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修:从血字加点开始》 第一章 饿 雾…茫茫大雾。 整个府城都被雾吞噬,浓雾像青黑的鬼面般翻涌。 城里不见人影。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撒了一路血,一个老者在石板街上跑。 青石板上溅起一串水珠。 那人踉蹌的脚步声在浓雾中盪出空洞迴响。 湿冷的雾气裹著铁锈腥气钻进肺里。 他徒劳地扯动黏在颈后的白髮,素白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远处传来呜咽风声,却像是隔著重纱的呜咽。 咣当一声,老者摔倒在石板上,头磕出血也不停爬。 踉蹌著爬起,老者的丹田气海整个碎裂开。 那平时里跟著他作威作福的內气。 也化为乌有了。 里衣渗出的鲜血顺著裤腿流下,在地上溅起殷红的“水”洼。 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轻功也用不出了。 暗青色砖墙突然剥落一角,雾中凝出半张青灰面孔。 漆黑中透出暗红的刀锋破开雾障。 刀尖穿透后背的剎那,一支杏簌簌而落。 刃口抽出,溅起的心头血惊起棲在飞檐的寒鸦。 雾中伸出的手接住了那一枝杏。 —— 饿…饿的不想说话,胃酸灼烧胃带来的痛感不太舒服。 回想起自己前一顿吃的东西,似乎是学校附近的“串王张四”的炸串。 不太好吃,也不难吃。 自从来了这儿,好久没吃东西了。 在这个未知的古代城市里的码头干了两天,领头汉子干活时未说。 他天真的以为能领到工资。 年轻了几岁的身体尚无大把力气。 末了被告知这里没有牙牌——官府发的“身份证”是不能领报酬的。 户籍似乎只是个由头,一起做活的老汉有了牙牌也未拿到一个铜子儿。 漕帮还是什么帮的在收钱…只收那些拿到的,说是见面五五分。 五分漕帮五分僱主。 吴天瘫坐在街边的一堆杂物上,心中就想吃东西。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在“適合”自己的环境里大展拳脚。 但是谁又能真的保证,离开了自己生活的幸福国家后还能活著呢? 不知道…反正吴天是不行。 码头唯一好的就只有水隨意喝了。 他的眼里世界开始迷糊,由於还没死过,不知道临死前的走吗灯是不是这样。 吴天的世界里一切声音开始消失,耳朵听不清了,眼睛也有点迷糊。 主要是肚子不疼了,甚至有点舒服——其实也就是麻木。 胃酸烧久了不疼就是舒服。 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也是有趣也没趣… 他家在大山的一个镇子里,父亲常年务工,母亲开了个小店。 小时候很乖,上小学时很快乐,中学时赶上了校园混社会的时代残留。 喜欢一个人呆著“文静”又瘦弱。 吴天有个一起的玩好朋友。 生活也並不是没有乐趣,两个人有一同喜欢的游戏《崩溃大陆》,在手机都不怎么玩的到的时候。 两个人经常就是討论,分享著。 吴天显然更悲哀点,成绩不好家里不让玩。 自己老妈的智慧型手机还是买电饭锅送的,他还记得牌子——叫智宇通。 好友有时候发癲来排解压力。 他其实没啥压力,玩了手机就会好的。 上了高中,高中有趣的多。 虽然还是没朋友,但是他上的是县一中。 在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后,被班主任打的满头大包的男孩在被窝里摸著鼓起来的包下定了决心。 学校里同一届有四百人。 三百四十多名的他愣是上了全校前20才能上的一中。 那是吴天记忆中有生以来最努力的一段日子,甚至后面考法考都不如这段日子努力。 一中的同学都很陌生,陌生也好,好在没人认识。 班里的“好学生”们都不在,好朋友也不在…他去了镇子上的高中——免学费。 刚好重新开始,同学们大都是县城里的二中毕业的。 乡下来的很少。 只有个胖子天天陪他吃饭。 他喜欢饭,吃饱了就不用想什么了。 直到一次吃饭跑得快被车撞了。 他很疼,但是很心虚,怕老妈知道了,怕耽误她上班。 更怕闯祸被骂——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地上撒的血好多,但不是特別疼,他比较能忍。 脸上——准確说是鼻樑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 看起来更像恶鬼了。 索性就扮成了恶鬼,天天疼的在班级最后一排呲牙,也不能说是。 准確点是露出上面的牙,他不会呲牙。 上大学了,不咋样。 但是也是重新开始了,但有遗憾。 不是高三自甘墮落没考好,也不是朋友决裂不联繫。 是,他想重新告白。 可惜他没勇气…在高考进入考场之前他努力努力在人群中找,希望看一眼就一眼。 找到了,但是不敢,昨晚辗转难眠背好的腹稿记不得了。 也不敢靠近。 这是遗憾了,大学学的是法学,老爸说好就业。 法学大一轻鬆,不学期末就难受点,也没啥。 大学更是没朋友,他们班女生30多个,愣是最后大三就只认识学委一个女生,还是因为请过假。 好在也没人欺负他了。 一米九的满脸阴暗的瘦长恶鬼也没人去惹。 在过了一年云淡风轻的日子,情绪好了很多。 他感觉一切都无所谓,跟著规矩来就行,每天都要过一样的最好。 没社团,没朋友,学生会也没去。 锻链也不行。运动就只会跑,腿长跑的快说是。 走马灯快完了,肚子也不饿了。 好像有人把他托走了,临意识消失前他捏了一把土。 人在地上托,土也在扬。 魂在飘…在天上…像在梦里… —— 嘴里传来某种感觉,有人在捏著他的下巴在嚼。 不多乾的舌头重新启用了味蕾,临了好歹是混了个水饱的。 嗯…是面…是那种自家做的火烧饼的味道,其实也就是烙饼。 香…香啊…不用那人捏,他本能自己嚼了起来。 干噎的饼子下肚,等了许久的胃酸开始工作,人逐渐有了点力气。 似乎有人在耳边说著啥子,听不太真切。 吴天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吞咽声。 饼渣混著冷水刮过食道,火辣辣的刺痛竟让他恍惚间觉得亲切——飢饿是活著的铁证。 他蜷缩在草蓆上,眼皮重得发颤,却仍能嗅到混著艾草和苦药味的空气。 那人手指粗糙,捏著陶碗往他唇边凑时蹭得他下頜生疼。 “莫急,再呛死一回可没处寻参汤吊命。” 嗓音像老树一样厚重,吴天勉强撑开眼皮。 月光从窗欞斜切进来,映著张布满沟壑的脸。 老人枯瘦,正用带口的铁勺搅动瓷罐里黑稠的药汁。 墙角药柜上堆著晒乾的蜈蚣串,樑上悬的蛛儿隨药气微微颤动。 三日后吴天才看清匾额上『仁济堂』三个鎏金的木雕字。 药柜泛著陈年柏木的幽光,每个抽屉铜环都磨得增光发亮。 抓药时老郎中总用那根缠著红线的铜尺量药,红线早被血褐色的不知名污渍浸得斑驳。 街坊说这大夫治疯狗咬伤最拿手,却没人知道他从哪来。 “疤,倒像是阴司判官勾的硃砂笔。”老郎中突然捏住他鼻樑,独眼里泛著浑浊的光。 用力捏著吴天便晕死过去。 青石板沁出的凉意渗进面颊时,吴天的睫毛颤了颤。 耳畔传来陶罐相碰的清脆声响,混著某种焦苦的草药味,与他记忆里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截然不同。 鼻腔突然灌入浓烈的血腥气,激得他猛然一震,却对上一片染血的麻布衣襟——救他的人正將他半抱在怀,往他嘴里塞第二块饼子。 “莫要囫圇吞。”苍老的声音带著金石相击般的清越,枯枝似的手指捏住他下頜。 “你胃囊空了三日有余,这般吃法要出人命。” 吴天这才看清眼前人:老者身披云纹直裰,银髮用木簪草草綰著,眉心竖著道深紫的悬针纹,此刻正隨皱眉的动作拧成川字。 喉间火烧火燎的痛楚突然被温水浇灭。竹筒边缘磕在齿间,带著山泉特有的清甜涌入喉管。 吴天本能地吞咽,却呛出串带血丝的咳嗽。 老者手法极稳地將他侧翻,掌根在脊背穴位重重一按,淤塞的胸腔顿时涌进大股带著艾草气息的空气。 “此子脉象古怪得很。”厢房深处传来年轻药童的嘀咕,“师父您看这寸口...”话音未落便被老者眼风截断。 吴天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张竹榻上,头顶是泛黄的纱帐,斜对角立著具半人高的药柜,铜锁上结著层翡翠绿的铜锈。 窗外飘来断续的吆喝:“收惊蛰露——三钱兑一吊...“ 老者忽然扳过他右腕,三指压在跳动的脉搏处。 吴天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小臂,皮肤下蜿蜒的青筋竟泛著淡淡金芒。 “气血两亏,神光涣散。”老者沉吟间,吴天突然注意到自己鼻樑上的疤痕——那道旧伤此刻竟透著诡异的青紫色,像是有人用螺子黛细细勾描过。 “小友从何而来?”老者突然发问,手中银针已扎进合谷穴。 刺痛让吴天浑身一颤,混沌的脑海突然闪过穿越前捏住的那把土——潮湿的、带著铁锈味的红土。 与此刻身下青石板的凉意形成诡异的重叠。 他想开口,却被喉间翻涌的血气呛住。 暮色渐浓时,街市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老者正在捣药的石臼里研磨某种靛蓝色矿石。 药杵与臼底相撞,溅起星点火光。“老夫陆济世,在青石巷开这间仁济堂二十载。” 研磨的声音落在吴天的耳里听的真切、清晰。 他突然转身,將团散发著冰薄荷气息的药膏拍在吴天胃部。 “不管你从哪个阎王殿爬回来,既吃了我的九转养荣饼,就得在药堂当三年杂役偿债。” 吴天勉强撑起身子,望见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笼。 “那么多参汤岂能白喝!” 朱漆廊柱下,小药童正踩著木凳给铜铃系红绳,檐角垂下的夕照將他发顶染成琥珀色。 有马车轔轔碾过石板路。 车帘翻飞间露出半张敷著珍珠粉的仕女面容——这一切真实得令人战慄。 却又荒诞得像他初中时偷看的那些劣质穿越小说。 回过头来望著老者,无所谓的点了店头。 干不干都一样,索性干了(liao)。 手指伸出,轻抚著柏木门檐,眼睛望著窗外。 出了神。 第二章 药香 寅时三刻,梆子刚敲过三响。 窗外瓢泼大雨落下。 雷光在雨中炸开出银线,轰隆的声音盖住了雨点滴落的声音。 也淹没了梆子的声音。 屋內,洗漱用的铜盆从架子上跌落。 咣当的闷声响起,盆滚了几圈后倒扣在地面上。 雷声穿透窗直时,吴天正蜷在晒药架下做梦。 七百二十束艾草在他头顶织成青灰色的天幕。 “无根”的雨水顺著叶脉凝成珠串,每隔三息便坠下一滴。 一滴滴的无根水。 精准砸进井台边的青石凹槽。 这声响在他混沌的梦境里化作高中课堂的化学老师粉笔击打讲台声。 直到铜盆坠地的锐响劈碎晨雾——“咣当”一声。 惊得百十来束艾草齐齐震颤,金线綑扎的叶梗间簌簌落下陈年药灰。 灰落在脸上,痒。 吴天从草蓆上弹起时,后颈粘著的忍冬藤扯下几缕髮丝。 赤脚踩上井台的瞬间,昨夜残留的硃砂在足底碾开,蜿蜒如血管的红痕顺著青石纹路爬行。 他望著自己留在石板上的红色脚印发怔。 像…像小时候去照相店印脚模——家里还比较有钱的时候。 二十七个紫陶药罐沿墙根蹲踞,罐口吞吐的乳白寒气竟隨著他的呼吸节奏涨缩。 最靠近井沿的罐子突然“咯”地轻响,裂开蛛网纹的釉面下渗出暗绿黏液,在晨光里泛著蟾蜍背似的油光。 吴天想躲开,小学时他最噁心…雨天的蛤蟆。 一只只的…绿色的。 “辰时晒药,寅时理药。”陆济世的嗓音裹著晨雾贴地滚来。 老人今日换了件鼠灰色直裰,衣摆扫过露湿的石板。 拖出一道蜿蜒水痕。 他手中的鹤颈铜烟杆正冒著青烟,烟锅里燃的却不是菸丝——三只晒乾的蜈蚣头叠成塔状,最顶上那颗独眼的螯牙还在轻微开合。 老家不多见的稀有品种虫子。 吴天被烟杆敲击桐木匣的脆响惊退半步。 匣盖掀开的剎那,三只蓝翅药蝶振翅而出,翼展足有巴掌大,磷粉在初阳里洒下金雨。 这些妖异的生灵绕著晾药架飞旋,翅尖蓝芒扫过之处。 艾草叶脉竟泛起血管般的赤纹。 忍住没去抓。 “天字號的雪蛤膏。”陆济世枯枝似的手指掠过匣中冰片,霜立刻在指尖绽放。 “巳时三刻前若不见光,药性可增三成。” 他突然朝吴天弹指。 冰片精准落入少年大张的嘴中。 极寒之气顺著喉管下坠,吴天弯腰乾呕时,瞥见自己呼出的白气里竟飘著冰晶。 老人袖中滑出一卷桑皮纸,腕骨轻抖便裹住地字號的砒霜。 纸角暗纹在晨光里游走,渐渐拼出个狰狞鬼面。 可惜少年脸上没有了恶鬼般的表情。 “九层油纸裹毒,七层桑皮包金。”他將药包拋向药柜顶层,铜环相撞的剎那。 最右侧抽屉突然自行滑出半寸,露出截裹著符咒的乌木盒。 吴天揉著冻僵的下頜后退,脚跟撞翻个紫陶罐。 浓稠的黑浆从裂口涌出。 落地竟化作百足虫四散。 他倒不怕蛰,毕竟没被蛰过,不晓得疼不疼。 陆济世的烟杆闪电般点在他肩井穴:“二十七年陈的蜈蚣酒,可惜了。” 话音未落,逃得最远的那只百足虫突然爆裂。 汁液溅在晾晒的当归上,药材瞬间蜷缩成婴拳大小。 晨雾渐散时,药堂樑柱上的爪痕开始渗血。 最新三道抓痕还沾著松脂,吴天擦拭时发现木纹深处嵌著半片青鳞。 檐角铜铃突然齐鸣,惊得蓝翅药蝶撞向窗纸——那些单薄的宣纸竟如铜墙铁壁。 蝶翼在撞击中碎裂,残翅落地化作一滩金粉,被陆济世用瓷瓶尽数收起。 似乎这些蝶粉是药材罢。 卯时的晨光刚染透窗纸,陆济世便用铜尺敲响了药柜。 吴天揉著被草蓆压出红印的脸颊,见老郎中已立在柏木长案前。 案上整齐码著三摞书册——《雷公炮炙论》《汤液本草》《珍珠囊》,书脊泛著经年摩挲的蜜色光泽。 “辰初辨形,午正识性,戌末归经。”陆济世枯指点在黄铜药秤上。 秤星映著天光泛起冷芒。 他掀开桐木匣,取出一片风乾的忍冬藤。 “天字號药材如这般娇贵,须用九蒸九晒的桑皮纸裹七层,置於阴室第二格。” 叶片在晨风里簌簌作响,叶脉间竟渗出细密霜。 药童抬来半人高的柳条筐。 吴天俯身便嗅到辛辣气息。 陆济世拾起块薑黄根:“地字號药材性烈,需用青瓷瓮装七分满,瓮底垫三指厚的灶心土。” 说著用铜药匙轻刮表皮。 金粉般的碎屑簌簌落下,“刮之现硃砂纹者为上品。”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二响,陆济世便用铜药匙挑开了《素问》的鮫綃封皮。 晨雾在柏木长案上凝成细珠,浸得书页边缘微微捲曲。 吴天跪坐在蒲团上,膝前摊开的《灵枢》正翻到“九针十二原”篇。 竹简的腐殖气息混著窗缝漏进的艾烟,在他鼻腔里绞成股苦涩的绳。 “先识五运六气,再辨四时脉象。”陆济世枯指点在《阴阳应象大论》的帛书上。 指尖沾的雄黄粉在“阳化气,阴成形”几字旁洇出金斑。 老郎中忽然抓起吴天右腕按在脉枕上。 三根银针闪电般刺入太渊、经渠、列缺三穴。 吴天还未想去呼痛,便觉有股热流沿手太阴肺经窜向咽喉。 也不疼,尚在接受范围之內。 “此时脉象浮紧,主风寒束表。”陆济世转动银针。 吴天突然剧烈咳嗽,喉间涌上腥甜。 “但若逢巳时心火当令...”话音未落,老人袖中滑出艾绒,在吴天掌心劳宫穴燃起雀啄灸。 青烟扭曲成奇异的螺旋升起。 吴天眼睁睁看著自己指甲盖泛起病態的紺紫。 辰时的日光爬上药柜时,吴天正对著《神农本草经》的三品分类发怔。 陆济世將十二枚铜人模型摆成子午流注阵,每个穴位孔洞都插著不同顏色的药捻。 “上药养命应天,中药养性应人,下药治病应地。” 老郎中抽动赤色药捻,铜人足三里的孔洞突然渗出琥珀色液体,“茯苓利水需佐桂枝通阳,这便是君臣佐使。” 午膳的云板响起时,吴天正在默写《雷公炮炙论》。 墨是松烟墨,也许就是前世听的“松烟入墨”… 混著些许硃砂,大约是辟邪的,这儿人怕邪气入体。 松烟墨混著硃砂的腥气,在宣纸上爬出“凡修事巴豆,敲碎去油净...”的字跡。 陆济世突然將块生半夏拍在案上:“含住。”吴天齿关刚启。 舌根便如千万钢针攒刺,泪水模糊中瞥见老人用银刀划开半夏断面,露出蛛网状的晶脉。 “辛温有毒,归脾胃经。”陆济世將解毒的生薑塞进他嘴里,“记不住药性,就用舌头记。” “尝不死。” 申时的暴雨拍打窗欞,吴天在檐下分拣《千金方》的妇人方。 雨水顺著瓦当滴入铜盆,竟在盆底凝出个模糊的太极图案。 陆济世忽然掷来把混著偽品的药材:“半刻钟內挑出三株真防风。” 吴天指尖抚过伞形序。 伞太小不能挡雨。 真的茎秆有暗紫纵棱,假货叶背绒毛带著毒刺。 当他捏碎偽品根茎时,汁液在青砖上蚀出星宿状的孔洞。 戌时的油灯舔舐著《难经》残卷,吴天在厢房重绘十二经脉图。 蝉衣纸透出下面压著的《脉诀》,他不得不用左手按著右腕寸关尺,对照“浮为在表沉在里”的条文自诊。 窗欞突然被石子击响。 药童递进个温热的青瓷罐——里面是用远志、石菖蒲熬的安神汤,罐底沉著片雕成心形的龙眼肉。 子时的月光漫过晒药场,吴天蜷在柏木药柜后温书。 他发明了用不同药汁做记號的法子:黄连水勾重点,硃砂圈疑难,雄黄粉標要义。 当读到“肝主筋,其华在爪”时。 下意识啃指甲的牙齿突然顿住——昨日被地榆汁染绿的指甲,此刻在月下泛著诡异的磷光。 榆树不常见,在他们那,槐树但是不少。 槐蜜也好吃,炸槐也好吃。 五更天的露水打湿《伤寒论》抄本时,吴天终於参透了桂枝汤的配伍玄机。 他在左臂画满红蓝脉线,对照“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的条文,发现肘窝处果然有细微颤动。 晨雾中传来陆济世捣药的声响,药杵每击打七下便稍顿,暗合二十八宿周天运行之数。 —— 白露过后的第七日,吴天终於能在半刻钟內分拣混著偽品的防风。 晨光斜照药柜第三层。 他踮脚取下青瓷药瓮的动作已不再碰响铜环。 瓮底垫的灶心土始终维持三指厚——这是上个月打碎三个陶瓮换来的经验。 陆济世枯指捻起他晒制的陈皮。 对著日头眯眼:“七年陈的虎斑纹倒是有了,可惜...”老人突然將橘皮掷入炭盆,窜起的青烟里浮动著霉变的黑点。 不可惜,他心里想,在郎中走后捞出胃燃尽的陈皮,想著泡水喝。 以前听说南方的大老板们喜欢喝,自家没尝过,只是吃橘子。 “北墙第三架。”吴天脱口而出,那是存放返潮药材的楠木烘箱。 药童抱来受潮的鸡血藤时。 他自觉跪坐在捣药台前——昨日错把白附子当川乌,害得街口王掌柜腹泻整夜。 —— 寅时的梆子声漏进厢房时,吴天正用硃砂笔在《黄帝明堂图》上勾画足太阳膀胱经。 铜人模型在烛火里泛著冷光。 七十二条经脉的凹槽中凝著昨夜未乾的药汁。 陆济世推门而入的剎那,药杵敲在铜人曲池穴上,青绿色液体突然从孔洞渗出,顺著“手阳明大肠经”的纹路蜿蜒而下。 “经脉如江河,穴位似津渡。”老郎中枯指点在铜人丹田处,吴天看见那处皮肤竟微微起伏,仿佛真有真气流转。 陆济世突然拽过他左手按在模型关元穴,右手银针已刺入他真实的穴位。 酸胀感如蚁群沿任脉上行,吴天喉头一紧,咳出团带血丝的浓痰。 “手太阴肺经主咳喘。”陆济世转动针尾。 铜人模型对应的经络突然亮起萤光。 “昨夜你误將白前当白薇,此刻肺经有浊气淤积。” 辰时的暴雨拍打窗欞。 吴天在停尸房面对首具溺毙的女尸。 浮肿的尸体似乎要显现出巨人观。 那他没见过,仅是感觉她像是被泡的发开的饃。 尸体用苍朮熏过七日。 皮下泛著诡异的青金色。 陆济世用铜刀划开尸腹,十二经络在油脂层下清晰可辨:“活人气血行於脉,亡者经隧现於膏。” 腐臭的腹腔里,足少阴肾经果然如古籍记载般“贯脊属肾”。 吴天强忍呕吐记录图谱时,发现死者三阴交处有颗硃砂痣——正是生前月事不调的明证。 午时的日头晒软柏木地板,吴天跪在《针灸铜人》前认穴。 这具等身模型与真人无异,腋下还带著体温似的暖意。 陆济世突然蒙住他双眼:“指认期门、章门、京门三穴。” 吴天指尖触到铜人肋下的战慄,竟如活人般渗出冷汗。 当他准確点中藏血之穴时,模型腹腔突然传出肠鸣,惊得他跌坐在地。 “这是用怀孕母羊的胎膜裹的。” 老郎中剖开铜人腹部,露出蠕动的肠衣模型,“当年钱乙为研习小儿科,特製此物观察胎动。” “祖师仿製,为后人研习经脉。” 吴天只觉高深奥妙,不得其理。 —— 申时的蝉鸣撕开裂帛,吴天在晒药场默画十二经別。 陆济世將混著雄黄的硃砂粉撒向空中,风过处竟勾勒出经脉走向的赤痕。 “手厥阴心包经当如是。”老人枯掌引著他在青砖上运笔,硃砂渗入砖缝形成发光的纹路。 暮色降临时,整个晒药场已成巨幅人体经络图。 足少阳胆经的金线正与西沉落日重合。 戌时的油灯爆出灯,吴天在厢房用桑皮纸拓印尸体製成的《內景图》。 手抄本《医林改错》摊在膝头,王清任的解剖图与眼前尸体竟有七分相似。 当他描到“卫气出於下焦”时,窗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声——药童送来具暴毙的盗马贼。 太阳穴还插著半截柳叶刀。 下刀快准,如针灸般。 子时的月光染白停尸台,吴天握刀的手不再发抖。 陆济世要求他沿胃经剖开盗贼大腿,肌理间果然有暗红色的经筋交错。 “膏之原,出於鳩尾。”老郎中刀尖挑出块颤动的膏脂,掷入火盆竟燃起青紫焰火。 焦臭中吴天忽然顿悟:昨日诊治的胃痛妇人,压痛处正对应此刻剖开的梁丘穴。 五更天的露水凝在《灵枢·经脉》篇时,吴天终於发现铜人模型的秘密。 当他用特定力度按压足三里,模型也有反应。 模型眼珠竟会转向对应的臟腑位置。 晨雾中陆济世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套崇寧年间制的铜人,当年要换三匹西域良驹。” —— 蝉鸣撕开午时的暑气。 吴天跪坐在青竹帘筛下的光斑里,三指虚悬在绸商王员外腕间。 细葛中衣已被汗浸透,粘著后脊的《濒湖脉诀》在肌肤上烙出“浮脉惟从肉上行”的硃砂字痕。 “左寸浮数。”他舌尖抵著上顎,竭力捕捉指腹下的跃动——那脉象像惊蛰后的蚯蚓。 时而拱起时而潜隱。 陆济世的铜尺突然点在他尺泽穴:“再候半息。”吴天屏息凝神,终於触到脉管深处细丝般的涩意。 “浮为在表,数主热证。”他偷瞥案头《伤寒论》残卷。 “当用银翘散加减...”话音未落,铜尺已敲碎砚台 飞溅的墨汁在脉案上洇出个狰狞的鬼面。 “舌!”陆济世枯指钳住王员外下頜。 吴天这才惊觉患者舌尖絳红如硃砂,苔面裂出沟壑——晨间背过的《舌鉴》突然鲜活起来:“阴亏火旺之象,当滋水涵木。” 他蘸著碎砚里残墨疾书:六味地黄丸易熟地为生地,加牡丹皮三钱。 写至“泽泻”时笔锋一滯,昨日炮製的泽泻片在记忆里浮出霉斑,忙添上“陈久者佳”的蝇头小楷。 文学天赋到底是有的,字学的也快,本身这儿的字与繁体字差的不大。 药童捧著方子离去时,屏风后转出个面如金纸的妇人。 吴天搭上她腕子便蹙眉——脉象沉细似藕丝,却在关部突兀地打了个结。 他忽记起月前错判的滑脉,指尖不自觉发颤。 “劳宫穴。”陆济世突然出声。 吴天以拇指按压妇人掌心,苍白肌肤下顿时现出蛛网状青纹。 “血痹虚劳。” 他脱口而出,又慌忙翻查《金匱要略》,“当用黄芪桂枝五物汤...” 铜尺这次敲在他曲池穴:“看眼瞼。”妇人抬眸的剎那。 吴天看见她瞼內淡紫的络脉。 如冻僵的蚯蚓盘曲成团。 昨夜背过的《目经》词句骤然涌上:“瘀阻胞络,当合血府逐瘀汤。” 未时的日头灼痛后颈时,吴天正为第十三位患者望舌。 那老丈的苔色让他想起霉变的陈皮,厚腻处隱现龟裂纹路。 他蘸著清水在案上勾画舌形,突然被陆济世按住手腕:“闻。” 老丈袖口飘出的腐蒜气刺入鼻腔。 臭也不臭… 吴天猛然想起《形色外诊简摩》里的记载:“口秽如败卵,责之宿食停滯。” 笔锋一转,保和丸的方歌已跃然纸上:山楂神曲半夏翘,莱菔连翘茯苓饶... 药柜阴影里,陆济世抚著《脾胃论》的残页,看吴天在方末添上“焦三仙各三钱”。 老人眉心那道悬针纹微微舒展。 像被春风拂过的枯枝。 悄悄抽新芽。 —— 暮色將晒药场的青砖染成鸽血石色时。 吴天蹲在七层药架前,膝下苇席已被半夏汁浸出斑驳的褐痕。 他左手握著的柳叶刀是陆济世特製的——刀脊铸著北斗七星纹。 淬火时浸过三年陈的醋,刃口泛著乌青的冷光。 他也有刀,大抵是现代工业残次品。 比家里柴刀都不如。 新收的半夏还裹著河滩的湿气,吴天用竹篾刮去外皮的动作已颇为嫻熟。 块茎在掌心跳动的频率。 经过三十日的磨链,他闭著眼也能辨出优劣:上品震颤如早春蛙鸣,次品沉闷似腐木坠地。 刀刃斜切入肌理时,他手腕下意识地旋了七分弧度——这是上回切破指腹换来的教训。 刀锋贴著淡黄色的筋络游走,既不断裂药脉,也不让浆液沾污陶盘。 “望津。”陆济世的声音混著捣药声飘来。吴天立即举起切好的半夏片。 暮光穿透半透明的断面。 隱约现出蛛网状的晶脉。 最边缘的切片突然渗出乳白浆液,在陶盘上凝成个残缺的星斗图案——这是师父上月教授的“望津辨毒”法:北斗七星纹现则毒性尽除,若现井宿四星需重炮。 中医不如化学老师枯燥,化学老师不打人。 药童抬来松木甑时,吴天已码好九层半夏片。 甑底铺的灶心土要压实三指厚。 这是用坏五口陶甑试出的诀窍。 他屈指轻弹甑壁,听著闷响调整火候:“初武火逼浆,后文火养津。” 铜吊子里的陈醋开始翻涌。 蒸汽裹著刺鼻酸气漫过晒场,惊得樑上燕子撞翻了药筛。 陆济世的铜尺突然敲在吴天左肩:“甘草水!” 少年猛然惊觉自己差点忘了最关键一步。 慌忙將浸了三天三夜的甘草汁浇入甑眼。 黄褐药液渗入层层半夏时。 竟发出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 酸雾里渐渐混入一丝清甜。 处理到第十七甑时,暮色已浓得化不开。 吴天用麂皮裹住烫手的铜盖,掀盖瞬间腾起的白气里浮动著晶粉——这是成功析出的半夏毒硷。 他想用那张鹿皮…没用过总之。 他按新学的“扬簸法“顛动药筛,毒粉隨风散入特製的麻袋,袋面用硃砂画著镇毒的符咒。 保不齐毒真的厉害。 地字號药柜忽然传来铜环相撞的异响。 吴天握筛的手顿了顿。那是存放乌头的锡柜,每逢阴雨天便会渗出冰霜。 他瞥了眼日晷投影,离戌时还有半刻钟,便继续低头清理药渣——三日前他因早半刻钟开柜取砒霜。 被罚抄《雷公炮炙论》整整一夜。 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吴天正在给炮製好的半夏片戳验印。 牛角章沾了雄黄粉。 在药片边缘压出“仁安”篆文,这是陆济世昨日刚授的防偽法。 月光爬上晒药架时,他忽然发现某片半夏的星纹异常明亮。 凑近细看竟是七颗银粉嵌成的光点——这或许是老郎中说的“天授良药”,又或是自己熬了眼。 收工时药童递来盏紫苏饮。 吴天仰头饮尽才觉舌尖发麻。 他苦笑著望向檐下捣药的陆济世,老人脚下那堆乌头根,正在月光里泛著幽蓝的磷火。 更鼓敲过三响,吴天蜷在厢房重绘《黄帝明堂图》。 十二经脉走向已能默写无误,但任督二脉的交接处总描不圆。 油灯爆出个灯。 火躥了躥,舔了舔灯芯。 他突然想起陆济世晨间碾药的手法:逆时针三旋,正转七回。 笔尖悬在纸上时,老郎中破天荒推门而入。 羊皮卷《针灸大成》砸在案头,封面还沾著新鲜的血痂——日间救治刀伤患者时,吴天颤抖的手终於稳住了三棱针。 —— 雨水节气这日,药堂檐角的铜铃无风自鸣。 吴天独立完成首例小儿惊风诊治:蝉蜕七枚需留头足,鉤藤必取双头枝。 陆济世抚著《颅囟经》残卷,將珍藏的虎撑扔给他:“明日开始,你去收惊蛰露。” “先生,未到惊蛰何来惊蛰露?” 陆济世铜尺轻敲,指过屋檐外的细雨… “此为惊蛰露?” “孺子可教。” 拂袖离去。 —— 惊蛰日的闷雷碾过屋脊时。 陆济世正在祖师像前焚化最后一摞金箔。 青烟在孙思邈的木雕像冠冕处盘桓不去。 此间景朝也供药王。 吴天跪在蒲团上。 膝下压著的《大医精诚》抄本硌得生疼。 药堂七十二扇雕木窗尽开。 穿堂风卷著初雨的气息,將吴天束髮的葛巾吹落在供案前——那里並排摆著三枚青铜虎撑。 最旧的那枚表面已生出孔雀绿的铜锈。 “丁丑年霜降,收得首徒陈景和。” 陆济世枯指拂过第二枚虎撑內侧的铭文。 吴天看见“戊寅年惊蛰“几个小篆被雨水浸得发亮。 “今日要刻新名了。” 供案上的紫铜药臼突然嗡鸣。 陆济世將吴天昨日炮製的惊蛰露倾入臼中。 琥珀色的药液恍若雷光里翻涌,似凝成个模糊的卦象。 “你初来时脉象带煞,鼻悬破军纹。”老郎中突然掐住吴天腕脉,三根银针自袖中飞出,钉在供案三才位。 “行医者最忌衝撞天地气机。” 窗外炸开个落地雷,震得药柜铜环齐颤。 吴天突然想起半月前那场暴雨——他擅自给高热孩童放血退烧。 银针刚破尺泽穴,云层里便滚过闷雷。 彼时陆济世盯著他鼻樑暴凸的青筋,说了句“杀气太盛”。 “伸手。”陆济世执起祭刀,刀尖在吴天掌心游走。 血珠滴入药臼的剎那,惊蛰露沸腾如滚油。 蘸著腾起的水汽里写下——“仁安”二字。 老郎中蘸血在黄帛上书写医契:“吴姓不改,改个名镇煞。” 三牲祭品刚摆齐整,街口突然传来哭喊。 浑身湿透的货郎撞进门来,怀中幼童面色青紫,喉间卡著枚铜钱。 吴天膝行欲起,却被陆济世用铜秤压住肩头:“既是仁安,当显仁心。” 吴天抓过灯台铜簪。 在烛火上燎了三息。 孩子牙关被他用《千金方》捲轴撬开时。 喉头铜钱正卡在会厌。 簪尖挑住钱眼的瞬间,惊蛰雷震得药柜轰响。 铜钱带著血丝滑落的轨跡,与供案香灰撒出的卦象完全重合。 “仁者爱人,安则守中。”陆济世將刻著新名的虎撑套上吴天右腕,铜环內侧二十八宿纹路突然发烫。 “往后问脉先诊三阴交,下针要念《养生论》。” 暮色里吴天擦拭祖师像。 发现孙思邈的袍角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正是他昨日晾晒药杵时撞的。 他今日得名… 全是摆脱了前世的羈绊了… 改叫了——吴仁安。 供案上的惊蛰露已恢復澄澈,倒映著他鼻樑淡去的疤痕,像段將愈的旧疾。 窗外有学徒举著火把採集夜露,喊声顺著雨丝飘进来: “仁安师兄,该教我们辨菖蒲了!” 第三章 尸解传道 第二年霜降后的停尸房比平日更阴冷三分。 吴仁安推开柏木门的剎那,腐蒜混著苍朮的辛辣气刺入鼻腔。 七盏长明灯在青砖地上投出摇曳的鬼影。 照得正中停尸台如祭坛般森然。 那具鏢师的尸体用艾绒熏过七日。 但是没有用苍朮熏制,死於锐器的尸体不可和溺毙的一概而论。 皮下泛著醃肉似的青色。 膻中穴半枚毒蒺藜在灯下泛著幽蓝——正是三日前青龙帮送来的“教材”。 帮主看霸王病被师父打伤,又收了一道相干费用。 付不起诊费,拢共掏了40两黄金——约莫400两银子。 钱庄有时出的高些。 自家鏢师死了还拿来抵帐。 鏢师也算是跟了个好老大,死了大抵是还希望他回馈帮派。 死人抵三十两,一月內赎尸。 旬月来赎,尸首必是烂了的,况且帮里未必有余钱使。 “握刀如执笔。”陆济世枯指点在尸身任脉。 指甲缝里还沾著炮製乌头根的霜粉,“先剖气海。” 吴仁安握刀的手顿了顿。 柳叶刀是今晨新磨的。 刃口在尸油灯里泛著蟾蜍皮似的油光。 刀尖抵上丹田穴时,他忽然想起这鏢师生前模样——三日前此人被抬进医馆。 十指死死抠著胸口铁蒺藜,指甲缝里全是自己的血肉。 想是痒死的,毒入肺腑,疼痒满耐。 刀刃斜切入肌理,阻力竟比预想的小。 尸身皮下油脂层泛著珍珠母的光泽,十二条正经在筋膜间若隱若现。 陆济世突然用铜尺敲他腕骨:“看手太阴经!” 刀锋隨声偏转。 挑开云门穴处的筋膜,果然有团蛛网状的紫斑——这是內力逆冲的痕跡。 “运功护心脉时毒入厥阴。”师父的铜尺划过尸身左肋。 尺端雄黄粉在皮肤上灼出金线,“找找毒气凝在何处。” 吴仁安翻动尸身。 发现督脉命门穴处鼓起鸽卵大的硬块。 刀尖刺入的瞬间,冰晶般的碎屑喷溅而出。 在灯焰里燃起青紫火。 他忽然记起《毒经》里“霜见火而魘”的记载——这是寒毒入髓的徵兆。 “创口比蒺藜细两分三厘。”陆济世枯指量过鏢师胸口,“透骨钉入体时带著迴旋劲。” 铜尺突然挑起段肠衣。 吴仁安险些呕出晨间喝的紫苏汤。 那截肠子內壁布满冰裂纹。 像是寒冬冻裂的陶器。 师父却將肠段浸入醋罈:“寒毒循手少阴经入心,本该在灵道穴受阻...” 浸胀的肠衣在醋液中舒展,果然在神门穴位置现出针尖大的孔洞。 吴仁安用银针探入,勾出半片柳叶状的冰晶——与乌头罐里结的霜一模一样。 “护心脉的姿势有蹊蹺。”陆济世突然扳直尸身右臂。 吴仁安这才注意到,死者拇指紧扣少商穴,食指却反常地扣著二间穴。 他试著比划这个手势,小臂忽有电流窜过,昨日被师父封住的曲池穴竟自行冲开。 师父的铜尺“啪”地打落他手臂:“找死么?这是锁住手阳明经的逆封穴法。” 暮色透过气窗斜照进来时,尸身已被剖成《內景图》般的教学模具。 吴仁安盯著鏢师大张的口腔——舌根处凝著冰渣,正是寒毒最后的棲所。 陆济世將半枚毒蒺藜扔进他掌心:“细看倒刺走向。” 铜灯移近时。 吴仁安瞳孔骤缩。 每根倒刺末端都带著鱼鉤似的回弯,蒺藜內部中空处还残留著粉末。 这让他想起晒药场那些会自转的铜筛——暗器入体时竟会像药筛般旋出毒粉。 “戌时三刻前收拾乾净。”陆济世甩给他半坛赤芍酒,“用这个擦身,免得寒毒入骨。” 吴仁安浸湿麻布擦拭尸腔。 酒液触及心脉冰晶时腾起白雾。 雾气里忽然浮现出那日场景:鏢师被抬进来时双目暴凸,喉头嗬嗬作响却说不出一字,右手始终保持著那个古怪的封穴手势。 当最后一块尸骨装入松木匣时,檐角铜铃响了七声。 吴仁安在盥洗盆前反覆搓手,发现指甲缝里渗进的青灰色,竟与师父炮製乌头时戴的鹿皮手套同色。 陆济世立在《明堂图》前,枯指点著鏢师尸体对应的足少阴经:“明日背《灵枢·经脉》,错一字,便去摸三遍这冰肠子。” 暮色漫进停尸房时,吴仁安终於注意到尸台下的青砖——无数深浅不一的刀痕组成残缺的经络图。 最新那道裂痕正穿过他今日剖开的足三里位置。 —— 暮色像碗放凉的药汤,將医馆后院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吴仁安觉得,更想前世拼多多买的棕色“水晶”似的。 细碎的夕阳从树叶的空隙出撒到脸上。 陆济世握著玄铁药杵捣碾石臼。 苍朮碎末隨杵起杵落扬起金尘,在残阳里织成张忽明忽暗的网。 吴仁安蹲在银杏树下挑拣忍冬藤。 叶片上凝结的秋露沾湿袖口,凉意渗进昨日切伤的手指。 敷了药后。 不疼也不在意,似没有似的。 医馆的金疮药畅销是有原因的。 “咳——” 药杵砸进石臼的闷响突然变调。 吴天抬头时,正见师父脊背弓成虾米,枯掌撑著晒药台剧烈喘息,指节攥得青白。 那根雕著睚眥纹的玄铁杵斜插在青石板上,杵尾犹自震颤。 震得石板一抖。 惊得满地银杏叶打著旋儿往石缝里钻。 “师父!”吴仁安疾步上前搀扶,掌心触到老人臂膀时悚然一惊——看似枯瘦的筋肉竟如老藤绞钢,皮下气血奔涌似江河决堤。 他不及细思,药杵突然“嗡”地低鸣,石臼旁新晒的杭菊被声波震得纷飞如雪。 陆济世拂开他手臂,枯指点向入石三寸的药杵:“捡起来。” 青石板在暮色里泛著湿润的光。 吴仁安握住杵柄的剎那,指尖传来针刺般的寒意,玄铁表面浮凸的睚眥纹路竟如活物般硌著掌纹。 起时他以为玄铁就是钢,可发现,钢是钢,玄铁是另一种东西。 没见过的。 他咬牙发力,药杵离石的瞬间。 石板上蛛网状的裂痕令他呼吸骤停——那些放射状纹路並非隨意崩裂,倒像是精心绘製的经络图,太渊、列缺、合谷诸穴的位置分毫不差。 “七年前立秋,陈景和在此地震断过三根柳木杵。”陆济世袖中滑出艾绒团,就著石臼里未熄的药火点燃。 青烟掠过那些裂痕时,几片卡在石缝的银杏叶突然自燃。 焰色泛著诡异的紺青。 “他膀子硬了,飞远嘍!” 吴仁安盯著自己留在石板上的脚印,昨日暴雨积在石缝的水渍正顺著裂痕蜿蜒,將残缺的经脉图补全。 似是血液般的,用来教学徒上好。 他忽觉足底涌泉穴发烫,仿佛有股地气顺著石纹往体內钻。 “医者守三魂七魄。”陆济世突然按住他肩井穴,枯哑的嗓音混著艾烟灌入耳蜗,“你可愿多守条命门?” 晚风掠过晒药架。 七百二十束艾草沙沙作响。 是艾草,也不是那艾草…换十余遍了快。 吴仁安望著石板上渐渐隱去的裂痕。 那缝里的石灰和水顏色和青石板一致。 突然想起月前解剖的那具鏢师尸体——那人膻中穴嵌著半枚毒蒺藜,至死还保持著运功护心脉的手印。 大景朝有武功的,官家的不知道,好勇斗狠的帮派医馆治了不少。 “噹啷”一声。 玄铁杵坠入石臼,惊散满地斑驳的树影。 陆济世转身走向檐下药柜。 鼠灰直裰扫过之处,那些自燃的银杏灰烬聚成个残缺的太极图。 吴仁安蹲身轻触石纹。 他发现入夜后的青石竟比体温还暖,裂痕深处隱隱传来搏动般的震颤。 自己的师父也是个高明的,让他想起了张真人。 西墙药橱突然传来铜锁叩击声。 第三层装著乌头的锡罐自行移开半寸。 仁安抬头望见师父立在《黄帝明堂图》前,枯指正沿著任脉虚划,墙上的铜人穴位图在暮色里泛著血锈般的暗红。 暮色沉不进紫陶药罐,檐角铜铃响了第七声。 吴仁安盘坐在晒药台东侧。 指尖捻著半枯的忍冬藤,炮製失败的东西总有用武之地的。 二十七个药罐沿西墙嗡鸣,罐口溢出的药气在残照里凝成薄綃。 將师父灰白的髮丝染作金红。 石板上未拭净的裂痕隨暮色渐深,竟似活过来般在他余光里蜿蜒。 “噹啷——” 陆济世將铜药匙掷入松木匣,惊得三只蓝翅蝶从忍冬藤间腾起。 蝶翼搅碎的夕照里,老人枯指叩了叩石台:“断金裂石的,踏雪无痕的,要哪样?” “学生愿学个师父教的…” 陆济世的枯指在夕阳下划动。 “我若教个裂石断金的如何。” “学…” 吴仁安手中的药杵在钵里研磨。 苍朮被细细碾碎。 “说说吧,到底是愿学个何样的。” 药杵碾碎的苍朮末在风里打了个旋。 吴仁安望著其中几粒落在师父襟前。 那点金尘正停在膻中穴,让他想起月前验过的鏢师尸身——那人胸前嵌著枚透骨钉,创口却比钉身细三厘。 “学生想学...”他扯断藤茎乳白的浆丝,“暴雨里不断,烈日下不焦的。” 陆济世枯眉微挑。 腕骨轻抖震落襟上药尘。 第七只铜铃恰在此刻止颤,满院药罐的嗡鸣跟著静了半息。 吴仁安忽觉耳后发热。 昨日被银针封过的风池穴突突跳动,像有株忍冬藤在颅骨里抽芽。 师父拾起他挑剩的藤条。 半面焦枯的茎皮簌簌剥落,露出內里青玉似的芯:“柔蔓何以承千斤雪?” 吴仁安蘸著忍冬浆在石台画圈。 浆液渗进裂痕,將残缺的经脉图补成个太极。 “弯时不折脊,腐处自生芽。”话音未落。 陆济世手中藤条已点向他曲垣穴。 破风声起时,吴仁安正捏著片枯叶。 本能地屈腕翻掌,叶缘堪堪抵住藤尖。 枯叶应声碎裂,藤条却顺著掌缘滑开,在他袖口拉出水痕——晨间挑拣药材沾的露水。 师父自崩碎了藤蔓。 “铃急时,”陆济世忽然闭目,“可辨第几声最清?” 顺手一震,无形气浪席捲。 西墙药橱骤然震颤,七十二枚铜铃齐鸣。 吴仁安被声浪推得后仰,手肘撞翻装天南星的笸箩。 剧毒的块茎滚过石纹。 在將散的夕照里泛著蛇瞳似的幽光。 “第七声。”他伸手虚指东檐,“风过时不爭首,不抢尾。” 最后一线天光湮灭时,陆济世的袖角扫过石台。 吴仁安忽觉太渊穴刺痛。 师父的指尖已扣上脉门。 雄浑气劲如决堤江水灌入,震得他未愈的虎口再度迸血。 似是內力从太渊穴入,到列缺穴。 本能地屈指成鉤,指甲在青砖刮出五道浅痕。 血珠顺著石纹爬向昨日药杵砸出的裂坑,將“手阳明经”的图案染成赭色:“学生...只守住了心跳。” 陆济世撤指点在他渗血的腕间。 吴仁安惊觉翻涌的內息化作春溪,潺潺流过崩裂的虎口。 檐下铜铃叮咚一声,惊起夜棲的寒鸦掠过药圃,翅尖扫落的露水正坠向那滩血绘的经络图。 “明日寅时三刻。” 师父撂下半截忍冬藤。 藤芯渗出清露凝在石台裂痕间,“带七两晒足的夜交藤来。” 吴仁安揉著发麻的腕骨抬头,见师父鼠灰的衣摆扫过西墙。 第三层药罐的锡盖无声移开半寸,月光漏进去的剎那,罐中乌头根泛起霜。 第四章 夜叉担山桩 白天天青色的天空夜晚是青色。 又是寅时,整个医馆后院的捣药台被青光笼著。 悬吊著的不再是艾草…医馆用不上许多艾草。 天边的晨曦还没影子。 梆子声渗进窗缝。 吴仁安就被铜药杵抵住了喉结。 陆济世鼠灰的直裰还沾著夜露。 枯掌间的雷击木药杵泛著奇异的青芒。 三百六十道木纹在幽光里扭成人体经络,承浆穴的位置嵌著粒玉髓,正隨著晨风吞吐寒气。 “含住!”药杵突然捣进嘴里,吴仁安齿关磕在刻著“膻中”二字的凹槽上。 千年雷击木的焦苦味混著玉髓的冰凉,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东天刚泛起蟹壳青。 七十二枚铜铃突然齐颤,檐角霜粉簌簌落在后颈。 晨风微微吹到铜铃的铃舌中,轻灵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 陆济世枯指骤然发力。 药杵尖端玉髓爆出青光。 吴仁安只觉承浆穴刺入冰锥。 喉间涌上的却不是血腥气——昨日误服的半夏残毒竟化作黑雾,顺著任脉直坠气海。 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凝成个药臼形状,每下沉一寸,腹中就响起捣药般的闷响。 “云门要炸了...”吴仁安突然弓成虾米,右肩爆开的剧痛让他想起解剖过的鏢师尸体。 青紫色的寒毒顺著肺经游走,在少商穴凝成冰珠。 陆济世的药杵闪电般点向天突穴,他喉头一甜。 冰珠混著黑血喷在晒药架上,二十七年陈的陈皮瞬间爬满白霜。 “把任脉当药壶?”陆济世突然揪起他耳朵,陈年艾绒混著冰片塞进鼻腔。 吴仁安混沌的识海里,原本想像中玻璃器皿的任脉,突然被药杵划出的冰蓝轨跡强行修正。 那股寒气在膻中穴打了个旋。 竟分流成两股暖流,顺著太渊穴爬向指尖。 卯时的晨光刺破雾靄时,吴仁安瘫坐在捣药台旁。 指尖残留的松针香让他恍惚——方才行气至列缺穴时,他竟嗅到三十步外柏树新抽的嫩芽气息。 更诡异的是右手拇指,触碰到的忍冬藤断口处。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绿芽。 “啪!” 陆济世的铜尺抽在他渗血的虎口:“寒毒未净就敢分神?” “悬壶当养浩然气,踏遍青山脉自通。” 老人枯指点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药圃里七百二十株药草突然无风自动。 全是忍冬…吴仁安身上一疼。 吴仁安鼻腔一热,数十种药香化作斑斕丝线。 在意识里织成张巨网——西南角的乌头泛著黑雾,东北角的七叶莲蒸腾著翡翠烟。 “这是...”他刚开口就被灌了满嘴晨露。 陆济世捏著他后颈按向青砖,承浆穴再次抵住雷击木药杵。 “你大师兄未到晨时便入了门…” 老者的摸著鬍鬚,想著…想著…还是算了…便不骂了… 卯时的第一缕阳光恰好刺破云层,顺著杵身经络图灌入体內。 杵身在地面上投射出完整的经络图。 吴仁安眼前炸开星斗般的银芒。 《雷公炮炙论》书页间夹著的金箔穴位图,竟在视网膜上清晰重映。 “走!”陆济世突然暴喝。 吴仁安肺经里乱窜的气息被声浪震得归位。 少商穴残余的冰渣终於化作白汽消散。 “念:『药香浸透十二经,周天流转济世功』。” 他踉蹌起身时,发现青砖上赫然印著个完整的人形水痕——寅时到卯时的两个时辰,冷汗竟浸透了三层麻衣。 “痴儿…痴儿…未有天赋就罢了吧!” 吴仁安紧紧握著药杵,承浆穴…膻中穴…气海穴。 热流分两股经过云门,经络在两股热流在冲入少商后如泥牛入海般融化。 气血在热流消失的那刻瞬间翻涌。 药杵从手上落下。 药杵“噹啷”砸进石臼,惊起三只蓝翅药蝶。 吴仁安望著指尖尚未褪去的淡金纹路。 转的有投入小周天的运行,气血平復,承浆穴又生出丝丝热流,像还未匯聚的雨水。 流入膻中穴,雨水匯聚。 小溪成型,流入气海穴。 溪水变得汹。 衝出气海时,热流小溪还未兴盛便衰落。 当涌入云门时就已举步维艰。 丝丝热流脱离云门,未入少商穴就即將化为虚无。 吴仁安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空落落的经脉。 月光在青砖上爬出第七道白痕时。 吴仁安齿间已咬烂三片甘草。 陆济世申时扔下的《子午流注图》斜摊在膝头,硃砂標记的任脉路线被汗水晕成赤蛇。 他第七次將银针扎向承浆穴,指尖残留的忍冬藤汁让针尾发黏,怎么都刺不进那处微凹的骨缝。 承浆穴上的血珠顺皮肤滴了下来。 “戌时肾经当令...”他蘸著夜露在青砖画出小周天,水痕却在膻中穴诡异地断成两截。 昨日师父引气留下的冰蓝轨跡早已消散,此刻任脉像条乾涸的河床,任凭他如何存想药臼捣练之景,气海始终死寂如潭。 “咚!” 药杵第七次砸偏臼心。 惊得铜铃盪出残响。 每次失败砸一次。 失败不疼,气血不过是翻涌。 止是有些许耻辱。 吴仁安盯著震裂的虎口。 发现渗出的血珠竟在青砖沟纹里凝成个倒悬的北斗——正是酉时背过的《灵枢·九宫八风》凶位。 他突然发狠扯开麻衣,用艾灸条直接炙烤气海穴。 焦肉味混著艾烟衝进鼻腔的剎那,任脉终於有了反应。 那股热流却像脱韁野马,撞开云门穴直窜少商。 解剖鏢师时沾染的寒毒突然暴起,在尺泽穴凝成冰锥。 他眼睁睁看著右臂爬满霜纹,昨夜师父逼出的毒雾竟在皮下重新聚形。 “咳——” 血沫喷在柏木药柜上,惊起梁间沉睡的蓝翅蝶。 吴仁安踉蹌著抓向装七叶莲的锡罐,颤抖的指尖却打翻雄黄瓶。 金粉迷眼间,他仿佛看见现代实验室的玻璃器皿在任脉里晃动。 烧杯口的刻度正好卡在膻中穴。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时,吴仁安正用银簪挑破指尖放血。 十滴黑血在《雷公炮炙论》封皮匯成卦象,他认出这是“山风蛊”的变爻。 突然发狠將整把冰片塞进口中,极寒之气顺著任脉直坠丹田,终於逼得那道乱窜的热流回头。 感觉冰凉。 是…冰片…和一股汹涌的热流。 “承浆...云门...少商...”他蘸血在左臂重绘经络,腕间青铜虎撑突然发烫。 当第八次引气至膻中时,晒药场传来诡异响动——七百二十束艾草无风自动。 师父又叒绑上了艾草。 最陈的那束突然爆开,草灰在空中拼出残缺的周天图。 吴仁安福至心灵,抄起药杵猛击自己天突穴。 剧痛让识海里的玻璃烧杯轰然炸裂。 任脉终於显露出古朴的青铜药臼形態。 那道徘徊许久的气息突然顺滑下沉,途经气海时激得陈年药渣簌簌作响。 寅初的露水打湿第十二张药方时,异变陡生。 即將成型的周天突然崩散。 吴仁安惊恐地发现少商穴钻出条冰丝——正是白日里解剖用的蚕魄线,此刻竟裹著寒毒倒灌肺经。 他绝望地抓向捣药杵,却看见自己指甲盖浮现出与鏢师尸体如出一辙的紫斑。 “蠢材!” 陆济世的铜尺破空飞来,精准斩断冰丝。 老人枯指捏著三颗带霜的乌头,直接塞进他涌泉穴:“足少阴经是摆设吗?” 刺骨寒意自脚底窜上,竟將乱窜的寒毒逼回气海。 吴仁安突然明悟。 忍著剧痛將气息导入足心,任脉与肾经终於连成首尾相衔的圆环。 晨光染红第五个空药罐时,吴仁安瘫在七零八落的艾草堆里。 右耳垂不知何时凝出冰珠。 落地竟开出朵霜。 他望著微微发光的指尖苦笑——冲脉十二次才摸到门径,代价是左臂再也抬不过肩。 但当他颤巍巍触碰晨露时,分明看见水珠里游动著万千药性光尘。 忽然听见三十步外灶房飘来的药香——当归三分,川芎两钱,还有...等等,这分明是今晨要给王掌柜煎的疏肝散! 成了…成了… 分明是成了… —— 月影在西墙爬出九道裂痕时,吴仁安正以扭曲的姿势卡在晒药架间。 陆济世晨间演示的“药王担山式”早变了形——右足尖外翻抵著井沿。 左膝却诡异地內扣,脊樑弓成饿虎扑食的弧度,脖颈因昨日冲脉的暗伤朝右歪斜。 月光將他的影子投在青砖上,活似酆都城里扛著孽镜的夜叉恶鬼。 他望著影子一笑,確实没变…自己。 “三步吸...五步呼...”他盯著药箱里晃荡的夜交藤露水。 第七次踩中自己袍角。 顿时失衡。 陆济世特製的青铜药箱本该稳如泰山。 此刻却像醉汉般左摇右摆。 足少阴经突然抽痛,昨日强冲带脉的暗伤发作。 他踉蹌著撞向柏木药柜,七百二十个铜环齐声哀鸣。 “咚!” 药箱撞碎第三个紫陶罐,吴仁安下意识使出解剖尸体时的俯身卸力法。 脊背贴地滑行间,他忽然发觉涌泉穴传来异样震颤——原本淤塞的足少阴经,竟在扭曲姿態下自行贯通。 晒药场的忍冬藤无风自动,最粗壮那根突然爆出嫩芽,藤尖直指他歪斜的脖颈。 “恶鬼...药王…”吴仁安鬼使神差地模仿起影子姿势。 当左肩耸到脱臼般的角度时,昨日始终冲不开的云门穴豁然洞开。 药箱里晃荡的露水突然静止。 水面倒映出他狰狞的身影:鼻樑旧疤泛著青紫幽光,错位的关节在月光下咔咔重组。 五更梆子响时,他已绕著井台走出诡异的“之”字。 右足每次踏地都在青砖烙下寸深脚印,裂痕间渗出的夜露竟被体温蒸成白雾。 药箱铜扣不知何时嵌进肩胛骨,鲜血混著陈年药渣在背后凝结。 最诡异的是任脉,原本中正平和的气息此刻如寒冰蔓延,將昨日残留的寒毒吞噬。 “丑时已过!”陆济世的怒喝惊散晨雾。吴仁安慌忙摆回標准担山式,脱臼的左肩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老人枯指点在他膻中穴,眉心的悬针纹突然暴凸:“气血旺盛三成有余?” 晒药架轰然倒塌。 七百二十束艾草在师徒间织成青幕。 陆济世没看见吴仁安背后未散的药渣。 更没注意井台周围那些深陷的“之”字脚印——晨露正在脚印里沸腾。 凝成三百六十颗裹著血丝的药露珠。 —— 戌时的药香混著焦糊味漫过晒药场时,陆济世正用青铜药铲翻炒著龟甲。 七十二枚穿山甲鳞片在铜吊子里噼啪作响。 每片都烙著《青囊养气诀》的穴位图。 吴仁安瘫坐在捣药台旁。 鼻尖翕动著分辨气味——三日前采的七叶莲混著陈年雪蛤油,还有...等等,师父竟把镇堂的百年老参切片扔进了药臼! “师父…那参…” “不贵,真的好东西都未与你看。” “啪!” 陆济世突然將炙烤的龟甲扣在他渗血的虎口上。 甲背《子午流注图》的硃砂纹路遇血即活,竟顺著经络游走全身。 吴仁安痛得倒吸冷气,却见昨日练桩功扭曲的右腿经脉,在龟甲热力下自行归位。 “今日加练三倍。”陆济世甩来玄铁药杵,转身时鼠灰衣摆扫过东墙。 吴仁安低头接杵的剎那。 瞥见师父后襟沾著片蓝翅蝶残翼——正是昨夜被他撞碎的那只。 当掌心触及杵身时,昨夜扭曲行功的记忆突然甦醒。 三百六十道木纹在他眼底重组,竟拼凑出半幅《华佗五禽戏》的鬼部残谱。 午时的药锄破空声里,吴仁安“无意间”將药箱撞向晒药架。 在陆济世看不到的角度,他右肩猛然耸成夜叉担山状,足少阴经与带脉轰然贯通。 背箱腾跃间,三重药柜的铜环同时炸响。 最上层装著乌头的锡罐竟自行打开——昨夜未散的寒毒化作热流,在经脉內游走。 第五章 鹰爪 暴雨砸在青瓦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 檐角铜铃在狂风里乱颤。 吴仁安提著羊角灯穿过迴廊。 昏黄的光晕扫过药柜第三层时,瞥见沉香木匣边缘渗出的暗红水渍——那匣装著三十年陈的老山参,最忌潮湿。 “要命!”他踩上桐木梯的横档,吱呀声混著雷鸣在空荡的医馆里炸开。 药柜高处的铜环被震得叮噹作响。 二十七个紫陶罐在阴影里吞吐著潮气。 师父又补了几个,替上了碎的。 指尖刚触到木匣雕的稜角,整排药柜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百年柏木被暴雨泡胀的榫卯正在缓缓变形。 木匣卡在第七层与第八层间的狭缝里。 像被巨兽咬住的猎物。 吴仁安单脚勾著梯子横樑,大半个身子悬在阴湿的半空。 雨水顺著瓦缝滴进后颈,激得昨日练夜叉桩留下的暗伤隱隱作痛。 他忽然想起前世网购的《大力鹰爪功》扉页插图——那个摆著鹰爪手式的老者。 指节正扣在类似药柜的浮雕上。 “鹰击长空!” 鬼使神差地,他右腕翻转成鉤。 五指扣向木匣边缘凸起的忍冬纹。 本已麻木的指尖突然传来灼热,仿佛有无数艾草灰烬在皮下流动。 药柜深处传来细微的机括声,三百斤重的沉香木匣竟被生生拖出半寸。 “咔嗒!” 木纹间突然弹开道两指宽的暗格。 霉变的苦味混著龙脑香扑面而来。 吴仁安来不及收力,整个人隨著木匣坠落的势头后仰。 电光火石间,他左掌本能地拍向药柜。 施展鹰爪功中的“云鹰探爪”,五指竟在柏木表面犁出五道寸许深的沟痕。 “砰!” 木匣擦著耳畔砸进青砖。 裂开的缝隙里滚出三颗乾瘪的老参。 灼热的疼消失了,转的是一股子清凉。 吴仁安跌坐在狼藉的药渣堆里,怔怔望著自己嵌进木纹的指尖——青灰色的角质层正从指甲根部蔓延。 像是经年捣药形成的老茧,却泛著金属般的冷光。 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他耳中充斥著奇异的嗡鸣。 被撕裂的木纹深处,半张泛黄的皮纸正隨著穿堂风轻轻颤动。 借著羊角灯的微光,能看见纸面残缺的虎形图案旁留著焦黑的爪印。 “仁安师兄!”厢房传来药童含混的梦囈。 吴仁安慌忙扯下袖口布条裹手,却在触及皮纸的瞬间僵住——一股刺鼻味道,此刻竟从百年前的皮纸上幽幽飘来。 暗格里积灰的陶瓮突然自行崩裂,某种粘稠的液体顺著木纹蜿蜒而下。 他鬼使神差地蘸了点液体涂抹手背,昨日被乌头霜毒侵蚀的紫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瓮底残留的铭文在闪电中一闪而逝:“华佗五禽戏·残卷·虎戏——师兄留”。 铜铃声陡然变得尖锐。 吴仁安转头望向窗外。 七百二十枚铜铃在雨幕里疯狂摇摆,最东侧那枚繫著红绳的铃鐺却在静止中渗出黑雾。 他忽然想起前日解剖的鏢师尸体——那人膻中穴的寒毒,此刻正在他任脉中中隨著功力翻涌。 “啪!” 裹手的布条突然绷断,青灰色的指尖不受控地刺向陶瓮碎片。 飞溅的瓷片在墙面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跡。 最末端的玉衡位正指向药柜顶层的乌头罐。 吴仁安喉头滚动著腥甜,方才运转鹰爪功时,竟有股阴寒气息顺著带脉钻进了气海穴。 暴雨在寅时初刻转弱。 他蜷在药柜阴影里,看晨光一点点爬上破碎的木匣。 被救下的老参静静躺在《五禽戏》残页上,根须间凝结的夜露泛著诡异的琥珀色。 指腹摩挲过皮纸焦痕时,前世那个熬夜翻看武功秘籍的夜晚,突然与此刻重叠。 檐角传来蓝翅蝶振翅的轻响。 吴仁安將残页塞进贴身的鹿皮囊——师父满足了他的愿望。 起身时带翻的铜药匙滚进暗格深处,撞出空荡的回声——那下面似乎还有更大的空间。 但此刻东墙已经传来陆济世晨起捣药的闷响。 —— 子时的梆子声漏进窗缝时,吴仁安正將第七块砒霜锭码进药箱。 月光像层银纱覆在晒药场上。 白日里封存的毒草此刻尽数摊开——断肠草泛著幽蓝磷光。 马钱子表皮皸裂如龟甲。 最西侧那筐生附子渗出冰霜。 將青砖染出片蛛网似的白纹。 他褪去葛布鞋袜,赤足踩上沁凉的青砖。 昨日涂抹的七叶莲药油在足底结成胶膜,每步落下都带起黏腻的撕扯声。 药箱铜扣咬进肩胛的旧伤。 八十一斤的重量压得带脉突突直跳。 “夜叉担山...” 吴仁安脊柱缓缓弓出诡异的弧度,左膝外翻抵住井台边缘。 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前世公园里练太极的老者。 只是那老者绝不会將脖颈扭到几乎脱臼的角度。 右掌虚握成爪,五根琥珀色的指甲在月下泛著蜡质光泽——前日脱落的旧甲还未长全。 第一步踏出时,足少阴经突然抽搐。 前夜强冲带脉的暗伤化作细针,顺著肾经扎向涌泉穴。 他咬牙將药箱往右肩顛了顛,青铜锁扣与乌头罐擦出火星。 惊得梁间夜梟扑稜稜撞向窗纸。 “嘎吱——” 晒药场东角的楠木烘箱突然自行移开半寸。 他慌忙含住早已备好的冰片。 极寒之气顺著任脉下坠,將翻涌的气血压回气海。 第七步踏在昨日暴雨积成的水洼里。 涟漪盪开的剎那,药箱突然重若千钧。 吴仁安清晰听见腰椎发出枯枝折断般的脆响,眼前炸开无数金芒——那些光芒竟勾勒出前世网购秘籍里的穴位图。 与《青囊养气诀》的周天路线诡异地重叠。 “咳...” 血沫溅在生附子的冰霜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他踉蹌著扶住柏木药柜,指尖无意识抠进木纹。 昨日施展鹰爪功留下的沟痕突然发烫,三百六十道木纹如活蛇游走。 最上层的乌头罐开始渗出霜雾。 吴仁安鬼使神差地摆出更扭曲的姿势——左足尖勾住井绳。 右腿反关节卡在晒药架缝隙,整个上半身拧成麻。 药箱带子勒进脖颈时,他忽然发现这个姿势竟与《五禽戏》残页上的虎扑式暗合。 “轰!” 沉寂多日的带脉轰然洞开。 足少阴经里乱窜的气息突然归位。 化作滚烫的溪流涌入涌泉穴。 青砖上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蒸腾的雾气里混著附子毒性的辛辣。 吴仁安惊恐地发现,自己呼出的白气竟在空中凝成个模糊气团。 药柜七十二枚铜铃齐声嗡鸣。 最顶层的乌头罐突然炸裂,靛蓝色的霜粉如烟般迸溅。 吴仁安本能地旋身躲避,扭曲的桩功姿势却让他失去平衡。 药箱脱手飞出,八十一斤毒草天女散般泼向夜空。 “咻!” 三枚柳叶刀擦著耳畔钉入樑柱。陆济世鼠灰色的衣摆扫落檐角蛛网。 老郎中枯指捏著半截艾条,鞭头指向吴仁安扭曲成诡异角度的左膝:“这是哪门子导引术?” “华...华佗...”吴仁安喉头滚动著血腥气,药箱砸碎的紫陶罐里正爬出百足虫,“弟子在练《五禽戏》...” “五禽戏?”陆济世的铜尺突然挑起他反折的右腕,“华元化若见你这模样,怕是要从汉墓里爬出来!” 晒药场突然陷入死寂。 七百二十束艾草隨风吹动。 “收拾乾净。” 老人甩袖离去时,一枚青铜铃鐺坠入药渣堆。 吴仁安抹去嘴角血渍去捡,发现铃舌竟是用半截指骨雕成。 寅初的露水凝结在破碎的乌头罐上时,吴仁安终於理清最后一筐马钱子。 他蜷在井台边揉著脱臼的肩胛,发现足印里的积水竟泛著靛蓝色——方才散落的乌头霜毒已渗入青砖。 更诡异的是右手指甲,那些琥珀色的新甲表面,此刻浮现出蛛网状的霜纹。 晒药场东墙突然传来细碎响动。 吴仁安抬头望见晨雾里飞舞的毒蛾。 —— 晨雾裹著药香漫过朱漆门槛。 吴仁安跪坐在青竹帘筛落的光斑里。 诊台柏木纹路间嵌著经年累积的药渍,被他用乌头汁反覆擦洗后显出狰狞的龟裂纹。 右手指尖残留的琥珀色在晨光里泛著蜡质光泽。 昨日浸泡七叶莲药酒的麻痒尚未褪尽。 “劳驾,扶我爹到诊台。” 布衣少女搀著老翁颤巍巍落座。 老人左臂不自然地蜷在胸前。 嘴角涎水在葛布衣襟浸出深色痕跡。 吴仁安搭上他浮肿的腕脉时,三焦经处的异样震颤顺著指尖窜入经络——像是有只百足虫在皮下钻行。 他忽然翻转手腕。 拇指扣住老翁合谷穴,无名指与小指如鹰爪般锁住內关。 这是昨夜参悟《五禽戏》残页时悟出的“金丝缠腕”手法。 指腹角质层下的青囊诀真气细若游丝。 “仁安师兄?”药童捧著针囊呆立门边。 老翁突然剧烈抽搐。 被锁住的穴位处鼓起鸽卵大的硬结。 吴仁安指尖发力,琥珀色指甲竟刺破皮肤半寸。 黑血顺著经络纹路蜿蜒而下,在诊台匯成个残缺的北斗图案。 “三焦经淤塞,邪风入脑。”他蘸著血渍在脉案疾书,笔锋因指节麻痹歪斜如蚯蚓,“当用牵正散加全蝎三钱...” 砚台突然被铜尺击碎。 墨汁泼溅在《诊家正眼》封皮。陆济世枯指钳住他右腕。 將扭曲的指关节掰向诡异角度:“谁教你用猛禽手法探脉?” 老翁喉间发出嗬嗬怪响,被刺破的穴位腾起靛蓝烟雾。 吴仁安这才惊觉掌心不知何时浮现血纹,昨夜涂抹的乌头霜毒正顺著劳宫穴回流。 “去取五毒锭!”陆济世银针连刺老翁十二井穴,转头厉喝,“还有你,滚去炮製房思过!” 吴仁安蜷在炮製房的阴湿角落里,面前堆著未去毛的蟾蜍干。 指尖麻痹已蔓延至肘弯,每次屈伸都带起细密的刺痛。 窗外飘来断续的啜泣——那老翁的女儿正跪在香炉前求籤。 他鬼使神差地並指成爪。 隔著麻布口袋揉捏蟾蜍腹腔。 青囊诀真气自发流转。 竟將毒素逼向废弃的手少阳经分支。 五只乾瘪的蟾蜍突然鼓胀如球,毒腺渗出墨绿汁液。 子时的梆子声漏进窗缝时,吴仁安正在烛火下抄写《诊家正眼》。 笔桿在麻痹的指间打滑,“滑脉如珠走盘”的“珠”字被他写成扭曲的爪痕。 烛泪滴在虎口结痂的伤口。 混著墨跡沁入宣纸。 他突然翻掌按向烛台,跃动的火苗在劳宫穴半寸处凝滯。 掌心血纹在高温下显现全貌——竟是幅残缺的任督二脉图,缺漏处恰与《五禽戏》残页的虎形图案吻合。 “仁安师兄,城南张员外家...”药童的呼唤被夜风扯碎。 吴仁安猛然缩手,烛火舔舐过的血纹泛起金芒。 白日里老翁抽搐的画面突然清晰:那黑血绘成的北斗玉衡位,正指向药柜暗格中的《五禽戏》残卷。 他撕下染血的宣纸裹手,却在触及门扉时僵住。 廊下传来陆济世与孕妇的对话:“...確是滑脉,胎气稍滯。” 冷汗霎时浸透中衣。吴仁安想起晨间错把孕妇脉象诊为滯脉时,自己麻痹的指尖竟未察觉那抹独特的流珠感。 若真按误诊方子抓药... 炮製房突然瀰漫起浓烈的艾草香。陆济世立在月洞门前,手中铜秤坠著三包安胎药:“可知错在何处?” 吴仁安望著师父襟前沾染的乌头霜粉。 忽然明悟那靛蓝色粉末的排列暗合带脉走向。 他屈膝跪地,麻痹的指尖在青砖刮出五道白痕:“弟子不该强运外道功法。” “错!”铜秤砸在石臼迸出火星,“医者五指当稳如磐石,岂容你拿来试那些鹰犬把式!” 夜梟啼叫声撕开寂静,吴仁安盯著砖缝里挣扎的蜈蚣。 那虫豸每欲爬向门槛,就被他掌心残余的药性逼退。 掌心血纹突然发烫,残破的任督图与蜈蚣爬行轨跡渐渐重叠成完整的周天。 五更天的露水凝结在窗欞时,吴仁安终於抄完第七遍脉经。 麻痹感退至指尖,琥珀色指甲却透出蛛网状霜纹。 他蘸著七叶莲药酒在掌心临摹血纹。 发现缺失的穴位正对应《青囊诀》禁忌的冲脉要枢。 晒药场传来晨扫声,新来的学徒正將夜交藤铺上竹匾。 吴仁安蜷起刺痛的手指,在《诊家正眼》末页补了行硃批:“切脉如驯鹰,收放皆在方寸”。 “可惜正道是沧桑…” —— 子时的露水凝在乌头叶片上。 泛著靛蓝色的幽光。 药童提著褪色的红灯笼转过迴廊。 灯笼纸上的“仁”字被虫蛀出星点孔洞。 在青砖投下斑驳的碎影。 “吴师兄又忘了锁毒草柜...”他嘟囔著摸向腰间铜匙串。 却在触及柏木门框时顿住——三道新鲜的抓痕斜贯门楣。 木茬间粘著琥珀色的碎屑,像极了前日晒药场那些古怪的霜纹。 灯笼光晕扫过门槛。 青砖缝隙里嵌著半片蓝翅蝶残翼。 药童蹲身用竹籤挑起薄翼,发现磷粉排列竟似人体经络。 翅根处还粘著未乾的七叶莲药汁。 “簌——” 晒药场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药童吹熄灯笼,贴著墙根挪到月洞门边。 只见吴仁安单足立在井台边缘,右腿反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十指如鉤扣住晾晒毒蛾的竹筛。 那些白日里封存的毒虫正绕著他手掌飞舞。 翅尖洒落的磷粉在月光下织成残缺的半月形。 药童的布鞋碾碎颗马钱子,细微脆响在静夜格外清晰。 吴仁安猛然转头。 琥珀色指甲划过竹筛,二十余只毒蛾应声炸成靛蓝雾团。 药童慌忙缩回阴影,后脑勺撞上药柜铜环,惊得顶层乌头罐轻轻晃动。 “谁?”吴仁安嗓音带著砂纸摩擦般的嘶哑。 药童屏息缩进陈皮堆。 腐熟的药香混著冷汗渗进衣领。 他盯著三丈外青砖上那道扭曲的阴影——吴仁安的脖颈正以活人难及的角度后仰,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长成三头六臂的夜叉模样。 寅时的梆子声救了药童。 吴仁安收势时踏碎两片屋瓦。 飞溅的碎瓷在药童脚边拼成北斗形状。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 药童才敢从霉变的陈皮堆里爬出,后襟粘著的蜈蚣乾尸正落出半截尾针。 晨光初现时,药童蹲在井台边清洗捣药杵。 水面倒映著他刻意低垂的眼帘——吴仁安正在东墙晾晒毒蛾残翅。 琥珀色的指甲不时闪过微光。 “师兄昨夜睡得可好?”药童將浸透的衣袖拧出紫黑色汁液,“西厢房顶的瓦片...” “暴雨打落的。” 吴仁安截断话头。 药碾突然发出刺耳摩擦声。 药童瞥见他虎口结痂的伤口正渗出靛蓝,忽然抓起把断肠草:“这筐毒草要入地字號柜吧?” 指尖状若无意地抚过柜门抓痕,“还是说...该放进暗格?“ 铜药匙坠地的脆响里,吴仁安碾碎了三颗马钱子。 药童弯腰拾钥匙时,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指甲——那截琥珀色正抵著他大椎穴,细密的霜纹顺著衣领爬上皮肤。 “你看到了。”不是疑问。 大抵是质问…詰问之类的。 药童喉结滚动,袖中滑出那片蓝翅蝶残翼:“昨夜子时三刻,晒药场东角。” 他感觉大椎穴的压力骤增,却强撑著咧嘴,“师兄的鹰爪功...和陆师父的铜人图不太一样呢。” 僵持被晨扫声打破。 吴仁安收手时,药童袖口多了个硬物——是半块雕著虎纹的犀角,浸过毒蛾汁液的表面正渗出翡翠色。 “申时三刻,城南土地庙。”吴仁安碾碎最后粒马钱子,毒粉在晨光里凝成个模糊的“禁”字。 第六章 去医馆 又是寅时。 每日寅时准有药童敲梆子。 寅时的梆子声还粘著晨露。 吴仁安已跪坐在仁安堂的柏木诊台前。 百八十格药橱在薄雾里泛著幽光。 第三层紫陶罐上新补的裂纹里嵌著夜交藤碎屑——那是昨夜药童失手摔的。 “城北分铺缺人。” 陆济世的声音混著捣药声从屏风后传来。 “我去…” 玄铁药杵砸在石臼里的节奏比往日快了三拍。 炮製的马钱子被细细碾碎。 须是在甘草里浸个二三十日才有得这般品相。 惊得檐角铜铃漏下细碎清响。 吴仁安指尖的七叶莲僵在半空,叶片上凝著未乾的露珠。 正顺著经络纹路滚向虎口结痂的伤口。 “三伏天痢疾多发,你去坐诊三月。” 师父鼠灰的直裰扫过青砖,袖口暗纹沾著新鲜的血竭粉。 “我的包袱你且拿去用,里面给你准备了些东西…” 吴仁安嗅到铁锈味里混著马钱子苦香——这是处理刀剑伤才用的配方。 师父教过的。 未闻出麻油香便是砂炮的,色浅是甘草浸的。 粉里飘著的是甘草甜,未看便知了。 药童抱著靛蓝包袱从后堂转出。 额角汗珠浸湿了缠著艾草的抹额。 吴仁安接过包袱时,掌心触到暗格凸起的稜角。 隔著三层葛布,能摸出是那本带痕跡的《阳泽风物誌》。 算起他尚未出过城北,医馆都极少离开。 顶天替师弟们打过一二趟醋。 “戌时闭馆。”陆济世枯指弹在青铜虎撑上,惊飞梁间两只蓝翅蝶。 “莫接刀剑伤患。” 虎撑內壁的铜绿簌簌而落。 露出暗刻的十二时辰图——戌时的方位嵌著粒乌头霜晶。 “慎接习武伤者…” 吴仁安正要开口,忽见师父左手腕缠著寸许新纱。 晨风捲起纱角时,隱约露出道蜈蚣状的紫红伤痕——正是青囊诀里记载的阳泽官府制式武学。 “百足追魂掌”打的伤势。 药橱顶层的乌头罐突然轻颤。 陆济世袖中飞出的铜尺精准击在罐身,震落三粒霜粉。 “申时前启程。”老人转身时,腰间的五毒锭药囊漏出半截染血的绷带。 “早些也好,莫要太晚…见见阳泽风情也好。” 包袱暗格里掉出本泛黄帐册。 吴仁安蹲身去捡。 发现册中夹著张二十年前的城防图——青龙帮的標记是硃砂绘的蛇形,白鹤武馆处摁著个带药渍的指印。 当他指尖抚过城南土地庙的標记时,帐页突然渗出龙脑香气,与那夜暗格中的《五禽戏》残页如出一辙。 “师兄当年绘的。”药童不知何时蹲在门槛边,手中铜药匙串叮噹作响,“他说江湖人要记清每处阴沟暗巷。” 吴仁安猛地抬头,药童却已缩回阴影里。 晨光透过竹帘,將帐册上的指印照得纤毫毕现——中指关节处有细微的凹陷。 卯时的晨雾漫进医馆时,吴仁安已背著药箱立在青石阶前。 青铜虎撑在朝阳下泛著冷光。 把手处新缠的葛布还渗著七叶莲药汁。 这也少不了,那也少不了。 他最后回望药橱顶层。 那枚系红绳的铜铃正在无风自动,铃舌撞击出的声响清澈空灵。 长街尽头传来漕帮力夫的號子。 八个赤膊汉子抬著樟木药箱走过,肩头“漕”字刺青隨肌肉鼓胀变形。 领头的老汉突然踉蹌,箱角撞碎武馆门前的石敢当——飞溅的碎石在地上散著。 石头上的北斗七星落了一地。 最末的玉衡位正指向吴仁安手中的虎撑。 武馆钻出的大汉撤住老汉的裤腰。 把整个人提將起来。 老汉半身流的汗沾满大汉的灰色麻半袖,云纹在挣扎时吸饱了油汗。 “吴大夫早啊!”对街茶博士掀开蒸笼,白雾裹著当归羊肉包的香气漫过街道。 三个白鹤武馆弟子挤在摊前。 腰间木刀鞘有意无意地磕碰著药筐。 其中一人虎口的老茧位置,恰与青囊诀记载的“鹤喙手”运劲点重合。 陆济世捣药的闷响突然停了。 吴仁安握紧虎撑转身,见师父立在“悬壶济世”匾额下,枯掌按著第三根楹联——“寧治十病不医一伤”的“伤”字裂痕里。 正渗出昨夜未擦净的血渍。 昨日酉时馆里来了三个官差,两人抬一人。 倒著的要医刀伤。 掀开差服,里面的伤处似在刀片里滚了的。 里衣都被染了个透,幸是刀伤虽多却不伤臟器。 吴仁安接了诊,治到一半时老郎中將人尽轰了出去。 那差人走时对著师父印了一掌,被翻手挡下。 大穴挨了几针,定了穴。 倒著被背出去的。 进来三个,抬的。 出去三个,一人拉两。 —— 阳泽城南大街上是话本里“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的热闹繁华。 街道两旁儘是些酒楼茶馆、当铺钱庄、酒肆客栈。 不止是鳞次櫛比。 更是旗帜高悬,迎风飘飘。 街上。 这一处是小贩挑担叫卖,那一边是货郎摇鞀授。 晨雾还未散尽。 城南码头已蒸腾起混杂鱼腥与药草的气息。 吴仁安背著藤编药箱转过街角。 青铜虎撑与箱中瓷瓶相撞。 发出细碎的清响。 三日前浸过醉鱼草的葛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留下淡青的湿痕。 八个赤膊力夫正从漕船卸货。 肩头『漕』字刺青被汗渍晕开。 倒像盘著条洇湿的青龙。 领头汉子抬脚踹翻个瘦弱挑夫,樟木箱砸在青石板上,裂开的缝隙里漏出几粒带霜的马钱子。 吴仁安认出了汉子——去岁坑他,差点丧命的那位。 “龟孙子的腿脚比娘们还软!”力夫头子颈间银链子甩得啪啪作响。 踩住挑夫颤抖的指节,“这箱川乌值二十两,零头都够买你全家性命!” 吴仁安眯眼认出了那道疤——他初到阳泽城,正是这廝在码头讹了三钱银子。 说是能办牙牌… 此刻那疤脸汉子靴底沾著可疑的硃砂粉,分明是自己故意打翻药箱的伎俩。 “这位爷消消气。”吴仁安拨开围观人群。 药箱铜扣有意擦过漕帮汉子的后腰。 指尖暗藏的霜气攀上对方裤腰,在“漕”字刺青处凝出乌青。 疤脸转身时,银链子缠住了药箱系带。 吴仁安佯装踉蹌,袖中滑落的碎银滚到挑夫手边。 银子表面泛著诡异的青灰——昨夜用七叶莲药酒泡过的寒毒,正顺著纹路渗入银髓。 “晦气!”疤脸一脚踢飞碎银,那银块却鬼使神差地落回他束腰的汗巾褶缝里。 到底是个贪的,一钱半钱银子都是好的。 挑夫趁机爬起,背著半篓摔碎的川乌钻进小巷。 对面武馆突然爆出喝彩。 两个白鹤武馆学徒正在斗拳,木人桩上的膻中穴標记被指虎蹭得发亮。 稍壮的那个突然变招为“鹤喙手”,指节精准叩向对手云门穴——正是吴仁安在分铺帐本上见过的改良招式。 铺子原坐馆的大夫爱收伤的武馆学徒。 他们打来打去使的都是白鹤拳那几式,八式白鹤拳阳泽的路边老汉都会。 人家总纲开头便是: 三文钱可买盗版书, 七分劲能退拦路徒。 不须名师不拜祖, 坊间老汉皆能舞。 武馆教的无非是高雅点的变招罢了。 馋鹤夺食改了个“鹤啄手”的名字就敢收30两。 说是馆主从“呆鹤望天”中创出个“鹤立鸡群”。 一招蹬腿常人近不了身。 明了人都知那廝当过子,討钱时用的“趟地蹬腿”倒是熟练。 “砰!” 被击中的学徒撞翻了跌打药摊。 摊主老头袖中寒光乍现,淬毒的柳叶刀擦著吴仁安耳畔飞过,钉入漕帮汉子的樟木箱。 刀柄缠著的青蛇皮,与《阳泽风物誌》记载的蛇帮標记一般无二。 吴仁安琥珀色的指甲捏住飞刀。 摘了刀尖丟了回去。 疤脸突然打了个寒战,汗巾里的碎银不知何时贴上了肚脐。 他骂骂咧咧伸手去掏,指腹瞬间凝出霜。 吴仁安低头掩住笑意——气海穴沾了乌头寒毒,够这泼皮腹泻三日了。 “卖虎骨膏嘞!” 斜刺里窜出个疤脸同伙。 托盘里所谓虎爪实为骡蹄染色。 吴仁安嗅到其中掺了三分砒霜,正要揭穿,忽见那廝腰间露出半截香囊。 漕船传来號角声。 疤脸汉子突然脸色发青,捂著肚子撞开人群。 他每跑一步,青石板上就多滩冰晶似的黏液,在晨光里蒸腾起靛蓝雾气。 沿途商贩纷纷掩鼻,卖艾饼的老嫗却抽动著鼻翼。 突然抄起药杵追打过去:“天杀的!把我镇摊的雄黄粉吐出来!” 吴仁安退到茶棚檐下。 指尖轻轻摩挲虎撑內壁。 戌时方位那颗乌头霜晶正在发烫,提醒他莫管閒事。 棚內三个凤莲宗的女弟子突然掷筷为剑,击飞了禾山道弟子的药囊。 迸裂的瓷瓶中爬出只通体赤红的蜈蚣。 慌不择路地钻进漕帮汉子的裤腿。 “啊呀!”惨叫声惊起檐角白鸽。 疤脸汉子在码头上躥下跳,裤襠里腾起的红雾竟与寒毒靛雾交融。 吴仁安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青囊诀》禁术篇记载的“鴆鬼面”,需得五毒相衝才能显现。 卖跌打药的老头突然收摊,柳叶刀在掌心旋出朵青。 吴仁安嗅到他身上漫出的蛇腥气,故意將药箱撞向对方背篓。 三颗马钱子滚入蛇皮袋的剎那,老头浑身剧震。 耳后浮现出鳞片状红斑。 日头攀上桅杆时,吴仁安已在茶棚饮完第三盏苦丁茶。 漕帮的樟木箱还歪在路边。 裂缝里钻出几只肚皮鼓胀的老鼠——方才疤脸汉子留下的寒毒,此刻正在鼠群血管里凝成冰丝。 汉子躺在鼠尸身下…鼠尸躺在他身上… 他弹指將茶渣撒向鼠尸,七叶莲的余毒瞬间化开冰丝。 起身时药箱轻了三钱。 那本暗藏势力图的《阳泽风物誌》,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垫在了白鹤武馆的木人桩下。 —— 申时的日头斜照进分铺后院。 井台青砖上爬满深绿苔蘚。 吴仁安握著竹帚清扫落叶。 这儿的竹子不知为何也落叶。 拨开杂草,来见泡了水的根他便瞭然。 分铺打杂的雨天还浇水,竹根似是烂了。 这儿说来也怪——后院里中毛竹,未见有人拿这种竹子当观赏的。 帚尖扫过砖缝时带起细微的金属刮擦声——像是某种利器划过青石的余韵。 帐册摊在井沿石上。 昨夜暴雨浸透的纸页间浮起道暗黄夹层。 银针挑开糨糊的剎那,半张漕帮货单飘落井底。 背面用硃砂描著四行小诗:“子午流注井中月,任督倒悬影成双。若问阎罗借快刀,且看青砖第七行。” 吴仁安屈指叩响井台,七块青砖的回声在第三块陡然发闷。 指甲刮开经年苔衣。 砖面浮凸的经络图在暮色里显形——竟与仁安堂暗格中的《五禽戏》残页首尾相接。 他蘸著药酒涂抹纹路。 凹陷处积攒二十年的泥垢遇酒化开,露出截扭曲的刀尖刻痕。 “劳驾吴大夫搭把手!” 前堂传来的呼喊惊得他银针落地。 回身时肘部撞翻药酒罈,琥珀色液体顺著砖缝渗入地下。 待支走取金疮药的鏢师,井台青砖已泛起诡异的油光。 那些经络刻痕吸饱药酒后,在暮色中竟渗出黑红血渍。 吴仁安摸出针灸包里的磁石。 磁石贴著砖面缓缓移动。 当磁石滑至足少阴经交匯处,井壁忽然传来机括轻响。 三块青砖如活鱼儿般弹起,露出个浸透尸油味的油纸包。 《小阴柳刀谱》的封皮粘著水藻,改良式的硃批盖住了原版的五毒门印记。 第一页夹著张仁安堂二十年前的处方笺——“手少阳刺痛用七叶莲三钱”的字跡。 与大师兄留在暗格陶瓮的铭文如出一辙。 “夜叉剔牙...”吴仁安就著残阳细看刀式图解,忽然抓起捣药杵比划。 杵尖掠过晾晒的毒蛾干时,七只蛾翅齐刷刷断成两截,断口处渗出靛蓝毒液。 他忽觉小指抽搐,手少阳三焦经如被火蚁啃噬——正是刀谱记载的初练徵兆。 井水忽然翻涌如沸,浮起个泡胀的麂皮袋。 割开层层油布,里面是把刃带暗槽的柳叶刀,刀柄缠著仁安堂特製的驱毒葛布。 当刀尖轻触青砖经络图的膻中穴位置,整面井台轰然塌下半寸,露出下方丈许见方的密室。 腐朽药气扑面而来。 四十九盏人膏灯环绕青铜人俑,俑身要穴插满毒针。 吴仁安凑近观察膻中穴的针孔。 发现內壁刻著改良式运劲口诀——正是將“夜叉剔牙“与青囊诀融合的法门。 看痕跡大师兄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密室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吴仁安反手按灭油灯时,柳叶刀不慎划破人俑少商穴。 人俑是真人炮製的,穴位溅出血。 黑血喷溅在《小阴柳刀谱》封皮,竟显出大师兄的血书:“七月十五,携刀至白鹤武馆后巷——崇庆三年留。” 当今是崇庆十年。 回到地面时暮色已沉,吴仁安將刀谱浸入七叶莲药酒。 墨跡化开的剎那。 十年前的潦草笔记在酒液中浮沉——每处阴毒招式旁,都添著青囊诀的化解之法。 当他按改良式运转真气。 手少阳刺痛竟转为任脉暖流。 子时的梆子声惊起夜鸦,吴仁安对著井水练刀。 柳叶刀挑飞三片落叶,每片断成七截方才落地。 一式“夜叉剔牙”將井绳挑成百缕细丝,断口处整如尺量——这是將医家精准融入刀法的明证。 朝霞透出紫意。 晨露未晞。 密室重归寂静。 唯有青砖经络图上新添的刀痕。 默默记下某个医者向江湖踏出的第一步。 —— 戌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 吴仁安正给“悬壶济世”的匾系上闭馆的绸。 青铜虎撑在暮色里泛著冷光,把手处浸透的七叶莲药汁凝成霜。 被檐角掠过的夜梟翅膀扫落三粒。 井台边的青砖突然发出龟裂声。 吴仁安捏著红绸的手顿了顿。 余光瞥见砖缝里渗出的水来。 又得修… 前堂木门突然被撞得砰砰作响。 “大夫!大夫救急!” 带著铁锈味的哀求混著血腥气渗入门缝。 吴仁安摸向门閂的剎那,想到了师父的嘱咐。 他屈指叩了叩门板。 透过缝隙看见个蒙面壮汉搀著同伴,那人右肩伤口翻卷如婴儿嘴唇。 渗出的血珠泛著白鹤武馆独门铁砂的腥甜。 “本馆戌时不接诊。”吴仁安將虎撑抵在门缝,劲气顺著铜锈爬上伤者衣襟。 “往前三条街有夜值医馆。” 蒙面汉突然暴起,染血的朴刀劈进门缝:“见死不救算什么仁安堂!” 刀刃离鼻尖三寸时,吴仁安嗅到铁砂里掺著醉鱼草粉末——正是他晨间晾晒在檐下的那批。 心中暗骂…贼偷还上门了… 他忽的鬆开门閂。 壮汉收势不及扑进药柜。 吴仁安后撤半步,肘弯压住翻倒的柏木药柜。 蒙面壮汉的朴刀劈碎第三层抽屉,二十七年陈的陈皮与断肠草碎末混著木屑纷扬,在烛火里织出张腥甜的网。 “好个悬壶济世!” 壮汉刀刃挑飞青瓷药瓮。 琥珀色药酒泼溅成帘。 吴仁安嗅到七叶莲的苦香,足尖勾起铜药碾掷向同伙面门。 那人抬臂格挡的剎那,他十指已化作铁鉤。 脚上使劲,朴刀打了个圆,扑向了药柜。 朴刀卡在桐木药柜的缝里,吴仁安探爪擒住刀背,另一只手捏在汉子肩头。 “咔嚓。”一声。 脱臼了。 壮汉,想用另一只手抽出刀。 朴刀抽出带著的陈年桐木味和一股子清新的艾草味衝进鼻子。 正要使劲时右肩也是一阵疼。 然后是无力,膀子软下来了。 刀也跟著手臂一同下垂。 鹰爪扣住腕骨的脆响混著痛呼炸开。 吴仁安拇指嵌入列缺穴。 