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我欺凌玩弄过的穷鬼变太子了》 001 重生拒婚 “陛下口諭,苏氏妖顏祸水,残害无辜,罪不容恕,赐御酒一杯……” 荒凉偏院,被灌下毒酒的苏裊因为极致的痛苦蜷缩起来却又不断抽搐著,意识逐渐抽离。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那位渊清玉絜的九五之尊,何等高洁持重,却偏偏在失忆流落民间时,在她手中经受那样的欺凌与羞辱……不杀她才怪。 只要想起那时,谢沉砚以那般耻辱姿態被绳索缚在她面前,因为催情药物与她的手而饱受折磨不得痛快时看著她腥红可怖的眼神,苏裊便在痛苦之余觉出几分快意来! 便是杀了她又如何,那样的羞辱与玩弄,那位清冷高洁的九五之尊,这辈子都別想摆脱……她也算討回过一局! 可是,真的好疼啊! 恍惚间,苏裊好像听到很多凌乱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 “哇,炮灰下线了!” “白瞎了那张漂亮脸蛋了。” “这合理吗?长这么漂亮居然是炮灰,你告诉我女主那张路人脸就因为是女主所以能处处贏过苏裊……太假了吧?” “是不是哪个普女写的用来yy自己的?虽然我丑但我很温柔所以別人都喜欢我系列?” “苏裊可真衰啊,模样高配出身高配就是脑子不好……” “纸片人炮灰就是这样,不要逻辑只要给女主带来爽感就够了……这种写法还没过时吗?” “她炮灰值越高,女主光环就越大,反过来女主光环越大她越炮灰……这设定挺新奇的啊,就是作者文笔不怎么样。” 在那一片凌乱嘈杂的声音中,她似乎听到院门被撞开,又好像被人抱起来。 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隱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如疯似魔……她呢喃著,却只能吐出一个字:疼。 那人好像將她抱进了怀里,最后的意识,似乎是若有似无的苍壁龙涎香…… ……………… 苏裊驀然睁开眼,呼吸急促而混乱,脑中嗡嗡作响。 “裊裊,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带著笑意的温柔女声有些疑惑,也暗含提醒。 苏裊怔怔抬头,等看到身侧和对面高位上的两名华服贵妇,看到奢华宽敞的宫殿,感受到剧烈的心跳声,她整个人都被惊得脑中嗡嗡作响。 她不是被毒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娘不是已经不认她了,怎么可能这样和顏悦色看著她…… “瞧这孩子,怎么忽然就傻了?” 说话的是苏裊的母亲,定国公夫人柳如玉。 她好笑又无奈摇头:“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熟悉的话语让苏裊驀然抬眼,再一看到对面一身云纹锦袍的谢轻澜,她猛然就意识到眼前是什么状况。 她被一杯毒酒赐死,一睁眼,却又回到了被指婚给五皇子谢轻澜这一天。 苏裊怔怔看向比记忆中年轻几岁,还带著未褪尽的锐利少年气的谢轻澜,就见谢轻澜冷哼一声別开脸,明显在与她慪气。 她想起来,是了,指婚这日,她因为谢轻澜將本该给她的夜明珠送给她姐姐苏萱而与他大吵一架。 谢轻澜比她还生气,说:“苏萱那副寡淡模样,难道你竟会疑心我对她有什么心思?不过因为她是你姐姐,席间贵女又只有她一人没得赏赐,不想让她那副可怜模样丟你的脸罢了。” 他觉得苏萱可怜,便送了她夜明珠,再后来,他越来越觉得苏萱可怜柔弱……苏裊则变成了他口中跋扈狠辣的毒妇。 苏裊瞬间惊醒,整个人都麻了。 她前世是瞎了还是疯了?居然不顾一切哪怕做侧妃也要嫁给这样的晦气东西。 真是离了大谱了! 上首,谢轻澜生母荣贵妃也是失笑摇头:“瞧瞧这两个小的,还在那里眉来眼去呢。” 柳如玉也掩唇轻笑起来。 苏裊被“眉来眼去”雷得外焦里嫩,眼见状况不对,当即开口:“请贵妃娘娘恕罪……臣女不能嫁给五殿下。” 一句话,殿內一片欢快的气氛瞬间僵滯。 谢轻澜原本只是赌气,听到苏裊这句,当她依旧在因为之前他送苏萱夜明珠的事生气,顿时大怒:“你竟要拿你我婚事置气?” 苏裊一惯娇纵,时常作的谢轻澜头疼不已,可今日並非寻常,谢轻澜冷了脸:“你可想好了,在我母妃面前说出这种话,便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知道苏裊有多想嫁给他,所以篤定了苏裊不敢在婚事上再闹腾。 然而,苏裊满眼真诚看著他:“我绝不反悔。” 说完,苏裊扭头衝上首荣贵妃扬声道:“並非臣女不识好歹,而是此事另有內情,五殿下当初对臣女另眼相待,是因为臣女曾在太液池救过他……可事实却是,救他的並非臣女,而是臣女的姐姐,定国公府大小姐,苏萱。” 苏裊告罪道:“臣女结识五殿下时,並不知五殿下是因为臣女所带吊坠而误认为臣女是救他之人,那吊坠是姐姐赠与我……后来知晓缘由,臣女也曾与姐姐说明原委。 姐姐言道:此或为臣女与五殿下之间的缘分,她愿意成全,臣女这才选择隱瞒。” 苏裊抬头看著荣贵妃:“然方才娘娘提及臣女与五殿下婚事,臣女喜不自胜却又內心难安,思量再三,终不愿有所隱瞒,故稟明內情,还望娘娘明鑑。” 奢华宫殿內顿时一片死寂。 谢轻澜整个人僵在那里,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皱眉问苏裊:“所以,当初救我的人……是苏萱?” 那个样貌寡淡柔弱不堪,每次见面都神情怯怯不太敢看他的国公府大小姐。 苏裊点头:“没错。” 谢轻澜有些生气:“那你为何偏偏现在才说出来,早些做什么去了?” 苏裊看到他这副错都在旁人的样子就觉得晦气,当即反唇相讥:“殿下当初主动接近我时也没一开始就说是为那救命之恩,等我知晓时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你我出双入对……殿下你的救命之恩要紧,我女儿家的声誉就不值钱吗?” 谢轻澜气急:“你还好意思狡辩?” 苏裊问他:“你就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吧!” 谢轻澜:…… 苏裊收回视线不看他,继续冲荣贵妃说:“今日选择告知贵妃娘娘实情便是臣女的诚意,娘娘,您如今也看到了,殿下或许是更看重那救命之恩,既如此,那婚事不提也罢。” 这个晦气玩意儿她是半点也不想粘上了。 荣贵妃被两人这一吵,顿时吵得有些头疼。 苏裊又暗暗提醒:“娘娘,臣女据实相告也算诚实,还请您看在臣女知错就改的份上不要怪罪。” 荣贵妃哭笑不得:“本宫还没说话呢,你这就已经替自己开脱好了?” 苏裊立刻道:“娘娘心如明镜,自然知道这事不能怪臣女一人。” 事实则是,她知道即便她现在不说,待会儿,她那个“怯弱柔善”的好姐姐也会当眾说出实情,將她这个炮灰钉死在耻辱柱上! 前世便是如此,苏萱一边对她说愿意成全、劝她別告诉谢轻澜实情,转眼却在指婚口諭落下之时,站出来哭诉自己才是五皇子谢轻澜真正的救命恩人,让她成为眾矢之的。 几乎是前后脚的,她娘身边的嬤嬤毫无预兆说出了她这个国公府二小姐並不是她娘亲生女儿的真相。 一夕之间,她从娇生惯养的国公府二小姐以及五皇子未婚妻,变成了鳩占鹊巢还抢夺大小姐功劳的来路不明心机女,被当眾斥责后降为侧妃。 而柔弱善良的国公府正经大小姐苏萱成了五皇子妃。 她前世猪油蒙了心,居然做了谢轻澜的侧妃,同时也成了笑柄。 之后,她一步步被那个从前看著弱不禁风的姐姐设计陷害步步紧逼,名声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落了个毒害姐姐腹中胎儿的毒妇恶名,被幽禁別院备受苛待。 养父母更是为了亲生女儿与她这个“恶毒”养女恩断义绝。 她就此陷入与苏萱不死不休的爭斗中,一步错、步步错……终是走到了被灌毒酒的绝路 想到自己前世中邪了一样的行为,再想到意识弥留时那些混乱的声音,苏裊暗暗握拳。 所有那一切都因为她是炮灰女配命? 她越倒霉苏萱越幸运?她越炮灰,苏萱的女主光环就越大? 狗屁! 这摆明了是苏萱克她! 再看一眼对面的谢轻澜,苏裊点头:嗯,一对晦气东西! 荣贵妃嘆了口气,看向自己儿子:“老五,你怎么说?” 她提醒儿子:“若你是看中裊裊这个人,那么当初是谁救的你便与婚事无关,可若是你想娶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你也已经知晓,那另有其人。” 谢轻澜沉默下去。 起初知道是苏裊救了他时,谢轻澜的確是高兴的。 苏裊是出了名的绝色倾城,虽性子娇纵作了些,却能与他嬉闹玩乐到一处,两人也算情投意合。 可最近这半年以来,他越来越觉得苏裊太过娇纵,不知何时逐渐留意到苏裊那个样貌寡淡的姐姐苏萱。 若是以往,那样姿容平平的女子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他与苏裊相处时苏萱时常会与妹妹作伴,谢轻澜不知何时开始留意到她,然后就慢慢发现,相比较眾星拱月娇纵独断的妹妹,苏萱这个姐姐十分的温顺柔善。 她被妹妹的光彩遮掩了一切,总是躲在人群最角落,被所有人忽视,著实让人怜惜。 此次將本该送给苏裊的夜明珠送给苏萱,也是见唯独她没得赏赐,仿佛被所有人遗忘,缩在人群之后那副可怜模样让他心生不忍。 却没想到,原来那个怯弱胆小的女子,才是救了他的人。 此刻,听到母妃问他想娶的究竟是苏裊这个人,还是自己心里记掛的救命恩人,谢轻澜下意识朝跪在那里的苏裊看去。 苏裊一颗心顿时提起,生怕这晦气东西还想娶她,便故意狠狠白了他一眼,轻车熟路挑衅。 谢轻澜果然瞬间怒极!。 不用想也能猜到,若他今日隨了苏裊的愿,她日后定是一副倨傲模样,说什么是他求著非要娶她,生气且憋屈! 而在苏萱面前,他从来都是隨心所欲,被她用充满敬慕的眼神看著,十分柔顺,善解人意。 谢轻澜扬声开口:“儿臣一直以为苏裊是当初救我的人,才会处处包容亲近。” 言外之意,他对苏裊的好甚至要娶苏裊,都是因为苏裊是他的救命恩人。 如果救命恩人是別的人,那他想娶的,也会是別的人。 一句话,几乎全然否定了他与苏裊这近两年相处的情分。 说完,谢轻澜瞥了眼苏裊,无声冷哼。 他等著苏裊与他赌气爭吵甚至跳脚闹决裂……那个骄傲的小孔雀铁定受不了这份气,他就是要看她悔不当初。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苏裊没有露出半分不满或愤懣,甚至,她还一副鬆了口气的模样,然后假惺惺说:“是臣女与殿下有缘无分,臣女在此恭祝殿下能得偿所愿,婚姻美满。” 谢轻澜:…… 上首,荣贵妃无奈出声:“既如此,今日我们全当进宫敘旧,旁的事便暂且不提了,如玉你意下如何?” 荣贵妃与柳如玉是手帕交,柳如玉也知道今日婚事有变,说起来都是自家女儿的错,自然满口答应。 她瞪了眼小女儿:“回去再与你算帐。” 苏裊垂眼……她心中知道,这样鲜活与亲近的情形,在今日之后,都不会在柳如玉面上出现了。 眼见婚事便要作罢,谢轻澜神情变得紧绷,下意识想要开口,可扭头看到苏裊一副平静模样,他的念头登时打消了。 凭什么总是他让步! 他都解释了那夜明珠是隨手给出去的,她却不肯相信非要闹到这一步……与其婚后时时如此,倒不如真的选择性情柔顺的苏萱。 有她苏裊后悔的时候! 这时,太监通报嘉恆帝到了,定国公苏洵则是候在外边。 “听闻夫人还没回去,苏爱卿便要来接妻女一同归家,爱妃你怎的还拉著人说个没完?” 嘉恆帝笑呵呵的,虽面色略白却精神尚可,荣贵妃带著眾人忙上前行礼。 按照原本计划,荣贵妃会趁著苏家母女在场时提到苏裊与儿子青梅竹马,嘉恆帝领会爱妃的意思,便会顺势定下婚事……可如今事情有变,荣贵妃自然不会再起话头,柳如玉也適时告退。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生出半分波澜……直到殿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带著哭腔的女声。 “稟陛下、贵妃娘娘,臣女苏萱有事要奏。” 霎时间,殿內眾人神情各异。 苏裊缓缓垂眼扯了扯嘴角…… 此番,她先一步挑明真相,又提前告诉嘉恆帝与荣贵妃当初是苏萱说要成全。 既说要成全,如今却又站出来戳穿,且此番並无指婚,便是戳穿也无伤大雅……等那费尽心机闹出这一通的好姐姐待会儿知晓了这一切,也不知她会是何等神情…… 002 他日不要后悔便是 果然,苏萱被宣进来后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如前世一般梨带雨的哭诉了妹妹拿了她的吊坠冒领救命功劳,隱瞒五皇子的事。 她整个人颤抖著,著实怯弱可怜:“臣女本有心成全,但思前想后,终是心中难安,毕竟到底是因为妹妹顽劣,五皇子不该被隱瞒真相而定下婚约!” 说完,苏萱便是长长一拜:“求陛下、贵妃娘娘宽恕妹妹。” 然而,下一瞬,苏萱却听到嘉恆帝有些茫然不解的声音。 “婚约?什么婚约?” 与此同时,苏萱脑中响起那道诡异的声音:“爽感-10分,光环-10分。” 苏萱猛地愣住。 她刚明明看到宫人开门,那意味著她娘要离开了。 今日进宫前便是说了要定下苏裊与五殿下谢轻澜的婚约,如今她娘已经要离开,那婚约自然是已经定下来了。 苏萱便是有意等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出真相,因为按照那个声音提醒,她在指婚后当眾揭穿苏裊冒领功劳的事,苏裊的炮灰值会增加,继而她这边会增加爽感和光环的……怎么会这样? 嘉恆帝茫然的看向荣贵妃:“爱妃,这……是怎么回事?” 荣贵妃忙安抚了嘉恆帝,然后看向地上跪著的苏萱。 在这之前,荣贵妃一直觉得苏家大姑娘虽因样貌肖父而显得容貌平平,但好在知书达理清秀文静,算是个不错的,可这一番,却让见惯后宫诡譎的她嗅出了些许异样。 苏裊方才不是说她姐姐早已知道內情,还安慰她说愿意隱瞒成全。 既然已经替妹妹隱瞒了这么久,为何偏偏要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揭穿? 柳如玉也被惊得才回过神来。 她其实一直隱隱能感觉到大女儿对妹妹心存芥蒂,却不忍责备,毕竟,小女儿一张脸容月貌名满京城,无论走到哪里,那些骑马游街的少年郎都是前赴后继上赶著献殷勤。 而大女儿在小女儿的光芒下几乎要被人遗忘,所有人提到苏家小姐都指的是苏家二小姐苏裊,至於苏家大小姐……哦,好像挺文静的,没什么印象。 都是锦绣年华,这样的落差任谁都不会好受,但她们终归是亲姐妹。 先前柳如玉气二女儿胆大妄为隱瞒,可听到苏裊说姐姐知道真相愿意成全,她还有些安慰:至少姐妹间是相亲相爱的。 姐姐愿意成全,妹妹也能悬崖勒马坦诚认错。 却不想,毫无预兆的,大女儿竟在原本已经相安无事的情况下,將事情捅到了嘉恆帝面前。 如今已经这样,荣贵妃自然不敢欺君,只能陪著笑说了苏裊冒领功劳的事,但是也说了她知错就改,万幸没有酿成大错。 没有赐婚便一切都是小事,嘉恆帝听著这些小孩子之间的纠葛,失笑摇头:“既是因为老五惹出来的,便让老五自己决定吧。” 荣贵妃点头:“正是如此。” 苏裊立刻告罪:“都是因为臣女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请陛下责罚。” 嘉恆帝一向喜爱苏家这个小丫头,生得漂亮活得恣意,让人看到便觉生机勃勃,而此刻,她却变成了霜打的小孔雀,漂亮又悻悻然。 嘉恆帝摆摆手笑道:“都是些小孩子家家的,朕才懒得管你们这些事。” 说话间,便將可大可小的罪名化解了。 一旁,苏萱脑中有些空白。 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妹妹,没人比她更知道苏裊这个显眼包有多看重五皇子妃这个位置。 可她居然自己坦白了救命之恩一事? 这怎么可能! 苏萱怎么都想不通也不愿相信,可事实就是发生了。 而她原本想让苏裊落下欺君骗婚罪名的控诉,也忽然间变得有些尷尬难堪起来。 苏裊的炮灰值没有增加,她这边的爽感和光环还减少了! 苏萱颤抖著一时想不到应对之策,这时,她听到苏裊哼笑开口。 “姐姐当初说愿意替我隱瞒,如今却站出来戳穿……倒是叫我不明白姐姐究竟想做什么了?” 柳如玉皱眉低声训斥:“陛下贵妃还没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她倒不是偏心谁,只是不愿看到两个女儿为了一个男人闹得这般难看。 可苏裊知道有些话再不说便没机会说了,更何况她原本就不是什么乖顺性子,因此,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气焰愈盛。 “姐姐,我先前向贵妃稟明实情时並不愿提及別的事,也没说你每每藉口陪我游玩而与五殿下暗通款曲,因为我觉得我们姐妹之情以及国公府的声誉更要紧,且你样貌平平,我愿意让著你。今日本就也有心成全於你,却没想到,你会为了个男人背刺我!” 苏萱又是恨苏裊说她样貌平平,又是惊苏裊说她暗通款曲:“我没有!” 她抽泣道:“我知道自己说出实情会惹你憎恨,可裊裊,你我是亲姊妹,你怎能这般污我名声?” “污你名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上不得台面啊!” 苏裊抬了抬下巴:“五殿下送你的夜明珠还在身上吧?” 苏萱手指顿时收紧,几乎摇摇欲坠:“我……” 苏裊作势上前:“你不承认的话我自己找出来,如何?” 苏萱驀然僵住,脑中的声音再度响起:“爽感-5,光环-5.” 她猛地一惊,再顾不上別的,利用那声音赋予她的能力朝谢轻澜看去,泪眼婆娑。 那声音道:“光环使用-10。” 谢轻澜看到苏萱可怜落泪的模样,猛地抬眼朝苏裊呵斥:“苏裊,你够了!” 他最不喜的便是苏裊这种咄咄逼人的姿態:“那夜明珠是我要送给她的,你有火气冲我便是了。” 苏裊哈得笑了:“这就护上了……既然五殿下与姐姐郎情妾意的,又何必拿我当幌子?” 一个“郎情妾意”让谢轻澜的面色陡然一片铁青,他当即分毫不让:“苏萱秀外慧中知书达礼,比起你的刁钻跋扈自然好上千倍万倍,我当然护她。” 苏裊抚掌夸讚:“那就祝你们早生贵子。” 谢轻澜:…… 柳如玉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她起身冲被吵架吵得发懵的帝妃告罪,然后扭头看著自己的大女儿,强忍著怒意开口:“萱儿,將不该拿的东西还回去。” 一瞬间,场中所有人都明白了柳如玉的用意,这不只是还东西,而是柳如玉要大女儿与五皇子彻底断了可能。 没人愿意看到自己两个女儿为了个男人反目成仇,无论是谁的错,一旦这桩丑闻传出去,苏家声誉尽毁! 苏萱倏地抬眼:“娘……” 见她竟然不愿,柳如玉愈发怒极,正要开口,宫人通传:“定国公夫人奶娘秦氏求见!” 苏裊扯了扯嘴角。 来了…… 柳如玉心中惊诧,莫名涌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可皇帝贵妃在这里,轮不到她来说见或不见,就这样,柳如玉看著自己的奶娘秦氏走进来,红著眼跪倒在地,冲帝妃磕头告罪后,对著她重重磕头。 “夫人,老身有罪……” “二小姐她……其实並非您的亲生骨肉!” 等到秦氏哭泣著说完前情,柳如玉已经摇摇欲坠。 可眼下的事情还未解决……她扶著椅子强撑著冲帝妃跪下:“陛下、娘娘,今日一场闹剧皆因小女儿苏裊一时贪念犯下过错,臣妇会將她送回老家思过,还请陛下与娘娘宽恕则个。” 饶是苏裊早有所料,可听到柳如玉顷刻间变了態度,要將所有过错按到她头上来保全苏萱的名声,她还是忍不住无声自嘲。 不过也不打紧,前世都断过亲了,她又何必还心存幻想…… “爽感+10,光环+10.” 苏萱跪伏在地没有抬头,眼底闪过亮光。 她就知道,一旦知晓苏裊並非亲生,她娘自然选的是保全她这个亲生女儿…… 片刻后,苏家人尽数出宫离开。 等到嘉恆帝也离开,宫中只剩下荣贵妃母子两人,荣贵妃看向自己儿子:“你当真不留苏裊了?” 方才听苏家的意思,是要將苏裊送回老家思过。 没人能想到今日会发生这么多事。 荣贵妃嘆气:“你与苏裊毕竟有情分在,今日她遭逢巨变要被送走,若你还愿意与她的婚事,自然可以將她留下来。” 方才苏萱泪眼婆娑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再想到苏裊的强势跋扈,谢轻澜面无表情:“儿臣与苏裊往日是能玩到一处,可她性子娇纵,与儿臣针锋相对多有爭吵,相对而言,儿臣觉得,苏家大小姐的性子更適合做妻子。” 荣贵妃皱眉:“你又如何知晓苏萱是什么性子的?” 谢轻澜没有隱瞒:“这半年来,儿臣与裊裊游玩时她经常也在,儿臣已经很了解她,不爭不抢,柔善怯弱……当初也是她救了儿臣,若是在苏裊与她之间做选择,儿臣愿意护著她。” 荣贵妃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她明知你与苏裊情投意合,却经常与你二人一同游玩?还教你这个没有过明路但眾所周知的未来妹婿很是知晓了她是什么性情?” 谢轻澜解释:“她胆子小,与別的贵女一起时总是被欺负,便只能黏著妹妹了。” 荣贵妃笑了:“胆子小的人,敢这样当著你父皇的面揭露苏裊冒领功劳的事?” 谢轻澜下意识道:“她不是说了,自己於心难安。” 荣贵妃看著自己的儿子,满心无语:“她都知道內情半年多,忽然就於心难安了?” 她看著自己的儿子:“你还有什么隱瞒母妃的?” 谢轻澜沉默片刻后开口:“半月前,苏萱曾对儿臣吐露心跡,但她没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儿臣也相信,她没有想破坏儿臣与裊裊的感情,否则她也不会一直帮裊裊隱瞒真相。” 荣贵妃终於確认了,她长长嘆了口气:“她对自己未来妹婿吐露心意,还说没有別的意思?那要如何才算是有別的意思?” 谢轻澜现在还被苏裊方才左一句“郎情妾意”右一句“早生贵子”气得脑门疼,再想到苏萱跟他告白时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就只觉得她很可怜:“那吊坠本就是她的,她喜欢儿臣也没什么错吧?” 荣贵妃怒其不爭:“若她知道內情后便挑明真相,那的確是没什么错处,可她对妹妹说成全,而后借著妹妹接近你……还对未来妹婿告白,又隱忍到赐婚之时揭露真相,你还觉得没问题吗?” 谢轻澜波澜不惊:“她胆子小。” 荣贵妃咬牙快气死了:“你这憨货,你要气死为娘了。” 过了片刻,荣贵妃摇头嘆气:“如今苏裊骤逢巨变,还要被家人送走,若你此时置她於不顾,怕是要连以往的情分都要没了。” 谢轻澜却很坚持,也打定了主意:“今日是她一意孤行闹到这般田地,若她来服软认错,儿臣或许可以考虑给她个机会,可若她还是一如既往……儿臣觉得,选择苏萱或许也不错。” 荣贵妃知道自己这儿子本也是强势臭脾气,劝是劝不动了,只能按了按眉心:“这种时候你不护著她……罢了,他日你不要后悔便是……” 003 意外,抱歉 原本整个京城都知道苏裊要与五皇子谢轻澜定亲,可忽然间,这两人决裂的消息不脛而走。 幸灾乐祸者有,好奇八卦者更多,很快就有风声传出,说好像是国公府两姐妹之间因为五皇子生出了什么事端,婚事才不得不搁浅。 姐妹相爭可是重头戏,一时间,这件事几乎要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定国公夫人柳如玉房中,秦嬤嬤低声劝阻:“事情已经传开了,夫人若再不决断,两个姑娘的名声就都要坏了……大小姐毕竟是夫人亲生,又素来柔弱乖顺,夫人……” 秦嬤嬤眼圈通红,柳如玉亦是神情憔悴。 她不是不怨自己奶娘,可她心里也清楚,当年的情形,若非奶娘决断寻了个孩子骗她,她在探亲回来的路上难產血崩,再受打击,怕早已成为黄土一抔。 可如今,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並非亲生,又与亲女儿闹成这般,便是柳如玉一向有主意,一时也有些乱了心神。 此番听到秦嬤嬤说到外边传言,心知是拖不下去了,长长吁了口气,柳如玉说:“將裊裊唤来吧。” 苏裊听到国公夫人传她便猜到了什么,果然,等她到了养母面前,便听到柳如玉说要送她往庄子上去避避风头。 苏裊沉默一瞬,点头应是,这下换柳如玉诧异了。 照小女儿的性子,听到要將她送走怕是不得闹翻天,毕竟谁都明白,这种时候將谁送走便等於是將所有过错与罪名按到谁身上了。 苏裊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可如今却一个不字都没说。 顿了顿,柳如玉看著垂手低头站在那里的小女儿,声音嘶哑,问她:“裊裊,你是不是恨上爹娘了?” 然而,苏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柳如玉看到,一惯娇纵的小女儿终於抬起头来,眼圈通红:“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一句话,柳如玉顿时涌出浓浓的心疼。 到底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便是骤闻並非血亲,可十几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如今再看到一惯张扬的小女儿露出这般不安又可怜的模样,柳如玉心疼不已。 她伸手將人拉到面前给苏裊抹掉眼泪:“娘怎么会不要你,你是娘从小养大的,可今日之事若无取捨,你与你姐姐往后的名声怕是都要……” 苏裊打断她:“我愿意去的,娘。” 柳如玉愣住,然后就见小女儿吸了吸鼻子无所谓一般:“反正我本来名声也不怎么样嘛,娘不必为难,女儿愿意去的。” 一时间,柳如玉心里一片酸软:“娘的裊裊长大了。” 她满眼愧疚与心疼:“委屈裊裊了,等半年后风头过了,娘就接你回来。” 话音落下,就见小女儿眼睛顿时亮了,然后笑开:“那说好了,我等娘接我回家。” 柳如玉忍不住伸手將女儿抱进怀里……她没看到,被自己抱著的小女儿脸上的泪意与笑意已经消散。 苏裊早已能猜到苏家的选择,从在皇宫里柳如玉毫不迟疑选择保苏萱时她就猜到了,与前世一样,养女与亲女,毕竟不同。 不抱有期望也就不会再失望。 与其闹得难看再被送走,倒不如自己主动,这样至少能先借著国公夫妇对她的愧疚与心疼,暂时稳住自己在国公府的地位。 她眨了眨眼,然后开口冲柳如玉像往常一样撒娇:“那我要买好多好东西带去庄子上。” 柳如玉当即摸出一叠银票:“买,喜欢什么便买什么,不够再和娘说。” 苏裊抱著她撒娇:“娘真好……” 看到小女儿果真被哄好了,柳如玉也终於能压下心底那几分愧疚。 另一边,苏萱在知道苏裊被娘亲叫去后就等著那道声音响起,苏裊知道自己要被送走势必会大闹,引起身边人的不喜,炮灰值必定上涨。 苏裊炮灰值上涨,她这边的爽感与光环就会增加。 她的光环值越高,能影响的人也就越多,影响的力量也就会越大! 这样,她就会成为那道声音所说的女主,世间所有都將会为她让路,她將所得皆所愿,拥有最好的一切。 然而,等到天黑,她也没等到任何声音提示。 苏萱心里忽然涌出浓浓的不安……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之前一直都很顺利啊! 好在很快定国公府姐妹相爭的真相便传开了,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国公府二小姐苏裊並非国公亲女,还冒领了姐姐苏萱对五皇子的救命之恩妄图攀高枝,结果却被戳穿。 一时间,苏裊成了眾矢之的,苏萱也终於等到了爽感和光环值的上涨。 虽然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能提供的上涨值也很低,但至少是有用的。 果然,在光环上涨的第二天,谢轻澜就让人给她送了礼物过来。 苏萱鬆了口气,却又隱隱有些担忧。 苏裊要被送到庄子上,不能在她身边,要再想增加苏裊的炮灰值就比较难了……不过也没关係,苏裊的性子走到哪里都惹人討厌,炮灰值多多少少肯定会增加。 她这边只要能顺利与谢轻澜定亲,光环大涨,那相应的,苏裊那边的炮灰值还会再增加,而苏裊越炮灰,她这边光环就越大……良性循环。 没几日,京城第一美女苏裊的事就传遍了,所有人都知道了,那目中无人的苏家二小姐已经今时不比往日,听说她还要被送到隔壁云州府苏家的庄子上去修身养性,嘖……约莫要灰溜溜离京了。 可紧接著那些暗暗等著看笑话的人就傻眼了:苏裊非但没有灰溜溜逃走,反而大摇大摆出门了。 与以往一般,打扮得枝招展带著丫鬟僕从往万宝阁大手笔买了不少珠宝首饰,不见半分颓跡。 苏裊也的確没有手软。 毕竟要在云州庄子上住半年,那她不得好好给自己置办些东西,几乎將万宝阁新出的珠宝头面搬走一大半她才心满意足,结果刚下楼要出门,就被人堵住了。 “这不是苏二小姐嘛,真巧啊。” 说话的少女一身华丽衣裙,带著丫鬟堵住苏裊去路,满脸幸灾乐祸。 旁边立刻就有人认出来,这不是太师府的小姐叶灵汐嘛。 叶灵汐往日与苏裊便是针锋相对势同水火,两人明里暗里处处较劲,如今乍闻苏裊失势,叶灵汐等不及便第一个跳出来嘲讽了。 她看著苏裊,像是才想起来:“啊,我差点忘了,定国公府可没什么二小姐了,只有个大小姐和养女……苏裊,你没事吧?” 假惺惺的关切明晃晃的嘲讽,苏裊看著叶灵汐,勾唇:“叶灵汐,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我只是变成养女了,又不是变成丑女了……你再酸也还是比我丑,你说,你在这儿高兴什么呢?” 叶灵汐闻言面色一变:“你……” 苏裊又誒了声:“叶灵汐你这髮髻是不是模仿我端午节时的装扮?” 叶灵汐眼底闪过心虚:“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模仿你了!” 苏裊嘖了声:“我是好心提醒,这髮髻快比你腿长了,真不適合你。” 叶灵汐要气疯了:“苏裊……” 可苏裊已经慢条斯理越过她走了出去,叶灵汐气的直跺脚:“且看你还能张狂多久!” 苏裊头都没回:“那你等著看吧。” 买的珠宝会直接送去国公府,苏裊准备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可她刚上马车,忽然察觉不对劲,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寒光闪过,她就被人捂著嘴按到车厢上。 一把匕首抵在她面颊,男人声音压得很低:“劳烦小姐送我出城一趟。” 男人一身寻常布衣,脸上却戴了个面具,遮住了鼻子往上半张脸,身上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在下不想划破小姐这张漂亮脸蛋,所以,还请你聪明些。” 匕首泛著寒意,苏裊连忙点头,然后就见对方缓缓鬆开手。 苏裊咽了口口水,直勾勾看著对方,试探著说:“那万一你到了城外不放我……” 有这份疑虑很正常,男人开口:“你……” 可就在这一瞬,苏裊毫无预兆动了。 她抬手,谢轻澜送的小手弩倏地射出一道箭矢,却不想这男子更快地侧身避开,隨即便是欺身而上,膝盖將她整个人抵住,再度捂住她的嘴。 可车厢狭小,男子又不能弄出动静,以至於电光火石间,为了將匕首避开少女的脸他不得不手肘下沉……等察觉到手肘擦过一片弹软时,他动作一顿。 少女咬牙:“你无耻!” 看到少女狠狠瞪著他的猫儿眼以及眼中涌出的羞恼泪意,男子顿了顿,开口:“意外……抱歉。” 004 被哥哥救了 地方狭小,苏裊被抵在车厢,一双腿也被对方屈膝制住,一动也动不了了,只恨恨瞪著这人。 男子道了声抱歉后依旧语调凉凉:“小姐似乎並不惜命。” 苏裊顿时一惊,连忙拼命摇头。 车厢里光线昏暗一些,面具后,男子清冷的眼看著眼前睁著一双猫儿眼满眼惊恐的少女。 这会儿知道怕了,前一瞬手弩射他的时候那眼神可是凶得很…… “没有下次。”男人淡淡出声。 苏裊连忙点头。 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怕惹怒对方真的被他害了,心里无声咒骂著,却不得不对外边的立春扬声开口:“去城外一趟。” 立春啊了声,明显意外:“城外?” 可就在这时,立春却看到对面两道身影靠近,一人她认识,是三皇子谢永泽,谢永泽身边的年轻男子一身玄色锦袍,冷峻不凡。 那冷峻男子冲立春伸手比了个“嘘”,然后指了指车厢,用口型说:“有人。” 立春先是一懵,猛地意识到什么,驀然睁大眼捂住嘴巴,忙摆手给车夫示意让车夫让开地方。 难怪小姐声音有些不对,又忽然要出城。 这两人是要救小姐…… 三皇子谢永泽有些担忧的看向舒玄清,低声问:“你行吗?” 这一片在街上人来人往的,搞不好就要出事…… 舒玄清抬手示意他噤声,然后不动声色靠近马车……毫无预兆的,他掀开车帘的同时便是狠狠一掌拍过去。 车厢里,苏裊还没反应上来就被一股大力往外拋出去。 男子將她推出马车,反手一掌拍开车厢,飞身便跃上旁边高楼眨眼间消失不见。 苏裊怔怔看著將她接住飞落到街上的人,下一瞬,倏地红了眼圈。 哥哥…… 舒玄清目的是救人,將人接进怀里后便没有去追逐,却不想,怀中少女怔怔看著他红了眼圈。 他自少年时便常年与父亲驻扎边关,甚少回京,可以说是在军营中长大,自然並非什么怜香惜玉的性子,可这一刻,看到眼前这漂亮到惊人的少女,竟是难得生出几分耐性来。 “小姐可有伤到?” 苏裊摇头,却还下意识抓著人的衣襟。 下一瞬,叶灵汐从珍宝阁那边衝过来了:“表哥,她就是这几日臭名昭著、冒领自己姐姐功劳的那个苏裊,你快把她扔下来……用力扔到地上!” 苏裊:…… 舒玄清神情未变,问苏裊:“能走吗?” 苏裊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能。” 舒玄清这才將人放下来。 苏裊小声有些害羞:“谢谢哥……谢谢这位大哥。” 一旁,看到苏裊满眼亮光看著舒玄清的样子,叶灵汐大惊:“死鸟,你该不会是做不了皇子妃就盯上我表哥了吧?我告诉你,我表哥可瞧不上你这种瓶。” 叶灵汐一把拉住舒玄清的袖子:“表哥,你可千万別被她骗了,她平日里飞扬跋扈坏得很,这会儿是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呢!” 苏裊看到自己哥哥,正是满心欢喜又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却没想到叶灵汐一直在旁聒噪,顿时不耐扭头懟回去:“上躥下跳大喊大叫,你是峨眉山的母猴吗?” 叶灵汐大怒:“你……” 舒玄清忍不住开口:“灵汐。” 叶灵汐立刻闭嘴,却忍不住小声说:“我说的是真的,你瞧瞧她这张臭嘴,表哥你才返京不明白,不信你问三殿下。” 谢永泽满脸无奈,表示不愿淌这趟浑水。 舒玄清则是看向对面苏裊,笑著说:“苏小姐方才遇险却沉著冷静,甚至敢反抗,倒是颇有胆识。” 苏裊立刻又不好意思了,一边觉得自己不应该,却又一边忍不住去看对面长身玉立的兄长。 她的哥哥如今还活著,真好……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苏裊!” 谢轻澜原本是陪苏萱来买东西的,因为苏萱说苏裊要被送走,她愧疚难安,想给苏裊好好挑个礼物。 结果却没想到,方才在万宝阁对面的明月楼二楼,亲眼目睹了舒玄清救人的一幕。 此刻看到苏裊眼巴巴盯著舒玄清看,谢轻澜面色微黑,耐著性子跟三皇子打了招呼后,对舒玄清道谢,而后便说要带苏裊回家。 苏萱则是在旁边满眼担忧拉著苏裊袖子:“裊裊,你没事吧?” 苏裊直接甩开她的手,苏萱顿时满脸受伤。 舒玄清看著谢轻澜眼中隱隱的敌意,倏地笑了。 他当然已经听说了这几日京中闹得最热的五皇子与苏家姐妹之事,如今见谢轻澜一边陪著姐姐一边又盯著妹妹,便是似笑非笑开口。 “五殿下一人之力想照应两位姑娘,倒是不辞劳苦。” 舒家是实实在在战功堆砌出来的权贵,因此舒玄清並不会在皇子面前伏低做小,话说的也是直截了当。 谢轻澜语调沉沉:“舒少將军,父皇令你领北衙禁军,如今却有歹人当街行凶,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舒玄清頷首:“多谢殿下训诫。” 谢轻澜收回视线对苏裊说:“与我们回家。” 可没想到,苏裊毫不迟疑:“我才不要……你们两个能不能自己待著別牵扯旁人了?” 说完,毫不理会谢轻澜难看的面色,她回头冲舒玄清眼巴巴道:“舒大哥可以送我吗?” 舒玄清笑了:“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与三殿下一起……” 苏裊当即道:“不要他!” 三皇子谢永泽也是她最厌恶名单上的人之一。 被赤裸裸嫌弃,谢永泽也不好为这种事跟个小姑娘计较,悻悻摸了摸鼻子跟舒玄清告辞。 叶灵汐气得要跳脚,她才不想送苏裊,却更不愿意苏裊这个妖艷贱货单独与表哥在一起,终是不情不愿被舒玄清带著一起上了苏裊的马车。 眼见苏裊与舒玄清一同离开,谢轻澜眉头紧锁面色极臭。 苏萱看了他一眼,然后温声开口:“我见妹妹似乎对舒少將军颇有好感……少將军对妹妹也另眼相待,若是能成就一番好姻缘,我也可以少几分歉疚。” 谢轻澜冷嗤:“什么好姻缘,舒玄清明知父皇有意將我九妹指给他,又在这边招惹苏裊,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嗤笑:“苏裊也就这点眼光了,肤浅!” 苏萱看了他眼底火气,顿了一瞬,垂眼换了话题:“殿下,如今你我二人……殿下是如何想的?” 谢轻澜眉头微蹙,下意识抬眼,却对上苏萱一双怯怯的眼睛。 那眼神怯弱无害,仿佛世间最柔软纯净之所在,让谢轻澜的心倏然间变得一片温软,涌出浓浓的保护欲来。 苏萱声音柔软:“我娘生气,说要我出家做姑子去。” 谢轻澜顿时皱眉:“苏裊都只是送去云州修身养性,为何要逼你做姑子?” 苏萱垂眼:“我与殿下之事如今已经传开,我娘怕不好收场……我知道,便是妹妹如今抽身,殿下心中却还有她……” “谁说我心里还有她?” 想到方才苏裊对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谢轻澜冷嗤:“我与她已经结束了。” 他低头看著苏萱:“你放心,我会去让母妃请旨赐婚。” 这样一心一意对他,又这般善良纯洁的姑娘,他决不能辜负她! 苏萱抬头看他,泪眼婆娑,好似她的全世界都只有谢轻澜一人:“我便知道,殿下是有担当可以託付终身之人……值得我付出一切。” 谢轻澜伸手將她揽进怀里,马车滚滚往前。 另一边马车里,苏裊一直在跟舒玄清说话,一会儿问他什么时候返京的,一会儿问他驻守边城是不是很辛苦……然后又猛地想起来:“我有一套金丝软甲,回头让人送到府上。” 京城的小姑娘都这么热情吗? 舒玄清哭笑不得:“那太贵重了。” 苏裊忙道:“舒大哥救了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眼见自己再推脱这姑娘都要急哭了,舒玄清只得无奈应了,预备改日回礼便是。 叶灵汐终於忍不住:“苏裊你该不会真是想打我表哥主意吧?你若是识相……” 话没说完就被苏裊惊愕打断:“你怎么在这里?” 已经咬牙切齿一路的叶灵汐:…… 苏裊看向舒玄清,认真开口:“舒大哥救了我,我见了舒大哥便觉十分亲近,绝没有半分別的意思,请舒大哥不要误会。” 少女眼神真挚,那几分亲近之意也清澈见底,舒玄清其实自己也觉得这姑娘面善,闻言便笑道:“苏小姐烂漫纯真,在下自然不会误解。” 说著,舒玄清心中却不由得想到,若是他妹妹还在,如今也有这般大了。 等到了国公府门外,马车停下,舒玄清与叶灵汐下车。 苏裊依依不捨,却又只能生生克制著,眼巴巴看著舒玄清:“舒大哥,再会……” 说完她终是没忍住:“等我去了云州,舒大哥可以来看我吗?” 苏裊也知道自己有些失了分寸,可看到前世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兄长好好站在面前……她没直接抱著人不放已经是很自製了。 舒玄清心中哭笑不得,这少女有些自来熟的过分了。 他只能温和却疏离道:“若方便之时,我顺路的话去探望小姐。” 叶灵汐在旁边嘖嘖:“要被赶走咯苏裊,等半年后你回来,你姐姐要嫁皇子,以前追著你的那些人家也不可能再娶你,到时候你声名狼藉嫁不出去,太惨咯……” 舒玄清皱眉:“灵汐。” 下一瞬,却见前一瞬还对著他像只可怜小猫的苏裊衝著叶灵汐重拳出击:“那就祝你嫁给他们啦。” 想到那些打马游街装腔作势的二世祖,叶灵汐大怒:“谁要嫁他们,苏裊你太恶毒了!” 可苏裊已经摆摆手再不理她。 叶灵汐气急:“表哥你看,她坏的很。” 舒玄清勾唇:“我倒觉得这苏小姐生性简单烂漫很是可爱……” 叶灵汐:…… 005 仇人相见 可能是因为白日里见到了舒玄清与三皇子谢永泽,这一晚,苏裊又梦到了前世。 那时她已经被苏萱陷害的臭名昭著,被谢轻澜幽禁在別院后苏萱却犹不肯罢休,利用一个锦衣卫嫁祸她私通,正是走投无路之际,却没想到,她的亲生父兄找上门来了。 原来,她居然是上將军府当年被偷走的小姐。 上將军府地位不低,苏裊这个好不容易被寻回的小姐亦是被父兄捧在手心,她那时儼然已经有些疯魔,憋著一口气要与苏萱爭个高下,死活要再嫁一位皇子。 兄长舒玄清心疼她,用滔天军功与对三皇子的救命之恩做筹码,令三皇子谢永泽娶了她。 然而,婚后没过多久整个京城就传遍了,说三皇子嫌苏裊声名狼藉始终不肯碰她,爱慕巾幗女將叶琳琅。 从名满京城的“第一美女”成了独守空房的二嫁弃妇,苏裊愤恨去捉姦,却被叶琳琅身边新提拔的一个副將关起来。 那副將胆大妄为,非但阻止她捉姦,还说三皇子与叶將军情投意合乃是天作之合,而她名声不好轻浮荒唐,劝她主动退出。 苏裊快气疯了,而后便借兄长的人绑了那对她口出狂言的副將,对他极尽折磨与羞辱。 可她怎么都想不到,那个被她疯魔之际用难堪与露骨手段极尽折磨羞辱的副將,居然正是战场重伤失忆后流落在外的大皇子。 大皇子谢沉砚失忆时为叶琳琅招揽在云州军中,叶琳琅返京后没多久便將他提拔到京城,却不想刚进京没几日便落到苏裊手里,就在被她折磨羞辱后,谢沉砚恢復记忆,回到皇宫继而入主东宫。 没过多久,嘉恆帝因病退位,传位给谢沉砚……那个被苏裊折磨羞辱过的人,成为大齐新君。 而她的丈夫三皇子以她差点害死新帝为由,將她休弃后关到別苑,只让人给送饭,令她苟延残喘著。 这个时候,还愿意保护她的亲生父兄已经战死沙场,再没人给她撑腰了…… 最后那一日,宫中嬤嬤推开偏院的门,也送来了新帝赐下的御酒。 一杯酒下肚,五內俱焚。 苏裊在梦中啜泣著,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叫“哥哥”…… 贴身丫鬟立春忙將人唤醒:“小姐,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苏裊驀然睁开眼,定了定心神,缓缓摇头:“没事。” 可想到梦里自己那些中邪了一样蠢不可及的行为,苏裊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凭什么她就是炮灰! 怔怔出神片刻,她对立春说:“快些收拾好东西,我们儘早动身去庄子上……” 前世濒死时那些声音太邪门,苏裊觉得在如何对付苏萱这件事上要从长计议,而眼下,她有更著急的事。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毫不拖延要离京往云州庄子上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要去报仇的! 如今,前世毒死她的狗皇帝谢沉砚还失忆流落在云州乡野,一无所有、毫无依仗。 苏萱那些人跑不了,回头可以慢慢对付,唯有这个前世毒死她的人,若不趁早收拾了,往后就再不可能报仇雪恨! 想到前世谢沉砚帮著叶琳琅针对她,极尽嘲讽,而后登基,在她磕头认错后,分明说不会与她计较以前被她羞辱之事……可一转眼,先是让谢永泽休弃她,然后给她灌了毒药。 出尔反尔的偽君子……毒杀之仇,不共戴天! 三日后,一行队伍洋洋洒洒出了京城直奔云州。 云州距离京城只有不到两日路程,翌日中午,苏裊便进了云州城。 长街繁华,摊贩的吆喝声中,行人摩肩接踵。 苏裊一身华丽綾罗带著贴身丫鬟立春走在街上,头戴帷帽四处打量著。 半透明的轻纱並不会遮挡她的视线,却可以帮她挡住外人的目光,免得引来一些让她厌恶的注视。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襤褸的身影像是被人推了下,毫无预兆撞到她腿边,爬起来后便是恐慌得一边道歉一边连忙逃离。 然而,逃离的身形却被立春一把揪住。 立春將人揪住后直接一巴掌呼过去:“交出来。” 那乞丐眼见逃不掉,忙战战兢兢將刚刚撞上一瞬拽走的荷包交了出来。 周围人这才看到,原来是个偷儿。 可就在眾人以为偷儿乖乖交出荷包就会被放走时,却见那带著帷帽衣饰不俗的千金小姐冷声开口:“你那脏爪子毁了我裙子,准备如何赔偿?” 华丽繁复的裙摆上,一个黑乎乎的手印。 乞丐噗通跪下来磕头求饶直道赔不起,然后眾人就听到那声音很好听的小姐似乎冷笑了下。 “一句赔不起便完了?” 说话间,她伸出手来……手里握著一条皮鞭,皮鞭一抖,便啪的一声抽到偷儿胳膊上。 方才她就注意到这乞丐了,在城门口立春给那些小乞丐施捨时便是他抢走了好几个小乞丐的铜钱,如今竟一路尾隨伺机偷窃。 那乞丐胳膊上被抽出一道血痕,疼的大叫起来。 眾人只见那千金小姐犹不解气,抬手又要抽下来,就在这时,斜地里一只手伸出,驀然抓住了她的长鞭,速度之快竟让苏裊身后几步远的护卫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护卫上前,那身量頎长的男子鬆开长鞭后退一步,缓声劝道:“他年岁尚浅且是为了果腹,小姐大人有大量,又何必下此狠手。” 苏裊正觉得这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然后就被围观行人的议论打断思绪。 “得饶人处且饶人。” “穿的那么好却为富不仁,嘖嘖。” 苏裊没理会那些愚民,嗤笑了声冲那出手的男子道:“你既说他可怜让我饶恕,那便替他赔我裙子,这是云烟纱,折银五十两。”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隔著轻纱,苏裊看不清那男子的神情,见对方也不说话了便是一声嗤笑:“果然慷他人之慨就是简单,到了自己出力的时候便不说话了。” “虚偽刁民!” 红唇轻启,语调不屑,苏裊一脚踢开那偷窃的乞丐,迈步继续往前。 她还有要事,懒得跟这些愚民纠缠。 前世,苏裊曾无意间听到叶琳琅与人说过自己与谢沉砚相识的情形。 说是中元节正午,失忆的大皇子替婶母求药购买血参,云州府唯一一支血参却被她买了,然后便遇到了求药的大皇子。 她分了大皇子一些血参,两人就此结识。 这会儿已经接近正午,她没有继续耽搁时间,直奔云州府最大的医馆紫霞堂。 进门后苏裊便让立春上前,指名要购买血参。 紫霞堂掌柜起初还有些犹豫,因为那血参是他们镇馆之宝,可当看到小丫鬟手中的银票时,掌柜立刻就笑了,连忙將人引入內堂,恭敬小心的捧来那株大拇指粗细、价值不菲的血参。 苏裊让人收起来,一颗心顿时定了下来。 她要阻止叶琳琅与谢沉砚结交,还要在谢沉砚这个流落在外的皇子被人发现前,除掉他! 前世被他一杯毒酒鴆杀,若等他来日返京入主东宫,便报仇无望了。 果然,片刻后,外边响起了求购血参的声音,是一道女声。 苏裊猜测便是那叶琳琅。 听到掌柜的说已经售出,叶琳琅也没再纠缠,隨即带人离开。 苏裊安静喝茶並不著急,然后就听到,叶琳琅前脚出门,后脚便又有人进来。 依旧是询问血参,掌柜的哭笑不得,再次告知他这里的血参在片刻之前已经售出。 就在那男子询问售出给何人时,苏裊不动声色带著立春和护卫出去,立春则是不慌不忙一边走一边將血参的盒子盖上。 苏裊盈盈往外,下一瞬,便见一道身影走到她身前。 对方似乎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开口了:“恕在下冒昧,敢问小姐购买的血参能否转卖给在下些许,我只要些参须即可。” 苏裊立刻听出来,原来竟是之前在街上阻止她打那小偷的男人。 所以,这就是那位即便失忆了却依旧品性正直高洁,喜好锄强扶弱的大皇子谢沉砚? 顿了顿,苏裊掀开帷帽前轻纱,漫不经心看向对方……然后就与一双清冽凤目直直对上。 陈砚也在这一刻看到了那千金小姐的模样。 比上次在马车中时更加清楚和夺目。 帷帽轻纱內露出的一张脸极尽稠艷,黛眉猫眼、琼鼻粉唇,就像是含苞初放的娇艷朵沐浴著明艷却柔和的日光,熠熠生辉。 想到上次在马车里被他制住时这对猫儿眼中的惊恐与愤怒,陈砚垂眼拱手:“家人病重,冒昧求药实属无奈,还望小姐原谅。” 那双清凌凌的凤目垂下去,只能看到冷峻轮廓。 便是作寻常百姓打扮,可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气息冷峻,一眼便能看出非同寻常。 想到前世谢沉砚被她玩弄折磨时双眼赤红的羞愤,以及登上皇位时的冷厉威严,苏裊笑了。 她说:“是你啊。” 大皇子谢沉砚……哦对了,他如今只是平民陈砚。 “先前在街上是在下冒犯,只要小姐愿意转卖些许参须,在下可赔礼道歉。” 苏裊收回视线继续往前:“不好意思,不卖。” 千金小姐颐指气使分明没把他瞧在眼里,陈砚追上前几步低声央求:“家中长辈病重,还求小姐能不计前嫌,若小姐肯转卖些参须给我,在下任凭小姐出气。” 终於,千金小姐脚步微顿。 “真想要啊?” 苏裊扭头看他。 陈砚拱手。 苏裊笑了:“也行,我身边呢缺个下人,你若是给我做一个月的下人,任凭差遣,我便卖给你一些参须,如何?” 果然是记恨,想要以此折辱他出气。 陈砚点头:“成交。” 苏裊抬了抬下巴,立春立刻將血参的参须拽了下来:“十两银子。” 血参贵重,再加上对方故意刁难,一撮参须卖十两也不奇怪……可陈砚手里这会儿没那么多钱。 前几日在京城那次差点被传闻中的锦衣卫发现,白跑了一趟没赚到钱,他现在手里只有五两银子。 看到他的神情,苏裊就知道了:“怎么,没钱啊?” 陈砚嗯了声:“银钱不够,我只能拿出五两。” 苏裊直接迈步又要走,然后就见陈砚追上来沉声道:“我做小姐三个月僕从,三个月內会还上剩下的五两银子。” 苏裊想了想:“可以。” 陈砚立刻看向参须,苏裊却道:“东西当然也要三个月后再给你,不然像你这种刁民,拿了参须跑了我去哪儿找你。” “刁民”陈砚嘆气,认真保证:“我不会跑……只是家人病重,还望小姐宽宥。” 然后就听到千金小姐嗤笑了声:“你的承诺一文不值……现在送我去济寧县城。” 云州府济寧县城? 陈砚家就在济寧县城,倒是顺路。 苏裊像是忽然大发慈悲:“这样吧,你先好好护送我到济寧县,我到了家安顿下来,便將参须给你让你回去救命。” 忽然又好说话了? 陈砚抬眼看了眼帷帽,瞧不见千金小姐的神情,他点点头:“多谢小姐。” 片刻后,苏裊在街上採办了一大堆东西,终於回到马车前。 已经变成“下人”的陈砚將东西放到马车上后走到前面准备赶车,几名护卫骑马护在车后。 可就在这时,陈砚看到,千金小姐走到他跟前,抬了抬下巴。 “跪下。” 陈砚眉头微蹙看向她。 苏裊冷笑:“你不跪下让我踩著,我怎么上车?” 少女满眼恶意:“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当下人吧?” 马车车架上分明放了凳子,可她却偏偏要他跪下,摆明了便是因为之前的事故意折辱。 看了眼带了帷帽才堪堪到自己下巴的娇小姐,陈砚顿了顿,半跪下来,一条腿曲著撑在地上。 他婶母等著血参救命,他既答应了对方做僕从换药,那便放得下身段。 苏裊原本是想让人跪趴著的,又担心逼得太狠了他不肯干,让她的计划功亏一簣,因此便没有再找茬,抬脚便踩到他大腿上。 然而,大腿不是凳子,苏裊明显没有经验,踩上去又想泄愤,狠狠研磨了下……结果一用力,脚下一滑,立春想要搀扶却没能將人抓住,眼睁睁看著自己小姐惊呼一声倒下,直接將半跪著的泥腿子扑倒在地。 陈砚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娇小姐繁复的衣袖糊了一脸。 视线不清楚他便不好贸然伸手,只能顺势向后倒去勉强將人护住……然后就感觉到脸上一片弹软馨香。 苏裊帷帽掉落,察觉到什么,怔怔低头,就对上陈砚有些僵滯后又立刻移开的视线。 苏裊毫无预兆抬手便甩了一耳光过去。 “啪!” 她咬牙爬起来。 陈砚被伴著香风的巴掌打的偏过脸去,抬眼就看到气冲衝上了马车的千金小姐通红的耳尖。 他想起先前的情形……他的脸恰好被压在她胸口下,是与上次马车中截然不同的触感。 虽並非有意,也的確失礼。 舌尖抵了抵面颊,陈砚没什么表情,不发一语上车,挥动马鞭:“驾……” 006 欺凌他 苏裊要谢沉砚死! 她先前故意在街上买了许多东西,又让大部分护卫躲在暗处,故意做出一副肥羊的姿態,便是为了引来这条道上隱藏的山匪。 她知道云州府往济寧县去的山道上时常闹山匪,便想到尝试借山匪的手杀了谢沉砚。 然而,山匪的確来了,谢沉砚这个新收的下人也的確迎了上去……可那十几名山匪居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马车后提前被交代过划水应对的护卫也惊到了,有些诧异的看著那名一身布衣的男子。 出身乡野,居然有这样的功夫! 苏裊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她眼睁睁看著谢沉砚用山匪掉落的长刀杀死了五名山匪,而后那些山匪便落荒而逃……借刀杀人的计划就这样落空了。 她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让身后的护卫出手,在这里杀了谢沉砚,嫁祸到那些山匪身上。 可下一瞬她就驀然惊醒过来:这些护卫都是苏家的,万一今后有人知道她兴师动眾让护卫杀一个民夫,引起怀疑,那便是后患无穷给自己挖了天坑。 更何况……苏家给她的这些护卫,还真不一定是谢沉砚的对手! 她刚刚怎么会冒出那么愚蠢的念头? 苏裊抬眼看著马车外的谢沉砚,暗暗握拳。 当初他一杯毒酒就要了她的命,如今,他却这般难杀! 苏裊扔下车帘退回车里,满面冰寒。 立春以为自家小姐是嚇坏了,连忙不住声的安慰。 陈砚扔了长刀回到车边,就听到车里丫鬟像是在哄小孩:“没事没事了,小姐不怕啊。” 於是他想起来,刚刚山匪出现时,车帘缝隙后一双眼藏在那里一直看著外边。 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 片刻后,车帘外响起男人平静的声音:“不知今后该如何称呼小姐?” 作为下人,问主子的称谓也正常。 苏裊先前没说就是想著反正他也活不成……可如今人好好活下来了。 她暗暗咬牙,立春看了眼自家小姐,出声道:“主家姓苏,別的不该问的不要问。” 太阳落山的时候,马车驶入济寧县平安巷,陈砚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苏小姐要去的苏园,就在距离他家不远的斜对面。 平安巷占据了大半条巷子的那座富贵园子前几日就有人来收拾了,说是主家要来住一段时日,没想到原来就是她。 等马车停到苏园门口,在巷子里街坊们或远或近的围观中,陈砚跳下马车问苏裊可否容他將血参送回家给婶母入药,然后再来听凭差遣。 他说:“我家就在对面不远处。” 苏裊透过帷帽往那边看了眼,哦了声:“去吧。” 她说:“快去快回,如今你是我苏家下人,休想偷懒。” 说完,她又看了眼陈砚胳膊上用破布包扎的地方,那是之前遇到山匪时被划破的。 人没杀成,想到他的身手,苏裊略一思忖,便在立春拿出血参来的时候,伸手嘎嘣掰了一小节下来:“算是你受伤的补偿,拿回去给你家人入药吧。” 不值钱的东西不要紧,主要是先將人笼络好才能伺机而动。 陈砚看著那块血参,顿了顿,伸手接过:“多谢小姐。” ……………… 七月的傍晚正是人们纳凉的时候,苏裊进了院子大致看了看,还算满意。 虽然不是苏家亲生女儿,但到底养了十几年,如今她又主动退让,再愧疚之下,养父母在物质方面不会苛待她。 院子里有下人护院,苏裊暗暗算了算,虽然也有三十多个,但……加起来怕也不是谢沉砚的对手。 都失忆了,武功却没忘,简直混帐! 等到苏裊洗漱后换了衣裳,立春便进来说有邻居来打招呼。 新搬来了邻居住户,周围离得近的热情一些的人便主动来打招呼,苏裊懒得与那些平民百姓寒暄,却又想著还要住一阵子,得维护自己人美心善千金小姐的表象。 这样,等她弄死谢沉砚,旁人才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想到这里,苏裊便耐著性子出去。 那些邻里果然很热情,嘰嘰喳喳围在大门口。 “早听说苏园主家是高门,今日总算看到人,也是开眼界了。” “今日小娘子下车我瞧见了,那衣裳料子,怕是有钱都买不到。” 苏裊心中不屑,可拿下帷帽一瞬,她便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主动开口寒暄,然后就见对面那些街坊倏地睁大眼! “天,竟有人生得这样美貌!” “这立刻就將金家小娘子比的无法入眼了……仙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苏裊早已习惯了旁人惊诧於她的脸,但听到这些话还是满意的。 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也算有眼光。 立春带著两个小丫鬟將果子点心拿出来分给眾街坊,那些人看著精致的果点,立刻又是好一通恭维,还有人也热情的从家里拿了橙黄的果脯来回馈。 等到陈砚送完血参回到苏园时,就见那位千金大小姐已经送別眾邻里转身进了院子。 门口家丁认得陈砚,知道是小姐收的隨从,没有过问將人放了进去。 陈砚刚进院门,却见先前还在外边笑吟吟被眾邻里恭维夸奖的苏小姐,满眼嫌弃將邻居送得果脯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篓里。 陈砚看了眼竹篓里街坊们平日不捨得多买的果脯,沉默著收回视线。 果然是被惯坏的娇小姐。 苏裊並不缺人干活,让谢沉砚做下人,半是为了欺凌他出气解恨,同时也是为了方便找机会干掉他。 第一次没成,她只能默默再做打算,但人是一定要杀的……在这之前,她还可以趁机好好出出气。 於是,她故意让谢沉砚给她打洗脚水。 即便失忆,可看他先前在街上阻止她鞭打小偷的举动就知道他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变,高洁正直?呵呵…… 苏裊暗想著,让他打洗脚水时他一定觉得屈辱极了。 然而,谢沉砚很快就端了木盆进来,平静將水放到地上,没有任何生气或者屈辱的表情。 苏裊忽然就想起前世她设计让人捉了他玩弄羞辱时的情形。 他成了阶下囚还敢训斥她,哪怕被她折磨的皮开肉绽都不肯说出半个求饶认错的字眼。 看到他那副清高自持的討厌模样,苏裊冷笑著將旁人赶出去,给他灌了烈性春药,偏要看他冠冕堂皇的面具碎裂。 然而,这人便是被药性折磨的呼吸紊乱气血翻涌,却犹不肯服软,还骂她荒唐轻浮放荡不堪! 苏裊当时气疯了,直接上手……故意在他被锁链死死锁住的情况下,让他被折磨的不上不下生不如死…… 可即便神情已近扭曲,即使她故意恶劣告诉他,只要他服软,她便放过他……那人却只是用那双赤红的眼死死看著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最后,她就真的被他让人毒死了…… 可恨他没了记忆却还有一身武艺,竟然没被山匪杀死,不然,她也用毒试试? 但好好一个人被毒死了,若是查起来也容易有麻烦。 烦死了…… 007 践踏他 一路舟车劳顿,即便是换了新地方,苏裊这一觉也睡得沉沉,等到她醒来时已经过了早膳时间。 但现在在苏园里她是老大,自然是她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 用完早膳出去,便看到谢沉砚已经候在院子里等她差遣。 苏裊昨晚苦思冥想,临时想出了个法子,准备试一试。 她对谢沉砚说想自己做狐裘大氅,让他去山里猎狐狸:“若是打到猎物,我按照市价买。” 原本的约定是做她家僕人,並不是猎人,所以苏裊给出了合理的解决方法。 陈砚知道自己一身功夫不俗,自然不怯进山,只是他还以为这千金小姐会將他留在身边故意磋磨,没想到居然將他派了出去。 於是,陈砚从库房领到了一套弓箭武器。 看了眼手中破破烂烂的武器,他不发一语带著便出门往山里去了。 千金小姐果然很记仇。 不过也是,先前在马车里被他制服都敢拔刀反抗,她原本也不是什么乖顺性子。 平安巷这边在县城边缘位置,从巷子尽头的石桥过了小河便是一条小路,沿著道路往前,路边是连成片的田庄,蔓延到山脚下,小半个时辰便能到山里。 苏裊看著谢沉砚背影消失,心里暗暗希望他山里被什么野兽豺狼吃掉。 她问管家:“给的武器没问题吧?” 管家景叔忙道:“都是破破烂烂没法用的。” 苏裊满意点头。 早膳过后,苏裊出门透气放风,毕竟这地方的风光著实不错,不用像在京城时一样要从高门大院乘车好久才能到各处游玩。 她出了门,就见巷子各处的人明里暗里往这边看来。 毕竟,苏园贵不可言,又听说搬来的千金小姐是个绝世大美人,大家就都想瞧上一瞧,究竟什么样的容貌才能称得上一声绝世美人。 於是,等苏裊出了门往石桥小河那边走去的时候,周围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她没有带帷帽,毕竟已经到了家里,整日遮遮掩掩的不方便还略显做作。 她就生得这样美貌,何必偷偷摸摸遮著。 石桥那边人很多,早膳刚过天还不热,正是比较清閒的时候,苏裊一路走过去,就听到左右的人小声议论著,也都是些她早已听腻了的夸讚。 等快到石桥时她终於知道为什么人都聚在石桥边,原来是有人在作画,而被画的,则是坐在石桥旁柳树下的一个华服少女。 华服少女名叫金明珠,乃是济寧县富商之女,惯有济寧第一美之称。 附近的人都知道,金明珠小姐瞧上了陈家二郎,陈序,再加上金家离平安巷不远,所以金明珠经常往这边跑。 今日便是她一两银子请陈序给她作画。 一来,作画的时候画师必须一直盯著她看,金明珠打扮得美美的就想让陈序看她,二来,则是她听说平安巷新来了位苏小姐,传言说苏小姐可比她这个原本的济寧第一美女还要漂亮的多。 金明珠才不信,直接便杀过来了。 可等她在眾人小声议论和视线中看到漫不经心走过来的女子时,眼睛就瞪大了。 先是不敢置信,接著便是忍不住的气愤。 金明珠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被比下去了! 可是,她也不差啊! 这小蹄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住进了平安巷,万一瞧上了陈序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金明珠便又斗志昂扬,狠狠白了眼苏裊。 苏裊:? 她没理会那瞧著莫名其妙的华服少女,毕竟对方跟她可不是一个段位,甚至不够被她放在眼里。 苏裊看的是那个作画的人,准確来说,是那人的画。 若说苏裊还有什么才艺,那便是画画了,她於绘画一途颇有天分,只是以往总是忙著与谢轻澜吃喝玩乐,很少有耐下性子好好画的时候,但不得不承认,她是喜欢画画的。 自然也懂画。 这个人画的居然还挺不错,这手画技便是在京城也能崭露头角。 看画看的认真,苏裊无意识也就走了近了些,倒是没留意到对面那被画的少女越睁越大的眼和越来越恼火的神情。 遭了,果然是衝著陈序来的! 就在这时,苏裊忽然看到那正在画画的人笔尖一晃,竟然在好好的画上拉出一道墨痕,就在她满心诧异时,那人竟是直直往旁边倒下…… 旁边就是石桥,石桥下是河滩上嶙峋凌乱的石头,摔下去便是个头破血流。 更重要的是,她就在他旁边,这人是朝她倒过来的。 苏裊一把將人推回去:“喂,你干嘛?” 陈序还以为自己会摔个头破血流,可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不受控制的身形被推回来,他连忙扶住画架勉强稳住自己,然后就听到一道绝称不上友善的声音。 与此同时,眼前的眩晕散去,陈序怔怔看著如拨云散雾后出现在眼前的脸,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便是万齐放。 