就算再斩断几根尾巴又如何?”陈阳见状,已觉得有些不妙:“方才靠著咬破舌尖的那口真阳之血撑了过去,但这招可用不了第二次——不过,这一次受的伤明显不如先前,看来那狐妖的力量也减弱了不少,大概其法力与尾巴的数量也有关联。” 眼下正是机会,不如—.— “-我来助你。”想到这,陈阳伸手指向土御门晴浩:“赶紧將这结界开个口子吧。” “陈掌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土御门晴浩惨笑道:“並非我不想打开结界,实是还没到时候-此妖太过狡猾,眼下只是折损了小半法力而已。若是开个口子,恐怕她立即就会趁机逃走,隱匿起来以恢復伤势,到时再难寻其踪跡。那今日之事,也就全白费了。” “-八只镜的位置,我已修书一封交给了住持和尚,到时陈掌门可找他索要。”土御门晴浩气喘吁吁地道:“接下来,我会尽全力削弱此妖的法力,待其脱困而出后,再烦劳陈掌门出手。” 听到这,陈阳明白此人已有死志,於是也就不再勉强,只默默地取出法笔,在脚底下开始绘製符法。 淀夫人听到土御门晴浩的话,发出一阵尖锐的嘲笑:“..-就凭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能做些什么?你连这把剑也握不住了吧?” “那可未见得。” 土御门晴浩颤抖著將手伸入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吞下,隨即面上浮现出病態潮红,但气息却重新稳定了下来,法力则更进一步地攀升。 显然,他这是为了克敌制胜,而服下了什么虎狼之药,进入了一种类似迴光返照的状態。 这是真的要拼命了低头写符的陈阳察觉到这动静,也忙里偷閒地抬起头来,用眼角余光注视著场內的动静。 见土御门晴浩的模样有异,淀夫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询问道:“你刚才吃下的是什么东西?” “.—解体丹,前些日子我去中土游歷时所得。”土御门晴浩倒也没有隱瞒,大大方方地回答:“因你是中土来的妖怪,我本想著去中土寻找对付你的办法,只可惜收穫有限—这丹药正是其中之一。” 在这时,浑身浴血的苗月儿等人也回到了陈阳身边。 倾尽全力,她们已將隨同淀夫人一同前来的妖怪尽数降伏,而当听到解体丹的名字后,苗月儿则惊讶道:“我以前在齐仙盟时曾听说过这东西,解体丹是以燃烧精血为代价,於短时间內拥有强大法力的秘药。只是服下后,药效一过立即油尽灯枯,无药可救。 此药製作之法早已失传,传闻在齐仙盟內也只剩下一颗,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大概是用了什么东西交换而来吧” 陈阳继续埋头苦干,“若是这东西还在那齐仙盟主的手上,只怕胜负尚未可知。” 无论怎样,服下了解体丹之后,仅就法力、气势而言,五芒结界內的两方已不相伯仲,而土御门晴浩在此时又接连结出手印,用出了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口吐最后一字后,土御门晴浩以双手结宝瓶印,默诵摩利支天心咒,以表本心即禪、 万化冥合之意,其身体隨即被光明围绕,继而凝聚变幻,先是化出骨骼、经络,再凝聚肉体,最后以甲胃覆盖全身,变为一尊面目古朴、浑身被甲胃覆盖的高大武士,双手高举看巨大化的天丛云剑,剑尖正隱於云雾之中。 法相化身-陈阳眉头一挑,这招也被此人学会了?宝瓶印所代表的即是佛境,也就是超越自我的境界,以解体丹为引,將潜能化作的法力进一步拔高,才能成功凝聚如此法相。 高大武士一现身,山岳般的巍峨气势已压过淀夫人一头,而看著这武士法相,狐妖头一次地露出了惊慌之色,声音不住地颤抖:“.—·须佐之男!” 原来这法相的来源,正是传说中斩杀了八岐大蛇的英雄。而將法相之力也凝聚在神剑內,则是在先前与陈阳过招时,从后者处获得的灵感。当时陈阳正是以搬山神人的法相施展雷法,威力远胜以往,给土御门晴浩留下了深刻印象。 须佐之男强横的威压,即便隔著结界,也被周遭眾人所察觉,那高高举起的一剑,拥有著令天地也为之变色的磅礴伟力,此刻已毫不留情地斩下。 轰隆一声巨响,剑气自狐妖身躯中透体而过,並去势不减地一连劈开了后方的楼阁、 围墙,外界的三道壕沟,连带著將远处一座小山也从中劈开。 惨叫声中,更多的金色狐尾纷纷跌落,直至最后一根。 衣衫槛楼的淀夫人神色惊恐,本能地弯下腰来,以四脚著地的姿势朝著远方亡命逃窜,本性露出的模样与妖狐並无不同。 土御门晴浩所化的须佐之男法相,力量也只够挥出这一剑,此刻幻化而出的身躯已然崩解,露出藏匿於其內的真身,却是再无追击之力。 眼见淀夫人即將顺著围墙被砍出的豁口逃走,陈阳终於完成了最后一笔,他双掌一拍,高声道:“急急如律令!” 一青一白的龙虎之灵隨即显化,令淀夫人的身影一僵,隨即其体內一道白面金毛的身影,就这么不断挣扎著、被一龙一虎以锋锐爪牙拖出。与此同时,地面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其內隱隱可见得龙脉之气不断翻腾,於是龙虎之灵合力將这妖狐身影投入其中,好以龙脉之力將其消磨殆尽。 伴隨著妖狐身影没入其中,这一道深坑也就隨之合拢,恢復如常。 “.—幸不辱命。” 陈阳收起法笔,长出一口气。 方才这套符法也耗费了陈某人不少气力,好在土御门晴浩拖了不少时间、並將这妖孽削弱至极,才得以被他顺势镇压在本能寺之下。凭藉著龙脉之力,再加上大小和尚日夜的诵经超度,就算不能將其度化,也足以消磨掉这残存的最后一点精神。 见陈阳成功降伏了妖狐,土御门晴浩也露出欣慰之色。不知是因为解体丹的副作用, 还是因为狐妖血脉再无效果,此刻这位本有著英俊外表的阴阳师,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衰老,发色眨眼间已变得苍白如雪,大大小小的皱纹更布满了整张面颊。无力站立的他软趴趴地倒下,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 接下来的事,只能由其他人去做了土御门家歷代以来的愿望终於在今天达成,眼下,他只想安心地睡上一觉。 虽然土御门家是阴阳道中的翘楚,但也因狐妖血脉而备受排斥,令土御门家始终不能得到信任,每日里的事务不是占下、就是下咒。看似人人敬畏,实际却是惧怕他们一族与生俱来的力量,而於內心深处,大多数人仍將他们视为非人异类。 今时今日,在京都一眾大人物的面前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麻烦,总能將异类的帽子摘下了吧?而神器发挥了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不知天皇是否能把握住机会,藉机平定因混乱而產生的权力真空? 心中思绪纷飞,跑马灯一般地想了许多事,却从没对刚才的抉择后悔。直到头脑越来越清醒,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时,土御门晴浩才意识到自己没死。 奋力睁开眼,只见陈阳手中拿著一颗龙雀火珠,正在他的胸口处不断滚动,丝丝缕缕的玄妙气息不断自珠內过渡至全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復著身体的活力,已接近乾涸的丹田因此而產生剧烈痛楚。虽令人难以忍受,但痛楚正是生存的证明。 陈阳见土御门晴浩瞪著一对眼睛看向自己,手上动作並未停下,慢悠悠地开口道:“你虽燃尽了一身气血,但我却恰好有办法从阎王那將你拉回来。不过,这东西可是有副作用的,你还是自己多担待吧。” 龙雀火珠的羽化,是以法力直接引起肉身异变,虽可將人从濒死之中救起,却也有著极端的副作用。肉身异变后与精神的不契合,將会令使用者承受难忍的折磨,若是心志不坚定的,就可能会转变为“羽户”那样的行户走肉,一身修为也难保持。 像陈阳这样还能动用些法力的,已算是天赋异票了。 但话又说回来,好死不如赖活著,能够保住命总归要比死了强毕竟,关於之后的构想,他还未来得及实现一一既然眼下神器名声大噪,正可趁机將其归还,好趁热打铁—. 正当土御门晴浩畅想未来的时候,陈阳在这时说的话,又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对了,以免你不知道,方才挥出那一剑后” 陈阳用眼神示意不远处,只见天丛云剑已经断为两截,各自插进了地里。 “这剑已经不堪重负眼下大概是彻底毁了。” 第594章 操蛇之神,搬山填海 第594章 操蛇之神,搬山填海 断了? 土御门晴浩先是一愣,双眼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接著长嘆一声,无可奈何之余,又显得有些释然,仿佛认命一般卸下了肩头重担。 那张不再年轻的老脸,自此如释重负。 “断了———也就断了吧,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或许,这也是天意———” 虽曾一时显露锋芒,却最终断裂,而此剑今次的损毁又与先前受到的侵蚀不同,其灵已伴隨剑身的断裂而消逝,再无法恢復。 即便將断剑重新熔炼,也只是把徒具其形的凡铁。 附身於淀夫人体內的玉藻前,最早曾化身天皇的宠妃,以图窃取国运,却被土御门家的先祖识破。由此,人妖之间已相互纠葛了近千年。於多次镇压后,今日终於毕其功於一役。 或许,天丛云剑也正是因为完成了使命,这才功成身退。 “世上本就没有永恆”见土御门晴浩很是豁达,陈阳也说道:“再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说话间,那些因为先前眾妖怪的袭杀而逃散的公卿、武士又重新聚拢,纷纷围在土御门晴浩的身边点头哈腰、不断感谢,陈阳见状,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虽说完成那最后一击的是他陈某人,但这点小事,尚不足以居功。 不过只是顺手为之而已。 本能寺內的混乱,一直持续到夜间还未停止,来来往往的人群未见有半点散去的跡象,为处理善后事宜,寺內保持著灯火通明,而晚饭的时辰自然也就只有向后推迟。 乱世已持续了这么些年,按理说,这些个大名、武士都是户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但丰臣家的主母遭狐妖附身这等事,確实也太惊人了些,尤其是依附於丰臣家之下的那些个小大名,知道侍奉了多年的人竟是如此凶残的大妖怪后,至今仍感到后怕,要费重金请和尚、阴阳师到各自领地,以举行退魔除秽的法事。 而那可怜的女人,在被狐妖附身时一身精气就已被吞噬殆尽,等狐妖离体后也只恢復了短暂的清醒,生机很快就已断绝。 如今,其尸身仍停留在本能寺內无人问津,而作为丰臣家居城的大阪,至今仍未有消息传来。 日晓上人亲自带人送来了迟到的饭菜,一边招待著陈阳等人,一边说著上述消息,最后又將怀中一封书信取出,亲手交给了陈阳,这才率领著一群小沙弥收拾了碗筷,缓缓退去。 就著桌上的油灯,陈阳看向这封信,只见上头写著宗光真人亲启的字样,內中信纸以层层对叠而成,从墨跡上来看,成文已有一段时间了。 信不长,笔法虽略显飘逸,倒也还算工整,陈阳一会儿便將之看完,又交给其他几人传阅。 “师兄,信上说想要取出八镜,需使用天丛云剑方能开启其门户,可今日那剑分明已断,这该如何是好?”苗月儿看完信后,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无计可施?” “不见得。” 陈阳摇摇头,示意对方不必太过担心:“信中说的是八镜会在其周围自发形成防护,以类似於所谓天之岩户的结界,將镜身保护於其中,而使用天丛云剑才能將这结界打开,所以他先前才急著修復此剑而那把剑今日大家也都瞧见了,不仅可伤人肉身,更可斩伤神魂,確实是少见的利器,却並非绝无仅有。若是要利用此剑之锐利,或许找到其他类似的利器亦能做到,並不必拘泥於一把剑上。” “既然师兄自有谋划,我就放心了。”苗月儿鬆了口气,又笑著道:“如今那倭人也与师兄同病相怜,倒不怕这人不肯出力。” “师叔说得对,確实是这个道理。”徐弘远也赞同道:“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 也非得將八尺镜找到不可我看师父的八卦藏龙剑,就不比那什么神剑差。” “到时再看吧。” 毕竟没有亲眼见识到所谓天之岩户,陈阳自是不愿意將话说死。不过,虽然这倭人皇室的三样神器各有其玄妙,但在陈阳看来,尚且算不上天下无双的神物,拋却其本身所象徵的意义,实际用途並非不可取代。 討论了一会,达成了去现场查探那“天之岩户”的一致意见后,眾人做了晚课,便各自休憩去了。 为了那镜子费了许多功夫,如今总算是有了头绪。 原本,陈阳等人只打算在东瀛暂时落脚,如今却是耽搁了不少天,鲁矩前两日便来信,言称此次出海捎带上的压舱货物已经尽数处理乾净,换回的一半是特產,另一半则是品质上乘的白银,如今都已准备妥当,隨时可以继续起航。 所以为了赶时间,陈阳等人一大清早便出门返回坛之浦,好照著信上描述去寻找八镜的位置。 土御门晴浩本该跟著同往,只是他体內空乏的气血虽在龙雀火珠的效用下得以恢復, 但法力与损耗的心神却不是短时间內可恢復如常的,如今他躺在病榻上,由那几名式神服侍,暂且还下不来床。 也就是说,寻找这最后一样三神器的任务,就只有交由陈阳来处理了。 陈阳率眾以神行法赶回坛之浦,他虽有心放慢速度,也只是了半天不到。加之出门的早,到地方时正日上三竿,今日天公作美,正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正適合下海寻宝。 而这“光荣”的任务,自是又再度交给了身穿避水游龙甲的徐弘远, 经过了先前几次的探索后,如今的他用起这东西,已然是驾轻就熟,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不一会儿便已见底。 昏暗的海底之中,徐弘远勉强睁开眼睛,努力分辨著面前的事物,间隔了这么多天后,他的鼻樑上已多出了一副全包覆式的眼镜,正是这段日子閒下来时,以琉璃信手打磨而成。有这东西的最大好处,便是能令眼晴不直接与又咸又涩的海水接触,从而增强他在水底下的视力。 作为古战场,坛之浦的范围並不算小,而当年残留下来的遗蹟,也绝不只有先前被龙火梦毁的那一处而已。 至少,徐弘远面前的这一处新地界就是如此,只是这次面前並没见到多少沉船,反倒是见到了不少顶盔甲的高大武土,血肉早已消失,甲胃里头仅剩下森白的骨骼,偶尔可见鱼虾从甲胃缝隙之中穿出,倒像是在里头安了家。 徐弘远注意到,这些人身上的甲胃虽然千奇百怪,但具体来说可分为两种,也即主要为赤色的一系、以及另一个主要为黑色的一系。 两个顏色相互比较,其中又以黑色一系的数量更多,显然,这一派也正是当年在海战里落败的一方,有些人因不肯兵败受辱,就乾脆投海而死。徐弘远面前的不远处,就有具身材尤其高大的骸骨,除却穿著装束奢华的黑色甲胃外,手中还抱著一个巨大而沉重的船锚,想来是因为一心求死,所以特地將船锚与自身相互绑缚,唯恐被水流又送回岸上。 有著类似举止的还不止一个。 往前寻觅时,又见到个黑甲武士双手各自挟著一名赤甲武土,三人纠缠著倒在海底的泥沙里头,已然分不清彼此。 从这廝杀后剩下的一幕,不难看出,当年的海战必定十分悲壮。 “倭人身材矮小,却又凶残好斗,性情偏狭。”徐弘远一边查探,一边在心中暗暗地道:“若有朝一日神州动乱,说不定倭人便会趁虚而入-到时,倭乱或许將不再局限於东南一隅。” 这担心並不能说没有道理,更算不上杞人忧天。不知不觉,徐弘远走了已有一会儿, 回忆著信上所说,他认为八尺镜应该就在附近· 只是海底实在难以视物,他又没能掌握重瞳法眼,於是只有立定身躯、闭目运气,继而提高对周围气息的感知。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便叫他发现了不对。 屏气凝神,浑身陷入静滯,便连周围水流也仿佛受到影响一般,逐渐安定下来。 以静制动果然有用,这时,徐弘远又悄悄睁开双眼,只见面前洋流之中,隱约有灵光闪烁,细心分辨了一会,將其轮廓连接起来后,发现倒像是一座半透明的大殿。 “·竟以如此形式隱蔽於这海底,確实不易找到。” 徐弘远猜测,眼前所见的,应当就是八镜自行生出、用於防护的结界。 在东瀛呆了这么些天,他虽然未能如陈阳一般掌握了当地的风土人情,但也不再是之前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徐弘远知道,在三神器之中,八镜的地位也是较为特殊的因其曾映照出天照大神的御顏,所以又被视作是神的分身,具有相当的神圣性。 徐弘远走上前去,用手去触碰那层似有似无的轮廓,谁知手还未碰到边缘,便感受到面前洋流之中生出一阵阴柔而又后劲十足的斥力,將他远远地弹飞了出去,在泥沙间一连跌了好几个跟头不说,还將数具武土的骸骨撞了个稀碎。 “不用说,必定就是这里了” 吃痛之下,徐弘远牙咧嘴地从地上站起,好在避水游龙甲也有著一定的防护作用, 他才没有因为先前的举措而受伤。 对於眼力不济的徐弘远而言,也就只能前进到这里了,接下来如何打开这结界,取出其內的神器,还是得交由搬山填海的行家来处理。 手里掐了个五雷诀,一道手指粗细的雷霆便从指尖激发,破开四周海水,直直地朝著上方射出,沿途还生出了不少咕嘟咕嘟的气泡,顺著雷光一同上浮。 在岸边高处呆著的陈阳,静静地注视著前方动静,见一小道雷霆从海面冒出,便知这是徐弘远发出的信號。 “已经找到了位置么还挺快。” 他將袖子一展,就已將八卦藏龙剑连鞘一同拿在了手中。 鏗鏘一声响,剑锋已然出鞘,而陈阳的双眼则化为重瞳,目中生出金光,被法力缠绕的身躯迎风便长,不一会儿便化作身高数丈、赤裸著古铜色上身的高大神人,除却双耳各有一条灵蛇垂落外,双臂龙虎形状的纹身上,亦各自缠绕著一青一白的两条灵蛇,周身隱有风雷呼啸。 八卦藏龙剑在这神人手中,也化作了一柄长达十余尺、威风凛凛的巨剑,霜刃所发寒光直衝天际。 一旁苗月儿见到,面上浮出喜色,暗道师兄虽说因那羽化之症所苦,法力难有突破, 只得將精力集中到修心上,却也因祸得福,进一步完善了法相化身。 眼前这法相,显然已接近於传说中可移山岳的操蛇之神,同时还將藏龙剑也纳入其中,神通必更胜以往。 所谓操蛇,也即手中把玩著蛇,与白蛇传里的许仙並非一回事,这等形象常出现於上古,尤其多见於山海经中关於“山神”的记载,描述其形象时,便多以操蛇、珥蛇描述。 像那鼎鼎大名的夸父,亦是操蛇之神中的一员。 “操蛇之神!”张成松与天师府眾道也露出惊嘆之色,称讚道:“陈掌门竟已掌握了这上古神人的法相.真无愧於搬山之名。” 陈阳所化法相神情肃穆,双手將剑高高举起,耳畔垂落的灵蛇则跟著仰天长嘶。不知从何时开始,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已变得乌云重重,更有无数道雷光自云间浮现,彼此交织、摩擦,发出阵阵沉闷的轰鸣。 旋即,神剑落下,而千方道雷霆也於此刻匯聚为一,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型闪电轰向剑锋所指之处,剎那间已使得海面朝著两旁分开,致使千万年不见天日的海底出现在眾人面前。 徐弘远先前已受了陈阳交代,此刻早早地退到了一旁,如今正在其中一侧的海洋当中,亲眼目睹著这拥有神魔般伟力的一剑,身体因其威势而忍不住颤抖,心道真正的搬山填海恐怕也就是如此了。 挥出这一剑后,陈阳的法相便已破碎,面色苍白地恢復了原状,而那海中结界同样也在这一剑下破开。 海底深处,有一轮皎洁的明月缓缓升起 第595章 宝镜,捲轴 第595章 宝镜,捲轴 如今尚未日落,月亮自然还没出来,而这轮“明月”实际上正是沉於海中多年的八镜。 方才陈阳的那一剑,已把將其保护在內的结界破去,这才令八镜得以显露真容。 分开的海面里,海底的泥沙清晰可见,更可见到海床也在那一剑下被切出深沟,八镜正是出自此沟壑。 而自其现世之后,镜面便一直散发著柔和光泽,长明不灭。 被这光芒照到身上,陈阳只感到体內有阵阵暖流涌动,温润而又舒適。连带著因“羽化”而来的空乏感,也为此减弱许多。 相较於天丛云剑,这八哭镜的主要功能是防御及护身,灵性在结界保护下並没有减弱多少,仍具备著相当法力,可谓是三样神器之中保存最好的一件其中或许也有明镜本身便与水性相合的缘故,毕竟最早的镜子也叫“鉴”,乃是在铜盆之中装水用以照面的东西,后续才慢慢演变成如今这样。 陈阳伸出手,衝著八镜只一勾,便將其隔空摄入手中,又为了避免其镜光外泄,顺手又裹了个严严实实。 “东西已经到手—” 能清楚感受到病体与八尺镜之间的联繫,陈阳对其能解决自身怪症也就更有信心。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回去本能寺,將这玩意交到土御门晴浩的手里。” “有了它,总算是能够治癒师兄身上的怪症了。”苗月儿在一旁也很开心,双眼弯得如月牙一般,对陈阳恭喜道:“此番得脱大难,想来师兄今后必定是一帆风顺了。” 京都,本能寺。 夜幕已然降临,装饰素雅的房间內,一眾人等正围坐於桌前。 虽未点燃任何一根灯烛,房內却比白天还要明亮,而这一切光明,都来自於此刻就在桌上放置的八尺镜,铜製镜身的后方绘刻有松竹梅、龟鹤等吉祥图案。 “你说的做不到,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皎洁的镜光下,说话者涨红的面色变得越发明显,语气听上去极为严厉。 徐弘远克制看自己想要拍桌子的衝动,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看的陈阳,胸中难忍火气。 “先前也是你,口口声声说可以用这镜子解除我师父身上的毛病。如今东西都找齐全了,却在这时说一句用不了了?!莫不是在特意消遣我们?” 老態龙钟的土御门晴浩,眼下的模样已经与先前英姿讽爽的外表判若两人,就连陈阳一开始见到也差点没认出来。 在徐弘远的怒火面前,这位老阴阳师表现得极为镇定,先慢悠悠地喝了口水,这才道:“徐公子別急嘛我如今法力大减,已操持不了这仪轨,也算是情有可原,並不是我存心故意说谎话骗你。” “现如今,我与陈掌门有著同样的毛病,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会故意下绊子———“ 听到这话,徐弘远才稍稍冷静下来,但还是十分不忿地道:“东瀛有这么多的阴阳师、神官,难不成能使用这镜子的就你一人?我看,不如你將法事细细讲来,我们自己想办法去做便是了。” 谁知土御门晴浩早有准备,徐弘远话音未落,就从怀中取出个捲轴,大大方方地摆在桌上。 “要拔除陈掌门身上的病症,需借八哭镜施以泰山府君祭。”他从容不迫地道:“具体如何实施,都已经写在上头了。” 被这样一通抢白,令徐弘远无言以对,心中暗道好像又上了这狡猾倭人的恶当,对方是不是就等著自己这话?有道是言多必失,以后还是多留些心眼罢泰山府君祭是东瀛阴阳道之秘传奥义,地位接近於各派压箱底的绝学,只有修为精深的大阴阳师才会被授予此术,且此法几乎不见有任何文字记载,只口口相传,为的正是不使其外传,可谓是不立文字的极深法门。 小小的一个捲轴,此刻於在场眾人眼中,也是重若千钧。 陈阳没有多言,信手拿起那捲轴,打开来粗略一扫,发现其中除了仪轨的各个步骤外,咒语真言乃至於法诀手印都是一个不落,甚至还贴心地在一些杂难之处留下了注释。 真言部分,倒是在当时皇陵里听见的一样,对方当时果然是在以此术安抚墓主· “.—確实是真东西。” 陈阳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只匆匆將捲轴重新捲起,又拱手施礼道:“阁下不限於门户之见,將此秘术倾囊相授,实令陈某佩服。” “这本也是家祖自中原古籍里悟出的法术,如今回传中土並无什么不妥。”土御门晴浩回了陈阳一礼,恭敬地道:“更何况陈掌门救我一命,大恩虽不言谢,报答却一定是要的。只是土御门家不算阔绰,金银之物对掌门也是无用,在下手上的东西,除却此物以外,料想都难入陈掌门的眼——” “我如今虽保住了命,耗去的精血却难復原,短时间內,已无足够的法力操持完整的泰山府君祭。而纵观整个东瀛,除我以外,能够完成此术者,唯有陈掌门一人。” 听到对方给自己的评价这么高,陈某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过誉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找个吉时试一试吧。” 他所修炼的炼神之法一一太岳凌霄诀,正是在心中將自身观想为一座神山,与这泰山府君祭的主旨相合,行事起来应该也更顺遂些。 “我的身家性命也在陈掌门的手上,又怎会过誉?”土御门晴浩认真地道:“若是陈掌门真掌握了此术,烦请行行好,顺道帮我也解脱了吧。” 原来是打得这主意,怪不得东西给得这么痛快,想来这人自己受了羽化之苦,这才晓得其中滋味有多难熬· “放心吧,这事就包在陈某身上,我这几天自会好好琢磨此术的关键,早一日將其掌握,你我也就能少受一日的罪。” “那我就先在此谢过了。” 土御门晴浩行礼的动作颤颤巍巍,活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对了,先前我以六壬式盘推算,最近適合进行泰山府君祭的日子,似乎正是在三天后。” 第596章 泰山府君祭,走阴改命 第596章 泰山府君祭,走阴改命 三天? 三天时间,掌握阴阳道最高秘传的法门.·陈阳心道,也不知对方是太看得起他陈某人,还是將他们自个儿的宝贝不当回事? 只是说笑而已,事实上,即便是对於陈阳而言,这三天也算得上是一次挑战。 “三天么?足够了。” 陈阳没有多说,拿起桌上的捲轴就走,“你就等著吧,三天之后,咱们就都解脱了。” “在下拭目以待。”听得这话,土御门晴浩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泛出笑容,不忘叮嘱道:“对了,还请陈掌门阅后即焚,此捲轴不可外传” “放心吧。” 说完,陈阳昂首走出门去。 聪明人哪里都好,就是说起话来太过费劲,一句话里往往有两三层意思,或许不止。 从土御门晴浩那里得到了泰山府君祭的秘传捲轴之后,陈阳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己住处,二话不说,便將这捲轴摊在桌上,细细地看了起来,时不时还发出喷喷声,其中有时不屑、有时讚嘆、有时则是沉思。 苗月儿还没见过陈阳这副模样,大感好奇,见寺內僧人端了晚饭来,为免对方打扰陈阳,便亲手將其接过,一一布置在陈阳面前。 也不说话,將托盘收在身前后便静静地在一旁站著,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陈阳鼻尖轻动,闻到饭香后才將捲轴暂时放下,端起碗筷。 这时,陈某人才发现一旁的苗月儿,於是笑著道:“师妹辛苦。” “不及你辛苦,这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了,也不想想自个儿的身子骨。”苗月儿略有些嗔怪,但更多的是好奇:“师兄这是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泰山府君祭,土御门晴浩交给我的这个东西啊,是倭人阴阳师的秘传。”陈阳简短地道:“有点意思,分开来是多道法术,合起来又是个完整的法事,一环扣著一环——?能將这东西设计出来的,必是天纵之才。” 苗月儿知道陈阳总是嘴上谦逊,实际心底是个有些傲气的,只佩服那些有真本事的人,能够得到他如此评价,可见这什么什么祭確有不凡之处。 “真有这么厉害?” 陈阳用眼神示意,“要不你也看看。” “我才不看呢。”苗月儿娇俏地撇过头去,“这东西是他给你的,我何必掺和?” 说完,收拾了碗筷,婷婷裊地走出门去,临去时不忘转身叮嘱:“別看得太晚了, 小心伤了神,如今可不比以往” “知道了。” 见陈阳点头答应,苗月儿这才放心离去。 因为那羽化的影响,陈阳近日又显得消瘦了些,虽说他不是靠长相吃饭的,但活脱脱一副皮包骨的模样也多少有些渗人。用老独眼的话来讲,便是往棺材里一躺,分不清哪个才是粽子。 只苗月儿也没有什么对策,唯有让陈阳按时进食,並多多休息,以避免精气的进一步流失。 待苗月儿走后,陈阳又瞧了一遍,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將重瞳珠又自怀里取了出来, 摩著上头的纹路。 “老伙计,这次还是得靠你了——” 从撼龙经、雷法,再到现在这泰山府君祭,陈阳能快速掌握多种妙法,除却他本身的才智以外,更多的还是仗看重瞳珠的便利。 眼下,將重瞳珠放到眼前,再精读一遍捲轴后,果然立即便发现了不同之处。 东瀛古籍其实多用汉字,而其国內过去的贵族也以较高的汉学造诣为傲,在市面上同样如此,越是正式的场合,越会使用较多的汉字,所以这份捲轴同样也是以汉字书写。 完全展开后,以竖向排列的文字就仿佛活了过来,略显飘逸、稍稍欠缺些工整的笔划在一阵模糊后,竟隱隱构成了一副图一一形似山岳,仔细看去,又是一位头戴二十四冕、手执玉圭的帝君,面目模糊不清,端坐看的姿势极具威严。 “——这就是泰山府君了。” 陈阳心道,不过此府君非彼府君,中土信仰体系中的东岳大帝,与阴阳术的泰山府君虽同出一源,实际却已是不同的两个个体。 神灵的形象源自於人心,是香火愿力的显化,同样也受地域的限制,在不同国度受不同人群供奉,逐渐地就会生出差异。这也是为什么每个教派只要流传的时间一长,便会衍生出许多分支,甚至於到最后彼此视为异端。 话扯远了·陈阳將发散的思维收回,將目光重新集中在这字里行间浮出的形象上头。 眼前泰山府君的形象,自是代表该法门的精要神髓,而因捲轴是由土御门晴浩所写, 也即是由此人所掌握的程度转化而来,故而不尽不实,以至於陈阳若无重瞳珠助力,险些將其错过。 其实,相较於文字,图画才是能够包含更多信息的载体,也能表达出一些文字难以描述清楚的含义。 泰山府君祭之中,作为核心的,自然便是眼前这一尊神灵的形象。 任何以神灵为名、借用神力的法事中,与神灵的沟通是否顺遂,往往关係著法事的成败。而若是连对方长什么模样、具体有何神通都弄不清,自然不可能成功。 就像使用搬山符,诀窍在於號令镇岳、啸风这龙虎二灵,而眼前这泰山府君祭的重点,就是把控这一位掌控幽冥、断人生死的神尊。 將其形象记在脑海,观想於心,如此便能內外相契,方能成事。 陈阳聚精会神、闭目调息,不一会儿便入定。 於他內心深处,象徵著其本尊的那一座通天彻地的神山,原本鬱鬱葱葱的外表莫名多出了些枯黄,显得生机有些凋零,恰如他如今的状態。而这神山从某种角度看去,又正好恰似一个卵壳,里头有名双目紧闭的神人正盘腿而坐。 神人的外表,正与陈阳有七八分相似。 这时,陈阳於內景之中开始推演起泰山府君祭,並成功透过一系列的真言与法诀手印,於神山前方的云海虚空处,凝聚出“泰山府君”的虚影。 只是相较於自捲轴上看到的模糊不清,由陈阳所凝聚的这一尊神灵,冕之下的面庞先从一片虚幻开始,逐渐有了实形,眉毛、眼晴、鼻子、嘴巴,直至与神山內部孕育的神人如出一辙,方才停下。 神灵之中,同样也有先天、后天之分,后天神灵大多是死后受香火供奉而成神,而先天神灵则无一不是超自然力量、也即天地灵机的具象化,是捕捉到这一灵机的人,以己度神,这才赋予了其形象。 所以,换句话说,拜神在某种意义上,正等同於拜自己。 “东瀛孤悬海外,地小而民疲,且天灾频发、多生妖孽,所以有八百万神灵之说。” 陈阳自入定之中醒来,面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健硕,於心中默默地道:“也正因此,致使其国的灵脉较中土更活跃,天地灵机因此而可以更进一步地发挥一些难以起效的法术,在这地方用出来,有时便会有超出想像的效用。所以,只有在此地,泰山府君祭才能完整展现。” 將泰山府君的神相牢牢记住,確定已把控住了那一道神韵后,陈阳便將捲轴收起,竖在掌心之上。 隨即,只见明黄色的火光一窜,便將捲轴整个儿地化为灰,只在手心留下一抹灰烬,被轻轻吹散了,消失於无形。 关於此法的一切要旨,已被陈阳尽数记在心中,这捲轴已经是个无用之物,为防泄密,所以才將其及时烧毁。 “剩下的,就是想法子试试手了。” 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懂不懂是一回事,会不会用则又是另一回事,想要在日后的正式法事上不露馅,如今正该寻个机会实际操演一番,以验证此番所得。 推开门,面前迎来的恰是旭日方升,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一夜过去。 徐弘远正在院子里练功,见陈阳出来,便连忙上前问好。 “不必多礼,你继续忙你的。” 陈阳正要从其身边经过,又忽然驻足,双眼望向对方,上下便是一阵打量,只看得徐弘远浑身不自在。 “师、师父,怎么了?” 陈阳忽然亲切地笑了起来,只不知为何,这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却令徐公子打了个寒颤。 “最近修为进展如何啊?” 徐弘远自拜入陈阳门下以来,不可谓不用功,而陈阳也並无任何藏私之处,除却悉心给予了各种指点外,更时不时创造一些动手实践的机会,令其获得宝贵的经验, 以至於短短几年的功夫,已令这位曾经的紈綺公子改头换面,几乎判若两人。 可是,徐弘远毕竟入道得晚,且根基並不牢固,再加上早年流连於烟之地,年少便破了身,致使精元有些不足,始终无法炼出至关重要的法眼。前期进步虽然可观,但越到后头,进展就越是缓慢,如今已逐渐停滯不前,甚至隱隱有走火入魔之兆。 前些天受陈阳指点,改善了些心態,这才好了些。 闻听陈阳询问,他低下头来,不大好意思地道:“弟子惭愧——— 陈阳虽然开窍也晚,却是厚积薄发,更有重瞳珠与奇遇在身,二者间並无任何可比性。他见徐弘远低头,便宽慰道:“没什么好惭愧的,你也没有偷懒,日日苦练我也看在了眼中这样,我这有个办法,或许能助力你有所突破,你是否愿意一试?” “啊?”徐弘远先是一愣,隨即大喜过望:“当然愿意!” 他没有忘记,自己能够修行,也是因为陈阳以春秋古简之灵助他开了玄窍,如今既有新的法子,自是不能错过。 须知道,自家师父行起事来虽然有时略微过激、显得冒险了些,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反正不会害了自己。 故而,在听到陈阳的询问后,他这才想也没想,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你先別急,我话还没有说完,这法子可是真有些危险的。”陈阳缓缓道:“你须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到时若是回不来,可就真要葬身在这异国他乡了” 见陈阳语气严肃,不像是在玩笑,徐弘远下意识地站直了身躯,思考了一会,又问道:“师父可是要试一试那倭人的法门?敢问其中究竟有何凶险之处?” 实际上,陈阳已將凶险的地方说了出来,他方才所说的“鬼门关前走上一遭”所表达的正是字面意义。 泰山府君,是主管人间贵贱尊卑之数、生死修短之权,掌管阴阳两界的地。 生人想要得见其尊顏,自然得“死”上一遭。而泰山府君祭,便是行走阴改命之举, 但若是受术者“死”去之后,意识迷失於冥冥之中,再无法醒来,那么假“死”自然也就变成了真死。 “徘徊於生死之间,是一样难得的考验。”陈阳说道:“毕竟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若能参破,必能大彻大悟。” 这话说得不假,他陈某人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有了今天。 ““..—你身具修为,比起常人,心智更坚定、气血更充沛,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陈阳又补充道:“不过,到底要不要尝试,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对於自己人,陈阳向来光明磊落,纵使只有一成不到的失败可能,也不会刻意瞒著对方。 “师父,你不必再说了。” 很快,徐弘远已经做出了决定,眼神坚毅道:“我愿意试上一试!” “不错,要的就是这股子豁出去的衝劲。”陈阳点点头,“有这样的心气在,事情何愁不成?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隨我进屋。” “啊,现在?” 於是,在陈阳的拉扯下,徐弘远半推半就地跟著师父一起进了屋子。 受到陈阳指引,徐弘远躺在了地板上一动不动,亲眼见到陈阳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的灯烛,並將其一一排列在身侧,直到形成个五芒星的轮廓,令徐弘远躺在正中。 接著,陈阳又蘸取墨水,在三张白布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些什么,掛起作为旗幡;又问清楚了徐弘远的生辰八字,以黄纸朱书写了,塞进一个草人,立在五芒一角备用。 最后,陈阳拿起了一个铜铃,在徐弘远眼前轻摇七下,当即令后者感到一阵昏昏沉沉,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第597章 中阴界,等价交换 第597章 中阴界,等价交换 人死之后会是怎样? 是就此魂归地府,轮迴转世;亦或者一了百了,归於沉寂。 曾经,徐弘远也不知道究竟会怎样,但现在他明白了。 於恍之间,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莫名轻盈了起来,仿佛挣脱了一切束缚锁,在寧静的小河上,落叶般慢慢飘荡,直至通往不知名的终点。 难以描述的舒適安逸,也令他下意识放空了自己的意识,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回神!” 一声冷喝,惊雷般似耳旁炸响,將徐弘远自鬆散之中惊醒,只感觉道道热流涌出体內,飘逸的身躯骤然一沉的同时,手脚也重新变得有力起来。 徐弘远睁开眼,只见面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师父?!” 在这一点光亮也没有的地界,令他莫名地恐慌了起来, “我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陈阳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就在耳边,但徐弘远却怎么也发现不了对方的踪跡,试探著用手去捉,也只是扑了个空。 “师父你在哪?” 徐弘远强压住焦躁,四处巡视。 “我就在你身体旁边—听好了,你目前所在的並非现世,而是中阴界。” 陈阳的声音依旧清晰,而徐弘远这时才发现,这声音实际並非自耳边响起,而是来自於更深邃的地方。 “中阴界?” 徐弘远听说过这个词,细心回忆起来:所谓中阴,也即人死之后直至重新轮迴之间的状態,此时人的肉身已死,而精神未消亡,所以便以『中阴身』的状態存在,而中阴界顾名思义,自然是死者活动的地方。 “也即是说,我如今所在的並非现世,而是魂魄游荡之地?我的魂魄已离开了肉身么?不对,若是已经离开,又怎么听得见师父的话?” 百思不得其解,徐弘远只感觉有太多问题没弄清楚,唯有暂时將之压下,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其他。 “师父,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陈阳的声音悠悠传来,“首先,你要找到泰山府君。” 徐弘远犯难道:“可我如今什么也看不见,就是个睁眼瞎,这该如何去找?” “你並非看不见,而是你习惯於用眼去看,而忽略了自身的感应。”陈阳点拨道, “如今你是魂魄之身,何来双目?即便有,也是鬼眼,自然看不见实物—须用心去感受。” 听得见陈阳的声音,令徐弘远略微感到心安,並逐渐恢復了镇静。接著,他按照陈阳提醒,不再执著於“双眼”,而是聚精会神感受著周边一切。 情况果然有所不同,他此刻只觉得身体变得敏感了无数倍,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仿佛能透过皮肤,被自己所感知。 於是世界再不黑暗,而是骤然亮起,浓厚的各种色彩亦隨之扩散,过多的信息令他一时间有些晕眩,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徐弘远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秦淮河畔,面前正停泊著无数艘画舫,风中则瀰漫著他曾无比熟悉的脂粉香。 可是这许多艘装饰奢华的画舫里,虽有著他熟悉的灯火罗帐,却见不到任何鶯鶯燕燕,显得十分冷清。 “中阴界没有固定的形態” 陈阳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以你自身为中心所构筑而成,是最让你心安、也能令你理解的景象,你现在看见了什么场景?” “啊这.” 徐弘远欲言又止。 “算了,什么场景都行。” “中阴界与现世不同,人世的时空对其而言没有意义,所以你会在这见到一些死去的亲人与朋友,但不必感到惊讶。”陈阳说道:“现在,往前走,往深处走。” 河水轻轻叩打著岸边,將细沙浸润,徐弘远在陈阳吩咐下涉水而行,朝著最近的一艘画舫走去。 神奇的是,此刻他发现自己竟能在水上行走,而双脚则没有一点湿痕,在一步步泛开的涟漪间,成功踏上了第一艘画舫。 掀开罗帐,风裹著薰香扑面而来,舱內的却並不是什么佳人,而是个面色冷厉的中年男子,虽是一身儒雅的书生打扮,身上却散发著遮掩不住的杀气。 “爹———”徐弘远瞪大了双眼,“你,你没死啊?” “蠢材。”魏国公的神情依旧冷漠,“我如果活著,你能在这地方见到我么?” 徐弘远摸著头,憨厚地笑了起来:“说、说得也是啊,哈哈———“” 不知为何,在被对方以如此熟悉的方式喝骂时,他並没觉得难堪,反倒很是舒畅,心中不禁反问一一难道自己真是个贱骨头? “看你这模样,这几年经歷了很多吧?”话锋一转,魏国公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咱们家沦落至斯,都是因我慾壑难填所致,怪不得任何人。你如今得脱大难,便好好地活下去,別学爹一样,为爭权夺利蹉跎了半辈子,到了还是一场空。” 在徐弘远的记忆里,亲爹还是头一次以如此温和的方式与自己交谈,即便他已不再是那个憎懂的公子哥,却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徐家世代將门,即便没落了,你也不该露出这小儿女態。”重又变得严厉的魏国公朝著一旁让开,露出船舱的后门:“还有其他人在等你,我就不多留你了。” 还有人难道说? 徐弘远神色微动,年幼时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温暖的怀抱、柔和的双手、还有吴儂软语的轻吟浅唱。 神色振奋的他匆匆朝父亲行过一礼,就一脸兴奋地冲了出去“ “他碰见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现实中,陈阳看著躺在地下的徐弘远,打趣道:“跟吃了蜜蜂屎似的。” 在三张旗幡的簇拥下,构成五芒星形状的烛光正不断摇曳闪烁,躺在正中的徐弘远则满脸含笑,眼角还闪烁著泪光。 “照著捲轴上头所述,这个徵兆並不算好。”陈阳心道:“虽说在中阴界可以见到死去的亲人朋友,多少能了却些遗憾,却也容易令人迷失。一旦沉迷其中,就会有醒不来的风险。不行—还是得催催他。” 想到这,陈阳拿起引魂铃,在对方紧闭的双目前轻轻一摇。 “不要拖延时间,速战速决,你至多还有半个时辰。”陈阳顿了顿,强调道:“到时若再不醒来,假死变成了真死,这法事也就成了白事。” 徐弘远这次没有回答陈阳,而是张开口,梦一般地喊著娘,神態並不像个成年男人,反倒像个孩童。 “这倒霉傢伙。” 陈阳无奈地摇了摇头。 泰山府君祭的要旨便在於唤出这位大神,而生者是无从见到对方的,唯有以中阴之身方才能与其沟通。所以,需以受术者为媒介,才可借其神力將法事完成。 如今徐弘远沉溺於与死去的亲人团聚,已忘记了本来的目的,再这样下去只怕不妙。 陈阳此刻已打算运用手段强行將对方唤醒,先前他虽那样说,但也只是为了提醒对方此行的凶险,实际自然是不会眼巴巴地看著自家门人去送死。 手中已经捏好了法诀,正欲下手的时候,只见徐弘远的面色又是一变,还未擦去泪水的面庞分明又变得坚毅起来。 ““..—·师父,我娘將我推了出去,我见到泰山府君了,只是———” 他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人怎么看上去跟阎罗王似的?” “你心中的泰山府君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陈阳鬆了口气,继而淡定地道:“实际,他所代表的,正是生死之间的一点灵机—-现在,你將自己的要求告诉他。” “是。” 过了片刻,徐弘远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发白,而自他躺著的躯体上方,一尊头戴冕冠的帝君虚影缓缓浮现。 注视著这一幕的陈阳,此刻长出一口气,“终於现身了——“” 泰山府君祭的效用其实很多,而其中最主要、也最为人所推崇的,便是改变人的寿数、根基。 在三魂七魄之中,人的寿命由天魂、也即胎光来决定,因每个人的稟赋根器不同,寿数也就有著差別。但无论怎样,只要未能成就阳神之身、或以其他方式脱离肉身桔,最高不会超过百二十年,而精怪之类的寿数则往往更短。 那些个几百年、几千年的精怪,实际是附身了其他生灵而藉此苟活。也正因此,修为几乎不能完整发挥。 且先不提这些题外话,陈阳这一次的目的,则是以泰山府君之能,弥补徐弘远亏空的根基,进而拓宽修行的道路。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请神办事,同样不能空口无凭,除却供品什么的要准备好以外,自身的证明也即法同样也得妥当。否则,別人哪知道谁是谁,又凭什么要为你做事? 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想要收穫需得先付出。 徐弘远所在的空心五芒阵,除却有著保护肉体的效用外,本身也象徵著师承,所以这一关陈阳並不需要担忧。 至於剩下的,便是开出足够的价码,以令“泰山府君”满足自己的要求了。 陈阳亲眼看著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孔,逐渐变得与自身有著七八分相似,然后將嘴张开,上下咬合间发出了无声的话语,虽听不见,意思却能完整地於心中浮现。 陈阳拿出一件早已准备好的灵物,正是先前自祖龙陵取出的祭天玉,放在了徐弘远的身侧,隨即看向那“泰山府君”。 冥冥之间传来一道力量,令徐弘远的身躯与那玉一同缓缓浮起,仿佛这二者正被放在某个无形天平上衡量。相互沉浮了一会儿,高下之势逐渐明朗。显而易见,徐弘远的身躯更有分量,使得那玉高出了一头。 陈阳目睹此状,很快明白了对方意思,无奈道:“好吧,打些折扣就打些折扣,不求个上上根器,只將破身太早泄去的精元补全,如何?” 自说自话的模样,有些像是在討价还价,实际倒也差不了多少。 只见陈阳说完,徐弘远的身躯隨即缓缓抬起,而另一侧的玉则慢慢下沉,两者很快便达成了微妙平衡。 “唉,这位府君也是狮子大开口啊——”陈阳略有些心疼地望著玉,暗道:“上好的崑崙古玉,结果就只换来这么点好处—怪不得这法事不能经常做,毕竟代价实在不低。罢罢罢,风吹鸡蛋壳,財去人安乐!” “泰山府君”的身影忽然发出阵亮光,光芒很快笼罩了由崑崙古玉製成的祭天玉, 於是轻响声络绎不绝地响起,令这方古玉的表面出现了诸多裂痕,迅速蔓延的同时又相互交错,没过多久,就在咔一声里彻底崩碎,其內灵性也隨之无影无踪。 而徐弘远则身体一沉,落回地上。 陈阳顺势將一旁刻有其生辰八字的稻草人拿来,与其並排放著,接著又摇动引魂铃, 令徐弘远的意识从其身体之中甦醒。 “..... 徐弘远的眼睛缓缓睁开,涣散的瞳孔重新有了焦点,眼神也逐渐恢復了色彩。 “这、这是?!” 他惊讶地坐起,只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身体也变得轻盈了许多,状况竟是前所未有的好,仿佛浑身有著使不完的力气,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牛。 “师父。” 徐弘远发现面前的陈阳不知为何,竟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於是上前行礼,径直跪倒道:“法事成功了还有,多谢师父相助,我实在没想到此生还能有机会见到家慈。” “不必多礼。”陈阳强顏欢笑,內心仍因玉之事有些不舍,“你若能记住此番经歷,也就没有枉费我的苦心。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看来你如今颇有些领悟啊。” 说到这,徐弘远的面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笑意:“这也全是托师父的福。” “哪里,你自己也出了不少力嘛。” 虽说玉没了,但好在自家门人得以摆脱了根基上的不足,日后纵使走不了康庄大道,也不会在荆棘小路里撞个头破血流。再者说,他陈某人本也不缺这三瓜两枣。 想到这,陈阳的心情总算是好过了些。 第598章 渡厄启航,大鮫再现 第598章 渡厄启航,大鮫再现 三日后,陈阳如约而至。 才过几日,土御门晴浩的面相已变得越发老迈,因修为大减,他无从压制自身的羽化,如今已是枯瘦如柴,皱巴巴的皮肤呈灰白之色,身上似乎没有一两肉,肋下却偏偏生有两个大鼓包,恐怕再晚个几天,那一对肉翅便要破壳而出。 羽户之辈,算不上是死,也更算不上是活,如同行户走肉一般存在於这世上,是任何尚有自尊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可以说,陈某人如今已是土御门晴浩的唯一希望,也怪不得后者將秘传法门给出,並以三日为限一一因为他实在已经撑不下去。 见事態已然紧急,陈阳也懒得废话,挥手屏退左右,只留徐弘远在旁护法,便要施展法门先救土御门晴浩的性命。 五芒星阵,三命旗幡,陈阳正一一准备的时候,已老態龙钟的倭人阴阳师却气若游丝地道:“陈掌门——.不必为我这冢中枯骨浪费功力.” 他见陈阳手段嫻熟,知晓对方所言非虚,確实已在短时间內便掌握了泰山府君祭,且似乎造诣比自己还高上一些。 虽也异於陈阳究竟是如何修炼的,但他也知道人人都有隱秘,並不打算刨根问底, 见法门已经传了下去,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已落地。 见陈阳疑惑地看向自己,土御门晴浩这才道:“化解此厄的泰山府君祭需以八尺镜为引,以这神器之能,也只可治癒你我当中的一人。我法力大减,本也没几年可活,便不劳陈掌门费力了。只望你若有机会,日后能择一东瀛人传下此法,不要令其失传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陈掌门的恩德。” “·我当你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事。”陈阳沉默片刻,轻笑道:“至於先救谁,陈某自有决断,便不劳你费心了。” 言罢,他不顾面现惊讶之色的土御门晴浩,强行以搬运法將其摄入阵法內,隨即摇响七下引魂铃两个时辰后,虽仍旧形容枯稿,但土御门晴浩的气息却比之前强了许多,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血色,肋下的鼓包也已荡然无存。他正坐在殿外的迴廊边,伸手轻轻摸索著怀中一面古镜,只见镜面上满是纵横交错的裂痕,如同蛛网一般,令其光辉不再。 “神器有灵,不会就此损坏,只是要等其恢復,至少也要五十年之久。”土御门晴浩忽然长嘆一口气,道:“陈掌门何必为了我放弃这机会?五十年的光阴,已足够一个人做很多事情。” 就在他不远处,陈阳斜倚著栏杆,神態轻鬆自若,只是面色略显苍白。 “你传我秘法,我救你一命,咱们也就算是两轻了。”陈阳笑了笑,答道:“至於寻找传人,还是需要你自己多费神,陈某要办的事情太多,没心思操持这事。这八尺镜嘛, 毕竟事有轻重缓急,你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自当先给你用。而陈某之事,你也不必介怀,八镜没了,高天原还在,我自会去那寻找其他解法。” 陈阳越是轻描淡写,土御门晴浩越是心中有愧,长嘆道:“高天原也只是个传说,自古至今,只有从高天原而来的神人,却从未听说有人曾到过那里去,这事只怕———” “之前没有人去过,那么从今天开始,不就有了么?”陈阳的意志很是坚定:“事在人为,不试上一试,我是不会甘心的。” 恰是日上三竿,温暖的阳光洒下,令周边的阴霾荡然无存。 “.—-希望陈掌门能够如愿。”土御门晴浩愣了愣,长出一口气,“若非我行动不便是个累赘,必然也要跟你同去见识一番现今三神器之中,天丛云剑已折,八尺镜已裂,仅剩下了八尺琼勾玉。既然此物有可能是玉钥,陈掌门不若將其带上,或能派得上用场。” “这——”陈阳听到,明显有些意动,嘴上却道:“不大好吧,毕竟是你们的传承之物,若是落在外头,恐怕不好交代。而且,只怕其他僧人、神官也不会答应。” “关於此事,我能够做主,陈掌门不必担心。”土御门晴浩拍拍胸脯,继续道:“此番邀你前来,多有辛苦,却未能有什么报答。別说只是借出神器,就算將此物赠给你,又算得了什么?” 陈阳反问道:“没了神器的辅助,你又如何匡扶皇室,荡平动乱? + “能否勘平动乱,只看大势所趋,並非一两件器物就能决定的。”土御门晴浩自嘲地笑了笑:“先前我所做,有些太过想当然了。” “经此一劫,你有这样的感悟也是好事。”陈阳见对方有所领悟,也为其感到高兴,“如今狐妖已然伏诛,再也没人在暗中搞风搞雨,泰平之世必在不久之后到来。那么,我就先藉此物一用,等归途时必派人送还。” 就此,陈阳借到了八尺琼勾玉,而因为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並没有再继续逗留,立即回返港口,与留守的墨家眾人匯合。 大概是战乱又起,沿途比起来时更显破败。显然,在乱世终结之前,倭人还需经歷好一阵杀,方能决出最后的胜者。 回到船上,鲁矩早已准备多时,一切都已妥当,只待陈阳归位。而因其船坚炮利,势力雄厚,北九州的大名也不敢阻挡,只得任凭登玄號自由来去。 没有多做拖延,眾人立即启航,调转船头沿著东北方向一路前行。於海洋里乘风破浪的时候,陈阳顺便为鲁矩讲述了这几天的经歷,知道了其中诸多曲折后,不免又感嘆了一番。 “所以,我就借来了这倭人的国宝。”陈阳將八尺琼勾玉摊在掌上,给对方观看,“有此物在,应该就有进入海外仙山的办法。” “倭人的皇室原来自海外,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鲁矩低头看著这方造型奇特的古玉,“只不知那仙山,现今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 “只怕不会多好,你我要做好心理准备。”陈阳沉声道:“你也知道,自上古开始, 天地灵机便不断衰退,直到如今,曾经的那些异种大多都不见踪影,只在史料上还有记载。东海仙山既有异人生活,情况想来与崑崙山的西王母国相仿佛,都是因天地变化而有倾覆之危,这才有人出来自寻生路。” 道理很简单,若不是在故乡活不下去,谁又会愿意背並离乡呢?须知道犬马尚且知道卷恋故土,又何况是人? “未来你我所见,只怕十有八九不会是什么人间仙境。” 对於陈阳的见解,鲁矩向来十分信服,闻言自是心头一凛,正想著要不要多做些准备的时候,忽然感觉船身一晃,猝不及防下,险些跌个跟头,於是立即转身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矩子!”那善於行船的墨家老者在不远处大叫道:“是那大鮫,这孽畜又来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才离开东瀛没多久,登玄號立即又被那海中的大鮫袭击,而眾人在港口停泊多日,险些忘记了这海中巨兽的威胁,如今再度被其衝撞,一个个的立即紧张了起来。 “先前放这东西一马,如今还没完没了。”陈阳眉头皱起,眼神已然透出森冷杀意:“既然送上门来,这次也就別走了,今日便杀它祭旗!” 这大鮫显然很有几分智慧,且十分记仇,自登玄號靠岸后,便一直躲在不远处的海洋之中,只待其重新航行时再度袭击。 如今登玄號离开东瀛已远,而作为目的地的东海那几座仙山却还遥遥无期,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恰如一座孤岛。 若不想法子將这大鮫料理了,任凭其左右衝撞,闔船上下除却少数修为较高的人外, 只怕大多都要葬身海底,这是陈阳绝不能允许的。 先前因为身体不適,没有狠下心来出手,如今却是再容不得他有半分迟疑。 陈阳自袖中將八卦藏龙剑取出,转身便来到船头,站在前端的撞角上,睁开一对金色重瞳,望著面前的汪洋大海。 原本寧静的海面,此刻被潜伏在水中的大鮫搅动得波澜横生,已是一浪高过一浪,而伴隨其游动,正有一个巨大涡旋在前方逐渐形成,其巨大的牵引力,竟令以汞气为动力的登玄號一时也无法轻易挣脱。 “这东西倒还有些耐心。”以陈阳的重瞳法眼,也只是看见了个模糊影子与只鳞片爪,“..———看来这是要將咱们陷在此处,伺机袭杀。” 又是一阵浪头袭来,將陈阳衣服淋得湿透,天色如今已阴沉下来,越显得金色重瞳明亮如火。 徐弘远也来到陈阳身边,面色肃穆:“师父,该怎么做,你就发个话吧!” “以我如今功力,不能久战。”陈阳已经有了对策:“为今之计,就只有以全力一剑將其袭杀,要么它死,要么咱们船毁人亡。在水中此物来去如风,实难捕捉战机,我需要人去將其引出水面,方有把握以雷霆之势一举破敌。” 苗月儿匆匆赶来,恰好听见了陈阳的计划,於是便道:“咱们这船上除却师兄以外, 就数我修为最高,你不能轻动,那便由我下水去做这个诱饵吧。” “不行。”陈阳头也不回地道:“那孽畜很是狡猾,你先前曾伤过它,此番必不肯轻易上鉤。” ““-我明白了,师父。”徐弘远正色道:“那就交给我吧,便由我来引这大鮫上鉤“好,记得將避水游龙甲穿上,凡事小心一些。”陈阳凝神注视著水中动静,嘱咐道:“也恰好看看你经歷了那场法事后,如今有些什么变化。” 徐弘远领命而行,褪下身上衣物,將已穿了多次的避水游龙甲再度穿上后,便从船舷处纵身而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轻轻扑腾几下,仿佛一尾灵鱼,眨眼间已往深处潜下数丈。 而那海水中的阴影,似乎也感受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两个足有灯笼大的眼睛骤然亮起,竟是以十分凶猛的態势直勾勾地朝著徐弘远衝来。 这大鮫以鯨鱼为食,体型虽然庞大,动作却惊人的灵活。 眼见得其马上就要杀到跟前,徐弘远心头警兆顿生,只感觉浑身汗毛倒竖,转身便朝著上方游去。 相较於壮硕的鯨鱼,他的体格至多给这大鮫塞塞牙缝,按理说不应当有这么强的吸引效果,又或许是身上的避水游龙甲令对方错估了身份,以为自身也是这海中的某种灵兽? 这倒是有些可能。 无论怎样,先前徐弘远还在思考如何引起这大鮫的注意,眼下倒是简单了一一只需逃跑就行,只要不死且將大鮫引出水面,他就是头功。 砰的一声,仿佛霹雳炸响,可以轻易嚼碎一整头鯨鱼的巨牙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合拢, 即便不回头,他也能感受到巨齿相互撞击產生的衝击。讲真的,若没有这避水游龙甲,以他的浅薄水性,怕是早就死上了十次。 在这压迫下,徐弘远下意识地使出了浑身解数,將一身气力运用至极。即使被避水游龙甲所包裹,躯体表面仍显现出了清晰的肌肉线条,阵阵暖流在体內涌动,令手脚变得更加有力,原本早已停滯的修为,此刻竟隱隱有了突破的徵兆。体內所炼之气,已从先前的鬆散,开始有了匯聚之兆。 换做之前,此刻他已经需要换气,然而眼下这一口气提起后竟是超乎意料的持久这就是精元充沛的效果么? 眼前忽然一亮,徐弘远已抢先衝出了水面,而下方大鮫则紧隨而来,张开的大口仿若无底深渊,便要將其吞没。 “师父救命!” 徐弘远的求救声中,早已蓄势待发的陈阳再度现出法相。 只见操蛇之神手持巨剑高高跃起,引著雷霆一道劈落,而登玄號一侧的舰炮同时轰鸣,火光四散间將炮弹齐射而出,天师府眾道人也相互结阵,施展雷法以作策应。 第599章 指引,神树仙岛 第599章 指引,神树仙岛 剑势如山,自天而降,裹挟著雷霆重重地劈在了大鮫头顶,粗糙如岩石的黑褐色表皮被轻易切开,鲜血自伤口深处喷涌而出,仿若一道血泉,將操蛇神人的半张面庞连带胸膛一齐染成红色。 舰炮齐射的炮弹也没有失了准头,尽数击中目標,並深深地陷入皮肉里,形成多个深坑。 於顷刻间受到如此重创,纵使这大鮫天生异种,一时也动弹不得,健壮的身躯仿佛被抽离了全部气力,在生命的迅速流失中,沉甸甸地朝著下方坠去。 操蛇之神的身影於一阵闪烁后消散,陈阳则挥舞著变为原状的八卦藏龙剑跳下了登玄號。 他浑身浴血,顺看先前那一剑留下的伤痕便钻至大鮫体內,將沿途阻碍以利剑劈开, 最后成功地在其体內深处,找到了一颗人头大小的滑腻事物,也不嫌其腥气重,解下袍子便抱在怀中,隨即原路退出。 就在这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大鮫已经沉至海中较深的位置,而强烈的血腥气更引得无数鯊鱼前来撕咬,竞相吞食。 所谓一鯨落,万物生,大鮫虽非鯨鱼,体格却更胜鯨鱼,像这么一头世所罕见的庞然大物,於海洋之中可谓是个天然的宝库,残留的血肉將会滋养无数生灵,化作哺育生命的温床。 但陈阳自是不想与这大鮫一同葬送在海底深处,离开其尸身后,便牢牢抱著包裹朝著上方游去。 好巧不巧,大概是因为方才耗气太过,又强撑著进到大鮫体內,眼下在脱离其身躯后,陈阳的羽化之症忽然发作,一口气没有续上来,气息一室,手脚继而有些酸软。 照理说,以他陈某人的体格,这也不过是个小问题。 寻常发作起来,浑身无力至多也就是十几息而已,强撑著也就过去了。 可好巧不巧的是,他眼下所在是深海而非陆地,仅仅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水中压力已经难以忍受,身体逐渐有些不听使唤。 “.. 一串气泡自嘴边涌出,呛了一口水,令得陈阳的神色有些挣狞。 但儘管是这样,手上仍紧紧抱著包裹不放,所幸在就要撑不下去之前,身穿避水游龙甲的徐弘远自上方赶至,托举住了下坠的陈阳,將他带回了船上。 大鮫伏诛,阴云隨之消散,阳光再度落下,直直的照在登玄號的甲板上。 陈阳躺在那里,面色惨白,忽然將口一张,直直地朝上方吐出道水箭,这才觉得好过了些,继而哎哟地叫唤了一声。 一旁的苗月儿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气恼,银牙紧咬地叉著纤细的腰肢:“你这是不要命了?也不和谁招呼一声,默不作声就自个往下跳!要不是被徐公子赶上,若是晚个一时片刻,你就跟那大鮫一起死了!” 嗔怒之下,师兄也不叫了,扬起手就想给陈某人来上一下,也好让这傢伙长长记性。 可伸了半天手,终究没有找到好落下的地方,只得又快快地將手收回,別过身去小脸一绷,冷哼了一声。 换上身乾爽衣物的徐弘远来到陈阳身边,俯下身问道:“师父,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 陈阳尷尬地笑了笑:“方才只是用力太过,这才险些出了岔子,如今已是没事了。” 被徐弘远扶著坐起,陈阳这才將手上的包裹打开,眾人抬眼望去,只见是个血糊糊的球状物,满是血污的样子似乎並不稀奇。然而,既然陈阳不惜冒险也要將其从大鮫体內剖出,其中必然是有些门道的。 果不其然,陈阳將其打开后,只顺势轻轻一擦,便將表面的血污擦去一层,露出晶莹的一角,质地似玉非玉。 在眾人惊讶的目光下,陈阳迅速地將表面血污全部擦去,原来是一颗足有人头大小的明珠,於阳光下拥有著霜华般的光泽,灵气逼人。 “啊呀..” 张成松惊讶道:“真是好宝贝,陈掌门果然是慧眼识珠。 “此为大鮫体內之宝,性命所系,精血所化。”陈阳讲解道:“我是在挥出那一剑后,才以重瞳法眼见到此宝的灵光,为避免此物与那大鮫一起沉入海底,这才跳下船去將其取出。当时事態紧迫,所以来不及交代-那几两肉没了也就没了,唯独这东西若是也跟著沉了,实在可惜。” “这东西再贵重,怎比得上你的性命?”苗月儿仍有些生闷气:“待你痊癒之前,再不准如此。” “知道了。”陈阳无奈地应了一声,顺手將这一颗超大號的明珠递给对方:“这东西就先由你保管。” 女人家大都喜欢亮晶晶的玩意,苗月儿也未能免俗,她双手捧著这一颗超大號的明珠,左看右看,爱不释手道:“那大鮫十分丑陋,结出的这珠子却极好看,我看此物圆满如月,不如就叫其明月珠,如何?” 陈阳並无异议,点了点头道:“好,这名字不错。” 徐弘远在此时却道:“师父,我看此物的光泽有些眼熟,似乎与那镜子有些相似。” 他口中的“镜子”,自然是已经耗尽了灵力的八镜,尤记得当时自坛之浦海底將其发出时的情景,確实就如同明月升空。 ““.-你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繫?” 徐弘远曾是个鑑赏古玩的行家,眼光还是有的,陈阳初时只觉得是个巧合,但细究起来,似乎的確有那么点意思,托著下巴思索了片刻,“据推测,距离那三座仙山最近的、 有人群居住的地方,便是东瀛,而这大鮫活跃的位置,也正好在这两个地方的航路之间·你说得的確有些可能,这大或许真与仙山有关,说不定便是自那里流出的生灵。” “此物乃大鮫性命精华所化,而八镜亦是来自仙山的神物,若大鮫真来自彼处,二者之间有些相似就再合理不过。” 想到这,陈阳便取出借来的八尺琼勾玉,让苗月儿將明月珠与其放在一处。 明月珠释放的光芒,竟很快就被八尺琼勾玉所吸收,原本饱满至快要溢出的灵气,顿时少去了將近一半,光芒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 陈阳等人尚且来不及心疼,只见那勾玉在接收了来自明月珠的光芒后,同样也是浑身亮起,继而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下悬浮起来,似乎其原本贫乏的灵气,在得到滋润之后, 如今已再度充满。 见状,陈阳立即將这勾玉收起,隨即將其带到船舱之中,屏退外人后復又將其取出, 隨即念诵起了土御门晴浩交代的真言,以將其催动。 形如弯月的勾玉在光芒流转间,投射在周边舱壁上的光影已变得完整,却正是一张海图,上头有三座以品字型分布的岛屿,並有图画般的文字批註。 陈阳再度开启重瞳法眼,静静地凝视著图像,直到將其全部记住后才又將勾玉收起。 “这东西果然有著玉钥般的作用。”他说道,“若我没有猜错,方才的海图便是那三座仙山。” “如今有了地图,到时查探起来自然更加方便。”鲁矩在船舱中操持著船上事务,闻言便道:“只不知距离那地方还有多远,又会不会偏离了方向—“” 关於这,陈阳倒有些办法,他转头吩咐道:“用铜盆取些水来。” 现如今,对於墨家门人而言,陈阳的话语还是有些分量的,不需鲁矩多言,立即便有人依言而行,用铜盆打了半盆子淡水,放在陈阳面前。 “装水的铜盆,也即是古人所谓的“鉴”,亦是如今镜的前身。除却可用来正衣冠以外,据说还有著显露事物本质的能力——”“ 陈阳信手一拋,將八尺琼勾玉丟入水中。 只见这形似月勾、又仿佛阴阳鱼其中一半的古玉並未沉入盆底,而是浮在水上,骨碌碌一阵转动,隨即缓缓停下,尖而细的尾部直直地指向某个方向。 “果然如此。”陈阳笑著道:“看来,不仅是天丛云剑,就是这勾玉也需以祭品重新激活,方才能有完整效用。” 不必陈阳多言,鲁矩立即便领会了其中含义,立即便指挥著舱工朝著勾玉所指方向转动,遵循指示而行。 有了引路的东西,航行的速度得以大大加快,然而航行也並非一帆风顺, 当天晚上,陈阳等人又遇到了一阵极强的大风暴,若非登玄號的动力並非来自风帆, 只怕寸步难行之余,更有倾覆之危。最后,在船工们的合作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从风暴中穿行而过。这一番与风浪的搏斗,危急之时,甚至还要超过大鮫袭来、险些將船撞坏的那一次。 结果还没喘口气,於第二日的傍晚,海上又起了阵极浓的雾气,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而用於辨別方向的罗盘,也正好於此时莫名失去了效用,乱转个不停。 因为雾气遮挡,也无法通过星相分辨方位,海上並无什么参照物,失去方向是一件极危险的事。一旦迷路,下次再踏上陆地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若是在此之前,船上的淡水也被消耗完,就只有被活生生地渴死。 从这方面看,大海与沙漠在某种意义上颇有些相通之处。 好在勾玉並未受到影响,依旧为眾人指示著方向,只是所指位置,对於普通船只而言,无疑是绝境之中的绝境。 为了避免触礁,眾人只有將船速放缓,照著罗盘指示前行,大约又漂了一夜,终於驶出了那片浓雾, 清晨,站在甲板上,已可以远远地看见水平线处出现了一小块陆地。 “到了,到了!” 隨著距离越来越近,陆地的起伏之势也越发明显,儼然是个山脉的模样,其表面鬱鬱葱葱,似乎生机盎然。 望著这一幕,船上的人有许多都欢呼了起来,想到传闻中的海外仙山就在自己面前又怎能不激动呢? 若问为什么如此有把握,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一一就在那山脉的后方,还有一座山岳般高大的金色巨树,顶部探入云端,树干有如山峰般粗壮,然而有干却无枝,叶片以一个斜向上的角度围绕著树干生长,表面同样呈阳光般灿烂的金色。 “其在碧海之中,地多林木,叶皆如桑,长者数千丈,大二千余围——”陈阳回忆著书中记载,“原来世间真有这样一颗神树。” 看到这扶桑神树的瞬间,任何一人都不会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眼下正是清晨时分,太阳逐渐升起,此刻恰好位於神树的顶端,就像是棲居在这神树上一样,可见神话的確並非都是空穴来风。 “赶紧靠过去,找个地方放下小船,趁著时间还早,咱们先上岸去看看。” 听了鲁矩號令,眾船工道了声好,便回到各自岗位,齐心协力地驾驶著登玄號驶向岸边。 陈阳与眾人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先由他带几名人手先行上岸探查,等確认了没什么异常,再让大部队登岸搜集补给。 还是鲁矩带领墨家弟子留船值守,而陈阳带著搬山派及天师府眾人登上小船。 陈阳亲自划桨,未过多久便已靠近岸边,此处海水呈一种极为稀有的翡翠色,透明度极高,在水浅的地方,甚至能看见海底的珊瑚以及其中游弋的不知名小鱼。 浪涛拍打著岸边,將沿岸的石头侵蚀成锯齿状,陈阳还注意到,这附近有许多暗礁, 若是不明情况贸然靠近,便有著搁浅的危险。 “师兄,你看。” 忽然,苗月儿抬起手来,指向海岸上的某个身影。 “那是什么怪物?” 陈阳依言望去,只见苗月儿口中的怪物形如巨大的黄褐色蜥蜴,脊樑高高拱起,从头至尾长著坚固的甲壳,正在岸边不远处以后肢站起,前肢搭在树上,啃食著刚刚长出的嫩叶。 “这—” 见状,陈阳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摇头失笑,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 “这可真是——” 在他身边,见多识广、对天下间妖魔鬼怪都了如指掌的天师府眾道,同样从未见过这等生灵,此刻也纷纷陷入了迷茫。 第600章 蛮荒世界,龙蛇蜕骨 第600章 蛮荒世界,龙蛇蜕骨 “这东西——”陈阳思考了一会,道:“本是远古时的生灵,我也只在几本古籍里见过,未曾想到今日能见到实物,看来这地方果然有些不一般。” “远古?”苗月儿好奇地询问道:“师兄既认得此物,不知这怪物有个什么名號?” “..—你就叫它恐龙吧,不过此龙非彼龙就是了。” 陈阳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加快了划船的速度,想要儘快抵达岸边,显然岸上的那头草食性恐龙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等极远古时期的生灵仍生存在这里,说明了此地確实十分古老且与世隔绝,因而演化出了独特的生態。 而眾所周知,天地灵机是一个逐渐衰退的状態,这海外孤岛既有远古生灵留存,说明岛上的灵气必然充沛。 靠著双肉掌,陈阳几乎將船桨抢成了圆圈,如利箭般破开海水,三两下的功夫已靠到岸边,与眾人一起下船后,便施展搬运法,將小船上下翻转,倒扣在了岸上。 接著,一群人凑到一起,想要抵近观察那吃嫩叶的甲壳恐龙。 后者大概已吃了好一会儿,將那株树啃得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这才舔了舔嘴,意犹未尽地將一对前足放下。 对於陈阳等人的到来,它並未显得有多惊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懒洋洋地看了眾人一眼,隨即悠哉悠哉地朝著海岸的另外一头走去,健硕的身躯迈著宽阔的步伐,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这东西的气机不弱,堪比一头猛虎,却是个吃素的” 张成松看著其远去的背影,“还有,它似乎並不怎么怕人。” “这岛上应当有人居住。”陈阳说道,“见多了,自然也就不怕了,而像这种皮糙肉厚的野兽,常人估计也奈何不得。” 正说著,那巨物忽然显得有些异样,停下脚步,低下脑袋在周边嗅著什么,末端生有骨槌的尾巴正不安地四处扫动。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陈阳眯起眼晴,看向不远处的密林:“你们小心。” 这海岛上的树木长得尤其高大,叶片则有些像是桑树,枝叶彼此连绵如云,几乎密不透风。而恰在此时,林间一阵狂风吹过,將枝叶吹得摇摆不定,隨即一个黑糊糊的影子自林间豌而来,速度奇快无比。 那头吃素的恐龙,体型比水牛还要大个两三倍,在感受到危机逼近时,它伏下身躯, 甩动著长尾,末端的骨槌发出呼呼的破空声,想要以此驱赶未知的黑影。 只在瞬息之间,那林间的黑影露出了全貌,原来是条仅头部就堪比陈阳等人所乘小船的巨蟒,深褐色的身躯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黑色斑块,这巨蟒將嘴张开成个夸张的弧度,散发出恶臭的腥风,如闪电般一伸一缩,已將那巨硕的恐龙吞进了口中。 於是,粗硕的身躯当即出现了清晰的凸起,並一点点朝看腹部滑动。 “都说蛇能吞象·原以为是个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徐弘远惊奇道:“这什么恐龙明明比这巨蟒的嘴还大,竟反被其一口所吞,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巨蟒虽然巨大,却並非什么精怪——” 张成松面沉似水,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从其气机来看,只不过是个健壮些的野物而已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好像什么东西都大上一號?” 確实,无论树木、岩石,还是面前这些野兽,体格都比日常所见的要大上许多,似乎就像传说中的蛮荒巨兽。 “这地方若真有人生活—也不知其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 按照常理,吞噬完了猎物的巨蟒將会寻找一个隱秘的地方静静消化,以避免在这行动不利的状態下,被对手趁虚而入,但显然这岛上的巨兽並不能以常理度之,在吞噬完了那头恐龙后,竟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將尾巴一甩,便以庞大的身躯將陈阳一行圈了起来。 “找死。” 见其恶意已昭然若揭,陈阳便使了个眼色,一旁徐弘远当即会意,一个虎跃跳出, 出熟铜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巨蟒,“碎”的一声便將昂起的蛇首砸在地上。 囊时间,巨蟒已然脑浆进裂,足有铜铃大小的一对蛇瞳暗淡无光,无力地甩了甩尾巴,便收紧身躯、蜷成一团。 陈阳十分熟练地开膛破肚,却见这巨蟒腹內的恐龙早已气绝,一身坚硬甲壳荡然无存,变成一大坨散发著恶臭的血肉。 “这东西倒是好胃口。”陈阳评价道:“才吃下多久,克化得已经不错。” “到底是灵气充沛的地方,寻常野兽竟也如此凶悍。”张成松惊嘆道:“我看,不如登玄號还是就停在浅水处,別靠得太近为妙。” “嗯。”陈阳点点头,赞成了对方的这个看法:“今日且先不往深处走,只摸排清楚岸边,再做计较这几天在船上吃得都是乾粮,而这大蛇应当是无毒的,难得有个新鲜玩意儿,你们要不要尝尝咸淡?” 被方才那阵腥风血雨倒了胃口,再加上这巨蟒的外貌有些丑陋,活像条皮蛇,因此眾人听到陈阳这话,面上都显得有些为难。 搬山道人於深山老林游荡,时常风餐露宿,即便不缺盘缠,也难免陷入没有食物的窘境,拿野物打打牙祭本是常理,陈阳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见眾人这样子,便也不强求。 “那就算了。” 说完,便將那条巨蟒的户身隨意扔在一旁,领著眾人又从密林边缘处退了出去。 来到边缘处站定,又取出张天眼符烧了,令其化作一道青烟扶摇直上,好藉此於高空俯瞰全景,以比对岛屿全貌与地图是否一致。 於陈阳操纵下,灵符所化青烟最高可达百丈,却仍旧未能超出远处的扶桑神树,却也能见那金色巨木的根系原来並非在岛上,而是没入海中,並恰巧被三座海岛所围。 勾玉所显示的图案里,那些被標註出来的事物,譬如农田、屋舍之类,如今早已不见踪影,但海岛边缘与地图倒是能够对上。 对此,陈阳也並不觉得意外。毕竟只是倭人皇室呆在东瀛的时间就超过了千余年,其先祖离开此地的时间只会更早,沧海桑田之下,什么变化都有可能发生,一成不变反倒是础出怪事。 他唯一关心的,便是天眼符所视之处丝毫没见到人烟,也没见到任何疑似有人群聚居的地方。 难不成,这岛上的土著与那西王母国之人,同样都已经灭绝了? 不过,毕竟只是初来乍到,还不能急著下此结论,且先探明周边情况,再做计较。 陈阳想到这里,收起法力,却见苗月儿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於是好奇道:“怎么,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苗月儿尷尬地小脸一红,但也认真地道:“自然没有不过,已许久没见师兄的面色像今天这么好了。” 这倒也是。 陈阳摸了摸下巴,心道今日倒是还没犯过病,而且精力也较以往更充沛,难不成是因为来对了地方,受此地灵气滋润所致? 想到这,就取出怀中小心放著的龙雀火珠,只见此物已与昔日完全不同,金光闪闪的色泽,与远处那探入天际的黄金巨树如出一辙。 看到龙雀火珠的异样,其余人也觉得好奇,莫非因为此物乃是神树精华所化,所以在靠近母树后,方才有了这等变化? 见这光芒有些惹眼,陈阳便將其重新收好,用一方写满咒文的帕子紧紧裹住,再重新贴身放进怀中。 结果,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龙雀火珠就已经引来了不速之客。 但见天边迅速飞来一列身影,声音如同乌鸦一般,呱呱叫个不停,但临到头顶才见到,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飞鸟。 头长,颈长,眼大,长嘴极尖,生就一对翼爪,第四趾与腹侧之间以皮膜相连,尾巴长长的一条,远远看上去倒像是生有三条腿,身上虽生有羽毛,但外表却更像是生有翅膀的黑色蜥蜴一一陈阳那方世界,又將这些东西称为“翼龙”。 “叫声似乌鸦,身有三足—— 陈阳顿时想到个荒谬的可能,但眼前翼龙的身体特徵確实与传说一一相对。显然,传闻中的“三足鸟”、“龙雀”之类的神鸟,恐怕多半就是此物。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界?”陈阳心想,“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显得那样荒谬,仔细一想却又很合理—” 三足鸟聚集在陈阳等人的头顶上,化作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乌云笼罩,而呱呱乱叫的声音则尤其令人感到烦躁,並没有一点传说中神鸟的样子,反倒是极惹人厌。 这些傢伙原本分散棲息在密林之中,却被方才龙雀火珠的光芒所吸引,这才靠了过来,於陈阳等人头顶之上盘旋,久久不愿离去。 “师兄。”苗月儿仰头端详了一番,艰难地吐字道:“这些怪鸟—莫非就是三足金乌?” “有可能,又或许只是有些相关总之,这些东西实在碍事,且將它们赶走吧。”陈阳对眾人道:“不过,它们数量太多,还是儘量不要伤其性命,只驱走便可。” 世上野物对於雷霆,大多有著与生俱来的畏惧。而张成松等一眾天师府法师俱都研修雷法,就算威能参差不齐,但凭藉响声嚇唬一下野物却是绰绰有余,因陈阳本人不屑於动手,故而这驱赶鸟群的事便落在他们几个的身上。 三下五除二,几人手脚麻利地將聚集的“鸟”群驱散,地上只留下几个被电翻的倒霉鬼,浑身麻痹、不时地抽上一抽。 望著远去的“鸟”群,陈阳走上前,抓住其中一只的两条后足,將其从地上整个提起,隨手掂了掂分量。 “不错,这下饭也解决了—吃这东西,你们应当无所谓吧? 1 活了两辈子,就连仙都修了,陈阳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品尝到这东西的滋味。 世事果然奇妙。 相比较起面目可憎的巨蟒,这些“鸟”虽然长得也有些古怪,但还是更容易受眾人接受一些。 將那不多的羽毛扒下,用木籤子串了在火上烤熟,再洒上些许盐巴后一尝一一味道还真就与鸡鸭有些相似,就是肉质略柴了些。 眾人大快朵颐的时候,陈阳则望著前方阴森的密林,只觉其內的气息十分复杂,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东西潜藏在里头。迄今为止,所见到的异种奇兽,恐怕也只是这岛屿上的冰山一角。 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是海岛南侧,而地势越往北则越高,密林跟著山脉一同起伏,翻过山头之后,便能见到由岛屿囊括著的內海,而那一株神树就位於其中。 现在摆在陈阳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是径直前往神树所在,以生克制化之理,寻找解除身上怪症的办法;其二,则是实地勘察並寻找可能存在的本地土著,以获得更多有关於此地的消息。 海岛的地形再怎么复杂也有限,以陈阳如今寻龙点穴的功底,轻易便能找出要穴宝地,於搜寻的过程中,或许还能有些收穫, 来都来了,自是要把这地方的情况摸清楚才甘心,反正现在身上的症状没有发作跡象,不如还是稳扎稳打地摸排过去,不必太著急“ 陈阳想事的功夫,眾人已经进食完毕。见天色还早,在与留在船上的鲁矩互通了消息后,便决定继续往深处走走。 “大龙穿海过,势作灵鰲形;蜕骨成十二,龟蛇锁溟泠这三岛地形狭长,似龟似蛇,岛上群山便是龟背。地脉则如龙蛇之脊,正是所谓『龙蛇蜕骨』之相。而三岛又彼此相连,形如后者口吞前者之尾,看似互不相属,实则浑然一体。” 陈阳一边走,一边指点地势:“这海岛的聚气之地,不在山上,而在海中,且正是那神树根系所扎的地方。神树自灵脉而生,又反过来哺育这一方水土,方有这海外奇地的今天。不过,这一副蛮荒的模样,实在与传闻中的仙境相差太远。” 第601章 蛇虫鼠蚁,白麟瑞兽 第601章 蛇虫鼠蚁,白麟瑞兽 但话又说回来,仙境本来也不一定就是清平喜乐的人间天堂,这不过只是积年累月而形成的刻板印象。 世外桃源,尤其是那些未曾开发的蛮荒之地,危险本就应当更多。 陈阳一行走在密林之中,感觉就像来到了大人国,映入眼中的一切事物都比正常情况大上几倍,周边隨便一块叶片,都有著蒲扇大小。 脚底则是由枯枝烂叶层层堆叠而成的地面,散发著一股淡淡的腐臭气息,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犹如陷入了泥泞,且不时便有一些形状怪异的虫子从地下钻出。 就在刚刚,陈阳亲眼目睹了一条有婴儿胳膊粗细的红毛大蜗出现,若不是他及时提醒,徐弘远的脚踝就要被这东西狠狠咬上一口。 被镇魂钉牢牢钉在树上后,这红毛仍未立即死去,伤口处朝外滴落著绿色的鲜血,落在那些枯叶上,腐蚀出一阵微弱黑烟。 “.—好毒的蜈。”陈阳眉头一挑,“这岛上的毒虫也不能小,我看各位还是小心些吧。” 险些成为受害者的徐弘远,硬看头皮看向那没死透的红毛,但见那成百上千对的虫足,正伴隨著抽搐的身躯一起挣扎,密密麻麻的模样直令人心底发寒。相比起毒蛇,他更加討厌这种多足的生物,只好硬著头皮道:“师父,驱虫药对这些东西似乎不起作用。” 搬山派秘制的驱虫药,本该无往不利,这几人各自都往身上撒了些,可惜效果並不乐观。 “你须得加量,狼狼地加—”陈阳答道:“这些虫子受灵气薰陶,气机之强远超一般同类,你就用这点虫药,还不够其塞牙缝的,自是奈何不得—还是將那一罐子一起用了吧。” 见陈阳如此说,被蚊虫烦得不堪其扰的徐弘远立即將瓶塞打开,將剩下的小半罐驱虫药洒在身上。但见药粉洋洋洒洒间,还释放出一种略显呛鼻、类似辣椒般的气味,若是不慎將其吸入进去,肺部当即便是一阵火热的剧痛。 徐弘远掩住口鼻,细心静观了一会儿,发现果然有效,至少周边的蛇虫鼠蚁已经在此药影响下开始主动躲避眾人。 如此一来,继续向前就能轻鬆不少。 “这里的蛇虫鼠蚁也真够皮糙肉厚的。”徐弘远擦了把汗:“按照以往的用量, 这点药本来足够用上小半个月,如今只一天就全交代了” “没办法,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阳顺手拧下一根竹子作为手杖,將其拄著在前头开路,不时四处拨打几下,以避免沿途有什么疏漏。 苗月儿倒很是兴奋,若不是眼下不大方便,只怕她如今早已兴高采烈地捉起了毒虫。 像眼前这么些大个又生猛的,在中原实在少见,恐怕只有云滇边境的一些虫谷才堪堪与之媲美。 树木又高又密,令得阳光只能从缝隙间透入,落到地上时只剩下几个斑点。像这等昏暗的环境,对於阴气较重的生灵而言,简直如同天堂。再加上特殊的环境以及充沛的食物,才令它们一个个出落得十分威猛。 忽然一声闷响,陈阳一竹棍下去,从地里拨出个骷髏头来,而从这骷髏的眼窝深处钻出一条仅有小指粗细的碧鳞小蛇。 相比起周围巨大的事物,这条小蛇算得上是袖珍玲瓏,长不过数寸,只有小拇指般粗细,一身碧鳞嫩得似乎能挤出水来,模样竟显得有些可爱。 事出反常必有妖,先前对那些巨大蛇虫鼠蚁不假辞色的陈某人,此刻在见到这小蛇后却是如临大敌。 他见那蛇顺著竹棍就爬了上来,便立即掐了个五雷诀,同时右手顺势收紧竹棍。 囊时间,如水般的电光涌遍整根竹子,將那条小蛇电得啪作响,焦糊的表面隱隱散发出一阵肉香,无力地从竹棍之上掉落。而与之同时,先前被其爬过的竹棍末端,则已被剧烈的毒素腐蚀为了粉,地落了一地。 “.....”” 陈阳抬起竹棍,双眼看著被腐蚀的位置,只见最下方那段的边缘,已变得像炭一般黑,“真是好险—-似这等体型奇特的小蛇,能在这些巨物当中生存,果然是有独到之处。” 又看向那个被小蛇寄居的骷髏头,同样也不是什么凡品,不仅没有腐朽,反而材质因其而有所蜕变,质地明明非金非玉,却又似金似玉。而观其面目,倒是与一般人相似,並没有什么明显不同。 “这是人的颅骨。”陈阳俯下身,用缺了一截的竹棍在上头指指点点,“而且年头应该不长,还没有风化成石,反倒被那怪蛇以毒液洗链得很是光洁,如果不是跟我们一样的外来者,那么,这岛上应当是还有本地人的。” 这个发现倒是令人振奋,有人烟至少说明他们几个並不孤单,若能找到村落,或许能请来熟识地形的嚮导,这样勘探起来也更方便。 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纵使是陈某人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半天的功夫也只是前进了一小段,距离半山腰尚且还有一段距离。 天色渐晚,在太阳下山之前,他们不得不沿著原路从林中退出,打算收拾些木材搭个棚子,就这么先凑合一晚。 岛上树木极多,品类也极繁杂,但最多的则是类似桑树的一种,也不知道是不是与那金色的扶桑神树有关联。將其拦腰截断后,陈阳还发现其木芯呈金黄色,质地坚韧之余, 又隱隱散发看某种清香。 虽不是墨家门人,但陈阳也挺擅长木工的活计,做个棺材什么的自是手到擒来,用木料搭个坚实的大棚也只了一个时辰不到,还不忘在上头加上几根藤蔓作为点缀。熟读撼龙经的陈某人,特地给这临时住所选了个好位置,距离林子与海边俱是不远不近,且周边还有几棵零散树木作为遮掩,从而显得並不那么突兀。 与鲁矩又通了回消息,並將剩下的乾粮与肉食在篝火边热了热,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出来。 晴朗的夜空下,星光倒映在海面,令那点点波澜显得如梦似幻。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晚上自然也不能睡太死,早在进餐的时候,陈阳等人便约好了轮流守夜。为了体现公平,眾人的次序是完全打乱的,仅凭抓阉確定。 於是,海岛上的第一个夜晚,则是由张成松守上半夜,徐弘远守下半夜。 月上中天时,张成松独自一人坐在篝火旁,时不时往里头添上几根柴火。就在他身旁不远处,大棚里正响看细密的呼吸声。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於他而言,无疑是极为新奇的体验,才知道世界之大,许多事情根本是难以想像。 虽说这次出海是奉了师叔命令,但能这样增长些见识,也著实不错。唯一可惜的,是这传闻中的仙山,一点也没有想像中的安逸祥和,反倒充斥著危险。不过,此地既然有如此多的奇异生灵及植物,或许真有延年益寿的不死神药可究竟会长在哪里? 心里有事,眼神便飘忽起来,想到白日里的所见所闻,又忍不住將目光看向山上。 只是,眼前所能见的,唯有层层叠叠的树林,將山上的一切都遮盖在了枝叶底下,除此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嗯?” 张成松忽然一愣,隨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先是不敢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双眼,又凝神看去,这才確信眼前场景不是幻象一一原来,就在那山顶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神秘的白色麒麟,其顶生独角、体似麝鹿却又生满鳞片,后头还拖著一条修长的龙尾,这神秘的美丽生物正以一种轻盈的步態在林间枝头漫步,优雅愜意。 相较於发大水时,偶尔会有人见到的蛟龙之属,麒麟这等传闻中的瑞兽,已是实打实地许久无人目睹,实在未曾想到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果然,这地方不仅仅只有那些危险的猛兽,同样也有祥和瑞兽存在。 虽然相隔很远,但那白麒麟似乎感受到了张成松的火热目光,忽然驻足在一个树冠上,並半转过身,圆溜溜的眼晴好奇地看向篝火所在。只是这一幕没被张成松见到,他此刻已经跑回了棚里,摇醒了闭目养神的陈阳。 “陈掌门,快,那边山顶上有麒麟出现还是极少见的白麟。”张成松催促道:“传闻只要见到麒麟,就能交上好运气,正好保佑咱们这次能马到成功啊。” 陈阳听他这话,顿时也来了兴趣,披上衣服跟著走出棚子,抬头便往山上看去,只见到似水一般的明朗月光,哪里有什么麒麟的影子? “误?”张成松疑惑道:“不对啊——哪里去了,明明刚刚还在那呢———“” “是不是航海辛苦,令你出现了幻觉?”陈阳並未因为被打搅而迁怒別人,宽慰般地拍了拍张成松的肩膀:“这样吧,你先去休息,好好睡上一觉,今天的夜我来替你守。” “不对啊—”张成松急了,“我是真见到了那一头白麒麟,鹿身龙尾,长著独角与龙鳞·.就在那山顶上跑著,我愿赌咒发誓!” 见对方信誓旦旦的样子不似作偽,陈阳沉吟片刻,道:“我相信你就是,这岛上灵气旺盛,就算是真有个什么麒麟也不奇怪。” 当年汉武帝因幸雍获麟而更改年號,作《白麟歌》,筑“麒麟阁”,並赐诸侯白金。 彼时现世的,同样也是一头白色麒麟,即便在古时,也被视为极罕见的祥瑞,乃是太平盛世的象徵。 “-神兽出没之时,必有灵芝仙草为之伴生。”陈阳缓缓地道;“且先將麒麟出没、徘徊的地方记下,待得咱们明日上山一探便知。” “好。”张成松忙不迭地点头,又提议道:“若有可能,不如將这白麟带回中土,到时必然又是一桩美谈。 “哈哈且先见到了再说吧。”陈阳笑道:“道友可是我们之中唯一见到这瑞兽踪跡的,你果然是个有福之人。” 在张成松的强烈要求下,陈阳最终並没替代其守夜,甚至於,为了再见到那白麟,后半夜徐弘远来换班时也被张成松劝了回去。 他独自一人守了整整一个晚上,目光紧紧地注视著远处山头,双眼连眨都不眨一下, 可惜最终未能如愿。 以至於第二日清晨,陈阳等人起身准备早课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对方有些憔悴的面色其实,就算是有些道行的,这么聚精会神地熬了一晚上,多少也难免有些撑不住。 所以对於这副尊荣,陈阳心知肚明、也並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温言安慰了几句。 其他人了解这事后,也各自露出不同神情,但却都同意今日往白麟出没的山顶处看看,好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於是,在做好了一系列准备工作后,陈阳等人再度扎进了深山老林之中,且这次目標十分明確,直直地朝著山顶处攀爬而去。 这海岛的地势,越往上便越发陡峭,远处看是一座山峰,往近了看,则如同一把倒竖的利剑插在地里,几无可以落脚之处。而林间又不知隱藏了多少蛇虫鼠蚁,纵使今日的准备比之昨天更加周全,但陈阳一行的前进速度却没有明显的进步,好在时间总算更加充沛一些,当过了响午之后,那据传有“白麟”棲息的山顶,已然是近在眼前。 昨夜观察了许久,因而张成松此番倒是显得轻车熟路,一下子就找到自己当时所见的白麟出没地点,带著陈阳以及眾人赶到了附近,好一片搜寻,忙得热火朝天却没什么收穫。 只因那白麟大多数时间,是在几棵树之间来回纵跃,因而周边根本没有脚印、足跡。 不过,在山顶那一眾黄芯桑树之中,陈阳倒確实有了新的发现,为此,刻意將其指了出来。 “你们快看那边—” 第602章 巨物仙草,弱肉强食 第602章 巨物仙草,弱肉强食 眾人齐刷刷地看向陈阳手指的方向,但见几株奇特的草正隨著微风摇摆此物生有赤金蕊碧叶,嫩绿的茎杆上有著几圈白纹,若將其从地里拔出,便可见到土黄色的根须。 “虽是小小一株,却是五行俱全。”陈阳接著道:“这东西也叫麒麟仙草,传闻只生长在这瑞兽经过之处,服之可益寿延年。” “这么说来” 张成松兴奋起来,“那头白麟果然是在此出没?” 说完,便转过头四下张望,似乎是想要从树木的缝隙里,找到那头传说中的瑞兽。 “所谓神兽,大多懂得趋吉避凶,何况麒麟据说只出现在有德之人的面前。”陈阳嘆息道:“我们这么一大帮人过来,恐怕早已將其惊动,想必没那么容易找著这白麟——依我看,还是不要强求了,忙正事要紧。” 对於自身的德行,陈阳有著十分清楚的认知。虽说他陈某人自问不是什么艰险小人,但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想要以人品来吸引麒麟出现,难度稍稍有些高。 不过,这一趟倒也不能白来,麒麟没有见到,麒麟草却可以多采几株回去,此物同样也是少见的大补之物。 於是眾人各自散开,去採集周边的草草。 麒麟仙草並不怎么扎堆,往往每隔一段距离,才偶尔出现在杂草之中,想要將其分辨出来,也需要些眼力。 到底是瑞兽棲息的地方,相较於其他各处,显得倒是平和许多,但也並非就意味著没有危险。 就当张成松与几名天师府道士著屁股,在草丛间寻找麒麟仙草的时候,只听得旁边忽然传来声惊叫,紧接著一名道士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端了一脚,倒飞出去。 因山势险峻,一时难以保持平衡,他只得顺势从山坡上一路滚下,並以双手抱住脑袋、护住要害,这一滚,险些一直落到另一边山下的水中,好在撞上了一块岩石才得以止住。 多亏这人有些功夫在身,若换做一般人,撞个头破血流还是轻的。 张成松本是此次所有天师府道士的领头人,自然也有照顾同伴之责,见有意外发生,连忙走到边缘位置,扶住一棵大树朝下看去。见到那道人摇晃著脑袋,正歪歪扭扭地自地上爬起,身上並无什么明显外伤,这才鬆了口气,大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些皮外伤。” 道人应了一声,直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出气,又或许是摔得狠了,抬腿便踢了那块满是青苔的礁石一脚。 谁知这一脚就踢出了事来,只见那礁石四周忽然冒起了泡泡,紧接著又响起哗哗的流水声,在剧烈的震动中,那块怎么看都只是石头的东西忽然活了起来,朝看上方升起。 原本隱藏在水下的面孔,也就因此而露出,头面狭长有些像马,额头两侧又生有枯木般的一对巨角,无数道水流仍在从其庞大的身躯上落下,双眼与呆在原地的道人四目相对,张嘴发出沉闷的嘶吼。 听上去是“”的一声,有些像是牛叫。 眼下,这怪物只是將半个身躯露出了水面,躯干乃至四肢还在水中。可即便如此,其体型也已远超寻常的水牛,仅露出的部分,便与前天见到的食草恐龙相当。 那个道人被笼罩在这巨兽的阴影之中,瞪著双眼,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別愣著了。”陈阳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这东西发怒了,赶紧闪开。” 道人这才如梦初醒,见面前怪物低下头来,已將一对枯树般的巨角对准了自己,顿时一个激灵,立即朝著身旁一扑。 那怪物此刻又吼叫一声,从水中衝上地面,巨角深深顶进了地里,朝前推去。於其前进的过程中,几乎將整个地面翻起,被掀飞的碎石土块足有近十余丈高。 要不是这道人躲闪的及时,早就在这一撞之下化作了烂泥。挣扎著起身后,不敢跟这一身蛮力的怪物较劲,撒开脚丫子就朝著山上跑,想要与陈阳等人匯合。 这时,怪物的全貌这才出现在眾人眼中。 只见其身躯极壮,表皮粗糙如岩石,上面覆满青苔,四肢则又粗又短,如同大象一般, “似牛似鹿似马似象—这活脱脱是个四不像啊.” 徐弘远挠了挠头,“这莫非也是什么异种神兽?” “应当不是。”陈阳冷静地道:“四不像是马头牛蹄驴尾鹿角,与这东西是两码事—我看, 它应是这岛上独有的生灵。” 怪物见端了自己一脚的那人要跑,当即又发出一声嘶鸣,双眼之中满是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 接著迈开四足,从后方赶了上来。 要说这怪物体型庞大,动作却一点不慢,那粗如象腿的四肢赶起路来,也颇有些地动山摇的味道。 亡命奔逃的道人清楚感受到身后震动越来越近,一时嚇得面无人色,越发不敢回头,只鼓足了劲朝著山上跑。此时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距离越来越近,要不了多久,就要被后方怪物追上踩成烂泥。 恰在这时,一道寒光自天上落下,矫若游龙,正是陈阳佩剑一一八卦藏龙。 其以剑柄挑起道人的衣领,顺势便將道人提至半空,接著便十分轻快地將其带回了眾人身边。 那怪物因此而扑了个空,却来不及剎住脚步,继续往前奔去,一连撞断了十余棵巨树方才停下。 至於沿途一切,包括那些潜藏起来的蛇虫鼠蚁,早被统统压成了烂泥。 经歷了好生惊险的一幕后,道人被陈阳放下时,气息仍十分紊乱,他被那巨兽的气魄所惊,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 即便目標已被陈阳施展手段救走,这巨兽仍是不依不饶,从面前的一片狼藉中抽出身来,仍紧紧地盯著陈阳一行,作势欲冲。 “看见咱们这么多人,竟还纠缠著不放—”张成松面露色,比了个手势:“这东西好生记仇,陈掌门,要不“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到底,是咱们先招惹的它。”陈阳摇了摇头,“本来它安安生生泡在水里,也没碍任何人的事,被平白无故地踢了一脚,有些火气也是难免。” 说著,他从怀中取出几块黑驴蹄子,又拿来方才收集到的一株麒麟仙草,將汁液挤到上面。黑驴蹄子是用晒乾的糯米製成,遇水便变得极黏,陈阳趁机將麒麟仙草与黑驴蹄子混到一起,做成拳头大小的两个糰子。 趁著那怪物张嘴吼叫的时候,他隔著数十步,先施展搬运法,將其中一个精准地投入对方口中食物入口后,怪物的喊声先是一顿,隨即眼中的怒意逐渐敛去,双眼重又变得清澈。 陈阳见状,便將手中另一个散发著清香气味的糯米糰高高举起,从怪物的头顶越过扔向远方, 那四不像的巨大怪物被浸染了麒麟仙草的食物吸引,最终放弃了眼前的仇敌,转身追了过去。 “行了。”陈阳拍了拍双手,將残渣掸去,“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这东西长得皮糙肉厚的,能长得今天这么大也不容易。这岛上的巨兽確实多,你们凡事还是儘量小心些,切莫节外生枝。” 听到这话,被陈阳救了一命的道人难免现出羞愧之色,在张成松的带领下,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好话。 苗月儿则好奇地问道:“师兄,你怎么知道这麒麟仙草对那巨兽有用?” “眾所周知,麒麟为走兽之长。”陈阳解释道,“而这仙草不仅灵气充沛、更受麒麟润泽而生,对於走兽而言是能增益气血的神物。这巨物虽然泡在水里,却只是为了存身,从其肢体来看, 仍明显还是走兽中的一种,那么,会被麒麟仙草吸引l,就再正常不过。” 看似玄妙的事,其实背后的道理或许简单,但隨手就能將身边的东西活学活用,並因地制宜地运用生克制化的道理,却绝没有看上去那般容易。 总而言之,平息了这一场临时风波后,眾人得以再度將注意力集中在寻找山顶的麒麟仙草上, 打算將这附近好好摸索了一遍,以確认没有漏网之鱼。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便不知不觉地过去,直到响午时分,眾人才停下手来休憩。 那不知名的巨兽被陈阳扔出去的糰子引走,果然没有再前来打搅,將搜集到的麒麟仙草尽数打包好之后,陈阳等人决定就在这山上用过午饭,下午再继续往前查探,以多探明些道路,傍晚时分再返回海岸边的住处, 越过这座山头后,眼前並非就是一望无尽的平原,而是起伏不断的丘陵,需得再往前去才是海岛的另一侧。 左右无事,陈阳便乾脆爬上树去,站在高处眺望。 先將身边一条偽装为藤蔓的毒蛇扔得远远地,接著,他便以重瞳法眼看向远方,几道熟悉的身影隨即映入眼帘,只见其三五成群,正在丘陵之上徘徊,以嫩叶青草为食。 “这些食草龙的数量还不少陈阳注意到,在这些群体当中,偶尔会有身型大上一圈,背脊处的甲片如利剑般拱起的个体。 而在其身旁,还通常会有几个体型小些的围绕。 “看上去,似乎这些草食龙是以母体为首,分为多个种群在这丘陵上生存。”陈阳心道,“不过,就算这岛不大,种类也应当不止就这些仿佛是在佐证陈阳的看法一般,於草食龙种群的不远处,很快又有一股烟尘涌现。 一群身材矮小敏捷,身体前倾、只以双足在地上奔跑的新物种於尘土中袭来,相较於草食龙, 这些新人显得身体单薄得多,於胸前生有对小巧的利爪,值得一提的是,爪上共有四趾,而拇指位置的利爪则较为修长,犹如一把小刀。 不如暂且將这些新出现的捕食者称为利爪龙,当这些猎食者出现的时候,草食龙种群明显变得有些惊慌,各自分散逃窜。 这时,体型小巧的优势便显现了出来,利爪龙仗著小巧的身型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以三头为一组,追在体型较小的草食龙身后展开了追击,以尖牙利爪从后方抓挠著猎物。 即便有坚硬甲壳的覆盖,草食龙也很快被挠出了多道血痕,更有胆大的利爪龙腾空而起,以锋锐双爪刺入草食龙的身躯,顺势抱在其身上,张口便咬下一大块血肉。 也有些草食龙不愿逃跑,转过身来与这些食肉的捕食者缠斗,尾部的骨槌於破空声中挥来挥去,却在利爪龙灵敏的跳动中尽数躲开。而当其体力耗尽之时,那壮硕的身躯就会变成鲜美的血食。 隨著杀戮的持续,瀰漫的血腥味也引来了空中的注视,那些翼龙如同乌鸦一般在猎场上空盘桓,等待食用剩下的血肉。有这等习性,倒也符合三足乌的浑名。 如这般的廝杀,在这与世隔绝的世界每日都在上演,即便是传闻中的仙境,到头来也依旧遵循弱肉强食的铁则。 “不过”陈阳眯著眼睛,想道:“虽说恐龙在这岛上没有灭绝,不过看情况,似乎混得也不算好,更像是底层。真正在这岛上作威作福的,还是那些身怀远古血脉的异兽。” 隨著吃饱了的利爪龙们缓缓离去,这一场原始斯杀似乎即將宣告结束,盘旋在战场上方的三足乌开始落下,以啄食残骸上残留的血肉。大概是因为草食龙体型太大、岛上又不怎么缺食物的缘故,挑嘴的利爪龙並未將猎物完全吃完,只食用了鲜美的內臟,仍剩下不少生肉掛在骨架上。 就在三足乌们围绕著残骸、正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脑袋突然从丘陵地下钻出。 因相隔太远,使得其面目模糊不清,但大体是个人形,而並非什么野兽,依稀还能看出其头上还有以鲜艷羽毛製成的装饰。 这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傢伙,提著一把简陋的小刀,怪叫著朝著三足乌衝去,待其纷纷从地上飞起后,便低下头割取那些残余的血肉。 第603章 先秦遗民,玉之五德 第603章 先秦遗民,玉之五德 有人看来是这岛上的居民陈阳注视著这抢夺食物的一幕,心道怪不得在地面上没有见到人烟,原来这些人躲在了地下, 生活在洞穴之中。 或许是为了方便生活,因而这些土著居民的身量並不高,且肤色较深,但奔跑起来的速度却很是迅捷,那人挥舞著以骨骼磨製的小刀,一通大呼小叫下来,还真把那些徘徊在附近的三足乌嚇退。 並没有时间来衝著这些怪“鸟”耀武扬威,那个土著以十分嫻熟的技巧,將鲜肉从粗大的骨架上剔下,接著把刀別在腰间,一手提起一块沉甸甸的鲜肉,又小跑著回到刚刚出现的洞口,隨后纵身跳下。 当这人消失后,那些三足乌才重又落下爭夺食物。 经过了这么两轮,残留血肉已然是所剩无几,於是它们便呱呱叫著爭抢起来,相互撕咬间,令得羽毛漫天飞舞。 正所谓以小见大,从这么一场狩猎之中,不难看出这岛上各生物所占的位置一一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显然地位不高,如今也只是躲起来勉强苟活,与外界中人有著极为鲜明的差距。 因灵气充沛,致使这座岛上的猛兽不仅高大、且格外凶猛,凭著一般的狩猎手段绝难將之拿下,反倒会將自身葬送。於是,从他者口中捡剩下的,倒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照这么看,那些人大概生活在那些丘陵附近,得先试著和他们接触试试,如果能交流的话就再好不过。”陈阳思付道:“若是有可靠的嚮导在,就能事半功倍。” 拿定了主意后,陈阳翻身下树,从枝头纵身跳下,快要落地时伸手揪住根树枝,顺势一盪,卸去了些许冲势后稳稳落在地上。 这时,其余几人也已休息得差不多,苗月儿看向陈阳,问道:“师兄,接下来怎么做?是往前走,还是继续在这林子里看看?” “依著我看,还是继续往前吧。”陈阳说道:“这林子几乎无边无际,內中情况也是瞬息万变,想要摸清楚绝非易事,不如暂且放下。若是与那白麟有缘,日后必定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眾人里以陈阳在野外的经歷最丰富,而张成松虽然对白麟趋之若鷺,却也没忘记此来的正事是协助陈阳,既然后者已经发话,自然只有服从,搬山派其余人更不必说。 “今天,我们就把山顶后的这段路先摸清楚,剩下的明日再说。”陈阳继续道:“等到了那些丘陵附近,地貌就简单了。矩子他们过几日便要登岸,所以咱们这开路先锋可得做好一些,別让其他弟兄在这林里受太多苦。” 於是眾人齐声称是,与陈阳一拍即合,各自动工去了。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名惹怒了巨兽的天师府道人在受了些惊嚇后,再不敢隨意对待周边的事物,小心翼翼地四下查探,唯恐哪块不起眼的石头又蹦起来给他来上一下,那可就坏事了。 或许今天合该是他多事的日子,在拨开了道足有一人高的草丛后,一块石头顺势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是一块形如臥兽的白石,虽也有数尺高,却被周边接近一人高的杂草给牢牢挡住,遮得严严实实。而就在其臀部,有一根羽箭几乎齐根没入,尾端只在外头留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 而陈阳等人此番出海远洋,並未携带太多弓弩,火器什么的倒是带了不少,所用炮弹子药皆出自墨家之手。这臥虎石上的利箭明显不出自登玄號,且其痕跡较新,箭身的做工虽然稍显粗糙、质地却还算不错,那么,显而易见的,射出这一箭的只有可能是当地的其他人。 围著这块石头转了一圈,道人发现这石头的轮廓分外眼熟一一狮头、鹿角,虎眼、麋身、牛尾,可不正是一头麒麟么? 想到张成松方才对传说中的白麟十分热切的样子,这名道人不敢隱瞒,立马將前者招呼过来, 將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对方。 张成松见到这块麒麟般的石头也觉得稀奇,左看看右看看,隨即又上手摸了摸一一这块石头表面有著极细的纹路,轮廓恰与麒麟身上的鳞片相似。 在这蛮荒之地,能够完成这样一个石雕並不容易,可问题是一一为什么要把它立在这里,其中又有什么用意? 捉鬼驱邪做法事,他是熟手,但对於山川地势、风水布局中的门道,则难免生疏,想到这石雕背后或许有什么含义,便將陈阳也给找来。 陈阳围著这麒麟石雕打量了一圈后,目光落在箭上,微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陈掌门,你可看出了些什么?” 迎向张成松略显期盼的眼神,陈阳摇了摇头,“这石头所在的地方並非什么重要位置,本身也並无什么特別之处,或许射这么一箭只是个巧合吧———不过,这箭倒是有些意思。” 说著,陈阳伸出小拇指,用指甲盖的边缘顶著箭矢微微凸起的末端,以巧劲一顶,便將这深陷在石雕里的羽箭挑了出来。 但见箭头呈长键三棱、箭杆漆黑,尾羽同样也呈黑色,望著这么一根黑不留丟的箭,张成松实在不明百这东西到底有意思在哪。 看出了对方的疑惑,陈阳解释道:“你之前没去过关中,亦没见过那些守护祖龙墓穴的铜俑, 对此物陌生也是难免的。这等形制,正是古时秦军用於近身破甲的重箭,而因为秦人尚黑,箭矢也大多漆为黑色。” “这箭显然是新做的,箭头也並非鑌铁,但形制却合乎规范从此不难看出,这岛上土著或许与秦人有关,极有可能便是当年与徐福一起渡海的童男童女的后代。” 陈阳款款而谈,却是从箭头上反推出现今在岛上生活的那群人的身份。 张成松听得连连点头,“能一箭入石,看来这人的警力也不一般。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快些找到他,问问此地的底细。” “先前我在树上时,就曾见到有人在前方丘陵出没,但却是如耗子一般在地下的洞里钻来钻去、神出鬼没。”陈阳回道:“想要找到这些人,似乎並不容易。而且他们行踪诡秘,想来对外界之人很是警惕,不大好接触。” 陈阳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块白石確实与传闻中的麒麟有那么七八分相似。而若是在昏暗的地方,就更像了。这石雕的身上中了一箭,说明白麟同样也是那些岛民的目標。我想,或许可以从此入手,找个由头与他们结识。” 张成松听出了些话外之意,试探著道:“那—·陈掌门的意思是?”” 陈某人很是淡定:“-先將那白麟找到、最好是捉住,然后等他们找过来。” 先前说祥瑞可遇而不可求,有德之人才有缘相见,不必太过纠结的人,明明是陈阳。结果转过身,立即又换了一副嘴脸,扬言要將那白麟抓住的,还是他陈某人。 明明才只片刻的功夫,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態度变化之快,直令张成松险些没有跟上。 不过,能够再度亲眼见到那白麟,並与这传说中的瑞兽相接触,张成松个人还是十分愿意的, 追问道:“不知计將安出?” 山上的老猎人对付野兽,所常用的不过是两种法子,一是设伏、二是引诱,提前在其可能经过之处设下陷阱、夹子,便是设伏。而通过某种办法,引其上鉤、带入包围之中,自然便是引诱。其余种种,不过是这二者之间的变式。 在这周边寻摸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白麟活动的踪跡,设伏显然是没什么希望了。剩下的,便只有通过诱饵令其主动现身。 虽说人家是祥瑞,但祥瑞总归也是要吃饭的。纵使高洁如凤凰,不也是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么?只要找准了喜好,诱其上鉤是极有可能的。 说到麒麟的喜好,因其行踪成谜、且记载往往只见於古籍,所以谁也说不出个具体的。但能推测的是,身为祥瑞的麒麟乃是走兽之长,而喜欢的则是仁德之人。 走兽,要么是像牛羊一般以鲜草为食,要么就如虎狼一般吞噬血肉。作为瑞兽的麒麟自然不能热衷於杀戮,而满身血污无疑也拉低了其格调,再加上常年生长在其附近的麒麟仙草,不难判断出,恐怕这麒麟是个喜欢吃素的。 而至於仁德之人,其实也有另外说法。 须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纵使是將心比心,也照样难以弄懂他人的心思, 身为同类的其他人尚且如此,麒麟作为异兽又如何分辨有德之人,难不成仅凭直觉? 或许其天赋异稟,可以做到,但陈阳认为,可能还有这样一个解释一一所谓仁德,乃是古时对於『君子”的要求,而君子在著装上又有个共同特徵一一佩玉。 礼记中曾述,君子必佩玉,比德於玉,而玉又有五德一一润泽以温,仁也。鲤理黑自外,可以知中,义也。其声舒扬远闻,智也。