余下四指如钢箍收拢——这招“金丝缠腕”在铜人模型上练过百遍,此刻捏碎的是活人经络。 手瘫软的垂在身侧,地上是金属和地砖碰撞的清脆响声。 壮汉臂膀青筋暴起如蚯蚓。 朴刀噹啷坠地时,刀刃已插进同伴脚背三寸。 “脱臼而已。”吴仁安指腹摩挲著对方腕间错位的骨节,红葯酒顺袖管滴在伤处。 那人腕骨泛起的青紫竟与铜人穴位分毫不差。 他忽然想起月前给跌打损伤的鏢师正骨。 似也是这般筋络暴凸的模样。 伤者突然暴起,完好的左掌劈向药柜。 七百二十枚铜环齐颤,最顶层的乌头罐倾泻下霜雾。 吴仁安旋身避让,后颈却撞上晾晒的毒蛾干。 靛蓝磷粉迷眼间,他右膝顶住对方气海穴,左手成爪锁住咽喉。 “医者仁心。”他声音比乌头霜还冷,拇指抵著伤者喉结缓缓施压。 “但仁字上头,还悬著济世的刀。”青铜虎撑突然嗡鸣,把手处缠的葛布寸寸崩裂,露出內壁暗刻的“禁”字。 蒙面汉的哀嚎渐弱成呜咽。 吴仁安鬆手时,那人腕骨已肿如鹅卵,青紫淤血顺著太渊穴爬成蛛网。 他从狼藉中拾起半截忍冬藤,浸了药酒缠住伤处:“经络未断,敷三日七叶莲可消。” 烛泪滴在诊台《金疮要略》的残页上,將“伤筋动骨一百日”的硃批晕成血斑。 吴仁安掰开同伴嵌著刀片的脚掌。 柳叶刀挑出铁砂的动作,与白鹤武馆学徒自己疗伤时一般无二。 只是这次刀刃多旋了半圈——方才鹰爪扣脉的余劲未散。 “醉鱼草入血,寅时发作。”他碾碎三粒甘草片混入金疮药,“想要解药,就拿五两纹银赎方。” 药杵敲击铜臼的脆响里,蒙面汉腕间筋膜突突跳动。 大筋像被捏住七寸的蛇。 夜风卷著碎艾草扑向烛台。 吴仁安剪开染血的麻布,敷药手法却轻柔如抚琴。 当乌头霜混著七叶莲渗入伤口时,壮汉暴凸的眼球渐渐归位——这痛楚他再熟悉不过。 冲脉时內气到带脉的抽搐便是这般滋味。 铜盆里的血水映出两张扭曲的脸。 吴仁安突然按住伤者肩井穴,银针在烛火上燎过三息,精准刺入浮突的筋包。 那人喉间的闷哼与药柜吱呀声重叠。 二十余个紫砂灌跟著颤了颤。 “滚吧。”他甩落针尖黑血,青铜虎撑叩响青砖。 “再敢劈我的药柜...”指尖扫过碎裂的陈皮,枯叶竟在药酒里舒展如新。 蒙面汉拖著同伴退向门扉时,七叶莲的余香正漫过破碎的药柜。 子时的露水凝在门环上。 吴仁安蹲身收拾狼藉,发现那柄朴刀劈开的裂缝里,竟嵌著半片蓝翅蝶残翅——与他指甲上的霜纹如出一辙。 药杵碾碎最后一粒醉鱼草时,东墙传来猫猫撕咬的动静。 声音混在更夫渐远的梆子里——亥时。 把血腥气揉碎在戌时的深巷。 第七章 血 看著打更人远去。 巷子里等了很久的影子动了动。 走起来带著药味,一股子沁入身体的气味儿。 灰白的月从浓云中透了过来。 医馆的门还没关紧,屋檐的一角上繫著那铜铃——铃舌由指骨磨的那个。 夜风抚过,骨质和青铜碰出的声音比铜更清。 玄铁药杵碾碎最后一粒醉鱼草。 那最后一粒醉鱼草的声响混著铜铃残颤。 空灵的声儿在空荡的医馆里织成张黏的网。 吴仁安蜷坐在柏木诊台前。 手扣著油光鋥亮的柏木。 脊樑抵著“寧治十伤不医一病”的楹联——那是从师父那里抄来的。 抄的时候改了些。 硃砂笔尖悬在《子午流注图》的戌时方位迟迟未落。 羊角灯將他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隨穿堂风扭曲成诡影。 枯黄的竹叶遮上了诡眼。 青铜虎撑把手处的葛布吸饱了夜露。 每转动半寸便渗出铁锈味的湿痕。 晾晒场的七叶莲在风里簌簌翻卷。 叶片背面爬著三只吸饱药露的夜蛾,翅尖磷粉隨呼吸忽明忽暗。 吴仁安屈指弹飞沾在袖口的蜈蚣乾尸,断成三截的虫躯坠入铜盆,在乌头药酒里浮沉如卦象。 他忽然停笔,耳后风池穴突突跳动。 二十步外东墙药橱顶层的寒水石罐正在“吐息”。 靛蓝霜雾顺著柏木纹路爬行,在“手少阳三焦经”的刻痕处凝成冰丝。 昨日前浸过蛇毒的银针插在脉枕旁,针尾繫著的红绳无风自动。 碾药声復起时带著三分滯涩。 醉鱼草碎末在石臼里泛著蚌壳青。 每记捣压都激得铜吊子里的陈醋泛起涟漪。 吴仁安盯著醋面倒影——自己鼻樑的旧疤被蒸腾的酸气晕开,倒像条盘在印堂的青鳞怪蛇。 他忽將药杵斜插进石臼缝隙。 杵尾北斗纹路正对井台方向,后院的毛竹被风吹出呜呜的呜咽声。 晾药架西角的马钱子突然爆开细纹。 吴仁安指尖抚过皸裂的果壳,甲缝渗出的七叶莲药油將裂纹染成琥珀。 这些本该在申时收匣的毒果,此刻却未收。 烛火“啪“地爆出灯。 贪婪的火舌舔了舔灯芯。 惊得梁间夜蝠撞翻药筛。 吴仁安蘸著乌头霜修改流注图,硃砂在戌时方位晕成血斑。 羊皮纸突然捲起边角,露出夹层里半片犀牛角——与药童的那片的完全吻合。 —— 亥时梆子敲过一刻。 井台青砖渗出带著醉鱼草腥甜的水渍。 吴仁安正用麂皮擦拭解剖铜人的曲池穴。 铜锈混著陈年血垢在帕面洇出油渍。 打杂的昨日就被他辞了,结了工钱后大家都放鬆了心。 穿堂风掠过晾晒场的环蛇干,最西侧装著寒水石的罐口凝出冰晶,晶面反照出檐下一抹皂靴残影。 药童皂靴碾碎廊檐晒僵的蜈蚣。 足尖沾著的红黏土在地砖拖出断续血线。 蛇纹皮囊在腰间鼓胀如孕肚。 暗合某种呼吸法的吐纳节奏。 他在第三块活砖处停驻,靴跟轻磕青砖接缝。 砖屑落去井里。 井水翻涌如沸。 浮起半片犀牛角。 “师兄的陈皮霉了。”药童屈指叩响门环,声线裹著马钱子的苦味。 月光从门缝飘入,精准落在未乾的《任督倒悬图》中央。 吴仁安握笔的手顿了顿。 墨汁顺著任脉轨跡坠向丹田,在襠部渍出墨团。 药童指尖挑著浸透乌头汁的葛布进门。 靴子碾过门槛避虫的雄黄粉。 黄粉在青砖上因出个残缺的“漕”字。 吴仁安看愣了。 “师兄也不想师父知道你在练那爪功吧…” “二百两雪银。” 他忽然旋身。 腰间皮囊抖出二十枚柳叶刀。 “再加师父枕下的《青囊功》手札。” 刀刃在烛光里闪过寒光。 尖子正指吴仁安突跳的太阳穴。 吴仁安用银针挑开药杵上缠绕的蛛网。 蛛丝断裂声恰与铜铃第七颤重合。“师弟是漕帮的吧。” 他忽然轻笑,袖口滑落些许药粉。 “那夜月色可好?” 药童忽然探手抓向吴仁安面门,指风扫落带起阵风 吴仁安反手扣住药杵,玄铁表面睚眥纹路突然暴凸,將手爪震回。 二十枚柳叶刀应声而动。 刀刃贴著他的脸颊插入青砖。 烛火將两人的影子投在《黄帝內经》帛书上。 烛火在青铜虎撑表面镀了层血色。 吴仁安五指成鉤,指甲掠过药童膻中穴三寸处便收势。 带起的劲风掀翻了案头《子午流注图》。 靛蓝霜雾从井台漫进来,將药童腕间的漕帮刺青染成青鳞。 “漕帮的莽牛劲?”吴仁安错步旋身,鹰爪擦著对方章门穴划过。 指尖勾破的葛布里衣下,皮肤泛著不自然的潮红——这是內劲强行冲关的徵兆。 药童后撤时撞翻了艾草垛。 百八十束干叶簌簌而落。 他右掌劈向吴仁安肩井穴,掌缘带起的腥风里混著蛇胆苦味。 正是漕帮力夫常用的“开山掌”。 招式起势太满。 掌未至半途已露空门。 吴仁安屈指剜其曲泽穴,指甲与腕骨相撞竟发出刺耳的碎裂之声。 勾出带著小筋的血肉。 药童臂膀筋肉骤然暴凸。 青筋如蚯蚓盘曲——莽牛劲催到七分,却卡在少海穴不得寸进。 吴仁安顺势扣尺泽穴,指下脉象鼓胀如过江之鯽。 “云门…” 话音未落,药童左膝已顶向气海。 吴仁安侧身避让,肘尖顺势肘击对方跳动的京门穴。 纠缠间药童碾碎满地晒僵的蛇干。 二十枚柳叶刀被药童飞出。 却在鹰爪翻覆间失了准头。 刀刃钉入柏木药橱,將“手太阴肺经”铜人模型被扎了满身。 吴仁安嗅到刀锋上的腥甜毒物。 有一把插在了左膀上,刺痛传来。 他忽然並指为剑。 直刺药童喉间廉泉穴——这招“金针渡厄”本是点穴手法。 此刻裹著三分青囊诀內劲。 琥珀色的指头刺入廉泉,阴寒的內气顺著穴位进入经脉。 药童仰头暴退,后脑撞碎盛著寒水石的陶罐。 冰晶混著鲜血顺督脉滑落。 吴仁安扣著寒水石望他最里塞,药童拼命想吐出。 他反手抓向吴仁安足三厘。 指法依稀可见白鹤武馆“鹤啄手”的影子——经典的贪鹤啄食。 却因莽牛劲催发过猛,指尖离穴半寸便颤抖不止。 吴仁安足尖挑起半截忍冬藤,藤条如灵蛇缠住药童腕脉。 七年陈的藤芯浸透药酒,遇著莽牛劲的燥热竟腾起细烟。 “漕帮教头没告诉你?”他骤然收劲,藤条在列缺穴勒出血痕。 “莽牛劲配鹤啄手,如同砒霜佐蜂蜜。” 琥珀色的指尖穿进手腕,血液从列缺穴狂涌。 药童喉间嗬嗬作响,暴起的太渊穴將藤条震碎。 指尖在太渊上一点,血液涌出。 吴仁安却已退至诊台,指尖拈著从对方襟口摘下的寒水石。 他指甲上蔓延出霜纹——方才缠斗时竟已探遍药童十二正经。 “师父应当是说过的,轻者轻,重者重…” 晾药架突然倾倒。 陈年七叶莲的粉尘漫成青雾。 药童双目赤红欲再扑上。 右足商丘穴却突然塌陷——吴仁安先前刺入时暗留的阴劲已然发作。 他踉蹌跪地,掌风扫碎三个乌头罐,毒霜遇著满室药雾,竟在樑柱间凝成无数青烟。 铜铃骤响,指骨铃舌轻摇。 吴仁安抚平《子午流注图》卷角,图中戌时方位的血渍正缓缓渗向亥时。 井台传来冰层碎裂声。 浸泡犀角的水面浮起细密血珠——方才缠斗时溅落的血。 吴仁安杵在药童的身前,似是在等著什么。 地上的人儿口中落下一粒石子大的寒水石。 倾倒的烛火舔了舔《黄帝內经》的书页,忽的又大口吞下,半张帛书燃起火来。 药童突然暴起,仍然是那贪鹤啄食的起手,莽牛劲力在未被刺破的腕脉游动。 鹤的喙,牛的身。 点在玄铁上,发出“乒”的金属交鸣声。 亏得是童子手未长开,脉里游动的劲也藏著寒毒。 福至心灵的一点被药杵接下。 跪著的药童竭力想起身,头將要还未抬起。 一抹幽光映过他的瞳孔。 血液溅到稚嫩的皮肤上。 一旁燃著的《黄帝內经》被涌出的红色液体浇灭。 童子喉咙动著,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 他没了下巴,喉管末端被切开一道口子。 只有嗬嗬的声音穿出。 吴仁安手里拿著大师兄的柳叶刀,刀脊上的特製血槽流的却是他的血。 劲风袭来,琥珀色的指尖剜入药童的头皮。 两股內气自云门匯入少商穴,盖在天灵上的鹰爪带著內气陷入颅骨。 使的是《铁翎鹰爪》的“枯爪裂石”那一式。 本用来卸人手脚的阴毒招式扭开天灵,扯出连带著的红白之物。 童子的魂霎那间升了天。 吴仁安脑海中一盪,时间似乎停滯。 似是有种福至性灵又似醍醐灌顶的…感觉… 识海里冒出一行血色文字——罪:柒。 他不知为何知道。 在见到血字的一瞬就知道是他前世的东西…那是他不懂事时在某鱼上买过的。 古董“死亡笔记”。 这是他的金手指? 意识里混沌又过的极慢,在消受了震惊后研究起了血字。 这血字决不是柯南道尔的血字的研究中的血字。 心念一动,血字浮动。 柒变为陆,只是减少了一位数字。 “罪”字一阵扭曲,一点红光冒出,他的意识触碰红光。 光芒没入意识体,流向了身体里代表 那“夜叉探牙”的光团,那青黑色的光团在那点血光下忽的壮大。 青黑色的糰子大了一圈。 顿时间,无数记忆涌入识海。 那是他在练刀的记忆… 自己在夜里照著烛火不停的练。 柳叶刀挑起。 猪头起初被刀切出一道道深痕,后不断变浅,直至彻底消失。 后又换了人头,那刀快的、利的连被割开的皮肉都未能察觉。 刀光初时断续如星,渐渐的如恶鬼探手。 旋身劈风转作夜叉在夜里舞,刃鸣清越间蜡烛芯未触已裂,寒芒一点將烛光挑灭。 这是…大成! 这一式残刀须臾之间就直接大成。 他似乎对那血字有了研究,那血字的功效恐怖如斯! 此血字断不可…不用! 意识在血字间滑动,六团红光浮起,隨他的心念而动。 在那以混沌为背景的识海中似是六颗血淋淋的臟器,拖著的轨跡就是那滴下的鲜血。 那些红光中似乎有著药童临了是喉咙的嗬嗬声,怪异而悽惨。 吴仁安拖著那六团光。 引著光没入了那《青囊决》的青光中。 这光团也是陡然壮大,但是却没有和那先前一样的记忆。 反而是青光中有灰光浮现,整个光团如活物血管般蠕动,最终变的青灰。 似是死人的肤色样式。 也未拿苍朮熏过的,死的自然。 大片的记忆突然炸开,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之长。 那记忆中的他在月下练著《青囊决》,运功却是极不通畅。 少商穴如同山岳般阻挡著內气。 转的自己又在月下摆起了“夜叉担山桩”,內气如吃了药一样,匯聚成又粗又劲的洪流,撞进了少商。 画面中的自己不断的尝试修改《青囊决》的小周天路线,走火入魔后又不断恢復如初。 经脉寸断又顷刻间自愈。 练到后面,那运功路线和周天练发愈发通畅丝滑。 练出的青灰色內气如长江大河报在经络没奔涌,身上半数穴位都集满了內气。 这青灰內气比之《青囊决》练出的更霸道诡譎,改透著丝丝寒意。 与其叫《青囊决》不如叫《夜叉决》。 那劲力和古怪的练功也不是医家模样。 记忆里气劲顺鼻腔吐出丈许有余。 记忆消化后…识海里涌出六个扮著药童临了死相的恶诡。 围著吴仁安发出“嗬嗬”的声音。 转的又飘散如烟。 那烟把他拽回现实,手上尚沾著药童的红白之物。 要是让差人拿了… 不行! —— 寅初的梆子声漏进窗缝时,井台青砖已沁满暗红。 那药童同药材碾在了一处。 胳膊上敷了蛇药,又口服了治刀伤的汤药。 吴仁安將药童瘫软的躯干拖至捣药台。 玄铁杵尖蘸著七叶莲药酒。 从气海穴开始碾磨。 骨裂声混著醉鱼草的腥甜漫开,像暴雨时节炮製蜈蚣乾的响动。 二十年陈的柏木台面吸饱了血。 木纹间浮起经络状的暗斑。 他褪去浸透莽牛劲的葛布中衣。 布料遇著乌头霜雾便蜷成蛇蜕。 尸身太渊穴嵌著的银针被拔出时带起缕血丝,在青铜虎撑表面凝成北斗第七星。 檐角铜铃忽地急颤,指骨铃舌磕出个残缺的宫商调。 “该用九蒸法。” 吴仁安翻出地字號药柜的赤石脂,混著寒水石粉撒入石臼。 尸骸右臂率先化作靛蓝浆液。 他记住配比,下次也兴许会派上用场。 经络碎屑隨药杵起落浮沉。 他舀起半勺稠浆倾入井台。 水面腾起的雾气里游动著似是十年前大师兄炮製人傀时的刀痕。 卯时的露水漫过晾晒场时,膝骨已碾作七钱霜粉。 吴仁安用蛇纹皮囊盛装碎末。 每装三勺便掺入三钱陈年艾灰。 皮囊鼓胀处用银针扎出十二井穴,毒血顺著孔洞滴入铜盆。 与乌头药酒融成黏稠的琥珀色。 井台边缘新结的冰晶映著残影。 他將最后半截脊骨塞进寒水石罐。 骨节撞上罐壁发出空响,惊得梁间夜蝠撞碎三只药筛。 靛蓝雾靄里,百十束艾草无风自动。 最陈那株突然爆出火星,將悬丝诊脉用的金线燎成土灰。 辰光初现时,吴仁安正用麂皮擦拭青砖。 血渍渗入“手少阳三焦经”刻痕。 不像是杀人凶案现场。 倒像师父用硃砂笔校正过的脉案。 铜人模型的曲池穴插著半枚柳叶刀。 刀刃残留的蛇毒正与七叶莲药油廝杀。 在晨雾里蒸腾出翡翠色的烟。 晒药场的马钱子突然齐齐爆荚。 吴仁安捻起粒种仁对著天光端详。 地砖碎裂出几道纹儿。 裂纹间渗出的白浆在破布上凝成个模糊的“漕”字。 被他用银针挑起后坠入井中。 涟漪盪开时,水面浮起昨夜未化的犀角残片。 螺纹间嵌著药童最后一抹惊悸。 这井水却是不能喝了,吃河水亦比这要好上些。 一盆热醋洒开,砖石上沁上的血渍被化开。 铁锈味被酸死吞了个乾净。 医馆开张的云板敲响前。 他特意保留了三处痕跡:柏木诊台边缘的抓痕,井沿青砖的冰裂纹,以及《子午流注图》亥时方位的墨渍。 晨扫的竹帚掠过这些残跡时,发出碾碎蝉蜕般的细响。 那焦了半页的《黄帝內经》古卷隨风自动著。 当首缕天光穿透东窗。 那红霞正透著紫。 將医馆的门搬开,涌进一股早晨独有的清气。 顺著鼻子钻进肺里。 吴仁安正往《医案》补录:”亥时惊风,施金针镇煞。” 笔锋扫过“煞”字最后一捺,檐角铜铃恰好漏下半粒红晶,在砚台里融成带铁锈味的墨。 放了笔。 手里拿著麂皮细细的擦著,铜铃上落下的红晶在皮子上碎开。 . 第八章 上门 第三日卯时。 晨光裹著薄雾漫过医馆的门扉,那门在熹微晨光下镀上了层金漆。 那雾正顺著瓦当往下淌。铜铃凝著蛛网般的血丝, 松木板上有一点褐斑,是那蒙面汉流的。 麂皮绒蘸著醋抹过,那斑在皮子上蕴开。 轻轻的风儿吹著檐角的铜铃,舌鐸铃铃的碰著,晃动间带著一丝腥气。 铃舌指骨被雾气洇出玉髓的光泽。 吴仁安坐在诊台上,指头挑著蛇胆膏在膀子上的创口抹。 左手的伤结了层琥珀色的痂。 蛇胆膏抹上去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那痂被碾碎,敷上的药膏堵住了要渗出来的血。 吴仁安用银刀片刮去柏木诊台缝里的油渍。 七叶莲粉簌簌洒落,腐檀香混著陈年血垢蒸腾起来,像焚了半截的犀角。 晾药架新添的三筐醉鱼草还沾著的血味。 叶脉间凝的露珠泛著铁锈腥甜。 最西头那筐蜈蚣干突然爆开细纹,二十对步足在晨雾里抽搐,仿佛昨夜死透的人还在挣扎。 井台边的乌头霜积了三指厚。 吴仁安握药杵的手顿了顿。 杵尖北斗纹路卡著片带血丝的指甲盖,正是药童左手小指的残骸。 他蘸著七叶莲药酒继续捣碾。 冰晶混著骨渣在石臼里泛出蚌壳青。 前日溅在《黄帝內经》帛书上的脑浆已凝成蜡状。 被他刮下来掺进壮阳的斑蝥虫粉里。 晨风掠过晒僵的环蛇干,尾尖扫落几粒带髓的骨碴,在青砖上滚出个残缺的“之”字。 药橱第三层突然传出细响。 装著寒水石的陶罐正在“吐纳”。 霜雾顺著“手少阳三焦经”的木刻纹路爬行。 途经曲池穴时凝成冰丝。 他掀开地字號抽屉取赤石脂。 瞥见暗格里泡胀的指骨——药童右手拇指正浮在七叶莲药酒里。 辰时的梆子漏进窗缝。 吴仁安捻起粒马钱子对著天光端详,种皮皸裂处渗出琥珀色的浆液。 井台皸裂纹里未擦净的血渍同色。 自家的马钱子没炮製过,师父教过砂炮。 得空试试… 他忽然屈指弹飞种仁。 那毒果撞上铜铃指骨,在雾靄里盪出个宫商走调的颤音。 灶房飘来煎药的苦香。 新来的学徒正用吴仁安教的“九蒸法”熬製鹿茸。 紫砂罐沿凝著的白霜泛青,分明掺了寒水石粉。 “熬的仔细些…” “是。”学徒被声音惊醒,有些慌乱。 吴仁安嗅了嗅雾气。 抬脚碾碎砖缝里新钻的蜈蚣——那虫豸吞过药童的碎肉,脊背泛著不自然的靛蓝。 辰光攀上东墙。 井水突然翻起细浪。 浸泡犀角的陶瓮裂开蛛网纹,水面上浮著片带漕帮刺青的皮肤。 吴仁安舀起半瓢毒水浇灌七叶莲。 那水如丝般在叶上滑过。 医馆开张的云板尚未敲响。 巷口已传来漕帮力夫的號子。 吴仁安將最后半截脊骨塞进寒水石罐,骨节撞上陶壁的闷响。 雾靄漫过柏木楹联时,“寧治十伤不医一病”的“伤”字正在闪著光。 搬开大门,云板抢著和那號子在巷子里捲动。 卯时三刻的梆子將將敲过末响,青石巷的薄雾忽然炸开。 粘著泥的皂色厚底靴子踩在门槛上。 带著的泥巴在青白色的条石面儿拖出一道鸡爪爬似的泥痕。 人还没进,铜包木的腰牌就碰上了松木门扉。 “衙门班头到…” 捕头牛焕章的皂靴踏碎檐下白色碎屑。 十二枚铜腰牌又挨个撞在包铜门框上。 撞的是门乒乒作响。 那捕头手腕一抖,腰牌嗖的一扔。 没入松木中。 惊得学徒怀里的《伤寒论》脱手坠地,书页哗啦啦翻到“蓄血证”篇。 正停在“少腹硬满”四个硃批大字上。 捕头未动,其后的手下却没停,一个愣头青直衝冲的就撞在挡在前面不走的捕头身上。 却是自己一个踉蹌。 险些栽倒… 牛捕头左脚一勾,刚巧绊的他倒头栽在刚刚地上蹭出的泥垢。 头也不看这愣头青,带著眾差人进了医馆。 一个相熟的老差人把他扶將起来,递出块帕子给他擦了擦泥。 “你傻呀,那捕头不走你也有啊… 阿銓,不是我说你,这有的场面要用眼看,看到不对的就不能蛮著上。” 老差人语重心长的说著。 那年轻的差人道了声是,谢过了他。 “阿伯,我晓得了…这班头真…” 话未说完便被老差搅断,“可不敢乱说,不说了…且去办差罢!” 两人也跨了进入。 药铺里一位老汉躺在塌上。 吴仁安银针正刺在老汉承山穴。 针尾繫著的红绳突然打了死结。 老汉身上是那白鹤馆的“白鹤亮翅”打出来的於青。 床榻上扎针的老汉突然抽搐。 足三里穴暴起青筋,像极了药童那夜经脉逆冲的模样。 他並指叩其委中穴。 余光瞥见牛捕头腰间牛尾刀鞘的铜吞口——那上面漕帮双蛇缠柱的暗纹还沾著新鲜松脂。 “差爷有何贵干…”吴仁安出声询问。 “小店有客,恕不能迎差爷。” “前日有人报药童失踪...” 牛焕章蒲扇般的巴掌按上柏木脉枕。 檀中穴处的刺青泛著乌青色。 老少两个衙役杵在门边,皂靴碾著门槛雄黄粉,碾出个残缺的星。 “敢问可是衙门刑房牛焕章牛捕头…” 牛焕章捻起一粒白色碎屑,放在鼻头嗅了嗅。 酸的… “是又如何?” 吴仁安指尖搭上捕头关脉。 诊台下暗格里就泡著药童肋骨的瓷瓮。 就是他要找的人。 牛焕章的脉象如滚水泼雪,分明是戌时纵慾过度。 寅时又饮了掺蛇胆的虎鞭酒。 晾晒架的巴戟天应声爆荚,种仁溅在捕快皂靴上,汁水染出了个倒悬的人字图。 “牛爷这脉象——” 吴仁安突然並指叩其志室穴,捕头镶玉的犀角腰带“咔嗒”崩开。 右食指一敲铜台,劲力顺著台子一震。 铜药秤上的鹿茸片突然跳起,秤砣正指向门口的老少二人。 “脉象如何…”牛捕头饶有兴趣的凑到跟前,让他附耳说。 “差爷脉象雄浑有力,我再给您添些补药更有力…” 学徒適时捧来海马乾,晒得半透的药材泛著诡异的珍珠光。 右手一拍桐木药柜,震开那『锁阳』的格子。 吴仁安抓了三钱锁阳添进戥子,鹿角霜混著韭菜籽在秤盘上跳。 惊得衙役腰刀穗子缠住药橱铜环。 一个在到处翻找的差役额头被跳过的鹿角碎一击。 碰的一声撞上了桐木柜子。 最上层装著乌头的锡罐突然“咯”地轻响,罐口霜雾漫出来,在空中凝成个童子盘坐的轮廓。 那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牛焕章忽然按住刀柄,刀鞘上的云纹正对吴仁安眉心。 晾药架西头的蜈蚣干被阳光晒的集体暴颤。 吴仁安不紧不慢写下“五子衍宗丸“的方子。 笔锋扫过“菟丝子”三字时,特意將兔字头描成盘蛇状。 “差爷勿怕,小人是良民…”吴仁安摆了摆手,示意手中无物。 “早晚各服七丸。”他將药包推过诊台。 繫绳用了仁安堂特製的九结法。 “房事前用黄酒送下。”附耳低语时,袖口漏出的七叶莲粉正染蓝捕头耳后刺青。 那漕帮標记渐渐化作靛蓝色的阴纹。 年轻捕快靴尖突然踢翻乌头罐,霜雾漫过井台。 將前夜未洗净的血渍凝成冰。 牛捕头冷哼一声,狠狠剜了他一眼。 要不是这个小畜生,漕帮出的五百两晚就进自己裤襠了。 子承父业…呵,挡了老子財路看你怎么继续在衙门呆… 吴仁安適时递上温好的药酒,琥珀色的液体泼溅处。 冰晶里顿时化作青烟。 牛焕章仰头饮尽残酒,喉结滚动间,后槽牙嵌著的金牙闪过寒光——分明是漕帮小头目才有的制式。 看来这捕头不乾净的传闻是真的。 亦不是子虚乌有之事。 学徒突然打翻艾绒筐,燃烧的灰烬在空中熏出艾草香味儿。 牛焕章佩刀扫过《子午流注图》。 刀穗缠住亥时方位的血渍,將“惊风”二字扯得支离破碎。 吴仁安用乌头酒擦拭被刀鞘碰过的楹联,“寧治十伤不医一病”的“伤”字碎成蛛网般的裂纹。 辰光漫过晒药场时。 牛焕章抓著药包的手顿了顿。 他袖口滑出半片带血渍的犀牛角,正与吴仁安暗格里的残片严丝合缝。 衙役的皂靴碾过门。 那碾碎的雄黄粉混著前夜残留的脑浆。 临行前牛尾刀鞘扫过井沿,刮落的青苔下露出指甲盖大的骨渣。 吴仁安目送官差转过街角。 转身將乌头霜撒在骨渣上,那点白屑遇毒即化,融进砖缝里新钻出的蜈蚣口中。 虫豸吞了毒霜,脊背立时泛起靛蓝。 牛捕头的厚底靴子踏在青石板路上,心中想著那愣头青是越想越气。 他老子在刑房干了十几年,给好处都不收…处处和自己过不去。 好不容易大家收点辛苦钱,他还来搅和。 索性派他带两个捕快去拿城南的贼。 那贼諢號叫“破风刀”,原是城南李家的佃户,不知是从哪学了一手乱刀。 半夜杀了主家十一口人,又辱了主家的姑娘。 被衙门通缉要拿他,府君要他人头杀鸡儆猴,敲打敲打当地帮派。 那“破风刀”也是个爱人前显圣的主,將那拿他的两个捕快踢晕。 和愣头青他爹玩起了捉对廝杀。 他爹不知从哪练的残功,內气只有一半堪使。 打到半截內气没了劲。 不一会就被那廝砍成了血葫芦。 道是刀刀不砍命门,將他杀的是刀山里滚过似的。 险些没死,幸得是城南医馆不收什么刀砍剑劈的病患。 到底是死了。 气就气在这小鬼又接了位,他爹生前给总捕头写了那半截子內功。 捕头髮话了,说给他儿子也搞个差役当。 还得自己五百两雪纹银是到嘴的鸭子长腿跑了! 踢了一脚路边的杏树,落下的果儿砸在年轻捕快头上。 —— 巳时的日头攀上晒药架时,井台边的雄黄粉已摆出个残缺的经脉图。 吴仁安用银针挑起半钱斑蝥虫粉。 细看那粉末里混著的指甲碎屑——正是药童小指上那抹靛蓝染剂。 学徒捧著《医案》呆立檐下,“亥时惊风”处的墨渍凝成血痂。 被他用乌头霜反覆摩挲后。 像片乾涸的蛇蜕。 扶正固本丸在铜药臼里泛著珍珠灰。 吴仁安刻意省去九蒸九晒的工序。 二十粒药丸裹上七叶莲粉时。 灶膛飘来的药香混著一缕微不可查的尸蜡气息。 惊得梁间夜蝠撞翻半筐新收的蛇床子。 柏木诊台裂缝里渗出的脑浆残渣。 被他刮下来掺进海马胶。 琥珀色的浆液在日光里泛著油光。 隨药杵捣碾渐渐凝成虎骨膏状的稠物。 吴仁安捻起碎骨投进寒水石罐。 骨殖撞上陶壁的闷响,惊得井水浮起团带刺青的皮肤。 晾晒场的艾草垛突然倾斜,吴仁安用蛇纹皮囊收装著灰渣。 暗格里泡著的肋骨正浮出七叶莲药酒。 骨面细密的凿痕暗合《雷公炮炙论》的禁忌篇,倒像是刻意仿著解剖铜人的手法刻就。 午时的梆子声漏进炮製房时,新制的五子衍宗丸正在阴乾。 吴仁安留了三处破绽:菟丝子未去绒毛,车前子混著井台骨渣,覆盆子沾著前夜未净的血渍。 青瓷药瓮封口时,他特意將蜡丸摆成任脉走向,最末一粒正对气海穴方位。 学徒捧著药筛经过。 七叶莲粉簌簌落下,正將残字掩成经脉图上某个要穴。 未时的日头最毒,晒药场的马钱子集体爆荚。 吴仁安蹲身拾掇毒果时,发现最饱满那粒嵌著半片带刺青的皮肤——漕帮双蛇缠柱的纹路,此刻正在种仁表面泛著油光。 他將毒果投入寒水石罐,骨殖相撞的脆响里。 申时三刻,炮製房飘出混著尸蜡味的异香。 吴仁安掀开紫砂罐,鹿茸片已与药童的指甲碎屑熔成晶莹的膏体。 他用蛇胆酒调和著膏药。 留了两处火候偏差——武火多烧半刻,文火少煨一息。 再碾开手臂上的痂,余下的药膏消去了残毒。 学徒在用铲在清理著被毒辣日头晒硬的泥垢,铲起来的碎成渣被巷子里的风吹走。 送水的挑夫挑著两担子水。 吴仁安接过水桶倒进后院新置办的陶缸。 “这日头毒的厉害,大夫俺想开些中暑的药可成…”挑夫接过学徒递上的抹布擦了擦额头的汗。 “自是可以的,老人家,我且给你抓一副也成。”吴仁安笑著给挑夫倒了杯解暑的凉茶。 吩咐学徒去按方子抓药。 桐木的药柜重而厚,学徒艰难的抽出一个个药屉子。 第九章 恶客 午时三刻,烈日当空。 阳光正毒辣,照的人抬不起头。 医馆门头的瓦房被猫儿踩的啪嗒响。 肉掌落在院墙上轻盈无声。 后院晒著的蜈蚣干炸开,那黑色甲壳爆出烟来。 在太阳下冒出的烟气和晾药架掛著的忍冬藤的腐熟甜气混在一块。 散出一股汤药里可以尝出的怪味。 院子里的井就照不到阳光,毛竹把太阳光分成了细碎的光影。 水井里的水还是不能吃。 学徒清晨用桶子打水洗了头髮。 吴仁安能隱隱的嗅出那股子尸油味儿。 那送水的老汉在门口阴凉处喝著学徒送来的凉茶。 “老伯且在这留一会,当是避避暑气罢!”他仍是坐在柏木诊台上,手里摇著蒲扇。 柏木桌面上是医馆的帐簿。 学徒递上蘸了硃砂的鼠毫湘竹笔。 他又在墨里舔了舔,蘸饱了汁后在帐本上勾著: 陆月柒日支钱4两余38文…收诊费9两零230文… 蝇头小楷在桑皮纸上写下一行雋秀的字跡。 “不了…老汉还要再去送那街头几家的水…唉,不知是怎滴,前有人说井水臭,怕有人在水里加了巴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这西街上的几十户都吃的是山泉水。 老汉我倒是忙了…” 送水老汉挑起空桶,对吴仁安鞠躬道了谢。 “多谢大夫,俺老汉没喝过这好喝的茶啊…” 挑著扁担在巷子里一晃一晃的走这。 学徒在后院里挠著头髮,似是刚洗过的头里又长了虱子。 挠掉了束髮的簪子,捡时对上了吴仁安的眼睛。 吴仁安丟出二十文钱在学徒的松木桌板上。 “若是得空,自己去买块皂角,便不让你熬药了,仔细洗洗。” 学徒拿过桌上的铜子,对郎中道了谢。 急的著火似的衝出门去。 在门槛出被绊了一跤,驱虫的雄黄粉沾在了皂色裤腿上。 门外恰好有人上门,伸手把他扶將起来。 那学徒杨鐲红了脸,又是鞠躬道谢。 直衝出那门外。 门外那人穿著云纹的练功服,一看便是那白鹤馆的外门弟子。 白鹤门外门穿灰色麻云纹练功服,亲传是白色鹤纹的绸缎。 一眼就能分个清明。 “郎中…救我!” 人尚未跨过门槛就听到了惊呼。 白鹤武馆的弟子是踩著午时末刻的梆子声撞进来的。 他左臂悬在胸前。 云门穴处扎著半截木刀碎片,螺旋状的青紫纹路从伤口往外爬。 活像被毒蛛噬咬后的蛛网斑。 来人被他放倒到软塌上。 手臂被牛筋绳绑住。 吴仁安用蛇纹钳夹住木刺尾端。 碎屑簌簌落下,在青铜脉枕上凝出一股特有的松脂味。 “忍著。” 他忽然並指叩击患者肩井穴,趁筋肉痉挛的剎那猛然拔刺。 木片离体的瞬间,伤口涌出的黑血竟在空中凝成丝滑的巧克力的形状。 惊得吴仁安撞翻了艾灸盒。 醉鱼草籽掺进金疮药时,吴仁安特意多碾了三圈。 药粉敷上创口的剎那。 青紫纹路逐渐收缩。 在皮肤表面结成鸟喙状的硬痂。 这些白鹤馆的弟子比试间也下死手。 这是是白鹤馆凶名在外的原因之一,能废人根基就不会留手。 这弟子捧著药方发怔——“每日辰时用蛇胆酒化开”的医嘱下,隱约可见被硃砂圈住的“鹤”字残影。 之前坐馆的老郎中留下的习惯。 两个跑堂架著抬进来一个说是茶馆的茶客。 灰布短打前襟裂开。 肋间期门穴鼓著鹅卵大的淤包,表皮泛著隔夜茶汤的褐黄色。 吴仁安铜药匙刮过肿胀处。 黑血混著铁观音渣滓喷溅。 在青砖上洇出个倒悬的之字。 “好个隔山打牛。” 他忽然翻手刺向患者膻中穴,指腹传来的震颤如琴弦崩断。 药杵碾碎的三钱血竭里混入斑蝥粉。 遇著伤处渗出的阴劲,竟在皮肤下凝成蛛网状的红线。 这茶客据说是嘴里不积德。 说脏话时被茶馆里听说书的侠客教训了一通。 患者袖口暗袋滑落半张漕帮货单时,吴仁安恰用艾灸灰烬盖住“初九亥时“的字样。 呵…还是漕帮的。 將治了个七八分好的茶客赶了出去。 他身上伤已大体无碍。 茶馆的掌柜给他垫了诊金,那人在门外还嘴不休。 直叫“什么大夫”…“庸医”之类的。 被吴仁安捏著马钱子砸了鼻头才捂著痛处离开。 最棘手的当属那柳巷的嫖客。 自说是那妓馆慕云楼不地道。 店大欺客,老主顾都下狠手。 拖著他来的好友道出了实情——这廝仗著自己的银两多,不带银子,想吃霸王鸡。 人家不干,他要用强…结果末了被打手打断了腿。 还被老鴇用针扎了。 那人瘫在竹榻上惨嚎。 双腿血海穴扎著七根淬毒银针。 鸳鸯结的红丝线已嵌进肿胀的皮肉里。 吴仁安握蛇纹钳的手顿了顿——针尾缠著的胭脂结。 居然是阳州天工坊的手艺。 看来这店是真的大。 剜腐肉时薄刃忽然受阻,刀尖挑出粒沾著脓血的珍珠。 吴仁安就著烛火细看。 珠面云纹间嵌著红袖坊特製的金粉。 敷药时他多抖了二钱斑蝥粉,疼得嫖客暴起撞翻竹篓。 二十条环蛇干散落一地,最肥那条腹甲里竟卡著半截发黑的银针。 就说刚刚蹦断的针上哪去了… 这人被好友同著找的力工抬货似的抬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学徒回来。 那嫖客盯著学徒看个不停,直到被抬出了巷口。 “真不错…” —— 申时三刻的暴雨突兀泼下。 雨点砸在晾药场的马钱子上。 毒果爆裂声混著白鹤馆弟子的痛呼格外刺耳。 吴仁安捻起粒种仁投入寒水石罐,种皮遇著七叶莲药酒,渐渐浮出与珍珠同色的光泽。 学徒打扫满地狼藉时,靴底沾著的碎土被雨水润湿。 不注意在后堂的地上拖出一抹泥痕。 皂角装在个麻布袋子里头,正摆在松木桌板上,那《伤寒论》被风吹动著翻页。 —— 暮色染透晒药场时。 铜铃指骨舌鐸被冷风吹的铃铃直响。 吴仁安正用蛇胆酒擦拭柏木诊台的裂痕。 门帘忽被一柄雁翎刀挑开。 刀身缠著浸血的麻布。 雨水从刃口上滑落。 刀刃缺齿处卡著半片带毛囊的头皮,血腥气惊得梁间夜蝠撞翻两筐新收的蛇床子。 来客脸上横著道蜈蚣疤。 从左额角爬至右腮,缝合的针脚用的是阳泽城常见的黄麻线。 可那双眼却透著十分的狼戾——虹膜泛著特有的阴翳,瞳仁在烛火里缩成根毒针。 “迷香三两,红葯油五钱。”雁翎刀鞘磕在脉枕上,震得寒水石罐渗出靛蓝霜雾。 “再来五粒壮阳药。” 吴仁安嗅到他襟口飘来的气味:久了不洗澡的腥臊混著江南水匪惯用的沉榆香,掌纹里嵌的却是官府特製的黑火油渣。 这些东西似乎对… 抓药的手顿了顿。 吴仁安故意將九分散抖落三粒。 药丸滚过青砖缝隙,恰被刀客皂靴碾碎。 红褐色粉末沾在靴面暗纹处——那分明是官府的徽记。他忽而翻掌搭上来客腕脉,指腹传来的震颤竟似冰一般。 “客官这脉象,戌时耍过的烈刀子酒,寅时又沾了的蛇涎香。” 吴仁安说著掀开地字號药柜。 取迷香时袖口漏出半截药童的指骨。 刀客的瞳孔骤然收缩。 雁翎刀鏘然出鞘三寸,刃面映出井台边未扫净的骨渣。 红葯油是现调的。 吴仁安舀起半勺尸蜡混入油底,又添了三钱泡著童指骨的七叶莲药酒。 药杵碾过铜臼时,刀刃似的暮光正切在他鼻樑旧疤上。 將恶鬼纹烙成夜叉相。 刀客忽然以鞘击案,二十枚铜钱在台面跳成北斗阵,最末那枚正压住“亥时惊风”的血渍。 “要钱?”吴仁安忽然轻笑,指尖银针挑破迷香纸包。 刀客暴退半步,雁翎刀在空中划出个“乂“字,刃风扫落三束悬在梁间的断肠草。 药包繫绳用的是佃户捆羊扣。 吴仁安手指翻飞时,暗將药童的指甲粉掺入绳结。 那刀客抓过药转身便走。 临走时刀子耍了个刀。 皂靴在青砖烙下串带黑火油味的脚印。 他不是官差…官差没有这號人… 更没有这號狠人。 那客走时顺了个药箱… 戌时的梆子声漏进门缝时,吴仁安正用蛇纹皮囊收装残余药粉。 学徒早回了家。 —— 城南的菜市场早在戌时就歇息了,挑菜来卖的农家子日暮便卖完回去。 吴仁安也来过几次,练桩功时师父让买肉… 子时的梆子声漏过瓦当时,吴仁安正蜷在腐鱼摊的榆木樑上。 指间拈著的骨粉泛著靛蓝磷光。 却在菜市口石牌坊下骤然熄灭。 夜风卷著烂菜叶味儿拍在脸上。 混著屠户案板未洗净的血腥气,將最后一丝追踪痕跡吞得乾净。 那案上还有些碎骨和肉星,一条黄狗前爪趴在案上舔著。 吴仁安靴底碾碎半片鱼鰾。 黏浆裹著蝇虫尸骸溅上裤脚。 七步外废弃的鸡笼突然倾翻,二十根竹篾在月光里拼出个残缺的“漕”字。 这买鱼的和卖鸡的都是他们的產业。 按常理说,这水里討生活的不应该卖鸡。 但阳泽前任府君的夫人爱吃一种八珍鸡下的蛋——於是漕帮就吞了养鸡的扫户,专为夫人养鸡。 吴仁安並指挑开笼底茅草。 迷香残渣混著黑火油味刺入鼻腔——正是那刀客襟口沾过的味道。 青砖缝里突然窜出只脊背泛蓝的蜈蚣。 虫豸吞过指骨粉的腹部鼓胀如豆。 吴仁安甩出淬毒银针將其钉在墙上,虫尸炸开浆液。 大师兄的银针不知淬的是什么毒,这些年过去,依旧堪用。 估摸著是药石金汞之类的罢… 虫血此刻混著屠户的猪血凝成胭脂色。 绕过卖炊饼的土灶,朽烂的榆木门扉半掩著。 门环铜绿间缠著缕灰白髮丝,与刀客后脑的那綹分毫不差。 吴仁安吞了第三粒闭息丸。 舌底压著的蛇胆骤然发苦。 他足尖点过青苔斑驳的台阶,腐木门槛发出细不可闻的呻吟。 屋樑上积著经年的雀粪,被月光照成惨白的星点。 这家似多年没了生息,不见半点人气。 吴仁安狸猫般翻上房柁时,三只灰鼠正啃著梁间悬的腊肉。 那肉条泛著诡异的黄黑色,不知用甚么酒醃渍过。 鼠牙撕扯的响动里。 朽木屑混著药渣簌簌落下。 东南角的蛛网突然震颤,老蛛弃网窜入瓦缝。 吴仁安指腹抚过椽木裂纹。 人身上的腥臊混著黑火油的刺鼻味渗入指纹。 这梁架卯榫的制式精美,想来原来也是大家。 亥时的雨在瓦当积了层锈色水渍。 此刻正顺著裂缝滴落。 吴仁安挪动半寸避开滴水,肘弯却蹭到片黏腻——樑上黏著块风乾的人耳。 他捻起耳骨对著月光细看,耳垂处竟黏著官家的黑火油。 子时三刻,穿堂风掠过中庭枯井。 井绳突然自行绞动,带著铁锈味的湿气漫上房梁。 吴仁安袖中滑出柳叶刀。 刃面映出西厢窗纸上的剪影——那人脖颈转动时发出朽木摩擦般的响动,分明戴著面具。 厢房里飘来蒸煮药材的苦香。 混著女子用的茉莉头油。 吴仁安鼻翼微动,辨出陈皮三钱、乌头二两、斑蝥五只,正是他晌午给刀客抓的迷香配方。 瓦片忽地轻响,三粒老鼠屎滚落天井。 在青砖上砸出细微的颤音。 寅初的露水凝在吴仁安眉梢时,东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有人用刀鞘拨弄著碎瓷,刃口刮擦声刺耳的很。 吴仁安腕间使力伸头想看。 惊得梁间灰鼠坠下房梁。 鼠尾扫过他的脖颈,留下道温热的触感。 腐坏的椽木渗出一股朽味,与刀客靴底的黑火油味绞成股绳。 瓦楞草在晨风里沙沙作响,掩住了厢房渐起的吃酒用饭的声音。 吴仁安蚕食般啃完最后半块茯苓糕,碎屑落入天井餵了池中锦鲤。 那鱼群忽然惊散。 鳞片反光里映出樑上的人影。 五更梆子敲过三巡。 吴仁安终於等到梁下动静。 铜壶煮水的咕嘟声里,有人用雁翎刀鞘敲击著药碾节奏。 噹啷声忽重忽轻。 吴仁安腕脉突跳,识海里血字的“罪”字多了一横。 梁上君子也是罪恶… 第十章 夜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破屋在寒风中发出呜咽。 朽木腐梁仿佛不堪重负。 隨时都会坍塌,落著些渣。 吴仁安身形如狸猫般灵巧。 借著残垣断壁的掩护。 悄无声息地潜入后院。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甜腻气息,那是他自己调配的迷药——沉榆香。 这种迷药药性温和,不会对人体造成损伤,只会令人昏睡不醒。 但此刻,这甜腻的香味,却让他感到一阵噁心。 他跟踪刀客至此,刀客似进了这儿。 这刀客行事谨慎。 吴仁安自忖方向感不差,加上他身上的骨渣味儿,这才没被发现。 宅子后院,只有一间孤零零的厢房。 窗户糊著破旧的窗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勉强遮挡著屋內透出的昏黄光晕。吴仁安屏住呼吸,將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捕捉屋內的动静。 破屋內外,两种境地。屋外寒风呼啸,屋內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借著窗缝,吴仁安小心翼翼地向屋內窥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烛光。那不是寻常人家照明用的蜡烛,而是白事上才会点燃的白烛,惨白惨白的,配著著火光,让人心底发毛。 烛台附近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看样子很久没人打理。这破屋子,也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刀客背对著门口,坐在桌边。他手里拿著药杵,正一下一下地捣著药。吴仁安心里咯噔一下,这大半夜的,捣什么药? 刀客的动作粗鲁而僵硬,药杵与臼底相撞,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吴仁安的心头。 吴仁安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刀客白日里还身手矫健,怎么现在捣个药都显得如此费力?而且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彆扭。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 而臥榻之上,有女子衣衫凌乱,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昏迷。 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像是陷入了某种魘梦。 吴仁安心中怒火中烧。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他认得那药杵和药臼,那是他放在药箱里的东西!这刀客,竟敢用他吴仁安的药,来行如此齷齪之事! 他悄悄绕到厢房门口,门閂只是虚掩,轻轻一推便开了。 屋內光线昏暗。 烛光如豆,勉强照亮一隅之地。 沉榆香的气味更加浓郁,几乎要將人熏晕。 刀客听到响动,猛地转过身来。 他面容狰狞,眼神凶狠,手里还紧紧攥著药杵。 看到是吴仁安,他先是一愣,隨即脸上露出狞笑:“是你?你竟敢跟踪我?” 吴仁安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桌上的药臼里。 臼中残留著一些药末,正是沉榆香的成分。 他再看向臥榻上的女子。 那女子衣衫半褪,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面布满了青紫的痕跡,触目惊心。 “畜生!”吴仁安怒骂一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 他箭步上前,挥起柳叶刀,直取刀客咽喉。 刀客显然没料到吴仁安会突然发难,仓促间举起药杵格挡。 “鐺”的一声脆响,包铜榆木药杵被柳叶刀斩成两截,断裂处参差不齐。 刀客脸色大变。 铁青色爬上了脸。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郎中。 竟有如此身手。 他怪叫一声,丟掉药杵。 从腰间拔出一柄雁翎刀,刀光一闪,朝著吴仁安劈来。 破风声撕著厢房里的迷离香气。 刀客的刀法,狠辣刁钻,却招招不致命。 但吴仁安的刀法,却更加诡譎莫测。 如羚羊掛角,无跡而寻。 他手中的柳叶刀,如同毒蛇吐信。 专攻敌人要害。 两人在狭小的厢房內战作一团,刀光霍霍,寒气逼人。 兵刃交击之声,如同夜梟哀鸣。 令人毛骨悚然。 吴仁安的青囊诀內劲运转到极致。 肌肉紧绷,力量澎湃。他的刀法,也融入了青囊诀的精髓,轻灵飘逸,却又暗藏杀机。 刀客越战越心惊,他感到吴仁安的刀法,似乎比他更加狠辣,更加不择手段。 他开始感到恐惧,感到阎王的阴差正在逼近。 终於,在一次刀锋交错之际,吴仁安瞅准一个破绽,柳叶刀如同闪电般刺出,瞬间洞穿了刀客的咽喉。 刀落,无声。 头颅滚落,如熟透的瓜果。 在风化的地面上中摔得汁液四溅。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吴仁安一身。 他却如同雕塑般佇立,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波动。 他缓缓抽出柳叶刀,刀锋血槽上血珠滚落。 在昏暗的灯光下,泛著妖异的光泽。 吴仁安走到臥榻边,將被褥拉起,遮盖住女子裸露的身体。 她的肌肤冰凉,毫无生气,如同一个精美的瓷娃娃。 似隨时都会破碎。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女子的呼吸和脉搏,確认她只是昏迷。 却也並无大碍,这才稍稍鬆了口气。 他將女子身上的衣衫整理好,儘量让她看起来体面一些。 然后,他转身走出厢房。 影子在夜里的巷道上跳过,忽而远去。 吴仁安再次回到药铺。 夜已深沉,药铺里一片漆黑。 吴仁安点燃油灯,从桐木药柜里翻找出甘草、雄黄、金银等药材。 这些都是解沉榆香之毒的良药。 急时用力,在那木头上捏出了痕。 他熟练地抓取药材,放入药罐中,加水煎煮。 药材在火上咕嘟咕嘟地翻滚,散发出阵阵苦涩的药香,与空气中残留的沉榆香甜腻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味道。 等著药汁熬好的时辰里,吴仁安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跡。 刀客的血,腥臭难闻,沾在身上让他感到一阵不適。 和那童子的不同,在药中泡久了。 有股子药香。 药汁熬好后,他用乾净的布滤去药渣。 留下澄清的药液。 他端著药碗,再次回到破庙厢房。 厢房里,血腥味依然浓重。 那味儿与药香混合在一起,更加令人作呕。 吴仁安强忍著不適,走到臥榻边。 用汤匙舀起药汁,小心翼翼地餵入女子口中。 女子昏迷不醒,药汁顺著嘴角流了出来,沾湿了枕头。 吴仁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喂,直到药汁渐渐见了底。 餵完药,他又细细检查了女子的伤势。 她身上除了那些青紫的痕跡,还有一些细小的划痕,像是指甲抓挠所致。 在女子枕下。 却发现了一条染血的束髮带,材质粗糙,正是刀客之物。 看来,这刀客早已对女子图谋不轨。 而今天,借著药劲撒了波狠,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药效逐渐发挥作用,女子的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红润了一些。 她悠悠转醒,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眼神迷离,空洞无神,似还未从噩梦中挣脱。 她茫然四顾,似乎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 如同受伤的小兽般。 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双手胡乱抓挠,指甲在吴仁安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你……你是谁?” 女子声音嘶哑,带著浓浓的恐惧与警惕,如同面对陌生野兽的幼兽。 “我……”吴仁安刚要开口解释,女子却猛地抽出头上的髮簪。 那是根不起眼的木簪,此刻却被她当成了致命的武器,狠狠刺向他的左胸。 吴仁安反应极快,几乎是出於本能。 他运起夜叉诀內劲,肌肉瞬间收缩。 如铜墙铁壁般,將髮簪牢牢夹住。 右手抬手就要向女子太阳穴捏去。 想了想又放下。 他感到左胸处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只见肌肉上浮现出蛛网状的青灰纹路。 触目惊心。 那是夜叉诀的內气在经络中迴荡。 “你……你放开我!”女子见状,更加癲狂。 她哭喊著,声音悽厉,带著绝望的哀求。 “他……他待我好……比我爹娘都好!他教我使刀……教我杀人……” 她语无伦次,神情癲狂。 像是陷入了某种病態的执念。 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累累伤痕,新旧交织,有刀伤,有鞭痕。 更有曖昧的咬痕,触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 吴仁安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终於明白,这女子,在这十年囚禁中,早已对刀客產生了畸形的依赖。 这不是感激,不是爱恋,而是一种病態的,扭曲的依恋。 一种前世的那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典型症状! 她將施暴者,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救赎。 可笑,可悲,可嘆。 想著手中的刀落了下来。 —— 卯时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那升起的天光像洋人信的那救主…甚么耶和华。 驱散了夜的黑暗,却驱不散这厢房內的血腥与污秽。 这老宅极深极阴,似是鬼蜮。 女子眼中泪水滑落。 顺著苍白的脸颊淌下,如同断线的珍珠。 她捡起地上的雁翎刀,刀锋冰冷,映照著她绝望的容顏。 她颤抖著將刀架在自己脖颈上,眼神空洞,语气却异常坚定:“你……你杀了他……我……我便陪他一起死!” 吴仁安看著她,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怜悯,悲哀,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他缓缓伸手,指尖点向女子曲骨穴。 女子身子一软,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 娇躯瘫倒在地。 手中雁翎刀也隨之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吴仁安运转小周天,內气在脚腕大穴上聚集。 一脚踢断雁翎刀。 迷药的残余药性,混著这满室的血腥,以及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 如同催化剂一般。 催发出一种原始的欲望,在吴仁安的血管里横衝直撞。 他感到颈后旧疤处一阵灼热,那是他去岁习武时留下的伤痕。 每当情绪激动或者內力运转过快时,就会隱隱作痛。 杀药童时的情绪甚至无此般波动… 此刻,这伤疤却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难忍。 他看著瘫软在地,泪光闪烁的女子,她眼神迷离,似哀求,似诱惑,又似一种无声的邀请。 吴仁安喉结滚动,发出艰难的吞咽声。 他弯下腰,將女子抱起,走向那张凌乱的臥榻…… 晨光熹微,透过破败的窗欞。 窗台上的灰鼠窜动,那鼠极肥。 似是有人餵过。 照进这间血腥的厢房,也照亮了臥榻上的狼藉。 女子如同八爪鱼般紧紧攀附著刀客的头颅,將其紧紧抱在怀中。 仿佛抱著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她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似哭泣,似欢愉,又似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吴仁安从臥榻上起身,动作僵硬地穿好衣物。 他不敢再看女子一眼。 似多看一眼就会陷入无底深渊。 他仓皇逃离臥榻,逃离厢房,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破庙。 他奔出这废宅,脚下生风。 似要逃离这噩梦般的一切,逃离这荒诞不经的现实。 他靴底,不知何时,沾著一方染血的肚兜,那是女子在混乱中强行塞入他手中的。 肚兜材质丝滑。 绣著一朵扭曲的莲。 瓣上沾染著点点血跡,触目惊心,如同盛开在血泊中的死亡之。 吴仁安奔至街口,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那废宅在晨曦中,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 张牙舞爪,吞噬著一切光明与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將那染血的肚兜,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是善是恶。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继续前行,融入这逐渐喧囂的市井之中。 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孤独而又坚定,如同一个迷失在黑夜中的旅人,仍在努力寻找著方向。 第十一章 名字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残霞也被吞噬。 夜色如墨,浸染了这座阳泽郡城。 吴仁安的医馆一隅,油灯微微摇曳。 灯芯火焰舔舐著他的影子。 映照出墙上长长的影子,宛如鬼魅般起舞。 他坐於诊桌前,手中捏著一撮未研磨的忍冬。 却迟迟未动。 他的目光空洞,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事物。 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昨夜的情景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废宅中的廝杀,刀光剑影中飞溅的鲜血,还有那女子惊恐而又怪异的眼神。 “叮——”药碾磕在碗沿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將他从回忆中惊醒。 吴仁安长嘆一口气。 似是泄了气。 將忍冬碎倒入药碾中,开始机械地研磨。 “咚、咚、咚”,药杵与碗底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医馆中格外刺耳。 他接上了那包铜榆木杵,没去用师父的玄铁杵。 仿佛昨夜刀客倒地时发出的闷响。 “化瘀消肿,川芎一钱,丹参一钱半,当归二钱…” 他低声念叨,似乎这样能驱散心中的阴霾。 可那女子的面容。 昨夜的疯狂… 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窗外,一声乌鸦的啼叫划破夜空。 似是阎王派来收命的差人。 让吴仁安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轮残月掛在天边。 宛如一把弯刀,散发出惨白的光芒。 “腐肉横生,终成隱疾。” 吴仁安自语,不知是在说那药方。 亦或是是在说自己的心事。 正当他准备继续研药时,医馆的门被轻轻叩响。 “咚、咚、咚”,敲门声轻缓而有节奏,却让吴仁安的心猛然一沉。 这个时辰,谁会来? 他放下药杵,慢慢走到门前。 手搭在门閂上,却迟迟没有拉开。 右手从袖子里滑出把柳叶刀… 门外的人也没有再敲,仿佛知道他就在门后,在等待著什么。 终於,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閂。 “吱呀——”门扉缓缓开启,露出门外的人影。 月光如水,流淌在女子的身上。 她站在门口,一身脏乱的衣裳,髮丝凌乱。 那厚厚的衣衫下是一片狼藉。 怀中抱著一个熟悉的药箱——正是吴仁安昨夜遗落在废宅中的那个。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 “是你…”吴仁安低声道,声音中不自觉地带著一丝颤抖。 女子低垂著头,將药箱递向他。 纤细的双手微微发抖。 “你…的东西。” 她的声音嘶哑,如同生锈的门轴,却莫名地让人心生怜悯。 吴仁安接过药箱,却没有立即关门。 他打量著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昨夜那个被囚禁在废宅中,如同笼中之鸟的女子。 她又如何找到了这里? “你…如何找到这里?”他问道,眉头微皱。 手中的柳叶刀滑进袖子。 “跟著你来的。”女子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神黯淡无光。 那眸子如同两潭死水。 “我…箱子…上。” 吴仁安心头一震。 是啊…城北就止有这一家医馆… “你…来做什么?”吴仁安问道,语气中带著警惕。 女子抬头,雪似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那双黯淡的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我…无处可去。” 她的声音轻如蚊蝇,却字字如锤。 咚咚敲在吴仁安的心上。 吴仁安站在门口,脸上阴晴不定。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关门,拒绝这个女子。 她代表著麻烦,代表著昨夜那场血腥的杀戮,代表著他想要逃避的一切。 那铜铃被夜风吹著。 轻灵的声音將他拉回来。 可是,当他看著女子那瘦削的身影。 带著那双充满绝望与依赖的眼神,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进来吧。”他最终还是让开了身子。 女子愣了一下。 呆在了原地… 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答应。 她犹豫地跨过门槛,踏入医馆。 吴仁安关上门,医馆內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只有桌上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照亮了两人的脸。 “昨夜那人…是谁?”吴仁安忍不住问道。 “我的…主人。”女子低垂著头,声音中带著一丝恐惧和留念。 “他…囚禁了我十年。” “十年?” 吴仁安惊讶道,隨即明白了什么。 难怪她的身体如此虚弱。 但她的眼神似乎没有绝望。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化为一声呜咽。 似是在回忆那刀客… 吴仁安看著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应该將她赶走。 无意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当他想起昨夜那废宅中的场景。 想起女子身上的那些伤痕,他就无法开口。 “你…想怎么样?” 吴仁安最终问道,语气中带著一丝无奈。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看著他,那眼神中,有恐惧,有迷茫,也有…一丝希望。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留下吧。” 他说道,声音低沉而阴翳。 女子听到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看著吴仁安,眼眶湿润。 那眼神,让吴仁安心中一紧。 “我…不会拖累你…”女子轻声说道,声音中带著一丝感激。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桌前,取出一套衣物。 “先…换下来吧。” 他递给女子,目光避开她。 手腕处被柳叶刀割出道细小的口子。 女子接过衣物,手指轻轻抚摸著布料,仿佛那是什么珍宝。 “后面有井,可以…洗一洗。” 吴仁安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他的心里是…愧疚…不敢面对… 可明明杀死那刀客和童子时皆没这股子情绪… 女子点点头,默默地走向后院。 吴仁安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忍。 將袖口的柳叶刀扔到白日里学徒的松木案上。 那刃口上还沾著自己的血… “等等。”他叫住女子,走到后院,打来一盆热水。 “用这个。” 女子看著那盆冒著热气的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深深的感动。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声。 “我…帮你吧。”吴仁安说道,声音中带著一丝犹豫。 女子怔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 但很快,那恐惧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轻轻点头,將衣襟解开。 吴仁安看著她身上的那些伤痕,那些青紫的淤青,那些细小的划痕,心中一阵刺痛。 那雪白的肌底上满是… 他拿起一块绸布,浸入热水中,开始轻轻地擦拭女子的身体。 那是师父与他擦药杵的。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女子闭著眼睛,任由他摆弄。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著。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別的什么。 蘸水的绸布擦出昨夜凝结的硬块。 清水很快变得浑浊,吴仁安倒掉脏水,重新打来一盆热水。 他继续清洗著女子的身体,动作愈发轻柔。 “痛吗?”他轻声问道,看著女子身上的一处特別深的伤痕。 女子摇摇头,眼睛依旧闭著。 但吴仁安注意到,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入水中,悄无声息。 洗完身体,吴仁安又帮她清洗了头髮。 他用皂角,一点一点地揉搓著她的头髮,洗去了多年的尘垢和污秽。 女子的头髮,原本粗糙乾枯,如今被热水浸润,竟显出几分柔顺。 吴仁安看著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好了。”他擦乾手,走到一旁,背对著女子。 “你…穿上衣服吧。” 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吴仁安知道,女子正在穿衣。 他的心跳,不知为何,加速了。 “好了。”女子轻声道。 吴仁安转过身。 看到女子穿著他的衣物。 显得宽大而空荡。 但那件普通的布衫,在她身上,却莫名地增添了几分气质。 “我…给你上药。”吴仁安说道,拿出一盒药膏。 他让女子坐下,开始一点一点地涂抹药膏。 药膏冰凉,带著淡淡的马钱子香。 前日医馆中的学徒炮製的——吴仁安不喜甘草炮製,止教了她个砂炮。 来这治病的都是些江湖人,都是治好算了的。 那褐色的药膏覆盖在女子的伤口上,如同一层保护膜。 女子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上完药,吴仁安將她抱起。 馆里只有四张病榻,吴仁安住后院厢房。 他大约四五日方睡一回,平日里皆是运转周天,练功代替休息。 他不喜睡… 將她轻轻地放到床上。 他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休息吧。”他轻声说道,准备离开。 女子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著某种复杂的光芒。 “別走…”她轻声恳求道,声音中带著深深的恐惧与依恋。 吴仁安站在床边,看著她,心中挣扎。 他知道,他不应该留下。 可是,当他看到女子那双充满期待与恐惧的眼睛。 他就无法拒绝。 自己昨夜的行为和那使刀的畜牲没两样… “好。”他最终说道,坐在床边。 女子紧紧地抓著他的衣袖,生怕他离开。 吴仁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著,任由女子抓著自己。 自己不能当畜牲!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医馆內,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轻轻迴荡。 窗外,月亮升到了半空。 那月尚缺了些。 银白的月光洒落进来,在地上铺开一层淡淡的光晕。 吴仁安看著女子,心中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动。 似乎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將会完全不同。 “名字…”女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名字…” 吴仁安看著她,心中一动。 “每个人都该有个名字。”他轻声说道。 女子看著他,眼中充满期待。 吴仁安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 “月…月如。”他轻声说道。 “你的名字,就叫月如吧。” “月如…”女子轻声重复著,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 然后,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那笑容,在吴仁安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他也笑了,不是那般扮恶鬼的狞笑。 亦不是堆笑。 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十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谢谢…”月如轻声说道,眼中闪烁著泪光。 吴仁安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月如慢慢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均匀,陷入了沉睡。 吴仁安坐在床边,看著她安详的睡顏,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女子比他坚强的多…自己曾喜欢的过的女孩她…还好吗… 想起自己少年时干过的荒唐事。 那给自己改名叫吴天討她欢心的… 不禁望著月陷了进去。 窗外,夜色渐深,银月高悬。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远处河岸上垂柳的絮子。 吴仁安也趴在床边睡去… 第十二章 白日 晨曦微露。 也叫晨光熹微…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如同一道细细的银线,勾勒出远处山峦的轮廓。 阳泽郡城尚在沉睡。 只有几声早起的鸟鸣打破了这份寧静。 那『仁安堂』馆內,一缕阳光透过窗纸。 洒將在床榻之上。 那光线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刺破了屋內的昏暗。 也惊扰了吴仁安浅浅的睡眠。 他缓缓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自己竟然睡著了? 这是多少年来未有之事。 他向来是运转周天,练功代替休息。 极少有真正入睡的时候。 晚上安静,他亦不爱去睡…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竟趴在床榻边上。 而床上的女子是…月如。 她正如八爪鱼般紧紧地抱著他的手臂,脸颊贴在他的肩头。 呼吸均匀而安稳。 “这…” 吴仁安微微皱眉,却没有立即挣开去。 月光已然隱去,晨光渐渐明亮。 吴仁安看著月如的睡顏。 像是打翻了油盐酱醋罐子似的… 心中五味杂陈。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梦。 可眼前的女子,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月如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那些曾经布满恐惧和绝望的痕跡,此刻似乎都被睡梦冲淡了几分。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 轻轻扇动著。 吴仁安轻嘆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臂,生怕惊醒了她。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月如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嘴角下撇,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却没有醒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 似是在寻找什么。 最终抱住了被褥,继续沉睡。 她也睡的少… 吴仁安站在床边,看著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摇摇头,將这种感觉驱散。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那半本本烧焦的《黄帝內经》被他用丝补了。 正被穿堂风吹翻著页儿。 卯时的阳光洒满了街道,市井已然开始喧囂。 巷子里还有几个被踩烂了杏果儿。 吴仁安走在街上,心中思绪万千。 他来到巷口的早点摊前,买了些豆浆和油条。 想了想…又添了几个肉包子。 “郎中今日胃口不错啊?” 摊主笑呵呵地说道,一边將食物包好。 吴仁安微微点头,没有多言。 他付了钱,转身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可有甜的糕点?” 摊主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有啊,刚出炉的桂糕,要来几块吗?” 吴仁安点点头:“来四块。” 他不知道月如喜欢吃什么,但想来女子都喜欢甜食。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自己何时开始关心別人的喜好了? 回了回神,试图唤醒心中藏的恶鬼。 回到医馆,吴仁安没有急著开门。 他將食物放在柏木诊台上,轻轻推开房门,发现月如仍在熟睡。 他没有惊动她,而是走到药柜前。 取出一些药材:人参、黄芪、当归、熟地、白朮…这些都是调养身子的上好药材。 那参亦是师父在走的时候塞的… 师父…刀子嘴豆腐心… 那参十几年才能长这般大。 他的手法嫻熟而精准,每一味药材的用量都恰到好处。 他將药材放入药碾中,开始细细研磨。 又请出那老参,放將进去… “咚、咚、咚”,药杵与碗底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医馆中迴荡。 如同某种古老的编钟,奏响了一曲晨间的旋律。 药粉研好后,吴仁安將其倒入药罐中,加水煎煮。 药材在水中翻滚。 散发出浓郁的药香,瀰漫在整个医馆內。 正当药汁煎至一半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吴仁安回头,一道柳叶刀钉在地上。 看到月如站在那里,一脸茫然地看著他。 他以为是漕帮的… “你…醒了?” 吴仁安轻声问道,语气中带著一丝关切。 月如点点头,目光落在炉火上的药罐上:“这是…什么?” “调养身子的药。”吴仁安简短地回答,转身继续照看药罐。 月如走近几步,好奇地看著那翻滚的药汁。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隨时准备逃跑。 钻向吴仁安… “我…买了些吃的。” 吴仁安指了指桌上的食物,“你先吃些东西吧。” 月如看著那些食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深深的感动。 她轻轻走到桌前,拿起一个油条,小心地咬了一口。 那香脆的口感让她眼前一亮,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吴仁安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 这女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慢些吃,別噎著。” 他轻声提醒道。 那语气中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月如闻言,动作稍稍放慢,但仍然吃得很快。 她將一个油条很快吃完,又拿起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大口。 肉汁从包子中溢出,沾在她的嘴角。 她似乎没有察觉,继续专心致志地吃著。 吴仁安看著她嘴角的肉汁,忍不住伸手,用袖子轻轻擦拭。 袖子上还沾著暗红色的血跡——那刀子割的… 这个动作让月如浑身一僵。 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別怕,只是…你嘴角有东西。” 吴仁安解释道,隨即收回手,有些尷尬地转身继续照看药罐。 月如愣了一下,隨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低声道:“谢谢…”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著药罐。 药汁已经煎至浓稠。 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他將药罐从炉火上取下,用布滤去药渣。 止留下澄清的药液。 然后,他將药液倒入一个精致的瓷碗中,递给月如。 “趁热喝了吧,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他说道,语气平静,却带著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月如接过碗。 看著那深褐色的药液,犹豫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药液苦涩,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但她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將碗放回桌上。 “这是…什么药?”她轻声问道,声音中带著一丝好奇。 她不怕是什么毒药… “人参、黄芪、当归、熟地、白朮…都是调养身子的药材。” 吴仁安简短地解释道,“你的身子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月如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她看著吴仁安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男人,前夜杀了她的“主人”,却又给了她一个名字,给了她一个棲身之所。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她突然开口,声音中带著一丝渴望。 吴仁安转过身。 看著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等身子好些了再说。” 月如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未有再说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辰时將至,医馆外已经有了等候的病人。 吴仁安看了看窗外,知道是时候开门了。 “你先在房间里休息,不要出来。”他对月如说道,语气中带著一丝关切,“有什么需要,等我来看你。” 月如点点头,乖乖地回到房间,轻轻关上门。 吴仁安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门前,拉开门閂。 门外,几位病人已经等候多时。 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学徒杨鐲。 杨鐲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眉清目秀,手脚麻利。 她是城中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因为对医术有兴趣,便来吴仁安这里学艺。 吴仁安未收束脩,还给她开了一两银子一月的工钱。 “师父,您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开门?” 杨鐲好奇地问道,一边跟著吴仁安进入医馆。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说道:“去准备一下,今天病人不少。” 杨鐲点点头。 走到药柜前,开始整理药材。 突然,她发现自己前日买的皂角少了不少。 “咦?师父,皂角怎么少了这么多?”她疑惑地问道,转头看向吴仁安。 吴仁安正在为一位老者诊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专注於诊脉。 “老丈,你这是风湿入骨,需要用些祛风除湿的药材…” 他对老者说道,一边在纸上写下药方。 待老者拿著药方离开后。 吴仁安才转向杨鐲,从袖中取出一包银子,递给她。 “去布庄买些女式衣物回来,要轻便合身的。” 他说道,语气平静,却带著一丝不容置疑。 “不要买麻的…” 杨鐲愣住了,眼中满是疑惑:“师父,您…买女式衣物做什么?” 吴仁安没有解释。 只是將银子塞到她手中:“二十两,余下的买些皂角回来。” 杨鐲接过银子,掂了掂,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二十两银子,足够买下城北的平民布庄半数的衣物了。 “师父,这…” “去吧,別多问。” 吴仁安打断她,转身去接待下一位病人。 杨鐲看著吴仁安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好奇。 但她知道师父的性子,便不再追问。 转身出门去了。 医馆內,病人一个接一个地来。 吴仁安忙得不可开交。 他一边为病人诊治,一边时不时地看向房门,似乎在担心什么。 每当有空閒,他就会走到房门前。 轻轻敲门,问月如是否需要什么。 月如总是轻声回答“不需要”,声音中带著一丝怯懦。 正午时分,杨鐲回来了,手中提著几个包袱。 她將包袱放在桌上,好奇地看著吴仁安。 “师父,衣物买来了,还有皂角。”她说道,一边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衣物。 那是几套轻便的女式衣裳。 皆是些顏色素雅,款式简单,却是上好的料子。 吴仁安点点头,將包袱收起,放在一旁。 他没有解释,只是继续为病人诊治。 杨鐲看著吴仁安的举动,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她想问,却又不敢问。 只得默默地站在一旁,帮忙抓药。 午后,病人渐渐少了。 吴仁安趁著空閒,拿起包袱,走向房间。 他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月如正坐在床边,呆呆的看著窗外的景色。 听到门响,她转过头,看到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她扑到怀中。 “给你买了些衣物。”吴仁安將包袱放在床上,语气平静。 “你可以换上,这样…更方便些。” 月如看著那些精美的衣物,眼中满是惊讶和感动。 她轻轻抚摸著那些柔软的布料。 如同抚摸著什么珍宝。 “谢谢…”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著深深的感激。 吴仁安点点头,没有多言。 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月如突然叫住他,声音中带著一丝犹豫。 “我…我能出去吗?我想…帮你做些事情。” 吴仁安转过身。 直直地看著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先换上衣服吧,等医馆关门后,我再带你出去。” 第十三章 灯火夜市 落日的余暉如血般染红了天边的云霞。 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幅泼墨山水。 层层叠叠地染红了半边天空。 阳泽城的街道上,行人渐稀。 各家各户的灯火次第点亮。 如同繁星落入人间。 戌时的钟声悠悠响起。 吴仁安放下手中的药杵,抬头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师父,我整理好了。” 杨鐲站在一旁,轻声说道。 她眼里带著一丝疲惫和好奇。 她今日总觉得师父有些不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吴仁安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杨鐲:“今日辛苦了,这是你的工钱。” 杨鐲接过布袋,掂了掂。 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师父,这…比往常多了不少。” “你做得好,应得的。” 吴仁安语气平淡,眼神却不自觉地瞥向房门,“今日你先回去吧,明日晚些来也无妨。” 杨鐲犹豫了片刻,似有所觉,却又不敢多问。 她默默收起钱袋,向吴仁安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杨鐲离去,吴仁安將门閂轻轻落下。 转身走向內室。 靴子踏在青砖上,找回了一丝真实。 他轻叩房门,声音低沉而温和:“月如,可要出去走走?” 房门轻启,月如怯生生地站在门后。 她已换上了杨鐲买来的衣裳,一袭淡青色的长裙,衬得她肤若凝脂。 那原本枯黄的髮丝经过清洗,如今乌黑顺滑。 只是仍用那根粗糙的木簪隨意挽起。 “这…这样可以吗?” 月如低垂著眼帘,声音轻如蚊蝇。 吴仁安看著眼前的女子,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讚许:“很好。走吧,带你去看看这阳泽城的夜市。” 月如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却又很快被忐忑取代:“我…我可以出去吗?主人从不许我…” “你不必再称他为主人。” 吴仁安打断她,声音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你是自由的,可以去任何地方。” 月如怔了怔,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吴仁安身后。 如同一只受惊的鹿儿。 夜幕低垂,星辰初现。 吴仁安带著月如穿过几条幽深的巷子,来到了阳泽城东的河畔。 这里是城中最热闹的夜市,沿河两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河面上,点点灯火如同流动的星辰,那是游船上的灯笼。 那点点灯光映在水面上。 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分不清哪是天上的星,哪是人间的火。 “好…好美。” 月如站在河畔,望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轻声惊嘆。 她的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彩,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绚烂。 吴仁安站在她身旁,看著她那充满惊奇的眼神。 心中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轻声道:“这就是阳泽城的夜市,每到夜晚,这里便热闹非凡。” 她幼时跟著母亲来过… 月如点点头,目光在各个摊位间游移,不知该看向何处。 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五彩繽纷的小玩意,香气四溢的食物,都让她目不暇接。 “想看什么,便去看吧。” 吴仁安轻声说道,“想吃什么,便去尝尝。” 月如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她的步伐轻盈而谨慎,如同踩在薄冰上。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跌落。 吴仁安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影。 他看著月如在各个摊位前驻足。 看著她那充满好奇与惊奇的眼神,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温暖。 月如的目光被一个卖人的摊位吸引。 老人正用细长的铜勺舀起浆,灵巧地在铁板上勾勒出各种形状:龙、凤、蝴蝶…那琥珀色的浆在火光中流转,如同魔法般变化著形状。 “要…要一个吗?”吴仁安见她目不转睛地盯著那些人,轻声问道。 月如回过神,连忙摇头:“不…不用了。” 那眼中却满是渴望。 吴仁安没有多言,走到摊位前,掏出铜钱:“来两个,一个蝴蝶,一个龙。” 老人笑呵呵地接过钱:“好嘞,仁安堂的郎中…稀客啊!” 他熟练地舀起浆,在铁板上勾勒出形状。 很快,两个精美的人便做好了。 老人將其递给吴仁安:“郎中,您和这位姑娘慢用。” 吴仁安接过人,將蝴蝶形的递给月如。 月如小心翼翼地接过,看著那透明的人。 眼中满是惊奇。 “尝尝吧。”吴仁安轻声说道。 月如轻轻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口中瀰漫。 她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那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了纯粹的喜悦。 就如同一朵在阳光下绽放的。 吴仁安看著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暖意。 他想起了师父曾经的教诲:“医者,当存仁心。”此刻,他似乎懂了一些。 吴仁安看著她那甜蜜的笑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付了钱,然后带著月如继续向前走去。 夜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月如跟在吴仁安身后,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这个摊位,瞧瞧那个货物。 她的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惊奇,如同一个初次踏入人间的仙子。 “这是…什么?”她停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指著一个狐狸面具,好奇地问道。 “面具。”吴仁安简短地回答,“戴在脸上的。” 月如轻轻拿起那个面具,小心翼翼地戴在脸上。她转过头,看向吴仁安,眼中闪烁著调皮的光芒:“我…好看吗?” 吴仁安看著她那戴著狐狸面具的样子,心中忽然涌起一丝笑意。 他点点头,轻声道:“好看。” 月如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她摘下面具,轻轻放回摊位上,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吴仁安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影。 他看著月如在各个摊位前驻足,看著她那充满好奇与惊奇的眼神。 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温暖。 “这是什么地方?”月如停在一座精致的阁楼前,抬头看著那高高的门楣,好奇地问道。 吴仁安抬头看了看,那是城东最有名的玉器殿,门楣上“玉赏斋”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玉器店,卖玉器的地方。”吴仁安简短地回答,“想进去看看吗?” 月如点点头,眼中闪烁著期待的光芒。 两人走进玉器殿,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门口的炉子就燎著缕缕檀香味儿。 殿內陈列著各种精美的玉器。 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著柔和的光芒。 月如走在玉赏斋內,目光在各种玉器间游移,不知该看向何处。 那些精美的玉佩,华丽的玉鐲,精致的玉簪,都让她目不暇接。 她停在一个展示玉簪的柜檯前,目光落在一支精致的玉簪上。 那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刻著一朵盛开的莲。 莲中央镶嵌著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如同一滴晶莹的露珠,落在莲上。 “喜欢这支簪子?”吴仁安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 月如点点头,眼中闪烁著喜爱的光芒。 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低声道:“太贵重了…” 吴仁安没有说话,只是转向柜檯后的店员,指了指那支玉簪:“这支簪子,多少银两?” 店员是个中年妇人,看了看吴仁安。 又看了看月如,眼中闪过一丝瞭然的笑意:“这位公子好眼光,这支簪子是我们玉器殿的镇店之宝,名为'莲心',寓意纯洁无暇,价值五十两银子。” 吴仁安没有犹豫,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柜檯上:“就要这支。” 月如惊讶地看著吴仁安,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这太贵重了…”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接过店员递来的玉簪,转向月如。 他轻轻取下她头上那根粗糙的木簪,將那支名为“莲心”的玉簪插入她的髮髻中。 “很適合你。”他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月如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只能感觉头上的玉簪微微发凉,却又带著一丝温暖。 她的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云雾,不知是喜悦还是感动。 吴仁安看著她那泛著泪光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愧疚。 他想起那夜在废宅中的疯狂。 想起自己的兽行,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走吧,还有很多地方没有看呢。”吴仁安轻声说道,转身向外走去。 月如跟在他身后。 玉指轻轻抚摸著头上的玉簪,眼中满是感动与喜悦。 她的步伐比之前轻快了许多,如同一只获得自由的小鸟。 吴仁安手腕处突然內聚了一股夜叉决的內气。 生生將那块木头隨手刮的簪子握在手中。 轻轻一捏,那簪子碎成细小的碎片,隨即落入了河中。 河水在夜灯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仿佛在诉说著什么。 两人走出玉器店,继续在夜市上漫步。 月如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各个摊位上,但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是落在吴仁安的背影上。 那高大的身影,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可靠。 “吴…吴大夫…”她轻声叫道,声音中带著一丝犹豫。 吴仁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著她:“怎么了?” 月如低垂著眼帘,手指轻轻抚摸著头上的玉簪,轻声道:“谢谢你…给我自由,给我名字,还有…这支簪子。” 吴仁安看著她那低垂的眼帘,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柔软。 他轻声道:“不必言谢。” 正当两人站在那里,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喧譁声。 人群向一个方向涌去,似乎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 月如好奇地问道,踮起脚尖。 张目想要看清楚远处的情况。 吴仁安皱了皱眉,拉著月如的手,向喧譁声的方向走去:“去看看。”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那里,一群身著青衣的混混正围著一个白衣青年,叫囂著什么。 那白衣青年背对著吴仁安和月如,但从他那挺拔的身姿和白色的绸衫上绣著的鹤纹来看,应该是白鹤武馆的弟子。 “白鹤武馆的小子,今天你走不了了!” 一个青衣混混叫囂道,手中挥舞著一根木棍。 白衣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姿態从容。 “打!”一声令下,十几个青衣混混一拥而上,向白衣青年扑去。 白衣青年终於动了。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身形如鹤舞九天,。 每一招每一式都带著一股凌厉的气势。 “白鹤亮翅!”他一声轻喝,双臂如鹤翼般展开,將两个扑来的混混击飞。 “白鹤点水!”他的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鹤般轻盈。 避开了几个混混的攻击,同时一脚踢在一个混混的胸口。 生生將其踢飞数米。 “白鹤啄食!” 他的手指如鹤嘴般尖锐,直刺一个混混的咽喉,那混混顿时倒地不起。 白鹤拳,果然名不虚传。 那白鹤张煒將一套大路货创出这般功夫,也是个人物… 月如站在吴仁安身旁,看著那激烈的打斗。 不由得紧紧抓住吴仁安的衣袖,眼中满是惊嚇… 吴仁安看著那弟子的招式,眼中闪过一丝讚赏。 那白鹤拳路数纯正,招式凌厉,显然是下过苦功的。 只见那弟子身形飘忽,如同一只在风中翱翔的白鹤。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带著一股凌厉的气势,如同刀锋般锐利。 一个混混从背后偷袭,挥刀向弟子的后背砍去。 弟子似有所觉,身形一侧。 那单刀擦著他的衣袖划过,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手一拳。 正中那混混的胸口。 那混混如同断了线的风箏般飞出数丈。 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好一个白鹤武馆!”人群中有人喝彩道,声音中满是钦佩。 那弟子越战越勇,拳脚如风,招式凌厉。 很快,十几个混混都被他打倒在地,呻吟不止。 最后,只剩下那个疤脸混混。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同伴。 眼中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你…你…”他指著白鹤馆弟子,声音发颤。 白鹤馆弟子冷冷地看著他,双手再次抱拳:“白鹤武馆,向来行侠仗义,绝不容忍尔等为非作歹!” 那疤脸混混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白鹤馆弟子看著逃跑的混混,没有追赶。他转身向围观的眾人抱拳致意:“惊扰诸位了。” 然后,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走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自信和力量。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地上呻吟的混混。 吴仁安看著白鹤馆弟子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他…好厉害。”月如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惊嘆。 吴仁安淡淡地点头:“白鹤武馆,在阳泽城也算是名声不错的武馆。” 这八式鹤拳在他们手上也是玩出了。 吴仁安自付鹰爪功凌厉,可论灵动却是不如这鹤拳。 第十四章 心魔 月色如水,倾泻在阳泽城的青瓦白墙之上。 夜风轻拂,带著几分初秋的凉意。 捲起地上的落叶,打著旋儿飘向远方。 吴仁安与月如並肩走在回医馆的路上。 两人之间隔著一臂的距离。 却又似有一种无形的牵连。 月如时不时地抬手,轻触头上那支“莲心”玉簪,眼中闪烁著难以掩饰的喜悦。 “吴大夫…” 月如轻声唤道,声音如同夜风中的细语。 吴仁安侧目看她,眼中带著询问。 “今晚…真好。”月如低垂著眼帘,声音中带著一丝羞怯,“我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 吴仁安微微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前方的小路。 他的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莫名地温暖。 两人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是回医馆的近路。 巷子幽深,两侧的墙壁高耸,遮挡了大部分月光。 只有几缕银辉透过墙头的树梢,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黑影从巷子深处走出,挡在了两人面前。 “呦,这不是仁安堂的吴大夫吗?”为首的一个刀疤脸大汉嘿嘿笑道,声音中带著几分轻蔑,“今儿个带著美人儿出来游玩,好雅兴啊!” 吴仁安眉头微皱。 將月如轻轻拉到身后,冷声道:“漕帮的人?” 那大汉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吴大夫好眼力!不错,我们正是漕帮的弟兄。” 他上前一步,眼中闪烁著贪婪的光芒,“吴大夫,你这医馆开在我们漕帮的地盘上,却从未交过保护费,这可说不过去啊!” 吴仁安冷冷地看著他们,声音如同寒冰:“滚。” 那大汉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好大的口气!兄弟们,给我上!” 话音刚落,几个漕帮帮眾一拥而上,向吴仁安扑去。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轻轻推开月如,低声道:“退后。” 月如惊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靠在墙边。 吴仁安面对扑来的几个漕帮帮眾,神色平静如水。 他的双手微微抬起,指尖泛起一丝寒光。 “夜叉探牙!” 那刀式被手用了出来。 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 双手如同两把利刃,直取敌人要害。 那动作之快,如同闪电划过夜空,让人难以捕捉。 一个漕帮帮眾还未反应过来。 胸口已被吴仁安的手指点中。 他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直入心脉,顿时全身僵硬,倒地不起。 另一个帮眾挥刀砍来,吴仁安身形一侧,避开刀锋,同时五指如鉤,直取对方咽喉。 那帮眾只觉喉间一紧,隨即便失去了知觉。 为首的大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医者,竟有如此凌厉的身手。 很快,五个大汉都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只剩下那刀疤男,他看著吴仁安,眼中满是惊恐。 “你…你不是普通的大夫!”刀疤男声音颤抖,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吴仁安冷冷一笑,缓步向前:“你们漕帮,就这点本事?” 刀疤男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跑。 吴仁安眼中寒芒一闪,身形如电,瞬间来到刀疤男身后。 “想走?”吴仁安声音冰冷,“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武功!” 他右手成爪,直取刀疤男肩膀。五指如钢鉤,深深陷入肉中。 “啊!”刀疤男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但很快被吴仁安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吴仁安五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刀疤男的肩胛骨被生生捏碎。 鲜血顿时染红了他半边衣襟。 吴仁安在刀疤男耳边低语:“回去告诉你们帮主,仁安堂不是好惹的。再敢来寻衅,下次可没这么轻鬆。” 吴仁安鬆开手,看著倒在地上的几个漕帮帮眾,眼中的冷意渐渐消退。 他转身看向月如,发现她正靠在墙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 “別怕,没事了。”吴仁安轻声安慰道,声音中带著一丝罕见的温柔。 月如点点头,却仍然有些颤抖。 吴仁安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月如深吸一口气,跟上吴仁安的脚步。 她看著吴仁安的背影,心中既有惊惧,又有一丝莫名的安心。 夜色渐深,星辰愈发明亮。 河水在月色下泛著银光,如同一条银色的绸带,静静流淌。 吴仁安的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罪,又添一桩。不过,我已习惯了。 —— 回到医馆,吴仁安为月如倒了一杯热茶。 然后默默地走到內室,开始整理药材。 月如捧著茶杯,看著吴仁安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吴大夫…”她轻声唤道。 吴仁安抬头看她,眼中带著询问。 月如低垂著眼帘,轻声道:“谢谢你…保护我。” 吴仁安微微点头,没有多言,继续整理药材。 但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 日子如流水般缓缓流逝。 暑气將至,烈日当头。阳泽城的街道上,行人的衣衫渐渐单薄起来。 数月相处… 仁安堂的生活也逐渐步入了一种奇妙的节奏。 每日清晨,吴仁安会在院中练功。 那凌厉的招式如同一曲无声的舞蹈,在晨光中勾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月如则在厨房忙碌,准备早餐。 她的厨艺虽不精湛,却也日渐进步。 辰时,医馆开门。 吴仁安坐在诊台上,为前来求医的病人诊治。 月如则在一旁帮忙,递药、煎药、清洗器具,动作越来越熟练。 杨鐲每日午后来到医馆,帮忙抓药、整理药材。 她与月如渐渐熟悉,常常在閒暇时低声交谈,笑语盈盈。 “月如姐姐,你这簪子真好看。”杨鐲看著月如头上的玉簪,眼中满是羡慕,“是师父送的吧?” 月如脸颊微红,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杨鐲嘿嘿一笑,凑近月如,低声道:“我就说嘛,师父对你特別好。你看,他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只有对你才会露出笑容。” 月如闻言,脸颊更红了,轻轻摇头:“吴大夫对谁都很好的。” 杨鐲眨了眨眼,一脸狡黠:“月如姐姐,你就是师娘了,还叫什么'吴大夫'啊?” “杨鐲!”吴仁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著几分严厉,“还不去抓药!” 杨鐲吐了吐舌头,冲月如眨了眨眼。 然后转身去抓药了。 月如低垂著眼帘,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 她偷偷瞥了一眼吴仁安,发现他正低头看著药方。 神色如常,只是耳尖微微泛红。 月如捂嘴轻笑,心中涌起一丝甜蜜。 吴仁安的医馆照常开张,每日里病人不断。 那门口的“寧治百伤,不医一病”的牌子被他自己打成了块儿… 他仍坐在那张黑檀木椅上,拿著鼠毫笔为病人诊脉开方。 那双曾经沾满鲜血的手,在病人脉搏上轻轻跳动。 如同一位慈爱的父亲抚摸著自己的孩子。 杨鐲性格开朗,常常与月如说笑。 而月如,也在杨鐲的感染下,渐渐变得活泼了些。 “月如姐,你手艺真好!”杨鐲看著月如煎好的药,讚嘆道,“这煎药的火候,比我强多了!” 月如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道:“杨鐲妹妹过奖了,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杨鐲狡黠一笑,凑近月如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月如姐,你和师父…是不是…” 月如闻言,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连忙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暂住在这里。” 杨鐲眨眨眼,一脸不信:“哎呀,月如姐,何必害羞?我都看出来了,师父对你可不一般呢!” “杨鐲!又偷懒!”吴仁安的声音忽然从诊室传来,“药煎好了没有?病人等著呢!” 杨鐲吐了吐舌头,冲月如眨眨眼:“师父叫我了,我先去了。不过,月如姐,我可告诉你,师父这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心肠很好。你可要好好把握哦!” 说完,她提起药壶,快步走向诊室。 留下月如站在那里,脸颊緋红,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夜深人静,星光如水。 吴仁安站在庭院中,月光如霜。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一件银色的外衣。 他双手成爪,身形如龙,在庭院中穿梭。 每一招每一式,都带著一股凌厉的杀气。 鹰爪功,原是一门凶狠霸道的武学,讲究以快打快,以狠制敌。 吴仁安將其练至炉火纯青,每一招都带著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 月如站在廊下,看著吴仁安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眼中满是惊嘆和敬畏。 她轻轻握紧手中的木盆,里面盛著温热的水和一条洁白的毛巾。 这是她每晚为吴仁安准备的洗漱之物。 吴仁安的一招一式都带著风声,如同利刃破空。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同一块寒冰。 但那双眼睛,却燃烧著一种可怕的火焰。 似有恶鬼要从瞳孔中夺路而出。 终於,吴仁安停了下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身上的杀气也隨之散去。 “月如。”他转过身,看著站在廊下的女子,声音中带著一丝疲惫。 月如轻步走到他面前,將木盆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然后取出毛巾,拧乾水分,递给吴仁安。 “吴大夫,您…练完了?”她轻声问道,声音如同夜风拂过湖面,轻柔而温和。 吴仁安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点点头:“嗯,练完了。” 月如看著他那疲惫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心疼。 她轻声道:“吴大夫,您每晚都练这么久,身子骨吃得消吗?” 吴仁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看著月如那关切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暖意。 “无碍。”他简短地回答,然后將毛巾递还给月如。 月如接过毛巾,重新浸入水中。 拧乾,然后轻轻为吴仁安擦拭脖颈和手臂上的汗水。 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如同对待一件珍宝。 吴仁安站在那里,任由月如为他擦拭。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对亲密的恋人。 “月如,”吴仁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月如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然后,她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轻声道:“不辛苦,吴大夫…救了我,给了我自由,给了我一个家。我…我很感激。” 吴仁安看著她那甜美的笑容。 心中忽然涌起一波荡漾。 他想起那夜在废宅中的疯狂,想起自己的兽行。 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月如,那夜…我…”他开口,声音中带著一丝愧疚和痛苦。 月如却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吴大夫,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很好,真的。” 她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感激和温柔。 那目光如同一汪清泉,洗去了吴仁安心中的阴霾。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好,我们不提过去的事。” 月如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继续为吴仁安擦拭汗水。 那双手,轻柔而温暖,如同春风拂过心田。 夜深了,星辰愈发明亮。远处传来一两声夜猫的叫声,打破了这片寧静。 --- 子时,万籟俱寂。 吴仁安盘坐在床榻上,运转《夜叉决》內功。 一股阴寒之气在他体內流转,如同一条冰冷的河流,滋养著他的经脉和穴位。 那地底阴气从会阴穴入体,自冲脉直衝百会。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血光。 那是他的“死亡笔记”金手指,显示著“罪:拾捌”。 “十八了…”吴仁安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闭上眼,意念沉入脑海。 在他的意识世界中,那十八个血字如同十八颗血红的星辰,散发著诡异的光芒。 吴仁安伸出意念之手,將那些血字凝聚成一团血红的光球。 他思索片刻,决定將这些“罪”值投入《鹰爪功》中。 隨著他的意念,那团血红的光球缓缓融入他的《鹰爪功》中。 顿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內爆发,如同一座沉睡的火山突然甦醒。 无数关於《鹰爪功》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指力的运用、爪法的变化、力道的掌控…这些原本需要数十年苦修才能领悟的奥秘,此刻竟如同天书般在他脑海中展开。 吴仁安感到自己的双手仿佛变成了两把锋利的兵器, 能够轻易撕裂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他的双手自主地成爪,如同两把锋利的鉤子。 体內的气息也变得更加凌厉。 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鹰爪功》,圆满了…”吴仁安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 吴仁安的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变成了那个破败的宅院。 他看到那个刀客,正用药杵捣药;看到那个昏迷的女子,衣衫凌乱地躺在臥榻上;看到自己,手持柳叶刀,冷冷地看著刀客… “不…”吴仁安低吼一声,试图挣脱这个幻觉。 然而,幻觉却越来越真实。 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將他紧紧缠绕。 幻觉中,他看到自己杀死了刀客,然后转向那个女子。 那女子醒来后,对刀客產生了病態的依恋,甚至以死相逼。 他点穴制住女子,踢断雁翎刀。 然后,在混乱的情绪和迷药残余药性的影响下,他对那女子… “不!”吴仁安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冷汗涔涔。他的呼吸急促,双手微微颤抖。 “吴大夫?吴大夫!”月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著几分焦急,“你没事吧?”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你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月如走了进来。 她穿著一件淡青色的睡衣,头髮散落在肩上。 眼中满是担忧:“我听到你的声音,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吴仁安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做了个噩梦。” 月如走到床边,轻轻坐下,关切地看著吴仁安:“什么噩梦?能告诉我吗?” 吴仁安看著月如那关切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愧疚。他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些杂乱的影像。” 月如伸出手,轻轻握住吴仁安的手,柔声道:“没事的,只是噩梦而已。” 月如趴在他的怀里,吴仁安感觉到一阵安心。 鼻翼嗅著她头髮里的紫茉莉头油味。 “对不起,月如…” 第十五章 云雾茶 曦光初露。 天边的云霞由浅紫转为淡金,如同一幅隨风翻动的锦缎。 天光微亮。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 刺破了阳泽城上空的薄雾。 远处的山峦在晨光中渐渐显露轮廓。 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 晨露在草叶上凝结,晶莹剔透。 映著初升的朝阳,如同无数细小的宝石点缀在绿色的地毯上。 阳泽城渐渐甦醒,街头巷尾传来早起的小贩吆喝声。 如同一首缓缓奏响的市井交响曲。 吴仁安早已起身,在院中练了一套鹰爪功。 自从前夜將十八罪值注入鹰爪功后。 他能感觉到双手有了奇异的变化——指骨如铁,掌腕灵活。 那五指张开时似鹰隼展翅,合拢时若钢鉤入肉。 练功毕,他到井边洗了把脸。 水珠从他稜角分明的脸上滑落。 月如適时送来了乾净的帕子。 “多谢。” 吴仁安低声道,接过手帕擦了擦脸。 月如笑得如同一朵初绽的茉莉,眉眼间洋溢著幸福:“吴大夫,早饭已备好,您要现在用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好。”吴仁安看了看天色,“先用膳吧,开诊的事再说。” 月如轻轻点头,却转身去掸诊间的灰尘。 她今日著一身素青色衣裙,腰间繫著白色绣腰带。 头上那支“莲心”玉簪在晨光中闪烁著温润的光芒。 举手投足间,儘是恬静温婉。 吴仁安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衣衫襤褸,神情恍惚,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兔。 而如今,她已如同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散发著令人心安的气息。 吴仁安点头致谢,接过粥碗。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用膳。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謐而温馨。 饭毕,吴仁安起身前往医馆大堂诊台。 他推开窗户,让清晨的微风吹进屋內,带著一丝草木的清香。 “吴大夫,我去收拾了。”月如轻声道,开始收拾碗筷。 吴仁安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这种平静的生活,他已许久未曾体会。 “咚咚咚”——诊室外响起敲门声。 杨鐲推门而入,俏脸上带著几分疲惫。 却掩不住那天真活泼的本性:“师父,我来啦!” 吴仁安点点头:“去把药柜整理一下,待会儿开诊。” “好嘞!” 杨鐲应声道,隨即看见了在旁忙碌的月如,顿时眉开眼笑,“月如姐姐早啊!” 月如微微一笑:“杨鐲妹妹也早。” 杨鐲与月如私语几句,便去整理药柜了。 吴仁安看著两人亲近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温和。 “开门!”吴仁安轻喝一声,杨鐲连忙上前,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阳泽城的晨光洒进医馆,带著一丝生机与希望。 素日里第一个求诊的。 往往是城东卖豆浆的老王。 那老王素来肝火旺盛,每月初一要来抓副药调理。 今日果然不出所料,老王踏著晨露而来。 “王老伯,您今日气色不错。” 吴仁安接过老王递来的手腕,指尖轻搭在脉门上。 老王呵呵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托吴大夫的福,这肝火是少了不少。只是这几日又觉得胸闷,可是肝气鬱结?” 吴仁安细细诊脉,摇头道:“非也。王老伯近日可是食用太多荤腥之物?” 老王一拍大腿:“哎呀,可不是!前几日犬子从乡下带了腊肉回来,老汉我一连吃了三日,胸口便闷了。” 吴仁安略一思索,提笔写下药方。 “清热化痰,宽胸理气。服此方三剂,忌食辛辣油腻之物。” 老王满脸感激地接过药方,掏出铜钱相付。 就这样,仁安堂的一日又开始了。 病人络绎不绝,从伤风感冒到疑难杂症。 吴仁安皆能对症下药。 他的手指在脉门上轻轻跳动,如同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日近正午,阳光透过窗欞。 洒在地上,勾勒出一方斑驳的光影。 诊室內的人已经少了,杨鐲在一旁抓药,月如则在煎药房忙碌。 不多时,一位病人便踏入医馆。 这是一位中年男子,面色蜡黄,步履蹣跚。 “这位先生,请坐。”吴仁安示意他坐在诊椅上。 “多谢大夫。”那人坐下,面露难色,“在下姓李,乃一介茶商,近日病痛缠身,特来求医。” 吴仁安点点头,伸手为他把脉。 三指轻搭在李茶商的脉搏上,细细感受著脉象的变化。 “李兄气血不足,脾胃虚弱,肝气鬱结。” 吴仁安收回手,沉声道,“不知近日可有什么烦心事?” 李茶商苦笑一声,嘆道。 “大夫果然明察秋毫。在下本是云川人士,前些时日带了一船上好的云雾茶来阳泽城销售。谁知这阳泽城的人只喜饮铁观音、碧螺春之类的茶叶,对我云川的云雾茶却不屑一顾。” 他面露愁苦,继续道:“这一船茶叶滯销,眼看著旬月过去,那茶叶都要受潮了。 更糟心的是,我因未交规费,被漕帮的人打断了腿,这才痊癒不久。” 吴仁安听闻漕帮二字,眉头微蹙。 他想起前日在小巷中遇到的那些漕帮帮眾。 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厌恶。 “李兄的病不难治。” 吴仁安拿起毛笔,在诊单上写下几味药材,“这副药连服三日,当能见效。” 李茶商接过诊单,面露难色。 “大夫,实不相瞒,在下如今囊中羞涩。不知可否用些茶叶抵作诊金?” 吴仁安微微一笑。 “此事无妨,我也未尝过云雾茶,正好一试。” 李茶商面露喜色,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大夫宽宏大量!在下这就去取茶叶来。” 片刻后,李茶商带著一个小竹篓回来,里面装著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茶叶。 “这是上好的云雾茶,產於云川深山。”李茶商將竹篓递给吴仁安,“此茶性温,味甘,有清热解暑之效。” 吴仁安接过竹篓,点头致谢:“多谢李兄。杨鐲,去抓药。” 杨鐲连忙上前,接过诊单,转身去药柜抓药。 李茶商坐在诊椅上。 目光在医馆內扫视,似乎想起了什么。 又开口娓娓道来。 “大夫可知阳泽城西边几十里远有个万树山庄?” 吴仁安摇头:“未曾听闻。” 李茶商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大夫可听过那『百啮鼠』” “那是何物…” 他解释道:“云川山高林密,盛產一种体型硕大的鼠类,因其啃食百草而得名'百啃鼠'。此鼠肉质鲜美,是云川的一道名菜。”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吴仁安微微頷首,示意他继续。 李茶商见吴大夫有兴趣,便打开了话匣子。 “说来也巧,我这次来阳泽,同行的还有几位贩卖'百啃鼠'的同乡。他们听说阳泽城西几十里处有个万树山庄,专门养鼠为生,便带了一批'百啃鼠'前去售卖。” “哦?” 吴仁安的眼底闪过一丝警觉。 “那万树山庄养鼠为何用途?” 吴仁安眉头微皱,心中生出一丝不悦。 他向来厌恶鼠类。 比之蛇虫更甚。 如今听闻竟有人专门养鼠为食,心中更是反感。 李茶商似未察觉吴仁安的不適。 话头继续不停。 “听说吃了那鼠还有特殊功效,山庄里说吃十斤鼠肉,指甲会变黑,练那鹰爪功之类的手上功夫有裨益。”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震。 他修习鹰爪功数年,从未听说过吃鼠肉能增强功力。 但想到自己的鹰爪功已臻化境。 若能更进一步,却也是好事。 不过,吃鼠肉…吴仁安心中微微作呕,又想起昔年师父曾言:“修行之人,当有不择手段之心,但求功力精进。” “此事当真?”吴仁安沉声问道。 李茶商点头如捣蒜。 “千真万確!那万树山庄的庄主张三松就是靠此练成一身绝妙的爪功,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 吴仁安若有所思,正欲再问。 杨鐲已抓好药回来。 “李兄的药已抓好。”吴仁安接过药包,递给李茶商,“按方服用,当能见效。” 李茶商起身,拱手致谢:“多谢大夫。” 看著茶商蹣跚离去的背影,吴仁安陷入了沉思。 鹰爪功修至大成,练功者的指甲確会变黑。 这是內力充盈、气血旺盛的表现。 但若吃鼠肉也能达到此效果,那就颇为蹊蹺了。 不会是… “杨鐲。”吴仁安忽然出声。 “师父?”杨鐲应声上前。 “去买些厚的麻布来,越多越好。”吴仁安沉声道。 杨鐲闻言一愣,但见师父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师父。” “月如。”吴仁安又唤道。 月如从后院走来,眼中带著询问。 “我要出去一趟,买几缸醋来。”吴仁安起身,声音低沉。 “你在家中等我。” 月如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轻轻点头:“好,您小心些。” 吴仁安换上外出的衣服,將一把柳叶刀藏在袖中,然后大步走出医馆。 阳泽城的街道上,行人如织。 吴仁安的心中却翻涌著不安。 那万树山庄养鼠为食,若是普通的饮食习惯也就罢了。 但若与瘟疫有关,后果不堪设想。 他记得昔年师父曾言,瘟疫多由老鼠传播。 那万树山庄若是养了大量的老鼠,又將其作为食物,岂不是在玩火? 更令人忧心的是,李茶商说他同乡从云川带来了一批硕鼠。 若那些鼠携带瘟疫病菌,岂不是会將瘟疫从云川带到阳泽城? 吴仁安加快脚步,向城西的醋坊走去。 醋能杀菌,若真有瘟疫爆发。 这些醋或许能派上用场。 醋坊內,一股浓烈的酸味扑面而来。 吴仁安走向柜檯,对老板道:“我要买十缸醋,现在就要。” 老板闻言一愣,隨即笑道:“这位客官,十缸醋可不少,不知府上要做什么大菜?” “不是做菜,有別的用处。”吴仁安语气平淡,但眼中却透著一丝凝重,“可否立即送到仁安堂?” 老板见他態度坚决,不敢怠慢。 连忙应道:“好的,客官稍候,我这就安排人送去。” 付完银子,吴仁安转身离开醋坊。 心中盘算著对策。 他决定先回医馆,看杨鐲是否买回了麻布。 若有瘟疫爆发,这些布可以浸醋作为防护。 回到医馆。 吴仁安发现杨鐲已买回了大量麻布,堆在后院。 月如正在清点,见吴仁安回来。 连忙迎上前。 “吴大夫,您回来了。”月如轻声道,眼中带著关切。 “可是出了什么事?” 吴仁安摇摇头,声音低沉:“暂时还不確定。但我总觉得那万树山庄有些蹊蹺,养鼠为食,听来就不寻常。” 月如闻言,面露忧色:“要不要去报官?” 吴仁安摇头。 “事情未明,贸然惊动官府恐怕不妥。我打算亲自去那万树山庄一探究竟。”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您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吴仁安微微一笑,轻抚月如的髮丝。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月如低垂著眼帘,轻声道:“我跟您一起去吧。” 吴仁安闻言一愣,隨即摇头:“太危险,你留在医馆。” 月如抬头,眼中带著坚定:“我不会拖您后腿的。而且…我担心您。” 吴仁安看著她那双清澈的眼睛。 心中不由得一软。 他思索片刻,终於点头。 “好吧,但你要听我的,若有危险,立即离开。” 月如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如同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整个世界。 “我听您的。” “师父,醋已送到。”杨鐲走进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气氛,“已放在后院了。” 吴仁安点点头:“好,你今日提前回去吧,明日不必来了。” 杨鐲闻言一愣,但见师父神色凝重,不敢多问,只得应道:“是,师父。” 待杨鐲离去,吴仁安走到后院。 看著那十缸醋和堆积如山的麻布,心中思索著对策。 “月如,帮我將这些布浸入醋中,然后晾乾。”吴仁安沉声道,“我们明日启程,前往万树山庄。” 月如点头应是,开始忙碌起来。 她將布撕成条状,然后浸入醋中,再取出晾晒。 那浓烈的醋味充斥著整个后院,刺鼻却又带著一丝安心。 吴仁安走到一旁的药柜前。 取出几味药材,开始研磨。 他要製作一些防疫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 將整个阳泽城染成一片金红。 吴仁安站在后院,看著已经浸醋晾乾的布条,心中微微安定了些。 “吴大夫,怎么又嘆气了?”月如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 “我担心那万树山庄会引发瘟疫。老鼠就是瘟疫。 若那山庄里养了大量的老鼠,又將其作为食物售卖,一旦有瘟疫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月如闻言,面色微变:“那我们明日去,还来得及吗?” 吴仁安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尽力而为。 若真有瘟疫爆发,这些浸过醋的布条和药丸,或许能救些人。” 月如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我会帮您的。” 吴仁安看著她那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自从月如来到医馆,他的生活似乎多了一丝色彩。 那种孤独感,也渐渐淡去。 “月如,谢谢你。”吴仁安轻声道,声音中带著一丝罕见的温柔。 月如闻言一愣,隨即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低垂著眼帘,轻声道:“吴大夫不必言谢,是您救了我,给了我一个家。” 吴仁安看著她那羞涩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想起那夜在废宅中的疯狂,想起自己的兽行。 但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愧疚,又有怜惜。 夜幕降临,星辰如豆,洒落在天幕上。 吴仁安坐在房中,手中把玩著一支柳叶刀,目光却落在窗外的月色上。 那漕帮打断了李茶商的腿。 而李茶商的同乡又从云川带鼠到万树山庄…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繫? 吴仁安皱眉思索,心中隱隱有种不安。若那漕帮与万树山庄有所勾结,事情恐怕比他想像的更加复杂。 “吴大夫,您还未休息?”月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柔而关切。 “进来吧。”吴仁安收起柳叶刀,转身看向门口。 月如推门而入,手中端著一杯热茶。她走到吴仁安身旁,將茶杯放在桌上:“您忙了一天,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吴仁安接过茶杯,轻啜一口。那茶香清冽,带著一丝甜意,想必是月如加了蜜。 “这是李茶商送来的云雾茶。”月如轻声道,“我尝了尝,味道確实不错。” 吴仁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手里柳叶刀钉在学徒的松木板上,捧起了茶… 尝了尝,確实不错… 第十六章 鼠儿 纷繁星子点缀夜空。 如同撒落的银沙。 初秋的夜风带著许微凉,轻拂过阳泽城的青瓦屋顶。 吴仁安立於窗前,手中云雾茶香气裊裊。 他望向远处的山影。 那里,阳泽城西边的山正隱在夜色之中。 茶碗中的月影轻轻摇晃,如同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鼠疫…”吴仁安低语,眉头紧锁。 他想起多年前,师父曾说过的一个故事。 北方某城,因豢鼠成风,一夜之间瘟疫爆发,城中十人九亡。 师父还说,人若食鼠肉。 不仅不会增强功力,反而会招致病灾。 那万树山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吴大夫,您该休息了。”月如的声音轻柔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仁安回首,见月如立於门前,手中执著一盏青瓷小灯,暖黄的灯光映在她清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嗯,你先睡吧,我再想想明日的事。”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点头:“您也別想太久,身子要紧。”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一阵淡雅的茉莉香。 吴仁安望著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自月如来到医馆,他的生活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那种长久以来的孤寂,仿佛具被一缕温暖的阳光晒乾了。 夜深了,吴仁安回到床榻,却辗转难眠。 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万树山庄可能带来的灾祸。 他最终做了一个决定——明日天未亮,便独自前往山庄,不必惊动月如。 --- 次日,晨曦微露。 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如同一道细细的银线,划破了夜的帷幕。 吴仁安悄然起身,穿戴整齐。 他取了几包浸醋晾乾的布条和自製的药丸,装入腰囊。 又將几把柳叶刀藏於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生怕惊动熟睡的月如。 医馆內静謐无声,只有墙角一只蟋蟀的低鸣。 吴仁安走到月如房前,驻足片刻。 他原想留下一封信,告知去向,但转念一想。 若自己不在,月如独自前往更为危险。 不如等回来再作解释。 “罢了,速去速回。”吴仁安低语,转身离去。 晨雾瀰漫,阳泽城西门外的小路蜿蜒向远方。 如同一条灰白色的丝带,消失在远处的山峦之间。 吴仁安步履匆匆,心中盘算著对策。 万树山庄距城约三十里,若不耽搁,午时前当能到达。 吴仁安决定以买鼠为名,探查实情。 若真如所料,与瘟疫有关,必须当机立断。 行至半途,天光大亮。 吴仁安取出一块乾粮,边走边食。 远处山峦渐渐清晰,葱鬱的树木覆盖其间,一派生机盎然。 “若非那李茶商所言,谁能想到这山中竟藏著如此祸端?” 吴仁安暗自思忖。 又行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青砖灰瓦的大宅。 门前一块青石牌坊,上书“万树山庄”四字,笔力遒劲。 吴仁安整了整衣冠。 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 “来者何人?”一名膀大腰圆的守卫拦住去路,目光警惕。 吴仁安拱手一礼:“在下阳泽城仁安堂吴仁安,闻得贵庄养有良鼠,特来採买。” 那守卫上下打量吴仁安。 见其衣著体面,言谈得体,便稍稍放鬆警惕:“原来是吴大夫。只是我家庄主向来谨慎,客人来访需先通报。” 吴仁安点头:“理应如此。” 守卫转身入內通报,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大步走出。 此人身材魁梧,面色红润,双手粗大。 指甲呈黑色,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吴大夫远道而来,蓬蓽生辉啊!”那人声如洪钟,抱拳一礼,“在下张三松,这万树山庄便是寒舍。” 吴仁安回礼:“张庄主客气了。久闻贵庄养有良鼠,特来一观。” 张三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隨即笑道:“既是同道中人,自当相请。请隨我来,咱们边走边谈。” 吴仁安暗自警惕,跟隨张三松进入山庄。 庭院宽敞,古木参天。 一路行来,却不见半只老鼠? 倒是处处整洁,与想像中的养鼠之所大相逕庭。 “张庄主,那些鼠儿?”吴仁安故作好奇地问道。 张三松微微一笑:“吴大夫莫急,鼠舍在后山洞中,等会儿自会带您去看。” 两人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间书房。 张三松请吴仁安入座,命人上茶。 “吴大夫是为何事採买良鼠?”张三鬆开门见山地问道。 吴仁安早有准备:“在下行医多年,近日得一古方,言食用特製鼠肉可增强功力。听闻张庄主养鼠有道,特来求购。” 张三松闻言,目光闪烁:“吴大夫也习武?” 吴仁安微微点头:“略懂皮毛。” 张三松大笑:“难怪!难怪!吴大夫可知,我这鼠非寻常之鼠。乃是经过特殊培育,食之確能增强功力,尤其是练那鹰爪功的。” 吴仁安故作惊讶:“此言当真?” 张三松伸出一只手,五指如鉤,指甲乌黑髮亮:“吴大夫请看,我这一身功夫,便是食鼠而成。” 吴仁安心中一凛,这张三松的確练了鹰爪功,而且已达相当火候。 但食鼠增强功力之说,却是荒谬。 除非… “只是…”吴仁安故作迟疑,“老鼠乃不洁之物,常与疫病相连。张庄主如何保证无害?” 张三松脸色微变,隨即恢復如常:“吴大夫多虑了。我这鼠儿皆是精心饲养,乾净得很。” 吴仁安点头,又道:“听说贵庄近日从云川购入了一批'百啮鼠',不知可有此事?” 张三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隨即笑道:“吴大夫消息灵通。確有此事。那'百啮鼠'肉质更佳,功效更强。” 吴仁安心中更加確信,这万树山庄有猫腻。 那云川来的'百啮鼠'极可能携带瘟疫。 “张庄主可否带在下一观鼠舍?”吴仁安直言不讳。 张三松沉吟片刻,终於点头:“也好,既是同道中人,吴大夫隨我来。” 两人离开书房,沿著一条小径向后山走去。 山路崎嶇,两旁树木葱鬱,遮天蔽日。 路边不时可见一些奇特的植物,散发著浓烈的气味。 “这些植物是何物?”吴仁安问道。 张三松神色自若:“些许草药罢了,对养鼠颇有好处。” 吴仁安仔细观察,发现这些植物大多有毒。 却不明白与养鼠有何关联。 行至半山腰,前方出现一个洞口。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出入,周围长满藤蔓,显得隱蔽而阴森。 “到了,鼠舍便在此。”张三松示意吴仁安先行。 吴仁安心生警惕,但为探清真相。 只得硬著头皮走入洞中。 洞內光线昏暗,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奇特的腥臭味。 张三松取出火摺子,点燃了洞壁上的松脂火把。 借著火光,吴仁安看清了洞內景象——石壁上凿有无数小孔,。 每个孔洞都用木柵栏封住,里面隱约可见黑影蠕动。 “这些便是我养的鼠儿。”张三松得意地介绍道,“每日精心餵养,肉质极佳。” 吴仁安走近一看。 只见孔中的老鼠体型硕大,毛色乌黑,目光凶狠。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老鼠的爪子和牙齿都泛著诡异的黑色光泽。 “这…”吴仁安心中大震,“张庄主,这些鼠似乎有异。” 张三松嘿嘿一笑:“吴大夫好眼力。这些鼠儿確实特別,因为它们食用了特殊的草药,所以爪牙变黑,肉质也变得更加有益於练功。” 吴仁安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在餵养病鼠! 那些植物有毒,餵养的鼠必然带毒。 若人食之,岂不是… “张庄主,恕我直言。”吴仁安沉声道,“养鼠食用,本就不妥。况且以毒草餵养,恐怕食用后会有不测。” 张三松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吴大夫,你这是何意?” 吴仁安决定开门见山。 “万树山庄养鼠,疑与瘟疫有关。若流入民间,后果不堪设想。我劝张庄主及时收手,免得酿成大祸。” 张三松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吴大夫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万树山庄说三道四!” 吴仁安不为所动。 “我乃医者,救死扶伤本分。若见祸端不阻,岂不是见死不救?” 张三松冷笑一声。 “吴大夫莫非不知,我这鼠肉可是有大买家的。那漕帮帮主每月都来取货,说是送往何处,我也不知。但银子给得痛快,我何必多问?” 吴仁安心中大惊。 “漕帮?” 张三松点头,“不错。那帮主说,此鼠大有用处。” 吴仁安脑中灵光一闪,难怪漕帮会打断李茶商的腿,原来是怕他发现养鼠的秘密。 这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莫非是想… “张庄主,此事绝非小事。若那漕帮利用病鼠散播瘟疫,整个阳泽城都会遭殃。”吴仁安急声道。 张三松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隨即坚定。 “吴大夫,你多虑了。我这鼠儿乾净得很,怎会有瘟疫?再说,我只管卖鼠,其他的事与我何干?” 吴仁安见他执迷不悟,语气转冷。 “张庄主,若你执意如此,我只能去官府举报了。” 张三松眼中杀意毕露:“吴大夫,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洞吗?” 说罢,他猛然出手,五指成爪,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早有防备,身形一侧,避开这致命一击。 同时右手成爪,反击而去。 “鹰爪功!”张三松惊呼,“吴大夫也会此功?” 吴仁安冷笑:“略懂皮毛。” 两人在洞中缠斗起来,爪影幢幢,劲风呼啸。 张三松的鹰爪功凶狠霸道,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吴仁安则以巧破力,借著洞中地形,与之周旋。 “吴大夫好功夫!”张三松喝道,“但你今日必死无疑!” 他猛然加速,双爪如电,连环出击。吴仁安应对得宜。 但在一次闪避中,不慎被石壁绊住。 张三松抓住机会,一爪抓向吴仁安胸口。 “噗!” 一声闷响,吴仁安胸口被抓出五道血痕,衣衫顿时被鲜血染红。 “哈哈哈!”张三松狂笑,“吴大夫,我这爪上可有剧毒。中者必死无疑!” 吴仁安只觉胸口如火烧般疼痛,那伤口仿佛有无数虫子在爬,痒痛难忍。 他强忍痛苦,从袖中掏出一把柳叶刀,向张三松掷去。 张三松侧身闪避,却给了吴仁安喘息之机。 吴仁安趁机向洞深处逃去,希望能找到出路。 “跑?跑得了吗?” 张三鬆紧追不舍。 吴仁安伤势渐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眼看张三松就要追上。 他猛然转身,又掷出两把柳叶刀。 张三松避开一把,却被另一把刺中肩膀。 他怒吼一声,速度稍缓。 但眼中杀意更盛。 洞道越来越窄,吴仁安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那毒素在体內扩散。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也渐渐失去了力量。 “吴大夫,你逃不掉的。” 张三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洞中只有死路一条。” 吴仁安心知不妙,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前行。 忽然,前方出现一个深坑。 黑洞洞的,不知有多深。 吴仁安停下脚步。 转身面对追来的张三松。 “哈哈哈,走投无路了吧?” 张三松狞笑道,“吴大夫,你本可安享富贵,为何要多管閒事?” 吴仁安强撑著站直身体:“医者仁心,岂能见死不救?” 张三松冷笑:“死到临头还说大话。今日,这洞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罢,他猛衝上前。 双爪如鉤,直取吴仁安要害。 吴仁安勉强闪避,但毒素已深入体內,动作明显迟缓。 张三松抓住机会,一爪抓向吴仁安腹部。 “啊!” 吴仁安痛呼一声,又被抓出五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顺著伤口涌出,染红了整个衣襟。 —— 第十七章 死? 暮靄沉沉,山间雾气瀰漫。 薄暮的天光像是被稀释的墨汁。 將万树山庄染上一层诡譎的色彩。 那深山密林间。 蝉鸣渐歇,夜鸟初啼。 仿佛是自然在为即將上演的悲剧奏响前奏。 “去死吧!”张三松一脚踢向吴仁安胸口。 吴仁安仓促间侧身闪避,却因周身剧毒发作而动作迟缓。 只堪堪避过要害,却被这一脚踢中肩膀。 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向后踉蹌几步。 脚下一空,吴仁安心头骤然一沉。 身后竟是深不见底的洞窟。 “啊——” 坠落的瞬间,吴仁安下意识伸手抓向洞壁。 指尖却只触到了冰冷而光滑的石壁,毫无著力之处。 周身疼痛如万蚁噬咬,意识却在这生死关头异常清明。 他只觉得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箏般下坠,急促的风声在耳畔呼啸。 “哈哈哈!” 张三松站在洞口,狂笑声在幽暗的洞窟中迴荡。 “吴大夫,下去与我的宝贝鼠儿们作伴吧!它们会很喜欢你这道美食的!” 吴仁安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眼前一片漆黑。 忽然,他的背部重重撞上了什么东西。 隨即又是一阵滚落。 原来这洞窟竟是倾斜向下的,他並非直接坠落。 而是顺著这斜坡向下滑去。 剧痛之下,吴仁安几近晕厥。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减缓下滑的速度。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夜叉功內气加持著鹰爪镶在岩壁里,却无法支撑… 手指在粗糙的石壁上磨出血痕,却无法阻止身体的下坠。 不知滑落了多久,吴仁安终於重重摔在了洞底。 潮湿的土地给了他一点缓衝。 但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在这一摔中移了位。 他艰难地翻身,仰面朝天,大口喘息。 洞底比上面更加黑暗,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腐朽与腥臭混合的气味。 吴仁安试图起身,却发现四肢仿佛不再属於自己。 只能微微抬起又无力地落下。 “中了此毒,必死无疑…”吴仁安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闭上眼,感受著毒素在体內扩散的路径。 那感觉如同有无数细小的虫子,顺著血脉爬向心臟。 每一次心跳,都將那些“虫子”推向身体的更深处。 那可能是前世的传奇疫病——由鼠疫桿菌引起的…黑死病! 吴仁安忽然想起了师父教他的一套解毒功法。 虽然未必能解这奇毒。 但或许能延缓毒发的时间。 他勉强调匀呼吸,运转体內仅存的一丝內气,尝试著清除血脉中的毒素。 “医者…仁心…”吴仁安在黑暗中低语,“我若死在此地…阳泽城百姓…將陷瘟疫之灾…” 这念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动力。 即便生机渺茫,他也必须尽最后一分力。 將万树山庄养鼠引发瘟疫的消息传出去。 吴仁安咬紧牙关,强忍剧痛,开始在洞底摸索。 黑暗中,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似乎是某种动物的毛髮。隨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老鼠…这里是…养鼠的地方…” 吴仁安心头一凛。 在这漆黑的洞底,恐怕聚集了无数只病鼠。 若不儘快离开,即便毒不死他,也会被这些老鼠啃食殆尽。 抖掉身上撕咬的老鼠… 他勉强支起身子,沿著洞壁慢慢爬行。 每移动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痛彻心扉。 但他不敢停下。 因为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在摸索中,吴仁安发现洞底並非封闭的。 而是有许多细小的通道分布四周。 这些通道想必就是老鼠们出入的鼠洞。 他隨手摸了一个方向。 发现有一股微弱的气流从那里吹来。 “有出路…”吴仁安心中稍稍燃起一丝希望。 他艰难地调整身体,朝著那个方向爬去。 洞口很小,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吴仁安用尽全身力气,將自己挤入这个狭窄的通道中。 通道內更加狭窄,吴仁安只能匍匐前进。 锋利的石子划破他的衣物和皮肤,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痛得他冷汗直流。 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前行,哪怕是一寸一寸地蠕动。 “月如…” 在极度痛苦中,吴仁安的脑海中浮现出月如的脸庞。 那清丽的容顏,温柔的眼神,仿佛给了他继续前行的力量。 “我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去…”吴仁安咬紧牙关,继续向前爬行。 隨著深入,通道变得越来越窄,几乎无法容纳他的身体。 吴仁安不得不用指甲抠挖两侧的泥土,为自己开闢出一点点空间。 琥珀色的指甲早已断裂,指尖血肉模糊,但他顾不得这些。 忽然,他听到了水声。 那是一种轻微的流水声。 仿佛在告诉他,出口似是不远了。 希望重新点燃,吴仁安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通道渐渐变得宽敞。 他能感到有一丝清新的空气从前方飘来。 与洞底的腐臭形成鲜明对比。 “快了…快了…”吴仁安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 又爬行了不知多久,吴仁安终於看到了一点亮光。 那是洞口透进来的天光,虽然已经很微弱。 但对於在黑暗中摸索的他来说,无疑是最美的景色。 使出最后的力气,吴仁安向著那一点亮光爬去。 当他的上半身终於挣脱出洞口时。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给了他新生。 山脚下的景色映入眼帘。 夕阳已经西沉,最后一缕余暉为远处的山峦描上一道金边。 近处的草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如同在向他招手。 “出来了…” 吴仁安长舒一口气,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庆幸。 然而,这一刻的欣喜很快被现实打破。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剧毒蔓延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囂著疼痛。 他尝试著再向前爬几步,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必须…告诉…月如…” 吴仁安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如同被水浸泡过一般扭曲变形。 他想伸手向前,却只看到自己的手臂无力地垂落。 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似乎都不再受他控制。 只剩下一具空壳,被剧毒慢慢侵蚀。 “不能…在这里…结束…” 吴仁安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远去。 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但已辨不清是谁。 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 --- 半山腰的小径上,月如焦急地四处张望。 自从早上发现吴仁安离开,她就一直心神不寧。 待到日上三竿,吴仁安仍未返回,她决定前来寻找。 “那位客商说万树山庄在西边三十里,应该就是这里了。” 月如自言自语道,眼睛里满是担忧。 她穿著一身素青色衣裙。 头上戴著那支“莲心”玉簪,看起来楚楚动人。 腰间悬掛著一个小布袋,里面装著吴仁安配製的药丸和浸过醋的布条。 “吴大夫,你到底在哪里…”月如轻声呼唤,声音中带著一丝哽咽。 沿著山路向上,月如隱隱听到有说话声从前方传来。 