金明珠已经冲了过来,立刻將自己插到陈序与那狐狸精中间,满眼担忧看著陈序。 “陈序你怎么样,你没事吧?都怪我,我不该明知你生病刚好还让你画画……你画的真好,我好喜欢啊,这是润笔费。” 陈序不动声色退开半步,和往常一样客气却疏离的拒绝:“画作未能完成,我不该收钱。” 金明珠急得不行:“已经快好了啊,你怎么这么犟……” 苏裊看著那两人言语间拉拉扯扯腻歪的不行,移开视线,捡起地上毛笔涮了涮,沾了顏料,看也不看刷刷挥手。 “好了!” 苏裊扔了破烂烂差点影响她手感的画笔,后退开来:“画完了,你们该收画的收画,该付钱的付钱,可以把路让开了吗,我要过桥。” 金明珠目瞪口呆看著短短片刻就变得完美的画像,旁边,陈序怔怔从画上移开视线,下意识后退两步,就看到那方才救了他的少女拎著裙摆神態隨意踩上石桥带著丫鬟走远了…… 苏裊並不是为了救人,將人推回去也是嫌弃的成分更多一些,可没想到,午饭的时候,门被一个小豆丁敲响了,说是来道谢。 小丫头片子穿著带补丁的旧衣服,但还算乾净,小心翼翼端了个瓷碗,里面是暗红色点缀著绿葱的……小炒鱼? 小豆丁终於从看到仙女的惊诧中回过神来,细声细气说:“苏小姐救了我二哥,我娘说这是她做的小炒鱼,夹馒头很好吃的,让我给苏小姐送来道谢。” 想了想,小丫头继续说:“我大哥不在家,娘眼睛看不到,二哥是个男子不方便来送,就让我来了。” 原来今天推了把的那个是谢沉砚现在的弟弟啊,嘖! 苏裊本瞧不上寒门小户的吃食,只是这野菜炒小鱼闻起来鲜香麻辣的,竟让她想试试。 她摆摆手让立春接了海碗,片刻后,小姑娘端著一大盘精致的糕点回到自家院子里。 陈序有些紧张的迎上前,等看到那些济寧县內很少见的精致糕点时,顿时愣住:“阿寧,怎么回事?” 陈寧依旧是细声细气:“苏小姐说谢谢小鱼,她很喜欢,她说『你上我来』,送给我们这些点心。” 陈序知道,苏小姐说的一定是礼尚往来。 看著盘子里精致的糕点,想到上午眩晕后於天光乍现中看到的少女,他心中一阵悸动,握了握拳,勉强压下。 另一边,苏裊让立春用刚蒸出来的馒头夹了小炒鱼试试,然后就发现,果然鲜香麻辣……很好吃。 但她很少吃辣,也不扛辣,很快便是一边吸溜吸溜喝著冰镇酸梅汁,一边忍不住一口一口,立春看得直皱眉,生怕给自家小姐辣坏了。 苏裊让她尝她也不肯,结果正要將小鱼挪走,却不慎打翻在地。 苏裊气道:“你是故意的。” 立春则是满脸无辜:“奴婢冤枉……” 苏裊白了她一眼,立春笑嘻嘻去收拾打扫。 等到陈砚拎著一只白毛狐狸走进院子里的时候,不经意就看到了垃圾篓里的小炒鱼。 因为他们家改善伙食时经常做这个,瞧著有些眼熟,他就多看了眼。 將狐狸交给护院,得知苏小姐在休息让他晚点回话,陈砚便转身回去自己家里。 婶母眼睛不大好又在病中,陈序也是生病刚好,他有些放心不下。 进了院门,就看到小阿寧举著一块点心跑过来:“大哥,吃,很好吃。” 精致的点心不像是邻里会给的,陈砚顺口问了句,就听到小妹说是娘让她给苏小姐送了碗小炒鱼后苏小姐回礼的。 陈序在旁边红著耳尖解释了苏小姐救自己的事。 陈砚不发一语,想到了苏家垃圾篓里的小炒鱼。 那是他家人不捨得吃送出去道谢的……和那些邻里热情送上的果脯一样,直接进了苏家的垃圾篓。 他摸了摸妹妹的头,然后起身走进屋子温声叮嘱:“苏家富贵,什么都不缺,婶娘往后別送东西过去,平白浪费。” 陈大婶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婶娘给你丟脸了?” 陈砚摇头:“怎么会。” 片刻后,陈砚被喊去苏园。 苏裊往他身上看了看,不光没被野兽撕了,连伤都没有……即便她已经知道这廝身手了得,可真的看到他好好的回来了,还是忍不住满心失望! 她懨懨摆手:“行了,明日继续去,今日这狐狸……” 话没说完,却听到谢沉砚淡声开口:“狐狸便抵了苏小姐今日送的糕点,往后还请小姐不要再往我家中送东西,寒门小户消受不起。” 苏裊一顿,回头看著他,唇角翘起:“怎么,一点糕点都戳到你可怜的自尊心啦?” 看到谢沉砚不高兴,苏裊顿时心情转好,故意羞辱他:“不过是你家人自己上赶著送东西给本小姐,回礼是本小姐的教养罢了,你委实无需太过敏感自卑。” 然而,对面谢沉砚却並没有露出任何类似於自卑的神情,反而是抬眼直直看过来:“若真有教养,便不会毫不遮掩將旁人的心意弃如敝履。” 苏裊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撒到地上后被扫进垃圾篓的小鱼。 可她当然不屑於向谢沉砚解释,况且本就有意在杀了他之前折辱一番,她便勾唇笑开:“那也要看是什么心意,有的东西太过寒酸,可不配入本小姐的眼。” 说完,果然就看到谢沉砚因为家人心意被践踏而露出的冷意。 苏裊心情愈发好了,一边欣赏著,一边慢条斯理给自己剥了颗葡萄。 陈砚抬眼,便对上苏大小姐居高临下恶劣不屑的笑意。 阴阳怪气羞辱他似乎让这个千金小姐很愉悦,她不紧不慢將葡萄餵进嘴里,嘴唇被葡萄汁水染得剔透晶莹…… 008 够不够咬死他 翌日清晨,陈砚照旧拿著破弓烂剑进山。 虽说约定好了要做三个月的苏家僕人,但他也想早日还清债务。 苏裊则是悠閒至极,用完早膳后悠哉悠哉的出门散步消食。 济寧县虽然不算富庶,但民风还算不错,平安巷这边住户也都还算和善。 苏裊起来的本就晚,再不紧不慢吃完早饭,差不多就已经到了做午饭的时候,这会儿家里的劳力在外挣钱,女眷则是正在做饭,因此巷子里看不到几个人。 邻里喜欢扎堆聊天的石桥那边也没有什么人影,瞧著风景更加雅致秀美。 苏裊带著立春往石桥走去,刚到石桥边,就看到原来还是有人的,高个的在石桥下的河里弯腰摸索著什么,小豆丁在石桥对面路边玩耍。 立春也认出来,那不是陈家兄妹,好像叫陈序和……陈寧? 她有些好奇,开口问:“喂,你找什么呢?” 一出声就隨了自家小姐的几分骄纵。 陈序从河里抬头,看到石桥上的苏裊主僕,顿时面色有些发红:“舍妹一只鞋掉了下来,我在找她的鞋。” 立春笑了:“鞋子掉进水里怕是早就冲走了,这哪儿还能找到啊。” 陈序强忍著没去看立春旁边的苏小姐,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找找看,若寻不到那便只能作罢。” 立春摆摆手:“那你仔细找吧。” 正要搀著自家小姐往前,立春忽然瞧见什么:“誒,你看前面那石头缝里卡著的是不是你妹妹的鞋子?” 陈序连忙去看:“在哪里?” 立春凑到石桥边上给他指:“左前方,黑青色那个大石头,瞧见没有……” 苏裊看著立春弯腰撅著屁股伸手给陈序指引,脑中不由得冒出个念头:这屁股看起来很適合踢一脚。 陈序一直没看到,立春急得从旁边下了石桥给他指,苏裊则是坐到石桥旁笑嘻嘻看著那两人鸡同鸭讲。 她怀疑这书生眼睛可能有些问题,那么明显的鞋子他愣是看不见。 就在这时,听到什么动静,苏裊从身后大石头上探出头去,就看到石桥对面停下来一辆马车,正是夏日,车帘却十分厚重。 车上下来一个胖婆子,走到那边正在独自玩耍的小豆丁身边笑眯眯在说什么。 苏裊正觉得奇怪,却见那婆子毫无预兆一把將瘦小的女孩抱住,手中帕子捂到小孩脸上,几步就往马车那边窜去。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苏裊以前隱约听说过偷小孩的人贩子,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这般大胆。 她一声怒喝:“你们做什么?” 一边拎起裙摆往那边跑去,苏裊一边大喊:“陈序你妹妹要被人贩子偷走了。” 立春扭头也看到了,立刻大喊:“来人啊,抓人贩子。” 胖婆子压根没看到石头后边还有人,只当是一个小丫头落了单。 此时她已经把陈寧塞进了马车,原本她一上车,车夫一鞭下去马车就衝出去了,这些人的腿脚哪能追得上,可偏偏胖婆子看到追过来的苏裊,视线落到那张脸上,心里的贪婪就再也压不住。 即便是做她这行的见惯了各种美人,可美成这副模样的还真是不多见,再加上前几日踩点许久,也没听过这平安巷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人家,便想著这绝色美人儿最多是个富家女。 这副样貌绝对是摇钱树,掉金元宝那种…… 於是,胖婆子没让马车走,蓄势只等著那美人儿追到跟前,一把抓住美人的手就要將人也拖上马车,可猛地一拖……没拖动。 闺阁千金尤其是长成这副模样的,哪个不是娇生惯养身娇体弱的,可当胖婆子將人抓住的下一瞬,却猛不防反被一把扯下马车。 摔得趴在地上晕头转向,胖婆子还没回过神,就见那如珠似玉的美人儿一个翻身居然直接骑到了她背上。 苏裊从小被娇惯得无法无天,这一年多快两年更是跟著谢轻澜骑马打球甚至还跟他学了几下拳脚,再加上从小体质好气血足,瞧著不显却是一身的劲儿。 她直接就压住了胖婆子,扯住她头髮挥拳就砸。 胖婆子被打得哇哇大叫,旁边的车夫见势不对连忙跳下车来想要帮忙,这时,立春也扑上来了。 立春更是一身牛劲儿,那瘦小的车夫被她一脚踹倒在地,挣扎著惨叫起来。 陈序光著脚衝过来时,苏家的护卫已经从桥对面角落里先一步飞掠而至,將两个人贩子制服了。 陈序惊慌失措上前,就看到先前天仙一样的苏小姐正骑在胖婆子背上,一只手扯耳朵一只手拽头髮:“还想抓你姑奶奶我……且看你有几条命在!” 等到护卫上前,她才拍拍手站起来,站起来时又一脚踹到胖婆子脸上:“该死的东西。” 胖婆子在顷刻间被打的披头散髮还在流鼻血,一边眼窝也青了,呜呜哭著…… 陈序忙將自己妹妹抱进怀里,看到小豆丁迷迷瞪瞪的模样,长长鬆了口气。 苏裊瞥了他一眼,拍拍手上灰尘:“什么破鞋子要找半日,等你找上鞋子,你妹都没了” 陈序看著对面便是打人都好看的千金小姐,抱著妹妹冲她郑重行礼道谢。 苏裊摆摆手,只觉得打得十分过癮……就是手背擦破了点皮,火辣辣。 傍晚前,陈砚拎著又一只狐狸经过石桥回到平安巷,左臂上一道血痕,粗粗包扎著。 还没到苏园,他就看到一道身影走在前边,正是苏大小姐。 而他妹妹陈寧正跟在苏大小姐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笑嘻嘻的抱住了苏裊的腿。 下一瞬,陈砚就听到苏裊嫌弃大叫:“拿开你的爪子……脏死了!” 新换的裙摆上顿时两个黑手印,这是她这几日最喜欢的裙子。 苏裊眼前发黑,强忍著才没把这瞧著扛不住她一脚的脏丫头踢开,她咬牙切齿:“回你家去,不许再来找我。” 从上午她救了这个小丫头片子,整整后半天这只黑猴子都前前后后围著她对她笑,像个小傻子,赶都赶不走。 苏裊被缠得要抓狂,再被抓脏了裙子,顿时暴走:“再敢来找我,我就把你卖给人贩子。” 陈砚神情骤然变得冰冷。 他几步上前,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捞起妹妹夹在臂弯,冷冷看了眼苏裊,將狐狸往苏园门口一扔,扭头便带著妹妹回家了。 刚进院门,就看到陈序匆匆走出来,见到大哥和妹妹,他鬆了口气低声训斥:“怎么又偷跑出去?” 陈砚將小豆丁放下来,弯腰温声叮嘱:“阿寧自己玩儿,別往苏园去,好不好?” 他知道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看不起平民小户,但苏裊说要把他妹妹卖给人贩子的话太过恶毒。 娇纵不是什么大错,但恶毒是……她会说出这种话,定是有过这种念头。 陈砚知道,高门大户发经常发卖下人,可他妹妹不是她苏家的下人! 陈序从自己大哥面上看出些什么,然后问陈寧:“你又去找苏小姐了?” 陈寧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陈序无奈道:“便是苏小姐心善,你也不该缠人家一整日,这样要惹人厌烦的。” 陈寧瘪瘪嘴,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小声委屈说:“我就是喜欢苏小姐……那我明日不去了,大哥二哥不要生气了。” 陈砚眉头蹙起:“缠她一整日?” 想到那千金大小姐方才看著妹妹时的厌烦,陈砚问:“你缠她做什么?” 陈序连忙將上午的事告诉了自己大哥。 “若非苏小姐不顾自身安危衝上去將阿寧救回来,阿寧怕是已经被人贩子抓走了……都怪我太大意,苏小姐为了救阿寧还擦伤了手背。” 陈砚这才意识到先前苏裊为什么会说把妹妹卖给人贩子的话来嚇唬她。 是因为上午她们遇到过人贩子…… 想到自己面无表情砸到她脚下的狐狸尸首,陈砚顿了顿,將妹妹交给陈序,自己转身往苏园走去。 苏园大门紧闭著,那只狐狸就那样躺在门外地上。 陈砚捡起狐狸,然后敲响大门…… 苏裊刚换了套裙子,就听立春说陈砚来了。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陈砚將狐狸交给护院,自己进了厅,入眼便是苏裊与先前不同的一套华丽衣裙。 “今日多谢小姐对舍妹出手相救。” 陈砚知道自己先前误会了苏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道谢的话却是真心实意。 毕竟,以苏裊的身份,她能不顾危险救他妹妹,足以见得心地不坏。 金堆玉砌出来的娇小姐,娇纵一些很正常。 而这时,苏裊的视线却落到了陈砚左臂上,那里包扎著还有血跡,所以……他受伤了! 强压下喜悦,苏裊神情隨意,她没理会陈砚的道谢,而是问他:“怎么受伤的?” 陈砚顿了顿,然后说:“没什么,遇到一头野狼。” 苏裊心里顿时更加雀跃。 “野狼啊……山里野狼多不多啊?会不会很危险?” 够不够咬死他。 陈砚抬眼,就见娇小姐一双猫眼儿直直看著他左臂的伤。 原本没什么感觉的伤口好像忽然间变得有些刺痛起来…… 他摇头:“这个时候,野狼很少成群结队,算不上太危险。” 苏裊先是失望,可接著心里忽然冒出个主意来。 她强压著兴奋冲陈砚摆摆手,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行了,受伤了就休息两日,过几日再进山吧。” 好让她有时间好好准备。 陈砚垂眼:“是。” 他离开苏园前,就见苏管家笑呵呵送了个瓷瓶过来:“这是小姐给你的伤药,乃是御医配置,对你的伤有好处。” 这瓶伤药怕是比那狐狸都要昂贵的多。 陈砚摇头:“多谢小姐好意,不过不用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离开苏园…… 是夜,苏园几名护卫得令,穿著黑色夜行衣,將从別处买来杀死的羊扔进了陈砚经常去的那一片山林里。 晚上苏裊做了个梦,梦里,陈家人嚎啕大哭,说陈砚被野狼撕碎咬死了,找她来赔偿,她很大方的赔了一百两银子……直到醒来时她都在笑。 她要报仇了! 009 卖了他 用血肉引狼群至少得好几日,苏裊不得不耐下性子等,左右閒来无事,她便让护卫將那两个人贩子和马套在一起,让他们拉著车前往县衙。 平安巷距离县衙有好长一段路程,很快,马车上居然套了两个人拉车的情形便引来一大堆人观看。 苏裊看著那两个人贩子被绑住和马一起拉车就觉得痛快,再想到自己刺痛的手背,也不管旁人看她,抬手便是一鞭子抽到那胖婆子头上:“拉快点。” 胖婆子哭哭啼啼討饶。 周围的人不明內情,只觉得那拉车的两人都年纪大了竟然还要遭受这般欺辱,七嘴八舌开始指责起来。 “怎得还有这样的事,便是家中奴僕也不该当成牲口使唤。” “可不是嘛,这小姐生得这般貌美却如此恶毒。” “先前瞧见人,我还道是哪里的仙女下凡了,却原来是妖魔一般……太可怕了。” 天气太热,苏裊坐在车门处吹风,车架上便是陈序和赶车的陈砚。 陈序听到那些人的指责声,便欲开口辩解,却被苏裊啪得挥鞭声打断。 她鞭梢指著先前说话的人,勾唇冷笑:“再多舌便將你也套上来拉车,不信你再多嘴一句试试看。” 那人一看这富贵的马车和后边跟著的护卫,顿时悻悻缩回脖子不说话了。 旁边的人也都闭了嘴敢怒不敢言,只是看苏裊的目光愈发像是在看妖魔鬼怪。 苏裊这才满意。 陈序有些无奈:“苏小姐该让我说明实情的,免得您遭人误解。” 苏裊却是浑不在意:“他们算哪根葱,我为何要在意他们的误解?” 少女精致眉眼间一片漫不经心,绝美的侧脸灼灼如烈阳下娇艷的朵,只管自己盛开的肆意。 陈序的目光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慌忙移开,不经意又看到了千金小姐手背上还没癒合的浅浅伤痕。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著,一惯內敛靦腆的书生竟是忽然生出史无前例的冒昧心思来。 很小心,又很大胆,他颤声说:“苏小姐手背的药膏蹭掉了,我帮您重新涂一下吧?” 要去县衙,又要带陈序这个苦主,苏裊嫌挤就没带立春。 看了眼手背上被蹭掉的药膏以及如瓷玉般的皮肤上那一片扎眼的伤处,苏裊嗯了声,混不介意伸出手背,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姿態:“药膏在小几上。” 陈序面颊滚烫,他转身在车厢里拿出瓷瓶和旁边的小玉勺,垂眼,挖了勺药膏后,用玉勺小心翼翼涂抹到娇小姐手背上。 分明是用的玉勺,他也很小心的没有触碰到半点少女手背上的皮肤,却仍觉心魂震盪,整个人飘飘如仙。 下一瞬,陈序便颇有些狼狈的將药瓶放了回去,再不敢往那边多看一眼。 自始至终,陈砚都在面无表情的赶著马车和马匹旁的人贩子,余光中,他看到弟弟通红的耳尖与怔忪失神的模样…… 人贩子被送到了县衙,后边的事苏裊就懒得理会了。 她掰著手指头算日子,好不容易过了四天,护卫回话说已经开始有成群的狼在山上那一片区域徘徊后,她便迫不及待的將陈砚找来。 “伤势恢復的差不多了吧?” “恢復好了就早点继续干活,我还等著我的狐裘大氅呢……” 陈砚垂眼称是:“明日便进山。” 苏裊强压著激动,少见的露出关切神情,温声叮嘱:“好的,那你要小心哦,可別再受伤了。” 最好直接被狼吃掉! 听到千金小姐带笑的叮嘱,陈砚平静嗯了声。 然而,还没等到第二天陈砚进山,傍晚,有狼从山里下来了……因为平安巷这边恰好距离山道比较近,有人时不时进山捡个菌子什么的,一直都相安无事,却没想到今日差点被狼叼走。 逃回来的人魂飞魄散给邻里描述,说是居然有好几头狼,要不是他舍了骡子把骡子绑在树上割了一刀放血引狼,自己都要被吃了。 苏裊躲在人群后边听著,面色顿时有些发白。 她是想找办法弄死陈砚……可別的人却是与她无冤无仇。 平日里瞧不上这些平民百姓是一回事,可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害了人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没有害过人,谢沉砚是她想弄死的头一个…… 到底是不愿牵连旁人,苏裊很快又將陈砚喊来。 她改了主意:“山里有狼群了,你先不要打猎,去寻些认识的猎户,我將护卫也安排去,你们先將山里的狼都打了再说。” 陈砚抬头,將娇小姐明显不安的神情看在眼里。 他嗯了声:“好。” 所以,即便高高在上瞧不上这些邻里,可看到狼伤了人,还是愿意出力帮邻里除狼。 这千金小姐的確娇纵肆意,可心肠却是很软的…… 毕竟是狼群,还是很危险的,有本事的猎户不好请,於是苏裊开了高价:猎一头狼三十两银子,只要杀死就行,皮毛什么的她不在意。 主要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餿主意而害了人命。 她体会过死亡的滋味,知道临死的时候人会有多害怕……无冤无仇的,她不想害了旁人。 很快,苏裊出钱请猎户除狼的消息就在平安巷传开了,苏裊一出门,就迎来交口称讚。 那些大妈太婆们拉著她的手、她的袖子,不住说她是好孩子,苏裊看著那些老人黑乎乎的手,强忍住了让她们起开的衝动。 这些太婆都不洗手的吗?指甲里是黑色的老天……別抓她袖子啊啊啊!!! 可与此同时,她还不得不挤出笑脸说著场面话。 “都是街坊邻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呵呵呵……” 好不容易逃回了家,苏裊立刻洗澡换衣裳,更是把手洗了好多遍。 陈砚在一旁將娇小姐强忍著嫌弃,努力挤出客套笑脸的样子看在眼里,莫名的,嘴角微微翘起…… 组织打狼要在官府备案,第二日清晨,苏裊便带著立春与陈砚一同往县衙备案去了。 备案的过程很简单,毕竟有人自费打狼不需要县衙出钱出人,知县当然没有不准的道理。 苏裊自己跑这一趟也是为了逛街,等陈砚备案后她便悠悠然准备逛一圈再回去,却不想这一逛,居然遇到了她最不想遇到的人:叶琳琅。 原本是个寻常首饰摊子,苏裊看到了一个鸡血藤做的手鐲。 材质粗糙但胜在古朴,倒是勉强能入她的眼,她便准备买了当个小玩意儿,可没想到,伸出去的手不够快,旁边一只手嗖得將手鐲拿起。 “老板,我要这个。” 苏裊当即抬头:“这是我先瞧上的。” 话音未落,便看到对面一身软甲、墨发高束,英姿颯爽的叶琳琅。 叶琳琅看了眼对面娇小姐,嘖了声:“谁先看上就是谁的?照你这么说,我方才在二楼吃酒时就已经瞧上这东西了。” 苏裊看了眼她的无赖相,扭头冲老板道:“我出十倍价格买了。” 老板:(o?▽?)o 叶琳琅笑了:“我出二十倍。” 苏裊顿时火冒三丈,直接就准备让侍卫动手……可就在这时,她猛地想起什么。 前世谢沉砚就是成了叶琳琅的下属被叶琳琅带回京的,且相交莫逆,若她现在让两人结仇,是不是又多了一重保障? 想到这里,苏裊冲谢沉砚下令:“打她!” 陈砚:…… 他顿了一瞬,缓声开口:“小姐,確实是旁人先拿到,若是强抢,於理不合。” 只一句话,瞬间將苏裊怒气点燃。 她登时就想起来,在前世,谢沉砚就一次次护著叶琳琅这个勾引有妇之夫的小三,帮叶琳琅欺负她。 如今他倒是讲起公平说起道理来了? 苏裊再没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冲身后护卫挥手:“打她。” 身后护卫顿时一拥而上…… 叶琳琅笑意收敛,倏然拔剑,一边挡开护卫攻击一边冷冷看著苏裊:“好生跋扈的做派,大庭广眾之下便想仗势欺人,既如此,叶某今日便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娘子!” 在围观眾人一片惊呼中,叶琳琅身后一行披甲將士涌来,气焰强横。 叶琳琅勾了勾唇角,抬手便朝苏裊抓过来,摆明了要教训这个娇蛮千金。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纹丝不动的人上前一步。 陈砚一步上前,反手便將叶琳琅挡了回去……只一招,叶琳琅便正了面色。 “好深厚的功夫。” 叶琳琅哼笑:“难怪这小娘子这般有恃无恐,原是有高手坐镇。” 陈砚拱手:“家中小姐年纪小行事衝动了些,还请海涵。” 叶琳琅身后,数名披甲刷刷拔剑就要上前。 看了眼不发一语的陈砚,叶琳琅倏地抬手挡住:“行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逗弄这漂亮小娘子。” “给你吧,算叶某送的。” 叶琳琅將那鸡血藤手鐲拋给苏裊,可苏裊却没接。 等那手鐲落到地上,她抬脚一脚跺上去,藤木手鐲顿时断裂。 叶琳琅挑眉,隨即哼笑了声,摇摇头带著自己的人转身离开。 苏裊看著她的背影,暗暗咬牙满心冷意。 前世便是如此,这人一副洒脱大度模样,却在明知三皇子有正妻的情况下,与三皇子把酒言欢醉成一团毫不避嫌,说什么自己男儿做派习惯了,只把三皇子当朋友……旁人若介意便是旁人心思敏感狭隘多疑! 好生无耻! 陈砚看了眼面色冰寒的苏裊,顿了顿,上前:“小姐……” “滚!” 苏裊扭头便是一声喝骂,陈砚沉默下去。 苏裊转身上了马车带著护卫离开,將谢沉砚扔在那里。 然而,越往回走她越是难忍怒意。 他的上司好友叶琳琅跟別人夫君不清不楚的时候,他不讲道理的维护,到了她这边却跟她说什么於理不合? 什么虚假偽善的噁心东西。 就在这时,苏裊忽然听到旁边楼上的声音。 济寧县不小,再加上因为济寧县外有军队营地,而军中人又能按时领餉有钱,於是好些个秦楼楚馆便应需而生。 这间南风馆便是其中一处还算有名的。 看著围栏后那些比女子还妖嬈的小倌儿,苏裊心里忽然涌出个邪恶念头,然后招来娃娃脸侍卫长小五,低声耳语了一阵。 小五神情复杂进了南风馆,然后苏裊就看到对方站在二楼给那老鴇指了指马车后不远处跟隨著的谢沉砚。 陈砚看到了苏裊的隨从进了南风馆,正皱眉不解,却见那人又出来,隨即护卫著主子离开。 他这才鬆了眉头。 好在她胡闹是胡闹,倒也没有出格。 可就在陈砚不远不近跟在马车后走过南风馆门口时,一群打手蜂拥而出將他围起来。 陈砚皱眉看向为首那人:“有何贵干?” 那人冲他一笑:“你的主家已经將你五两银子卖给我们老板了,识相的话乖乖进来,免得打坏了你这一副好样貌坏了品相。” 陈砚:……? 010 伺候我脱鞋、洗脚 將谢沉砚五两银子卖给了南风馆,苏裊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 她可真是太机智了! 能开这种馆子的背后一般都有大佛撑腰,便是谢沉砚能打,可双拳难敌四手,馆子里养的护卫人多又凶狠,自然不是白吃饭的。 即便他打贏了,怕是也少不了受些苦头! 若是打不过,那便留下来乖乖做头牌吧,哈哈哈哈…… 立春被惊得不浅:“小姐,陈砚没有卖身,您怎么把他卖了?” 苏裊咧嘴:“管他呢,先卖了再说。” 那南风馆何尝不知手续不对,但一看到谢沉砚那张脸,也不管那些事情了。 抢进门便是自家的摇钱树了。 立春还是不明白:“那为什么只把他卖了五两银子?” 陈砚那身材样貌,怎么都不是五两银子的价格。 苏裊冷笑:“他就值那点钱!” 一想到前世便是被她羞辱折磨的生不如死依旧满脸高冷的谢沉砚被卖进南风馆,苏裊的心情立刻变得好起来。 等马车回到平安巷时,看到陈家那黑乎乎的小丫头片子,她甚至好心情的准备给小黑丫头吃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小可怜的,哥哥都被卖进南风馆了,嘻嘻…… 哦,陈序也在啊,给他也吃块吧! 没有哥哥了,嘻嘻…… 可就在苏裊笑眯眯掀开车帘准备给那兄妹吃时,就看到一个壮实的小胖墩一把將黑丫头推倒在地,抢走了她脖子上的东西。 苏裊这才想起来,那东西是前几日小丫头差点被人贩子抓走那天,后来缠她缠得让她心烦,给了个小金锁让她玩耍將人打发了。 被小胖墩抢走的,正是那个小金锁。 陈序並不知道妹妹脖子上这两日多了个小金锁,只看到那小胖墩抢了什么东西走,妹妹被推倒在地哇哇大哭,他连忙追上前一把將小胖子拽住。 “什么东西,还回来!” 小胖子被抓住领子转身胡乱踢打著,还一边嘴里骂著脏话,陈序皱眉將人往地上一扔,那小胖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很快,一个丰满女人闻声而来高声喝骂:“做什么打我儿子,啊?陈序,你这么大个人欺负小孩子,圣贤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著便上前廝打陈序。 陈序一边阻挡躲避一边道:“是你儿子抢我妹妹东西。” “什么东西?哪里有什么东西?” “我没抢,这是我的东西!”小胖子一边哭喊著一边大叫,手里的金锁露了出来,陈序一见,顿时愣住。 他们家没有金锁。 胖妇人先是一愣,等看到陈序的神情,眼珠子一转,立刻叫骂起来。 “什么抢你们东西,这明明是我家的,还有没有天理了,明抢啊,报官,我要报官!” 陈序一听到报官顿时面色微变。 秋闈不日便要开始,若是惹出什么事情耽误了科举,於他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他上前便是连声告罪只说是误会,可一见他退让,那胖妇人明显是更加篤定了金锁也不是陈家的,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扑上前抓住陈序就要廝打。 陈序那眼睛不好的娘摸索著过来了直问发生了什么事,却被那胖妇人一把推翻在地。 陈序顿时变了面色,一把將胖妇人推开。 却不料,胖妇人等著的就是这一遭,扑倒在地上立刻声嘶力竭哭喊起来。 旁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去报官。 苏裊在不远处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官差就到了,直接將两边都带往县衙。 陈母眼神不好,急得直哭,托人去苏园找她家陈砚……苏裊在不远处暗想著。 找陈砚?哦,陈砚被卖到南风馆了。 看到官差带著陈序兄妹和小胖子一家人往县衙去,苏裊便带著立春让护卫调转马头跟了过去。 陈序和胖妇人被带上大堂。 路上陈序已经问清楚了妹妹,得知那金锁是苏小姐送给妹妹的,他顿时也不紧张了。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对方过错。 可没想到,那知县问完话后,竟然道陈序与胖妇人打架斗殴,先尽数收押进县衙再说。 这件事根本算不上大事,知县却要將陈序与胖妇人一同收押,明显是从重处罚。 可问题是,后日秋闈便要开始,陈序明早便要动身往云州去了,若是被收押,定要错过秋闈。 他立刻扬声稟明状况,道那胖妇人纵容儿子抢夺钱財,他不过是自我防卫。 然而,那小胖子娘俩却一口咬定金锁是自家的,胖妇人更是扬声道:“他们供陈序念书,养瞎眼老娘,全家就靠一个陈家大郎,平日里衣食尚且无以为继,哪里来的余钱买这样的金锁!” 周围有人小声附和。 “是啊,听说陈家老大为了给婶娘抓药还把自己卖给苏园做几个月的僕人,他们哪来的钱买金锁的?” 知县冷哼一声:“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那金锁是你陈家所有,否则,无故侵占他人財產,这般品性,本官断不能放你去参加科考!” 一句话,陈序猛地抬头:“大人……” 知县挥手:“带下去!” 黑丫头陈寧抱著二哥哇哇大哭起来。 苏裊皱眉看著那胖母子想把她送出去的东西据为己有,再看看那可怜死了的兄妹,想到他们的大哥已经被她卖了,难得善心大发让立春下车去了。 立春挤进去直接扬声开口:“稟大人,陈家小妹的金锁是我家主子所赏赐,这便是证据。” 知县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再一看那作丫鬟打扮的姑娘通身气派竟然不输许多闺阁千金,顿时神情微敛,试探著问:“不知贵主是何人?” 立春冷笑:“大人休管我家主子是何人,只消知道,那金锁內有我苏记珠宝行的印记,是不是真的,一看便知。” 小丫鬟站在那里颐指气使,竟像是连他这个知县都不放在眼里。 知县顿了顿,只得让人將金锁呈上来,看到里面的“苏”字,眾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秉公处理。 “金锁的確有『苏』字印记,李友芳,你还敢说那是你家东西?” 先前还张牙舞爪的胖妇人訥訥不敢再言…… 知县哼了声:“真相既已分明,你双方自回去罢,不得再以此生事。” 立春不解:“大人,这李氏纵容儿子抢夺钱財还攀咬诬陷,这便不追究了吗?” 胖妇人面色泛白瑟瑟发抖。 而对面,知县见这丫鬟越是咄咄逼人言之有物,便愈发不敢大意,只能下令將李氏打十大板子再放回去。 胖妇人鬼哭狼嚎求饶,小胖子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身,人群后,李氏的木訥丈夫悻悻然躲到最后边不敢露头…… 县衙內堂,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暗暗咬牙。 那男子正是这刘知县妻弟,叫薛远,与陈序一样同为县学的秀才。 薛远一直与陈序竞爭,知道陈序是他此次爭夺解元的最大敌手,再加上他喜欢金明珠,金明珠却对他毫不理会,只一门心思追著陈序,因此,在听到陈序摊上事儿后他便忙央姐夫设法从重处理。 最好让陈序错过秋闈。 刘知县也希望自己能有个解元妻弟,再加上陈家无权无势,便欣然应允,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薛远暗暗咬牙却只能作罢…… 就在县衙这边陈序与李氏对簿公堂的时候,南风馆那边,陈砚已经打翻了一地人。 他这才知道,原来竟是苏裊把他卖了。 还卖给了南风馆! 抬眼扫了圈楼上看热闹的那些涂脂抹粉的小倌儿们,饶是陈砚,此番也被气到了。 这地方拦不住他,只等他回去,定不会再容忍那娇纵小姐继续胡作非为。 这时,叶琳琅带著一行將士走进来,看到陈砚,她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 “听闻有个被卖进来的小倌儿在闹事我便来瞧瞧,竟然是你。” 她好笑不已:“怎么,你家小姐竟气到把你卖到这里来了?” 陈砚收起手中抢来的棍棒:“这是阁下的地方?” “不不不,不是我,一个同僚托我来看看关照下,不过我瞧著这像是一场误会。” 叶琳琅叫来老鴇问道:“可有卖身契?” 老鴇悻悻摇头。 叶琳琅瞭然:“没有的话就让人走吧,以后做事仔细些。” 老鴇忙道:“了五两银子给他主家。” 叶琳琅没忍住又笑了:“怎么你家小姐就把你卖了五两银子?这可真是暴殄天物……你功夫那么好,要不要考虑来我麾下替我做事,一个月都不止那点钱。” 陈砚扔了棍棒:“我与她有三月之约。” “原来如此。” 叶琳琅点点头:“既如此,那三月之后我再来寻你罢,你也正好想清楚……军中机会多但也风险大,考虑清楚到时候再回话,如何?” 陈砚点头:“好。” 如果有机会,谁都不愿意虚度时光,这几年忙著照应家里,有时为了应急也会匿名接一些鋌而走险的事,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陈序也马上要参加秋闈,秋闈之后若无意外,便要准备来年春闈。 他也得寻个去处了。 叶琳琅笑著冲自己看好的人选点点头,挥手让人放陈砚离开。 出了南风馆,陈砚往城西平安巷走去,原本的满心冰冷却是越来越淡。 那苏裊的確娇蛮任性、肆意妄为,可她给了血参救治他婶娘,还救了妹妹陈寧……这都是大恩。 今日爭夺那鸡血藤时他不肯听她的话无端伤人,到底是惹恼了她,若是將他卖进南风馆这一遭能教她消气,那便罢了。 总归他是个大男人也没有什么损失,何必与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姑娘计较。 平白还要多费唇舌…… 原想著折腾了这一圈,苏裊定然早已回家,却没想到他回到苏园一问,才知道苏裊还没回来。 不等陈砚想好要不要去县城里面寻她,有邻居忽然跑过来:“陈砚啊,你家里出事了。” 然后陈砚就知道了陈序和妹妹被带去县衙的事。 他面色微变,立刻转身就要奔去县衙,刚走到巷口,就看到陈序抱著陈寧从苏家马车上下来。 陈砚微顿,隨即快步上前,然后就见弟弟陈序衝著马车道谢:“今日多亏苏小姐替我兄妹解围,否则若是耽误了秋闈,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苏裊这时候也看到了对面的陈砚,见他好好站在那里便知道那南风馆也没拦住他。 原本阳光明媚的心情顿时变得阴云密布,她也没心思理会陈序兄妹了,冷冷放下车帘便让护卫赶车往回。 陈序自是不明白先前还好好的苏小姐怎么忽然间就不高兴起来,但不用想定然是他的错。 苏小姐这般善良好心的姑娘若是不高兴,那当然是旁人做的不好。 他下次定要再多加小心,不要惹她生气才是。 陈序还在这里胡思乱想,陈寧看到了自家大哥,立刻开口:“大哥。” 陈砚上前接过妹妹,这才从陈序口中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又是苏裊帮了他们家…… 想到刚刚马车经过时车中少女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他,明显还在生气,陈砚沉默不语。 於是,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苏裊就看到陈砚端著洗脚桶进来,竟然主动来给她送洗脚水。 呵! 估计是今天从南风馆虽然逃出来了,但是也吃了亏,现在学乖了。 她还是不理。 陈砚看了眼千金小姐冷冰冰的神情,蹲下来將洗脚桶放到她脚下:“多谢小姐回护舍弟妹,今日街上是我不对,给小姐赔罪了。” 苏裊冷笑:“端个洗脚水就能既道谢又赔罪?你当你多金贵呢。” 陈砚抬眼看她:“那要如何,还请小姐示下。” 苏裊原本懒得理会他,可这会儿看到这人一副虚偽模样,不期然就想起前世他那副寧死不屈的模样来。 那时,便是被羞辱折磨的生不如死,他都未曾稍有服软。 这会儿却装得一副知恩图报的模样…… 於是她恶劣勾唇,抬起脚:“我要你伺候我脱鞋、洗脚。” 不是寧死不屈嘛,呵…… 011 跪下求我 苏裊没觉得谢沉砚会答应,纯属找茬。 毕竟,人虽然失忆,但很多东西並不会因为没有记忆而改变,比如他虚偽救世主的模样,在她当初鞭笞小偷的时候阻止她,又比如他冠冕堂皇说那个叶琳琅先拿到手鐲所以不该跟对方动手。 就好像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前世被她恶劣折磨羞辱的谢沉砚也的確很有原则,哪怕被下了药又被她玩弄折腾得要死要活气血翻涌激红了眼,也没有跟她服软。 但苏裊还是觉得他虚偽! 偽君子! 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伺候人脱鞋洗脚…… 可下一瞬,对面男子忽然抬眼看她:“男女授受不亲,小姐所言於我而言並非难事,真要论起来,吃亏的是您。” 苏裊冷笑:“呵。” 就知道,虚偽又冠冕堂皇。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看出少女的冷笑和讽刺,陈砚顿了一瞬,淡声开口:“若小姐真不介意被我这样出身的人看到和触碰玉足……在下便不再推辞。” 苏裊冷笑:“什么人?你不过是下人,你这样的下人在我眼里可不算人。” 这话著实尖刻难听了,可苏裊却发现谢沉砚神情分毫未变,就好像什么样的羞辱都不能真正伤到他的自尊。 他坐在小木凳上,不发一语拿起苏裊一只脚,脱掉粉色缎面绣著精致桃的绣鞋,然后是柔软的白袜,顿了一瞬,陈砚伸手…… 苏裊蹭的缩回脚,咬牙:“滚出去。” 陈砚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起身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组织起来的猎狼队伍出发了。 原本是陈砚挑头的,但今日要送陈序去云州府,陈砚便没有进山。 苏裊则是在用过早膳后带著立春往城中大街上准备逛街去。 其实整个济寧县城里面能让她瞧上的东西委实不多,但时不时逛逛街买买东西对她来说是乐趣,享受的是过程,买的什么东西倒是其次。 可就在马车走过想巷口的时候,她看到陈家兄弟正在那里捣鼓租来的马车。 陈序要往云州府去,路途遥远,为了养好精神,便忍痛租了辆马车,可没想到,刚出门马车车架就坏了。 而这两日租车的学子很多,县城车行的马车都租出去了……眼见就要耽搁时间,陈砚看到了从后边过来的苏大小姐。 苏裊也看到了那两人,但她理都没理,马车也没有停下来问一句的意思。 陈砚知道自己惹了大小姐生气,但只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拦住车子,开口求借车。 苏裊气笑了:“借车?你脸可真大啊。” 陈砚点头:“的確冒昧,但在下不得不討这一通嫌……我知道小姐还生气,只要小姐愿意出手相助借车送阿序去云州府,在下任凭发落。” 又来这招?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 苏裊往前一些:“那我要你求我。” 陈序连忙上前揖身行礼:“大哥是为我,苏小姐若是气恼,在下这厢……” 话没说完就被苏裊打断:“你滚开。” 陈序:…… 陈砚上前一步抬头看著车里居高临下的千金小姐,神情温和:“我求您。” 苏裊却更生气了! 前世被她那样折磨都不肯说个“求”字,如今倒是骨头很软嘛! 她冷笑:“你真没骨气。” 陈砚从善如流点头:“嗯。” 只要能把人哄好,隨她说什么。 可他这样平静,苏裊压根就没有得到什么羞辱敌人的快感,她磨牙冷笑:“想让我借车也行,你得跪下来求。” 陈序面色顿时一变:“大哥!” 苏裊抬了抬下巴,下一瞬,就见陈砚看著她,缓缓开口:“可以,但是要在只有小姐与我的地方,我单独跪小姐。” 苏裊存了心想折辱人,但对方答应的这么干脆,她却又有些嫌弃和怀疑。 可谢沉砚神情平静也很认真,顿了一瞬,她点头:“行,成交。” 陈砚頷首:“多谢小姐。” 他说:“我要去送阿序往云州城应试,等到从云州回来,我便去寻小姐履行交易。” 苏裊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可话已经说出口,临了反悔不是她的性子。 眼见两个臭男人上了她的车,其中一个还是仇人,她开口警告:“不许弄脏我的车子。” “车里面的东西不准乱动!” “我的东西都不许乱碰,听到没?” 陈砚看著她一一应下:“听到了。” 末了,苏裊只能撇撇嘴骂骂咧咧回去苏园…… 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出济寧县,沿著官道往云州府城而去。 苏裊不放心把自己的车完全给別人,就连车夫一起借给了陈家兄弟,陈砚不用赶车,和陈序待在车內。 千金小姐的车子比他们见过的马车都要宽敞奢华,里面的空间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陈砚看了眼铺在旁边粉白嫩黄的薄被,然后伸手將苏裊的薄被叠起来收到最里面,对陈序说:“你躺下抓紧时间休息。” 开考后要连著好几日没办法歇息,陈序因为听说过有名气的考生曾遭人下药而错过科考,也不敢提前住在云州府,只能晚些赶过去。 弊端便是可能会比较劳累。 看了眼收走的薄被,陈序鬆了口气没再推辞,小心翼翼靠著车壁躺下来……刚躺下,后背压到什么,他伸手捡起来,就看到是个小木雕。 木雕是个孔雀,栩栩如生,背后则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字:苏小孔雀。 陈序自知不该乱动別人东西,连忙將东西放回触碰不到的角落里,但终是忍不住笑意。 “原来苏小姐被人叫做小孔雀。” 陈砚看了他一眼,陈序连忙勉强收敛了笑意:“我就是觉得挺贴切的。” 那样漂亮矜贵又骄傲肆意的千金小姐,的確很像一只华丽骄傲的小孔雀…… 秋闈下来要考近十日,陈砚將陈序送到云州府城安顿好便驱车往回。 回到平安巷时天已经黑了,他直接往苏园去还车,以及履行与苏裊的交易。 可刚到苏园门口,就发现那里已经停了辆马车,还有些护卫。 一名衣著富贵的年轻公子哥正揭开竹篓,满眼倾慕著迷的看向站在大门口的苏裊。 下一瞬,密集的萤火虫从竹篓里飞出……一片莹亮如梦似幻。 在苏裊前日於县衙外露面后,知县公子刘旭就看直了眼,千方百计打听到了苏裊后就开始献殷勤。 送来的鲜点心什么的尽数被立春扔了,他连苏园大门都没能进去。 心知这天仙一样的人儿不是小伎俩就能打动的,刘旭便亲自带人捉了一夜的萤火虫。 到了今日,赶著天黑就来了。 这样的巧计和心思的確让苏裊有些意外,毕竟,当一群萤火虫飞涌而出的时候,確实很好看。 她定定看著,只觉得那些小东西奋力挥动翅膀奔向自由时散发的光亮很是漂亮…… 少女本就生了副国色天香的样貌,此刻在萤萤闪烁的光亮中,眼角眉梢更是精致到惑人心神。 刘旭已经僵在那里,一双眼直勾勾看著对面的少女,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不远处,陈砚看著那矜贵绝美的千金小姐仰头看著萤火虫时纤细漂亮的身形,顿了顿,缓缓垂下眼。 这时,苏裊看到那些萤火虫在奋力飞出竹篓后没多久忽然成片的落下……点点萤光跌落到地上,光晕很快变淡、熄灭。 那些萤火虫密密麻麻被装在竹篓里,不知经歷了怎样的挣扎和折磨,乍见天光便奋力逃离,不惜透支最后仅存的生命…… 很快,地上一大片萤火虫尸体。 苏裊抿唇,面色变得冰冷。 刘旭一见美人冷了脸,立刻从被美色晃晕的状態中挣扎出来。 心知美人不高兴了,他努力想打圆场:“那个,苏小姐,所有美丽的东西都是曇一现,正是因为短暂热烈,所以才更加珍稀……能得您喜欢已经是它们幸运,便是如今凋落,也是死得其所……” 一瞬间,苏裊耳边嗡嗡作响。 那些萤火虫奋力飞出竹篓后闪烁著跌落在地的画面本就让她不喜欢,刘旭这一句立刻让她想起前世她被囚禁时那些刁奴的话。 “生成这副模样是她幸运,能得主子喜欢更是她该千恩万谢的运气,可笑叫她不自量力,如今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苏裊看著刘旭脸上故作风雅的笑容,彻底冷了脸:“你才是死得其所!” “滚!” 说完,她转身一步跨进大门,反手砰得將门关上。 刘旭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又惹美人生气了,差点被门拍了脸也顾不上在意,只是焦急的拍门想要赔礼,却被门內出来的护卫面无表情赶下台阶。 陈砚看著那一身华服的年轻公子急得抓耳挠腮团团转,末了,只能衝著门缝小意告饶央那千金小姐不要生气,说他改日再来赔罪。 可陈砚知道,苏裊肯定不会在院门內赌气……外边那人在她眼里甚至不配让她赌气。 开心时逗个趣儿,恼火了直接让人滚,那就是苏大小姐的做派。 陈砚几乎能想像到,那娇小姐以前恐怕也是像今日这般,即便乖张无常,却依旧被周围的人眾星拱月小心討好著哄她高兴。 好半晌过去,苏园门口才终於恢復清净,陈砚將马车交给了侍卫,自己转身回家。 他没忘记答应千金大小姐要跪她的约定,但他也没想著现在去找她。 第二天天擦亮,陈砚就收拾东西进山与猎狼队伍匯合去了…… 012 让他滚 苏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用早膳的时候从管家景叔那里得知陈砚把马车还回来了。 但是人没来见她,一大早又进山去了。 苏裊冷笑,暗道那偽君子怕是不想履行承诺来跪她,所以早早溜走了。 不过没关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自己应下的交易,別想赖帐! 狼群在山里隨时都在游走,狩猎队伍中有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循著狼群踪跡带著大部队一路追去。 等到了陈砚进山的第六日中午,猎狼队伍浩浩荡荡回到平安巷,还拖回来了二十三头野狼的尸体。 山中当然不止二十三头狼,他们也不可能奔著把山上的狼都打完的目的去……事极必反,狼也不只有害处,只要將这些在附近这片山林里打转不肯离去的狼打了,免得它们下山伤人就够了。 整整二十三头巨大的野狼一字排开被放到苏园门外,围观的街坊邻里又是惊恐又是兴奋,不住夸讚苏小姐厚道,替周遭百姓们除掉了一大害。 苏裊用客套的微笑敷衍过去后让景叔给猎狼队伍结清了银子,除此之外,还额外给了受伤的人医药费,又引来好一通感念讚美之言。 苏裊其实心里知道自己不是好心,只是因为她之前想让谢沉砚死於狼口而灵机一动想了个餿主意出来,万幸引来的狼没有伤人性命。 狼尸景叔让人去处理了,先是让人去县衙销了猎狼的事情,將猎狼数目备案,然后专门找人处理皮毛。 苏裊对那些事情没有兴趣,而是被这几日石桥这边晒穀场上邻里打捶丸的活动吸引了注意。 平安巷的捶丸相比较她在京城玩儿的来说算是简化版,但胜在围观喝彩的观眾多,且都真心实意的热情。 苏裊以前一起打捶丸的同伴多是京城权贵中的公子千金,一个个又喜欢装模做样,贏了要装谦虚输了要装豁达,一点也不尽兴。 而平安巷这边不同,贏了的眾人齐声喝彩,输了的要么被故意打趣嘘声一片,要么引起调侃哄堂大笑,很是热闹。 苏裊当然是为了享受喝彩的……因为她打锤丸的技艺还算不错。 起初平安巷的街坊並未將这位娇小姐放在眼里,然后就被惊喜到了。 苏裊每次去都是喝彩声一片,又时不时有年轻男子红著脸挑战她,然后无论输贏,苏裊都会和顏悦色送点彩头出去,一时间苏大小姐的名声是越发美好且响亮了。 第三日便不只有年轻男子挑战,还有些姑娘也跃跃欲试后陆续上前。 苏裊即便心里倨傲,面上却有在京城贵圈练出来的一套,对那些穿著打扮样貌才学都比不上自己的姑娘也客气有礼。 她不贵重的小首饰香囊送了一圈,就让那些原本还对这个美貌千金隱隱有些敬而远之的姑娘们羞答答红了脸,真心诚意一口一个苏小姐。 等到第四日的时候,不速之客来了。 金明珠专程守著陈序秋闈归来的日子出现在平安巷,却不想刚到这边就看到了那苏裊被眾星拱月的情形。 以前这个待遇可是她的,哪次不是她一来平安巷,那些街坊邻里便一口一个金小姐。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可今日,那些人围著打锤丸,还將苏裊吹捧在最中央,远远看去,就好像她是整个平安巷的焦点。 再一看捶丸,金明珠顿时摩拳擦掌。 她可是打锤丸的一把好手! 於是,等到陈砚安顿完猎户里的伤员,处理好后续那些事回到平安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眾人围观苏裊与金明珠比赛的画面。 两人都说自己贏了,周围围观的人也是七嘴八舌各执一词爭不出来个所以然,於是眾人便让闻声来看热闹的里正做裁判。 里正哪里惹得起这样两个针锋相对俱是不甘示弱的年轻小娘子,自己这把老骨头都不够拆的。 一听眾人让他做裁判,立刻嚇得连声推辞说自己老眼昏看不清楚,扭头看到人群后边的陈砚,忙將陈砚抓过来顶包:“陈砚打猎都是一把好手,平日里便做事公道,让他做裁判。” 金明珠一看是陈序的哥哥,自然举双手赞成,苏裊则是虽厌恶却相信这偽君子眾目睽睽之下定然公正,也没有反对。 片刻后,她与金明珠在眾人围观下开始比赛……比赛方法也很简单,每人十桿,谁进球多谁贏。 金明珠誓要压苏裊一头,先来击球……或许是想到了陈序,她发挥比先前都好,直接进了九个球。 金明珠喜不自胜,压力立刻给到了苏裊。 苏裊安安撇嘴,拿出京圈那些人的做派,八风不动挥动球桿……一桿一个,十个球都进了球洞。 周围齐声喝彩,金明珠的脸立刻就垮了。 在一片鼓掌喝彩声中,苏裊隱隱有些不安:因为她最后一个球来回晃动杆子瞄准时,其中有一次不小心擦到了球。 球隱隱动了下並不明显,但算起来是犯规的。 不知道谢沉砚看没看到…… 她试探著往那边看过去,然后就对上谢沉砚沉静的眼神。 陈砚看了眼正在暗搓搓瞅他的千金小姐,隨即收回视线,然后在眾人催促询问中扬声开口:“九比九,平手。” 有人疑惑:“苏小姐不是进了十个球?” 陈砚解释:“苏小姐第十个球碰杆……” 金明珠一蹦三尺高:“太好了。” 苏裊冷笑:“平手而已,你也没贏,高兴什么。” 说完,她冷冷看了眼谢沉砚,扔下球桿转身就走。 陈砚:…… 就猜到骄傲的小孔雀肯定要发火……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是裁判,自然不能昧著良心向著她。 苏裊强压著火气没有当眾骂谢沉砚,却不想,她已经要走了,那金明珠居然还不肯罢休。 “等等!” 金明珠追上苏裊挡在她面前:“既然你没贏,那你以后就不许再靠近陈序。” 陈序下了马车进了平安巷,还没走到自家门口就被这边的热闹引了过来,却没想到第一句就听到金明珠这句话。 陈序心中一紧,下意识便看向苏大小姐。 苏裊笑了,她停下负气离开的脚步回头看著金明珠:“我是没贏但也没输,所以,为什么要听你的?” 金明珠看到眼前这张脸就忍不住著急发火,她知道,这才多久,平安巷来了个绝世大美女的事情就已经在济寧县传开了。 若非那知县公子刘旭暗中让人放话,暗示这位苏小姐他看上了,说不定平安巷的路这些日子都要被那些年轻公子踩平了。 金明珠便是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比不上苏裊的美貌更比不上苏裊的家世,再加上那日苏裊救了陈序时,她將陈序的神情看在眼里。 金明珠知道,再不努力,她就真的与陈序无缘了。 可她真的很喜欢陈序,喜欢到甚至不顾自己的名声。 她知道陈序已经参加完秋闈,中举是必定的,之后他便要进京赶考……若是再不定下来,她与陈序怕是就再没有可能。 因此,她顾不上別的,只想著能让苏裊离陈序远一些。 因为金明珠心里清楚,若是苏裊愿意,陈序怕是立刻就会答应她…… 可苏裊问她为什么。 金明珠眼底泛酸,却不肯在情敌面前示弱,愈发挺直脊背:“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陈序许久,你为何要来与我抢?” 苏裊並不知道自己何时与她抢陈序了,但数次被这个金明珠挑衅,再加上方才的捶丸比赛她窝了火,此刻金明珠还是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她就很是不爽了。 既然她都这么不爽,凭什么要让別人舒坦。 苏裊嗤笑:“你仰慕谁,那人便是你的?陈序答应你了?” 金明珠张口结舌,梗著脖子道:“只要你別横插一脚使坏,他总会答应的,所以,你若还知廉耻,便离他远一些。” 苏裊气笑了:“我还偏就要插一脚了,如何?” 陈序听到这句,脸刷的就红了…… 这时有人看到了陈序,立刻出声:“来了来了,陈序回来了。” 所有视线刷的看过去,金明珠也看到了陈序。 虽经歷了九日的秋闈,但陈序出了贡院后已经洗漱收拾过,一路也养精蓄锐,如今虽略显憔悴却乾净清爽,站在那里青竹一般。 金明珠看到他便移不开眼,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她也没打算退缩,竟是当眾衝到陈序面前。 “陈序,我家中已经在给我相看亲事了,但我谁都不想嫁,我只喜欢你,你给我个准话吧……我不可能永远跟你耗著。” 金明珠双手握拳不错眼的看著他,伸手指向旁边:“反正今日一过,我怕是也嫁不出去了,所以我要问个清楚……我和姓苏的,你到底选谁?” 陈序被惊到了。 他先前已经与金明珠说的很清楚,是金明珠不肯死心步步紧逼,如今她竟然丝毫不顾自己闺誉当眾说了这种话。 若是他此番拒绝,她恐怕真的要如她所说一般嫁不出去了。 旁人也会觉得他辜负了这样一个对他一心一意的姑娘……可问题是,他从未答应过金明珠什么,也一直与她说的很清楚,他不喜欢她。 金明珠这是豁出自己的声誉来逼他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苏裊忽然出声。 “你金小姐自己喜欢被人挑拣是你的事,谁准你攀扯我的?” 什么叫陈序选谁?她给他们脸了吗? 金明珠眼睛都气红了:“不是你非要横插一脚吗,现在又装什么?” 苏裊哼笑:“谁说横插一脚就要被人选?寻常人配入我的眼吗?” 她扭头睥了眼陈序:“若想入我苏裊的眼,要么是皇亲贵族金枝玉叶,要么是文韜武略才学超然……陈序,你算吗?” 陈序怔怔看著对面满脸骄矜的少女,下意识上前一步,而后才勉强压下心中激盪,一字一顿道“这个问题,待秋闈放榜后我来回答小姐。” 说完,他终是抿唇补了句:“若无解元之名,陈序再不敢出现在小姐面前。” 一句话,他的心意昭然若揭。 苏裊勾唇:“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说完,她回头看著金明珠:“瞧见了?你不自重非要让人挑选,但於我而言,他才是需要在我眼底爭取一席之地机会的那个。” 陈序抿唇不语,金明珠面色煞白。 场中氛围已然有些尷尬,围观邻里也有人相继散开。 金明珠满脸苍白问陈序:“你当真不喜欢我?” 陈序冲她躬身拱手。 金明珠闭眼,一串泪落下,苦笑转身,被丫鬟搀扶著踉蹌离开…… 陈砚早已退出人群,等他回到陈家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婶娘正紧张不安劝陈序:“阿序,娘知道你心高气傲也有本事,可娘听说那苏小姐是京城来的金枝玉叶,不是我们能攀上的。” 陈序抿唇,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娘放心,若是此番秋闈能中解元,我便去跟苏小姐表明心意……请她看看我,等我春闈,我用连中三元跟她提亲。” 顿了顿,他说:“若是秋闈没中解元……我不会再痴心妄想。” 陈母还想说什么,陈序抿唇开口:“娘,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子想替自己……爭取一次。” 陈砚停了片刻,退出院门拎起放在墙角的一笼猎狼时猎到的小兔子往苏园而去。 苏家让他安置处理受伤猎户的事,他还没去回话。 进了苏园,他沿著长廊往里走去,刚到园拱门处,就听到两道女声在说话。 “小姐,难道您真瞧上了那姓陈的书生?” 立春有些不敢置信:“他比五皇子可差远了啊,便是连先前追著小姐献殷勤的贵公子都比不上半分……小姐可千万別衝动了。” 苏裊嘖了声:“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立春顿时鬆了口气,但还有些惊疑:“可奴婢方才见那书生看小姐的模样还有说的那些话,就好像他中了解元就要来提亲了。” 苏裊嗤笑:“中了解元就敢来寻我提亲?他有那么大脸吗?” 立春还是不放心:“万一他真的来了呢?” 苏裊摆摆手不耐烦道:“若他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又何必给他脸面……行了別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京中来信了?” 立春微顿,隨即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小姐,犹豫著说:“是。” 苏裊皱眉:“有事说事,別磕磕巴巴。” 立春心一狠,直接道:“大小姐与五殿下定亲了。” 苏裊一顿,然后哦了声:“挺快的……” 看来她这边也得快一点了,不然等苏萱真嫁给谢轻澜了,再想报仇就有难度了。 不行,她的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苏裊並不知道,就在她盘算该怎么儘快报仇的同一时间,京城的苏萱正因为脑中的声音而浮出笑意。 爽感+30,女主光环+30. 苏萱知道,她这边有了大的进展,就意味著苏裊的炮灰值也会隨之增加……也就代表著苏裊要么会犯蠢,要么会倒霉。 按照苏裊往日的风格,说不定她会直接杀回京城来,那就太好了。 若是苏裊杀回京城,父母生气,旁人嘲讽,她的炮灰值必定会再度增加……如果真是这样,那谢轻澜说不定会將婚期提前呢。 苏萱满心期待…… 013 欺负她 苏园,立春满眼紧张不安看著自家小姐:“小姐,您……您还好吧?” 看到苏裊不知道在想什么,立春小心劝道:“奴婢知道小姐现在必定不好受,但事已至此,您如今在修身养性,若是回京城去闹一通怕是要惹国公和夫人不快,您……” 苏裊抬眼看她:“谁说我要回去闹了?” 两个晦气东西绑一起,有什么好闹的,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时,景管家进来传话:“小姐,陈砚送了野兔过来,说是猎狼时猎到的。” 陈砚转身往外,就听到一墙之隔的地方,少女冷笑一声:“什么破烂东西,让他滚……” 苏裊想起来谢沉砚就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却苦於他功夫太好。 她还犹豫过要不要写信回京虚与委蛇一番,要几个身手高强的侍卫来,可她身边寻常护卫已经不少,刻意要身手好的容易让人起疑,尤其是京中还有个不知道在怎么算计她的好姐姐苏萱。 就在苏裊面色沉沉走神的时候,去打洗脚水的立春进来了:“小姐,陈砚求见。” 苏裊想也不想:“让他滚。” 立春却道:“他说有要紧事。” 苏裊满心厌烦不耐,尤其是一想到白日里他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当眾说出她最后一球违规,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蹭蹭往上冒。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他谢沉砚如今是她的僕人,却没认清自己的位置,一边拿她的好处做她的下人,一边还想替旁人主持公道,真要说起来,这便是背主之徒! “让他滚进来。” 苏裊倒想看看他有什么要紧事。 立春放下木盆出去將人唤进来,然后苏裊就看到,谢沉砚手里拎了个笼子,笼子里是几只拳头大小毛茸茸的灰兔子。 她顿了一瞬,只觉得那几个圆滚滚上两只耳朵的小兔子还挺可爱,可一想到是谁拿来的,她立刻又冷了脸:“说了让你拿走,少拿这些破烂东西来脏本小姐的眼。” 可骂完后苏裊却发现,那胆大包天的谢沉砚非但没有带著东西滚蛋,还抬头直直看向她:“苏小姐出身高贵,寻常东西自然难以入眼,想来对人亦是如此……既不喜欢,便该早早推开,又何必肆意玩弄他人真心。” 玩弄他人真心? 苏裊有一瞬间的不解,可接著就反应上来,她忽然笑了:“原来是为了陈序来的哇?” 陈砚嗯了声,神情冷淡:“苏小姐也说过,我等贱民在你眼中算不得人,既如此,你又何必对舍弟说那些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话,平白玩弄一颗真心。” 苏裊面色冷了:“你知道自己还是我苏家下人吧?” 她勾唇:“那你知不知道,胆敢忤逆犯上的下人是什么结局?” 陈砚神情淡淡:“但凭发落。” 他越是满脸平静漠然,苏裊心中的火焰便越是滋滋直往上冒。 尤其是她先前还在想,她与苏萱从小到大十几年,苏萱却那般恨她害她,而这个谢沉砚不过是被陈家救了后相处了几年,如今便为了那弟弟来忤逆她,不顾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 都是家人,凭什么她的家人就那么坏! 苏裊想让人直接將他拖出去打一顿,可想到他的体格和受伤了面不改色的模样,就觉得那样並不解气。 这时,她忽然想起上次没完成的事。 眼里涌出浓浓的恶劣,她勾唇:“先不著急发落,你过来,伺候本小姐沐足……” 陈砚缓缓抬眼。 这千金小姐性子娇纵,可细究起来,似乎並没什么真正折磨人的手段,便是能想到的折辱他的法子也不过就是让他做下人,让他给她洗脚下跪…… 陈砚神情不变:“在下以为小姐上次已经想清楚了,这样的惩罚,吃亏的是你。” 苏裊咬牙:“別废话!” 她说:“跪著洗。” 苏裊不肯放过谢沉砚的神情,想在他脸上看到愤怒抑或欺辱的表情,然而,他的神情半分未变,十分平静頷首:“是,只是上次也与小姐约定,跪你时,只能有你我两人在场。” 苏裊挥手:“立春去外边候著。” 立春犹豫了一瞬,想到房门外边院子里都是护卫,便听话退到门外边。 苏裊勾唇翘起一只脚,笑容恶意满满:“过来伺候著吧。” 然后她就看到陈砚神情不变走到她面前,將洗脚木盆放下,甚至还试了试水温,接著,十分平静半跪到她脚下,拿起她一只脚,替她除掉鞋袜。 每个动作都很平静自然,半点没有被羞辱到的跡象。 苏裊当然知道男女有別,可从小到大她都肆意妄为惯了,况且在前世她欺辱玩弄谢沉砚的时候做的都比这个放肆的多,因此並不避讳。 更何况,便是前世那样的尺度和情形,谢沉砚都是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样,所以,苏裊並不会觉得在他面前赤足会让他有什么遐想。 对於这种自詡端方磊落刚直不阿的偽君子来说,让他洗脚不过是赤裸裸的羞辱罢了…… 羞辱人便是想看对方屈辱的模样,苏裊对羞辱谢沉砚仿佛有种执念,他神情越是平静,她便越是想让他气愤。 於是,她悠悠然开口:“你说我玩弄你弟弟的感情,其实並非如此,毕竟,若是真论起来,你弟弟都不配被我玩弄。” 果然,谢沉砚动作微顿,抬眼看她。 苏裊心里高兴起来,语调愈发恶劣:“我不过是被缠他的女人攀咬的不高兴……將人赶走是他该做的事,所以,我又凭什么要顾及旁人让自己憋屈?对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气金明珠,想来你自己也有数吧?” 谢沉砚沉默不语。 苏裊嘖了声:“若是你弟弟因此生出什么念头来,也是自己痴心妄想,你不去教训你弟弟自不量力,却来怪我太美太招人喜欢、三言两语便能哄得人对我死心塌地,这是什么道理,嗯?” 千金小姐一双脚已经被放入水中,粼粼水光里,肤白如玉,涂了蔻丹的指甲却是殷红,红白两色衝击,愈发显得那双不盈一握的脚玉雕一般。 