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燃1978:工业神手从修车铺开始》 第1章 八级技工,含冤重生 “向前,向前!快帮婶看看!这车子咋就不动了!急死我了!” 尖锐焦急的女声將李向前从冰冷刺骨的河水幻觉中猛地拽回现实。 他剧烈地喘息著,茫然地环顾四周。 低矮的土坯房,墙上模糊的標语,空气中瀰漫著煤烟和尘土混合的气味。 这不是冰冷的河底,这是……1978年?他重生了? 还没等他消化这巨大的衝击,一股剧烈的头痛袭来,无数信息流涌入脑海。 【万兽代码系统激活……】 【检测宿主灵魂强度……符合標准……】 【正在绑定……绑定成功!】 【解锁初始模块:基因图鑑(未激活),破障之眼(已激活)!】 李向前捂著头,眼神从迷茫迅速转为锐利。 前世,他是国营红星机械厂最年轻的八级技工,却因莫须有的“投机倒把”罪名,被人诬陷,最终沉尸河底,含冤而死! 老天有眼,竟然让他带著一个神秘的系统回来了! “向前?发啥愣呢?快帮婶看看啊!再不去供销社,今天的肉票就没了!” 李婶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向前定了定神,看向李婶和她身边那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 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尝试激活那个名为【破障之眼】的能力。 嗡! 视野中,自行车仿佛变成了半透明的线框图。 一行淡红色的文字在后轮飞轮处浮现: 【目標:永久牌pa-14型自行车(后飞轮)】 【当前状態:严重磨损,棘爪卡死】 【损耗倒计时:0小时03分11秒(即將彻底报废)】 【修復建议:清理內部油泥,更换或修復棘爪弹簧】 信息精准得可怕! 李向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破障之眼】,竟能看穿机械的“生死”! “向前,你倒是说句话呀!这车子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蹬不动了?” 李婶急得快哭了,肉票在这个年代何其珍贵,错过了今天,下个月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肉。 周围几个邻居也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老李家的这小子,不是刚去红星修理铺当学徒没几天吗?他能行?” “就是,別越修越坏了,这可是永久牌,金贵著呢!” “我看还是赶紧推去修理铺吧,找王师傅看看。” 质疑声此起彼伏。 李向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前世的戾气。 他知道,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战,也是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 他必须抓住! 他看向焦急的李婶,沉稳地开口,声音带著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李婶,別急。” “我看看。” 李向前蹲下身,目光落在自行车的后飞轮上。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装模作样地转了转脚蹬,听了听声音。 脑海中【破障之眼】给出的信息无比清晰。 “问题在飞轮里面,棘爪卡死了,油泥太多,弹簧可能也变形了。” 他平静地说道,语气篤定。 李婶和周围的邻居都愣住了。 这小子,说得头头是道,跟老师傅似的! “你能修?” 李婶將信將疑。 “我试试。” 李向前没有把话说满,但眼神中的自信却感染了李婶。 “死马当活马医吧!向前,你小心点,別给弄坏了。” 李婶咬咬牙,同意了。 李向前心中微定。 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目標:修復这辆自行车,贏得李婶和邻居的初步信任,或许还能得到一点微薄的报酬,解决眼下的温饱问题。 更重要的是,他要验证【破障之眼】的真正威力! 他需要工具。 “李婶,把你家纳鞋底的锥子,还有老虎钳借我用一下。” 李向前说道。 这个年代,普通人家里工具匱乏,只能就地取材。 拿到简陋的工具,李向前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他的动作,和他此刻学徒的身份完全不符。 拆卸飞轮盖,清理內部厚厚的油泥,找到变形卡死的棘爪弹簧…… 每一个步骤都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记忆,前世八级技工的经验在此刻显露无疑! 围观的邻居们渐渐安静下来,眼神从质疑变成了惊讶。 这小子,手法太老练了!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李向前吗?蹲地上玩泥巴呢?” 一个穿著时髦喇叭裤,头髮烫得捲曲,流里流气的青年走了过来,身后还跟著两个跟班。 正是附近有名的混混,陈浩! 陈浩斜著眼睛,看著满手油污的李向前,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怎么?修理铺的学徒工,也敢学人修车了?” “別把李婶的宝贝疙瘩给拆坏了,你赔得起吗?” 他语气轻佻,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这个年代,工人地位高,但学徒工,尤其是这种修理铺的学徒,地位並不算高。 陈浩显然是来看笑话,顺便踩李向前一脚。 李婶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不敢说话。 陈浩这种人,她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惹不起。 李向前抬起头,冷冷地瞥了陈浩一眼。 前世,就是这种人,仗著有点关係,顛倒黑白,把他逼上了绝路!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但李向前强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没有理会陈浩的嘲讽,继续专注於手中的活。 他用锥子小心地將变形的棘爪弹簧拨正,又用老虎钳调整了一下角度。 这些细微的操作,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但在李向前的【破障之眼】视野中,弹簧的状態正从“严重变形”变为“轻微形变,可应急使用”。 【损耗倒计时:已暂停(修復中)】 “喂!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陈浩见李向前不理他,脸上有些掛不住,声音提高了几分。 “李向前,我劝你別逞能了,赶紧滚回修理铺扫地去吧!”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修车?笑死人了!” 跟班们也跟著鬨笑起来。 周围的邻居敢怒不敢言。 李向前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能不能修好,你看著就是。”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种自信,让陈浩的嘲笑音效卡在了喉咙里。 他眯起眼睛,盯著李向前的动作,想看他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 李向前將清理乾净的零件重新组装。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精准。 安装飞轮盖,拧紧螺丝。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污。 “好了。” 李婶和邻居们都屏住了呼吸。 陈浩嗤笑一声:“装模作样,肯定没……” 话音未落,李向前轻轻一蹬脚踏。 “哗啦——” 后轮飞轮发出了久违的、清脆而顺畅的转动声! 再蹬几下,链条带动后轮飞快地旋转起来,没有丝毫卡顿! 修好了! 真的修好了! 李婶惊喜地捂住了嘴巴,眼眶瞬间红了。 “天吶!向前!你真的修好了!” 她激动地抓住李向前的胳膊,“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 围观的邻居们也爆发出惊嘆声。 “神了!刚才还蹬不动呢!” “这小李师傅,可以啊!比修理铺有些老师傅还厉害!” “看来王师傅没收错徒弟!” 讚扬声不绝於耳。 陈浩脸上的嘲讽僵住了,变成了难以置信。 他看著顺畅转动的车轮,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李向前,仿佛见了鬼一样。 这怎么可能?! 一个刚当了几天的学徒工,怎么可能修好连修理铺都可能要费一番功夫的故障? 李向前迎著眾人惊嘆和感激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技术的魅力!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陈浩,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打脸的感觉,真爽! “李婶,快去供销社吧,別耽误了。” 李向前提醒道。 “哎!哎!谢谢你啊向前!” 李婶回过神来,激动地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和两个还带著体温的红薯,硬塞到李向前手里。 “拿著!必须拿著!这是你应得的!” 五毛钱,在这个年代,对於一个学徒来说,不是小数目了。 李向前没有推辞,他现在確实需要钱和食物。 “谢谢李婶。” 他坦然收下。 李婶推著修好的自行车,几乎是小跑著冲向供销社的方向。 邻居们围著李向前,七嘴八舌地称讚著。 “小李师傅,以后我家的缝纫机坏了,也找你看看!” “是啊是啊,我家的收音机也时好时坏的……” 李向前微笑著一一应下。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学徒工了。 他用自己的技术,贏得了最初的尊重。 陈浩在一片讚扬声中,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恶狠狠地瞪了李向前一眼,带著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走之前,那怨毒的眼神,李向前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李向前握紧了手中的五毛钱和红薯,心中並无惧意。 陈浩这种跳樑小丑,前世能害死他,是因为他势单力薄,又不懂得反抗。 这一世,他有【万兽代码】系统,有前世的经验和技术,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这次修復自行车,收穫巨大。 不仅获得了宝贵的五毛钱和食物,解决了燃眉之急。 更重要的是,验证了【破障之眼】的强大功能,精准诊断,甚至能预估寿命! 同时,他也贏得了邻里的初步信任和认可,“小李师傅”这个称呼,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为他后续在修理铺立足,甚至开创自己的事业,打下了微不足道但至关重要的基础。 当然,他也成功打脸了陈浩,出了一口恶气,念头通达了不少。 李向前掂量著手里的收穫,心中思绪万千。 【破障之眼】如此强大,那另一个模块【基因图鑑】呢? 通过连结动物,解析基因,获取工业科技蓝图? 这听起来更加不可思议,也更加令人期待! 如果【破障之眼】能让他立足於现在,那【基因图鑑】或许能让他开创未来! 一个属於他的黑科技帝国,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当务之急,是去红星修理铺报到,真正接触到更多的机械设备,一方面磨练技术,另一方面,利用【破障之眼】修復设备,或许能像系统介绍的那样,提取到所谓的“未来科技碎片”! 同时,也要开始留意身边的动物,尝试激活【基因图鑑】。 李向前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攥紧了那五毛钱,仿佛攥住了未来的希望。 重活一世,他不仅要復仇,更要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活出个人样来! 他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陷害他的人,都仰望他的存在! 他要用这双沾满油污的手,托起一个属於自己的工业帝国! 而这一切,就从红星修理铺开始! 他转身,朝著修理铺的方向走去,脚步沉稳而有力。 他知道,陈浩的报復迟早会来。 他也知道,修理铺的老师傅王德发,未必会轻易认可他这个“抢了风头”的学徒。 前路挑战重重。 但李向前无所畏惧。 因为,他有掛! 第2章 师徒初见,暗藏机锋 攥著那温热的五毛钱和两个红薯,李向前的心跳微微加速。 这点钱和食物,在別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对他而言,却是重生后的第一桶金,是活下去的希望,更是他用技术换来的尊严。 沉甸甸的收穫提醒著他,这个时代虽然贫瘠,却也並非全无机会。 红星修理铺就在街道的拐角处,门脸不大,一块褪色的木牌上,“红星”两个红漆大字已经斑驳,旁边用稍小的字写著“修理铺”。 门口堆著些废旧轮胎和拆下来的自行车零件,散发出橡胶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与刚才邻里围绕的热闹不同,这里显得有些冷清。 李向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迈步走了进去。 铺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机油味,还夹杂著一丝焊接时產生的焦糊气。 靠墙摆著几个落满油污的工作檯,上面散乱地放著各种钳子、扳手、螺丝刀。 角落里堆放著等待修理的自行车、缝纫机,甚至还有一台落满灰尘的旧风扇。 一个穿著蓝色工装的身影正背对著门口,埋头在一辆“飞鸽”自行车的车架上忙活著。 那身影看起来有些佝僂,头髮已经白了大半,但动作却异常稳健有力。 听到脚步声,那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缓缓转过身来。 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额头上刻著深深的皱纹,两道浓眉下的眼睛虽然略显浑浊,却透著一股子精明和审视。 他的双手布满了老茧和洗不掉的油污,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但那双手握著扳手时,却显得异常稳定。 “新来的学徒?” 他上下打量著李向前,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声音带著长期和机械打交道特有的沙哑,语调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师傅好,我叫李向前,今天来报到。” 李向前微微躬身,態度不卑不亢。 眼前这位,就是红星修理铺的顶樑柱,王德发王师傅。 前世李向前在红星机械厂时,就听说过这位老师傅的大名,技术在整个片区都是数一数二的,只是性格有些古板保守。 王德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指了指墙角堆积如山的废旧零件。 “先把那些分分类,能用的挑出来,坏的扔到外面筐里。” “再把地扫扫,油污擦乾净。” 语气依旧平淡,安排的活计也是最基础的打杂。 没有询问李向前的来歷,也没有多余的寒暄,仿佛李向前的到来,只是给铺子里添了个扫地的。 李向前並不意外。 学徒工,本就是从杂活干起。 更何况,他还顶著“关係户”的帽子——他是通过厂里某个远房亲戚介绍,才勉强挤进这个名额的。 在王德发这种靠手艺吃饭的老工人眼里,恐怕天然就带了三分不信任。 “好的,王师傅。” 李向前没有丝毫抱怨,爽快地应了下来,拿起墙角的扫帚和抹布,开始认真干活。 他需要时间来適应,也需要机会来证明。 扫地,分类零件,这些看似简单的活计,在李向前眼里,却別有一番天地。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锈跡斑斑、沾满油泥的废弃零件。 【目標:报废轴承滚珠(混合)】 【状態:部分存在裂纹、严重磨损,部分尚可使用】 【修復建议:筛选可用滚珠,清洗除锈后可用於非关键部位替换】 【目標:变形链条节(数个)】 【状態:部分铆接鬆动,部分过度拉伸】 【修復建议:截取可用链条节,重新铆接可应急修復】 【破障之眼】悄无声息地运转著,將这些废铜烂铁的“底细”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边干活,一边默默记忆著这些信息。 这些在別人看来毫无价值的废品,在他眼中,却可能蕴藏著修復其他设备的关键。 他的动作麻利而专注,很快就將地面清扫乾净,废旧零件也按照材质和大致类型分门別类地堆放好。 王德发偶尔抬眼瞥一下,看到李向前干活不偷懒,手上也利索,眼神中的审视略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摆弄他的自行车。 铺子里很安静,只有王德发拧动扳手的咔噠声,以及李向前清扫时发出的沙沙声。 李向前趁著擦拭工作檯的间隙,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铺子里的其他物件。 那台积灰的旧风扇,【破障之眼】显示是电机线圈老化,需要重新绕线。 角落里的缝纫机,问题出在跳线机构磨损。 这些对於拥有前世八级技工经验和【破障之眼】的他来说,都不算难事。 他也观察著王德发。 老师傅的手艺確实没话说,处理那辆“飞鸽”自行车的变速机构时,手法老道,经验丰富,几个看似简单的敲打和调整,就解决了链条打滑的问题。 但在处理一些相对“新”的玩意儿时,王师傅似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比如工作檯上摆著的一台半导体收音机。 那是一台“牡丹牌”941型九管收音机,米白色的塑料外壳,在当时算是时髦物件。 此刻,收音机的后盖被打开著,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电子元件和线路板。 王德发刚才似乎就对著它捣鼓了半天,眉头一直紧锁著,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將其推到了一边。 旁边还散落著几个被替换下来的电阻和电容,显然已经尝试过维修,但並未成功。 李向前心中一动。 机会似乎来了。 他集中精神,目光投向那台收音机。 嗡! 视野中,收音机的內部结构变得清晰起来,淡红色的文字再次浮现。 【目標:牡丹牌941型半导体收音机】 【当前状態:故障(无法开机,无声)】 【故障诊断:c12滤波电容(100uf/16v)引脚虚焊,r8偏置电阻(2.7kΩ)老化阻值漂移超限】 【损耗倒计时:未知(电子元件寿命不可预估)】 【修復建议:补焊c12电容引脚,更换r8电阻】 果然! 【破障之眼】不仅能看透机械,连这些初级的电子產品也能精准诊断! 故障点清晰明了,修复方案也一目了然。 李向前的心臟不爭气地多跳了两下。 只要给他一把烙铁和一点焊锡,再找个合適的电阻换上,这台收音机就能起死回生! 这绝对是他在王师傅面前展现价值,贏得初步信任的绝佳机会! 但他强行按捺住了立刻上前的衝动。 不行,不能急。 他现在只是个刚来报到的学徒工,连基本工具都还没摸熟,就跳出来说能修好老师傅都搞不定的收音机? 这太冒进了,只会引来怀疑和反感。 王德发这种老派师傅,最重规矩和经验,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毛头小子。 必须等待一个合適的时机。 至少,要等王师傅对他放下最初的戒备,认可他的態度之后,再“不经意”地展现出一点“天赋”。 李向前收回目光,继续低头擦拭著满是油污的工具。 他的动作更加仔细,仿佛要將每一件工具都擦得鋥亮。 那台安静躺在工作檯上的牡丹牌收音机,像一个无声的挑战,也像一个诱人的机遇,静静地等待著。 李向前知道,他需要耐心。 就像对待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个步骤都需要恰到好处。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上紧耐心的发条。 第3章 崭露头角,师傅的考验 王德发显然没把那台牡丹收音机彻底放下。 他擦了擦手,又拿起烙铁,在那堆绿绿的元件中小心翼翼地焊接著什么。 一股松香和锡丝融化的气味飘散开来。 片刻后,他放下烙铁,小心地接通电源。 滋啦……沙沙…… 收音机里传出的依旧是令人心烦的噪音,夹杂著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人声,像是隔著厚厚的墙壁在吶喊。 王德发眉头拧得更紧,用手指敲了敲收音机的外壳,不见任何好转。 他又换下了两个看起来顏色不太对的电容,结果还是一样。 李向前正在旁边用抹布擦拭一个油腻腻的台钳,他看似隨意地瞥了一眼。 “王师傅,那个米黄色的电容,焊脚是不是有点鬆动?” 他的声音不大,带著一丝学徒请教时的不確定。 “焊点顏色好像也跟旁边的不太一样,有点发灰。” 王德发动作一顿。 他拿起收音机,凑近了仔细端详李向前说的地方。 那是一个编號c12的滤波电容。 果然,其中一个引脚的焊点,光泽暗淡,边缘似乎有细微的空隙。 虚焊! 王德发心中微微一惊,抬眼扫了李向前一下。 这小子,眼神够尖的。 他不动声色,重新拿起烙铁,在那虚焊的引脚上补了一点焊锡。 焊点变得圆润光亮。 再次通电。 滋啦声小了很多,但收音机依然无法清晰地收到任何电台,只有一片模糊的沙沙声。 问题显然不止於此。 王德发放下收音机,看向旁边安静擦拭工具的李向前。 “小子,光说不练是假把式。” 他的语气带著老师傅特有的考校意味。 “你还有什么高见?” 这既像是在问,又像是一种刁难。 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刚才的眼尖也只是运气。 李向前放下抹布,站直了身体。 他迎著王德发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王师傅,虚焊可能只是原因之一。” “这种老收音机,有些电阻时间长了,阻值会发生变化,尤其是影响中频放大的那几个。” 他语气沉稳,不像是在猜测,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王德发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中频放大?这小子连这个都懂? 他心里疑虑更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勾起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好奇。 他將手中还带著余温的烙铁,朝著李向前的方向递了过去。 动作有些突然。 “那你来试试!” “修不好仔细你的皮!” 烙铁头还散发著高温,空气似乎都有些扭曲。 李向前眼神一凝。 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右手,稳稳地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带著考验意味的烙铁。 入手微烫,但他握得很稳,手指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他的目光落在敞开后盖的收音机上,专注而锐利。 他知道,这是他证明自己的第一步,也是打破王师傅心中成见的关键一步。 没有万用表,没有图纸,全凭经验和……【破障之眼】。 李向前的目光扫过线路板。 【目標:牡丹牌941型半导体收音机】 【故障诊断:c12滤波电容(100uf/16v)引脚虚焊(已修復),r8偏置电阻(2.7kΩ)老化阻值漂移超限】 【修復建议:更换r8电阻】 信息清晰地呈现在视野中,那个需要更换的r8电阻的位置,仿佛被打上了无形的高光。 就是它了。 李向前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在墙角那个堆放废旧零件的筐子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从一块废弃的、不知是什么设备的电路板上,找到了一个顏色、环数都与r8相符的电阻。 【目標:碳膜电阻(2.7kΩ)】 【状態:良好,阻值正常】 確认无误。 他回到工作檯前,左手拿起镊子,右手握紧烙铁。 动作乾净利落。 点锡,加热,取下旧电阻。 清理焊盘。 將从废旧电路板上拆下的良品电阻,小心地用镊子固定到位。 再次点锡,焊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烙铁头在他的操控下,精准地接触焊点,停留的时间恰到好处。 两个崭新的焊点,不大不小,圆润而光亮,带著金属特有的色泽。 旁边一直默默观察的王德发,眼神微微一动。 这手焊接的功夫,可不像个刚摸烙铁的学徒。 甚至比铺子里带了几年的一些老师傅还要稳健。 李向前放下烙铁和镊子,轻轻吹了吹刚刚焊接好的地方,散去热气。 他再次接通电源。 然后,伸出手指,轻轻转动那个负责调谐的旋钮。 沙沙……沙沙…… 喇叭里的噪音隨著旋钮的转动而变化。 突然!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 清晰、洪亮的广播声,没有任何杂音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整个修理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王德发脸上的肌肉似乎僵了一下,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他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耳朵几乎要贴到收音机上。 没错,声音清晰、稳定,不是刚才那种含混不清的杂音。 真的修好了! 被他捣鼓了半天都没弄好的收音机,居然被这个刚来一天的学徒,三下五除二就给修好了! 王德发缓缓直起身,脸上的震惊迅速褪去,恢復了平日里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但他看向李向前的眼神,却彻底变了。 那里面,审视和怀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认可。 “小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有两下子。” 说完,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台拆开了外壳的“蝴蝶牌”缝纫机。 “那个跳线的老毛病,你去看看。”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意味著一种许可。 他不再让李向前只干扫地、分类零件的杂活了。 他开始允许李向前接触更复杂的修理任务。 李向前心中微微一喜。 用技术贏得尊重的感觉,远比靠关係进来要踏实得多。 他点了点头,应道:“好的,王师傅。” 这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迈出去了。 接下来,或许该找个机会,试试那个更神秘的【基因图鑑】了。 李向前拿起工具,走向那台等待修復的缝纫机,脚步沉稳。 第4章 三点一线,技惊四座 李向前走向角落,那台“蝴蝶牌”缝纫机静静地臥在那里,墨绿色的烤漆机身上,金色的“蝴蝶”商標和繁复的装饰纹依然可见当年的风采。 在1978年,这绝对是能让无数家庭主妇眼红心热的“三大件”之一,其內部结构的精密程度,远非刚才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可比。 机壳敞开著,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闪著油光的齿轮、连杆、凸轮和摆梭机构。 看得出来,王师傅確实在这上面下过功夫,工作檯上还散落著几颗被拆下来的螺丝和垫片,旁边一块擦拭过的布上还残留著黑色的油渍。 显然,老师傅也遇到了难题,没能彻底驯服这只闹脾气的“蝴蝶”。 李向前没有急著动手。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看似隨意,实则锐利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王师傅把收音机推到一边,抱起了胳膊,看似在休息,实则在观察。 这不仅仅是一个修理任务,更像是一场不言明的考试,考的是眼力,是耐心,更是真本事。 他绕著缝纫机走了半圈,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金属机身。 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扫过每一个零件的细节,从磨损的针板到布满划痕的压脚。 嗡! 熟悉的轻微震动感在脑海中浮现。 【目標:蝴蝶牌jg系列家用缝纫机】 【当前状態:故障(跳线、断线频繁)】 【故障诊断:1.摆梭尖轻微磨损导致掛线不稳;2.送布牙与机针运动时序配合失调(误差0.8mm);3.夹线器压力弹簧疲劳,张力不稳定】 【损耗倒计时:未知(机械磨损累积性故障)】 【修復建议:1.打磨修復摆梭尖或更换;2.调整送布牙升降凸轮与机针曲柄同步;3.更换夹线器压力弹簧或增加垫片调整压力】 果然不出所料,是复合型故障。李向前心中瞭然。 跳线和断线,听起来是小毛病,却是缝纫机最磨人的问题。 往往不是单一原因造成的,而是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叠加在一起,互相影响,形成恶性循环。 这需要维修师傅不仅要有扎实的理论基础,更要有极其丰富的实践经验和超乎常人的耐心,才能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找到癥结所在。 王师傅经验老道,很可能已经察觉並修復了其中一两个问题,比如可能已经打磨过摆梭尖,或者调整过夹线器的压力,但只要那个核心的时序配合问题没解决,或者调整得不够精確,缝纫机该跳线还是跳线,该断线还是断线。 李向前站起身,先从工作檯上拿起一个小油壶。 他没有直接去动那些复杂的机构,而是按照標准保养流程,给机头各个標註了加油孔的地方,以及所有肉眼可见的活动关节、摩擦副,都小心翼翼地滴上几滴缝纫机油。 机油清亮,带著淡淡的矿物气味,渗入金属的缝隙。 这个过程不疾不徐,既是必要的保养,也给了他一个缓衝和思考的时间。 三个故障点,先从哪个入手?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发现”显得不那么突兀,更像是经验积累后的判断,而不是凭空知晓? 他將注意力集中在第二个故障点上:送布牙与机针运动时序配合失调。这是最核心,也是最隱蔽的问题。 误差0.8毫米,肉眼极难察觉,但对於高速运动的机针和送布牙来说,这点偏差足以致命。 油加得差不多了,李向前伸出右手,轻轻握住缝纫机右侧那个带著凹槽的金属手轮。 他缓缓转动手轮,模擬缝纫机工作时的状態。 噠…噠…噠… 机针上下穿梭,带动著面线;下方的摆梭旋转摆动,勾住面线形成线圈;送布牙则配合著机针的抬起而上升,將布料向前推送一个针距。 整个过程,在常人看来似乎没什么异样,只有机械运转时发出的、略显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李向前侧耳倾听,凭藉著前世无数次拆装修理各种精密机械积累下的经验,再加上【破障之眼】关於“时序失调”的明確提示,他很快捕捉到了那声音中极其细微的不和谐。 送布牙的动作,似乎总是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粘滯感”。 它抬升的时机,相对於机针彻底离开“布料”並抬升到最高点的那个瞬间,好像慢了那么一小拍。 就是这零点几毫米、零点几秒的偏差,导致了“布料”还没被完全送稳,高速下落的机针就扎了下来,面线和底线无法完美勾合,自然就容易跳线,甚至因为受力不均而断线。 “王师傅,”李向前没有回头,依旧保持著转动手轮的姿势,语气带著几分请教的意味,“您听听这个声音,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他特意放慢了转动的速度,让那细微的节奏差异更加明显一些。 “送布牙抬起来往前送的时候,好像总是比针杆抬到顶要稍微慢了那么一丁点儿。会不会是这个地方没配合好,布走得不稳当,针下去的时候线就勾不牢,才老跳线?” 他没有直接说“时序失调”,而是用了更通俗、更符合学徒身份的描述。 原本抱臂站在一旁的王德发闻言,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他走上前来,也俯下身,耳朵凑近了机头下方,示意李向前继续转动手轮。 噠…噠…噠… 王德发闭上眼睛,仔细分辨著那细微的声响和节奏。 他的手指也搭在了手轮上,感受著內部机构运转时传递来的震动。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这小子,耳朵够毒的!这种细微的配合误差,没有几十年的经验和极高的专注度,根本听不出来!他自己之前也隱约觉得这个地方有点问题,但调整了几次效果都不明显,也就放过去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如此精准地指出来。 “嗯……”王德发沉吟了一声,算是认可了李向前的判断。“有点道理。这个配合確实刁钻,差一点都不行。” 他没有多问李向前是怎么听出来的,只是用下巴点了点缝纫机,“那你觉得该怎么调?” 这是更进一步的考验。能发现问题是一回事,能不能解决问题,又是另一回事。 “我试试。”李向前应道。 得到许可,他不再犹豫。放下油壶,拿起一把大小合適的螺丝刀和一把小扳手。他依据脑海中【破障之眼】给出的精確提示——那个0.8mm的误差,需要通过调整控制送布牙升降的偏心凸轮来修正。 他找到了那个隱藏在齿轮组中的小型偏心凸轮,它连接著送布牙的驱动连杆。 用螺丝刀顶住轴心防止转动,再用小扳手小心地鬆开了凸轮侧面的紧定螺丝。不能完全鬆开,要保持一定的摩擦力,方便微调。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李向前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手指捏住那个小小的偏心凸轮,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旋转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角度。 这个角度的控制,完全是基於【破障之眼】给出的数据,在他脑中被自动转化为了前世积累的手感和经验判断。多一分则快,少一分则慢。 就是这里! 他停下动作,迅速用扳手將紧定螺丝重新锁紧。 调整完毕。 李向前再次转动起手轮。 噠!噠!噠! 声音变得不一样了!之前的细微滯涩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机针的起落和送布牙的推送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听声音,就能感觉到一种协调、高效的韵律感。 一直默默注视著李向前每一个动作的王德发,此刻眼神中的讚许之色几乎不再掩饰。 刚才李向前调整凸轮时那份沉稳和精准,绝不是一个刚入门的学徒能有的!那份对细微角度的把握,甚至比他自己动手还要精確几分! 这小子,绝对不是蒙的!他是真的懂!而且懂得很深! 王德发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关係户”学徒產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是一丝……期待。他开始好奇,这小子到底还藏著多少本事? “嗯,这个点算是调准了。”王德发语气依旧平淡,但比之前明显缓和了许多。“不过,光这个调好,未必就能彻底解决问题。” 他指了指下方的摆梭和上方的夹线器,“跳线断线,跟梭尖的状態、线的张力都有关係。你再看看这两个地方。” 李向前心中暗笑,王师傅这是开始主动“餵招”了。 他当然知道问题不止於此,【破障之眼】早就把另外两个故障点標得清清楚楚。 “好的,王师傅。”李向前应了一声,拿起工具,將注意力转向了那个负责勾线的核心部件——摆梭。 挑战还在继续,但这只闹脾气的“蝴蝶”,似乎已经开始在他的手中变得温顺起来。 而王师傅那看似平静的眼神深处,一丝名为“认可”的火苗,也终於被彻底点燃了。 李向前知道,只要將剩下的两个问题也完美解决,他在这红星修理铺,就算是初步站稳脚跟了。 接下来,或许就能接触到更多、更复杂的设备,离提取“未来科技碎片”的目標,又近了一步!他甚至开始期待,彻底修復这台缝纫机后,【破障之眼】会凝聚出什么样的惊喜。 第5章 梭尖毫釐 调整好送布牙与机针的时序配合,缝纫机运转的声音明显流畅了许多,但李向前知道,这只是解决了“跳线、断线”这个复合型故障中的一个关键节点。 他没有丝毫停歇,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向了缝纫机的“心臟”之一——那个在机头下方高速旋转,负责勾住面线形成完美线圈的摆梭。 这玩意儿,才是真正考验精密度的地方。 王德发没有催促,只是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眼神比刚才更加专注。如果说之前修收音机、调时序,还能归结为“运气好”或者“恰好懂点电子/理论”,那么接下来对摆梭的处理,就纯粹是经验、眼力和手上功夫的硬碰硬了。 这东西结构看似简单,就是一个小小的月牙形金属件,但其尖端的角度、光洁度、形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李向前伸手进去,熟练地拨开固定卡扣,小心翼翼地將那个沾著油污的摆梭取了出来。 墨黑色的金属梭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著油腻的光。 他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走到光线稍微好一点的窗户边,举起摆梭,对著透过窗格的、略显灰白的天光仔细观察。 嗡…… 【目標:蝴蝶牌jg系列缝纫机摆梭】 【状態:梭尖轻微磨损(圆钝、毛刺),掛线稳定性下降】 【修復建议:精细打磨修復梭尖】 果然。 长期与高速运动的缝纫线摩擦,即便是再坚硬的钢材,也会在最关键的部位產生磨损。 摆梭尖那个用於精准勾住面线的尖角,已经不像新的时候那样锐利分明,尖端呈现出一道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圆弧,侧面甚至能摸到比头髮丝还细微的毛刺。 就是这零点零几毫米的偏差,导致摆梭在高速旋转勾线时,偶尔无法稳定地“抓住”面线形成的线环,线一滑脱,自然就跳线了。 如果线的张力再稍微不稳,或者布料稍厚,就可能直接把线扯断。 “王师傅,您给瞧瞧这个。”李向前拿著摆梭,走回到工作檯前,將其递给王德发,语气带著请教,却又透著几分篤定。“这摆梭尖儿,是不是有点磨禿了?我刚才用指尖划过,感觉稍微有点掛手,不够利索。” 王德发“唔”了一声,接过那个小小的摆梭。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布套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副有些年头的老镜戴上。 镜片后面,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他举起摆梭,凑到眼前,对著光线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又学著李向前的样子,用布满老茧、但感觉异常敏锐的指尖,轻轻捻过梭尖。 “嗯……是有点。”王德发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褶子似乎更深了。“磨得不算厉害,但確实禿了点,还有点起毛。这玩意儿金贵,又最怕磨损。真要修,得用最细的油石蘸著油,一点一点慢慢地磨,没个半天功夫下不来。而且手底下得有准儿,稍微磨过一点,角度不对,这摆梭就彻底废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著几分无奈。这显然是个精细活,更是个水磨工夫,耗时耗力,还风险极大。 在修理铺日常的繁忙工作中,很少有人愿意在这种几乎看不见的细节上投入这么多精力,除非是遇到了特別较真的顾客,或者实在没別的办法了。 李向前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看著王德发,眼神诚恳:“王师傅,要不……我试试?” 王德发抬眼看他,眼神里带著明显的询问。 李向前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用油石,那功夫我肯定没您到家。我是想,能不能用您工具箱里那种最细的小銼刀,轻轻刮一下毛刺,然后再找点最细的砂纸,沾点机油,小心地蹭一蹭那个尖儿?我以前在乡下,看村里的老木匠磨刻刀,好像就是用类似的法子处理刀尖最后那点儿锋芒,不知道行不行……” 他又一次祭出了“道听途说”大法,將自己超越时代的技艺,偽装成从別处学来的土办法。 王德发没说话,只是看著李向前。 他想起了刚才这小子调整同步时那份惊人的稳定和精准,又看了看李向前那双虽然年轻,却异常沉稳的手。 这小子身上透著一股邪乎劲儿,总能搞出点让人意想不到的操作。 用銼刀和砂纸修摆梭尖?这想法……真是闻所未闻,简直有点离经叛道。传统的修理工艺里,哪有这么干的?那玩意儿精贵著呢! 但不知为何,看著李向前那自信满满、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王德发心里那份老师傅的固执和怀疑,竟然有了一丝动摇。 或许……可以让他试试?反正这摆梭已经有问题了,就算真弄坏了……大不了自己再想办法。 “傢伙什儿都在那儿,你自己找。”王德发最终还是鬆了口,朝著墙边掛著的一排什锦銼努了努嘴。“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前头,这玩意儿精贵得很,一个不小心就废了!到时候別说我没提醒你,你自己掂量著办!” 他嘴上说得严厉,却还是从自己那个宝贝工具盒里,翻出一把只有小指粗细、纹路极其细密的圆头什锦銼,递了过去。 这把銼,是他平时用来修表或者处理一些极细小零件的,宝贝得很。 “喏,用这个。轻点儿!” “欸!谢谢王师傅!”李向前心中一喜,连忙接了过来。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把銼刀,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带著风险的信任。 深吸一口气?不,李向前此刻心如止水,只有绝对的专注。 他回到光线最好的窗边,左手稳稳地捏住摆梭,右手握著那把精巧的什锦銼。 他没有像常人想像的那样,对著梭尖来回猛銼。 而是將銼刀倾斜到一个极其刁钻、近乎平行於梭尖侧面的角度,然后,以一种难以想像的轻柔力道,沿著一个固定的方向,极其缓慢地、一次又一次地单向刮擦。 嗤……嗤…… 銼刀与金属接触,发出的不是刺耳的摩擦声,而是一种近乎耳语的、带著特殊韵律的沙沙声。 每一次刮擦,都只带起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金属微屑。 站在不远处的王德发,一开始还抱著几分看热闹和隨时准备纠错的心態。 但看著看著,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微微皱眉,再到眼神凝重,最后,他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老镜后面的眼睛瞪得溜圆。 內行看门道。 李向前这手活儿,看似简单,实则蕴含著惊人的控制力!那銼刀的角度、施加的力道、刮擦的速度和方向,都精准到了毫巔!既要有效地去除那细微的毛刺和磨损层,又绝对不能伤及梭尖本身的结构和硬度,更不能破坏那决定勾线成功率的微妙弧度。 这……这他娘的是一个学徒能干出来的活儿? 王德发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別说学徒了,就算是他自己,用油石慢慢磨,也未必能有这份举重若轻的精准!这小子握銼刀的手,稳得就像焊在上面一样,连一丝多余的晃动都没有!那眼神,专注得像是要把摆梭给看穿了! 这哪里是道听途说学来的土办法?这分明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师傅才可能拥有的手感和境界! 王德发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强烈的衝击。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真是哪个隱世高人的关门弟子,跑到他们这小修理铺来体验生活了?他开始严重怀疑那个介绍李向前来的“远房亲戚”是不是隱瞒了什么重要信息。 就在王德发胡思乱想之际,李向前停下了銼刀的动作。 他放下銼刀,又找来一张细密的水磨砂纸,撕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沾了点旁边油壶里的缝纫机油,用食指指肚垫著,开始极其轻柔地打磨梭尖的弧面。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对於王德发来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於,李向前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拿起一块乾净的布,小心地擦去摆梭上残留的油渍和金属微屑。 奇蹟发生了。 原本略显暗淡、尖端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圆钝和毛刺的摆梭,此刻焕然一新!梭尖部分闪烁著锐利而又圆润內敛的金属寒光,尖端的弧度流畅完美,侧面光滑如镜。 【摆梭尖状態:修復良好,掛线稳定性提升90%】 【破障之眼】的提示在李向前视野中一闪而过,確认了他的修復效果。 “王师傅,您看这样……行不行?”李向前將这个几乎可以说是“重生”的摆梭,递到了王德发麵前。 王德发愣愣地接过来,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老镜几乎要贴到摆梭上。 完美!简直是完美! 梭尖的形状、角度、光洁度,都恢復到了近乎全新的状態,甚至因为那份手工打磨的精细,还透著一股机器量產所没有的灵气! 王德发捏著那闪亮的摆梭,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李向前,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这小子……到底还藏著多少惊人的本事? 他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问他师从何处?问他怎么练就的这手绝活?似乎都不合適。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略带乾涩的评价:“……还,还行。” 虽然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王德发心里清楚,这何止是“还行”?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他將摆梭小心翼翼地递还给李向前,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装回去试试。还有那个夹线器,也看看,压力可能也得调调。” 他已经不再是“考校”,而是近乎平等的“探討”了。 李向前接过摆梭,心中也是一阵舒畅。 用实力贏得尊重的感觉,確实比什么都强。 他能感觉到,王师傅心中那道厚厚的壁垒,已经被他用这精妙的“梭尖毫釐之技”,彻底凿开了一个大口子。 还差最后一步——夹线器的调整。只要把这个也搞定,这台闹脾气的“蝴蝶”就算是被彻底驯服了。 他拿起工具,重新走向那台缝纫机,准备完成最后的调试。 第6章 弹簧玄机,废中淘宝 王德发捏著那枚光可鑑人的摆梭。 指尖传来修復后的金属触感,光滑又带著锋锐。 他喉结滚动,想说句“还凑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违心。 这手艺,侮辱不得。 他抬眼,看向李向前。 年轻人脸上没什么得意。 这份平静,比张扬更让王德发心里发毛。 这小子……不是一般人! 王德发將摆梭递还给李向前:“装……装回去吧,还有那个夹线器,也得看看。光梭子好,线夹不住,照样白搭。” 李向前自然听出了王德发语气中的微妙变化,心中也是熨帖。 这话没了考校,倒像在探討技术难题。 李向前听出语气变化,心里舒服不少。 靠本事扭转看法,比直接认可更有成就感。 他接过摆梭,指尖滑过完美弧度,手感顺畅。 他將摆梭小心翼翼地装回原位,卡扣发出清脆的“咔噠”声,严丝合缝。隨后,他的注意力转向了机头上方的夹线器。 这夹线器,负责控制缝纫面线的张力,是保证线跡均匀、不起皱、不断线的关键部件之一。 结构相对简单,主要就是两片金属夹片,通过一个带有刻度的旋钮调节弹簧压力,来控制对面线的夹紧力度。 李向前拿起螺丝刀,拧开固定螺丝,將夹线器整个拆解开来。 零件不多,就那么几样:压力调节螺母、指示片、两片夹线盘、一个过线杆,以及最核心的——压力弹簧。 当那根小小的弹簧掉落在手心时,李向前几乎不用细看,就能感觉到它的不对劲。 弹簧表面带著斑驳的锈跡,色泽暗淡,用手指轻轻一捏,就能感觉到那股子“软绵绵”的无力感,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弹性。 嗡!【破障之眼】適时启动。 【目標:蝴蝶牌缝纫机夹线器压力弹簧】 【状態:疲劳、锈蚀,弹性係数下降约35%】 【修復建议:更换或增加垫片调整压力(临时)】 果然,弹簧已经严重疲劳老化了。弹性下降了超过三分之一,难怪夹线压力时紧时松,高速缝纫时面线张力跟不上,配合上之前的摆梭磨损和时序失调,不断线、不跳线才怪了! 更换弹簧,是根治问题的最佳方案。但这小玩意儿,看著不起眼,却不是什么標准件。 不同厂家、不同型號的缝纫机,弹簧的线径、圈数、自由长度、弹性係数都有差异。 红星修理铺里备用的零件不少,但这种细枝末节的非通用件,还真不一定有合適的。 李向前下意识地在旁边的零件盒里翻找了一下,里面倒是躺著几根大小不一的弹簧,但不是太粗就是太长,要么就是锈的更厉害,没一个能用的。 王德发也凑过来看了看,拿起那根疲劳的弹簧捏了捏,摇了摇头:“这弹簧不行了,得换。铺子里好像没这种……得去五金站或者专门卖缝纫机零件的地方问问,还不一定有。” 去外面找?一来一回,半天时间就没了。而且正如王师傅所说,还不一定能找到完全匹配的。 李向前皱起了眉头。难道忙活了半天,最后要卡在这小小一根弹簧上?增加垫片確实可以临时增强一点压力,但治標不治本,而且压力曲线会变得不线性,效果很不稳定,对於追求完美的李向前来说,这绝不是最佳选择。 就在他思索对策,目光无意识地在铺子里逡巡时,视线偶然落在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废旧零件堆上。 那是他前两天刚来时,王师傅让他整理分类的地方。 一堆被淘汰下来的、锈跡斑斑、奇形怪状的金属垃圾,堆在角落里毫不起眼。在別人眼中,那就是一堆等著被当废铁卖掉的破烂。 他放下手中的夹线器零件,径直走向了那个废品堆。 王德发看著他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 这小子,放著正经活儿不干,又跑去翻腾那堆垃圾干什么?难道还能从里面变出个新弹簧来不成? 李向前可没管王师傅怎么想。他蹲下身,在那堆冰冷、沾满油污和灰尘的“垃圾”里仔细翻找起来。 各种生锈的螺丝、变形的齿轮、断裂的连杆、烧坏的线圈……在他眼中,却仿佛是一个尚未被发掘的宝藏。 【破障之眼】悄然运转,视野中的每一个金属零件都可能跳出信息。他需要找到一根尺寸、线径与刚才那个疲劳弹簧相近,並且弹性係数合適的替代品。 他扒拉开几块锈蚀的铁片,手指在一个缠绕著铜线的破旧电磁阀上停顿了一下,【破障之眼】扫过,显示內部復位弹簧锈蚀严重,弹性几乎为零。不行。 他又拿起一个像是从什么仪表上拆下来的残破齿轮组件,里面似乎有个小弹簧。拆开一看,太细太软。也不行。 翻找还在继续。 王德发抱著胳膊,好奇地看著李向前在那堆废铜烂铁里捣鼓,像个寻宝的考古学家。 突然,李向前的手指停在了一小撮混杂著垫片和轴承滚珠的零件中。 他从中拈起一根看起来並不起眼,但锈蚀程度相对较轻的小弹簧。 这弹簧的尺寸和线径,似乎与夹线器的弹簧非常接近! 嗡! 【目標:未知设备弹簧(疑似仪表指针復位弹簧)】 【状態:轻微锈蚀,弹性係数下降约20%】 下降了20%?还是不行,比刚才那个好不了多少。李向前隨手將其丟到一边。 他又从旁边拿起另一根,这根看起来更新一些,金属光泽尚存,似乎来自某个被废弃的精密仪錶盘。 嗡! 【目標:仪表指针復位弹簧】 【状態:良好,弹性係数略高於目標需求15%】 成了! 李向前心中一阵狂喜! 就是它了! 这根弹簧虽然不是百分百完美匹配,弹性比原装的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高了15%),但这完全可以通过调整夹线器的压力调节螺母来进行补偿!最关键的是,这根弹簧几乎没有锈蚀,材料本身的状態非常好,性能稳定可靠! 这就是【破障之眼】带来的真正价值!变废为宝! 在別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垃圾堆里,他却能精准地筛选出隱藏其中的、具有替代价值的关键零件!这种信息差带来的优势,简直就是金手指的正確打开方式! 他拿著这根如同捡到宝贝一般的弹簧,回到了工作檯前。 王德发看著他手里的东西,眼神更加疑惑了:“你从那堆破烂里……就找出这么个玩意儿?” “王师傅,您瞧瞧这个。”李向前將找到的弹簧递给王德发,“这个看著还挺新,劲儿好像也还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王德发接过弹簧,捏了捏,又跟原来那个对比了一下,眼睛微微一亮:“咦?这根……好像还真差不多!就是感觉稍微硬了那么一点点。” “硬点没事,可以把压力螺母调松一些。”李向前顺势说道。 王德发点了点头,这倒是实话。他把弹簧还给李向前:“那你试试看吧。”他现在对李向前已经有了一种莫名的信心,似乎这小子总能创造奇蹟。 李向前不再多言,找来一张细砂纸,仔细打磨掉弹簧表面极其轻微的一层氧化物,露出底下鋥亮的金属本色。 然后,他將这根从废品堆里“淘宝”得来的弹簧,小心翼翼地安装进了夹线器里,替换掉了原来那个“疲软”的傢伙。 重新组装好夹线器,將所有零件都安装回缝纫机头。 三个主要的故障点: 时序失调 摆梭磨损 夹线器弹簧疲劳 至此全部处理完毕! 最后一步,试车! 李向前找出线軲轆,熟练地穿针引线,將面线和底线都安装到位。 他又从旁边的布料筐里隨手拿起一块裁剪剩下的蓝布碎头,塞到压脚下面,放下压脚。 一切准备就绪。 他的右脚轻轻踩上了缝纫机下方的金属踏板。 吱呀……踏板带动皮带轮缓缓转动,机头內部的齿轮和连杆开始运作。 嗒…嗒…嗒…嗒嗒嗒嗒…… 一阵轻快而平稳的、带著独特韵律感的缝纫声在修理铺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带著滯涩和杂音的沉闷声响,而是变得清脆、流畅、富有节奏!机针上下飞舞,针脚均匀地落在蓝布上;摆梭在下方精准地勾住面线,形成一个个完美的线圈;送布牙稳定地將布料向前推送…… 无论是慢速踩踏,还是逐渐加速到正常缝纫速度,机器的运转都异常平稳顺畅,再也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跳线或者断线的跡象!走出的线跡,均匀、整齐、漂亮! 成功了! 李向前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轻鬆的笑容。 不仅仅是因为修復了一台机器,更是因为他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也验证了【破障之眼】的强大辅助作用,尤其是这次从废品中找到关键替代零件的经歷,更是让他对系统的潜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王德发快步走了过来,拿起那块试缝的蓝布头,戴上老镜,仔仔细细地检查著正反两面的线跡。 针脚长度均匀一致,面线和底线的鬆紧度恰到好处,结合牢固,没有任何浮线或紧皱的痕跡。 他又亲自坐到缝纫机前,踩了几下踏板,感受著机器运转时的平稳度和顺畅感。 王德发站起身,默默地看著李向前,眼神中最后的那一丝疑虑和保留,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服了! 他是彻彻底底地服气了! 这台缝纫机的问题有多复杂,他心里最清楚。 可这年轻人,从时序到摆梭修復,再到匪夷所思地从废品堆找弹簧…… 三个故障点,环环相扣,被他条理清晰、乾净利落地一一化解! 这哪里是学徒?分明是顶尖大师傅! 某些方面,比如修復摆梭和变废为宝的眼力,连他都自愧不如! 王德发看著李向前,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吐出两个字:“……行啊!” 王德发顿了顿,眼神复杂地又加了一句:“小子,手艺確实不赖……明天,你试试看那台进口的『歌手』牌缝纫机?那玩意儿,更难搞。” 第7章 恶客再临,暗藏杀机 铺子里,那台重获新生的蝴蝶牌缝纫机还在发出轻快悦耳的“嗒嗒”声。 针脚在蓝布上均匀延伸,留下平整而牢固的线跡。 王德发脸上那份由衷的佩服还没完全散去,嘴角甚至还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正想再说点什么,或许是感慨,或许是更深层次的技术探討。 然而,这短暂的、因技术突破而带来的轻鬆氛围,被门口突然投下的阴影打破了。 午后的阳光本就不算炽烈,此刻却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幕布猛地遮住,修理铺门口的光线骤然一暗。 几个高低不一、流里流气的人影堵住了整个门框,將外面街道的喧囂隔绝,也带来了一股不加掩饰的恶意。 为首那人,脸上带著一股子被压抑后的扭曲狞笑,不是陈浩又是谁? 几天不见,他脸上的淤青似乎消了些,但眼神里的怨毒却像是沉淀发酵过一般,更加浓稠。 上次在李婶家门口丟了面子,这口气他显然咽不下去。 这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跟了足足四五个年纪相仿的青年,个个歪著脖子斜著眼,双手插在裤兜里,或者揣在袖管里,一副街头混混的標准打扮,眼神不善地在铺子里逡巡,最后齐刷刷地聚焦在李向前身上。 “小子,可以啊!”陈浩的声音带著一种刻意的拉长和嘲讽:“这才几天功夫,就在王师傅这儿混出头了?都能上手修『大件』了?” 他阴阳怪气地说著,目光死死锁定李向前,那眼神里翻腾著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怨恨。 他想不通,一个靠关係进来的毛头小子,凭什么就能得到王德发的另眼相看?凭什么就能站在这里,而自己却要像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离开?上次的“侥倖”,在他看来,绝对是走了狗屎运。 “上次让你小子脚底抹油溜了,”陈浩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李向前脸上,“今天,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躲!” 王德发原本还沉浸在对李向前技术的欣赏中,此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不算高大的身躯却坚定地挡在了李向前身前,常年握著工具而显得粗壮的手指著陈浩,沉声喝道:“陈浩!你想干什么?!” “这里是红星修理铺!是国营单位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赶紧给我滚蛋!” “哟呵?”陈浩被王德发的气势顶了一下,先是一愣,隨即嗤笑出声,露出一口被烟燻得发黄的牙齿。“王老头,我劝你少管閒事!这事儿跟你没关係!” 他歪著头,用一种近乎侮辱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王德发,“这小子,得罪了我陈浩!今天我要是不给他松松筋骨,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以后我陈浩还怎么在红星厂这一片儿立足?”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几个混混立刻心领神会地往前迈了一步。 李向前的心猛地一沉。 他早料到陈浩这种小肚鸡肠的傢伙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阵仗这么大。 看这架势,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是上次那种临时起意的挑衅,而是真的打算动粗,要找回场子,甚至可能下狠手。 硬碰硬?绝无可能。对方五六个人,个个年轻力壮,手里还可能带著傢伙。自己这边,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王师傅,加起来也不是对手,衝上去就是白白挨揍。 怎么办? 李向前的脑子飞速运转,目光如同雷达一般,快速扫过铺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工作檯上散落的扳手、钳子……太近,容易被夺走,而且杀伤力有限,容易激化矛盾。墙角堆放的旧轮胎、破马达……太笨重,不灵活。 视线掠过靠近墙根的地方,那里放著一个半旧的铁皮小桶,里面是黑乎乎、粘稠的东西,散发著一股刺鼻的机油味——那是平时换下来的废机油,攒著准备卖给收废品的。 目光再一转,落到工作檯下方的一个敞口木箱上。里面是他前两天刚分类整理出来的一堆废弃零件,其中有一小堆,是各种拆下来的滚珠轴承里散落的钢珠,大小不一,滚圆鋥亮……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电光石火间於脑海中形成。 他不动声色,悄悄往后挪了半步,靠近王德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王师傅,別跟他们硬来,人多。” 同时,他飞快地给王德发递了个眼色,朝著铺子后面那个狭小、堆满杂物的仓库方向示意了一下,“您去后面仓库,把门从里面顶住!我……我想办法报警!” 报警?在这种情况下,等警察来了,黄菜都凉了。 这只是个让王师傅安心离开的藉口。他需要王师傅远离这个危险的漩涡中心,也需要一点点不受干扰的准备时间。 王德发愣了一下。他看看气势汹汹的陈浩一伙,又看看眼神异常冷静的李向前,心里天人交战。 让他丟下这孩子一个人面对这群流氓?他做不到!可是,留下来又能怎么样?自己这把老骨头,恐怕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累赘,让李向前束手束脚。 李向前那眼神里的镇定和不容置疑,最终让王德发做出了决定。这小子,似乎总有办法。 “……小子,你千万小心!”王德发咬了咬牙,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深深地看了李向前一眼,包含了担忧、信任和一丝决绝。 然后,他不再犹豫,猛地一转身,佝僂著背,却脚步飞快地冲向了铺子后面的小仓库。哐当一声,仓库那扇薄薄的木门被关上,隨即传来门閂落下的声音。 陈浩见王德发居然真的“逃”了,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他朝著仓库门的方向啐了一口:“哼!老东西,算你识相!” 隨即,他转回头,目光如同毒蛇般重新锁定李向前,脸上的狞笑放大:“小子,看见没?你那老相好的都跑了!现在没人护著你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囂张地指著李向前的鼻子:“跪下!给浩哥我磕三个响头!再把你身上所有的钱,还有上次让你小子坑走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通通赔给浩哥我!今天浩哥我心情好,或许还能饶你小子一条狗命!”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跟著发出一阵鬨笑,步步紧逼,隱隱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堵死了李向前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 面对著步步紧逼的威胁和羞辱,李向前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慌乱”和“恐惧”。 他的脚步开始不自觉地往后退,身体微微发抖,眼神躲闪,似乎在绝望地寻找著任何一丝逃脱的可能。 一步,两步……他退向那个堆放著废旧轮胎和杂物的墙角眼角的余光精准地计算著与陈浩等人的距离,计算著身后废机油桶的位置,计算著工作檯下那箱钢珠的角度。 他的手,却在后退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伸向了工作檯的下方,指尖触碰到冰凉坚硬的金属…… 危机,一触即发! 第8章 智斗恶少,机油妙用 陈浩见李向前那副“嚇破了胆”的样子,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 “怂了?” 他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落在油腻腻的水泥地上,溅起微不可见的尘埃。 “早干嘛去了?” 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又像是发號施令。 “哥几个,围拢点儿,別让咱们的小李师傅跑了!” “今天不好好给他松松筋骨,他就不知道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得了指令,立刻咧著嘴,不怀好意地往前逼近。 脚步声杂乱,带著一种刻意的压迫感。 他们一步步缩小包围圈,眼神如同打量砧板上的肉,戏謔又残忍,彻底堵死了李向前所有看似可能的退路。 “小子,別想著跑了。” 陈浩的声音带著猫捉老鼠般的得意,“今天这顿打,你挨也得挨,不挨……也得挨!” “乖乖跪下磕头,把你身上那点儿钢鏰儿全掏出来孝敬浩哥,兴许浩哥我还能让你少遭点罪!” 李向前脚步踉蹌著继续后退,身体的颤抖幅度更大了些,眼神慌乱地四下扫视。 一步,两步……他“恰好”退到了铺子角落,那里堆著几个破旧的卡车外胎,散发出浓重的橡胶味。 背后是冰冷粗糙的砖墙,退无可退。 他的目光,仿佛绝望中的最后一瞥,落在了脚边不远处那个半旧的铁皮小桶上——桶里装著小半桶黑黢黢、散发著刺鼻气味的废机油。 这细微的动作和眼神,在陈浩等人看来,不过是穷途末路的慌不择路。 “还看?看你妈啊!”离李向前最近的一个混混,留著个二流子式的长鬢角,脸上带著戏謔的狞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蒲扇般的大手就朝著李向前的衣领抓来,想把他像拎小鸡一样揪出来。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抓住之后是先给两个耳光,还是直接一拳捣在肚子上。 就在那只脏兮兮的手即將触碰到李向前衣领的剎那—— 李向前身体猛地一矮,不是躲闪,而是发力! 右脚突然弹出,没有踢向那个伸手的混混,而是精准无比、力道十足地踹在了那半桶废机油的桶底侧下方!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他的脚尖精准无比地踢在了铁皮桶的下半部分! 力量、角度,恰到好处! 哗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泼洒声! 那大半桶粘稠、黝黑、散发著恶臭的废机油,如同被人用巨大的毛笔蘸满了浓墨,朝著正前方猛地泼洒出去! 一道黑色的扇形油幕,劈头盖脸地罩向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混混! “啊——!” “操!什么几把玩意儿?!”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傢伙,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黑色洗礼”浇了个透心凉! 粘稠恶臭的废机油瞬间糊满了他们的头髮、脸庞、眼睛、嘴巴…… 眼前一片漆黑! 那股子刺鼻的味道直衝天灵盖! 眼睛被油糊住,火辣辣地疼,根本睁不开! 他们下意识地抬手去抹脸,试图擦掉这该死的油污。 可废机油哪里是那么容易擦掉的? 越抹越,越揉越糊! 手上沾满了油,再去揉眼睛,简直是雪上加霜! 视线彻底被剥夺! 更要命的是脚下! 修理铺的地面,常年跟油污打交道,本来就谈不上乾净清爽。 此刻被这大半桶废机油一浇,瞬间变成了溜冰场! 那两个被泼了个正著的倒霉蛋,眼睛看不见,脚下又猛地一滑! “噗通!” “噗通!” 几乎是同时,两人发出短促的惊呼,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粘稠的机油混合著地上的灰尘,让他们摔得异常狼狈,如同在泥浆里打滚。 其中一个摔倒时还控制不住方向,一头撞在了旁边另一个没被直接泼到、但正手忙脚乱试图躲闪的同伴腿上! “哎哟臥槽!” 那个同伴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也跟著怪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转眼之间,三个混混就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满身油污,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但这还没完! 李向前一脚踢翻油桶,根本没有丝毫停顿! 趁著眼前一片混乱,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的当口。 他的身体如同狸猫般灵巧地一矮,手闪电般伸向了旁边的工作檯下方。 那里,有一个敞口的木箱,里面是他前两天刚整理出来的废弃零件。 他的目標明確——箱子里那一小堆从各种报废轴承里拆出来的滚珠! 大小不一,但个个滚圆鋥亮,坚硬无比! 抓起一把! 然后,看准时机,对著剩下那两个还没倒下、但已经被眼前变故惊得有些发懵、正犹豫著要不要衝上来的混混脚下—— 猛地一撒! 哗啦啦啦——! 几十颗,甚至上百颗溜光水滑的钢珠,如同天女散,又如同冰雹般砸落在地面上! 它们迅速散开,滚落在那些刚刚被废机油浸染、变得滑腻无比的水泥地上! 坚硬!光滑!滚动! 加上满地的废机油! 这组合,简直是物理学领域的大杀器!堪称“摔跤快乐珠”! 剩下那两个混混,一个刚想骂骂咧咧地衝上来给同伴报仇,另一个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 他们脚下刚一动…… 就感觉踩到了一片圆滚滚、滑溜溜的东西! 脚底板传来一种完全无法控制的滑动感! “哎哟!” “我日——!” 两声更加悽厉,更加充满惊恐和绝望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他们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平衡! 手臂疯狂地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什么。 双腿如同踩在风火轮上,不受控制地胡乱蹬踏,跳起了极其笨拙、极其滑稽、又极其痛苦的“霹雳舞”! 然而,在满地机油和滚珠的双重“加持”下,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最终,他们步了前面三个同伴的后尘。 “砰!” “咚!” 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个仰面朝天,后脑勺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眼冒金星。 另一个则摔了个狗啃泥,脸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油腻腻的地面上,估计门牙都可能不保! 摔得七荤八素,眼泪鼻涕混著机油流了一脸,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从李向前踢翻油桶,到撒出钢珠,再到最后两个混混摔倒。 前后加起来,不过短短十几秒钟! 之前还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五个打手,此刻全都像被拔了毛的死狗,躺在黑乎乎、油腻腻的地面上,哎哟打滚,狼狈到了极点! 空气中瀰漫著浓烈的废机油味、汗臭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滑稽感。 陈浩站在门口附近,是唯一没有被波及的人。 他脸上的狞笑,还僵硬地掛在嘴角,没有来得及完全褪去。 眼睛瞪得溜圆,如同见了鬼! 嘴巴微张,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这如同闹剧般的一幕。 看著自己带来的,號称在红星厂这一片儿“相当能打”的五个兄弟,在眨眼之间,就被一桶没人要的废机油和一把破烂滚珠轴承里的钢珠,给干翻在地!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整整齐齐! 全躺平了! 躺在地上,像五条在油锅里挣扎的咸鱼! 这……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说好的围殴呢?! 说好的拳拳到肉呢?! 说好的让这小子跪地求饶呢?!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 这小子……他……他会妖法吗?! 还是说,这修理铺的地面有毒?! 陈浩的大脑,如同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瞬间宕机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击和顛覆! 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学徒工,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邪门?! 那冷静的眼神,那精准的动作,那匪夷所思的“武器”运用…… 这哪里像个被嚇坏了的毛头小子?! 这分明就是个……是个怪物啊! 陈浩看著躺在地上哀嚎的同伴,又看了看站在狼藉中心,身上连点油星都没溅到,只是平静地看著他的李向前。 这小子……今天……怕是踢到铁板了!而且是带电的那种! 第9章 智斗混混,威名初扬 狭小的修理铺內,只剩下粘稠的废机油味和此起彼伏的痛哼呻吟。 李向前站在原地,指间还夹著两颗冰凉滚圆的钢珠,隨意地捻动著。 “哎哟……我的腰……” “眼睛!睁不开啊!辣死我了!” “滑!太滑了……” 那几个被废机油糊了一脸的混混,此刻正痛苦地在地上扭动。 粘稠的油污混合著地上的灰尘,糊住了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让他们呼吸困难,视线模糊。 他们想用手去擦,可手上也沾满了油污,越擦越糊,越擦越脏,眼睛被刺激得火辣辣地疼,眼泪混著黑油往下淌,活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炸鬼。 更绝的是那满地的滚珠和废机油。剩下的几个混混,虽然没被直接泼到,但也难逃“溜冰”的命运。 他们挣扎著想爬起来,可脚下一用力,必然踩中几颗狡猾的钢珠,在油腻的地面上瞬间失去平衡。 “噗通!”一个刚撑起半个身子的傢伙,脚下一滑,又重重地摔了回去,这次是屁股著地,疼得他齜牙咧嘴,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另一个更惨,手脚並用地想往门口爬,结果动作幅度太大,像个四脚朝天的王八,在油污里手舞足蹈,原地打转,就是爬不出那片“魔鬼区域”,反而蹭了一身的黑油,引得旁边稍微缓过劲来的同伴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带著痛苦的嗤笑声。 这哪里还是刚才气势汹汹、要打断人腿的街头恶霸?分明是一群在油污和钢珠上表演现代舞的落汤鸡,动作滑稽,姿態狼狈,惨叫声中都透著一股憋屈和荒诞。 陈浩站在门口,看著这超现实的一幕,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带来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在红星厂附近打架斗殴的好手?平时五六个人一起出动,寻常工人见了都得绕道走。怎么今天……就这么……栽了? 栽的如此莫名其妙!如此乾净利落!如此……丟人现眼! 对方甚至连拳头都没挥一下,就用一桶没人要的废机油,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破钢珠子,把他们这伙人给一锅端了? 陈浩的目光死死盯住站在狼藉中心、毫髮无伤的李向前。 那小子脸上平静得可怕,甚至嘴角还掛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陈浩著李向前,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虚弱:“你……你小子给我等著!有种……有种你別走!” 这句场面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李向前闻言:“我等著,不过,下次来之前,最好先打听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谁的地盘”?这修理铺是国营的,但李向前这话里的意思,却让陈浩心里猛地一突。 这小子,难道背后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靠山?还是说……他本身就不是个善茬? 陈浩被这句话噎得死死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看看地上那几个还在“蠕动”的手下,再看看门口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的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和路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 今天这脸,算是彻底丟到姥姥家了!再待下去,只会成为更大的笑柄! “我们走!”陈浩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然后,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跑,动作快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连地上哀嚎的手下都顾不上了! 老大都跑了,剩下的小弟们哪还敢逗留?也顾不上满身的油污和疼痛了,一个个如同得了大赦令,挣扎著,互相搀扶著,连滚带爬地衝出修理铺,逃离这个让他们顏面扫地的噩梦之地。 一个跑的急的,出门时又踩到一颗滚到门口的钢珠,脚下一滑,“哎哟”一声,差点摔个嘴啃泥,引得外面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鬨笑声。 转眼间,刚才还剑拔弩张、挤满了人的修理铺,就只剩下满地狼藉,和那久久不散的刺鼻机油味。 直到陈浩那伙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后面仓库那扇薄薄的木门才“吱呀”一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王德发白的脑袋探了出来,紧张地左右看了看。 “走了?” 看到铺子里虽然乱七八糟,但李向前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王德发悬著的心才终於落回了肚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快步走出来,目光扫过地上的油污、散落的钢珠,以及那几个清晰的、人形的“油印子”,再联想到刚才外面传来的那些惨叫和混乱的动静,哪还能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后怕?肯定是有的。 刚才那阵仗,真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惊讶?更是毋庸置疑。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向前居然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 讚赏?那更是发自內心的。 这小子,不光手艺邪乎,这临危不乱的胆色和这急中生智的脑子,也太他妈……妖孽了吧? “你小子……行啊!真有你的!这脑袋瓜子……嘖嘖……到底是怎么长的?”王德发摇著头,看著李向前,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最初的那种审视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看“宝贝疙瘩”般的欣赏和满意。 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宝藏!不,是矿!一座潜力无限的金矿! 李向前微微一笑,没多解释。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扳手,开始默默收拾残局。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而这场发生在红星修理铺门口的“以弱胜强”“智斗流氓”的戏码,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红星厂生活区以及附近的街坊邻居中传开了。 版本眾多,细节各异,但核心內容却惊人的一致:红星修理铺新来的那个年轻学徒李向前,不仅修东西手艺高超,连王师傅都佩服,而且胆子大,有脑子!面对陈浩那伙出了名的地痞无赖上门挑衅,人家愣是没怂,靠著智慧和勇气,把那帮人耍得团团转,最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听说了吗?修理铺那个小李师傅,把陈浩那帮人给收拾了!” “真的假的?就他一个人?” “可不是嘛!听说就用了一桶废机油,一把钢珠子,把那五六个人全撂倒了!陈浩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的乖乖!这小李师傅,文能修机器,武能退流氓啊!真人不露相!” “以后谁还敢惹他?这小子,不好惹!” 一时间,“小李师傅”的名號,在街坊邻居口中,不再仅仅代表著一个技术不错的修理工,更增添了几分“有勇有谋”“不好招惹”的色彩。 这种名声,对於李向前来说,无疑是一层无形的保护色。 它或许不能带来直接的物质利益,却能在很大程度上挡去许多潜在的、不必要的麻烦。 至少,在红星厂这一亩三分地上,那些想找茬或者动歪心思的人,在打他主意之前,恐怕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步上陈浩那伙人的后尘,成为下一个在废机油和钢珠上跳舞的小丑。 李向前在红星修理铺,乃至在整个红星厂生活区的立足之基,经此一役,算是彻底稳固了。 而王德发看著眼前这个正在默默清理油污、脸上古井无波的年轻人,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这小子,未来不可限量啊! 第10章 师徒夜话,未来初探 空气里那股废机油味儿,浓得像是能糊住人的嗓子眼。 几颗钢珠在油腻里打著转,映著灯泡昏黄的光。 我拿著块破布,擦掉工作檯上溅到的油点子。 王师傅拎著个破铁桶,正用那把快禿了的扫帚,费劲地把钢珠往角落里归拢。 他嘴里不停地“嘖嘖”著。 “你小子……” 王师傅直起腰,捶了捶后腰,看著这满地狼藉,眼神里五味杂陈。 “真亏你想得出这种……缺德冒烟的损招!” 我能感觉出他话里的后怕,惊嘆,还有点想笑又不敢笑的憋屈。 这法子,確实够损,但对付陈浩那种人,管用。 我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扯了扯嘴角。 没接他的话。 “对付滚刀肉,你跟他掰扯仁义道德,那是对牛弹琴。” 我侧过头,目光落在地上那片油污上。 “就得用他们能疼到骨子里,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方式。” 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没什么起伏。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底掠过的那一丝冰冷是什么。 两个人一起动手,总算把这铺子收拾得勉强能落脚了。 油污太难弄,那股味儿更是钻鼻子,一时半会儿散不掉。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厂子下班的汽笛声,早就听不见了。 是时候关门了。 王师傅仔仔细细锁好大门,插上门閂,又去检查了一遍窗户。 但他没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家。 反而走到角落那个掉漆的旧木柜子前。 弯腰在里面摸索了一阵。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掏出半瓶连標籤都没有的劣质白酒。 又翻出个掉了瓷的搪瓷碟子,倒了些蔫了吧唧的生米。 他在那张还沾著油污的工作檯边坐下。 给自己那个豁了口的搪瓷杯倒得挺满。 酒看著浑浊,一股子冲鼻的酒精味儿。 他拿起旁边另一个稍微乾净点的玻璃杯,犹豫了一下。 还是给我倒了小半杯。 “小子,”王师傅端起自己的杯子,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透著点不太自然的隨意。 “今天……算你受累了。” “估摸著也嚇得够呛吧?” “来,陪老头子我喝两口,压压惊。” 我心里有点意外。 这还是王师傅头一回正经请我喝酒。 还是在铺子里,用这种近乎平等的姿態。 我明白,“压惊”是个由头。 更深的意思,是认可。 在他眼里,我可能不再仅仅是个需要他时时看著的小学徒了。 而是个能跟他坐下来,喝顿酒,说点话的人。 我没矫情,也没推辞。 走过去,在他对面那个同样沾著油污的小马扎上坐下。 端起了那杯闻著就刺鼻的白酒。 铺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俩喝酒,还有嚼生米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墙上那老掉牙的掛钟,“滴答,滴答”地走著。 头顶的灯泡光线摇曳,把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我能感觉到王师傅似乎有话憋在心里,但又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他默默地喝了两口酒,眼神透过浑浊的酒液,落在我脸上。 这张脸,刚刚经歷了那场算不上有惊无险的衝突。 此刻却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终於,老头儿重重地嘆了口气。 他抬起头,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像是要看穿我。 “向前啊,你……跟师傅说句实话。” “你这手艺,还有刚才那份胆色,那急中生智的脑子……” “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带著一种不容糊弄的认真。 “你可別跟我扯什么看会的,听会的!” “老头子我这双招子还没瞎!那几下子,绝对不是光看看就能练出来的!” 这个问题,果然还是来了。 躲不过去。 我沉默了片刻,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辛辣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我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灯泡周围飞舞的几只小飞虫上。 “王师傅,”我开口,声音不高,但儘量让它显得沉稳。 “不瞒您说,我家里头以前……確实跟这方面,沾点边。” 我顿了顿,组织著措辞。 “我爷爷那辈儿,认识一位老工程师。” “听说是旧社会过来的,懂点洋玩意儿。” 这部分是真的,我爷爷確实提过。 “小时候家里没人管,我就爱往他那边跑。” “那老先生脾气有点怪,倒也不撵我,就让我在旁边待著。” “看他拆收音机,拆钟錶,有时候手不够,也让我递个零件,打打下手。” “时间长了,天天瞅著,听著,可能……就稀里糊涂记住了点皮毛。” 我巧妙地把我前世的经验,嫁接到了这个虚构的“老工程师”身上。 用“皮毛”两个字,希望能降低一些衝击性。 “后来……不是运动嘛,家里也跟著出了点事,那位老人家……也就彻底断了联繫。” 这个结尾,半真半假,关键的地方含糊过去。 放在这个年代背景下,听起来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王师傅一直安静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杯子上的豁口。 等我说完,他点了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只是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 “工程师啊……”他咂摸著这三个字,眼神里有羡慕,有感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那好啊,有文化,懂洋文,能看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图纸……” “跟咱们这些傻干活的老粗,那是不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咱们就知道闷头干,凭一身傻力气,换两手机油。” “年轻那会儿,觉得能给国家造机器,光荣得很。” “可现在……”他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嘆息。 “这世道……真是一天一个样,老头子我有点看不懂了。” “以后……以后这日子会变成啥样,谁也说不准吶。” 老工人的话里,透著一股子对未来的迷茫和隱忧。 我知道,这是变革前夜特有的躁动和不安。 旧的体系,那曾经坚不可摧的铁饭碗,都在悄无声息地鬆动。 王师傅感受到的,是一种无所適从的焦虑。 我理解他。 但我毕竟是从几十年后回来的。 我知道,无论世道怎么变,技术,尤其是过硬的技术,永远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我拿起酒杯,轻轻和王师傅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师傅,”我看著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我觉得吧,不管这世道怎么变,只要手里有门实在的手艺,走到哪儿都饿不死。”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篤定。 “工厂要开工,机器就得转;老百姓要过日子,家里的缝纫机、自行车坏了,总得有人修。” “只要咱们这双手还能动弹,就不会没用。” “真正的好东西,好手艺,什么时候都有人需要,有人认。” 这话,听起来不太像我这个年纪该说的。 但它像一颗定心丸,实实在在地敲在了王德发的心坎上。 王师傅有点愣愣地看著我。 灯光下,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惊讶。 这小子,说话做事,怎么透著一股子……老成?或者说,远见? 就好像……好像他能看到一些自己看不到的东西一样。 老头儿心里估计正犯嘀咕呢。 他看著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像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向前,你……你跟师傅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王师傅的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那双浑浊但此刻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紧盯著我,带著试探,带著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盼。 “你以后……就真的打算,一直待在这小小的修理铺,当个……修理师傅吗?” 昏黄的灯光下,我们师徒俩相对而坐。 劣质白酒的辛辣还在喉咙里燃烧。 空气中瀰漫著机油和尘埃混合的独特味道。 王师傅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悬在了这寂静的铺子里。 我的未来……会仅仅是这里吗? 我自己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今夜,也只是开始。 未来的路,在灯下,影影绰绰,还看不太真切。 但它充满了未知,也充满了可能。 第11章 鼠跡追踪,图鑑初解 自从陈浩那伙街溜子在修理铺门口吃了大亏,李向前的日子清净多了。 那些想占便宜或找茬的,都绕著红星修理铺走。 偶尔有不开眼的凑近,看见埋头干活、一身机油味的李向前,想起“小李师傅光辉事跡”,也訕訕地缩了回去。 王德发对李向前的態度,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以前是“这小子有点邪乎”,现在看李向前的眼神,活像看自家带自主防御的宝贝疙瘩。 “向前,搭把手!这老虎钳夹口对不齐,看看是不是滑轨磨损了?” 如今,铺子里遇到精细活儿,王德发总习惯喊李向前一起参谋。 不再是师父考校徒弟,更像是技术员平等交流。 李向前心里熨帖,干活更有劲了。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勤勤恳恳的小学徒,拆卸、清洗、打磨、组装,各种老旧的机器在他手下仿佛焕发了第二春。 自行车、缝纫机、小到闹钟,大到偶尔送来的小型脱粒机零件,他都来者不拒。【破障之眼】也时不时地给他带来点小惊喜。 比如上次修好一台磨损严重的台钻后,眼前就凝聚出一小片淡蓝色的光晕,解析出一行文字:【齿轮嚙合优化算法片段(残缺)】。 还有一次,在修復一台接触不良、噪音极大的旧收音机时,他成功提取到了【基础电路滤波方案(简化版)】。 这些“未来科技碎片”大多零碎、不成体系,更像是某种先进技术理念的冰山一角。 但对李向前而言,这就像是往他那本就厚实的知识库里,又增添了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註解和拓展。 虽然暂时无法直接转化为惊天动地的发明,却潜移默化地提升著他对机械、电子原理的理解深度,让他看待手头这些“老古董”的眼光,也带上了一层旁人无法理解的维度。 然而,相比起【破障之眼】这种“被动触髮式”的奖励,李向前的心思,更多地被那个神秘的【基因图鑑】牵引著。 上次连结麻雀,获得的【简易槓桿优化】,看似不起眼。 却在对付陈浩时,给了他“机油+钢珠”陷阱的灵感——以最小力气,撬动最大混乱。 那次成功的应用,让李向前对【基因图鑑】的潜力,有了更深的认知。这绝不仅仅是观察动物那么简单,它连结的是物种亿万年进化筛选下来的生存智慧!这其中蕴含的价值,恐怕远超他的想像。 “下一个目標,该选谁呢?” 李向前开始有意识地留意修理铺內外的“常住居民”。 麻雀嘰嘰喳喳,来去匆匆,似乎不太容易建立更深的联繫。 偶尔有野猫逡巡,警惕性极高,一闪而过。 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些无处不在的小东西——老鼠。 这些灰色、贼头贼脑的小傢伙,是修理铺的“原住民”。 藏身墙角、废弃零件堆、工作檯缝隙。 白天不见踪影,晚上关门后,窸窸窣窣,简直开派对。 王德发深恶痛绝,鼠药、鼠夹效果甚微。 但在李向前眼里,这些小东西散发著別样“魅力”。 能在恶劣环境中繁衍,必有过人之处。 顽强的生命力、高度適应性、黑暗中穿梭的本领……一定有值得解析的东西! 打定主意后,李向前开始了他的“养鼠”计划。 每天晚上,等王德发锁门离开后,他並不急著走。 而是会特意从自己那並不丰盛的晚饭里,抠下一点馒头渣,或者几粒米饭,不著痕跡地撒在墙角、或是某个他观察到老鼠经常出没的固定路线上。 然后,他就熄灭大部分灯光,只留下一盏昏暗的15瓦灯泡,自己则搬个小马扎,远远地坐在阴影里。 起初,那些老鼠警惕性极高。 食物的香气引诱著它们,但人类残留的气息和那微弱的光线,又让它们踟躕不前。 只有几只胆子特別大的,才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飞快地叼走一点食物,立刻缩回黑暗中,半天不敢再出来。 李向前也不急,就这么日復一日地“投餵”和观察。 他看著它们如何利用鬍鬚探测缝隙的宽度,如何用前爪试探地面是否稳固,如何竖起耳朵捕捉最细微的声响,又是如何在黑暗中规划出一条条安全而高效的“秘密通道”。 渐渐地,一些老鼠似乎习惯了他的存在。 只要他不动,不发出大的声响,它们就能在他不远处活动,甚至为了爭抢一块馒头渣而短暂地扭打在一起。 时机似乎成熟了。 这天晚上,他又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几只老鼠正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旁若无人地啃食著他故意留下的一小块红薯干。 李向前缓缓闭上眼睛,尝试著將自己的精神力,像无形的触手一样,慢慢延伸向其中一只看起来最强壮、皮毛油光水滑的大老鼠。 【基因图鑑连结尝试……】 几乎就在他意念发出的瞬间,那只正在享受美食的大老鼠猛地一僵,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无形的威胁。 它丟下红薯干,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吱吱”声,“嗖”地一下就钻进了墙角的缝隙里,消失不见。 其他几只老鼠也受了惊嚇,瞬间作鸟兽散。 失败了。 李向前皱了皱眉。看来,这种带有明显“意图”的精神力接触,会被它们敏锐地感知为危险信號。 【基因图鑑】的连结,似乎並非强制性的“扫描”,而是需要某种更深层次的……“认同”或者“理解”? 他回想起连结麻雀时的情景,当时他並没有刻意去“连结”,只是在观察麻雀爭食、嬉闹时,心中產生了一种对它们那种简单、自由的生命状態的欣赏和共鸣。 “理解……共鸣……”李向前咀嚼著这两个词。 他改变了策略。不再试图去“捕捉”或“探查”它们的意识,而是彻底放空自己,让自己融入这片昏暗寂静的环境。他不再是一个观察者,而仿佛也变成了这黑暗中的一份子。 他想像著老鼠的世界。那是一个充满危险和诱惑的世界。 头顶可能有致命的猫爪,脚下可能有粘稠的鼠板,同类之间为了生存空间和食物也会残酷竞爭。 它们必须依靠敏锐的嗅觉找到隱藏的食物,依靠触觉在狭窄黑暗的通道中穿行,依靠强大的门牙啃开障碍,依靠记忆力记住安全的路线和危险的区域…… 他不再去关注某一只特定的老鼠,而是感受著它们作为一个物种,为了生存所展现出的那种卑微而又强韧的生命力。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墙上的掛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铺子里只剩下几不可闻的窸窣声,那是老鼠们再次小心翼翼活动起来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胆子格外大的老鼠,或许是被李向前脚边不小心掉落的一点食物残渣吸引,竟然一点点地挪到了他的脚边。 它停下来,耸动著鼻子,黑豆般的小眼睛警惕地打量著这个巨大的、静止的“障碍物”,细长的鬍鬚轻轻扫过李向前的裤脚。 就在这一刻,李向前的心头微微一动。 没有刻意的引导,没有强行的入侵,只是一种奇妙的、水到渠成般的感应。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细线,在他和这只近在咫尺的小生灵之间,轻轻搭了起来。 嗡—— 脑海中,那本沉寂已久的【基因图鑑】,无声地翻开了新的一页! 一幅栩栩如生的褐家鼠图案,在图鑑页面上缓缓亮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甚至连鬍鬚的颤动都仿佛能感觉到。图案旁边,几行淡金色的文字隨之浮现: 【物种:褐家鼠】 【连结状態:已建立初步连结】 【解析进度:5%】 【已解锁信息:】 【1.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源自其皮脂腺分泌物在狭窄、多尘环境下保持关节灵活的適应性分析)】 【2.狭窄空间探测与路径规划基础逻辑(源自其触鬚空间感知能力与短期记忆路径选择行为模擬)】 成了! 【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 润滑脂!这可是工业生產中不可或缺的东西!眼下市面上能买到的,大多是质量低劣的钙基或钠基润滑脂,俗称黄油,性能差,遇水易流失,低温易变硬。 如果这个源自老鼠皮脂腺適应性分析的配方真的有效,能製造出性能更好的润滑脂…… 李向前几乎能想像到,在那些对精度和耐用性要求更高的机械上,这种新型润滑脂將是多么受欢迎!自行车的中轴、车床的导轨、缝纫机的机头……太多地方需要用到它了! 这不仅仅是一份配方,这简直就是一张通往財富和自主的门票! 至於那个【狭窄空间探测与路径规划基础逻辑】,虽然听起来有些抽象,但李向前隱隱觉得,这东西或许在未来的某些领域,比如……自动化控制或者机器人技术方面,能派上大用场? 李向前使自己冷静下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当务之急,是先验证这个【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的可行性!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那只引发了这一切的小傢伙,它似乎完成了探测,正准备去够那点食物残渣。 李向前缓缓地、儘量不惊动它地收回了脚。 小小的修理铺,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但李向前的內心,却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破障之眼】带来的是超越时代的技术视野和修復能力,而【基因图鑑】,则像是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大自然无穷宝库的大门,从中汲取灵感,创造现实! 从一个微不足道的润滑脂配方开始,属於他李向前的道路,似乎正在脚下,缓缓展开一条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轨跡。 摆脱学徒身份,拥有自己的事业,甚至……触及那些只存在於科幻中的未来科技。 第12章 配方之秘,黑市寻踪 脑海中。 那来自褐家鼠的馈赠——【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如同精密的工程图纸般缓缓展开,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配方本身的核心结构並不算石破天惊,主要还是基於常见的矿物油作为基础油,再辅以皂基作为稠化剂。 这和市面上常见的“黄油”大同小异。但关键,就在於那几种特殊的添加剂,以及一种被系统命名为“活化”的处理工艺。 这几种添加剂的名称十分古怪,有些像是化学代號,有些则乾脆是功能性描述,比如“低温流动性改善剂”、“极压抗磨因子模擬物”。 它们的配比要求极为精確,误差甚至標註到了千分之几。 而那个“活化”工艺,更是精髓所在。根据系统注释,这道工艺模擬了老鼠皮脂腺在应对不同温度、湿度和摩擦环境时,分泌物成分的动態微调机制。 经过这种处理的润滑脂,能够在低温下保持良好的流动性,不至於像普通黄油那样冻成一块硬邦邦的“板油”;而在高温高压下,又能维持足够的粘稠度和油膜强度,不易变稀流失,提供持久的润滑保护。 更別提配方中自带的抗磨损和防锈蚀性能,比起傻大黑粗、性能单一的钙基、钠基润滑脂,简直是鸟枪换炮! “好东西!这绝对是好东西!”李向前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 他太清楚这意味著什么了。 眼下这个时代,机械保养普遍粗放,好的润滑材料简直是凤毛麟角。 別说精密工具机了,就是自行车的中轴、飞轮,缝纫机的机头,甚至稍微讲究点的电风扇轴承,如果能用上这种润滑脂,那寿命和运行的顺畅度,绝对能提升一大截!这不仅仅是一份配方,这简直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鹅! 然而,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配方再好,也只是纸上谈兵。 想要將它变成实实在在的润滑脂,困难重重。 首先是原材料。 基础的矿物油和皂基,想办法或许还能搞到,虽然质量可能参差不齐,但至少有路子。 可那几种关键的添加剂呢?他对著那些古怪的名字琢磨了半天,別说买了,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年头,化工產品本就稀缺,很多都得依赖进口或者大型国营化工厂定向生產,普通市面上根本见不到踪影。 其次是生產设备。那个“活化”工艺,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需要精確的温控加热设备和能够均匀搅拌的反应釜。 这可不是一口铁锅加根木棍就能搞定的。 他现在兜比脸还乾净,除了手里这点微薄的工资和上次李婶给的五毛钱,哪来的本钱去置办这些? 压力来源-资源匱乏的字样,仿佛无形地刻在了他的脑门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空有屠龙技,却连一把趁手的刀都找不到。 他不是没想过走“正规途径”,但很快就放弃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一个修理铺的小学徒,拿著一份来歷不明的“先进配方”去找化工厂合作?不被当成异想天开的疯子,就可能被当成別有用心的“特务”抓起来。时代不允许他这么跳脱。 无奈之下,他旁敲侧击地向王德发请教。 他避开了具体的配方,只是捡了两个听起来不那么“超前”的添加剂名词,装作不经意地问王师傅:“师傅,您见多识广,知道哪里能弄到『环烷烃萃取油』或者『二硫化鉬粉末』这类东西吗?我琢磨著有些机器磨损得厉害,加点这些是不是能好点?” 王德发正拿著油壶给一台旧台钳的丝槓上油,闻言抬起头,抹了把油乎乎的手,皱著眉头想了想,然后用力摇头:“环啥玩意儿?二硫化啥?向前,你从哪儿听来这些名词?净整些稀奇古怪的。我跟你说,咱们这行,常用的就是机油、黄油,最多有点石墨粉。你说的那些,要么是人家大厂实验室里的金贵玩意儿,要么就是从『外面』进来的,普通门市部、五金店,你想都別想!那都不是咱们能碰的东西。” 王师傅的话,彻底打消了李向前最后一丝侥倖。 看来,想要实现这个润滑脂计划,必须另闢蹊径,而且,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启动资金的问题。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钱!他现在迫切需要钱! 靠修理铺这点死工资,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二十来块,刨去吃喝,能攒下几个子儿?等到攒够买设备、找原料的钱,黄菜都凉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记忆中那个鱼龙混杂、却也暗藏生机的角落——黑市。 上次为了给李婶修车找零件,他去过一次,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里的“繁荣”景象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缺。只要你有门路,或者有足够吸引人的“硬通货”,就能换到你需要的东西,或者,换到钱。 风险?当然有。但机遇,往往就藏在风险背后。 主意已定,李向前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备货”。 他从废品收购站里,又淘换回来几台破旧不堪的收音机和一台扇叶都歪了的小电风扇。 这些在別人眼里是彻底报废的垃圾,但在【破障之眼】下,却清晰地显示著核心部件的剩余价值和修復潜力。 凭藉著【破障之眼】的精准诊断,以及之前修復收音机时获得的【基础电路滤波方案(简化版)】等科技碎片知识,他將这些废品一一修復。 修復后的收音机,不仅能响,而且经过他的优化,信號接收能力和音质,比原厂状態还好上几分,杂音几乎消失。 那台小电风扇,不仅扇叶被校正,內部轴承也用他现有的最好润滑油仔细保养过,启动平稳,风力强劲,噪音却比同类產品小得多。 这几样东西,在这个娱乐和降温手段都极其匱乏的年代,绝对算得上是紧俏货、稀罕物。 拿到黑市去,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这天傍晚,铺子快要打烊的时候,李向前找到王德发,编了个理由说晚上家里有点事,需要早点回去。 王德发如今对李向前是百分百信任,也没多问,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 告別了王师傅,李向前回到自己的小屋,小心翼翼地將修復好的两台收音机和那台小电风扇用布包好,揣进一个大布袋里。 確认天色完全暗下来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朝著记忆中那个隱蔽的黑市方向走去。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穿过几条昏暗的小巷,绕过几处堆满垃圾的角落。 这里比白天他来时更加“热闹”,也更加诡秘。 借著远处路灯透过来的一点微弱光线,可以看到地上铺著各式各样的“摊位”,从粮票、布票、工业券,到手錶、自行车零件、的確良布料,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是“舶来品”的罐头、香菸和叫不出名字的“洋玩意儿”。 交易双方都儘可能地压低声音,动作迅速,仿佛生怕被什么人盯上。 李向前没有急著找地方,而是先在边缘地带观察了一会儿,熟悉著这里的氛围和“规矩”。 他看到有人因为价格谈不拢而低声爭吵,也看到有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感觉差不多了,他在一个相对僻静,但又不至於完全无人问津的角落停下。这里靠近一个废弃的墙垛,万一有什么不对劲,也算有个遮挡。 他將布袋打开,小心地把两台油光水滑、品相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收音机和那台小巧玲瓏的电风扇摆了出来。 东西刚摆好没多久,立刻就吸引了几个游荡的身影凑过来。 “嘿,哥们儿,这收音机……好的?”一个瘦高个压低声音问道,眼睛在收音机上滴溜溜地转。 “刚修好的,保证好用。”李向前言简意賅,打开其中一台收音机的开关。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清晰的广播声流淌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他又打开另一台,同样效果出色。 “哟,这声音真地道!”旁边有人嘖嘖称奇。 “风扇呢?转转看?”又有人指著电风扇问。 李向前插上不知从哪儿临时接出来的电源线,按下开关。 风扇立刻平稳地转动起来,送出一股强劲而柔和的风,关键是噪音很小,只有轻微的嗡嗡声。 