她警觉地停下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悄悄探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 两个壮汉正在交谈,其中一个正是张三松。 “庄主,那郎中已经被扔进洞里了,应该活不成了。”一个壮汉说道。 张三松冷笑一声。 “哼,多管閒事的东西,竟敢来我万树山庄撒野。这下他有去无回,再也不能坏我大事了。” “那我们现在去找漕帮帮主商量下一步?” “不错,按计划,三日后漕帮会派人来取最后一批病鼠,到时候就能在阳泽城投放,完成帮主的计划了。”张三松阴测测地笑道。 “庄主好计谋,到时候阳泽城鼠疫蔓延,我们再出售解药,那可是一笔大买卖啊!” “走吧,別在这里多言,万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两人说完,大笑著朝山庄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月如从树后走出,脸色惨白。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內容——鼠疫、阳泽城、还有吴仁安被扔进洞里? “吴大夫…难道…”月如双手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但很快,她擦乾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吴仁安被扔进了洞里。 也许还有救。她必须找到他! 月如沿著山路继续前行,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遇到的山庄人员。 当她走到半山腰时,突然发现路边有一个半隱在草丛中的洞口。 而洞口边有些新鲜的血跡。 “难道是吴大夫?”月如心头一跳,连忙奔了过去。 当她走近时,看到了一个令她惊恐的景象——吴仁安的上半身伸出洞外。 下半身还在洞中。 他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 全身是血,一动不动。 “吴大夫!” 月如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跪在吴仁安身旁。 她颤抖著手去探吴仁安的鼻息。 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才稍稍鬆了口气。 “吴大夫,您怎么了?快醒醒!”月如轻轻拍打吴仁安的脸颊,但他毫无反应。 月如看到吴仁安胸口和腹部的爪痕,那五道伤口深可见骨。 周围的皮肉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明显是中了剧毒。 “这…这是什么毒…”月如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她知道必须儘快把吴仁安救出来。 否则他会在这里活活死去。 可吴仁安的体重她根本无法承担,更別说还有一半身子陷在洞中。 “吴大夫,你醒醒!”月如轻拍吴仁安的脸颊,但他毫无反应。 月如咬了咬牙,决定先將吴仁安拖出洞口。 她用尽全力,终於將吴仁安完全拖了出来。 “得赶紧回城…”月如环顾四周,寻找可以帮忙的人或物。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辆废弃的独轮车,似乎是樵夫留下的。 月如眼前一亮,连忙將车推来。 又用隨身携带的布条將吴仁安固定在车上。 “吴大夫,坚持住…”月如轻声安慰,推著车向阳泽城方向走去。 山路崎嶇,独轮车摇摇晃晃,每一次顛簸都让吴仁安发出痛苦的呻吟。 月如心疼不已,但她知道,必须儘快回城,否则吴仁安的命就危险了。 “吴大夫,你不能死…” 月如一边推车,一边低语,“你还没教我认全药材呢,你还没带我去看更多的集市呢,你还没…”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 天色渐暗,远处的阳泽城已经点起了灯火。 如同黑夜中的明珠。月如加快了脚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活吴仁安。 --- 黑暗中,吴仁安的意识如同一叶扁舟,在混沌的海洋中漂浮。 他感觉自己在下坠,无止境地下坠,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模糊而遥远:“吴大夫,坚持住…” 是月如的声音。 吴仁安想要回应,但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属於自己。 他只能静静地听著那声音。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大夫,你不能死…” 月如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更加清晰。 吴仁安感觉到一丝温暖,如同一缕阳光,穿透黑暗,照进他的心底。 他想起了月如的笑容。 想起了她为他端茶递水的温柔,想起了她在夜市上看到玉簪时眼中的惊喜… 想起了自己还有未赎清的罪孽… “不能死…”吴仁安在心中吶喊… 第十八章 生死 夜幕低垂。 星儿如碎玉般洒落在墨色的天幕上。 阳泽城的城门已然关闭。 把门的兵丁早已换班归家去了。 唯有城墙上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似一只只明亮的眼睛。 默默注视著城外的动静。 一轮残月掛在天边,如同一把破碎的银鉤。 吝嗇地洒下微光。 阳泽城的青石板路上,独轮车在推著。 月如汗水早已浸透衣衫。 每一次呼吸都如刀割般痛苦,双臂酸麻发颤,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她推著独轮车,气喘吁吁地来到城北的小门前。 这是一处少有人知的偏门。 平日里只有些走私的商贩会从此进出。 她停下脚步。 抬头望著紧闭的城门,眼中满是焦急。 “吴大夫,我们快到家了,您再坚持一下…” 月如轻声对车上昏迷的吴仁安说道,声音中带著哽咽。 吴仁安面色惨白如纸,双唇发紫,胸前的伤口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蜘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显然是毒素在迅速蔓延。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隨时可能熄灭。 月如咬了咬牙。 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城门。 “谁?”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头上传来。 “小女子求求军爷开门,家夫重病在身,急需回城救治。”月如强忍泪水,儘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上面沉默了片刻,隨后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猿臂蜂腰的將官打开了一条门缝,借著灯光打量著月如。 “城门已关,明日再来。” 那將官冷冷地说道,作势要关门。 “求求您!”月如猛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 “我家夫君命在旦夕,若不及时救治,恐怕…” 他的目光落在了独轮车上的吴仁安身上。 见他面色惨白,衣衫染血,確实是重伤之態。 他犹豫了一下,终於嘆了口气。 “罢了,看你一个弱女子也不容易。进来吧,不过莫要声张。” 那人的黄铜腰牌上鐫刻著一行小字“犬班校尉——张”。 “多谢大人!” 月如连忙磕了个头,推著独轮车快速进城。 城內的街道已经冷清,只有零星的灯火还在亮著。 月如推著车,沿著熟悉的路线向仁安堂赶去。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吴大夫,我们快到家了,您一定要坚持住啊!” 月如一边推车,一边低声呢喃。 泪水几近模糊了她的视线。 城北的小巷转角处。 仁安堂的招牌终於映入眼帘。 月如眼前一亮,强撑著最后一丝力气,加快了脚步。 “杨鐲!杨鐲!快开门!”月如拍打著医馆的大门,声音中带著哭腔。 不多时,门內传来了脚步声。 杨鐲打开门,一脸惊讶地看著月如。 今天月如让她在店里候著… 说是有事。 “月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独轮车上的吴仁安身上,顿时惊呼出声。 “吴大夫!他怎么了?” “別问了,快帮我把他抬进去!”月如急切地说道。 两人合力將吴仁安抬入医馆。 安置在內室的床榻上。 杨鐲点燃了油灯,借著灯光。 她看清了吴仁安的伤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伤…” 杨鐲看著吴仁安胸腹上的爪痕,惊惧道,“是被什么野兽抓伤的?” “是人…用鹰爪功…” 月如简短地解释,同时手忙脚乱地翻找医馆中的药材。 桐木药柜被她艰难的抽出。 “杨鐲,快去煎药!把大夫平时用的解毒药都拿来!” 杨鐲连忙跑去药柜前,取了几味常用解毒药材——黄连、玄参、茵陈蒿。 便架起药炉开始煎煮。 月如则用清水浸湿布巾,轻轻擦拭吴仁安的伤口。 每一次触碰。 吴仁安都会发出痛苦的呻吟,每声都似在月如心头割了刀。 “吴大夫,你撑住…”月如轻声安慰,手指不由自主地抚过他紧锁的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杨鐲煎好的药汁也一碗接一碗灌入吴仁安口中。 却始终未见好转。 那紫黑色的毒素反而扩散得更快,已然蔓延至颈部。 像一张无形的网,要將吴仁安拖入永夜。 “不行,这药不管用…” 月如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杨鐲也急得团团转。 “这毒太厉害了,从未见过。月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月如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 “吴大夫曾说过,他有个师父,是位老郎中,医术高明…” “陆济世?” 杨鐲接道,“是啊!陆老先生医术精湛,若他出手,必能救吴大夫一命!” “他在何处?快告诉我!”月如急切地问。 “在城南青石巷,开了一家'仁济堂'。” 杨鐲答道。 “不过现在已经亥时了,怕是…” “那我们去请陆老先生来救吴大夫!”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陆老先生的医馆肯定已经关门了。”杨鐲犹豫道。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 月如坚定地说,“杨鐲,你留在这里照顾吴大夫,我去城南请陆老先生。” “月姐姐,你一个人去不安全,要不我去吧?” 杨鐲担忧地说。 月如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陆老先生,他未必会相信你。而且,吴大夫需要有人照顾。 你帮我准备些乾净的布条和温水,儘量为他擦拭伤口,別让毒素继续扩散。” 杨鐲见月如態度坚决,只好点头应允。 月如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吴仁安,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低声道:“吴大夫,你等著我,我去请你师父来救你。”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了医馆。 向城南方向奔去。 夜色如墨,街道上空无一人。 月如顾不得害怕,一路奔跑。 城中宵禁已过,大街小巷空无一人。 唯有偶尔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夜色中迴荡。 月如不顾一切地奔跑著,青石板在她脚下飞掠而过。 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路程,在这生死关头,她却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到。 城南的街道比城北更加宽敞,两旁的宅院也更加气派。 月如按照杨鐲的指引,很快找到了那家名为“仁济堂”的医馆。 城南青石巷的尽头,那家朴素的医馆静静矗立。 匾额上“仁济堂”三字在月光下泛著幽幽光芒。 医馆大门紧闭,门前的灯笼早已熄灭,显然已经歇业。 月如顾不得许多,上前用力叩门:“陆老先生!陆医师!救命啊!开门!” “篤篤篤”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內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沙哑的老者声音响起。 “何人在此喧譁?本堂已经歇业,若是急症,明日一早再来。” “老先生,小女子有急事求见陆济世老先生。”月如急切地说道。 门缓缓打开,一个白髮苍苍的老者出现在门口。 他身著一袭鼠灰色直裰,面容清瘦,眉宇间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夫便是陆济世,姑娘有何事?” 老者打量著月如,语气中带著几分不悦, 陆济世看到门前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便摇头道。 “姑娘,老夫已经闭馆,若非急症,还请明日再来。” 说著便要关门。 月如急忙伸手抵住门扉,隨即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叩在门槛上。 磕出血来… 落在青灰石板上,似点点红梅。 伴著泪水夺眶而出。 “陆老先生!求您救救吴仁安大夫吧!他中了剧毒,命在旦夕!” 月如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陆济世闻言,面色骤变。 “你说什么?仁安出事了?” “是的,他去万树山庄查探养鼠之事,被人打伤中了毒,现在昏迷不醒,情况危急。” 月如哽咽道,“求老先生出手相救!” 陆济世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盯著月如,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偽。 “你是何人?与我徒儿是什么关係?” 月如抬起头,泪眼婆娑:“小女子月如,是吴大夫收留的…是他的…他的…” 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与吴仁安的关係。 陆济世看著月如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追问,转身对屋內喊道:“童儿,备药!取我珍藏的紫玉草来!” “师父,紫玉草乃您珍藏多年的宝贝,不是说要留著…给师兄吗?” 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揉著眼睛从內室走出。 “混帐东西!人命关天!” “救的就是你师兄!” 陆济世厉声打断,“还不快去!” 小童被嚇了一跳,连忙转身跑入內室。 陆济世则快步走向药柜。 取出各种药材放入布囊,动作虽急却不乱,显出多年行医的嫻熟。 隨后,他又转向月如:“起来吧,带我去见仁安。” 月如连忙起身,感激地看著陆济世:“多谢老先生!” 陆济世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仁安这孩子,爱管閒事…这次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是万树山庄的人,他们养鼠引发瘟疫,想要祸害阳泽城。”月如简短地解释道。 陆济世眉头紧锁。 “养鼠引发瘟疫?这等大事,怎能由他一人前去?” 月如低下头,声音中带著愧疚。 “是我的错,我没能阻止他…” 陆济世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那小童从屋內跑出。 手中捧著一个精致的木盒。 “师父,紫玉草取来了。”小童恭敬地说道。 陆济世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躺著数株通体紫色、形如玉兰的草药,散发著淡淡幽香。 他小心取出,放入一个白瓷瓶中,然后將所有药材背在身上。 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再去取我的银针和药箱,我们要出门救人。” 小童应声而去,很快又捧著一个黑漆药箱和一个银针包回来。 陆济世接过药箱和银针包。 对月如说道。 “走!带我去见那孽徒!” 陆济世说著便大步向外走去,脚步之急,竟比月如还快。 “仁安,你可不能有事…” 陆济世在前面疾行,语气中透著浓浓的担忧。 “那养鼠引疫之事,你怎么就如此莽撞…” “不能成下一个景和啊!” 城中的街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只有更夫偶尔的梆子声打破沉寂。 陆济世与月如疾行在石板路上,脚步声迴荡在空旷的巷道中。 远处的山影如墨。 似正在无声地见证这场生死时速。 “鼠疫之毒,若是寻常解法,怕是无用。” 陆济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 “好在老夫早有准备,那紫玉草乃是二十年前从南疆深山所得,是武人练功的大药,解鼠疫之毒不在话下。” 陆济世望了眼月光下月如担忧的脸庞,轻轻点头。 “那孽徒命硬得很,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月如感激地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陆济世和小童紧隨其后,三人快步向城北的仁安堂赶去。 夜色更深了,星辰也变得更加明亮。 月如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她相信,有陆济世出手,吴仁安一定能够转危为安。 “吴大夫,您再坚持一下,我已经请来了您的师父。” 月如在心中默默祈祷,“您一定要活下来啊…” 第十九章 得活 夜色如墨,星辰隱匿。 丑时五刻。 阳泽城上空乌云密布,仿佛一张巨大的黑网。 將月光尽数遮蔽。 晨露覆在青石板上,如泪般晶莹。 仁安堂內,灯火通明。 窗欞上的光影透出,將门前的石阶染成暖黄色。 陆济世踏著被泼出来的水浸的湿漉的石阶,推开仁安堂的大门。 一股浓重的药香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杨鐲正守在內室门口,见到陆济世,如同见到救星般扑通一声跪下。 “陆老先生,您可算来了!吴大夫他…他…” 陆济世摆手示意她起身。 目光如电般扫过堂內,径直走向內室。 月如紧隨其后,脸上写满焦急与期盼。 內室中,一盏油灯摇曳。 將吴仁安的身影投在墙上,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影子。 他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唇色发紫。 胸前的爪痕已经变成诡异的黑色,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蜘蛛网般的黑色纹路,一直蔓延到颈部。 鹰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床榻上的吴仁安。 他的神情凝重,如同冬日的霜雪降临在这初夏的夜晚。 “仁安!”陆济世快步上前,探手搭在吴仁安的脉搏上,眉头顿时紧锁。 “好厉害的鼠疫之毒!” 陆济世低沉地道,声音中蕴含著难掩的忧虑。 “毒已深入骨髓,若再晚半个时辰,怕是连老夫也回天乏术了。” “脉象全无,气息奄奄…” 月如站在一旁,眼中泪光闪烁。 “陆老先生,求您救救吴大夫。” 陆济世不语,取出隨身携带的银针包。 从中挑选出三根细如髮丝的银针,在灯火下闪著寒光。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医家秘术。 迅速在吴仁安的人中、百会、涌泉等穴位刺下。 “童儿,取紫玉草来!” 小童连忙从怀中取出白瓷瓶,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济世。 陆济世打开瓶盖,取出那株通体紫色的草药。 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然后吐在手心,敷在吴仁安胸前的伤口上。 “童儿,將剩下那紫玉草研磨成粉,加入三钱黄连、五分硃砂、一两当归,再以清水煎煮。” 陆济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务必熬至水色如血,药香四溢方可。” 小童应声而去,熟练地操作起来。 月如跟著童子去了炉房。 陆济世双手在吴仁安身上各大穴位快速点按,似乎在引导什么。 陆济世则全神贯注地为吴仁安施针。 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毒…竟已入骨髓…” 陆济世眉头紧锁,“鼠疫之毒,最是阴毒难治。若非仁安体魄强健,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他取出一根特製的长针。 对准吴仁安的百会穴,缓缓刺入。 针尖刚触及皮肤。 吴仁安的身体便猛地一颤,隨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好!还有反应!” 陆济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手上动作更加迅速。 此时,月如已將药煎好。 端著碗快步走来。 陆济世接过药碗。 先用银针蘸了药汁,点在吴仁安的舌尖上。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將药汁一点点餵入吴仁安口中。 “这药能暂时压製毒性,但要彻底解毒,还需另想办法。” 陆济世沉声道,目光落在吴仁安那已经变成紫黑色的双手上。 月如站在一旁。 紧张地看著陆济世的一举一动。 心中默默祈祷。 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她全然不顾,只关心吴仁安的情况。 “师父,师兄他…会没事吧?” 小童怯生生地问道。 陆济世没有回答。 而是继续专注地为吴仁安施针。 他的动作精准而迅速。 每一针都恰到好处,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毒已深入骨髓,必须儘快逼出。” 陆济世沉声道,“否则,即便保住性命,也会留下终身残疾。” 他长嘆一声,望向月如。 “姑娘,你可知鼠疫之毒何其猛烈?老夫行医数十载,见过此毒害人的惨状。 若是普通人,沾上一丝,不出十日便会浑身溃烂而亡。” 月如惊恐地捂住嘴:“那…吴大夫他…” “这孽徒命硬,且內功不弱,体內真气护住了心脉,方未至万劫不復。” 陆济世道,“不过,要想救他,需得將毒逼出体外,痛楚难忍,恐怕…” “无论多痛,只要能救活吴大夫,什么都值得!” 月如坚定地说。 陆济世看了月如一眼。 那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而后从药箱中取出一瓶药粉,撒在吴仁安的胸腹之上。 那药粉遇血即化,冒出缕缕白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是我特製的驱毒散,可暂时抑制毒性蔓延。” 陆济世解释道,同时双手在吴仁安身上各大穴位迅速点按。 “待下一剂药熬好,我们便开始逼毒。” 月如在一旁紧张地注视著。 不知不觉中。 她的手已经握紧了吴仁安冰冷的手指。 那紫黑色的肌肤让她心痛不已,却不忍鬆开。 “下一碗药好了,师父!”小童去捧了一碗冒著热气的药汁回来。 碗里药汁呈血红色,散发著异样的香气。 陆济世接过药碗,示意月如扶起吴仁安的上身。 月如小心翼翼地將吴仁安扶起,陆济世將药汁復缓缓灌入吴仁安口中。 隨著药汁入喉,吴仁安的身体猛然一颤。 面色由苍白转为潮红。 “开始了。” 陆济世低语,同时双手在吴仁安胸前结印。 “紫玉草入体,將与毒素相爭。我们得趁此机会,將毒素逼向四肢。” 陆济世的手掌不断变换方位,时而轻点,时而重压,似有內气在吴仁安体內流转。 渐渐地,吴仁安胸腹处的紫黑色纹路开始淡化,而四肢则越发黝黑。 “好极!毒素正在向四肢转。” 陆济世额头已布满汗珠,显然这逼毒之术消耗甚大。 屋外,晨光初现。 卯时一刻的梆子声穿来。 一缕阳光透过窗欞,投在床榻上。 宛如一道希望的光芒。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陆济世长舒一口气:“毒已大部分逼至四肢,接下来需放血排毒。” 他取出一把特製的小刀,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在吴仁安的脚底轻轻划了一道口子。 黑色的血液顿时涌出,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杨鐲,取盆来接血!”陆济世吩咐道。 杨鐲连忙取来一个铜盆,放在床边。 陆济世又在吴仁安的另一只脚底划了一道,更多的黑血涌出,滴入铜盆中。 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腐蚀铜盆。 “这毒好生厉害!” 陆济世眉头紧锁,“仁安,你这次可是惹上大麻烦了。”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施针,引导毒血从脚底流出。 渐渐地,吴仁安的面色有了一丝血色。 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好,毒血已经开始排出,但…” 陆济世的目光落在吴仁安的双手上,眉头紧锁,“他的双手…” 陆济世取出一根最粗的银针,对准吴仁安的右手虎口刺去。 然而,针尖刚触及皮肤,便如同刺在铁板上,竟然弯曲了! “这是…”陆济世惊讶地看著吴仁安的双手,“他练的是什么功夫?手掌竟如此坚硬!” 月如在一旁解释道:“吴大夫练的是鹰爪功,每日都要用药浸泡双手,然后在沙中练习抓握。” 陆济世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鹰爪功?这不是我教他的。他的手掌因练功而坚硬如铁,银针竟刺不破皮肤,这下麻烦了。” 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刺破吴仁安的手掌。 而此时,吴仁安的双手已经完全变成了紫黑色,如同两块乌木。 与他逐渐恢復血色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 陆济世眉头紧锁:“毒素淤积在双手,若不排出,日后恐怕…” “只要性命无忧,双手变成什么样也无妨。” 月如坚定地说。 陆济世点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幸而他內功不弱,应能压制双手的毒性,性命暂无大碍。” 就在此时,吴仁安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要醒来。 陆济世见状,连忙俯身观察。 “仁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说话间,吴仁安的眉头微动,似乎要甦醒。 陆济世连忙取出一枚丹药,掰开吴仁安的嘴,塞入口中。 “这是'归元丹',可助他恢復元气。”陆济世解释道。 隨著丹药入喉。 吴仁安的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有了些许血色。 只是那双手仍然紫黑如墨,指尖甚至隱隱有黑气繚绕。 陆济世收起银针,取出一块布巾擦拭额头的汗水。 他的目光落在吴仁安身上,若有所思:“奇怪…这孽徒体內的內气与我教他的青囊决大相逕庭,竟带有一丝阴寒之气,与这毒素似有融合之象。” 他闭目感应,片刻后猛然睁眼。 “这是何等功法?竟能与鼠疫之毒相融!” 陆济世正欲进一步查探,突然听到月如一声轻咳。 他转头望去。 只见月如面色泛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微微颤抖。 “姑娘,你怎么了?”陆济世警觉地问。 月如强挤出一丝笑容。 “无碍,只是一夜未眠,有些疲惫罢了。” 陆济世目光如炬,一把抓住月如的手腕把脉。 脉搏紊乱,且带有一丝热毒之象,分明是感染了鼠疫的徵兆! “你也染上鼠疫了!”陆济世凝声道,“可是接触了这孽徒的血液?” 月如这才回想起,在推独轮车时。 吴仁安的伤口渗出的血確实沾染了她的脸,当时她太过急切,並未在意。 “无妨,先救吴大夫要紧。” 月如摇头道,隨后转身取出吴仁安之前准备的麻口罩戴上,又穿上厚实的衣。 “我已做好防护,不会有事的。” 陆济世皱眉:“鼠疫之毒,岂是这般容易防护的?你已感染,需立刻治疗,否则…” “师父…”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 吴仁安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涣散地看向陆济世。 “是我。”陆济世点点头,“你这孽徒,又惹祸上身了。” “月如…月如呢?”吴仁安虚弱地问道,目光在房內搜寻。 月如闻声上前,强忍不適。 “我在这里,吴大夫。” 吴仁安看到月如的样子,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 “你没事就好…我…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添麻烦不添麻烦,现在最麻烦的是她也感染了鼠疫!” 陆济世没好气地说。 “什么?”吴仁安猛然坐起。 这一动作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却还是强撑著问道,“月如,你…感染了?怎么会…” 月如摇头,刚要开口,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身子一软,向前栽去。 “月如!”吴仁安下意识伸手想接住她,却因身体虚弱而力不从心。 陆济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月如。 此时月如的面色已经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毒性发作。 “来不及了,她毒发了!”陆济世沉声道,隨即吩咐小童,“再煎一碗紫玉草汤,快!” 小童应声而去,杨鐲也连忙上前帮忙將月如扶到另一张床榻上。 吴仁安挣扎著想要起身,却被陆济世按回床上。 “不要乱动!你的毒才逼出一半,若是內息紊乱,前功尽弃!” “可是月如她…”吴仁安焦急地说。 “我自会救她,你安心养伤!”陆济世厉声道。 吴仁安只得躺回床上,但目光始终未离开月如。 他看著月如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都是因为我,月如才会遭此劫难… 陆济世已经开始为月如诊治。 他的动作嫻熟而迅速,如同行云流水。 银针连续刺入月如的数处穴位,同时口中念诵著医家秘术。 “月如的毒才刚染上,尚未入骨,比你好治得多。” 陆济世边施针边对吴仁安说,似乎是察觉到了徒弟的担忧。 吴仁安微微点头,心中却仍是自责不已。 他试图抬手。 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沉重如铅,动弹不得。 他低头一看,顿时被自己紫黑色的双手嚇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济世嘆了口气,简单解释了情况:“你中了鼠疫之毒,已经深入骨髓。我用银针和汤药將毒逼到四肢,从脚底放出了大部分毒血。但你的双手因练鹰爪功而坚硬如铁,银针刺不破皮肤,毒血淤积在双手,所以变成了这样。” 吴仁安闻言,脸色更加苍白:“那…我的手…” “性命无忧,但双手…”陆济世摇了摇头,“恐是要留下后患。” “仁安,我看你体內的內气有些异常。你练的是什么功法?似乎不是我教你的青囊决。”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惊,但面上不显:“师父,我一直练的是您教的青囊决啊。” 陆济世摇摇头:“別骗我了。你体內的內气阴寒无比,与青囊决的温和绵长完全不同。 而且…”他顿了顿,“我感觉你体內的內气似乎与这鼠疫之毒有某种融合的跡象。” 吴仁安没有说话,止是低下了头。 “师父,我想练的快点…我…自己凭感觉改了功法…” 那点晨光透过缝隙照到他脸上。 第二十章 喝药 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如同一道浅浅的刀痕划破夜幕。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渐远。 阳泽城的屋檐上,几只早起的麻雀嘰嘰喳喳,为这沉寂的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气。 仁安堂內,一缕阳光透过窗欞的缝隙,斜斜地洒在床榻之上,为沉睡中的吴仁安镀上了一层金边。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清晨的寧静。 陆济世站在內室门口,手中捧著一碗冒著热气的药汤,目光复杂地看著床榻上的徒弟。 吴仁安被咳嗽声惊醒,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师父站在床前,连忙挣扎著要起身。 “別动。”陆济世抬手制止,“你的毒才逼出一半,切莫妄动真气。” 吴仁安只得躺回床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另一张床榻。 那里的月如正沉沉睡著,面色已不似昨日那般潮红,显然是退了热。 “月如姑娘的毒已解了大半,无碍了。”陆济世看出了徒弟的担忧,轻声道,“倒是你,这毒入骨三分,非一日之功可解。” 吴仁安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紫黑如墨的双手,心中五味杂陈。 “师父,我的手…” 陆济世嘆了口气。 將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 “这是我特製的'通脉丹',可暂时缓解你手上的麻痹之感。但要彻底恢復…”他摇了摇头,“恐怕难矣。” 吴仁安默然接过药丸,艰难地吞下。 药丸入喉,一股暖流顿时流遍全身,紫黑的双手似乎也有了一丝知觉。 “多谢师父。”吴仁安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陆济世看著徒弟,欲言又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最终,他长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放在床边。 “这里有解毒的药方和药材,足够你和月如姑娘用上半月。” 陆济世沉声道,“我要回山中一趟,你大师兄陈景和要回来了。” 吴仁安闻言,身体微微一震。 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大师兄…要回来了?” 陆济世点点头,目光深邃:“景和已在南疆游歷多年,前日来信说要回阳泽城看看。” 吴仁安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师父,大师兄他…还好吗?” 陆济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景和这些年历经磨难,性情大变。你们见面后,多多包容他。” 吴仁安低下头,不再言语。 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师兄要回来了…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那个被师父寄予厚望的大弟子… 师父提了无数次的… “仁安,” 陆济世的声音打断了吴仁安的思绪,“万树山庄养鼠一事,你可查明了?” 吴仁安点点头,將自己在万树山庄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尤其提到了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以及他们可能利用病鼠散播瘟疫的阴谋。 陆济世听罢,眉头紧锁。 “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如你所言,阳泽城恐有大难。” “师父,我怀疑漕帮想借鼠疫之乱,趁机夺城。” 吴仁安沉声道,“他们与万树山庄勾结,养育病鼠,意在祸乱阳泽。” 陆济世点点头。 “我会將此事稟告府君,让他派人彻查万树山庄。你且安心养伤,切莫再涉险境。” 说罢,陆济世起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著吴仁安。 “仁安,你体內的內气…確实与我教你的青囊决大相逕庭。” 吴仁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 “师父,我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修炼,或许有所偏差…” 陆济世摇摇头。 “青囊决乃是医家正宗功法,讲究温养生机,绵绵不绝。而你体內的內气,却阴寒刚猛,与青囊决背道而驰。”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仁安,你可是练了什么邪门功法?” 吴仁安低下头,不敢直视师父的目光。 “弟子不敢。” 陆济世长嘆一声。 “罢了,你已长大,有自己的选择。但记住,医者仁心,不可背离初心。” 说完,陆济世转身离去。 鼠灰色的直裰拖在青砖地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 吴仁安望著师父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师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体內的夜叉决。 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师父…” 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阳光渐渐明亮,照进內室。 驱散了一室的阴霾。 吴仁安看向另一张床榻上的月如,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月如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缓缓睁开了眼睛。 “吴大夫…你也醒了?” 月如的声音还带著几分虚弱,但眼中已有了神采。 吴仁安点点头,强撑著坐起身来。 “嗯,我没事了。倒是你,感觉如何?” 月如微微一笑。 “我好多了,陆老先生的药真是神奇。” 她说著,也挣扎著坐起身来。 却因动作太急,一阵眩晕袭来。 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吴仁安见状,下意识伸手想要扶她,却因双手无力而未能如愿。 他看著自己紫黑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月如稳住身形,看到吴仁安的表情,心中一痛。 她强忍著不適,下床来到吴仁安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吴大夫,你的手…” 吴仁安苦笑一声。 “没事,只是暂时不便,过些日子就好了。” 月如摇摇头,眼中含泪。 “都是因为我,如果我能阻止你去万树山庄…” “不关你的事。” 吴仁安打断她的话。 “是我自己要去的。再说,若不是你及时找到我,將我救回,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 月如低下头,泪水滴落在吴仁安的手背上。 滑过那紫黑的皮肤,如同一颗晶莹的珍珠。 “月如,別哭。”吴仁安柔声道。 “我们都活著,就是最好的结果。” 月如抬起头,擦去泪水,勉强一笑:“嗯,你说得对。”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陆老先生呢?” 吴仁安將师父离去的事情简单说了。 又提到了大师兄陈景和即將回来的消息。 “你大师兄?”月如有些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仁安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大师兄…曾经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医术高明,武功也不弱。只是…”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月如见状,也不再追问,转而说道:“吴大夫,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熬些粥来。” 吴仁安点点头,看著月如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女子,为了救他,不惜染上鼠疫之毒,如今病体未愈,还要照顾他… “月如…”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满是感激与复杂。 ---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欞。 洒在仁安堂的药柜上,將那些瓶瓶罐罐映得熠熠生辉。 杨鐲推门而入。 手中提著一篮子新鲜蔬果。 “月姐姐,我来了!”她高声喊道,脸上带著少女特有的活力。 月如从內室走出,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 “杨鐲,你来得正好。” 月如微笑道,“吴大夫刚睡下,我正想去市集买些东西。” 杨鐲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月姐姐,你的病好些了吗?吴大夫他怎么样了?” 月如点点头。 “我已无大碍,吴大夫的毒也逼出了大半,只是…” 她看了看內室的方向,声音低了下来。 “他的双手因毒素淤积,恐怕要留下后患。” 杨鐲闻言,惊讶地捂住嘴。 “这…这可如何是好?师父可是医者,若是双手不便…” 月如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吴大夫心里有数,我们不必多言。对了,杨鐲,吴大夫有话要对你说。” 杨鐲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向內室。 內室中,吴仁安靠坐在床头。 面前摊开著一本医书,正在专注地阅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杨鐲,微微一笑。 “杨鐲,来了。” 杨鐲上前行礼:“师父,您找我有事?” 吴仁安合上医书,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杨鐲,我有一事相托。” 杨鐲连忙道:“师父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定当竭力而为。” 吴仁安沉声道:“阳泽城恐有瘟疫爆发,我希望你能回家暂避,至少一个月內不要来医馆。” 杨鐲闻言,大吃一惊。 “瘟疫?是因为那些老鼠吗?” 吴仁安点点头。 “万树山庄养育病鼠,意在散播鼠疫。虽然我已將此事告知师父,但防患於未然,你还是暂避为妙。” 杨鐲犹豫道:“可是,医馆里只有您和月姐姐,若我不来,谁来帮忙?” 吴仁安摇摇头。 “我和月如都已染过鼠疫,体內有了抗体,不会再染。而你若来医馆,反而有染病之险。” 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研读医书,我给你列了几本必读之作,等风波过后,我再考校你。” 杨鐲见吴仁安態度坚决,只得点头应允。 “是,师父。我会按您说的做。”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记住,这段时间儘量不要出门,若有必要,务必戴上麻口罩,衣物也要勤洗勤换。” 杨鐲认真地点头,將吴仁安的话一一记在心中。 送走杨鐲后,月如端著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进內室。 “吴大夫,药好了。”月如轻声道,將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吴仁安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药汤,苦笑一声:“又是这苦药。” 月如微微一笑,取出一块蜜饯。 “喝完药,吃块蜜饯解解苦。” 吴仁安点点头,伸手想要接过药碗。 却因双手无力而未能如愿。他看著自己紫黑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月如见状。 二话不说,端起药碗,小心翼翼地餵吴仁安喝下。 药汁入喉,苦涩无比。 吴仁安强忍著没有表现出来,但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月如见状,连忙將蜜饯递到他嘴边:“快,吃块蜜饯。” 吴仁安张口含住蜜饯,甜味瞬间驱散了口中的苦涩。 他看著月如关切的眼神,心中涌出莫名的甜蜜。 医馆屋顶的猫儿踩过瓦当,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第二十一章 夜中恶念 夕阳如火,层云似血。 將阳泽城的天空染成一片赤红。 残阳斜照,扫过仁安堂后院的窗欞。 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似一条金色的河流。 吴仁安立在庭院中。 望著那轮將落未落的夕阳,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似那阳是…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那紫黑色的皮肤在夕阳映照下,竟泛出诡异的暗红色泽。 恍如邪魔之爪。 “吴大夫,別看了,快进屋吧。” 月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中带著几分关切,“晚风凉,你刚退了热毒,可別又著凉了。” 吴仁安回过头,看到月如正撑著门框。 脸色还带著几分病后的苍白,心中不由一痛。 这女子为了救他,不惜感染鼠疫,如今病体未愈,却还在担心他。 “我无碍,倒是你,不该出来吹风的。” 吴仁安走到月如身边,想要扶她回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依旧无力。 只能轻嘆一声,在她身侧护著,生怕她一个踉蹌摔倒。 月如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 “吴大夫,我已好得差不多了。我说倒是你,这几日总是心事重重,可是担忧那万树山庄的鼠疫之事?” 吴仁安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不只是鼠疫,还有漕帮的阴谋。他们与万树山庄勾结,饲养病鼠,意欲何为?若真如我所料,阳泽城恐有大难。” 月如闻言,不由轻咬下唇。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吴仁安看著月如担忧的神情,轻声道。 “你不必忧心,我已托师父將此事告知府君。只要官府及时行动,定能扑灭祸患於萌芽。” 月如点点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吴大夫说是就是。既如此,您便安心养伤罢。”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內室。 昏黄的油灯摇曳,將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一高一矮,一明一暗,形影相隨。 “杨鐲不在,医馆里许多杂务都没做完。” 月如有些歉疚地道,“我身子弱了些,没帮上什么忙。” 吴仁安看著月如疲惫的神情,心中一紧。 “你且好生歇著,那些杂务,我来做便是。” 月如连忙摇头:“吴大夫,您这身子…” “无妨。”吴仁安轻轻一笑。 “我这双手虽使不上力,但腿脚尚好,总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说罢,他便开始在医馆內忙碌起来。 儘管双手不便,但他动作依旧利落。 或用胳膊夹起药罐,或用肩膀推移药柜,將散落的器物一一归位。 那般模样,竟有几分笨拙的可爱。 月如在一旁看著,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动。 这位医者,往日里总是稳重从容。 如今却因为她而如此费力地做著这些琐事。 “当心!”月如突然惊呼一声,只见吴仁安手臂一滑,一个瓷瓶从药架上掉落。 吴仁安反应极快,身形一侧,用肩膀接住了瓷瓶,险些摔倒。 月如连忙上前扶住他。 “吴大夫,您別勉强了。这些事,等回头杨鐲来了再做不迟。” 吴仁安看著月如担忧的神情,无奈地点点头。 “也罢,那便先歇息片刻。” 两人相对而坐,油灯摇曳,影子在墙上起起伏伏。 月如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著吴仁安额头的汗珠。 “吴大夫,您这身子,何时才能痊癒?” 吴仁安看著自己紫黑的双手,轻嘆一声。 “毒入骨髓,非一日之功可解。只是…” “只是什么?”月如追问道。 吴仁安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想著,若是师弟师妹们知道我这般模样,怕是要笑话了。” 月如闻言,知道他是在开解自己,便也配合地笑道。 “杨鐲那丫头若知道您这般狼狈,定会取笑您一番。”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渐渐轻鬆起来。 “吴大夫,您饿了吧?我去熬些粥来。” 月如起身道。 吴仁安点点头,看著月如嫻熟地生火煮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女子,明明身子还未痊癒。 却是如此照顾他,令他心生感动。 “月如,谢谢你。”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回过头,嫣然一笑。 “吴大夫何出此言?没有你…我…还…,应当我感谢您才是。” 吴仁安摇摇头,没有多言。心中却暗自发誓。 一定要儘快恢復,保护好月如。 薄暮四合,天际晚霞如血。 那霞被风撕扯成片片赤云,渐渐染黑。 阳泽城的街巷间,行人已稀。 唯有几家酒楼的灯火依然明亮,將斑驳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 仁安堂內,一盏油灯在微风中摇曳。 那灯座上还有童子血凝成的褐痕 光影不定,仿佛跃动的精灵。 吴仁安倚在窗边的藤椅上,手中捧著一本《金匱要略》,却难以集中精神。 他放下书籍,望向院中那群毛竹,思绪飘远。 “吴大夫,该换药了。” 月如轻声道,手中端著一碗刚刚煎好的药汁。 药香与她身上的淡淡茉莉香织在一起,充盈了整个房间。 吴仁安回过神来,尷尬一笑。 “又劳烦你了。” 月如摇头,將药碗放在桌上。 又取来乾净的纱布和药膏,准备为吴仁安换药。 这已是她连续七日如此,从未有半句怨言。 “把手伸出来。”月如轻声道。 吴仁安顺从地伸出双手。 昔日灵活如飞鹰的双手,如今紫黑如墨,仿佛两块乌木。 月如小心翼翼地解下旧纱布。 露出下面青紫交加的皮肤。 “比昨日好多了。” 月如强作轻鬆地说。 但眼中的忧虑却骗不了人。 吴仁安看著自己的双手,心中一片苦涩。 这双曾经悬壶济世、也曾取人性命的手。 如今却像是两块无用的朽木。 但他不愿月如担忧,便挤出一丝笑容:“是啊,师父的药果然神奇。” 月如轻轻点头,取出药膏,细心地涂抹在吴仁安的双手上。 那药膏清凉如冰,稍稍缓解了手上的灼热感。 “今日又有几家来问诊,我都婉拒了。” 月如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说吴大夫染了风寒,需静养几日。” 吴仁安嘆了口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仁安堂不开门,病人何处求医?” 月如抬头,目光坚定。 “你现在的要务是养好身子,其他事不必掛心。”她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也略通医理,寻常的风寒咳嗽,还是能应付的。” 吴仁安看著月如认真的神態,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这个女子,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多。 包扎完毕,月如又端起那碗药。 “趁热喝了吧。” 吴仁安点头,伸手想接。 却因双手僵硬,药碗差点掉落。 月如眼疾手快,扶住药碗,轻轻嘆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她小心翼翼地餵吴仁安喝下药汁,一如既往的苦涩从喉咙蔓延至五臟六腑。 吴仁安强忍著没有表现出来,但月如还是从他微皱的眉头看出了端倪。 “我去给你拿块蜜饯。” 月如转身欲走。 “不必了。” 吴仁安拦住她,“医者自当以苦为良药。” 月如停下脚步,回头看著他,眼中满是心疼。 “你总是这般逞强。” 吴仁安不语,目光落在窗外的暮色上。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被黑暗吞噬。 唯余几点星辰冷冷地眨著眼。 “你去歇息吧,我想再看会儿书。” 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有些迟疑。 “你的双手不便,若有需要…” “无妨,真有事我会唤你。”吴仁安微笑道。 月如点点头,收拾好药碗和纱布。 轻轻带上门离去,留下吴仁安一人在幽微的灯光下沉思。 “月如…”吴仁安轻声自语,目光复杂。 这个女子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多。 先是染上鼠疫之毒,如今又日夜操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而他,却连握住她的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洒落在仁安堂的屋檐上,如同一层薄薄的银霜。 吴仁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听著隔壁床榻上月如均匀的呼吸声。 確定她已熟睡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他看了看自己紫黑的双手,皱了皱眉头。 这双手,自从中了鼠疫之毒,看似无力,实则暗藏变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鹰爪功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因毒素的作用,变得更加凌厉。 只是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沉重。 “且试试看。” 吴仁安低声自语,运起內力,缓缓摆出鹰爪功的起手式。 一股阴寒之气从丹田升起,沿著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他感到双手渐渐有了力道,那紫黑的手指微微颤动,如同即將甦醒的远古凶兽。 “嗯?”吴仁安微微一惊。 他发现自己体內的真气流转,竟比往日更为顺畅。 那鼠疫之毒,竟与他的夜叉决暗合,使得他的內力反而精进了几分。 “鹰爪功倒是无碍,只是夜叉决…” 吴仁安运转內功,却发现夜叉决的运行异常缓慢。 每转一周天,都要耗费大量精力。 “果然,伤势影响了內功的运转。” 吴仁安轻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若想恢復,怕是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看了看隔壁熟睡的月如,又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把心一横。 “今晚就去!” 確定月如熟睡后,吴仁安悄无声息地起身。 悄然换上一身夜行衣,戴上面具。 从窗户翻出,如同一道夜鹰般消失在夜色中。 阳泽城的夜,格外寧静。 偶有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静謐的街巷中迴荡。 子时一刻。 吴仁安轻盈地在屋檐上跳跃。 向著城西漕帮驻地行去。 漕帮驻地位於阳泽城西的富贵坊。 表面上是一家名为“顺风堂”的货运行,实则是漕帮在阳泽城的分舵。 吴仁安藏身於对面的屋顶,冷眼观察著顺风堂的动静。 只见堂內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似乎在召开什么紧急会议。 “看来漕帮確实有大动作。”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既如此,今晚就先收点利息!” 就在此时,顺风堂的后门开了。 一个身著灰衣的汉子走了出来,神色警惕地四下张望,似乎是在巡逻。 “就是你了。”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如同一道黑影般飘落到那汉子身后。 汉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要回头,吴仁安的手已如鹰爪般扣住了他的咽喉。 “是谁?” 汉子惊恐地问道,声音却被吴仁安的手掌封在喉间。 止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你们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养育病鼠,意欲何为?” 吴仁安冷声问道,手上微微用力。 汉子面色憋得通红,艰难地摇头。 “不…不知道…小的…只是…巡逻的…” 吴仁安冷笑一声。 “不知道?那你就没用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已经猛然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汉子的脖颈已被扭断,身体软软地倒下。 吴仁安继续用力,將他的脖颈碾碎。 末了用力一扯。 溅了一地。 在汉子临死的瞬间。 吴仁安脑海中浮现出血字…罪:陆。 吴仁安微微一怔,隨即瞭然。 那血字再次觉醒,记录下了他的杀人之“罪”。 “小小漕帮弟子,也值六点罪值?”吴仁安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还是他未曾作恶…” 他迅速將尸体藏在暗处,然后如来时一般。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顺风堂。 月如微微翕动,一声轻轻的梦囈似乎是“吴大夫”。 因为熟睡的缘故,她並未察觉吴仁安已然离去。 阳泽城外,一弯新月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一片银色的鳞甲。 吴仁安站在河畔,看著自己紫黑的双手。 心中有了决断。 他盘膝坐下,运转夜叉决。 意识则是沉入了脑海。 引导著那红光从血字中冒出,钻入那夜叉决的光团中。 无数记忆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伴隨著那人的死状,他在意识里化作恶鬼將那死人吞下。 隨著那些记忆,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体內涌出,如同滚烫的岩浆,流遍全身。 夜叉决的运行速度骤然加快,如同脱韁的野马,在经脉中奔腾。 “这…这感觉…”吴仁安微微瞪大眼睛,他感到体內的夜叉决竟然一跃而过了瓶颈。 几乎达到大成的境界。 那紫黑的双手,也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 渐渐恢復了一丝灵动。 虽然顏色依旧诡异,但已能自如地屈伸。 “原来如此,罪值不仅能强化功法,还能修復伤势。” 吴仁安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站起身来,对著河面挥出一掌。 只见一股气劲激射而出,將河水激起一道水柱,高达数尺。 “好强的劲力!”吴仁安低声惊嘆,看著自己的双手,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复杂。 虽然表面上依然紫黑如墨,但內在的力量却已经恢復了大半。 他试著运转內力,只见双手上隱隱有黑气繚绕,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 “这便是师父所说的,与鼠疫之毒融合的內力吗…”吴仁安自语道。 这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又將沾染多少鲜血?但为了保护月如,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他別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入河,洗去身上可能沾染的血跡。 冰冷的河水冲刷著他的双手。 却洗不去內心的那一丝罪恶感。 “为了月如…”吴仁安默默告诉自己,“为了阳泽城的百姓…” 这是他为自己找的藉口… 他是自私的… 夜风习习,吹散了河面上的雾气。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吴仁安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仿佛要將他內心的黑暗掩盖。 洗净双手后,吴仁安轻鬆地翻过城墙,如同一道黑影般回到了仁安堂。 —— 月上中天,仁安堂静謐如水。 吴仁安轻手轻脚地回到医馆,换回常服。 將黑衣和面具藏好。 他来到內室,看著熟睡中的月如,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月色透过窗欞,洒在月如的脸上。 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和的光彩。 她的眉头微蹙,似乎在做著什么梦,又或是因劳累而无法安睡。 吴仁安轻嘆一声,小心地在床边坐下。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月如的眉间,想要抚平那道皱纹。 然而,他的手刚触及月如的肌肤,便猛地收回。 仿佛害怕自己的黑手会玷污这份纯净。 “月如…”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为了力量,为了保护,他不得不沾染鲜血。 这样的双手,还配触碰月如吗? 月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面向吴仁安。 她的呼吸均匀而安稳,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吴仁安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吸著那乌黑髮丝上的茉莉香气,他的心里格外安寧。 月如被他这一抱也醒了,看著他的眼睛。 对著他的唇吻了上去。 两人抱在一块,一夜缠绵。 第二十二章 甜蜜 晨曦微露。 还是晨光熹微? 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欞的缝隙。 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院中的那株紫茉莉正含苞欲放。 露珠在苞上滚动,如同天上的明珠坠落凡尘。 晨曦微露,天边泛白。 如一层薄纱轻覆在阳泽城的屋檐之上。 几许晨雾繚绕,笼著仁安堂的后院。 那几株毛竹在朝阳的映照下。 叶片上沾染的露珠闪烁著点金光。 仁安堂的庭院里,一只雀立於竹枝。 轻啄羽毛,啾啾啁啾。 那雀儿落在窗欞上,欢快地鸣啼几声。 又展翅飞向远方,却未能惊扰屋內熟睡的二人。 內室之中,月如依偎在吴仁安的臂弯。 乌黑的长髮如瀑布般散落,与床榻上的白色被褥形成鲜明对比。 吴仁安早已醒来,却未起身。 只静静地看著怀中熟睡的女子,眼中满是温柔与怜惜。 她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微微颤动。 如同蝶翼轻扇,唇角带著一丝甜美的笑意,想必是做了什么好梦。 “月如…”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满是柔情。 昨夜的缠绵还歷歷在目,他不禁伸手轻抚月如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中一盪。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醒熟睡中的月如。 昨夜的欢愉,想必让她精疲力尽。 而他有功力在身,倒是很快恢復了精神。 站在床边,吴仁安低头看著自己的双手。 那紫黑色已经淡了几分,手指也能灵活活动了。 他暗自点头,看来昨夜的“功课”確实收效显著。 “只是…这双沾血的手…” 吴仁安心中轻嘆,目光复杂地看向熟睡的月如,“配得上她吗?” 摇了摇头… 日头渐渐升高,已过了卯时初刻。 吴仁安小心地挪著月如的身子。 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 月如似有所感,轻轻翻了个身,却並未醒来。 只是眉间微蹙,似乎在寻找那份失去的温暖。 吴仁安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睡吧,我去为你做些吃食。“ 他轻声呢喃,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厨房內,吴仁安站在灶台前。 双手虽仍显笨拙,却比前几日灵活了许多。 他先是生火煮水,然后取出米麵,准备做些清粥与麵食。 他虽是大夫,却也略通厨艺。 只是平日里忙於医馆事务,鲜少亲自下厨。 在仁济堂时师父亦不让他做饭。 止是有个大厨烧整个馆里的饭。 “月如喜欢些什么吃食呢?“ 吴仁安自语道。 回想起月如曾在閒谈中提及喜欢吃些甜食,便又取出些白与豆沙。 自打算做些甜点。 他先是煮了一锅清粥,又和面做了些豆沙饼。 双手虽不甚方便,却也能勉强完成。 待粥熬得浓稠,麵饼烙得金黄,厨房內已瀰漫著诱人的香气。 吴仁安又想起月如喜欢喝菊茶。 便又取来几朵干菊,放入茶壶中,用沸水冲泡。 那菊在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与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充盈了整个仁安堂。 “希望能合她的口味。” 吴仁安轻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时光流逝,卯时三刻。 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庭院。 月如在温暖的阳光中悠悠转醒,她伸了个懒腰,却感到浑身酸痛。 不由得脸颊一红,想起了昨夜的缠绵。 “吴大夫…”月如轻唤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环顾四周,不见吴仁安的身影,心中不禁一紧。 “已是卯时三刻了…“ 月如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不由轻咦一声,“怎么睡了这般久?“ 她慢慢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衫。 来到铜盆前洗漱。 冰凉的水拂过脸庞,驱散了些许倦意。 她望著铜镜中的自己,脸上还带著些许病態的苍白。 却多了几分女子特有的娇羞与柔媚。 月如仔细地梳洗著自己,用帕子擦洗去了身上昨夜的痕跡。 又换上一身淡蓝色的衣裙,这才缓步走出內室,寻找吴仁安的身影。 刚一出门,一股诱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月如循著香气来到厨房。 只见吴仁安正在灶台前忙碌,双手虽仍显黝黑。 但动作已比昨日灵活了许多。 案板上摆满了精心准备的吃食,清粥、豆沙饼、菊茶,甚至还有几块水晶糕。 色泽剔透,点缀著几片桃瓣。 如同一幅精美的画卷。 “吴大夫…“月如轻唤一声,声音中满是惊讶与感动。 吴仁安闻声回头,看到月如站在门口。 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你醒了?我正要去唤你呢。“ 月如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吴仁安的双手,仔细端详著。 “你的手…已能活动了?“ 那双曾经紫黑如墨的手,虽仍未恢復常色。 却已能灵活地屈伸自如。 月如感到又惊又喜,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吴仁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 “无碍,想是师父的药终於起效了。今晨醒来,便觉得双手不似前日那般僵硬,便试著活动一番,没想到竟已恢復了大半。“ 月如闻言,眼中满是欣喜。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我就知道陆老先生的药定有奇效!“ 吴仁安嘴角一笑,岔开话题道。 “我见你睡得正熟,便起来做了些吃食。你昨日劳累,想必饿了。“ 说罢,他亲自取碗盛粥,端到桌上。 月如看著这一桌丰盛的早点。 又看看吴仁安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男子,杀人时冷峻如霜。 今日却为她忙前忙后,做这些琐碎家常之事。 “吴大夫…“月如轻声唤道,声音中满是感动。 吴仁安回过头,见月如眼中含泪,不由疑惑道:“怎么了?可是不合你口味?“ 月如摇摇头,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吴仁安,將头埋在他的胸前。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吴仁安微微一愣,隨即伸手环住月如的纤腰。 轻轻拍著她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傻丫头,我做这些算什么?你为我付出的,何止於此?“ 二人相拥良久,直到锅中的粥险些溢出。 吴仁安这才依依不捨地鬆开月如,去照看灶台。 月如则在一旁静静地看著,眼中满是柔情。 待一切准备妥当,二人对坐而食。 吴仁安为月如盛了一碗粥,又夹了些豆沙饼放在她碗边。 “尝尝看,可合口味?“吴仁安轻声问道。 月如小口啜著热粥,又尝了尝豆沙饼,甜而不腻,香气四溢。 她抬头看向吴仁安,眼中满是讚嘆。 似眼中有星星在闪。 “吴大夫当真是无所不能,这饼做得比酒楼的还要好吃。“ 吴仁安笑道:“哪有这般夸张,不过是隨手做的家常小点,上不得台面。“ 月如却认真地道:“在我看来,吴大夫做的,便是最好的。“ 这一句朴实的话语,让吴仁安心中一热。 他看著月如专注的神情,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二人慢慢吃著,虽无过多言语,却也心意相通。 偶尔四目相对,便会心一笑,那般默契,恍如多年夫妻。 “吴大夫,今日要开诊吗?”月如一边吃著蒸酥酪,一边问道。 吴仁安摇摇头。 “不开了。虽然手好了些,但还不適合诊脉。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想多陪陪你。” 月如闻言,脸上泛起红晕。 低下头继续吃那豆沙饼,但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露出甜蜜的笑容。 “月如,吃完饭,想出去走走吗?” 吴仁安轻声问道。 月如抬头,有些惊讶:“出去?可你的手…” “无妨。”吴仁安举起双手,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好多了。况且,我有点事想做。” 月如好奇地看著他:“什么事?” 吴仁安神秘地笑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用完早餐,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就一同出了门。 阳泽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吴仁安带著月如,穿过几条街巷。 来到了城西的一家胭脂铺。 那是阳泽城最有名的胭脂铺“锦绣坊”,出售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品质,深受阳泽城贵妇小姐们的喜爱。 “吴大夫,我们来这做什么?” 月如好奇地问道。 吴仁安轻轻一笑,没有回答。 牵著月如的手走进了铺子。 “掌柜的,我要看看你们最好的胭脂。” 吴仁安出声道。 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看起来精明能干。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吴仁安和月如,然后笑眯眯地说。 “这位相公好眼光,我们锦绣坊的胭脂可是阳泽城一绝。您是要送给这位姑娘吧?” 吴仁安点点头,月如则是满脸羞红,轻轻拉了拉吴仁安的衣袖,小声道:“不必了…” “我家姑娘不擦脂粉也很美,但我还是想买些给她。” 吴仁安温柔地看著月如,声音里满是宠溺。 掌柜闻言,眼睛一亮,连忙从柜檯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排列著各色胭脂。 “这位相公,您看,这是我们锦绣坊的'杏雨'胭脂,用的是上好的杏提炼而成,擦在脸上,如同杏带雨,娇艷动人。” 掌柜热情地介绍道。 月如看著那精致的胭脂,心中既羞涩又感动。 她从未想过,吴仁安会为她买胭脂。 “我们还有这个'朝霞红',是用南疆的红和珍珠粉调製而成,涂抹在唇上,如同朝霞初照,格外鲜艷。” 掌柜继续介绍道。 吴仁安认真地听著,然后指著一盒粉色的胭脂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桃醉',是我们锦绣坊的镇店之宝,用的是桃瓣和蜂蜜调製而成,擦在脸上,如同桃初绽,清丽脱俗。” 掌柜的眼睛闪闪发光,显然对这款胭脂十分自信。 吴仁安看了看月如,又看了看那胭脂,微微一笑。 “就这个吧。再给我拿一盒'朝霞红'。” 掌柜闻言大喜,连忙取出两盒胭脂。 精心包装好。 月如在一旁看著,心中如同灌了蜜一般甜。 走出胭脂铺,吴仁安將包好的胭脂递给月如。 “给你的。你平日里总是忙前忙后,没空打扮自己。虽然你不施脂粉也美,但偶尔涂抹一些,也別有一番风韵。” 月如接过胭脂,脸上泛起红晕,如同那盒子里的“桃醉”一般娇艷。 她低声道:“多谢吴大夫。” 吴仁安微微一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暮春时节,阳泽城的天空湛蓝如洗。 几缕白云如同不得志画师笔下的轻纱,在空中缓缓飘浮。 城中的杨柳已经抽出长长的枝子。 春风拂过,如同少女的裙裾轻摆。 街巷之间,各色儿竞相开放,將整座城池装点得如同锦绣。 吴仁安牵著月如的手,沿著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缓缓而行。 那双曾经紫黑如墨的手,如今已恢復了几分顏色,大部分手还留有暗色,如同墨染。 月如的手纤细柔软,被他握在掌心。 恰如一朵娇嫩的苞,让他不自觉地想要珍藏保护。 “吴大夫,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月如好奇地问道,眼中满是期待。 方才在胭脂铺里,吴仁安的一番举动已让她心中如蜜般甜腻。 一路上都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吴仁安微微一笑,指向前方一条狭窄的巷子。 “前面有家'清芳斋',是阳泽城最好的香料铺子。” 月如眨了眨眼,更加好奇了。 “买香料做什么?难道吴大夫还要亲自下厨?” 吴仁安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不是香料,是头油。我记得你常用紫茉莉熏过的头油,可这几日为了照顾我,怕是都顾不上了。” 月如闻言,不由得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没想到吴仁安竟会注意到这般细微之处。 她確实喜欢用紫茉莉熏制的头油,那淡雅的香气总能让她心情愉悦。 可自从照顾吴仁安以来,確实疏於打理自己。 “吴大夫当真细心。” 月如低声道,眼中泛起一丝感动的泪光,“我只在你面前提过一次,你竟还记得。” 吴仁安看著月如微红的眼眶,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傻丫头,你喜欢的事物,我都记在心里。” 月如听罢,如同一朵绽放的儿,脸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继续前行。 拐过几道弯,二人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口有一株高大的紫藤,正值盛期,一串串紫色的朵如同瀑布般垂下,芳香四溢。 巷子深处,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铺。 门前掛著一块木匾,上书“清芳斋”三字,笔力遒劲,颇有韵味。 铺子內光线幽暗,却瀰漫著各种香料混合的幽香,沉香、檀香、龙涎香、麝香。 种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却不显杂乱,反有一种古朴雅致的韵味。 “可是吴大夫?”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铺子深处传来。 只见一位白髮苍苍的老者拄著拐杖,从珠帘后走出。 老者虽年近古稀,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鑠,一双眼睛如同星辰般明亮。 正是那日捕头登门时的老者。 吴仁安微微拱手。 “温老,多日不见,身子可还康健?” 老者笑道:“承蒙吴大夫上次给的药方,老朽这把老骨头倒是硬朗了不少。”他的目光转向月如,眼中闪过一丝瞭然,“这位想必就是月如姑娘了?” 月如有些诧异,轻声问道:“老伯认识我?” 温老笑得更加慈祥。 “吴大夫来买香料时,常常提起你。说你肤如凝脂,冰雪聪明,尤其喜欢紫茉莉的香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月如闻言,不由得脸颊微红,悄悄看了吴仁安一眼,心中既羞涩又甜蜜。 她没想到,吴仁安竟在外人面前如此评价她。 这般细致入微的观察与讚美,让她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小鹿,不停地乱撞。 吴仁安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今日来,是想请温老特製一盒紫茉莉头油。” 温老笑著点头。 “早就备好了。上次吴大夫来时就说过,等月如姑娘病癒,要带她来挑选头油。老朽记著这事,特地找了上好的紫茉莉瓣,用小火慢熬了三日三夜。” 说著,温老转身进入內室,不多时,捧出一个精致的玉盒。 打开盖子,一股清雅的紫茉莉香气顿时瀰漫开来,沁人心脾。 那头油呈现出淡淡的紫色,如同晨曦中的薄雾,看起来温润如玉。 “这是用百年紫茉莉瓣配以龙涎香、沉香等十余种名贵香料熬製而成,既能滋养髮丝,又能安神静气。” 温老介绍道,“尤其適合月如姑娘这样气质清雅的女子。” 月如看著那精致的玉盒,心中感动不已。 她伸手轻轻沾了一点头油,在手腕上轻轻一抹,那香气立刻在她周身縈绕。 如同置身於海之中,清新淡雅,却又不失韵味。 “好香。” 月如由衷讚嘆道,“比我以前用的还要好闻。” 温老捋著鬍鬚,笑道:“那是自然。这盒头油可是老朽亲手调製,用的都是上等材料。寻常铺子里的头油,哪有这般讲究?” 吴仁安取出银两,欲付给温老。 却被老者摆手拒绝。 “吴大夫上次为老朽诊病,分文不取,这盒头油就当是老朽的谢礼。” 那是那捕头在… 吴仁安坚持道:“医者本分,不足掛齿。这头油价值不菲,岂能白白相送?” 二人推让了几番,最终吴仁安还是放下了银两。 温老见他坚持,也不再推辞。 將头油包好,递给月如。 “月如姑娘,这头油用法有讲究。” 温老叮嘱道,“每次洗髮后,取少许涂於发梢,再用木梳轻轻梳理,便可使髮丝柔顺光亮,香气持久。” 月如恭敬地接过头油,谢过温老。 临別时,温老又拉住吴仁安,低声道:“吴大夫,老朽近日观天象,发现有异常之兆。阳泽城恐有大难將至,还请吴大夫多加小心。” 吴仁安闻言,眉头微皱。 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城南据说已经有人染了病… 官家也没管。 离开清芳斋,二人沿著巷子缓缓而行。 月如抱著装有头油的玉盒,脸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吴仁安却陷入了沉思,温老的话在他心中迴荡。 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万树山庄的鼠疫之事。 “吴大夫,可是有心事?”月如敏锐地察觉到了吴仁安的异样,轻声问道。 吴仁安回过神来,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看了看月如怀中的玉盒,转移话题道,“喜欢这头油吗?” 月如点点头,眼中满是喜悦。 “喜欢,比我以前用的任何头油都好。多谢吴大夫。” 吴仁安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第二十三章 屠夫 夜色如墨,星辰隱没。 浓云堆积,遮蔽了月光,使得阳泽城陷入一片漆黑。 寂静的街巷间,偶有更夫的梆子声迴荡。 宛如阎罗差人的囈语。 仁安堂中,紫砂灯盏下。 吴仁安默坐,看著对面熟睡的月如。 她侧臥相枕,乌髮铺散,呼吸绵长,如婴孩般安然。 那胭脂铺买的“桃醉”,她试著擦了一点,如今已被洗去。 唯留脸颊上淡淡的红晕。 却比任何胭脂都要动人。 “月如…”吴仁安低喃,手指轻触她的髮丝。 眸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一整天的閒適时光,让他几乎忘记了阳泽城中潜藏的危机。 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疫鼠的养育,师父的担忧…一切都如乌云般压在心头。 那府君不可靠,那就自己保护月如… 吴仁安站起身,走向窗边。 有神的眼望著外面浓重的黑暗。 他抬起手掌,在月光下细细打量。 那曾经紫黑如墨的肤色已褪去大半,只余指尖处几分异色,宛若蘸过墨的毛笔。 他屈指成爪,心中暗自运功,只觉一股阴冷之气在体內流转,比往日更为凝练。 “漕帮…”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今夜,便让你们血债血偿!” 初更已过,二更將至。 吴仁安確认月如已熟睡后,悄然取出藏於床底的黑衣面具。 这身装束,昨夜已经染过血。 今夜,还將再染。他沐浴更衣。 如同古时將士临阵前的仪式,神情肃穆。 穿戴完毕,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月如床前。 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月如,为了保护你,为了你,我不得不做这些…” 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夜色遮掩下,黑影般的吴仁安如幽灵般穿行於阳泽城的屋脊之上。 目標明確——城北陈家巷的“聚宝坊”,漕帮在阳泽城的第二大据点。 夜幕如墨,渐次漫开。 將阳泽城笼罩在一片幽暗之中。 残月如鉤,掛在天边。 散发著惨澹的微光。 几片乌云飘过,遮蔽了星辰。 使得夜色更加深沉。 月黑风高杀人夜… 城郊的林间,枯枝在夜风中摇曳。 发出“沙沙”的哀鸣,如同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 吴仁安立於一株古槐之下。 黑袍隨风轻扬,面容隱没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著幽冷的光芒。 他静静地注视著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赌坊——漕帮在阳泽城北的那处据点。 “聚宝…”吴仁安喃喃自语。 声音冷得如同冬日的寒冰。 “今日便让尔等血债血偿。” 他的双手已经恢復了大半,虽仍有些暗黑之色。 但已不影响他的武功发挥。 经过数日调养,加之夜叉决的滋养。 吴仁安的內力反而比受伤前更加精纯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那融入血肉的鼠疫之毒。 竟与夜叉决產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该动手了。”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骤然一变。 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意。 聚宝坊表面上是一家赌坊。 背地里却是漕帮的贩私窝点,也是他们筹划散布鼠疫的重要场所。 吴仁安蹲伏於对面的屋檐上,冷眼观察著聚宝坊內的动静。 深夜时分,当铺內灯火通明。 人影憧憧,显然在进行什么秘密活动。吴仁安耐心等待,如一只盯上猎物的猎鹰,待机而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聚宝坊后门开启。 一个身著黑衣的汉子探头张望,似在確认四周无人。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时机已到! 他如鬼魅般飘落,无声无息地来到那汉子身后。 那人刚要回头,吴仁安的手已如鹰爪般扣住其喉咙。 “谁!” 男子惊骇出声。 却被吴仁安五指用力一捏。 顿时声音戛然而止。 “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脖颈已断,软软倒下。 吴仁安没有丝毫犹豫。 拖著尸体进入院內,藏於暗处。 “罪:十” 脑海中浮现血字,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满足。这一晚上,他要收割更多的“罪”值! 聚宝坊內,十数名漕帮帮眾正围坐一处,低声议论。 桌上摆著几个竹笼。 里面装著黑漆漆的老鼠,正是那传播疫病的媒介。 “明日子时,按计划將这些鼠放出,记住,先从城南贫民区开始。” 一个面色阴鷙的中年人沉声道。 “一旦疫病爆发,官府必乱,我等趁机夺城,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眾人齐声应是,他的面目露出狞笑。 谁也没注意到。 黑暗中,一双冷酷的眼睛正俯视著这一切。 吴仁安心头怒火翻腾。 这帮人竟要用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谋取私利,简直禽兽不如! 他原本只打算窃取情报,如今却决定除恶务尽。 他悄无声息地落入堂內,藏於樑上。 眾人仍在议事,浑然不觉死神已至。 吴仁安等待时机,当眾人议毕,准备离去时。 他终於出手了。 “嗖!” 他如离弦之箭般从樑上跃下,双手成爪,直取那阴鷙中年人的咽喉。 “什么人!” 那人反应极快,竟勉强闪过。 但吴仁安五指已抓住其肩膀,“咔嚓”一声,肩胛骨应声而碎。 “啊!” 一声惨叫响彻堂內,其他帮眾大惊失色,纷纷抽刀上前。 “保护副帮主!” “杀了这个刺客!” 吴仁安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穿梭於人群中。 他的动作快若闪电,双手如附骨之蛆,每一抓必带走一条人命。 “咔嚓!” “咔嚓!” “咔嚓!” 骨骼断裂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於耳。 不过片刻功夫,堂內已有七八人倒下,再无声息。 剩余帮眾见势不妙,有的拔腿欲逃。 有的战战兢兢退至墙角,眼中满是恐惧。 “跑得了吗?”吴仁安眼中杀意更盛。 他如影隨形地追上一名逃窜的帮眾,五指成爪。 直取其后颈。 那人感到一阵剧痛,隨即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罪:肆拾” 吴仁安目光扫向剩下的人。 那都是些漕帮的小嘍囉,平日里作恶多端,欺压百姓。 如今却如同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 他冷笑一声,如猫戏老鼠般慢慢逼近。 “大侠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有人跪地求饶。 吴仁安置若罔闻,双手如鬼魅般伸展。 每一次出手,都有人毙命。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知何时起,他的內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吶喊:杀!杀!杀! 杀光这些为祸乡里的恶徒! 杀光这些妄图散播疫病的刽子手! 屠戮仿佛唤醒了他骨子里的某种本能。 某种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黑暗欲望。 似有一只恶鬼从他心底爬出,正欲吃人心肝。 他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而是一个嗜血的屠夫,一个冷酷的刽子手。 “罪:陆拾” “罪:柒拾” “罪:玖拾” 血字在脑海中不断跳动。 每一次闪烁,都伴隨著一条人命的消逝。 吴仁安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剩下无尽的杀戮欲望。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周身散发著令人心悸的杀气。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內夜叉决的变化,那股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仿佛一条吞噬一切的恶龙在他体內甦醒。 “不要…不要杀我…我才刚入帮…”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瑟缩在角落,眼中满是恐惧与祈求,“我…我只是帮忙跑腿的…” 少年的话语如一柄利剑,刺入吴仁安的心中,让他稍稍清醒。 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滯,但下一刻,那个声音又在他心底响起: “杀!他也是漕帮的一份子!他也会成为祸害!” 吴仁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最终,黑暗吞噬了那最后一丝理智。他的手如闪电般伸出,钳住了少年的喉咙。 “不…” 少年的眼中满是绝望,但很快。 那绝望便化作了永恆的虚无。 “罪:壹佰叄什” 吴仁安机械地转身,继续他的杀戮。 聚宝坊內,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交织成一曲恐怖的死亡交响乐。 但隨著时间推移,声音渐渐消失,最终化作一片死寂。 聚宝坊內,尸横遍地,血腥味瀰漫。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央,身上沾满了血跡,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他轻摇著那赌桌上沾血的骰子。 “还有…”他低声自语。 目光扫向一扇紧闭的门。 他感觉到门后还有人。 推开门,是一条通往地窖的石阶。 吴仁安沿著阶梯走下。 忽的来到一个阴冷潮湿的地窖。 地窖角落,一个女子正瑟缩著。 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著艷丽。 显然是那漕帮副帮主的妾室。 “別…別杀我…”女子颤抖著哀求,“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走近。 女子在他眼中,已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罪值的来源。 那手穿过挣扎的女子手臂,捏在了脖颈上。 雪白的柔荑挡不住乌紫的魔爪。 “罪:贰佰壹拾贰” 当最后一具尸体倒下,吴仁安才如梦初醒。 看著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 “我…我做了什么?” 他环顾四周,满目的尸体。 每一具都是由他亲手造成。 其中有作恶多端的漕帮精锐,也有刚入帮的少年,还有无辜的妾室… 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席捲了他。 他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心中如刀绞般痛苦。 “我已经…不是医者了…” 他喃喃自语,“我已经变成了…恶鬼…”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血字再次闪动。 提醒他已积累的罪值。 “二百一十二点罪值…足够了!” 吴仁安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就走到底吧! 他盘坐在血泊之中,开始运转夜叉决,引导那些罪值涌入功法之中。 一瞬间,磅礴的力量在体內奔涌,如同山洪爆发。 他的经脉如同被灼热的铁水灌注,痛苦难当,却又充满力量。 奇异的是。 原本的夜叉决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 竟然生得变化。 原本他自己修改的走窍路径。 此刻竟在体內自行演化。 惊的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功法路线。 那些曾经模糊不清的部分。 如今变得清晰可见;那些曾经难以理解的奥义,如今水到渠成。 “这是…” 吴仁安惊讶地发现,夜叉决竟然进化为一种更加高明的功法。 不仅包含了原有的內力运行法门,还增添了许多阴毒的秘术和毒功。 《夜叉噬魂功》——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同天成。 他按照新功法的路线运行內力,顿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全身。 他的双手不再是淡淡的紫黑色。 而是变得如同玄铁一般乌黑髮亮,指尖锋利如刀,仿佛能撕裂金石。 最重要的是,那些阴毒秘术和毒功。 竟能与他的医术完美结合,使他对人体的掌控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吴仁安站起身,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仿佛能够移山填海。 他看向窖中角落那个女子的尸体,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走过去,按照《夜叉噬魂功》中的秘法,將双手放在女子的头部两侧,缓缓注入內力。 令人震惊的是,那具尸体竟然颤动起来。 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女子的眼睛缓缓睁开,但那眼神空洞无物,显然已没有了灵魂。 “起来!”吴仁安低喝一声。 尸体机械地站起。 如同一个木偶,等待著操控者的命令。 “这…这就是《夜叉噬魂功》的力量吗?” 吴仁安既震惊又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命令那具尸体在地窖中行走,跪下,站起…一切动作都如同活人。 只是缺乏灵魂的光彩。 “控尸之术…”吴仁安低声自语,“这已经不是武功,而是旁门左道了…” 但他並不排斥这种力量。 相反,他意识到这种能力在对抗漕帮和万树山庄时,会有多么大的用处。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月如,为了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他在心中默默为自己开脱。 然而,当他看著那具行尸走肉般的女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他究竟在走向何方? 手中运功,紫黑色的鹰爪將女子尸体整个抓碎,那血溅了一身。 夜深人静,吴仁安离开了血腥的聚宝坊。 留下满地尸首,无声控诉他的罪行。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回到月如身边! 回到那个能让他记起自己本是医者、本应济世救人的地方。 黎明將至,东方泛起鱼肚白。 吴仁安如鬼魅般回到仁安堂,换下沾满血跡的黑衣,將其焚毁。 他洗净身上的血跡,换上洁净的衣衫,仿佛要洗去那一夜的罪孽。 然而,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的面孔却在脑海中浮现,尤其是那个少年和那个女子… “我做了正確的事吗?”吴仁安在黑暗中自问。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只有月光透过窗欞,洒在他紧皱的眉头上,如同上天无言的审判。 竹子在院子里摇著,窸窣的竹叶落在井沿,下面的暗室无声地透著那未见过的大师兄的罪… 第二十四章 事发 黎明的光芒,从东方渐渐透出。 如同无数金丝穿过厚重的云层,染红了阳泽城的屋檐。 浮云初散,晨露未乾。 寧静的城池仿佛刚从一场安详的梦中醒来。 天边那一抹鱼肚白刚刚泛起。 阳泽城的街道上,几只麻雀在屋檐下跳跃。 啄食著地上的穀粒。 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一丝凉风拂过,捲起几片枯叶儿。 那叶在空中打著旋儿。 这本该是个寻常的早晨。 但城北方向却传来了一阵阵喧譁声。 打破了这份寧静。 “听说了吗?城北聚宝坊出大事了!” “什么事?” “死人了!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批人!” 隨著太阳缓缓升起,这个骇人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阳泽城北蔓延开来。 街头巷尾,茶肆酒楼,处处都在议论著这一惊天血案。 “据说是一夜之间,聚宝坊上上下下八十三口人,无一倖免!” “真的假的?这么多人?” “千真万確!我堂兄就在衙门当差,亲眼所见!” “是何人如此凶残?” “听说是个黑衣人,如夜叉一般,双手成爪,专取人命门!”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阳泽城北衙门前,数十名捕快列队而立。 刑房捕头牛焕章一脸凝重地站在大堂上,听著手下匯报。 “大人,聚宝坊一案,属下已经查明,確有八十三人惨死,手段极其残忍。” “有何线索?”牛焕章问道。 “回大人,有目击者称,看到一黑衣人,面戴面具,双手如鹰爪,行动如鬼魅,进入聚宝坊后不久,便听到惨叫声不断。” 他眉头紧皱,沉声道:“此案性质恶劣,影响极坏。著令全城搜捕,务必將凶手缉拿归案!” “诸位,此事干係重大…珍重!” “喏!”眾捕快领命而去。 仁安堂內,吴仁安昏昏沉沉地醒来。 昨夜那血腥的一切如同噩梦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伸出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施救无数的医者之手。 如今已染透了鲜血。 虽经清洗,却仿佛仍能看到那乌黑的血跡渗入皮肤。 化作无法洗净的罪孽。 剎那间又回了那炼狱中,自己身旁全是那些被他亲手捏死的人儿… 那些人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但他背后似是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 一阵恍惚,幻觉消散。 “罪孽深重…”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顶,“我已不再是医者,而是…一个夜叉。” 他翻身起床,月如还在熟睡。 看著她安静的睡顏,吴仁安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地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 看向外面渐渐甦醒的阳泽城北的安阳街。 街上已有早起的商贩开始忙碌,叫卖声远远传来,仿佛一切如常。 吴仁安知道,这平静不会持久。 不用太长时间,昨夜的血案就会传遍全城。 而他,將成为人人唾弃的魔头。 “师父若知晓,会如何看我…” 吴仁安苦笑,眼中满是悔恨与迷茫。 月如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 看到立在窗前的吴仁安,轻声唤道:“仁安,这般早就起了?” 吴仁安转身,挤出一丝微笑。 “吵醒你了?” 月如摇头,起身梳洗。 “今日想做些什么?要不要开诊?” 说著已经梳好了髮髻,简单挽了个髻。 虽不施粉黛,却也清丽脱俗。 吴仁安沉默片刻:“今日…我想歇一日。” “仁安,你到底怎么了?” 月如出去端了一碗昨夜煮的粥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吴仁安抬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无事,只是有些心神不寧。” 月如將粥放將在桌上,轻轻蹙眉。 “你昨夜睡得不好?我听到你辗转反侧,似乎还说了些梦话。” 吴仁安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我…说了什么?” “听不真切,只隱约听到'不要'之类的话语。” 月如关切地看著他,“是不是身体还有不適?” “无碍。”吴仁安摇摇头,端起粥碗,强自镇定。 月如点头,没有多问。 她知道吴仁安近日身体虚弱,需要休养。 “我出去买些菜米,再去取些脂粉回来。” 月如说著。 吴仁安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中一阵刺痛。 月如对他如此信任,如此关爱,而他却做出了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若她知晓,会作何感想? “月如…”吴仁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早些回来。” 月如笑著点头,转身出门了。 仁安堂內,唯余下吴仁安一人。 他坐在诊桌旁,拿出一本医书。 那《外台秘要方》窸窣翻动时的声音在静室里响动。 想要藉此平静心神。 然而,眼前却不断浮现出昨夜那些被他残忍杀害的人们的面孔。 尤其是那个少年和那个女子… “为何要杀他们…” 吴仁安闭上眼,额头渗出冷汗,“他们虽为漕帮,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想著…自己已经被《夜叉噬魂功》中的杀戮欲望所侵蚀。 却是他心中的恶被那功释放,无恶的人练了自不会这般。 那种嗜血的快感,那种掌控生杀的权力,如同毒品般腐蚀著他的魂的儿。 “我本为医者,却成了杀人如麻的魔头…” 吴仁安自嘲地苦笑。 眼中却满是痛苦。 窗外,阳光越来越亮。 照在窗欞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吴仁安静静地坐著。 听著外面渐渐嘈杂起来的街市声,心知,噩耗即將传来。 巷子里都会盪著那人声… 果不其然,不久后。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什么重大消息正在传播。 吴仁安的心猛地一沉,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 他起身,走到门前。 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仿佛门外就是审判他罪行的法场。 师父…月如…就像那判官,在台上读著那些罪… 此时,阳泽城衙门已是一片忙乱。 在牛焕章带人去看了现场后… 一群捕快皆是色变,面色惨白。 衙门捕快练的“虎山功”都无用。 练的那虎威在血腥的场景下皆散了。 更是有的在门外吐了一地… 一老一少的差人在扶著吐。 “大人!大人!出大事了!” 一名捕快慌慌张张地冲入大堂,跪倒在知府大人面前。 阳泽知府郑明远正在处理公文,闻言抬头。 声音似带著一股子不悦。 “何事如此慌张?” “城北聚宝坊…聚宝坊被人屠戮一空!八十三条人命啊!” 捕快声音颤抖,面色惨白。 “什么?” 郑明远猛地站起,被骇的直抖,“你说什么?” “小人亲眼所见,聚宝坊內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死状极惨!” 捕快说著,忍不住乾呕起来。 郑明远面色铁青。 那手还在抖… “立刻传本府令,封锁现场,著捕头亲自前往查看!同时通知守备司,城门加强戒备,严防凶手逃窜!” “是!”捕快领命而去。 郑明远坐回案几后,心中暗自思量。 “八十三条人命…这等滔天大案,若查不出凶手,本官乌纱帽怕是不保啊…” “就是查出了…升迁也无望。” 与此同时,阳泽城守备司也接到了消息。 “什么?一夜之间杀了八十三人?” 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拍案而起,“这是何等武功?难不成是…武林高手所为?” “据报,现场极其血腥,死者多是断颈、碎骨而亡,手法狠辣,疑似是练家子所为。” 下属回报导。 刘铁山沉吟片刻。 “立即派人协助衙门查案,同时探查城中各大帮派动向,尤其是漕帮!聚宝坊与漕帮关係密切,此事恐怕与江湖恩怨有关!” “是!” “让犬班准备好,跟去查查…” 守备司和衙门城南刑房的人马很快来到聚宝坊。 那北刑房的捕快具因办事不力。 失了衙门威严被府君撤了。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大厅內,血跡已经有些乾涸。 但那浓重的血腥味仍然刺鼻。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著数十具尸体,每一具都死状悽惨,有的喉咙被捏碎,有的肩胛骨断裂。 更甚者被硬生生撕开了胸膛… 那肠…心肝… “天吶…”一名年轻的捕快当场便吐了出来。 捕头强忍不適,仔细查看现场。 “这手法…似是鹰爪功所为!” “鹰爪功?”刘铁山皱眉,“城中何人会此功夫?” 捕头摇头:“不知,但此功在江湖上並不少见。只是能將鹰爪功练到如此境界,杀人如此之多,恐怕是一等一的高手!” 就在眾人查看现场时,一个瘦弱的小廝颤抖著走了进来。 “我…我有话要说…”小廝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捕头上前:“你知道些什么?” “小人昨晚经过此处,看到…看到一个黑衣人从聚宝坊出来,浑身是血…” 小廝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人…那人不是人!是夜叉!他的手…他的手是乌黑色的,如同恶鬼之爪!” “夜叉?”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否该信。 小廝继续道:“那夜叉似鬼般飘了去,转眼就不见了…” 捕头沉思片刻,对刘铁山道:“大人,会不会是江湖上的'黑手阎罗'?据说此人擅使鹰爪功,杀人如麻…” 刘铁山点头。 “不管是何人所为,必须儘快缉拿归案!此等凶徒若在城中,百姓將无寧日!” 消息很快传遍了阳泽城。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一骇人听闻的血案。 “听说了吗?城北聚宝坊一夜间死了八十三人啊!” “天吶!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听说是一个黑衣夜叉所为,双手如铁爪,专捏人脖子!” “”怕死人了,怕死人了!这阳泽城还让不让人过活了?” 月如在街上採买,也听到了这些议论。 她心中一惊,想起昨日吴仁安夜出归来时的异样,心中隱约有了猜测。 她匆匆买好东西,急忙往仁安堂赶去。 推开门,月如看到吴仁安正坐在窗前。 那瞳孔里神情恍惚。 “仁安…” 月如轻声唤道,放下手中的篮子。 吴仁安如梦初醒,转头看向月如。 嘴一咧,勉强一笑。 “回来了?” 月如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外面都在传,城北聚宝坊被人屠戮一空,死了八十三人…有人说看到一个黑衣夜叉离开现场…” 吴仁安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平静。 “是吗…好生骇人…” 月如看著他的反应,心中已有所定。 “仁安…”月如轻轻握住吴仁安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吴仁安望著月如真诚的眼神,心中如刀绞般疼痛。 他猛地站起身,退后几步,摇著头。 “月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月如上前一步。 “我猜到了一些…是你去了聚宝坊,对吗?” 吴仁安如遭雷击,踉蹌后退几步。 倚在墙上,眼瞳中如地震般。 “你…你怎么知道?” 月如深吸一口气。 “你昨夜回来时,衣服上有血跡…而且,你近日的行为,与平日大不相同…尤其是你的双手,那乌黑色…” 吴仁安看著自己的双手。 那乌黑色虽已褪去大半,但指尖仍有异色。 “月如…我已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我…我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苦与自责。 月如静静地看著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吴仁安再也无法抑制內心的痛苦,他跌坐在地,双手抱头。 “我本想查明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保护城中百姓不受鼠疫之害…但我…我杀红了眼…我杀了那少年…杀了那女子…他们或许该死,但不该死在我手上啊!” 他的声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魔头,一个夜叉…我的双手再也无法救人,只会带来死亡!” 吴仁安痛苦地看著自己的双手。 仿佛那乌黑之色正在扩散。 即將吞噬他的整个身体。 月如走到他面前,跪下身,轻轻握住他的手。 “仁安哥哥…你依然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吴仁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为了阻止漕帮与万树山庄的阴谋…” 吴仁安不止的摇头,那潸潸的泪如雨落下。 “不,月如…你不明白…当我杀人的那一刻,我感到了快感,那种掌控生死的权力感…我已经被《夜叉噬魂功》所侵蚀,成为了一个只知杀戮的恶鬼!” 月如轻轻擦去他的泪水。 “仁安哥哥,你之所以痛苦,正是因为你仍有良知。真正的恶鬼是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痛苦的。” 吴仁安抬头,看著月如坚定的眼神。 心中的绝望稍稍减轻。 “而且…”月如咬了咬唇,“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欲用鼠疫害人,此等恶行,该杀!” 吴仁安震惊地看著月如。 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月如神色不动继续道:“仁安哥哥,我知你心善,不愿杀人。但有些时候,杀一人而救万人,也是一种善举。” 吴仁安苦笑。 “我已经杀了八十三人…不是一人…而是八十三条人命啊…而且…那些都是…被我残杀的…” 月如沉默片刻,轻声道:“仁安哥哥,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接受你,都爱你…若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与你一起…” “不!” 吴仁安猛地抬头,打断了月如的话。 “月如,你不能与我同流合污!你是纯净的,不该被我的罪孽所玷污!” 月如摇头,眼中满是坚定。 “仁安哥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你所做的,是为了保护更多人。若真要论罪,那漕帮与万树山庄才是真正的罪人!” 吴仁安看著月如,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月如不仅没有厌弃他。 反而如此支持他,甚至愿意与他一同承担这血腥的罪孽。 “月如…” 吴仁安颤抖著伸出手,轻轻抚上月如的脸。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我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医者了…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月如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个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吴仁安。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是夜叉,哪怕是魔鬼,我都爱你!” 这一刻,吴仁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猛地將月如拥入怀中,泪如雨下。 他的心在月如的爱中得到了些许慰藉,但那深重的罪孽感仍如影隨形。 “月如…月如…” 吴仁安抱著月如,如同抱著救命稻草,“没有你,我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月如轻轻拍著他的背。 如同抚著一个大哭的孩子。 “仁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两人相拥,在阳光照射下的屋子里。 仿佛一对逃离尘世的恋人。 然而,外面的风暴已经来临。 那血案的阴影笼罩著整个阳泽城,也笼罩著阳泽的未来。 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夜叉噬魂功》带给他的不仅是强大的力量,更是无尽的业障。 外面,阳光依旧明媚,街上人声鼎沸,但那血案的阴影,已经开始蔓延,如同一张无 第二十五章 赌坊 残阳如血,斜斜地掛在天边。 將半个阳泽城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色。 聚宝坊內,原本的血腥气似乎淡了些。 但却依旧令人作呕。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 像是尸体腐烂与血腥味混合。 又夹杂著些许药材的苦涩,让人闻之欲呕。 衙门的捕快们进进出出。 忙碌了一天,却依旧毫无头绪。 牛焕章站在大堂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环顾四周,只见仵作正在仔细检查尸体。 捕快们则四处搜寻。 都希冀“”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跡。 “大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一名捕快垂头丧气地走过来,稟报导。 “凶手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跡,现场除了尸体和血跡,什么都没有。” 牛焕章紧皱眉头,心中烦躁不已。 这起案件实在太过诡异。 那凶手不仅武功高强。 且心思縝密,不留痕跡。 这让他这个刑房捕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再仔细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牛焕章厉声喝道,“我就不信,他能把所有痕跡都抹得一乾二净!” 捕快们领命而去,继续搜寻。 牛焕章则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这具尸体是漕帮副帮主的,死状极其悽惨。 那喉咙被硬生生捏碎,胸口也被撕开,五臟六腑都暴露在外。 “这手法……確实像是鹰爪功。” 牛焕章喃喃自语,“只是,这力道也太大了些,简直不像是人能做到的。” 他心中隱隱觉得,这起案件恐怕不是一般的江湖仇杀。 似是另有隱情。 与此同时,守备司的犬班也来到了聚宝坊。 犬班是守备司专门训练的一支特殊队伍,由人和犬组成,擅长追踪、搜捕。 领头的是守备司校尉张栓,他牵著一条黑色的猎犬,名叫“追风”。 追风是犬班中最出色的猎犬,嗅觉灵敏,追踪能力极强。 这张栓亦是守备司的高手,年纪不大就已经达到了锻骨境。 此间景朝武者境界分为练肉、练皮、锻骨、练筋、换血、气海境。 练肉:打磨肌肉爆发力,举石锁、挑重担打熬根基。武者入门之境,可敌三五个壮汉。 练皮:药浴捶打使皮膜坚韧,寻常棍棒击打仅留红痕。特徵:日光下肌肤隱现铜色光泽。 锻骨:震髓换质令骨骼如铁,拳断青砖不伤指节。需吞服虎骨粉辅以硬功击打修炼。 练筋:拉伸大筋增强柔韧弹性,弹腿抽鞭破空有声。標誌:关节伸缩范围超常人三成。 换血:气血沸腾祛除杂质,伤口癒合速度倍增。修至巔峰者寒暑不侵,眉心血线隱现。 气海:丹田化漩引气入体,掌风可灭明火。此境武者正式脱离凡俗,初窥武道真意。 至於以上,不为平民所闻… 张栓一进聚宝坊,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眉头一皱,对追风道:“追风,闻闻这味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追风低头嗅了嗅,然后朝著一个方向吠叫起来。张栓顺著追风指引的方向走去,来到了一间厢房。 这间厢房是漕帮副帮主的臥房,也是死者最多的地方之一。地上、墙上、床上,到处都是血跡,惨不忍睹。 追风在房间里四处嗅探,突然,它停在了一张桌子旁,对著桌子底下吠叫起来。 张栓走过去,弯腰一看,只见桌子底下有一个小小的药包。 药包已经破了,里面露出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张栓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將药包捡起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药材味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著一丝丝血腥味。 “这……似乎是某种毒药?”张栓心中暗忖,“难道凶手还用了毒?” 他將药包收好,准备带回去让仵作检验。 这时,追风又对著门口吠叫起来。张栓顺著追风的目光看去,只见门口站著一个年轻的捕快,正是牛焕章的手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张栓问道。 “我……我奉命搜查线索。”年轻捕快有些紧张地回答。 张栓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带著追风离开了厢房。 他们继续在聚宝坊內搜寻,追风不时停下来嗅探,然后朝著某个方向吠叫。张栓跟著追风,走遍了聚宝坊的每一个角落。 渐渐地,赵猛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追风每次吠叫的方向,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聚宝坊的后院。 “难道凶手是从后院逃走的?”张栓心中暗忖。 他带著追风来到后院,只见后院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一些杂物,还有几具尸体。 追风在后院里嗅探了一番,然后对著一堵墙吠叫起来。 张栓走到墙边,仔细观察,发现这堵墙似乎有些异样。墙体表面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一些细微的裂缝。 “这墙……难道是空的?”张栓心中一动,伸手敲了敲墙壁。 “咚咚咚……” 空洞的声音从墙壁內部传来,证实了张栓的猜测。 “这后面一定有密道!”张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追风,继续闻,看看能不能找到密道的入口!” 追风在墙壁周围嗅探了一番,然后对著墙角的一块石头吠叫起来。 张栓走过去,仔细观察那块石头,发现石头与墙壁之间有一条细微的缝隙。 他伸手推了推石头,石头竟然动了! “果然有机关!”张栓心中大喜,用力將石头推开。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响声传来,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密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捕快们都惊呆了。 张栓没有理会他们,带著追风走进了密道。 密道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张栓从怀中掏出火摺子,点燃后,借著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追风在前面带路,不时停下来嗅探,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密道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 张栓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往前走。 当他走出密道时,眼前豁然开朗。 他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聚宝坊的议事堂! 而此时的议事堂,竟然与昨夜血案发生前一模一样! 桌椅摆放整齐,茶杯里还冒著热气,漕帮帮主和几名头目正围坐在一起,似乎正在商议著什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栓惊呆了,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汪汪汪!”追风突然对著漕帮帮主狂吠起来。 漕帮帮主似乎听到了狗叫声,他转过头,看向赵猛。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聚宝坊!”漕帮帮主厉声喝道。 张栓这才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幻境。 “这一定是幻觉!”张栓心中暗忖,“我必须儘快离开这里!” 他转身就跑,想要逃出这个诡异的地方。 然而,当他跑到门口时,却发现门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冰冷的墙壁。 “怎么会这样?”张栓心中大惊,他用力拍打墙壁,却发现墙壁坚硬无比,根本无法撼动。 “汪汪汪!”追风再次对著漕帮帮主狂吠起来。 漕帮帮主站起身,缓缓走向张栓。 “既然来了,就別想走了。”漕帮帮主的声音冰冷而诡异,“留下来,陪我们一起吧。” 张栓心中一寒,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 “追风,上!”张栓大喝一声,鬆开了手中的绳索。 追风得到命令,猛地扑向漕帮帮主。 然而,就在追风即將扑到漕帮帮主身上时,漕帮帮主突然消失了! 追风扑了个空,落在地上,疑惑地四处张望。 张栓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漕帮帮主竟然会凭空消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栓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他环顾四周,只见议事堂內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桌椅、茶杯、墙壁,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不好,幻境要消失了!”张栓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必须儘快找到出口,否则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追风,闻闻看,能不能找到出口!”张栓对追风说道。 追风低头嗅探,然后朝著一个方向跑去。 张栓紧隨其后,跟著追风在扭曲的幻境中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於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与之前消失的门一模一样,张栓心中一喜,连忙推开门。 “呼……” 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张栓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聚宝坊的后院。 而此时的后院,已经恢復了原本的模样,地上散落著杂物,还有几具尸体。 “终於出来了……”张栓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方才一切,竟是黄粱一梦。 他回头看了看那堵墙,墙壁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密道的痕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栓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低头看了看追风,追风也一脸茫然地看著他。 “追风,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张栓问道。 追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张栓心中更加疑惑了,他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他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子,仔细检查。 这具尸体是漕帮的一名头目,死状与之前看到的幻境中一模一样。 “这……这难道是真的?”张栓心中一惊,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可能並不是幻觉。 “难道……凶手能够製造幻境?”张栓心中暗忖,“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只见捕快们还在忙碌地搜寻线索。 “大人,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一条密道!”一名捕快跑过来,兴奋地稟报导。 “密道?”张栓心中一动,连忙跟著捕快来到后院。 只见后院的墙壁上,果然有一个洞口,洞口內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这……这怎么可能?”张栓惊呆了,他记得自己刚才明明已经从密道里出来了,怎么这里又出现了一条密道? “大人,这条密道通往哪里?”捕快问道。 张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往何处,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先封锁现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张栓对捕快说道,“等我回去稟报大人,再做定夺。” “是!”捕快领命而去。 第二十六章 诡赌坊 夕阳西沉,血色余暉如泼墨般染红了阳泽城的天际。 聚宝坊外,几只鸦儿旋著嘶鸣。 似在为这片曾经血染的土地送行。 斜阳的最后一缕光芒透过窗欞。 在赌坊內斑驳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宛如一只无形的手。 正缓缓抚著那些已经被擦拭乾净余著血腥气息的木地板。 “封了吧,这地方邪性得很。” 牛焕章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挥手示意手下將赌坊封锁。 张栓点了点头,正欲开口。 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景象如泼墨山水般晕染开来。 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佩刀。 却发现手中握著的竟是一把骰子。 “这是何故?” 张栓惊愕地环顾四周。 只见满堂灯火通明,赌桌上筹码堆叠,一派繁华热闹之景。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方才还穿著官服的眾捕快和守备司兵丁。 此刻竟都换了装束,儼然一副江湖帮派的模样。 牛焕章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低头看著自己的衣衫——那是一件漕帮帮眾常穿的蓝色短打。 腰间还別著一把短刀。 “校尉,这…这是怎么了?” 一名年轻捕快惊慌地问道。 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惶恐。 牛焕章沉声道:“定神!”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我等都变成了漕帮帮眾的模样。” “不止如此。” 张栓指著不远处的几人,那些人形態举止与常人无异。 现正在赌桌前豪饮猜拳,丝毫不像是死过的人。 “你们看,那不是昨夜死在此处的漕帮副帮主吗?还有那个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的心腹。” 眾人循声望去,果见一个面色阴鷙的中年人正坐在主位。 指挥著手下摆弄几个装著老鼠的竹笼。 “明日子时,按计划將这些鼠放出,记住,先从城南贫民区开始。” 那中年人低声吩咐道,“一旦疫病爆发,官府必乱,我等趁机夺城,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张栓与牛焕章对视一眼,心中瞭然。 这分明是昨夜血案发生前的场景! “莫非…我等回到了昨夜?” 牛焕章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张栓摇摇头,“不像是回到了昨夜,更像是…某种幻境。” 就在此时,一个身著漕帮服饰的汉子走近他们。 自来熟地拍了拍张栓的肩膀。 “阿栓,发什么愣呢?副帮主正说著重要事呢,你可別走神。” 张栓心头一惊,隨即镇定下来,抱拳道:“失礼了,方才…有些出神。” 那汉子打量了赵猛几眼,似乎並未察觉异样。 隨即转身走向副帮主所在的方向。 张栓暗自鬆了口气,向牛焕章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隨机应变。 “都过来。”张栓低声道,眾人围拢过来。 “现在看来,我们似乎是被捲入了某种幻境之中,变成了昨夜在此的漕帮帮眾。而那些原本死去的人,也如常人般活动。” 一名守备司士兵低声问道:“那我们该如何脱离此境?” 牛焕章沉吟片刻,道:“或许…我们需要经歷一遍昨夜的事情。” “你是说…等那个杀人凶手出现?” 另一人惊愕道,“那我们岂不是要被杀?” 张栓目光如炬般灼。 “未必。既然我们知道会有凶手前来,何不提前做好准备,將他擒获?” 眾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我们可以告诉这些'復活'的人,今夜有宵小要来撒野,让他们一起埋伏。” 牛焕章建议道,“如此一来,或可改变昨夜的结局。” “有理。” 张栓点头,隨即向眾人交代道。 “你们分散开来,与这些人搭话,告知他们今夜有危险,需提前防备。但切记,不可表现得太过异常,以免引起怀疑。” 眾人领命而去,各自寻找合適的对象开始传达消息。 牛焕章独自坐在角落里,望著这满堂的“亡魂”。 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悲凉。 他暗自思忖,这究竟是何人所设的幻局? 是为了惩罚那个凶手? 还是为了警示他们这些查案的人? 夜色渐深,聚宝坊內的气氛也越发紧张。 漕帮帮眾们已经得知今夜可能有危险,纷纷暗中做好准备,刀剑出鞘,弓弩上弦。 张栓和牛焕章也各自找了有利位置,静候那个神秘的“夜叉”现身。 “副帮主,属下听说今夜恐有宵小前来滋事,不如我等先行撤离?”一名心腹向那面色阴鷙的中年人建议道。 副帮主冷笑一声。 “胡说!我漕帮在阳泽城经营多年,谁敢来犯?定是那些胆小鬼的谣言。” 他环顾四周,见眾人神情紧张,不由怒斥。 “都紧张什么?传我令,今夜加倍戒备,若有宵小敢来,格杀勿论!” 眾帮眾应声而动,气氛越发凝重。 张栓暗自观察著周围的一切,心中盘算著对策。 他不知那“夜叉”的真实身份和实力。 但从昨夜的血案现场来看,对方武功高强。 又手段狠辣,岂是易与之辈。 “若能生擒,自然最好。若不能…” 张栓的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佩刀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就只能…” 牛焕章坐在赵猛对面,两人心照不宣。 都明白今夜恐有一场恶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聚宝坊內的气氛越发紧张。 眾人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弦,隨时可能断裂。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从窗外吹入。 吹得堂內烛火摇曳,影影绰绰,宛如鬼影晃动。 “来了!” 张栓心头一紧,手按刀柄。 全身肌肉绷紧,隨时准备出击。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窗欞处飘入,落在堂內屋樑之上。 静如幽灵,眾人竟无一人察觉。 唯有张栓凭藉多年行走江湖的敏锐感知,隱约觉察到了那一丝异样。 他悄然抬头,只见屋樑之上,一个黑衣人正俯视著堂內眾人。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著幽冷的光芒,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张栓心头一震,那黑衣人的眼神中,竟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杀意。 那不是普通仇杀的疯狂,而是一种近乎超脱人性的冷酷。 “夜叉…”张栓低语,不觉握紧了刀柄。 就在此时,那黑衣人动了。 他如离弦之箭般从屋樑跃下,双手成爪,直取那副帮主的咽喉。 “有刺客!”张栓大喝一声,同时拔刀而起,朝那黑衣人扑去。 一时间,堂內大乱,眾帮眾纷纷拔刀上前,將那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防备。 但他並未退缩,反而双手成爪。 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朝著最近的帮眾扑去。 “咔嚓!” 一声脆响,一名帮眾的颈骨被硬生生捏断,软软倒地。 “一起上!”副帮主怒吼道,“杀了他!” 黑衣人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每一击必带走一条人命。 他的动作快若闪电,招式狠辣绝伦,眾帮眾虽人多势眾,却难以近身。 张栓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运转內力,隨即如猛虎下山般朝黑衣人扑去。 “好快的刀!”黑衣人惊诧,身形一闪,堪堪避过张栓的一刀,但衣袖还是被划破一道口子。 张栓见一击奏效,越发自信。 手中短刀如游龙般翻飞,內气激盪下,刀气纵横。 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 “你不是漕帮的人。” 黑衣人冷声道,声音低沉沙哑,似是刻意变声。 张栓不答,剑势不减,步步紧逼。 牛焕章也从侧面杀出,手持一柄铁剑,配合张栓左右夹击。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双手成爪,一招“夜叉探牙”,直取赵猛咽喉。 赵猛短刀横扫,逼退对方。 同时侧身避过那致命一击。 “好俊的鹰爪功!” 张栓心中暗惊,对方的功力远超他的想像。 就在此时,黑衣人忽然变招。 一掌拍向身旁的烛台。 烛台倒地,火星四溅,转瞬间点燃了地上的油布。 大火迅速蔓延,堂內顿时烟雾瀰漫。 趁著这片混乱,黑衣人如鬼魅般窜至副帮主身前,五指成爪,直取其咽喉。 副帮主大惊失色,仓促抵挡,却哪里是对手,肩胛骨应声而碎,发出悽厉的惨叫。 “不好!”张栓心知不妙,急忙冲向火源,想要扑灭大火。 但为时已晚,火势已然蔓延开来,整个聚宝坊都被浓烟笼罩。 “撤!快撤!”牛焕章大喊,指挥著眾人向外逃去。 混乱中,那黑衣人如影隨形,每一次出手,都有人毙命。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张栓心知不妙,咬牙道:“撤!所有人撤出去!” 眾人奔向门口,却发现门窗不知何时已被封死,任凭如何推搡,竟纹丝不动。 “完了…”有人绝望地低语。 黑衣人立於火光之中,宛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周身散发著令人心悸的杀气。 他缓步走向眾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的心头上。 “为何…”张栓质问道,“为何要滥杀无辜?” 黑衣人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无辜?漕帮勾结万树山庄,养育病鼠,意图散播瘟疫,趁乱夺城,这也算无辜?” 张栓一怔,隨即反驳道:“即便如此,也应交由官府处置,岂能滥杀无辜?那些小嘍囉,那个少年,那个女子…他们何罪之有?” 黑衣人沉默,似是被张栓的话触动。 就在此时,火势越发猛烈,屋樑开始燃烧,眼看就要坍塌。 “砰!”一声巨响,一根燃烧的屋樑砸落,正好砸在赵猛和黑衣人之间。 火光映照下,黑衣人的面具微微滑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张栓瞳孔骤缩,那面容他竟有几分熟悉。 “是你…”赵猛低语,眼中满是震惊。 黑衣人迅速扶正面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后退一步,似是想要逃离。 就在此时,整个聚宝坊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 第二十七章 夜叉 月色的暉光如血,斜照在聚宝坊斑驳的墙壁上。 將一切染成暗红色。 风起,落叶飘旋,似是无声的警告。 似和之前不同了… 那人退走后,沉寂的聚宝坊內,眾人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张栓拭去额头的汗珠。 对牛焕章说道:“此人武艺高强,与传闻中的'夜叉'相符。” 牛焕章点了点头,眉头依然紧锁。 “此事蹊蹺,那人既有本事杀我等,为何半途而废?且那面具之下的面容…” “莫要揣测了。” 张栓挥手打断,环顾四周道。 “且先安顿伤者,查看此地有无可疑之处。” 夜色渐浓,阳泽城上空的星辰被厚重的云层遮蔽。 如同被黑纱覆盖的明灯,朦朧不清。 聚宝坊內,十数名捕快和守备军兵分几处,细细搜查著每一个角落。 牛焕章检查著一具漕帮帮眾的尸体,眉头紧锁。 “此伤痕,確是鹰爪功所为。” “鹰爪功…”张栓若有所思,心中泛起一丝熟悉之感。 “这阳泽城中,会此功者可不多。” 就在眾人忙碌之际。 一股阴寒之气悄然瀰漫开来。 最先察觉的是那猎犬“追风”,它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追风怎么了?” 张栓回头看向自己的爱犬,只见它毛髮倒竖,呲牙裂嘴,朝著大堂的一角不断吠叫。 那里,本是空无一物。 然而就在眾人的注视下,那角落的暗影似乎活了过来。 如墨汁般流动,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是何人在那?” 牛焕章厉声喝道,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无人应答。 那团黑影却越发凝实,最终化作一个身著黑衣的高大身影。 “又是夜叉?”有人惊呼。 然而当那身影抬起头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那哪是什么夜叉? 分明是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孔! 那皮如同腐朽的青铜,双眼血红,嘴角向上咧著,露出两排尖锐如钢刀的牙齿。 “鬼啊!” 一名年轻捕快惊叫出声,手中的刀“噹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恶鬼望向他,嘴角咧得更开。 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下一刻,它如鬼魅般飘至那捕快面前,一爪拍出。 “啊!” 悽厉的惨叫响彻夜空,那捕快胸口被洞穿。 鲜血如泉涌出,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倒下。 “列阵!” 张栓大喝一声,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刀,“此物不知是妖是怪,眾人小心!” 聚宝坊內顿时剑拔弩张。 二十余名捕快和守备军形成一个半圆,將那恶鬼围在中央。 恶鬼环视一周,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低吼,隨即身形一晃。 如同一缕青烟,穿过眾人的防线,直取一名守备军的咽喉。 “当心!” 张栓一刀劈出,却只斩到空气。 那守备军已被恶鬼一爪贯穿喉咙,连声音都未发出,便气绝身亡。 “恶鬼太快!” 牛焕章面色凝重。 “列阵无用,诸位且各自为战,小心应对!” 话音刚落,那恶鬼已连续取走三名捕快的性命,手段狠辣。 一如当日那“黑衣夜叉”在聚宝坊的杀戮。 张栓心中一动,想起漕帮帮眾的惨状,与眼前何其相似! 莫非,这恶鬼就是杀人凶手? 或是被凶手招来的恶灵? 来不及多想,恶鬼已扑向他。 张栓身形一侧。 长刀横扫,逼退恶鬼,同时大喝。 “此鬼难缠,诸位且分散躲避,寻找弱点!” 眾人闻言,纷纷四散。 有的冲向二楼,有的躲入侧室。 甚至有的试图从窗户逃离。 然而,那些试图逃离的人。 都无一例外地被无形屏障弹了回来。 “我等被困此处了!”牛焕章脸色煞白,“这是什么邪术?” 张栓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莫慌!此鬼虽凶,但我等人多势眾,且寻找其弱点!” 恶鬼似乎对张栓的话语嗤之以鼻。 它发出一声嘶吼,隨即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在聚宝坊內穿梭,追杀那些四散躲避的人。 二楼的一间客房內,三名捕快紧闭房门,屏息凝神。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名姓张的捕快低声问道,声音中充满恐惧。 “莫说话!”另一人压低声音警告,“它可能会听见。” 第三人则抱著膝盖,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 他是新入捕快队伍的,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一种诡异的、拖曳般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蠕动。 “它来了!”姓张的捕快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房门。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门把轻轻转动,却因门閂的阻挡而未能打开。 一瞬间的寂静。 然后—— “砰!” 门板被一股巨力撞开,木屑四溅。 青面獠牙的恶鬼立在门口,血红的眼睛扫视著室內。 “啊!” 角落里的年轻捕快惊叫出声,隨即被恶鬼盯上。 恶鬼飘至他面前,一爪刺入他的胸膛,將他整个人提起。 年轻捕快双脚离地,痛苦地挣扎著,鲜血从嘴角溢出。 恶鬼另一只手一挥,利爪划过他的喉咙,一道血线隨即绽开。 姓张的捕快和另一人见状,顾不得恐惧,同时拔刀冲向恶鬼。 “当!” 恶鬼隨手一拍,两把钢刀应声断裂。 它鬆开手中已无生息的年轻捕快,转向另外两人。 两名捕快面如土色,却无路可退。 恶鬼一左一右探爪,刺入两人胸膛,將他们的心臟生生捏碎。 无数的鲜血涂红了整个房间。 恶鬼满意地环顾四周,隨即离开,寻找下一个猎物。 楼下大厅,张栓和牛焕章背靠背而立,警惕地注视著四周。 “那鬼太强了,我等难以抵挡。”牛焕章喘著粗气,脸上已有几道血痕。 张栓紧握长刀,面色凝重。 “此鬼手段与夜叉相同,都是鹰爪功,只是更加凶狠。” 