陈砚淡声开口:“在下自会约束舍弟,也请小姐今后不要再给他妄想的机会。” 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苏裊怎么气都没气到他,自己先恼了,抬脚便踢:“你跪好说话。” 赤脚带著水珠踢到谢沉砚面颊,他偏头侧过脸……眸色终於转冷。 谢沉砚生了双狭长凤眼,那双眼平日里总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以至於苏裊这些日子看到他时,几乎都忘记了前世他一身玄色龙袍时不怒自威的尊贵冷冽。 此刻,被她一脚踢到脸上,谢沉砚的神情终於变了,缓缓抬眼看向她。 苏裊忽然就想到了他登基时居高临下朝她看来的冰冷眼神,以及偏院那一杯毒酒入腹的痛不欲生……憎恶之余,终是不由自主浮出些许畏惧来。 她努力维持著平静的神情冲他道:“是你自己说好要跪的。” 谢沉砚抬手,苏裊连忙往后躲去,下意识就要喊人……可接著却看到,他不是想要掐死她,而是握住她的脚踝。 苏裊有些怂,又不肯轻易认怂,硬撑著喝骂:“你做什么?” 下一瞬,她就看到,谢沉砚看了她一眼,低头抽过旁边柔软的布巾擦拭她脚上的水跡。 他明显动怒了,却只能生生压著,还得给她继续擦脚…… 苏裊这时想起来了,是了,此时他还不是什么九五之尊,而是个寄人篱下的泥腿子。 “算你识相。” 谢沉砚的忍辱负重让苏大小姐心情顿时好起来,可就在这时她却看到,谢沉砚给她擦完脚后,居然拿给她擦过脚的帕子面无表情擦掉了自己脸颊被她踢到的水跡。 他的动作太自然,以至於苏裊都来不及阻止。 看到方才包裹擦拭她双脚的帕子被他拿来擦脸,苏裊驀然睁大眼:“谁准你拿我的帕子擦脸的?” 话音落下,就见谢沉砚视线下意识看向她的脚。 涂了蔻丹的脚趾倏地缩回裙摆下,千金小姐又惊又怒:“你给我滚出去!” 陈砚没有去看她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恼而泛红的耳尖,不发一语放下帕子,转身走了出去…… 立春走了进来,看到自家小姐的模样,连忙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那奴才气到您了?” 苏裊咬牙半晌,终是挤出一句话。 “我要杀了他!狗东西!” 故意羞辱他半晌,苏裊非但没有感到快乐,甚至隱隱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如今还只是个泥腿子,那廝都胆大至此,她简直不敢想若是她没能杀掉他。 等到往后他回到京城恢復记忆,到时候会怎么对她。 骂都骂了跪也跪了,既然在这种人身上得不到羞辱他看他屈辱的快感,那就早点除之而后快,免得夜长梦多。 ………… 陈砚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故意欺负那色厉內荏的千金大小姐。 可他也的確提醒过她了……她那些羞辱他的小手段,並不会让他感到屈辱。 甚至,在他半跪在她面前,將那双莹白如玉涂著蔻丹的脚捧在手中时,忍不住在想:她为什么会理所当然的认定他不是好色下流的登徒子? 对於她自以为的羞辱和惩罚,对一个男人来说,有没有可能……並不是那样的意味? 可他也知道,到了后来,娇小姐还是察觉到些许不对了。 她虽娇纵却实在心思单纯,便是察觉不对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只是怒冲冲让他滚。 也许,她或多或少应该也察觉到自己被欺负了……被一个她以为正在被她羞辱的微贱男人欺负。 陈砚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居然有那样恶劣不堪的一面。 即便失去记忆,可他的行事性情並不会改变,也一直自认磊落正直。 婶娘救了他,他便留下报恩照顾那一家人,因得这一身好武艺,他也时常路见不平。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正直仗义,从不欺弱也更不畏强。 陈砚也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坦荡君子……直到方才。 他第一次想欺负一个人,欺负一个对於他这样的泥腿子来说高高在上的娇纵千金。 那小孔雀高高在上,却甚至不知道,若是他真的起了坏心思,她家中那些侍卫护院,根本护不住她…… 014 他很像圣人吗 第二天一大早,苏裊正在用早膳,就见管家景叔来了。 景叔说陈砚送来了一百两银子,说偿还血参以及买断后边两个月在苏园做僕人的时间。 上次猎狼,一只狼三十两,只谢沉砚一人就猎了九只狼,也终於有钱了。 所以,这就大手笔来还钱了。 买断后边两个月,这是昨天果然被她羞辱的受不了,不想再来了。 看来他也不像表面偽装出来的那样淡定嘛。 苏裊的心情又变好不少。 不来也没关係,反正她真的要动手了。 苏裊让人准备了药效强劲的软筋散。 其实她是想直接下毒的,然而,无色无味的毒药很稀有,且不说不好找,便是找到了,因为稀有,也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软筋散便不同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喝下去。 另一边,离开苏园后,谢沉砚那边给陈家院子里新起了一间屋子,街坊邻里都去贺喜,苏裊便也去了。 距离那日羞辱谢沉砚已经过去了七八日,她还想將人骗出去杀了,便需要先铺垫一下。 也让周围人都瞧瞧,她对陈家可是很不错呢,陈砚绝不可能是她杀的! 新屋落成,苏裊让护卫捧了一对青瓷瓶当做贺礼,可等进了陈家院子,看到街坊邻里送来的那些扫帚椅子什么的,她带的瓷瓶便好像有些格格不入。 陈砚和旁人一样,一眼就看到了苏大小姐。 陈家与苏家唯一的关係就是他曾在苏家做过事,如今苏大小姐前来贺喜,於情於理他也该上前接待。 陈砚便越过视线灼灼的弟弟走到苏大小姐身边,看著那一身华丽的骄傲小孔雀拎著裙摆强忍著嫌弃站在自家有些鸡屎的院子里。 真是不知道危险啊…… 陈砚客气行礼:“苏小姐大驾光临,寒舍蓬蓽生辉。” 苏裊一想到马上就能杀了他,心情也好起来,笑得眉眼弯弯:“你不必客气,好歹主僕一场,你家有喜事我当然要来贺喜。” 说完,便示意护卫送上瓷瓶。 陈砚没有记忆,但潜意识里一眼便能看出这对瓷瓶价值不菲,若放到富贵人家,的確是恭贺乔迁之喜的厚礼。 可对於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一则太过贵重,二来……也没地方摆。 他客气推辞:“贺礼太过贵重,苏小姐好意在下一家心领了,贺礼还是拿回去吧。” “本小姐送出去的礼物断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你不喜欢扔了便是。” 苏裊浑不在意。 陈砚不好再推辞,只能道谢,然后让前来帮忙招呼客人的伙伴接了拿进屋子里。 眼看著平日里痞里痞气没正形的伙伴见了苏大小姐路都要不会走了,陈砚无声嘆气,然后问大小姐:“苏小姐可是有事?” 苏裊心中微惊:这么明显吗? 她立刻否认:“没有啊,没什么事。” 陈砚看著她:“上次不欢而散……苏小姐紆尊降贵而来,在下以为……” 苏裊立刻一副忽然想起来的架势:“哦对,的確有点小事。” 她说:“我想学著打猎,但护卫中没有人会,我想让你教我进山打猎。” 等到把人带进深山,伺机让他喝下加了软筋散的水,再然后……就能永绝后患了! 打猎? 陈砚看了眼千金小姐纤细的身段儿,淡声劝阻:“山路难行且危机重重,苏小姐千金贵体又何必涉险。” 的確有些大户人家喜欢寻求刺激,但陈砚並不认同这种自討苦吃甚至自寻死路的行径。 然而,苏大小姐明显不是听劝的性子,她只问:“你到底愿不愿意?” 眼见矜贵的小孔雀又要变脸,陈砚看了她片刻,沉默须臾,然后说:“若是让我带你去,进山后你须得听我的。” 苏裊顿时笑开:“成交。” 陈砚提醒她:“带些护卫吧。” 苏裊立刻摇头:“有你就可以了,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你,带著也是累赘。” 若是软筋散有用,她一个人便能杀了他,也免得人多口杂后患无穷……若软筋散无用,那带再多人也是白费力气,所以苏裊没打算带人。 娇小姐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带人,陈砚沉默不语,心中只是在想:她究竟为什么这么相信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竟敢和人孤身进山?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生了一副什么样貌?亦或是,他看起来实在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慾的圣人? 她究竟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苏裊自然不是全无准备。 之所以不肯带人,是因为她身边的护卫都是苏家人……而今,她已经不是苏家嫡亲的二小姐,家里还有个想害她的苏萱。 她信不过这些人。 而且她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 两日后,一切准备就绪,苏裊换了身方便行走的利落衣裳,背著专门给她量身定做的弓箭,隨陈砚进山打猎。 苏裊以前也参加过皇家狩猎,对山中並非一无所知,但她並没有一步步走过山路。 进山没多久她就开始腿疼脚疼,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故作隨意將自己带的两个水囊递给谢沉砚一个:“喝点水歇一歇再往前吧。” 谢沉砚接过水囊……然后掛到腰间。 苏裊暗暗咬牙有些失望,但又一想,这地方还不够深,他们还要往里走一些,他总是要喝水的。 再往里走一些,晚些喝更好! 一想到马上就能弄死前世仇人,苏裊就满心雀跃。 但她体力终究有限,再加上山中虽然树木高耸遮住了大部分烈阳,却也到底是八月酷暑……苏裊很快就汗流浹背热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再歇一歇,歇一歇。” 她气喘吁吁停下来,旁边適时递上水囊,苏裊被伺候惯了,接过来喝了两口……可下一瞬,她驀然僵在那里,定定看著手里的水囊。 她喝了什么? 她累晕了头,居然就这么接过来把加了软筋散的水喝了! 苏裊整个人都麻了,傻眼了一瞬,她立刻將水囊还回去:“这是给你的。” 说著拿出自己的水囊连忙咕嘟咕嘟往下灌,一边掩盖道:“我的是蜂蜜水。” 陈砚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接过那个水囊。 等了片刻,苏裊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喝?” 陈砚看了眼水囊水嘴那里染上的口脂,沉默片刻,拿出身后自己的带来的水囊! 苏裊:…… 她咬牙:“我给你的你竟敢不喝?” 她都快累死了,要是没成事,岂不是白费力气! 然而,偽君子却是看了眼水囊,淡声开口:“男女授受不亲。” 苏裊看著那水囊边沿的殷红口脂,整个人都要被气麻了,下一瞬,毫无预兆往前,吧唧一口亲到谢沉砚唇角。 成功看到那人僵在那里,她勾唇:“亲都亲了,现在可以喝了吧?” 唇边还縈绕著未散的馨香,陈砚沉沉吁了口气,看著对面满脸得意的千金小姐,缓声开口:“苏小姐还记得这里是深山密林吗?” 苏裊有些怀疑的看著他:“所以呢?” 话音未落,眼前一暗,她猝不及防就被谢沉砚一把拽到怀里按进旁边草丛之中…… 015 阴暗內心 苏裊脑中嗡得一声响。 他要做什么? 见色起意? 不可能的! 前世她都那样对他了,哄他只要服软就让他释放不再折磨,可这人寧肯被折磨得双目充血都没向她低头……如今却转性了不成? 但没关係,她有两手准备。 苏裊挣扎著就去摸腰侧她带的暴雨梨针暗器,可刚一动,就被谢沉砚按住胳膊。 “別动,有人。” 陈砚將人按在草丛里,目光沉沉抬头看著上方山道。 他刚听到了动静,而且人不少,还有一声兵器撞击声……这些动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苏裊摸暗器的动作一顿,有些怀疑抬头,可看到谢沉砚的神情时便信了几分。 几乎就在这时,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一群人从山上下来,速度很快,且一边走一边在用带树叶的枝干清扫著他们走过的痕跡。 怎么看怎么可疑。 那些人俱是满身腾腾杀气,警惕的看著四周,就在这时,其中一人忽然停下来:“有香味。” 那人像狗一样鼻子不住耸动著:“是女人身上的香,应该没走远。” “不能让人察觉我们的踪跡,找到人杀了。” 苏裊:……? 眼见那些人居然分散开拿著武器开始搜寻,苏裊紧张不已。 也是这一瞬,她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她究竟是怎么想出来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来的?就像上次辛辛苦苦引来狼群然后又费劲巴拉僱人杀狼一样,她的脑袋是不是有些问题! 不光犯蠢,还这么倒霉! 忽然间,苏裊猛地想起前世弥留之际那些诡异的声音。 那些声音说她是炮灰命,苏萱有女主光环? 还说苏萱光环越大她越炮灰? 苏裊原本並不明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可这一瞬却莫名联想到了。 她好像是在听到苏萱和谢轻澜定亲时脑中冒出来这个復仇计划的,当时她是怎么想的来著? 苏裊努力去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计划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这时,有人已经逼近,谢沉砚倏然暴起,挥起打猎带的砍刀直接砍倒了靠近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他將苏裊往下山方向一推:“快走。” 他自己挥刀迎著那些人拦了上去…… 看到谢沉砚一人一刀横在路上,那些人並未將他放在眼里,为首那人淡淡说了句:“都杀了。” 可接著就看到了掉头毫不犹豫往山下逃去的苏裊。 那张脸太过惹人注目,那头领模样的顿了一瞬,又说:“女的留下。” 苏裊砰得一声摔倒在地上…… 为了杀谢沉砚,她软筋散的药量下的异常大,然后,就药到了自己。 腿脚一阵发软,她挣扎著爬起来踉蹌著努力往山下去,却脚步凌乱。 身后脚步声靠近,伴隨著男人惊喜的狞笑:“竟然是个大美人儿。” 可下一瞬便是一声惨叫。 苏裊看到谢沉砚追了过来,一刀便將人扎了个对穿……鲜血喷溅到苏裊身上,她惊得睁大眼,这才意识到杀人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她居然想出这种將武功高强的谢沉砚骗上山杀的“好主意”。 而就在这片刻间,那些人已经包围堵死了下山的路…… “小美人儿,你过来,爷不杀你,” 戴著面具的歹人头子狞笑:“陪著你身边的情郎丟了命可不值当,往后跟了爷,爷疼你。” 苏裊忙道:“好。” 她避开伸手护著她的谢沉砚,拎著裙摆往前走了两步,拼力支撑住身体,朝那些人伸手:“我走不动了,谁来背我。” 陈砚眉头蹙起。 离得近的几个歹人不怀好意笑著迎上苏裊要將这荒山野岭发现的大美人儿接过去……可也是这时,苏裊另一只手伸出。 藏在身侧的暴雨梨针倏然按下,机扩打开后便是一阵几不可闻的破空声伴隨著惨叫。 顷刻间,她对面离得近的那五六个人惨叫著倒下,很快就变得面色青紫。 暗器当然是有毒的。 苏裊劈手扔下没用了的筒子,扭头直接扑进谢沉砚怀里:“快走。” 陈砚將人接住,转身往前飞掠出去。 这些人不是寻常山匪歹人,他一个人若想脱身还有可能,可带了个拖油瓶,他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下山的路被堵死,陈砚只能凭藉记忆往一个方向飞快掠向前。 苏裊被他抱著,死死看著后边追过来的人,手里紧握著另一个暗器。 她对谢沉砚说:“我只剩最后一个了。” 主要是没想到会这么倒霉,就只带了两个,早知道背一包! 陈砚说:“你留著防身。”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呼哨声,紧接著他就听到林中不同方向都有呼哨声响起。 那些人竟然还有同伴。 那些声音已经將各个方向包围,且在不断靠近,苏裊心臟剧烈跳动著,紧紧握著手里的暴雨梨针。 她分明已惊慌失措,却又保持著某种诡异的冷静,甚至还冒出个见鬼的念头:被一刀杀了疼还是被灌毒酒更疼一些。 这时,她听到谢沉砚说:“前方是断崖……下边有河流。” 他的语速很快也很平静:“跳下去九死一生,苏小姐你选。” 苏裊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让她自己选,跳下去博个九死一生,还是留下来落到那些人手里。 苏裊咬牙:“你敢扔下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陈砚抱著少女的手臂紧了紧,加速飞掠往前……也是这时,林中一道身影追了出来。 那人一身黑色斗篷,看到苏裊两人直衝断崖便意识到他们的意图,於是不再追逐,举起手臂。 破空声只是一瞬,苏裊根本反应不及,只是在看到那人时下意识摁下暗器阻止对方靠近。 也是这一瞬,她倏然被谢沉砚扯到身前,抱著她跃出断崖…… 落下的一瞬似乎很短,又好像很长,苏裊已经丟了手中暗器,睁大眼死死抓住谢沉砚的衣裳。 她听到谢沉砚说“闭气”便立刻屏住呼吸,哗得一声响,两人齐齐砸入水中…… 入水的一瞬力量极大,苏裊差点以为自己是摔在石头上,但確確实实又沉入水中。 吐出一连串泡泡后她在眩晕中下意识挣扎著露头,却因为四肢无力而瘫在水中呛得晕头转向。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淹死在河里的时候,手上一紧,接著她就被一把拉出水面。 苏裊看到,谢沉砚面色有些发白,將她拉出水面后提醒她:“放鬆身体舒展四肢。” 她紧张得下意识想抓住他,可水又深又急,她刚一动又差点沉下去。 心知这种时候越是慌乱越是死得快,也明白这人刚刚救了她不会骗她,苏裊强忍著惊恐没再继续挣扎,缓缓伸展开手脚……然后就神奇的发现,自己果然慢慢浮到了水面上。 见她放鬆下来,陈砚抬头看向两岸山林。 这一片水域广阔两侧都是峭壁,无法攀登,他便没有轻举妄动,等到过了会儿水势变缓,两侧出现河岸后,才拉著苏裊游向岸边。 半晌过后,两人终於上了岸。 也是上岸后苏裊才发现,谢沉砚后背一处伤口,一截箭矢露在外边。 他刚刚中了弩箭…… “你中箭了!”苏裊睁大眼。 若是今日之前,看到谢沉砚中箭,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甚至哪怕换个地方她也会愉悦不已。 可现在,眼前是密林深山,也不知道那些来路不明却异常凶残的人会不会追来……她在山里连路都不认识,若是谢沉砚出事,她少不了要陪葬。 苏裊也没想到,自己先前还在盼著他死,如今却生怕他出事。 陈砚明显已经知道自己中箭,他往后边看了眼,然后对苏裊说:“恐要劳烦小姐帮我把箭头拔出来。” 苏裊惊到了:“拔出来?我?” 她连忙摇头:“我不会,我不知道怎么做,我不行的……” 陈砚轻吸了口气:“箭上应该有毒,不把箭头拔出来,我没办法带你走出去。” 苏裊立刻握拳咬牙:“我该怎么做?” “拔出箭头,用这把匕首划开伤处……” 苏裊接过谢沉砚不知从哪里拔出来的一把小匕首,先是割开他后背的衣服,衝著那陷进肉里的弩箭比划了好几下后终是心一狠,沿著弩箭所在往旁边轻划开些许。 “拔箭!”陈砚沉声开口。 苏裊咬牙捏住那箭尾猛地用力,隨著一阵皮肉撕裂的触感,箭头被她拔了出来,紧跟著便是一股发黑的血液涌出。 惊悚的一幕伴隨著浓郁的血腥味,苏裊忍不住扭头乾呕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陈砚看了向面色发白呕得泪眼朦朧的千金小姐:“你还好吗?” 苏裊摆摆手,深吸几口气压住那股噁心后问他:“血有些发黑……那毒怎么办?” 她还想活著回去,这人可別死在半路上。 陈砚看了她一眼,微顿,然后说:“伤口的毒血需要吸出来……” 苏裊差点跳起来。 吸毒血? 她死也不会给他吸毒血的! 可骂出口的话生生被她咽了下去,她没忘记这会儿还要指望这个人。 勉强挤出笑脸,苏裊试探著说:“不吸也不要紧的吧?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严重……” 能凑活著活到把她带出去就行了。 陈砚没再说什么,让她帮自己把伤口包扎一下止血。 苏裊不会包扎,也不想去碰那一直在冒血的伤口,可她知道她现在还要依靠谢沉砚,只能强忍著噁心割下自己裙摆,然后在谢沉砚的指导下,勉强將那伤口按压住包扎止血。 往胸前绑上绑带时,陈砚將娇小姐抿唇皱眉强忍著嫌弃的模样看在眼里。 便是落难稍显狼狈,她也依旧是只狼狈的小孔雀。 看到苏裊手背衣袖粘上的血跡,想到那些血跡是他身上的,陈砚眸色微深。 这种娇小姐被他弄脏了的感觉,竟然让他生出些诡异的愉悦感…… 原来他竟也会有这般阴暗的时候。 016 把你阉了 耐著性子包扎好,苏裊忍不住催促:“现在可以了吧?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打量著四周,试探著问:“我们应该没出济寧县吧?” 说话间一迈步,她痛呼一声跌倒在地上,这才感觉到自己脚踝不对劲。 “好疼。” 陈砚蹲到她面前,不发一语扯掉她鞋袜。 苏裊看到,自己左脚脚踝已经肿起来了,先前太过惊险,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伤到的。 一瞬间,她心里冒出无数个念头,下意识一把就抓住了谢沉砚手臂:“我没事的,还能走路,你別扔下我。” 总是颐指气使的千金小姐抿唇小声开口,一惯圆溜溜的猫眼里透出些紧张慌乱来。 陈砚沉默一瞬,抬头看她:“若是要扔下你,先前在山中我便可以扔下你了。” 他说的是事实,可苏裊还是觉得满心不安。 这毕竟是一个前世杀了她的人,他们非亲非故,她先前对他很不好……若说她唯一还有的倚仗便是这张脸,可他却根本不是会被美色蛊惑的人。 所以苏裊很害怕,即使谢沉砚说不会扔下她,甚至他帮她套上鞋袜的动作堪称温和,可她依然很怕。 不敢太拖累他,苏裊强撑著站起来,顺手抓起旁边一根棍子当拐杖,挤出笑脸:“你看,我可以走的。” 她想到了前世的眾叛亲离,想到了破败荒凉的院子,想到让她痛不欲生的毒酒…… 一起长大的姐姐恨她欲死,养育她的爹娘都能將她弃如敝履,旁人又怎会无缘无故救她。 话音落下,就见谢沉砚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棍子,扔到一旁。 扔了棍子,陈砚就看到小孔雀抿唇定定看著他,眼底满是不安,却强自掩饰著,似乎不肯再继续像他求助服软。 陈砚张开手臂:“抱著我。” 苏裊有一瞬间的怔忪,陈砚看了她一眼,上前,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轻而易举便將她抱进了怀里:“冒犯了。” “我背后有伤不能背你,那边手臂也不太方便用力,所以请苏小姐受累,抱紧我一些。” 男人的话很平淡,神情也是一片漠然,苏裊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听话的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她怕谢沉砚累了就把她扔下来,便自己用力搂著他脖子,尽力贴靠到他身上好让他的手臂不需要太用力。 这样一来,谢沉砚的確省力了些,可同时两人便挨得很近,然而苏裊已经顾不上去理会这些。 她紧紧搂著谢沉砚的脖子,小心翼翼暗中观察他的神情,想著若发现他有半分不耐,便立刻下来自己走…… 但她之后就发现,谢沉砚往前走了许久,神情都分毫未变,只是面色越来越白。 苏裊想起他后背的伤,想到伤口还有毒,她微微抿唇,心底有丝丝缕缕的异样滑过,暗想他难道还真是渊渟岳峙的正人君子? 其实苏裊心底也清楚,前世被她那样折磨欺辱都未曾有半分鬆懈屈服,谢沉砚自然非比寻常。 毕竟,那位失踪四年的大皇子原本就有清冷自持的君子之名。 入主东宫后他亦是眾人口中渊清玉絜的储君,眾望所归。 可苏裊从不相信,若他果真这般品性高洁君子坦荡,当初又怎会明知上司叶琳琅知三当三却不劝阻,反而帮著叶琳琅处处针对欺负她。 所以苏裊一直坚信谢沉砚不过是个偽君子,在他身份低微时一门心思巴结上峰,等身居高位了,便作出那副琨玉秋霜之態。 也是因此,苏裊才会担心谢沉砚会扔下她这个累赘,毕竟在不久之前,她还曾对他欺压辱骂。 然而,他一路带著她…… 过了许久,天色渐晚,黑漆漆的山林像是藏匿著数不清的恶鬼,苏裊无意识抓著谢沉砚衣襟,紧紧靠在他怀里。 这一刻,她一直想杀死的人身上传来的温热却变成她最大的安慰。 “前面有间屋子。” 陈砚抬头看著前方。 苏裊起初没有看到,又过了片刻才终於看到那个小木屋,她还看到,那房子外边有人影晃动。 “会不会是坏人?” 她想到先前那些人,抓紧谢沉砚的衣襟小声提议:“我们先藏起来看他们人多不多,若是不多就把他们杀了抢了屋子过夜!” 千金小姐咬牙切齿语调沉沉,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陈砚不期然便想起她先前闻到他伤口的血腥味都乾呕出眼泪的可怜样子来。 唇角翘了翘,他顺著她的话嗯了声,但脚步並未停下。 他已经看清楚了,那应该是处猎户休息的屋子。 果然,刚刚靠近那木屋,一对猎户夫妇走出来,手里拿著弓箭有些防备的样子。 等看到谢沉砚怀里还抱著一个纤细的女子,那份防备便消减了大半。 苏裊听到谢沉砚自然而然的跟那些人说他们是遇到水匪的商户,自家小姐遇险后,他护送小姐艰难跋涉至此。 短短几句话,那对夫妇便將两人迎了进去。 恰好那猎户隨身带了伤药也有些解毒的草药,谢沉砚便用苏裊一个耳扣换了那些东西。 苏裊摸了摸光禿禿的耳垂,硬是忍住了没敢说什么。 她现在还要倚仗人家…… 又过了会儿,猎户中的女人笑著端了两碗饭过来。 又是逃命又是落水还在山中奔波了大半日,即便苏裊一直被抱著,却也饿的前胸贴后背,可等她看到那碗里黑乎乎的汤里青绿色不知什么东西时,顿时惊到了。 “这都是些什么破唔……” 正叭叭的小嘴被谢沉砚一只手捂住,苏裊睁大眼,就听到谢沉砚低声告诫:“若是惹怒了人家,深山密林里杀了我们两人都不用埋。” 苏裊立刻闭上嘴巴连连点头。 千金小姐虽然娇横但也很怂,倒是很好骗。 陈砚端起碗大口吃喝起来……只要是能入腹的食物即可,他需要的是保持自己的体力,至於味道,在这种情况下一点也不重要。 然而,对面的苏裊却没动。 陈砚抬头,就见她白著一张脸看著碗里又是青绿又是乌黑的东西,眼圈泛红,神情可怜:“我吃不下去……我真的吃不下去。” 便是前世备受折磨,却也没人会剋扣她的吃喝,再艰难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她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担心谢沉砚觉得她麻烦不肯再带她,苏裊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出自己的怀疑:“我觉得碗里可能是水煮马粪或者牛粪……还是什么的。” 那顏色和形状真的很像,她不要吃,饿死也不要吃。 刚吃了一大碗的陈砚嘴角微抽。 他轻吸了口气解释:“是野菜和麩皮蒸的菜团,饱腹耐放,猎户经常会带著进山。” 苏裊还是摇头:“我不信。” 陈砚:…… 苏裊想到什么,连忙摘下另一边的耳扣。 进山打猎她基本没戴什么首饰,只有一对珍珠耳扣。 “你拿去跟他们换猎物好不好?” 苏裊看都不敢再看那碗里的东西…… 陈砚站起来拿著她的耳扣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是半只烤野兔。 苏裊大惊:“只有半只?” 那珍珠指腹大小毫无瑕疵,那两人太黑心了吧? 然后她就听到谢沉砚解释:“还换了今晚让我们住屋子里的条件。” 木屋只有一间,让他们住了,猎户夫妇就要待在门外边过夜,苏裊这才不说话了。 她立刻接过烤野兔,將那个大碗推到对面:“你喜欢吃这碗也给你吃吧,我吃兔子。” 陈砚:…… 这还没过河呢就要拆桥了? 原本他是不在意吃什么的,可拜大小姐所赐,一句“水煮牛粪”下来他也吃不下去了。 见谢沉砚没再吃那东西,正撕下一片野兔肉的苏裊便是动作微顿。 想到还没出山,自己一只脚还肿著,她暗暗咬唇,然后將兔子的腿扯下来,不情不愿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吃吧……你今天一直抱著我,辛苦了。” 这已经是千金大小姐对下人说过的最客气的话了吧。 陈砚伸手接过:“谢小姐。” 苏裊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肉最多看起来最好吃的兔腿……都是为了活命,她能屈能伸! 好在苏裊本就食量不大,半个兔身没吃完就饱了,想了想,她把剩下的递过去,试探著问:“你还要吃吗?” 陈砚看了她一眼:“吃饱了?” 苏裊嗯了声,然后就见谢沉砚伸手接过她吃剩下的,她连忙道:“那里是我咬过……” 话没说完,就见谢沉砚已经直接咬了上去,正是她之前啃过的地方。 她心里莫名有些恼火:先前让他喝那加了软筋散的水,他推脱说男女授受不亲,现在倒是不讲究了。 不过也万幸他那会儿没喝,不然估计他们两个现在已经被埋山里了。 她这边晚上没回去,苏园那边肯定已经乱套了,指定会闹得大张旗鼓,还会往京城送信…… 就在苏裊思绪一片烦乱时,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谢沉砚已经收拾了桌子端了一盆褐色的水进来。 看到千金小姐猛地皱眉,谢沉砚无声嘆气,解释:“是草药,对你的脚有好处。” “哦,这样啊。” 苏裊这才肯把脚拿出来。 谢沉砚现在给她穿脱鞋袜好像已经习惯了,除掉鞋袜后將她的脚放进水里,药汁热热的很舒服,苏裊愜意的吁了口气……接著就是一声惨叫。 她猛地缩回脚瞪著谢沉砚怒道:“你做什么?” 陈砚抬眼:“你的脚扭伤了,我確认下有没有伤到骨头。” 刚那一下疼的苏裊眼泪都出来了,她气愤不已:“你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疼起来顿时就忘了先前的伏低做小。 可猫眼圆睁泪眼汪汪的模样,便是愤怒也没什么杀伤力,她因为后仰躲避双手撑在床上,气愤又可怜的模样……便是一副很招人欺负的姿態。 陈砚顿了顿,伸手抖了下床沿的被子,直接將人兜头盖住:“別看就不疼了。” 话音未落,被子掀开,就见孔雀小姐更加怒不可遏:“臭死了!” 陈砚:…… 让苏裊的脚又泡了会儿,陈砚才將人放过,等他倒了药水自己又简单洗漱了下回到屋子里时,就看到苏裊抱臂坐在床沿。 他走过去:“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话音落下,就见孔雀小姐看了眼那黑乎乎看不出顏色的被子,像是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那被子太臭了。” 陈砚:…… 他说:“晚上山里冷,不盖会著凉。” “可臭的我都要吐了根本没法睡。” 苏裊忽然想到什么,顿了顿,有些不情愿得別开眼:“你睡我旁边。” 话音落下,看到谢沉砚抬眼看过来,苏裊立刻怒道:“你不许胡思乱想,不过是因为你身上热,我就不会著凉了。” 陈砚看著她,阐述事实:“我是个男人。” “男人又怎样?” 苏裊被他言语中的恐嚇激怒,恶狠狠威胁:“你若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小姐回去就把你阉了送进宫做太监!” 可话音落下,她就看到谢沉砚好整以暇往身后看了眼,云淡风轻说:“这深山密林,想要回去也不容易……” 一句话,就看到因愤怒而竖起全身羽毛的小孔雀瞬间惊醒,然后將全身的羽毛都收了回去。 “我,我说著玩儿的。” 苏裊抿了抿唇,然后明晃晃提醒谢沉砚:“本小姐对你可不薄,我、我给了你血参救你婶娘。” 陈砚点头:“嗯,然后让我做三个月下人。” 苏裊立刻道:“我还救过你妹妹。” 陈砚頷首:“然后欺骗我弟弟的感情拿他气別人……” “谁欺骗他感情了,是他自己见色起意。” 下意识怒辩一句后她连忙又压下火气,强撑著道:“那我还替他作证免了牢狱之灾,没让他耽误秋闈……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陈砚看著她:“或许是因为在那之前半个时辰,你將他兄长卖进南风馆,所以良心不安……” 苏裊理屈词穷,忍耐也到了极致,终是再伏低做小不下去,冷哼一声转身抱著自己躺到木床上。 她再给他示好一句就是猪! 片刻后,木床微动……谢沉砚躺到了木床边缘。 他应该很是气血旺盛身体强健,即便受伤却还是热烘烘的,苏裊感觉好像周围一下就没那么冷了。 虽然与他爭执斗嘴,但她知道这人根本不是那种见色起意之辈,他那份定力比柳下惠还柳下惠,箭在弦上不得释放都没有服软让步……又怎会做出什么不符他人设的事情来。 於是没过多久,惊怕奔波大半日的苏裊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著后没多久她就因为感觉有些冷而无意识去靠近温热之处…… 柔软的身子靠过来的一瞬,陈砚倏然睁开眼,缓缓垂眸,就看到孔雀小姐不光靠过来,还伸出一条手臂抱住他。 这是对他得有多放心? 陈砚不理解千金大小姐对他这份没来由的不设防,他確確实实是个寻常男子,一个成年且身体健康的男人。 顿了一瞬,他开口:“苏小姐……” “別说话……你身上好暖和。” 陈砚嘆气:“因为我受伤中毒在发热。” 然后他就听到那孔雀小姐含糊却满意的声音:“真好,再热一些更好……” 陈砚:…… 他早已知道,孔雀小姐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的。 017 她才不会领情 清晨,苏裊睁开眼的一瞬,就发现自己居然手脚並用抱著谢沉砚,僵滯抬头,入眼便是他睡得沉沉的眉眼。 受伤加中毒,他的面色明显有些苍白,高挺的鼻樑往上,浓密的眼睫沉沉遮盖著。 苏裊小心翼翼想不露痕跡收回手,可刚一动,就看到谢沉砚倏然睁开眼。 苏裊嗖得收回手喝骂:“谁准你抱本小姐的,你不想活了吗?” 陈砚缓缓坐起来,看了眼自己躺著的位置,然后掀起眼皮看著对面睡得红光满面的千金小姐:“苏小姐不然还是看看自己的位置再来诬陷在下。” 苏裊哪里不知道是自己睡著后靠过来的,但她当然不肯承认,正想强词夺理,就见对面的谢沉砚淡声开口:“醒了就动身吧,我们还没出山。” 苏裊猛地想起自己的处境,登时偃旗息鼓,冲谢沉砚露出友好的微笑:“是我误会了,你这么正直善良的人怎么会做出失礼的事情呢,我们快点走吧。” 先安全回家再说。 陈砚看了眼苏裊脸上偽装出来的乖巧,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嗯了声。 猎户夫妇已经进山去打猎了,木屋里也没什么吃食,苏裊只能饿著肚子跟著谢沉砚动身。 好在谢沉砚还算懂事,知道她脚上有伤,与昨天一样抱著她。 苏裊揽著他的脖子给人画大饼:“你的忠心本小姐看到了,放心,等我们回去,本小姐重重有赏。” 陈砚看了眼靠在自己胸前耀武扬威的小孔雀,不咸不淡应了声:“那就先谢过小姐。” “呵呵,好说好说。” 走了半晌后他们看到了一条小路,苏裊顿时心神振奋起来:“这里有路。” 有路就代表有人跡,意味著他们快要走出深山了。 陈砚看了眼神情雀跃的娇小姐,平静应了声,然后將人放到一个乾净些的大石头上。 从旁边捡了根棍子递给苏裊,陈砚让她坐在这里休息:“走出山可能还需大半日,方才看到一颗苹果树在山崖旁边,我去摘几个回来果腹。” 一早上过去,两人都是又饿又渴,苏裊肚子咕咕叫嗓子在冒烟,也知道刚那棵树离得不远,便抱紧了木棍点头:“好。” 但她还是有些紧张:“你快去快回。” 一个人在山里总归有些害怕。 陈砚嗯了声,又將自己那把小匕首留给她,这才转身往回。 苏裊的確有些不安,但她也知道,这里四下无人又比较空旷,还有条路,再加上头顶阳光明媚,说起来算是比较安全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巴巴扯著脖子往谢沉砚离开的方向看去。 他应该不会扔下她偷跑了吧? 应当不会的,毕竟,若真想扔下她,昨日都扔下了。 这廝好像还真的有些好心肠,勉强算是正直善良……可前世他助紂为虐,帮著叶琳琅那个汉子婊欺负她也是事实。 莫非他喜欢叶琳琅? 苏裊正天马行空想著,忽然听到前方马蹄声靠近……她连忙抱紧手中木棍,片刻后,就看到一名身著宝蓝色骑装的年轻男子骑马出现在前面。 对方看到她,明显也是一愣,接著便勾唇笑开:“没想到山中迷路还能捡到小美人儿。” 年轻男子生得还算俊美却略显轻佻,竟是直接打马朝苏裊而来,一边笑道:“这副模样,怕不是什么勾人心魂的山中精怪……莫不是狐精?” 苏裊抓著棍子骂他:“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 马蹄声响,谢沉砚应该听到了。 她满眼防备恐嚇那登徒子:“我的护卫就在不远处,识相的话你就快些滚开。” 年轻男子笑了:“还是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来吧,跟小爷回家,小爷给你吸阳气……” 苏裊怒骂:“你这狗……啊,陈砚救我!” 被那登徒子一把扯到马背上,苏裊一边尖叫一边挥舞棍子就要打人,可这人明显有些功夫,她那点子力气和三脚猫本事根本不够看,轻易就被夺走木棍又被抢了匕首。 眼见对方调转马头就要將她带走,苏裊急怒交加之下,啊呜一口咬到他手背上。 李陵贞正逗弄这小狐狸精,猝不及防被一口咬到手背,他嘶了声气笑了,可就在这时,却见这小精怪竟然不顾死活直直往马下扑了出去。 “你不要命了?” 他面色微变將人一把拽住,与此同时,身后破空声响起,他连忙侧身躲避,手上一滑,就被那小精怪挣脱出去。 陈砚听到动静不对飞奔而来,看到的就是苏裊直扑下马背的一幕。 他神情骤变,不顾胸腹间气血翻涌驀然提速,堪堪將人一把接进怀里。 苏裊也惊得不浅,等看到谢沉砚熟悉的脸,差点哭了:“陈砚,那狗东西想掳走我……你怎么这么慢啊!” 陈砚面色沉沉,声音却是少见的温浅:“抱歉,是我不好。” 李陵贞没想到人家竟然真有侍卫,正想说是误会,却猝不及防就被一掌拍下马背。 噗通摔到地上,他忙道:“在下乾明县李陵贞,误以为这小娘子迷路,只是故意逗她想带她出去罢了,绝无冒犯之心。” 他挣扎著想爬起来,隨即一阵香风袭来。 苏裊一脚踩到这登徒子脸上,嘶了声才想起来自己脚上还有伤:“你这死变態!” 李陵贞怔怔抬头:“好香……” 苏裊怒极:“陈砚,打死他!” 李陵贞连忙告饶:“先前与好友在山中多饮了几杯酒,跑马时迷了路,看到小姐容月貌一时心动,有些酒醉上头轻浮了些,在下绝无恶意,给小姐赔罪了。” 苏裊还想打,被谢沉砚一只手揽了回去。 陈砚瞥了眼那华服男子,没再继续纠缠。 对方告罪的同时也是故意道明自己还有同伴,赔罪也是威慑,如今他身上有伤,还要护著苏裊,自然不愿再纠缠。 他回头安抚惊怒的小孔雀:“我们先离开。” 苏裊也意识到谢沉砚的想法,勉强压下火气,恶狠狠看了眼那个浪荡子,心中暗暗记住对方的名字,准备回去了再差人去算帐。 两人离开继续往前,陈砚將手中仅剩下的一个苹果递给苏裊。 方才情急之下摘的果子全都遗失了,这个勉强止渴果腹。 苏裊眼睛一亮,立刻接过来,也顾不上没洗过也没削皮,用衣袖细细擦拭了后咔嚓一口……有些酸涩,但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称得上美味。 咔嚓咔嚓吃了好几口,苏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谢沉砚自己好像没有的。 猜到定是先前赶来救她时弄丟了別的果子,她犹豫了一瞬,然后將手里剩下的一半递了过去:“你也吃点吧。” 她还要他抱著,总不好吃独食。 陈砚摇头:“不必。” 苏裊撇撇嘴:“又是男女授受不亲?” 陈砚看了眼神情不虞的千金小姐,顿了顿,解释:“野果本就不大,小姐自己吃便是。” 所以,不是嫌弃,是想让她自己吃。 苏裊暗暗咬牙。 论起来,这次的確是她欠了他好大的人情……但那又如何,毒杀之仇不共戴天,她才不会领情! 苏裊收回手,又是咔嚓一口! 午后,两人终於出了山,遇到山脚的人问了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身处济寧县隔壁的乾明县。 也是这时,之前在山里遇到的登徒子李陵贞也下山了。 李陵贞这会儿已经醒了酒,看到前面两人,又是欣喜又是羞愧,追上前不住道歉。 他原本也是乾明县有头有脸的人,绝非什么不知廉耻之辈,今日恰好酒意上头,又是在山中遇到这般绝美的小娘子,便想到了书中那些山中精怪,一时身心激盪险些酿下大错。 於是他鼓起勇气上前又是一番赔礼道歉,主动提出要將两人送回济寧县。 陈砚面色冰冷正要拒绝,却不想苏裊居然笑吟吟答应了。 “那就劳烦李公子了。” 李陵贞面红耳赤又被这容月貌的小娘子晃了眼,自己索性陪同著,了快三个时辰將人送回济寧县城。 和苏裊预想的一样,苏园几乎乱了套,小姐失踪没人敢遮掩,昨晚便已经往京城送了信,此番见到苏裊囫圇个儿回来,立春哇得就哭了,管家景叔也跟著满心后怕抹眼泪。 却不想,苏裊下车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將李陵贞狠狠捶了一顿! 李陵贞被打得抱头惨叫,心中苦笑连连。 他还当这位小娘子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愿意与他和解才会答应他送她回来,且一路上笑吟吟的客气……结果却不料,人家小娘子是將他骗回来打的。 將人狠捶了一顿苏裊才算解气,一甩袖子被立春搀扶著进了门,看都没再看一眼外边的李陵贞……以及谢沉砚。 苏园大门轰然关闭,陈砚收回视线不发一语往回。 李陵贞被自己车夫搀起来,捂著脸痛呼连连:“嘶,哎呦轻点……哎兄弟啊,我还以为你是拐著千金小姐私奔,偷偷羡慕你艷福不浅,怎么你还真就只是个下人?” 陈砚没理。 李陵贞揉揉腰继续嘴贱:“不过我还是羡慕兄弟你啊,瞧瞧你这一路上抱也抱了的……即便这会儿被弃如敝履,倒是也死而无憾。” 砰一声,陈家院门关上。 李陵贞悻悻摸了摸鼻子。 原来不是下人,是邻居啊……嘖,这邻里邻居的,怎么孤男寡女跑进山里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兄弟虽衣著平平,但也的確相貌堂堂身手不俗,这种男人若是招闺阁千金喜欢,倒也不奇怪,便是做个一时半刻的入幕之宾给那等美人儿消遣……也不吃亏。 论起来,他李陵贞也不差嘛! 认真记住了苏园的位置,李陵贞暗暗想道,等他回去养好了被打破相的脸,届时再来赔礼道歉。 万一也有机会做个入幕之宾呢…… 018 做她师父 苏裊回到苏园后才总算是鬆了口气,隨即便派人回京去报平安外加要护卫。 此番苏裊本就是在柳如玉夫妇的满心愧疚中离京,再听到她打猎不见人,得到信儿后柳如玉急坏了,已经派了人往云州来,却又收到了苏裊遣来报平安的人。 苏裊信中道歉说让爹娘担忧,暗搓搓提了嘴说自己是想亲手猎狐给娘做件大氅,惹得柳如玉又是羞愧又是感动。 定国公苏洵也是心有戚戚,嘆了口气又派了队护卫往云州去。 苏萱正在京城望江楼陪九公主下棋,忽然听到脑中那道声音响起。 “爽感-10,光环-10.” 她动作微顿,然后叫来贴身丫鬟低声交代了什么。 很快,丫鬟回来回话。 得知苏裊平安无恙,家里爹娘又遣了护卫去,苏萱暗暗握拳。 对面,九公主时不时往酒楼外看去,明显有些烦躁。 苏萱眼神微闪,隨即笑著柔声开口:“公主可是有心事?” 九公主谢明月摆摆手:“母妃说父皇有意將我指给那舒玄清,但已经数年未见……听闻边关苦寒、民风粗鄙,若他难以入眼,本公主也好趁早设法推了这桩亲事。” 九公主养在荣贵妃膝下,苏萱与谢轻澜定亲后就与之相熟起来。 此刻,看到谢明月有些烦躁,苏萱像是隨口道:“说来也巧,那日我在街上还碰到过舒少將军,还是少將军帮忙將裊裊送回家的。” 谢明月一愣,想到那个冒领功劳差点抢了苏萱和自己五哥姻缘的苏裊,眉头蹙起:“舒玄清为什么要送苏裊回家?” 舒家应该也知道父皇指婚的意图了,却还敢与旁的女子不清不楚? 苏萱忙解释:“那日舍妹在街上遇险,万幸为舒少將军所救,一时恐慌难安便央少將军送她回家。” 像是没看到谢明月难看的面色,苏萱柔声夸讚道:“少將军仗义宽厚,若不是他,舍妹那日怕是要有危险。” 谢明月沉沉嗤笑:“你这个姐姐在场,她不与你一同归家,倒是缠上了別人。” 苏萱忙道:“公主千万不要误会,裊裊她生性烂漫恣意,並没別的意思。” 谢明月冷笑:“烂漫恣意?我看是轻浮隨便吧……” 不知想到什么,谢明月哼笑:“她过几月便要返京了?” 苏萱嗯了声,便见谢明月冷冷扯了扯唇角:“那就等到时再好好会会她。” “爽感+10,光环+10.” 脑中的声音瞬间衝散苏萱心中不悦。 苏裊还真是能蹦躂,远在云州都能哄著爹娘惦记她……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这边有女主光环,轻而易举就能给苏裊的炮灰值添砖加瓦! 苏裊並不知道,自己人不在京城都能树下新敌,她从山中回来两日,国公府新送来的护卫也到了。 立春犹豫著问苏裊要不要著人去探望陈砚:“毕竟是他救了小姐。”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苏裊撇撇嘴:“反正我不去,让景叔送些银子去好了。” 总归是要杀他的,又何必搞得你来我去很有情分的样子。 也是因此,苏裊回来后根本没打算去探望谢沉砚……直到她得知一队全副武装的將士出现在陈家院门外。 她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第一时间赶到大门口往那边瞄去,果不其然,就看到是那个叶琳琅。 苏裊一阵心惊肉跳。 前世谢沉砚就是搭上叶琳琅的线,跟著叶琳琅回到京城后机缘之下恢復了记忆,她先前想方设法断了这两人结交的契机,却没想到,竟然又搭上线了!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苏裊急得在屋子里打转,转了半晌,终是一拍桌子:“去,將陈砚喊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无论如何,必须要打断他和那个叶琳琅之间的联繫,不能让他们再次狼狈为奸。 另一边,陈家堂屋里,叶琳琅坐在桌边,面前放了杯茶。 “那伙人的踪跡我已追查许久,没想到就躲在我眼皮子下,万幸陈兄弟你与苏小姐无碍,你放心,有了你提供的线索,此番定能將他们一网打尽,断不会再让他们寻上你。” 正说话间,陈序从外边快步走进来:“大哥……大哥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裊与谢沉砚出事那日,陈序恰好送他恩师往云州府去寻医,今日回来才从师娘那里知道大哥出事,急得连水都没顾上喝就跑回来。 看到自己大哥好好在这里,他这才鬆了口气,然后才发现旁边还有旁人。 看到叶琳琅身上的软甲和通身气度,陈序客气问道:“这位……是苏家护卫吗?苏小姐如何,可受伤了?” 清雋书生眼中的担忧焦虑难以掩饰,叶琳琅不动声色挑眉,似笑非笑:“在下不是苏家护卫。” 陈序顿时不好意思:“抱歉,冒犯了……大哥,我去烧火做饭。” 等到陈序逃一般出去,叶琳琅笑著看向陈砚:“令弟似乎挺关心那位苏小姐。” 没给陈砚否认的机会,她接著道:“只是,恕我直言,贵府与苏家这家世,怕是相差太远难以匹配。” 陈砚看了眼叶琳琅,神情淡淡:“叶將军误会了,苏小姐於我家有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叶琳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 说完她起身:“那我就不多叨扰了,对了,听令婶母说,陈兄弟已经偿还了苏家的债务,如今与苏家再无干係,不知上次我说的邀请,陈兄弟考虑的如何了?” 陈砚起身,正要开口,却见苏园护卫长小五敲院门进来:“陈兄弟,小姐请你过去一趟。” 这是自那日从山中回来后苏裊第一次派人找他。 陈砚往苏园那边看了眼,然后说:“府中有客人,请苏小姐稍候。” 却不想,娃娃脸小五微笑著语调坚持:“小姐说,请您现在就去。” 叶琳琅挑眉:“不是说陈兄弟已经与苏家没有干係了,怎么苏小姐还能对邻居这般颐指气使,也是奇怪。” 小五看了眼叶琳琅,並不理会。 陈砚顿了一瞬,然后冲叶琳琅拱了拱手:“陈某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留叶將军了。” 叶琳琅本就打算离开,笑著頷首:“那一起出去吧。” 出了院门,叶琳琅往东,陈砚则是往西边苏园走去。 叶琳琅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眼,神情若有所思。 这位陈砚瞧著不像是没脑子的,应该不至於被美色冲晕头而拒绝她的招揽。 陈砚进了苏园就被领到了苏裊那里。 苏裊前一刻还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转圈圈,听到人到了,蹭的坐回椅子上作出一副四平八稳的姿態来。 她强忍著直奔主题的衝动,装模做样关切道:“身上的伤如何了?” 陈砚頷首:“多谢关心,好多了。” “哦。” 苏裊终是忍不住:“听说那什么叶將军来找你了?” 她隱含试探问道:“你和她很熟吗?天都快黑了她还在你家待著?” 陈砚抬眼,对上那双猫儿眼,顿了顿,淡声道:“这是在下私事,与苏小姐无关。” 苏裊急了:“怎么跟主子说话呢你?” 话音落下,就听到谢沉砚语调平淡提醒:“债务两清,为仆时间也已经买断,苏小姐或许是忘记了。” 苏裊顿时噎在那里。 她无比后悔当初一念之差答应了让谢沉砚滚蛋,如今没了主僕身份竟是有诸多不便……再一看那人站在对面四平八稳满脸漠然的模样,她眼珠转了转,接著便是低呼一声。 “哎哟,我的脚……” 从小顽劣,为了少受罚,她装伤病可怜自有一套,果然,下一瞬就见先前还满脸漠然的谢沉砚蹙眉上前一步:“脚还没好?” 苏裊靠在椅子上翘起受伤的脚可怜巴巴点头:“好疼。” 然后她就看到,谢沉砚蹲下在她面前,十分自然地拿起她的脚就要查看……她连忙收回来:“没事没事,如今你也不是我苏园下人,不好劳烦你。” 陈砚动作微顿,隨即便听到这娇小姐唉声嘆气:“原以为主僕一场,又经歷了同生共死,你我之间也算是有些情谊,却不想,原来是我自以为是……” 他心知这人不是什么念旧的性子,这些话更是矫揉造作虚偽至极,可沉默一瞬,他终是隨了她的心意。 “叶將军是来说山匪之事。” 苏裊不信:“就这个?” 陈砚看了她一眼:“外加对我的招揽……” 苏裊心中大惊:果然! 这两人又要搅在一起狼狈为奸了,然后就是他隨叶琳琅进京,再然后寻回记忆入主东宫……等到那时,她还怎么报仇! 不行,决不能让他们凑到一处。 苏裊心里打定主意,面上神情愈发和善,试探著问陈砚:“那你是怎么想的,要去跟著她卖命吗?” 她煞有介事道:“军中不比別处,九死一生危险至极,你又何必冒那等风险。” 陈砚垂眼:“於我而言那些不算什么。” 苏裊急了:“什么叫算不得什么?人都只有一条命,你做別的什么不好,非要拿小命博前程,若是你有个好歹,你瞧瞧你家中那些人……” 她一副替对方著想的模样:“不然这样吧,你若是想有事可做,到我身边来。” 陈砚抬头看她。 苏裊满脸认真:“恰好我近日想要寻个师父学武,你功夫那么好,咱们也知根知底离得近,不然你来教我练武吧?” 她才没想学什么武,只是想寻个由头將人绑住,不让他与叶琳琅混到一处。 做她师父…… 陈砚眼底闪过异色,神情却分毫不显:“苏园侍卫眾多……学武非同儿戏,须吃不少苦头。” 苏裊毫不迟疑:“本小姐才不怕吃苦,再说,无论多少侍卫总有不在的时候,旁人靠不住,我得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不是?” 陈砚忽然就想起前几日在山中她被人掳到马背上时不顾一切扑下来的模样。 於她而言,是需要些自保之力。 苏裊穷追不捨:“你好好教我,每月我给你……二十两束脩,如何?” 她怕给的再多一些会让人怀疑她的用意。 陈砚心里清楚,对他来说,二十两银子相比较去军中博一份前程来说,著实算不上什么。 这时,一只纤细白腻的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可怜巴巴:“陈砚……来教我嘛。” 苏裊眼也不眨盯著他,只想著若他还不识抬举,乾脆直接將他绑了,总好过让他和那叶琳琅…… “好。” 谢沉砚的声音將她的脑中的计划打断,苏裊眼睛倏地亮了:“你答应了,那说好了,明日便开始。” 陈砚不动声色从她指端抽回衣袖,淡声道:“明日卯时三刻,我来教你练武。” “卯卯……卯时三刻?” 苏裊瞠目结舌:“倒、倒也不必这样早吧?” 话音方落,就见那人凉颼颼的目光看过来:“若你並非真心习武,便无需浪费你我的时间。” “谁说我不是真心的!” 苏裊心一狠:“卯时三刻便卯时三刻,你来便是了!” 陈砚看著她满脸信誓旦旦的模样,不动声色挑眉,隨即点头:“好。” 019 顽皮劣徒 为卡利姆诺斯岛的叶雨欣 加更 翌日清晨,刚到卯时,立春就进来喊苏裊起床了。 幔帐如云,床榻上,纤细玲瓏的少女抱著粉黄色的薄被睡得正香,如云的墨发披散如水,肤如凝脂……露出的一张小脸像是最漂亮娇嫩的蕊。 立春每次看到自家小姐的模样都有些不捨得將人喊醒,但昨晚小姐严令必须按时叫她起床。 立春上前低声唤道:“小姐,小姐。” “小姐,卯时到了……您还要梳洗用早膳,卯时三刻要练武了。” 立春並不理解自家小姐为何又要学武。 当初和五皇子在一处玩耍时自家小姐其实也是练过一阵子的,因为五皇子好武,但学武真的太辛苦,后来小姐终是没能坚持下来。 立春明白自家小姐恐怕又是临时起意,但做丫头的该干什么还是得干。 平时总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人,忽然早起总是困难重重……也是因此,当陈砚一身劲装如约而至时,看到的就是一摊烂泥一样靠在丫鬟身上的苏大小姐。 梳洗是在苏裊迷迷糊糊被扶起来的情况下完成的,但早膳没法睡著吃,於是,等到苏裊在看到陈砚那张冷脸顿时惊醒时,才惊觉肚子里正在咕咕叫。 “我还没用早饭。” 她捂著肚子巴巴冲陈砚道:“我饿了,得先吃点东西才能练。” 陈砚无声深吸了口气:“去吧。” 一顿饭过去……太阳都升起来了。 苏裊终於回来,笑眯眯冲陈砚道:“好了,咱们开始吧。” 吃饱喝足的小孔雀精神抖擞,往那儿一站,身姿笔挺腰身纤细。 陈砚先从教她扎马步开始,一板一眼讲解动作要领,然后他就发现,这娇小姐竟然有些底子。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先前练过?”他问。 苏裊唔了声:“练过几个月。” 刚认识谢轻澜的时候为了跟他玩儿,练了几个月,后来不想再吃那份苦头,再没练过了。 所以才练成了个三脚猫野路子。 陈砚神情如常仿佛只是隨口问道:“跟什么人学的,教得不错。” 苏裊不想提京中那些人,隨口敷衍:“以前一个玩伴罢了。” 陈砚看出她不想多说,於是再没有开口,心中却不禁想到……她这样的出身与样貌,身边自然不会缺文武双全的玩伴。 余光察觉到娇小姐想偷懒,陈砚用手中教棍敲过去:“沉腰……” 苏裊偷懒失败,无声撇嘴。 辛苦的时间好像总是过得格外慢,再加上谢沉砚这廝竟然真的尽职尽责想教她练武,半分不许她偷懒,以至於苏裊觉得自己简直是度时如年。 她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却还没到吃午膳的时间,也是这时,大门外传来小孩嘻嘻哈哈玩耍的声音。 “高一点,哇……我飞到河面上了。” “再高一点!” “轮到我了,轮到我了!” 最近打锤丸的风头过去,石桥前那片空地被一群小破孩占领,苏裊这几日常看到他们拴条绳子在树上盪鞦韆。 小孩子们胆子很大,鞦韆绳子绑的长、飞得高,高高飞出去时盪过河面……扎马步的苏裊从没觉得盪鞦韆是这么有意思的事。 主要是她半刻也不想再扎马步了。 “我要出去玩儿!” 陈砚看著昨日信誓旦旦说自己能吃苦,却连一个上午都没能坚持下来的千金小姐:“不学武了?” 苏裊立刻道:“明日再学。” 说完,不给谢沉砚反对的机会,她掉头就往外窜去,一直窜出大门。 陈砚深吸了口气追出去,刚出大门,就见苏裊已经蝴蝶一般飞到了那群小孩子旁边。 她朝正在盪的小胖子说:“小孩儿,下来给我玩儿会儿。” 小孩子们才不管什么出身样貌,顿时不满的七嘴八舌指责起来:“你要排队!” “没错,我们大家都在排队。” 苏裊哼笑:“我排队?笑话……” 她从腰侧拿下装了飴的小袋子下来,拿出一颗橘黄色的飴冲小孩儿们晃了晃:“谁让我排他前面我给他吃。” 虽然是在县城,但飴也不是想买就能隨便买的零嘴,小孩子们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 “我,你排我前面。” “还有我还有我。” 陈砚走到跟前时,就见苏裊大方地將一袋子飴递出去:“你们去分吧。” 小孩子们欢天喜地凑一起分,她自己得意洋洋坐到鞦韆上,再一看,誒,都去吃没人推她了。 扭头看到追来的“武术师父”,苏裊毫不客气喊他:“陈砚,你来推下我。” 陈砚面无表情没有理会。 苏裊不高兴了:“快点……不然我就去叫你弟弟推我。” 她是胡说八道嚇唬谢沉砚,却没想到居然有用,下一瞬,就见他虽然还沉著脸却顺从的走过来,伸手推她盪鞦韆。 “再用力点。”苏裊不满。 陈砚无奈,手上加了力道,然后就见她整个人飞起来,裙摆宛若散开的瓣轻盈之际从河面上划过。 “不错不错,这样看风景真好,这块地方我要了。”苏裊高兴宣布。 陈砚还以为千金小姐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当日下午,里正就带人到苏园过了文书。 苏裊將巷子尽头石桥那片地买下来了。 那些小孩拿著绳子准备绑鞦韆时才得知这块地有了主家,不许他们隨意绑绳子了,一个个面面相覷快要哭了,然后围住正在视察新领地的苏裊:“苏小姐,我们以后不能在这里玩儿了吗?” 苏裊摆手:“可以玩儿啊,不然我一个人多没意思,不过你们得排在我后边,等我玩儿够了才轮到你们。” 说完,又將一袋拋出去让他们分,小孩子们顿时又开心起来。 陈砚就在不远处,看著苏裊站在那里趾高气昂给一群小孩立规矩,让他们以后跟著她混……唇角微微翘起,结果下一瞬就被千金小姐抓了壮丁。 “陈砚,绳子盪鞦韆太不舒服了,你给我做个鞦韆。” 陈砚看了她一眼:“没空。” 苏裊嘖了声:“放心吧,算在教我练武的时间內,不会少你束脩。” 陈砚深吸气,终是忍不住开口:“苏小姐,你说的是请我教你练武……” 话没说完就被苏裊理直气壮打断:“但我现在只想盪鞦韆。” 说完又怕陈砚撂挑子,她跑过去笑嘻嘻缠他:“师父,帮我做个鞦韆唄,师父……” 她不想扎马步了,又怕陈砚趁机走人,索性给他找些事情做好了。 苏裊本就生了双猫儿眼,刻意作出乖巧模样时很是能哄人,陈砚眼见她竟要当眾来抓他袖子,腾得后退半步,隨即轻吸了口气无奈应下来:“好。” 苏裊顿时眉开眼笑:“师父你真好。” 明日不用扎马步了…… 苏裊的本意是给谢沉砚找点事做,免得她不扎马步他就想去投奔叶琳琅,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谢沉砚居然这么勤奋,下午便开始做鞦韆。 一块木板当成座板,拇指粗的绳索几根拧在一起一看就很结实,他动作很快,看起来半点也不会影响明早扎马步。 苏裊看得傻眼……万幸她很擅长找茬。 “那个绳子太粗太硬了,会磨疼我的手!” 陈砚不发一语寻来软布將手扶的那一段绳索包裹住。 苏裊继续挑剔:“木板也太硬了,还有毛刺,会刮坏我的裙子……” 陈砚看了她一眼,然后將已经装好的木板拆下来重新打磨。 有巷子里的閒汉或远或近看著,看到往日里高冷出了名的陈砚被苏家小姐差遣得鞍前马后,有人挤眉弄眼调侃他:“陈砚还真会伺候人啊。” “可不是嘛,鞍前马后的,谁让人家长得俊,被千金大小姐另眼相待呢。” “陈家这下要翻身了,陈砚真是有本事,攀上高枝了。” 那些调侃中不乏恶意取笑者,陈砚则像是没听到一般,將木板拿回家细细打磨。 等到天黑的时候,鞦韆终於做好了。 绳索结实,包裹了布条的地方柔软,木板也被打磨的光滑,绝不会掛到丝绸衣裙……苏裊原本还有些气这人做的太快,可上了鞦韆试了试就又高兴起来。 “陈砚,你做的鞦韆很结实也很舒服呢。” 苏裊坐在鞦韆上,被那些小孩子你爭我抢的高高推起,想让她快点玩尽兴好轮到他们。 等到她终於盪够了下来,却发现身后已经多了一拨人。 正是之前在山中喝醉酒说她是精怪的李陵贞。 李陵贞之前被苏裊让人打的鼻青脸肿,消肿后第一件事就是赶来济寧献殷勤。 刚到这边时看到的就是苏大小姐在鞦韆上裙摆如飘然若仙的画面,一时都要看呆了。 等到苏裊下来,他立刻上前献殷勤:“苏小姐,小生特来向您赔罪。” 苏裊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毫不掩饰语调中的厌烦。 李陵贞悻悻告罪,著人拿著赔罪礼一字排开,可还没开口就被苏裊挡了回去:“本小姐瞧不上你那三瓜俩枣的,別拿来献丑了。” 李陵贞已经打听到了这位苏小姐的出身,知道她从小锦衣玉食,玩伴都是高门贵女皇子世子之流,当然不敢再多说。 眼珠一转看到那鞦韆,忙殷勤道:“苏小姐天人之姿,这鞦韆结实是结实,却未免简单了些,不如让李某著人替苏小姐重新搭建一个?” 苏裊摆摆手:“不必了,我觉得挺好,你回去吧,看到你就烦。” 毫不客气,也半分都不掩饰。 她对京城那些围著她献殷勤的人便是如此,若是不直接粗暴一些,那些人还当在她这边有机会,就会愈演愈烈越烦人,所以苏裊一开口便是半分情面都不留。 可这李陵贞竟也不恼,见她不耐烦,立刻有眼色的退开,笑吟吟说自己明日再来。 第二日一大早,苏裊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就听立春说那李陵贞又来了。 这次李陵贞直接带了工匠和材料来,柔软洁白的轻纱,粉黄嫩绿的鲜,软垫包裹的座板……他笑吟吟跟苏裊殷勤道:“那鞦韆著实配不上苏小姐,小姐看看在下带来的东西如何,可否替您重新布置一二?” 这些开的正娇艷,绳索寸寸都缠了柔软绸缎……苏裊素来喜欢好看的东西,於是没再拒绝:“行了,那把原来的拆了吧。” 李陵贞顿时笑容满面:“好嘞,苏小姐稍候,今日便能將新的鞦韆给您做好。” 於是,等到陈砚到苏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裊笑眯眯站在石桥边监工的画面。 他昨日做了大半日的鞦韆已经被拆下来扔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架十分华丽,点缀著白纱与鲜的新鞦韆。 苏裊也看到了谢沉砚,立刻笑著冲他招手:“陈砚,你快来看本小姐的新鞦韆,比你做的好看多了。” 陈砚从鞦韆上收回视线,问她:“还练武吗?” 苏裊头都没回,著急去试新鞦韆,冲他摆摆手:“明日再练明日再练。” 千金小姐衣裙翻飞与那新鞦韆的鲜白纱自成一体,陈砚不发一语捡起被扔到一旁的绳索和木板,转身在那几个閒人的窃声嘲笑中走回自己家里。 苏裊在快乐的盪鞦韆时,京城皇宫正举办中秋夜宴。 苏萱这个国公府大小姐已经与五皇子谢轻澜定亲,再加上她那个名满京城的妹妹被爆出並非国公府嫡亲小姐,因此,以往没什么存在感的苏萱终於崭露头角。 