不挠而折,勇也。廉而不技,洁也。 简单来说,君子身上的“玉”,即是所谓“德”的象徵。而麒麟喜好护佑有德之人,或许並不仅仅是因为其德行高洁,而是因为其身佩“玉石”。 若真是如此,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而陈阳则同样也有了办法一一作为曾去过崑崙山西王母国、並安然返回的人,世上只怕已没有人像他一般了解玉石文化。对陈阳而言,倒腾出个足以吸引麒麟的玉石並非难事。 更何况,他手头还有现成的嘛! 无论是八尺琼勾玉,还是自祖龙陵墓中取得的玄黄古玉,可不都比临时生造出来的强得多? 定好了计划,剩下的就只有试试。 赶在黑夜降临之前,陈阳抽空回了趟登玄號,將玄黄古玉自那取来,立即便开始在山顶上动起手来。 玄黄古玉內中承载著极为纯粹的灵气,本身便是此岛龙脉的结晶,天然便与此地契合。自回到这海岛以后,包裹著玉髓的表皮就显得晶莹剔透,材质仿若半透明一般,令內部核心处的玉髓也跟著显现出了更多细节。 在陈阳的精心布置下,这块古玉被存放在了临时堆砌而成的高台上,周围还布下数道用以驱邪避凶的法阵,从而在保护玉石之余,又能驱散周边无用的蛇虫鼠蚁。这么一来,就能將地方多空出些,以留有周旋的余地。 堆这高台所用的並非砖石,亦非土木,却能在短时间內迅速完工,是因为陈阳以震地符引导, 致使地气翻涌、自然上浮,最后凝结而成。材质已比寻常岩石还要坚硬许多,而表面则呈梯型,而玄黄古玉正位於顶端。其势並不像人为,反倒像是天地所成之宝应时出世的样子。 至於这些偽装能不能瞒得过那麒麟,又会不会已经落在其眼中,就不得而知了。 夜幕缓缓降临,陈阳在这一晚並没选择回到营地,反而就在近处的一棵大树旁呆著,观望著玄黄古玉附近的局势。 月华似水,温柔地自空中洒下,令得玄黄古玉多了层流动著的朦朧光辉,令其显得越发神秘而动人。 在这时,大约一百五十步以外的一处灌木丛里,忽然探出个生有独角的白色脑袋,不断眨巴著双眼,好奇地凝视著台上的古玉,並逐渐表现出极人性化的迷醉之色。 静静留心著周边动静,没有一丝一毫懈怠的陈某人,自然也察觉到了白麟的出现。 为免將这瑞兽惊走,故而他屏气凝神、小心压低自身的气息,將自己儘可能地隱藏起来。 陈阳注意到,这白麟的体量与一头高头大马相仿佛,甚至就连步的模样也极为相似。百日里,这东西所在的地方明明被搜了数遍,並没有任何收穫。 “可是怎么一到晚上,白麟就自己钻了出来—难不成,这附近有什么我还未发觉的名堂?” 第604章 以宝作饵,成功捕获 第604章 以宝作饵,成功捕获 神秘的白麟在出现之后,就直勾勾地奔著玄黄古玉而去,目標十分明確,看来果然是被此物所吸引。 陈阳压下心头杂念,准备上前应对,好將这瑞兽擒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陈阳还刻意离了些距离,以避免靠近之前就被白麟发现,从而將其嚇走。 “只须运用法眼,远近与黑夜都算不上什么阻碍看这所谓瑞兽一副馋样,直恨不得將那块玉石图吞下,就知道其真正喜好的不是什么仁德之人” 陈阳翻身下树,正待赶上前去,却见那白麟伏下身躯,將头顶独角对准高台,低鸣一声。 “.—要做什么?” 於是陈阳眉头皱起,只觉得忽然有些不安,在心头莫名生出的警兆下,他不再以双脚赶路,而是驾起遁光直朝白麟飞去。 为了避免玄黄古玉被其他野兽染指,陈阳提前在其周围设下了防护、阵法,同时也是为了拖延白麟的动作,以避免对方真地將这物件夺走后扬长而去。若真是如此,那他陈某人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为此,他不仅耗费了多张辟邪符,还將自土御门晴浩那偷学来的五芒结界也给用上,在周边五个方位各以灵符为支点,將玄黄古玉及其下方高台都给笼罩起来,为的正是万无一失。 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陈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白麟只是用头顶独角轻轻一撞,便將那五芒结界给戳破,灵光剎那间已然熄灭。 “!?” 这就不免令陈阳傻了眼,而破空而来的遁光也跟著因此晃了晃。 “怎么可能?!”陈阳不敢置信地在心中道:“这结界结合符法、阵法,我在这上头可下了不少功夫即便是我本人来,若不知晓其中关窍,而只选择以蛮力將其打破,也得耗费不少功夫—它怎么一顶就进去了?!” 无论陈某人愿不愿意相信,他方才所见的都是事实。 那白麟轻易破去了阵法后,便迈起轻盈的脚步、撒欢也似地朝著高台赶去,在那几乎垂直地面的高台侧面上如履平地,毫不费力地就攀登上了顶点,以清澈的双眼略微注视了古玉一会,就张开嘴、低下头,像啃食草一般啃向这玉石。 此刻,一道遁光飞速地至后方赶来,还未来得及彻底散去,一个人影已从中跃出,大喊道:“ “—等等!” 且不提白麟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言,即便听得懂,此刻也不会口下留情,嘴巴一开一合,已將那玄黄古玉给啃下了一块,原本饱满的表面,因此而多出了一道月牙状的缺口。 这玄黄古玉的质地堪比金铁,很是坚硬,结果在这白麟嘴下就跟块豆腐一般,这又是陈阳所没想到的。 虽说是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但以他陈某人不肯吃亏的性格,眼睁睁地见到自家宝贝被这般糟塌,可谓是心在滴血。 顾不得那许多,人尚在空中的陈阳腰部一扭一挣,便將身体正了过来,隨即又借著冲势飞起一脚,使了个神龙摆尾,一脚踢中了白麟的屁股。 白麟方才咬下那一口古玉后,就只是轻轻咀嚼几下,甚至不用故意吞咽,便將那一口灵气精粹尽数咽下。只觉得五臟六腑都受到了滋润,令那一身鳞甲也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为此,已展现出吃货本色的白麟正低下头,打算再吃上那么一口,却也因此忽略了身后的危险,被陈阳一脚踢了个正著。 白麟哀鸣一声,雪亮的鳞甲上多出个清晰的鞋印,继而被这一脚踢得倒飞出去,狼狐地在空中翻了一圈后,才以四足落在地上。 借著反衝稳住身形,陈阳赶忙伸手將那块玄黄古玉收回,亲眼见到那缺了的一块,令他又是一阵心疼。好在,作为古玉精华的玉髓並没被伤到,被撕下的只是外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掀开衣领,將玄黄古玉贴身放好后,陈阳站在高台上,看向下方作出攻击態势、以顶上独角对著自己的白麟,骂道: “我把你个贪嘴的吃货,下嘴可真够快的若非我来得及时,这一整块古玉只怕都祭了你的五臟庙。” 白麟也觉得很是委屈,在那忿忿不平地哼哼了起来。 他既没偷又没抢,只是经过那古玉的时候顺便啃了一口而已,这么多年,在这岛上都是这般过来的,也从来没有谁提出过异议。 而今,在尝到那满含地脉精华的古玉之后,白麟已难忘其中滋味。眼下若想叫它放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看到白麟的表现后,陈阳当然猜到了对方在想些什么,既然对方没被嚇退,倒也正合他的意, 於是笑了笑,说道: “怎么,都白白给你啃了一口了,还不满足?是非要將这一整个都吞下肚么?做人嘛,还是不要太贪心。” 白麟本来也不是人,自然懒得管陈阳说些什么,他看出对方不大愿意就这么將东西交出来,於是也就不再废话,晃了晃头上独角,抬起一对前蹄人立而起,仰头向天发出阵响亮的嘶鸣。 半空里忽然一声炸响,接著一道足有水桶粗的雷霆便应声而落,直直地劈向陈阳头顶, 好在陈阳见到白麟有所动作时,便已提前做出了应对,身体向后一跃,恰与那银白色的雷霆擦身而过,只见那道雷光正面轰中了土台,其中隱含的磅礴劲力当即使得整个土台裂开,令得无数碎屑隨其落下,一时间尘土飞扬。 “好么原来这东西也会雷法。”” 麒麟乃是世上少见的异兽,陈某人也是第一次与其过招,他没想到对方也能运转雷霆,还好躲闪得及时,否则便著了道。 “刚刚唤出电光的时候,头顶那根独角也隱隱散发出了电弧,看来这个地方就是关键“ 有赖於重瞳法眼给予的惊人观察力,虽不过只是第一个回合,陈阳就发觉了白麟的弱点,人虽然还在半空,但在落地前已思考出了对策, 白麟见陈阳躲开了雷光,显得有些惊讶,隨即双眼一眯,反倒燃起了斗志,以左前足在地上刨了刨,又再度低下头来,將尖角对准陈阳之后,四足一同发力,纯白色的身躯化作一道残影猛地蹄出,並於身后留下道道微弱的电弧。 这等惊人的速度,实际已不比陈阳的遁光慢上多少。 眨眼间,白麟已来到了土台跟前,不躲不避,借著冲势便硬撞上去,银白色鳞甲的表面泛出浅蓝色的纹路,气机已然勃发,劲力灌注全身,轻而易举便將土台贯穿,隨即去势不减地朝著陈阳顶来。 独角的尖端在雷光聚集下闪烁光芒,若是被这东西顶个正著,陈阳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直接穿透,而人在空中的他又无处借力,此时此刻,想要驾起遁光也已经太晚。 这等神兽虽然不通人语,却极富智慧,更凭藉惊人的直觉,极擅长把握这一闪即逝的机会。 但是,陈某人纵横大江南北多年,面对这等危机自有法子应对,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轻易地就折在此地。 势穷之时,陈阳捏了个法诀,隨即猛地击出一掌,掌心同样雷光爆闪,他借著反衝之势再度腾空而起,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撞,身形却也被白麟衝过时的气流带歪,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后落到地上。 两个回合过去,白麟在陈阳手上並没占到多少便宜,甚至於就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摸到, 如此发泄了一番过后,白麟被玄黄古玉唤起的贪慾逐渐减退,理智重又占据了优势,眼神中战意缓缓淡去,双眼重又变得清澈,晃了晃身后的纯白色的尾巴,缓缓倒退几步。 “这傢伙想跑陈阳当即明白了白麟的意思,眼下自然是不会给这白麟逃跑的机会开玩笑,他可是已经折了本钱,都这个时候了还叫这白麟跑了,那就真亏大发了-须知道,他陈某人干过无本买卖,也千过小本买卖,却唯独不干赔本买卖! “这白麟可將电光运至周身,令得身体轻若无物,即便是悬崖峭壁也能如履平地,且速度尤其迅捷,更能以不知名的法子,在这密林之中隱藏身形,如今好不容易诱其现身,此番若是叫其逃了,让有了警惕,今后再想將其捉住,难度將会是眼下的数倍!” 心中急速闪过诸多念头,陈阳已然作出决断:“再拖延不得,今日就將其拿下!” 白麟警惕地注视著陈阳,又倒退了几步后,便要转身逃走,而就在其身形开始扭动的瞬间,陈阳已將八卦藏龙剑祭起,剑尾的琉璃珠释放出道道火焰將剑身缠绕,更有雷光藏於火中涌动,陈阳手中捏了个剑诀,隨即遥遥一指,令八卦藏龙剑惊雷般破空而去,於后方拖出道雷火交织的轨跡。 而剑锋所指,正是白麟头顶独角。 真火与神雷一齐加持,令这一剑堪称神速,破空之声还未入耳,宝剑却已杀至了跟前,那半回过头的白麟猝不及防间,只来得及將头稍稍一偏。 感到头顶一热,那根银白色、有著螺旋纹路的独角已被削去了一大截,在下一瞬间落下后脑门只剩下个鼓包。 惊慌失措的白麟叫了一声,也不管刚掉下来的角,立即便要退入林中。 这时,雷光与火焰已经一同熄灭的八卦藏龙剑上,又有光芒闪烁,一道水流般的寒光从剑身上析出,却正是附在藏龙剑上的潜龙剑。 只见藏龙剑在失去所有法力后跌落在地,剑锋斜斜地刺入地面。而潜龙剑所化的寒光又趁势轻盈地反卷回来,在白麟四足之间只是一绕,接著骤然收紧,將这四足牢牢地捆在一处。 马失前蹄的白麟一个翅起,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阵惊慌失措的鸣叫,他侧躺在地上不断挣扎,却无论怎样也无法將潜龙剑所化的绳索挣脱,反倒令其越收越紧。 陈阳缓缓地走上前,见白麟瞪大眼睛害怕地瞧著自己,便儘可能地露出了个和善微笑。 “.——別挣扎了,我这潜龙剑千变万化且极为柔韧,你是逃不掉的。”他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无意伤你性命,只是要借你跟那伙岛民搭上线,仅此而已。” 说完,又俯下身,將那根断了的独角拾起,拿在手中端详了一番。 只见这独角有著螺旋般的纹路,拿在手中后又隱隱有触电般的感受,倒是种少见的好材料,与雷法极为契合。以此为材料,无论是炼製一把新剑,还是將八卦藏龙剑给精炼一番,都是不错的选择。 “—你咬下了一块玄黄古玉,那我就取你一根独角。” 陈阳伸手摸了摸白麟脖颈后的鬃发,后者则对此十分抗拒,躺在地上努力將头仰向一边, 见此情景,陈阳也不勉强,只继续地道:“玉石缺了一块再难还原,但这角断了却能重新长出来,顶多是耗费个几年的道行,算来算去,还是你赚了” 白麟大概是认命了,见没有性命之忧,於是也就停止了挣扎,但仍不愿意理会陈阳,双眼一闭,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见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陈阳也觉得好笑,但为了避免对方逃走,他仍没有解开潜龙剑的束缚,只捉著对方四足从地上抬起,扛在肩上,准备就这么带回营地。 像这等修炼有成的异兽、精怪,大多会特意炼化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並將部分修为繫於其上,待得日后成功化形,便是天生的本命灵宝,神通自成。而白麟的那一根独角,显然便是担当的这项职责。 在独角被陈阳夺去后,已令白麟的法力大退。等閒之间,已再难像之前那样对陈阳造成威胁,现如今,除却任由对方摆布之外,也已没有其他办法。 虽然折了角,却无损白麟那神秘而优美的外表,陈阳带著这瑞兽回来,还未到营地门口,远远注视到这一幕的几人便赶紧迎了上来,爭相对这传说中的瑞兽上下其手. 第605章 討好,神出鬼没 第605章 討好,神出鬼没 “別摸了別摸了——” 见眾人已將白麟围住,於是陈阳待几位同伴过完了手癮,这才上前阻止。 白麟在眾人的手下不断躲闪,却又因四足被捆而难以避开,加之陈阳在其身上还贴了数张镇邪符,压制住其一身气机,此刻就与寻常野兽几乎没有区別。 被躁了好一会儿,脖颈上的鬃毛也因此变得凌乱,令那张面庞显得极为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见得就要落下。 陈阳对此亦无可奈何。 其实眾人的热情可以理解,毕竟麒麟过於少见,加之这白麟的品相確实不错,在银白色鳞甲及毛髮的衬托下,越发凸显出了神秘优雅的气质,不过眼下嘛,看起来却像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你们先別折腾他了。”陈阳说道:“给点吃的喝的,早些休息,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带著他去寻找那些岛民。” 听陈阳这么说,苗月儿才恋恋不捨地將手从白麟身上拿下,“师兄,这傢伙比咱们那头又馋又懒的骤子好看多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把带回中原唄?” “.这白麟只怕无法適应中土的环境。”陈阳摇了摇头,“他在这岛上生活许久,已经习惯了灵气充沛的环境,换个陌生地方並不合適。再说了,我们搬山派何德何能,怎能用麒麟这等瑞兽拉车—·那也太惹眼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嘛。” 苗月儿起身取来了些乾粮与清水,便去餵那头白麟,只是后者又將头撇向一侧,骄傲地不去看她,对於近在眼前的食物也是爱答不理。 “这傢伙是个挑嘴的。”陈阳提示道,“你用咱们吃的东西餵他,指定不行——你不是手头还有些百蜜么?” “对啊!” 苗月儿眼前一亮,从怀中取出个白瓷小瓶。 才將塞子打开,里头就散发出浓郁而甜蜜的气味,內中复合了多种不同的香,她將百蜜略微倒了一点在掌心,只见其呈半透明的晶莹质感。 这下白麟就不再矜持了,苗月儿才將手伸出,他就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来,伸出舌头,只一下便舔了个乾净。 “果然是个贪嘴的,而且专挑好东西吃。” 陈阳见状,又想起了怀中那缺了一块的玄黄古玉,不免又是一阵心疼。他见苗月儿乐意照看这头白麟,乾脆就將其託付给了对方,自行去了棚內休息。 夜色已深,陈阳又守了许久,精神有些疲惫,不久便昏昏沉沉睡去,当再度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揉了揉的睡眼,陈阳想到今天还有不少事做,便赶紧出门洗漱,迎面就看到白麟与苗月儿如胶似漆地贴在一起,状极亲昵。 短短一晚上的功夫,这两傢伙似乎就建立了深厚感情,甚至於苗月儿將陈阳用於锁住白麟四肢的潜龙剑也给解开,只將符咒留下。 ““..——你也是,我抓住可费了不少功夫,你就不怕趁机挣脱符法逃了?” 陈阳自苗月儿身边走过,在一旁洗漱起来。 “.—-我跟说好了,他才不会逃呢。”苗月儿亲昵地搂住白麟的脖子,以脸颊在上头蹭了蹭:“我们可是好姐妹,对不对?” 白麟眨了眨眼,似乎並不抗拒苗月儿的接触,接著微微点头。 陈阳知道这神兽极为有灵,即便不通人语,也多少能明白些意思,而至於姐妹一说,倒也与事实相符一一雄性为麒,雌性为麟,两者合起来称“麒麟”,正如同样雌雄並称的“凤凰”一样。 眼前这白麟確確实实是个母的,不过岁数嘛,只怕当苗月儿的祖奶奶也是绰绰有余。 无所谓,只要这白麟不逃跑,陈阳倒也愿意让其鬆快些。他先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就开始了例行的早课。整个过程里,苗月儿都与白麟在一旁玩耍,待得陈阳收功后,她又不无担心地问道:“师兄,你若將白麟带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不会的。”陈阳答道:“我只是借其做个由头,好去与那些人碰面———.等时候到了,就会將他放回山林。之所以要抓,是因为那些岛民似乎也对有些意思。” 苗月儿还是不大放心,“那——-我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陈阳见这白麟似乎极青睞苗月儿,而张成松作为第一个发现这瑞兽的人,至今都被拒绝靠近每当稍稍走近几步时,这白麟立即便会提起后腿,作势欲证。 或许是百蜜的效果,又或许是別的什么原因,反正唯独只有苗月儿被允许接近,若不是畏惧陈阳,恐怕对待陈某人的態度同样恶劣。 照这么看,让师妹照料这白麟倒也方便,陈阳略微思考了一会,决定道:“去的人多了,只怕对方起疑心—这样吧,只你一人跟著我,让张成松他们在营地里守候。” “好,就这么定了!” 得了陈阳首肯,苗月儿显得十分雀跃,拉著白麟便回到住处,“我这就收拾些东西,师兄稍等我一会儿。” 知晓陈阳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故而苗月儿的动作也十分利索,半灶香不到的功夫就换了身方便赶路的衣裳,隨身背著个小包,拄著蛇杖便走出门来。 就这样,陈阳走在后头,苗月儿则牵著白麟在前头,三者就这么共同进入了密林。 大约是受白麟的气息震忆,那些个蛇虫鼠蚁这一趟並未出来捣乱,故而此番前进得极为顺利。 陈阳还注意到,这白麟进了林子,就跟回家了一般,步履稳健、轻车熟路地在高大树木间穿行,反倒显得苗月儿才是被牵著的那一个。 陈阳为此不得不出言提醒:“小心著些,不要被趁机冲开了我的符,不然就麻烦了。” 苗月儿为此不得不紧了紧手上的绳子,这才令白麟稍稍放缓了脚步,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小脸显得有些困惑。 “..—·师兄,这林子怎么跟我们上次来有点不一样?” “嗯。”陈阳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看法:“確实不一样,有些树木的位置明显变了—这片林子倒像是活著的,能够自己变化。” 其实灵机太过充沛,不见得就是好事,就像这岛上发生的儘是些难以说清、超出常识的怪事。 陈阳就亲眼见到,这岛上的一株红杉从幼苗长到成树,不过只了三天。若是在这样的林子里头扎营,说不定第二天醒来,便会发现周围的地势已变得完全不同。 ““—仔细些,可別迷了路。”陈阳叮嘱道,“这里的地形一直在变化,但前几天並不怎么明显,加起来还赶不上昨天夜里,不知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 这时,前头的白麟忽然停下脚步,半转过身对著陈阳叫唤起来,牛尾也似的一条尾巴上下拍打著身后的灌木。 “师兄。”苗月儿仔细听了片刻,说道:“白麟说若是要去林子的另一边,他能带咱们走条近道。” 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连这外语都学会了—·陈阳迟疑了一会,本想著拒绝,因为担忧会不会是白麟脱身的计策,可转念一想,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若真能省些时间,倒也不错。” 为了避免对方逃走,陈阳又上前自苗月儿手中接过韁绳,好亲自照看著白麟:“那就带路吧。 白麟抖了抖脑袋,似乎对陈阳牵著自己有些不满,赌气般別过头去不看这人,脚底下却很老实地走了起来,但见其带著陈阳等人走去的却不是道路,而是连绵成片、接近一人多高的灌木丛。 这里的灌木生有许多锋锐的小刺,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將衣物划破,若是强行从中穿行,只怕出来后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纵使陈阳掌握有护身法,亦难免狼狈。 於是他摇了摇头,示意白麟停下:“我们又不似你这般生有鳞甲,这地方如何走得?还是另选条道吧。” 白麟又扭过头来,神情竟显得有些轻蔑,他低声鸣叫了一声,倒显得有些像是在嘲笑陈某人。 而与此同时,那茂密的灌木丛忽然朝著两侧裂开,枝丫相互纠结形成柵栏,进而隔出了一条笔直的小路。 饶是陈阳见多识广,也不免愣住了片刻。 白麟身上那几张黄纸朱符是他亲自所书,已贴在窍穴上制住了其全部气机,在未解开之前,白麟决然动用不了任何法力· 可眼前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瞧这阵仗,倒有些像是在欢迎既然不是白麟动的手脚,那么,是这灌木丛成了精?还是说,真正有问题的是这整整一片林子? 陈阳迟疑间,白麟已经向前走入了灌木丛中的小路,以轻巧的步伐踩在上头,显得十分稳当。 既来之则安之,想要了解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是得自己走走看才知道,陈阳不再迟疑,跟在白麟后方也走入了灌木丛,苗月儿同样紧隨其后。 当三者的身影一同进入了灌木丛后,那道裂开的口子又“刷”的一声闭合,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听到这声音,陈阳回头望去,只见来路已经不见,唯独只有脚下小道仍朝著前方延伸。 既然反正都已经没了退路,陈阳便索性直接放开,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 向前行进的过程中,耳中不断传来“刷”的声响,听上去像是风声,可周边却又偏偏没有一点风,但枝叶却是摇晃个不停。 既然不是风在动,那就只有可能是这灌木丛自己在动了—据此,陈阳已差不多可以確定,这整片林子正是个具备一定意识的活物,且愿意顺从白麟的意思而改变布局。所以,白麟才能在这林子里神出鬼没,因为走的路本来就和常人不同。 “昨夜能擒住这傢伙,看来是有些运气成分。”陈阳想道:“多半他是从另外的哪一个地方回来,恰巧迎面撞上了我设下的诱饵,因为不知前因后果,所以才没看出其內的凶险。” 路途並不算长,顾名思义是条小路,而周围灌木丛的厚度已然超出了之前陈阳的观测,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身在何处。 “我在这林子里也走过几回,却从未见到过这么深的灌木丛——真是令人费解。” 按捺不住好奇,陈阳抽出一张符纸,迎风抖了三下,令其化为一道直入上空的青烟,藉机以其视角,自上空朝下观看。 但见隨著陈阳等人的移动,整个灌木丛原来也在改变著位置,就像个青色的水泡般將陈阳一行包裹,进而在密林这片湖泊中滚动,且此刻已经挤靠到了林子的边缘。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面前灌木丛终於又裂开了道口子,耀眼的阳光自缝隙中涌入,陈阳跟著白麟走出去一看,此刻已然到达了林子的另一侧,再往前走,就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 “.还真到了。” 陈阳眉头一挑,对於方才发生的事仍感到奇妙,等再回过头来,又哪里还有灌木丛的痕跡? “餵。”陈阳抖了抖手中牢牢把著的韁绳,好奇地询问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麟侧过头看了陈阳一眼,並未出声,目光却多少带著些轻蔑,仿佛在说方才之事不值一提, 不过只是生活在这岛上的日常。 “我们真走过来了” 苗月儿左看右看,见到面前一望无尽的丘陵后同样感到惊讶,又上前亲热地餵了白麟一口百蜜:“厉害呀!” “的確。” 陈阳在旁点了点头,见日头还未过半:“这才了半天不到的功夫,比我之前快了许多—说实话,方才那条小路给我的感觉,倒更像是某种遁术,不过我至今没太看明白,果然很有意思。” “原来还有师兄看不明白的事,可见这地方果然有些玄机,倒是无愧仙山之名。” 苗月儿隨口调侃了陈阳一句,又起脚来四处张望,手搭凉棚:“对了,你不是说昨日见到岛民就在这附近生活吗?他们如今都在哪呢?” 第606章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第606章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你且看好了。” 陈阳扯了扯手中的韁绳,示意白麟出声,后者虽不大情愿,但到底还是昂起头来,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前蹄顺势刨了几下地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爪痕。 但见远处那看似空无一物的杂草丛、茂密的树荫下,在叫声中忽然探出了几个脑袋,警惕地四下张望。 乱糟糟、鸡窝般的头髮底下,是苍白又满是灰尘的几张面庞,他们看向白麟及其身后的陈阳等人,露出了明显的错神情。 於是,这些岛民一边手持著短刀、投矛等武器,慢慢地朝著陈阳等人围过来,同时小声地交流著什么。 最后有一人將手指伸进口中,打了个响亮而有某种韵律的呼哨。 见这些衣不裹体、形如野人的岛民將自己等人围了起来,且似乎还有些敌意,苗月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询问道:“师兄,怎么办?” “没事,別紧张。”陈阳將韁绳挽在手臂上,將双手举起,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同时又道:“等他们能话事的人来,別轻举妄动。” 果不其然,未过一会儿,一名头戴羽冠、百发苍苍的老人就在旁人的扶下出现。 这人的年纪已经很大,老到牙齿也没剩几颗,干而皱巴巴的面庞上,正努力地眯缝著一对双眼,好看清陈阳等人的模样。 老人张开口,喉头吞咽几下,以乾涩的声音、很是艰难地道:“.——.你们———.是—.从哪来——..—.的?” 短短一句话,几乎榨乾了他的全部气力,说完后,老人便拄著拐杖,以一种很是期待的神情看著陈阳等人: 虽说腔调有些怪异,但陈阳还是听出了其意思,而且这老人家的口音竟还有些关中话的腔调, 於是他抱拳道:“老人家,我们从中原来。” 得到了陈阳的答覆,颤颤巍巍的老人家陡然瞪大了双眼,继而兴奋地转过身去,朝著其他岛民用另外一种语言说了些什么,手舞足蹈的模样显得很是激动,最后又引得眾人齐声欢呼,將手上兵器扔了一地。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老人平復了一下激动的神情,又拄著拐杖问道:“如今宫里是哪个皇帝在位?是第几世了?” 第几世? 陈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所谓的“第几世”指的是什么,勘酌了片刻后,决定还是如实相告。 “老人家,大秦早在千百年前就灭亡了——” “啊?” 这答覆显然出乎了岛民老者的意料,他歪著脑袋,好半天才明白了陈阳的意思。 “—大秦,亡了?你们不是—秦人?” “没错。”苗月儿在旁应和道:“我们都是汉人。” “汉?” 见老者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陈阳心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知有汉、无论魏普”,眼前这伙岛民同样也是桃源中人,对秦末之后的歷史一概不知。 无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地纠缠,陈阳又道:“老人家—-反正,我们是从老家来的。” 显然汉话在这海岛上並不经常使用,所以岛民老者听起来有些费劲,但家这个字他倒確实听懂了,於是点了点头,说道:“家好——我们回家!”“ 说完,老者又来到白麟的面前。 阳光下,岛民脏兮兮的外表与白麟那身银白色的鳞甲,呈现出十分鲜明的对比,他用拐杖指了指白麟的头顶,询问道:“.角?” 白麟的角正是被陈阳斩断,如今正被他收在身上,见对方问起,便从怀中取出,交至对方面前:“..——是这个么?”” 见陈阳將白麟的独角拿了出来,周边围观的人群中又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呼。 老者见到麟角,又是大喜过望,视若珍宝地捧在手上,又是好一番解释,这回还加上了手势辅助,足足比划了老半天,才让陈阳明白了意思。 原来,这麒麟角是岛民们用於锻造武器的最好材料,又因白麟神出鬼没、实力强悍,所以岛民之中能成功取得此物的,將会是受所有人敬仰的勇士。在陈阳之前,上一次有人取得白麟的断角, 还是在五十年前。 “难怪他们会被白麟的叫声所吸引,原来是这么个原因。”苗月儿瞭然,低声对陈阳道:“断了角后,想要重新恢復至原来的大小,差不多需要十年光阴——所以,白麟才会排斥咱们.——“ “也可以了,至少只是要角,又不是要命。”陈阳耸耸肩,“角没了可以再长,命可就只有一条。现在麒麟角给了他们,咱们就是贵客了,接下来行事就方便许多。” “那——不如我们先把白麟放了?”苗月儿道:“也省得在这里焦躁不安。” “行,也算是帮了咱们些忙。” 陈阳鬆开了手中韁绳,对白麟道:“这下咱们便两清了,你啃了我那块玄黄古玉的事,就此一笔勾销—走吧!” 於眾目之下,得以恢復自由身的白麟先是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两步,將韁绳自陈阳口中抽离,接著又转过身瞅准人群的空隙,以一通小碎步缓缓走了出去。 那些岛民需要的本也只是麒麟角,故而也无意阻拦白麟离去,后者慢悠悠地走到密林边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见確实没有人阻挡,於是转过身,轻轻一跃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献出麒麟角的陈阳,果然受到了最为隆重的礼遇,连带著苗月儿一起於眾人簇拥下进入了地道,去往岛民们居住的所在, 原本陈阳以为这些被迫穴居的人,生活环境应当很是困苦,只是勉强在洞里容身。可在真正下地后,他才发现,现实与自己所想竟完全不同。 在经过了前端较为粗糙的地洞后,后续的通道明显变得宽起来,甚至於地面以及四周都是用砖石砌成,而在经过了一扇石门后,眼前更是豁然开朗一一原来这丘陵底下,竞建立了好大一座地宫,这些岛民更是在地宫中各有住所,全然並非陈阳想像得那样,一群人挤在洞穴中过活。 於过道的各个要害处,都留有青壮把守,有赖於甬道的特殊性,那些大型野兽根本无从进入, 正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想起之前那些连绵不断的丘陵,陈阳心中有些犯嘀咕一一会不会其余那些丘陵的下头,也跟眼前一样——那样的话,一座座丘陵,其实是以人工堆成的?原来,这些岛民是用岩石在地下建造住处,这手段確实有些了得,倒是跟修坟有些相似。 若换做是陈阳,在这地方住起来,多少是有些膈应的。 但转念一想,所谓古代洞府可不也是如此一一那些个所谓的世外仙人,同样是住在洞中石室里,用著石桌石凳,也並不比岛民们高贵到哪去。说来说去,都是心中先入为主的偏见在作怪。 虽然语言沟通方面不算顺畅,但能够体验这异域的风土人情,也算是难得的机会。 尤其这地方还如此有特色,令陈阳一直兴致勃勃地四下观看,他注意到,这些群居在地宫里的岛民,显然也有看地位上的差別。 像方才自己见到的那名老者,大概就是这个族群的首领,头上戴著以各色羽毛製作的冠冕,自他以下,地位的高低可用羽毛的数量、顏色来区分,一些刚成年的年轻人,就只在头上別著根黑羽。 这些人之间的称呼也有些意思,管母亲叫“娘”,管父亲叫“大”,这跟陈阳所知的关中话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基本也就只会这两个字,除此之外,便只有族长老头掌握著些生涩的语言。 这些人同样也有文字,只是看上去歪歪扭扭,如蛇一般,这一点倒是与东瀛人所用的文字相类似。 不过陈阳同样也注意到,在地宫內部那些较为陈旧的地方,分明雕刻著古时所用的“鸟虫书”,也即鸟篆,其字型极为复杂、笔画则显得非常华丽。两相比对后,不难看出,岛民如今所用的文字,大概正是脱胎自这些“鸟虫书”的简化版本,两种文字其实一脉相承。 边走边看,直至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厅,地上铺著鬆软而舒適的乾草,大概就是地宫中用於聚会的场所。 那名拄著拐杖的老者走到中央,先盘腿坐下,而陈阳等人则有样学样,跟著席地而坐。 “啊——.听——· 老者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適词汇,显得有些苦恼。 陈阳笑了笑,伸手在面前划了几下,用的正是很是熟练的鸟虫书,大意为他们之间可以文字的形式交流。 鸟虫书也是篆字的一种,而眾所周知,玄门书写符篆、鐫刻法印,所用的正是篆字,再加上陈某人还有重瞳珠在手,天底下一切古文字都难不倒他,只要对方认识字,那就不愁无法交流。 见到陈阳所写的鸟虫书,岛民老者很是欣喜,於是也拿起拐杖,在面前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年老力衰,也有可能是没怎么练过,总之,老者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远没有陈阳工整,但好在勉强能够理解。 就这样,两个分明不是哑巴的人,却默契地在这地宫里面对面地展开了一场笔谈。 在陈阳的询问中,他得知岛民老者名为“鸦翁”,据其介绍,这岛上还有其他地宫及住在里头的人,而他们则统一將建立在地下的石宫称为“黄泉之国”,而將地面上的世界称为“高天原”。 据鸦老所说,其实岛民们並非一直住在地下,曾几何时,他们也生活在地上,於高天原有著自己的土地、田宅,建立过一个繁荣而恢弘的国家。只是,曾经的一场巨变,不仅改变了整个岛屿的格局,亦夺走了岛民们阳光下的生存空间。 陈阳心道,“高天原”这名號与东瀛神话如出一辙,显然,这座海岛在古时正是所谓“天神”居住的天界,这也与他之前的推测相匹配。眼前这些居住在地宫里的人,便是那些“天神”的后裔。 名为鸦翁的老者在说出古代的巨变后,就露出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陈阳对此有些好奇,於是又用手指在面前写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战爭。” 鸦翁一笔一划,写出了这么两个字。 陈阳继续追问道:“谁与谁的战爭?” 阴影下,苍老面孔上的沟壑显得越发深沉,鸦翁沉默了许久,这才又动起了拐杖,只是手却不断颤抖,因此写出的字十分潦草,內容也支离破碎。 ““..——內战,绵延许久,在秦人的到来后终於停止,可一切都太晚了—” 短短一行字,榨乾了鸦翁最后的力气,隨后他就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任凭陈阳如何提问,都不再有动作。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人略微起伏的胸膛,陈阳几乎以为这人已经死去。 方才那句话看似交代了过去的事情,实际仍有歧义。 秦人,应当就是徐福的船队,既然是他们到来后內战才停止那么问题在於,究竟秦人是阻止了內战还是秦人趁虚而入,征服了因內战而虚弱的古国? 当时正值祖龙一统天下、扫灭六国之后不久,由徐福统率的船队即便是为了出海寻仙,但来到这地方后,想来也没有传播和平—先前,陈阳可是记得清楚,这位鸦翁同样也以秦人后裔的身份自居。 虽然老头没有明说,但答案已经明显,也难怪对方这般意兴阑珊,不肯將话说清。 这个时候,还打破砂锅问到底就多少有些不识相了,於是陈阳也沉默下来,压抑的气氛直到其他宾客的到来才有所缓解。 在地宫生活,通风本就不畅,所以生火也是件难事,在这地宫里居住的人平日里以水果、生肉以及发酵的菜为食,並不曾使用一点明火, 在陈阳面前摆放的小案几上,主菜就是一种被片成无数薄片、叫不出名字的陌生鱼类,还有其他几样新鲜蔬果。而这,已经是物资不充裕的岛民们拿得出手的最高礼仪。 第607章 根之国,黄泉 第607章 根之国,黄泉 其实中原一直以来就有吃鱼膾的习俗,而一些居住在海边的百姓则尤其喜好此物,所图的不过是那一口鲜美滋味。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只是陈阳並不好喜好此物,但当著眾人的面也没有拒绝,捏起一块象徵性地尝了尝。 入口之后,虽说確实鲜香嫩滑,可他陈某人还是更偏爱熟食。 苗月儿神神秘秘地坐在陈阳边上,小声道:“师兄,你不如猜猜看这到底是用什么鱼做的— 北“我肯定是猜不出来的。”陈阳笑著道:“你就行行好,直接告诉我吧我想,这应该不是常见的鱼类。” “你刚才和那老人说话的时候,我顺道跟著別人去伙房转了转,恰好看见他们片鱼—”苗月儿比划著名道:“那鱼,就跟我们前些日子在海里见过的大鮫一模一样,只是体型小了无数倍而且不是自海里取来,是从附近的暗河里捞上来的。” 暗河么陈阳將这事暗暗记在了心里,隨即將面前的鱼膾掌起,端到苗月儿的跟前:“我不大喜欢生食,不过,既然这是好东西,那你就多吃一些。” 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阳见鸦翁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低落,於是端起一杯与其说是酒水、不如说是果汁的东西,来到对方面前,先敬了一杯后,將此来的目的当著眾人的面说出。 其一,是寻觅传说中的神药;其二,则是寻找治癒身上怪症的办法。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而自从来到这海岛仙山,陈阳的症状已然缓解许多,发作起来也不像先前那般剧烈,虽然身体还是极为瘦削,但精神头倒是还行: 因为人生地不熟的缘故,这两件事情自然都要请託熟知当地情况的人帮忙。 鸦翁在听完了陈阳的请求后,放下杯子,將头上戴著的羽冠也给摘下,一边授著上头五彩斑斕的各色羽毛,一边用土话与周边人商量,最后,他写字告诉陈阳,想要看看陈阳身上病症的具体模样。 周边人的打扮大多都很清凉,受其影响,陈阳也並不扭捏,痛痛快快地站起身来,当著男女老少的面解开了上身衣裳。 不看不知道,上身那苍白的皮肤已几乎快变得透明,甚至可透过表皮看见肌肉的纹理,轮廓因此而越发凸显,而肋骨下方的鼓包虽已停止生长,但在乾瘦身躯的衬托下也显得极为瞩目。整个身躯,莫名散发著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似乎油尽灯枯已在眼前。 “!?” 鸦翁看著这一幕,瞳孔下意识地瞪大,抒著羽冠的手无意识地用劲,下了上头的几根毛,最后,以一种近乎於梦的语调说了些什么。 陈阳听不懂对方的土话,但看这样子,想来对方多半是知道些什么一一无论怎样,有线索就是好事。 从一脸担忧的苗月儿手中接过上衣,陈阳隨意地將衣物披在身上后也不急著扣好,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答覆。 鸦翁终於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以乾枯的手指蘸了蘸水,顺势便在桌上写了几个字一一“跟我来”。 接著,他不顾这场才开了一半的宴会,径直离开了座位,又摒弃了周边跟来的隨从,只带著陈阳、苗月儿两人朝著地宫深处的某一处前进。 人一旦年老体弱,腿脚往往不足以支持身躯,好在鸦翁虽拄著拐,但走起路来倒也不慢,拐杖末端敲在用於铺地的青石板上,发出极有节奏的“篤篤”轻响。 將男女老少全都算上,鸦翁所在的族群接近有两、三百人,其中青壮大概数十,所有人全都依靠著地宫居住,可见这地方確实不小,內部有著无数岔路,连接著各个作用不同的石室,如蚁穴般四通八达。 才走了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几人就已经拐了七八个弯,倒也难为鸦翁这般年纪,还能將路记得如此清楚。 终於,在又通过了四五个岔路后,两侧墙壁上已经没有了用於照明的油灯,地势越来越低、越来越深,也令周围变得越来越阴暗,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阴冷而潮湿的气息。 直至来到一扇紧紧闭著的石门前,鸦翁才停下脚步,站定了身躯。 “..—我们到了。” 陈阳双眼並不受暗处影响,轻而易举就看清了这扇隱匿於暗处的石门。 相较於之前一路过来的各个石室,这扇门就显得要大上许多,约莫有一丈二高,外表被雕刻为鬼面形状,“门框即是鬼脸,而门板则是鬼牙。 因为年代久远的关係,门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令这张鬼面的轮廓因此而稍稍有些模糊,表面处还生著些青苔,一看就有些年头。虽默默无声,却又轻而易举地表达出了时光的厚重。 “.—你—”鸦翁用手指著这一扇门: :“.能打开吗?” 说完,他又担心地看了看陈阳略显单薄的体格,似乎有些后悔为什么没多带几个人来。 虽说不是什么昂贵材料,但这种青条石很是坚固结实,加起来约莫有千斤重,且显然已经多年未曾开启,说不定早已锈死。若换作其他人,必然得费上一番手脚,好在陈阳本就有膀子力气。 他上前扎稳了马步,两手往前平举,以卸岭力士秘传的发劲法门,於令人头皮发麻的“哎嘎”声中,將那两道门扉朝內缓缓推开。 在这过程中,又有如雨般的尘埃从头上落下,好在有一旁的苗月儿適时伸出手帮忙遮挡,这才没被闹个灰头土脸。 大门的另一边却不是什么石室,而是一个虚掩著土的深坑,里头著无数扭曲的灰白色木桩, 远远看上去,有点像是无数挣扎的人影,可偏偏身后又长著宽大如羽翼的枝条。 有的只探出了上半身,努力朝著上方伸出手;有的则双手掩面,似乎在绝望哭豪;诸多千奇百怪的姿势,就像是地狱的缩影,隱隱散发著令人室息的魔性,叫人下意识不敢直视,难怪要將那外头的石门锁住。 陈阳静静地注视著这一幕,面上並没有什么改变,而苗月儿则突然有些惶恐,气息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看得清楚,那些人形木桩的灰白色表皮,竟与自家这位师兄如今的肤色十分相似,隱隱间分明存在著某种联繫。 “通过罗生门,就抵达了黄泉之国的深处,这里又叫作根之国。”鸦翁拿起拐杖,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著:“在下方埋藏著的,是支撑起这世界的神树之根。”“ 看到“支撑世界的神树”这等字眼,陈阳眼前立即就浮现出了那棵通天彻地的黄金巨树。对於这些岛民而言,脚下的陆地便等同於这个世界,而位於三岛中心的神树,自然就是支撑此方天地的基石。 陈阳也跟著落笔,问道:“土里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鸦翁顿了顿,虽仅仅只回復了两个字,却又令人不寒而慄,而他写的正是一一祭品。 老人家古井无波的面色,此刻莫名显得有些恐怖,过了一会,又补充道:“他们並未死去,只是生命被神树同化,所以才变成了这副样子再这样下去,或许你也一样。” 意思是说,这怪症的起因是神树的侵蚀么? 陈阳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多半是对的,引起这一切的导火索,也就是那龙雀身上的火珠,其核心正是扶桑神树的精华。 虽然事关自己的性命,可陈阳却並不因此而感到焦虑,因为焦急並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干扰思绪。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般,静静地思考、推测一一肋下的那两道肉翅,原以为是肉体异变所生,如今看来却並非如此。曾经在祖龙陵见到的那些羽尸,其实不过只是转化失败的过渡態。当肉身最终被同化后,就是变成这种木桩一般的模样。 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下难道真要做树人了? 如此无知无觉的长生,还不如不要。 照这么看,自己在来到这海岛后症状有所缓解,其实只是因为受到了神树生命力的滋润,症状並不是真的减轻、而是肉体对异变的排斥变弱了“.-神树是这个世界的根基,它的根系承载著我们脚下的土地。过去,每当地上有大的灾害发生时,各族就会选出祭品,跨过罗生门来到这里,將自己埋入地下,以求神树平息灾祸。”鸦翁以拐杖为笔,慢慢写道:“我们生命来自神树,最终也要回归到神树,能够这样与神树同在,不失为一种荣耀。” 还荣耀怎么你自己不试一试? 陈阳腹誹了一句,他倒並没有急著问解决自己这问题的办法,而是好整以暇地道:“-那为什么,你们后来又不这样做了呢?” 先前已经看到,外头的“罗生门”已经紧闭许久,像方才开门时落下的那些尘土,至少也积累了数百年,可见这献祭早就已经停下。 “因为地面上已经不受控制,而外界无论发生了怎样的变动,也难以影响到地下的国度,所以....” 陈阳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避居地宫之后,就不再需要通过献祭来解决问题了,毕竟上限就在那里,怎么挣扎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用性命来供养神树根本没这必要,因为外界的风调雨顺已经与他们无关,说不定,他们还巴不得外头的环境更恶劣些,好方便夺回原本生存的土地。 “想要解除我身上的异变,就等於是要停止神树之力对肉体的侵蚀与同化”陈阳思索道:“可以说,我这症状在冥冥之中,正是受了那神树的影响。神树精华就像是这神树的分神,当时虽能瞬间治癒我身上的伤势,却也因此在我体內顺势扎下根来,不受控制地成长蔓延,掠夺我的精气,直至將血肉彻底化作树木,我陈某人到时也就变成了这神树的一个分身——“ “那些羽尸虽说也有变化,却是因为修为太低,不足以进一步变化,等於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而龙雀之所以不受影响,是因为本就是死物,只得了神树精华带来的生机灵气。照这么看,过於强大的生机也无异於是个诅咒。” 多亏了有鸦翁带著陈阳来到了这一片土地的最底层,他才能直观地了解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的问题,在我们这无法处理。”鸦翁继续写道:“想要改变,只有通过黄泉,去往根之国的最深处,神树根系的最底端——-传闻,去那里,就可以取回生命,並斩断与神树的联繫。” 见总算是有了解决的办法,陈阳顿时精神一振,有人指点果然是比自己乱琢磨强上太多,因想要了解得更详细一点,他又追问道:“在那里又有什么?” 鸦翁只在那里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他所知晓的一切都只是传说,自身从来没有去亲眼见过。 因此,对於方才的说法,他也不敢肯定一定就能成功。 即便如此,有个模糊的方向总归好过没有方向,陈阳还不想就此放弃这条小命,於是问道:“该怎么去黄泉?” 鸦翁显然料到了陈阳有这么一问,示意两人重新跟上自己,將那罗生门关闭后重又回到地宫的上层,指向位於远处边缘一角的洞窟,以及其下的暗河,说道: “从这边进去,逆著水流前行。” 陈阳看向这暗河,只见河水微黄,却並不是因为水中含有大量泥沙而浑浊的黄褐色,而是一种不怎么纯粹的金黄。水中更充斥著他生平仅见的充沛灵气,深水处偶尔可见游弋著的大鱼,外表恰於之前在海上碰见过的大鮫一模一样。 显然,这就是方才宴会上苗月儿提到的暗河,而暗河所连通的正是黄泉。陈阳猜测,这岛上各地的水源多半源自同样的地下水,也只有这样的水,才能养育出岛上诸多的异兽。 “多谢了。” 陈阳转头谢过了鸦翁,便立即带著苗月儿启程回返营地,打算做足了准备,带上人手,再来开启这趟下黄泉的旅途· 第608章 刳木为舟 第608章 刳木为舟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黄泉者,在中土意指人死后所住之地,也即所谓“阴曹地府”。而之所以会这样称谓,自然是有原因的。 自古以来,人皆讲究个入土为安。自周秦汉开始,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希望死后能有个安身之地,这样一来,当然是要挖土,而那时的人又生活在黄河附近,有时挖土难免挖出水来,又混合著泥沙,当然是呈黄色。 久而久之,黄泉就成为了地下世界的代称, 其实不止中原,各地都有相近的传说,而陈阳所在海岛的地下暗河,大概是这世上唯一有跡可循的“黄泉”。 生活在地宫之中的岛民,也即是高天原文化的后裔,至今仍相信沿著“黄泉”前进,便能够抵达世界的根基,也即神树的最底层。 与岛民初次接触之后,陈阳对海岛以及扶桑神树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再拖不得一一他必须要想办法抑制神树之力对自身的侵蚀,且越快越好。 回到营地后,陈阳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立即联繫鲁矩前来匯合,並特意叮嘱对方將那双鱼革囊带上。 那东西所用材质是仿造的横公鱼皮,以及文鱼的翼膜,在当时进入祖龙陵通过汞河的时候发挥了关键作用,且极易携带,令陈某人至今记忆犹新。 岛民们所在的地宫入口狭窄,稍大点的船只便不可能带进去,又不知那暗河究竟有多长,內中是否有危险,以此物沿水而行才最为妥当。 鲁矩收到陈阳的联繫,不敢有任何拖延,匆忙將事务交接给身为船副的墨家老人,便带著工具动身,乘著小船抵达暗边的时候,陈阳等人已经点齐了东西,只等他一人前来。 在此之前,陈阳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他考虑到双鱼革囊上能载的人不多,又有许多工具要携带,便决定由他本人,徐弘远、苗月儿、张成松、鲁矩等五人前往,其余人原地待命。 鲁矩之前都在船上,如今初来到营地,只感觉气氛稍稍有些压抑。 陈阳的面色一如既往,苗月儿则两眼微红,至於徐弘远则是低著头一言不发,只將眉头紧皱。 鲁矩虽然性格朴实直爽,但常年走街串巷,多少也懂得些察顏观色,当即便明白应当是陈阳出了什么状况,倒也没有点破,只一抱拳:“道兄,东西带来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陈阳有些抱歉地道:“临时突然將矩子叫来,多少有些匆忙,只是形势所迫,还望你不要见怪“道兄又何必如此客气?”鲁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在那船上待得烦闷,正打算松松筋骨。” 事不宜迟,既然鲁矩对立即动身没意见,陈阳等人这便出发,一路来到了密林边,早有白麟等在那里,为了节省时间,眾人又走了一遍林海中的灌木小道,苗月儿为此又支付了一罐百蜜作为代价。 先前已经认了个脸熟,所以几人十分顺利地抵达了地宫,对这有著鲜明异域色彩的地下建筑, 首次前来的几人都有些好奇。只是此番却没有时间给他们游览。 鸦翁带著个高大的年轻人,已经等在了暗河入口。 这个年轻人脸上涂抹著红色油彩,目光像鹰集般锐利,长发在两侧各扎成个短辫垂在耳畔,上身套了件皮质的背心,脖子上则掛著串利齿製作的项链,腰间別著把以皮革为鞘的短刀。 “这是我的孙子。”鸦翁向著眾人介绍,“.—也是族群里的第一勇土,他对这岛上情况十分熟悉,愿意陪同你们一起前往神树之根。” 陈阳一行都有些本领,若是带上个普通人,到时束手束脚且不提、还得时刻注意对方安危,就算其懂些手脚,也不过是个累赘。鸦翁虽是好意,但这事並非是多个人多份力那么简单。 倒也没有急著出言拒绝,陈阳先看向那年轻人,在隔空对视了一眼后,清楚地感受到了气机的牵扯,於是明白面前这人原来也不简单,於是改变了想法,拱手施礼后又看向鸦翁。 “不知这位勇士该如何称呼?” 鸦翁笑了笑,用手轻拍了拍这位勇士哥的肩头,后者则瓮声瓮气地道:“—塔卡。” “在我们的话里,塔卡是鹰的意思。”鸦翁解释道:“..他还不太懂汉话,但认识字,所以·...” “我明白。”陈阳点了点头,笑道:“到时写字交流便是塔兄是吧?幸会幸会。”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塔卡显然没听懂陈阳话的意思,见对方衝著自已微笑,嘴角一勾,也勉强挤出个笑容,只是挣狞的面色险些嚇人一跳。 头一次见到笑比哭还难看的,怪不得这人绷著个脸—苗月儿微微一个激灵,心头的愁绪也被衝散几分。 鸦翁还为眾人准备了一艘独木舟,乃是用这岛上特有的桑树製作而成, 古语曾言,“夸木为舟,木为,舟之利,以济不通———“ 夸木即是將木头中间刨开,而木则是將木头削尖作为船桨,这等造船方式虽然古老,但时至今日仍然好用。因其製作简单,密封性好,不易有漏水的风险。且只要用的木料足够好,就能使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不仅如此,独木舟里还已经准备了些食物与饮水,可见鸦翁在等待陈阳到来的这段时间里,也了些心思准备。 这时,鲁矩也走上前来,將背负著的双鱼革囊取下充气,然后再组装到一起,过程中,这新奇的事物也引起了鸦翁的好奇,后者在旁观的同时,不时又伸手到革囊上摩几下,发出讚嘆的声音。 “.·黄泉之水极为特殊。”鸦翁收回手来,对陈阳告诫道:“.·除却用金桑木做成的舟外,其余的都不能在水中浮起,你们这个皮舟似乎可行,但也要小心被水中的鮫鱼攻击。还有,切记不能直接饮用黄泉水,否则会毒发而死。我给你们准备的食物不多,但塔卡会捕鱼,没吃的时可以找他—.” 陈阳早习惯了各种险境,对於这告诫也都明白,其实用不著对方提醒,但也明白对方的好意, 於是没有出言打断,只静静地等对方说完。 “在下谨记。” 就这样,一切准备就绪,在鸦翁及其族人的目送中,双鱼革囊与独木舟一前一后,载著陈阳一行驶入了狭窄的暗河水道。 第609章 驾船,帝流浆 第609章 驾船,帝流浆 这地下暗河的河床较高,船桨轻轻一支便能抵到底部,而上方的岩窟又有些低,以至於若是从船上站起身来,就有可能撞著头。 虽说是沿河道而行,但陈阳等人毕竟是逆流而上,只有靠著双手奋力前进。 好在水流並不算湍急,不过只是多费些力气。 皮筏上坐著其他人,而陈阳带著行李及工具坐在后头的独木舟上,由塔卡划船前进。 得益於前头有人帮忙开路,这位勇士哥也能省些力气,双手左右开弓,將船桨舞得如车轮一般,在后方紧紧地跟著。 显然他对操纵这独木舟得心应手,前头革囊上徐弘远与张成松二人合作驾船,比起他独自一人也快不到哪去。 不知路途有多长,而划船又是个力气活,陈阳本想著与塔卡换一换,二人轮流动手,总好过一人受累。 然而这位高傲的勇士哥似乎打算在外人面前显一显本领,於是拒绝了陈阳的提议,独自一人闷头努力,直到前头革囊先停下来休息。这时,他健壮的躯体上已满是汗珠,且不断地朝外冒著热气,二话不说拿起一旁的竹筒,便將其內淡水一饮而尽,又顺手拿起一块风乾肉用小刀切了,塞进口中咀嚼。 “你的本领我已经见识到了,果然了不起。”陈阳衝著对方竖起了大拇指,同时在其面前写道:“你的確有膀子力气,不愧是族中的第一勇士。但是,前头的路不知还有多长,这样驾船消耗太过,万一食物及饮水耗尽,如何补充?” “......” 塔卡切肉的手因此一顿,尷尬地挠了挠耳边汗湿的头髮,比划著名道:“.-我能捉鱼。” “那水呢?”陈阳又问道:“启程的时候,你祖父不是说过么?黄泉的水是喝不得的,我们如今虽然在河上,实际跟在海里也没有什么分別。所有东西之中,以饮水最为重要,似你这般喝法, 能支持几天?” 塔卡不作声了。 虽说饮用鱼血也能支撑几天,但那是万不得已之下的做法,眼下显然是陈阳说得对,所以没必要继续爭辩。 “.·我听你的。“” 见这位傲气的勇士哥总算服了软,陈阳笑了笑,徒手从对方手中揪下一小块肉乾,尝了尝这鬆脆的口感:“也不需分什么主次,我们相互合作嘛——你自小在这岛上长大,情况比我们都熟,这趟有的是要倚靠你的地方。好了,你到后头来休息一会,咱们半个时辰一换。” 成功说服了塔卡,陈阳来到前头握起了船桨,此刻前方革囊已继续前行,他也就隨后跟上。 虽说搬山道人热衷於走南闯北,但陈阳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南游盪,因此对操船也略懂一些,只稍稍习惯了一下独木舟的节奏,就能嫻熟地將其掌控,比之塔卡的猛烈,陈某人划起船来便显得不急不慢、游刃有余,不仅呼吸平稳如常,速度也没慢上多少,可见在气息的运用上,已近乎於炉火纯青。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一直划船也挺无聊。”悠哉悠哉的陈阳忽然开口道,“不如我来教你说几句中原话,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在这岛上,岛民相互之间交流多用土话,其中一些词句的调子还与倭语有些类似,而汉话则作为一门特殊本领,歷来是由族群首领掌握。因平日里缺少应用的场景与对象,自然难有进步。对於日后將要成为新首领的塔卡而言,中原话正是一门必须掌握的技能,对此自然是满口答应。 於是陈阳就这么一边划船,一边与对方交谈。 不知不觉间,已是整整一天过去,河道从初见时的狭窄,至如今已变得足有近七丈宽,且水流也变得越发湍急起来,致使眾人前进的速度变得越发缓慢。 眾人寻了处较为宽阔、水流不那么急的地方,將船栓在礁石上,打算今日便在此歇息。 於不见天日的地下暗河前进,自是难以分清白天黑夜,好在行李中有块西洋的怀表,可用来参照时间、安排作息。 两艘船並排停在一起,几人边吃著乾粮边说起了话,首先,是陈阳开口道:“水道狭窄,並不易於前进,不过今天咱们的速度也不慢,数十里总是有的越往前走河道越宽,水质也更显金黄,我看,咱们距离目標越来越近了。” 徐弘远在旁应和著点头, ,“.—这地下暗河的位置虽深,终究超不出这海岛之外,我看至多三、四日,咱们就能到达暗河源头的神树之根。” “要是能再快些就好了.”苗月儿担忧地看向陈阳,“.也不知那里是不是真能解决你师父身上的毛病。” “有道是三步之內必有解药。”身为正主的陈阳,仍是一副丝毫不慌的模样:“只要能亲眼见识到扶桑神树,迟早都能推测出克制之法。” 人生在世,自然难免遭受诸多不幸,想要不那么轻易地被打倒,其实答案也就是六个字“想得开,扛得住”。 “..—鸦翁准备得很是妥当,食物饮水都很充沛,这次回去可得好好谢谢人家。”陈阳又看向塔卡:“对了,关於那一棵神树,你都知道多少?” 经过陈阳一整天的悉心指导,塔卡的中原话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並不需要文字的提示,已能勉强听懂陈阳的意思,只听其磕磕碰碰地道:“神树—是生命之源,森罗万象——皆出於其中。每逢庚申夜月华,神树周围便有帝流浆落下,草木受其精气可成妖,走兽得其精华而显神通。” 话大抵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后半句因为夹杂著不少土话,所以是陈阳翻译之后说出。 “而这是因为草木有性无命,饮流浆可以补命;而狐狸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进益。” 之所以说草木有性无命,是因为其躯壳在世上的生灵里属於最弱一档,即便成了气候,也难以离开根系所在。而帝流浆这类事物,根据塔卡所说,形如无数橄欖、万道金丝,於夜幕中一串串地落下,如同夜空下起了一场金色大雨,场面极为恢弘壮观。 最近一次帝流浆现世还在十五年前,塔卡正是受到这恩泽的其中一位幸运儿。 而庚申指的则是一个甲子中的第五十七年,所以,至少要等到四十二年以后,方才能见到这一幕。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亲眼瞧瞧。”苗月儿以手托腮,遐想道:“那场面一定很美—可惜还有四十二年,叫我如何等得?” “人生在世如梦似幻,四十二年看似很长,日后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陈阳笑道,“一定会有机会的,到时咱们一起。” “一言为定。”苗月儿用力地点了点头,“不止是我,还有鲁大哥、玉琪姐姐她们·——“ 聊著聊著,倦意便逐渐上涌。耳旁听著流水声,精神亦隨之缓缓舒缓,而置身在船中的感觉, 又像是躺在摇篮里一般,倒也舒適。 好好休息一番后,眾人得以饱满的精神再度启程。而伴隨著继续前进,河面也越来越宽,到得最后,竟与江南之地的宽阔江面相仿佛,行驶於水上,鼻尖充斥著濡湿的气息,隨著周边湿气越来越重,不知何时,已化作一阵浓厚的雾气。 如同夕阳映照般的河水,泛起的雾气也呈淡金之色,於朦朧之间,陈阳仿佛见到一艘从对向行驶而来的小船,船上的正是早已亡故的袁公。 老东西依旧板著张臭脸,仿佛谁欠了他一样,明明不是什么好脸色,却莫名让陈阳感到有点怀念。 此刻,陈阳耳边不时地便响起惊呼之声,显然看见幻觉的不止他陈某人一个,像这种事,多半是因外物所导致,而他想来想去,问题也只可能出在这水雾上。 於是陈阳屏气凝神,调整吐纳节奏,並將双眼闭合,当再度睁开时已显出金色重瞳。 细细瞧去,周边哪里还有除他们之外的船只? 唯独只有水面上雾气聚集成团、不断变幻,以此惑人心神,让人“见到”已经过世的亲人。 “——·黄泉之水,果然有些邪门。” 於是陈阳舌绽春雷,用以震镊同行诸人的心神,將他们自幻象中惊醒:“—都小心些!” 既然有异象生出,当然说明此刻距离所谓“黄泉”已经越来越近,而这水能令人“见到”已死之人的奇异特性,倒也符合这黄泉之名。 先前分明是逆流,如今水势却已没有了明显的走向,像是自江河来到了湖泊,没有了阻力,驾起船来倒是变得轻鬆。只是雾气太重,加之各种干扰,以至於陈阳等人前进的速度並没有大的变化,一边缓缓向前,一边细心留意著周边动静。 忽然水面哗啦啦地响起,一尾大鱼从中跃出,外表呈漂亮的金红色,修长的鱼尾在空中划过一个饱满的弧度,继而重重砸向陈阳所在的小船。 这变化太过突然,眾人明明已经全身心地留意周边,但在雾气下仍没有察觉到大鱼的接近,待得前头革囊上的人反应过来,时间已经晚了。 这条鱼的个头不小,一尾巴下去少说也有个几百斤的气力,这艘由黄芯桑到成的单薄小船,也不知能否扛得住?若是可行,当然还是儘量不要硬顶,以避免船只受损,回去时无船可用。 陈阳反应得最为及时,此刻动用一切法术都已来不及,唯有以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將对方这威胁度较高的一尾巴直接拍飞。 此刻恰逢二人换班,塔卡正坐在后头休息,与大鱼之间的距离比陈阳更近。 他的反应倒也不慢,陈阳正要以船桨去拍,他已经调整了坐姿、將腰刀给拔了出来,接著手起刀落,仓促间以一道寒光全力挥出,恰好命中了鱼尾。 皮开肉绽间,一小截被斩断的鱼尾自面前划过,重重地落进船身另一侧的水中。 见那条大鱼还想作怪,陈阳运起手掌便是一掌击出,雷光破开水面后於鱼怪身上炸响,强大的衝击当即令其晕了过去,头朝下、肚子朝上地漂浮在了水面上。 现在,陈阳才有空去看这鱼怪究竟是什么模样。 除却鳞片的顏色不同外,这大鱼与之前海里的大鮫几乎如出一辙,只存在大小与顏色上的差异见这大鱼被陈阳以五雷诀炸昏了过去,塔卡將那把腰刀叼在口中就跳下水,手脚並用地游到大鱼的身旁,一刀便將其性命结果。 “.这么一条鱼,足够咱们吃个几天了。”看著塔卡嫻熟地將这大鱼捆住后与船相连,陈阳托著下巴暗中思索:“不过比起海里的大鮫,又显得不算什么。它们明明是同一物种,为什么会在外表上有著如此大的差异——” 塔卡已湿漉漉地回到了船上,对陈阳道:“这种鮫鱼的嗅觉极为敏锐,且凶猛好斗,我想,它应该是闻到了船上食物的气味,所以才来袭击.—“ “那就不奇怪了。”陈阳说道,“所有粮食都在我们这艘船上,难怪它直衝著我们而来。” 塔卡的神色有些兴奋,又道:“这一次有口福了这鮫鱼也是得了帝流浆的异种,才会有这样的特殊外表,且肉质十分鲜美。” 说著,不忘將方才以腰刀切下来的那一小段鱼尾也给拖上了船,为了佐证方才说的话,又用腰刀自鱼尾上取下了一小块,递到陈阳面前, 陈阳低头看去,发觉这鱼的肉质,果然与先前宴会上的小鱼不同。前者不仅仅是作为精怪的气血更加充沛,便连肌肉纹理之中也含有道道金色的纹缕,並充斥著某种陈阳有些熟悉的力量。 到现在,前头的革囊才刚退回来,在询问了一番状况后,便將注意力都聚集在了大鱼上。 “.—既然这条鱼是得了帝流浆后成就的精怪,体內的金丝理应也是神树之精。”苗月儿见到鱼肉中的异样,有些疑惑,“为什么它的身上,没有发生如师兄一般的变化?” 第610章 根丛,炎狱 第610章 根丛,炎狱 “或许是因为火珠和帝流浆之间有些差別?” 陈阳猜测道:“也许一个有害,一个没有?根据五十七年出现一次来看,帝流浆大概是神树內部在灵气满溢之后的一次爆发,而火珠则不大相同” 徐弘远道:“师父的意思是,火珠的品质更纯一些?” “有可能吧。” 陈阳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眼下还没到神树跟前,任何推测都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想,不如將精力多放在眼前。 此刻,塔卡已经用他的那把腰刀將鮫鱼切成了无数蝉翼般的薄片,端给眾人品尝。 已经吃了几天乾粮,难得能有一口新鲜的,即便是不喜欢吃生食的陈阳也多品尝了几块,露出讚许之色一一含有金丝的鱼肉,光卖相就非比寻常,且血气尤其充沛,是少见的大补之物。 虽说鸦翁之前交代过黄泉水喝不得,但吃这鮫鱼却並没什么影响,就像人喝不得海水、却吃得海鱼,是同样道理。 生鱼入口即化,才刚落入肠胃,立即便化作养分被身体吸收,拋却不能食用的內臟以外,一条足有独木舟大小的巨鱼,就这么在短时间內被眾人分食乾净。 饱餐了一顿,陈阳只感觉热气不断自体內生出,精神饱满、四肢充满了力量。於是將领口解开,主动將船桨拿起,以消耗多余的精力, 卖力之下,將船桨运转如飞,不一会儿就直接超过了前头的革囊,小试牛刀后,正要继续向前,忽听得身后传来喊声。 “师兄!”苗月儿坐在后头的革囊上,將双手笼在嘴边作喇叭状,倾尽全力地喊道:“你的背上有东西!” “?” 陈阳疑惑下,暂时停住划船动作,將手伸向背后,发现原来有根树枝模样的东西自背心生出、 並钻破了衣物立在身后。 这根“树枝”十分纤细,表皮泛著淡淡的青色,上头还生有几片嫩叶。陈阳下意识地就想把这恼人的东西折断,揪住之后正待用力,却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自背后传来,仿佛树枝下头直接连著体內的经络,於是不敢乱来,只得暂时將其放下。 “—才进了些补,结果补到这树枝上了。”陈阳无可奈何道:“我本想著將穴位封住,可抑制住肋下鼓包的生长,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让这东西另闢蹊径,从背后钻了出来。” 这时其余几人已经赶至陈阳身边,听他如此说,苗月儿十分担忧:“莫非这树枝也在吞噬师兄的精气?” “是啊”陈阳坦然地点了点头,將手伸向怀中,自带脉之上取出两根银针,隨手拋入水中,“按下葫芦浮起瓢,左右是防不住了,索性痛快些。” 其余人这才知道原来陈阳不动声色间,竟一直在以银针封闭穴位,以延缓症状的发作。而这对於时常运气调息、施展法力的人而言,跟上刑也没有多大差別。 经脉之內针扎般的痛楚,绝不是轻易就能忍住的。 卸下了这负担后,陈阳长出一口气,面色倒是好了不少,眼见眾人都是十分忧虑的神情,便道:“你们別都苦著脸了,叫別人看见,还以为著了道的是你们几个——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 船到桥头自然直,別想那么多了,速速赶到神树底下才是正经。” “道兄说得是。”鲁矩亦道:“眼下犯愁也没甚用处,不如赶紧动身,早一些抵达源头,就能多留出些时间给道兄想考破解之法。” “..早知道这东西如此厉害,当时就不该让你去救那倭人,保住自己性命才是正经。”苗月儿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隨后主动挽起袖子坐到陈阳船上,伸手抢过对方手中的木桨,“你先老实歇著,其余的都先別管了,到了地方且有的你忙。“ 陈阳不过这人,也就只有由得她去,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充当看客。 形势如此,已容不得再磨蹭,为了保住陈阳这条命,接下来的路上眾人几乎不眠不休,对於周边雾气中生出的幻象也不闻不问,只一心一意地赶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暗河的顶部出现了变化,原本形態各异的石灰岩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极其粗壮的金色根须,宛若无数蛟龙相互缠绕,通体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辉,令水面薄雾显得越发朦朧,周边一时明亮如昼。 “我们越来越接近神树底部了。”塔卡露出虔诚表情,跪倒在船上双手合十,“黄泉源头就在前方,那里是所有生命的起点及归宿。” ““.这地方又哪里像是阴间?”张成松擦了把头上的汗,打量著上方的神树根须,说道:“谁家的地府会这么亮堂?” 玄门內部亦有属於自己的地府敘事,各派皆不例外,旁的且不说,由张玉琪所掌管的洪州链度司便是其中的重要一环。作为授篆道人,张成松对於此间事务也算熟悉,只是眼前所见场景,与他平日里所知实是大有不同。 “道友此言差矣。”陈阳在旁插话道:“没听人家说这地方也是生命的起始吗?此乃生死轮迴之地,並非单纯冥土。” 接著,他又看向神情肃穆的塔卡,心道这位勇士哥倒是真来到了其族內神话中的冥界,自己等人却还不知道中土地府的大门朝哪边开一一但想一想,確实还是不知道更好一些。 虽说水面又变得更加宽阔,但得益於根须的出现,前路也越发明朗,只需顺著那些根须的走向,自然而然就能到达神树的最底部。 陈阳並没有忘记,那一株参天神树是直接自海中生长出来的,换言之,他们如今头顶上方正是海底,厚重的岩石与深植其中的树根一起,构成了这三座仙山的根基。表面上,三座岛屿看似互不隶属,实际地脉却在海中相连,岛屿的本质正是探出海面的三个山头,因此用仙山来称谓倒也正確。 “这岩石层的上方也不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的確坚固。”陈阳想著,“而那神树却能將根扎入这等厚重的岩石里头,肆意生长,也实在难以想像能拥有这般伟力的上古神物,当今之世,只怕是绝无仅有。” 即便是以陈某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如今也难免生出了些许敬畏。倒也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是確实因面前的上古神树而受到震撼。 根须越是匯聚,光芒越是厚重,即便有著雾气相隔,依旧令人感到刺眼,不得不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陈阳则適时地將墨镜取出戴上,得以不受影响,然后发现前方水路已经到了尽头,远端则是一副极为壮观的情景。 无数金色根须堆叠在一起,仿若有千百重,层层叠叠、形成一座宏伟的山脉,而船只下方的河水则是自根须间的缝隙间流出,而靠近根系中心的水面位置,还点缀著些许浮萍,靠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朵朵盛开的莲,形状、瓣都与曾经见过的碧海青冥莲相似,唯独只在顏色上有些许区別还来不及上前,一道道炽热便迎面扑来,滚滚热浪直衝得人头脑发涨。 “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徐弘远放下船桨,用手试探了一下水面温度,就算做了准备,也被烫得下意识往后一缩,继而疑惑地道:“神树附近为什么如此炎热,就连下方河水好像都快被煮沸了———“ “大约是因为那神树聚拢了太多灵气,才致使周边跟著发热。”陈阳在旁解释道:“就像人在调息时,身体也会隨之散发热气,这正是气机强大的表现。” 即便是没有通窍的凡夫俗子,通过这惊人的热量,也能间接感受到面前神树的可怕,若是修为弱上一些,恐怕根本没有资格靠前。 想来,古人也是因为曾见识过这神树散发的惊人热量,才会因此认为有十个太阳就居住在这神树之上。 虽然夸张了些,但也形象地表现出了扶桑神树的炽热,使得普通人根本无从靠近。 “.—-我们的船,只能到这里了。”塔卡朝著面前的树根磕了几个响头,继而起身认真地道:“..—继续向前的话,会支撑不住的。” 毕竟这船只是以海岛特有的黄芯桑木製成,即便材质坚固,但在极端环境下依旧显得脆弱。目前也只有鲁矩带来的革囊无惧高温,所以陈阳等人便只有將行李堆放在小船上,泊在远处,接著所有人一同上了革囊,朝著那座恢弘而炽热的“火山”逼近。 渐渐地,周边水面开始有气泡咕嘟咕嘟地朝著上方冒出,这给此刻陈阳等人的感觉,就像是正置身於一口盛著滚烫汤料的大锅里头,他们几人则是汤锅里用来涮烫的材料。若非革囊所用的材料足够结实,只怕撑不了多久就要被煮得稀烂。 修为低些的人早已是汗如雨下,徐弘远手中掐著避火诀,早已是满头大汗,“师父,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也太热了———.如此下去,只怕———” 因为气泡不断地上浮,致使水面也变得不再平稳,发生了一阵明显的顛簸起伏,而热量更是透过革囊继续传递,堪称水深火热。 “.—没什么好办法,也只有咬牙坚持了。”陈阳从袖中取出一沓符纸,分发给眾人:“你们將这玩意贴在身上,多少能有些用,可以坚持到我们回来。” 说完,他又看向鲁矩、苗月儿:“这里属我们三人修为最高,我看,不如我们几人先靠过去, 先想些法子將这周边的热力降下来,否则无法停留在附近,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无从开展。” 二人自是满口答应。 於是陈阳、苗月儿各自驾起遁光,而鲁矩则將身后的背包展开为一对飞翼,扑扇著翅膀也自后方跟上。 剩下的这点距离在遁光之下,转瞬即到,陈阳来到这火山般的根丛前方,感受到其散发的惊人热量,一时间找不到落脚点,又不好接著靠近,只有以遁光绕著根丛盘旋,以寻找切入点。 这根丛实在庞大,以至於围著其转圈都要费不少时间,而很快,陈阳便借著重瞳法眼,发现原来这神树所发的热量也有差別,越在下方的位置越是炎热,甚至於在水中也清晰地散发著耀眼光芒。 “.—显然,这神树所吸的灵气来自地脉深处。” 陈阳对其余二人道:“想要让周边凉下来,便要设法断开神木与地脉的联繫—-我看,咱们不如就来个釜底抽薪·你们看见了水里的那几道亮光了没?它们就是主要的几道树根,关键便在这上头。” “瞧见了。”苗月儿点点头,“看得十分清楚可是师兄,这东西十分坚韧、又极其粗硕, 只怕费尽法力,也不能斩断多少如此一来,恐怕难以起到什么效果。” 这话倒也不算妄自菲薄,对於个人的实力,自然是个人自己最为清楚。苗月儿並不擅长於杀伐之术,所会的也大多是些配药、制蛊以及幻术方面的手段,陈阳平日里所授的雷法,已经是她威能最大的招式,就这也没有將功夫练到家。 她心想,自己用出全力,大约也能以龙虎神雷击断其中一道根须,但也只是仅此一道罢了。那神树的根须既有精金玄铁般的坚硬,又有著极强韧性,实在不好下手。 而矩子修为虽高,用的却是墨家的机巧之术,在守阵对敌方面或许擅长,可在搞破坏上,恐怕还不如自己。这样一来,担子就要全压在师兄身上,他如今身体又那样子,也不知吃不吃得消。 看出了苗月儿的担忧,陈阳则道:“你无需担忧,我自有办法我方才所说,並不是將那神木之根斩断,此物乃上古神木,一直绵延至今,老天尚且奈何不得,自然並非你我现在能应对的。 我所指的釜底抽薪,动的其实不是根———”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是更下方的地面—“ 第611章 定脉封灵,衝破阻隔 第611章 定脉封灵,衝破阻隔 时间紧迫,陈阳將要旨尽数告知於几人,接著立即开始动手。 “敕令—.—” 他先咬破手指,以精血在八卦藏龙剑上写就一道符文,再以潜龙剑所化髓液將剑身包裹,好令其入水之后不至於被化去。 三下五除二,便乾净利落地完成了一道刻於剑上的血符,而此刻另外两人也已做好准备。 “拿好了。” 陈阳將剑柄倒持在手,递给了身旁的苗月儿,而后对鲁矩道:“走吧。” 鲁矩点了点头,將身后飞翼完全展开,一对背翼再加上一对尾翼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大號彩蝶。 接著,他又一手抓住苗月儿、一手抓住陈阳,只將飞翼稍稍收拢,便借著热气向前滑翔,朝著升腾的水面疾速掠去。 能在搭乘三人的情况下完成这等精妙的飞行动作,也就只有由鲁矩亲自操纵的墨家飞翼才可完成。 即便如此,因为与热气的剧烈摩擦,令由神秘材料製作而成的飞翼也冒出了点点火星,而在接近根丛的过程中,火势也不断扩大,隱隱有將这一对飞翼彻底点燃的架势。 这火焰也並非寻常,乃是自地脉之中生出的极热真火,烧熔岩石也只是等閒。 故而靠近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几人需得在保证能够返回的情况下,儘量靠近根丛,好將陈阳准备的符剑丟至水底。 刚才因为热气太盛而难以分辨,此刻在接近根丛时几人才发现,下方已跟熔岩湖没有分別。 有赤红而滚烫的岩浆在水底流淌,並於树根之间穿梭,而那水火不侵的树根果然无愧神树之名,在岩浆的浇灌中悠然自得地汲取著地脉灵气。 火下有水,水中又有火,如此水火相济,却是个离坎离的卦象,未济与既济的组合,其中变数,当在贯穿此三者的神树之上。 这黄泉源头果然已经不是普通的水了,陈阳心想,在神树散发的灵气与强压下,经过热气不断精炼,这暗河源头正是此方天地异种真水之一的坤元重水。与號称万水之母、先天水精的天一真水不同,坤元重水是由后天之水在强压下精炼而成,最主要的特徵就是比其他真水都要稳定得多,真火无法將其烧沸,雷击也无法令其瓦解。 不动如山,故名坤元。 “.差不多了—做好准备。” 带著陈苗二人的鲁矩越飞越低,直至快要与水面平行,虽有二人共同施展的护身法与避火诀, 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也几乎快要令人昏。 眼见得马上就要到最低点,接下来就是重新抬升,陈阳提醒苗月儿道:“时机就在眼前!” “嗯!” 苗月儿点点头,口中咬住一缕秀髮,將翠竹蛇杖的头部对准了水面,而陈阳先前递过的符剑, 则已整个地被蛇杖吞入。 瞅准鲁矩操纵飞翼降至最低点的瞬间,她闪电般地出手,將蛇杖头朝下、笔直地掷入水中。 未过多久,水中蕴含的强大灵气已令蛇杖不堪重负、翠绿色的外表出现道道裂痕,眾人虽早知水中压力必然惊人,可亲眼见到后还是难免心惊。 距离水底至少还有一半路程,蛇杖已然支撑不住,浑身浮现出诸多裂痕,隨时都可能彻底破碎这蛇杖毕竟是陈阳亲手帮助苗月儿炼製的法器,如今她也用得很是顺手,见到蛇杖將毁,面上自然浮现出心疼与不舍,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手掐法诀,以泯灭蛇杖之灵为代价,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 “急急如律令!” 满是裂痕的蛇杖忽然闪烁几下,接著,杖首处的蛇头將口一张,从中吐出一道青红相间的寒光借著蛇杖最后的这一吐,八卦藏龙剑成功破开阻隔,又往下沉了段距离,但在剑尖距离水底还有三尺的时候,已然是强弩之末,去势已老。 在这时,潜龙剑所化、覆在藏龙剑上的那层薄膜发挥作用,脱离剑身后独自成形,又向前猛地一探,游鱼般在沉重的水势中强行钻出缝隙,引领著藏龙剑落下。 剑尖终於得以触碰到水底,进而顺势没入其內,只留下一小截剑柄在外,尾部缀著的纯青琉璃珠则放出净火,用以护住剑身。 就这样,於三人合力之下,总算是將八卦藏龙剑送至了目的地,鲁矩见陈阳点头,立即加速带人折回,而陈阳则趁机闭上双眼,將剑上的符法引动。 陈阳如今所常用的,大多是他出道以来借著重瞳法眼而习来的其他派法术,又或者在搬山派原有方术的基础上改变而来,如今也不例外。 这一符剑所用的,正是三钉四甲之中的锁龙桩,本是用来定住地脉、封锁灵气,进而解除阵法的手段,如今则被陈阳用以打入地脉,再引动其上的震地符,以顺势將地形改变。 但见陈阳手掐法诀、闭目运气,而水中藏龙剑上的符文则猛地爆发出道道灵光,其上以精血写就的符文像火焰一般焚烧起来,进而顺著剑身的引导,匯入下方地脉。 只听得轰隆隆的一阵响,仿佛大地深处有一连串的闷雷忽然炸裂,道道衝击以藏龙剑为中心, 朝著四面八方散开,致使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掀起更多涟漪。 那几朵类似金色莲的浮萍,在阵阵衝击下很快变得七零八落,顺著一浪高过一浪的浪头上下翻涌。 渐渐地,水面生出了多个旋涡,转动著的水流轻易就將周边事物捕获,再进一步拉扯向涡流中心,直至撕碎后沉入海底。 如有人的眼力跟陈阳一样好,便能发现涡流的起因正是不断向下塌陷的水底,恰是因为忽然出现的高低差,才打破了此地的平衡。 在陈阳的强力干扰下,扶桑神树下方灵脉已朝著其他方向略作偏移,神树先前扎下的根因此而落到了空处。 虽然很短暂,但眼下正是一个难得的窗口期,那些根须重新缠绕到灵脉上尚且需要些时间,而这时间则视灵脉偏移的程度而决定。 短则几个时辰,长则三五天,无论怎样,都不是眼下立即就能恢復的,越是宏伟壮大的东西, 行动起来就越迟缓,而这一点眾人自然也明白。 只要不將八卦藏龙剑取回,地脉短时间內就不能恢復。但也同样的,若是在神树重新扎根之前不及时將剑取回,那也就永远都收不回来了。 “周围的热气总算没有那么咄逼人了—”徐弘远长出一口气,敏锐地感受到周边温度的变化,尤其远方那个大大的“活火炉”就像是关停了一般,如今散过来的仅是些余温,於是暗暗说道:“.这么看来,师父他们应是成功了。” 才刚生出这个念头,面前就有一道黑影袭来,原来是鲁矩张开飞翼带著陈阳等人返回, “让一让,小心了!” 双翼上散发看道道黑烟,两侧各有三四个大小不一的破洞,飞得跌跌撞撞,打水漂一般在水面上接连撞了几下,令陈阳吃了好几口水,最后也没能正常停下,而是重重地撞上了徐弘远掌控的革囊,被后者牢牢抵住后,给趁机拽了过来。 这时几人才发现,飞翼的破口之大已经蔓延至了骨架,再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彻底失去效用, 而原先覆在框架上的那一层薄膜,则早已不见踪跡。 “辛辛苦苦,总算是过了眼前这道难关。”陈阳晃晃脑袋,艰难地重新站起,“我已施展术法,暂时中断了神树与地脉的联繫,眼下正是机会——“ 徐弘远听到这话,立即掌舵朝著根丛所在处疾行,他与塔卡一人拿著一支船桨,二人分站於左右、齐心协力,总算成功自那仍散发著余温的重水上方划过,来到了高大如山的根丛前。 隨著与地脉相接的中断,根丛內部蕴含的热力也就大不如从前,饶是如此,还是有道道白烟不时从某道根须上亮起,而神树原本金色外表上的光泽也有些衰退,变得黯淡许多。 “先前鸦翁说来到这里,就能找到解决师父身上毛病的方法。”徐弘远小声地道:“可我四处看了看,却没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能够生活在刚才那样的环境中,並无惧各种状態变化的事物,真的存在么? 徐弘远没有把握,陈阳却已有了头绪,他决定趁著八卦藏龙剑爭取到的这些时间,寻找到克制这神树的法子。 一棵树最重要的地方是什么?答案自然是根。少了几根枝条、几片叶子,对於整棵树而言根本无伤痛痒,而若是生了些毛病,只需將有问题的那段锯下,只留下短而粗的一截,有时也能够令其起死回生。 但若是树根坏了,即便外表再怎么完好、再怎么光鲜亮丽,终究也难逃腐朽的结局。 所以,陈阳几乎能够断定,他需要的线索,应当就隱藏在面前堆积如小山的根丛內部。 目標明確后,陈阳接来塔卡的腰刀,握在手中挥动得虎虎生风,朝著面前那纠结、重叠的根须不断劈去,每一刀都用上了十足气力,以至於擦出一道又一道的火。 在他惊人的力下,根丛外表很快就被生生凿出了个通往內部更深处的小洞口,那些被斩下的细小根须则被隨手丟在一旁。 其余几人同样將吃奶的力气也给用上,只是进展却比不上陈阳,多多少少都有些落后。 “参须的外表宛若精金玄铁,实在太过坚固,就算是再好的剑,就这样硬砍下去也是要完蛋的。”鲁矩暂时停下手,擦了把汗,看著手中已然砍出豁口的除害剑,“早知道,就该把锯子、刨子都带来,不然哪会如此麻烦。” 除害剑是墨家游侠专用的配剑,而其打造方法也向来对外保密,在经过了对祖龙陵的探索后, 用料比以往还要扎实,製作剑的材料已升级成了与祖龙陵內部同规格的黑铜,坚固锐利更胜以往, 但其终究只是兵器,而不是伐木器具,难免不大顺手,用起来有些损坏也是难免。 又因神树根须水火不侵的奇特能力,除却用刀枪砍,似乎难有其他的更好办法。 “按理来说,五行之中,以火克木,可这扶桑神树本身的温度就比寻常火焰还高,这一样弱点於其而言几乎不存在。”徐弘远一边思考,手上也一刻不停地做事,“到底,有没有更好、效率更高的办法?” 在这时,陈阳忽然停下了砍伐的动作,转而端详起了塔卡的腰刀,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先前也说过,腰刀对於塔卡一族而言,是日常生活根本离不开的东西。无论是打猎、拼杀、乃至於製作食物,都能用得上,堪称是全方位、多功能的一种利器。 只是这刀却不是用精金、玄铁打造,生活在地宫中的那些人因生活环境所限,平日里极少使用明火,就连进食都是以生食为主,自然也就没有发展出锻冶相关的技术。这些腰刀,实际上是搜集野兽的骨头作为材料,接著活生生磨製而成,与其他打铁造出来的兵器完全不同。 像这种骨刀,本该最为脆弱,即便不用来砍什么坚硬的东西,用上一段时日也就自然报废。 可谁知道,塔卡的这把刀在陈阳手中用了半天,砍断的神木根须至少在十余根左右,至今却仍然没有半点卷刃的跡象,刃口甚至仍然有微光闪烁。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答案已经在手上。”陈阳望著腰刀,端详了片刻,然后对塔卡说道:“.—这东西有些意思,你可知道其所用的是什么材质?” 作为此刀之主的塔卡,自然知晓这刀所用的材质,事实上,他们每一个人的刀都是由自己打造而成,所用材料及配比,也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 不敢对神树动刀,塔卡只在后方默默注视眾人的努力,这时忽然被陈阳叫到,令他莫名有些紧张,但还是老老实实走上前来,如实地道: “—·我这一把是蛇骨刀,用的,是一条大黑蛇的脊椎骨。” 说著,用双臂比划著名蛇的大小,並示意一个怀抱都无法將其楼住。 “传闻还有条大蛇就啃噬著神树之根,当神树被啃倒的时候,也就是世界的终结· 第612章 引仙香,神秘巨兽 第612章 引仙香,神秘巨兽 “等会,这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陈阳疑惑道,“是不是串到了其他地方?算了,且先不管这个。” 接著,他又正色道:“用於製作你这刀的黑蛇,长什么样子,平日又棲息在何处?” 眼下本该想办法进入那神树的根丛,怎么忽然又在这打听起了黑蛇?其余人虽然不解,但想到陈阳必然有其用意,再加上这蛇骨刀似乎確实有些玄机,於是也便在旁静听。 也多亏陈阳这段时日来的教导,塔卡的汉话虽然仍不算太利索,但也已经不影响表达,否则若是跟之前那样半天闷不出个屁来,可真要急死人了。 他挠了挠头,搜肠刮肚地整理了一番词汇,这才道:“黑蛇-很粗很大,一口能吞下头土龙———通常躲藏在暗处、阴影里,还有水中———“ 所谓土龙,也即是陈阳曾见过的身负甲壳的草食龙,此物专以草木为食,性格较温顺,且產肉量大,是这岛上土人们最为常见的肉食来源,地位大概等同於中原的野猪。 而从这支离破碎的话语里,陈阳等人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刚登岛时的情景,也就在那海岸边的密林附近,他们曾亲眼目睹了一次巨蛇吞噬土龙的场景,只是那蛇的外表是混合著黑斑的深褐色,与塔卡所说的黑蛇还是有些差別。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听完了陈阳的描述后,塔卡手舞足蹈地道:“黑斑会越来越大,等到完全蜕皮后,就是黑蛇了!” “也即是说,我们所见到的,还只是幼蛇———”陈阳瞭然,“不过它既然能一口吞掉头土龙, 证明距离完全蜕变也不远了。说来,当时那蛇身上的黑斑,似乎也快要连接成块了——.” “师父,可是这蛇既然喜欢躲到阴凉的暗处,那就基本不可能在这附近了。”徐弘远在旁道:“毕竟刚刚那个模样,恐怕没有生灵能够存活就是那赤色鮫鱼也是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接近。”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阳摇摇头,解释道:“蛇其实是变温动物,与人体不同,身上没有恆定的温度,体热隨著环境的改变而改变,在三九寒冬之时,往往会因此而陷入沉睡,也就是所谓的『冬眠”。而在炎热环境,蛇类反而会变得更加活跃,只是因为其性喜阴,才喜欢躲藏於暗处,並不是因为怕热。实际上,大多数蛇是很喜欢晒日光的。” “师兄这话说得极对,正符合蛇类天性。”苗月儿在旁听得连连点头,“原来师兄对蛇也是极为了解。” “那当然。”陈阳答道:“野外常碰见各色毒蛇,若不知其本性,又谈何应对?咱们搬山道人,光是知道山川地理、布局阵势尚不足够,对於那些生活在老林子里的珍兽异草,也得有足够的认知。” “弟子受教。”徐弘远点点头,“我回去后,就將秘档里《异兽异草篇》再多看上几遍。” “那正好,顺便把这次在岛上见过的新种类也加进去,记住要把外貌、性情、喜好、天敌都一一描述清楚。” 没成想,只是多说了几句话,结果就討来了这样一份不轻鬆的活计,但这毕竟是派中的正经事。陈阳將这任务交给徐弘远,也是因为看重这位弟子,故而后者当然是十分郑重地应承下来。 其他的话就说到这里,通过蛇骨刀,陈阳已经明白这一种巨怪蛇才是眼下关键,先得想办法寻找到这东西的踪跡才是正经。 陈阳想道,既然塔卡方才所言的传说中,黑蛇会啃噬神树之根—那么只要传说没有出错,这附近必然有著黑蛇存在。 得先想法子將其引出来,再做计较“师妹。” 陈阳忽然转头看向苗月儿,险些將后者嚇了一跳,苗月儿连忙定了定神,疑惑道:“怎么了?” “你可有什么吸引蛇虫的法子?”陈阳说道:“这驱赶蛇虫我倒是在行,至於吸引嘛-那就实在非我所能了。” 面对自己的短板,陈阳並没有选择逞强,而是很果断地向苗月儿寻求解决之法。 苗月儿正是依靠蛊术踏上的修行之道,而毒蛇、蝎子、蜗蚣、蟾、壁虎这五种毒物,正是绝大多数情况下施展蛊术所必须的材料,所以蛊虫的使用者也大多掌握著收集毒虫的办法。 身为一个爱美之人,苗月儿还在陈阳面前尤其注意自身形象,所以平日里修行蛊术的时候都背著他人,故而陈阳至今也不知道她究竟用的什么方法吸引毒虫一一虽说巨蛇大多无毒,但毕竟都是蛇类,她的法子应该有·—用吧? 见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苗月儿一时感到肩头的担子有些沉重,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她再藏著掖著了。 “那我就试试吧。” 苗月儿自怀中取出个常见的胭脂盒,上头描绘有一朵怒放的凤仙,妖冶迷人。 这本是江南女儿家常见的物件,故而也没人將其当作一回事,可是看到苗月儿小心翼翼的模样,眾人立即便有所警觉,只见其將盖子打开,却是从中取出一块类似冰片的玩意,只有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 “—·这———太小了吧?”塔卡不明所以道,“大方些,多拿些出来吧,你那盒子里不是还有许多么?” 这位土人性格淳朴,说话不懂拐弯,只以为苗月儿是与部落里的那些女人一样小气,捨不得將好东西拿出来用,实际却是冤枉了別人。 苗月儿强忍住翻白眼的衝动,耐心地解释道:“你別看只有这么点大,实际这已经是加了料的,平常只需一半,就能將方圆五里之內的毒虫尽数引来——若是用得多了,反倒对人有害。” 陈阳心道,怪不得自从苗月儿加入搬山派之后,自己身边就再难见到寻常的蛇虫鼠蚁,原以为是修行有成、震镊了身边的宵小,现在看来是另有隱情。 “这莫非是苗疆秘药一一引仙香?”久未出声的张成松在见识到了这东西后,一拍脑门:“据说其製法在南詔国被灭后就已失传,没想到今日在这见到” “我也是刚研製出来没有多久,也就趁师兄不在山上用过几次,险些闹出事来。”苗月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主要此物有一味不可或缺的原料,乃是涅蛊的鳞粉。” “引仙香,引得正是五仙,此物须要烧著来使用。”张成松也开始掏起了口袋:“这般稀奇的东西,隨意在地上烧了未免浪费,不如用我这物件。” 把手一伸,原来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香炉,所用材料正是天师府內才有的上乘紫铜,黄红相间的外表上以小字鐫刻著一整篇道德经,东西虽小,做工却是非常精细。显然是个常用的物件,內壁上还残留著些许香灰的痕跡。 “此物是我正一派烧香拜神所用,有助於发散香火烟气。” 陈阳见状,便也从袋子里取出一把干糯米,洒在了香炉中垫底。 “糯米在五穀之中阳气最盛,以此为底,可避免引仙香残留在炉中。” 眾人相互搭手间,很快地便搭建出用於焚香的环境,苗月儿十分利索地將引仙香放在炉中,便要將其引发。 正所谓香火香火,焚香所用的火同样也有讲究,在此不多介绍,只是毒虫大多喜阴,所以这引仙香也不能用阳气较盛的明火,而得用不见明火的“阴火”,又可称之为“隔火”。 至於这隔火的原理,乃是將燃烧后尚有余温的未炭理入灰中加热,再在上方放上隔片,隔片之上再放香品,以热量传过“隔片”炙烤,即是“隔火蒸香”之法。 用这方法,就可以避免烟气薰染,也有助於香气的持久与自然舒缓。 苗月儿的动作十分纯熟,显然老於此道,未过多久,虽肉眼未能见到烟气,但那阵惊人的奇异芳香却自香片上发出,传向四方。 陈阳鼻尖轻动了动,却当即感到一阵头昏脑涨,眼前几人仿佛出现了重影,在心中暗道这东西果然劲头不小,所以一次才不能用上太多。而这香味更有著穿透般的神效,即便屏住呼吸,也仿佛能直接透过鼻腔,隱隱间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是什么东西与其如此相像? 陈阳忽而眼前一亮,“是了,这引仙香的味道,与大曼陀罗很有些类似,那可是能醉三世诸佛的神物。” “不好,下手太重,这香还是用得多了。”苗月儿以衣袖掩住口鼻,匆忙对眾人道:“快散开,不要聚拢在这香炉周围,仔细被幻境所迷!” 这话提醒得也不算晚,但可惜还是有人中招,塔卡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眼则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小香炉,也不知道究竟见到了什么幻象,很有可能是些好吃的,因为这人的口水正哗啦啦地自嘴角流下。 所有人里,也就陈阳因为对这幻香有些抗性,所以受的影响最小,可怜他身为一个病人,还要多费力气將其余陷入幻境中的人搬至背风处。 苗月儿见眾人都已躲好,又祭出一张符篆,却是陈阳所创的搬山派呼风符,两根葱白也似的手指轻轻夹著符纸,只一扇,便將那无色无形的奇香自根丛缝隙间扇了进去。 如是者再三,於苗月儿的干涉下,引仙香的所有效果尽数往根丛的最深处集中,好以此为饵, 诱出传说中棲息於神树之根的大蛇。 在正主之前见识到了引仙香的奇效,自幻境中甦醒的几人虽至今仍有些头昏脑涨,却也对此物的效用再没有任何怀疑,各自找准了位置躲好,静静地关注著场上局势的变化, 陈阳对此有莫名的信心一一只要那什么大蛇是真的存在,那就一定会现身。对於灵智稍弱的野外生灵而言,引仙香所散发出的诱惑,可以用致命二字来形容。 “嘘—. 也没有过去太久时间,很快,根丛內部深处就传来了细小的动静,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之中蠢蠢欲动,於是陈阳赶紧以手势示意眾人不要出声,以免將其惊动。 “来了!” 苗月儿眼前一亮,面上多少露出了些自得之色,同样对那传说中的神秘黑蛇极感兴趣,令她振作精神、瞪大了双眼,不愿意错过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细节。 那些层层叠叠、相互纠结在一起的粗壮根须,於某种巨力的作用下,被蛮横地挤到一边,发出咔哎咔吱的脆响。 这跟先前在眾人刀剑下的坚挺模样完全不同,那刀砍不动、斧凿不入的坚挺根须,竟变得如寻常树木一般脆弱,神树的黄金光辉也隨之暗淡,虽较寻常树木,依旧显得高贵华美,却不再像是之前那般高不可攀。 隨著声音越来越响,几人脚下的地面也隨之震动,到最后,不明巨物的爬行声已近乎闷雷,忽而“砰”的一声巨响,香炉前方足有数丈厚的根丛轰然破碎。 就在碎金般的木屑向下纷纷掉落的同时,从破洞之中亮起了一对猩红的竖瞳,接著极其巨硕的头颅自那破洞中伸出,地上的小香炉甚至不如此物头顶的一块鳞片大。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黑蛇!”眼见这巨蛇现身,虽只是探出了头颅与小半个脖颈,也令塔卡有些心惊胆战,“这东西吞起土龙来,只怕和吞只鸡崽没有区別“ 大概是在这扶桑神树的树根之中盘桓太久,以至於令此巨蛇身上的黑鳞也染上了太阳般的黄金光辉,有道道金丝於漆黑鳞片上隱现,令此巨蛇又多出了些许神秘感。 巨蛇望著地上的香炉,神情十分迷醉,似乎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事物,张开深渊一般的大口,蛇信一卷,就待將面前的宝物图图吞下可谁知正在这时,那探出脑袋的洞口旁又挤出个黑影,原来是个外表与先前那个差不了多少的另一巨蛇头颅,肆叫著便將最先出现的那颗头颅撞得歪倒向一边。 “这·怎么还有一条!?” 第613章 双俁,风中残烛 第613章 双俁,风中残烛 像这样的巨物原来不止一条,令眾人为之惊讶,可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 大概是因为都被那一小块香片所吸引,因此那两条巨蛇竟因此而廝打起来,张开大口相互衝撞撕咬,不断地相互撞击在一起,如同雷声震震,因此而產生的剧烈衝击致使那破口不堪重负,碎木如雨一般纷纷落下,接著迅速开裂。 於尘埃间,陈阳方才看清了此物的轮廓,隨即眼神一凝一一原来,並非是引来了两条巨蛇,而是巨蛇的身上生出了两个脑袋,一左一右,且模样就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双候—羽羽?” 羽羽在当地岛民的土话中,即指大蛇,而双侯则是指其有两个脑袋。 塔卡望著这等样貌奇异的巨物,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饶是他在这岛上土生土长,也曾亲手与这巨蛇廝杀,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的蛇怪,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发梦,或许仍沉醉在方才的幻境中没有醒来。 於是,他擦了擦双眼,隨即给自己脸上结结实实地来了一巴掌,虽然面颊高高肿起,可面前的蛇怪却並没什么变化。 “双侯这名字不错,就这么称呼好了,这两脑袋看上去都有各自的思想,所以才会起衝突:” 另一侧,陈阳迅速开始思索起了对策,“或许可以针对这一点加以利用—借力打力—“ “师兄——” 苗月儿也没想到配的这点引仙香的效果竟好到出奇,大概是双侯在岛上待久了,从未体验过这类物事,因而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力。所以只小小一点,就让陈阳等人钓到了超出预料的巨物。 这时,她也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在后头轻轻地拽了拽陈阳的袖子:“这双头蛇怪已经引出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巨蛇显然有克制神树的能力你看·” 陈阳回过神来,指向那双侯周遭的痕跡,却见金黄色的神树根须已被染上了道道黑紫色,且短时间也没有再恢復,而他还记得方才双侯出现的洞口周边,也被腐蚀成了同样顏色。 “这双侯巨蛇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黏液,沾染了这黏液之后的神木根须,便会失去了原有的坚韧,变得像是寻常树木般易碎,就像是失去了奇异的活性。想抑制我体內神树精华引起的异变,估计便著落在此,我想,得以毒攻毒——“ “能有办法总归是件好事可”苗月儿点了点头,又追问道:“具体又怎么个以毒攻毒法,是收集那些黏液么?” “原本我是打算擒获一条,拿来研究。”陈阳挠了挠头,神情显得有些无奈:“可谁知,这次来的东西太大,根本无从控制-若是等其从引仙香的幻觉当中甦醒,两个头一致对外,就更没咱们的机会了。我的意思是,不如趁现在就將其了结,先大卸八块,再慢慢在其身上寻找克制神树的办法。” “那可得赶紧了—” 苗月儿指向挣扎著的双头巨蛇,提醒道:“这双侯的两脑袋斗得不分高下,虽然一时间难以较出高低,可引仙香的味道却有燃尽的时候。而且它们打得这般激烈,万一將香炉打翻,那就没救了。” 说的不错,於是陈阳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后提剑便上,步罡踏斗。 才踩出第一步,已然开始显化法相,身形在聚集的灵气下暴增数倍,於七步之內,已化作手提巨剑的操蛇神人。 趁著双侯的俩脑袋仍在纠缠,陈阳所化法相立即举剑,以一招力劈华山斩向对方两个脑袋的连接处,想顺势將其一分为二。 法相手中的剑,自然也是法相。就像操蛇神人是以陈阳为基础而具象化,而此剑则是以八卦藏龙剑为本,虽然这剑的本体还在水底,但藉助剑鞘內残留的剑气,临时化出一把法相之剑出来对敌,却不是难事。 藏龙剑作为陈阳耗费许多材料、不惜本钱而精炼数次的利器,以斩铁如泥来形容並不为过,作为剑器,已足够与那些个传说的名剑神剑较个长短。 在此之前,陈阳还从未遇见过以八卦藏龙剑也砍杀不动的事物,结果今天就叫陈某人给撞见了剑锋落下,反震得法相向后退了一步,提剑一看,灵气显化的外表已然出现了个明显豁口,正是方才那一剑所致。 攻敌不备的一剑不仅没有建功,反倒险些將剑给崩断,这是陈阳所不能接受的。须知这剑虽是法相,但也同样联繫藏龙剑本体,上头的损坏同样会影响到藏龙剑。 “没想到这双误的鳞甲有这般坚硬—比那神树根须还强上一些—.”陈阳想著,“也难怪, 若没有这两下子,如何能在这里生存?” 双侯..羽羽——·陈阳记得,东瀛传说中的八岐大蛇,以土人的话来说就是八侯羽羽。其实, 在相当一部分词汇上,倭人与这些土人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也算是从侧面映照出了歷史源流。 像山岳一般巨大且不止长著一个脑袋.显然,眼前这双侯的先祖,很大概率就是神话传说里八岐大蛇的原型。不然,若没有实物参照,八个脑袋的巨蛇当然是无法设计出来的。 神话传说看似无稽,里头有时却藏著答案。 陈阳先前在东瀛的时候,不仅趁机掌握了倭人的话语,也对其歷史神话作出了充分了解。 多余的话且先不说,陈阳记得,斩杀了八岐大蛇的素盏鸣尊,当时也为坚硬的蛇身所苦,作为其佩剑的十拳剑更是砍出了多个豁口后来是怎么一回事来著? “对了—是蛇尾。” 陈阳很快想起,十拳剑险些断折后,素盏鸣尊正是自八岐大蛇的尾部发现了更为锐利的天丛云剑,这也正是这东瀛的传国神器於记载中第一次出现。 他立即选择退而求其次,不与这双侯的铜头铁脑继续死磕,而是將目標放在蛇尾上。 先前也说过,这双侯大蛇的体格就像是一座小山,所以他至今仍未探出全部的身躯,从那扩大了好几圈的裂口,只是挤进来了两个脑袋及一部分脖颈,身躯的大半部分都还卡在后头。 呼想通了之后,陈阳没有选择继续保持法相,长出一口气后散去身上法力,恢復了本来面目。 见到陈阳法相的一剑也没能奈何得了双侯,周边眾人正感到忧虑,却见陈阳直接解开了法相, 为此更加疑惑一一法相的力量何止是本体的数倍,那样的一剑都无法破开这双侯巨蛇的防御,如今以这本尊状態下的攻击,落在对方身上可不就跟挠痒痒一样? 苗月儿轻皱著眉,在陈阳身后关切地问道:“师兄可是法力无以为继,撑不下去了?” “那倒不是”陈阳说道,“我虽说如今气力不比从前,但也不是只能出一剑,之所以这样做,自有別的计较。” 他也不卖关子,以藏龙剑驾起遁光,身形立即破空而去,自蛇躯与神树之间的缝隙处穿过,目光直指高高翘在后方的蛇尾,尤其是末尾处的最尖端。 这部位,正是传说中神剑诞生之地,也是双侯全身上下最为坚固的一处,当地土人们以蛇骨打造腰刀,最好的材料亦是这一段。 陈阳之所以散去法相,正是为了通过缝隙来到这蛇尾面前,与此同时,他再度深吸口气,將法相再度凝聚。 寻常情况,法相作为对身体负担极大的招式,是不能接连使用的,这一次是因陈阳主动解除先前动用的法力尚未耗尽,所以仍有余力。 但也因此,这一收一放之间不免浪费了许多灵气,因而使得持续时间本就不长的法相显现得將更加短暂。 但这对於陈阳而言,已经足够。 但见这一回操蛇神人现身后手中並无宝剑,而是赤手空拳、用一对坚实的臂膀揪住蛇尾,接著展现出足以撼动山岳的神力,以相较於双侯而言的细小身形,硬生生將那蛇尾扳了过来,將矛头对准其身躯的上半段。 操蛇之神常见於秦汉之前的传说,乃是上古山神的常见相貌,名为操蛇,实际包含操蛇、珥蛇、践蛇、衔蛇等多种方式,但无一例外,俱是將蛇作为玩物般戏耍,或拿在手中、或踩在脚下, 要么便掛在身上作为装饰,宛如蛇类的天敌。 陈阳所化的这操蛇神人虽只是个法相,却也同样有著足以撼动山岳的气力,对蛇类存在著天生的克制。 在那对力道极强的臂膀下,双侯的蛇尾无法挣脱,反倒被作为武器,掉转过头来,刺进了双的七寸位置。 “好一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徐弘远眼前一亮,对陈阳展现出的临阵应变之能,感到由衷惊嘆的同时,又想起陈阳的教导一因地制宜,巧妙利用一切现有的条件,转化为自己的优势,就是生克制化之道·. 双侯的坚硬鳞甲,在自身那锋锐无比的尾尖面前,如筷子捅豆腐一般被轻易贯穿,雾时间鲜血如瀑,自那壮硕的巨大身躯流下,復又將下方的神树根须染得通红。 被自个儿的尾巴穿透,对於这双候而言,恐怕是最窝囊不过的死法,七寸位置正是其蛇心所在,虽然双侯有两个脑袋,但心臟却只有一个,要害受到重创之后,纵使身躯再怎么强悍,如今也是回天乏术。 剧烈的痛楚,令其自引仙香的幻觉中清醒,这双侯的两个脑袋齐齐张开,放声嘶吼,强悍的音波竟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凝聚成形,继而朝著四周爆发,强悍的衝击力甚至將因气力无以为继而恢復原形的陈阳震飞,在空中一连转了几圈才落到地上,又是一阵连滚带爬才堪堪止住身形。定下神一看,已被对方这一吼给震退到百步之外。 “好犀利的手段”见这双侯不过是吼叫就有这样的力量,倒是令陈阳好奇起了对方尚未展现的全部实力,“若不是先中了引仙香,自个儿內斗起来,如今还真不好轻易拿下“” 放在以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就是开战的信號,但眼下,则代表著死到临头的不甘与憋屈。仅仅吼出了这么一声,闹得周边几人灰头土脸后,双侯的身躯重重倒下,一小段尾尖仍保持著自后背穿透至胸前的状態,弓著身躯的模样有些像是虾米。 “虽说这岛显得有些小,还不如东瀛九州那块地方”陈阳一脸狼狐地自后方站起,缓缓走来,“可岛上的东西却是个顶个的大这次可费了我不少气力,好在有引仙香,总算是没有失手。” 蛇血渗透进神木根须之中,將其外表染成血色,而陈阳则踩在滑腻的地上、站定身躯,於面前握拳轻咳几声,面上浮出病態的潮红。 显然是因为刚刚用力太过,又引起了那神未精华的发作,自背心处长出的那根树枝,此刻文变得粗壮几分,甚至有一片绿叶就在陈阳的眼前晃悠,原本灰白色的皮肤开始生出了皱褶,整个人仿佛苍老了数十岁,表面粗糙如树皮。 祖龙陵內羽户未能达到的第二阶段,如今倒是在陈阳身上应验了,虽然肋下作为双翼的鼓包未能生长,但陈阳的四肢与腿脚已经越发感到僵硬,手指甚至已经不大容易弯曲。 人都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却不知单论寿命长短,树木才是天下间所有生灵中的依者,只要没有外力打扰,活个千年简直跟玩一般,但这种“长生”,显然不是陈阳所想要的。 “...” 他费力地从身上掏出龙雀火珠,这才发觉原来是在刚才的搏斗中,不慎將双侯的射血溅在了上头,致使其中精华泻出,加速了发作,眼下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祖龙陵內,墓主为利用火珠中的神木精华,所以才將魂魄的一部分寄托在龙雀之內,既能借火珠中的生机滋养阴魂,又以金铁作为容器完美避开侵蚀。而铜製龙雀与三足金乌极为相似的外型, 其实也侧面说出了火珠的来歷及使用方法,此物可赋予死物活性,却不好用於生者。 眼下陈阳想要保命,就只有想办法从双侯尸身里找出克制之物,只是面对那山岳般巨大的身躯,一时间文该从哪下手? 第614章 六神无主,场外援助 第614章 六神无主,场外援助 伴隨著肉体的逐渐僵化,陈阳的头脑也变得有些不大灵光,思维开始逐渐迟缓,一个念头甚至要持续好几息的时间。 察觉到这个事实时,距离陈阳发现火珠破损已经过了片刻,而眾人见他低头不语,还当陈某人是在想对策,浑然不知他大脑已接近放空。 那失控的神树精华,正在將陈阳的肉身化为小號的扶桑神树,而树木与人之间存在著诸多区別,其中之一便是树木没有大脑,而其相对简单的构造也根本无法支撑复杂的思考,故而草木成精在所有精怪之中亦属下乘,即便是千年道行也不及其他生灵数十年的苦修。 “苦也!”陈阳心中暗道,“再不做些什么,只怕这几两肉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万万没想到我陈某人竟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一身道行要为那该死的树做了嫁衣—为今之计,还是先运功守住心神,至於剩下的,只能交给他们几个———“ 此番定计又耗费不少时间,以至於连开口交代的时间也欠奉,眼下陈阳就连牵动喉头的肌肉都有些艰难,他甚至不能盘腿坐在地上,强行支撑著以双手交叠护在心口,隨后俯身扑倒在地。 只听得扑通一声,僵硬的身躯就这么重重落下,並没有作出一点卸力,这动静直接將苗月儿等人嚇了一跳。 “师兄?!” 苗月儿心觉不妙,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动作之快,眨眼间已將其他人远远甩下。 她本想著顺势把陈阳扶起,结果才刚上手,就发现陈某人浑身上下变得如同石头般僵硬,活像一具已死了段时间的户体。 如此对於苗月儿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只感觉脑袋“翁”的一声,耳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大脑一片空白,两脚紧跟著发软,回过神来时已经跪倒在陈阳边上。 她抬起头,见徐弘远等人著急忙慌地赶了过来,嘴巴努动几下后才有力气开口,声音已隱隱有了哭腔。 “不好了,你师父都硬了——” 啊? 徐弘远听到这话,脚步一个翅起,好容易才稳住身形。 方才还龙精虎猛、將那小山也似的双头怪蛇宰了的师父,怎么突然就倒了? 对此不敢置信的徐弘远勉强稳住心神,只是手掌却仍然忍不住的颤抖,他试探著碰了碰陈阳的肩头,发觉情况正如苗月儿所说,所触之处坚硬如铁,仿佛血肉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活性。 好在他没有完全慌神,尚有著几分灵智,否则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陈某人埋了,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其实人死之后,尸身並不是立即变得僵硬,而是有一个渐进的过程。通常情况下,先是全身筋骨乃至於各关节变松,其中谷道也包括在內。所以某些死囚被处以极刑之后的屎尿横流,並非都是被嚇的,也有谷道无法约束的缘故在內。 