这下,围观的人更多了,眼神里都透著渴望。 这年头,收音机和电风扇可都是稀罕的“大件儿”,能拥有一台,绝对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这个……怎么卖?”终於有人忍不住问价了。 李向前伸出手指,报了一个在他看来相对公道,但在此刻此地绝对算得上高价的数字。 果然,价格一出,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小小的吸气声,有几个人摇摇头就散开了。 但也有真心想要的人开始討价还价。李向前沉著应对,不急不躁,详细介绍著自己修復后这些电器的优越性能,强调其耐用性和效果,寸步不让。 他知道,黑市交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自己的东西值这个价。 就在他和一位看起来颇有诚意的中年人快要谈妥价格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等等!” 一个穿著洗得发白的干部服,但气质却显得有些流气,贼眉鼠眼的瘦小男人不知何时挤了进来。 他背著手,像模像样地绕著李向前的“摊位”转了一圈。 “小同志,面生得很啊?”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语气带著一股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味道,“这些东西……哪儿来的啊?看著可不像你这个年纪能捣鼓出来的。” 李向前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看这人的穿著打扮和说话的派头,不像是普通的买家,倒像是这黑市里不成文的“管理人员”,或者是替某个势力“看场子”的地头蛇。 “自己修著玩的。”李向前不动声色地回答,语气儘量显得平和。 “修著玩?”男人嗤笑一声,眼睛眯了起来,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玩得挺大啊,这可都是紧俏货。我说小同志,在这儿摆摊,懂不懂规矩啊?是不是该跟哥哥我……打声招呼?” 男人的话语里,威胁的意味已经毫不掩饰。 他那双小眼睛,在李向前和那几件电器上来回逡巡,暗示著要么“抽成”,要么就准备低价强买,甚至可能直接明抢。 李向前的心沉了下去。 黑市的水,果然比他想像的还要深。这突然冒出来的地头蛇,显然是盯上他这块“肥肉”了。 他是该选择破財消灾,满足对方的胃口,保住剩下的东西和自身的安全?还是……另有对策?可在这人生地不熟、危机四伏的黑市里,他一个半大少年,又能有什么对策? 揣在怀里的布袋,仿佛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次黑市之行,还能顺利为他的润滑脂计划,筹集到那笔至关重要的启动资金吗?还是说,他会连人带货,都栽在这里? 第13章 巧言破局,初探门路 硬顶?李向前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对方既然敢在这种地方“维持秩序”,要么是真有点背景,要么就是地头蛇,手底下肯定有人。 自己赤手空拳,真动起手来,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破財消灾?把辛辛苦苦修復、指望著换取启动资金的宝贝拱手让人?他不甘心。 前世的憋屈涌上心头,他攥了攥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不能怂,但也不能莽。 怎么办?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黑市里人头攒动,但大多抱著看热闹或者事不关己的態度。 指望別人出头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卖处理品布料的摊位上传来了爭执声。 一个中年妇女正和一个尖嘴猴腮的摊主比划著名,声音越来越大。 “你这布明明不够尺!我回家一量肯定短!” “大姐,我这可是处理品,有点瑕疵正常的,价格便宜这么多,你还想咋样?”摊主不耐烦地挥著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向前的视野微微一凝。 【破障之眼】悄然启动。 那匹绿绿的的確良布料上,浮现出淡淡的信息流: 【目標:处理品的確良布料】 【状態:存在轻微染色不均,实际长度比標註少0.3米】。 有了! 李向前心里猛地一亮,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他不再看那个干部服男子,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刚才的威胁,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著那个布料摊位走去。 “老板!”李向前的声音陡然拔高,中气十足,带著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瞬间盖过了嘈杂的背景音,“你这布料尺码不对吧?我刚才就看你量了好几遍,那尺子使得有问题,明显短了一截!你这不是坑人吗?” 周围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群,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那个布料摊主本来就心虚,被李向前这么当眾一喝破,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眼神慌乱,张嘴想要辩解。 李向前根本不给他机会,动作极快地转向那个还愣在原地的干部服男子,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义愤填膺、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里充满了对“不正之风”的控诉:“这位领导!您看看!您快看看!这黑市上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的现象也太严重了!光天化日……哦不,月黑风高的,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坑害我们老百姓!这严重破坏了市场秩序,损害了我们人民群眾的利益啊!您是这儿管事的吧?您可得好好管管!给我们做主啊!” 干部服男子彻底懵了。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他本来是稳操胜券,准备好好敲诈这小子一笔,怎么转眼间自己倒成了被“请愿”的对象?周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著他,有好奇,有质疑,更多的是一种看戏的期待。 他要是装没听见,或者和稀泥,那他在这黑市里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威信”岂不是瞬间崩塌?以后谁还把他当回事?可要是真管……他娘的,这小子也太会找事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官腔,背著手走到布料摊前,对著那摊主厉声呵斥道:“怎么回事?啊?做生意要讲诚信!缺斤短两的事情也敢做?把布拿过来,我亲自看看!” 那摊主见“领导”发话了,哪里还敢犟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著脑袋,不敢吭声。 干部服男子装模作样地拿起布料和尺子,开始“秉公处理”这起纠纷。 周围的人群也立刻被这边的热闹吸引,暂时没人再关注李向前这边了。 漂亮!李向前心中暗赞一声,趁著这个绝佳的机会,他立刻转身回到自己的“摊位”前。 刚才那位被干部服男子打断的中年买家,显然对收音机是真心喜欢,一直没走远,此刻见麻烦解除,立刻凑了上来。 “小兄弟,这收音机……你看……” “叔,刚才让您见笑了。”李向前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这样,看您是诚心要,两台收音机,加这个风扇,您给这个数,立马拿走!”他比了个手势,报出的价格比刚才的心理价位略低了一些,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快速脱手换成现金才是最重要的。 中年人眼睛一亮,这个价格虽然依旧不便宜,但比起刚才已经鬆动了不少,而且这三样东西的品质確实没得说。 他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小心翼翼地点出一沓有些破旧的钞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当那叠带著体温的钞票塞进怀里时,李向前的心臟有力地跳动了几下。 沉甸甸的感觉,踏实!这是他重生以来,靠自己的技术和智慧,赚到的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巨款”!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结果是好的。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交易完成后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收好钱,將空布袋隨意地搭在肩上,李向前装作不经意地在黑市里溜达起来。 他的目光不再关注那些常见的日用品和票证,而是仔细地在那些更偏僻、更不起眼的角落里搜寻著。 他真正的目標,是那些可能存在的、用於实现【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的特殊化学添加剂。王师傅的话没错,正规渠道想都別想,但这鱼龙混杂的黑市,却可能藏著意想不到的“惊喜”。 夜色更深了,黑市里的人流也渐渐稀少了一些。在靠近一个废弃仓库的阴暗角落里,一个身影引起了李向前的注意。 那是一个穿著破旧袄、戴著顶毡帽的老头,身形佝僂,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面前摆著几个大小不一、標籤模糊不清的玻璃瓶和铁罐。 偶尔有人上前询问,老头都只是含糊地应付几句,似乎並不急於出手。 李向前的眼皮跳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里可能有戏。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蹲下身子,装作好奇地打量著那些瓶瓶罐罐。一股淡淡的、混杂著多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传来。 【破障之眼】再次被他集中精神催动。视野聚焦在那些瓶罐上,模糊的標籤和內容物开始显现出更清晰的信息。 【目標:未知化学品(玻璃瓶)】【成分分析中……疑似含有高纯度环烷烃馏分……纯度约75%……】 【目標:未知粉末(铁罐)】【成分分析中……检测到二硫化鉬特徵峰……纯度约88%……杂质主要是石墨粉……】 …… 李向前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环烷烃萃取油!二硫化鉬粉末!这正是他那份【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中,两种至关重要、且最难搞到的添加剂!虽然【破障之眼】显示这些东西的纯度並非顶级,甚至可能混有杂质,而且来路绝对不正,八成是从哪个管理不善的化工厂或者实验室里“顺”出来的,但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他拿起那个装著二硫化鉬粉末的铁罐,掂量了一下,又拧开盖子闻了闻,当然,他知道这玩意儿不能真闻,只是做个样子,然后用一种略带嫌弃的语气问那老头:“老爷子,这黑乎乎的是啥玩意儿啊?磨墨用的?”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瞥了李向前一眼,声音沙哑:“好东西……机器加一点,耐磨……” “是吗?”李向前放下铁罐,又拿起那个装著环烷烃油的玻璃瓶,“这油看著也浑得很,干啥用的?” “润……润滑……”老头惜字如金。 李向前心里有数了。 这老头八成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名称和价值,只是凭经验知道它们大概的用途。 这正是砍价的好机会! 他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和老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旁敲侧击地打听价格。老头似乎急於出手,报出的价格虽然不低,但远低於这些东西的实际价值。 李向前发挥出前世在车间跟採购员磨价的本事,哭穷、挑刺、装作不识货,几个回合下来,成功地將价格又压下去了一截。 最终,他用刚才卖电器所得的一部分现金,小心翼翼地买下了那瓶环烷烃油和那罐二硫化鉬粉末。量虽然不多,但足够他进行初步的实验和试製了。 將两个沉甸甸的瓶罐用布仔细包好,揣进怀里,感受著那冰凉而坚实的触感,李向前的內心一片火热。 润滑脂计划,最关键的原料障碍,竟然真的在这黑市里找到了突破口! 前路依旧漫长,资金依然紧张,生產设备更是毫无头绪。 但此刻,握著这两份来之不易的关键原料,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粘稠而顺滑的、远超这个时代水平的润滑脂,在齿轮间静静流淌的景象。 万事开头难,但这个头,他已经撬开了! 第14章 农机告急,临危受命 带著那沉甸甸的现金和用破布仔细包裹好的玻璃瓶与铁罐,李向前回到空无一人的修理铺后院小屋,李向前小心翼翼地將瓶罐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 他摸著那叠厚实的钞票,黑市一行,不仅解决了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让那个只存在於脑海中的润滑脂计划,第一次有了落地的可能。 然而,兴奋过后,冷静也隨之而来。原材料只是第一步,生產设备呢?场地呢?更別提还需要更多的资金进行后续的实验和量產。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现在这点家底,还远远不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节奏。 李向前依旧是那个勤快的学徒,扫地、擦拭机器、整理工具,手脚麻利。王德发叼著菸袋锅,眯著眼睛看他忙活,时不时指点两句,但语气早已没了最初的审视和怀疑,多了几分隨意和信任。 “向前,昨天送来的那台『红灯』牌收音机,你看看,又是老毛病,声音时有时无,跟猫叫似的。”王德发吐了个烟圈。 李向前放下扫帚,走到工作檯前,熟练地拆开收音机后盖。 【破障之眼】悄然开启,淡红色的信息流在电路板上浮现。 【目標:红灯753型电晶体收音机】 【故障诊断:可变电容器c3接触不良,碳膜电阻r12阻值漂移超过15%】 【建议方案:清洁並调整可变电容器触点,更换电阻r12(標称值4.7kΩ)】 “王师傅,您看这儿,”他指著可变电容器,“这轴有点松,估计是里头接触片氧化了,或者变形了,调台的时候接触不好。”他又指了指那个不起眼的碳膜电阻,“还有这个电阻,顏色都发暗了,八成是老化了,阻值不对,影响信號放大。” 王德发凑过来,用他那粗糙但稳定的大手也试了试,点了点头:“嗯,有点道理。你小子现在看毛病,眼光是越来越毒了。”他把烙铁递给李向前,“你来弄吧,这活儿你熟。” 李向前也不客气,拿起工具,清洁触点,更换电阻,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十来分钟,收音机里就传出了清晰嘹亮的广播声。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电风扇……各种各样的老物件被送到铺子里,又在李向前的“观察”和“尝试”下恢復生机。 王德发乐得清閒,也打心眼里高兴。这小子不光技术好得邪乎,人也踏实肯干,话不多,但句句在点子上。 渐渐地,王德发不再仅仅让李向前干修理的活。 “向前,下午你去趟废品站,看看能不能淘换点旧轴承回来,铺子里这几种型號快用完了。” “向前,这是上个月的帐本,你帮我理理,我这老眼昏的,看著头疼。” 甚至有一次,王德发直接將铺子后门的一串钥匙丟给了他:“以后你下班要是比我晚,就自己锁门。” 然而,平静往往是用来打破的。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乌云低垂,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修理铺里,王德发正拿著个紫砂壶慢悠悠地喝茶,李向前则在琢磨一个结构复杂的钟表机芯,试图从那些精密的齿轮和弹簧中,再次捕捉到【破障之眼】凝聚出的“科技碎片”。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修理铺的木门撞了一下,接著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影踉蹌著冲了进来,带著一身浓重的泥土气息和水汽。 来人穿著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裤腿上沾满了黄泥,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惶恐,额头上的汗珠混著泥水往下淌。 他一进门,目光就死死锁定了王德发,几乎是扑过来的,声音嘶哑,带著哭腔:“王师傅!王师傅!救命啊!!” 王德发认出来人,连忙放下茶壶站起身,皱著眉头迎上去:“赵队长?是你啊?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来人正是附近红旗生產队的队长,姓赵,一个五十来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平时为人还算稳重,跟修理铺打了多年交道,经常送些犁头、锄头、脱粒机零件之类的农具来修理维护,和王德发也算熟识。 能让他急成这样,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王师傅!我的亲师傅哎!”赵队长一把抓住王德发的手臂,声音都在颤抖,“出大事了!我们队里那台宝贝疙瘩,那台『工农12型』手扶拖拉机!坏……坏在地里头了!” “拖拉机坏了?”王德发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农村,拖拉机就是命根子,尤其是在农忙时节。 “是啊!”赵队长语速极快“早上还好好的,犁了半天田,中午歇了会儿,下午再去发动,就怎么也打不著火了!我们几个懂点的捣鼓了半天,啥法子都试了,就是没反应!那机器就趴窝在地中间,动弹不得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泥,指了指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声音里带著绝望:“王师傅,您看看这天!眼瞅著就要下瓢泼大雨了啊!我们队里那几百亩刚冒头的麦苗,就等著这最后一遍地耙平保墒呢!这拖拉机一坏,要是等雨下来,地一泡,那……那今年大伙儿的收成就全完了!这可是要了命了啊!” 王德发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係,那不仅仅是一台拖拉机,那是几百口人的希望和饭碗。 “工农12型”手扶拖拉机……这可是个大傢伙,结构比缝纫机、收音机复杂多了。而且是坏在了地里,情况紧急,维修环境也差。 王德发放下紫砂壶:“老赵,你慢点说!拖拉机坏了?怎么回事?人在地里头,机器咋整?” 赵队长喘著粗气:“不……不知道啊!王师傅!早上还好好的,突突突犁得欢实著呢!中午歇了会儿,吃了点乾粮,下午再去发动,就……就跟死了一样!怎么摇把子都摇不著火!”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细节:“后来好不容易打著两下,那声音就不对!噗噗噗的,跟得了癆病似的,还一个劲儿冒黑烟!熏死个人!我们队里那几个自认懂行的,拆开油管看了,又捅咕了半天喷油嘴,啥招都使了,就是没用!那铁疙瘩就趴窝在地中间,死活不动弹了!” “冒黑烟?声音不对?打不著火……”王德发手指无意识地敲打著桌面,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手扶拖拉机的柴油机,那玩意儿可比缝纫机、收音机复杂多了,零件上百个,哪个环节出问题都有可能。 喷油时间不对?供油不足?还是气门或者活塞环出了毛病?光听这几句描述,神仙也难断定。 更要命的是,赵队长指著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空,声音里带著哭腔:“王师傅,您看这天!老天爷不给活路啊!雷都响了!眼瞅著一场大雨就要下来了!我们那几百亩刚冒头的麦苗,就指望著这最后一遍耙地保墒呢!这拖拉机要是陷在地里等雨一泡……那地就全毁了!一年的收成,几百口人的嚼穀……全完了!王师傅,您可得救救急啊!” “哟,这不是红旗生產队的赵队长吗?什么事这么著急忙慌的?听这意思,是你们队里的宝贝疙瘩——拖拉机坏了?”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著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著乾净的確良衬衫、中山装裤子笔挺的中年男人,梳著那个年代常见的干部头髮型,手里还夹著个公文包。 他身后跟著两三个同样穿著干部模样的人,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著修理铺里简陋的环境。 王德发和李向前都认得这个人。正是国营红星机械厂办公室主任,张德彪!看这架势,八成是下来检查工作,或者搞什么调研,正好路过。 张德彪显然听到了刚才赵队长的求救。 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目光在满身泥泞的赵队长和穿著工装、手上沾著油污的王德发、李向前身上扫过,眼神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轻蔑和优越感。 “拖拉机可是精密的大傢伙,技术含量高得很吶。”张德彪慢条斯理地说道,刻意提高了音量,似乎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这可不是隨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捣鼓明白的。我看啊,赵队长,你还是別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赶紧打个报告,派人到我们红星厂技术科去求援吧!我们厂里的工程师,那才是真正的专家!” 赵队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不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顾忌对方“领导”的身份,訥訥地不敢开口。他当然知道红星厂技术厉害,可一来一回打报告、走程序,黄菜都凉了!等厂里的“专家”肯紆尊降贵下到地里,那几百亩麦苗早就被大雨泡烂了! 张德彪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种压迫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继续用那种“指点江山”的口吻说道:“王师傅,不是我说你。你们这小打小闹的修理铺,修修自行车、缝纫机还行。这拖拉机,尤其是柴油发动机,里面的门道深著呢!没经过系统学习,没有专门的设备,瞎鼓捣,只会把问题越弄越糟。到时候损失更大,责任算谁的?” 他这话,既是警告王德发不要逞能,也是在进一步向赵队长施压。 “张主任说的是。”王德发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向前往前站了一步。 “张主任”李向前的声音很平静:“拖拉机坏在地里,等报告打上去,批下来,再派人下来,恐怕麦子都等不及了。” 他转向王德发:“王师傅,我知道这活儿难,条件也差。但是赵队长他们等不了,地里的庄稼也等不了。要不……我们去试试?就算修不好,至少我们尽力了。能早一点是一点,总比乾等著强。” 赵队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连连点头:“对对对!王师傅!小李师傅说得对!试试!我们去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啊!” 王德发看著李向前。这小子,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他带来意外。 他那份超乎年龄的镇定,那份敢於担当的勇气,还有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机械故障的眼睛……王德发想起李向前之前创造的一个个“奇蹟”,修復收音机,搞定复杂的缝纫机,甚至智斗流氓……一股莫名的信心在他心底升起。 妈的!干了! “老赵!別慌!”王德发的声音洪亮起来:“向前说得对!等不得了!我们这就跟你走!” 他转身麻利地开始收拾工具箱,扳手、钳子、螺丝刀……各种傢伙什儿被他迅速地归拢到一起。“向前,把那几个常用的柴油机滤芯、垫片也带上!还有那桶备用的机油!” “好嘞!”李向前应了一声,动作飞快地跑向库房。 张德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这个老顽固王德发,还有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然敢当著他的面,无视他的“好意提醒”,直接就要去“瞎胡闹”! “王德发!”张德彪的声音带著怒气,“我可提醒你!要是把拖拉机彻底弄坏了,影响了生產队的收成,这个责任……” “责任我担著!”王德发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將沉重的工具箱往肩上一扛,“老赵,带路!” 第15章 望闻问切,精准诊断 十几里的土路,坑坑洼洼。 老旧的解放牌卡车顛簸得厉害,车斗里,王德发紧紧抱著沉重的工具箱,眉头拧成了疙瘩,时不时望向窗外越来越阴沉的天空。李向前坐在他旁边。 赵队长则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停地搓著手,嘴里念叨著:“快点,再快点……老天爷可千万別下雨啊……” 终於,在豆大的雨点开始零星砸落时,卡车一个急剎,停在了喧闹的麦地边缘。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群围在地中央,人群的中心,那台熟悉的绿色“工农12型”手扶拖拉机,一动不动。 “让让!让让!王师傅来了!”赵队长几乎是跳下车的,一边大声吆喝著,一边拨开焦急的人群,为王德发和李向前开路。 “王师傅,您可算来了!”一个汉子看到王德发,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来,“我们捣鼓半天了,就是弄不响,邪了门了!” 王德发没说话,放下工具箱,多年的经验让他立刻进入了状態。 他绕著拖拉机走了一圈,目光锐利地扫过发动机的每一个角落,像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开始了“望闻问切”。 他先是俯身查看了油箱和水箱的液位,又伸手摸了摸散热器的温度,甚至拧开机油尺闻了闻气味。 然后,他握住那根粗壮的启动手摇把,用力摇了几圈,感受著活塞运动的阻力变化,侧耳倾听著气缸內传来的细微声响。 与此同时,李向前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台锈跡斑斑的柴油发动机上。 【破障之眼】悄然开启,淡红色的信息流如同细密的蛛网,迅速覆盖了整个机器。 【目標:工农12型手扶拖拉机柴油发动机】 【当前状態:严重故障(无法启动,排黑烟,异响)】 【故障诊断: 1.喷油泵柱塞磨损严重,导致供油压力不足且极不稳定(主因)。 2.喷油嘴针阀部分堵塞,雾化效果差,燃烧不充分(主因)。 3.气门间隙过大,进排气时序紊乱,压缩比下降(主因)。 4.燃油滤清器严重堵塞,供油不畅(次要)。】 【损耗倒计时:未知(多重严重故障叠加,已无法正常运行)】 【修復建议: 1.更换或精密研磨修復喷油泵柱塞及套筒。 2.彻底清洗喷油嘴,校准喷油压力及雾化锥角。 3.精確调整气门间隙至標准范围。 4.清洗或更换燃油滤清器。】 四个问题!而且系统明確指出了三个主因!这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喷油泵柱塞磨损严重,这几乎是柴油机的“心臟病”,需要极高的精度进行修復,要么更换全新的柱塞偶件,要么用专业的研磨设备配合老师傅的手艺慢慢“盘”。 他们带来的这些扳手、螺丝刀,在这种精密部件面前,简直就是烧火棍!更换?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找配件去?研磨?更是天方夜谭! 王德发直起身子,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脸上的皱纹拧得更深了。他拍了拍发动机的机体,沉声道:“油路肯定有问题,刚才摇把子感觉压缩也不太对,气门响声太大……麻烦了,这活儿怕是不好弄。”他看向李向前,眼神里带著询问,也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知道李向前眼光毒,想听听他的看法。 李向前迅速整理著【破障之眼】给出的信息,大脑飞速运转。 柱塞的问题是根源,但现在根本没条件解决。 如果直接说出来,恐怕连王师傅和赵队长最后一点信心都会被打垮。 必须先从能解决的地方入手,哪怕只是改善,也要爭取让这机器能动起来,至少能把它从地里拖出来! 他走到发动机旁,指了指连接著高压油管的喷油泵部分:“王师傅,我刚才听声音,还有看之前他们拆下来的油管接口,感觉…这油泵出来的压力好像不太稳,时强时弱的。还有这几个喷油嘴,” 他指了指缸盖上的喷油器:“估计里面堵得不轻,刚才赵队长说冒黑烟那么厉害,八成是油喷出来都成水柱了,没雾化好。” 接著,他又指了指气门室盖的方向:“而且刚才您摇车的时候,我也听见了,那气门噠噠噠响得跟敲锣似的,间隙肯定不对了,进气排气都关不严实,气缸里憋不住劲儿,自然打不著火。这个也得重新调。” 王德发听著李向前的分析,和他自己的判断基本吻合,只是李向前说得更具体、更肯定。 他讚许地点了点头,这小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確实越来越老道了。事不宜迟,现在是和老天爷抢时间! “好!就按你说的来!”王德发当机立断,对著周围焦急的农民们大手一挥,声音洪亮而有力:“都別围著了!该干啥干啥去!找几块乾净的木板或者塑料布铺在地上!老赵!” “哎!王师傅!”赵队长连忙应声。 “去!赶紧回家,舀一瓢乾净的煤油来!再多找几块乾净、没毛的布!”王德发的声音不容置疑,“其他人,搭把手,把发动机旁边的这些烂泥碎草都清乾净!別让脏东西掉进去!” 他又转向李向前,眼神锐利:“小李!你手稳,眼神好!这几个喷油嘴,你来拆!小心点,里面的针阀和弹簧细得很,別弄丟了,也別碰伤了!” “明白!”李向前应道。 “我来拆气门室盖,调气门间隙!”王德发说著,已经从工具箱里抄起了一把合適的扳手。 命令一下,原本乱糟糟的人群立刻行动起来。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七手八脚地清理著拖拉机周围的地面,找来破旧的蛇皮袋铺在泥地上。赵队长拔腿就往村子方向跑。 其他人则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腾出空间,紧张又充满希冀地看著王德发和李向前。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老天爷爭夺收成的抢修,就在这风雨欲来的田埂上,紧张而有序地开始了!王德发经验老道,拧螺丝、拆盖子,动作虽然因为常年劳作显得有些粗放,但每一个步骤都稳扎稳打,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 李向前则深吸一口气,拿起小號扳手,小心翼翼地拧开固定喷油嘴的压板螺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默默祈祷著,希望这两个看似普通的修理师傅,能创造一个奇蹟。 第16章 妙手回春 雨点开始变得密集,砸在裸露的胳膊上,带著一丝凉意。 “快!把油布扯过来!”王德发吼了一声,几个手脚麻利的社员赶紧拉过一块破旧但还算乾净的油布,勉强遮在发动机上方。 李向前的心也隨著越来越密的雨点而收紧。 他刚刚將最后一个喷油嘴拆卸下来,入手冰凉,沾满了油污和泥点。 他小心翼翼地將细小的针阀、弹簧和垫片放在一块提前准备好的乾净布上,生怕被风吹走或是掉进泥里。 赵队长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怀里抱著一个豁了口的瓦罐,里面是小半罐煤油,手里还攥著几块相对乾净的布条。“王师傅,李师傅,煤油来了!” “放这儿!”王德发头也不抬,他的注意力全在气门室盖上。 隨著最后一个螺丝被卸下,他小心地撬开了沉重的铸铁盖子,露出了下面油腻腻的摇臂总成和气门弹簧。 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混杂著柴油味散发出来。 李向前则开始了他的精细活。他將喷油嘴浸入煤油中,用一根细细的铜丝,一点点地捅著喷油孔。 这活儿需要极度的耐心和手感。 【破障之眼】视野中,淡红色的信息流清晰地標註出喷油孔內部那些顽固的积碳和油泥的位置、厚度。 另一边,王德发已经拿出了他的宝贝——一套磨得鋥亮的厚薄规。 他拧松锁紧螺母,將不同厚度的薄钢片插入摇臂和气门杆顶端的间隙中,凭著几十年的手感和经验,仔细地调整著。 清洗是一个漫长而细致的过程。 李向前將四个喷油嘴依次清洗乾净,又用布条蘸著煤油仔细擦拭每一个细小的零件。 隨后,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略显简陋,但还能用的手动压力校验器——这是生產队自己捣鼓出来的土设备,平时用来大概判断喷油嘴好坏。 他將第一个喷油嘴装上校验器,用力压下操作杆。“噗嗤……”一股黑乎乎的、不成形的油柱喷了出来,压力表上的指针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晃动了一下,远远达不到標准压力。 “果然堵得厉害,压力也差远了。”李向前摇摇头,这和他用【破障之眼】看到的情况完全一致:【喷油嘴针阀部分堵塞,雾化效果差,开启压力:75kg/cm2(標准应为120±5 kg/cm2)】。 接下来,就是考验真正技术的时候了。 更换內部的调压弹簧或者针阀是不可能的,他只能依靠调整调压垫片。 他小心地拆开喷油嘴的调压机构,取出里面的小垫片。 然后从自己带来的一个小铁盒里,拿出几片厚薄不一的备用垫片——这些是他平时攒下来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增一片太厚,减一片太薄。他皱了皱眉,拿起一张銼刀和一块细砂纸,將一片稍厚的垫片按在平整的扳手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打磨。 【破障之眼】实时反馈著垫片的厚度变化,精確到微米。 旁边围观的几个平时也爱捣鼓机器的社员看得眼睛都直了。 “乖乖……还能这样搞?”一个黑瘦的汉子忍不住低声惊嘆,“俺们平时拆开洗洗就不错了,还打磨垫片调压力?这……这得啥手艺?” “你懂个屁!”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没好气道,“这叫精细活!没看人家小李师傅那手稳的?跟拿绣针似的!这年轻人,邪乎!” 他们平时遇到喷油嘴问题,要么就是反覆清洗,要么就是直接报废换新的,像李向前这样现场拆解、精密调整压力和雾化角度,简直闻所未闻!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修理”的认知范畴。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哪里是学徒?这分明是哪个大厂请来的高级技师! 李向前充耳不闻,全神贯注。 经过几次尝试和微调,他终於將第一个喷油嘴的开启压力调整到了接近標准的115kg/cm2,再次测试时,喷出的柴油虽然还不够完美,但已经形成了较为均匀的雾状。 【目標部件:喷油嘴(1號)】【状態:部分修復(开启压力已校准,雾化改善)】【修復贡献度:15%】 他依次將四个喷油嘴全部调整完毕。虽然因为磨损和设备限制,无法达到完美状態,但相比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別。 就在这时,王德发也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身子,用油乎乎的手背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气门间隙调好了!他娘的,松得跟啥似的,怪不得没劲儿!”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 他们配合著,迅速將喷油嘴和气门室盖重新安装到位。 李向前又顺手拧开了燃油滤清器的外壳,取出里面黑乎乎的滤芯,用煤油反覆冲洗,直到流出的煤油变得清澈为止。 【目標部件:燃油滤清器】【状態:清洁完成】【修復贡献度:5%】 至此,能用现有工具和手段解决的三个问题——喷油嘴堵塞、气门间隙过大、燃油滤清器堵塞——基本处理完毕。 但所有人都知道,最核心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喷油泵柱塞磨损严重。 这才是导致供油压力不足且极不稳定的根源。 李向前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放在工具箱角落的两个不起眼的瓶瓶罐罐上。 一个是玻璃瓶,里面装著他用【破障之眼】分析废旧黄油,再结合【基因图鑑】从老鼠那里得到的【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的思路,自己尝试调配的“特製润滑脂”,粘稠而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暗灰色。 另一个是小铁罐,装著他在黑市淘来的,经过【破障之眼】確认的二硫化鉬粉末和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具体成分,但系统提示有“表面活化和微修復”潜力的化学试剂混合物。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走到王德发身边:“王师傅,喷油泵柱塞磨损,压力上不去,这是肯定的。现在没法换,也没法精磨……” 王德发点点头,脸色凝重:“我知道,这才是要命的地方。” “我想……试试一个土办法。”李向前斟酌著用词,“我这里带来一种……嗯……特殊的清洗剂,”他指了指那个小铁罐,“我想把它跟煤油混在一起,弄个简单的循环迴路,用手摇泵强制循环冲洗一下喷油泵內部。看看能不能把柱塞和套筒之间因为磨损產生的那些细微金属屑和油泥给衝出来、溶解掉一部分。” 王德发皱起了眉头,这听起来有点不靠谱,甚至危险。那些化学品成分不明,万一腐蚀了精密部件怎么办? 李向前没等他反驳,继续说道:“冲洗完了之后,再用我带来的这种特製的润滑脂,”他指了指那个玻璃瓶,“想办法给柱塞和套筒涂抹一点。这种脂……粘附性特別好,也许……也许能临时填充一下磨损的间隙,提高一点密封性,让压力稍微稳定一点点。” 这番话,在王德发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用不明化学剂冲洗精密油泵?用自製的“润滑脂”去填充柱塞间隙?这完全违背了他几十年的维修经验和原则!这跟跳大神有什么区別? 他本能地想拒绝。但看著李向前那异常认真的眼神,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一咬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行!你小子鬼点子多!就按你说的试试!”他拍了拍李向前的肩膀,沉声道,“搞!大胆搞!出了问题,责任算我的!我王德发担著!” 听到这句话,李向前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这不仅仅是授权,更是一种沉甸甸的信任和担当! “好嘞!”李向前精神一振,立刻行动起来。 他找来几根拖拉机上拆下来的旧油管,又跟赵队长要了几段软管,手脚麻利地开始连接。 他將喷油泵的出油口通过管路重新连接回油箱的某个接口,再將混合了“特殊清洗剂”的煤油倒入一个临时容器,连接到喷油泵的进油口。 一个极其简陋的、依靠拖拉机自身手摇供油泵驱动的清洗循环迴路就这样搭建起来了。 混合著神秘粉末的煤油,开始被泵入那颗决定拖拉机命运的“心臟”之中,沿著管路缓缓流动,再回到容器里…… 第17章 力挽狂澜,机械轰鸣 李向前站在简陋的循环迴路旁,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摇动著手摇泵的把手。 混合了神秘粉末的煤油在几根旧油管和软管里缓缓流动,发出“咕嚕咕嚕”的轻响。手臂已经有些酸胀,但他眼神专注,动作没有丝毫变形。 王德发蹲在发动机旁,目光紧紧盯著那根连接喷油泵的回油管。 张德彪和他的跟班则站在更远处的田埂边缘,似乎想保持距离,又忍不住伸长脖子观望。 张德彪嘴角掛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誚,仿佛在欣赏一场註定失败的闹剧。在他看来,这种“土法炼钢”式的修理,简直是对现代工业技术的侮辱。 十几分钟,在焦灼的等待中,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差不多了。”李向前停下了摇动,声音略带沙哑。他拧开迴路的最低点,一股浑浊的黑色液体缓缓流出,注入旁边一个破旧的搪瓷盆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盆废液上。 “有东西出来了!”一个眼尖的年轻社员低呼一声。 王德发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捻起一点盆底的沉淀物,在指尖搓了搓,感受著那细微的颗粒感。 他没有说话,但紧锁的眉头似乎鬆动了一丝。虽然不明白原理,但事实摆在眼前,李向前搞的这“特殊清洗剂”,確实从喷油泵里洗出了一些脏东西。 这至少说明,不是完全在做无用功。 接下来,才是真正挑战认知的步骤。 李向前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医用玻璃注射器——针头粗大,像是兽医用的那种,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他又打开那个装著暗灰色粘稠物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吸取了少量“特製润滑脂”。 在眾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李向前走到喷油泵旁,拧开某个检修螺丝孔,將注射器的针头探了进去,极其缓慢而稳定地,將那暗灰色的润滑脂注入了柱塞活动的区域。 “好了。”李向前拔出注射器,重新拧紧螺丝,又用纱仔细擦掉溢出的少许油脂。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油管接头,確保没有鬆动和遗漏。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迎上王德发询问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王师傅,接好油路,试试吧!” 最后一道工序,將喷油泵的出油管重新连接到喷油嘴。 王德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他走到拖拉机头前,握住了那根冰冷粗糙的启动摇把。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將摇把插入启动轴,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快速转动起来! “吭哧……吭哧……吭哧……” 围观的社员们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又沉了下去。不少人发出了失望的嘆息声。 “唉,我就说嘛……”张德彪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压抑的寂静中却格外清晰,带著一丝果然如此的冷笑,“精密仪器,哪是这么瞎搞就能修好的?浪费时间!” 王德发的动作慢了下来,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用尽了力气,但发动机依然毫无反应。他的眼中也掠过一丝黯然。难道……真的不行?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希望渺茫,王德发也快要泄气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闭目仿佛在感知著什么的李向前,猛地睁开了眼睛,厉声喊道: “王师傅!加大油门!再来一次!快!” 王德发几乎是下意识地,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指令驱动,左手猛地將油门推桿推到了最大位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疯狂转动! “吭哧……吭哧……吭哧……” 发动机的喘息声似乎更响了一些,但依旧没有点火。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沉闷的爆响,如同一个巨大的闷屁,从排气管喷出!紧接著,是第二声,第三声! “噗!噗!” 伴隨著这两声爆响,一股浓烈的、呛人的黑烟猛地从排气管喷涌而出,像一条挣脱束缚的黑龙! 下一秒! “咚!咚!咚!咚!咚!咚!……” “动了!动了!拖拉机响了!” “老天爷啊!真的修好了!真的修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地保住了!” 赵队长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也顾不上满身的泥水和油污,一把衝上去,紧紧抱住了同样愣在原地的王德发,又转过身,狠狠地拍著李向前的肩膀,语无伦次地喊著:“好!好!太好了!向前!王师傅!你们……你们真是救了我们全队啊!”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社员,激动得抹起了眼泪。年轻的社员们则兴奋地又蹦又跳,互相拍打著肩膀,脸上的笑容比雨后的阳光还要灿烂! 远处的张德彪和他那几个跟班,脸上的冷笑和讥誚彻底僵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动了!真的动了!” “老天爷开眼!赵队长,快!快让人把犁掛上!趁著雨小点,能耙一点是一点!” “对对对!赶紧的!別耽误工夫!” 红旗生產队的社员们像是打了鸡血,刚才还愁眉苦脸的一群人,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活力。 离得近的几个壮劳力,手脚麻利地衝过去,七手八脚地开始往拖拉机后面掛接耙地的农具。 拖拉机手跳上驾驶座,熟练地掛挡、松离合,在一阵轻微的抖动后,这台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工农12型”,拖拽著沉重的铁耙,重新驶向了的田野。 直到拖拉机的身影消失在田埂的拐角,赵队长才鬆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转过身,看著站在雨中,同样被淋得像落汤鸡的王德发和李向前,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王师傅!小李师傅!”赵队长几步衝过来,猛地抓住两人的胳膊,用力摇晃著:“你们……你们真是我们红旗生產队的救命恩人啊!这份恩情,我们……我们全队上下,没齿难忘!” 王德发被他摇得有些站不稳,脸上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摆摆手:“赵队长,言重了,言重了。我们是开修理铺的,修机器是本分。” “不!这不一样!”赵队长猛地摇头,语气斩钉截铁,“这哪里是普通的修理?这是救命!是雪中送炭!別人不敢接、不愿接的活,你们接了!別人修不好的机器,你们硬是给救活了!这份担当,这份技术,我们服!彻底服了!” 他一边说著,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小心包裹著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厚厚一沓用麻绳捆著的钞票。 “王师傅,小李师傅,这是说好的修理费。”赵队长不由分说地將钱塞到王德发手里,“您点点,只多不少!我知道这钱买不来你们这份情义,但这是我们全队的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王德发掂量了一下那沓钱的厚度,眉头微皱,刚想推辞,就被赵队长按住了手。 “王师傅,您就別推了!跟这几百亩地的收成比,这点钱算什么?要是今天这拖拉机修不好,我们损失的可就不是这点钱了!”赵队长的態度异常坚决,“而且,这事儿还没完!” 他转头对著身后几个同样激动不已的社员喊道:“去!把咱们准备好的东西,都给王师傅和小李师傅装上!快去!” “欸!好嘞!”几个社员应声而去,很快就抬著、扛著东西回来了。 几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装著刚脱粒不久的新麦子和饱满的玉米粒;两个大竹筐,一个装满了带著泥土气息的新鲜蔬菜,水灵灵的黄瓜、顶带刺的西红柿、碧绿的青椒;另一个筐里则铺著厚厚的稻草,上面整整齐齐码放著几十个鸡蛋,个头匀称。 最让王德发和李向前惊讶的是,一个社员还提溜著一块用草绳捆著的,足有三四斤重的五肉,以及几张崭新的、印著红色图案的票证——猪肉票! 在这个年代,粮食和蔬菜虽然也珍贵,但猪肉和肉票,那绝对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寻常人家逢年过节才能沾点荤腥。 红旗生產队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表达著最淳朴也最实在的谢意。 “赵队长,这……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王德发连连摆手,钱收了已经是破例,再拿这么多东西,实在过意不去。 “拿著!必须拿著!”赵队长眼睛一瞪,不容置疑,“这是我们社员们的一点心意!你们救了我们的命根子,我们不表示表示,心里过意不去!你们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红旗生產队!”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李向前看著那些堆在面前的粮食、蔬菜、鸡蛋,还有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肉,以及那几张薄薄却分量十足的肉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这个时代农民的淳朴和实在。你帮了他们,他们就会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来感谢你,不掺任何虚假。这种真挚的情感,比单纯的金钱交易,更能触动人心。 他走上前,拍了拍赵队长的胳膊,语气诚恳:“赵队长,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钱我们收下,但这些东西……这样吧,肉和肉票我们收下,粮食和蔬菜鸡蛋,我们象徵性地收一些,剩下的你们还是留著自己吃吧,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 赵队长还要坚持,李向前笑道:“以后队里有什么机器坏了,招呼一声,保证隨叫隨到。咱们这交情,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也不在这些东西上,您说对吧?” 李向前的话说得敞亮,既给了对方面子,也表明了態度。赵队长听了,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李向前的肩膀:“好!小李师傅这话敞亮!说得对!咱们这交情,以后长著呢!” 最终,在一番推让后,王德发和李向前收下了修理费、猪肉、肉票,以及部分粮食蔬菜和鸡蛋。 社员们热情地帮他们把东西装上王德发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后座和车把上都掛满了东西。 第18章 厂长亲临 拖拉机修好的事情,在红星厂区和周边的几个生產队迅速传开了。 一开始,大家还只是当个新鲜事儿听。一个修理铺的小学徒,居然把国营大厂技术员都可能挠头的拖拉机给弄响了,还是在那种瓢泼大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这事儿听著就透著点邪乎。 但隨著红旗生產队的人把新打的粮食、肥膘的猪肉送到红星修理铺,用最实在的方式表达感谢时,这事儿就不再是简单的“听说”了。王德发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槓,后座和车把上掛满东西,一路叮噹作响地穿过厂区家属院,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老王,发財了啊?这是打劫了供销社?”有相熟的工友开玩笑。 王德发咧著嘴,黝黑的脸上泛著光,也不多解释,就憨厚地笑著:“运气,运气。” 这几天,修理铺的生意明显好了不少。以前一些觉得小毛病懒得修,或者觉得王德发手艺虽好但价格可能不便宜的街坊邻居,都开始拿著家里坏掉的收音机、电风扇、甚至自行车过来。王德发忙得脚不沾地,李向前也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很多活儿王德发看一眼,就放心地交给李向前处理。 李向前乐得清閒,正好利用这些机会,不断通过【破障之眼】汲取著各种机械和基础电器的“信息溢出”。虽然大多是零碎的原理片段和工艺数据,不成体系,但积少成多,也让他对这个时代的工业基础有了更全面的了解。上次从拖拉机上获得的【柴油机高压共轨喷射基础概念(超早期)】和【机械式离心调速器磨损补偿算法(简化)】虽然残缺,却也让他隱隱触碰到了更高层次的技术壁垒。 至於那个【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他已经將买回来的环烷烃油和二硫化鉬小心地藏在了铺子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箱底层。资金和设备依然是最大的难题,黑市之行虽然惊险,但筹集到的钱对於建立一个简易的“活化”装置来说,还是杯水车薪。这事儿,急不得。 这天下午,天气难得放晴,李向前刚帮著王德发换好一台落地扇的电机轴承,正在清理工具,王德发则坐在一旁,美滋滋地抽著赵队长送的好菸叶卷的旱菸。 突然,铺子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 这年头,小汽车可是稀罕物,尤其是在这片工人聚居的区域。王德发和李向前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个穿著干部服、戴著眼镜的中年人,他快步走到后门,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紧接著,一个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穿著笔挺中山装,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严肃但眼神锐利的老者,从车里走了出来。 王德发手里的旱菸杆差点掉地上,他猛地站起身,惊讶地张大了嘴:“厂……厂长?!” 来人正是国营红星机械厂的一把手,周建国厂长! 周厂长平时都在总厂那边办公,等閒不会到这片家属区和修理铺扎堆的地方来。他这一出现,顿时让王德发有些手足无措,赶紧在满是油污的工装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周厂长!您……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进!” 周建国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没在王德发身上过多停留,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王德发身后的李向前身上。 “你就是李向前?”周建国的声音不高,但带著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力量。 李向前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他认识这位厂长,前世在厂里远远见过几次。没想到,这位日理万机的大厂长,居然会亲自跑到这个小小的修理铺来找他。看来,拖拉机那件事的影响,比他预想的还要大。 他没有像王德发那样紧张,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周厂长好,我是李向前。” 王德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李向前这不卑不亢的態度惹恼了厂长。他赶紧打圆场:“厂长,向前这孩子年轻,不懂事……”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老王,你不用紧张。”周建国摆了摆手,打断了王德发的话:“我今天来,就是专门找他的。” 专门找李向前的? 王德发彻底愣住了,隨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涌上心头。厂长亲自来找自己的徒弟!这面子,可太大了! 周建国看著李向前,缓缓说道:“前几天,红旗生產队那台拖拉机的事情,我听说了。”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內,用那种……嗯,非常规的办法,把机器救活,保住了几百亩地的收成。小同志,很不简单吶!” 李向前依旧平静:“运气好,加上王师傅指导有方。”他没有居功,顺便捧了王德发一句。 王德发听得心里熨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还是谦虚道:“厂长过奖了,主要是向前这孩子脑子活,敢想敢干。” 周建国笑了笑,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话锋一转:“不全是运气。我们厂技术科的老刘,还有设备科的赵经理,都跟我提过你。说你年纪虽然轻,但技术很扎实,思路也很灵活,是个难得的人才。” 听到这话,王德发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老刘和赵经理可都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和中层领导,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分量可不轻!看来李向前这小子,之前在厂里帮忙的时候,没少给人留下好印象。 李向前心里也大致明白了。看来是之前帮著处理过的一些小问题,加上这次拖拉机事件的发酵,终於引起了高层的注意。 “厂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李向前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 周建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小李同志,我今天来,確实是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或者说,是想请你去给我们『指导指导』。” “指导”两个字,从堂堂国营大厂厂长的嘴里说出来,分量极重。王德发在一旁听得心头一跳。 李向前也微微皱眉,预感到事情恐怕不简单。 只听周建国继续说道:“厂里生產车间,有一台从苏联进口的老精密鏜床,型號是2a622f1。这台工具机是七十年代引进的,一直是我们厂加工高精度零件的宝贝疙瘩。但是最近这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故障频发,加工精度严重下降,动不动就停摆。” 精密鏜床?还是苏联货?李向前眼神一凝。这种级別的设备,在前世也是需要高级技工小心伺候的大傢伙,结构复杂,精度要求极高。 “厂里的老师傅,技术科的技术员,都轮番上阵检查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甚至还请了市里研究所的专家来看过,都没找到根本原因,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勉强维持。现在,这台鏜床基本已经趴窝了,严重影响了我们厂一个重要產品的生產进度,上面催得很紧,我这几天也是急得焦头烂额啊!”周建国的语气带著一丝无奈和焦虑。 他说著,目光再次看向李向前,带著一种期待:“我听老刘他们说了你的事跡,觉得你思路不一般,敢於打破常规。所以,我想请你……去我们厂里看看那台鏜床,帮我们诊断诊断,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当然,不是说一定要你修好,毕竟连专家都束手无策。就是想借你的『火眼金睛』,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们忽略的问题。” 李向前和王德发都听明白了。 这哪里是“指导指导”,这分明是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李向前身上! 王德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深知那台苏联鏜床的分量,那可是厂里的核心设备之一,关係重大。厂里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技术员,还有外请的专家都搞不定,让李向前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去,这……这压力也太大了!万一弄不好,岂不是……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劝阻,或者至少帮李向前推脱一下。 但李向前却抢先一步开口了:“周厂长,既然您信得过我,那我就去试试。” 周建国显然也没想到李向前答应得如此爽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隨即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好!有担当!不愧是能在大雨里救活拖拉机的年轻人!” 他拍了拍李向前的肩膀:“那这样,明天上午九点,你直接去总厂生產车间,找车间主任老马,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需要什么工具,或者需要谁配合,你儘管开口!” “好的,周厂长。”李向前点头应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建国似乎也鬆了一口气,脸上的严肃缓和了不少,“小李同志,这次就拜託你了!” 送走了周厂长和他的秘书,黑色轿车缓缓驶离,消失在街角。 修理铺里,只剩下王德发和李向前两人。 王德发看著李向前,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向前,你……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苏联的精密鏜床!厂里多少老师傅看著都头疼的傢伙,连市里专家都没辙,你就这么答应了?” 李向前笑了笑,拿起一块乾净的纱,擦拭著手上的油污,阳光照在他年轻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王师傅,”他转过头,看著王德发,眼神明亮,“总得试试,不是吗?” 试试?王德发看著李向前那平静却又仿佛蕴含著无穷力量的眼神,突然觉得,也许……也许这小子,真的能创造奇蹟? 第19章 再入工厂,暗流汹涌 翌日清晨。 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准时停在了修理铺门口。 李向前刚洗漱完,王德发一脸担忧地迎上去。 车上下来两人,正是技术科副科长赵国栋和工程师刘工。 赵国栋看起来四十出头,戴著眼镜,神色略显疲惫,但態度还算客气:“是李向前同志吧?我是赵国栋,这位是刘工。厂长交代了,今天我们全程陪同。” 刘工则是个三十多岁的知识分子模样,穿著乾净的工作服,镜片后的眼神带著审视,点了点头:“小李师傅,请。” 王德发看著李向前上了吉普车,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李向前的胳膊:“向前,別有压力,尽力就行!” 李向前应了一声,车子便启动,朝著红星机械厂的总厂区驶去。 红星机械厂的规模远比李向前之前待的分厂和家属区要大得多。 吉普车在一座標著“一號车间”的巨大厂房前停下。这里显然是红星厂的核心区域,门口有持枪的警卫站岗,进出都需要严格的登记。 赵国栋出示了证件,简单说明情况后,警卫才放行。 在车间相对中央的位置,一片区域被清空,一台庞然大物静静地停在那里,上半部分用厚厚的油布遮盖著。 “小李师傅,就是它了。”赵国栋走上前,面色凝重地一把掀开了油布。 瞬间,一台充满了苏式重工业美学的机器展现在李向前眼前。 主体是厚重的军绿色油漆,虽然多处剥落,油污遍布,但那巨大的主轴箱、宽厚坚固的床身、结构复杂的齿轮变速箱,以及遍布其上的各种刻度和操作杆,无不昭示著它曾经的辉煌——这是一台苏制1a616型精密臥式鏜床。 “从半年前开始,加工精度就时好时坏,有时候能勉强用,有时候偏差大得离谱。最近一个月,乾脆就趴窝了,主轴有明显的异响,定位精度漂移得厉害,根本没法控制。液压系统压力也不稳定,时高时低。” 赵国栋嘆了口气,语气沉重,“我们请了市里甚至省里的专家来看过,各种检查都做了,就是找不到根本原因。”他將一叠厚厚的维修记录递给李向前,“这是这半年的所有维修和检查记录,你看一下。” 旁边的刘工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我们重点怀疑过主轴轴承组,拆开检查过一次,用塞尺和千分表反覆测量,没发现明显的物理损伤和超差磨损。也怀疑过液压系统和电气控制部分,更换了不少电磁阀、继电器、接触器,甚至把主要的液压管路都清洗了一遍,但故障依旧,毫无规律。这机器是五十年代末引进的,图纸不全,结构又极其复杂,很多地方牵一髮而动全身,我们也不敢再轻易大动干戈了。” 李向前注意到,隨著他们掀开油布,车间里一些原本在各自工位上忙碌的老师傅和几个年轻的技术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有意无意地朝这边围拢过来。 他们没有靠得太近,只是抱著胳膊,站在不远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李向前。 李向前没有立刻去接那叠厚厚的维修记录。 面对这种凝聚了时代顶尖工业技术结晶的“精密巨兽”,光看记录是远远不够的。 开始围绕著这台庞大的机器缓缓走动。 他走了一圈,对机器的整体布局有了初步印象,然后停在操作面板前。 面板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按钮、旋钮和仪表,大部分的標註都是模糊不清的俄文。 “刘工,”李向前开口,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车间里显得很清晰,“麻烦接通机器的辅助系统电源,主轴先不要启动。我想看看仪表的初始状態和液压系统的声音。” 刘工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李向前不先看记录,反而从最基础的通电检查开始。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走到一旁的电控柜,合上了一个空气开关。 嗡……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操作面板上的几个指示灯亮了起来,几个老旧的指针式仪表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著,液压泵启动的声音传来,带著一种略显沉闷的嗡鸣。 李向前没有立刻操作任何按钮,只是微微侧著头,仔细倾听著液压泵运转的声音,同时目光快速扫过那些仪錶盘上跳动的指针。 这些看似最基础的检查步骤,是他多年经验养成的习惯,也是他掩饰【破障之眼】即將发动的最好方式。 就在他全神贯注於机器的初步反应时,【破障之眼】悄然启动! 嗡——! 【目標:苏制1a616型精密臥式鏜床(生產序列號:75482)】 【首次启用时间:1960年3月】 【累计运行时间:185,672小时】 【综合状態评估:严重故障(多系统关联性失效)】 【关键故障预警:】 【-主轴系统:主轴轴承(前轴承滚道点蚀,预紧力严重不足,间隙超差350%),主轴驱动齿轮箱(三號齿轮磨损,嚙合噪音超標),主轴锥孔精度下降…】 【-液压系统:主液压泵(內部泄漏严重,压力脉动>15%),换向阀(卡滯风险高),多处管路接头存在渗漏点…】 【-电气控制系统:主接触器(触点烧蚀,吸合不稳),控制线路(多处绝缘老化,电阻增高),限位开关(接触不良)…】 【-定位系统:x轴丝槓(局部磨损超限),y轴反馈编码器(信號漂移),z轴抱闸(响应迟滯)…】 【警告:检测到多个关键部件(主轴轴承、液压泵、核心控制继电器)已严重超出设计疲劳寿命极限!】 【警告:电气控制柜內部积尘严重,散热不良,存在短路风险!】 “嘶……”李向前不易察觉地吸了口气。信息太多太杂,必须抓住主要矛盾。这台机器的问题是系统性的,但总得有个突破口。 他迅速分析著涌入脑海的信息,注意到【破障之眼】特別標註了电气控制柜的积尘和短路风险。 经验告诉他,很多复杂的机械故障,往往源於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电气问题,而且电气系统相对独立,检查起来也最方便,不容易对机械本体造成二次损伤。 “刘工,”李向前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台立在一旁的,半人多高的电气控制柜上,柜门紧闭,表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麻烦打开这个柜子,我想先仔细检查一下里面的线路和接触器。” 刘工点了点头,正准备上前找钥匙开柜门。 “哟,这不是咱们厂新请的『大能人』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入口传来。 张德彪背著手,带著两个跟班,踱步而来。 皮笑肉不笑。 “小李师傅,已经开始了?”他扫视李向前和鏜床。 “这可是宝贝疙瘩,苏联老大哥的尖端设备,国防功臣!” 张德彪走到近前,声音不大却刺耳:“机器精贵,不比乡下拖拉机。” “万一不小心,弄出新问题,影响了军工生產…” 他拖长语调,威胁意味十足:“这个责任嘛…” 李向前恍若未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电气柜上。 他对正找钥匙的刘工说:“刘工,再找把软毛刷和皮老虎。” “你看这柜子,灰尘太厚了!肯定影响散热,容易接触不良,甚至短路!” 刘工立刻会意,点了点头:“好的,我马上去拿!”说著转身就去找工具了。 赵国栋也適时地转向张德彪,脸上带著职业化的笑容,语气却不卑不亢:“张主任,您放心。周厂长特意请小李师傅来,就是希望能儘快解决这台设备的技术难题。我们技术科会全力配合,保障工作顺利进行。至於生產任务,我们也是希望能儘快修復设备,恢復生產能力,这才是对生產任务最大的负责。” 赵国栋这番话,虽然客气,但立场鲜明,等於是把厂长搬出来,软软地顶了回去。 张德彪被噎了一下,脸上那点虚偽的笑容有点掛不住了,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也没离开,就那么抱著胳膊,和他的两个跟班一起,站在旁边盯著,眼神里多了几分阴沉。 很快,刘工拿著毛刷和一个手摇式的皮老虎回来了。李向前接过工具,示意刘工打开了电气柜的门。 吱呀一声,沉重的铁柜门被拉开,一股陈旧的、混合著灰尘和绝缘材料老化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柜子內部,密密麻麻的电线、继电器、接触器和各种元器件上,果然覆盖著厚厚的一层灰黑色粉尘,有些地方甚至结成了块状,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向前没有丝毫犹豫,拿起软毛刷,开始小心翼翼地、自上而下地清理起来…… 第20章 管中窥豹,疑云重重 我拿著软毛刷,开始清理电气柜。 灰尘像黑色的毛毡,扑簌簌往下掉。 一股子陈旧的霉味混著绝缘材料老化的味道,直衝鼻子。 灰尘底下,线缆的状態让人心里一沉。 绝缘皮又干又硬,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好像稍微一碰就会碎掉。 铜接线端子也失去了光泽,氧化发黑,有的地方还带著噁心的铜绿。 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 我的目光落在几个大块头的接触器上。 特別是控制主轴和液压泵的km3和km5。 那银白色的触点上,坑坑洼洼,全是烧蚀的黑斑。 最触目惊心的,还是那几个关键的大型交流接触器。 尤其是控制主轴电机和液压泵电机的km3和km5两个。 【破障之眼】:【接触器km3、km5状態:触点烧蚀严重,接触电阻增大(波动范围15%-40%),存在间歇性接触不良风险,吸合/释放动作偶发迟滯】。 李向前的目光定格在那两个烧蚀严重的接触器上。 他抬手指了指,转向旁边的刘工:“刘工,您看这两个接触器,km3和km5,烧蚀得相当厉害。这种情况,很可能会导致主轴电机或者液压泵电机的供电电流时断时续,或者电压不稳,从而引起转速波动和液压压力跳动。之前的维修记录里,有提到更换过它们吗?” 刘工扶了扶眼镜,凑近仔细观察,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点了点头,隨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確实烧得不轻。我们之前也重点怀疑过这两个傢伙,拆下来用细砂纸打磨过触点,想改善接触情况,但效果不大,用不了多久老毛病又犯了。” 他嘆了口气,语气里透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想彻底换掉吧……唉,这型號是苏联五十年代末期的mt-6型,规格特殊,电流等级也大,国內根本找不到能完美替代的型號。尺寸不一样,安装孔位对不上,就算勉强改了,性能参数能不能匹配还是个问题。这老大哥的玩意儿,现在是真不好伺候了。” 这番话再次揭示了那个年代老旧进口设备维修普遍面临的困境——备件奇缺,尤其是这种来自“老大哥”的早期精密设备,一旦核心部件损坏,往往就意味著束手无策。 李向前再次集中精神,【破障之眼】对准了那两个伤痕累累的接触器,进行更深层次的扫描。 【目標:苏制mt-6型交流接触器(序列號模糊)】 【额定电流:xxx a(根据尺寸估算)】 【状態:主触点严重烧蚀、点蚀;辅助触点部分氧化;灭弧柵格挡板存在细微破损;电磁线圈绝缘层老化,电阻值略有升高】 【潜在风险:接触电阻过大导致发热、电压跌落;触点粘连或接触不良导致控制逻辑错误;灭弧能力下降增加拉弧风险;线圈过热或绝缘击穿风险】 【修復建议:1.更换同型號或兼容型號接触器(当前条件下基本不可行);2.尝试拆解修復:精细打磨或更换触点(需寻找替代材料或自製银基合金触点),修復或更换灭弧柵挡板(难度高),测试並评估线圈绝缘强度及电阻(必要时重绕线圈)。】 系统给出的修復建议清晰明了,但每一个选项后面似乎都跟著“极高难度”的隱藏標籤。 尤其是自製触点和修復灭弧柵,这几乎等同於重新製造接触器的核心部件,对工艺和材料的要求极高,在现场条件下几乎不可能完成。 看来,想彻底解决这两个接触器的问题,並非易事。 李向前暂时將这个难题压在心底,没有立刻提出修復接触器的方案,那太惊世骇俗,也未必是当前最紧迫的问题。 他的目光继续在复杂的线路丛林中搜寻,经验告诉他,有时候,导致系统崩溃的,並非总是那些显眼的大问题,而是一些隱藏在角落里的“小毛病”。 很快,他的手指停在了几处电线的接线端子上。“这里”他用螺丝刀轻轻拨动了一下其中一根线缆,“有点鬆动。”说著,他拿起螺丝刀,將那几个看起来不太牢靠的接线螺丝逐一拧紧,直到感觉到了確实的紧固力道。 紧接著,他的视线落在一个小型的控制变压器旁边的保险丝座上。 他抽出里面的管状保险丝,对著光线看了看熔丝的粗细,又看了看旁边模糊的標识。 【破障之眼】同时给出了信息:【保险丝规格:额定电流1a,实际负载峰值可能达到1.5a】。 “刘工,”李向前將保险丝递给刘工,“您看这个保险丝,是不是容量偏小了?这里是给控制电路和几个指示灯供电的,如果某些逻辑启动时瞬时电流稍微大一点,这个保险丝可能就直接熔断了。一旦断电,机器保护性停机,但因为不是硬故障,等电流恢復正常,重新合闸可能又没问题了,这就很难找到原因。” 刘工接过保险丝,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回忆著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对啊!我想起来了!这半年里,確实有过好几次,机器运行得好好的,突然就停机了,所有指示灯全灭!我们查了半天,线路没断,开关没跳,以为是外面供电电压波动造成的,骂了好几回供电所。现在看来,八成就是这个小东西搞的鬼!负载一上来,它撑不住就『牺牲』了,等我们检查的时候,负载没了,它看著又是好的!” 刘工看向李向前的眼神里,此刻已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佩服。这种於细微处见真章的本事,绝非普通学徒或一般技术员所能及。 这种严谨、细致、直指问题核心的洞察力,让他这个科班出身的工程师都自愧不如。 就在车间里气氛因为这个小发现而略微缓和,赵国栋也露出讚许之色时,一个有些沙哑、带著不满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说……小李师傅!”一个穿著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头髮白的老师傅从旁边走了过来。 他是这台鏜床的老操作工,姓钱,几乎是跟著这台机器一起变老的。“你在这电柜里捣鼓半天了,灰都扫乾净了,是好事。可我听那动静,呜呜啦啦的,明明就是主轴箱里头髮出来的!肯定是里头的轴承响!我跟这机器打了快二十年交道了,这点声音还能听错?” 钱师傅显然对李向前专注於电气部分感到不耐烦,语气显得有些冲。“你们上次拆开那个主轴箱盖子看了半天,不是说没问题吗?我看,八成是没看仔细!別在这外围瞎耽误工夫了,赶紧把主轴那边再好好看看!” 钱师傅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现场工人的想法,他们更相信自己长年累月积累的直观经验——那刺耳的异响,才是病根所在。 李向前在电气柜上“浪费”时间,在他们看来,有点“捨本逐末”,“抓不住主要矛盾”。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张德彪,立刻嗅到了机会:“是啊,小李师傅。俗话说得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嘛!钱师傅是咱们厂最有经验的老操作工,他对这台设备的情况最了解。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也要多听听老同志的意见,兼听则明嘛。別总钻牛角尖,万一耽误了正事儿……” 面对钱师傅的直接质疑和张德彪的阴阳怪气,李向前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转过身,看向那位经验丰富的老操作工:“钱师傅,您说得对,主轴的异响確实是个大问题,也是我们最终必须解决的核心。您放心,电气部分的初步排查结束后,机械部分,特別是主轴系统和液压系统,我都会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绝不会遗漏。” 他的声音不高,但语气沉稳,条理清晰:“这台机器年纪大了,故障比较复杂,很可能不是单一原因造成的,而是电气、机械、液压多个系统都存在问题,並且相互影响,互为因果。所以,我们必须一步一步来,由表及里,先把外围的、容易排查的疑点都排除掉,这样才能更准確地定位核心病灶,避免误判。” 钱师傅听了,虽然还是觉得主轴问题更要紧,但李向前的態度和理由也让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抱著胳膊退到了一边,显然还在等著看后续。 张德彪见挑拨不成,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也只能暂时作罢,继续在一旁。 第21章 液压迷踪,蛛丝马跡 李向前没在意旁边那些人脸色的变化。 保险丝不对?小毛病。 甚至可能是个烟雾弹,故意让人绕弯子。 真正要命的问题,肯定藏得更深。 李向前拿起螺丝刀,把几个看著就彆扭的接线端子又紧了紧。 “吱嘎——”直到手上传来那股子实在的劲儿。 从工具包里摸出备用的2a保险丝管,换上。 至於那俩烧得跟鬼画符似的接触器km3和km5,李向前扯了块细砂布,蘸了点煤油,仔仔细细打磨触点。 磨掉那层噁心的黑色疙瘩,底下才勉强露出点金属本色。 “这也就是糊弄一下。”李向前心里门儿清。 治標不治本。 “赵科长,合闸,只通控制电。”李向前对赵国栋说。 电气柜“嗡”的一声轻响,指示灯亮起来,倒是比刚才稳定多了,不怎么闪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 【破障之眼】最扎眼的提示,根本不在这儿。 它指向工具机另一头,那个独立的铁皮箱子——液压站。 【压力脉动异常】 【疑似內泄(中度)】 【油液污染等级:高】 他走到液压站旁。 这是一个集成了油箱、液压泵、电机、冷却器和各种阀件的单元。 电机安静地待命,但油箱侧面的液位计清晰可见。 油位在正常范围內,不高不低。 然而,透过玻璃管看到的液压油顏色,却让李向前皱紧了眉头。 那是一种近乎深褐色的暗沉,远非正常液压油应有的清亮淡黄色。 他拧开油箱顶部的透气盖,凑近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混合著机油特有的气味,钻入鼻腔。 这是典型的油温过高或油液长期使用、氧化变质的跡象。 “刘工,”李向前转头,看向一直跟在旁边仔细观察的技术科老刘,“这台机器的液压油,上次彻底更换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痛处。 刘工和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操作工钱师傅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几分尷尬。 刘工推了推眼镜,有些含糊地说道:“这个……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但肯定有段时间没彻底换过了。主要是……唉,你也知道,这老大哥的设备,对油品要求高,指定要用他们苏联那边的牌號。 厂里採购的国產液压油,我们试过,黏度、抗磨性指標都不太匹配,用了怕出问题。 可进口油……那价格,嘖嘖,又贵,採购渠道也不稳定,申请报告打上去,批下来得猴年马月了。” 钱师傅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平时也就是油位低了,加一点进去,或者滤芯堵了,拆下来洗洗。这整箱油换一次,成本太高了,车间经费紧张,能省就省了。” 又是老问题——备件、耗材的匱乏,以及成本控制带来的维护保养滯后。 这在当时的国营厂里,几乎是通病。 李向前没再多问。 他找到油箱底部的排污螺丝,让钱师傅找来一个乾净的烧杯。 他小心地拧松螺丝,一股浑浊的油液缓缓流出。 他接了小半杯,然后迅速拧紧。 將烧杯举到光线下,里面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油液不仅顏色深暗,而且明显浑浊。 静置片刻,烧杯底部沉淀下一层细密的黑色淤泥状物质。 仔细看去,还能在浑浊的油液中发现极其微小的、闪烁著金属光泽的颗粒。 【破障之眼】立刻给出了详细分析:【液压油状態:严重污染(含水、氧化物、灰尘),乳化现象明显,检测到金属微粒成分:铁(fe)、铜(cu)】。 “这油,必须马上全部换掉。”李向前的语气不容置疑,带著一种技术人员面对严重问题的决断力。“而且,问题不止是油脏了这么简单。” 他用手指蘸了一点烧杯底部的沉淀物,捻了捻,然后指著那些在光线下若隱若现的金属闪光点,对围过来的刘工和钱师傅解释道:“你们看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这油里混杂了大量的金属微粒。根据【破障之眼】的分析…哦不,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他及时改口,掩饰了异能的存在,“这里面,有铁屑,也有铜屑。”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油里出现铁屑,通常意味著液压泵的齿轮、叶片或者泵体本身有磨损,也可能是液压马达里的部件。而出现铜屑,很大概率是柱塞泵里的滑靴、配流盘,或者是某些铜质轴套、轴瓦磨损脱落下来的。” 刘工听得连连点头,看向李向前的眼神里,敬佩之色更浓了。 就连一直板著脸、对李向前“捣鼓电柜”颇有微词的钱师傅,此刻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显然是被这番精准的分析给镇住了。 他开了几十年工具机,知道液压系统娇贵,但还真没想过能从油里看出这么多门道。 “这些金属屑混在油里,”李向前继续说道,“就像砂纸一样,隨著油液循环流动,会不断加剧其他精密部件的磨损,比如伺服阀、比例阀的阀芯阀套。磨损下来的金属屑越来越多,油越来越脏,磨损越来越快,形成恶性循环。时间长了,甚至可能堵塞那些精密的控制阀油路,导致动作失灵或者压力异常波动。我看,这鏜床的精度问题和异响,液压系统绝对脱不了干係。” 分析鞭辟入里,逻辑清晰。周围几个原本只是看热闹的技术员和工人,此刻也听得入了神,看向李向前的目光中,怀疑少了,好奇和信服多了。 就在李向前准备擼起袖子,打算进一步检查液压泵和相关阀件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 “咳咳,赵科长,刘工!” 眾人回头,只见张德彪拿著一张纸,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著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但眼神深处却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厂办刚下来的紧急通知,”张德彪扬了扬手里的纸,“要求咱们技术科立刻派人去办公楼三楼会议室,参加一个关於『提高思想认识,狠抓安全生產』的重要会议。点名了,要求负责鏜床维修项目的赵国栋副科长,还有技术骨干刘工程师,必须参加。” 这话说出来,赵国栋和刘工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谁都听得出来,这“紧急会议”早不开晚不开,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开,而且点名道姓把他们两个叫走,用意何在,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摆明了是釜底抽薪,想把支持李向前的技术力量调开,让他唱独角戏,最好是孤立无援之下知难而退。 “张主任,这鏜床抢修正是关键时候……”赵国栋试图爭取。 “正因为是关键时候,才更要强调安全生產嘛!”张德彪义正辞严地打断他,“思想认识上去了,安全措施到位了,维修工作才能更有保障。这是厂领导的指示,必须马上执行!”他搬出“厂领导”,彻底堵死了赵国栋的话。 厂办的通知,还是以“安全生產”的名义,赵国栋和刘工无法拒绝。 赵国栋深深地看了李向前一眼,眼神复杂,有无奈,有歉意,也有一丝担忧。他走上前,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小李师傅,我们先过去一趟,估计也开不了太久。你这边……先自己看著点,注意安全,別急著动手拆卸核心部件。有什么需要记录下来,等我们回来再说。” 他用力拍了拍李向前的肩膀,仿佛想传递一些无声的支持。 隨后,便和同样一脸无奈的刘工一起,跟著张德彪派来的一个办公室干事匆匆离开了车间。 转眼间,现场的技术支持力量就被抽走了大半。 只剩下李向前,几个態度开始转变但仍有些犹豫的普通技术员和操作工,以及那个名为“现场指导”实则监视施压的张德彪。 张德彪双手背在身后,踱著步子走到李向前旁边不远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和他面前的液压站,嘴角掛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倒要看看,没了赵国栋和刘工撑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还能玩出什么样来! 然而,他並没有如某些人预期的那样慌乱或退缩。 他只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蹲下身,目光重新聚焦到那台散发著焦糊味的液压站上。 刚才他对液压油的精准分析,並非全无作用。 一直抱著胳膊旁观的钱师傅,这时却主动走上前两步,指著液压泵电机连接处的一个测压表接口,瓮声瓮气地说道:“小李师傅,你刚才说压力波动……俺平时开工具机的时候,確实注意到,有时候这个压力表的指针,抖得跟筛糠似的,呜呜的声音也跟著变调。还有,那个进给速度,有时候设定好了,走著走著就慢下来一截,得重新调。” 另一个年轻些的操作工也凑过来说:“对对对,钱师傅说得没错!还有几次,加工深孔的时候,退刀回来,感觉没以前那么利索了,有点发涩。” 人心,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变化。技术,尤其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真本事,永远是最硬的通行证。 李向前抬起头,看了看主动提供信息的钱师傅,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支持者被调虎离山,他必须儘快找到液压系统的核心癥结,用事实说话,才能彻底站稳脚跟,也才能不辜负赵国栋临走前的嘱託和信任。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液压站上最大、最核心的部件——那台驱动著整个系统压力的液压泵上。 “钱师傅,麻烦递一下扳手和套筒,我们先看看泵。” 第22章 紧急会议 赵国栋和刘工被张德彪叫走了。一纸“紧急会议”通知。 车间里,安静了不少。 只剩机器风扇低鸣。还有几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张德彪背著手,踱步。像个老干部巡视领地。 离李向前不远不近。眼神时不时扫过。 带著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李向前像是没感觉。注意力全在液压站上。刚才分析液压油,钱师傅他们態度鬆动了。 但这不够,液压系统的问题,不只油脏。 他拿起扳手,检查了几个关键阀组的连接处,紧了紧几个似乎有些渗油的螺丝帽。 又用乾净的纱擦拭了滤清器的外壳,试图从外观上找到更多线索。 伺服阀、比例阀、溢流阀……这些液压系统的“神经元”和“安全阀”,他都仔细观察了一遍。 除了普遍存在的油污和一些密封件明显的老化痕跡外,確实没有发现那种足以让整个系统瘫痪的“硬伤”。 压力表的指针依旧在特定的工况下微微颤抖。 难道判断错了?问题不在液压系统本身? 李向前微微皱眉,再次沉下心神,【破障之眼】悄然运转。这一次,他没有將视野局限在液压站,而是將整个鏜床的运行逻辑纳入分析范围。淡红色的数据流在视野中交织、碰撞,模擬著各种工况下的能量传递和状態变化。 忽然,一条异常的关联线引起了他的注意! 【破障之眼】的分析界面上,代表主轴驱动系统的模块,与代表液压系统压力稳定性的曲线之间,出现了一条微弱但持续存在的、跳动著的关联指示! 当他通过操作面板,模擬主轴启动、加速、减速的电信號时(並未真正让主轴转动),液压站压力表上那细微的脉动,竟然会同步增强!反之,模擬主轴停止信號时,压力脉动又会相对减弱。 这……不合常理! 鏜床的主轴驱动系统和液压系统虽然服务於同一台工具机,但在设计上应该是相对独立的动力单元。 主轴的转速变化,怎么会直接引起液压系统压力的剧烈波动?除非……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李向前的脑海! 难道是机械部分的故障,通过某种物理方式,干扰了液压系统?!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工具机的主体部分,锁定了庞大的主轴箱! 这一次,【破障之眼】的扫描焦点不再是液压管路和阀件,而是对准了鏜床的“心臟”——主轴单元,以及与之相连的所有传动部件。 视野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解析、对比!主轴、齿轮箱、轴承座、传动轴……每一个部件的理论模型和实时状態数据都在飞速匹配。 终於,在一片看似正常的绿色数据中,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跳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主轴前端滚动轴承(型號:nn3024k/w33)內圈滚道存在微裂纹!裂纹深度约0.08mm,长度约3.5mm!】 【关联分析:该微裂纹在主轴旋转受力时,导致轴承运转產生异常高频振动(频率范围:1.5khz- 2.8khz)。此振动通过主轴箱体及工具机床身,直接传导至液压系统管路及精密阀件,引发液压油压力脉动及伺服响应滯后!】 【补充信息:该高频振动亦是导致主轴旋转精度在动態工况下发生漂移(约0.015mm)的主要原因之一!】 找到了! 就是它! 李向前兴奋感瞬间涌遍全身。这才是病根所在!一个隱藏得如此之深的机械结构內部损伤,其產生的物理振动,竟然跨系统地表现为液压系统的压力不稳和精度下降! 难怪之前请来的那些专家都束手无策!他们很可能被表象迷惑,一头扎进了复杂的液压系统里打转,或者在电气控制上反覆排查,结果自然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始终找不到真正的病灶。 谁能想到,问题竟然出在一个看似“没毛病”的主轴轴承內部,而且是以如此隱蔽的方式影响全局! 【破障之眼】强大的跨系统关联分析能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它不仅仅是看到故障,更能揭示故障之间的內在联繫和传导路径! 李向前走到厚重的主轴箱旁,伸手指著主轴伸出来、靠近卡盘安装基座的那个部位,对一直跟在旁边、神情复杂的钱师傅,以及聚拢过来的几个年轻技术员说道: “问题,应该在这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篤定。 “主轴的前轴承,就是靠近工件这一端的这个主轴承,內部应该有损伤。” 钱师傅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布满老茧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部位的铸铁外壳,语气带著浓浓的怀疑:“这里?不可能吧?上次我们为了查异响,专门把主轴拆下来过,这前轴承拆开看了,滚子、滚道都鋥光瓦亮的,一点麻点、划痕都看不出来,好得很吶!”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技术员也连忙附和:“是啊,李师傅。当时我们还特意用千分尺仔细测量了轴承的径向跳动和轴向窜动,数据都在图纸要求的公差范围之內,绝对没问题。” 他们的反应在李向前的意料之中。如果问题那么容易被发现,这台精密鏜床也不会成为老大难,让整个红星厂的技术科都头疼了。 “有些损伤,不是光靠肉眼看,或者用千分尺静態测量就能发现的。”李向前耐心地解释道,“比如,轴承滚道或者滚子內部极其细微的裂纹,或者是材料疲劳导致的早期点蚀。这些损伤在轴承不转、不受力的时候,可能隱藏得很好,甚至用手摸都感觉不出来。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一旦主轴高速旋转起来,承受巨大的切削力,这些內部的微小缺陷就会在高应力作用下被放大,產生非常高频率的振动。” “这种振动频率可能很高,高到人耳朵不一定能清晰地分辨出来,或者被其他噪音掩盖掉。但它就像水波纹一样,会通过整个工具机刚性很强的床身结构传递出去。传到液压管路上,就会干扰油液的平稳流动,造成压力波动;传到伺服阀,就可能影响它的精確控制,导致进给忽快忽慢。同时,这种振动本身也会破坏主轴的精確定位,让加工出来的东西尺寸不稳定。” 钱师傅和几个技术员听得半懂不懂,脸上露出既困惑又似乎有点被说服的表情。就连一直站在远处、假装漠不关心的张德彪,此刻也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李向前拋出了他的“杀手鐧”——一个大胆得近乎离经叛道的验证方法。 “要想確认是不是这里的问题,光靠说没用。我建议,我们重新把这个主轴前轴承拆下来。” 听到要拆主轴,钱师傅等人脸色微变,拆装主轴可是个精细活,费时费力,万一装配精度控制不好,问题没解决,反而可能引发新问题。 李向前接著说道:“这次拆下来,不需要像上次那样完全分解。只需要把它用煤油彻底清洗乾净,表面不允许有任何油污。然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眾人,“我们找一种特殊的化学药剂,叫『渗透探伤剂』,对轴承的內外圈滚道和滚子表面,做一次探伤检查。” “渗透探伤剂?”钱师傅一脸茫然,“那是啥玩意儿?听著像检查焊缝漏不漏的?” “对,原理类似。”李向前点头,“这种药剂渗透性极强,能钻进肉眼看不到的细微裂纹里。喷上之后,再用显像剂一喷,如果表面存在裂纹,药剂就会从裂纹里渗出来,在白色的显像剂背景上形成非常清晰的红色线条。哪怕是头髮丝那么细的裂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渗透探伤!用在检查精密轴承上? “胡闹!简直是胡闹!”一直没找到发作机会的张德彪,此刻终於按捺不住,厉声呵斥道,“李向前!你懂不懂规矩?渗透探伤剂那是用来检查粗大焊缝、铸件表面缺陷的!你怎么能用在精密到微米级的轴承滚道上?这要是把轴承表面腐蚀了,或者残留的药剂影响了润滑,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唾沫横飞,试图用专业术语和潜在风险来压倒李向前。“再说,拆装一次主轴多费劲?万一损伤没找到,重新装配又出了问题,耽误了生產任务,你担得起吗?我看你就是异想天开,瞎指挥!” 张德彪的反对又急又响,似乎占据了“专业”和“稳妥”的制高点。 一直对李向前將信將疑的钱师傅,此刻却粗著嗓子,第一个站了出来,黝黑的脸上带著一股豁出去的决绝:“张主任!我觉得……小李师傅说的,不是没道理!” 他看向李向前,眼神里多了几分信任:“这台鏜床,反反覆覆修了多少次了?请了多少专家来看?还不是老样子!现在眼瞅著就要成一堆废铁了!小李师傅年纪是轻,但他刚才分析的那些,还有之前露的那几手,我看是真有本事!死马当活马医嘛!拆!查!万一真让他说著了呢?” “对!钱师傅说得对!”另一个年轻技术员也鼓起勇气,“张主任,咱们不能总抱著老经验不放。这机器再拖下去,损失更大!我觉得可以试试李师傅的办法!” “我也同意试试!” “试试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几个刚才还在犹豫的技术员和工人,此刻竟然纷纷开口,站在了李向前这边! 人心向背,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逆转! 张德彪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原本以为自己振臂一呼,凭藉身份和“专业”质疑,定能让这些工人技术员闭嘴,让李向前陷入孤立。可现在,这些他眼中的“老实人”、“下属”,竟然敢公然反驳他,支持一个外来的毛头小子?!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指著钱师傅等人,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你们……你们这是……” 但他“这是”了半天,却说不出更严厉的话来。因为他看到,那些原本只是围观看热闹的工人,此刻看向李向前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而看向他的眼神,则多了几分疏离和不以为然。 技术,尤其是能解决老大难问题的真技术,在工厂这个环境里,永远拥有最强的说服力。 李向前用他精准的分析和大胆而逻辑自洽的方案,贏得了这些一线工人的初步信任。 李向前看著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他没再理会气急败坏的张德彪,而是转向钱师傅,语气平静却带著力量:“钱师傅,那就麻烦您了。找几个得力的伙计,我们先把主轴前端盖拆了,小心地把轴承取出来。另外,看看厂里或者去兄弟单位问问,能不能找到『三號著色渗透探伤剂』和配套的清洗剂、显像剂。” “好嘞!”钱师傅答应得异常响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立刻转身开始招呼人手,找工具,安排任务 只留下张德彪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双手紧握,却又无可奈何。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樑小丑,精心策划的打压,不仅没起作用,反而成了对方展示能力、收拢人心的垫脚石。 第23章 军令状 拆卸精密鏜床主轴前端轴承,是技术活,更是体力活。 这台苏制老古董,用料嚇人,傻大黑粗,透著股“暴力美学”。 钱师傅经验老道,指挥若定。他挑了两个得力徒弟,加上几个年轻技术员,组建临时攻关小组。 特製扳手、液压拉马、铜棒、塞尺……专用工具很快找齐,整齐摆在乾净帆布上。 拆卸开始。 “小王,用加力杆,稳住,逆时针松锁紧螺母。”钱师傅指挥。 “师傅,纹丝不动!”小王憋红脸,用尽力气。 “別用蛮力!”李向前的声音响起,“钱师傅,螺母侧面有变形痕跡,可能卡死了。试试铜棒垫著,轻敲侧面震松。” 钱师傅一愣,细看后点头。徒弟依言,铜棒垫著轻敲几下。 再试加力杆,“咔噠”一声轻响,螺母缓缓鬆动。 “嘿!真行!”小王惊喜。 钱师傅看向李向前的眼神,多了几分讶异和认可。这小子,眼毒,经验也老道。 后续拆卸,李向前没多干涉。他只在关键处,用【破障之眼】洞察,看似不经意地提醒: “轴承盖配合紧,两边均匀用力,別撬毛结合面。” “定位销有锈蚀,滴点煤油渗透,別硬拔。” “取轴承时,下面垫厚布,轻拿轻放,別磕碰。” 时间流逝,车间里只有工具碰撞声、工人呼吸声和低语。 张德彪坐在角落,脸色阴沉。他等著看李向前出丑,等著意外发生好发难。可几小时过去,过程繁琐却异常顺利,他心里堵得慌。 终於,在眾人屏息中,庞大复杂的nn3024k/w33双列圆柱滚子轴承,被小心取出,稳稳放在铺著厚布的台钳上。 轴承外观堪称完美。內外圈滚道、粗壮滚子,闪烁金属光泽,光滑如镜,手触无瑕疵。別说裂纹,连划痕都难寻。 “看吧,我就说没问题。”钱师傅下意识嘀咕,语气却远不如前肯定。 李向前没说话,指挥技术员用煤油、纱彻底清洗轴承。每个滚子仔细擦拭,確保洁净乾燥。 隨后,他拿出两罐喷漆样的东西:红色“渗透剂”,白色“显像剂”。正是厂里检查焊缝的著色渗透探伤剂。 所有目光聚焦过来,空气凝固。用这玩意儿查精密轴承?能行吗?別搞坏了!怀疑和好奇写在脸上。 李向前无视目光,拿起红色渗透剂,对著轴承內圈滚道,均匀喷涂一层薄薄红液。 红液迅速铺展。“好了,等渗透,十几分钟。”他放下喷罐看表。 十几分钟,格外漫长。车间鸦雀无声,只有远处工具机噪音衬托此地安静。 钱师傅搓手,紧盯滚道,额头渗汗。年轻技术员大气不敢出。张德彪也下意识站起,伸长脖子。 时间到。李向前拿起纱,仔细擦去表面多余红液。滚道恢復光亮,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这就完了?看不出啥啊?”小徒弟忍不住问。 “別急,关键一步。”李向前微笑,拿起白色显像剂。 他深吸气,喷嘴对准擦净的滚道,轻轻一按。 “嗤——”白色雾状显像剂喷洒,迅速乾燥,形成一层薄白涂层。 就在这片洁白背景上,奇蹟发生! 一道极其细微、比髮丝还细几分的红色线条,如蛛网般,悄然浮现在白色涂层上! 它沿滚道边缘蜿蜒,虽细小,但在纯白映衬下,异常清晰、触目惊心! 裂纹!真的是裂纹! “天吶!”“快看!红线!”“我的老天爷!真让他说著了!” 钱师傅激动得嘴唇哆嗦,凑近细看,浑浊老眼闪烁震惊与狂喜。“裂纹……真的!藏得这么深!难怪……” 先前怀疑的老技术员面面相覷,震惊、羞愧,最后化为敬佩。他们围著轴承议论,看向李向前的眼神彻底变了。 困扰红星厂大半年的难题,无数专家束手无策,竟被这年轻人用“歪门邪道”如此直观地找出病根! 技术的光芒,压倒一切! 但短暂兴奋后,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如乌云笼罩。 钱师傅激动褪去,满脸忧虑,看著李向前,语气沉重:“小李师傅……不,李工!问题是找到了,可……可这轴承,咋办?” 他指著那苏制轴承,俄文编號模糊。“这玩意儿,非標件!当年跟设备来的。別说咱们厂,跑遍全国也找不到替代品!仓库肯定没备件。这……这可咋整?” 钱师傅的话如冷水,浇灭希望。是啊,找到病根又如何?没替换件,这价值几十万的精密鏜床,依然是废铁! 眾人目光再次聚焦李向前,震惊敬佩中,多了沉甸甸的期盼和询问。 “非標件……找不到替代品……”“仓库没有……”“咋整?” 拆下坏的,装不回好的。这比没找到问题更糟!起码之前能凑合,现在彻底散架了! “我就说瞎折腾!彻底报废了!”角落的张德彪猛地站起,指著李向前,唾沫横飞:“你懂什么?精密设备能隨便拆?现在怎么办?啊?损失谁承担?!”声音尖利刻薄。 绝望气氛雪上加霜。年轻技术员脸色煞白,后退半步。 钱师傅脸色铁青,猛瞪张德彪:“张主任!现在是想办法,不是追责!” “解决?你去变个轴承出来?”张德彪不依不饶,找回场子,“我看就是有人譁眾取宠!把好设备拆坏了!” “你……”钱师傅气得发抖,却无力反驳。確实,没替换轴承,几乎无解。 所有目光再次匯聚李向前。希望渺茫,忧虑重重。 李向前却异常平静。他没理会张德彪,低头看著轴承,看著那道刺眼的红色裂纹。 【破障之眼】显示著“报废”状態,大脑却高速运转。 替换?不可能。但谁说坏了必须替换? 他目光抬起,扫过车间,扫过钱师傅焦急的脸,落回轴承。 “钱师傅,”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谁说,一定要找个一模一样的来替换?” 眾人愣住。不替换?那怎么办? “小李……师傅,”钱师傅不確定地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李向前抬头,眼神闪烁,“我们可以尝试……修復它。” “修復?!”“修復这轴承?!”“开玩笑!精密轴承!滚道裂纹怎么修?”“表面划痕都影响精度,何况裂纹!” 质疑惊呼再起,比刚才更强烈。修復滚道裂纹?天方夜谭! 钱师傅也皱紧眉头:“小李,这恐怕不行。轴承钢淬火后硬度高,滚动接触面受力复杂。任何焊接修补都会破坏材料组织和精度,根本达不到要求。装上去一转,要么精度全无,要么直接碎裂,后果不堪设想!” 老钳工的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张德彪嗤笑:“修復?你当补锅呢?越说越离谱!我看就是想拖延推卸责任!” 李向前没有爭辩。他知道,空口无凭无法说服这些老师傅。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轴承,【破障之眼】扫描裂纹细节。同时,他沉下心神,沟通脑海深处神秘的【基因图鑑】。 修復鏜床的强烈意念似乎触动了什么。一个模糊的生物图案闪烁,像只外壳闪烁金属光泽的大甲虫? 一股微弱信息流渗入意识:【物种:未知硬壳甲虫(信息残缺)】【解析进度:1%】【已解锁信息:生物陶瓷层级结构(概念片段),自修復微裂纹机制(理论推演)】 信息少得可怜,且抽象。“生物陶瓷层级结构”几个字却如闪电划破迷雾! 昆虫外壳、贝壳的超高硬度耐磨性,源於其內部类似陶瓷的无机物与有机基质形成的精密微观层级复合结构!既硬且韧! 如果……能在轴承滚道表面,人为製造一层模仿这种结构的强化层呢? 这层强化层,覆盖並“修復”磨削掉的裂纹区域,补偿尺寸损失,甚至赋予表面超强性能! 想法大胆,甚至疯狂!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钱师傅,各位师傅,我知道修復裂纹听起来不可思议。传统焊接修补不行。但可以换个思路。” 他顿了顿,吸引所有人注意:“我们可以先把带裂纹的材料,精確磨掉一层。然后在磨削后的滚道表面,重新构建一层高性能强化层,补偿尺寸,提供更好的耐磨抗疲劳性能。” “磨掉一层?再加一层?”钱师傅眉头更紧,“说起来容易!磨削量怎么控?加什么强化层?怎么加?电镀?渗碳?那些工艺要么精度不够,要么引起变形氢脆,风险太大!” “对,传统表面强化不適用。”李向前点头,“我们需要更先进可控的方法。” 他目光扫过眾人,缓缓道:“我有个想法。我们可以尝试一种……嗯……类似『表面堆焊修復』的技术。” 他指向角落的电焊机和氬弧焊设备:“我们没有等离子喷涂,但我们有电弧高温。有电焊机,有氬弧焊。” 钱师傅眼睛微睁。堆焊,他熟。但用在精密轴承滚道上?闻所未闻! 李向前继续解释,语速不快:“简单说,精確磨掉裂纹部分后,用氬弧焊,选特定填充材料,比如高铬合金焊丝或碳化钨基粉末,在磨削麵上小心均匀堆焊一层硬质耐磨层。” “堆焊上去只是『毛坯』。关键第二步,精密磨削。” “堆焊层硬度高,需用精密磨床,配特製金刚石砂轮精磨。目標是精確恢復原尺寸、形状、光洁度和精度。” 他加重语气:“核心难点两个。第一,堆焊时严控热输入,用脉衝焊或分段多层焊,减少热影响,防变形和残余应力。这需要极高经验和手感。” “第二,磨削。精密轴承公差以微米计。需设计製造特殊工装夹具,確保定位精確稳固。磨削要极耐心,进刀量小,冷却充分,反覆测量,確保最终尺寸形位公差达標甚至超標。” 这个方案,从虚幻的“仿生”拉回到具体的“堆焊+精磨”。虽难度极高,但至少是厂里存在的工艺设备。 听起来……似乎……有了一丝可能性? 钱师傅眉头紧锁,手指捻衣角,脑中飞快盘算。老师傅们低声討论。 “堆焊滚道……胆子太大……”“热处理变形是大问题……”“磨削精度要求太高了,老磨床行吗?”“得做夹具,找最好的磨工……” 疑虑重重,困难如山,但相比之前的束手无策,这至少是个具体方向。 张德彪再次跳出来,脸涨得更红,声嘶力竭:“不行!绝对不行!坚决反对!野路子!胡闹!精密轴承能堆焊?热应力肯定变形!磨削?微米级精度?开玩笑!拿国家財產开玩笑!是犯罪!赵科长,你可要考虑清楚!”他拍桌子,唾沫横飞,態度强硬。 技术员们刚燃起的希望似乎又要被吹灭。 一直沉默的李向前,突然向前一步。他站直身体,猛拍胸脯,“嘭”的一声闷响。 “张主任!赵科长!各位师傅!”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全场。 “我知道方案风险大,难度高!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但不试,这机器就真报废了!