那些贵女们一边因为她五皇子未婚妻的身份恭维她,一边又好奇想要打探和她与五皇子以及苏裊三人之间的那些纠葛,是以,今日刚进宫,她就被以往那些视她如无物的贵女们拉到一旁围起来。 苏萱一副怯弱模样,问什么都是细声细气不多说一句话,半晌过去,见问不出来什么,那些贵女才兴致缺缺放过她。 等到谢轻澜寻来,苏萱鬆了好大一口气,那副胆小模样让谢轻澜失笑不已:“不想理会不搭理她们便是了,何苦將自己搞得这般紧张。” 苏萱抿唇摇头:“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太过失礼。” 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苏萱往长廊外那些嬉笑的贵女们看了眼,收回视线后神情低落:“也不知裊裊如今在做什么……虽然已经知道她有惊无险,但我还是放心不下。” 谢轻澜给她倒了杯茶安抚道:“若是你担心,我再遣一队护卫过去。” 这么多日子过去,身边没了那个爱闹腾的苏裊,谢轻澜恍然间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忽然提议:“不如你我去云州看看她?” 苏萱微僵,隨即勉强笑著摇头对谢轻澜说:“父亲已经送了护卫过去,裊裊要修身养性,你我若去非但惹得爹娘不快,恐又要让裊裊被人误会。” 谢轻澜下意识想说只是去看望,那有什么,可对上苏萱那双温柔的眼,恍然间便觉得苏萱说的很对。 “是不该贸然前去。” 苏萱紧攥著的帕子这才放开了些,心中有些懊恼。 果然人不在身边就是麻烦,苏裊的炮灰值最近涨得太慢,她的光环也停滯不前……谢轻澜这几日时不时就提到苏裊。 真是可恨啊…… 020 討厌你 宫中夜宴不比寻常,除了宴会自然还有许多节目,嘉恆帝好武,几乎年年都会让小辈比试,自己给添彩头。 今年是比箭术,除了几名成年皇子,一些擅武的高官子弟与年轻武將也在其中。 太液池旁边的柳树上绑了好多串灯笼,参加比试的人则是站在太液池这一头,他们要比的就是看隔著近乎百步的距离,谁能射下来更多的灯笼。 在前几年,魁首必定是大皇子谢沉砚,可就在几年前大皇子於战场失踪生死未卜之后,这几年的魁首基本都是五皇子谢轻澜。 眾参赛的人都往台阶下太液池边走去,谢轻澜正要过去,苏萱连忙起身小声提醒:“五殿下,二殿下爭强好胜,若是你贏了他,恐惹他不快。” 当初眾所周知的储君人选是那位文武双全的大皇子,在大皇子出事后,嘉恆帝心神俱伤,这两年,大臣频频奏请立储,嘉恆帝心里清楚自己身体状况,也心知等不回自己的大皇子,於是准备立继后所出二皇子谢程渝为储君。 风声已经传出,苏萱才会提醒谢轻澜担心他惹未来储君不快。 她是好心,却不想,话音落下就见谢轻澜眉头蹙起:“不过是玩乐而已,我与那位置无缘也没兴趣,却不代表我要处处憋屈。” 苏萱见他不悦,忙道自己想多了:“是我见识短浅,你別生气。” 谢轻澜压下火气沉声告诫:“你是国公府大小姐,如今你我已经定亲,你也是未来王妃……除非谋逆大罪,否则,无需因为任何人这般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平白嚇唬自己。” 就差直接说她小家子气了。 “爽感-3,光环-5.” 苏萱暗暗握拳,白著脸訥訥应声。 谢轻澜见状又有些不忍,低声安慰了几句这才往太液池那边走去。 等到人离开,苏萱才抬起头来,暗暗咬唇,然后往女眷宴席之处走去。 宴席所在之处距离太液池还有些距离,不过也不算远,能大致看到那边的动静,再加上有宫人及时传话,因此,那边比试的情形倒也能知晓的清楚。 很快就比出了前三。 听到太监传话说前三名分別是五皇子谢轻澜,上將军之子舒玄清以及二皇子谢程渝,苏萱立刻就感受到周围或明或暗朝她投来的艷羡目光。 毕竟,二皇子谢程渝虽有可能成为太子,可他早有了正妃,三皇子是文弱书生,四皇子轻佻浪荡,这么一算下来,整个京城,最尊贵出挑的便是五皇子谢轻澜了。 也是因此,苏萱才会处心积虑盯上谢轻澜。 当初她机缘巧合的確拉了醉酒的谢轻澜一把,却並不敢以此作为契机,因为她当时是悄悄尾隨谢轻澜。 后来从苏裊那里得知谢轻澜正是因为那出手相救之情才对苏裊另眼相待,她也並非没有动心。 可那时候她才刚开始听到那个声音,也没有积累多少爽感和女主光环,再看到苏裊那张脸,她就改变了主意。 对皇子的恩情可大可小,她姿色平平,若谢轻澜知道她才是救他的人,万一赏些首饰珠宝便了结此事,那便是平白毁了这个机会。 为了確保万无一失,她才耐著性子对苏裊说愿意成全苏裊与五皇子……而后,借著苏裊对她的谢意,频频让苏裊在与五皇子出游时带著她。 五皇子最初的確从未正眼看过她,甚至在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诧异她居然是苏裊的姐姐。 他说:“你们姐妹竟半分也不相像。” 苏萱强忍著难堪一点点靠近,苏裊张扬跋扈,她便温柔和善,苏裊与人爭吵她便上前道歉转圜……一点点积累爽感与光环,然后开始引起谢轻澜的注意。 谢轻澜的注意又给她增加了不少爽感和光环,而后,苏裊与谢轻澜爭吵越来越多,她便温柔小意处处忍让劝阻……知道谢轻澜怜惜弱小,她便故意数次让他撞见自己被人奚落欺负,让他生出怜惜之情。 慢慢的,她的光环越来越大,谢轻澜对她越来越和顏悦色,苏裊炮灰值越来越高。 等到確认谢轻澜对她另眼相待,再趁著他与苏裊爭吵时几次介入其中,就这样,谢轻澜对针锋相对的苏裊越来越不耐。 若非上次揭露救命之恩真相时苏裊不知怎的忽然自己坦白,炮灰值增加的不够多,她的光环增加也不够多……否则,她的影响力应该已经能让谢轻澜迫不及待与她成亲了。 不过没关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切都是她努力得来的,所以,她配得上那些人眼中的艷羡。 苏萱心中愉悦,面上则是维持著温柔乖顺,在被九公主谢明月打趣问她怎么不去给五皇子加油助威时,抿唇露出羞涩笑容。 这时,宫人过来报出最终结果:舒玄清第一,五皇子第二,二皇子第三。 苏萱微微抿唇却神情不变,旁边……九公主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太液池边,谢轻澜冲舒玄清道:“少將军不愧是战场上歷练出来的箭术,果然非比寻常。” 舒玄清长身而立,頷首淡笑:“两位殿下亦是箭术精湛。” 客套话无需太多,谢轻澜拿了第二名五十两黄金的彩头,习惯性转身,可看到空空如也的身后並没有那个不顾旁人视线替他欢呼吶喊的身影时,才想起来,苏裊已经不在京城。 不远处,苏萱正坐在女眷席间看著这边,很是雅致守礼。 谢轻澜也不管旁人会不会调侃,径直往那边席间走去。 到了宴席边,有人笑著打趣:“五殿下此番可是马失前蹄了。” 谢轻澜並不在意:“我只是比不上第一,又不是比不上你们……” 荣贵妃笑骂了句:“半分不知道谦虚的。” 嘉恆帝微笑点头,心中有些惋惜。 除了他寄予厚望的长子外,其实老五也还算不错,只是他观察后意识到,老五自己是个爭强斗胜混不吝的性子,整日里打马游街不务正业,且耳根子软心思过於简单直接。 老二虽略显古板,行事却谨慎周全,届时他再留下几名可靠的辅政大臣,也能做个守成之君。 若是他的皇长子还在就好了…… 想到从小寄予厚望当成储君培养的皇长子,嘉恆帝心情不好,提前离席,宴席间的气氛便轻鬆了不少。 谢轻澜径直走到苏萱旁边。 苏萱知道他没拿魁首,担心他不悦,因此眼神略显拘谨担忧。 谢轻澜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未婚妻又在紧张什么,直接將自己贏来的彩头递过去,是两个沉甸甸的大金锭。 以往,谢轻澜的彩头都是苏裊的。 苏萱看著亮灿灿的黄金,不愿像苏裊那般庸俗,便噙著笑意柔柔看著谢轻澜:“我更想要殿下今日射箭时弓上的穗子……” 是他比试过的弓箭,穗子比起俗气的赏金来说,更有意义。 苏萱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懈可击,却不想,话音方落,就见谢轻澜眉头蹙起:“那弓是禁卫军中的,穗子不知是什么人系上的已经陈旧不堪,要那东西做什么?” 苏萱怔怔想要解释:“我……” 谢轻澜无端有些烦躁起来:“五十两黄金是不多,却是父皇赏赐的彩头,是我自己贏来的,你若不想要就算了。” “爽感-5,光环-5.” 苏萱忙道:“我没有,殿下,我……我想要。” 谢轻澜便將两个大金锭子递了过去,先前还算不错的心情也被这莫名其妙的一遭搞得有些没了兴致。 他忽然想到,若是苏裊,她必定一直大呼小叫的陪在他身边给他吶喊助威,不管旁人的视线和调侃,对他贏来的黄金肯定也是早早就抢走给自己换漂亮衣裙首饰了…… 想到那只喜欢热闹的小孔雀独自在云州,连宫宴也无法参加,谢轻澜的心情忽然有些烦闷。 原以为苏家只是小惩大诫,却不想,居然真的將她送去这么久,连她在山中迷路差点出事都没说將人接回来,未免有些冷血无情了。 苏萱眼见谢轻澜心情似乎变得不太好,心知自己方才努力想表现却弄巧成拙,一时有些心里没底,便鼓起勇气主动上前:“我陪殿下走走吧?” 谢轻澜说算了:“宫中就这些地方看了多少年了没什么好看的。” 这是谢轻澜第一次对她露出有些不耐的神情。 苏萱意识到是自己今晚两次说错话影响了女主光环,袖中的手握紧,面色微白泫然欲泣:“殿下……我是不是很无趣?” 谢轻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语气不太好,若是苏小孔雀,怕是已经掐过来拽他脸了。 看到苏萱噙著泪意的眼,谢轻澜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对她言语不耐,忙温声哄劝:“你不要多想,人与人性格不同,不必非要同谁比较。” 苏萱低低应了声,心底的冷意却愈发翻涌起来。 她都没说什么与谁比较,他为何偏偏说这种话……他方才自己在將她同谁比较? 家中爹娘这几日正在商议要將苏裊接回来,怕她出事,谢轻澜也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苏萱的指甲紧握几乎陷进肉里。 不行,那些被苏裊的光芒压得惨澹无光、噩梦一般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了,一天都不想! 苏裊是一天都不想再扎马步了! 可一想到她不设法拖著谢沉砚,他就要去与叶琳琅狼狈为奸,她就再没有机会报仇……这个念头愣是让她诈尸一般从床上爬了起来。 然而,当她强忍著满心堪比厉鬼的怨气爬起来后,却从立春那里得知,谢沉砚撂挑子了。 “陈砚方才来了,说不日便要去军中做事,不能再过来了。” 苏裊顿时怒不可遏,早饭都没吃,强压著火气梳洗换衣,径直就杀到了陈家院子里。 陈砚正在劈柴。 后边要跟著叶將军做事,虽军营回家不到一日路程,却到底不比以往,他想多劈些柴火给家里备上。 就在这时,院门砰得一声被推开,他抬起头,就看到一身华服的孔雀小姐怒气冲冲站在院门口瞪著他。 “陈砚!” 苏裊下意识就要开口,临骂出口前一瞬总算是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是把人留下,到了嘴边的喝骂堪堪拐了个弯儿,噎得她挤出的微笑都十分僵滯虚假。 “你为什么不愿意继续教我学武了呀?” 陈砚仿佛压根没看出来千金小姐强忍著怒火,不咸不淡继续低头劈柴:“反正你也没真的想学武。” 苏裊当即反驳:“我想学啊!” 话说出口才想起来自己这几天好像的確就没好好学,但她半点也不心虚:“反正你已经答应了要教我,答应的事不能反悔。” 陈砚动作停下抬头看著她:“你也答应了要好好学,既然你都能隨意改变,为何旁人不行?” 苏裊气急:“不行就是不行!” 陈砚神情淡漠,转身要去拿木柴,却被苏裊张开手臂拦住。 她挡著谢沉砚不让人走,见硬的不行便来软的:“我以后都好好学,真的。” 少女拖著调调像是在撒娇:“师父,你再相信我一回。” 陈砚移开视线:“苏小姐言重了,只教了不到一日,我算不上你师父。” “算得上算得上,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来来师父,徒儿先把束脩交了。” 她摸出张银票给陈砚塞过去:“师父何必去军中拿命搏前程,徒儿往后自会……” 话没说完,却见对方后退避开她的手,分明不肯收。 苏裊急了:“誒你拿著啊,咱们不是说好了的。” 她现在满心都是想著千万不能让谢沉砚和叶琳琅搅和在一起,知道他的性子若是拿了钱自然要给她好好做事,见人不肯收,情急之下便往他衣襟里塞进去。 可苏裊忘了,此时还是夏日,衣衫单薄,她塞银票的同时谢沉砚往后退了一步……衣襟顿时就被扯开了。 上衣鬆散,露出块垒分明的胸腹,甚至,苏裊捏著银票的手还在上边划了下,她顿时一愣,不期然就想起前世那一遭。 谢沉砚被五大绑著,外衣早已破烂不堪,整个人正以一种极度羞耻的姿態被禁錮在她面前,因为她这个他口中“荒唐放荡”的恶女而呼吸混乱,胸腹间肌肉轮廓紧绷颤抖昭示著他的难耐与痛苦……却还在骂她。 对面,陈砚的面色登时变了,他侧身收拢衣衫,语调冰沉冷硬:“苏小姐,请自重。” 苏裊恍然惊醒,回过神来看到他的模样,仿佛与前世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融为一体。 先前强压著火气的耐性瞬间消散,她冷笑看著谢沉砚:“怎么,討厌我啊?” 她脸上是陈砚从未见过的冰冷。 陈砚嘴唇微动,还没开口,就听到千金小姐满是讥讽的冷嘲:“真还把自己当回事了……忘了告诉你,我也討厌你、憎恶你!” 说完,苏裊转身一把拉开院门大步离开。 院门砰得一声撞到墙上,来回晃动著……窗口,陈寧扎著小揪揪的脑袋慢慢探出来,小心翼翼看著大哥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021 本小姐对你是真心的 谢沉砚果然去跟著叶琳琅混了。 离开那日,他往苏园来辞行,苏裊已经气的眼红又哪里肯见他给他好脸色,直接就是一句:让他滚! 苏裊並不知道,就在谢沉砚往云州军中去的时候,苏萱被脑中忽然响起的声音惊醒。 “爽感+15,光环+15.” 苏萱几乎立刻就高兴的意识到,云州的苏裊不知道又倒了什么霉了。 苏裊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满心气愤,可生气之余,更多的却是不甘以及隱隱约约的恐慌。 她不断想起前世毒酒入腹时的痛不欲生……即便她羞辱过他不假,可最初的原因是他帮著叶琳琅那个汉子婊欺负她在先。 况且,他登基的时候她已经跪过了,甚至强忍著屈辱跟他赔礼道歉。 那时他怎么做的,哦,目光沉沉看著她,然后说什么,过去的事他已经忘了,让她不必忧心……结果转头就让三皇子休了她,又让人给她灌了毒酒。 可想而知这人的虚偽与隱忍。 这些日子她也没少作践他……焉知他是不是也已经记在了本本上等著他日清算。 说来说去,还是她没本事没能將人除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她脑中登时冒出个念头来:快刀斩乱麻。 一个恶毒的计划浮现出来。 几日后,苏裊悠悠坐在苏园门口,等看到陈寧那个小丫头片子出现的时候,登时露出笑容冲那小丫头片子招手。 小丫头片子太好骗,噔噔噔晃著朝天辫跑到她面前,满脸依恋:“苏小姐。” 苏裊伸出手,目光森森:“阿寧,来,跟我进来,姐姐给你吃好吃的……” 傍晚,一封信送到了云洲城外军营中陈砚手里。 叶琳琅器重陈砚,他刚入军中就做了叶琳琅近卫,有人不服气要挑战,然后被接连打趴。 那封信送到的时候,陈砚刚打完一轮,呼吸还未平復,接过信打开,就看到笔跡扭曲的一行字:令妹在我手中,想要她活命,孤身於戌时三刻到岷山醉风亭,否则,令妹小命休矣。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附在信纸旁的是陈寧的头,还是陈砚两月前亲自买回来的。 一瞬间,陈砚面色变得难看至极。 片刻后,他独自一人一骑出了营地直奔岷山…… 岷山醉风亭,苏裊躲在暗中,周围是作黑衣人打扮的护卫,都是第二次国公府送来的好手。 她已经想好了,等到將谢沉砚那廝毁尸灭跡,若是万一有人问起,便说是这粗鄙武夫曾意图轻薄於她,所以她才怀恨在心要除之而后快。 到那时,死无对证,再无半分后顾之忧。 天色黑下来时,马蹄声响起,谢沉砚到了。 醉风亭中石桌上放了壶酒,酒壶下是一张纸,纸上留言令陈砚喝下酒水后便能见到自己妹妹,否则,戌时至、陈寧死。 石桌角上是一个计时的更漏。 云州距济寧县有大半日路程,谢沉砚根本没时间让人回去调查求证。 陈砚走进亭中,看到了石桌上的酒壶,也看到了下边的留言。 他转身环顾一周,扬声开口:“陈某已经至此,足下若是与我有怨,何不当面分说清楚,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四下无声,只旁边的更漏声响。 眼见便要到戌时,陈砚面色沉沉,顿了一瞬,他转身拿起酒壶仰头一饮而尽……暗处,苏裊看得呼吸都屏住了,心臟剧烈跳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陈砚开始站不稳了,摇摇晃晃扶著石桌坐下,唰的抽出佩剑想要防备。 然而,苏裊很有耐性,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咣当一声,陈砚佩剑落地,她这才一挥手。 暗中黑衣人齐齐现出身形围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分明已经失去意识的陈砚倏然睁开眼,一把捡起脚边佩剑驀然起身。 他冷冷扫了眼周围的黑衣人,下一瞬,忽然开口:“苏裊,出来。” 苏裊在谢沉砚忽然站起来的时候就惊呆了,再听到他叫她的名字,头皮嗡得就麻了。 他怎么知道是她的?! 不对,莫非是诈她,对,一定是诈她! 谢沉砚那廝还在继续诈她:“我离家前托叶將军在我家附近留了人,若我家中出事,早已令箭传讯,所以,我知道阿寧没事。” 苏裊:……? 竟这般狡诈! 陈砚看著黑乎乎的山林,继续说:“阿寧虽小却不笨,整个济寧县,能让她心甘情愿给出自己心爱头的外人……据我所知,怕是只有你了。” 苏裊:…… 什么愿意给她,明明是她用一碟点心外加一枚金簪换来的! “我虽不明白你究竟意欲何为,但用我家人要挟已然触及我的底线……你自己出来,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亦或我杀光你的人,然后將你捉出来。” 陈砚虽一贯淡漠,平日言行却是与平安巷的百姓並无太大差別,可这一刻,他字句中儘是凛冽寒意,明显已经真的动怒。 苏裊心里忌惮,可已经到了这一步,又怎么肯放弃,没有她的示意,那些黑衣人齐齐朝谢沉砚扑了过去。 苏裊握拳屏息看著……然后就看到,先前她选人时身手凌厉的黑衣人到了谢沉砚面前居然也完全不是对手,眨眼间就有两人被剑挑翻在地。 苏裊心中大惊,再一想到他先前说的要將人杀光后將她捉出来,苏裊心里涌出慌乱来,无比后悔亲自来走这一趟。 苏裊不敢再耽搁,忙吹了声哨子。 咕咕……像是山中鸟雀。 那声哨子是改变命令,令那些黑衣人且战且退。 苏裊自己则是猫著腰转身就欲逃离。 可没想到的是,她刚转身,正被黑衣人围攻的陈砚耳尖微动,像是平白生出几百双眼睛,倏然转身摆脱黑衣人的围攻,宛若鹰隼从天而降,一把將苏裊从茂密草林间扯了出来。 危!!! 苏裊惊魂未定被拽出来,目瞪口呆看著眼前面色冰沉的男人,惊得呼吸都乱了。 心里惊慌之际,她已经无法分神去想自己为什么又想出这样愚蠢的办法。 “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砚看著满眼惊慌愕然的千金小姐,语调冷冽:“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 “我、我……” 眼见谢沉砚缓缓举起手中长剑,周围的黑衣人忌惮她而不敢贸然上前,苏裊脑中轰鸣一片。 这时,她听到谢沉砚问:“就因为我跟隨叶將军做事,你便要杀我?” 一道闪电轰然劈开脑中混乱,苏裊刷的抬眼:“谁叫你不听我的?我怎么留你你都不肯,偏要与她凑到一处!” 千金小姐双眼微红,被他捉在手中,一边肉眼可见的慌乱,一边又是满眼怒气冲冲。 陈砚看著她:“所以你就要杀我?” “我没有!” 陈砚看向亭子里的酒壶:“你让我喝的什么?” 苏裊强自维持著表面镇定:“蒙汗药而已。” 他现在还好好的,说明那酒水他根本没喝,所以她决不能承认她想毒死他。 苏裊吞了口口水,强自分辩道:“我只是想把你抓起来关著,不让你与她在一块儿……她看你的眼神分明別有用心。” 她越说思绪越清晰,拼力將谢沉砚的念头往另一边引。 果然,谢沉砚目光微凝,沉默片刻然后问她:“这与你又有何干?” 苏裊立刻给出了前一刻想到的藉口:“因为你是我的!” 她扯出先前几乎早已忘记的事情来:“上次已经亲过了,你便是我的人了,却还想与別的女人不清不楚……你这是始乱终弃!” 说的是上次在山中她为了让谢沉砚喝加了蒙汗药的水,情急之下吧唧了他一下。 当时是太著急,过后她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件事,可她知道,以谢沉砚的性子,他必定不会忘。 此番她落到这人手中,若是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怕是当下便要结仇,与其如此……倒不如舍下脸面寻个別的藉口。 比如,出於任性且莫名的占有欲……而並非別的原因,这样,虽然会有些丟脸,但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时,苏裊就察觉到谢沉砚抓著她的手收紧了一瞬。 陈砚当然不会忘记上次被她亲的事,只是,他却也不相信她口中所言。 不露痕跡平復了呼吸,陈砚淡声开口:“苏小姐这是捉弄了陈序,轮到在下了?” 他抬眼看著对面少女,一惯冷淡自持的神態间显出几分凉薄的讥讽来:“只是苏小姐未免对自己太过自信……並非所有人都想做你裙下之臣。” 苏裊被他言语间的讥讽刺的恼火不堪,可她这会儿却不得不忍耐著,非但不能发作,还得继续往下演:“我是认真的。” 她抓住谢沉砚的衣襟冲他道:“你別跟著叶琳琅混了,就待在我身边,往后我不欺负你了,行不行?” 这时,又有马蹄声靠近。 叶琳琅带了一队人疾驰而至,勒马停下后满眼关切问道:“陈砚,没事吧?” 她翻身下马走过来:“我听老柴他们说你家中出事,话都来不及回便匆忙离开,有些不放心,便追过来看看。” 正说著,看到苏裊,叶琳琅有些诧异:“苏小姐怎么在这里?” 苏裊看到叶琳琅,面色顿时转冷,先前在谢沉砚面前拼力作出的神態都几乎难以维持。 可她到底没忘记正事,不理叶琳琅,只是看著谢沉砚继续演戏往回圆:“跟我回去吧。” 陈砚垂眼看向苏裊拽著他衣襟的手,顿了顿,抬手將她的手拂开:“苏小姐玩儿够了便回去吧。” 他语调冰凉:“这次看在你曾对我婶母幼妹有恩的份上,揭过不算,还请小姐往后三思而后行……这种触及底线的事,没有下次。” 说完,他鬆开苏裊转身冲叶琳琅抱拳:“回去再向將军请罪。” 叶琳琅温和点头:“无妨,我们先回去再说。” 眼见谢沉砚翻身上马,要与叶琳琅一同离开,也没打算再计较这次的事,苏裊顿时鬆了心神。 虽没成事,却也逃过一劫! 但她没有大意,担心被怀疑,最后追上几步大声喊:“陈砚,我是认真的。” 她见过太多告白,演起来也得心应手,声情並茂道:“本小姐对你是真心的……” 谢沉砚已经上了马背,闻言身形微顿,可也只是一瞬,下一瞬,他踢了踢马腹,头也不回离开。 等到那一行人身形消失,苏裊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 她长长吁了口气,然后转身便衝进亭子里將那酒壶劈手便扔下了不远处的山崖。 万一谢沉砚又折回来查看酒壶里究竟是毒还是蒙汗药,那她岂不是要露馅。 旁边地面上有些水跡,必定是先前谢沉砚吐出或倒出的酒水……酒壶扔了,死无对证。 周围安静下来,苏裊坐在亭子里平復心绪,同时陷入沉思。 这一刻,回过头再来想自己这次的杀人计划,她越来越觉得,前世弥留之际听到的那些奇怪声音恐怕是真的。 她身上怕是真有什么炮灰命数,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做出不理智的蠢事。 当然也不排除她本身就蠢……但如果那些声音说的是真的,那她很可能搞错了復仇次序。 如果苏萱会让她越来越蠢越来越倒霉,那对付苏萱可比对付谢沉砚紧要的多! 想著,苏裊又有些泄气。 她可能一个都对付不了。 谢沉砚这廝一身功夫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他是皇子,还是皇长子,居然能吃下这份练武的苦。 还有那个邪门的苏萱…… 可苏裊泄气也只是一瞬,下一瞬她就驀然坐直身体。 她不能泄气,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苏萱和她的关係这么邪门,那即便她知难而退不敢再报仇,苏萱也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她不能放弃! 另一边,陈砚骑马隨叶琳琅返回军营,一路上沉默无言。 苏裊的话,他其实並非完全无动於衷,他也不过是个庸俗至极的普通男人。 小孔雀围著他打转时,他並非毫无触动,只是……他已经不是陈序那样的毛头小子。 千金小姐出身优渥,所有东西包括人在內,对她而言,都是呼之则来。 无论什么都得到的太过容易,所以就很难长情,不管对事还是对人。 就如同她学练武,心血来潮了就缠著他教,可转眼看到別人盪鞦韆,立刻就將练武拋之脑后。 撒娇哄他做鞦韆架时嘴甜的能將人溺毙,转头有了更好看的鞦韆架,哄他一点点做出来的便不值一文被弃如敝履…… 她什么都有,便什么都不需要珍惜,任何东西,若不是最好的,在她那里便难以长久,人亦然。 她那些幼稚的欺凌作弄於他而言无关痛痒,也不会让他觉得屈辱。 可若是真的因为她三言两语便敞开心怀飞蛾扑火,到那时,怕才是会烧得半分尊严都不剩下…… 022 陈砚那廝眼神不好 苏裊准备更换復仇计划! 准確的说,她是想確认前世弥留之际听到的那些声音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她和苏萱真的是此消彼长,苏萱越有光环她就越炮灰……那反过来,是不是她这边越不炮灰,苏萱那边光环就会变轻? 苏裊觉得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可又一想,她都死而復生重获一次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苏裊还是想到了谢沉砚。 这段日子她一直致力於找谢沉砚復仇,却不断犯蠢不断倒霉,再想到谢沉砚前世登基称帝,九五之尊……若是说起来,谁能比他命更好? 若是她先尝试虚与委蛇,抱上这个大腿,那她的炮灰命是不是能得到改变? 苏裊想到了上次刺杀未果临时扯出来的谎……说不定,真可以拿来做文章。 说干就干,试试也没什么损失,苏裊第二天就让人往云州军中给谢沉砚送去了不少东西。 软甲护膝,佩剑吃食……担心太过殷勤不像她的作风,引起谢沉砚怀疑,她便没有带信。 只送东西,什么话都不说。 过了几日,再送一波…… 陈砚正在指导几名相熟的將士练箭,就听到有人喊他说家里送来东西。 想到苏裊连著几次送了一大堆东西来却没有只言片语,他动作微顿,射出去的箭脱靶划过一道弧线钉进了旁边的木桩上。 半个时辰后,单人独骑离开云州军往济寧县飞驰而归…… “苏小姐对在下就真的半分也不喜欢?” 济寧长街,灯满目,李陵贞擦了擦眼角,竟然真的有些红了眼。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些日子,李陵贞几乎日日出现,为了方便献殷勤,甚至在距离苏园不远的地方买院子住了下来,可谓是煞费苦心。 苏裊其实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动了几分情,只是……对她这张脸动情的人不少,她委实是见得太多了。 这些日子苏裊绞尽脑汁往谢沉砚那边送东西,却像是石沉湖底一般没有半分回应,她心里焦躁又无聊,得知济寧县灯节到了,便带著立春出门看灯。 结果前脚出门李陵贞后脚就追上来了。 苏裊也不可能不让別人看灯,再加上长街灯满目琳琅让她心情好了不少,於是在李陵贞凑上前来时便没有將人赶走。 只是却没想到,李陵贞触景生情居然对著她掉眼泪。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张扬的模样,再看看面前这个眼圈泛红满眼哀愁的小可怜,苏裊无声咂舌。 “你喜欢我什么呢?” 她问李陵贞:“这张脸吗?” 李陵贞看著她,吸了吸鼻子:“我知晓苏小姐想说什么,可世间男女互生情愫不都是有原因的,或为气度或为才学家世云云……既如此,因为样貌而心生喜欢又有何不对?” 苏裊想了想:“好像也的確没什么不对的,本小姐这般美貌,招人喜欢也是理所当然,你说的很有道理。” 李陵贞原本还有些哀愁的心绪顿时被她逗笑了,紈絝公子神情认真:“但李某也想告诉小姐,因样貌而心悦与你並不奇怪,可除此之外,小姐性情烂漫真实,简单热烈……並不比样貌逊色。” 苏裊嘖嘖:“行了別拍马屁了,我自己什么性子自己知道,无论你说的天乱坠我也不喜欢你的,所以你不用白费心思了。” 李陵贞苦笑:“我其实心里清楚,只是总不肯死心。” 苏裊点头:“那现在我告诉你了,我不喜欢你,你可以死心了。” 李陵贞:…… “那……多谢苏小姐直言相告。” 苏裊笑摆摆手:“不用谢,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姻缘。” 远处,一身软甲的陈砚站在暗处看著苏裊与那华服公子有说有笑心情很好的样子,自嘲失笑。 他转身回去平安巷自己家中。 明日秋闈放榜,他是回来陪家人等放榜的……与那千金小姐並无干係! 苏裊从灯会回来时才知道陈砚回来了。 想著再试试也没什么损失,总归不过说些言不由衷的好听话而已,苏裊便直接杀去陈家。 灯会结束时本就已经夜色浓郁,苏裊將护卫支到身后十几步外,敲响陈家院门。 过了会儿,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陈砚神情淡漠:“夜深了,苏小姐有事?” 苏裊本就是来哄人的,因此笑容格外浓艷:“没什么事,就是我才知道你回来了,专程来看你的,你怎么回来都不跟我说声?” 陈砚看著她,不发一语。 苏裊虽略有心虚却不影响她做戏,见陈砚不说话,瘪瘪嘴:“你不在这些日子我都想你了,寢食难安人都瘦了……” “苏小姐慎言。” 陈砚轻吸了口气:“男女授受不亲。” 说著却终是没忍住,他看著少女尖尖的下巴上饱满的面颊,不咸不淡提醒:“况且在下看来,数日不见,苏小姐容光焕发更显丰腴……並无半分清减,想来过得不错。” 苏裊眉开眼笑:“你说我容光焕发?你也觉得我很美对吧?” 陈砚沉默以对。 苏裊却不管,自顾自道:“你也生得好看,咱俩瞧著是不是很般配?” 陈砚打断他:“夜深了,无事请回吧。” “有事有事。” 苏裊忙道:“夜深月圆,我们去赏月吧?” 可没想到,她一句话说完,方才还神情平静温和的谢沉砚忽然显露出几分冰冷来。 “想来苏小姐身边不缺陪你赏月之人,在下还要歇息,请回吧。” 话音落下,他后退一步关上院门。 苏裊差点被夹了鼻子,差点一脚踹过去,到底是忍住了。 她故意扬声喊道:“陈砚,那我明日再来寻你。” 才到睡觉的时候,左邻右舍听到外边的声音,刷刷竖起耳朵来…… 院內,陈砚看到被动静引出来的陈序,整个人沉默无言。 苏裊回到苏园第一件事就是问立春:“我胖了吗?” 她站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如临大敌。 立春认真打量后摇头:“没有。” 苏裊这才鬆了口气,然后又怒道:“陈砚那廝眼神不好……” 023 骗不著 第二日一大早,苏园中,苏裊正在用早膳,忽然听到外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伴隨著嘈杂的欢呼,十分热闹的样子。 她有些奇怪,问立春:“可是有人娶亲?” 立春出去打探了下,很快回来:“回小姐,是陈家那个二郎中了解元,有人来报喜了。” 苏裊哦了声:“解元啊,看来他还真有些本事。” 放在济寧县,中解元是大事,可苏裊自小在京中,状元游街都见过,因此对於乡试案首之流也並不十分稀奇。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 就在苏裊琢磨著往陈家去时,那边,陈序也正在跃跃欲试想去苏园寻苏裊表明心跡。 自初遇那日眩晕时看到苏裊那惊为天人的一眼,陈序就已经沦陷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苦苦按捺著,因为他清楚自家家世与苏家相差甚远。 可如今他果真中了解元,次年春天便能参加会试。 头甲陈序不敢说,但他有绝对的信心中进士……也是因此,他此刻心中涌出无限激盪,只想著去寻苏小姐向她表明心跡。 若是老天眷顾能得她青睞,他想求她等他半载,等到明春中了进士,再郑重上门求亲…… “大哥,我心知自己是高攀,只是想著人生在世只此一番,若是遇到心仪之人连表明心跡都不敢,未免太过遗憾。” 陈序握拳紧张不已:“大哥,你觉得我能去吗?” 陈序原以为大哥会鼓励他,却不想,他刚说完,就见陈砚没什么表情开口:“若我是你,就不去。” 抬眼看著有些愕然的弟弟,陈砚平静开口:“她不喜欢你,也不会因为你喜欢她而有任何触动,你去了便是自取其辱。” 陈序脸刷的红了,先前被解元之喜冲的激盪的心绪也勉强平缓下来。 他缓缓坐下来喃喃自语:“是该三思而行……” 陈砚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帮婶母应酬那些前来贺喜的邻里。 因为陈砚与陈序兄弟两人都是有本事的,所以自陈家搬到平安巷这两年来,即便陈氏眼睛不方便还是个寡妇,邻里待她也都还算客气。 如今陈序一鸣惊人乡试夺魁,邻里顿时看出来,陈家二郎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报喜人弄出的动静不小,因此,来陈家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陈砚帮著婶母送了一户邻居出去,正要往回,却见苏园那边,苏裊打扮的枝招展带著两名护卫过来了。 陈序本就正心热难耐,苏裊此刻这般出现在他面前,他必是再不会有半分定力。 若陈序当眾告白被拒,声誉有损不说,万一打击到他影响了来年春闈…… 陈砚无声嘆气,直接迎上前:“苏小姐。” 他看了眼那两名侍卫捧著的贺礼:“不知苏小姐有何贵干?” “陈序中举,我来祝贺他啊!”苏裊笑眯眯的。 陈砚看著她,没有拐弯抹角:“苏小姐好意在下代家人心领了,只是先前舍弟便对小姐有些误解,为免引人遐思,送礼就不必了,苏小姐请回吧。” 苏裊挑眉:“我是来贺陈序又不是寻你,你凭什么拦我?” 她绕开谢沉砚就要继续往前:“有话让他自己跟我说。” 陈砚后一把捉住她拽进陈家院门旁那处冬日里堆放柴火的死角处:“苏裊,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裊摆手没让护卫靠近,然后仰头看著谢沉砚:“你不是说本小姐想玩弄你们兄弟,如今你不肯被我玩弄,那我便去寻陈序咯。” 陈砚看著她,吸气:“任性也要有度。” 苏裊哼笑,甩开他手臂:“你凭什么管我?” 眼见她油盐不进,想到陈家院子里还有人,陈砚只得耐住性子:“你要怎样才肯听话?” 苏裊唇角翘起:“要你负责。” 陈砚看著她:“怎样负责?” “我说过了……”苏裊点了点他胸口:“你往后跟我。” 陈砚语调沉沉:“不可能。” 苏裊摊手:“那我去问陈序……” 刚一动,又被拽回去。 陈砚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深吸了口气:“换个条件,除了那个別的都行。” 都行? 苏裊挑眉:“那你现在亲我。” 她知道对这种偽君子来说这更不可能,看他会怎么办。 果然,陈砚语调愈发低沉:“再换一个。” 苏裊转身:“我去找陈序……” 刚迈步,手臂猛地一紧,她被拽回去……然后就看到谢沉砚俯身亲过来。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陈砚却呼吸压抑,语调也有些低哑起来。 先前还冰沉沉的声音鬼使神差都变轻了,他像是有些无奈,亦或是无力,低声说:“听话,回去好不好?” 苏裊则是已经被惊得睁大眼,一时竟没能反应上来…… 怔怔回到苏园,苏裊坐在窗前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前世,他被逼成那样都不肯妥协半点,如今,却三言两语就……亲她? 等到立春送来午膳,苏裊才驀然惊醒。 不行,她得去趁热打铁问个清楚。 然而苏裊没想到的是,她被惊得反应迟缓了两个时辰,谢沉砚那廝居然又变脸了。 “就算上次是我主动,你想赖帐,今日你总赖不掉了吧?” 苏裊理直气壮:“来来,你即日便跟我回京,我到时给你买个院子……” 买个院子把他养在外边? 陈砚沉著脸面无表情看著她:“苏小姐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你逼我。” 苏裊气结:“你不认帐了是吧,没关係,那我去找陈序。” 陈砚语调平静:“陈序去他老师家中报喜了。” 苏裊气笑了:“所以你现在有恃无恐了?难道陈序他还能不回来了,我……” “原以为苏小姐出身高贵,定懂礼数知进退,却不想,你竟连矜持为何物都不知。” 陈砚看著她,打定主意要將人彻底气走:“如今想来,莫不是苏小姐此番做派在京城寻不到好人家的男子,才会沦落到在这穷乡僻壤见到个略微齐整些的,便不择手段想讹上旁人。” 这是说苏裊作风不正嫁不出去才不知矜持想靠讹人找男人了…… 饶是苏裊別有用心对他並无情愫,这种话也著实难听了。 再看到他眼中冷意,苏裊恍然便想起前世种种……意识到自己想杀他杀不掉,想骗也骗不著,还要受他奚落,简直没用极了,这满心的挫败让她顿时没了斗志。 凭什么她就是炮灰命呢…… 她没害过人,前世却被人欺负成那样,如今便是想替自己报仇也报不了,別的法子也没用……真是蠢笨又废物。 吸了吸鼻子,苏裊再没与谢沉砚多说一句话,转身不发一语离开。 陈砚清楚的看到那素来骄傲的小孔雀因他一句话而面色骤白,以及她转身前眼睫染上的湿意,好不容易冷下的心肠顿时颤动起来,他下意识迈步,却又生生停下。 情愫不能当饭吃,追上去又能如何? 告诉她他说的是违心的话,然后呢? 难道真像她说的那般,与她回京,然后让她寻个院子养起来…… 陈砚无声吸气强忍著没有追上前。 024 深夜刺杀 是夜,平安巷里一片寂静…… 苏裊躺在床上默默擦眼睛。 她也知道自己很没用,哭更没用,但有时候就是忍不住,尤其是晚上。 她几乎要自暴自弃想著算了、不报仇了,好不容易活一次,她回京去找哥哥吧。 可接著她又想到前世,舒玄清为了她付出所有,毕生军功都给她换了与三皇子那场荒唐婚事。 作为交换,他去了本不用他去的战场,然后再没有回来…… 若她此番束手就范,苏萱那边却不依不饶,焉知她这炮灰命又会引来怎样的后果。 所以……没到计无可施她就绝不能认命,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回京等著苏萱一场又一场的算计。 就在这时,苏裊忽然眉头蹙起。 她好像闻到了什么刺鼻的味道…… 就在苏裊坐起来准备喊立春的时候,外边院子里忽然响起呵斥声:“什么人?” 紧接著,刀兵声起。 几乎是第一瞬间,苏裊就意识到:有人想杀她! 除了远在京城的苏萱,她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想到前世那个帮著苏萱陷害过她的锦衣卫头子,苏裊顿时心中一紧。 若真的是那些阴森可怖的锦衣卫来了,那她怕是就危险了。 她下意识想要喊立春,却又立刻想到,那些杀手眼下应该还没有確认她所在之处,若是出声等於是自寻死路。 外边,立春应该也是想到了这茬,苏裊隱约听到立春在另一边廊下喊了声小姐,然后就再没有声音。 她顿时满心焦灼,担心立春是不是出事了。 就在这时,门窗外浮出红光……苏裊猛地意识到,那些人放火了。 因为院子里还有护卫,那些杀手明显也不想拖延太久,於是直接放火逼她出来。 烧死还是出去被杀死,苏裊看著门窗外的火焰,听著院子里激烈的刀剑撞击和惊呼惨叫声,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跳下床立刻往外跑去。 衝出去外边还有护卫,不见得死路一条,若是躲在房间里,等到火势失控,便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她。 可就在苏裊衝到门口的时候,轰然一声,一道火光砸下堵住了房门。 刺客潜进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些屋子都淋了火油,火势一起便烧的铺天盖地,很快就失控了。 苏裊惊得向后退去,被滚滚浓烟呛得不住猛咳起来。 她摸索到桌边,手忙脚乱用茶壶里的水打湿衣袖捂住口鼻,可短短片刻,房间里就已经浓烟密布……她一边呛咳一边往窗口摸索过去。 正在她满心惊慌之际,怦然一声响,一道身影破窗而入。 苏裊第一时间便是掉头想要躲起来,可接著她就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苏裊!” 居然是谢沉砚。 苏裊顾不上想谢沉砚为什么会来冒险救她,完全是凭藉本能往他那边扑了过去。 浓烟中根本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形,陈砚面色紧绷成一片,正要不顾危险往內间床榻靠近,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朝他扑了过来。 他再顾不上別的,將人接进怀里转身往窗口衝去……可也是这一瞬,窗边燃烧著的木檁落下,砸得窗边墙壁都歪斜下来。 眼见窗口就要被堵住,电光火石的一瞬,陈砚將苏裊从那不大的空隙拋了出去。 轰然一声响,苏裊从地上爬起来,就见这边的墙壁一角都被砸塌了,只剩下一片火光,而谢沉砚还在屋子里。 她拎起裙摆后退两步,唇角紧绷著。 他要被烧死在里面……正好不用再担心无法报仇了。 想到前世的毒酒与今日的奚落,苏裊转身就跑,可跑出两步又停下来,想到方才他再火光扑天时衝进房中救她……顿了顿,她咬牙折了回去。 不远处的黑衣刺客忽然出现,直接就要扑过来,又被护卫死死围住,苏裊咬牙再三,终是沿著墙角抱著头绕到后边。 她房间后边还有一处窗口。 刚跑到后边,就听到砰得一声,苏裊看到那扇窗砰得抖了下,像是被人从里面撞了下,可窗外恰好被一根砸落的木檁抵住……粗壮的木檁另一端顶在廊下柱子上,正正將窗户顶死了。 刺客转瞬便要追过来,苏裊看了眼那粗壮的木檁,咬牙吸气然后狠狠一脚蹬过去,木檁移动了些许,她的脚踝生疼,只能换了只脚又是用力一脚。 咚一声,木檁终於斜著移开,苏裊冲窗口大声呼喊:“陈砚,这……”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飞扑出来,將她一同抱著滚落到一旁。 几乎是下一瞬,房间里火光轰然扑出来。 苏裊惊得低呼了声下意识抱住头,就发现几乎是同一瞬,谢沉砚將她的头按到怀中护住。 陈砚身上满是黑灰,將人抱起来快速退到院子里,低头去看她的脚。 他刚刚已经到了窗口,却无法破窗而出,正以为自己要插翅难逃,却不想经透过浓烟看到衝过来的苏裊。 娇小姐一身狼狈,满脸都是惊恐慌乱,可她却没有自己逃走,而是不顾危险想帮他逃离。 粉白的绣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底下黑乎乎烧焦了一片。 “嘶,我的脚。” 苏裊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脚疼,低头,就看到绣鞋已经烧没了一半。 救火的邻里涌了进来,刺客则是已经不得不飞身趁乱逃离。 陈序拎著水桶衝进苏园时,看到的就是让他错愕不已的画面。 他那个素来待人冰冷疏离的大哥半跪在廊下,將苏小姐一只脚放在自己膝上。 即便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场中亦是烟火瀰漫人声混乱,可陈序还是清楚的看到自己大哥紧绷的神情,以及紧蹙著的眉眼间难以掩饰的心疼…… 025 恶念丛生 苏园被烧了一小半,在邻居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扑灭了火势,很快官府的人就到了。 那些事情自然有管家景叔应对,苏裊则是已经在立春的陪同下连同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一同转移到了李陵贞在对面巷子里买的院子里。 李陵贞只有他一个人,院子比较大,接纳苏园一大波人很是轻鬆。 苏裊被折腾的心力交瘁,懨懨道谢,李陵贞连忙让她不用客气先好好歇息,有什么需要的隨时差人寻他,然后没敢多打扰,很有眼色的再没露面。 李陵贞离开,苏园的大夫进来查看苏裊的脚。 蹬走木檁时她的脚背侧面被烧伤了…… 大夫查看完伤势后將药膏交给立春。 外间,陈砚正在用丫鬟送来的水洗脸简单清理自己,忽然就听到屏风遮挡的內间传来痛呼声,伴隨著立春一边吹气一边心疼的安抚。 “小姐再忍忍,大夫说要清理乾净才能上药……” 然后又是一声呜咽传出。 陈砚眉头蹙起。 等到那颤抖的呜咽声变得明显时,他放下毛巾大步走进去。 立春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忙道:“小姐正在清理伤处……” “我来吧。” 陈砚走过去从立春手里接过东西:“我有经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立春有些犹豫,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可她也知道自家小姐对这个陈砚与旁人不同,况且,对方才刚刚將自家小姐从火场救出来。 正在立春犹豫不决的时候,苏裊没好气抬脚便將谢沉砚伸过来的手踢开:“你走开。” 她方才疼哭了,在谢沉砚进来的时候生生忍住了不想丟脸,眼睫上却还带著未乾的水汽。 可踢出去的脚却被一只手轻易握住脚踝。 陈砚抬眼看著她:“我来处理的话不会留疤。” 果然,爱美心切的小孔雀不再挣扎…… 陈砚直接坐下来,低头极轻的清理伤处。 娇小姐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一双脚莹白细腻玉雕的一般,愈发显得那伤处触目惊心。 怕是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苦…… 立春见陈砚果然下手又快又轻,惊嘆之余总算是鬆了口气,苏裊还是觉得有些疼,但確实比立春方才的手法轻巧多了。 很快,陈砚將药膏涂抹在清理乾净的伤处,然后將那只脚轻轻包裹了一层。 “好了。” 苏裊收回脚不看他:“今晚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们扯平了,你走吧。” 生死危机,她现在没有心力去想別的,也没精神与他虚与委蛇。 陈砚沉默一瞬,转身离开。 丫鬟送了安神的汤进来,苏裊则是打发立春出去看看那些护卫。 立春看了那些受伤的护卫后很快回来了,还有些惊魂未定。 见了苏裊后满脸焦急担忧:“小姐,奴婢方才看到了,那些护卫伤的厉害……到底是谁想害您!竟这般狠毒。” 苏裊没有跟她说太多,只说不知:“让景叔好生安顿伤者,银钱药材都不要吝嗇。” 立春连忙应是。 另一边,陈砚回去自家院子里,拿了衣裳打水去沐浴再换身衣裳。 陈序才跟著街坊救火回来,婉拒了苏园给的谢礼,进了院门,看到大哥房中灯亮著,便想过去问问苏小姐是否安然无恙。 “大哥……” 习惯性推门进去,就看到自家大哥刚穿好长裤,正从旁边架子上拿过上衣,陈序忙道抱歉:“我有些心急忘了敲门。” 可话没说完,他忽然反应上来,怔怔看向架子上与自家大哥衣裳掛在一起的一片浅色布料。 若没记错,那布料是之前大哥与苏小姐山中遇险回来后伤口上包扎的。 那是苏小姐的裙摆…… 一瞬间,陈序想起前一刻在苏园火场看到的画面:素来冰冷持重,对苏小姐从不多看一眼的大哥半跪在那里,蹙眉看著苏小姐脚上的伤。 电光火石间,仿若一道闪电劈进陈序脑海,他怔忪开口:“哥……” 他问陈砚:“你阻止我跟苏小姐表明心跡……是因为你喜欢她吗?” 陈砚收拢衣裳的动作微顿,抬眼看向陈序:“不是。” 陈序抿唇:“那你敢说,你不喜欢她?” 陈砚察觉到陈序语气中的慍怒,沉默片刻,然后说:“我阻止你去,是因为我知道她不喜欢你,你去寻她徒惹伤心,若此举让你不满,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找她,我不会再阻止。” 陈序握了握拳,转身便出了门。 已经到了半夜,可苏园一场火让整个平安巷都醒过来了,巷子里还有人在走动,陈序憋著一股勇气衝到了李陵贞那处院子里。 “我来看看苏小姐。” 立春眉头微蹙,想將这没眼色的人打发了,却又念及人家哥哥刚救了自家小姐,这才转身进去传话。 苏裊让人进来。 陈序满心的炙热在看到人的一瞬登时变得清醒,解元身份带来的些许信心也消失了大半。 但来都已经来了,陈序上前一步鼓起勇气:“苏小姐,在下有话……” 苏裊顿时意识到他是来做什么了。 她不耐开口:“我对你没有半分兴趣,你的话不必说了,回去吧。” 陈序驀然僵住,张口结舌:“我、我……” 他没想到,苏裊居然连表明心跡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可他没想到的还不止这个,下一瞬,他就听到对面那生得天仙一般的千金小姐靠在那里睥著他:“你等到秋闈放榜之际来寻我,是觉得自己中了解元便扬眉吐气在我面前有了那么些许机会了?” 苏裊本就被今晚的惊险折腾的心力交瘁,再对上这人没眼色赶著这会儿来告白的模样,平日里勉强压制的乖张性情尽数显露出来。 她看著陈序,语调冰冷:“中了解元又能如何,且不说春闈之事谁都说不准,便是你春闈中了进士、甚至中了状元,又能怎样?你就觉得自己站得够高了?皇子我都不想嫁,你还能比皇子站得更高?” 陈序语调艰涩:“在下绝无此意……” 苏裊轻嗤:“是不是这么想你自己知道。” 陈序面上露出几分难堪来,艰难开口:“我心知是自己痴心妄想,可即便如此,在下一片真心,苏小姐便是不喜,亦无需如此將在下的心意贬的一文不值。” 苏裊眨眼笑了:“可你的心意本就是一文不值啊。” 她悠悠道:“陈序,你说自己对金明珠无意,可金明珠为了接济你,来寻你作画,你却也没有拒绝不是?难道你想不到这等於变相的给她希望?” 陈序眼神微凝。 那段日子家中捉襟见肘母亲又重病,大哥那样清冷自持的性子都为了药材不惜往苏园做下人,他一念之差便选了装傻。 苏裊接著道:“金明珠当眾与我针锋相对,误会我与你有所瓜葛,你却不主动站出来说个清楚道个分明,难道不是存了心思想教旁人误以为我与你有所不同?” 藏在心底的小心思被毫不留情赤裸裸揭露出来,陈序面色泛白,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陈序你也不是什么清风朗月皎皎君子,又凭什么觉得我该对你的心意敬而重之?” 苏裊话音落下,陈序面色已然惨白一片,沉默半晌,他终是苦笑出声:“陈某那些不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果真是见不得光,几乎连我自己都要被骗,还当自己是含霜履雪怀真抱素的君子。” 他长长朝苏裊躬身行礼:“是陈某卑劣,还请小姐放心,往后在下定痛改前非,坦荡做人。” 苏裊挑眉:“倒也没到要『痛改前非』那么严重吧,大家都是俗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都很正常,若真是通透如雪,那便不是活人而是圣人了。” 陈序再说不出一个字来,看著上首千金贵女,原本的炙热悸动尽数沉淀成某些难以分辩的东西。 “陈某受教。” 长长吁了口气,陈序再度冲苏裊行礼。 临要道別,陈序却忽然想到什么……他为自己片刻之前对大哥的猜忌而汗顏歉疚,於是便想著能不能帮他做点什么。 他看著上首苏裊,试探问道:“既然今日在下已经丟尽了脸面,便厚顏再冒昧一次,我想问问,苏小姐对我大哥……是如何看待的?” 苏裊本就不耐,再听他提谢沉砚那廝,更是烦躁不堪,正要说话,余光看到门外谢沉砚走近的身影,便是一声冷笑:“不是你,我便要去看你大哥?怎么世间男子就只剩下你们两兄弟了不成?” 陈序此时也看到了自家大哥,立刻知趣的不再试探,朝苏裊躬身行礼道別后转身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满心炙热惴惴难安,被拒绝后奚落了一番,他反而像是忽然醒悟了一般,昂首挺胸,行走间竟是多了几分通达与坦然…… 已经到了后半夜,要不了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苏裊睏倦极了,再看到谢沉砚便没好气:“你又来做什么?” 陈砚直接走上前:“先前刺客身手非同寻常,我担心他们去而復返。” 苏裊扭头:“与你何干?” 立春原本正因为陈砚主动来保护而心生喜悦,却见自家小姐毫不领情,顿时急得忍不住插话:“小姐,陈砚他也是好意……” 苏裊:“你闭嘴。” 立春只能闭上嘴,然后朝陈砚投去哀求的眼神。 陈砚知道自己白日里將人得罪的狠了,如今见她不领情,顿了顿,只能开口道:“先前小姐对在下捨身相救还为此受伤,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我不是已经说了两清,你又跑来套什么近乎?” 苏裊冷笑:“既然你要报答,那好,你就贴身保护本小姐直到我返京。” 她现在太过睏倦烦躁,便隨口说了个对方不可能答应的事,结果,下一瞬她就听到那偽君子居然应了:“好。” 苏裊不知道这人到底在犯什么病,可想到先前的刀剑与火光,她终是心悸难安。 “好啊,你既要来报恩,便睡脚踏旁好好保护本小姐吧。” 立春一边觉得於礼不合,可又一想什么也比不上小姐安危要紧,而且人还是好不容易才留下的,便没有出声反对。 客气叮嘱暗示陈砚不可逾越后,立春回到屏风外的矮塌上。 陈砚不发一语躺在脚踏旁,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没多久,床铺上便传来匀长的呼吸声…… 睏倦至极,苏裊很快就沉沉入睡。 可不知是因为今晚的生死危机还是因为床下脚踏旁谢沉砚的气息,苏裊竟然梦回前世。 她回到了那个被幽禁的院子里,眼前是壮悍的宫中妇人,酒杯跌落在地,她腹中一阵绞痛。 “疼……” 一声含糊的嚶嚀让陈砚倏地睁开眼,他听到,床上原本睡得沉沉的苏裊正在低声啜泣。 “別杀我、別杀我!好疼啊……好疼……” 外间,立春睡得极沉,陈砚顿了一瞬,坐起来看向床上。 轻纱幔帐里隱约能看到纤细的身形在微微颤抖著,陈砚犹豫一瞬,低声唤她:“苏裊?” 回应他的是一声抽泣,想到她先前喊疼,陈砚终是放心不下:“得罪了。” 他掀开幔帐,然后就在清冷月光中看到,床上的人倏然睁开眼。 “谢沉砚……” 苏裊含糊呢喃了声,陈砚没听清,只以为她在唤自己,便低低应了声:“我在。” 话音落下,就见苏裊忽然支起上身一把拽住他衣襟。 “我好疼,真的好疼啊,我不敢了、不敢再那样对你了,你別杀我好不好,我好疼,呜呜……” 陈砚不知道这娇小姐做了什么噩梦竟嚇成这样,满脸眼泪是从未见过的脆弱可怜。 昏暗的光线似乎有种诡异的诱惑,那些被强行压制的东西趁机破土而出,令人难以抵抗。 陈砚顿了一瞬,声音变得低缓,他说:“別怕,没人伤害你。” 苏裊不断摇头:“可是你討厌我你恨我……” 她眼中对他的畏惧浓郁的有些刺眼,陈砚忍不住后悔,自己白日里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终是忍不住伸手过去將不住颤抖的纤细身影轻轻揽住,他低声安抚:“我没有討厌你。” “真的吗?” 苏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我那样欺凌你,你真的不討厌我不恨我了吗?” 她的眼睫还带著泪意,仰头眼巴巴看著他,满是恐慌,又带著浓浓的希冀。 陈砚看著她:“嗯,不討厌。” 苏裊眼睛亮了:“你没骗我?” 可下一瞬,那些亮光又尽数变成惊惧,她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你討厌我你恨我……我知道你,你在骗我,你是骗我的。” 一边说不与她计较却一边让人毒死她。 就在苏裊又露出抗拒慌乱的神情挣扎著想要远离他时,陈砚终是再也忍不住……低头亲了过去。 粉雕玉琢的娇小姐总是趾高气昂,嘴唇却是这样柔软。 陈砚知道自己趁人之危的行为很令人不齿,可是……自制力终究有限。 看到怀中少女似乎被他嚇到了,陈砚停下来看著她:“这样,你能相信了吗?” 说完,带著薄茧的手將浑浑噩噩的娇小姐按进怀中加深了这个亲吻。 清冷持重的表皮下是骨血里流淌著的掠夺欲,他已经再三远离,偏她不知人心险恶,对他半分不设防备…… 片刻后,少女嚶嚀了声软软靠进他怀里,身子滚烫。 原来是发热了……烧得迷糊,难怪一副脆弱可怜模样勾得人恶念丛生。 毕竟不是只顾偷香窃玉的毛贼,陈砚克制著將人推开,扭头出声:“来人……” 026 我喜欢你 苏裊是受了惊又受了凉才会忽然发热,等到大夫来诊脉后开了方子,一碗药下去发了一身汗,一觉睡到午后,醒来时就已经神清气爽了。 她有些没胃口,但还是被立春服侍著餵了半盅血燕。 看到自家小姐明显在走神,立春小心试探问道:“小姐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苏裊摆摆手,顿了一瞬,对立春说:“你去把陈砚叫来。” 等到立春离开,安静的房间里,苏裊再度恍神。 她想起昨晚的噩梦…… 高热时的噩梦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被灌毒的时候,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太过清晰真实。 五大三粗的宫妇支走院外守卫进来,按著她將毒酒灌下,她跌倒在地咳得撕心裂肺不住乾呕想吐出来,却又被死死摁住,直到毒发。 腹中断肠般的绞痛让她整个人抽搐扭曲著,她感觉到有腥臭的液体从口鼻中溢出,很快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耳中轰鸣著,意识开始不断下沉。 她听到那些人离开的声音,感觉到四周越来越安静,然后……她好像听到院门砰得被撞开,有凌乱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似乎有人將她抱起来,抱得很紧,好像在唤她,声音嘶哑得不像样。 “苏裊……小孔雀……” 那个声音分明在颤抖著。 苏裊听到自己说“疼”,然后就被抱得更紧了,那人声嘶力竭的让人传御医,然后不住对她说“没事,没事的……” 她听到,那居然是……谢沉砚的声音! 然后她睁开眼,便看到了谢沉砚正抱著她,他在亲吻她,还说,不討厌她…… 苏裊脑中一片混乱甚至分不清楚虚幻与现实,那一瞬,她竟是无比懦弱可怜地想到,谢沉砚既然会亲她,那应该不会毒死她了吧? 她是不是不用死了? 噩梦与现实交织,以至於上午醒来后,苏裊甚至有些分不清梦境里前世她毒发后听到谢沉砚让人救她的声音究竟是弥留之际的幻觉,还是真的发生过? 还是说,只是因为谢沉砚昨晚在,所以她才会做那样诡异的梦。 可苏裊唯一清楚的是,在她心惊绝望从噩梦中睁开眼,感觉到温热的怀抱时……的確没出息的觉得安心许多。 她自己也有些匪夷所思:她竟然因为仇人而觉得安心。 难道是因为如今失忆的谢沉砚曾经几次救她於危难,她才会出现这样诡异的错觉? 毕竟,若他恢復记忆,成为真正的大皇子,怕是不会这样救她。 说起来,苏裊觉得她可能与谢沉砚天生不对付。 且不说他前世失忆返京后帮著叶琳琅欺负她,然后被她捉去羞辱那一遭……也是前世她后来知道了谢沉砚的身份后,才想起来,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其实就已经有过交恶了。 只不过那时她堪堪十三岁,年岁尚浅,整日里只顾著將自己打扮得枝招展,別的事从不放在心上,才会忘记了而已。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那是她十三岁生辰刚过没多久,第一次参加马球比赛的时候。 她精心打扮穿了一身靛青与金黄交织的华丽长裙,正觉得自己美艷高贵得不像话,却遇到个多嘴煞风景的。 那廝瞧著十八九岁,还有些少年气却一副稳重老气的样子,上下打量她后劝她:“妹妹这身衣裳好看是好看,却不適合打马球。” 当时她並没认出这个俊美矜贵语调温和的年轻男子是盛名在外的大皇子,还以为他是那些故意在她面前露脸的紈絝,於是直接回了句:“哪个是你妹妹!要你管?” 之后她便在打马球的时候裙摆被缠住差点摔了个底朝天,要不是混乱中有人伸出球棍扶了她一下,怕是要受伤。 离开球场时又遇到他,她觉得都是这人乌鸦嘴,没好气將人狠狠白了眼…… 还有一次是在那之后不久,她隨母入宫,与苏萱並同龄的几个贵女放风箏,风箏飞的极高时却断了线,飘飘荡荡落到了摘星楼。 她看到摘星楼窗口似乎有人,便喊对方帮忙把风箏扔下来……等对方扭头从窗口看过来,她才发现,居然是上次那人。 那时她已经知道了对方便是那端方持重的大皇子,心知自己上次將人得罪了,便立刻闭了嘴不再出声。 而那人也果然只是淡淡收回视线,看都没看那掛在他窗外的风箏一眼…… 再后来,她就將那两件事拋之脑后,直到数年后与谢沉砚水火不容时才终於从记忆深处想起来。 如今想来,怕是他们天生就犯冲,而她现在竟还鬼使神差在他身上体会到那种诡异的安全感…… 正胡思乱想时,谢沉砚到了。 苏裊挥手让立春到门外候著,自己则是不发一语盯著站在对面的男人。 长身而立,冷峻漠然,和很久以前记忆中的大皇子少年气还未褪尽的模样有些许差別…… 苏裊很確定,后半夜她梦魘时,他的確亲了她。 虽然有些无法理解,但事实便是如此,所以,她才会將人唤来打算问个清楚。 “陈砚,你可知罪?” 苏裊居高临下,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態,然后,她就看到谢沉砚抬眼看过来,神情平静:“不知小姐所言为何?” “你还敢装模作样!昨晚谁教你冒犯於我?你是不想活了?” 做噩梦时抱著他不放,缓过神来便翻脸不认人,陈砚看著对面神態骄矜的贵女,神情平静:“是小姐抱著在下不肯放手……” 敢做不敢当? 苏裊顿时就要冷脸,可下一瞬,却听到谢沉砚后半句:“在下一时情难自禁,才会有所冒犯,因此,任凭处置。” “情难自……”苏裊太过猝不及防,居然被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等到回过神来,她耳朵刷的红透了:“狗东西,你在说什么?本小姐是做噩梦了神志不清,你……你可是清醒著的,你还敢找藉口,你……” “没有找藉口。” 陈砚抬眼看著恼羞成怒满面粉红的少女:“在下说了,是我情难自禁。” 苏裊终於確认自己耳朵没出问题,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局面……谢沉砚居然说对她情难自禁? 他…… 电光石火间,苏裊忽然想到这人几次生死关头出手相救,就如同昨日,那样烈焰铺天,他竟衝进房间找她……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浮出脑海,饶是苏裊一贯自恋,却也被这个念头惊得不浅。 她嘴唇动了动,满眼怀疑戒备,试探著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色迷心窍? 不应该啊! 毕竟不久前在也是他语调嘲讽对她说:不是所有人都想做她裙下之臣,就在昨天,还说她不知矜持想讹上他。 