那些戏文里唱的断头饭,也大多在行刑之前吃,若是吃得太早被克化了,到时就要从下头出来在鬆弛了之后,大约半个时辰时,筋骨才会重新收紧。这时死尸浑身变硬、关节无法轻易弯曲,也即被称之为“尸僵”。 世上一些常见的粽子,就大多停留在这个阶段,此时若是尸身有怨气未散,又或者衝撞了什么邪物,就有尸变的可能。 陈阳才刚倒下,结果立即就浑身变僵,这状况明显有些不对。所以多留了个心眼的徐弘远,特意將手指伸到陈阳朝下的面部,去试探对方的鼻息,果然发觉气息若有若无。 这时,他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感到脑袋一阵晕眩,便下意识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才发现自身早就汗流瀆背。 “.....” 六神无主的苗月儿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似乎人虽然坐在这里,魂却已经死了。 见状,徐弘远立马道:“师叔,你先別慌,师父他还有气—应当还有救!” 还有救苗月儿一个激灵,漆黑的双眸重又焕发出神采,猛地从地上弹起,双手揪住徐弘远的脖颈,咬牙切齿:“怎么说,到底该怎么救你师父?你倒是快说呀!” 有道是关心则乱,苗月儿如今已失了方寸,拿不出任何对策,只有催促著徐弘远赴紧想办法。 可怜徐公子被对方这么用力地一阵摇晃,脑浆子都险些给摇匀了,一旁的张成松以及塔卡见到这场景也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能爆发出这么强悍的气力。 “师、师叔。”再这么下去,陈阳没死,徐弘远倒要先死了,他挣扎著道,“快停手,我、我不行啦!” 苗月儿这才鬆开了手,得以从对方魔掌之中逃脱的徐弘远咳嗽几声,只感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地坐倒在地,天口天口地喘著粗气。 “呼—呼—师父他应该是因为神树的缘故,才陷入了这假死之姿,双手护在胸前的目的则是守住心神。此刻,他应该困守於身体之中,对抗那神树之力的侵袭·—我想,只需我们想办法抑制那神树之苗在师父身上的生长,或者想法子將其除去,就能將师父救醒—“ 徐弘远到底是给歷练了出来,一番话说得井井有条,听得苗月儿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既然如此,就赶紧动手吧你师父说这双就是克制神树的关键,可是,到底该怎么——?” 作为陈阳替师父认下的便宜师妹,在陈某人不省人事的时候,自然由她代为决定搬山派的大小事宜,可望著那巨大的蛇躯,苗月儿一时有些犯难,只感觉无从下手,於是急地在原地直脚:“啊呀,我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出来,这可怎生是好—“” “师叔莫慌,有道是三个诸葛亮顶个臭皮匠徐弘远因为心神慌乱也说错了话,而不知所措的张成松也没有意识到这话里的毛病,至於塔卡,汉话尚且说得不利索,要理解俗语就更加难为他了。 “.—.咱们几个在一起集思广益,必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话虽如此,可徐弘远也知道,陈阳这状况指不定还能撑多久,也下筋骨已僵,说明正到了危急关头,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假死就变成了真死. 別慌,想想看,若是师父在这会怎么做?所谓生克制化,就是要善用身边的一切来营造优势——— 徐弘远见塔卡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眉紧锁,耿直的大眼里少见地露出一丝悲痛,这人正將右手捧在胸前略微弯腰,模样显然是在悼念。看样子,大概是因为陈阳与其相处时间虽短,却教导了他不少东西,令他对这位老师的“逝去”亦深感悲痛。 陈阳虽然没死,但徐弘远眼下也没功夫纠正对方的错处,只匆匆忙忙地问道:“塔兄弟,你是本地人,对这蛇最为了解,可知其身上都有哪些好东西?” “好东西?”塔卡一愣,隨后正色道:“羽羽肉挺好吃的,分量还多!” 羽羽正是土人对这蛇的称谓,听到这话,徐弘远一拍脑门,无奈地半低下头,追问道:“.. 那,除了肉呢?” 对於塔卡而言,蛇肉便是最好的东西,所以他又思索了片刻,才道:“我记得,大曾经说过—羽羽的蛇胆、蛇油也很有用处。” 所谓的大,正是对父亲的代称,这一点又跟关中话有些相似,听到这话,徐弘远立马有了主意: “对,蛇胆,先把蛇胆找出来!』 他下意识就去取一旁地上的藏龙剑,打算將那双侯巨蛇抽筋扒皮,取出蛇胆来救治陈阳。 可藏龙剑自打从陈阳手中跌落后,便头朝下地没入了地面,眼下只剩下一小截还留在外头。 徐弘远伸手去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將其从地上取出,反因为用力过度险些弄伤了腰, 最后只有一屁股坐到地上,气呼呼地看著剑尾的纯青琉璃珠,上头那闪烁不定的灵光,仿佛在嘲弄他不自量力。 “可恶。” 徐弘远无奈地骂了一声,决定另想办法, 其实,包括先前在內,陈阳已將这剑交给他用了许多次,他原想著与这剑多少也算是相识一场,对方应能卖自己几分薄面。 却没成想,没有陈阳的授意,这剑却是理都懒得搭理自己。 其实別说徐弘远,便是苗月儿来了也是一样,藏龙剑根本不会回应陈阳以外的任何人。 想要將这双侯巨蛇大卸八块,没有一件趁手的傢伙实在太难,考虑到形势紧迫,徐弘远唯有放弃了努力,向塔卡请求道:“我师父其实还未死,如今正亟待著这蛇的蛇胆救命,塔兄弟,你能不能.” 话音还未落,塔卡已经抽刀而起,从双侯巨蛇七寸位置的伤口处钻入。 他虽然话说得不大利索,却並不是傻,明白了陈阳尚有救后,便立即使出浑身解数,仗著对此蛇种的了解,在其身体之內挥刀疾行,浑身沐浴著血肉,最终成功地在半灶香內將蛇胆取出。 这一颗蛇胆足有磨盘大,顏色与材质皆类似於墨玉,外表纹理之间还隱含著金色细丝状的条纹。 徐弘远赶忙上前,从一身腥臭味的塔卡手中將其接过,对於此物如何使用又犯起了愁。 蛇胆,尤其是剧毒之蛇的蛇胆,不仅能祛风除湿、更有明目之效,所有蛇的蛇胆在医术中都可入药,只要不畏惧胆囊內的寄生虫,其实生吞才是最好的使用方法,其次则是用烈酒浸泡,再其次才是將其隔水蒸熟。 像这么大的蛇胆,以陈阳如今的状態,生吞是决计不可能了,就是硬塞也找不到足够大的地方。 以烈酒浸泡也是扯淡,且不提陈阳是个滴酒不沾的,单单將其药性化入酒中就需要不短的时间至於蒸熟后服食,则与生吞区別不大。 眼看这三个法子全都无法採用,徐弘远也有些犯难,毕竟双侯巨蛇已死,这蛇胆没了肉身血气的滋养,效用也会隨著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减弱。更何况多拖一会儿,对於陈阳而言就多一份危险。 心头鬱闷,令他不由得抬起拳头捶打著脑门,咒骂道:“这猪脑子———” “哟,徐公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干什么打自己一拳?” 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女声隔空传入了徐弘远的耳边,听到这有別於苗月儿的熟悉嗓音,令他仿佛揪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抬头看去,正见到张成松双手举著一面八卦镜,镜中则是有段时日不见的张玉琪。 几天没见的功夫,这位天师嫡女又换了件明黄色的团鹤法衣,令得清丽外表更显雍容。只是此刻她大约是在闺房一类的私密环境,因此很没正形地翘著二郎腿,手中还拿著个啃了一半的香梨。 “你们这是在哪,怎么周边金灿灿的——对了,姓陈的呢?” 自八卦镜的角度左看右看,唯独没有见到陈阳的身影,好奇之下,张玉琪出言问道:“他怎么不来见我?挺大架子的哈。” “玉琪师叔。”抱著八卦镜的张成松低声道:“此次与你联繫,正是为了陈掌门的事情,实不相瞒,他.— 张成松虽然不知该如何帮忙,但至少知道有谁能帮上忙,这一面八卦镜正是启程时由张玉琪交到其手中的,正是为紧急时刻联络之用,如今恰好派上了用场。 眾人七嘴八舌地解释起了陈阳的状况,听得张玉琪云里雾里、一阵头大,又见这些人都是一副慌张的模样,便道:“你们先別吵了,他不是还没死么!一个个的都苦著脸做什么?成松,我叫你看好陈宗光,你就是这样做事的么?” “我弟子惭愧。” “还有你,徐公子,你怎么这么笨呢?蛇胆难道就一定要整个服下,不能想法子萃取其精华么?”张玉琪教训完了自家人,又道:“月儿妹妹也是,姓陈的一出事,你怎么也跟著慌了神,平日里的聪明劲哪里去了?你不会將这胆囊里的胆汁先取出来,先给姓陈的灌下么?” “对啊!” 经张玉琪这么一点拨,苗月儿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便放出涅蛊去汲取胆汁 第615章 內服外敷,困境得脱 第615章 內服外敷,困境得脱 对於金色的细小蛊虫而言,墨玉般的蛇胆儼然是一座肉山,两者在体型上的对比极为显眼。 然而蛇胆坚硬的外壳在涅蛊面前却是形同虚设,它只轻轻一钻,蛇胆含有无数金丝的表面就破出了个洞,內中充斥著的胆汁当即如泉水一般涌出,呈玉石一般清澈而半透明的绿色。 值得一提的是,这胆汁並没有任何臭味,只隱隱有股铁锈般的腥气。 见涅繁蛊已经得手,苗月儿赶忙將其收回,取出个小碗自创口处先接了一小碗,然后就来到陈阳身边。 她將对方面庞转了过来,正要將胆汁灌下,却发现对方双唇紧闭,一时无从下手。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转眼又见到背心处生长的那根树苗,此刻却是又茁壮了几分,枝条已从先前的青绿色转变为了淡淡的金色,显然受了不少滋润。 “......” 苗月儿看得心头火起,乾脆咬牙先將这一小碗蛇胆汁泼向这金色树苗,却见这胆汁才刚落到枝条上,立即便有奇效。 只见一阵轻烟自这金色小树上升起,隨后胆汁流经之处,在树苗上头腐蚀出无数坑洞,不一会儿,原本长势喜人的小树已变得坑坑洼洼,再不復先前的生机。 树苗一菱,陈阳的状况立即转好,正是此消彼长,原本浑身僵硬的肌肉开始逐渐鬆弛,气息也从原本的若有若无,变得越发平稳。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身上发生的这等变化,统统落在了其他人的眼里。 徐弘远一边拿著手头的容器收集胆汁,一边不忘提醒:“师叔,这法子好像有用!且先不急著给师父灌下,先用这东西外敷试试!” 苗月儿答应一声,又接过一份胆汁,再度浇在了那树苗上。 此物对人的身体似乎全无害处,偏偏对於这神树之苗而言却是种剧毒。 原本长势喜人的树苗受了这两轮浇灌,便被化去了大部分枝叶,连带著主干也软趴趴地倒了下来,外皮尽皆褪去,露出里头混杂著经络的皮层,半是血肉半是木质,一直往陈阳体內延伸。 见到这骇人的一幕,苗月儿下意识皱起眉头,呼吸也稍稍一乱,此刻,她忽然想起了所谓的1 冬虫夏草”。 此物与人参、鹿茸並列为三大补品,乃是蛾虫受到孢子侵蚀之后所成,冬日为虫,等到夏日完全发育之后,便將虫身给养尽数化为己用后破土而出,再去感染其他幼虫完成增殖。 这等奇异的生命力,是其作为珍贵补品的主要缘由,而眼下的陈阳,岂不正如给“夏草”提供养分的“冬虫”? 只有这树死了,陈某人才能活,两者之间已势成水火,绝无共存的可能。 “再来!” 苗月儿嫌陈阳身上的衣物碍手碍脚,伸手便將其撕了,露出其內精瘦至似乎没有一点肥油的身躯,然后朝旁伸出手,另一侧徐弘远赶忙將接好的胆汁又给端来。 真箇上手后,苗月儿心中的慌乱反倒逐渐平息,以双误蛇胆汁浇灌那根树苗的动作也越来越稳张成松在旁怀抱著八卦镜,镜子里头的张玉琪则密切地注视著局势的变化,她嘴上虽然不时调侃几句,面上神色却同样凝重,关切的双眼直直地落在陈阳身上。 终於,在浇了五碗下去后,那根只有双指粗细的小树自陈某人的背心处齐根而断,露出个血肉模糊的可怕创口,里头树根一般的经络仍在蠢蠢欲动。 “没办法了” 苗月儿心一横,一咬牙,再將胆汁往那创口深处又洒了几滴。 “嘶!” 不省人事的陈某人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也痛得浑身一激灵,本能地倒吸一口凉气,隨后浑身更是颤抖不已。 “动了!”徐弘远见到陈阳有醒来的跡象,大喜过望:“师父动了!” “师兄!师兄?” 苗月儿也稍稍鬆了口气,满怀期盼地看著陈阳、轻声呼唤,只可惜,无论她怎么喊,面前这人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还差一点”张玉琪见此情景,立马道:“他的面色还是很难看,虽然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怪树已断,可其体內必定仍有残留这样,你不如先用胆汁为其擦拭全身,慢慢再深入內部。” 此刻,陈阳的意识正位於其心神的最深处,也即內景之中。 每人的內景都並不相同,而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则由个人的意识所决定。 陈阳的內景本是山巔云海,而那座头顶青天、脚踏幽冥的神山,正是他本人於內景之中的写照。 如今,这座巍峨的神山,正有无数肆意生长的树木在迅速蔓延一时间,处处可见到如活蛇一般豌前行的藤蔓,不断拔地而起的树干,金色桑叶般的叶片雪般漫天飞舞,已逐渐將整座神山包围,只留下山顶的一小块地方,而陈阳正盘腿坐在那里。 此即为他意识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攻破,也就意味著心神的彻底失守,身家性命將就此被夺取,辛苦修行尽数为他人做了嫁衣。 “......” 陈阳盘腿坐在山巔一块巨石上,身下放出道道雷光凝聚成环,排斥著金色树木的蔓延,身体周边则有一龙一虎咆哮盘旋,不断將侵袭过来的藤蔓、树枝撕得粉碎。 即便如此,相较於几乎拥有一整座山头的树群,陈阳与这一龙一虎仍显得势单力薄。如今看似凶猛、实际只是在拼尽全力地苦苦支撑,若没有其他变数,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也不知外头怎么样了?”耳旁沙沙声不断响起,正是那些金色树木的枝叶不断招摇的声音, 陈阳一边运功护体,一边想著:“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找出克制这神树的办法我可是真要支持不住了,这东西也实在邪门.——” 忽然间,又是“啪”的一声脆响,越来越多的藤蔓一齐伸出,终於令一龙一虎应接不暇,从而出现了破绽。 只见无数藤蔓自四面八方涌来,先將那一头啸风而行的金晴白虎给捆住,將其四肢绑了个结结实实后从半空扯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將其身躯拖至树海深处,不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没有了虎灵助阵,那条盘旋於空中的青龙也就更加忙乱,左支右出下,终於也被扯下了云端, 纵使身上骤然爆发出道道雷光,將一眾树木枝条暂时斥退,可隨即又有更多涌来,於是同样被捕获,拖进了无边无际的金色树海之中。 內景中的这一座神山,就此已经几乎完全变为了金色,只唯独剩下陈阳所在的一小块山巔。 “—看来—是到此为止了?” 已经无计可施的陈阳挠了挠头,准备站起身坦然面对。 正所谓人力有穷尽,外界看似只不过是短短一会儿,內景中的时间却不可以常理度量,此刻陈阳已是心力交,眼见得就要栽了。 恰在此时,空中忽然落下阵浙渐沥沥的雨水,雨滴的顏色则呈翡翠般的透绿。 雨势並不算大,但当雨滴落向那些金色树木上时,陈阳注意到,后者不仅没有接受这滋润,反倒唯恐避之不及地躲闪开,似乎生怕被这水滴落在身上。 果不其然,但凡被那些雨水淋湿的树木,都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死。原本的金色变为了枯黄,接著更加暗淡,以至於除却枝叶以外,就连树干本身也轰然倒下。 ““..—.只差这么一点点,还好,总算是赶上了。” 望见眼前这一幕,陈阳总算是鬆了一口气,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候,外界的同伴终於找到了克制神树的法子,救了他陈某人一条小命。 逐渐地,雨势越来越大,而那些以惊人速度生长的藤蔓枝叶,则在雨中以比先前更快数倍的地方回缩。狂潮退去,令陈阳身边的一龙一虎也得以重新出现,心中的这一座神山虽多了不少枯枝败叶,总算是在雨水的浇灌下逐渐恢復了几分往日的模样。 陈阳眼前见到的这一切,很快便变得越来越模糊,也离他越来越远,最后,他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当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陈某人已不在內景之中,眼前的则是围成一圈的数张面孔,面色表情各不相同。 陈阳尝试著活动身躯,发现不仅身上衣物不翼而飞,且浑身上下皆是酸疼无比,那滋味就像是刚被人毒打了一顿,於是不由得呻吟出声。 “哎哟哟—” “师父,你可总算是醒了!” 徐弘远听到叫苦声,见陈阳確实已从昏迷中醒来,喜不自胜:“先前你直挺挺地倒下去,可是嚇坏我们几个了!” “有劳你们费心了” 陈阳面如金纸、气如悬丝,看不见的背心处还又麻又痒,状態无论如何不算好,一条性命显然已去了半条,但无论如何,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並没有彻底被神树同化,成为对方的分体。 苗月儿此时別过身,偷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声音隱隱有些颤抖,却又倔强地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醒来就好,看来这蛇胆確实有些用处,如今还剩下半碗,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直接服下吧,也杀一杀臟腑里的邪气。” “师父。”徐弘远在旁道:“是师叔用这双侯蛇的胆汁给你擦了好几遍身躯,才將你身上的异状除去,你不知道,当时你浑身都已硬了,简直跟死人一般———“ “呸呸呸,尽在这说些不吉利的话。”张成松怀里的八卦镜又响起了声音,“陈道友,你这番能活命可还有我的功劳,不要忘记了!” 陈阳望著八卦镜里的张玉琪,心知眾人为解救自己都费了不少心力,即便身体虚弱不堪,也强自抬起手来施了一礼: :“.————感激不尽。” 见苗月儿已將那碗胆汁给凑到了嘴边,实在虚弱不堪的陈阳便没有伸手將其接过,而是低头啜饮起来。 这双误蛇的胆汁闻起来没什么异味,尝起来却苦涩无比,极其难以入口。这鲜艷的顏色虽然好看,但喝进肚子里,多少还是有些令人隔应。 陈阳才喝了几口,一股又辛又辣的感觉便从臟腑之间往上窜,然后又从喉咙之中喷涌出来,他连忙偏头往地下一吐,只见是几道金色树根般的细小事物,正在翠绿色的汁液间扭曲挣扎。 显然,这就是通过寄宿陈阳身躯,进而拥有了实体的“神木精华”。 “.果然,这东西已经深入到我的五臟六腑。”陈阳擦了擦嘴角,面色变得有些苍白,眼神却更加锐利,“恐怕自我中招之后,每次运气动用法力,都令其躲藏得更深———” “这树木好生邪门,竟能诞出这等可怖的事物.仅仅一条根须,都有著如此充沛的活力与生机,实在匪夷所思。” “內服外敷,只是將你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张玉琪对於用药有些研究,她见八卦镜內的影子开始闪烁,便知这上头的法术已经无以为继,於是赶紧说道:“想要彻底痊癒,尤其是將五臟之气重新调理好,绝不是这么容易做到的。至少接下来三天,你还得每日饮用一次蛇胆,方可肃清本源..”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见陈阳答应下来,张玉琪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这镜上的法术维持不住了,咱们就先说到这,你如今大病未愈,记得千万不要再逞强。” 虽说这胆汁比药都苦,但这也算是其药性的体现一一毕竟良药苦口,而为了活命,就算是捏著鼻子,陈阳也得將其喝下。 磨盘大的蛇胆看似底气充足,但经过刚才这么一阵消耗,其实所剩的胆汁已经不多。 毕竟,这蛇胆作为双误蛇体內的神物,原本就极其珍贵,其中胆汁更是双误蛇通过啃噬神树之根,於胃中消化其精华后方才能转变而来,可谓是用一点就少一点。 这么多年下来,即便以这双侯蛇之巨大,总共也就只贮存了这么多,如今只堪堪够陈阳一人使用。 第616章 调养伤势,今后道途 第616章 调养伤势,今后道途 陈阳好不容易捡回了条命,却感觉身体比之前还要更差许多,浑身筋骨都隱隱发痛,手脚也是无力。 休说运气调息,便是如正常人一般起臥都艰难,不好好將养段时日,状態必然大不如前。 “师父,咱们要不先撤吧。”徐弘远提议道:“眼下你身上的病症已经好转,不如先回去,慢慢再做计较。只要有时间,总能摸清这神树的情况。” “徐公子说得对。”一直未出声的鲁矩,见到陈阳已经好转,便跟著道:“船上还有足够的食物饮水,我看以道兄如今的情况,还是不要继续探访此地,回去重整旗鼓,再做打算。” 见苗月儿也是同样的意思,陈阳自然不过所有人,只得道:“好吧,那就听你们的。” 在苗月儿与徐弘远的扶下,陈阳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如一名行將就木的老人般走到根丛边缘,鲁矩已提前用飞翼赶回了船上,將其摆渡过来接引眾人。 “咳咳” 陈阳咳嗽两声,手上捏了个法诀,令苗月儿协助自己做法,將藏龙、潜龙二剑召回手中,失去了此二者的辖制后,被定住的地脉重新得以流通,扶桑神树转眼间又变得光芒大盛,儿令人无法直视。 感受著周边骤然热起的温度,船上拿著桨的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唯独浑身虚脱靠在船边的陈阳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扶桑树上惊人的热度,已令奋力划船的塔卡冒出了一头的汗珠,可偏偏陈阳自身却完全没感到一丝热意。 对於这火炉一般的地方,他不仅没觉得有任何不適,几乎快被掏空的身体反倒因此而涌现出微弱暖意,一点一点地填补著体內的亏损,令他舒服地半眯起了双眼。 “等等。” 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果然不受那热气影响,先前並非是自己生出的幻觉,精神头已好了一些的陈阳,选择开口阻止了眾人继续远离。 “师父,怎么了?”划船的徐弘远停下船桨,半转过身,关切地道:“可是哪里有什么不適?” 对於眼下的搬山派眾人来说,陈阳的性命可比什么宝贝都重要,自是要万分小心。 “没,我比之前已好多了。”陈阳整理了一番措辞,这才道:“这神树气息,如今似乎对我有所神益,我並不觉得此处燥热,反而觉得十分舒適。” “你是不是因为病气上了头,如今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不然,怎么会突然说起胡话来———” 苗月儿將陈阳拉了过来,抬手便为其把脉,而细心的她很快就发现,陈阳的脉搏已不再如之前那般虚浮不定,虽仍显得有些气力不足,却已变得平稳了下来。 而这就证明,陈阳先前的说辞,的確不是因为意识不清而胡说八道一一对於如今的他而言,待在这神树附近不要远离,或许是让伤势痊癒得更快的选择。 “可—这怎么可能呢?” 苗月儿皱起眉头,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一一先前陈某人还被那神树整得要死要活的,如今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被抢了回来,身体还没好利索,结果却已变得能利用这神树散发的灵气。 『大概是那蛇胆汁的缘故吧—”对此,陈阳推测道:“那条双侯巨蛇生活在根丛之中,早已对这神树之气產生了耐受性,所以才可在此地生存。而胆汁则是其体內精华,先前藉此灭杀了我身上的神树根苗后,如今也令我產生了对这神树的抗性,於其他人而言的灼热逼人,对我来说却是罕有的精纯灵气。” 听陈阳如此说,眾人不免有些感慨,而所谓福祸相依,大抵便是如此。 ““..—·所以。”陈阳正色看著眾人,道出了决定:“我想要留在此地,借神树之气疗伤—·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若有此物的滋养,痊癒速度应会快上不少。” 陈阳做出的决定並没有超出眾人的意料,可这也不代表他人就会答应,尤其手上还扣著陈阳脉门的苗月儿,此刻更是將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苗月儿抓住陈阳的手不放,像是生怕对方趁机跑了似的:“谁知道这神树还有没有其他古怪?我们既不能在这久留,那就就更不能將你独自留在此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时都没人能救你!” 显然,方才陈阳身上发生的事,令她至今还心有余悸,此刻说什么也不肯將陈阳留下。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不就是多费些疗伤的时间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慢慢养著就是了,这样才能好得利索。 苗月儿这话並没说错,甚至可以说是个很稳妥的法子,只是却忽略了一点一一他们如今毕竟是背井离乡,远在海外,虽说仗著坚船並不畏惧风浪,却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整船的人。须知道,登玄號本就是墨家试造的铁甲船,上头的船工也大多是墨家弟子,此番已经出力甚巨,在这海外漂泊了好些日子,眼下又怎么好继续消耗他们的时间? 陈阳將这道理给苗月儿说清楚后,后者虽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赞同他的看法,於是只好两方各退一步。 陈阳就留在这树洞附近,藉助神树之气疗养,而除苗月儿以外的其他人则乘船返回进行补给, 並將船上物资留一部分给二人,由苗月儿负起照看陈阳的职责。她因为受不住那神树气息的灼热, 所以只能留在洞口,二人约好每隔一段时间,陈阳便要出来进食饮水、顺便报个平安,而若是出现了什么问题,陈阳久久没有露面,苗月儿便进树洞施救。 將二人留下后,徐弘远便与张成松、鲁矩及塔卡等人一同踏上了归程。 他们这些人的任务,除却回去补充给养外,也是为了记录与稟报这次探访的情况,以为下次的进一步深入做准备。 陈阳共有两个目的,其中解除来自神树的侵蚀已经完成,剩下的,便是在扶桑神树附近寻找所谓的“不死药”。 像这样一株如此神异的树,再加上这海岛灵气充沛的特异环境,周边必然伴生有天材地宝,以陈阳个性是断然不会將其错过的。 这趟出海,他陈某人绝不愿意空手而归。 说是贪慾也好,说是不服输的劲头也行,总而言之,陈阳如今算是跟这扶桑神树卯上了。 一直连通地脉的金色神树,所散发的炽热气息堪比熔岩,但这对於服用双侯蛇胆的陈阳而言, 却是参汤一般的大补之物。 仅两三天的功天,他身上枯瘦的筋肉已重新变得饱满起来,整个人的身形虽没有说恢復至全盛时期的龙精虎猛,但也从骨瘦如柴变得更加均衡得体。 在苗月儿的强烈抗议下,陈阳並未能如构想中的那样,直接於这神树的根丛修行,而是找了一块距离这金色神树有段距离的礁石,除去上衣后光著膀子、盘腿坐在其上,隔空利用神树吞吐、发散出来的灵气。 若是有人懂得望气之术,就能发现在这灵气升腾如蒸笼般的树洞之中,有一小股自神树上发散出来的灵气有著明確导向,源源不断地匯入陈阳体內,化为茁壮生机。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过了片刻,陈阳忽然睁开眼,目光锐利,眼神中藏著一股无形威势,竟隔空令前方水面生出连漪。 “这几天来,我不过只吃了些乾粮,並没进什么补药,却已恢復至如此程度”陈阳尝试著握紧拳头,感受著体內充沛的气力,略有些惊讶:“结果比先前想得还好,身体的痊癒已接近七成—而剩下的两三成伤势主要集中在臟腑,並不是那么容易恢復的,需得慢慢调养——” “.-饶是如此,这黄泉树洞的效用,也已超出了我的想像。能有这般功效,我看不仅是神树本身,那些被我吸收的胆汁精华同样也在发挥作用。” 陈阳將食指与拇指只一搓,便有道小指粗细的雷光击出,將前方水面炸响,水溅起足有一尺高,隱藏著淡金色的水滴纷纷落下,恰如天上星辰。 大难不死后,他开始认真思考起接下来的道路。 “我有感觉,待此次伤势恢復之后,以五臟之气统率的雷法修为又有精进--被那神树一激, 体內的暗创一齐爆发了出来,若是换在其他地方多半必死,结果却在这树洞里头否极泰来。未来, 將体內的旧伤暗疾藉机一齐修復,也不知道行能否再上层楼?” 陈阳如今已经修得阳神,元神方面的修为放眼整个中土,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年纪更是比各大宗派的掌门轻上几轮。按理说前途广大,但是再继续往下的修行道路,却已经多年没有人走通。 诚然,飞升之说屡见於各派典籍,甚至在史书上也曾有记载。可眼下的整个中土,已有超过百年未曾有人飞升成仙,以至於有些年轻后辈,已认为所谓飞升之说是前人编造出来的谎言。 光论修为方面,陈阳已经是歷朝歷代本事最高超的搬山道人。在他之前,別说阳神修土,便连通窍链气的都没几个,所以对於飞升之言,陈阳虽也相信,到底没有那么肯定。 “.?凡是生灵,必有寿限,纵使异人修士也不能例外,虽然因其道行的缘故,在寿限到来前,法力、神通都一如往常,可时限一到就会迅速衰老。” 陈阳回忆著此前与张玉琪秘密交谈的话语,“若不能飞升,面对大限的到来,要么是试著转世重修,经歷一次胎中之谜—-要么就乾脆寿终正寢,以最后法力为后人引路,全真的路是前一条, 而天师府的路则是后面这一条,所以张氏才是以家族形式歷代传承天师之位,也不能说就是对那个位子恋栈不去。” “至於还有的,便是以邪法占据其他身躯,藉助子孙或者其他生灵的精气来为自己延寿,也即所谓『夺舍”、“附体”之法。施以此法者虽能苟延残喘,但连法力也只能勉强维持,更別谈继续精进了·其实与鬼怪没什么不同。” “对於修士而言,若不想弃了这具皮囊,就必然要想法子打破寿限。”陈阳继续回忆道:“目前为止,我见到明確打破了寿险,尸身不腐而有温度的,便只有钟南山上重阳真人的遗体,据传其是以元神飞升而去,留下的形体则是如蛇蜕一般的物件,虽看似不腐不坏,本质仍是皮相好看些的冢中枯骨,指望其还魂是不可能的了。” “我虽然得了不少神物,也汲取了其中不朽之性,方才能在此世迅速积累修为,只怕也未能將这桔衝破。”陈阳想著,“先前以为修成元神就可直入青冥,飞升成仙,如今想来还是太天真了。要真的这么容易,有史以来,能成功飞升的便不会只有凤毛麟角般的几个人。” 思考到这,陈阳又看向远处那纠缠在一起的金色根丛,明明隔著数十步,他仍能从其身上感受到惊人的生机与灵气。 “扶桑神树,必然是突破了寿命极限的上古异种,这才得以绵延至今。可虽然寿限悠长,却失去了灵智,沦为只靠本能活著的东西,这般长生似乎不要也罢?” 陈阳发觉,自己想要的或许並不是与天地同寿,而是想要將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若长生与逍遥只能得其一,他大概会选择后者。 “曾经还在为开窍通法苦恼,如今却已经在思考有关飞升的事情,进展不可谓不快。”陈阳长出一口气,自我调侃道:“也不能太过贪心、急功近利-就算不经歷神树这一茬,陈某也有好几年好活,倒是龙虎山上老天师已命不久矣,若是此番能成功寻找到延长其寿限的神药,不如就以此为条件,多向其搜集些有关『飞升』的线索。” 就算他陈某人未来不能真正走上这条道路,但在这之前,陈阳也想要亲眼见证那条路是否存在一一总不至於飞升的三大天师,以及重阳宫、武当山的老祖,其实是一个合力编织的谎言吧? 第617章 三花聚顶,梅开二度 第617章 三聚顶,梅开二度 陈阳正沉思的时候,远方走来一个提篮的小巧身影,只见其轻移莲步,在水面上轻点几下,就来到了陈阳身前,將里头的乾粮与饮水放下。 见陈阳还在出神,苗月儿便小声催促道:“师兄,该吃东西了。” “啊——”陈阳点了点头,拿起块风乾肉撕成一缕,正待入口,又將其暂时放下,转而道:“师妹,你对飞升怎么看?” “我?” 苗月儿有些奇怪,这人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但想了想,还是如实地道:“若能飞升成仙,与天地同寿、极乐逍遥,那自然是极好的。” “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陈阳目光幽深,笑了笑,没再多言。 他见苗月儿虽然手中掐著避火诀,但面色已然微红,气息也有些急促,便知道对方有些受不住这神木之气,於是三两下將食物吃完。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伤势已然好转了许多,待得矩子他们回来,就能继续深入神树附近,一探究竟。” 苗月儿也看得出陈阳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暗地里也鬆了口气,她笑著將空篮子提起,向陈阳拜別后脚步轻快地离去。 陈阳看著对方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在后头道:“对了,你那蛇杖不是毁了么? 正好就地取材,用这扶桑神树给你炼製根新的!” “得亏你还记得。”苗月儿停下脚步,半转过身来,笑如:“那我可就等著啦。” 拜別了前来探望的苗月儿,陈阳转而继续专心於吐纳神树之气。 他转眼间便已入定,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三个时辰,於这过程中,整个人盘腿坐於地上一动不动,逐渐金光满面,头顶还时不时地朝外冒出几道热气,隱约构成一朵莲。 若有人懂得望气之法,必会为陈阳此刻体內奔腾的內息感到惊讶,被炼化的神树之气蕴含著的极强生机,正以惊人速度修补他体內的暗创,进而固本培元。现如今,他所做的已经不是简单的疗伤,而是藉助这难得的天时地利,將精气神锤链至更高境界。 所谓“三聚顶,五气朝元”,乃是將丹功修炼至极高深处的一种境界。 三者,也即精、气、神三宝,五气者,也即心、肝、脾、肺、肾五气,得益於这海外仙岛强盛的灵脉,陈阳成功在这扶桑神树脚下的洞窟之中,完成了原本需要苦修的成就。 神树根苗的侵蚀曾使他的肉身濒临崩溃,如今否极泰来,一旦生机被重新唤醒,就像被紧压到底的弹簧般开始了触底反弹,所以三聚顶才顺势而成。 一道灵动至极的光芒从顶门处探出,內中依稀有著一张面目,面容与陈某人大概有七八分相似,如此元神已愈发凝实,接近於纯阳之躯。至极高深处时,就算肉身被毁,亦可以此为根基显化灵气身躯。只是若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能轻易捨弃这副皮囊,毕竟有没有肉身,乃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 陈阳只是以元神露出头来看了看,隨后马上就缩了回去,可谓极为小心,只是为了验证此番所得。 “现在可以拍胸脯地讲,若正面对上那齐仙盟盟主,也能不落下风,且不必付出如先前那般的巨大代价。” 陈阳从入定中缓缓醒来,露出欣喜之色,“在这修炼几天,快比得上外界一年半载了,这么个好地方,都有些让人捨不得走了。其实,若非地处偏远,將道场设在这里似乎也並无不妥?” 说著,他便从地上站起,四下张望。 练了会內功,如今的陈某人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早將曾经病的模样拋在脑后。 他见左右无事,便想著再靠近神树根丛看看,能不能有其他收穫。 有心显摆,故而陈阳也不驾遁光,只以双脚在水面缓步而行,却並非如苗月儿那般蜻蜓点水,而是每一脚都扎扎实实地踩在水面上,却几乎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从中可见,其轻身功夫、以及对力道的控制,已妙到毫巔。 又靠近扶桑神树,梅开二度的陈阳心境却与之前大不相同,再没有火急火燎,只有如閒庭信步般的淡然自若。 那股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於此刻陈阳而言,与凉风拂面几乎没有分別。 从地脉中直接汲取的灵气难免带著地热,即便有神树作为中继,也非常人可以忍受, 只是陈某人现在已不能说是常人。 越是靠近神树,温度也就越高,而那泡著根须的水面已呈半气化,於沸腾中不断往上冒著热气,致使无数气泡隨之翻涌,纷乱的模样与陈阳此刻的平静心態呈鲜然对比。 他平稳地站在那里,手托著下巴,饶有兴致地注视著一直通往水底、並粗暴贯入地脉里的巨大根须,其表面正流动著熔岩般的光泽。 之前,陈阳是藉助藏龙剑施展锁龙桩,將下方地脉锁住,才使得这神树所散发的高温暂时停止了片刻。而若接下来要对此神树做一个完整而全面的调查,最好还是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锁龙桩不仅耗费法力,连持续时间也算不上久。 “?能在这等环境下生存,除却扎根於此的神树外,大概就只有那神秘的大蛇了。”陈阳沉思道:“先前没有深究,如今细想起来,或许用那蛇皮做身衣裳,便可防住此地的灼热.” 他记得,当时眾人暂时退却时,因那蛇躯巨大无法带走,只能丟在原地,如今既然有了办法,不如將其找回来试上一试。 “如今已经到了近前,这神树气息也没见能拿我怎样,那么重新进入那根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陈阳掌定了主意后,决定独自行动, 虽然临走之前,苗月儿等人千叮哼万嘱咐,让他在此安心疗伤,免得又出什么差错, 可如今既然伤势好转得极快,再让他陈某人老老实实呆著不动,那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再说了,取那蛇皮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方便接下来做事—— 如此对自己打了气后,陈阳便朝记忆里神木根丛的破口处走去。 因与地脉的联繫並未中断,整棵神树的表面都有著接近太阳般的光辉,极为刺眼。对此,陈阳选择了藉助外力,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副墨镜戴在鼻樑上,適应了夺目的光辉后, 转而在那破口处寻找起蛇户的方位。 按理说,那蛇户足有小山般巨大,再加上与这神树的金色光辉完全不同的顏色,本该一眼就能找著,然而事实上,陈阳却並未能发现其踪跡,原本倒在地上的巨大户体此刻竟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见了鬼了。”陈阳想道,“这死了的尸身还能长翅膀飞了?难不成是尸变———也不应该啊。” 心中困惑,致使陈阳下意识地抵近观察,然后他这才发现了有些不同一一蛇尸本该存在的位置,此刻出现了莫名扭曲在一起的新根须,而纵观其形状,恰好与陈阳藉机杀死的那一条双候相类似。 “难道说,短短几天的功夫,包括皮肉在內的全部蛇身,都被这神树同化为了一部分?”陈阳猜测道:“就连血肉,也都直接转变为了木质?” 为验证自己的看法,陈阳只好又抽出八卦藏龙剑,顺势向著面前疑似双侯巨蛇所化的根须劈去。 先前他以法相化的宝剑劈砍神树,未能建功,如今以八卦藏龙剑的本体斩下,用一身气力加持,一剑挥出虎虎生风。 伴隨著寒光落下,陈阳已將面前那巨硕的根须砍出个平滑缺口。 看清了切口的模样后,陈阳便收剑入鞘,嘆道:“.——-果然是这样。” 原来,这新根须的內里並不同外表一般已经完全木质化,內中仍保留著一定血肉之躯的特徵,这才使陈某人这一剑切得十分顺利。 横截面上,仍保存著筋肉所独有的雪般纹理,伸手一摸,起伏处仍能感受到几分柔软。 “这树可真够邪门的,能將其他生灵身躯直接化为自身的一部分”陈阳仰头看去,只见神树高耸入云,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话说回来,它那般茂盛的根须,不会都是这么来的吧?” 有了这个想法,陈阳再看那十分茂盛的根丛,心中想到的景象却是层层叠叠、垒在一起的死尸,树身灿烂的金色光辉,也为此而蒙上了一层血色。 “.—应当不至於吧。” 被这想法给略微震撼到后,陈阳晃了晃脑袋,想要將这无稽之谈赶出大脑,可越是如此,反倒记得越是清晰。 蛇尸没了,取其鳞甲製作衣物自然就成了空谈,但如今,陈阳更对这蛇尸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感兴趣,直觉告诉他,解开了此中谜题,將有助於他彻底了解这一株传说中的“神树”。 “我记得——”陈阳开始回忆,“当时那双侯巨蛇,是被其自己的尾巴穿透了七寸, 且蛇胆亦被取出,肉身可谓残破。不过,也只是平放在地上,並没有与神树有其他接触。 难道说,只是因为贴近这树,就被侵蚀同化?” 他试探著踩了踩脚下,並未发觉根须表面有任何不妥,也没从其上头感受到什么具有威胁性的气息。 “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东西发挥了作用,会是什么?” 陈阳细心回忆起了当时场景一一金色根丛间的双首巨蛇,胸口血肉模糊的创口,还有那流淌在地的血泊“难道说?” 想到这,陈阳双眼一亮,隨即二话不说,立刻开始试验猜想。他將手在八卦藏龙剑上只一抹,隨即便將一串血珠洒落於地,飞溅血跡恰如一枝梅。 接著,便是静静等待.—— 因为神树附近的高温,血跡未过一会儿便已乾涸,而果不其然,乾涸血跡所形成的深色斑块处,已出现了许多根细小的尖刺。 它们从根须的表面探出,只在有血跡的地方生长,並很快將血跡完全占据,隨即分食殆尽。 “果然是血—”见状,陈阳瞭然道:“这树原来会对周边的血气作出反应,不仅是为了侵蚀,倒像是对血肉有种本能的渴求———” 又解开了个关於扶桑神树的问题,但是陈阳並没因此而觉得轻鬆,反认为这神树的秘密实在太多,且隱隱不像是什么祥瑞的神树仙草,反倒像是某种嗜血的掠夺者。 “.希望这是我多心了吧。” 感到有些紧张,陈阳决定不再多逗留。 正欲抽身离开,忽然脚下的根须一阵舒展,如蛇一般扭动起来,要將上方的陈阳甩下,而四周旁边的几道根须则同样变得活跃起来,各以不同角度出击,要將陈某人抓住。 “不好—” 陈阳当即明白,是方才自己所用的诱饵出了问题,对方这是尝到了他鲜血的滋味,所以才顺藤摸瓜,顺势对本尊也发动了进攻。 数道根须同时活动,仿佛群龙,又如同怪蟒,但目標却只有陈某人这么一个,大病初癒的陈阳身手依旧矫健,八卦藏龙剑劈在眾根须上进出一串串火,虽未能当即將其斩断,剑上磅礴的劲力却可將其震开。 “树是活的,根也是活的—-先前没有活跃,一是因为没有受到血气刺激,二则是因为地脉受到封锁,力量无从发挥。” 且战且退,陈阳迅速思索道:“一边汲取著地脉內的灵气,一边捕杀著周边的生灵, 这样的凶物真的会是仙山之根本?还是说,其中另有隱情?” 又是一剑將袭来的根须逼退,陈阳顺势文起一脚,证在根须之上,借看反衝力倒飞出去后驾起遁光,在那无数粗壮根须的追击中迅速远离。 他已许久没有活动身躯,此番也算是稍稍適应了一下,只是衣物却不慎在方才的搏斗中破裂了几处,若是被发现,难免又是阵嶗叻。 “虽然冒险了些,但这趟还是有收穫的,不过只是惊动了几条小根须,大的那些都还没动———”陈阳回到树洞內的临时住处,思索道:“可对於弄清楚神树的真面目,却很有帮助。” 第618章 擒拿妙术,法相大手 第618章 擒拿妙术,法相大手 又过了几个时辰,苗月儿再过来送吃食的时候,眼尖地发现陈阳衣物的损坏,后者本想隨便塘塞过去,最后在对方坚持不懈的追问下,到底还是说出了实情。 “你这人也是”苗月儿气鼓鼓地叉著腰,否眼圆瞪:“提前与我说声,我难道还会拦著你么?为什么总是一声不地独自犯险?” 陈阳自知理亏,也没有去辩解,老老实实地认了错:“我也是临时起意,想要为接下来的探索做准备嘛———你是知道的,若非有些把握,我是绝不会去冒险的。”” “那也不行,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苗月儿道:“对了,结果如何,你可有应对的法子?” 陈阳將先前的发现尽数告知对方后,说道:“那些根须只要不见血就不会狂暴,这点不难对付。而若我推测得不错,以那羽羽蛇的鳞甲,便可抵御神树气息的灼热。现在问题是,不知那根丛里头还有没有这类巨蛇而若是其他地方尚未长成的,恐怕没有这个效果。” “又要用引仙香是吧?”苗月儿听出了陈阳的话外之音:“这个倒是还足够,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这次可不准拋下我。” “我想,最好是快著些,儘量赶在矩子他们回来之前。”陈阳说道,“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准备好这避火衣,才好探索神树。” “矩子他们走时交代过,算算时间,这两天也该到了。”苗月儿答道:“那,是现在动手?还是你先歇一会?” “用不著,刚刚只是热了热身。”陈阳三两下將东西吃完,“引仙香可还带在身上?” “嗯。”苗月儿取出那个胭脂盒子,连同紫铜小香炉一起递给了陈阳:“都在这呢成松道人把他的这个炉子也送给我了。” “好,那咱们便一齐过去,你耐不住那神树热气,便为我殿后就好。”陈阳接过东西,喜形於色道:“有了这几样,不怕勾不出那根丛里的羽羽蛇。” 所谓羽羽,乃是土人对那巨大黑蛇的尊称,羽即大蛇,而羽羽的意思则是大蛇之中的大蛇,陈阳便乾脆以此来为那黑蛇命名。 得了陈阳首肯,苗月儿与其一同又往那根丛底部靠近,离得远远地,已能感受到那如山般的金色丛林所释放出的庞大热气,就算手上捏了避火诀,也难以尽数隔绝,过个片刻,头上与额前就已开始往外沁汗珠。 “你拿著这个,多少能好受些。”陈阳从口中取出冰魄青金石,將其交到苗月儿手里:“正好我现在不惧这神树热气,此物放到我这也没有用,不如给你护身。” 苗月儿也不嫌弃,拿到手用袖子擦了擦,便放进怀中,果然从上头感觉到丝丝的阴凉气息,顿时好受许多。 “这扶桑神树能长得这么大,也跟这地脉的热气有关。”陈阳背著手,望著壮观的根丛,说道:“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株神树,根本就是生在一座巨型的海底火山上方,而周边的海岛,则是火山喷发后沉积而成,这也就解释了咱们来时所经歷的溶洞恰好都是石灰岩。” “火山?”苗月儿有些不解地道,“什么火山?” “这东西又称地火,在中原比较少见,你不知道也是正常。”陈阳介绍道:“总而言之,此物来自地下龙脉的极深处,是极热地火喷涌而出时所成,热力无穷无尽若能加以利用,从中能汲取的灵气不可想像只是此物几乎能够熔毁一切,便是世上最为坚硬的精金玄铁,一旦掉落进去,不消片刻也要化作无形。人都说真金不怕火炼,那是没有碰到此物。恐怕也就这扶桑神树能够扎根在此,以其热力为养分。” “我知道了。”苗月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旁人才因为这神树的光辉及热力,认为太阳居於其上。” “是的,世上火山其实不算少见,咱们经过的东瀛就有个富士山,那也是座巨大的火山,且是个活的,只是近来没有喷发。”陈阳说道,“至於这神树下头的火山,我看规模不可能比富士山小,或许犹有过之。” “火山还分死与活吗?” “当然。”陈阳答道,“还能喷发的就是活火山,而地火枯竭、没有再喷发可能的就是死火山。扶桑神树下方的这座火山虽然地火充沛依旧,但有这么一棵神树扎在上头不断汲取,与死火山倒也没什么区別,所以塔卡他们的部落才能一直在此生活。”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哈——”苗月儿有些志忑地道:“如果这神树没能压制住火山,令其喷发的话,后果会怎样?” “很简单。”陈阳十分淡定地道:“到时候,周边这几座岛就全完了,不仅鸡犬不留,隨同地火熔岩一齐爆发的烟气,还会遮天蔽日,周边千里以內日月无光——” 廖寥几字,已描绘出一副末日景象,苗月儿顿时有些担忧:“那还是不要爆发得好——对了,师兄上次还以锁龙桩断开了神树对这火山的汲取,是否会因此而有什么后患?” 陈阳安慰道:“断开的时间不久,所以不打紧。” 简单介绍完,好叫苗月儿对此地有了个大致印象,陈阳便令其停在边缘处等候,自己掌看引仙香及铜炉走至根丛前。 与之前不同,上一次使用引仙香的时候,地脉被锁龙桩所封,令周围並不如现在这般灼热,而这一次,陈阳甚至不用点燃,只需將引仙香放入铜炉,香味自然而然地就被蒸了出来,他要做的,只是稍作引导。 升腾的热气扭曲了周边光影,展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本就巨大的根须因此而更显挣狞扭曲。 这一次动用的也只是指甲盖大小的引仙香,陈阳见久久没有东西上鉤,既担心铜香炉会不会被热力融化,又想著要不要找苗月儿再討些香药加料,正的时候,根丛內部终於有了些动静。 深黑如炭的一颗脑袋自破口角落悄悄探出,个头要比之前的双侯小上许多,而外侧鳞甲上的一道道金色纹理,此刻在热气加持下,仿佛岩浆般在其体表涌动。 外表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陈阳眼尖,还真有可能无法及时发现,大概是因为体型较小的缘故,令得这条羽羽蛇显得有些鬼鬼票票,在洞口处一阵张望,分明对地上的弓仙香极感兴趣,却又因为害怕而不敢继续靠近,僵在了原地。 说是条小蛇,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比起陈阳初次所见、一口可吞下头土龙的大蛇, 眼前这一条的体型还是要大上数圈的。想必其已经完成了多次蜕皮,才使得黑斑完全覆盖体表,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上鉤了—”陈阳见状,为免將其惊动,於是屏气凝神、尽力隱藏自身的气息,以打消这蛇的顾虑,“它似乎没被引仙香引入幻境难道是因为之前的事而生出了警惕? 一同在这根丛之间过活,指不定这条小的与先前那条大的就沾亲带故—” 多少能够抵御引仙香的诱惑,这蛇的意志也可算坚定,只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引仙香的诱导下,从洞口之中缓缓爬出。 陈阳耐心等候著,待其越来越近之时,方才自根须后方闪出。 只见他运转法力,却不是如先前那般化身法相,而是周身隱隱显出灵光,被一阵升腾的青色气焰所包裹。最后,这气焰竟凝聚为一条巨型臂膀的形状,而尾端正连在陈阳身上。 “?!” 远处的苗月儿还是第一次见陈阳施展这等手段,顿时瞪大了双眼。 先前,成功达至三聚顶后,陈阳已能更加自如地掌控法相,而不必如先前那般,动輒使用完整的神通,那样虽看似威能强悍,却太耗气力,不能持久。 而这臂膀虽只是部分法相,却仍是出自操蛇之神,手腕有条青龙缠绕,掌心印刻有灵光凝聚的搬山符文,一掌挥下,凭空又爆涨几分,竟径直抓住了那蛇的头颅,將其从地上活生生地提起,抓在半空。 这一式神通,同时运用搬山符与法相,合二者之长,代表陈某人在搬运法上又有所突破。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羽羽蛇被那巨掌抓住之后,不断挣扎,下意识將身体缠在了法相所化的手臂上,欲发力將其绞断。 但这手臂本就是灵气之躯,由陈阳法力所构成,只要陈某人能够支持,无论受到怎样的创伤,都能迅速恢復如初,而將原先显化整个法相的力量,集中到一条手臂上,自是比先前更加持久。 “有点意思。” 陈阳也是第一次运用这並不完全的法相神通,只感到十分奇妙,仿佛自己多了一条臂膀,但因掌握得尚不纯熟的缘故,不得不多费些心神去控制。 有心试一试力量,陈阳任凭羽羽蛇死命挣扎,只专注运转神通,专心致志下,令那只操蛇神人的大手展现出了极强的力量,掌心处搬山符文闪烁间,已以巨力將那羽羽蛇自空中活活扼死。 缠在臂膀上的蛇身为此而鬆开,锋锐如矛的尾尖则无力垂落,表面虽无任何一寸的明显外伤,却已生机全无。 因为牢记著不能见血,所以陈阳才以此法杀死了这条羽羽蛇,待將其放在地上后,体外以法相所化的大手隨即消失於无形。 “..呼。” 陈阳走到蛇尸前,深吸一口气,双脚扎稳马步,以一招霸王巨鼎,將那身躯是他无数倍的羽羽蛇举起,带离根丛。 直至陈阳將这沉重如一座小山的蛇躯沉入边缘处的湖水时,苗月儿这才如梦初醒,拍著掌欢呼道:“师兄这招十分厉害,不知又叫什么名堂?这法相化身可真是被你玩出了来恐怕当时將其传授给你的神弓张九,也没想到这招原来还能这么使吧?” ““..—这一手神通是搬山符与操蛇神人化身的结合,就叫搬山神手吧。”陈阳取了个巧,將两个名字合二为一,略有些自得地道:“想要掌握此一式,必要在链气上达至三聚顶的精深境界,精气神三者结合为一,还须將化身及符法修炼精熟这一式,已能算得上是本门绝技了。” “確实称得上绝技二字。”苗月儿连连点头,“我还想帮些忙,结果却只是出了个饵料不过,师兄是如何想到只显化这法相化身的一臂?” “.虽说是从前世得来的灵感,但说出来也只怕没人信——”陈阳心中有些尷尬, 面上却坦然得很:“.——不过只是灵光乍现罢了。” 听了这个理由,苗月儿也没多想,只道自家这位师兄確实天纵之才,她兴致勃勃地绕著那水中的蛇尸走了一圈,又道:“这条蛇的个头也真不小,光头就有登玄號两个舱室那么大也亏得师兄的搬山神手能抓得住,只怕费了不少法力吧?” “也还好。”陈阳答道,“这几天养精蓄锐,气力本也充沛,这点消耗算不得什么。” 生机断绝后,羽羽蛇表面的纹理已隨其身躯一同冷却下来,从熔岩般的赤红变回了淡淡的金色,苗月儿用手摸了摸其鳞甲,只感觉入掌之处冷硬似冰、坚如玄铁,確实是少见的好材料。 因地热之故,这附近的水本来也显得滚烫,但这蛇户泡在水中,硕大的躯体並未受到热水的任何影响,似乎热量尽数被鳞甲所隔绝,也正是不断受到这极端环境的磨链,才令这鳞甲坚硬至极,致使陈阳先前的一剑未能將其破开。 “现如今” 苗月儿又犯难道:“东西倒是到手了,但接下去如何製作却是个难题...” “这点不用担心。” 对於如何利用这羽羽蛇的鳞甲,陈阳其实在心中已有了谋划,不过尚且缺少合適的工具,有些细节还要与鲁矩商討后才能决定。 “等矩子到了一起动手,费不了多少时间。” 第619章 蛇鳞避火甲 第619章 蛇鳞避火甲 鲁矩向来十分守时,抵达的时刻与约定的几乎没有出入,而经过之前的先期探索,也对这次做了更加充足的准备。 此次一共来了三条独木舟,用的材料则是岛上特產黄芯桑木,仍旧是由土人塔卡为嚮导。除此之外,分別带了几名天师府道人与墨家游侠,还有充足的食物、饮水以及可能用到的一切器械。 从陈阳处听到可使用巨蛇鳞甲来製作避火衣后,他立即开始著手设计,且不忘与陈阳討论细节。 “这蛇身上的鳞甲不下千百片,但有些用得上,有些用不上,警如这种—”陈阳手中把玩著重瞳珠,带著鲁矩来到沉入水底的蛇户面前,为其指引道:“你看,这种身上有纹理、已经过锻链的鳞片,只需稍加改造,就可以隔绝热气。其余的虽也有类似功效,但效果却差了许多。” 搬山道人的生克制化之法,讲究的是因地制宜,尤其擅长就地取材。鲁矩见陈阳都这么说了,自然相信对方的判断。 何况,他也的確藉助重瞳珠放大的影像,看到了鳞片的不同。 经过多次蜕皮后,羽羽蛇的鳞甲一般呈纯黑色,又因其在这根丛间棲息,日夜受神木之气的炙烤,常年与神木根须接触,致使其蛇腹处的鳞片於摩擦中经过了更多锤链,不仅较为坚硬,表面也生出了如浪般的细小纹理。 这等细微之处的差別本来极难发现,但在重瞳珠的放大下,得以清楚体现在眾人面前。 “那就以此鳞片为原料吧”鲁矩想了想,说道:“咱们统共就这么些人,材料是绝对够用的——但为了利用其隔热之能,是无法將其融化后重铸的,我看,只有想办法在现状上稍加改动。” “矩子所言甚是,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陈阳比划著名道:“我原本打算,是前后各用一片鳞,合起来后做成个胸甲的样式,只是这样有些难看,也不大方便———“” 根据陈阳的描述,鲁矩想像了一下,发现確实如此,若是这样製作,外表恐怕就跟个乌龟壳一样。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见陈阳询问自己,鲁矩稍加思索,回答道:“有—我看,不如將这鳞片分割,杂在衣物之中,缝在內部.-就像是製作布面甲一样。如此一来,虽明面上看不见鳞甲,却无损於其性能,更加方便美观。” 所谓布面甲,乃是自火器兴起后逐渐流行起来的鎧甲款式。过去沉重的传统札甲已逐渐开始失去优势,只需將甲片钉在布面上穿在內部的布面甲成为了主流,其结构就如同夹袄,製作简单、穿著便利,且对火器有较好的缓衝作用。 鲁矩如此一说,陈阳当即也觉得合理,点头道:“这法子好,我看就这么做。” “只是——”话锋一转,鲁矩又道:“这鳞片极为坚硬,分割起来恐怕不易——我带来的刨锯不知能否有用。” “矩子忘了么?”陈阳笑道:“此蛇的尾巴末端锋锐无比,正好可用来切断这鳞片, 根本犯不著利用其他的工具.” “对对对。”鲁矩连忙点头:“也是忙昏头了,怎么还將这档子事也忘了?” 既已商討完毕,二人便立即开始动手,在几名同伴的帮助下携手合作。 以蛇尾为刀,先將蛇腹处的金鳞剥落,再將其分割为甲片,缝合併固定在外衣的內部,通过贴身穿著以最大化利用其隔热性能,便製成了这防护衣。 陈阳按照搬山派传统,將其命名为“蛇鳞避火甲”。 一人一件,包括塔卡也没被落下,甚至在独木舟上还镶嵌了几块甲片,几人將这现有材料利用至极限后,尝试著往树洞深处进发,果然,能够清楚感受到那股噬人的热意减弱了许多,热量大多都被甲片拦下,令得眾人只是稍稍有些不適,但却完全可以忍受。 为了避免距离太近而损坏舟船,最终几人还是选择在距离根丛一定距离时將船只停下。 陈阳取出以蛇筋製作的绳索,於另外一头则绑著打磨后的甲片,他一手抓住蛇筋、另一种手抓住绑在剑柄上的蛇筋尾部,在手上转动几圈后顺势掷出。 眨眼间,这绳索已横亘数十步,並牢牢地钉进了边缘处的一道根须,將其绑在船上后两头固定,便是一座简易的绳桥, 然后眾人便按著顺序,要借著这绳桥靠近那神树底部的根丛。 这如同走钢丝般的动作,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身手,但对於由异人组成的小队而言並不在话下。纵使身体较为笨重的塔卡,在那蛇筋上走得摇摇晃晃,几次险些一头栽进下方的水中,最后还是在陈阳的建议下,將两臂於身边伸平,藉此调整平衡,最终成功抵达了终点。 为了应对不测,陈阳排在所有人的最后,他走过这绳桥后便隔空以搬运法解开了另外一头的扣子,又將这条蛇筋製作的绳索盘作一团,找了处地方藏好,並不忘在上方再做个標记。 “行了。” 他拍了拍手,指著远处那个由羽羽蛇钻出的洞口。 “上次来也只到这里为止,然后便暂时返回。我看,咱们这次,不如就先顺著这洞口进去看看,弄清楚这神树根丛的內部到底是个怎样的形势。” 有了蛇鳞甲,虽不惧神树附近的灼热,但那堪比阳光般的光辉还是依旧刺眼,几令人眼前发,除了陈阳有副墨镜外,其余人只有眯著眼、以尽力减弱这不利影响。 正好那洞中的光亮没有外头那么强,虽说其中或许还有巨蛇棲息,但眾人最终还是选择听从陈阳的建议。 洞口本是由双侯巨蛇撞出来的,现如今已被增殖的根须补全了小半,如今剩下的洞口还不到先前的一半大。为了从这处进去,路上还得经歷一小段的攀爬,地势亦有些陡峭, 好在有老练的陈某人指引,並未给眾人造成什么困难。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走进了那洞口,但越往深处走,眼前所见与想像的差別也就越大—. 第620章 深入探索,空芯巨树 第620章 深入探索,空芯巨树 原以为越进入深处,周围也就会变得越热,却没想到恰恰相反,不仅周边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暗淡了下来,就连热气也隨之变得衰弱。 “师父,看样子—” 徐弘远对陈阳说道:“这神树原来是个外强中乾的银杆蜡枪头,里头与外界全然不是一回事。” “其中必有缘由,我看还是不能大意。” 环境不如预想中的恶劣本是件好事,可陈阳却偏偏因此而更加警惕,睁开重瞳法眼四下张望,很快便找出了缘由。 “你们看” 眾人顺著陈阳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根须已经枯死,表面则变成了一种极淡的金色,光芒暗淡,如同结晶一般。 “不过,这东西还挺好看的。”苗月儿眼前一亮,饶有兴致地道:“就像金色的琥珀。” 她正说著,陈阳已取出一根铜钉,隔空朝著那道枯死的根须打去,只听得一声脆响,铜钉深深没入根须表面,而其上携带的劲力更发散开来,致使根须表面生出无数蔓延的裂痕,並在几息之间轰然破裂,淡金色的碎皮散落得到处都是。 “像这种根须,已经是空有其形。”陈阳缓缓道:“实际已经无甚用处,而像这一类的根须,在这根丛里还有许多。” 照著陈阳的话,眾人四处观察,最后果然发现不少类似的枯死根须被夹杂在根丛內部,甚至旁边的正常根须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所散发的金色光辉明显变弱。 “大量根须的枯死,就是这根丛內部反而不如外表灼热的原因。”陈阳缓缓道:“这就好像一个健壮的巨人,看似高大魁梧,实际已经被掏空了身子,经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可是—”苗月儿眨著眼睛,有些疑惑:“这根须为什么会枯死?是因为寿限到了,还是別的什么原因?” “这个不好说,但有种可能不能忽视—— 陈阳转过身来,询问后方的塔卡,“...-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有大蛇啃噬神树之根的传说,对吧?” 塔卡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这是我族內流传已久的传说一一当神树之根被啃坏,神树倒下的时候,天地也將为之倾覆——.” “师父的意思是这根丛的异状是因为那些黑蛇?”徐弘远明白过来,“ 是那些东西在捣鬼?” 在场有不少人曾亲眼见到过,那名为羽羽的黑蛇途径之处,神木根须枯萎腐蚀的模样。想到这异蛇本就是克制神树之物,陈阳提出的这个答案似乎更贴近事实。 “只可惜,我们进来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过那种异蛇,若是可以亲眼目睹, 也就不用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张成松听著搬山派几人的討论,对眼前的秘境也有了一定的认识,他手下有名道人见到面前不远处垂著一根黄褐色的藤蔓,挡在那里的样子很是碍眼,无聊下就向前走了几步,伸手就欲將其拨开。 陈阳正想著事情,也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名道人的身上,不远处徐弘远见到,赶忙出言阻止。 “等等” 然而话音刚出,却是已经晚了。 只见那道人已经一掌將“藤蔓”打向一旁,令其盪向高处,忽然,这根黑乎乎的藤蔓一改之前软趴趴的模样,於半空中猛地一,闪电般地在这道人脖颈上咬了一口。 “哎呦哟!” 痛叫声响起,而身边张成松已经拔出剑来,將那“藤蔓”切断,一分为二。 见到剩下的半截身躯掉落在地、接著疯狂扭曲的样子,眾人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藤蔓,分明是一条小蛇,断口处还在向外流出腥臭的血液。 要说这蛇的生命也极为顽强,虽然被一剑斩成了两截,却没有当即毙命,上下半身都各自挣扎了好一会,咬在道人脖子上的那一截就仍不鬆口,反倒越来越用劲。 若是强行將其扯下,只怕会撕烂了皮肉,若是伤及经脉就更加不妙。 张成松正一筹莫展,苗月儿走上前来,取出怀中的冰魄青金石朝著断蛇的伤口处一奏。 受到这阴冷气息的刺激,久在炎热环境中生活的此蛇当即猛地一缩,下意识將嘴鬆开,蜷成一团后掉落在地。 再看那道人的脖子,如今已留下了十分明显的牙印,血流如注。 “咬得还真深,好在这蛇没毒,否则——” 张成松见状,后怕地鬆了口气,正待继续说什么,却见陈阳已拔剑在手。 “小心!” 受到血气刺激,周边静止的根须忽然间变得无比狂暴,扭动著从各个方向蜂拥过来。 “这—?!” 眾人朝四周望去,但凡肉眼可及之处,都有著无数的根须在疯狂舞动,聚集在一起的阴影已將眾人包围,即便还未近前,隱约散发的凶狠杀意已令人心惊胆颤。 即便早从陈阳口中听过这神树会因为活物的血气而狂暴化,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如今上下左右,每一处都是威胁,眾人即便小心提防,终究还是无法避免被那些细小的根须近到身前。 这些根须有著明確的目標,因此径直从陈阳等人身边绕过,眨眼间,受伤的那名道人连同蛇户已被根须揪住,各个方向一齐发力下,给生生地扯成粉碎,残肢断臂被分散著带往不同方向,原地连半点血跡都没有剩下。 方才还是有说有笑,结果形势在不经意间急转直下,这才多久的功夫,队伍中已经折了一人,且下场尤其悽惨。 面色苍白的张成松,如今也只能看著那名道人曾经站著的地方,神情复杂。 “.—在这种地方,绝不能毛手毛脚,凡事要三思而后行。”陈阳微微嘆气,並告诫道:“否则,只一著不慎,便有可能枉送性命。即便这附近的根须已经有了颓败之势,但是其数量之广,也非我等可以抵御。那些怪蛇不难对付,但切记不可让身上出现明显外伤,否则—“” 陈某人言尽於此,眾人也都因此而更加警醒,先前的鬆懈已荡然无存。 ““.—.唉,谁能想到那会是一条蛇呢?”张成松仍觉得有些冤枉,“.——分明没有一点生气,气机与一条枯藤几乎没有分別。可惜了我这兄弟户骨无存,什么遗物都没有留下,立个牌匾也没地方— ““..这正是其可怕之处。”陈阳正色道:“异蛇与神树在此地常年共存, 彼此之间都具备了对方的一些特徵。那神树就有以生灵血肉寄生的倾向,同时具备血肉、枝叶这两种特徵,而异蛇能將自己偽装成藤蔓,想来也不是难事。” 关於这一点,先前吃尽了神树苦头的陈阳,自然比谁都更有发言权。 “所以,若是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难免会著了这地方的道。”陈阳接著道:“那条异蛇应当是羽羽蛇的变体或者幼体,顏色为褐黄,身上连一块黑斑都没有,显然还未经歷过蜕皮,那模样应当是其偽装自身所用的保护色。而模样与真正的藤蔓十分相似,几乎可以假乱真。” 周边的根须密密麻麻,而缠绕在其上的藤蔓没有一千也有一万,若是一根根地分辨,不知得认到什么时候,这显然不现实,同时也不能在根本上解决认错的风险。毕竟,不是谁都有陈某人那样的一对双眼,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异人,除却寻常的五感以外,大多都靠著感应气机来分辨周围。 为了保证接下来再不会有人重蹈那倒霉道人的覆辙,陈阳还教给了眾人一个笨法子,也即一一“打草惊蛇”,让眾人面对未知之物时先別急著下场,而是用现有的东西做好了试探,確定没有危险后这才上手。 再不敢嘻嘻哈哈的眾人,自然是把这些话记在了心头,各自寻了根手杖探路,在见到陌生的东西后,也是先用此物敲打一番。 如此一来,才发现除却那些枯死的根须外,偽装为藤蔓的羽羽蛇的数量也不算少。一路行来发现了许多条,好在经歷了先前教训后,眾人都有所准备,这才没有再度减员。 “.-我发现件事。”沿著根须行走的队伍中,陈阳忽然发言道:“不知你们是否也看了出来,这根丛內部腐朽了的,都是稍小些的根须,然后逐渐向其他蔓延,越是个头较大、较为坚韧的,受的影响也就越小-而那些异蛇,除却之前见过的两条大的,就只有那些擬態为藤蔓的幼体,而在这之间的至今並未见到。” 眾人想了想,发现確实如此,於是苗月儿在旁道:“师兄,那这些还没有蜕完皮的蛇都去哪了?” “.—多半是去外界了。” 陈阳斩钉截铁地道:“我若没有猜错的话,这根丛內部同时也是羽羽蛇的老巢-们借著根丛的热力孵化,然后再靠著汲取神树之气,一直生长至第一次蜕皮前。接著,又通过某个路径,前往外界海岛上,靠捕食来获取蜕皮所需的其他营养,直至將每一次蜕皮都完成后再回到老巢,以產下后代。这么一进一出, 恰好是个循环。” “所以,那些小根须才被腐蚀成淡金色的模样,因为它们就是被盘踞在上头的幼蛇给吸乾了,再大些的根须就不是幼蛇所能涉及的了。而当长成的巨蛇回到老巢,就可在根丛间任意往返,根丛中的一切也无法阻碍,其所经行之处,根须都被腐朽得更加彻底,不会是这淡金色的模样。” “等於说,这根丛內部也就只有老与小—”听白了陈阳的意思,徐弘远道:“至於中间的,则早就溜去了外界发展-以海岛上的生灵为血食。照这么说——-师父,这根丛里肯定有通往外界的通道,对不对?” 说著说著,徐弘远兴奋了起来,“那这样的话,我们或许也可以走这条蛇道,这样就能避免在暗河上漂流,说不定能省时得多。” “先別高兴得太早,蛇能走的地方,人不一定能走,能否通行还要亲眼见了才知道。”陈阳说道:“我看,只怕是不容乐观。” “.——·目前为止,见到的还都只是这些小蛇。”苗月儿在旁道:“根丛里的大蛇都去哪儿了,不会就只有先前被收拾掉的那两条吧?” “肯定不是,这才哪到哪。”陈阳摇摇头道:“越往深处走,周边的腐蚀也就越严重,神树的气息也越微弱,依我看,那些长成了的肯定藏在更深处。搞不好,这树已经变成了个空芯的-而若真是这样,说明这神树已经不再如外表那般强盛,而是濒临破灭,隨时有可能倒下。而失去了其抑制,下方的火山一但喷发,对於海岛上的生灵就是场灭顶之灾。” 陈阳的猜测不无道理,而距离眾人进入根丛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即便这一株神树大得难以想像,此刻他们也快要抵达中心位置,到底事实如何,凭藉肉眼就能见到。 周围的环境也隨之变得越来越阴冷,以至於到了后来,身上隔著层蛇鳞甲的眾人还能感受到丝丝寒意。 “这里的温度似乎变得与外界差不多—不,还要更阴冷一些。”陈阳判断道:“附近的这些根须,失去生机的占比也在迅速上升,生机越来越少,死气却越来越重,看来这神树的內在的確快被蛀空,光鲜亮丽的只不过是外表。” 目前为止,陈阳一行確实没有见到主茎的存在。 就在这以根须作为桥樑不断向前进的过程中,最后,前方出现了无数根须相互纠缠而形成的平台,宽阔如一座小岛。而就在这平台上,有许多条已蜕变为纯黑之色、壮硕如山的巨型羽羽蛇棲息,因为周边稍显阴冷的环境,这些蛇都懒洋洋地盘成一团,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就在这平台中间,陈阳还远远望到了一座极古老的神殿,据他判断,这神殿应该多半是此地先民所留。 之所以他能如此確定神殿是人造之物,原因便是此殿所用的並非未料,而是以一块块巨石堆砌而成,外表十分鲜明,在周边环境下显得很是突兀。 第621章 巨物成群,互噬为王 第621章 巨物成群,互噬为王 “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栋屋子?”望著那孤零零的神殿,徐弘远露出疑惑的神色,“莫非此地曾经有过人烟?” “这是必然的。”鲁矩在一旁道:“这些大蛇可建不出这样的屋子那地方完全由巨石堆砌而成,风格与塔卡他们族人所在的地宫有些类似十有八九,便是他们的祖先所建。” “那就奇怪了。” 徐弘远仍觉得不可思议:“师父曾说过,这附近不如外界灼热,是因为根须大量枯萎而导致的。可若是多年以前,神树正是繁茂的时候,那时此地可不就像是个火炉?当时的人是怎么来到这,又修出这么大一间殿宇?” 他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鲁矩对此也做不出合理解释,思考了片刻后,唯有將目光看向陈阳。 “道兄怎么看?” “依著我的意思,当时的人必然还有其他法子能靠近神树底部,在这猜测也没有用。”陈阳说道,“.不如到前头去看看,说不定那大殿之中就有线索。” 这话说得倒是轻鬆,但想要靠近石殿所在的平台却绝不容易,因为彼处有许多已经长成的大蛇棲息。而这些被称作土人称作“羽羽”的异物,体型的大小他乎还与头颅的个数有关。 先前入口处的两条巨蛇,长著两颗头颅,也即是“双侯”的那个,体型就明显比后来的那个要大上许多。如今在那平台上,不仅有著“双侯”的巨蛇,甚至还有“三侯”、乃至於“四侯”的个体,它们每多长一个脑袋,体型就比先前將近大上一倍。 这些巨蛇的庞大身躯,形成了將那座石殿包围在內的高大围墙,想要抵达彼处,势必要突破这沿路上的无数阻碍,其中艰险,绝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眾人看在眼里,面上隱隱露出难色,徐弘远上前对陈阳道:“师父,这地方只怕不好硬闯你可有什么法子?” “还需要什么办法?当这些巨蛇不存在,直接走过去就是了。” 陈阳拍了拍身上镶嵌著鳞甲的外衣,“不然,我们先前做这东西干什么?別被那些蛇的模样给嚇到了。须知道,蛇这玩意,靠的是震动、气味、以及热量来分辨敌友,本身是个睁眼瞎。我们只要发出的动静小些,再配合这身蛇鳞製作的甲衣,足以让它们视而不见。” “原来先前用这蛇鳞做衣服,也有这个原因么——.”苗月儿瞭然,在旁附和道:“不过,关於蛇类的习性,师兄说得的確不错———“ 苗月儿是修行蛊术的高手,对五毒极为了解,她既然如此说,那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徐弘远稍稍放下心来,主动请缨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便出发吧,就由我来为各位开路。” 他起熟铜棍,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头,壮著胆子朝距离己方最近的巨蛇走去,紧绷著神经,小心翼翼地注视著对方的一举一动,好隨时应对任何可能的威胁。 徐弘远在这提心弔胆,那巨蛇却是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双眼微闭、静静地盘臥在原地,似乎完全当他不存在。 壮著胆子的徐弘远在巨蛇面前生生走了几圈,见对方始终没有反应,这才终於鬆了口气,回身对眾人道:“確实没有问题。” 人跟蛇不同,乃是恆温动物,身上散发的热量不会因为环境而变化,这本该是引起巨蛇注意的点,可那身蛇鳞製作的甲衣因有看隔热之能,能將这最大也最显而易见的破绽给遮掩,这才使得眾人能够畅通无阻。 於凶神恶煞的巨蛇之间穿梭,行走在那庞然大物的阴影之下,就算什么都不做,对於眾人而言也是极其难得的体验。 张成松心道自己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巨物,相比起来,之前彭泽的那个铁头龙王都算不得什么。如此靠近这些异种,本是在梦中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却可亲身体会,眼看著那些表面暗藏金丝的巨大鳞甲,他仿佛已能够感受到其上的坚硬质感,上古之前、异物横行的洪荒世界,与眼下应该也所差不多吧? 作为此次天师府道人的首领,张成松尚且如此,其余人等则更不必说。 修炼了多年的养气功夫,结果在这些巨蛇间穿行的时候,却忘了个一千二净,呼吸不自觉地就急促起来,额头更下意识地往外冒著冷汗,嘴唇发白的样子,看上去显得心惊胆战。 但陈阳知道,这倒也不能怪这些人胆子小。实际上,他们是被周边巨物所散发的威势影响,才会有如此表现。 平日里在山上深居简出,没怎么见识过大风大浪,如今能够勉强稳住阵脚, 已算是不易。 “陈掌门,这——大概还得走上多久?” 已走了片刻,眼见得距离远方那座石殿的路程似乎並没有缩短,张成松便在陈阳背后小声发问。 “望山跑死马。”陈阳答道:“看著很近,实则很远,由这根须所围成的平台,方圆只怕不下百里,咱们靠著两条腿,眼下只是勉强开个头而已-且有路走呢。” 其实眾人有的是办法赶路,但为了不惊动周边的巨蛇,从而將大家陷入不利境地,即便有著更加省时省力的手段,如今也都只凭藉各自脚力前行。 如此一来,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而想到前路漫漫,脚步又变得更加沉重。但心中虽有些不满,也只能咬牙坚持。 就这样又走了片刻,终於来到了一条“四侯”的大蛇身旁,此蛇与周边其余个体相比,体型差距相当之明显,盘在那里不同的模样如同一座山峰,四个头颅则是那山峰上的儿个山头。黑色的鳞甲,则是山峰表面的起伏纹路,文隱约散发著如同金属般的光泽,站在其身前,眾人只感觉自己像是那个撼树的,根本不值一提。 “好傢伙”望著这条四个脑袋的巨蛇,陈阳也少有地露出讚嘆之意,“长了四个脑袋已经如此神气,也不知传说中的“八侯”、也即八岐大蛇, 又会是什么模样?” “那必然是遮天蔽日了。”塔卡在旁接腔,十分认真地道:“我爹说,九是人间极数,不可逾越,所以羽羽的脑袋也至多长到八个就是极限。而到那时,人们会以『天之羽羽”来称呼八侯大蛇。” “要这么说,恐怕东瀛八岐大蛇的传说並非虚构,说不定歷史上恐怕真有这么个大蛇兴风作浪。”徐弘远在旁道:“否则不会这么巧,正好能够对得上。” “东瀛神话里是素盏鸣尊將八岐大蛇杀死,其佩剑也就被人称之为『天羽羽斩』。这大蛇脑袋的数量虽只有传说中八岐大蛇的一半,可如今咱们並没有那位大神在身边,手上也没有神兵利器,还是安分些好。” 一边感慨,眾人一边打算如先前那般,悄无声息地自四侯巨蛇的身边绕过。 却未曾想,还没来得及从这庞然大物的身边远离,已感受到一阵剧烈震颤自地下传来,令眾人几乎站立不住,而接著又有阴影横空,难以想像的庞然巨物摇摇晃晃地自地上直了起来,伸展著先前盘作一团的身躯,四个小山头般大小的头颅,也隨之疯狂扭动。 “奇怪,有点不大对劲——” 陈阳忽然皱起眉头,从那巍峨如山的蛇身上,他隱约感受到了极强的攻击性,於是下意识作出防备。 巨大的震动不仅震镊了陈阳一行,同时也將其他巨蛇自休眠中惊醒,很快就有其他巨蛇自不同方向赶来,將这“四侯”围了起来,隱隱露出了戒备態势。 突然的变化令陈阳等人再不好继续向前,唯有各自先找地方藏身躲避,看明白了局势再做打算。 同样感受到眾蛇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危险態势,徐弘远疑惑道:“这几条蛇分明是同根同种,怎么好像要相互爭斗” 话音未落,战斗已於瞬间爆发,一条巨蛇凶狼地衝上前来,直直地撞向四侯的身躯,表现出坚定的斗志,似乎根本不惧二者之间的巨大差距。而这等很有勇气的表现,结果却也只是令山峰般的四侯巨蛇微微晃了晃。 四侯的其中一个脑袋,仅脖子就有著眼下对手的腰身那么粗,自短暂的撞击中恢復过来后,它便立即张开大口,当面只一口,就將这对手的脑袋给吞进了嘴中。 那条羽羽蛇的个头同样不小,却被四侯仅以自己的一个脑袋含住,一点点地经由食道吞入腹中,先是头、然后是躯干、直至只剩下一小截尾尖垂落在嘴边。 这等吞吃的速度,用快得惊人来形容也並不为过。 神仙打架,遭殃的却是小鬼,虽然那条主动发起攻击的羽羽蛇在四侯面前什么都不是,但对於陈阳等人而言,仍旧是少见的大物。 两个巨型生物的相互撕打与吞噬,於过程中所引起的衝击几乎快要改变周边地貌,还好被眾人使尽浑身解数地躲了过去,在庞大身躯的缝隙间挣扎求存,这才使得没有人重蹈覆辙、因为被捲入巨物的爭斗而丧生。 可如此一来,眾人的队伍分开得也就有些散了,只好相互间先靠近熟悉的人。 搬山派的人在这阴差阳错下,却是在陈阳的引导下又聚集到了一起,连带著捎上了土人塔卡。 “我说先前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倒是忘记了这一茬,真是没想到这四侯大蛇居然如此轻易,就把其他的蛇给吞了。” 陈阳看到这一幕后,终於明白了先前隱隱觉得的不对是从何而来。 “看来这些蛇虽是同种,却有著互噬的习性,相互之间同时也是对方的猎物。也对,若没有同样大的食物,也不足以支持这些蛇生长得这般巨大。” 所谓互噬,正是蛇类这种鳞虫的一个特殊习性,也即將其他品种的蛇、甚至是同类作为食物,有些时候甚至连本身的尾巴也不放过,据说,鼎鼎大名的衔尾蛇之形象,就是因此而来。 互噬的场景就发生在眼前,血腥而残忍的一幕不免有些令人心惊,同类之间相互吞噬所表现出的衝击力,远比吞噬其他生物要强上太多。 “好在咱们体格小,不够那大蛇塞牙缝的,只要躲好,想来它也看不上这几两肉,不会主动找我们的麻烦。”陈阳躲在根须的夹缝间,身边不远处则同样躲著徐弘远、苗月儿、塔卡等眾人,“倒也怨我,先前竟然少算了这一点,不过好在没人出事。” ““.—也怪不得师兄,我以往见到蛇类相互残杀,通常发生在养蛊时的缸內,眼下这副场景,便连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苗月儿若有所思地倾听著外部的动静,显然对於那条四侯大蛇而言,仅仅吞噬一条同族尚不足以果腹,其四个头颅只怕要分別吞下一条蛇,才足以令其满足。 “这蛇简直就像个疯子.— 所以,在完成了第一次击杀后,四侯大蛇顺势而动,连带著对周围的其他大蛇也发起了进攻,而其余蛇为了不成为这巨物的盘中餐,也就只有团结起来、奋力抵御。 战况激烈,而那四侯大蛇虽然身强力壮、体格健硕,奈何好虎架不住群狼, 一时间想要分出胜负也没有那么简单。 说到养蛊,陈阳忽然灵机一动,对苗月儿说道: “—你这么一说,倒是才叫我想起来,你看看,若將这巨蛇棲息之所当成养蛊的蛊缸,那么一来,这些个三侯、四侯的大蛇,岂不就是养出来的蛊?们生活在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互噬!” 听到陈阳的话后,苗月儿的面色渐渐变了。 她小声道:“也即是说,那些巨蛇身上多出的脑袋,其实並非自然生出,而是养出来的蛊物·-若放在蛇的身上,生有多个脑袋確实是件怪事,但对於蛊虫而言,比这还要奇形怪状的模样多了去了这地方会不会是特意设计出来,专用於这些巨蛇相互残杀之用?” “养蛊之理,说得简单些,便是胜者通吃,最终存活下来的蛊虫拥有著其他失败者的一切·这羽羽蛇的多个头颅,可能就是因此而生。” 第622章 以身入局,挑拨內訌 第622章 以身入局,挑拨內訌 “得到了其他同族的血肉及精华,因此而长出了更多头颅,倒也不失为一条路子—”陈阳进一步推测道:“你也知道,像这类异蛇虽天赋异稟,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大神通,却也难脱灵智较低的通病——” “师兄的意思是————”苗月儿明白过来,难忍笑意地道:“这种异蛇的单个脑子太笨,所以靠数量来弥补先天灵智不足的缺陷?” “聪明。”陈阳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这玩意在我家乡有个说法,叫作多核驱动” 苗月几心道这人又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了,也不知他掛在嘴边的家乡到底在哪,若是有机会,她倒还真想去看看。 “师父—————” 徐弘远忍受著异蛇互噬带来的衝击,一脸苦相:“你们要不先別聊了,想想办法让他们消停些吧——-再这样下去,咱们就没法继续往前了。” 先前那四侯上来便吞下了一条同类,如今那个脑袋正忙著消食,暂时没有余暇理会其他爭斗,而另外三个脑袋面对群起而攻之的其他蛇类,虽仍旧凶猛,却也因为身体的臃肿而失去了灵活,能够打退对手的进攻,却无法进一步的追击-毕竟,这类异蛇虽最多能长出八头八尾,却只有一个肚囊,头尾皆是相匯於腰间,往原地一盘,尖牙锐尾合攻,自保有余而进取不足。 狂风骤雨般的击打不断落下,即便相隔较远,眾人仍能感受到震动。根本无需怀疑,若是常人正面挨上那么一下,筋骨连著血肉都要化作肉泥。 异蛇们的斗志极高,且极有耐性,而体力也是同样充沛,眼见得这场仗打完且需要些时候,陈阳虽然旁观得极有兴致,但包括徐弘远在內的其他人確实有些害怕被殃及,他们的道行毕竟不如陈某人,一旦被捲入异蛇之间的爭斗,必然自身难保。 “..—先別急,你仔细看,这些蛇的撕咬扑击还有缠绕,其实都暗暗符合拳理,若能从中学到几招,將来与人廝杀也就多了些手段。” 边讲著,陈阳文用手比划几下,手指微勾恰似蛇头形状,紧跟著打出几下,虎虎生风,倒也有模有样。 “这蛇形拳,在眾多拳术中也堪称刁钻-咱们搬山派里有一招鏢形脚亦是源自於此你先慢慢体会,我去让它们安静下来。” 陈阳简单说了几句,也明白確实不能继续放任群蛇爭斗,便又朝苗月儿討来了装看引仙香的胆脂盒子,俯身就从藏身处里钻了出来。 苗月儿眼见得陈阳离去,重又见到了对方那精神翼的背影,心道这人的身体果然是大好了,自己总共就炼製了这么些引仙香,此次倒是全给对方用去了。 不过,人家本就是搬山派的掌门,这点东西交给其使用本也应该,只是苗月儿不明白的是,她这引仙香本是用来吸引蛇虫炼蛊所用,並不具备安抚之效。 也不知陈阳將这东西拿去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是嫌这几条大蛇打得还不够激烈? 苗月儿的猜测正確了一半,陈阳的自的確实如此一一若是不好平息眾蛇之间的斗爭,那不如乾脆为其添一把火。 自痊癒后,陈阳还没有將自身手段完整展现,如今他进入眾蛇爭斗的范围, 好一阵闪转腾挪,竟在夹缝之间活生生趟出了条路来,將灵巧的脚步展现得淋漓尽致。 目的十分明確,对沿途的其他异蛇视若无睹,陈阳直衝著那条四侯大蛇而去,先起身自蛇尾的横扫中跳起,躲过了这一击后,眼见得在空中无处借势,忽然身形文是一扭,活生生地再度向上攀升了数尺。 並非是陈阳驾起了遁光,须知遁光虽快,却也正因过於迅捷,而难以灵活转向,实际他方才所用的,正是“燕子三抄水”的轻身绝技。 自打与燕子门的人碰面过后,陈阳在私底下经常揣摩这一空中变向的绝活, 虽还是不如李猴儿这等精於此道的飞贼,但在无处借力的时候美“抄”这么一下, 还是手到擒来的。 蛇类难以视物,主要靠的是嗅觉及感应来分辨敌友,以陈阳的小块头,在四侯大蛇的面前原本並不起眼。 但在后者运起功法,一身气机毫无保留地尽数释出后,阳神级数的道行立即如磁石一般吸引了四侯大蛇的注意。 来自於蛇瞳的八道目光隔空將陈阳锁定,而蛇信更是吞吐不断地搜集著陈某人的气味。 对於四侯大蛇而言,眼前的陈阳虽只是个小人,但体內浓缩的却是精华,將其吞下后带来的益,说不定能让它进一步蜕变,將第五个头也长出来。 在进一步脱胎换骨的诱惑下,四侯大蛇转而放弃了对其余异蛇的攻击,全心全意地针对起了半空中的陈某人,而这正是陈阳所期望的。 以身入局的陈某人面对著四头四尾的夹攻,眨眼间,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已尽数被对方的攻击所封锁。 於此时,陈阳周边灵气又是一阵凝聚变幻,搬山神手自氮盒气息之中成形, 手掌虚握成拳,將陈某人护在掌心之中,紧接著,四侯大蛇的其中一颗头颅张开大口,轻易便將连带著陈阳的搬山神手吞入了口中。 远处观战的苗月儿见状嚇了一跳:“不是,他怎么就主动钻进去了?!这可怎生是好————” “对付这等大型的对手,从体內攻破往往是最好的办法。”徐弘远说道:“就算那蛇的胃口再好,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將师父克化,想必他有自己的考量,师叔不用太担心。” 话虽如此,但陈阳毕竟大病初癒,虽说修为又有进步,但这般冒险的举止, 还是令苗月儿忍不住为其捏了把汗,生怕对方有个什么闪失。 “希望如此吧—”“ 进入蛇口之后,伴隨著明显的吞咽动作,一阵极强的力量自下方袭来,要將陈某人给扯进蛇腹之內。 而陈阳则鬆开了原本护住自身的神手,转而用其抓住了距离最近的一颗蛇牙,顺势卡在对方的口中,又將那胭脂盒打开,將其內引仙香的香片取出,不断晃荡,很快便散发出阵阵极其诱惑的香气。 对於蛇虫而言,这等甜蜜醉人的味道实难抵挡,而若是已被吞下倒也罢了, 可偏偏那味道一直停留在蛇吻內部,从嘴边缝隙里不断朝外飘散。 距离最近的其他几个头颅,受到引仙香的诱惑自然也最为强烈,眼神很快就有了变化,不多时,便有一颗头颅试探著伸了过来,想要瞧瞧这张嘴里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 已经到口的东西,如何还能让给他人? 吃进去却咽不下的头颅有苦难言,那股卡在嗓子眼的滋味確实极不好受,但与之相比,若是要让它將嘴里的“美味”让给其他兄弟,那就更不可能了。 即便到头来还是进得同样一副肠胃,但从哪张嘴进去,由谁来品尝滋味,还是有些分別的。 四颗头颅共用一副躯体,这关係堪称比兄弟还要亲密,如今却在引仙香的诱惑下反目成仇,见对方题自己口中的“美味”,含看陈阳的头颅当即一甩,狠狠地將对方撞飞了出去。 这一下,当即引起了另外几颗头颅好斗的本性,在引仙香的诱导下,它们拋却了最后的体面与理智,完全被兽性与吞噬本能所掌控,疯狂地对那含著陈阳的头颅展开了进攻。 砰碎的巨响声此起彼伏,仿若阵阵闷雷,即便四侯大蛇的鳞甲坚硬似铁,在同出一门的其他头颅攻击下,也很快就变得皮开肉绽。 淋漓的鲜血自蛇头上不断洒落,连蛇瞳也被生生撞瞎了一只,反倒是蛇口中的陈阳,虽然到处晃荡了几下,但除却略有些晕眩以外,身上並没有一丁点的外伤,伤害尽数被外部的蛇头挡下。 不夸张地讲,蛇吻之內,大概就是这场爭斗里最为安全的地方。 原本居於下风的其他几条异蛇,见对方的几个头颅自己打了起来,当然也不会错过时机,呼啸著从四面八方一齐涌来,狠狠地咬住对方的躯干。 以四侯大蛇的庞大,其余至多两个头的异蛇当然无法將其完整吞下,甚至於连对方的其中一个头颅、一条尾巴,也比它们自己的身躯壮硕数倍,所以,即便將蛇吻张开至了极限,它们也无法將对方吞下,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咬住、且绝不鬆口。 所谓蚁多咬死象,內忧外患,使得形势急转直下,四侯大蛇逐渐无法抵挡, 体力隨同血液一道从身上的伤口处不断流失,很快便明显地虚弱起来。 而其蛇血流淌至其他异蛇口中后,血液內部充斥著的生机与精气也迅速匯入其各自的身躯,化为道道热流。 这使得它们体內生出更多气力的同时,久未变化的身躯也隱隱有了重新生长的徵兆,在这吸引下,已经尝到了甜头的异蛇们自然不会再次鬆开口,而是恨不得整个地趴在对方身上,贪婪地渴求著那强悍躯体內部的精血。 剧烈的痛楚与生机的流逝,总算是令疯狂的四侯大蛇重新冷静下来,稍稍恢復了些理智。 然而此刻,其身躯上已经掛满了其他异蛇,並牢牢地撕扯著每一对头尾,使得其根本无法发力,显然为时已晚。 作为眾异蛇之中的最强者,这条体型最大,也最强悍的四侯大蛇,终究还是倒在了陈阳的谋划下,而当其存在著拥有独立思维的多个头颅时,或许便註定了其因为內江而倒下的结局。 终於,形如山岳般的四侯大蛇轰然倒下,无力地趴在地上,躯体不时地痉挛几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放在眼下也算合適,渐渐无力挣扎的四侯大蛇虽然大势已去,却还没有立即死亡,缠在它身上吸血的其余几条异蛇,一个个腹部鼓胀,就像是吸附在人腿上的水蛭,即便已经吸饱了鲜血,也仍然不愿意停下汲取的动作。 多喝下一口对方的精血,突破的可能就比其他同类多上一分,而眾蛇之中, 有且仅有一个能藉此突破至更大的阶位,变成这族群新的王者。 因此,咬在四侯大蛇身上的眾蛇此刻已无暇顾及他处,各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汲取精血,有些吸入了过多精血的腹部已鼓胀得接近半透明,甚至可以隱约见到血管经脉的纹理,很让人怀疑再这么下去是不是就会爆开。 这时,陈阳才从早被耗尽体力的四侯大蛇口中出来,並旁若无人地自眾蛇身边经过,將剩下的一点引仙香连带著胭脂盒子一起还给苗月儿。 “行了,它们安分了。”陈阳对徐弘远道,“眼下这些异蛇,正在忙著克化四侯大蛇的血肉、精气,暂时顾不上我们。趁著它们在这吞吃的空档,赶紧动身吧。” “是,师父。” 作为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千完了这一切的陈阳身上並无任何伤势,只微微泛著些腥气,笑吟吟的模样却令徐弘远有些不寒而慄,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在这时,其他躲藏起来的人也跟著冒出了头,三三两两地匯聚到了陈阳身边清点了一番人数后,发觉全员到齐,並未有一人死亡,只是有几人因为被波及而受了轻伤。 灰头土脸的塔卡站在人群之中,不时偷偷地上下打量著陈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对方,语气艰涩地提醒道:“.————羽羽(异蛇)的胆,是好东西。” “这个我知道。”作为被蛇胆救了一命的陈某人而言,对方说的话他当然明白什么意思:“.——-但眼下若是將那蛇胆取出,这条四侯大蛇体內的精气也会隨之流逝许多。如此一来,就无法吸引住周边的其余异蛇。为免它们来碍事,还是先將蛇胆留在户体之中作为诱饵,等咱们离开的时候,再顺势將其取出也不迟。” “如此一来,虽说蛇胆的药性会打些折扣,却胜在足够稳妥。”说完,陈阳主动带著眾人继续向前,“现在,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石殿里究竟隱藏了什么宝贝吧。” 第623章 赌约,岩户神殿 第623章 赌约,岩户神殿 陈阳面上淡定,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神色只是硬凹出来的,眼下这人实际多半很是雀跃,苗月儿不大乐意见这人冒险后洋洋得意的样子,於是反问道:“师兄怎么就確定那石殿里头有宝贝—万一里头什么都没有呢?” “那——”陈阳眼珠子一转,提议道:“不如我们打个赌,怎样?若是这石殿里头有宝贝,你就———“ 说著,他上下打探起了苗月儿,看得后者直感觉浑身不自在、略显羞涩地低下头,“你想要我怎样?” “..—回山后,你就给我洗一个月的衣服。” 听到这要求,苗月儿身子一僵,也说不好是鬆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咬了咬银牙,道:“行,我答应了,那要是里头没东西呢?” “那我就给你洗一个月的衣服唄。” 听陈阳如此回答,苗月儿將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不要—你手重,万一將我的衣裳洗坏了怎么办?这样吧,你若输了,回山后就去给药圃浇一个月的水,得用后山过风洞里的山泉水。” “行,一言为定。” 一旁的徐弘远见师父与师叔如小孩子般打起了赌,一时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只得尷尬地別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 “咳咳——”鲁矩轻咳两声,望向陈阳:“道兄,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进去吧。” “一时起了玩心,让矩子见笑了。” 陈阳一马当先来到石殿面前,仰头看去,见此殿大约高三十丈、宽四十丈, 但在附近异种巨蛇的衬托下,却显得很是娇小。台基用的是火山岩,於殿门外迴廊上的四角处各立有一根廊柱,上头雕刻著勾玉与雷云纹,年代应当很是久远, 所以纹路已经模糊。 曾经那个恢弘的国度已在岁月的长河中沉没,如今的岛民虽是后裔,却对过往所知甚少,那些旧日辉煌终究不过只留下了眼前这点痕跡。 . 深吸一口气,陈阳怀著敬畏之心,走上前去,以双手试探著將石殿大门朝內侧轻推了推,结果纹丝不动。 这殿门十分沉重,两侧门板合计起来应有千斤上下,表面还刻有涂抹了油彩的神像一一青面猿牙、胸露乳,上身只在胳膊与身体间缠著根丝絛,与通常那些健美壮实的形象不大相同的是,门板上这二神的肚囊都有些微微下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算是写实。 一者为白,一者为青,白的那个手中拿著锤、钻,青的那个则在身后张开了个兜风的口袋,这特徵无疑是用来表明身份。 “这应当就是传闻中的风、雷二神了。”陈阳端详著这两尊神灵的模样,“外表乍一看有些粗獷,但仔细瞧一瞧,动作神態都活灵活现—-將他们两个放在这里,应当是作为门神所用,这一点,倒是与咱们中土相似。” 张成松在旁看了,也道:“不过,中土门神最早用的是神茶、鬱垒,后来用的则是秦叔宝与尉迟敬德,都是仪表堂堂、威风赫赫的人物。而这两尊神,说句实在话,外表看上去更像鬼怪,你瞧这护心毛·— 他指向青色身躯的风神,手指落在其胸前,恰是一团鲜红似火的毛髮。再搭配上招风耳、翻鼻孔,还有那一对环眼与脸上的络腮鬍,只能说丑得十分别致。 对此,陈阳有著不同的看法,“你別看这神的模样怪,这恰恰是此画像年代久远的体现。丑陋的外表正是为了要將神、人加以区別,若是神的外表和人一样,又怎能体现出其威严及地位?在中土也同样如此,样貌越是別致,神通也就越强悍。” “..—也的確是这么个道理。”张成松点点头,看向那白色身躯的雷神,目光停留在其手中的锤、钻二物,“还有这毛脸尖嘴的形象,倒是与中土的雷公別无二致也不知中土的雷神与这海外的雷神,究竟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谁前谁后,看似不重要,实际却决定了谁是爹谁是儿子,爭的实际是个正统。 “关於雷神的传说早已有之,这副模样也流传许久,究竟谁受谁的影响,还真不好说。”陈阳托著下巴,说道:“不过此画据我所看,应是两千余年以前、 祖龙时期的產物,那时咱们中土关於雷神的形象,已然十分成熟,在齐、鲁之地尤其如此。” “这么说来—” 张成松面上露出笑:“这画应是当年徐福东渡时期的?依著我看,说不定这画根本就是他们留下的!” 对此,陈阳只能道:“倒也不是没这可能-根据我的推测,徐福当时应是渡海抵达了此处,只是至今仍没见到其留下的痕跡或许这门上的画確实是他所留吧!” 见儿人对看门上的画扯了半天,就是不將殿门推开,脑海里满是赌约的苗月儿有些著急,便在旁催促:“师兄,你还是快动手將这门打开吧。” 在她看来,別说这门重逾千斤,便是重个一万斤,理应也难不倒搬山术已然大成的陈某人。 须知道,撬门对於陈阳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不急,且先让我拜上一拜。”陈阳並没急著动手,而是转身取出了三灶香,“相见便是有缘,还是先敬些香火,再动手不迟。” 已然见到了门神,若还是选择不管不顾、强行破门而入,多少就显得有些傲慢与目中无神,无论这门上的二位是否还有灵,如此都太过鲁莽。如此若遭了报应,也是咎由自取。 人最怕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陈阳手中的这三根香,恰是两长一短, 两根长的中间夹著根短的,此香又有种名堂,叫作“口舌香”,乃是初次拜神时所用。 根据香长短、类型的不同,就算只有短短三根香,也能玩出许多种样来其中的学问深得很。 陈阳將指尖在香头只一搓,便將其一一点燃,捧在身前拜了三拜后,就笔直地插在石门前方的砖石缝隙里头。 在畏畏青烟的衬托下,门上风神雷神的表情似乎变得柔和了几分,也不须陈阳再耗费力气,只听得一声暗沉的嘶鸣声响起,原本堵在门前的风、雷二神朝看两侧让开,而石殿大门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人插手的情况下,自发开启, 殿內十分昏暗,並没有照明之物,唯一的光亮来源於外部,於大门开启之后洒落。 虽然许久未曾对外开放,但因所处环境的特殊,令得这石殿里並没如陈阳想像中的那样尘埃漫天,相反却很是乾净,几乎没有灰尘。 “快让我瞧瞧————”古苗月儿伸著个脑袋,自门边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这殿里都有些什么?” 相较於木头所造、常常因失火而被毁的砖木结构而言,完全由石头建造的大殿有项最主要的好处一一坚固结实,却也正因此装饰起来极不容易。 苗月儿的自力不及陈阳,却也能看清暗处的事物,而这大殿內部也果然极为朴素,几乎没有任何多余装饰,最引人瞩目、位於大殿中央的则是一个空荡荡的石制王座,椅背处鐫刻有一轮烈日,周边则以向外发散的纹路象徵看万丈光芒, 於下方座位及两侧扶手上则多见勾云纹的装饰图像。 “这么宽阔一间大殿,结果里头就这一张椅子?” 即便是赌这殿內没有任何宝贝的苗月儿,真正见到眼前如此的景象后,也难免有些失望。 但失落只是一时的,隨即,她又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来,“那这么说,师兄, 这次赌约可是我贏了!” 难得能贏陈阳一次,令苗月儿將双眼给笑成了月牙。 “那这次回去,我可就將药圃交给你了,记得早晚各浇一次。” 见苗月儿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陈阳摇了摇头,“怎么,你这就觉得自己贏了?” “不然呢?”苗月儿反问道,用手指向殿中央的王座,“师兄该不会是说, 这把石头椅子也是个宝贝吧?” “宝贝不宝贝的,因人而异。” 陈阳慢慢地道:“我若没推测错的话,那椅子上的烈日象徵的正是所谓『天照大神』,说不定,这椅子就是那位大神曾坐过的-那这椅子对於东瀛人而言,可不就是无价之宝,比那几样神器都要珍贵得多吗?当然,对於咱们中土而言,异邦番神之物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算了,愿赌服输,这局还是让你贏了吧。” 听到陈阳这番话,苗月儿反问道:“师兄是如何確定这椅子与什么天照有关的?就凭那椅背上的太阳?” “不仅如此。”陈阳又指向那椅背上的太阳,“你们看清楚,这太阳乃是阴刻,也即整个图案是凹下去的。” 苗月儿一看果然如此,“.——没错,可这又如何呢?” “你们不觉得这个尺寸很熟悉吗?”陈阳比划著名道:“那面自坛之浦打捞起来的镜子,若是带了过来,是不是正好与这椅背上的凹痕相贴合?” 经他这么一说,其余人也都想起了那面开裂的八镜,发现果然如此。 “还真是..难道那面镜子以前就是放在这里的?” “.—-极有可能。”陈阳说道:“你们想,八只镜之所以被尊为神器,是因为其曾经倒映过天照的身影,故而被视作这位神明的象徵。王座上的凹痕既然正好与八哭镜贴合,当然也就说明王座乃是与天照息息相关的事物。而神话中,高天原眾神使用这八镜的起因,则是因为天照受了刺激而躲进了所谓的『天之岩户』內闭门不出—“” “天是尊称,至於岩户,既可看作是岩石洞窟,又可认为是岩石製作的门扉。” 陈阳最后道:“若是后者的话,那么这座石殿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天之岩户?也即是当年天照大神闭门之所?” 陈阳这么一通分析,听得苗月儿及周边眾人一愣一愣,连带著面前的石殿仿佛也从原本的简陋,转而变得高端大气起来。 “那面镜子没有带来,如今是不好验证,不过嘛——— 陈阳大踏步地走上前,在那王座的背面找了起来。 青天白日,太阳高高在上,而居於其下的自然就是各色云彩,这张王座与整个神殿所用的云纹都是勾云纹,形状恰与勾玉相似。 一通寻摸下,果然叫陈阳在王座的背后找到个勾玉形状的凹痕,他趁机寻出带来的八尺琼勾玉,试著將其嵌入其中,结果严丝合缝。 “成了!” 在旁围观的苗月儿小声惊呼道。 既然八尺琼勾玉能够装进去,那么八镜必然也能,眼前这个王座立即便从眾人心目中的乏善可陈,转变成此地至关重要的物件。 而当勾玉被陈阳镶嵌进去之后,原本空荡荡的王座上立即开始有了变化,其上逐渐开始出现某种轻微的颤抖,隨著时间的流逝而越变越强。 紧接著,震动自王座扩大至整间石殿,在不断的震动中,王座开始朝著上方缓缓升起,似乎想要伸入云端,而其表面的勾云纹似乎也变得活了过来,在椅上烈日的下方一阵变幻,散发出阵阵氮氬气息。 眾人见到这变化,个个聚精会神,想要一观其中的玄机。 可惜的是,毕竟陈阳此次只带来了三神器中的一件,而另外的镜、剑等二物,要么是已经彻底断折、要么是开裂后还在恢復,因此,神器归位后引发的变化也就並不完全。 在向上升起了数丈之后,王座再度陷入了停滯,而勾云纹所形成的云端下方,又多出了个剑形凹槽。 “不用说.”苗月儿无奈道:“这地方肯定是用来安插那把剑的只可惜,那剑已经彻底毁了,如今恐怕是没法子使用了。” 这世上最令人抓心挠肺的,莫过於被引起了兴趣却又夏然而止,令他人的心情也跟著上不去下不来。 眼前的情况同样如此,明知道若是聚集三样神器,会令这地方出现新的变化,可文因形势所迫而难以做到,不正愁煞个人? “——不急。”陈阳沉思了一会,计上心头,“我有办法,咱们不妨用別的试上一试。” 第624章 神明御座,登天妙梯 第624章 神明御座,登天妙梯 一听陈阳这话,苗月儿立即明白过来,对方又想要故技重施,用西贝货去替代另外两件神器,以开启这石殿內的机关。 偏偏陈阳身上还真有一镜一剑两样法器,与缺少的另外两件神器恰好相符,若是运用得当,搞不好真有机会。 陈阳也不继续废话,自胸前取下朱雀辟邪镜,就跟椅背上的凹槽比较起来,可不得不说的是,这两者间的差別有些大了,光是个头,凹槽就比朱雀辟邪镜宽个两三圈不止。 但陈某人却有办法,手掐法诀,略一运气,便令朱雀辟邪镜升腾而起,於空中释出道道辟邪神光將镜身包裹,灿烂而不失温和的光辉仿佛天上的满月,贴合进去,恰与那王座上的凹槽严丝合缝。 “—好像能行?!” 眾人眼见得陈阳的朱雀辟邪镜嵌入王座,散发出的光辉与椅背发散的纹路几乎一致,顿时来了精神。 明亮的镜面宛若一口清澈的泉水,而灵光则从其中满溢而出,顺著纹路流淌,逐渐流遍了整个升起的王座,令这原本青灰色的暗沉岩石表现出白玉般的质地。 “我毕竟是亲眼见过那面镜子的人,模仿起这灵光,也能有个六七成相似——糊弄过去应是问题不大。”陈阳见成功將辟邪镜作为了替代,稍鬆口气,“毕竟这是上千年的老古董了,又久未经过打理,能够运转已经不易,精度不如从前也是自然。” 无论任何阵法术式,常年累月的运转下来,多少都会出现偏差,所以才需要专人打理照看。在中土,一处法坛就代表著一支传承,若传承断绝,则法坛迟早也会荒废。 趁热打铁,陈阳又將八卦藏龙剑嵌入了那剑形凹槽,有依附於藏龙剑的潜龙剑来填补缝隙,二者弥合得更比之前轻易许多。 就这样,王座之上总共三个安插神器的位置,如今都被陈阳填满,而当三件“神器”齐聚之后,这座石殿即將迎来其最终的变化。 沉寂已久的石殿於此时迎来復甦,地下各处都在发生变化,虽也感受到了脚底隱隱传来的剧烈震动,但陈阳只是抬头看向高处的王座,喃喃道:“镜代表太阳,勾玉代表云彩,这些是一目了然的,可这剑所代表的应当是什么?———天丛云剑,是自云雾笼罩的八俁大蛇体內取出的神剑,此剑只在太阳之下,与云彩比肩———是了,此剑所代表的,应当就是王权。” 陈阳继续推测道:“这样,也符合三神器是倭皇信物的事实—嗯,应该就是如此了”,原本平整的地面,此刻已变得参差不齐,地上几处的砖石正逐渐向上抬起,立柱般搭向屋顶,两侧墙壁开始变幻、旋转,然后重组,王座上方的穹顶在这一过程中逐渐打开,一缕光芒自上方落下,直直地照射在王座之上。 大殿內部因此而充斥著阳光般的明亮光辉,与之前的阴暗呈鲜明对比。 在这光与影的变幻下,王座上隨即浮现出一个虚幻的身影,眾人无法看清其具体容貌,只知那对双瞳如熔金般涌动,而柔和的线条则隱约为女子的体態。於周边墙壁的聚焦下,所有光芒齐匯於其一身,看上去就像是此世光明的化身。 “——这就是天照?” 陈阳见到这副情景,理所当然地就把其与倭人神话中的至高神相联繫,这自然没什么不对。 戴著墨镜的陈阳无所畏惧地直视著神的容顏,而周边其他人则难以忍受那光芒的璀璨,只有將目光稍稍避开,唯有土人塔卡没有任何防护、却又呆愣愣地直视了片刻,结果被那灿烂的光芒刺伤了眼睛,此刻正用手捂著眼睛,痛苦地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地道:“这是——天照御座——” 这看似寻常的石头王座,原来真是大有来头啊? 苗月儿在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后,也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同时心中有些懊悔—这下子,赌约肯定是输定了,谁猜得到这石头竟真的是那什么天照大神的御座—. 紧接著,一个空灵的女声自四面八方响起,虽显得飘渺,音调又犹如乐曲一般动人,温暖而柔和。 这声音一句不落地进入了陈阳耳內,可是后者却几乎没有听懂没法子,海外的番神毕竟说的不是汉话,虽与倭人的话有些类似,到底还是有不少出入,通篇下来,陈某人只听懂了开头的“吾之子孙”,至於后头的,那就非他所能理解了。 “装神弄鬼也並非不行,好歹顺手配几个字出来啊”陈阳心中不满道:“既然能將这所谓大神的影像完整显现,那顺便匯聚几个字符,应当也不是难事吧?” 若有字幕在,陈阳就能够凭藉重瞳珠解读,而不用像现在这般两眼一模黑。好在这回他还带了个保险,待得那女声结束后,陈阳立即看向仍揉著眼睛的塔卡:“怎么样,方才那声音都说了些什么?” 塔卡一边揉著发红的眼睛,一边歪著脑袋认真地想了好一阵,这才缓缓地道:“——. 大神说得有些多,我方才眼睛又疼得很,没完全听见——” “—” 陈阳无奈地嘆了口气,而身边其余几人则是面面相覷一谁曾想前头进展得十分顺利,却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这难道就是天意? 没有抱著太大希望,陈阳又对著塔卡道:“既然如此,你就拣你听到的、听懂的说吧。” 话虽如此,但塔卡的汉话还是陈阳教的,如今说得也不算利索,沉思了片刻后道:“我的——明白。” “——” 陈阳面色一抽,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以温和的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她说.”塔卡迟疑地道:“集齐三神器者,便可成为高天原之主,秉承无上意志的令旨,君临此世——” 出乎意料,塔卡的复述还挺详实,这令陈阳眼前一亮,鼓励道:“很好—继续说下去。” 塔卡继续道:“—去往神树之心,就能受神力加冕,化身为神灵——·嗯,就这么多了。” “这不对吧?”一旁的徐弘远提出了异议,“方才那天照化身可是说了不少东西,怎么塔卡三两句话就概括完了?说得应该不止这些吧—那神树之心该怎么抵达,里头又会有什么东西?“ “—塔兄弟不像是会说谎的。”鲁矩则道:“他本来也不是逐字逐句地通译,只描述大意本也无需太多的话。“ “是我失礼了,还望塔兄弟不要见怪,可若是这样的话—.”徐弘远略有些歉意地看了塔卡一眼,又问道:“那岂不是白白看了场热闹,实际什么也做不了?“ 天照的虚影在说完话后便已消失,御座之上只留下一团已经模糊的光影,除此之外,表面看上去已经没有其他指引。 “若是刚才那神灵化身的確没说该怎么通往神木之心的话,原因不外乎两个。”陈阳在这时道:“第一个原因,神灵虚影默认集齐三神器的是其子孙,那么在其眼中,如何前往神木之心本就是公开的事,根本无需刻意提及—” 讲到这,他顿了顿,看向塔卡,后者努力地回忆了一番,老老实实地道:“这个方法,我听过的——” 听过? 眾人的面上还未来得及露出惊喜表情,就听塔卡继续道:“—听过的没有,不止是我。爹、还有爹的爹,也是通通听过的没有。” 搞了半天原来是没听过,这样大喘气的说话到底是跟谁学的? 眾人大失所望的同时,陈阳继续道:“那么,至於这第二个原因么,就是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根本不用明说。“ 眼前——怎么个眼前法? 就在几人不明所以的时候,陈阳却用手指向头顶,遥遥地指著大殿上方开了个天窗的穹顶位置。 “我们如今在的是神树之底,树心当然是要向上走——如果將那神灵虚影当作接引的使者,那么逆著上方光芒落下的方向,或许就是前往神树之芯的路径。”陈阳解释道:“想要成为在世之神,那自然是要一步登天嘛。” 这个说法,听上去就有道理得多了,而那自上方落下的光辉也確实耀眼,若將其当作是牵引的光芒,似平也並无不可? “师兄这个说法倒是有道理,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苗月儿提出了疑问:“咱们能够驾驭遁光,上去自是不成问题,可若是换成其他人——就好比塔卡吧,他虽然健壮,恐怕也不好徒手攀爬得那么高过去的那些人,又是怎么自殿內上去的呢?” 大殿的高度毕竟不是几尺,而是数十丈,而陈阳之所以这样说,当然也是有原因的,他又用手指向围绕著天照御座的石柱,道:“——你们且看这殿里的柱子。” 方才大殿变幻形状的时候,有多根石柱自地上升起,但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有些柱子升到一半就卡住了,又有一些则成功升到了高处。 “若是將这些柱子看做是环绕向上的阶梯,是不是就正好通往穹顶?” 经陈阳这么一点拨,眾人再看向那些石柱,果然发觉这些石柱之间普遍存在著高度差,且並非是因为偶然,又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被建造者给故意设置成了这样。为的正是只要按著顺序,一根根地从石柱上跳过去,就能够一直抵达至最高处。 虽说每根柱子之间相差得极远,高低落差也十分巨大,在这过程中,但凡出现一次失误、一脚踏空,便有可能直接摔成肉饼,但这本身就是一场考验,似这般的“登天梯”,要看的便是他人的勇气与毅力。 若是连这一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谈什么称王称霸? 话不多说,陈阳也没有选择运用遁光,而是將袖子擼起,一马当先地攀爬至了最近的一根柱子顶端,打算亲身体会方才猜测的路径是否可行,而其余人等则依著次序跟在他的身后。 只见陈阳將双手背负於身后,两腿微弯,轻吸一口气后,身体便往前跃出数尺远,以脚尖点地,恰好落在了第二根石柱的边缘。 此番他並未动用法力、神通,光凭自己肉身的气力,已然证明了方才推测的可行性,饶是如此,也有小半个脚后跟露在外头,下方即是地面。 万一一个脚滑摔將下去,纵使不死,落在那坚硬的岩石地面上,难免也要摔他个骨断筋折,而隨著石柱高度的越来越高,危险同样也会隨之上升,无形剑便给人带来沉重的心理压力。 “师兄!” 苗月儿见到陈阳踮著脚尖落下的动作,在后方叫道:“我腿脚上的功夫不如你,就不逞能了,不如你將飞虎爪拋过来,也好拉后头的人一把。“ 虽说以眾人的本事,越过这石柱也只不过是有些小小的麻烦,但能够节省些气力同样不错,从善如流的陈阳立即將飞虎爪取出,精准地丟到了身后眾人的落脚点,就此在两根石柱间搭起了桥樑。 扯了扯飞虎爪上的锁链,確认其坚固无误之后,陈阳才道:“现在行了,过来吧!” 如是再三,眾人一直照著相同的法子继续向上攀登,到最后终於到了距离穹顶最近的石柱顶端,距离那穹顶只剩下数尺不到的距离。 “我先上去看看,你们在此等待,不要动。” 交代完毕,陈阳一马当先地首个跳出,向上跃进那满是光辉的穹顶,落地的过程中,只感觉周边环境一明一暗,仿佛在剎那间变幻了两个世界。 等到习惯了內外光亮的差別后,陈阳才有心思去观察左右,果不其然,周边的树木仍如先前一样暗淡、枯黄,唯独有一缕光芒自上方根丛的纠缠间落下,恰好度入了穹顶,这才使得大殿內部有了光亮。 光芒洒落之处,几乎是石殿的正上方。 “—师兄,上头怎么样了?”苗的声自穹顶下传来,“可有什么不妥?” 第625章 心臟所在,先人尸骨 第625章 心臟所在,先人尸骨 “上面好著呢。”陈阳答道:“再往前还有路,你们也別在下头呆著了,赶紧跟过来吧。” 苗月儿等人也隨之从穹顶攀爬上来,与陈阳並肩站在石殿屋顶, 此刻正逢一道光柱从更上方的树洞照下,光芒纯净、和煦,质地有些类似於阳光却文不是阳光,只因其中缺乏日光独有的精气,而先前自穹顶落下,照亮整个大殿的,同样也是这道光。 徐弘远有些疑惑地道:“师父—我记得咱们先前到这附近的时候,石殿上方好像並没有这道光?” “徐公子说得对,我也记得是这样。”鲁矩亦在旁边道:“这道光应当是道兄以神器將那御座启动之后才出现的,与这石殿多半有些联繫。” “换言之,方才那番动作,大概启动了这神树內部的某种布置,对吧?” 陈阳望著那道光柱,不紧不慢地道:“我有预感,逆光而行便能抵达神树之心,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已到了这地步,不如继续走一走,看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先前被那神树所伤,致使陈阳好一段时日里头底子极虚,许久没有现今这般有活力,如今他正想要松松筋骨,一窥这树內的玄机。 明白陈阳的兴致,其余几人也没有阻拦,何况他们此来本也是为了解海外仙山的奥秘,只是苗月儿不忘提醒:“师兄,你的剑与护心镜还放在下头,若是要往深处走,是不是將它们也带上护身?” “不行。”陈阳摇了摇头,“那两样玩意是起替代神器的作用,若是摘下,恐怕会起什么不可测的变化,还是就放在这里,回头再来拿。” 朱雀辟邪镜且先不说,八卦藏龙剑是陈某人赖以安身立命的兵器,一路行来不知对付了多少强敌,都留在那石殿里头,如此是不是会有些托大? 苗月儿忽然隱隱有些不安,只是並没说出口,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忧虑。 陈阳並没注意到这一点,如今他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树洞上,与眾人招呼了一声,便往那透光的树洞走去。 这是个几乎垂直的树洞,好在存在许多根须与皱褶,倒也並非没有落脚点,眾人靠抓著手边的藤蔓、根须,攀爬到了那洞口之后,隨即便沿著侧面旋转著向上攀登。 洞內充斥著的耀眼光芒,几乎让人无法睁开双眼,在陈阳的建议下,所有人便分別空出一只手拉著前方的人,以此首尾相连,以接龙的形式前进,而陈阳自然是在队伍最前头带路。 沐浴在这神树光辉下,眾人先前还並无什么感觉,越到后面越感到灼热,只感觉暴露在外的皮肤仿佛在受那光芒炙烤,虽有著蛇鳞甲在身,毕竟这衣服无法將全身上下都护住。 好在这点麻烦並未持续多久,眾人也不知在那树洞里转了多少圈,只忽然间觉得周边豁然开朗,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於另一处空旷的地方。 “这—是—? 2 纵使陈阳见多识广,在见到前方的事物时,也不禁眉头一跳。 后方眾人此刻也轮流从那洞里爬出,还未来得及对脱离深坑感到庆幸,便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差点压倒。 苗月儿用一只手护住面门,挡在身前,稍稍適应过后,努力睁开眼,用余光去瞟那热气的来源,隨即身躯微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原来,他们如今所在的树洞中间,生长著一颗通红的巨型瘤状物,上头布满了经络,並正以一定的幅度不断起伏,一张一伸间,释放出大量的光与热,令人无法直视。 “先前说那什么神树之心,我还以为是指此树的中间位置”徐弘远声音乾涩地道:“没成想,原来这神树真地长了一颗心啊· 陈阳心道確实如此,这瘤状物分明是血肉般的结构,可不就是一颗放大了无数倍的人心么?而其表面的无数经络往下蔓延,则与附近的根须连接到一起,藉此而获取养分。 “我也算是见过些灵植异草,却从未见过这等长著人心的神树—”张成松讚嘆道:“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传说中的扶桑神树竟是这般模样,若玉琪师叔看见了,也必然觉得新奇。” 鲁矩没有出声,他望著那颗跃动的树心,不知为何,从那经络无数的表面上分明察觉到一丝挣狞,那种原始而野性的强悍生机,隱隱具备著某种侵略性。 “塔兄弟。”陈阳看向塔卡,这位岛民中的第一勇士正如小鸡仔般被护在眾人正中,“我记得先前是说,来到这里,就可受神力加持?” 塔卡似乎有些畏惧那树心,偏过头去不肯看它,只闷声答应道:“天照大神確实是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陈阳左看看、右看看,寻找著视线內一切的可疑之物:“又是怎么个加持法?总得有个途径、或者互动方法吧?” 不仅黑暗可以遮蔽事物,光芒同样也能,过於强烈的阳光也能带来视觉上的障碍,纵使是陈阳也无法免於这弊端,即便他饮下了异蛇胆汁后,已对这神树的热气有了抗性,但视力仍旧受到干扰,唯有先耐住性子、静下心来慢慢找寻,而周遭其他人同样没有閒著,慢慢分散开来打探。 有金光咒护身也很快变得汗流如注,徐弘远小心翼翼地挪动著脚步,以求儘可能离那奇怪的心臟远一些,好少受些煎熬,但他的右脚却在不经意间被某个事物所绊倒,隨即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朝著前方扑倒,差点摔个狗吃屎。 “哎!” 双手接连挥舞下,他堪堪止住身形,顺势將手往旁边一撑,很快又如触电般將手掌收回。 “嘶.好烫— 只不过接触了短短一瞬,就令手掌上產生了火辣辣的痛楚,若是没有个手套相隔,说不定刚才那下就已被烤熟。 什么东西烫得跟锅底一样? 气恼的徐弘远转头看去,只见一对空洞的眼眸映入眼帘,毫无准备之下,险些將他嚇一跳,“ 师父!” 陈阳听到徐弘远叫自己,回过身来,正好见到对方与一具坐在地上的髏四目相对,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 “干得不错。” 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徐弘远肩膀,陈阳隨即上前打量起了那具髏,只见其骨架很是纤细、从骨盆来看,应当是女性的户骨。因年代久远,除了骨骼以外,身上已经再没有任何能显示其身份的事物。 被树心散发出的光芒染成差不多的顏色,这才叫其第一时间没被陈阳所注视,而绊倒徐弘远的正是这髏伸在地上的一只右脚,她就保持著这么一个单腿伸直的坐姿靠在墙上。 “好端端的,这里怎么会出现人的户骨?” 其余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在这髏的身边围成一圈,眾说纷。 “道兄。”人群之中,鲁矩对陈阳说道:“你是行家里手,可看得出这具尸骨的底细?” “这应该是具女尸。”陈阳答道:“至於年代嘛,不好说,肯定不是最近死去的,因为其尸骨已经石化,至少也有千年之久,不过其在这高温下也没有被烤得发乾发脆,显然算是有些底子。” “那她是什么人呢?”苗月儿端详著骷髏,说道:“也是这岛上的岛民么?” “要这么说的话”徐弘远看向塔卡,半开玩笑道:“说不定还是塔兄弟不知多少辈以前的姨奶奶——” “这也没个信物,想找出她的身份也太难了。”陈阳仍没放弃,还在四下找寻:“或许之前有,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已经腐朽—也不知是否会和所谓的加持有关?”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於,在骷髏身体下方的缝隙里,陈阳摸出了块黑色腰牌,入手之后感觉沉甸甸的,质感也很熟悉一一与祖龙陵內的黑铜很有几分相似,拿起一看,上头的字跡已然模糊不清,却也依稀能辨认出是几个篆字,於是陈阳对照著字符缓缓念道:“大秦东海司徐—“ 接下来的字跡彻底被磨平,再看不出什么,但只凭这几个字,髏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一一她並非是这岛上的土著,更不可能是塔卡不知多少代以前的姨奶奶,其真实身份,应当是祖龙时期出海寻仙的船队一员,因某种缘故而葬身於此,就连尸首也没被同伴带回,只留下块腰牌表示身份。 也只有这以特殊方法锻冶的黑铜才足够坚固,能在这树心所在之处存留。 “她是徐福手下的人,也即是说,是秦人。”陈阳確认髏的身份后,对眾人道:“如此说来,当年徐福来到这海岛后,也曾经到过这里一一至少是派其他人来过。” “那这就有些奇怪了——”鲁矩提醒道:“道兄先前也说过,通往此处的路径是要用三神器开启的,彼时徐福是如何获得这三件东西的?” 以秦人好战的性格,还能是怎么得到的? 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扯,陈阳隨便编了个说辞,道:“想必是好言相劝、以理服人,才借到了东西一用吧不说这个,你们看这尸身的姿势,有没有想到什么?” 鲁矩这才顺著髏面朝的方向看去,发觉其视线正是看向那颗通红而火热的巨大“心臟”,“..她是在看那颗树心?” “不错。”陈阳比划道:“她死前注视的地方正是树心换言之,她生前应当与此物有接触,而这靠在墙上的动作,有些像是被震退后的滑落。也就是说,她应当是被那树心重伤后失去了行动之能,才死在了这里。” “是什么东西伤的她? 听陈阳如此说,眾人神色立即变得警惕起来,四下张望著,以防备隨时可能来临的袭击。 “尸骨上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任何破损,这证明没有实物与其接触。”陈阳继续推测,“大概率是在瞬间被强烈的衝击震退的,而能发出这衝击的,似乎只有一样东西———“ 话才说完,陈阳就半转过身,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树心,似乎想要上前:“是不是真的,试试看就知道了,你们往后退著些,我给这树心来上一下,看看它有什么反应。” “师兄,你先別急!”苗月儿与眾人一边后退,一边告诫道:“小心著些,可不要又著了那东西的道!” “放心,我下手有分寸。”陈阳摆开架势,道:“况且,我不会亲身去动他。” 只见其站定姿势,两脚扎稳,隨即运气调息,將右掌虚虚一握,而后向前缓缓推去,於此过程中,陈阳周身的法力也由气劲凝聚成形,化作一只半透明的手臂,伴隨著这动作一起向前,五指轻轻捏在了那颗树心的表面。 咚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当陈阳这一捏下去,似乎那树心跳动的频率立即便快了数分,且声音十分清楚地在眾人耳旁响起。 还来不及细琢磨,伴隨著树心一阵猛烈的收缩,仿佛於瞬间压缩至了极限,接著,一股灼热的赤色气浪骤然自树心处爆发,如同爆炸一般,衝击眨眼间就蔓延到了跟前,好在陈阳早有防备,立即便以这一式搬山神手作为护身法挡在所有人的身前,硬是吃下了相当一部分的威力。 “—还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隨便碰它一下,就有这么大的反应。”陈阳咋舌道:“好在有所防备,这才没有吃亏。” 话虽如此,但方才凝聚出来的搬山神手已经有些破损,於是陈阳乾脆將其散去,发觉经过刚才那么一震,地面上竟出现了无数细小如灰尘的金色结晶,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引发方才那衝击的,正是这神树之心的血气。五气之中,以心气属火,这也正与周围灼热的环境相符。这些地上乾涸的东西,便是隨方才那阵衝击一齐释出的多余血气所化-怎么其上气息给我的感觉,与当时那颗龙雀火珠十分相似,难不成,火珠承载的精华其实就是树心之血?” 第626章 得陇望蜀,贼不走空 第626章 得陇望蜀,贼不走空 被震退的其余人此刻也凑了过来,鲁矩低头看向地上的残留血晶,拈起如砂砾般的一小块,端详了片刻。 “这东西仿若金砂一般,不知是什么来头。” “应当是血。”陈阳回答道:“而且十有八九是这神树的精血——你们还记得塔卡先前所说的帝流浆么?“ “记得。”徐弘远回忆道:“庚申之夜,帝流浆將会如金色雨水般在神树周边落下——师父的意思是说,此物就是帝流浆,也正是这神树的精血?“ “不错。”陈阳点头道:“我就是这么个意思,这神树凭藉著依附於地脉来汲取灵气,並將其精华转换为血液贮存於体內,每逢贮存到一定程度时,就会主动朝外释放以缓解压力,这便是“帝流浆』。而我们面前的这些金色结晶,是比帝流浆纯度更高的血气精华,所以从那颗树心析出后才会立即凝结。“ “换言之,这就是纯度更高的帝流浆?”徐弘远也有样学样地自地上拈起一块,只觉得指尖微热,仿佛正夹著一点火星:“不是说此物草木受其可成精,走兽得其而有神通么?这等玄妙之物,岂不是对修人大有裨益?” 在这时,塔卡也確认道:“没错,虽然不同於曾经见过的那种,但——帝流浆——確实。” “既然是帝流浆凝固而成,不如叫其帝金珠?” 对於塔兄弟时不时的语序混乱,陈阳早已习惯,也明白对方意思,他见徐弘远像捧著珍宝一般捧著那点帝流浆,便提醒道:“光这灰尘大小的一点可不顶用,纯粹只是个看头。” “那——不如多搜集些?“ 毕竟这金砂是宝贝,徐弘远也不忍將之放过,於是弯下腰一粒一粒地捡拾起来,看得陈阳直摇头。 “像徐公子这般捡,不知要捡到什么时候,何况这树心洞如此酷热,本也呆不了多久,应当速战速决才是。”鲁矩从工具箱之中取出块磁石,说道:“还是让我来吧。” 也不需掐法诀,也不必用法力,鲁矩只將那磁石贴近地面走了一圈,便將那些金砂般的帝流浆吸附於磁石底部,形成薄薄的一层,再以小刀刮下,精心收集起来。 “原来此物如金铁一般,可被磁石吸引——“ 徐弘远见状,面上微微一红,然后朝著鲁矩又討了块磁石,也有样学样。 合力下,只一会儿就將刚刚爆发出来的帝流浆集满了一小口袋,留待日后瓜分。 见到了这帝流浆后,陈阳已经明白过来,所谓的受神力“加持”,大概指得便是自这树心得到帝流浆,以此启发出个人的神通法力。 那些先民应当有独特的办法自树心处取得帝流浆的精粹,而並非像自己等人这般使用蛮力,但眼下一点线索也无,陈阳一时半会也理不清楚脉络,暂时没有头绪。 可若叫他就此放弃,见好就收,带著那一小袋帝流浆返回,陈某人又感到有些不甘心c 开玩笑,他远渡重洋,中间几次险死还生,难道就只为了取得那一点点? 树心就在眼前,这么一块肥肉,以他陈某人的个性,当然是要想办法啃下一块。 金银之物於他无用,但这等奇珍,自然不能放过。 “—师兄?” 见陈阳久久不语,双眼不知在看向哪里,但眼神却一点点地坚定起来,苗月儿当即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出言劝阻道:“.—我们既然已经得到了这些帝流浆的精粹,就不要再贪心了,那先秦女子的尸首尚在眼前,还是別继续冒险为好。你的身体刚好,此处位置咱们又已知道——来日方长嘛。”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阳已然下了决心,轻易就不会再更改c 当著苗月儿的面,他摇了摇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看这一点还不够咱们塞个牙缝,炼个丹药都费劲。不如我再刺激这树心一下,叫其爆一场大的——再走不迟。” “—” 苗月儿不语,只是盯著陈阳,乌黑的双眼逐渐变得有些凌厉。 “就一次,我就再动它一次。” 陈阳也知道对方是稳妥起见,但谁也不知眼前这机会將来是否会再有,现下若没把持住,则悔之晚矣。 被对方看得莫名有些心虚,陈阳竖起一根手指,在苗月儿面前晃了晃,诚恳道:“让我再试试吧。“ “唉—”苗月儿无奈地嘆了口气,只得由著这人去:“我又何尝想错过这个机会? 只是——那咱们说定了,这就是最后一次,你千万小心,莫要下手太重。“ “好。” 陈阳答应下来,又转身对徐弘远等一眾人道:“这次咱们先提前做准备,共同结成阵势,將彼此法力联合起来,以应对稍后的衝击。” 关於阵法,陈阳所知其实不多,他所掌握的大多是些实用性较强的手段,讲究一个隨机应变,但之前得了诸葛八阵后,如今也算是有了拿得出手的阵法。 在陈阳指点下,眾人很快结成了蛇蟠阵,陈阳自占中位阵眼,並將阵法口诀尽数告知於眾人“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 此阵於八阵之中最重守势,形如盘蛇,奇正相生,循环无端;首尾相应,隱显莫测。 无论自哪个方向来敌,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应对,可谓固若金汤。而在这阵中,首、腰、尾三者最为重要,分別由鲁矩、陈阳、苗月儿三人执掌。 见眾人已各就各位,陈阳再度使出搬山神手,於体外凝聚为法相臂膀,对眾人道:“好等会我数三声,你们就一齐將法力运起,准备抵御之后的衝击。“ “—、二——” 陈阳一边数著,一边控制著搬山神手举起,这一回神手乃是五指併拢的掌型,掌心处搬山符印痕正闪烁灵光,已遥遥对准了不远处的那一颗树心。 “—三!” 话音未落,神手已经拍下,从天而落的一掌正好落在了那颗树心上方,掌风过处,更隱隱传出虎啸龙吟。 在紧贴了那颗树心之后,掌心处的搬山符立即发挥作用,迅速汲取著树心部的的精华,只见无数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不断自经络横生的表面析出,然后逐渐朝著掌心处的搬山符文匯聚,顷刻间已经有了人头大小的一团。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一齐运转法力,周身勃发的气机相互联繫在一起,隱隱形成一条盘蛇的形状,將陈某人围在正中心。 树心骤然遇袭,还未作出反应,就已被搬山神手“搬运”走了部分精血,为抵御这小偷小摸的行径,一道比之前强烈数倍的衝击已在极短时间內凝聚成形。 “轰”的一声巨响,仿若惊雷,有道金色光环自树心处爆发,迅速朝外蔓延,一圈之后立即又是一圈,层层叠叠。 前者的余波尚未平息,后者已然接踵而至,短短数息的时间里,蛇蟠阵內的眾人已然承受了近十余次树心精气的爆发,鲁矩已感到胸腹之內仿若翻江倒海,五臟都快被震得错了位,嘴角已有血丝浮现。 作为眾人之中修为较高者尚且如此,其余人当然只会更加不堪,而陈阳自也不会眼睁睁地看著眾人为自己而受创。 早在那金环开始爆发的时候,他就已经將搬山神手收回,將汲取而到的精华强行压缩在一起,化为人头大小的一颗丹珠,此刻正搂在怀中。 待得衝击逐渐平息后,陈阳放眼看去,只见身边徐弘远的麵皮已经涨成猪肝色。 “你还好吧?” 1 ,徐弘远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也不知其到底是在说没事,还是在说不好。 “辛苦了。” 陈阳满意地看著怀中的丹珠,其色泽、质地皆有些类似於龙雀火珠,只是个头却是后者的许多倍,即便没有分心查探,也能明白地感应到內中充斥著的满满活力,有如此磅礴生机,想来足以令枯木逢春。 见好就收,陈阳没有继续贪得无厌,对眾人道:“咱们赶紧撤,等会先为你们疗伤,再来討论这东西该怎么分。” 树心是神树的精华,而陈阳手里的大號丹珠又是树心的精华,也是这许多年来的辛苦积累,如今叫他给得了去,足以令下一次的帝流浆之夜向后推迟三十年。况且,普通的帝流浆乃是些边角料,本是新陈代谢的產物,尚且具备著不错效果。如今陈阳得了这扎扎实实的精粹,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神效。 光是想一想,就令陈某人感到雀跃,恨不得背上插了翅膀,立即飞回到营地之中慢慢研究。 在陈阳的號令下,眾人並没有將阵型散开,而是顺势一变,由盘蛇转变为一字长蛇,反身又钻回了上来的洞口,这便要照著原路返回。 至於那一具先秦时候的尸骨,只有留待日后再来捡拾了,为其入殮了。 不过,方才陈阳用眼角余光看到,那副骷髏架子好像已被接连而来的衝击震散,骨头洒落一地,到时也不知能不能重新收齐。 “—” 塔卡作为眾人里头修为较低的那一个,却因身板足够壮实,加上位於靠近阵法中间的位置受到了保护,如今反倒是除却陈、鲁、苗几人外,状態保持得最好的那一人。 在阵势中,他与徐弘远一前一后,乃是距离陈阳这阵眼最近的二人之一。 此刻,他正隨同眾人、顺著那洞窟一圈圈地朝下跑,然而上山容易下山难,向下的根须犹如环状的阶梯,价值高低不平,走起来並不容易,好在眾人彼此相连,也不用担忧有人会失足跌落。 这次的旅途对於他来说实在是如梦似幻,即便身在归途,也依旧有种不真实感他如今真的是在那支撑世界的神树之心么? 就在这略微走神间,身旁忽然有一道尖锐的根须刺出,朝著他狠狠扎来。 塔卡毕竞是其族中第一勇士,虽然这名头也有其老父亲助力,但一身本事却没多少虚假。 仅凭藉著在狩猎中养成的本能,他就下意识地將头一偏,先躲过了木刺的袭击,电光火石间腰刀已然出鞘,用这蛇骨製成的利器將其削断。 做完了这一切,塔卡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被切下的那一小段根须,紧接著感受到周围更多蠢蠢欲动的敌对之意。 “不好!”塔卡个激灵,喊道:“神树发怒了!它想夺回那个东西!” 陈阳闻言紧紧抱住那颗由帝流浆精粹凝聚的金色丹珠开玩笑,到手的东西哪里有让出去的道理,煮熟的鸭子还能叫其飞了? “没事,我们快著些,应当是赶得上的。”陈阳在百忙间观察了一下四周,安慰眾人道:“那树心虽然操纵著周边的根须,但想要从我们手里將这丹珠夺回,却並不容易。这体內根须实在太多,它一一驱使起来尚需时间,如今暂时还只是能令那些小型的根须活化。” 脚底抹油的眾人听到陈阳如此说,心中稍稍淡定了些许,却仍有些慌张的张成松忐忑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后方无数根须如群蛇般蜂拥而至,正朝著己方眾人追击。 “嘶!” 望著这一幕,张成松只感觉汗毛倒竖,下意识倒吸一□气。 那刀削斧砍也难以奈何的坚韧根须,他对付起来也不容易,更何况这般多的数量,恐怕一个照面就要被其淹没、撕扯成肉泥。 为了亡命,奔跑起来自是更加卖力,但因为心下焦躁不安,步伐难免稍稍变得有些凌乱,好在他到底养气有成,只略微调整后便又恢復了过来。 可跟他一起来的天师府道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心神受到震慑、行差踏错之下一脚踩空,险些摔倒,好在因为用手抓著前方的人,这才没有马失前蹄,却也扯得队伍一歪。 只见那由眾人组成的蛇行阵脖子一扭,前进的速度忽然减慢,过了片刻才得以恢復。 结果,就是这么短短的一个停顿,却令追击的根须与眾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 第627章 决心断后,血符为阵 第627章 决心断后,血符为阵 取消保存,可能是乱码,不包含预採集的预览文字:抱歉[“抱抱.—] “抱歉抱歉” 张成松见是自己的人拖了后腿,尷尬之余,额头亦流下几滴冷汗。 想到这次隨行要么是在打下手,要么是在帮倒忙,竟是至今寸功未立,跟个寻常杂役一般,这实在让人觉得面上无光。 自己等人起到的作用,甚至远远不如墨家的木匠、船工。 一再这样下去,祖师爷的麵皮都要被丟光了! 想到这,张成松咬了咬牙,决定自行收拾自己人弄出来的烂摊子,於是对陈阳道:“陈掌门, 再这样下去,恐怕那些根须就要追上来了,还是让我们留下断后吧。 “这 ”陈阳有些迟疑,毕竟那些根须不好对付,且数量不知凡几,即便是他也觉得棘手, “不大好吧。” 若是张成松等人折在了这,到时不好给天师府的人交代一一人家毕竟是过来助拳的。 “..·还是你们先走,我留下吧。” 说著,陈阳正准备下令变阵,由自己打头阵来为眾人爭取时间,而张成松却趁机咬了咬牙,使了个眼色,带著天师府眾人脱出队伍,单独列阵,面对如蛇群般袭来的神树根须。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那名闯祸的天师府道人同样在阵中,虽仍面有惧色,却也努力挺起了胸膛,面对著疯狂蔓延而至的神树根须,右手自怀中取出符纸,左手则捏著法诀,指尖凝聚著道道雷光。 ...... 陈阳见状,望著这几名天师府道人的背影,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担当。 “师妹,你与矩子带人先走,我来为成松道长等人助阵。”陈阳站定脚步,同样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已决意与断后眾人共进退:“动作快,別辜负了道长他们的好意。” 苗月儿心道自己又岂是贪生怕死的人,有心想跟陈阳一起留下,但想到现在不是拉拉扯扯的时候,大不了待会再返回来,於是重重地一点头:“知道了—-矩子,我们走!” “...... 鲁矩郑重地点了点头,对陈阳等人遥遥施了一礼,隨即带领墨家眾人与苗月儿继续往下。 “让陈掌门费心了” 张成松见陈阳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心下感动,但已来不及表达谢意,因为神树根须已然杀至跟前,狂舞的尖端已然快至鼻尖。 “著!” 左手上早已准备好的法诀一直引而不发,直到如今才放出,右手食、中二指夹住的符纸当即在这法力下化作粉碎,而后匯聚成一道手臂粗细的雷光轰向前方。 如同一道惊雷骤然炸响,道道电光四散,將最前方的多道根须先化作粉碎,余下来的也大多焦如黑炭,软绵无力地向下垂落。 成功阻住了这第一波攻势,张成松稍鬆一口气,面上仍严阵以待。 “好。”一旁並未出手的陈阳则顺势夸道:“五雷正法,果然名不虚传。” 考虑到五行之中,雷亦在木行之列,故而陈阳先前並未考虑到以雷法对付这神树,而是以藏龙剑等金铁之器来应对,正是取“以金克未”之理。 这也是搬山道人生克制化的老法子,原本陈某人屡试不爽,但此番却没收到太大的成效。 见到天师府眾人的雷法似乎颇有效果,这令陈阳也来了精神,心道这神树的五行之属似乎並不是看上去的那样。 雷法乃天地枢机、浩然正气所化,本身亦有辟邪伏魔之能,对於精怪邪崇有强大的克制效果, 而神树既然会被雷霆所伤,似乎恰好证明它並非是传统意义上的“祥瑞”。 也是,嗜血的根须,满是血肉与经络的心瘤,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经的灵植仙草。 “寸功未立,实不敢当。”听到陈阳的夸讚,张成松並未露出喜色,仍旧严肃地看著眾同伴:“不要疏忽,小心提防,且再准备雷法,应对根须来袭。” 方才他们所施展的,是天师府五雷正法当中的一招变式,是以阳五雷诀激发灵符合力击出,威能较一般掌心雷强上许多,但消耗也不小,且每次施展必定耗去一张符纸。 纵使满打满算,他们身上最多的也不过只带了七张一一併非天师府小家子气,而是以他们的法力,总共只能动用这么几次,后续即便再有灵符,气力耗尽了也是无以为继。 屏气凝神,眾人认真地提防著前方,各自守住一个方向,手中捏著的法诀不敢有丝毫放鬆,彼此之间的配合显然很是默契。 就算陈阳也挑不出什么疏漏,除却正面强攻外似乎別无他法,然而千算万算,终究少算了一环,忽然间,陈阳察觉到脚下一阵异动,心中立即生出警兆。 “小心地下!” 可惜话出口时已经晚了,几道根须此刻已然从下方破出,灵蛇般缠在了一名天师府道人的脚上,其表面生满了尖锐的倒刺,牢牢地掛在其皮肉上,鲜血当即涌出。 “不好—” 陈阳並未忘记,那些根须会在血气刺激下发狂,左手只向前一指,立即便有雷光跃出,打在那几道根须底部。 纵使是仓促出手,毕竟修为有所不同,陈阳的一指惊雷过处,如同一道响鞭,顿时抽得那根须稍稍一松,而那道人身边同伴则立即出手將其解救,只见脚踝处已经血肉模糊,甚至隱隱可见白骨,若是再慢上片刻,只怕连骨头也都保不住。 “好刁钻的玩意,真是防不胜防。” 陈阳皱起眉头,脚下地面是由其他大根须组成,谁会想到这些东西会自其內部钻出?像这种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法子,未免少见。 只是神树的优势就在於其充沛生机,以及根须数量,纵使如今已是外强中乾,却仍旧损失得起,相比起来,陈阳等人自是势单力薄,纵使是用一个去换对方一群,也是绝不划算的。 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后,那几道根须当即產生变化,原本金色的身躯化作了暗红,且明显粗壮几分,表面生出的倒刺变得越发锋锐修长,隱隱闪著寒光。 “它似乎能够吸取人的精血?”张成松异道:“这—究竟是什么妖孽?” 事到如今,这一棵处处透出妖异的怪树,似乎已不大符合传说里“神树”的名號。 “情况不大妙啊。”陈阳也觉得情况严重起来,虽然面前只有这几根自地下伸出的根须, 但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一旦尝到血的滋味,令这些根须变得狂暴起来,就更不好对付了,何况己方还有个伤员,受的伤偏偏还在脚上,待会想跑都是件难事。 事已至此,情况已不容陈阳继续袖手旁观,趁著神树还在酝酿下一轮攻势,他立即抽出笔来, 並咬破舌尖,直接將笔伸进嘴里捣了几下,以那一口舌尖精血为墨,低头於周边笔走龙蛇,迅速地书写起了一道道血符,动作之快,直叫人眼繚乱。 “这.— 天师府眾道当然也是符法的熟手,但亲眼看到陈阳下笔之精熟,也是自愧不如。 陈阳於写符过程中的一气呵成,加之全身心的集中,以及那一勾一划间隱藏的精妙笔法,尤其是那形如龙驱的篆字,不仅劲力雄浑,变化也十分巧妙。 “天师府总掌三山符篆,为天下符宗,门內高手不知凡几,但在符法上能与此人较量者也是屈指可数,便是玉琪师叔,应当也只是与他不相上下。”张成松心道:“尤其是在如今形势,能够心无旁鶩、笔下不出半点差错,更加不易。” 眼见得陈阳越写越快,一开始天师府眾道还看得懂,到后来字跡越发潦草,甚至於比起字来更像是画,形如三岁小儿的隨手涂鸦,不禁令他们大为困惑,又因那字里行间自有灵机蕴藏其中,显然不是隨手为之的滥等充数。 “不行—”张成松有些失望地闭上双眼,仿佛浑然忘记了如今的险境:“这符—我已是看不懂了,我与陈掌门之间的差距竟如此之大么?” 当年洪州初见之时的场景仍在眼前,而短短几年间,两人却已是天差地別,不得不令他有些感嘆。设想两人若是易地而处,陈阳必然也能在天师府中崭露头角,而自己则多半是泯然於眾人。 修行天赋决定的只是起点,最重要的乃是根性。 “.—呼,算是完成了。”” 將最后一笔填完,笔锋上血跡已干,而陈阳的大作已然写满了周边,略微乾涸的血跡印刻在各处,散发出微微的金色光芒,却奇异地没有刺激到其余根须。想来,这大概与陈某人先前饮用过的蛇胆汁,继而改变了体质有关。 其实,张成松大可不必那么失落,不仅是他,其实连陈阳自己到后来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写些什么。 倒不如说,从中间开始,陈阳脑海中就突然涌现出了灵感,隨即笔势紧跟著就被带偏,整个人进入了某种玄而又玄的状態,任凭心头那奇妙感觉驱使,完成了这周边的所有血符,且与陈阳先前的谋划大为不同。 “笔跡不整,格局不全,甚至符胆都没有这哪里是符啊—”对於自身的杰作,陈阳也有些头疼,“可偏偏形散而神不散,好像仍有作用——比起我之前欲布的数量,倒是至少翻了一倍, 莫非符法首重意旨,其余皆在其次?关键时,可以这简写迅速起法.“” 临阵突破之事先放在后头,在停歇片刻之后,神树最终又发起了进攻。 到这时,眾人也终於知道,先前停止那么久究竟是为了什么。 先前攻势受阻,令得神树根须此番藏了个大的,无数道根须纠集在一起,在这树心洞的另一处隱隱化作个人形模样,只看不清面目,根须缠绕成甲,而最为锋锐、先前曾吸取天师府道人精血的那几根,则聚在一起,化为一柄生满倒鉤的长剑。 血剑金甲,面目上本该是空洞的双眼位置,在彻底成形后也爆发出明亮的两道神光,另一长长的根须就连在其背心处,既作遥控之用,也为其输送活动所需的力量, 两方虽未正式交战,气机却已相互感应,庞大的灵气被高度压缩在那一具常人大小的身躯內, 表现出惊人的强压,气机之盛,轻易便压过了包括陈阳在內的所有人一头。 若打个比方,陈阳等人的气机好比烛火,那么这金甲树人的气机就好比炎炎灼日,悬殊的比较令得还未对阵,便令天师府眾道人面无血色。 “这这该怎么办?”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张成松此刻大脑一片空白,面前的金甲树人给他的压力,与龙虎山上的老天师相似,甚至尤有过之。 他尚且如此,其余天师府道人就更加畏惧,个个面色苍白,手上的法诀都已在压力下散开。 “......” 倒是陈阳並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他自出道以来,经歷过的恶阵仗多了去了,明白气机上的差异並不能决定一切一一撼树看似痴心妄想,但若是变化得当,却並非没有可能。 “成松道友。” 陈阳的呼唤,令张成松从震撼中醒来,他只觉得嗓子乾渴无比,便连说话也艰难,勉强自口中挤出个声音:“.———在。” “我们一齐出手,先全力施展雷法轰击此獠,儘量不要有所保留。”陈阳淡定地道:“且看看它究竟有几斤几两,是否徒有其表。” 陈某人真正的底牌,还是先前布下的那些血符,如今只是引而不发,以等待时机,所谓全力雷法,其实不过只是试探一下虚实。 乾等著也不是办法,与其在这志芯不安,確实不如主动出击。 而陈阳的淡定自若,多少也缓解了一下张成松的紧张,他道了声好,隨即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率领天师府眾道一齐出手。 听取陈阳的建议,他们一气將剩余的所有雷符取出,全部拿在手中,各自施展法诀的同时,將符纸所化雷光合力聚在一处。 雷光逐渐匯聚成形,化作的雷霆分岔无数,足有几人合围那么粗,果然是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天师府眾道使出了浑身解数,完成了这一五雷正法的降魔秘术。 “急急如律令!” 第628章 术法不侵,行险一搏 第628章 术法不侵,行险一搏 神雷既发,势不可挡。 天师府眾道合力將神雷击出,只见得一道璀璨雷光划过,陈阳耳旁隨即响起尖锐的蜂鸣声。 他同样没有閒著,双掌合一下,阴、阳雷诀交匯,龙虎之灵引导著两仪神雷紧隨其后,一前一后朝那金甲树人轮番逼近,不给任何喘息之机。 没有丝毫悬念,两道神雷尽数命中,金甲树人的身上轰然炸响,隨即被雷光所包裹,周围掀起一阵气浪。 , 陈阳伸手挡在面前,待得风声过去,再度看向那名树人,只见得烟雾繚绕间,金甲依旧熠熠生辉。 ...... 点效果都没有么?” 纵使知道对方必然不好对付,可先前明明还有些效用的雷法如今却失去作用,金甲树人的毫髮无伤,还是令陈阳心头微微一沉, 然而,接下来又有更令人震惊的事发生,身上电弧尚未完全消散的金甲树人,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朝著上方轻轻一握,周边虚空中莫名生出无数道电光,就这么被他捏在手里,凝聚为一根笔直的长矛形状。 雷矛成形之后,匯聚仍未停止,伴隨著手掌逐渐握紧,越发强大的气劲源源不断地匯入雷矛之中,令其进一步膨胀、伸张,直至边缘已然呈现跃动的不稳定態,快要达至濒临崩溃的临界点后, 才一个箭步向前投出。 “不好,快躲开!” 早在金甲树人出手前,眾人就已经明白感受到了这招的强悍,心知绝难在正面与之抗衡,各自做好了躲闪准备。 可是,在雷矛投出后,才知道就连躲闪都是奢望,与天师府眾道发出的神雷相比,这道雷矛不仅威能更强,速度也叫后者望尘莫及。 几乎是那金甲树人才刚出手,眾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雷矛就已投至跟前,其目標正是聚在一起结阵的天师府眾道。 “苦也—” 临死之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缓慢下来,张成松眼睁睁地看著雷矛逼近,却无任何办法將局势扭转,而感受到这雷矛散发的强悍法力,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在此一式下灰飞烟灭,连个尸骨都无法留下。 死期將至,他唯有绝望地闭上双眼,而预想中的那个时刻却久久未曾到来。 “这是?” 狐疑地睁开眼,张成松发现那一道雷矛在间不容髮之时,竟从自己等人的头上擦过,打在了身后墙壁上,轰出个近一丈长短的破口,焦黑的边缘附近並无任何碎屑,因为都已在那雷矛的威能下化为了粉。 雷矛果然十分了得,但张成松更好奇的是,到底是施展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能令其失了准头, 从而救自己等人一命。 首先,绝无可能是那金甲树人自己投偏了,只因先前那准头並没有任何异常,那么问题只能出在自己这边。 惊魂未定的张成松转头看向四周,只见周边几处由陈阳提前布下的血符,此刻已经一个接著一个地亮起,彼此之间气机相连,仿佛一张蛛网铺设在附近,於冥冥之中隱藏了一股无形力量,从而扭转了雷矛投掷的方向,救了自己一命。 “这符阵到底是?” 头一次见到这等几乎看不明白的阵势,令张成松百思不得其解,以他在符法上的造诣,只能看出这符阵最主要的手段是搬运法、也即搬山符,那股无形力量就是其体现。而剩下的,包括如何將之实现的方法,那就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抓瞎。 “你有所不知”陈阳见血符阵势有效,心中稍安,见张成松有些困惑,於是好心为其简短解释道:“先前我在祖龙陵內,见识到了水银为江河湖海、琼楼玉宇悬浮於空中,便想著其阵势既然能一定程度上抵消引力,那么稍作改变,將牵引方向改至別处,应当不难。” 为了让张成松便於理解,陈阳还从怀中取出一根铜钉,当其面而鬆手,可那根铜钉却並不像正常情况般掉落,反朝著上方浮起, 完全不符常识的一幕,令张成松越发困惑,同时也难以理解陈阳口中所说的“引力”究竟是何物,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如今情况下,符阵之內的事物已不能用常理来看待。 “..—你大概可以理解,阵內但凡脱手之物,都难逃我搬运法的收取,而若是身在我阵中,行为举止亦会受到影响。” 说完,陈阳打了个响指,而张成松只感觉身体忽然一轻,仿佛有道力量正托举著自己,眼见得双脚就要离地,於是赶忙道:“陈掌门高招,在下受教了。” 陈阳笑了笑,鬆开手,令张成松重又恢復了对躯体的掌控,落在地上。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但张成松知道有这奇特阵势在,至少这次生存下来的机会就將大大增加,重又振作精神,看向另一处的对手。 雷矛的失手,並未挫伤那金甲树人的锐气,也不见其產生什么动摇,这倒也难免,毕竟这树人本质上並没有自己的思维,而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受神树意志的操纵,是个活脱脱的傀。 既然雷矛未能起到功效,金甲树人乾脆將那荆棘形成的长剑往身边一甩,剑尖斜指、倒托於地,大步流星地朝著陈阳等人走来,似是要进行一场硬碰硬的接近战。 “来了...” 手无寸铁的陈阳看著金甲树人手中的长剑,一时有些后悔没將傢伙事带上,以至於如今要赤手空拳与其相斗,但事已至此,也唯有迎难而上。 “你们不熟悉这符阵的奥秘,还是先暂时退下。”陈阳活动著手腕、脚腕,对张成松道:“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你们功不可没,而这接下来,还是就看陈某的吧。” 张成松点点头,也知道接下来的事自己难以插手,留在这碍手碍脚反倒让陈阳费心,便从善如流地带著眾同道退向了后方,但也没有走远,做好隨时支援陈阳的准备。 “我从未见过像金甲树人那般的强悍气机,陈掌门虽然本领高强,但只身与其相斗,是否还是太过牵强?” 就算在旁观战,张成松也没有閒著,趁此机会,又將那一面可沟通万里之外龙虎山的八卦镜取出,尝试联繫张玉琪,看看后者有没有办法应对眼下局势,也好將变数告知。 谁知天不遂人愿,也不知是在这树洞里信號不好,还是张玉琪正在忙著其他事而无暇理会,张成松一时半会未能成功。 ... 背后牵引著长长的根须,金甲树人已经拖著大剑来到前方,面对陈阳隱隱摆出的威胁之姿,提剑便衝上前来,暗红色的长剑之锋相隔数尺,已然锁死了陈阳心窝。 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来这树人的身材居然还十分高大,大概有一丈出头,手长脚长,搭配一身金色的甲衣,显得尤其威武。 那把暗红色的长剑,本是由吸饱了生灵之血的几道荆棘般的根须聚集而来,由活物组成,目前虽然聚集成了剑状,却仍未完全丧失其本色,於挥舞的过程中,剑身一阵膨胀、摇晃,仿佛其內具备著独立的生命。 若这一剑还是脱手而出,立即便会被陈阳以符阵收去,但经过了方才雷矛一事后,这树人显然是学乖了,於神树意志的操纵下来前来近身搏斗,以发挥优势。 陈阳面对这迅猛的一剑,侧身躲避的同时,手中也捏住了法诀,顺势往下一带。 那暗红色长剑的去势因此微微一顿,但也只仅此而已,眨眼间就已再度恢復正常,顺势一翻, 又朝著陈阳横扫而来,被后者一个下腰,使个铁板桥避过,接著顺势向后连翻,再度拉开距离,顺手又掷出一排镇魂钉,以北斗七星之势並排飞出,被那树人以剑为盾,横挡於胸前。 “雷法没有作用,镇魂钉又破不了防,在如此强大的气机下,用符阵牵扯的效果也很是有限。”陈阳见这一击又未奏效,心念电转,“好在其动作较为笨拙,身后更拖著一条尾巴,行动不便。” 以陈阳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对付金甲树人的关键,就在於其背后那联繫著树身的根须,问题是该怎么越过对方的剑围將那东西切断,又用什么东西切断。 也不知这树人双手持剑的剑术是从哪习来的,一举一动间颇合章法,虽受身手所限而逮不住陈阳,却也难突破其长剑的阻隔,以伤害其背后弱点。 刀枪不入,术法不侵,若没有符阵时不时的牵扯,陈阳应付这金申树人也绝不简单。 若观战者中有掌握了重瞳法眼的,此刻就能见到,周边血符当中仿若延伸出了无数丝线,这就是符內的搬运法力,而丝线的另一头则尽数系在那树人身上,所以后者的举动才会显得那般古朴、 笨拙。 树人的每一举一动,都要將其中数根丝线崩断,而每耗去一道搬运法力,血符上的光芒也隨之暗淡一份,直至彻底消失。 隨著丝线数量的不断减少,消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要不是陈阳之前临阵有所领悟,此刻只怕所有血符都已失效,失去了桔的金甲树人到时便如同虎入羊群,可仗著那柄长剑大杀四方。 “就这么干耗下去,也是被对手活活拖死。” 陈阳已感受到自身气力的损耗,而对手则依旧是生龙活虎,些许消耗在整棵神树作为后盾的情况下,亦不过是九牛一毛。 对手的动作越来越流利,陈某人闪躲起来也越来越艰难,均衡的局势已隱隱被打破,而天平则正朝著对手的那一边慢慢倾斜。 至於逃跑就更无可能,没了符阵的限制,对方追击起来只会越发轻易,须知道,这里仍位於神树体內。 “不断去那根尾巴,落败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又是一个错身,陈阳自剑锋下闪过,顺势起脚端在对方胸前,自己因为反震之力向后退了数步,反观对手却只是身体轻抖几下,又持剑紧跟过来。步伐缓慢而沉重,散发著极强压迫感,如巨石般压在心头。 直至如今,陈阳也没找到好机会对那树人的背后下手。 “..如此,唯有行险一搏了。”” 陈阳咬牙,手中捏住一个法诀,周边剩余几张血符齐齐发出赤色灵光,光芒凝聚在一起,如同一根绳索紧紧缠绕在树人剑锋之上,雾时间已呈拉锯之势。 骤然爆发的法力令树人猝不及防,手上长剑险些被夺走,双手紧握之下,身体顺势被拉得向前一倾,总算是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僵直。 抓住机会的陈阳趁机绕到其身后,借法相幻化出搬山神手,於高高举起后並指为刀,以力劈华山之势落下,砍在金甲树人与神树相连的那一道根须表面。 “得手了!” 观战的天师府眾人皆是眼前一亮,恨不能跳起庆贺一一这无懈可击的树人身上统共就这么一处破绽,终於还是被陈阳捉住,其中不易,他们都看在眼中。 本想著欢呼庆贺,只见搬山神手缓缓升起,露出那根被劈得陷进地里的根须,坚韧的表面已经裂开,创口处露出丝丝缕缕的纤维及更深处的组织,更有滴滴金黄色泽、质地黏稠仿若血液的汁液从內中渗出,只稍稍泄出的这一点力量,已足够让眾人色变。 奈何重伤归重伤,到头来,陈阳以搬山神手使出的这一掌还是未能將这联繫切断。而当他抬起掌后,不过数息的时间,这道根须便在帝流浆的作用下恢復完全,破口处只留下一道稍稍凹陷下去的印痕,顏色则比两边较浅。 要是八卦藏龙剑在手,以其为基础而变化,怎么也能將这东西给砍断“ 陈某人此刻已来不及懊悔,来自符阵的搬运法力尽数消失,令那树人彻底失去了拘束,动作迅速变快了许多,提剑一个回砍,便將搬山神手齐肘而断,灵气涣散间,更是去势不减地扫向陈阳上身,眼见得就要將陈某人斜著劈为两半。 这一剑又快又急,眼见得陈阳就要躲不过去,观战眾人的希望似乎也隨之沉入谷底“ 第629章 力挽狂澜,树灵坠落 第629章 力挽狂澜,树灵坠落 “完了完了” 张成松不忍直视地又闭上眼,心想陈掌门这回是死定了,玉琪师叔来时还特地交代过我等要保他无事,这下回山后该如何交代? 念及至此,又忍不住唉声嘆气起来,与其担心日后回山的事情,还不如先想一想,如今该怎样逃出生天! “师兄”身后一名天师府道人以手肘顶了顶张成松,语气惊喜道:“..你快看!” 怎么,情况还能再有变化不成?如此一波三折,反转又反转,真叫心臟接受不了张成松满怀希冀地张开眼,再度看去,只见毫无徵兆的,就在那暗红色长剑距离陈阳只有尺尺之遥的时候,金甲树人忽然停止了动作,就这么僵直在了原地。 峰迴路转,致使观战眾人的心情再度大起大落,而陈阳则毫不犹豫,再度手捏法诀使出身外法相,搬山神手以掌刀连劈数下,终於是將那连在树人身上的根须斩断。 身后留著一小截根须的金甲树人,看上去就像多了条尾巴,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体內气机已尽数消散,顷刻之间已变成死物。 在那地上断根的创口之中,隱隱藏著一缕银白,隨著陈阳的召唤而回到手上,化为一道腰带模样被他系在腰间,却正是潜龙剑。 原来陈阳虽將藏龙剑留在了下方岩户神殿,却没忘记带上潜龙剑,这外表可任意变化的奇特软剑,就被他临时充作了腰带,而方才那一掌虽未能劈断连接处,却也將这潜龙剑作为钉子塞了进去,最后成功阻断了灵气来源,使得金甲树人的气力无以为继。 “陈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少了一把,这不还有一把么?” 饶是陈阳时常行险,方才的情况也是他平生最凶险之一,面上淡定,背上却冒出了冷汗,趁著树人动弹不得,赶忙双掌合一后向前推出,以两仪龙虎神雷將其炸成碎块。 只不过,那把吸满了人血而铸成的暗红色长剑,却在雷法的轰击中得以保留,剑身上的倒刺仍旧闪著寒光,凶性十足,显然是把难得的利器。 將这爆出来的装备拿上,陈阳招呼著天师府眾道快步后撤,趁著神树组织下一波攻击的间歇,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从那树心洞內跃出,重又回到了岩户神殿的顶部。 苗月儿等人已在这里等候,见陈阳平安回来,这才鬆了口气,又见其中一名天师府道人的双脚几乎全废,於是道:“你们先下去为他医治,这里由我们阻挡。” 这段时间內,鲁矩也没有閒著,用上手头的材料,带上墨家眾人,已迅速在这神殿顶上构筑了七台弩机,直接以周围的尖锐根须为箭矢,威能倒也不弱。加上周围巡弋的几头机关兽,儼然已將此地化作了一个小型阵地。 守城本就是墨家绝活,早在先秦时期便有战果无数,自有一套独有的体系,如今由他们接管防御,自是再好不过。 这时,树心洞內隱隱又传来异响,其中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其中,而从其行动间发出的恐怖咆哮声来看,显然距离已然不远。 “小心些,要出来了!” 於鲁矩的提醒声中,苗月儿紧张地点了点头,取出一对摄魂铃,看向树心洞內。 光芒深处,正被一个巨大的阴影逐渐占据,依稀可见那是一只头颅,將本不算小的洞口几乎完全占据。 通体金黄间夹杂血红,顶上生有两株形如鹿角的分岔小树,以赤色瓣作为紫发,似鱼又似蛇的头颅下方生有一对小巧而迷你的手臂,空洞洞的眼窝之中唯有一片漆黑,这形如巨虫的怪物背部生满了起伏的荆棘,形如巨蛇,但又与巨蛇有些分別。 “..—树灵!”塔卡望著这一幕,惊呼道:“这是神树的使者!个头好大——但外表不应如此丑陋啊—与我之前见到的完全不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腐蚀了一样。” 於塔卡部族的神话中,树灵是与神树共生的奇特生命,与那些啃噬根须的羽羽异蛇属於天敌, 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们负责担当这神树的护卫,清理一切害物,也可以当作是神树意志的化身,偶然会在森林之中出现,而岛民部族中的人则將见到树灵视为一种荣耀,认为其只会出现在拥有纯洁心灵的勇士面前。 “树灵是这样狞如恶鬼的怪物么?” 苗月儿皱起眉头,毫不迟疑地將手中摄魂铃扔向探出半个头颅的树灵。 “不能这样,万一惹怒了树灵,就— 塔卡阻止不及,只有眼睁睁地看著那一对铃鐺飞至树灵身前,轰然炸响,小小的个头爆发出巨大的光芒与异响,震得人头脑发晕。 树灵从未遇见过这种东西,被摄魂铃一炸,虽然没有什么外伤,动作却稍稍一顿,而后发出越加愤怒的咆哮,嘴巴一张,喷吐出一股恶臭的腥风,朝著眾人横扫。 “起盾!” 鲁矩一声令下,身边儿名墨家弟子在弩机上头扣动机关,令那床弩双臂一张,化作一面巨盾。 眾人蜷起身体,各自在巨盾后方找好位置,等待腥风过去后,探出头来,只见但凡其经过之处,都留下了灰白痕跡,仿佛蒙上了一层污垢,轻轻一碰,立即就化作灰尘崩散。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见这树灵十分不好对付,眼见得就要从树洞內挤出来,忽而下方神殿之內传来动静,原本张开的穹顶迅速合拢,各处升起的石柱也隨之回归原位,而伴隨著机关的运转,上方树心洞也在某种力量下重新闭合,而那巨型树灵才从里头挣扎著挤出一半。 胸前一对小手胡乱挥舞,想要將洞口扒开,却抵不住树心洞合拢的力量,拼尽全力撑开了一丝缝隙后,终因后继乏力而使得洞口重新闭合,恰好將身躯夹断。 一半躯体在內部,一半躯体在外,只剩半截的树灵从空中落下,砸在了神殿顶部。 经过漫漫时光,就算岩石也会腐朽,而经过先前腥风的洗礼,那神殿本就有些不堪重负,树灵的落下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於令其塌。 轰然间,砖石碎落如雨,並有眾人混杂在其中,墨家弟子张开身后飞翼於石块间穿梭,以灵巧身形甘冒风险,终於成功在几人落地前將其救下。 飞翼虽不能承担起多人的重量,但也能稍稍减少些落地之势。 徐弘远被鲁矩一手提著,於落下前主动鬆开对方的手,一个灵巧的后翻成功卸去劲力,隨后站起身来,恰好与那地上树灵四目相对,险些被嚇了一跳。 但见这树灵嘴巴一张一合,如上岸后垂死的鱼儿,口中不断溢出腐臭的鲜血,令得暗金色的身躯逐渐苍白,身后荆棘丛里生出的鲜也纷纷凋谢,儼然一副濒死的模样。 本以为又要面临一场恶战,可谁知道,这树灵还没出几分力,就被那关闭的洞口给活生生夹断,令眾人不怎么费力地就解决了这等大敌。 “师父!” 树灵的半截躯体前方,陈阳也站在那里,手中还提著八卦藏龙剑。 显然,方才的变化正是因为他取出了此剑所致,失去了三神器作为钥匙,才令得这神殿及上方树洞重新闭合,阴差阳错之下害死了这树灵。 “又是个从未见过的种类。”陈阳端详著树灵的伤口,从中同时发现了植物与血肉的特徵,“.—半树半兽,也有些冬虫夏草的意思。不过,血肉的部分更加多些。” 塔卡从一堆废墟中起来,他是方才唯一一个没被墨家弟子抓住的人,混杂在一堆落石当中落下,却神奇地只受了些皮外伤,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后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隨后立即赶到树灵的身边,露出一副婉惜的样子。 “.—.不好—死了树灵,灾难大大的!” 陈阳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事已至此,也没法改变———再说了,情况还能再坏到哪去?” 远处,苗月儿在碎石里头一通寻摸,最后捧出了那个人头大的帝金珠,见这东西没被方才的阵仗损坏,才鬆了口气。 方才陈阳留下断后之时,將此物託付给它,若是毁了可就无法交代,能完璧归赵自然是好事。 將其用包袱皮裹了数层后背在身上,苗月儿来到陈阳身前,见他还打量著树灵,便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又丑又难闻,我看还是赶紧走吧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了。” 一旁塔卡摇了摇头,努力爭辩道:“不对,树灵原本不是这样的—“ 苗月儿才懒得管这树灵该是什么样子,这一趟旅途於她而言已经足够,此刻拿到了这帝金珠后,她只想启程回返,便连塔卡部族所在的地宫也不想多逗留,希望儘快搭船回返中土。先前还说想要看帝流浆出现的夜晚,如今在见识到了这神树的种种诡异之处后,比起好奇,还是敬而远之的心思更多些一一更何况,归途还很有些路程。 陈阳倒是认可塔卡所说的话,並道:“这东西的病相十分明显,显然不是本来面目,体內精气很是驳杂一一可问题是,到底是什么东西感染了它?” 这能有谁知道?眾人面面相,自然是一个也答不上来。 “我想—正是因为这树灵的状况不好,所以才在最后出现,结果却被树心洞的机关给害了。”陈阳继续道:“我担心的是这树灵的变化若只发生在它自己身上倒也罢了,若是传染到其他东西上,或者乾脆就是被其他东西感染的,那就有些不妙了———“ 鲁矩听明白了陈阳的话外之意,“道兄的意思是,怕这树灵的变化也出现在神树身上?” 陈阳点了点头。 “—·师兄这担心就有些多余了。”苗月儿则道:“刚才我们也都见著了,那树心虽然狞了些,但状况可好著呢-根本不像是有患病的样子。既然树心是康健的,纵使周边根须有些枯萎, 终究伤不到根本。” 她平日里也喜欢侍弄些草,既然如此说,自然是有把握的。 可不知为何,陈阳总有些感觉,这神树並不简单、身上还有些秘密没被摸清。而此番他们之所以还算顺利,也是因为这神树被其他事情所困,拿不出全力应对。 只直觉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纵使有再多迟疑,眼下也没什么好法子弄清楚,但陈阳若不將心中的疑惑想明白,总感觉意犹未尽。 於此时,忽然“砰”的一声巨响,神殿一侧的墙壁破出一个洞口,一个漆黑的巨大蛇头趁机伸了进来。 这条羽羽异蛇无声无息,趁著陈阳等人分神的功夫靠近,时机挑选得可谓刁钻。 原本这岩户神殿周围虽有无数异蛇棲息,两者之间却井水不犯河水,异蛇只会停留在殿外而绝不进入殿內,但伴隨著上方穹顶的倒塌及神殿的破损,这个多年以来的规则已经荡然无存。 这条异蛇,也正是先前分食四侯巨蛇的眾蛇之一,此刻突破在即,脖颈侧边长出了好大一个鼓包,眼见得就要有一颗新的头颅生出,进入殿內后,看也不看周边眾人一眼,只目標十分明確地朝著那半截树灵的身躯赶去。 拖著个臃肿的肚皮,动作倒也丝毫不慢。 “都说蛇性最贪,乃是饿死鬼投胎,我看此话果然不假。”陈阳评价道:“同类相噬之后,明明已经撑成了这副模样,见到猎物后还是不管不顾,这是恨不能將自己的肚皮涨破啊。” 如陈阳所言,这条异蛇的目的正是树灵,两者的个头其实相差不多,据传闻更是彼此的天敌。 看异蛇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或许確实有几分可信度。 所谓天敌,自然也就是天生的克星,就好比猫与老鼠,而若是老鼠能反过来將猫给咬死,行此破格之事,往往能化为妖异。吞噬这天敌,对於异蛇的蜕变而言,想来也是极为关键的一环。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便是了—” 这树灵明显不太对头,一身病气。故而陈阳对其残躯本也不算在意,更不想要其身上的东西, 连一丝探究的兴趣也无,於是乾脆任凭异蛇赶过来將其吞噬,以观察后续。 第630章 果腹之物,血肉聚合 第630章 果腹之物,血肉聚合 就算猎物的体型是自己头颅的数倍,蛇也能將其一口吞下。因为其嘴部有著特殊构造,与寻常生灵不同,蛇类的下顎並非附著在颅骨上,而是韧带上,这就令它们能將嘴巴张大至常人难以想像的极限。 那条羽羽异蛇用尾巴缠住了树灵的身躯后,就从其头颅开始下嘴,嘴巴一张,宛如一片乌云当头罩下,那树灵的脑袋顿时就被吞去了半个,而异蛇的喉间则鼓起一个脑袋还大的鼓包。 凶狠而贪婪的吃相,令目睹这一幕的徐弘远打了个寒颤,“这东西还真是好胃口,这也能吃得下......“ “那是因为蛇类不仅嘴大,胃袋同样也大。”陈阳说道:“吃东西这一块,还是难逢对手的——.不过,会不会卡在嗓子眼就不知道了,到时若咽不下去,最终还是要吐出来的。” 事实证明,陈某人的考虑完全多余,因为这一类羽羽异蛇的体液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且尤其针对神树。 树灵本身的构造,与神树相类似,因而也同样受其克制,才被吞进的半个头颅已迅速被体液腐蚀,眾人亲眼见到,从异蛇体內朝外凸起、疑似树灵双角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 卡在喉间的一大团,很快便只剩下最难消化的部分,缩小至可以吞下的程度,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被其挪进肚里。 “——看来是我多虑了。”陈阳耸了耸肩,“没想到克化起来还挺容易,比那同类都要快—.” 很快,树灵的半截躯体就都被异蛇吞进体內,与先前吞下的四候大蛇的部分,形成一前一后两个鼓包,形状仿若一个葫芦,又恰似竹籤上串著的两个糰子。 享受了这样一份大餐,令异蛇满足地半眯著眼,下意识地就想找块阴凉的地方盘著,即便消化能力极强,將这远超自身分量的食物消化完也仍需时间。 对围观的眾人熟视无睹,懒洋洋的异蛇露出了几乎没有防备的模样,当然,陈阳对其也没什么动手的想法,见这蛇吞下那树灵后似乎没什么问题,便打算与眾人一同离去。 至於后续这条蛇能不能在同类互噬中存活下来,成为此地一霸,那就要看其造化了。 向前走了才三、四步,忽然后方传来阵极响的“嘶嘶”声,陈阳於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刚才还好端端的巨蛇,此刻正疼得上下翻滚,张开大嘴来回吐著信子,口中不断呕出恶臭的酸水,轻而易举便將下方岩石地面腐蚀出个深坑,强壮的蛇躯一卷,立即便生出无数碎屑。 “看看—”陈阳抱著手道:“我就说嘛,果然还是吃坏肚子了,那树灵果真是有问题的。” 巨蛇的猛烈挣扎,令已经承受了一波摧残的神殿更加摇摇欲坠,到处都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开裂声,无数碎屑混合著灰尘如雨般往下洒落。 “快走吧,师兄。”苗月儿见状,提醒道:“这个地方似乎就要塌啦。” “且先不急,还有些时间—“ 陈阳將目光停在异蛇的身上,似乎想要见证其生命的最后一刻,神色隱隱有些严肃,似乎是感受到了些许不安。 很快,异蛇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之后彻底偃旗息鼓,趴在自己腐蚀出的坑里不再动弹,看似已失去了生机。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葫芦形状的胃部忽然莫名地动弹了一下,像是在抽搐, “....—.? 陈阳眉头一皱,不安感越发强烈。他知道,生机断绝后,有时经络还会因受到刺激而作出反应,但眼前这情况似乎並非如此,那动静有些不大寻常。 又过了几息,异蛇腹部的动静越发强烈,表面像心臟般不断起伏,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而出。 与此同时,神殿的崩塌也已到了最后关头,大厦將倾下,周边墙壁、柱子纷纷倒下,陈阳深深地看了那异蛇一眼,隨即转过头去。 “走,先撤。” 本就因为神殿的塌而有些慌乱,又亲眼见到异蛇在吞下树灵后死去的异样,此刻队伍间已有些人心惶惶,见陈阳终於愿意动身,於是赶忙跟上,同时心里期望无论那蛇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最好与那蛇躯一同被塌的岩石所埋葬。 轻车熟路地自乱石间穿梭,虽然周边地標已经大有变动,但陈阳却仍牢记著路径,赶在塌前的最后一刻將所有人带了出来,连带著那一名腿脚受伤的天师府道人也没落下。 他们才从门里出来,走了几步后停下,气息尚未喘匀,便见那座不知道存在了几千年的神殿支撑到了极限,在轰鸣声中塌成了一片废墟。 时间卡得很死,只要再晚上哪怕一刻,说不定都有人要被埋在里头。 眼见得这一幕,陈阳到底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这神殿恐怕还能支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虽是无心之过,到底也是因自己而起。 那个用来承载神器的王座不知怎样—还有,神殿已经没了,这地方的布置大概也因此失效1 其实,这神殿其实就相当於法坛,建立在这节点位置,用以疏导及调整树內灵脉,因此才能够影响树心洞的开合。 从中可见,那些岛民的先祖多半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利用这神树的法子,只是其后裔如今生活得却像原始人一样· 陈某人的思维正发散,那座被无数碎石掩埋的废墟又再度爆发出轰鸣声,一个模糊的阴影募然地衝破了头上的无数阻隔,自那无数巨大碎石里探出了半个身体,嘴巴一张,又发出阵猛烈咆哮, 层层叠叠的音波蔓延出去,很快就引来了周围其他异蛇的注意。 “.—它就是那蛇腹中的东西。” 悄无声息间,陈阳已经开启了重瞳法眼,目光微闪,望著那黑影的大致轮廓,很快做出了判断。 原因很简单,那黑影虽然表面模糊,仿若一坨未彻底消化的肉块,但其躯体轮廓大致还是能看得出来,恰是被那异蛇吞下的两副残躯之总和。上半部分是树灵,下半部分则是四侯大蛇的一个脑袋,两个头颅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时叫人难以分清哪一个才是头尾。 本份属不同个体,如今却在某种力量下结合为一体,接驳部分仍残留著道道赤色的痕跡,有些像是成衣上的线头。 “.——”见到这噁心的模样,苗月儿捂住嘴巴,一副想要呕吐的神情,“这究竟是什么怪物那树灵的身上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陈阳也无法做出回答,“不过,这怪物的確有些不简单——“ 仿若要验证陈某人的话,被这血肉聚合的怪物吸引而来的眾蛇,此刻已將其围在了正中,而很不幸的,才从神殿之內脱身的陈阳等人,也被一併围在了里头。 “这是又要打起来了?”徐弘远看向四周,感受到周围的紧张局势,“师父,我们要不趁机先走?” “不必。”陈阳摇了摇头,“乱跑反而容易被牵扯进去它们一会拼斗起来的时候,绝不会注意脚下是否会碾死蚂蚁,我看咱们不如还是呆在原地静观其变,依託这废墟作为倚仗,如此若是有事,也好彼此伸个援手。” 先前已经歷过一回巨兽打斗,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再经歷一次,徐弘远虽然无奈,好岁也有了些经验,不需陈阳吩咐,已经自己找了处地界藏了起来。 眾人各自躲藏,陈阳却孤零零地站在战场上,静静关注著两方动向。 其实光论场上的局势,强弱之势已然很是分明,那外表奇丑无比的双头怪虽然模样噁心,体型却做不得假,对比陈阳等人自是参天巨物,可被眾多异蛇包围之后,就显得势单力薄,並没占到个头上的优势。 失去了表皮、鳞甲、乃至一切可以稍作遮蔽的东西,双头怪直接曝露在外的血肉不断渗著某种黏液,內中混杂了许多丝状的红色络合物,並没散发什么奇特的气味,却令其余异蛇敬而远之,绕著其不停地转著圈,却没有哪怕一条敢於率先动手。 明明是以寡敌眾,却形成了拉锯之势,唯一可解释的,就是其余眾蛇知道那血肉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才因此有了忌惮。 眾蛇不进攻,而那血肉怪物反倒打起了头阵,位於上方的树灵头颅一边嘶吼,作为其下身的蛇首立即朝前豌蜓前行,速度竟也丝毫不慢。 “开始了!” 陈阳打起精神,看著那血肉怪物以扭曲动作奔袭,竟让那些异蛇畏惧地躲避,主动朝著周边散开。 还未交阵便已失去胆气的结果,就是令那血肉怪物仿若虎入羊群,它衝进蛇群之內,上下两张口一齐打开,胡乱撕咬下,又是阵血肉横飞。 若不是先前见识过异蛇好斗的个性,只怕目睹到眼前这一幕的人,都会认为群蛇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怂货,白白长了副庞大的身躯。 异蛇坚硬而隔热的鳞甲,令陈阳一眾人得以藉此在神树附近活动,寻常刀剑极难令其受损,被那血肉怪物渗出的体液一碰,立即便溃烂开来,致使防护形同虚设。 万万没想到,这竟是场一边倒的屠杀。 自蛇腹之內诞生的血肉怪物,惨遭剥皮也似的外表下拥有著极为不错的战斗力,三两下就將前来应战的异蛇们逼退,甚至口中还咬住了一条。 树灵的嘴內原本没有牙齿,此刻这血肉怪物猛一用力,上下顎一合,却將那条异蛇的身躯活生生咬烂,头、尾落在地上,胸腹却被其在口中嚼动几下后生生吞入。 “师兄—” 苗月儿自碎石间悄悄探出个头来,对陈阳道:“那怪物好生厉害你可看出什么了?” 眼前的这一场廝杀处处都有疑点,但能看出来的东西却是不多,最关键的还得落到那自蛇腹诞生的怪物身上。 陈阳有种感觉,那怪物才是眼前这一切的诱因。 被异蛇吞下后,惨遭消化的应是本属於树灵的意识,反倒令这侵蚀树灵的诡异生物彻底脱离了桔。 “.—想要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得弄清楚树灵身上的异状到底是如何来的。”陈阳答非所问地道:“这东西本来也出现得蹊蹺,各项习性都是谜,我不能妄下结论。” 正说话的功夫,又有奇异的事情发生,那血肉怪物用头尾一阵拨弄,居然又將那被咬断后掉落的蛇头接到了自己身上! 躯干本就是一团血肉的它,竟十分轻易地便与那蛇首的伤口处连接同化,不一会儿,就这么活生生地又多出了个头来。 吞噬同类,用以引导自身的蜕变,从而生出更多的头颅,这本来是羽羽异蛇的天性,如今却出现在了这血肉怪物的身上,好似它不是將两副躯体单纯地拼凑,而是將其本性也融匯为一,令树灵、异蛇的天性共同出现在了身上。 “.——不行,不能再叫其就这么吞噬下去。”陈阳头上终於流下滴冷汗,面上露出忌惮之意,“若不加以阻止,只怕今天,这血肉聚生的怪物,就要活生生地养出八个脑袋来——“ 八首的羽羽异蛇,也即八侯大蛇,是异蛇生长的极限,却不是这血肉怪物的极限。但陈阳可以肯定,继续放任其无止境地增长下去,只怕要养出个无法处理的东西出来。若是如此,还不如想想办法,趁机將其扼杀在萌芽状態。 苗月儿听陈阳这意思,便知后者这是又要出手了,如今情况复杂,已不容许他们这些人继续做个看客。 此番虽然拿到了帝金珠,但眾人对於这神树內部的奥秘,却是至多只明白了十之二三,眼下出手倒也是了解这怪物的好机会。 “知道了,那师兄记得要小心些。”苗月儿没唱反调,主动道:“需不需要我从旁协助?” 苗月儿掌握的法术、神通並不都適合於对决,像养蛊、配药这些本事,还是在战场之下才能得到发挥,但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陈阳。 “对了,我记得养蛊也是將各种毒虫聚合到一起,这里头用的是什么法子?” 第631章 霹雳长矛,人蛊合一 第631章 霹雳长矛,人蛊合一 “其实也就是將所有毒虫圈起来相互廝杀,而活到最后的那个往往也是毒性最烈的,便取其入蛊。”苗月儿答道:“而有的时候,蛊虫还会长出其他毒虫的特徵,这则是因为毒性相近,从而使得其他毒虫的针刺、甲壳移至其身的缘故。” “也即是说,毒性、或者说某种共性是其结合的关键,对么?” 见陈阳露出皱眉思索的神情,苗月儿便知对方大概想到了些什么,心道若真能寻找到克制之法,对付那强横的凶物应当不在话下。 “—你身上可有克制蛊虫的药物?”虽有些头绪,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办法,陈阳不愿拖延时间,抬起头道:“我去吸引|它的注意,你先做好准备。” “有的。”苗月儿道:“不过,虽说这东西確实与蛊虫有些类似——但我的確没有把握以此法將其克制“有没有把握,总得先试一试。”陈阳说著,已经纵身冲了出去,“再任其发展下去,到时只怕势大难制。” 见陈阳又要出头去对付那可怖的血肉巨怪,鲁矩连忙道:“道兄等等,且先把此物带上!” 说著,他从身边取出个箱子,里面放的正是一套黑色甲胃,表面鐫刻著诸多符文一一正是移星换斗神符甲,在经过祖龙陵一事后,鲁矩得閒之时,又將其重新修復、並多次修改精简,如今取出的正是第二版。 “还有这好东西?”陈阳止住脚步,惊讶道:“矩子何不早些拿出来?” “这也得有机会啊。”鲁矩苦笑道:“方才形势太过紧迫,在上方树洞的时候也来不及调整, 而且· 他面色一僵,硬著头皮道:“.——这东西如今我也只是完成了一只臂甲。” 墨家机关术独步天下,但凡是世上有的各种器械,只要交到鲁矩手中,很快便能原样復刻出来。 而能够实现陈阳构思,进而打造出这全新甲胃、且互不相疑的人,除鲁矩以外,当世不做第二人选。以墨家矩子的匠心独运,尚且进展如此艰难,可见这符甲构造之精细,若能完成,必能成为搬山派及墨家的压箱底手段。 “有一只手,总比没有好得多。” 鲁矩衝著陈阳將调整完的那一只臂甲丟出,而陈阳衝著破空飞来的此物伸出手掌,只听得咔噠一声轻响,臂甲已经严丝合缝地扣在他小臂之上,有如量身打造,大小极其合適。 除却甲胃上的符文外,每一根手指的指节都是单独打造,並在关节处以金蚕丝相连,造价虽昂贵,却丝毫不影响手部活动,质地选用的是祖龙陵所用的玄铁黑铜,轻盈而又坚固。 “不错。” 陈阳活动了一下腕部,尝试著捏紧拳头,几乎没有感受到阻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想到这符甲能辅助运气,於是,用那只穿著臂甲的手隨便一抓,虚空之中顿时有道道雷光往掌心匯聚,顺势又用另一只手一盖一抹,將其化作一柄由雷光形成、尖端锋锐处有道道电弧不断发散的长矛。 这本是神树控制的金甲树人所用神通,只是被陈阳看了一眼,如今就被他依样照葫芦地使了出来,看上去倒也有模有样。 ““.此物倒颇有些份量。“” 这雷矛之中蕴含著的极强法力,令陈阳在臂甲辅助下才能勉强將其把控,却也使得手掌不断轻颤。 心知不能长久保持,於是对准了那血肉巨怪的位置,陈阳一个箭步上前,借势將其投出。 蜂鸣声里,雷矛已破空而至,高度凝聚的雷光仿若世上最为锋锐之物,轻而易举便扎在那巨怪的身上,余劲透体而出,在其身上开了个碗口大的透明窟窿。 相较於其体型而言,这窟窿似乎也不痛不痒,然而雷矛於此时轰然炸裂,隨即无数电弧如波纹般蔓延全身。 血肉巨怪此时已又贴合上了两个蛇头,气焰越发囂张,摇头摆尾之时突然被雷矛贯穿,当即僵在原地,浑身不断抽搐,身上黏液似乎都被雷光烧乾了一部分,体表散发出道道焦臭的糊味。 先前那金甲树人的雷矛被陈阳以符阵牵扯而失了准头,严格来说,此次才是这雷矛第一次命中目標,从而完全展现威能。 “这雷法好生了得—” 虽是转瞬即逝的一式神通,但雷矛那於瞬间爆发的强悍表现仍给张成松留下深刻印象,体型庞大的巨物已明显受创,而其施展时信手拈来的姿態更是迅捷便利。 捫心自问,以自己在雷法上的造诣,是万万无法將那神通復现的。 血肉巨怪在雷矛下所受创伤,比陈阳预料中的还要严重,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大概是因为其特性正被雷霆所克的缘故。 受到这刺激后,巨怪也不再对前方的异蛇追击,而是转过身来,將目標对准了陈某人。 不断流淌著黏液的躯干上,姿態各异的蛇头圆睁著双眼,簇拥著那树灵的头颅一齐,发出了剧烈的嘶吼,音浪过处飞沙走石。 眾人亲眼得见,被陈阳以雷矛炸出的伤口,正以迅猛之势迅速恢復。 血肉疯狂生长下,不过几息时间就已將伤口填补,且过量血肉更是直接堆积在体外,於一前一后形成了两颗表面满是疙瘩的瘤状物,有血丝络合的黏液正不断从其上滴落。 “好噁心的东西。” 苗月儿忍住想要乾呕的衝动,按照陈阳的吩咐將克制蛊虫的药物取出,蓄势待发。 既然晓得怎么养蛊,自然就知道如何克制蛊虫。正如她先前所说,其实养蛊归根结底是在养其毒性,蛊虫本身不过是个载体,故而克制蛊虫,也是要针对其毒性而非外表。 若换做平常,想要解蛊,必然是要先搜集蛊毒,將其研究透彻后再配出解药,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生克制化”。 可眼下显然是已来不及,於陈阳要求下,苗月儿能够採取的法子有且只有一个一一“以毒攻毒”,用其他剧毒来破坏蛊虫体內的毒素,使得其毒性失控而崩溃。 至於她手上能拿出来的奇毒,自然是以大曼陀罗粉养育出的涅蛊,此刻她正將蛊虫十分小心地捧在怀里,温言道:“小金子,这回可就全靠你了,当著师兄的面,可千万不要给咱们丟人。 你这次便不要吝嗇,將所有本领一齐都使出来,我日后必然重重有赏。” 蛊虫与其心神相通,算是一种奇特的法器,即便苗月儿什么都不说,涅蛊也知道其心中所想,闻言只是稍稍振动了一下双翅,以作为回答。 “.—师叔。” 徐弘远握著熟铜棍,站在苗月儿身边不远处,作护卫姿態。 他看著对方手上的涅蛊,感觉用这还没有巴掌大的小东西对上那小山般的怪物,只怕是有些悬一一这就连塞牙缝也不够啊。 苗月儿心情正紧迫,闻言没好气地道:“.——做什么?” 其实相较於陈阳,徐弘远平日里反倒是更畏惧这位便宜师叔,毕竟秦淮河上自己可是实打实地上了回大当,他缩了缩脖子,还是硬著头皮道:“你就用这涅蛊,会不会” “你懂什么?我” 苗月儿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作,陈阳已经从远处飞奔而至。 “快,就趁现在!” 正事要紧,苗月儿此刻也没功夫与徐弘远计较,只將手中涅蛊托起,心神寄於其上,紧闭著双眼,口中低声念诵著幼时得来蛊术残篇上的字句,听声音似乎是苗语。 虽从小在江南长大,可出奇的是,她似乎生来就懂这一门语言,且对残篇上的记载无师自通, 只看一眼便能理解其意。能养出涅蛊,在蛊术方面,她也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奇才。 一些苗寨里的老蛊婆,说不定还没她有本事。 若此刻有人能感受到苗月儿心中所想,就会发现其虽然已经闭上了双眼,可脑海中却能见到另外一副场景,且精细程度是人眼的无数倍,以至於砂砾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而这正是自涅蛊的复眼中所见。 如今她虽是一人一蛊,却將自己的大半心神完全寄托在了蛊虫身上,几乎与其合二为一,站在那里的肉体几乎变成一具空洞的躯壳,所以才要徐弘远在旁护法。 这法子,大概也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元神出窍? 只是苗月儿用得还不熟练,她的心神隨著涅蛊一齐高高飞起,视界开阔的复眼便见到下方自已的身躯也正扑扇著双手,作振翅状。 “唉,真是羞死人了——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比起稍稍在旁人面前丟脸,还是正事更要紧。” 苗月儿定了定心神,檳弃心头的杂念,將精神集中在蛊虫身上,操纵著其朝血肉巨怪飞去,渺小身躯与那庞然大物的差距几乎有千万倍。 陈阳逃窜间,发觉涅蛊已然飞过了自己头顶,顿时觉得这蛊虫似乎与先前有什么不同,一时却又难以说个清楚。若非要讲出区別所在的话,大概就是给人的感觉比之先前灵动许多。 远处苗月儿那闭眼挥舞双臂的模样,同样也落入了他眼中,稍稍一想,已然猜出了前因后果, 於是加快步伐,冲至对方跟前,与徐弘远招呼了一声,將苗月儿的身躯拦腰抱起,继续逃窜。 涅蛊体型虽小,飞起来后却是一点不慢,宛若一颗流星划过,很快就来到了那血肉巨怪的身前,此刻后者正一门心思地追逐著陈阳,对这小蛊虫有些不屑一顾,或者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一点微末灵光。 涅蛊本身的灵光其实已经极度內敛,这也是因为蛊虫本就是一门隱秘的手段,自不能大摇大摆地卖弄於人前,而不被注意正是为其所希望的。 在苗月儿心神的加持下,涅蛊轻而易举地在血肉巨怪的多个头颅间钻入进去,而就算对方有防备,在体型的差距下也跟空门大开没有分別。 “我看看,对,就是这里!” 而苗月儿的目標亦很是明確,控制著涅蛊,很快就找到先前被陈阳以雷予留下的创口处,那巨型的肉瘤正隨著其追逐而不断摇晃,十分惹眼。 新近恢復的伤口,总要更容易突入一些,而要完全发挥涅繁蛊的效用,则必定要进入对方体內。按理说,从眼耳口鼻处直接进入最为容易,但这巨怪本就是由多个户躯拼凑而成,头颅到底是不是个摆设也是两说,自是沿用陈阳留下的途径更为方便。 “给我钻!” 苗月儿心一横,操纵著涅蛊冲往那伤口外的肉瘤,身体顺势旋转起来,一个猛子便扎进了那腥臭的血肉当中,隨即更是借用蛊虫的复眼,见到了巨怪体表黏液之中血丝般事物的真容一一原来是聚集在一起的无数血色小虫。 来不及多加思考,涅蛊极小的个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开了那肉瘤, 旋转著迅速突入,新近恢復的血肉果然极为鬆散,令她根本感受不到像样的阻碍。 “一切顺利。”苗月儿按捺住惊动的心情,暗道:“就快了,等到其体內深处,就到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另一边,陈阳因为苗月儿的身体忽然旋转起来,再无法將其抱住,只得暂时將其放下,正好回身探望动静。 只见那一路追逐自己而来的巨怪,动作此刻却有轻微的扭曲,以至於远不如先前迅捷,身上多个头颅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你师叔的蛊虫大约是起效了”於是陈阳乾脆停下脚步,抱著双臂,运用重瞳法眼看起了远处的好戏,“別说,似乎还真挺有效—那巨怪的身体明显有些异样。” 徐弘远当然也瞧出来了,並深深为自己先前的无知而感到惭愧,谁说就一定不能撼树? 他又看了看一旁在地上张牙舞爪、扭动得像条活虫的苗月儿,这等动作出现在一贯注重仪態的前魁身上,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师父,师叔她究竟是?” “大约是控制蛊虫太过集中了吧?”陈阳猜测道:“你以后就当没有看见,后续也別在你师叔面前提起,否则后果自负还是先管正事。”“ 第632章 一物降一物,毁尸灭跡 第632章 一物降一物,毁尸灭跡 在无人能够看到的巨怪体內深处,涅蛊正焕发著耀眼的灵光,星星点点的鳞粉夹杂在光芒之间,隨其一同往各处蔓延。 光芒透过血肉的同时,鳞粉已然附著於其上,源自大曼陀罗的幻毒,令巨怪体內黏液中的赤色小虫纷纷陷入沉睡。 实际上,这些肉眼无法见到的微末小虫,才是这庞然巨物的正体,它们寄生在尸块之上,並將其相互结合,这才製造出这等用於容纳己身的躯壳。 相较於涅蛊,巨怪无疑是个庞然大物,同样的,相较於那些无名的赤色小虫,涅蛊就如同鹤立鸡群,在苗月儿法力的支持下,以毒性轻易碾压了赤色小虫。 这即是所谓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苗月儿先前还因没有把握,下手时有些心虚,可谁又能猜到,如今的结果却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於一眾巨型异蛇中所向披靡的怪物,却在还没有巴掌大的涅蛊面前折戟沉沙,表现得不堪一击,这正是“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强自支撑了一会,直到將涅繁蛊身上积累的鳞粉消耗殆尽,苗月儿从这蛊虫的身上感受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而她自己的心神也同样有些虚弱,甚至无力再控制蛊虫飞回,只得勉强將其收回。 “...... 修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苗月儿躺在陈阳的臂弯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目恰好与陈阳关切的眼神相对,下意识间面颊微红,慌乱地看向一边,却发现自己身上满是灰尘,不禁有些不解。 “这怎么会这样?” “师叔,你有所不知,刚才—” 徐弘远见状,才准备將刚才苗月儿张牙舞爪的模样讲出,又想起陈阳的嘱託,话到嘴边便咽了下去。 “你倒是说啊—” 苗月儿言笑晏晏,却莫名让徐弘远感受到一阵寒意,“怎么突然又不讲了?” “没事。”徐弘远警醒过来,“方才那巨怪倒下之时扬起了好大一阵灰尘,师父带著师叔的肉身逃走时不免沾染了些,师叔也没能例外,待会回去收拾一下也便好了。” “实在辛苦师兄了。” 苗月儿朝著陈阳道了声谢,並没有从后者臂弯里起来的意思,面上依旧是柔美的笑意,无形间的压力却已散去。 幸好自己足够机智·徐弘远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道还是师父他老人家了解师叔,若是自己讲出实情,恐怕脑海中的记忆必然会被师叔用某种方式消去“你我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多礼?”陈阳將苗月儿扶起来,顺手拍了拍后者肩上的灰尘,“此次能降伏巨怪,师妹乃是首功,我不过是跟著沾沾光罢了。” 说到这,苗月儿才想起来,连忙道:“师兄,我刚才以蛊虫见到,这巨怪实际是被其体內无数小虫所控,所以才有那种种诡异特性,实际並非什么不坏之身。” 她又比划著名道,“那些黏液里血丝一般的东西,就是聚集在一起的小虫。它们侵蚀了那树灵, 然后又借著被异蛇吞下,连带著將其也一併寄生,这才变成了如今模样。” “原来如此。”陈阳瞭然,点了点头道:“所以,那巨怪体內的赤色小虫,才是被养出来的蛊,而那树灵也是因为被其寄生,才有异常的表现。” 原来答案十分简单,但当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毫无线索地碰上这等怪物,还是不免令一眾人感到些许惊惶。 “对了,小金子还在里头—— 苗月儿总算是想起了自家的蛊虫,便要上前將失陷在巨怪体內的涅蛊取出,岂料才走了三两步,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隨即身体软软地倒下,又被陈阳眼疾手快地接住。 “你方才驾驭蛊虫,消耗心神太过,眼下还是多休息会吧。”陈阳將苗月儿交给徐弘远换扶, 自己上前道:“至於那蛊虫,我来帮你取出来。” 说到开膛破肚,抽筋剥皮,陈阳向来是个行家里手,手艺在眾人之中也是无人可比,也只有他能忍耐著那散发著剧烈腐臭味与噁心黏液的躯体,將涅蛊以最快速度取出。 大约是被那肆虐的巨怪给嚇到,被其著好一通追打撕咬的群蛇在其倒下后趁机避开,只在远处保持观望,致使场上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陈阳把握住了这机会,大步流星地赶到巨怪身边,先没急著动手,而是取出了重瞳珠,看向从其体表渗出的腥臭黏液,尤其是夹杂在其中的血丝状物体。 瞳孔倒映在重瞳珠表面,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借著这珠子,陈阳终於也得以看清那些“血丝”的真面目。 恰如苗月儿所说,其正是无数头尾相接的赤色小虫,呈圆形的身体略显半透明状,於身体两侧生有数对虫足,头部则生有一对触鬚,按著次第前后排列,將各自的触鬚搭在前头的虫背上,由此而形成了一长条。 至於这黏液,则是由这些赤色小虫侵蚀了所寄生的户身后,所化出来的户水,以其为温床,这些小虫藉此而大量繁殖而其繁殖的过程也很有意思,並非是自母体之中诞生子体,而是直接將躯体一分为二。因涅蛊之故,这些小虫如今皆已沉睡,陈阳便藉此而亲眼见到一个停止在分裂途中的小虫,饱满的身躯已然分出了两部分,却仍有一线相连。 “大千世界,果然是无奇不有。”陈阳看在眼中,心道:“这怪虫在我搬山派的秘档里也是从未见过,想来是这海岛土生土长的种类?也不对,既有如此奇异之性,该早在这一地称王称霸,又怎会仅限於这神树之內?” 尚有谜团没有弄清,答案也就只有留待后续揭晓。 “还不知道涅繁蛊能令这些赤色小虫昏睡多久,还是赶紧將其捞出来吧— 考虑到这赤色小虫及尸水的诡异之处,纵使戴上手套也有被腐蚀的可能,如此一来,自是不好直接上手的,而陈某人又更不愿意將自己的潜龙、藏龙二剑用在这东西上,万一被这怪虫污了灵性,恐怕是得不偿失。 好在,他如今正有不需亲自动手,就可隨意拿捏对方的手段。 手中捏了个法诀,陈阳运起法力,灵光变幻间,又自体外凝聚出了那一条搬山神人的臂膀,接著以指尖併拢成刀,二话不说地刺入了巨怪体內,又顺著伤口一扯,便將其中血肉翻出。 有这么个如臂所指的神手,就可在搬运法的基础上作出更多精妙变化,而不局限於借用鬼神之力进行挪移。 以这神手在血肉中好一阵翻找,最后成功寻找到了夹杂在缝隙里的一点亮光,被生有锐利指甲的两根手指拈起,递到了陈阳面前。 ...... 不过是一会的功夫,涅蛊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尸水,好在其身躯也足够坚韧,加之有幻毒护身,所以並未被侵蚀。 只是浑身黏糊糊的模样,多少有些埋汰。 对此,略有些嫌弃的陈阳皱起眉头,保持著以神手捉住蛊虫的姿势,又以三净神咒祛除其身上沾染之物。 柔和的灵光如流水般洗净了涅蛊身上沾染的污渍,使得其身上幻彩般的光芒重又恢復了一丝灵动,无精打采的模样也恢復了些精神,小翅膀微微扇动两下。 “好了,拿去吧。” 提在面前看了片刻,確认其身上再没有其他问题后,陈阳將其交到了苗月儿手中。 苗月儿赶忙谢过,隨即小心翼翼地自神手中將蛊虫取下,心疼地看著气息奄奄的蛊虫,赶忙自怀中取出一颗丹药递给对方。 涅繁蛊此刻已没有多少气力,勉强以腹前的虫足將那丹丸抱住,却没力气下嘴,苗月儿见状, 只得先將其收回虫笼之中。 “这回可是多亏了小金子,回去可得好好给它补一补身体。”苗月儿道:“最好是准备一锅药汤浸泡。” “这是自然。”陈阳说道,“此番它派上了大用场,些许回报算得上什么?药圃里的东西你可以任意取用只要你別把参娃也给燉了就行。” 一边许下承诺的同时,不忘又来到巨怪面前,眼下趁著其无法动弹,正是將其一举消灭的大好时机。 陈阳並没有忘记,大曼陀罗粉的效用是令周边事物陷入沉睡与幻梦之中,所以,眼前的巨怪也只是昏死过去,而並非真地死了。 若是放著不管,说不定便有重新復甦的时候,而到那时,若因为这次接触而生出了耐性,就更不好对付。 趁著臂甲还在手中,陈阳又故技重施,他如法炮製地一连掷出七根大號的雷矛,並以镇魂钉之法,北斗七星般刺入了这巨怪体內。 接著,他进一步引动矛身上的法力,充沛电光自矛身之中不断释出,波及至那些处於昏睡状態的小虫身上,將其尽数抹杀。 蔓延出来的道道雷光,很快遍布了巨怪的整个身躯,其表面渗出的黏液很快便被完全烤乾,而於抽搐之中,也彻底化作焦黑肉团,散发著一种极难闻的烂糊味。 以防此物没有死透,陈阳又来回重复了数遍,直至耗尽了法力,令那雷矛彻底消散方才停手。 “呼——”长出一口气,陈阳摘下了手上臂甲,將其交还给了鲁矩,“好东西,用起来十分方便,有了它,使用法术便更得心应手·—矩子果然是好手艺。” 受到陈阳称讚,鲁矩面上现出喜色,但也不忘谦虚地道:“那也是道兄的修为够高,才能发挥此物的效果,待我將整套符甲完成后,到时再来请道兄品鑑。”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 张成松远远地看著那一只符甲手臂,虽已努力克制,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艷羡一一这一兼容了搬山派符法与墨家机关术的宝贝,纵使是天师府之內,也少有能与其比擬者。 如此一来,於符法一途,至少是在搬运法上,贵为南派符宗的天师府也必然与搬山派有了差距。但这也是对方靠实力爭取而来,並无任何投机取巧与不是之处,他们也就只有敬佩的份-谁叫他们几人技不如人呢! 所以,虽然眼红这符甲的妙处,但也方方不敢动什么歪脑筋。 小露一手的陈阳,又哪里知道简单几个动作再度换来了旁人激烈的思想斗爭,对眾人道:“眼下已无后顾之忧,我们这便返回岛民那里,以商討接下来的事。” 听到这话,张成松绷紧的精神总算为之稍稍放鬆,此番出行可谓十分不易,尤其还折了同门的性命,如今总算是快要到头了帝金珠作为神树精血凝聚的异宝,应当拥有延寿保命之能,若是能够为天师续上个几年的寿数,也算是不枉此行,对玉琪师叔也有个交代。 眾人开始往回走,而那些异蛇则在这个过程中,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们。 不同於之前的视若无睹,显然陈阳等人方才的表现也震撼了这些生活在神树底部的异种巨蛇, 面对这些个能施展可怕术法的人物,可谓十分忌惮。 陈阳等人也乐得没东西拦路,从而令回程路途变得更加轻鬆。 走在路上的时候,又清楚地感到身上避火甲传来的热度有了明显减弱。 显然,经歷了方才这么一场阵仗,纵使是这扎根於此千万年的神树古木,也难免有些动摇了根本,隱隱呈现出不稳態势。 陈阳对此倒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这些情况的变化也都在情理之中,只认为是正常反应。 纵使队伍里头有著伤员,回程的速度还是比来时快上许多。当陈阳等人坐上船只,將此行带来的人手与物品一起带回,经过暗河后重又回到岛民所在的地宫之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塔卡是鸦翁的小儿子,也是日后这族长之位的继承人,对於其安危,老人家还是十分在意的。 所以陈阳等人一回来,立即就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他见塔卡除却有些皮肉伤外,大体上平安无事,便十分开心地安排人手,好为眾人接风洗尘,以作庆功之用。 第633章 宾客尽欢,归途不详 第633章 宾客尽欢,归途不详 用来庆功的席面,虽然菜色单调,但胜在真材实料,而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以简单方式烹飪, 就能化作一道不错的美味。 相比先前,这次还多出了赞劲的歌舞,部落里的年轻男女们大大方方地展现著健美身段,热情而奔放的舞姿虽显得有些原始与粗獷,却充斥著生命的张力。 塔卡作为部族中的代表,跟隨陈阳一同前往神树並成功取回了宝贝,此时正为眾人讲解著这一路上的见闻,手中端著杯低度的果酒,说到兴起处还不时比划几下,牢牢地吸引著其余岛民的注意。 见气氛如此融洽,陈阳也就將帝金珠给展示了出来,才揭开笼罩在其上的蒙布,金色光辉就已將周围点亮,仿若白昼。 人群中先是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声,接著又陷入沉寂,男女老幼都將目光紧紧盯著那剔透的金色宝珠,也令珠子圆润的表面倒映出无数张面孔。 “.果然是好宝贝。”片刻失神后,鸦翁对陈阳道:“我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神物,真是—.—“ 他大概是想用什么话来讚美帝金珠,但又受限於词汇的贫穷,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最终只发出了一声嘆息。 考虑到对方此番又是出人又是出力,还费了不少心思接待,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至於到头来什么也没捞著。 而陈阳此番所得,除却令身体痊癒以外,便是眼前的帝金珠了,统共也就只有这么一颗,自然不能全送给岛民,好在这一颗以扶桑神树的树心之血精华所化的宝珠,本就是由陈阳以法力提取后凝结而成,只需稍稍费些功夫,就能从上头分割一些下来。 原本也打算用这方法与其他人分享,如今不过是先提前一步。 今日兴致颇高,陈阳便也打算好好露上一手,他自案前翻身一跃,落地后接连几个跟斗来到场间,漂亮地稳住身形后,单手朝帝金珠遥遥一摄,便將其隔空吸引过来,以敏捷的动作將其耍得上下翻飞,两条胳膊宛若双龙戏珠,最后將帝金珠自右手沿著臂膀、再经过背脊后落到左手,隨即顺势一提,將其拋飞至空中,以背身出脚稳稳接住。 “好!” 没有倚仗法力,纯粹凭拳脚功夫贏得满堂喝彩后,陈阳又將帝金珠往半空一送。 於其落下前,陈阳手捏法诀一掌推出,袖內一道青色龙影已经呼啸飞出,围著那珠子缠绕数圈,张嘴一咬,活生生从上头撕扯下一小块。 “啊呀!” 人群里的苗月儿发出一声呼喊,好端端的一颗宝贝,就这么缺了一小块,怎能叫她不心疼呢? 青龙衔著一点亮光先行落地,陈阳伸出手来,一前一后分別將其与帝金珠接住,又用食指顶著帝金珠朝著眾人滚动一周。 几人见到帝金珠的表面仍是完好无损,饱满得如同满月,並无任何残缺,而陈阳此刻摊开另一只手,婴儿拳头大小的一颗小號金珠正躺在手心,散发著阳光般的灿烂光芒。 神乎其技的一手令围观者们先是一呆,隨即欢呼不断,而陈阳则十分自矜地略微点头示意。 “献丑了。” 將帝金珠交给苗月儿收下,陈阳转而亲手把新鲜分割出的迷你型號捧到鸦翁面前,“此番多亏了老人家从中协助,小小谢意不成敬礼。” 这一番话,听得鸦翁连连摆手,拒绝道:“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是应有之礼,本不该索取报酬,何况先前已经收下了麒麟角,怎好再拿这等神物?壮士还是快快將其收回,此事莫要再提。” “哪里。”陈阳坚持道,“一是一,二是二,麒麟角是见面礼,此物则是答谢你们的帮助,並非一回事,又怎么能混为一谈?这珠子是树心精血所化,本该是岛上生灵的造化,如今虽被我取了去,又怎好全部占为己有?还请不要推辞。” 陈阳並不是乐意做这送宝童子,而是他知道,若不適当分润些好处出去,別人又凭什么辛辛苦苦地跟著你干?此番能够成功取回帝金珠,並不完全是他一人之力,就算他自己吃肉,別人总也得有口汤喝。 人捧人高嘛。 相较於完整的帝金珠,这被分割出来的一小颗不过弹丸大小,却也令鸦翁倍感意外,在陈阳的坚持下,最终还是颤抖著伸出手將其收下。 鸦翁不顾年老,连连弯腰答谢陈阳的好意,更加卖力地张罗著族人们继续奉上佳肴,而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也舞动得越发起劲。 直至宾客尽欢后,杯盘已是一片狼藉,疲惫的人们直接倒在地上昏昏睡去,其中也包括著与陈阳同行的数人。 这一趟的旅程於他们而言消耗颇大,如今虽还没有回家,但到了这,至少可以稍稍安心。而紧绷的精神一旦放鬆,疲惫就再也压抑不住,於是陈阳等人不得不在这部族里休整了三天,才又启程返回营地。 为了报答陈阳的恩情,才到家没有儿天的塔卡文被他亲爹按看前来送行,带领看族群內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为眾人开路。 毕竟是对方的好意,陈阳自然也就没有拒绝,一行人跟著塔卡等人从地宫通道內钻出,便要往营地去。 “师父,神树好像有些奇怪———“ 这处地道的开口隱藏在一块岩石的凹陷处,自其中钻出后,久违的阳光有些刺眼,令徐弘远下意识地將头偏了过去,恰好看向神树所在的方向。 在白日,神树散发的光芒通常没有那么耀眼,却也有近乎黄金一般的色泽,然而这次,即便是以徐弘远的目力也不难瞧出,神树的色泽显得有些苍白、连带著光辉也显得黯淡。 “.——確实。”眾人纷纷看向神树,都发现了其不同以外之处,鲁矩有些迟疑地道:“莫非是因为我们自树心处取了其精血,使得这神树出了毛病?” “不可能。”陈阳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下手极有分寸,你们別瞧那帝金珠个头极大,至多只占那树心三成不到的精气,绝不至於出现什么大毛病。” 周边几座岛屿,连带著岛上的生態,都是以这神树为基础而演变,若是神树死亡,將会给三岛无数生灵带来灭顶之灾,这是陈阳早知道的。 他陈某人就算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不至於为了一己之私令无数生灵流血牺牲,这等魔道行径,陈阳是不屑为之的。 “.—这神树似乎有枯萎的跡象。”苗月儿皱著眉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树身上的苍白色泽,与那些枯死的根须有几分相似。” 听到这话,塔卡有些急了,连忙道:“神树本来还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就要枯菱了?” 陈阳知道,於塔卡这些岛民们的心目中,神树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而这一点,不会因为隨同自己见识过这神树的种种诡异而改变太多。 “也不算好端端的吧。”陈阳答道,“你当时也瞧见了,其实这神树已经有些外强中乾,根须枯死了小半,只是没在叶片与树身上头体现出来罢了,或许眼下是时候到了。” “那这该怎么办—”塔卡有些慌神,求助也似地看向陈阳:“师父能不能想些办法?” 好岁陈阳也教过他几句汉话,这句师父倒也担得,闻言宽慰对方道:“你放心,这神树嘉立於此已有千万年,绝不会轻易倒塌,退一万步讲,就算要倒,也是个漫长的过程,足够你们迁移躲避-—目前为止,你们不需太过紧张。至於我嘛,说实话,刨树断根还算擅长,至於其他的,暂时还真没什么头绪。” 对於陈阳的话,塔卡还是比较信赖的,闻言心下稍安,但疑虑到底还是没有尽去:“.还是辛苦师父多想些办法。” 原本开心的归程,就这么因为一个意外而陷入了尷尬境地,每人的脸上都只差写著有心事了, 面上笑容早已敛去。 陈阳心下再三思量,始终觉得神树的异状不是他取走帝金珠所导致的一一至少不是主因。 但若是將这么一个明显有隱患的事情拋下,对岛民们置之不顾,显得又有些太不负责。 正犯难的时候,几人已经来到了密林边上,穿过眼前这一片林海,再翻过一座山头,就能抵达眾人在海边立下的营地。 来到这里后,苗月儿左看看右看看,起脚来四下里张望,期望著能找见白麟的身影,可惜最终还是失望了。 林间自有不少野物棲息,却再无那神秘而美丽的白色身影,多少令人感到遗憾。 “先前分別时,我曾与其约好了在林边再见,如今怎么连个影子也没有?” 苗月儿有些不解地低下头来,显得有些失落。 “那白麟又怎么会知道咱们的动向?再说了,这密林十分广阔,或许在其他地方等待也说不定。” 安慰了苗月儿后,陈阳回身谢过塔卡等人,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別,前方不远就是我们的营地,各位就送到这吧。” 陪著走了这么一段路,足以可见对方情义,陈阳又道:“关於那神树的异常-我还会在这岛上待一段时间,趁这机会也会观望一番,尽力想些对策。” “那就再好不过了” 认为陈阳最后必然会有办法,塔卡鬆了口气,却是將腰间佩刀解下,郑重其事地双手递到陈阳面前:“.———·请收下吧。““ 看他这意思,是要將此刀作为临別赠礼送给陈阳,在岛民们的文化中,赠送佩刀作为一种极高礼节,代表对方是可以託付生死的对象。 ...... 1 陈阳迟疑了一会,还是伸手將其接过,想了想,又自怀中取出几张符交给对方。 “我也不好白要你的东西,这几张符各有不同妙处,你拿去后可用於防身,平日里若能自己用心琢磨,也许能有所得。” 塔卡开心地接过灵符,拜別了陈阳,便带著其一眾同伴离去。 陈阳等人与其分別后,转头便进入了密林,打算赶在天黑前回到营地,虽没有那灌木通道,前进的速度也不算缓慢。 走到半山腰,忽然间,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的哀鸣声,淒切而又哀婉,使得陈阳驻足下来,竖起耳朵细细分辨起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们是否也听到了什么?” 隱隱约约的哀鸣声夹杂在枝叶摇动的声音里,显得並不明显,却依旧被感官敏锐的眾人所发觉“.—这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哭一样。”苗月儿不確定地道:“虽然微弱,却好像离咱们不远。” 她都这样讲了,陈阳越发篤定自己没有听错,“在音调方面,我懂得不多,师妹觉得这声音是来自什么方向?” 苗月儿懂得蛊术、善音律,分辨声响方面也是个好手,闻言细心聆听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向某个方向,肯定道:“东北方向。” 这一路上,首先是神树的异常给了眾人一个不安的基调,眼下身边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事,如此一来,不由得令人有些志忘,但见时日尚早,陈阳最终决定还是前去看看情况。 两地之间相隔大概百余步,有好几株大树拦阻,树木与树木的间隙还有著荆棘丛生,路途並不好走。 陈阳手中的佩刀,此刻也就顺势派上了用场,沿途用其劈开拦路的草丛荆棘,使起来也是十分趁手,当闻到空气中隱隱发散的血腥味时,几人便知已经来对了地方。 从杂草中探出身来,一眼便可见到一具形似骏马的白色躯体正侧躺在树底下,腹部有个极深的可怕创口,从中甚至能够见到內臟与骨骼。鲜血缓缓从伤口中流出,將下方地面也给染成了暗红色,这大概便是方才血腥味的由来。 显然,这一具虚弱的身躯离死已经不远,而从伤口的模样来看,受伤也已有了一段时间。 “怪不得你方才没有找著这白麟—”陈阳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道:“原来他是在这里看样子受伤不轻啊。” 第634章 豢养白麟,隨风潜入 第634章 豢养白麟,隨风潜入 陈某人话还没说完,苗月儿已经窜上前去, 她想著为白麟上药包扎,却发现那创口实在太大,正无计可施间,鲁矩带著一名墨家游侠走上前来,后者恰好懂些医术,取出针线、手法十分老道地开始为白麟缝合伤口。 这白麟其实並不怎么亲人,更不大喜欢陌生人碰它,可也知道对方如今是在救自己,也就按捺住了性子。 苗月儿朝白麟嘴里塞了颗丹药,接著一脸关切地用手抚摸著其面颊,后者稍稍有了些精神,伸出舌头轻轻舔著她的手掌。 『无须太过担忧。”陈阳上前道,“这白麟伤势虽重,但体格还算康健、生机顽强,包扎好伤口再將养个几天也就好了。” “那就好。”苗月儿稍鬆了口气,接著便正色道:“师兄,这白麟的角虽然被你所断,但以他的本事,在这林中应该也是少有敌手你说,究竟会是谁將他伤成了这样?” “..—”陈阳托著下巴,静静思考了一会,“这伤口有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的———能够破开这白麟鳞甲,可见牙口很是锋利,不过个头倒不算大。目前为止,我应当还没见过类似的生灵。” 两者正討论,墨家游侠已经十分嫻熟地处理完了伤口,敷上了金创药,再將多余的黑色丝线剪断,取出绷带又缠了数圈。 这边才刚完事,白麟那边嘶鸣一声,挣扎著就要起身,虽然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毕竟还是有些严重,一通挣扎下,到底未能成功站起,反险些令刚缝好的伤口进裂。 “哎呀你先別动了。”苗月儿赶忙阻止,用手轻轻抚摸著白麟背上的鬃毛,回头对陈阳道:“师兄,我看白麟如今也无法动弹,不如我们先將他也带回营地去吧?” “也只能如此了。”陈阳点了点头,答应道:“把营地收拾一下,安置这白麟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了。” 於是苗月儿低头在白麟耳旁说了些什么,后者轻鸣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师兄。”苗月儿抬起头来,惊喜道:“白麟说愿意跟咱们同去!” “.—你还真能跟这傢伙说话?” 陈阳稍有些异,又想到苗月儿一向对灵兽有不错的亲和力,或许这也是某种天赋,便没有深究,只吩附徐弘远上前將这白麟扛起。 徐弘远最近才得了陈阳传授的卸岭秘法,如今正打熬气力。白麟虽是少见的瑞兽,体格也就比一般骏马稍大些,於他而言还是能够驼动的,权当是负重修行。 就这样,稍绕了些路,陈阳等人成功爬到了密林最高处,恰好能遥遥望见己方营地。 自陈阳等人出发后,这营地也並未就此荒废,后续自船上又来了几波人手驻扎,这段时间已扩建了不少,且经营得有模有样。 “船上的粮食还足够,饮水却不大新鲜了,所以我让弟兄们留下足够的人手看船,其余人都来岛上就食。”鲁矩在旁解释道,“不过,这事是我自作主张,没有与道兄商量,还望你不要见怪。” “当时我尚在那神树底下,哪有功夫管这些事。”陈阳不以为意道:“矩子的处置已经十分妥当,我感谢还来不及,哪有怪罪的道理?” 有了这扩建后的营地,安置白麟自然更加简单,而足够坚固宽的营地,同样意味著舒適的休息场所,望到营地就在前方,想到不久就有舒適的床铺与可口的食物,几人当然又涌起了干劲,成功赶在日落之前回到营地。 一路上,虽也有野兽暗中窥伺,却不敢贸然袭击陈阳这么一支人手充足的队伍,算是无惊无险地宫里头不好生火,所以先前接待的宴席也都是些生食、干肉,眾人已许久没有吃上口热的, 晚饭虽只是放了些野菜的稀粥,同样吃得十分甘甜,恨不能將碗也给舔乾净。 用完了饭后,整顿行李、轮流洗漱,等到换上乾净衣物时,夜幕已然降临。 收拾了一番仪容仪表,眾人又从风尘僕僕的路人变成了仙风道骨的修土。换了件新道袍的陈阳正做晚课时,无心修行的苗月儿只是匆匆应付了事,隨即就跑到为白麟搭建的棚子旁,观察这位瑞兽的状態。 眾人也没养过这等祥瑞,不知该如何处理,在经过一番討论后,最终给白麟搭了个宽些的马出来,在里头铺上了鬆软的乾草。 后者如今就侧躺在乾草堆上,双眼微闭,胸膛微微起伏,发出细密的呼吸声,即便听到了苗月儿的脚步,也只是將眼晴稍睁开一条缝,隨便臀了一眼,並没有起身的意思。 身边不远处的食槽內,为其添加的食料也已被打扫得乾乾净净,看来虽被眾人当作马养,可这白麟倒也十分適应。 “对嘛。”见到这模样,苗月儿也就放下心来,手扶著栏杆笑眯眯地道:“就是要多吃些东西,这样才好得快。等明天,我再往你的食料里头拌上几个鸟蛋,包你在我们这里把身体养好。” 又见一旁的水槽已经见底,苗月儿就转身去寻摸水桶,想著去多打些水来,省得白麟夜间口渴。 这一番照料,倒也能算是无微不至,为了白麟喝得满意,她还特地多走了些路,去了一口更加清澈的泉水旁,一来一回了一刻多钟。 將水倒满后,白麟也很是赏脸地自地上站起,低头喝了几口,又隔著栏杆用头蹭起了苗月儿的面颊。 被他蹭得发痒,苗月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考虑到如今夜色渐深,害怕打扰到营地內其他人休息,又赶忙止住,小声道:“好了,我要回房去了,你也早些安歇吧。” 说完,转身便走,可还没走上两步,后方又传来一股拖曳的力道,回头一看,才见是白麟低头咬住了她的衣角。 苗月儿还道是对方捨不得自己离去,欣慰之余,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在这马里头跟对方挤上一晚,反正白麟身上並无什么异味,而为其专门打造的马也很是乾净。 但过了片刻,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因为白麟此刻虽然咬住了她的衣角,同时又將耳朵竖起,警惕地听著周边的动静,脚下则不安地来回打转。 “—怎么了?”苗月儿也隱隱觉得有些不妙,低声问道:“可是周边有什么不对?” 顺手摸了摸白麟的背脊,她发现对方就连筋肉都已紧绷,已然表现出临战之姿。 可这里分明是自家营地深处,夜间外围还有岗哨,那座灯火通明的小楼上正有人在看守,並无任何示警,这危险到底是从何处来? 心中虽有疑惑,但苗月儿並不认为是白麟太过敏感,只是她此番出来得匆忙,除却那对隨身的银鐲及几张符纸外,並没带什么防身的东西,若在近身遇敌,倒是有些麻烦。 “小金子也在休眠,一时半会派不上用场唉,要是蛇杖还没碎就好了,多少也有个趁手的物事。” 心下几个念头闪动,苗月儿手中已然掐住法诀,警惕地感受起了周边动静。 夜深人静,大半营房的灯火已经熄灭,除却远处的虫鸣外,周边只有微风吹拂而过的轻响,而就在此时,一阵阴风自苗月儿脑后吹来,而白麟也適时地鬆开了她的衣角,衝著她身后发出愤怒的嘶鸣,前蹄不安地在地上刨动。 “著!” 苗月儿猛地转身,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法诀瞬时引发,指尖进发出一道跃动的电光袭向那阴暗处的身影,伴隨著啪声响起,阴影被雷法打了个正著,真容也在那骤然亮起的电光下暴露。 尖嘴猴腮,鼻孔外翻,一对招风巨耳,口中两根修长的尖锐疗牙,嘴角还残留有几点乾涸的血跡。 贼眉鼠眼的模样奇丑无比,却也偏偏在猥琐之中透出几分凶厉。 被雷法轰得一身毛髮倒竖,下意识地挥舞了几下翅膀,却原来是好大一对黑色蝠翼,原来这潜藏於暗处的偷袭者,竟是个身量比苗月儿还隱隱高出半头的巨蝠。 “哪来的妖孽,竟敢在此放肆?”苗月儿眉头倒竖,轻叱一声,又取出张符篆,“姑奶奶今天就收了你!” 说完,便激发了手上符篆,符纸先是化为一道青烟,而后从中凝聚出一龙一虎两道虚影,相互交织著冲向那怪模怪样的巨蝠,合力以利爪尖牙將其压倒在了身下。 她用的这张符也有说法,乃是搬山派镇魔灵符,由陈阳参详武当山真武镇魔秘法后修改而来, 集龙、虎二灵之力,藉此以镇压对手,限制其法力、气机,对於邪物的克制效果尤其明显。 虽手头没几样法宝,但苗月儿手中的符纸都是陈阳亲笔所书,底蕴堪称深厚,在她以自身法力弓动之下,效果十分霸道。 巨蝠几乎没有半点反抗动作,就被龙、虎二灵自空中撕扯下来,牢牢地压在地上无法动弹,浑身僵直得如同一具尸体,唯有微弱的气息证明其还有一息尚存。 收拾了这偷袭者后,苗月儿並未放鬆,仍然警惕地看著四下暗处,一手捏著法诀,一手夹著符篆一一这巨蝠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摸进了营地深处,而周围还有没有其同伙? 身为修士,开了玄窍后,对於周遭气机本就有著感应,而她身为金丹修士,感知更加敏锐,先前却也丝毫没有发觉周边的异常,这奇怪的巨蝠就像是忽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若不是杀到跟前,甚至难以发觉其存在。 虽然她那位便宜师兄,平日里也经常喜欢压抑住自身气机、进而偽装为常人,但在技法上却不如这巨蝠许多,並不能完全將自身藏在暗中。 若刚才这巨蝠不是灵智较低的野兽,而是什么刺客,那样就真危险了。 “白麟姐姐。”苗月儿打量著周边的同时,又问道:“先前咬伤你的,可也是这一类蝠怪?” 白麟见巨蝠已被镇压,便从栏杆里衝出,嘶鸣一声后人立而起,张扬看前蹄便是一通乱踩,直至將那一人多高的蝠怪踩成烂泥,方才止住。 听到苗月儿的询问,歪著脑袋,先是摇了摇头,但在迟疑片刻后,却又点了点头。 白麟到底是什么意思? 苗月儿有些不解,这怎么既点头又摇头的一一是还不是,为什么没个准话呢? “晞律律!” 白麟忽然將头扬起,朝著空中愤怒地嘶吼起来,苗月儿顺著其目光看去,才发现天上那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被某片乌云给悄悄蒙住。 不,不是乌云,而是如乌云般巨大的阴影,此刻就在营地的上空,將那月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今日的夜色比以往深沉许多,苗月儿原以为是扶桑神树光辉黯淡的原因,却没想到夜间有这样的魅在旁窥伺,方才那巨蝠,也许不过是那“乌云”的尖兵。 “这岛上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平白无故又跑出这等凶物——” 苗月儿心下有些紧张,一草一木都有其气机,她却仍然无法从那阴影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气息, 就仿佛那里根本不存在任何事物,可双眼却又偏偏见识到了其存在。 未知的恐怖,总是比直接的威胁更加可怕。 苗月儿咬紧牙关,將白麟护在身后,正打算灵符与法术齐发,远处骤然有一声霹雳响起,而形如长矛的雷光在声音响起前已飞过夜空,將昏沉夜幕划破,精准地命中了那乌云般的影子。 高度凝聚的雷光在命中目標后顺势炸开,电弧如波澜般蔓延,黑影吃痛之下,爆发出一阵无声的尖锐嘶鸣,音波过处诡异得听不到一点声响,却震得苗月儿双耳蜂鸣、眼冒金星,胸腹之间气血涌动不止,更將营地內所有沉睡的人惊醒。 “这是怎么了?” “快!有敌袭!” 一支支火把被点亮,喧闹声里,营房中不断有人衝出,而那空中的阴影大约是见事不可为,稍稍颤抖著挥舞著一对巨大的黑翼,越飞越高,直至又消失在夜空深处。 第635章 雷函印记,裂隙巢穴 第635章 雷函印记,裂隙巢穴 “你们没事吧?” 一片喧中,陈阳自远处走来,甩手將掌心残留的雷光挥去。 来到苗月儿跟前,陈阳望了眼马既里的白麟,见其只是稍微受了些惊嚇,便放下心来,转而询问起了苗月儿:“方才师妹是如何察觉到有外敌入侵?若非有你在,险些坏了大事。” 苗月儿不敢居功,连忙道:“不是我—-方才多亏了白麟示警,才令我发觉有些不对,否则也难免被那些妖物偷袭。” “我想,白麟应当就是被刚刚惊走的那名大妖所伤。”讲到这,她又庆幸道:“原本我也没什么好手段应对,好在师兄的雷法犀利,轻易便將其逼退。” “这雷矛確实好用,比单纯运用雷法的威能强上不少,只是运功不大容易”陈阳答道,“不谈这个了,我方才那一招还在那妖物的身上留下了印记——现今正打算循跡追踪,你是在营地內休息,跟矩子一起打理些事务;还是跟我一起再走一趟?” 