与其看著它变废铁,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该去爭取!” 他深吸一口气:“我李向前,愿意立下军令状!” “军令状?” 车间瞬间安静,落针可闻。这三个字,分量千钧!意味著承诺、责任、破釜沉舟! 李向前眼神坚定,语气鏗鏘:“这台鏜床修復,由我全权负责!技术方案我定!操作过程我监督!如果修復失败,导致轴承彻底报废,或对工具机造成任何进一步损伤,所有责任,由我李向前一人承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德彪铁青的脸,落在赵国栋动容的脸上,提高声音,掷地有声: “我甚至可以赔偿……我未来十年的工资!” “十年工资!?”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这年代,月薪几十块,一个学徒,敢拿十年工资做赌注立军令状! 这不仅是自信,更是近乎疯狂的魄力与担当! 连怀疑担忧的老师傅们也动容了。他们见惯了推諉扯皮,哪见过如此担当、如此孤注一掷的年轻人? 张德彪被噎住,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十年工资?疯了?演戏? 赵国栋也被深深震撼。他看著眼前的年轻人,眼神惊讶、欣赏,又复杂。他深吸气,平復內心波澜。李向前的军令状,是对自己,对在场所有人,甚至对整个红星厂的一次豪赌。 赌一台濒临报废的精密工具机 第24章 方案,石破天惊! 军令状掷地有声,“十年工资”如惊雷贯耳! 张德彪哑口无言。 赵国栋、刘工,乃至所有人熄灭的心火,瞬间被点燃! 李向前:“赵科长,给我绝对安静的地方!所有金属材料、热处理、精密加工、轴承设计的技术资料,全部!” 赵国栋效率惊人。库房角落,灰尘大桌,临时战场瞬间搭成。 “小李师傅,行吗?资料,刘工把压箱底的都搬来了!”赵国栋指著桌子。 “够了。”李向前眼中只有那颗轴承,致命裂纹无声嘲讽。 刘工带人吭哧吭哧抱来半人高资料,俄文图册、手抄笔记、国外期刊……堆积如山。 “小李师傅,都在这。”刘工放下书,眼神复杂。堆焊修復精密轴承?天方夜谭!可这小子的神奇诊断、决绝军令状,又让他心底生出荒谬期待。 “谢了,刘工。” 门轻响,关上。 库房內,只剩李向前,如山资料,和那颗待判生死的轴承。 【破障之眼】,激活! 轴承三维图瞬间浮现,清晰百倍!淡红数据流狂刷: “nn3024k/w33(非標),gcr15轴承钢,淬火+低温回火,hrc61-65…”“关键损伤:內圈滚道疲劳微裂纹,长1.8mm,深0.3mm(已渗透)!”“裂纹尖端应力集中!材料微观结构异变!”“特性:韧性尚可,热输入极度敏感!焊接易裂、易软化!” 冰冷数据,战场地图!挑战,敌军碉堡! 同时,【基因图鑑】中1%“未知硬壳甲虫”信息碎片闪耀。生物陶瓷层级结构、梯度性能、应力分散…… “不能照搬,仿其意!”李向前眼中精光爆射! 思路,有了! 他猛抓图纸铅笔,瞬间忘我! 第一步,清除病灶! 【破障之眼】显示裂纹深0.3mm。他手指划出更深弧线——0.5mm!不仅挖掉裂纹,更要剷除疲劳损伤区!边缘圆滑过渡,减少应力! “滚道弧面,如何精確磨出?”眉头微蹙,旋即笔尖飞舞,“设计专用工装!” 精巧夹具雏形跃然纸上,角度、深度限位,引导特製砂轮,分毫不差! 第二步,选择“补丁”! gcr15高碳钢,焊接性差!普通焊材,找死! 飞速翻阅手册,目光定格——镍基高温合金焊丝!航空发动机修復专用!硬度、耐磨、热膨胀係数接近! “就是它!”代价?顾不上了! 第三步,堆焊!最难一步! 几毫米滚道,零点几毫米焊层,要致密无暇,热量控制到极致! “热输入…氬弧…脉衝…分段…多层…”手指无意识敲击,嘴里念念有词,笔尖留下鬼画符草图。“仿生分层,梯度热控,分散应力……”甲虫外壳的智慧,融入其中。 第四步,恢復精度! 堆焊毛坯,磨回p5级!特製工装,精密磨床,金刚石砂轮,微米进给,反覆测量,甚至…手工研磨拋光! 刘工、赵国栋悄悄来看过几次,每次都被那股专注和图纸上“离谱”却逻辑严密的方案震撼。 “妖孽……”刘工喃喃,“这工装,比技术科还周全!这堆焊思路,闻所未闻!” 钱师傅等老工人也被感染。看不懂计算,但看得懂图纸,看得懂那股拼劲! “小李师傅,你画那夹具,库房有块料能用,先给你车个大概?”“冷却喷嘴,我去找!” 人心,悄然凝聚。 三天后。 李向前推开门,脸苍白,眼窝深陷,唯独双眼亮得惊人。 手里,一叠厚厚方案,封面是他一笔一划的工程字: 《红星机械厂1a616精密臥式鏜床主轴轴承(nn3024k/w33)应急修復工艺方案》 方案,递到赵国栋、刘工面前。 两人迫不及待翻开。 裂纹精密清除方案…图形刁钻!镍基合金焊丝选材依据…理由充分!分层分段脉衝氬弧堆焊工艺…复杂极致!仿生思路隱现!多步骤精密磨削与研磨…要求苛刻! 逻辑严谨!数据详实!图文並茂!周全得令人髮指! 赵国栋手微颤,不是怕,是激动!猛抬头,看向同样骇然的刘工。 难以置信的光芒在眼中交匯。 图纸天乱坠,理论无懈可击!精妙! 但…现实是现实!冰冷金属,老旧设备,鸿沟拿什么填? 尤其是第一步——精密磨削滚道浅槽!精度要求嚇死人! 必须动用厂里宝贝疙瘩——精密外圆磨床! 磨工车间。 角落,保养最好的精密外圆磨床,泛著油光。 机器旁,站著个老师傅。五十上下,蓝色工装发白,袖口高挽,小臂结实。腰杆笔挺!眼神锐利!脸上刻著专注与傲气。 “高师傅。”刘工上前,语气客气。“这位是李向前,小李师傅。有事想请您搭把手。” 高建军,“高一刀”。磨工车间第一块牌子!手艺绝!快、准、狠!一刀下去,尺寸到位,误差忽略不计!脾气也倔,轻易不服人。 高一刀目光扫过刘工、钱师傅,落在李向前这生面孔上。 接过方案,拿起轴承內圈。走到光线好的地方,掏出放大镜,凑近,细看。 几分钟后。 放下轴承,翻了翻方案。眉头拧成疙瘩。 “滚道上磨槽?”嗓音沙哑,全是质疑,“深度…零点五毫米?” 猛抬头,目光如刀,直刺李向前! “小李师傅,开玩笑?这是精密轴承滚道!不是磨棒槌!” “稍有差池,应力一变,磨出烧伤、颤纹,整个轴承彻底报废!比裂纹麻烦!” 他指著工装草图:“还有这玩意儿?工装?靠它保证定位和深度?比登天还难!风险太大!” 钱师傅急了,被刘工眼神制止。 对付高一刀,得靠技术! 老师傅的质疑,句句在理。 李向前不爭辩。 转身,走到记录板前,捡起粉笔。 “唰唰唰!” 直接开画!轴承滚道放大示意图!精准標出磨削区域——那道浅槽! 旁边,关键尺寸,公差要求,一清二楚! “深度:0.5mm,公差:±0.005mm!”“宽度:覆盖裂纹两侧各1mm,边缘圆角r0.2mm!” 字跡规范,透著专业! 画完,转身,粉笔头直指示意图。 “高师傅,风险,我都考虑过。难!就难在精度和避免二次损伤!”声音不高,稳如磐石,带著超乎年龄的自信! “深度必须卡死!0.5毫米,正负5微米!浅了白费!深了报废!算出来的最佳值!” “定位,”他指指工装草图,“这工装简陋,但提供可靠基准,限制砂轮行程!配合高精度百分表,加上您的手感经验,够了!” “关键是磨削过程!”语速不疾不徐。 “砂轮要精!白刚玉或cbn微粉,200#往上!勤修整,保锋利!”“进刀要微!每次不超过0.002毫米!甚至更小!『蹭』著磨!”“速度要慢!冷却要足!防烧伤!防组织变!”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定高一刀,语气更认真:“风险,颤纹、烧伤、超差!预防颤纹,靠工具机刚性,砂轮平衡修整,磨削用量!预防烧伤,靠冷却,小进给!尺寸控制,靠工装,量表,最终…靠您的手艺和责任心!”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全是行话!术语精准!风险点,预防措施,一一点透! 旁边干活的全停了手,竖起耳朵! 懂行!太懂了!比教科书还细!还实用!有些细节,是他压箱底的经验!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呼……”高一刀长出一口气。 “行!小李师傅!你小子有种!” “话说到这份上,我老高今天就捨命陪君子,赌一把!”他猛拍胸脯,声如洪钟! “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按你说的推砂轮!中途出任何岔子,磨废了这宝贝,责任你担!”嘴上强硬,眼神里全是兴奋!跃跃欲试! “责任我担。”李向前斩钉截铁! “好!够爽快!”高一刀大手一挥,“刘工,钱师傅,搭把手!先把这小李师傅的工装弄出来!然后,开磨!” 磨工车间,瞬间变战场! 高一刀亲自上阵!找料、划线、车削、打孔!李向前设计的简陋工装,快速成型!反覆调试,装上磨床,稳如泰山!精度到位! 最关键的磨削,开始! 高一刀站在磨床前,神情专注到极致! 砂轮高速旋转,低沉嗡鸣。 冷却液哗哗浇落。 “启动!”高一刀稳稳转动手轮。 “滋……”极细微火星一闪,砂轮轻触滚道! 百分表指针,在极其微小范围跳动。汗珠从高一刀额角滑落,但他手稳如磐石,进给轮转动几乎肉眼难辨! “深度0.48毫米…再进一丝…”李向前紧盯量表,声音冷静。 “注意左侧!温度高了!冷却液加大!” 呲呲声中,白色冷却液更密集冲刷。 时间凝固。每一秒都是煎熬! “好了!稳住!最后一遍光整!”砂轮以更轻柔姿態,缓缓扫过槽底。 “停!”李向前一声令下! 高一刀猛地鬆开手轮!砂轮瞬间脱离! 成了吗? 高一刀关掉冷却液,小心翼翼鬆开工装。 用乾净纱擦去水渍油污。 刘工、钱师傅立刻围拢! 原先裂纹处,一道宽度均匀、边缘圆滑的浅槽,静静躺著。 表面细腻磨砂质感。 深度,刚刚好!清除了裂纹,未伤筋骨! 高一刀拿起宝贝放大镜,凑近,反覆看!仔仔细细! 几分钟后。 他直起身,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李师傅……”嗓子乾涩,他清了清嗓,“你…你来看。” 李向前上前,拿起放大镜。 槽底光滑平整!无烧伤!无颤纹!宽度均匀!深度… 【破障之眼】反馈:平均深度0.503mm,最大偏差±0.004mm! 完美!比预想的还好! “高师傅,”李向前放下放大镜,露出轻鬆笑意,“您的手艺,绝了!”发自肺腑!没有这双手,这功力,理论就是空谈! “嘿!”高一刀咧嘴笑了,露出黄牙,皱纹舒展,“是我手艺绝,还是你小子方案绝?指挥绝?” “磨了一辈子,头回在轴承滚道上磨槽!说出去谁信!”他用力拍了拍李向前的肩膀,眼神全是欣赏!“小子,行!真行!我老高,服了!” 刘工和钱师傅终於鬆了口气,满脸笑容。 “成功了!太好了!”刘工搓著手,“小李,高师傅,辛苦!这第一关,闯过来了!” “是啊是啊,刚才嚇死我了!”钱师傅连连点头,看李向前的眼神,带著崇拜。 李向前看著那个被成功“手术”的轴承內圈,目光却再次凝重。 他转头对刘工说道:“刘工,磨削只是清除了表面的病灶。真正的考验,是如何在不损伤基体的苛刻条件下,把这道『伤口』完美地『缝合』起来。” “接下来,准备堆焊。这才是真正的地狱难度——针尖上跳舞,还不能留下脚印!” 第25章 张铁嘴的挑战 磨削成功了! 看著那道光滑均匀、完美清除裂纹的浅槽,刘工和钱师傅紧绷的脸终於鬆弛,露出了笑意。 高一刀师傅更是用力一拍李向前的肩膀:“服了!真他娘的服了!” 顶尖技工的认可,比奖状更实在。 “第一关,过了!”刘工抹了把汗,声音发颤,“小李,接下来…堆焊!这才是硬骨头!” 钱师傅点头,喜悦被担忧冲淡:“是啊,磨掉容易,填回去难!还得保证性能,这难度……” 李向前心头雪亮。磨削是“清创”,堆焊才是“缝合”,而且是要求极高的“显微缝合”。不仅要填平,更要重建几何形状和材料性能。 “人选,我想好了。”李向前看向刘工,“厂里焊接最强的,是不是『张铁嘴』张师傅?” 刘工一怔,点头:“对!张玉海!一手绝活,尤其焊合金,没人比得了!焊缝跟铸件似的,又牢又漂亮!不过……”他面露难色,“老张脾气比老高还硬,对这种『邪门歪道』的修復,怕是……” “技术面前,脾气硬点好。”李向前语气平静,“只要技术够硬。刘工,带我去见他,方案我带著。” 焊接车间,空气里混杂著金属、焊剂和臭氧的灼热气味。角落气瓶林立,焊材堆积。 一个中等身材,套著厚帆布防护服,戴老式护目镜的师傅,正持焊枪练立焊。 电弧稳定耀眼,焊缝平直如机造。 他就是张玉海,“张铁嘴”。 听到脚步,张玉海停下,抬眼,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刘工、钱师傅,定在李向前脸上。 “张师傅,忙著?”刘工上前介绍,“这是李向前同志,为了那个轴承……”说著,把李向前的方案递过去。 张铁嘴接过方案,又拿起那个磨出浅槽的轴承內圈,走到亮处,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稜角分明的脸。 他眼神专注,仔细看浅槽,又飞快翻阅方案上的图纸和参数。 几分钟后,他猛抬头,眉头拧成疙瘩,声音洪亮如钟:“在轴承滚道上堆焊?镍基焊丝?胡闹!” “啪!”方案被他拍在铁皮柜上,声音刺耳。 “小李师傅是吧?”他盯著李向前,“镍基合金多难伺候?跟麦芽似的粘!控制不好全是气孔夹渣!还有热输入!这圈子多厚?热量一集中,整个变形!淬火层都得废了!还修个屁,直接报废!” 话跟连珠炮似的,又快又冲,比高一刀直接多了。 他指著方案:“你这电流电压,层间温度……太理想!实际操作变数大,根本控不住!风险比报废还大!” 面对咆哮,李向前依旧平静,迎著他的目光:“张师傅,风险我懂。正因为难,才要用特殊办法。” 他拿起方案,指著图:“思路是『分层、分段、小电流、强制冷却』。” “不能一次填满。得像绣,用最细的焊丝,最小电流,快速点焊,薄薄一层。焊几毫米,立刻用压缩空气强制冷却,带走热量,控制母材温升。” 他翻页,指向手绘的堆焊顺序图和参数表:“看这里,规划了顺序,中间开始,分段向两边。每段精確搭接,每层焊接方向相反,抵消应力。电流、电压、焊速、钨极角度、氬气流量,都有建议范围。” “关键是起弧收弧。”他手指点在参数上,“起弧要快,电流瞬达峰值,保熔深。收弧要慢,脉衝或衰减,填满弧坑防裂纹。焊肉不能太高,要留磨削余量,也不能太低,影响结合强度。” 李向前语速不快,字字清晰,每个细节精准。这不是空想,是一套苛刻到极致的操作规程。 张铁嘴脸上的怒意没了,换成了震惊,看怪物似的看著李向前。 这年轻人……对焊接的理解,深得可怕! 分层分段、应力控制、起弧收弧……很多是顶级焊工压箱底的经验,有些是他自己琢磨多年的心得!这小子怎么知道的?还整理得这么系统? 车间里安静得诡异。几个看热闹的焊工也收起了心思,眼神敬畏。 “你……”张铁嘴张嘴,却不知说什么。他拿起方案,再次细看,眼神凝重,甚至……燃起了一丝挑战欲。 “呼……”良久,张铁嘴长出一口气,小心放下方案。 他看著李向前,眼神复杂:“小李师傅,你这要求……太高!简直走钢丝!我老张焊一辈子,没干过这么精细的活儿!” 他顿了顿,眼神一定:“不过!你话说到这份上,道理也明白,我老张就陪你疯一次!” 他布满老茧和烫伤的手,用力拍了拍李向前肩膀:“行!我接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尽力!焊接时,你必须全程在旁边盯著,当我的『眼』!隨时提醒!出了问题……” “责任我担。”李向前斩钉截铁。 “好!”张铁嘴眼中闪过欣赏,“够胆!刘工,钱师傅,动手!把小李师傅设计的旋转台架弄来,固定好!这就开始!” 焊接在单独隔间进行。轴承內圈被固定在临时赶製的简易旋转台架上,转动平稳。 张铁嘴穿戴好全套防护,戴上自动变光焊帽。李向前也穿上石服,戴上深色护目镜,站在侧后方,紧盯熔池。 “开始!”李向前下令。 张铁嘴深吸气,按下开关。 “嗤——” 一小簇耀眼白光在凹槽底部亮起,发出轻微嘶嘶声。极细的镍基焊丝熔化,形成亮晶晶的小熔池。 张铁嘴屏息,右手稳如磐石,左手极其缓慢均匀地转动手轮。 李向前的眼睛透过护目镜,死死盯住那微小的焊接区。大脑飞速运转,【破障之眼】反馈著母材温度和应力变化。 他成了最精准的导航仪。 “电流,降零点二安!”“焊速,快一点!”“左边缘熔合浅了,调角度!”“停!冷却!” 每焊完几毫米,李向前立刻下令。钱师傅操控气嘴,压缩空气“嘶嘶”喷出,带走热量。 隔间里只剩电弧声、喷气声和李向前简短清晰的指令。 汗珠从张铁嘴额头渗出,滑落,他浑然不觉。 刘工和钱师傅大气不敢出,心悬在嗓子眼。 第一层完成,薄而均匀。第二层开始…… 就在堆焊进行到关键的中间层,即將填满凹槽时——意外突生! 顶灯猛地闪烁,亮度骤降! 同时,张铁嘴手中的电弧剧烈跳动,极不稳定! “不好!”张铁嘴低呼,试图稳住,但失控的熔池瞬间在滚道上烧出一个深坑! 他立刻鬆开开关,电弧熄灭。 “怎么回事?!”张铁嘴猛抬头,看向闪烁的灯。 李向前心中一沉!电压波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 绝非巧合! 【破障之眼】瞬间启动,目光扫过供电线路,穿透墙壁,射向车间总电源方向! 【警告:三號分线箱k3接点接触电阻异常增大,存在瞬时虚接风险!】 三號分线箱!就在车间外墙角! “有人搞鬼!” 电光石火!李向前如箭射出,直扑走廊! 昏暗的光线下,机油与灰尘混杂。急促的脚步声敲击水泥地,迴荡!目標——墙角,三號分线箱! 箱盖虚掩,露著缝!一个油腻工装背影,头戴鸭舌帽,手正伸进分线箱捣鼓!动作笨拙,透著心虚! “干什么呢!”李向前一声暴喝,如炸雷! 那身影猛地一僵,回头。鸭舌帽下,年轻的脸写满惊慌,眼神躲闪!是他!技术科那个小孙! 看到李向前锐利如刀的眼神,小孙魂都快嚇飞了!下意识就想抽手逃跑! 晚了!李向前一步抢上,蒲扇大手如铁钳,死死攥住小孙手腕! “放开!放开我!”小孙声音尖利,变了调。李向前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啪”地掀开箱盖,目光如电扫过! 【破障之眼】!视野中,焊接间供电线路的黄铜接线柱上,淡红色標记刺眼!系统文字弹出:【k3接点螺丝:近期异常拧动!接触电阻增大!虚接临界!】 果然是人为破坏! “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李向前手腕加力。“呃啊!”小孙疼得齜牙咧嘴,脸瞬间惨白,冷汗直冒。“我……我路过……看看线路……”他语无伦次,不敢对视。 “路过?”李向前声音冰冷,“我看你是来松螺丝的吧?!想毁了这次修復,是不是?!” 这话如重锤,砸垮了小孙!他双腿一软,“噗通”瘫坐在地!手腕剧痛,但更怕的是败露! “不……不是我……”他带上哭腔,浑身发抖,“是……是张主任!张德彪主任让我乾的!” 他崩溃了,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张主任找我,说只要让你的修復失败,轴承报废,就给我办转正,调清閒岗位……” 果然是张德彪!李向前怒火中烧,眼神却更冷。为了打压,竟用这种卑劣手段,不惜毁掉厂里的设备! “蹬蹬蹬——”急促脚步声传来!赵国栋副科长、刘工、刚脱下防护服的张玉海师傅,还有几个工人,闻讯赶来!正好將这一幕看在眼里,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张德彪指使的?!”现场譁然!震惊!愤怒! “张德彪!他怎么敢?!”刘工气得发抖,“破坏生產?!他还有没有良知?!” 赵国栋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对旁边两个工人沉声道:“把他,带到保卫科!全部交代清楚!” “是!”工人立刻上前,架起瘫软的小孙,拖走! “另外,”赵国栋转向刘工,斩钉截铁,“刘工,马上去办公楼,『请』张德彪主任过来!就说现场出了点『意外』,需要他这位主管领导,亲自处理!”“请”和“意外”二字,咬得极重! 处理完小人,气氛並未轻鬆。李向前没管张德彪,转身快步返回焊接间。张玉海跟进,脸上怒气未消,更多是担忧。 他指著轴承內圈滚道上,那个因电压骤降、电弧失控留下的小凹坑,眉头紧锁:“小李师傅,你看这……熔深了点,还成了个坑……能补救吗?影响强度不?” 凹坑虽小,但在精密滚道上,很致命! 李向前俯身,戴上护目镜,凑近观察。【破障之眼】扫描!【分析:局部过热,熔深约0.15mm,形成凹坑。轻微氧化,无裂纹。强度影响小,几何精度破坏。】 没裂纹!不幸中的万幸! “能补救!”李向前抬头,语气沉稳,“问题不大,费点手脚。”他看向张玉海:“张师傅,得先处理『伤口』。” “怎么处理?”张玉海立刻问。 “角磨机,最细砂轮片,小心打磨掉凹坑和凸起,露出新基底,清理乾净氧化层。”李向前条理清晰,“范围要小,深度控制好。” “然后呢?” “换更细的镍基焊丝,电流调到最小,短点焊,小鸡啄米一样,一点点填平。每点確保熔合,快速冷却,严防再次过热。”李向前声音安定人心,“最后,细砂布或油石,稍微打磨平整。” 这方案,要求极高,堪比微雕!张玉海沉默片刻,眼神凝重,隨即斗志燃起!他猛拍大腿:“行!就按你说的!奶奶的,差点让瘪三搅黄了,今天非干得漂漂亮亮!” 焊接间再次紧张有序。张玉海换上细砂轮片,屏气凝神,小心操作。火星四溅,精准打磨!露出银亮基底。 隨后,换细焊丝,电流调至极低。在李向前精准提示下,他以极高技巧和耐心,短促点焊,填充浅坑。 “电流再降零点一。”“好,下个点,左移半毫米。”“注意熔池边缘!”“停!冷却!” 李向前指令简短精確,张玉海操作稳如磐石。汗水浸湿额头,他全神贯注。 一番远比正常堆焊更耗时费神的精细操作后……那个揪心的缺陷,被完美修復!补焊点与周围几乎融为一体! “呼——”张玉海长吐一口气,摘下焊帽,擦汗,露出笑容,“行了!小李师傅,看看?” 第26章 力挽狂澜 焊最后一闪,熄灭。 张玉海师傅长长舒气,摘下焊帽。他满脸疲惫,眼神却透著自豪。 几天鏖战,克服了人为破坏,那道凹槽终於被填满。镍基合金闪著暗沉金属光,坚硬、致密,略高於原始滚道。 焊道如鱼鳞,粗糙不平,像个刚出炉的粗胚。离光滑如镜、尺寸精准,还差得远。 但在场的人——赵国栋、刘工、钱师傅、张玉海,还有闻讯赶来的高建军——全都激动难抑。 最难的堆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了! “成了!堆焊成了!”刘工声音发颤。“真他娘的不容易!”钱师傅感慨。 李向前看著重生的轴承內圈,也鬆了口气。最危险的一步跨过,但决战才刚开始。 目光落在粗糙的堆焊层上。 下一步,精密磨削定型! 精度要求:微米级(μm)!千分之一毫米! 这层合金,比原轴承钢还硬! 考验设备,更考验技术和耐心!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磨工车间第一人,“高一刀”——高建军。 高师傅上前,仔细打量內圈,眉头紧锁。上次磨裂纹是去除,相对简单。这次是在硬合金上“雕刻”复杂滚道,难度几何级增长。 “小李师傅,”高师傅声音低沉,“这镍基合金,硬!焊道不匀,易崩砂轮,易变形。滚道圆弧、接触角,差一丝都不行。挑战……太大了!” 气氛再次凝重。堆焊成功只是“有”,能不能“精”,才是关键。 李向前早有准备,拿出图纸和手写方案:“高师傅,难点我考虑到了。三步走。” 高师傅凑近细看。 “第一步,粗磨。”李向前指著方案,“粗粒度砂轮,快进给,去大半余量,留0.1毫米。” “第二步,半精磨。”他继续,“细粒度砂轮,慢进给,提精度,留0.02毫米。” “第三步,精磨。”语气郑重,“微粉级砂轮,白刚玉或cbn。极小吃刀量,零点零零几毫米,慢速往復,配合在线测量,最终达標。” 方案参数详尽,砂轮型號、速度、深度、修整要求,一清二楚。高师傅暗暗点头,这细致得不像年轻人手笔。 李向前补充:“发热是大问题。冷却要足,要过滤,防二次划伤。建议加磁性分离器和纸质过滤器。” 他又拿出几个油纸包好的小砂轮:“托人弄来的特种砂轮,还有小直径cbn砂轮头,应该够用。” 高师傅拿起一块砂轮摩挲,看著李向前篤定的脸,疑虑全消。这小子,理论实践傢伙事儿全齐了! “行!”高师傅一拍大腿,眼中闪著兴奋,“方案够细!考虑周全!傢伙对路!小李师傅,就按你说的办!我老高今天就跟你,在微米之间,较量较量!” 微米之战,打响! m1432a万能外圆磨床前,高建军与机器合一,眼神专注,双手稳如伺服。 砂轮飞旋,尖啸刺耳。接触瞬间,火细密如星尘。乳白冷却液浇注,白雾腾起,带走高热。 李向前站立一旁,【破障之眼】全开。滚道微观形貌、尺寸变化、温度分布,尽在掌握。 “高师傅,x轴再进零点零五。”“z轴慢点,保持住。”“冷却液加大,左侧温度高。”“听声音,砂轮钝了,准备修。” 指令简洁及时,高师傅精准执行。 粗磨,合金剥离,滚道雏形显现。半精磨,砂轮更换,进给放缓,滚道渐趋光滑。 车间围了不少人,屏息注视。空气中瀰漫著机油、冷却液和金属粉尘味,还有无声的期待。 进入精磨! 换上微粉级白刚玉砂轮,高师傅神情凝重。每次进刀,手轮转动微乎其微,零点零零几毫米。 砂轮轻滑,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滚道表面在冷却液冲刷下,渐呈镜面光泽。 千分尺、內径量表反覆测量。 “接近了!还差最后两微米!”刘工低声报告,额头冒汗。 高师傅深吸气,稳住心神,准备最后一击。 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对异常的振动,突兀传来! 声音极小,但在寂静中如惊雷! 几乎同时,李向前视野中,磨床主轴数据爆出刺目红光! 【警告!m1432a主轴前轴承温度异常升高!超閾值!主轴系统高频微幅振动,振幅0.0015mm!】 磨床自身出问题了!就在这最后一刀! 高师傅脸色“唰”地惨白! 他几乎是本能反应,猛拍急停按钮! “吱——嘎!” 砂轮骤停,尖啸戛然而止。车间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功亏一簣?! 只差两微米! 刚才那微小振动,足以在镜面滚道上留下致命伤痕!所有努力,化为乌有?! 最好的磨床,偏偏在这时候掉链子?! “坏了!坏了!老伙计啊!”高建军心疼拍打床身,汗珠滚落,“偏偏是这时候!怎么办啊!” 绝望蔓延。 李向前的声音异常冷静:“高师傅,別急!” 他快步上前,目光直指主轴箱:“问题不大,主轴轴承润滑问题,温度太高。马上停机检查,损伤应该还轻微,能恢復!” 他的镇定如清泉。 高建军抓住救命稻草:“真的?小李师傅?”“八九不离十。必须马上处理!” “对对!马上处理!”刘工反应过来。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进来:“怎么回事?!磨床也坏了?!” 张德彪背手踱进,嘴角带著冷笑:“我就说!瞎折腾!胡闹!破鏜床值得吗?现在好了,磨床也搭进去了!看你们怎么收场!” 他提高音量,满是嘲讽。 高建军气得脸红,被李向前眼神制止。跟这种人废话,浪费时间。 李向前直接下令:“钱师傅,带人强制降温!刘工,准备拆卸工具和清洗剂!快!” 又转向高建军:“高师傅,原厂润滑脂?库房有吗?或者更好的?” 一连串指令,眾人立刻行动,场面迅速稳定。张德彪碰了一鼻子灰。 李向前一边指挥,一边快速思考备用方案。他跑到角落,在落满灰尘的操作台上,快速勾勒一张手动研磨工具草图。 磨床主轴箱打开。高建军指导下,前轴承拆下。 润滑脂乾涸发黑,呈胶状。滚珠表面有针尖大小的暗斑——早期点蚀! “还好!损伤不重!”高建军鬆了口气,“再晚半分钟就废了!” “立刻清洗!”李向前下令。 煤油、清洗剂上阵,旧油脂、金属微粒被彻底清除,压缩空气吹乾。 高建军要去领同型號进口润滑脂,被李向前拦住。 “高师傅,等等。”李向前拿出个小油罐。里面是均匀细腻、介於乳白和淡黄的膏状物。质地独特,粘度延展性极佳,气味特殊。 “这是……”高建军疑惑。“我试著调配的高性能润滑脂。”李向前轻描淡写,“基础油是厂里最好的,加了点特殊添加剂。”(他没说灵感来自【基因图鑑】和黑市原料,是【基础齿轮润滑脂】超级改良版) 高建军將信將疑。这年轻人,连润滑脂都会自己调?还“高性能”? 但看著李向前篤定的眼神,想想之前的“奇蹟”,高建军一咬牙:“行!用你的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高建军亲自上阵,用竹片將特製润滑脂均匀涂抹,小心装配。 合上外壳。“通电,试运行!” 主轴缓缓转动,加速。 奇蹟发生! 噪音消失!运转声比以往更轻微、平顺!轴承“沙沙”声几乎没了,只剩电机纯净的“嗡嗡”声。 高建军耳朵贴近,手背感受温度。平稳!顺滑得不可思议!温度上升极缓! “神了!!”高建军猛地直起身,瞪圆眼睛盯著李向前,“小李师傅!你这油…哪来的?!比进口货还好用!神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神充满敬畏!这简直是黑科技! 刘工、钱师傅等人围上,感受著磨床前所未有的平稳,嘖嘖称奇,目光震撼。 张德彪脸色铁青。本想看笑话,结果人家拿出神秘油脂,不仅解决问题,还提升了性能!一拳打在上,憋屈! “哼!歪门邪道!”他悻悻嘀咕一句,看著眾人崇拜的眼神,灰溜溜走了。 磨床好了,甚至更强!但李向前没让继续。 “高师傅,”他对一脸兴奋的高建军说,“刚才急停和振动,可能有微小影响。最后两微米,不能再冒险用工具机。” “那…怎么办?”高建军一愣。 李向前扬起手中草图,微微一笑:“山不转水转。机器有极限,人没有。最后的光洁度和精度,我们用手来完成!” 钱师傅找来硬木、熟牛皮,木工按图赶製出简易手持研磨工具——带弧度的木基座,包裹牛皮。 李向前又拿出个更小的油膏盒,里面是比麵粉还细无数倍的淡绿色研磨膏。(他亲手调配的超精研磨膏) “最后的镜面拋光,我来做。” 在所有人屏息注视下,李向前洗手,戴手套,小心取下轴承內圈,固定在台钳上。 他將一点绿色研磨膏均匀涂抹在牛皮工具上。 深吸一口气,开始手动研磨拋光。 动作轻柔,手腕稳如磐石,推拉带著韵律。力度均匀,速度恆定。 【破障之眼】全开,滚道表面粗糙度数值持续下降,反射率不断提升。 时间流逝。车间寂静无声,只有工具与滚道接触的“沙沙”轻响。 汗水顺著李向前额角滑落,他浑然不觉,沉浸在微米级的精雕细琢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动作。 第27章 一战封神 李向前放下硬木研磨块,擦掉额角汗珠。 所有目光,有意无意,全落在台钳那枚轴承內圈上。 灯光下,修復后的滚道光滑如镜,闪著深邃均匀的光泽。 之前的裂纹、焊疤、瑕疵,消失无踪。 完美得不像人力修復。 “这……这就完了?”有人下意识呢喃,声音微弱。 安静被打破。 刘工猛地回神,快步冲向角落操作台,捧出一个垫著绒布的木盒。 盒內是一套高精度內径量表和指针式表面粗糙度仪。金贵玩意儿,平时锁在计量室。 赵国栋、高建军、钱师傅、张玉海等人立刻围拢,个个屏息凝神。 高建军紧张搓手,他亲手磨的,心比当年评八级工还悬。 刘工那双老手竟微微发抖。他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將量表测头探入滚道。 錶盘指针灵敏跳动,旋转,最终定格。 换角度,反覆测量。 接著,换上粗糙度仪,探针轻柔滑过镜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车间只剩仪器微响和眾人压抑的呼吸。 终於,刘工抬头,脸膛涨红,嘴唇哆嗦:“老刘!到底怎么样?”赵国栋急促催问,声音发颤。 刘工猛一挥手,指著读数,嗓音嘶哑: “尺寸公差……正负0.002毫米!两个微米!” “圆度……0.0015毫米!” “表面粗糙度……ra值……0.08微米!!” 他顿了顿,几乎是吼出来:“所有指標!全部达標!这粗糙度,比图纸要求好一倍!比新出厂的还好!” “轰!” 车间炸了! “我的天!两个微米!手工磨的?” “ra0.08!镜面!这是磨出来的镜面!”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高建军一把抓住李向前胳膊,用力摇晃:“小李师傅!神了!真是神了!我老高磨一辈子,没见过这手艺!服了!彻底服了!” 钱师傅蒲扇大手狠狠拍在李向前背上,“啪”一声脆响:“好小子!真有你的!把废铁救回来了!不!比新的还好!你小子……简直不是人!” 张玉海看著那枚轴承,再看看被簇拥的李向前,眼神复杂,最终化为长嘆和钦佩。他想起自己最初的质疑,想起焊接时的惊险,心中只剩两个字:服气! 李向前被围在中间,听著激动的讚嘆,看著老师傅们真情流露,紧绷的弦终於鬆了。 成功的喜悦,被认可的温暖。 这不只是修復轴承,更是他用知识、智慧、担当,还有那点【万兽代码】的“超前”,贏得了尊重。 他知道,离不开工人们的信任与配合。没有高一刀,没有张铁嘴,没有钱师傅他们,他一个人,绝不可能! 人群外,张德彪僵立原地。 脸色从不屑,到震惊,最终一片死灰。 那枚闪光的轴承,像冰冷的镜子,照出他的狭隘、嫉妒和失败。 输了,彻彻底底。 周围投来的目光,不再敬畏,只剩鄙夷和疏离。 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甚至开始担心,这年轻人……会不会报復自己? 他待不下去,灰溜溜转身,狼狈离开,背影萧索。 短暂庆祝后,轴承被珍重包裹,钱师傅亲自护送回一號车间鏜床旁。 接下来的装配,李向前全权指挥。 螺栓力矩,安装顺序,內外圈相对位置,都给出精確要求。 钱师傅带徒弟一丝不苟执行。经歷了奇蹟,他们对李向前只有绝对信任。 最后一个螺栓按力矩紧固,主轴箱重新封闭。 所有人屏住呼吸。 赵国栋看向李向前,见他点头,深吸一口气,按下启动按钮。 “嗡……” 轻微、平稳、流畅的电气声。 庞大主轴缓缓旋转,加速,进入正常转速。 寂静。 只有主轴微风和电机纯净的运转声。 没有刺耳摩擦!没有“嘎啦”异响! 液压表指针稳稳指向额定值! 成功了!运行状態看,成功了! “好!好啊!”赵国栋激动低吼。 但这不够。真正考验是加工精度。 “刘工,安排试加工!”赵国栋下令,“用那批要求最高的军工件半成品!” 一块特殊合金圆筒被吊装固定。 钱师傅亲自操刀,按李向前给的优化参数设定。 眾人退开,紧盯主轴和鏜刀。 切削液喷涌,白色金属碎屑如雪般被稳定剥离。 鏜刀前进,稳得几乎没有杂音,只有金属切削特有的“沙沙”声。 时间再次变慢。 鏜刀走完全程,平稳退回。钱师傅关闭工具机。 一件內孔光滑如镜的成品出现。 质检科老师傅被请来,带著全套傢伙什儿,开始最终检测。 內孔直径、圆度、圆柱度、表面光洁度……反覆测量核对。 车间再次寂静,人人屏息。 终於,白髮质检老师傅直起身,摘下老镜,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激动,大声宣布: “所有尺寸精度、形位公差、表面光洁度……全部合格!完美达標!甚至比图纸公差范围还要好!” “哗——!!!” 彻底的、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成功了!彻底成功了!” “红星厂的宝贝疙瘩,救活了!” “小李师傅牛逼!!” 工人们激动拥抱,欢呼雀跃,一號车间成了欢乐海洋。 就在这时,车间大门推开,厂长带著几位领导,步履匆匆赶来。 显然,消息已传到。 看到平稳运转的鏜床和合格零件,看到工人们的激动,厂长脸上露出由衷笑容。 他径直走到李向前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声音发颤:“小李同志!好!太好了!你为厂里立了大功!解决了天大的难题啊!” 他环视一周,提高音量,郑重宣布:“我决定,给予李向前同志个人特殊贡献奖励——奖金,五百元!” “哗!”又是一阵惊嘆和羡慕。 五百元!1987年,这绝对是巨款!相当於熟练工近一年工资! 厂长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李向前身上,充满欣赏:“另外,小李同志,我们红星厂技术科的大门,隨时向你敞开!只要你愿意,隨时可以办调动!” 这不仅是奖金,更是地位和前途!技术科,厂里的核心! 李向前心中激盪,平静接受祝贺和道喜。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就在此时,他视野中,熟悉的淡金色光芒再闪! 【叮!检测到宿主独立主导,成功修覆核心精密设备(苏制1a616臥式鏜床),攻克关键技术难题(非標精密轴承修復),大幅延长设备使用寿命,信息溢出汲取中……】【恭喜宿主获得科技碎片:精密磨削与表面处理技术(残缺)!】 信息流淌,凝聚成一枚新碎片,悬浮在【破障之眼】界面。 精密磨削与表面处理技术!正是刚刚经歷的挑战! 李向前心中一动,感受著碎片中庞大精深的信息,虽是残缺,却远超这个时代。 第28章 丰厚回报,新的起点 厂长亲自將一沓崭新的人民幣交到李向前手上。 厚厚一叠大团结,,沉甸甸地压在掌心。五百元!周围的目光,羡慕、震惊、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这笔钱,对李向前来说,远不止是钱。它是启动资金,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脑海里那份潦草的【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桌角那些费尽心思淘换来的瓶瓶罐罐,终於不再是镜水月。 “小李同志,这是你应得的!”厂长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著,声音里透著真切的激动,“你为厂里立了大功!解决了大难题!” 掌声再次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持久。 厂长鬆开手,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眾人,再次提高音量:“除了奖金,经过厂里研究决定,授予李向前同志『红星机械厂技术科特聘顾问』称號!” 人群又是一阵不小的骚动,交头接耳声嗡嗡响起。“特聘顾问?”有人低声重复,带著疑惑和探究。这名头听著新鲜,但分量显然不轻。不用坐班,没有编制束缚,却能自由出入技术科、各个车间,有权查阅非保密级別的技术资料,甚至被邀请参与重要的技术攻关会议。这比直接塞进技术科当个普通技术员,给的自由度和尊重感,高了不止一截。 这不仅是荣誉,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平台,通向更高深的技术领域和更广阔的人脉网络。 赵国栋和刘工快步走过来,脸上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向前,恭喜!这是你凭本事挣来的!”赵国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讚许。 刘工咧著嘴:“行啊,小李师傅!以后可得常来我们技术科转悠转悠!我们那儿积压的老大难问题可不少,就等著你这尊大神时不时显个灵,给指点指点迷津呢!” 玩笑话里,是实打实的期待和认可。 李向前微微点头,感受著这份直接而热烈的善意。 钱师傅、高建军、张玉海也围了过来。这些经验丰富、各有绝活的老工人,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彻底没了最初的审视和若有若无的怀疑,只剩下纯粹的佩服,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 “小李师傅,”钱师傅嗓门依旧洪亮,蒲扇般的大手差点又拍他背上,想起什么又收了回去,只是重重点头,“以后有啥事儿,只要用得著我们这些老傢伙,別客气,吱一声!” 高建军用力点头附和:“对!需要搭把手儘管开口!你那手艺,我老高是真服了!” 一直沉默的张玉海看著李向前,又瞥了一眼那枚被小心安放的轴承,最终瓮声瓮气地挤出几个字:“你的技术,我老张……服气。”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以后焊接上的事,你要是有想法,我听你的。” 人心,有时候比金钱更难得,也更实在。这一次,李向前不仅攻克了技术难关,也实实在在贏得了这些一线工人的心。这些朴实的承诺,在未来的日子里,或许会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至於那个小孙技术员,后来传出的消息是,在保卫科被反覆盘问后,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受了別的什么“关照”,最终没能直接咬死张德彪,只承认是自己一时糊涂。即便如此,厂里还是以破坏生產的理由,將他直接开除了事。 而张德彪,虽然侥倖没被直接揪出来,但厂领导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厂长在之后的全厂干部大会上,不点名地严厉批评了某些干部“思想僵化、作风保守、不思进取、拉帮结派、甚至阻碍技术革新”,措辞相当严厉。张德彪虽然没被撤职,但在厂里的威信一落千丈,据说被厂长找去谈话后,暂时靠边站了,手里的实权被削减了不少。这也算是一种不公开的交代。 鏜床成功修復的消息,不仅迅速传遍了红星厂的每个角落,连周边的几个兄弟单位都有所耳闻。李向前这个名字,彻底摆脱了“修收音机的小学徒”的標籤,成了能啃硬骨头、解决大难题的“技术能人”、“李师傅”。 王德发师傅听到消息那天,激动得在修理铺里来回踱步,晚饭时破例多喝了二两白酒,看李向前的眼神,就像看自家考上状元的孩子,骄傲里夹杂著几分“这小子真行”的感慨。 不久后,厂长再次私下找到李向前,非常诚恳地再次提出,希望他能考虑正式调入红星厂,进入技术科工作,待遇从优。 李向前思忖片刻,还是婉言谢绝了。 “厂长,赵科长,刘工,非常感谢领导们的看重,”他语气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认真,“但我还是更习惯在修理铺这边,自由一些。『特聘顾问』这个身份,我已经非常感激和满足了。厂里以后有任何技术难题,只要我能帮上忙,隨叫隨到,绝不推辞。” 国营大厂的平台固然稳定,但条条框框也多。他的目標,从来就不止於安安稳稳当个技术员。那个神秘的【万兽代码】系统,註定了他要走一条与眾不同的道路。外面那片正在悄然变化的广阔市场,或许才是他未来真正施展拳脚的舞台。 厂长和赵国栋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年轻人选择的尊重。 “好,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我们支持!”厂长再次握住他的手,语气郑重,“红星厂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告別了热情的眾人,李向前揣著那沉甸甸的五百块钱,回到了修理铺后面那间属於自己的住处。 他將那沓崭新的人民幣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纸幣的边缘整齐划一。旁边,摊著一张写满了化学符號、分子式和工艺流程的草稿纸——正是那份【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桌角还散乱地放著几个玻璃瓶和小铁罐,里面装著他费尽周折,或从黑市角落淘来,或自己尝试从废弃油料、工业废渣中分离提取的各种化学添加剂。 资金到位了,人心也爭取到了,厂里还给了个方便出入的平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接下来,就是要把脑子里的知识,变成实实在在的產品。 租个合適的场地,不能在修理铺这小地方瞎鼓捣。购置必要的设备,至少得有个像样的反应釜和搅拌机。反覆调试配方,改进工艺,確保產品性能稳定可靠。然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找到愿意第一个吃螃蟹的客户,打开销路。 一条全新的、充满未知和挑战的道路,在他眼前缓缓铺展开来。 困难肯定不少,但希望更大。 李向前拿起桌上铅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用力写下几个字: 场地,反应釜,搅拌机。 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光亮。 第29章 寻觅厂房,初遇难题 他首先想到的是王德发师傅。 买了王师傅平日里捨不得买的好酒好烟,又硬塞过去一些钱。 王师傅推辞了半天,最终还是眼眶微微湿润地收下了,嘴里念叨著“好孩子,好孩子”,那份朴素的师徒情谊,无声中又加深了几分。 他也给自己添置了几件新衣服,换下了那身沾满油污、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然而,生活条件的些许改善,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李向前的全部心思,迅速转移到了那个更宏大的目標上——创办一个属於自己的润滑脂小作坊。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寻找一个合適的场地。 他需要一个地方,既能放下搅拌、加热这些必要的简易设备,又要足够隱蔽,不能太引人注目。 毕竟,眼下这个年代,个体经济的口子虽已悄然撕开,但私自生產工业產品,尤其是不属於生活资料范畴的东西,仍然存在著不小的政策风险。 他开始行动起来。 目標锁定在城市边缘,或是那些城乡结合部。 那时的城市还未疯狂扩张,大片的农田、荒废的旧仓库、无人问津的老旧院落,散落在城市的褶皱里。 他蹬著一辆自己动手修好的半旧自行车,利用所有能挤出来的空閒时间,在那些尘土飞扬的小路上,在那些杂草丛生的角落里,四处转悠,仔细寻觅。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寻找合適场地的难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那些看起来合適的独立院落,要么早有住家,要么產权属於某个效益尚可的单位,根本不对外出租。 而那些废弃的仓库或小厂房,要么產权混乱得像一团乱麻,要么就被街道或者某些握有实权的部门牢牢把持著。 想要租下来,没有过硬的“关係”根本摸不到门路,即便有门路,那租金也绝不是他这五百块启动资金能轻易承受的。 骑著车子顶著日头,跑了一天又一天,嘴皮子磨破,腿也快蹬断了,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一个无依无靠、没背景没门路的年轻人,想在这个盘根错节的社会网络里,单凭一腔热情和一点技术就撬动一块属於自己的立足之地,简直是处处碰壁。 他试著向王师傅打听,也旁敲侧击地问过赵国栋副科长。 但王师傅的人脉圈子主要在那些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之间。 赵副科长则深耕於红星厂內部,对於工厂体系之外的这些社会上的门道,同样不太熟悉,能提供的帮助有限。 这次挫败,让李向前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认识到。 在这个特殊的时代,仅仅拥有超前的技术和一点启动资金,是远远不够的。 那些看不见摸不著,却又无处不在的“关係”和“门路”,其重要性甚至可能在技术本身之上。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时,一个名字忽然跃入了他的脑海——林薇。 那位上次来採访过他的,眼睛明亮、充满活力的女记者。 她的职业决定了她接触面广,消息灵通,人脉资源或许比厂里的老技术员们更宽泛一些。 虽然主动上门求人帮忙,多少显得有些冒昧和唐突。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咬了咬牙,决定去市报社找她试试看,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市报社的大楼看起来颇为气派。 门口站著神情严肃的门卫。 李向前说明来意,门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起初並不打算放行。 他报出了林薇的名字,又补充了一句“红星厂的李向前,就是上次修好鏜床那个”。 门卫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低声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电话掛断,门卫的態度缓和了些。 没等多久,一阵清脆而轻快的脚步声从大楼里传来。 林薇果然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著一件乾净利落的白衬衫,配著一条笔挺的蓝色长裤,乌黑的头髮束在脑后,显得既干练又充满著知识分子的活力。 “李向前同志?” 林薇看到站在门口略显侷促的李向前,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但隨即化为友善的笑意。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找我有事吗?” 她的眼神清澈,带著几分好奇。 显然,李向前在红星厂修復精密鏜床、技惊四座的事跡,通过报社內部的消息渠道,她也已经有所耳闻。 李向前定了定神,迎著她友好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希望能请林薇帮忙打听一下,看看市里或者周边,有没有合適的、可以短期租用的废弃小厂房或者独立院落。 他只含糊地说自己想利用业余时间搞点“小生產”,做点小东西改善改善生活,並没有具体透露是要生產工业润滑脂。 林薇认真地听著,没有打断他。 听完之后,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著思索的光芒,像是在快速检索著脑海中的信息库。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 “你说的这个事儿……现在確实不太好办,私人租赁这种场地,限制还挺多的。” 她的话先是肯定了李向前遇到的困难。 隨即,话锋却又轻轻一转。 “不过嘛……”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李向前身上,带著一丝探寻。 “我倒是想起一个地方,以前採访的时候去过,也许你可以去看看。” “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用处,而且那个地方,情况可能有点……呃……特殊。” 林薇的话语,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荡漾开圈圈涟漪。 它似乎为李向前焦头烂额的场地难题,带来了一线微弱却又实实在在的转机。 但那句意味深长的“特殊”,却又像一层薄纱,给这个潜在的希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埋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悬念。 那个“特殊”的地方,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30章 阴森之地,意外之喜 林薇说的“特殊”地方。 “城西北郊,废弃屠宰场。” 林薇朝西北方向抬了抬下巴。 屠宰场? 李向前眉头立刻皱紧。 那地方,名声不太好。 几年前城市规划调整后就废弃了,一直荒在那里,又脏又乱,还带著些不吉利的传言,附近居民都绕著走。 “我知道那地方名声不好。”林薇语速很快,“但正因为没人去,租金肯定便宜!” “地方够大,够隱蔽。” “我之前做社会调查去过一次,主体建筑还算结实,水电线路好像也没完全断。” “產权归市食品公司,现在基本没人管。” 废弃屠宰场! 隱蔽!租金低!空间大! 这几点太关键了! 那些关於屠宰场的传闻和潜在的麻烦,现在都可以暂时忽略。 比起毫无头绪,或者面对高昂的租金,这“鬼地方”,反而是最实际的选择! 风险越大,机会也越大! 他瞬间下定决心。 “林记者,这个信息太重要了!”李向前目光发亮。 “我想现在就去看看!” “行,我认识食品公司后勤科的人。” 她说著,转身走向报社办公楼。 “我先打个招呼,你直接去后勤科找王科长,说是我的朋友就行。” 看著林薇干练的背影,李向前心中一阵激动。 刚才还感觉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现在,一个听起来有些离奇,但確实可行的方案已经摆在眼前。 没过多久,林薇从楼里出来,递给他一张纸条。 上面写著名字,还有电话號码。 “我已经和王科长打过招呼了,你隨时可以去。” 她將纸条递到他手里。 “不过,那地方確实挺偏,环境也复杂,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我会的!真的太感谢你了!”李向前郑重地收好纸条。 “举手之劳。”林薇恢復了职业化的语调,“希望对你有用。” 第二天一大早。 李向前骑著那辆半旧的自行车,朝著城西北郊的方向飞奔而去。 远远的,一片红砖建筑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淹没在一人多高的杂草丛中。 几根孤零零的烟囱,沉默地指向灰濛濛的天空。 若有若无地钻进鼻孔,让人胃里隱隱有些不適。 这地方,果然有点邪门! 他停下自行车。 推开锈跡斑斑的铁门。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周围的寂静,在空旷的厂区里迴荡,听起来让人牙酸。 厂区內,一片荒凉景象。 杂草疯狂生长,几乎没过了膝盖。 废弃的铁笼歪倒在地上,锈跡斑斑的铁链无力地垂落下来。 墙角边,散落著一些发黄风化的骨头,不知道是什么牲畜的遗骸。 几个主要车间的铁门敞开著,像是张著黑洞洞的嘴巴,里面空无一人,阴暗而寂静。 只有他踏入厂区的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空旷地迴响。 “咚……咚……” 水泥地面非常厚实,但是布满了各种深浅不一的污渍,顏色发黑,难以分辨是什么痕跡。 不过,从整体结构来看,厂房还算结实。 在角落里,还能看到一些残破的水管接口,以及裸露在外的电线头,依稀可以想像这里曾经的繁忙景象。 一种阴森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 【破障之眼】,启动! 视野瞬间被熟悉的淡红色数据流覆盖。 厂房的结构信息、残留设备的损耗程度……各种数据一一浮现,在眼前快速滚动。 系统的扫描速度飞快。 【扫描中……】 【区域安全评估:低风险】 【未发现高危能量反应】 【未发现隱藏特殊设施(表面)】 没有秘密实验室? 也没有什么高科技遗留? 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情绪从心底掠过。 但同时也鬆了一口气。 至少,表面上看来,这里没有什么超出他掌控的危险。 他的目光扫过厂区內一个最大的冷库区域。 冷库的製冷设备早已报废,锈跡斑斑,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就在这时,【破障之眼】的反馈突然发生了变化! 滴滴滴! 系统界面上,冷库地基部分的图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警告標记,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 【结构异常!】 警告標记下方,一行刺眼的红色小字浮现出来: 【大型混凝土空腔结构!】 地下! 有东西! 他立刻加快脚步,冲向废弃冷库! 厚实的水泥地面,严丝合缝,表面平整,完全看不出任何入口的跡象。 他绕著冷库转了一圈,眼神锐利如鹰隼,仔细地搜寻著每一寸地面。 再次集中精神! 【破障之眼】对准地面,开始更加精细的扫描! 【可疑金属盖板(焊接封死)】! 找到了! 意外! 这是一个巨大的意外收穫! 地下那个巨大的空腔里……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他几乎立刻想要找来工具,砸开那个金属盖板,衝下去一探究竟! 不行! 现在还不行! 情况不明!安全未知! 先要把这个地方正式拿到手! 名正言顺地成为这里的主人! 转身,果断地走出了屠宰场。 跨上自行车。 蹬!蹬!蹬! 朝著市区食品公司的方向,飞速骑去! 因为有林薇提前打过招呼,再加上李向前之前在厂里修好鏜床,已经有了一些“技术能手”的名气。 所以,他见到食品公司后勤科的王科长,过程异常顺利。 王科长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態度很客气,脸上始终带著標准的职业笑容。 “林记者已经跟我说过了,你是小李同志吧?技术能手啊!”王科长上下打量著李向前。 “那个屠宰场……唉,真是个老大难问题!废弃好几年了,一直没人愿意接手。” 他看著李向前,带著一丝疑惑。 “你要租那个地方?” “是的,王科长。”李向前姿態放得很低,“我想找个地方堆放一些东西,偏僻一点没关係,最主要的是要安静。” “我平时业余时间搞点小试验。” 他没有详细解释自己的用途,只是含糊地说了几句。 “堆东西?搞试验?”王科长点点头,並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年轻人一时兴起,瞎折腾而已。 “好吧,空著也是空著,放著还惹人閒话。” 说著,他拿起桌上的笔,刷刷刷几下,就写好了一份简单的租赁协议。 “给你用就用吧。” “至於租金嘛……那破地方,也没法按正规標准算。” “一年……就给五十块钱意思意思得了,主要是帮公司解决一个麻烦。” 五十块钱!一年的租金! 简直跟白送没什么区別! 李向前立刻拿起笔,在协议上籤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交了五十块钱。 王科长拿起桌上的公章,用力地盖了下去! 红色的印章,清晰地落在了租赁协议上! 第31章 添置设备,小试牛刀 拿到租赁协议,李向前的心才算落下一半。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著孙强和几个从孙强村里找来的老乡,出现在废弃屠宰场的门口。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敞开了一个通往荒凉的入口。 “强子,带著人,先把这几个车间的杂草清了,垃圾堆到那边角落。”李向前指著几个主要的厂房,“骨头什么的,也都捡乾净,埋到墙外头去。” 环境確实恶劣,空气里瀰漫著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夹杂著消毒水和某种更深层次的腥臊。几个老乡脸上明显带著不適,但看到李向前事先付的一半工钱,还是闷头干了起来。 孙强倒是没什么,“李哥,放心,保证给你弄利索了。”他招呼著老乡们挥舞起镰刀和铁锹。 清理工作比预想的更麻烦。杂草几乎有半人高,地面上散落著各种废弃物,还有一些难以辨认的、风化发黑的骨头碎片。阳光勉强穿透污浊的窗户,照亮空气中飞扬的尘埃。 李向前没有閒著,他戴著手套,亲自清理其中一个较小的分割车间。他的动作很快,但注意力却有相当一部分放在了那个独立的冷库建筑上。 必须先把眼前的麻烦处理掉,那个地下的秘密,急不得。贸然行动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他留意著孙强等人的动向,確保他们没有靠近那个冷库区域。“那边不用管,先把这几间收拾出来就行。”他適时地喊了一句。 孙强应了一声,带著人继续在指定的区域忙活。 趁著中午大家休息吃饭的间隙,李向前独自一人溜达到冷库附近。他再次来到那个不起眼的排水口,蹲下身,装作检查地面。手指在布满污垢的金属盖板边缘,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刻下了一个几乎难以分辨的细小十字標记。 做完標记,他迅速起身离开,仿佛只是隨意转转。 场地清理需要时间,而设备是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润滑脂生產,反应釜是核心。加热、搅拌、冷却,缺一不可。全新的设备想都不要想,价格昂贵不说,渠道也难寻。 他的目標只能是二手市场,甚至是废品堆。 【破障之眼】就是他最大的依仗。別人眼里的废铜烂铁,在他这里可能就是宝藏。 晚上,他再次穿梭在城市的夜色里,找到了之前有过接触的几个黑市信息贩子。 “旧设备?化工厂的?”一个瘦猴样的男人嘬著牙子,“这年头,不好弄啊。好设备谁捨得卖?差的,你敢要么?” 李向前递过去一包烟,“帮帮忙,留意一下。反应釜,带搅拌和加热的,旧点不怕,能用就行。” 那人掂了掂烟,態度缓和了些。“行吧,我帮你问问。不过价钱可不低。” 接连几天,李向前一边盯著屠宰场的清理进度,一边四处打听设备的消息。废品收购站去了好几趟,看到的都是些真正的破烂,【破障之眼】扫过去,一片红色的【濒临报废】或者【结构性损坏】。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那个瘦猴男人带来了消息。 “城东,有个街道办的小化工厂,听说快黄了,正偷偷处理东西呢。”男人压低声音,“好像就有你要的那种罐子。” 街道小化工厂。 这种地方,设备通常不会太先进,但胜在便宜,而且手续可能没那么严格。 李向前心头一动,问清楚地址,立刻骑上自行车赶了过去。 工厂位置偏僻,院墙破败,门口的牌子都掉了一半。空气中飘散著一股刺鼻的化工原料味道。他找到看门的老头,塞了两块钱,说明来意。 老头打著哈欠,领著他往里走。“库房里是有个大罐子,老板让处理掉,你要是看得上,给钱就拉走。” 库房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杂物。在角落里,一个巨大的、覆盖著厚厚灰尘和锈跡的金属罐子赫然在目。这就是他要找的反应釜。 它看起来確实很糟糕。外壳油漆剥落,锈跡斑斑,搅拌电机的接线盒都敞著口,里面的线头乱七八糟。旁边的加热夹套接口处,还能看到白色的水垢痕跡。 看门老头踢了一脚罐子,“就这个,五百升的,以前还能用,现在不知道了。你要,三百块钱,自己找车拉走。” 三百块。这个价格不算低,但如果能用,绝对物超所值。 李向前走上前,仔细查看。他伸手敲了敲罐壁,声音还算沉闷厚实。他打开观察口,一股酸腐的气味扑面而来,內部的搪瓷壁上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 不能只看表面。 他集中精神,【破障之眼】启动。 淡红色的数据流瞬间覆盖了眼前的反应釜。 【目標:搪瓷反应釜(500l)】 【状態:主体结构良好,未检测到裂纹或严重变形。內衬搪瓷存在多处点状破损(直径小於5mm),需修补。搅拌电机轴承磨损严重,运转噪音大,建议更换。加热夹套內部水垢堵塞严重,影响传热效率,需进行酸洗处理。】 【修復建议:採用耐酸耐碱搪瓷修补剂修补內衬破损点;更换型號匹配的搅拌电机轴承;使用稀盐酸或专用除垢剂循环清洗加热夹套。】 【综合评估:设备具备修復价值,修復后可满足基础化工搅拌、加热需求。】 数据清晰明了。 这东西,完全能修!而且修復难度並不算太高。內衬破损是小问题,轴承更换是常规操作,水垢堵塞也能解决。主体没坏,这就是最大的价值。 三百块,买一个基本完好的500l反应釜,这漏捡大了!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脸上不动声色。 “这罐子太破了,里面都这样了。”他指著观察口內部的污渍,皱起眉头,“电机看样子也悬,拉回去能不能用都难说。” 看门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三百块,最低了。不要就算了,过两天当废铁也能卖点钱。” “行吧。”李向前装作犹豫了一下,“三百就三百,我找车来拉。” 设备运抵屠宰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锈跡斑斑的反应釜,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清理出来的车间中央。孙强和几个老乡累得够呛,看著这玩意儿,脸上满是疑惑。 李向前没解释,直接开始动手。 他需要立刻修復这个核心设备。搪瓷內壁的破损点,【破障之眼】已经標註清楚,细小,但確实存在。暂时没有耐酸耐碱的专用修补剂,只能先小心操作,儘量让物料避开那几个点。 这不是长久之计,但眼下只能如此。 他戴上手套,拿起工具,先拆卸搅拌电机的外壳。轴承磨损严重,这是【破障之眼】早就提示过的。更换轴承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前世干过无数次。找到尺寸匹配的新轴承装上,动作麻利,毫不拖泥带水。 接下来是加热夹套。厚厚的水垢堵塞了通道,严重影响传热。他从角落里翻出几瓶从黑市淘换来的化学试剂,主要是稀盐酸和一种强效除垢剂。按照比例调配,小心地灌入夹套接口,利用一个简易的小水泵进行循环冲洗。 刺鼻的气味瀰漫开,夹套內壁发出嘶嘶的声响。 几个小时后,排出的是浑浊不堪的污水,带著溶解下来的垢块。反覆几次,直到排出的水变得清澈。 搅拌电机本身,除了轴承,內部线圈状態尚可。【破障之眼】显示还能用上一段时间。他拿出自己之前在修理铺试验成功,后来又改良过的【润滑脂】,仔细涂抹在电机的活动部件和齿轮箱里。这种自製的润滑脂,性能远超普通的黄油,至少能让这老旧电机更顺畅地运转一阵子。 做完这一切,反应釜的主体算是基本可用了。 他指挥著孙强,把反应釜固定好,接上临时拉来的电源线和水源。又找来几个大塑料桶充当原料桶和成品桶,用耐腐蚀的管子连接起来。 几天功夫,就在这瀰漫著腐烂气味的废弃屠宰场里,一套极其简陋,却五臟俱全的润滑脂生產线雏形,竟然真的搭建起来了。 反应釜立在中央,旁边是原料桶,另一边是准备接成品的空桶。搅拌电机嗡嗡作响,虽然噪音不小,但运转平稳。加热夹套连接著临时水管,隨时可以通入热水或冷水。 李向前站在设备前,看著眼前的景象。 一种强烈的成就感在胸中涌动。这是他亲手搭建的,通往未来的第一块基石。简陋,粗糙,甚至有些可笑,但它能用。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依旧混杂著屠宰场特有的腥臊和消毒水残留,现在又多了一丝化工试剂的味道。 该进行下一步了。 他从带来的包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各种粉末和液体。这些都是他根据【基因图鑑】提供的【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结合现有条件能买到或提取到的原材料。基础油、稠化剂、还有几种关键的添加剂。 配方是现成的,但工艺流程需要摸索。实验室条件和这种土作坊环境天差地別。【破障之眼】虽然不能直接指导化工反应,但可以监测设备的细微状態变化,比如温度、压力波动,这能提供重要参考。 他按照自己反覆推敲过的改良工艺流程,开始第一次小批量试生產。 先將基础油倒入反应釜,启动加热夹套,缓慢升温。同时开启搅拌,让油液均匀受热。温度计的读数缓慢攀升,李向前紧盯著仪表,同时用【破障之眼】“观察”著釜內油液的温度分布和流动状態。 一切必须精准。 达到预定温度后,按照顺序,依次加入几种粉末状的稠化剂和添加剂。每加入一种,都要严格控制搅拌速度和反应时间。 车间里只有搅拌器的嗡嗡声和液体流动的声音。 李向前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高度专注。每一步操作都关乎成败。前世的技术经验和这一世获得的知识碎片在脑海中交织、碰撞。 釜內的液体顏色逐渐变化,从清澈变得浑浊,然后慢慢呈现出一种特殊的黄褐色。粘稠度也在不断增加。空气中开始瀰漫起一股独特的、混合著矿物油和某种添加剂的特殊“油香”。 几个小时过去了。 当反应釜內的温度降到指定范围,搅拌也变得均匀而稳定时,李向前关闭了加热和搅拌。 他打开反应釜底部的出料阀。 一股黄褐色的、粘稠的膏状物流了出来,落入下方的空桶里。 成功了! 他没有立刻去触碰,而是等待它稍微冷却。然后,他伸出手指,捻起一点。 细腻,油滑,粘附性极强。手指搓动间,能感受到那远超普通钙基或钠基黄油的润滑感和韧性。顏色虽然普通,甚至有些土气,但这內在的品质,绝对错不了。 这就是他依据【基因图鑑】配方,在这个破烂屠宰场里,用一台修修补补的二手反应釜,製造出的第一锅產品。 他的第一个“黑科技”產品,诞生了。 李向前看著桶里那黄褐色的润滑脂,缓缓吐出一口气。 第32章 邻居试水 黄褐色的粘稠膏状物装满了几个回收来的旧铁桶,散发著矿物油和某种添加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几十公斤,这就是第一批【基础齿轮润滑脂】的全部產量。 李向前用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看著这几桶其貌不扬的东西。 东西是造出来了,可怎么变成钱? 直接扛著去工厂推销?红星厂那种地方,没门路连大门都进不去。就算进去了,谁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年轻?怕不是直接被当成投机倒把的典型,扭送保卫科。 风险太高,收益未知。 去供销社或者五金店?更不可能,人家要正规发票,要单位介绍信。他这三无產品,连门槛都摸不到。 念头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个鱼龙混杂,却又最讲究“实效”的地方。 黑市。 那里不需要品牌,不需要资质,只需要你的东西够好,够便宜,能解决问题。 润滑脂这玩意,目標客户很明確。跑运输的个体司机,车子就是饭碗,保养上心;小修理铺的师傅,靠手艺吃饭,好用的油能省事;还有那些工厂里负责设备维护,或者偷偷摸摸想捞点外快的採购员、机修工。 这些人,很多都在黑市边缘活动。 他自己不能出面,目標太大,太扎眼。 得找个代理人。 脑海里浮现出孙强的脸。 老实,可靠,力气大,嘴巴也还算严实。最关键的是,孙强成天在外面跑,工地、货场、车站,认识不少底层討生活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接触。 让他去试水,最合適不过。 晚上,李向前把孙强叫到屠宰场角落一个刚清理出来的房间。 他指著那几桶润滑脂。 “强子,这东西,你拿点样品出去,试试能不能卖掉。” 孙强凑过去,用手指抠了一点,捻了捻,又闻了闻。 一股不算好闻的油味。 “李哥,这是啥油?黄油?” “比黄油好。”李向前言简意賅,“你拿去给你认识的那些开车的,或者修车的师傅试试。告诉他们,这玩意儿润滑效果好,耐用。” 孙强有点懵。 让他去卖东西?还是这种看著就不怎么样的油? “李哥,这……能行吗?人家能要?” “试试总没坏处。”李向前递过去一个小油壶,里面装了大约半斤的样品,“你別直接说卖,就说是朋友给的,让他们试试效果。要是觉得好用,再谈价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塞给孙强。 “这是活动经费。如果有人愿意买,卖出去一桶,我给你这个数。”李向前伸出两根手指。 “两块?”孙强眼睛亮了一下。 一桶油提成两块钱,这可不少!他平时在工地搬一天砖,累死累活也就挣这么多。 “对,两块。”李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办好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孙强那点犹豫立刻烟消云散。 而且是李哥交代的事,他信李哥。 孙强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用力点头。 “李哥,你放心!我保证给你办妥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好钱和小油壶,心里盘算著该去找谁。 第二天开始,孙强就利用各种机会推销起来。 去熟悉的货运站,看到相熟的司机老王正在给解放卡车的转向节打黄油,他赶紧凑上去。 “王哥,忙著呢?” 老王头也不抬,“嗯,这破车,转向越来越沉,不打油不行。” 孙强瞅准机会,掏出小油壶,“王哥,我这有点好东西,朋友给的,说是啥特效润滑油,你试试?” 老王瞥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油壶,又闻了闻味道。 “啥玩意儿?看著跟地沟油似的。”他摆摆手,“去去去,別耽误我干活,我这正经黄油还用不完呢。” 孙强脸上有点掛不住,但还是硬著头皮。 “王哥,试试唄,不要钱!我朋友说这玩意儿特好使,是老师傅的秘方,用了能省不少事呢!” 老王被他缠得没办法,加上平时关係还行,勉强答应。 “行行行,放那吧,等我这黄油用完了再说。” 孙强又跑到另一个修车铺,找到老板老张。 老张正在修一台拖拉机的水泵,轴承磨得嘎嘎响。 “张师傅,我这有好油,试试?”孙强故技重施。 老张是个精明人,打量了孙强几眼,又看了看那油壶。 “你小子哪弄来的野路子货?我告诉你,我这可都是精贵机器,用坏了你赔得起吗?” “张师傅,真是好东西!您先试试,不好用您骂我!”孙强拍著胸脯。 老张哼了一声,没接茬,低头继续干活。 一连几天,孙强跑了不少地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去磨了磨嘴皮子。 送出去几份样品,但大多石沉大海。 人家要么是看不上这“土製”玩意儿,要么是用了也没反馈,根本没当回事。 这年头,谁都不傻,来路不明的东西,谁敢轻易用在吃饭的傢伙上? 孙强有点泄气,晚上回去跟李向前匯报,垂头丧气。 “李哥,好像……不太行啊。人家都不怎么信。” 李向前正在调试反应釜的加热温度,闻言动作没停。 意料之中。 新產品打开市场,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在这个信息闭塞,人们普遍保守的年代。 “没人问价钱?” 孙强摇摇头,“没有。都说先试试,然后就没下文了。” “继续送。”李向前拧紧一个阀门,“別灰心,好东西总会有人识货的。” 他的信心並非盲目。 这【基础齿轮润滑脂】的配方来自【基因图鑑】,虽然只是基础版,原材料也受限制,但核心的添加剂理念,远超这个时代普遍使用的钙基、钠基黄油。 效果,必然是碾压级別的。 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效果得以展现的机会。 又过了几天,孙强照例去城南的货运车队晃悠。 上次那个勉强收下样品的老王,正跟几个司机凑在一起抽菸吹牛。 看到孙强,老王突然招了招手。 “哎,那个谁,小孙,你过来!” 孙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来找麻烦的,硬著头皮走过去。 “王哥,啥事?” 老王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 “你上次给我的那油,还有没有?” 孙强一愣,“啊?有……有的。咋了,王哥?” “咋了?”老王一拍大腿,“那玩意儿还真他娘的好用!” 旁边的几个司机也凑过来。 “老王,真的假的?就你那破解放,还能回春?” “去你的!”老王笑骂,“我说真的!前两天转向节实在卡得不行,黄油又用完了,就想起这小子给的油,死马当活马医,抹上一点。” 他比划著名,“嘿!你们猜怎么著?就跑了一趟长途回来,方向盘轻快多了!以前打方向跟掰棒子似的,现在一个手就能转过来!” 另一个司机也搭腔,“我听老王说了,还不信。昨天他让我试试,那感觉確实不一样,顺溜!” 老王看著孙强,“你那油,到底啥来头?还有没有?给哥几个匀点?” 孙强的心臟砰砰直跳。 成了!真的成了! 李哥说得对,好东西不怕没人识货! 他强压著激动,“有!有!王哥你要多少?” “先给我来一斤试试!”老王掏出钱包,“多少钱?” 孙强想起李向前的交代,报了个比市面上普通黄油略高一点的价格。 老王没犹豫,“行!给我装上!” 旁边几个司机也动心了。 “也给我来半斤,我那水泵轴承老响,试试看。” “我也要点,抹在传动轴上试试。” 一时间,好几个人都要。 孙强带来的那点样品根本不够分。 他连忙答应著,“各位大哥別急,我这就回去拿!保证给大家拿足!” 他兴奋地跑回屠宰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向前。 李向前听完,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金子,总会发光的。 他指了指角落里那几桶已经分装好的润滑脂。 “去吧,按他们要的量,给他们送过去。” 孙强搓著手,嘿嘿笑著,“好嘞,李哥!” 他看著那些黄褐色的油膏,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不再是啥地沟油,这是宝贝,是能换成钱的好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用乾净的油勺舀著润滑脂,装进客户自备的或者他找来的小罐子里。 动作仔细,生怕洒掉一点。 傍晚时分,孙强带著卖出去的十几块钱和更多潜在的意向回来,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李哥,卖出去了!他们都说好用!” 李向前看著他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少了一小半的油桶。 黑市试水,成了。 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破败的屠宰场里,终於飘出了一丝金钱的味道。 他把钱收进口袋。 “干得不错,这是你的提成。” 他数出几块钱递给孙强。 孙强接过钱,咧著嘴笑。 第33章 黑市油膏卖疯了!强子数钱手抽筋! 孙强脸上放著光,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神采,声音都带著点颤音。 “李哥!卖出去了!真的有人要!” 他把一沓零散的、带著油污和汗渍的钞票摊在李向前眼前。 李向前看著那钱,又扫了一眼旁边空了一小半的几个旧铁桶,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 技术验证通过,市场初步打开。 他抽出几张票子,递给孙强。 “拿著,你的提成。” 孙强咧开嘴,笑得更厉害了,眼睛眯成一条缝。 “谢谢李哥!” 他小心翼翼接过钱,仔细叠好,塞进最贴身的內口袋里,仿佛那是无价之宝。 “李哥,他们用过都说好!还问这油叫啥名?哪里產的?” 孙强挠了挠后脑勺。 “我就按你说的,含糊过去了,说是一个远房亲戚自己弄的土方子,没名儿。” 李向前嗯了一声,孙强的处理方式很对。 现在还不是亮明身份的时候。 “暂时就这么应付。” 名字…他確实需要考虑一下。 黑市只是权宜之计,终究上不了台面。 產量要提,质量要稳,风险要控。 最关键的,得有个说法,有个名头,哪怕是假的。 孙强脸上的兴奋稍微褪去,添了点忧虑。 “李哥,还有个事…我听其中一个开车的说,好像…好像有人也在打听我们这油,问得挺细的。不知道是单纯想买,还是……”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李向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有人打听? 是好奇的同行?潜在的模仿者?还是……像陈浩那种阴魂不散的麻烦? 这个年代,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大祸。 “强子。” 李向前的声音不高,却让孙强立刻挺直了腰板。 “以后出货,人要选准,地方要常换。別固定在一个点,也別一次给太多。留个心眼,別让人摸清我们的根底。” “哎!我记住了,李哥!”孙强用力点头。 送走依旧有些亢奋的孙强,李向前独自留在空旷的车间里。 他走到那台修復好的搪瓷反应釜前,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外壳。 设备是有了,配方是验证了,第一桶金也到手了。 但接下来呢? 扩大生產,需要更多的原材料。 苯乙烯、丁二烯橡胶、基础矿物油、还有那些关键的添加剂……这些东西都不是隨便能搞到的,很多都需要化工商店的票证,或者走特殊渠道。 稳定的工艺控制也需要人手。 孙强能跑腿卖货,但生產环节,他做不来。 自己一个人,精力有限,也容易暴露。 最根本的问题,还是身份。 一个没有註册、没有许可、藏在废弃屠宰场里的地下作坊,能走多远? 就像在黑暗里行走,隨时可能撞上墙壁,或者掉进陷阱。 必须儘快给自己找一个合法的“壳”。 哪怕只是一个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壳”。 他需要一个能摆在明面上的身份,一个能解释设备来源、產品销路的身份。 一个能让他从阴影里,稍微往阳光下挪一点的身份。 否则,赚再多钱,也只是暂时保管,隨时可能被一阵风颳走。 李向前拧紧了反应釜的一个阀门,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需要帮手,需要资源,更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这个地下作坊,稍微见点光的机会。 傍晚。 李向前蹬著那辆除了铃鐺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槓,拐进了熟悉的胡同。 胡同口,昏黄的路灯刚刚亮起,拉长了稀疏的人影。 自家门口站著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邻居李婶。 她手里端著一个白瓷大海碗,正踮著脚朝胡同口张望。 “向前?回来啦?”李婶看见他,立刻提高了嗓门,快步迎了上来。 她上下打量著李向前,眉头微微蹙起,“哎哟,看你这几天累的,脸都瘦了一圈!” 李向前捏了下剎车,车子晃晃悠悠停稳,他从车上跨下来。 “李婶,我没事。”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这笑容带著几分疏离,也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 重生以来,除了修车铺的王师傅,这位热心肠的大婶算是对他最关照的人了。 这份关照,有时让他觉得温暖,有时又觉得是一种负担。 人情债,最难还。 尤其是在他现在这种藏著秘密,行走在灰色地带的状况下。 “还没事?你看你这脸色!一天到晚瞎忙活啥呢?”李婶嗔怪著,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她把那只大海碗塞到李向前手里。 “婶给你做了点红烧肉,刚出锅的,还烫手呢!”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合著酱油和香料的味道,霸道地钻进李向前的鼻孔。 碗里是满满当当的红烧肉,每一块都裹著油亮粘稠的酱汁,肥瘦相间,旁边还配著两个暄软的白面馒头。 “你赶紧趁热吃!看你一天到晚忙,肯定没好好吃饭!”李婶的语气不容拒绝。 李向前端著碗,感受到瓷碗传递过来的温热。 这重量,这温度,这扑鼻的香气,都无比真实。 在这个猪肉还要凭票供应,多数人家一个月也难得吃上几回肉的年代,这样一碗扎扎实实的红烧肉,绝对是奢侈品。 李婶家境並不宽裕,老伴走得早,儿子在外地当兵,就她一个人带著孙女过日子。 这份情谊,太重了。 鼻腔里涌起一股酸涩感。 他低头看著碗里油光水滑的肉块,喉咙有些发紧。 “谢谢李婶,这……太多了,我……” “谢啥!跟我还客气!”李婶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 她脸上堆著淳朴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快吃吧!趁热吃!不够婶再给你盛去!锅里还有呢!” 李婶又叮嘱了两句,这才乐呵呵地转身,趿拉著布鞋回自己屋去了。 留下李向前端著碗,站在原地。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手里这碗红烧肉的热气和香味。 他看著李婶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肉。 肥肉部分晶莹剔透,瘦肉部分酱色浓郁。 连日来在废弃屠宰场和黑市边缘游走的疲惫、紧张和算计,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碗红烧肉的温度稍微驱散了一些。 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仿佛被这朴实的温暖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推著自行车,端著碗,走进自己的出租屋。 屋里光线昏暗,空气中还残留著昨天晚上调试润滑脂配方时留下的淡淡机油味。 这味道与手里【红烧肉】的香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个是秘密与风险的味道,一个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他將碗小心地放在那张破旧的木桌上,白面馒头依偎在碗边。 他没有立刻动筷子。 他看著这碗肉,思绪有些飘忽。 前世的他,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在厂里,他是技术骨干,但也仅仅是技术骨干。 人情冷暖,世態炎凉,他体会得太深了。 那些笑脸相迎的背后,藏著多少算计和提防。 最后落得个“投机倒把”的罪名,含冤而死,又有谁真正关心过他? 这一世,他带著秘密归来,步步为营。 王师傅的收留,孙强的跟隨,还有李婶这碗不期而遇的红烧肉…… 这些点滴的善意,像是黑暗中的微光,让他不至於彻底沉沦在冰冷的算计里。 可这微光,也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所处环境的复杂。 他现在做的事情,一旦暴露,別说红烧肉,恐怕连窝窝头都没得吃了。 李婶的好意,他心领了。 但这碗肉,他吃得並不轻鬆。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最大的,肥瘦相间,颤巍巍的。 送进嘴里。 肉燉得极烂,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浓郁的酱汁包裹著味蕾,是记忆中久违的家常味道。 很香,很暖。 他慢慢地吃著,咀嚼著。 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种是碗里的温暖安稳,一种是碗外的风险未知。 他必须儘快壮大起来,儘快给自己披上一层合法的、坚固的外壳。 只有那样,他才能坦然地接受这份善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著戒备和不安。 也只有那样,他才有能力回报这份情谊。 吃完肉,又啃了两个馒头,胃里暖烘烘的。 身体的疲惫似乎缓解了一些。 他把碗筷仔细刷乾净。 明天,他得去找找门路,原材料的採购,不能再拖了。 还有那个名字,也该定下来了。 他將洗乾净的空碗放在桌上,准备明天一早就还给李婶。 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第34章 林薇相助 黑市那桶油,泼出去了,也溅了自己一身腥。 打听消息那人眼神里的探究,像根刺扎在李向前心头。 必须儘快给自己披上一层“合法”的狼皮! 光靠地下作坊,光靠黑市,走不远。谁知道哪天就被人盯上?工商、税务、街道办,隨便哪个都能把他打回原形。 身份。他需要一个合法身份。 林薇。 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那个年轻漂亮的记者,消息灵通,人脉广泛,见多识广。或许她能给出一些建议? 第二天下午,李向前穿著洗得发白但乾净整齐的衬衫,踏进了市报社大楼。这次不再需要纸条,门卫认出了他,主动打了內线电话。 “小林,找你的李向前同志来了。” 不多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林薇著一身淡蓝色连衣裙,青春靚丽,清新脱俗,头髮利落地扎成马尾,在阳光照射下闪著健康的光泽。 “李向前同志?稀客啊!听说你最近可是成了大忙人,红星厂的特聘顾问!”林薇快步走到李向前面前,眸子亮晶晶的,脸上带著一丝调侃和好奇。 李向前脸上微微发烫,挠了挠后脑勺。“林记者见笑了,都是厂里领导抬爱。” “怎么会?大家都在传呢,说你把那台老掉牙的苏制鏜床修得比新的还好,差点让厂长跪下来求你入职!”林薇一边调侃,一边带著李向前往报社后面的小园走去。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薇挑了一处乾净的石凳,招手示意李向前坐下。 “说吧,这次找我肯定又有事,对不对?”林薇双手托腮,笑盈盈地看著李向前。 李向前不擅长这种轻鬆的交谈氛围,但还是儘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林记者,不瞒您说,我最近在尝试搞点小生產,就是……一种效果比较好的工业润滑油。黑市上试著卖了点,反响还不错。”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几分。“但总在黑市也不是办法,风险太大。我想问问您,像我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嗯……正规一点?” 林薇听完:“工业润滑油?这可是个好东西!现在很多工厂设备老化,正需要这个。”她点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说得对,黑市风险太大,一旦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她手指轻轻敲击著石凳,节奏缓慢而有规律。“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政策虽然开始鬆动了,但个体户生產工业產品,尤其是化工类的,审批非常难,几乎不可能。” 李向前闻言,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黑市是鋌而走险,正规渠道又几乎不可能。 林薇看他表情变化,赶紧补充:“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最好的方式,是找个壳,也就是掛靠。” “掛靠?”李向前皱起眉头,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对,掛靠。”林薇解释道,“就是找一个经营不善或者半停產的集体企业、街道工厂,你以技术入股或者承包他们某个车间的形式,利用他们的名义进行生產和销售。” 她手在空中比划著名。“这样,你就有了合法的身份,產品也能通过他们的渠道部分销售。当然,你需要付给他们一定的管理费或者利润分成。” 李向前双眼微亮,心跳加快。这不正是他需要的解决方案吗?合法身份,加上部分销路,还能藉助正规渠道採购原材料! “林记者,您……知道有这样合適的单位吗?”他满怀期待地盯著林薇的脸,生怕错过任何细微表情变化。 林薇看著李向前充满渴望的眼神,扑哧一笑:“你倒是会抓壮丁!我才帮你找了废弃屠宰场,转眼又来问厂子!” 她故作嗔怒,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不过,这事儿嘛……我还真帮你留意过。” 李向前闻言一怔,没想到林薇竟然提前为自己考虑到了这一点。为什么她会这样帮自己?单纯因为自己修理技术好?还是因为记者的职业敏感?又或许……其他什么原因? “市里有家叫前进的街道五金厂,”林薇继续说道,“效益很差,基本处於停產状態,厂长老太太正愁著怎么给工人发工资呢。或许,你可以去跟她谈谈?” 她娇俏地眨了眨眼睛,语气中带著一丝狡黠。 李向前猛地站起身,激动得险些撞到石凳。“林记者,这消息太及时了!您简直……简直是我的贵人!” 林薇抬手制止了他的激动。“別急,我只是提供个线索。能不能谈成,还得看你自己本事。这个厂子规模不大,十几號人,设备也陈旧,但好在地方还行,有两间閒置的车间。最关键的是——”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李向前。“老太太厂长退休在即,著急把厂子交出去,只要能保住工人工资,其他条件好商量。” 李向前迫不及待地追问:“厂长怎么称呼?在哪儿能找到她?” “姓王,王厂长,六十出头,挺和气的一位老太太。”林薇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撕下一页写了地址和电话,递给李向前。“这是厂里的电话,下午两点后她一般都在办公室。” 李向前小心翼翼地接过纸条,如获至宝。“林记者,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儘管开口。”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林薇忽然双手撑著石凳,身体微微前倾,“李同志,我看人很准的。你不是普通人,你有本事。我帮你,是因为我相信你能做出点成绩来。” 她笑容灿烂,却带著不容置疑的认真。“到时候,可別忘了给我个独家新闻——个体户如何在改革大潮中白手起家,怎么样?” 李向前哑然失笑,隨即郑重点头:“一言为定。” 告別林薇,李向前迈著轻快的步伐离开报社。五月的阳光洒在肩头,温暖而不灼人。 那张小纸条被他仔细叠好,放进贴身口袋。 纸条上,一个名字,一串数字,可能就是打开另一扇门的钥匙。 第35章 正路走不通,只能去找王老太掛靠! 掛靠终究是寄人篱下。 李向前捏著林薇给的纸条,心里却盘算著另一条路。 前进五金厂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利润分成,处处受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想试试,凭自己闯出一条更独立的路。 註册个体工商户。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了一个上午,准备了儘可能齐全的材料。 身份证明复印件,还有一份写得含糊其辞的经营范围说明。 只敢提机械修理,零件加工。 至於化工润滑脂,那是万万不敢沾边的字眼。 揣著那几张薄薄的纸,他走进了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的大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宽敞的办公室。 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桌上搪瓷茶缸冒著热气。 穿著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有的靠在椅背上看报纸,有的低声閒聊。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纸张油墨和茶水混合的慵懒味道。 李向前的脚步声在地板上显得有些突兀。 他走到一张看起来像是负责接待的桌子前,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 “同志,您好,我想諮询一下办理个体工商户执照的事情。” 一个戴著厚底眼镜,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干部闻声,慢吞吞放下手里的报纸。 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著李向前。 李向前將准备好的材料双手递过去。 那干部接过来,手指夹著纸张,隨意翻动,发出哗啦的轻响。 他的动作很慢,带著一种审阅文件的漠然。 “个体户?” 干部终於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温度。 “搞机械修理?” 他重复了一遍经营范围,语气带著明显的质疑。 “年轻人,有单位不好好待著,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他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 “思想有问题嘛!”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教训。 李向前胸口有点堵。 他强压下不快,耐著性子开口:“同志,我这是响应国家號召,想自食其力,为社会做点贡献……” “贡献?” 干部哼了一声,打断了他。 那份薄薄的材料被他隨手扔在桌面上。 纸张散开,露出李向前工整的字跡。 “你想搞个体,不是那么简单的。” 干部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缸,吹了吹热气。 “得有街道办事处开的证明,证明你不是盲流,成分清白。” “得有场地的租赁合同,正规的,不是你隨便找个地方就行的。” “还得有……总之,手续复杂得很!” 他呷了口茶,放下茶缸,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你这材料,不全,远远不够。” 他摆了摆手,像驱赶苍蝇。 “回去准备齐了再说!”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办。 李向前攥了攥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他尝试著最后爭取:“同志,我听说现在政策是鼓励个体经济发展的……” “政策是政策,执行是执行!” 旁边一个年轻点的工作人员,一直竖著耳朵听著,此刻不耐烦地插了进来。 他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拍。 “你以为工商局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想来就来?” “我们这儿忙得很,多少正经事等著办,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磨嘰!” 年轻的那个冲戴眼镜的干部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戴眼镜的干部会意,重新拿起报纸,遮住了半张脸,不再看李向前。 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比直接的呵斥更令人难堪。 “听见没有?材料不齐,就是不行!”年轻的那个提高了音量,带著驱赶的意味。 “赶紧走吧,別耽误我们工作。”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停止了交谈,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来,带著些许看热闹的意味。 李向前站在一张办公桌前,胸口有些发闷。 刚才那番劈头盖脸的教训,还有那轻飘飘扔回来的材料,都让他心里窝著一股火。 他不是傻子,这流程不对劲。 材料是不全,但也不至於连个諮询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往外赶。 脑海里闪过张德彪那张阴沉的脸。 那傢伙在红星厂吃了瘪,威信扫地,但他在市里混了这么多年,盘根错节,保不齐就认识工商局的人。 难道是他? 在背后递了话,故意卡自己? 这个念头让李向前浑身一凛。 如果真是张德彪在搞鬼,那事情就麻烦了。 想堂堂正正註册个体户,走正规渠道,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些坐在办公室里,掌握著印把子的人,哪怕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科员,动动嘴皮子,就能给普通人设下难以逾越的障碍。 权力这东西,真是微妙。 他攥了攥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 不能硬顶。 跟他们吵闹,毫无意义,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僵。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近乎僵硬的笑容。 “好的,同志。”他弯腰,小心地把散落在桌面上的几张纸收拢起来。 纸张很薄,却感觉沉甸甸的。 “我回去再好好准备准备。”他的声音儘量保持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戴眼镜的中年干部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继续专注於他的报纸。 旁边的年轻工作人员则撇了撇嘴,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李向前不再多言,转身,一步步走出办公室。 身后的议论声和翻报纸的声音仿佛隔著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直到跨出工商局那道沉重的大门,重新站在五月的阳光下,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回头望了一眼那块刻著“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的牌子,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这条路,堵死了。 至少暂时是堵死了。 硬闯是行不通的。 看来,林薇说得对。 掛靠。 找一家经营不善的集体企业掛靠,利用他们的名义先生存下来。 这才是目前最现实,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前进街道五金厂。 王厂长。 那个即將退休,急著甩包袱的老太太。 李向前捏紧了口袋里那张写著地址和电话的纸条。 去看看。 必须去看看。 只是,那个前进五金厂,又会是怎样一个龙潭虎穴? 会顺利吗? 还是又一番刁难和算计? 他不知道。 但他別无选择。 第36章 柳暗花明,掛靠之策 从工商局出来,李向前胸膛里憋著一股无名火。 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被他推得咣当一响,引得报社前台接待员好奇地抬头。 脑子里反覆回放著那个戴眼镜干部的嘴脸,还有那几张被轻飘飘扔回来的申请材料,想几记耳光扇在他脸上。 林薇刚从办公室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阴沉的脸色,快步过来把他拉到僻静的走廊角落。 “碰壁了?工商局那边?” 李向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何止碰壁,简直是撞墙!人家根本不听我解释,直接一句『思想有问题』就把我打发了。材料看都没细看。” 林薇:“理由呢?总得有个说法吧?” “藉口罢了。”李向前声音压低,带著几分咬牙切齿,“我琢磨著,十有八九是张德彪在背后使坏。他在红星厂栽了那么大跟头,丟尽顏面,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林薇脸色微变:“张德彪……他手能伸那么长?”她略一思索,“倒也不是没可能。他在市里关係不少,认识工商口的人太正常了。” 李向前:“这就是现实!嘴上喊著支持个体户,真办起事来,没关係没门路,寸步难行!”他感到一阵无力,重生带来的先知先觉,在赤裸裸的权力关係面前似乎也脆弱不堪。 “先別上火。”林薇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试图让他冷静下来,“这张德彪確实像块狗皮膏药。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政策刚有点鬆动,上面精神还没完全落到实处,工商部门卡个体户確实很严,你想自己註册,本就难如登天。” 李向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看来,只有走掛靠这条路了。” “前进五金厂……” “正好!”林薇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我跟前进厂的王厂长联繫过,她说今天下午有空。走,我带你直接过去看看,跟她当面谈!” “现在就去?” “当然!趁热打铁!”林薇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抓起桌上的帆布挎包,“別耽搁了,说不定这就是你的转机。” 两人出了报社,林薇在前带路,七拐八绕地穿过几条行人稀疏的老旧街道。 路面是坑洼不平的石板,两旁的平房墙皮斑驳,露出內里的红砖,偶尔有木窗框歪斜著。 几个无所事事的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眯著眼打量著这两个步履匆匆的年轻人。 终於,在一个狭窄巷子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锈跡斑斑、油漆剥落的铁柵栏大门。 门旁掛著一块同样饱经风霜的白底黑字牌子:前进街道五金厂。 李向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院內。几排低矮的厂房,看起来比街道上的民房还要破败。 院子里杂草丛生,角落里堆著一小堆锈蚀的钢筋和废弃零件。 几个穿著油腻工装的人正蹲在墙根阴影里抽菸閒聊,眼神麻木。 这地方,和红星厂那规整、充满活力的厂区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薇看出他眼神里的落差,凑近小声说:“街道小厂就这样,条件是差了点。但也有好处,庙小妖风少,王厂长人实在,管得松,办事方便。” 穿过空荡荡、几乎听不到机器声的院子,两人走向最里面一栋两层高的灰色小楼,墙体上还残留著褪色的標语。 “王厂长办公室在二楼,”林薇边走边介绍,“她快退休了,就盼著厂子別在她手里彻底黄了,所以只要有能让厂子活下去的机会,她都愿意试试。” 办公室里光线有些昏暗,陈设极其简单。 一张桌面磨得发亮的旧木桌,桌上堆著些文件和报表。 桌后坐著一位头髮白的老太太,正戴著老镜费力地看著什么。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哟,小林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王厂长摘下眼镜,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但眼角的皱纹和眉宇间的愁绪却掩盖不住。 “王厂长,我给您带了位能人来!”林薇几步走过去,热情地拉过李向前,“这位就是我上次跟您提过的李向前同志,修好了红星厂那台大鏜床的技术高手!” 王厂长闻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著李向前,仿佛要看穿他一样。 虽然年纪大了,但这眼神里的精明劲儿一点没少:“你就是那个小李师傅?”她语气里带著明显的好奇和一丝审视。 “是的,王厂长。”李向前略一点头。看来自己修好鏜床的事,在这圈子里传得比想像中还广。 “好小子,有本事!”王厂长脸上笑容真切了许多,招呼两人坐下,自己也重新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椅上。“小林都跟我说了,你想找个地方掛靠,搞生產?”她拿起桌上的一个带盖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浓茶,直接切入正题,“说说吧,具体想干什么?需要厂里提供什么?” 李向前正要开口,林薇抢先一步,语气带著点炫耀:“王厂长,向前想生產一种新型的工业润滑脂,效果特別好,红星厂那边都抢著要呢!” “润滑脂?”王厂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身体微微后倾,“化工產品?那可不行,街道有规定,我们厂没这个资质,担不起风险。”她连连摆手。 李向前赶紧解释:“王厂长您放心,不是复杂的化工合成。主要是利用一些基础油脂和添加剂进行物理混合、搅拌,工艺简单,不涉及危险品,更像是一种精细加工。” “哦,这样啊……”王厂长紧锁的眉头鬆开了一些,显然对“物理混合”这个说法接受度高了不少。“那还好。你需要什么?车间?设备?” “设备我自己有办法解决。”李向前答道,“主要是需要一个合法的名头,能用前进厂的名义去採购一些必要的原材料,產品也能有个正规的出处,方便销售。” 王厂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著,沉吟起来。“厂里东头確实有两间车间空著,以前是做小五金衝压件的,早就停了,地方倒是不小。” 李向前心头一喜,面上却保持平静:“那,合作方式怎么说?” “我们可以签个车间承包协议。”王厂长显得很乾练,“你掛我们厂的牌子,生產、销售、盈亏都自己负责。厂里呢,帮你处理工商税务关係,提供场地。作为回报,你每个月要给厂里上交管理费……”她似乎在心里快速盘算著,“三百块钱,另外,你销售额的百分之五也要上交。” “太高了!”李向前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比例远超他的预期,“王厂长,我这刚起步,还没见到利润呢,一个月三百块固定费用,还有百分之五的流水提成,我根本负担不起。” 王厂长脸色沉了下来:“小伙子,你打听打听,现在想找个集体企业掛靠有多难?多少人托关係都找不到门路!我给你这个条件,已经是看在小林的面子上了。没这个名头,你的油就算再好,也只能在黑市偷偷摸摸卖,能卖几个钱?” 气氛顿时有些僵持。林薇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李向前一脚,朝他使了个眼色。 王厂长缓和了语气,盯著李向前:“你老实告诉我,你那润滑脂,一个月大概能生產多少?准备卖什么价?” 李向前快速心算了一下,保守估计道:“技术熟练后,一个月產个五六百公斤应该没问题。价格嘛,初步打算批发价定在每公斤十块钱左右。” “五六百公斤,十块一公斤,那就是五六千块的销售额。”王厂长算得很快,“三百管理费,再加百分之五的提成,差不多也要五六百块……嗯,对你刚起步来说,確实有点压力。”她手指又敲了敲桌面,“这样吧,各退一步。固定管理费,两百块一个月。销售额提成,降到百分之三。这总行了吧?不能再低了!” 李向前沉吟著,看向林薇,林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恐怕已经是王厂长能给出的底线了,而且確实比他预想的要优惠不少。“一百五,加百分之二。”他还是习惯性地还了一下价。 “不行!”王厂长这次很坚决,摇了摇头,“小伙子,做生意得讲规矩。我们前进厂虽然破,但也是块牌子,掛给你用,我们是要担风险的。两百加百分之三,一分不能少!你要是觉得不合適,那就算了。” “成交!”李向前不再犹豫,果断伸出手,“就按您说的办!另外,我需要厂里儘快帮我开具购买基础油、添加剂这些原材料的证明。” 王厂长脸上终於露出了轻鬆的笑容,紧紧握住李向前的手:“没问题!明天你把需要的材料清单列出来,交给厂里的会计老张就行。”她像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眉宇间的愁苦都散去了不少,“对了,还有个事。厂里现在有那么七八个工人,年纪大了点,但手脚还利索,一直閒著没事干,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你这边要是需要人手,优先考虑一下他们,工资你来开,也算是帮厂里解决点困难。” 李向前立刻明白,这是附加条件,但也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可以,王厂长。我正需要几个踏实肯乾的帮手。” “那就这么定了!”王厂长高兴地一拍桌子,“下周一,你过来办正式的承包手续!我让老张把东头那两间车间钥匙给你,你自己找人收拾收拾就能用了!” 从前进五金厂出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阳光不再那么灼热。林薇脸上洋溢著成功的喜悦,像个打了胜仗的小將军。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王厂长这人虽然精明,但讲道理,比工商局那帮只会打官腔的强多了吧?” 李向前点点头,心里却还在回味刚才的谈判。“这王厂长,答应得这么痛快,除了你说的退休甩包袱,恐怕也是真被厂子的困境逼得没办法了。” “可不是嘛!”林薇笑道,“厂子连年亏损,工人工资都发不出,街道三天两头找她谈话。你这送上门的『財神爷』,她能不抓住?” 李向前恍然:“这么说,我们算是各取所需,互相帮忙。” “当然了!”林薇眼中闪著慧黠的光芒,“所以说,我给你找的这个地方,是不是又快又好?” 阳光洒在林薇带著笑意的脸庞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李向前心中微微一动,一股暖流淌过。“林记者,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林薇不在意地摆摆手,隨即又狡黠一笑,“只要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就好——等你发达了,我的独家专访可不能少!” 李向前看著她明媚的笑容,也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两人並肩走在洒满金色余暉的老街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掛靠的事情尘埃落定,虽然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但至少,他为自己的润滑脂事业,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 第37章 扩大生產,质量隱忧 掛靠手续办妥,那块歪歪扭扭写著“前进街道五金厂”的旧牌子旁边,多了一块崭新的白底红字招牌——前进五金厂润滑油分厂(筹)。 李向前站在屠宰场院子里,看著这块招牌,心里没什么波澜。这只是个必要的壳。他的目光越过招牌,投向那几排破旧厂房。红星厂那五百块奖金,加上之前卖润滑脂攒下的钱,大部分已经有了去处。 扩大生產,刻不容缓。 他转身,对旁边的孙强吩咐:“走,再去转转那些废品站和旧货市场。” 孙强脸上带著点兴奋,又有点不解:“哥,咱们不是刚买了反应釜吗?还缺啥?” 李向前脚步不停:“一个反应釜太慢,至少得三个。搅拌罐也要换大的,还得有冷却设备,不然夏天温度控制不住。哦对了,还得弄些简单的化验傢伙。” “化验?”孙强更迷糊了,“那玩意儿咱也用得著?” “粘度计,闪点仪。二手的就行。”李向前没多解释。想稳定质量,想以后走得更远,这些基础的东西不能少。【破障之眼】能帮他评估原料和成品的大致状况,但精確的数据,还得靠仪器。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几乎跑遍了市里所有的废品回收站和能找到的二手设备集散地。 在城南一个废品收购点,老板指著一堆锈跡斑斑的铁疙瘩:“喏,都是处理下来的,论斤卖。” 孙强看著直摇头,这些东西比他们之前用的还破。 