所以,这怎么可能呢? 苏裊脑袋一乱就懒得再拐弯抹角,直接问他:“你是说你喜欢我了?” 可谢沉砚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苏裊毫不迟疑:“自然知道,喜欢便是要顺著我、哄我开心,永远站在我这边,任何时候都要护我周全……” 她说的理直气壮、趾高气昂外加理所应当。 陈砚看著少女犹如华丽漂亮的小孔雀一般骄傲的神態,唇角不露痕跡翘了翘,语调不自觉都变得柔和下来。 可他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甚至露出几分犹豫:“听起来,喜欢你好像是很危险的事。” 苏裊气急:“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冒这个险。” 正说著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带偏了,苏裊立刻回归正轨:“是本小姐在问你,你是不是……” “嗯。” 谢沉砚一个嗯让苏裊又是一滯,那诡异的猜测几乎被验证,但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嗯是什么意思你……” “我喜欢你。” 分明说著剖白心跡的话,可苏裊却发现谢沉砚的表情並不是那么回事……他没有脸红,没有悸动,甚至连眼神都十分平静。 就好像他並非在告白,而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比如“今日天气不错”的事情,以至於她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顿了一瞬,她问:“然后呢?” 她看到,谢沉砚平静看过来:“没有然后,你问,我答,仅此而已。” 他是说,苏裊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他说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裊思绪凌乱中涌出一股怒意:“所以,你非礼我,却没打算负责?” 话音落下,却见谢沉砚静静看著她,反问:“你想要我负责吗?” 苏裊傻眼了…… 今日的一切著实太过出乎预料,可这一瞬,她却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谢沉砚这个死对头如今好像真的是有些喜欢她的。 惊愕之余,苏裊不够聪敏的脑瓜快速转动起来。 她之前想到借抱谢沉砚大腿来试试她身上炮灰光环是不是真的那个念头,好像……要成了? 苏裊脑海里正在噼里啪啦打算盘,猝不及防的,谢沉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她下意识抬头:“为什么?” 一开口,才惊觉他已经走得很近,正静静看著她:“因为我不是你平日里招惹的那些毛头小子,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陈砚其实根本没想过与这只小孔雀有所瓜葛,因为他很清楚彼此的身份地位以及她的性情。 苏裊上次试图用他妹妹抓他时说的话好像对他有意,可她是个没有定性的人,对他更多的怕是顽劣与新奇。 而他呢…… 陈砚更清楚自己。 不沾染便罢,若是真的有了纠葛,等到这娇小姐玩心过去,想將他如同那些围著她的爱慕者一般弃如敝履,陈砚觉得,他肯定不会那样好说话。 而最要紧的是,他有不好说话的本事。 若他真的被激起恶意,怕是什么高门大院深宅护卫都没用的……他不想走到那一步。 可昨夜的一切也让他更清晰的意识到,他的自制力並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好。 劫后余生的小孔雀那样抱著他仰头可怜至极的看著他的一瞬,他心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想要她。 哪怕心知彼此出身地位云泥之別,明知她的性情种种……却都无法让他再度將那个念头按捺下去。 所以,仅存的理智与克制变成了最后的提醒。 他问她,是否愿意让他负责,让她……想清楚了再回答。 苏裊並没有察觉这句提醒背后的深意,而是一门心思想著往后怎么利用他对付苏萱,於是她心一横,抬著下巴道:“我想好了,就要你负责!” 果然,很儿戏。 陈砚知道自己不该陪著这心性跳脱的千金小姐胡闹,可到了这一步,拒绝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看著她,缓声提醒:“我如今一无所有……” 苏裊一挥手:“但你生的浓眉大眼,他日定然前途无限。” 陈砚笑了。 这混不吝的孔雀小姐……罢了,疯就疯吧,他认了。 轻吸了口气,陈砚出声:“但我有要求。” “你还敢提要求?” 苏裊不敢置信:“本小姐不嫌弃你贫穷微贱,你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还敢提要求!” 早已习惯这小孔雀说话时不时就要找打的风格,陈砚没与她计较,而是淡淡嗯了声:“是有要求。” 苏裊无声撇撇嘴:“行了,你说吧。” 陈砚缓声开口:“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三心二意。” 不等苏裊开口,他接著说:“若你能做到,今后我的一切都属於你。” 如今大齐边境不稳,群狼环伺,隨时都有起战事的可能,快则三五年,慢则十年內,他便能给她不亚於如今的生活与地位。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未免太过虚无,所以他没有说,只是许诺出自己。 一切都属於她? 苏裊试探著问:“那,若我没做到呢?” 陈砚看著她,沉默片刻,没有说出什么会嚇到她的话:“那我就离开。” 苏裊又问:“那若是你他日变心呢?” “我不会。” 陈砚回答的毫不迟疑,然而,上首那小孔雀却不肯罢休:“那万一呢?” 她煞有介事道:“男人一张嘴是靠不住的,本小姐早已过了听人画大饼的年纪。” 陈砚看她,眼底带笑:“小姐芳龄几何?” 苏裊怒目而视:“跟你说认真的。” 陈砚带笑的神情缓缓变成极致的专注与认真。 他说:“我不会变心……” 他很清楚自己的心,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哪怕知道彼此云泥之別性情相悖,却还是忍不住的喜欢,看到她就忍不住的心动心悸想要据为己有…… 又怎么可能变心! 苏裊顿了顿,点头:“行,那我相信你。” 说完又补充了句:“若你敢骗我,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陈砚勾唇:“好……” 苏裊暗暗握拳猜测,这会不会对她和苏萱之间那诡异的此消彼长有什么影响。 而她並不知道,她猜对了。 就在陈砚对她说“好”的一瞬,远在京城的苏萱忽然听到让她面色大变的声音。 “爽感-50,光环-50.” 几乎是下一瞬,对面,前一刻还满脸温柔给她倒了杯茶水的谢轻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神情微顿。 “苏裊离开快三个月了,也不知在云州过得怎样。” 苏萱拼力握拳,一双手几乎有些颤抖,心慌意乱之下竟是没说出话来。 分明这几日她的爽感和光环值都在一点点上涨,尤其是昨晚那个人帮她刺杀苏裊时,她这边的爽感与光环都上涨了30. 今日便趁机想暗示谢轻澜將婚期提前,却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变故忽生。 苏萱只猜到是刺杀失败,可即便刺杀失败,却没道理苏裊的炮灰值会忽然减少这么多。 她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027 大哥,你真虚偽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將谢沉砚绑到自己的战车上,苏裊便很捨得下功夫。 没两日,平安巷的人便看到,苏园的护卫流水般將各种东西抬进陈家院子里。 前几日苏园大火烧了一大半,这两日工匠齐齐上阵,眼见著那华丽的大院子迅速恢復原样,眾人皆是感嘆:有钱就是好。 要放普通人家,这场火怕是烧的好几年都缓不过来,可人家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瞧瞧,这些好东西还不是一波一波的往出送。 眾所周知,几日前那场苏园大火中陈家大郎救了苏小姐的命,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所以,陈家这是要发达了。 “苏小姐可真是知恩图报啊!” 然而,说出这话的人却被有的人嗤之以鼻。 “你们懂什么啊,哪儿那么简单,难道你们没发觉,那苏小姐老早就对陈家大郎另眼相待了?” “也是哦,苏小姐刚来平安巷陈家大郎就在旁边,对了,上次他们不是还一起进山说是迷路了一晚上,嘖嘖……” “孤男寡女彻夜未归,指不定早已有了首尾了。” “难怪,陈家大郎那样冷清沉稳的性子……却不顾自己危险衝进火场救一个不相干的邻里。” “嗨呀,还真是。” “论起来,这陈家早些年虽有些清名,可如今已经全然落败,那苏小姐一看便是出身高贵,难不成会嫁这样的寒门子?便是小娘子思虑不清,家人必定也是不答应的吧?” “你们知道什么,这哪里谈得上嫁娶?我听人说,京城有些高门大户的女子被娇惯的肆无忌惮,流行暗地里养面首呢……不过是玩玩而已。” “也对,咱们济寧上千里远,人家千金小姐不是说已经预备返京了,等到回京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谁又能知道这济寧县里的事。” “权贵高门就是不一样啊,小娘子都养的这般开放大胆……” “也是那陈家大郎生了副好样貌,前些日子不还有位女將军来寻他。” “谁说不是呢,高大俊朗有身好功夫,听说陈家那中了解元的二郎都还向他大哥请教过学问呢……这可不就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若非家世贫寒,他又不喜与人打交道,怕是媒人都要踩破门槛了。” “不过,平日里他瞧著清冷稳重的,没想到居然愿意做这种没脸的面首。” “切,也不看看那苏小姐生得何等容月貌,便是人家没有真心,去给她做逗闷子的面首难道会吃亏不成?” “这倒说的也是……” 苏裊与谢沉砚约好了今日去山脚下跑马,让他选匹马送给他,结果骑著马路过,就听到那些高门大嗓的邻里正在嘻嘻哈哈说閒话。 那些人看到他们两人时话头戛然而止,但最后一句说陈砚是逗闷子的面首,苏裊没真心那句却清晰的传进两人耳中。 苏裊登时有些心虚,下意识去看身侧马背上的谢沉砚,却见他神情未变,像是没听到一般。 但直到山脚下,他都默不作声的,苏裊担心他把那些閒话听进去了,犹豫后开口申明:“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 她满脸认真:“本小姐对你自然是真心的。” 陈砚比谁都了解那些邻里,整个巷子里从祖上八代到亲朋好友,就没有人没被他们议论过,他也並不在意那些人说了什么。 可此刻,看著一身骑装漂亮张扬的小孔雀认真看著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陈砚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表情却是纹丝不动。 他问:“京城流行养面首吗?” 苏裊立刻否认:“没有的事!” 刚说完,又想到这人他日会回到京城,到时候岂不是要戳穿她的谎言,苏裊只得补充实情。 “我知道的只是昭阳长公主府中有位幕僚……但並非外边传言那般不堪,只因长公主駙马数年前过世,公主尚且年轻……我觉得,那也不算什么丑事。” 陈砚静静看著她。 若是寻常女子,谈及这种事,怕是要立刻抨击一番以示自身高风亮节,但她却自然而然的替那眾人口中很可能声名狼藉的女子说话。 想什么便说什么的。 她说的认真,陈砚便不再拿这事逗弄她,转了话题:“过两日我要回去云州军中。” 苏裊一愣,接著便勃然大怒:“你还要去那叶琳琅身边?” 陈砚看著她,温声解释:“我总要去挣个前程。” “可是……” 苏裊下意识就要反对,却又猛然想起来,她如今的打算是要在他恢復记忆后借势。 若要他与前世一般顺利恢復记忆,那去叶琳琅那里便是最稳妥的办法,万一他的经歷改变导致了別的什么变故,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只是她下意识厌恶叶琳琅。 苏裊的喜怒从不遮掩,陈砚见她满面怒容,便轻夹马腹靠近过去低头看著她,眼中浮出些笑意:“难道苏小姐真想將我当面首养著不成?” “我才没有!” 苏裊撇撇嘴:“我只是討厌那个叶琳琅。” 还有你! 陈砚若有所思,问她:“因为上次街上的事情?” 苏裊下意识想说不是,却无法解释自己这份厌恶的由来,只能撇撇嘴敷衍应道:“没错,本小姐就是这么记仇,我也没忘记,上次你是站她那边。” 陈砚无奈。 那次他並未站在叶琳琅那边,只是想劝这小孔雀讲道理,无论是谁先看上,的確是旁人先拿到……谁料她气性竟这样大,那次將他五两银子卖进南风馆不说,还一直记仇到现在。 可看著苏裊气鼓鼓的模样,他又觉得,她不讲道理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那往后若是你与她起爭执,我站你这边,好不好?” 从来都一板一眼的人忽然说出这种话,苏裊诧异之余满眼疑虑打量他:“你这是……忽然转性了?” 说完她撇撇嘴:“我才不信,先前我与人打捶丸你都要戳穿我,我才不相信你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陈砚眼底带笑。 果然很记仇…… 苏裊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抬了抬下巴:“你如今知道了,本小姐是很会记仇的。” 陈砚从善如流:“见识到了。” 苏裊哼道:“所以,你与那叶琳琅……” “叶將军与我而言只是伯乐,我得她赏识给我机会,便替她做事也替自己博个前程……” 陈砚话没说完,却见对面小孔雀倏地皱眉:“她是你伯乐?” 苏裊毫不迟疑:“她配吗?” 她这句说的毫不迟疑且理所当然,以至於陈砚都顿了一瞬,然后才接著说:“我如今一无所有,若非叶將军给机会……” “你这样的本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是她走狗屎运才撞上你!” 前世,叶琳琅这个被叶家养在云州外家的庶女回京后能有后来的地位,最大的倚仗便是谢沉砚了。 所以,这两人狼狈为奸,说起来是叶琳琅运气好! 苏裊的语气理所当然,以至於她根本没发现身侧人正目不转睛看著她。 “我在裊裊眼中,当真这样好?” “你……” 苏裊卡了一瞬才把话圆回来:“你要是不好,本小姐能瞧上你吗?” 她抬了抬下巴:“所以你最好记清楚,本小姐才是第一个赏识你的人!” 陈砚眼中的笑意终於再隱不住,也不再克制自己,侧身毫无预兆往那喋喋不休的饱满唇瓣上轻吻了下。 苏裊驀然睁大眼,甚至有些惊骇:“你做什么!” 这人是失忆了也转性了吗? 那个目下无尘清冷持重的大皇子怎么可能这样,一言不合便偷香窃玉? 小孔雀像是被他的孟浪嚇到了…… 陈砚只得做出一副正经模样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报答裊裊这份知遇之恩,冒犯了。” 苏裊:…… 她咬牙:“你这报恩的方式还真是別具一格。” 陈砚眼底露出几分狐疑:“怎么我看裊裊好像有些不快,可你分明说对我有意,莫非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你只是……” “我没有不快!” 苏裊露出微笑:“我很高兴的。” 陈砚似乎有些不信:“当真?可我怎么觉得不像。” 苏裊不想再让他觉得,於是心一狠,仰头就打算“吧唧”一个以示敷衍。 可刚仰头,却见那人坐直身体……没亲到。 陈砚看著对他怒目圆瞪的小孔雀,十分自然的解释了句:“距离有些远。” 而话音未落,他毫无预兆伸手一把揽住那纤细腰身將人掳到他的马背上,低头吻上去…… 028 都是装出来的 苏裊这次是真的傻眼了。 她觉得自己与谢沉砚怎么都不该是这种关係,可如今现实便是他將她扣在怀里,他的神情似乎一如既往的平淡,扣在她腰上的手却十分用力。 陈砚心中不乏懊恼。 其实他並没打算与她有这样快的进展,因为他潜意识不想让自己沦陷的太快……只是却没忍住。 总是趾高气昂的小孔雀唇瓣与腰身皆是软的不像话,却还不忘挣扎著踢了他一脚,气骂他:“弄疼我了……狗东西。” 陈砚没忍住轻咬了下她唇珠。 苏裊拼力將人推开,捂著嘴唇怒道:“你咬我!?” 眼底的幽暗与被勾起的恶念尽数压下去,陈砚故意逗她,也让自己分神不再去想那些邪恶念头:“是你说我狗东西。” 他一张清冷的脸却说著泼皮无赖的台词:“狗咬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苏裊根本没想过会从这人口中蹦出这种话来,简直有些不敢置信:“原来你脸皮这么厚吗?” 陈砚若有所思:“看起来好像是的。” 她似乎很擅长將他不为人知的邪恶阴暗面尽数引出来…… 等到暮色西沉,陈砚將苏裊送回去后自己回家。 刚进院门,就对上陈序幽幽盯著他的目光,陈砚不动声色挑眉,神情如常。 “你不是说不喜欢她?” 陈序咬牙:“大哥,你真虚偽!” 陈砚回头:“我没说过。” 陈序怒极:“上次你阻止我去告白时,你分明说……” 陈砚提醒他:“我说的是她不喜欢你。” 陈序一噎,然后更气了:“所以你是觉得她喜欢你?” 陈砚不说话了。 看到自己大哥的模样,陈序脸上怒意散去,隨即嘆了口气:“大哥,劝你別陷进去……苏小姐並非不知人间疾苦会衝动上头的小姑娘。” 上次苏裊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陈序认清自己的同时,也重新认识了那以前他以为娇纵稚嫩的娇小姐。 “她骄纵肆意却也很通透现实,大哥,她不是那种会不顾一切喜欢一个出身云泥之別之人,心中只有情爱的小娘子。” “虽然我承认我依然爱慕她,但你是我大哥……我还是想说,她不会喜欢我们这样的人。” 陈序无奈说出自己的猜测:“上次她遇刺九死一生,或许是想让你保护她……亦或別的什么原因。” 他认真说:“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因为我上次有意试探,当我提及大哥时……在她眼中,並无半分情愫。” 陈砚沉默片刻,然后说:“与你无关。” 他转身回去自己屋子里,身后,陈序有些恼怒:“我是真的好心提醒,才不是你上次另有私心,大哥,你……” 陈砚没什么情绪的话从屋子里传出来:“管好你自己的事,你恩师病重,最近多去看看。” 陈序无声嘆气:“知道了。” 不听好弟弟言,他陈砚吃亏在眼前…… 陈砚如今是不会去想吃不吃亏了,他也没空去想,因为不光他要去云州军中,苏裊那边也要返京了。 也就是说,刚刚定情他们便要分开。 陈砚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种名为“不舍”的心情,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小孔雀可能並没有多喜欢他。 等到她回到繁华京城,他便不可能再像如今这样时时能见到她。 届时,她家人在侧、从小到大的朋友玩伴以及那些对她趋之若鶩的爱慕者环绕,或许要不了几日便会將他忘记了…… 苏裊的確要回京了。 刺杀之事发生后,养父母终究还是对她有感情,担心她的安危,让人来传话令她准备好返京事宜。 其实苏裊隱约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如今与谢沉砚这个未来的九五之尊有了瓜葛,所谓的炮灰值下降了,所以养父母忽然又变得在乎她了。 否则,上次她在山中亦是遇险,他们却只是派人来慰问以及送了护卫,半点没有要接她回去的意思。 一切都只是猜测,但能回去京城也是好事。 苏裊已经计划好了,回京后她就要开始將自己与“陈砚”的事逐渐传出去……虽然不用想也能猜到会引来嘲讽无数,说她自甘墮落云云,但越是如此,之后谢沉砚恢復记忆,便越是不能將她直接推开。 无论內心如何,这廝前世都是君子清名,闹得人尽皆知了,他到时总要给她个交待。 届时,別的不说,她至少可以跟他做个交易,可以不缠著他,但他得护住自己还有哥哥舒玄清……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苏裊时不时看一眼身侧的谢沉砚,心里噼里啪啦打著小算盘。 马车里堆满了他们前半日在云州买的东西,苏裊还在抱怨他不肯要她送的礼物。 陈砚温声解释:“我什么都不缺。” 苏裊一门心思要將人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对他这份疏离很不高兴:“但我想送你礼物啊。” 陈砚眼底露出笑意:“我如今还不能给你好的东西,但至少不能让你养我,还请苏小姐大人大量,迁就一番在下这份肤浅的自尊心。” 苏裊没好气:“谁想养你了?我是养狗!” 陈砚看著她:“狗是会咬人的……” 想到之前的事,苏裊脸刷的红了,她咬牙切齿:“又没说你是狗。” 可陈砚却一改平时大度,抓著她的错处不放:“是苏小姐你方才说养狗……” 他神情如常,眼神却带著些让苏裊紧张的灼热,以至於她很没出息的认怂了:“我是说我自己!” 陈砚笑了…… 苏裊有些惊诧:“誒,原来你会笑啊。” 前世今生她都觉得好像没见过谢沉砚笑,他总是冷冷清清,便是温和的时候,都是端方持重的模样,一副很能唬人的架势,如今却笑意浅浅看著她。 陈砚摸了摸她头顶:“你是如何长成这般混不吝的模样的。” 苏裊不满,抬起下巴:“我便是混不吝了,那又怎样?” 陈砚面上笑意更浓:“没怎样……我很喜欢。” 苏裊的气焰又被打乱了,她哼道:“你不要脸。” 她愈发相信,这廝在人前那副持重高冷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虚偽!做作! 陈砚从善如流:“嗯。” 一拳打到上,苏裊生气,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下。 陈砚不躲不避像是没感觉一般,甚至还想握住她的手,苏裊便没兴致了,想起別的事来:“你说你这么穷的,我生辰的时候怎么办,你怎么送我生辰礼啊。” 苏裊时不时便毫无预兆往人心里插刀的风格陈砚已经习惯了,他神情温和看著她。 苏裊立刻道:“若敢不送我生辰礼你就死定了!” 遭到恐嚇的陈砚眼底带笑:“自然要送,只是无法太贵重。” 苏裊摆手:“本小姐不缺贵重东西,看重的是心意。” 陈砚说好,苏裊却还不放心,抓住他衣襟叮嘱道:“你得好好准备,不然跟你没完。” 陈砚含笑握住她的手:“遵命,苏大小姐。” 马车猛地停下来,她一头撞到谢沉砚怀里,就感觉到他趁机在她头顶亲了下。 苏裊刷的抬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掀开车帘:“怎么回事?” 立春与娃娃脸侍卫在外边赶车,怔怔从前边收回视线,神情惊愕:“小姐……是五殿下。” 苏裊顿时愣住。 谢轻澜……他来做什么? 029 人无耻、则无敌 前方一队將士,为首之人高坐马背之上,一身软甲,俊美桀驁,正是谢轻澜。 看到苏裊掀开车帘后陡然睁大的眼中明晃晃的错愕,谢轻澜心情顿好,隨即又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开口:“苏小鸟,最近怎么样啊,本皇子巡防结束,顺道来看看你。” 回应他的是苏裊刷的放下车帘。 要完要完! 谢轻澜这瘟神怎么来了……他若是看到谢沉砚一定能认出来。 如今她与谢沉砚刚刚“定情”,她还没来得及回京宣扬开来她认识了个泥腿子且为了他放弃整片森林的深情,若是他就这么被带回京城,再恢復记忆,那她这几日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这廝前世就厌恶她,到时必定会轻易將她打发了。 苏裊决定先稳住谢轻澜,把他人藏好:“我去去就回。” 然而,她面上前一瞬的惊慌没能逃过陈砚的眼,他顿了顿,问她:“外边是什么人?” 苏裊一愣,顿了顿,然后说:“是五皇子……他性情暴戾狂躁,你离他远点。” 陈砚没有说话,苏裊则是已经转身下车。 等到两人离得很近了,谢轻澜才看到,眼前少女並没有他想像中的失落狼狈和几番生死危机后的憔悴可怜,甚至,比当初在京城时似乎还圆润了些许。 愈发显得娇艷动人。 “你怎么来了?” 一开口便是他熟悉的趾高气昂与直截了当。 谢轻澜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看到苏裊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是真的有些想她了,但听到她一开口,他才想起来,他们两人已今非昔比。 他马上要变成她姐夫了。 谢轻澜轻咳一声:“不是说了,巡防顺道看看你。” 说完,他还抬了抬下巴好整以暇:“我与你姐姐定亲了。” 苏裊嗤笑:“京中已经传了消息过来,你这会儿还要亲自通知,是要我找人给你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还是那个气人的味儿! 谢轻澜暗暗磨牙,然后伸手:“走,先回去,你不是要返京了,准备何时动身?” 苏裊说:“生辰后。” 她生辰马上就要到了,本就是免了她几个月的思过提前接她回去,那家里自然不会给她操办生辰。 与其如此,倒不如在这里过,没人约束,一切都隨她。 谢轻澜略一思索,然后点头:“成,那我陪你过完生辰,到时一同返京。”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苏裊大惊:“我不需……” 可就在这时,谢轻澜忽然往后看去,神情微冷:“那是谁?” 苏裊刷的抬头,这才看到谢沉砚居然掀开了车帘……若非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且距离有些远,怕是谢轻澜已经立刻要將人认出来。 再顾不上別的,她一把抓住谢轻澜伸出来的手,谢轻澜完全是习惯性的动作,將人一把拉上马背。 可直到这一瞬,他仿佛才想起来,他们如今並不適合共骑。 身形微僵,谢轻澜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是什么人?” 几乎同一瞬,马车上传来谢沉砚的声音。 看到苏裊直接上了马背与那人同乘一骑,陈砚顿了一瞬,直接下了马车,朝这边走来:“苏裊……” 谢轻澜立刻往那边看去。 苏裊心中大惊,一把伸手將人抱住,几乎失声喊出来:“我们回去吧!” 陈砚脚步停下,谢轻澜漠然僵滯,下意识收回视线:“你……” 他轻咳一声,拍了拍她后背:“鬆开些,我喘不过气了。” 苏裊催促她:“我迫不及待想让你看看我现在住的地方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轻澜下意识想往苏裊后边那人看去,却被苏裊抱得很紧,他没有挣开,只是试探般问道:“那人不用管了吗,是你在这边新认识的朋友?” 看衣著打扮不像什么权贵。 谢轻澜想显露出一副他並不在意苏裊与谁走得近的姿態,却终是没忍住开口道:“苏裊,便是不在京城,男女大防你也要顾及,往后不要再与男子单独乘车。” 苏裊不住道:“是是是,我们快回去吧。” 见她难得这样听话,谢轻澜心情转好:“不用管你那朋友了?” “不用不用,小五,你送陈砚回去。” 娃娃脸的护卫小五立刻应是,谢轻澜则是伸手一拽马韁,带著苏裊往平安巷方向疾驰而去…… 苏裊这才长长鬆了口气。 后边,陈砚缓缓收回视线。 小五上前:“陈公子,我送您回去。” 从陈砚与苏裊定情后,面无表情的小五对他的称呼就从“陈兄弟”变成了陈公子,客气了不少。 但陈砚知道,这是因为苏裊身边下属將他看作自家主子的入幕之宾。 陈砚道了声谢又说不用了:“我还有些事,你们不必管我。” 说完,他转身独自离开。 小五想要叫他,却被立春阻止:“人家不是有事嘛,而且已经快到了,他功夫那么好不会出事的,我们走吧。” 立春其实能理解陈砚。 自家小姐前一刻还在与人卿卿我我,见到五皇子,直接就將人拋之脑后,陈砚肯定会伤心。 但立春並不觉得自家小姐有什么不对,毕竟小姐那么美,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苏裊此刻已经顾不上去回想自己先前的行为,她正在绞尽脑汁想將谢轻澜赶回京城。 一来是看到他就討厌,二来,更怕他见到谢沉砚。 在她看来,谢沉砚当下被谢轻澜认出来,然后带回京城……他若是在御医的诊治下当即恢復记忆,那在眼下与她还没什么深厚感情的情况下,怕是要和前世一样对她避而远之。 即便他没有及时恢復记忆,以她如今名声不好的状况,再想与他接触怕是也不可能。 苏裊原本的计划是自己返京后先將她与一出身微寒的泥腿子互许钟情的事宣扬开,让整个京城都知道她居然愿意选择一个身份低微之人,然后她再演一波受尽嘲讽也不离不弃的深情不移…… 等到营造的差不多了,再让谢沉砚露脸,然后爆出原来她不顾一切选择的那人正是谢沉砚。 以前虽碰过几次面,却已经是四年前,她当初又年纪小,不记得大皇子的模样很能说得过去。 这样一来,以谢沉砚前世恢復记忆后端方高洁的品行,自然不可能直接与她斩断关係。 可谁又能想到,谢轻澜这傻缺居然来了! 两年一同玩耍,要说没情分那自然不可能,然而那些情分早已在前世他被苏萱蒙蔽而一次次的对她不信任与伤害中磨得一乾二净了。 所以苏裊现在只想確保他不会坏事。 等参观完新旧两处苏园,谢轻澜眉头微皱:“院子小了点。” 苏裊无声吐槽,嘴上哦了声:“跟国公府皇子府当然不能比,这里条件也有限,你肯定待不习惯,还是快些回京去吧。” 谢轻澜扭头:“赶我走?” 他哼笑:“苏裊你还有没有良心?旁人不来看你只有本皇子来了,你还赶我?” 苏裊理所当然:“如今你是我姐姐未婚夫,理应避嫌。” 谢轻澜微滯,隨即浑不在意:“是你姐姐整日担心你,我也是替她来看看。” 说完他倒打一耙嘖了声:“该不会是你对本皇子余情未了,怕自己情难自禁吧苏裊?” “呕……” 苏裊满脸恶寒:“这是你一个定亲了的未来姐夫该说的话吗?” 谢轻澜神情微顿,隨即嘆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满身尖刺桀驁不驯,从不知温柔乖顺,若非如此……你我何至於分道扬鑣。” 苏裊冷笑:“我自小便是如此,你认识我的头一天我便是这样,你自己三心二意与苏萱暗通款曲,如今还要说这种噁心人的话……不愧是你!” “你!” 谢轻澜咬牙:“我真是多余担心你,走就走,谁稀罕看你。” 说完,他转身便往大门口走去,可刚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忽地笑了:“你想让本皇子走,我还偏不走了……气死你。” 苏裊:…… 她满心无语看著谢轻澜好整以暇十分不客气的將自己安置在前院,心中一片麻木。 果真是人无耻、则无敌! 万幸沉砚就要去军中……只希望他快点走。 但为保万无一失,苏裊叫来小五叮嘱了一番,让他这几日设法阻止谢沉砚进苏园,將他支开,小五领命恭敬退下。 於是到了翌日上午,陈砚往苏园来辞行时,便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护卫说园中有贵客,不方便见客,陈砚便没再说话,转身准备上马。 可也是这时,身后传来那几名护卫的低声议论与嘲讽。 “里面那可是五皇子殿下……这泥腿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吗?” “嘖,想攀高枝变凤凰呢。” 陈砚身形微顿,终是没有回头,轻夹马腹驱马离开…… 030 陈砚受伤了 等到苏裊得知谢沉砚去了云州军中时,总算是长长吁了口气,也敢放谢轻澜出门了。 谢轻澜看到了石桥边的鞦韆架和捶丸场,见到苏裊出门后左邻右舍不断笑吟吟打招呼,看到她和那群小孩轮流玩鞦韆,看到有人喊她去打锤丸…… 他忽然意识到,即便遭逢变故被遣送出京,可苏裊却与京城那些人口中的“灰溜溜”与“狼狈可怜”毫不相干,无论是何处境,无论身处何处身边是谁,她都还是骄傲的小孔雀,活得恣意又漂亮。 谢轻澜一直提著的心略鬆了些,毕竟她没有受罪,但与此同时却又有些莫名的不爽。 以前总以为是有他在她才能每日那样开心张扬,可如今发现没有他的时候她一如既往……那份莫名的不爽便冒了出来。 “你倒是过得快活。” 一开口便忍不住有些酸溜溜。 苏裊对他半点都不耐烦:“怎么,你们狼狈为奸春风得意喜上枝头还不够,非得看我淒悽惨惨才满意?” 谢轻澜有些恼火:“我何曾有那份心思,你能不能不要总与我这般针锋相对?” 苏裊却不耐烦与他掰扯,坐到鞦韆上让小胖子將她高高推起。 那些小孩子都知道苏小姐快要走了,但她把鞦韆架还有让人在石桥边安置的石桌石凳什么的全都留了下来,也没因为买了这块地就圈起来不让旁人玩儿。 所以,以后这里还是他们玩乐的地方,而且苏小姐还了不少钱让人在河边移植了好几颗老果树,明年就能摘果子吃那种,也没有圈起来。 谢轻澜吵了个没头没尾,只能站在那里看著,刚上头的火气又偃旗息鼓,撇撇嘴转身喊来隨侍询问给苏裊生辰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等到苏裊从鞦韆上下来,谢轻澜问她:“你不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苏裊撇撇嘴:“隨便,反正我什么都不缺。” 主要是也不期待他送的礼物,自然送的什么也都无关紧要了。 谢轻澜再度被噎住,隨即长长吸了口气。 他原本不想提,但却觉得自己不得不提:“裊裊,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你是定国公府捧在手心里的二小姐,可如今……没了那份血亲维繫,许多东西终究会不一样。” 谢轻澜难得耐下性子:“以前那些亲人或许能包容你的所有,可往后终归不同了,便是为你自己想,你也该学著收敛。” 苏裊笑了:“收敛?” 她说:“那日在宫中,我娘得知我並非她亲生女儿的第一瞬就选了將我推出来背下所有过错让我沦为笑柄……便是我往后再怎样小心,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不等谢轻澜开口,她继续道:“就如同你此刻,觉得我既然並非金尊玉贵的苏二小姐了,便不该再由著性子娇纵……可我分明什么都没变啊。” 苏裊嗤笑:“变的是你们……无论我如何行事,你们心中早有不同,那我又何必再对你们心怀期盼?別人的心我无法干涉,但至少,我自己不想先一步委屈自己。” 说完,她转身便走,谢轻澜站在那里,眉头紧皱神情几多变化……心中也才知道,苏裊並非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相反的,她知道的太清楚明白,所以才会不抱任何期待…… 她明显已经被伤了心,只是她骄傲惯了,什么委屈都不说,不肯示弱而已。 苏裊其实说的都是实话,却也存了几分故意在其中,因为她没忘记自己返京后要与苏萱开战。 如今那道出她真实身份的牙婆还没出现,她没法立刻回到舒家,若想与苏萱扯头……苏萱身后的父母与谢轻澜都是助力。 苏萱最擅长的便是装柔弱可怜,將她衬得跋扈又歹毒,前世她一根筋不懂得示弱平白吃了好多苦头,如今自然不能再那样蠢。 谢轻澜虽然变心,但对她尚有往日情谊在……她厌恶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却也可以利用他这份三心二意。 他不是一直喜欢怜惜弱小觉得苏萱可怜,那就先让他好好想想,如今她与苏萱的处境,到底是谁更艰难一些…… 苏裊这些日子一直在回忆前世苏萱的一切所作所为,对那些诡异声音提到的所谓光环、炮灰值什么的,也越来越有明確的猜测。 前世苏萱似乎就在一直致力於让她被身边人討厌,让她在外边的名声越来越坏…… 既然这样对苏萱有好处,那她自然要反其道而行。 午后,谢轻澜来喊她,说带她去吃好吃的。 苏裊不想动:“不吃。” 谢轻澜哟了声:“真不吃?云州那边送来了几条鰣鱼,城里松江楼掌柜擅烹鰣鱼,我已经著人准备好了……” 苏裊抬头:“清蒸还是红烧?” 谢轻澜被逗笑了:“都有,去不去?” 苏裊撇撇嘴:“算了,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给你这个机会吧。” 谢轻澜从善如流:“那就多谢苏小姐赏脸了。” 原本只是寻常吃饭,可就在到了松江楼,谢轻澜去见那退隱在此开酒楼的前御厨时,坐在包间里的苏裊却不经意听到隔壁说话的声音。 那人像是喝醉了,口齿有些不清:“那娘们儿敢瞧不起老子,不肯陪我,等老子明日从猛虎岭完事回来,领了赏钱,定要叫她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有人低声训斥:“闭嘴。” 那边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苏裊却被猛虎岭这三个字吸引了心神。 因为她记著前两日谢沉砚说他去云州军中便是要替叶琳琅押送一批犯人,因为要路过蛇虫鼠蚁频出的猛虎岭,还专程备了药粉。 隔壁那些人也要去猛虎岭,听起来还偷偷摸摸的! 苏裊不懂那些军中事务,但想著万一真的有什么差池……那她这些日子与谢沉砚那廝虚与委蛇的功夫岂不是都白费了? 想了想,苏裊將娃娃脸侍卫小五叫了进来。 她不想和叶琳琅打交道,也不愿惊动谢轻澜,知道李陵贞在云州军中有熟人,便让小五去找李陵贞,托李陵贞走一趟去云州军中报信。 將消息传出去后苏裊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她正吃饭时才想起来,前世谢沉砚跟著叶琳琅做事一帆风顺帮她立功无数,那如今自然也不会出什么事。 可没想到,翌日傍晚,就在苏裊与谢轻澜和几个年轻侍卫一起打捶丸的时候,一行人涌进平安巷。 很快就有人传开消息:“陈家大郎受伤被送回来了。” 小豆丁陈寧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冲苏裊大哭道:“苏小姐,我大哥受伤了,好多血……” 苏裊微顿。 谢轻澜拎著球棍有些狐疑:“她大哥是谁,受伤了跟你说什么?” 苏裊哦了声,拼力维持著云淡风轻:“之前不是跟你说有人救了我嘛,就是她大哥,我已经重谢过了。” 谢轻澜若有所思:“虽谢过了,礼不可废,我陪你去看看吧?” “不用!” 苏裊立刻道:“你没听到吗?全身都是血,怪噁心的,待会儿我让景叔送些药材过去便是了……” 谢轻澜点点头:“也行。” 天潢贵胄並不会將平民百姓的生死太放在心上,况且苏裊说已经重谢过了。 这小孔雀娇纵却从不小气,她说的重谢定然足以低过恩情,且她一向喜洁。 “你不想去那便不去了。” 苏裊这才鬆了口气。 人群后边,小豆丁陈寧抹著眼泪掉头叫著“大哥”跑了回去…… 031 与苏小姐无关 陈家院子里,陈序將大夫一路送出院门。 “大郎的伤军医包扎的很好,只是伤口过深,如今已有发热之兆,要仔细將养。” 陈序有些不安:“若是真的高热起来,该如何应对?” 大夫沉吟道:“叶將军已经给大郎用了上好伤药,你按照我的方子,两个时辰餵一次药,若是明晚能退热那便没有大碍,除此之外……也无他法。” 陈序心情沉重,拱手道谢。 回到房中,他给陈砚掖了掖薄被满眼担忧:“大哥,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陈砚摇了摇头闔上眼:“我没事,別让婶娘担心。” 昨日押送犯人路过猛虎岭遇袭,那些人明显有备而来,陈砚也不是全无防备,只是来者凶悍,而他又不只自己一人,要顾及跟著他的同僚,一时放不开手脚才被人偷袭胸口中了一刀。 万幸叶琳琅带人及时来援,才不至於死伤惨重。 陈砚想到什么,睁开眼:“苏裊那边不要去说。” 话音落下,就听趴在床边的小豆丁陈寧抽抽搭搭哭著说:“苏小姐知道啦,苏小姐说血糊糊的太噁心她不来。” 陈寧抹了抹眼泪:“我去端水给大哥擦乾净,苏小姐就过来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陈序看了眼不发一语的大哥,然后將陈寧哄了出去。 再回来后,看到自家大哥已经闭上眼像是睡著了,他无声嘆了口气转身出去煎药……却没想到,天黑下来时,陈砚开始高热。 也是这时,苏裊来了。 苏裊觉得,自己只是为了往后利用谢沉砚,毕竟已经说好了在一起,若是他受伤她都不来探望,总是说不过去的。 但她不想惊动谢轻澜,便只能趁著谢轻澜那边沐浴的时候溜出来,让立春捧了一大堆药材补品,自己则是很入戏的坐到陈砚房里以示关切。 原本苏裊还准备了好些个探病的话术,可等看到谢沉砚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昏睡著的模样,以及旁边陈序满面担忧的神情,那些漂亮话术却无端说不出口了。 但她来探望人家,总不能干坐著。 “他不是很厉害嘛,怎么伤成这样?” 苏裊一开口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阴阳以及欠打,好在陈序好像也已经习惯了,出声解释:“要护著同僚,施展不开手脚。” 苏裊道:“多管閒事。” 她想起来什么,跟陈序吐槽:“他是不是一直都爱管閒事,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鞭笞偷儿他都要横插一脚,估计是传闻中的圣父。” 陈序嘆气:“大哥他一贯品行正直……” 苏裊无声撇撇嘴:“所以说他活……咳,那什么,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她觉得著实自己不是坐在这里关心人的性子,说得多错的多,索性趁早走人。 可床上那人依旧在昏睡著,什么都不知道,陈序说今晚异常凶险。 迈出去的脚步微顿,下一瞬,苏裊从自己脖子上摘下那个带了几年的平安符,转身上前隨手塞到了陈砚枕头下。 “这平安符是大师开过光的,挺灵验,借给他用吧。” 苏裊心中有些矛盾,一边觉得谢沉砚要是就这么死了算不算她的仇就报了? 可不是自己动的手,压根没有半分快意。 所以,还是希望他此番先活下来,然后利用他先寻苏萱那些人报仇吧! 千金小姐头也不回大步离开,陈序看著大哥枕头下露出的红绳,心中浮出些异样来。 他忽然觉得,或许他大哥並非完全的单相思……一个女儿家將自己贴身戴了几年的护身符拿出来,必定是有几分真心的。 陈序心情十分复杂,一时竟分不清是该为自己酸溜溜,还是该替重伤的兄长高兴。 末了,他长长嘆了口气……然后將那红绳往枕头下塞了塞免得掉到床下。 “大哥,苏小姐来看你了,你快点醒过来吧。” 陈序知道,若是他哥醒来知道苏裊来过了,心情肯定会转好。 可这真的是好事吗? 虽然陈砚什么都没说,可陈序知道,此次离家前的大哥有些心事重重心情不好的样子,他还知道,苏园来了位与苏小姐似乎很是亲近且身份尊贵的客人。 所以,让大哥知道苏裊来过了,真的是好事吗? 陈序依旧仰慕苏裊,可他如今已经清醒许多,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改变的。 想到大哥昏睡前听到阿寧的话时低垂的眼睫和长久的沉默,陈序沉沉嘆了口气。 天亮前,陈砚退热甦醒过来,陈序这才鬆了心神,忙去给他煮粥煎药。 陈砚身体底子好,高热过后又服了两日药,三日后就可以下床了。 陈序让他休息,他摇头:“走动起来有助於恢復。” 这时,陈寧噔噔噔从外边跑进来,满眼亮光十分兴奋的拿著一把果和一个小银錁子。 “苏小姐今日生辰,苏园晚上要办生辰宴,给巷子里街坊派发果点心,说吉祥话的小孩都有银錁子拿……” 陈寧手舞足蹈:“还要放烟,好好玩噠。” 小豆丁什么都不懂,只是下意识夸讚道:“苏小姐身边那个哥哥生得真俊,特別有钱还大方……对了大哥,咱们要送苏小姐生辰礼物吗?” 陈序不动声色看向大哥,然后就见大哥摸了摸妹妹的头:“苏小姐什么都不缺,我们不用送。” 陈寧一想也是:“那我去看烟啦……” 整个平安巷这一晚比过年都热闹。 叶琳琅敲响陈家院门进来时都满脸狐疑不住回头:“外边怎么那么多炮皮子,苏园院墙都被鲜堆满了……是有什么大喜事,苏小姐要出嫁了?” 陈序下意识看了眼自家大哥,见陈砚没什么神情才鬆了口气,然后笑著说:“今日好像是苏小姐生辰。” 叶琳琅瞭然:“难怪……好大的手笔。” 那些可不是附近州府能买齐的,只看那些繁似锦娇艷欲滴,便知搜集与运输都十分不易。 她走过去上下打量后拍了拍陈砚肩膀,笑呵呵问:“感觉怎么样了?” 陈砚点头:“好多了,多谢將军关心。” 叶琳琅无奈:“你是我的人,替我做事,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走吧,既然没事出去请你吃饭,你陪我喝两杯。” 陈序连忙就要阻止,却被叶琳琅笑著打断:“放心,只我喝,不会叫你大哥碰一滴酒。” 陈序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多谢將军体恤。” 叶琳琅摆手:“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便是身子骨强劲我却也不会没脑子到在他伤势没好前让他饮酒的,放心吧。” 陈砚对陈序说了声“照顾好家里”,换了身衣裳隨叶琳琅出门。 顾及陈砚的伤势才好转,叶琳琅专程坐的马车来,巷子今日被苏园布置的占了些地方不好往里,叶琳琅便將马车停在了巷口,两人並肩往巷口走去。 叶琳琅明显有心事,沉沉嘆气,陈砚便问:“將军可是遇到难处?” 叶琳琅苦笑摇头:“我家传信让我回去。” 她说:“我没太跟人说过,我家其实在京城……当初嫡母不喜我这个庶女,便养在济寧外家,即便距离不远我却也好多年没回去过京城了,如今忽然传话让我回去,也不知有了什么打算。” 陈砚温和问道:“有什么在下能替將军分忧的吗?” 叶琳琅失笑摇头。 苏裊好不容易摆脱了酒醉微醺的谢轻澜,正准备去陈家兴师问罪向陈砚要生辰礼,结果一出门,就看到陈砚与叶琳琅並肩走过来,还有说有笑。 她眉头顿时蹙起,可想起那日是自己先將人扔下的,便压著火气走上前:“陈砚!” 叶琳琅挑眉,隨即很有分寸的样子对陈砚说:“我去前边等你。” 陈砚点头:“多谢將军。” 等到叶琳琅走开,苏裊拎著裙摆走上前,伸出手:“拿来。” 陈砚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 苏裊咬牙:“你是不是忘了今日是我生辰?” 陈砚顿了片刻,然后说:“生辰快乐。” 苏裊哼了声:“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若是忘了,现在回去拿也来得及。” 然而,陈砚没动。 苏裊意识到什么,睁大眼:“所以,你並未给我准备生辰礼?” 陈砚嗯了声:“苏小姐什么都不缺,在下寒门微贱,便不现眼了。” 苏裊沉默下去,然后看著他:“那你现在去准备。” 陈砚摇头:“抱歉,我还有事。” 苏裊问他什么事,陈砚看了眼前面,然后说:“叶將军请我喝酒,还在那边等我,若是没別的事,在下先行一步。” 苏裊两手握拳几欲喷火:“你不给我准备生辰礼,却准备去跟叶琳琅喝酒?” 陈砚终於看过来,问她:“不行吗?” 苏裊几乎要骂脏话:“不行!” “可是……” 陈砚看著她说:“这似乎与苏小姐你並无关係。” 苏裊缓缓攥紧手中帕子:“你再说一遍。” 陈砚点头:“我说,这与苏小姐无关,告辞。” 说完,他转身迈步往前…… 032 欺凌他 城中酒楼雅间,隔窗看著外边月色,陈砚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叶琳琅连忙压住他酒杯:“你疯了,受伤了还喝。” 陈砚摇头:“我没事。” “那也不行。” 叶琳琅说:“我跟你弟弟保证过了不让你沾一滴酒,你这不是让我失信於人……来来,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说出来就好多了,只是別因为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的身体。” 陈砚没再拿酒杯,不发一语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叶琳琅看著他,试探著问:“与那苏小姐有关?” 陈砚摇头:“是我自己。” 明知飞蛾扑火,偏要自取其辱,怨不得旁人。 见他不愿多说,叶琳琅便没再追问,而是调转话头与他说起別的来:“我即將返京,你隨我去京城吧。” 她看著对面男子,笑著道:“你的本事留在这里平白埋没了,京城机会多,我们一起去闯一闯,如何?” 陈砚想到那个即將返京的千金小姐,沉默片刻,以茶代酒敬了叶琳琅一杯:“承蒙將军提携,在下定竭力追隨。” 叶琳琅笑开:“得你这句话,我回去京城也安心多了……酒逢知己,我敬你。” 就在陈砚心绪沉沉与叶琳琅吃饭饮茶的时候,苏园那边,苏裊正在跟谢轻澜借暗卫。 她知道皇子身边都有嘉恆帝赏的鱼龙卫隱於暗中保护,那些暗卫个个身手高强以一敌百。 谢轻澜醉意上头,按著眉心:“你要暗卫做什么,不许胡来。” “我没打算胡来。” 苏裊说:“我们明日便要返京,离开前我想教训一个得罪过我的人,但对方身手高强,所以跟你借暗卫。” 谢轻澜皱眉:“对方伤到你了还是?我让人直接杀了便是。” 苏裊当然不敢让谢轻澜帮她杀人,万一撞破了,那她就真的完了。 於是她含糊打岔:“也不是多大事,我就是想小惩大诫教训一番……” 她本就心情极差,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借不借?” 谢轻澜瞪她:“你这是求人的態度吗?” 苏裊暗暗磨牙偷偷骂了他好脏的话,却不得不耐下性子,露出可怜神態:“五殿下,拜託了,帮帮忙嘛……” 少女一对猫儿眼生气时圆溜溜的气人,撒起娇来扑稜稜的能晃进人心里。 谢轻澜有一瞬间的恍神:“小孔雀……” 苏裊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啪得一巴掌打到他手背上:“到底借不借?” 谢轻澜无奈失笑:“借、借,祖宗,別闹了让我睡会儿。” 苏裊长长吁了口气…… 两个时辰后,夜深人静。 叶琳琅將陈砚送回平安巷,等陈砚下了马车走进巷子里,她才让车夫离开。 陈砚不紧不慢往回,等看到前面苏园还亮著的灯笼时,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可就在这时,苏园的门打开了。 苏裊还是先前那身华丽衣裙,叉腰站在那里:“陈砚,你过来。” 她说:“我有话与你说。” 陈砚没有靠近,只是看著她:“夜深人静多有不便……” “那我过去说。” 苏裊拎起裙摆大步朝他走近,可就在走近他身边时,毫无预兆的,她忽然抬手。 不知什么东西譁然撒出来,陈砚下意识闭眼,这时,耳旁闪过风声。 他本就有伤,反应略慢了一瞬,再加上吸入那不知什么东西后瞬间出现的麻痹,终是没能躲过身后鬼魅般的气息,眼前倏地一黑。 等到陈砚再度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双手被绑在身后床头……正靠坐在一张床上。 眼前是原来被烧后重建好的旧苏园。 苏裊已经准备返京,便没著急將掛到从李陵贞手里买来的院子门外的“苏园”门匾没往回挪,修復好的苏园暂时空置著。 而今,陈砚便被绑在其中一间房內,四肢无力。 他看著对面椅子上神情不善的苏裊,顿了顿,问:“苏小姐这是想做什么?” 苏裊看著他:“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陈砚垂眼,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苏裊冷笑:“果真是个狗东西。” 她也曾娇嗔骂他狗东西,如今再听到这冷冰冰的骂声,陈砚神情平静:“是啊,可即便是狗也不做你的狗。” 他抬眼看著苏裊:“你说气不气人?” 他这张平日里清冷自持的脸说出这种话来的確气人效果超级加倍, 几乎是一瞬间,苏裊就想起了前世的谢沉砚。 她去捉姦三皇子与叶琳琅,却被叶琳琅新提拔的副將关在了旁边的房间里阻止她过去捉姦。 不过区区副將,竟敢含笑劝她成人之美,说叶琳琅与三皇子两情相悦天作之合,还嘲讽她名声不好轻浮荒唐,让她主动退出。 后来被她抓起来欺凌羞辱时,他便是这样一副落於人手却还清高自傲的模样,半分不肯服软。 苏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所以,你之前那些话,都是在戏弄我?” 陈砚看著她,想到她在见到那个五皇子后对他的弃如敝履,再看到她如今理直气壮的喝问……他扯了扯嘴角:“怎么,就只准你苏大小姐玩弄旁人,换你被戏弄便受不了了?” 他满脸漫不经心:“可是……被惯坏的小孩子怎么会有人喜欢呢,你也该感受一下被人玩弄感情是什么感觉。” 谢沉砚的话慢条斯理,苏裊眼底的怒意愈燃愈烈。 想到自己居然对他的话信以为真,与前世死敌虚与委蛇,而今却被他这样嘲讽,苏裊骨子里的乖张恶意尽数翻涌而出。 “玩弄?” 她忽地笑了:“你知道什么叫玩弄吗?” 苏裊伸手拎过旁边的酒壶,走到谢沉砚面前,居高临下捏住他的面颊迫使他抬起头来。 身上药性还没过,陈砚扭头想要避开却没能摆脱,下一瞬,他居然放弃了一般,不躲不避。 等到苏裊给他灌了小半壶液体下去,他才气息微乱,问她:“什么东西?” 苏裊勾唇:“你不是说我玩弄別人,那本小姐就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是玩弄……” 陈砚不愿往別的地方想,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身体的反应让他登时就明白了苏裊没有骗他,他的脖颈处开始浮出一层淡淡的红,体温迅速攀升。 身体的反应让他眼睛都开始有些湿红,陈砚抿唇看著对面少女,凉凉嗤笑:“高门贵女的作风还真是让在下嘆为观止。” 他清冷皮囊下强势恶劣的一面终於露出端倪来:“虽然在下並不苟同苏小姐这般隨意的做派,但我毕竟是男人,便是不喜欢某些娇纵跋扈的性子,可一时的爽快倒也没什么损失……苏小姐直说便是,只要你不怕吃亏……” 陈砚慢条斯理的挑衅还没说完,就被苏裊一耳光甩得偏过头去。 腰带被手指挑开,他顿时一僵,还没来得及阻止便是身体一震,差点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喘。 喉结剧烈滚动了下,陈砚咬牙死死看著满脸恶劣笑意的少女:“苏裊……” 苏裊勾唇:“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前世她早已什么都见过,但时隔许久,再看到和触碰这种狰狞东西却也心中膈应。 但一看到谢沉砚狼狈的模样,那份膈应便尽数变成恶劣的快意。 作恶的手又动了下,陈砚胸口剧烈起伏数次,被这仅在梦中出现过的情形刺激的全身肌肉紧绷……然后就听到少女恶劣带笑的声音。 “一时爽快吗?可是……我不会教你爽快的。” 陈砚激喘数次才能咬牙开口:“苏裊,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 “我不在乎啊。” 苏裊慢条斯理:“你不是说我肆意妄为混不吝,喜欢玩弄別人,那本小姐便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的混不吝,什么才叫玩弄……” 说话间手上倏地发力,就听到谢沉砚呼吸急乱,胸口快速起伏,紧绷的腰身下意识想要动……可苏裊却又忽然停下来。 她靠近些,另一只手拉开他衣襟,手指缓缓按到他正在癒合的伤处,然后在谢沉砚喉咙溢出闷哼时邪恶勾唇:“你知道吗,我很討厌你……从见到你第一眼就討厌了……” 033 记忆恢復 陈砚被折磨的双眼通红呼吸急乱,可听到苏裊说討厌他,他甚至还能喘著气反唇相讥:“正好,我见你第一面也是印象深刻呢……” 他语调中满是浓浓的嘲讽,苏裊冷笑,偏了偏头好整以暇继续。 眼见谢沉砚不自觉喉结滚动,胸腹间肌肉颤抖著紧绷起来,苏裊嘖了声。 陈砚整个人满头都是汗水,身体颤抖著,双臂与腿脚却被绑著,一动也不能动。 他知道自己如今是一副怎样的情形:屈辱、羞耻、难堪……等到又一波被苏裊恶意掀起浪潮却又在巨浪滔天的前一瞬生生停下,他闭眼急促呼吸,哑声开口:“杀了我……” 苏裊哈的笑了:“我杀你做什么,我要你今后活著的每一天,都记著你是如何被我操控、羞辱……” 看到谢沉砚颤抖著闭上眼,苏裊又想起前世的一切。 她说:“或者,你可以求我啊。” 像是恶魔蛊惑人心一般,她靠近些许,对谢沉砚说:“你求我,我便放了你,如何?” 谢沉砚闭眼抿唇,下頜紧绷成一线,不肯出声。 果然,还是如此。 苏裊哼笑,再度抬手……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恢復一片寂静,陈砚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头髮与身上衣裳都被打湿大半。 苏裊走了。 他依旧被绑在那里,以一个十分羞耻难堪的姿態……中了软筋散又被下了春药,原本又是伤势未愈还被折腾了大半晌,他沉沉昏睡过去。 等到睁开眼时,外边已经天光大亮。 手脚终於恢復了力气,陈砚闭眼深吸了口气,然后猛地发力撑断了身上绳索,將腿上绳子解开后他整理好自己衣服……出了房门,就与外边正在打扫卫生的苏园下人四目相对。 “陈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陈砚没说完。 那下人知道这位陈家大郎是自家小姐的救命恩人,因此十分客气:“小姐与五殿下半个时辰前已经动身返京了,您可是有事?” “无事。” 陈砚冲那人客气頷首,然后不发一语离开苏园往回。 刚进陈家院子里,就见陈序急匆匆出来:“大哥,你怎么才回来……与那叶將军喝了一晚上酒?你看看你脸色,真是的,伤还没好……” 陈砚没说话,往自己屋子走去。 陈序看到他的神情,忽然问:“你是故意躲著不想看苏小姐离开吗?” 陈砚没说完,然后就听到陈序嘆息一般:“走了也好,不过哥你也不必太失落……至少她对你比我好,连自己贴身的平安符都给你了。” 陈砚脚步停下,顿了一瞬,回头:“平安符?” 陈序愣了下才想起什么:“苏小姐那日来看你了……平安符就在你枕头下,我以为你看到了。” 陈砚怔忪一瞬,然后倏地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去。 他受伤后这两日手臂不能用力,便想著等伤好了再换洗床铺……所以他根本没看过枕头。 几步走进房间,他一把拿开枕头,就看到枕头下静静躺著的平安符。 陈砚耳边忽然出现之前他与苏裊乘坐马车聊天时她提过的,说带了个很厉害的平安符,非常灵验。 缓缓伸手拿起那枚平安符,陈砚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她对他並非全无真心…… 陈砚忽然打开床头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头小人,那木头小人的五官雕刻的十分细致,一眼便能看出是苏裊,双手叉腰,骄傲又娇俏。 陈砚转身大步朝外边走去,陈序连忙追上前:“大哥,你做什么?” 陈砚出了门便去旁边墙角牵马,陈序忙道:“大哥,你现在不能骑马。” 可话音未落,陈砚已经翻身上马离开,他神情紧绷想去追上苏裊,只希望还来得及,可刚一动眼前便是一阵眩晕。 他强撑著驱马往前,刚到巷口,就被迎面一行人马挡住去路,是李陵贞。 李陵贞是去送苏裊才回来,看到陈砚,李陵贞撇撇嘴:“陈兄弟贵人事忙啊。” 陈砚问他:“苏裊呢?” “哦,苏小姐啊,她已经走远了。” 李陵贞哼笑:“平日里瞧著陈兄弟虽然面冷,但也是个进退有度的,却不想竟这般冷血薄情……虽然你对苏小姐有救命之恩,但苏小姐也救过你与你家人,前几日还將自己的神驹送我让我去云州军报信救你……” 李陵贞冷哼:“你却连送都不送她一程,果然是攀上高枝前途无量了。” 陈砚要往前的动作一顿,倏地回头:“那日……是她去报的信?” 李陵贞满眼怀疑:“你不知道?” 这时,前面传来叶琳琅有些意外的声音:“陈砚,你这是要去哪里?” 陈砚没有回答,骑马疾驰而去。 叶琳琅正要追上去,却被李陵贞喊住:“叶將军,莫非叶將军並未告知陈砚,猛虎岭是苏小姐报信救他?” 叶琳琅疑惑的啊了声:“啊,是苏小姐吗?我怎么不知道?” 李陵贞叫道:“那日我去传信分明说了的,受济寧县苏园苏小姐嘱託,將军怎会不知?” 叶琳琅看了眼李陵贞无奈嘆气道:“下属匯报只告诉我济寧县来人报信,並未提及別的,我並不知。” 李陵贞视线莫名:“是吗?” 叶琳琅笑了:“李公子何出此言,本將军有什么必要隱瞒这种事情?” “有什么必要?比如,你不想看到陈砚做苏小姐裙下之臣呢?” 叶琳琅微顿,隨即意味不明哼笑了声:“李公子怎么就知道他想做那娇蛮跋扈千金的入幕之宾……莫非是以己度人?” 李陵贞被內涵却並不在意,混笑道:“叶將军又何必阴阳怪气,我是想做苏小姐入幕之宾,我敢认啊。叶將军倒是一副巾幗女將洒脱颯爽的模样,可在我看来,倒是你口中娇蛮跋扈的苏小姐更真实果敢……” “那就祝李公子有生之年能得偿所愿。” 叶琳琅看了眼李陵贞,拉紧马韁转身朝陈砚追了上去。 李陵贞撇撇嘴无声啐了口。 他方才说的都是真话,他爱慕苏裊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倒是那叶琳琅瞧著却像是心口不一,还好意思说苏裊跋扈娇蛮? 他倒是觉得苏裊真性情有什么说什么,比那些一句话三百个心眼子的人要好得多! 陈砚骑在马背上疾驰往前,神情一片紧绷。 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以为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孔雀半点都不在意他,可在他以为她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时,却不知是她著人报信。 在他陷入噩梦一般的昏迷中,以为她正在与旁人出双入对,却不知她曾来过他床前,还將护她数年的平安符放到他枕下。 她拦住他问他要生辰礼,板著脸给他台阶下说因为他受伤所以不怪罪他忘记她生辰……可他说了什么? 她必定是气极了,昨晚才会將他绑在那里。 甚至她一开始还是给了他机会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说,是他由著自己满心醋意翻腾非要与她较劲。 很快,视野中出现了渡口……然而,渡口那边却已经没有大船。 陈砚勒住马韁缓缓停驻在渡口旁,怔怔看著一望无际的水面,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被那奔腾翻涌的江水冲得空旷冰凉。 这一瞬,他嗡嗡作响的脑中,意识忽然变得清明。 云州距离京城並不算远,甚至不到两日路程……可横在他们之间的並非距离。 他便是追上去了又能如何? 身后马蹄声靠近,叶琳琅追了上来,满眼关切:“发生什么事了?陈序托人问我说你昨晚一夜未归?” 叶琳琅心中猜测陈砚应是与那苏小姐有什么事了,可如今他这副模样,却是让她有些拿不准。 因为陈砚脸色很差,倒不像是春风一度的模样…… 就在这时,叶琳琅看到马背上的陈砚身形晃了晃,竟是轰然坠下马背,她顿时大惊下马几步上前將人扶起来:“陈砚,你怎么了?” 动作间,陈砚衣袖被推开些许,叶琳琅蹙眉,然后一把拉开他袖子……接著便是另一条胳膊。 看到陈砚手臂上青紫色的捆绑瘀痕,叶琳琅神情大变:“谁干的?是苏裊?” “太过分了,你伤势未愈,她到底想做什么……” 难怪陈砚面色这样差,原来是被苏裊抓去了……不用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难怪他满脸冰沉要来寻仇。 “你放心,我带你去京城……必定寻她要个说法!” 可重伤未愈又被迷药春药折腾了一晚的陈砚已经昏迷过去,身体滚烫。 叶琳琅打了声呼哨,远处数骑靠近。 “將人带回去,小心些別伤到他。” 叶琳琅心情微妙。 原本她的確是有些担心陈砚这样前途无限的人被那娇小姐美色绊住脚,如今看来是不必担心了。 虽然他如今身份低微,但以这男人的身手与心智,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这时,叶琳琅忽然看到昏迷的陈砚颤抖起来,眉头紧皱十分痛苦的模样,含糊的在说什么。 她靠近一些:“陈砚,你怎么样……” 下一瞬,叶琳琅就猝不及防从这出身低微昏迷不清的男子口中听到了让她神情大变的两个字。 “父皇……” 034 人来裊不惊 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那个“京城第一美女”,苏家非亲生的二小姐苏裊回来了。 原本说是要在云州修身养性半年的,却被家人提前接了回来。 短短几个月,以前处处给苏裊撑腰的五皇子已经与苏家大小姐苏萱定亲,成了未来姐夫,爹娘也不是亲生的了,一时间,不知多少人暗搓搓想看看,那苏二小姐是不是还如往日一般张扬跋扈。 很快,机会来了,据说昭阳长公主寿宴,那位苏二小姐便在宾客名单上,不少人暗暗兴奋。 终於能亲眼看看那飞扬跋扈的孔雀小姐如今是何等情形了。 ………… “我姑母寿宴,她敢不来?” 九公主谢明月冷笑:“不识抬举的东西,莫不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坐在谢明月对面的苏萱一副著急替妹妹解释的模样:“其实並非妹妹不愿来,只是……我与公主说实话吧,妹妹比较介意公主府豢养幕僚,她一直言道此举荒悖……” “放肆!” 谢明月怒斥:“拿我姑母沽名钓誉,也不看看她自己是什么腌臢东西!” 她自小得姑母昭阳长公主疼爱,几乎將姑母看做半个亲娘,如今听到那声名狼藉的苏裊竟敢非议她姑母,顿时怒不可遏。 苏萱慌忙解释:“公主莫气,我已劝解过妹妹,她先前也是对长公主不熟悉,道听途说了。” 谢明月冷笑:“她与人道听途说会提到我姑母,可见就是个目无尊长不知进退的东西,你不必替她遮掩了……往后离她远一些,你被她欺负的还不够吗?” 苏萱苦笑垂眸:“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妹妹。” 谢明月不屑:“什么妹妹,不过是来路不明的破落户罢了,等寿宴那日到了公主府,有她好果子吃!” 苏萱低垂的眼中闪过笑意。 也不怪她挑拨,要知道,苏裊越是倒霉声名狼藉,对她可是越有益处的。 苏裊自然知道公主府寿宴於她而言不亚於一场鸿门宴,然而,那又如何? 身处京城便是如此,不在这里见便要在那里见,难道她往后还躲著不敢见人了? 有的人想看她笑话,也正好,让他们知晓一下,苏裊还是苏裊! 是日,长公主府宾客云集。 因为是公主寿宴且駙马早已病逝,因此,大多数府中赴宴的都是后宅夫人与千金,若是家中无女眷者,则由小辈登门贺寿。 苏家的马车还没停稳,公主府园里已经落座的贵女们便已经兴奋起来,彼此互使眼色。 “来了来了,苏裊到了。” “马上就进来了……” 片刻后,伴隨著侍从通传声,苏裊与苏萱跟在柳如玉身后迤迤然走了进来,原本还跃跃欲试的一眾贵女,在看到苏裊的模样时,倏然间便消了一大半的气焰。 她怎么还是这副鸟样! 水红织金广袖袍在微风下微微晃动著,袖口云纹交错,十二副石榴裙层层叠叠铺开,孔雀蓝暗纹隨著脚步翻涌间显出银线勾勒的霜纹样……行走间像是要將整个园的光华都要收拢於一身。 眾人不由得想到很久以前不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说的那句话:京城十分顏色,苏裊独占七分。 如墨的乌髮点缀著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愈发衬得肌肤赛雪,眉眼漫不经心睥过来,胸前赤金瓔珞上东珠的光彩晃动间,苏裊勾唇笑了。 “许久不见,大家还是这般热情,早早就起身相迎了……” 眾贵女:…… 柳如玉早已习惯了自家女儿走到哪里都鹤立鸡群,这几日被苏裊哄得高兴,几乎要忘记了她不是亲生。 已经有僕妇要將她迎去贵妇们聚集休息之处,柳如玉笑著捏了下她耳朵:“不许顽皮。” 苏裊娇嗔:“知道了,娘。” 旁边,苏萱面上清浅的笑意差点支撑不下去…… 不要紧! 苏萱告诉自己,今日苏裊在公主府必定不会好过,炮灰值一定会大幅增加! 而这个时候,苏裊已经走进了眾贵女围坐的亭中。 她径直走到了坐在最上首满脸跃跃欲试准备看好戏的叶灵汐面前,居高临下看著叶灵汐:“起来。” 叶灵汐大怒:“凭什么?” 苏裊哦了声:“那我走?” 旁边一眾贵女猛地一愣,连忙朝叶灵汐使眼色。 她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苏裊要是走了还怎么看她热闹。 叶灵汐明显也想到了这茬,若是因为她不肯让座苏裊走了,那这些人铁定要怪到她头上。 心里不情愿,可叶灵汐却不得不站起来,狠狠白了眼苏裊。 苏裊一挥衣袖,扫开裙摆不紧不慢坐下。 刚坐稳,便听到旁边一道满含嘲讽的声音:“嘖嘖,苏二小姐还是这般派头十足啊,比国公府的正经大小姐架子都大。” 苏裊扭头,刚要开口便是一个声“阿嚏。” 她蹙眉挥了挥手,看著第一个开口的礼部侍郎千金薛青青,嘆了口气:“薛小姐刚没说话,我还以为旁边立了尊香炉呢。” 薛青青惯喜浓香,往日没少被苏裊嘲讽,今日赴宴前已经刻意弄淡了好几分,却没想到还是被这廝嘲讽了。 哪里就那么香,还打喷嚏?做作! 不等薛青青反击,苏裊第二拳到了:“我知道薛小姐心里不舒服,不过你別担心,我理解的,毕竟我这样的养女都能著浮光锦、霞影纱……薛小姐这样的薛家嫡女,却被亲生母亲剋扣,对了,令兄欠的那五千两赌资,还完了吗?” 苏裊拉起薛青青的手:“可怜见的,年初我记得你还有只水头不错的鐲子,怎的都不见了?唉。” 薛青青一张脸瞬间变得涨红:“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娘才没有剋扣我!” 苏裊看著她,满眼同情:“那,就当是我误会了吧。” 薛青青:…… 见薛青青败下阵来,叶灵汐立刻冲另一个贵女使眼色。 苏裊看过去,是太常寺少卿之女白云英。 白云英抬了抬下巴:“苏二小姐抢了自家姐姐功劳,如今竟无半分羞耻,还在这边颐指气使,也是令人敬佩。” 苏裊摇头:“哪里哪里,若说令人敬佩自然比不上令尊白少卿手腕滔天,先前那些控告他以公谋私的梨园乐工们如今身在何方啊? 唉,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却平白遇到禽兽,偏偏某些人还能在外作出一副谦和君子的姿態……这才是令人惊嘆!” 几个月前太常寺梨园內几名乐工联合起来控告被少卿姦淫,白云英的父亲为了压下那件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好不容易抹平,如今忽然被提及,顿时张口结舌:“你、你一派胡言。” “是吗?” 苏裊若有所思:“若是那些乐工诬告,那本小姐近来閒著没事,替你將那些乐工找出来,將她们送进大理寺好好审问审问,看看是受何人指使,如何?” 白云英哪里还敢接话,面色发青起身匆匆离开。 不等叶灵汐授意下一个,苏裊率先开口:“蒋小姐这些日子倒是肤色如雪了,方才 我差点没认出来。” 原本被苏裊盯著正有些瑟瑟发抖的小姐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夸赞,十分惊喜:“真的吗?” 蒋小姐摸了摸面颊有些开心:“我正是用了数月前苏小姐跟我说的养顏方子呢,看来真有用。” 苏裊点点头:“继续用吧,本小姐跟你说的,自然有用。” 她又看向下一个,皱眉:“周小姐上次不是说要减肥吗,我怎么瞧著这半日旁人都在找话说,就你吃个不停,双下巴都出来了?” 被点到的贵女顿时脸红,訥訥道:“在、在减了……” “管不住嘴还迈不开腿,嘖,枉费我之前还相信你有毅力。” 周小姐面红耳赤十分羞愧…… 苏裊看向另一个,对方登时一个激灵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对什么。 等苏裊慢条斯理移开视线,那贵女才总算鬆了口气。 这时,一名侍女走进亭子里:“长公主请苏家两位小姐过去。” 苏裊哦了声,起身:“那我与姐姐先失陪了,各位,待会儿见,姐姐走吧。” 在旁边看得咬牙切齿的苏萱挤出个微笑:“嗯呢。” 等到姐妹两人离开亭子走远了,亭子里竟是齐齐响起长长的吁气声,接著便是面面相覷。 她们刚刚想做什么来著? 叶灵汐无语:“真没用啊你们!” 一人不满,小声嘀咕:“那你自己怎么不上。” 叶灵汐:…… 她要能行她还指望她们? 那只死鸟还是一样的討人厌,竟然半点都不知道灰溜溜夹著尾巴做鸟! 035 被针对 苏裊与苏萱被带进了昭阳长公主所在的亭子里,长公主坐在上首,旁边都是京城后宅贵妇人。 苏裊与苏萱一进去,昭阳长公主便拉过苏萱的手不住对柳如玉夸奖,夸她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与五皇子谢轻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还好没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毁了这桩天赐的姻缘。”说著,长公主瞥了眼苏裊。 旁边,柳如玉神情微僵。 苏裊毕竟也是自己女儿,长公主这话著实有些不留情面了。 这时,长公主好像才看到苏裊,露出惊诧神情:“不是说送去云州修身养性了,怎么回来了?” 柳如玉正要开口,昭阳长公主指著苏裊:“你来说。” 苏裊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回长公主的话,臣女在云州遇到刺杀,父亲母亲忧心我安危,便將我提早接回家了。” “刺杀?” 长公主拍了拍身侧九公主谢明珠的手,哼笑:“有的人,走到哪里都容易树敌,定国公夫妻可真是不容易。” 旁边人面面彼此对视,皆是明白长公主未尽之言:国公夫妻养了这么个东西可真是不容易。 柳如玉面上笑容已经十分勉强,又有些担心苏裊的性子按捺不住,结果却没想到,刚看过去,就见苏裊有些失落但又安慰的冲她笑了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半分没有惹事。 柳如玉心里涌出浓浓的心疼,终於开口:“这丫头性子跳脱,还是不叫她在这里碍长公主的眼了吧。” 昭阳长公主没有拂柳如玉的面子,似笑非笑摆摆手:“行了,你自去玩耍吧。” 总归待会儿还有治她的时候:“萱姐儿留下来陪我说话即可。” 苏萱被长公主留在身边,苏裊则是被赶出亭子,远处,叶灵汐那边看到那一幕,顿时又高兴起来。 薛青青咬牙:“瞧瞧,还是有人能治她!” 叶灵汐深以为然:“还是得长公主……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她是不是躲起来哭呢。” 叶灵汐有些兴奋,然而,经歷了先前苏裊的一通打压,这次亭子里没人动了,叶灵汐顿觉无语:“有没有出息啊你们?” 有人小声劝她:“算了,反正有长公主治她,我们跟著看热闹就是了,又何必撞上去让她撒气。” 叶灵汐撇撇嘴,却终是坐了回去…… 另一边,苏裊被赶出亭子后便脚步欢快往水榭那边去了。 为数不多的男宾就在那边,她想去找舒玄清。 数月不见,她想见见哥哥。 原本苏裊还想著寻个下人找藉口將舒玄清喊过来,却没想到,刚走到水榭旁,就看到一道身影在前面不远处。 她眼睛倏地就亮了:“哥……舒大哥!” 舒玄清回头,就看到打扮十分华丽漂亮的少女眉开眼笑拎起裙摆朝他小跑过来。 想到先前那边有人提到苏裊时的恶意满满,说她被长公主奚落赶出来,舒玄清温和开口:“苏小姐,你怎么来这边了?” “我专程来寻你的。” 苏裊拿出小盒子递过去:“舒大哥,这是我从云州那边得来的血参,野生的,很稀少。” 一边说她一边將盒子打开,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就是救人的时候掰了一小块下来,不过不影响入药……听说舒大哥在调理旧伤,想著你用的上,便顾不上品相拿来给你用啦。” 少女眼神澄净又殷切,眼巴巴看著他,舒玄清忽然就想起来,上次她央他去云州看望,他却並未去过。 其实他们並不相熟,舒玄清虽对眼前少女印象不错,却也更懂得分寸。 神情微顿,下一瞬,舒玄清笑著婉拒:“多谢苏小姐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 苏裊忙道:“怎么是无功不受禄,舒大哥上次救了我啊!” 她有些著急,好像还因他这份疏离而有些伤心。 舒玄清犹豫一瞬,选择直接开口:“苏小姐,在下觉得小姐性情烂漫又生的容月貌,但在下確实对小姐没有別的意思,唯恐小姐误解……” 苏裊愣住了。 她傻眼了一瞬后哭笑不得,连忙道:“原来舒大哥是担心这个,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只是觉得舒大哥温善可亲,將你当成兄长敬重,原来舒大哥並未相信。” 说著,她咬唇有些苦恼:“我的言行好像是有些冒昧,是我不好。” 少女搅了搅手中帕子,然后將东西收回来:“是我没把握好分寸让舒大哥为难了,没关係,那就等我们日后熟识了再说。” 舒玄清看著眼前少女的神情从惊愕到哭笑不得再到失落……所有情绪一览无遗,清澈见底,不见半分曖昧,心里忽然有些后悔。 是他太过小心翼翼了些。 返京前父亲告诫他京中不比边关民风粗獷,让他万事慎重一些,他是不是慎重的有些过头了? 舒玄清有些不確定,但唯一確定的是,他並不愿看到眼前这少女满眼失落还要朝他强顏欢笑的模样。 伸手將她要收回的盒子拿过,舒玄清微笑开口:“是我狭隘了……能被苏小姐这样的姑娘当兄长看待,是在下的荣幸。” 苏裊顿时笑开…… 东西送出去了人也见到了,她也不想让舒玄清困扰:“那我就不打扰舒大哥了,舒大哥再会。” 少女摆摆手转身高高兴兴离开,简简单单,没有半分曖昧不清。 舒玄清终於確信,她的確没有別的意思,是自己顾虑太多了。 只是没想到京城还会有这样简单直接的姑娘……差点让他措手不及。 舒玄清失笑离开,另一边,苏裊却被谢轻澜挡住去路。 “你该不会真瞧上舒玄清了?” 方才远远看到苏裊站在那个舒玄清面前眉开眼笑的模样,谢轻澜便觉得心里一阵不爽,虽说再一想自己与她已经没有干係……但未来毕竟会是她半个兄长。 总不能看著她行差踏错。 “父皇有意为舒玄清与我九妹指婚,这你应该知道。” 苏裊皱眉:“所以呢?且不说婚事还没定下来,便是定下来了,他尚了公主,这辈子便不能与別的女人说话了?他是卖给你们谢家了?” 谢轻澜怒斥:“放肆!” 苏裊哼笑:“你是头一日见我放肆?” 谢轻澜强压著火气:“我是为你声誉著想,你若聪明便知道该离舒玄清远一点,別什么人都招惹,白白累及自己名声。” 苏裊有些忍无可忍:“若真为我名声著想,你才该离我远点。” 说完,她直接绕开谢轻澜。 谢轻澜气的直咬牙:“你好赖不分!” 苏裊头都没回:“谁说我不分?你就是那个赖!” 谢轻澜:…… 没过多久,寿宴开始。 苏裊与苏萱跟著柳如玉落座,而后便是乐工们进献一首祝寿曲……长公主在上首解释,说自己不喜铺张,便只跟梨园那边定了祝寿曲,再没別的节目,请眾宾客包涵。 如今大齐虽然还算安稳,然远有大元虎视眈眈,紧挨著的王庭也不甚安稳,嘉恆帝今年拨了好大一笔银子给兵部,隨即身体力行缩减用度。 如今整个京城都跟著崇尚节俭,席间眾人自然对长公主的做法交口称讚。 就在这时,坐在长公主旁边的九公主谢明月笑著开口。 “姑母不事铺张真是令明月敬仰,然席间略显清冷却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心中不安……听闻定国公府苏二小姐胡旋舞跳得惊为天人,不若便由苏二小姐这个晚辈为姑母献舞一曲,敬请寿安。” 036 胡旋舞 九公主谢明月话音落下,宴会厅內顿时一片安静。 柳如玉皱眉看向上首的长公主与九公主姑侄两人,面色有些难看,却不得不陪著笑脸开口:“多谢九公主夸讚,只是长公主寿宴何等尊贵,小女顽劣才艺粗浅,著实难登大雅之堂,唯恐污了长公主的眼。” 也有人笑著附和打圆场。 毕竟苏家是国公府,若是別的时候也罢,但此刻男女宾客齐聚一堂,且原本並未安排晚辈献艺,只点了苏家二小姐一个……那便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柳如玉原以为是九公主的意思,想著怕是这小女儿不知何时又开罪了公主。 但好在长公主是长辈,平日里行事也有分寸,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 可下一瞬,长公主噙著淡笑开口:“苏夫人过谦了,本宫早已听说过苏家二小姐貌美如舞技不凡,恰逢今日小辈们有心,苏夫人又何必拦著,莫不是本宫这公主府,当不起苏二小姐跳支舞了?” 这话说的属实重了,以至於柳如玉面色几变却再寻不出推脱之言。 长公主另一边手下,谢轻澜眉头微蹙开口:“姑母,苏裊……” 可他话没说完便被长公主似笑非笑打断:“苏裊是你未来妻妹,说起来也是本宫自家晚辈,怎的跳个舞却这般推推拖拖……可是不愿?” 最后一句,长公主的眼神直接看向苏裊,逼得她不得不表態。 旁边,苏萱像是紧张不已的模样,低垂著眼,眼底却满是笑意。 无论此番苏裊是拒绝后彻底得罪长公主,还是她忍著屈辱跳了这个舞……她的炮灰值都会大涨。 到那时候,谢轻澜便再不会替她说话了!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苏裊笑著看向长公主,缓缓出声:“长公主贵为尊长,要看臣女跳舞自然是臣女的福分,只是……臣女的確学艺不精,这胡旋舞又难度颇大,只怕到时候跳起来不如人意让长公主怪罪。” 昭阳长公主自从侄女那里知道了苏家这个养女居然敢非议自己府中幕僚,便铁了心要將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好好惩处一番,因此才不顾得罪定国公府,非要羞辱苏裊这一回。 因此,苏裊如今推辞说学艺不精唯恐怪罪,长公主自然不会给她逃脱的机会。 “只要你有这份孝心,给本宫这寿宴添一份热闹,无论你跳得如何……本宫绝不怪罪。” 且看你还有什么藉口! 苏裊闻言,拎起裙摆笑著起身:“那臣女便斗胆献丑了。” 转身一瞬,她冲斜对面满眼担忧看著她的舒玄清极快的眨了下眼,紧接著,她就在一眾或隱含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视线中……拎起裙摆咚的一声跳到了桌上。 厅中眾人先是一惊,还没反应上来,便见那苏二小姐裙摆翻飞旋转,抬脚一踢……一盘菜嗖得飞出去,啪得砸到旁边一张小桌上。 叶灵汐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汤汁,先是一僵,接著便惊叫出来:“苏裊!” 可下一盘菜已经飞了出去。 眨眼间,隨著苏裊几个旋身,“啪啦啪啦”盘子砸落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人。 长公主大怒:“苏裊……你做什么,放肆!” 苏裊却动作不停,一边旋转著跳到叶灵汐面前桌上,在叶灵汐尖叫声中扬声解释:“长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胡旋舞本该在鼓上跳,可这里没有鼓,殿下又急於看臣女表演……便只能拿桌子凑活。” 她反脚一扫,哗啦哗啦:“臣女在此恭祝长公主福如东海……长流水!” 走你! 一盘菜砸到九公主谢明月身边,谢明月惊怒得跳了起来。 苏裊又是一脚:“再祝长公主,寿比南山……不老松!” 走你! 哗啦! 伴隨著又一阵惊呼,厅中已混乱不堪。 昭阳长公主面色铁青已经气的哆嗦:“下来!你给本宫下来!” 苏裊跳下桌子。 长公主指著她:“你放肆,来人,把这个……” 苏裊扬声委屈道:“臣女先前便说过学艺不精跳起来难如人意,是长公主殿下您说绝不怪罪,如今却怎的要责怪臣女不成?” 柳如玉这时也终於缓过神来,立刻起身跪下告罪:“小女学艺不精舞姿粗鄙,还请长公主看在她是一片孝心想要祝寿的份上宽宥则个。” 谢明月也回过神来了,指著苏裊怒道:“什么学艺不精舞姿粗鄙,她分明是故意的!” 苏裊神情委屈又无辜:“九公主何出此言?臣女先前与家母已再三推脱道我学艺不精……如今却引来公主这般揣测,不跳不行跳也不是,这让做臣子的实在是不知今后该如何自处了。” 谢明月气得要跳脚,却被身侧昭阳长公主按住。 昭阳长公主心里清楚,此番自己並不占理,若是真闹大了谁都能看出来是她有意羞辱这苏家二小姐……只是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国公府这声名狼藉的养女竟敢这般放肆,堂而皇之搅了她的寿宴,可偏偏的,是她先说绝不怪罪,如今若要计较是怎么都说不过去。 深吸了几口气,昭阳长公主冷笑著冲柳如玉道:“苏夫人倒是养了个好女儿,颇有胆色。” 柳如玉心知此番是与长公主结下大梁子了,只能不住告罪。 可长公主一挥袖並不与她多言,而是冷冷看著苏裊:“本宫並未怪罪於你……只是你先前动静太大,踢飞了本宫最喜欢的把件,这便去外边找吧。” 长公主一字一顿冷笑出声:“找不到,不许回去。” 说完,她甩袖在谢明月的搀扶下扬长而去,席间一片死寂。 很快,长公主府管家出来笑著打圆场后说长公主殿下忽感不適,宴会到此为止,无法相送,请眾宾客包涵。 眾人自然一连串的客气话,然后忙不叠离开公主府。 谁都知道,长公主哪里是忽感不適,这是被砸了寿宴快气死也丟脸死了…… 苏裊被公主府的下人盯著站在院子里找那个並不存在的把件,眾宾客从她身侧走过,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暗暗感嘆。 毕竟,敢在长公主寿宴上闹这么大一通也著实有胆色,便是长公主今日碍於自己的话无法发落,可往后要对付一个小小臣女可多的是法子。 这姑娘以后怕是不好过了。 柳如玉面色铁青,被苏萱搀扶著,从苏裊身边走过时狠狠白了眼这个惯会惹是生非的女儿,然后头也不回离开。 叶灵汐与薛青青几人专程走的慢了些留下笑话苏裊:“你真是活该啊,好好找东西吧,找不著不准走哦。” 苏裊看著叶灵汐,勾唇:“你头上有个鸡翅。” 叶灵汐一愣,怔怔抬手,等摸到那个铁定是被苏裊踢到她头上油腻腻的鸡翅膀时,顿时一声尖叫:“苏裊……” 苏裊眨眼:“太好了,原来你们要陪我一起找。” 叶灵汐的尖叫戛然而止,隨即忙不叠拽著薛青青几人往外逃去,咬牙咒骂:“鬼才要陪你一起找!” 几人出了公主府大门,叶灵汐还想同薛青青她们约著去游玩,却见家中下人躬身靠近低声匆忙道:“小小姐,夫人让您速速回府。” 叶灵汐一愣,皱眉:“何事如此著急?” 下人犹豫一瞬然后靠近低语:“养在外边那位小姐要回京了。” 叶灵汐轻嗤:“回便回,还要本小姐去迎接不成?” 那下人忙道:“不是,是那位传信说先不回府,进京后第一时间要进宫去……听传话的人意思,那位身边,应该结识了了不得的人物……” 037 大皇子回宫了 看著那一行贵女落荒而逃,苏裊撇撇嘴收回视线,然后便看到对面的谢轻澜。 谢轻澜方才被苏裊跳上桌砸场子的行为惊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可惊怒之余又忍不住暗暗好笑。 他就知道,苏裊哪里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怕是也只有她能想出这么损这么大胆的法子替自己脱困了。 可总这样一身刺从不肯服软,往后她该怎么办呢? 以前有他罩著,如今,便是他有意回护却也名不正言不顺了。 他回头得问问,小九和姑母到底与苏裊之间有什么事,今日竟要將人逼到这一步…… “看什么看?” 苏裊看到他就想起,谢氏皇族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谢轻澜正要开口,前面传来苏萱的声音:“五殿下。” 他下意识抬头,就对上苏萱满脸忐忑不安,担忧不已的神情,明显被嚇得不轻。 对上苏萱的眼睛,谢轻澜略恍惚了一瞬,顿时有些后悔多余与苏裊说这些话。 她就是个不知好歹的。 苏萱捏著帕子走过来,低声说:“裊裊,姐姐陪你一起找。” 苏裊后退几步离苏萱远了点,然后才勾唇笑道:“好啊。” 看到苏裊这副混不吝的模样,谢轻澜恍然间冒出一股火气来。 都是苏裊的错,她自己胡作非为还连累的苏萱跟著一起担惊受怕。 谢轻澜沉著脸开口:“你真好意思,闹这么一通你想没想过家人会被你连累?” 苏裊冷笑:“干卿底事?” 谢轻澜面色冰冷:“你就继续蛮横胡闹吧,等你闹得无法收场,且看你再寻谁哭!” 说完,他大步往前走到苏萱身边,声音顿时变得柔和:“走吧,不用管她。” “可是妹妹……” “姑母有意惩戒,你留下来反而会让姑母愈发生气,走吧,先回去。” “那,那好吧。” 苏萱满脸担忧一步三回头,在谢轻澜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微微翘起。 前一刻,在苏裊被九公主罚寻找把件时,她就已经听到了那道声音:“爽感+10,光环+10。” 所以她一露面,谢轻澜眼底对苏裊的那些许担忧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对了萱萱,你知不知道小九她……” 谢轻澜下意识开口,可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想不起来自己要问什么。 苏萱眨眼:“什么?” 谢轻澜皱眉摇头:“算了,没什么。” 后边,晦气公婆离开,苏裊长长吁了口气。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苏萱身上到底有什么诡异,但潜意识里就觉得苏萱不太对劲。 很快,公主府里的宾客就尽数离开,先前热闹无比的公主府安静下来,宴厅外的院子里,苏裊被一行面色冰冷的护卫盯著,漫不经心在院子里到处“找”。 其实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过於放肆,可她更清楚,若是今日长公主毫无缘由便这般当眾將她羞辱一番,那日后,以前与她交恶的人便会如狼似虎冲她露出爪牙。 等到那时,她才是水深火热。 而今日这一遭,且不说长公主碍於自己的话而无法真正对她做什么,便是长公主真的惩戒她也不打紧。 至少,她连长公主都不怕,拼得一身剐都敢正面刚,那別的有心之人再想针对她时,怕是也要多掂量掂量了。 今日毕竟是眾目睽睽之下,长公主自己有言在先,再加上苏裊如今总归还是名义上的国公府二小姐,长公主也的確没办法真的惩戒。 只能是让人盯著她不准走,故意看著苏裊在日落后的院子里冻得瑟瑟发抖,一直到天都黑透了才发话准她离开。 这已经比苏裊预想的已经要好上太多。 她搓了搓冻得发抖的手臂走出公主府……苏家的马车当然已经离开了。 苏裊知道今日这一通,无论起因怪不怪她,在她大闹公主府的时候就已经惹恼了柳如玉。 心里清楚如今到底是不同的,她扯了扯嘴角便准备往回走。 万幸国公府离公主府不远,这边离皇宫近,治安倒是不用担心……可刚走出几步,就看到前面一辆马车缓缓从暗影中驶出来。 舒玄清下了车,温声开口:“舒某恰好路过,顺道捎苏小姐回去吧。” 几乎是一瞬间,苏裊眼圈就红了。 他当然不可能是大晚上路过这边,也不是顺道捎她回去……他是专程等她送她的。 自小混跡军中,可舒玄清却是个十分细致的人,苏裊忍不住就想起前世,她被舒玄清接回上將军府后,被他捧在手心极致宠爱呵护。 上將军府门第高却人丁稀薄,整个將军府几乎都是在围著她转,所有產业交给她打理,舒玄清什么都跟她说和她商量。 但凡她提出来,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事,就绝不会拒绝她。 他的才能与军功本可以娶公主,可因为她想要嫁个皇子与苏萱爭口气,他便不顾陛下震怒用军功和对三皇子的救命之恩给她换了婚事……因为婚后三皇子对她不好,数次与昔日好友爭吵交恶。 她也终於不再是旁人口中出身不明的养女,恢復昔日有人撑腰的满身底气……可后来,他死在战场,尸首都没有回来。 苏裊低头强忍著泪意:“谢谢舒大哥。” 舒玄清听到少女的鼻音,犹豫一瞬,终是上前几步:“先上车吧。” 等到马车缓缓往前,舒玄清温声开口:“今日之事原也不怪你……只是近日苏小姐还是谨慎些,別叫人抓到错处。” 这是在提醒她別被长公主再抓到把柄趁机发作。 苏裊嗯了声,巴巴看著他:“舒大哥人真好。” 舒玄清失笑摇头。 將苏裊送回国公府,舒玄清没有惊动任何人,不露痕跡离开。 想到少女独自走进国公府大门时单薄的背影,他无奈嘆气。 她瞧著咋咋呼呼像只好战的小公鸡,其实却很不容易。 国公府內,苏裊刚进门就被叫去正屋,定国公苏洵与国公夫人柳如玉都在,苏萱坐在母亲身边正在低声劝解。 看到苏裊,定国公苏洵皱眉训斥:“孽障,还不跪下认错!” 苏裊顿了顿,抬眼:“还请父亲告知,女儿错在何处?” 苏洵知道这个小女儿自小被惯坏了,如今再看到她这副闯了祸还死不悔改的模样便气得一巴掌拍到桌上:“在长公主寿宴上大闹公主府,你还敢说你没错?” 旁边,苏萱眼底亮光翻涌。 苏裊越是与家人闹得不可开交,炮灰值就越高,对她而言就越有好处,因此,苏萱並不开口,只一副担忧却无奈的神情看著苏裊。 苏裊抬眼看向对面养育她十几年的养父母。 心中的失望早已凝结成冰,难起波澜,可她依旧逼自己露出几分伤心模样来:“难道不是长公主当眾羞辱女儿在先?” 柳如玉忍不住开口:“皇权在上,便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那般放肆。” 苏裊扯了扯嘴角:“那女儿是该作舞姬般在那里当眾跳舞给长公主贺寿吗?” 国公夫妇二人一时哑口无言。 这时,苏裊自嘲笑了笑:“若放在几个月前,女儿还是爹娘亲生的,想来今日娘便是与长公主撕破脸也不会教她那般羞辱刁难於我……爹爹散值回家,怕是也早就进宫寻陛下替女儿做主了。” 她看著对面两人,笑容淒楚:“……也断不会让女儿冻到半夜独自回来,还要再受问责。” 苏洵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旁边,柳如玉长长嘆了口气,语调终是缓和许多:“裊裊,爹娘都是为了你好。” 苏裊吸了吸鼻子嗯了声:“女儿知道的,因为往后爹娘不可能再像往日那般无条件的宠著我、护著我,女儿应该自己学著少惹事,女儿……我心里明白的。” 一席话说的苏洵与柳如玉心中也唏嘘起来,先前生出的气恼尽数烟消云散。 苏萱等著爹娘发火以及苏裊大闹,却没想到,苏裊闷声闷气几句话,爹娘就没了火气,原本想像中的爽感和光环没有收到,她攥紧手里帕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苏裊好像长脑子了? 还是说因为她近来爽感光环都大跌的缘故? 不行,她得想办法,不能眼看著苏裊挣脱出来…… 柳如玉嘆了口气:“好了,时候不早了,回你院子里热水沐浴一番驱驱寒,早些歇息吧。” 苏裊抿唇低低嗯了声:“女儿告退。” 转身出了房门,她抬眼,先前的伤心失落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 先前她一直在暗暗留意苏萱。 刚刚在里面,苏萱好像十分希望她与养父母大起爭执……见到她有惊无险躲过一劫,眼底的失望难以掩饰。 她前世居然都从未发现过苏萱的异样。 苏裊回到自己住的梧桐苑,立春已经备下了热水瓣,她好好泡了个澡才上床,梦里一片混乱。 时而是她被诬陷毒害苏萱致她墮胎后被谢轻澜红著眼推倒在地,时而是她被关在別院不见天日然后有人砰得推开院门。 她被外边的吵闹声惊醒,睁开眼才看到外边已经天光大亮。 苏裊將立春喊进来:“外边什么事那么闹腾?” 立春拎著裙摆跑进来神秘又难掩兴奋:“小姐小姐,老爷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听说是大皇子回来了。” 苏裊揉眼睛的动作一顿,刷的抬眼:“你说谁?” 立春睁大眼有些不解:“大皇子啊……哦对,四年前您年纪还小可能记不清,就是咱们那位惊才绝艷却在战场失踪的大皇子,昨日半夜回宫了……” 038 再遇宿敌 苏家主屋厅中,已经从宫中回来的苏洵满脸喜气:“……大殿下吉人自有天佑,如今安然归来,实乃社稷之福!” 柳如玉含笑点头附和。 苏洵早些年还没有受伤时也在军中,大皇子谢沉砚出入军中时便在他麾下歷练,他是亲眼看著那位天潢贵胄一路拼杀出滔天军功,为大齐能有这样一位文韜武略的皇子而由衷的欣慰。 不出意外的话,大皇子会是日后的储君,未来继承大宝,定能將大齐治理的繁荣兴盛,却不想四年前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大皇子却於一场激战后不知所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嘉恆帝不肯放弃,想方设法搜寻了好久却都没有结果,本已心灰意冷准备在朝臣的催促中立储,却没想到,就在这个当口,大皇子回来了。 “殿下当初受了重伤撞了头又溺水,说是被人救活后在床上躺了数月才能行走,伤势过重失去记忆……近日一场高热唤回往日记忆,这才安然返京。” 苏洵满心安慰感嘆:“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啊……” 就连苏萱都在一旁附和,眾人心思都在那失而復得的大皇子身上,没人留意到苏裊泛白的脸和颤抖的腿肚子。 从听到消息的第一瞬,苏裊整个人就麻了。 怎么会这样? 前世分明是她已经被舒家认回去后许久谢沉砚才返京然后寻回记忆的,若非如此,她先前在云州怎么敢那样放肆? 无非就是仗著往后有父兄撑腰,只要她不嫁进皇家找死,那谁都別想把她怎样。 只要她以后不发疯不连累舒玄清,舒家好好的、舒玄清也好好的,那她就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將军府小姐。 所以她肆无忌惮,寻谢沉砚出气时有恃无恐……结果,他就这么回来了? 如今苏裊已经顾不上懊恼自己如影隨形的霉运,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她已经让立春收拾了金银细软,准备近日便出京躲去个没人的地方,等到舒家知道她的身份后再回来……这样便能安然无恙。 然而,柳如玉的声音打破了苏裊的盘算。 柳如玉让苏裊与苏萱隨她往大国寺去还愿。 当初大皇子失踪,柳如玉也曾为那个与丈夫相熟,年轻有为的皇子祈福,如今人安然归来乃是大幸,她须得第一时间前去还愿。 苏裊託词身体不適不想去,准备等眾人都出门后自己开溜,然而柳如玉根本不准。 “你昨日才得罪了长公主,如今我们家去还愿你却不去,莫非是想让人詬病你对皇家有所不满?” 苏裊爭辩道:“我身子不適。” 柳如玉上前就拽耳朵:“昨日大闹长公主府时跳的比谁都高,如今就忽然不適了?你当旁人都是傻子?” 眼见今日这一遭是躲不过了,苏裊只得捂住耳朵妥协。 只能明日再走了……再坚持下去怕是得引起家人疑心,到时连走都走不了了。 早膳后,马车出了国公府往城外大国寺缓缓驶去。 大国寺在山上,可马车行驶到半山腰便不好走了,所有人都得下车。 为表示虔诚,柳如玉不乘轿輦,带著两个女儿往山上走去。 这一路当然不止她们几人,昨夜大皇子归来的消息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眾朝臣皆知嘉恆帝对皇长子的喜爱与器重,对这样的大事当然都得有所表示。 於是上大国寺这一路上便时不时能遇到高门贵妇带著家中千金一步步往山上寺庙走去,虔诚至极。 苏裊昨晚本就睡得晚,一大早起来又是惊心动魄,走了没多久就犯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苏裊没有回头,只是不想被马蹄扬起的尘土扑到,便往旁边避了避,却不想,那马蹄声竟在她身边停下。 “苏二小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苏裊倏地皱眉抬头,就对上叶琳琅似笑非笑的脸。 “数日不见,苏二小姐別来无恙?” 柳如玉有些好奇:“裊裊,这位是?” 苏裊哦了声,然后说:“叶家庶女叶琳琅。” 叶琳琅也没指望这位千金小姐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话,因此並不在意,客气跟柳如玉解释说与苏裊在云州相识,想与她说几句话。 路上前后都是人,这里还是大国寺的地界,柳如玉没有多想,叮嘱苏裊说完话跟上来,而后便带著苏萱继续往前。 叶琳琅则是端坐马背居高临下看著苏裊:“我昨夜是与大殿下一同返京的。” 苏裊心里清楚,暗暗咬牙,面上则是不耐:“你与谁返京的与我何干?我们很熟吗?”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可叶琳琅明显是故意的,驱马往前追上她:“苏小姐何必著急,难道你不想知道大殿下的真实身份吗?” 苏裊抬眼看著她,下一瞬便露出满脸惊愕扬声道:“大殿下的真实身份?哦,叶小姐难道是说大殿下其实並不是真正的大殿下,另有身份是吧?天啊这可是大事,娘,叶小姐说她知道大殿下的真实身份……” 周围人不少,叶琳琅连忙打断:“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休得胡言乱语!” 苏裊满脸无辜:“可你明明就是在怀疑……” 叶琳琅咬牙,只能后退不敢再拦著一言不合就胡说八道给她扣帽子的苏裊。 可到底心有不甘,她哼笑:“等知道大皇子是谁,苏小姐一定会十分惊喜的。” 大皇子谢沉砚就是在被苏裊抓去虐待一晚后引起伤势復发,高热之后恢復了记忆。 叶琳琅虽不清楚那一晚都发生了什么,可当初看到大皇子手臂双腿上绳索捆绑出来的青紫瘀痕便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等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时,叶琳琅第一反应便是:苏裊完了! 她虽不在京中长大,却听过很多关於那位惊才绝艷的大皇子的事跡。 自少年时便显露出惊人的天赋,文武双全且品行端方,他自小便被嘉恆帝寄予厚望,宠爱有加,难能可贵的是他非但没有半分恃宠生骄,反而格外稳重自持。 文能提笔定风波,武能持剑镇边陲……便是失忆流落民间,也是为身边人敬重的清正之士。 可他,却被苏裊这样的娇纵瓶三番两次羞辱欺凌…… 虽然陈砚,不,应该是大皇子谢沉砚什么都没说,可叶琳琅很明显能察觉到提及苏裊时他的沉默。 便是再如何清冷稳重却也终归是人,是人,便有火气有憎恶。 叶琳琅看著眼前华丽夺目气焰囂张的苏裊,勾了勾唇角:“我很期待看到苏小姐到时候会是何等神情。” 苏裊则是回了个冷笑加白眼:“那你就继续期待吧,好狗不挡道!” 便是快嚇死了,气势绝不能输! 叶琳琅似笑非笑打马离开,苏裊撇撇嘴,然后扭头问立春:“东西都准备好了?” 立春虽不明白却很听话,闻言点头小声道:“小姐放心,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苏裊长长吁了口气。 前方,柳如玉催促让她快一些……可就在苏裊拎起裙摆往前时,身后又是一片马蹄声靠近。 有人在惊呼:“让开、快让开,马失控了!” 苏裊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一匹黑色骏马疯了一般朝她这边冲了过来,马背上的人大声叫喊著。 立春已经嚇傻了,呆在那里动都动不了,苏裊拽著她忙向后躲开,却被脚下山石绊倒。 主僕两人在眾人惊呼声中抱住头,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凌空而来,狠狠一脚便蹬到黑马脖子上。 高头大马正腾起前蹄,被一脚蹬得往旁边轰然倒下,一声嘶鸣轰然砸到地上。 苏裊脑中还有些空白,然后就听到一道男声关切询问:“小姐,可有受伤?” 她心里重重一跳,还没抬头,眼前就浮现出一张漂亮到近乎妖孽的面孔。 晏临! 前世在她被谢轻澜幽禁別苑时,被苏萱故意送到她身边诬陷她与之私通的……锦衣卫! 按照时间,他与苏萱早已狼狈为奸,因此上次在云州的刺客她才会怀疑是锦衣卫所为。 虽然她没有切实证据能证明那次,可今日……绝非偶然。 039 要进宫了 苏裊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一片惊惶未定。 晏临长身玉立桃眼中笑容可亲,让身上原本有些张牙舞爪令人忌惮的飞鱼服都没那么可怕了。 柳如玉也嚇坏了,拉住苏裊上下查看,確认女儿没有受伤才鬆了口气。 那疯马和主人已经被晏临身后的锦衣卫制服,正苦著脸不住告罪道歉。 柳如玉缓过神来才想起来向眼前这位锦衣卫道谢。 大齐朝的锦衣卫相比较前朝的阴森可怖而言已经好了很多,但那终究是个直属於皇帝,行事诡譎难辨之处。 柳如玉虽忌惮却也礼数周到,毕竟人家刚刚救了自己女儿,况且这人名锦衣卫瞧著笑容可亲,反而有些不像那个神秘机构里的人。 “阁下大恩,定国公府定上门拜谢,还望告知尊姓大名,以便我定国公府改日能酬谢万一。” “下官乃锦衣卫北镇抚司晏临,与国公大人乃是同僚,亦是晚辈,举手之劳不足掛齿,还请夫人切莫放在心上。” 晏临笑意盈盈,端的是温善可亲,柳如玉再一听到他的名字,也登时鬆了口气。 相比较手段残暴狠辣监督百官的南镇抚司,主要负责保护圣上的锦衣卫北镇抚司使晏临,在传闻中倒的確是个温和性子。 与柳如玉客气寒暄几句后,晏临看向旁边的苏裊,温声开口:“晏某慢了一步,让苏小姐受惊了。” 他话说的客气,看向像是被嚇呆了的苏裊时眼神明亮,柳如玉心中无奈嘆气,立刻也便猜到了些许。 小女儿这是又惹上桃债了。 柳如玉已经习惯了小女儿这张脸的杀伤力,自然也不会大惊小怪,然而虽然这位北镇抚司使称得上位高权重且名声不坏,可终究是锦衣卫那等地方出来的。 柳如玉自然不想让女儿沾染。 她不动声色往旁边一步挡住苏裊,又冲晏临道谢几句,表示要往大国寺去进香还愿,改日必登门道谢。 好在这晏临倒是个知进退的,没有半分纠缠便退后將路让了出来,柳如玉鬆了口气,带著两个女儿往前。 晏临噙著微笑客气目送那母女三人在丫鬟侍从的簇拥下离开……这时,他就看到已经走出去的苏裊忽然回头朝他这边看过来。 先前苏裊像是被嚇坏了,一直垂著眼不发一语,此番回头,眼神已经恢復灵动。 她似乎有些好奇,回头偷偷看他,与他视线相对,便眨了眨眼,然后冲他弯了弯眼角,十分娇俏。 晏临面上笑意更甚,遥遥对那千金小姐挥挥手。 他听到身旁路过的人有人在低呼。 “前面是苏家的苏裊……当真是倾城绝色。” “一笑倾人国,古人诚不欺我!” “走快些走快些,离得近一些。” “佛门重地你莫非还想上前搭訕?別被人扔下山了……” “非也非也,汝竟如此庸俗,这般倾城绝色便是远观都赏心悦目,又何须上前。” “哈哈哈,你个怂货,你就说你敢不敢?” “……不敢。” 那几个贵公子嘻嘻哈哈走过,也有人暗搓搓打量了几眼路边身著飞鱼服的一行人。 百官怕锦衣卫,他们都是书生还有功名,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晏临冲回头朝他笑的苏裊挥挥手,等苏裊转身回去后,他面上笑容缓缓收敛,眼底深处涌出极致的冷光。 幽幽看著少女背影,晏临眼前浮现出九年前的画面。 救了他的命一直护著他的老嬤嬤因不小心衝撞了进宫玩耍的国公府二小姐,被巴结苏裊的宫女抽了几耳光。 原以为这已是无妄之灾,却不想,两日后,他去找嬤嬤的时候,却看到,当初不过七八岁都已娇纵倨傲的苏裊带著一行人洋洋洒洒从嬤嬤屋子里出来。 他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等人走后他摸进嬤嬤屋子里,就看到嬤嬤躺在床上,眼睛睁的大大的,口鼻溢出黑红鲜血,早已没了气息…… 他浑浑噩噩出了门,却看到苏裊带著人又折了回来,看到他便是一愣,然后朝他追过来。 那时他自己本已是遍体鳞伤,只能慌忙逃窜,从冷宫角落的狗洞逃了出去…… 往日国公府千金何等尊贵,便是他再怎样想寻仇,可锦衣卫也管不到高官后宅……如今,她却已不再是金尊玉贵的国公之女。 多年前的债,也该寻她討一討了…… 前世的仇人送上门来了! 苏裊回头看了眼晏临,对他笑了笑,心里的冰冷憎恶翻涌著。 前世他便是被苏萱故意安排到她被谢轻澜幽禁的別苑假冒护卫,骗取她的信任后说可以带她逃离。 那时她在別苑被幽禁,受尽了苏萱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心里怨恨不已却根本不是苏萱的对手……养父母只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谢轻澜也与她决裂,她走投无路只能冒险。 可就在她带著小包袱要隨晏临逃离时,別苑变得灯火通明,谢轻澜带人將院子围得严严实实……然后晏临当眾求谢轻澜放他们离开,说他们是真心相爱。 还说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若非恰好舒家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將她接回將军府,怕是她已经背著那般恶臭名声死在別苑了。 如今,他又来了! 从大国寺回国公府的路上,苏萱忽然笑著对柳如玉说:“今日那晏大人倒是生得一表人才……瞧他看妹妹的眼神,都捨不得收回去了。” 柳如玉知道两个女儿如今生了隔阂,见苏萱愿意主动缓和,心中安慰,然后看了眼苏裊,笑著道:“便是再怎么一表人才却是配不上我们裊裊,裊裊,若是那晏临再寻上你,你可別因为他救了你而另眼相待。” 柳如玉认真叮嘱:“救命之恩咱们国公府自有法子道谢,你別被他骗了才是。” 苏萱便也像是个替妹妹著想的好姐姐,跟著附和道:“正是如此,毕竟咱们並不了解他,锦衣卫那种地方听著也嚇人,离他远些总没错的。” 苏裊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冲苏萱挑眉,似乎故意与她作对:“我倒是觉得那个晏临很不错,武功好又生得俊美。” 苏萱一愣,然后忙看向一旁:“娘。” 柳如玉无奈,低声告诫:“你姐姐是好心替你著想,你不许拿这种事赌气。” 苏裊撇撇嘴扭头未置可否。 好心? 难道不是苏萱先故意提起来晏临,点明晏临看她的眼神不对……然后又故意劝她,激她唱反调。 这么多年苏萱太了解她了:从上次的事之后她就与苏萱针锋相对,苏萱越是不想让她做,她就偏要做……苏萱便故意这样激起她对晏临的注意。 这样的心机,也难怪她前世被陷害的毫无招架之力。 回到家后已是午后,苏裊累得倒头就睡,专程叮嘱立春一个时辰后將她叫醒。 毕竟还要计划跑路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在山上遇到了晏临,她居然又梦回前世。 眼前是她被三皇子谢永泽休弃幽禁后的別苑臥房……她看到那有些陈旧的床幔微微晃动了下,下一瞬,一张漂亮到妖孽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晏临一只手便將她按在榻上,欺身靠近,笑得像是一条毒蛇般阴冷。 他的手点在她脖颈处,悠悠开口:“听说王妃曾欺凌虐待陛下,你猜……咱们那位不动声色却手腕滔天的新君,会不会放过你?” 手指沿著脖颈下滑到衣襟,晏临的声音有些干哑扭曲起来:“我可以带王妃离京,只是……王妃是不是得给在下一个,替你冒死的理由?” 苏裊看到自己驀然拔出髮簪刺过去,却被他轻而易举捉住手腕。 正是心惊胆颤时,她被立春的声音惊醒。 “小姐,小姐快醒一醒,出事了。” 苏裊睁开眼,冷汗还未落下,便见立春满脸急切道:“宫中来人送入宫遴选女官的名单,上边有小姐的名字……小姐要和大小姐一起进宫去了!” 040 入宫赴宴 苏裊居然在入宫参与女官遴选的名单上,这著实让苏洵与柳如玉夫妇二人惊诧不已。 说是参与女官遴选,可还有另一重含义,那便是给皇子选妃。 毕竟,能参加女官遴选的都是官宦之女且不会是微末小官,入宫后有太后或皇后安排的教习嬤嬤督促学规矩,再加上一应宫务作为歷练,一场遴选下来,留下的官宦千金自然样样出眾。 还有些已经与皇子定下婚约的比如苏萱这种,等於已经定下来的,便是去学好规矩以及打理宫务等等,为嫁做皇子妃和未来王妃做好准备。 所以,名单上有苏萱並不奇怪,可再多了个苏裊,就著实令他们意外了。 且不说苏裊並非国公府亲女,哪怕旁人没有明著说,身份到底是差了一层,更何况她还有和五皇子谢轻澜那一段。 如今谢轻澜要娶苏萱,苏裊却进宫参加遴选……难道要嫁五皇子哪位兄弟不成? 皇家何时这般大度了? 再者,二皇子已经娶妻,刚刚返京的大皇子谢沉砚多年前便差点与太师孙女叶舒寧议亲,虽然婚事还没正式定下,可大皇子出事后叶舒寧便进了慈寧宫在太后身边做女官,硬是守了四年。 那两人的婚事应该也不会有意外。 那么,再去掉五皇子谢轻澜,已经成年的便只剩下三皇子谢永泽与四皇子谢知溪。 可皇三子谢永泽素来文弱,皇四子谢知溪又是个乖戾混不吝,据说他身边的宫女几乎都被霍霍过了,又怎堪良配。 苏裊衝进正屋时看到的便是苏洵夫妇二人眉头紧锁的样子。 轮到她开口时,她试探著提议:“不然就说我病了,给我送回云州养病去?” 苏洵怒喝:“荒唐,那是欺君你知不知道?” 这时,苏萱在旁边缓缓道:“爹娘或许多虑了,虽说女官遴选有那一重意思,可也的確是在为宫中遴选女官……妹妹生得漂亮又机灵,届时若是被太后喜欢,留下做个女官,於她也是好事一桩。” 苏洵与柳如玉彼此对视,眼睛齐齐亮了。 是这个道理啊! 谁说名单有苏裊便是要让苏裊做皇子妃了,就不能是凑人头去的吗? 长女说得对,若是小女儿有幸被太后选中留在身边做女官,那於她如今的名声来说便是极大的幸事了。 在太后身边做过事,往后谁还敢詬病她言行与性情,便是今后再议亲,也断没人敢对她挑三拣四说她是瓶。 “是这个道理。” 柳如玉温声安抚苏裊:“你姐姐说的没错,进宫学一趟规矩於你而言並无坏处。” 苏萱微笑:“到时候你我姐妹二人在一处互相照料岂不正好。” 苏裊看著苏萱脸上笑意,原本下意识想要拒绝的话收了回去。 若说她原本还不確定让她进宫到底是谢沉砚想要报復,还是苏萱在使坏,那此刻听到苏萱的话她基本就能確定了:的確是苏萱在使坏。 將居心叵测的晏临送到她身边还不够,还要將她弄进宫里去对付。 毕竟谁都知道苏裊是个空有美貌却娇纵没脑子的,等到进了宫……要设计对付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苏裊在听到谢沉砚回来的第一反应的確是害怕和逃走,可在遇到晏临后,再看到眼前苏萱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便不想逃了。 前世的毒杀让她阴影过重,潜意识想要逃避,却差点忘记了……她可是要报仇的啊! 害怕便能安然无恙吗? 仇人已经再次磨刀霍霍,难道她还要坐以待毙? 对上苏萱的笑,苏裊缓缓翘起唇角:“姐姐说的没错,进宫可是个很好的机会呢。” 她看著苏萱:“妹妹可是很期待与姐姐……互相照料。” 旁边,看到两个女儿“冰释前嫌”,苏洵与柳如玉对视一眼,满心安慰。 既然决定要入宫,苏裊当然就不走了,她让立春將准备的金银细软放了回去,然后將她的护卫长小五叫了进来。 小五是几年前她在街上捡的差点冻死的小乞丐,若说苏家院子里还有她能信任的人,那除了立春,就只有小五一个了。 苏裊叫来小五暗中叮嘱了好久,然后就將小五派了出去。 她让小五去找前世爆出她来路的人牙子了…… 谢沉砚提前恢復记忆,宫中亦是危机重重,四面都是敌人,眼下国公夫妇对她还有情分,可她知道,一旦她与苏萱交恶,那她便是被毫不犹豫捨弃的一个。 再加上苏萱身上无法確定的那个什么诡异光环……她真正能倚仗的,除了自己就只有舒家,也就是京中的哥哥舒玄清了。 她总不能就这么衝到舒玄清面前跟他说“我是你妹妹”,如果这样,便是舒玄清脾气再好怕是也要对她敬而远之。 所以,她想尝试趁早將那人牙子寻回来…… 入宫前会给眾贵女几日时间准备,还不到入宫的时候,宫宴先到了。 大皇子谢沉砚九死一生回宫,嘉恆帝大喜,又逢重阳佳节,於是在宫中设宴大宴群臣及家眷。 苏裊第一反应又是有些怂有点想躲,可想到自己还要进宫与苏萱打擂,早晚都会遇见,根本躲不过,於是便也很快淡定下来。 有什么好怕的,儘管放马过来吧! 於是等到了入宫这日,她照旧打扮的枝招展,真正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或者是一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 进宫后还没到宴会时间,眾家眷便在御园中赏聊天,苏裊不耐烦去凑热闹与人斗嘴,便寻了个藉口躲清閒。 倒不是怕,主要是她现在知道什么更重要一些,没有意义的口舌之快不逞也罢。 她原本想去找舒玄清,毕竟平日里可没机会见面,也不方便直接去找他,刚好趁著宫宴大家都在御园中时能说上几句话,可又一想,宫中人多眼杂,她马上要进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便没有乱跑。 可没想到的是,她没去找舒玄清,舒玄清自己撞上来了。 这里没什么,又靠水近一些,本就人少,等看到舒玄清沿著拱桥走过时,苏裊眼睛一亮,拎起裙摆往那边走去。 碰都碰上了,虽然不好去主动找,但也没必要躲开。 可她刚往前没几步,就听到落水声伴隨著女子低呼。 有人落水了,恰好在舒玄清那边……舒玄清见状立刻飞身往前,苏裊快步走过去时,就见舒玄清已经將落水的女子救了起来。 等看清那落水之人,苏裊顿时皱眉。 六公主谢明馨? 她猛地想起来,前世便有这么一遭,舒玄清在一次进宫赴宴时恰好救了落水的六公主谢明馨,谢明馨湿漉漉被他看到,又被旁人撞到,而后嘉恆帝便將计划中要指给九公主的舒玄清指给了六公主。 可舒玄清拒婚了…… 他直接言明自己並不喜欢六公主,出手救人並未顾及別的。 嘉恆帝恼火却不好强行指婚,毕竟人家救自己女儿是一片好心……但到底气恼,便將舒玄清打了顿板子才完事。 苏裊没想到,这就给她撞上了。 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不远处一行嬉笑聊天的声音靠近。 舒玄清也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再看到六公主浑身湿透曲线毕露的模样,连忙收回手:“公主已经安然,在此等候宫人即可,男女有別,在下恐不便露面。” 可话音未落舒玄清便是一愣,六公主拽著他的袖子没鬆手,红著眼看著他:“舒少將军,我……” 舒玄清不笨,登时便猜到了什么,眼底闪过冷意,直接便要挣开。 六公主谢明馨咬唇,眼底闪过狠色,接著便扬声大喊:“救命……” 舒玄清面色大变,正在这时,苏裊冲了上来。 直接解下自己的披风將六公主囫圇一裹,苏裊冲舒玄清使了个眼色,舒玄清即刻后退……虽来不及躲开,却离得远了些。 不远处,一行宫女露面直接惊叫起来:“公主……” 苏裊回头冲她们道:“六公主不慎落水,我將她拉上来了,快些叫人来……舒少將军不必过来,六公主已经没事了。” 已至重阳,水温冰冷,谢明馨整个人抖若筛糠,死死攥著身上的斗篷咬唇看著舒玄清,闭眼,泪水滚落。 很快,六公主就被人带了回去,舒玄清长长吁了口气,上前跟苏裊道谢:“方才多谢苏小姐。” 苏裊笑眯眯:“舒大哥不必客气,你救过我,我又怎能看著你被人算计。” 想起方才的事,舒玄清还有些气恼,又觉得有些可笑,摇头嘆气:“听闻圣上有可能让六公主和亲……她也是个可怜人。” 苏裊眨眼,问他:“那舒大哥想娶她吗?” 舒玄清大惊:“自然不会。” 苏裊点头:“那她便不能为了保全自己,设计舒大哥的姻缘。” 舒玄清看著眼前少女,顿了顿,將自己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天冷,你的斗篷给了六公主,便用我的凑合一下吧。” 苏裊眨眼笑开:“谢谢舒大哥。” 舒玄清对上少女明艷的笑,神情温和:“应该是我谢你,方才若不是你,我怕是要惹上事端。” 苏裊便说:“那我们就不要谢来谢去这样客气啦。” 少女神情纯净明媚,舒玄清前一瞬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微笑点头:“好。” 远处宫殿阁楼外,一道身影静静站在那里看著拱桥旁边相视而笑的两个人。 谢沉砚想起来,失忆后他在马车里挟持苏裊那次,便是舒玄清救了她。 玄色锦袍下,戴著扳指的手不自觉收紧。 便是距离有些远,谢沉砚也看得分明。 在舒玄清面前的苏裊,笑容明媚眼神清亮,没有半分往日对旁人时的肆意乖张…… 041 扯头花 宴会时间还早,但毕竟男女有別,苏裊不可能和舒玄清待太久,只能离开。 她不紧不慢沿著御园往回,看到不远处亭子里的九公主一行人,顿了顿,绕道准备从另一边过去。 谢明月明显看她不顺眼,以往也罢了,可她隨后便要入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前世苏裊总不明白为什么京城这些贵女总对她有莫名的敌意,当初她还跟苏萱吐槽过,苏萱安慰她说那些人是嫉妒她美貌……如今想来,她的脑子是得有多蠢才能相信那种话。 只看苏萱在家三言两语就能挑动养父母的样子,就能猜到她在外边肯定没少给她拉仇恨……可恨她总不能一个个上前去问:苏萱跟你说我啥了? 眼见就要绕开亭子,可就在这时,苏裊忽然听到谢明月那边隱约传来的议论声,她们在说舒玄清。 苏裊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听说那舒玄清箭法了得,生得也算英俊呢,九公主今日可要好好瞧瞧他。” 隨后苏裊便听到九公主谢明月满是不屑的声音:“箭法了得又如何,很少见吗?样貌也不过是皮囊,焉知皮囊之下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 原本谢明月对她与舒玄清要指婚的事並没有太大意见,她毕竟养在荣贵妃膝下,也得父皇宠爱,想来父皇要指给她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 可偏偏却叫她知道了舒玄清与苏裊不清不楚。 前几日苏裊大闹长公主府后,被扣到天黑才放走,她后来听说,是舒玄清將她送回去的。 再加上之前从苏萱那里听到的舒玄清救了苏裊还送她回家的事,谢明月心中已经將舒玄清认定为肤浅轻浮之辈。 明知自己即將尚公主,却不知洁身自好,非要与那等声名狼藉的玩意儿不清不楚,自甘下贱。 这样的男人,她半只眼都瞧不上。 旁边那几名贵女听到谢明月的话,登时就意识到她厌恶那舒玄清,顷刻间,几人的话风就变了。 “公主说的没错,常年混跡军中,若连箭法都不过关,那他的军功怕不是偷来的。” “谁说不是,箭法了得又不是什么大本事,听说他自小就在边陲长大,都没念过什么书。” “边城民风粗鄙,军中混跡出来的武夫,又哪里配得上公主您。” “可不就是,粗鄙武夫还想攀高枝,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苏裊知道自己不该衝动,可听到这些贵女口中极尽鄙薄之语,再想到舒玄清少年时便开始战场拼杀,尤其是前世他死於战场马革裹尸,而被他以性命保护的人却对他极尽嘲讽羞辱…… 下一瞬,她转身大步走进亭子里。 谢明月正听那些人帮她骂舒玄清骂的起劲,猝不及防就看到苏裊冷著一张脸来势汹汹走进亭子里。 原本谢明月就卯足了劲儿想要惩治苏裊,见人竟然送上门来,顿时嗤笑一声:“你还敢出现在本公主面前?” 苏裊冷笑:“是啊,公主高高在上,旁人都要敬著捧著……焉知旁人敬畏的是公主这个身份还是你谢明月这个人?” 谢明月一愣,陡然大怒:“苏裊,你放肆!” 苏裊轻嗤:“臣女不敢!毕竟,便是舒少將军这般镇守边城军功累累的少年英豪,在公主您口中都是粗鄙武夫,配不上您的尊贵,旁人又怎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谢明月站起来,哼笑:“原来是替舒玄清出头来了。” 毕竟是天家贵女,谢明月发起怒来也颇有威严,她上前一步问苏裊:“只是不知,你又是以何身份来替舒玄清出头呢?莫非是有些人生性下作,偏就喜欢抢旁人的东西?” 旁边登时有人跟著嘲笑起来。 上次被苏裊懟了的薛青青第一个开口:“可不就是嘛,先是抢自己姐姐吊坠冒领救命之恩,差点坏了自家姐姐与五殿下的天定姻缘,被送回老家几个月思过,非但不思悔改,又在这里不明不白替公主未来駙马出头……” “难怪瞧不上那些献殷勤的二世祖,感情是专程喜欢抢別人的啊。” “可不就是生性下作嘛。” 那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谢明月好整以暇等著看苏裊被嘲讽的恼羞成怒。 然而,苏裊却十分平静,甚至还能笑出来:“本小姐下不下作尚无定论,只看你们几个这副奴顏婢膝的模样,才是让人笑掉大牙。” 她扫了圈那几人:“你们也是正经官家小姐,识文断字念过书的,往日里笑话我读书少,如今却毫无风骨在这里为了附和公主,將萍水相逢之人极尽贬低。 舒少將军是没有在京城长大,可他数年隨父驻守边城,为护卫大齐安稳拋头颅洒热血立下汗马功劳,我苏裊虽读书少,却也知道敬重英豪,而不是奴顏媚骨对之无埠出恶言来巴结旁人。” “你们言边城粗鄙,焉知若无边城阻挡风霜,哪里来你们锦衣玉食的安稳,你们又焉能坐在这里对他极尽恶毒嘲讽之言!” 眼看薛青青几人被她骂的面色忽白忽青,苏裊冷笑一声看向谢明月:“为大齐社稷安稳出生入死,却还要被人背后嘲讽羞辱,舒少將军也的確配不上公主您……毕竟您是公主,只需坐在这里便尊贵不凡!” 谢明月气得咬牙切齿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末了一跺脚:“胆敢对本公主不敬,来人,给我掌嘴。” 后边本就神情不善的宫女登时上前几步抬手便要打苏裊耳光,苏裊冷笑一声抬脚便踹:“谁敢!” 那宫女被她踹得哎呦一声俯到围栏上直不起身,另外两个还没走近就被苏裊掀起托盘砸了过去,顷刻间,亭子里一片混乱。 薛青青一边抱头躲避一边尖声大叫:“苏裊你不想活了,你敢冒犯公主!” 说著便要往外跑去喊人,苏裊则是一把揪住她头髮將人拽了回来:“我何时对公主不敬了,我明明揍得是宫女和你!” 薛青青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拼命挣扎著却明显不是苏裊的对手。 旁边另外几个贵女嚇得面色都白了,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此时谢明月已经气疯了。 她被苏裊连讽带骂又砸了场子已经气晕了头,再看到苏裊脚踹三宫女拳打薛青青的囂张气焰,再顾不上等外援,擼起袖子便朝苏裊扑了上来:“且看今日本公主治不治得了你!” 苏裊毕竟是臣女,若敢与她动手,那便是大不敬之罪! 对面,苏裊看到谢明月扑过来,顿时咬牙。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打公主,那是自寻死路……可谢明月来势汹汹,她往后看了眼,福至心灵。 谢明月用尽全力扑上去要將苏裊制服,可没想到,就在她扑上去的一瞬,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苏裊忽然一声惊呼,毫无预兆后退几步。 谢明月猝不及防稳不住身形,脚下踉蹌往前,便惊恐睁大眼与苏裊一同落进了身后湖水里…… 湖水冰寒又不乾净,谢明月落水一瞬几乎气疯了:“苏裊……我要杀了你!” 她伸手就去扯苏裊,然后就见苏裊一边大叫著“公主饶命”,手上却毫不留情扯住了她的头髮……谢明月疼的大叫,用力抓住苏裊衣领,两人一时间撕扯的难捨难分。 而岸上眾人已经被嚇呆了。 薛青青第一个反应上来,立刻往外跑去大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苏裊將九公主推下湖了……” 很快便有人声靠近。 “苏裊,你死定了我跟你说!”谢明月被扯的披头散髮疼的齜牙咧嘴。 