才刚回到营地,连屁股都还没坐热,这趟在外头又呆了这么久,令人十分想念舒適的床榻。若按照苗月儿的本意,当然是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可又实在放心不下陈阳独自去追那诡异的妖物,思量过后,最终还是道:“.——-我还是与师兄同去。” “那就又要辛苦师妹一趟了。” 陈阳同样是才回营地,自然也想好好歇息一番,可他也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如今正该趁著机会去弄清那妖物的真面目,若是叫其回去重整了旗鼓,到时反而不便。 其实,机会並不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真正的时机也总是转瞬即逝,全看能不能及时把握。 苗月儿也不矫情,笑了笑,转身便去房內收拾了些东西,回头来与陈阳匯合,而后者则趁著这间隙找到鲁矩,並简单交代了一番。 经过方才那番动乱,整个营地都有些乱糟糟的,没个管事的人实在不行,留给鲁矩的选择自然也就只有留下,面对即將离去的陈、苗二人,他嘱咐道:“二位此去要小心著些,我看刚才的妖物潜行起来无声无息,可莫要著了它的道。” 说完,又將那只臂甲取了出来,“道兄还是把这个也带上吧,我刚才趁著有些閒工夫,又將其调整了一番,如今应该更加契合。” 陈阳笑道:“其实我正想向矩子借用此物,眼下倒是省了番口舌。” 拿到手后立即试了试,墨家矩子的手艺果然高超,即便是忙里偷閒的简单调整,也起到了不错效果,至少陈阳戴上臂甲后便明显感觉到与自己的手掌更加契合,运转法力也更加顺畅。 做好了准备,陈阳立即带著苗月儿离开了营地,於月色下开始追踪方才离去的妖物。 “那一道雷法是我特意用出,颇费了些功夫”一边走著,陈阳一边问道:“师妹可知雷函玉书?” “自然是知道的。”苗月儿说道:“雷函玉书,其实就是天雷与雷法留下的痕跡,修为高深者可从中看出许多消息,譬如何时何地、使用何种雷法以及对手是何人何物。” “不错。”陈阳点头道:“而那道雷矛所留下的雷函玉书,倒也没有记载那么多东西,效用只有一个,就是能让我凭藉著气机感应找到其方位——而现今那妖物躲藏的地方,就在彼处。” 苗月儿顺著陈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暗淡的月光下,成林的树木影影绰绰,却正是那片隔断了海岸与丘陵的密林,陈阳指尖所对的,则是其最高点。 “是这—.”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白麟会受伤,原来那妖物也是棲息在这林间也不对啊,那妖物体型十分巨大,而此处树木又很是繁茂,他到底是如何藏匿的?” “到时候一看便知。”陈阳说道,“如今那雷函的感应已有些微弱,仿佛相隔著什么障碍,我猜,那里多半是有个洞窟之类的地方。为免打草惊蛇,你与我就压住气机,先徒步走上一段。” 二人就这么在黑灯瞎火下悄悄地摸了过去,儘可能地压低声音、放轻脚步,朝著雷函所在的位置前行。 沿途树林间自也有不少生灵棲息,枝头间更不时能见到倒吊著的蝠怪,身型最小的也堪比常人,为免其通风报信,陈阳睁著一对重瞳四处搜寻,往往隔著近百步就出手,以铜钉命中要害,將其一一射落。 在这黑夜里,所剩不多的光亮也往往被高大的树未所遮蔽,若没有其他手段感知周围,那和睁眼瞎也几乎没有区別。拥有重瞳法眼的陈阳视物几乎不受影响,可谓占尽了优势,而他的出手迅速之余又无声无息,令那些蝠怪也来不及反应。 前进了大约五十步后,陈阳此行带来的铜钉就已用去了大半,好在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 “你看”陈阳压低声音,对著一边苗月儿道:“我方才说什么来著?这里果然有个洞吧。” 確实,在这山巔小坡的顶部,群树簇拥之间,此刻正有著一道狭长裂口,横亘数十步,不知到底有多深,从中不时传来怪异的声响,偶尔还有著几个佝僂的影子在其中爬来爬去,看那轮廓,虽有些像是蝠怪,却偏偏少了至关重要的翅膀,胸前只生有一对短小的前足。 “...”苗月儿皱起眉头,“师兄,这地方就连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而之前的地形分明不是如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忘记了么?”陈阳答道:“这林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寻常树林,地形无时无刻不在变动,树木的位置隔个几天也会有变化,並不能以常理度之。咱们在那神树底下呆了许久,这里就算模样大变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也是。”苗月儿点了点头,望著那黑漆漆、仿佛没有个底,不知通往何处去的裂隙,“那我们要下去么?” “自然是要进去的。”陈阳不假思索地道:“那妖物就潜藏在这裂隙深处,不下去如何將其了结?” ““—”苗月儿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道:“那好吧,不过,这里头似乎还有別的什么妖物, 若是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打草惊蛇。” 这话说得不假,这裂隙內的声响並不只从一处传来,而那些形如无翼巨蝠的身影则似乎到处都是,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令得裂隙之中仿若藏著个地下王国。 若是就这么直勾勾地硬闯进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 而若是像刚才那样一边清理外围一边前进,且不提陈阳手里的透骨铜钉已经不剩多少,有这裂隙的曲折地形作掩护,想要射中目標的难度也大上许多。 得想个办法才是。 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同时,又悄无声息地潜入这地下裂隙的深处? 陈阳细心思考起了对策。 他知道,对於蝙蝠类的生灵而言,相较於双眼,它们更偏向於借用声波来定位与辨別事物,双目更多地只起辅助作用。 而那些形如无翼蝠怪的东西,虽然没有长著翅膀,但在习性上与那些生有蝠翼的个体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別。 “这么一来,好像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做做文章。”眼珠子一转,陈阳已经计上心头,低声对苗月儿道:“师妹可有办法消去我们周遭的音波?” “能倒是能,不过,师兄为何忽然这么问?” 对於苗月儿的不解,陈阳仓促间有些不大好解释,只得简单说明了其中原理,便让前者依言照做。 苗月儿的方法也很简单,她自怀中取出一对铃鐺,一人一个地为自己与陈阳戴上,而这铃鐺並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且恰恰相反的是,任何音波只要靠近其附近,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很快就失去踪跡。 此物又有个名头,唤作“无音铃”,常用於悬掛在静室、雅间之中,用以屏蔽外界的杂音,以製造出內外隔绝的安静环境,眼下用在这里,倒也確实能满足陈阳的要求。 佩上了无音铃后,陈阳示意苗月儿先留在原地,自己则悄悄地起身,朝著那裂隙开口处摸去。 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恰好有一个无翼蝠怪自裂隙內爬出,正漫无目的地四下徘徊,倒是正好拿来试试无音铃。 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陈阳对准了那无翼蝠怪的脑袋,便將其隔空拋去,过程中不忘收力,以免真將其爆了头。 石块越过半空,精准地命中了那无翼蝠怪的额头,发出“砰”的一声响后,令那东西的身体歪了一歪,接著好半天没有反应。 “坏事了,到底还是用大了力。” 陈阳在心中有些懊恼,他也没想到这怪物竟然如此不经打,就连这么一块还没鸡蛋大的石头也受不住。 好在最后,蝠怪到底还是恢復了几分清醒,努力地摇了摇头,自眩晕之中勉强抬起头来,四下里张望一番的同时,不忘將嘴张开,吐出无声的音波。 陈某人此刻其实就匍匐在其面前的地上,只需低下头仔细辨认、不难將他找到,可那蝠怪只顾张口吐著音波,虽然也覆盖到了陈阳身上,却没有返回任何有用的消息,一阵徒劳无功后,又转过身查探起了另外一侧的方向,空留一个疑惑的背影。 “成了,果然可行。” 陈阳在心底暗自点头,隨即招呼苗月儿一起上前。 “注意隱蔽身形凭著这无音铃,只要注意躲避,这些东西就不好发现你我。” 方才的事情,苗月儿自然也看在眼中,於是立即有样学样,与陈阳一同找了个空档,钻进了地面那道巨大的缝隙里头。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裂隙內部竟也十分宽阔,甚至可用四通八达来形容,只短短数日的经营, 就已经造出了无数的分岔,好在其中最大的路径却只有一条,陈阳凭藉著对雷函玉书的模糊感应, 能確认到对方就隱藏在这条路的深处。 沿途还能见到那些无翼蝠怪在各个位置掘土,它们躬下身体,卖力地以那对短小的前肢四处挖掘,速度倒也不慢。 “怪不得没有生出翅膀来。”躲在阴影处的陈阳见到这一幕,立即明白过来,“这一类是专门退化掉了翅膀,为的正是方便在这地底下搭建巢穴—也確实,披著那么对翼爪般的翅膀,无论什么事都不大好做。” 外表分明像是蝙蝠的一群妖物,內部地位却又如蚂蚁一般上下分明,同时具备著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生物习性,倒是又令陈阳长了见识。 这些无翼的蝠怪就好比是工蚁,而那些有翼的则是兵蚁,至於那体型最大的,自然而然便是整个族群中的“蚁后”。 陈阳与苗月儿如今所在的这条道路,是这裂隙下方巢穴內最为宽的一条通道,平日里大概也是那蝠怪的首脑专用,具备著一种奇特气味的同时,又令周边一切蝠怪都对其敬而远之,表现出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敬重。 沿著这条路走,中途根本没有任何蝠怪前来打搅,进展之快、速度之迅捷,足以令陈阳感到满意。 往深处走了一会儿,面前出现个口子,待得钻进去之后,发现里头別有洞天,那是一处十分宽的地下大厅,脚踩上去黏糊糊的,周边则到处都生有密密麻麻的半透明卵壳,从中依稀可见到胚胎大小的事物,其中有些体型已经发育得较为成熟,有著足月婴儿般大小,隱约有破茧而出的架势。 集群生活的习性像蚁群也就算了,怎么繁殖方式都这么类似? “这里,好像是那些妖物的產房。”陈阳小声对苗月儿道:“也不知咱们到底走了多深,才来到这等地方。” 苗月儿炮製起毒虫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也不认为有多噁心,却適应不了面前这样的环境,强忍住噁心四下查看,立即就发现了不对,指著墙上某处道:“师兄,你快瞧,好像是塔卡他们!” 第636章 再度碰面,袭杀 第636章 再度碰面,袭杀 陈阳顺著苗月儿所指方向看去,心道可不是嘛,白天才分手,没想到夜间就又碰面了。 只是这位部族里头的第一勇士,如今的状態却並不算好。 黑咕隆咚的產卵房里,瀰漫著一股湿热的气息,地面与墙壁都覆盖看一种极黏稠的物质,而塔卡因此而被紧紧地粘在了墙上。 在不得动弹的同时,身上也结满了半透明的卵壳,而卵壳內部那些已生出雏形的幼体,似乎是正在汲取塔卡的精气,藉此而迅速生长。 微小的身体周围,正不断冒出虾眼般的细密气泡。 “只有他一个么?” 陈阳四下查探一番,並没见其他人影,“其余人看来是-瞅这副样子,他大概是被当作幼崽出壳的食物给拖了回来。” “他应该还有气·—” 苗月儿察觉到塔卡还有微弱的气息,连忙上前將其救下。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鑌铁匕首,先將连接著塔卡与墙壁的黏物割开,再將其放平后,又一一將其身上的卵壳剔除,而此刻那些卵壳都已深深地陷入血肉之中,將其一一出之时,不免又损伤了些血肉。 待得完工之后,塔卡身上已无一块好肉,但是气息却比方才平稳了许多。 那些被剔下的卵壳也不老实,大抵是快要成熟,离破壳而出只差一口气,却在这关键时刻被打断,因此纷纷在卵壳之內躁动起来,发出一阵细密声响。 “眙噪。” 陈阳见状,拔出塔卡的佩刀,接连几下手起刀落,利落地將幼体一一斩杀,也算是替这刀的原主报了仇。 隨手將刀身沾染的血跡挥去,陈阳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细细地擦拭著刀身。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虽然看上去伤势极重,却大多是些皮外伤,只不知为何昏迷不醒——”苗月儿细细检查著塔卡的伤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魔著了·莫非是中了毒?” 说到用毒解毒,那正是苗月儿的拿手好戏,她自袖中取出个小瓶子,將瓶塞打开,从中透出一股清凉醒脑的气息,又倒了些许粉末在手指上,放在塔卡鼻前,待其缓缓吸入。 陈阳在旁也闻到了这味道,从中可分辨出几种香、麝香、薄荷油等几味原料,至於更多的, 则並没有辨认出。 过了片刻,塔卡忽然浑身一颤,紧接著瞪大双眼从昏迷中醒来,隨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苗月儿眼疾手快,已提前朝著旁边躲开,而塔卡先是双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片刻后,眼神才逐渐从涣散变为清醒他努力適应了一番周围的昏暗,这才看清了陈阳二人的身影,先是面色一喜,隨即两道泪水不爭气地流下,悲愤道:“师父,我那几位兄弟都———” “莫急,你先调理好气息,待会再说。” 人才刚醒,忽然间大喜大悲易伤心神,何况对方本来也有伤势,陈阳將一只手搭在塔卡背心, 先协助其理顺了气息。 如今还未脱离险境,此处仍位於妖物巢穴的腹心之中,因而塔卡也就只有长话短说,压低了声音,为陈阳简单讲述了经过。 原来,百日里两拨人马才刚分手,塔卡与其几位同伴便在回程途中遭受了袭击。 虽也有奋勇抵抗,但毕竟几人里头唯有塔卡有些本领,且还没有趁手的兵器。很快,他们便被那些蝠怪打得溃不成军,除却塔卡外的剩余土人当场便被分食,而他则被注入毒素后昏了过去,等到再醒来时,便见到了陈阳。 “他们几个都被那些怪物给撕成了碎肉”塔卡赤著双眼道:“是我太过无能师父,请你帮我几位兄弟报仇雪恨!” “.—这仇当然是要报的。”陈阳说道,“我本也打算端了这窝妖物,否则也不会特意潜进来,但问题是—-之前我上岛时,这些蝠怪还全然没有踪跡,如今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如此猖狂?” 看这巢穴的规模极大,四通八达,將其建造起来显然不是一日之功。 而若这些蝠怪一直生活在这岛上,身为土著的塔卡必然会知道些什么,眼下唯有问清楚了状况,后续才好反制。 谁曾想到,面对陈阳的疑问,塔卡竟是摇了摇头,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表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些怪物。 “这就奇怪了——.”陈阳手托著下巴,陷入思索,“从这妖物族群的规模来看,绝不可能是忽然间壮大至斯,可为什么岛上土人宣称没见过它们?这些蝠怪虽然生有翅膀,但却生活在地下,按理来说,与棲息在地宫里的岛民也算是邻居,彼此之间应当时常碰面“” 是塔卡没说实话? 不大可能,这人就不会说话,且尤其不可能在陈阳面前说谎,况且说谎对其又能有什么好处? 看他那副模样,应当確实是对此物了解不深。 那么,到底是改变了什么,才令这蝠怪开始频频现於人前?答案,正是显而易见。 在陈阳来岛之后,他前后经歷的最大差別,就是那神树的光辉不再像是从前,而蝠怪的出现, 也恰好是在神树光辉变暗淡之后。 “看来,神树的变化,才是这蝠怪出现的关键或许在此之前,它们一直生活在极深处的地下,极少露面或者几乎不露面,所以才没有被岛民发觉。” 而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事或许还怪他陈某人,正是因为没有了神树的镇压,才令这些邪门的妖物得以出世,猖狂地从地底来到了地面。 至於此番猜测对与不对,稍后试上一试自然也就知道了。 想到这,陈阳抬起头来看向塔卡,问道:“你如今还能走么?这群妖物的首领先前被我击伤, 眼下正是趁机將其杀死的好机会,我得先办完了这事,才能带你从此地离开。” 要说这塔卡的身体素质也確实非同一般,身上的那么多道皮外伤,在这短短时间內,已然开始癒合结,这等强悍的恢復力,或许是因为其曾经得到帝流浆的缘故。 听见陈阳要去袭杀这群怪物的首领,塔卡面色一喜,强撑著病体道:“不碍事,我愿与师父同去,效犬马之劳!” 二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塔卡的话说得是越发利索,如今连成语都会用了。 陈阳本打算將对方留下,等回程时再將其梢带上,见其勇气可嘉,便改了主意,重又將佩刀交还至对方手中,好让其跟在自己等人身后,也好斩杀几头妖物替同伴报仇。 对復仇的渴望战胜了肉体的病痛,塔卡强忍著痛楚,拖著那副伤痕累累的身躯跟上了陈阳二人的步伐,继续往深处走。 蝠怪首领所在的地下空间,其实与这產室的距离已经不远,二者几乎算是相邻,经歷过產卵室那如网般黏稠的地面后,紧跟著就来到了其沉睡之所。 而根据陈阳先前的猜测,这蝠怪族群的构成与蚁群有些类似,巢穴之所以像如此布局,大概率也是为了首领產卵时更加方便,也更好看护刚刚孵化的幼体。 “或许那產室里头的所有卵,也都是其首领所生作为族群內地位最高的存在,蝠怪首领孤身占据著巢穴內部最大的空间,而处於最底层的无翼蝠怪,甚至都没资格来到附近。 森严的地位差距,反倒给了陈阳可乘之机,只要能在短时间內將那蝠怪首领收拾掉,那么他在这过程中要对上的,只有区区对方一个而已。 將蝠翼紧紧包裹住身体,这蝠怪首领用翅膀將自身裹得像一只梭子,藉此而在这裂隙中扭动爬行,展现出与地面上完全不同的体態。而在其身下,则是用不同生物的白骨堆积而成的床榻。它就这么静静地趴在上头,几乎一动不动。 “嘘. 做了个手势,陈阳带领著其余二人,已摄手摄脚地从边缘处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打量著这蝠怪首领。 因为先前被陈阳所掷出的雷矛击伤,此刻它正全力恢復著伤势,紧闭著双眼,运转全身气机以驱逐附著在体內的残余雷光,却全然不知这雷光的主人已经阴魂不散地悄悄跟了过来,如索命阎王一样,又一次杀到了其跟前。 先前因为这蝠怪首领一直盘桓在空中,因而很难直观地了解其身形,直到眼下对方就活生生地趴在面前,庞大身躯因此而一览无遗后,苗月儿才发出小声惊呼。 “—原来这东西有这么大?” 確实,相比较那些只有常人大小的个体,眼下这蝠怪首领足足超出其十余倍有多,趴伏在那里的模样如同一艘船只。 “就是它.”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望著害死自己一眾兄弟的罪魁祸首,塔卡咬紧牙关,抓在刀柄上的手掌青筋暴起,恨不能立即上前去將对方大卸八块。 “.-先別急著动手,稳住。”陈阳见状,轻声安抚道,“趁对方还没发现咱们,先做好准备,力求一击制敌,不要给任何还手的机会。” 苗月儿又取出了一只无音铃,如今三人都佩有这可阻拦音波的神物,进而分散开来,各自站在三个不同方位,將那蝠怪首领给围在了正中间。 过於依赖音波探测与气机感应的弊端,就这么显现了出来,哪怕三个杀气腾腾的人物已经站到了跟前,那蝠怪首领却仍是对此熟视无睹,只一心一意地恢復著伤势。 巨大洞窟之內,唯一可以听见的,就是它呼味呼味喘著粗气的声音。 “就是现在!” 忽然间,陈阳抬手作出个手势,於是另外二人立即得令,塔卡將陈阳给予的一张符纸擦在了佩刀上,令刀身上缠绕著一圈细密的雷光,隨即衝上前去,高高跃起,从侧面全力劈向包裹著蝠怪全身的黑翼。 满腔仇恨寄宿在刀锋上,雷光闪耀著炫目的光芒,只一个交锋,塔卡就成功地撕开了翼膜,触碰到了更下方的躯干。 鲜血飞溅间,陈阳也同样出手,藏龙、潜龙二剑重又合二为一,两道剑光相互交织在一起,又从顶门处刺入了这怪物的头颅。 两个方向的夹击,使得躯干、头部同时受损,在剧痛之下,蝠怪首领立即回过神来,咆哮著就要发起反击。 陈阳那一剑分明已经刺了进去,顺势还搅上了几搅,按照常理,这怪物的脑子应当已经变成了一摊浆糊,却没想依旧能发起反击。 好在陈阳还有第三手准备,就在蝠怪首领將要有大动作之前,站在另一侧的苗月儿,適时地將怀中一把金色碎屑拋出,朦朦朧朧的大团碎屑如同雾气一般,眨眼间便在其身体一侧瀰漫。 这些正是前不久徐弘远与鲁矩自树心洞內收集来的帝流浆残屑,比之帝金珠自然不值一提,却也是神树心臟的精血所化,乃是其身上光辉的来源。 正如陈阳先前所推测的那样,这蝠怪首领果然对於金色碎屑极为畏惧,虽在刀剑下没有表现出一丝退缩,却对这星星点点畏之如虎,拼了命地扭动身躯想要避开,却因为空间有限,多半还是沾染到了身上。 悽厉的咆哮声响起,那蝠怪首领拋下了击伤它的陈阳、塔卡二人於不顾,在地面上疯狂地摩擦著沾染有碎屑的那部分身体,似乎是想將其从身上蹭下。 然而事与愿违,它不仅没能做到减轻这反应,反將那些碎屑更进一步地磨进了血肉之中,从而更难取出。 不一会儿,在那些碎屑的作用下,蝠怪首领的庞大躯体竟如同乾柴遇见火星一般著了起来,且火势蔓延极快,眨眼间已从其身体一侧涌遍全身,几乎是转瞬间,便已完全被烈火所覆盖。 火光中,哀豪声逐渐平息,而蝠怪首领的躯体逐渐也变得如焦炭一般再不动弹。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望见面前火势,陈阳再度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看法,“这妖物就是因为神树衰弱才会自地下出现,所以才被树心精血所克制,只是小小的这么一把碎屑,就要了它的性命。刀剑对其的作用,反而不那么明显。” 第637章 放一把火,追本溯源 第637章 放一把火,追本溯源 塔卡本以为要面对一场硬仗,甚至於脑海里已经想像出了自己浴血奋战、最终替同伴们报仇雪恨的场景,寧愿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现实却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同,这群怪物的首脑还未来得及展现其凶狠,便已经倒在了搬山道人的算计之下,如今业已成为一堆散发著难闻气味的焦炭。 就这么·结束了? 塔卡茫然地收刀而立,心中並无半点为同伴雪恨的喜悦。 “—”陈阳捏著鼻子,绕著那焦炭状的尸体走了一圈,“不过我倒没想到,这帝流浆碎屑的效果竟有这么好,大概是因为这类怪物的体质极为特殊吧?” “应当是这样。”苗月儿有些遗憾地道:“早知就將那珠子带来了,有这东西在,就可以轻易將这一巢穴的妖物清理乾净。” “没有也不难。”陈阳说道,“既然这东西如此怕火,那就好办,咱们以元阳真火符封住这裂隙的各个路口,再放一把火,將它们全都烧死便是。” 听到陈阳这话,塔卡先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陈阳,似乎有些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如何用那淡定的口吻,说出这般狠辣的话。 “怎么?”陈阳见塔卡看向自己,眉头一挑,“你是有什么其他建议么?” “啊不,没有。”塔卡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为何,他如今有些畏惧陈阳的目光, 只下意识將头低下,“我一切都听师父的。” “好,那你就將这几张符纸拿上。” 陈阳取出一咨元阳真火符,递给了塔卡,並指点对方与苗月儿去何处张贴,隨后又自行往更深处走,儘量封死了蝠怪们往地下深处逃窜的退路。 虽说这裂隙深入地下,內中十分曲折,地形复杂得直叫人犯晕,可在陈阳这活地图的心自中, 已经將一路行来的所有路线记得清清楚楚,就是闭著眼也能安稳走出去。 这极好的空间记忆感,得益於他多年来深入地下探索古蹟的经歷,已足以作为一项安身立命的本钱。 很快,几人分散著將符纸贴完,重又在產卵室內匯合,於所有路线中陈阳仅留了一条给自己等人撤离之用。 確认了一番已经都布置到位,陈阳手中掐了个指诀,引动法力,致使裂隙內各处的符纸先是一道散发出青烟,接著就燃烧起了明黄色的真火。 汹涌火势迅速蔓延,火光很快便將这地下各处照亮,隨即更充斥著滚滚浓烟。 “行了,咱们快走。” 陈阳等人已蒙好了面,沿著路线迅速往地面衝去,途中不时便能听到火海与浓烟中传来的哀豪塔卡在后面跟著跑,耳旁听得这呼喊声,心中就忍不住想这一把火下去,也不知能烧死多少这些怪物一一若能將这些东西烧死烧绝了,那才叫好。 一气奔跑了许久,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衝过去后,周围又迅速变得开阔起来,等得回过神来时,几人已然回到了地面。 並没有急著离去,陈阳示意塔卡守住出来的这一方洞口,“后头估计还有漏网之鱼—你就守住这洞口,出来一个宰一个,等到了白天,它们就是想跑,也再跑不出来了。” “好!” 听得这话,塔卡顿时来了精神,紧紧握著佩刀守在洞口一侧,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就有个被火燎得浑身焦黑的影子从中蹄出,还未来得及滚灭身上的火星,就已被守在旁边的土人一刀梟首。 待得一夜过去,东方破晓之时,地上已平空多出了十余具无头的怪物户首,裂隙中则不时朝天散发出几道黑烟。 这一夜下来,大开杀戒的塔卡总算是出了口恶气,抚去了心中的不平,在一旁心得意满地擦拭著那把满是污血的骨刀。 “这么一来,白麟的仇就算是也给报了。”陈阳半眯著眼靠在旁边一棵树上,“原来这岛的底下还有这样的牛鬼蛇神,趁著那神树虚弱,一股脑都涌了出来像这样的蝠怪,或许不止出现在这里一处。” 这是肯定的,怎么想,都不该只有这一个巢穴。而这话被塔卡听到,却令他忍不住担心起了自己的部族。 那些蝠怪是来自地下,而他的族人们也恰好是住在地宫。虽然二者之间,先前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情况有变,谁也说不好会怎样。地宫之中又有许多老幼妇孺,一旦被这样的怪物袭击, 只怕是要损失惨重。 想到这,塔卡就再也坐不住了,也不顾身上伤势尚未痊癒,便要往家赶。 见状,苗月儿拦他不住,转头便问起了陈阳意见,后者则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就先送他回去好了,顺道再问一问鸦翁,或许老人家认得这种蝠怪。” “.—不认得。” 鸦翁眯缝著一对浑浊的老眼,在陈阳等人带回的蝠怪尸体上左看右看,最后摇了摇头,做出了判断。 “我之前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你说它们来自地下? “是的,爹。”塔卡赶忙在一旁道:“它们是自地下深处爬上来的,比咱们这里还深得多!” 鸦翁授了授鬍鬚,“那確实深得很了,说不定还在根之国的下方?” “那岂不是比冥土还深?” 陈阳在旁翘著二郎腿,旁听著这对父子的谈话,偶尔露出思索的神情。 地宫里头与往常一样安寧,塔卡担心的事情並未发生,他的同族並未遭受侵袭,而即便是听了陈阳等人讲述的遭遇,且看了顺路带回来的蝠怪户体,作为族长的鸦翁也仍旧錶示对类似之物没有印象。 可是,真会有两个物种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结果千万年来从没有发觉对方的存在么? 若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过於巧合了。 以鸦翁的年纪,不认识这东西,会不会是因为相较於这岛的歷史而言,这位老族长的年纪还是太小? 来都来了,离开也不急於一时,陈阳询问道:“老人家,地宫里头可有什么关於过去的记载? 越久远越好。” “..倒是还有些壁画。”鸦翁如实地道:“只是年代过於久远,如今已然模糊不清,即便是我们也看不大明白了。” 在鸦翁看来,身为后裔的自己尚且不明白其中意义,作为外人的陈阳就更別提了。然而有重瞳珠在手,陈某人最不怕的就是任何文字、或者类似文字形式的记载。如果是口口相传的颂歌,反而有些难办。 陈阳毕竟是部族的恩人,又救了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儿子一命,这点要求自然该予以满足。故而鸦翁並没推辞,而是与塔卡一同,带陈阳来到了方才所说的壁画所在之处。 来到这里后,陈阳才明白,为什么对方先前会说看不清、认不全了。 不仅字跡模糊,甚至就连作为载体的石墙也仅剩下了小半,除却仅存的只言片语以外,大部分的记录都如尘土般消散在了风中。 “这就是我族最为古老的石碑了代代相传至今,如今已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 对於这话,陈阳並无什么疑问,將字刻在岩石上,也確实是保存时间最长的方式之一,只是岩石终究也难免沙化,如今能剩下这么一小块,已经是该部族保管极为妥善的结果。 来都来了,就算是残缺不全,还是看一看吧。 秉持著这样的心態,陈阳还是自怀中取出重瞳珠,凑在那残垣断壁上端详起来。 不仅仅只有中土,其余世界各地的人虽然有著不同的习俗文化,但在使用壁画来记录歷史的这一方面,却是共通的。 乃至於文字,大多数也是自一幅幅壁画中演变而来,这也使得越是古老的文字就越接近於象形字。 陈阳用重瞳珠在这断壁残垣上看了一圈,以其放大之能,从仅剩的字符以及附近的痕跡上,儘可能地还原了这块断壁残垣上的记载。 令人失望的是,这残缺篇幅上的內容与蝠怪没有半点相干之处,却又不能说丝毫没有收穫。 “...... 见陈阳绕著那残缺的壁画走了三四圈,然后久久不语,皱著眉头陷入了沉思,在旁等待的苗月儿耐心等候了半天,最终忍不住开口道:“师兄,你究竟在这上头看出了些什么?是否找到了有关这些蝠怪的线索?” “关於蝠怪的线索,这上头的的確確是半个字都没有。”陈阳答道:“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穫,或者说,这个消息更加重要。” “是什么消息?” 苗月儿露出疑惑之色,眼睛眨巴几下,有些弄不明白陈阳的意思一一都已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劲爆消息? 稍稍卖了个关子,陈阳这才继续道:“虽然没有记载蝠怪——-但这墙壁上的残篇所记载的,却是那一株扶桑神树的来歷。” “神树的来歷?”被陈阳的话引起了兴趣,苗月儿半打趣地追问道:“师兄此言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神树的来歷难道极不寻常?难不成不是自土里长出来的,而是自天上掉下来的?” “不错,確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陈阳竟点了点头,確认了苗月儿的说法,然后才道:“原来这神树並非是土生土长之物,它是有一天忽然间从天而降,伴隨著一颗巨大陨石,扎根在了这片土地上,最后更使得周围环境也跟著改变,然后將此岛逐渐演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从天而降?”苗月儿说道,“师兄是说,这神树其实也是你我这般的外来之物?” “是的。” 陈阳点了点头:“先是海底火山的喷发,熔岩冷却后堆积起来形成这岛的雏形,然后又是扶桑神树从天而降,扎根在火山上汲取其热力生长,並构建了以其为中心的生態-自此,这岛的外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岛民们的先祖,也是乘船才来到这岛的附近,因为这几座岛是由海底火山喷发后沉积而成, 他们不明其中道理,就以为这曾经並不存在的岛屿乃是在海中游荡的巨龟背部。 有一部分人顺势留了下来,最后亲眼目睹了神树空降在了这新生岛屿上的一幕,而在那场灾难中最终倖存下来的人,就留下了此碑作为记录。” 陈阳缓缓道:“而这,就是那残篇能够识別出的內容扶桑神树和你我一样,本质確实都是外来者。”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劲爆,今日岛民认知里头的世界中心,原来是这么个来歷,虽然已改变不了如今根深蒂固的各项传统,却也足够称之为顛覆形势的大发现。 “因此我们可以推断,这岛上的生態巨变其实发生了好几次”陈阳继续道:“这神树在种下后生根发芽、从而发展壮大是一次,如今生机渐衰、临近枯菱又是一次。如此,我们可以提出这样一种猜想陈阳伸出一根手指,缓缓道:“受神树这外来者克制的蝠怪们,或许才是这地方最为古老的生灵,真正的土著。” “—”苗月儿膛目结舌,过了片刻才道:“这想法,是不是有些过於离奇了,说得倒好像岛上的人们是鳩占鹊巢一样。” 陈阳並没有答话,只在那继续沉默,而见陈阳的神色不似玩笑,苗月儿莫名有些心虚,“那——难不成要让塔卡他们搬走,將这岛重又还给那些蝠怪?”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陈阳这才道:“积重难返,这岛上环境已然变成现在这样,纵使蝠怪如今重返地面,也断不可能占据这片土地了,至多盘踞在一处-而我真正想的是,失去了神树的压制,这岛会不会逐渐演变回其本该有的样子。” 本该有的样子? 苗月儿道:“师兄是说,这岛会变回没有神树的样子?那具体又会是如何?” “我先前也说过,这岛的根基是一座巨大的海底火山,只是因神树的压制而没有爆发,並借用其充沛的热力及灵气,才成就了这岛上繁茂的生机。而失去了神树,也就不存在了压制,那么这火山,或许就要开始活跃。” 第638章 分头联络,鳞族少年 第638章 分头联络,鳞族少年 陈阳一番话说出后,苗月儿隨即明白,这就意味著整个岛如今都在一个可能喷发的火山口上, 若是没有及时撤离,那么所有人都可能葬送在漫天熔岩之中。纵使是他们这些修士,浸泡在那些焚金熔铁的岩浆里头,也是难以倖存。 想到赤红的岩浆吞噬一切的场景,她感到头皮有些发麻,忙问道:“师兄觉得,这火山大概什么时候会喷发?” “其实,情况不一定就会坏到那种程度,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陈阳摊了摊手,“或许,十年二十年也不会爆发,文或许就在这三五天之內,因为熔岩直接来自於地下极深处,具体状况谁也不清楚。我们先前在神树根从那里的时候,我也只是用锁龙桩暂时停滯了树根与地脉相连的表层..” “对了!”说到这,陈阳忽然反应过来,“说不定就是因为当时打下了这么个钉子,才引发了如今的状况.我就说嘛,取一些那树心的精血,应当不至於如此坏事。”“ 小小的蝴蝶扇动一次翅膀,就有可能在大洋彼岸製造出一场风暴,楔入地脉的一根钉子,也有可能牵一髮而动全身,而这並非是危言耸听。 苗月儿无奈地道:“那这么说,这件事的起因,不还是你么?” “是啊,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我都是那个罪魁祸首”陈阳有些尷尬:“但这事也不能全赖我,我当时也只是锁住了那附近的灵脉几刻钟,谁知道就会造成这等后果?或许这神树本来就逐渐压制不住火山,只是被我这么一掺和,令这结果提前了吧。” “先別管这些了。”苗月儿道:“还是先想想法子,是否能阻止眼下这状况吧。我总感觉,那些蝠怪只是个开头,若是放任情况继续恶化,或许会有更不妙的事发生。” 苗月儿的预感一向准確,她这么一说,陈阳也觉得有些不妙,可是火山虽也是山,却是直接连通著地底岩浆,已然超出了他这个搬山道人的能力范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就算他陈某人的身体已然痊癒,也做不到在岩浆里头游泳。 “.-我看不如走为上计。”陈阳想了想,道:“反正咱们船上地方大,到时带上塔卡他们族群的人,及时撤离也就是了。” “但鸦翁曾经说过,其他岛上还有別的族群。”苗月儿又道:“另外两座岛咱们都还没去过, 那上头的人又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著不管嘛?” “也是,这也不大好。”陈阳硬著头皮道,“要不回去那树底下,看看有没有办法令火山平息?” 这话说出来,就连陈阳自己也不大相信自己能做到。 但事已至此,无论什么原因,闯出个祸来就不管不顾,让別人遭殃,陈某人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他虽不以正人君子自居,但活在世上,多少还是要些麵皮的。 “这才对嘛。”苗月儿见陈阳如此说,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我隨师兄一齐去,总得先想一想办法,实在不行再弃岛也不迟。” “好吧,只有这样了。” 陈阳做出了决定,“但我们也得做好两手准备,以免到时手忙脚乱—这样,咱们分头行动, 你先回去与矩子联络,让他准备启程,我在这与问问鸦翁,看岛上其他部落在何处,若是可以的话,就儘量將他们也带上。” 苗月儿答应下来,匆匆离去,陈阳则重又找到了鸦翁,老人家听到陈阳的问题后,一时显得有些犯难。 “其余部族的人,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了—.最后一次见面距今至少也有五十年,也不知如今他们是否还居住在原地。” “这个不打紧。”陈阳说道,“你只需將他们住在哪里告诉我,我脚程快,自行去找起来也方便。” 於是鸦翁便將记忆中其余部族的住址告诉了陈阳,又不无担心地道:“神树真地倒塌在即,未来会有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吗?” 杞人忧天向来被视作一个笑话,但当这笑话变成了现实后,陈阳却已笑不出来。 看著眼前担忧的老人,他也只得道:“那是最坏的情况—但是我们不能不为此做些什么。” 陈阳的如实相告比起谎言欺骗,更令鸦翁感到安心,他虽然已经年老,却还没有智昏,也知道这岛上的状况並不能全怪陈阳一人,这些外来者充其量只是个导火索。 神树倾倒的隱忧与天崩地裂的预言,一直在部族之中流传,比起將陈阳一行视作引发灾难的罪人,他倒更愿意將对方视作上天派来的救星一一若没有陈阳到来,火山或许仍会喷发,而到时无计可施的族人,就只有跟整座岛一起被熔岩吞噬。 “你是有大本领的年轻人,却不会说我们岛上的话,又是个少见的外来面孔,恐怕他们不会信你——”鸦翁蹉曙了片刻,道:“若是可以,不如让塔卡带上我的信物,跟你一同前往—这么一来,也更容易说动他们。” 老人家思量事情还是周全,陈阳想著,以他如今法力,驾驭遁光时多带个人也不算太难,虽然会拖累些速度,但三岛本来也不算太大,影响尚可接受。 “如此最好。” 与陈阳说定之后,鸦翁立即將塔卡叫来,向其细细交代了一番,又从头上取下一根漆黑的尾羽交到对方手中,叮嘱道:“这是咱们一族世代相传的族长信物,你到了地方將东西亮出来,他们自会有首领前来会见。” 塔卡赶忙將黑羽保存好,“我知道了,爹。” 虽然这位壮士的身上缠满了绷带,但他如今对陈阳已敬若神明,一听到是为对方办事,二话不说便从病榻之上跳起。 事不宜迟,见鸦翁已经交代完,陈阳立即带著塔卡出发。 结伴来到地上,陈阳手中捏了个法诀,將八卦藏龙剑自袖中唤出。 塔卡抬头望去,只见青红相间的神剑在空中悬浮不定,接著便吞吐出一道剑光將二人的身影包裹在內,隨即腾空而起,於塔卡的惊呼声中,化为一道光芒远遁而去。 来到岛上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但陈阳一行的足跡却始终在这座岛上打转,对於环绕成圈、將那神树围在中心的其余两座岛屿,却是从未踏足。 眼下虽说是为了正事,但顺道也能体验下不同的风土人情,於陈某人而言,也算是稍有些乐趣。 当然,要是他耳旁没有那不休的惊叫声,就更好了。 塔卡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即便浑身浴血连眉头也不眨一下,即便是岛上最凶恶的野兽就在面前,也不会令其有分毫的退缩。然而这么一个硬汉,却在今天察觉到一个之前从未发现的弱点- — 惧高。 自陈阳驾起遁光,带著这位壮士飞遁而去的时候,后者的惊叫声就从未停下,故而遁光每过一处,都有惨叫声隨之迴荡,便连陈阳也不得不佩服后者气息之悠长。 另外两座岛,虽然与陈阳所在的岛屿毗邻,但地形地貌又有极大的不同。 迄今为止,陈阳也没搞清楚“蓬莱、方丈、瀛洲”这三仙山究竟是跟哪座岛屿对应,或许以后也难有机会。 相较於塔卡族人所在的丘陵地带,眼前这一座岛就显得荒凉许多。乱石如林,间或有悬崖峭壁拔地而起,肉眼所见之处大多是岩石的灰白之色,只有少数几处才有青绿点缀,而居住在此的野兽,又以当地土人们口中的“怪鸟”,也即陈阳所称的“翼龙”为主。 时不时地,便可见到三五成群的翼龙在天上巡弋,四处寻找著果腹的猎物。而每当寻找到目標,这些空中的猎手便会俯衝至地面,用那修长而有力的喙部將目標洞穿,接著就在原地进食。 这些翼龙的大小也各不相同,最小的不过麻雀般大,而更大些的则如同雄鹰,其中有些的身上更是长满了厚实的羽毛,又混杂著身上的鳞片,看上去怪模怪样。 在这岛上居住的部族也与鸦翁他们不同,这些人所在的地宫確切来说不在地下,而是隱藏在群山的洞窟之间。他们大都是些攀爬能手,可在寻常生灵难以抵达的地方建立据点,还在族中驯养翼龙作为差遣。 按照鸦翁所说,陈阳很快便在无数山峰中找到了最高的那一座。 来到了此处,他收起遁光,將八卦藏龙剑放回袖中的同时,又一手揪住塔卡的后脖颈,带其从天而降。 “啊啊啊!!” 塔卡紧闭著双眼,手脚一阵胡乱扑腾,直到踩上地面后方才老实地闭上嘴,將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小心地四下打量。 “我们到地方了。”陈阳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此刻距离他们二人离开地宫也只是过了將近一个时辰,“你试试看,按照你爹教你的做法,喊他们出来试试。” 协助联络,这正是陈阳將塔卡带上的自的,后者正因自己先前的表现而感到羞愧,闻言立即將双手笼在嘴边作喇叭状,深吸一口气,以一种抑扬顿挫的奇特旋律大声呼喊起来,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迅速传向四周。 这叫声倒是与古时高士的长啸有些相似,虽说也不大好听,但总胜过那恐高的尖叫声。 陈阳亲眼见到,在那一波高过一波的音浪中,逐渐有几个人影开始在四周的山壁暗洞內探出头来,基本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面黄肌瘦,身体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在见到了他们二人的身影后,这些新出现的岛民一边做出回应,一边从各自的藏身处中出来, 聚集到陈阳等人周围。 这群人的总人数大约有十余个,年纪都不大,其中最高的那个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身上缠著疑似蛇皮製作成的简陋短衣,正以好奇目光打量著陈阳二人,並伸出小手胡乱试探。 塔卡站在陈阳面前,將那些脏兮兮的小爪子尽数挡下,同时又取出父亲交予的信物,大声地以土话道:“我是羽族的,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那一群孩子嘰里咕嚕地相互说了会话后,稍大些的那个挺起胸膛站在了塔卡面前,以口音略有些不同的土话道:“我就是鳞族的首领,你有什么事?” 陈阳心道,这两拨人可真有意思,居住在地下的是羽族,居住在山上的却是鳞族,倒是恰好反了过来。 “你?” 塔卡看向那鳞族少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別闹,快叫你家大人来,我这里有要紧的事。” 那少年一听便不大乐意,叉看腰道: “鳞族如今就只有我们几个,我就是所有人里最大的,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塔卡闻言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接著立即將方才对话一字不漏地翻译给陈阳。 陈阳听到眼前这十余个孩子,就已是一个部族最后的人口,难免有些感嘆一一在艰险环境下还能繁衍生存的毕竟只有少数,今日若不是他们到来,或许这鳞族再过不久就要彻底消失。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多费口舌,不如將这些孩子直接都带回去拉倒,也就是多上几张嘴吃饭而已。 这么想著的陈阳正要让塔卡帮忙传话,忽然间察觉到一股气息正自高处迅速接近,致使眼前忽然一暗,所有人都被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那几个孩子顿时面色大变,大声惊叫著“风神”二字,同时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往岩石的缝隙之间躲藏。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尖锐鸣叫响起,身高近五丈、形如披羽蛇的翼龙正收拢翅膀从天而降, 其嘴又长又细,正半张著,从中隱约可见並未生有利牙,而嘴的前端也並非呈尖锐形状,而是如鸭嘴般的椭圆型。双眼上方顶有巨大的脊冠,极长的脖子看起来有几分鹤、鸛的模样,但嘴却有些像是,而腹部生有的鳞片,又令其看上去像是个长有双翼、身覆羽毛的大號四脚蛇。 鳞片的模样,也与陈阳曾在地底见过的异蛇相似, 不过,土人口中的“羽”是“蛇”的代称,羽羽即是蛇中之蛇,眼前的翼龙却是披著实打实的羽毛,被鳞族少年称之为“风神”。 第639章 驯龙高手,世事多艰 第639章 驯龙高手,世事多艰 陈阳正与这“风神”四目相对,周遭鳞族少年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翼龙空洞而巨大的眶前孔几乎占据了一半面庞,看上去有些滑稽,又莫名显得狞,它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不躲避自己的人类,与陈阳对峙了一会后,叫了一声,隨即挥动双翼。 “风神”的翼膜完全展开之时,陈阳眼前一黑,视线几乎完全被那对宽阔的翅膀所遮挡,与之而来的更有隨扑闪而来的道道罡风,飞沙走石,几乎叫人睁不开双眼。 塔卡惊呼一声,迎上前来,抬手挡住面门,將陈阳护在身后,他於强风之中苦苦支撑,一点也不敢挪动步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吹走。 对於塔卡的好意,陈阳自然是欣然接受,不过他也並非真需要对方的保护,只需使个千斤坠, 这风神双翅扇动的罡风,就奈何不了他陈某人分毫。 扇动翅膀的同时,“风神”也立了起来,翘著那条极短小的尾部,以如同著脚般的奇怪姿势朝前行走,而巨大的长喙隨即落下,如叼起个小鸡崽一般地將塔卡叼起,顺势朝著空中一甩,接著便张开大嘴,要將其一口吞下。 无牙的大口,註定了这“风神“的进食方式以生吞为主,而足够宽阔的长喙也有利於其吞咽, 看这嫻熟的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以人为食,这鳞族部落人口稀少,多半也有它的一分功劳。 塔卡只觉得身体一轻,再睁开眼时只见到了“风神”那如无底洞般的咽喉。 “不好!” 他的手脚在空中一阵胡乱挣扎,却只是抓了个空,暗道一声苦,眼见得就要葬身於那血盆大口之內,而在这时,耳旁又是一阵风声袭来,八卦藏龙剑在这惊险时刻穿透了塔卡的衣领,並將其连带著一起从空中遁走,钉在了一旁的山壁上。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自然令那“风神”恼怒,鸣叫著便转身追去,身躯虽然高大,动作却出奇地轻盈灵活,与那些个在地面上蹦跳的鸟雀颇有些相似。 这翼龙生性凶猛,不仅吞食活人,平日里也以其他恐龙类为食,一顿便要吃至少三百斤的鲜肉,虽然生有一对巨翼,绝大部分时间却是在地上活动,行只用於长途跋涉。 若以为对方长著对翅膀,在地面就失之灵活,那便大错特错。 刚刚才虎口脱险,见那“风神”又阴魂不散地追了过来,被八卦藏龙剑钉在山壁上的塔卡隨即奋力挣扎著想逃,无奈藏龙剑没入山壁太深,一时半会竟无法將其拔出,便只好在半空中求救。 “师父救我!” 双方虽没有师徒之实,但陈阳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即便是毫无关係的路人,他也不会任凭其在面前被其他生灵吞食。 只是这一次並没使出他近来极为中意的雷矛,而是一个翻身便高高跃起,自后方落在了那“风神”的后背。 接著,陈某人解下腰带,迎风一抖,那银白色的腰带顿时如流水一般延伸,化为一道韁绳把那“风神”给牢牢箍住,看似轻盈、质地却极为坚韧,眨眼间已深深地勒进皮肉。 韁绳的缠绕使这“风神”再张不开长喙,急得四处乱跳,它努力转过头来,却又够不著背上的陈阳,无计可施之下,乾脆用后背朝著山崖狠狠撞去,要將这背上的可恶小人撞成肉泥。 “嘿,性子还挺烈———” 陈阳轻声一笑,自怀中取出三张绘有山形的符纸,抬手便贴在了“风神”的背心,隨即手捏指诀,暗自运转法力,口中振振有词。 后者才刚有动作,忽然又感到背上仿若压了座山,拼尽全力也无法將其扛起,反倒被重量压垮,重重地朝前摔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我这三张灵符內结土煞之精,一张的重量便堪比一座小山,三张便是三座。”將这风神制服,陈阳悠閒地坐在其身上,笑著用手朝身下拍打,“又有我搬山派龙虎以镇魔法力加持,封锁你浑身气机,定叫你无法逃脱。” “风神”自然是听不懂陈阳在说什么,但凭藉其有限的智慧,也知晓背上的这尊小人不大好惹,远不是其他那些食物般的傢伙可以比擬,哀鸣几声,隱隱透出求饶之意。 塔卡的衣领在这时终於被剑刃划破,重获自由的他紧贴著山壁滑下,进而一路小跑地来到那趴伏在地上的“风神”面前,好奇打量。 “师父这是將它给捉住了么?” “差不多。”陈阳点点头,道:“那鳞族如今就只剩下几个少年,我想著將他们带回你那,正好缺个合適的脚力,结果这傢伙就送上门来—我看它体型很是合適,双翼也有些气力,乾脆將其拿下。” 塔卡懂的汉话不多,却也能听明白陈阳是要將翼龙充作暂时的坐骑,心想也確实合適,凭这“风神”的体格,足够承载许多人。而若是用那把藏龙剑的剑光,则万万裹不住这许多人,到时半途掉將下去,可不是要摔作肉泥? 方才还被“风神”嚇得不轻,眼下见其已被陈阳束缚,正是风水轮流转,玩心大起的塔卡於是也尝试著爬上了这翼龙的背脊,发觉坐在其背上的感觉倒还很舒適,那一身羽毛果然不是白长的。 身为羽族,自然是对羽毛之类的事物有天生的好奇,於是他咬紧牙关、手上用劲,硬生生將一根如剑般的长羽扯下,兴奋地拿在手中来回挥舞。 被拔了根毛的“风神”下意识想要鸣叫,却被潜龙剑所化的韁绳给牢牢捆住了长喙,唯有发出阵低沉的鸣咽,听上去有些委屈。 先前逃散了的鳞族一眾少年,此刻又在远处探头探脑,惊讶地注视著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很难理解世上居然有能驯服这翼龙的人,看向陈阳的目光顿时敬若神明。 也不需多余的叫唤,一个个地便乖乖走上前来,站在陈阳四周,起脚抬头观望,作为有驯服翼龙传统的鳞族部落成员,他们当然懂得这“风神”有多么难驯服,也正因此,对陈阳方才所表现出的“游刃有余”,更觉震撼。 “你好厉害啊!”那自称鳞族首领的半大少年,以其土话对陈阳道:“居然能驯服风神它可是我们这最强大的,我阿爸阿妈就是被它给吃了!” 一旁塔卡如实地將话转述,陈阳心道怪不得这些孩子看向“风神”的自光暗藏恨意,看来这傢伙是欠下了不少血债。 血债自然是要血偿,但眼下还不是宰杀了这风神的时候,等到派完了用场,到时再卸磨杀驴也为时不晚。 於是陈阳示意鳞族少年隨其一同离开,而经过塔卡转述后,这些鳞族最后的族人也欣然从命, 按著顺序乖巧地爬上了“风神”的后背,对陈阳表现出极强的信任,甚至不用一旁的塔卡再多费什么口舌。 “好,都坐稳抓紧了。” 陈阳招呼了一声,俯身抖动韁绳,另一只手则持著八卦藏龙剑,顶在了“风神”的后脖颈上, 后者万分无奈之下,唯有乖乖听命,借著山崖旁的上升气流一跃而起,不一会儿便越飞越高,离地將近十里。 在高处生活惯了的鳞族眾少年自是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在一起有说有笑,而塔卡则又一次紧紧闭住双眼,几乎趴在了“风神”的身上,將头脸埋进厚实的羽毛中。 用韁绳把控著飞行的方向,同时藏龙剑不敢有丝毫的放鬆,在这利器的逼迫下,风神也不敢动什么歪脑筋,唯有乖乖遵循陈阳的指引而前进, 虽比不上陈阳的遁光迅捷,但相较於其他飞禽,风神的速度也算不上慢,经过了一整夜的飞行后,终於在黎明时分重又回到了塔卡部族所在的地宫入口。 仅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往其他岛上走了个来回,这事若放到別人身上,鸦翁是绝计不信的。即便是陈阳所为,没有眼前这些孩童作为见证,那多半也要打上个折扣。 而能够作证的不仅有鳞族的少年们,亦有那一头暂时充作坐骑的翼龙。 这被称之为“风神”的强悍生物,在完成了其被临时赋予的使命后,被榨乾了全部的价值,最终毫无悬念地倒在了陈某人手上。 整个部族的搬迁,此刻在鸦翁的主持下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男女老少们已经收拾好了各自的行李,隨时都能前往海滨营地,以在灾难爆发前第一时间登上撤离的船只。 可见这位老族长还是很有些能耐的,而部族里的人也愿意听他的话。 睏倦的鳞族少年们自翼龙身上下来后,立即便被鸦翁安排著先去进食。 这些少年大概是饿得狠了,又或许是许久没有见到什么像样的食物,那狼吞虎咽的模样,纵使同样吃相豪迈的羽族人也自愧不如。 “慢点吃,別嘻著了—来,喝点肉汤。” 鸦翁递给那为首的半大少年一碗汤,后者接过来仰头便一饮而尽,接著低下头继续撕扯著面前的干肉,直至將一顿足够数人享用的餐食消灭得乾乾净净,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从塔卡那里听到了这些鳞族少年的遭遇,知晓他们已经是整个部落最后的苗裔,鸦翁对他们也表现得极为和蔼。 在半大少年吃饱喝足后,鸦翁又对一旁陈阳道:“此番又是多亏了你,才能及时找到这些孩子——眼下,便只剩甲族的人了,他们一般居住在沼泽附近,可不大好找啊。” 三岛上的三个部族,分別以“鳞”、“羽”、“申”为名,並各取其特徵作为装饰物,这是陈阳已经知道的。 而“申”族顾名思义,乃是以甲壳作为其族標誌的族群,因所生活的沼泽附近有巨大的甲壳生物棲息而得名,其形如巨型的龙虾,最小的也有马车般大。 山地、丘陵、沼泽,亦是这三岛不同地形的主要特徵,主要居住在丘陵地带的羽族,生存环境可谓是在三族当中最好的,族人数量也最多。 仅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的鳞族,眼下距离族灭也只有一线之隔,那自称首领的半大小子吃饱了后,正捧著肚子懒洋洋地半躺在那,同时不忘竖起耳朵听著身旁二人的对话。 在听到鸦翁谈起甲族,而陈阳有意前去寻访的时候,他忽然张开了口,用半生不熟的腔调道:“甲族的人都已经彻底完了,那座岛上已经没有活人了,你不用跑去那里———” 懂得说汉话,亦是各部族首领的特徵,可见这少年自称的首领身份也是有几分含金量在里头。 听到他这般讲后,鸦翁先是一愣,隨即困惑道:“你是说,甲族的人都完了?这怎么可能?在我们三族之中,可向来是甲族的实力最为雄厚———” 恶劣的生存环境往往能引出人的潜能,而可以使用巨虾甲壳作为鎧甲,甲族的实力当然在武器普遍简陋的诸族中最为强悍,这是显而易见、毋庸置疑的。 “我骗你做什么?”鳞族少年的汉话说得极为生疏,此刻文恢復了土话的腔调,懒洋洋地道:“甲族早在两年前就覆灭了,最后的成员逃亡到我们鳞族这里,前不久也被风神的同族给吃了,如今已经一个不剩。” 还真是世事多艰,陈阳原以为鳞族的下场已经算是悽惨,万万没想到尚未蒙面的甲族居然已经覆火,本以为十分麻烦的联络诸族,结果完成得竟然十分容易。 也就是说,这几个鳞族少年,就是岛上除却塔卡他们族群以外,仅剩下的几个活人了——— 鳞族的生存条件有多恶劣,是陈阳亲眼见证过的。再加之有“风神”之类的恶兽在旁窥伺,日渐衰微也是有脉络可循的,可那甲族又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见鳞族少年似乎知晓些內情的样子,陈阳便让塔卡转述疑问,想要藉此了解一下甲族所发生的事。 鳞族少年对陈阳的能耐看在眼中,自然也很是信服,闻言立即如实地道:“事情是这样—“ 第640章 覆灭之因,內海巨湖 第640章 覆灭之因,內海巨湖 在陈阳等人好奇的注视下,那鳞族少年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道来。 “我们这些年与甲族一直有联繫,因为他们所在的沼泽行动不易,平日里外出狩猎时需要我们驯化的翼蛇辅助指引-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鳞族少年道:“而正如风神出现在我们那,甲族那里也出现了与之类似的新野兽“ 陈阳知道所谓的翼蛇就是翼龙,而关於沼泽地里有新怪物的出现也在情理之中,受欺压久了的话,有时总会蹦出那么一两个妖孽来,这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他们那里的巨虾不仅甲壳坚硬,肉质也极鲜,晒乾后研磨成粉则更是美味所以一直以来,巨虾都是甲族的主要食物。”鳞族少年继续道:“可大概在十年前左右吧,巨虾当中出现了“红目”。” 陈阳静静地听著一旁塔卡的转述,听到这里时眉头一拧。 “红目?” “对,就是红目。”鳞族少年点了点头,肯定道:“外表与一般巨虾几乎一样,只是甲壳更加鲜艷些,有时还会透出暗红的血丝,且双眼在激动时会变成红色。平日里蛰伏在淤泥里的时候,根本无法看出红目与普通巨虾的区別,可一旦將其激怒,红目的气力之强是寻常巨虾的数倍,身手更是快若闪电,不出几年,甲族当中的猎手就因此折损大半。” “那他们不会换一种猎物么?”塔卡停下转述,询问起那鳞族少年,“泽地里头,应该也不只有巨虾吧?” 同样身为族群的猎人,塔卡对狩猎当然有些心得,在猎物难以下手时更换目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那鳞族少年听了他的话,只道:“这是自然,他们那里除却巨虾以外,还有不少大鱼不將巨虾作为主要猎物,也不过是少了些肉食与甲衣,可这样一来,却更加坏事了。” 闻言,塔卡陷入了疑惑:“这又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巨虾泛滥了吧——”陈阳在旁道:“甲族多年以来都將巨虾作为主要猎物,二者之间自是达成了一种微妙平衡,而当其更换目標后,巨虾自此无人可制,肆意生长之下,数量当然越来越多。” “原来是这样”塔卡听明白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陈阳方才所说是部族的土话,於是惊奇道:“师父——你——? 2 “啊,我私下里学了学,现在也勉强能说了,不过有些话还是听不大懂。”陈阳看向鳞族少年,继续问道:“我想,大量繁衍的巨虾,就是毁灭甲族的元凶吧?” 鳞族少年没有多言,只露出沉痛表情,点了点头。 照这么说—— 陈阳低下头陷入思索,群山之间有风神,沼地之中有红目,其余二岛都衍生出了当地部族无法处理的强大生灵,那么羽族这边应当也不会例外才是一一不知为什么他们会倖免於难,是因为自己的到来? 想到前几日处理的蝠怪,陈阳猜测,或许对方正是给羽族部落带来灭顶之灾的生灵,只是出於某种原因现世得较晚。 至於那红目鳞族少年说起这东西的时候,陈阳眼前立即出现了那黏液之中混杂血丝的巨怪,直觉告诉陈某人,这两者之间必有联繫。 难道说,三岛的濒临毁灭其实早有预兆,而这三个岛民部族的遭遇更隱隱相关,並非是他陈某人引发? 就在陈阳思考的时候,鳞族少年又道:“..沼地里头如今已是巨虾的地盘,所以我才叫你们不要去那白走一趟。” “你说的话很有用处,多谢了。”鸦翁示意塔卡將鳞族少年带去休息,转而对陈阳道:“道长怎么看?” “情况比陈某想得要严峻许多。”陈阳坦诚道:“在动身之前,我没想到另外二岛已变成了现在这样,只怕这地宫未来也难以保全,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个难以解决的怪物出来也有可能其已经出现,只是我们还没发觉。” “我也这么想。”鸦翁浑浊的双眼內,目光越发复杂:“岛上如今是越来越不易生存,或许迁走是唯一出路曾经祖辈们就曾有许多人出海,我们现在大概也是时候了。” 这些岛民自己愿意主动离开,那是再好不过,也省得陈阳多费口舌,一直以来,他担心的就是对方故土难离,要与这岛共生死,如今看来,倒是陈某人想多了。 在生死面前,人还是还会做出明智选择的。而至於离岛之后的出路,其实也不必太过忧虑一一先前离岛的那一支,不是都已混成了倭人皇族么? “.—我同伴那边如今也已得到了消息。”陈阳说道,“登玄號的船舱不小,稍挤一挤,也足以容纳得下你们。到时你们就可与我们一齐回中原落脚,又或者在海上另寻他处生活,都由得你们。” “那就多谢道长了。”鸦翁颤颤巍巍地冲陈阳行了个礼,“这样的话,道长也就不必费心再度前往神树了。” 陈阳去往神树的目的,便是想法子阻止灾难爆发,而既然鸦翁他们已决心搬走,那么这岛到底是否会在火山喷发下毁灭,就已与眾人无关,也不必去管,如此自然省事。 只是陈阳在听到了鳞族少年的话后,又有了新的想法,对此也有些不同意见。 “.还是得再去一趟。”陈阳答道:“我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还是得將其弄个明白,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 陈阳有种预感,这岛上发生的事情藏有诸多隱秘,若不趁机將其弄个明白,待得那海底的方年火山喷发,將一切都掩埋在岩浆之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鸦翁误解陈阳想再度前往树心是为了自己部族,於是连忙道:“道长大可不必如此,我等何德何能令道长如此费心?” 陈阳只是笑笑,並未解释,转身去做起了准备。 日落时分,行色匆匆的苗月儿自外头归来,隨行的还有那名墨家的老船工与几名游侠,他们此行是为了向岛上部族交代事宜,协助处理搬迁事务。 与苗月儿再度见面后,陈阳与其交换了消息,诉说了这几天的见闻。 当听到岛民们已经决定趁这机会迁离,苗月儿先是鬆了口气,又听到陈阳贼心不死,还是想要往那神树一探究竟,一颗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师兄”远黛间暗含几分嗔意,语气中也夹杂著些许责备:“如今既已决定离岛,你又何必多事?此番出海已然达到目的,何必再多此一举?咱们的所做作为,已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阳赔了个笑脸,道:“这岛与那扶桑神树背后实在大有干係, 若不能將这件事理清,只怕我回去后要睡不著觉况且,就算这岛沉了,其內的隱忧也不会从此消失,或许日后还会殃及我们。” 显然,陈某人后头给出的理由太过牵强,中原与这海岛相隔著茫茫大海,距离何止千里?这几座岛屿所遭遇的祸患,与中原间的联繫,只怕八竿子也打不著。 “唉。”苗月儿轻轻嘆气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有些好奇又心有不甘,是也不是?” 陈阳乾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师妹也。” “少说这些好听的哄人。”苗月儿眉宇间暗喜,嘴上仍不依不饶:“想去也行,但我得与你约法三章。” “好说,休说三章,便是五章、七章,我也都应你。” “先別答应得这么快,其一嘛,你不准独自前往,得带上我一起。”苗月儿竖起一根食指,“若没人看著你,你必然又要孤身犯险。” “好说,咱们二人之间也好相互做个照应。”陈阳满口答应下来,“那,第二、第三呢?” “第二,你的安危最为重要,若有什么险恶状况,咱们就要立即返回。”苗月儿继续道:“至於第三,我已与矩子说好了开船的日子,而那便是最后期限,再不得更改。在此之前,无论是否有发现,咱们都得留下足够的时间,好回到船上。“ “这几件事,说得都极为有理。”陈阳连连点头,“我没有任何异议。” 见陈阳答应得痛快,苗月儿也就没什么其他话好说,索性便捨命陪君子,再陪著自家这位掌门闯上一次龙潭虎穴,“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已经提前准备妥当,师妹奔波辛苦,等你稍事休息,咱们便可立即动身。”陈阳指著不远处亲自打点的行囊,说道:“至於沿途事务,便麻烦墨家诸位处理了。” “陈掌门放心便是。”墨家老者与眾游侠抱拳道:“扶危济困,不求回报,本也是我墨门要旨,我等必鼎力相助。” 帮手多果然是件好事,如此一来,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陈阳,就能將全部精力集中在对扶桑神树及其下方的探索上。 因为族人们都已经准备离去的关係,收拾了行李后,原本热闹的地宫內部便显得有些空荡,有一种冷清的感觉。 都道是故土难离,若不是鸦翁作为一族之长很有些威信,眾人的动作也不会这么迅速,望著空旷的四周,再联想到之前的热闹场景,难免令人有些晞嘘。 “此番没有了鸦翁他们的接应,我决定换条路走。”陈阳对著苗月儿道:“不从暗河经由水路去那神树下方,咱们直接从地宫上头过,驾遁光直抵其脚下。” 先前陈阳之所以不如此做,一是因为不熟悉情况,要携带足够多的器具与嚮导;二来是队伍內成员眾多,遍光带不动这许多人。 如今仅有他与苗月儿二人,又只带了一个包裹,自然可以轻车简从,直达目標。 “这倒是可行.只是—”苗月儿显得有些犯难,“我那蛇杖已毁,眼下倒是没有趁手法器来撑起適光“这倒是我的疏忽”陈阳这才想起苗月儿的蛇杖早在之前封锁地脉时就已崩毁,自己还答应了人家重炼一根新的,结果话都放出去了,如今还没开始动手,“无妨,我以遁光带著师妹便是——还有,藏龙剑便暂时借给师妹防身。” 说完,陈阳便从袖中取出藏龙剑,连同剑鞘一齐递给了苗月儿。 后者將这宝剑接过,闭眼感受了一番这利器隱隱散发的精纯剑气,即便有剑鞘相隔,依旧能从中感受到锋锐的寒意,又问道:“师兄將这剑借给了我,自己又如何防身?” “没事,我这还有一把。”陈阳拍了拍腰间潜龙剑所化的银色腰带,“有了它,再搭配符篆及辟邪镜,已足堪一用。” “那就好。” 苗月儿闻言,捏了个指诀令藏龙剑出鞘,接著小心翼翼地將剑鞘抱在怀中,与陈阳合力放出遁光,二人在剑光的裹挟下离体而起,隨即迅速往神树所在之地赶去。 三座岛屿,是呈环状將扶桑神树围在中心,故而岛屿內部的这片水域形似一片巨大的湖泊,而神树下半部分则有一截便直接泡在水中,但陈阳到了才发现,其实这水也並非淡水,而是海水,大概是这湖中有某处直接与大海相连,从而形成这类似內海的区域。 先前他们沿途经过的地下暗河,还在这水底下方的更深处,也就是说,这神树扎根的地方共分为多层,分別是湖面、水底、暗河、河底处被称为黄泉的水源、以及更下方的火山。 若不是亲身经歷过一趟,看到这株参入云端的巨树,实在难以想像其下方还有那般复杂的结构陈阳与苗月儿收起了遁光,落在距离神树尚有一段距离的湖岸,两者之间大概还相隔著百八十丈的距离,倒是不算太远,若是水性好些的人,隨隨便便也就游过去了。 只是,在那翡翠色的水面下方,隱隱可见得深处淤泥中偶尔朝外探出几根锋锐的尖刺,其內更藏有深沉气息,想必是什么东西隱蔽於此。若是无知无觉地自上方经过,势必会遭受袭击。 第641章 驱虎吞狼 第641章 驱虎吞狼 陈阳自行囊中取出一块干肉,运起巧劲往前一丟,令其在水面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水漂,发出的动静,宛若有什么东西正在过河。 果不其然,就在那干肉快跃动至水面正中时,隨著“噗”的一声,一只巨大的青灰色钳子忽然自水下探出,表面散发著如同金属般的冷光,只一下便將干肉给夹个正著,稍稍用力便几乎令其断成两截,在旁人还没看清的时候,又闪电般地收了回去。 “哟,还挺生猛—.” 陈阳放眼看去,只见水下正有一头巨虾自淤泥里现出身形,巨大的身躯在翻涌泥沙间若隱若现,依稀可见其正將那一只右钳举到嘴边,三两下便將干肉吞下。 先前看到水底下那类似尖刺般的东西,正是这巨虾背上长出的棘刺,而光那一只钳子,就足有寻常人的腰围那么粗,而从方才动作来看,显然气力也非同小可。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实际正隱藏著这类凶物,而且不止眼前一头,在这水中分明还有多个类似的身影。 “估计这些巨虾,就是那甲族部落的对头了。”陈阳想著,“也確实有几下子,纵使一头猛虎怕也扛不住那钳子,而爪牙更奈何不了那坚固甲壳若真箇泛滥起来,的確有些不好对付。” “眼前这树根泡著的湖里,还不知藏著多少个这样的东西”苗月儿也看见了那巨虾的动作,询问道:“师兄打算怎么对付这些东西?” “这个嘛—”陈阳沉吟了一会,已然有了主意,却没有说破,而是反问道:“你—.可知道这些虾主要以什么为食?” “一般是水草,还有其他的小鱼小虾,有时还会吃些贝类及螺螄之类的小玩意若是想要钓这东西,其实用腐肉为饵是最好的,且味道越重越是有效。”苗月儿倒是对虾的习性门清,报菜名般地说了一段过后,道:“总之,这类东西的食性很是驳杂,师兄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自然是想要解决这麻烦。”陈阳答道:“既然这东西喜欢吃肉,我看不如—” 说著,陈阳趁机凑到苗月儿耳边,迅速交代了一番。 “这事好办。”听完了陈阳的话,苗月儿拍拍胸脯道:“儘管交给我便是。” 她又取出块干肉,却没有如陈阳那般急著下手,而是又从怀里取出几个指头大小的瓶瓶罐罐, 將其內盛著的粉末在干肉上头洒匀,直到將一块好端端的肉乾给染成了紫红色,並散发出浓烈的腥味。 苗月儿捏住了她自己的鼻子,面对这加料的干肉,甚至不愿意用手去碰,只对陈阳道:“师兄,备好了。” 这么一块特殊的加料干肉,自然是陈阳为水中的一眾巨虾所设计,其上沾满了苗月儿所配备的各种剧毒,就算是头大象也能轻易放倒。 不过,满打满算,这毒干肉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块,而水中的巨虾则不计其数,如此一来,未免显得僧多粥少、杯水车薪。 “好,今天就让这些东西好好地尝回鲜陈阳自己也有些忍受不住这刺鼻的气味,一只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捏了个法诀,隔空將干肉摄起,丟往巨虾的方向。 扑通一声,毒肉落进了水中,而那经由苗月儿精心调配,味道与腐肉极为相似的强烈气味,果然引来了周边巨虾的注意,后者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冲了过来、立即撕咬起了那块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用料扎实,见效自然也就更快,只见那吞下了毒肉的巨虾,还没过个几息的功夫,就侧著身子往旁边一倒,弓著身子朝外喷吐起了深紫色的泡沫,腹下那节肢动物独有的多足跟著一通抽搐,不一会儿就失去了生机。 “.—还挺有效的。”苗月儿见状,主动提议道:“师兄,我再製作几块出来如何?” 作为半路出家的搬山派,平日里在料理吃食方面,苗月儿一直是个中苦手,可论及下毒配药的本事,却是无师自通的行家,大概是因为这两样功夫难以共存吧? “不必,有这么一块已经足够了。” 陈阳示意苗月儿不必多此一举,只静静地看向湖底深处,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东西的出现, 未过多久,在那湖底的淤泥之中,果然又有一头巨虾被这阵动静所惊醒,主动从淤泥里头探出了头。与先前巨虾不同的是,这只个体虽也有青灰色的坚固外壳,表面却隱隱生有暗红色的纹路, 而双眼也因此变成了赤红色,於水中泛著两点猩红的光芒,恰似两团鬼火。这红目巨虾的动作,又比普通巨虾敏捷、狂暴了数倍,多足正以一种可怕的频率疯狂变幻。 从其身上,陈阳感受到了与先前那被侵蚀的树灵极为相似的气息,暗道红目的诞生果然与那神秘的寄生小虫有关。其实,虾类因其特殊的食性,本来就很容易被微小的虫类寄生,招惹上那些神秘赤色小虫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大大增加。 “这湖泊虽然不小,却聚集了太多的巨虾,食物必然短缺——而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存,相互吞食便成了一种可能。” 陈阳眼见得那红目巨虾冲了过来,目標则正是之前被毒死的那一头巨虾,便解释道:“被赤色小虫所控制,这红目巨虾早已失去了灵智,与傀没有什么分別,自然在进食时不会下意识地迴避同类—倒不如说,这水里僧多粥少,其他巨虾的户身对於红目来说,反倒是极为不错的大补之物。” 就像是在印证陈阳的话一样,那红目巨虾衝过来后,立即便伏在先前那头巨虾的身躯上大快朵颐起来,口器一张一合间,已以惊人速度撕扯下了对方的小半,贪婪凶狠的模样直看得岸上两人眉头皱起。 “所以,师兄你只让我准备一块毒肉—”苗月儿明白了陈阳的用意:“原来是想要將这红目给钓出来?” “嗯。”陈阳点点头,“等这红目彻底发狂,就会如先前异蛇那样攻击周围的其他巨虾,而这一招,便是驱虎吞狼了—来,再为它多加些料。” 第642章 渔翁得利,异想天开 第642章 渔翁得利,异想天开 “好嘞。” 听了陈阳的话,苗月儿答应了一声,又自怀中取出个小瓶子来,也不知她是如何將这许多的瓶瓶罐罐藏进那纤细的腰肢间,抓起后,便隔空朝著那红目巨虾丟去。 这瓶子里头装著的,乃是她专门配备、用以养毒虫的饵料。 此刻,被干肉毒死的巨虾尸体此刻已几乎被那红目吞噬殆尽,仅留下了那对巨硕的钳子。 而有赖於此,被巨虾吞入体內的毒素,也就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了红目体內。 这红目巨虾与先前的树灵一样,都是被赤色小虫寄生后的个体,性格也因此变得十分凶暴且极具攻击性。 而究其根源,红目身上出现的变化,就是因为那赤色小虫本身具备的毒性。而不同毒素之间又会互相衝突,就如同眼下,被红目吃下去的毒素正在与其体內本有的虫毒互克,使那红目巨虾的状况有些不大对头。 只见那怪异巨虾浑身筛糠也似地抖个不停,头上的一对眼球显得越发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那只小瓶落入水中后,精准地砸在了红目的身上,转眼已经裂开。 而其內盛装的粉末则成雾状散开,很快便被红目巨虾给吸了进去,进一步激化了其体內毒虫的活性。 原本只是隱隱体现在甲壳上的暗红色血丝,此刻猛地亮起,並比先前粗壮了数倍,迅速在其浑身上下蔓延,不一会儿,便令那一身青灰色甲壳变为了铁锈色。 於短时间內发生了这等急剧蜕变,令得红目巨虾往上一拱,將上半截身躯竖立起来,胸腹间的足好一阵张扬舞动,於水中掀起激烈波澜, “糟糕。”苗月儿也没想到自己下的饵料竟有这样效果,“好像料下得太猛了——” “估计是你这小瓶里的东西品质太好?”陈阳歪著脑袋,饶有兴致地道:“又或者,是这类小虫没见过什么世面,经不起挑拨,一点饵料就勾得其发狂?” 陈某人並不感到紧张,因为要对上这发疯红目巨虾的,又不是他自己,水里的它那些同类才是第一波要遭殃的,而只待其拼个两败俱伤,就是自个儿去收取这渔翁之利的时机。 红目巨虾本就因为赤虫寄生而神智不清,如今受苗月儿的饵料一激,彻底狂性大发,六亲不认地对周边一切活物发起了突袭。 铁锈般的暗红色身躯一个衝刺,巨钳隨之落下,將另一头稍小的巨虾生生地夹成两截,並將那头颅的断口处凑到嘴边,口器一阵舞动地吮吸著內中脑髓。 巨虾的甲壳確实坚硬如铁,已不知多少次,在互相激烈交锋之时进出点点火星,而那红目巨虾的甲壳却是较寻常巨虾更脆一些,在廝打过程中,表面已被划出了道道伤痕,却宛若伤疤一般更显其凶性。 “这红目甲壳的防护性虽然下降了,但也因此而更加灵活轻便,也算適合它这狂暴模样下的动作。” 陈阳估摸著,眼下已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面前的海水已被巨虾相互搏杀的鲜血染透,而於浑浊的暗流中,红目巨虾是当之无愧的、唯一存活下来的胜利者。 在其身边漂浮著无数破碎的甲壳、残肢断臂,还有早已咽气的头颅。 那红目巨虾的情况也不算太好,攻击性更强而防护稍差的甲壳,此刻布满了无数伤痕,有几道极深的甚至已深深陷进了血肉之中,內中不断有几缕血丝朝外飘散。 “好。”陈阳在一旁摩拳擦掌,他兴致勃勃地道:“折腾了这许久,眼下是时候给这场闹剧收尾了。” “师兄千万不要轻易下水。”苗月儿在旁郑重提醒道:“那红目受了伤,体內的毒虫也因此渗入了水中若此时下去,一个不小心便会被那东西附体,到时处理起来极为不便。” “放心,这个我晓得。” 陈阳擼起袖子,手掌交错间只一搓,掌心便不断释出雷光,重又凝聚为一柄长矛的形状。 “搞定这东西,又何须下水那么麻烦?” 话音未落,雷矛已脱手而出,散发著尖锐的蜂鸣声破开水面,直直地命中了那抬头的红目巨虾,筷子捅豆腐般打了个对穿。 雷光的余波化作无数道电弧散开,很快便流遍了红目巨虾浑身,后者直起上身示威的动作还未结束,生机已从雷矛贯穿的创口处迅速流失,先是当场僵住,而后慢慢蜷缩起来,弓著身体倒在地上。 至此,陈阳的驱虎吞狼宣告功成,至少这一小片水域中的隱患已被清除乾净。 没了碍事的东西拦路,通往神树的路途自然畅通无阻,因为担心水中可能存在的赤虫,二人並未下水,而是自岸边寻了根木头作为代步之用,以法力催动作为舟船,直抵前方的神树树干。 这神树確实巨大,就算是驾船围著其兜圈,也得上足足好几刻钟,而从里外不同的角度去看待这神树,得到的结果也截然不同。 从里头看,怪蛇肆虐、血肉横生,儼然一个怪异的蛮荒世界;而从外头看,则是金光闪闪、恢弘大气,淡金色的树干隱隱透著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其实,光论卖相,眼前这东西倒也无愧神树之名。”站在木头上,陈阳抬头打量著神树,“且不论来歷,此树灵气、生机之强,实在是世所罕见。哪怕是病、垂死模样的现在,若能得其万分之一的精华,恐怕也可生死人肉白骨。” “就算是如此,这一棵神树还是走上了歧途,並未能诞生足够的灵智,只一味注重形体的增长,性命未能两全,到头来还是给他人做嫁衣。从中可见智慧与本心之重要,实不在任何妙法之下。” “咱们不是来这论述修行之道的。” 苗月儿打断了陈阳步行时的款款而谈,“师兄,我们已转了两三圈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了, 接下来到底要做些什么?” 她此番完全是为看住陈阳而来,故而对於研究这神树,既没什么兴趣,更没什么头绪。 “別急嘛。” 与其相比,陈阳的兴头倒是很足,他指著神树道:“你可看出了这神树的生机何处最强,何处最弱?” 苗月儿摇头道:“我又不怎么懂得望气之术,也不像你那样炼得一双法眼,如何看得出来?” “以这二者间的差別,你就算只凭藉修士对气机的模糊感应,应当也能察觉出来。”陈阳耐心道:“你且静下心来,仔细体会。” 苗月儿知道,陈阳既然要她如此做,其中必有用意,於是乖乖地依其所言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去细心分辨神树所发出的气息。 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后,於苗月儿的感知里,身边这一株神树就仿若天上的烈日散发著炽热的生机,叫人根本无法忽视其存在,而正如陈阳所言,那强悍的生机也並非是在那形体上均匀分布的, 而是有多有少,且沿上下而有著明显差分。 简单来说,便是越往上越弱,越向下越强,而到达某个临界点之后又反了过来,变成越向下越弱,越往上越强。 毫无疑问,能左右这样一株神树的灵气分布,进而掌控其生机的,有且仅有可能是那一颗存在其体內深处、聚集著性命精华的树心。 “就是这里!”苗月儿以素手指向神树上的某一处,“十有八九,咱们上次见到的那颗树心, 就在里头的这个位置!” “师妹的直觉果然敏锐。”陈阳点头赞同著苗月儿的看法:“不错,我也觉得那颗树心的位置就在彼处,只要透过这树干打个洞,就能直达树心所在。” 苗月儿问道,“师兄是又要去动那树心,从其身上榨取帝流浆?” “当然不是。”陈阳赶忙否认道:“取得帝金珠后,那颗树心已快要被掏空,此刻再贸然动手,只怕会加快这树的崩塌。而一旦压制不住下方火山,叫其喷发出来,则你我首当其衝,恐怕都要死在这里。如此危险的事,我当然不会去做。” “那你琢磨树心的位置做什么?还要在这树的上头开洞?” 对此,陈阳则答非所问地道: :“..—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七星洞天所经歷的事么?” “当然记得了。”苗月儿奇怪地道:“你怎么又突然说起了这个?” 陈某人今日的思维太过跳跃,以至於她有些难以跟上。位於湘西的七心洞天,乃是她第一次跟隨陈阳进入的秘境,也是在那,陈阳代师收徒,让她正式加入了搬山派,自此也是个有根有脚之人,而不再是秦淮河画舫上的一朵浮萍。 也是在那,二人与鲁矩结识,如今墨家也已成为搬山派最得力的援手。 其中种种,纵使是今日想起也令人记忆犹新,又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等等·——心? 苗月儿记得,在那七心洞天不同的几座支殿之中,正有与“心”相关的一座,就在那里,陈阳完成了“双心”妙术,將一颗七窍玉心缝入了百谷鹿夫子体內,使得后者二心並存,进而產生了奇特变化。 “师兄不会是想”苗月儿试探著道:“给这神树也再配个心臟出来吧?” 岛上出现的种种异状,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扶桑神树逐渐衰老,无力压制身下的海底火山,才致使岛上生態开始恶化。而陈阳一行到来后的种种做法,又加剧了这一过程,等同於神树在衰亡的路上又被抽了一鞭,自此加速奔向凋亡。 从神树的外在表现来看,那肉瘤般的树心正是其体內核心,亦是一身气机的主宰。 心在则树在,心灭则树亡。 所以为了挽救颓势,给这神树之心注入新的活力,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给这神树再加颗心,也亏你想得出来。”苗月儿不可思议道:“可树心与人心如何相提並论再说了,咱们从哪无中生有,给这神树又整颗心出来?这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你就这般確定,两颗心能连到一起,且都能发挥作用么?” “两颗头尚且能连到一起”陈阳不以为意道:“两颗心又有什么难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苗月儿,她们曾亲眼见到,在赤色小虫的作用下,本已死去的躯体重又復甦並且大杀四方的场景,而那復甦的身躯更是由两具不同的躯体强行拼凑而成,一个是来自“羽羽”异蛇,另一个则是这神树上的树灵。更近的,还有方才水域里头的红目巨虾,其表现同样有目共睹。 “你的意思是借用那赤虫之效,將两颗心接纳在一起?”苗月儿明白了陈阳所想,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构思,“而这心,也可以自其他生物那里得来只需要抑制住赤虫的毒性,就能在发挥其效用的同时,又將危害降低至最低-好比之前那红目,它就远比寻常巨虾要活跃得多。” “我们有原料,有方法手段,而且全都可以就地取材,这么看,还真很有希望完成。”苗月儿细细琢磨起来,发觉此事似乎真的可行,如今实际上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没解决,“唯一的难点是, 怎么找到足以与那树心平分秋色的其他心臟即便是方才的红目巨虾,也远远不能与树心相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缺少这至关重要的一味原料,即便是將这方法夸出来,终究也没人能实现。 说到底,这提议在原理上是可行的,但真正执行起来的麻烦事实在太多,光是想一想都感到头大。 “这你就不懂了若是原本状態完好的树心,那的確麻烦。”陈阳笑著道:“可现在这树心,却是被我抽取了帝金珠之后的,如今正是虚弱时候。能在这时恰好与其凑成一对,虽然不常见,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而且,你不能光看树心的大小,也要注意其底蕴。” “只要能让这神树更稳定一些,哪怕拖不了太久,咱们也能有更充足的时间、拿出更多的手段,来將这地方隱藏的秘密一一揭晓。” 第643章 刺激起搏,火山通道 第643章 刺激起搏,火山通道 定计之后,陈阳就开始著手,先以搬运法隔水將那红目巨虾的心臟取出,只见是红彤彤夹杂著淡褐色的一颗,大约有车轮大小、肌肉发达而结构简单,表面看似布满了红色经络,仔细看去,却是一条条紧紧附在上头的赤色小虫。 赤虫与虾心之间已紧紧相贴,彼此几乎融为一体,轻易无法分离。而红目巨虾才刚死,虾心却还是鲜活的,被陈阳隔空摄起之后仍颤抖不断。 见陈阳又往上头贴了几张符篆以保持其鲜活,苗月儿疑惑地道:“师兄难道打算用这虾心?” “是啊。”陈阳痛快地道:“难道不行么?” “这虾心的个头虽然不小,可只怕不顶用。”苗月儿也是见过神树之心的,比划著名道:“毕竟它与那神树之心实在无法相提並论。” “那正好,本身也是让它起辅助作用,自然不能喧宾夺主。”陈阳答道:“更何况,到时我还要在这东西上做些手脚你就看好吧。” 见陈阳很有把握的模样,苗月儿便没再多说什么,静静地在旁打著下手。 收拾好了虾心,就开始在神树表面凿洞,有赖於这材质的特殊,八卦藏龙剑等利器难以起效, 好在手里还有把蛇骨刀可堪一用。 这刀本是塔卡的佩刀,如今被赠到了陈阳手里,正有克制神树的奇效。 陈阳將其抓在手中,左掌轻抚过锋刃,但见指尖过处,先有火光亮起、又有跃动的电弧夹杂其中,以法力加持过后,立即便朝著標定的位置投出。 重瞳法眼的注视下绝无失手之理,利刃穿空时,一路闪耀著电芒火光,呼啸著便没入了神树体表,似乎没遇著任何阻碍。 “以这没有祭炼过的蛇骨刀,也能发挥出如此威能”苗月儿心道,“师兄的修为果然又有精进,他好像没有瓶颈似的———” 一刀飞出后,陈阳上前查探,站在蛇骨刀射入后的裂口朝內看去,视线末端隱隱有一点亮光, 色泽正与之前那树心的光泽有些相似。 本以为至少也要折腾个两三回,没成想仅一次就打通至树心,这倒是令陈阳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或许是因这神树已越发衰颓,防护只是看上去坚实,实际大不如前。 既然凿好了洞口,將其扩起来就省事许多,不一会儿,陈阳便將这洞修整至足够一人匍匐通过的喇叭口,用得正是往日里打盗洞的技艺,接著便与苗月儿一前一后爬了进去。 “也亏得这巨虾之心的个头不大,好带著进来,省了不少事。”来到树心所在后,陈阳一手將苗月儿从后方洞口里扶出,环顾四周道:“唉你觉不觉得,这地方没有先前热,也没有先前亮堂了?” 上次来不过是几天前,对这树心所在之地的灼热,二人至今记忆犹新,而苗月儿感受了一番后,也道:“確实,先前即便有蛇鳞衣隔热,也叫人燥热难忍,眼下倒是没那感觉。” 不过,那一颗肉瘤般的树心倒是依旧呆在原地,鼓鼓囊囊地不断颤动,藉助连在其上的经络来调整及梳理整棵树的气机。 但是,陈苗二人都觉得这树心隱隱显得有些虚弱,搏动的力道也没有之前强悍,给人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看吧。”苗月儿用手肘顶了顶陈阳,“应当是师兄先前將那帝流浆抽出太多,令这树心如今没了底气·你还说就那一点不会碍事呢。” “那是因为我没想到这树心会如此脆弱。”陈阳將巨虾之心放下,道:“.——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嘛。” 先以蛇骨刀切下几条经络般的根须,而后直接用其来接驳两颗不同的心臟,手法简单粗暴,陈阳並不將这虾心纳入到神树经络之內,而是单纯以其作为刺激树心的另一手段。 但见附著在虾心上如血丝般的赤色小虫,顷刻间便腐蚀了连接用的根须,进而朝著树心蔓延, 令那表面横生无数经络的树心看上去越发,可搏动起来却分明有力许多。 苗月儿看了片刻,明白了其中门道,“师兄原来是要利用这赤虫来刺激树心,只是这样一来, 树心虽然焕发了新的生机,却无异於饮止渴——“ “饮止渴,也总比立即渴死要好—不是么?” 陈阳显然比较满意自己的杰作,如今的虾心儼然如同一个原始的心臟起搏器,不断为疲惫的树心注入新的动力。 受到那些赤色小虫的寄生固然危险,可相比於倾倒就在眼前,勉强算是又续上了一口气。 以这神树的巨大,哪怕只是颗树心,赤虫腐蚀起来也极费功夫,何况还有陈阳的符篆镇压其凶性,更將隱患降至最低。 打个比方,若先前的神树至多只能再撑个两三天的话,如今的神树少说也能多撑他个十天半月,若是能克服陈阳植入的虾心的副作用,或许还能更久。 立竿见影的效果,使得这树心附近的温度又开始上升,感受到热气扑面而来,陈阳立即带著苗月儿沿看神树內部通道,往下方根须处走。 这一趟,他要去的地方比之前还深,目標正是被神树压制在下头的海底火山,陈阳有种预感, 那里便是岛上这一切的起源,而所有的问题都能在那找到答案。 通道原本有些狭窄,但被先前的树灵挤过后,比先前又宽了许多。 熟门熟路的二人一路走到底端,才又被闭合的巨岩挡住去路,被夹断树灵的后半身也卡在这里,泛著血色的身躯已变得黯淡破败,再无任何生机。 先前是靠著神器才开启的这口子,如今二人从上方过来,並未经过岩户神殿,且不提神殿早就因为先前的阵仗而崩塌,即便其仍然完好,陈阳等人如今也是够不看。 这洞口巨岩能够將树灵生生压成两截,其上力道何止万斤?仅凭蛮力,就算是陈阳也难以將其强行撬开,唯有另想办法。 想抄近路,难免要付出些代价,眼前的困难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而陈阳早在出发前就已有所准备。 “......” 他放下隨身携带的行囊,从中取出了几件东西,顺手还递给了身边苗月儿一份。 苗月儿將其接过,发现此物原来是个打磨过了的镜面,边缘较薄而中间较厚,一时不明其中用意。 “师兄,这—————?” “此物是凸透镜,简单来说就是有聚光之用。”陈阳答道,“这门户本是以下方神殿御座所发出的光芒来开启,咱们便有样学样,在这里头也来上一次。” 陈阳身边虽没有神灵御座,却有著八尺琼勾玉这么一件正牌神器,以及另外两件可以顶替的器物,如今摆放在一起后,先引导其各自发光,再借著透镜引导至一起,进而直直投射到那紧锁的门户之上。 发散的光芒经过透镜后聚集为一束,落到了岩户上,苗月儿注意到,那两块作为门户的巨岩正泛起道道发光的纹路,看似粗糙的表面原来隱藏著极为繁复的纹。光芒一落到上头,便如流水一般顺著表面纹路流淌。 伴隨著这过程,原本紧闭的巨岩因此而稍稍开启了一道缝隙,不再似之前那般严丝合缝, “忆.— 缝隙里充斥著树灵被夹碎后烂泥般的部分躯体,如今仍然在多处有著黏连,树灵这东西非虫非木,却又同时具备两者的特徵,类似烂肉般的事物看上去確实有些膈应。 她有些迟疑,而后方陈阳已催促道:“不知这东西能顶用多久你先过去,我来保持住这灵光不灭、隨后就来。” 如今不是矫情的时候,苗月儿顾不上嫌弃,咬著牙便从那血肉混合物之间趟了过去。 陈阳见其已然通过,立即收起三样物件,先將行囊丟出,隨即又侧身飞扑,赶在岩户重新关上前成功来到了另一侧, 神殿倒塌后,脚下已然没有支撑之物,二人攀著身边延伸出来的根须,这才没有直接掉下去, 因为方才动作,身上也难免沾染了些烂肉般的污渍。 陈阳用脚勾著行囊上的绳子,以避免其摔落,一手抓住身旁根须,睁大双眼环视四方。 但见神殿废墟周边,曾经棲息於此的“羽羽”已全都消失不见,唯有先前那场大战残留的痕跡,表明其曾经存在过。 “那些蛇呢?都跑去哪儿了?”苗月儿也发现了异蛇们的失踪,“虽说被那怪物袭杀了好几条,可剩下来的应该还有不少,怎么都不见了?” “趋吉避凶,正是生灵的本能,想必它们是察觉到了大难將至,所以迁移至了其他地方———”陈阳缓缓道:“周边爬行的痕跡十分散乱,看来它们是各自退去的,族群之中应当还没出现先前那四误级別的蛇王。” “但它们能去哪呢?”苗月儿猜测道:“总不能长出了翅膀飞走吧?它们虽然名为『羽羽”, 却並不真正长有羽毛与翅膀·. “神树根部虽大,其实也就那么些地方可以容纳它们”陈阳缓缓道:“我看,只须顺著其退却的痕跡追上去,到时一看便知。” 有赖重瞳法眼,观察起周边事物便可细致入微,陈阳与苗月儿从高处下来,来到那塌神殿所在的平台上,隨意找了条撤离的异蛇痕跡,一路寻了过去,满眼所见却俱是残破景象一一大片大片的根须枯菱,变为褪尽光泽的苍白之色,更有多处断裂破碎,大概是被那异蛇经过时直直碾压过去所导致。 “这些异蛇聚集在神殿附近,一是为了相互吞噬以进一步蜕变,二则是为了决定出蛇王。”陈阳边走边道,“眼下两件事都未达成,它们却全都撤了-发生这样背离其本性的事情,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想,应当是与这下方火山的不稳有关。” 时隔数日,神树底部发生的变化已快要令陈阳他们认不出来,就这么直直地走了一段时间,来到了边缘处后才见到原本充斥在附近的泉水已经乾涸,地面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淡金色泥沙。 燥热的环境也已退去,如今身在此处,甚至能隱隱感受到一阵令人不安的寒意。 本该是水底的地方,如今被钻出了许多个深不见底的口子,大小不一、分布得也极为混乱,可见其离去时很有些匆忙。 “我道是躲哪去了,弄了半天,原来是藉机藏到了地下更深处以存身。”站在洞口旁,感受著下方若有若无的气息,陈阳半皱著眉:“它们这是要將自己埋起来难不成打算就此沉眠?” “师兄不是说下方就是火山么?”苗月儿道:“它们这样子躲,岂不是正好把自己堵在了火山口上,到时一旦喷发,岂不首个遭殃的就是它们?” 陈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从中看出了些许门道,“这些蛇洞位置的分布看似杂乱、实则有些意思,我看,將自己埋进深深地下,恐怕是这群异蛇用来避过火山爆发的法子。熔岩过处虽然毁天灭地、恨不得吞噬一切,但只要下方的土层够厚,咬咬牙还是能將其隔绝的。” “所以,来不及跑,挖一个坑將自已埋得深些,用灯下黑的方式躲避熔岩侵袭,倒也是个躲避的办法—只是地方千万要选对。”陈阳又道,“更重要的,是有类似蛇类一样的休眠手段,能不吃不喝地抵过最难的时光,不然终究难免一死。” 但有了这些蛇洞,倒是又省了陈阳一番功夫,他大可以藉助这蛇洞向下再深入一段距离,然后再朝著火山修改前进方向。 “走吧,下去看看。” 陈阳招呼著苗月儿跟上自己,重又俯身钻入蛇洞,顺著向下豌的曲折道路继续前进。 行经之处,耳边已不时能听到一阵阵闷雷般的声响,却並非来自天上,而是来自脚下,想来那海底火山內积攒的热力暴烈难驯,正急切等待著一个能令其倾尽而出的缺口。 与之相伴的灼热高温,同时也令二人的头上又冒出了细密汗珠。 第644章 熔岩湖,腾炎蛟王 第644章 熔岩湖,腾炎蛟王 苗月儿吐了吐舌头,伸手擦去头上汗珠,“怎么越来越热了?” 与她相比,陈阳的体格倒是更强些,他看了看四周,“应当是我们距离那火山熔岩越来越近了———.你可以冰魄青金石护体,多少能舒服些。” 苗月儿也不倔,立即將那冰魄青金石取出放在胸口,確实凉快了不少。 “师兄,你眼力比我强,记得留意四周那些异蛇的位置——因这热气侵扰,周边气息十分模糊,我有些辨认不清。” “这个你放心,我注意著呢。”陈阳答道:“不过,也不全是那熔岩热气的原因这羽羽异蛇似乎进入了冬眠般的状態,气息本就微弱,再加之土石阻隔,的確不好察觉。” “,蛇不是只在冬日里才会趴窝么?”苗月儿皱起眉头,“这般热的地方,它们也睡得著么?” “这你就不如我清楚了。”陈阳笑道,“蛇不仅怕冷,同样也怕热,甚至有时还会中暑它们会本能躲避温度过高的地方,这些异蛇与其说是沉眠,倒不如说是用假死来应对这恶劣环境。其实,咱们脚底下现今就有那么一条。” 苗月儿闻言一惊,试探著用脚踩了踩下方地面,轻几下,果然从响声里察觉出了些异样,土地里果然藏著条盘作一团的庞然大物。 “..—.还真是一动不动,就跟块石头似的。” “这大概就是异蛇自我保护的姿態吧—无论酷暑还是寒冬,就用这招来应对。”陈阳解释道:“若不是咱们给那树心装了个助力,使得神树多少恢復了些对火山的压制,否则,此处只怕已经变成了火炉。而这些异蛇为了应对酷热才变成了这样,一时半会也无法甦醒,这自然就方便了咱们。” 的確,这蛇巢的洞就像是专门给他陈某人挖的一样,一路行来可谓畅通无阻,很顺利地来到了最深处。 到了这,纵使有冰魄青金石护体,苗月儿也被热得脸颊排红,不断用手在耳旁扇风。 “..-距离熔岩所在尚有一段距离,眼下就只能靠自己了。”陈阳擼起袖子,露出结实的两条臂膀,他上身衣物如今除却最外层的避火甲、也就只剩下件单衣,精壮的筋肉於衣甲下若隱若现,“师妹可还坚持得住?” “还行。”苗月儿应了一声,“师兄可是要將此地与岩浆打通?如此是否会太过冒险?” 她这担心不无道理,一旦两地之间的连接打通,只要那火山一有爆发之势,则整个洞窟都將被炽热的岩浆填满,到时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他们两人多半也要就此交代。 护体法力再强,在那绵延不绝的熔岩间文能支撑到儿时? “放心。”陈阳睁开重瞳法眼,四处寻找著面前的地面薄弱处,一一贴上提前准备的符纸,“有那神树压制,一时半会还爆发不了,不然我们先前那么费事做什么—“” 片刻功夫,他已分別在不同位置布下了总共七张灵符,隨即手掐法诀,只见阴暗处七道灵光依次亮起,彼此联结后,令得周边土壤收缩凝结,化为岩石般的土块,进而空出了一条狭长缝隙,更加惊人的热气与刺眼的红光从夹缝中涌入进来,一时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但也就仅此而已,最令人害怕的熔岩並未翻涌来袭,仍静静地在更深层的地下流淌。 “呼———”陈阳长出一口气,紧了紧身上衣甲,当先一步踏出,“这是———· 强烈的光暗反差,令陈阳適应了片刻才得以看清一一大量的液態熔岩聚集在一起,於这深层地下积累成湖,又有几根极为粗壮的神树根须自上方伸下,深深地扎入岩浆內部,仿佛正在自这熔岩湖中抽取灵气,使得岩浆的流动十分缓慢,几如一潭死水,偶尔才有几道微弱的涟漪。 就在这平静的表面下,却也是暗潮汹涌,方才二人一路下来时,耳边听到的一声声“闷雷”, 同样也来自於此处。 “师妹,咱们还是第一次下到这么深的地方吧?”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苗月儿身边,陈阳忽然道:“若这世上真有地府,怎么也该到了—-此处距离地面,至少也有千余丈·-旁人说万丈深渊都是开玩笑,咱们再这样下去,只怕距离真不远了。” “又在这说甚么不吉利的话?”苗月儿横了陈阳一眼,嗔怪道:“如今也算是到了火山外围, 你可有什么发现?” 发现自然是有的,首先就要从这熔岩湖上说起。 其实火山的喷发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爆炸式的喷发,而另一种则是溢流式的喷发;前者符合大多数人想像中的喷发场景,而后者就是二人下方的这片熔岩湖。 决定两种喷发形状不同的关键,在於岩浆之中杂质的多寡,若杂质太多,掺杂在岩浆里就宛若气泡,当接近地表时,压力的剧烈变化使得岩浆与杂质分离,隨即喷涌。 像眼前静静流淌的熔岩湖,其中的岩浆就十分纯净,如水一般缓缓自地下挤出,在千万年的时光下缓缓积聚,无声无息,直至超过某个临界点,以席捲之势將一切吞噬殆尽,令人猝不及防。 探入熔岩湖的神树根须,正是將其压制的关键,也正是藉此汲取了这熔岩湖的绝大部分力量, 才使得喷发之日不断延后。 “所以—” 讲完了两种形式的差別,陈阳继续道:“所以,咱们面前这熔岩湖,其实是下方火山满溢出来的一丁点,如同九牛一毛。” 望著那宽阔的熔岩湖面,苗月儿喃喃道:“九牛一毛·—嘛?” 她也不是头一次见熔岩,之前去往崑崙西王母国的时候,便曾在熔岩河旁走过。可虽同为岩浆所成,二者之间却存在鲜明的差別,前者无论在规模、亦或者热力上,都远远无法与后者相比。若是打个比方的话,正如萤火之光与皓月。 “既然如此,仅凭你我之力,应当是无法阻止这火山喷涌的大势了。”苗月儿可惜地道:“此岛的毁灭已成定局,趁著现在还未爆发,我们速速离开吧。” “別急,眼下还有问题没弄清。” 陈阳不慌不忙道:“凭藉著咱们亲眼认证,已知这火山的规模远超常人想像你也知道,岩浆之內含有熔岩真火,乃是藏於地脉极深处的强悍力量·於远古时代,在火山喷发后周边的熔岩冷却並凝固下来,这才形成了脚下这片岛屿。所以,於天地五行之中,其是唯一可由火生土的异物,为大地之本。” “这火山所隱藏的灵机可谓如渊似海,简直难以想像·—但也太过暴烈难驯,除了神树,几乎无人可直接从中受益。唯有凭藉著分化的地脉来汲取天地灵气,却根本无法直接利用火山灵脉这种一等一的真龙。我看这神树从天而降,必然是被此地火山灵脉吸引而来。” “天地之间,但凡灵脉所在之地,必有异宝隨之盘踞化生这熔岩湖自远古一直延续到今天,纵使有神树压制,积累也可谓雄厚无比。”陈阳判断道:“別看这熔岩湖里死气沉沉,可陈某敢打赌,此地必有异物-如此方才会引得神树从天而降,於此扎根缠绕,才有今日这东海三岛。” “果然,亲眼见证了这些东西,才真正有头绪推测来龙去脉听了陈阳这一通长篇大论,苗月儿又低下头认真查探了一番,还是丝毫没看出熔岩湖里隱藏著什么,在陈阳推算中可以与神树之心相媲美的异物,始终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先前动了地脉,打破了二者间的平衡,又汲取帝金珠,伤了那神树之心的元气”陈阳缓缓道:『对於如何阻止这火山喷发,本是没有头绪,如今总算也想明白了,只要设法削弱这熔岩湖里的宝贝,或许又能达成二者间的微妙平衡。至少,我有三成把握。” “才三成?”苗月儿异道:“会不会太低了些?” “不低了,原先可是一成都没有。”陈阳答道,“眼下还是设法將那东西引出来吧火山既有喷发徵兆,那么此物肯定也就有抬头之势,我料定,它多半已来到了表面这熔岩湖內。” “五行之中,向来是水火相济,我看还是要借用水行之物,才好引出熔岩湖內的异物。”苗月儿道:“既然,熔岩真火是大地之本,那我们不如也请出眾水之母。” 天一真水可调和万物,即是所谓眾水之母,而陈阳所修功法可借水火相济而炼就强悍法力,如今他丹田之內正有几滴天一真水作为引子而存在,虽然只是水滴,却也有凡物难以比擬的惊人灵性。 这点东西,用多少可就少多少,一滴天一真水少说也要耗费数年苦功,如今这些大多数还是陈阳自他人那里掠来,此刻为了佐证猜想,也就顾不得肉痛,运气行法,一掌拍至自己小腹,活生生从嘴里逼出一滴,屈指弹向那熔岩湖面。 真水才离了陈阳的手,就化作一团氮盒的清凉雾气,与周遭的炎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但那蓬勃水气却不见得被烤乾了多少,仍然十分凝聚。 分出一缕心神,陈阳操纵著真水在那熔岩湖面上空来回飞掠,想要惊动潜藏於內的“宝贝”。 水火相济,也即心火、肾水的相互平衡,是修行中的一种理想状態,但现实情况却往往是水火不容,要么是一把火被水浇灭,要么是一潭水被火烤乾。 熔岩湖虽名为湖,其內容纳的却是液態岩浆,因此更对水气敏感,也为了不过於刺激对方,以免其如炸弹般爆发,陈阳才选择使用底蕴深厚的天一真水,而不是寒气最重的玄冥真水。 片刻功夫,平静的熔岩湖面已被陈阳搅扰的不得安寧,四处生起涟漪,进而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波澜,虽未正式爆发,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突然,熔岩湖里往外打了个浪,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翻了个身,立即便引来陈阳、苗月儿二人的目光注视。 “师兄。”苗月儿紧张道:“你方才是不是也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陈阳点点头,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这里头果然是有东西,还是个活物。” 活物·.苗月儿看向刚才冒出浪的熔岩湖面,心中很难想像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才能在这样的地方存活。 受到天一真水的刺激,浪出现得越发频繁,也越发明显,规模也比之前大得多,显然那藏在熔岩里头的活物已然有些沉不住气。 终於,在一声巨响中,怪模怪样的一头巨物自熔岩湖面下鱼跃而出,將那团天一真水所化雾气给吞入口中,隨后尾巴一甩,重又跃入湖中。 短暂的惊鸿一现,仍是令陈阳看清了此物的模样一一形似蛇,尾巴修长有力,於身体两侧生有前后两对肢体,前肢具有五趾,而后肢具有四趾,俱已演变为类似鰭的形状,体表被暗红色的鳞片所覆盖。一举一动间,身体也呈蛇形扭曲,颈部短粗,尾巴与身躯几近等长。 “火龙?亦或者说火蛇?” 对於新鲜出炉的熔岩湖异兽,陈阳短时间內陷入了纠结,不知该如何为其取名。 这岛上异兽大多呈龙蛇之形,或者至少有其的一部分特徵,並非是巧合,內中自有原因一一毕竟蛇,或者说爬行类,是生灵自海洋登上地面后的重要演化阶段,是极古老而又不失强悍的生命形式,在这孤悬海外的岛屿上自远古一直存续至今。 “这火灵虽然顶上无角,可前足五爪、后足四爪,分明也算是粗具龙形,就称其为蛟好了。”陈阳做出了判断,“且既然棲息於熔岩湖之中称王称霸,行进间仿若蛟龙般腾云驾雾,不如就叫它—腾炎蛟王?” 满意於自己在短时间里想到一个如此適合的名號,陈阳略有些自得地点了点头,指著蛟王方才出现的位置。 “此物如此威风,正与我之前所推测的一样,是受此方天地所钟的神物。” 第645章 神雷铸形,看走了眼 第645章 神雷铸形,看走了眼 “在这下头搅风搅雨,趁机想要掀翻那颗神树的,必然也是此物。” 陈阳肯定道:“但也怪不得它—-无论是谁,被压制了千万年后,一朝能有脱身机会,都是绝不会放过的。” 熔岩附近本就充斥著硫磺味,而自那腾炎蛟现身后,周围味道因此而变得越发浓厚,以至於苗月儿毫不怀疑,若此刻在身边点燃明火,必然会砰的一声炸响。 “换言之—只要制服了这异兽,就能阻止熔岩的喷发?”苗月儿道,“这么一来,三岛是不是就有救了?” “按理来说,確实如此,不过—”陈阳话锋一转,“这东西可不大好处理啊—.且先不提它的火灵之体,单单能在这熔岩里头遨游,肉身就比你我要强得多。” “师兄何必长他人志气?”苗月儿笑道,“你何时会与异兽硬碰硬了?不都是先寻找克制之法,然后再行出手么?万物相生相剋,这腾炎蛟必然也有弱点,以师兄对生克制化一道的精熟,找出克制这腾炎蛟的法子理应不难。” 苗月儿倒是比陈阳更对他有信心,一通话下来极给陈阳顏面,令后者的嘴角都快绷不住了,但还是实事求是道: “这个嘛·若有充足的时间,或许能找出克制之法,可现下不是没时间么?” 陈阳有些无奈,眼下火山爆发在即,只是被他以方术刺激神树给强行压住;面前又是位於地下极深处的熔岩湖,周边可利用的东西实在不多,帮手又只有自家便宜师妹一人。天时地利人和,可以说没一样在自己这边,若这样也能扭转乾坤,那他搬山道人以后乾脆叫搬山仙人算了。 “...... 见陈阳久久不语,似乎並无意出手的模样,苗月儿在旁提醒:“师兄?你不愿对付这东西么? 难道就这么白费了那滴天一真水?” 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名头什么都是虚的,天一真水才是真正重要的物事,为引那腾炎蛟现身,陈阳可是下了重本,如今被其一口吞下,少说也该收回点利息不是? 就这么捏著鼻子认了、吃下这么个闷亏,並不是他陈某人的作风。 不过,在动手前,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你一直撩拨我对这腾炎蛟下手,可还是存了平復这火山之患的心思?” 陈阳將苗月儿的心思一语道破,后者有些尷尬地別过头去,心道別的地方你这木头怎么没有这般敏锐? “毕竟有些於心不忍虽说这劫难是迟早的事,可到底是因为咱们的到来而提前发动。此地如此神奇,就这么毁了也太过可惜。” 苗月儿將拳头握紧,挥舞著道:“咱们在这与腾炎蛟碰上,多少也算是天意师兄,下定决心动手吧,我来给你助阵!” “.—行,那就先试试看。”陈阳望了对方一眼,最终还是应下了这桩显得有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首先,得想办法將这火灵赚上岸-先令其与熔岩脱离,这才能避免其借用地利。” 行家到底是行家,一开口就说到了关键, 腾炎蛟在此地生活了不知多久,而沉寂已久的火山与海底熔岩即是其巢穴,更可隨时隨地调动熔岩热力对敌,可谓天然便占据著极大优势。 若在这与其硬碰硬,根本討不得好,需將其赚上岸来,待得脱离了那熔岩湖后,便好比龙游浅滩,这时方有机会拿下。 “果然还是有办法的嘛。” 对於陈阳所说,苗月儿立即领会了其意,隨即左看看右看看,又陷入了尷尬境地。 他们如今正呆在熔岩湖的上方位置,靠的是藉助蛇洞来打通与此地相连的入口,本身就呆在矮小逼仄的地下洞窟之內,哪里有空间垂钓这体型庞大的腾炎蛟? “这办法不错,可执行起来太艰难—.”苗月儿道:“想要钓起那腾炎蛟—.这地方明显施展不开,可还有什么其他办法么?” “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若不能完成,后续其他法子也就用不上。”陈阳说道:“其实,换个角度想,若无法將其钓起,那把这熔岩抽乾是不是更简单?” 听到这话后,苗月儿便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著陈阳,她以为对方是毒热攻心而神志不清, 这才说出这昏头的话来,为此,还特地起脚用手碰了碰对方额头。 “师兄,你这也没什么异常啊?”苗月儿奇怪道:“怎么突然就犯起了傻?这熔岩湖是火山更深处的岩浆满溢出来所成,不是你自已方才说的吗?既然底下火山源源不断,又如何能將这湖抽乾?” “你这就不懂了。”陈阳嘿嘿笑道:“好比一个池子既有进水口,又有出水口,只要出水的速度比进水快,就能將池子里的水抽乾熔岩湖是满溢岩浆积累而成,这一点的確不错,但其速度却並不快,是凭藉千万年如一日的水墨功夫,一点一滴地缓缓增加、这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所以”苗月儿终於想通了这数学问题,“只要將这熔岩湖里的岩浆抽走,而火山又来不及填补,就等於变相將那藏匿於此的火灵捞上了岸。” 因为钓不上鱼,就乾脆直接抽水、行这竭泽而渔的法子,也不知他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开个口子,將这岩浆导向別处。”陈阳继续比划,“此消彼长之下,待得那湖面下降,岩浆即將乾涸的时候,腾炎蛟自然无处可藏。我们並不需要自己保存岩浆,只需將其导向其他方向即可。” 一个清晰的计划,就这么在二人的商量中浮现。 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岩浆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水,同样具备流体的性质,因而將其导向並不是件特別难的事,只需找准地方,挖个比那熔岩湖更深的坑,岩浆自个儿就会顺势流去。 这回,又轮到陈阳手里的剑派上用场了。 只是这一次不比以往,先前为定住地脉,热气就已將苗月儿的蛇杖生生烧毁,而现在熔岩的温度更是其数倍,就算是精心打磨、祭炼的法器灵宝,恐怕也撑不住几息,就要在那熔岩之中失去踪跡,连渣都不会剩下。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陈阳如今又有了新的法子。 他又將符写在了藏龙剑上,交到苗月儿手里,嘱託对方在自己动手后立即接著將其扔出。 然后又手掐法诀,再度於身外凝聚出搬山神手的法相,隨后又以这法相化作的巨手为基础,於搬山神手的掌心凝聚出一道大小为先前十数倍的巨大雷矛。 当这雷法成形之时,伴隨著电芒闪烁、剧烈蜂鸣声隨之响彻,几乎要將苗月儿的耳朵给震聋, 而陈某人这左脚踏右脚,藉助法相以施展更进一步雷法神通的手段,也再一次地令苗月儿色变。 “雷光霹雳,受我所驱——” 陈阳扎著马步,手上紧握法诀,被雷光照亮的面部也因运功而微微颤抖,显然,使用这招雷法於他而言也绝对不轻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太乙混元,变化隨心—神雷铸形真诀!” 阴暗处,金色重瞳忽然间光华大作,只见那搬山神手微微一屈,接看猛地一张,將凝聚了甚深法力的雷矛朝著下方投出,途径之处,还未接触到炽热岩浆,忆人的雷光就先一步將其朝两侧逼开。 那熔岩湖面,因此而被神雷的强大威压给生生开出了个直达底部的孔洞,而直到凝聚这道神雷的法力彻底散去前,被丝丝电芒所撑起的这个通道就绝不会消散。 使出这一击,已几乎暂时耗尽了陈某人的全部气力,再没空閒、也没有余暇去管八卦藏龙剑, 因此才要苗月儿在旁协助。 