李向前却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蒙著厚厚油污的大傢伙。他伸手敲了敲罐壁,沉闷的迴响。视野里,淡红色的数字跳动著,损耗倒计时稳定,远超其他废铁。 【不锈钢搅拌罐(食品级),容积2立方米】 【状態:罐体结构完好,密封圈老化(需更换),电机轴承磨损(需更换),內部残留物需彻底清洗】 【修復建议:更换丁腈橡胶密封圈,更换6204轴承,使用碱性清洗剂浸泡清洗】 “这个罐子,怎么卖?”李向前抹掉一处油污,露出底下隱约的光泽。 老板叼著烟,斜眼打量他:“你要这个?这是人家食品厂淘汰的,里面搅过浆,黏糊糊的,洗都洗不乾净。你要是真想要,给个三百块,自己拉走。” 孙强在旁边小声嘀咕:“哥,这玩意儿能行吗?看著比咱那个还旧。” 李向前没理会,只盯著老板:“一百八。” 老板嗤笑一声:“小兄弟,开玩笑呢?这可是不锈钢的,光这材料就不止这个价!” 李向前指著电机部分一处明显的破损:“电机坏了,密封也漏,拉回去还得大修。一百八,行就行,不行我再看看別的。”他作势要走。 “哎,等等!”老板果然急了,“两百五!最低了!你找人拉走!” “两百。”李向前站定,语气不容商量。 老板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行!两百就两百!赶紧拉走,看著就占地方!” 孙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把沉重的搅拌罐装上板车,他才回过神:“哥,你怎么知道那罐子是好的?” 李向前拍了拍罐壁:“经验。”心里却想著【破障之眼】给出的信息。这东西,状態比他预想的还好。 下一个目標是化验仪器。这东西比机械设备更难找。跑了几个地方都一无所获,最后还是通过黑市那个信息贩子,打听到城郊有个废弃的研究所仓库最近在清理。 研究所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仓库里堆满了各种落满灰尘的瓶瓶罐罐和叫不出名字的设备。 李向前在一堆杂物里翻找,终於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台老式的粘度计。玻璃管壁蒙尘,金属部件也有些锈蚀。 【乌氏粘度计(改进型)】 【状態:毛细管完好,恆温水浴加热丝老化(需更换),计时器接触不良(需清理)】 【修復建议:更换镍铬加热丝,使用wd-40清洁计时器触点,重新校准】 “老师傅,这个东西,能用吗?”李向前把它拿起来。 老头眯著眼看了看:“哦,这个啊,好像是测粘度的,坏了好几年了,没人修,就扔这儿了。” “我看著挺有意思,想拿回去拆著玩玩。您看,给个十块钱?” 老头摆摆手:“啥钱不钱的,你要是真想要,拿走就是了,反正也是当垃圾处理。” 李向前坚持塞了二十块钱过去:“不能白拿您的东西。” 老头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连连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怪……” 最后,还差些泵和阀门管道。李向前想到了红星厂。他给钱师傅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钱师傅声音洪亮:“向前啊!稀客!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钱师傅,想请您帮个小忙。厂里废料场那边,是不是有些淘汰下来的旧泵阀和管道?我想去淘换点能用的。” “嗨,多大点事儿!你直接过来,我跟仓库那边打个招呼,你看上啥,能用的就拉走,回头登记一下就行。”钱师傅答应得很爽快。 在红星厂巨大的废料场里,李向前再次动用【破障之眼】。在一堆扭曲变形的金属中,他精准地挑出了几个虽然外观破旧但核心部件尚好的离心泵,还有一堆尺寸合適的法兰和耐腐蚀管道。 钱师傅看著他挑出来的东西,嘖嘖称奇:“行啊小子,眼光够毒的!这些东西別人看都是一堆废铁,你倒能挑出能用的来。” 李向前笑笑,没解释。 设备陆续运回屠宰场。接下来的日子,这里彻底变成了一个大型修理车间。 李向前亲自动手,带著孙强,清洗搅拌罐,更换轴承和密封圈;拆开粘度计,小心翼翼地更换加热丝,清理触点;修復那些淘来的旧泵,重新焊接管道…… 【破障之眼】不断给出提示,损耗倒计时在修復中断断续续地变化、延长。 几天后,屠宰场东头的两间旧车间彻底变了样。 三个大小不一但都经过修復的反应釜並排立著,旁边是那个巨大的不锈钢搅拌罐。新连接的管道纵横交错,连接著泵和冷却水箱。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粘度计也被擦拭乾净,安放在一张临时搭建的木桌上。 虽然一切看起来依旧简陋粗糙,甚至有些地方还用铁丝和胶带做了临时固定,但比起最初那个只有一个反应釜的“草台班子”,生產能力无疑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看著眼前这条拼凑起来的生產线,李向前紧绷的神经终於鬆弛了一点。 他对孙强说:“人手还是不够。你回老家一趟,再找五个靠得住的老乡过来。条件跟他们说清楚,活累,要保密,但工钱肯定比在外面打零工高。” 孙强用力点头:“放心吧哥!俺们村的小五、栓柱他们几个,都想出来找活干呢!人绝对老实,嘴巴严!” 没过几天,孙强就带著五个皮肤黝黑、手脚粗壮的年轻人回来了。他们看著眼前这个不像工厂的“工厂”,眼神里充满了拘谨和好奇。 李向前没说什么废话,直接开始培训。他没有讲解复杂的化学原理,只是反覆演示操作流程。 “这个阀门,控制进料速度,扳到这个刻度就行。” “这个按钮,启动搅拌,注意听声音,有异常立刻关掉。” “出料的时候,管子要对准桶口,別洒出来。” 操作被简化到极致,每个人负责一两个固定步骤,像流水线上的螺丝钉。 李向前要求严格,哪怕是最简单的操作,也要求他们一丝不苟。 “哥,他们能行吗?”孙强看著几个老乡笨拙的操作,有些担心。 “熟能生巧。”李向前目光扫过生產线,“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执行力,不是创造力。” 更多的原材料被採购回来,这次是以“前进五金厂”的名义,虽然过程依旧有些波折,但总算顺利拿到。 隨著一声令下,三个反应釜同时开始运转,搅拌罐也轰鸣起来。新招来的工人和孙强分成两班,开始了全天候轮班生產。 生產线昼夜不停,机器轰鸣。 屠宰场改造的车间里热气蒸腾,混合著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原料气味。 三个反应釜並排运转,新来的工人们穿著不合身的工装,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动作却透著生疏。 李向前站在过道,双手插在裤兜里,眉头紧锁。 小五加料时手一抖,一些粉末洒在了釜体边缘。 他慌忙用袖子去擦。 “用抹布!”孙强在旁边吼了一嗓子,声音盖过了机器噪音,“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小五缩了缩脖子,赶紧找了块脏兮兮的布擦拭。 李向前没作声,只是看著反应釜上方的温度计。指针有些晃动。 孙强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哥,这批人……手脚还是慢,教的东西老忘。” 李向前嗯了一声:“盯著点,安全第一。” 生產效率是上去了,但隱患也跟著冒头。 院子角落,刚从黑市拉回来的几桶基础油和添加剂堆在那里。 顏色深浅不一,气味也略有差別。 李向前拧开一桶添加剂的盖子,用木棍搅了搅。 粘稠度似乎比上一批要稀。 他蹲下身,手指沾了一点捻了捻。 【破障之眼】视野里没有明確的损耗倒计时,这类非標化工原料无法精確量化其“寿命”。 只能给出模糊的成分波动提示,意义不大。 配方是死的,但原料是活的。批次差异,正在无声地干扰著最终成品。 黑市货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东西的质量,比掷骰子好不了多少。 临时搭建的木桌上,那台老旧的【乌氏粘度计】被小心维护著。 李向前將一管刚生產出来的润滑脂样品注入粘度计,启动恆温水浴,掐著秒表计时。 液柱流下的时间,比標准值慢了不少。 粘度偏高。 他记录下数据,又拿起另一管样品。 这次,流速又快了些。 数据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每一组都挑战著他的神经。 孙强端著一个小铁桶走过来,脸上带著愁容:“哥,你看这桶,顏色好像有点不对劲,发浑。” 李向前用玻璃棒蘸了一点,对著光线看。 確实,不如之前清澈透亮,里面似乎有微小的颗粒感。浑浊,意味著杂质或者反应不完全。 “哪一锅出的?” 孙强指了指最右边那个反应釜:“三號釜,栓柱他们那班做的。” 李向前放下玻璃棒:“让他们严格按规程操作,加料顺序、搅拌时间,一点不能错。”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力。规程是死的,但工人的理解和执行千差万別。温度控制,加料速度,搅拌均匀度……这些都需要经验和判断,不是光靠背诵操作步骤就能解决的。 问题可能不全在工人。 趁著换班间隙,李向前爬上三號反应釜的操作台。 打开观察口,一股刺鼻气味涌出。 他拿著手电筒,仔细照射反应釜內壁。 【破障之眼】启动。 淡红色的光晕覆盖在搪瓷內衬上。 之前发现的那几处细微破损点,边缘明显扩大了,像丑陋的疤痕,露出了底下黑色的金属基材。 【搪瓷反应釜(500l)】 【状態:內衬搪瓷多处破损扩大,存在脱落风险(高危),搅拌轴密封轻微渗漏…】 【损耗倒计时:18天06小时41分(加速衰减中)】 倒计时在飞速缩短,比上次检查时少了整整两天。 高速搅拌和物料冲刷,如同砂纸打磨,正在加速破坏这层脆弱的保护。 一旦搪瓷碎片混入產品……那不是质量问题,那是事故。 李向前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东西就像埋在生產线里的定时炸弹,隨时可能炸掉他刚刚起步的事业。 “哥,西边跑运输的老张头,今天把上次买的两桶油退回来了!”孙强脸色难看地衝进临时办公室,声音带著无法掩饰的焦虑。 李向前正对著一堆记录数据发愁,闻言抬起头,心头一沉。 “退货?为什么?” 孙强把一张油乎乎的纸条拍在桌上:“他说这批油不行!抹在轴承上,跑长途发热比以前厉害,噪音也大了!怀疑咱们掺了假,或者偷工减料了!” 李向前拿起纸条,上面潦草地写著抱怨的话,字里行间透著愤怒和失望。 “还有几个司机也打电话来问,说感觉这次的油没以前好用。”孙强搓著手,在原地打转,焦急万分,“哥,这可咋办?好不容易打开点局面……那些司机都是认油不认人的,这次不行,下次谁还敢买?” 口碑是靠效果硬砸出来的,脆弱得很。一旦垮了,再想建立就难了。 质量不稳定,就是在自毁根基。那些司机用得不好,下次就会毫不犹豫地换回原来的普通黄油。 夜深了,工人们都已休息。机器停止了轰鸣,只有冷却水循环发出微弱的单调声响。 李向前独自坐在冰冷的反应釜旁边。 空气里瀰漫的,是成功与危机交织的复杂气味。 【基因图鑑】的配方是跨时代的,【破障之眼】能让他捡漏、修復设备,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隱患。 但这些,无法替代標准化的原料品控,无法弥补操作工人的经验不足,更无法阻止设备在持续高强度使用中的必然损耗。 工业生產,不是实验室里的小打小闹,变数太多。 它需要体系,需要標准,需要对每一个环节近乎苛刻的精准控制。 捡漏得来的设备,终究有其物理极限和隱藏缺陷。黑市淘来的原料,质量如同赌博,下一桶是好是坏全凭运气。依靠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执行超越时代的工艺,本身就风险重重。 他一直试图用“外掛”走捷径,抄近路,但现实的工业规律,正在用冰冷的事实给他迎头痛击。 质量,质量才是根本。没有稳定的质量,再好的配方也是空中楼阁。 必须解决原料的稳定供应,不能再依赖黑市。 必须优化工艺,设计出更“傻瓜化”的操作流程,减少对操作者经验的依赖。 必须彻底修復或者更换这台反应釜,拆除这个隨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站起身,走到那台问题严重的三號反应釜前,伸手触摸著冰冷的金属外壳。 技术攻关,刻不容缓。 他需要真正的工业技术,系统的知识体系,而不仅仅是那些零散的、被动触发的“未来科技碎片”。 第38章 完了!油出大事,老客户上门退货! 油腻的纸条被孙强用力拍在桌上,上面的字跡潦草而愤怒。 “哥!西边跑运输的老张头,把上次那两桶油退回来了!”孙强声音发颤,脸憋得通红。 李向前拿起那张散发著劣质机油味的纸条,扫了一眼。 “说油不行,轴承发热,噪音大,怀疑咱们掺假。”孙强把纸条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焦急和委屈,“还有好几个司机打电话问,感觉这次的油没以前好使!哥,这可咋办?好不容易……” 李向前放下纸条,指尖捻了捻,触感確实不对,不够顺滑。 “退了多少桶?还有谁反映类似问题?”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就老张头退了两桶,还有三四个打电话抱怨的。”孙强搓著手,“哥,这名声要是坏了……” 李向前站起身,走到墙角堆放成品油桶的地方,拧开一桶刚生產出来的,用手指沾了一点。 浑浊,有微小的颗粒感。 他的心沉了下去。 口碑是靠效果硬砸出来的,脆弱得很,垮掉只是一瞬间的事。 “孙强。” “哎,哥!” “通知下去,所有生產线,全部暂停。” 孙强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啊?哥,全停了?那,那咱们吃啥?工人咋办?” 李向前转过身,看著他。 “现在不停,等名声彻底臭了,以后就都没得吃了。工人那边,工资照发,先安排他们清理厂区,维护设备。” 他拍板决定,不留商量余地。 孙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通知!” 车间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冷却水循环的单调声响。 李向前独自来到临时搭建的化验角。 那台老旧的【乌氏粘度计】被擦拭得还算乾净。 他取了几个批次的样品,开始耐著性子测试。 注样,恆温水浴,掐表计时。 记录下的数据,一组比一组难看。 粘度值像脱韁的野马,忽高忽低,完全失去了稳定性。 他又找出之前从黑市买来的几桶添加剂样品。 顏色深浅不一,气味也各有差別。 他尝试用厂里仅有的简陋玻璃仪器做一些基础的分离和滴定。 前世的化学知识储备还在,但面对这些成分复杂的工业添加剂,仅凭烧杯、试管和有限的几种试剂,无异於盲人摸象。 他需要知道这些添加剂的关键组分是什么,才能找到稳定的替代来源,或者,尝试自己合成。 但分析,太难了。 合成?风险更大,投入也更高。 黑市货源,质量就像掷骰子,这次是六点,下次可能就是一点。 这条路,走不长。 他烦躁地放下试管,笔在记录本上划下一道重重的墨痕。 必须找到稳定的原料供应渠道。 但正规渠道,要么需要介绍信、要么需要指標,要么价格高昂,现在的“前进五金厂润滑油分厂(筹)”,哪条路都走不通。 问题不止在原料。 他走到三號反应釜旁。 之前的检查结果还歷歷在目。 【搪瓷反应釜(500l)】 【状態:內衬搪瓷多处破损扩大,存在脱落风险(高危),搅拌轴密封轻微渗漏…】 【损耗倒计时:18天06小时41分(加速衰减中)】 这才几天,倒计时又缩短了不少。 高速搅拌,物料冲刷,温度变化……每一次生產,都在加速这口“锅”的死亡。 一旦搪瓷碎片大量脱落,混入產品……后果不堪设想。 修补搪瓷需要专业技术和材料,他没有。 更换內胆?更不现实,没钱,也没地方找这种配件。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著它报废? 李向前靠在冰冷的釜壁上,感到一阵无力。 光有超前的配方和【破障之眼】还不够。 工业生產,是一个链条,原料、设备、工艺、人员,环环相扣,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会导致整个链条的崩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只盯著问题抱怨。 原料不稳定,那就想办法稳定工艺参数,提高容错率。 工人操作不熟练,那就简化流程,设计辅助工具,加强培训。 他回到车间中间。 孙强正带著几个新来的工人在清理一台閒置的泵。 “孙强,你过来。” 李向前把他叫到一边。 “哥,啥事?” “从明天起,你带著小五他们几个,跟我跑试验。” “试验?”孙强不解。 “嗯,调整工艺参数。”李向前指著一台反应釜,“我要找到最合適的温度曲线、搅拌速度和加料顺序,儘量减少原料批次差异带来的影响。” 他需要利用【破障之眼】对反应过程进行更精细的监控。 虽然无法直接分析化学成分,但【破障之眼】能反馈出设备在不同参数下的运行状態,比如温度场的均匀度、搅拌桨的负载变化、密封处的微小震动等。 这些物理层面的反馈,结合產出样品的测试数据,可以反推出更优化的工艺窗口。 “还有,得做几个小玩意儿。”李向前比划著名,“比如,给加料口装个定量的漏斗,或者弄个简单的机械定时器,到时间就响铃提醒。儘量把操作弄得傻瓜一点,减少出错的可能。” “我明白了,哥!”孙强用力点头,“我这就去准备!” “你重点学著观察反应现象。”李向前叮嘱道,“不能光靠死记硬背流程。什么时候该快,什么时候该慢,什么时候看顏色,什么时候听声音,这些经验很重要。” 他亲自上手,带著孙强和小五,进行小批量的工艺调整试验。 一遍遍地尝试,记录数据,分析结果。 【破障之眼】视野里,反应釜內部的能量流动隨著参数调整而变化,损耗倒计时的衰减速度,在某些参数组合下,似乎也变得平缓了一些。 这给了李向前一丝希望。 几天下来,一套优化后的工艺规程初步成型,操作步骤被进一步细化,关键节点都有了更明確的判断依据和辅助手段。 工人们的操作失误率有所下降,生產出的试验品,粘度波动范围也开始收窄。 但那个最根本的隱患——三號反应釜的搪瓷破损,依然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物理修復的路走不通。 那……化学层面呢? 李向前再次想到了【基因图鑑】。 褐家鼠的皮脂腺分泌物,能在恶劣环境下保持关节灵活,提供了基础润滑脂配方。 蛞蝓的粘液,高效粘附,还能形成保护膜。 【高效粘附性生物胶体配方(片段)】 【表面活性剂与惰性保护膜形成原理(初级)】 这些信息碎片在他脑海里碰撞。 如果,在现有配方里,加入某种成分…… 这种成分,不需要修復搪瓷。 它只需要能与脱落的、微小的搪瓷颗粒发生反应,或者將其包裹起来,形成一种无害的、稳定的微小粒子,悬浮在润滑脂中,不再对设备造成磨损。 甚至,这种成分本身,能不能在金属基材暴露的地方,形成一层临时的、类似蛞蝓粘液的惰性保护膜,减缓进一步的腐蚀? 这个想法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 用生物原理,解决一个化工设备的物理损伤问题。 但【基因图鑑】本身,就是超越这个时代理解的存在。 他走到角落,翻出记录著【基因图鑑】解锁信息的笔记本。 他需要仔细研究蛞蝓信息片段里的那点“表面活性剂”和“惰性保护膜”原理。 也许,答案就在其中。 他走出车间,来到屠宰场废弃的角落。 这里阴暗潮湿,墙根下长满了苔蘚,散发著腐败的气息。 正是蛞蝓喜欢的地方。 他蹲下身,拨开杂草和碎石,仔细搜寻。 黏糊糊的爬行痕跡。 有了! 一只灰褐色的、软塌塌的生物正在墙角缓慢蠕动。 就是它,鼻涕虫。 李向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粘腻的身体。 一种奇异的连结感瞬间建立。 【基因图鑑】系统界面在脑海中展开。 【检测到可连结物种:蛞蝓】 【尝试建立连结……】 【连结建立中……】 他保持著姿势,耐心等待。 几分钟后。 【连结状態:已建立初步连结】 【解析进度:3%】 【已解锁信息:】 【1.高效粘附性生物胶体配方(片段)】 【2.表面活性剂与惰性保护膜形成原理(初级)】 就是这个! 【表面活性剂与惰性保护膜形成原理(初级)】! 虽然只是初级原理,但足够了! 原理指出,某些长链分子可以在界面处优先吸附,形成一层物理或化学屏障。 他需要找到一种廉价易得、性质稳定、且与润滑脂主体成分相容的物质,来实现类似的功能。 脑海中快速筛选著可能的选项。 食品添加剂? 对,很多食品增稠剂、稳定剂,比如某些改性淀粉或者植物胶体,就有类似的长链结构和表面吸附特性。 而且它们便宜,容易搞到手,毒性也低。 他立刻返回车间,把孙强叫过来。 “哥,找我啥事?”孙强放下手里的扳手。 “去找点东西。”李向前快速写下一张单子,“城隍庙那边卖粮油调料的地方,问问有没有这种改性淀粉,或者槐豆胶、黄原胶之类的食用胶。” “食用胶?”孙强一脸困惑,“哥,咱要这干啥?做吃的?” “別问,按我说的去找,要样品,多找几家。”李向前把单子塞给他,“快去快回。” 孙强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立刻跑了出去。 李向前则回到化验角,拿出笔记本,开始根据【惰性保护膜形成原理】和现有润滑脂配方,重新计算添加比例和调整工艺参数。 他需要让这种添加剂在反应过程中,均匀分散,並在合適的时机优先吸附到反应釜內壁的破损点,以及可能產生的微小搪瓷颗粒表面。 这需要精確控制温度、搅拌速度和加料顺序。 孙强很快带回了几种白色或淡黄色的粉末样品。 “哥,找到了!人家说是做凉粉、增稠用的。” “好。”李向前拿起样品,仔细观察,又取少量尝试溶解。 他选定了一种价格最低廉、溶解性尚可的改性淀粉。 “孙强,小五,过来!” 他招呼两人来到一號反应釜旁,这台反应釜状况相对最好。 “今天我们重新试生產,严格按照我说的步骤来。” 李向前亲自操作,孙强和小五在一旁仔细看著,记录著。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一边操作一边讲解。 “注意看温度计,升到这个数,开始缓慢加入这种粉末。” “搅拌速度调到三档,保持五分钟。” “观察液体的状態,顏色变深,开始有粘稠感,再进行下一步。” 【破障之眼】开启,视野里,反应釜內部的能量流动清晰可见。 改性淀粉分子在搅拌下逐渐分散。 隨著温度升高和反应进行,它们开始优先向釜壁上一些细微的瑕疵点聚集。 虽然一號釜没有三號釜那么严重,但【破障之眼】依然能捕捉到这种微观层面的变化。 第一锅试验品出来了。 取样,冷却,送去测试。 粘度计读数稳定。 色泽均匀,没有明显的颗粒感。 李向前又看向三號反应釜。 必须在它身上验证! 他让孙强带人清理三號反应釜,然后重复了刚才的试验过程。 这一次,他更加专注地用【破障之眼】监控著內壁的破损区域。 可以看到,新加入的改性淀粉分子,像一层薄雾,覆盖在那些裸露的金属基材和破损的搪瓷边缘。 反应过程中,物料的冲刷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 【损耗倒计时:17天08小时55分(衰减趋於平缓)】 倒计时的减少速度,明显慢下来了! 有效! 他心头一震。 连续几天,李向前带著孙强和小五,不断进行小批量生產和测试。 他们调整改性淀粉的添加量、优化加入时机和搅拌强度。 每一批產品都被仔细检测,数据一次比一次稳定。 之前出现的浑浊、颗粒感消失了。 產品的粘度、抗磨性指標,恢復到了最初的优异水平,甚至因为工艺的微调,稳定性还有所提升。 “哥!成了!这几锅油,测出来都一样!跟最早那批一样好!”孙强拿著化验记录,兴奋地跑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车间里,新招的工人们在孙强的指导下,也开始熟悉优化后的操作流程。 虽然还略显生涩,但错误明显减少。 李向前看著那几桶新生產出来的、色泽清亮、质地均匀的润滑脂,又看了一眼【破障之眼】中,三號反应釜那缓慢减少的倒计时。 危机,暂时解除了。 他不仅稳住了產品质量,还意外地找到了延缓设备报废的方法。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对工艺的理解更深了,孙强和小五也开始真正接触到了一些技术层面的东西。 这个小小的地下作坊,终於在技术上,真正扎下根来。 “把之前退货的老张头,还有打电话抱怨的那些司机,都联繫一下。”李向前对孙强吩咐。 “告诉他们,新货出来了,让他们免费试用。” 他走到车间门口,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 “向前牌”润滑脂,该重新出发了。 第39章 劣油搅局飞虎牌 孙强最近就如同在黑市里捡到金子,走路都带著风。 “向前哥,真是邪了门了,那些退货的,一听说是新配方,不要钱都抢著要回去试试!”孙强声音洪亮,带著掩饰不住的兴奋。 李向前正在检查新进的一批原料,闻言抬头,手上动作不停,“效果怎么样?” “效果?槓槓的!老张头亲自跑来说,油加进去,轴承噪音立马小了,劲儿也足了,说是比之前的还好!”孙强用力拍著大腿,唾沫横飞,“还有几个抱怨的司机,用了新油,也说没问题了,还问啥时候能大量供货!” 李向前放下工具,抽出纸巾擦拭手上油污,“那就好。” “好啥呀,是太好了!哥,你真是神了,这都能搞定!我还以为这次要砸锅了呢!”孙强挠著头,憨笑,“现在好了,『向前牌』这牌子,算是彻底立起来了!” 李向前走到窗边,没接话。 牌子立起来是好事,但也意味著麻烦也会隨之而来。 黑市这地方,向来是盯著肥肉的狼多。 果然,孙强又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哥,最近黑市里,有人打听咱们的油。” 李向前转过身,目光锐利,“什么人?” “不认识,生面孔,说是跑销售的,到处问『向前牌』润滑油哪儿进的货,价格多少,还问配方……”孙强皱著眉头,有些担忧,“我没敢多说,就糊弄过去了。” 李向前眯起眼睛,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生面孔…销售…配方…”他重复著这几个关键词,脑海中迅速过滤著可能的目標。 “不用管他们。”李向前最终开口,语气平静,“做好咱们自己的事就行。” 孙强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嗯,听哥的。” 然而,李向前心中却並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隱约感到,一些不好的苗头正在滋长。 黑市的规则很简单,谁的產品好,谁就能占领市场。 但一旦利益足够大,规则往往会被打破,阴暗的手段就会浮出水面。 他想起了一个人,陈浩。 上次在修理铺,他吃了那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孙强。”李向前突然叫住正要离开的孙强。 “哎?哥,还有啥事?”孙强回头。 “最近出货,多留个心眼,別走夜路,钱也別露白。”李向前叮嘱道,语气严肃。 孙强愣了一下,隨即明白过来,用力点头,“哥,我懂了!” 李向前看著孙强离开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加快了手上的工作,必须儘快扩大生產规模,建立更稳定的销售渠道,才能应对可能到来的风险。 另一边,阴暗潮湿的城中村边缘,一间废弃的仓库里,瀰漫著刺鼻的恶臭。 “我说浩子,你这搞的啥玩意儿啊?熏死个人了!”一个黄毛混混捂著鼻子,一脸嫌弃。 陈浩正蹲在一个锈跡斑斑的铁桶旁,拿著一根棍子,费力地搅拌著桶里的黑色粘稠物。 他穿著一件油污斑驳的皮夹克,蛤蟆镜歪戴著,脸上带著一股狠劲儿。 “少他妈废话!干活!”陈浩头也不抬,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黄毛撇撇嘴,不敢再吭声,和其他几个混混一起,继续往另一个桶里倾倒著散发著怪味的黑色液体。 那是他们从汽修厂低价收来的废机油,里面混杂著各种杂质,顏色浑浊,气味难闻。 “浩哥,这玩意儿真能卖出去?”一个瘦猴似的混混,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里带著明显的怀疑。 陈浩直起身子,点燃一支劣质香菸,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卖不出去?笑话!”他指著地上的几个空油桶,语气囂张,“老子这叫『祖传秘方』!保证比李向前那土鱉货卖得还火!” “可是,这味儿也太冲了吧……”瘦猴还是有些犹豫。 “味儿?加点香精盖盖不就完了!”陈浩不耐烦地摆摆手,“再说了,那些跑大车的,懂个屁!只要便宜,能用就行!谁他妈在乎啥味儿不味儿的?” 他走到角落,拿起一瓶廉价的浓缩香精,用力拧开盖子,刺鼻的香味瞬间瀰漫开来,勉强盖住了废机油的恶臭。 “都他妈给我仔细著点!”陈浩拎起香精瓶子,晃了晃,“多加点这个!香喷喷的,保证那些傻逼司机闻著就走不动道!” 几个混混七手八脚地把香精倒进油桶里,又胡乱搅拌了一阵。 原本黑乎乎的油液,被香精和一些黄色染料一搅和,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黄褐色,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模像样”。 “成了!”陈浩看著自己的“杰作”,脸上是扭曲的得意,“这玩意儿,成本低得嚇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飞虎牌】!听著就猛!” 他抹了把脸上的油污。“去,弄几十个破油桶来,灌上!价格给我定低点,比他妈的【向前牌】便宜一半!” “浩哥,这么便宜,能挣钱吗?”瘦猴凑上来问。 陈浩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挣钱?老子要的是他的命!先用低价把那些贪便宜的傻逼都拉过来!等他们用了,嘿嘿……”他发出阴惻惻的笑声。 【飞虎牌】润滑油,就这样被灌进了各种回收来的旧油桶里,桶壁上的锈跡和污渍都懒得清理,直接贴上粗糙列印的“飞虎牌”標籤,如同阴沟里的病毒,迅速流向了城市的各个黑市角落。 价格,是它唯一的武器。 “啥?【飞虎牌】?没听过啊。”一个跑运输的司机,看著油桶上歪歪扭扭的字,一脸狐疑。 推销的小混混唾沫横飞:“大哥,这可是好东西!军工厂出来的,內部秘方!你看这顏色,多正!我们老板跟里头有关係,才弄出来这点儿,便宜卖,支援咱们运输业!” 司机掂量了一下价格,確实比【向前牌】便宜了一大截。 跑长途的,油耗子一样,能省一点是一点。“真的假的?別是糊弄人的吧?” “大哥你看你说的!我们浩哥在道上混这么久,还能骗你这点钱?不好用你回来找我!”小混混拍著胸脯保证。 贪小便宜的心理,最终战胜了疑虑。 第一个司机买了,接著是第二个,第三个……几天之內,【飞虎牌】凭藉著惊人的低价和陈浩手下那帮混混的吹嘘,竟然真的在黑市撕开了一道口子。 孙强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哥,最近黑市上多了个叫【飞虎牌】的油,卖得死便宜。”孙强找到李向前,脸上带著忧色,“抢了咱们不少生意,好些老客户都跑去买那个了。” 李向前正在调试一台刚淘换来的旧离心机,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飞虎牌】?”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是啊,听说是一个叫陈浩的搞出来的。”孙强补充道。 李向前的眉头立刻皱紧了。 陈浩,那个阴魂不散的傢伙。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用这种低劣的价格竞爭,背后肯定有猫腻。 “那油,质量怎么样?”李向前问。 孙强摇摇头:“不知道,刚出来没几天。买的人都是图便宜,还没听说有啥问题。” 李向前沉默了。 他太了解陈浩了,那傢伙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绝对不可能搞出什么正经东西。 低价倾销,只有一种可能——用最垃圾的原料,做最垃圾的產品。 “让咱们的人注意点,別跟他们起衝突。”李向前吩咐道,“另外,盯紧点市场反应。” “好嘞,哥。”孙强应下,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然而,问题爆发的速度,远超李向前的预料。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 “操他妈的陈浩!老子的发动机!”一个暴怒的卡车司机,提著一个还在滴著黄褐色油污的活塞,衝进了黑市,直奔【飞虎牌】的摊位。活塞头上布满了划痕,明显是严重磨损。 “怎么回事!”守摊的小混混被嚇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他妈问我怎么回事!”司机把活塞狠狠砸在地上,“用了你们这狗屁【飞虎牌】,跑了不到三百公里,发动机直接拉缸了!噪音跟拖拉机似的,现在趴窝在半道上!老子这趟货全砸手里了!” “你,你別胡说八道啊!是你自己车不行吧!”小混混色厉內荏地狡辩。 “我胡说八道?来来来,大家看看!这就是用了【飞虎牌】的下场!”司机指著地上的活塞,对著围观的人群怒吼,“这他妈根本不是润滑油,是硫酸!是刮骨水!”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不少人脸上都带著惊恐和愤怒。 “对!我的摩托车也是!加了这油,跑起来没劲,还冒黑烟!” “我厂里那台冲床,用了这油,【轴承】直接烧死了!妈的,换个【轴承】得多少钱!” “怪不得我那拖拉机最近老是高温,肯定也是这油搞的鬼!” 一时间,黑市上怨声载道,群情激愤。 那些贪便宜买了【飞虎牌】的人,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废机油里的杂质和酸性物质,加上高温下变质失效的肥皂水,对机器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几个受害者试图找陈浩理论,结果被他手下那帮混混围住,轻则被推搡辱骂,重则直接挨了拳脚。 “妈的,谁再敢嗶嗶赖赖,老子卸了他零件!”一个小混混挥舞著手里的扳手,恶狠狠地威胁。 陈浩本人则叼著烟,远远地看著,脸上带著冷笑。 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损失,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混乱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开始在人群中悄悄散播: “要我说啊,这【飞虎牌】和那个【向前牌】,估计都是一路货色!” “是啊,都是黑市出来的,谁知道里面掺了啥?” “那个李向前,看著老实,心不定多黑呢!卖那么贵,说不定就是拿好听的名字骗人!” “对对对,搞不好用的料跟【飞虎牌】差不多,就是多加了点香精,卖咱们高价!” 这盆脏水,精准地泼向了刚刚凭藉口碑站稳脚跟的【向前牌】。 谣言像瘟疫一样,迅速在黑市蔓延开来。 原本对【向前牌】效果讚不绝口的客户,也开始变得將信將疑。 孙强气得脸红脖子粗,冲回厂里。 “哥!哥!出事了!”他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声音都在发抖,“陈浩那个王八蛋!他,他到处说咱们的油跟他那个破【飞虎牌】一样,都是垃圾货!现在黑市上好多人都在骂咱们!” 信任危机,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他走到墙边,看著那些贴著【向前牌】標籤的油桶,桶身乾净,標籤清晰。 这一次,不是简单的质量问题,而是赤裸裸的污衊和攻击。 第40章 真假油品当面对质 孙强从黑市出来。 “向前哥!出事了!”孙强撞开简陋办公室的门衝进来。 他手里捏著几张皱巴巴的退货单,声音都在发抖,“陈浩那个王八蛋!他,他到处说咱们的油跟他那个破【飞虎牌】一样,都是垃圾货!现在黑市上好多人都在骂咱们!说咱们是黑心肠!” 李向前正对著一堆拆开的轴承零件,闻言,手指停在半空,一颗滚珠差点滑落。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握著扳手的手指关节却微微泛白。 “具体怎么说?”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还能怎么说!”孙强把退货单拍在桌上,“就说咱们的油跟他的【飞虎牌】是一路货色,都是拿废机油兑出来的,就是咱们多加了点香精,卖得贵!还说咱们心黑,骗傻子钱!” 孙强越说越气,“这几天我去送货,好几个以前的老主顾都阴阳怪气的,问这油到底靠不靠谱!还有人直接把没开封的油退回来了,说不敢用了!” 办公室里沉默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机器噪音。 陈浩。 这个名字在李向前脑海里闪过,带来一阵阴冷的触感。 用劣质品衝击市场,再用谣言混淆视听,將脏水泼到竞爭对手身上。 手段虽然下作,却很有效,尤其是在信息不透明、全凭口耳相传的黑市。 信任这东西,建立起来千难万难,毁掉却只需要几句恶毒的低语。 “哥,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孙强急得团团转,“再这样下去,咱们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就全完了!牌子就臭了!” 李向前走到墙边,看著那些贴著【向前牌】標籤的油桶。 桶身乾净,標籤清晰,里面装著的是他用【基因图鑑】配方和【破障之眼】监控,一点点优化出来的產品。 现在,这些心血,却要被陈浩那种人渣用最低劣的方式玷污。 一股压抑的火气在他胸腔里缓慢燃烧。 他不是没想过陈浩会报復,但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不惜坑害所有用户的毒计。 【飞虎牌】那种东西,用废机油勾兑,短时间看不出问题,时间一长,对机器的损害是毁灭性的。 陈浩这是在砸所有人的饭碗,包括他自己。 但这恰恰是最麻烦的地方,当一个人毫无底线,只为发泄恶意时,破坏力是惊人的。 光是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必须反击,而且要快,要狠,要让所有人看清楚真相。 “把退回来的油都收好。”李向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告诉咱们的人,这几天先暂停主动推销,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在升级配方,暂时缺货。” “啊?暂停?”孙强愣住了,“哥,这时候不更应该去解释吗?” “解释?跟谁解释?跟那些已经信了谣言的人吗?”李向前转过身,“没用的。现在说什么他们都只会觉得是狡辩。”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当眾戳穿谎言,彻底撕下陈浩偽装的机会。 这个机会,似乎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姓李的!你给我出来!” 一声暴躁的吼叫从院子外传来,带著浓浓的火药味。 紧接著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嚷嚷声。 孙强脸色一变,“不好,哥,好像是有人来闹事了!” 李向前眉头微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工装,抬步向外走去。 刚走到屠宰场改造的车间门口,就看到院子里围了几个人,当先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男人,满脸怒容,正是之前对【向前牌】讚不绝口的长途司机张师傅。 张师傅身后还跟著几个同样气愤的司机,一个个擼著袖子,表情不善。 “李老板!你可算出来了!”张师傅一看到李向前,立刻像点了火的炮仗,冲了上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向前脸上。 “你卖的什么破油?啊?!你看看!看看我这发动机!差点就让你这黑心油给烧了!” 他手里提著一个油乎乎的破旧铁罐,罐身上没有任何標籤,里面装著小半罐顏色诡异的黄褐色粘稠物。 “张师傅,您別急,有话慢慢说。”李向前站定,语气平静,没有被对方的怒火影响。 “慢慢说?老子车都快报废了,还怎么慢慢说!”张师傅把铁罐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之前用你的油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这次就不行了?跑了不到五百公里,发动机就开始不对劲,噪音大的嚇人,差点把我扔在半道上!” 他指著李向前,“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赶紧换了油,这趟货就全砸手里了!你说!你是不是看生意好了,就开始往油里掺假了?!” “对!肯定是他搞的鬼!” “妈的,我就说黑市的东西信不过!” “跟那个【飞虎牌】一样,都是坑人的玩意儿!” 后面的几个司机也跟著鼓譟起来,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孙强想上前解释,被李向前用眼神制止了。 他看著愤怒的张师傅,又看了看地上的铁罐。 这罐油,他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张师傅,”李向前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嘈杂,“您確定,您发动机里加的,是我这里卖出去的【向前牌】润滑脂吗?” 张师傅愣了一下,隨即更怒:“废话!不是你的油是哪来的?我上次从你这买的,罐子都还留著呢!” 说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自己带来的一个布袋里,又掏出一个瘪了一半的油桶,上面確实贴著有些磨损的【向前牌】標籤。 但他此刻手里展示,並且声称导致问题的,却是那个无標籤的铁罐。 “您再仔细看看,您手里那个罐子里的油,和我卖给您的,真的一样吗?”李向前语气不变。 张师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铁罐,又对比了一下地上那个【向前牌】的空桶,一时间有些迟疑。 好像…顏色是不太对? “少废话!”旁边一个司机帮腔,“油这玩意儿,看著不都差不多吗?肯定是你们偷工减料了!” 李向前不再多言,转身对孙强吩咐:“去库房,拿一桶没开封的【向前牌】过来。” 孙强连忙跑进库房。 很快,一桶崭新、乾净、標籤清晰的【向前牌】润滑脂被拿了出来,放在了那个无標籤的铁罐旁边。 对比,瞬间变得无比鲜明。 李向前指著地上的两个容器,对著张师傅,也对著围观的所有人。 “张师傅,还有各位师傅,麻烦大家看清楚。” “我这【向前牌】润滑脂,顏色是均匀的黄褐色,你们看,像不像融化的黄油?质地是细腻粘稠的,用手捻一下,能拉出丝,没有一点杂质颗粒。” 他拧开新油桶的盖子,一股纯正、略带点矿物气息的味道散发出来。 “气味,是基础矿物油本身的味道,可能算不上好闻,但绝对不刺鼻。” 然后,他指向张师傅带来的那个铁罐。 “现在,你们再看这罐油。” “顏色发黄,但不均匀,里面明显能看到一些悬浮的黑色颗粒,还有沉淀物。” 那罐油散发著一股廉价香精混合著某种酸败油脂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质地粗糙,粘稠度也不对,更像是劣质肥皂水混合了什么东西。” “气味,刺鼻的香精味,底下还压著一股废机油的餿味。” 李向前顿了顿,声音清晰有力。 “张师傅,凭良心说,这两种东西,能一样吗?” 他平静地看著张师傅,等待他的回答。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所有视线都聚焦在那两桶油上。 差异太明显了,瞎子都能摸出来不一样。 张师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著,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低头死死盯著那个无標籤的铁罐,又看看【向前牌】的桶,额头上渗出汗珠。 “这…这……”他囁嚅著。 “为了让大家看得更清楚。”李向前打断了他的犹豫,转身走向车间角落。 他很快拿回来两块乾净的小铁板,还有一个厂里常用的喷灯。 孙强赶紧上前帮忙。 李向前示意孙强:“把两种油,分別抹在铁板上。” 孙强连忙照做,用两根乾净的木条,分別从两个桶里蘸取了润滑脂,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两块铁板中央。 【向前牌】均匀地附著在铁板上,形成一层光滑油膜。 而那个无名铁罐里的东西,则显得疙疙瘩瘩,涂抹都费劲。 李向前拿起喷灯,打著火,蓝色的火焰呼呼作响。 他先將火焰对准涂抹著无名油的铁板。 几乎是瞬间,那黄褐色的粘稠物就迅速变稀,像水一样向下流淌,紧接著冒起了浓浓的黑烟,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瀰漫开来,比刚才更难闻。 铁板上的油渍很快变得焦黑乾涸。 围观的司机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捂住了鼻子。 李向前移开喷灯,將火焰对准另一块涂抹著【向前牌】润滑脂的铁板。 火焰舔舐著黄褐色的油膜。 时间一秒秒过去。 【向前牌】润滑脂没有流淌,顏色只是略微变深了一些,质地看起来软化了,但依然牢牢附著在铁板上,没有冒烟,也没有散发出焦糊味。 耐高温性能,高下立判!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嘿!还真不一样!” “那个破油,一点火就完蛋了!” 张师傅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著两块铁板,脸上的愤怒逐渐被震惊和一种后知后觉的羞愧取代。 李向前放下喷灯,没有停下。 他又让孙强找来两个全新的小轴承。 “把这两个轴承,分別加上两种油。” 孙强手脚麻利地操作,將两种不同的润滑脂分別挤入两个轴承的滚珠缝隙中。 李向前拿起加了无名油的轴承,捏在手里快速转动。 “咯楞咯楞……” 轴承转动起来明显带著涩感,还发出了清晰可闻的摩擦噪音。 他又拿起加了【向前牌】润滑脂的轴承,同样快速转动。 轴承在他指尖顺滑地旋转,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轻微的“呼呼”风声。 抗磨损和降噪性能,一目了然! 李向前將两个轴承並排放在一张乾净的木板上,推到张师傅面前。 “张师傅,您自己试试。” 张师傅犹豫了一下,伸出粗糙的手指,分別转动了两个【轴承】。 手感上的巨大差异,让他身体猛地一震。 那个加了劣质油的轴承,转起来不仅费劲,还硌手。 而加了【向前牌】的轴承,转动起来轻快流畅,舒服极了。 这一系列直观的对比试验,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张师傅和那些被谣言蒙蔽的人脸上。 “我靠!”张师傅猛地一拍大腿,粗壮的脖颈涨得通红,不是气的,是又气又愧,“原来是假的!那个姓陈的王八蛋,卖给老子的是这种狗屎玩意儿!他还说是你【向前牌】换了包装!狗日的骗子!老子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他想起自己刚才气势汹汹跑来问罪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妈的!我就说【向前牌】用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行了!” “原来是陈浩那个狗东西搞的鬼!” “我就说那个【飞虎牌】便宜得没道理,肯定没好货!” “张师傅,你也是糊涂,怎么就信了那帮混混的话!”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议论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矛头瞬间从李向前转向了陈浩和他的【飞虎牌】。 李向前看著眼前的情景,心中那股压抑的火气缓缓散去。 谣言止於智者,更止於事实。 他清了清嗓子,趁热打铁。 “张师傅,各位师傅。”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嘈杂的院子安静下来。 “这种劣质油,就是陈浩卖的【飞虎牌】。它不仅不能润滑,里面的杂质和酸性物质还会严重腐蚀、磨损机器零件!发动机拉缸,【轴承】烧死,都是轻的!大家以后可千万要擦亮眼睛,別再上当受骗!” 他环视眾人,语气诚恳而有力。 “我李向前的【向前牌】,虽然刚起步,不敢说是全国最好,但我可以保证,每一桶都是真材实料,效果绝对对得起价格!用过好不好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番话掷地有声,配合著刚刚结束的试验结果,彻底粉碎了陈浩泼来的脏水,也再次证明了【向前牌】的优越品质。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更响亮的议论,看向李向前的表情充满了歉意和重新建立的信任。 “李老板,对不住!是我们错怪你了!”张师傅第一个开口,脸上满是愧疚。 “是啊李老板,我们也是听信了谣言!” “以后买油,就认准你这【向前牌】了!” “那个陈浩,太他妈不是东西了!” 陈浩精心策划的阴谋,在绝对的技术实力和產品质量面前,不堪一击,反而成了【向前牌】最好的反向宣传。 第41章 以法惩奸计 真相大白后。 “那个姓陈的狗东西!老子现在就去找他算帐!”张师傅把那罐劣质油狠狠摜在地上,铁罐变形,污油四溅。 “对!砸了他的黑窝点!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不能轻饶了他!这种人渣就该打断他的腿!” 几个司机义愤填膺,唾沫横飞,擼起的袖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出去。 孙强站在李向前旁边,拳头也捏得咯吱作响,显然对这种提议十分心动。 李向前抬手,往下压了压。 “张师傅,各位师傅,冷静一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愤怒的司机们动作一滯,纷纷看向他。 “砸东西,打人,是解气。”李向前扫视著眾人,“可解气之后呢?陈浩那种人,打一顿就能改好?他背后有没有人?你们打了人,自己会不会惹上麻烦?派出所是讲证据的地方,不是比谁拳头硬。” 衝动是魔鬼。跟陈浩那种滚刀肉硬碰硬,就算占理,也容易把自己拖下水。 前世的教训,他可没忘。 张师傅喘著粗气,脸上的横肉抖动著,显然还在气头上,但李向前的话让他动作停了下来。 另一个司机嘟囔:“那难道就这么算了?让他继续害人?” “当然不能算了。”李向前语气平缓,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对付这种人,光靠拳头没用,得让他疼,让他怕,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他看著眼前这些朴实却容易衝动的劳动者,这些人是【向前牌】的第一批用户,也是最宝贵的口碑来源。 不能让他们因为一时意气,反而吃了亏。 他必须引导他们。 “陈浩生產销售假冒偽劣產品,用废机油坑害用户,导致车辆、机器损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黑市买卖纠纷了。”李向前走到张师傅面前,捡起地上那个变形的铁罐,“这是犯罪。是实打实的违法行为。” 犯罪? 这个词让几个司机愣住了。 他们混跡黑市,对打架斗殴、小偷小摸可能习以为常,但“犯罪”这个词的分量,显然不同。 “只要我们能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生產、销售这种害人的东西,工商、公安,自然会收拾他。”李向前把铁罐递给张师傅,“到时候,就不是我们去找他麻烦,是国家法律去找他麻烦。”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那才是让他真正伤筋动骨的办法。”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车间隱约传来的机器声。 司机们面面相覷,脸上的暴怒渐渐被思索取代。 李向前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们头脑发热的衝动,却也指明了一条更彻底、更安全的解决之道。 张师傅看著手里的铁罐,又看看李向前,眼神复杂。 “李老板,你说得对。”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我们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可……证据?我们上哪找证据?” “是啊,黑市买东西,哪有什么凭证。” “就算有,人家会认吗?” 质疑声又起。 “证据,不是只有发票收据。”李向前胸有成竹,“你们想想,有多少人用过那个【飞虎牌】?又有多少人的车和机器出了问题?” 他看向张师傅:“张师傅,你这发动机的问题,修理厂有没有记录?换下来的零件还在不在?” 张师傅眼睛一亮:“在!我留著呢!修理铺的师傅还骂了好几句,说这油太坑人!” “还有我!我厂里那台冲床,用了那油之后轴承就烧了,换下来的还在废料库里!”另一个穿著工厂工装的人也喊道。 “这就对了。”李向前点头,“物证,就是这些损坏的零件,修理的记录。人证,就是所有像你们一样被坑害的受害者。” 他环视眾人:“大家回去之后,都互相问问,把所有用过【飞虎牌】並且机器出了问题的人都统计起来,把损坏情况、修理费都记清楚。最好能找到当时卖油给你们的人,记住他的长相。” “还有,陈浩那个黑作坊,有人知道大概在什么位置吗?” 一个年轻些的司机犹豫了一下,开口:“我……我好像知道个大概。上次去拉货,路过一片废弃仓库区,看到有人偷偷摸摸往外运油桶,那味道……跟张师傅这罐差不多。” “好!”李向前拍板,“把这些信息都匯总起来。人越多,证据越足,工商和公安处理起来就越快,力度也越大。” 在他的条分缕析下,原本混乱愤怒的情绪,转化成了有条不紊的行动计划。 几个受害最深的司机和工厂代表,当场就聚在一起,开始商量怎么分头行动,收集证据,联络其他受害者。 看著他们逐渐清晰的目標和行动力,李向前微微鬆了口气。 借力打力,引爆陈浩这颗炸弹,不仅能自保,还能彻底清除这个毒瘤。 但他並未打算亲自冲在最前面。 直接去举报,固然可行,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容易引人注目,万一陈浩背后真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係网,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需要一个更稳妥,也更具影响力的推手。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里——林薇。 这位女记者,不仅有正义感,更懂得如何利用媒体和规则的力量。 送走情绪激动的司机们,李向前立刻让孙强看好厂子,自己则匆匆赶往市区的报社。 报社大楼门口,人来人往。 李向前找到传达室,费了些口舌,才让门卫帮忙打了內线电话。 几分钟后,林薇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穿著干练的蓝色工作服,步履轻快,看到李向前,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李向前?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两人走到僻静的角落。 李向前没有寒暄,直接將陈浩製造假冒偽劣润滑油、恶意倾销、散布谣言污衊【向前牌】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他刻意隱去了自己组织受害者收集证据的部分,只强调了【飞虎牌】的巨大危害和陈浩的恶劣行径。 林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脸上那份职业性的从容逐渐被愤怒取代。 “这个陈浩!简直是无法无天!”她声音里带著压抑的火气,“用废机油做润滑油?这是在谋財害命!” 作为记者,她对这种坑害普通民眾、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有著天然的憎恶。 “你打算怎么办?”林薇看向李向前。 “我希望通过正规渠道解决。”李向前迎著她的目光,“这种人渣,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林薇立刻明白了李向前的来意。 她沉吟片刻。“这件事性质很恶劣,影响很坏。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管。” 她的职业敏感和正义感被同时激发。 “工商那边我认识人,公安那边也有朋友可以打声招呼。”林薇语速很快,透著一股利落,“你把你知道的情况,儘可能详细地告诉我。尤其是那个黑作坊的地址,如果能確定,是关键。” 李向前將年轻司机提供的仓库区大致位置,以及受害者们初步反馈的一些情况都告诉了林薇。 “好。”林薇点点头,“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跟相关部门通个气。另外,我会儘快写一篇关於劣质润滑油危害市场的內参,先把舆论造起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对付这种人,必须快、准、狠。” 李向前看著她雷厉风行的样子,心中安定不少。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谢谢你,林薇。” “谢什么。”林薇摆摆手,“这也是我的职责。再说,我也很看好你的【向前牌】,不能让这种蛀虫毁了市场。” 她顿了顿,补充道:“有进展我会通知你。你自己也要小心,陈浩那种人,狗急跳墙什么都干得出来。” 李向前应下,离开了报社。 接下来的两天,厂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生產虽然暂停,但工人们並没有閒著,在李向前的安排下,检查设备,清理车间,或者跟著老师傅学习维护技巧。 孙强则按照李向前的吩咐,在黑市放出风声,说【向前牌】正在升级配方,暂时缺货。 同时,他也在暗中留意陈浩和【飞虎牌】的动向,並將司机们收集到的新证据匯总给李向前。 李向前则將这些信息,通过公用电话,匿名传递给了林薇。 一切都在暗中有序地进行。 第三天深夜。 城市已经沉睡,只有零星的灯火还在闪烁。 一片废弃的仓库区,黑暗笼罩,寂静无声。 其中一间破败仓库的窗户,却透出昏暗的灯光,隱约能听到里面传来金属搅拌的哗啦声和低低的咒骂。 仓库內,刺鼻的废机油味混合著廉价香精的味道,令人作呕。 几个赤膊的汉子,正费力地用铁锹搅拌著几个锈跡斑斑的大油桶。 桶里是顏色浑浊、散发著恶臭的粘稠液体。 陈浩叼著烟,叉著腰站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著:“快点快点!明天还要出货呢!” 他脸上带著一丝得意。 虽然【向前牌】那个姓李的搞出了点动静,但他相信,凭著【飞虎牌】的低价和自己散布的谣言,很快就能把对方挤垮。 到时候,黑市这块肥肉,还是他陈浩的。 就在这时—— “砰!” 仓库那扇摇摇欲坠的铁皮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刺眼的强光手电瞬间照亮了整个仓库! “不许动!警察!” 一声声厉喝如同炸雷! 十几个穿著制服的公安干警和工商执法人员,手持警棍,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陈浩和他的手下们瞬间懵了! 搅拌的铁锹掉在地上,溅起污浊的油点。 陈浩嘴里的菸捲也掉落在地。 “你们……你们干什么?”陈浩色厉內荏地叫道。 一名公安干警上前,一把將他按在满是油污的墙上,冰冷的手銬“咔噠”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干什么?我们接到举报,你这里涉嫌生產销售假冒偽劣產品!”一位警察说道。 执法人员迅速控制了现场所有人。 手电光扫过仓库的每一个角落。 大桶里正在搅拌的废机油、旁边堆放的劣质添加剂、灌装好的假冒【飞虎牌】成品、半成品、污秽不堪的简陋工具…… 人赃並获!证据確凿! “不是的!这是误会!误会!”陈浩还在徒劳地挣扎,试图狡辩。 “误会?”领队的公安冷笑一声,指著那些散发恶臭的油桶,“这些是什么?你自己闻闻!” 陈浩还想嘴硬,甚至带上了威胁的腔调:“我告诉你们,我上面……”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陈浩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那几个混混同伙,早就嚇得腿软,不等盘问,就爭先恐后地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从哪里收购的废机油,怎么勾兑的,怎么灌装贴牌的,卖给了谁……竹筒倒豆子一般。 陈浩面如死灰。 他知道,这次彻底完了。 等待他的,绝不是简单的罚款。 生產销售如此劣质、危害巨大的產品,数量巨大,性质恶劣,劳动教养都是轻的! 这个盘踞在黑市的毒瘤,这个一直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的麻烦,终於被连根拔起!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相关的圈子。 那些被【飞虎牌】坑害过的司机和工厂,无不拍手称快! “抓得好!这种黑心烂肺的就该枪毙!” “老天有眼啊!” “看他以后还怎么害人!” 而经歷了这场风波的【向前牌】润滑脂,非但没有被谣言击垮,反而因为这场“真假美猴王”的大戏,声名鹊起。 事实胜於雄辩。 【向前牌】用过硬的质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真金不怕火炼”,这句话成了司机们评价【向前牌】时最常说的一句。 一时间,【向前牌】成了高质量、信得过的代名词。 第42章 初探门路国营试用 陈浩栽了,“飞虎牌”彻底成了黑市笑话。 风向转得比翻书还快。 之前那些拿劣质油坑人的事,连带著陈浩怎么被公安和工商一锅端的细节,添油加醋地在各个角落流传。 “向前牌”润滑脂的名字,却在这次风波里被擦得鋥亮。 质量硬,老板有担当,不坑人。 这几个简单的评价,在司机圈、小修理铺、乃至一些效益不咋地的小工厂里,迅速传开。 “向前牌”几乎成了好油的代名词。 先前那些犹豫观望的客户,现在提著钱袋子上门,生怕晚了就没货。 废弃屠宰场改造的简陋车间里,热火朝天。 三个经过李向前修补、又用改性淀粉“续命”的反应釜轰隆作响,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粘稠的油脂在搅拌下翻滚,空气里瀰漫著基础油和添加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孙强跑前跑后,嗓子都哑了,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向前哥,南边巷子那家汽修厂又催单了,要二十桶!” “西郊那个小五金厂也要十五桶,说明天一早就来拉!” 订单雪片一样飞来,堆在角落的空油桶很快就见了底。 李向前眉头微蹙。 產能已经拉满了,但需求还在涨。 他不得不又让孙强找了两个老实可靠的老乡过来帮忙。 都是年轻人,手脚麻利,经过简单的培训,负责灌装、贴標、搬运这些体力活。 即便如此,车间依旧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忙碌是好事,证明產品受欢迎。 但李向前心底却有一根弦始终绷著。 原料,设备,人手……每一个环节都建立在一种脆弱的平衡上。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尤其是原料,黑市货源质量不稳定,这次能靠【基因图鑑】的蛞蝓灵感和【破障之眼】的监控暂时解决,下次呢? 设备的老化也是个问题,那层淀粉保护膜只是权宜之计。 必须儘快找到更稳定的解决方案。 好消息並非没有。 孙强带回来的消息说,林薇那篇关於劣质润滑油危害市场的內参,虽然没公开发表,但在某些圈子里传开了。 据说市里有领导看到了,还提了一句“要规范市场,支持良心產品”。 结合李向前之前修復红星厂那台苏制鏜床的事跡,“向前牌”和李向前这个名字,似乎隱约进入了某些官方人士的视野。 虽然还很模糊,像水面的一点涟漪,但终究是个积极信號。 这天下午,车间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常来的人。 赵国栋,红星机械厂技术科副科长。 他穿著一身半旧的蓝色卡其布工装,但洗得乾净,熨烫得笔挺,和周围油腻忙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孙强第一个看见,愣了一下,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迎上去。 “赵……赵科长?您怎么来了?” 赵国栋冲他点点头,目光却越过他,投向里面正在检查一个阀门泄漏情况的李向前。 李向前也听到了动静,直起身,转过来。 看到是赵国栋,他动作停顿片刻。 这位技术科的副科长,上次鏜床修復事件中,態度相对客观,没有像张德彪那样处处刁难。 他来干什么? 李向前放下手里的扳手,用一块还算乾净的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他走了过去。 “赵科长。” 赵国栋脸上带著一种混合著审视和讚许的笑容。 “小李师傅,你这儿可真热闹啊。”他扫视了一下忙碌的车间,几个新来的年轻工人有些紧张地避开他的视线。 “托大家的福,混口饭吃。”李向前回应平淡。 他不喜欢这种官僚式的开场白。 赵国栋也不绕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你那个润滑脂,我听说了,反响很好。”他语气带著肯定,“陈浩那事,我也听说了。你处理得不错。” 李向前没接话,等著他的下文。 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国栋继续:“上次你修復鏜床,我们技术科和车间的同志,对你的技术都很佩服。尤其是后来用修復好的鏜床加工那批军工件,精度非常高。”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们技术科內部討论了一下。”赵国栋看著李向前,“觉得你的润滑脂,既然市场反响这么好,或许……可以在我们厂里的一些设备上,小批量试用一下。” 红星厂,市里的龙头,军工背景。 这机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 虽然只是“非核心设备”、“小批量试用”,可意义完全不同。 这意味著他的润滑脂,有机会摆脱那个混乱、充满风险的黑市,第一次踏进正规国营大厂的门槛。 这是质的飞跃。 他努力压制住翻腾的情绪,让声音保持平稳。 “赵科长,这……这太感谢您和厂里领导了!” 激动是真实的,但不能失態。 “您放心,我们一定提供最好的產品!保证质量!” 他试探著问:“那,价格方面……” 赵国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价格按市场规矩来,我们是国营单位,也不能让你吃亏。” 他脸上依旧是那种审视的笑容,但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 “关键是看效果。我们选几台磨损比较大,但又不是特別关键的设备先试试。” “如果试用下来,效果確实好,噪音降低,磨损减缓,那后续扩大採购范围,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留了余地,但也画出了一张诱人的大饼。 赵国栋像是隨意提起,又补充了一句。 “这事儿,技术科的老刘他们几个老师傅,也很支持。上次你修鏜床,他们都看在眼里。” 他话锋微微一转。 “不过……你也知道,厂里头情况比较复杂。” “具体执行起来,可能还会遇到点小麻烦。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他没有明说,但李向前瞬间就懂了。 张德彪。 虽然上次事件后,张德彪威信扫地,权力被削减,但他在厂里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影响力不可能一下子消除。 这次试用,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有人支持,自然也会有人想看笑话,甚至暗中使绊子。 李向前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谢谢赵科长提醒,我晓得。” 他迎著赵国栋的视线,语气沉稳。 “您放心,只要產品质量过硬,我相信能经得起任何考验。” 他没说空话。 他对自己的配方有信心,更有【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的技术片段打底。 只要原料不出大问题,质量绝对碾压市面上那些普通货色,甚至比一些国营厂自己调配的还好。 赵国栋满意地点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態度。 技术过硬,人也沉稳,不卑不亢,是个能做事的。 “行,那具体数量和设备型號,我们科里定下来后会通知你。” “你这边先准备著吧。” 赵国栋没再多留,交代完事情,便转身离开了这个略显简陋的作坊。 看著赵国栋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李向前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工人们忙碌的身影,空气中油腻的气味,此刻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孙强凑了过来,脸上带著按捺不住的兴奋和疑问。 “向前哥,赵科长他……” 李向前转过身,脸上的平静终於被打破,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强子,去把大家都叫过来,停一下手里的活儿。” 几分钟后,孙强和他带来的两个老乡,还有前进五金厂留下的两个老工人,都围拢过来。 他们脸上带著疑惑,不知道李向前突然叫停是为了什么。 李向前扫视著眾人,这些是他创业至今最核心的班底。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穿透力,盖过了机器的噪音。 “兄弟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红星机械厂,要试用我们的【向前牌】润滑脂了!” 短暂的寂静。 隨即,人群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议论。 “啥?红星厂?” “就是那个造大机器的军工厂?” “真的假的?向前哥!” “我的乖乖,那可是大单位啊!” 工人们的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兴奋填满。 他们都是底层出来的人,国营大厂在他们心中,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现在,他们亲手生產的东西,竟然要用到那种大厂的机器上去了! 这简直是莫大的荣耀! 看著大家激动的样子,李向前也笑了。 但他很快收敛笑容,表情变得严肃。 “都安静一下!” 他提高了音量。 “这是机会,天大的机会!但也是考验!” “红星厂跟咱们以前那些客户不一样,他们的设备更精密,要求更高!” “这批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质量上,不能出任何一点紕漏!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要比我们之前生產的任何一批都要好!”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 “从现在开始,所有环节,原料筛选、配比、反应过程控制、搅拌时间、温度监控、灌装、封口,每一个步骤,都要严格按照我制定的最高標准来!” “谁要是出了差错,影响了这批货的质量,別怪我不讲情面!” 严厉的话语,像冷水浇头,让兴奋的工人们瞬间冷静下来。 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激发出更强的斗志。 为国营大厂供货! 这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谁也不想搞砸。 “向前哥,你放心!”孙强第一个表態,黝黑的脸上满是郑重,“我们保证瞪大眼睛,一点错都不出!” “对!保证完成任务!” “拼了!” 其他工人也纷纷响应,士气高涨。 李向前微微点头。 压力必须给,但信心也要足。 “好!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手头的活儿先仔细收尾,然后彻底清理一遍设备和车间!” “从明天开始,我们全力生產红星厂这批试用订单!” “干好了,这个月奖金翻倍!” “好!”工人们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 第43章 红星门前遭下马威 红星机械厂的小批量试用订单,使每个工人的脸上都带著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动作却比平时更小心翼翼。 李向前亲自守在三號反应釜旁边。那经过改性淀粉临时修復的搪瓷內壁,在【破障之眼】的视野里,【损耗倒计时】虽然趋於平缓,但依旧在缓慢减少。这批货,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挑选了状態最好的基础油,添加剂的配比也微调到了最优状態。每一个步骤,从温度控制到搅拌时间,他都亲自把关,或者让孙强复述一遍操作要领才允许执行。 生產出来的润滑脂,色泽清亮,粘稠度均匀。李向前用手指捻起一点,仔细感受著顺滑度。合格。甚至比他预期的还要好一点。 他让孙强找人去印了些简单的標籤。白底黑字,写著“前进牌润滑脂”,下面一行小字是“前进街道五金厂润滑油分厂(筹)”。掛靠的名字,但也是迈向正规的第一步。 一桶桶银灰色的铁皮桶灌装完毕,封好口,贴上崭新的標籤,整齐地码放在车间角落。阳光从高窗透进来,落在油桶上,反射出工业时代特有的冰冷光泽。 “强子,这批货,你亲自送过去。”李向前把一张写著地址和联繫人(设备科仓库)的纸条递给孙强。 “红星厂是大单位,规矩多。到了那边,客气点,多说好话。把货交到仓库保管员手里就行。”他叮嘱道。 孙强用力点头,黝黑的脸上满是郑重。“向前哥,你放心,保证送到!” 他叫上两个年轻力壮的老乡,小心翼翼地把二十桶润滑脂搬上借来的那辆半旧的三轮摩托车。车斗被塞得满满当当。 突突突的马达声响起,三轮车喷出一股蓝烟,载著眾人的希望,朝著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李向前站在车间门口,看著三轮车消失在巷口。红星厂,这块骨头不好啃。赵国栋虽然递来了橄欖枝,但张德彪那条老狗,绝不会轻易让他顺心如意。 希望……只是自己多虑了。 红星机械厂的厂区比前进五金厂大了不知多少倍。高大的厂房,粗壮的烟囱,还有穿著统一蓝色工装、行色匆匆的工人。空气中瀰漫著机油和金属切割的味道。 孙强按照纸条上的指示,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设备科的仓库。一排低矮的红砖平房,门口堆放著一些废弃的零件和包装箱。 他停好车,擦了擦额头的汗,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这才走上前去。 仓库的门半开著,里面光线有些暗。一个穿著的確良衬衫,头髮梳得油亮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旧桌子后面,翘著二郎腿,慢悠悠地喝著茶。 “同志,你好。”孙强站在门口,声音带著几分拘谨。 那人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喝茶。 “我们是前进五金厂的,来送润滑油。”孙强往前走了两步,指了指外面的三轮车。“赵国栋赵副科长批的,说是给厂里设备试用的。” 中年男人放下茶杯,杯底在桌面上磕出轻微的响声。他上下打量著孙强,脸上没什么表情。“前进厂的油?” 他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回忆什么。“没听说过。” 他朝外面努了努嘴。“放那儿吧。等领导批了再说。” 这態度,跟打发叫子似的。孙强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耐著性子解释。“同志,真是赵副科长特批的。不信您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赵科长?”中年男人嗤笑一声,身体往后一靠,椅子发出嘎吱的声响。“他批条子了吗?” 他伸出一只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没有条子,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再说了,”他慢条斯理地继续,“我们仓库有严格的入库流程,要填单子,要登记,要审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都能隨便进来的。” 这话就难听了。孙强脸颊发热,一股火气往上涌。但他记得李向前的叮嘱,强压下怒火。“同志,我们这真是正经送货,不是……” “行了行了。”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拿起桌上的报纸,哗啦啦地展开,挡住了脸。“没条子就等著。別在这儿碍事。” 这摆明了就是故意刁难。 孙强站在原地,拳头攥得紧紧的。他看著那个躲在报纸后面的油头,恨不得衝上去理论。可这里是红星厂,不是黑市,不能乱来。 他带来的两个老乡也看出不对劲,站在三轮车旁边,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我们先把货卸下来?”孙强试探著问。总不能再拉回去。 报纸后面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隨便你。放门口,丟了可不关我事。” 孙强咬了咬牙。他招呼两个老乡,把二十桶油小心地从车上搬下来,整齐地码放在仓库门口的空地上。铁皮桶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看向仓库里面。那个保管员依旧稳坐钓鱼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办法了。 孙强招呼老乡上了车,掉头离开了红星厂。三轮车行驶在厂区宽阔的道路上,刚才的兴奋劲儿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憋屈和愤怒。 回到前进厂的那个小院,李向前一眼就看出孙强脸色不对。 “怎么了?出事了?” 孙强跳下车,气呼呼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连那个保管员的语气都学了七八分像。“……那个叼毛保管员,油头粉面的,就差把『老子就是不收』写脸上了!还说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气死我了!” 他一拳砸在旁边的空油桶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李向前静静地听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头却越皱越紧。 仓库保管员。设备科。 果然来了。 赵国栋是技术科副科长,管的是技术和生產。而物资入库,走的是设备科的流程。这个保管员,级別不高,但卡在进门的第一道关卡上,权力不大,噁心人的本事却不小。 不用猜,这背后十有八九是张德彪在使绊子。他自己不好出面,就让手底下的人或者依附於他的人来干这种脏活。目的就是让这批试用油进不了红星厂的门,或者至少也要拖延、刁难,让李向前知难而退,让赵国栋脸上无光。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向前哥,现在怎么办?货还在他们仓库门口扔著呢!”孙强急道。“要不,我再去找赵科长说说?” 李向前摇摇头。直接去找赵国栋,等於把矛盾公开化,也显得自己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而且,赵国栋能不能压得住设备科的人,还是个未知数。 李向前站起身。 “走,强子,跟我再去一趟。” 孙强一愣:“还去?他不还是那个吊样?” “我去会会他。”李向前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必须亲自去。 有些话,孙强说不合適,得分量够的人去说。 有些態度,也得当面锣对面鼓地亮出来。 再次来到红星厂设备科仓库门口,那二十桶“前进牌”润滑脂还孤零零地码放在墙根下。 仓库里,那个油头保管员依旧坐在桌子后面,这次没喝茶,在看一份《工人日报》。 听到脚步声,他掀起眼皮,看见是去而復返的孙强,旁边还跟了个年轻人。 李向前走上前。 “同志你好,我是前进五金厂的李向前。”他声音不高,却很清晰,“这批润滑脂,是赵国栋赵副科长特批试用的,麻烦您给办理一下入库手续。” 他的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那保管员放下报纸,身体微微坐直了些。 李向前这个名字,他显然是听过的。 修復甦制鏜床的那个年轻人。 最近厂里不少人都在议论。 但他脸上倨傲的神色没变,似乎有恃无恐。 “哦,是你啊。”他拖长了音调,带著一种审视的意味。 “赵科长是批了。”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吹了吹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尘。 “但是,”他话锋一转,慢条斯理,“我们库房有规定。” “外来產品入库前,必须要有技术科出具的质量检测合格报告。” 他摊开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你有吗?” 孙强在旁边气得脸都红了。 狗屁的规定! 试用的东西,还没用,哪来的检测报告? 再说,润滑脂检测需要专门的设备和標准,技术科那边就算想开,也不是马上就能弄出来的。 这纯粹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刁难! 李向前心里冷笑一声。 果然是衝著自己来的。 看来不给点顏色看看,这傢伙是不会鬆口的。 他没有动怒,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笑容。 “原来还有这个规定啊,是我疏忽了,没提前准备好。” 他语气轻鬆,好像真的只是自己不懂规矩。 “那这样,”他接著说,“麻烦您先给找个地方,我们把油临时存放一下,別放在门口碍事。” “我呢,现在就去技术科,找刘工他们给开个检测报告。” 刘工,就是上次修鏜床时,对他技术颇为讚赏的那位老师傅。 保管员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李向前这么“好说话”。 还以为这年轻人仗著赵科长的关係,会跟自己拍桌子瞪眼呢。 这就怂了? 他心里有些得意,觉得拿捏住了对方。 既然对方服软了,他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万一真闹到赵国栋那里,也不好看。 他朝著仓库角落一处阴暗、墙皮有些脱落的地方隨手指了指。 “放那儿吧。” 那地方靠近一个排水管,地面有些潮湿,还堆著些废弃的包装材料。 “別挡著道就行。”他补充了一句,重新拿起报纸。 李向前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漏雨,潮湿。 存放润滑脂,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这傢伙,连最后这点小事上,都要噁心人一下。 他没说什么,转头对孙强使了个眼色。 “强子,把油搬过去。” 孙强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招呼两个老乡,吭哧吭哧地把二十桶油搬到了那个潮湿的角落。 铁桶底部接触到微湿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向前看著油桶码放整齐,然后转向那个依旧埋头看报的保管员。 “那麻烦您了,我们先去开报告。”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孙强赶紧跟上。 两人走出仓库,离开了那片压抑的区域。 孙强忍不住问:“向前哥,咱真去找刘工开报告啊?那玩意儿哪能说开就开?” 李向前脚步没停。 “谁说我要去找刘工了?” 第44章 取样对比辨优劣 李向前领著孙强,再次踏入了设备科仓库的范围。 那二十桶油还杵在潮湿的角落。 仓库里,那个姓王的保管员果然还在那张旧桌子后面。 他看到去而復返的李向前,嘴角撇了撇,脸上那点嘲弄藏不住。 “怎么?”王保管员把手里的报纸放下,慢悠悠开口。 “技术科的报告,这么快就开出来了?” 他翘著二郎腿,一副等著看好戏的模样。 李向前没接他的话茬,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堆油桶上。 他径直走了过去。 孙强紧隨其后,拳头还下意识地握著。 “强子。” 李向前停在油桶前,偏头吩咐:“把那桶样品打开。” 孙强愣了一下,隨即反应过来,立刻上前。 他从腰间摸出那把用了多年的撬棍,对准其中一桶的边缘:“哐哐”几下,熟练地撬开了铁皮盖子。 一股相对清淡、没有刺鼻杂味的油脂香气散开。 桶里的润滑脂呈现出均匀细腻的淡黄色膏体。 王保管员脸上的嘲讽僵住了。 他没料到李向前回来不是继续理论,而是直接开了自己的油桶。 这是要干什么? 李向前从隨身背著的帆布工具包里,取出一个乾净的广口玻璃瓶。 这包里装著扳手、螺丝刀,还有几个备用的样品瓶和小量杯,是他下车间养成的习惯。 他用一根乾净的竹片,小心地舀了大半瓶润滑脂,盖好盖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看向那个还愣著的王保管员。 “同志。” 李向前举了举手里的玻璃瓶:“麻烦你一件事。” 王保管员眉头皱起,警惕地看著他。 “把你们仓库里,现在给普通工具机用的那种润滑油,也给我取个样品。”李向前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你要我们厂的油干什么?”王保管员立刻反问,身体前倾,带著审视。 仓库里还有另外两三个搬运工人在角落整理东西,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李向前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 “取个样品,对比一下。”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著一种无形的压力。 王保管员心里打起了鼓。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比?怎么对比? 难道他真以为他那小作坊出来的东西,能跟红星厂用的比? 可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如果他连取个样品都推三阻四,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再说,这油是厂里大批量採购的,质量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犹豫了几秒,心里快速权衡。 让这小子碰碰壁也好,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行!” 王保管员从椅子上站起来,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这前进牌的油,能玩出什么样!” 他转身走到仓库深处的一个货架旁,那里堆放著几桶开了封的黄褐色油桶。 他拿起旁边一个脏兮兮的小铁桶,用油勺舀了半桶黏糊糊的、顏色明显更深、更浑浊的油脂。 那是厂里用了多年的普通钙基润滑脂,俗称黄油,给一些低转速、低负荷的设备轴承用,图的就是便宜。 王保管员拎著那小桶走回来,“咚”一声放在桌上。 “喏,这就是我们常用的。”他下巴微抬。 李向前走上前,也拿出另一个乾净的玻璃瓶,让王保管员用油勺给他装了半瓶。 两瓶样品並排放在桌上。 一瓶色泽清亮,质地均匀细腻。 另一瓶顏色暗沉,能看到一些细微的杂质颗粒,质感也粗糙许多。 单从外观看,差距已经很明显。 围观的几个工人也看出了不同,低声议论起来。 王保管员脸色有点不好看,但嘴上依旧强硬。 “光好看有什么用?得看性能!” 李向前拿起那两瓶样品。 他看向王保管员,也看向周围那些投来好奇目光的工人。 “你说得对,得看性能。” “既然你说要检测报告,光凭嘴说没用,咱们就用事实说话。”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略显空旷的仓库里,异常清晰。 “走,我们现在就去技术科。” “找刘工。” “让他老人家用仪器,当场给我们看看,这两瓶油,到底哪个行,哪个不行!” 李向前说完,拿著两瓶样品,转身就往仓库外走。 孙强立刻跟上,腰杆挺得笔直。 王保管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幻不定。 去技术科? 当著刘工的面测? 这小子是疯了,还是真有底气? 他看著李向前毫不迟疑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工人探究的视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不去?更显得他心虚。 去了?万一…… 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横。 妈的,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快步跟了上去,嘴里还嘟囔著:“去就去!谁怕谁!” 几个看热闹的搬运工也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跟在后面,想去看个究竟。 技术科的办公室比仓库敞亮得多。 几张大绘图桌拼在一起,上面铺满了蓝图纸。 靠窗的位置,一个头髮白、戴著深度眼镜的老者正俯身在一张复杂的齿轮结构图上,手里拿著铅笔比划著名。 正是技术科的老刘,刘工。 听到脚步声,刘工抬起头。 他看到李向前拿著两个玻璃瓶走进来,后面跟著孙强,再后面是脸色难看的王保管员,以及几个伸头探脑的工人。 刘工推了推眼镜。 “小李师傅?这是……” 李向前没绕弯子,直接把两个玻璃瓶放到刘工面前的空处。 他指了指王保管员。 “刘工,这位仓库的同志,说我们送来试用的润滑脂,需要技术科出具检测报告才能入库。” “我寻思著,口说无凭,不如直接对比一下。” “就想麻烦您,用最简单直观的方法,帮我们看看这两种油的性能差异。” 他的语气平静,陈述事实,却把难题拋给了刘工。 王保管员想插话辩解,却被刘工一个眼神制止了。 刘工拿起那两个玻璃瓶。 先是举到光线下,仔细观察顏色、透明度和质地。 看到那瓶顏色暗沉、明显有杂质的黄油时,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这是厂里用了多年的老货色,性能如何他一清二楚。 当他拿起李向前带来的那瓶“前进牌”润滑脂时,凑近瓶口闻了闻。 没有刺鼻的矿物油味,只有一股相对纯净的油脂气。 再看那均匀细腻、几近半透明的膏体,刘工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 仅凭经验和感官,他就判断出这油品不一般。 至少,比旁边那瓶粗製滥造的黄油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年轻人,还真捣鼓出点名堂来了? 他放下瓶子,看向李向前,又瞥了一眼紧张兮兮的王保管员。 “好!”刘工点点头,声音洪亮。 “既然是试用,那就按规矩来,用数据说话最公平。” 他扶了扶眼镜,站起身。 “跟我来,去实验室。” “咱们也不搞复杂的,就做个简单的粘度对比,再上磨损试验机跑一下,看看抗磨性能。” 王保管员的心沉了下去。 真要上仪器测? 那结果…… 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后背开始冒冷汗。 李向前脸上依旧平静。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无可辩驳的事实,狠狠抽那些刁难者的脸。 一行人跟著刘工,穿过办公室,走向隔壁一间掛著“理化实验室”牌子的小房间。 一场用数据说话的较量,即將在红星厂技术科上演。 孙强跟在李向前身后,拳头鬆开了些,心里憋著的那股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第45章 数据打脸王保管 理化实验室空间。 刘工一丝不苟,调整参数,记录数据。 “数据出来了。” 刘工打破沉默:指著並排的两组数值,“左边这个,是『前进牌』的粘度值,右边是咱们厂里现在用的黄油。” 仪錶盘上的数字对比鲜明。 “前进牌”的数值明显高出一截。 “看明白了吗?”刘工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眾人,“粘度,直接关係到润滑油的承载能力和密封性。 粘度不够,油膜容易破裂,金属表面直接摩擦,磨损加剧。”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前进牌』粘度更高,意味著在同样工况下,它能提供更有效的润滑保护。” 王保管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躲闪,嘴唇囁嚅:“高一点……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只是……只是凑巧。” “凑巧?” 刘工冷笑一声,指著另一组数据:“再看粘度指数,『前进牌』的数值更稳定,温度变化对它的影响更小。这意味著,它在高温和低温环境下,都能保持较好的润滑性能。” “黄油呢?” 刘工拿起桌上那桶厂里的黄油样品,摇了摇头:“升温就稀得像水,降温就硬得像石头,性能差强人意,勉强能用罢了。” 几个技术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数据是不会说谎的,事实摆在眼前。 李向前静静观察著王保管员的反应,对方的慌乱和嘴硬尽收眼底。他內心毫无波澜,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粘度只是基础指標。” 刘工没有给王保管员喘息之机,转向实验台:“更关键的,是抗磨损性能。润滑油好不好,最终要看它能不能减少摩擦,延长机器寿命。” 他走到那台四球摩擦磨损试验机旁,熟练地安装钢球夹具。 “四球试验,模擬轴承的极端摩擦环境,载荷、转速都比实际工况更苛刻。”刘工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滴入不同的润滑油,跑一段时间,磨损量小的,抗磨性能就好。” 他拿起两瓶样品,分別滴入试验机的油槽。 “先用『前进牌』。”刘工拧紧注油器,启动机器。 机器开始运转,发出单调的摩擦声。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的低鸣。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视线匯聚在旋转的钢球和跳动的仪表读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压抑。 按照標准的操作流程,试验持续了一段预设的时间。 刘工伸手,按下了停止按钮。 摩擦声戛然而止。 他小心翼翼地旋开夹具,用镊子取出那颗经受过严苛考验的小钢球。 动作沉稳,没有一丝多余。 他將钢球放到一旁的载物台上,调整显微镜的焦距。 第一个样品,是厂里常用的普通黄油。 刘工凑近目镜,仔细观察。 片刻后,他直起身,面无表情。 接著,他换上用【前进牌】润滑脂测试过的那颗钢球。 再次俯身观察。 这一次,他观察的时间明显长了许多。 实验室里异常安静,只有仪器的散热风扇还在呼呼作响。 王保管员的手心全是汗,紧紧攥著,指节发白。 孙强站在李向前身后,胸膛微微起伏。 终於,刘工抬起了头。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深度眼镜,环视一圈。 最后,他指向显微镜。 “你们自己来看吧。” 一个离得近的年轻技术员按捺不住,抢先凑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他就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这……这磨斑……”他结巴著,词不达意。 另一个技术员也挤过去看。 “天吶!”他也发出了低呼。 很快,围观的技术员都轮流看了一遍。 每个人的表情,都从最初的怀疑、好奇,变成了纯粹的震惊。 刘工拿起记录板,走到眾人面前。 他指著上面刚刚记下的数据和绘製的磨斑示意图。 “用普通黄油的钢球,磨斑直径很大,边缘粗糙,显微镜下能看到明显的犁沟状划痕。” “再看用『前进牌』润滑脂的这颗。” 他点了点另一组数据和示意图。 “磨斑直径小了將近一半,表面非常光滑,几乎没有肉眼可见的磨损痕跡!” 结果再次令人震惊! 使用普通黄油的钢球上,磨斑直径明显较大,表面还有一些划痕。 而使用【前进牌】润滑脂的钢球,磨斑直径小得多,表面光滑,几乎看不到明显磨损! “这……这差距也太明显了吧!”先前那个年轻技术员忍不住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是啊,在同等载荷、同等转速、同等时间下,『前进牌』的抗磨损性能……”刘工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適的词语,最后他加重了语气,“至少比我们现在用的黄油,高出不止一个级別!”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李向前。 这一次,这位严谨的老技术员脸上,也难掩惊讶。 “小李师傅,你这油……很不简单啊!” 事实胜於雄辩! 直观的数据和试验结果,如同无法撼动的铁证,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前进牌】润滑脂的优越性能,毋庸置疑! 那些原本只是跟著过来看热闹的技术员,此刻看向李向前的表情彻底变了。 不再是审视和怀疑,而是充满了浓厚的好奇,甚至带著一丝敬佩。 这个年轻人,不光修机器的手艺出神入化,连他自己捣鼓出来的润滑油,都这么厉害? 这完全顛覆了他们对一个“个体户”產品的认知。 王保管员彻底傻眼了。 他呆立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 冷汗顺著他的额角,不断地往下流,浸湿了鬢角的头髮。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完了。 这次真的踢到铁板了。 他之前那些刁难,那些自以为是的阻挠,在此刻绝对的技术实力和冰冷的数据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愚蠢。 他感觉周围那些技术员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火辣辣的。 他双腿颤抖著,嘴唇哆嗦,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第46章 正式入库 理化实验室內。 刘工拿著那份刚出炉的测试报告,纸张边缘微微捲曲。 他的手指敲了敲数据最显眼的那两行对比。 他抬起头,那双深度眼镜后的视线,落在了王保管员身上。 “王同志。” 王保管员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动作僵硬。 “你看到了。” 刘工扬了扬手里的报告。 “粘度,粘度指数,四球试验磨斑直径。” 他每说一项,王保管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数据是客观的。” 刘工继续:“『前进牌』润滑脂的性能,经过初步测试,远优於我们目前仓库里给普通工具机使用的黄油。” 周围几个技术员的呼吸都放轻了,大气不敢出。 他们看向李向前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看热闹,变成了审视和惊奇。 这结果,太顛覆了。 “对於这种有助於提高设备性能、降低磨损、甚至可能延长设备使用寿命的新產品,” 刘工的语气加重:“我们技术科的態度是明確的。”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锐利。 “应该积极试用,认真评估,而不是在第一步就设置障碍,把它拒之门外。” 这话,是说给王保管员听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王保管员的麵皮彻底掛不住了。 汗珠子顺著他发福的脸颊往下滚,滴落在泛黄的的確良衬衫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作响。 完了。 刘工在厂里是技术权威,他说行,那就是行。 他说不行,谁也別想硬塞。 自己那点心思,那些刁难,在这铁一样的数据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技术员若有若无的视线,带著嘲讽,带著鄙夷。 “刘工……” 王保管员的声音乾涩发颤,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错了!” 他猛地一躬身,幅度之大,差点闪了腰。 “是我思想僵化!没认识到新事物的重要性!我有眼不识泰山!” 他语无伦次,叠声道歉,態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检討!我深刻检討!” 他抬手,象徵性地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声音却不大。 “这油,这油是好东西!对厂里有大好处!我之前那是……那是没了解清楚情况!” 他转向李向前,脸上堆满了諂媚。 “李师傅!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这糊涂蛋一般见识!” 他连连点头哈腰,恨不得把头点到地上去。 “我马上!马上就给办理入库手续!保证优先安排试用!一定配合好技术科的工作!” 李向前静静地看著他表演。 这副前倨后恭的嘴脸,並不陌生。 前世今生,这样的人见得多了。 跟这种人计较,拉低的是自己的层次。 目的是达到了,过程如何,不重要。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就麻烦王同志了。” 这平淡的语气,反而让王保管员心里更没底。 他摸不准李向前的真实想法,只能更加卖力地表现。 “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为厂里服务嘛!” 王保管员一边说著,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汗。 他不敢再看刘工,也不敢再看李向前,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嘴里还念叨著:“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他小跑著衝出理化实验室,那背影带著几分狼狈。 几个技术员互相看看,有人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又赶紧收敛。 刘工把测试报告递给李向前:“小李师傅,报告你收好。入库手续那边,我会打个招呼。” “谢谢刘工。” 李向前接过报告,纸张还带著仪器的微温。 “应该的。” 刘工摆摆手:“好东西就该用在刀刃上。你这油要是真能在厂里推广开,对设备维护是件大好事。” 说完,他转身回到自己的绘图桌前,重新拿起铅笔,仿佛刚才那场小风波从未发生。 李向前拿著报告,带著孙强离开了技术科。 走廊里,孙强憋著的那口气终於鬆快了些,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向前哥,那姓王的,刚才那怂样……”他解气地挥了挥拳头。 李向前没说话,步子未停。 回到设备科仓库门口,远远就看到王保管员正指挥著两个搬运工。 “欸!轻点!轻点放!” 王保管员的声音透著一股刻意的殷勤:“这可是重点试用物资!金贵著呢!” 他亲自拿起抹布,將货架上的一块空地擦了又擦,確保一尘不染。 那二十桶“前进牌”润滑脂,被小心翼翼地搬了过去,整整齐齐码放在乾燥、乾净的货架上。 王保管员还找来一张红纸,用毛笔歪歪扭扭写上“重点试用物资,注意保管”几个大字,郑重地贴在货架旁边。 看到李向前和孙强走近,他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李师傅!您看,都安排好了!这位置通风乾燥,绝对稳妥!” 他指著那排油桶,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功劳。 李向前扫了一眼,油桶確实被安置得很好,標籤也贴上了。 “辛苦王同志了。”他依旧是那副平淡的口吻。 “不辛苦不辛苦!” 王保管员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看著润滑脂被妥善入库,李向前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过程是波折了点,但结果是好的。 靠產品说话,加上一点点策略,总算把红星厂仓库这道门给敲开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 “小李师傅。”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向前回头,是刘工跟了出来。他走到李向前旁边,压低了声音。 “干得不错。”刘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以后也要小心,厂里关係复杂,有些人,见不得別人好。” 刘工的话意有所指。 他显然也看出了王保管员今天的刁难並非偶然。 李向前心中瞭然。 王保管员一个小小的仓库保管员,若无上面的人授意,未必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卡技术科看中的试用品。 “谢谢刘工提醒,我会注意的。”他点点头,表示领情。 张德彪。 这次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只要那个人还在厂里一天,类似的麻烦恐怕就不会断。 “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刘工不再多说,转身回技术科去了。 李向前带著孙强,离开了仓库区域。 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仓库里的阴冷潮气。 无论如何,第一批试用產品,总算是正式进入了红星厂的体系。 这意味著,“前进牌”润滑脂,终於有了一个在国营大厂內展示自己的平台。 只要试用效果能像实验室数据那样过硬,后续的订单几乎就是水到渠成。 他的润滑脂事业,终於从黑市的“地下”,迈出了走向正规渠道,“地上”的关键一步。 孙强跟在后面,脚步轻快了许多。 第47章 试用传佳音 首批“前进牌”润滑脂入了库,事情便顺畅起来。 赵国栋和刘工打了招呼,设备科那边不敢再怠慢,很快就把这二十桶油分配了下去。选的都是些不起眼但磨损快的角落,几个车间的老旧皮带运输机轴承,嗡嗡响的水泵房,还有车间顶棚呼呼转的通风风机。 效果来得很快。 才过了两三天,负责维护这些设备的老师傅们就感觉到了不同。 “老张,你听听,三號泵房那噪音是不是小多了?”一个穿著蓝色工作服的维修工,拧紧最后一颗螺丝,侧耳听了听。 另一个满手油污的老师傅点点头:“是啊,昨天去检查,轴承温度也降下来了。那新来的『前进牌』,还真有点门道。” “可不是嘛,比那用了多少年的黄油强多了,以前恨不得天天去补油。” 类似的话,在几个试用车间私下里传开了。工人们的感觉最直接,设备听话了,维护省事了,自然就对这新油有了好印象。消息零零散散,匯总到了车间主任那里,又反映到了技术科。 这天,李向前按约定来厂里看看试用情况,刚走到鏜床车间附近,就被人叫住了。 “小李师傅!” 是钱师傅,他快步从一台普通车床旁走过来,油腻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李向前停下脚步。 钱师傅走到跟前,脸上带著明显的兴奋,直接竖起大拇指:“小李师傅,你那油,真是神了!” 他指了指身后那台还在转动的车床:“就这台,我平时也常开。以前加满黄油,顶多撑个三四天,齿轮箱就有点发涩,声音也不对。这次我跟刘工申请了点你的油加上……” 钱师傅伸出一个巴掌,又加了两根手指:“七天!整整一个星期了!刚才检查,油位没怎么下,摸著齿轮箱也不烫,转起来那叫一个顺溜!” 他语气里的讚嘆毫不掩饰:“这下可省心多了,以前隔三岔五就得停下来加油,耽误工夫。” 李向前听著,心里有了底。实验室数据再好,也不如实际使用的反馈来得实在。 “好用就行。”他回应,“钱师傅你多留意,运行时间、温度变化、噪音情况,最好简单记一下,后面匯总给技术科。” “欸,好嘞!这个我记著呢!”钱师傅用力点头。 工人们的正面反馈,加上刘工那份无可辩驳的测试报告,像投入水面的石子,在红星厂內部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前进牌”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那个修好了1a616鏜床的年轻人的牌子,更代表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好处。 赵国栋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时机。 几天后,红星厂的月度生產协调会在二楼会议室召开。烟雾繚绕,各车间主任、技术科骨干、生產调度等头头脑脑都聚齐了。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著,討论完上个月的生產指標完成情况,分析了几个老大难的技术问题后,赵国栋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同志们,我说个事。”赵国栋环视一圈,“关於前进厂李向前同志研发的『前进牌』润滑脂,我们技术科组织了初步试用。” 他拿起桌上一份简单的匯总材料:“根据设备科的分配记录,以及相关车间维修班组和操作工的初步反馈,结合刘工在理化实验室做的性能测试……”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结果非常积极。普遍反映,使用新润滑脂后,设备噪音明显降低,运行更平稳,部分设备的发热情况得到改善,润滑周期也显著延长。” 他看向几个车间主任的方向:“一车间的老刘,你们那几台水泵的情况,你说说?” 一车间主任是个微胖的中年人,他点点头:“赵科长说的是实情。那几台泵以前噪音大得很,换了新油,確实安静不少,维修组老王说轴承温度也正常了。” 锻工车间的主任也跟著附和:“我们那边的皮带运输机,以前轴承老是过热,加黄油效果一般,这次试了『前进牌』,情况好多了。” 刘工也適时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实验室数据也支持这些观察结果。『前进牌』的粘度指数和抗磨性能,优於我们现用的普通钙基润滑脂。”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事实和数据摆在面前,由不得人不信。 赵国栋等议论声稍歇,继续说道:“鑑於初步试用效果良好,为了更全面地评估这款润滑脂的性能和適用性,也为了让更多设备能从中受益,我提议……”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建议:“扩大『前进牌』润滑脂的试用范围。” “建议將试用扩大到更多普通工具机的齿轮箱,比如咱们厂保有量最大的几款臥车、立车的进给箱和主轴箱部分轴承。还有部分中等负荷的滚动轴承、滑动轴承。甚至可以考虑在厂內运输用的那几台电瓶叉车、平板车的传动部件上也试试。” 这个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我同意赵科长的意见,好东西就该大胆用。”一个技术科的工程师率先表態。 “我们车间也支持,要是真能延长设备寿命,减少维修,那是大好事!”另一个车间主任也说道。 刘工再次点头表示赞同。 李向前並未参加这个级別的会议,但他知道,这一步至关重要。 会议室里,大多数人都表示支持,气氛看起来很顺利。