牛焕章突然想到什么。 “莫非此鬼是聚宝坊死难者的冤魂所化?来向我等復仇?” 赵猛摇摇头。 “我不知。但若真是冤魂,为何要杀我等?我等又非杀害他们之人。” 就在二人低声交谈之际,楼上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显然那恶鬼正在楼上大开杀戒。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此地。”牛焕章低声道。 张栓点点头。 “你去试试能否从后门离开,我在此处引开那鬼。” 牛焕章犹豫片刻,终於点头。 弓著身子向后门摸去。 张栓则站在大厅中央,高声喝道。 “青面恶鬼,可敢与我一战?” 楼上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 紧接著,恶鬼如鬼魅般从楼梯上飘下,立於张栓面前数步之外。 张栓心中暗自盘算。若能拖延片刻。 让牛焕章逃出去求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恶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隨即突然消失在原地。 张栓心中一紧,刚要转身,后背已感到一阵剧痛。 恶鬼不知何时已到他身后,一爪刺入他的后背。 张栓强忍剧痛,反手一刀,却只斩到空气。 恶鬼又回到了他面前,舔了舔爪上的血液,发出满足的低吼。 “你…”张栓咬牙强撑,“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恶鬼不答,只是缓缓伸出一只手。 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张栓的胸口,仿佛在说:“我就是…。” 张栓一怔,隨即想起了那个面具落下时露出的面容。 心中一凛:“你是吴…” 话未说完,恶鬼已再次出手,这一次直取张栓咽喉。 张栓急忙后退,举刀格挡,却被恶鬼一爪拍断了刀身。 “砰!” 后门处传来一声巨响,赵猛心中一沉,知道牛焕章也无法逃离。 果然,不一会儿,牛焕章被恶鬼拖了回来,浑身是血,已是奄奄一息。 “张…张校尉…” 牛焕章艰难地开口,“后门…被封…我等…被困…” 恶鬼隨手將他扔在地上,又转向赵猛,似乎对这最后一个猎物格外感兴趣。 张栓深知难逃一死,却不愿束手待毙。 他將断刀扔在地上,摆出一个格斗姿势。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强!” 恶鬼似乎被他的勇气所吸引,停下脚步,歪著头打量他。 然后,它模仿张栓的姿势,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格斗架势。 张栓心中一惊。 这恶鬼竟会模仿?莫非… 来不及多想,恶鬼已经出手。 张栓勉力应对,却发现恶鬼的每一招都与他心中所想如出一辙。 仿佛能读取他的心思。 “你到底是何物?”张栓一边抵挡一边问道。 恶鬼依然不答,只是一招比一招凶狠。 最终,它一爪划过张栓的胸口,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 张栓踉蹌后退,倚靠在一张赌桌上,气息微弱。 恶鬼缓缓逼近,伸出一只手,似乎要取他性命。 “我明白了…” 张栓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不是外来的妖魔,而是內心的恶鬼,对吗?” 恶鬼第一次停下了动作。 血红的眼睛直视张栓,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夜叉',他心中有恶鬼,所以才会在此大开杀戒。而我等进入此地后,被某种力量影响,他內心的恶鬼也被唤醒了,化作你的模样…” 恶鬼发出一声低吼,似是默认。 它再次伸出手,一爪刺入赵猛胸膛,將他的心臟捏碎。 张栓眼前一黑,生机断绝。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恶鬼的面容缓缓变化。 变成了一张与吴仁安一模一样的脸… 聚宝坊內,最后一丝生气也被抹去。 那校尉在地上用血抹出了个“仁”字。 恶鬼环顾四周,满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 然后,它缓缓走向赌坊中央,身形逐渐变淡,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黎明时分,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聚宝坊血跡斑斑的地面上。 整个赌坊內,尸横遍地,血腥气息浓郁得让人窒息。 漕帮帮眾的尸体依然保持著被杀时的姿態,而新添的捕快和守备军的尸体则散布各处。 有的在楼上房间,有的在大厅角落,还有的在地窖中… 他们的死状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胸口或喉咙处都有五道爪痕,与漕帮帮眾的伤口如出一辙。 聚宝坊,再次成为了死亡的殿堂。 只是这一次,死的人愈发多了。 地窖中,最后一名试图躲藏的捕快被找到时,脸上还带著极度恐惧的表情。 地窖的门被暴力破开,门板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爪痕。 那捕快蜷缩在角落,胸口被洞穿,鲜血早已凝固。 在他旁边的墙上,用血写著几个模糊的字:“夜叉…恶鬼…復活…” 聚宝坊外,一年轻捕快抖如筛糠。 “阿伯……” —— 阳泽城外,晨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一只乌鸦落在聚宝坊的屋檐上,发出一声悽厉的鸣叫,然后振翅飞向远方。 天空中,乌云渐散,露出湛蓝的天空。 然而,那笼罩在阳泽城上的阴影,却仿佛更加浓重了… 吴仁安在仁安堂內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梦见自己化身恶鬼,在聚宝坊內大开杀戒,甚至连那些无辜的捕快和守备军也不放过。 “仁安哥,你怎么了?”月如关切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吴仁安摇摇头,强自镇定:“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月如递上一杯温水。 “喝点水吧,你额头都是汗。” 吴仁安接过水杯,心中却难以平静。 那梦境如此真实,仿佛他真的又去了聚宝坊一次… 第二十八章 孩子… 霞光乍现,万物初醒。 阳泽城的晨曦如流水般缓缓漫过城墙。 洒將在街道与屋舍瓦当之上。 这温和的晨光本应带来一日的安寧,却在今日笼罩著一层不安的薄纱。 吴仁安从噩梦中惊醒,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梦中,他又见到了聚宝坊內的那些死鬼。 他们的面容扭曲,眼中充满怨恨,向他伸出染血的手指。 那恶鬼的面容与他自己的面孔重叠,青面獠牙,狰狞可怖。 他未起身,静臥榻上,听窗外街坊邻里嘈杂议论。 声音远远传来,却清晰入耳。 “官府昨夜封了聚宝坊,说是有瘟疫,可我看分明是那血案闹的…” “嘘,慎言!那可是死了近百口人啊,如今又死了十几个官差…” “听说是夜叉作祟,青面獠牙,夜里出来吃人…” 吴仁安闻言,身子不由一震。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支起身来,额上冷汗涔涔。 昨夜那梦,竟是真的? 他梦中化身恶鬼,在聚宝坊中大开杀戒,爪碎血肉,牙嚼骨髓…醒来时… 枕巾已被冷汗浸透。 “官府说了,沿阳县已经爆发大瘟疫,死伤无数…” “可不是嘛,那些大户人家都往咱阳泽城里逃啊!” “府君已经下令,今日戌时三刻就要封城了,不许外地人进城…” 大景朝承平日久,这南方几乎无甚么灾呀什么的。 他心头一紧,连忙披衣下楼。 刚出门,便听见邻居黄婆婆在与卖豆腐的老王交谈。 “你可听说了?官府昨夜又封了聚宝坊,说是里面又出了命案,死了一堆守备军和捕快!” 黄婆婆压低声音道,眼中满是惊恐。 老王连连点头,脸色发白。 “可不是么?听说那些人死得惨烈,满楼都是血,腥气隔著几条街都能闻到。” “这阳泽城怕是有妖邪作祟。” 黄婆婆嘆息道,“更糟的是,西边沿阳县据说爆发了大瘟疫,死伤无数呢。” “什么?”吴仁安闻言,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心头如遭雷击。 黄婆婆见是吴仁安,连忙拱手行礼。 “吴郎中早啊!您不知道吗?沿阳县那边闹瘟疫,死了好多人,那些有钱人都往咱阳泽城跑,说是躲瘟疫呢。” 老王也插嘴道:“听说府君已经下令,今日戌时三刻就要封城,不许外地人再入城了。” 吴仁安心中一沉,知道漕帮的计划终究还是实现了一部分。 虽然他灭了聚宝坊的漕帮分舵,但瘟疫已经开始蔓延。 “多谢二位告知。” 他拱手致谢,转身返回医馆。 厢房门前,月如正在收晾的衣物,见他出来,脸上浮现一丝羞赧。 吴仁安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仿佛看穿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出。 “月如,我出去一趟,城中恐要封城,得备些物资。” 月如轻轻点头,柔声道:“相公小心。” 这一声“相公”,让吴仁安心头一软。 自那夜之后,二人虽未明言,却已是夫妻之实。 只是这般时局,他心头沉重,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你在家好生歇著,不必做太多活计。” 吴仁安交代道,大步出门。 街上的情形比他想像的还要混乱。 平日里秩序井然的街市,此刻人头攒动,喧囂不已。 粮铺门前排起长队,菜市场內人声鼎沸,爭抢不休。 不少富户家的下人扛著米袋,提著菜篮,步履匆匆地穿行在街道上。 “这是要乱了啊…” 吴仁安心中暗嘆,却也不得不隨波逐流,陷入这囤积物资的洪流中。 他先去了米铺,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买到两袋上好的白米。 米铺掌柜见他相熟,悄声提醒。 “吴郎中,今日米价怕是要涨上一倍了。您且多买些,备著不愁。” 吴仁安但微頷首,又多买了两袋。 让铺子的伙计日后送到仁安堂去。 接著,他又去了油盐铺子,肉铺,菜市场,採买了许多日常所需。 眼见日头已过午时,各处物资越发紧俏,价格也水涨船高,他不禁加快脚步。 最后一站是药铺,吴仁安本想买些防疫的药材,却见药铺门前已排起长龙,许多人脸上带著惊慌之色。 他认得那药铺掌柜王老六,是自己的熟人,便绕到后门,敲了三下。 门开了条缝,王老六探出头来,见是吴仁安,忙让他进去。 “吴郎中,您来得正好,我这药材快被抢空了!” 王老六愁眉苦脸道,“那些富户家的管事,一来就是整箱整箱地买,什么雄黄、艾草、金银,都被抢购一空了。” 吴仁安点点头。 “我也是来买防疫药材的。你先给我准备些雄黄、艾叶、菖蒲、苍朮,再加些甘草、黄芪,增强体魄用的。” 王老六一边记下,一边摇头。 “雄黄已经卖完了,艾叶也所剩无几…咱们是老相识,我私下留了些上好的药材,这就给您取来。” 待王老六取药的功夫,吴仁安在柜檯前听著前铺的喧囂,心中愈发凝重。 那些富户抢购药材,必是已经得到了確切消息,知道瘟疫即將蔓延至阳泽城。 再联想到万树山庄养育病鼠之事,他不由握紧了拳头。 “此事不能再拖,必须儘快查明真相,阻止瘟疫蔓延。” 吴仁安心中暗忖,“否则,阳泽城百姓恐將遭遇大难。” 王老六很快取了药来,还特意多给了一些,只收了半价钱。 吴仁安道谢后,將药材小心收好,转身离去。 日头西斜,市坊內依旧人声鼎沸。 吴仁安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著四下的议论,脸色愈发阴沉。 “听说沿阳县死了几千人了,尸体都没人敢收殮…” “可不是,说是得了病的人,手脚发黑,浑身溃烂,过不了十日就咽气了。” “我表妹夫家就在沿阳,说是那边已经乱了,有人偷粮,有人抢药…” 这些话语如刀子般刺入吴仁安心中。 鼠疫一旦爆发,其传染之快,死亡之多,远非寻常疾病可比。 若不及时控制,整个阳泽城恐將沦为死城。 “且先回去,从仁安堂开始做起,为街坊邻里提供些防疫之法。” 吴仁安暗下决心,加快脚步向仁安堂走去。 回到仁安堂,院门虚掩,静悄悄的。 吴仁安推门而入,將採买的物资放在廊下,正欲唤月如,却听见院子深处传来异响。 那是一种压抑的呕吐声,断断续续,似是强忍著不让人听到。 吴仁安循声望去,只见月如正弯腰对著院中种竹子的坛呕吐。 面色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月如!” 吴仁安大惊失色,急忙丟下手中物事。 三步並作两步跑到月如身边,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生怕是那鼠疫愈发严重了… 月如抬头,见是吴仁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相公回来了…”声音虚弱,带著几分无力。 吴仁安见状,大惊失色。 “月如,你怎么了?是不是那鼠疫的毒还未解尽?” “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適?” 吴仁安急切地问道,一边扶她到廊下的石凳上坐下,一边为她诊脉。 吴仁安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她。 “月如,你怎么了?是不是那鼠疫的毒还未解尽?” 月如摇摇头。 “没什么,就是方才吃了些点心,胃中不適…” 她的话语虽是这般说,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与期待,似乎在观察吴仁安的反应。 吴仁安没有接话,而是全神贯注地为月如诊脉。 止见他乌黑指尖轻轻搭在月如的皓腕上,感受著她脉搏的跳动。 起初,他以为月如是鼠疫未愈,然而隨著诊断的俞深,他的眼神变得俞惊异。 他能感觉到月如的脉象確实有些紊乱,这与鼠疫的后遗症相符。 但隨著他更加细致的诊察,他发现了一丝异样——在那紊乱的脉象之下。 隱藏著另一种微弱而有力的搏动,如同春水初涌,生机盎然。 “这是……”吴仁安心中一震,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再次仔细诊察。 月如的脉象,確是虽因鼠疫而略显紊乱。 但其中却夹杂著一丝截然不同的脉象——那是喜脉,孕妇特有的脉象! 吴仁安眼前一黑,手中的银针差点掉在地上。 他呆立在原地,脑海中思绪万千,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如见他神色异样,疑惑地问道:“相公,我这是怎么了?很严重吗?” “月如,你…你…” 吴仁安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抬头看向月如,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月如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晕,轻声道:“相公,我…我也不確定,只是近日总觉得胃口不好,动不动就想吐…” 吴仁安噗通跪下,颤巍巍的道:“对不起…月如…我是畜牲” 月如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去扶他。 吴仁安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 “你…有身孕了。” 这五个字一出口,仿佛有千钧之重,沉甸甸地落在两人之间。 月如的脸更红了,眼中却闪烁著喜悦的光芒。 吴仁安则是一脸的震惊与复杂,喜忧参半,难以言表。 “真的吗?”月如小声问道,声音中带著掩饰不住的欣喜。 吴仁安缓缓点头。 “脉象不会骗人,你確实已有身孕,约莫一个月左右。” 月如闻言,眼中泛起泪光,喜极而泣。 她本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曾经遭遇非人的待遇。 如今不仅有了归宿,还即將为人母,这般幸福,是她曾不敢想像的。 “无事…无事,相公不要这般自责。” 然而,吴仁安的心情却远比月如复杂得多。他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欣喜的是月如有了身孕,他即將为人父;担忧的是,此时阳泽城正面临瘟疫的威胁,未来充满未知与危险。 更让他內心煎熬的是,他修炼的《夜叉噬魂功》已经开始影响他的神智,昨夜他甚至在梦中化身恶鬼,屠戮无辜。 还是…… 这样的他,配做一个孩子的父亲吗? “相公,你…不高兴吗?” 月如小心翼翼地问道,见吴仁安半晌无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吴仁安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怎会不高兴?只是…眼下局势不稳,我有些担忧罢了。” 他轻轻握住月如的手,柔声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对不起…” 月如闻言,心中稍安。 靠在吴仁安肩头,轻声道:“相公,我知道你心中有忧,但此事是天意,或许…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希望。” 吴仁安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月如说得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或许正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警示与救赎。 为了月如,为了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他必须控制住內心的恶鬼,守住最后的良知。 “月如,你且好生休息,我去准备些安胎的药。眼下城中不稳,你更要注意身体。” 吴仁安叮嘱道,扶月如起身,准备带她回房休息。 月如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相公,外面情形如何?可是真的要封城了?” 吴仁安嘆了口气。 “是的,府君下令今日戌时三刻封城,不许外地人入內。沿阳县已爆发大瘟疫,死伤无数,城中人心惶惶。” 月如面露忧色。 “那我们…” “不必担心,我已备好足够的物资。”吴仁安安慰道,“而且,我是大夫,若真有瘟疫蔓延,也能有所应对。” 月如点点头,却仍是一脸忧虑。 她虽未明言,但吴仁安知道,她担心的不仅是瘟疫。 还有那“夜叉”与“恶鬼”的传言。 “月如…”吴仁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將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他不愿让再月如知晓,那些黑暗、血腥的一面,他寧愿独自承担。 日头渐渐西沉,暮色四合。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沉闷而悠长,如同一声嘆息,迴荡在阳泽城的上空。 吴仁安站在院中,仰望苍穹。 天边的晚霞如血般鲜红,映照著远处的城墙,宛如一道不祥的预兆。 “这场瘟疫,恐怕只是开始…”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月如和孩子受到伤害。” “即使万死也无妨…” 夜色渐深,阳泽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家家户户却灯火通明。 戌时三刻,城门缓缓关闭,沉重的闸门落下。 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如同一声哀鸣。 吴仁安站在仁安堂的后院,听著远处传来的声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將是一场与瘟疫、与內心恶鬼的殊死搏斗。 而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月如和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月光如水,静静洒將在仁安堂的屋檐上。 为这个充满未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清冷与祥和。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內室,抱紧了床踏上的月如。 怀中的人儿似乎是感受到什么… 缠上了他的臂膀,一夜温存。 第二十九章 囍 微光初现,晨露欲坠。 阳泽城的天空被一层淡淡的橘色晕染。 似一幅未乾的水墨画的,朦朧又柔。 缕缕晨光如薄纱,轻轻抚过阳泽城斑驳的城墙。 为这座笼罩在瘟疫阴影下的城池带来些许慰藉。 层层叠叠的红瓦浸染在朝阳中,宛若涂抹上了一层温暖的硃砂。 仁安堂的屋檐下,一只麻雀儿轻啼几声。 便展翅飞向晨光。 吴仁安早已起身,立於窗前。 凝视远处渐亮的清空。 一夜思绪万千,睡意全无。 “月如有孕了……”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昨日诊出月如有喜脉,吴仁安心中五味杂陈。 欣喜、忧虑、责任、愧疚,诸般情绪交织,却在夜深人静时,化为一个无法动摇的决定。 “此事不可拖延,当即娶她过门才是。” “为人父矣。” 他轻嘆一声,眼神却柔和了几分。 月如尚在熟睡,侧臥於床榻之上。 青丝如墨,散落於枕畔。 晨光透过窗欞,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为她增添了几分朦朧的美感。 吴仁安静立床前,目光柔和。 他想起初次见她时,那因自己而奄奄一息的模样;想起她为救自己而染上鼠疫;想起她得知自己便是“夜叉”后,依然选择包容与理解…… 这般深情,当真值得託付终身。 床榻上的人儿微微动了动,长睫轻颤。 缓缓睁开了双眸。 “相公,天还早,何故起身?” 月如声音轻柔,眼中却带著关切。 吴仁安抱住她,深情的傻笑。 “无妨,只是想些事情。你且多歇息,如今身子要紧。” 月如摇摇头,起身为吴仁安整理衣衫。 “妾身身体康健,不必过虑。倒是相公,眉间鬱结,可是为城中之事忧心?” 吴仁安握住月如的手,將她轻轻拉到身前,四目相对。 “月如,我心已决。今日便去寻师父,求他为我二人主婚。”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相公当真?可如今城中局势…” “乱世更当珍惜眼前人。” 吴仁安坚定道,“况且你已有身孕,我岂能让你与孩儿受半点閒言碎语?” 月如低头,面颊微红。 “妾身愿遂相公之意。” 吴仁安抚过月如的脸颊,眼中满是柔情。 “待我去请师父,今日便成此善缘。” 晨光渐盛,暖阳如酥。 吴仁安匆匆用过早饭,便著一身青色长袍,向城南仁济堂而去。 似十分急切,但又愉悦… 街上行人稀少,空气中瀰漫著一种莫名的紧张。 昨日封城的消息已经传开。 加上聚宝坊连续两起血案,整个阳泽城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氛围中。 吴仁安快步行走,心绪却渐渐平静。 无论外界如何变化,他都已下定决心。 要给月如一个名分,给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 城南,仁济堂。 这座名满阳泽城的医馆比仁安堂更为宏伟。 三进院落,朱漆大门,门前两块石狮。 门楣上“仁济堂”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乃是当年阳泽知府亲笔所书。 医馆外的大街车水马龙,不远的码头任然在运转,装船卸货… 吴仁安立於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仁济堂前庭,几名学徒正在打扫门庭。 见到吴仁安,皆是恭敬行礼。 “吴师兄来了,快请进,师父刚用过早膳。” 一名年轻学徒热情迎上。 “大师兄何时回来?” 吴仁安忽然问道,想起陆济世曾提及陈景和即將归来。 一旁的小徒弟答道:“回师叔的话,大师伯已在路上,估计三五日內便可到达阳泽城。” 吴仁安微微点头,跨入熟悉的门槛。 仁济堂是他学艺的地方,每一砖每一瓦都承载著记忆。 他仍记得那药场…那青石地… 陆济世正在內堂翻阅医书,见吴仁安到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仁安,今日怎得来访?可是城中有何变故?” 吴仁安上前行礼。 “弟子有事相求,望师父成全。” 陆济世放下书卷,示意他坐下:“但说无妨。” 吴仁安低头,如实相告。 “弟子与月如相处日久,情意渐生。弟子有罪致她已有身孕,弟子不敢怠慢,故欲娶她过门。” 厅堂內顿时寂静无声。 陆济世面色阴晴不定,目光如炬般灼人。 直视吴仁安。 良久,陆济世嘆息一声。 “你这孽徒,行事何其败坏!医者当以身作则,岂可如此要人怀了你的骨肉!” 吴仁安噗通跪下,恭声道:“弟子知错,但弟子对月如情真意切,绝非一时衝动。” 陆济世听罢,捋须沉思片刻。 忽然笑道:“好事,甚好。药医人,情亦然。此情此景,正合天时地利人和。” 吴仁安心中石头落地,起身拱手深深一揖。 “多谢师父理解。” “今日便可成婚,我为你二人主持。” 陆济世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乱世之中,更需珍惜眷属之情。”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名学徒慌忙跑入。 “师父,不好了!城西又有数人染上怪病,症状与沿阳县瘟疫相似!” 陆济世脸色一变,与吴仁安对视一眼。 “看来瘟疫已至阳泽。” 吴仁安心绪翻涌,眼前浮现出万树山庄中那些黑爪老鼠的影像。 “师父,此疫恐怕就是漕帮与万树山庄所为。” 吴仁安低声道,“弟子曾遭其害,险些丧命。” 陆济世眼神一凝。 “此事我已知晓,前日已向府君稟明。只是证据不足,且漕帮势大,一时难以根除。” 他顿了顿,继续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救治百姓,控制疫情。你且先回去,准备婚事。午后我携药材前往,一併为你二人主婚。” 吴仁安知师父心意已决,便不多言,拱手告辞。 回到仁安堂,他將事情告知月如。 月如闻言,既是欢喜又有几分担忧。 “相公,城中已有瘟疫,我们可要缓一缓婚事?” 吴仁安摇头,抚摸著月如那微隆的小腹。 “越是乱世,越要把握当下。况且,有师父在,瘟疫必能控制。” 月如点头,眼中满是信任。 “妾身任凭相公安排。” 两人开始准备简单的婚礼。 月如清扫院落,布置喜房;吴仁安则前往街市,购置喜饼、红纸等物。 正午过后,他又挨家挨户。 向安阳街邻居发了喜帖,邀请四邻共贺。 不知是否因为这难得的喜事。 阳泽城阴云密布的天空竟破开一角,阳光如金,洒將向仁安堂的屋顶。 为这即將举行的婚礼增添了几分祥和。 申时將至,陆济世如约而至。 身后跟著两名学徒,抬著几箱药材。 “城西疫情已暂时控制,我让几个得力学徒留守。” 陆济世道,“今日是你二人大喜之日,须得好生庆贺一番。” 说著,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朱红色的锦囊,递给吴仁安。 “这是为师的一点心意。” 吴仁安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仁安堂的地契,还有一叠银票,约莫一百两。 “师父,这…”吴仁安惊讶道。 陆济世笑道:“你从我这学医多年,早已出师。这仁安堂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如今你也成家立业,正是时候。至於这银两,算是我给你二人的添妆之礼。” “你几个师兄都呆不住,飞了…远了…” 吴仁安心中感动,深深一揖。 “弟子谢师父恩情。” 月如也上前行礼,眼中含泪。 “妾身定会好生照顾相公,不负师父厚望。” 陆济世欣慰地点点头。 “好孩子,你二人今后相互扶持,共度难关便是。” 不多时,安阳街的邻居们陆续到来。 个个提著礼物,脸上带著真诚的笑容。 黄婆婆送来一对喜鹊枕头,笑眯眯道:“老身亲手缝製,愿你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月如红著脸接过,低声道谢。 卖豆腐的老王送来一盘豆腐,寓意“白头偕老”;绸缎铺的张掌柜送来一匹上好的红缎;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药铺掌柜王老六,也提著一盒珍贵的人参,前来祝贺。 院中很快热闹起来。 眾人谈笑风生,仿佛忘却了城中的阴霾。 酉时刚至,陆济世便开始主持婚礼。 杨鐲得知消息后,也匆匆赶来帮忙,为月如梳妆打扮。 “师娘,今日可算是名正言顺了。” 杨鐲笑著为月如梳头,眼中满是祝福。 月如脸颊緋红,嗔道:“休要取笑,我与相公本就……”话未说完,便羞得低下头去。 杨鐲轻笑。 “我就知道你们有情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月如更是羞赧,轻声道:“命中注定,也是无法。” 杨鐲为她簪上凤釵,感嘆道:“师娘今日真美,师父定会惊艷不已。” 月如著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本就姿容秀丽,此刻更是光彩照人。 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艷欲滴。 “吉时已到,新娘出阁!” 门外传来黄婆婆的声音。 月如深吸一口气,在杨鐲的搀扶下,迈出闺房。 庭院中早已布置一新,红绸高掛,喜烛高燃。 那竹也被繫上了红绳。 虽然简陋,却也喜气洋洋。 吴仁安一身喜服,立於厅堂中央,身旁是一脸严肃的陆济世。 见月如出来,吴仁安眼中闪过惊艷之色,目不转睛。 月如在杨鐲的引导下,缓步走向厅堂。 步步生莲,端庄大方。 “一拜天地!” 在六邻的见证下,吴仁安与月如跪地。 向天地叩首。 “二拜高堂!” 二人转身,向陆济世深深一拜。 陆济世面色威严,却也掩不住眼中的欣慰。 “夫妻对拜!” 吴仁安与月如相对而立,深深一拜。 那一刻,二人眼中只有彼此,仿佛天地间再无他物。 “送入洞房!” 在眾人的欢笑声中,月如被送入新房。 吴仁安则留在外厅,陪眾人饮酒。 在眾人的祝福声中,新婚夫妇向陆济世敬茶,又向四邻长辈敬上一杯喜酒。 “多谢各位不弃,前来贺喜。”吴仁安举杯道,“今日虽无盛宴,但这一杯薄酒,却是我夫妻二人的一片心意。” 眾人纷纷回敬,气氛热烈而祥和。 陆济世举杯,难得露出笑容。 “小六,今日你我师徒一场,也算圆满。只是希望你莫忘医者本心,行医济世,莫入歧途。” 吴仁安心中一震,不知师父是否已看出自己修炼《夜叉噬魂功》的痕跡。 他举杯相敬,“弟子谨记师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仁安看著满座宾客。 心中却是欢喜又有几分感慨。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梆子声,打破了喜庆的氛围。 紧接著,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不好了!城西又有多人染病,死了好几个了!” 一个惊慌的声音从街上传来。 宾客们的笑容渐渐凝固,眼中浮现出不安和恐惧。 陆济世脸色一沉,站起身来。 “诸位莫慌,我这便去看看。” 他转向吴仁安,低声道:“你且安心,照顾好月如。我去府衙一趟,再商议对策。” 吴仁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师父放心,弟子定不负所托。” 陆济世匆匆离去。 宾客们也纷纷告辞,各自回家防备。 须臾之间,热闹的院落重归寂静。 只剩下吴仁安和月如相对而立,手中还捧著未饮尽的合卺酒。 “相公,这瘟疫…”月如担忧道,眼中含著泪光。 吴仁安將她轻轻揽入怀中。 “无妨,我会保护你和孩子。” 夜幕降临,阳泽城笼罩在一片沉默之中。 远处偶有犬吠,更显寂寥。 吴仁安站在院中,仰望星空。 “乱世之中,吾当尽己所能,守护挚爱。”吴仁安心中暗道,目光炯炯。 屋內,月如正在整理喜服,听到脚步声,转身微笑:“相公回来了。”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洒將在新房的窗欞上,映照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吴仁安轻轻推门而入,只见月如坐於床沿。 低头垂眸,青丝如瀑,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泽。 “月如……” 吴仁安轻唤一声,声音中带著几分柔情。 月如抬头,脸颊緋红,嗓音轻柔:“相公……” 吴仁安走近,在床沿坐下,握住了月如的手。 “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再无猜疑。” 月如点头,眼中闪烁著泪光。 “妾身本是贱婢,能得相公垂爱,此生无憾。” 两人相拥,宽去那喜服,在床榻上翻云覆雨,尽享那新婚之乐。 顛鑾倒凤,好不快活… 事罢,两人在大红色喜床上相视良久。 月如显然已经力竭。 吴仁安轻抚她的背,柔声道:“睡吧,我守著你。”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如同温柔的注视,见证著这对新婚夫妇在风雨欲来之际的誓言。 第三十一章 无生 那月光如水般滑。 洒將在阳泽城的城墙上。 为本就森严的关卡添了几分肃杀气。 城门紧闭,守军个个精神紧绷,神情凝重。 夜风微凉,带著初秋的气息。 吹得城门口的灯笼摇曳不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自从城中爆发瘟疫,又有血案频发。 阳泽城便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笼,將恐慌与死亡封锁在內。 子时將至。 守城士兵张弓搭箭,戒备森严。 今日北城守备似得了知府令,命眾官兵把守的严些… 远处隱约传来脚步声,守城校尉顾鹏耳朵一动,抬手示意眾人噤声。 “何人夜行?止步!” 顾鹏高声喝道,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脚步声停下,隨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在下陈景和,奉郑大人之命,前来开城门。” 顾鹏眉头紧锁,左右看了看身边的士兵,低声道:“郑大人並未传令。” 一道黑影飘然而至,月光下,显出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 那人身著深蓝长袍,气度非凡。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在顾鹏面前晃了晃。 “这是郑大人的令牌,可还认得?” 顾鹏眯眼细看,確是阳泽知府郑明远隨身佩戴的令牌,不由心中一惊。 “阁下如何得到郑大人的令牌?” 陈景和笑而不答,只是將令牌往顾鹏手中一递。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子时一刻,开城门放人入城,事成之后,郑大人自有重赏。” 顾鹏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確是真物,不由犹豫起来:“可是…” “难道你要违抗郑大人的命令?”陈景和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寒意。 顾鹏心中挣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是郑大人之命,下官定然遵从。但城中瘟疫肆虐,阁下入城可要小心。” 陈景和微微一笑:“无妨,我自有准备。” 子时一刻,城北门悄然开启一条缝隙。 一队约莫二十人的队伍鱼贯而入。 他们皆著素衣麻布,头戴斗笠,看似寻常百姓。 却个个迈步无声,气息內敛。 城门在他们身后重新关闭,队伍在领头的那人的带领下,如同一条无形的蛇。 悄然蜿入阳泽城的黑暗中。 待那队人走远,守城校尉才长舒一口气,將城门重新关闭。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放入城中的。 正是大景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教——无生教的一坛教眾。 月光如水,洒在阳泽城的屋脊上。 勾出一幅静謐的画卷。 然而,这平静的夜色下,却暗藏杀机。 “诸位兄弟,且隨我来。” 陈景和轻声说道,带领眾人拐入一条僻静的巷子。 --- 城中一处偏僻的院落內,陈景和端坐上首,面前跪著刚才进城的二十余人。 烛火摇曳,將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诡异而扭曲。 院中摆放著一个黑色的香案。 上面点著三支漆黑的蜡烛,烛火诡异地呈现出幽绿色的光芒。 陈景和端坐上首,一袭黑衣,面容冷峻。眾人跪伏在地,齐声道:“参见香主!” 陈景和微微抬手:“起来吧。” 眾人这才起身,却仍恭敬地低著头。 “香主,我等已按计划入城。” 李福低头稟报。 陈景和微微頷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我无生教行事,自来皆讲究个天机玄妙,生死无常。今日我等入了城,正是应了那'无生即是大生'的大道真理。” 眾人齐声应和:“无生是大生,大生即无生。” 陈景和环视眾人,幽幽地说。 “本坛此次入城,乃是奉坛主之命,完成那未竟之大业。阳泽城將成为我教復兴的起点,诸位都明白自己的任务吧?” 眾人齐声应道:“明白!” 陈景和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轻轻摇晃,瓶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打开后,里面是一满瓶灰白色的粉末,散发著一股奇异的腥臭。 “此物乃是万树山庄那张家供奉多年的鼠妖之子嗣炮製而成。尔等各取一点,且按计划在城中撒散。待明日张三松唤醒鼠妖,闻到此物,必会来城中作乱。” 一名年轻弟子看著粉末,好奇问道:“香主,这鼠妖当真如传说中那般厉害?”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那鼠妖已在万树山庄下盘踞百年,虽无人神智,却凶残异常。昔日张家以活人祭祀,方得安寧。如今张三松欲藉此为投名状加入我无生教,自会依约唤醒鼠妖。” “此乃鼠妖子嗣之骨所炼,闻之则鼠妖暴怒,必会出洞寻源。” 一名老者皱眉道:“香主,若鼠妖入城,恐造成大乱,我等如何收场?” 陈景和冷笑一声。 “收场?城中已有瘟疫,再添鼠祸,官府只会认为是天灾。待城中大乱,我等再出手镇压,不但可获民心,更可藉机剷除异己,壮大我无生教势力。” 李福上前,恭敬地接过瓷瓶。 “香主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张三松那边可有消息?” “回香主,张三松已在山庄准备就绪,只待我等散布粉末,他便唤醒鼠妖。” 陈景和满意地点点头。 “好,此次若成,谁能为教中立下大功,我赏他聚生丹十瓶突破武道瓶颈。”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眾人。 “去吧,记住,行事隱秘,不可打草惊蛇。” 眾人领命而去,只留下李福和两名心腹。 陈景和踱步至窗前,望著月光下的阳泽城,眼中闪烁著诡异的寒芒。 “陆济世啊…陆济世,你一生行医救人,却不知人心险恶。那些个弟子,止老二倒是有几分胆识,可惜终究难成大器。” 李福在他身后俯身拱手,低声问道:“香主,那聚宝坊…”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聚宝坊死了近一百五十人,怨气衝天,已生诡异。我正要去看看,此等诡异,或可为我所用。” “香主小心,那诡异听说凶猛异常。” 陈景和冷笑一声。 “无妨,我修炼的《无生大法》,正是以诡异为基。此去聚宝坊,正好验证我这些年的修行。” 陈景和披上一件黑色斗篷,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陈景和独自站在寂静的街道上。 抬头望向天空的一弯残月,眼神深邃。 自从多年前离开陆济世门下,他便暗中加入那无生教,修炼无生真道,一步步攀升至今日地位。 那般武人,怎么和神教的高手比… 如今教主派他回阳泽城执行任务,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师父,师弟们,数年不见,不知你们可还好?” 陈景和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复杂神色,隨即又恢復冷漠。 “可惜,今非昔比,我陈景和已非当年那个懵懂少年。” —— 万树山庄,月光如银汞。 照在那片阴森的树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张三松站在一处山洞前,神色凝重。 洞口被一块巨石封住,石上刻著古怪的鼠儿纹,隱约泛著幽光。 “香主已入城,是时候了。” 张三松喃喃自语,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汨汨鲜血顺著手臂滴落在石上的鼠头纹路中。 那纹吸收了血液,开始发出诡异的红光。 活像个真鼠儿。 张三鬆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如同老鼠的吱吱声。 隨著咒语的完成,那块巨石缓缓挪开,露出一个黑洞的口子。 一股腐臭的气息从洞中涌出,令人作呕。 张三松后退几步,脸上露出恐惧与期待交织的神色。 “鼠妖大人,张家子孙张三松,恭请您出山!” 洞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无数老鼠在爬动。 紧接著,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如同两盏鬼火。 张三松跪伏在地,额头触地。 “鼠妖大人,城中已有您子嗣尸骨的消息,小人斗胆请您前去寻找,为子嗣报仇!” 那双幽绿的眼睛盯著张三松,仿佛在思考。 张三松浑身颤抖。 “小人万不敢欺骗大人,城中確有人撒下少爷尸骨,是那无生教的人所为。” 洞中沉默片刻,隨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 话音刚落,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洞中窜出。 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张三松长舒一口气,擦去额头的冷汗。 他望著鼠妖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香主之计,果然高明。有了鼠妖作乱,阳泽城必乱,我张三松也能藉机加入无生教,获得更高深的武功。” —— 月色如洗,照在聚宝坊的废墟上,显得格外阴森。 这里曾是阳泽城最繁华的赌坊之一,如今却成了死亡的象徵。 昔日那喧囂繁华的赌场,如今死气沉沉,门窗紧闭。 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两次血案的阴影笼罩著这座建筑,使得普通百姓避之不及。 两次血案,近一百五十条人命,怨气衝天,连附近的街道都空无一人。 聚宝坊外,陈景和驻足良久。 感受著从废墟中散发出的阴冷气息。 他並未急著进入,而是静静地站立,似乎在感知著什么。 “果然有诡异诞生,而且不弱。” 陈景和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等怨气凝结而成的诡异,亦是我《无生大法》最好的养料。” 他来到赌坊中央,从怀中取出几枚黑色的铁钉,在地上摆出一个奇特的阵型。 隨后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隨著咒语的吟诵,那些铁钉开始发出幽光,地面上的血跡也隨之蠕动。 如同活物一般,向铁钉匯聚。 他深吸一口气,体內真气运转。 一股诡异的气息从他体內散发出来,与聚宝坊內的阴冷气息相呼应。 “出来吧,让我看看你是何方诡异。” 陈景和轻声道,声音中带著一丝蛊惑。 聚宝坊內,阴风骤起。 环境如水墨画般晕开… 一团黑雾从富丽堂皇的赌坊中升腾而起,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人形面目狰狞,双眼血红,浑身散发著浓烈的杀气。 陈景和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著这个诡异。 “有意思,这不是普通的诡,而是由大量怨气凝结而成的。” 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好,我《无生大法》第七层需要吞噬一头强大的诡异,你来得正是时候。” 恶鬼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悽厉的嚎叫,向陈景和扑来。 陈景和不慌不忙,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无生即是大生,大生即是无生。” 隨著咒语声,陈景和周身泛起一层诡异的黑光,与那恶鬼的气息竟有几分相似。 恶鬼扑至近前,却突然停住,似乎有所顾忌。 “来吧,与我融为一体,妖孽…我要你助我修行!” 陈景和伸出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恶鬼犹豫片刻,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转身就要逃走。 “想逃?” 陈景和冷笑一声,双手一合。 一道黑光內气打出,將恶鬼笼了。 恶鬼挣扎不已,却无法挣脱那黑光的束缚。 “小乖乖!” 陈景和低喝一声,张开双臂,那被黑光笼罩的恶鬼竟被一点点吸入他的体內。 隨著恶鬼被吞噬,陈景和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肌肤泛起诡异的青色,双眼也变得血红。 他的气息攀的愈来愈强,也越来越诡异。 “哈哈哈!” 陈景和仰天长笑,“《无生大法》第七层,终於大成!” 笑声戛然而止,陈景和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体內似有两股力量在激烈衝突。 他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头。 “怎么回事?这诡竟然在反抗!”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时而膨胀。 时而萎缩,面部表情也在狰狞与平静之间不断变化。 “不…不可能…我《无生大法》已修炼至第六层巔峰,怎会被一个新生诡异反噬?” 陈景和咬牙切齿,拼命压制体內的异动。 那夜叉从他腹中破腹而出,转的消散。 唯留下一地鲜血和陈景和… 他腹部丹田剖开的大口正在癒合,一时分不清人诡… “不能惹…” 说罢,陈景和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那血逐渐撒的愈来愈少,最后消失。 再看那腹,完好如初… —— 与此同时,仁安堂內,吴仁安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夫君,怎么了?” 月如被惊醒,关切地问道。 吴仁安摇摇头,抹去额头的冷汗。 “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月如倒了杯水递给他:“可是又梦到那些事了?” 吴仁安接过水,一饮而尽。 “不,这次不同。我梦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聚宝坊外,与那恶鬼…与那恶鬼搏斗。” “熟悉又陌生的人?”月如疑惑地问。 吴仁安皱眉思索。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的像,但又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或许只是梦境混乱罢了。” 月如轻抚他的背。 “夫君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吴仁安点点头,却心神不寧。 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將发生,而他却无能为力。 “月如,若城中有变,你便带著家当离开,去寻我师父。”吴仁安突然说道。 月如一惊:“夫君何出此言?” 吴仁安握住她的手。 “只是以防万一。这阳泽城,恐怕要有大变故了。” 月如紧紧握住他的手。 “夫君,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与你同在。” 吴仁安看著月如坚定的眼神,心中既感动又担忧。 他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阳泽城的各个角落,无生教的教眾正在悄悄散布那神秘的粉末,为即將到来的灾难做著准备。 命运的轮儿,似已悄然转著。 第三十二章 白鹤 月色如水,倾泻而下。 照在阳泽城墙之上,宛如一道银色的屏障,將城內城外割的分明。 然而今夜,这道墙似是无了用处了。 丑时,天道尚暗。 夜里的更夫亦是不见了声… 城西守城校尉叶生正打著盹儿,靠坐在那墙垛边上。 忽得一阵窸窣之声由远及近。 他猛然惊醒,瞠目视去。 隱约见得远处草丛中一道黑影,足有成年水牛般大小,。 那影全身漆黑,毛髮粗硬如针,尖牙利爪闪著寒光,疾如迅电,直朝著城门直扑而来。 “何物?”叶生惊呼一声,尚未来得及擎枪,那黑影已如脱弦之箭,一跃至那城前。 月光下,现出一只体型硕大的老鼠。 通体漆黑,毛髮散著幽光,双目圆睁。 那眼泛著绿芒,血盆大口中獠牙森森。 “有…有妖怪!” 叶生手腿发软,失声呼道。 人却靠倒在那城头大钟上… 却是尚未等他拉响警钟,那巨鼠已纵身一跃,径直撞向城门。 面色惨白,颤声喝道:“弓箭手,放箭!” 城头数十弓手好忙搭弓射箭,有的急忙拉了个满弦。 弓如霹雳弦惊。 箭矢如稀落的雨般攒向那巨鼠。 然而那巨鼠身形一闪,避过大部分箭矢,少数射中的箭矢竟如刺入铁板,只没入皮毛寸许便更难寸进。 “轰!”沉重的包铁城门竟被撞开一道隙。 “快关內门!敌袭!” 叶生大喊,城墙上眾兵丁如梦初醒。 操起兵器奔向城门。 城墙上乱作一团,叶生勉强镇定,高声道:“传令下去,城外有妖兽入侵,速速击鼓通报!” 鼓声惊天动地,震动了沉睡的阳泽城。 “轰!”一声巨响,城南的厚重城门竟被撞出一个大洞,巨鼠径直衝入城中。 巨鼠入城,如鱼儿入得水,嗅了嗅鼻子。 朝城南人烟最密集处直奔而去。 沿街百姓闻鼓声纷纷开门观望,不料迎面撞上这凶神一般的事物,何能不惊? 叫声、哭喊声四起,巷陌中顿时乱成一片。 那些个惨声在阳泽城天上交织出悲歌… 巨鼠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它利爪如鉤,所向披靡,一爪下去,便是血肉横飞;利齿一咬,便是筋骨断裂。 不过一刻钟,便有数十无辜百姓惨遭毒手。 城南守备官兵迟迟而来,见此情形,不由胆寒。 “快拦住那妖物!” 守城校尉鼓足胆气,带著十余名士兵围逼向巨鼠。 怎料那巨鼠凶性大发,见人来攻,反而兴奋异常。 不管得枪林立著,直往那去… 它猛地窜出,快若奔雷,直扑那军阵。 眾士兵长枪齐出,却不料巨鼠灵活异常。 鬼魅的影在闪著。 在枪阵间辗转腾挪,须臾间便杀入阵中。 寒光一闪,血雨腥风,惨叫连连。 一息之间,十余名士兵尽数倒地,鲜血染红了青石街面。 那鼠在地上聚成的“”水洼”里舔著。 叶生见状,肝胆俱裂,拔腿便逃。 那巨鼠嗅了嗅,追上前去,张口便將其吞没,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那血口吐出叶生身上的盔甲碎渣样式的事物。 城南顿时陷入恐慌,百姓纷纷闭门不出,祈求这场噩梦快些过去。 然而,巨鼠的凶焰却愈演愈烈,所过之处,门窗尽碎,屋舍倾塌,无一活口。 —— 远在城东的白鹤武馆。 武馆內,灯火通明。 张煒早已察觉不妥安。 丑时四刻,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鬢角被汗打湿,又忆起了自己的师,那被踢馆人打死前似是对这烂大街的白鹤拳绝望的师… 想到如此,那手一摄,使了一式最普通的“贪鹤啄食”,未见其影,手上便多了本白鹤拳秘籍… 他挑起灯下翻阅著白鹤拳秘籍。 已是那泛黄的页上印著一句草书,“师周赠爱徒煒,愿武道昌隆!” 突然眉头一皱,放下书卷,抬头望向窗外。 “不对,不对…” 张煒自言自语,起身披衣。 他天生敏锐,更修炼白鹤拳数十载,早已练就一身绝艺,四方气息异动,皆能察觉。 “师父,何事惊扰?” 门口侍立的首徒李青问道。 张煒凝神静听,眉头紧锁。 “城南有异,血气冲天。” 他目光如电:“速召集门下弟子,隨我前往城南!” 李青不敢怠慢,立刻敲响了馆內警钟。 钟声未歇,数十名白鹤武馆弟子已齐聚庭院,个个精神抖擞,腰佩兵刃。 张煒立於前方,白袍猎猎,神情肃穆。 “城南有变,恐有妖孽为患。我白鹤武馆自立馆以来,一向匡扶正义。今夜,当与诸君共赴血战!” “愿隨师父战妖除魔!”弟子齐声高喊,声震四野。 李青上前一步,抱拳道:“师父!我等愿隨师父一同前往,即使战死,也在所不辞!” 其余弟子也纷纷抱拳,齐声应和:“愿隨师父死!” 张煒欣慰点头,转身疾行:“隨我来!” 眾弟子紧隨其后,穿街过巷,直奔城南。 路上,不断有惊慌的百姓迎面而来,有的浑身是血,有的神魂失守,皆在大呼“妖鼠食人”。 李青悄声问道:“师父,可是那万树山庄的鼠妖又现世了?” 张煒眼中精光一闪:“十有八九。此鼠凶残异常,尔等当谨慎应对,切勿轻敌。” “我等皆是这阳泽城生人,誓当死战!” —— 城南一条狭窄巷道內,巨鼠正在追逐一对母子。 那妇人抱著幼童,惊慌失措地奔跑著,巨鼠咧嘴狞笑,利爪已高高扬起。 一声疾呼从街角传来:“妖孽止步!” 一道白影飘然而至,如仙鹤翩躚,落在巨鼠前方丈许处。 来人一袭白衫,鬢角微霜,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白鹤武馆馆主——白鹤张煒。 张煒早在丑时四刻就从城东赶来,闻听城南有妖兽为乱,立即带领武馆弟子而来。 此刻,他身后站著二十余名身著白缎绸服的弟子,个个神情凝重。 兵刃在手,隨时准备出手。 “何方妖孽,敢在阳泽城放肆?” 张煒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刀,直视巨鼠。 那鼠见又有吃食送上门来,兴奋地吱吱怪叫。 四肢著地,低伏身形,隨时准备扑击。 张煒见状,不敢怠慢。 右掌前推,左掌后引,摆出白鹤亮翅的架势,沉声道:“诸位弟子听令,今日我等与这妖孽不死不休!护我阳泽!” “是,师父!” 眾弟子齐声应道,隨即分散开来,围成一个半圆,將巨鼠围在中央,阻断其去路。 巨鼠见状,绿眸中闪过一缕狡黠。 忽的纵身一跃,朝人群薄弱处扑去。 “拦住它!” 张煒大喝一声,身形如鹤展翅,拦在巨鼠去路上。 他双臂舒展,连环三掌拍出,每一掌皆如风行水上,轻灵飘逸,却包含著千钧之力。 “砰砰砰!” 巨鼠被击得直退,但很快站稳脚跟。 面目更加狰狞,发出刺耳的尖啸。 “好厉害的妖物!” 张煒心中暗惊,但面上不显,沉声道:“徒儿们,按'白鹤阵'布阵,不要让它走脱了!” 话音未落,腥风已然再次扑来。 张煒侧身避开,同时右掌如鞭,抽向巨鼠侧腹。 巨鼠吃痛,却是狂性大发。 张口便咬,利齿如钢,势若雷霆。 张煒身法灵动,似一只真真正正仙鹤在翩翩而舞。 每每在巨鼠爪牙即將及身之际,轻巧避开。 他的鹤拳刚柔並济,招式连绵不绝。 那变化之间如行云流水,让人目不暇接。 一名弟子见师父与妖物缠斗,急忙上前助战。 却不料巨鼠突然回身,利爪如影逝般划过,那弟子顿时血溅三尺,倒地身亡。 “小心它的爪子!” 张煒高声提醒,內心却泛起一阵悲痛。 阳泽人尽皆知,敢伤那白鹤的弟子,他往日里必亲自登门拜访。 可见其护犊不止一般。 弟子惨死岂能不痛… 巷道狭窄,巨鼠转动自如。 时而前扑,时而后跃,將张煒和他的弟子们困在一处。 白鹤武馆弟子虽勇,却难敌这凶猛异常的妖物。 不过片刻,已有五六人倒在血泊中,再不能起。 张煒见状,心如刀割,却也无暇顾及。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內深厚內力,身法愈发轻灵縹緲,拳脚间杀意渐浓。 白鹤拳以轻灵著称,此刻在张煒手中,却显露出凌厉无比的一面。 “点睛!挥翅!回首!” 张煒连施三招,皆是白鹤拳的精髓所在。 每一招都击中巨鼠要害,逼得它连连后退,发出痛苦的嘶叫。 那眼被他戳爆一只…痛的吱吱直叫。 然而,这巨鼠不知是何来歷,竟有非凡气力,受了重创却依旧凶猛无比。 它双目泛红,仿佛陷入疯狂,不要命地朝张煒扑来。 张煒侧身避过,同时右掌变式如刀,切向巨鼠颈部。 巨鼠却突然改变方向,尾巴如鞭,狠狠抽向张煒胸口。 “砰!” 张煒被击中,踉蹌而退三步有余。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父!”眾弟子惊呼。 张煒擦去嘴角血跡,摆手示意无碍。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內力,眼神愈发坚定。 武者之间的对决,往往在瞬息间便分出胜负。 张煒深知,若拖延下去,只会让更多弟子丧命。 他必须全力一搏。 “各位爱徒,为师今日要使出全力,与这妖物一决生死。你们且退后,不得轻易上前!为师自有决断!” 张煒沉声道。 眾弟子不敢忤逆,纷纷后撤。 为师父腾出空间。 张煒独立街心,气息沉稳。 却目光如电,直射向巨鼠。 他双手缓缓抬起,如鹤展翅,同时脚下挪移,行下奇门步法。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体內涌出,周围空气似乎都为之凝滯。 “我师白鹤十三式,我止用过八式,今日便让你见识全部!” 张煒自语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巨鼠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绿眸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隨即又被凶性取代。 它低伏身体,隨时准备扑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和吶喊声。 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者手持长刀,威风凛凛,正是阳泽城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 “总算等到援兵!”一名弟子鬆了口气。 刘铁山带著亲卫赶到现场,见到满地尸首和那凶猛异常的巨鼠,不由脸色一变。 他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拔刀在手,快步上前,站在张煒身旁。 “张馆主,一同除妖!”刘铁山沉声道。 张煒微微頷首,不言不语。 眼神却会了谢意。 刘铁山挥手示意,身后十余名亲卫立即散开。 布下弓箭手阵,同时远处也有守备司士兵持弓箭赶来,准备支援。 “放箭!”刘铁山一声令下,数十支箭矢如雨般射向巨鼠。 巨鼠灵活异常,在箭雨中辗转腾挪,避开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几支射中它的身体,却只是陷入皮毛,並未造成致命伤害。 借著这个机会,张煒突然出手,身形如电,直扑巨鼠。 他的招式已不復先前的轻灵,而是凌厉无比,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止不是那仙鹤,却似雄鹰探爪般凌厉… “白鹤亮翅!” 张煒双臂舒展,如鹤展翅,掌风呼啸,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白鹤探爪!” 紧接著,他右手成爪,直取巨鼠咽喉,快如闪电,势若奔雷。 “白鹤点睛!” 第三招接踵而至,食指如刀,直刺巨鼠双目。 连环三招,招招致命。 巨鼠虽灵活异常,却也被逼得连连后退,绿眸中闪过惊惧之色。 刘铁山见状,也不甘示弱,挥刀上前,配合张煒攻击巨鼠另一侧。 长刀舞动,寒光凛冽。 只在那內气催动下,如一条银龙在夜色中狂舞。 巨鼠左右受敌,开始显得有些慌乱。 它突然暴起,朝著张煒猛扑过去,试图破开缺口。 张煒不慌不忙,脚下一转,使出“鹤回首”,轻巧避开巨鼠攻击,同时反手一掌,正中巨鼠后背。 “砰!” 一声闷响,巨鼠被击飞丈余。 重重落在血地上,却又迅速爬起,眼中凶光更盛。 “这妖物好硬的命!”刘铁山惊嘆道。 张煒不语,止全神贯注地观察著那鼠的动向。 他心中明了,此番恶战尚未结束。 夜色渐深,月渐西斜。 城南的街巷中,一场人与妖的殊死搏斗仍在继续。 白鹤武馆的弟子们虽死伤惨重,却无一人退缩。 皆和那指挥使亲卫组成阵列去绞那鼠… 第三十三章 鹤杀鼠妖 月色渐淡,天际微明。 一抹鱼肚白悄然爬上东方天际。 枯枝残叶隨风起,半月如鉤割破愁云。 阳泽城南街陌间,血腥气瀰漫。 碎石断瓦散落一地,满目疮痍。 那巨鼠被张煒和刘铁山联手重创,却愈战愈勇,愈来愈凶性大发。 恶战已持续良久。 虽是白鹤与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联手与巨鼠搏杀,却仍难以取胜。 巨鼠虽已伤痕累累,一目爆裂,股股血液从眼窝中汩汩流出,染红了半边脸。 皮毛亦沾染血跡,然其凶性不减反增。 它呲著獠牙,尾巴如鞭般抽打著地面,发出“吱吱”刺耳的嘶鸣。 似同噩梦中的魔音。 身前的地上,散落著几具残缺不全的尸首。 白鹤武馆的弟子们虽死伤惨重。 却仍有十余人环伺左右,手持兵刃,隨时准备出手。 刘铁山喘息不止,胸口起伏如风箱。 那额头青筋暴突,手中长刀已有几处豁口,刃上血跡斑斑。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张煒,见其面色如常。 气息绵长,不由暗暗称奇。 “张馆主,此獠皮糙肉厚,非比寻常,吾等合力方能制之。” 刘铁山低声道,眼中闪烁著警惕的光芒。 张煒不答,只微一頷首。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他白衣已被血染成片片殷红,却依然姿態从容。 似一只真正的仙鹤立於血泊之中。其眼凝视巨鼠,內蕴杀机。 张煒眼神凌厉如刀,直刮前方的巨鼠。 “此獠已伤我数名弟子,今日必取其首级,祭我门人在天之灵。” 言罢,他双手缓缓抬起,如白鹤展翅,气息沉凝。 一股旁然內气从体內涌出,令人心神震撼。 “刘指挥使,老夫今日要使出白鹤拳的绝学,还望相助!” 刘铁山会意,挥刀上前,引巨鼠注意。 那巨鼠见刘铁山靠近,绿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腾空而起,却不攻向刘铁山,而是朝著张煒扑去! “小心!”刘铁山大喊,但已来不及。 张煒却仿佛早有预料,不慌不忙,脚下挪移,使出“鹤羽轻盈”,身形如鹤般轻灵。 避开那鼠扑击,同时反手一掌,击向巨鼠腹部。 “砰!”一声闷响,巨鼠被击飞丈余,重重落地,却又迅速爬起,眼中凶光更盛。 “好厉害的妖物!” 刘铁山惊嘆道,提刀前踏,与张煒並肩而立。 那鼠受伤后,似是凶猛更甚。 它低伏身体,突然一个翻滚,尾巴如鞭般抽向二人。 刘铁山挥刀格挡,却被巨力震得手臂发麻,倒退数步。 张煒则轻鬆避开,同时施展“白鹤点睛”,直取巨鼠独眼。 巨鼠仰头避开,同时前爪如鉤,直取张煒咽喉。 张煒侧身避过,却不料巨鼠尾巴突然回抽,直击其腰眼。 “砰!” 张煒被击中,踉蹌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父!” 眾弟子惊呼。 刘铁山见状,大喝一声:“放箭!” 顿时,数十支箭矢如雨般射向巨鼠。 巨鼠纵跃翻滚,避开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几支射中其颈部和腹部要害。 巨鼠吃痛,发出悽厉的嘶叫,转身扑向放箭的守备军。 “不好!”刘铁山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巨鼠见刘铁山靠近,突然回身,尾巴如鞭般抽向他。 刘铁山来不及闪避,被重重击中胸口。 似断线风箏般倒飞而出,直落入城南的浣河中,溅起丈许水。 “刘指挥使!” 守备军见主將落水,顿时乱作一团。 张煒见状,沉声道:“尔等且退,为师独战此獠!” “守住街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运转全身內力,气息渐趋沉凝。 弟子们齐声应是,虽心怀恐惧,却无一人退却。 他们手持兵器,封锁了街道两端,不让无辜百姓误入险境。 张煒独立街心,眸光如电。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似是托举月光。 他脚下生风,如一只真正的白鹤,轻盈而优雅地飘向巨鼠。 此刻的张煒,已然在再留手。 他双目如炬,气息如虹。 整个人似与天地相合,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著至刚至柔的力量。 “白鹤十三式第九式——鹤舞长空!” 张煒身形腾挪,如鹤翔空,双掌翻飞,掌风呼啸。 竟在空中形成阵阵气浪,压得巨鼠喘不过气来。 巨鼠被逼得连连后退,眼中凶光渐渐被惧意所代替。 它似感受到了死的威胁,忽然一个转身,欲要逃走。 “想逃?”张煒冷哼一声,身形如电。 拦在巨鼠去路上,“既来之,则安之。今日,汝命休矣!” 那鼠迎头撞来,呼啸之间似有千钧之力。 张煒不躲不闪,反而迎头而上。 他的身法骤然加快,如一道白影在夜色中翻飞。 “仙鹤戏水!” 双手如鹤啄,连点巨鼠周身要穴。 每一掌皆轻若无物,却蕴含千钧之力。 “鹤鸣归巢!” 身形突变,双臂如翼,环抱而上,將巨鼠笼罩其中。 霎时间內力爆发,震盪鼠妖周身经络。 “饮天啄地!” 张煒右手成爪,如鹤喙般直取巨鼠咽喉。 这一爪看似轻柔,却蕴含著千钧之力,正是白鹤拳的精髓所在。 “噗嗤!” 一声轻响,张煒的手爪如风雷般洞穿了巨鼠的颈部,鲜血如泉涌出。 巨鼠悽厉嘶叫,疯狂挣扎,却挣不脱张煒的手爪。 它甩尾如鞭,狠狠抽向张煒腰间。 张煒不避不闪,任由巨鼠尾巴击中自己,同时另一只手成掌,拍向巨鼠头颅。 “鹤唳九天!” 掌力如浪,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 张煒这一掌,已是倾尽所有內力,煞是惊人。 巨鼠被击中头颅,天灵尽碎。 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那绿眼中的幽光瞬间黯淡,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撒將在地上,溅起一片血雨。 张煒缓缓收回手,脸色苍白,嘴角溢血。 他踉蹌后退几步,气息紊乱,显然受了內伤。 “师父!”眾弟子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张煒。 张煒勉强一笑,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巨鼠,轻声道:“鼠妖伏诛,为我白鹤武馆死去的弟子们报了仇。” 话音刚落,张煒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弟子们怀中。 “师父!”眾弟子惊呼,急忙抬起张煒,“快,送师父去医馆!” 眾人不敢怠慢,合力將张煒抬起,急匆匆向城南最负盛名的医馆——仁济堂奔去。 张煒躺在弟子们搭成的臂架上,望著渐渐远去的夜空,心中思绪万千。 “曾几何时,吾亦是少年豪气,可如今已是白髮苍顏。这一掌,似是余下残躯…最后的…” 他闭上双眼,任由弟子们將他送往仁济堂。 只愿自己这最后的力量,能为阳泽城带来一丝安寧。 曙光初现,照在这满是血腥的街巷上。被击杀的巨鼠尸体旁,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围了上来,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双膝跪地,朝著远去的白鹤武馆弟子们磕头致谢。 在远处的一处屋檐上,一个黑袍人影静静地看著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隨即消失在晨光中。 ----- 阳泽府衙,內室。 郑明远坐在书案前,面色惨白,双手轻颤。案前站著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正是陈景和。 “郑大人,计划已经开始,鼠妖虽被诛杀,但已达到了我等目的。”陈景和声音平静,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郑明远抬头,眼中满是惧意:“陈…陈香主,下官已按约定开了城门,还请早日除去瘟疫,还我阳泽一片安寧。” 陈景和冷笑一声:“安寧?郑大人莫非忘了我等的约定?” 郑明远身子一颤:“下官不敢忘,只是…” “只是什么?”陈景和眼中寒光一闪,“莫非郑大人想反悔?” “不敢,不敢。”郑明远连连摇头,冷汗涔涔,“只是那妖鼠已被诛杀,计划是否受影响?” 陈景和轻笑:“无妨,那鼠妖不过是一枚棋子,弃之无碍。接下来,就看郑大人如何配合了。” 郑明远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陈景和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郑大人无需顾虑,只要按我等指示行事,官位非但无忧,日后还有加官进爵之机。若有二心…”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郑大人的妻儿还在我等手中,想必郑大人明白这其中利害。” 郑明远面如死灰,颓然点头。 “下官…明白。” “如此甚好。” 陈景和满意一笑,“三日后,我无生教中人將入城,届时请郑大人全力配合。” 郑明远不敢多言,只得再次点头。 陈景和见状,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陈香主且慢。”郑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微颤,“下官有一事不明。” 陈景和停步,转身看他:“何事?” 郑明远抬头,眼中满是绝望与恨意:“陈景和,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何要如此害我阳泽城百姓?” 陈景和轻笑一声,负手踱步。 “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我无生教欲借阳泽城为跳板,以图大业。你只需听命行事,待大业成就,自有你的富贵。” 言罢,不待郑明远再问,转身离去,身影在门口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郑明远独坐內室,面色惨白,心中忐忑不安。 他低声喃喃:“吾命休矣,阳泽城,恐难逃此劫…” ----- 仁安堂內,吴仁安从睡梦中惊醒,外面喧譁声不断。 他揉了揉眼睛,只见月如一脸惊慌地走进来。 “夫君,你可听说了?城南出现一只巨大的妖鼠,杀人无数,幸得白鹤武馆张馆主出手,才將其诛杀,可张馆主也身受重伤,被送去了仁济堂。” 月如语速极快,声音中满是惊慌。 吴仁安闻言,不禁一怔。他想起之前在万树山庄见过的那些老鼠,和听闻的鼠妖传说,心中一凛。 “娘子,你且安心,那妖鼠已被诛杀,不会再为害百姓了。” 吴仁安安慰道,同时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他一直知道万树山庄与漕帮勾结,养鼠散疫,但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妖鼠。 此事必有蹊蹺,恐与那陈景和等人有关。 “夫君,那张馆主真是英雄也!听说他一人独战妖鼠,使出白鹤拳绝学,才將其诛杀。” 月如眼中闪烁著崇敬的光芒。 吴仁安默然点头,心中也对那张煒生出敬意。 他自到此习医数年,虽也通武艺,但修为远不如那些专精武道的大师。 若论卫民保境,他確是还差得远。 “夫君,你方才一睡到大天亮,可是身体不適?” 月如关切问道。 吴仁安摇头。 “无碍,只是近日思虑过多,有些疲累罢了。” 他没有告诉月如,他昨夜又梦见了那夜叉和恶鬼,心中愈发不安。 夜叉噬魂功在体內蠢蠢欲动,而他的修为却还远远不够压制这邪功的反噬。 “我想去见见那张馆主,向他请教武艺。” 吴仁安突然说道。 月如一愣:“夫君想习那白鹤拳?” 吴仁安点头。 “是啊,医者自古亦多通武艺。我虽习医,但武艺修为尚浅,若能向张馆主討教一二,必能受益匪浅。” 说著,他站起身来,在院中演练几招拳法,却见动作生硬,全无章法。 月如看在眼里,不由掩嘴轻笑:“夫君这是什么拳法,怎看著如此古怪?” 吴仁安苦笑:“不瞒你说,我这是自创的,没什么章法可言。” 他心中暗道:我修炼的夜叉噬魂功虽然厉害,但终究是邪门歪道,难成正果。 若能得到一部正经武功秘籍,或许能助我压制体內邪气,不至於被反噬。 月如见吴仁安神色认真,不再调笑,柔声道:“夫君若想习武,妾身自当支持。不过,那张馆主现在伤重在身,怕是不便请教。” 吴仁安点头。 “我知道,待他伤愈后再去拜访也不迟。” 他踱步至院中,望著北方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 细碎微风拂过竹丛,叶儿沙沙作响。 那白鹤武馆在城东,而城北则是青龙帮的地盘。 “看来我得寻些武功秘籍来修习了。青龙帮素来藏书丰富,不知其中可有上乘武学…再作些…恶…就一些,不害人性命的…” 正思索间,杨鐲匆匆而来,却是面带忧色。 “师父,城中又有新的瘟疫病例,府衙已下令所有医者集中救治。” 吴仁安收起心思,点头道:“我这就准备药材,你且去告诉来访的病人,今日只看急症。” 杨鐲应声而去,吴仁安望向药柜,心中思绪翻涌。 白鹤拳、瘟疫、鼠妖…阳泽城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而他,既是医者,也將成为这场风暴中的一员。 