后者也不含糊,將腮边的一缕髮丝咬在口中,全力引动了宝剑上的灵符,便將其顺著陈阳开闢出的孔洞扔下,八卦藏龙剑於是化作一道青红相间的灵光,剎那间直达熔岩湖的底部一一原来这湖也不算太深,最底下也就十余丈,在剑身所加持的灵符作用下,熔岩湖底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捅穿, 更化作一个巨型的深坑,八卦藏龙剑顺势直往深处钻,而在其后方,岩浆也沿著其前进的方向蔓延过来。 一点一点的,虽然並不迅速,但那宽阔的熔岩湖面,確实在陈阳的这一举动下明显下降。 於岩浆之中肆意畅游,摇头摆尾的腾炎蛟,也就再一次於眾人面前现出了身形。 这火灵的身材其实与双候的羽羽异蛇相仿佛,最多只大上半圈而已,但被暗红色鳞甲覆盖的身躯却有著极为惊人的气势,还未及近前,便有逼人的火光与热气从鳞甲缝隙间爆散而出,浑身筋骨瞬啪作响,令人望而却步。 “......' 陈阳將岩浆引走,而那洞口却又恰好比它的身型要小,无法强钻进去,就只有在越来越浅的熔岩湖里四处乱转。 望著这火灵以四足扒拉著熔岩湖底仅剩的一小点岩浆时,陈阳莫名想起了这么一句话一一当潮水褪去时,才知道是谁在裸泳。 又见面后,这火灵对陈某人的態度实在算不上友好,见后者正因使用神雷铸形真诀而暂时气竭,正闭目调息的空档,大嘴一张,便吐出个直径数尺、犹如磨盘般大小的岩浆火球,直往陈阳袭去。 “瞧好了!” 苗月儿本就担负著护法之责,见状更不敢大意,將陈阳给予的冰魄青金石捧在面前,精纯法力运於掌心的同时,琼口微张,吐出一道悠长气息。这股灵气吹拂过青金石的表面,立即將其寒性化入,隨后化作一股强烈的冻风,对著那破空而来的熔岩火球相衝,顷刻间便令那火球迅速冷却,表面红光逐渐暗淡下来不说,还结上了一层极薄的寒霜。 苗月儿原意,是用这冰魄青金石先阻一阻火球去势,却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冻风下,火球的速度也越发迟缓,最后被苗月儿纵身跃起,提起裙角后便是一脚踢出,绣鞋尖看似轻盈地一点,便將其击得粉碎,內部的火星如流萤般四散。 “师兄,不大对劲。” 苗月儿翻身落地,红扑扑的脸蛋上划过几滴汗水,两腮的头髮也因被浸湿而紧紧贴在面上。 她並没在意这些小小的不適,而是衝著陈阳说道:“这火灵的本事,比想像中要弱上许多,甚至有些.不堪一击。” 並非是她妄自菲薄,而是苗月儿深知自己与陈阳之间修为上的差距,火灵在她面前都隱隱有被压制之兆,若是直接对上陈阳,更不必说了。 事实如此,令先前谋划时如临大敌的紧张感,此刻就变得有些多余,陈某人的犹豫与迟疑,也就显得极为没有必要。 “.·我竟看走了眼,它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枕头?” 陈阳同样也有些疑惑,稍稍恢復些法力后,立即睁开眼来,上下打量著那“凶相毕露”的腾炎蛟,后者正张著嘴,衝著陈、苗二人嘶吼不止,只是在刚刚的过招之后,此刻它无论表现得有多凶悍,都给人一种色厉內荏之感。 自己为之担惊受怕,思虑布置许久,甚至还大费周章地將岩浆引走,竟只是为了对付这样的软脚虾货色? 荒谬感在胸中油然而生,陈某人感觉自己也似乎变成了个笑话,但好在他这笑话只是落在了自家人眼中,不会传出去被外人取笑。 再稍稍一思考,陈阳便想出了其中关键,暗骂自己愚蠢:“本来,这火山就被神树压制了千万年,而火灵的生长则与熔岩湖及火山息息相关,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便是,它在这过程中, 难免也受到了影响。如此一来,这东西先天就缺乏发展的条件,又处处被打压之下,能够有不错的表现才是异常—神树尚且那个样子,一直位於下风的它又能好到哪去?这火灵显得如此不堪,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此番幸亏师妹坚持,才没有叫其走脱—— 想到这,陈阳朝著腾炎蛟露出个和善的笑容,轻声道:“先前吞了我的天一真水,如今就叫你原样给我吐出来— 第646章 软硬兼施,点化异兽 第646章 软硬兼施,点化异兽 (上一章不小心把腾炎蛟的名字打错了,已修改。) 腾炎蛟显然不知道陈阳到底在说些什么,但这並不影响它从面前这人的身上感受到敌意,於是將嘴一张,火光隨即进现。 这一次,它吸取了上次熔岩火球被轻鬆破去的教训,一连喷吐出三颗,呈品字形朝著陈阳袭来,火光夹杂著熔岩,如一颗颗划过夜空的陨石,破空袭来。 “雕虫小技。” 陈阳看也不看那三颗熔岩火球,手上掐了个法诀,以搬山神手侧向一挥,巨大臂膀直接將其拍得粉碎,化作破裂的几点火, 腾炎蛟见势不妙,正欲再度张口,然而事不过三,搬山神手在拍碎熔岩火球后没有半刻停顿, 隨著陈阳的前进一齐隔空捉来,已迅捷如电地用三个指头將腾炎蛟的嘴捏住。 腾炎蛟口中吐了一半的熔岩球,就这么被陈某人生生捏了回去。 其脖颈位置先是一鼓,然后炸出一声脆响,接著黑烟与火光一同从齿缝间溢出,身体隨之一软,被搬山神手上下甩动几次后重重惯在地上,又捏住腹部往上一授。 “砰”的一声,腾炎蛟被砸得五迷三道,眼神涣散的同时,口中无意识地流出白沫,其中夹杂看尚未凝固的岩浆,还有一点点精纯水气。 “就你这两下子,也想克化陈某的天一真水?也不怕牙。” 这腾炎蛟表现如此之差,与其先前將天一真水吞下也有些许关联。 其本就是火灵之体,与真水天生便互克,虽说若能成功炼化,可因此大涨道行,然而这並不是仓促间能完成的,如今被陈阳一阵摔打,险些將胃液也给吐出来。 “这东西的外貌如此凶恶,却原来是个吃土的。” 陈阳望著腾炎蛟吐出的东西,其中大多是些半凝固態的火山石,內中还夹杂著各色结晶、金石等矿物,除此之外並无其他。 “也难怪,毕竟这熔岩湖里,除了各种各样的石头,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可吃偌大的湖面怕不是只有这火灵一个活物。” 苗月儿见腾炎蛟被陈阳整治得如此悽惨,心中侧隱之心又起,在旁小声道:“师兄,我看这东西怪可怜的,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要不,你放它一条生路?” 陈阳回过头,略显论异地道:“我也没说要它的命啊,不过是要取回真水罢了———“ 说著,他丟出一张搬山符,符纸临空而起,化作一道青光在地上绕了一圈,便將散乱的水气重又聚拢作一团,收回手中。 毕竟是腾炎蛟刚吐出来的,陈阳自也不会將其立即吞下,转而打开腰间的葫芦將其收纳。 在这时,旁边地面忽然发出声轻响,只见一道锋锐的剑尖已经突破地面。 原来是八卦藏龙剑在这地下绕了一圈,此刻从另一处又冒了出来。 陈阳见状,道了声“来得正好”,便將佩剑收回,眼见得熔岩又有上涨之势,便再度施展搬山神手將腾炎蛟提起,往上方带去。 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腾炎蛟先前要是能够借用这熔岩湖之势,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但事实並无这么多如果,被陈阳自生活了无数年的熔岩湖中带走,又一通拉扯后,此刻这腾炎蛟已然身在被陈阳扩大了数倍的蛇洞之中。 感受到巢穴內出现了强烈的异物气息,那些陷入蛰伏姿態、如同石化般的异蛇便开始出现骚动,隱隱有从沉眠中醒来的势头,只是苗头才刚出现,便被陈阳挨个奉送了一发寧神符,转而又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之中。 被迫鳩占鹊巢的腾炎蛟被丟在了洞中,双眼紧闭,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暗红色鳞片泛著微光。 “別装死了,起来答话。” 金色的双瞳看向一动不动的腾炎蛟,陈阳道:“方才那几下还不至於將你重伤至此,你的气息也瞒不过陈某双眼——老实一些,也就能少吃点苦头,否则——“ 说著,陈阳打了个响指,搬山神手作势又要落下。 已实在怕了这一大手,腾炎蛟顾不得继续装死,连忙睁开眼睛,从地上稍抬起头,嘶鸣了一声,眼神竟也十分清澈,再不见先前的盛气凌人。 略显討好的样子,看得苗月儿一愣,也令陈阳乐了。 “不错,这岛上诸多生灵看下来,也就算你最聪明,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讚赏了一句后,陈阳以眼神示意苗月儿上前与腾炎蛟交谈。 他的这位便宜师妹,不仅喜欢养灵兽,还有直接与其交流的天赋,对於这生活在野地里的灵兽异种也极有亲和力,眼下正好发扬这长处。 苗月儿与陈阳混得久了,自然便有了几分默契,不需出言提醒,已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牵起裙摆,半蹲下身,目光柔和地看著腾炎蛟:“你还好吧?我师兄下手有些粗暴,我在这先给你赔个不是。” 腾炎蛟尚没有什么反应,而陈阳听到这话,则故意冷哼一声別过了脸去。 眼前的这对男女显然是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摆明了是要套路腾炎蛟,可这火灵哪里知道世事险恶?就算有些智慧,但在江湖阅歷丰富的二人面前,单纯得简直就像一张白纸。 只一句招呼,苗月儿无形之间,便將自己与腾炎蛟的关係拉近许多。 相较於凶神恶煞的陈某人,腾炎蛟自然是看“慈眉善目”的苗月儿更加顺眼,低鸣一声,將身体朝其挪了数寸。 苗月儿见有戏,便继续道:“你在这熔岩湖里独自修行,十分辛苦,前来打搅你本是我们不该,只是这三岛上有著无数生灵,皆靠著那一株神树过活。如今你要脱困而出,势必要掀翻了这树,到时死伤无数,於你功德有亏,而那些生灵亦是无辜。” 腾炎蛟暴躁地甩动了几下尾巴,又长鸣一声。 “你別急,我知道你已被那神树压制了太久—”苗月儿赶忙道:“况且,我也没有让你继续困居於此的意思,只是想找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腾炎蛟越发不满,尾巴一抽,致使洞窟上方土石不断落下,喉咙深处开始隱隱有火光闪耀。 “咳!” 陈阳重重地咳了一声,目光不善地看向这火灵,才叫后者不敢进一步动作。 “师妹——”陈阳假意道:“你跟这畜生客气什么?依著我说,不若一刀宰了这妖孽,没有了它在底下兴风作浪,自然这岛上就不会再有岩浆喷发的凶险。” 说完,手已按住了佩剑,重瞳则望向腾炎蛟的要害,接著嘴角一勾,面上露出个略显邪气的冷笑。 按理说,陈某人的长相倒也周正,甚至还显得有几分瀟洒,但不知为何,假装反派时的那股子邪气十分真实,几乎不像演的。 在陈阳杀机毕露的震忆下,腾炎蛟一个哆,囂张的气焰顿时又收敛了起来。 苗月儿心道这坏人方才演戏用力太过,多少显得有些浮夸,但对付这腾炎蛟却是刚好,眼下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於是假意道:“你凶它做什么?这火灵乃是天生地养的神物,千万年来总共也就这么一头,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腾炎蛟听得连连点头,目光重又变得清明起来,求饶也似地看向陈某人,並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拱了拱苗月儿。 趋吉避凶,正是智慧不低的表现,从中也可看出腾炎蛟与凭本能行动的异兽之间,存在著区別。 “这样吧。”苗月儿叉著腰道,“我看你们不妨各退一步,都给我个面子,师兄你饶这火灵一命,放它回到熔岩湖中继续修行。而腾炎蛟也要保证帮忙压制岩浆,以延缓、减弱火山的喷发— 如何?” 腾炎蛟疑似还有些不情不愿,但在陈阳凶恶目光的注视下,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鸣叫声中分明又多出了些许悲切。 “师兄。”苗月儿听出了腾炎蛟的言外之意,对陈阳道:“腾炎蛟的意思是,若是不儘快將神树掀翻,则它所在的熔岩湖及其龙脉就要继续受制,如此一来,修行起来事倍功半,只怕永无出头之日。若不能蜕变,它就要永远呆在这熔岩之中,终日受那烈炎煎熬之苦。” 腾炎蛟虽说能在岩浆里头生存,却並不代表它就不会感受到灼热,这销金熔铁的岩浆,又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孤独地生活在这熔岩湖,不知经过了多久时光,又因灵脉受到压制,吐纳灵气十分不易。好不容易修出了一点道行,总算看到了出头的日子,又被忽然找上门来的搬山道人捉住,挨了好一通暴打,还被逼著立下这等不公的誓约稍稍换位思考了一下后,苗月儿也有些真地可怜起这腾炎蛟。只是其虽然无辜,但岛上其他生灵同样无辜,若是为出世而横加杀戮,必然难以长久。 “你若乖乖听话,自然也有你的好处。”这时,陈阳终於又开口了,一改先前的强硬语气,姿態稍稍有些软化的陈某人,衝著那垂头丧气的腾炎蛟道:“我有玄门妙法,自可助你早日突破,离开这樊笼。” 对於兽类而言,哪怕是天生就有著强大神通的灵兽异种,比起寻常的人族修士,也仍然多出一道化形的关隘。 若无法化去兽身,就无法脱去兽类的天性,一生一世都要被其羈绊。 譬如眾人头顶上的那一株神树,气机之强世所罕见,不也还是动弹不得,僵在那里逐渐陷入了死局?正是因为其路线从一开始便走错了,方向不对,越是努力反而越发积重难返。 故而,对於广大人族而言,虽然天然就有著两个甲子的寿限,但比起其他的所谓『神兽”,已算是得天独厚。 “你若不通正法,纵使掀起狂潮掀翻了头顶神树,却也只是从一个坑里跳到了另一个坑,到头来还是希望渺茫。而我將要传你的这套法诀,有鱼跃龙门的神效,你若潜心修行,至多三、五十载,便可脱去这披鳞带角之身,到时在这广阔天地间,自有你的容身之处。” 从一脸凶狠的煞星,转瞬间又变成了仙风道骨的高人,陈阳以精湛演技,丝滑地完成了这一过程。 腾炎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到了沟里,听到“玄门妙法”的效果后,更是心痒难耐,不断地上下点著那一颗蛟头。 “好。” 陈阳见其態度彻底鬆动,便决定给对方些甜头,也好叫其在接下来的事情中遵守约定,“你且將头抬起,保持这姿势別动,放空心神,不要有任何牴触。” 腾炎蛟连忙兴奋地照做,將头一昂,眼巴巴地看著陈阳,同时尾巴末端也不自觉地朝上翘起, 显然极为振奋。 那一只曾令它吃了许多苦头的搬山神手,此刻食、中二指又再度点来,只是不再如先前那般咄咄逼人,而是散发著温暖且和煦的光芒,轻轻落在了腾炎蛟的眉骨中间,紧接著一篇繁奥法诀连带著註解,便隨著灵光一同注入了脑海,正是专用於这被毛戴角之辈炼化身形的《太上化龙诀》。 腾炎蛟心思淳朴,陈阳叫其放空心神,它也就真地空门大开,放开了全部的心防。 此刻陈阳若要趁机在其神魂之中种下禁制,以控制其神魂,可谓是易如反掌。但他到底没有做这恶人,终究还是將有关《太上化龙诀》的一切给出,並以搬山神手引导对方法力,留下了扎实根基。 本身施展这传功之法,就是极耗法力的事,而腾炎蛟乃是上古异种,血脉之强远超寻常精怪, 运用起来更是费神。 几乎才刚一完事,陈阳所施展的搬山神手就崩溃消散,面色也显得有些苍白,气息更是虚浮。 腾炎蛟失神了片刻,回过神来时,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直勾勾地朝著陈阳爬去。 蹼状的四足擦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苗月儿生怕陈阳有什么闪失,立刻紧张地挡在了后者面前,作出戒备態势。 然而腾炎蛟在距离二人还有数步的时候,就已止步,並將头颅低下,几乎埋在了尘埃之中,以一口的清脆女声道:“多谢师尊点化!” 陈某人的传功確实没有作偽,而这腾炎蛟也的確天赋异稟,不过只是一次接触,就令她炼化了口中横骨,此刻不需他人在旁转述,亦能口吐人言。 第647章 敢拜敢收,逃出生天 第647章 敢拜敢收,逃出生天 ——师尊? 陈阳虽面色苍白,体虚乏力,但在听到对方的这句话后,也是眉宇一展,露出些笑意。 苗月儿原本有些紧张,见这腾炎蛟对待二人的態度很是恭顺,也就鬆了口气一一能够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再好不过。 陈阳心道,在场的也都见著了,这可是对方自己送上门来的,並非是他陈某人强迫,既然如此,又哪有不收之理? 虽说自己二弟子的名额早就內定了欒川县丘家的丘虎头,可毕竟还没有正式行过拜师礼,那不如灵活变更下,委屈他做个三师弟罢。 如此一来,自己就更能名正言顺地指挥腾炎蛟做事,消弹这场灾难便更有把握。 其实拜师这回事,也要互相看得上眼,像塔卡虽然与陈阳投缘,也一口一个“师父”的叫著, 但陈阳也並未动过將其收入门下的念头一一毕竟別人有家有室,许多牵掛,总不可能拋下一切跟著自己到中原,而这腾炎蛟则不然,无亲无故又天赋异稟,正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徒弟。 虽说对方岁数是自己的无数倍,但这没关係,修行之道向来是以达者为先嘛。 像这等天赋异稟的上古异种愿意入他搬山派门下,可是极长麵皮的一件事。不信去问问中原的南北玄宗,无论天师府亦或者重阳宫,时至今日,门下可还有这等上古神兽? 陈阳面上虽没太大变化,但苗月儿已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人的心情变化,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道这坏人又得逞了先前叫他出手帮忙还有些不情愿,现在怎么著? 搬山派的两人正心思各异,腾炎蛟在拜了陈阳之后,隨即又看向苗月儿,歪著脑袋先是迟疑了一会,隨即下了决定:“师娘!” “哎哎哎,叫错了叫错了。”这下轮到苗月儿面色緋红了,她慌忙摆手否认,可眉眼间分明又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笑意,“我是你师父的师妹,论辈分是你的师叔—.” 明明叫错了,怎么这人还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 苗月儿的心思,便连单纯的腾炎蛟也瞒不过,后者发觉人的心思太过难懂,也就不继续在这上头纠结,转而继续对陈阳道:“师尊授我妙法,此恩铭记在心,愿任凭师尊驱遣只是我自出生至今,一直浑浑噩噩,如今也还没个正式名號——还请师尊大发慈悲,再赐我个名字吧。” 腾炎蛟一口一个师尊,说起话来更是一套套的,浑然不像是个刚炼化口中横骨的精怪,可见陈阳刚才的点化有多成功,或许她才是此番来这岛上最大的收穫? “你也不要一口一个师尊了,太过正式,我听著有些彆扭,便唤一声师父即可。”陈阳笑著道,“我方才见到你的时候,倒是给你取了个腾炎蛟的浑號,如今再给你取个正式名字吧-—-你既生於熔岩之中,又是先天火灵之体——-依我看,不如乾脆就叫火灵儿,如何?” 这名字虽然偷懒了些,但听上去倒是不错,腾炎蛟显然十分满意,又俯首道:“火灵儿谢过师父。” “嗯,乖。” 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岁的上古异种,管一个至多也就到而立之年的年轻道人为师父,场面温情之余、不得不说又有些奇怪,但这两者一个敢喊,一个敢应,倒也根本不在乎外人怎么想。 “有了我教你的太上化龙诀,在蜕化形体方面,自然便比单纯的吞吐灵气轻鬆许多。”陈阳继续道:“所以,你也就不必急著现在就將那神树推倒,还是稳扎稳打,打个牢固的基础。等时机一到,我自会带你脱离这熔岩火海。” 对於陈阳所说,现在的腾炎蛟,自是一千个一万个答应,根本没有丝毫的怀疑,“我都听师父的,不过.—“ 陈阳听出了话外之意,“不过什么?” 腾炎蛟没有半点遮掩,如实道:“不过,熔岩喷发之势已成,如今纵使是我,也只能稍稍抑制。想要將其完全平息,已是做不到了——“ “这不对呀。”苗月儿反应过来,“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帮忙压制岩浆么?” 对此,腾炎蛟一时语塞,而陈阳则在旁解围道:“对啊,她是答应你了,可也没说一定就能成功啊。” 搞了半天,原来也是个滑头的—苗月儿看向腾炎蛟,暗道这傢伙原来也不完全像表现出来得那么单纯。 “唉,如今咱们也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心情不错,对於腾炎蛟的说辞前后对照不上,陈阳也不打算追究,“你能延缓就儘量延缓,至少拖到我们將岛上的部落移走,也少损毁些草树木,能够保住那神树就更好。” 陈阳的要求有些多,腾炎蛟也不敢回绝,只尽数答应下来:“我会尽力办到,只是不敢向师父保证。” “没事,尽力就好。”陈阳道,“算算时间,塔卡他们如今也该到了海边,既然已伤不到他们这些人,那么岛上每留存下来一点,都可算是你的功劳。” 对於这搬山派的新成员,陈某人显得十分大度,令心中稍有些负担的腾炎蛟稍稍放鬆了些,“是,那我这就去压制那熔岩之眼———“ “去吧。” 陈阳摆了摆手,“可有什么要我助力的么?儘管说。” 这个倒还真有,腾炎蛟虽说生有四足,但为了方便在熔岩湖中游动,已然演变为了蹼状,在岩浆里自是如鱼得水,在地上却像是鸭脚般摇摇晃晃,不仅前进的速度慢,样子也不甚美观。作为对方新认下的便宜师父,又是將这腾炎蛟自湖里捉出来的人,在將对方重新送回去这事上,陈阳自是责无旁贷。 缓了口气,在口中塞入颗丹药,陈阳再度运转功法,手掐指诀,化出搬山神手令腾炎蛟攀附於其上,重又將其送回了熔岩湖內,且过程中动作很是轻柔,比起先前摔打时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 腾炎蛟也是真心投靠,並无半点虚假,重新落进熔岩湖之后,先是如鱼得水般肆意畅游了一圈,发泄了此番心情后,又从赤红的熔岩中探出个头来,只见岩浆缓缓自其鳞甲缝隙处顺著颈边流下。 “师父,我这便去了,你且走远些待会岩浆喷发可別伤到了你与师叔。” “啊,这么快么?”苗月儿惊道:“那底下的熔岩这就要爆了?” “是。”腾炎蛟在熔岩中点了点头,“师叔在岸上察觉不到,但我一回到这熔岩湖,便察觉到岩浆的走势已然不对方才师父为了擒我,將这些熔岩引向了他处,反而加重了外沿负担,如今已是喷发在即了。” 苗月儿心道也是,八卦藏龙剑刚刚在地下四处乱穿,谁知道又在哪里捅了篓子一一这下可倒好,已快分不清自己等人究竟是来救灾,还是来放火的了。 想到这,一对黑漆漆的眼睛又看向陈阳,后者感受到这目光后,不免尷尬一笑,又慌忙道:“好,那你辛苦,我与你师叔就先撤了—“ 接著二话不说,拖著苗月儿便朝著地面狂奔,脚下一阵起落间,已经快要见到洞口,不远处正出现了碗口大的一点光亮。 陈阳等人在前头跑,后方则已经传来了天雷阵阵般的轰鸣,令得脚下隱隱颤抖。 原来熔岩湖里的岩浆呈汹涌之势,正往这蛇洞內部倒灌进来,其势迅猛无比,眨眼间已经吞没了一小半,那些个石化状態的异蛇还未来得及醒来,便被泡进了岩浆里头,坚固的体型並未能坚持多久,便在那高温之中逐渐消融,仅剩下了些许渣。 而在下方更深处,熔岩湖的面积已经较陈阳来时扩大了数倍,而腾炎蛟正在其中绕著圈不断盘旋,以其先天神通,压抑著下方岩浆的进一步上涌,好平復那猛烈的势头。 仿若无尽的光与热中,腾炎蛟几乎是其中唯一还能保持完整形体的生灵,无论是矿石、金铁、 亦或者其他事物,此刻都已被岩浆吞没、不见踪跡。而她能有这般本领,倒也没让“火灵”之名受了委屈。 陈某人在前头跑,岩浆在后头追,而真正与之赛跑的却是时间,好在陈阳腿程极快,脚力又强,就算是拖著苗月儿,也还是成功赶在被熔岩吞没之前回到了地上。 尚未来得及喘匀气,连忙又唤出八卦藏龙剑,放出剑光將二人的身影笼罩后破空升起,这时, 周边各处已开始不断有看滚烫的岩浆冒出。 地底下,根缝內,都不断有岩浆如喷泉般地朝外涌,並顺著地形自高到低的前进,很快就蔓延向了更多地方,而其所经之处,通常只剩下寸草不生的一片焦土。 “好在咱们动作快。” 望著下方的一切,借著遁光悬浮於上空的陈阳说道:“要是再慢上哪怕一刻,只怕也就逃不出来了.“ 越来越多的熔岩,此刻已开始淹没周边的根须,这神树之根坚韧无比,不畏惧寻常刀削斧凿, 就是陈阳的藏龙剑也得费些力气才能將其切开,如今被吞没后,也並没有就此化去,反而依旧顽强地保持著轮廓。倒是那岩石垒就的旧神殿,在化作废墟后,又经过这熔岩的洗礼,已然被活生生地从地图上抹去,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跡。 “怪不得这神树能压制下方火山如此长的时间。”亲眼见到这一幕后,陈阳评价道:“.其中果然是有原因的。” “师兄,你先別在这感慨了。”苗月儿与陈阳紧紧地挤在一起,她身量本来就小,如今更是几乎缩到了陈阳怀里:“咱们如今还在神树內部,尚未脱离险境,按照这岩浆的上涨速度,不消多时就能將咱们也给淹没了——那些根须倒或许还能撑得住,可你与我恐怕就———“ 这话说得不假,陈阳与苗月儿是借著机关才从树心位置抵达这里,眼下神殿被毁,且不提原先布置有没有用,本来也没时间去操纵那几样西贝货。 这么一来,退路好像就此断了·好在陈阳对此也提前做了些准备,眼见得此路不通,立刻又生一计。 也顾不得是否会这神树造成进一步的损坏了,让苗月儿协助操纵遁光,而陈阳本人则施展神雷铸形诀。 蜂鸣声中,一道道雷光在陈阳掌心內一经凝聚成形,便立即向前投出,二人就这么在根丛之內左衝右突,一通狂轰滥炸下,竟真活生生地將其给轰出了条路来。 眼见得破口处有海水落下,想必此处联通的正是那神树脚下的內海,也即水里有那种不明赤虫滋生的地方。 若是从这地方出去,不慎沾染了那些虫子,想要除去就不大容易。只是形势比人强,眼下也没有空间去谈论这一点了。 向前一穿,咬牙通过了神树的外表,一头扎进了那原本有无数巨虾生活的內海。 此刻海水已被地下热源烧得沸腾,不断朝上冒著泡泡,根本不需陈阳等人如何动手,已有几只来不及逃走的巨虾毙倒在一旁,体表被蒸成了十分鲜亮的红色,更隱隱散发出阵肉香,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可惜眼下並不是什么欣赏美食的时机,再鲜美的虾肉也只能看而不能吃,到不了陈阳的肚子里。 而唯一幸运的是,因为海水的高温,令得水边生活的虫类也毙命了许多,算是变相地消减了其数量。所以,虽沾染了些內海之水,他们却並没有受到任何寄生、侵蚀。 “到了这里,应该就差不多了。”陈阳驾著遁光在半空中悬浮,与苗月儿並排站在一起:“你看那水底下,已有了熔岩般的亮光,看来这內海也要被活活蒸乾.——” 苗月儿低头看去,可不跟陈阳说得一样,那內海底部各个地方都已出现了裂痕,裂口內部则散发著如太阳般明亮的光辉,蛛网一般地相互蔓延,越扩越大。 “这还是腾炎蛟努力控制后的成果——”她惊嘆道:“若是真地让这火山直接爆发,后果还真不堪设想,也不知腾炎蛟如今怎样了?” 第648章 力拔山兮,投桃报李 第648章 力拔山兮,投桃报李 在这茫茫火海之中,即便腾炎蛟的身量不小,但一时半会间想要寻觅到其踪跡,显然並不容易““—·总之,她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陈阳以重瞳法眼来回扫视了片刻,没有找到腾炎蛟的影子,便对苗月儿道:“海底的熔岩虽然爆发了,但因为咱们的干预,还不至於到最坏的情况看这样子,至少不会將三岛彻底淹没,此番岛上的损失,待得岩浆退去自会慢慢恢復。” “可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苗月儿答道:“你看这火光遍地、烟尘漫天的样子,处处都能闻到硫磺的味道,黑烟都快將日头给挡住了·只眼下,这岛上多半是住不了人了。” “岛上的人反正已经搬到了船上,在这段时间可另寻其他地方安置。”陈阳说道:“只是可惜了其他那些生灵,其中还有不少別处见不到的稀罕物,將来必定是要过一段苦日子咯。” “这”苗月儿还是有些不忍心,“就不能想想办法,也帮它们一把?” “太难。”陈阳摇头道:“这岛上的野物数不胜数,根本救不过来,纵使咱们將登玄號的船舱塞满,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似乎还有其他说道,引来苗月儿好奇的自光。 “若是在这岛上留下一小块地方给那些野物容身,以我如今法力,倒是勉强能够做到。” 说到这,陈阳也不再继续逗留,转而朝看背对著神树的方向前进,与苗月儿一同驾驭看遁光直往海岸边去。 “你还记得那海岸边沿山分布的密林么?” “自然记得,咱们就是在那见到白麟的,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苗月儿道:“我先前曾托矩子將白麟也给带上,此刻,想必也已经在船上了吧?” 正说著,那沿山脉起伏,將海滨与丘陵地带分割的林海已出现在二人面前,作为临近海边的地势最高处,此刻漫山遍野的野物都在岩浆的追逐下朝此地逃来,但凡脚程稍慢些的,被后头熔岩摔上,眨眼间就失去了形跡。 而在这山林的最高处,一抹白色身影屹立在树林的顶端,体態轻盈,四足踩在枝叶上,正在仰天嘶鸣,呼唤著其他生灵前来避难。 在其感召下,空中不时有雷光落下,击打在那岩浆火海的边缘,以稍稍阻遏其蔓延的势头,给更多野兽以逃生机会。 往日里,身材硕大、性情凶猛,靠著强健身躯作威作福,肆意捕杀其他生灵的猎手们,此刻在这逃亡中,旧有的优势已经不復存在。因不適应这高强度的逃亡,加之体型不方便在复杂地形中穿梭,越来越多的猛兽倒下,存留在最后的反而是那些体型小巧、终日里躲躲藏藏的小野兽一一天灾之下,眾生平等,而它们早已习惯了逃亡,这正是天道好轮迴。 並非只是地面上的生灵遭灾,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此刻一个都没躲过去。 黑烟里夹杂著浓烈的瘴气,直熏得人头昏脑涨、涕泪横流,那些在空中成群结队的翼龙,时不时就有几只为此坠落,也葬身於火海內。 至於水中的就更惨了,沸腾海水將那全部鱼虾给生生煮熟,无数肚皮朝上的白身影,就这么密密麻麻地漂浮在水面上方。 眼见这一幕,陈阳放缓遁光,道:“嘿,看来有人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那山林最高处的白麟显然不是新冒出来的,因为其身上伤势並未痊癒,就连身上包扎的绷带都没有卸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苗月儿见到白麟身影后,万分焦急:“我明明拜託了矩子他们,怎“ “矩子必然不会忘记你的嘱託,此事恐怕另有缘由。”陈阳冷静地推测道:“我想,大概是故土难离,令这白麟拼著葬身於此,也要与其他生灵共进退吧?须知道,麒麟为走兽之长,镇守一方也算是宿命。” 白麟此刻也见到了陈阳他们,望著高空叫了一声,转而又將精神集中在了引导其他野兽上,根本无暇招呼他们二人。 “上天有好生之德·—”陈阳伸手指向白麟,道:“且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隨即,他按下遁光,一个跟头落在地上,同时已將八卦藏龙剑抽出。 剑锋一挑,便在林间一块岩石上写起了符,一时间身隨剑动、笔走龙蛇,繁复的纹路顷刻已成,內中更充斥著玄妙韵味。 粗略看去,只是隨手刻在表面的浅浅纹路,可仔细一看,字里行间却仿佛又是无比深邃。 “这边走,这边!” 苗月儿抖动著双腕上的银铃,在旁护法,引导著逃难的野兽朝著两侧散开,以免踩踏到了陈阳的符法。 合力下,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陈阳终於將最后一笔落下,剑身轻振,抖去其上沾染的灰石,一副银鉤铁画的巨符以岩石为体,就此落成。 “不错,下笔比之前又快了几分,且没有任何差错陈阳满意地点点头,將八卦藏龙剑隨手刺入地上,隨即手掌一拍,暗运法力,双目圆瞪地高声喊道:“起!” 那块巨岩表面的神符由此而激发,骤然焕发出极亮眼的光芒,以其作为媒介,陈阳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涌入进来,並进一步与下方地脉连通“原来是总摄神符——”一旁苗月儿终於认出了陈阳所用符法,黛眉微皱道:“不过,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当然是有些不同,因地制宜地使用法术,而不是生搬硬套,例来是陈阳所强调的。 总摄神符是搬山派符法集大成者,而这一派的符法本就是由陈阳在搬山符的基础上,融匯其他各派符术精要杂颗而成。 可说是原创,也可说是借鑑,无论如何,其效用是毋庸置疑的, 作为诸多符法中的依者,总摄神符的效果是令术者与灵脉相连,继而化周边灵气为己所用, 只要不轻易挪窝,法力可谓源源不断。 此番的总摄神符,作用却是反向的,陈阳並未自地脉內汲取灵气,反倒將自身法力不断度入, 一晃眼已消耗了大半真元,不过效果倒是极为明显。 那岩石下方的地势,在灵光引导下,竟忽然崛起,如秧苗般朝著上方生长,致使这山林越来越高,不一会儿已明显超出了周边一头。 地下传来的强烈震动,也使得逃亡到附近的野兽们越发惊孩,惊叫不断,好在有白麟出面,將这喧闹强压了下来。 ...... ? 苗月儿单手扶住身边树木,已明白了陈阳用意一一他这是要將这山林生生拔高成一座小山,以作为这岩浆里的孤岛,给那些倖存的生灵们作为藏身地。 岩浆每上涨一尺,山势也就跟著上升数寸,陈某人拼尽全力,以甚深法力將这地脉生生拔高, 虽称不上是真正的移山填海,却也算是相差无几。 终於,在他几乎榨乾了体內的最后一点法力后,岩浆的喷发也来到了末尾,围著那颗神树的岛屿连同原本的內湖,都已被熔岩淹没化为白地,曾经的三座海岛,此刻仅剩下了陈阳拼尽全力保护下来的、位於东南方角落的一小块。 除了这里,其余地面仍散发著惊人的热量,尚未完全凝固的岩浆犹自闪烁著暗红色的光芒,空气中充斥著浓烈的硫磺味道。 “呼—.— 满头大汗的陈阳长出一口气,转身靠在了他用以施展法术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整个人几乎已经虚脱。 得益於先前的一番发挥,这原本不算起眼的巨岩,此刻竟已变成了这座新山峰的最高处,靠在这里四下张望,还真有些一览眾山小的感觉, “总算是结束了。”陈阳发白的嘴唇努力挤出个笑容,“这要是再不停下,我可就要支撑不住了,差点低估了这熔岩的势头下次绝对不逞强了。” “师兄辛苦了”苗月儿见到这几乎由陈阳一人生生抬起的山势,满脸讚嘆:“竟能做到这般地步,当真是匪夷所思——你的法力之强,实在令我汗顏。这满山的生灵能活下来,都是託了师兄的福啊。” 阳神修士之间亦有高下,像陈某人这般的法力神通,毫不夸张地讲,在当世已然屈指可数,尤其在这搬运摄物、定脉引雷的功夫上更是独到。若换作天师府、重阳宫的任意一位高人到此,也做不到陈某人方才这般完美。 白麟此刻也从旁边走了过来,看向陈阳的目光已和善了许多,接著又温顺地小声叫了几下。 苗月儿立即在旁翻译:“它这是在感谢你呢,救了这么多的野兽,还至少保住了这一座小山, 使得没有全军覆没总之,白麟极为感激师兄的辛苦。” “感激就完了?”陈阳看著白麟,衝著对方打趣道:“也不多意思一下,再给一根麒麟角给我也好啊。” “別闹了,师兄。” 白麟还没有所表示,一旁苗月儿倒是先忍不住了,半是责怪地道:“你当麒麟角是地里的萝卜吶,一拔就有?上回被你斩断了一根还没多久,新的那根还未长好,时间且长著呢。” “只不过是说笑罢了。” 陈阳虽说身体虚弱,神態却是十分轻鬆。刚才的熔岩喷发应算是此番上岛的最后一难,等过去后,接下来应当再没有其他的危险,可以稍稍鬆一口气了。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白麟虽说头上无角,肚子里到底还有几分货,听到陈阳话后,顺势將脑袋一低,舌头朝外一卷,已將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吐在了陈阳手心。 这东西对於白麟而言,大概也十分重要,至少吐出后,其气息就明显菱顿了不少,鳞甲毛髮也凭空暗淡了几分。 “..—哟,还真有好东西?”陈阳拿起这块指节大的玉石,放在眼前端详,又將玄黄古玉拿出来比较,最后得出结论:“这般质地,比崑崙玉还要纯正得多,白麟平日里以玉石矿物为食,看来是藉此將难以消化之物,结合精血、於体內凝聚炼成了件宝物,不仅是玉石之晶,更饱含著气血精华,不如就將其称为麒麟石———“ 苗月儿看著垂头丧气的白麟,可是心疼坏了,“师兄,这白麟本来折损一角便亏了道行,如今又將这宝贝吐出,只怕要——“ 临到嘴,她把『油尽灯枯”四字给咽了下去,可脸上表情分明说出了有这样的担心。 对方或许是这世上最后的麒麟,若是就这么交代了也太可惜了些。 “放心,我当然不会收它的东西。”陈阳安慰了一句,又对白麟道:“这东西不错,你炼製时颇下了番功夫吧?还是不如收回去吧” 白麟勉强站直身体,坚定地摇了摇头,接著对陈阳又叫了一声,倔强的神情不需他人转述,也能看出是“不再相欠”四字。 接著,它又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作势要回到山林之中。 “哦?还颇有几分风骨—不错。”陈阳衝著其背影点头,大为讚赏:“也是,拿出去的礼物,又怎好意思收回呢?此番是我失言了。不过,投桃报李总没问题了吧?” “劳驾师妹”他將那颗被啃了一口的玄黄古玉交给苗月儿,“將这东西送那白麟作个吃食,也好给它补补身体-如今地势大变,而经歷了这一遭火山喷发,地下龙脉也將进入一段时间的蛰伏,未来几年必定没什么东西可供他下嘴。” “你呀,好端端地逗它做什么?” 苗月儿无奈地看了眼陈阳,赶忙追上前去,好一阵安抚。 用玄黄古玉这等灵脉精华换取麒麟石,也说不好是否亏本,不过,对於道行大损的白麟而言, 这富含灵气的东西,倒是比它肚子里的残渣聚合物更加有用。在苗月儿的好意下,最终还是將那玄黄古玉收下,叼在口中就跑进了林子里。 苗月儿有心再挽留一番,却因为要照顾陈某人,最终还是任其离去,不过这山头总共就这么点大,日后找起来倒也方便。 第649章 木鳶援救,船只遭袭 第649章 木鳶援救,船只遭袭 “..—.呼。” 陈阳背靠在岩石上,双眼微闭,略作调息以养足精神,如今他丹田之內空空如也,已是浑身乏力,几乎命也去了半条。 这时脚步声自旁边传来,苗月儿一脸遗憾地回到陈阳身边,回话道:“白麟將那玄黄古玉留下了,可惜了,它始终不愿跟著咱们。” “这是自然,人家毕竟是成名已久的祥瑞,看不上咱们也算正常你以为腾炎蛟愿意投靠咱们,这天底下的灵兽异种就都是愿意认主的么?”陈阳说道,“缘分如此,不能强求,咱们也算对得起它了,说来,我那方玄黄玉若不是被其啃了一口,就这么跟他换了,或许还是咱们吃亏。” “这玄黄玉本就是此岛灵脉的精华,交给白麟也算是物归原主,有什么亏不亏的。”苗月儿嗔怪道:“你没见寧愿不跟矩子上船,也要守护此地,与这海岛共存亡么?能有如此觉悟,它也配得上这块玉石。” “这白麟倒確实有几分觉悟,只是虽有骨气,道行却低了些。”陈阳摇头笑道:“要不是我在这帮了一把,或许这个山头已被岩浆吞没-到时候,与的觉悟就一同去见了阎王。” “哪有这么多如果。”苗月儿也跟著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么?见到这副情景,必然是忍不住要出手你这人便是如此刀子嘴豆腐心。” 陈阳微微一证,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这话形容自己,莫非自己近来真变得如此婆妈? 也无意反驳,只嘴笑了一声,便又闭目不语。 苗月儿见陈阳已疲惫至此,也就不继续没话找话,到这岩石旁找了个位置,背靠著墙坐下,与陈某人肩並肩地坐在一处,安静地享受起了这閒暇时光。 虽然山峰底下仍旧熔岩滚滚,黑烟瀰漫,却更將这山峰衬托得宛若人间乐土,形成了鲜明比对。 不多时,苗月儿正有些昏昏沉沉,忽然被头顶上传来的一阵声响所惊醒,她抬头看去,只见鲁矩正坐在一只巨大的木鳶上,在二人头顶盘旋,以黄芯桑木製作而成的双翼正不断上下扑腾,方才的声响便是由此而来。 “二位果然在这!”鲁矩欣喜道:“我远远地见到岛上唯有此处没被熔岩淹没,又见此山之上鬱鬱葱葱,生机依旧鲜活,便猜到应是道兄所为——“ “实在有些对二位不住。”接著,他又有些歉意地道:“当时熔岩自神树底下喷涌而出,势不可挡,而你们却久久未归,无奈之下,我只有先行將登玄號驶离岸边,以免其余人也被卷了进去, 待得安定下来后,便驾著这木鳶前来寻找你们,能见到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再好不过!” “矩子何必道歉。”苗月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联络,矩子所为正是顾全大局,师兄感谢你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怪罪—倒是这才多久没见,你什么时候又弄出来了这样一件好玩的东西?” “你说这个?”说到身下代步的机关,鲁矩立刻便来了精神:“其实此物乃家祖所传,早在春秋之时,家祖便经常乘坐木鳶外出,无论天南海北,最多三日便至只是製作之法虽然传了下来,后世復刻却屡屡失败,我猜想应是材料所限,见这岛上的黄芯桑十分坚韧,便抽空砍伐了几根试做,没想到果然有效。” “当年鲁班大师就是乘坐的此物么?怪不得—” 苗月儿见这木鳶可靠著不断拍打翅膀悬浮在空中,虽然动作迅速,偏生背部又十分安稳,几乎没有一点顛簸。而其背上空间极大,除却鲁矩以外,容纳她与陈阳二人也是绰绰有余,最是適合在眼下这等形势使用。 “来,二位快快登上来,咱们赶紧回到船上去。”鲁矩邀请道:“其余人都等著呢!” “师兄,你怎么说—”跃跃欲试的苗月儿看向身旁,“·师兄?” 自刚才开始便始终不发一言,苗月儿还以为陈阳在旁静静聆听,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陈某人正低著个头髮出细密的呼吸声,原来已睡著了。 见到陈阳这副模样,她的神色立即便变得小心起来,心想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將这坏人吵醒, 可见他是累得狠了一一也是,这几天连日里操劳,费了不少心神,便是铁打的也熬不住,何况他又是大病初癒。 想到这,越发小心的苗月儿抬起头,衝著上方的鲁矩施展了个传音的手段,以免搅扰到陈阳好梦。 “矩子,师兄他疲惫不堪,如今已昏睡了过去,你先下来搭把手,咱们一起把他架到木鳶上好好安置。” 鲁矩连忙答应下来,寻找一处空地將木鳶停好,又与苗月儿合力將陈阳抬到了木鳶背上,过程中动作儘可能地放轻放缓,为了避免待会陈阳可能滑落下去,苗月儿也顾不得其他,乾净利落地用绳子將陈阳绑在了自己身上。 见安置好了陈阳,鲁矩便开始著手將木鳶启动,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別动作,只將那安放在木鳶颈后如舵把一般的东西扭了几圈,木鳶立在地上的两只爪子隨即朝上收起,双翅上下用力地扑腾了几下,就在上升气流中逐渐自地面抬升,不一会儿便有数十丈高。 “咦?” 苗月儿远远地见到下方林间有一白色身影正注视著自己,正是那去而復返的白麟。此刻正躲在树木之中,静静地注视著木鳶飞走,仿佛是特地前来道別一样。 “再见了!”见白麟心中多少掛念著自己几人,苗月儿脸上露出笑容:“要好好保重啊,等以后有空,我定会再来看望你的!” 她人已在高空,不知道声音是否有如实传到,不过白麟似乎的確做了个类似点头的动作,最后逐渐失去了踪影。 “其实,本来是不用飞这么高的。” 鲁矩在木鳶的背上掌著舵,说道:“只是那火山喷出的灰尘太厚,遮天蔽日,叫人根本看不清路线所以只得儘量升到高空,將这烟尘避过。” 高空的空气確实显得有些稀薄,不过相较於先前岛上那股充斥著硫磺味的臭气,顿时清新了不少。 下方是炼狱般的景象,上方却是晴空万里,和煦阳光將白云也给染成了淡金色,柔和霞光如轻纱般披在两侧,放眼望去,辽阔景象一眼望不到头,而木鳶则如同海中的一叶扁舟,一直驶向天涯海角。 “..—.。“” 在这时,陈某人的眉头轻皱几下,终於从沉眠之中醒来。 他睁开眼看了看四周,险些嚇了一跳,连忙问道:“咱们这是在哪?” 苗月儿感受到身后陈阳的甦醒,半回过头来:“师兄终於醒了?矩子来接咱们了,我们正在回登玄號的路上呢。” “哦—” 陈阳放下心来,隨即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等会还有火灵儿呢,可不能將它放著不管。” 前方操纵著木鳶的鲁矩闻言,有些不解:“火灵儿?那又是谁?” “是这岛上天生地养的一头灵兽,生活在地下熔岩湖中,为先天火灵之体,如今被师兄授了本派玄法,要拜入搬山派门下。”苗月儿言简意咳道:“她先前得了师兄之命,前去抑制熔岩的喷发之势,这才给足了咱们应对的时间。如今,三座岛都被熔岩洗了一通,也不知她现今在何处,情况又是怎样。” “不错。”陈阳点头道:“她在这事上也是出了力的,且好歹也叫了我声师父,自然不能放著不管。” “但也不用急於一时。”苗月儿安慰他道:“咱们先去船上休整一番,到时再来寻找也不迟。 別忘了,腾炎蛟是先天火灵之体,这一地熔岩与她的后园也差不了多少,肯定奈何不了她。” “这样最好。”鲁矩也在前头道:“道兄如今消耗太过,正该好生歇息,船上乾粮饮水都还足够,稍晚个几天启航也没关係。” “好罢。”陈阳见二人如此说,也就顺势道:“就听你们的。” 他將捆在腰间的绳子解开后,伸了个懒腰,换个舒服的姿势直接躺在了木鳶背上,感受著风从耳旁吹过的凉爽滋味,一时很是愜意。 登玄號此刻距离原本的海岸,大约有二十里,它虽然是一艘巨大的铁甲舰,但归根结底是木头包铁,此二者碰到熔岩的后果可想而知。 当时事態才有变化,鲁矩便立刻下令將其驶离,將整艘船从这突如其来的天灾中保全,可谓是功不可没。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黑漆漆的铁甲巨舰就这么静静地停泊著,坚固的外表看上去很令人感到踏实,而就在不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事物正如同乌云般涌来,目標正是登玄號。 才从云层里出来,陈阳几人就见到了这样一幕,不免有些疑问一一这岛上如今已被熔岩洗了一遍,残存的生灵野兽都已躲了起来,静静地蛰伏著舔伤口,这些袭击登玄號的东西,又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 ““.—原来是岛上的那群地下蝠怪。” 感到疑惑后,陈阳立即施展了重瞳法眼,隔得极远就看破了袭击船只的精怪真身,这才恍然大悟。 “熔岩竟没能將这些东西烧死,反叫其逃了出来我就说它们的巢穴肯定不止咱们端掉的那一个。”陈阳继续道:“看这模样,它们是想要占了登玄號,以作为落脚的新巢穴啊” 包括登玄號上的岛民在內,这几座海岛上的所有生物,此刻都在为族群的延续与发展拼尽全力。 安装在船舷上的火炮已然调转过来,在眾墨师的操纵下发出雷鸣般的怒吼,一颗颗人头大小的弹丸呼啸著飞向空中,往蝠怪群里狠狠砸去。 炮弹还未近前,那些蝠怪便提前散开,令得炮弹全部落到了空处,但鲁矩见到这一幕,却並没显得有多惋惜,反而露出了些期待神色。 接著,轻声道了一句“爆”。 果不其然,那些被蝠怪们让开的炮弹,就这么突兀地在其群落中挨个爆开,竟在空中分裂为无数更加细小的弹片,借著爆发之势,眨眼间便將极大范围覆盖。 “原来——·用的是子母开弹。”陈阳轻嘆道,“这下子,蝠怪可就要倒大霉咯。” 正如陈阳所说,开弹是以牺牲威力为代价、从而换取更大范围杀伤的炮弹,有些类似火枪中的霰弹。面对这些身上没有防护的蝠怪,一经出手便取得了极为踏实的战果,於血雾中,那些个挥舞著双翼的身影正像雨点般不断落下。 经过这一轮强烈炮火的打击,前来侵袭的蝠怪立即便少了近三分之一,余下的里头也大多个个带伤,身上嵌著由开弹爆散出来的弹片,正流血不止,而其中还拥有著战力的,则应当已不满於五指之数。 可不知为何,这般强烈的炮火与惨痛的损失,仍未令蝠怪们退缩,反而趁著第二轮炮火还未射出的空档,抢先抵达了登玄號上空,与停留在甲板上的眾人缠斗起来。 一时间,情况倒是越来越混乱了。 蝠怪们仗著速度上的优势,正疯狂追逐著甲板上的人群,好努力將墨师们自火炮附近赶开,好为后续其他同伴的到来做准备。为此,甚至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至少陈阳便亲眼见到,有不少蝠怪被一剑穿胸后,仍死死抱住刺死它们的墨家游侠不放,一直拼到了最后一刻,有些还因此与对手一同滚落进了海水中。 奋力抵抗的人群里,其中就有鸦翁带来的部落民眾,他们也都拿著稍显简陋的武器,加入到这场保卫登玄號的战斗中来。 “—不好,咱们得赶紧去帮忙。” 鲁矩立刻决定上前支援,他招呼著陈阳二人坐好后,便以决绝之姿操纵著木鳶俯衝而下,一头撞进了半空中的怪群。 宽阔的木翼伸展开来,在超高速度下如同两道利刃,將沿途被撞上的蝠怪们绞得粉碎,来不及落下的血肉碎末残留在其上,一眨眼就將原本的淡黄染成了血色。 这等生力军的加入,令形势骤然转变,下方甲板上的人们为此发出欢呼声,士气登时大振。 第650章 擒贼擒王,返航预备 第650章 擒贼擒王,返航预备 陈阳心道这位矩子果然是个飞行老手,把这木鳶操纵得跟他那方世界的战斗机一样,甚至还玩了手眼镜蛇机动,丝毫忘记了自己二人也在木鳶上头。 若不是陈某人抓得稳固,险些就被甩到了海里。 陈阳瞅准机会,起身跳到木鳶的翅膀上,顺势往旁边扫了一眼,恰好见到鲁矩兴奋间略带狂热的侧脸一一没想到这位一贯忠厚的墨家矩子,原来也有如此狂野的一面。 再一次,趁著木鳶调过头来,俯衝向怪群的瞬间,陈阳一跃而起,单脚踩在了其中一只蝠怪的背上,而后以其为跳板,在怪群之中来回穿梭。 下方压力大减的眾人,此刻总算有了些余暇,抬头往上空看去,只见陈阳已经深入怪群中心, 顿时心下有些疑惑。 “那不是陈掌门么?原来他安然无恙—真是万幸。” 与一眾天师府道人並肩而立,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跡的张成松抬头道:“不过,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一定是去找那些蝠怪的首领了”塔卡兴奋地注视著陈阳的背影,“那句汉话怎么说的来著一一对了,擒贼先擒王!” 塔卡是个老猎手,自然知道成群结队的野兽当中必然有领头的那一个,也深知这些蝠怪唯有在首领的指挥下,才能爆发出这样的强悍战力。然而先前空中蝠怪的数量实在太多,根本找不著那首领,如今虽然折损了不少,却仍然无法见到一一照这么看,那首领大概是躲在怪群的中心,也唯有陈阳艺高人胆大,才这样单枪匹马地衝杀进去。 “找著了——” 深入怪群中心后,陈阳甩手丟出一排铜钉,每颗都分別命中不同蝠怪的眉心,又躲开身旁袭来的双爪,顺势又是一跃,將前方一只蝠怪踢得倒飞出去,借著反衝之势踩在八卦藏龙剑上,重瞳在眼眶之中滴溜溜转个不停,將周边一切尽皆收入眼中。 他亲眼见到,不远处眾蝠怪的阵势又是一变,从侧翼各飞出三四个魁梧的身影,呈夹击之势朝著自己飞来,攻势十分凌厉。 这几个蝠怪个个膀大腰圆、壮实魁梧,身长一丈有余,胸口及背部披覆有钢针般的黑毛,仅外表就与普通蝠怪不同。陈阳由此断定,这几个必然是蝠怪首领护卫,於是主动迎上前,以神雷铸形真诀於双手各凝聚一道短剑形状的雷光。 两方於瞬息间交错而过,那些大蝠怪的胸口已都被雷光贯穿,肉串般地被串在一起,陈阳又以双手各自举起这体型为己身数倍的两串敌人,一左一右地重新甩將回去,將对方阵型彻底砸散。 阵脚大乱之下,蝠怪所结阵势终於出现破绽,从中露出了半道苍白身影,虽然只是短短一瞬, 却被陈阳所捕捉,单脚朝上一提,脚底所踏藏龙剑顿时化作一道寒光飞出,凿穿了前方阵势后,又带著一颗苍白的丑陋头颅回到了陈阳手中。 提起脑袋一看,果然是疗牙横生、凶相毕露,惊恐的眼神停留在了死前的最后一刻,瞳孔深处仍然有狡点目光闪烁,只是肤色与寻常漆黑的蝠怪不同,呈乳汁一般的苍白。 “怪不得躲躲藏藏,原来生得是这副模样,若是拋头露面,確实太过醒目。”陈阳心道,“这蝠王又与先前遇到的那只完全不同,前头那个身材巨硕,走得应该是炼体的路子。这个则有些谋略,躲在怪群里发號施令,灵智远超同类,怪不得有些难缠。” 话本小说里的那些个英俊小將,往往是白马银甲,穿梭於战阵之中所向披靡,可真正经歷过战场的人才知道,穿成如此骚包模样,必会引来敌方针对,能留下一条性命就已很是不易。 ““..—它蜕变成如此模样,想必也是为了发號施令更加方便,不然大傢伙生得一个样子,实在难以分清谁听谁的——— 陈某人的推测大抵准確,而受了他毒手的黑白蝠王,也正是这岛上唯二的蝠怪首领。 这一类怪物平日里躲藏在地下洞窟,拥有飞行与掘土的两样天赋,翼爪展开便是翅膀,收拢即为尖爪。 在海底火山初次喷发,熔岩冷却后三岛刚刚落成时,它们便成为了岛上最古老的掠食者。而当时火山冒出的滚滚黑烟遮天蔽日,持续多年不散,蝠怪们便因此而习惯棲息於暗中。 可谁曾想,扶桑神树的树种伴隨著一颗陨石,於某一天突然从天而降,砸在了火山的正上方, 將原本的火山口塞死。很快,生长出的高大树干不仅捅破了天上的烟幕,还释放出道道强光,適应不了的蝠怪就此唯有转入地下,並掌握了挖土本领。 经过了千万年的演化,倒也成为了地下极深处的霸主,然而能存活在这等环境下的生物本就不多,蝠怪受限於食物匱乏而始终无法发展壮大,好容易隨著火山再次爆发而重新抬头,结果族中两个首领都栽在了陈阳手中,拼尽全力想要抢占登玄號的企图也就化作了泡影,族火也就只是个时间问题。 陈阳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也並不在乎,这些阴气极重的生灵本就难以在光天化日下生存,要怪也只怪它们投错了胎,自一开始便选错了路子。 若是跟其他野兽一样躲到那山峰上,顺势也就放过了,可偏偏不知好列地来抢船,那他就只有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提著那颗死不目的蝠王首级,暗红的污血仍自伤口不断滑落,陈阳目视四周,眼神所及之处的蝠怪纷纷扭头躲避一一在失去了能號令它们的首领后,这些蝠怪已没有继续与陈某人敌对的勇气,各自作鸟兽散。 围绕在登玄號上的这一片乌云,就此消散当陈阳提著那脑袋回到登玄號上时,自然又得了眾人的喝彩,將脑袋一摆,將这趟重返神树的经过和盘托出,其中曲折,又引得眾人纷纷称奇。 “所以”陈阳说道,“这火山最后仍旧爆发了不假,但因受了腾炎蛟的压制,使得神树仍旧保留了下来,所以事態並非不可挽回待得熔岩退去后,经过几年修养,又能重新焕发生机。” “道兄是说,这神树虽然根系已被熔岩浸没,却仍旧存活?”鲁矩咋舌道,“这真是不可思议“这神树毕竟是天外之物,自然不能以常理推测。”苗月儿答道,“而且,师兄还给那神树之心接了个虾心作起搏之用,似乎还挺有效。” “虾心?” 这下不仅鲁矩,其他听眾也陷入了惊疑之中,最后只得感嘆这位搬山道人手段高明、行事实在出人意料。 “能够恢復就是好事—”鸦翁颤颤巍巍地道:“我们一族在这岛上也生活了多年,实无法轻易割捨。等熔岩凝固,岛上重新焕发生机之时,我们再回来重新建立家园。” 说著,他又交代塔卡,“我老了,若是等不到那一天,就由你带著诸位族人回乡。” 塔卡重重地点了点头。 “俗话说故土难离,落叶归根,便是如此了。”陈阳说道,“不过,回归也是多年以后的事了,眼下还是得为你们找个暂居之地—先前也说过,你们族中渡海出走的一支如今混得不错,如今已成为了倭人的皇族。虽说,他们认不认你们这群穷亲戚还不好说,但毕竟同根同源,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去跟他们凑个伙嘛。” “.—.不过,那边正在打仗,局势不算太平。”陈阳继续道:“即墨那边,则是这位矩子的大本营,地方也大,容纳你们这百来號人不成问题。” 关於这事,鸦翁等人早就商量好,立即对陈阳道:“我们也是秦人的后裔,这次能有机会,想去中原看看。” 为了方便,他们还约定好,此番去即墨暂居就以先祖的徐氏为姓。 “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听到这,苗月儿转头对徐弘远打趣道:“徐公子,说不定,你与鸦翁他们五百年——.不对,两千年前也是一家哩。” 眾人鬨笑之余,越发归心似箭,在外漂泊这么久,才知道故乡的可贵,但在正式返航前,还是得將陈阳才认下的便宜二徒弟找著。 几日后。 火山喷涌之势渐熄,岛上四处流溢的岩浆也开始冷却,化作满是气孔的鬆散岩石,这使得在外徘徊的登玄號终於得以再度靠近重新上岸后,周边景色已经大为不同,放眼望去,俱是荒芜一片的焦土,唯有一条还在通红的熔岩长河仍旧奔流不息,贯穿了现有的岛屿陆地。 “周边的岩浆都已凝固了,怎么唯独这条河还在流动?”此次上岸的仅有搬山派一行,徐弘远感受著脚下的热力,推测道:“—唯有源头活水来,岩浆或许也是同样道理——师父,会不会这条河连接的正是岩浆的源头,也就是那熔岩湖?” “十有八九。”陈阳背著手,表情轻鬆得像是出来踏青,与周遭破败场景显得格格不入,“搞不好,你那师妹如今就在这河里头呢。” 徐弘远正走向河岸,好奇地注视著河內的岩浆,烟尘笼罩在天空,令得周边阴暗得像是傍晚, 而这熔岩河就成为了神树外的最大光源,阴沉红光將他的面颊照亮。 在听到陈阳的话后,他先是一惊,隨后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回过身来,乾笑道:“这个“ 应当不会那么巧吧?” 忽然听到自己多了个师妹,徐弘远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也不指望新出现的便宜师妹有自家师叔那副样貌,但最起码,对方得是个人一一一条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灵兽异种,如何就成了自家师妹? 以后该如何相处,他又要如何称呼对方? 想到这些问题,徐弘远就觉得头痛不已,心下也越发志忘。 以他的这点微薄修为,若是对方不认自己这个师兄,自己好像也奈何不了对方?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徐弘远回过身的时候,一道身影募地自熔岩河中钻出,於岩浆上方直立而起,修长的身躯仅探出了小半就有数丈长,阴影隨即將下方的徐弘远笼罩。 徐弘远面上的笑容立即凝固了起来,整个人也僵在了当场,只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个悦耳的女声。 “火灵儿见过师父、师叔。”那腾炎蛟兴高采烈地道:“师父,你总算是回来找我啦!” “咱们搬山派人数不多,个个都是宝贝疙瘩。”陈阳笑著道:“我又怎捨得弃你不顾?” 一开始,腾炎蛟还真有些担忧对方是在利用自己,骗自己出天力气来抑制那岩浆的爆发,然后便趁机遁走、留下这一地狼藉。眼下陈阳的再度出现,直接打碎了它心中的顾虑,当然是令腾炎蛟开心不已,藏在岩浆里的尾巴末端往上一勾一翘,几乎弯成了个圈儿。 “师父可是来带我走的么?我们要去哪里?” 腾炎蛟兴致勃勃地追问著陈阳,已开始想像起未来的精彩生活,她自打有意识起,就一直困居於那神树地下的熔岩湖,从未有过外出,如今自然有些迫不及待。 “当然是来带上你一起走了”陈阳道:“自此,你就可算是龙归大海、虎入山林,再不受多余牵绊,岂不痛快?只是你身量太大,不好安置在船上,唯有委屈著你,在水中跟著我们的船了。” 熔岩里尚且可以畅游,大海又算得上什么? “不委屈,不委屈!” 一听到能够离开这小地方,腾炎蛟已是片刻都不想在此多呆,身体往前一拱,那对蹼状的前足已经搭在岸边,作势便要往上爬。 徐弘远根本没被腾炎蛟放在眼中,而后者的眼里也自始至终只有陈、苗二人,完全將徐弘远的在场当作空气,陈阳见状不得不出言提醒:“小心著些,不要压到了你师兄我来替你介绍下, 这位呢,就是咱们派的大弟子一一徐弘远了。” “见过师妹。”徐弘远乾笑著对腾炎蛟抱了抱拳,神色略有些慌乱,“幸会,幸会。” 同时,又在心里抱怨道:“师父,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好大的难题啊—“” > 第651章 全员归位,重回即墨 第651章 全员归位,重回即墨 “他?” 腾炎蛟略低下头,竖瞳內倒映出徐弘远略显侷促的身影一一眼前这人样貌一般、道行稀鬆平常,精神头都不大饱满,她还道是师父的隨从,却原来是自家的师兄么? 二者就这么相对无言,正当周遭氛围变得越发尷尬时,腾炎蛟终於出言打破了沉默,点头示意道:“见过师兄。” 虽说不经世故,但在人情世故这一块,腾炎蛟显然拿捏得还挺不错。 “啊——好。”徐弘远蹉了一小会,隨即拱手低眉,艰难道:“.————·师妹有礼了。” 陈阳不是傻子,自能看出这两者之间多少存在著些尷尬,但也不以为意,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等他们混熟了之后自然就好。 他搬山派虽然统共就大猫小猫两三只,干得也难说是什么正经营生,出身更不算多好,但心眼却都不坏,门中向来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之事,相信腾炎蛟很快就能融入。 “这位是你的师叔,先前已经见过了。”陈阳指了指苗月儿,继续道:“道场里还有个老门房以及管家,到时再一併介绍给你认识。” 听到这话,苗月儿有些惊讶:“师兄,你要將腾炎蛟带回抱犊山?” “怎么了?”陈阳奇怪道:“我既然正式收了她,自然是要带在身边慢慢调教,不然將她留在哪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苗月儿解释道:“只是这一路山高水长,中间几经波折,而火灵儿又是这样一副相貌-只怕回山之时会因此多事。不过,在海里倒是宽阔,潜藏起来也十分容易,我先前还道你会將它留在即墨,请矩子代为照顾。” “自家门人,哪有请託別人照顾的道理。”陈阳摆摆手,道:“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决断,到时必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 苗月儿见陈阳说得极有把握,也就暂时放下心来。 这时,在陈阳指引下,徐弘远退到一旁,而腾炎蛟则顺势从熔岩中上岸,一身暗红色的鳞甲在火光映衬下闪闪发亮,散发著如同宝石般的光泽。 徐弘远这才明白先前师叔为何会那般说,原来这腾炎蛟的体型接近十丈,仅仅什么都不做地盘在那里,就像个小山包似的,实在是过於惹人注目。 相较於那修长身躯,两侧的蹼状四肢就显得又细又短,显得略有些滑稽。 作为天生地养的灵兽,诞生於熔岩湖之內的腾炎蛟,天生便是在岩浆之中肆意畅游的好手,而这四肢的形状也是为了更高效地游动而演变。在岩浆或者水里,她自然行动自如、迅捷如风,可一旦上了岸,这脚的用途就显得不那么大了,只能用来勉强辅助自身的爬行。 肚皮紧贴著地面,身体隨著四肢拨动而不断左右摇摆,以此而勉强前行的腾炎蛟显得干分吃力,姿势更难称为美观。 照她这个速度爬下去,就是日落了也不一定能到海边, 这天地间的诸多异兽大抵如此,强悍归强悍,却不仅对身处环境的要求颇高,本身还存在著诸多局限,优、劣之处可谓是同样明显。 一旦有什么適应不了的变化,就很容易从此绝跡,相比起来,对於任何环境都有著极强適应性的人族,或许才真正配得上这万灵之长的称呼。 “算了,还是让为师的来帮你一把罢。” 陈阳看著腾炎蛟的样子都觉得累,手中掐了个法诀,隨即周身灵光闪烁,凭空凝聚出一条臂膀令那腾炎蛟缠住。 然后,陈某人就保持著这搬山神手,以一介常人之身,將体型是自己无数倍的腾炎蛟硬生生带回了营地,整个过程中,后者浑身上下並没有半寸沾到过地面。 陈阳能表现出这般强悍且持久的搬运法力,纵使是搬山派门人见到后,也难免感到吃惊,而陈某人法力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长进,这趟外出的奇遇多少也得算到其中。 搬运著如此重物,陈某人的脚步却轻快依旧,来到了约定好的海岸边,还未来得及发出讯號, 早有小船自登玄號上放下,前来迎接他们几个。 “道兄一一!” 船尚未靠岸,招呼声已经由远及近地传来,鲁矩赫然在船上眾人之中,远远地衝著陈阳等人便招起了手。 陈阳笑著举手回应,对左右道:“哟,矩子亲自来接咱们了,还挺给面子。” 身为矩子兼船队首领的鲁矩亲自前来迎接,倒是陈阳没想到的,虽说二人交情很深,但这样也显得太隆重了些。 很快陈阳便知道自己想岔了,原来鲁矩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於靠岸后隨便寒暄了几句,立即便兴冲冲地来到腾炎蛟身边,围著这灵兽好一通观察,直看得后者有些不满,却又碍著陈阳的顏面而不好发作,只烦躁地將尾巴甩来甩去。 “咳咳.” 听到陈阳咳嗽了几声,鲁矩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態,尷尬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到如此异兽,好奇心起而一时失態,忘了礼数,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他又继续道:“我墨家机关多以神兽为形,而这腾炎蛟的体型就十分独特,令我有了不少灵感月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无时无刻不忘记钻研的心思,才令鲁矩在这机关术上有如此造诣,陈阳对此也能理解,自然不会怪罪,只语气略有些调侃地道:“矩子不必急於一时,火灵儿此番是要跟我们一同回中原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好了,你我也別在这干站著了,快回去登船吧。” 说完,他便助力腾炎蛟进入海中,后者一经入水,身形立刻变得灵敏许多。 若不考虑补足体內的火气,相较於炽热的熔岩,温暖的海水於腾炎蛟而言简直不要太舒服,游龙一般在浅海打转,发出阵阵畅快的嘶鸣。 见陈阳等人已经乘坐小船回到了岸上,登玄號收回了铁锚,隨即启航,高烟囱上冒出阵阵浓烟,响亮的汽笛声传遍四方,撒欢的腾炎蛟听见后,立即转身追著登玄號而去,一船一蛟,就这么踏上了归途。 至此,东海之旅终於结束,虽说经过了不少曲折,结果亦难算圆满,但对於陈阳而言,收穫的確满满当当。 因为在那岛上居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自火山喷发后,食物及饮水的来源也就因此断绝, 后来等待腾炎蛟又经过了些时日船会停,人的嘴却不会停,每天一睁眼,就是上百號人要吃喝拉撒,即便准备得再充分,归途中还是不得不经歷一次中转,而陈阳也正好將八尺琼勾玉还回。 登玄號因此而再一次来到了东瀛的九州岛,停靠的也依旧是上次的那个口岸,周遭居住的村民们,见到那冒烟的黑色巨舰时,同样也是再一次惊慌失措,將“黑船”又来了的消息奔走相告。 不过,接待陈阳他们一行的奉行,也即是这港口的事务官倒是换了人。 毕竟上次那个已被砍死在了路边的小茶馆,至於其名號,说来惭愧,陈阳如今已是记不太清了。 从这些人忧愁满面的样子来看,显然最近日子过得不算顺心,只稍微一打听,便得知他们口中的那些『一眾”,也就是由四郎率领的义军,势力已经越发壮大,前些日子纠结了数万民眾后將一个甚么“鹿儿岛”占领,已有了与其他大名平起平坐的本钱。 “情况就是这样。” 那名新的奉行留了个所谓月代头,就是將前额至头顶的头髮全部剃光,形成个半月形的区域, 虽说丑了些,却有助於戴上头盔时散热,也能避免作战时头髮散下而遮挡视线。对於东瀛武士而言,这髮型虽说奇葩了些,却是勇武与有男子气概的表现。 只是这般髮型,再搭配上那中年武士严肃的面容,不知为何却显得尤其滑稽,以至於陈阳险些绷不住笑,只得微微挪开目光。 月代头武士起身,衝著陈阳深深一鞠躬,“虽说各位只是唐国来的商人,可这黑船的力量却实在强大,希望各位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將黑船借予我等,好將盘踞在九州南部的乱民彻底剿灭。” “那些人足有数万之眾,且好像都是什么切利支丹,你们主上打算如何处置?” “能收留的收留,若有死不悔改者,唯有处以碟刑·—首先,作为祸首的四郎就跑不掉。” 那就没得谈了。陈阳心道,自己与四郎还有些交情,如今那倭王金印也在其手中,证明对方到底还是有几分气运在身的,何苦將船借出去让对方打击自己的友人,做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这事恐怕不行。”陈阳当机立断地回绝了对方,“我等靠岸只是暂时补给,马上又要启程, 因此无暇参与到这平叛中来。” “既然如此”月代头武士严肃道:“这也是为了大义—在下就只有得罪了,还请各位这几天就儘量呆在府邸之中吧我已將人派去接收黑船了,你们这次是无论如何都得答应。” 谈判破裂,他也就不再多言,板著脸就往外走。 在场眾人大多都身怀修为,所以对方这些使俩对他们而言根本形同虚设,对於方才那月代头武士的警告,只感觉好笑与有趣,並未生出什么紧张。 “所以,这人方才才这么热情地招待我们,还想方设法地让船上能动弹的人都下来,看来是早就有了这等夺船的心思。”陈阳把玩著手边的茶杯,淡定地道:“干出这等不要麵皮的事情,却还非得以什么大义为藉口,道貌岸然的样子,倒显得错的是咱们一样——这倭人还挺好笑。” “只不过啊”苗月儿在旁接过话茬,嬉笑著道:“咱们这些长著腿能走路的是都离了船, 可別忘了还有个不好上岸的还在水里呆著呢..” “他们要是真敢夺船”鲁矩也很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只怕就要有好戏看了。” 讲到这,眾人相视一笑,各自享用起了面前的茶点,果不其然,一壶茶尚未喝完,远处海岸边已经传来鬼哭狼喙的惨叫。 那些前去夺船的士兵就连船舷都未够到,就被藏在水里的腾炎蛟掀翻了船,统统掉在海里餵了鱼虾,岸边一些不知好列的,见到这一幕后还尝试著用火器射击,浑然忘记了腾炎蛟才是用火的行家好手,被激怒的腾火蛟只將嘴巴一张,足有面盆大的熔岩火球就呼啸飞出,专往人群密集处炸响,效果立竿见影。 死伤惨重下,这支队伍怎么来的,就怎么退了回去,来时斗志高昂,去时丟盔弃甲,只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 当那灰头土脸的月代头武士气势汹汹前来问罪,要破了这些唐国商人的“妖法”时,留给他的只剩下人去楼空,陈阳一行的身影早从这宅邸內部消失。 戏耍了一番这倭人官员后,倒也给当地留下了一个龙土仙灵惩治狗官的传说。 就这样,又经歷了这么个小插曲后,已完成补给的眾人又继续踏上了返回中原的旅途,而那枚八尺琼勾玉,则被陈阳施展了个搬运法,以搬山纸人送达了远在京都的土御门晴浩手中,就此物归原主,顺道还捎上了一封书信,稍稍讲述了陈阳在岛上的见闻,並就因归心似箭、所以无暇分身前来会这一事上表示了遗憾。 等回到即墨城时,已然是半月之后。 其实,以登玄號的速度,这点路程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可谁知才刚启航,陈阳他们又在这海上遭遇了一场极为强烈的风暴。 东海之上年年都有强风,今年自然也不例外,面对著惊涛骇浪,登玄號才不得不稍微绕道,这才多耽误了几天。 一来一去,即墨城如今已近初秋,满城的树叶已开始有了枯黄之意,在此收穫的季节,这座极其繁荣的海滨城镇也变得越发热闹。 陈阳他们在回到即墨城后,先是在鲁班坊內稍事休息了几天,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行动。 陈某人留在船厂里照料著腾炎蛟,而徐弘远则跟著苗月儿,去市场里採购陈阳所需要的几味药材,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准备。 第652章 龙马尿,定国公府 第652章 龙马尿,定国公府 “我来瞧瞧——” 苗月儿拿出药方子,眉头微挑,修长的睫毛轻动几下,“野山参,雪莲,灵芝鹿茸—都是些常见的补药,除却贵了点也没什么,不过,这个就有点——“” 她近来一直在钻研医术,对於一些生僻的药材也有了解,可是眼前这一样药材確实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 指头落在药方靠后的位置,轻点几下,苗月儿一脸疑惑地回头问道:“这龙马尿是什么东西, 你可听说过吗?” 徐弘远跟在苗月儿身边,肩头扛著大包小包,几乎埋没了面颊,闻言也是一愣,“什么尿?” “龙马尿。”苗月儿道:“马尿倒是好办,这街上隨处可见马匹,但是龙马你可曾见过龙马?” 徐弘远祖上是中山王徐天德,家中世代贵胃,乃是武官中一等一的勛贵,家中养兵將无数, 自然也少不了上等好马,可他也一样从未见识过所谓『龙马”。 这“龙马”一词本是在夸讚好马时使用,但师父特地这样写上去,想来恐怕是真有其事若是隨便找匹马接点尿回去,到时闹了笑话,面上可过不去。 想了又想,斟酌了半天,徐弘远最后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古籍之中有记载,马八尺以上者为龙,或许师父指的便是这种马。” “八尺以上是吧?”苗月儿將药方塞回兜里,“有话不能直说,非要绕这么多弯,明明知道我没怎么读过书,也不知道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师叔在抱怨师父,徐弘远是答话也不是,不答话也不是,只有尷尬地笑笑。 既然是八尺以上的马,那就找唄,反正这集市上的人来自天南地北,旅途中当然少不了脚力, 一匹匹找过去,总能见著。 耗费重金將陈阳要的其余药材买好,顺便让药房里的伙计將买的所有东西送回鲁班坊,徐弘远终於自重负中解脱出来,立即开始了今日的寻马大业。 首先自然便是这药房里的牲口,只是后院的驮马里,体型最大的也不过六尺,连七尺的都少见,更湟论八尺以上者。 其余商铺的情况也大抵如此,购买药材只不过了半个多时辰,找马却用了近两个时辰,將这大半个市场上所有的马都给寻摸了一遍,竟是一匹八尺以上的都没有。 初秋的天气虽然已经不再炎热,却也令徐弘远的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他解开水囊一饮而尽,用衣襟擦了擦嘴,望著坐在阴凉茶摊下的苗月儿道:“师叔,看来这龙马果然难寻,今日弄不好完成不了师父的瞩託。” “你不是家里养过很多马么?八尺以上的很少见么?” 听到苗月儿的话,徐弘远又有些窘迫,摸著后脑勺道:“平日里谁会没事去注意马的长短,只晓得个大概也就是了—” 顶著大太阳,已经寻摸了许久的徐弘远开始有了退意,可又不甘就此收手,若是好巧不巧,那八尺以上的大马就在剩下的那一小片市场里呢? 一旁给鲁班坊送货的伙计恰好回来,见二人一副犯难的样子,便上来打听,了解详情后,便道:“二位何必烦恼?这八尺以上的高头大马,小人便知哪里有。” “你?” 苗月儿狐疑地看著面前伙计,“若知道详情就快说,我自有搞赏。” 伙计有心在这美貌道姑面前卖弄一番,挺著胸膛道:“区区小事,怎敢要贵客的赏?这即墨城中的人都知道,城內最好的马就在定兴號,那可是一匹纯种的大宛天马,体格健硕如虎,仅仅只是站著都比常人高出两头“ 说著,还用手在自己头顶上方比划了几下。 “定兴號?我知道了。”苗月儿开心地放下茶盏,从衣袖里掏出块碎银,笑眯眯地递给药房伙计:“多谢小哥了———今日有些热,且拿这点银子去买酒吃。” 药房伙计只闻到一阵沁人幽香,又听到那银铃般的嗓音,只感觉骨头髮酥,魂也不知飞哪里去了,將那块碎银在手里傻笑了半天也不知答话,等回过神来时,苗月儿与徐弘远二人早没了影子,只得恍然若失地將这碎银收起放好。 徐弘远自方才听到“定兴號”三个字时,神情就有些异样,如今跟在苗月儿的后头低垂著头, 似乎有些心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苗月儿在前头叫了他好几声,徐弘远也没听见,直到苗月儿站定脚步,两人险些撞在一起,这才抬起头来。 “徐公子,叫你半天了怎么不应啊?”苗月儿看向心神不寧的徐弘远,“你可是有些不適?要不我替你號个脉?” “不敢劳烦师叔,我好得很。”徐弘远连忙道:“只是有些心事而已这定兴號的东家,师叔可知是谁?” “是谁啊?”苗月儿满不在乎地道:“皇亲?还是国戚?他们家就算是门槛再高,总不至於连点马尿都不愿施捨给咱们吧。” “.定兴號的定,取自北朝的定国公府,这定兴號便是其名下的商会——.虽然这商会名义上的东家是定国公府的管家,可谁都知道,定国公府才是真正主事的。” 徐弘远將自己的心事缓缓说来,“而好巧不巧,定国公与我也算是本家———“ “本家?”苗月儿奇怪地道:“你家不是南朝的魏国公么,怎么还有北边的亲戚?而且也混到了这国公的位置·不过既然是本家,那也好,有你出面,咱们討要这龙马尿就更容易了。” “说是本家,其实也是冤家。”徐弘远纠结地道:“这才是我担心的事情师叔有所不知, 我家是增辉公一脉,而定国公府则是增寿公一脉,此二人本是亲兄弟,却在当年燕王起兵时反目增寿公私下里屡屡向燕军传递消息,致使朝廷大败,后被兄长增辉公告发而论罪处死,家小则被家將冒死救出,逃到了北朝,成为了如今定国公府的开创者。” 听到这里头还有如此深的纠葛,苗月儿来了兴致,“这么说,你们这对远房亲戚之间,还著实有些仇怨—.不过毕竟血浓於水,如今魏国公府也没了,纵使再大的仇也该了结了罢—“ “谁知道呢?”徐弘远苦笑道:“我们两家虽然同根同宗,却老死不相往来,我虽晓得有这房亲戚,之前却从未接触过,也不知他们现状如何。” 他的纠结也不是不能理解,谋反毕竟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南边这脉就只剩下了徐弘远这么个独苗,北边这一脉却依旧昌盛,两相比较之下,难免有些触景生情。 同时又在心里嘀咕,怎么好巧不巧,偏生即墨城里的龙马就在定兴號这里,莫非师父有什么打算·—.—? 对於陈阳谜语人般的举止,徐弘远一时半会確实难以弄清,可不知不觉间,定兴號在即墨的货栈已经近在眼前。 来都来了,肯定不能在这时打退堂鼓。 徐弘远硬著头皮上前去打招呼,而此时恰逢有货物进出,此处主事者正好走至门前,见到徐弘远样貌后当即一愣。 这位主事者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头髮已经斑白,腰背却挺得笔直,眼神自带著些许凌厉, 一看便是曾经上过战场的军士,大概也是定国公府的家將出身。 “老人家,我—”“ 徐弘远站定后行了一礼,他想了想,最终决定不表明身份,只以游方道士的身份讲明来意。 话还未说完,徐弘远就被老者一把抓住,铁钳般的手掌更是紧紧拽著他的衣袖,仿佛生怕他跑了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 徐弘远抬起头,正想说些什么,却恰好对上了老者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 却见后者先是快速地看了看四周,隨后便示意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跟我进来——“ 然后二话不说,將徐弘远拽入了定兴號內,苗月儿隨后也被其他人礼貌请入。 “老伯,你慢著点,別急—” 徐弘远不好用力挣脱,怕伤到面前的老人,只得听之任之。 后者一直將他带到了货栈深处,来到了平日里商討机要事务的密室中,先屏退左右,再將门也给带上,这才来到不明所以的徐弘远正前,面对面地站定了之后,一个千儿打到地上。 “禄顺见过小公爷,给小公爷请安了!” 徐弘远见这初次见面的老者上来就给自己行了大礼,不免越发的莫名其妙,赶忙將后者扶起:“老人家是不是认错了?我不是什么小公爷—咱们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不会错,不会错·——” 名为禄顺的老者本想著尽了礼数再起身,但他年老力衰,又如何能与徐弘远如今的气力相抗衡,硬生生被从地上托起后,虽有些意外,却更难掩盖激动的面色。 “小公爷好力,你与我家老公爷长得足有七八分相似—小人在他鞍前马后二十多年,便是瞎了这对招子,也万不可能认错了徐家人,你定是南边魏国公府的后人,我说得可对?” 禄顺所言,令徐弘远一时无言以对,沉默良久之后才道:“老人家慧眼如炬,我——正是徐弘远,家父便是魏国公。” 见徐弘远承认了身份,禄顺大为欣慰,感慨道:“知道南边魏国公府出事的消息后,我家老公爷十分难过,又听说小公爷尚在人世,便差遣门下四处打听。只是许久没有得到消息,本以为小公爷是不幸折在了哪处,却没料到今日有幸相见,真是老天开眼,不至於令江南徐氏绝后” 先前还为两家祖上结下的怨仇志忘不安,如今见对方如此真切地关心自家事,令徐弘远不免有些愧疚,暗道倒是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不知你家老公爷身体可好?”徐弘远道:“我蒙师父搭救,得脱了族中大难,如今已无心凡尘俗念,只愿潜心修行,所以先前没来打搅。” 讲到这,那强硬的老者又开始哽咽了,“小公爷来晚了我家老公爷已在年前过世,他魔下只有一女,与公子的年纪倒是差不太多。这国公的位置,眼见得就要落入旁支手里了。” 徐弘远先前还道定国公府与自家不同,哪里想到虽然相隔在大江南北,但两家的境遇竟然惊人相似,不约而同地陷入了绝嗣的窘境,慌忙追问道: “此话怎讲?” 原来定国公府这一支同样是世代为將,为国成守边疆,而北朝要面对的敌人又与南朝不同,南朝闹的是倭患,而北朝则是屡屡有韃子前来打秋风。 这些韃子生来就在马背上过活,个个来去如风、弓马嫻熟,近些年来天气越发寒冷,南侵得也就越发频繁,战爭烈度越来越高,令得定国公一脉不少男丁折损在了沙场上,传至上代国公时,稍微亲近些的旁系都已绝嗣,如今只剩下些早分出去、八竿子打不著的亲戚,对爵位虎视。 “我家郡主难啊——”禄顺嘆道:“独自一人支撑著这么大份家业,却又因为女子之身被人看轻—小公爷与她是实在亲戚,也是正儿八经的魏国公后人,应当与她互相帮衬才是。” “嗨呀!”说完,禄顺又一拍大腿,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那些韃子可恶,射伤了年轻时的老公爷,又怎会令他后来没有子嗣?” 徐弘远心道自己与那什么郡主,又哪里是什么实在亲戚?只怕比八竿子打不著的那些个旁系还要远。 对方所看重的,多半是这同为国公后人的出身。 “对了,老伯——”见禄顺一口一个韃子,可姓名却又不大常见,徐弘远奇怪道:“你的姓氏倒有些生僻,不知“ “哦。”禄顺正色道:“好叫小公爷知道,我本是草原人,年轻时投靠的小公爷,所以姓名与一般汉人有区別。” “不过..” 隨即禄顺又满脸嫌弃地道:“..我早就是天朝顺民了,和那些臭烘烘的韃子可不一样—.京城內,与我相同出身的人还有许多,对於那些不服王化之辈,我们都是深恶痛绝。” “啊这—.” 徐弘远听到这消息,也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愣了半天后才想起正事,连忙將来意说出。 第653章 暑气消,白露茶 第653章 暑气消,白露茶 “马尿?”禄顺听了这话,疑惑道:“有道是有,而且管够,只是小公爷的师父要这腥臊玩意儿做什么?” “我亦不知,但师父向来考虑得深远,从来不做无用之事。”徐弘远道:“其中自然有他的用意既然龙马就在这坊內,不如禄伯速速带我过去,我好取了马尿,赶紧向师父交差。” 在禄顺的强烈要求下,徐弘远只得以禄伯来称呼对方,说完话,他跟著便要起身,却被后者强行按了回去,“这点粗疏小事,交由下人处置便是,哪里有小公爷亲自动手的道理?来人啊一—” 唤来了坊中伙计,禄顺將收集马尿的任务交代了下去,又亲自端来茶水、点心,寻了两个年轻漂亮的侍女前来给徐弘远扇风。 闻著茶盏中的馥郁茶香,徐弘远抽抽鼻子,分辨出了其中独属於大红袍的那一丝兰般的芳香,精神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穿越了时光,重又回到了金陵城的国公府,勾起了无数回忆。 俗话说“春茶苦,夏茶涩,要喝好,秋白露”,一年之中,以白露前后產的茶叶为秋茶,更严格来说是在立秋与白露之间採摘,故而又名为“谷茶”。 喝茶还有个讲究,唤作“夏喝绿茶,秋饮青”,青茶也即乌龙茶,其中便是以武夷山大红袍为最极品,此茶早在唐代便开始闻名,而后更是在宋代成为了御用之物,自然也受南北二朝的达官显贵所推崇。 而北朝毕竟距离江南甚远,能够在此地喝到產自闽南的大红袍,唯有定国公府这类顶级勛贵才能做到。 “好茶。”徐弘远先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这茶汤明亮橙黄,清澈艷丽,入口之后滑顺细腻,醇厚绵绸,回味持久,具有独特的“岩韵”,显然是大红袍中的极品,难不成是產自那株悬崖上的母树?” 禄顺笑道:“小公爷到底是小公爷,这么一品就能尝出这茶出自哪儿,不像我们这些粗人,浑然分不出茶叶的好坏,只一股脑儿灌下去,白白糟践了东西。” “哪里。”徐弘远笑了笑,又低头品起了茶汤,出来这些年,他都快忘记这大红袍的滋味了。 禄顺望著徐弘远,眼神如看待自家子侄一般,接著道:“小公爷到了这,就如同到了自己家,绝无再寄人篱下的道理。我已经差人去鲁班坊將小公爷的行李与师父一併请来, 今日就在坊內休憩,上房已经备好。” “这—这怎么好意思”徐弘远不过禄顺,只得同意,可说到陈阳后他又想起件事,赶忙追问道:“对了,与我同来的那位坤修呢?” 经过先前的一系列事,他差点將苗月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禄顺还没回答,外头传来个没好气的声音,“亏得徐公子还记著我,真是叫小女子受宠若惊。” 只听啪的一声响,那对鏤空雕的木门便从中间被一脚端开,隨即,门外那只小巧的绣鞋被缓缓收回,苗月儿俏脸微寒,眉宇间隱隱显得有些不耐。 在她身后,还有两个打扮秀气的侍女正牵著裙角以小碎步追赶,见到眼前这一幕,纷纷用手遮住惊讶的小嘴。 “你这小女子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不懂规矩!”禄顺横眉竖眼道:“我在与你家主人说话,你怎敢前来打搅?还不快快退下!” “主人?”苗月儿仿佛听见了天下间最稀奇的事,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指向徐弘远道:“他?算了,我不与你这老糊涂废话-徐公子,你倒是说说,我究竟是你的什么人啊?” 显然禄顺又会错了意,他见苗月儿如此气焰,小声对徐弘远道:“小公爷,你平日里对这侍妾是否太好了?要仔细她们恃宠生娇,这女人啊,可不能太娇纵。” “我的爷爷哎,你可万万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徐弘远此刻嚇得魂飞魄散,恨不能將禄顺的嘴巴缝上,冲看苗月儿好一阵点头哈腰,满脸赔笑:“师叔,方才我一时感怀,心神大乱,绝不是有意冒犯你快请上座。” 说著,赶忙將椅子推向前,在旁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苗月儿脸色这才好了些,面上还是有些不愉快,轻哼一声道:“別了,我可受不起——来了这么久了,你们敘旧也该敘完了吧?我们赶紧回去交差了,可別让你师父久等。” 师叔?就这小娘子? 禄顺好生打量了一番苗月儿,只见这姑娘虽然身量稍矮了些,体態却纤细苗条,巴掌大的小脸不施粉黛,依旧显得清秀可人,確实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从哪也没看出个『师叔』的样子来一一这女子至多只有二十出头,如何做得了小公爷的师叔? 心下生疑,面上却並不生长,倒也没有倚老卖老,反倒跟看徐弘远行礼道:“是我年老眼,胡言乱语,还请姑娘不要怪罪—你既是小公爷的师叔,便也是我定国公府的贵客,怎有让客人呆在外头的道理?姑娘快请上座,小公爷的师父我已差人去请了,前头宴席也已备下,还望赏脸。” 见这老头变脸极快,姿態转眼间便放得极低,苗月儿纵使心中有气,一时也不好发作,只道:“还是別了,而且我师兄不一定会来—若是徐公子喜欢,就在这多呆几天吧,小女子这便告辞了。” 说完,俯身轻轻一福,並没忘记了礼数。 “师叔且慢,我隨你一起回去!” 徐弘远哪会愿意留下?这定国公府再好,却不是他自个儿家,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他先前就不是什么小公爷,如今更只是个寻常的搬山派门人,虽有时也会想起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早不再留恋。 见苗月儿决心要走,他想也不想,立即起身冲了出去,身旁禄顺纵使想拦也拦不住, 反倒险些被带倒在地。 正撕扯间,忽听得上方传来个声响一一“你们几个,为什么在这拉拉扯扯?” 苗月儿抬头望去,只见陈阳翘著个二郎腿,正坐在前方楼阁的顶上,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望著自己,当下气也消了,眉眼弯弯的满是笑意,声音也不自觉地甜腻起来,半著脚挥手道:“师兄~你坐那么高做什么?” 陈阳闻言只是笑笑,“这定兴號的门槛太高,我进不来,就只有翻墙了·-你们两个不过是去买些东西,怎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莫不是趁机顽耍去了罢?” 禄顺见那坐在屋脊上的道人虽略显年轻,却丰神俊朗,谈吐之间自有一股飘逸出尘的气质,布衣草鞋穿在他的身上不仅不显寒酸,反显得瀟洒自然,显然並非常人。 只是他先前明明差了人去请这位陈道人,怎地对方却没走正门,莫不是底下的人怠慢了他? —这些没眼力劲的东西。 心中暗骂底下的人不会办事,禄顺恭恭敬敬地衝著陈阳躬身施礼,“今日得见仙长, 实是小老儿三生有幸仙长是小公爷的师父,便是我们定国公府的贵客,还请从屋顶上下来,好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见陈阳如此受重视,苗月儿心里比自己被人行大礼还要高兴,心道算你这老儿识相, 原本积累的小小怨气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老人家的好意,陈某心领了,只是我尚有些事务在身,无暇在此逗留。 2 陈阳站起身,见禄顺倔强地挡在了徐弘远的面前,还要再说些什么,便將衣袖一挥, 平地里扇出一股清风,將这老胡儿的双眼迷住。 等后者將眼晴睁开后,周围哪里还能见到徐弘远及苗月儿二人的踪跡? 鲁班坊內,陈阳一行缓缓地来到了后院处,先前採购的药材已经都堆积在这里,宛若一座小山。 徐弘远知道今日优柔寡断做错了事,不仅惹得师叔不快,还令师父亲自来找,像个孩子般地套拉著脑袋,大气也不敢上一声。 “哎呀,瞧我这记性———”苗月儿见到面前药材,忽然一握拳砸在手上,懊恼道:“这下坏事了!” “你怎么了?”陈阳止步,半回过头道:“突然一惊一乍的?” “龙马尿忘记拿来了!”苗月儿气恼地了脚,“那这么半天的功夫,费了如此多的唇舌,可不都是白搭了!” “原来你们去那地方,是为了龙马尿?”陈阳奇怪地道:“可又为什么要特地去那地方取这东西?很难找么?” “当然难啊!”苗月儿嗔怪道:“师兄当八尺以上的马很常见么?我们在市场里找了半天,没有一匹马超过八尺,后来问了別人才知道,只有定兴號里才有这等好马,所以才找了过去。” “什么八尺以上的马”陈阳听了后越发疑惑,“你在说些什么,我何时要你去找这马了?我要的根本不是这腥臊东西—我想,你们大概是会错了意罢。” “马不是身长八尺以上者为龙么?龙马尿,自然就来自於八尺以上的好马”苗月儿也觉得有些不对,又看向徐弘远:“反正,徐公子是这么说的———“” “师父,这的確是我说的。”被点了名號,徐弘远自然也不好继续装沉默,“马高八尺以上者为龙,这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有错。” “.....” 陈阳好气又好笑道:“这句话的確不错,八尺以上的骏马也配得上这龙马之名,可我要的“龙马”却不是这“龙马”。” “为什么啊?”苗月儿越发困惑,“这世上莫非还有两种龙马不成?” “我这龙马,重点在『龙”字上——”陈阳耐心地解释道:“—你们应当也都看过或听过西游记的话本,想来知道唐僧师徒经过朱紫国时,曾以『乌金丸』救过那国王一命吧?” “知道!”苗月儿点了点头,“那乌金丸,其实就是锅底灰和了————.和了———— “和了白龙马的尿。”陈阳接著道:“那我问你,白龙马真的是马么?” “自然不是。”徐弘远恍然大悟,“白龙马本是西海的飞龙,因犯了天条,被观音菩萨所救,锯了角,退了鳞,变作马,驮唐僧往西天取经。本身仍是个龙,只是被变作了类似马的模样它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僮採去长寿。虽是便溺,却比金汁还贵重。” “越说越离谱了。”苗月儿皱眉道:“八尺以上的马还能找到,这天上的飞龙,你又叫我去哪里寻?还不如千里马好找呢!” “这个倒是怪我。”陈阳略有些自责,“是我没有將话说清其实这白龙马的尿啊,就是白露。” 什么是白露?水土湿气凝而为露,秋属金,金色白,白者露之色,而气始寒也。 简单来说,白露就是入秋后天气渐凉时,夜间所凝结的露水。 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便是因为此时天气逐渐转凉,白昼阳光尚热,太阳归山,气温便很快下降,夏日残留的暑气逐渐消散,天地的阴气上升扩散,夜晚渐凉,昼夜温差拉大,寒生而露凝,故而有了“白露”这么一个节气。 至於白露又怎么和龙马尿扯上关係,是因如今万物经歷过了酷暑,重又焕发出新的生机,而白露便是其体现,就像那茶叶不也是初秋时的第一茬滋味最鲜美? 白露凝结,秋高气爽,丹桂飘香,预示著收穫的季节即將到来,亦是入冬前生机最充沛之时。 白龙马的尿可令鱼虾化龙,杂草变作灵芝,虽显得夸张了些许,却也表达出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以这点晴般的妙用比喻白露,倒也算是恰当,何况两者更用的是同一个“白”字。 相比较龙马尿,白露这个说法,倒是更文雅一些, 陈某人当时也是起了玩笑的心態,所以才写了这么个谜题般的药方出来,谁曾想,对方拐来拐去,竟猜到了所谓龙马的身上,险些真给他带回一盆马尿来。 听到这里,苗月儿不满地道:“师兄也真是的,有话不好好说一一不过是一些露水, 绕这么多弯做什么?” “不绕这些弯,怎又给咱们徐公子找著一门亲戚呢?”陈阳告了声罪,又笑著指向围墙外,道:“你们听,那定兴號的人还真是执,这是又跟了过来。” 第654章 飞马鎏光,白山黑水 第654章 飞马鎏光,白山黑水 还真是,那禄顺老儿不依不饶地,愣是又追了上来,后头还带著一匹高头大马,又拉又端的,好不容易才硬是带进了鲁班坊的后门。 那马儿身长八尺有余,一身淡金色的毛髮,极其神骏,即便戴上了笼嘴、韁绳,也是烈性难驯,蹄子在地面上烦躁地刨动著,更將脑袋晃来晃去。 一个定兴號內的伙计正牵著这马,一著不慎下,险些直接被其甩飞出去。 须知道,这些人虽是商队伙计,却基本都是军营里出来的廝杀汉子,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狠人,站在那儿不说是立地生根,下盘也稳固得非比寻常,结果却差点被一匹大宛马给弄倒,可见这马儿的气力有多强。 听到这动静,后院里那些做事的墨师、木匠也纷纷放下手上的活计,来到院中看热闹,对那骏马指指点点。 见到陈阳一行也走了出来,禄顺连忙小跑著迎上前,点头哈腰道:“先前几位走得急,忘记將这马给带上了老朽特地送了来,以免误了道长的大事。还有“ 他转过身去,瞬间板起脸来,变脸之快与先前判若两人,疾言厉色道:“带上来!” 人群里一阵喧譁,隨即有个被剥去上衣的男人,被五大绑地带了上来,后头押看的人也不说话,往膝盖弯里重重一踢,便將其按倒在地上。 陈阳低头笑而不语,徐弘远见了则有些莫名其妙,“禄伯,这—” “小公爷,是我教导不严,令这人先前轻慢了道长,如今將其绑来,也是为了向道长请罪。”禄顺对著陈阳拱手道:“请道长发落。” “没什么好发落的。”陈阳对此並无所谓,先前这人也不过是仗势凌人了些,並没犯什么大过,他也犯不著跟对方一般见识,见这伙计的背上已经有了几条鞭痕,便道:“看他既然已经受了罚,就算了吧。” “听见没?”禄顺回过头去,衝著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伙计呵斥道:“道长开恩饶了你,还不谢谢道长?若是依照咱们家法,今日非割了你那条舌头!” 伙计此刻已被嚇得面如土色,显然禄顺说的话並不是嚇唬人,於是磕头如捣蒜,“多谢道长开恩,谢谢道长开恩!” 苗月儿见了这形势,对一旁徐弘远道:“我看这定国公府家教甚严,动不动就要挖人舌头—你以前在魏国公府也是如此么?” “那倒没有。”徐弘远见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如此悽惨,面上也有些不忍,“虽然我家的管家对下人也时常谩骂,却並不滥施肉刑,至於割舌头更是从来没有,至多也就是打几板子。” 苗月儿道:“那照这么说,大概是因为这老儿是草原上来的,不通礼数,才这般凶残?” 陈阳听著身后二人的討论,心道这才哪到哪,也配与凶残二字沾边?那草原上敌对部落斯杀,可是要將比车轮高的男丁杀绝的。 毕竟是人家家事,陈阳也懒得干预,只道:“好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们就回去罢,记得把这马也捎带上我要的东西並非是真的马尿,先前只是与他们二人玩了个字谜,其实是误会。” “送上门的礼,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禄顺笑呵呵地道:“我先前也听小公爷说了, 道长的修行之所並不在此处,漫漫长途总需要个脚力,便收下这匹马吧。实不相瞒,这马自波斯跟著商队过来,途中也不知卖给了多少人家,只因野性难驯,踢死踢伤人畜无算, 最后都被退了回来。眼下是砸在手里,拦在后院里白吃了两年的草料。道长既有神通,烦劳便收了这个祸害去吧。” 照这么说,原来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时,三两个人已经按不住那越发狂躁的大宛马,只听得一声嘶鸣,那马直接將前方的伙计拱倒在地,隨即就把前蹄扬起想要踏下。 若被那几乎有碗口粗的铁蹄踩到了实处,少说也得落个骨断筋折的下场。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眼见形势危急,陈阳抬手便是一甩,只听得“啪”一声响,一道雷光自指尖进发, 仿若一条长鞭般破空而来,重重地抽在那大宛马上。 这恶马当即被狠狠打了个哆嗦,后退数步,才令那倒下的人得救。 换做其他马儿,此时早也夹著尾巴、伏低做小,可这恶马往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被抽了这么一下也不老实,反倒凶巴巴地朝著陈阳方向看去,一副极为记仇的模样。 然而很快,当它见著一对闪烁著金色微光、漠然无情的重瞳时,忽然打了个寒颤,隨即老老实实地站好了,將头低下,套拉著一对耳朵。 “..—也是个欺软怕硬的。”陈阳重又將眼晴合拢,片刻后再睁开时双眼已恢復原状,“是得好好调教一番,將它带到马既里去吧。” 禄顺正要吩咐人做事,徐弘远已很有自知之明地主动跳了出来,牵看那淡金色大宛马的韁绳,便將其带往鲁班坊后院的马既。 先前这马儿不停反抗、显得是百般不情愿,如今却乖乖地受徐弘远的牵引,显然是陈阳方才那一瞪余威尚在,才叫其不敢造次。 “道长真是神了!”禄顺竖起大拇指,兴高采烈地道:“稍稍一出手,便將此马驯服,果然是道行深厚啊!依著我看,那京城白云观里的道人,法力便远不如道长,都是些酒囊饭袋!” “重阳宫的几位前辈与我有些交情,白云观亦是全真门下,你不必捧高踩低”陈阳只淡淡地道:“—这马叫什么名字?” 禄顺这才知道自己失言,同时也惊讶这年轻道人交际原来如此广泛,更难能可贵的是不骄不躁,表现出与年轻人浑然不同的沉稳,令人莫名地有些敬服。 於是再不敢胡言乱语,如同当年陪伴在上代定国公身边时那样,老老实实地回话,“是,这匹马的名字叫『鎏光”,还是我家郡主取的。” “你家郡主取的?那它也算是你家郡主的爱马了,如何就敢擅自拿来做了人情?” “道长有所不知。”禄顺答道:“我家郡主喜欢归喜欢,却驯服不了它,也不知在这马的身上栽了多少跟头,这次令我带来即墨,也是想將他卖个好价钱既然马已经带到,老朽这便告辞了,道长若是得閒,记得与小公爷一起常来坐坐。” 就这样,禄顺带著他那一帮凶神恶煞的商队汉子离开了鲁班坊,望著那风风火火的背影,陈阳道:“能將这伙人给管得服服帖帖,可见这小老头確实有些本事,不愧是定国公亲兵出身。” “是啊。”徐弘远在旁跟著点头,“我父亲身边也曾有几个得力的家將,也都有些本领,一见到他,就令我想到从前———” “这人刚刚又叫你与我常去定兴號內坐坐,可见多半还要在这即墨城呆上一段时间—”陈阳缓缓道,“你先前在那里呆了一会,可知这人到底在即墨忙些什么?他显然在定国公府也有些定位,本不至於跑到这海边商会的分號中管事。” 陈阳是何等人物?一个照面便能从对方身上看出许多消息,而徐弘远见陈阳有此一问,便低下头回忆了一番。 “-我与师叔去时,恰好遇见那商號在进货,俱是沉甸甸的大箱子,似乎颇有分量——”徐弘远迟疑了片刻,又道:“且周边隱隱有些火药味,依我看,说不定是火器、 火药之类的物事。” 苗月儿听到这话有些疑惑,“他们不过是群跑商的,倒腾火器做什么,量还十分的大难不成是想造反啊?” 陈阳闻言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心想这下倒好玩了,南边徐家造反,北边徐家也造反, 两家虽然相隔天南地北,却是想到一起去了。若以后也因失败而被灭族,九泉之下两家重新合为一家倒也十分方便。 不过他心中虽这样想,也知道只是玩笑,情况必然不会那么简单。 关於这事的疑问,最后还是由鲁矩代为解答。 “哦,那些火器么?”晚间吃完了饭,鲁矩与陈阳一起乘凉时说到了这事,便讲述起了其中原委:“道兄有所不知,那些火器其实都是卖给北边的。” “北边?你是说都是卖给胡人的?”陈阳尚未说什么,徐弘远却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不是资敌么?!” “边將与胡人勾结,私底下互通有无,其实已经不算新鲜。平日里做做生意,也不影响关键时刻的打打杀杀,还能趁机多派些探子出去,好了解一下对方虚实。”鲁矩解释道:“南朝的倭患与这北边的胡人不同—-北疆一直打打停停,少说也有千百年了,草原上的人都换了好几茬,早就纠葛不清。正如那名叫禄顺的老者一样,草原上的人有许多在军中效力,胡人那边也有不少逃过去的汉人。这私下往来的情况,其实朝廷也是知道的。” “官面上对於盐铁等物封锁得极紧,互市更是只开放了几处,草原上的人空有牲畜却换不来东西,除了南下打草谷也没別的办法,他们那文没有好工匠,军中用的火器还不都是从咱们这淘换过去的?”陈阳感慨道:“这里头的水啊,可深著呢—“” “道兄说得极是。”鲁矩继续道:“不过我墨家弟子有不少是在海上廝混,对这事的了解也更详细些,据我所知,这些东西却不是卖给北边大漠里的胡人,而是关外辽东的女直人,確切地说一一是建州卫。” “建州卫?”不知为何,陈阳的眼神忽然犀利了起来,面上的笑容更隱隱透著杀气,“矩子是说,女直人?” “对,他们的首领也受了朝廷的册封,唤作甚么龙虎將军。”鲁矩道,“这些人世代居於白山黑水,平日里多以渔猎为生,但也晓得种些庄稼,其实与一般胡人有些差別。不过,近来发展的势头却很猛,甚至隱隱有与大漠各部分庭抗礼的趋势。” 陈阳听到后,眉头越发紧锁:“他们的首领是谁?可是什么奴儿哈赤?” “首领?”鲁矩回忆道:“我记得是个叫褚英的,奴尔哈赤是上一代的大汗,已死了有五、六年了。说来,这褚英的名声可不大好,虽然勇猛过人,却传闻与那老汗王留下的几个妻妾不清不楚。” 听到这,陈阳又莫名鬆了口气,恢復了懒洋洋的样子,“胡人有收继婚的习俗,这样倒也不奇怪。” “是,不过,此事大抵还是有违伦理纲常———”鲁矩道,“那老汗王留下的底子好, 除却几个深山老林里的生女直以外,几乎已统合了诸部,如今则与那漠南胡人连年开战, 为了爭夺地盘,两相之间打得不可开交,倒是肥了那些走私军械的边將。” “打唄,反正都是胡人。”苗月儿並不在意,“依著我说,两败俱伤最好。” “话虽如此,只是如今战势逐渐明朗,女直那边还是占优的。”鲁矩道:“其实辽东也就那么大些地方,更有朝廷的辽东总兵镇守,女直人的地盘极为有限,却能藉此与大漠王庭廝杀个不相上下,也是极为不易听说,是因那白山黑水上有仙人显灵,才令世代居於此地的女直人勇猛异常,个个可以一敌十。” 白山黑水上的仙人?有点意思。 近来传说有仙人显灵的地方,似乎只有这么一处。 陈阳將这消息记住,隨即又问道:“矩子怎么看,你觉得这传言是真是假?” “我看是有些道理的,只是到底有没有仙人,就不好说了。”鲁矩道:“旁的不论, 这几年,单单是从那边来的山参、东珠、还有毛皮,成色都极为不凡,可见那地方必然是有些说法的,灵气应比其他地方更加充沛。” 话说到这,陈阳与眾人也就对北疆局势有了个大概印象,隨即,他们便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好明天趁早起来採摘白露 如今万事俱备,就差这么一味药材,便可施行陈阳早早谋划好的事情。 第655章 化形丹,六日为限 第655章 化形丹,六日为限 即墨城內鲁班坊,寅时。 天將亮未亮之前,往往是人们睡意最沉的时候,鲁班坊內一片沉寂,即便是最勤劳的匠人也还在睡梦之中,而陈阳一行却已提前早起,来到坊內后院的莲池旁。 虽说这是个木匠行会,內中匠人也大都是靠做木工活计为生,但墨家毕竟是个讲究“兼爱”的派別,为了门人的身心健康著想,所以特意栽了这一池的好莲,除却好瞧以外,產出的莲藕和莲子也是不错的吃食,尤其藕粉更是深受好评。 此时已是初秋时分,池內荷基本已经凋零,池面上浮著的多是些荷叶,唯有一朵硕果仅存的莲仍旧静静地开放著,娇艷欲滴。 “可见墨家养也有一手,將这碧海青冥莲养得这么好。”陈阳精神饱满地站在池边,“这莲本是海莲,生在咸水之中,也不知他们是用的什么法子,將其养在了莲池內。” “.... 苗月儿对於侍弄草颇有些心得,这时也没有头绪,一只手托著小巧的下巴,露出沉思状。 徐弘远揉看悍松的睡眼,暗道自家师父师叔確实好修为,一点也不犯困,哪像自己仍倦得很,脑袋里仿佛塞了团浆糊般不清不楚。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陈阳朝著天边看了眼,见已隱隱有了一抹鱼肚白,便道:“是时候采露水了,这白露以日出之时的为上品,且要以玉器保存,方能令精华不失——时机就只有片刻,稍待我等一齐动手,记得仔细些,不要伤了那莲。” 旭日方升之时,朝阳之气会將朵上凝结的露水蒸乾,而在此过程中露水將饱含日月之精华,但是若收得越晚,失去得也就越多。 正是为了把握这短暂的时间,陈阳才將自己人都给带上。 日头说升便升,第一道晨曦自地平线下升起,从瓣上掠过,囊时间便將那凝结的露水染上了点点金色。 “就是现在。” 陈阳一声令下,搬山派眾人各自取出张搬山符,手掐法诀,以搬运法隔空摄取莲上的露珠。 只见道道虚影混合著灵光於莲池上穿梭不断,几息之內,便將瓣上的露珠儿採得乾乾净净。 隨后各自计算战果,陈某人采了十滴,苗月儿采了六滴,而徐弘远起了个大早,成绩却不怎么令人满意一一不过两滴而已。 统共十八滴白露,此刻全部被装在了玉瓶之中,陈阳轻轻摇晃几下,听著其內水声, 心满意足道:“好,你们辛苦了,先回去各自歇息吧,等晚一些我再开炉炼丹。” 於是其余二人各自回房安歇,陈阳却精神奕奕,並无困意,將露水安置好后,千脆便做起了早课。 等到日头彻底升起,鸡鸣三遍之后,鲁班坊內的匠人们都已起身,吃完了早饭便要上工。陈阳混在人群里头,也拿了张大饼和著白粥吃了,提著那一小瓶的白露,安步当车地来到了一间工房前。 这是他为了今日炼丹,而特地向鲁矩借用的屋子,昨日里买来的药材此刻都堆在里头。 虚掩著的门上掛了把铜锁,实际也只是充充样子,芯子根本没有锁上,轻轻一扯便摘了下来。 將门推开,顺道將窗户也都打开,通了阵风,苗月儿与徐弘远也就到了。 “师兄!”苗月儿兴致勃勃地道:“你今日到底是要炼什么丹呀?神神秘秘的,前几日问你你也不说。” “说清楚了就没意思了。”陈阳笑道:“不过现在倒是可以告诉你们,我这一炉啊, 唤做『化形丹』。” “化形丹?”徐弘远琢磨了片刻这名字,抬头问道:“师父可是为腾炎蛟化形而特意炼的此丹? “聪明。”陈阳点头道:“我虽传了你师妹太上化龙篇,但修行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她的躯体又十分强大,这就给化形平添了无数困难— 精怪若想化形,將妖身化去蜕变为人形將是其不得不经歷的一步。而越是强大的妖身,想要化去就越发艰难,甚至到最后也没能完全转换,留下条尾巴什么的,也都是常见的事。 无法化形,也就无法適应当今的天地,一举一动消耗甚大,也是那些上古异种被迫陷入长眠的原因之一。 陈阳难以在即墨久呆,而要想將腾炎蛟带回抱续山,就得先让其从原型蜕变,否则一路上实在太多不便。 “你师父对这新收的徒弟,可是上心得很。”苗月儿略有些吃味地道:“这才刚拜师多久,就急著给人家炼丹啦。我那根蛇杖都碎成了渣,先前他还答应我炼根新的,如今也没见动手,说不定早忘到爪哇国去了。” 听到这话,徐弘远顿感不妙,机智地道:“.法器这类物事,原料要精挑细选,慢工才能出细活。师父对此事十分上心,绝不会隨便炼製出件东西来糊弄您。”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陈阳忙不迭地点头,“你的事我记著呢-放心,回山我就开始帮你炼製法器,实际我心中已有了谋划,只是在这施展不开矩子给我找的这地方,炼製些寻常丹药还行,炼製法器就有些不够看了。” 二人一唱一和,就这么化解了苗月儿心中的小小怨气,后者也便捲起袖子来给陈某人帮忙。 鲁矩给陈阳找的这间工房,原先是用来打铁的,故而房內已有炉灶,且已被清理乾净,须臾间,炉火就被烧得通红。 “党参,当归——” 轻轻地念著名字,苗月儿按著药方上的顺序,將一味味名贵药材就这么直勾勾丟进了炉膛,也没有做任何遮掩,很快就烧成了灰,使得房內充斥著一股药材的清香。 陈阳看也不看炉內的情形,只低下头专注著把控火候,以自身法力催动著炉火。 “好香啊。”苗月儿抬起头,鼻尖轻动,“这即墨城里的药商还挺良心,一点也不弄虚作假,这些东西虽然贵了些,却也物有所值。” 就方才这么几下,往少了说也烧了几百两银子进去,也就搬山派如今家大业大,几人才敢这般动手,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药材变成了灰,药性却没跟著被化作灰,而是被陈阳提前刻在炉灶內的符法给死死锁住,苗月儿闻到的香味,不过只是散逸出去的一小部分。 没奈何,毕竟用的是普通炉灶,因此炼製过程中也就不可避免地会有些损耗。 相比起手法,陈某人炼丹更加注重的是“灵感”,这就使得他每次炼丹都在细节上有些差別,每回都不大一样。 若换做旁人这样子做,一炉丹恐怕早就炼废了,陈阳敢这样玩,主要还是有可观察入微的重瞳法眼及精熟搬运法,可隨时发现问题,並做出及时补救。 “..——师兄,烧好了。”不多时,苗月儿转头对陈阳道:“那上百斤的好药,都已经烧成灰了。” 百来斤的名贵药材,被烧成了小小一点,这样子的“暴珍天物”,若有个老郎中在, 只怕要痛心地昏过去。 “好。” 陈阳听到这话,便不再催动炉火,转而一口气吐出將其熄灭,隨即也不嫌烫,往那炉边周围贴了一圈,確保其內药性不会散走后,往里头洒下了早晨取到的那些白露。 將小巧瓶盖打开,沿著炉壁四周转著圈儿朝里头滴下,陈阳以巧妙手法,令那几颗犹自残留著金色光点的露珠儿沿著炉壁滚动向下,顺势沾上了那些药材灰,留下了道道轨跡。 当露珠沉到炉底时,已从水滴变成了黑不溜丟的一颗颗小丹药,虽其貌不扬,却饱含著药草之香,数量正好是一十八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一颗也不浪费,而炉膛里的灰也已被颳了个乾净,什么也没剩下。 整个过程,除了能够闻到些草药香外,再没有其他损耗,利用效率已算是十分惊人。 陈阳又將那打开了的小玉瓶拿来,朝炉中一吹,炉底的丹药便自下而上、排列成行地跃出,按著顺序,一个个地重新投回了瓶內。 “行了,化形丹这就算是炼好了。”陈阳顺势將瓶子往怀中一塞,拍拍手道:“打扫下房子,咱们就去找火灵儿。” 说是打扫,但陈阳方才动手实在乾净利落,几乎没有影响到周围,故而几人也是简单归置了一番,便匆匆离开了鲁班坊,往即墨城外的海滨处走去。 过了响午,日头仍然有些毒辣。 陈阳一行站在树荫底下,看向前方一望无尽的海面,只见水天一色的辽阔景象,偶尔有几只海鸥在空中飞翔,却是难以瞧见腾炎蛟的踪影。 “先前跟她说了在此等候,怎不见影子?”陈阳奇怪道:“是找错了地方,还是睡过头了?” “火灵儿才离开那三岛不久,如今海阔天空,正是肆意游玩的好机会,只怕是她一时贪玩,误了时机吧?”苗月儿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回去,明天再来。左右这丹药都已经炼好,也不急於这一时。』 “別急。”陈阳摇摇头,擼起袖子,“待我来给她提个醒。” 说著,便运起了神雷铸形真诀,三两下的功夫,就在手中凝结出道足有七尺长的雷光,一个垫步朝前投出,雷矛破空飞遁了足有上百步,才顺著陈阳手势调转过头,朝下方扎进了海面之中。 无声无息,雷光转眼便隱没进了海水里,表面只残留几道电弧闪烁。 又是几息过后,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海面被猛地炸开,先是水柱冲天而起,白色泡沫如雪般飞舞,接著无数虾蟹落下,仿佛下了场雨一般,其中还有不少落在岸边, 倒是让陈阳一行收穫颇丰,晚间的吃食这不就有了著落? 陈阳自然不是特地为了炸鱼这么简单,方才的雷声同样也是对腾炎蛟的一个提醒,那般动静,只要在方圆数里之內,就绝不可能將其无视, 果不其然,很快,海面上出现了一道迅疾的身影,伴隨著白色浪朝著两边荡漾,腾炎蛟自海水中抬起了头颅,口中还叼著一只蓝鰭大鱼。 大概她也知道自己来迟了,和个小孩一般不敢直视陈阳双眼,半低下头,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先前是因你体型太大,不便带入城中,这才让你独自留在海边。”陈阳语气稍显严厉地道:“这是无奈之举,却不是让你到处撒欢,以至於误了正事。” “我知错了”腾炎蛟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只是,因为这鱼的滋味极好,我想师父也应该爱吃,所以特地去补了一条,所以稍稍耽误了些时间——.” 说到后头,腾炎蛟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以至於甚至听不清楚。 果然,陈阳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我是贪图鱼吃的人么?近海人多眼杂,你本不该有这引人注目的举止·——” 说到这,大概也是认为教训得差不多了,陈阳语气稍稍又变得柔和了些:“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凡事还是要以安稳为第一来,我这里为你炼製了一共十八颗的化形丹, 此物可辅助你早日炼化身躯,你將它拿了去,按著修行进境服用。