只有角落里,坐著设备科的一个副科长,是张德彪线上的人,自始至终没吭声,只是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主持会议的生產副厂长听取了各方意见,最后拍板。 “好。既然大家意见比较一致,初步效果也得到验证,那就按照赵国栋同志的提议来办。”他看向赵国栋,“技术科牵头,制定一个详细的扩大试用方案,明確试用设备型號、数量、周期和数据记录要求。设备科和相关车间要全力配合。” “是!”赵国栋应道。 会议结束后,赵国栋特意找到了在技术科办公室等消息的李向前。 他脸上带著轻鬆的笑意:“向前,成了。扩大试用的事情定下来了。” 李向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具体方案,我们这两天细化一下,到时候通知你供货。”赵国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向前点头。 事情,又往前推进了一步。只是,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如同水面下的暗流,提醒著他,前路不会一帆风顺。 他离开了红星厂。 扩大试用的决议迅速扩散。 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一线工人和维修班组。 “听说了没?咱们车间那几台老掉牙的铣床,也要换前进牌的油试试了!” “真的假的?那敢情好!刘工做的那个实验,数据嚇人得很!” “可不是,三车间那几台水泵换了油,噪音小了一半,温度也下来了,谁用谁知道。” 讚扬声在车间里、休息室里、甚至食堂排队的间隙悄然流传。 李向前的“前进牌”,凭藉过硬的实力,正在贏得最基层用户的口碑。 然而,阳光之下,总有阴影滋生。 红星厂办公楼,一间朝北的办公室里。 张德彪端著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吹著漂浮的茶叶梗。 一个设备科的副科长,正坐在他对面,姿態恭敬,语气却带著几分挑衅。 “主任,现在厂里都快把那姓李的小子捧上天了。” “技术科赵国栋牵头,刘工背书,连生產副厂长都点了头,要扩大试用。” “听说连咱们科採购黄油的计划,都可能要受影响……” 张德彪放下缸子,缸底在桌面上磕出轻微一声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耷拉著,像是在打盹。 “影响?”他哼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陈年的威严。 “一个街道小五金厂出来的东西,成分搞清楚了没有?有没有腐蚀性?长期用会不会出问题?” 副科长立刻心领神会,身体微微前倾。 “主任您说的是!这事儿是有点蹊蹺。那姓李的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大本事?” “我听说啊,他跟技术科那个刘工,还有赵国栋,走得挺近乎……” “这油到底是他自己搞出来的,还是从哪儿弄来的歪门邪道配方,谁说得清?” “万一是为了图表现,拿厂里的设备当试验品,出了事谁负责?” 张德彪端起缸子,又喝了一口水,目光扫过窗外。 “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他慢条斯理,“但道理,大家心里都该有桿秤。” “国营大厂,有国营大厂的规矩。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隨隨便便把东西塞进来的。” 副科长连连点头:“是,是,主任说得对。” “这事儿,不能光听技术科一面之词。得让大家都议论议论,把好关。” 张德彪不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副科长会意,起身告辞。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囂。 张德彪看著桌上的文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李向前。前进牌。 这两个名字,像沙子一样硌在他的眼睛里。 风言风语,如同无形的尘埃,开始在红星厂的各个角落瀰漫。 起初只是私下里的嘀咕。 “那前进牌的油,听说是小作坊出来的,靠谱吗?” “谁知道呢,別把咱们的宝贝工具机给用坏了。” “听说是技术科硬推的,赵副科长跟那姓李的关係不一般。” “这里面,怕是有什么猫腻吧?” 这些话,传不到大会上,却能在私底下发酵。 一些原本就对李向前存有疑虑,或是与张德彪走得近的干部、老师傅,態度开始变得曖昧。 扩大试用的具体方案,在技术科內部討论时,就遇到了一些软钉子。 “这个型號的工具机比较精密,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试用周期是不是太短了?万一短期效果好,长期有问题呢?” “数据记录要求这么细,会不会增加一线工人的负担?” 各种“合理”的担忧和建议,让方案的推进速度慢了下来。 这天下午,李向前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和孙强一起清点新进的原料桶。 刘工找了过来。 他脸色平静,但眉宇间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小李,过来一下。”刘工把他叫到一边,声音压低。 “最近厂里有些风声,对你的油不太好。” 李向前心里一动。 该来的,还是来了。 “说什么了?”他问。 刘工简单复述了几句听到的传言,无非是质疑来源、担心质量、影射关係。 “源头,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刘工点了点,“老一套,上不得台面,但噁心人。” 李向前沉默片刻。 张德彪。 除了他,不会有別人。 上次仓库保管员的刁难是明枪,这次的谣言就是暗箭。 “扩大试用的事,是不是受影响了?”他直接问核心。 刘工嘆了口气,算是默认。 “赵科长那边顶著压力,但有些老同志,还有设备科那边,借著这些风言风语,开始提意见了。” “方案还在磨合,估计要耽搁一阵子。” “你心里有个数,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李向前点头。 他清楚,技术过硬只是敲门砖,想在国营大厂站稳脚跟,远不止这么简单。 “我知道了,谢谢你,刘工。” 刘工拍了拍他的胳膊:“东西是好东西,这点我们技术科认。但厂里的水,深著呢。” 他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孙强凑了过来,脸上带著担忧。 “向前哥,是不是出啥事了?” 李向前看著院子里码放整齐的原料桶,目光沉静。 “没事。” “有人想给我们前进的路上,撒点钉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张德彪的手段,比他预想的更阴柔,也更符合对方的身份。 直接对抗风险大,散布谣言成本低,还能精准打击他的软肋——出身和资歷。 扩大试用的阻力,只是开始。 如果任由这些谣言发酵,不仅红星厂的订单会受影响,未来开拓其他市场的难度也会增加。 必须想办法应对。 但他不打算立刻反击。 谣言止於智者,更止於事实。 只要“前进牌”在试用中持续表现优异,那些风言风语自然会不攻自破。 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而张德彪,会给他这个时间吗? 除了红星厂,是不是也该考虑其他的路子了? 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48章 润物无声 红星厂內部暗流涌动,李向前的小院却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一个穿著合体工装裤、格子衬衫的身影出现在废弃屠宰场改造的“前进五金厂润滑油分厂”门口。 是林薇。 她手里拿著笔记本和相机,整个人透著一股利落颯爽的气质。 李向前正和孙强核对原料桶標籤,看见她,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快步迎上去。 “林记者?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林薇笑了一下,打量著这个掛著新牌子,但依然难掩破败的院落。 “我来看看你的『秘密基地』进行得怎么样了。” 李向前侧身让开。 “条件差,別笑话。” 他引著林薇进了旁边一间临时隔出来、充当办公室的小房间。 房间不大,一张旧桌子,两把椅子,墙角堆著些文件和零件。 他拿起桌上一个乾净的搪瓷缸子,倒了杯晾温的开水递过去。 “喝水。” “已经很不错了!” 林薇接过水缸,目光扫过房间,虽然简陋,但收拾得挺整洁。 窗外,隱约能看到院子里搭建的简易工棚,孙强正指挥著两个临时工搬运油桶,还有一个反应釜的顶部露了出来。 “我听说你的润滑油已经成功打入红星厂了?恭喜你啊!真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她语气里的讚赏很真切。 李向前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算是开了个头,正在试用。效果还行。” 他简单说了说在红星厂的进展,从仓库遇阻到技术科测试,再到初步试用反馈良好。 “不过,现在扩大试用遇到点麻烦。” 他点了点桌子:“產品质量没问题,但总有些人……” 他没挑明,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 林薇何等聪明,立刻接话:“是那个张德彪?” 李向前嗯了一声。 林薇眉头轻轻蹙起。 “这种人確实討厌。靠资歷和关係占著位置,最见不得別人好。” 她身体微微前倾。 “不过,越是这样,你越要把產品做好,用事实说话,堵住他们的嘴。” “对了,” 她话锋一转:“我这次来,除了看看你的『秘密基地』,还想跟你聊聊別的事。” 李向前看著她。 林薇从隨身的帆布包里拿出几张摺叠起来的报纸,还有一些剪报,摊在桌面上。 “你看,这是最近省里和市里的一些报导,还有些內部的文件精神摘要。” 她指著其中几处。 “关於鼓励技术创新、搞活经济的。虽然大环境还是很谨慎,但风向確实在变。” 她的手指点在一篇关於“技术革新奖励”的报导上。 “你的润滑油项目,技术过硬,效果显著,如果能做好,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个正面典型。” 李向前凑过去细看。 这些信息他平时很难接触到,林薇带来的不只是报纸,更是高层面的政策动向。 这比单纯的技术突破,意义可能更重大。 林薇收起报纸,又拿出那个一直不离身的笔记本。 翻开,上面是她娟秀却有力的字跡。 “我还帮你打听了一下。” 她翻到一页:“咱们市,除了红星厂这种重工业,还有好几家大型的国营单位。” “比如城东的『红旗纺织厂』,规模很大,各种纺织机械,锭子、轴承,对润滑油的需求量是天文数字。” “还有南郊的『东风化工厂』,设备腐蚀性强,对润滑油的抗腐蚀、抗氧化性能要求很高。” “另外,市运输公司,车队规模不小,发动机、变速箱、底盘,都是润滑油消耗大户。” 她每说一个单位,都在笔记本上点一下。 “这些单位,任何一家拿下来,市场都不比红星厂小。” “不过,” 她抬起头,表情严肃了几分:“这些单位的关係可能更复杂,里面的门道更多。你需要做好更充分的准备,不能只靠技术硬闯。” 李向前安静地听著。 林薇带来的信息,像是在他眼前打开了一扇扇新的大门。 之前他的精力主要放在红星厂,现在看来,外面的世界远比他想像的更广阔。 同时也更凶险。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夕阳的光线透过小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割出一道光路。 搪瓷缸子里的水已经凉了。 两人就著这昏暗的光线,在简陋的办公室里,从技术聊到市场,从政策风向聊到人情世故。 李向前发现,林薇远不止是一个热心、漂亮的记者。 她对政策的敏感,对市场的洞察,甚至对人际关係复杂性的理解,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她不是在纸上谈兵,而是真的在为他分析利弊,提供可行的思路。 而林薇看著对面的年轻人,他没有因为暂时的困难而气馁,也没有因为潜在的巨大市场而冲昏头脑。 他始终保持著一种沉稳,一种对技术和事实的自信,以及一种解决问题的专注。 这种特质,在她接触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当中,很少见。 尤其是,他还这么年轻。 她看著他被光线勾勒出的侧脸轮廓,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空气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之前的交流,是朋友间的帮助,是基於共同对付过陈浩的那份情谊。 但现在,这种纯粹的工作交流中,好像掺杂进了一些別的东西。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瀰漫。 超越了普通朋友的情谊,像春天土地下悄悄萌发的种子。 李向前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不太习惯处理这种纯粹技术之外的、人与人之间细腻的情感互动。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种安静。 “谢谢你,林记者。这些信息对我太有用了。” 林薇也回过神,脸上微微一热,她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凉水。 “应该的。我也是希望看到好的技术能真正推广开,改变现状。” 她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报社还有事。” 李向前也跟著站起来。 “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办公室,穿过略显杂乱的院子。 孙强他们还在忙碌著,看到林薇,都憨厚地笑了笑。 走到大门口,林薇停下脚步,转过身。 “好好干,我相信你一定能成。” 李向前点头。 “我会的。” 林薇推著她的自行车,转身离开。 李向前站在门口,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第49章 街坊的褒奖 送走林薇,李向前独自站在院门口,巷口的暮色正浓。 他跨上自行车。 夕阳给老旧的青砖墙抹上一层暖金色,空气里瀰漫著煤炉烟火与饭菜的混合香气。 放学的孩子们尖叫著跑过,追逐一个滚动的铁环。 几位街坊邻居搬出小马扎,坐在自家门口,扇著蒲扇,低声聊著家长里短。 这熟悉的市井气息。 快到家门口了。 李婶和隔壁的王大妈正並排坐著,手里是择了一半的青菜,嘴里也没閒著。 “向前回来啦!”李婶眼尖,老远就扬声喊,手里的菜叶子都忘了放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 “快过来歇歇,看你这一头汗!” 李向前下了车,支好。 “李婶,王大妈。”他笑著回应,目光落在李婶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上。 这高兴劲儿,不像是平常嘮嗑能有的。 “李婶,捡到钱了?乐成这样?”他隨口开了句玩笑。 “去!你这孩子!”李婶嗔怪地拍了他胳膊一下,但笑意更浓了。 “好事!天大的好事!”她声音都高了几分,引得旁边王大妈也跟著笑。 李婶凑近一步,压低了些声音,却难掩兴奋。 “我家老张,你张叔,前两天不是还跟你念叨嘛,说他们厂里那台老掉牙的冲床,动不动就卡壳,急死个人,还耽误生產指標!” 李向前点头。 张叔是红星厂衝压车间的老师傅,前几天的確抱怨过这事。 李婶眉飞色舞,手比划著名。 “昨天!就昨天!他们车间主任,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种新油,黑乎乎、黏糊糊的,给那冲床加了点。” 她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李向前。 “嘿!你猜怎么著?” 不等李向前猜,她自己就揭晓了答案。 “今天一天下来!从早上干到下班,那冲床顺溜得跟新买的一样!一次壳都没卡!一次都没有!” 她激动地重复,脸颊都有些泛红。 “我家老张回来,嘴都合不拢,翻来覆去就夸那油,说真是神了!以前加黄油,顶多管半天!” 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大妈也插了句嘴。 “可不是嘛,老张回来的时候,在胡同口碰见我家老王,也说这事呢,说那油好用,不知道叫啥牌子。” 新油?黑乎乎、黏糊糊的?冲床? 红星厂?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前进牌?”李向前一句,语气拿捏著恰到好处的惊讶。 李婶点头,语气肯定,“就是这个名儿!前进牌!听著就喜庆!他们主任还说,这油是本地厂子出的,支持本地货,质量还顶呱呱!” 王大妈也凑上来,接过话茬:“可不是,现在都讲究个啥……自主研发!本地製造!听著就提气!不像以前,啥都得靠进口,大价钱不说,还受洋鬼子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热情洋溢地討论著,仿佛自家也参与了这“前进牌”的研发似的,语气里带著一股朴素的自豪。 李向前看著她们,邻里街坊的真诚和热情扑面而来,冲淡了他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 她们並不知道这“前进牌”就出自他手,这份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讚扬,反而更显珍贵。 “那敢情是好东西。” 李向前笑著应和,语气中带著恰到好处的好奇:“能让张叔他们车间的老爷机器都焕发第二春,这油肯定不简单。” 李婶一听这话,更来劲了,仿佛夸的是她自己家孩子。 “那是!我家老张可是老技术了,眼光毒得很!他说好,那就是真好!对了,向前,我跟你说,他们车间主任还说了,这『前进牌』的油,以后厂里要大批量採购呢!” 王大妈眼睛一亮:“真的?那敢情好!要是红星厂都用上这『前进牌』,那这厂子肯定要火!” “可不是嘛!” 李婶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到时候咱们市面上也能买到了,家里自行车啥的,也能用上好油了!” 两人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前进牌”光明的前景,以及隨之而来的各种好处。 李向前静静听著,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这滋味,掺杂著欣慰、自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他没有打断她们的兴致,只是適时地附和几句,引导著她们继续说下去。 他想听,想听她们用最朴实的语言,去评价他的產品,去传播他的“传说”。 “哎,对了,向前。” 李婶突然想起什么,关切地看向李向前:“你最近忙啥呢?看你早出晚归的,人也瘦了一圈,可別太累著了。” 王大妈也跟著附和:“是啊,年轻人,要紧的是身体,挣钱是好事,但也要劳逸结合。” 李向前心中一暖,这份邻里间的关怀,总是这样及时而温暖。 他笑著解释:“没事,李婶,就修点机器,挣点小钱,不累。” “修机器是正经手艺,比那些投机倒把的强多了。” 李婶讚许地点点头,语气里带著一丝对某些社会现象的不屑。 王大妈也跟著嘆了口气:“现在是好政策了,啥都能干,但也要走正道,不能昧良心。” 李向前默默点头,他知道她们指的是什么。 改革开放初期,社会上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机会”,也伴隨著一些不正之风。老一辈人,对这些看得更清楚,也更坚守底线。 “对了,向前,晚上来我家吃饺子吧。” 李婶热情地邀请:“今天包了韭菜馅的,可香了。” 王大妈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向前,一起来热闹热闹,就当散散心。” 李向前看著她们期盼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这是最朴素,也是最真挚的邻里情谊。 “好嘞,谢谢李婶,王大妈,晚上我一定去。”李向前笑著答应,语气诚恳。 空气中瀰漫著饭菜的香味,和邻里间的欢声笑语。 李向前推著自行车,慢慢走向家的方向。 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充满了挑战和未知。 但此刻,这份来自邻里的温暖和肯定,却给了他莫大的动力。 他要继续努力,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份朴素的信任和期望。 为了让“前进牌”真正走进千家万户,成为像李婶和王大妈口中说的那样,真正的好东西。 第50章 数据惊雷,力排眾议 一个月试用期满,红星厂技术科办公室的灯,亮了几个通宵。 刘工双眼布满血丝,面前堆满了如山的监测记录。 计算器按得噼啪响,每一项数据都经过反覆验算。 终於,一份名为《“前进牌”润滑脂试用效果评估报告》的文件,摆在了他的桌面上。 … 红星厂技术科的小会议室,烟雾繚绕,气氛凝重。 赵国栋端坐主位,手指轻叩桌面。技术科骨干、车间主任、设备科、採购科的头头脑脑围坐一圈,目光都聚焦在刚进门的刘工身上。 角落里,李向前安静坐著,背挺得笔直。 这是他第一次以“特聘顾问”身份出席。 “老刘,开始吧。”赵国栋示意。 刘工扶了扶眼镜,翻开报告。 “《『前进牌』润滑脂试用效果评估报告》。” “测试周期:一个月。测试对象:十台普通车床,两辆解放卡车。对照组:同型號设备,使用二號钙基润滑脂。”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拋出重磅炸弹! “一、设备故障率对比!” “试用组十二台设备,一个月內,因润滑不良导致的故障停机,共计三次!” “对照组十二台设备,同期故障停机,共计二十一次!” 刘工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道:“初步结论——『前进牌』润滑脂,可使设备平均故障率,降低百分之八十五点七!” “嘶——!”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车间主任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百分之八十五点七?这数字简直像天方夜谭! 设备科负责人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刘工面无表情,继续宣读,仿佛在投下一颗又一颗炸雷! “二、主要摩擦部件磨损量对比!” “试用组轴承磨损量,较对照组,平均减少百分之三十五至百分之四十!” “轰!”又一个惊人数字砸下来!设备科负责人手下意识攥紧!磨损减少这么多,一年能省下多少维修费?设备寿命能延长多久? “三、设备运行温度对比!” “同等工况下,平均运行温度,较对照组下降五至八摄氏度!” “难怪故障少了!”一个主任忍不住低呼。 “四、润滑周期对比!” “建议润滑周期,可延长至对照组的一点八至二点二倍!” 加油次数减半!省油!省人工!採购科的人眼睛亮了,飞快地在本上计算著。 “五、能耗影响初步评估!” “高负荷连续运转下,平均能耗较对照组,出现百分之一点二至百分之一点九的微小降低!” 比例虽小,但乘以全厂的耗电量……在场的人心思都活络起来! 刘工合上报告:“报告宣读完毕。原始数据均已存档备查。” 短暂的死寂后,议论声如潮水般爆发! “老刘!这数据真的假的?百分之八十多故障率降低?”设备科负责人还是不敢信。 “我和几个技术员亲手测的,反覆核对过!”刘工斩钉截铁。 “磨损减少三成半!我的天!这得省多少钱!” “润滑周期翻倍!加油工能轻鬆不少!” “节能虽然少,但咱们厂一年电费……不得了啊!” “这油確实神了!我们车间那几台老傢伙,用了之后顺溜多了!”一车间王主任嗓门洪亮,率先表態,“我支持用!” “设备科也同意!先用起来看!数据不会骗人!” 眼看大势所趋,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咳,” 张德彪慢悠悠开口,官腔十足:“大家先冷静一下。” 他端起茶缸:“数据是严谨的,但几个问题不能不考虑。” “第一,前进五金厂,一个街道小厂,”他加重语气,“生產工艺稳不稳定?质量能长期保证?我们是军工单位!要求极高!万一出问题,谁担责?” 他目光扫过眾人,带著威压。 “第二,这油成分不明!对我们那些精密设备,尤其是进口的宝贝疙瘩,有没有腐蚀性?有没有长期副作用?一个月看不出来!不能贸然推广!”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第三,前进五金厂有生產化工品的资质吗?这油怎么来的?合不合规?政策风险要考虑!” 句句都是“风险”“稳定”,字字都想堵死“前进牌”。 赵国栋眉头紧锁。 不等他开口,角落里的李向前猛然站起! 他目光直视张德彪:“张主任的顾虑,我来回答。” “第一,质量!一个月扩大试用的惊艷数据,就是铁证!前进厂虽小,但流程严谨,品控严格!否则,哪来这降低85%故障率的结果?” “第二,成分与副作用!详细资料隨时可以提交技术科!我们保证绝无腐蚀性!更欢迎长期跟踪检测,用事实说话!” “第三,资质与合规!”李向前语气坦然,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们响应国家號召,技术创新,產品升级,一切在政策框架內!红星厂选择我们,是选择效率,选择效益,更是选择支持国家搞活经济的大方向!”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回应了质疑,更隱隱站在了更高的角度。 张德彪脸色一滯,被噎得说不出话。 “没错!”刘工立刻跟上,“我们做过初步腐蚀测试,没问题!后续可以长期跟踪!” “我看行!”一车间王主任大声道,“数据这么好,还犹豫什么!” “先用起来!边用边看!”设备科副科长也点头。 大部分人都被数据和李向前的气势说服。 赵国栋见状,不再犹豫,一锤定音:“好!那就这么定了!先將『前进牌』润滑脂纳入部分设备正式採购目录!技术科出方案,採购科执行!” 他看向刘工:“老刘,后续跟踪检测,继续辛苦你。” “没问题!”刘工点头。 决议通过! 张德彪脸色铁青,端起茶缸猛灌一口,眼神阴沉。 散会时,赵国栋特意走到李向前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李,干得漂亮!” 第51章 订单如山 红星厂的正式採购订单,终於来了。 老钱头眯缝著眼,指甲缝里都是黑泥,却难得地没敢直接上手,而是先用袖子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文件袋,递到李向前面前:“拿著吧,小子。” 他吧嗒抽了口旱菸,烟雾繚绕中,浑浊的眼睛难得亮了一下,“红星厂设备科的,刚送来的。说是正式的,不是之前那试用,玩儿真的了。” 李向前接过文件袋 几个黑体大字映入眼帘——红星机械厂设备採购单。 再往下看,品名:“前进牌”特种润滑脂。 规格型號、数量、交货期、验收標准、包装要求、结算方式,每一项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不再是胡同口偷偷摸摸的交易,也不是小打小闹的试用,更不是什么人情买卖。 这是第一份,真真正正能摆在檯面上,光明正大的,来自龙头企业的正式认可。 成了!真的成了! 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敲开了红星厂的大门,就等於拿到了一把金钥匙,一把通往更广阔天地的钥匙。 “瞧你那点出息。”老钱头吐了个烟圈,烟雾糊了李向前一脸,他却毫不在意,老钱头浑浊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高兴是好事,可也別高兴得太早,这国营厂的生意,门道多著呢。” 他顿了顿,磕了磕烟锅,菸灰簌簌落下,“这上面写著,一个月交货。数量可不少。你那小作坊,行吗?” 李向前猛地抬起头,脸上的兴奋潮红迅速褪去。 老钱头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是啊,高兴个什么劲儿?这才只是开始。 “还有这结款,”老钱头用烟杆点了点订单的最后一行,语重心长,“走他们厂里的帐,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三五个月,都有可能。你小子,手头活泛不?垫得起这么多钱不?” 李向前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低下头,仔细审视著手中的订单。 一个月。 交货期一个月。 这四个字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於现在的他来说,却显得格外紧迫。 屠宰场那个临时改造的车间,几台拼凑起来的设备,还有那些刚上手没多久的工人……三班倒,连轴转,机器不停,人不停。 他心里默默盘算著,目前的產能,极限状態下,也只是勉强能够得上订单的数量。 不能出任何差错。 设备不能坏,原料不能断供,人更不能病倒。 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延期交货,一旦失信於红星厂,这刚刚打开的局面,恐怕立刻就会被无情地关上。 还有质量稳定性。 之前的试用批次,量小,他还能盯得紧,每一个环节都亲自把关,才勉强保证了质量的合格。 现在是大批量生產,订单数量翻了十几倍,每一桶都要保证达到技术科封样的標准,容不得半点马虎。 就靠著那套简陋的反应设备,和那些经验不足的工人,真的能保证万无一失吗?他心里开始打鼓,没底。 包装和运输也是问题。 不再是隨便找几个破旧油桶隨便装装,也不是用三轮车偷偷摸摸地运到黑市。 现在是正规订单,要用標准铁桶,要统一贴上“前进牌”的標识,这些都需要专门採购。 正规车辆,正规运输手续,意味著成本增加,也需要提前协调安排。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財务。 国营厂的货款压周期是常態,一两个月能结款都算快的了,三五个月更是家常便饭。这对他本就不宽裕的现金流,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买原料要钱,发工人工资要钱,採购新的包装桶也要钱。 如果红星厂的货款迟迟下不来,资金炼一旦断裂,所有的一切都將功亏一簣。 从前进五金厂出来,李向前跨上自行车。 那份沉甸甸的订单揣在怀里,不再是单纯的喜悦,更像是一份沉重的责任状,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车轮滚滚,朝著城郊的屠宰场驶去。他的脑子里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飞速盘算著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 原料储备够不够?肯定不够,得立刻联繫供货商,加大採购量,最好能签个长期供货合同。 人手够不够?现在这些人手肯定远远不够,是不是要再招一批人?培训来不来得及?设备……那台核心的反应釜,已经老旧不堪,还能撑得住这么高强度的连续运转吗? 屠宰场內。 孙强正带著几个工人忙碌著,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工装,在阳光下泛著油光。 看到李向前进来,孙强连忙擦了把汗,迎了上来,脸上带著疲惫,但眼睛里却闪烁著兴奋的光芒,“向前哥,你来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憨厚的笑容,“活儿都排满了,大傢伙儿干劲足著呢!都等著你发话,下一步咋干!” 李向前点点头,目光扫过整个车间。几台设备都在不知疲倦地运转著。 他走到那台最大的反应釜旁边,伸手触摸了一下滚烫的外壁。 这台他亲手改造的旧设备,是目前整个生產线的核心,也是他起步的基石。 但它真的太小了,也太旧了,就像一个透支了精力的老伙计,隨时可能罢工。 “强子,”李向前开口,声音在嘈杂的机器噪音中显得有些低沉,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红星厂的正式订单下来了。” 孙强眼睛猛地一亮,疲惫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真的?太好了!要多少?咱们现在就能开足马力干!” 李向前报出了订单上的数字。 孙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掰著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地快速计算著,脸色也变得越来越严肃,“向前哥,这……这么多?一个月?咱们现在这设备,怕是有点悬啊。” “我知道。”李向前应道。 他再次看向那台嗡嗡作响的旧反应釜,心里一个念头越发清晰,也越发强烈。不能再指望这台老伙计了。 要完成这份订单,要保证產品的质量,更要为將来更大的发展铺路,设备升级,势在必行! 挑战,的確是巨大的挑战,但同时也蕴藏著前所未有的机遇。这份订单,是压力,更是动力,逼著他,必须儘快完成从小作坊到初级工厂的蜕变。 而蜕变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解决这个最大的瓶颈,升级设备!他需要一台更大、更稳定、效率更高的反应釜。必须儘快搞到手! 李向前对著孙强和其他工人:“大傢伙儿都加把劲,先把手头的活儿干好,保质保量完成今天的任务。” “新的设备,我来想办法。”他再次拍了拍那台嗡嗡作响的旧反应釜。 第52章 牌匾之下 前进五金厂,李向前推开门,径直穿过空荡荡的车间,走向角落里那间勉强称得上是“厂长办公室”的小屋。 王厂长正弓著背,对著一本边角都翻烂了的帐簿出神,桌上还放著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 李向前没绕弯子,直接把文件袋放在她面前那张掉漆的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红星厂的正式採购单。” 王厂长迟疑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尖颤抖著触碰到纸袋,缓缓抽出了里面的几页纸。 “红……红星厂的?!”她声音陡然拔高。 她赶紧扶了扶老镜,凑近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又看了一遍,反覆確认那红得刺眼的公章和后面跟著的零蛋不是自己眼。 “这……这么多?”她“嚯”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小李师傅!你……你可真是……真是咱们厂的福星啊!”她语无伦次,激动得嘴唇哆嗦,眼眶瞬间就红了,泪珠子在布满岁月刻痕的眼角打著转。 “太好了!太好了!工人们……工人们这个月的工资,总算……总算有著落了!”她哽咽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泪水终於忍不住夺眶而出,顺著布满皱纹的脸颊淌了下来。 李向前任由她紧紧抓著胳膊,心里並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平静地等待著王厂长情绪的平復。 过了一会儿,王厂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態,不好意思地鬆开了手,用粗糙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脸上带著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 他这才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语气依旧沉稳,带著一丝提醒:“王厂长,这只是第一笔订单。” 王厂长愣了一下,惊喜的表情略微收敛,她也意识到李向前话里的意思,连忙点头:“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厂里配合。”李向前指了指桌上的订单,继续说道,“比如,我们需要用厂里的名义去採购一批新的標准包装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用杂牌桶凑合了。” “还有,红星厂那边要求开具正式发票,货款也要走厂里的帐户,他们厂里都是正规流程。” “新包装桶?开票?走帐?”她低声重复著这些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词汇。 “这些……我们厂里会计年纪大了,一直都是老一套,对这些新章程……怕是不太懂啊。”她有些犯愁。 “还有税务那边……我们厂都多少年没正经走过这些流程了,万一……”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小李师傅,这订单可是掛的是咱们前进厂的名头,到时候上级主管部门要是问起来,咱们怎么解释?这可不是小事啊。” “还有……这个利润……”她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地搓著手,“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厂里提管理费,这个没问题。但是……这么大的单子,厂里是不是也要……”她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这么大一笔生意,她希望厂里能多分一些利润。 李向前心里明镜似的,王厂长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前进厂这块牌子,现在看来,既是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保护伞,某种程度上,也成了一个潜在的麻烦源头。 “王厂长放心。”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带著让人安心的力量,“对外,我们就说是前进厂响应国家號召,自主研发的新產品,技术科那边有测试报告,绝对站得住脚。” “至於利润分配,”他顿了顿,语气肯定,“还是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协议来,该给厂里的管理费,一分都不会少,这点您可以放心。” 他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现在时间紧迫,他必须儘快解决资金问题。“不过,这次红星厂的订单数量很大,交货期又很紧。我需要儘快扩大生產规模,才能按时交货。” “买新设备,採购更多的优质原料,扩大生產,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他看著王厂长,终於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所以,我希望……能不能从厂里这边,预支一部分资金给我周转一下?” 王厂长原本稍稍放鬆的脸,在听到“预支资金”这几个字后,瞬间垮了下来,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刚刚因为看到订单和利润分成而升起的那一点点希望和期盼,也隨之烟消云散。 她脸上重新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布满皱纹的手无助地搓动著,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预支?”她苦笑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无力,“小李师傅,不是我这个当厂长的不想帮你,实在是……”她抬起手指,指了指窗外破败不堪的厂房,又指了指自己屁股底下坐著的破椅子,声音越说越低,“你看看咱们厂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帐上……帐上是真的没钱了啊。现在能勉强把工人工资发下来,都得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什么余钱……” “別说预支给你买新设备,就是买那批新包装桶的钱,厂里现在都掏不出来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李向前静静地看著眼前这位愁眉苦脸,一心想要维持厂子运转,却又被现实逼得束手无策的老厂长,心里並没有太多的失望和责备。 指望从前进厂这里得到资金支持,看来这条路是彻底堵死了。 掛靠前进厂,解决了身份的燃眉之急,但也確实带来了新的束缚。 但看著王厂长脸上那份真切的为难和对厂里工人的责任感,他心底也无法真的生出责怪之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前进厂现在能提供的,或许真的就只有这块牌子,一个名义,一个帐户,已经是它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剩下的,看来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扩大產能所需的资金,必须另寻他法。 而且,如何帮助前进厂这边把各种流程理顺,顺利应付红星厂的正规要求,也成了他现在必须认真考虑的问题。 一个麻烦刚刚解决,新的麻烦却接踵而至,生活总是充满了挑战。 “我明白了。”李向前最终轻轻应了一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默。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预支资金的事情,他知道再说下去也只是徒劳。“包装桶和发票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厂里的会计师傅配合一下,跑跑腿。” “配合!一定配合!一定配合!”王厂长听到李向前这么说,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原本黯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光亮,她连忙保证道,“只要我们前进厂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小李师傅,你放心,会计那边我会去说,保证让她全力帮你!” 他转身朝办公室外走去,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 王厂长一直將他送到门口,站在门口,看著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无奈而复杂的嘆息。 李向前跨上那辆老旧的自行车,离开了前进五金厂 第53章 购置新釜,產能升级 离开前进五金厂。 王厂长那张布满愁容的脸还在眼前晃动。前进厂,这块牌子暂时提供了庇护,但也仅此而已。 指望从那乾瘪的帐本里挤出钱来,无异於缘木求鱼。 红星厂的订单是块肥肉,但吃下去需要一副好牙口。 他估算了一下手头的钱,加上黑市零敲碎打卖润滑油攒下的,距离购置一台像样的千升级反应釜,还差著一大截。 抵押贷款?他一个掛靠在街道小厂的个体户,银行连正眼都不会瞧。前进厂自身都泥菩萨过江,更別提担保。 私人借贷?利息高得嚇人,风险也大,万一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或许,可以试试。赵国栋,刘工也许能帮上忙。 主意已定,他调转车头,朝著红星厂的方向骑去。 技术科办公室,刘工正埋首於一堆图纸中,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赵国栋恰好也在,两人似乎在討论什么技术问题。 李向前敲了敲敞开的门。 赵国栋抬头看见他,脸上露出笑容。 “小李师傅,找我们有事?” 刘工也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他。 李向前没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 “赵副科长,刘工,我遇到点麻烦,想请二位帮帮忙。” 他將订单带来的產能压力和资金缺口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急需一台更大、性能更稳定的反应釜。 “……前进厂那边的情况,二位也清楚,实在是周转不开。我想问问,咱们厂或者市里其他兄弟单位,有没有淘汰下来、或者閒置的二手反应釜?状態能用就行,价格便宜点,最好……最好能允许我分期付一部分。” 赵国栋和刘工对李向前说完,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赵国栋率先打破沉默,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认真思考。 “设备科那边每年都有淘汰下来的旧设备,但反应釜……这东西一般都用到彻底报废,很少有閒置的。” 刘工摘下眼镜,用布角擦拭著镜片,慢条斯理地说:“二手的化工设备,不好找。而且就算有,你也得懂行,不然买回去也是一堆废铁。” 李向前心里一沉,果然没那么容易。 赵国栋话锋一转,看著李向前,语气缓和了一些。 “不过,小李师傅,你的难处我理解。『前进牌』润滑脂的质量,我们技术科是认可的,现在厂里也指望著它解决燃眉之急。你这边產能跟不上,对大家都没好处。”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拿起电话。 “这样,我帮你问问二轻局那边,他们下面管著不少小厂,说不定有哪家要技术改造,正好淘汰旧设备。” 刘工也点点头。 “我这边也帮你留意著,厂里仓库里有些年头久远的设备,说不定能淘到什么零件,拼装一下也能应急。” 李向前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感激地说:“那就太谢谢赵副科长,刘工了!” 赵国栋摆摆手,对著电话筒喂喂两声,开始联络二轻局。 刘工则走到办公室角落,翻找著一些老旧的设备资料。 等待的间隙,李向前默默观察著两人的举动。 赵国栋的办事效率很高,电话里言简意賅地说明情况,很快就得到了几个可能的目標单位。 刘工则翻出几本厚厚的册子,认真地查阅著,不时用笔在上面划几下。 他们是真的在帮他。 李向前意识到,这两个红星厂的技术骨干,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合作伙伴,甚至是……朋友? 这种被人信任和支持的感觉,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 几天后,李向前在修理铺里忙活,孙强兴冲冲地跑进来。 “向前哥!好消息!好消息!” “又捡到破烂了?”李向前头也不抬,手上正拿著銼刀打磨一个零件。 “不是破烂!是赵副科长!他来电话了,说是有反应釜的消息了!”孙强兴奋地挥舞著胳膊。 李向前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 “真的?哪里?” “市搪瓷厂!说是要升级生產线,淘汰一批旧的搪瓷反应釜,千升级的!价格也好商量!” 千升级!李向前心中一震。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跟著孙强赶往红星厂。 赵国栋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了。 “小李师傅,消息可靠。搪瓷厂那边我已经联繫过了,他们的厂长听说你是给红星厂配套的,很支持,价格方面给了优惠,定金也可以少付点。”赵国栋开门见山地说。 “太好了!赵副科长,真是帮了大忙了!”李向前由衷感谢。 “不用客气。” 赵国栋难得地笑了笑。 “你是帮我们厂里解决问题,我们帮你也是应该的。这样,我让小张带你过去看看设备,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搪瓷厂的人谈。” 搪瓷厂的仓库,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旧设备,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陈腐的味道。 一个穿著蓝色工装的中年人走过来,热情地招呼他们。 “是红星厂赵科长介绍来的李师傅吧?我是搪瓷厂仓库的保管员老王。” 李向前点点头,跟著老王走进仓库深处。 几台巨大的搪瓷反应釜映入眼帘,外表锈跡斑斑,管道纵横交错,显得有些笨重。 老王指著那些反应釜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厂里用了十几年的老伙计了,虽然旧了点,但搪瓷內胆还结实,还能用。这次升级换代,就准备处理掉。” 李向前走到一台反应釜前,仔细地观察起来。 锈蚀的外壳,老旧的仪錶盘,都掩盖不住这台机器曾经的辉煌。 【破障之眼】启动。 一行行数据流过眼前。 搪瓷层磨损度:中等。 夹套传热效率:良好。 搅拌系统磨损:轻微…… 他又走到另一台,继续扫描。 搪瓷层裂纹:多处。 夹套堵塞:严重。 搅拌电机老化…… 一台一台地看过去,数据不断刷新。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一台貌不惊人的反应釜上。外观普通,甚至有些灰扑扑的,但【破障之眼】给出的数据却让他眼前一亮。 搪瓷层完好度:极佳。 夹套传热效率:优秀。 搅拌系统磨损:极轻微。 捡到宝了! 李向前心中一喜。 这台反应釜,虽然外表不起眼,但核心部件的状况却出奇的好。 他指著这台反应釜,问老王:“王师傅,这台机器,我想仔细看看。” 老王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台?这台看起来旧兮兮的,你確定要看这台?” 李向前笑了笑,没有解释。 “就这台吧,看著顺眼。” 接下来的时间,李向前围著这台反应釜仔细检查,敲敲打打,问东问西,表现得像个经验丰富的设备专家。 搪瓷厂的人看他这么认真,也逐渐重视起来,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价格谈判很顺利。 赵国栋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搪瓷厂厂长很给面子,价格压得很低。 定金三分之一,李向前手头的资金勉强够用。 搞定反应釜,李向前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运输和安装,又是一场硬仗。 他找到了孙强,又请了钱师傅帮忙,通过钱师傅的关係,还借调了红星厂的起重工和管道工。 当然,工钱是少不了的。 热火朝天地忙碌了几天,新的千升级反应釜终於在屠宰场车间里安家落户。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那里,与旁边那台老旧的五百升反应釜形成鲜明对比。 新的,旧的,象徵著过去和未来。 看著那台崭新的(相对而言)反应釜,李向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兴奋。 產能升级了,硬体提升了,接下来,就该考虑软体的升级了。 他的润滑脂小厂,正在一步步走向正轨,走向……更远的地方。 第54章 第55章 破障寻宝,意外收穫 难得有了点空閒,李向前却没打算窝著。 新反应釜到位只是第一步,后续的麻烦还多著。 他跨上自行车,没回修理铺,也没去前进厂,而是蹬著车,一路向著城南郊区骑去。 那里有个大型的国营废品回收站。 不光收破铜烂铁,周边大厂淘汰的机器、设备残骸、工业边角料,最后都流向那里。 別人眼里的垃圾场。 对他,或许是另一番天地。 【破障之眼】在,废墟也能变成宝库。 换了身耐脏的旧工装,灰扑扑的,混在人堆里不显眼。 自行车停在回收站大门外一片杂乱的空地上。 刚靠近,一股混杂著铁锈、机油、还有说不清什么东西腐败发酵的气味就衝进鼻腔。 场地大得嚇人。 视线所及,全是小山似的废旧金属,各种扭曲变形的机器骨架瘫在地上,像史前巨兽的尸骸。 远处传来刺耳的金属切割声,还有重型吊车移动时发出的轰鸣。 几个穿著油腻工作服的工人,在巨大的钢铁垃圾堆里忙碌著,身影渺小。 李向前没急著往里闯。 这种地方看著乱,保不齐有自己的规矩。 他在外围慢慢踱步,观察著工人的作业区域和流程。 目光锁定了一个正靠在吊车旁抽菸的中年工人,看穿著和指挥的样子,像个小组长。 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门”,抽出一支递过去。 “师傅,辛苦了。”脸上带著点討好的笑意。 那工人瞥了他一眼,接过烟,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干啥的?”语气谈不上热情,但也算不上警惕。 “没啥事,师傅。”李向前把姿態放低,“就是想隨便看看,家里缺俩零件,琢磨著能不能从这儿淘换点旧的回去捣鼓。” 他指了指自己,“瞎摆弄点小玩意儿。” 工人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繚绕中打量著李向前。 “零件?”他重复了一句,似乎觉得这理由还算合理。 他用夹著烟的手指了指旁边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 “那边,刚拉来的一批,还没来得及拆解。你自己去看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带著警告的意味。 “別乱动那些大傢伙,压著砸著了,没人替你担待。” “欸,谢谢师傅!我晓得,就看看小的。”李向前连忙点头哈腰,心里却是一定。 成了。 他快步朝著工人指点的区域走去。 这片地方堆放的东西更新一些,但也更杂乱。 锈跡斑斑的电机外壳,断裂的齿轮箱体,扭曲变形的钢樑,还有几台完全看不出原本用途的机器残骸,像被肢解的怪物。 空气里的油污味更重了。 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四周是沉默的钢铁坟场。 【破障之眼】 视野瞬间被刷新的数据流覆盖。 【物品:废弃电机外壳。状態:严重锈蚀,內部线圈烧毁。价值:低(回收金属)。】 【物品:破碎齿轮箱残骸。状態:结构性断裂,齿轮磨损严重。价值:极低。】 【物品:变形钢结构件。状態:金属疲劳,承重能力丧失。价值:低(回收金属)。】 满眼都是刺目的红色警告,提示著这些东西的最终归宿——回炉。 李向前没有气馁。 他迈开脚步,耐心地、仔细地扫过每一件触手可及的物品。 如同一个最执著的拾荒者,在庞大的垃圾山里,搜寻著可能存在的微光。 【物品:未知设备底座。状態:核心部件缺失,连接处断裂。价值:低。】 【物品:报废水泵壳体。状態:內部叶轮损坏,密封失效。价值:极低。】 信息不断涌现,又不断被他过滤掉。 他的脚步很慢,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需要极大的耐心。 他弯下腰,拨开一块扭曲的铁皮。 下面压著半截沾满油污的传动轴。 【物品:重型设备传动轴(部分)。状態:表面磨损,存在微裂纹。材质:优质合金钢。价值:中等(材料可利用)。】 不算惊喜,但也聊胜於无。 他继续向前走。 【物品:工业风扇叶片(残缺)。状態:断裂,动平衡失效。价值:低。】 【物品:老式仪錶盘。状態:指针卡死,玻璃罩破碎。价值:无。】 【破障之眼】忠实地反馈著信息,绝大多数都是无用的废品。 他绕过一台倒塌的工具机骨架,继续深入。 忽然,一个不起眼的玩意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个半埋在锈蚀零件堆里的金属箱子,灰黑色,大概半米见方。 表面全是划痕和凝固的油垢,像个普通的设备控制箱。 【破障之眼】扫过。 一行与眾不同的信息跳了出来。 【目標:未知设备控制单元(残骸)】 【状態:外壳破损,內部线路板烧毁,但检测到特殊高密度存储介质残留!】 高密度存储介质? 这年头,磁带都还是稀罕物! 李向前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立刻快步走过去,双手並用,扒开压在上面的废铁。 箱子入手沉重。 他找到锈死的卡扣,用力掰开。 “嘎吱”一声刺耳响动。 箱盖弹开。 里面果然惨不忍睹。 线路板焦黑捲曲,许多电子元件已经脱落,散得到处都是。 一股烧焦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他仔细翻找著。 在箱子一个角落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方块,约有一指厚。 表面异常光滑,触手冰凉,没有任何可见的接口或標识。 材质非金非塑,手感奇特。 【破障之眼】的提示再次亮起,正指向这块黑色方块! 【检测到信息存储模块(结构特殊,疑似非硅基),內部数据部分损坏,但仍残留可提取信息片段!】 非硅基? 这玩意儿绝对不简单! 它来自什么设备?里面存著什么? 哪怕只是片段信息,也可能蕴藏著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 他小心翼翼地將黑色方块从箱子里取出来。 用袖子擦去表面的污垢。 然后,迅速而隱蔽地,將它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隔著布料,那冰凉坚硬的触感提醒著他,这不是幻觉。 他继续在废料堆里搜寻,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刚才的发现,让这次寻宝的价值瞬间拔高了无数倍。 他更加仔细地扫描著。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脚步停在一块不起眼的金属板前。 那块板子边缘有些破损,像是切割剩下的边角料,被隨意丟弃在这里。 【破障之眼】给出信息。 【目標:高温镍基合金板(边角料)】 【状態:边缘存在切割损伤,但主体成分稳定,具备优异的高温强度和抗蠕变性能】 镍基合金! 正是他之前修復反应釜搅拌桨叶时,想找却找不到的好东西! 这种材料耐高温、抗腐蚀,是製造化工设备关键部件的上佳选择。 市面上极难搞到。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碰到一块! 虽然只是边角料,面积不大,但足够用了。 可以用来製作反应釜內部的一些耐磨耐高温小零件,或者进行材料分析,为后续改进润滑脂配方提供参考。 又一个巨大的收穫! 他费力地將这块沉重的合金板拖出来。 检查了一下,確认四周无人。 他找到一块破麻袋,將合金板裹好,扛在肩上。 带著那块神秘的黑色存储模块和这块宝贵的镍基合金板,李向前离开了废品回收站。 这次来对了。 没有找到现成的设备,却得到了远比设备更有价值的东西。 那块黑色方块里隱藏的秘密,像一个鉤子,牢牢抓住了他的心。 而那块高温合金板,则为他的小厂提供了关键的技术升级材料。 他扛著合金板,脚步轻快了许多。 第55章 包装难题 回到屠宰场车间,李向前动作迅速,先將那块入手冰凉、材质奇特的黑色存储模块用油布层层包裹,塞进一个不起眼的铁皮箱子最底层,上面盖满杂物。 这东西透著诡异,现在碰不得,更不能让任何人瞧见。 隨后,他小心翼翼地搬出那块高温镍基合金板,找了个乾燥角落靠墙放好,又用破麻袋盖住。 这可是宝贝,得空了必须好好琢磨,怎么用在刀刃上。 处理完这些隱秘的收穫,紧迫感重新占据了他的思绪。 红星厂的第一笔正式订单,像一座沉甸甸的山,压在肩头。 新反应釜轰隆运转,解决了產能的核心瓶颈,润滑脂正源源不断地生產出来,质量稳定。 但麻烦总是接踵而至。 包装。 一个看似简单,却卡住了脖子的问题。 以前小打小闹,黑市里交易,买家要么自带破桶烂罐,要么他就用废品站收来的旧油桶隨便装装。 糊弄过去就行。 现在不同了。 那是红星厂,国营大厂!交货必须是统一规格、乾净整洁的標准二百升铁皮油桶。 这关乎脸面,更关乎產品在运输、存储过程中会不会被污染。马虎不得。 他蹬著自行车去市面上跑了一圈。专门卖工业包装桶的供销点,全新的二百升標准桶,鋥明瓦亮,码放整齐。 一问价格,李向前的心就凉了半截。 一个桶就要十几块钱!这批订单需要的数量可不少,光是买新桶,就得砸进去一大笔钱。 钱!又是钱! 他兜里那点钱,刚够支付反应釜定金,买原料又去一部分,现在捉襟见肘。 红星厂的回款猴年马月才能到帐?这中间的资金缺口,谁来填? 买新桶,无疑会把本就紧绷的资金炼彻底压垮。 他掉转车头,往前进五金厂骑去。死马当活马医,问问王厂长有没有门路。 厂长办公室,烟雾繚绕。王厂长正对著一堆报表发愁,眼圈发黑。 “王厂长。”李向前推门进去。 王厂长抬头,挤出个疲惫的笑容。 “向前来了?坐。” 李向前把包装桶的难处说了。 “……厂里仓库有没有这种標准铁桶?或者,能不能通过厂里的採购渠道,想想办法?价格便宜点的,二手的也行。” 王厂长听完,重重嘆了口气,掐灭手里的菸头。 “向前吶,不是我不帮你。” 他摊开手,一脸的无奈:“你看看我这儿,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哪有閒钱去採购新桶?仓库里那点破烂,你上次来也看到了,別说二百升的標准桶,连个像样的五十升桶都找不出几个。”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 “至於採购渠道……咱们这小破厂,在外面说话没分量。人家供销点认钱不认人,没指標没关係,想赊帐或者拿到低价,门儿都没有。” 希望彻底破灭。 前进厂这条路,堵死了。 李向前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回到屠宰场车间,看著那台新反应釜旁边,已经初步冷却、等待分装的粘稠润滑脂,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难道真要被这小小的包装桶给难住? 不行,绝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红星厂的订单。 这是打开局面的第一步,必须走稳了。 他在车间里来回踱步,脚下的水泥地坑坑洼洼。 烦躁的情绪在胸口积聚。 目光无意间扫过车间角落。 那里堆放著一堆杂七杂八的旧铁桶、旧油桶。 有的是之前收废品顺手捡回来的,有的是黑市交易时別人扔下的。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大多锈跡斑斑,桶口还沾著不明污渍。 一股难闻的气味隱约飘来。 换做平时,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这些垃圾。 但此刻,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猛地躥入脑海。 旧桶…… 能不能把这些废弃的旧桶,修復一下,废物利用?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这些桶,锈蚀、变形、里面残留的污物更是五八门。 直接用来装精密设备用的高品质润滑脂?那不是开玩笑吗?等於自砸招牌。 可如果……如果能找到一种办法,把它们彻底弄乾净呢? 除锈。 整形。 最关键的,是內壁处理。 怎么確保修復后的桶壁,不会污染润滑脂?形成一层稳定、惰性的保护膜?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基因图鑑】解锁蛞蝓信息时,获得的那条知识片段——【表面活性剂与惰性保护膜形成原理(初级)】。 可行!或许真的可行! 他立刻行动起来。说干就干! 从那堆废桶里,他挑出几个看起来损伤不算太严重、容量接近二百升的旧铁桶。 虽然外表惨不忍睹,但至少结构还算完整。 找来水管,接上一个简易的喷头——这是他之前自己捣鼓的高压水枪替代品。对著桶內部,反覆冲刷。 油污、泥垢、不知名的残留物,被强劲的水流衝击下来,匯成浑浊的污水流走。 冲洗乾净后,是除锈。 他翻出之前买的一些化学试剂,小心翼翼地按照比例调配。 酸性除锈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他戴上厚厚的橡胶手套,用长柄刷子蘸著除锈液,仔细涂抹桶的內壁。 嘶嘶的轻微声响传来,铁锈在酸液的作用下,开始溶解、剥落。 处理完一个桶的內壁,他又用清水反覆冲洗,直到流出的水变得清澈。 对於桶壁上一些轻微的凹陷和变形,他找来锤子、垫块,叮叮噹噹地敲打起来。这需要技巧和耐心,既要恢復形状,又不能破坏桶的整体结构。 汗水顺著额角流下,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手里的工具和眼前的旧桶。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內壁保护膜。 他回忆著【表面活性剂与惰性保护膜形成原理】的知识,结合现实中能找到的廉价材料。 松香,加热融化后能形成一层硬膜。 桐油,乾燥后防水耐腐。 还有库房里找到的一些不知名的树脂块。 他像个古代炼金术士,在几个破烧杯里反覆试验,调配著比例,观察著混合物的性质。 加热、搅拌、冷却、测试附著力、测试耐油性…… 失败了几次。有的涂层太脆,一碰就裂。有的气味太大,久久不散。有的根本无法均匀附著。 但他没有放弃。 终於,一种以松香和某种改性树脂为主,添加少量桐油和其他助剂的混合涂料,达到了他的初步要求。 顏色是难看的黄褐色,但涂刷在处理乾净的铁皮上,加热烘烤(他用喷灯小心地进行局部加热)后,能形成一层光滑、致密、略带弹性的保护膜。 用手指刮擦,很牢固。 滴上几滴润滑脂样品,也没有发生溶解或变色的跡象。 成了! 他立刻將这种“土法”涂料,均匀地涂刷在第一个修復好的旧桶內壁。 然后小心地进行烘烤处理,確保涂层完全固化。 一个小时后,第一个“再生”油桶诞生了。 外面看,依旧是个不起眼的旧铁桶,甚至还带著敲打修復的痕跡。 但打开桶盖,內部焕然一新。 乾净,光滑,闻不到铁锈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和树脂混合的气味,很快会散去。內壁那层黄褐色的保护膜,在光线下泛著油润的光泽。 成了!真的成了! 李向前拿起一个修復好的桶,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鬆笑容。 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立刻投入到后续的修復工作中。清洗、除锈、整形、涂刷內膜、烘烤……一套流程下来,越来越熟练。 最后,他找出之前准备好的油墨和刻好的简易模板,在每个修復好的桶身上,印上白色的“前进牌工业润滑脂”字样,以及简单的型號和生產日期。 字跡或许不够精美,但清晰、统一。 看著一排排修復完成、贴好標籤的“新”油桶,虽然外表依旧朴素,甚至有些寒酸,但它们整齐地排列在那里,解决了燃眉之急。 包装问题,以一种近乎匪夷所思的方式,被他硬生生解决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第56章 一张发票差点难倒英雄汉 生產和包装的坎儿暂时迈过去了,李向前的心思立刻转到了钱款上。 这批货关乎后续发展,红星厂的订单是敲门砖,但流程,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捏著那份盖著红星厂大红印章的採购合同,再次蹬车去了前进五金厂。 王厂长办公室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劣质菸草味。 李向前推门进去时,她正对著一堆单据发呆。 “王厂长。” 王厂长抬头,看到是他,又看到他手里的合同,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喜色,隨即又被一种茫然覆盖。 她搓著手站起来,“小李师傅,合同……这是签了?” 李向前把合同递过去。 “签了,正式的採购合同。” 王厂长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指有些颤抖,逐字逐句地看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但很快,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抬起头,表情困惑。 “那……然后呢?咱们就等著他们送钱来?” 黑市交易的惯性思维还根深蒂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简单明了。 李向前早有预料,耐心解释:“王厂长,国营厂不一样。咱们得先凭这份合同,给红星厂开【正式发票】。” 他特意加重了“正式发票”四个字。 “然后红星厂那边要走財务审批,一步步签字盖章,最后,货款才能打到咱们前进厂的【对公帐户】上。” “发票?”王厂长眼睛瞪得更大了,脸上的茫然几乎要溢出来。 “发票……咱厂,好像好久没开过那玩意儿了……” 她掰著手指头想。 “会计老张……他眼神儿不好,年纪也大了,能弄明白不?再说,去税务局领发票?报税?我……我也不懂啊!” 前进厂管理上的混乱和人员老化问题,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指望他们自己捋顺这套流程,简直是天方夜谭。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李向前心里嘆了口气,看来这事还得自己扛。 他放缓了语气,儘量显得轻鬆。 “王厂长您別急,这事我来想办法。我陪您,或者您派个人,咱们一起去税务局跑一趟,把流程问清楚。” “会计那边,开票的时候我盯著点,帮忙核对,出不了错。” 王厂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那太好了!太好了!向前,这事就拜託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向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跑断腿、磨破嘴”。 他先是陪著王厂长去了一趟税务局。 税务局大厅里人不多,但气氛压抑。穿著制服的办事员坐在高高的柜檯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厂长显然对这种地方有种天然的畏惧,说话都有些结巴。 李向前上前,递上前进厂的介绍信和执照副本。 “同志,我们前进五金厂,想来申领一批工业销售发票。” 那办事员眼皮都没抬,指了指旁边一摞表格。 “先填表。” 表格密密麻麻,各种栏目看得人头晕。 李向前耐著性子,一项项询问。 “企业性质?” “街道集体。” “经营范围?” “五金加工……哦,现在也代加工点润滑脂。” 办事员笔尖一顿,抬起头。 “化工產品?有生產许可证吗?环评报告呢?”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王厂长脸都白了。 李向前赶紧解释:“我们是掛靠,实际生產方资质齐全,这是红星厂的採购合同,他们认可的。” 他把合同复印件递过去。 办事员扫了一眼,態度没有任何变化。 “按规定,谁开票谁负责。你们厂的资质不全,这个发票……” 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僵持住了。 李向前心里窝火,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陪著笑脸,好话说了一箩筐,反覆强调这是支援大厂生產,是响应政策號召。 磨了半天,办事员总算鬆了口,让他们回去准备更详细的材料,包括掛靠协议、红星厂的情况说明等等。 从税务局出来,王厂长腿都软了。 “向前吶,这……这太难了……” 李向前拍了拍她的胳膊。 “没事,王厂长,缺什么咱们补什么。总有办法。”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这只是第一关。 他抽空去找了林薇。 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流淌。 林薇听完他的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流淌。 林薇听完他的讲述,沉吟片刻。 “税务局那边卡资质,意料之中。个体户掛靠小厂,先天不足。” 她指点他。 “发票肯定要开,这是规矩。但前进厂的情况…的確是个麻烦。要不,先想办法把发票领出来,资质的问题,后续慢慢解决?” 李向前点头,这和他想的一样。 “问题是怎么领?税务局要材料,咱们很多都没有。” 林薇笑了笑。 “材料嘛,人是活的。有些东西可以想办法补,有些…可以变通。” 她压低声音。 “关键是找到懂行的人,指点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李向前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 林薇帮他找来一些財会方面的入门书籍,又把他介绍给她一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諮询对公转帐和企业財务规范的问题。 那位银行朋友很热心,给他详细讲解了发票的种类、用途、开具流程,以及税务申报的基本知识。 李向前白天跑税务局,晚上挑灯夜读,硬是啃下了几本枯燥的財会教材。 他还旁敲侧击地向一些做生意的朋友打听,了解各种“变通”的方法。 渐渐地,他对这套复杂的財务流程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再次去税务局,李向前心里有了底气。 他按照林薇朋友的指点,准备了一套相对“完善”的材料,包括一份勉强能算数的前进厂“掛靠协议”,以及一份措辞恳切的“情况说明”,强调【前进牌】润滑脂对红星厂生產的重要性。 再次面对那位冷淡的办事员,李向前的態度更加沉稳,应对也更加自如。 他避重就轻,强调產品质量和市场前景,淡化前进厂资质上的不足。 或许是看在他坚持不懈的精神上,或许是被那份“情况说明”打动,又或许是年底业务考核压力,办事员的態度终於有所鬆动。 “材料先收下,能不能办下来,还要看领导审批。” 一周后,李向前接到了税务局的电话,通知他去领发票。 前进五金厂,磕磕绊绊地,总算领到了第一批工业销售发票。 王厂长拿著那几张薄薄的发票,如获至宝,连声说:“不容易,真不容易”。 李向前没敢放鬆。 开出发票只是第一步,还要確保发票合规,入帐正確。 他又手把手地教前进厂的老会计,如何填写发票,如何登记销售明细帐,如何保管发票存根。 老会计年纪大了,学东西慢,李向前就耐心一遍遍讲解,直到他基本掌握。 发票的事情总算搞定了。 李向前把发票和出库单一起交给了红星厂设备科的赵国栋。 赵国栋接过单据,简单翻看了一下,脸上露出讚许的目光。 “小李师傅,效率挺高啊。” 李向前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心里清楚,这效率是用跑断腿、磨破嘴换来的。 “货款的事……”他试探著问了一句。 赵国栋明白他的意思。 “財务那边流程比较慢,要走审批,还要等厂领导签字。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两个月也正常。” 一两个月? 李向前心里一沉。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资金。 原料採购、工人工资、还有后续扩大生產的投入,每一项都像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等著餵食。 红星厂的回款,就像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强压下心头的焦虑,点点头。“我明白,理解。” 离开红星厂,李向前骑著自行车,慢慢地在街上晃悠。 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秋风吹过,带著一丝凉意。 这次跑发票的经歷,像一堂生动的社会课,让他深刻体会到与正规单位打交道的复杂性。 这不仅仅是技术和產品的问题,更涉及到方方面面的规则和流程。 想要把生意做大,就必须熟悉这套“游戏规则”,適应它,甚至…利用它。 掛靠前进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资质,財务,管理,处处受制於人。 成立一家真正属於自己的公司,独立自主,才能摆脱这些束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变得愈发清晰,也愈发坚定。 他踩下脚蹬,加快了速度,朝著修理铺的方向骑去。 路还长,要走的路还很多。 第57章 邻里夜话,时代变迁 李向前蹬著 李向前蹬著破自行车,链条“嘎吱”作响,像在抱怨刚跑完税务局和银行的疲惫。 骨头缝里都透著累。 可刚拐进熟悉的胡同口,一股子喧闹热浪就撞了过来。 说话声、笑声,还有一种持续不断的、带著电流杂音的“嗡嗡”声,全从张大爷家敞开的院门里涌出来,挤满了狭窄的通道。 “哎,借过,借过一下!” 李向前推著车往前凑,围在门口的人群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缝。 他探头一看,嚯,院子正当中,摆了个稀罕玩意儿——崭新的【飞跃牌】9寸黑白电视机! 那木头壳子刷著清漆,几个塑料旋钮笨拙地杵在面板上,屏幕像个蒙了层灰的小窗户。 但这年头,谁家能摆上这玩意儿,那就是院里胡同里最亮的星! 半个胡同能走得动道儿的差不多都聚这儿了。 小孩子们早就没了规矩,围著那会出声、会亮影儿的木头盒子又蹦又跳,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全是好奇的光。 大人们则矜持得多,嘴上说著“有啥好看的”,脖子却一个比一个伸得长,踮著脚尖往里瞅。 “向前!你可算回来了!”李婶嗓门依旧洪亮,眼神也好使,一眼就从人堆里把他拎了出来,“快来看电视!老张家新买的,稀罕吧!” 语气里的兴奋劲儿,还有那点藏不住的小羡慕,明明白白。 李向前嘴角扯动了一下,算是笑了笑。 他把自行车费劲地靠在墙根,这才挤进院里。 小小的屏幕上,雪点不停地跳动,人影晃动模糊,得眯著眼才能勉强分辨。一个穿著中山装的播音员,正襟危坐,用標准的普通话念著稿子,声音倒是清晰有力:“……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后,国家政策迎来重大调整,鼓励积极发展乡镇企业,允许个体经营作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有益补充……” 声音还是那个熟悉的腔调,可里面的內容,却透著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新风向。 变革的浪潮,真的要来了。 刚才还七嘴八舌的大人们,听到这几句,表情不约而同地严肃起来,竖起耳朵,听得格外专注。 孩子们不懂这些,早被大人挥到一边追跑打闹去了。 张大爷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嘬著他的老旱菸,烟锅头里的火星一明一暗,映著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这天儿啊,真是一天一个样嘍。”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菸灰簌簌落下,“搁在以前,谁敢这么明著说让自个儿干?『投机倒把』的大帽子扣下来,能把人嚇死!” 旁边几个上了年纪的老邻居,纷纷点头,脸上是过来人的唏嘘。 “可不咋地,那时候提心弔胆的。” “现在,不一样了,上头鬆口了,让干了!”张大爷的语气里,带著一种压抑了许久、终於得以释放的雀跃,“这日子,怕是真的要变嘍!” 王大妈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眉头却微微蹙起,带著几分现实的忧虑:“话是这么说,可你看街上摆摊的是多了不少,卖个针头线脑,炸个油条麻的……咱们这些没门路、没本钱,两手空空的,能沾上啥光景?” 这话问到了大家的心坎上,院子里瞬间安静了那么一两秒。 李婶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快人快语:“政策再好,手里没俩子儿,那也是乾瞪眼抓瞎!要我说啊,还是老老实实上班最稳当,旱涝保收。” 她说著,话锋一转,朝李向前那边努了努嘴:“不过嘛,像向前这样的,有手艺,脑子也活泛,自己开个铺子捣鼓捣鼓,我看倒是条路子!” 几道目光立刻有意无意地飘向李向前。 这小子,平时闷声不响的,最近確实像是在倒腾点什么名堂。 前两天还看见他往厂里送东西呢。 李向前没接茬,只是静静地听著。邻里们言语间流露出的憧憬、迷茫、担忧,还有那点小算计,无比真实地扑面而来。 他比他们更清楚,未来的浪潮將远比这电视新闻里的几句话更加汹涌澎湃,足以顛覆许多人固有的生活。 但这对他来说,暂时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做的事,不仅仅是赚点钱餬口。 他要在即將到来的大潮中,找准自己的位置,不仅要站稳脚跟,还要留下属於自己的印记。 掛靠前进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税务局那一关已经让他深刻体会到了束手束脚的滋味。 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资质,势在必行。 电视新闻还在继续播报,但围观人群的新鲜感显然已经过去,注意力渐渐转移,三三两两开始聊起张家长李家短的琐碎事。 天色彻底黑透,胡同里稀稀拉拉亮起了几盏昏黄的电灯泡。 李向前觉得站得腿有点麻,也该回去了。 “向前,你等会儿!” 他刚转身,就被李婶叫住。 只见李婶快步走进自家屋里,很快又出来了,手里多了个用乾净布包著的东西。 “拿著,刚出锅的窝头,还热乎著呢!”她直接把那个温热的布包塞进了李向前手里。 粗粮特有的朴实香气混杂著刚出锅的热度,暖烘烘地传过来。 “看你刚才就光站著听,也没个动静,肯定是累了,先垫吧垫吧肚子。”李婶笑得一脸实在,眼角的皱纹都带著暖意。 李向前握著那个布包,指尖传来踏实而温暖的感觉。 心里那点因为琢磨未来、因为应付各种麻烦而升起的飘忽不定,瞬间像是找到了锚,稳稳地落回了实处。 “谢谢李婶。”他低声道,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谢啥,邻里邻居的。快回吧,天黑路滑。” 李婶摆摆手,转身进了院子,继续和邻居们討论著电视里的新闻。 李向前推起自行车,慢慢地往自己家那黑漆漆的小院走去。 窝窝头的温热透过薄薄的布包,持续不断地渗入掌心,驱散了秋夜的凉意,也驱散了心头最后一丝疲惫。 这胡同里的烟火气,这份简单直接的关怀,是他两辈子都难以割捨的东西。 第58章 张彪使绊,街道突查 废弃屠宰场的角落,新买的千升级反应釜发出低沉的轰鸣,昼夜不息。 孙强带著几个老乡,眼睛熬得通红,却难掩兴奋。 他们分成三班,小心翼翼地操作著阀门,观察著温度和压力。 黄褐色的粘稠液体,带著一股特殊的油脂气味,从管道缓缓流入那些经过修復、印著简陋“前进牌”標识的旧油桶里。 一桶,又一桶。 灌装好的油桶被仔细封口,贴上李向前设计的简易標籤,然后整齐地码放在清理出来的仓库空地上,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李向前站在反应釜旁边,手里拿著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画著歪歪扭扭的流程图。 他在不断优化每个环节,减少浪费,提高效率。 空气里瀰漫著热气、油味和一种蓬勃的希望。 这股子热火朝天的劲头,才刚烧起来没几天。 这天下午,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车间的节奏。 王厂长几乎是撞进来的,头髮散乱,脸上是掩不住的慌张,手里死死捏著一张纸。 “小李师傅!小李师傅!”她声音发颤,带著哭腔。 李向前正拿著卡尺测量一个零件,闻声转过头,放下工具。 “王厂长,怎么了?” 王厂长把那张纸塞到他手里,手抖得厉害。“出事了!出大事了!” 李向前接过那张纸。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纸张粗糙,但抬头印著“街道办事处”的字样,下面是一行黑体字標题,內容是关於开展安全生產和环境卫生大检查的通知。 措辞很正式,也很严厉。 通知要求前进五金厂,立即针对“安全生產责任制落实情况”和“厂区环境卫生及污染物排放问题”,进行全面自查整改。 限期三天提交自查报告。 最要命的是最后一句,用括號特別註明:將对厂区內“新增设的润滑油生產项目及其附属设施”进行重点现场检查。 公章鲜红刺目。 王厂长急得在原地直转圈,搓著手。 “安全生產?环保?我的天老爷!咱们厂子都快黄了多少年了,谁管过这些?以前从来没有过啊!” 她猛地停下脚步,指著那张纸,声音更加尖利:“还点名要查润滑油!查咱们这个……这个地方!” 她指了指周围油腻腻的地面,角落里堆积的杂物,还有那台轰鸣的反应釜。 “小李师傅,这可怎么办?他们要是真来人查,就咱们这屠宰场的破烂摊子……到处都是油污,连个像样的下水道都没有!非得让咱们立马停工不可!” 她对这片废弃场地的状况再清楚不过,根本经不起任何正规检查,一查一个准。 李向前捏著那张通知,指节有些发白。 安全,环保。 这两个词在当下,对绝大多数小厂、作坊而言,就是掛在墙上的標语,没人真正当回事。 可一旦有人要拿这个当令箭,那就是悬在头顶的刀,隨时能落下来。 时间点太巧了。 红星厂的订单刚落实,生產刚走上正轨,检查通知就来了。 而且,矛头精准地指向了润滑油项目。 这背后要是没点名堂,鬼都不信。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人影——张德彪。 在红星厂的会议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那句“后续跟踪检测”的话。 当时没能直接阻止,现在换了条路子? 动用他在街道的关係,从外部下手? 这种来自体制內的刁难,往往比市场上的竞爭更阴险,更让人束手无策。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又被他强压下去。 “又是他。” 李向前低声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 王厂长没听清,还在旁边焦躁地念叨:“这可怎么办啊……要是停產了,红星厂的订单怎么办?工人的工资……” 李向前抬手打断她的话。 他把那张通知纸对摺,再对摺,塞进口袋。 “王厂长,您先別慌。”他的声音恢復了平稳。 他快速盘算著。 “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通知要求自查整改,还给了三天时间,这说明对方暂时也不想直接撕破脸,或者说,他们的目的可能只是想通过检查来找茬,逼我们停產或者让他们捞点好处。” 他立刻做出了应对部署。 “第一,您马上以厂里的名义给街道回个函,態度要好,表示我们高度重视,坚决拥护,正在积极开展自查。” “但由於厂里困难多、人手少,恳请领导给予几天宽限时间,以便更彻底地整改。” 这是拖延,爭取缓衝。 “第二,强子!”李向前转身对孙强喊道。 孙强正带著人往桶里灌油,闻声立刻跑了过来,脸上还带著油污。 “向前哥,啥事?” “立刻停下手里的生產!”李向前的命令不容置疑。 “组织所有人,对整个厂区,尤其是生產车间和仓库,进行一次最彻底的大扫除!” “所有原料、成品必须分类码放整齐,用帆布盖好!” “地面油污全部清理乾净!用锯末子,用破布,想尽一切办法!” “临时电线重新规整綑扎,有安全隱患的立刻更换!” 孙强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用力点头。“好!我马上去安排!” 他转身就跑,嗓门立刻提了起来,开始招呼人手。 车间里灌装的动作停了下来,机器的轰鸣声也小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人员调动的嘈杂和孙强的指挥声。 王厂长看著李向前有条不紊地布置,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些,但忧虑並未散去。 “向前,光打扫……能行吗?那些硬规矩,咱们……” “还有…” 李向前打断她:“把咱们之前做的那个『前进五金厂润滑油分厂(筹)』的牌子先摘下来!” 王厂长一惊:“摘牌子?” “对,摘下来,收好。” 李向前:“在车间门口掛上【设备检修,暂停使用】的牌子!” “这几天,除了核心人员,其他人暂时放假回家休息,工资照发。” “我们要做好迎接『检查』的准备!” 王厂长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看著李向前年轻却异常沉稳的侧脸,心里那块悬著的石头,似乎落下去了一点,但又好像被什么更沉重的东西压住了。 孙强已经带著人行动起来,扫地的扫地,搬东西的搬东西,擦油污的擦油污。 反应釜的余温还在,空气里油腻的气味依旧浓重,但一种临战前的紧张感迅速取代了之前的生產热情。 李向前走到车间门口,亲自爬上一个破旧的木梯,伸手將那块写著“前进五金厂润滑油分厂(筹)”的木牌子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 牌子不大,分量却不轻。 他拿著牌子跳下梯子,拍了拍上面的灰。 第59章 迎检准备 屠宰场內。 碱水泼洒,锯末飞扬,工人们不再理会未灌装完的油桶,抹布和扫帚成了新的武器。 孙强扯著嗓子,指挥著眾人搬运油桶,原本堆积如山的原料和成品,被迅速转移到仓库深处,帆布像变戏法一样,遮盖住一切不愿示人的秘密。 “向前哥,真要全盖起来?这刚做出来的润滑脂,透透气也好吧?”孙强一边指挥老乡们堆放油桶,一边抹著汗问。 李向前正检查著重新綑扎的电线,確认绝缘胶布包裹严实,听见孙强发问,头也没抬,“盖严实点,检查的人鼻子灵,別让他们闻出味来。” 孙强不再多问,手脚麻利地指挥著。他虽不完全明白李向前的用意,但多年的相处让他明白,向前哥的决定从不会错。只是这次行动,总让他心里隱隱觉得不安。 李向前扫视著忙碌的车间,工人们动作很快,屠宰场原有的脏乱正在被迅速掩盖。 但这只是表面功夫,那些深藏的隱患,绝不可能在三天內彻底根除。 “焚烧炉那边,烟囱口堵住了吗?”李向前突然问。正指挥工人擦洗设备的孙强愣了一下,隨即反应过来,“堵了,按你的吩咐,用耐火泥封了一半,保证不冒烟。” 李向前眉头微皱,一半,不够。 他快步走向焚烧炉,刺鼻的气味依旧从烟囱缝隙中钻出。 “强子,再加点泥,把通风口全堵死。”李向前语气坚决。“全堵死?那…那烟往哪排?”孙强有些犹豫。“不用排了,这几天都別烧东西。” 李向前声音沉了下来,“记住,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挑不出毛病,而不是真的要彻底整改。”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厂区,心里清楚,这场检查,与其说是查安全环保,不如说是衝著“前进牌”润滑脂来的。 张德彪,真是好手段。 王厂长匆匆赶来,脸上依旧带著掩饰不住的慌乱:“小李师傅,回函发出去了,態度也放低了,可…可我总觉得心里没底。” “放心,王厂长。” 李向前转过身,语气平静却带著力量:“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的了。” 王厂长望著李向前,年轻人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沉稳得不像话,这让她稍稍安心。 “小李师傅,你说…他们真是衝著咱们来的?会不会…会不会是误会?” 误会?李向前心里冷笑,张德彪的“煞费苦心”,怎么可能是误会。 “王厂长,別抱幻想了。” 李向前语气直接,打破了王厂长最后一丝侥倖:“红星厂的事,挡了別人的路,有人不高兴了,很正常。” 王厂长脸色瞬间苍白,她当然明白李向前的意思,红星厂的订单,是前进厂起死回生的希望,也是別人眼中的肥肉。 “那…那咱们怎么办?真要停產?”王厂长声音带著哭腔。 停產? 李向前:“停產不是目的,他们的目的是让我们难受。” “既然他们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厂区中央。 【破障之眼】瞬间启动,无形的扫描波纹扩散开来,如同x光一般,穿透地表,洞察著这片废弃屠宰场的每一寸角落。 地面的油污被碱水冲刷后,暂时消失了踪跡,但【破障之眼】下,那些渗透进泥土深处的油污,依旧清晰可见。 焚烧炉的烟囱,被耐火泥封堵后,气味散发减弱,但內壁上,却残留著一层厚厚的焦油状物质,那是长期焚烧动物內臟和油脂留下的痕跡,散发著陈腐的恶臭,一旦遇热,极易挥发。 还有厂区角落,那个废弃的储水池,表面看似平静,【破障之眼】却清晰地捕捉到,池底的裂缝处,正有油污缓缓渗出,污染著周围的土壤。 定时炸弹,不止一个。 李向前立刻叫来孙强,“强子,安排几个人,去仓库把之前备下的吸油毡拿来。” “吸油毡?要那玩意干啥?” 孙强不解:“有用,跟我来。” 李向前没有解释,带著孙强来到储水池边。 “把这水池周围挖开,挖一道隔离沟,把吸油毡铺进去。” 李向前指著储水池周围的地面吩咐。 “挖沟?这…这能行吗?”孙强还是疑惑,但行动上却毫不犹豫,立刻招呼工人开始挖掘。 工人们挥舞著铁锹,泥土飞溅,很快,储水池周围被挖出了一道简易的环形沟渠。 李向前指挥工人將吸油毡铺进沟渠,吸油毡接触到渗出的油污。 他又走到焚烧炉旁,指著烟囱底部:“把这里也挖开,挖深一点,把吸油毡埋进去,再用土填上。” 孙强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照做。 工人们忙碌著,整个屠宰场热火朝天,与其说是迎接检查,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隱蔽的战斗。 李向前站在车间门口,看著忙碌的人群,心里却丝毫不敢放鬆。 这些临时抱佛脚的措施,只能掩盖一时,想要彻底解决问题,绝非易事。 但他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爭取时间,为下一步的计划爭取时间。 厂区表面焕然一新,李向前把王厂长叫到跟前。 他板起脸,模仿检查人员的口气:“王厂长,你们这个厂区,卫生条件长期不达標吧?我看这地面,油污渗透很严重啊。” 王厂长搓著手,脸上挤出笑容,声音有些发虚:“领导批评得是,我们厂子底子薄,困难多,以前確实管理不到位。这不,接到通知,我们立刻组织人手整改,您看,现在……” 李向前打断她:“现在?现在是临时抱佛脚!墙角那堆废料怎么回事?分类了吗?防火措施呢?” 他手指著一个刚清理过的角落,语气严厉。 王厂长额头冒汗,努力回忆著排练过的话:“那…那是准备清运的,我们正在联繫车辆。防火沙箱…在那边,灭火器也检查了。” 李向前绕著她走了一圈,停在她面前:“生產记录呢?安全培训记录呢?拿出来我看看。” “记录…记录正在整理,以前不太规范,我们正在补…”王厂长声音越来越小。 这不行,太慌了,破绽百出。 李向前心里摇头,面上却不露声色:“王厂长,態度要诚恳,困难要讲,但决心也要表。不是让你撒谎,是让你强调我们正在努力改进,需要时间,需要上级支持。” 他放缓了语气:“记住,他们是来找茬的,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別被他们牵著鼻子走。” 王厂长连连点头,又跟著李向前演练了几遍,虽然还是紧张,但总算有了点章法。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下午,一辆吉普车卷著尘土,停在了屠宰场破旧的大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 领头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著乾净的中山装,国字脸,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他身后跟著两个穿蓝色制服的年轻人,一人拿著记录本和笔,一人挎著海鸥牌相机,镜头的反光晃了一下。 街道企业管理办公室的黄副主任。 李向前站在车间门口,看著这阵仗。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厂长深呼吸几次,脸上堆起练习多次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黄主任!欢迎欢迎!欢迎领导蒞临指导工作!” 黄副主任只和她象徵性地握了下手,手很快抽回:“王厂长,客套话就不必了。” 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厂区,没在王厂长脸上停留:“接到你们的自查报告,说整改有进展,我们过来看看实际情况。” 王厂长连忙接话:“是是是,我们全厂上下高度重视,坚决落实指示精神。只是厂子困难多,歷史遗留问题不少,整改还需要时间,恳请领导……” 黄副主任摆摆手,打断了她:“少说废话,带我们去看看。”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压力。 王厂长笑容僵了一下,赶紧侧身引路:“这边请,黄主任,同志们这边请。” 检查组一行人迈步走进厂区。 清理过的地面还残留著碱水的气味,物料堆放整齐,盖著帆布。 几个留在厂里的工人远远看著,不敢靠近。 黄副主任走走停停,偶尔用手指点一下,身后的年轻人立刻记录或拍照。 他们对乾净的地面和整齐的物料似乎並不太感兴趣,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扫过。 王厂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介绍著,重复著排练好的说辞,强调困难,表达决心。 黄副主任偶尔“嗯”一声,不置可否。 李向前跟在队伍后面几步远,沉默地观察著。 黄副主任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些表面功夫上。 他的脚步,正不紧不慢地,朝著那个掛著【设备检修,暂停使用】牌子的车间移动。 果然。 那才是他们的目標。 终於,一行人停在了车间门口。 牌子很醒目。 黄副主任抬头看了一眼牌子,没什么表情,伸手直接推开了虚掩的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车间內部,同样经过了“精心布置”。 反应釜擦得鋥亮,地面看不到明显油污,角落里的工具摆放整齐,原料桶被帆布严密地遮盖著。 空气里,那股特殊的油脂气味被最大程度地压制了,但对於熟悉这种味道的人来说,还是能闻到一丝残留。 黄副主任锐利的视线扫过整个车间,如同探照灯。 他没有去看那些被遮盖的原料桶,也没有检查墙上的电线。 他的脚步,径直走向了车间中央那台崭新的、巨大的千升级反应釜。 这台设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太过显眼。 他在反应釜前停下,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搪瓷外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咚咚】 两个年轻工作人员立刻跟了过来,一个准备记录,一个举起了相机。 黄副主任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王厂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著一种不容辩驳的质询。 “这台设备,是新增加的吧?”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王厂长,最后落到李向前脸上。 “有相关的安全操作规程和设备备案登记吗?” 第60章 巧言应对 “有相关的安全操作规程和设备备案登记吗?” 王厂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规程?备案?这些词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对於这个藏在屠宰场的“地下”项目,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向前上前一步,挡在王厂长身前,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微笑。 “黄主任您好,我是前进厂的技术顾问李向前。” 他声音平稳。 “这台设备確实是我们近期为了技术改造,从兄弟单位调拨过来的二手设备,目前还处於安装调试阶段。” 他刻意加重了“调拨”和“调试”两个词。 “相关的规程和登记手续,我们正在整理和办理中,会儘快补齐。” *必须先把这关应付过去,把生產说成调试,把新增说成调拨。* 他侧身,手指向墙上临时贴著的几张纸,上面是用碳素笔画的简陋图示。 “您看,虽然正式规程还在制定完善,但我们对安全非常重视。” “临时的操作要点和安全注意事项都已经上墙,並且对相关人员进行了初步的口头培训。” 那几张纸画得歪歪扭扭,但关键的阀门、仪表位置都標了出来,旁边还注著大字,看起来確实是那么回事。 黄副主任走到反应釜侧面,抬手指向加热夹套的一个接口。 “这种压力容器,按照规定,是需要特种设备安全监察机构进行定期检测的。” 他扭头看向李向前。 “有检测合格证吗?” 问题又快又准,直击要害。 王厂长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向前心头微动,脸上笑容不减。 “黄主任,您是內行。” 他先捧了一句。 “不过这台是常压反应釜,设计上就不是承压容器,所以不完全適用特种设备管理条例。” “而且我们加热用的是敞开式的常压热水循环,温度和压力都在安全设计冗余之內,绝对不会超压。” 他语气肯定。 “相关的设计参数和原厂说明,我们正在向原单位索取,资料一到,立刻整理上报。” *常压,热水,把危险性降到最低,看他还能怎么挑刺。* 黄副主任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发出声音。 他带来的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举起【海鸥牌相机】,对著反应釜和墙上的“规程”拍了几张照片,闪光灯亮了几下。 另一个则在记录本上快速写著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声。 车间里只剩下相机快门声和记录的声音。 气氛沉闷压抑,像暴雨前的天空。 黄副主任最后扫视了一圈车间,转身朝外走。 “行了,今天就先这样。”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对王厂长扔下一句话。 “你们提交的自查报告我们收到了,但流於形式。” “刚才检查发现的问题,还有你们这个新增项目涉及的资质、环保手续、安全生產责任制落实情况,限你们一周內,把相关证明文件、操作规程、应急预案,送到街道企管办。” “如果逾期不能提供,或者提供的文件不符合要求,我们將依据相关规定,採取进一步管理措施。” 话语平淡,威胁意味十足。 吉普车扬起一阵尘土开远了。 王厂长腿一软,几乎是瘫坐在旁边一个倒放的空油桶上,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的老天爷……嚇死我了……” 她拍著胸口,大口喘气。 “小李师傅,这次……这次多亏了你反应快!” 她声音还有些抖。 “可……可下次怎么办?一周时间,我们上哪儿去弄那些文件?什么资质、环评……听都没听过啊!” 李向前站在原地,看著吉普车消失的方向。 侥倖过关。 黄副主任今天的目的,恐怕只是初步摸底和施压。 张德彪在后面。 这次靠著口舌和临时布置挡过去了,下一次呢? 一周时间,根本不可能凭空变出那些文件。 堵是堵不住的。 必须从根子上解决。 要么找到能压住黄副主任的人。 要么,就得找到让他不敢再来的理由,或者说,是忌惮。 他的脑海里,一个名字浮现出来。 林薇。 报社记者,消息灵通,而且……她似乎对自己,对正在做的事情,抱有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善意。 也许,她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 体制內的事情,有时候需要体制外的力量来撬动。 他转过身,看著一脸绝望、还在喃喃自语的王厂长。 “王厂长,您先別慌。”他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他指了指被检查组翻动过的地方。“您先组织人把厂区恢復一下,注意安全。” “我出去一趟,想想办法。” 王厂长六神无主,听他这么说,也只能下意识地点头。“哎,好,好,你去吧,快去快回。” 李向前没再多说,快步走出屠宰场破旧的大门。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脸上暖烘烘的,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他沿著坑洼不平的土路走著,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著。 张德彪,红星厂供应科副科长。 黄副主任,街道企管办副主任。 这两个人之间,是否存在直接的利益输送?还是仅仅是人情关係? 黄副主任这种级別的干部,应该不至於为了点小利就亲自下场。 更大的可能,是受了更高层级的招呼,或者,张德彪背后还有人。 无论如何,找到突破口是关键。 最近的公共电话亭在街道口,得走一段路。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几枚硬幣,推开吱呀作响的摺叠门,走了进去。 投幣,拨號。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此刻显得格外漫长。 电话接通了,是报社的总机。 “您好,请问找哪位?” “麻烦帮我转一下林薇记者,谢谢。” 又是短暂的等待,电流的嘶嘶声。 终於,电话那头传来那个清脆又熟悉的声音。 “喂,哪位?” “林薇,是我,李向前。”他的声音因为快步走而略带喘息。 “向前?”林薇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一丝惊讶和关切,“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听你声音好像有点喘,出什么事了?” 李向前定了定神,长话短说。 他將下午街道企管办黄副主任带人突击检查的情况,对方如何直奔润滑脂车间,如何盘问设备资质和安全规程,以及最后留下一周整改期限的威胁,快速扼要地敘述了一遍。 “……我怀疑这事跟红星厂供应科的张德彪有关,上次在会上他就想卡我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李向前能听到她那边似乎有翻动纸张的声音,然后是清晰的吸气声。 “又是张德彪?!”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明显的怒意,“这人真是阴魂不散!上次开会我就看他不顺眼!他凭什么这么搞你?!” 她的反应比李向前预想的还要激烈,那份怒气不似作偽。 “你放心,向前!”她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果决,“这事包在我身上!” 李向前的心头莫名一松。 “那个黄副主任是吧?街道企管办的?”林薇確认道,“行,我记下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快速思考。 “我正好认识区里宣传部的刘副部长,以前採访过他几次,关係还行。我侧面帮你打听打听这个黄主任的底细,看看他是什么路数,跟张德彪到底有没有牵扯。” 这正是李向前需要的。 知己知彼,才能找到应对的策略。 “另外,”林薇话锋一转,思路清晰,“光打听可能还不够。我最近手里正好在跟进一个关於乡镇企业改革试点的选题,採访了不少正面典型。”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兴奋,“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你们前进厂,尤其是这个润滑脂项目,也包装一下,往正面典型上靠拢。” “如果能得到区里甚至市里领导的关注,哪怕只是口头表扬,那这个黄副主任再想找麻烦,就得掂量掂量了。” “这叫什么?这叫爭取舆论支持,占据道义高地!” 李向前的心跳漏了一拍。 舆论造势? 这確实是一条他之前没想过的路。 如果能得到上级领导的肯定,那黄副主任的“检查”,性质就可能发生变化。 从找茬刁难,变成“帮助指导”。 这其中的差別,可就太大了。 林薇的思路,敏锐且大胆。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著一种职业的干练,也带著一种真切的关切和力量。 那股压在心头的沉重感,似乎真的被这几句话冲淡了不少。 “林薇,谢谢你。”千言万语,最后只匯成这一句。 “谢什么!跟我还客气?”林薇的声音恢復了些许轻快,带著嗔怪,“你那边先稳住阵脚,別跟他们硬碰硬,儘量拖延时间。” “打听消息需要点时间,舆论造势更不是一蹴而就的。” “你等我消息,有进展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李向前应了一声。 电话掛断,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忙音。 他慢慢放下听筒,站在狭小的电话亭里。 有佳人相助,前方的路,似乎没有那么黑暗了。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摺叠门,走了出去。 第61章 釜底抽薪,解除危机 林薇的行动快得惊人。 仅仅隔了一天,就打探到了消息。 李向前握著听筒,话筒里传来林薇清晰、带著一丝兴奋的声音,將打探到的消息快速倾泻而出。 黄副主任,街道企管办主管企业工作的实权人物,和张德彪確实有些来往,但算不上死党。 这人更看重自己的名声和所谓的“政绩”。 更重要的信息是,区里正急著找几个能拿得出手的街道或乡镇企业,当做改革试点的典型,向上头报成绩。 技术、潜力、解决就业,是关键词。 李向前放下电话,听筒里还残留著林薇最后那句“等我消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黄副主任爱惜羽毛?区里要找典型? 这两条信息在他脑中碰撞、交织,瞬间点燃了一个念头。 被动防守,疲於奔命,永远会被对方牵著鼻子走。 检查?整改?一周期限? 这些都是表象。 对方的目標是搅黄润滑脂项目,断了前进厂的生路,也是断了自己的財路。 既然躲不过,那就迎上去。 与其被动地填补那些永远填不完的窟窿,不如主动出击,把这个项目直接送到聚光灯下。 送到区领导面前。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车间里,孙强正带著几个工人清理检查组留下的“痕跡”,气氛依旧有些压抑。 王厂长则坐在角落的一个旧木箱上,手里捏著一块抹布,眼神发直,显然还没从昨天的惊嚇中完全缓过来。 看到李向前过来,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李师傅……怎么样?想到办法了吗?”她的声音透著虚弱。 李向前在她面前站定。 “王厂长,黄主任那边,我有点想法。” 王厂长立刻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盼。 “我们不能总等著他们找上门来挑刺。”李向前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著力量,“我们得主动点。” 王厂长茫然地看著他。 “主动?怎么主动?” “我们去区里。”李向前往前凑近半步,压低声音,“我们把这个润滑脂项目,好好包装一下,直接向区里主管工业的领导匯报!” “爭取把咱们前进厂,列为区里的改革试点单位!” “什么?!”王厂长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站起来,声音尖锐,“向区领导匯报?!” 她的脸因为激动和恐惧涨得通红。 “小李师傅,你……你没开玩笑吧?我们?前进厂?就咱们这个……这个藏在屠宰场的小破厂……” 她环顾四周,破败的墙壁,坑洼的地面,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异味。 “人家区里的大领导,能看得上咱们?”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蚊子哼哼,充满了自我否定。 果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信心,这是最大的障碍。 李向前语气平静,带著不容置疑的引导力。 “王厂长,为什么不行?” 他伸出手指。 “第一,我们有技术。” “您忘了红星厂那台修好的1a616鏜床了吗?还有我们自己修復的非標轴承?这些都能证明我们的技术实力,不是吹出来的。” 王厂长嘴唇动了动,鏜床的事情確实让她脸上有光,但…… “第二,我们有產品。”李向前继续,“红星厂那么大的国营单位,下了正式採购单,这就是对我们產品质量最好的认可!这单子,就是我们的底气!” “第三,我们能解决就业。”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干活的工人,“厂里这么多张嘴等著吃饭,项目做起来了,就能让更多人有活干,有饭吃。这正是区里领导关心的!” 他盯著王厂长的眼睛。 “有技术,有市场认可的產品,还能解决就业困难。王厂长,您告诉我,这三条,哪一条不符合区里要找的典型標准?” 王厂长被他一连串的反问问得哑口无言。