对面,苏裊被她扯得也是衣衫不整,眼底露出凶狠:“要是我没死,下次你就给我小心点。” 眼见周围宫人已经围了过来,谢明月愈发有恃无恐:“你还敢叫囂……本公主今日必定弄死你!” 眼见谢明月张牙舞爪起来,苏裊便拽著她,要趁著最后的机会將人往水里再按按。 反正今日她肯定要吃掛落,至少先收点利息……可也是这一瞬,她却忽然无比惊悚的看到,谢明月身后,一条蛇正迅速接近。 那条蛇露出的脑袋隆起,苏裊猛然就认出来。 那是鸡冠蛇,剧毒无比的鸡冠蛇! 那蛇朝谢明月窜过来,苏裊大惊之下拽著谢明月的头髮一把將人扯了过来……谢明月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被扯掉了,疼的一声尖叫:“苏裊,我杀了你!” 可下一瞬,她却发现苏裊神情不对,拽著她不断后退。 两人挨得极近,谢明月顺著苏裊的眼神看去,然后便是一声悽惨的尖叫:“啊……快来人!来人啊!有蛇!” 那条蛇的样子一看就有毒,方才要不是苏裊將她一把拽过来,怕是已经咬上她了。 极度的惊恐让谢明月已经想不起来別的,下意识抱住近在咫尺的苏裊,苏裊其实比她也没好多少,也在瑟瑟发抖。 人在惊恐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声尖叫后谢明月才发现自己居然和苏裊紧紧抱在一起…… 042 再见谢沉砚 旁边的宫女太监们惊呼著下水,有的救人有的驱蛇,那鸡冠蛇被惊得在水中乱窜,直接窜向苏裊与谢明月这边。 两人已经退无可退,正抱在一起尖叫,身上猛地一轻,竟是被人从水里齐齐拽了出来。 舒玄清將两人救起后立刻后退转身:“公主,苏小姐,冒犯了。” 旁边的宫人连忙衝过来手忙脚乱將谢明月裹住:“九公主,九公主您怎么样?” 谢明月驀然回神,发现自己还紧紧抱著苏裊,一个激灵立刻撒手。 咬牙切齿半晌,谢明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最终一跺脚,裹著斗篷湿漉漉大步离开。 苏裊也被宫人递了个乾净的斗篷过来,她一边发抖一边裹住自己。 舒玄清要避嫌,没有靠近,背对著这边站在丛后:“苏小姐可有受伤?” 苏裊缓了几口气开口:“没有,多亏舒大哥了。” 舒玄清也鬆了口气:“没事就好。” 其实他刚刚就到这边了。 原本听到苏裊与人在亭子里爭执,他有些不放心担心她惹了什么麻烦,便想过来看看,却不想听到的是她在以一敌眾维护他。 他时常听到人说苏裊瓶、娇纵、跋扈云云……可那一刻,他却觉得,她应该是这京城里最简单真实的姑娘了。 旁人说她娇纵跋扈,不过是她不愿与人虚与委蛇,就如同上次在长公主府,便是对方位高权重,她也不惜露出利爪。 这时,一名神情温和的太监走到苏裊身边躬身开口:“苏小姐请隨奴婢来,奴婢带您去更衣。” 苏裊確认了对方的品级不低,应该不是谢明月身边的人后才敢跟著对方离开。 她被带到一处宫殿后,立刻有宫女送来热水与乾净的衣裳。 宫宴即將开始,苏裊不敢耽误,迅速清洗后换上了衣裙……这时,外边候著的宫女小心询问:“苏小姐可收拾妥当了?” 苏裊以为对方催她去宴会,便应了声:“好了。” 可下一瞬,她就听到那宫女恭敬的声音响起:“殿下,苏小姐已经收拾妥当。” 殿下? 苏裊刷的抬头,然后就看到一道穿著玄底银纹华贵锦袍的身影,不紧不慢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苏裊知道她必定会遇到谢沉砚,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 眼见对方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过来,她脑中迅速转动著,几次呼吸间便已经逼自己稳住心神。 抬头,在对上那张冷峻沉静的脸时,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愕然,嘴唇动了动,第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谢沉砚也沉默站在那里。 他身上不再是半旧的衣裳,玄底银色云纹锦袍沉稳又华贵,金冠束起墨发,愈发显得整个人尊贵冷然……也与苏裊前世记忆中那个入主东宫后登基为帝的人缓缓重合在一起。 片刻后,她才像是终於能说出话来:“所以,你……是大皇子,谢沉砚?” 谢沉砚垂眼,淡淡嗯了声。 他將少女全身紧绷以及眼中的忌惮看得分明,但却无法准確分辨那究竟是厌恶,还是忌惮更多一些。 顿了一瞬,谢沉砚再度开口:“我们早年见过,那时你年岁尚浅,应是忘记了。” 苏裊当然没忘,可她也自然不会说。 回忆前世这人入主东宫后对她表现出来的表面上的宽容,苏裊明白她暂时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便略微鬆了口气。 但表態还是要的。 她起身冲对方行礼:“往日多有冒犯,一切都是臣女的不是,还望殿下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放过我。” 谢沉砚手指微动,抬眼,问她:“你想如何?” 苏裊看著他,试探著说:“能否请殿下就当我们在云州,从未认识过。” 谢沉砚眼底闪过幽暗,看著苏裊:“从未认识过吗?” 苏裊便知道这个侥倖的念头怕是不能够了。 左右已经到了这一步,便是她像前世一般伏低做小其实也差別不大,於是她站直身体抬头直视著谢沉砚:“那殿下想要如何?” 明面上她没有冒犯过他,他便是想治罪也要寻个藉口,毕竟,他总不可能跟人说被她捆起来泄愤玩弄过。 谢沉砚自然能看出少女浑身是刺的模样,再想到先前她在御园中对著舒玄清笑意盈盈,为了舒玄清与人爭执以一敌眾甚至与九公主打架……而今却在他面前竖起满身防备。 他垂眼,语调平静:“苏小姐莫非忘记了……你曾对本宫做过什么?” 他静静看著苏裊:“若换作是你,能当那事从未发生过吗?” 苏裊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再想到前世今生两次荒唐欺凌,她移开视线,嘴上却在替自己分辩:“若要怪罪,那也是因为殿下当初对我戏弄在先。” 谢沉砚往前一步,问她:“倒打一耙?” 他语调沉静:“若本宫没记错,应是苏小姐你在五弟寻去后对我……弃如敝履,那不是玩弄感情又是什么?” 苏裊梗著脖子辩解:“你当时非要去跟叶琳琅混,我,就是……反正错不在我!” 谢沉砚哦了声:“所以,苏小姐的意思是,你当初对本宫……是真心?” 苏裊有些没反应上来,话题是怎么引到这里的? 可她好像只能顺著谢沉砚的话说了。 “那,自然是真心的!” 但谢沉砚明显並不相信:“是吗?” 顿了一瞬,他又頷首道:“若是苏小姐教本宫信了当初你对我是真心而非玩弄,那便是我对不住你在先,那件事……自然也不能全怪你。” 苏裊立刻道:“我先前当然是真心的!殿下要如何才肯信?” 可谢沉砚摆明了没那么好糊弄,他淡淡看著她,不紧不慢:“你可以回去慢慢想……” 慢慢想? 苏裊无声骂骂咧咧,却只能说了个“是”。 “宫宴要开始了,一起过去?”谢沉砚语调平淡,低垂的眼睫颤了颤。 苏裊立刻道:“不必了。” 她说:“殿下如今有议亲的对象,容易惹人误会,殿下先请吧。” “本宫並未与任何人议亲!” 谢沉砚看了她一眼, 转身走了出去…… 043 渊清玉絜大皇子 苏裊回到柳如玉身边后没多久宫宴就开始了。 柳如玉眉头紧锁看著女儿身上的衣裳:“你怎么换了衣裳,出什么事了?” 旁边,苏萱眼底闪过笑意。 她已经知道了,苏裊先前和九公主起了爭执竟然动手了,然后双双坠湖。 九公主这会儿还没回来,等待会儿到了,苏裊就要倒霉了。 苏裊本不想多说,却知道待会儿很可能有人会捅出来,便含糊道:“方才与九公主不慎落水。” 与九公主落水? 柳如玉皱眉还想追问,嘉恆帝携皇后到了,山呼海啸的万岁声打断了柳如玉,她们连忙起身行礼。 苏裊不经意抬眼,便看到谢沉砚坐在嘉恆帝左手下首位。 场中眾人也都明里暗里往那位大皇子处看去,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场宴会,可以说是嘉恆帝为了失而復得的皇长子准备的。 果然,宴会开始后第一件事便是嘉恆帝向眾朝臣宣布皇长子归来,言语间甚至几次用了“天佑”“大齐之福”一类的字眼,对皇长子的器重毫不掩饰。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席间除了差点就要被立为储君的二皇子谢程渝与其母继后贺兰氏神情中有一闪而过的暗色以外,其余所有人都是一片欢腾。 毕竟皇长子当初的惊才绝艷眾所周知,相对於恭谨平庸的二皇子来说,大齐能有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储君,自然是社稷之福,朝臣百姓之福。 隨后便是谢沉砚起身向嘉恆帝敬酒,又向眾朝臣敬了杯酒,算是正式亮了相。 之后,嘉恆帝亲自开口嘉奖了將皇长子护送回京的叶琳琅。 叶琳琅是太师傅庶女,因为生母被主母厌恶而自小被养在云州,本不得器重,却不想她在军中闯出了些名堂,叶家本就打算將她接回来,结果没想到,叶琳琅居然立下大功。 將皇长子护送返京。 与珠翠綾罗的朝臣女眷不同,叶琳琅的打扮要简单利落许多,箭袖束腰长裙,墨发高束,端的是英姿颯爽。 嘉恆帝眉开眼笑夸奖她乃巾幗女將,旁边,继后贺兰飘笑著说:“看著叶家小姐,臣妾不禁想起她的姑姑,流英当年也是这般英姿勃勃……” 继后口中所说便是叶琳琅的姑姑,也是舒玄清生母,叶流英,当年大齐最有名的巾幗女將。 说完,继后便微红了眼圈,偏头轻拭眼角。 嘉恆帝想起故人来也不禁长长嘆息:“是有她姑母几分影子。” 说完,嘉恆帝便大手一挥,提叶琳琅做了五品的定远將军,叶琳琅高声谢恩。 可就在她谢恩后,叶琳琅却忽然开口:“大殿下能安然归来自是吉人天相,能有幸护送殿下还朝实乃末將之幸,然末將不敢独自居功,故在此稟明实情……当初在云州时,还有一人也对流落民间的大殿下多有照拂。” 眾人皆是诧异,嘉恆帝也有些好奇:“哦,还有什么人?” 下一瞬,苏裊便对上叶琳琅似笑非笑看过来的眼神:“回陛下,正是定国公府苏二小姐。” 叶琳琅扬声道:“前几个月,苏二小姐在云州祖宅修身养性,恰好与大殿下家中相距不远,末將听闻,苏二小姐对大殿下似乎……颇为照拂。” 一句话,眾人视线齐刷刷看向苏裊。 苏裊已经知道了叶琳琅的用意:故意当眾將她扯出来,然后再爆出她曾让大皇子为仆……甚至,她离开前一晚对谢沉砚做的事她都有可能知道。 嘉恆帝如今正对失而復得的皇长子爱重有加,对他流落在外的经歷心疼不已。 若是知道自己皇长子曾被逼为仆,他必定恼怒不堪。 旁边,苏萱耳边响起声音:“爽感+30,女主光环+30。” 苏萱眼底闪过喜色,立刻意识到,苏裊应该是要倒霉了! 柳如玉身侧,苏裊两手握拳,脑中迅速转动组织措辞准备等下替自己开脱:她当时並不知道那是皇长子,且出发点是为了帮他救治婶母,他没有银子她还先將血参给他,怎么都算不上恶意。 对,她还救过他妹妹帮过他弟弟……而对谢沉砚那些恶意与杀意,除了她与老天爷,谁都不知道! 苏裊紧绷的心绪略缓,缓缓抬头,神情无懈可击。 上首,嘉恆帝看了眼苏家那小孔雀,然后扭头看向自己皇长子:“砚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谢沉砚抬眼看向远处席间,便对上苏裊隱藏著些紧张的眼神。 顿了顿,谢沉砚缓声开口:“回父皇的话,当初儿臣流落在云州时,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婶母病重需要血参,是苏二小姐慷慨解囊赠血参救治婶母……而后,又接连救过儿臣在云州时认识的弟、妹。” “儿臣在云州军中遇险时,亦是苏二小姐差人报信搬救兵……儿臣此番能安然归来,苏二小姐实乃功不可没。” 不远处,叶琳琅面上的笑容缓缓僵滯。 她猜到了谢沉砚已经知道了报信救他的是苏裊,可……去拼杀救人的是她叶琳琅! 原以为谢沉砚堂堂皇子之尊当初却被苏裊逼迫为仆,苏裊离开云州前更是曾虐待过他,谢沉砚便是宽宏大度不去寻仇,却也不该在她提起来时替苏裊转圜。 却没想到,他竟將苏裊做的坏事只字不提,只说她的恩重如山。 叶琳琅心里忽然有些不確定,这位皇长子当真是宽和大度至此,还是说……有別的原因。 叶琳琅不是没有往另一层可能想过,可她归京来便已经知道,谢沉砚当初就已经有了准备议亲的人选,那人正是叶家大小姐,她的嫡姐叶舒寧。 叶舒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才名在外,在当初皇长子出事失踪后,她更是直接住进了慈寧宫陪著太后抄经礼佛,这一呆便是四年……所有人都说她在等大皇子。 而今皇长子归来,家中已经从太后那里得了信,要不了多久便要將叶舒寧与皇长子的婚事提上日程。 再加上据说谢沉砚四年前便已经对叶舒寧温和有加,这两人一个是文韜武略渊清玉絜的端方君子,一个是知书达理超凡脱俗的清丽才女,乃是眾人眼中的天作之合。 且以谢沉砚那般冰冷持重的性子,不太可能会瞧上苏裊那样的草包瓶。 叶琳琅便想著,看来谢沉砚是不打算与苏裊计较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该再挑事,免得反而引他厌恶…… 等到谢沉砚一席话落下,嘉恆帝满脸安慰不住称讚:“好,不错,苏家小丫头果真是品貌俱佳,不错,朕要重重的赏她……” 苏裊整个人已经有些傻眼,前一刻想好的措辞居然没了用武之地。 她下意识看向上首的谢沉砚,就见他神情淡淡也正好看向她这边,端的是一副君子如山的架势。 好吧,前世他也一直表现的很大度,可又怎样呢? 还不是把她毒死了…… 不过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旁边,苏萱在大皇子谢沉砚声音响起时就听到脑海中那道声音:“爽感-35,光环-35.” 她差点抓狂,没忍住质问:“凭什么涨的时候是30,跌的时候却是35?” 那道很少搭理她的声音果然还是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九公主谢明月姍姍来迟…… 044 偿还人情 宫宴比皇帝还来得晚是大忌,便是眾人皆知九公主备受宠爱,荣贵妃还是直接出声训斥。 嘉恆帝也皱眉看过去,等看到跪下告罪的九公主小脸发白的模样,火气顿消,抬手让她起身问道:“小九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面色怎得这般难看?” 苏裊先是心里一紧,接著又鬆了口气。 其实她与九公主打架的事这会儿爆出来反而是最好的时机,毕竟她才被夸奖过,嘉恆帝还说要好好赏赐,这会儿爆出与公主打架,顶多便是个功过相抵。 旁边,苏萱暗暗握拳,终於意识到先前爽感与光环为什么跌的比涨的多:因为苏裊在大皇子之事上逢凶化吉后,继而会让她在与九公主的事上免去罪责。 无论如何,苏裊今晚都不会有事了! 苏萱心里十分不甘,毕竟,这种机会不多……她还想在进宫前再涨一波光环,好让她在之后遴选中顺利渡过。 却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苏裊今日的赏赐註定也是得不到了。 果然,等到嘉恆帝话音落下,九公主还没来得及开口,席间薛青青忽然出声:“回陛下,九公主身子不適之事臣女知道。” 薛青青好不容易有了让苏裊倒霉的机会便一刻都等不得,忙道:“先前苏裊对九公主言语冒犯甚至还敢与九公主动手害得九公主落水,以下犯上,请陛下治罪於她。” 眾人又是一愣。 这……前一刻正要说嘉奖苏家二小姐救助皇长子,怎么一扭头又和九公主打架了? 这位苏二小姐还真是,到处都有她。 上首,嘉恆帝听到薛青青的话也是面色一变。 旁边,坐在太后身侧的昭阳长公主哼笑开口:“这位苏二小姐可了不得,前几日……” 长公主话没说完,九公主谢明月忽然开口。 “回父皇的话,儿臣片刻前的確落水……不过那时是与苏裊玩闹才不慎落入水中,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谢明月咬牙瞥了眼苏裊,又冷冷收回视线。 罢了,今日便放苏裊一马,全当还了苏裊在湖中於毒蛇口中救她的人情! 薛青青满脸愕然,可对上九公主警告般看过来的一眼,她只能熄了趁机对付苏裊的心思。 “是臣女看错误会了,求陛下恕罪。” 嘉恆帝一惯对晚辈尤其是小姑娘比较温和,闻言摆了摆手:“罢了,既是小女儿家嬉闹,朕便不多过问了,只是下次无论何时都要注意防范,玩闹也不能伤到人。” 苏裊忙起身告罪:“臣女知错。” 九公主谢明月也道:“儿臣知错。” 昭阳长公主眉头紧锁,有些怒其不爭的白了眼侄女,可时机已过,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之后的宫宴一切顺利,嘉恆帝携皇后早早离席去慈寧宫探望抱病在床的太后,宴席变得轻鬆许多。 有官员围著皇长子说话,年轻人坐不住已经往旁边散开,准备寒暄道別后各自归家。 苏裊犹豫了一瞬,然后走到九公主谢明月面前:“方才多谢公主替我遮掩,今日你我衝突,我救了你你替我遮掩,你我恩怨便一笔勾销,如何?” 她不日便要进宫,不想周围有太多敌人,而且先前谢明月愿意在她父皇面前替她转圜,可见也是个知恩图报的。 所以苏裊才想著尝试化干戈为玉帛。 谢明月冷嗤一声:“那是因为本公主恩怨分明,但你別以为你我之间的事便就这么完了。” 苏裊有些不解,便直接问出来:“臣女何时惹到公主了吗?上次在长公主府公主便处处针对於我,今日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公主有事不妨直说。” 谢明月没想到苏裊竟然这样直接,而对方已经直截了当问出来,她若是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扭捏矫情。 於是谢明月抬了抬下巴:“好,那本公主便明说了,你明知道父皇有意为我与舒玄清指婚,却毫不自重公然勾搭舒玄清,这难道不是不將本公主放在眼里?” 苏裊一愣:“勾搭舒大哥?谁说的?” 谢明月冷笑:“难道数月前你离京前几日,没有因为舒玄清对你出手相救而缠他送你回家?放著自家姐姐在一旁不去作伴,却寻一个外男,这不是勾搭是什么?別跟本公主说你没別的意思……宫里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本公主见得多了!” 苏裊顿了顿:“公主既然知道我姐姐苏萱在,那莫非不知她是与五殿下在一起,我三人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旧日瓜葛,我若横进他们两人之间,难道不会被认为別有用心?” 她看著谢明月,继续说道:“再者,公主既然知晓舒大哥送我回家,难道不知,叶家二小姐叶灵汐也在一处,马车里有三人……若我真有任何失礼之举,叶灵汐难道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 谢明月一愣:“叶灵汐也在?” 苏裊嗯了声:“若是不信,公主大可以將她叫来问问。” 这种话不可能是撒谎,因为谁都知道叶灵汐和苏裊不对付,苏裊不可能拿她做幌子。 孤男寡女引人生疑,可三人一处的话,的確是无甚大碍了。 可谢明月接著又想起来:“那先前你在亭子里为了舒玄清不惜以一敌眾甚至敢与本宫动手……你敢发誓你对舒玄清別无他意?” 苏裊神情微冷:“舒大哥军中长大,为守护大齐流过血立过功,便是公主不喜欢他,却也不该与人那般羞辱他,我站出来是因为舒大哥救过我,若是公主不信,我可以发誓,若我对舒大哥有半分儿女私情,教我此生不得善终!” 苏裊一惯娇纵跋扈的面上一片冰冷,谢明月也被她毫不迟疑立下的毒誓惊到了。 顿了顿,她回过神来撇撇嘴:“本宫姑且信你几分,可若是他日教我知道你敢骗我,且看我到时如何与你清算!” 说完,她冷哼一声在宫人的簇拥下转身离开…… 苏裊收回视线,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是谁在谢明月身边煽风点火。 谢明月常在宫中,能在她面前说上话的人不多,偏偏那人还知道舒玄清救了她,她央舒玄清送她回府。 不是她那个好姐姐又是谁? 若是前世,苏裊必定是不屑来主动与谢明月讲和的,可她如今已经知道,一味的硬碰硬根本不是办法……便是真的豁出去与谢明月硬碰硬,人家是公主,她能落得什么好? 况且,既然已经猜到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不去留意那背后黑手,非要蠢不可及中计去与谢明月较劲,岂不是正中苏萱下怀。 真要蠢成这样,那她不死谁死? 苏裊转身往回,这时,旁边一道人影窜到她面前。 “苏二小姐,好久不见啊。” 045 怎会对苏裊另眼相待 苏裊先是嚇了一跳,等认出来是以前在她面前献殷勤,被谢轻澜捶了一顿后才消失的兵部尚书之子林鹤,顿时满脸无语:“你还活著啊?” 林鹤:…… 整整一晚上,林鹤都心痒难耐一直想往苏裊面前凑,好不容易寻到机会立刻就冒出头来。 “这两日京城有灯会,林某包下了万华楼,苏小姐要不要来看灯?” 苏裊懒得搭理:“不去。” 她转身就走,林鹤差点忍不住想伸手去拉,却想起来这里是皇宫,只能生生忍下,看著苏裊的背影,又是难耐又是迷恋,眼睛都要看直了…… 以前有五皇子在,可如今五皇子要变成苏裊姐夫,且苏裊还成了国公府养女,不比往日尊贵。 林鹤知道,京城与他一样动了心思的人不少,只是还没寻到机会就得知苏裊要进宫。 那些二世祖都生生按捺著等待时机,可他有些等不及了。 方才再近距离看到那张精致明艷的脸蛋儿……那眼睛便是生气不耐都生动勾人极了。 就在苏裊这边与九公主谢明月对峙时,另一处,苏萱与一名宫装女子对面而立。 那女子样貌清丽装扮素雅,身上的宫装虽布料华贵却样式简单雅致,整个人都带著如兰似梅的清雅,正是眾人口中即將与大皇子谢沉砚议亲,如今在太后身边做女官的叶家大小姐,叶舒寧。 苏萱看到叶舒寧的模样便是暗暗咬牙。 她其实想要的便是叶舒寧这样高贵清丽的气质,奈何样貌与身高皆是不够,若说叶舒寧如兰,那她便最多是路边的小白……不过没关係,她有旁人没有的东西。 “我等不日便要进宫学规矩,叶小姐入宫数年,对宫中事务了如指掌,到时还要请叶小姐多多提点。” 叶舒寧知道苏萱会是未来五皇子妃,等她与大皇子成婚后她们便是妯娌,因此,对苏萱的態度还算温和:“苏小姐客气了,届时若有需要,隨时知会我便是了。” 苏萱笑著道谢:“等到那时,宫中有叶小姐提点,我身边还有妹妹作伴,况且妹妹先前帮过大殿下,也曾道大殿下在云州时便对她关照有加,想来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萱一副一心替妹妹著想的模样:“妹妹貌美又聪慧,入宫学好了规矩,到时不知能有幸得哪位皇子青睞。” 叶舒寧淡淡抬眼看向苏萱,隨后勾了勾唇角:“旁人或许不知,但我还是很了解苏小姐你的。” 苏萱微顿,缓缓与叶舒寧对视。 叶舒寧看著苏萱,笑容清浅:“我与大殿下的婚事只差过了明路,令妹虽貌美,可论及品行家世都越不过我去,大殿下亦非肤浅好色之辈……我不会將她假想为敌,所以,若是苏小姐想寻人帮你打压令妹,怕是找错人了。” 说完,叶舒寧淡淡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裙摆摇曳。 苏萱站在原地看著叶舒寧的背影,轻嗤了声。 假高冷。 就像叶舒寧了解她一样,苏萱也很了解叶舒寧,因为相似,所以太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叶舒寧若心中真无半分芥蒂与担忧,方才便不会直接撕破脸。 她越是表现的正义凛然,只能说明,她心里越介意……毕竟,那可是苏裊。 及笄后便几乎引来大半个京城官员子弟趋之若鶩的苏裊。 便是这两年因为谢轻澜的缘故,那些围著她献殷勤的人不得不远离,可只要苏裊站在那里,任何人都无法忽略她那张脸的吸引力…… 没过多久,朝臣携家眷陆续离宫,喧闹的御园安静下来。 谢沉砚坐在亭子里,脚边跪著一中年男子,涕泪横流。 他神情很淡,不紧不慢將茶壶放回壶承上,语调平静至极:“本殿消失四年,郭大人另投他人情有可原,实不必如此惶恐。” 跪著的男人猛地一震,身体颤抖起来:“殿下,求殿下……” 谢沉砚却不耐烦再听,抬了抬手,便有人上前將地上男人拖走。 另一人上前低声稟报:“殿下,先前在御园中,兵部尚书之子曾意图纠缠苏二小姐。” 谢沉砚想不起来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是副什么模样,只淡声道:“近日別叫他出门了。” “是。” 黑衣人领命离开。 旁边,隨侍平璋上前小心开口:“殿下,汝阳侯求见。” 汝阳侯周昌鸣是谢沉砚的舅舅,想揽下皇陵修缮的肥差,可又不敢往嘉恆帝面前凑,便想要来寻这个刚回京的外甥说情。 谢沉砚按了按眉心,然后温声道:“夜深了,宫门將闭,请汝阳侯早些回去吧。” 主子的话说的温和,平璋神態却愈发恭谨:“是。” 顿了顿,他劝道:“殿下也早些回宫歇著吧,您身上的伤势还未痊癒。” 谢沉砚淡淡嗯了声,起身走出亭子。 前面宫人躬身挑著宫灯,身后一行宫人紧隨其后。 刚出亭子没多久,谢沉砚就看到前面一道身影,认出是那位如今住在慈寧宫的叶小姐,他停下来保持了一段距离:“叶小姐。” 知道皇长子被留在宫中养伤,叶舒寧是专程在他回宫之路上等他的。 冲谢沉砚盈盈见礼,叶舒寧柔声问:“殿下身上的伤如何了?” 谢沉砚頷首:“多谢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叶舒寧知道,虽然大家都明白他们两人会定亲,可事情一日没有过明路,他们便算不上未婚夫妻。 谢沉砚自少年时便有清冷自持之名,素来行事克己守礼,因此,见他这样避嫌且疏离,叶舒寧非但没有失落,反而鬆了口气。 苏萱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去,毕竟那可是苏裊,人称“京城十分顏色,苏裊独占七分”的苏二小姐。 再得知她在云州便与失忆的皇长子相识,叶舒寧自然会有些担心。 可此刻看到谢沉砚这番模样,她一下便放心了一大半。 毕竟,这可是渊清玉絜的皇长子谢沉砚……又怎会对苏裊那样空有美貌却无才无德的瓶另眼相待? 046 入宫了 从宫中回家后,进了国公府,苏洵与柳如玉头一件事便是质问苏裊与大皇子谢沉砚在云州相识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裊知道家中还有隨她去云州的护卫,隱瞒是不可能了,便避重就轻说了自己认识谢沉砚的过程。 她只说是谢沉砚求血参却没钱,她好心给了对方血参还给了他一份活计,別的只字不提。 可即便如此,定国公夫妇还是大惊失色:“你竟让大皇子在苏园做事?” 苏裊神情无辜:“当初我並不知道他是大皇子啊。” 柳如玉气结,可一想,大皇子失踪时苏裊不过十三岁,还是个小姑娘,又没见过那皇长子几次,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可这……终究是冒犯天家威严。 见定国公夫妇二人眉头紧锁,苏裊忍不住道:“大殿下都没有计较,陛下还要赏赐女儿,爹娘又何必太杞人忧天。” 苏洵无奈:“小孩子懂什么。” 皇家自然要有宽和大度的一面,可焉知日后大皇子想起那段日子来,会不会觉得憋屈。 他知道,这位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大齐新君,若是他们苏家成了横在新帝喉咙的一根刺,哪里还能落个好? 可这种话是没法跟女儿说的,末了,苏洵摆摆手让两个女儿回去歇息。 苏裊落水有些受凉,著急回去泡热水澡,拎起裙摆快步离开回去自己院子。 看著小女儿没心没肺的背影,柳如玉嘆气:“只希望入宫后一切顺利……”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入宫这日。 一大早起来用早膳,早膳后苏裊与苏萱一同出门,在宫门处与其余入宫的贵女碰头,等到了时辰后,便有宫人將一行贵女迎了进去。 一行十二人,有与苏裊相熟的叶灵汐等人,也有她不怎么熟悉,这两年才入京的新贵。 等过了日华门,一行人便被分到两处。 叶灵汐忍不住开口:“我们不在一起吗?” 引路宫人恭敬回道:“那边六位小姐前往尚仪局,咱们这边六位贵女则是往尚服局去。” 叶灵汐皱眉:“这是如何划分,为何我们偏要往尚服局?” 宫人忙道:“上面已经安排会让诸位贵女在六局都歷练一段时日以便更加熟悉宫务,交替往来。” 苏裊立刻就明白了,感情是换著来。 不过刚开始分到尚服局对她来说是好事,毕竟,若说她这个旁人口中的“绣枕头”还有什么优势,那便是擅长打扮了。 十岁过了后她眼中就只剩下漂亮衣裳首饰这些,为了给自己做漂亮衣裳,硬是练出了一手好画技,刚进宫诸事不熟,从尚服局开始於她而言是好事。 很快,一行六人便被带进了尚服局。 尚服局在宫中虽不算起眼,但其实地方也不小了,平日里处理事务的地方是工坊,外边绕过一段宫道后进去,便是住处清荷院。 一行六人进了尚服局后,很快尚服局女官便出来相迎。 迎接六名贵女的是两位典衣,柳眉细眼的自称崔秀崔典衣,另一位圆脸浓眉的是冯昭冯典衣。 苏裊、苏萱和薛青青三人被分到崔典衣负责的沁芳斋,而另一边叶灵汐、白云英与蒋瑶月则是去冯典衣的明月堂。 “诸位虽分至两处,平日习宫规等时候还是在一处的,住处也在一起,倒是不必忧心分离。” 典衣冯昭笑容和善:“本官心知诸位贵女无论今时亦或日后都是金枝玉叶,然诸位在尚服局这段日子里,却只是寻常女史,还望各位能戒骄戒躁,虚心歷练,才不负太后与皇后娘娘一片苦心……” 苏裊听出来,这是在告诉她们,別仗著自己几个出身高贵还有可能嫁给皇子便在这里摆架子,让她们知道,在尚服局这些日子她们便是寻常女史。 这道理谁都懂,也没人会蠢得在这种时候拿千金小姐或未来皇妃的架子。 一行六人都表现的恭谨,两名典衣对视点头,隨后,那位柳眉细眼的崔典衣便上前给她们发了竹排:“诸位的住处在清荷院,与尚服局很近,竹排上是对应的居所。” “今日初来乍到,诸位先更换女官服饰,熟悉住处与工坊,明日卯时三刻,准时往各自的地方应卯……” 然后便有宫人捧来她们的女官服饰,一行人便进去里间更换服饰,旁边有宫人协助她们將髮髻改动为女史统一的样式。 没过多久,一行六人回到院子里……苏裊头髮偏多,改动髮髻的时候略慢了几息,出门的时候也落后了旁人几步。 等她加速往院子里走时,便看到叶灵汐咬牙切齿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移开视线。 其实叶灵汐本也不想刚进宫就露头,却是没忍住。 先前六人各自穿著自己的衣裳,其余几人都满身綾罗珠光宝气时还不怎么明显,等到此番全都换成了女官服饰与髮髻,容貌上的区別便顷刻间一目了然。 简单的双螺髻在別人头上只能称得上一声娇俏,可到了苏裊身上,却透出一番不同的韵味。 头顶两个尖尖的髮髻像是一对猫耳,而苏裊那双格外黑亮的圆眼让她像是一只小小猫妖,美艷灵动,便是女子也忍不住將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周围的女官女史视线俱是不由自主落到苏裊身上。 最前面,典衣崔秀眼底闪过冷笑,隨即转身:“冷宫那边要送的素纱银盆送去了吗?” 一名女史忙应声:“就要去,只是眼下人手不足。” 崔秀便抬手一指苏裊:“这里不是来了新人,烦请苏二小姐与女史往冷宫那边去送一趟东西吧。” 苏裊抬眼看去,確认自己见都没见过这位崔典衣。 可刚来头一日偏偏喊她去做事,总是有些不对劲……只是却无法拒绝。 只能兵来將挡水来土掩了。 苏裊看了眼那位崔典衣,然后哦了声:“好。” 那名女史用托盘捧著素纱出来,又拿了个大盆,看了眼,到底没敢让苏裊拿盆,將素纱递给苏裊后垂首低声道:“小姐与卑职一起来吧。” 苏裊嗯了声,捧著素纱跟著这人出了尚服局…… 047 冷宫女鬼 苏裊与那女史沿著宫道往冷宫那边走去,不动声色套话。 这女史名叫鶯儿,明显不太想与她多说什么,却又不能装聋作哑,只能含含糊糊回应了几句,但苏裊很快就想起来了,她前世对这件事略有耳闻。 冷宫一名先皇废妃曾开罪太后,是以太后每年到了重阳节便教那位废妃在冷宫月沉池露天浣纱一整月,美其名曰洗刷污秽为先帝祈福……其实就是寻个由头折腾人。 她们便是去给那废妃送素纱和浣纱的铜盆的…… 尚服局到冷宫有不远的路程,其中穿过了好几道门,走了好远的路才终於到了偏僻荒凉的冷宫。 冷宫大门落锁,鶯儿带著苏裊打开一道侧门进去。 苏裊一路上都在留神小心,等顺利將东西交给那个头髮灰白满脸麻木的废妃后才略微鬆了口气。 隨即,她与女史鶯儿折返往回。 可刚出冷宫没多久,鶯儿忽然停下来像是有些不確定:“我们方才锁门了吗?” 苏裊想了想:“应是锁了的。” 钥匙在鶯儿手中,她看到鶯儿停下来合上宫门。 可鶯儿却略显焦急:“我只记得我掛上锁,不记得有没有落锁了……万一冷宫有人跑出来可如何是好?” 她对苏裊说:“劳烦苏小姐折返去看一眼,我在此处等你。” 苏裊看著她:“你再说一遍。” 那宫女顿时一噎。 她的表情有些生硬起来:“苏小姐莫不是忘了如今你已是尚服局女官,若是差事出了紕漏於你並无好处。” 苏裊混不介意:“拿钥匙的是你落锁的也是你,便是出紕漏於我这个头一日进宫的应是关係不大。” 她愈发確认了这人不怀好意。 苏裊不肯去,鶯儿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最终,她只能跺脚冷哼了声折返回去……苏裊站在原地,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那鶯儿回来。 她想了想,转身自己准备先回去。 可几乎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一道宫门轰然关闭……苏裊心中浮出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跑过去,一推门,果然就见那道来时畅通无阻的宫门纹丝不动,明显已经被人锁上了。 进宫头一日就有人使坏! 苏裊心中冰冷,定了定神,往左右看著想確认有没有別的路。 原本进宫后便已经接近午时,一路到尚服局,参观工坊连带住处清荷院,又训话更衣等等下来便已经时间不早,又往冷宫这边跑了这一趟,再耽误这一会儿,眼见天色就要暗下来。 苏裊不想在这里过夜,且不知回去晚了尚服局那边又会有什么说法,她回忆著来时的路,往右手边那条宫道走了几步,想试著寻找有没有別的路回去。 可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觉得还是不要乱跑更安全一些。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一道小角门处出现了一道身影,脊背佝僂著,背影像是个老嬤嬤。 暮色渐起,又是荒凉的冷宫附近,那老嬤嬤在破败角门处出现,看起来颇有些阴森……可苏裊却目露喜色,快步往那边走去:“嬤嬤,嬤嬤留步。” 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鬼,便真是鬼也没甚要紧的,她自己都死过一次了……更何况在这皇宫里,鬼或许並不比人更可怕。 苏裊拎著裙摆小跑几步,可一眨眼,那嬤嬤不见了身影。 更像鬼了…… 这样苍老的鬼,应该知道路的。 前面的角门虚掩著,先前她並未听到那嬤嬤推门的声音,就在苏裊沉吟著要不要进去时,里面传来苍老的咳嗽声。 “咳咳……” 苏裊便伸手一把推开角门,入眼是个苍凉的小院,正对著角门的屋子里破败荒凉,光线昏暗……她似乎看到那嬤嬤的身影倏然从门口闪过。 角门到屋子的距离,那老嬤嬤却眨眼间就进去了? 越来越不像人……不像人便好,她反而不必担心是有人使坏。 苏裊在门口扬声问:“嬤嬤,请问你知道这里还有別的路离开吗?” 屋子里,那道苍老的身形微滯。 没想到苏裊竟敢搭话…… 下一瞬,苏裊就看到那老嬤嬤站在屋子阴暗处,对著角门口的她招了招手。 看不清嬤嬤的模样,只看到一只手朝她摆动著,一下下的僵滯无比。 真是鬼啊! 苏裊长长鬆了口气,迈步走进去,直奔屋门口:“嬤嬤,惊扰你不好意思哈,我不认识离开的路……” 话没说完,一张苍老青白的脸忽然从暗影中冒出来,直勾勾看著她。 苏裊微顿,有些犹豫:“嬤嬤,你这模样,应该不是厉鬼吧?” 据说厉鬼会失去理智,那指定不记得路了。 少女满眼期待问:“你还记得生前的路吗?” 嬤嬤:…… 嘶哑的声音响起:“你、不认识我了吗?” 苏裊一愣,隨即嘆气:“看来是真不记事了……” 她摇头:“算了,你忙你的吧。” “我记得你,苏二小姐……” 眨眼间,那嬤嬤眼角口鼻露出黑红血跡,端的是可怖之极。 苏裊大惊:“你认得我……你这是厉鬼了?等等,冤有头债有主哈,你先別急,兴许你回头又活过来了……” 这个她很有经验! 那嬤嬤又僵了僵,像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晏临心中一片冰冷。 原是想好好嚇唬一下苏裊,让她之后都活在进宫头一日就撞鬼的阴影当中。 可没想到这娇蛮女像是有些缺心眼,非但丝毫不记得被她害死的人,且不敬鬼神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就在这时,晏临忽然朝苏裊身后看了眼,眼底闪过阴鬱,接著便飘然往外掠去。 眼见那嬤嬤要走,苏裊下意识一把將人抓住:“誒嬤嬤,你还没说你怎么认识我的要不你先给我指个路……誒誒誒……” 那嬤嬤力气极大,飞掠的身形將苏裊也带著落到了旁边宫墙下。 “鬆手!”嬤嬤声音嘶哑。 苏裊不肯:“你先指路。” 耽误了这一瞬,晏临听到外边的脚步声已经接近,此时再翻墙已经晚了,会撞到外边人眼前,他咬了咬牙,陡然跳进旁边的水池里。 水池波光微动,与隔壁冷宫的月沉池底下相连……苏裊见这老嬤嬤一言不合便跳进水里,连忙死死揪著她不放:“誒你先……” “嘶!” 对方倒吸了口气,苏裊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抓人时扯开对方衣领,爪子一样挠了对方胸口一把……等等,嬤嬤的胸口怎么这么平整还被她挠了? 趁著她这一愣神的功夫,对方將她一把甩开,倏然潜入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乎下一瞬,院门砰得被踢开,苏裊倏然回头,便看到谢沉砚带著两名隨侍站在院门口,眉头紧蹙。 看到苏裊蹲在水池边满脸茫然的样子,谢沉砚鬆了口气,问她:“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 苏裊想说她遇到女鬼了,可接著又反应上来那根本不是鬼,而是有人装神弄鬼……还是个男的,还被她挠了胸前小红豆…… 咳! “臣女如今任职尚服局,奉命来送东西。” 回过神来,苏裊站起来有些犹豫,试探问:“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048 大皇子的暗示 看到苏裊带著些试探的神情,谢沉砚表情平静:“我隨便走走。” 没人能看出来一贯清冷的大殿下看著苏裊时眼底闪过的幽光。 分明是宫中常见的女官装扮,在她身上却偏就让人挪不开眼。 相比较往日珠光宝气的华丽,简单的双螺髻灵动俏皮,方才看到的第一眼,她蹲在池边眉头微蹙又有些茫然,回头看他的一瞬,像是迷路的小猫妖一般。 这是从小孔雀变成小猫了。 高冷自持的大皇子殿下喉咙微动,顿了一瞬才声音如常问:“你跑这里做什么?” 苏裊起身走过来,撇撇嘴:“有人使坏锁了宫门,我想找路出去。” 谢沉砚嗯了声没再多问,转身:“走吧。” 苏裊连忙跟上去,然后就听到谢沉砚问她:“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防备之心?” 当初在云州时对他就是。 苏裊不满:“敌在暗我在明,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別人太坏能怪我吗?” 谢沉砚听出小孔雀有些不悦,立刻不动声色缓和了语调:“宫中树敌太多本就是件危险的事。” 苏裊没说话,有些烦躁。 十有八九还是苏萱使坏……可恨自己脑子不够好使!什么时候才能扭转局面! 这时,她就听到身侧大皇子不紧不慢道:“所以,在宫中生存,你要学会……借势。” 苏裊一听,有些意动,试探著问:“那敢问大殿下,要如何借势?” 话音落下,便见谢沉砚侧目睥过来,语调平静:“借势,自然便是寻个能庇护你的人……从这个皇宫中,权势最大的那几个人当中。” 权势最大? 嘉恆帝?皇后?太后? 嘉恆帝性子温和但不是傻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给她撑腰。 皇后贺兰飘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这点脑仁儿根本不够人家看的,人家干嘛护著她。 太后……算了,看她让另一个老太太大冷天晚上凉水浣纱就知道不是个博爱宽和的性子。 想了一圈,苏裊终是长长嘆了口气,摇头无奈耷拉下脑袋:“天妒红顏!!” 谢沉砚:…… 顿了顿,大皇子殿下再度开口:“其实……” 话没说出口,就见苏裊高兴道:“我认识路了。” 谢沉砚已经带她离开了冷宫那一片,外边已经能看到宫人往来。 苏裊虽有些不明白谢沉砚为何会救她,但至少面子功夫要做足,她冲谢沉砚行礼:“多谢大殿下,大殿下果真皎皎君子,助人不图回报,宽和仁厚……”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谢沉砚淡声打断。 “苏小姐言重了,方才忘记告诉你,在皇宫內生存,你来我往方能长久,所以,该还的人情还是要还的,你说呢?” 苏裊咬牙挤出笑意:“大殿下说的是,呵呵……” “时候不早了,臣女还要回尚服局应卯,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苏裊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头也不回。 谢沉砚身侧,隨侍平璋小心看了眼自己主子,轻咳一声没敢开口。 另一边,苏裊一边快步往回走,一边若有所思。 其实她刚刚一直有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谢沉砚好像是在暗示她……寻他借势? 他想做什么? 苏裊心中有些警惕,甚至想过那么一丝丝谢沉砚是不是对她有意思的可能性。 但这个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毕竟,前世今生,她都在他身上吃了好大的亏,先前在云州时已经被他戏弄过,那样屈辱,更不要说如今已经恢復记忆。 这位皇长子是出了名的高冷自持,她自然只会往別的地方想,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好气……最近得多吃点核桃,看能不能长点脑仁! 回到尚服局,进了工坊院子里,苏裊就看到那个鶯儿果然已经回来了,想来是走了別的路。 沁芳斋典衣崔秀蹙眉问她:“去送个东西为何到现在才回来?” 苏裊看向鶯儿:“鶯儿叫我等她,然后自己跑了。” 鶯儿忙喊冤枉:“卑职冤枉,典衣大人明鑑,卑职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苏小姐,这才不得不回来復命。” 苏裊知道这人当然不会承认,於是没再爭辩,只是深深看了眼那女史。 这时,典衣崔秀开口:“行了,既然回来了便不再追究,往后注意些,既在宫中学习歷练便要克己守礼严守宫规,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著吧。” 眾人齐齐应是,转身往外走去。 鶯儿明显有些心虚,不著痕跡走在苏裊后边躲著她……然而,刚出工坊大门,却见苏裊忽然折返回来。 鶯儿一个激灵连忙想要后退,却被苏裊一把揪住衣领推到墙上。 “谁教你害我?” 鶯儿嘴唇微颤:“卑职不、不明白苏二小姐在说什么。” 苏裊冷笑:“不明白?那你应该明白,你这样的小角色,若是我要跟你较真,將你如何了,你背后那人敢不敢为了护你直接与我撕破脸?” 鶯儿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苏裊冷哼一声:“这里没有旁人,你只要跟我说是谁教你这么做的就行,你可以放心,我才进宫也不想惹事,只是想心中有数。” 说著,苏裊的手紧了紧:“但你若不识相,今日便是你的大劫!” “是、是崔典衣……” 鶯儿颤抖著说:“典衣有命,卑下不敢不从,卑下微末之人实在身不由己,还请二小姐看在您一切安好的份上饶恕卑下这一次。” 鶯儿面无血色:“卑下日后定不敢了,求二小姐宽恕。” 崔秀? 苏裊鬆开她:“行了,滚吧。” 鶯儿忙不叠道谢隨即落荒而逃,看著她的背影,苏裊皱眉思索。 她以前甚至都不认识崔秀,无意间树敌的可能性不大,她应当是被谁指使的。 能在宫里使唤女官的……谢明月? 苏裊往清荷院走去,暗暗思索著,往后更是要处处留心了,不能还没找到机会报仇,自己先栽了…… 049 鱼儿要上鉤了 清荷院內地方不小,尚服局的女官基本上都住在清荷院,除了六品的司衣及以上,哪怕是七品女官典衣崔秀与冯昭都是两人住一起。 可苏裊这一行说是女史,却到底身份不同,儘是高门千金还有可能是来日的皇妃,因此,规矩上一视同仁,生活上倒是有些不同的。 至少她们六人都各自有个不大的房间,虽然这排房间靠近院门口一些,但自己住总归乾净安逸些。 可等苏裊对照著竹牌寻到自己的房间时,却发现自己的屋子在最靠墙的角落里。 她如今已经不会再去想这是不是巧合……但凡特殊的,一律防备。 进了屋子,她细细检查了所有地方,衣柜里被宫人清理的很乾净,已经放上了另一套替换的衣裳,床铺她也全部掀开一层层检查了一遍,確认乾乾净净没藏什么东西。 就连蓆子下都翻开看了…… 床幔连顶上都踩著凳子细细查看了一遍,確认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后才略微放了心。 没过多久,有宫人送来热水,苏裊洗漱后躺下,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从小就有个特点,那就是无论遇到什么事,很少有睡不著觉的时候,哪怕天要塌下来了也不能影响她睡觉。 如今在宫中更是得好好睡,睡足了才能脑袋清醒。 与此同时,慈寧宫內殿,叶舒寧正跪坐在那里,给半躺在榻上的太后轻柔按压著头部。 太后素有头疾,犯病时头疼眩晕难以入眠,这两年早已习惯了叶舒寧的按压助眠。 叶舒寧一下下轻按著,就听到闭著眼的太后缓缓开口:“寧丫头,与大皇子的事,你是如何想的?” 叶舒寧微顿,隨即露出羞赧神情:“臣女如今是太后身边的人,自然全凭太后您做主。” 太后长长吁了口气。 “前日圣上过来时,哀家探过口风了……大皇子对婚约一事没有接话,圣上说他或许另有打算。” 叶舒寧的动作驀然一僵。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你侍奉哀家四年,等了大皇子四年,哀家都看在眼里,你放心,哀家自会替你做主……只是你自己也要爭气些,將人心拴住了,婚事才更稳妥。” 叶舒寧垂眼,低低应了声:“是,臣女明白了。” 低垂下的眼中一片冰冷,叶舒寧忽然就想起来苏萱说的那些话:大皇子在云州就与苏裊熟识,且颇为另眼相待…… 眼前出现苏裊那张明艷至极的脸,叶舒寧暗暗抿唇。 大殿下渊清玉絜自不是肤浅轻浮之辈,可架不住有人自轻自贱刻意勾引…… 这婚事,须得儘快定下来才是! 就在慈寧宫內一老一少商议与大皇子谢沉砚婚事的同时,尚服局清荷院內,苏裊已经沉沉入睡。 可就在睡梦中时,一股莫名的毛骨悚然將她惊醒……驀然睁开眼,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地扭头,就与几双小绿豆眼直勾勾对上。 那几只老鼠的鬍鬚抖了抖,倏地散开,苏裊这才看到窗纸角落里掀起一角…… 下一瞬,她坐起来“啊”得一声尖叫起来:“有老鼠啊!” 一边跳下床,她还不忘拉过旁边的斗篷裹上,一边跑出房子她一边大声尖叫:“啊啊啊,有老鼠有老鼠……” 片刻间,整个清荷院都被惊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 “谁在鬼叫?” 苏裊其实並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毕竟前世被幽禁两次,她对这些小朋友可不陌生。 甚至后来被幽禁时太孤独,看到有老鼠跑过时她都还会觉得有些开心。 但一想到不知是谁使坏给她房间弄老鼠害得她被惊醒,那索性大家都別睡好了。 不管使坏的是谁,反正与这个院子里某些人肯定脱不开干係。 因此,苏裊叫的格外大声:“啊啊啊啊啊,有老鼠啊……” 苏萱在听到苏裊惨叫说有老鼠的第一刻便唇角勾起,可等到片刻后苏裊还在大叫,整个院子里都怨声载道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这么一折腾,大家都別想睡好了……倒霉的可不就只是苏裊了。 外边,等看到各个方向都亮起灯时,苏裊便一边大叫著一边往外跑去……闹得越大越好呢。 於是,等清荷院其他被扰了清梦的人满腹怨气出来查看时,苏裊已经衝出院门了。 留在那里免不了被抱怨,她当然不傻站著了。 可刚跑出清荷院没多久,前边一行人影出现,气势森然:“什么人?” 对方刷的拔出兵器,苏裊立刻停下来,扬声开口:“那个,我是尚服局清荷院內女官……” “既是尚服局女官,为何入夜后胡乱走动?” 眼见那一行人气势汹汹,苏裊立刻裹紧斗篷:“清荷院闹老鼠,我被嚇坏了,受惊之下才跑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苏小姐?” 苏裊微怔,然后就看到那一行原来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道身影从最后边走过来。 晏临桃眼中带著笑意:“好巧。” 没想到这恶女鬼都不怕,却怕老鼠。 苏裊在看到晏临的一瞬就很是怀疑老鼠的事和这人怕是脱不了干係。 毕竟这边是女官住处,外边也没什么破败地方,没道理忽然就在她的房间里窜出来几只老鼠……而这人恰好在这一片巡逻。 不怀疑他怀疑谁! 苏裊心里冷笑,面上却是露出欣喜神情:“晏大人,是你。” 晏临温和点头,然后往苏裊身后的清荷院看去,神情关切:“出什么事了,我方才听苏小姐说,有老鼠?” 苏裊立刻露出满脸惊恐后怕的神情:“没错没错,我房间的窗纸破了,半夜跑进来几只老鼠……嚇死我了!” 她眨眨眼:“我被嚇坏了,总觉得那院子里到处都有老鼠,这才跑出来……这要被治罪吗?” 晏临笑了:“自然不会,诸位贵女千金之体,住处却有那等污糟东西,是我等失职,小姐放心,明日下官定会替你处理妥当。” 苏裊露出惊喜神情,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这、这应该不是晏大人分內之事,会不会太麻烦你?” 晏临噙著笑意看著她:“能为苏小姐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他说:“我先送小姐回去吧?” 苏裊笑眯眯点点头:“那就多谢晏大人啦。” 苏裊被晏临送到清荷院门口,院子里还站著几个人,沁芳斋典衣崔秀眉头紧锁:“大半夜苏小姐大呼小叫是要做什么,你不睡……” 她的话在看到苏裊身后一身张牙舞爪飞鱼服的晏临时戛然而止,有些惊愕。 锦衣卫? 锦衣卫凶名在外,这些女官自然很是忌惮。 晏临朝苏裊投去安抚的眼神,然后冲崔秀开口:“苏小姐房中闹鼠,明日会有人来修缮清理,夜深了,诸位早些歇息……请贵处典衣给苏小姐另安排好住处。” 苏裊暗暗咂舌:连这都想到了,还真是贴心呢。 要是她不知道晏临真正的模样,怕是这会儿都已经被他骗的找不著北了。 典衣崔秀皮笑肉不笑:“我尚服局之事就不劳镇北府司使掛心了。” 可话音未落,便见那笑吟吟看著好像脾气挺好的锦衣卫凉凉一眼看过来……崔秀一个激灵,忙移开视线不敢再说话。 晏临幽幽看了眼那柳眉细眼的女官,然后对苏裊温声道:“在下这段日子都在宫中值守,若有什么事能为苏小姐效劳,小姐让人来值房传话便是。” 苏裊笑著说好。 “夜深多有不便,在下先行告辞。” 晏临抱拳后走开,身边下属笑嘻嘻打趣他什么,晏临笑骂了句抬脚就踢,然后回头看去,便见那夜色中愈显娇艷的千金小姐站在那里看著他,满眼都是盈盈笑意…… 他心中冷嗤。 鱼儿应该快上鉤了。 行走间,衣裳摩擦到胸口,晏临神情变幻。 想到胸口被抓出的一道血痕……刺痛酥麻传来,他喉结微动,眼底满是幽暗冷光…… 050 和老嬤嬤有缘 晏临一行人离开,崔秀看了眼苏裊,然后不咸不淡道:“苏小姐寻个人挤一晚吧,既然你有门路认得大人物,想来明日你房间便能收拾妥当。” 说完,她转身:“大家都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是。” 眾人各自回房,苏裊则是笑眯眯走到苏萱面前:“姐姐,我与你睡。” 苏萱自然笑著说好,一边拉著苏裊往里走,一边低声询问她有没有事,端的是一副好姐姐的架势。 等进了屋子,苏裊直接上床:“我睡里面。” 苏萱躺到了外边,两人只能盖同一条被子…… 苏萱装若无意说:“那位晏大人似乎对妹妹很是关切呢?” 苏裊没说话,苏萱扭头,就见苏裊已经睡著了。 苏萱:…… 猪吗睡得这么快的! 苏萱只能闭上眼,毕竟明日还要早起。 可就在她刚要睡著时,旁边人一动,一下便將被子整个捲走了,苏萱睁开眼用力去拽,没拽动,她坐起来就看到苏裊直接將被子缠到了身上滚到了床里侧。 苏萱咬牙切齿,只能紧靠著苏裊躺下,拼力拽出来一点被角遮住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苏裊睁开眼,就看苏萱已经在梳妆。 她慢吞吞下床,然后就看到苏萱眼下一片青黑…… 苏裊大惊:“哇,姐姐你黑眼圈这么厉害,昨晚没睡好吗?” 苏萱暗暗咬牙,勉强挤出笑脸:“你把被子都抢走了,我冷的睡不著。” “嗨,我就是睡相不太好,不过没事,今晚就不会打扰姐姐了。” 苏萱勉强笑著应了声。 等两人梳洗妥当时,院外传来一阵响动,一行宫人来灭鼠和修缮屋子了。 平时这种地方哪里旧了破了想找人修缮可得好一通等了,清荷院的女官们交头接耳,都在说这位苏小姐就是有本事。 “据说是锦衣卫过问了,內务府那边自然不敢敷衍。” “嘖,谁让人家容月貌走在哪里都有爱慕者……” 叶灵汐抱臂站在那里,满脸幸灾乐祸:“可是我听说,老鼠会打洞还认地方,今日清理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钻回去。” 薛青青跟著附和:“而且,老鼠待过的地方说不定有老鼠身上的虫子……哇,好噁心。” 旁边也有人跟著唏嘘。 苏萱唇角微翘,可就在这时,苏裊猝不及防拉起她的手:“哇,姐姐要和我换屋子?” 苏裊满眼感动大声说:“姐姐你也对我太好了吧,你居然要和我换屋子,你真是个好姐姐。” 苏萱整个人都麻了:“我、我……” 她何时说要换屋子了! 可不等苏萱开口,对面的薛青青满脸怒其不爭大声道:“苏萱你就烂好心吧,干嘛和她换?” 苏萱:…… 眾人皆是朝她看过来,惊嘆有加。 “果然是姐妹情深。” “听说苏大小姐就是对她妹妹很好。” 苏萱嘴角微抽,最终,只能勉强笑著说:“裊裊是妹妹,让著她是应该的……” 苏裊不住点头附和。 时候不早了,一行人出了清荷院便往不远处的工坊走去,进了工坊大门,叶灵汐三人前往冯典衣负责的明月堂,苏裊与苏萱薛青青三人则是进了沁芳斋。 宫人送了早膳来,一行人迅速用完早膳后就到了卯时三刻,在工坊正堂內,眾人聚在一起,教习嬤嬤准时露面。 头一个时辰是学习宫规,沁芳斋与明月堂六人聚在一处由教习嬤嬤教导,一个时辰后歇息一刻钟,然后换了位嬤嬤教她们调製宫廷密香。 嬤嬤面前的桌上林林总总摆了好多东西,苏裊不擅制香,被那些青瓷香盒、珐瑯罐子,银勺玉勺等等晃得眼。 但方才嬤嬤说了,教完就要她们当场调香,苏裊不敢大意,认真看著嬤嬤的每一个步骤。 “……这梅香最要紧的一步便是由龙脑冰片作骨,才能锁梅魂於香雾……” 嬤嬤伸手,苏裊正要看她拿的是什么,坐在她前面的薛青青忽然站起身来往旁边一侧,恰好將苏裊的视线尽数挡住。 等她再坐回去,嬤嬤已经在进行下一步了:“这沉水香片要用掌心之温捂热,再添硃砂梅雪……” 薛青青又站起来了。 苏裊差点没忍住抬脚踹过去,可被薛青青这么晃了两次,原本就不熟悉的制香流程顿时变成了满脑子的浆糊。 片刻后,嬤嬤放下手中东西,微笑著开口:“现在,便请六位小姐重复老身方才制香步骤,制出这冷梅香,所成冷梅香,由老身来评判。” 苏裊:…… 眼见前面几人都立刻开始动手,苏裊垂眼盯著桌上一堆东西,眉头微锁。 方才是,先放的哪一个来著? 一时没想起来,她便抬脚一脚蹬到薛青青凳子上……薛青青正在加碾碎的香片,被蹬得身子猛地一晃,哗得就尽数倒了出去。 她惊呼一声,回头大叫:“苏裊!” 苏裊冷笑看著她,薛青青意识到苏裊是在报她方才故意遮挡视线的仇,悻悻撇撇嘴没再说话。 前面有嬤嬤盯著,苏裊不好做的太明显,於是又等了好一会儿……等看到薛青青格外小心翼翼的动作时,抬脚又是一脚。 咣当,薛青青那一小勺东西尽数撒到了桌上,顿时抓狂:“苏裊……” 嬤嬤看过来:“何故喧譁?” 苏裊满脸无辜外加不解看著薛青青:“嬤嬤问你话呢。” 薛青青:…… 可这时,她看到了苏裊面前还空荡荡的小碗,意识到苏裊甚至都没开始动手,薛青青顿时又高兴了。 想必是方才她计谋得逞,苏裊压根没看清楚嬤嬤是如何制香。 看都没看清如何能调製出来这冷梅香? 头一日便在教习嬤嬤面前留下不学无术的印象,苏裊完了! 薛青青心情很好的转回身去忙自己的…… 教习嬤嬤已经在留意这边,苏裊便没再继续给薛青青捣乱,反正薛青青那些东西也撒的乱七八糟了。 可她自己还没动手…… 盯著桌上那些东西,苏裊心一狠,开始动手胡来! 这个加一点吧,还有哪个说是要用手捂热来著……呸不是这个,染色到手上了…… 苏裊正忙忙活活,就听到教习嬤嬤叫停,她心一狠,又胡乱倒了两样东西进去,然后將染色的手心藏到了身后,另一只手装模做样开始做收尾工作。 教习嬤嬤从坐在最前面的苏萱那里开始查验。 將制好的香放到银叶上,点燃银叶,而后,以手轻轻扇动……闻到苏萱製成的冷梅香,嬤嬤頷首:“不错,甲等。” 苏萱抿唇致谢,耳边响起那道声音:“爽感+3,光环+3.” 接著是叶灵汐、甲等,蒋瑶月、甲等,白云英、甲等……薛青青、乙等…… 薛青青暗暗咬牙,恨苏裊刚刚恶意踢她凳子,不过没关係,她肯定不是垫底的! 苏裊刚刚压根就没看清,肯定做不出来。 这时,嬤嬤走到了苏裊身边,先看了眼苏裊。 苏裊心里慌得一批,神情却十分淡定,將自己制的“香料”往前推了推。 看到嬤嬤点燃银叶引燃香料,苏裊直勾勾看著嬤嬤的表情……毕竟她也不知道弄出来的东西是个什么味儿。 下一瞬,她看到嬤嬤嘴角动了动,好像是在……抽搐? 就在苏裊已经做好了垫底的准备时,却见前一瞬还嘴角微抽的嬤嬤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来。 “不错、不错,甲上。” 苏裊:……? 前面五人齐刷刷看过来,目瞪口呆。 嬤嬤则是看著苏裊不住点头:“聪慧灵巧,玲瓏剔透,不错……” 大殿下喜欢,那必定就是好姑娘,且不说还救助过流落在外的大殿下。 真是越看越可爱…… 苏裊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被这位先前还冰冷严苛的嬤嬤脸上慈爱的微笑惊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怎么净和老嬤嬤有缘? 前面,苏萱听到耳边“爽感-10,光环-10”的声音,气的一阵咬牙切齿!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这段日子她的爽感和光环一直在跌? 051 大殿下违规了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中午,宫人將午膳送到工坊小厅,眾人都在厅里用了午膳。 午膳结束后崔秀与冯昭两名典衣告知六人,因为是第一日,所以安排比较宽鬆,下午没有事情,让她们可以自行安排。 两名典衣刚说完,就有宫人来请,说帝后在教场那边观看教场练箭,请贵女们过去凑个热闹。 一行人顿时欢欣鼓舞,忙不叠赶往教场…… 教场高台上,继后贺兰氏与嘉恆帝正在说笑:“也不能只咱们挑人家,趁著今日碰巧,姑娘们也都在,正好让人家也来瞧一瞧,定了亲的也能看看未来夫婿的本事……对了,著人去將九公主与叶家大小姐也请来。” 很快,苏裊一行人就被引进了教场。 苏裊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身软甲长身而立的舒玄清。 看到自己哥哥俊美英姿,苏裊眼中露出笑意,但思及场中人多,很快又收回视线。 她也就没看到,舒玄清身旁不远处一身劲装的谢沉砚。 谢沉砚將苏裊进了教场后眼神几乎快黏到舒玄清身上的模样看在眼里,唇线微紧,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没过多久,射箭比赛正式开始。 嘉恆帝虽然性子平和却不是昏聵君王,膝下皇子除了惊才绝艷皇长子外,別的也都拿得出手。 京城高门更有如舒玄清等数名出挑儿郎,因此,教场上格外热闹。 眾人箭术都很不错,所以考教难度也大,箭靶比往日更远,直接是数串灯笼悬掛在教场另一头一排树上。 灯笼隨著教场上的风轻轻摇摆,眾人便要將那些灯笼射下来,每人十支箭,谁射到的多便是胜者。 隨著嘉恆帝身边总管太监尖著嗓子一声开始,数道箭矢破空而出……伴隨著嗖嗖嗖的声音,接连有灯笼被射下来。 当然也有射偏的,但人太多箭太多,让人颇为眼繚乱。 不过参赛者旁边都有宫人负责计数……片刻后,比赛结束,宫人开始报数。 “威远侯世子钟越,中六。” “皇三子殿下,中六。” ………… “五皇子殿下,中九。” “云麾將军舒玄清,中十。” “皇长子殿下,中十。”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 台上,嘉恆帝呵呵呵笑起来:“不错不错,都很不错,老大与玄清竟然打了平手,哈哈哈。” 嘉恆帝身边,继后贺兰飘笑著打趣:“可陛下给头筹的彩头却只有一份,这可如何是好啊?” 嘉恆帝一愣,然后也失笑开来。 这时,眾人就听到贺兰皇后玩笑般开口提议:“旁边不是还有这些个姑娘家,不然就让她们选吧,她们说將彩头给谁那就给谁。” 嘉恆帝微微挑眉,贺兰皇后旁边不远处,昭阳长公主也跟著出声附和:“这样的確有意思,呵呵。” 嘉恆帝便没有拒绝。 於是片刻后,苏裊一行人並高台上的九公主谢明月以及站在皇后身后的叶舒寧,手中都有了一朵绢。 没什么表情的谢沉砚与神情温和的舒玄清站在那里,两人身前各放了一个竹筒用来放绢。 皇后笑著让八位贵女自己去选,觉得头筹应该给谁。 场中氛围看似欢快,可苏裊却觉出了那么几分异样来……头不头筹的其实並不是那么重要,可贺兰皇后弄这么一出,非要让眾人从谢沉砚与舒玄清当中选出一个。 帝后在场,谢沉砚的身份又在那里,不用想也能猜到旁人会选谁。 这样一来,原本可以並列头筹的舒玄清,非但没有嘉奖,反而要变相承受一番这样无形的……拉踩,这又是什么道理? 非要让眾人看看,哦,你舒玄清箭术再好又能如何,人家大皇子身份在那里。 说起来,怕是谢沉砚也不会很喜欢这一遭…… 苏裊隱约觉得,继后好像在故意借著玩笑来挑拨谢沉砚与舒玄清。 她觉得这种事不是她的脑袋能想出来的,可她偏偏就冒出来了这个念头…… 果然,下一瞬,有人走到了谢沉砚身边。 是叶舒寧。 叶舒寧与皇长子之间没挑明的关係眾所周知,因此,见到叶舒寧率先走到皇长子身边,微笑著將绢放下,眾人皆是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等叶舒寧走开,作为叶舒寧的妹妹,叶灵汐立刻上前笑吟吟大大方方將绢放进了谢沉砚面前的竹筒中。 薛青青与叶灵汐几乎是前后脚过去。 一贯与叶灵汐交好的白云英以及蒋瑶月也跟著过去…… 苏萱看了谢轻澜一眼,抿唇缓步走向大皇子……几乎没什么悬念了,可就在周围已经有人要开口祝贺时,一道声音响起。 