一天只需三颗,六天过后,必有成效。” 说完,他將装著化形丹的瓶子隔空丟出,腾炎蛟瞅准后张开大口,精准地將其接到口中,又一次点头道:“谢师父赐药!” “嗯。”陈阳答应道,“你好好修行,我还是每隔一天前来看你,以后记住了,午时过后的这个时间不要四处乱跑否则,下次我那神雷铸形真诀,说不定就要落在你的头上。” 半真半假地嚇唬了一通,对腾炎蛟化形一事抱有极大希望的陈某人於是打道回府,这一道“化形丹”的丹方,严格来说是他的首创,先前並无类似药物,其中精髓便是那白露精华,至於其他的补药,则都是为了补足化形时需要耗费的庞大灵气。 成与不成,六日之后就有分晓,而陈阳到时也该启程回山。 第656章 化形之姿,成功一半 第656章 化形之姿,成功一半 六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过程中,定兴號那边又几次差人来请,都被徐弘远出面拒绝。陈阳一行就这么在鲁班坊內休养生息,打坐链气,还不忘隔三差五地去一趟海边查探腾炎蛟的化形进度,偶尔再与鲁矩探討一下机关术,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约定日子。这天中午,用过了午饭后,陈阳又带上了苗月儿、徐弘远等二人,一起去海边与腾炎蛟相会。 在路上,陈阳说道:“自上次教训了她一番后,这几日修行得还算勤勉,修行进展也快。前日去见的时候,她已將身躯內多余的灵气炼化了十之七八,想来,化形之时就在这三、两天了。” “对於精怪而言,化形是极为重要的一步,且在这过程中会极为脆弱,咱们这次去, 就是要在她化形期间为其护法。” “腾炎蛟—不,火灵儿的修行速度也够快的。”苗月儿笑道,“这才几天,就已快要脱离兽身,果然是天赋异么?” “依著我看。”徐弘远拍起了陈阳的马屁,“还是师父教导得好,而太上化龙篇也確实精妙。两相叠加之下,才有了如此效果。” “它虽然入门较晚,但一身积累可不是假的,只是缺少明师指点,便能一鸣惊人———”陈阳笑著道,“所以,我也不过只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 一路有说有笑,很快就来到了海边,今日的大海格外平静,海面上波澜不兴,仅有微风吹起的几道涟漪。 按著约定,此刻腾炎蛟应该已经在海边守候,见到陈阳等人到来后便会露面,而后眾人合力保护其完成化形的最后一步,可不知为何,腾炎蛟又一次失约,陈阳带领著眾人在海边等了一刻钟,也没有见到其踪影。 好在今天的日头不算毒辣,又是个多云的天气,时不时还有些凉风,也不算难熬。 只是前些日子才刚教训过一次,今日又再度失约,腾炎蛟这样子做,多少显得有些叛逆了,以至於陈某人的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面上虽还是有些笑意,但眼底分明闪烁著些许冷光。 一旁的徐弘远也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家师父的不快,心道那位便宜师妹若再不快些现身,那神雷铸形真诀可不是吃素的。 作为陈阳新“创”出的招式,他最近沉迷於此,如今耍弄得已越发精熟,信手拈来之余,威能也要超过五雷诀许多。前两天,徐弘远就曾亲眼见到陈阳將神雷铸形真诀化为一根长鞭,在手里耍得虎虎生风。 这等样繁多的法诀,確实与擅於临机应变的陈阳极为契合,以至於两仪龙虎神雷已逐渐被他束之高阁。 若是被那雷鞭给抽上一下,那可绝对不是闹著玩的。 於是徐弘远四下远眺,想要寻找到腾炎蛟的踪影,可是一通扫视下来,连其影子都没有见到,反倒在远处海滩上看到一个浑身赤裸、倒地不醒的人影。 “师父——.” 徐弘远指向那人影所在的地方,小声道:“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啊,我见著了,大概是遭遇了海难的人吧。”陈阳说道:“这人似乎还有气—师妹,你且过去看看能否救治。” 苗月儿答应了一声,与徐弘远一同过去查探,临到近处才发现,这浑身精光的原来是个女子,皮肤呈健康的淡褐色,乌黑如瀑的头髮中隱隱夹杂著几缕暗红色的发梢,正双目紧闭,头朝下地扑倒在沙滩上,也不知睡了多久。 “姑娘?姑娘!”徐弘远走到对方身边,试探著叫了几声,“你还好么?” 见眼前人始终没有反应,他便对苗月儿道:“师叔,不如你把她翻过来瞧瞧?”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由徐弘远来做这事也的確不便。苗月儿亦不推辞,將裙摆提起蹲下,稍稍用力,便將那女子给翻了个面。 徐弘远则牢记著非礼勿视的道理,背过身去,並不偷看一眼反为其遮掩。 苗月儿见这女子身量比自己还高一个头,身躯饱满结实,更有一对令她十分艷羡的长腿,给人以富有活力的感觉,面容隱隱显得有些野性、但眉眼之间又自带几分纯真。 试著探了探鼻息,苗月儿发现对方的气息十分稳定,更像是陷入了昏睡,而並非是受到了什么创伤。 於是將指头往下移动,將人中给按住,略用上几分劲后,果然很快就见到那女子的眼睫毛颤了颤,隨即睁开双眼。 女子茫然无措的眼神先是有些涣散地四处扫了一眼,隨后渐渐集中,目光停留在了苗月儿的脸上,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师叔!” “矣。” 苗月儿本能地应了一声,隨即想想有些不对,瞳孔因惊讶而略略扩大,音调有些失真地叫道:“等等,你叫我什么?”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 陈阳环抱双臂,眉头轻皱,望著面前的三人。 “你昨天夜里忽然觉得浑身燥热难耐,不得已之下提前发动,虽成功蜕化了妖躯,却也因为耗力太过而昏了过去,被海浪衝到了岸边—” 高挑女子的身上正裹著苗月儿的外衣,因为二者身高上的差別,致使这件袍子到了其身上后,倒变得像是条短款的裙子,一对笔直而修长的双腿露在外头,而胸口同样也被勒得有些紧。 她衝著陈阳张开嘴,没心没肺地傻笑道:“是的呀,师父,我现在感觉身体可轻了, 原来人族的身躯如此便利—.”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先前兽身的关係,此刻她虽站著,却仍是有些驼背地向前低头,以至身体显得有些前倾。 “你化形之时,可有按照我传授你的方法去运气?”虽然对方已经初具人形,但陈阳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却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只得继续板著脸追问,“身上可有什么古怪?” 关於这点,將对方浑身看了一遍的苗月儿自然更有发言权,她笑著道:“师兄,火灵儿此番的化形十分成功,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妖身的残留,与常人几乎没有区別。” 岂料陈阳听到这话,面色反倒更不好看,见眾人不解,也就只有静下心来解释:“万物有缺,极盛则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天道有缺,无暇必毁—看似没有什么紕漏, 说不定便在哪里藏了个大问题-由妖身化为人躯,绝不会一点踪跡都没有,只是你们未能发现。” 世人大多崇尚完美无缺,殊不知完美本身就是个问题,苗月儿见陈阳如此严肃,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海风吹来,將腾炎蛟·—此刻应將其称呼为火灵儿了,火灵儿本就短小的裙摆被风吹得不断摇摆,致使陈阳、徐弘远都尷尬地別过头去,苗月儿见状,连忙道:“师兄,无论怎样,火灵儿成功化形便是件好事,她如今连件合適的衣物都没有,咱们还是快些將她带回鲁班坊吧。” 千站在这里也不是事,眼下看来也唯有如此了。 陈阳答应了一声,正要带著眾人一起离去,却见火灵儿直接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喊道:“师父,我饿!” 自打化形以来,她还没有进过食,如今彻底清醒后,胃中仿佛像在打鼓,浑身都酥软无力。 “有乾粮没有?” 陈阳看向徐弘远,后者在身上一阵寻摸,最后只找到了块黑驴蹄子。 这一时半会的,也不方便准备吃食,而捉鱼虾烤制也需要时间,反正黑驴蹄子紧急时也能充作乾粮,既然火灵儿饿得狠了,不如先给其垫垫肚子。 陈阳没有考虑太多,示意徐弘远將这块黑驴蹄子递给火灵儿,“你先吃了这东西填填肚子,待会回了鲁班坊自有其他吃食。” 一块黑驴蹄子不过拳头大,却是用干糯米以秘法粘合而成,很是瓷实,晒乾后与一块石头也没两样,遇水后则会很快泡发膨胀。若一时不察直接吞入口中,倒是很有可能糊住嗓子眼將嘴给黏住,而这便是其之所以能克制户魔咬人的关键。 陈阳还未来得及交代吃法,就见火灵儿一把將这黑驴蹄子自徐弘远的口中夺走,二话不说便塞入口中,將脖子一伸、双眼一瞪,强行硬吞了下去。 然后,她立马就用两只手卡住自己的喉咙,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不好!”苗月儿惊叫道:“吃这么急,显然是嘻著了,快拿水来——-等等,好像也不对?” 她这才想到,此时若灌水下去,只会將那卡住嗓子眼的黑驴蹄子发得更大,到时更难处置。 一时没有办法,只好求救也似地望向陈阳,期望这位搬山派的首领能够拿出个好主意,不然,火灵儿只怕就要成为天下间第一例因吃东西而被嘻死的化形精怪。 陈阳无奈地摇摇头,示意二人退开,又来到火灵儿的身后,双手捉住其脚踝,接著將其倒提起来,顺势朝地上顿了好几下。 一、二、三——一连顿了六、七下,火灵儿这才张口,將堵住嗓子眼的黑驴蹄子给吐了出来,此刻这东西黑不溜丟的外表已经变得黏糊糊,个头也发得足有之前两倍大,若不是陈阳处置得及时,险些就要堵死了火灵儿的气道。 “.又是个贪嘴的。” 陈阳將火灵儿放下,后者惊魂未定地喘著粗气,忽而浑身一阵痉挛,面目紧跟著一通变幻,原本细嫩的皮肤表面覆盖上暗红色鳞片,长发之下又换过了一张面孔,眨眼间,变成了个蛇面人身的模样。 徐弘远亲眼目睹到这惊人变化,一时不知该做出怎样反应,只有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火灵儿倒没察觉有什么异样,她懒洋洋地长出一口气,蛇信子顺势吐出,两手抱著肚子、双眼微眯道:“这下舒服了多谢师父。” 陈阳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斜向一旁的苗月儿道:“你瞧吧,现在她这样子,还能带回城內么?” 就这副半人半妖的样子,別说带回鲁班坊了,恐怕还没靠近城门,就要引来守城兵卒的攻击-苗月儿疑惑道,“方才还是一副人样子,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火灵儿坐在地上,不明所以地左看看、右看看,显然还没明百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简单。”陈阳解释道:“她这化形自一开始便是半桶子水,至多算是成功了一半,先前有个人样子,那是因为没有进食,如今在吞食黑驴蹄子的时候受了刺激,激发了心中兽性,便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只要稍稍努把力,再潜下心来修行一段时间,正常情况下保持人形应当问题不大,最多也就是在激动的时候容易露出蛇相。” 就算未来能够大成,那也是以后的事,如今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半人半蛟模样的火灵儿不能放著不管,既然无法將其带回去,难道又丟回海里? 可她现在换了一副身躯,还知道怎么游水么?可不要没被黑驴蹄子嘻死,又被海水给淹死。 最后还是苗月儿想了个好办法,她自陈阳、徐弘远身上的衣物各自裁下了一小块,用以製作成將火灵儿整个脑袋连同脖颈一起遮住的头套,如此总算是挡住了那张非人的蛇脸。 这么一来,遮住了容貌,虽然走路姿势怪异了些,也不至於令人联想到妖怪的身上。 陈阳、徐弘远二人则將其护在中间,扶著通过城门,把守城门的士卒虽有些好奇这人为什么要带个极为闷热的头罩,但在陈阳的打点下並未深究,大大方方地將所有人放进了城。 多了这么个累赘,步行的速度不免又慢了几分,走在大街上,临到鲁班坊门外时,恰好又与禄顺所带领的一支人马撞了个正著。 “小公爷,小公爷!” 听到禄顺的叫唤,徐弘远显得有些不堪其烦,嘆看气,无奈地看看禄顺一路小跑地迎上来。 原来,禄顺见徐弘远自上次之后再没有前来拜访,便乾脆再度亲自带队来请,恰好在街上堵住了带著火灵儿的陈阳一行。 第657章 兄妹相逢,家宴 第657章 兄妹相逢,家宴 “小公爷,今日可算是找到你了。” 禄顺上来便拉住徐弘远的胳膊,无论怎样都不放开,“今日我家大小姐自辽东回来, 才下了船,眼下正在家中设宴,小公爷务必和我回去一趟,也好与我家小姐见上一面啊!” 这段时间,对於即墨城外来的船只,陈阳一行並无太多关心,也是如今才知道这消息陈阳见二人在街上相互拉扯,便对徐弘远道:“既是定国公家的小姐到了,你便跟著他去吧,也好相互认识一番,我们就先回鲁班坊了。” 徐弘远点了点头,正要搭话,禄顺抢先道:“道长也请一併赴宴吧,此次乃是家宴, 並无外人在场。你是小公爷的师父,也便是我家小姐的长辈,不若赏个脸?” 对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若换做以往,这顿饭陈阳也便去了,可如今確实不大方便, 火灵儿的嘴脸仍保持著舌相,只是靠著头纱掩盖,到时一旦露馅可怎生是好? 於是,陈阳只得笑笑道:“贫道实有些事务在身上,下次一定。” 说罢也不等禄顺回话,转身便带人离开。 禄顺见请不到陈阳,也知这世外高人是否愿意赏脸全凭缘分,自己强求不得,於是便收拾了心情,笑看將徐弘远请回了定兴號。 眼下天还未黑,这商號的门外就已掛上了一对大红灯笼,门前车水马龙,不断有伙计从装满箱子的车上卸下各色货物,其中有鸽蛋大的东珠、小臂粗的野参、一整张的各色皮毛,甚至还有一笼子的尾榛鸡,也即是徐弘远曾经最爱的『飞龙”。许久未尝过这人间珍味,如今回想起来,不免又是食指大动。 徐弘远心想,这些东西俱是辽东的特產,看来那位尚未见过面的表妹,確实是打辽东回来。 听说边塞互市如今被看管得越发严格,结果这些商队就乾脆换海路走,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一一茫茫大海一望无际,却没有陆地上那么多隘口,而海船吃水深,承载的货物自然也就更多,一趟顶那些用牲口拉车的商队数倍。 到了后宅,徐弘远尚未入厅,已有一位腰间塞著根皮鞭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二人虽已是较远的亲戚,眉眼之间却颇有几分相似,刚打了个照面,已互相认出对方身份。 “芳盈见过表哥。”定国公府家的小姐作为主人家,並无什么盛气凌人之姿,对徐弘远豪爽地行了个抱拳礼,便做出“请”的手势,“请表哥入席。” 徐芳盈,也便是这位定国公独女的闺名了,大户人家取名,往往从《诗经》、《论语》之中摘得,像这“芳盈”二字,便来自《小雅·採薇》中“盈盈芳林,独往独来”一段,谁料一语成识,如今这徐芳盈还真就孤身一人,除了眼前这位便宜表哥以外,几乎举目无亲。 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表妹,徐弘远倒是很有些好感,大约是因为常年在外奔波的缘故,对方身上颇有些洒脱的男子气概,並不如寻常大家闺秀那般扭扭捏捏,谈吐也很是豪迈。 既是家宴,也就不必在意太多礼数,满满一大桌子菜,入席的却只有这表兄妹二人, 禄顺亲自在旁站著服侍。 菜还没上,乾果、鲜果、冷盘就摆上了许多,一年四季的各色吃食,都能在桌上寻觅到。而徐弘远见到这一桌子绿绿,也有些咋舌,如今他已不是未经世事的公子哥,自然知道光是眼前这些前菜,就已是不小销,未免有些奢侈。 只听禄顺道:“寻常我家小姐用饭,不过三菜一汤,今日是知道小公爷在此,才特地准备了一桌好饭。” 徐弘远这才鬆了口气,同时道:“.——表妹有心了。”” “哪里,我虽常在外打理生意,身边却从未缺过人手,倒是表哥你这段时日定是受苦了。”徐芳盈举起酒杯道,“我先敬表哥一杯。” 言罢便一饮而尽,豪爽姿態令徐弘远也回敬了一杯。 今日这酒也是自辽东取回,乃是凤凰山酿造的烧酒,酒液呈微黄色,浓郁陈香,里头还放了人参鹿茸粉等辅料,颇有些烈性。 “果然好酒。” 徐弘远放下酒杯,长出一口气,面颊上已经现出些緋红。 其实他原本有些酒量,只是在跟隨陈阳后,因他这位师父是个滴酒不沾的,於是也便跟著戒了酒,今日这次算是开斋了。 许久未曾饮酒,结果一上来便是辽东烧酒,难免有些不胜酒力。 见徐弘远双眼有些飘忽,徐芳盈赶紧道:“表哥多吃些菜这关外的凤凰山烧酒確实有些烈,我是喝习惯了,表哥既是初见,还是小口慢饮为妙。” 徐弘远点点头,吃了几个蜜饯,这才好过了些,又问道:“表妹这次去关外行商,看来收穫颇丰啊?” “哪里。”徐芳盈嘴上谦虚,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虽说赚了些,却也不全是我徐家的,京城其他家也有份呢。” 这倒也正常,若只以定国公府一家之力,此次行商必然不会如此顺畅,各大家族联合在一起做生意,既能强强联合、又能分担些风险,在金陵城內也很是常见。 “辽东这几年出了不少好参,我这次回来,最贵重的,还是几根六品叶的大棒槌。”说到这,徐芳盈又晞嘘道:“可惜,昨夜临入港时恰逢龙王出游,不得不將其中一个祭了海龙王” 海龙王? 徐弘远听到后想笑,这即墨城外近海处的大鱼都被自家那腾炎嚇跑了,方圆数里之內哪会有什么海龙王,別是自家这便宜表妹因天黑而了眼,错把什么大鱼当作海龙王了吧? 等会— 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令徐弘远眼神一凛,醉意不自觉地就淡了三分,他眯著眼睛问道:“不知表妹见到的海龙王,是个甚么模样?” “是条赤龙,体型还不小呢。”徐芳盈回忆道,“当时天色虽晚,我却看得真真的,这龙王直接拦在我船队前方討要食物,要是不给就兴风作浪,寻常东西还不满意,取出那六品叶的大棒槌才將其打发了表哥问这个做什么?” 所谓六品叶的大棒槌,其实也便是生有六片复合叶的野山参,因形似而得名。 寻常野参往往要上五至十年的功夫,才能长出一枚完整的掌状叶片,俗称·巴掌”。巴掌数量越多,生长得也就越慢,而长有六个巴掌的,也就是六品叶的大棒槌,至少都有了百年参龄,功效非同一般,乃是千金难求的珍宝,有价而无市。 “我说这腾炎蛟怎么忽然就提前化了形”徐弘远听到这,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暗道:“原来她背著师父,偷偷干这剪径的强人勾当吞下了个六品山参,怪不得因此而发作,这一颗山参內含的灵气,怎么也顶得上数颗化形丹” 看来什么纯真啊,不经世事啊,都是装出来骗人的这腾炎蛟也是个厉害角色! “表哥?表哥!” 在徐芳盈的连声呼唤下,徐弘远回过神来,“啊?” “你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我都唤你半天了。”徐芳盈假嗔道:“这飞龙汤都要凉了-你快尝尝滋味如何,为了养活这几只尾榛鸡,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徐弘远將那还冒看热气的飞龙汤端起,低下头浅抿了一口,依旧是熟悉的鲜美滋味, 只此刻心头有事,胃口也连带看受了影响。 將汤碗放下,他说道:“.—-我方才想,这海中哪来的什么龙王,必定是什么精怪趁机作乱,打劫来往客商,待我回去告诉师父,定要为百姓除此祸害。” “那就再好不过了。”徐芳盈喜道:“我听禄伯说,表哥的师父是个有真本事的高人,怎地此番没有与表哥一同前来?也好让我拜见一二。 1 “我那师父閒云野鹤惯了,不喜受俗事拘束他若不愿意,便是八抬大轿也请不来。”徐弘远道:“日后若有缘分,愚兄自当为你引见不知表妹此番要在即墨城內呆上多久?” “呆不了多久。”徐芳盈摇头道:“只休息个两三日,便要启程回京了,路上还要半个来月,顺带著还要將別人家的货物也给梢回去。” 见徐芳盈一副风尘僕僕的模样,俏脸也因风吹日晒而变得有些粗糙,別人家的大小姐哪需要吃这等苦头?徐弘远为此而感慨道:“难为表妹要操持这么大一份家业,辛苦了31 “不辛苦。”徐芳盈道:“为自家的事,忙些累些又算什么?怕只怕勤勤恳恳这么些年,到头来却落到了別人手里“ 先前禄顺也曾提到,因定国公府绝嗣的缘故,庙堂上有让旁支来承继大宗的意思,徐弘远见徐芳盈有些失落,本想安慰对方,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谈起。 对方好岁还能为家业犯愁,哪像自己已是子然一身。 话说到这,今日才见面的表兄妹都有些黯然,手头的象牙筷子也变得灌铅般沉重,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仿若眼前的珍佳肴都已失去了滋味。 “不提这个了”徐弘远最终还是先一步振作起来,举杯道:“既然表妹不久又要远行,愚兄便藉此酒,提前祝你一路平安!” “谢表哥吉言。”徐芳盈道:“对了,听说表哥修行之所並不在此,若是顺路,此番回京倒也可以捎带上表哥一程。” “可惜了,並不顺路。”徐弘远答道:“我是要隨师父往河南去,也就是这几天便要离开即墨了。我看,今日这酒席既庆祝你我兄妹二人相会,也正好用作送別。” 其实,徐芳盈请得徐弘远前来,一方面確实是想见一见这位样貌酷似自己亡父的远房表哥;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请对方来承继这定国公的位置,毕竟徐弘远本来也是魏国公一系出身,且在北边並无根基,到时自然还是要倚重自己,而定国公与魏国公重新合为一系也是件美事。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看这样子,对方显然並无此意。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徐弘远已不再留恋尘世富贵,又何苦再將人家拉进这摊浑水? 一桌酒宴只动了几筷子,就这么草草结束。 徐弘远自定兴號里出来,吹了吹晚风,醉意当即消散大半,他谢绝了旁边商队伙计抬的轿子,赶在宵禁之前,自个儿走回了鲁班坊。 才刚从后门进去,远远地就听到一阵鸡飞狗跳的声响,而待得回到院內之后,面前所见更是一片狼藉。 院中支著的一张小桌上,吃完的碗碟几乎垒成了小山,而火灵儿坐在桌边正在大快朵颐。 仍保持著蛇相的她並不会使用筷子,而是將那一碟碟食物举起,尽数倒入口中,隨便嚼动两下就吞进肚里,隨后一擦嘴角,“真好吃!再来一碗!” 陈阳此刻就站在院內,鲁矩也在他身旁,见到眼前这一幕后震惊道:“.她至少也已吞下了五十人的口粮,竟还不够么?道兄,你这位新徒弟,食量还真不小—— 陈某人的面色稍稍有些难看,心道按这吃法,便是搬山派有座金山银山也不够其造的鲁班坊內的存粮已几乎全叫这火灵儿吃了,她却还嫌不够,这不活脱脱一个大吃货么?想要將其餵饱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此时此刻,陈阳已经隱隱有些后悔將对方自那岛上带出来了。 苗月儿在旁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火灵儿,她往日里在那熔岩湖中修行,平日里只吞食土石果腹,哪里曾尝试过人间烟火食?眼下难得有些正经吃食,一时停不下来也是常理。” 陈阳嘆气道:“偏生她又是个体气壮的,才吃下去的东西还没到胃里就克化了即墨城中还好,等回了抱续山,又从哪里给她找这许多吃食?” “师父,我回来了。” 这时,徐弘远走到了陈阳身边,凑过去对其耳语了一番。 陈阳原本淡然的眼神,因此而逐渐锐利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看向火灵儿,道:“.—“ 先別吃了,我有话问你。” 第658章 回山,海东青 第658章 回山,海东青 “啊?” 听到陈阳呼唤,火灵儿从面前的海碗里抬起头来,腮边犹自残留有半根麵条。 她眨巴几下无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看著陈阳的同时,舌头往嘴边一卷,將那半根麵条吞下肚去。 看著对方这不经世事的样子,徐弘远心中一软,开始有些后悔向陈阳打了小报告。 只是陈阳才不吃这一套,“..—你前天夜里,是不是拦截了过往商船,向他们討要食粮?” “拦截?”火灵儿歪著脑袋反问道:“什么是拦截?” 既然没否认,那就是说確有其事-陈阳皱起眉头,“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不要轻易於海上现身,尤其不要当著他人的面,看来我交代的话,你是半点也不听啊。” 察觉到陈阳的不满,火灵儿可怜兮兮地道:“可是,师父,我当时太饿了,那船上的东西又香得紧这才一时没有忍住。 “废话少说。”陈阳双手合十,顺势一搓,於蜂鸣声里於掌心凝聚出一根尺许长的雷鞭,板著脸道:“伸出手来。” 当日被陈阳暴揍的情景还歷歷在目,加上如今才刚化形,还远没有適应这副新躯体,火灵儿自然不敢违抗,乖乖地將手掌伸了出来,畏惧地闭上双眼。 陈阳毫不留情,抬手便是两下,只听“啪啪”两道脆响,火灵儿痛呼一声,触电也似地將双手缩了回去,捧在面前不断吹著凉气,眼中泛出泪光。 没办法,虽说这火灵儿如今化了形,却还是异兽的根脚,比起道理,还是棍棒更容易令其长记性。 “別吃了,去你房里闭门思过,好生反省。”陈阳散去神雷铸形真诀,安排完了火灵儿,又问徐弘远道:“你这次去定兴號,除了这个外,还与那徐家大小姐说了什么?” 於是徐弘远將酒宴上的话一五一十地告知,当听见徐芳盈此次一共带回了近十根六品叶的野山参后,即便是陈某人也不禁眉头一挑,“好傢伙,看来辽东那边確实有些说法,弄得这百年级別的参王就跟地里的萝卜一样。” “是啊。”徐弘远亦道:“人都说辽东是苦寒之地,我看却並非如此-师父是没瞧见,芳盈自辽东带回来的货物,几乎样样都是珍品,那几件皮草都油光水滑,摸上去滑不溜手,珍珠颗颗都有鸽子蛋大。” “大概是那边的地脉开始活跃了吧?”陈阳推测道:“就如咱们先前去的那三岛一样,人烟稀少之地,地脉灵气便更加充盈,物產也更丰饶。而地脉之內灵气活跃的程度,也並非是一成不变的,就像那火山一般,总有个喷发和沉寂的轮迴,或许现今正赶上了时候也说不定。背倚这等福地,也难怪那些女直人开始兴盛。得亏其人少,若不慎令其坐大,说不定天下便有倾覆之祸。” 听陈阳如此看得起那些关外胡人,徐弘远不免嚇了一跳,“这不可能吧?北朝於边塞有十余万铁骑,俱是精兵强將,而那些女直人可战之兵至多一、两万,差距如此悬殊,他们怎敢搅乱天下? 只要表露异心,大军一到,只怕就要被夷为平地。” 闻言,陈阳只是笑笑,“希望如此。” 徐弘远见陈阳不再多言,心道师父虽然足智多谋、极有见识,但对这军阵之事到底还是欠缺些了解一一这也难怪,毕竟世上怎可能有什么都懂的人? 这时,陈阳忽然又补充道:“如今燕京城內的勛贵大多与那些胡人有生意上的往来,不知混入了多少细作..若是战事一起,军机因此泄露,到时候—.—·哼哼。” 听到这话,徐弘远心中也浮现出兵败如山倒的情景,猛地打了个哆嗦,才从那可怕的幻想中醒觉过来,心道若神州真有陆沉之危,北朝倾覆,南朝又岂有偏安之理?只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讲到这,二人都已是意兴阑珊,便不再多言,只合力收拾了那堆成山的碗碟,便各自回去安歇,为明天启程回山做准备。 翌日清晨,搬山派一行起了个大早,拜別了鲁矩,趁著城门刚开时赶车出城,沿道路向西出发。 拉车的正是那匹来自大宛的烈马,唤作“鎏光”的那个,淡金色的毛髮在朝阳下很是醒目,它在被陈阳好生整治了一番后,此刻已低眉顺眼,比寻常的驮马还要老实许多。 而用这等千里良驹拉车代步的,整个即墨城怕是也只有陈阳这一家。 走至日上三竿时,道路后方忽有马蹄声追赶而来,伴有一女子在后方大喊,倚靠在车头半眯著眼的陈阳听到这声响,便长吁了一声。 而那鎏金马也是乖觉,立即便止住脚步,停得四平八稳。 “表哥!” 一道烈火般的赤色身影匆匆来到,徐芳盈穿著身红袍,骑著匹没一根杂毛的红马,俏脸上还残留著些许汗水,显然已追赶多时,她气喘吁吁地翻身下马,来到陈阳的马车前。 “表哥怎去得这么匆忙?也不与我说上一声若不是拉车的鎏金被守城兵卒认了出来,我还不知你今日就离开了即墨。” 徐弘远下车道了声歉,“事出突然,一时来不及通稟,还望你不要见怪。” “哪里,我只是有东西要託付给表哥,眼下算是赶上了。” 徐芳盈说到这,朝著空中打了个呼哨,只听得一声清厉的鹰,接著一道迅捷如电的白色身影自空中扑下,落在了徐芳盈的肩头,原来是一只极为雄健的白色海东青,双目锐利、浑身白色羽毛纤尘不染,唯有背上和翅膀有些棕色斑点,一对爪子寒光凛凛,它踏在徐芳盈的肩头,自然而然地显露出傲然姿態。 其实勛贵家的子弟,尤其是武將一系,飞鹰走狗乃是常態。徐弘远曾经也饲养过一只猎鹰,只是未能將其驯服,反被其挣脱了脚上后飞走,自此深以为憾。 如今见到这极其神俊的雄鹰,心下十分喜欢,面上便浮现出艷羡之意,迫不及待地问道:“表妹可是要將此鹰託付於我?” “不错。”徐芳盈点点头,“这是辽东的海东青,被女直人视之为神,称其为世上飞得最高最快的鸟儿,此物擅长捕猎、尤能以小博大,传说十万只鹰里才出一只海东青,而这玉爪又是海东青里的极品。” 听到这,徐弘远的眼光越发热切,“原来是海东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说著,他便想上手去摸,却被那玉爪一抖翅膀扇开,接著傲然地將头扭向一旁。 见徐弘远有些尷尬,徐芳盈笑道:“表哥尚与这鸟儿不熟,待得再熟悉些便好了·—玉龙,去她抬了抬肩膀,示意这只玉爪海东青飞往徐弘远,谁料这鸟儿虽顺势飞起,却是在徐弘远期待的目光中直直地从其头上掠过,收拢翅膀后反落在陈阳的肩头。 “这—” 这回轮到徐芳盈尷尬了,她望向陈阳,说到:“这鸟儿平日里也不亲近生人,如今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知这位是?” “啊———.—” 徐弘远这才回过神来,和自家表妹忙肃立道:“好叫表妹知道,这位便是我师父宗光真人。” 他就是徐芳盈惊讶地捂住嘴,先前见陈阳样貌年轻,她还道对方是徐弘远的同伴,哪里知道陈阳就是徐弘远的师父,赶忙抱拳施礼:“小女子见过宗光真人!” “贫道有礼了。” 陈阳回了个礼,用食指去逗弄站在自己肩头的玉爪海东青,后者十分乖巧地伸过头来,主动在陈阳手上蹭了蹭,与先前对徐弘远爱答不理的模样完全不同。 “看来,这鸟也知道谁才是这边说话算数的人呢。”苗月儿笑著主动介绍起了自己:“我姓苗,是宗光真人的师妹。” “也见过苗道长。” 相互介绍了一番后,徐芳盈继续道:“这玉爪海东青其实是一对,另一只如今还在我府上,它们二个自小便在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心有灵犀,纵使相隔千山万水,也总能找到对方。这样一来, 不管表哥在哪,咱们也都不会断了联络。” “原来如此,表妹有心了。” 听到有人如此记掛自己,徐弘远心里十分感动,拍著胸脯道:“请师妹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这——玉龙的。” 他险些没记起这海东青的名字,好在最后想了起来。 “那,玉龙就託付给各位了。”徐芳盈对眾人道:“我也有些事务在身,此刻就要回城了,却是不能再送送各位等有了閒暇,我必定亲自上门拜访。” 言罢,她翻身上马,又望了望那拉车的鎏金。 感受到这位前主人的视线,鎏金立即回以渴望的眼神,有些事往往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此时此刻,沦为拉车脚力的它显然是有些怀念国公府里的旧时光,盼望著对方能將它从水深火热的搬山派中救出。 “.”徐芳盈静静地看了片刻,忽然噗一声笑出声来,用马鞭指著鎏金道:“这马先前在我那里十分凶顽,如今却如此乖顺,看来是天意要將它赠予真人做个脚力鎏金,你好生给道长拉车,若敢轻慢,自有人替我教训你!” 说完一扬马鞭,骑著那匹红色骏马飞奔而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徐公子的这位表妹,也真是个妙人儿果然是幣幗不让鬚眉。”看著那讽爽的身影,苗月儿也有些羡慕,“若能和她一样行遍天下,也是一件快事。” 陈阳亦赞同道:“人还是得多出来走走,见见世面,在深闺大院里娇生惯养,自然难有出息。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弘远尷尬地低下头,他虽说不是娇生惯养,但也是直到跟隨陈阳行走江湖后,才明百这世间的许多事。 就这样,返程的队伍里又多了只海东青,如此一来,搬山派的阵容又越发壮大,同时也越发像个动物园了。 不大的一座道场,饲养的各色牲畜已经比人还多,等到回到抱续山地界时,秋意已越发重了, 道路两侧的树叶开始发黄,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桂香。 山脚下的抱龙湾,水势比之前浅了不少,陈阳一行经过这里时,那湾里的脑玄龟听到动静, 主动自波澜之中现身,探出脑袋迎接这位掌门的到来。 脑玄龟,乃是一龟一蛇相互缠绕而成,是陈阳当时自武当山上亲自请来的灵兽,专用於镇守这护山大阵的水脉。此刻,比之初来的时候,这对灵兽的个头已经长大了不少,尤其那只玄龟,已从巴掌大变成了面盆大,蚕豆大小的一对眼晴直勾勾地望著陈阳,点著脑袋的模样,显得憨態可掬。 陈阳靠在车头,只是简单点头示意,隨即吩咐道:“回去吧。” 他话音才落,车上便跳下个急匆匆的身影。 火灵儿赤著双脚,披散著一头长髮,迈开长腿一阵摇摇晃晃的奔跑,扑通一声便跳进了水中, 隨后张牙舞爪地便朝脑玄龟游去。 “等等!”苗月儿见状,在后边急地直叫:“这龟蛇是咱们家的灵兽,不是你的吃食,快回来!” 这腾炎蛟自打化形之后,虽说有了个人模样,但还是野性难驯,好在平日里有陈阳管教,到底还是能收著些兽性。 可一旦见到什么灵性较强的野物,这火灵儿就会跟发疯了一般跑去捕食,就算茹毛饮血也不在乎。 每当这时,其脸上往往忍不住现出蛇相而破功。 陈阳为了罚她,也为了令她保持这来之不易的化形成果,便令其持斋守戒。算算日子,她已差不多半个多月未沾荤腥。 如今见到这脑玄龟后,被其散发的气息所吸引,却是再难压抑住自身的捕食本能,此刻根本听不进苗月儿的声音。 在陆地上走得摇摇晃晃,在水里却是如鱼得水,三两下,火灵儿便来到了脑玄龟身边,而后者则被她散发出的异兽气息所压制,一时竟动弹不得,就这么被她捞到手上。 將那龟蛇抓住后,火灵儿张开大口,就要將其一齐咬下,见状,一直沉默的陈阳终於按捺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凶性上头的火灵儿在听到这冷哼后,迷惘的双眼终於恢復了一丝清明,这才恋恋不捨地將脑玄龟放下。 这时,龟蛇也从震中恢復过来,它们忙不选地潜进了抱龙湾水底,自此再不敢轻易露面。 第659章 金凤玉龙 第659章 金凤玉龙 一晃,陈阳一行回山已过了一月有余,逐渐安定下来的同时,也静静地消化著前段时间出海所得,並將沿途见闻记下,封存在档案之中。 过了段安生日子后,这一天,如利箭般的白色身影於山林间不断穿梭往来,而那只玉爪海东青在飞行的途中,还不断地发出几声叫唤,声音隱隱显得有些焦躁。 “玉龙!” 苗月儿一手拿著盛有满满鲜肉的食碗,一手拿著个夹子,漫山遍野地追著海东青,跟在后头不停呼唤。 “玉龙,你怎么了?为什么连饭都不吃了?快下来,今天有你喜欢的牛肉。” 在抱续山上,养一眾灵兽的任务由她来负责,而苗月儿也乐意与这些个生灵作伴。 所以,继陈阳之后,她是第二个迅速与这海东青熟络起来的人。 反倒是作为海东青名义上主人的徐弘远,这鸟儿至今仍然是爱答不理,就算上去套近乎,也是被一翅膀拍开的下场。 而这鸟儿十分有灵,经苗月儿悉心餵养了一段时日后,如今越发神俊,气力远胜以往。 “奇怪。” 见海东青久久地不肯下来,苗月儿越发感到疑惑一一今日食物可是新鲜牛肉,往日在这山上比较少见,恰是这海东青平日想吃而吃不到的好东西。 还是今日恰逢丘家那胖子上山送供奉,才能开这么次荤。 正当苗月儿犹豫是否要动用些手段將那海东青抓下来的时候,忽见天空的另一边,自云彩深处里,远远地文飞出一个与海东青极为相似的百色身影,且自標明確地朝著搬山派那只前进。 当这新来的鸟儿现身后,搬山派的玉龙也不再叫了,而是主动展开翅膀、兴奋地迎了上去。 二者在空中见面后,立即便开始了比翼双飞,相互追逐著,在天上又转了数圈才缓缓落下,共同站在一株老杉的枝头上,而搬山派的玉龙还在用嘴勾梳理著新来这只的羽毛,模样显得十分亲昵。 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是再怎么动听的海誓山盟,到头来终究难免一拍两散。而鲜为人知的是,猎鹰也好、游集也罢,包括这神鸟海东青,真正做到了在一生中仅有一个伴侣,生死相隨。 “我说你今天为何这么奇怪—”苗月儿站在树下,看著如胶似漆的一对鸟儿,无奈之余又有几分羡慕:“原来是有它来探望你——-想来你们两正是一对?也好,反正今天的肉食多,餵一个是喂,餵一对也是餵。玉龙,快快跟你的小媳妇一起下来进食吧。” 玉龙停下了为同伴梳理羽毛的动作,轻轻叫了一声作为回应,与它成对的另一只海东青体型稍小些,二者的样貌极为相似,也就是在背部与翅膀上的纹有些细微区別,若不认真看,还真有些不好区分。 “当时,徐家小姐只说了这鸟儿是一对的,却没说另外一只鸟儿叫什么名字,不过人都说龙凤呈祥,既然这一只叫玉龙,那另一只或许便叫什么凤?” 苗月儿猜得不错,由徐芳盈养大的这一对海东青,名字分別叫金凤、玉龙,除了龙凤呈祥外, 还恰好与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有个谐音。 至於金凤这名字的由来,则大概是因为其一对锐利的眼瞳內蕴含有少许金色的缘故。 对於长途跋涉而来的伴侣,玉龙显得十分疼惜,主动將位置让出给金凤进食,这倒是件极为难得的事。 苗月儿这时才注意到,金凤的右脚似乎有些不便,以至於收拢翅膀后走动的姿態也显得一一拐,看那痕跡,有些像是被弹弓之类的东西所打伤的。而这伤势大概已有了一段时日,以至於癒合了不少。 看到这,也令苗月儿对金凤越发和善。 “你一路行来长途跋涉,又带著伤势,可真是辛苦了。” 说著,她便伸手想要摸上一摸,结果被金凤偏头躲过,顺势还转过身来,露出背上的一个锦囊。 “哟,你还带来了口信?小傢伙还挺能干的。” 夸讚了金凤一句,苗月儿伸手將锦囊拿下,取出里头的信件,就著太阳光抖开后细细看去,途中面色数次变幻。 於是也顾不得继续餵鸟,將食碗留下任其自行享用后,转过头就急匆匆地拿著信件去寻陈阳。 与此同时,抱续山过风洞內, 陈阳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手支著头,另一只手里轻轻地捏著根藤鞭,似乎已陷入了沉睡。 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散乱著一头长髮的火灵儿正嘟著嘴泡在泉水里,时不时冻得打上一两个哆嗦。 如今虽已入秋,天气还未彻底转凉,秋老虎尚未过去,按理说即便这洞中有些阴凉,也不至於將人冻个哆嗦。可若是凑近一点就能发现,火灵儿所在的泉水之中,混杂有大量如六角形般的雪,正是它们构成了这寒气的来源。 听到陈阳久久没有发出动静,火灵儿便以为对方睡著了,於是探手探脚地就想要从泉水里爬出来。 “不准动!” 仿若洪钟的声音突然在后响起,已经一条腿踩在岸上的火灵儿当即一个激灵,往后又摔进了水中。 后方的陈阳仍保持著闭目养神的姿势,仿佛已神游天外,而方才说话的也確实不是他,而是他身下那块看似寻常、表面刻有『泰山石敢当』的一块岩石。 这石敢当是泰山神石所化,被陈阳安置在这过风洞內一边修行、一边作为看守,眼下则是又担起了监督火灵儿的职责。 “掌门先前交代得清楚。”石敢当道:“你乃是先天火灵之体,性如烈火,难以自控,所以要用这混入了玄冥真水的寒泉来化去你体內燥性,方能弥补你化形时的缺憾·今日的两个时辰还没有泡完,你若是此刻提前出来,功课又要从头开始重新做过!到时候,你师父须饶不了你,少说又是两鞭子。” 在石敢当的呵斥声里,火灵儿纵使再不情愿,也只有抱著双腿重新坐好,没一会儿,牙齿就被冻得上下打架。可在石敢当的角度下,也只有苦苦支撑。 这时,苗月儿也终於赶到了过风洞,人还未进来,声音却已经隔空而传来。 “·师兄,师兄,徐小姐那边有信来,燕京那边可是出大事啦!” 第660章 泉水之妙,神游千里 第660章 泉水之妙,神游千里 “师兄!” 伴隨著一阵香风,苗月儿匆匆忙忙地赶至陈阳身前,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就摇了起来,“你听见没有啊?出大事啦!” 折腾了半天,陈阳也没有反应,苗月儿这才狐疑地放下手来,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神色骤然变得惊惶起来,指尖忍不住地颤抖著,缓缓探向陈阳鼻尖,察觉到对方仍有气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坏人也不给个反应,险些嚇死了我。” 只是陈某人如此反应,显然並非常態,苗月儿又细心检查了一番,这才得以確定一一陈阳如今元神出窍,徒留了一具肉身在此,本人早已不知去向。 “这人也真是的,元神出窍前没个交代,也不找人护法—如今去哪也不留个音讯—”苗月儿嘆息道:“眼下只有等他回来了———” 说著,她又转过头看向泡在水里的火灵儿,“你师父是什么时候忽然间不再动弹的?” 火灵儿虽然听不懂什么元神出窍,却也明白陈阳在某种意义上並不在此,於是身上压力顿减, 低下头回忆一番,老老实实地道:“大概是两个时辰以前了。” 两个时辰? 苗月儿道:“那应该再过不久就回来了—寒泉里头冷,你也別在里头泡著了,先上来吧。顺道把泉水挑去药圃,记住这次可不准折腾参娃。” “是,师叔!” 听到苗月儿的话,火灵儿喜形於色,总算完成了今日的课业,她一刻都不愿意继续在这泉水之中多呆,立即从里头了出来。 身上只披著件湿透单衣,依稀可见其下的健美身型,只是这朦朧景象並未存续太久,便因衣物被体內散发的火气蒸乾而消失。 此刻,那洞中泉水里又呈现出一种奇特景象,水中六边形的冰晶恰好融化,而过冷的寒气就这么被火灵儿中和,不冷不热,充斥著水火相济后中正平和之气,內中似乎蕴藏著玄妙生机,在阴暗环境里显得波光粼粼,而其效用,根据搬山派眾人的亲身试验,已明確比之普通泉水更强数倍。 一滴玄冥真水,可將这过风洞泉水化为寒泉,而先天火灵之体的浸泡,又恰好可净化玄冥真水过多的寒意,消弹其锋芒,锁住其精华,从而將这冰寒彻骨的真水,化作滋润草木的灵药。 適当的寒冷,不仅不会令草木凋谢,反而会激发其生机,从而成长得更加茁壮。 如此一举两得,既有了练功的效果,又有了每日药圃的灌溉所需,可谓是一点都不浪费,而像这样的法子,自然是陈某人想出来的。 眼下,他的肉身虽在此处,但元神却已在上千里外的龙虎山。 天师府內,张玉琪穿著身华贵的杏黄色团鹤道袍,手中捧著一杯香茗,正在其闺房中与人交谈。 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子,也不见她出来,而神奇的是,张玉琪虽坐在桌边,且桌上摆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但对面另一把椅子上却是始终空空如也,並没有半个人影。 “.突然跑过来,险些嚇了我一跳,怎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你现在这副模样,可觉得有些吃力?天师府內神灵眾多,你可要小心些,以免受其神气所激。” 张玉琪口中话语不断,仿佛是在与一个並不存在的人谈话,自言自语的模样略显诡异,令院內守候的几名道人不明所以,弄不清楚这位真人究竟是发病、还是在祭祀什么鬼神。 当然,这大百天的,何况又是在天师府附近,总不至於是闹鬼。 实际上,那些道人的修为若是再高一点,就能看见此刻张玉琪对面有个人影,恰是翘著个二郎腿的陈某人。 他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倒像是在自己家一般,半透明的影子没有一点重量,看似坐在椅子里,实际却是漂浮在半空中。 以这元神之躯,自然无法消受这新湖出来的庐山云雾茶,但稍稍品尝一番却是能够做到的,只见陈阳深吸一口气,那茶盏散发的道道热气就这么被他隔空吸进了鼻中,好生回味了一番,这才睁眼长嘆道:“..—好茶,不过,比起那武夷山大红袍母树还是差了不少。” 听到了陈阳夸讚,原本张玉琪的脸上还有些喜色,在听到武夷山的字眼后,没好气地道:“那母树一年也就结个几斤茶叶,今年的才刚长出来,结果后年的就已被人订了去我上哪去给你寻摸?” 陈阳嘿嘿笑道:“看来,天师府就算是家大业大,也有弄不到、搞不定的事情啊。” 张玉琪翻了个白眼,“废话,我爹是天师,又不是皇帝老儿,再说了,就算是万乘之尊,一样有『求不得”之苦。” 陈阳奇怪道:“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別离、五阴盛这八苦之说不是佛门的言论么?你怎么突然用起来了。” “很奇怪么?”张玉琪又品了口云雾茶,“昔年老子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可见佛本是道, 既然是一家的东西,拿来用用又有何不可?” 见张玉琪说话时一副无耻的模样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陈阳只得笑笑,附和道:“好像是这么个理—“” “对了。”陈阳无意在这话题上继续,话锋一转,又问道:“当时即墨一別,我分了一部分帝金珠交由成松道友带回,不知眼下情况如何?” 帝金珠是扶桑神树的精血所化,那是一株万年不死、树根一直深入海底的神树,这帝金珠自然也就有了延年益寿之神效。 原本陈阳这次出海,给本代天师寻找延寿之物也是目標之一,现在东西带到了,当然是要问个后续的。 “成松回来了已经快一个月,我爹也尝试著炼化那帝金珠,確实有些效果。”张玉琪道:“只是,我爹为供养那两件天师之宝,早將自身掏空,如今就算得了这宝贝,也填补不了空乏的根基,只是梢梢缓解了些症状。” “喉——..—” 张玉琪长吁短嘆道:“其实,哪怕能早个一两年得到此物,情况也能大有不同,莫非这就是命数?” 陈阳对天师的印象还算不错,怎么样对方也曾指点过他一招半式,如今听到这消息,多少也有些难过。 纵使道行高深,若不能证得纯阳,哪怕法力高强如天师者,到头来仍难免沦为一杯黄土。 “..我爹还说,你的心意他收下了———.你虽是个旁门的出身,却心向正道,尤其天资聪颖、 悟性绝佳,只要努力修持正道,百年后中土玄门之中必有你搬山派一席之地。” 中原人最为重视的事情,莫过於传承二字,而天师如此说,无异於亲口许下搬山派一个前途, 意义非凡。 只是陈阳却並没有表现得有多激动,而是淡淡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若自个儿不爭气,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终究也有吃完的那一天。后人的事,就交由后人自己去操心,眼下还是关心咱们自己吧。这次我以元神前来拜访,已经惹得护山神官不爽,便不去求见天师了还有,关於那事,你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陈阳口中的“那件事”,说得当然便是飞升,也即后续的修行之法。 这修行就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且似乎看不到终点,但到底还是能分几个阶段的。 从各种史料上看,如陈阳这等修成元神,並可借元神之躯任意往来大江南北的,毫无疑问已经达至地仙之境,可这显然不是终点,因为陈阳自己便还觉得尚有许多可提升的地方,可是在这之后的道果,便少见於文字记载,即便是有,也不过是寥寥几句话便含糊带过而已。 所以,陈某人此次拜访天师府,探望老友、询问天师病情那都是虚的,真正目的还在於此。 “......” 张玉琪斟酌了片刻,忽然施法屏去了声响,致使外界再听不到房內的任何声音,这才缓缓开口就在二人相谈的时候,玉琪真人闺房外的半空中正端坐著一名红袍金甲、三目如电的威猛神官,正是那先天大將火车王灵官,也即是这天师府的护殿大神。 此刻,王灵官正紧紧握住手中钢鞭,双眼连带著额头的那只竖眼一起,死死地盯住了张玉琪的闺房,大有一言不合便挥鞭落下的势头。 陈阳以元神之躯侵入这天师府,正犯了这位护山大神的忌讳,若不是张玉琪出面得及时,两个灵体恐怕已在这天师府上空廝打起来。而就算有人拉架,王灵官也並未就此放过陈某人,而是一直在外监视,但凡其有任何逾礼之举,立即便会重拳出击。 如今张玉琪结下了阵法后,王灵官转而把目標放在其他人的身上,先是斥走了那些护院道人, 转而又朝向四方,驱赶著一切可疑之辈。 房內,张玉琪继续了方才的话题,“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所谓天仙,也即是白日飞升者,连带著肉体一道升天,进入玄妙而不可思议之境界。此是我玄门至高的功果,与那佛门的清净涅繁很有些不同,与如今全真教所推崇的亦有些分別。在这飞升之事上,旁人更是有许多说道一有说这是骗局的,也有说这根本就是做戏,但我今日不妨明白地告诉你,飞升確有其事,而鸡犬升天也不是假的。” 她继续道:“咱们所生活的这一方天地,对於真正广阔的世界而言,无异於沧海一粟—等等,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陈阳心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些事自己早就知道了,更別提自己早见识过其他世界,嘴上却说:“啊—我先前也有所猜想,所以並没有太惊讶——你的意思是,所谓飞升,实际是去了更加广阔的天地,离开了这一方世界,而並非是在什么仙界永享清福。” “什么仙福永享,那都是糊弄香客信眾的,到了你我这等境界,自然也该明白这修行之路永远没有尽头,一山之后还有一山。”张玉琪道:“而上界-也就是飞升之后的世界,我们所知也实在不多。距今为止,所有飞升的人里头,统共也就只有四位传回了些消息。” “四位?” 陈阳眉头一挑,对这数字极为敏感的他在听到这话后,心中已经有了猜想。首先,这三人肯定不是什么四大天王、四大金刚,毕竟后者乃是虚构出来的形象,实际並非真有其人,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这四位,可就是玄门的四位天师?” “是的。”张玉琪点点头,赞同了陈阳的看法,“这四位正是我家的老祖天师,灵宝派的葛天师,萨天师以及许天师。” 说著,她脸上又浮出笑容,“別看如今全真在北方势大,可重阳宫那一系—还没有出现如四大天师般的人物。” 言下之意,不外乎指对方是欠缺底蕴的暴发户,而对於这玄门內部的倾轧,陈阳並不感兴趣, 只追问道:“就是因为他们飞升之后还有联络传来,所以才尊称他们几个为天师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两界相隔,纵使几位天师有通天彻地的法力,也难以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张玉琪答道:“具体的话乃是各派机密,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天师府一系,也就是老祖天师交代的內容。” 只有一个?那也好过一个都没有。 陈阳提起精神,將翘著的二郎腿放下,正襟危坐,静静等著对方开口。 只见张玉琪道:“除却一些提点我们这些后辈的话,老祖天师交代的內容里最为重要的,便是飞升的具体方法。本来此法只由歷代天师口口相传,是我软磨硬泡才从我爹那逛来,你先要发誓, 决不能將此言外传。” 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整这一出·陈阳无奈之下,唯有依言照做,举起三根手指郑重立下誓言,才令张玉琪满意。 张玉琪小小地卖了个关子,欣赏了陈阳少见的著急神色后,这才不紧不慢地道:“这首先嘛, 飞升的第一要务,当然是选择一座名山啦—“” 第661章 飞升之法,前往顺天 第661章 飞升之法,前往顺天 “你这不废话么?”陈阳对此之以鼻,“难不成还有谁会特意找个荒郊野岭飞升么?” “你先听我说完。”张玉琪摆了摆手,这才继续道:“这里的名山大川,重要的是地下的灵脉,而不是空有名头,实际早就快被吸乾的那些地方-譬如咱们脚下这座便是,千百年来,歷代天师道弟子在此结庐修行,虽说地脉尚未枯竭,却也不足以支持飞升所需。若是在这里发动,成功飞升的可能不足一成。” “这”陈阳这才认真起来,“龙虎山的灵脉经过天师府精心养护,在我所见的山川之中位属上乘,就连它也不足以作为飞升之基么?” “何止不足,根本远远不够。”张玉琪摇头道,“所以近代以来,飞升之事才越来越少,毕竟天地之间人道兴起、灵气消退乃是大势,无从改易。所以世间能称之为灵地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少。如今,恐怕唯有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或海外,才能寻到机会。” 说到海外,陈阳立即想起前几日曾去过的海外三岛,而作为其根基的那座火山,灵脉之中隱藏著的磅礴力量,至今仍令他记忆犹新。 然而,伴隨著火山的喷发,积蓄多年的力量也隨著岩浆一同泄出,如今又进入了平静期后,灵脉之力也隨之蛰伏。 若想等其下次活跃,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听了陈阳的想法,张玉琪亦道:“確实,如果那座—-火山没有爆发,以其积累无数年的力量,確有可能令人借势飞升。” “可惜没有如果。”陈阳嘆道,“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了,那座火山重新蓄势,少说也要上百年,近期是不用指望了。当日齐仙盟主与我对阵之时,曾说当今世上,飞升的机会已经所剩无几, 却不知上哪去找。” 说完,露出一副极为遗憾的神情。 张玉琪看在眼里,心道这才几年,你这小子就想著飞升证道的事了,修行进展明明如此神速, 还在这长吁短嘆,真是不要麵皮。 “这找到了灵地之后呢”张玉琪接著道:“便是结庐潜修,以求融入灵脉,最后借灵脉之势开启天门,飞升上界这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毕竟你那什么总摄神符,可轻易调动灵脉之力,比起潜修个三五年方能与灵脉契合,可谓便利了不止一筹。” “说实话,当你使用那总摄神符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从哪了解到飞升之法,结果却是你自行摸索出来的—也真是邪了门了,你搬山派虽是旁门出身,却精研搬运法、及有关地脉的方术,这两者合起来,恰对这飞升之事极有益。”张玉琪缓缓道:“..如此巧合,难道真是天意要你飞升?” 陈阳这人不大信命,听张玉琪如此感嘆,只道:“所谓天意太过飘渺,重要的还是个人修行。 所谓厚积薄发,我能有今天,更多的是依赖前人留下的各种传承。” 他虽改进了许多法术,並確立了搬山派的符法、雷法、剑术等体系,却並非完全自创,而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博览眾家之长、融会贯通而成。 就算陈某人麵皮再厚,也不敢將这功劳完全据为己有。 “行吧,反正啊,在我见过的同道里头,你算是可能走得最远的一人。”张玉琪道:“我爹眼下性命垂危,眼下天师府的事情都由我辅助从周处置,轻易脱不开身,就连今日也是忙里偷閒。別说以前那样与你一起云游,眼下便连修行的时间都没剩下多少。天师府总掌三山符篆,听上去威风,却也凭空增添了不少事务。” ““—咱们谈了快一个时辰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张玉琪起身拿出一本册子:“至於具体如何沟通上界,开启天门的法子,我都写在这上头了。反正你过目不忘,就在这里看了记下,我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置,已实在拖延不得,就先告辞了。” 这本薄薄的小册子看上去极为寻常,任谁也猜不到其中竟记录著玄门最为根本的隱秘之一,从上头的字跡来看,显然是张玉琪亲笔写就,而且恐怕是早就准备好。 陈阳对此很是感激,起身道了声“谢”,正待继续说什么,只见张玉琪走到门口后忽然停下脚步,半转过身来道:“..辽东。” “嗯?”陈阳不明所以道:“什么?” “我说——辽东。”苗月儿道:“中土灵脉眾多,其中可称之为真龙的却屈指可数,除却关中,应天府以外,便是如今北朝顺天府,凡得此三地者,方有问鼎天下之可能。但这些地方俱为古都,灵气日渐衰竭。反倒是关外近年来逐渐有了龙兴之势你若想要寻找灵地,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若能成事,也能顺便断了关外胡人的气运,倒也是一举两得。” 辽东么? 陈阳暗自记下,他本来已打算再度出海去寻找类似三山的岛屿,如今被张玉琪这么一提点,便將辽东也加入到了自標之列。 相较於茫茫大海,关外之地虽然广,至少也有跡可循。 . 陈阳才睁开双眼,伴隨著淡淡的香,一张白皙的娇嫩脸颊就进入了视线,倒险些嚇他一跳。 原来是苗月儿正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紧紧盯著陈阳,二者之间相距极近,几乎是脸贴著脸, 陈阳甚至能看清对方那尾端微翘的眼睫毛。 “师妹这般看著我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事?”陈阳仰头往后退了几步,伸了个懒腰,又打著哈欠问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要子时了。”苗月儿缓缓地站直了,没好气地道:“师兄是神游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不提前说上一声。你的肉身放在这里毫无防备,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又该如何是好?” “我啊?我去龙虎山走了一趟,问了些事这山上只有咱们几人,能出什么事?”陈阳不以为意道:“再说了,不是有石敢当在这么?它可是辟邪伏魔的能手,有它在,什么妖邪敢接近我的肉身?” “不错!”陈阳身下的石敢当瓮声瓮气地道:“只要有我在,掌门的肉身定是安然无恙!” “我没问你,你先別说话!” 在大发雌威的苗月儿面前,石敢当乖乖地闭上嘴,变成一块不发一言的顽石,由陈某人来承担苗月儿的全部怒火。 “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总是喜欢將自己置身於险地?那龙虎山距离咱们道场何止千里,你路上但凡有个什么闪失,元神失了归宿,岂不沦为了孤魂野鬼?就算肉身是在自家道场,也绝不能如此大意!”苗月儿叉著腰,不满道:“还有—你將火灵儿丟在寒泉里不管,自己神游出去,若不是我来,她还泡在水里呢!可有你这么做师父的么?” “她又不是个傻子,寒气散了后自己当然是会出来的—我早就算好她坐不住多久— 见苗月儿面色严肃,陈阳话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好了,这次是我不好,下次绝不如此行事。其实也是今天心血来潮,想著元神出窍试试,没想到一去就忘了时间。自从海外回来后,我只觉得道行又有所精进,这次也是想探探自己的底。” 见陈阳认错,苗月儿这才神色稍缓,从身边食盒里拿出几个馒头与两碟小菜,“这么晚才回来,饭都凉了你就凑合著填填肚子吧。”“ 直到这时陈阳才感到肚里空空,伸手接过馒头便啃了一口。 按理来说,馒头是刚出笼、热气腾腾甚至有些烫手的时候才最好吃,只是老独眼的手艺十分精湛,这馒头已冷了许久,入口之后依旧鬆软香甜,根本用不著小菜下饭,空口便吃下了一整个。 “精米白面,今天伙食不错啊———” 苗月儿见陈阳吃得香甜,面上也就露出笑意,她提起裙角坐在身侧,以手托著腮看著陈某人大快朵颐,闻言道:“今天邱胖子上山来送了不少东西,还想著见你一面,可惜没有见著。据说他那矿產如今挣了不少银子,眼下已是远近闻名的大財主了先不说这个,我来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说著,她从怀中小心取出那张信纸,仔细一看里头却是血跡斑斑,原来竟是封血书。 “你先看看吧。”苗月儿道:“我怕徐公子胡思乱想,还没把这事告诉他,等著你拿主意呢!” 陈阳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接过那封血书便瞧了起来,这信乃是徐芳盈以其鲜血所书,而她本人如今正在詔狱里头蹲苦窑,至於罪名则是谋反。 陈阳看到这,轻轻摇头,心道她一个世家贵胃的千金大小姐,本身既无缘仕途、更与皇家没有半毛钱的牵扯,何必吃饱了撑得去谋反? 这显然不合情理。 果然,信中隨后就道出了原因,北朝那位老皇帝因年老气虚,平日里经常用些补药,却有一日在饮用参汤之后忽然昏迷不醒,如今已是性命垂危、朝不保夕。 而这用来煲汤的参,好死不死正是徐芳盈自辽东带回的六品野山参,所以她便因谋害皇帝的嫌疑而被下了詔狱。 定国公府如今的势力已然大不如前,禄顺也只有对那守备森严的詔狱望洋兴嘆,就凭如今国公府內的家將,根本不可能將徐芳盈救出,而这封血书还是因为詔狱守卫之中有老国公的旧部,才得以在换班时被夹带出来。 至於那些与定国公府一起做生意的勛贵们,平日里往来得十分密切,如今一出了事,一个个立即与徐家划清界限,变脸比翻书更快。 就这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筹莫展之际,禄顺想到了徐弘远这么一位远房表兄,还有他那位传说中神通广大的师父,於是本著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便將血书交予海东青带来。 “老皇帝一死,徐芳盈的命只怕也保不住。就算老皇帝没死,她如今也是个死囚,说不定秋后便要问斩。”苗月儿见陈阳看完了血书,道:“我觉得这事颇有些蹊蹺,师兄怎么看?要不要去救那徐家小姐?” 她虽自小在风尘之所长大,见多了人世间的航脏蹉,却仍旧有颗侠义心肠,见到不平事往往表现得比陈某人还热心些。而陈阳自己正想著辽东的事,徐家小姐又恰好对辽东形势很是了解,这不是瞌睡碰枕头一一正好对上路了么? “她一个女孩儿家家,又不可能做什么武则天,每日里为了家业奔波,实在不像个谋反的人。”陈阳答道:“我看这事必有冤屈,既然撞到了咱们手上,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也得管上一管。” 苗月儿听到这话眼前一亮,“那———” “救人如救火。”陈阳將信收好,自地上站起,头也不回地朝著洞外走去,“回去收拾行李, 咱们即刻动身进京。” 待得回了道场,陈阳將这消息告知给了眾人。 “什么?!” 听到新认下的便宜表妹遭此横祸,徐弘远恨不得背上长出翅膀连夜飞到顺天府,不须陈阳吩附,他立即便去套车,为了確保脚程,还將那名为鎏光的大宛良驹与长耳骤子都给繫上。 知晓事態严重,老独眼与绿萝等人当然不会阻拦。一段时日不见,老独眼的面貌也变得越发沧桑,脑袋几乎变成了禿瓢,唯有耳后还剩著些许银霜般的鬢髮,他一边为陈阳等人准备路上的乾粮,一边道: “我年纪大了,早两年还能派上些用场,如今只是个累赘,就不跟你们去添乱了,不如在此自在看门。不过,那顺天府中有我一位旧相识,你们到了那,或许可以找他问些事情。”老独眼边做事边道:“联络方式我已经写上,到时你们自己在路上看——” 绿萝帮著將包裹抬到车上,然后握著苗月儿的手道:“才回来多久,又要出去奔波,你们也实在辛苦—道场里的草我会帮忙照顾,你不必担心。” 相较於老独眼,她的气色倒是极好。绿萝本就年轻,即使先前生了场大病,也並没有伤及根本,再加上如今抱续山在陈阳调理下堪称人杰地灵,所以面貌反显得更年轻了些,与老独眼一齐担下了看家的职责。 说到草,陈阳一拍脑门:“险些忘了这事你们快去后院药圃將参娃儿也带来,此番他有大用场。” > 第662章 京城內外,归义王府 第662章 京城內外,归义王府 燕京,也即是北朝人的京师,南朝人口中的顺天府,自燕王一系定鼎於此,如今已经过去了近三百年。而在此之前,其作为故元的所谓“大都”也有近百载,经过了多次扩建后,如今已发展为一座不逊色於金陵的大城池。 只是大江南北风俗各异,这座北方都城的风貌,又与南方截然不同。 陈阳一行为了搭救定国公府家的小姐,自抱续山起行,一路日夜兼程。 好在搬山派用来拉车的两头牲口都是少见的千里良驹,不过一日夜的功夫,他们就已来到了京城之外。 如今天刚蒙蒙亮,城门外就聚集了不少等待开门的人,其中多是些小商小贩,但也不乏各路行人,而在路人当中,衣冠与汉民截然不同的胡人又占了相当一部分。 苗月儿生在江南,长在扬州,闻名於应天府,是地道的江南水乡人士,如今虽跟隨陈阳在中原扎下根来,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胡人,好奇之下不免多瞧了几眼,结果这就惹出事来。 “元那小娘子,你在那里偷偷摸摸地瞧个甚么?”一名身穿长袍、体格极雄壮的胡人男子大声道:“可有什么指教?” 苗月儿赶忙尷尬地躲进了车厢內,而原本倚著马车打吨的徐弘远则打起精神,朝著那位雄壮胡人赔了个不是:“失礼了—我师叔头次来京,事事都觉著新鲜,並不是有意冒犯,还请你不要见怪。” 见徐弘远的態度很是恭谨,又加上他们一行都是道士打扮,而草原上的胡人向来最是迷信,对於僧道之流十分敬重,自然便没有继续发作。 只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拉车那两头牲口就入了这雄壮胡人的眼。 说这一路行来,两头牲口身上沾染了不少灰尘泥点,几乎遮盖了其原本的顏色,但好马便是好马,就算是在泥浆里滚上一圈,那股子精气神也绝不是其他寻常牲口可比的。 长耳骤且先不提,那鎏金本就是马王,眼下虽然沦落成了拉车的,可光站在那,就显现出一股脾睨之势。 只听那胡人惊呼一声“是大宛马!?”,然后三两步便赶將上来,站定在那儿,目光死死地盯著名为“鎏金”的良驹不放。 热切的目光就像是在注视著久別重逢的恋人,几乎要拉出丝来。 徐弘远见这情景,一时没了主意,尷尬地站在原地,车厢內苗月儿注意到这动静,不满地撇了撇嘴,对陈阳小声道:“先前还怪我窥伺他们,如今他紧盯著咱们的马不放,不也是失礼么?难不成,他看得,我却看不得?” 对这女儿家使小性子的话,陈阳只是笑笑,隨即轻咳一声,令那车厢外的胡人回过神来。 那胡人隨即双手抱拳,倒是行了个像模像样的汉人礼节:“不知何方仙长在此?小王特木尔请见。” “哟。”陈阳睁开半合的双眼,“还是个王爷——既是贵人,又是咱们冒犯在前,倒是不得不见上一面,才好將其打发。” 言罢,他站起身,掀开马车上的门帘,走到那特木尔的面前,行了个礼:“贫道宗光,见过王爷。” 此时正值黎明时分,许多人尚感到睏倦,面上大多有些疲態,有些还不时地打著呵欠,而陈阳却显得丰神俊朗、尤其一对双目极为明亮,给这草原王爷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连忙稍低下头,神色显得更谦和了些:“原来是宗光真人,久仰大名。” 马车上苗月儿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一一要说这些胡人心思单纯吧,他们偏偏也懂得恭维人,可要说他们有心机,陈阳还是头一次上京,这久仰大名之说从何而来? 听到马车上银铃般的笑声,特木尔也自知失言,生著络腮鬍的面庞微微一红,隨即又目光热切地看向陈阳:“不知真人可愿將这大宛马让与小王?我愿出黄金千两!” 陈阳只是淡淡摇头,“贫道这马不卖。” 见陈阳的態度斩钉截铁,特木尔还道对方嫌弃自己给的价码低了,连忙道:“我知这大宛良驹千金难求,可小王如今身上確实没带够银两这样吧,道长给个地址,容我回去多筹措些金银, 如何?” 这又哪里是钱不钱的问题? 陈阳正想著继续回绝,却见这年轻王爷的双眼中透出股坚定之意,再见其鼻樑高挺、颧骨丰满,正是一副倔强面相,若不给个足以令其信服的理由,必不会善罢甘休。 得想个好办法打发了对方,还得叫其心服口服,说不定,这次入京的饭票也就有了,这正是老天爷送来的冤大头,不要白不要。 於是心里便有了主意,將袖子一甩,手中捏个指诀,神神秘秘地道:“贫道这马,若是有缘人求取,分文不收,而若是无缘之人嘛——“” 徐弘远见陈阳拿腔作调的模样,当即便知道眼前这胡人王爷又要被忽悠瘤了,心下想笑,面上却绷得更紧了,在一旁將腰板挺得笔直,以配合陈阳的声势。 有如此默契,也不柱师徒一场。 胡人最喜欢这神神鬼鬼的一套,而陈阳这番话正是说进了特木尔的心里,他连忙追问道:“无缘之人如何?” 陈阳嘿嘿一笑,摇著手道:“休说金银珠宝,便是给贫道一座金山银山,那也绝对不卖。” 特木尔也不扭捏,拍拍胸脯便道:“这那道长看小王是否是有缘之人?” “是骡子是马,得牵出去溜溜。”陈阳轻抚著唇上的短须,“王爷与这大宛马有没有缘分,贫道说了不算,你若能牵走这匹马,那它便是你的了。” “此话当真?”特木尔当即大喜过望,还以为陈阳有意结识自己,故而將宝马相赠:“那小王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特木尔伸手便解开了鎏金身上的韁绳,动作极为嫻熟,显然也是个精於车马的,並非什么酒囊饭袋。 然后一把拉住韁绳,就要將这马儿牵走。 这位草原王爷的身材极为高大,足足有八、九尺,比陈阳尚且高出一头,体型又极为壮实,站在那里的模样仿若一头熊黑,而若是对草原之事稍有认识的人,便知道这位特木尔正是察哈尔部出名的勇士,不仅可开十二石的强弓,还会一手极为精湛的连珠箭,传闻其曾在那达慕大会上徒手拉住三匹奔腾的骏马,震惊四座,也因此而被视作日后继承汗位的不二人选。 他这人不近女色,甚至还不爱饮酒,却唯独喜好宝马,在其帐中一共养了十二匹宝马,俱是千里良驹,其中更有传闻中的汗血宝马。 如此爱马懂马之人,见到鎏金这大宛马王,就像是登徒子见到了绝代佳人,当然就走不动道了抓住韁绳后,特木尔原本稍稍运劲便想將鎏金牵走,可不想用力之下,后者却是纹丝不动,四个蹄子仍旧稳稳地踏在地上,甚至还打了个响鼻,双眼隱现出嘲弄之色。 见这马儿如此乖张,特木尔心中不怒反喜,他知道,马就像人一样,性格各有不同,而但凡好马必有其独特的性格,越今越显得不够服从,反倒越发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得罪了!” 特木尔將袍子的下摆塞进腰带,隨即撒开膀子,拉开架势,两条腿往地上重重一踏,运用起摔跤的步伐,再度与鎏金相持起来,全力之下,终於使得鎏金被拉动了两步,可隨即便引得这马王凶性大发,长嘶一声,將头重重一甩,竟將下盘极稳的特木尔给甩飞出去,轻鬆做到了草原上无数勇土都办不到的事情。 “.—呵呵。” 见状,陈阳抚须轻笑,心想鎏金这段时间一直跟隨自己,虽不懂修行链气,但吃得是灵芝仙草,饮得是甜泉甘露,日子一长,如今身子骨越发壮实,已强过常人许多。 若这草原来的小王爷没有做足准备的话,此番一定是要吃些苦头了。 “哎呀!” 特木尔被这么一摔,先是重重地跌到了地上,然后又滚入了一片烂泥。 好巧不巧,前些天刚下过场雨,当特木尔再站起来时,一身名贵长袍也因此而沾满了泥泞,显得极为狼狈。 与他同来的几名健壮胡人,大概是其护卫,他们见到自家小王爷吃亏,立即抽刀上前,將搬山派一行给围了个瓷实,並口中喝骂道:“大胆!” 特木尔成年后在草原上纵横往来多年,还从未遇见过对手,如今是头一次吃这样的苦头,他隨手拍了拍身上的脏污,將身旁护卫拦在身前的长刀一把推开:“退下,不得无礼!” 那些咄础逼人的护卫这才收起了刀,却依旧用锐利目光审视著搬山派一行,手並未从刀柄上拿开。 “真人。”特木尔又对陈阳施了个礼,“是小王孟浪了,看来我並非是那个有缘之人。” 他也是个明白人,自知方才用出的力道不下於千斤,却依旧无法撼动那匹宝马,便知今日自己是绝对无法將那马带走了。 而一匹马尚且如此厉害,其主自然是更加了得的神仙人物。 虽然未曾在京城中听闻过陈阳这么一號人物,此刻特木尔也不敢失了礼数,毕恭毕敬地道:“先前有所冒犯,还望真人不要见怪—我在城內薄有產业,看真人也是要入城的样子,若不嫌弃的话,不妨来我府上驻脚,小王也好多多请教。” 他一脸谦卑地说这话,一半是確实想要结交陈阳,而另一半则是仍对那大宛马贼心不死一一只要马还在自己身边,迟早还是有机会的不是? 陈阳何许人也?他只一眼便看穿了这位小王爷的图谋,却也是看破不说破一一此番欲搭救徐芳盈,恰好能借一借这些人的势,有官面上的身份,有时行起事来就会简单许多。 想到这,陈阳就坡下驴道:“我们也是第一次来这京城,还没有个掛靠的地方?既如此,那就厚顏打搅了。” 按著先前的计划,陈阳一行入京本该是继续在京城鲁班坊內寄宿,但眼下既然搭上了这位胡人王爷的线,不如顺势而为徐弘远便想,师父定然是有什么考量,这才会临时改变计划。 二人正交谈间,伴隨著一声响亮的鸡鸣,东方鱼肚白的天空浮现出一缕灿烂的金色,同时城楼上又传来阵阵钟声,於这动静中,那座足有数丈高的巨大城门终於缓缓朝著两边开启,京城宽阔的大街隨即隱隱浮现在几人的面前, 选择相信陈阳的机变,徐弘远甩动鞭子,示意骤子继续拉车向前,好跟上那一眾草原人的队伍因为特木尔身份的特殊性,此刻胡人们已经排到了最前方,要从正门口入城,而搬山派沾了他们的光,也恰好能搭个顺风车。 这时,骡子不急不慢地走了几步,到了大宛马的身边后,又突然抬起腿便给了对方一脚,险些將其干倒。 那在外人面前无比乖戾的马王,在搬山派的骤子面前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被端了一脚后也是一声不,乖乖地隨著骡子一同回到了马车前方,主动將韁绳递到了徐弘远手里。 远处,特木尔正在护卫的服侍下换了身袍子,亲眼见到此幕后將双眼瞪得溜圆,心道原来那不起眼的骤子才是真正的宝马良驹,枉他还以为自己是个懂马之人,先前竟然看走了眼么? 这么一来,陈某人在特木尔的心里变得越发深不可测,同时他也对这道人的真正能耐生出了些许好奇。 虽说草原上主要篤信的是雪山一脉的佛法,却也並不影响他们这些王公贵族私下里供奉其他派別,在这一点上,草原倒是与中原很是相似,达官贵人的信仰都是以实用为主。 不打不相识,於是乎,陈阳一行就这么跟著胡人的队伍进了京。 如今虽然才刚开城门,街上却已很是热闹,冒著热气的早点摊子上摆著各种各样的吃食,吆喝声此起彼伏。除却中原人以外,竟也有不少胡人面孔的也在这做生意,烤得金黄的酥脆胡饼散发著诱人香气,一咬直掉渣。 只是特木尔的护卫们却对这繁华景象看也不看,即便飢肠辗,目光也没被这些食物引走,而是抬头挺胸地簇拥著特木尔在道上前行。 不一会,队伍便来到了一座宽阔的府邸前方,此处正占了京城內的繁华地段,只见牌匾上写有几个大字一—“归义王府”。 第663章 督主太监,厂卫番子 第663章 督主太监,厂卫番子 还未进入府邸,门前已迎出来了一行人。 为首者年纪不小,头髮已经霜白,戴著顶三山帽,身穿飞鱼服是红色纱罗材质,於胸前、两肩、膝盖处绣有飞鱼纹。 所谓飞鱼者,龙首鱼身而带翼,並非寻常意义上的“鱼”,而其地位於一眾赐服中,仅次於最高等级的蟒袍。 而这身穿飞鱼服的老者面白无须,若不是恰好颳了鬍子,便只有一种解释一一这人是个宦官, 也即是民间俗称的“太监”。 飞鱼服其实本是二品武官的服饰,过去锦衣卫中的得力者也常被赐予此服,眼下也同样授予地位较高的內宦。 显然这个等在归义王府的老太监,並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奴婢给王爷请安了—-哎哟,日盼夜盼,总算是將王爷给盼来了,真是老天保佑,奴婢在这等得眼睛都快直了。” 尖细的嗓音里,老太监走了过来,笑眯眯的脸上露出谦卑与討好之意。 可他尚未近前,一股浓重的薰香味便扑面而来,其中又隱约夹杂著股尿骚味, ..... 眾人之中,以苗月儿对香味最为敏感,她察觉到了些许异状后,微微皱眉,本欲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来。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先前因为管不住嘴而惹来事端,这次总算是学乖了。 所谓阉人,也即是在膀下挨了一刀,割去了那几两肉的男人,而宫中则管这事叫作“净身”。 既然是净身,那有净得乾净的,当然也就有净得不够彻底的,那些不彻底的因为肢体受创,有的便管不住下身,小解之时十分痛苦且不说,身上还总有一股尿骚味,所以才要佩戴香囊遮丑。也正因此,阉人们最忌讳说这事,若是当著眾人的面揭了他们的短,那简直比一刀杀了他们还难受。 阉人已经是无根之人,对於他们而言,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也就只剩下了脸面。 待得老太监带人行过礼后,特木尔这才笑著道:“有劳马公公久等,这倒是我的不是,小王在此向你赔罪了。” 说著,便单掌抚著胸口,微微弯腰以表歉意。 那被称为“马公公”的老太监,见得如此情形,慌忙叫道:“这如何受得起?王爷快快请起, 莫要折煞奴婢了。” 嘴上虽这样说,可那张老脸上却是笑开了,皱巴巴的褶子尽皆舒展开来,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因为特木尔表现出的尊重,马公公的態度也变得亲热许多,主动为其介绍道:“这座王府今年春天就落成了,一直等著王爷来住哩。这一砖一瓦,用得可都是本朝亲王才有的形制,足可见万岁爷对王爷的重视。” 特木尔很会做人地连连点头,“陛下圣德,小王铭感五內。” 这位小王爷不仅能说会道的,谈吐间还颇有几分文雅之气,倒是十分少见,或许是其启程南下之前,先恶补了一番中原风俗? 无论怎样,两方初次相处,彼此间的態度可谓十分融洽,而在这时,马公公才见到了队伍中的陈阳一行。 在一眾草原胡人里头,道士模样打扮的陈阳一行確实有点太过显眼,想要低调也做不到。 “.—”马公公衝著陈阳等人望了一眼,便询问道:“王爷,不知这些人是—?” “哦,你说他们?”特木尔答道:“他们是我此番南下时结识的,个个都有极好的功夫,很了不起。” “王爷秉性淳朴,是个正人君子,这自然是极好的。”马公公小声道:“可江湖毕竟险恶,其中更有不少骗子混跡,王爷可不要上了小人的当他显然很不把陈阳等人当回事,神色显得很是轻蔑,大概是將陈阳他们当成了什么趋炎附势、 攀龙附凤的无耻小人。 “不不不。”谁料特木尔听了这话,面色却变得很是严肃,连连摆手並以生硬的汉话道:“宗光真人的本领是小王亲眼所见,万万没有虚假!他们是我特意请来的贵客,马公公切不可胡乱说话。” 一直表现得极为恭顺的特木尔,忽然在这件事上强硬了起来,倒是令马公公微微一愣,並生出些许疑惑,倒也没有多想,只是深深看了陈阳等人一眼:“是奴婢失言了—既然王爷已经到了京师,那么奴婢也该回去復命了———来人啊!” 在他的呼唤声中,归义王府內的下人们在后方排成一排,接受特木尔一行的检验。 马公公道:“这些人都是宫內的老人,很稳妥可靠,日后便由他们来照顾王爷的起居近来京中多事,奴婢尚有些事务在身,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言罢,他正了正头顶的三山帽,指尖从描金曲脚上轻轻掠过,便向特木尔告退。 特木尔本想送这位公公离去,却被后者所婉拒,只见其自行翻身上马,接著从路边围观人群里便走出了一群身著褐色短衣、头戴尖帽的汉子,簇拥著其骑马离去。人马所经之处,行人无不远远避开,生怕招惹到这群煞神。 苗月儿见此情景,在陈阳身边有些惊奇地道:“师兄,刚刚那位公公好神气呀。” “.跟著他的那些人是东厂番子的打扮。”陈阳突然道:“看来这位马公公地位不一般啊, 难不成他便是东厂督主?” “真人果然好眼力”特木尔恰好赶了过来,听到陈阳这句话后道:“他就是提督东厂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掌管厂卫的马公公。” 所谓厂卫,也即东厂和锦衣卫,此二者都有监察百官的权力,並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令无数官员谈之色变。而锦衣卫与东厂的番子,都主要由军中精锐及江湖高手组成,战力同样不容小。 以那马公公的身份,外出之时只穿件飞鱼服在身上,其实已算是十分低调了。 反过来说,能令这位掌握实权的大太监亲自迎接,可见特木尔这位王爷並不只是个空有其名的摆设。而至於其所谓的“要事”,联想到近来老皇帝病重的传闻,更显得复杂起来。 这座京城表面上繁华,可陈阳分明从中感受到了一道道涌动的暗流,令任何人都难以置身事外。 就这样,与掌管锦衣卫、东厂的太监头子撞了个正面后,陈阳一行在特木尔的盛情邀请下,正式住进了这座新修建的归义王府。 如其先前所言,这座王府以极高规格修建,不仅占地宽广,屋舍更有著超过上百间,其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纵使是特木尔及其护卫,再加上陈阳一行与王府內本有的人手,全部都加起来,也不过只是占据了这座府邸的小半。 陈阳等人所居住的府中別院,已经算是较为低调的一处住所,院內依旧有著铜龟、铜鹤作为装饰,且雕工尤其细致,细微之处也纤毫毕现。 苗月儿一边收拾著行李,一边好奇地四下里张望,惊奇道:“好傢伙,这么一座府邸修下来, 不知要耗费多少白银?” “至少也在一百万两以上。”徐弘远给出了个確切数字,“这还只是我们所见的若府內有更加奢华的地方,恐怕还要更多。修建这么一座府邸,用於接待特木尔,显然不是吃饱了撑的,想来皇帝应当是对他以及他身后的察哈尔部有所求·” “这是显而易见的。”陈阳说道:“归义二字,本就是汉时授予周边部族归附者的称谓,並非是当今首创。想来,察哈尔部应该是有投靠朝廷的意思,所以这次接待才会如此隆重,令我们几个也跟著沾光。” “啊。”徐弘远忽然想了起来,“禄伯先前倒是说过,自打那女直人兴起之后,因畏惧朝廷边军的锋芒,所以仍旧保持著表面的恭顺,实际却开始了朝著西边草原、以及其余野人女直部落扩展,听说卓有成效,那察哈尔部的大汗可是著实地吃了几次败仗“所以他们才想要祈求朝廷的援助,好一起对付女直。”陈阳点点头,“而这,大概便是那位特木尔此次南下的用意。” “那就麻烦了。”苗月儿打开背篓,將里头睡得昏昏沉沉的参娃儿给抱了出来,餵了口清水,“那老皇帝不是人事不省了么?既然他不能理事,那这盟约又该由谁去达成?” 因为有锦衣卫、东厂的番子们封锁消息,老皇帝身上发生的变故直到如今也没有大规模地传开,百姓们並不知道龙椅上的话事人已进入了弥留之际。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利益就变得与我们一致。”陈阳继续道:“要救徐芳盈,最好的法子不是为其洗清冤屈,而是直接將那老皇帝救醒,这样她下毒的传言也就不攻自破。而若那老皇帝醒了,特木尔他们部落的问题自然也能迎刃而解,如此正是一举两得。” “好办法。”徐弘远赞同道:“若有特木尔他们帮忙引见,我们或许真有可能见到老皇帝,而以师父的本事,必然有办法治好他。” “嗯。”陈阳说道:“眼下令人担忧的,就是不知道你那位表妹如今怎么样了,还撑不撑得住“芳盈她一定能坚持得住。”徐弘远倒是对其只见了几面的远房表妹极有信心,“我看,咱们明天就去找特木尔,將这件事的关隘告诉他,让他帮忙引荐我们去给那老皇帝治病这样,就能找到我那好妹妹了。” 就在搬山派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討著对策的时候,一个纤细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门外,动作悄无声息,仿若鬼魅。 .... 光天化日之下,这道仿佛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蒙面身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潜入了归义王府, 如入无人之境。 静静地蹲在门外听了片刻后,忽然自腰间取出一支烟筒,以沾了唾沫的手將窗户纸捅出一个小洞,便朝著房里吹入迷烟。 此迷烟有个特点,无色无味、无声无息,於空中散布的时候更是几乎没有任何异味,也没有明显的顏色变化。 往往直到中招之人被迷倒在地,才会惊觉自己中了暗算,却也手脚瘫软,如案上鱼肉般任人宰割。正因这特性,这迷烟在江湖上又有个雅號,名为“隨风”,取的正是“隨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之意。 吹迷烟的显然是个惯犯,极为狡猾,在將迷烟吹完后没有急著进去,而是又静静地等了片刻, 一方面是令药效发挥作用,一方面是等房內多余的迷烟散尽。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推门进去看上一看,结果房內地上已横七竖八地倒满了人。 “轻而易举。”这时,那蒙面身影才以清脆声音开口道:“督主还说这些人有些本领-结果还不是一群酒囊饭袋?本姑娘不费吹灰之力就將他们给放倒了·—好了,且先翻翻他们的行李,看看究竟是什么来路,也好回去復命———” 原来这蒙面人是个妙龄女子,说完,她便迈著猫儿一般的轻盈步伐,小心翼翼地自眾人中间穿行而过,直直地往行李处走去。 陈阳一行才刚到,方才又说话去了,很多行李都没拾乾净,如今都堆放在屋子的角落,蒙面女子想要过去,就必须自陈阳的身边经过。 如今的陈某人正保持著一个將头埋在桌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彻底睡死了过去。 那蒙面女子见状,便有些鄙夷地道:“这就是那胡人王爷说的高人?怎么这般不中用—-到底是化外蛮夷,哪里晓得什么是真正的中土豪杰,哼。” 言罢,便瀟洒地绕过了陈阳。 就当距离搬山派眾人行李只差几步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背上被人一拍,心惊之下,下意识地就转过身。 只见,方才还昏倒在桌面上的陈阳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而搬山派其余几人同样如此,看向自己的眼神极其不善。 那无往而不利的迷烟,竟是没有起到半点效果,方才竟连一个人都没药倒。 心惊之下,蒙面女子刚想开口:“这个,我—你、你们·—— 话音未落,陈阳面上浮出冷笑,把口一张,先前存在口中多时的一口迷烟尽数吐出,其势之强,纵使隔著一层面纱,仍令那蒙面女子大脑一阵空白,隨即便感到天旋地转, “倒也,倒也。” 陈阳笑眯眯地拍著巴掌,而那名蒙面女子逐渐失去气力,软倒在地。 第664章 地二十三,拷问手段 第664章 地二十三,拷问手段 1 柳三娘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吊在了悬樑上。 手臂被一根绳子吊著,而另一只手臂则被捆在腰上,双脚亦被绑在了一起,同样也被吊离了地面,如此四肢悬空,加上双手不在一处,真是叫人有力也无处使,只能任人宰割。 下意识的,她便想要运气以挣脱束缚,谁知內息如同凝滯了一般,半点不听使唤,强自运功, 反倒令经脉传来阵撕裂般的痛楚,於是俏眉紧锁。 此刻,即便是一名手拿尖刀的三岁幼童,也能轻鬆要了她的性命。 完了完了,这不是仙人指路么? 柳三娘看出了这绑人的办法,心想著,能懂得这种捆人的法子,对方必是个绑票的老手,尤其这姿势还十分羞耻,將身段尽数展现—莫非自己是撞到了一伙採贼的手里? 早听闻近来河北附近有这么一伙採大盗,平日以僧、盗为装扮,以求子祈福为名,专於暗地里祸害良家妇女。那些遭受侮辱的女性又羞於提及此事,一来二去,有些便大了肚子,可怜那些个因为无子而愁眉不展的男人,不知实情,还道是这帮贼人果然灵验,是什么圣僧、仙人! 想到这,她心中怒火顿生,抬起头来,对著面前站著的人影狠狼地嘧了一口,“呸,淫贼!” “!?” 徐弘远无缘无故地被吐了一脸口水,正觉得疑惑,復又听见对方这样辱骂自己,不由得大感冤枉。 天可怜见!方才绑人的时候,是师父直接动用了法术,他连这女子的一根毫毛都没碰著,如何就成了淫贼? 徐弘远正欲分辨,只听那女子道:“淫贼,是老娘一时不慎,今日栽在你们手中—大家都是江湖上廝混的,有种的便给个痛快,收起你们那些轻薄手段!” 不是,什么轻薄手段? 徐弘远越发疑惑,明明自己等人才是险些受害的那一方,怎么弄得眼前这人反倒成了好人一样? “姑娘”徐弘远耐心地道:“你大约是误会了,我们並非是什么淫贼,而是自南方来的游方道人。” “言巧语,你休想哄骗老娘。”柳三娘冷笑道:“我先前在外头听得分明,你口口声声说要找什么好妹妹——纵使你不是採大盗,也绝非什么正经道人!” 原来那话被她听了去,可是我的意思並非如她所想的那样—徐弘远正欲分辨,远处陈阳实在听不下去,这一旦陷入自证陷阱,便是泥巴掉到裤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和这女飞贼废话什么,直接问正事!”陈阳將一张令牌丟到地上,“你这东厂番子胆子倒是不小,敢犯到道爷手里。” 只见那令牌不到巴掌大小,为实木镀金而成,於背面刻有“东缉事厂”四个大字,正面则写著“地二十三”,正是陈阳方才捆人的时候,顺带手自对方身上取得。 柳三娘见令牌已被搜出,情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却依旧脑袋一別,装傻充愣道:“什么令牌?我不认识!” “还真是油盐不进。”陈阳摇摇头,对徐宏源道:“见著没?多学学別人,少在那解释些没用的—这些朝廷鹰犬的嘴巴硬得很,不用些手段,她是不会招的,动手吧。” “是。” 徐弘远惭愧地点了点头,走到柳三娘的面前,“姑娘,得罪了!” “你、你想做什么?” 柳三娘並不知道眼前这些人究竟要动用些什么手段,可她做这东厂番子也有段日子,见识了詔狱里的无数样,那可真是死人走上一遭也要被活活地撬开口,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徐弘远没有回答,他自怀中取出一张符纸,二话不说便贴在了对方脑门,隨即掐了个指诀,只见那张黄纸硃笔忽地闪了道灵光,令柳三娘的目光逐渐暗淡。 此符名为点阴符,本是湘西赶尸人的绝学,可藉此干涉、操纵尸身,落到陈阳手中后,经他一番改动,眼下已可用到活人的身上。 中了这点阴符后,柳三娘的气机便已完全受制,此刻虽保有一定意识,却是张不开口、动不了手,如同鬼压床般,仿佛体內另有一道意识將她自身取代,並对眼前施符之人言听计从一一在那股体內莫名生出的衝动驱使下,无论对方说什么,自己仿佛都会照做不误,就算是要自我了断,也会毫不犹豫地抹了脖子。 这究竟是什么妖法,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呼—.. 徐弘远施完符法,见对方神色微变,看来是已经起效,便打算开口问话。 虽说这灵符效用极强,但之所以一上来没有使用,是因为柳三娘尚未甦醒,身体机能也仍在沉睡,如同死人一个,什么话也回答不了。 而这本用在死人身上的灵符,若是使用者的手段不够熟练,运用在活人身上后有时就会留下些后遗症,故而要十分慎重、三思而后行。 秉持著让徐弘远练手的想法,此次的点阴符並非出自陈阳之手,而是由徐弘远自己做成,不过后者近来十分用功,这符目前看来並没有什么差错。 “我问你,你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这令牌上的“地二十三”又是何意?” 柳三娘正努力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根本不想搭理对方,谁知在听到徐弘远的话后,双唇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自顾自地便开了口:“我叫柳三娘,是关中人,这令牌上的『地二十三』是东厂授予我的编號” “东厂密探中的地字辈,是地方的地,主要由各路江湖人马及地头蛇组成,专门走街串巷、收听消息。”陈阳托起茶盏,浅浅地品了一口,“这倒也与这女子的行为相符看来点阴符是奏效了,继续问。” “是,师父。” 徐弘远答应了一声,又问道:“你为何躲在暗处窥探我们,有何目的,又是受谁指使?” “朝廷对那胡人王爷十分重视,你们又出现得突然,於是督主亲自下令,要我探听你们的来歷。”柳三娘道,“若你们是女直人的间谍,便就地格杀“ 苗月儿本不发一言,听到这话,有些忍耐不住:“那老阉人原来是个笑面虎,当面不说什么, 背地里却趁人不备地来这一套,还真阴险。” “他毕竟是东厂督主,又岂会是什么好相与的?”陈阳对此不以为意,“不过,我们这趟来另有要事,对特木尔一行並无恶意,东厂的担心是多余了。那老太监如此紧张,看来最近这京城確实不大安稳·既然这女子是东厂密探,我记得詔狱正是由锦衣卫与东厂管辖,她或许知道你妹妹在狱中的下落,你不妨问上一问。” 徐弘远本就忧心徐芳盈的情况,听见后,立即按著陈阳所说的问话,却见那*地二十三』低著个头,嘴巴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口中含糊不清。 糟糕—徐弘远心道,大概是自己学艺不精,令得点阴符出了岔子,於是又道:“你说慢些, 仔细一点!” 然而柳三娘仍旧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徐弘远只勉强听到些什么“詔狱”、“天牢”、“酷刑”的字眼,心下越发紧张,不自觉地便贴近了对方,侧过身去想要分辨清楚。 结果他这行为恰好中了柳三娘的下怀,只见暗淡的双目骤然亮起精光,一道寒光自其口中吐出,直往徐弘远承灵穴的位置射去。 徐弘远心慌意乱之下,並无提防,谁知这女子竟已脱开了点阴穴的束缚,於对方骤然发难下已是避无可避。 承灵穴是少阳、阳维之会,虽非什么要命的死穴,却也是主管气血变化、吸湿冷降的穴道,一旦受创,少说也要头晕目眩上一会,这就给了柳三娘逃脱的机会。 后者被吊在房樑上,角度有限,这已是她所能找到的最好机会。 若是眼尖的人,便能看见从其口中吐出的,乃是枣核大小的一枚银瓜子,恰好能藏在舌底下方。 吐出暗器的同时,本无处借力的柳三娘忽然一抖,体內凭空生出一道气力,將双脚上的绳索震开,隨即顺势反身,双脚往上一翻一勾,以其纤细的身体展现出极灵活的动作,將悬掛在樑上的绳索也给挑下,虽说仍有一只手被绑在腰上,却也得以脱离困境。 还没落到地上,腰肢又是一扭,便要从最近的窗户处翻出。 说时迟那时快,一连串动作紧跟著徐弘远遇袭发生,直叫人应接不暇。 陈阳虽没有亲自问话,可看似品茶的他,实际心神一直关注著此处动向,在见到对方忽然口齿不清时,便已做出提防。 就在那银瓜子將要命中的瞬间,斜地里窜出道影子,先是將这暗器击落,接著又去势不减地打中了柳三娘脚底涌泉穴,叫其半边身子一麻,好不容易聚起的一口內息就此散去,接著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哟·——” 柳三娘挣扎著翻过身,只见那年轻道人仍保持著出手动作,双眼之內的金色重瞳缓缓旋转。 低头一看,將自己打下的,原来是一根软趴趴的茶梗,此刻正在脚边。 弱不禁风的一根茶梗,在对方手中竟有如此神效,这下柳三娘心知自己绝无幸理,那年纪不过三旬的道人手段竟如此高明,已强过了她太多,怪不得能做眼前这呆头鹅的师父。 “你这女子倒是奸猾,装模作样地欺瞒我这徒弟,倒是险些让你得逞。”陈阳收回右手,缓缓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二人面前,对徐弘远告诫道:“记住,越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你还是太容易轻信他人了。” 陈某人这话本是为了提醒徒弟,不料却被后方的苗月儿听见,原本因陈阳及时出手而露出自豪神情的面色顿时一僵一一怎么这坏人好像话里有话,这是在点谁呢? 陈阳自然不知苗月儿心中那些小九九,他又转头看向柳三娘,“你方才无处借力的时候,所用的轻身功夫乃是燕子三抄水你既是关中人,与燕子门有什么关係?” “什么燕子门?姑奶奶听都没听说过!”柳三娘大喊大叫道:“我今日算是栽了,要杀要別悉听尊便!你赶紧动手吧!” “怎么,你道我不敢么?” 陈阳文何曾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自他出道以来,下手可从未因对手是男是女而有任何分別。 就在柳三娘引颈待戮之时,屋顶上又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声响,虽一闪即逝,却被陈阳所捕捉, 他隨即往上方瞄了一眼,眸中金光闪了几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却是將已经摸出的手中铜钉悄悄放下,並道:“看你这身细皮嫩肉的,就这么杀了倒也可啊? 已经听过无数类似的话,柳三娘心中一震,暗道这些人还说他们不是淫贼接下来对方想做什么,她便是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 但陈某人话锋又是一转,並未说出对方意想中的话,而是道:“我这二徒弟就好一口血食,既然如此,便由你祭了她的五臟庙吧。” 一直站在陈阳身后、看上去呆呆傻傻的火灵儿听到这话,立刻大踏步地走了上来,神情振奋。 就在柳三娘不知此话究竟何意的时候,却见火灵儿將口一张,咧开成一个夸张角度,仿若一条正欲活吞猎物的巨蟒,从个娇俏侍女变成择人而噬的妖魔,很快那一张大嘴已能將柳三娘的头颅整个儿包住。 她虽是东厂探子,却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平日里打交道的那些人再怎么穷凶极恶,到底还有个人模样,哪像眼前的妖魔鬼怪? 自己这一番乱闯,原来竟是撞进了妖魔窝?那还不如採大盗呢! 畏惧之下,她也再顾不得假装什么硬汉,闭上眼尖叫道:“爹,快救我!” 话音才落,只听得上方传来阵响,屋顶处轰隆一声破开个大洞,一个身形瘦小、宛若猿猴的人影於瓦砾间纵身跃下,还未落地,便惊惶地叫道:“陈掌门,是我李猴儿!你且叫她住手!千万莫要伤了我的女儿!” “哈哈,你可终於捨得下来了。”陈阳发出愉悦的笑声,“你躲在上头半天,我还道你们不是一伙的,如今总算是沉不住气了我说你这矮猴儿,如何生得出这么个如似玉的闺女,莫不是编瞎话来糊弄我的?” 第665章 父女,詔狱 第665章 父女,詔狱 “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李猴儿赔了个笑脸,恭恭敬敬地道:“也不敢欺骗陈掌门啊。” 一段时间不见,李猴儿还是那副模样,站在地上弯腰鞠躬的模样,在那些街头耍猴卖艺的地方极为相似,区別只在於他是被耍的那一个。 也难怪陈阳对其所说有疑虑,毕竟这二人外表的差异实在太大。 “你与这女子一前一后,一个蹲墙角,一个趴屋顶,她是为了替东厂查明我的来歷,你又是为的什么?” 陈阳发话,李猴儿自是不敢不答,“好叫陈掌门知道,我这孩儿自幼便与我失散,一个人在这江湖上摸爬滚打,居然也闯出了些名號。她天性聪明,仅是曾经看过我练功,便揣摩出了本门不少功夫,我也是前些日子与其交手时才將其认出。有我这个当贼的爹,本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出息,可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投靠了东厂,做了朝廷的鹰犬———“ 讲到这,李猴儿显得有些惭愧,“陈掌门也知道,咱们江湖中人一向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我有意让她退出,她却不肯,反与我大吵一架。我说她不过,又见她领了那老阉贼之命前来探听虚实,一时放心不下,就远远跟在后头。谁知她竟胆大包天,犯到了陈掌门的手上。” “我已年过半百,魔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李猴儿诚恳道:“若她冒犯了陈掌门,我先在这赔个不是,万望陈掌门开恩,饶她一条性命柳三娘將李猴儿唤出来后,便一直一声不,直到见李猴儿低三下四地不断恳求,一副点头哈脑的模样,这才终於忍耐不住:“爹,你我合力杀出去便是,何必求他!” 这话一出,陈阳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而苗月儿与徐弘远则低头笑,李猴儿一副无奈的模样看著柳三娘,长嘆口气道:“我的傻女儿,你又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可知这位是什么人?你不是很崇拜蜀中的燕大侠么·当日铸剑池一战,燕大侠便是输给了陈掌门。他若有心杀你,你现在如何还有命在?” 到底是自己的种,再傻也只有认了,李猴儿曾跟隨过陈阳一段时日,深知这位是个绝不会手软的人物,若是真得罪狠了,保不齐他们父女两个今天都要栽在这。 “呀”柳三娘捂著嘴,惊呼道:“他就是那个搬山道人?” “哦?”陈阳奇道:“你也知晓陈某的名號?” “这是自然。”李猴儿赶紧道:“陈掌门横空出世,在龙门山、峨眉以及重阳宫闯下的赫赫声名,谁人不知?便是那被朝廷视作心腹大患的齐仙盟,也在其盟主败於你手后一不振这江湖上近百年来的风云人物,陈掌门当属第一人。” 也不知李猴儿是因为女儿被擒而刻意討好,还是发自肺腑地说出这段话。总之,在称讚了陈阳一番后,他顺道还竖起了个大拇指。 “些许薄名不值一提。”陈阳面色淡然,並不为其话语所动,“不过,咱们毕竟相识一场,既然她是你的女儿,倒也不是外人,今日之事,我便当没发生过。” 李猴儿听到这话大喜过望,上前將柳三娘扶起,便要按著她给陈阳磕头:“你这瓜女子,还不多谢陈掌门?” 陈阳却不吃这一套,更不喜欢別人在面前跪来跪去,將手一摆道:“不必如此,我且问你,那定国公府家的小姐是否被关在了詔狱,现今情况如何?” “这—” 柳三娘迟疑了片刻,欲言又止。 一旁的李猴儿顿时急眼了,连忙用手肘捣鼓了几下女儿,却因身长所限,只够到了对方大腿外侧:“陈掌门问你呢,明百回话!” “.·回陈掌门的话。”柳三娘这才道:“那定国公府家的小姐確实被押入了詔狱,可具体关在哪儿,情况又是怎样,我確实不大清楚。” 徐弘远十分关心这位远房表妹,闻言立即道:“可你方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呆子。”柳三娘翻了个白眼:“我要是不那么说,你会上当?” 徐弘远哑口无言,而陈阳则继续追问:“你不是那地字辈二十三號么?在东厂番子里也当算是一號人物,为什么连这事都不清楚?” 柳三娘如实道:“这朝廷钦犯及大案要案,都是由天字號的人去处置,我们无权过问。而詔狱地方极大,里头看管的重犯也是由不同的人管辖,彼此之间互不统属,自然也无权过问。” “像那徐家小姐,犯的是谋逆大罪,被关押在天牢最底层,一般人连靠近都无法靠近,更別谈了解其近况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听她说的如此危险,徐弘远越发急躁,“我那妹妹如何会谋反?她那身子骨又如何经得起东厂的严刑拷问还將她关在最底层?你们未免做得太过火了些!” 民间曾有人言,一旦进了詔狱,就跟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没什么两样,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就是祖上积德。 那戒备森严的重地也不知关押了多少穷凶极恶之人,真可谓是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徐芳盈能被锁入最底层,也確实有些可疑。 柳三娘亦道:“我也觉著奇怪,因为那徐家小姐虽说在关外有些名號,却也只是因为掌握了不少关外的生意依我看,实在不够格关进那底层里头,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刻意不想让她与別人接触。”陈阳接过话头去,言简意地道:“只因为一碗参汤就认定谋反,这事本来就有些牵强。如今看来,更像是將其抓起来的藉口。我是南朝人,平日里对这京城內的人际往来也不甚了解,依你所见,是什么人能够轻鬆办到此事?” “我也想不出。”柳三娘如实地道:“.只是锦衣卫、东厂的全部人马都听命於督主,詔狱也在他的管辖之中,想要对付徐小姐,自然是绕不过他的—我想,关於这事,督主必然知情。” “师父。”徐弘远立即在旁请求:“我怕芳盈的身子骨承受不住,眼下看来,京城这事的水很深,恐怕一时半会弄不明白,要不我们还是先將她救出来吧?” “你的意思是劫狱?”陈阳说道:“这事倒是不难,不过你要想清楚,一旦將她救出来,就等於是放弃了自证清白,定国公府的下场只怕就要与你南京的魏国公府一样了。” “人都要没了,还管这国公的虚名做甚么?”徐弘远倒是想得开,只见他满不在乎地道:“我看芳盈也不像是乐於这名號的人,反倒还受其羈绊,倒不如一了百了,远离这俗世烦扰。” “这是你们徐家自个儿的事,理当由你们来决定,我一个外人不好多嘴。”陈阳最终拍板道:“只是来都来了,也不能对你妹妹的生死不闻不问,这样吧,咱们先去那詔狱里头看看情况, 她若是愿意跟咱们走,带她出来也不过是顺手之事。” 柳三娘见陈阳如此说,心道这搬山道人纵使有些本领,未免也太狂傲了些,话里行间,竟直將那詔狱当成他自家的后园,那可不是个什么可以自由来去的地方。 出自好意,她提醒道:“.—·陈掌门,詔狱不仅聚集著东厂与锦衣卫的高手,更是由当时的道衍大师亲自设计修建,他乃是天纵奇才,才智不亚於当年的诸葛孔明。那狱里头机关重重、陷阱无数,更有奇门阵法的守护,即便是我们这些当差的,一时不慎,也容易在那里头迷失。” 巧了这不是,陈阳想著,破解机关布局恰是搬山道人的强项,如此正是专业对口,至於那自比诸葛孔明的道衍他陈某人可是亲自去武侯祠里转过一圈,不也安然无恙? 事实胜於雄辩,对於柳三娘的好意提醒,陈阳最终只是笑著应下:“好,陈某知道了如此,事不宜迟,今晚咱们就去那詔狱里头探探。” “那正好!”李猴儿连忙道:“我们父女两个愿为陈掌门带路,女儿,你便替陈掌门做一回內应如何?” 柳三娘还未答话,陈阳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麻烦,我知那东厂规矩甚严,而像这些干密探的,最忌讳的便是吃里扒外—-你想要她与东厂一刀两断,倒也不必急於一时,若是真干下了这事,说不定你们二位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再也难像今天这般瀟洒。” 陈阳的通情达理,令柳三娘稍稍有些意外,她十分感激地看了陈阳一眼,屈身福了一福,“多谢陈掌门体谅。” “哼,不过是一帮子朝廷鹰犬,又有什么好怕的?”李猴儿叉著腰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与陈章门同去,正好顺道看看几个被关在詔狱里的老伙计..” 苗月儿也是第一次见李猴儿,感觉对方这老小孩般的性格很有意思,便打趣道:“哟,前辈在詔狱里头还有不少旧相识么?” “多著呢!”李猴儿开手指数了数,“十根手指都算不完那些一般牢房里关押不住的人,都被锁到了詔狱里头,里头不少是江湖中人,有些甚至都被关了十多年—“ 柳三娘自归义王府中出来的时候,已快要到傍晚,因出来得久了,她不敢耽搁,匆匆回去復命。 最后陈阳將她放出来后,只令其如实回稟自己的身份即可,但不要透露他们劫狱的意图,至於如何將谎言圆上,那就是柳三娘自己的事了。 想到李猴儿横插一脚,非要与那陈阳一道潜入詔狱,她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柳三娘心里想著,“有自家这不著调的亲爹作人质,那搬山道人当然不担心自己会反悔·—话说,那道人真的曾胜过燕大侠一招半式么?他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怎会有这般惊世骇俗的修为? 满腹心事之下,走走停停,待得来到地方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聂立在柳三娘面前的正是锦衣卫镇抚司衙门,而詔狱便位於其后方。 此地由专人负责看守,高大的围墙足有四、五尺高,由玄铁浇铸了两扇极为厚重的大门,各有千斤之重,每日只在早、晚各开启一个时辰,用以交接换班等事项。 平日里除非有新犯人被押来,否则詔狱的大门必然是紧锁的,所谓有进无出便是这里最真实的写照。一旦被抓入了詔狱,纵使是身家清白的,也难挨得住那罗织罪名的十八般手段,最后难免屈打成招。 可以说,当被押入此地后,罪犯究竟是否清白已经不再重要。 从上空看,围墙里头是一片宽阔而低矮的建筑群,狭窄逼仄的房间如一口口小棺材,关在里头、手脚带著的犯人甚至无法伸直身躯,在进食时唯有如猪狗一般趴在地上。周围充斥著疫病之气,如同牲口栏一般的生活环境极为恶劣。可事实上,这只是詔狱最浅显的外层,关押的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那些真正的重犯都被关押在地下,且每深一层,看守的严密程度就更上一个级別。 从詔狱外围经过,就能隱隱听到里头的哭豪,柳三娘今日莫名觉得这哭声有些疹人,所以並未在詔狱门口久留,她匆匆赶至镇抚司衙门,路上恰好碰见了同僚。 “二十三?你总算是回来了。” 一名面貌阴沉、脸上有著伤疤的汉子拦住了她,说道:“督主先前有交代,你回来之后便立即找他復命,他要亲自问话。” “知道了。”柳三娘认出此人正是那马太监的亲隨之一,询问道:“不知督主现在何处?” 掌管厂、卫,有皇权特许的先斩后奏之权,看似风光无限,实际树大招风,也不知积累了多少仇家。那老太监秉承著狡兔三篇的原则,光是在这衙门之中便设置了多个住处,平日里谁也不知他会去哪处理公务,而那名亲隨的回答则恰好出乎了柳三娘的意料,也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 只听那亲隨道:“..—督主今晚在詔狱过夜,你与我一起去见他吧。” 第666章 潜影,暗门 第666章 潜影,暗门 “哪里?”柳三娘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你说督主在哪儿过夜?” “詔狱。”那疤脸汉子道:“你来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將一些事告诉你了——督主在詔狱里头也有间静室,有时也会在那过夜。” 为什么那老太监偏偏在詔狱·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柳三娘只感觉两眼一黑,於心中暗道这也太巧了,莫非是贼老天故意玩弄自己? 疤脸汉子见柳三娘久久无语,还以为对方是被这个消息所震惊,脸上露出自豪之意:“咱们督主行事不拘小节,最是出人意料,你想不到吧?那詔狱守备得如此森严,光用来关押那些钦犯,当不是太可惜了?而且就算是有刺客,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咱们督主会在詔狱里头——” “这”柳三娘硬著头皮道:“会不会太不吉利?我听人说,这牢里头晦气极重,督主何等金贵的人,怎好在那地方久呆?” “咱们督主从来不在乎这些。”疤脸汉子道:“好了,閒话就说到这里,莫要让督主等急了。 h 言罢,疤脸汉子转身就走,而柳三娘一脸苦相地跟在后头,不时回头观望几下。 夜间的镇抚司衙门十分安静,火把点缀下的过道,只偶尔有火光的影子摇曳,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阴影覆盖。 “东张西望地瞧什么呢?”疤脸汉子注意到柳三娘的动静,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的同时,手已按在了刀柄上:“怎么心绪不寧的?” “没”柳三娘慌忙解释,她急中生智,强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实在是今日被嚇坏了侯二哥你绝对猜不到,督主今天让我去打探的那一伙道士,原来乃是一群妖魔,他们那女弟子嘴巴一张,有这么老长—活像一条人蛇!” “.·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总觉得那些妖怪就在附近窥伺,这才心神不安.”柳三娘说著,缩了缩脖子,柔声道:“侯二哥,人都说你有一手好刀法,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可愿意护著我?” 柳三娘本就颇有几分姿色,月光下那如受惊小鹿般的模样,柔弱之余又显得楚楚可怜,於不经意间撩动了疤脸汉子的心弦,令得后者豪情顿生,將胸口拍得咚咚作响。 “妹子休怕,不管他什么魅,也绝不敢在咱们镇抚司闹事!” 名为侯二的疤脸汉子,唧一声將绣春刀拔出,舞了个漂亮的刀,得意洋洋地道:“还有我这刀法—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你便放一百个心罢!” “那一切都有赖侯二哥了。”柳三娘崇拜地看著侯二,眼波流转:“待得閒时候,我亲自下厨做几样小菜,请二哥吃酒。” 侯二將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一定一定。” 柳三娘最后又朝后方看了一眼,確认没有见到什么鬼鬼票票的影子,暗道或许那搬山道人不打算今夜便动手.若是那样就太好了,她好不容易抽身而出,现在可不想牵扯进那堆麻烦事里头。 又耽搁了片刻,已实在拖延不得,在侯二的催促声中,二人加紧了步伐,朝著詔狱赶去。 就在二人离去后不久,道路两侧的阴影之中,忽而有什么事物缓缓扭动,最后形成了几个人影,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却是陈阳一行。 只见这几人各在顶门处贴了张符纸,正瞧著柳三娘与侯二离去的方向,显然已將方才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 “你这女儿倒是十分聪明。”见李猴儿沉著一张脸,陈阳出言调侃道:“..略施小计,就將那锦衣卫侯二给唬得死死的,果是个伶俐人物。” “—让陈掌门见笑了。”