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那毕竟是区领导啊。 她搓著手,焦虑地在原地踱了两步。 “可……可我们没人脉,不认识区里的领导,人家凭什么听我们一个小厂子的匯报?”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这个您不用担心。”李向前胸有成竹,“我有个朋友,是报社的记者,叫林薇。” “她消息灵通,而且认识区宣传部的领导。” “我们可以请她帮忙,看能不能牵线搭桥,或者先写一篇內部参考的报导,把我们的情况反映上去,引起领导的注意。” 林薇的主动请缨,正好用在这里。体制內的事情,有时候需要巧妙的外部推力。 “记者?”王厂长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亮了些,“报社记者?那……那能行吗?” “试试总比乾等著强。”李向前语气加重,“王厂长,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要么,我们被黄副主任用各种藉口拖死、整垮。” “要么,我们主动爭取区里的认可和支持,拿到『试点单位』这块护身符。到时候,別说一个黄副主任,就是街道办主任想动我们,也得掂量掂量!” 他的话像锤子,一下下敲在王厂长的心坎上。 是啊,不爭,就是等死。 黄副主任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还有那限期一周的威胁,又浮现在她眼前。 前进厂是她的根,是几十號工人的饭碗,绝不能就这么完了。 她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比她儿子大不了几岁,却一次次在绝境中找到出路。 修机器,搞润滑脂,拿下红星厂订单,应付检查…… 似乎只要有他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她的心里天人交战,恐惧和希望在拉锯。 最终,那份对李向前近乎盲目的信任,以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长久以来的谨慎和畏惧。 她抬起头,看著李向前。 “好!” “小李师傅,你说怎么干,我听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 李向前把自己关在王厂长那间勉强算得上办公室的小屋里,埋头整理材料。 桌上摊开的是各种记录,有修復1a616鏜床时的关键数据,有攻克非標轴承的草图和演算过程,还有新反应釜的调试参数,以及红星厂那份来之不易的正式採购合同复印件。 这些是硬骨头,是底气。 但他清楚,光有这些还不够。 必须把它们包装起来,用对方能听懂、愿意听的语言讲出去。 技术实力要讲,但更要突出自主创新、克服困难。 產品优势要讲,但重点是填补市场空白、替代进口。 红星厂的订单是最好的证明,必须强调其標杆意义。 解决就业更是关键,十几號工人,背后就是十几个家庭的生计。 他一笔一划地写著,儘量让文字简练、有力。 另一边,林薇也没閒著。 她拿到李向前整理的初步材料后,立刻开始了她的工作。 报社那支笔,此刻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她没有直接罗列枯燥的数据,而是选择了一个更討巧的角度。 一个濒临困境的小集体企业,如何在一位年轻技术顾问的帮助下,焕发新生。 一篇名为《老树新枝:前进五金厂的技术革新自救之路》的內参报导初稿,在她笔下逐渐成形。 文章以王厂长和老工人们的视角切入,描绘了工厂之前的困境与迷茫。 然后笔锋一转,重点讲述了李向前如何带来新技术、新思路,如何带领大家修復废旧设备,研发新產品。 红星厂的订单被巧妙地描绘成市场对这种自强不息精神的认可。 林薇反覆修改著措辞,每一个字都力求精准。 这不仅仅是一篇报导,更是一次精准的政治投送。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刘叔叔,我是小薇啊。”声音甜美又不失分寸。 “最近在关注基层企业改革试点的情况,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典型,就在咱们区,前进五金厂……” 她没有直接要求什么,只是巧妙地將话题引向了那篇內参,並表示想请他这位主管领导“指点指点”。 电话那头,区宣传部的刘副部长笑了笑。 “哦?前进厂?有点印象……行,你把材料送过来我看看。” 放下电话,林薇长吁一口气。 第一步,成了。 两天后,一份装订整齐的內参,连同李向前整理的技术亮点概要,出现在区主管工业的孙副区长办公桌上。 孙副区长五十出头,戴著眼镜,作风务实,对浮夸风气向来不感冒。 他最近確实在为寻找合適的改革试点典型而头疼。 上头的要求是既要有创新,又要有实际效益,还要能体现自力更生。 他拿起那份题为《老树新枝》的內参,隨意翻阅起来。 前进五金厂?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皱眉思索片刻。 对了,前段时间红星厂那台老大难的苏制鏜床,好像就是被一个叫李向前的年轻人修好的。 当时还有个简报提过一嘴,说是个技术能人。 难道是同一个人? 他仔细看下去。 报导写得很有感染力,没有空洞的口號,多是鲜活的事例。 修復废旧设备、自研润滑脂、拿到国营大厂订单、解决工人就业…… 这些细节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困难小厂在技术能人带领下奋力求生的画面。 这不正是上面想要的典型吗? 技术创新有了,市场认可有了,社会效益也有了。 尤其是那个李向前,先是帮红星厂解决了大难题,现在又盘活了一个街道小厂。 这样的人才,应该支持,应该鼓励! 孙副区长放下內参,拿起桌上的红机电话,直接拨给了前进厂所在的街道办。 电话接通,是街道办张主任。 “老张啊,我是孙副区长。” 电话那头的张主任一个激灵,连忙站直身体。 “孙区长您好!您有什么指示?” “你们街道那个前进五金厂,最近是不是在搞一个润滑脂项目?”孙副区长的语气很平和。 张主任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是黄副主任那边捅上去了?要秋后算帐? 他支支吾吾。“啊……是,是有这么个事……是个小项目,还在……还在摸索阶段……” “摸索什么?”孙副区长打断他,“我看了份材料,觉得他们搞得不错嘛!” “技术上有创新,產品有市场,还能解决你们街道的就业困难,这是好事!” 张主任愣住了,大脑一时没转过弯。 好事?孙区长说这是好事? “这种基层主动搞技术革新、生產自救的行为,区里是支持的!”孙副区长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你们街道办,要主动靠上去,了解他们的困难,提供必要的支持和便利,做好服务工作!” “不要设置障碍,更不能人为干预,挫伤了基层的积极性,明白吗?” 最后几个字,带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明……明白了!孙区长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支持!做好服务!”张主任几乎是吼出来的,额头上全是汗。 掛了电话,张主任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他定了定神,立刻抓起內线电话。 “让黄成马上到我办公室来!立刻!马上!” 几分钟后,黄副主任推门进来,脸上还带著一丝不明所以。 “主任,您找我?” 张主任没让他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黄成!你前几天去前进厂检查,到底怎么回事?!” 黄副主任一愣。“主任,就是例行检查,发现他们新增项目手续不全,设备也没备案……” “手续不全?设备没备案?”张主任猛地一拍桌子,“孙副区长刚才亲自打电话过来!点名表扬前进厂!说他们是技术革新、生產自救的典型!要求我们街道办全力支持!提供便利!不准设置障碍!” “孙……孙副区长?”黄副主任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这……这怎么可能……” 那个破厂子,怎么会惊动区领导? “怎么不可能?!”张主任指著他的鼻子,“你那套检查意见书呢?赶紧给我收回来!以后前进厂的事情,你少插手!多服务!多支持!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黄副主任魂飞魄散,连连点头。 他哪里还敢有半句辩驳? 孙副区长的关注,比什么整改意见都管用。 他现在只庆幸自己那天没有把话说死,没有当场勒令停產。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姓李的年轻人……还有那个记者……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水,比他想的要深得多。 前进厂那边,消息是王厂长气喘吁吁跑来告诉李向前的。 她先是接到街道办文员一个含糊其辞的电话,让她不用再提交什么补充材料了。 然后是张主任亲自打来电话,语气和蔼可亲,询问工厂有什么困难需要街道帮助解决,还重点表扬了李向前的技术贡献。 王厂长激动得语无伦次,抓著李向前的胳膊直摇晃。 “小李师傅!神了!真的神了!区里……区里领导都知道咱们了!还表扬咱们了!” “黄主任那边……没事了!彻底没事了!” 她说著说著,眼圈又红了,这次是激动和后怕交织的泪水。 李向前扶著她坐下,递过去一杯水。 危机解除了。 张德彪想通过行政手段釜底抽薪,结果却被自己借力打力,反而把前进厂推到了聚光灯下。 黄副主任这条线,算是彻底废了。 不仅如此,前进厂这个润滑脂项目,等於是在区领导那里掛了號,得了一块无形的“护身符”。 这比预想的效果还要好。 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 林薇这步棋,走对了。 第62章 產能再升,质量为王 街道办的检查风波,最终竟成了前进厂的一道护身符。 王厂长悬了几天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走路都带著风,看李向前的目光,除了信任,更多了几分依赖。 “小李师傅,这回可真是……太险了!”她拍著胸口,脸上是惊魂甫定后的庆幸,“现在好了,区里都知道咱们了,看谁还敢乱伸手!” 李向前没接她的话茬,只是望著车间方向。 危机暂时解除,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他需要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生產中去。 红星厂的第一批订单交付在即,不能出任何紕漏。 新购入的千升级反应釜【嗡嗡】运转著,声音沉稳有力。 经过初期的磨合,这台大傢伙的表现超出了预期。 孙强带著几个老乡,穿著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在反应釜周围忙碌著。 投料、观察液位、记录温度……动作比起最初的生涩,熟练了不少。 李向前踱步过去,手掌贴在反应釜温热的外壁上,感受著內部的搅动。 【破障之眼】悄然开启,淡蓝色的数据流在视野边缘浮现,解析著內部物料的混合状態和温度分布。 “向前哥,这新傢伙是好使,出料快多了。”孙强抹了把汗,憨厚地笑著。 李向前嗯了一声,视线並未离开仪錶盘。 “速度是快了,但匀乎不匀乎,得看仔细点。”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压力表,“温度也要盯紧,不能忽高忽低。” 【破障之眼】反馈的信息很清晰:目前的搅拌速度下,靠近容器壁的区域,物料混合还不够充分;加热速率过快,导致局部温度瞬间偏高,虽然还在安全范围內,但对最终產品性能的稳定性有潜在影响。 產量上来了,质量必须跟上,甚至要更进一步。 他回到办公室,摊开一本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著几锅料的生產数据。 结合刚才【破障之眼】的实时监测,他在本子上快速勾画,调整著几个关键参数。 搅拌速度分段控制,初期低速混合,中期提高转速强化剪切,后期再放缓,促进反应完全。 加热曲线也要重新设定,更平缓,避免骤升骤降。 这些调整,工人们未必能理解其中的原理,但必须执行。 几天后,经过调整的工艺开始试运行。 李向前几乎全程守在反应釜旁边,不断核对著数据,偶尔让孙强微调阀门。 出来的第一锅成品,他取了样品。 手感更细腻,色泽也更均匀。 但这还不够。 不能总是凭经验和手感。 必须要有量化的標准。 他想起在废品站淘来的那个破控制箱,还有里面那个神秘的黑色存储模块。 虽然暂时无法解读,但那个时代背景下,废弃的高精尖设备零件,往往意味著某些实验室或工厂淘汰下来的好东西。 他需要仪器。 哪怕是旧的,凑合能用的也行。 接下来的几天,李向前又跑了几趟废品站和旧货市场。 还真让他淘换到了一些宝贝。 一台锈跡斑斑但还能转动的离心沉淀器,几个破损但刻度清晰的玻璃量筒,一个指针发黄但还能读数的简易粘度计,甚至还有一个外壳磕碰、灯泡不亮的旧烘箱。 他把这些“破烂”搬回厂里,腾出车间角落的一块空地。 清洗、拆解、修復、校准…… 他埋头鼓捣了整整两天。 一个极其简陋,但五臟俱全的“化验角”出现在前进厂。 王厂长看著那些瓶瓶罐罐和奇形怪状的铁疙瘩,满脸疑惑。 “小李师傅,你弄这些……是打算干啥?怪嚇人的。” 李向前拿起一个滴管,正在小心翼翼地往样品里滴加某种试剂。 “王厂长,以后咱们出的每一锅料,都要在这里过一遍。” 他指了指粘度计,“粘度多少,闪点够不够,有没有杂质,都要测。” “测这些干啥?红星厂那边也没说要啊。”王厂长凑近了些,还是不理解,“咱们按方子做出来,看著没问题不就行了?” “看著没问题,不代表真的没问题。”李向前放下滴管,表情严肃,“红星厂现在没提要求,不代表以后不提。咱们自己心里得有数。” “做生意,牌子最重要。万一哪批货出了问题,砸的是『前进牌』的招牌,以后谁还敢买咱们的东西?” “可……可搞这些,费时费力,还得用这些……化学玩意儿,安全吗?”王厂长还是担心。 “我会教他们怎么用,按规矩操作就没事。”李向前语气不容置喙,“时间是费点,但能保证质量。这笔帐,长远看是划算的。” 王厂长看著他认真的样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疑虑咽了回去。 这个年轻人,总有他的道理。 而且,每次都被证明是对的。 有了检测手段,还需要有操作规范和质量標准。 李向前又把自己关了两天。 这一次,他不是画图纸,而是写东西。 他要编写一套简单明了,工人能看懂、能执行的操作规程和检验標准。 考虑到工人们的文化水平,他儘量避免使用术语,多用大白话。 关键步骤,他还配上了自己手绘的示意图。 比如,投料顺序不能错,画了几个桶,標上序號和箭头。 加热温度怎么看,画了个温度计,標出红线区域。 搅拌时间要多久,画了个闹钟。 检测样品怎么取,用虚线画出取样勺的位置。 《“前进牌”润滑脂生產操作规程(暂行)》 《“前进牌”润滑脂质量检验標准(试行)》 两份用硬纸板精心装裱起来的文件,被李向前亲自用图钉钉在了车间最显眼的墙壁上。 字很大,图很清晰。 他把孙强和其他几个负责生產的工人都叫了过来。 “从今天起,咱们生產润滑脂,就得按这个来。”他指著墙上的规程,“每一步怎么做,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谁要是看漏了,做错了,出了次品,別怪我不客气。” 他又指著另一份標准,“做出来的东西好不好,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们说了算,得按这个標准来验。验不过关的,就是废品,不能出厂。” 工人们面面相覷,大多是茫然和一丝抗拒。 “向前哥,这……这又是图又是字的,看著眼晕。”一个年轻点的工人小声嘟囔,“俺们照著干活不就行了?以前不也这么干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李向前声音提高,“以前咱们是小打小闹,现在是给红星厂供货!是大生意!能一样吗?” “看这张图,”他指著规程上的一幅画,“油倒多了,反应就不充分,出来的东西就稀。火开大了,东西就容易糊,性能就差!不按规矩来,糟蹋了料,厂里亏钱,咱们这个月奖金可能就没了!你们说,该不该按规矩办?” 他没有讲大道理,只说最实际的——次品、亏钱、奖金。 工人们沉默了,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变成了若有所思。 “强子,你带头学。”李向前看向孙强,“有不明白的,隨时问我。从下一锅料开始,必须严格执行。” 孙强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向前哥,俺们学!” 李向前看著墙上那两份略显粗糙但字跡清晰的文件。 这是前进厂走向正规化的第一步。 虽然简陋,但必须要有。 他转过身,看著工人们开始围著规程低声討论,孙强在给他们逐条解释。 车间墙壁上那两份用硬纸板装裱的操作规程和检验標准,很快显现出威力。 新出炉的润滑脂样品被送到角落那个简陋的“化验角”。 孙强笨拙却认真地操作著那个旧粘度计,旁边一个工人拿著记录板,对照墙上的標准,念出一个数值。 “合格!” 孙强长舒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另一个工人小声嘀咕,“以前哪用这么麻烦,瞅著差不多就行了唄。” 孙强瞪了他一眼。“差不多?差一点就可能把人家机器弄坏!砸了咱们『前进』的牌子,你担得起?” 那工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李向前站在不远处,看著这一切。 规矩的建立,从来不是一帆风顺。 但產品的合格率確实在提升,批次之间的稳定性也肉眼可见地变好。 工人们从最初的抱怨、牴触,到慢慢接受,再到现在一丝不苟地执行,这个过程並不长。 他们或许不懂粘度、闪点的具体意义,但他们懂次品意味著废料,意味著厂子亏损,意味著他们口袋里的钱会变少。 这就够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车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李向前闻声走过去,看到孙强正黑著脸站在反应釜前,地上泼洒了一些灰黑色的粘稠物。 一个年轻工人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脸涨得通红,眼眶也红了。 “咋回事?”李向前开口。 孙强指著那个年轻工人,气不打一处来。“向前哥,这小子!新来的!我让他加碱,他……他把后面才要加的石墨粉先倒进去了!顺序搞错了!这一锅……怕是废了!” 年轻工人囁嚅著,“我……我没看清规程上的图……” 周围几个老工人也是一脸惋惜和责备。 一整锅料,成本不低。 李向前没立刻发火,他蹲下身,捻起一点地上的泼洒物,在指尖搓了搓,又凑近闻了闻。 【破障之眼】下,物料內部结构混乱,错误的添加顺序导致反应不完全,且形成了难以分离的絮状沉淀。 確实是废了。 他站起身,看向那个几乎要哭出来的年轻工人。 “叫什么名字?” “周……周小军。” “来几天了?” “五……五天。” 李向前环视一圈,对孙强和其他工人,“都过来。” 眾人围拢过来,气氛有些凝重。 “今天这锅料,报废了。”李向前语气平静,“原因,小军没按规程操作,加料顺序错了。” 周小军的头垂得更低。 “骂他一顿,能把料变回来吗?”李向前反问。 没人说话。 “扣他工资,能弥补厂里的损失吗?” 还是沉默。 “规程贴在那里,不是为了好看。”李向前指著墙上的图文,“是让你们每一步都照著做,不能凭感觉,不能想当然。” “这次是小军犯错,下次可能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出了问题,不是光骂人、罚钱就完了。得知道错在哪,下次怎么避免。” 他转向周小军,“错在哪,现在清楚了吗?” 周小军用力点头,声音带著哭腔,“清楚了,哥,我对不起大家……” “记住这次教训。”李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看仔细点。不懂就问,別瞎干。” 他又对孙强,“强子,你也有责任,新人来了,得多盯著点,多教教。” 孙强脸上有些惭愧,“是,向前哥,我疏忽了。” “把这里清理乾净。”李向前吩咐,“废料找个地方单独存放,看看以后有没有別的用处。” “至於规程,”他走到墙边,“看来光有图还不够。强子,你找块小黑板,把每天生產的关键步骤和注意事项,用大字写上,就放在反应釜旁边。每天开工前,你带著大家念一遍。” 恩威並施。 惩罚不是目的,规范操作,避免损失才是。 工人们看著李向前,眼神里除了之前的敬畏,似乎多了点別的东西。 一场可能引发激烈衝突的事故,就这样被他举重若轻地化解了。 接下来的日子,生產彻底步入正轨。 有了量化標准和严格规程,加上那次废料事故的警示,前进厂出產的润滑脂质量稳定,合格率极高。 红星厂的第一批订单,按时保质地交付了。 看著卡车拉著一桶桶印著“前进牌”標识的润滑脂驶出屠宰场大门,王厂长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向前站在她身边,心里却在盘算別的事情。 基础齿轮润滑脂的市场是打开了,但太单一了。 就像只有一条腿走路,遇到点风浪就容易摔倒。 必须开发新產品,增加抗风险能力。 技术从哪里来? 他的思绪,再次沉入脑海深处的系统。 【基因图鑑】。 除了最早连结的褐家鼠和后来提供粘合剂灵感的蛞蝓。 他还陆陆续续在日常生活中,无意识地连结过一些常见的生物。 比如,在房檐下筑巢的【麻雀】,解锁了【简易槓桿优化(片段)】。 比如,偶尔停在窗台上的【信鸽】,带来了【基础定向天线设计(初级原理)】。 比如,修理铺角落里爬过的【某种甲虫】,解析出【仿生结构力学优化(概念)】。 甚至有一次观察墙角风化的砖块,连结到附著其上的【某种微生物】,得到了【生物陶瓷层级结构(微观片段)】。 这些信息,零零散散,不成体系。 有些看似和机械、化工毫不相干。 但李向前隱隱觉得,这些源於亿万年自然选择的智慧结晶,绝非无用。 或许现在用不上,不代表將来没机会。 它们就像一颗颗散落的珍珠,等待著被一条合適的线串联起来。 除了【基因图鑑】,还有那个东西。 他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办公室,从锁著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用布包裹的硬物。 打开布,露出那块黑色的,没有任何標识的存储模块。 表面光滑,边缘圆润,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微凉。 他再次拿出那个老旧的万用表,將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到模块表面的几个疑似触点的位置。 錶盘上的指针纹丝不动。 没有任何电流反应,也没有任何电阻显示。 就像一块绝缘的石头。 他尝试用放大镜观察,希望能找到微小的接口或者铭文。 依然一无所获。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里面储存著什么信息? 来自哪个被淘汰的尖端项目? 是需要特殊的读取设备?比如某种特定的计算机接口?还是需要更强大的解析能力,比如……【破障之眼】的进一步升级? 他用手指轻轻敲击著模块表面,发出沉闷的【叩叩】声。 前进厂的未来,不能只靠一款润滑脂。 而突破的关键,或许就藏在这块沉默的黑色模块,或者那些看似零散的生物智慧之中。 李向前的思绪,飘向了更广阔,也更未知的技术领域。 他將黑色模块重新用布包好,放回抽屉,锁上。 第63章 红星反馈,追加订单 一个月后,红星厂的订单如期交付。 卡车扬起一阵尘土,缓缓停在红星机械厂设备科的仓库门口。李向前从副驾驶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孙强带著两个工人也麻利地解开后车厢的绳索。 王保管员小跑著从仓库里出来,脸上堆满了笑,与上次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判若两人。 “哎呀,李师傅,可算来了!”他热情地递过一支烟,被李向前摆手拒绝了。 “王师傅,货都在这儿了,您点点数。”李向前指了指车厢里码放整齐的油桶。 “没问题没问题!”王保管员大手一挥,“前进厂的东西,信得过!” 他不再像上次那样逐一核对,只是象徵性地扫了一眼,就招呼著仓库的工人,“快,搭把手,把李师傅他们的货卸下来,小心点!” 卸货、清点、签字,流程走得异常顺畅。 临走时,王保管员拉著李向前的手,“李师傅,你们这润滑脂是真好用!啥时候下一批能到啊?车间那边都催著呢!” 李向前只笑笑,“快了,生產出来就给您送。” 坐上返程的卡车,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交付顺利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在使用环节。国营大厂,设备种类繁多,工况复杂,任何一点细微的差错都可能被放大。他的润滑脂配方经过了【破障之眼】的优化,生產流程也制定了標准,理论上不会有问题。但理论终归是理论。 心头那根弦,並未完全松下来。 前进厂这边,王厂长这几天也是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跑到李向前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 “小李师傅,红星厂那边……没啥动静?”她搓著手,语气里透著焦虑。 “王厂长,这才刚送去几天,效果怎么样,人家总得用一段时间才知道。”李向前放下手里的记录本。 “可……可万一……” “没有万一。”李向前打断她,“我们的產品,经得起检验。”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话虽如此,等待反馈的日子,每一天都显得格外漫长。车间里生產照旧,但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无形的压力。 几天后的下午,办公室的电话【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李向前抓起听筒。“喂,前进五金厂。” “你好,请问李向前师傅在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我就是,您是?” “我是红星厂设备科的赵国栋。” 李向前的心跳漏了一拍。来了。他握紧了听筒。 “赵科长,您好您好!”旁边的王厂长听到是红星厂的,也紧张地凑了过来。 “小李师傅!好消息!”赵国栋的声音带著明显的笑意,甚至有些激动,“你们厂送来的那批润滑脂,我们分发到几个车间试用了几天,反馈非常好!” 李向前屏住呼吸,静静听著。 “机修车间那边反映,用在几台磨损比较严重的老车床上,噪音明显小了,运行也平稳多了!还有锻压车间那几台冲床,以前老是卡顿,换了你们的油,顺畅不少!” 赵国栋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们统计了一下初步数据,用了你们润滑脂的设备,故障停机时间確实有下降!尤其是那些老大难的旧设备,效果特別明显!” 王厂长在一旁听著,激动地捂住了嘴,眼眶泛红。 李向前紧绷的神经终於鬆弛下来,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涌上心头。成了! “赵科长,这都是应该的,我们的產品就是针对这些问题开发的。”他儘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应该的?不不不,小李师傅,你这是谦虚了!”赵国栋的声音更加热情,“说实话,一开始我们也是抱著试试看的心態,毕竟价格比老牌子便宜不少,没想到效果这么突出!” 他清了清嗓子,“所以,我们技术科和设备科联合开会评估了一下,一致认为『前进牌』润滑脂性能可靠,质量稳定,关键是性价比极高!我们决定了,要扩大採购范围!” 扩大採购?李向前的心又提了起来。 “以后,我们红星厂所有通用工具机的齿轮箱润滑、普通轴承的保养维护,还有厂区里那些运输卡车、叉车的日常保养,全部统一採购使用你们的『前进牌』润滑脂!” 这个决定,分量太重了。这意味著“前进牌”將成为红星厂的標准用油之一。 “赵科长,这……”李向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具体的需求量,我们统计了一下,大概……”赵国栋报出了一个数字。 那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李向前耳边轰然炸响。 五倍! 足足是第一批订单量的五倍! 而且赵国栋后面还补充了一句:“这只是第一个月的预估量,后续会根据实际消耗调整,作为常规採购物资,每个月都会向你们下订单!” 电话那头的赵国栋还在说著后续的合同细节、付款流程等事宜,但李向前的心思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常规採购!月度订单!五倍的量! 这意味著前进厂彻底在红星厂站稳了脚跟,而且拥有了持续稳定的现金流来源。这不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一条真正能让前进厂活下去,並且活得很好的生命线! 电话铃声结束,李向前放下听筒,呼吸略显急促。巨大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又迅速被压力取代。五倍的订单量,意味著前进厂的產能捉襟见肘。 他转身,快步走到王厂长面前,语气带著一丝兴奋,更多的是冷静,“王厂长,红星厂那边来电话了。” 王厂长正焦急地等待著,见状立刻迎上来,“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订单,扩大了。”李向前言简意賅。 王厂长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扩大?扩大多少?” “五倍。” “五……五倍!?”王厂长声音瞬间拔高,原本就激动的神情变得近乎失控,她一把抓住李向前的胳膊,声音颤抖,“小李师傅,你没听错吧?真是五倍?” 李向前肯定点头,“赵科长亲口说的,所有通用工具机和车辆,都用我们的润滑脂。每个月都是这个量。” 王厂长彻底被震住了,她鬆开李向前的胳膊,后退两步,嘴唇哆嗦著,眼泪夺眶而出,“五倍……五倍啊!这……这得多少钱?” 李向前没去计算具体的金额,他更关心实际的问题,“王厂长,五倍的量,咱们现在的產能肯定不够。” 王厂长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復,但脸上仍旧带著难以置信的狂喜,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语无伦次,“够不够……不够就……就再买!买更大的!买十个八个都行!” 李向前摇头,“不是买多少的问题。是时间。红星厂要货急,下个月就要开始供货,新设备,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王厂长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笑容僵在脸上,“那……那怎么办?这么大的单子,不能眼看著飞了啊!” 李向前走到窗边,望著院子里忙碌的工人,沉声道,“办法总比困难多。先看看现有的设备,能不能再压榨一下產能。实在不行,就只能想別的招。” 王厂长六神无主,“別的招?还能有什么招?” 李向前没立刻回答,他想起赵国栋在电话里提到的另一件事,“对了,赵科长还说,上次帮我们问旧设备的那家搪瓷厂,对我们的技术挺感兴趣。” “搪瓷厂?”王厂长有些疑惑,“他们厂……跟咱们有什么关係?” “赵科长说,他们厂长想请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他们修修厂里的旧设备,或者在搪瓷修复方面提供点技术指导。”李向前转过身,看向王厂长,“这或许是个机会。” 王厂长还是没明白,“机会?什么机会?” 李向前眼神微动,“搪瓷厂也是工厂,说不定他们厂里,有什么我们能用得上的东西。” 王厂长皱著眉头,“你是说……设备?” “不排除这个可能。”李向前模稜两可,“先去看看再说。多一条路,总比没路强。” 王厂长虽然还是有些懵懂,但对李向前已经有了近乎盲目的信任,她用力点头,“行!你说去看看,那就去看看!什么时候去?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李向前拒绝了王厂长的提议,“厂里这边更离不开你。生產的事情,还得你盯著。” 王厂长挺起胸膛,“放心吧小李师傅!生產的事情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李向前点点头,又补充一句,“还有,跟孙强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做好加班的准备。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辛苦他们了。” 王厂长立刻应下,“我去说!我这就去跟他们说!保证没人叫苦叫累!” 王厂长风风火火地跑出办公室,去车间传达喜讯和“加班令”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向前一人,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纸笔。 五倍的订单量,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逼迫他必须立刻行动。產能提升迫在眉睫,资金问题也隨之而来。扩大生產,意味著更多的原材料,更多的人工,更多的开销。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產能,资金,搪瓷厂,技术。每一个词,都代表著一个待解决的问题,同时也蕴藏著无限的可能性。 李向前放下笔,起身走到窗前,再次眺望远方。他的目光穿透了屠宰场的围墙,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工业帝国之路,才刚刚开始加速。他需要更快,更稳,更强。 第64章 搪瓷厂的求助 红星厂的订单,像一块巨石压在李向前心口。 五倍的量啊。 李向前站在办公室窗前,眉头紧锁。 院子里,一台千升级反应釜崭新矗立,旁边是那台略显寒酸的五百升旧设备。 两台机器连轴转,工人三班倒,不眠不休。 这也只是勉强够用。 前提是原料、设备、质量,万无一失。 太悬了。 王厂长一阵风似的衝进来,脚步都带著弹跳,脸颊泛著红光,那是兴奋劲儿还没过去。 “小李师傅!都说了!跟工人们都说了!” 她声音拔高,带著压不住的激动。 “大傢伙儿一听是红星厂的大订单,嚯!那精神头,跟打了鸡血似的!都拍著胸脯保证呢!別说加班,就是让他们吃住在厂里,都一百个乐意!咱们前进厂,这下可真要翻身了!”王厂长搓著手,身体微微晃动。 李向前转过身,看著她近乎失態的样子,心里嘆了口气。 “王厂长,光有干劲不够。” “我们的產能缺口太大。” 李向前伸出一根手指。 “必须儘快增加新的反应釜,至少,再来一台千升级的。” 王厂长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那兴奋的红光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层愁苦。 “再……再买一台?” 她声音低下去,带著为难。 “小李师傅,咱们厂帐上那点钱,上次买这台千升级反应釜,就已经掏得底儿掉了。” 她摊开手,掌心空空。 “红星厂那边,听你说货款也要等一两个月才能回来……这……”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没钱。 李向前当然清楚厂里的窘境。资金炼绷得太紧,像一根隨时会崩断的弦。 他沉默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窗台。 片刻,他抬起头,想起赵国栋在电话里顺带提起的另一件事。 “王厂长,先別一门心思愁钱。” 他的语气恢復了惯常的冷静。 “我准备去一趟市搪瓷厂。” 王厂长愣了一下,没跟上他的思路。 “搪瓷厂?去那儿干嘛?” “他们厂长不是通过红星厂的赵科长带话,说想请我们去看看设备,能不能给点技术指导吗?” 李向前看著她。 “我觉得,可以去看看。” 王厂长一脸茫然。 “搪瓷厂?” 她重复了一遍,眉头紧锁,试图理解其中的关联。 “他们能帮上咱们什么忙?咱们是搞润滑油的,他们是做锅碗瓢盆的,八竿子打不著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刚才那股子冲天的兴奋劲儿,被现实的难题迅速冷却。 在她看来,解决產能问题的唯一途径就是买新设备,而买新设备的唯一障碍就是钱。搪瓷厂,这三个字跟钱、跟反应釜,在她脑子里建立不起任何联繫。 “话不能这么说。”李向前转过身,面对著她。 他的表情平静,语气沉稳,与王厂长的焦躁形成了对比。 “搪瓷厂,核心工艺就是搪瓷。”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那台崭新的千升级反应釜的方向。 “反应釜內壁那层耐腐蚀、耐高温的涂层,记得吗?那就是搪瓷的一种。” 王厂长眨了眨眼,似乎有点明白了,又似乎没完全明白。 “他们是这方面的专家。”李向前继续解释,“我去看看,一方面是还红星厂赵科长一个人情,毕竟是他帮忙牵的线。” “另一方面,”他顿了顿,“说不定能从他们那里找到解决我们设备问题的线索。” 他没有把话说透。搪瓷技术只是一个切入点。 更深层的考量,他没有告诉王厂长。 搪瓷厂,作为本市的老牌国营企业,歷史悠久,规模庞大。这样的老厂,通常都有自己的设备维修车间,甚至可能有独立的机加工能力。更关键的是,老厂的仓库、角落,乃至废料堆场,往往藏著意想不到的东西。 閒置的设备,淘汰的零件,废弃的材料…… 在別人眼中是垃圾,但在他眼里,或许就有【破障之眼】能够解析利用的价值。 无论是能修復使用的旧设备,还是某种特殊的合金废料,甚至是一种被遗忘的涂层配方,都可能成为解开眼前困局的关键。 这趟搪瓷厂之行,既是技术交流,也是一次寻宝。 王厂长听得半懂不懂,她只抓住了“解决设备问题”这几个字。 虽然过程曲折,但目標是一致的。她对李向前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这种信任在一次次危机化解中不断加深。 “行!”她用力点头,不再纠结搪瓷厂和润滑油的关係。“小李师傅,你去吧!厂里这边我盯著!生產你放心!”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有力,仿佛只要李向前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加班加点,保证把能生產的都生產出来!” 李向前应了一声。他需要王厂长这份决心来稳住后方。 “对了,王厂长。”李向前补充道,“跟孙强他们说一声,这次加班,奖金翻倍。另外,伙食也得跟上,別让大家饿著肚子干活。” 王厂长一听,眼睛都亮了。“放心,小李师傅,我这就去安排!保证让大家吃饱喝足,干劲十足!”她转身就要走,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小李师傅,那个……搪瓷厂那边,要不要我准备点啥?带点咱们的润滑油,算是见面礼?” 李向前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用了,空手去就行。咱们现在最缺的不是人情,是技术和设备。” 王厂长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听从了李向前的安排。“行,都听你的。” 交代完厂里的事务,第二天一早,李向前换上了一身相对乾净的蓝色工装。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自行车,链条上了油,轮胎气也打足。 跨上车,他蹬出了前进五金厂那破旧的大门。 清晨的风带著凉意,吹拂在脸上。自行车穿过熟悉的街道,驶向城市另一端的工业区。 红旗搪瓷厂位於市郊,距离前进厂有段不短的路程。大约骑行了一个小时,一片连绵的红砖厂房出现在视野尽头。高耸的烟囱直插天空,正冒著滚滚白烟。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独特的、略带刺鼻的气味,那是金属酸洗和高温烧结混合的味道。 工厂门口,“红旗搪瓷厂”几个红色大字,虽有些斑驳,但依旧醒目。 门口的传达室,一位老大爷正靠在椅子上打盹。李向前停下自行车,支好车梯。 他抬头望著这座规模宏大的工厂,这里,能找到解决前进厂產能危机的钥匙吗? 他走向传达室。 第65章 你行不行这机器说了算 红旗搪瓷厂门口,李向前停稳了自行车。 高大的砖砌门楼显得有些陈旧,红漆的“红旗搪瓷厂”五个大字也已斑驳。 门卫室里探出一个脑袋,打量了他几眼。 李向前走上前,“师傅,我找你们厂技术科陈工,前进五金厂的,约好了。” 门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內线,低声说了几句,掛断后挥挥手,“进去吧,有人来接你。” 没等多久,一个穿著灰色工装、戴著眼镜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著李向前,镜片后的眼睛带著审视。 “你是前进厂的李向前师傅吧?” “我是。”李向前点头。 “我是技术科的陈工,我们厂长让我来接你。”陈工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热情,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李向前並不在意这种態度,技术人员大多如此,更何况对方是大厂的,自己只是个小厂来的。 “麻烦陈工了。” 陈工摆摆手,转身带路,“跟我来吧。” 厂区很大,道路两旁是连片的红砖厂房,高耸的烟囱正吐著白烟。 先经过的是衝压车间。 【哐当!哐当!】巨大的噪音几乎要震聋耳朵,沉重的衝压机一次次砸下,將平整的钢板衝压成盆、碗、杯子、痰盂的粗糙形状。 工人们穿著厚厚的帆布工装,戴著手套,动作麻利地將成型的半成品从机器上取下,堆放在一旁。 李向前脚步未停,眼底深处,淡蓝色的数据流无声滑过。 【衝压机(型號j23-40):模具疲劳,衝压精度下降3%,建议更换周期剩余120小时。】 【衝压机(型號未知,仿苏式):液压系统轻微渗漏,效率损失1%,倒计时75天。】 数据一闪而逝。 陈工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短暂凝视,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是酸洗车间。 一股浓烈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捂住口鼻。 车间里排列著几个巨大的水泥池子,里面翻滚著黄褐色的酸液,工人们正用长长的铁鉤將衝压好的金属胎体浸入池中,去除表面的氧化层和油污。 【酸洗槽(3號):內壁耐酸水泥层多处剥落,腐蚀严重,存在泄漏风险,倒计时35天。】 【通风系统:功率不足,换气效率低於標准40%,长期工作环境有害。】 李向前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这环境可真够呛。 穿过酸洗车间,是涂搪车间。 这里相对安静和乾净一些,工人们大多是女工,戴著口罩,正小心翼翼地將白色的、如同浓稠牛奶般的釉浆均匀地涂抹在经过酸洗处理的金属胎体上。 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喷涂压缩机(型號w-0.6/8):阀片磨损,供气压力不稳定,波动范围±0.05mpa,影响涂层均匀性,倒计时90天。】 最后,他们来到厂区最深处,靠近巨大的烧结窑炉。 如同隧道般的窑炉散发著惊人的热量,即使隔著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滚滚热浪。长长的传送带將涂好釉浆的工件缓缓送入窑口,经过高温烧结,才能形成最终那层光洁坚硬的搪瓷。 【隧道式烧结窑(1號):保温层老化,部分区域耐火砖脱落,热效率下降8%,燃料消耗增加,倒计时180天。】 一路看下来,李向前心里有了底。 红旗搪瓷厂,家大业大不假,但这套设备,恐怕也有年头了,处处都显露出老化和损耗的跡象。 对搪瓷厂来说是负担,对他而言,却可能是机会。 陈工领著他拐进旁边一栋相对矮小的平房,推开一扇沾满油污的木门。 “这里是设备维修车间。” 车间里光线不算明亮,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机油味和铁锈味。 靠墙堆放著各种拆卸下来的零件——齿轮、轴承、电机、管道阀门,地上也散落著不少工具。 几台蒙著灰尘、等待维修的机器靠墙立著。 车间中央,一个五十多岁、头髮白但腰板挺直的老师傅,正带著两个年轻学徒,埋头修理一台拆开了外壳的空气压缩机。 老师傅穿著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手上沾满了黑色的油污。 他正拿著一把扳手,拧著压缩机气缸上的螺丝,动作嫻熟有力。 陈工走上前去。 “王师傅,忙著呢?” 那被称为王师傅的老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但稜角分明的脸。 他放下扳手,用满是油污的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 浑浊但锐利的眼睛先是看了陈工一眼,隨即落在旁边的李向前身上。 “王师傅,这位是前进五金厂的李向前师傅。”陈工指了指李向前,“厂长请他过来,帮忙看看咱们厂设备的问题,给点技术指导。” 王师傅的视线在李向前身上停顿了足足几秒钟。 他上下扫视著李向前年轻的脸庞,以及那身相对乾净的工装。 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么年轻?”王师傅的声音有些沙哑,带著浓重的不信任。 他再次看向陈工,又转回李向前。 “懂搪瓷设备?” 这三个字问得又硬又冲,带著一股老技术工人特有的傲气和排外。 在他看来,眼前这年轻人细皮嫩肉,不像是个能在油污里打滚、跟冰冷钢铁较劲的主儿。 前进五金厂?一个街道小厂,能有什么高人? 厂长也是病急乱投医。 没等李向前开口回应这带著火药味的质疑,车间中央那台被拆开了外壳的空气压缩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咔啦】异响。 紧接著,机器运转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车间只剩下其他角落传来的零星敲打声。 “妈的!”王师傅低声咒骂了一句,快步走回压缩机旁。 他拿起锤子,在某个部位敲了几下,又扳动了几下槓桿。 机器纹丝不动。 王师傅脸上泛起一层恼怒的红色。“又是这个老毛病!气阀卡死了!每次修好没几天又犯!” 他踢了一脚机器底座,发出沉闷的响声。 旁边两个年轻学徒缩了缩脖子,不敢作声。 陈工站在一旁,也是一脸无奈。这台老旧的压缩机是车间供气的主力之一,最近频繁出问题,严重影响了涂搪车间的正常生產,厂里为此没少开会。 李向前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此刻他迈步上前。 他的【破障之眼】在王师傅抱怨的同时,已经锁定了那台停止运转的压缩机。 淡蓝色的数据流无声地在视野中展开、分析。 【设备:空气压缩机(型號未知,仿苏式,役龄超20年)】 【状態:停机(故障)】 【故障诊断:气阀组件异常】 【细节分析:气阀活塞杆(材质45號钢)出现非均匀性磨损,最大磨损深度0.18mm,超出设计公差0.15mm。磨损导致配合间隙增大,在设备运行温度升高后(约80c以上),活塞杆受热膨胀,与阀套內壁產生过度干涉,引发卡死现象。】 【修復建议:1.更换同型號气阀活塞杆(推荐);2.对现有活塞杆进行精密研磨修復,补偿磨损量(可行,但精度要求高,需临时製作工装)。】 数据流隱去。 李向前只是侧耳听了听刚才机器停机前的异响,又观察了一下机器最终停止的位置。 他转向还在跟机器较劲的王师傅,语气平淡地开口:“王师傅,是不是每次都是运行一段时间,机器热起来之后,才容易卡死?” 王师傅手上动作一顿,猛地转过头,诧异地看著李向前。 他愣了一下,皱著眉头回想。“是啊,没错。刚开机的时候跑得好好的,转个把小时,机身烫手了,就容易卡住。你怎么……” 后面的“知道”两个字没问出来,但脸上的惊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问题,他们几个老师傅也討论过,但始终没找到確切的原因,只当是机器老化,零件匹配不好。 李向前伸手指了指压缩机气缸盖连接气阀的部位。 “问题应该在气阀的活塞杆上。”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下来的车间里,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王师傅和陈工耳朵里。 “金属热胀冷缩。活塞杆磨损了,配合间隙变大。平时看著没事,可机器一热,活塞杆膨胀量超过了磨损量和正常间隙的总和,运动到某个位置就会跟阀套卡住。” 他解释得简单直接,没有用任何复杂的术语。 “光清理油污,或者调整一下其他地方,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得修復或者更换那根活塞杆。” 王师傅彻底愣住了,手里的扳手都忘了放下。 旁边的陈工也瞪大了眼睛,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围著这台破机器捣鼓了好几天,拆了装,装了拆,各种方法都试过,就是治標不治本。 这个从没碰过机器的年轻人,只是站在旁边看了一眼,听了一下声音,问了一个问题,就直接把病根给揪出来了? 而且说得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完全不像瞎矇。 这简直…… 王师傅脸上的不信任和轻视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著震惊、怀疑和一丝不甘的复杂情绪。 他活了大半辈子,修了一辈子机器,自认经验丰富,眼光毒辣。 今天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用如此简单的方式,点破了他几天都没琢磨透的难题。 这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他上下打量著李向前,试图从对方平静的表情里找出哪怕一丝炫耀或者侥倖。 然而没有。 李向前就那么平静地站著,仿佛只是说出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王师傅放下扳手,往前凑近几步,仔细盯著李向前指的那个部位。 他將信將疑。“修復活塞杆?” 声音里的火气消散了许多,但质疑依然存在。 “这玩意儿是精配件,磨损了就是磨损了,跟轴承滚珠一样,哪有修復的道理?不都是直接换新的?”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这种精密部件的磨损是不可逆的,要么换,要么报废。 修復?怎么修復?拿銼刀銼?那精度还要不要了? 李向前迎著王师傅探究的目光,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可以试试。”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看著李向前那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轻浮,只有专注和把握。 他把手里的扳手往旁边工具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 第66章 老师傅傻眼了 李向前没接王师傅那带著火气的话茬。 他直接伸出手,“王师傅,工具借我用用。” 王师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鬆开了还握著的扳手。 李向前也不客气,走到工具台旁,挑拣了几样趁手的扳手、螺丝刀。 动作乾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他走到那台停摆的空气压缩机前,蹲下身。 【咔噠】,【咔噠】。 螺丝鬆动的声音清晰响起。 陈工和王师傅都凑了过来,连那两个年轻学徒也探头探脑地围观。 拆卸气缸盖需要些力气,还要注意顺序和角度,避免损伤密封面。 李向前的手很稳,动作不快,却带著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很快,厚重的金属盖子被取下,露出了里面的气阀组件。 李向前小心地將整个组件从缸体里抽了出来。 那根惹祸的活塞杆暴露在眾人面前。 王师傅凑近了,眯起浑浊的老眼。 活塞杆表面,靠近中间的位置,確实有一圈不太均匀的磨损痕跡,在机油的映衬下,呈现出暗淡的金属光泽。 磨损不深,但足够致命。 “就是这玩意儿?”王师傅嘟囔了一句,语气里的怀疑还没完全消散。 “磨成这样,窜动起来肯定不顺当。” 陈工推了推眼镜,凑得更近些。 “这磨损了,怕是只能换新的了吧?”他看向王师傅,“但这型號太老了,咱们厂里早就没备件了,外面也不好找。” 这是实话。老设备的通病,坏了没处修,只能等报废。 李向前拿起那根活塞杆,举到眼前,对著车间顶棚昏暗的灯光转了转。 他又用指腹轻轻滑过磨损的区域,感受著那细微的不平整。 【破障之眼】的分析瞬间完成。 【可通过精密研磨去除磨损层,並调整配合间隙。预计修復后寿命提升800小时以上。】 修復是可行的。 他放下活塞杆,环视了一下车间。 “王师傅,车间有磨床吗?”他问,“或者,台式砂轮机也行。” 王师傅抬手指了指车间角落。 那里放著一台半人高的绿色台式砂轮机,机身上落满了灰尘和铁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平时大概只用来打磨些粗笨的铁器。 “就那个,能用。”王师傅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他不认为这年轻人能用这玩意儿修好精密的活塞杆。 李向前走了过去。 他拍了拍砂轮机上的灰,检查了一下砂轮的平整度。 砂轮有些不平,边缘也崩掉了一些小口子,显然是长期使用,缺乏维护造成的。 他从工具箱里找出一把金刚銼,小心地修整著砂轮的表面。 王师傅一直站在旁边,双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地看著。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有好奇,也有审视,似乎在等著看李向前出丑。 砂轮机的嗡鸣声响起。 李向前打开机器,试了试转速和平衡。 確定没什么问题后,他关掉机器,深吸一口气。 只见李向前双手拿著那根其貌不扬的活塞杆,以一种极其稳定且精准的角度,轻轻靠上高速旋转的砂轮边缘。 【滋……】 刺耳的摩擦声瞬间响起,伴隨著四溅的火星。 李向前眼神专注,神情沉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手腕微微颤动,活塞杆在他的手中匀速旋转、平移,发出均匀的滋滋声。 没有游標卡尺,没有千分尺,没有任何精密的测量工具。 全凭手感和【破障之眼】的实时反馈! 王师傅的眼睛瞪大了。 他死死地盯著李向前的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能看出来,李向前的动作看似隨意,实则蕴含著极高的技巧和控制力。 那种稳定,那种精准,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 那是无数次实践,无数次失败,最终沉淀下来的肌肉记忆! 火星飞舞,铁屑纷落。 短短几分钟后,李向前关掉了砂轮机。 车间里恢復了安静。 他將打磨后的活塞杆递给王师傅。 “您看看。” 王师傅接过活塞杆,入手还有些微烫。 他凑到灯光下,仔细地观察著。 原本粗糙的磨损痕跡,已经消失不见。 整个杆体光滑如新,泛著淡淡的金属光泽。 直径似乎均匀地小了一圈,但配合精度要求极高的圆度和直线度,却保持得非常好! 王师傅的手指轻轻抚摸著活塞杆的表面,感受著那种细腻的触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手艺,简直神了! 他抬起头,看向李向前的眼神,彻底变了。 “你……你这……”王师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適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干了一辈子,见过不少好手艺,但像李向前这样,能把砂轮机玩出这种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已经不是技术,而是艺术了! 李向前没理会王师傅复杂的情绪,他俯身捡起地上的油石。 那是一种灰色的、细长的条石,浸在旁边的煤油罐里。他捞起油石,在破布上擦了擦。 接著,他拿起刚才拆下的气阀其他几个金属部件,主要是阀片和阀座。 手指捏著小小的阀片,將其平放在油石表面,手腕带动小臂,开始进行轻柔而均匀的研磨。 【沙沙……沙沙……】 细密的摩擦声在车间里迴荡。 王师傅和陈工交换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研磨去毛刺,这是钳工的基本功。可李向前这手活,透著一股子老练和精准,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尤其是那份从容,仿佛手里拿著的不是冰冷的铁疙瘩,而是温润的玉石。 王师傅喉咙动了动,把原本想说的“这活儿我也会”给咽了回去。 他会,可做不到这么稳,这么……赏心悦目。 几个配合面都处理完毕,毛刺和轻微的划痕消失无踪。 李向前用乾净的布仔细擦拭掉所有部件上的油污和铁屑,然后开始组装。 手指灵巧地动作,將修復好的活塞杆、阀片、弹簧等零件一一归位。 【咔噠】,【咔噠】。 细微的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 很快,一个完整的气阀重新出现在眾人面前。 “装回去试试吧。”李向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王师傅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对旁边还愣著的徒弟挥手。 “愣著干嘛?装回去!小心点!” 两个年轻学徒手忙脚乱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气阀组件,按照拆卸的反向顺序,开始往压缩机气缸上安装。 王师傅在一旁紧张地盯著,嘴里不停地嘱咐:“对准了!螺丝要按对角线顺序拧紧!別拧歪了!” 陈工也屏住了呼吸,推了推眼镜。 这台压缩机关係到涂搪车间的生產,要是真能修好,那可是解决了厂里一个大麻烦。 安装完毕。 王师傅亲自上前检查了一遍,確认无误后,才退后两步。 他看向李向前,又看了看那台机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期待。 “开机!” 一个徒弟按下启动按钮。 【嗡——】 压缩机启动了。 这一次,声音明显不一样了。 之前的启动带著些沉闷和杂音,而现在,声音变得轻快、顺畅,透著一股健康的活力。 机器平稳地运转起来,震动也小了很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车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台运转的机器上。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压缩机的机壳温度逐渐升高,开始变得烫手。 这正是之前最容易出故障的温度区间。 王师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气阀的位置。 陈工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然而,预想中的【咔啦】异响並没有出现。 压缩机依旧平稳地运转著,发出均匀而有力的【嗡嗡】声,源源不断地產生著压缩空气。 “成了!”王师傅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快步衝到压缩机旁,伸手摸了摸气缸盖,滚烫。 但机器运转得毫无凝滯感! “真成了!真他娘的成了!”王师傅兴奋地搓著手,看向李向前的表情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也没有半分怀疑,只剩下纯粹的震惊和敬佩,甚至隱隱带著一丝狂热。 “神了!小李师傅!你这手艺……简直神了!”他语无伦次地讚嘆著,“绝了!真的绝了!比我们厂那几个八级钳工都厉害!他们捣鼓了好几天都没弄明白!” 这评价极高。八级工,在任何工厂都是技术权威的象徵。 陈工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连连点头,看向李向前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 “小李师傅,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佩服,佩服!” 困扰他们多日的难题,竟然被这个年轻人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了。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技术的认知。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穿著一身熨烫妥帖的蓝色干部服,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著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正是红旗搪瓷厂的厂长,周同和。 “怎么样了?老王,机器修好了?”周厂长声音洪亮,目光扫过车间,最后落在围著压缩机的几人身上。“听说前进厂的小李师傅来了?” 王师傅一见厂长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他激动得有些结巴,指著李向前,又指著那台运转顺畅的压缩机。 “厂长!您来了!修好了!彻底修好了!” 王师傅拉著周厂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李向前如何一眼看出问题,到如何用砂轮机“神乎其技”地修復活塞杆,再到机器现在运转如常,添油加醋又无比真诚地敘述了一遍。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周厂长起初还带著些许疑问,但听著王师傅细节详尽、语气兴奋的描述,看著旁边陈工不断点头確认,再看看那台確实在平稳运行的压缩机,脸上的表情逐渐从平静转为惊讶,最后化为浓厚的兴趣。 他看向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的李向前,目光灼灼。 这年轻人,太不简单了! 前进五金厂?一个街道小厂,竟然藏著这等技术高手? “小李师傅!”周厂长快步走到李向前面前,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主动伸出双手。 “果然名不虚传!年纪轻轻,技术如此了得!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用力握住李向前的手,上下摇晃著,態度与之前陈工的平淡、王师傅的质疑截然不同。 “王师傅刚才都跟我说了,你这手绝活,真是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 周厂长鬆开手,但热情不减。 “实不相瞒,小李师傅,我们红旗搪瓷厂,现在正处在困难时期。”他语气一转,带著几分恳切。 “设备老化严重,技术力量也有些跟不上时代发展了。很多老设备,就像这台压缩机一样,三天两头出毛病,配件还找不到,严重影响生產。” 他嘆了口气,指了指烧结窑的方向。 “就说我们那搪瓷烧结吧,废品率一直降不下来,特別是烧高档出口產品的时候,次品、废品能占到两三成!还有几个关键设备,比如那几台大功率的衝压机、隧道窑,能耗大得惊人,电费、燃料费居高不下,厂里成本压力巨大……” 周厂长看著李向前,眼中充满了期待。 “您刚才露的这一手,只是牛刀小试,已经让我们嘆为观止。我们厂还有很多这样的老大难问题,都是硬骨头,我们自己啃不动。” 他往前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一些,显得更加真诚。 “小李师傅,您看……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厂进行更深入的技术合作?帮我们诊断诊断设备,优化优化工艺,或者……给我们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合作的橄欖枝,终於郑重地拋了出来。 周厂长紧紧盯著李向前,等待著他的回答 第67章 合作洽谈,废料寻宝 周同和邀请李向前到办公室。 “小李师傅,这边请,到我办公室喝杯茶,咱们详细聊聊!” 周同和的声音在楼道里迴响。 办公室不大,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两个磨得发亮的木沙发,墙上掛著“安全生產”的標语。 收拾得倒是乾净。 周同和亲自拿起暖水瓶,给李向前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茶叶在玻璃杯里翻滚。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捧在手里,重重嘆了口气。 “小李师傅,不瞒您说,我们红旗搪瓷厂,这几年日子是真不好过。” 周同和脸上热情的笑容褪去,换上了一抹沉重。 “您刚才也看到了,这厂子,老了。设备都是建厂时候的老傢伙,用了几十年,修修补补,勉强维持。” 他搓了搓手,眉头紧锁。 “技术也跟不上趟了。人家南方那些新厂子,用的都是新设备、新工艺,產品又好看又便宜。我们呢?还是老一套,烧出来的搪瓷面盆、口杯,质量时好时坏,废品率居高不下。” “就说那个烧结环节,您是技术大拿,肯定懂。温度控制稍微差点,或者涂搪厚薄不均,出来就是次品、废品。尤其是出口订单,要求高,废品率能到两三成!这都是成本啊!” 周同和的声音带著苦涩。 “还有能耗,那几台衝压机、隧道窑,电老虎、煤老虎!一个月光燃料费、电费就压得厂里喘不过气。” 他顿了顿,看向李向前。 “市场?市场早被挤压得差不多了。我们这点產量,这点质量,拿什么跟人爭?现在连工人的工资,有时候都得东挪西凑,我这个厂长,头髮都快愁白了。” 周同和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著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小李师傅,您是高人!刚才那手绝活,我是真服了!您看,能不能……” 李向前端著茶杯,指尖感受著杯壁的温度。 周同和说的这些,与他用【破障之眼】观察到的情况基本吻合。 设备老化、管理粗放、工艺落后,这是这个时代许多老国营厂的通病。 红旗搪瓷厂的问题,绝不仅仅是一台空气压缩机。 周同和看中的,是他的技术,而他需要的,是红旗搪瓷厂的资源。 这是一场交易。 “周厂长,”李向前放下茶杯,语气平静,“您说的这些问题,我都看到了。烧结废品率高、设备能耗大,这些都可以尝试分析原因,提出改进建议。”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 “但是,技术改造需要投入,也需要时间。我自己的厂子,前进五金厂,现在也正处於关键时期,订单多,任务重,时间和精力都有限。” 他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巧妙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周同和是个人精,立刻听懂了李向前的意思。 他眼睛一亮,语气变得更加热情。 “小李师傅,您有什么困难,但说无妨!只要我们红旗搪瓷厂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资金?技术?设备?人手?只要您开口,我们能提供的,绝不含糊!” 周同和拍著胸脯保证。 李向前这才拋出自己的需求:“周厂长,实不相瞒,我自己的厂子最近接了个大订单,產能严重不足,急需增加一台反应釜。但资金周转不开,而且合適的二手设备也不好找。” 周同和皱了皱眉:“反应釜?我们搪瓷厂倒是没有化工反应釜。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们厂因为工艺调整和设备淘汰,积压了不少废旧设备和边角料,堆在后面的废料场里。里面说不定有你们能用得上的零件或者材料?要不,我让陈工带你去看看?” 这正中李向前下怀! “好!那就麻烦周厂长和陈工了!”李向前立刻答应。 周同和爽快地叫来陈工,让他带著李向前去废料场,“隨便看,只要李师傅看得上,能用得著的,咱们就按废铁价,不,白送都行!就当是我们请李师傅技术指导的预付款了!” 搪瓷厂的废料场比城南那个综合废品站规模小,但更加“专业”,堆放的几乎都是与搪瓷生產、机械加工相关的废弃物。 李向前再次开启【破障之眼】,仔细扫描起来。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几块不起眼的金属板材吸引了。 【目標:含镍耐热合金钢板(切割余料)】 【状態:尺寸不规整,但成分稳定,高温强度优良】。 这正是他上次找到的那种镍基合金的类似材料! 还有一些废弃的泵阀、管道、电机残骸,虽然大多损坏严重,但【破障之眼】提示其中几个內部的关键零件(如特殊材质的密封圈、耐磨轴套)尚有利用价值! 李向前不动声色地挑选了几块合金板和一些有价值的零件残骸。 陈工在一旁看著,有些不解,这些破铜烂铁能有什么用? 李向前谢过周厂长和陈工,带著这些“废品”离开了搪瓷厂。 虽然没有直接找到反应釜,但这些特殊的耐高温合金材料和关键小零件,或许能让他另闢蹊径,解决產能问题? 比如……自己动手改造,甚至製造关键设备? “陈工,你说这李向前,到底看上啥了?”周同和站在窗边,看著李向前离开的背影,摸著下巴问。 陈工摇了摇头,“厂长,我也看不懂。那些东西,都是废了好几年的破烂了,实在想不出来有啥用。” 周同和笑了笑,“看不懂就对了。这年轻人,有本事,有想法,跟咱们这些老傢伙不一样。” 他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 “喂,老张吗?帮我查个人……对,前进五金厂的,李向前……嗯,查仔细点,特別是他的技术……好,谢了。” 周同和放下电话,眼神闪烁。 “既然是个人才,那就得好好利用。不过,还得先摸清底细才行。” 李向前抱著淘来的“宝贝”,走出了红旗搪瓷厂的大门。 他抬头看了看天,夕阳西下,將天空染成一片金红色。 “回家,干活。”他低声说。 第68章 买不到反应釜老子乾脆自己造一个 李向前回到屠宰场院內 孙强带著两个小年轻迎了出来,看到李向前一身汗水,还有车上那堆黑乎乎、锈跡斑斑的东西,满脸费解。 “向前哥,你这是……”孙强上前想搭把手,眼睛却盯著后座,“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废铁?” 李向前跳下车,抹了把额头的汗。 “不是废铁。”他拍了拍那几块形状不规则的厚板,“这是好东西。” 孙强凑近了看,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好东西?看著跟咱们厂里淘汰下来的炉子板差不多啊。” 旁边的小年轻也插嘴:“是啊,向前哥,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拉回来干啥?” 李向前没多解释,只是指挥他们。 “小心点搬,找个乾燥的地方放好,特別是这几块板子,单独放,別跟其他废料混了。” 孙强虽然满腹疑问,还是招呼人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卸下来,搬进角落一个暂时空置的小仓库。 李向前自己则拿起一块巴掌大的边角料,掂了掂分量,转身走向办公室。 办公室里,他关上门,將那块边角料放在桌上。 这是一块暗灰色的金属,边缘有明显的切割痕跡,断面粗糙。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把钢銼,对著金属边缘用力銼了几下。 【呲啦——】声音很涩,銼刀在金属表面滑过,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几乎没有火星溅起。 硬度惊人。 他又找出酒精喷灯,点燃,蓝色的火焰舔舐著金属块。 几分钟过去,金属块只是边缘微微泛起暗红色,整体没有任何软化或变形的跡象,不像普通钢铁那样会很快烧得通红甚至变形。 耐高温性能极佳。 视野中,淡红色的数据流再次浮现,聚焦在那块金属上。 【破障之眼】的分析结果清晰呈现。 【目標:含镍耐热合金钢板(切割余料)】 【主要成分:铁(基),镍(18-22%),铬(14-16%),鉬(2-3%),其他微量元素…】 【物理特性:熔点约1450c,具备优良的高温强度、抗蠕变性及抗氧化性。】 【建议长期稳定使用温度:800c以下。】 【当前状態:边缘存在热影响区,內部组织结构稳定。】 果然是好东西!与上次在废品站找到的镍基合金类似,都是適用於高温高压环境的特种材料。 红旗搪瓷厂竟然把这种宝贝当废料处理了。 周同和恐怕也不知道这批废料里藏著这种级別的合金。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思绪。 买不到合適的反应釜,红星厂的订单又迫在眉睫,產能是卡住脖子的绳索。 既然买不到现成的,资金也不允许,那……能不能自己动手? 利用手头现有的那台千升级反应釜,再结合这些从红旗搪瓷厂“淘”来的耐高温合金板? 对!改造! 用这些含镍合金加固现有反应釜的关键承压部件,比如加热夹套的內壁,或者搅拌轴的密封处。这样或许能略微提高操作温度和压力,提升反应效率,增加一部分產能。 但这还不够。五倍的订单量,仅仅是小幅提升效率,杯水车薪。 或者……更进一步? 乾脆用这些合金板,设计製造一个全新的、小型的“增压反应器”?体积不需要太大,但必须能在更高的温度和压力下稳定运行。专门用来生產附加值更高、对反应条件要求更苛刻的特种润滑剂?这样不仅能解决一部分產能问题,还能开闢新的產品线。 可行!理论上完全可行!这些合金的性能足够支撑更高的工况! 但是巨大的技术鸿沟横亘在面前。 这种特种耐热合金钢,硬度极高,韧性也好,常规的车、铣、刨、钻根本啃不动,就算勉强加工,刀具损耗也会大得惊人,精度也无法保证。焊接更是难题,普通电焊、气焊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耐高温高压的焊缝。 没有合適的加工手段,再好的材料也只是一堆废铁。 怎么办? 他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脑海中,那些通过【破障之眼】修復设备后汲取的、零散的“信息碎片”如同星辰般闪烁、飘过。 修復甦制鏜床时得到的【精密磨削与表面处理技术(残缺)】 修復台钻得到的【齿轮嚙合优化算法片段(残缺)】 还有更早之前,那些似乎没什么直接关联的技术概念 【柴油机高压共轨喷射基础概念(超早期)】 等等! 记忆深处,几个模糊的技术名词逐渐清晰起来。 修復某个损坏的电炉时,似乎闪过【高频感应加热原理(片段)】?利用电磁感应在金属內部產生涡流,实现快速、精准的局部加热,对付这种高硬度合金的预热或热处理或许有用? 还有一次修理老旧切割设备,好像提取到了【等离子弧切割技术(概念雏形)】?利用高温等离子体熔化並吹走金属,切割效率高,对付厚板材和难加工材料效果显著? 至於焊接……似乎也有相关的碎片信息,关於【真空钎焊工艺(基础)】?在真空环境下,利用熔点低於母材的钎料连接工件,焊缝致密,强度高,特別適合异种金属和精密部件的连接? 这些零散的、不成体系的“未来科技碎片”,单独拿出来或许用处不大,但如果能將它们整合起来,针对性地解决这种特种合金的加工难题…… 改造,甚至製造。 但现实的冷水很快泼下。钱,还有人。 改造需要材料、工具,製造更需要专门设备。这些都要钱。 红旗搪瓷厂淘来的合金板是宝贝,可加工它们,现有的车床铣床根本不够看。特殊焊接工艺更是连设备都没有。 还有人手。孙强他们能干体力活,但技术含量高的操作,需要熟练工,甚至技术员。 前进厂现在除了他自己,连个像样的车工钳工都没有。 红星厂的订单交付期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时间不等人。 资金缺口巨大,技术工人难寻。 两条绳索,越勒越紧。 傍晚,胡同口。 李向前骑著那辆半旧的二八大槓。 几个老街坊聚在墙根下乘凉聊天,蒲扇摇得不紧不慢。 李婶眼尖,老远就看见了他,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向前!看你这几天累的,眼圈都黑了!”她凑近了,嗓门不低,“厂里是不是特別忙啊?” 李向前捏了捏闸,车子停稳。他扯出一个笑容,有些僵硬。 “是啊,李婶,接了个大单子,正赶货呢。” “大单子好啊!说明你们厂厉害!”李婶真心替他高兴,蒲扇拍了拍他的胳膊,又压低声音,“不过,忙归忙,身体是本钱。我看你这几天脸都瘦了一圈,没好好吃饭吧?” 她不容分说地拉住车把。“走,今晚到婶家吃去!婶给你燉了排骨汤,补补!” 一股暖意流过心头。他张了张嘴,想推辞。厂里还有一堆事等著他去琢磨。 旁边纳鞋底的王大妈也抬起了头,插话进来:“向前啊,听我家那口子说,你那个厂子现在红火得很吶?”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探过身子。“还说,你们厂要招人?” 李向前动作一顿。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是缺人手。特別是能干活、肯学技术的。” 这话说得实在。厂子要扩產,光靠孙强那几个临时找来的小年轻,连搬运都费劲,更別提操作设备了。 李婶眼睛驀地亮了,蒲扇往大腿上一拍。 “哎呀!这可巧了!”她的声音透著兴奋,“我娘家侄子!前两天刚从乡下回来!人大小伙子,壮实得很,老实巴交,肯下力气!” 她越说越快:“以前在他们生產队,开过拖拉机,队里的抽水机、脱粒机坏了,他也跟著捣鼓过,不是完全的生手!正愁在城里没个正经活干呢!” 李婶抓住李向前的胳膊,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向前,你看……你要是真缺人,要不……让他明天过来试试?行就行,不行……咱也不强求!” 一个潜在的劳动力来源。 虽然只是一个,对於庞大的缺口来说杯水车薪。 李向前看著李婶期盼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同样关注的王大妈。 他疲惫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点真实的笑意。 “行啊,李婶。”他应了下来,“让他明天上午直接去厂里找我吧。” 李婶顿时眉开眼笑。 “好!好!我这就回去给他捎信!” 李向前推著车,慢慢往院子里走。 第69章 乡邻相助,改造启动 第二天清晨,李婶洪亮的声音穿透了屠宰场略显破败的院门。“向前!你看谁来了!” 李向前放下手中的扳手,抬眼望去。李婶领著个年轻小伙站在门口。年轻人黑黝黝的,身板结实,眼神带著些许拘谨和好奇,打量著院子里的景象。 “这是俺侄子,刘虎。”李婶热情介绍,“虎子,快叫向前哥。” 刘虎略显生涩地喊了声:“向前哥。”声音不大,但很实在。 李向前目光落在刘虎身上,上下打量。军装洗得发白,但浆洗得乾净挺括。人看著壮实,眼神也灵活,不像是那种憨傻的愣头青。 “李婶跟我说了,你开过拖拉机,还会修机器?”李向前直接切入正题,没客套。 刘虎有些靦腆地挠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在队里的时候,跟著老把式学过点皮毛。拖拉机,水泵啥的,简单的毛病能弄弄。” “拆装发动机?”李向前追问。 “嗯,拆过。”刘虎点头,“不过都是些老掉牙的机器,跟城里的机器肯定没法比。” 李向前心里有了数。庄稼汉出身,干过农活,会摆弄机械,肯吃苦,这是基本素质。更重要的是,眼神里有股子机灵劲,不是死脑筋。“行。”李向前乾脆利落,“先跟著孙强干几天,熟悉熟悉厂里的活。肯学肯干,不会亏待你。” “谢谢李哥!”刘虎立刻应声,声音里带著感激和一丝兴奋。 李向前转头看向孙强。“强子,这是刘虎,李婶侄子,你带带他。” 孙强咧嘴一笑,一把揽过刘虎肩膀,动作亲热。“虎子,叫强哥!放心,跟著哥,保管吃香喝辣!” 刘虎有些不好意思,又冲孙强喊了声“强哥”。 李婶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虎子这孩子,就是实在,肯干活。向前,你放心用,保管好使!” “李婶放心。”李向前笑了笑,算是回应。心里却在盘算,一个刘虎,能顶多大用?眼下缺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是能快速上手,能独当一面的熟练工人。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先用著看,实在不行,再想別的办法。 刘虎很快被孙强拉进了车间。机器轰鸣,热浪扑面。刘虎有些拘谨,但眼神里带著好奇和兴奋。他跟著孙强,亦步亦趋,打量著车间里的一切。 孙强嗓门大,扯著嗓子给刘虎介绍。“虎子,看见没?这是反应釜,咱们厂的宝贝疙瘩!润滑脂就靠它出来!” 刘虎睁大眼睛,看著那个巨大的铁傢伙,有些懵懂地点点头。 “那边是灌装线,刚弄好的润滑脂,装桶贴標籤,就等发货了!”孙强又指著另一边。 刘虎认真地听著,不时点头,眼神里带著认真和渴望。 李向前站在不远处,观察著刘虎。年轻人手脚麻利,孙强让他搬运原料,他二话不说,扛起麻袋就走,步子稳当。清理设备,他也干得仔细,边边角角都擦得乾净。 “这小子,还真有点样子。”李向前心里稍稍认可。肯干是肯干,但技术怎么样,还得看后续。 两天下来,刘虎的表现超出李向前预期。他学东西很快,孙强教他一些简单的设备操作,他一遍就记住,上手也快。而且,这小子真能吃苦,脏活累活抢著干,话不多,但眼睛里有活。 “向前哥,虎子这小子,真不错!”孙强干活间隙,凑到李向前身边,压低声音,“干活麻利,也听话,教他啥都学得快!” 李向前点点头,表示认可。“嗯,是还行。” “要不,让他试试上机操作?我看他学得挺快的。”孙强提议。 李向前略微思索。现在赶货要紧,多一个人上手,就能多分担一份压力。“行,让他试试吧。你多盯著点。” “放心吧向前哥!”孙强拍著胸脯保证。 刘虎被安排到一台旧车床旁。孙强手把手教他基本操作,从启动、换刀,到简单的车削。刘虎学得很认真,每一个步骤都仔细揣摩,遇到不懂的就问,不耻下问。 “手稳一点,刀要吃进去一点。”李向前纠正刘虎的动作。 刘虎立刻调整,小心翼翼地操作著。车刀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铁屑飞溅。刘虎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刘虎的加入,使车间轻鬆了一点。 李向前紧绷的神经略微鬆弛。 他把目光投向角落里那台閒置许久的500l反应釜。 釜体不大,结构也相对简单,正好拿来练手。 红旗搪瓷厂弄来的那几块含镍合金板,必须用起来。 强化加热夹套內壁,加固顶盖法兰。 只要能提高操作温度和压力,反应就能快一点,產能就能挤出来一点。 他叫来孙强和刘虎。 “这台旧釜,咱们得改造一下。”李向前指著那台落满灰尘的反应釜。 孙强凑近看了看,“向前哥,这玩意儿还能用?都锈成这样了。” “修修就能用。”李向前拍了拍釜体,“关键是,得把它改得更『结实』。” 他拿起一块从搪瓷厂带回来的合金板,在地上比划。 “用这种板子,加固这里,还有这里。”他点著加热夹套和顶盖的位置。 刘虎瞪大眼睛,看著那块黑乎乎的金属板,又看看反应釜,似懂非懂。 孙强皱起眉头,“向前哥,这板子……靠谱吗?看著跟废铁似的。” “这是好东西。”李向前掂了掂合金板,“比钢还硬,耐高温。” “那……怎么把它弄到釜上去?”孙强问出了关键。 李向前没说话,拿起一把崭新的钢锯条,走到合金板前。 他深吸一口气,找准位置,用力拉动锯条。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李向前手臂肌肉绷紧,汗水很快渗出额头。 几分钟过去,他停下来,擦了把汗。 锯条的齿钝了不少,合金板上只有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白印。 孙强和刘虎都看傻了。 “这……这啥玩意儿啊?”孙强捡起磨钝的锯条,难以置信。 李向前又从工具箱里找出钻床用的高速钢钻头,装到手电钻上。 他將合金板固定好,对准刚才的白印,按下开关。 【滋滋滋——】 钻头高速旋转,顶在合金板上,火星微溅。 一股焦糊味瀰漫开来。 不到半分钟,钻头尖端变得通红,隨即冒出一缕青烟。 李向前鬆开开关。 合金板上,只有一个浅浅的凹点。 钻头废了。 车间里几个正在干活的工人也围了过来,看著这情景。 “向前哥,这铁板也太邪乎了!” “是啊,钢锯条都锯不动,钻头也干废了!” 孙强不信邪,从墙角抄起一把大铁锤。 “我来试试!”他抡圆了膀子,朝著合金板边缘砸下去。 【鐺!】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铁锤被高高弹起,震得孙强虎口发麻。 合金板纹丝不动,连个像样的坑都没留下。 刘虎也找来一根粗壮的撬棍,想试试能不能把边角撬下来一块。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撬棍弯曲变形,合金板边缘连个豁口都没有。 “我的乖乖!这哪是铁板,这是铁疙瘩成精了吧!”孙强甩著发麻的手,咧著嘴。 围观的工人议论纷纷。 “这玩意儿切都切不动,还怎么往反应釜上装?” “是啊,我看悬。” “別费劲了,向前,我看还是想想別的办法吧。” 怀疑和担忧的气氛在蔓延。 李向前站在那几块“顽固”的合金板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现实的耳光,打得响亮。 他低估了这种特种合金的加工难度。 常规手段,根本无效。 放弃? 脑海里浮现出红星厂那五倍的订单,还有王厂长焦急的脸。 时间不等人。 必须找到办法!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那些通过【破障之眼】汲取的、零散的信息碎片,如同黑暗中的星辰,再次浮现、闪烁。 【精密磨削与表面处理技术(残缺)】……不行,那是精加工。 【齿轮嚙合优化算法片段(残缺)】……不相干。 【柴油机高压共轨喷射基础概念(超早期)】……更没用。 等等! 修復电炉时闪过的……【高频感应加热原理(片段)】! 修理切割设备时提取的……【等离子弧切割技术(概念雏形)】! 还有焊接相关的……【真空钎焊工艺(基础)】! 这些碎片,单个看似乎用途有限,但…… 高频感应加热……利用电磁感应,在金属內部產生涡流,实现快速、精准的局部加热…… 如果,能將合金板需要切割的区域,瞬间加热到接近软化的温度呢? 硬度会大幅下降! 那时候,再用物理手段,比如冲剪,甚至大锤加鏨子,是不是就能切开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成型。 造一台高频感应加热器! 土製的! 用厂里现有的废料! 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里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都让开点!”李向前沉声开口。 围观的工人和孙强、刘虎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李向前不再理会那些合金板,转身快步走向堆放废旧零件的角落。 报废电机的线圈,拆下来! 旧变压器的铁芯,能用! 烧坏的电炉里剩下的耐火砖,搬过来! 还有废弃水管上拆下来的铜管…… 他一边翻找,一边在脑中快速勾勒著草图。 一个简易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高频感应加热装置的雏形,在他脑中飞速搭建。 刘虎看著李向前像寻宝一样翻捡著一堆没人要的破烂,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崇拜。 在他看来,这些废铜烂铁,到了向前哥手里,似乎总能变成神奇的东西。 孙强则凑了过来,脸上带著明显的担忧。 他看著李向前从报废电机上拆下缠满铜线的线圈,又拿起几块破损的耐火砖比量著。 “向前哥……”孙强欲言又止。 李向前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你这是要干啥?”孙强终於忍不住问了出来,“这些玩意儿……能行吗?” 他指著那堆零件,语气里满是怀疑。 “又是电,又是火的……別……別整炸了……”孙强压低声音,表情紧张。 李向前没解释太多,只是把找到的零件归拢到一起。 “搭个加热的东西。”他简单回答,然后拿起粉笔,在旁边一块相对乾净的水泥地面上,快速画起了草图。 线圈的绕法,铁芯的摆放,冷却水管的走向…… 虽然只是草图,线条潦草,但结构却清晰明確。 刘虎好奇地凑过去看,虽然看不懂原理,但感觉很厉害。 孙强看著地上的图,又看看那堆破烂,再看看李向前专注的侧脸,最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选择相信。 儘管心里直打鼓。 改造计划,从攻克最硬的骨头开始。 第70章 大锤抡冒烟合金板也得乖乖听话 接下来的几天,前进厂车间角落成了李向前的禁地。 废弃零件堆砌,临时拉来的电线杂乱,几块耐火砖胡乱垒砌,中央缠绕著粗大铜管,构成一个怪异的装置。 李向前几乎不眠不休,埋头於此。 他脑中不断闪回【高频感应加热原理】的零散片段,手中则不停地拆解、组装。 报废电机的线圈被拆散重绕,旧变压器的铁芯调整位置,废弃水管弯折成冷却迴路。 孙强和刘虎成了他的专属下手。 李向前指哪,他们打哪。 搬运沉重的铁芯,笨拙地缠绕铜线,按照潦草的图纸连接线路。 孙强满心疑虑,这堆破烂真能行? 刘虎则充满好奇,看著那些废铜烂铁在李向前手中似乎被赋予了新生。 “通电试试。”李向前擦了把汗,退后一步。 孙强犹豫著合上老旧的闸刀。 【啪!】 刺眼的电火一闪,保险丝应声而断,一股焦糊味瀰漫开来。 “操!”孙强嚇了一跳,赶紧拉开闸刀。 李向前皱著眉上前查看,脑中信息流转。 【电源匹配错误,电流过载。】 他换上更粗的保险丝,调整了几个接线点。 “再来。” 第二次通电,装置发出轻微的嗡鸣,但几秒钟后,缠绕的铜管开始泛红,绝缘皮冒出青烟。 【线圈匝数不足,感应效率低。冷却不足。】 李向前立刻断电,看著几乎熔化的线圈,面无表情。 失败,再来。 他拆下线圈,重新计算匝数,增加绕组密度。 又找来几段更粗的铜管,改进冷却水路。 过程中,他甚至联想到【基因图鑑】里关於电鰻生物电的部分,思考著能量转换的效率问题,虽然关係不大,却也带来一丝模糊的启发。 整整三天。 失败,分析,修改,再失败,再分析,再修改。 孙强看著李向前布满血丝的双眼和越来越沉默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 刘虎则默默地递水、递工具,眼神里有担忧,更有种莫名的信任。 第三天傍晚,李向前再次检查完所有连接点,重新砌好了简陋的耐火砖炉膛。 “最后一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孙强咽了口唾沫,再次缓缓合上电闸。 【嗡——】 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稳定、有力。 装置核心的铜管线圈微微震动,但並未出现过热跡象。 李向前拿起旁边一根手指粗的普通铁条,小心翼翼地伸进铜管线圈的中心区域。 几乎没有延迟。 铁条伸进去的部分,瞬间从黑色变成了耀眼的橘红色! 紧接著,红热的铁条顶端开始软化、变形,几滴炽热的铁水滴落下来,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成了!”李向前紧绷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波动,眼中闪动著兴奋。 旁边的孙强和刘虎彻底看傻了。 两人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天……天爷……”孙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向前哥!这……这……不用火,铁就化了?”刘虎结结巴巴地问,声音都在发颤。他看向李向前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孙强也是满脸震撼,他猛地反应过来这意味著什么。 那比石头还硬的合金板,有救了! 李向前没时间庆祝,疲惫感被成功的喜悦暂时压下。 “別愣著!抬板子!” 他迅速戴上厚重的石手套和不知从哪淘来的护目镜。 孙强和刘虎如梦初醒,连忙七手八脚地將一块沉重的含镍合金板搬了过来。 按照李向前之前的指示,將需要切割的边缘区域,对准感应线圈的中心。 【嗡——】 功率似乎被调大了些,嗡鸣声更加响亮。 合金板那坚硬无比的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发亮,顏色越来越深,越来越亮,达到了近乎白炽的状態! 空气似乎都在扭曲。 “强子!虎子!砸!”李向前吼道,声音在嘈杂的嗡鸣中异常清晰! 早已等候在旁的孙强和刘虎对视一眼,同时抡起了手中的大铁锤! 两人憋足了劲,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块被加热到极致、闪耀著白光的区域! 【鐺!!】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火星如同烟般爆开,四散飞溅! 坚不可摧的合金板,在高温软化和巨大衝击力的双重作用下,终於被硬生生砸开了一道不规则的缺口! 边缘粗糙,扭曲变形,但这无疑是零的突破! “有用!”孙强扔下锤子,看著那道缺口,兴奋地大叫。 刘虎也激动得脸颊通红,看向李向前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接下来,就是最枯燥、最耗费体力的水磨工夫。 李向前操控著感应加热装置,精准地將需要加工的部位加热到软化状態。 孙强和刘虎则轮流上阵,用大锤砸,用粗壮的撬棍撬。 加热,敲打,再加热,再敲打。 【鐺!鐺!鐺!】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不绝於耳。 火星不断飞溅,车间角落瀰漫著金属加热后的特殊气味。 效率很低,过程异常艰苦。 噪音巨大,震得人耳膜发疼。 但合金板,这块硬骨头,终於在“土法炼钢”般的手段下,一点点地被驯服。 李向前又找来一台修復好的旧角磨机,在加热软化后,对边缘进行初步的打磨修整。 【滋啦——】 角磨机砂轮与高温合金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带起一溜溜炫目的火。 刘虎在这个过程中展现了惊人的耐力和学习能力。 他很快摸索到了规律,学会了观察合金板的顏色变化,判断最佳的敲打时机,甚至能预判李向前加热的下一个位置。 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力道也用得恰到好处,逐渐成了切割合金的主力。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背,手臂肌肉賁张,但他咬著牙,一声不吭,眼神专注。 两天两夜。 除了短暂的吃饭和打盹,三人几乎没离开过这个角落。 当最后一块多余的边角料被撬掉,经过角磨机的初步修整,第一块用於加强反应釜顶盖的环形合金板,终於呈现在眼前。 它依然带著高温的余热,边缘虽不完美,甚至有些粗糙,但整体形状和尺寸,基本符合李向前画出的要求。 李向前摘下护目镜,拿起这块沉甸甸、闪烁著暗哑金属光泽的合金圆环。 入手滚烫。 他脸上带著极度的疲惫,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笑容,真实而满足。 总算啃下来了。 然而,喜悦並未持续太久。 材料加工的难题初步解决,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 如何將这种特种合金,牢固地焊接在普通钢材製成的反应釜釜体上? 两种金属的熔点不同,热膨胀係数差异巨大。 普通的电弧焊,焊缝强度根本不够,高温高压下必然开裂,更別提保证密封性了。 李向前拿著那块环形合金板,再次陷入沉思。 他的意识沉入脑海。 【破障之眼】的信息碎片库里,那些关於焊接技术的零星光点再次浮现。 【真空钎焊工艺(基础)】……条件苛刻,需要真空环境。 【惰性气体保护焊(概念)】……需要氬气或氦气,现在去哪弄? 【等离子弧焊(雏形)】……能量密度高,焊接质量好,但设备更复杂…… 这些技术,在这个时代,任何一种都属於尖端领域,设备昂贵,工艺复杂。 用现有的废铜烂铁,再次模擬出一种可行的“土法”焊接工艺? 李向前將合金环放在一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第71章 真空钎焊,釜体强化 合金环入手滚烫,李向前却觉察不到,所有心神都沉浸在下一个难题里。 材料硬骨头啃下来了,怎么把它牢固地焊接到普通钢材的反应釜上? 他的意识沉入脑海,【破障之眼】信息库中,关於焊接技术的零星光点再次浮现。 【真空钎焊工艺(基础)】…… 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真空环境?在这个连像样气泵都找不到的地方,纯属痴人说梦。 但思路被打开了。真空不行,那创造一个局部的“惰性气体保护环境”呢? 比如,二氧化碳?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在车间角落里逡巡。 孙强和刘虎刚喘口气,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 “向前哥,你找啥?”刘虎下意识问。 李向前没回答,径直走向废料堆,踢开几块破木板,拖出一个锈跡斑斑的绿色氧气瓶。 他拧开阀门仔细检查,確认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残留气体。 “强子,去趟化工商店,买几斤小苏打,再弄点稀硫酸回来,要快!” 孙强虽然不解,但立刻应声。“欸,好!” 李向前又翻找出几块破损的石布,还有上次垒炉膛剩下的耐火泥。 他要造一个简易的“局部保护气氛焊接装置”。 主体就是一个用耐火泥和石布包裹焊接区域的“罩子”,留出焊枪操作口和排气口。 二氧化碳的来源,就是小苏打和稀硫酸反应。 他找来一个大號的玻璃罐头瓶,几根橡胶软管,一个简易的二氧化碳发生器雏形很快在他手中成型。 气体通过导管,將被引入那个临时的耐火泥罩子里。 钎料也得讲究。 普通的焊条肯定不行。他回忆著脑中那些关於合金成分的碎片知识,最终锁定了一种铜基钎料。 他找来一些废铜料,又从之前红旗厂淘换的“废品”里找出一点含镍和锰的边角料,打算自己尝试配比熔炼。 这又是一个挑战,但相比真空,可行性大多了。 孙强很快买回了东西。 李向前指挥著刘虎和泥,塑形,搭建那个怪模怪样的焊接保护罩。 他自己则点燃了一个临时改造的小熔炉,开始小心翼翼地熔炼、调配那种特殊的铜基钎焊条。 火光映著他专注的脸,汗水顺著额角滑落。 一切准备就绪。 李向前决定先用那块加工下来的合金边角料和一块普通厚钢板做试验。 他將两块金属边缘仔细对齐、固定,然后用湿润的耐火泥將接合部完全包裹起来,只留下必要的开口。 “虎子,把这个管子插进罩子这个孔里。”他指著二氧化碳发生器的导气管。 刘虎依言照做。 李向前拿起装有稀硫酸的瓶子,小心地往装著小苏打的玻璃罐里倾倒。 “滋滋……”细密的气泡立刻在罐內翻腾起来,无色无味的气体顺著导管,缓缓注入耐火泥罩。 他等待片刻,估摸著罩內的空气应该被排得差不多了。 “强子,通电!” 孙强再次合上那台土製高频感应加热器的电闸。 【嗡——】 低沉有力的嗡鸣响起。 李向前戴好护目镜和厚手套,拿起一根刚熔炼好的、暗红色铜基钎焊条,从操作口小心翼翼地伸向被耐火泥包裹的金属接缝处。 同时,他將感应加热器的线圈对准了接缝外部。 被加热区域的耐火泥迅速变得滚烫、发红。 热量传递进去。 很快,他感觉到钎焊条的顶端开始软化。 他屏住呼吸,將熔化的钎料精准地点在炽热的金属缝隙上。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暗红色的液態金属顺著那道狭窄的缝隙迅速流动、渗透、填充,完全依靠毛细作用,將合金板和钢板紧密连接在一起。 断电。 等待冷却。 车间里只剩下二氧化碳发生器轻微的“滋滋”声。 孙强和刘虎大气不敢出,眼睛瞪得溜圆,盯著那坨不起眼的耐火泥。 几分钟后,李向前拿起锤子,轻轻敲碎已经硬化的耐火泥外壳。 一条平整、均匀、泛著暗红色金属光泽的焊缝呈现在三人面前! “这……这就焊上了?”孙强凑近了看,满脸不可思议。 李向前拿起锤子,对著焊缝两侧的母材狠狠敲了几下。 【鐺!鐺!】 金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焊缝纹丝不动! 他又找来一把大號管钳,用尽力气试图將两块金属掰开。 钢板边缘被夹出了深深的印痕,但焊缝处毫无鬆动跡象! 强度足够! 他让刘虎打来一盆肥皂水,涂抹在焊缝上,然后用嘴对著另一端吹气。 没有一个气泡冒出来! 气密性也过关! “成了!”李向前扔掉管钳,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这种土得掉渣的“保护气氛钎焊”,竟然真的成功了! 孙强和刘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 “我的乖乖!向前哥,你这脑子是咋长的!”孙强激动地拍著大腿。 刘虎看著李向前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有了成功的试验打底,李向前不再犹豫,立刻著手对那台500l旧反应釜进行正式改造。 他和刘虎、孙强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块沉重的环形合金板小心翼翼地固定在反应釜顶盖的內侧。 然后,重复之前的步骤:塑形耐火泥罩,通入二氧化碳,高频感应加热,用自製钎料进行钎焊。 过程繁琐而枯燥。 接著,他们又切割了更多的合金板材,作为衬板,一点点焊接到反应釜加热夹套的內壁上,用来强化最容易被高温高压腐蚀的区域。 整整三天三夜。 车间里始终瀰漫著金属加热的灼热气息,还有小苏打与稀硫酸反应的淡淡酸味。 三人轮流操作,轮流休息,几乎没有合眼。 当最后一处焊缝冷却,李向前仔细检查了所有连接点,確认没有任何瑕疵后,才终於鬆了一口气。 这台经过“魔改”的反应釜,静静地立在那里。 它的外表看起来更加斑驳,布满了耐火泥烧灼和钎焊的痕跡,像个打满补丁的老兵。 但李向前清楚,它的核心部件——顶盖和加热夹套內壁,因为有了那层坚硬耐热的特种合金保护,其耐温、耐压、抗腐蚀能力,已经远超从前! 他估算了一下,这台改造后的500l反应釜,安全操作的温度和压力上限都大幅提高,这意味著单次反应时间可以缩短,投料量也能適当增加。 综合下来,生產效率至少能提升50%以上! 红星厂那令人头疼的五倍订单,总算有了一线曙光! 第72章 第73章 別怕有我咱俩並肩向前冲 前进厂连轴转了数日,空气里瀰漫著机油、汗水和一种刚经歷过高温灼烧后金属特有的焦糊气味。 李向前正盯著它,盘算著优化后的生產流程和排班,脑子里全是各种参数和时间节点。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布满油污的车间门口。 林薇来了。 “李向前同志,听说你这儿加班加点,成了咱们区的先进典型生產基地了?我代表报社…不对,我个人,特来慰问一下咱们的劳动模范。”林薇的声音带著明快的笑意,几步走到他跟前。 李向前转过身,看到是她,连日紧绷的神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鬆弛下来。他脸上也难得地挤出一丝略显疲惫但真实的笑意。“林记者大驾光临,蓬蓽生辉啊。快,里面坐,外面乱。” 他侧身引著林薇进了那间狭小却被孙强收拾得相对整洁的办公室,顺手从暖壶里倒了杯凉白开,放在那个掉漆的木桌上。 林薇把网兜往桌子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声响。“给你带了点吃的,看你这不要命的样子,铁打的人也得保养。这麦乳精…补充补充营养。”她说著,目光快速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墙上还贴著几张手绘的简易设备图,最后视线还是落回李向前身上,那份关切几乎不再掩饰。 李向前顺势在唯一的靠背椅上坐下,身体往后一靠,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连日的劳累让他骨头缝里都透著酸软。他也没瞒著,简单讲了讲红星厂那五倍订单带来的巨大压力,以及自己如何带著孙强、刘虎两个“壮劳力”,硬是用红旗厂淘汰的“废铜烂铁”,把那台老掉牙的反应釜给“升级”了。 他讲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拧了几个螺丝,但林薇却听得心头震动,呼吸都轻了几分。 “自己动手改造反应釜?还用了红旗厂那些没人要的废料…加工特种合金?”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前倾,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李向前,你…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总能干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讚嘆绝非恭维,而是发自肺腑。她採访过不少技术能手,也见识过李向前修机器的本事,但这种近乎“点石成金”、无中生有的创造力,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术了,更像是一种…魔法? “红星厂的订单是天大的好事,解决了厂子生存问题。但这压力肯定也像山一样压著你吧?”林薇的语气放柔和下来,带著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资金方面呢?周转还顺利吗?原材料採购,还有工人工资…都不是小数目。我爸爸以前有些老同事在银行系统工作,路子还算熟,要不,我帮你问问贷款的事?我们报社和银行也有业务往来……” 她知道前进厂的家底有多薄,这么大的订单量,前期的投入绝对是个无底洞。 李向前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在这个人情似纸的年代,这样主动且不带功利色彩的帮助,实在太过难得。 他摇了摇头,端起那个印著“劳动光荣”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温热的水流过喉咙,带来一丝舒缓。“暂时还能应付。红星厂那边预付了一部分定金,加上之前的积累,还能撑一阵。贷款手续太繁琐,时间上也等不及。而且,银行的门槛高,我们这种街道小厂,想拿到贷款比登天还难。”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林薇,目光清澈,语气也郑重了几分,不再是之前的隨意。“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林薇。” 这三个字,清晰、直接,没有带任何职务称谓。就只是“林薇”。 林薇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劝他不要硬撑,冷不丁听到这声称呼,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热流瞬间涌上脸颊,耳根都有些发烫。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避开他过於直接的注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喉咙有些发乾,最后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细若蚊蚋。 办公室里陡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车间隱约传来的机器轰鸣声,还有墙上那只老掛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空气中似乎瀰漫开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有些微妙,有些尷尬,又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 林薇毕竟是见过场面的记者,很快调整好了心绪。她不是那种容易被情绪左右的小姑娘。她抬起头,脸上恢復了之前的从容和干练,主动岔开了话题。 “对了,上次你担心的那个街道企管办的黄副主任,后来区里確实过问了。我听到的消息是,街道张主任把他叫去狠狠训了一顿,让他立刻收回了之前的检查意见,还明確指示街道方面要全力支持你们前进厂的工作,不能拖后腿。” 她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著李向前的反应,见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似乎並不意外,便接著道:“不过,那个红星厂的张德彪,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我最近从一些渠道听到点风声,他好像在频繁联繫市里其他几家规模比较大的机械厂和化工厂,具体想干什么还不清楚,但肯定没安好心。估计是想联合起来搞些小动作,你这边要多加小心,提防著点。” 张德彪,果然是个睚眥必报、不择手段的小人。黄副主任这条路被堵死,他就立刻想从別的地方下手。联合其他厂?是想搞价格战,还是想垄断原材料渠道,或者乾脆挖自己的墙角? “谢谢你提醒,我会留意的。”他沉吟片刻,再次看向林薇,眼神里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和郑重,“林薇,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我们是朋友,更是战友,不是吗?”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带著鼓舞人心的力量,“別被那些跳樑小丑影响了你的计划。你只管大胆往前冲,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难,把前进厂带起来!” 她的鼓励像一道光,驱散了连日苦战带来的身心俱疲,也驱散了对张德彪那些潜在阴谋的隱忧,重新点燃了他胸中那股不服输的火焰。 第73章 產能飆升 改造后的反应釜轰隆运转,热浪滚滚。 前进厂的车间从未如此喧囂,空气中混合著机油、汗水和金属灼烧后的独特气味。 那台经过李向前“魔改”的500l反应釜,如今成了生產线上的绝对主力。 “向前哥!这小锅炉改了以后,劲儿真猛!以前一天最多出两锅,现在小半天就能出一锅!”孙强满脸油污,嗓门洪亮,兴奋地衝著李向前比划。 汗水浸透了他的工装,但他毫不在意,脸上全是满足。 旁边,刘虎拿著记录本,用力点头附和。 他看向李向前的背影,敬畏之外,更添了几分狂热。 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李向前站在稍远的地方,看著两台反应釜协同运转,热气蒸腾。 【资源增值-產能】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计算了一下產量,几乎翻了一番。 紧绷的心弦略微鬆弛。红星厂那座大山般的订单,按时交付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工人们的士气也空前高涨。 產量直接掛鉤奖金,谁不乐意多干点? 但李向前並未就此停步。 他把刘虎叫到身边,指点著仪錶盘上的数据。 “这些数字,温度、压力、搅拌速度、反应时间,都要仔细记下来,对比分析。” “还有,设备运行时的声音、震动,有任何异常,立刻告诉我。” 他打算把这个肯学肯干、对机械有悟性的年轻人培养成自己的助手。 刘虎郑重点头,眼神专注,將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 李向前自己则利用生產的间隙,重新铺开了那些从红旗厂淘来的合金板材图纸。 加工难题解决了,焊接难题也克服了,但这只是开始。 这种特种合金的潜力远不止於此。 他的意识沉入【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的信息库。 零散的【精密磨削与表面处理技术】碎片,【齿轮嚙合优化算法片段】,甚至【生物陶瓷层级结构】的微观概念……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知识点,在他脑中碰撞、交织。 或许,可以开发出耐磨性、耐高温性更强的特种润滑脂?或者,利用合金特性,製造更精密、更耐用的机械零件? 前进厂不能永远只靠一种產品。 必须儘快实现產品升级和多元化。 就在他沉思规划未来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厂办公室那台老旧的摇把子电话。 