日渐西沉,暮色四合。 吴仁安站在仁安堂顶上的瓦当上,望向远处青龙帮所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待夜深人静,我便去青龙帮“借”些武功秘籍来。以我如今的身手,混入青龙帮当不成问题。” 他翻身跃下回了中堂,看著月如忙碌的倩影,心中愈发坚定。 为了月如,为了她腹中的孩儿,他必须变得更强,但绝不能走上邪路。 “再等等吧,待张馆主伤愈,我定登门拜访,求教正道武学。”吴仁安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第三十五章 打手 晨曦微露。 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 似一层薄纱轻轻笼罩著阳泽城。 城中的屋舍轮廓渐渐清晰,鸟儿啁啾。 为这座饱经疫病与血案的城池带来一丝生机。 仁安堂內,吴仁安早已醒来。 堂上瓦当,尚有一只猫儿在沉眠。 他静静地望著窗外那一抹晨光,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身旁的月如尚在酣睡,呼吸绵长。 面容安详,宛若不諳世事的孩童。 “月如…” 吴仁安轻声呢喃,手指轻抚妻子的髮丝,心中百感交集。 自从修炼《夜叉噬魂功》以来,他总觉得体內有一股阴暗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如同一只恶鬼,时刻想要挣脱束缚,吞噬他的理智。 尤其是在聚宝坊大开杀戒之后,那股力量愈发强烈。 他试图未自己辩解,但他也知道,到底是什么。 “为了月如,为了腹中骨肉,我必须控制住它…” 吴仁安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临行前,他在月如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娘子,为夫有事外出,午后便回。” 月如微微睁眼,朦朧中应了一声。 “夫君早去早归,莫要太劳累…” 吴仁安点头,柔声道:“你且安心睡著,为夫去去就回。” 待月如再次入睡,吴仁安才悄然离去。 --- 阳泽城南,一片萧条。 残阳如血,层云如墨。 阳泽城的天空被拉扯成诡譎的色彩,宛如一幅被水浸染的画卷。 前日鼠妖肆虐,血染街衢,虽已被白鹤武馆张煒击杀,但余悸犹存。 街巷冷清,行人寥寥,昔日繁华的市集如今门可罗雀,房价亦隨之暴跌。 自从那夜城南鼠妖作乱后,城中人心惶惶。 尤其夜幕降临之际。 更是少有人敢在外逗留。 吴仁安行走在这片死寂之地,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他向一位老者打听道:“老丈,可知此处可有院落出租?” 老者上下打量吴仁安,见其衣著体面。 气度亦是不凡,便道:“这位相公,前方拐角处有一处三进院落,主人因惧怕鼠妖,已携家眷逃往外乡,托人出租。若相公有意,老朽可引路。” 吴仁安心中一喜,拱手道:“有劳老丈引路,若成,必有重谢。” 老者领著吴仁安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院门紧闭,门前杂草丛生,显然已有日子无人居住。 “我且去请主家亲戚…”老者缓缓离去,止留他一人在此。 吴仁安立於那处破败的院落前,目光沉静如水。 那主家的亲戚什么的跑著从巷中闪出… “此处可还满意?价格已是最低了,实不相瞒,自从城南那档子事后,这一带无人敢住,价钱大跌。” 那亲戚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搓著双手,唯恐生意难成。 吴仁安微微頷首,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院落四周。 三间正房,一间厢房,虽有些陈旧,但结构尚好。最重要的是,此处有一地窖,且位置隱蔽。 “足矣。”他淡淡吐出两字,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老者,“半年租金,预付。” 老者接过银锭,咧嘴笑道:“大人真是爽快人!老朽今日就將契约送来,您看如何?” “不必。”吴仁安摆手,“明日我自会去衙门办妥手续。” 待老者离去,吴仁安独自在院中站立良久。 微风拂过他的衣袍,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为何要瞒著月如租下此处?” 他在心中自问,“为何要在城南另置一所院子?” 他心中知道明了,却不愿直面。 “此处甚好,正適合我行事…”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著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残忍。 自己需要“罪值”才能精进,而自己內心深处。 那股嗜血的欲望如蛇般蠕动,时刻寻找宣泄的出口。 若在家中,月如必会看出端倪。 且若那恶念再次反噬,他担心会伤及月如和腹中胎儿。 思及此,吴仁安苦笑摇头:“吾之所为,岂非自欺欺人?” 他最后环视一周,確认此处適合他的“秘密”后,转身离去。 --- 夕阳西沉,晚霞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仁安堂內,吴仁安与月如对坐,面前摊开一本帐簿。 “相公,这月的进帐甚好。” 月如指著帐簿上的数字,欣喜道,“除去进药材的本钱,还有三十余两银子的盈余。” 吴仁安微笑頷首:“都是娘子打理得好。” 月如脸上泛起红晕,轻声道:“相公医术精湛,病人自然络绎不绝。若非夫君,哪有今日的仁安堂?” 吴仁安坐於对面,目光却不在帐簿上,而是凝视著妻子的容顏。 灯光下,月如的侧脸如同上好的瓷器,光洁细腻,唇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对生活的满足。 “相公为何如此看我?可是算错了?” 月如察觉丈夫的目光,抬头问道。 吴仁安轻摇头,声音温柔:“无妨,只是觉得娘子在灯下甚是好看。” 月如脸颊微红,嗔道:“又哄我。” “此乃实言。”吴仁安轻笑,伸手將她鬢角散落的一缕青丝別到耳后,“今日去看师父,他言道城南那处已平静下来,百姓渐渐回返。” 月如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相公白日独自去城南,妾身甚是掛念。那鼠妖虽除,可城中仍不太平,听闻那碧云贼还未抓获…” 吴仁安打断她的话。 “莫要忧心,为夫自有分寸。” 他起身,走到月如身后,轻轻按摩她的肩膀,“帐目已清,娘子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月如享受著丈夫的按摩,仰头看他:“相公对妾身真好…” 吴仁安俯身,吻住她的唇,一股温热在两人唇间流转。 良久,两人分开,月如脸颊緋红,眼中水汽氤氳。 “相公…”她低声呼唤,声音中带著期待。 吴仁安会意一笑,將她打横抱起,走向內室。 烛光摇曳,映照著两人交缠的身影。 一番云雨过后,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很快进入梦乡。 吴仁安轻抚月如的髮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静静等待,直到確认月如已熟睡。 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换上一身黑衣。 “月如,为夫有要事外出,天亮前必回。” 吴仁安在月如耳边轻声道,虽知她听不见,却仍是一种习惯性的告別。 夜色如墨,吴仁安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之中。 --- 城北青龙帮的妓馆“春风楼”灯火通明。 笙歌不断。 吴仁安隱匿在对面的屋顶上,冷眼观察著楼中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上——那是春风楼的一名打手,此刻正在殴打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 “你这狗东西,敢来春风楼嫖,却不带足钱?” 那打手一脚踹在那男子腹部,“今日不打断你的腿,老子就不姓王!” 那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 却是无力反抗,只得苦苦哀求。“王爷饶命…小的下次一定带足钱…” “下次?”打手冷笑一声,“你还想有下次?” “下次再敢来嫖不带足银子,老子打断你的腿!”壮汉啐了一口,转身欲回。 倒地的男子挣扎著爬起,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向壮汉刺去。 壮汉身手矫健,侧身避过。 反手一拳击中男子面门,鲜血顿时飞溅。 “找死!” 壮汉怒吼,上前又补了几脚。 將那男子踢得蜷缩在地,痛苦呻吟。 打手啐了一口,拖著那男子出了后门。 扔在小巷中,自己则回到楼內,在后院的井边洗去手上的血跡。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打手如此凶残成性,正是他所需之人。 待打手洗完手,独自一人在后院抽菸时。 吴仁安却已然悄然落下,如鬼魅般出现在打手身后。 吴仁安悄然掏出一个小瓶,倒出白色粉末於手帕上。 “此人已手染鲜血,杀之无碍。” 吴仁安在心中为自己开脱,同时感到一股隱秘的兴奋在体內流窜。 夜叉恶念在胸中升起… 他如影隨形地接近壮汉,趁其不备,迅速从背后捂住其口鼻。 壮汉虽然挣扎,但已吸入迷药,很快失去意识。 吴仁安將壮汉扛在肩上,借著夜色的掩护,迅速离开春风楼,向城南而去。 --- 城南的院落內,吴仁安將昏迷的打手带入地窖。 並用麻绳將其牢牢绑住,又在其口中塞入破布,防止其醒来后呼救。 地窖阴冷潮湿,墙壁上掛著一盏油灯,微弱的光芒照亮这个狭小的空间。 打手被绑在一张木椅上,头垂在胸前,尚未甦醒。 吴仁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袱——那日从碧云贼处得来的。 他打开包袱,復取出一个小瓷瓶和几根银针。 瓷瓶中装的正是那催情药物,名为“碧云迷魂散”。 又被吴仁安炮製一番,成了汁水似的物… 吴仁安將银针浸入药液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药不致命,但足以让你生不如死…” 吴仁安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做完这一切,吴仁安上了地窖,静静等待。 不多时,地窖中传来一阵闷哼声,显然打手已经甦醒。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推开地窖门,走了下去。 打手已经清醒,见到吴仁安,眼中满是惊恐和愤怒。 他挣扎著想要说话,却因口中的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醒了?”吴仁安冷笑一声,“王大哥,你可识得我?” 打手瞪大眼睛,显然不认识吴仁安。 “不认识也无妨。” 吴仁安缓缓道,“你平日作恶多端,今日便是报应。” 说罢,他又取出一根银针,刺入打手的另一处穴位。 打手的身体猛然一颤,眼中满是痛苦。 催情药在体內发作,却因被绑住而无法释放,那种痛苦比死亡更甚。 吴仁安起初不忍直视,转身欲走。 却感到体內那股恶念在蠢蠢欲动,驱使他回头观看打手的痛苦。 “罪:伍” 脑海中浮现血字,吴仁安心中一喜。 这便是他所需的“罪值”! 他强忍著良知的谴责,继续观察打手的痛苦挣扎。 隨著时间推移,那股恶念的力量愈发强烈,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不,那似乎就是他的天性… “罪:拾” 血字继续增加,吴仁安的眼神也越来越冷酷。 他再次取出银针,涂上更多的药液,刺入打手的多处穴位。 打手的身体剧烈颤抖,汗水如雨般似的。 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罪:拾伍” 吴仁安的理智已被自己的天性驱逐。 他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而是一个享受他人痛苦的恶魔。 他取下打手口中的破布,想要听到更多的痛苦呻吟。 “求…求你杀了我…”打手嘶哑著声音哀求。 “杀你?”吴仁安冷笑,“那太便宜你了。” 他拿起一根木棍,开始殴打打手,每一下都避开要害,只为延长痛苦。 “罪:拾捌” 不到一个时辰,血字已增至十八。 吴仁安的眼神越来越疯狂,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狠辣。 “你这恶人,该死!” 吴仁安低吼,手中的木棍不断落下,“你欺压百姓,今日便是报应!” 打手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满是伤痕。 眼中的生机渐渐消失。 就在此时,吴仁安忽然清醒过来,看著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我…我这是怎么了?” 他喃喃自语,看著手中的木棍,又看看奄奄一息的打手,心中满是自责。 他急忙取出银针,为打手止血疗伤。 虽然伤势严重,但以他的医术,尚能保住打手一命。 “我不能杀他…不能再增加罪孽…” 吴仁安低声道,手上的动作却是嫻熟无比。 不杀他就没事,就没事! 待处理完打手的伤势,確保其暂时性命无虞后。 吴仁安復用那麻绳將其捆將好,又在其口中塞入破布。 “我会回来的…” 吴仁安对昏迷的打手说道,“但不是今晚。” 说罢,他上了地窖,锁好门,离开了院落。 夜色已深,月亮高悬,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芒。 吴仁安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心中满是矛盾和挣扎。 “我这是在做什么?” 他自问,“为了获取'罪值',竟然折磨一个人至此地步?” 但转念一想。 那打手平日作恶多端,欺压百姓,今日所受,不过是报应罢了。 是…是,就是这样,对的!就是这样! 第三十六章 恶… 暮色四合,天边残阳如血。 將阳泽城的屋脊染成一片赤红。 仁安堂內。 吴仁安正为最后一位患者诊完脉,送走了瘦弱的老妇人。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婆婆慢走,记得按时服药。” 吴仁安温和地叮嘱道。 那脸上尚带著医者的慈悲。 待老妇人踱步远去,吴仁安轻轻搬动合上了堂门。 眼中的温和逐渐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所取代。 他回头望了望內室,月如正在灯下缝补衣物,安静祥和。 “夫君,用些茶水吧。” 月如端著一盏清茶走来,眼中满是关切。 吴仁安接过茶盏,轻啜一口。 苦涩中带著一丝甘甜,恰如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今日病患颇多,皆因城中瘟疫未消,百姓心生恐慌。” “夫君医术精湛,定能救治眾多病患。” 月如柔声道,手轻抚腹部,那里孕育著他们的骨肉。 吴仁安目光落在月如微隆的腹部。 心中泛起一抹柔情。 然而,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却却似附骨之疽,却也挥之不去。 “娘子,我去后院整理药材,你早些歇息。” 吴仁安柔声道。 月如望著他的面庞,微笑著点点头。 “夫君別忙得太晚,近日你面色有些倦怠。” “无妨,止是些杂务罢了。” 吴仁安避过妻子关切的目光,转身走向后院。 后院月色如水,清辉洒將在青砖上。 那月將院中水井映照得如同一面银镜。 井中似也有一团月…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將门閂好。 再三確保不会有人打扰。 他缓缓走到院中央,盘膝而坐。 心神渐渐沉入体內,昨夜从那打手身上获取的血字罪值宛若一团团鲜血淋漓的內臟,悬浮在他的识海之中。 吴仁安不由得狰狞一笑,將这些罪值引导入《夜叉噬魂功》的运行路径。 “血字罪:拾捌”,隨著罪值的注入。 吴仁安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內甦醒。 那是一种阴冷而又充满暴虐的力量,如同一条沉睡的恶龙被唤醒。 “夜叉决,大成之日,当近矣!” 吴仁安心中暗喜,感受著体內磅礴的內气在经脉中流动。 他双手结印,运转心法。 只觉地底阴气如同被巨大的磁石吸引,自会阴穴涌入体內,沿著冲脉直上百会。 那阴气入体,竟不是寻常的凉意,而是一种令人战慄的寒意,似乎能將人的灵魂都冻结。 吴仁安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原本温和的医者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他的双眼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绿光,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鬢角攀上了丝白髮… “力量…这就是力量…我的…” 吴仁安心中不住痴迷地呢喃。 感受著体內那股强大到令他自己都心惊的內气。 他缓缓站起,双手捏成爪。 对著月光下的水井轻轻一击。 “轰!” 井沿石砖应声而碎,化为齏粉。 井水被震得激盪而起,似一朵盛开的水莲。 那井中缺月被震碎,散成一波银光… 吴仁安看著自己的手掌,心中既是震惊又是狂喜。 这股力量,確实已远超他的想像。 甚至超过了他当初在聚宝坊大开杀戒时的状態。 “相公?何事喧譁?” 月如的声音从房內传来,伴隨著急促的脚步声。 吴仁安慌忙收功,转身迎向月如。 “无妨,只是不慎碰倒了物件。” 月如披著薄衫,站在月光下,面带忧色。 “方才声响甚大,妾身担忧有贼人入侵。” “哪有什么贼人敢闯仁安堂?” 吴仁安轻笑,上前揽住月如的肩膀,“天色已晚,你且回房歇息,莫要著凉。” 月如点头,却又看了一眼破碎的井沿,眉头微蹙。“井沿何故碎裂?” “大抵是年久失修,石质脆弱。明日我便请人来修缮。” 吴仁安搪塞道,心中却暗自警醒。 决不能在妻子面前再显露武功之事。 月如却並未完全相信,她的目光越过吴仁安的肩膀。 看向院中碎裂的井沿,眉头微蹙:“相公,这…?” 吴仁安顺著她的目光望去,心头一紧,隨即嘆了口气:“是我练功失控,伤及无辜了。” 月如闻言,神色略显复杂。 “相公近日练功,似乎愈发勤奋了。” “为了保护你和孩子,娘子莫要介怀。” 吴仁安轻轻將月如揽入怀中,感受著她微隆的腹部。 心中闪过一丝温暖。 月如靠在丈夫的胸前,轻声道:“相公,妾身近日常梦见你被黑影缠绕,似有不祥之兆,你…可要小心。” 吴仁安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娘子宽心,为夫自有分寸。只是…功法一事,还请娘子莫要掛怀,更莫要与外人提及。” 月如轻轻点头,却依然忧心忡忡:“相公,君子言,万事皆有度,过犹不及。妾身只愿相公平安。” “娘子所言极是。” 吴仁安鬆开月如,望著她憔悴的面容,心中一痛,暗暗在心中发誓。 “决不再在妻子面前搬弄武功之事,免得她忧心。” 两人相拥回房。 月光依旧清冷,洒在那破碎的井沿上,如一抹无言的嘆息。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 卯时一刻的梆子声正迴荡在医馆外的巷子中。 吴仁安早早起身,站在院中望著被自己破坏的井沿,心中思虑万千。 “相公这般早起?”月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吴仁安转身,看著妻子睡意朦朧的面容,心中一阵柔软。 “今日想去山中采些药材,早些动身,大约申时归来。娘子不必掛念。” “山中多瘴气,相公当心。” 月如关切道,急忙去准备。 后递上一个包袱,“妾身且备了些乾粮,相公带上。” 吴仁安接过包袱,心中愧疚更甚。 他並非要去採药,而是要去城南的那处院子,继续他的“试验”。 待用过早膳。 吴仁安背上药囊,挎上包袱,向月如辞別。 “娘子安心在家,我去去就回。”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儘是温柔。 月如点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丈夫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她总觉得,近日的相公有些不同。 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吴仁安离开仁安堂后,並未前往城外的山林。 反而是转向城南,去到那处隱秘的院落。 推门而入,院子里一片寂静。 止有地窖中偶尔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缓步走向地窖。 掀开地窖的木板,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地窖內,那名打手被绳索紧紧捆缚,蜷在角落,方见到吴仁安,眼中便已然满是恐惧。 “怎么,夜里睡得可好?” 吴仁安语气冰冷,与在仁安堂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打手仅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喉咙似乎已经嘶哑。 “今日,我们继续昨日未完成的事。” 吴仁安从药囊中取出几瓶药剂,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他先是配製了一种麻药,涂抹在打手的双腿上。 “你这等恶徒,平日欺男霸女,不知害了多少人。今日我便让你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吴仁安一边说著,一边从药囊中取出一把小刀。 那打手见状,眼中满是恐惧,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绳索。 吴仁安眼中杀机掠过。 手起刀落,精准地切断了打手的腿筋。 奇怪的是,在刀落的瞬间。 打手竟然没有感到疼痛,却是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 “不必惊慌,我是大夫,知道如何让你不那么痛苦。” 吴仁安冷笑道,“但这並不意味著我会放过你。” “从今以后,你也不能开口说话哦,免得泄露了我们的'小秘密'。” 他缓步上前,从药囊中取出一包药粉,“此乃哑药,服之则声带受损,终生不能言语。” 打手眼中满是惊恐,拼命挣扎,却无济於事。 吴仁安强行掰开他的嘴,將药粉灌入。 “咳咳…”打手剧烈咳嗽,眼中泪水滚落。 打手眼中满是绝望,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却是已然无法形成清晰的言语。 吴仁安又取出几根银针,蘸取“碧云迷魂散”的药液,刺入打手的穴位。 顿时,打手全身剧烈抖动。 那眼中流露出无法言喻的痛苦,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髓。 “罪:贰” 吴仁安微微闭眼,感受著罪值的增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这种感觉,似比起在聚宝坊大开杀戒时更加精细,更加持久,也更加…美妙。 “这种感觉…真是妙…”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烁著病態的光芒。 他拿起一根木棍,对准打手的双腿。 “咔嚓!” 一声脆响,打手的左腿应声而断。他痛得面容扭曲,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罪:肆” 吴仁安继续挥棍,打断了打手的右腿。 “罪:伍” 他的动作越来越狠,越来越快,仿佛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態。直到打手几近昏死过去,他才停下手中的木棍。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吴仁安蹲下身,贴近打手的耳边,“死亡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我要让你活著,活著体会痛苦,活著赎罪。” 打手眼中的绝望更甚,泪水从眼角滑落。 吴仁安拍了拍他的脸,站起身,又从药囊中取出一把小刀。 这次,他没有用麻药,直接挑断了打手的手筋。 “啊——”打手无声地嘶吼著,痛苦让他的脸扭曲变形。 “罪:拾” 隨著罪值的增长,虽未加点。 但却是吴仁安感著经脉內的《夜叉噬魂功》內气运行更加顺畅。 那股阴冷的力量在经脉中肆意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打手,知道今天的“试验”已经足够。 “接下来,你需要休息,恢復体力。毕竟,一个太虚弱的试验品,是不会提供太多罪值的。” 吴仁安从地窖中取出一些乾粮和水,放在打手身边,然后转身离开地窖。 走出地窖,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感受著阳光的温暖。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越过了某条界限,但他无法停止。 那种获取罪值的快感,那种力量增长的喜悦,已经深深刻入他的骨髓。 “这打手恶行累累,死不足惜。我只是让他受些苦,並未取他性命,於心何愧?” 吴仁安在心中为自己开脱,但內心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质问他:这真的只是为了惩恶扬善吗? 当时…不是… 甩开这些思绪,吴仁安决定去城南的菜市场,买一个装猪用的笼子,好安置那个打手。 菜市场人声鼎沸,吴仁安走在其中,与往常不同,他感到一种异样的厌恶。 这些普通人的喧囂,在他眼中变得如此刺耳、如此低俗。 “这位公子,要买什么?” 一个卖猪肉的屠夫热情地招呼道。 “有装猪的笼子卖吗?” 吴仁安冷淡地问道。 屠夫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有的有的,后院还有几个,公子隨我来。” 在屠夫的带领下,吴仁安来到后院。 选了一个用料扎实的铁笼。 “公子养猪?”屠夫好奇地问道。 “算是吧。” 吴仁安淡淡地回答,付了钱。 让屠夫帮忙送到城南的院子。 回到院子,吴仁安指挥屠夫將铁笼放在院中的一个角落。 遮挡在一片竹林之下,不易被外人发现。 待屠夫离去,吴仁安重新回到地窖。 看著奄奄一息的打手,冷笑一声:“从今日起,这就是你的新家了。” 他將打手从地窖中拖出,投入铁笼,上了锁。 打手瘫倒在笼中,眼中的神采已经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吴仁安取出一些简单的食物和水,放在笼子旁边。 “记住,你活著对我更有价值。自己想办法吃喝吧。” 安顿好打手,吴仁安在院中寻了一块空地,开始练习《夜叉噬魂功》。 隨著功法的运行,地底的阴气不断被吸引上来,匯入他的体內。 那阴气和內气相融,自冲脉至到百匯穴。 內气阴寒更甚。 他鬢角髮丝渐渐变白… 眼中绿光中浮现出血点… 吴仁安双手成爪,对著空气一爪抓出。 只听“嗤”的一声,空气中仿佛被撕裂出一道无形的裂痕。 “好!”吴仁安心中暗喜,感受著体內日益强大的力量。 他继续练功,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染了天边,方才猛然惊醒。 “糟了,答应月如申时回家,现在已经日落了。” 吴仁安心头一急,匆匆收功。 看了一眼笼中的打手,那笼中人已然吃喝。 復扔下一些食物,便快步离开了院子。 回到仁安堂时,月色已经升起。 吴仁安心中忐忑,不知如何向月如解释自己的迟归。 推开门,只见月如正在灯下缝补衣物。 那衣是那日夜里衝破屋顶时剌破的。 见他归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相公回来了,可採到需要的药材?” 吴仁安愧疚地点点头,將准备好的几味常见药材递给月如。 “山中道路崎嶇,耽搁了些时辰,让娘子担心了。” 月如接过药材,细细查看,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相公,这些药材,城中药铺俱有,何必跋山涉水?” 吴仁安心头一震,没想到月如竟能看出药材的来源。他勉强笑道:“山中药材更净,药力自然也更胜一筹。” 月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止是轻声道:“晚膳已备好,相公洗净手脚用膳吧。” 吴仁安鬆了一口气,隨著月如走向內室。 用膳时,月如似乎有心事。 时而嘆息,时而欲言又止。 “娘子可有心事?”吴仁安关切地问道。 月如摇摇头,轻声道:“只是担忧相公近日劳累过度,身体不堪重负。” 吴仁安心中一暖,伸手握住月如的手:“娘子宽心,为夫自有分寸。” 月如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她总觉得,近日的相公有些不同,眼神中时常闪过一丝陌生的冷意,让她心中不安。 用完晚膳,月如收拾碗筷。 吴仁安则回到后院,看著那破碎的井沿,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危险的路,但那股力量的诱惑,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让他无法自拔。 “只要能保护月如和孩子,即使墮入魔道,又有何惧?”吴仁安在心中暗自决心。 第三十七章 血祭夜叉 夕阳西沉,残阳如血。 將阳泽城的屋脊染成一片赤红。 赤红之后… 夜色逐渐降临… 阳泽城內,灯火星星点点逐渐亮起。 如黑暗海洋中的孤岛般。 仁安堂內,月如正於灯下绣著一件小儿衣衫。 针脚细密,每一针都寄託著为人母的期盼。 庭院中,吴仁安收拾好诊案,將几味常用药材一一归置。 “相公,夜色已深,该用晚膳了。” 月如轻声唤道,眸中含情。 吴仁安点头应允,心中却已思绪万千。 他望著月如日渐丰润的腰身,思及腹中胎儿,心中一阵柔软。 然而,那股力量的渴望,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今夕月色甚好,吾欲夜游散心,娘子早些歇息,勿需等候。” 吴仁安轻声道,言语间似有古意。 月如微微蹙眉,却未多言,只道:“相公当心,夜行多有不测。” 吴仁安心中一暖,点头欣然应允。 待晚膳过后,月如歇息。 他偷偷换上一袭黑衣,悄然出门。 夜色如墨,唯有一弯缺月掛於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 吴仁安身形如鬼魅般在巷陌间穿行,直奔青龙帮地界。 暮色四合之际,城中街巷渐渐冷清。 止有青龙帮地界上的酒楼茶肆依旧灯火通明,笙歌不断。 吴仁安立於一处高屋之上。 黑衣蒙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著下方的街道。 他已在此处守候半个时辰,耐心等待猎物出现。 “今夜,再添几个罪孽深重之人。” 吴仁安心中暗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青龙帮的地盘上,几名打手正在一处偏僻的巷口欺凌一名商贾。 止见那商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不助地跪地求饶。 “饶命啊,诸位好汉!小人已將身上银两尽数奉上,实在无力再缴纳'规费'了!” “呸!少在这里装穷,你这狗奸商,我们可是知道你近日刚从外地运了一批货,赚了不少银子。” 为首的打手啐了一口,一脚踹在商人胸口。 “今日若不缴足银两,休得活著离了我青龙帮!” 吴仁安冷眼旁观,心中已將这几名打手判了死刑。 他正欲出手,忽见不远处的屋顶上。 忽的几个黑影悄然掠过,向著这边靠近。 “嗯?” 吴仁安眉头微皱,隱入阴影之中。 那几个黑影身法轻盈,转眼间便到了巷口上方。 借著月光,吴仁安看清了他们的装束——一身黑衣,腰间繫著一条暗红色的绳索,胸前绣著一朵诡异的黑莲纹。 “这是什么人?” 吴仁安心中一惊,想起前几日在城中听闻的传言。 说是有一批神秘人在城中活动,专抓恶徒。 百姓无不叫好,漕帮的帮眾被抓了不少。 只见那几名黑衣人手持麻绳和布袋。 迅速从屋顶跃下,將那几名正在行凶的打手制服。 手法乾净利落,不费吹灰之力。 “此等恶徒,当献与香主,以成大业。” 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道,声音中透著一丝狂热。 吴仁安躲在暗处,冷眼旁观。 只见那几名黑衣人將打手捆绑结实,塞入布袋,而后轻功飞掠,消失在夜色中。 那被欺凌的商人见状,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无生教抓人,所为何事?” 吴仁安心中思忖,“看来今夜要多抓几个,將罪名嫁祸於他们头上。” 想罢,吴仁安身形一闪。 向著漕帮的另一处地盘掠去。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 漕帮帮的一处赌坊內,几名打手正在殴打一名输红了眼的赌客。 “求诸位行个方便,容我回去取银子来再战!” 那赌客跪地求饶。 “哼,你这狗东西,敢在我漕帮的地盘上赖帐?” 一名膀大腰圆的打手狞笑道,“今日若不还清赌债,老子剁你几根指头!” 吴仁安立於赌坊对面的屋顶,目光冷冽。他正欲出手,忽见远处又有几个黑影掠来。 “又是无生教的人。”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今夜他们似乎格外活跃。” 不等无生教的人靠近,吴仁安身形一闪,率先掠入赌坊。 他手法迅捷,几个起落间,便將那几名打手制服,塞入几个早已准备好的麻袋中。 “何人?”赌坊內的其他人见状,大惊失色。 吴仁安不答,身形如鬼魅般在赌坊內穿梭,转眼间便將几名作恶多端的打手尽数擒获。 那几个打手虽身子重,但吴仁安夜叉决的內气也不是盖的。 本就气血旺盛,在內气加持下似有千斤巨力般。 他背负著装有打手的麻袋,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屋顶上,几名无生教的黑衣人面面相覷。 “奇怪,方才明明看到这里有几个恶徒,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莫非是有人捷足先登?” “速速稟报香主!” 几名黑衣人转身离去,吴仁安躲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冷笑一声。 “今夜,合该他们背上这血债。”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吴仁安背负著装有打手的麻袋,轻功飞掠。 向著城南的那处院落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城北的聚宝坊外,几名无生教的黑衣人正將捆绑结实的恶徒扔入大堂之中。 “香主有令,將这些恶徒献祭於夜叉,以成大业。” 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 聚宝坊內阴气森森,似有无数冤魂在低声哀嚎。 那些被扔入大堂的恶徒,有的已经清醒,惊恐地看著四周诡异的环境。 有的则仍在昏迷之中。 “三日之后,夜叉降临,这些恶徒的血肉,將成为夜叉的养料。” 一名黑衣人阴森地笑道,“到时候,整个阳泽城都將陷入恐惧之中。” “香主之计,当真妙绝!” 另一名黑衣人附和道,“借夜叉之力,扰乱阳泽城,我无生教便可趁机壮大势力,最终一统江湖!” 几名黑衣人离开后,聚宝坊內的阴气更加浓郁,渐渐向著周围的民宅蔓延。 整条街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路过的行人无不加快脚步,不知为何今夜这街似是格外冷。 城南,吴仁安的秘密院落。 吴仁安將抓来的打手一一扔入地窖,冷眼看著他们在昏迷中挣扎。 “尔等作恶多端,今日便是报应。” 吴仁安冷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他提中那几人的穴道,强行將其痛醒。 吴仁安取出小刀,蘸取药液,在那笼中打手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 他转向那些新掳来的打手,冷笑道:“尔等皆为恶徒,今日我要你们亲眼见识,恶有恶报的下场。” 隨后,他运转《夜叉噬魂功》,一股阴寒之气涌入打手体內,直攻骨髓。 “啊——” 打手无声地嘶吼著,全身剧烈抽搐。 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如同被无形之力碾碎重组。 吴仁安双目微闭,感受著体內“罪值”的增长,心中愉悦无比。 只见那打手的骨头竟慢慢从皮肉中析出,一根根白骨透出皮肉,触目惊心。 “好,好!” 吴仁安狂喜,抓住那根白骨,轻轻一拔,便將其抽出。 那骨刺入手,坚韧锋利,竟比上好的钢刀还要锐利。 吴仁安试著挥舞,只听“嗤”的一声,空气被割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此骨可为利器,《夜叉噬魂功》果然神妙。”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烁著病態的光芒。 地窖中,那名被抽骨打手已经奄奄一息。 浑身骨头几乎被尽数抽出,形如烂泥,蜷缩在铁笼一角,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吴仁安走到铁笼前,冷笑一声:“看来你的价值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转向那些新抓来的打手,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尔等若想活命,便吃了他。” 吴仁安用白骨刀逼迫那些打手,命他们分食笼中那已无人形的同伴。 几名打手闻言,面露惊恐之色。 “这…这如何使得?我等虽为帮派中人,却也不食人肉啊!” “哼,尔等平日欺男霸女,作恶多端,今日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吴仁安冷笑道,“若不从命,便与他同样下场!” 几名打手面面相覷,眼中满是恐惧和犹豫。 “我数到三,若还不动手,便全都死在这里!”吴仁安声音冰冷,“一!” 几名打手颤抖著,却仍不敢动手。 “二!” 一名打手终於忍不住,爬向铁笼,伸手抓住那奄奄一息的同伴。 “三!” “食之!”吴仁安復冷喝一声,白骨刀寒光一闪,一名打手的耳朵应声而落。 在吴仁安冰冷的注视下。 几名打手终於屈服於恐惧,开始了那令人作呕的行为。 那些人也是被逼无奈,竟真的开始撕咬笼中那半死不活的人。 吴仁安冷眼旁观,心中的罪值不断增长。 “罪:拾” “罪:拾贰” “罪:拾肆” 隨著罪值的增长,吴仁安感到体內的《夜叉噬魂功》运转得越发顺畅。 周天运转似又流畅了些。 那股阴冷的力量在经脉中肆意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待那几名打手完成了那令人髮指的行为,吴仁安冷笑一声:“很好,你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手法迅捷,挑断了几名打手的脚筋。 又强行灌下哑药,使他们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最后,他用麻绳將他们一一捆绑,扔入地窖的角落。 “罪:拾陆” “罪:拾捌” “罪:贰拾” 隨著最后一名打手被制服,吴仁安感到体內的罪值已经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 他盘膝坐在院中,开始运转《夜叉噬魂功》,將这些罪值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夜叉决,大成之日,当在今朝!” 隨著功法的运转,地底的阴气不断被吸引上来,匯入他的体內。 那阴气和內气相融,自冲脉至到百匯穴,內气阴寒更甚。 吴仁安的头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很快,半数头髮已经如雪般洁白。 他的眼睛也发生了变化,原本漆黑的瞳仁中,渐渐染上了点点血色,如同星辰般闪烁。 “好!好!好!” 吴仁安感受著体內磅礴的力量,忍不住连声讚嘆。 他双手成爪,对著院中的一块青石猛然抓去。 只听“轰”的一声,那坚硬的青石竟被他的爪力抓出五道深深的痕跡,碎石四溅。 “夜叉噬魂功,终於大成!” 吴仁安心中狂喜,感受著体內那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眼前浮现出月如的面容。 那温柔的笑靨,那信任的眼神,让他心中猛然一痛。 “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吴仁安喃喃自语,看著自己的双手。 那双曾经救死扶伤的医者之手,如今却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不,不是无辜之人,他们都是恶徒,死有余辜!”心中有个声音在为他辩解。 “但我用这种方式折磨他们,又与他们有何区別?”另一个声音质问道。 吴仁安陷入了內心的挣扎,但很快,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和本性再次占据了上风。 “为了保护月如和孩子,我必须变得更强!” 吴仁安咬牙道,“即使墮入魔道,又有何惧?”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吴仁安收拾妥当,確保那些打手无法逃脱。 这才离开了秘密院落,向著仁安堂疾驰而去。 回到仁安堂时,已是深夜。 月如早已入睡,安静地躺在床上。 面容恬静,如同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 吴仁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看著熟睡中的妻子,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 “月如,对不起…” 吴仁安轻声道,声音中满是痛苦和自责。 他轻轻抱住月如,感受著她的体温。 似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温暖。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 吴仁安在月如耳边轻声呢喃,“为了保护你和孩子,我必须变得更强…” 月如在睡梦中微微皱眉,似乎感受到了丈夫的痛苦,但並未醒来。 “对不起,对不起…” 吴仁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这句话,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他心中的罪恶感。 不知过了多久,吴仁安终於在疲惫和愧疚中沉沉睡去。 但他的手臂仍然紧紧抱著月如,生怕她会在梦中离他而去。 月光透过窗欞,洒在两人身上,如同一层薄纱。 第三十八章 坦白 皓月西沉,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如丝缕轻纱漫上云际。 吴仁安潜回仁安堂,小心翼翼地推开后门。 心想月如应已安眠,不料一入院中。 却是见庭前石凳上孤灯一盏。 月如已然静静坐著,眼止望著天上残月,面上神情似有思虑。 吴仁安心头一震,足下步伐戛然而止。 灯下,月如面容如冷玉,不施粉黛却別有一番清冷之美。 灯光撒將在她的面庞上…照出了脸上的神情。 其神情哀而不怨,似是早已等候多时。 “娘子…” 吴仁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夜半归来之事。 他下意识地整理衣袍,却闻到袖间隱约有血腥气息。 月如抬眸,目光如水,直视吴仁安。 “相公回来了。” 语气平静,不见喜怒。 “夜深露重,娘子怎还未歇息?” 吴仁安强作镇定,快步走到月如身边,脱下外衣欲为她披上。 月如却轻轻避开,鼻翼微动,眉头微蹙。 “夫君身上,何来如此重的血腥气?” “娘子尚未安寢?” 吴仁安强作镇定又问。 试图遮掩心底的慌乱。 “妾身正欲待相公归来。” 月如缓缓起身,裙摆在月色下泛起微微涟漪。 “相公衣袖上,却似有血跡。” 吴仁安闻言,面色微变,心念急转。 “不过是为病人诊治时沾染的。” 月如轻摇纤指,缓步向前。 “相公不必瞒我。” 她走近吴仁安,鼻间明显嗅到血腥气味,眉头微皱,“今夜相公去了何处?” “我…” 吴仁安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月如静静凝视吴仁安,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慍怒。 “难道妾身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吗?” “夫君,妾身虽是女流,却非不諳世事之人。” 月如声音微颤,“自你夜夜出门,归来时身上常带血气,妾心中早有猜测。今日特意守候,只为一问究竟。” 吴仁安见月如动怒,心中大惊。 这是自成亲以来,月如第一次对他显露如此情绪。 他慌忙低头,止不敢看她的眼… “娘子恕罪!是我不好,我…我…” 吴仁安声音颤抖,內心挣扎是否该將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相公何必如此?” 月如见状,眼中怒火稍减,却仍然未將吴仁安扶起。 “妾身只问一句,相公今夜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吴仁安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两行浊泪无声落下,倒是冲淡了血腥气儿… 他恐惧月如若知道自己所为必会厌恶自己,离他而去。那是他无法承受的。 “相公可知,妾身为何恼怒?” 月如声音稍高,却带著隱忍的颤抖。 “非是因相公做了何事,而是相公瞒著妾身,独自承担!我二人既为夫妻,便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相公如此作为,莫非是不信任妾身?” 吴仁安闻言,心头如遭雷击。 猛然抬头,却见月如眼中已噙满泪水,月光下如碎玉般晶莹。 “娘子说得是剂!是我不好,是我不该瞒你…” 吴仁安声音哽咽,伸手欲去拉月如的手,却又缩回,“只是…只是我恐娘子知道后,会…会嫌恶於我…” 月如见状,嘆了口气,蹲下身来,轻轻握住吴仁安的双手。 “愚夫!妾身嫁与你时,便是嫁鸡隨鸡,嫁狗隨狗。你我二人,已是一体,休戚与共,生死相依。无论相公是何等人,妾身都无怨无悔。” 吴仁安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如断了线的珠子。 “娘子…” “我…” 吴仁安声音哽咽,双膝往前挪,止跪倒在月如面前。 “是我对不住你,我…我有罪…” 月如见状,眼泪终於夺眶而出。 她本以为自己已做好心理准备,可见丈夫如此,心中仍是一阵刺痛。 “夫君何必如此?” 月如伸手欲扶,却被吴仁安避开。 “不,月如,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吴仁安声音颤抖,“我…我杀人了,不止一次…我折磨他们,我…我从中获得快感…” 月如眼中也滚落泪珠,轻声道:“妾身只愿相公坦诚相待,莫要再有隱瞒,妾身亦愿与相公一同承担。” “只要相公对妾身和腹中骨肉有情,其他…妾身不问。” 吴仁安闻言,如遭雷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妻子会如此包容自己的罪恶。 “不仅不问…” 月如继续道,声音低沉却坚定,“若相公需要,妾身愿与相公一同…手沾鲜血。”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吴仁安的心底防线。 他紧紧抱住月如,泪如雨下。 “月如,我不配…我不配有你这样的妻子…” “娘子!” 吴仁安再也忍不住,扑入月如怀中。 嚎啕大哭,似孩童般无所顾忌。 月如抱著吴仁安,轻轻抚摸他的后背,任他发泄。 待吴仁安哭声渐止,她轻声道:“相公且隨妾身入內,详细说来。” 二人携手入房,月如掌灯,轻轻关上门窗。 屋內烛火摇曳,照在两人面上,明灭不定。 “娘子且听我细细道来…” 吴仁安长嘆一声,开始倾诉,“我自幼便与常人不同,心中总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暴虐之感。每每看到他人受苦,我非但不生怜悯,反而心生愉悦之感…” 月如静静听著,面上神情依旧平静,眼中却满是心疼。 “后来,我第一次犯杀人凶行后…便…” 吴仁安声音低沉,“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便在城南租了一处院落,捉了一名恶徒,日日折磨…” 月如眉头微皱:“此人是否作恶多端?” 吴仁安点头。 “他是春风楼的打手,常年欺凌良善,杀人越货,作恶多端。” 月如轻轻舒眉:“既是如此,相公便不算滥杀无辜。” “可我…我折磨他,並非为惩恶扬善,而是…而是为了满足我心中的恶念…” 吴仁安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不可闻。 月如沉默片刻,忽然抓住吴仁安的手。 “相公可曾伤害过无辜之人?” 吴仁安愣了一下,隨即摇头:“从未。” “可曾意图伤害我与腹中孩儿?”月如又问。 “此等念头,万万不敢有!”吴仁安几乎惊叫出声。 月如微微一笑:“那便足矣。” “娘子…你…你不嫌恶我?”吴仁安不敢置信地看著月如。 月如轻轻摇头:“妾身怎会嫌恶自己的夫君?只是有一事相求…” “娘子但说无妨,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吴仁安也在所不辞!”吴仁安急切地说道。 “待孩儿出生后,不能让孩儿见著,更不能让孩儿知晓…” 月如轻抚腹部,眼中满是母性的坚决,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 “孩儿应在光明中长大,不应知晓这黑暗的一面。” 吴仁安深深点头。 “娘子放心,我定当谨记。孩儿出生后,我便洗心革面,再不造孽。” “妾身並非要相公改变天性,只是希望相公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不伤及无辜,尤其是家人。” 月如温柔地说道,“若相公实在难以忍耐,便去惩治那些恶徒吧,至少能为民除害。” 月如思索片刻,突然道:“若夫君实在难以自控,不如…让妾身陪伴左右?” 吴仁安震惊地看著月如,“你说什么?” “妾身可在夫君做事时在旁,若见夫君被恶念所控,便唤醒夫君。” 月如认真道,“如此,或可助夫君保持清醒。” 吴仁安摇头,“不行,太危险了。若我真被恶念控制,恐伤及你和腹中胎儿。” 他感动不已,一时竟又说不出话来。 看著月如温柔的面容,心中如有暖流涌过。 这世间竟有如此包容之人,愿意接纳他的一切,包括那最黑暗的一面。 “我何德何能,得此贤妻…” 吴仁安轻声喃喃。 “夫妻本是同林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月如轻轻抚摸吴仁安的脸,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相公之苦,妾身愿分担;相公之乐,妾身愿同享。只愿相公往后,不再有所隱瞒。” 吴仁安紧紧抱住月如,將脸埋在她的颈间,声音低沉而坚定。 “娘子放心,我必不负你所託。” 两人相拥,泪水滴落,洇湿衣衫。 那是心灵深处最真挚的情感,无需言语,已胜千言。 月色渐淡,东方已现曦光。 新的日头即將升起,却也是吴仁安新生活的开始。 他不必再隱藏自己的本性,不必再独自承担那黑暗的一面。 有月如的理解与包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鬆与安心。 “天色已晚,相公且歇息片刻。” 月如轻声道,为吴仁安宽衣。 吴仁安却將月如揽入怀中,轻吻她的额头。 “今夜月色美,娘子更美!” 月如脸颊微红,轻啐一口:“相公真是油嘴滑舌。” 虽作嗔怒状,却未推拒。 烛光摇曳,两人衣衫渐解。 那是最亲密的交流,也是最深刻的接纳。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有所保留的夫妻,而是彼此灵魂的归属。 月如温顺地依偎在吴仁安怀中。 犹如小鸟归巢,那般自然,那般顺心。 吴仁安轻抚著月如略显隆起的腹部,储著里面新生命的律动。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为了月如,为了孩子,我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恶念。” 吴仁安在心中暗暗发誓。 月如仿佛察觉到吴仁安的想法,轻轻握住他的手。 “相公无需自责,妾身明白相公的难处。只愿相公能够谨记,妾身与你同在,无论何时何地。” 吴仁安感动不已,低头吻上月如的唇。 那是一个深情而克制的吻,包含著无尽的爱与感激。 “娘子,我吴仁安此生有你,夫復何求?”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含泪。 月如没有回答,只是將自己更深地埋入吴仁安的怀抱,用行动诉说著无言的爱意。 两人相拥而眠。 那一夜,吴仁安睡得格外安稳。 没有梦魘,没有夜叉,只有满满的幸福与安寧。 天明时分,晨光如丝。 轻柔地洒將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吴仁安知道,有月如在身边,他再也不是独自面对黑暗的旅人。 第三十九章 徒劳许久,尚未入门! 晓星星点点,微露清辉。 阳泽城如落雾笼罩,远处山峦隱现,宛如游龙。 鸟雀啁囀,轻灵婉转。 似唤醒了沉睡中的仁安堂。 窗外一抹淡金色的光芒悄然爬上窗欞,如同轻柔的手指拨开了雾的帷幕。 吴仁安的眼瞼微微颤动,从沉睡中醒来。 他感到一阵温暖的重量依偎在胸前,低头望去。 月如正安静地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呼吸均匀,面容恬静如同一池未被风吹皱的秋水。 晨光透过窗纱,在月如的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 吴仁安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一缕青丝,心中涌起一阵柔情。 昨夜的坦白与月如的包容仍在他心头縈绕。 似一股暖流,冲淡了他內心的阴霾。 晨光洒將在榻上相拥而眠的二人身上。 月如慵懒地睁开眼,却是发现自己正依偎在吴仁安怀中,感受著他均匀的呼吸。 她轻抚丈夫的脸庞,心中涌起一阵甜蜜。 “夫君,醒了么?” 月如柔声问道,指尖轻轻划过吴仁安的眉目。 吴仁安睁开眼,见妻子玉容在晨光中愈发娇美,不禁莞尔一笑。 “娘子今日起得早啊。” 月如依偎在他胸前,神情忽而变得认真。 “夫君,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何事?但说无妨。” 吴仁安继续轻抚她的秀髮。 月如抬眼望向他:“妾身知晓夫君习武已久,只是不知夫君已修至何等境界?” “境界?” 吴仁安闻言一愣,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何谓境界?” 这一问,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吴仁安心头一震,面上却强作镇定。 境界?何为境界?师父从未与他言及此事。 他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微微一笑,反问道:“娘子何出此言?境界一说,吾实未闻也。” 月如惊讶地坐起身来。 “夫君师父未曾告知过你武道境界之分?” 吴仁安摇头,眉头微蹙。 “师父只教我担山桩,说待我圆满,再传我其他。后来我被派至城北仁安堂,倒也未曾再问。” 月如抿唇思索片刻,轻声道:“妾身被那刀客囚禁十年,常闻其言练武有境界之分。他曾说自己已至练肉境,还提及什么练皮境…” 吴仁安大惊,猛地坐起身来。 “竟还有此等说法?”心中顿时犹如狂浪奔涌,难怪师父总说他不得其门而入。 师父当年只教他练担山桩,言道待其圆满,再传以后续功法。 然而未等桩功小成,便被派至城北仁安堂,从此再未提及武学进阶之事。 “倘若师父未曾告知,夫君当亲往请教为妙。” 月如见他神色震动,轻声建议道。 吴仁安霍然起身,披衣下榻。 “娘子言之有理,我这便去城南仁济堂,向师父问个明白。” 月如望著丈夫匆忙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庭院內的梨,落英繽纷。 那是吴仁安见妻子喜欢,从贩子那购来的,也是替了那竹子… ----- 阳泽城街道上,行人已渐熙攘。 秋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一片金黄。吴仁安快步行走,心中思绪万千。 他一直误以为自己的武功已臻上乘,尤其是修炼《夜叉噬魂功》后,更是力大无穷。 今日才听闻境界之说。 “我习武多年,竟不知有境界之分,枉自修炼夜叉噬魂功,只道求一快速成法,而不知武道之正途如何。” 吴仁安暗忖,心中愧疚涌动。 他的心情就像学了很久的法考一样,才发现自己要考的是公考。 一种悲凉漫上心头… 城南的街道渐渐熟悉起来,远处仁济堂的匾额已隱约可见。 又转过数条街巷,那匾额已在望。 门前几名患者排队等候,却见几名白衣童子守在门口,拦阻外人入內。 “师兄,今日师父为贵客医治,暂不接诊。” 一名弟子见吴仁安到来,连忙行礼。 “何人如此尊贵,竟让师父关门谢客?” 吴仁安微皱眉头。 “白鹤武馆馆主张老。” 那弟子压低声音,“与鼠妖一战,实是伤重难愈。” 吴仁安心头一震,想起昨日月如所言城南鼠妖之事,当即道:“我有急事求见师父,烦请通报。” 弟子会意,引吴仁安入內。 仁济堂內,陆济世正在为一名中年男子施针。 那人面容憔悴,气息微弱,却仍能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气势。 男子胸前布满青紫伤痕,两臂垂软,显是经歷了一场恶战。 “师父。”吴仁安低声唤道。 陆济世回首,见吴仁安来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仁安,何事来此?” “弟子有疑不解,特来请教。” 吴仁安躬身施礼。 “先坐片刻,待我为张馆主收针。” 陆济世手法嫻熟,將最后一针缓缓拔出。 躺在榻上的张煒缓缓睁眼。 其气息较之前已稳定许多。 “多谢陆老活命之恩。”声音沙哑却透著坚毅。 “张馆主且莫客气,你伤在內腑,还需静养半月。” 陆济世捋须道,“幸得你除鼠妖,救我阳泽百姓,老夫这点医术,不足掛齿。” 张煒艰难地坐起身,看向一旁的吴仁安。 “这位想必是陆老高徒?” 陆济世点头:“此乃我徒吴仁安,在城北坐诊那仁安堂。” 转向吴仁安道,“你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弟子想请教武道境界之分。” 陆济世闻言,面色一变,隨即长嘆一声。 却並未作答。 倒是张煒目光一亮:“吴小兄弟也习武?” 吴仁安点头:“略懂皮毛,但不知境界一说。” 张煒微微一笑:“陆老恐怕是有意未告知你。既如此,且不妨让在下为小兄弟解惑。” 陆济世似有难色,却终未阻拦。 张煒坐直身子,声音虽虚弱却掷地有声。 “此间朝景武者,武道基础境界分为六阶——练肉、练皮、锻骨、练筋、换血、气海。往上者难有…” 吴仁安专注聆听,目光灼灼。 “练武之基,始於桩功。” 张煒继续道,“如我白鹤馆教鹤立桩,官府守备则习伏虎桩。无桩功,便如无根之木,难入武道正门。” 吴仁安心中一震,想起师父当年教他的担山桩,原是入门之基。 “练肉境,打磨肌肉爆发力,举石锁、挑重担,打熬根基。此为武者入门之境,力可敌三五壮汉。” 张煒语气平缓,眼神却越发锐利。 庭院外,一阵清风拂过,带来香扑鼻。 “练皮境,药浴捶打使皮膜坚韧,寻常棍棒击打仅留红痕。若至此境,日光下肌肤隱现铜色光泽,此为明证。” 吴仁安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中思量自己的境界。 练肉…似乎都没有… “锻骨境,震髓换质令骨骼如铁,拳可断青砖而不伤指节。此境需吞服虎骨粉辅以硬功击打修炼。” “练筋境,拉伸大筋增强柔韧弹性,弹腿抽鞭破空有声。达此境者,关节伸缩范围超常人三成,动作灵活如猿猴。” 窗外鸟雀飞过,投下斑驳的影子。 吴仁安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换血境,气血沸腾祛除杂质,伤口癒合速度倍增。修至巔峰者寒暑不侵,眉心血线隱现。” “气海境,丹田化漩引气入体,掌风可灭明火。此境武者正式脱离凡俗,初窥武道真意。” 张煒说到最后,气息略显急促,脸上泛起一丝病態的潮红。 “张馆主且莫激动,伤势未愈。” 陆济世连忙上前查看。 张煒摆手示意无碍,又道:“到了气海境,才开始练內功,也称真功。” 吴仁安心中翻江倒海,再想起自己所修炼的《夜叉噬魂功》,不禁汗如雨下。 “多谢张馆主指点。”吴仁安拱手谢道,又转向陆济世,“师父,为何不告诉弟子这些?” 陆济世长嘆一声,捋著长须。 “你无习武天赋,桩功多年未成,为师原本打算待你桩功圆满,再与你言明此事。 后来见你难成大器,便索性传你青囊决,以保你行医济世,也算不负此生。” “青囊决?”张煒闻言,眼中露出惊异之色,“陆老,这青囊决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陆济世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青囊决也是內功,但极特殊,非寻常武学可比。” 吴仁安愕然,心中更是困惑。 “弟子愚钝,不解师父用意。” 陆济世站起身,望向窗外日渐升起的朝阳。 “仁安,武道之路危险重重。你心性本善,为师不忍你入此歧途。青囊决虽是內功,却主医不主武,可保你一生无虞。” 张煒看了看师徒二人,心知有隱情,便道:“陆老与令徒自有深意,在下不便多言。只是吴兄既有意习武,必须明白境界之分,免得误入歧途。” 吴仁安恍然,想到自己练习《夜叉噬魂功》和用罪值练武的手段,心中愧疚更甚。 张煒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轻声道:“小兄弟若有意,我可传授白鹤拳的入门桩功,或可助你事半功倍。” 吴仁安大喜,正欲答应。 陆济世却摇头道:“煒兄好意,但仁安根基不稳,恐难承受。还是让他先將担山桩练至圆满,再论其他。” 张煒闻言,也不强求,只是微微一笑。 “陆老所言极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小兄弟还需打好根基。” 吴仁安心中失望,但也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 他深深一揖,“弟子明白,定当勤加修炼,不负师父期望。” 陆济世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你既已成家,又有医馆要打理,时间紧迫。不如每日辰时来此,我亲自指导你修炼担山桩,爭取早日入门。” 吴仁安大喜,连忙应允。 正当他想要询问更多关於武道的问题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慌忙跑进来,面色惊慌。 “陆老,不好了!城西疫病又起,已有十余人染病身亡!” 一名弟子慌忙冲入。 陆济世神色一凛。 “你且去取药箱,老夫即刻前往。” 吴仁安道:“师父,让弟子与你一同前去。” 陆济世点头,又对张煒道:“张馆主且在此休养,待我回来再为你诊治。” 张煒拱手。 “陆老儘管去救人,在下无碍。” 师徒二人匆匆出门。 留下张煒独自坐在榻上,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吴仁安此人,气息浑浊不纯,似有邪功在身…陆老啊陆老,你这高徒恐怕又已入歧途…” 张煒喃喃自语,隨即闭目养神。 窗外,一片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朝阳,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 城西疫区,哭声震天。 府衙已派人封锁了数条街巷,防止疫病蔓延。 陆济世和吴仁安穿过人群,来到疫区外围。 守备军士见是陆济世,连忙让开路。 “陆神医来了!” 人群中有人高呼,顿时眾人蜂拥而上。 “诸位莫慌,老夫定当尽力救治。” 陆济世稳住阵脚,示意吴仁安帮忙维持秩序。 吴仁安上前,高声道:“大家且莫急躁,依次排队,陆神医自会诊治。” 人群稍稍安静,吴仁安藉机询问一人。 “这疫病是何症状?几时开始的?” 那人面带忧色。 “昨夜开始,先是发热头痛,继而呕吐不止,皮肤起红疹,不出半日便气绝身亡。” 吴仁安心头一紧,这症状与之前沿阳县的疫病相似。 难道真如漕帮所谋,是借鼠疫作乱? 陆济世已开始为一名病患诊脉,眉头紧锁。 “热毒攻心,肝火上炎…这病来得蹊蹺。” 吴仁安凑近问:“师父,可是鼠疫?” 陆济世摇头。 “非也,此病虽似鼠疫,却又有差异。” 正说话间,又有数名病患被抬来,情况更为危急。 陆济世吩咐弟子取药,转向吴仁安道:“你回仁安堂取《青囊经》第三捲来,老夫记得其中有治疗热毒的验方。” 吴仁安领命刚要离去,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譁。 “又有人倒下了!” “快去请大夫!” 吴仁安心中一动,想起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散播瘟疫之事。 又想到那夜里的神秘人,不由得警觉起来。 “师父,弟子去去就来。” 吴仁安抱拳,快步离去。 路上,吴仁安心中盘算。 “此次疫病来得蹊蹺,定与神秘人有关。看来我修习《夜叉噬魂功》大成,也是天意,或可藉此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转念又想起今日所闻武道境界,不由苦笑。 “我修习邪功,却不知境界,如今得知,却更不知自己何等境界了。” 吴仁安加快脚步,心中已有计较。 八成是只有內气,而无实力,被伤著打著和普通人也无异… “待取了《青囊经》,便去问问月如,看她可知我是何境界。往后再寻正途武学,兼修《青囊决》与正宗武功,方能既救人,又保家。” 天边乌云翻滚,似有风雨欲来。吴仁安仰望天穹,心中涌起一丝决然。 “不管前路如何,我必护妻儿周全。纵使墮入魔道,亦无悔也!” 一阵冷风吹过,吴仁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远处,一双幽绿的眼睛默默注视著这一切,无声无息。 “小师弟…有趣…” 第四十章 木位 晚霞如血,染尽西天。 正是暮色渐深之际。 阳泽城西边的疫区如同被阴兵过境地似得。 寂静而又沉重。 倒是有活的… 吴仁安隨师父踏在归途上。 一路无话。 今日他们在疫区治活了数十名病患。 虽然辛苦,却也有所成效。 这疫病之症,看似寻常热疾。 却又诡异非常。 病者往往先起红斑,继而高热不退,最后浑身溃烂而亡。 陆济世额上风霜更甚,眉宇间忧色难掩:“此症与去年沿阳县所染颇为相似,恐是一脉相承。” 吴仁安心中默默思索。 “师父所言是极。弟子今日观察病患,发现其症状虽像热疾,却又不尽相同。 尤以皮肤溃烂处,竟有黑气隱现,似与常病大相逕庭。 那症状正是寒热交替,肌肤起疹,咳血不止...且病情来势汹汹,若不及时救治,恐三日內则会毙命。“ 陆济世闻言,停下脚步,长嘆一声。 “此乃天灾人祸並至,非我等可轻易阻断。你且先回去吧,照顾妻子。明日辰时,再来仁济堂练桩功,或可增强体魄,抵御疫气。” 吴仁安躬身作长揖:“弟子遵命。” 陆济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极长。 吴仁安止望著师父远去的身影。 那日在梦中所见的恶鬼。 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以及聚宝坊的血案,背后是否有著某种联繫? 他不得而知,只能暗自警醒,如履薄冰。 “相公…”月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回到仁安堂,月如已备好晚膳。 饭桌上,有青菜燻肉,几碟小菜,简单却温馨。 吴仁安强打精神,將疫区的惨状暂时拋之脑后。 “今日如何?” 月如轻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吴仁安勉力一笑。 “尚可。师父医术精湛,已救治多人。明日辰时,还需前往仁济堂练桩功。” 月如点头,又道:“你面色不佳,可是太过劳累?” “无妨。” 吴仁安摇头,夹起一块菜,放入月如碗中,“你且多吃些,莫要为我担忧。” 月夜深沉,银辉如水。 吴仁安与月如早已睡下。 止余屋內一片寧静。 窗外,不时有微风拂过。 吹动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夜的低语。 然而,正在这平静的夜色中。 吴仁安霎时间感到一阵心悸,如同有人在心头狠狠一刺。 他猛地坐起,冷汗涔涔。 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 月如被惊动,迷迷糊糊地问:“相公,怎么了?” 吴仁安环顾四周,屋內一切如常。 並无异状。 却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无事,你且安睡。” 他拍拍月如的手背,轻声安慰道。 月如翻了个身,很快又沉入梦乡。 吴仁安却久久不能平静,他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 捻开一角窗帘,向外望去。 月色下的庭院寂静无声,也並无异样。 “奇怪…” 吴仁安喃喃自语,“难道是夜叉噬魂功又有所感?”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决心不再多想。 復又回到床榻上,闭目养神。 最终,疲惫战胜了忧虑,吴仁安沉沉睡去。 然而,他並不知晓。 仅在城北中另一处。 一场血腥的杀戮正在重新上演。 曾经繁华的赌坊,此刻已成为死亡的舞台。 破碎的赌桌、七零八落的椅子,以及斑斑血跡,无不诉说著这里发生过的惨剧。 “快跑!分散逃!” 陈景和低吼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的无生教教眾四散而逃。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奔逃。 总是在聚宝坊內兜著圈子,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牢笼。 每当他们以为找到了出口。 忽的眼前的景象又会扭曲变形,回到原点。 赌坊里又是人声鼎沸,那大小呼喝之声不绝於耳。 “当真是鬼蜮伎俩…”陈景和低声咒骂。 就在此时,一道悽厉的惨叫自后方传来。 眾人回首望去,只见一名教眾悬浮於半空,五臟六腑仿佛被无形之力绞碎,鲜血如雨般洒落。 “夜叉来了!速退!”陈景和厉声喝道。 无生教眾闻言色变,纷纷施展轻功后撤。 然而,一道青面獠牙的身影却已悄然浮现,那血红的双眼中满是狞笑。 “嘿嘿嘿…” 恶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鼠辈,今夜尔等一个也別想活著离开!” 陈景和心头一震,这声音分明是当日死於此地的校尉! 守备司他不止一次去过,那里的人他都摸透了,止为无生教之大计。 “快…快,布'诡结阵'!” 陈景和沉声喝道,同时双手结印。 一道黑气自掌心涌出。 十余名教眾闻言,迅速列阵。 各自运转邪功周天。 一团团黑气在他们之间流转,形成一个诡异的阵法。 张栓——不,应该说是张栓的恶鬼。 对这鬼蜮阵法却是不屑一顾。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刀。 刀身漆黑如墨,隱有血光流转。 “区区邪术,也敢在本校尉面前卖弄?” 恶鬼张栓狞笑道,隨即一刀劈下。 刀未至,刀气已如惊涛骇浪般席捲而来! “小心!” 陈景和喝道,同时双掌推出,一道黑气迎上刀气。 “轰!” 气浪四散,无生阵被冲得摇摇欲坠。 数名功力较弱的教眾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陈景和心中惊骇不已。 生前的这人不过是守备军校尉,武功虽然不弱。 却也止是锻骨境,如何会有如此惊人的刀法?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刀气中竟带有一丝诡异的力量。 却是直衝心神,令人生出无端恐惧。 “诸位师兄弟,此地诡异,不可久留!隨我突围!” 陈景和一声令下。 率先朝一处看似通往外界的走廊直衝去。 眾教眾紧隨其后,却见那恶鬼张栓竟不急於追赶。 止立於原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陈景和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出言提醒。 却见前方走廊尽头,又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身著捕快服饰的中年男子。 腰间別著腰牌,手持一柄长刀。 面色铁青,双目无神。 “是那死了的捕快!”有教眾惊呼。 正是那夜与张栓一同死於此地的捕头牛焕章! 陈景和脸色一变,急忙停步。 前有捕快,后有校尉,两人皆已成恶鬼,实力不知提升了多少。 以往陈景和或许不惧,但在这诡异的聚宝坊內,他心中也没有十足把握。 “陈香主,我等今夜恐难活命…” 一名年长教眾低声道。 陈景和冷哼一声。 “区区鬼物,也敢阻我无生教大业?”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板,上面刻著一个扭曲的“木”字。 “这是…”年长教眾认出此物,面露惊色,“'木位'!” 陈景和冷笑:“不错,此乃教中宝物。坛主命我来主持这木位,今日正好一试其威!” 言罢,他將铜板高举过头。 口中念念有词。 铜板表面的文字渐渐亮起,发出幽幽绿光。 “孽障受死!” 陈景和一声厉喝,铜板上躥出幽绿色的寒芒,直朝牛焕章照去。 牛焕章似乎对这铜板有所忌惮,身形一晃,试图躲避。 然而铜板之光如影隨形,终於將他笼罩其中。 “呃啊——” 牛焕章发出痛苦的嚎叫,身形渐渐缠上不知何处生出的黑绿色藤蔓,似乎要被那些藤蔓吸乾。 那藤蔓爬满了全身,更甚者有些蔓枝从牛焕章体內破体而出。 无数藤蔓將他整个囫圇包裹… 陈景和面露喜色,正欲再接再厉,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大景的土地上卖弄?” 陈景和心头一凛,回头看去。 只见张栓不知何时已欺身至近前,那双血红的眼睛中满是嘲讽。 “香主小心!”教眾们惊呼。 张栓一刀斩下,直取陈景和咽喉! 陈景和仓促应对,掌心运劲。 一道黑气狠狠撞在刀身上。 “鐺!” 一声脆响,陈景和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剧痛,整个人被震得连退数步。 “这怎么可能?”陈景和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自己堂堂换血境后期高手,竟被一个恶鬼逼退? 自己修炼的可是无生教的秘法,模擬诡异之气的真功,能似那诡异般相互吞噬阴气、怨气类的事物… 怎么可能被一个恶鬼击退! 不等他回过神来,张栓已再次欺近。 长刀如血虹般舞来。陈景和勉强闪避,刀锋擦过胸前,留下一道血痕。 “香主!” 教眾见状,纷纷上前助战。 张栓不屑一笑,刀势一变,泼为漫天刀影,笼罩四周。 数名教眾惨叫著倒下,身上皆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此人刀法太过诡异,不似人间武学!” 陈景和心中大骇。 张栓的刀法凌厉无比,且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之感。 似乎每一刀都直刺人心,令人不自觉生出恐惧。 更可怕的是,他的刀似乎能穿透实物,即便躲在柱子后,也难以避其锋芒。 “难道是…诡域!” 陈景和恍然间想到一种可能。 传闻中,某些特殊的诡异能创造一片独特的领域。 在其中,诡异几乎无所不能。 难道聚宝坊已成为某种诡域? “诸位,我等被困诡域之中,且需合力破局!” 陈景和高声道,同时运转功力,准备施展无生教秘法。 就在此时,一道更为恐怖的气息突然降临。 整个聚宝坊仿佛在瞬间凝固,空气变得粘稠,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连张栓和牛焕章这两个恶鬼都不由停下动作,面露畏惧之色。 “大人来了…” 张栓低声道,语气中带著一丝恭敬。 陈景和心头一沉,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 漆黑的角落中,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绽放。 隨后,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那是一个身著黑衣的高大身影。 面容被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身上散著一股药味… “夜叉…”陈景和喃喃道,脸色变得煞白。 这正是当日大开杀戒的“夜叉”! 夜叉缓步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心头。 他的身形似极缓慢,却在眨眼间便闪到眾人面前。 “鼠辈,好大的胆子,敢来阳泽城撒野?” 夜叉声音低沉,却如雷鸣般在眾人耳中迴荡。 陈景和强自镇定,抱拳道:“阁下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阻我去路?” 夜叉冷笑:“无冤无仇?你们即为大患,祸害阳泽,罪该万死!死在我手上合该如此” 那夜叉笑的癲狂无比… “阁下既知我等行事,当知我等之志。天下沉沦,朝纲败坏,唯有大乱之后,方能大治。阁下若有意,不妨与我等联手,共图大业! 杀出这儿,將这阳泽屠尽! 到时,天下人任大人屠戮…” 夜叉闻言大笑:“大业?你等鼠辈,也配谈大业?” 笑罢,他一掌拍出,看似轻描淡写。 乌紫色手掌却带起一阵狂风,直摧陈景和胸口。 陈景和大惊,急忙运功抵挡,却仍被震得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 陈景和心中骇然,“此人实力竟如此强横!” 他自忖换血境后期的修为。 在阳泽城中已算顶尖高手,却在此人一掌之下如此狼狈! “诸位兄弟,合力出手!” 陈景和一声令下,剩余十余名教眾同时出手,或拳或掌或暗器,齐齐攻向夜叉。 夜叉却是不躲不闪,任凭攻击落在身上。 令人惊骇的是,那些攻击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这怎么可能?”眾教眾惊呼。 夜叉冷笑一声,紫黑双手一挥,如同拂去灰尘般轻鬆。 却止见十余名教眾同时倒飞出去,撞將在墙上,口吐鲜血,几乎同时毙命! 陈景和见状,心中大惊,知道今日若不使用非常手段,恐怕难以脱身。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木位”上,同时掐诀念咒。 铜板顿时光芒大盛,一道黑绿之气冲天而起,化作一个巨大的藤蔓漩涡,笼罩整个大厅。 “木位——永缚!”陈景和一声大喝。 这是这木位配套的秘法,以施术者精血为引,激发“木位”中封印的诡异之力,可短暂压制甚至吞噬其他诡异。 无生教正是凭藉此法,收服了不少诡异为己所用。 藤蔓中心,一只巨大的木藤从虚空中伸出,朝夜叉缠去! 又有数条枝蔓隨之而去。 夜叉见状,不退反进,一拳轰向那巨藤。 “轰!” 一声巨响,整个聚宝坊为之震动,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烟尘散去,只见夜叉依然立於原地,而那藤蔓已然消散。 止其手上淌出了汨汨的鲜血,那血確实紫红色,带著一股子老鼠的瘟臭味。 数道藤蔓从手里蔓出… “木位”上出现一道裂纹,显然受到了重创。 “这…这不可能!”陈景和面如土色。 “木位”乃无生教东南大业的根基之一,连气海高手都难以挡其威,竟被对方一拳破之? 夜叉缓步走向陈景和,每一步都却似踩在他心上。 “你以为,凭这些小把戏,就能对抗我?”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夜叉的声音已经疯魔。 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知何时起,他的內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吶喊:杀!杀!杀! 陈景和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他突然想到一物。 或许能救他一命。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瓶中盛放著一滴血色液体。 这是无生教高手以无生大法摄取无数刚死之人的魂魄精炼而成的“无生血”,据说可短暂摆脱诡异影响。 陈景和二话不说,將瓶中液体一饮而尽。 剎那间,他感到一股寒流自丹田涌出,遍布全身。 原本笼罩在聚宝坊內的诡异气息似乎淡了几分。 “有效!” 陈景和心中大喜,趁夜叉不备,撞破一旁窗户,飞身而出! 夜叉没有追赶,止是站在原地。 看著陈景和逃离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的末日,已经到了!” 说罢,他转向尚未毙命的几名教眾。 伸出手,紫黑五指聚成爪,直朝他们抓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陈景和成功了! 眼前的景象没有扭曲,他真的来到了聚宝坊的门口。 “成了!” 陈景和心中大喜,却又转念一想。 为何夜叉会放他离开? 顾不得多想,他迅速出了聚宝坊。 只觉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然而,还未等他鬆一口气。 眼前的景象令他瞬间绝望——聚宝坊外,灯火通明。 数队捕快和守备司的官兵已经列阵以待。 “陈景和,你可算出来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正是阳泽城知府郑明远。 “知府大人?“陈景和难以置信,“你不是答应...“ 郑明远冷笑一声:“本府答应了何事?只记得有贼人挟持本府家眷,意图胁迫本府配合叛乱。幸而守备司及时出手,拯救了犬子和內眷。“ 陈景和这才明白,郑明远已经反水。 与守备司联手剷除无生教。 而自己,恰好成了一个祭旗之人。 “放箭!“ 刘铁山一声令下。 “嗖嗖嗖!“ 无数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其中不乏守备司特製的破甲劲弩,威力惊人。 陈景和急忙施展身法闪避,同时祭出密器抵挡。 虽然挡下了大多数箭矢,但箭雨实在太密。 其中还夹杂著重弩的箭矢,即使是他也难以全部避开。 “噗噗噗!” 连续几声闷响。 陈景和的肩膀、腿部和腹部都中了箭,鲜血顿时涌出。 “可恶!” 他咬牙切齿,知道自己不敌,只得强忍剧痛,施展无生大法试图逼出箭矢。 运起轻功就要跑路… 一路逃,他流了一路血。 无生大法確实不凡,即使被射成筛子,他依然能够保持高速移动。 当夜深沉,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阳泽城陷入一片黑暗。 陈景和已经逃到城南,但此时他的內气已经耗尽。 伤势也越发严重。 视线逐渐模糊,他跌跌撞撞地闯入一处破败的院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还未结束…” 他喃喃自语,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昏死前將那“木位”铜板吞入腹中… 院落內,寂静无声,唯有时不时吹过的夜风。 却发出“呜呜”的哀鸣,如同在为一场尚未结束的悲剧奏响前奏。 月光穿过云层,洒在陈景和惨白的脸上。 也照在了院子角落里的一个铁笼子里几个蠕动的人形… 第四十一章 风起云涌 朝霞初露,霞光闪若赤金。 些许光斑撒將在地上… 有的映在阳泽城斑驳的城墙上。 为这座饱经瘟疫与血案摧残的城池镀上一层生机勃勃的金边。 然城中百姓未来及感受这难得的寧静与温暖。 阳泽城南区便又传出一阵骚动。 城南一处破败的院落內。 十余名捕快迅速在这处破败院落外围成半圆。 各个手持水火棍,將围观的百姓驱散开来。 这院落位於城南偏僻处,本是一座租出去的荒凉宅院。 昨夜却有街坊听闻此处传出阵阵诡异声响,天明后便报官前来查探。 带队的是城南刑房新来的捕头,说是原是沿阳县的县尉还是总捕头之云。 听说是託了守备司刘指挥使的关係。 “仔细搜查,莫要放过任何角落!” 张武低声吩咐道。 几名捕快应声散开,在院落的各处搜寻。 不多时,一名年轻捕快惊呼出声。 “头儿,这里有人!” 张武闻声疾步上前,只见院落角落处。 一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背上插著数箭,周围血跡已然凝固,显然已昏迷多时。 几根箭矢散落在他身旁,箭头上还带著未乾的血… 张武眼尖,止看到地上的守备司特製的破甲箭便拦住眾捕快,不让上前。 “小心,此人或有诈。” 张武谨慎地用刀鞘挑起那人的肩膀。 將其翻转过来。 借著晨光,张武看清了那人的脸庞——面容清瘦,眉宇间透著一股狠厉。 虽然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但明显尚有一息尚存。 “此人面生,似是非阳泽城之人。” 张武沉声道,隨即命令手下:“绑起来,莫要让他跑了。” 手下捕快却暗自腹誹,你亦不是阳泽人,怎滴认得… 两名捕快上前,正欲动手。 突然一名捕快惊声尖叫。 “天…天吶…”一名捕快结结巴巴道,“张…张头,您快来看!” 张武闻声疾步入內,目光所及之处。 不由得將双目圆睁。 止见入目一片狼藉。 半凝固的血跡如红般绽放在地面和墙壁上。 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院落角落里,几个铁笼子內蜷缩著形如枯槁的人影。 那些“人”肢体扭曲,面容惨白如金纸,显然已有数日未进食水。 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这是什么鬼东西?” 张武大步走近,借著火光看清笼中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 笼中的人衣衫襤褸,面容痛苦扭曲。 身上伤痕累累,有些伤口甚至还在渗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几人身上竟插著银针,针尾还连著细丝儿,似是某种邪门手段。 张武瞬间移开目光… “头儿,这些人好像是青龙帮的。” 一名老捕快低声道,“我认得这个,是青龙帮的打手王三。” 张武面色凝重,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那昏迷不醒的陌生人身上。 终於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扫向那些笼中奄奄一息的人影。 他们浑身伤痕,有的甚至被挖去了眼珠,有的少了几根手指。 还有的皮肤上布满了针眼…这等残忍手段,令见惯血腥的他也不禁心惊。 这些人具被挑断了手脚筋…惨不忍睹! “莫非…是无生教的邪术?” 张武心中暗想。 隨即命人將昏迷不醒的陈景和绑了起来。 “將他和笼中人一併带回衙门,速速稟报知府大人!” 不多时,一行人押著昏迷的陈景和,以及几名奄奄一息的青龙帮打手,匆匆赶往府衙。 —— 晨曦微露,阳泽府衙已然灯火通明。 郑明远身著官服,端坐在大堂之上。 面色阴沉如水。 他昨夜几乎未曾合眼。 一来是因为无生教的威胁——陈景和不知所踪,二来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聚宝坊又出事了,且有无生教教眾被捕或击毙。 “大人,城南捕快张武求见,说是抓到了一个黑衣人,还有几名被囚禁的青龙帮打手。” 衙役躬身稟报。 郑明远眉头一皱。 “叫仵作查过速速带上来!” 阳泽府衙大堂上。 郑明远端坐於公案后,眉头紧锁。 堂下正立著张武,神情凝重。 “大人,仵作已查明,笼中之人皆为青龙帮打手,身上伤痕多为刑具所致,且有服食人肉之状…” 张武稟报导,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郑明远脸色铁青,“此事可有確证?” “千真万確。”张武道,“那院子里的地窖中还有一些未食尽的人骨,想必是被逼食同伴之肉…” “这无生教,当真是丧尽天良!” 郑明远重重一拍惊堂木,“那黑衣人可曾醒来?” “回大人,尚未。” “快带上来!” 张武等捕快应声而去。 片刻后,张武带著手下,押著被绳索紧紧捆绑的陈景和走入大堂。 陈景和虽然昏迷,但身上的箭矢已被拔除,伤口简单包扎。 “大人,此人身中数箭,昏迷不醒,但气息犹存。” 张武跪下,將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稟明。 郑明远听罢,走下公案。 缓步来到陈景和面前,仔细端详。 看清那张面孔后,郑明远脸色骤变。 “是他!”郑明远惊声道,隨即转向张武,“你可知此人是谁?” 张武茫然摇头。 “此人乃无生邪教香主陈景和!昨夜聚宝坊一案的主谋之一!” 郑明远咬牙道,“没想到他竟藏身城南,还囚禁折磨青龙帮眾,简直无法无天!” 张武闻言大惊。 “大人明鑑,小人不知此人竟是无生教香主。” 郑明远挥了挥手。 “你做得好。將他投入大牢,严加看管,等候审判。那些青龙帮的人呢?” “回大人,已送往仁济堂救治,但情况不妙,怕是…” “哼,好一个无生教,竟敢在我阳泽城为非作歹!” 郑明远冷哼一声,转向一旁的师爷。 “去,传话下去,请城中各路人物前来议事。青龙帮、白鹤武馆、红线拳馆、漕帮,还有陈家,一个不落!” 师爷躬身应下,匆匆去办。 郑明远独自走到窗前,望著初升的朝阳。 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阳泽城接连出事,先是鼠妖作乱,后有无生教兴风作浪。 如今又有青龙帮眾遭遇不测,局势越发复杂。 若不儘快平定,恐怕朝廷必会追责。 “必须儘快肃清各方安定,否则…” 郑明远喃喃自语,面露沉思之色。 —— 午时刚到,阳泽府衙门前已是车马盈门。 各路人物纷至沓来。 “傅帮主到——” 一声高呼过后,但见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来到府衙前。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上半身完全裸露,肌肉如铁。 背上一条过肩青龙纹身栩栩如生,似乎隨著他的呼吸而游动。 那壮汉皮肤黝黑、肌肉隆起如山丘。 他身上盘踞的青龙纹身从左肩一直延伸至右肩腰际,青龙口衔珠,眼露凶光,煞是威武。 “傅爷来了!都让开!” 几名青龙帮的嘍囉在前开道。 其中一人扛著一柄巨大的刀,刀身上刻著“青龙”二字。 这便是青龙帮帮主傅青,阳泽城中赫赫有名的狠人。 傅青昂首挺胸,大踏步走进府衙。 进入大厅后,他不等通报,便扬声道:“郑大人在上,傅某来迟,望恕罪!” 话音未落便又出声。 “哼!” 傅青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 “老子的兄弟被折磨成那样,今日若不给青龙帮一个交代,老子定要扫平这无生教的狗窝!” 说罢,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小嘍囉立刻上前,几个嘍囉双手捧著青龙大刀。 傅青接过大刀,只见刀身乌黑,刀锋如霜,刀背雕刻著一条青龙,与他身上纹身遥相呼应。 他双手持刀,在府衙大堂中舞了个刀。 霎时间青光闪烁,寒意逼人。 “听闻我青龙帮弟子遭人囚禁折磨,傅某岂能坐视不管?” 傅青声若洪钟,“还请郑大人明示,是何人如此狂妄,敢动我青龙帮的人?” 郑明远正欲回答,忽听外面又有通报: “白鹤武馆张馆主到!城东红线拳馆姚馆主到!” 只见两队人马同时进入大厅。 一队白衣胜雪,清一色的白鹤武馆弟子,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姿挺拔。 眉目如画,正是白鹤武馆馆主张煒,曾击杀鼠妖之人。 只见张煒面容刚毅,双眉如剑,气宇轩昂。 他虽然受过伤,但已无大碍,此刻正静立一旁,神情凝重。 张煒躬身作揖道:“在下与无生教早有过节。此番若能剷除妖邪,在下愿出一份力。” 另一队则是面色红润的壮汉,双臂皆缠著白布条。 每人都抱拳而立,一派英武之气。 那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人,双臂上的白布条下隱约可见金环的轮廓,正是红线拳馆的馆主姚旭升。 他一边走,一边抱拳作揖,见人就叫一声“哥哥”。 “哎呀,傅哥哥已至,吾等来迟了。” 姚旭升一见傅青,便双手抱拳,作揖道,“哥哥,久仰大名,姚某有礼了!” 傅青见姚旭升如此客气,不由得挺了挺胸。 又將手中的青龙刀又舞了个式,道:“姚馆主客气,傅某武功虽不及馆主,但也略知一二,不过是仗著一把刀在江湖上混口饭吃罢了。” 姚旭升哈哈一笑。 “傅哥哥此言差矣!听闻哥哥已达换血中期,这般修为,在我阳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傅青闻言大喜,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姚馆主过奖了。” 一旁的张煒看著这一幕,眉头微皱。 他与姚旭升认识多年,深知此人虽然武功不凡,已至气海初期,但为人太过圆滑。 见人就叫哥哥,实在令人生厌。 府外又传来一阵喧譁。 “漕帮金帮主到!” 伴隨著通报声,只见一队身著蓝衣的漕帮弟子簇拥著一名身著儒衫的清瘦男子走入大厅。 那男子手持摺扇,面容儒雅,举止投足间尽显风流之態。 正是漕帮帮主金浣,一位在大景朝科举登上了榜的举人。 金浣进入大厅,先是环顾四周。 隨后摺扇轻摇,吟道: “风雨阳泽起浮云, 各路英豪聚一堂。 非为爭名亦非利, 只为黎民保安康。” 话音刚落,漕帮眾人齐声高呼:“帮主大才,金榜题名!” 金浣闻言,连连摆手,作揖道:“诸位谬讚了,小生不过是粗通文墨,不值一提。” “金帮主果然名不虚传,才华横溢!” 郑明远在上首讚嘆道,“今日请各位来,正是为了阳泽城近来的乱象,还请各位献计献策。” 金浣闻言,向郑明远深施一礼。 “小生愚钝,但愿能为郑大人分忧。” 他面向郑明远,语气诚恳。 “大人,疫病肆虐,民不聊生,又有邪教作祟。此刻最要紧的,是先稳定民心。小生以为,应当公开审理此案,以彰显朝廷威严。” “金哥哥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姚某佩服!”姚旭升又转向金浣,双手抱拳。 金浣微微一笑,“姚馆主过誉了。” 正说间,又有通报: “仁济堂陆老先生到!陈家家主陈景明到!” 眾人回首望去,只见一位白髮苍苍的老者缓步而入,身后跟著一名童子,正是仁济堂的陆济世。 紧隨其后的是一队丫鬟僕人簇拥著一个大腹便便的青年人。 那人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腰粗体胖,走路时腹部一颤一颤的,甚是滑稽。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僕人不停地往他嘴里送著各种点心,而他竟也能一边走路一边大嚼。 “彩云楼的松仁酥不错,快,再来两个。” 那胖子吩咐道,语气中透著一股子威严。 这便是阳泽城北著名的大户陈家的家主陈景明,据说他自创了一门名为“坐山功”的武功。 俞是吃得多,功力就越深。 “陆哥哥,陈贤弟!” 姚旭升一见二人,立刻上前抱拳行礼,“见过两位!” 红线拳馆的弟子们也纷纷效仿师父,齐齐抱拳,高声道:“见过陆哥哥!见过陈贤弟!” 漕帮的弟子们见红线拳馆眾人如此热情,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一时间紧张起来,悄悄將手放在兵刃上。 金浣见状,轻咳一声。 漕帮弟子这才放鬆下来,却仍警惕地看著红线拳馆的人。 陈景明一边咀嚼著点心,一边向姚旭升点头致意:“姚兄客气,小弟今日也是受郑大人之命前来。” —— 第四十二章 堂上诸人 残阳如血,映照著阳泽府衙的朱红大门。 为其蒙上一层肃穆的光晕。 不止染红了阳泽府衙的飞檐斗拱。 一缕缕夕阳的余光穿过雕窗欞。 洒將在大堂之上,为眾人镀上一层威严肃穆的光晕。 堂上眾人济济一堂,各怀心思。 郑明远端坐於公案之后,目光如炬,扫视著堂下眾人。 “诸位既已到齐,本府便开门见山。” 郑明远沉声道,“近日阳泽城多有变故,先有鼠妖作乱,后有无生教兴风作浪。 今晨,捕快在城南一处院落中发现无生教香主,身负重伤。更有甚者,院中地窖內囚禁著数名青龙帮弟子,皆被施以酷刑,惨不忍睹。”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一片譁然。 傅青闻言,青筋暴起,双目圆睁,怒不可遏:“好个无生教!竟敢如此对待我青龙帮弟子!” 他猛地一拍嘍囉捧著的青龙刀,发出“鐺”的一声脆响。 “郑大人,此贼何在?老子要亲手剁了他!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胆大包天,敢动我青龙帮的人?若不给青龙帮一个交代,老子定让他血债血偿!” 其身后帮眾齐声附和:“血债血偿!”声如惊雷,震动堂內。 郑明远摆了摆手,示意眾人安静。 “无生教香主陈景和,已被捕获,现囚於大牢。今日请诸位前来,正是要商议如何处置此人,以及如何应对城中诡异之事。” “陈景和?”傅青瞳孔骤缩,咬牙切齿道:“便是陆老的那个逆徒?” 说罢,他挑衅般地看了一眼陆济世。 陆济世闻言,面不改色。 只是手中的拐杖握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显然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郑明远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陆济世。 终是没有明言二人关係。 傅青哪管这些,怒不可遏道:“郑大人,此贼行径残忍,罪不容诛!老子提议,明日便在菜市场门口將他处斩,以儆效尤,以泄民愤!” 金浣轻摇摺扇,儒雅地开口:“大人,小生以为,此事关乎阳泽城安危,应当从长计议。 首先,应当严审陈景和,查明无生教的阴谋;其次,对於聚宝坊等诡异之地,也当有所防范。” “金帮主所言极是。” 白鹤张煒点头附和,“无生教行事诡秘,必有更大阴谋。我等当齐心协力,共保阳泽平安。” 傅青却不耐烦地打断道:“什么从长计议?老子的兄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有些甚至被逼食同伴之肉!此等惨事,岂能轻饶?” 他一拍胸膛,声如洪钟,“依我看,应当马上將那陈景和押至菜市场门口,当眾砍了,以泄民愤!” 傅青说著,目光扫向眾人,眼中满是凶光。 “这不止是为我青龙帮兄弟报仇,更是为阳泽城除害!” 金浣闻言,眉头微皱,摺扇轻摇,不紧不慢地道:“傅帮主此言差矣。我漕帮死伤人数,远胜青龙帮数倍。 聚宝坊八十余名弟子惨遭杀害,帮中二副林福更被抽筋剥皮,惨状较之傅帮主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吾等並未因此失了分寸,急於报復。却未曾要求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珠璣,“况且,陈景和乃无生教香主,若能严审得法,或可揭露更多阴诡谋划,岂不更为妥当?” 一甩摺扇,盯著傅青。 他语锋忽的渐厉:“邪教作乱,乃是国家之敌,理应由朝廷公断,而非任由江湖自行处置。否则,与那无生教之流,又有何异?” 傅青正欲反驳,却见陈景明抢先一步,放下手中点心,擦了擦油腻的嘴角。 慢悠悠地道:“傅帮主此言,未免太过偏颇。” 陈景明虽身材肥胖,说话时却不失威严。 “陈景和虽为犯案之人,却也是我陈家族人。依我看,傅帮主口口声声为帮眾报仇,实则不过是为青龙帮扬名。 可笑的是,那青龙帮帮眾,平日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如今被人折磨,不过是恶有恶报,黑吃黑罢了。” 他冷笑一声,“人家漕帮损失更为惨重,尚且能保持理智,青龙帮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此言一出,堂內顿时寂静无声。 眾人皆屏息凝神,等待傅青的反应。 傅青闻言,面色铁青,双目圆睁,如同一头即將暴怒的猛兽。 “陈景明!你敢辱我青龙帮?” 此言一出,堂中气氛骤然紧张。 傅青目眥欲裂,一把夺过小嘍囉手中的青龙刀,怒吼一声,直取陈景明咽喉! “大胆!” 郑明远厉喝,却见那刀势已至,似乎避无可避。 眾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陈景明面不改色,肥手一抬。 止听“啪”的一声脆响,竟是將那青龙刀拍飞出去。 深深钉入了堂柱之中,刀身犹自嗡嗡作响。 与一同时,傅青只觉胸口一疼。 整个人已如断线风箏般飞出数丈,重重摔將在地上。 陈景明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坐回原位,继续享用点心。 “傅帮主火气太大,不利於身体健康。” 他咀嚼著点心,含糊不清地道,“不如尝尝这松仁酥,消消火气。” “帮主!”青龙帮帮眾惊呼,连忙上前搀扶。 陈景明又取了一块桂糕,细细品味,方不紧不慢道:“傅帮主,汝之刀法再快,却难敌吾之'坐山功'。” “哥哥神力!” 姚旭升见状,立刻抱拳讚嘆,“一掌之威,令人嘆服!“ 身后弟子齐声讚嘆,“哥哥神力!” 陈景明面色一僵。 傅青被扶著爬起身来,面色阴沉,默不作声。 他知道自己不是陈景明的对手,只得强忍怒火,退回原位。 郑明远见状,连忙道:“二位息怒,今日召集诸位,乃为商议大事,岂可內訌?” 金浣適时出言相助。 “大人所言极是。无生教作乱,乃我等共同之敌,理应同心协力,方能攘除。” 白鹤武馆馆主张煒亦道:“在下以为,应先对陈景和严加审问,了解无生教的阴谋,再行定夺。” 堂中眾人纷纷点头,气氛渐渐缓和。 郑明远抚须沉思,缓缓道:“张馆主所言甚是。 此事关係重大,吾提议明日公开审理陈景和,以昭公信。” 金浣頷首。 “大人明断。公开审理,既可安民心,又能彰显朝廷威严,一举两得。” 陈景明將糕点咽下,抹了抹嘴,接道:“若能问出无生教的阴谋,便是大功一件。” 眾人纷纷发表意见,唯有陆济世始终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他坐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低垂,似乎在思索什么。 眾人虽未明言,但都知道陈景和曾是陆济世的大弟子。 碍於情面,无人提及这层关係,但空气中却瀰漫著一种微妙的尷尬。 就在眾人討论得热火朝天之际,陆济世突然开口。 苍老声音低沉却有力,瞬间压过了眾人杂乱的討论声。 “诸位。” 仅仅两个字,却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眾人纷纷噤声,转向陆济世。 陆济世缓缓站起,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悲痛。 他运起內气,声音在气海境初期的加持下洪亮无比,迴荡在大堂之中。 “陈景和,乃老夫大弟子。” 此言一出,堂內再次寂静。 虽是眾人心知肚明,但由陆济世亲口说出,却仍然令人震撼。 “他墮入歧途,老夫心痛莫名。” 陆济世声音微颤,“然其犯下之罪,铁证如山,老夫绝不包庇。” 他环视眾人,目光坚定。 “老夫请求,在开案审罪之后,在问出无生教阴谋之后,由老夫亲手结果这个逆徒!” 最后几个字,陆济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 字字千钧,震撼人心。 堂內一片寂静,眾人无不侧目。 陈景明率先打破沉默,放下手中点心,起身向陆济世深深一揖。 “陆先生大义,令人钦佩!若天下父师皆如先生,何患国之不兴?” “陆哥哥大义灭亲,姚某佩服!” 姚旭升也连连抱拳。 金浣轻摇摺扇,嘆道:“陆老先生心系阳泽,大义凛然,令人钦佩。” 张煒默默起身,向陆济世躬身一礼,以示敬意。 就连傅青也不由得肃然起敬,抱拳道:“陆老先生大义,傅某也佩服!” 郑明远见状,也起身向陆济世拱手。 “陆老先生大义,本府敬佩。”他顿了顿,又道,“既如此,明日便在衙门大堂公开审理此案。若陈景和如实招来,本府可只废其武功,挑断手脚筋,不再追究。” 陆济世闻言,深深嘆息,缓缓点头。 “老夫谢过大人。” 夕阳西下,余暉如血,映照在陆济世苍老的面容上。 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满是说不尽的悲痛与无奈。 堂外,一阵微风拂过。 吹落了几片枯黄的树叶,打著旋儿落在地上。 如同陆济世此刻的心情,淒凉而又无助。 陆济世独自站在府衙门前。 止望著远处的夕阳,喃喃自语:“景和啊景和,为师终究是对不住你啊...”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却又似重若千钧,压在他那颗饱经沧桑的心上。 远处,一个身影悄然而立,默默注视著这一切。 那人面容隱在暮色中,看不真切。 只有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烁著诡异的光芒。 “有趣,当真有趣。” 那人轻声低语,声音如同夜风般飘渺,“阳泽城,好戏才刚刚开始啊...” 说罢,那人转身消失在暮色之中,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隨风飘散。 夜幕降临,阳泽城陷入一片寂静。 第四十三章 陈家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如血。 直映照著阳泽城西的陈家大宅。 止见高墙深院,飞檐斗拱,尽显富贵气象。 暮色下的陈家大宅,古松参天,垂柳依依,一池秋水映照著天边最后一抹残阳。 庭院深深,一条青石小径蜿蜒通向內院。 石径两旁古朴的琉璃灯笼已次第点亮,散发著温暖的光晕。 陈景明踏入家门,一路行来。 身后跟著几名小廝,恭敬地捧著从府衙带回的文书与点心。 这些小廝身形圆润,虽不及陈景明身躯魁梧,却也颇具规模,正是陈家独特的风格。 “老爷回来了!” 门房小廝高声唱喝,声音穿透院落,传入內室。 陈景明摆了摆手,示意小廝们退下。 他沉著脸,步伐稳重地向內院走去。 脑中还回想著今日在府衙的情形,以及陆济世那悲痛的眼神。 陈景明踏入家门,一路行至內院。 身后跟著两名僕从。 一人捧茶,一人托著精致糕点。 他行至庭院中,见一株古槐婆娑摇曳。 树下石桌旁坐著一位白髮胖老者,正悠然品茗。 “大伯。” 陈景明拱手行礼,面露恭敬。 “景明回来了?”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站在廊下,灯光映照著他那富態的身躯和慈眉善目的面容。 此人乃陈家大长老陈元福。 虽已届八旬,却精神矍鑠。 身躯更是魁梧壮实,比常人足足大了两圈。 “大伯。”陈景明恭敬行礼。 陈元福点点头,“祠堂已备好,族老们皆已在等候。今日府衙之事如何?” 陈景明嘆了口气。 “事关陈景和,族中皆需知晓。待入祠堂,景明再…哎…但与大伯说也无妨…” 陈景明在石凳上坐下,僕从忙將茶点奉上。 他取了一块桂糕,细细品尝,方才道:“府衙眾人皆在,无甚大事。只是那青龙帮傅青,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堂上拔刀相向。” “哦?” 老者眉头微挑,“你如何应对?” “不过一掌拍飞其刀,再一掌震退其人。” 陈景明轻描淡写,仿佛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元福頷首,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景明,你已入'坐山功'第七层,此等小辈,自不足道。”他顿了顿,“景和之事,族中已知晓,祠堂议事,你且速去。” 陈景明闻言,连忙起身,拱手应道:“大伯放心,侄儿这便前去。” 陈元福点头不语,引著陈景明向祠堂方向走去。 陈家祠堂乃是一座极古朴雄伟的建筑。 石狮守门,红漆大门上的铜环在灯光下泛著古铜色的光泽。 祠堂內灯火通明,十余位陈氏族老已然就座,分列两旁。 两排太师椅上,端坐著的那十余位族老多已满头白髮,却个个体態丰腴。 面色红润,正是多年修炼“坐山功”的明证。 这些族老年龄虽不尽相同,但面容上皆透著一种独特的气质——稳重如山,厚德载物。 “景明来了。” 陈元福入座后,环顾眾族老道,“今日府衙之事,且听景明细述。” 陈景明向诸位族老行礼,然后开始娓娓道来今日在府衙的见闻。 从无生教香主陈景和被捕,到青龙帮帮眾惨遭折磨,再到各方势力的反应,以及陆济世的態度。 他且一一详述,不敢有半点遗漏。 “陆济世竟言要亲手结果那逆徒?” 一位鬚髮皆白的族老皱眉问道,此人乃三长老陈元贵,在族中颇有威望。 陈景明点头,“正是如此。陆老先生言辞恳切,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哼!” 一位面色红润的族老冷哼一声,此人乃五长老陈元盛,性情刚烈,“无生教作乱,青龙帮跳脱,灭了便是!只要陈家家业和族人不死伤,阳泽无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言一出,诸位族老纷纷点头附和。 陈元福沉思片刻,嘆道:“景和毕竟是我陈家之人,若真如景明所言,罪证確凿,虽难容於世,却也不能任人宰割。” “大哥所言甚是。” 陈元贵捋须道,“景和自小聪颖过人,只可惜不肯专心修习我陈家'坐山功',才会墮入歧途。执意拜入仁济堂,今日之祸,皆因此起。” “正是啊!” 眾族老纷纷附和,一时之间,祠堂內议论纷纷。 陈元福抬手示意眾人安静。 “老夫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景和既是我陈家族人,就算犯下滔天罪行,也当有我陈家族规约束,而非任由外人处置。” 话音刚落,一名小廝捧著一个硕大的托盘进入祠堂。 那托盘上堆满了精致的点心糕饼,香气四溢。 陈元福微微一笑,“先用些点心,边吃边议。” 小廝將点心一一分发给在座族老,眾人开始享用美食,同时继续討论著陈景和的事。 “老夫以为,”陈元贵咽下一口桂糕,慢条斯理地道。 “应当在陈家年轻一代中普及'坐山功',以免重蹈景和覆辙。” “此言极是!” 七长老陈元吉拍案叫绝。 “我陈家'坐山功'乃祖宗秘传,修炼得法,不仅身强体健,更能修身养性,安定心神。景和若当初肯专心修习,岂会有今日之祸?” “请家僕念一念族中决议吧。” 陈元福示意道。 一位家僕恭敬地捧起一卷竹简,正欲开口,却突然面露尷尬之色。 原来他拿错了文书,误將一卷旧简取来。 “稟长老,小的拿错了…” “念罢。” 陈元福不以为意,“既然拿来了,不妨一听。” 家僕无奈,只得展开竹简。 声如洪钟,朗声念道: “白鹤张煒,年方十八,已修得白鹤十三式至大成。轻功卓绝,拳法精妙。一日,於城南酒楼,与三名漕帮弟子起衝突。张煒以一敌三,三招之內,尽废三人武功。一招'鹤唳九天',可断铁碎石。性情刚烈,不可轻犯。若与我陈家为敌,后患无穷…” “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断不可留!” 眾族老闻言,纷纷惊嘆,目露忧色。 陈景明闻言,不由得一怔,连忙出声打断:“诸位长老,此非今日之事。这文书乃是二十年前记录白鹤武馆馆主张煒之事,並非今日族中决议。” 眾族老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陈元福咳嗽一声,“景明说得是。小钟,速速去取正確的文书来。” 家僕连连告罪,退下取来正確的文书,恭敬递上。 陈元福示意继续,家僕这才展开文书,朗声念道: “关於陈景和之事,族中决议如下:一、派人前往大牢,劝说景和认罪伏法,但求保全性命;二、若景和执迷不悟,则暗中派族中客卿,夜劫大牢,救出景和;三、若事不可为,则设法平息此事,不使我陈家蒙羞…” “此言差矣!” 陈景明突然出声打断,“景和所犯之罪,铁证如山。若我陈家强行干预,不仅无益於景和,更会让陈家陷入不义之名。” “景明,你此言何意?” 陈元盛面色不悦,“景和再怎么说也是我陈家族人,难道就眼睁睁看他被处死不成?” “五叔言重了。” 陈景明肃容道,“景明並非不念族情,但此事涉及朝廷威严和阳泽安危,若我陈家暗中相助,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祠堂內一时寂静,眾族老陷入沉思。 良久,陈元福缓缓开口。 “景明所言有理,但我等亦不能坐视不理。依老夫之见,当派人劝说景和认罪伏法,求得一线生机。” “陆济世既是景和师父,理当由他出面相劝。” 陈元贵建议道。 陈景明摇头,“怕是不妥。陆老先生已明確表態,要亲手结果景和这个逆徒。以老先生的性情,断不会轻易回心转意。” “陆济世既如此绝情,那便算了。” 陈元盛冷哼一声,“依我看,不如派族中客卿,夜劫大牢,將景和救出,送往域外…” “不可!”陈景明坚决反对。 “此举有悖朝廷律法,若事发,我陈家將面临灭族之危!” 眾族老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陈景明所言不无道理,若真贸然行事,后果確实难料。 “陆济世似乎近来收了个新徒弟?”陈元福突然问道。 陈景明点头,“是有此事。那小徒弟名叫吴仁安,开了一家仁安堂医馆,颇有些医道天赋。” “不如让这吴仁安去劝劝景和?”陈元福提议,“虽为师弟,但毕竟同门之谊,或许景和会听他一言。” “此计可行。”陈元贵点头附和,“若景和肯认罪伏法,求得保命,对我陈家而言,已是万幸。” “若此计不成,再作他议。”陈元福敲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只能走最后一步了。” 陈景明又道:“若此计不成,再遣客卿夜劫大牢。只是要做得乾净些,不留痕跡。” 眾族老心领神会,纷纷点头。 陈元福环视眾人,又道:“若景和执迷不悟,夜里便派族里干脏事的客卿去劫了府衙大牢,务必做得乾净些。 若青龙帮帮主傅青追查不休,便將他一併做了。无苦主,自然无人敢来追究。” “城北红线武馆馆主姚旭升与我陈家交情匪浅,若有事,他必会助我等一臂之力。” 陈元盛补充道。 陈元福沉吟片刻,缓缓道:“先礼后兵,儘量不要节外生枝。” 他转向陈景明。 “景明,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 陈景明恭敬应道:“大伯放心,侄儿定不负所托。” 陈景明听到此处,心中暗嘆。 他知道族老们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救出陈景和,即便不惜挑起事端。 陈家在阳泽城经营数代,底蕴深厚,势力庞大,確实有这个底气。 但他心中仍有顾虑,只是不便直言。 “既如此,就按大伯所言行事。” 陈景明沉声道,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我这就去联繫那吴仁安,请他前往大牢劝说景和。” “甚好。” 陈元福点头,隨即环顾眾族老,“诸位还有何意见?” 眾族老纷纷摇头,表示赞同陈元福的决定。 陈元福满意地点点头。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景明,速去安排。若有变故,立即通报族中。” “是,大长老。”陈景明恭敬应道。 “今日议事已毕,诸位请便。”陈元福宣布散会。 眾族老起身,陆续离开祠堂。 陈景明和陈元福最后离开,他站在祠堂门外,仰望夜空。 月色如水,星辰闪烁,但他心中却无法平静。 “景和啊景和,你究竟为何走上这条路…” 他轻声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陈家祠堂內,烛火依旧摇曳,映照著先祖的牌位。 陈元福独自坐在首位,面容沉静,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景和之事,恐非善了。”他轻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阳泽城,怕是要变天了。”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 止吹落了几片树叶,打著旋儿落在地上。 如同陈元福此刻的心情,复杂而又无奈。 府衙大牢的铁窗外,月光清冷。 陈景和盘坐在潮湿的稻草上,双目紧闭,似在运功疗伤。 他身上的箭伤已被简单包扎,但血跡仍透过布条渗出,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刺眼。 陈景和被铁链锁住,面容憔悴,双目无神。身上的箭伤仍隱隱作痛。 “师父…”陈景和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徒儿终究是让您失望了。” 牢房外,两名狱卒正在低声交谈。 “听说这廝是无生教香主,害死了不少人。” “可不是嘛,还是陆神医的逆徒,真是枉费陆神医一片苦心。” 陈景和听著这些话,面无表情,仿佛已经麻木。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往昔种种,不禁苦笑。 “无生大法,本欲求长生,却落得如此下场。”他自嘲道,“也罢,既已至此,何惧一死?” “香主大人…”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来。 那是一名被捕的无生教教眾,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陈景和睁开眼睛,眼神冰冷,“闭嘴,莫要喊破身份。” 教眾闻言,不敢再出声。 只是默默祈祷无生教能来救他们。 陈景和轻轻嘆了口气,目光透过铁窗,望向远处的月亮。 他知道,明日的审判將决定他的命运。 但他並不畏惧,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阳泽城啊,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低声喃喃,声音如同夜风般飘渺,“我陈景和既入无生教,自当无生无死,逍遥自在…师父,你真的捨得亲手结果我吗?” 夜深人静,陈景和终於沉沉睡去。 梦中,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的他,还是陆济世的得意弟子,前途无量… 第四十四章 牢中密谋 夜色似墨般浓,星辉匿隱。 止有一轮残月掛在天际,洒將下清冷的光辉。 阳泽城笼在一片寂静中。 唯有寥寥几声犬吠鸡鸣打破这份寧静。 陈家府邸侧门前,陈景明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勒出的肥肉却是將斗篷撑的圆润… 尚不如不穿。 索性一把扯下身上斗篷,丟给了一旁的僕人。 復抬头望了望天色。 “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去仁安堂。” 他低声自语,隨即招来一名家僕,吩咐道:“备马。” 家僕领命而去,不多时牵来一匹黑色骏马。 陈景明翻身上马,向仁安堂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迴荡。 似一阵急促的鼓点。 千里良驹被累的气喘吁吁… 仁安堂內,吴仁安与月如正在收拾药材。 月如见吴仁安眉头紧锁,轻声问道:“相公可是有心事?” 吴仁安摇了摇头,止微微一笑。 “无事,只是想起今日府衙之事,有些担忧。” 月如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吴仁安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相公,我知你心系师父,但此事凶险,你须多加小心。”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隨即是一阵重重的敲门声。 “谁啊?这般时辰来访。” 月如轻声问道。 吴仁安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碗筷。 向门口走去。 “我去看看。” 门外站著一位身著华服的中年男子。 正是陈家家主陈景明。 他身后跟著两名隨从。 皆是手持灯笼。 恍惚的光影將陈景明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陈家主?” 吴仁安有些诧异,连忙行礼。 “不知陈家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陈景明拱手还礼,面带忧色。 “吴大夫,深夜叨扰,实属无奈。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仁安侧身让开,“请进。” 月如见状,连忙上前行礼,“贵客请坐,妾身这就去沏茶。” 陈景明摆了摆手。 “不必相扰了,吾来此亦是有要事相求,不便久留,怎能劳烦主家。” 陈景明环顾四周,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事关重大。” 吴仁安点了点头。 指了指一旁的诊室。 侧身让示意陈景明进入。 月如见状,识趣地退到內室。 止为二人沏了茶,便不再出来。 陈景明坐下,接过月如递来的茶。 轻抿一口,隨即放下茶杯。 陈景明环顾四周,见再无外人。 这才压低声音道:“吴大夫可知,今日府衙之事?” 吴仁安点头,神情恍惚微妙。 “止略有耳闻。听闻无生教香主陈景和被捕,明日將公开审理。” “正是。” 陈景明嘆了口气。 “景和虽为无生教香主,却也是我陈家族人。 今日府衙之上,陆老先生已表明態度,要亲手结果这个逆徒。 今日我来,是代表陈家,也算替陆老先生圆了心中所望。 请吴大夫明日前往大牢,劝说景和认罪伏法。”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震。 师父竟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弟子? “我?”吴仁安惊讶不已,“为何是我?” 陈景明解释道:“陆老先生念及师徒之情,不忍亲自面对;而景和乃陈家族人,我等前去,恐会被误解为包庇。 唯有吴大夫,既是陆老先生的弟子,又与景和素无瓜葛,最为合適。” 吴仁安闻言,不禁一怔。 “陈家主,此事恐怕不妥。我与景和师兄素不相识,他又怎会听我劝说?” 陈景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吴仁安一眼。 “吴小兄弟,你是陆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景和虽已墮入歧途,但对师门尚有几分敬重。 若由你出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吴仁安沉吟片刻,问道:“若他不听劝,当如何?” 陈景明目光一闪,压低声音道:“若事不可为,陈家自有后手。” 吴仁安心中一凛,明白陈景明话中之意。 他沉默良久,方才点头:“为报师恩,我愿一试。” 陈景明闻言,面露喜色,起身拱手。 “多谢吴兄弟。明日辰时,我会安排人在府衙门口等你,引你入內。” 说罢,陈景明告辞离去,留下吴仁安独自沉思。 月如从內室走出,见吴仁安面色凝重。 便轻声问道:“相公,陈大人所为何事?” 吴仁安將陈景明的来意告知月如。 月如听闻所言,不禁担忧。 “相公,此事凶险,你与你那大师兄素不相识,他又怎会听你劝说? 况且,若陈家有后手,你岂不是成了替罪羊?” 吴仁安握住月如的手,轻声道:“娘子勿忧。我自有分寸。陆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此事我不能推辞。” 月如见吴仁安心意已决,只得嘆息一声。 “既如此,相公务必小心。若有不测,切莫逞强。” 吴仁安点头应允,却见月如眼中泪光闪烁。 不禁心生怜爱,將她揽入怀中。 “傻瓜,为夫自有分寸,你且安心。”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轻声道:“相公,我总觉得阳泽城近来多有怪事,恐怕大难將至。 若真有不测,你我当携手远走高飞,寻一处清净之地,安度余生。” 吴仁安点头应允。 他抚摸著月如的秀髮,心中暗暗发誓。 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好月如和腹中胎儿。 安抚月如入睡后。 方才独自来到院中。 止不住地仰望星空,思绪万千。 他想起师父陆济世曾提及陈景和的过往。 陈景和本是陆济世最得意的弟子。 天资聪颖,勤学苦练,本应有一番作为。 那青囊决修炼的速度绝非吴仁安可比… 他却是没见过大师兄,其他师兄倒是有所耳闻。 师父止说他去了南疆治那儿的大瘟疫。 谁料想他贪图长生,误入歧途。 入了无生教,还做了甚么香主。 做下诸多恶事。 吴仁安又想起自己修炼的《夜叉噬魂功》。 这门邪功虽然强大,但也让他逐渐墮释放本性,变得嗜血残忍。 这功却也是他的內心写照,平日里尽说自己被功法控制。 到底是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修炼邪功,折磨恶徒。 从中获取“罪值”,增强实力。 有时比杀人过之更甚,虽杀人放火之事也没少干… 他不禁捫心自问:我与陈景和,又有何异? 他不如我! “若非月如相伴,我恐怕早已完全墮入魔道。” 吴仁安喃喃自语,心中充满矛盾。 其实魔道又如何,止和现在一般安稳便行了,行恶事又不关己身,死伤、折磨再多人又如何… 不能回头又如何,杀光所有人孰能有人知道我是魔头? 夜深人静,吴仁安独坐院中。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回到房中,小憩片刻。 次日清晨。 吴仁安早早起身,简单用过早膳。 便坐人拉车向府衙方向而去。 月如送他到门口,依依不捨道:“相公,务必小心。” 吴仁安点头,轻抚月如的脸颊。 “娘子放心,我自会谨慎行事。” 说罢,吴仁安转身离去。 余下的光影在晨曦中渐渐远去。 府衙门前,一名陈家家丁已在等候。 见吴仁安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吴大夫,家主已在內里等候。” 吴仁安点头,跟隨家丁进入府衙。 止穿过几道迴廊,便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只见陈景明正在与一名狱卒低声交谈。 见吴仁安到来,陈景明面露喜色。 上前拱手:“吴兄弟来了。” 吴仁安点头,问道:“陈大人,如何安排?” 陈景明指了指身旁的狱卒。 “这位是衙门大牢的班头,他会带你去见陈景和。记住,时间不多,务必速战速决。” 吴仁安点头,跟隨狱卒向大牢走去。 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腐朽的气息。 狱卒引领吴仁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单独的牢房前。 “就是这里。” 狱卒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吴仁安点头,深吸一口气。 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牢房內光线昏暗,仅有一束微弱的阳光从高处的小窗透入。 陈景和坐在角落里,形容憔悴。 但眼神依旧锐利。 见吴仁安进来,陈景和抬起头。 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师父的新徒弟。” 吴仁安心中一惊,没想到陈景和对他的到来似乎並不意外。 他拱手道:“陈师兄,师弟吴仁安,奉师命前来相见。” 陈景和冷笑一声。 “师命?陆济世那老匹夫,恐怕巴不得我死吧?” 吴仁安闻言,不禁皱眉。 “大师兄切不可如此说师父。师父对你一片苦心,你却误入歧途,他心中悲痛,你可知道?” 陈景和不屑地摆了摆手。 “少来这套。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无非是劝我认罪伏法,好让陆济世那老匹夫保全顏面。” 吴仁安沉默片刻,直视陈景和的眼睛。 “前辈,师父確实希望你能认罪伏法。若你如实招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景和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讥讽:“生机?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 他突然收敛笑容,目光如炬,直视吴仁安。 “小师弟,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善类。你体內有阴气流转,想必也修炼了某种邪功吧?” 吴仁安心中一震,没想到陈景和竟能看出他修炼了邪功。 他强自镇定道:“师兄何出此言?” 陈景和冷笑。 “別装了。我虽不知你修炼的是何邪功,但那股邪气,我再熟悉不过。” 是… 他突然压低声音,幽幽的说。 “小师弟,加入无生教吧。我们可以给你长生不老的机会,让你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吴仁安摇头,断然拒绝。 “师兄,我不会被诱惑。我来此,只为劝你认罪伏法,不要再执迷不悟。” 陈景和闻言,突然狂笑起来。 笑声在牢房中迴荡,令人毛骨悚然:“认罪?伏法?哈哈哈!小师弟,你太天真了!” 他突然收敛笑容,目光阴冷。 “告诉你,阳泽城即將大乱,一切都无法挽回。 神教的计划已经开始,很快,这座城將会血流成河!”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紧。 他想到月如还在家中,若阳泽城真的大乱,她必將身处险境。 一股暴虐的情绪在他心中升腾,体內的《夜叉噬魂功》开始躁动。 “成泥马的河!” “阳泽城的事,我本不想管。” 吴仁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眼底闪过一丝红光。 “但若你们无生教敢威胁到我和我的妻儿,我会让你们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隨著这句话,吴仁安的气息骤变。 一股凶煞之气从他体內迸发。 止从头髮开始变白,眼睛泛起点点血光。 他的本性暴露无遗——暴虐,嗜杀。 且不顾他人死活。 陈景和见状,不禁一愣,隨即大笑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盯著吴仁安那红眸白髮的样子。 那股邪气突然让想到了聚宝坊里的“夜叉”,不禁更加兴奋。 “小师弟,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有趣。那红眸白髮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聚宝坊里的东西。”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震。 索性已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 “你也想被我捏死吗?” 他的声音止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他冷冷地看著陈景和:“说吧,你们无生教到底想干什么?” 陈景和神秘一笑。 “小师弟,既然你这么有趣,我不妨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压低声音,“去城北的钱庄,那里有一个包裹,是给你的定金——一本真功。 只要无生教在阳泽的计划成功,你和你的妻子不仅无事,我们甚至还会给你更多…” “放心,那功没有陷阱,凡夫俗子亦能练,止须喝点血罢了…” 吴仁安心中一动,他已经彻底排斥了自己的良知,索性顺著自己的本性行事。 他冷笑一声:“好,我便答应你。但若你不守承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陈景和大笑。 “小师弟,你果然是个大才!放心,我教向来言出必行。入我无生教必能平步青云!” 吴仁安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陈景和突然叫住他:“小师弟,记住,钱庄的包裹,是你的机缘。至於明日的审判,你不必担心,我教自有安排。” 吴仁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頷首。 推开厚重的玄铁牢门,走了出去。 狱卒见吴仁安出来,连忙快步上前。 “吴大夫,如何?”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无事。” 狱卒嘆了口气,引领吴仁安离开大牢。 回到府衙前院,陈景明正在焦急等待。 见吴仁安出来,连忙发声询问。 “吴兄弟,景和如何?” 吴仁安摇头:“他不肯认罪,还扬言阳泽城即將大乱。” 陈景明闻言,面色一沉。 第四十五章 血煞真功 渐红的霞光似被天边泼洒的丹砂。 渐的染遍了阳泽城的屋舍砖瓦。 吴仁安立於府衙门前,不经意间抬头望向那一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恍若映照著他心中那一片逐渐扩散的血色。 陈景明见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摇头。 眉心微微一皱,周身气息顿时凝滯。 “景和真说阳泽城即將大乱?” 陈景明神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 吴仁安淡淡点头,心中却暗自思忖:此乱与我何干?只要能保全月如母子,便是天塌下来,我亦能架起一片天地。 陈景明目光闪烁,压低声音道,“吴兄弟,今日之事,还望守密。” “陈家主放心,吴某自知轻重。” 吴仁安拱手一礼,眼中却无半分恭敬之意。 陈景明微微頷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颇显匆忙。 其步履间那一丝慌乱,未逃过吴仁安那早已练就的敏锐目光。 吴仁安离开府衙,心绪翻腾如潮。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首望去,却是陈景明復又快步追来。 “吴兄弟且慢行!” 陈景明气喘吁吁道,肥胖的身躯在追赶中颤动不已,额上汗珠滚落如雨。 吴仁安停下脚步,拱手道:“陈家主又有何事?” 陈景明面色阴沉,左右张望后。 方才压低声音道:“景和当真如此顽固不化?可曾提及无生教何时作乱?” “並未明言,只道阳泽城將血流成河。”吴仁安面不改色,隱瞒了陈景和与他的密谈。 陈景明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之色。 “既如此,陈家只能行使后手了。吾会遣客卿连夜劫狱,不能让景和受辱。” “陈家主三思。” 吴仁安劝道,“此事干係重大,若劫狱不成,恐怕…” “无妨。” 陈景明摆手打断。 “陈家自有安排。吴兄弟不必多虑,回去吧!若有消息,自当相告。” “陈家的后手,无非是劫狱救人,或者杀人灭口。” 吴仁安冷笑一声,心中暗忖,“此事与我何干?倒是那城北钱庄的秘籍,才是真正值得一去。” 待陈景明的身影消失在府衙大门,吴仁安这才转身离去。 他步履沉稳,脸上波澜不惊,可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无生教、陈家,皆可为我所用。” 吴仁安心中暗暗思量,“若能得那邪功,再配合我的血字加点,岂不如虎添翼?” 思及此,吴仁安脚下步伐不由加快,直奔城北而去。 阳泽城北,相比城南的喧囂热闹。 却显得肃穆许多。 这里多是些官宦人家、钱庄票號,行人举止皆透著一股谨慎克制之態。 吴仁安行至一家名为“广源钱庄”的店铺前,略一驻足。 这钱庄门面雕樑画栋,气派非凡。 门口站著两名彪形大汉,目光如电, 来回扫视著来往行人。 “正是此处。”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 缓步踏步入其內。 钱庄內,几名文士打扮的先生正在帐台前忙碌。 见有客人进来,立刻有人迎上前来。 “这位客官,请问有何贵干?” 一名中年掌柜笑脸相迎,举止恭敬。 吴仁安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 这才低声道:“无生大生。” 掌柜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隨即恢復平静,拱手道:“原来是贵客,请隨小人来。” 掌柜引领吴仁安穿过前堂。 直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小屋。 屋內陈设简朴,只有一张桌案和两把椅子。 掌柜示意吴仁安入座。 隨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黑布包裹,双手恭敬地递上。 “这是陈香主命小人交给先生的物事。” 掌柜低声道,“请先生收好。” 吴仁安接过包裹,掂了掂分量。 隨即揭开一角查看。 只见內里是一本古旧的线装书籍。 封皮上用血色篆书写著“血煞真功”四个大字,散发著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吴仁安心中一喜,连忙將包裹重新包好。 復收入怀中。 “多谢。”吴仁安起身拱手。 掌柜摆摆手,“先生且去吧,老朽还有些杂事要处理。” 吴仁安点头,转身离去。 走出钱庄,他感觉怀中的秘籍似有灼热之感,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细细研读。 归途中,吴仁安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他明白自己正在一步步深入邪道,却无法抗拒那股对力量的渴望。 在他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响起: “有了这《血煞真功》,配合《夜叉噬魂功》,我定能在这乱世中保全月如母子。至於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走过一处街角,吴仁安忽然停下脚步,看著自己的双手。 这双曾经救死扶伤的医者之手,如今却染满了不为人知的鲜血。 “我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吴仁安自问,隨即释然一笑。 “不,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罢了。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我行医救人,也杀恶除凶,何错之有?” 想通此节,吴仁安心中豁然开朗。 脚步渐也变得轻快起来,大步向仁安堂走去。 夕阳西下,余暉洒落在仁安堂的院墙上。 镀上了一层金黄。 仁安堂的匾额在余暉中显得格外醒目。 吴仁安推开院门,只见月如正在院中晾晒药材。 那柔美的身影在落日余暉中显得格外动人。 听到开门声,月如回过头来。 见是吴仁安,莞尔一笑:“相公回来了。”她脸上带著掩饰不住的担忧,眼中满是关切。 “娘子。” 吴仁安心中一暖,快步上前。 將月如轻轻揽入怀中。 “相公府衙之事如何?” 月如关切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吴仁安看著月如那张关切的脸庞,心中一阵犹豫。 他本想隱瞒今日之事,但看著月如那双澄澈的眼眸,一股从未有过的衝动涌上心头。 “月如,我有事要与你说。” 吴仁安拉著月如的手,来到屋內。 待二人坐定,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便將今日见陈景和和得到秘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今日见了陈景和,他说阳泽城即將大乱。他还给了我这个。” 吴仁安从怀中取出那本《血煞真功》,轻轻放在桌上。 月如静静地听著,眼中没有吴仁安预期中的惊讶或反感。 “相公既已决定,妾身自当相隨。” 月如轻声道,眼底泛著温柔的光芒。 吴仁安一怔,没想到月如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你不怪我走上邪路吗?” 吴仁安不解地问。 月如莞尔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 却温暖了吴仁安的心。 “妾身只爱相公这个人,不管相公走什么路,妾身都愿追隨左右。” 月如柔声道,“况且,相公所言极是,这世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相公行医救人,也杀恶除凶,何错之有?” 听闻此言,吴仁安心中一暖,眼眶微湿。 他一把將月如拥入怀中,感受著她那柔软的身躯和温暖的体温。 “傻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了自己?” 吴仁安声音哽咽。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柔声道:“妾身不怕。有相公在,妾身何惧之有?” 吴仁安轻抚著月如的秀髮,心中感动难言。 他从未想过。 在这个世界上,竟有人能如此无条件地接纳自己,包括那些阴暗的一面。 “相公,妾身有个提议。” 月如从吴仁安怀中抬起头,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芒。 “相公修炼这些功法时,妾身可为相公把关监督,確保相公不会完全丧失本性。”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动。 他深知自己常常会被邪念所控,做出一些残忍的事情。 若有月如在旁提醒,或许能保持一丝清明。 “好,就依你所言。”吴仁安点头答应。 月如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日的阳光。 驱散了吴仁安心中的阴霾。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吴仁安在房中点起灯烛,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本《血煞真功》。 月如坐在一旁,静静地看著吴仁安翻阅秘籍。 “此功需以鲜血为引,炼化外力为己用。” 吴仁安低声读道,眉头微皱,“《血煞真功》,乃上古血修秘法,修炼之人需以鲜血为引,炼化血气,壮大自身。”吴仁安念出序言,心中既惊且喜。” “第一层需饮畜生血,第二层需饮凶徒血,第三层需饮习武之人血,第四层需饮锻骨境血,第五层需饮换血境血,第六层需饮气海境高手血,练成第六层便可突破气海,达到武道高境界。至於第七层…” 吴仁安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第七层如何?” 月如好奇地问。 吴仁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第七层的內容过於骇人,他不愿让月如知晓。 “你…你说什么?” 吴仁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如神色平静,眼中闪烁著坚定的光芒。 “既然要练,不如做得乾净些。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死了也无人惋惜。” 吴仁安愕然,没想到月如竟会提出如此建议。 他仔细打量月如,只见她神色坦然,眼中没有丝毫勉强之色。 “娘子,你变了。”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摇头一笑:“妾身未变,只是看清了这世道的本来面目。相公为保妾身周全,不惜修炼邪功;妾身为助相公成就大业,自当鼎力相助。” 吴仁安心中感动,再次將月如揽入怀中。 “有娘子相伴,夫復何求?” 月如轻抚吴仁安的脸庞。 “相公,此功如何修炼?” 吴仁安翻阅《血煞真功》,逐渐理解了其中奥妙:“此功共有七层,练至第六层便是气海境。第一层需饮人血三斗,方可入门…” “三斗人血?”月如惊讶道,“一人之血不过七八斤,岂非要杀数人?” “那相公今天就开始练?我去石匠坊定个磨盘,兴许磨出来的血多些!”月如神情兴奋。 “月如,你…” 月如神色平静,解释道:“既然要练,不如做得乾净些。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死了也无人惋惜。” “娘子说得对。” 吴仁安点头,心中对月如更添几分敬佩,“我会选择那些恶贯满盈之人,取其性命,炼我功法。” 月如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嫵媚。 “相公,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妾身想学些防身之术。” 月如轻声道,“相公常言,阳泽城即將大乱。妾身不愿成为相公的累赘,故想学些护身之法。帮相公杀起人来也方便些…”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动。 他深知月如心思细腻,做事谨慎,若能学些防身之术,確能在危急时刻自保。 “好,我教你一些简单易学的招式。” 吴仁安点头应允,“不求你能与人爭斗,只求在危急时能自保。” 月如欣喜地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包含著深深的默契和理解。 烛光摇曳,映照著两人的身影,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在黑暗中蜿蜒流淌。 吴仁安合上秘籍,將其小心收好。 他看著月如那张美丽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无论这世道如何变幻,我都会保护你周全。” 吴仁安在心中暗暗发誓,“即使墮入魔道,即使与天下为敌,我也要让你平安喜乐。” 月如似乎察觉到了吴仁安的心思。 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相公,妾身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与相公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吴仁安紧握月如的手,心中思绪万千。 “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拋下你。”吴仁安郑重承诺。 月如微微一笑。 窗外,夜色渐深,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辉。 明月当空,星河璀璨,见证著这对夫妻的决心和誓言。 院外,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阵阵香。 那香气中,似乎夹杂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预示著即將到来的风暴和动盪。 但此时,屋內的吴仁安和月如。 却沉浸在彼此的陪伴中,享受著这难得的平静与温馨。 似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说一下 第四十六章进去了,杀人的起点发没事吧?吃人应该也是行的吧?它可能是不让发黄色的…可是我爱写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