李猴儿唯有苦笑,“也不知她在哪学到的这些使俩,我与她失散多年,她母亲又死得早,这些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必然十分不易。” 苗月儿倒是没觉著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柳三娘这等表现,放在秦淮河上那都是基本功,若不是有这两下子,又如何將那些“风流士子”给哄得死心塌地? 反倒是这符用手摸了摸头顶的符纸,苗月儿这才道:“师兄,你这符法到底是个什么名堂?咱们一路跟著三娘进来,不仅她没有半点察觉,便连东厂的岗哨、卫士,也都跟看不见咱们一样。” “说的不错。”李猴儿亦连连点头,“有了这符,什么地方都可任意来去,比起练那些轻身功夫,实在要强上太多。” “—也没有你们说得那般容易。”陈阳摇头道:“这符法首先要在暗处使用,若是有什么光亮,效果便要打不小折扣。且这隱匿身形的效果,是凭藉抑制己身气机而来,所以潜行之时,既不能发出声音也不能运气行法,一旦开口泄了气息,立刻就原形毕露。” 说到这,陈阳又道:“其实这法子,最適合的还是在地下使用,如今用来潜入这镇抚司衙门, 也是迫於无奈。” “说了这么多”苗月儿道:“这符到底叫什么名字?” 陈阳沉吟道:“这个嘛——此符乃我新近所创,不如便叫『潜影符”吧。” 说来,这符的灵感还是先前他与苗月儿查探地下蝠怪巢穴之时所得,模仿的便是那群蝠怪的潜行之法,其实亦非原创。 徐弘远担忧徐芳盈的情况,无心交谈,见柳三娘与侯二的身影逐渐去得远了,赶紧道:“师父,他们就快要到了,咱们也赶紧跟上去罢。” 就这么,陈阳、苗月儿、徐弘远、李猴儿等一行四人,又再度使用潜影符將身形藏匿於阴影之中,循著前方二人的脚印跟了上去。 詔狱那以玄铁铸就的正门,依旧如来时一般紧锁,除非情况紧急,否则此门於夜间绝不开启, 即便是柳三娘等內部人土,也只能由侧门进入。 来到所谓侧门处,並未见到任何门卫与岗哨,唯有一面沉重而厚实的铁墙,还有墙上鬼头形状的火把架下方,那一个巴掌大小的窥视孔。 侯二向前几步,伸手在那墙上轻叩几下,两声长、三声短。 响声过后,那小孔之中出现一只满是血丝的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二人一番,这才语气阴沉地道:“...腰牌拿来。“ 侯二一边解下腰牌,一边对柳三娘解释道:“妹子,咱们进去后要先把腰牌寄放在这,回来时再来取,这是为了避免有人在夜间滯留於內,你可万万不要忘了。” 柳三娘还是头一次在夜间进入詔狱,心想原来还有这规矩,倒是长见识了,小小一扇侧门的戒备都如此严密,可见此地確实是被守卫得水泄不通。 一边想看,她一边用手去摸腰牌,谁料却摸了个空,最后只能僵在那里,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苦也—”柳三娘暗道:“急著自那搬山道人手中逃出,倒是忘记了腰牌还在他那儿,这可怎生是好?” 东厂的规矩向来是认牌不认人,查验之时若拿不出腰牌,便视作是有人乔装顶替,当场打死勿论。 见柳三娘久久没有动作,侯二奇怪地回过头来,“妹子,你傻站在那做甚么?腰牌怎么都掉地上了?” 他俯身將腰牌捡起,连同自己的一起,塞入那鬼头下方的窥视孔,隨即墙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概是那看门的拿腰牌去查验了。 明明找到了腰牌,但柳三娘此刻的面色却由白转青,比之先前更加难看,因为她確定自己忘记了將腰牌取回一一那刚刚脚底下的这东西是从哪来的?总不可能是老天爷怕她受罚,凭空降下的罢? 想到陈阳一行就在暗处跟著自己,柳三娘心底就一阵发寒,暗道此番自己可真是倒霉到家,看来这档子祸事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 没过多久,只见那头上顶著火把的鬼头连带著一小面墙壁,径直朝著后方转动,而原本在后头的人影也因此转到了前方,手中提著个灯笼、身形佝僂,一头白髮散乱地披著,身上有股子陈腐的酸臭味道,像是许多天没有洗澡似的。 “进来吧。” 守门人招呼了一声,示意柳三娘、侯二分別站在自己左右,接著又按动墙上机关,带著三人一齐转回后方。 墙壁至此恢復原状,外表完整得几乎见不到缝隙,若不是刚才发生的事,恐怕没人会以为这里是一处暗门。 不远处,陈阳一行站定脚步,也打量著那面铁墙。 方才柳三娘的腰牌,自然是陈阳还给他的,也只有陈阳已然大成的搬运法,可在无声无息下將那铜腰牌送回对方的身边。 对於这旋转墙式的暗门,陈阳也不是第一次见,他知道那个能令墙壁转动的机关位於另一侧, 从外侧这边並不能將机关启动,而若用蛮力打破,到时必然如捅了马蜂窝一样,要面对东厂与锦衣卫一眾好手的追杀。 虽说以陈某人如今功底,便是將锦衣卫与东厂的所有高手绑在一起,再翻上一番,也不妨碍他杀个七进七出。 只是一来没这必要,二来若这点小事都无法处理,又怎么能显示他陈某人的手段? “咱们可没有那腰牌”李猴儿提议道:“要不我用缩骨功钻过那洞,去將那暗门打开?” 这本是个较为稳妥的法子,而將身体缩作不到巴掌大小的一团,普天之下也唯有李猴儿有这等功力,但陈阳却是笑著摇了摇头:“我有更好的办法。” 说完,他垂落手臂,只见一张符纸自袖中飘落,还未落地,便在空中自发地摺叠起来,化作一个青绿色小人的模样,灵活地朝后一个空翻便落在地上。 不须陈阳吩咐,搬山纸人当即一路小跑,轻快地赶到那面铁墙前方,而后去势不减地继续沿著那墙面向上奔跑,直到窥视孔的位置时,一个纵身跃起后紧紧地贴在地上,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进去。 未过多久,墙的另一侧响起个惊怒交加的苍老声响:“什———“ 他的话还未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扼住了喉咙般被打断,隔著墙又传来一阵乒里乓螂的声响。 很快,那墙上的暗门又转动起来,那名守门人隨之转到了前方,只见其趴倒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而搬山纸人则站在其后背上方,摆出个耀武扬威的姿势。 “好呀!” 李猴儿十分惊喜,“这小东西好生得用,轻易便收拾了这门子,倒是比我还要了得!” “他若是不留出个洞来,还不方便下手。”陈阳將搬山纸人收回袖中,“你女儿与那锦衣卫没走多久,咱们速速跟上,这门子还有气,只是被打晕了过去—师妹,你给他下点料,別叫他这么早醒过来。” 苗月儿答应一声,伸手到那守门人的面前,指尖一阵揉搓,洒下了几点晶莹的粉末,落入其口鼻。 “好了。”她说道,“这些东西足够他睡到明日下午了。” 李猴儿见几人的配合十分熟练默契,心道到底还是团伙作案更加方便,比起眼前这些搬山道人,他这江洋大盗简直就像个生瓜蛋子,身为顶级飞贼的潜入技巧也失去了用武之地,这趟特地过来简直就跟看戏一样。 也难怪,这人若没有这几下子,如何能成为黑白两道上都响噹噹的人物? 进入暗门之后,只见到一道向下的阶梯,隱约见到下方有无数囚笼,並於沿途分布著多个岔道口,这里头倒是比外面更加昏暗,阴森得令人心底直发毛。 从囚笼缝隙处隱约透进去的暗淡灯光,李猴儿见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牢狱里头,正有一具腐朽户骸,已变成森森白骨的手脚仍带著,竟是连死后也要被锁在这牢狱里头,无从逃脱。 “此处已是地下,所以才这般阴暗,我想,这里应该就是这詔狱真正的第一层。”陈阳说道,“正好夜间十分昏暗,方便了咱们继续使用潜影符—-师妹,你用蛊虫开路,咱们继续小心地跟过去。” 苗月儿应了声是,便將涅蛊放出,这发光的小虫在空中转了几圈,便追著柳三娘留下的足跡而去,沿途洒下星星点点的鳞粉。 第667章 兑为泽,八臂哪吒 第667章 兑为泽,八臂哪吒 与陈阳等人所想的不同,这詔狱並非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沿途几乎未见到有什么看守,只定期有锦衣卫挑灯巡视,除此之外,唯一能动弹的活物,大概就是墙上那几盏灯烛。 至於那囚室里的犯人,一个个身背几十斤的沉重锁,看上去呆呆傻傻、眼神涣散,仿佛失去了魂魄,如人偶一般瘫在各自那一尺见方的小天地中,就像是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並不仅仅是因为陈阳等人以潜影符匿去了踪跡,就算此刻陈阳一行散去了符法,这些犯人也不会多瞧他们一眼,因为这些人的气机本身已经若有若无,几乎与行將就木之人没有分別。 “若只单单一人如此,还不算什么,可疑的是囚笼里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表现得一般模样—”陈阳边走边想,“是下了药?还是別的什么手段?一个个都失魂落魄的,活像是行尸走肉...” 来不及多想,进入下一层的入口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前方已经没有去路,而就在墙壁中央位置,开凿出了条向下的阶梯。 回想著一路行来的路径,陈阳发觉,这一层囚室共有六行,每一行或从中间开口,或从两侧绕行。 而按著进门顺序,將中间隔断的那一行囚室视作阴交,完整的视作阳交,顺序恰好是阴阳阳阴阳阴·. “此卦象为下坎上兑.”陈阳想著,“是六十四卦中的困卦,也即泽水困———-似乎不是巧合,若不是为了迎合卦象,而单单只是为了令这狱中路线更加曲折的话,似乎不必如此麻烦?至於地面上的那一层,虽然记不大清,却好像是上兑下兑·还是先看看下一层囚室如何分布,再作计较。” 其实搬山道人对於阴阳八卦的研究向来不深,而陈阳自老独眼那习来的《撼龙经》、《疑龙经》、《葬法倒杖》等秘传,也大多是以星象来比喻山川地理,本身內容同样较少涉及卦象。陈阳今日在这八卦上的造诣,一是靠他自己博览各种典籍,二则是自奇门遁甲等术数之中触类旁通,虽不如那些自小便精研於此的修士,无法靠摆摊排卦赖以谋生,遇事时倒也勉强够用。 “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恐怕接下来这囚室的分布,都会与兑卦有关。” 为了佐证猜想,陈阳又是头先一个地走了下去,果不其然的是,这层监狱的前三排囚室,恰好又是以一短两长的对兑卦作为开头。 “兑为泽,兑卦本身虽有愉悦之意,但泽这一字又有深陷困境之隱忧—”冥冥之中,陈阳似乎已经把握到了当日设计这座牢房者的用意,继续推算道:“继泽水困之后,下一层的卦象,应当是泽地萃,反正都与泽有关,剩下的也可以此类推。” 就这么边走边分析,而柳三娘则在侯二的催促声中一路疾行,两伙人自然就这么逐渐將距离拉开。 须得一提的是,他们每前往下一层牢房,都必须从本层的一侧走至另一侧,如此穿行而过后方能见到连接著两层的过道。 这么一来二去的,柳三娘的神色就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原本时间就紧,却偏偏要在这牢里头走不少冤枉路,怎不叫她心浮气躁? 如此固然降低了犯人逃跑的风险,却也变相加重了她们这些当差者的负担。 “妹子,你可是觉得这路径太过繁琐,弯弯绕绕得叫人心烦?”经过先前那些话,此刻侯二自觉与柳三娘间的关係已经亲近不少,话语也就多了起来,“不怕告诉你,这里头啊,都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柳三娘边走边问道:“我倒是不觉得麻烦,只是怕督主等急了。” “督主他老人家最是大度,知道此处地形复杂,不会乱怪罪人的。”侯二一口一个妹子,笑著道:“说来,这件事归根到底还要算在独庵大师身上,你知道他吧?” 独庵大师,也即道衍和尚,此人乃是燕王谋主,传闻神机妙算,若非有其出谋划策,燕王当年也不会势如破竹,將南朝大军打得丟盔弃甲。 “当然知道了。”身为北朝人的柳三娘,对於道衍和尚这类英雄人物的故事自是耳熟能详,反正路上无聊,索性听听故事打发下时间也好,“侯二哥快与我说说。” “哈哈,妹子別急。”略显撒娇的语气,將春心萌动的侯二给拿捏得死死的,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连忙道:“此事说来话长,且听我慢慢道来。那位大师可是我朝第一智者,虽是佛门弟子出身,却不止精通佛法,连易经还有那玄门的阴阳八卦、奇门遁甲等,都不在话下。而这座詔狱便是由大师亲自主持修建的,其实,最早要关押的並不是朝廷的这些钦犯———” “不是钦犯?”柳三娘奇道:“那要关的是什么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要关的不是人。”侯二自矜地笑道:“而是一条孽龙。” “薛龙?”柳三娘兴奋了起来,追问道:“什么孽龙?从哪来的?” “天下九州,而京城所在之地正是九州之中的幽州,此地又有个別名,唤作“幽州苦海”。是因为於地底下藏有一条孽龙,时常兴风作浪,厉害得紧。致使此地周边每逢大雨之时,便有洪涝之隱忧。”侯二道:“初建此城时,为了镇住这条孽龙,独庵大师才刻意將咱们这座京城给修建成了八臂哪吒的模样,以八座城门对应哪吒的八条臂膀哪吒是什么神仙?那可是三坛海会大神,什么孽龙能在他手底下兴风作浪!” “所以”侯二又继续道,“咱们这座京城又叫八臂哪吒城,城防即是阵法,而城內用於镇封孽龙的阵眼,正是我们如今所在的詔狱。” “独庵大师为了將孽龙锁住,特地於此破土动工,將孽龙引来后封锁於最深处。自此之后,京城便风调雨顺,再没有往日那般洪涝连年。”侯二自豪道:“为了物尽其用,锁住了孽龙之后,又在其上方建立了詔狱,目的就是要令这条孽龙翻不了身。而各层牢房的排列,便是由当年独庵大师所定下,內部路线同样如此—据说每沿途走上一次,便是加固一次阵势。”” “而那些菱靡的犯人,就是因为其精气神被阵法收了去,用於压制那孽龙。如此一举两得,既令那孽龙不得翻身,又可以令那些钦犯无力作乱,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听到这,柳三娘讚嘆道:“要这么说,独庵大师可真是天纵奇才— “那是当然。”侯二拍拍胸脯道:“几百年来,唯一在智计上能与他老人家较个长短的,也就只有青田先生了—-青田先生督建的金陵,同样也是一座不亚於咱们京师的城池。反正啊,这詔狱內的名堂,至今还没有人完全看透,当年独庵大师究竟是如何將那孽龙引至此地的,同样也无人知晓,只在宫廷秘档里提过一句似乎与阴阳八卦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柳三娘忽然道:“若这詔狱的阵势被破,叫那孽龙逃出生天,岂不是京城周边日后又有发大水的风险?” “是啊。”侯二点点头道,怀抱绣春刀作大义凛然状:“所以,即便只是为了守护百姓,咱们也得將这地方守住,如此方不负陛下的栽培,督主的恩德。” 明明是一群特务密探,却將自己说得十分伟大,忠诚不忠诚的尚在其次,厚顏无耻这一块的精反正是学到了。 讲解了詔狱的前世今生,二人也终於来到了这詔狱的最底层,那一位马督主据传就在此处。 从中途开始,牢房里关押的人就逐渐少了,到得后来更是十室九空,偌大一层牢房几乎虚设, 分明是空空荡荡的环境,却又不知怎地,莫名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 “咱们到了。”侯二带著柳三娘正式踏入了詔狱最深处,也即是位於地下的最后一层,“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稟报督主。” “好。” 柳三娘答应了一声,好奇地四下张望,她也是头一回来到这詔狱最底层,对周边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与上面那几层里,由铁柵栏围成的多个囚室不同,这詔狱最深层的环境反而要好上许多。牢房乃是由无数狭长的隔间拼凑而成,虽说有些像是棺材,毕竟是单人独间。从外界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模样,牢房內外联繫的渠道除却牢门之外,便是位於墙上不到巴掌大的一扇小窗。 诸多牢房之中,仅有两间点了灯,隱约有灯光从窗户缝隙中透出,侯二前往的正是其中之一。 只见他叩响了牢门后就站在外头,直到门打开了才低下头、弓著身子走了进去,隱约可听到他与什么人交流的声音。 不消说,那位兴趣奇特的督主应当便是在这单间里头了到底谁家好人会喜欢住在牢房里真就不嫌隔应么? 还有一个问题,另外一间牢房明显也同样是有人的,莫非那位徐家大小姐就关在里头? 如果这样,事情就难办了柳三娘想著,这两间牢房相互毗邻,意味著这位马督公本人便算是那位徐小姐的看守,想要將其救出,绝对绕不开这位东厂督主。 若是自家老爹与那搬山道人已经潜入了詔狱,那么,他们想要救出那徐家大小姐,也就不可避免地会与那老太监打上照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一切,多半是没有可能了。 那搬山道人的道行极高,老太监虽是东厂督主,又懂得些武艺,恐怕也不是那道人的对手,一旦有些什么闪失,自己恐怕也要背上个里应外合的罪名,成为朝廷的钦犯。 好不容易到手的公家饭碗,这还没报热乎呢,看来又要没了柳三娘悲观地想著,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混跡江湖虽然逍遥自在,却也实在算不上安稳,她自小漂泊,如今只想找个能安顿下来的地方。而这一点,与她那名飞贼老爹完全不同。 交谈了一会,侯二自房中走了出来,对柳三娘道:“进去吧,督主正等著你呢。” 柳三娘答应了一声,走进那两墙之间不过数尺的狭小空间。 白日里,陈阳见过的那名老太监此刻已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家居常服,形制与道袍有七分相似, 正盘著腿坐在那儿,面前摆著个焚香的小铜炉,手中拿著个茶碗。 隔间內部原来是骑楼结构,老太监坐著的乃是一块悬空的木板,距离地面尚且有些距离。 “来了?坐。” 见到柳三娘怯生生地走了进来,老太监隨手一指,示意其在自己身前坐下,而这逼仄空间也至多只能容纳两人面对面地交谈。 此刻,换上了一身家居常服的老太监,似乎也收起了一身锐气,略显慈祥的面容像是个寻常的富家翁。 “地方有点小,不要见怪。”老太监笑著道,“年纪大了,就喜欢在熟悉的地方呆著——在其他地方,反不如这里睡得香。” 什么叫熟悉的地方?这话听著似乎別有深意—正当柳三娘讶异的时候,老太监又道:“我白日里打发你去探探那伙道人的底,你可有什么收穫?” 回票督主。”说到这,柳三娘的神色下意识地严肃起来,將腰背也给挺得笔直:“卑职已成功探清了那群人的来歷,他们都来自搬山派,而为首的那名道人,正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搬山道人陈宗光。” 反正是陈阳叫她如实回答的,倒也无需害怕因此而被责怪。 在听到陈阳的名號后,老太监稍稍有些动容:“..是那个收拾了齐仙盟主的傢伙?我还以为是什么小角色,原来是这等大鱼么?我记得他是南朝人,如何又与北边草原上的胡人混跡到了一处?” “大约是半道上碰见的。”柳三娘道:“好像是那小王爷想要强买那道人用来拉车的牲口,结果却反被教训了一番,於是十分敬仰此人,並以师礼视之。” “嗯,不错,看来你是用了些心。”柳三娘的情报很是详细,听得老太监连连点头,最后又冷不防问上一句:“既然那道人的手段如此了得,你是如何安然无恙地探听到其底细的?” 第668章 大档头,伏击 第668章 大档头,伏击 此言一出,柳三娘的后背就开始往外冒冷汗,虽然早知老太监会起疑,也提前预想了回答作为应对,可临到头来,猝不及防的一句说话仍令她感到莫大压力。 “这个—”柳三娘尷尬地道,“不敢隱瞒督主,其实这道人的底细並非是我探来的,而是靠著我爹” “你爹?”老太监將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下,信手玩弄起了腮边的一缕银髮,女子一般的行为在这监房昏黄灯光下更显诡异,“咱家之前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无父无母,打小便自己一人在这江湖上摸爬滚打么?” 前后说辞有异,若不是无心之失,那便是故意隱瞒,而但凡是东厂的番子们都知道,东厂的家法极其严格,比之国法还要酷烈得多。 若是不能给出个满意的解释,柳三娘今日只怕走不出这詔狱。 “稟督主。”柳三娘再不敢大意,地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我先前说辞並非有意隱瞒,实是我八岁那年,家父因行窃事发而遭人追杀、最后坠下悬崖;家母又为保护他而被人打死,自此我便成了孤儿。直到前些日子,因一场意外,这才与他再度见面,才知他当年坠崖后侥倖未死,掛在了崖边的一棵树上—此番所言绝无半点虚假,还望督主明鑑!” 老太监绞动银髮的手微微一顿,面无表情地看著惊慌的柳三娘,阴势的双眼活像一条毒蛇,半天不发一言。 那瘦削身躯上,分明正散发著极强威势,致使旁边墙上灯火也为之不断摇曳。 如此气机显然不会出自一名寻常老人,白天不显山不露水的这名东厂督主,赫然也有著不弱的修为。 “! 被对方气势笼罩,致使柳三娘不知不觉间,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伏低的身子动也不敢动, 只紧紧咬著牙关。 直到片刻后,老太监才“扑味”一笑,收起那惊人的气势,慢条斯理地道:“也算你这小丫头有孝心,没用谎话来糊弄杂家,若方才你敢有半点隱瞒,哼哼—当日你与你爹重逢一事,早有眼线报之於我,倒是没想到,就关中李猴儿那副寒酸模样,竟然也能生出模样这般乖巧的女儿。” “好了,坐起来吧,咱家方才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老太监继续道:“谁教你这么重要的事,竟敢一直拖到今日才说?” 在刚才的气势压迫下,柳三娘险些就彻底招了,眼下倒是暗自庆幸她最终坚持了下来,听老太监如此说,立马又继续解释:“不瞒督主,实是我爹一直想让我离开东厂,所以才不敢稟报此事.....” “你那爹也是个老糊涂”老太监冷笑一声,隨后又和顏悦色道:“別怪咱家说话难听,他这人自己做飞贼也就罢了,还要拉上自己的女儿在这京城里吃皇粮当差,怎么也强过在江湖中担惊受怕。好了,既然话都交代清楚了,眼下也该论功行赏了,三娘,你进东厂也有两年多了吧?” “托督主洪福。”柳三娘恭谨道:“到后日,我进入东厂就正好两年半了。” “好。”老太监点点头,讚赏道:“你这人办事十分用心,又是个少见的伶俐人,功夫也算是不错,咱家看这位置也是该升一升了你是地字辈的二十三號,对么?” 柳三娘回答的声音十分洪亮,“是,督主!” “那么,就把这『三』字去掉吧。”对於柳三娘的应答,显然老太监也十分满意,微笑道:“从今日起,你便坐这地字辈的第二把交椅。” 柳三娘大喜过望,立即又磕头答谢:“谢督主提拔!小女子定竭尽全力,以报效督主厚恩!” “错啦,你报效的不是本督主,而是东厂,是皇上。”老太监虚握著拳,朝右侧比了比,敬道:“咱们能有今天,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恩德。” 柳三娘还能说什么呢?她只在脸上露出笑容,用力地点点头:“对!督主说得极是!” 老太监此次將柳三娘找来,不仅是要让对方办事,更是要验证对方的忠诚,也是一举两得。如今他的目的都已达到,简单又交待了几句別的,就令柳三娘退下,由侯二送回。 自那间班房出来后,如释重负的柳三娘忍不住长舒一口气,令一旁等待的侯二看著有些好笑。 “妹子,方才在咱们督主身旁呆著,滋味不大好受吧?”侯二调侃道:“你不知道,他老人家从前可是大內第一高手,如今就算稍有退步,收拾起你我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督主的气势真是我生平仅见”柳三娘吐了吐舌道:“与他相比,那些个名门正派的高手都是些酒囊饭袋,不堪一击。” “也別这么说。”侯二倒是十分清醒,“佛道两家还是有不少高人的—好了,今夜也折腾得够久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明日还要点卯—为兄在这里提前恭喜你升职了,从此,也该称呼你一句『柳大档头』了。” 虽身为三娘,却成了地字辈的第二人,如今更是东厂大档头之一,世事便是如此凑巧, 在东厂负责侦缉事宜的人,一般分为役长与番役,番役自然便是番子,而役长又被称之为“档头”,大档头的位置还在各档头之上,柳三娘此番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 “三娘说到底不过是个打杂的差役,哪里比得上二哥这锦衣卫世袭千户?” 二人就这么有说有笑,一改来时的匆忙,更有閒心交谈起了路边的事物。 望见隔壁班房內的灯光,柳三娘有意无意地问道:“二哥,你可知那间房里关著什么人?这人何德何能,竟能做咱们督主的邻舍?” “你说那人啊”侯二漫不经心地道:“她就是定国公府徐家的小姐,如今关进来倒是也有小半个月了。” 不等柳三娘继续追问,侯二就主动道:“这姑娘倒是个经商的好手,常年在京城与关外两地跑,京內勛贵不少都在她手上发了些小財。只是发她的財倒也罢了,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意图谋害当今圣上,眼下进了詔狱还不肯说出幕后指使,嘴巴可严得很呢!” 柳三娘假装惊讶道:“哦?督主亲自出马,也撬不开这位徐小姐的嘴么?” “何止。”侯二无奈地摇了摇头,“前些日子,锦衣卫里还有个得了先定国公恩惠的,竟偷偷为其通风报信,夹带了信件出去眼下,这人已被剥皮实草,就掛在衙门门口示眾呢—定国公府毕竟是为本朝立下过大功的,其后人有丹书铁券在手,纵使是咱们督主也得给几分薄面,不好动用太过的手段。不过,纵使这人是铁打的,如今大概也熬得差不多了,我想,至多再撑个两三日, 也该招了。” 说话间,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而在其离开后,灯光下阴影处又是一阵扭动,陈阳一行的身影又隨之浮现。 徐弘远面露不忿之色,朝著侯二远去的身影2了一口,隨即望向陈阳,请示道:“师父,芳盈的境况恐怕不好,咱们赶紧救她出来罢!” 陈阳此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搭救这位徐家小姐的性命,闻言自然道:“好,你去便是,记得多留个心眼。” 得了陈阳首肯,徐弘远立即手脚地走上前去,猫著个腰,生怕惊动了仅有一墙之隔的老太监。 而陈阳等人则再度发动了潜影符,融入了身旁灯光的阴影,静静地注视著眼前事情的进展。 如今以他们这一行人的手段,就算是正面擒下那老太监也不是什么难事,之所以偷偷摸摸,主要是因为不想沾惹太多因果,继而惹来一堆麻烦事。 毕竟俗世朝廷与他们这些修士,本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路的。 在陈阳调教下,徐弘远如今修业有成,早不是曾经那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眼下虽然有些心急,动作却仍一丝不苟,只见其先是取出张搬山符,隔著符纸对门上铜锁吹了口气,便见一阵清风自那门上铜锁处吹过,原本被铜汁给浇死的锁芯,就在这么一吹之下给缓缓顶了出来,隨即被徐弘远轻轻一抖,便在几乎没有发出声响的情况下被打开。 “干得不错。” 李猴儿將这一幕看在眼中,心道这搬山道人虽是刨土掘斗的,但溜门撬锁的功夫倒也不弱,几乎与自己有得一拼。 徐弘远將门锁撬开后,只將那门打开一道缝隙,便挪动脚步侧身钻入进去,於房內昏暗灯光下,见到一个身穿囚服、侧躺在稻草堆上的纤弱身影。 这人正背对著徐弘远,单薄的囚衣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鞭痕,有些地方的血跡甚至还未乾涸,令得周围瀰漫著淡淡血气。 徐弘远见这情景,心中十分疼惜,暗道自己那妹子是千金大小姐出身,何曾吃过这般苦头?可怜她年纪轻轻便失去了父亲,一个人操持著偌大家业已然很不容易,如今又遭逢此等横祸—“ 见那“徐芳盈”的背影一动不动,似乎昏死过去了一样,徐弘远只好走上前,轻轻地唤道:“妹妹?是我,我救你来了!” 无论怎么呼唤,那背影始终不发一言、一动不动。想到毕竟时间紧迫,在这多耽搁一会,便多上一分被发现的风险,徐弘远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將对方扳回,想强行叫醒对方。 只见他伸出手,要將对方由背对著自己的姿势改成面朝自己,可才刚刚將对方翻过身来,立即便有数道寒光伴隨著一阵风声激射向徐弘远面门! 事发突然,角度又极为刁钻,一时无法抽出手来抵挡,若换做以往,徐弘远恐怕已经中招。 只是他已不再是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也记住了陈阳的嘱託,至始至终未曾放下过警惕,面对这偷袭,他立刻做出了冷静应对,含而不发的金光咒立即引动,於间不容髮下將那几道寒光一併拦住,更是將那偽装为“徐芳盈”的身影远远震飞出去。 定晴一看,那被震飞出去的傢伙哪里是什么徐芳盈,而是个披散著头髮的络腮鬍汉子,只是身量稍矮了些而已。 再看被金光咒拦住的那几道寒光,此刻都已掉落在地,原来是几根牛毛般的银针,表面更散发著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过毒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暗算於我?”见对方早已有所防备,徐弘远乾脆也不再装了,沉声道:“我那芳盈妹子现今又在何处?” 那络腮鬍汉子冷笑一声,正欲答话,只见身侧墙壁忽然从中开启,老太监的身影从隔壁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本想著以那小姑娘为诱饵设伏,来吊出她的同伙,没想到来的竟是这样一条大鱼——” 老太监霜白的眉头轻轻皱起,端详了片刻徐弘远的面容后,道:“像,果然是像极了—-明明魏国公府、定国公府已分家数百年,可你这模样,確实与定国公年轻时有七成相似,到底是血浓於水啊。” “老阉狗!”徐弘远喝道:“你到底將我那妹子怎么样了?” 一句老阉狗,喊得那络腮鬍汉子面色大变,立刻惊惶地低下头,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聋子, 结果听到这要命的话, 果然,虽然脸上依旧笑容满面,可老太监双眼之中的寒光已宛若实质,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此刻徐弘远身上少说也有上千个透明窟窿。 “她?当然是被我藏在別处放心吧,我可不捨得让她死了,留她一条性命,就能钓出更多像你们这样的乱臣贼子老太监缓缓举手,紧接著一股极强的气息於其掌心凝聚,散发出的烈烈风声更令其一头银髮隨之舞动。 “有你这南朝的钦犯跑来搭救她,至少一个里通外国、意图不轨的罪名,她便逃不掉。” 接著,他一掌平推而出,凭空爆发出一阵极强气劲,竟是將那络腮鬍汉子也包括在內。 剎那间砂石飞腾,小小的班房在这一击下瞬间四分五裂,四周烟尘瀰漫。 徐弘远究竟如何还尚未可知,但那偽装为徐芳盈的络腮鬍汉子,倒是已在这一掌的劲力下爆散而开,化作血雾,竟是哼也没哼上一声,便就此交代了性命。 “今日,咱家便送你这漏网之鱼下去,与魏国公府一家团圆。” 第669章 门派传统,两败俱伤 第669章 门派传统,两败俱伤 “矣,这老太监还挺有两下子?『 见到方才那一掌的威势,苗月儿惊讶道:“照这么看,搞不好徐公子还不是他对手,师兄,你不打算出手么?” “嗯,暂不动手,你们也一样。”陈阳慢悠悠地道:“且再看看他能否拿下对方,按理来说, 他目前的修为应当是足够的。” “陈掌门,你这徒弟方才在那一掌下恐怕受了些伤”李猴儿有些不忍地道:“就这么对他不理不睬,真的好么?” “都这么久了,他若连这点苦头也扛不住,那也不配做搬山派的门人。” 陈阳面不改色地道:“当年我十二岁,一天夜里,突然就被那老东--被我师父扔进了深山, 被头斑斕猛虎足足追了一天一夜,同样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还不是活下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唯有这等险恶形势,方能令人有所突破。而若是有人出手帮忙,心中认为有了依仗,反而容易失去背水一战的勇气那样,才真叫功亏一簧。” 这种锻链门人的法子,原来还是一脉相承么?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门派?同样是混道上的,这些倒斗的是不是太狠了些? 李猴儿听到后缩了缩头,再不敢提出手帮忙的事,目光紧紧地注视著场內, 这时,被掌风掀起的烟尘终於缓缓落定,在那一地碎石间,徐弘远狼犯地半蹲在地上,呼呼味地喘著粗气,头上的髮髻已被震散,好在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只是看上去稍稍狼狐了些。 反倒是那老太监惊讶地“”了一声,“竟能接住我这一掌,看来你倒是有些本事,怪不得敢单枪匹马地闯这詔狱。” 什么叫单枪匹马? 徐弘远十分无语,眼前这老阉狗甚至都没发现自家师父那些人,也不知在这自傲个什么凭他这几下子,也就欺负欺负道行浅薄的自己了。 至於陈阳为何没有现身,对於搬山派门规已有些了解的徐弘远心里也是门清一一这师父故意坑徒弟的一环乃是本门特色,不可不品尝。 既然师父他老人家不愿出手,便说明他认为自己与这老阉狗有著一战之力虽说徐弘远对他自已没什么信心,但他对陈阳的眼光却又十分信赖,长出一口气,挣扎著从地上站起,直视著对面那老太监的双眼:“是你动手在先,莫怪徐某不客气了。” “怎么著,你还想杀我?”老太监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笑话般,仰头大笑,“就凭你这修行了几天的三脚猫功夫?” 逞口舌之快並无多少意义,形势如此,唯有在手底下见真章。 被老太监当面嘲讽,徐弘远並未动怒,而是默默运气,將双手於胸前合十后默默朝前推出。 剎那间雷光涌动,匹练也似的一道电芒自两掌前方交匯而出,伴隨著虎啸龙吟之声袭向老太监,声势倒也丝毫不弱於对方。 那老太监傲然一笑,双手没做出任何应对,只是挺起胸膛。 而徐弘远几乎动用全力使出的这一式雷法,就这么在距离老太监三步之时撞上了什么无形阻碍,无论如何也无法將其突破,最后只有缓缓消散。 一番施为下来,竟连对方衣角都没有碰到,令徐弘远颇感意外,当即面色一沉。 “没想到,你这小子修道倒是有些天分。”老太监背著双手,若无其事地道:“才几天的功夫,竟叫你学会了雷法,只是咱家练的这功夫,一般的玄门术法可是奈何不得。” 这老阉狗到底用的是什么妖法? 徐弘远额边沁出冷汗,咬牙思考著破解之法,脑海中飞速转过多个念头。 他知道,眼下这一阵的关窍便是破除老太监的功法,这同时也是陈阳留给他的此番考题。 可惭愧的是,如今已经交手了两个回合,他却仍旧是摸不著头脑,几乎一点头绪都没有。 “若换作师父,想来已识破了这老阉狗的底细—·静下心来,想想他会怎样做— 对面这小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不知为何,马无咎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自他武艺大成以来,通达百窍,將一身筋骨打造得近乎金刚不坏,感官也磨练得灵敏至极。 百步之內,可分辨出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响。心血来潮下,更可感知尚未到来的危险。而这预感曾多次从危机之中將他拯救,屡试不爽。 见徐弘远展现了一手不俗的雷法后,便久久没有下文,只站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双眼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这小子明明修为平平,也就是个常见的通法玄修,为何能让我心绪不寧?”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令马无咎不愿再等待,但见他向前一步,並指为刀,横著便朝著徐弘远方向挥去。 但凡掌风过处,途径之物无不被切作两段,锋锐如刀的气劲將徐弘远周边十尺彻底锁死,没给对方留下任何闪转腾挪的空间。 见得形势紧急,苗月儿、李猴儿都情不自禁地变了面色,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夸口能稳稳噹噹地將这一击接下,毕竟这一掌来得太快,並没有给出多少应对时间。 修士的法术虽然用途广泛,可两两相对时,自然还是武者出手更快,而那磅礴的气血,也能令一般法术的效用大打折扣,所以修道之人多少也懂些防身的拳脚,便是因为此理。 “要是接不下这一招”忽然,观战的搬山派眾人里头,陈阳开口道:“那他可就危险了。” 话虽如此,可见陈阳稳稳噹噹站在那里的样子,显然仍旧没有出手相救的打算。 这坏人怎么现在才说?苗月儿匆忙之下,出手搭救已来不及,而就在刚才陈阳话音未落时,那道掌风已经与徐弘远正式交匯。 “......” 此刻的徐公子,不仅没有瞪大眼睛寻找面前这一杀招的破绽,反倒彻底將双眼闭上,直若放弃了一般,但手中却紧紧地握著那根熟铜棍。 自陈阳法力小成后,这根棍子就一直是他在使用,因其真材实料、手感也十分趁手,在徵得了陈阳同意后,徐弘远便將这铜棍作为自身法器来祭炼。 如今也算是精炼了几次,运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於那掌风即將近身之时,徐弘远忽然一个翻身上前,铜棍顺势往下一砸,只听一声沉重闷响, 仿佛地面也隨之抖了三抖。 也不知到底击中了哪一处要害,瞬间击溃了那道掌风的同时,还將部分气劲顺著棍势反卷回去,自马无咎身旁掠过,反將其身后的一座班房打出个面盆大的窟窿。 “哎呀!”苗月儿发出可惜的声音,“这一棍的准头还是差了点,不然险些就打中那老太监了。” 相比起苗月儿的可惜,陈阳面上却是浮出微笑一一他看得明白,徐弘远已经悟出了如何应对那太监的功法,换言之,此刻胜负已分。 陈阳的眼光向来毒辣,而这其中则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他的“重瞳法眼”。 得益於此,周边事物的细微之处也难脱陈某人的把控,至於望气寻龙、辨別吉凶,自是更加不在话下。 虽说这法眼的修炼之法就刻在重瞳珠上,而陈阳也没有帚自珍,反而是大大方方地將其拿出来与亲朋好友分享。但到头来,练成这法眼的却只有他一个,就连天师府的张玉琪也是半桶水,在这双招子的功力上远远不如陈阳,而其他人则更加不堪。警如徐弘远,迄今为止就还没能入门。 既然修行不成,他乾脆就另闢蹊径,方才就是通过將双眼闭上以集中精神感知,最后终於把握到了那无形气劲最为薄弱的一点,一棍將其击溃,从而將局势反转。 说来说去,无论武功、法术,本质都是使用者对於內息的运用,区別只在其表现的形式,刚刚那一棍过后,老太监马无咎铁青著一张脸、面沉似水,而徐弘远则恰好相反,紧绷的脸上终於露出笑意。 “老阉狗。”只听得徐弘远道,“你的武功路数,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言罢,挺起那根熟铜棍便衝上前去,却是双眼看也不看对方,只闭著一双眼晴,每一根都朝著马无咎的身前招呼,竟是一棍都没落在对方身上。 可越是如此,这老太监反倒一反常態地紧张,屡次主动出手化解棍势,鸡爪般枯瘦的手掌上下翻飞,不断地抓在那熟铜棍表面,轻轻一擦便是数道明亮的火光。 两方就这么恶斗起来,俗话说的好,拳怕少壮、棍怕老郎,场上局势却是与这话恰好相反。棍棒被握在身为年轻人的徐弘远手里,而年过半百的马无咎则只能以肉掌应对,此消彼长下,纵使那老太监身强体壮,还是冷不防地被徐弘远一棍戳中心口,电光涌现间,腾腾腾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才止住身形,至於中棍之处,更是早就焦黑一片。 “这一手著实不错!”观战的李猴儿眼前一亮,“好小子,竟將棍法与雷法相结合-棍借雷势,雷涨棍威,正是相辅相成。”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苗月儿还被蒙在鼓里,她並不怎么懂拳脚,当然也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前明明是那老太监金刚不坏,怎么忽然间又变成了徐弘远著对方打了?想著不懂就问,苗月儿立即看向不远处的陈阳:“师兄,那老太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被动挨打的模样?” ...... 在交战这点上,苗月儿对於战机的嘎觉到底还是差了些许,只听陈阳提醒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不要被目光所干扰,你学徐公子闭上双眼,一试便知。” 苗月儿依言照做,闭上眼细心地去感受那老太监的气机,果然有著惊人发现一一那老太监气机所在之处,与其“本尊”所站立的位置,竟有著微妙的差异一一二者根本不在一个位置! 若是照著眼睛瞧见的方向去打,这能打中才是见鬼“ 苗月儿心道,怪不得那老阉狗一副淡然模样,原来是出自这么一个原因,可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气。” 就像是听到了苗月儿的疑虑一样,陈阳忽然出言解释道:“那老太监的修为的確很深,奇经八脉皆已打开,劲力可自周身上下任何一处窍穴位置吐出,从而折射光影,混淆了人的感官,便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加之他这护体罡气確实浑厚,两相叠加之下,便显得『金刚不坏”·—-能单纯將拳脚功夫练到这等地步,也確实世所罕见。” “所以—”苗月儿明白过来,“这就跟隔著河水叉鱼一样,看似叉中了,其实却是偏了过去,怪不得先前没能伤到这老太监“ “你这说法更加形象。”陈阳笑著点头:“对,就是这么个道理。” 世上许多事情都是看著玄乎,但真正了解之后,又往往会令人觉得不过如此。 在徐弘远以雷法加持的一通乱棍下,老太监已经逐渐疲於应付,时不时便要被敲上一下,在身上留下条焦痕,不知不觉间已是披头散髮。 一个年老体衰,一个年富力强,再这么廝打下去,胜负不难预料。眼见自己已然居於下风,那老太监一脸狞地咬紧牙关,又是故技重施,双掌齐出之下,將浑厚內息化为一阵磅礴劲力,铺天盖地般朝著徐弘远袭来。 “嘿”苗月儿见状,指著场內笑道:“师兄,这老太监的障眼法著实高明,你看这气劲直如那海中的狂潮一般,声势很是惊人呢!” “他这惊涛掌怎么会是障眼法?”陈阳讶异道:“他那护身之法確实有些猫腻,可这掌劲並没有半分虚假啊!” 啊?那—..— 苗月儿急忙回头,恰好见到徐弘远仿若一片落叶般被那掌劲掀飞,一连倒飞出去近十丈,沿途撞烂了不知多少面墙壁,这才倒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为了拼命,马无咎底牌尽出,终於以毕生功力將徐弘远重创,自己却也因此耗尽了內息,双脚一软地坐到地上,呼呼地喘著粗气,一时甚至无法起身,更湟论追击。 到头来,这一阵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见状,於是李猴儿主动请缨道:“陈掌门,接下来的事不劳你动手,便交给我吧。” 第670章 皮肉伤,大仇得报 第670章 皮肉伤,大仇得报 “也好。” 陈阳答应了一声,任凭李猴儿前去了结那老太监,自己则缓缓走到了徐弘远的身边,查探其情况。 “哎哟哟—..” 躺倒在废墟之中的徐弘远疼得直叫唤,五官也因剧烈痛楚而几乎挤到一起,左腿、右手,各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扭曲著,衣物多处破损,浑身划出了大大小小无数伤口。 “师父我徐弘远见到陈阳过来,却是无力起身,只虚弱地道:“我—-我怕是不成了,那老太监最后那一掌好生厉害。若我死了,劳烦师父一定要將芳盈给救出来———” 有道是鸟之將死,其鸣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徐弘远自以为大限將至,一言一语皆发自肺腑、真情流露之余,双眼更是各留下一行热泪。 “还能说话?能说话就是没事。”陈阳只是摇了摇头,面上没有丝毫动容,语气甚至十分轻鬆:“你的模样看上去悽惨,实际不过都是些皮外伤,將养个几天也就好了。” 徐弘远挣扎著看向自己没有知觉的手臂,但见断折处几乎已能见到森白的骨茬一一这居然也只是皮外伤么“別说话了,张嘴。” 陈阳一声令下,徐弘远乖乖地將嘴张开,但见陈阳屈指一弹,口中便像是塞入了什么东西,丝丝缕缕的暖意不断释出,滋润著他的五臟六腑、奇经八脉,体內的痛楚也略微减轻了几分。 “这是混入了帝流浆的保心丹,药效很强,你且含住了,將药力慢慢炼化,可別一口气吞了下去。” 陈阳一边吩咐,一边蹲下身来,打算將徐弘远那断了的一手一腿接起,再以符纸固定。 听到陈阳竟將那十分珍贵的帝流浆给自己服用,徐弘远感激之下,再度控制不住泪水,心中对陈阳不来救助的怨气也就此消散。 他点了点头,刚想道谢,陈阳却已经找对了角度,两手用力一推,发出阵咯嘣咯嘣的脆响。 “啊呀呀!!!!” 杀猪般的豪叫顿时自徐弘远的口中发出,远远地传至对面,颓然坐倒在地的马无咎听见这中气十足的喊声,面上现出自嘲的笑容一一没想到,自己灌注了十成功力的最后一掌,竟也没能將那小子拿下,可见这一阵输得倒是不冤。 可话又说回来,自己从童子时便开始习武,一身玄蜃功已有了小五十年的功力,催心神掌更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却不敌这初出茅庐的徐家后人—这小子修行才几年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纵之才? 之所以名为马无咎,是因他本是犯官之后,母亲於怀孕时便与其父一同关入了詔狱,所以,他自小便在这牢房中长大,为了活命、也为了重获自由,唯有忍痛挨了一刀,净身做了太监。 正是因为曾经低到了尘埃里,才会想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而在这詔狱深处过夜,既是为了隱藏自身,更是为了缅怀过去,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马无咎总会想起母亲的双手,还有那歌词已记不太清的几句童谣,是怎么唱的来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竹马摇摇过山腰,阿爸打猎尚未归—— 李猴儿握著那一柄重炼的徐夫人匕首,走至马无咎的面前,恰好听见了那含糊不清的歌声,笑骂道:“你这阉狗,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唱歌?” 话虽如此,但见那披散著满头银髮的老太监神情自若,並无任何临死时的惶恐模样,他心下也敬重对方算条好汉,於是不再出言折辱,只待用那见血封喉的毒匕送其归位。 马无咎坐倒在地的位置,对於身材矮小的李猴儿而言刚刚好,他只需往前一送,便能刺入其咽喉,可才刚有动作,侧后方便有阵阵劲风袭来,令他不得不反手一挥,將其尽数打落。 定晴一看,原来是几枚燕尾鏢,这正是燕子门的飞贼们惯用的暗器,来者的身份自然也就揭晓正是去而復返的柳三娘。 “三娘,你做什么?”李猴儿又惊又怒,强压著心中火气:“你是真要跟这老阉狗一条路走到黑,当那朝廷的鹰犬么?!” 柳三娘看也不看自己亲爹一眼,只自顾自地走上前去將马无咎扶起,並將后者的手搭在自己肩头,“督主,我们走。” “三娘,我在问你话!” 李猴儿的声音越发急躁,一张脸涨得通红。 若说先前柳三娘做这东厂番子是迫於无奈,眼下就是实打实地要为了这阉人卖命,自翊在江湖上有些声名的他又如何能忍? “这要是传出去,江湖上的同道该怎么看你我——” “到现在,你在乎的还是那点名声?”柳三娘脚步一顿,失望的眼神一闪而过,隨即越发坚定地换著马无咎前行,语气有些嘲讽地道:“今日我定要带他走—-你若不肯,就將我与他一起杀了吧!” “你当我不敢么?!” 李猴儿狂怒之下,举起手中的匕首,而柳三娘则直直地自其身边走过,把毫无防备的后背露了出来。 来回挣扎了许久,一把匕首举起又放下,最终还是下不了手的李猴儿唯有闭目嘆气,烦躁地將那一把匕首扔在脚边,“冤孽!” 马无咎原本以为自己此番是死定了,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戏,眼见得这对父女在自己面前反目,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显得干分畅快。 “.—师兄。”苗月儿这时也来到了陈阳身边,帮忙给徐弘远包扎伤口,听到这动静后嫌弃地朝那老太监警了一眼,“要不我去劝劝柳三娘,將那阉狗收拾了?” “只由她去便是。”陈阳倒是並不在意那老太监的死活,更不关心方才六国大封相的闹剧。对他而言,这太监不过是门人练手的对象,只要愿意,隨时都可出手取其首级,“眼下还是徐公子的伤势重要再说陈阳的声音顿了顿,又继续道:“那柳三娘只是说要带那太监走,可没说要保他一命。” 这两件事有什么分別吗? 苗月儿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知道陈阳必然看出了些什么,故而也没有出手阻挡。 当柳三娘带著马无咎自陈阳等人身边经过时,见后者对自己不闻不问,於是感激地看了一眼, 点头致意。 而马无咎见徐弘远浑身缠满了绷带,陈阳与苗月儿又蹲在其身边,心下不禁有些惶恐,生怕对方要替门人復仇。 他直到眼下才知道,原来这看似守备森严的詔狱,其实与那四面透风的戏台子没甚区別,人家一伙人都已混了进来,唯有自己还蒙在鼓里。 可陈阳实际上连看都没看这老太监一眼,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只顾著为徐弘远理顺经脉、推宫过血。 马无咎先是鬆了口气,隨后內心又充满了怨望,对方如此做显然是根本看不起自己一一这些人大摇大摆地在这里胡作非为,难不成是將这詔狱当成了他们自家的后院? 此番逃得生天,日后定要让这些人后悔! 方才临死时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的马无咎又变回了那个阴毒狠厉的东厂督主。 等到自詔狱之中出来,马无咎见后方没有追兵,连忙露出一副討好的模样,对身旁柳三娘道:“好孩子,咱家今日才知你有这样的孝心,日后你便是我的乾女儿了! 乾爹在南城还有一处私宅,自去那里疗伤。至於詔狱里的那些个乱臣贼子,也不能叫他们跑了,你听好了,现在拿著我的令牌,速速去调五军营的人来將詔狱围住,同时再叫白云观的人来, 让他们处置那道人!” 说著,马无咎便从袖中取出一道金牌,交到了柳三娘手中。 后者虽然接过了令牌,顺势拢在了怀里,却没有立即转身离去,而是继续换著马无咎往外走。 “三娘,咱家没事,你自去调兵—对了,侯二不是与你一起的么?他人呢?” 马无咎还道柳三娘放心不下自己,於是出言劝解,可后者却始终一言不发,反而令他逐渐觉得有些不对。 见二人离开镇抚司衙门后並没有往南城方向走,反倒是一路向北而行,马无咎即便再傻,如今也该明白柳三娘別有用意。 他乾笑两声,道:“好女儿,你这是要带乾爹去哪里?我方才耗尽了內息,却是走不得这许多路.—.” “没事。”柳三娘终於开口,却只淡淡地道:“马上就要到了。” 转过了一处街角后,马无咎见到面前景象,当即浮现出惊恐神色,原来二人来到的恰是京城的菜市口,也即是斩首的刑场,每当秋后此地不知会了结多少人,久而久之,地上的血跡甚至已经洗刷不掉。 “你——你带我来这做甚么,三娘?” 柳三娘此刻也再不偽装,向前用力一推,將马无咎扔到地上,抽出那把本属於侯二的绣春刀就架到了对方脖子上。 但见雪亮刀刃上仍残留著几道血丝,原主的下场自是不必多说。 柳三娘此刻秀眉倒竖、咬牙切齿道:“阉贼,我先前不是与你说,我娘是因保护我爹而被人寻仇打死的么?这句话其实只对了一半,我娘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关入詔狱、最后於这菜市场上受凌迟酷刑而死,而將她捉住后亲手动刀的,也便是你这东厂督主!” 这话一出,於马无咎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可是他这一辈子抓过的、凌迟过的人也实在太多, 以至於如今柳三娘寻上了门,一时还猜不到对方的娘究竟是谁。 虽说那李猴儿如今是个顶有名气的江洋大盗,可二十年前谁又知道他是哪根葱,更不知其妻子究竟姓甚名谁。 见马无咎一双贼眼滴溜溜地乱转,柳三娘情知他还不知是谁来寻仇,为了叫对方做个明白鬼, 便出言提醒:“.——金丝猫,眼溜溜,靖江府里铜钱臭—阉狗,这句话你可还记得?” “.——靖江王!”马无咎恍然大悟,惊呼道:“你娘是盗了靖江王府的飞贼之一———当年于靖江王府中偷窃的雌雄大盗,原来便是李猴儿与你娘?怪不得咱家一直觉著你有些面熟———“ “正是。”柳三娘冷笑道:“当年靖江王因府中失窃,派遣大军连同无数高手一起围追堵截, 最终將我爹娘困在了鸡冠山灵峰寺·我娘为了掩护我爹撤退,孤身面对朝廷的一眾鹰犬,她的功夫本比我爹更高,逃脱亦非难事,却遭了你这阉贼暗算还有我爹那老糊涂,当了半辈子的飞贼,却弄不清楚自己的妻子究竟是栽在了谁的手上真是无能至极!” “而你更想不到的是,我娘在与我爹逃走前,將我化妆成了个小乞巧留在了京城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下刀之时羞辱我娘亲,我当时虽然年幼,却也读得懂唇语,知道你便是我的杀母仇人!” 柳三娘说著说著,声色俱厉,“.三千六百刀,每一刀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我便暗下决心,一定要亲手將你斩杀在这菜市口,以祭奠我娘的在天之灵!天可怜见,那搬山道人潜入詔狱, 终於將你这老东西重伤,给了我这机会!” “所以,你加入我东厂,原本也是为了报仇?”马无咎明白过来,惨笑道:“好好好,咱家还道这么多年总算有一个真正孝顺的徒子徒孙,原来还是瞎了这对狗眼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 快快动手罢!” “別急。”柳三娘却没有急著动手,而是道:“在这之前,我还有话要问我爹娘当年是看不惯那靖江王盘剥百姓太过,这才偷走了他府上的碧山银槎,原意不过只是要用其来賑济百姓而已,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眾、恨不能搜山检海么?” “.——曾经的靖江王,也即是当今的太子,未来的万岁!敢在他头上动土,便是死上个千万遍也是活该!” 马无咎冷笑道:“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那件碧山银槎里藏有一个大秘密,你爹娘这对贼公婆瞧上什么不好,偏偏拿走了这东西,嘿嘿.—” “什么秘密?”柳三娘喝问道:“快说!” 然而,马无咎说完刚才这番话,就將头给低了下去,而柳三娘久久得不到回答,低头一瞧,原来这老太监老奸巨猾,竟偷偷摸摸地服下了藏在齿缝间的毒药,如今已然毒发、气绝身亡。 见这老太监临死前还摆自己一道,將那秘密说出一半后故意不令自己知晓,柳三娘气急之下, 一刀便砍下了马无咎的头颅,並將无头尸身高高掛起、绑在附近的一根旗杆上。 接著,她又用一块包袱皮將那死人头裹住,趁著夜色,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京城深夜的街巷之中。 第671章 雷泽归妹,狱底深坑 第671章 雷泽归妹,狱底深坑 关於外头发生的事,陈阳並不知情,也不知道马无咎的狗头已被一刀砍下。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惊讶,毕竟他先前已从柳三娘的身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此时此刻,在將徐弘远料理好后,陈阳並未將其扶起,而是重又將其放倒在地,再缓上一缓。 李猴儿一脸羞愧地来到陈阳身前,抱著拳头几乎一躬到地,“我教女无方,令陈掌门见笑了如今走脱了那老阉狗,接下来只怕有许多麻烦,我愿替三娘受过,便先以这一指向陈掌门赔罪!” 李猴儿以为陈阳是看在他的面上,才没有对柳三娘出手,羞惭之下,直接便要以匕首將右手拇指切下。 危急之时,他尚未看清陈阳有何动作,只感觉手中忽然一轻,那毫无保留的一刀就此落了个空,抬头看去,匕首已被陈阳隔空夺走,如今正在其手中。 打磨得极其光滑的侧面,映出一对金色重瞳,陈阳將这徐天人已首掌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悠悠地道:“这匕首的质地,比我当初重炼时又精进了不少,看来你这段时日也没閒著,將这匕首祭炼得不错。” 人需要调养,法器同样也需要时常响护,不然便会逐渐失去灵性,直至化为凡铁。只有经常以法力淬炼,使用起来方能如臂所指。 “看在你对待这匕首还算用心的份上今次便算了吧。” 陈阳隨便找了个藉口,屈指一弹,又將匕首送回李猴儿的身侧, 后者只感觉一道劲风扑面袭来,反应过来后立即伸手去抓,虽將那匕首重新捉住,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带著往后一偏,下意识便退了半步。 能够轻易將这匕首夺走,证明对方要取自己的首级也不会多难,李猴儿这才知道陈阳的法力又有突破,如今已胜过了他太多。 照这么看,锦衣卫和朝廷那些酒囊饭袋,或许根本就没被这位搬山道人放在眼中李猴儿想著,又或许,那些人不来便罢,若来招惹了眼前这煞星,还指不定究竟是谁倒霉。 正统的玄门高人自然不会与俗世中人一般见识,但陈阳嘛——还真不好说。 “..其实,你也不必太苛责你那女儿。”陈阳又宽慰道:“她的身上似乎有些隱情—你们这些做人爹娘的,遇到事不要只会大吵大,偶尔也该细心想想。” 见陈阳並未动怒,也没有將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李猴儿这才鬆了口气:“陈掌门教训的是, 小老儿记住了。” “嗯,找个机会,你们俩好好聊聊吧。” 话题就此揭过,陈阳不再多言,背著手转过身,又打量起了这詔狱的最深层。 不过只是几间班房而已,又有什么好看的?若是这样想,就大错特错。 经过方才一番乱斗,四处墙壁塌了许多,但也正因此,反而露出了些许端倪,在那些断裂的墙壁之中,有几面在內部隱藏著以黄铜铸就的柱子,且在上面刻有些纹路。 在这之前,陈阳就发现詔狱每层的牢房是按著卦象的顺序排列,而这最深层也没有不例外,其牢房分布的顺序恰是雷泽归妹,也即震上兑下,是分宫卦象次序歌中与兑卦有关的最后一卦。 “归,嫁也。兑为妹。泰三之四,坎月离日,俱归妹象。阴阳之义配日月,则天地交而万物通。故以嫁娶也——“ 陈阳於心中回忆著有关这归妹卦的一切,目光在铜柱之上来回扫视。 “道衍和尚虽是佛门中人,在阴阳八卦上的造诣却极为不凡,於此设立铜柱必有用意归妹卦其象曰『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归妹指的是出嫁的少女,而雷动於泽上,泽水隨之震动响应,便是將泽比作出嫁的女子;而君子以永终知,是要思虑深远,看清楚此中的弊端漏洞,方能防患於未然。” 陈阳心中渐渐有了头绪。 “而在此处,这归妹卦的意思应该是让人留心此地隱藏起来的铜柱,以避免这『泽上有雷”的布置出现差池。” “泽—雷—.如今泽没有见到,而泽又为雷所动,那么——” 陈阳眼前一亮,金色重瞳扫向不远处的铜柱,目光一闪间,面前虚空处已生出一道电光,直直地落在那铜柱上。 苗月儿见陈某人半天没有言语,只当其在思考什么事,因此而没有出言打搅,只在旁静静观望,却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惊著一一这坏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动用雷法时竟然连手都不用动了?如此隨心而发,可真叫人防不胜防.. 陈阳就这么以目光生电,为场內铜柱全部灌注了雷霆之力,但见那几根铜柱在接受了雷光洗礼后,身上电弧並未散去,而是匯聚向表面的纹路,从而闪闪发光。 挨个看去,八根铜柱,恰好也是八种卦象,分別是“兑为泽,泽水困,泽地萃,泽山咸,水山赛,地山谦,雷山小过,雷泽归妹”。 “这—.” 苗月儿惊奇地注视著几根铜柱上的异象,同时又察觉脚下地面传来一阵剧烈颤抖,连忙將地上的徐弘远给挪到了一旁。 机关发动时,令周边的砖瓦发出剧烈的摩擦声,中间混杂著齿轮与链条的碰撞,或许是年久失修、又或许是太久没有启动,使得这一变化发作的过程很是缓慢、似乎隨时都要停止。 所幸,这机关最终还是成功启动,而陈阳一行的面前,也就是这詔狱最深层的正中央地面,也由此出现了一个仿若看不到底的深坑。 “原来这地底下还有一层?” 李猴儿为此大为惊奇,他小孩儿一般的性格,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已经將方才的鬱闷拋在脑后,好奇地从那深坑边缘探出个脑袋,朝著下方观望:“这坑中有著什么?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啊。” “泽,可以是水,也可以是沼泽。”陈阳答非所问,慢悠悠地道:“若一朝不慎踏入,难免泥足深陷,困於其中无法自拔。所以,泽同样也有囚牢的表象。以这八种与泽有关的卦象,道衍应该是將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封在了这詔狱底下的最深处。 詔狱八层的每一名囚犯、每一个狱卒,都是压在那东西身上的一副担子,要令其不得翻身。” 陈阳以手托著下巴,道:“人都说青田先生神机妙算,我看道衍和尚也不湟多让,燕京的形势便不在金陵之下,而这詔狱构思同样十分精巧。” 李猴儿皱起眉头,挠了挠后脑:“了不得的东西会是什么?” 若是柳三娘在此,对於这问题,定当会將“孽龙”二字脱口而出,可她眼下並不在此,而另一知晓这传说的侯二也已身首异处,以至於明明发现了道衍和尚布置的搬山派一行,对於詔狱深处隱藏的事物竟是一无所知。 “想知道?”陈阳看向李猴儿,嘴角一勾:“要不,你下去替大家瞧上一瞧?” 陈阳自然不是有意针对李猴儿,更不是为了先前的事而折腾对方,他这人说了不在意就是不在意,绝不会口是心非,之所以要让李猴儿下去查探,是因为后者乃是积年的飞贼,轻身功夫可谓天下无双,再加上身材小巧灵敏,若是一旦有什么危险,於小范围內的闪转腾挪,却是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加轻鬆。 徐弘远已经躺了,苗月儿又是女流,陈阳倒是也能亲自下去,可如此一来,李猴儿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不仅没帮上一点忙,反倒尽添乱了。 想到这,李猴儿也不好拒绝,再者他本身同样有些好奇,便拍拍胸脯,一口答应下来:“好, 我去便我去,不管这底下是什么龙潭虎穴,我都为陈掌门探个明白!” 说著,纵身便要朝著深坑中跳,双脚才离地面,矮小的身躯却被陈阳如同捉鸡崽一般拎了起来,“別急,先將这东西系在腰上。” 李猴儿一看,见是一条银白色腰带,边缘还有些锐利,且隱隱散发著一股寒意,正是陈阳以“潜龙剑”所化的玉带。 在陈阳的指导下,李猴儿將这玉带系在了腰间,这才施展轻身功法跳入了深坑之內。 双脚离地,四肢腾空,浑身上下並无一处可以借力,李猴儿如同飞鸟一般张开双手,瘦小的身躯就这么朝下落去,缓慢而又轻盈的模样就像是一片几乎没有重量的落叶。 常年做贼,即便没有修炼出一对陈阳那样的法眼,在暗中多少还是能看清些东西,而李猴儿便注意到,面前深坑的墙壁上,正生长著许多苔蘚、表面似乎还有未乾的水渍。 这可奇了怪了。 他想著,难不成这深坑是一口水井? 一想到这里,便连鼻尖仿佛也传来了水腥气,耳旁似乎也传来了流水声。 就这么下落了大约十几息后,李猴儿忽然听到来自下方的一声长吟,这声音苍凉而又沉闷,偏又如雷声一般炸响,令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运用那三抄水的绝技,自窍穴內释放內息,止住了下落之势,转而如同壁虎一般,趴附在那十分湿滑的墙壁上,一只手探到腰间,扯了扯那腰间的“玉带”。 潜龙剑所化的这根带子,一端系在李猴儿的身上,另一端则被捉在陈阳的手里,伴隨著其下落,自李猴儿腰间延伸出来的那一段也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细,如今比一根线头也粗不了多少, 在轻轻抖动几下后,陈阳的声音便经由这丝线传来。 “怎么了?” “陈掌门——”李猴儿乾涩著声音道:“这下头—.好像——.好像有什么大东西。” “是么?”陈阳的声音並不显得有多惊讶,追问道:“你瞧见那东西了?长什么样?” “没,我没亲眼瞧见。”李猴儿如实地道:“但我刚才听到那东西叫了一声,確实如雷贯耳, 你说会不会是什么精怪?而且这底下似乎都是水,你也知道,小老儿轻功虽说还过得去,却是个几十年的旱鸭子,实是一丁点的水性都不懂得。若是落到了水里,只怕不是那妖物的对手—要不, 你先將我拉上去,咱们从长计议?” 能够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除了功夫、气运之外,自然还需要有谨慎与小心,这一点即便是李猴儿顽童般的性子,也不会例外。 当发现事情有些不对,隱隱感受到威胁的时候,来自求生的本能令他下意识便想从这深坑之中离开。 “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到底么,你就知道那是妖物了?”陈阳的声音继续经由潜龙剑所化的丝带传来,“我在上头,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你会不会是听岔了?” 怎么可能呢? 李猴儿急道: :“.——.千真万確,我刚才———“ 激动之下,手上力道不自觉地用重了几分,结果將那长著青苔的墙壁抠下来一块,因少了这点支撑,整个人顺势朝下一滑,好在立马又稳住身形,这回再不敢乱动,紧紧地贴著墙继续开口。 “.我刚才確实听得清楚,而这下方也真有一道极强的气机依著小老儿看,大概是什么蛟龙之属!” “蛟龙-你不是带了那柄匕首么?既然这徐夫人匕首又名『龙刺”,可见克制这蛟龙之属, 若有蛟龙欲对你不利,將其诛杀不就行了。” 陈阳坚持要李猴儿继续深入查探,而李猴儿心中虽然有几分畏惧,却不敢、也不好违背陈阳的意愿,毕竟此番是他自已答应下来的,临行前还拍胸脯保证过,如今反悔又算个什么事? 须知道,在江湖上廝混,最重要的便是“守信”二字。 “可我这龙刺刺得是祖龙,並不是蛟龙啊·—.”不过陈阳,李猴儿只有顺著墙壁继续向下, 嘴中嘟嘟地抱怨道:“就这么一柄匕首又能顶什么用—又不是谁都能有你陈大掌门的法力。 这次若是一个不好,恐怕这身老骨头就要交代在此了———” 絮絮叻叻间,李猴儿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脚下忽然亮起了两点红光,正悄无声息地、如同双眼一般看著自己落下 第672章 锁缚孽龙,大起大落 第672章 锁缚孽龙,大起大落 两点红光才刚亮起,下方紧跟著传来一阵剧烈声响,伴隨著铁链抖动的哗哗声,一阵劲风凶猛袭来,直直打向趴在墙上的李猴儿。 先前就察觉这深坑內的形势不大正常,李猴儿早在暗中提防,此刻来不及回头去看下方反应, 搭在湿滑墙壁上的手脚略微用力,整个人便轻巧地在那墙壁上动弹起来,仿若壁虎游墙,眨眼间便窜出去了十余步,令那道劲风落了个空。 “砰”的一声巨响,在墙上留下好大一个裂痕,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落之余,又有一股极腐臭的气息自那痕跡中散发,直熏得人作呕。 单手攀住墙上一小块朝外的凸起,李猴儿这才有閒工夫转身查探,只见方才所在之地已被浓烈瘴气所淹没,丝丝缕缕的瘴气不断溢散,將周围的墙面也腐蚀得青黑,如同灰尘般碎裂。 “我的个乖乖,好强的瘴毒——底下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李猴儿暗自咋舌,他也算是个识货的,在见到这瘴气残留后,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一一確实有什么强悍的妖物就藏匿在这深坑之中,如果不是自己身手敏捷、且谨慎小心,方才就叫其得了手去。 心生好奇之下,又低头往坑底去看,结果恰好与那对猩红的大眼四目相对。 “不好!” 李猴儿一个激灵,往那墙面上一按,借著反衝之势向后弹向空中,隨后又是一式凌空变向的轻功绝技,成功闪到了另一侧墙上,又一次躲过袭击。 “他奶奶的,还没完没了真当你爷爷是泥捏的么?”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接二连三地被迫迎击,同样令李猴儿心头火起。 只见他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两鏢,两点寒芒闪电般地朝著下方射出,目標正是坑底那对巨大的赤眼。 燕尾鏢於空中穿梭,发出阵阵破空声,临到头快击中目標时,却见那两道红光突然一暗,消失无踪,而燕尾鏢则像是撞到了什么坚硬事物,在鏗鏘声里擦出两点火。 即便只有一瞬间,这短暂的光亮,也足以叫李猴儿看清楚下方那物事的模样。 只见其细身蛇颈、背生骨刺,牛耳而虎爪,粗糙而坚硬的体表与其说生著鳞甲,倒更像是鱷鱼皮,此刻头、尾、躯干、还有四足各被铜链锁住,动弹不得,只有靠著张口喷吐浓烈瘴气来伤人。 方才燕尾鏢之所以被挡下,正是这怪物闭上了双眼,使得两鏢尽数扎在了坚韧的眼皮子上,甚至连个浅浅的口子都没留下。 “这畜生好厚实的皮囊·-此怪似鱼非鱼、似蛇非蛇,可若说是蛟龙之属,模样又实在太寒了些..— 李猴儿心道,“不过,既然这东西已被铜链锁拿,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小心它喷出的瘴气就好將其收伏,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陈阳的声音又自上方传来,经由“玉带”传到了李猴儿的身边,“下头怎么忽然里螂的, 你还好么?” 李猴儿赶忙回话,“好著呢,陈掌门,我距离深坑底部已经不远,这里果然镇著个十分凶悍的活物,好在被坑內的铜链给捆得死死的,终究无计可施!” 这怪物,自然也就是所谓的孽龙,而困住它的铜链,其实与地面上的几根铜柱一样,是当年道衍和尚主持修建此地所留。 过了这么些年,皇帝都不知换了多少任,迄今为止还在发挥作用,实在是难能可贵。 道衍和尚也早已不在人世,但这孽龙暴虐的性子却没有半点改观,將浑身锁链扯动得哗啦乱响,表现得凶性十足。 李猴儿还注意到,这怪物的下身有小半躯体还泡在水里,可见这深坑果然还是个水坑。 “整个詔狱都压在这怪物身上,必然是有意为之。” 陈阳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必然是个厉害角色,你可不要因为它看上去被锁住就掉以轻心,不然只怕是要吃大亏的。” 李猴儿听了,刚想笑上几句,说声“怎么可能”,但事实却正如陈阳所讲的那般,那条孽龙猛地一用力,竟將捆缚在右侧前爪上的那条铜链生生挣断,只在腕部残留有一小截,隨即挥爪直取李猴儿。 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多年,这龙已几乎快要发疯,且不比一般蹲苦窑的犯人,就算难熬了些,每天也能吃上一口饭一一在这孤独的岁月里,他只能偶尔靠著喷涂瘴气,来打落一些石块之类的东西果腹,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吃土”,所以外表其实已可算是瘦骨鳞,却凭空又增添了几分挣狞。 难得有个活物闯入这禁地,还不赶紧抓住开开荤? 不然,只怕连血肉到底是什么滋味,都要忘乾净了。 见龙爪直朝自己扑来,李猴儿怪叫一声,手脚並用地沿著深坑侧壁就往上爬,此刻,无论陈阳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停下了。 原本燕子门的功夫就不擅长正面搏杀,而叫李猴儿靠著那么一把刺客用的匕首,来对付这身长接近十丈的异种,也確实有些难为他。 反正,眼下也算是探明了这深坑底部的东西,不算违背誓言,如今面对孽龙的袭击,当然是要溜之大吉了。 李猴儿也確实不负这“猴儿”的浑號,攀爬动作矫健如猿猴,轻快的身躯硬是令那龙爪一时追击不上。 孽龙毕竟只有一爪脱离束缚,能够动弹的距离有限,没过多久,隨著当的一声巨响,被拉得笔直的铜链再无法伸长。 身躯因此而被限制於原地的孽龙,只能凭空乱挥几下龙爪,眼睁睁地看著那猎物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发出不甘的咆哮。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发出声响,这龙吟之声很是嘶哑难听,直叫李猴儿感到头皮发麻。 “.这倒霉玩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管了,反正不是什么好玩意,就让它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发臭流脓吧·爷爷去也!” 空间较小的地方,並不好施展与驾驭遁光,一个不小心难免撞个头破血流,所以陈阳让李猴儿潜入打探的决断確实不错,若不是后者有一身精湛的轻身功夫,可在狭小空间內闪转腾挪,逃起命来也绝不会有如此顺利。 只见李猴儿乾脆用他那飞毛腿一般的双脚,沿著墙壁迅速地朝著上方奔跑起来,速度奇快,仿佛拖出了残影。 相信至多再给他几息的功夫,李猴儿就能够逃出这深坑。再加上,腰间有著这么一条作为安全绳的“玉带”,此番探索虽然有些波折,確实有惊无险。 等他离开了这险境,剩下的自然便交由陈阳对付,而以那位搬山道人的能耐,休说是一条被捆住的,就算是一条生龙活虎的蛟龙给其撞上,也难逃一个被抽筋剥皮的下场。 心下兴奋之余,对於周边的动向不免就有些大意,李猴儿在即將从那深坑跳出之时,面前却凭空浮现出一张密集的雷网。 毫无防备的他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浑身上下被一阵密集雷光淹没、散发出炒豆子般里啪啦的声响。 “哎哟!” 不远处,陈阳见到这一幕,用力一捶掌心,扼腕嘆息道:“怎么忘了这个?机关既然启动,必然还有防止坑中之物逃出的布置。显然这洞是个许进不许出的,进去没事,结果出来就中招了.....“ 一— 你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有些晚了? 李猴儿有苦难言,气息一乱,便倒栽葱一般地往后倒,手脚被那雷光电得酸麻无比,一时根本不听使唤,再无法挣扎,只有眼睁睁地感受著躯体朝下坠落。 那孽龙见逃了的李猴儿又摔了回来,眸中当即闪过一丝喜意,美滋滋地朝著上方张开大嘴,便等待著这美味掉进自己的口中。 乌黑大嘴里散发出的腐臭气息直叫人室息,而李猴儿原本以为此番定要交代在这的时候,一道剑光后发而先至,从他的身旁擦过,直直地往下方孽龙处杀去。 旋即,又一股力量自腰间“玉带”处传来,不仅止住了他的坠落之势,还將李猴儿以先前数倍的速度重新提溜了上来。 对待这闻名遐邇的大飞贼、江湖前辈,竟是如拿捏幼童般容易,能够办到这事的,自然也就只有搬山派的陈某人了。 短时间內,轮番经歷这大起大落,致使李猴儿早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如牵线木偶般任由陈阳拉扯,只將头半转过去,復又望向那坑底的孽龙。 方才与他擦身而过的正是八卦藏龙剑,眼下正顺著孽龙主动张开的大嘴进入其体內,好一番翻江倒海,於其中任意穿梭来去。 李猴儿虽见不到这孽龙体內的具体情形,但从后者体表那不时往外凸起的巨大鼓包,还有那哀鸣一般的惨叫,就已足够知道效果不凡。 无论外表再怎么坚固的生灵,其身体內部总是柔软的。先前陈阳一直不出手,就是在等待类似刚才的机会,眼下叫他逮到了破绽,自是不会放过。 隔空操纵著八卦藏龙剑在孽龙体內一通乱戳乱绞,然后隨意找了个柔软的所在,轻而易举的就撕开了那孽龙的体表,於血雾中透背而出,重又回到了陈阳手上。 再转头看那孽龙,虽然外表没有明显伤痕,嘴角却开始溢出新鲜的血液,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爪子也是有气无力地查拉著。 再度来到那要命的电光雷网前,李猴儿这才看清,原来这深坑靠近出口的地方还有著一圈黄铜製作的印记与纹路,电网正是由此激发,先前他並未发觉,所以才吃了这么个闷亏。 这电网能够拦得住李猴儿,却拦不住陈阳。甚至於前者若是愿意施展一回缩骨功,从那网格间的缝隙之中钻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之所以弄得刚才那么难看,只单纯是因为李猴儿故意逞能,从而忽略了危机就在身边但见陈阳张手隔空便是一扯,就將那密布的雷光电网给活生生扯出个口子,另一只手顺势用力將李猴儿提了出来,见对方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还很礼貌地道了声“辛苦”。 接著,他將李猴儿腰间的玉带抽回,顺势纵身一跳,眨眼间便跃入了已经探明情况的深坑之中,从天而降,直直地踩在那孽龙头顶,又激起一阵好大的水。 孽龙实在是被眼前这几人折腾得够呛,早已不復先前那凶猛之姿,虽说还不至於就此毙命,却已没有了多少反抗能力,只是偶尔抽动那么一下,证明其还活著。 “体格倒是不小嘛。” 陈阳用脚踩了踩这孽龙的头顶,感受著反馈回来的厚实触感,“倒是比洪州的那条还大些只是这模样,也忒丑了些虽说龙生九子,形態各有不同,但大多还是显得威严贵重,少有像这孽龙一般浑身长满骨刺的。” 龙乃鳞虫之长,更是被人分门別类,如今常见的大多是蛟龙之属,至於应龙、真龙之类的,则是早已成为了传说。但陈阳脚下的这条孽龙,体型却刚好介乎蛟龙与龙之间,又与两者都有些区分,似乎是个尚未见过的新品类。 “这里是” 睁著一对重瞳法眼,陈阳四下里张望起来。 他的目力超过李猴儿许多,看得又极为细致,自然就观察到了更多的事物,譬如那锁在孽龙上的铜环,上头的纹路分明是重阳宫全真一脉,也即是说,当年道衍和尚修建此地的时候,重阳宫也在此出了力气,对这孽龙之事应当知情。 至於那铜链的另一头,看似没入了墙壁,实际是在周围墙中藏匿有铜胎夹层,与方才上方的铜柱一样,如同管道一般隱匿在正常的墙体之中。 陈阳有理由相信,每当北镇抚司衙门上方阴云密布、出现雷雨的时候,那些落下来的闪电便会经由各种渠道被收集,最后匯聚於此,成为禁这孽龙的又一道力量。 可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到底是什么? 这孽龙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需要將其囚禁在此,永生永世不见天日? 若只是单纯为了避免其兴风作浪、致使京城再度发大水,干嘛不直接將其宰了,岂不是更加痛快? 况且,据陈阳所知,似这种城池布局上的“孽龙”,多是不稳定“龙脉”的代称,而並非是具体的龙族。 其中必然还有隱情。 第673章 苍狼白鹿,藏春散人 第673章 苍狼白鹿,藏春散人 陈阳正沉思的空当,脚底孽龙忽而挣扎著发出声悲鸣,似是在求饶,而那凶狠暴虐的眼神也变得清澈了几分。 孽龙身上的伤势虽还不至於令其当即毙命,却也足够令其动弹不得,只要陈阳想,隨时都可以將其了断,而孽龙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这才一改先前的凶暴。 蚁尚有偷生之心,这孽龙被关在詔狱底下数百年,虽然不见天日,但也从未有过轻生之念。 “怎么?这下知道怕了?” 陈阳冷漠地看了那孽龙一眼,蹲下身,在其头顶上轻轻拍打几下,示意道:“倒也为时不晚-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老老实实的,我留你一条性命又何妨?” 说著,陈阳顿了顿,又接著问道:“你应当是被顺便被压在这地方的吧?我问你,道衍和尚当年设计此地的用意究竟何在?” 听到“道衍”二字,孽龙的眼中当即闪过仇恨目光,若不是眼下实在伤重,它恐怕还要狼狠发作一番,才能泄去这口怨气。 轻哼一声,鼻尖喷出两道热气,隨即孽龙看向下方,眼神往水中示意。 “.在下面?” 於是陈阳自孽龙头顶处跳下,双脚轻踏在波澜上,散发著金色光芒的一对重瞳隨即透过水麵, 直看向深处。 但见那水底下方白晃晃的一片,仔细瞧去,原来是一大片用白银雕刻而成的草原风景,地势起伏、水脉走势,乃至於其上的无数宫帐,都在能工巧匠的雕刻技艺上清楚显露。 从那高低不平的“草原”之中,隱隱还可见得牛羊的踪跡,仿佛正有一阵风从上方吹过。 而在这银色草原上最为瞩目的,却是四足横跨大地、將草原踩在身下的一狼一鹿,那一座座毡帐甚至还没有它们的脚掌大,用以凸显其形象之伟大。 这一狼一鹿同样以白银铸就,其中狼身的顏色偏暗,样貌威武雄壮,呈仰天长啸状。 而那鹿则是一头母鹿,外表显得温柔和善,正与那苍狼靠在一起,將头轻轻地蹭在后者身上, 竟显得十分亲昵、作依赖状。 这景象若放在常人眼中,多半会显得不可思议,眾所周知,狼与鹿,本该是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关係,怎可能如亲人般你儂我儂地相互紧贴? “这是苍狼白鹿”看到这奇特景象后,陈阳目光闪烁著道:“这是蒙人留下的遗蹟——是了,在此之前,这座城还是故元的大都,金人的中京.“ 所谓苍狼白鹿是草原上蒙人的一个传说,简单来说,便是蒙人將苍狼白鹿视作自己的祖先,而这狼与鹿,也是其部族的象徵与图腾。 常年被水浸泡,使得这巨大银雕表面的光泽有些暗淡,却也为其增添了几许古朴气息。 作为搬山道人,陈阳对歷朝歷代的文物也都知晓一些,正因眼前之物为白银所雕就,这才使得他一眼便判断出其出自故元之手,是那些一度占据此地的蒙人留下的遗蹟。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故元只占据了中原不到百年。 而少有人知的是,那些蒙人王公贵族虽然大多粗鲁不文,其中有些连汉话都不会说,存留下来的旨意也大多意思浅显、直白通透,但作为距离现今不远的一个朝代,故元依旧有不错的文化建树,话本、杂剧、散曲正是自那时开始兴起,无数膾炙人口的词句,警如那“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也是自彼时传下。 在文物方面,青瓷的技艺亦正是在元时达到了顶峰,除此之外,元人还极擅长製作银器,他们將西征时自波斯得到的金银製作技术,与中土本有技艺融合,从而攀上了新的高峰。 “像这等工艺繁琐、精细的大型银器,於故元也应当是皇室御用之物。” 陈阳端详著这精美如画的巨型银器,忽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见到这样一行字一一至元三十年立,落款则是“藏春散人”四字。 看到这个落款,陈阳脑海中的一切猜测,也在此刻水落石出,他长出一口气,面上泛出笑容。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原来,这道衍镇压於此的孽龙,实是故元所置、镇压气运之物。他要以『水”克『火”,所以才导引水流灌入此地,又將一条孽龙囚禁於此,以八兑卦布局,为的正是浇灭设在此地的苍狼白鹿身上所承载的气运。” “这座京城是在大都旧址上修建,此地必是一处阵眼,想要用其形势而不被分润气运,唯有布下这囚龙局,道衍確实大才— 蒙人的全称是蒙兀室韦,有『永恆之火”的意思。 正所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为了赋予这引来的水流灵性,从而压制住这『永恆之火”,於是乎,那条孽龙就这么成为了牺牲品,在这个狭窄的地方一直囚禁到如今。 能將阴阳卦象、地势水利、以及天地之间的灵兽异种尽数调动,道衍和尚的確无愧“智者”之名,但被他如此大张旗鼓对付的“藏春散人”又是何许人也? 关於这一点,纵使是陈阳也不大清。 中土神州这及几千年来的事情,大多有史书记载、有脉络可寻,但故元的史料在眾多史书当中的確是最为混乱的,而搬山派自己的秘档,对於那段时期的记载也是乏善可陈。 毕竟是神州陆沉,又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只希望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悲剧。 將那藏春散人的名號记住后,陈阳並没有去改变道衍和尚留下的布置,反倒以安土地神咒加持了一番四周,以避免阵势受损。 “.—那是什么?” 做法的时候,他又警见那苍狼脚底下依靠著什么东西,便顺手將其捞了起来。 拿到手中一看,形如老树,腹空,周身作檜柏纹理,癭结错落,枝权纵横。其上有个道人昂座,一手抚膝,一手撑地。道冠云履,长须宽袍,神態安然,作凌空云游状。 背面尾上则刻:“至正乙酉朱碧山造”八个铭文。 这银子製成的木头桩子,在文人墨客之中有个雅称,叫作“银槎”。而其铭文的意思,则是此物在至正乙酉年,由一个名为“朱碧山”的银匠负责製造,所以陈阳手中的这一“银槎”也可称之为“碧山银槎”。 或许,眼前这大手笔的苍狼白鹿及其身下草原,同样也有这朱碧山的参与? 大银器上再搁著个小银器,而后者不仅仅只是装饰,同样也是前者的一部分,其实这种手法並不少见,所以陈阳也没多想,秉承著“来都来了”的想法,隔空施展搬运法,將这个巴掌大的小东西收在了袖中,以作为这一趟的纪念。 待得收拾完了这一切,陈阳正欲反身离去,却见那孽龙以可怜兮兮的目光看著自己,如条小狗一般地在那儿鸣咽。 显然,这条孽龙也实在是在詔狱底下呆得烦了,对於渴望著外界自由的它而言,就算是死,也寧愿死在外头,总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天天吃土, 按理来说,如今蒙人早就退回了草原,而故元旧部经歷了多次征伐后,如今也早已四分五裂, 虽然仍占据著广而丰美的草原,却看不出有什么復兴之势,更没有重新入主中原的可能。 既如此,顺手將这孽龙放了,好像也不打紧? 但如今天地异变,天下间早就没有了它这等灵兽的存身之处,与其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倒还不如呆在这里潜修,等待著出头之日。 “..”陈阳仰起头,装模作样地掐算了片刻,对那孽龙道:“我算过了,眼下还不到你出世的时候,你且安心在此修行,待得二百年后人道大昌,自有人来將你放出-放心,不会太久的。 你在此尽心尽力当个看守,功劳在日后定然不会被忘记。这样吧,你那右爪上的既然已经打开,我也就不再给你绑上了,多少也能鬆快些。” 言罢,便舍下了那孽龙,重又攀墙回到了詔狱之中, 陈阳下去了有一阵子,过程中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上方观望的人自然有些心急,见他回来,立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陈阳一一作答之余,苗月儿见他手中抓著那一件碧山银槎,出於好奇便討要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后留意到这上头刻著的道人惟妙惟肖、不仅仙风道骨,神情还极为逼真,只是不知其名號,身上也没有个记號,询问陈阳后者也只说並不知情,於是对其真实身份,一时便只有胡乱猜测。 待得陈阳度入那八铜柱上的雷光逐渐暗下,整个阵势隨之再度关闭。 受重伤的徐弘远在李猴儿的扶下,总算是再一次站了起来,见苗月儿对那碧山银槎极为好奇,听到了其对那道人身份的疑问后,徐弘远道:“好叫师叔知道,银槎上面刻著的那个老者正是刘秉忠,此人乃是前元国师,別號『藏春真人”。” 等等·—— 陈阳面色微变,眉头一挑道:“你说他叫什么?” “回师父的话。”徐弘远虽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地道:“这人叫刘秉忠。” “不是,我是说后面那句藏春真人?你確定这是他的道號么?” “此事我能够肯定。” 徐弘远的面色仍有些苍白,语气却是坚定不移。 “刘秉忠此人在故元地位极高,当年家祖中山王率部北伐,攻克元大都时,便曾收缴过此人的一副画像,我幼时亦曾在父亲的书房內见到过,对其印象颇深,因此绝不会认错。” 徐弘远又道:“相传,刘秉忠出身世宦之家,其人自幼聪颖,十三岁时入都元帅府为质子,十七岁为邢台节度府令史。之后一度弃官隱居,拜虚照禪师为师。后入宗王忽必烈幕府,以布衣身份参与军政要务,被称为『聪书记”。 天寧寺的虚照大师乃是一名佛门大德,或许便是在跟隨其修行的时候,令这人有了些法力,传闻此人通秘术、行师用兵之际,役使鬼神、多著奇效。其人尤其擅长易经,並精研宋时邵雍的《皇极经世书》。” “说这么多,这人不还是个侍奉胡主的卖国贼么?”苗月儿了嘴,“你对他为何这么熟悉?” “家祖北伐之时,曾被其所留下的遗阵所困,险些功败垂成,因此常引以为恨,我虽不才,毕竟也是徐氏子弟,自然也因此对其有所了解。” 徐弘远解释道:“师叔,此人虽侍奉胡主,却的確有真才实学,像那故元的国號,便是由他所擬定,取自易经之中的『大哉乾元,万物资始”。 而当年元兵南下,元主忽必烈因其劝诫,命大將裂帛为旗,在旗帜上写止杀二字,分头號令各军在攻入城后,不得妄杀,人民全活者因此而不可胜计。” “那这人確实有几分仁心。”陈阳听到这话,看向那碧山银槎:“倒也值得敬重,话又说回来,原来这位才是神机妙算的祖师爷,时间更在青田先生、道衍和尚之前。故元若是没有他,说不定也坐不稳这江山。” 藏春真人,藏春散人,不过是一字之差,而显然藏春散人是自称,而真人之名,多半是故元朝廷的当权者给其上的尊號。 经过了与徐弘远的这么一番討论,陈阳如今几乎可以確定,那巨型银雕上落款的“藏春真人”四字,说的便是这故元国师刘秉忠。 本以为这谜题要费不少功夫才能破解,结果谁曾想,根本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从詔狱之中出来后,天还未亮,见周边並没有埋伏,心中喘懦不安的李猴儿这才鬆了口气,“..那孽障总算有几分良心,没有纠结朝廷的兵丁来对付她亲爹。” “三娘的那番作为,想来是有些苦衷。”陈阳说道,“既然没人阻拦,或许咱们这一趟並未走漏风声。既然如此,不如继续去那归义王府看看-那特木尔也算是朝廷命官,好借他探听些情况,顺便看看能否拿回行李。” 犯下这么一桩案子,常人唯恐躲藏不及,而还敢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行走的,恐怕也就只有陈阳一行。但话说回来,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越是志芯不安,越是容易让人发现心中有鬼,不慌不忙、坦然自若,反而不易叫人怀疑。 在回归义王府的路上,陈阳等人已经遭遇了数队兵丁,个个都是行色匆匆,显然在这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674章 送上门来,皇城內外 第674章 送上门来,皇城內外 才来到归义王府门口,就见到特木尔带著一群隨从慌里慌张地出门,恰好与陈阳一行撞了个照面。 “哎呀,真人!” 特木尔见到陈阳,神色一松,埋怨道:“你这是从哪来?城內可是出大事了!如今可不是出去閒逛的时候” “怎么了?”陈阳淡定地询问道:“城中究竟出什么事了?还有,你们这又是要去哪?” “就在早上,菜市口那边有人发现了具无头尸首,悬掛在旗杆上头”特木尔身边隨从上前答话,“地下还写了一行字,言及这尸身乃是提督东厂太监马无咎,也不知有没有验明正身接下来,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就上街了,二话不说,见人就拿,听说刑部衙门的大牢都快塞满了,我家主人担心道长的安危,便打算出门寻找。” “原来如此,王爷有心了。”陈阳道了声谢,“我只是起得早,出去隨便转了转倒不知道城內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另一边,李猴儿听到马无咎的死讯,脸上忍不住微微一抽,心中已大概猜到是谁做下的这件案子,可同样还有些疑问一一为什么那冤孽偏要自行了断那老太监?结果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两方人马各有心思,特木尔虽然性子粗豪,却不是个傻子,陈阳在清晨时才归来,而那老太监正好死於昨夜,这两件事未免也太巧了些。 他也是害怕这桩公案是陈阳一行做下,害怕受到连累,因此出门寻找是假,打探消息才是真, 若真是陈阳等人做下的这事,他自己也逃不脱一个包庇之罪。 更何况特木尔的目光落到人群后方徐弘远的身上。 虽说经过了一番治理,徐弘远已经无甚大碍,手脚也被陈阳以秘法固定住,行走无碍,但毕竟伤势並未全好,面上多少看得出一些异样,这就令特木尔愈发紧张。 “此处不是说话地方我们先回府再说。” 他往左右看了看,隨后示意陈阳等人跟上。 等回到王府之中,便命人將大门关死,令一干隨从披甲挎刀在院內巡视,他自己则將陈阳带到厅內,还未来得及坐下,便急匆匆地道:“真人,你实话告诉俺,马无咎那案子真不是你做下的?” “自然不是。”陈阳淡定道:“我与那老太监无冤无仇,何必要他的命?犯下这桩公案的另有他人,王爷放心便是。” “不是就好,不是俺就心安了那你们昨夜出去究竟又为的什么?”特木尔追问道:“莫要说什么出去閒逛之类的话,我以赤诚待人,还望真人也能如实相告。” “为的这个。”陈阳从袖中取出那一件碧山银槎,放到特木尔的面前:“本来是打算去詔狱里捞个人,结果人没捞著,顺手拿了它回来—此物乃是前元旧物,王爷又是察哈尔部的,应当认得吧?” 事实上,陈阳的话才说到一半,特木尔就已经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双眼只直勾勾地望著那一件小银器,眼皮也不眨一下。 良久之后,他才以一种极端复杂的语气道:“碧山银槎,这东西为何会在詔狱里?竞又被道长所取“.—”陈阳见状,不急不忙,先端起桌上的茶杯品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道:“看来王爷的確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在碧山银槎出现后,对於特木尔而言,仿佛京城內发生的一切事情、乃至於他自己的生死也变得不再重要,全部心神都已放在了眼前这不到一掌宽的精美银器上。 “真人明鑑,这世上知晓此物者不超过五指之数,俺正是其中之一。”特木尔正色道:“此物乃是薛禪汗命银工朱碧山铸造,共有三件,其中隱藏著一个大秘密—.“ 与此同时,归义王府外又驶来一辆驴车,赶车的乃是个娇俏少女,手中执著根软鞭,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神色快意非常,与街面上其他人的忧心形成鲜明对比。 驴车目標明確地朝著归义王府前进,还未及近前,便被紧张的护卫们拦下,將马车逼停之后, 护卫们便纷纷亮出刀来,操著一口生硬的汉话上前喝问。 赶车的女子压根不搭理面前粗俗的几人,只是在驴车上站起身来,將双手笼作喇叭状,衝著王府之內大声呼喊。 “陈道长,陈道长!你要的人,三娘给你带来了!” 来人当然便是柳三娘,她的声音清脆,偏又有著穿墙入耳之能,足可见有著不弱的內功修为。 这一边,陈阳与特木尔的密谈才刚刚开个头,结果就被嘰嘰喳喳的柳三娘打断,不免有些扫兴。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自然不能任由这人在外头胡乱叫唤,引人注目,於是二人只有暂时將话头按下,等一会儿再谈。 陈阳才走出院里,恰好见到柳三娘的驴车被一眾护卫引入府中,她见到陈阳一行后也不叫人, 而是献宝似地將后方车厢的帘子一掀,露出里头的人来一一正是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身著白色囚服的徐芳盈。 白跑了一趟詔狱,连徐芳盈的影子也没见著,徐弘远本来十分忧心,突然见到被送上门来的徐芳盈,惊喜之下便欲上前查探,却忘记如今腿脚有些不便,才走两步便脚底一乱,摔在地上。 李猴儿又见到了女儿,態度一改昨夜的急躁,笑呵呵地问道:“三娘,你是在哪找到的徐家小姐?” 柳三娘显然还在气头上,对亲爹爱答不理,只得意地对陈阳道:“道长,那老阉狗昨夜叫我去搬救兵,自己则要躲起来调理伤势,我一想,既然徐家姐姐不在詔狱,多半便被他另藏在其他地方,於是就去往那里查探,用那老狗的金牌將她赚了出来—.““ “不愧是我的女儿“”李猴儿哈哈大笑道:“果然有几分聪明劲,像我!” 特木尔见这群人似乎十分熟络,又听到柳三娘一口一个“阉狗”,於是將疑惑眼神看向陈阳,“真人,这位是——“ “哦。”陈阳这才指著柳三娘,对特木尔介绍道:“先前我不是说那案子是別人做下的么?正主就是她了。 弄了半天,自己到头来还是成了包庇重犯的那一个,那瞎折腾这么半天究竟是为的什么?在一乾麵带笑容的人中,特木尔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倒在地。 被身边侍卫扶住后,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接著一把揪住身旁陈阳的袖子,紧紧地在手里, 像是生怕对方溜了一样。 如此做,並非是要將陈阳抓去送官,特木尔很快便认清了现实,此时此刻,只对陈阳无比诚恳地道:“.—真人救我!”“ 无论有意无意,眼下,特木尔已彻底与陈阳等人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眼下想的不是如何检举揭发,而是怎样才能在这场风波之中保全己身。 “莫慌,有贫道在,保管王爷此番平安无事。”陈阳倒是信心满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说不定,王爷不仅不会被问罪,龙椅上的皇帝老儿还要感谢你吶。” 特木尔才懒得管什么谢不谢的,他此刻只求能够全须全尾地回到草原,吩咐手下为柳三娘以及徐芳盈收拾住处后,再次拉著陈阳到了屋內。 “莫慌,莫慌。”陈阳安抚特木尔道:“那两位毕竟是女眷,又是朝廷钦犯,住在王爷这是否有些不便利?” “有什么不便利的,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反正俺这地方是白来的,事已至此,就算再多添两个钦犯进来,也算不得什么。”特木尔將手一摆,急切道:“真人还是先说说有何妙计脱此困境吧,再晚上一些,俺只怕咱们所有人都要给锦衣卫给拿去了。” 陈阳自是不怕什么锦衣卫,这京城里能拿下他的人恐怕还没出世,但见特木尔猴急的样子,便也不再逗对方。 “解铃还须繫铃人,此间事情,都是因为那皇帝老儿不省人事、大位虚悬而引起的。既然如此,把他救醒,局势自然便平缓了。” 特木尔听到这话有些气绥,“我还道真人有什么妙计,这个道理谁不知道?可那皇帝老—·陛下他居於深宫,受重重精兵保卫,轻易如何见得到?” 陈阳只道,大內禁宫对於旁人而言固然是龙潭虎穴,但对於他而言实在也算不得什么,那些所谓的大內高手也都是些土鸡瓦狗。纵使法力会受人道气运的压制,一样也能够任意来去。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真人便速速动身吧!”特木尔听到后大喜过望,催促道:“陛下他春秋已高,再如此下去只怕伤了元气,此处有俺在,定不会让真人的弟子们有事!” 要真到动刀兵的那份上,还指不定谁有事呢— 陈阳点了点头,答应了声好,隨即便纵身而起,翻过墙根就没了踪跡。 燕京城又名顺天府,是当年道衍和尚在故元大都的原址上修建而来,当年北朝成祖还是燕王的时候,其燕王府便修筑在故元的宫殿处,后来他起兵靖难,一度兵临金陵城下,可惜到底功亏一优,回来登基称帝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其后的皇帝,便按照金陵城的规格修建起了新皇宫,而燕王府则改名西宫成为了整个紫禁城的一部分。 陈阳离了归义王府,便直往著紫禁城而来,一路上也没隱匿形跡,大摇大摆地衝著玄武门而去。 路上乱糟糟的,四处都是抓人的兵丁,但凡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是遍地狼藉。 马无咎死后,受其统辖的锦衣卫与番子便成了无主的疯狗,走在大街上见谁都想著咬上一口, 百姓们人心惶惶之余,每家每户都將大门紧闭,而来不及回家的若被这些人抓住,运气好的蹲上几条苦窑便罢,而若运气不好的,那就不好说了。 或许有人问,这满朝的文武官员难道都是死人不成?难道就任凭这些锦衣卫与番子胡来? 这话其实还真不错,面对锦衣卫与东厂的疯狂,確实没有人敢於出面,毕竟这些人的权力直接来自於皇帝,而皇帝本身人事不省,便意味著权力失去了制衡,犹如脱韁野马一般不受控制。 就算是为了制止住这京城內的乱象,陈阳也不得不赶紧將那老皇帝救醒,至於他为何如此肯定对方还在人世,那也是有原因的一一凭藉著重瞳法眼,他能够清楚看到盘踞在紫禁城上的那道龙气虽然日薄西山、迟迟老矣,到底还有一息尚存,还没到改朝换代的时候。 运用神行法后,陈阳几乎化作了一道残影,自那些兵丁身旁走过时,后者只依稀感到一阵风掠过,根本不见人影。 沿途根本遇不著任何阻碍,陈阳轻易地便自那对朱漆大门的缝隙间溜入进去,发觉这禁宫之中倒也与外头没什么大分別,同样都是乱糟糟的,守备的士卒与过往的宫人根本无心做事,人虽然站在那里,魂却不知飞到哪去了。 世人传说紫禁城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房屋,事实虽然不及如此,却也相差不远。但见大大小小的楼阁鳞次櫛比,雕樑画栋直叫人看了眼,想从中找到皇帝老儿呆著的那一间並不容易, 於是陈阳索性就往气运最强的地方走,大约片刻之后,来到了一处被宫人称之为“养心殿”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由红墙围护的院落,清一色的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內中配有库房、书房、膳房, 甚至还有用於散心的小园,可谓麻雀虽小五臟俱全。 正被陈阳惦记的皇帝老儿,此刻就躺在后殿西暖阁之中,明明天气还不算冷,已经盖上了一床锦被,面如金纸、双目紧缩,嘴唇苍白无一点血色,气息已经若有若无。 而作为皇帝老儿继承者的太子亦在后殿等候,面上却不见什么忧心,反而倒是显得有些不耐烦就在这二人不远处的书桌上,又一件碧山银槎正作为镇纸压在那里,树权上的道人姿势又与先前那件不同,斜坐著作观书状。 : 第675章 请脉问诊,救驾驱邪 第675章 请脉问诊,救驾驱邪 桌上铜炉里点著薰香,一名老太医提著药箱哼哼地跑了过来,先拜见了太子,又膝行至龙床边,与那皇帝老儿把脉。 实际上,病床上的皇帝老儿早已是口不开,药汤无法餵入且不说,针炙之法也无甚反应,加上连著几日水米不沾,如今只勉强吊著一口气罢了。 纵使那些个太医都是杏林高手,对这急症也束手无策,只每天早中晚各记录次脉象,例行公事罢了。 很快,老太医把完了脉,膝行著倒退而出,正欲起身离去时,太子问道:“父皇的病如何了? + 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太子身形瘦削,身著赤色盘领袍,头戴一顶翼善冠,双鬢间已有了几许白髮,眼角也有细密的鱼尾纹,眸光闪闪,面色莫名显得有些阴沉。 “脉象依旧。”老太医头也不敢抬,以苍老的声音道:“陛下吉人天相,自有上天庇护。” “知道了。”太子眼皮子也懒得抬一下,“下去吧。” 老太医如蒙大赦,倒退几步站起身来,拿起那药箱,忙不迭地又退了出去。 所谓吉人天相,自有上天庇护,看似是句宽慰,其实已经隱隱点出了病情一一人世间的手段已然无法医治,现如今,或许只有老天爷才能救得这人间帝王一命。 太子喜怒不形於色,起身站在龙床前,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外头的內侍自也不敢出言打搅,只静静地聂立在那儿,將胸膛挺得更高了几分。 良久,他忽然长嘆一口气,却是问了句令旁人十分不解的话。 “那马无咎—果真是死了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远处的內侍们听见了自然摸不著头脑,正不知如何作答,屋檐底下阴影里忽然走出个人来,也不行跪礼,只双手抱拳道: “回稟殿下,那具尸身已被验明,確係为马督主。” 內侍们在这里服侍了半响,却从未发现此人,正觉著惊疑,又见其身形高大魁梧,於腰后横挎一柄雁翎刀,头上黑髮束成又细又长的一股,几乎垂至腰间一一这髮式向来是女直人所用,那么, 这人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 天家重地,怎么在眼皮子底下竟跑出个胡人?似乎还有几分武艺,他若是想要发难“ 內侍们自是满心疑惑,而太子殿下也无心解释,又嘆息了一声,道:“.—等不及了,今日便发动吧,你先將耳目清理乾净。” 说完,不等那胡人回话,径直走到龙床前,拿起旁边一个明黄色的枕头,便压在了他自个儿亲爹的面上。 在这时,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才终於现出了狼一般的狠戾。 女直人抽出那把雪亮的雁翎刀,大步朝著最近处的一名內侍走去,脸上现出狞笑的同时,钢刀高高举起,身周散发出可怖杀气,显然也是曾在户山血海里滚过一遭的人物。 再看那內侍,早就两腿一软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却是连逃走的气力也欠奉,裤襠更变得湿淋淋一片,散发出难闻的腥臊气息。 下一秒,钢刀落下,紧接著头颅伴隨著一腔热血冲天而起,可仔细一看,那颗面目狞的头颅唇上留须,脑后结著三股编在一起的长辫,分明是那女直武士的样貌。 那名內侍虽然被嚇得失禁,眼下更是晕厥过去,但除了外表狼狐了些以外,身上並无半点外伤。 再看那屋檐底下阴影之中,与那女直武士並排之处,又施施然走出个道人的身影,正缓缓將一柄宝剑归入鞘內。 至死,那女直武士恐怕也没有想到,在与他相隔不过尺尺间的地方,原来还有个人。 陈阳一边將八卦藏龙剑收入袖中,一边看向那些呆呆傻傻的內侍宦官:“傻站著什么?还不快去逃命?” 小小一座暖阁,却在须臾间发生了一场惊变,那些內侍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所震撼,直到陈阳提醒才回过神来,惊呼一声“杀人了”便要往外头逃窜。 临去之前,倒还不忘记將那名昏倒的內侍也给扶起带走,可见其人虽然少却了跨下二两肉,可胸中仍有义气。 陈阳本想著等个安静的时候再出手,没想到却躲在暗中见到了如此父慈子孝的一幕,不得已之下只好现身,也消弹这皇宫中的一场杀戮。 龙床边,太子听到方才的动静,情知事情有变,意志並未有半分动摇,手上动作反而更重几分,像是要强行了断他老子。 行事果断,倒也有几分梟雄之姿,只是今日动手时没算算日子,撞到了陈某人的手中。 太子正发狠,察觉到手掌下方逐渐没了动静,於是牛一般地喘著粗气,將那枕头一揭,却发现那老皇帝的身躯不知何时被人移接木,变成了一截树干,耗费了半天气力,原来都使在了空处。 万念俱灰之下,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只见陈阳盘著腿坐在桌边,而穿身单薄衣物的皇帝老儿就放在桌面上。 “阁下好高明的手段—”太子惨然一笑,“只是,我观你似乎甚是面生,不知你究竟是何来歷?” 陈阳懒洋洋地道:“贫道今日才第一次来这禁宫大內,殿下看我面生是正常的至於来歷, 不过是个出身草莽的乡野之人而已。” 陈阳倒也没有什么隱瞒,他那抱犊山毕竟不是什么名山大川,纵使说出来,恐怕这太子也不知道,但这话听到后者耳中,却变了味道。 “好好好—”太子的笑容越发苦涩,“原来父皇早就防著我,还在暗中备了你这么一手,甚至不惜以身作饵诱我上鉤—你们贏了,今日我输得心服口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阳眉头一皱,倒也懒得解释那么多,而那太子见弒君已然无望,又不愿折辱於小人之手,转过身去猛衝几步,一头撞在了旁边柱上,当即脑浆进裂,先一步见了阎王。 眨眼间,地上就横尸两具,其中一具尸体还是当朝储君,纵使陈阳胆大如斗,此刻也有些犯嘀咕一一莫非今日不宜出门?早知就看看黄历。 无论怎样,经过这么一场风波,这暖阁倒是空了出来,给了陈阳施救的条件。 他也不忌讳地上两具还冒著热气的户首,直接查看起了皇帝老儿的状况,旁人眼中的皇帝只是面色苍白虚弱,但在陈阳那一对闪烁著金光的重瞳之中,皇帝老儿却是一脸乌紫之色,並有晦气缠身,灵台暗淡无光,魂魄散乱不聚一一分明是被人给魔著了。 也难怪那些太医无能为力,毕竟这症状俗称中邪,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若是其他疑难杂症,或许陈阳还要费些心力方能思考出解救之法,但如今这模样,反倒是专业对口。 他也不管是谁用的这魔镇之术,从桌上端起一杯清茶来,只漱了漱口,便张嘴喷在了皇帝老儿的面门上。 “噗!” 琥珀色的茶汤喷了皇帝老儿一脸,却也洗去了他面容上的邪气、晦气,更將附在其身的妖邪驱走。 但见一股黑气自这老皇帝的天灵盖中吐出,哀豪著往东北方向飞遁,陈阳以重瞳法眼看去,从那黑气之中,隱隱见到个浑身生满倒刺的身影,他慢悠悠地將茶盏放下,闔目道:“.—-原来是个白仙。” 说来也怪,被陈阳漱口水这么一喷,老皇帝不仅祛了邪气,便连气息也浑厚了几分,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他眉头轻轻一皱,忽然身体猛地一抽,竟从昏迷当中醒了过来,只是多日水米未进,加上身体又被妖邪所附,如今精、气、神都十分虚弱,就连睁开眼晴、张嘴说话的力气也都没有。 陈阳见状,知道此刻这人虚不受补,若下什么猛药,搞不好立即便要魂归地府。 是药三分毒,而丹药之毒更是寻常药汤的数倍,他搬山派如今虽不缺丹药,却也没有眼前这位奄奄一息的皇帝老儿適合用的。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调理身体一事,还是交给太医院那帮子人吧窗外又传来纷乱脚步声,听起来颇为沉重,显然是守备宫中的禁军在逃走的內侍那里得到了消息,正赶过来护驾。 於是陈阳眼珠子一转,凑到半睡半醒的皇帝老儿身边,对其道:“.-听好了,你这趟病生得十分蹊蹺,若无我相救,早被你那好大儿活活捂死。如今你醒了过来,自该彻查此事,还那些陷害而入狱者公道,否则日后再有危难,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好运切记,切记!” 说完,眼角又警向桌上那一件碧山银槎,於是补充道:“..救你一命,便用这碧山银槎相抵,你我这便两清了。” “陛下!” 就在此时,暖阁的门被一双大手给粗暴推开,顶盔甲的御林军统领大步闯入,却见房內除却地上两具尸首,还有那桌上的皇帝老儿外,再没有半个活人影子。 唯有书桌旁边的窗户一角,仍在微微颤抖,而那桌上原本充作镇纸之用的碧山银槎,也早就没了踪影。 当陈阳回到归义王府时,已是下午时分,他嫻熟地翻过院墙,正赶上府中一群人用晚饭,所有人群聚於院中,席地而坐,於地上铺有几张毡毯,上头摆放的是些蔬果、乾酪、手把肉、炒米及一壶奶茶,倒是极富地域特色。 苗月儿等人同样被邀请在列,特木尔虽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但对几人倒也十分礼遇,他本人用的餐食也並没有什么特殊,算是做到了与周围兵士同甘共苦。 陈阳见状,只在心中暗笑这草原男儿未免太小心了些,眼下连吃食都要用自带的,看来是生怕著了別人的道。 搬山派一行受邀与特木尔同坐,其他人倒没怎么动手,唯有火灵儿正抱著一条羊腿猛啃,吃得满嘴流油。 特木尔拿著把小刀,一副忧心的模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割著肉吃,眼晴却一直看向院墙之外,见到陈阳回来,他立即站起身来,將油腻的双手胡乱在华贵的袍子上头擦了几下,匆匆迎上前去。 “真人,你回来了!”特木尔一脸希冀地道:“不知事情办得如何?” “一切顺利。”陈阳淡淡地道:“皇帝老儿已经醒来,至於那太子—大概是害他的主谋吧? 已经是自杀身亡,死讯应该不久后便会传出。” 这话说得特木尔又是一个趣超,站在风中凌乱地想道:方才不是说好去救驾的么?如今怎么太子又没了?不是,这位真人怎么到哪都是血雨腥风,浑然不似个有道高真—那可是当朝太子,怎么在真人的嘴中就跟条路边野狗一般,说死也就死了陈阳哪管那么多,他自来熟地盘腿坐下,奔波了一天一夜,如今確实也有些饿了乏了,首先便拿起一把炒米尝了尝味道。 搬山道人对米最为熟悉,而这炒米虽然有个“米”的名头,实际却是用糜子製成的,做法是將糜子烂了,把细砂子放在锅里加火烧成高温,然后再把糜子放进去炒,炒熟之后拿出来用白去皮, 作为日常之食,通常搭配奶茶、肉类食用,在吃的时候需將其浸在奶茶之中,也正因此,草原上的奶茶大都是咸味的,正好与之搭配。 像陈阳这般直接吃,確实有些太干了,於是他便用奶茶送下,並宽慰特木尔道:“放心,那皇帝老儿且有的忙,暂时顾不著我们—-他为一国之君,本有人道气运护体,不知为何被什么人行了邪法,这才昏迷不醒。如今他身上的邪气已被我祛除,又布下阵势保护,理当不会再出事,等时候到了,再去见他不迟—为此,我还取了个凭证。” 说著,他从怀中取出那个新的碧山银槎,將其放到眾人面前:“如此一来,咱们手中便有两个这玩意儿了,再差一个,就能凑齐整套。” 陈某人那不慌不忙、处事不惊的態度,也令特未尔心中的焦躁为之缓解,既然对方有把握,他也犯不著担心那些多余的。心中某种强烈的直觉也告诉他,只要一切都听这位真人的,就必然能够平安无事。 眼下,特木尔则將目光放在了碧山银槎上,目光灼热。 “万万没想到,我这辈子竟能见到这三样东西凑齐的一天,莫非这真是长生天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