孙强跑去接了,捂著话筒喊:“向前哥!红星厂赵科长!” 李向前走过去接过听筒。 “喂,赵科长。” “向前啊,”赵国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不似往常那般爽朗,“最近……厂里生產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赵科长,產量提上来了,保证按时交货。”李向前应道,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不对劲。 “那就好,那就好……”赵国栋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不过,向前,有件事我得跟你提个醒。” “最近市面上有些风言风语,是关於你们『前进牌』润滑脂的。” 李向前眉头微蹙。 “哦?什么风言风语?” “说……说你们的產品成分有问题,短期效果好,长期用会腐蚀机器……还有人说你们品控不稳,批次差异大……”赵国栋的声音更低了,“甚至有人拿出了什么『检测报告』,说某些指標不达標。” 李向前的脸色沉了下来。 果然来了。 不是之前那种低劣的假冒偽劣,而是直接攻击產品质量和技术標准。 这种手段更阴险,也更致命。 “这些话,主要是在咱们厂內部,还有一些其他厂子,像纺织厂、运输公司那边传。”赵国栋补充道,“虽然还没形成大气候,但总归不太好听。你……心里有个数。” “我明白了,谢谢你,赵科长。”李向前语气平静。 掛了电话,办公室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孙强和刘虎都看著他,大气不敢出。 他们隱约听到了电话內容,知道出事了。 “向前哥,这……谁他娘的在背后嚼舌根子?”孙强忍不住骂道,拳头捏得咯吱响。 李向前没说话,走到窗边,看著车间里忙碌的景象。 怒火在胸中翻腾,但很快被理智压下。 张德彪。 除了他,不会有別人。 正面竞爭抢不过订单,就开始玩这种泼脏水的把戏。 黄副主任那条路走不通,就换个方向,从產品信誉下手。 够狠,也够毒。 这种针对质量的质疑,一旦发酵,对前进厂这种根基尚浅的小厂来说,打击將是毁灭性的。 特別是那些大型国企客户,最看重的就是稳定和可靠。 “成分不明?腐蚀机器?品控不稳?检测报告?”李向前低声重复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想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搞垮我? 没那么容易! 辩解是苍白无力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出铁一般的证据,狠狠抽在造谣者的脸上! “狗日的张德彪!”孙强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搪瓷缸子跳了一下,“上次搞假货不成,又来这套阴的!” 刘虎没吭声,但攥紧的拳头和紧绷的下頜线,显露出他內心的愤怒。 李向前缓缓转过身,脸上已不见怒容,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对手选择从技术层面攻击,这恰恰说明,他们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突破口。 这也意味著,他们认可了“前进牌”润滑脂的市场衝击力。 但这平静之下,是更深的寒意。 这种流言蜚语,杀人於无形。 尤其是那个所谓的“检测报告”,如果真被对方拿出来大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代的检测標准本就模糊不清,对方完全可以利用信息差和普通用户的不了解,混淆视听。 光靠嘴巴去解释?没用。 只会越描越黑。 必须拿出最直接、最有力的反击。 “强子,虎子,”李向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从现在开始,把每一次生產的数据,都给我记录得更详细,精確到每一个步骤的时间、温度、添加量。” “另外,把我们之前封存的样品,还有现在生產出来的每一批次產品,都单独编號,留样封存。” 孙强愣了一下:“向前哥,这是要干啥?” “留下证据。”李向前吐出四个字。 他需要证明自己產品的稳定性和一致性。 更需要找到一种方式,公开、公正地证明產品的优越性和安全性,彻底粉碎那些谣言。 那个所谓的“检测报告”……是真是假? 张德彪从哪里弄来的? 是隨便找人偽造的,还是真的找了某个机构,利用標准漏洞做了手脚? 下一步,张德彪会怎么做? 是继续散播谣言,还是会拿著那份“报告”上门发难? 这场围绕產品质量和信誉的暗战,已经打响。 他走到那台改造后的反应釜旁,手掌轻轻贴在温热的金属外壳上。 第74章 质量之辩,標准先行 谣言如无形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前进厂的声誉。 李向前站在窗边,车间里改造后的反应釜正发出沉稳的轰鸣,热气蒸腾。赵国栋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破了生產步入正轨带来的短暂安寧。 成分有问题?腐蚀机器?品控不稳?甚至还有所谓的“检测报告”? 张德彪,果然换了打法。 直接攻击產品根基,试图动摇客户的信任。这种手段,比之前的假冒偽劣阴损百倍。 公开辩解?只会越描越黑,落入对方预设的圈套。 唯一的办法,就是將一切摊在阳光下,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彻底击碎这些污衊。 他需要一个权威的证明,更需要一套能让所有人闭嘴的標准。 李向前转身离开办公室,留下满脸担忧的孙强和刘虎。 他骑上那辆半旧的二八大槓,顶著初夏略显燥热的风,直奔红星机械厂。 技术科办公室里,刘工正戴著老镜,对著一张复杂的齿轮图纸蹙眉研究。 李向前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將前进厂目前遭遇的困境和盘托出,包括那些针对產品质量的恶毒谣言。 刘工放下手中的铅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叩。他听得很仔细,表情严肃。 “……所以,刘工,”李向前看著他,语气诚恳,“光我们自己喊破嗓子说没问题,没人信。我想请您,也请红星厂技术科,对我们的『前进牌』润滑脂,进行一次最全面、最严格的检测。”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检测项目,您来定,標准可以参考国內最好的,甚至国外的。我们需要一份正式的、详细的、能堵住所有人嘴的检测报告。” 这无异於將自己的產品彻底扒光,放在最挑剔的目光下审视。 刘工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抬眼看向李向前。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对如此恶劣的攻击,没有慌乱,没有愤怒指责,反而提出了这样一个近乎苛刻的自我检验要求。 这需要极大的底气。 “小李师傅,”刘工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你这个想法,是对的。技术问题,最终还是要靠数据说话。捕风捉影的东西,在事实面前不堪一击。” 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文件柜,翻找起来。 “我们红星厂作为用户,对供应商的產品质量进行严格把关,本就是分內之事。之前我们做的测试,主要是针对实际使用性能。既然现在有人质疑基础理化指標,那我们就测个彻底!” 刘工的表態斩钉截铁。 “这件事,我来安排。设备、人手,我协调。儘快给你一个结果。” “谢谢刘工!”李向前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离开红星厂,李向前没有丝毫放鬆。外部的权威检测是反击,內部的自我提升才是根本。 回到前进厂,他一头扎进办公室,铺开了纸笔。 脑海中,【破障之眼】信息库里那些零散的,关於未来润滑油標准、检测方法、关键添加剂作用机理的碎片知识,开始被他强行调动、整合。 粘度指数、闪点、倾点、凝点、酸值、残炭、水分、机械杂质、铜片腐蚀、氧化安定性、极压抗磨性…… 一个个专业名词,对应著具体的数值范围和严苛的检测方法。 他结合前进厂现有產品的实际性能,以及目前有限的检测条件,逐条逐项地制定著標准。 这不仅仅是一份应对当前危机的防御性文件,更是一份面向未来的產品质量承诺。 他要制定的,是一套远超这个时代普遍认知的,《“前进牌”特种润滑脂企业內部质量控制標准》。 整整一个下午,李向前都在埋头书写、计算、核对。 傍晚时分,一份厚厚的、字跡工整的標准草案终於完成。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找到孙强。 “强子,找个打字社,把这个给我打出来,多打几份,要快。” 孙强接过那叠写满数字和术语的稿纸,虽然看不太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分量。 “好嘞,向前哥!” 第二天,列印好的《“前进牌”特种润滑脂企业质量控制標准》摆在了李向前的桌上。 他拿起一份,直接去了王厂长的办公室。 王厂长看著这份详细到令人咋舌的企业標准,半晌没说话。她虽然技术上是外行,但管理经验丰富,立刻意识到了这份文件的意义。 “向前,你这是……” “王厂长,这是我们前进厂自己的质量標准。以后,我们出厂的每一批產品,都要严格按照这个標准来检验。”李向前语气平静,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决心。 “另外,这份標准,我会送一份给红星厂技术科,请他们以此为依据,对我们的產品进行全面检测。” 王厂长看著李向前,许久,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前进厂,要做就做最好的!” 李向前又拿著另一份標准,再次去了红星厂,亲手交给了刘工。 刘工接过標准,快速瀏览了一遍,眼中露出讶异之色。这份標准的详细程度和严格程度,远超他的预期,甚至比一些部颁標准还要细致。 “小李师傅,你这个標准……很有魄力啊。”刘工讚许地点头。 但李向前的动作並未停止。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知情者都感到震惊的决定。 他让孙强联繫印刷厂,將这份企业標准的核心指標——粘度、闪点、抗磨损性等关键数据,以及判定规则,印製成简洁明了的宣传单页。 “把这些单页,隨著我们每一桶油,一起发出去!”李向前对孙强和刘虎交代。 “发出去?给客户看?”孙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自己的底裤亮给別人看?这不等著被人挑刺吗? “对!”李向前斩钉截铁,“不仅要发,还要在单页上写清楚:凡购买『前进牌』润滑脂,对质量有任何疑问,可隨时將样品送至红星机械厂技术科进行检测。若检测结果不符合本厂公布的企业標准,假一赔十!” “假一赔十!?”刘虎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简直是疯了! 把自己的內部標准公之於眾,还把检测权交给了第三方权威机构,最后甚至压上了“假一赔十”的承诺! 这已经不是自信了,这是在玩火!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几个相关工厂和圈子里传开。 红星厂內部、纺织厂、运输公司……那些之前还在窃窃私语,散布“前进牌”质量有问题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还能这么玩? 直接把標准亮出来,把刀递给別人,还说砍到自己了赔十倍? 这李向前是真不怕死,还是对自己的东西有绝对的把握? 一些原本被谣言弄得心里犯嘀咕的採购员、技术员,看到这份公开的標准和石破天惊的承诺,疑虑瞬间消散了大半。 敢这么干的企业,產品能差到哪里去?这比拍著胸脯保证一万句都管用! 张德彪费尽心机煽动的负面舆论,在李向前这记光明正大的“阳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你想在暗地里泼脏水? 我直接站到太阳底下,脱光了让你检查!还给你立下军令状! 看谁还敢质疑! 前进厂车间里,机器依旧轰鸣。 李向前站在反应釜旁,感受著金属外壳传来的温热。 红星厂技术科的检测结果,將是决定性的。 而那个躲在暗处的张德彪,在这一记响亮的耳光之后,又会使出什么新的手段? 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75章 第76章权威认证前进润滑脂不服不行 红星机械厂技术科的实验室。 几台平日里甚少动用的精密设备,此刻正对著几份粘稠的油脂样品,探针闪烁,记录著数据流。 刘工俯身在一台光谱分析仪前,镜片后的双眼紧盯屏幕上跳动的曲线。 他身后,两名年轻技术员屏息操作著粘度计和高温油浴锅,动作谨慎,额角渗出细汗。 这次检测,动用了科里压箱底的傢伙什,甚至借调了隔壁车间用於军工项目校准的设备。 標准,是刘工亲自定的,参照了李向前送来的那份《企业质量控制標准》,又额外增加了几项更苛刻的条件。 对“前进牌”润滑脂的全面检测,开始了。 李向前推门进来时,刘工刚直起身。 “刘工,您要的样品和资料。”李向前將一个密封的铁盒和一叠文件放在实验台上。 铁盒里是不同批次的润滑脂样品,文件则是生產工艺流程图和基础配方说明。当然,关键的核心助剂部分,他做了模糊化处理。 刘工拿起那叠文件,快速翻阅。纸张上的字跡工整,流程清晰,配方说明虽然有所保留,但逻辑严谨。 他没多问,只点点头。“放这儿吧。” 李向前环视一周,看到那些运转中的精密仪器,心下瞭然。 “辛苦各位师傅了。”他朝那两个年轻技术员頷首。 “份內事。”刘工替他们回了一句,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 李向前没再打扰,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看著他离开的背影,刘工拿起一份样品標籤,又对照了一下文件。这份坦诚配合的態度,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可技术容不得半点含糊。数据,才是唯一的答案。 检测持续了近一周。 前进厂的气氛有些压抑。孙强和刘虎干活时都闷著头,话少了许多。 “向前哥,外面传得越来越难听了。”孙强擦著手上的油污,凑到李向前身边,压低声音。 “红星厂那边有人说,检测出问题了,什么酸值超標,腐蚀金属……” 刘虎在旁边听著,拳头不自觉握紧。 李向前正在检查刚下线的一批產品,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还有鼻子有眼的,说看到检测报告草稿了,好几项不合格。”孙强越说越气,“肯定是张德彪那老小子在背后捣鬼!” 李向前拧紧一个油桶盖子,站直身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让他们说。” 他的平静让孙强有些急。“哥,这……” “结果没出来之前,说什么都没用。”李向前打断他,“做好我们自己的事。记录都做好了?” “都记著呢。”刘虎连忙应声。 李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住气。” 谣言的浪潮拍打著前进厂这艘小船。他清楚源头在哪,也预料到了这种手段。 但辩解无用。他把评判权交给了红星厂,交给了数据。 现在,只需等待。 一周后的下午。 红星厂技术科。 最后的几组数据录入电脑,印表机开始工作,发出咔噠咔噠的声响。 十几页的报告,带著油墨的温热,被整齐地装订好。 刘工拿起报告,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每一项数据,每一个图表,每一个分析结论。 他推了推眼镜,表情复杂。惊讶,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技术人员看到优秀成果时的本能兴奋。 旁边一个年轻技术员忍不住探头。“刘工,这结果……” 刘工抬手止住他。“按流程,归档,通知前进厂。”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前进五金厂的號码。 李向前放下电话,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强子,虎子,看好厂子。” 他跨上自行车,再次驶向红星机械厂。 技术科办公室。刘工坐在桌后,那份厚厚的报告就摆在面前。 李向前走进来。 两人没有多余的寒暄。 刘工將报告推了过去。“《关於前进五金厂『前进牌』润滑脂的全面质量检测报告》,你看一下。” 报告入手沉甸甸的。李向前翻开第一页,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表格和专业术语。 他直接翻到最后的结论部分。 刘工的声音响起,平稳,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我们依据你提供的企业標准,並增加了高温耐久性、低温流动性以及对铜、钢、铝等多种金属的腐蚀性测试。” “检测项目共计二十七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结论是……”刘工拿起桌上另一份副本,指著上面的文字。 “【实力展示-数据碾压】前进牌润滑脂,各项基础理化指標,全面优於现行的部颁工业润滑脂標准。” 李向前翻页的手指停住。 “其中,”刘工继续,“40c运动粘度、100c运动粘度、粘度指数、闪点(开口)、倾点,均达到或超过了部颁优等品指標。” “抗磨损性(四球法磨斑直径),高温稳定性(氧化安定性测试),这两项关键指標,结果尤其突出。” 刘工看向李向前,语气加重。 “我们实验室留存有少量进口样品,做了一些非正式的比对测试。数据显示,你们这款產品在这两项上的表现,接近同期美孚、壳牌等品牌的中档工业润滑油水平。” “腐蚀性测试,所有测试金属样本,均未发现明显腐蚀、变色现象。” 办公室里很安静。 刘工放下报告副本。“简单说,按照我们最严格的標准检测,你们的產品,质量过硬,性能优异,不存在之前那些传言所说的问题。” 李向前合上报告,指尖摩挲著封面那行列印的黑体字。 悬著的心,终於落回实处。数据,不会说谎。 他抬起头。“谢谢刘工,谢谢红星厂技术科。” “我们只对数据负责。”刘工將桌上那份正式报告推给他。“这份报告,你们前进厂可以拿回去了。” 报告的复印件,迅速在红星厂內部扩散开。 很快,也传到了市里几个相关的工厂和单位。 技术科,尤其是刘工亲自把关出具的检测报告,分量十足。 在本市工业系统,红星厂技术科的牌子,就是权威的代名词。 之前那些私下里传播的“成分有问题”、“腐蚀机器”、“品控不稳”的言论,在这份详实、严谨、数据扎实的报告面前,瞬间变得苍白可笑。 【认知顛覆-权威认证】的力量显现出来。 车间里,办公室里,凡是看到报告复印件的人,反应各异。 惊讶者有之,难以置信者有之,更多的是对前进五金厂这家街道小厂刮目相看。 “真的假的?比部颁標准还高?” “抗磨损性接近进口货?那个前进厂什么来头?” “我就说嘛,红星厂敢大批量用,质量肯定差不了!” “之前瞎传那些话的人呢?怎么不吭声了?” 那些曾经散布过负面消息的人,此刻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那些原本被谣言搅得心生疑虑的採购员、技术员,看到这份铁证如山的报告,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怀疑变成了讚嘆,甚至带上了一点敬畏。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街道小厂,居然能拿出这种水平的產品,这本身就是一件足够惊人的事情。 前进五金厂,办公室。 李向前將一份报告复印件递给孙强和刘虎。 两人凑在一起,逐字逐句地看著,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到愕然,最后化为狂喜。 “向前哥!牛逼!”孙强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声音洪亮,“全面优於部颁標准!接近进口货!这报告太他娘的提气了!” 刘虎用力点头。 连日来的憋屈和担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李向前看著他们,也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场由张德彪精心策划,试图从根基上动摇前进厂的舆论攻击,被彻底粉碎了。 而且,是以一种最彻底、最无可辩驳的方式。 “前进牌”润滑脂不仅洗刷了所有污名,反而因为这次事件,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权威认证,数据碾压。 现在,“前进牌”三个字,几乎等同於高质量、高性能。 这比投入再多宣传资源都有效。 “把这份报告的结论部分,再印一些出来。”李向前吩咐孙强,“下次送货的时候,给那些老客户都带一份。” “好嘞!”孙强兴奋地应下,拿著报告跑了出去。 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就在这时急促地响了起来。 李向前接起电话。 “喂,你好。” “小李师傅吗?我是红星厂的赵国栋!”赵国栋的声音透著一股子兴奋和热情。 “赵科长,你好。” “小李师傅!好样的!那份检测报告,我看到了!写得太好了!数据详实,结论有力!”赵国栋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想让电话这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这报告一出来,我看厂里还有谁敢嚼舌根!事实胜於雄辩嘛!” 李向前安静地听著。 “我们採购科和技术科开了个会,一致认为你们的產品质量非常可靠,性能优异!”赵国栋顿了顿,语气更加肯定。 “所以我们决定了,下个月的採购量,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增加20%!对,两成!” 订单,再次增加! 这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肯定。 “谢谢赵科长,我们一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李向前回应。 “哈哈哈,我相信你们!那就这样,具体合同我让下面人去跟你对接!”赵国栋爽朗地笑著掛了电话。 李向前放下听筒。 改造后的反应釜稳定运转,生產著带来利润和声望的润滑脂。 张德彪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精心编织的罗网,不仅没能困住前进厂,反而成了“前进牌”名声大噪的垫脚石。 但他会就此收手吗? 李向前不这么认为。 以张德彪那种睚眥必报的性格,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只会让他更加疯狂。 下一次,他会从哪个方向来? 更隱蔽的手段?还是动用他手里残余的权力资源? 而且,“前进牌”如今声名鹊起,会不会引来其他真正的竞爭对手? 那些市里、省里,甚至部委下属的大型化工厂,会不会注意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角色? 他们会模仿?会打压?还是会寻求合作? 危机暂时解除,但新的挑战已在地平线上若隱若现。 是继续在润滑油这个领域深耕细作,建立更深的护城河? 还是利用【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解锁的新知识,开拓全新的技术领域,寻找第二增长曲线? 前进厂的未来,道路似乎宽广了许多,但也充满了更多的不確定性。 第76章 甜蜜的负担產能又告急了 红星厂的检测报告像一阵强风,吹散了笼罩在前进厂上空的疑云。 “前进牌”润滑脂的名声,借著这份权威认证,不脛而走。 最直接的变化,体现在红星厂的態度上。赵国栋科长不仅兑现了增加两成订单的承诺,还时常打电话过来,询问生產进度,言语间满是客气和倚重。 隨之而来的,是市里其他几家大厂的关注。 之前林薇提过的那些名字——大型纺织厂、老牌化工厂、市运输公司——不再是遥远的目標。 他们的採购科、技术科人员,开始频繁出现在前进五金厂那个不起眼的胡同口。 原本破旧甚至有些寒酸的厂门,头一次显得拥挤起来。 各种牌子的吉普车、小轿车,甚至还有印著单位名称的麵包车,小心翼翼地停在坑洼不平的空地上。 王厂长彻底忙疯了。 她换上了自己最好的那件的確良衬衫,头髮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红光。 办公室里,暖水瓶里的开水几乎没断过,菸灰缸也总是满满的。 “哎呀,陈科长,您看这……合同条款我们没意见,就是这个交货期……” “李主任,您放心,质量绝对保证!我们厂现在是严格按照我们自己公布的企业標准生產的!” “张师傅,您先坐,喝口水,我这就去催催库房那边……” 她像个陀螺一样旋转著,接待、洽谈、签合同。 每一份新签的合同,都让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一分,眼角的皱纹也似乎舒展了许多。 屠宰场那个原本被戏称为“养蚊子”的厂区,如今也热闹非凡。 白天黑夜,总能听到卡车进出的引擎声和工人装卸油桶的吆喝声。 空气里瀰漫著机油的独特气味,混杂著夏日午后的尘土,形成一种带著希望的、忙碌的味道。 然而,喜悦如同潮水,来得快,退去后露出的,是坚硬的礁石。 订单,雪片一样飞来。 李向前的办公桌上,堆积的合同越来越厚,几乎要淹没那只旧搪瓷茶缸。 甜蜜变成了沉重的负担。 產能,再次亮起了红灯。 那台费尽心力改造的500升反应釜,还有后来从红旗搪瓷厂半买半送弄来的那台千升级反应釜,两台设备已经是不分昼夜地运转。 炉火熊熊,搅拌桨不知疲倦地旋转。 孙强带著刘虎,还有后来陆续招来的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分成了三个班次,人歇机器不歇。 即便如此,生產的速度,依然远远追不上订单增长的速度。 交货日期一拖再拖,客户的催促电话也越来越多。 “向前哥!顶不住了!” 孙强一阵风似的衝进办公室,身上的工装沾满了油渍,额头上的汗珠顺著脸颊往下淌。 他嗓音嘶哑,带著浓重的焦虑。 “电话都快被打爆了!纺织厂的、运输公司的,都在催货!说我们再不交货,他们生產线都要停了!”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破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咱们这两台锅炉,烧禿嚕皮了也赶不上啊!再这样下去,好不容易来的客户,都要得罪光了!” 刘虎跟在后面,也是一脸愁容,手里还攥著一张刚接到的催货单。 李向前放下手里的计算器,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窗外,反应釜运转的低沉轰鸣持续不断,像是工厂沉重的心跳。 他当然清楚眼下的困境。 “我知道,强子。”他的声音还算平稳,但眉头紧锁,“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站起身,走到孙强面前。 “告诉所有人,手上的活儿,慢一点没关係,但是质量必须给我盯死了!每一个环节,都要按照標准来!我们『前进牌』这块牌子,是拿命换来的,不能砸在自己手里!” 质量,是底线,也是他们唯一的依仗。 “可是……”孙强还想说什么。 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王厂长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她脸上交织著兴奋和焦急,手里捏著几份刚签的合同,纸张边缘都有些捲曲了。 “小李师傅!强子!你们都在正好!” 她把合同往桌上一拍。 “刚才化工厂的也来了!又签了一笔大单!”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但很快,焦虑又爬上眉梢。 “可是这產能……真是愁死人了!” 她看看李向前,又看看孙强,急得原地转了两圈。 “小李师傅,你看……要不……要不我们再去红旗搪瓷厂问问?周厂长上次不是挺好说话的嘛!再去他们废料场看看,或者问问他们有没有淘汰的旧锅炉?” 她眼睛里闪著一种急於求成的光芒。 “或者,再去废品收购站转转?上次不是也淘到好东西了吗?多弄几台旧锅炉回来,修修补补,一起开火!总能多对付一些订单!” 巨大的订单量,让她有些失了方寸,本能地想起了过去解决问题的“老办法”。 捡破烂,打补丁,先应付过去再说。 “不行!” 李向前几乎是立刻出声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王厂长和孙强都愣住了,看著他。 “王厂长,”李向前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语气儘量平和,但態度不容动摇,“旧设备,东拼西凑,解决燃眉之急,偶尔为之可以。” 他走到窗边,看著车间方向。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要的是长期、稳定、大批量的生產。我们要保证出厂的每一桶油,质量都是一样的,性能都是可靠的。” 他的视线转回王厂长和孙强脸上。 “这就必须要有標准化的、性能稳定的新设备!我们不能永远靠捡破烂、打补丁过日子!前进厂要发展,就必须摆脱这种小作坊式的生產模式!”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这不仅仅是解决產能问题,更是对工厂未来发展方向的规划。 王厂长被他说得一怔,脸上的急色褪去了一些,但隨即化为更深的忧虑。 “新设备……”她喃喃自语,声音都低了下去,带著一种近乎畏惧的情绪,“那……那得多少钱啊?” 她掰著手指头,一项项数著。 “咱们现在是看著订单多,红红火火的,可那都是合同,钱还没真正回来多少呢!” “买原料要钱吧?这几天进货量翻了几番!” “工人工资得按时发吧?还新招了人!” “还有,还有上次买那台大反应釜,欠著红旗搪瓷厂的尾款还没结清呢!” 她越说,脸色越是发白。 “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要用钱!哪还有閒钱去买什么……新设备?” 资金。 这个最根本、最现实的问题,像一座冰冷的大山,再次横亘在所有人面前。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寂。 窗外机器的轰鸣,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李向前看著桌上那堆积如山的【订单合同】,只觉得无比烫手。 钱从哪来? 等红星厂和其他单位的回款?太慢,解不了近渴。帐期一拖就是一两个月,甚至更久,生產却不能停。 找银行贷款?前进厂这种街道小厂,没固定资產抵押,没过硬的关係,想从银行拿到钱,难如登天。就算去找林薇帮忙,动用她父亲的关係,这人情债欠下去,以后怎么还?他不想公私不分,更不想被这种关係束缚。 引入外部投资?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前进厂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核心技术更是不容外人染指。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轻易相信別人,最后落得什么下场?控制权,绝不能旁落。 路,似乎都堵死了。 难道真的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烦恼”压垮?眼看局面一片大好,却卡在最基础的设备和资金上。 他的指尖停留在合同纸张粗糙的边缘。 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那里堆放著几块从红旗搪瓷厂弄回来的【含镍耐热合金钢板】切割余料,泛著暗沉的金属光泽。 脑海中,【破障之眼】汲取的那些零碎信息闪过——【高频感应加热】、【等离子弧切割】、【真空钎焊】、【精密磨削与表面处理技术(残缺)】……还有【基因图鑑】解析出的【高效粘附性生物胶体配方(片段)】、【生物陶瓷层级结构(微观片段)】…… 这些不成体系、甚至有些互相矛盾的技术碎片,一直静静躺在意识深处。 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买不起整套崭新的反应釜,动輒几万甚至十几万,那笔钱现在根本拿不出来。 但是,反应釜真正技术含量最高、决定性能和效率的部分是什么? 是搅拌系统,需要保证物料混合均匀,传热迅速。 是温控单元,需要精確控制反应温度,避免过热或不足。 是密封结构,尤其是在高温高压下,需要绝对可靠,防止泄漏。 还有釜体本身,特別是內壁,需要耐腐蚀、耐高温、耐磨损。 如果…… 如果集中有限的资源,利用手头这些別人不识货的特种合金材料,再结合【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提供的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原理,去设计、製造这些最核心、技术难度最大的部件呢? 比如,用耐热合金製造更高效、更耐磨的搅拌桨叶和轴套? 比如,设计更精密的、带有特殊涂层的加热/冷却盘管,实现快速精准温控? 比如,利用【生物胶体】或【陶瓷结构】的原理,开发出耐高温高压的新型密封件? 再用这些技术含量极高的“黑科技”核心部件,去武装相对简单、容易製造、甚至可以外协加工的普通钢材釜体? 就像给一辆普通的自行车,换上顶级的变速器、剎车和轴承。车架还是那个车架,但性能却能脱胎换骨! 这条路,投入相对会少很多。製造几个核心部件,总比买一整套设备便宜。 而且,可以充分利用前进厂现有的技术积累和那批特种合金材料的优势。 这或许是一条投入较少,又能快速形成先进產能的捷径! 当然,风险巨大。 那些技术碎片都是残缺的,原理性的东西居多,如何將它们整合、落地,变成可用的实物,需要大量的摸索和实验。 加工那些坚硬的特种合金,本身就是巨大的挑战,上次切割已经费尽周折,更复杂的精密加工呢? 自製核心部件,性能和可靠性能达到预期吗?万一失败,时间和材料就都浪费了。 但……不试,就只能眼睁睁看著订单飞走,看著工厂被活活憋死。 赌一把? 李向前缓缓吐出一口气,紧锁的眉头舒展少许。 他走到王厂长面前。 “王厂长,新设备我们暂时买不起。” 王厂长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黯淡下去,脸上愁云更密。 “但是,”李向前话锋一转,“我们可以自己造。” “自己造?”王厂长和孙强同时愣住,异口同声。 “不是造整台,”李向前指了指墙角那几块合金板,“是造反应釜最关键的部分。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技术,把搅拌、温控、密封这些核心弄出来,然后装到普通的釜体上。” “这……这能行吗?”王厂长听得云里雾里,本能地觉得不靠谱。 孙强也皱著眉:“向前哥,这玩意儿……比上次切割那板子还难吧?咱们厂里这点家当……” “难,但不是没办法。”李向前打断他,“设备不够,可以想办法凑,可以自己动手改。技术不懂,可以学,可以试。” 他看向王厂长,语气平静却带著力量。 “王厂长,给我点时间,也给点信任。与其坐等天上掉馅饼或者去求爷爷告奶奶,不如我们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王厂长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著他脸上那种熟悉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他当初捣鼓润滑脂配方时的样子,想起他面对红星厂刁难时的沉稳,想起他硬是用废铜烂铁造出那台能熔化钢铁的“怪物”…… 或许,他真的能行? 她咬了咬牙。 “好!小李师傅,厂里这点家底,你看著用!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弄到的,绝不含糊!” 第77章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造核心 李向前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厂长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搪瓷茶缸差点没拿稳。 “小李师傅,你……你说啥?”她声音发颤,“我们自己……造锅炉里头最精贵的东西?反应釜的核心?这……这能行吗?咱们厂,连个像样的车床都没有啊!” 那不是修修补补,那是从无到有,造心臟! 孙强和刘虎站在旁边,也是一脸茫然。 对他们来说,反应釜就是个大铁罐子,里面弯弯绕绕,复杂得很。 现在,向前哥说要自己造里面最关键的零件? 孙强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闷闷地抓了抓头皮。 刘虎则紧紧盯著李向前,没说话,但那架势,透著一股子“你指哪我打哪”的劲头。 “向前哥,你说咋干,俺们就咋干!”孙强憋了半天,还是这句话。 李向前扫了他们一眼。 王厂长的震惊,孙强刘虎的懵懂,都在意料之中。 “造整台反应釜,我们现在的条件肯定不行。”他语气沉稳,没有半点犹豫,“但是,只造核心部件,我有把握!” 他走到那台改造过的500l反应釜旁,轻轻拍了拍外壳。 “比如,设计一种新的搅拌桨叶,能让物料混合更均匀、反应更充分,效率更高。” “再比如,利用感应加热和特殊材料,做一个更精准、响应更快的温控系统。” “就像我们上次改造那样,但要更彻底,更先进!” 王厂长还是觉得悬乎,但李向前篤定的態度,又让她心里那点怀疑动摇了。 这年轻人,总能干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那……材料呢?技术呢?”她追问,还是不放心。 “材料,就用红旗厂那些【含镍合金板】。技术,我来想办法。”李向前回答得乾脆。 他不再多解释,转身回到办公桌前。 铺开大张的绘图纸,拿起铅笔。 脑海里,那些零碎的信息开始组合。 鱼鰭划破水流的曲线,水母收缩舒张的韵律……【基因图鑑】提供的生物结构模型,在流体力学层面给予了启发。 还有【破障之眼】汲取的关於流体机械、齿轮嚙合、热传导的碎片知识,此刻也变得清晰起来。 铅笔在纸上快速移动,勾勒出复杂的线条。 新型搅拌器的雏形,温控单元的构想,一点点在图纸上成型。 几天后,几张画满了符號和线条的草图摆在了桌上。 设计,只是第一步。 製造,才是真正的难关。 新型搅拌桨叶,需要特殊的曲面和流线型,对加工精度要求极高。 前进厂那台老掉牙的1a616车床,精度早已漂移得厉害。 精確温控系统,需要传感器和简单的自动控制元件。 这年头,这些东西要么是精密仪器厂的宝贝,要么就是进口货,价格高昂,市场上根本难寻。 “向前哥,这……这桨叶弯弯绕绕的,咱这车床,怕是车不出来吧?”孙强看著图纸,眉头拧成了疙瘩。 刘虎也凑过来看,脸上写满了困惑。 李向前走到那台老车床前。 【破障之眼】悄然启动。 淡红色的数据流覆盖了车床的关键部位。 【主轴轴承磨损:0.8mm,跳动误差+0.15mm】 【刀架移动精度偏差:x轴0.2mm,z轴0.18mm】 【齿轮箱噪音:超標15db,嚙合间隙过大】 误差数据,清晰呈现。 “精度不够,可以补。”李向前开口。 他让刘虎启动车床,自己则拿著百分表和塞尺,一点点测量实际的移动误差。 记录数据,计算偏差。 然后,他开始了一种近乎“手工作弊”的加工方式。 需要精確尺寸时,他会根据测量出的误差,提前在操作手轮上做出补偿。 遇到复杂的曲面,他乾脆分段加工,再用那台土製的高频感应加热装置进行局部加热,配合锤子和特殊的模具,一点点敲打、修正形状,最后再进行焊接和打磨。 这完全是经验、计算和“黑科技”的结合。 孙强和刘虎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开车床吗?简直像是在绣! 传感器的难题,同样棘手。 买不到,就自己造。 李向前翻出之前修理旧收音机时攒下的零件盒。 热敏电阻、二极体、几个简单的电容…… 结合【破障之眼】碎片信息里关於【基础电路滤波方案】和【温差电效应】的初级原理,他开始在小木板上搭建简易的测温电路。 没有万用表,就用小灯泡串联和简单的通断测试来判断。 没有示波器,就靠一次次的试验和调整电阻、电容的数值来逼近目標。 刘虎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 这个年轻人话不多,但手是真的稳,学东西也快得惊人。 李向前画个草图,讲一遍原理,他就能拿起烙铁和焊锡丝,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细小的元件焊接到位。 虽然焊点粗糙,布局也谈不上美观,但总能准確实现李向前的要求。 车间角落那个临时隔出来的“研发区”,成了前进厂最神秘的地方。 白天机器轰鸣,这里焊光闪烁。 晚上工人下班,这里灯火通明。 李向前和刘虎,常常一忙就到深夜。 菸灰缸里的菸头堆成了小山,桌上散落著各种图纸、零件和失败的半成品。 半个多月,悄然过去。 汗水浸透了工装,手指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烫痕。 终於,在一个闷热的午后。 第一套“向前牌”自研的高效搅拌桨叶,带著手工打磨的痕跡,静静躺在工作檯上。 旁边,是一块用小木板固定的、布满简陋元件和导线的“智能温控模块”。 外观粗糙,焊缝明显,电路板甚至是手绘的。 但李向前清楚,这粗糙的外表下,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设计理念和工作原理。 “成了!”刘虎看著这套东西,黝黑的脸上难掩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孙强也凑过来,摸了摸那光滑又带著奇特弧线的桨叶,嘖嘖称奇。 “向前哥,这玩意儿……真能比原来的好使?” 李向前拿起那片合金桨叶,掂量了一下。 “试试就知道了。” 他转向那台从红旗搪瓷厂弄来的千升级反应釜。 “把它装上去,给这台大傢伙,换个心臟!” 这,將是自研核心技术的第一次实战检验。 李向前拿起扳手,走向那台巨大的反应釜。 第78章 核心升级,效果惊人 改造千升级反应釜的工作隨即铺开。 拆卸旧的搅拌系统比预想的顺利,李向前和刘虎的配合越发纯熟。上次改造五百升釜的经验还在,许多流程无需多言。扳手转动,螺栓卸下,沉重的旧桨叶被费力地抬了出来。 安装新的自研核心部件才是真正的考验。 “虎子,这边,再抬高一点。”李向前扶著那片闪著金属暗光的【含镍合金】搅拌桨叶,指挥著刘虎。 这新桨叶尺寸更大,造型也更复杂,安装孔位必须分毫不差。刘虎憋著气,手臂肌肉绷紧,小心翼翼地调整著角度。 【破障之眼】视野里,安装接口处浮现出淡红色的应力数据流。轻微的偏差都会导致安装不到位,甚至损坏桨叶或轴承。 “好,稳住!往下放,慢!”李向前紧盯著数据,同时感受著桨叶的重量和位置。 沉重的桨叶缓缓落入釜內,与传动轴精准对接。固定螺栓被一个个拧紧。刘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接下来是那个布满简陋元件的“智能温控模块”。几个用旧电器元件拼凑的盒子,要固定在反应釜顶盖的预留位置。 线路对接更是麻烦。李向前拿出自己绘製的草图,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笔標註著复杂的连接点。他需要將这个自製模块接入原有的蒸汽加热和冷却水循环系统,还要连接上传感探头。 “这根红线,接到三號端子。”李向前指著一个焊点。 刘虎拿著烙铁,屏住呼吸,將导线焊上。焊点粗糙,但牢固。 一个疏忽,就可能导致短路,烧毁本就脆弱的元件,甚至引发更严重的事故。李向前全程开启【破障之眼】,监控著每一处连接的电阻和信號反馈,不断进行微调。 整整五天。 车间里瀰漫著汗水、机油和焊锡的味道。李向前和刘虎几乎是连轴转,困了就在角落靠一会儿,饿了啃几口馒头。孙强带著其他人维持著五百升釜的生產,也时不时过来搭把手,递个工具,擦把汗。 终於,最后一条导线接好,用绝缘胶布仔细包裹。 这台千升级反应釜,静静矗立著。外观上,变化似乎不大,只是搅拌轴的连接处更加厚重,顶盖上多了几个不起眼的灰色铁皮盒子,几根新的探头伸入釜內。 但李向前清楚,它的“心臟”和“神经”,已经脱胎换骨。 试运行的时刻到了。 王厂长、孙强、刘虎,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工人,都围在反应釜周围,大气不敢出。车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滯了。 李向前站在那个同样由他改装的简易控制面板前。面板上,几个旧开关,几个旋钮,还有一排用发光二极体组成的、勉强能显示数字的简陋显示屏。 他按下了启动按钮。 轻微的电流声响起。反应釜內,新的搅拌桨叶开始缓缓转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观察窗上。 不同於旧桨叶那种略显笨拙的搅动,新桨叶旋转起来,带起的物料涡流异常强劲,几乎瞬间就覆盖了整个釜底!液体被有力地捲起、翻滚,形成一个深邃而均匀的漩涡,看不到任何流动缓慢的死角。 “这……这劲儿可真大!”孙强忍不住低呼。 李向前没说话,调整了温控模块的设定值。 面板上,那排简陋的红色发光二极体组成的数字开始跳动,迅速稳定在设定温度上,上下波动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温度……这么准?”王厂长凑近了看,满脸惊疑。以前的老系统,温度波动个三五度是常事。 李向前又测试了加热和冷却的响应。打开蒸汽阀门,温度数字立刻快速攀升;切换到冷却水,温度又应声而落。响应速度比以前快了不止一倍! “好了,准备投料!第一锅,按新工艺走!”李向前下令。 预热好的基础油和各种辅料按照新的配比和顺序投入釜內。反应正式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李向前紧盯著控制面板上的温度和搅拌转速,偶尔进行微调。刘虎则拿著记录本,一丝不苟地记录著时间和各项参数。 车间里只剩下反应釜低沉的轰鸣和物料流动的声音。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以往,千升级反应釜完成这样一锅料,搅拌、升温、反应、冷却,全流程下来,最快也要接近八个小时。 但现在…… 四个小时刚过,李向前已经开始进行取样检测。 粘度计的读数稳定,色泽均匀透亮。 四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停机!出料!”李向前关闭了加热和搅拌。 阀门打开,粘稠、温热的成品润滑脂缓缓流入准备好的油桶中。 刘虎在记录本上重重写下最后一个时间点。 王厂长一把抢过记录本,手指颤抖地指著上面的时间。“四……四个多小时……不到五个小时?”她抬起头,声音都变了调,眼睛瞪得溜圆,“俺没看错吧?这……这比以前快了差不多一半啊!” 孙强也凑过来看,咧开嘴,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激动得直搓手。“我的乖乖!五个小时不到!这……” 刘虎站在旁边,黝黑的脸上泛著红光,紧紧攥著拳头。 这意味著什么? 一台改造后的千升级反应釜,单机產能直接提升了百分之六十还多! 算上那台改造过的五百升釜,前进厂如今的总產能,比起改造之前,翻了一倍都不止! 產能!那个像噩梦一样压在所有人头顶的瓶颈,那个让王厂长急得跳脚、让孙强愁眉不展的难题,竟然被李向前用这种“土法炼钢”的方式,硬生生给砸开了! 这不单是產量的数字变化,这是技术的胜利!是前进厂第一次拥有了不依赖任何外部配方或图纸、完全由自己设计製造的核心技术! “好!好啊!”王厂长激动得眼圈发红,连说了几个好。 工人们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李向前看著眼前欢腾的景象,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於鬆弛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成了。这条路,走通了。 有了这次的成功,他就可以著手批量製造这种高效搅拌系统和智能温控模块。用它们去武装更多、更大的反应釜。甚至,可以將这套原理应用到其他的化工设备改造上。 前进厂的立身之本,不再仅仅是那一份润滑脂配方。製造先进化工设备核心部件的能力,这才是真正难以被模仿、被超越的竞爭力。 他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第79章 名声远扬,八方来客 前进厂那台千升级反应釜,成了! 没几天就在市里几个工厂间悄悄传开了。 特別是那些同样用著“前进牌”润滑脂,厂里设备也半死不活,三天两头闹毛病的单位,耳朵竖得老高。 改造前,前进厂的產能也就那样,紧巴巴应付订单。 改造后,听说產量翻著跟头往上涨! 一台旧釜,让李向前那小子捣鼓几下,就能脱胎换骨?不少人心里犯嘀咕,不信。 但红星厂增加採购量的消息做不得假,前进厂出货速度明显加快也是事实。 这天下午,一辆半旧的嘎斯吉普车停在了前进厂门口。 车门打开,红旗搪瓷厂的周同和厂长跳了下来,身后跟著技术科的陈工。 “小李师傅!恭喜恭喜啊!”周同和人未到,洪亮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他大步流星走进车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台崭新千升级反应釜旁的李向前。 王厂长闻声也赶忙迎了出来。 “周厂长?您怎么来了?” “哈哈,王厂长,我可是不请自来,討教来了!”周同和握住王厂长的手,又转向李向前,“小李师傅,听说你搞了个大动作,把反应釜给彻底改造了?產能翻番?” 李向前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周厂长消息灵通。” 陈工跟在后面,推了推眼镜,目光已经在仔细打量那台反应釜,特別是顶盖上那几个不起眼的灰色铁皮盒子和新加的探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周同和搓著手,“我们厂,也想学习学习先进经验!小李师傅,不介意我们参观参观吧?” 李向前侧身让开。 “请便。” 他没打算藏著掖著。 核心的技术细节和图纸,別人拿不走。 但这套系统展现出的效果,正是他需要的活gg。 他走到控制面板前。 “正好,这锅料刚结束,我重新启动一下,你们看看运行状態。” 按下启动按钮。 【嗡——】 轻微的电流声后,釜內新换上的【含镍合金】搅拌桨叶开始转动。 透过观察窗,能清晰看到物料被迅速捲起,形成一个稳定而强劲的中心涡流,几乎没有搅拌死角。 “这…这搅拌效率…”陈工凑近观察窗,喃喃自语。 他搞了一辈子技术,这种混合效果只在进口设备或者图纸上见过。 周同和也瞪大了眼。 “小李师傅,你这桨叶,造型很特別啊?” “参照了一些流体力学的原理,做了点优化设计。”李向前简单解释,指了指控制面板上那排简陋的数字显示,“关键是温控。” 他隨手设定了一个温度值。 面板上的红色数字快速跳动,几秒钟內就稳定在目標值上,上下波动不超过零点五度。 “嘶——”陈工倒吸一口气。 零点五度! 这什么概念? 他们厂里最好的设备,温度波动正负三度都算稳定! “响应速度也快。”李向前说著,模擬切换加热和冷却。 打开蒸汽阀门,温度数字肉眼可见地快速攀升。 切换到冷却水,温度又迅速回落。 整个过程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周同和和陈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 这哪里是改造? 这简直是重新赋予了设备生命! 而且是用这种…看起来如此简陋、甚至有些粗糙的自製元件实现的! “小李师傅…你…你这个…”周同和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指著那个灰色铁皮盒子,“这个温控…太准了!太快了!” 陈工扶了扶眼镜,语气带著技术人员特有的严谨和探究。 “李师傅,您这个温控模块,是用了什么先进的传感器或者控制原理吗?是电子管?还是…半导体?” 李向前摇摇头。 “谈不上多先进。就是利用了一些常见元件的热电特性,配合简单的逻辑判断电路,实现了闭环控制。”他轻描淡写,“关键在於对设备热特性的精確標定和算法补偿。”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点出了方向,又隱藏了关键。 【破障之眼】提供的碎片信息和【基因图鑑】带来的仿生学启发,才是真正的核心,但这不能说。 周厂长听不懂那些技术名词,但他看得懂效果! 这精准的温控,这快速的响应! 如果用到他们搪瓷厂的烧结窑和乾燥炉上… 他猛地一拍大腿! “小李师傅!你这技术,能不能用到我们厂的设备上?”周厂长一把抓住李向前的胳膊,眼睛放光,“我们那些烧窑炉,温度控制老大难了!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烧出来的搪瓷,废品率高得嚇人!要是能像你这个反应釜一样,把温度控准了,那得省多少煤,少出多少次品啊!” 陈工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对对!周厂长说得对!我们厂的能耗和废品率,很大一部分都跟温度控制不稳有关!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 李向前心头微动。 来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 润滑脂是產品,但这套自研的核心部件技术,才是真正能让前进厂立於不败之地的根基。 现在,第一个潜在客户主动送上门了。 “周厂长,陈工,”他沉吟片刻,“理论上,温控原理是相通的。无论是反应釜、烧结窑还是乾燥炉,本质都是对热量的精確管理。不过,每种设备的结构、加热方式、工作介质都不同,具体的改造方案,需要对你们的设备进行详细勘测和分析后,才能针对性地设计。” 他没有立刻大包大揽,而是留有余地。 技术自信,但也要表现出专业和谨慎。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周同和立刻表態,斩钉截铁,“勘测!分析!我们全力配合!需要什么数据,我们提供!需要拆开看,我们安排人手!只要能把我们那几台老虎灶给伺候好了,钱不是问题!” 他用力挥了下手。 “小李师傅,你开个价!或者,我们签个技术服务合同!我们出钱,出人!设备改造需要什么材料,我们想办法!只要能成!” 这態度,比上次买合金板时还要急切百倍。 看得出来,设备老化和效率低下的问题,確实把这位厂长折磨得不轻。 李向前看向王厂长,交换了一个眼色。 王厂长也是一脸兴奋,用力点头。 “好。”李向前不再犹豫,“周厂长,既然您这么信任,那我们可以就设备技术升级改造,进行初步合作。等我这边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带人去贵厂看看。” “太好了!”周同和喜形於色,“小李师傅,就这么定了!我等你消息!” 双方又聊了几句细节,周同和带著心满意足的陈工,几乎是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前进厂。 车间里,只剩下前进厂自己人。 孙强和刘虎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和周厂长的急切中。 王厂长走到李向前身边,脸上激动得泛红。 “小李师傅…咱…咱们厂,还能给別的厂子…改造设备了?” 李向前拿起一块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能改。”他放下茶缸,“而且以后,这样的活会越来越多。” 第80章 人才难题,主动出击 周厂长带著陈工,脚步匆匆地走了。 车间里,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没散去。 没有多久,厂门口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不像周厂长那辆半旧的吉普,这次的声音更响亮些。 一个穿著的確良衬衫、戴著眼镜的中年男人,在门卫老张的指引下,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著两个提著公文包的人。 “请问,李向前同志在吗?前进五金厂是这里吧?”来人语气客气,但透著一股子机关单位的派头。 王厂长愣了一下,赶紧迎上去。“是是,我就是厂长王桂香,您是?” “哦,王厂长您好,我是市纺织厂採购科的,姓吴。”吴科长推了推眼镜,目光快速扫过车间,“我们厂之前订购了一批【前进牌】润滑脂,效果非常好!今天特地过来,一是想再追加一批订单,二是听说…贵厂在设备改造方面,有独到之处?”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台崭新的千升级反应釜上,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这台釜,和他印象里街道小厂该有的设备,完全不一样。 李向前走了过来。“吴科长,你好。” 吴科长立刻转向李向前,脸上堆起笑容。“哎呀,这位就是李向前同志吧?久仰大名!你们的润滑脂,真是解决了我们纺织机保养的大问题!”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寒暄几句,吴科长直奔主题。“李同志,王厂长,是这样的。我们纺织厂那些老机器,效率低,能耗高,故障也多。听说你们厂能改造设备,提高效率,我们厂领导很感兴趣,想了解一下。” 王厂长看向李向前。 李向前心里清楚,周厂长的消息传得真快。 “吴科长,设备改造涉及具体情况,需要现场勘查评估。”他没有立刻答应,保持著谨慎,“纺织设备和化工设备原理不同,能不能改,怎么改,得看了才知道。” 吴科长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应该的!那…李同志什么时候方便,去我们厂指导一下?” “等我处理完手头积压的订单,会安排时间。”李向前给出答覆。 送走纺织厂的人,还没等喘口气,市化工厂、运输公司的人也相继找上门来。 有的是衝著【前进牌】润滑脂来的,拿著现金就想提货,或者要求籤更大的长期供货合同。 有的则和纺织厂一样,听说了设备改造的事情,抱著试探或者合作的心思,想请李向前去他们厂里“看看”。 前进五金厂那个狭小的办公室,头一次挤满了这么多人。 王厂长忙著端茶倒水,应付各路人马,脸上的笑容几乎僵硬,但眼里的光彩却是前所未有的。 孙强和刘虎也被叫来帮忙维持秩序,看著那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厂干部,客客气气地跟向前哥说话,两人既紧张又自豪。 李向前坐在办公桌后,冷静地应对著。 追加润滑脂订单的,他让王厂长登记,说明生產需要周期,按顺序排单。 询问设备改造的,他统一口径,表示需要实地考察,並暗示技术服务需要另外签订合同,不是免费的午餐。 他表现得越是专业和有原则,那些人反而越是热情和急切。 技术,尤其是能解决实际问题、提高生產效率的技术,在这个年代,就是硬通货。 一时间,前进五金厂门庭若市。 各种车辆停在外面不宽的街道上,引得附近居民和工厂都好奇地张望。 李向前“技术能人”的名声,像是插上了翅膀,迅速在滨城工业圈子里传开了。 甚至有人开始称呼他“设备改造专家”,这个名头,似乎比“润滑油大王”更响亮,也更让人敬畏。 毕竟,能生產好產品的人不少,但能改造生產线、提升整个工厂效率的人,凤毛麟角。 喧囂持续了整整两天。 等到送走最后一波访客,办公室里终於安静下来。 王厂长瘫坐在椅子上,端起搪瓷缸子猛灌了一大口凉白开。 “我的乖乖…这两天,比过去一年见的领导都多…”她放下缸子,长舒一口气,脸上既有疲惫,更有难以掩饰的兴奋,“小李师傅,咱们厂…这是真的要火了!” 李向前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火了?或许吧。 但隨之而来的,是新的、更大的麻烦。 他看著桌上堆积如山的订单意向书,还有好几份希望进行设备改造的初步接洽记录。 润滑脂订单暴增,现有的两台反应釜,即使是改造后產能翻倍,也已经排到了几个月后。 设备改造的技术服务,更是个无底洞。 去现场勘查、分析数据、设计方案、定製零件、指导安装、调试运行…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更关键的是,需要懂技术的人。 他自己分身乏术。 孙强和刘虎,干活是把好手,跟著他做具体的製造、安装没问题。 但让他们独立去面对其他工厂那些复杂的老旧设备,去分析问题,拿出改造方案? 现在还远远不够。 管理也是个大问题。 订单多了,生產计划、原料採购、成品仓储、质量检验、客户对接…哪个环节跟不上,都会出乱子。 王厂长热情有余,但管理这种快速扩张的局面,经验明显不足。 摊子铺得太快,根基却还很薄弱。 甜蜜的烦恼,现在变成了沉重的压力。 必须儘快扩充团队。 不只是增加干活的工人,更需要能独当一面的技术人员,需要懂生產管理的人才。 去哪里找? 从现有工人里选拔培养?太慢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去外面挖人?现在的前进厂,名声是有了,但终究底子薄,能吸引来什么样的人才?那些国营大厂的技术骨干,会看得上这个街道小厂吗? 或者,利用现在这股热度,主动出击,去寻找那些可能被埋没、或者有志向但缺乏平台的人? 李向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他的“万象工业”,不能只靠他一个人的【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 它需要真正的血肉,需要一个能支撑起更大野心的组织架构。 第81章 邻居人才 前进厂的车间。 改造后的千升级反应釜低沉轰鸣,將原料转化为滚烫的【前进牌】润滑脂。 孙强赤膊上阵,汗水沿著古铜色的脊背流淌,指挥著刘虎和另外几个临时找来的帮工,小心翼翼地將成品分装、冷却、打包。三班倒,人停机器不停,但仓库门口等待拉货的卡车依旧排起了长龙。 新订单像雪片一样飞进王厂长的办公室,每一张都代表著沉甸甸的利润,也代表著令人窒息的压力。李向前站在车间二楼的栏杆旁,俯瞰著下方忙碌的景象。热浪夹杂著机油味扑面而来,工人们干劲十足,但他的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缺人。 不是缺普通的力工,而是缺能真正顶上去的技术骨干。孙强和刘虎进步飞快,可也只能带一带新来的粗手笨脚的帮工,负责最基本的生產操作。 更复杂的设备调试、工艺流程优化、甚至未来可能接下的技术改造服务,都需要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现在这条生產线,看似繁荣,实则脆弱,任何一个环节稍有差池,就可能全线停摆。 王厂长端著搪瓷缸子,急匆匆地从楼下跑上来,额头上全是汗珠。“小李师傅!又来了三家!都是大厂!指名要咱们的润滑脂,还要加急!”她喘著气,脸颊因为激动和焦虑泛著红晕,“可咱们这人手…你看…根本倒腾不过来啊!” 她压低声音,凑近一些。“要不…要不我再去求求街道黄副主任?上次他不是被批评了嘛,现在估计好说话,看能不能从別的厂子,调两个经验足的老师傅过来帮帮忙?” 李向前转过身,靠在冰凉的铁栏杆上。“调人?”他摇摇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王厂长,现在哪个厂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真有富余的老师傅,人家凭什么放出来?再说,我们需要的不只是按部就班干活的人。” 他的视线扫过下方那台凝聚了他心血的反应釜。“我们需要的是能学新东西,能动脑子,能跟上我们脚步的人。老经验固然重要,但思维僵化了,来了也未必是助力。” 王厂长脸上的兴奋褪去不少,焦虑重新浮现。“那…那可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著送上门的生意飞了吧?这得损失多少钱啊!”她心疼得直搓手。厂子刚有点起色,她比谁都怕这好光景是曇一现。 李向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栏杆。钱是小事,发展受阻才是大问题。他的目標绝不仅仅是做一个润滑脂工厂。依靠【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他有更大的野心。但这一切都需要人来实现。“人,得我们自己去找。”他语气平静,却带著不容置喙的力量,“不能等,更不能靠別人施捨。” 王厂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不太懂李向前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但她选择相信这个年轻人一次次创造的奇蹟。只是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底。 傍晚,李向前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胡同。夕阳给老旧的砖墙染上一层暖色。胡同口的大槐树下,李婶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择豆角,旁边围著几个乘凉聊天的街坊。 “向前回来了?”李婶抬起头,笑呵呵地打招呼,“看你这孩子,这几天忙得人都瘦了一圈,眼窝子都深了。” 李向前停下脚步,挤出一个笑容。“李婶。”他顺势在旁边一个空著的石墩上坐下,“厂里最近事儿多,忙点是应该的。” “哟,前进厂现在可是大红人了!”旁边一个正在纳鞋底的王大妈接口道,“我家那口子在运输公司,天天听他们司机回来念叨,说你们厂的润滑油好用,门口拉货的车都快排到街口了!” “是啊,生意好了是好事。”李向前嘆了口气,看似隨意地抱怨了一句,“就是人手太紧张了,特別是懂点技术的工人,不好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婶立刻放下手里的豆角,身体前倾。“缺技术工?要啥样的啊?是会开车床、铣床的?还是会看图纸、搞设计的?”她对这些还算了解一些。 李向前心头微动。他原本只是隨口一说,没想到李婶反应这么快。“都需要点吧。”他含糊道,“主要是脑子活络,肯学,有点底子最好。” “哎!”王大妈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娘家侄子他们家隔壁,老张家那小子,叫张峰!对,就叫张峰!今年刚从市里的技工学校毕业,听说学的就是机械製造!成绩还挺不错的!” 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补充:“就是现在分配不大好弄,家里没啥门路,正托人到处打听呢!” 技校毕业生?学机械的? 李向前心里瞬间活络起来。技校生,理论基础扎实,动手能力经过初步训练,虽然缺乏实际工作经验,但胜在年轻,思想没被固化,可塑性强!而且,刚毕业找不到好出路,正是求职心態最迫切的时候,也更容易接受前进厂这样底子薄但发展快的“非主流”单位。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王大妈,”李向前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您说的这个张峰,能联繫上吗?我想…找个时间跟他见见面,聊一聊。” “哎呀,这有啥难的!”王大妈立刻满口答应,脸上露出热心肠特有的笑容,“我回头就去跟我侄媳妇说一声,让她给递个话!要是能进你们前进厂,跟著你小李师傅干,那可是这小子的福气!” 李婶也在旁边帮腔:“对对!向前现在可是能耐人!跟著他保管有出息!” 李向前站起身。“那就麻烦您了,王大妈。”他郑重地道了谢。 邻里街坊的力量,有时候,真的能解决大问题。 看著王大妈拍著胸脯保证的样子,李向前紧锁了几天的眉头,终於稍稍舒展了一些。 人才引进的第一步,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他转身朝自己家走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第82章 大单上门红旗搪瓷厂求改造 夜深了。 李向前躺在宿舍硬板床上,望著天板。 白天门庭若市的景象还在脑中回放,那些急切的面孔,堆积的订单,还有王厂长又喜又忧的神情。 摊子铺得太快,人手捉襟见肘。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基因图鑑】中解锁过的片段信息。 蚂蚁搬运食物时井然有序的队列,蜜蜂筑巢时明確的分工协作。 虽然那是动物的本能,但那种高效、组织化的模式,却触动了他。 一个人的工厂走不远。 前进厂需要自己的“工蚁”和“兵蚁”,需要能独当一面的骨干,需要建立起初步的组织架构。 第二天一早,车间刚开工,李向前就把刘虎叫到了一边。 改造后的反应釜旁热气蒸腾,刘虎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 “虎子,最近感觉怎么样?”李向前递过去一根毛巾。 刘虎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咧嘴一笑。“挺好!向前哥,这新傢伙什是真带劲,干活快多了!” 李向前点点头,表情严肃起来。“光会用还不够。” 他指了指正在运转的反应釜,又指了指旁边几个略显手忙脚乱的帮工。 “从今天起,你不光要自己操作,还要负责把孙强他们几个的操作带出来,统一规程,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糙。” 刘虎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我…我带他们?”他有些不自信。 “对,你带。”李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对这套设备最熟,悟性也好。另外,生產过程中的数据,比如每锅料的用时、温度变化曲线、能耗,你都要开始学著详细记录,看看哪些地方还能抠一抠,提一提效率。” 这不仅仅是操作工了,还带上了点技术员和班组长的意思。 刘虎感受到了压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信任的激动。 他用力点头。“向前哥,我试试!” 这是培养內部力量的第一步,把有潜力的人顶上去。 处理完车间的事,李向前换了身乾净衣服,按照王大妈给的地址,找去了市郊的一个家属院。 七拐八绕,终於找到了老张家。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穿著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个子不高,但身板挺直,脸上带著刚出校门的青涩和一点对陌生人的警惕。 “你找谁?” “我找张峰,是王大妈介绍我来的。”李向前开门见山。 年轻人正是张峰,听到“王大妈”,脸上的警惕鬆懈了几分,有些拘谨地把李向前让进屋。 屋里很简陋,水泥地,几件旧家具。 李向前没坐,直接问:“听说你是技校学机械製造刚毕业?” 张峰点点头,有些侷促。“是,刚毕业,还没分配。” “在学校都学了些啥?车、钳、铣、刨、磨,哪个摸得多点?图纸看得懂吗?公差配合、形位公差这些概念清楚不?”李向前连著问了几个问题。 这些都是基础,但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底子扎不扎实。 张峰被问得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开始认真回答。 他说起在学校实习车间的操作,讲到对不同材料加工特性的理解,甚至能说出几种常用量具的精度和使用场景。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李向前听著,心里有了底。 【破障之眼】虽然不能洞察人心,但在这种纯粹的技术交流中,对方回答的流畅度、细节的准確性、对概念理解的深度,都能侧面反映出其知识掌握程度。 这小子,基础確实不错,而且態度端正,是个踏实肯学的料。 “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前进厂干?”李向前不再兜圈子。 张峰又是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前进厂?是那个…生產润滑脂的街道小厂?” 显然,前进厂最近的名声还没完全覆盖到这些刚毕业的学生群体。 “对。”李向前也不避讳,“厂子现在刚起步,条件比不上大厂,但活不少,能学到的东西也多。” 他停顿了一下,看著张峰的眼睛。 “实习期三个月,工资按国营厂二级工標准给你开。转正后看能力,干得好,待遇只会比国营厂高。最重要的是,有机会接触最新的设备改造技术,只要你肯学,我亲自带你。” 远超国营厂学徒的待遇!还有技术能人亲自带! 张峰的心跳瞬间加速了。 毕业分配不理想,家里没门路,他正为前途发愁。 去街道小厂?一开始他確实有点犹豫。 但对方开出的条件,还有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场,让他心里燃起了一股火苗。 “我…我愿意去!”张峰几乎是脱口而出。 “好。”李向前很满意,“明天就去厂里找王厂长报到。” 他没多停留,转身离开。 人才,需要主动出击去寻找。 接下来的周末,李向前没休息。 他骑著自行车,在本市几家大型国营机械厂、化工厂门口转悠。 他不进去,就在门口附近,观察著下班的工人。 他在寻找,寻找那些脸上带著不甘、落寞,或者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这些人,可能是有技术却被打压的,可能是想法超前却不被理解的,也可能是单纯对现状不满,渴望改变的。 大厂虽然稳定,但也意味著论资排辈,意味著僵化和保守。 总有人,不愿意一辈子拧螺丝,或者守著一台老掉牙的机器混到退休。 【破障之眼】这时似乎也能发挥点作用,虽然无法直接判断对方的技术水平,但能大致看到一些老旧自行车、手錶等隨身物品的“损耗倒计时”,结合对方的穿著、神態,能模糊地筛选出一些目標。 两天下来,真正符合他要求,又能搭上话的並不多。 挖墙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这个年代,跳槽需要巨大的勇气。 但他还是记下了几个看起来比较有想法、言谈间透露出对技术有追求的年轻工人的名字和住址。 一张捕捞人才的网,正在悄然撒开,虽然现在网眼还很大,收穫也寥寥无几。 周一上午,办公室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王厂长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立刻变得激动起来,捂著话筒对李向前猛使眼色。 “哎,周厂长!是是是,我是王桂香!” “好好好!通过了?太好了!” “哎呀,我们小李师傅就在旁边呢!” 王厂长把话筒递给李向前,压低声音:“红旗搪瓷厂的,说他们厂党委通过了,要请我们去做设备改造!” 李向前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周厂长略显焦急的声音。 “小李师傅!是我,老周啊!”周厂长的声音比上次来时更热情,也更急切,“上次跟你提的那个烧结窑炉温控改造的事,我们厂党委研究通过了!一致同意,就按你的思路来!” “这不,我赶紧给你打电话!你看…你看什么时候能安排人过来一趟?我们陈工他们都等著呢!先把现场情况摸一摸,给我们出个初步方案?” 第一个技术服务的大单,就这么来了。 而且对方的態度,几乎是催著前进厂去接单。 李向前握著话筒,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臟的跳动声。 机遇来了,但挑战也隨之而来。 搪瓷厂的烧结窑炉,和反应釜的结构、工况完全不同。 温控要求可能更高,改造难度更大。 更关键的是,他手底下,现在能派出去独当一面进行现场勘测、分析、拿出初步方案的人,有吗? 他自己肯定要去。 但总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 刘虎?还在学习记录数据。 孙强?埋头生產还行。 刚来的张峰?一张白纸,还需要打磨。 “周厂长,这事我知道了。”李向前的声音很平静,“技术服务需要时间准备,我这边协调一下人手,儘快给你答覆。” 掛了电话,他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 第83章 带著俩徒弟上门技术输出第一单 红旗搪瓷厂的大门再次敞开。 周同和厂长几乎是小跑著迎出来的,脸上全是热切。“小李师傅!可把你盼来了!” 李向前身后跟著两个人。 刘虎腰板挺直,几个月车间歷练让他褪去了不少生涩,多了几分沉稳。 张峰则显得有些拘谨,这是他第一次跟著李向前出来接触“大业务”,手里紧紧攥著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眼睛好奇又紧张地打量著这个规模远超前进厂的大厂区。 周同和的视线在刘虎和张峰身上扫过,最后还是落在李向前身上,握住他的手。“走走走,会议室都准备好了!陈工,王师傅,他们都在等著呢!” 技术科的陈工,还有上次对李向前修理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王师傅,果然已经等在会议室。 客套话没说几句,周同和就直奔主题,手指敲著桌面。 “小李师傅,不瞒你说,我们厂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那两条老掉牙的隧道烧结窑!” 他语气急促,带著显而易见的焦虑。 “温控太差了!设定一个温度,实际烧起来忽高忽低,差个十几二十度是常事!一批搪瓷坯子进去,出来不是这边顏色深了,就是那边起了泡,废品率高得嚇人!” 周同和嘆了口气,指了指窗外远处隱约可见的两条长长的、冒著热气的建筑。 “而且那玩意儿,烧煤跟喝水似的,成本压不下去,厂里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我们自己也捣鼓过几次,效果都不行。” 李向前没接话,只是平静地看著他。 “我想先去现场看看。” 周同和立刻站起来。“应该的!应该的!陈工,王师傅,你们带小李师傅过去!” 一行人朝著烧结窑走去。 李向前示意刘虎和张峰跟上,自己率先走近,仔细观察窑炉的外壁结构、燃烧室的开口、烟道的设计,以及控制室里那些老旧得錶盘指针都在微微颤抖的仪表。 他的视野里,淡红色的数据流无声地浮现、刷新。 【烧结窑a段:保温层多处破损,热损失约12%】 【热电偶(编號a-03)老化,测温误差±15c,建议更换】 【鼓风机(编號a-1)轴承磨损严重,风量波动频率0.8hz,影响燃烧稳定性】 【烟道(b段弯头处)积灰堵塞,排烟不畅,內部压力异常】 【窑体(a段中部)耐火砖局部脱落,存在热量泄露风险】 他走到窑炉侧面一个观察口,透过耐高温玻璃,观察內部火焰的流动形態和热量分布。 橙红色的火焰翻滚著,热力瀰漫,但明显能看到某些区域温度偏高,而另一些区域则相对暗淡,热场分布极不均匀。 这混乱的热流让他想起了【基因图鑑】中解锁过的一种沙漠蜥蜴。 那种蜥蜴在极端环境下,会巧妙利用不同岩石的比热容差异和微小的气流变化,在岩缝中构筑温度梯度,精確调节自身体温。 或许…可以通过改造窑炉內部的挡火墙结构和烟道走向,引导热量更均匀地覆盖搪瓷坯体,减少无效热损失,提高整体热效率? 一个初步的构想在脑海中成型。 看完现场,重新回到相对凉爽的会议室。 周同和立刻递过来毛巾和凉茶。 “小李师傅,怎么样?这窑炉,有年头了。” 技术科的陈工已经在桌上摊开了一大堆泛黄的图纸,还有几本厚厚的运行记录本。 “李师傅,这是窑炉的原始设计图纸,还有我们歷次检修和尝试改造的记录。” 陈工扶了扶眼镜,开始介绍情况,语气里透著无奈。 “我们之前也想过办法。比如更换过部分老化的热电偶,也尝试调整过燃烧器的角度和燃料配比,甚至加装过简易的挡风板试图匀化温度……” 他指著记录本上的数据。“效果都微乎其微。温度波动还是很大,废品率降不下来。” 旁边的王师傅也凑了过来,他是厂里的维修老师傅,对这窑炉感情复杂。 “这窑是当年老大哥援建的,设计思路跟咱们现在的不一样。”王师傅咂了咂嘴,“结构死板,很多地方牵一髮而动全身。比如那燃烧室的耐火砖砌法,还有烟道的设计,我们摸不透彻,真不敢大动干戈,怕改了还不如原来呢!” 他的话代表了厂里很多老师傅的心態:对老旧设备的不满,以及对贸然改造的担忧。 周同和看著李向前,眼神充满期待。“小李师傅,你是行家,你给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刘虎看著那些复杂的图纸,眉头微皱,显然超出了他目前的理解范围。 张峰则努力地对照著图纸和他刚才在现场看到的东西,在本子上快速记录著什么,虽然很多东西他也不懂,但学习的態度很端正。 李向前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没有立刻回答周同和的问题。 他看向陈工。“刚才现场看到,a窑的热电偶,特別是中段那几个,响应速度似乎很慢,而且指示数值和实际炉温体感差异很大。你们更换的频率和型號是?” 陈工愣了一下,翻找记录。“是换过,大概…半年前换过一次。型號是…就是厂里常用的那种高温型號,具体的编號我得查查。” 李向前又转向王师傅。“鼓风机的噪音很大,运行起来震动也明显,轴承检查过吗?风量稳定性对燃烧影响很大。” 王师傅搓了搓手。“是响,一直这样。轴承…好像是加过几次油,没拆开看过,那玩意儿拆装麻烦。” 他问的问题,都精准地指向了【破障之眼】发现的关键薄弱环节,但听在周同和、陈工等人耳中,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观察细致,问到了点子上。 周同和催促道:“陈工,王师傅,小李师傅问的,你们赶紧查清楚!” 李向前再次將注意力投向桌上的图纸。 老旧的苏式设计,用料扎实,但也確实存在结构冗余、热工效率低下的问题。 结合【破障之眼】的诊断数据和【基因图鑑】带来的热流控制灵感,一个大胆的改造方案轮廓逐渐清晰。 不仅仅是更换传感器、修復硬体那么简单。 要动结构。 要优化热力循环。 这比改造反应釜的难度,高了不止一个层级。 陈工还在翻著厚厚的记录本,查找著热电偶的具体型號。 他们之前內部討论,也隱约触及过这些方面,但从未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样,直指要害,条分缕析。 李向前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那张结构复杂的窑炉总装图上。 苏式设计,用料厚道,结构也確实如王师傅所言,有些死板。 但【破障之眼】反馈的窑体热量散逸数据,传感器老化程度,风道实际气流扰动情况,清晰地勾勒出问题的核心。 再结合【基因图鑑】中那些关於生物结构保温、热量循环利用的零碎信息片段…… 一个改造方案的雏形,在他脑中快速成型。 他开口了,声音平静,不大,却瞬间压过了陈工翻动纸页的哗啦声。 “周厂长,陈工,王师傅,根据我的初步判断,问题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 “第一,窑体关键部位保温性能严重不足,热量散逸过大,这是能耗高、温区不稳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二,测温元件普遍老化、精度不足,加上安装位置可能存在问题,反馈的温度信號严重失真,並且滯后。你们依据这样的信號去调节,等於是盲人摸象,温度自然控制不住。” “第三,燃烧系统和通风排烟系统匹配不佳,特別是鼓风机工况不稳定,导致窑內不同区域火焰强度、气流速度差异巨大,温度分布极不均匀。” 他没有使用任何术语,说的都是大白话,但每一句都像锤子,砸在搪瓷厂技术人员的心坎上。 陈工抬起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王师傅也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著震惊和一丝恍然。 这些问题,他们或多或少都意识到,但从未有人能如此清晰、系统地串联起来,並且如此肯定。 尤其是保温和测温这两点,一直是他们想解决却找不到有效方法的死结。 李向前没有停顿,继续往下说。 “基於以上判断,我的初步改造方案是这样的。” “一,对窑炉顶盖、炉墙等热量损失严重区域,进行保温层修復和强化。可以考虑使用一些新型的复合耐火保温材料,效果会比传统材料好很多。” 这个“新型材料”,他脑子里闪过【基因图鑑】里某种微生物形成的【生物陶瓷层级结构(微观片段)】,虽然只是片段,却给了他启发。 “二,彻底更换现有的测温元件,选用响应速度更快、精度更高的传感器。同时,引入我们前进厂正在使用的【智能温控模块】。这套系统可以实现多点、分段精確控温,实时反馈,自动调节,最大限度减少温度波动。” 【智能温控模块】!周同和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再次前倾。这正是他之前在前进厂看到,並为之震撼的东西! “三,对鼓风和引风系统进行优化。可能需要更换或检修鼓风机,调整风道走向,甚至根据窑炉热工模型,对內部的挡火墙、隔烟墙结构进行適当调整,目標是让热量在窑內分布更加均匀,减少温差。” 调整內部结构! 陈工和王师傅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骇。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了!这是要对老大哥援建的窑炉动大手术! 他们之前连拆个轴承都嫌麻烦,现在这个年轻人居然提出要改动內部耐火砖结构? 周厂长舔了舔有些发乾的嘴唇,声音带著一丝颤抖。 “小李师傅!你…你这套方案…听起来…真是…真是…” 他一时找不到合適的词。 “有把握吗?这么大动作…” 李向前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 他迎著周同和急切的注视。 “周厂长,技术层面,我有信心。” “当然,具体的改造细节,比如选用哪种保温材料最合適,传感器如何布置,內部结构怎么调整最优化,还有相应的成本估算,这些都需要我们回去进行详细的计算和设计。”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明確的时间表。 “三天。三天之內,我们会给红旗搪瓷厂提供一份详细的技术改造方案和初步报价。” 专业、自信、高效。 周同和、陈工、王师傅,甚至包括旁听的刘虎和张峰,都被他这种乾脆利落的作风所折服。 周同和猛地一拍大腿。 “好!三天!小李师傅,我们等你的方案!” 初步的技术信任,就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里,围绕著那台老旧的烧结窑炉,悄然建立。 李向前微微点头,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 第84章 三天拿出神级方案惊呆老厂长 李向前带著刘虎和张峰迴到前进厂。 他没多废话,直接把一摞从红旗厂带回的图纸和记录本拍在办公桌上。 “张峰,把这些图纸、数据重新整理,按我待会的要求,绘製基础改造图。” 张峰立刻站直身体,应了一声,眼神里带著一丝兴奋和紧张。 “刘虎,跟我来库房,给你个新活儿。” 库房角落,李向前指著几块顏色各异、泛著特殊光泽的金属块,还有一些拆解下来的电子元件。 “这是我之前捣鼓出来的东西,你试试看,能不能按照我给的思路,做几个耐高温的传感器探头出来。” 他递给刘虎一张画得潦草但关键尺寸標註清晰的草图。 “材料特性和加工要点,我写在上面了。不懂就问。” 刘虎拿起一块深灰色的合金材料,入手沉甸,表面似乎有极细密的纹理。 他看看图纸,又看看材料,眉头紧锁。 这活儿,比之前跟著搞反应釜改造难度大多了。 “向前哥,这…我试试。”他攥紧了手里的材料。 李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他回到办公室,张峰已经铺开了图纸,正拿著铅笔和三角尺,一丝不苟地比对著数据。 李向前坐下,摊开自己的笔记本。 他需要设计的,是整个改造方案的核心。 【破障之眼】碎片库里,那些关於工业窑炉热工计算、流场模擬的零散数据在脑海中闪烁。 它们残缺不全,像是被打碎的拼图。 但结合从【基因图鑑】中解析出的信息片段——沙漠蜥蜴利用岩石比热容差异和微气流构筑温度梯度,鸟类骨骼中空结构的高效散热,蜂巢六边形结构的稳定与热量分布均匀性…… 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知识,此刻在他的脑中开始碰撞、交织。 能不能,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控制窑炉的热量流动? 能不能,设计一种结构,像生物调节体温一样,精確引导热量,减少浪费? 他拿起笔,开始在纸上飞快地计算、勾画。 复杂的公式,奇异的结构草图,不断涌现。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 车间里机器轰鸣,办公室外人来人往。 李向前仿佛置身於另一个世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刘虎那边,传来金属銼削和偶尔的电火声响,显然也在艰难地尝试。 张峰则成了李向前的临时助手,不断根据他的要求查找数据、核对图纸细节。 三天。 整整三天,前进厂的办公室灯光几乎彻夜未熄。 当最后一张模擬图绘製完成,李向前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一份厚厚的,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文件,摆在了桌面上。 《红旗搪瓷厂隧道烧结窑节能及精確温控改造方案》。 再次来到红旗搪瓷厂的会议室。 周同和厂长、陈工、王师傅早已等候多时。 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带著一种孤注一掷的期待。 李向前將那份厚实的方案放到会议桌中央。 周同和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入手的分量让他微微一怔。 他翻开封面,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表格,以及几张用不同顏色线条標註的、看起来异常复杂的图纸。 陈工和王师傅也凑了过来。 “……採用前进厂自研的,基於模糊逻辑控制的【多点智能温控系统】……”陈工低声念著方案摘要,声音越来越低,带著明显的困惑。 “模糊逻辑?这是什么控制方法?” “【多点智能温控】?我们厂的反应釜上好像见过类似的……”王师傅努力回忆著,但感觉又完全不同。 李向前平静地开口解释。 “简单来说,这套温控系统,可以不再依赖单一的温度设定点。” “它可以根据你们烧制不同搪瓷產品、不同烧结阶段的工艺要求,预设多条温度曲线。” “通过在窑炉內部合理布置多个新型耐高温传感器,实时採集各区域温度数据,系统会自动判断、模糊运算,然后精確调节对应的加热单元或通风挡板,实现对整个窑炉温度场的动態、分区、精確控制。”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周同和、陈工、王师傅耳中。 模糊逻辑?自动判断?分区控制? 这些概念,对他们来说,如同天方夜谭。 陈工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手指颤抖地翻到后面几页,看到了那几张手绘的模擬图。 图上用红、黄、蓝等顏色的箭头和曲线,標註著改造后窑炉內部热气的流动方向和温度分布预测。 “这…这是…窑炉內部热流分布模擬图?”陈工的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乾涩。 “你们…你们怎么模擬出来的?” “基於热工计算和流体力学原理的推演。”李向前回答得轻描淡写。 推演? 这玩意儿也能推演出来? 陈工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 王师傅的注意力则被方案中另一个名词吸引。 “……同时,对窑炉內部挡火墙进行结构优化,採用基於仿生学原理设计的【涡流挡火墙】……” 他抬头看向李向前,满脸茫然。 “仿生学?【涡流挡火墙】?李师傅,这…这是个啥?” “一种特殊的耐火砖砌筑结构。”李向前指著方案中的一张结构示意图。 “灵感来源於某些生物结构,可以引导高温烟气在窑內形成特定的涡流,强化热量交换,让热量更均匀地覆盖搪瓷坯体,同时减少热量直接冲向烟道造成的损失。” “理论上,可以大幅提高热量利用率,並有效缩小窑內各区域的温差。” 周同和张著嘴,看看方案,又看看李向前,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震惊,再从震惊转为一种近乎茫然的敬畏。 陈工紧紧捏著那几张热流模擬图,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感觉自己几十年来积累的关於窑炉的知识和经验,在这份方案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小李师傅!”周同和的声音嘶哑,带著颤音,“你说的……降低废品率百分之五十……能耗降低百分之二十……是真的?” 李向前迎著他的目光,平静回应。“这是基於我们计算和模擬得出的理论值。实际效果会受施工质量、原料波动等因素影响,但大方向不会错。” 周同和大手一拍。 “砰!” 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陈工和王师傅嚇了一跳。 “干了!”周同和吼了一声:“就按这个方案来!” 他大手一挥。“小李师傅,需要我们厂怎么配合,你儘管开口!要人给人,要料给料!只要能把这窑炉救活,我们红旗厂砸锅卖铁也认了!” 陈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王师傅也只是默默低下头,看著那份顛覆认知的方案。 厂长的决心已下,他们能做的,只有执行。 李向前站起身。“周厂长快人快语。具体的施工组织、材料准备、人员配合,我们后续会出详细清单。现在,先把合同签了。” 周同和立刻应声。“对对对!签合同!马上籤!” 双方很快擬定了正式的技术改造合同。 预付款项当场就通过財务划拨。 这笔钱对於捉襟见肘的前进厂来说,无异於雪中送炭,足以缓解近期的资金压力。 但李向前更看重的是这份合同的象徵意义。 这是前进厂技术服务输出的第一单,一个標杆。 一旦成功,后续的市场將不可限量。 走出红旗搪瓷厂的大门,刘虎和张峰都还感觉有些恍惚。 张峰紧紧抱著笔记本,里面记录的东西,他有一大半没弄懂,但他感觉自己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刘虎则在回味李向前讲解【涡流挡火墙】时的描述,那些关於热量流动的比喻,隱约触动了他內心深处对机械原理的某种直觉。 李向前走在前面,步履沉稳。 成了。 第一步,稳稳地迈出去了。 傍晚时分。 李向前刚走进胡同口,就看到李婶端著个搪瓷盆,正准备去水房。 “向前!回来了?”李婶看到他,立刻扬起笑脸。 她上下打量著李向前,看他虽然略显疲惫,但眉宇间带著一股舒展的劲儿。 “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是不是厂里又有啥大好事了?” 李向前笑著走过去。“嗯,跟红旗搪瓷厂谈成了一个大单子,给他们改造烧结窑。” “哎呀!真的啊?”李婶惊喜地拍了一下大腿,盆里的水都晃荡出来,“我就说向前你有大本事!红旗厂那可是大厂!这下好了!太好了!” 她不由分说,拉住李向前的胳膊。“走走走,今晚別回去了,上婶儿家吃饭去!必须得好好庆祝庆祝!” 李向前推辞不过,被李婶热情地拽进了家门。 饭菜很快摆上桌。 李婶家的男人老王也下班回来了,他是市运输公司的司机,刚喝了口小酒,话匣子就打开了。 “向前现在是真出息了,都能给红旗厂那样的大单位解决技术难题了!”老王夹了口菜,嘖嘖称讚。 李婶在一旁与有荣焉。“那是!咱向前可是有真本事的!” 老王喝了口酒,放下杯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说起厂子,最近市里好像在搞什么【节能技术评比】,號召各个厂子报项目,说是要评选节能降耗的典型,做得好的还有奖励呢!” 他也就是隨口一说,分享点听来的消息。 李向前端著饭碗的动作却微微一顿。 【节能技术评比】? 奖励?典型?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红旗搪瓷厂的烧结窑改造,核心目標不就是节能降耗吗? 方案里预测的能耗降低百分之二十,这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如果这次改造能成功,效果显著…… 那不仅仅是帮红旗厂解决了难题,赚到了合同款。 更是送上门的一个绝佳的节能典型案例! 这会不会是一个获得官方认可、提升前进厂声誉、甚至爭取到某些政策支持的契机? 原本只是一个技术服务的商业合同,现在似乎有了更深远的意义。 他放下碗筷。 第85章 仿生黑科技 红旗搪瓷厂那庞大的烧结窑,终於迎来了它的“手术”。 李向前带著刘虎、张峰,还有从前进厂抽调来的几个精干工人,正式进驻。 搪瓷厂这边也拿出了最大诚意,王师傅领著维修车间的全部人手,听候调遣,负责拆卸、清运这些基础却繁重的活计。 工地上顿时一片忙碌景象。 改造的第一步,是修復並强化窑炉的保温层。 李向前没用厂里常规的耐火泥,而是让人搬来了几桶顏色略深、质感细腻的特殊材料。 “按照这个比例混合,涂抹厚度不能低於五公分。”他亲自示范,將一种泛著特殊光泽的粉末加入泥中搅拌。 这改良配方,一部分灵感源於【破障之眼】中关於高温材料的零星数据,另一部分,则来自於【基因图鑑】解析某种极端环境微生物时获得的耐热结构启示。 工人们將信將疑地接过工具,按照他的要求,仔细地为窑炉內壁“穿上新衣”。 那新调製的耐火泥附著性极好,乾燥速度也快,隱隱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坚韧感。 紧接著是第二步,安装“多点智能温控系统”。 这项工作主要由刘虎和张峰负责。 刘虎捧著那些前进厂自製的、造型奇特的耐高温传感器探头,小心翼翼地按照图纸標註的位置,钻孔、固定。 张峰则在一旁核对线路,將一根根导线接入新安装的控制柜。 李向前站在控制柜前,手指在临时连接的键盘上敲击,屏幕上闪烁著复杂的代码和逻辑图。 他需要將之前构思的模糊逻辑控制算法,与这台老旧窑炉的实际情况结合,写入控制核心。 这过程容不得半点差错。 前两步虽然新奇,但还在工人们的理解范围內。 真正的挑战是第三步:改造窑炉內部的挡火墙和烟道。 当李向前拿出图纸,指出需要拆除部分原有的耐火砖结构,重建新的通道时。 “小李师傅……”王师傅搓著手,凑近一步,“这窑炉可是咱们厂的命根子,都用了快二十年了,结构牢固得很。这么大动干戈,万一……万一要是弄塌了,或者效果不好,那可就……” 他的话没说完,但担忧溢於言表。 周围几个搪瓷厂的老工人也面露难色,对著那厚重的窑壁直摇头。 李向前放下图纸,没有直接反驳。 他拿起一块特製的耐火砖样品,又指了指图纸上一个复杂的结构剖面图。 “王师傅,大家看这里。” “我们不是胡乱拆改。这个位置,新的支撑结构,我们参考了鸟类骨骼的桁架设计,用最少的材料实现最大的承重,比原来的实心墙更稳固,还节省空间。” 他又指向另一处:“还有这里,挡火墙的砌筑方式,模仿了蜂巢的六边形结构。这种结构在受热时,应力分布最均匀,能有效防止热胀冷缩导致的开裂。”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一个弯曲的通道设计上。 “这个挡火墙的弧度,也不是隨便画的。它是根据海螺壳內部的对数螺线设计的。高温烟气经过这里时,会被引导形成一个稳定可控的涡流,就像烧水时锅里的漩涡一样。” “这样一来,热量就不会直愣愣地冲向烟囱跑掉,而是在窑內充分循环、交换,让每个角落的温度都更均匀,烧出来的搪瓷废品率自然就下来了。” 仿生学? 鸟骨头?蜂窝?海螺壳? 这些词从李向前嘴里说出来,再结合图纸上那些看似异想天开却又隱隱符合某种力学美感的设计,让王师傅、陈工还有周围的工人们都听傻了眼。 他们搞了一辈子窑炉,只知道按老图纸、老经验来,哪里听过这些? 陈工扶了扶眼镜,凑近图纸,仔细研究著那些线条和標註,嘴里喃喃自语:“桁架结构……六边形应力分散……对数螺线引导气流……” 他越看越心惊,这些设计,理论上似乎真的可行,而且非常精妙! 王师傅看看李向前年轻却沉稳的脸,再看看图纸,心中的疑虑和担忧,不知不觉被一种莫名的敬畏和期待所取代。 “行!小李师傅,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王师傅一跺脚,下了决心。 有了主心骨发话,搪瓷厂的工人们也不再犹豫。 他们抡起大锤,小心翼翼地拆除旧结构,然后按照李向前提供的图纸和技术指导,一砖一瓦地砌筑著全新的“仿生涡流挡火墙”。 李向前则时刻开启【破障之眼】,监测窑炉內部的结构应力变化和热力场分布,隨时调整施工方案。 刘虎和张峰也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不仅要负责温控系统的安装调试,还要协助李向前进行一些特殊构件的加工。 那些特种耐火砖和合金部件,都是由前进厂加班加点赶製出来的,每一块都凝聚著李向前的心血和技术。 整个改造过程持续了近半个月。 李向前团队展现出的高效率、精湛技术和层出不穷的“新点子”,让搪瓷厂上下嘆为观止。 刘虎和张峰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和成长,他们不仅学会了窑炉改造的各种技巧,还对机械原理和材料科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这段时间,林薇也来过几次。 她有时是带著一些报导选题和他討论,有时只是默默地送来一些夜宵和水果。 看著李向前专注工作的样子,看著那座老旧窑炉在他们手中一点点发生改变,她的眼中充满了欣赏和一丝柔情。 两人在工地的嘈杂背景下,偶尔的相视一笑,胜过千言万语。 改造工程终於接近尾声。 全新的烧结窑,即將迎来第一次点火测试! 李向前站在窑炉前,感受著炉膛內传来的隱隱热浪。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新砌筑的墙体结构正在承受著高温的考验,那些新安装的传感器探头,正在精確地採集著各项数据。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沙漠蜥蜴利用岩石比热容差异构筑的温度梯度,浮现出蜂巢六边形结构的稳定与热量分布均匀性…… 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生物智慧,此刻都將在这座窑炉中得到验证。 “点火!”他睁开眼睛,沉声下令。 王师傅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燃气阀门。 改造工程终於接近尾声。 全新的烧结窑即將迎来第一次点火测试! 这套融合了【破障之眼】未来科技碎片和【基因图鑑】仿生智慧的“黑科技”改造,实际效果究竟如何? 它能否达到甚至超越设计预期? 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成了。” 李向前看著仪錶盘上不断攀升的温度数据,轻声说道。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那是窑炉內部的耐火材料在高温下散发出的气味。 但这种气味,闻起来却格外令人安心。 “接下来,就看它的表现了。”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林薇,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林薇也回以一笑,她的眼中,充满了期待和鼓励。 “我相信你,李向前。” 第86章 老窑炉焕发第二春 红旗搪瓷厂的空地上,站满了人。 周同和厂长、陈工、王师傅,还有维修车间和生產线上的许多工人,都聚集在这里。 李向前站在新安装的灰色控制柜前,刘虎和张峰分立左右,手里拿著记录本。 林薇也来了,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手里拿著笔记本和钢笔,安静地观察著。 周同和不停地搓著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向李向前,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问出那句“有把握吗”。问了也是白问,到了这一步,只能选择相信。 陈工推了推眼镜,最后一次检查了控制柜的接线和仪表。“各部分检查完毕,线路通畅,传感器信號正常。” 王师傅则带著几个老师傅,围著窑炉基座又走了一圈,確认没有明显的遗漏。他抬头望向李向前,用力点了点头。 李向前收到信號,没有多余的话。“准备点火。”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刘虎立刻上前一步,在控制柜上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 【嗡——】 沉闷的启动声响起,鼓风机开始运转,空气被抽入炉膛。 紧接著,李向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几下,输入指令。 【轰!】 控制柜的屏幕上,代表各个测温点的数据开始跳动,缓慢而稳定地爬升。新安装的【多点智能温控系统】自动介入,屏幕上的逻辑图闪烁,精確调控著燃料供给阀门和引风挡板的开度。 “温度……上来了……”有人低声呢喃。 “比以前稳多了。”王师傅经验丰富,立刻看出了不同,“以前点火,温度忽高忽低的,要调半天。” 陈工紧盯著屏幕上的温度曲线,那条线几乎是一条平滑的斜线,只有极其微小的波动。“温控系统的响应速度很快,调节精度非常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升温过程异常平顺,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当窑炉中心温度达到预设的八百摄氏度时,李向前发出指令:“进料。” 早已等候在旁的工人们,立刻操作起来。第一批涂好搪瓷釉的金属盆坯,被小心地放上传送带,缓缓送入了隧道窑那散发著灼热气息的入口。 烧结,是决定搪瓷成品质量最关键的一步。温度稍有偏差,或者受热不均,都会导致气泡、针孔、脱釉、色差等各种缺陷。红旗厂过去高达百分之三十的废品率,大多都折损在这一关。 周同和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著窑炉另一端的出口方向。 陈工和王师傅也是一脸凝重。他们太清楚这其中的难处了。 “应该……快出来了吧?”有人忍不住小声问。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温度下,烧结一个周期的时间大致是固定的。 终於,在万眾瞩目下,窑炉的出口处,传送带缓缓转动。 第一个烧结完成的搪瓷盆,带著灼人的热浪,出现在眾人眼前! 紧接著是第二个,第三个…… 它们被机械臂稳稳地抓取,放置到一旁的冷却架上。 刺目的火红色泽逐渐褪去,露出了盆体本身的顏色和光泽。 王师傅几乎是第一个冲了过去,也顾不上残余的高温,戴上厚手套就抓起一个刚冷却下来的搪瓷盆。 他翻来覆去地看,手指仔细地摩挲著盆的內外壁。 光滑!釉面像镜子一样光滑! 均匀!顏色纯正饱满,看不到一丝杂色和流淌的痕跡! 没有气泡!没有针孔!边缘也处理得完美无瑕! “好!好啊!”王师傅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猛地举起那个盆,朝眾人大喊,“你们看!你们快看!这光洁度!这顏色!找不出一点毛病!比以前最好的那批还要好!”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围拢过去。 周同和也挤上前,拿起一个盆,仔仔细细地检查著。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陈工保持著最后的理智,立刻挥手:“快!技术科的人!马上抽检!测成品率!” 几个穿著白大褂的技术员立刻上前,隨机抽取了十几个样品,带到一旁的检验台进行快速检测。 同时,负责记录煤耗的工人也拿著记录本跑了过来,脸上带著难以置信的表情。“厂长!陈工!这第一批料,烧完用的煤……比以前少了快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 这个数字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一下,隨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真的假的?省了这么多?” “不止质量好,还省煤?” 这时,技术科的初步检测结果也出来了。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拿著报告单,一路小跑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厂长!陈工!王师傅!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他把报告单递给陈工。 陈工一把夺过,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数字,拿著报告单的手,猛地一抖。 周同和急切地问:“怎么样?陈工!快说啊!” 陈工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撼,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却依然带著颤音:“抽检样品……合格率……百分之九十六点七!” 百分之九十六点七! 而改造前,这个数字,通常在百分之七十左右徘徊,最好的时候也超不过七十五! 废品率,从接近百分之三十,骤降到了百分之三点三! 降低了將近十倍! 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奇蹟!这简直就是奇蹟! 工人们欢呼著,跳跃著,互相拍打著肩膀,许多老师傅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在这个厂干了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搪瓷產品!从未想过困扰工厂多年的顽疾,竟然真的被解决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前进厂牛逼!李师傅牛逼!” 周同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几步衝到李向前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著,嘴里不停地重复著:“小李师傅!神了!你真是神了!我们厂的救星!大救星啊!” 他的力气极大,握得李向前的手都有些发疼。 李向前看著眼前欢呼的人群,看著周同和激动得通红的脸,看著陈工和王师傅脸上那混杂著震惊、佩服和如释重负的复杂神情,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成了。 【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结合的威力,第一次在这样大型的工业设备改造上得到了验证。效果,甚至超出了他最初最乐观的估计。 “周厂长,別激动,这只是初步测试。”李向前抽出手,“后续还需要根据实际生產情况,进行一些微调和优化。” “还优化?现在就已经完美了!”周同和大手一挥,“小李师傅,你放心大胆地弄!需要什么,我们全力配合!” 陈工也走了过来,对著李向前郑重地鞠了一躬。“小李师傅,我为之前对方案的疑虑,向你道歉。你的技术,彻底让我开了眼界,心服口服!” 王师傅更是咧著嘴,一个劲儿地拍著李向前的肩膀。“好小子!真有你的!这【涡流挡火墙】,神了!” 周围的工人们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著感谢和敬佩。 “李师傅,以后我们烧搪瓷,再也不用提心弔胆了!” “是啊,废品少了这么多,我们奖金肯定也多了!” “这技术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李向前知道,这次成功不仅仅意味著完成了红旗厂的合同,赚到了一笔宝贵的资金。 更重要的是,前进厂的技术改造能力,通过这次惊艷的成果,得到了最有力的实锤证明。 废品率降低近十倍,能耗降低四分之一! 这样的数据,在这个普遍技术落后、强调节约的年代,意味著什么? 消息,恐怕很快就会插上翅膀,飞出红旗厂,飞遍全市的工业系统。 他想起了前几天在李婶家,老王隨口提到的那个【节能技术评比】。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红旗搪瓷厂的这次改造,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节能典型案例! 前进厂,或许能藉此东风,获得远超预期的声望和资源倾斜。这比单纯做几单技术改造生意,意义要重大得多。 他看向那座焕然一新的烧结窑,炉火熊熊,映照著一张张兴奋的脸庞。 李向前转过身,对刘虎和张峰低声吩咐:“把所有测试数据,特別是能耗对比数据,给我整理好,要详细,要精確。” 第87章 报纸头条吹爆街道小厂 红旗厂烧结窑改造成功的消息,没用几天就传遍了市里。 尤其是废品率锐减近九成,能耗降低四分之一这两个硬邦邦的数据,像长了翅膀,飞进了各个工厂领导和技术员的耳朵里。前进五金厂,李向前,这两个名字被反覆提及。 没过几天,一辆伏尔加轿车停在了红旗搪瓷厂大门口。市经委主管工业和节能工作的马副主任亲自带队,下来考察。 周同和激动得脸膛发亮,几乎是小跑著迎上去。“马主任!欢迎欢迎!您可是稀客!” 马副主任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只是微微点头。“周厂长,听说你们厂搞技术革新,节能降耗效果显著,我们来看看。” 一行人直奔改造后的烧结窑。崭新的控制柜,整洁的布线,还有那依然散发著余温的窑炉,都透著一股不同以往的气息。 周同和指著还在缓慢降温的窑炉,声音洪亮。“马主任,您看!这就是我们请前进厂的李向前师傅改造的烧结窑!效果?那是立竿见影!废品率从过去的百分之三十,现在降到了百分之三点三!能耗,更是实打实地降了百分之二十五!” 他侧过身,把站在旁边的李向前推到前面。“这位就是李向前师傅!年轻有为啊!这次改造,全靠他的技术!” 马副主任的视线落在李向前身上,带著审视。“小同志,是你主持的改造?” 李向前平静地点头。“是的,马主任。我们主要做了三方面改进:强化保温,引入【多点智能温控系统】,以及优化了窑炉內部结构。” “哦?智能温控?仿生结构?”马副主任显然对这些新名词很感兴趣。“具体说说。” “【智能温控系统】,是通过多个高精度传感器实时採集温度数据,由我们编写的控制程序进行模糊逻辑运算,自动调节燃料和风门,实现精確控温和快速响应。”李向前指了指控制柜,“可以最大程度减少温度波动对產品质量的影响,也避免了不必要的燃料浪费。” “至於【仿生结构优化】,”他顿了顿,“主要是借鑑了一些自然界中高效的热交换和力学结构原理,比如我们重新设计的挡火墙,运用了类似海螺壳內部的涡流引导结构,让热量在窑內循环更充分,提高热利用率,减少排放热损失。” 他解释得条理清晰,既点出了核心创新,又没有过多涉及【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的来源,只说是“借鑑”和“优化”。 马副主任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又问了几个关於材料、成本和施工周期的问题。李向前都一一作答,数据翔实,逻辑严密。 陈工也在旁边补充了一些改造前后的具体对比数据,王师傅则激动地描述著工人们现在操作起来多么省心,產品质量多么稳定。 考察队伍里的几个技术干部低声交流著,脸上都带著惊讶和讚嘆。这种程度的改造效果,他们闻所未闻。 马副主任围著窑炉走了一圈,又仔细看了看控制柜屏幕上残留的运行曲线,最后停在李向前面前。 “小同志,思路很新,胆子很大,效果也確实惊人。”他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讚许,“你们前进厂,虽然是个街道小厂,但在技术创新上,走在了前面。” 周同和在一旁听得心怒放。 马副主任转向周同和:“老周,你们红旗厂这个节能改造的经验,非常好!值得在全市工业系统推广学习!” 他又看向李向前:“前进五金厂,也要重点关注。这种立足自身,大胆革新,攻克技术难题的精神,正是我们当前最需要的!市里会考虑,把你们厂树立为『民营科技创新』的一个典型,给予相应的政策和资金支持。” 这话一出,周同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李向前心中也是一动,官方的认可,份量远超预期。政策倾斜,资金支持…前进厂起飞的跳板来了。 考察结束没几天,市经委的正式文件就下来了。 红头文件,措辞严谨,高度评价了红旗搪瓷厂烧结窑节能改造工程的成功,称其为“技术改造与节能降耗紧密结合的典范”。文件特別点名表扬了提供技术支持的前进五金厂及其工程师李向前,肯定了其在技术创新上的突出贡献。 隨文件而来的,还有一块烫金的【节能先进单位】牌匾,以及一笔五万元的节能改造专项奖励资金! 这笔钱对於刚起步、处处需要投入的前进厂来说,无异於雪中送炭。更让王厂长激动的是文件最后一段话:市经委决定,將前进五金厂列入市属企业设备升级改造项目的技术支持单位备选库,未来將优先考虑委託其承担相关技术攻关和改造任务。 “优先考虑!向前!你看到没!优先考虑啊!”王厂长拿著文件,手都在抖,“这下咱们厂可真要出名了!五万块!还有市里的项目!这…这简直…” 李向前看著那份文件,心情却比王厂长复杂。钱和项目固然重要,但这“典型”和“优先”背后,是更高的期望和更严苛的审视。前进厂,或者说他自己,被推到了聚光灯下。 果不其然,文件下发后,前进五金厂门口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先是市里的几家报社、广播电台的记者闻风而动,扛著相机,拿著话筒,涌进了前进厂那狭小的院子。 “请问是李向前师傅吗?能谈谈你们是如何攻克搪瓷窑炉改造难题的吗?” “李师傅,听说你们运用了『仿生学』?能具体解释一下吗?” “前进厂接下来有什么新的技术创新计划?” 记者们將李向前团团围住,问题一个接一个。刘虎和张峰想帮忙挡一下,却被热情的人群挤到了一边。 李向前应付著这些问题,儘量简洁地介绍情况,避开核心技术细节。这种场面,他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经歷,有些不適应。名声带来的不仅仅是机遇,还有无形的压力和束缚。 没过两天,《xx日报》的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题为《小厂房里飞出“金凤凰”——记前进五金厂的科技创新之路》的长篇报导。 报导详细描述了前进厂如何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街道小厂,通过技术创新,成功改造红旗搪瓷厂老旧设备,实现节能降耗重大突破的事跡。文中將李向前描绘成一个年轻、睿智、敢於创新的技术带头人,是“改革开放新时期,依靠科技自强不息的青年典范”。 报导一出,前进厂和李向前的名字,彻底在全市范围內家喻户晓。 李向前看著报纸上那个被拔高、甚至有些陌生的“自己”,他放下报纸,目光投向车间方向,那里机器轰鸣,才是他真正熟悉和安心的地方。 第88章 街道大妈的人脉网 红旗搪瓷厂改造成功的消息传的很快,废品率锐减和能耗大降这两个数据太过惊人,迅速成了全市工业圈的焦点。前进五金厂那不大的院子,几乎成了各路人马的打卡点。 “李师傅在吗?我们是市第二纺厂的,想諮询一下蒸汽管道保温改造的事!” “前进厂吗?我们是长途运输公司的,听说你们的润滑脂特別好用,还有设备维修也……” “请问,李向前同志在吗?我们是隔壁省化工厅考察团的,想了解一下你们的窑炉温控技术……” 电话铃声几乎没停过,王厂长接电话接到嗓子冒烟,脸上的兴奋和焦虑交织。兴奋的是厂子彻底火了,焦虑的是,人手!人手严重不够! 李向前看著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意向书和考察申请,还有王厂长递过来的一长串预约名单。这甜蜜的烦恼,已经快把这个刚有点起色的小厂给撑爆了。 刘虎和张峰连轴转,跟著李向前跑现场、画图纸、做测试,累得眼圈发黑。但面对雪片般飞来的技术服务订单和合作邀请,这点人手,杯水车薪。 “向前,这…这可怎么办?”王厂长搓著手,声音都带了点颤,“光是去现场勘查排队都排到下个月了!还有润滑脂那边,孙强他们也是加班加点,机器都快冒烟了!” “必须扩充技术团队。”李向前敲了敲桌子。 他脑子里已经有了规划。红旗厂的成功,验证了【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结合应用的巨大潜力。但这还远远不够,他的目標,绝不仅仅是修修补补,或者卖点润滑脂。他需要一支能独立承担项目、甚至进行二次开发的技术队伍。 “我来写招聘要求。”李向前拿起笔,“机械、自动化、热能工程相关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或者有几年工作经验的都可以。待遇,可以给高一点。” “高薪聘请?”王厂长有点咋舌,但想到那五万块奖金和未来的订单,咬了咬牙,“行!只要能招来真本事的人,钱不是问题!” 招聘信息很快通过报纸gg和市广播电台发布出去。前进五金厂,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街道小厂,如今成了香餑餑,招聘启事也格外引人注目。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林薇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她直接找到了李向前,手里还拿著一份报纸。 “招聘工程师?动作挺快。”林薇將报纸放到桌上,“不过,光靠这种传统渠道,效果可能有限,而且吸引来的人才质量也参差不齐。” 李向前抬起头:“你有什么建议?” “我帮你。”林薇语气乾脆,“利用我的关係,在《市日报》或者行业內部刊物上做几篇深度报导,重点突出前进厂的技术实力、创新氛围还有未来的发展潜力。这样更能吸引到真正有能力、有抱负的人才。”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甚至可以亲自去採访几个典型的应聘者或者你们现有的技术骨干,写成人物特写,把前进厂打造成一个求贤若渴、重视人才的『明星企业』。” 李向前看著林薇,她说话时,眼睛里闪烁著一种职业的光芒,自信而专注。这种主动和专业,让他心里微微一动。 “好。”他应允,“需要我这边提供什么资料?” “把你对人才的要求、工厂的规划,还有你个人的……嗯,一些『传奇』经歷,都跟我说说。”林薇拿出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果然行动起来。她不仅动用了自己的媒体资源,还真的开始著手撰写报导。两人为此接触频繁了许多,討论报导角度,核对技术细节,有时就在嘈杂的车间旁,有时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一次討论间隙,林薇看著李向前略显疲惫的侧脸,递过去一个苹果。 “给,补充点维生素。”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摊子铺得太大,也要注意身体。” 李向前接过苹果,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隨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谢谢。”他咬了一口苹果,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胡同里的气氛也因为前进厂的声名鹊起而变得不同。李婶现在是院里最受欢迎的人,谁家有点事都爱找她嘮嘮,顺便打听前进厂的消息。 “哎呦,老姐姐,你家隔壁的向前,现在可是大能人了!上报纸头版啦!”一个邻居羡慕地说道。 李婶挺直了腰板,脸上笑开了:“那可不!我就说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有出息!现在是市里的技术专家了!报纸上都写著呢,『青年典范』!” “李婶,你看我们家那小子,高中毕业待业在家,能不能托向前给安排个活儿?扫地看门也行啊!”另一个邻居凑过来。 “这我可做不了主。”李婶摆摆手,但语气里满是自豪,“向前现在忙国家大事呢!不过,他们厂子好像在招工,正经招工程师,你们可以让孩子去试试,凭本事吃饭!” 街坊邻居们议论纷纷,都为胡同里出了这么个厉害人物感到与有荣焉。前进五金厂,成了这条老胡同新的骄傲。 就在前进厂內外都沉浸在一片欣欣向荣、高速发展的热烈氛围中时,一个不速之客,毫无徵兆地出现在了前进厂的大门口。 那天下午,李向前刚送走一批前来洽谈合作的外地客商,正准备回办公室整理一下思路。一转身,却看到一个熟悉又让他厌恶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门廊阴影下。 张德彪。 他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的崭新工装,头髮梳得油亮,脸上堆著一种令人不適的笑容,正定定地看著李向前。 李向前的脚步停住了。 张德彪看到李向前发现了他,连忙紧走几步,凑了上来。 “李…李师傅,哦不,现在该叫李厂长了?”张德彪搓著手,语气透著一股刻意的討好,“恭喜恭喜啊!听说你们厂现在可不得了,全市闻名!” 李向前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这个曾经处处给他使绊子,差点让他身败名裂的人,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想干什么? 张德彪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连忙道:“那个……我这次来,是真心……真心想……” 第89章 笑面虎求饶碰一鼻子灰 李向前没多说,只示意张德彪进办公室谈。 办公室里,林薇正低头仔细核对著新擬的工程师招聘要求,铅笔在纸上轻轻划过,修改著措辞。王厂长坐在旁边,看著林薇专注的样子,心里踏实了不少。 片刻后,张德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个尺寸不对的木偶被硬塞了进来。 他脸上那种笑容,过於用力,几乎要裂开,手里提溜著两瓶用红绳精心系好的西凤酒,另一只手还拎著个方方正正的“稻香村”点心盒子。 “李厂长!王厂长!哎呀,林记者也在啊!都在,都在就好!”张德彪声音陡然拔高,热情得有些失真。 他几乎是小跑著进来,把礼物“哐当”一下放在李向前那张简陋的办公桌上。他搓著手,侷促地站在桌前。 “我是来……来跟李厂长赔个不是!专程来的!” 李向前眼皮都没抬,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吹了吹热气,目光落在水面上氤氳的白雾上,仿佛那比张德彪的脸有趣得多。他朝王厂长递了个眼色。 王厂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以前张德彪是机械总厂的主任,管著他们这种小厂的。她站起身,乾巴巴地应了声:“张主任,你……你这是干什么?坐,坐下说。” 李向前这才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落在张德彪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 对方的笑容明显僵硬,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他对视,手指下意识地反覆捻著自己工装的衣角,把崭新的布料都快搓出毛边了。这副低到尘埃里的姿態,演得太过了,假得让人想笑。 张德彪没等让,自己拉开旁边一张空著的木椅子坐下。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独角戏。 “哎呀,前进厂现在可真是不得了!今非昔比啊!红旗搪瓷厂那个改造项目,干得太漂亮了!我听说了,废品率降了多少?能耗省了多少?嘖嘖,全市都传遍了,都轰动了!” 他对著李向前竖起一个油腻腻的大拇指。 “李厂长,年轻有为,技术过硬,我是服了!打心底里佩服!真的!” 一通言不由衷的吹捧之后,他话锋猛地一转,脸上挤出几分“追悔莫及”的神色,眉头都皱了起来。 “说起来,惭愧得很吶。以前呢,主要是我,思想太僵化,觉悟不高,认识不到位。对李厂长你的工作,对咱们前进厂的发展大计,关心不够,支持也不够。” 他顿了顿,声音刻意放低,像是在进行深刻的自我批评。 “甚至……唉,那时候脑子糊涂,还说过一些不负责任的话,做过一些……不应该的事,给李厂长你添了不少麻烦。” “我这个人啊,就是个老顽固,思想跟不上时代发展了!今天我特地登门,就是想诚心诚意地,向李厂长你道个歉!认个错!希望李厂长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別跟我这个老糊涂一般见识,原谅我这一回!” 他说著,又动作夸张地从隨身那个磨得发亮的旧公文包里,摸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双手捧著,颤颤巍巍地推向李向前。 “李厂长,这是一点点小小的心意,真的不成敬意,算是我个人的一点积蓄,就当是……就当是我给您赔罪的茶水钱了。” 信封鼓鼓囊囊的,不用掂量也知道分量不轻。 李向前垂下眼瞼,看著那个静静躺在桌上的信封,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这套路,他太熟悉了。前世今生,这种变脸的戏码,他见得还少吗?无非是看自己如今有了利用价值。 林薇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此刻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她心里明镜似的。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这番装模作样的“求和”,背后必然藏著更大的算计。 张德彪见李向前既不说话也不接信封,场面顿时冷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掛不住了,额角隱隱渗出汗珠,赶紧又找补。 “李厂长,你看啊,咱们都是一个系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前那些不愉快,都是误会,纯粹是天大的误会!” 他终於图穷匕见,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带著一种近乎恳求的试探。 “能不能……就让那些不痛快都过去?翻篇了,一笔勾销,你看怎么样?” “以后呢,我们机械总厂,还有我张德彪个人,都非常愿意!真心实意地愿意,和前进厂加强合作!技术交流,资源共享,互相学习,互相支持嘛!取长补短,共同进步,一起为咱们市的工业发展添砖加瓦,做贡献!你看……这事……” “合作?”李向前终於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他心里却在冷笑。机械总厂?合作?当初是怎么仗著上级单位的身份打压前进厂的?怎么给他个人下绊子、穿小鞋的?现在看到前进厂靠技术翻身了,被市里表扬了,有利可图了,就腆著脸跑来说“合作”分一杯羹?这张德彪的脸皮,怕是比厂里那台老旧砂轮机的砂轮还要厚实耐磨。 “张主任,合作的事情,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吧。”李向前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清晰明確。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第一次正眼看向张德彪。 “至於你刚才说的那些……『误会』……”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加重了“误会”两个字的发音。 “恐怕,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或者一个信封,就能那么容易过去的吧?” 话语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像细针一样扎在张德彪心上。 张德彪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那张原本就因常年算计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此刻红一阵白一阵,像是开了染坊。他显然没想到李向前如此年轻,却如此直接,一点情面都不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林薇適时地放下水杯:“张主任,我们前进厂庙小,家底也薄,恐怕高攀不起和总厂的『深度合作』。” 她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但那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底,反而更显冰冷。 “我们还是习惯自己踏踏实实干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就不劳您这位大主任费心来『指导』工作了。” 这番话,比李向前的拒绝更直接,更不留余地,几乎是把“我们不欢迎你,请你离开”这几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张德彪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眾剥掉偽装、狠狠羞辱后的恼羞成怒。他的胸膛起伏著,拳头也攥紧了。但他似乎又顾忌著什么,强行压下了即將爆发的火气,只是脸色变得铁青。 “好,好……既然李厂长和林记者都这么说,那……那就算我今天没来过!算我自作多情了!” 他乾巴巴地挤出两句场面话,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酒和点心,手指刚碰到那个牛皮纸信封,想顺势一起拿走。 李向前抬手,食指点了点那个信封:“这个,张主任还是带回去吧。我们前进厂有纪律,不兴这个。” 张德彪的手像被烫了一下,猛地顿在半空,脸色由青转紫,更加难看了。他悻悻地收回手,一把抓起酒和点心盒子,看也不看屋里的人,几乎是夺门而出,脚步声又急又重,带著明显的怒气,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王厂长看著张德彪怒气冲冲消失的背影,脸上的忧虑又浮现出来。“向前,林薇,这张德彪……他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搓著手,显得很是不安。“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的,现在碰了一鼻子灰走了,他……他这个人睚眥必报,不会憋著什么劲儿,回头再给咱们厂使坏吧?” 李向前走到窗边,看著张德彪的身影快步穿过院子,消失在工厂大门外。 “管他唱哪一出。”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他要是从此安分守己,夹著尾巴做人,那也就算了。要是还敢贼心不死,想伸手搞小动作……”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刚刚被林薇修改过的招聘要求。 “这次,就让他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彻底栽个大跟头,再也爬不起来!” 扩充技术团队,刻不容缓。必须儘快建立起一支真正属於前进厂、能打硬仗的技术核心力量。 第90章 黄鼠狼上门没安好心 李向前觉得要开个短会,对著眾人: “王厂长,孙强,刘虎,都过来,开个短会。” 王厂长还沉浸在刚才的衝突和担忧中,闻言立刻站直了身体。 孙强放下手里的扳手,快步走了过来。 刘虎也从车间探出头,小跑著进了办公室。 林薇没有离开,她拿起笔记本,准备记录。 办公室不大,几个人一凑,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刚才的事,你们都看到了。”李向前开门见山。 “张德彪这个人,今天吃了瘪,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桂香脸上忧色更重:“向前,他……他毕竟是总厂的主任,关係网在那儿,万一他……” “他是什么?”李向前打断她,“总厂主任又怎么样?上次他想整垮我们,成功了吗?” 王桂香被问得一噎。 “现在我们有市里的表彰,有红旗厂的成功案例,还有这么多等著合作的单位。他想再像以前那样一手遮天,没那么容易了。”李向前语气平静,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是,”他话锋一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他看向刘虎:“刘虎,从今天起,加强厂区的巡逻,尤其是晚上。所有生產设备,关键的原材料存放点,都要仔细检查,防止有人搞破坏。” 刘虎用力点头:“放心吧向前哥!我盯著!” 他又看向孙强:“孙强,润滑脂生產那边,也要注意。进出库的记录,原材料的检验,都要更严格。” 孙强闷声应道:“嗯,我晓得。” 王桂香搓著手:“安保……要不,咱们再招两个看大门的?” “招人是需要的,但光靠人盯人,防不胜防。”李向前手指敲了敲桌面。 必须得有更有效的手段。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需要一种……更可靠的预警机制。 脑海里,【基因图鑑】的界面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 会议结束后,李向前独自一人在厂区里慢慢踱步。 夕阳的余暉给破旧的厂房镀上了一层暖色,但他的心思却不在此。 墙角,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警惕地竖著耳朵,捕捉著周围的动静。 不远处,一条土狗懒洋洋地趴在门房旁边,看似昏昏欲睡,但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它立刻会抬起头,发出低沉的呜咽。 这些动物……它们的警觉性,它们的领域意识…… 李向前停下脚步。 【基因图鑑】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想法。 他尝试將注意力集中在这些流浪猫狗身上,回忆著以前在农村老家,那些看家护院的狗是如何对陌生气息做出反应的。 【检测到宿主对特定生物行为模式进行深度分析……】 【连结尝试:家犬……警惕性、嗅觉追踪、领域標记行为……】 【解析中……】 【解锁信息片段:生物信息素在警戒行为中的应用(初级概念)】 【解锁信息片段:特定声波频率对犬科动物听觉刺激反应(简化模型)】 【信息整合……生成:简易生物预警系统设计思路】 成了! 李向前心中一动。 利用动物天生的警惕性和对特定气味的敏感反应,製造一种“警报器”。 他立刻回到办公室旁的小仓库,这里堆放著一些杂物和实验剩下的边角料。 他翻找出一瓶之前解析【褐家鼠】皮脂腺时,尝试合成润滑脂失败剩下的植物提取液。 又找到一些有刺激性气味的草药粉末,是上次刘虎捣鼓耐火泥剩下的。 再加上一点点……从【蛞蝓】信息里得到的启发,关於粘附和缓释的思路。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调配起来。 没有精密的仪器,全凭经验和【破障之眼】对物质成分的模糊感知。 他需要一种气味,对人类来说几乎无法察觉,或者至少不难闻,但对嗅觉灵敏的猫狗来说,却是一种强烈的“信號”。 一种暗示著“入侵”或者“异常”的信號。 反覆尝试了几次,调整比例,过滤杂质。 最终,他得到了一种淡黄色、略带粘稠的液体,散发著一种混合了青草和某种说不清的、略显刺鼻的味道。 “应该差不多了。” 他找来一个旧的喷雾器,將调好的液体灌了进去。 天色渐晚。 李向前拿著喷雾器,叫上刘虎。 “走,跟我去围墙那边。” 刘虎不明所以,但还是扛著梯子跟了上去。 “向前哥,这是啥?”刘虎看著李向前拿著喷雾器,对著工厂围墙根、角落、还有大门两侧仔细喷洒。 那淡黄色的液体喷出后,很快就渗入砖缝和泥土,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很快就散去的味道。 “一点……驱虫剂。”李向前隨口应付。 刘虎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驱虫剂”的味道有点怪。 李向前沿著工厂围墙,將几个他认为的关键区域都喷洒了一遍。 尤其是靠近后墙,那里比较偏僻,容易被人翻越。 喷完最后一处,李向前直起身,拍了拍手。 夜晚。 那几只习惯在附近游荡的野猫,此刻都离得远远的,警惕地缩在更深的阴影里。 效果似乎是有的。 但这只是物理层面的第一道防线,治標不治本。 张德彪那张虚偽又怨毒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人,绝不会因为一次碰壁就善罢甘休。 第二天一早,李向前找到正在办公室整理採访笔记的林薇。 “林记者,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李向前直接开口。 林薇放下笔,抬起头看他。“你说。” “张德彪。我想知道他最近都在干什么,接触什么人。”李向前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林薇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了敲。“我正想跟你说这个。昨天回去后,我托报社跑工业口的老记者打听了一下。” 她身体微微前倾。“张德彪最近活动確实很频繁,不但在机械系统內部,还去了好几趟市经委,甚至轻工局那边也有他的影子。” “具体目的呢?”李向前追问。 “还不清楚。”林薇摇头,“只知道他到处拉关係,请客吃饭,姿態放得很低,像是在为某个事情铺路。但具体是什么事,没人说得准,他嘴巴很严。”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老掛钟滴答的声响。 这种未知,比明確的对抗更让人不安。 “我再帮你留意。”林薇语气肯定,“跑新闻的,总有些旁人不知道的门路。他想搞鬼,总会露出马脚。” 她看著李向前,补充了一句:“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李向前心里那点因重生而带来的疏离感,似乎被这句简单的话融化了一角。 他点了下头,没再多说客套话。 “谢了。” 两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趋向於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下午,李向前刚从车间出来,就被匆匆赶来的李婶拦住了。 “向前!跟你说个事儿!”李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 “怎么了李婶?” “昨天下午,我看到那个张德彪,跟咱们胡同口修自行车的王瘸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李婶比划著名,“王瘸子那人,嘴碎得很,以前还在机械总厂烧过锅炉,后来腿脚不利索才出来摆摊的。” “说了什么?”李向前心头一动。 “离得远,听不清。就看张德彪塞给王瘸子一包烟,还拍了拍他肩膀。”李婶皱著眉头回忆,“我瞅著不像好事!那王瘸子,以前就跟张德彪走得近。” 虽然只是街头巷尾的閒聊八卦,但李向前没有忽视。 张德彪接触一个修车摊主?这本身就很反常。 “我知道了李婶,谢谢您。”李向前认真道谢。 “谢啥!邻里邻居的!你现在出息了,可不能让坏人给惦记上!”李婶拍了拍他的胳膊,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种来自普通邻里的关心和信息,朴素,却也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力量。 晚上,送走最后一波前来諮询技术改造的访客,办公室终於安静下来。 王厂长带著几分疲惫和兴奋在核对订单,刘虎和张峰则在小会议室里对著图纸討论。 李向前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开著红旗搪瓷厂改造项目的总结报告和数据。 节能近四分之一,废品率降到3.3%。 这组数字,是前进厂如今的基石。 但光靠这一项技术,能走多远? 必须儘快让前进厂拥有更多、更强的底牌。 他拿出笔,在纸上写下“温控技术应用拓展”几个字。 纺织厂的染缸需要精確控温。 化工厂的反应釜更是离不开稳定热源。 食品厂的发酵、烘烤环节…… 甚至,民用市场? 如果能做出控温精准、又省电的电饭锅、热水器,那市场…… 思路一旦打开,就像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他又想到了【基因图鑑】和【破障之眼】。 褐家鼠带来的【润滑脂配方】和【路径规划逻辑】。 蛞蝓的【生物胶体】和【表面活性剂】。 麻雀的【槓桿优化】,信鸽的【定向天线】,甲虫的【仿生结构】,微生物的【生物陶瓷】。 还有家犬带来的【生物预警系统思路】。 【破障之眼】修復设备后获得的【高压共轨喷射】、【离心调速器算法】、【齿轮嚙合优化】、【电路滤波】、【精密磨削】…… 这些零散的知识碎片,像一颗颗散落的珍珠。 单独看,或许不起眼。 但如果能將它们串联起来,进行二次开发、融合创新呢? 比如,【生物陶瓷】的耐磨耐高温特性,能否用到轴承或密封件上? 【仿生结构力学优化】的思路,能否应用到机械设计中,製造出更轻、更坚固的部件? 【生物信息素】的应用,除了预警,还能不能用在其他方面? 李向前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他需要时间,需要人手,更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將这些潜力巨大的技术火种,真正转化为推动工厂发展的强大引擎。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號码。 是林薇办公室的电话。 “喂,林薇吗?是我,李向前。” “关於张德彪,有新情况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刚收到一点消息,还不太確定。有人看到他昨天下午,去见了市机械局主管技术標准的赵副处长。谈了什么,暂时不清楚。” 技术標准? 李向前握著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四个字,让他瞬间警惕起来。 “好,我知道了。多谢。” 掛了电话,李向前走到窗边,看著院子里被灯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 忙碌了一天的工人们正陆续下班离开,互相打著招呼,脸上带著疲惫,但也有一份对未来的憧憬。 这是他两世为人,好不容易才重新抓住的东西。 绝不能让任何人,轻易毁掉。 张德彪,你想玩標准? 那就看看,谁的標准,更硬。 他转身回到桌前,拿起笔,在那张写著“温控技术应用拓展”的纸上,又重重添上了一行字: “建立企业內部技术標准体系。” 第91章 钱副厂长借刀杀人施毒计 前进厂的技术升级改造刚刚步入正轨,各项工作逐渐铺开。 这天下午,李向前正在和刘虎、张峰討论新一批耐高温传感器的改进方案,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红星机械厂的採购科长赵国栋闯了进来,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异常凝重。 “小李师傅!”赵国栋的声音带著明显的急促。 李向前抬起头,放下手里的图纸。 赵国栋几步走到办公桌前,扶著桌沿喘了口气。 “出事了!我们厂里……可能要停掉跟你们的润滑脂供货合同!” 这话像一块重石砸进平静的水面,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向前的心臟猛地收缩了一下。 红星机械厂的订单,是前进厂目前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尤其是特种润滑脂这一块。 “停掉合同?”他重复了一句,试图確认自己没有听错。“赵科长,这是怎么回事?” 赵国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往门口看了一眼,確定没人,才压低了声音。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完全清楚。”他嘆了口气。“厂里新来了一位副厂长,姓钱,主管生產和採购。” “这位钱副厂长一来,就说要『优化供应商结构』,还说什么要『严控採购成本』。” 赵国栋的语气带著几分无奈和不满。 “然后……然后他就提出,要把润滑脂的供应商,换成另外一家。” “理由是……那家供应商报的价格,比你们前进厂的低不少。” “价格更低?”李向前眉头立刻皱紧。 前进厂的特种润滑脂,性能远超市场上普通產品,这是经过红星厂长期使用验证的。 价格是根据成本和技术含量合理制定的,红星厂之前也从未有过异议。 现在突然冒出个“价格更低”的供应商?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赵科长,我们前进牌的润滑脂,质量怎么样,你们用了这么久,应该最清楚。”李向前身体微微前倾。“性能和价格都是实打实的。怎么会突然因为价格问题就要换掉?”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问题却很尖锐。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赵国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顾忌。 他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和李向前能听见。 “新来的那位钱副厂长……听说是张德彪的老部下,两人私交……很不错。” 张德彪! 这个名字像电流一样窜过李向前的脑海。 一切都串起来了。 上次张德彪来前进厂“道歉求和”,碰了一鼻子灰,还被林薇当面抢白,顏面尽失。 以他睚眥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原来他在这里等著! 通过安插亲信,直接从前进厂最重要的客户下手,这一招釜底抽薪,够狠,也够毒! 红星机械厂的润滑脂订单,几乎占了前进厂同类產品销量的百分之七十! 如果失去这份合同,前进厂刚刚有所起色的局面,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可能直接陷入资金炼断裂的绝境! 之前所有的努力,红旗搪瓷厂项目的成功,市里的表彰,刚刚燃起的希望……都可能因为这一击而化为泡影。 李向前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升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赵科长,”他儘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件事……难道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赵国栋看著他,脸上满是无能为力的苦涩。 他摇了摇头。 “那位钱副厂长態度非常坚决。”赵国栋嘆息。“他说,已经和那家新的供应商初步达成了意向,合同都快擬好了。” “价格方面,对方確实报得很低,低得……有点不正常。” “我也找机会跟钱副厂长提过你们厂產品质量稳定可靠,但他根本听不进去,就认准了价格。” “小李师傅,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唉!” 赵国栋拍了拍李向前的胳膊,眼神里带著同情。 他知道这对於刚有起色的前进厂意味著什么。 李向前沉默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 张德彪,钱副厂长,低价供应商……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 赵国栋看李向前没再说话,也觉得继续待下去徒增尷尬。 “我……我就是听到风声,赶紧过来跟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厂里那边,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但希望不大。” 说完,他再次嘆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向前、刘虎和张峰。 刘虎和张峰刚才也听到了大概,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李向前站在原地,望著赵国栋消失的方向。 他慢慢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刘虎,去把王厂长和孙强都叫过来,开会。”他的声音异常平静。 刘虎愣了一下,隨即应声,快步冲了出去。 很快,王厂长和孙强跟著刘虎跑了进来,王厂长脸上还带著处理完访客后的疲惫,看到李向前严肃的表情,心头一跳。 “向前,出啥事了?”王厂长的声音带著一丝不安。 李向前没绕圈子,直接把刚才赵国栋带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红星厂……要停了咱们的润滑脂合同?”王厂长踉蹌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啥?!”孙强也懵了,瞪大了眼睛,“为啥啊?咱们的油不是用得好好的吗?” “他们新来了个副厂长,姓钱,说是要换价格更低的供应商。”李向前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眾人心上。 “价格低?!”王厂长激动起来,“咱们的油是啥质量?他们厂里用了多久了?现在说换就换?这不是胡闹吗!”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 “那个姓钱的……是张德彪的人。”李向前补充了关键的一句。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这次的寂静带著一种冰冷的绝望。 王厂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著,“张……张德彪……他……他这是要往死里整我们啊!” 她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 前进厂好不容易靠著红旗厂项目翻了身,眼看著订单增多,工人有了盼头,她这个厂长也终於能喘口气,可现在…… 孙强和刘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愤怒和无措。 “向前哥,那咋办?红星厂的单子要是没了,咱们……”刘虎急得抓耳挠腮。 “都冷静点!”李向前低喝一声,打断了即將蔓延的恐慌。 他的目光扫过眾人,“现在慌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想办法解决!” 他走到王厂长面前,“王厂长,你先稳住。哭解决不了问题。” 王厂长抬起头,泪眼模糊,带著哭腔:“向前,这可怎么办啊?厂里刚有点起色……” “我知道。”李向前打断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 他转向眾人,“张德彪想用这招掐死我们,说明他也没別的更好的办法了。这也说明,我们之前的成功,让他害怕了。” 他的分析让慌乱的几人稍微定下神。 “现在最关键的,是弄清楚那个钱副厂长的態度,还有他们找的那家新供应商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看向王厂长,“王厂长,你立刻联繫红星厂採购科,就说我们要拜访钱副厂长,解释一下產品情况。態度要客气,但也要不卑不亢。” 王厂长用力点头:“好,我马上去!” “孙强,刘虎,”李向前又看向他们,“厂里的生產不能停,尤其是红旗厂那边的后续服务,还有其他零散订单,都给我盯紧了,不能出任何岔子。” “嗯!”两人齐声应道。 李向前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大脑飞速运转。 直接找钱副厂长谈,成功的希望渺茫。既然是张德彪安排的人,必然是铁了心要执行命令。 低价?这里面肯定有文章。要么是產品质量有问题,要么就是短期倾销,扰乱市场,目的就是挤掉前进厂。 必须找到破局点。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林薇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拿著採访本,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她目光一扫,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走到李向前旁边,低声询问。 李向前看了她一眼,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林薇的眉头立刻蹙起,她昨天才提醒过李向前张德彪在活动,没想到报復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果然是他。”林薇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衝著你们的命脉来的。” “李向前,这件事,恐怕不能只寄希望於和那个钱副厂长沟通。”她抬起头,看著李向前。 “硬碰硬,我们现在实力不够。但他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破绽。” “你的意思是?”李向前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潜台词。 “舆论。”林薇吐出两个字。 “利用媒体?”李向前心头一动。 “对。”林薇点头,“张德彪利用职权,安插亲信,恶意打压技术创新企业,损害红星厂自身利益——这个故事,如果操作得好,足够让他喝一壶的。” 还可以这样? “把事情闹大?”王厂长有些犹豫,“万一……万一惹恼了他们,会不会……” “风险肯定有。”林薇坦诚,“舆论是双刃剑,用不好会伤到自己。而且,需要证据,需要时机,需要非常谨慎的操作。” 她看向李向前,“这等於是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向张德彪宣战。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李向前沉默了。 林薇的提议,大胆,甚至有些冒险。 將內部的商业倾轧,捅到公眾面前。 这在当前的环境下,需要极大的勇气,也面临著不可预测的后果。 可能会引来上级部门的干预,可能会彻底激怒张德彪,让他动用更强的力量进行报復。 但,这也是一条可能的生路。 如果成功,不仅能保住红星厂的订单,还能彻底打掉张德彪的威信,甚至可能將他拉下马。 机遇与风险並存。 前进厂现在就像一艘刚刚修补好、驶离浅滩的小船,却迎头撞上了巨大的风浪。 是选择硬抗,冒著船毁人亡的风险去闯?还是尝试迂迴,寻找更稳妥但也可能更慢、甚至错过时机的航线? 第92章 超频润滑杀手鐧 前进厂。 李向前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他低声重复著,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提醒其他人。 王厂长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著衣角,脸色苍白得嚇人。“冷静?怎么冷静啊?红星厂的单子要是没了,咱们厂就完了!” “不会完的。”李向前停下脚步,语气斩钉截铁。“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顶住。” “你……你有啥办法?”王厂长抬起头,眼神里带著一丝希望,又带著更多的不安。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李向前走到窗边,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张德彪以为掐住了我们的命脉,但他太小看我李向前了。” 孙强在一旁焦躁地搓著手。“向前哥,要不……咱们去找找那个钱副厂长,好好说说?或许还有转机。” “没用的。”李向前摇摇头。“张德彪的人,是不会听我们解释的。” “那……那怎么办?”孙强彻底没了主意。 李向前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目光扫过眾人。“既然他们想玩阴的,那我们就来阳的!价格低?那我们就做出性能更好的產品,让他们无法拒绝!” “更好的產品?”王厂长一脸茫然。“现在去哪儿找更好的產品?咱们的润滑脂已经是最好的了!” “不,还不够好。”李向前眼神里闪过一丝坚毅。“我们要做出一种,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全新的润滑脂!” 刘虎挠了挠头。“全新的?向前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玩意儿又不是变戏法,说变就能变的?” “谁说是变戏法了?”李向前嘴角微微上扬。“技术,才是真正的魔法。” 入夜,前进厂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几盏昏黄的灯光在厂房里亮著。 李向前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桌上堆满了各种资料和图纸。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感到一阵疲惫。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前进厂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打开【基因图鑑】,一行行数据在眼前飞速闪过。鼠类的身影,映入眼帘。 “【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源自其皮脂腺分泌物在狭窄、多尘环境下保持关节灵活的適应性分析)】……”李向前低声念著。 老鼠能在恶劣环境下保持关节灵活,靠的就是这不起眼的皮脂腺分泌物。那么,能不能从中找到灵感,开发出一种具有“自修復”功能的新型润滑脂? 他越想越兴奋,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思绪。 对,就这么干! 他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查阅各种资料,分析【褐家鼠】皮脂腺分泌物的特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向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时而眉头紧锁,苦苦思索,时而灵光一闪,奋笔疾书。 他调出【破障之眼】,仔细观察著那些已经报废的机械零件。一个个磨损的痕跡,在他的眼中变得清晰无比。 【摩擦学数据碎片】不断涌入他的脑海,与【基因图鑑】中的信息相互碰撞,融合。 他要模擬生物润滑机制,开发出一种具有“自修復”和“极端环境適应性”的新型润滑脂! 这种润滑脂,不仅要在常规性能上超越对手,更要在抗磨损、耐高温、抗污染等方面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旦成功,將不仅仅是保住红星厂的订单,更是开创一个全新的產品线,建立起绝对的技术壁垒。 他要让张德彪彻底绝望! 他要让前进厂,成为一个真正的技术强厂!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李向前,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天色渐渐亮了,李向前伸了个懒腰,感到浑身酸痛。但他看著桌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图纸,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已经找到了方向。 接下来,就是將这些想法变成现实。 他要用技术,狠狠地扇张德彪一记耳光。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前进厂,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著身体里涌动的力量。 “等著吧,张德彪,好戏才刚刚开始。”李向前低声说道,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斗志。 第二天清晨。 李向前召集了刘虎和张峰,王厂长和孙强也列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李向前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他们不是嫌我们价格高,要换低价的吗?” 他用力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新產品。 “既然现有的润滑脂满足不了他们的『低价』要求,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全新的东西!” 王厂长愣住了:“全新的?向前,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谁开玩笑了?”李向前转过身,“他们想用价格战挤死我们,那我们就用技术碾压他们!” 他看著刘虎和张峰:“我需要你们立刻组织人手,按照我给的思路,研发一种新型特种润滑脂。” 刘虎瞪大了眼睛:“新型润滑脂?向前哥,这……这得多久啊?红星厂那边能等吗?” “等不了也要等!我们没有退路!”李向前斩钉截铁,“时间紧迫,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內拿出样品,用事实说话!” 他从抽屉里拿出几页画满了复杂分子结构和性能参数的草图。 这是他昨晚一夜的成果,融合了【基因图鑑】从褐家鼠皮脂腺分泌物解析出的【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以及【破障之眼】分析磨损零件获得的【摩擦学数据碎片】。 “这是初步的配方思路和关键技术要点。”他將草图递给张峰,“张峰,你负责理论分析和数据整理。刘虎,你带人负责实验室试製和性能测试。” “我们需要一种具备『自修復』特性,能在极端环境下保持高效润滑的全新產品。”李向前的声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让红星厂明白,他们的选择有多愚蠢!” 刘虎和张峰看著草图上那些从未见过的结构式和概念,既震惊又茫然。 这……这真的是润滑脂的配方?看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 但李向前篤定的態度,以及之前创造的一个个奇蹟,让他们压下了心头的疑虑。 “好!向前哥,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刘虎咬著牙应下。 张峰也用力点头:“李工,我马上去整理资料。” 王厂长看著李向前,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嘆息。她不懂技术,但她选择相信这个年轻人。 “厂里能调动的资源,你隨便用!需要什么,跟我说!” “好。”李向前应道,“孙强,你负责后勤保障,確保实验室那边材料供应和设备运转正常。” “没问题,向前哥!”孙强立刻应声。 一场关乎前进厂生死存亡的技术攻关,就此拉开序幕。 散会后,林薇走了进来,手里还拿著一个笔记本。 她刚才在门外听到了大概,此刻脸上也带著忧色。 “向前,你真的决定要研发新產品?”她走到他身边,声音里透著关切。 “嗯,没有別的选择了。”李向前看著黑板上的字跡。 “可是时间……”林薇皱眉:“红星厂那边,等得及吗?张德彪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时间紧迫。”李向前转头看她,“但我相信我们能做到。” 看著他眼中那熟悉的、仿佛能燃起火焰的光芒,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每次看到他这副样子,她总会莫名地感到安心。 “好,我相信你。”她不再多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可以帮你查一些国外的技术资料,或者……” “资料我基本都准备好了。”李向前指了指桌上的草图,“你帮我盯著点外面的动静,尤其是红星厂和张德彪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嗯。”林薇点头,“我会的。你……也別太累了。” 简单的嘱咐,却让李向前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放心。” 林薇的任务並不轻鬆,搜集那些专业性极强的技术资料对她来说如同天书,但她还是认真地去图书馆、资料室查找,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更多的时候,她会在深夜,算好时间,提著一个保温饭盒来到前进厂。 厂区角落临时改造的简陋实验室,总是灯火通明。 她通常不会进去打扰,只是將饭盒放在门口,看著里面忙碌的身影,默默待一会儿,然后悄然离开。 偶尔,李向前会出来透气,两人便在夜色中简单聊几句。 看著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略显疲惫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脸庞,林薇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有担忧,有敬佩,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天晚上,李婶也来了。 她端著一个砂锅,里面是燉得烂熟的鸡汤。 “向前啊,听说厂里遇到难处了?”李婶把砂锅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香气四溢。 她不懂什么合同订单,只知道这个年轻人最近愁眉不展,没日没夜地忙。 “婶儿听说了,好像是那个姓张的又使坏了?”李婶絮絮叨叨,“別太累著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啥难处跟婶儿说,街坊邻居都能帮衬一把!” 朴实的话语,带著邻里间最真挚的关怀。 李向前接过李婶递来的碗,喝了一口热汤,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底。 “谢谢婶儿,我没事,能应付。” “那就好,那就好。”李婶看著他,“需要人手不?让你虎子哥他们加加班?” “暂时不用,技术上的事,人多也没用。”李向前笑了笑,“您放心吧。” 送走李婶,李向前回到实验室。 刘虎和张峰正围著一台测试设备,记录著数据。 “怎么样了?”李向前走过去。 刘虎抹了把汗:“按你给的新配方,初步合成了一批样品,正在做抗磨损测试。” 张峰指著屏幕上的曲线:“李工,你看这个数据,初始摩擦係数比我们原来的產品低了15%,高温稳定性也提高了,但是……”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抗极压性能……好像不太理想,加压到一定程度,油膜就破裂了。” 李向前凑近观察著测试件的磨损表面。 他激活【破障之眼】,淡红色的微光在视野中浮现,磨损区域的微观结构和应力分布清晰可见。 “问题出在基础油和添加剂的协同性上。”他几乎立刻就找到了癥结所在,“褐家鼠皮脂的核心优势在於复杂环境下的分子自適应排列,我们模擬得还不够彻底。” 他拿起笔,迅速在草图上修改了几处分子结构,並调整了几种添加剂的比例。 “按照这个比例,重新调整配方,再试一次!” “好!”刘虎立刻行动起来。 【破障之眼】的辅助,让李向前能跳过大量的试错过程,直指问题核心,大大缩短了实验周期。 但时间依旧紧迫。 赵国栋那边传来消息,红星厂的钱副厂长態度强硬,已经在催促採购科儘快和那家“低价”供应商签订正式合同了。 据说,张德彪也在背后不断施压,甚至动用了一些上层关係。 留给前进厂的时间,可能只剩下最后几天。 实验室的灯光彻夜不熄。 新一批样品正在进行最后的关键性能测试。 测试仪器的指针在刻度盘上稳定地移动著。 李向前盯著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成败,在此一举。 他必须成功,也一定能成功。 第93章 废物利用 前进厂。 赵国栋带来的消息红星厂那位新上任的钱副厂长,已经签发了內部通知。 採购科必须在一周內,完成供应商切换的所有准备工作。 七天。 只剩下七天。 刘虎盯著测试仪器上跳动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向前哥,这批样品的抗磨损性又提高了点,高温下的粘度也稳住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透著疲惫和无奈。 “但是,还是不行。离你说的那种……碾压的效果,差得远。” 张峰推了推眼镜,指著另一组数据。 “极端高温测试,油膜强度衰减还是太快。还有抗污染性,混入少量杂质后,性能下降明显。” 他翻看著记录本。 “我们模擬不了那种……你说的那种,生物皮脂的『动態修復』特性。” 李向前站在测试台前,看著磨损测试后留下的金属样本。 表面的划痕虽然比之前浅了,但依然清晰可见。 不够。 远远不够。 这种程度的提升,根本无法让红星厂回心转意,更別说彻底打垮张德彪的阴谋。 他需要的是顛覆性的优势,是让对方哑口无言的技术壁垒。 夜深了,实验室只剩下李向前一个人。 灯光惨白,映著他疲惫的脸。 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基因图鑑】的界面缓缓展开。 褐家鼠的信息片段流淌而过。 【基础齿轮润滑脂配方】……抗磨损,適应恶劣环境。 但这还不够解决油膜在极端条件下的破裂和修復问题。 他的意识在图鑑中搜寻。 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物种上。 【蛞蝓】。 上次为了解决反应釜內衬问题,他浅尝輒止地研究过。 【高效粘附性生物胶体配方(片段)】。 【表面活性剂与惰性保护膜形成原理(初级)】。 粘附……保护膜…… 一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中了他。 蛞蝓的粘液,能在粗糙、潮湿的表面形成一层既有极强粘附力,又能保持润滑和隔离的保护膜! 如果……如果能將这种成膜原理,与褐家鼠皮脂的抗磨特性结合起来呢? 他猛地睁开眼睛。 手指在桌面上快速敲击著。 蛞蝓粘液的【表面活性剂】可以在界面优先吸附,形成屏障。 褐家鼠皮脂的【长链分子】能在压力下自適应排列,抵抗磨损。 还有之前【破障之眼】积累的【摩擦学数据碎片】,那些关於金属表面在不同工况下微观损伤的模式…… 数据在脑中飞速碰撞、模擬、重组。 粘附、成膜、抗磨、自修復…… 一个全新的构想逐渐清晰! 设计一种特殊的复合添加剂! 这种添加剂的分子,一端具有类似蛞蝓粘液的强吸附基团,能牢牢锚定在金属表面。 另一端,则是类似褐家鼠皮脂的长链结构,柔韧而富有弹性。 在正常工况下,它们形成一层致密的保护膜。 当遭遇高温、高压或杂质衝击,油膜局部受损时,周围的添加剂分子能利用其吸附特性,迅速“爬行”过来,填补空缺,恢復保护层! 形成一层……【智能油膜】! 对!就是这个! 李向前霍然起身,抓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勾勒著复杂的分子结构式和反应路径。 思路清晰了,但將它从纸面变成现实,才是真正的挑战。 合成这种结构复杂的复合添加剂,对目前的简陋实验室条件来说,难度极大。 他需要精確控制反应的每一步。 温度、压力、催化剂种类和用量、反应时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失败,或者產物纯度不够,达不到预期效果。 李向前来到一號反应釜前。 这台相对完好的设备,现在成了新添加剂合成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启动了【破障之眼】。 淡红色的光芒笼罩了反应釜。 釜內,各种原料在搅拌桨的作用下混合、碰撞。能量的流动、温度梯度的变化、物质分子间的相互作用,以一种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他的视野里。 “升温到85度,保持十分钟。”李向前沉声指挥。 刘虎立刻调整了加热旋钮,眼睛紧盯著温度计。 “加入a组分催化剂,0.5克。” 张峰用精密天平称量好,小心翼翼地从加料口投入。 【破障之眼】的视野中,催化剂分子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迅速扩散,引发了局部能量的剧烈波动。 “搅拌速度降到二档。”李向前观察著釜內混合物的状態。 他能看到,在某些区域,反应过於剧烈,而在另一些区域,混合则不够充分。 “不对,温度稍微降两度,搅拌速度提高半档!”他立刻修正。 通过【破障之眼】对微观反应状態的实时监控,李向前得以不断微调工艺参数,將反应过程引导向最优化路径。 原本需要反覆试验才能摸索出的最佳条件,现在被大大缩短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釜內的液体顏色逐渐加深,变得粘稠。 一股特殊的、略带辛辣的气味瀰漫开来。 “成了!”李向前关闭了【破障之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第一批覆合添加剂,合成成功! 接下来,就是將其与基础油进行调配,並进行最终的性能验证。 刘虎那边也没閒著。 根据李向前提出的要求,他正从库房里翻找出几种不同粘度和特性的基础油样品,进行筛选和初步调和。 他需要找到最適合与新型添加剂协同作用的基础油。 而张峰,一丝不苟地记录著每一个实验步骤、每一组数据。 温度曲线、压力变化、添加剂加入的时间点、样品的初步物理特性……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本。 他还尝试运用在技校学到的知识,对数据进行初步的分析和整理,虽然很多地方还很稚嫩,但那股认真劲头,让李向前暗暗点头。 整个团队,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 李向前是大脑,负责指引方向,攻克核心难关。 刘虎和张峰是执行者,將指令转化为实际操作和数据反馈。 目標只有一个:在七天之內,拿出足以扭转乾坤的新型润滑脂! 实验室的灯光,彻夜通明。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喊累。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高效而专注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第94章 琥珀色奇蹟 前进厂,临时改造的实验室。 连续三天三夜的鏖战,空气里瀰漫著化学试剂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反应釜停止了轰鸣,冷却后的釜体散发著余温。 李向前拧开观察口,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飘散出来。 刘虎和张峰凑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窝深陷,布满血丝。 “成了?”刘虎声音沙哑,带著不確定。 李向前用取样勺小心翼翼地舀出一点液体。 那是一种粘稠的、呈现出琥珀色光泽的膏状物,与他们之前生產的灰黑色润滑脂截然不同。 在灯光下,它流淌缓慢,折射出温润的光。 “这就是……新东西?”张峰扶了扶眼镜,凑得更近。 他从未见过这种质感的润滑脂。 李向前没回答,將样品倒入一个洁净的烧杯。 “准备测试。”他的声音平静,却透著一股力量。 三天的不眠不休,依靠【破障之眼】对反应过程的精微调控,加上【基因图鑑】提供的跨物种灵感融合,他终於合成了这种基於【蛞蝓粘附原理】和【褐家鼠皮脂抗磨特性】的【智能油膜】添加剂。 成败,就看接下来的数据。 刘虎打了个激灵,倦意被驱散不少。 “好!我去准备测试台!” 张峰也立刻行动,翻出记录本和笔,准备记录数据。 测试台被安置在实验室的另一角,是一台经过改装的摩擦磨损试验机。 它可以模擬高温、高压、重载荷以及粉尘污染等极端工况。 刘虎熟练地將標准金属测试件安装到位,然后小心地涂抹上新研製出的琥珀色润滑脂。 李向前站在控制面板前,设定测试参数。 “第一组,常温,標准载荷,测试十分钟。” 机器启动,发出低沉的运转声。 显示屏上,摩擦係数的曲线平稳地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 “摩擦係数比原来的低了百分之二十!”张峰对比著之前的记录,低呼出声。 刘虎也瞪大了眼睛。 仅仅是常温常態下,提升就如此显著。 “第二组,升温至一百五十度,载荷增加一倍。”李向前继续下达指令。 加热装置启动,测试区域的温度快速攀升。 载荷增加,摩擦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屏幕上的曲线略有波动,但很快稳定下来,数值仅仅比常温时高了一点点。 “稳住了!高温粘度保持得非常好!”刘虎攥紧了拳头。 之前的润滑脂,在这个温度和载荷下,性能已经开始明显衰减。 “继续加温,两百度!”李向前命令。 “载荷再加百分之五十!” 这是远超常规工业润滑脂承受极限的苛刻条件。 张峰紧张地盯著屏幕,手心全是汗。 刘虎屏住了呼吸。 曲线剧烈跳动了一下,然后,奇蹟般地再次稳定下来,虽然数值有所升高,但距离失效的閾值还很远! “天吶……”张峰喃喃自语。 “还没完。”李向前表情不变,“启动粉尘注入。” 一股细密的铁屑粉尘被吹入测试腔。 这是模擬最恶劣的工况,考验润滑脂的抗污染能力。 按照以往的经验,混入杂质后,润滑脂性能会急剧下降,磨损加剧。 然而,屏幕上的曲线只是小幅上扬,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摩擦係数甚至比未加粉尘前,还要略低一点点! “这……这怎么可能?”刘虎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智能油膜】……”李向前吐出四个字。 蛞蝓粘液的强吸附成膜特性,与褐家鼠皮脂的自適应抗磨能力,在极端环境下被激发了。 添加剂分子在污染物存在的情况下,反而更有效地形成了动態修復的保护层。 “继续测试,抗极压性能!” 载荷被提升到极限。 测试件发出刺耳的尖啸。 所有人都提著心。 曲线猛地向上躥升,眼看就要突破失效临界点! 然后,它又顽强地回落,稳定在一个虽然偏高,但仍属於有效润滑范围的区间內! “成功了!”刘虎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张峰也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数据不会说谎。 抗磨损性能,比原產品提高了三倍以上! 高温稳定性,工作温度上限提高了至少五十摄氏度! 抗污染能力,提升了一个数量级! 抗极压性能,也远超预期! 这已经不是改进,而是碾压!是顛覆! 李向前看著最终定格的数据,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於鬆弛下来。 成了。 他做到了。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薇提著一个保温饭盒,站在门口。 她看到屋里三个男人激动又疲惫的样子,还有测试仪器上定格的曲线图,愣了一下。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她有些迟疑。 “没!没有!林记者,你来得正好!”刘虎兴奋地挥著手,“快来看!我们成功了!向前哥的新润滑脂,简直神了!” 林薇走进来,目光落在显示屏上。 虽然她不懂那些复杂的曲线和参数代表什么,但她能看懂旁边张峰草草写下的对比结论。 “提高三倍……提高五十度……提升一个数量级……” 她越看越心惊,最后捂住了嘴,漂亮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知道这几天李向前和整个团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红星厂的订单,前进厂的生死存亡,张德彪的步步紧逼…… 现在,他真的力挽狂澜,创造了奇蹟!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激动、钦佩、还有一丝心疼。 “向前,你……你真的做到了!” 林薇的声音带著哽咽,她快步走到李向前面前,没控制住情绪,伸出手臂,轻轻抱了他一下。 温软的触感和淡淡的馨香传来,李向前身体僵了一下。 林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態,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触电般鬆开了手,后退半步,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实验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瀰漫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和尷尬。 刘虎和张峰互相看了一眼,识趣地低下头,假装研究测试数据。 李向前定了定神,打破了沉默。 “样品成功了,但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恢復了平时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从未发生。 林薇也抬起头,脸上的红晕未退,但情绪已经平復许多。 “嗯,赵科长说,红星厂那边,最后期限是……三天后。” 三天。 李向前看向刘虎和张峰。 “立刻整理测试报告,所有数据,务必精准。” “是!”两人立刻应声。 “我要安排一次公开测试,就在红星厂,让他们亲眼见证。时间,越快越好!” 他需要一场无可辩驳的性能对决。 一场足以让钱副厂长哑口无言,让张德彪的算计彻底落空的展示。 第95章 谁敢不服气 新型润滑脂样品测试成功,李向前没有片刻耽搁。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摇到了红星厂採购科。 “赵科长,我是前进厂李向前。” 电话那头传来赵国栋压抑的声音:“小李师傅,我正要找你,钱副厂长那边……通知已经內部签发了,要求一周內完成供应商切换。” 李向前打断他:“赵科长,我们的新型润滑脂研发成功了!性能远超现有產品,碾压级別的提升!” 赵国栋那边沉默了几秒,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真的?!” “千真万確。我请求,在红星厂內部,组织一次公开性能测试,让我们的新產品,和他们选定的供应商產品,同台对比,数据说话!”李向前的语气斩钉截铁。 赵国栋长嘆一声,声音充满了为难:“小李师傅,不是我不帮你。现在厂里那位新领导……钱副厂长,对你们意见很大,认定你们之前的供货有问题。张德彪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你们这是故意拖延时间,搞噱头。想安排公开测试,难,太难了。” 官僚体系的阻力,远比技术攻关更让人头疼。 李向前掛了电话,眉头紧锁。单纯的技术突破,似乎不足以撬动盘根错节的关係网。 林薇恰好过来送整理好的测试报告初稿,看见李向前的脸色,关切地停下脚步。 “遇到麻烦了?” 李向前把赵国栋的顾虑简单说了。 林薇思索片刻,眸光一亮:“既然內部沟通困难,硬闯行不通,不如我们换个思路。先把『前进厂研发出革命性新型润滑脂』的消息放出去!” 她语速加快:“不必通过官方渠道,找一些相熟的记者朋友,或者在一些行业內部的技术交流圈子里透露一点风声。不需要说得太细,就强调性能有重大突破。製造一些声势,让红星厂真正管事、懂技术的高层听到一些风声。他们內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有人对新技术感兴趣,事情就有转机。” 这確实是个办法。借力打力,用外部舆论倒逼內部决策。 李向前略一沉吟,点头:“可以试试。这件事,可能要麻烦你了。” 林薇露出一个自信的浅笑:“交给我。”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动用了她在媒体圈的关係。几家与工业、科技沾边的报纸或杂誌社相熟的记者,以及一些技术员私下交流的场合,开始流传起一个消息:蓉城前进机械厂,在特种润滑脂领域取得了惊人突破,新產品性能指標远超国標,甚至达到了某些进口產品的水平。 消息没有指名道姓针对红星厂,只是作为行业动態和技术革新来传播,但圈子就那么大,风声很快就传到了相关人员的耳朵里。 这天傍晚,李向前刚从车间出来,就碰到了提著菜篮子的李婶。 “向前吶,跟你说个事儿。”李婶凑近,压低声音,“我家老王,在他们运输公司听说的,红星厂最近好像不太平,有几台进口的关键机器,磨损得厉害,都影响生產了。听他们司机私下议论,好像就是换了新的润滑油之后出的问题。” 红星厂设备磨损加剧? 李向前心头一动!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立刻意识到这个信息的价值。“李婶,这消息太重要了!谢谢您!” 他转身就往办公室跑,再次拨通了赵国栋的电话。 “赵科长,你立刻去向红星厂真正管生產、管技术的领导匯报!就说,我们前进厂听说了他们设备磨损的问题,愿意免费提供最新研发的【长城一號】润滑脂样品给他们试用!並且,我们强烈要求进行一次公开的、有第三方见证的对比测试,用事实说话!告诉他们,如果我们的產品不行,我们二话不说,立刻退出!” 他抓住了对方的痛点。设备是工厂的命根子,尤其是关键设备出了问题,哪个领导敢怠慢? 电话那头,赵国栋的声音明显振奋起来:“好!这个切入点好!我现在就去找总工!钱副厂长那边可以先绕过去!” 果然,设备异常磨损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了红星厂平静的湖面。 负责生產和技术的几位副厂长、总工程师立刻重视起来。之前隱约听到的关於前进厂新技术的传闻,此刻也有了具体的落点。再加上赵国栋的极力爭取和“免费试用、对比测试”的提议,新来的钱副厂长虽然极力反对,但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毕竟,如果因为他坚持使用低价劣质润滑脂导致昂贵的进口设备损坏,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 红星厂高层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內部討论和博弈。最终,务实派占据了上风。 同意测试! 就在红星厂內部,进行一次小范围但公开的现场性能对比测试!前进厂的新產品,对阵钱副厂长力推的新供应商——红日化工厂的產品。 消息传到张德彪耳朵里时,他正在办公室喝茶。 “砰!”保温杯被重重地摜在桌上,茶水溅出。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压不住!”张德彪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李向前这小子这么难缠,居然还能绝处逢生。 他立刻拨通了一个號码。 “餵?老钱吗?……对,是我。红星厂那边同意测试了……嗯,你通知红日化工厂那边,让他们准备好。告诉他们,这次测试,只许胜,不许败!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点手段!就算把测试的机器弄坏,也绝不能让李向前的狗屁新產品出风头!听明白了吗?” 掛了电话,张德彪眼神阴鷙。李向前,我看你这次怎么贏! 前进厂这边,也开始了紧张的备战。 李向前將新研发的琥珀色润滑脂正式命名为【长城一號】。 “刘虎,张峰,多准备几套咱们自己改装的可携式摩擦测试仪,还有粘度计、闪点仪。”李向前对正在清点样品的刘虎和另一个年轻技术员吩咐道。 刘虎不解:“向前哥,红星厂不是有测试设备吗?” “以防万一。”李向前语气平静,“我们要確保测试的公平公正,不能给任何人做手脚的机会。我们的数据,必须是无可辩驳的。” 他准备了充足的【长城一號】样品,每一罐都密封完好。 公开对决的日期定在三天后。 前进厂对阵红日化工厂。 【长城一號】对阵所谓的“低价替代品”。 这不仅是两种產品的较量,更是李向前与张德彪之间,一次避无可避的正面衝突。 李向前站在窗前,看著院子里忙碌准备的身影。他知道,这一战,必须贏,而且要贏得漂亮。 第96章 现场打脸!谁才是工业垃圾? 红星机械厂中心实验室。靠墙一侧,整齐码放著两排油桶,红底白字標籤醒目。 “前进厂-长城一號”,“红日厂-红日二號”。 钱副厂长板著脸,率先打破沉默。“开始吧。” 测试人员启动仪器。第一轮,常规指標。 粘度计,倾点仪,闪点仪,依次运转。 数据陆续出炉,记录员快速誊写。 “长城一號,粘度略高0.3个单位。” “倾点低两度。” “闪点高五度。” 差距细微,但確有优势。张德彪眉梢微动,看向身边的红日化工厂技术员。 对方递来一个“放心”的眼神。 常规指標,本就不是红日二號的强项。重头戏,在后面。 第二轮,抗磨损测试。两台四球机並排运转,金属摩擦声刺耳。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两台机器的磨损读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红日二號的测试机,噪音率先增大,刺啦声尖锐刺耳。 屏幕上,磨斑直径数值快速攀升。 反观长城一號,机器运转平稳,噪音细微,磨斑数值增长缓慢,近乎停滯。 “这……”红星厂的技术员发出惊呼,声音里带著难以置信。差距,肉眼可见。 碾压之势,超出所有人预料。张德彪脸色铁青,笑容僵在脸上。红日厂技术员额头渗出汗珠,眼神慌乱。 突变陡生。 负责操作长城一號测试机的实验员,突然提高嗓门。 “哎呀!卡住了!机器好像卡住了!”他手忙脚乱,一副慌张模样。 李向前目光如炬,瞬间锁定那台机器。【破障之眼】无声启动,淡红色光芒扫过。 並非机器故障。负载压力数值,被人为调高,远超標准规程之上限。 “同志。” 李向前声音沉稳,语调平静:“请按照標准测试规程操作。” 他走到近前,指著操作面板,“这个负载压力,已经超標了。” 实验员身体一僵,眼神闪烁,躲避著李向前的目光。 张德彪脸色骤变,怒喝道,“怎么回事!谁让你乱调参数的!” 李向前:“没关係。就算超標,长城一號,也承受得住。” 他示意实验员,“继续测试。” 实验员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按照李向前的指示,维持超高负载,继续运转机器。 令人震惊的一幕再次出现。即使在远超標准的极限压力下,长城一號依然运转稳定,磨斑虽有增大,但与红日二號在標准负载下的磨损程度相比,依旧云泥之別。 抗磨损测试的惊人结果,像无形的巴掌,扇在张德彪和钱副厂长脸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红日化工厂的技术员失声叫嚷,脸色惨白,“你们的测试机有问题!对,一定是机器有问题!” 李向前没理他,转向红星厂的总工程师:“总工,可以进行下一项测试了吗?” 总工程师姓王,是个五十多岁、戴著深度眼镜的老技术员,此刻他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两台机器的磨损数据,又看看李向前。 “进行高温稳定性测试。”王总工沉声宣布。 工作人员开始准备。 加热装置启动,测试油样的温度计读数缓慢爬升。 张德彪凑到钱副厂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钱副厂长脸色阴沉,微微点头。 温度升至一百五十摄氏度。 “红日二號”样品所在的烧杯里,原本清亮的油液开始变得浑浊,边缘出现焦褐色的附著物。 “氧化了。”王总工旁边的技术员低声记录。 再看“长城一號”,琥珀色的液体依然清澈,流动性几乎没有变化。 温度继续升高,一百八十度。 “红日二號”的顏色更深了,接近酱油色,明显变得粘稠。 而“长城一號”,色泽只是略微加深,依然保持著良好的透明度和流动性。 “两百度!”操作员报出温度。 这是极其严苛的考验。 “红日二號”彻底变成了深褐色粘稠物,几乎不再流动,表面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胶状硬壳。 “长城一號”呢?顏色变成了深琥珀色,但依旧清亮,用玻璃棒搅动,流动性依然极佳。 “嘶……”现场响起一片吸气声。 红星厂的技术人员们交头接耳,看向李向前的表情,从最初的怀疑、审视,变成了惊嘆和难以置信。 这种高温稳定性,他们只在某些昂贵的进口特种润滑油上见过! 钱副厂长感觉脸颊发烫,他狠狠瞪了红日厂的技术员一眼。那个技术员缩著脖子,不敢吭声。 “最后一项,极限压力和抗污染测试。”王总工的声音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这项测试,最能模擬设备在恶劣工况下的真实表现。 压力加载装置启动,四球机的负荷逐渐增加。 “红日二號”的测试机很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尖锐噪音,屏幕上的摩擦力矩数值急剧飆升。 “砰!”一声闷响,机器自动停机。油膜破裂,金属球焊死。 记录员报出最终承载数值。 轮到“长城一號”。 压力不断增加,机器运转的声音只是略微增大,摩擦力矩缓慢上升。 数值超过了刚才“红日二號”的极限值。 还在继续上升! 最终,数值停留在一个惊人的高度,几乎是“红日二號”的两倍! 全场鸦雀无声。 接下来是抗污染测试。 工作人员在两份油样中加入了等量的標准铁屑粉尘。 重新启动测试。 加入粉尘后,“红日二號”几乎立刻失效,机器剧烈抖动,很快卡死。 而“长城一號”,虽然噪音有所增加,摩擦係数也略有升高,但依然维持著有效的润滑,机器平稳运转,直至测试程序结束。 结果出来了。 所有数据,匯总在一张大表格上,张贴在墙壁的白板上。 粘度指数、倾点、闪点、抗磨损性(磨斑直径)、高温氧化安定性、极限压力(pb值)、抗污染能力…… 每一项,“长城一號”都显著优於“红日二號”。 有些指標,甚至是碾压性的优势。 铁证如山。 红星厂的技术人员们围在白板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个长城一號,太厉害了!” “是啊,比我们现在用的进口油还好!” “前进厂什么时候搞出这么牛的东西了?” 看向李向前的眼神,充满了敬佩。这是一个靠技术说话的年代,硬实力足以贏得尊重。 张德彪面如死灰。 他死死盯著那张表格,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烧穿。 怎么可能?前进厂那个破烂摊子,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搞出这种“变態”的东西?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这不公平!”张德彪突然提高声音,指著表格,“测试方法有问题!对,一定是测试方法偏袒了他们!或者是他们的样品里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根本不是正常的润滑脂!” 他的声音尖锐,带著气急败坏的颤抖。 然而,周围静悄悄的。 红星厂的技术人员们用一种看小丑般的眼神看著他。测试全程公开,设备是红星厂自己的,操作人员也是红星厂的,数据更是实打实的。这种辩解,显得苍白而可笑。 钱副厂长脸色铁青,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觉得张德彪此刻的表现,简直是在丟他的人。 王总工咳嗽了一声,走到李向前面前。 “李向前同志,”他扶了扶眼镜,语气带著明显的欣赏,“你们这个【长城一號】,性能確实非常优异。我想了解一下,价格方面……还有,供货能力能保证吗?” 订单,似乎唾手可得。 李向前还没回答。 张德彪阴冷的视线扫过李向前,又转向钱副厂长,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个红日化工厂的技术员身上。 失败了吗? 不,还没完。 他张德彪在蓉城混了这么多年,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他还有后手。 钱副厂长接收到张德彪的暗示,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阴沉。 第97章 订单雪片飞 实验室內。 红星厂高层会议室,烟雾繚绕。 总工程师王工將测试报告复印件分发下去。 钱副厂长脸色灰败,手指无意识地敲著桌面,试图维持镇定。 他旁边,张德彪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一言不发,只是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气。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 王总工推了推眼镜:“数据不会骗人。前进厂的【长城一號】,各项指標,尤其是抗磨损、高温稳定性和极限压力,全面超越了红日厂的產品,甚至优於我们部分在用的进口润滑脂。” 他顿了顿,看向生產副厂长:“老刘,你那边几台关键设备磨损异常的情况,原因也基本可以確定了。” 生產副厂长脸色难看,点了点头:“换了试用的红日厂油品后,磨损確实在加速。再用下去,设备非得提前大修不可!这损失谁担?” 矛头,无形中指向了力主引进红日厂產品的钱副厂长和背后的张德彪。 钱副厂长额头冒汗,强辩道:“这…这只是初步测试,也许…” “初步测试?”王总工打断他,语气加重。 “四球机测试、高温氧化测试、极限压力测试,哪一项不是行业標准? 数据就在这里,钱副厂长,你是想质疑我们红星厂自己的实验室,还是质疑国家颁布的测试规程?” 钱副厂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技术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赵国栋適时开口:“各位领导,事实很清楚。 前进厂的【长城一號】不仅性能卓越,能有效保护我们的设备,延长使用寿命。 而且,李向前同志也给出了初步报价。 虽然单价比之前的旧產品高了百分之十五,但综合考虑其更长的换油周期和对设备的保护效果,实际使用成本反而能降低至少百分之十!” 他看向財务科长,“这一点,財务科可以核算。” 財务科长点点头:“初步估算,赵科长说得没错,综合成本確实是下降的。” 经济帐算得明明白白。 性能好,还省钱。 生產副厂长拍了板:“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恢復和前进厂的合作!立刻,马上!就用这个【长城一號】!设备等不起!” “我同意。”王总工附议。 其他几位参会的科室负责人也纷纷表態支持。 大势已去。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钱副厂长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这次栽了,而且栽得很彻底。 推荐劣质產品,险些造成重大生產事故,这个责任太大了。 他对张德彪投去怨毒的一瞥,要不是这个老东西怂恿,他何至於此! 张德彪感受到了那怨恨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 他明白,自己不仅在红星厂彻底失去了立足之地,还得罪了钱副厂长这个潜在的盟友。 会议很快形成决议: 一、立即终止与红日化工厂的一切採购接洽。 二、恢復与前进五金厂的供货合同,並扩大採购范围,全厂主要设备统一换装【长城一號】新型润滑脂。 三、鑑於张德彪同志在此次事件中推荐不当、干扰测试,给予內部通报批评,建议其原单位加强管理教育。 赵国栋拿著签好字盖好章的会议纪要,第一时间冲向电话机。 电话接通,他声音里难掩兴奋:“小李师傅!成了!成了!厂里决定了,恢復合同!而且是全面採购你们的【长城一號】!订单量比以前翻了至少一番!” 前进厂办公室里,李向前握著听筒,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鬆。 成了!最大的危机解除了! 这笔大订单,足够支撑前进厂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运转和发展,甚至可以支撑他下一步的技术团队扩充计划! “谢谢你,赵科长。” “谢我干什么,这是你们自己凭本事挣来的!”赵国栋感慨万千。 “对了,张德彪那老小子,被通报批评了,听说在红星厂那边灰头土脸,威信扫地。 那个钱副厂长也受了牵连,估计以后日子不好过,对张德彪怕是恨到骨子里了。” 掛了电话,李向前站在窗边,看著院子里忙碌的身影,心情激盪。 危机解除,订单到手,前进厂,活过来了!而且活得更好! 红星厂的內部通报批评,对张德彪而言,无异於公开打脸。 他在红星厂多年经营的关係网,因为这次推荐劣质產品、险些造成重大损失的事件,以及试图干扰测试的拙劣行为,顷刻间土崩瓦解。 以前那些称兄道弟的人,现在都唯恐避之不及。 而那个红日化工厂,更是倒了大霉。 据说厂长老王当天就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面对的是雪片般飞来的退货单和银行的催款函。 產品低劣、搞商业欺诈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行业內传开。 本就没什么技术实力的小厂,名声彻底臭了。 不出半个月,厂门口就围满了討薪的工人,红日化工厂彻底停摆,离倒闭只差一张封条了。 前进厂的电话,彻底成了热线。 铃声刚停,下一通又急促响起。 孙强嗓子冒烟,放下听筒,抓起搪瓷缸子猛灌一口水。 “李哥,又是个区属厂,打听【长城一號】的。”孙强放下缸子,抹了把嘴。 “这已经是今天第五个了!都想要样品,还问能不能签长期合同!” 李向前走到窗边,看著院子里工人们干劲十足地搬运原料,脸上不见多少喜色。 红星厂的大订单是救命稻草,更是烫手的山芋。 这种碾压级別的性能,太扎眼了。 “样品可以给,合同暂时不签。”李向前转过身。 “告诉他们,產能有限,优先保障红星厂。” 孙强愣了一下,隨即点头。 “行,我这就回绝。” 门口人影一晃,林薇走了进来,手里拿著几张稿纸,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向前!你看!”她把稿纸递过来。 “我把红星厂测试那天的事写出来了,虽然报社那边不一定能发,但我给內参投了稿!” 稿纸上字跡娟秀,標题醒目:《技术突围,市场反击——前进厂【长城一號】纪实》。 “写得很好。”他把稿纸还给她。 林薇的笑容灿烂:“这次危机彻底解决了,真为你高兴!” 她顿了顿:“不过,向前,前进厂现在名声太响亮了。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才行。” 李向前嗯了一声。他何尝不清楚这个道理。 【长城一號】的技术来源,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隱患。 傍晚,李向前踏著夕阳回到胡同。 还没进院门,就被李婶一把拉住。 “向前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李婶嗓门洪亮,满面红光。 “大伙儿都等著你呢!” 院子里果然聚了不少街坊邻居,七嘴八舌,全是恭喜和称讚。 “向前这孩子,有出息!” “听说把那个姓张的都给扳倒了?解气!” “前进厂现在可是大名人了!” 李婶拍著李向前的胳膊:“必须庆贺!婶子做主,明儿晚上就在院里摆几桌,请厂里骨干和咱们街坊邻居,大家好好热闹热闹!” “李婶,不用这么麻烦……” “麻烦啥!应该的!”李婶不由分说,“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前进厂內部也开了个小型的庆功会。 没有铺张,就是食堂加了两个硬菜。 李向前举起酒杯:“这次能渡过难关,靠的是大家齐心协力。尤其是刘虎、张峰,你们俩在研发【长城一號】时立了大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厚厚的信封,分別递给两人。 “这是奖金,拿著。” 刘虎和张峰又惊又喜,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其他工人看著,眼里满是羡慕,干劲更足了。 简单的庆功之后,李向前把刘虎、张峰和孙强留了下来。 “红星厂的订单量翻了一番,我们现有的生產线,肯定跟不上。”李向前手指敲著桌子。 “必须儘快扩大產能。” 刘虎立刻道:“向前哥,设备可以再添置,人手也可以招。关键是原料,尤其是那几种核心添加剂,合成工艺复杂,產量提不上去。” 张峰也点头:“是的,李工,那几步反应时间长,对条件要求苛刻,很难快速放大。” 这是核心问题。 【长城一號】的性能依赖於【基因图鑑】和【破障之眼】结合带来的特殊添加剂,而这些添加剂的製备,目前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无法大规模工业化生產。 李向前陷入沉思。 名声打出去了,订单也来了,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长城一號】的性能,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应有的水平。 红星厂的测试结果一旦扩散,会不会引来更高级別的关注? 那些真正需要顶尖润滑技术的单位,比如军工,比如航空…… 他甩了甩头,將这些暂时压下。 “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扩大產能,设备和人手是次要的,关键是核心添加剂的合成效率。”李向前看向刘虎和张峰,“现有的实验室方法,產量太低,满足不了大规模生產。” 刘虎皱著眉:“那几步反应確实是瓶颈,温度、压力控制要求太高,放大生產风险很大,良品率也难保证。” 张峰补充:“我们尝试过优化工艺参数,但效果不明显。似乎……需要更精密的反应釜和控制系统才行。” 更精密的设备?这个年代,国內哪里去找?进口的想都別想。 李向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破障之眼】和【基因图鑑】的信息在脑海中流转。 褐家鼠皮脂腺的自適应分泌,蛞蝓粘液的常温固化……这些生物过程,似乎並不完全依赖极端的高温高压。 或许,可以换个思路?仿生合成?常温催化?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过於超前,暂时还无法实现。 “原料供应必须稳定。”孙强插话。 “现在厂里就靠【长城一號】顶著,一旦断供,后果不堪设想。” 李向前抬起头:“我会想办法解决添加剂合成的问题。你们先做好现有设备的维护保养,人员培训也要跟上,为后续扩大生產做准备。” 会议散去。 李向前独自留在办公室,电话铃再次响起,他接起。 是赵国栋打来的。 “小李师傅,告诉你个好消息,也可能是个……嗯,需要注意的消息。” 赵国栋的声音有些复杂:“省机械厅的一个处长,今天打电话到我们厂,详细询问了【长城一號】的测试情况和性能指標。” “他还问了你们厂的生產能力和技术来源。” 赵国栋补充道:“我按你之前交代的,就说是咱们技术人员长期攻关、优化配方的结果,產能嘛,还在逐步提升。” “知道了,谢谢赵科长提醒。” 掛了电话,李向前走到窗边。 省厅的关注,是机遇,也可能是麻烦的开始。 前进厂这艘刚刚驶出浅滩的小船,过早地暴露在了深海的风浪之中。 他拿起桌上那罐琥珀色的【长城一號】样品,轻轻晃动。 第98章 点將分兵 胡同口。 李婶家院子里,已经摆开了几张大圆桌。 街坊邻居们早就到了,端著瓜子生,家长里短地聊著天,时不时朝胡同口张望,盼著主角登场。 今天的李向前,是这条胡同当之无愧的c位。 “哎哟,李向前来了!”李婶眼尖,第一个发现了李向前,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李向前略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笑著和大家打招呼。 “向前,快来快来,婶子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李婶一把拉过李向前,按在了主桌的c位上。 王厂长、赵国栋、林薇,赫然在座。 “李厂长,恭喜恭喜啊!”赵国栋举起酒杯,满面红光,“红星厂的事儿,我可是听说了,真是给咱们蓉城长脸!” “赵科长,您可別埋汰我了,叫我向前就行。”李向前笑著回敬了一杯。 “那可不行,现在你可是李厂长了,格局要打开!”赵国栋摆摆手,一本正经。 王厂长也乐呵呵地凑了过来:“向前啊,当初我真是没看错你!跟著你干,是我这辈子最正確的决定!” “王厂长,您这话说的,我可不敢当。”李向前连忙谦虚。 酒过三巡,气氛彻底热烈起来。 街坊邻居们也纷纷举杯,向李向前敬酒,话里话外都是夸讚和关心。 “向前啊,你现在可是咱们胡同的骄傲!” “是啊,听说把那个张德彪都给扳倒了,真是大快人心!” “厂子大了,可別累坏了自己,该找个对象就找一个,你看小薇这姑娘就挺好嘛!” 李婶的一句玩笑话,瞬间让林薇红了脸。 她偷偷看了李向前一眼,眼神里带著一丝羞涩和期待。 李向前也有些尷尬,连忙岔开话题:“李婶,您就別拿我开玩笑了,我这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哪有时间想这些?” “工作重要,对象也重要嘛!要不婶子给你介绍一个?”李婶不依不饶。 “咳咳,婶儿,我敬您一个。”李向前赶紧转移火力。 林薇看著李向前窘迫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拿起酒杯,也敬了李婶一杯,算是帮李向前解了围。 “李婶,您就別为难他了,感情的事儿,得看缘分。”林薇笑著说道,语气温柔。 李向前感激地看了林薇一眼,心里暖暖的。 宴席进行到高潮,赵国栋拉著李向前聊起了“长城一號”的技术细节。 “小李师傅,你这润滑脂真是绝了!抗磨损、高温稳定性,简直是黑科技!”赵国栋嘖嘖称奇。 “赵科长过奖了,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李向前谦虚道。 “这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是真本事!”赵国栋摇摇头,“不过,我有个建议,你可以考虑针对不同的设备,推出系列化的產品,比如重载机械、精密仪器等等。” “系列化產品?”李向前若有所思。 “对,就像咱们红星厂,设备种类繁多,对润滑脂的需求也不一样。如果能有针对性的產品,肯定更受欢迎。”赵国栋进一步解释。 “还有,质量控制也很重要。要建立一套完善的质量控制体系,確保每一批產品的质量都稳定可靠。”赵国栋补充道。 听著赵国栋的话,李向前脑海中灵光一闪。 系列化產品,质量控制……这些都是现代企业管理的基本理念。 但是,他更想到的是【基因图鑑】。 既然动物能提供润滑脂的灵感,那么其他生物特性呢? 比如某些昆虫外壳的自清洁能力,可以启发抗污染涂层; 植物纤维的超强韧性,可以启发密封材料; 鱼类的减阻皮肤,可以启发降低流体阻力添加剂…… 【基因图鑑】的潜力,还远未发掘! “赵科长,您说的很有道理,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李向前认真说道。 宴席散后,李向前回到了工厂。 夜深人静,但他却毫无睡意。 红星厂的订单,省厅的关注,未来的发展…… 各种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当务之急,是解决產能问题! 他计划立刻购置新的反应釜和生產设备,扩大生產车间,並招聘更多的生產工人和技术人员。 同时,技术研发也不能停! 他决定成立一个专门的研发小组,由自己亲自带队,刘虎、张峰等人辅助,系统性地研究【基因图鑑】和【科技碎片】,一方面持续改进“长城一號”,开发系列產品,另一方面探索全新的技术方向。 市场方面,除了满足红星厂的需求,还要主动出击,將“长城一號”推广到蓉城乃至全省的其他工业企业,甚至考虑出口的可能性。 林薇的市场营销知识,將派上大用场。 想到这里,李向前的心情激动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前进厂的未来,一个充满希望和机遇的未来。 他回到办公室,打开檯灯,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新的反应釜,新的生產线,新的研发小组…… 一个个计划在他的笔下逐渐成型。 第二天一早,李向前就召集了王厂长、孙强、刘虎、张峰等人开会。 “各位,咱们现在面临著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李向前开门见山,“红星厂的订单,省厅的关注,都是对我们的认可,也是对我们的挑战。” “所以,我决定,立刻启动產能扩张计划!”李向前掷地有声。 “好!”王厂长第一个响应,“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我全力支持!” “设备方面,我已经联繫了几家供应商,正在比较价格和性能,爭取儘快確定下来。”孙强也匯报了工作进展。 “技术方面,我打算成立一个专门的研发小组,由刘虎和张峰负责,主要任务是改进『长城一號』,开发系列產品。”李向前看向刘虎和张峰,“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刘虎和张峰齐声回答,眼中充满了斗志。 “好,那就这么定了!”李向前拍板,“大家分头行动,爭取在最短的时间內,把產能搞上去!” 会议结束后,李向前找到了林薇。 “林薇,我想请你帮个忙。”李向前开门见山。 “什么忙?只要我能帮得上,一定义不容辞。”林薇笑著说道。 “我想把『长城一號』推广到蓉城乃至全省的其他工业企业,甚至考虑出口的可能性,这方面,你是专家,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李向前说道。 “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林薇自信满满,“不过,你要给我充分的授权,让我放手去做。” “没问题,只要你能把『长城一號』推广出去,我给你百分之十的提成!”李向前豪气地说道。 “百分之十?”林薇瞪大了眼睛,“你確定?” “当然確定,只要你能为前进厂创造价值,我绝不吝嗇。”李向前认真说道。 她平復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把『长城一號』推向全国,推向全世界!” 李向前看著林薇坚定的眼神,心中充满了信心。 有了林薇的加入,前进厂的市场拓展,一定会如虎添翼。 第99章 李工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李向前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沾板凳,就被孙强咋咋呼呼的声音给震得一哆嗦。 “李哥!李哥!不好了!出大事了!”孙强推门而入,脸上的表情比锅底还黑。 “咋呼啥?天塌下来了?”李向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说这孙强啥时候才能改改这毛毛躁躁的性子。 “不是天塌了,是订单要爆了!”孙强一拍大腿,急得直跳脚,“红星厂那边又追加了一批订单,数量比之前还多!再加上其他区属厂的零星订单,咱们的產能直接干冒烟了!” 李向前眉头一皱,心里也咯噔一下。 红星厂的订单是救命稻草,但订单太多,也確实是个甜蜜的负担。 “现在一天能生產多少?”李向前沉声问道。 “满打满算,也就勉强能凑出红星厂的基本量,其他厂的订单,只能往后拖了。”孙强苦著脸,“再这样下去,非得把客户都得罪光了不可!” “设备呢?新设备的採购进度怎么样了?”李向前追问道。 “设备倒是联繫了几家,但都是老旧型號,性能一般。新型號的反应釜,价格贵不说,交货期还长,最快也得三个月才能到。”孙强嘆了口气。 王厂长也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手里拿著一沓文件,嘴角都起了泡。 “李向前,这可咋办啊?订单是好事,可咱们没货啊!这可是要砸招牌的!”王厂长急得直跺脚。 “王厂长,您先別著急,咱们再想想办法。”李向前安慰道,心里却也在飞速盘算。 要解决產能问题,无非就是开源和节流。 开源,就是增加生產设备,扩大生產规模,但这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时间,短期內难以实现。 节流,就是在现有条件下,提高生產效率,挖掘生產潜力,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钱的事儿,我来想办法!”林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著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格外坚定,“我已经联繫了几家投资机构和银行,看看能不能爭取到贷款或者投资。” “林薇,辛苦你了。”李向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跟我还客气啥?”林薇白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王厂长,“王厂长,您也別光著急,赶紧安排人手,统计一下咱们厂里还有多少閒置的设备和厂房,能利用起来的,都別浪费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王厂长连忙点头。 李向前深吸一口气,看著忙碌的眾人,心里却更加沉重。 设备、资金、厂房,这些都是客观条件,短时间內难以改变。 要真正解决產能问题,还得从自身入手,从生產流程的优化入手! 他想起那天在工厂里看到的工蚁,它们忙碌而有序地搬运食物,分工明確,协作高效,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 【基因图鑑】! 李向前心中一动,或许可以从工蚁身上找到灵感! “各位,先停一下!”李向前突然说道。 眾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李向前。 “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提高咱们的生產效率。”李向前说道,“咱们先去车间看看!” 李向前带著王厂长、孙强、刘虎、张峰等人来到车间。 车间里,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忙碌著,机器轰鸣,热气腾腾。 李向前开启【破障之眼】,仔细观察著每一台设备的运行状態,以及每一个工人的操作流程。 红色的“损耗倒计时”在机器上跳动,提醒著李向前时间的紧迫。 他发现,很多工序都存在著浪费时间和效率低下的问题。 比如,原材料的搬运距离过长,导致工人浪费大量体力和时间; 投料的顺序不够合理,导致反应准备时间过长; 检测和灌装是串行操作,导致生產周期延长…… “刘虎,你过来。”李向前指著一台反应釜,问道,“这台反应釜,从投料到反应完成,需要多长时间?” “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刘虎回答道。 “两个小时?太长了!”李向前摇摇头,“如果能把反应时间缩短半个小时,咱们的產能就能提高不少!” “这……恐怕很难。”刘虎有些为难,“反应时间是经过多次实验確定的,再缩短的话,可能会影响產品质量。”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向前说道,“咱们可以优化投料顺序,提高反应温度,或者加入一些催化剂,看看能不能缩短反应时间。” “孙强,你负责统计一下原材料的搬运距离,看看能不能优化车间布局,减少搬运距离。”李向前又对孙强说道。 “好,我这就去量!”孙强连忙答应。 “张峰,你负责研究一下检测和灌装的流程,看看能不能改成並行操作,让检测和灌装同时进行。”李向前继续说道。 “没问题,我保证完成任务!”张峰信心满满。 “王厂长,您负责协调各个部门,確保各项改进措施能够顺利实施。”李向前最后看向王厂长。 “放心吧,我一定全力配合!”王厂长拍著胸脯说道。 接下来的一周,李向前带领著工人们,对生產流程进行了全面的优化。 他亲自下到车间,和工人们一起研究每一个环节,找出每一个瓶颈,提出每一个改进措施。 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不停地运转著,將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工人们。 工蚁高效协作与路径优化逻辑,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优化车间布局,减少物料搬运距离; 改进投料顺序和方式,缩短反应准备时间; 引入並行操作,让检测和灌装同时进行…… 李向前甚至还利用【简易槓桿优化】和【气动控制碎片】,设计了一种简易的半自动灌装装置,大大提高了灌装效率。 经过一周的调整和磨合,前进厂的生產效率竟然在没有增加大型设备的情况下,硬生生提高了近30%! 虽然仍无法完全满足所有订单,但极大地缓解了燃眉之急,也为后续扩產爭取了宝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