苏裊抬手指著谢沉砚脚下:“可是,大殿下踩线了啊……难道不算违规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顺著苏裊的手看去,就看到,皇长子谢沉砚脚下確实有一个足印,触及到了前方的边线。 “所以,头筹应该是舒少將军才是。” 说完,苏裊便径直走过去,將自己的绢放进了舒玄清面前的竹筒中。 谢沉砚近在咫尺,苏裊將自己的绢放在舒玄清的竹筒里,下意识抬眼看向谢沉砚,便对上皇长子沉静又带著几分冷凝的神情。 说什么高洁如玉,还不是和她一样小气。 苏裊心里知道自己不该明著与谢沉砚作对,毕竟对方还没完全撤回毒酒一杯……但眼下还算安稳,她便怎么都不肯让自己哥哥当眾受这样的奚落。 谢沉砚將小孔雀望向舒玄清时满眼清亮的模样与方才她瞥向自己时的紧绷和戒备都看得分明,一颗心不断下沉,强忍著才没伸手將人拽到自己身边…… 052 惹事精苏裊 苏裊將绢放进舒玄清的竹筒中,转身退了回去,紧接著,高台上的九公主谢明月也下来了,她径直走到舒玄清面前,將自己的绢也放进了舒玄清的竹筒。 走到半道上的苏萱整个人都有些傻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当然不愿意得罪皇长子,可苏裊那惹事精也说得是事实,皇长子的確踩线了。 正在苏萱將在原地进退两难时,便听到谢轻澜忽然笑著开口:“我也想要朵绢呢。” 苏萱瞬间如释重负,连忙快步走到谢轻澜身边,面色微红將自己的绢递给了谢轻澜。 谢轻澜这么一打岔,方才有些诡异的氛围瞬间消散,可不等眾人鬆口气,高台上,昭阳长公主却是忽然笑著开口。 “苏小姐还真是心直口快,这是在替舒少將军打抱不平吗?” 昭阳长公主的语调像是在调侃,可她接著又说道:“哦,本宫想起来了,先前听说舒少將军救过苏二小姐,英雄救美啊……难怪苏二小姐这样急著替舒少將军出头了。” 霎时间,场中各种视线全都落到了苏裊身上。 一旁,苏萱耳边响起声音:“爽感+10,光环+10”。 她顿时喜上心头。 近日一直不顺,她正有些焦虑不知该如何是好,却不想苏裊自己送上来了。 而此时,苏裊已经成为场中眾人视线的中心。 苏裊知道自己並不够机敏伶俐,这样被眾人用异样的视线看著时也会紧张不安,可她还是往前一步,迎著昭阳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神情,朗声开口。 “舒少將军的確於臣女有恩,臣女知恩图报敬他若兄长,此事臣女心中磊落,故无须遮掩,况且,先前关於大殿下违规臣女也说的是事实,因此並不明白长公主殿下为何有这般意味不明曖昧不清之言!” 苏裊觉得昭阳长公主在故意內涵她让別人误会她,於是便直截了当戳穿。 她心中没鬼,所以不怕摊开说。 看到长公主神情微变,苏裊接著道:“若是长公主殿下还记恨那日让臣女在殿下寿宴献舞时臣女技艺拙劣丟了您的脸,那臣女在此,再向长公主殿下赔罪,还盼殿下能不计前嫌,莫要与臣女一般见识。” 阴阳別人固然解恨,可当自己的阴阳怪气被直接戳穿时,那感觉就不怎么好了。 昭阳长公主气苏裊竟敢这般大胆当眾与她扯开麵皮,可苏裊偏偏还都说的是事实,於是,她只能强压著火气哼笑道:“本宫只是打趣而已,倒是不明白苏二小姐为何反应这般激烈……焉知不是你自己心中有鬼呢?” 所有人都没想到,毫无预兆的,苏裊居然与长公主对上了。 可接著,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一惯清冷持重的皇长子殿下忽然开口。 谢沉砚转身看向高台上的昭阳长公主,声音平静:“苏二小姐或许並非心中有鬼,而是內心惶恐不安,毕竟……几年不见,本宫都不知,皇亲寿宴上已经可以令国公千金当庭献艺了。” 嘉恆帝也朝昭阳长公主看去,眉头微蹙。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昭阳长公主神情发紧,哼笑了声:“大皇子果真是胸襟宽广,才被人挑刺,这就替人说上话了……本宫竟不知,素来清冷持重的大皇子居然也懂得怜香惜玉了。” 苏裊对於谢沉砚替她说话的事的確十分意外,正满心疑虑,就听到昭阳长公主又在阴阳怪气。 苏裊原本已经打算忍耐下去,此时却忍不住了:“臣女与大皇子殿下都是在就事论事,却不知缘何到了长公主口中便只剩下男男女女这些曖昧言辞……这倒是教臣女都不敢答话了,唯恐污了圣上与皇后娘娘耳目。” 这差不多是直接说长公主在污言秽语了。 长公主腾得站起来,面色忽白忽青:“放肆!” “行了。” 嘉恆帝淡声开口,面上露出不耐,睥向苏裊:“不得对长公主不敬。” 苏裊连忙躬身行礼:“臣女之罪。” 这等於是给长公主台阶下了……昭阳长公主心知肚明,她愤愤咬牙狠狠白了眼苏裊,一甩袖子转身。 “陛下,臣妹还有事,先行告退。” 长公主负气离开,帝后紧跟著也走了,热闹的教场上眾人很快都散了开来…… 苏裊一行人往回走,叶灵汐撇撇嘴冲她切了声,带著薛青青几人快步往前,將她扔到后边。 苏裊没有理会,缓缓往回。 身后不远处,谢轻澜皱眉看了那边一眼。 苏萱眼神微闪,而后嘆气:“裊裊方才著实有些衝动了,便是想护著舒少將军,却也不该那般行事。” 谢轻澜驀然回神。 原本看到苏裊那样,他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可苏萱一说他才想起来,苏裊完全是为了替舒玄清出头。 活该! “我们走。”谢轻澜转身迈步,苏萱忙跟了上去,与此同时,她听到耳边的声音。 “爽感+5,光环+5.” 可这一刻,苏萱竟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谢轻澜因为她几句话对苏裊生厌是好事,可那些话,却意味著谢轻澜內心深处在意苏裊替旁人出头。 另一边,苏裊蔫头耷脑往回走,这时,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苏小姐。” 苏裊停下,转身扯了扯嘴角:“舒大哥。” 舒玄清看著前一刻还在教场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此刻满脸低落的模样,神情微软:“你没事吧?” 他安慰道:“你不要將长公主的话放在心上,清者自清。” 苏裊摇了摇头,沉默一瞬,耷拉著脑袋开口:“我没有在意长公主那些话,只是觉得……我好像真的很容易惹事,走到哪里都能惹出事端来。” 舒玄清若有所思,然后问:“若是你说的是方才提及大殿下违规之事,那旁人未必没人看到,可旁人都不说,为何你要说。” 苏裊抬眼:“可我说的是事实啊,你就是贏了,他就是犯规了啊!” 舒玄清露出些笑意:“但很多人並不在意事实,只说自己觉得该说的、还有旁人想听的……只有你想说事实。” 舒玄清能看出少女的失落,他的神情也更认真几分:“不瞒苏小姐,其实我並不在意第一第二的名头,就如同世间大多数人也不在意真正的事实,他们更愿意和光同尘……可若是有这样一个坚持事实,愿意较真,且敢於开口的人,我觉得……至少这是宝贵的。” 舒玄清的神情温和且认真,苏裊被他这样看著,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这,你怎么好像还在夸我了。” 舒玄清点头:“就是在夸你啊,苏小姐真实直接,诚挚烂漫,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可他接著话风一转:“但,保护好自己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你觉得呢?” 苏裊忽然就又想起来前世舒玄清处处护著她,数次语重心长劝她的模样,顿时眼圈有些泛酸。 舒玄清顿觉懊恼:“我並没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心思太简单直接,往后容易受人设计迫害……” 苏裊抿唇认真点头:“我知道的!” 她说:“舒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改的。” 少女头顶髮髻宛若猫耳,圆眼微红认真点头的模样更像一只小猫,舒玄清看得心中微软,然后说:“若是有什么难处,便来寻我。” 他温声道:“裊裊將我视若兄长,舒某不才,却也愿回报这份诚挚。” 苏裊这才咧嘴笑开…… 053 她不会没人撑腰 就在舒玄清三言两语將觉得自己可能真是个“事儿精”的苏裊哄好时,另一边御园里,谢沉砚与昭阳长公主对面而立。 长公主神情冰冷,明显还在生气。 谢沉砚却像是没看到,淡声问出自己的疑虑:“姑母可是对苏二小姐有何误会,侄儿不才,却觉得姑母往日並非这般是非不分,会刻意刁难小辈之人。” 昭阳长公主冷笑。 “大殿下这番话本宫实不敢当,不过你便是要替恩人出头,也该了解一番对方为人,那苏裊胆敢在外非议我府中幕僚,污我声名,可见並非什么安分守己的……对这种不安分的东西,本宫还不能治治她了?” 谢沉砚略一思忖,问:“可是姑母亲耳听到?” 昭阳长公主哼笑:“是她亲姐姐不小心说出来的,难道她亲姐姐还能诬陷她不成?” 谢沉砚神情平静:“为何不能?” 昭阳长公主一愣,皱眉。 谢沉砚看著她:“姑母也知,我在云州时结识苏二小姐,届时我只是她眼中出身低微的邻里,在一次偶然提及当朝长公主时,苏二小姐的原话是,駙马早逝,长公主尚且年轻,她並不觉得有位幕僚该遭人非议。” 谢沉砚缓声道:“在微末百姓面前她都不曾詆毁姑母,又怎会在京城高门间说出什么中伤之语?” 昭阳长公主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当真?” 谢沉砚没说话,可昭阳长公主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多余的话。 皇长子品行无需多言,他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昭阳长公主蹙眉:“那她姐姐为何会……” 也是这一瞬,她才猛然想起来苏家姐妹与五皇子谢轻澜之间的事情来。 莫非,其实那位瞧著怯弱可人的苏大小姐才是不安分的那个? 长公主若有所思片刻,猛地想起来对面还有人,便是摆摆手:“行了,这件事算了,便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与那苏二计较什么了……今日气头上提到你,別与姑母生气。” 谢沉砚垂眼,然后说:“没有生气。” 不等昭阳长公主出声,就听到眼前的大侄子后半句:“是姑母慧眼如炬。” 昭阳长公主顿时一噎,等意识到好大侄儿在说什么后,长公主驀然睁大眼:“你对那苏二……” 谢沉砚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 昭阳长公主有些傻眼:“那,那个叶舒寧怎么办?” 谢沉砚神情微淡:“四年前父皇与我提及与叶家婚事时我便已经拒绝了,父皇也並未跟叶家提起,却从叶家传出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因此,那些便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了。” 昭阳长公主暗暗咂舌。 果然是皇长子,便是平日里行事温和有礼,可在大事上却从没有半点马虎。 想到什么,昭阳长公主嘆气:“说吧,你想让姑母做什么?” 谢沉砚拱手:“请姑母閒时在皇祖母面前透露些许口风,好让她老人家早做打算。” 长公主嘆气:“也是,叶小姐不是自家的,太后却是不能不顾及……” 正说著,她还是有些想不通:“苏家那刺儿头,除了样貌出挑之外,还有什么好的?她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跟谁都敢掐,怕是都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往后若没人撑腰,且看她惹了事要如何收场。” 谢沉砚抬眼,顿了顿,然后说:“她不会没人撑腰的。” 看到自小沉稳的好大侄儿这副暗搓搓上赶著还不敢让人家知道的样子,昭阳长公主一时哭笑不得:“你也有今日啊。” 谢沉砚沉默不语。 昭阳长公主摆摆手:“行了,別以为你说几句好话本宫就会帮你,要说你自己去同母后说吧,这两年她將那叶小姐看成了眼珠子,她老人家那关你怕是不好过。” 说完又提醒道:“最好再等等,这几日母后身子不爽利,若是將人气到了,怕是你父皇不答应。” 谢沉砚默默无言,昭阳长公主嘖了声,挥挥手转身离开…… 就在昭阳长公主婉拒了皇长子殿下的求助时,苏萱正与谢轻澜说话。 她正说到:“裊裊在帝后面前使性子,又惹了长公主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谢轻澜神情冰冷:“她那性子,就该被人治一治。” 可就在这时,苏萱又听到那道声音:“爽感-30,光环-30!” 她並不知道皇长子谢沉砚与长公主在御园中那一番对话,整个人都有些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苏裊的炮灰值会忽然大跌? 几乎是下一瞬,对面,谢轻澜忽然问:“听说昨晚你们住的地方闹老鼠?” 他原本並不想问,可猛地就想起来苏裊很怕老鼠,见了老鼠就一蹦三尺高,便状若隨意问了句。 苏萱拼力稳住心神,勉强露出笑脸:“是的,不过已经没事了,內务府清理修缮了房间,我怕裊裊心里膈应,便与她换了住处。” 话说完,她就看到谢轻澜面上神情骤缓,过了一瞬才道:“你就是太宠著她了。” 苏萱扯了扯嘴角:“我是做姐姐的……便想著力所能及的照顾裊裊。” “就她娇气。” 嘴里吐槽著,谢轻澜拿出两块玉佩:“这是此次出去旁人送我的羊脂玉,还算不错,你先挑,另一块给苏裊,省得她惦记你的。” 苏萱看著两块同样洁白莹润剔透无瑕的羊脂玉佩,面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下去。 她接过玉佩勉强笑著应了声:“好,我会给她的。” 谢轻澜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还要去父皇那边回话。” 苏萱点头:“好,殿下慢走。” 谢轻澜嗯了声,转身大步离开。 看到谢轻澜头都没回走远,苏萱握著玉佩的手不住收紧。 以前和苏裊在一处时,无论做什么,谢轻澜都会將苏裊送到自己再走……可对她,便是一句“你回去吧。” 苏萱意识到,近来她的所谓爽感与光环整体都在下跌,方才更是一次跌了三十,这明显已经有了负面影响。 谢轻澜一眨眼又开始记掛苏裊了…… 苏萱紧握的手微微颤抖著,死死咬唇。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为什么苏裊偏偏阴魂不散! 看著手中两枚玉佩,顿了顿,苏萱收起其中一枚。 剩下的一枚握在手中,她转身往回走……在路过一处宫墙时,趁著转弯,她不露痕跡將玉佩往墙上拍了下。 原本毫无瑕疵的玉佩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纹,她扯了扯唇角,拿著这枚带裂的玉佩进了清荷院…… 054 要毒死她了? 第二日一大早,苏裊一行人照例准时进了工坊。 第一件事还是学习宫规,此番学习宫规后齐嬤嬤又教授了另一种宫廷密香的调配。 薛青青还在记恨昨日苏裊踢她凳子,故意挤到前面,在嬤嬤进行要紧步骤时故技重施起身挡住苏裊视线。 齐嬤嬤是出了名的严苛,昨日算苏裊运气好歪打正著配好了冷梅香,今日这鹅梨帐中香就不信她还能自己配成。 然而,就在薛青青刚要起身的一瞬,身后,苏裊闪电般伸手一把掐到她腰下……薛青青猝不及防疼得一声尖叫:“啊!” 她倏地回头:“苏裊,你做什么?” 苏裊满脸无辜,眨了眨眼:“什么?” 薛青青大惊:“你还敢装……” 可就在这时,上首的齐嬤嬤冷声开口:“薛小姐既不愿学,便出去吧。” 薛青青连忙辩解:“回嬤嬤的话,是苏裊掐我,她掐我……” 齐嬤嬤看向苏裊,便对上小姑娘一双黑亮大眼,通透乾净极了。 於是齐嬤嬤对薛青青说:“老身並未看到苏小姐掐你,倒是昨日与今日你每每擅自起身,言行无状,既不学便出去候著,否则老身便只能在制香一项给你打丙级了。” 薛青青睁大眼,嘴唇动了动,可看到齐嬤嬤板著脸没有表情的模样,只能愤愤咬牙忍下了这口气:“是。” 她转身往外,狠狠瞪了苏裊一眼。 等到了午饭时候,苏裊进了小厅,就看到薛青青正凑到典衣崔秀面前嘀咕什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看到苏裊,薛青青撇撇嘴坐下来,崔秀则是对苏裊说:“听说上午苏二小姐又得齐嬤嬤夸奖,可见苏二小姐真是蕙质兰心聪颖不凡。” 苏裊笑了笑:“都是嬤嬤谬讚,不敢当。” “苏二小姐不必谦虚,对了,给芷兰殿九公主那边的图样画好了,待会儿饭后苏二小姐去送一下吧。” 苏裊看著崔秀:“真奇怪,我们来了六人,怎么崔典衣每次跑腿的事都要寻我?是在针对我吗?” 崔秀早已听说了昨日苏裊大闹教场的事,此番对这位娇纵小姐的直截了当更是亲自见识了,可她只是笑了笑:“苏二小姐误会了,齐嬤嬤器重二小姐,本官也器重二小姐,这明显是在给二小姐更多歷练的机会,二小姐又何必將人往坏了想?” 苏裊笑了:“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崔典衣了。” 崔秀勾了勾唇。 只要还在她手下一日,苏裊便是生气也得忍著……若是在学规矩的时候与自己上峰起了爭执,闹开了对她苏二小姐绝没有半分好处。 这时,苏裊已经拿了自己食盒准备寻地方坐下来。 可就在她走到薛青青与崔秀旁边时,哎呦一声身子一歪就撞到了薛青青身上,薛青青猝不及防撞上旁边崔秀,两人手里的食盒啪得一声掉落到地上。 饭菜顿时撒了一地! 薛青青大怒:“苏裊,你……” “哎呀,我方才听到自己得崔典衣器重太高兴了没注意脚下……薛青青你是不是绊我了?” 薛青青要气死了:“我什么时候绊你了?分明就是你故意撞上来!” 苏裊满脸无辜:“怎么会,我故意撞你做什么……更何况还有崔典衣,方才得崔典衣器重,我高兴感激都还来不及呢,正好我这份饭菜还没动,赔给你们好了。” 薛青青怒极:“苏裊,你是故意的!” 苏裊嘆气:“唉,崔典衣方才刚说过,不要將人往坏了想,青青你怎么就把我想的这么坏呢……你瞧,我的饭都赔给你们了,没饭吃的是我,故意撞你们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是不是?” 说完,她冲崔秀笑了笑:“崔典衣,这份饭给你们当成赔罪吧,我现在就去芷兰殿给九公主送图样。” 崔秀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你去吧。” “好嘞。” 苏裊放下食盒拍拍手迤迤然走出小厅…… 拿了图样后苏裊便往芷兰殿的方向走去。 其实她很容易就能猜到崔秀为什么会让她去芷兰殿送东西,必定是薛青青跟她说的:苏裊不招九公主待见。 崔秀便是故意让她去九公主面前吃掛落的。 不过相对於这些总用阴招的,苏裊倒是觉得直来直往从不掩饰的谢明月还能好沟通一些,至少她有话直说。 尚服局往芷兰殿去其实有一条小道更快一些,可苏裊现在在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很谨慎,不愿去走那个白天都没什么人的小道,寧愿绕几步路走人来人往的御园。 可没想到的是,在路过御园时,却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谢沉砚。 皇长子殿下还挺有閒情雅致,坐在御园亭子里用午膳。 谢沉砚也看到了她。 已经离得很近,倒是不好装没看到,苏裊便遥遥行礼客气问安:“见过大殿下。” “免礼。” 谢沉砚问:“这是要去哪里?” “哦,给九公主送图样。” 苏裊回了句便准备离开,可下一瞬,却听到谢沉砚说:“这个时候送东西,可是还没用午膳?” 苏裊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然后就见谢沉砚说:“过来一起吃吧。” 顷刻间,苏裊一阵汗毛倒竖。 他为什么忽然喊她吃东西……那饭菜里该不会有毒吧? 本就有旧怨,昨日她又在教场下了他的脸面,要换成是她肯定要气坏了……所以,这是装不下去要给她灌毒了又? 等等,別慌,这里是御园,大庭广眾之下,他再怎么都不会太明目张胆。 苏裊拼力稳住,挤出客气笑脸:“多谢大殿下,臣女已经用过午膳,就不打扰您嘞。” 少女的抗拒有些刺眼,谢沉砚没想到便是想与她有个近距离说话的机会都这样让她为难,神情顿时有些低沉。 顿了顿,他说:“就当偿还先前本宫救你出冷宫的人情。” 一句话,苏裊心中更是发紧。 他竟这般坚持,甚至不惜搬出那次的人情来……莫非是真要动手! 她一边觉得谢沉砚应当不至於这样癲狂,可看到他面前桌上鎏金纹理的酒壶,想到前世灌到她腹中的毒酒,便忍不住一阵心底发寒。 “我……臣女……还要去送东西,若是去晚了,怕是会惹九公主不悦,我……” 谢沉砚將少女无比抗拒的僵硬与紧绷看在眼里,无声握拳,顿了顿,他嗯了声:“那你自便。” 呼…… 苏裊吁了口气,忙不叠快步逃离。 看到少女避之不及飞快走远的模样,谢沉砚收回视线看著桌上还散发著热气的菜餚,顿了顿,沉默著拿起筷子。 旁边,近侍平璋连忙上前伺候…… 055 应对大皇子的方法 苏裊飞一般奔到芷兰殿,甚至在看到九公主谢明月那张脸时都觉得温善可亲。 谢明月正要用午膳,刚拿起筷子,就听人说尚服局苏裊来送图样,她顿了顿,放下筷子:“带进来吧。” 苏裊走进去,就见谢明月正坐在小几前,面前桌上是精致的九菜一汤。 一个人吃这么多,能吃完吗? 苏裊笑眯眯上前:“九公主,臣女来给您送冬装图样。” 难得见苏裊这副乖顺模样,谢明月很受用,摆摆手:“拿过来吧。” 苏裊立刻上前將图样奉上,然后一屁股坐下来,拿起旁边布菜的筷子就开吃…… 谢明月整个人都要惊呆了:“苏裊,你在做什么?” 苏裊一边动筷子一边抬头含糊告罪:“还请公主原谅,臣女为了早点来给您送图样,午膳都没吃,又走了这么远,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都。” 她对谢明月露出大大的笑脸:“你我既已冰释前嫌,又自小认识,也算青梅青梅,想必公主也不会让旧友饿著肚子看您吃吧?” 谢明月:…… 她看到苏裊风捲残云,忽然想到什么,顿时露出恶意满满的微笑:“苏裊,你是不是挨罚了没饭吃?” 谢明月哼笑:“什么为了给本宫送图样,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苏裊嘆气:“九公主果然机敏。” 谢明月嘖了声:“那是自然……你还真是活该啊,走到哪里都惹人嫌,说说,你又惹什么事了?” 苏裊撇撇嘴:“薛青青学制香时总在要紧关头故意站起来挡我,我就掐了她屁股……然后她就教唆崔典衣让我来给九公主送图样,想借你的手惩治我,我就把她俩的饭都给掀了……” 谢明月一听就想到了,故意站起来挡人,这种可笑的小把戏还真是薛青青能做出来的,以及,砸人饭碗,也是苏裊能做出来的。 “你还真是活该!” 可是…… 谢明月看著吃得毫不客气的苏裊,冷笑:“既然知道你是被送来受惩戒的,你还敢在这里吃本公主的午膳?” 苏裊抬眼:“不是说好一笔勾销了?” 谢明月:…… 正冷笑间,谢明月却发现苏裊的筷子伸向了最后一块消灵炙,她顿时大惊:“不许吃了!就剩一块了!” 消灵炙做起来十分复杂,专用羊心上一点嫩肉佐以雀舌烧制而成,堪称奢靡,可近来宫中崇尚节俭,她已经好几日没敢吃这个了……今日好不容易点了这道菜,结果一个不慎就没了。 苏裊有些犹豫的將筷子收了回来,神情无辜:“臣女见公主不吃,以为你不喜欢来著。” 谢明月气急:“什么不吃!本公主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你就来了,然后就给我……” 她迅速夹走最后一块消灵炙,一边吃一边咬牙切齿瞪苏裊。 苏裊知道距离晚膳还有许久,要是不吃饭肯定难熬,便继续埋头大吃,谢明月见她一副风捲残云的架势,再不敢说话,也连忙拿起筷子。 两人迅速吃完了桌上的饭菜,前后一起打了个饱嗝儿,彼此对视,谢明月咬牙又冷哼了声:“惹人嫌!” 苏裊哦了声:“刚还说多谢公主款待,想替公主改改图样,既然臣女惹公主厌烦了,臣女这便告退。” 谢明月蹭的抬头:“你过来!” 苏裊別的不论,在穿衣打扮上绝对是翘楚,宫里这两年出的图样都大差不大,她已经有些嫌弃了。 將苏裊唤到身边,谢明月把图样推过去:“你来改,改不好就给本公主把刚吃的饭吐出来。” 苏裊撇撇嘴:“吐出来你也吃不了了啊。” 谢明月大怒:“苏裊……” 苏裊连忙转移话题:“公主您看,这个地方其实就不太合適,公主波涛汹涌,腰线以上不適合有繁复的纹与坠饰,容易將旁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谢明月被“波涛汹涌”几个字雷得又想骂人,却又想继续听苏裊说下去,只能生生按捺。 苏裊继续道:“我们將纹与配饰都放在腰线之下,这里……公主看,是不是一下就好多了,对了……到时再配一套八宝瓔珞,你看……” 隨著苏裊用宫人奉上的狼毫在旁边勾勒出新改成的大致图样,谢明月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忍不住点头:“不错,这样好多了,这样很好,就这样改!” 苏裊抬了抬下巴:“如何,没白吃你的吧?” 谢明月冷哼:“难道这不是你该做的?” 苏裊睁大眼:“要是公主这样说,那臣女下次便不多事了……” 谢明月顿时一噎。 想到自己衣柜里那些立刻平平无奇的衣裙,她轻咳一声,脸上露出笑容来,眨巴眨巴眼睛:“本宫是在与你说笑呢,既然上次已经把话说开,你我日后还要多走动才是。” 说著,她招手:“来人,將父皇赏赐的那壶桂醅取来。” 谢明月对苏裊说:“闔宫父皇就只赏了三壶,本宫分你一半。” 听到大名鼎鼎的桂醅,苏裊眼睛瞬间亮了,立刻坐到谢明月身边:“公主果真大气。” “哟,你竟然还能说出好话来,真不容易。” 谢明月哼笑,抬手拿起酒壶,一人一杯。 苏裊捧著杯子低头咂摸著味道,满足不已。 猛然想起来什么,苏裊问:“公主殿下与崔秀熟吗?” 谢明月抬眼:“谁?” 苏裊说:“尚服局一名典衣,先前让人將我锁在冷宫,不知道是受何人指使。” 谢明月哼笑:“所以你就觉得是我?” 苏裊抬头:“只是觉得有可能,这不就来问公主了。” 谢明月无语:“若是我指使了却不肯承认呢?” 苏裊撇撇嘴:“那我就鄙视你!” 谢明月:…… 她不屑冷笑:“本公主要惩治谁必定是光明正大的,才不会拐弯抹角。” 苏裊点头:“我也觉得是,那又是谁指使她呢……” 谢明月幸灾乐祸:“知道你多惹人嫌了吧?” 苏裊却不在意:“谁叫我生的美貌时常惹人嫉妒,我早已习惯了。” 谢明月:…… “好吧你贏了,还是你脸皮厚。” 苏裊伸手:“再来一杯……” 谢明月:…… 谢明月看著身侧苏裊心满意足小口小口啜饮桂醅的模样,顿了顿,问:“你与舒玄清当真没有什么?” 其实她原本是不太好意思问的,可一想到苏裊连怀疑她指使人陷害都能直接问出口,她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有话就得直说。 对面,苏裊皱眉抬头:“又来?” 谢明月轻咳一声:“你別误会,本公主是想说,若你们两人没什么,那本宫……” 苏裊停下动作:“公主既然瞧不上舒大哥就別祸害他了。” 谢明月登时就要跳脚,又生生忍住,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开口:“当初是本宫以为他明知父皇有意赐婚却与你不清不楚,乃是轻浮浪荡之辈。” 顿了一瞬,谢明月才有些不自在继续道:“可昨日在教场见他宠辱不惊,谦虚稳重,本公主便觉得,咳……或许可以多了解了解。” 苏裊当然不会自作主张去管舒玄清的姻缘。 前世舒玄清闹了与六公主那一通拒婚后惹恼了嘉恆帝,再加上用军功换了她与三皇子的婚事,因此与九公主原本的婚事也告吹了,后来战死沙场时甚至没有成婚。 她也不知道舒玄清对九公主是什么意思,当然不可能自以为是多嘴多舌。 又喝了一大口桂醅,苏裊抹抹嘴巴:“再来一杯。” 谢明月不说话只幽幽看著她,苏裊只得道:“公主想要如何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对舒大哥没有別的意思,舒大哥也说过於我只是关照,公主不必考虑我的存在……” 苏裊的话说的直接,谢明月便也坦然了些,顿了顿,有些不自在道:“本公主是担心……你会跟他说,本公主上次与人背后奚落於他。” 苏裊立刻否认:“我苏裊焉是那等背后挑拨是非的无耻之辈,况且人都有言行不当之时,若是公主真心悔过,那些口舌之快並不算什么,我若是你便不会在意,骂都骂了,往后不骂便是了。” 谢明月看著苏裊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沉默片刻,幽幽道:“难怪你容易招人恨,说话不知道委婉些。” 苏裊:…… 谢明月顿了顿,又说:“不过这样好像也不错,本公主与你说话要比旁人简单许多,如今看来,你也不是那等敢做不敢当之人……不过有些话本宫还是要告诫你。” 苏裊道:“再来一杯先……” 谢明月:…… 又给馋嘴的苏裊倒了杯桂醅,谢明月哼道:“虽然你对我皇长兄有恩,不过还是劝你对他敬重些,不出意外他日后……定贵不可言,便是他心胸宽广,你也別仗著那点恩义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苏裊一个激灵,倏地抬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难道今日谢沉砚竟是真的想要毒死她! 谢明月有些狐疑:“知道什么?” 苏裊乾巴巴试探道:“比如……他对我有所不满?” 谢明月哼笑:“现在知道怕了,昨天当眾下他的面子时怎么不多想想呢?” 苏裊悻悻不敢言,但看到谢明月明显是好心,她便鼓起勇气试探问道:“那以公主之见,臣女如今该如何才能转圜?” 见苏裊神態间少见的谦虚,谢明月顿觉满足,隨即便哼道:“那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大皇兄那个人,自我记事起便是那般清冷,他最不喜浓桃艷李之辈……” 一边说著“浓桃艷李”,谢明月一边上下睥了眼苏裊。 “但他对我们这几个妹妹却是称得上一声温和爱护,你只需记得,往后千万敬重他,便是要挟恩索报,也决不能太生硬,你可以示弱甚至装可怜都行,只是千万记著,不要妄图在他面前卖弄姿色!” 苏裊有些不確定:“装可怜示弱……就行了吗?我毕竟不是他妹妹,与公主自然比不得。” 谢明月却很篤定:“我大皇兄虽然清冷了些,但不触及他底线时,一般行事都还算温和,所以,若是真遇到什么事,你可以適当装装可怜什么的,他总会宽宥几分。” 苏裊眉头紧锁,有些不太相信谢沉砚那廝会吃这套,可想到他坐在亭子里摆著酒菜叫她过去的样子,她顿时一个激灵。 也罢,谢明月做了他十几年的妹妹,自然更了解他一些…… 於是苏裊认真道:“好,我记下来了。” 谢明月满意点头…… 056 计算小能手 从芷兰殿回去尚服局时,苏裊路过御园时小心翼翼,等看到谢沉砚已经不在那里,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回到沁芳斋,她笑眯眯將改动过的图纸递给崔秀:“崔典衣,这是九公主改动过的,令照著改动后的样式做。” 崔秀面色沉沉。 苏裊掀了崔秀与薛青青的食盒,然后假模假样留下自己的作为“赔偿”,可两个人却只赔了一份午膳。 崔秀作为典衣,若是她吃了那份,恐落人口实。 而薛青青初来乍到,上司崔秀都没吃,她再蠢也不可能自己吃了,因此,便是苏裊留下了食盒,她们两人还是饿著了。 再看到苏裊从芷兰殿回来,非但没有任何受罚的跡象,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薛青青更是气得咬牙。 崔秀伸手去接图纸,苏裊却又忽然放到了桌上,她顿了顿,看了眼苏裊,然后从桌上拿起来,皮笑肉不笑。 “那就好,今日晌午过后,你们三人便要正式参与到我们沁芳斋的日常事务当中,薛青青跟隨掌衣姜红负责往各宫去量体,苏萱与我监检……苏裊,跟隨掌衣文悦儿核算衣料。” 说完,崔秀合上名册:“希望三位小姐能潜心学习,方才不负太后与皇后娘娘期望。” 薛青青立刻应声,苏萱也柔柔应是,苏裊看了眼崔秀,哼笑应了声。 谁都能看出来苏裊被针对了。 薛青青的量体是带著女史往各宫中去测量衣裳尺寸,苏萱的所谓监检,便是等衣裳做好了,对照图样检查一下就好,而苏裊的核算衣料……却是切切实实要自己计算的。 量回来的尺寸给她,她要根据尺寸计算好需要多少料子,绣房才能根据她核算的料子去领料动工。 那些肩宽、腰围、袖长等等的尺寸,都要变成下料尺寸……算起来,薛青青和苏萱两人的工作量与她根本无法相提並论。 崔秀微笑开口:“苏二小姐聪颖有加,想来一定能儘快上手。” 薛青青满眼幸灾乐祸,苏萱则是一脸担忧不已的神情。 苏裊笑了笑:“那就多谢崔典衣爱重了。” 后边的事情不知道,可眼下在这尚服局里,还真没有她害怕的事情。 午后便正式开始具体事务的学习处理,苏裊走到那位伏在案前根据一堆纸上的尺寸计算用料的掌衣文悦儿。 “文掌衣,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文悦儿头也没抬,客气疏离道:“暂时不用,苏二小姐先在旁边看著就好,今日要核算的比较多,空下来我教你。” 苏裊嗯了声,便不发一语站在一旁看著文悦儿计算。 她拿著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聚精会神,苏裊看著她计算,能看出来这位文掌衣非常认真细致,每个尺寸都要核算两次。 这时,崔秀从旁边走过来,又將一叠纸放到文悦儿面前。 “如今有了苏二小姐帮忙,今日便將压下来的尽数核算出来,好让绣房那边早点动起来,免得后边压到一处。” 文悦儿抬头,抿唇开口:“典衣大人,这些要今日算完怕是不能够,原本已经很多了,要是再加……” 崔秀有些不解:“可如今你们不是两个人了吗?” 文悦儿神情紧绷:“苏二小姐刚来,怕是不能这样快就上手。” 崔秀笑了:“这便是你小瞧苏二小姐了,况且,她能不能上手,也要看你教的如何了,对不对?” 文悦儿说:“可下官今日根本没有功夫去教苏二小姐……” 崔秀摇头微笑:“我相信你们可以的,快些做吧,绣房明日一大早要,若是下午算不完,晚上也可以多留一会儿。” 说完,崔秀转身离开…… 文悦儿站在原地片刻,隨即沉默著坐回椅子上低头继续计算起来。 苏裊看了她一眼,意识到是自己连累了人家,顿了顿,她走过去提议:“不如分出一部分让我来算吧?” 文悦儿摇头:“若是出错绣房那边闹回来,怕是更难办了。” 苏裊认真解释:“文掌衣不必忧心,我以前在家中经常给自己画衣裳做裙子,我会算这个的,不然你让我试试?” 文悦儿微怔抬头,对上苏裊笑吟吟的模样,再看看案上那一堆纸,犹豫一瞬后挑出两张推过去:“那你先试试这个。” 苏裊看出来文悦儿给她的是比较简单的,应了声接过,然后坐到文悦儿身边,拿了纸张和炭笔开始计算。 其实她以前虽然画图样,一开始却没有算过。 可后来有一次她发现自己画图样做衣裳,用的料子居然是成衣坊用料的两倍,立刻就知道自己被下边人蒙了。 被贪钱倒是其次,主要是苏二小姐十分憎恶这种被人当傻子骗的感觉,於是乾脆自己寻师傅从画图、量体到用料都学了一遍。 再往后就没人敢骗她了…… 她从十一岁便开始自己弄这些,练出了一手好画技,也练就了精准无比的核算用料的本事。 眼见苏裊刷刷便算完了,將核算完的数据递过来,文悦儿顿时有些傻眼。 她第一反应是这千金小姐该不会在瞎糊弄,可看到苏裊气定神閒的模样,便又觉得应当不是。 文悦儿带著些怀疑,自己又將那页纸上的尺码核算了一遍,再一看苏裊算出来的……一模一样。 她顿觉惊奇。 苏裊笑著对她说:“不放心的话文掌衣再试试?” 文悦儿犹豫著点点头:“好。” 苏萱已经跟著崔秀去绣房那边巡查,薛青青也跟著掌衣姜红去后宫量体了,这边工坊剩下的人不多,苏裊与文悦儿在窗口桌前安静计算著。 半个时辰后,文悦儿终於確认了:这位瞧著最像绣枕头靠不住的苏二小姐,原来这样能干。 没有再防备,文悦儿將剩下的任务分成两份,自己与苏裊一人一半,然后坐在梨木桌两边各自埋头计算…… 宫装本就繁复,一套一群从里到外好几层,一层上下用料也不尽相同,再加上綬带领口什么的边角料,下来颇费工夫。 於是,等到苏萱薛青青她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裊和文悦儿坐在那里埋头苦干的模样。 薛青青嗤笑了声:“苏裊倒是装的一副好架势。” 苏萱却有些不確定……她知道苏裊自小就臭美爱给自己弄漂亮衣裳,这些事恐怕难不倒她…… 等到了放值时候,崔秀放眾人离开,然后对还没忙完的苏裊与文悦儿微笑著说了声:“那你二人再辛苦辛苦吧,我让人將晚膳给你们送过来。” 端的是一副关心下属的架势。 沁芳斋眾人都觉得文悦儿真倒霉,被苏裊连累了,因为明显就是崔典衣不待见苏裊,想给她寻个最难做的差事,这才牵连了文悦儿。 看这架势,文悦儿与苏裊今晚半夜都別想睡了,而明日还有明日要做的事,自然不可能给她们时间歇息。 可就在那些人离开后没多久,苏裊与文悦儿便出现在用膳的小厅里。 崔秀神情微淡:“不是说给你们送过去,又何必跑这一趟耗费时间。” 苏裊瞥了她一眼:“那怎么还不见人送过去?” 崔秀道:“还没来得及。” “哦。” 苏裊说:“我还当你记恨我先前不小心打翻你的饭故意报復想让我饿肚子来著。” 崔秀:…… 苏裊挑眉笑了:“我是不是猜的很准哇?” 眼见崔秀面色不好看,文悦儿出声解释道:“回崔典衣的话,我与苏二小姐已经算完了。” 崔秀一愣,旁边眾人也是一愣,薛青青哈了声:“是不是苏裊说她算了一半?你还真敢相信她?” 苏裊砰得將食盒放下,问她:“不信我难不成信你吗?” 薛青青摇头嘖嘖嘖:“装的跟什么似的,等回头你核算的用料送去绣房便知道好歹了……啊我的饭,苏裊你做什么?” 薛青青的食盒被苏裊走过时“不小心”撞到地上,顿时急了。 苏裊满脸无辜:“你怎么不放好呢?瞧你放的位置,把我腰都撞疼了…嘶,都怪你。” 薛青青怒极:“你明明是故意的,还倒打一耙!” 可苏裊已经扭头走开。 对面,崔秀看到苏裊朝自己走来,下意识伸手按住自己食盒…… 苏裊对她意味深长笑了笑。 算你机灵。 等到用完晚膳她们便可以休息了,也可以在允许范围內走动走动。 苏萱走到苏裊身边笑著邀她一起往御园去走走:“我们姐妹许久没说话了,另五殿下巡防回来带了礼物让我转交给你。” 苏裊对上苏萱的笑脸,立刻意识到这人又要使什么坏了。 可她已经决定了不再逃避,於是勾唇点头:“好啊。”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看看苏萱又想做什么。 一边往前走,苏萱一边状若关心问道:“今日那些用料都核算清楚了?” 苏裊说:“差不多吧。” 苏萱:…… 什么叫差不多? 她维持著笑容:“裊裊,你是不是心里还在记恨姐姐当初说出吊坠真相的事情?” 苏裊偏头看她,十分奇怪:“你说呢?要是我说我心无芥蒂你信吗?” 苏萱:…… 她勉强开口解释:“我只是担心,万一他日被人知道,到时一切便无法挽回了,我並非故意针对你。” 苏裊露出些不解得神情问她:“那件事既只有你知我知,又怎会有他日为人所知的时候?” 苏萱:…… 057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萱叫苏裊出来是存了激怒苏裊的心思,却不想自己却被苏裊一句一句噎的思路都乱了。 沉默一瞬理了理思路,苏萱才再度开口:“你怪姐姐也没关係,但姐姐是真的为你好,便是你隱瞒著嫁给五殿下,可五殿下心中喜欢的人不是你,往后必是怨偶。” 苏裊立刻道:“没错没错,你们俩才是天生一对……” 的晦气东西。 苏萱露出几分羞赧,又像是忍不住才说:“这段日子,五殿下与我说了许多你们当初的事,说他当初心力交瘁……如今才知性情相投是何等要紧,也让我劝你早日放下过去。” 苏裊扭头呕了声,苏萱忙问:“裊裊你怎么了,不舒服?” 苏裊哦了声:“没事,就是有点噁心。” 苏萱:…… 余光看到苏裊身后远处人影走来,苏萱拿出准备好的玉佩:“这是五殿下巡防时得到的玉佩,有两枚,一枚给我,这枚给你。” 苏裊睥了眼,看到玉佩上一道裂痕,撇撇嘴:“不要,我嫌晦气。” 谢轻澜越走越近,苏萱没往他那边看,出声安慰苏裊:“裊裊別胡闹,这是五殿下一片心意你怎么能说晦气?往后我们两人成婚,他也是你姐夫,裊裊你也……” 说著苏萱便要將那枚玉佩塞进苏裊手里。 苏裊下意识就要挥开她的手,可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起来在云州与谢沉砚逛街那次,她看到一家玉器行中老板与顾客的爭执。 那顾客说老板鬆手没给她,老板说是顾客没拿稳才摔了鐲子。 挥出去的手陡然收回,苏裊后退一步没碰那枚玉佩……可也是这一瞬,玉佩陡然跌落到地上,啪得一声摔成两半。 苏萱一愣,睁大眼:“裊裊,你怎么能……” 苏裊这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就看到谢轻澜面色冰沉站在不远处看著地上的玉佩。 看到自己亲手雕刻打磨的玉佩碎成两半,谢轻澜轻吸了口气,冷声开口:“你若是不喜,还给我便是。” 他听到苏裊说嫌晦气! 苏裊直接一个白眼奉上:“那玩意儿已经裂了谁稀罕,我说了我不要,是她非要扔过来,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谢轻澜先是一愣,接著大怒:“分明是你將玉摔了,如今还倒打一耙,我会送你开裂的玉?” 苏裊:…… 她有些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瞎的?” 这时苏裊已经知道了苏萱的目的。 苏萱故意將她带到谢轻澜的必经之路上,先是一阵言语激她,再拿那开裂的玉佩火上浇油,好让谢轻澜看到她“不识好歹”摔了玉的情形。 可她刚刚明显都没有伸手,谢轻澜到底是瞎了还是疯了? 想到这里,苏裊又想起苏萱的诡异,原本冒起来的火气登时压下,她试探著问谢轻澜:“咱们平心静气哈谢轻澜,我问你,你刚刚……果真看到是我摔了玉佩?” 谢轻澜一愣,下意识就要说是,可对上苏裊有些不可思议又讳莫如深,仿佛在看疯子的眼神,他下意识一顿。 再一想,他刚刚看到…… 谢轻澜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像,的確没有看清。 他沉默片刻,问:“真不是你摔的?” 苏裊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看得分明,立刻道:“谢轻澜,你我也算熟识,便是如今不对付,却也算相互了解,我相信你做不出送我残次品开裂玉佩这样没品又莫名其妙的事情……你也该知道,我苏裊更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苏裊冷笑了声:“便是摔了你送的玉你又能如何?我还不屑於编个藉口……若你给出去的玉是完好的,到我手中却成了残次品,偏偏还教你看到这一幕,或许,你可以动动你那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脑仁想一想。” 谢轻澜一僵,可接著又怒道:“什么叫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脑仁?” 苏裊:…… 苏萱眼见状况不太对,忽然伸手拉住谢轻澜手臂,而后看向苏裊,泫然欲泣:“裊裊,你到底在说什么?” 看著地上碎裂的玉佩,苏萱咬唇:“玉佩分明是好好的,你为何要说这些话,你……你究竟在做什么?” 她委屈又茫然:“我见你被崔典衣针对怕你心情不好,特地叫你出来散心,將五殿下送的玉佩给你想让你高兴些,你……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 苏裊看著苏萱:“应该是我问你想要如何吧?不过我现在猜到了。” 苏裊直接说:“姐姐好像很希望我与人爭吵被人憎恶……难道,这对姐姐你有什么好处?” 苏萱陡然一僵,瞳孔骤缩。 苏裊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难道知道了什么? 这不可能! 苏裊毫无预兆的质问让苏萱有些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懵了一瞬,谢轻澜也是下意识看向苏萱。 苏裊说的没错,近两年的相处,他知道苏裊为人,便是再怎样娇纵她却是不屑於撒谎的,那他给出去时还好好的玉佩…… 谢轻澜看著苏萱,蹙眉开口:“萱萱,那玉……” 可就在这一瞬,他却对上苏萱的婆娑泪眼:“殿下,是我不好,非要在裊裊心情不好时给她,我……都怪我。” 顷刻间,谢轻澜前一瞬的疑虑消散殆尽,甚至他还想到,苏裊以前都能冒认救命之恩,这样大的事都撒谎,別的事更不必说了。 苏萱正因为耳边“光环使用-10”的声音而肉疼,然后就见谢轻澜抬手给她擦掉眼泪:“没事,不用管她。” 谢轻澜语调冰凉:“既然有人不知好歹,往后你我都不必理会她了。” 苏裊:…… 她看著谢轻澜嘖了声:“我还是高估了你脑仁的大小,別说核桃,恐怕都没有黄豆大!” 谢轻澜:“你……” 可苏裊已经懒得和他斗嘴了。 深深看了眼苏萱,苏裊转身头也不回离开,转过身一瞬,她满脸的愤懣与讽刺便已经消失的一乾二净,只剩下若有所思。 方才她一直在留意谢轻澜,谢轻澜分明已经被她的话说动,起了那么几分疑心想要质问苏萱,可刚开口就被苏萱的哭诉打断。 苏裊清楚的在谢轻澜眼中看到了片刻的恍惚,下一瞬,他就仿佛忘记了自己还没说完的话,满脸温柔安慰苏萱。 苏裊打了个激灵搓了搓手臂。 这也太邪门了吧……苏萱该不会什么妖术吧? 就在这时,她看到前面的身影。 谢沉砚? 不管什么妖邪应该都畏惧龙气的吧……苏裊立刻快走几步挤出恭顺笑脸:“大殿下,真巧啊……” 谢沉砚原本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淡定模样,可猝不及防却看到先前对他避之不及的苏裊竟然快步朝他走来,甚至略显急切……负在身后那只手动了动,大皇子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稳重神情。 “殿下也来散步啊。” 苏裊没话找话,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苏萱与谢轻澜那边。 暮色渐起,她甚至觉得苏萱身后是不是有什么妖邪在张牙舞爪…… 谢沉砚將苏裊心不在焉暗搓搓回头的模样看在眼里,再看到远处谢轻澜两人,薄唇微抿,然后语调平常开口:“在看什么?” 苏裊忙道没什么。 忍了忍终是没忍住,自持高冷的大皇子淡声道:“五弟与令姐已经定亲,为你声誉著想,还是离他们二人远一些才是。” “你也这么觉得吧!” 苏裊倏地回头:“我也这么想著,可那两人……” 谢轻澜神叨叨时不时就忽然攀扯她,苏萱也是诡异无比! 苏裊犹豫了一瞬,然后问:“大殿下有没有觉得我姐姐哪里怪怪的?” 谢沉砚侧目看过来,眉头微锁,然后摇头:“不曾留意过。” 也是,这么高冷,没注意苏萱也正常,他好像也不是苏萱的目標。 苏裊顿了顿,又问:“那殿下觉得五皇子谢轻澜……” “五弟为人仗义博爱,好打抱不平且一贯怜惜弱小……”谢沉砚神情漠然:“除了略有些三心二意,倒没什么大毛病。” 他偏头,神情紧绷:“但他已经定亲……” 苏裊忙打断他:“不是不是,我是想问殿下回来这些日子有没有觉得谢轻澜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谢沉砚顿住,难得露出些怔忪神情。 苏裊知道自己想的事太玄乎,但她都死而復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略靠近一些,神神秘秘问起谢沉砚来:“殿下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比如有的人看著你的眼睛,然后就会让你……忘记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谢沉砚怔怔看著靠过来的少女,喉结微动。 顿了片刻他才冷冷出声:“我……与五弟並不亲近,你不必问我了。” 苏裊:……? 这人明显是心不在焉也不知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也是刚刚被嚇到了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 “算了,没事,臣女先告退了,殿下慢慢逛。” 谢沉砚沉默片刻,然后说:“天快黑了,我送你。” “不用不用,天还没黑也不远,若是让人看到了恐引来误会。” 苏裊摆摆手,转身快步往前…… 谢沉砚看著少女头也不回走远,垂眼,眉头微锁。 她刚刚说了句什么? 是夜……谢沉砚从床上坐起来,眼神清明眉头紧皱。 他傍晚那会儿,是不是说错话了? 058 东西被偷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一眨眼,苏裊已经入宫近十日。 崔秀让苏裊与文悦儿一起计算下料,原以为能將她好好刁难再趁机发作一番,却没想到那两人,文悦儿细心谨慎,苏裊脑瓜灵活,愣是没有出过紕漏。 就在崔秀想重新找个法子收拾苏裊时,猝不及防的,尚服局司衣大人宋橙进了沁芳斋。 崔秀连忙迎上前躬身开口:“宋大人。” 宋橙三十多岁,圆脸长眉笑容和煦,点点头:“几位小姐已经进宫十日了,我来看看適应的如何了,好去太后老人家那里回话。” 崔秀忙將人引著往前:“您先坐。” “不用。” 宋橙扫视一圈沁芳斋里所有女官女史,然后走向离她最近的薛青青:“这位是薛小姐吧?崔典衣说你负责量体与选料?” 薛青青有些紧张,小心应了声。 宋橙笑著点头:“不错,薛小姐一看便是很懂得打扮的,你现在看的是下一批要动工的图册吧?” 见这位比崔秀还高一级的宋司衣好像脾气很好的样子,薛青青顿时鬆了口气,然后就见宋橙隨手翻了翻图册:“这套鮫綃云霞裙是给玫嬪娘娘的吧?” 薛青青立刻应是,接著就听到宋司衣问:“那使用的是緋穹綃还是流霞綃?” 緋穹綃?流霞綃? 选料也是薛青青职责范围內,可这几日掌衣姜红对她客气,很少要求她做什么,薛青青也乐得自在,根本没有真正去丝库看过料。 对上宋司衣噙笑的眼,薛青青忙开口:“要用、用緋穹綃……” 宋橙面上笑意变淡,看了眼薛青青,也没说话,迈步往前朝苏萱走去。 薛青青的面色顿时有些发白。 苏萱一看薛青青那边的阵仗便已经立刻明白,这位瞧著笑眯眯的宋司衣说是来隨便看看,其实是来考教的,只是不想做的太明显。 薛青青已经吃了瓜落,她得小心些才是。 “宋司衣。” 苏萱冲宋橙頷首行礼,宋橙笑著点头:“苏大小姐忙自己的,不必管我。” 苏萱正在查验一套骑装,骑装相对比別的宫装来说更简单一些,但她还是真谨慎细细对照图册看了两遍,这才令人收起:“可送出。” 意思是检查过没问题了。 可就在这时,宋橙忽然开口:“等等。” 苏萱顿时呼吸一滯,然后就见宋橙伸手,一点点从骑装的束腰按过……按到一处时,她停下来。 “內里衬皮有缝合跡象,应是裁剪有损。” 骑装的束腰內里常以软皮做衬,才能確保在骑射之时衣裳不易滑动鬆散且能保证舒適性……因为束腰处转角裁剪容易裁坏,裁坏的人又不愿受罚,有时便会悄悄將皮子缝合起来。 反正外边还有衣料遮挡,不仔细的话很难发现的。 苏萱忙上前伸手,待摸到那处略微不平整时,脸刷的就红了。 宋橙温和道:“刚开始疏忽很正常,苏大小姐做事细致,往后定会越来越周全。” 这是查验衣裳,也不只是查验衣裳。 苏萱红著脸道受教了。 这时,她就听到那道声音:“爽感-5,光环-5.” 她暗暗握拳。 这段日子,除了那天利用玉佩和光环让谢轻澜对苏裊发火时,爽感和光环各增长了5,其余几乎都在下跌。 而且苏萱发现,利用谢轻澜厌恶苏裊而得到的爽感和光环越来越少。 在指婚未果那件事发生之前,每次谢轻澜与苏裊爭吵,那所谓的爽感与光环至少都能上涨10个点,可前几日那次,只有5. 那个总是不耐烦的声音说那是因为苏裊不在意谢轻澜了,所以才会这样。 此番再听到下跌的声音,苏萱顿时有些焦虑起来。 她不动声色留意苏裊那边……宋橙已经走到了苏裊身后。 “宋司衣。” 苏裊与文悦儿一起问好,宋橙笑著让她们不必多礼,忙自己的。 苏裊便没有多理会,继续算手里那套……这时,宋橙忽然说:“下裙的用料不对吧?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些多了?” 苏萱与薛青青眼睛瞬间亮了。 苏裊微顿,往回看了眼,然后说:“没算错,多出来的是綬带和上衣衣领的,反正用料一样我一起下了,更方便。” 宋橙笑了:“苏二小姐只需要看一眼便知道那綬带与衣领等需要多少布料?” 苏裊理所当然点头:“没错,看一眼便知道了。” 宋橙眼中笑意更浓:“好,那我便不打扰苏二小姐了。” 宋橙对苏裊是肉眼可见的满意,苏萱耳边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爽感-10,光环-10。” 她握著狼毫的手握紧,指节用力到发白…… 是夜,尚服局工坊院內一片寂静,伴隨著吱呀一声,一道黑影推开院门,躡手躡脚摸进了沁芳斋。 那黑影直奔苏裊与文悦儿的桌子,打开桌下柜子,看了看分列两侧两份核算好的下料单子,分辨出苏裊的那份,直接揣进衣兜转身离开。 翌日上午,一行人陆续进了沁芳斋,绣房那边取下料单子的人也到了。 可就在苏裊打开柜子的一瞬,忽地一愣。 她昨日核算好的单子不见了! 昨天她和文悦儿是最后离开的,工坊这边哪怕是一张纸,没经过允许都不许带回去的,所有东西只能放在工坊內……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偷东西。 这明显是故意针对她的,因为旁边文悦儿核算完的一叠纸还好好放在那里。 文悦儿也看到了苏裊那边的情况,顿时吃惊:“这是怎么回事?” 绣房那边等著要东西,崔秀走过来皱眉询问,等听到苏裊说她核算完的那叠纸被人偷走后,崔秀笑了:“只你的那份不翼而飞,那还真是奇怪了。” 文悦儿立刻作证道:“我昨日亲眼看到苏二小姐放在这里的,就在我的旁边。” 绣房又在旁边不断催促,崔秀便让绣房先將文悦儿那份带回去开工,然后说要將事情报上去:“毕竟皇宫出现窃贼可不是小事,怕就怕有的人自己偷懒多清閒,却赖在那未曾可知的窃贼身上。” 就在这时,外边一行脚步声靠近,下一瞬,苏裊就看到身穿飞鱼服的晏临带著几名锦衣卫进来。 “方才到门口听说尚服局內失窃,偷了苏二小姐的东西,在下便进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晏临看著苏裊,桃眼带笑…… 059 当眾戳穿 旁边,刚刚正在说风凉话的薛青青看到这些锦衣卫,顿时偃旗息鼓往后退了退,然后小声跟身边女史鶯儿吐槽:“瞧见没,不安分的人,连锦衣卫都敢招惹。” 鶯儿悻悻不敢接话。 晏临问苏裊:“苏二小姐这边可有什么线索?” 苏裊摇头:“昨晚我在清荷院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晏临想了想:“方才我进来时,见工坊大门和沁芳斋这边的门窗都完好无损……” 苏裊眼睛倏地睁大:“所以,那窃贼必定有工坊这边的钥匙!” 她扭头看向崔秀:“请问崔典衣,尚服局工坊这边的钥匙都在何人手中?” 崔秀哼笑了声:“尚服大人、两位司衣大人,还有我与冯典衣二人,沁芳斋与明月堂的四名掌衣手中也有……不知苏二小姐怀疑谁?” 苏裊实在想说:“怀疑你。” 可她知道这种时候说没有证据的气话於自己並无好处。 这时,苏裊听到对面晏临噙著笑开口:“若真是如此其实也不难,总共也不到十人……若是苏二小姐需要,在下可以將这些人都请去锦衣卫坐一坐,想来,应该能问出些什么。” 晏临话音落下,在场眾人皆是面色大变。 锦衣卫那是什么地方……这九人可都是多少有些体面的女官,若是被拿去锦衣卫问话,怕是受不了这份屈辱与恐嚇。 崔秀冷笑开口:“苏二小姐好大的威风,可若是要拿咱们这些人,怕是得往坤寧宫与慈寧宫那边问一问了!” 晏临侧目看向崔秀,笑不达眼底:“这位女官放心,有晏某人在,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很简单。” 他提了提嘴角:“这位崔典衣反应这般大……莫不是心中有鬼?” 崔秀面色顿时铁青:“血口喷人!” 这时,苏裊忽然觉察到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晏临看似是在帮她,可若是真的惊动了整个尚服局,教上头知道因为她,锦衣卫在宫中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这对她绝非好事。 只看旁边身为掌衣也有钥匙的文悦儿紧绷的神情便能猜到別的人会如何看待她。 若非她对晏临早有防备,怕是这会儿已经晕头转向被他牵著鼻子走了…… 场中氛围一片紧张,苏裊忽然开口:“多谢晏大人好意,只是,这件事原也没这么严重。” 晏临眼神微闪,回头满脸关切:“那苏小姐要怎么办?” 苏裊笑了笑:“算了,也是我自己大意没有防人之心,但为了我一人之事惊动太大实在是不应该……先前我只是觉得在皇宫內行偷窃之举实在罪不容恕,然如今並无线索,所以,我也不追究了。” 说完,她拿起旁边一叠纸:“万幸昨日算过的料子尺寸我都还记得,誊抄一遍並不难,这件事便就此作罢,多谢晏大人好意了。” 晏临眼底闪过诧异。 旁边,崔秀先是听苏裊说不追究了,下意识鬆了口气,毕竟,谁都不想往锦衣卫詔狱走一圈。 可听到苏裊说她昨日的尺寸都还记著,只需要誊抄一遍,崔秀便是皱眉道:“苏二小姐莫不是在说笑?若是报给绣房的料子出了岔子,你担不担得起?” 苏裊看过去:“担不担得起都是我自己担,崔典衣既对有人在沁芳斋偷盗都毫不关心,那就也不必为我费心了。” 这是直接说崔秀放著盗窃的人不管,只揪著她找茬了。 崔秀习惯了宫中人无形间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对苏裊这种每次都要把窗户纸戳破把遮羞布撕开的方法总是猝不及防,一时间面上忽白忽青。 “盗窃一事本官自会稟报上峰,苏二小姐还是操心好自己的事吧。” 说完,崔秀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晏临上前,神情关切问苏裊:“有什么是在下能替苏小姐帮忙的吗?” 苏裊想到他先前三言两语差点就把她变成尚服局公敌的一幕,心里满是寒意,可她面上却是明媚的笑:“多谢晏大人好意,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啦,大人贵人事忙,还请自便。” 晏临这才应了声,冲苏裊笑著抱了抱拳,转身带著几名下属离开。 想到方才那美艷却愚蠢的苏裊满脸茫然差点被他带进沟里,晏临便有些惋惜。 嘖,没想到这瓶草包还有那样好的记性,硬是教她化解了,太可惜了! 晏临看到苏裊那皮囊美艷却內里恶毒的模样,心中便不断翻涌著极致的恶意……真是期待她落到他手中的那天呢! 等到一行锦衣卫身影消失,沁芳斋內一眾人才总算是鬆了口气。 苏萱上前满脸担忧:“裊裊,你真能记起来昨日的用料尺寸?” 就好像前一日两人从未起过什么爭执。 苏裊看了她一眼,勾唇笑开:“是啊,记得住,所以有人偷了也是白搭,姐姐不必替我担心。” 苏萱:…… 苏萱当然不是在替苏裊担心,而是她没想到,从来都草包的苏裊还有这份本事,过目不忘? 下一瞬,苏萱便无奈嘆气,一副替苏裊著想的神態:“你没事就好……可是裊裊,既然你能记住,东西丟了也就不要紧,你方才又何必要让那位锦衣卫大人闹这么一通,大家都嚇坏了。” 果然,又来了! 苏裊一边按照记忆誊写昨日的下料尺寸,一边似笑非笑说:“先前我东西被偷,被崔典衣训斥时,不见姐姐来关心我,这会儿知道我没事了,倒是想起来怪我了。” 扭头看向苏萱,苏裊直接道:“眾目睽睽,那晏大人自己要来给我献殷勤想把事情搞大,与我何干?难道不是我息事寧人阻止了他,在自己东西还不知是被谁偷了的情况下选择了维护咱们沁芳斋这些人?” 苏萱笑容微僵:“姐姐不是责怪你,就是担心你衝动……” “我衝动吗?” 苏裊打断她:“姐姐也的確不是责怪我,我看你就是想让大家怪我怨我,哪怕我才是受害者,你却站在那里当好人,怨我不该影响到大家……难道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060 空手套计谋 苏裊毫不留情的话音落下,苏萱整个人瞬间僵在那里。 她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她的光环这些日子以来在不断下跌,苏裊的炮灰值也在不断下跌,所以她才会一日一日变得头脑越来越清醒。 而这时,沁芳斋內眾人看向苏萱的眼神也已经略有些异样。 先前苏裊没开口时,听完苏萱的话,眾人的確是在怨苏裊事多,差点害的尚服局乱了套。 可这会儿苏裊这么一说,她们也回过神来,好像苏裊说的也没错,她被人偷了东西,才是受害者。 那个晏大人摆明了是想给绝色倾城的苏二小姐献殷勤才搞出那样大的阵仗,可苏裊却立刻阻止了他。 若非苏裊自己能记住尺寸,那她便没这么容易渡过这一关了,说起来,苏裊的確没什么错。 倒是苏大小姐,先前在妹妹被崔典衣责问时的確没有开口……如今说的话,好像也的確有些怪怪的。 苏萱察觉到那些人的视线,神情略有些发紧,眼中登时涌出水雾:“裊裊,我知道昨日与五殿下的事你还在怪我,可是,姐姐真的是担心你……” 五殿下? 周围眾人彼此对视,满眼八卦之光。 原来还有这茬! 可惜苏萱只说了一句便不再继续说,擦了擦眼角转身走开…… 走到沁芳斋外边,她长长吁了口气。 方才她的爽感与光环又同时下跌了1点,万幸周围这些人都不重要,影响不大,所以下跌的也不多。 可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苏裊懟走了苏萱,只觉得神清气爽,並且觉得自己好像变机智了一点? 嘻嘻…… 因为绣房的人已经走了,誊写完后苏裊只能自己把自己那份送去绣房。 一边往绣房走去,她一边琢磨著到底是谁想害她。 九个人,尚服大人,两位司衣,她可以说都不认识……不过不认识也不代表就没可能,毕竟她以前也不认识崔秀,可崔秀明显对她恶意满满。 皇宫里的人可不能用自己认不认识来衡量。 想来想去,苏裊就觉得谁都像小偷……毕竟虽然旁人没有钥匙,比如薛青青,可若是崔秀將钥匙给薛青青了指使薛青青来偷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想什么这么入神?” 苏裊刷的抬头,才发现自己都快要撞到谢沉砚身上了……话说这位能文善武的大皇子这么閒吗? 走到哪里都能碰到。 谢沉砚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气冲冲的。” 苏裊暗暗吐槽。 能不气吗?总有刁民想害朕! 她撇撇嘴:“有人偷我东西!” 谢沉砚若有所思,然后问:“需要我帮忙吗?” 苏裊眼睛刷的亮了:“大殿下能找出来是谁?” 虽然心里还是戒备,可苏裊觉得,他这次没带酒,应该是气头已经过去了,她暂时应是安全了。 再想到九公主谢明月教她的办法,苏裊便努力让自己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来:“那人太坏了,要不是我记性好,此番必定要摔个跟头。” 谢沉砚看著少女一边满脸悻悻然的可怜却又一边忍不住露出“不愧是我”的神情,唇角微翘。 定了定心神,他缓声道:“此次可能找不出来,毕竟痕跡都已经破坏了,不过我可以教你个法子,若下次还有这种事,定能抓到人。” 苏裊顿觉失望:“可那人刚偷了东西,近期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况且她也知道了我过目不忘的本事,偷也白偷!” 谢沉砚提醒她:“那若是下次偷的不是你能记下来重新誊写的东西呢?亦或对方不偷东西了,改给你放点什么宫中禁物……” 苏裊一愣,接著就是一个激灵,看著谢沉砚的眼神充满震惊! 这人太可怕了! 可他说的有道理。 苏裊觉得谢沉砚应该不至於用那些阴损招数陷害她,毕竟,若他真忍不了了,直接就是一杯毒酒,又何必费那许多心思。 但別人可能会,所以听听他的主意也没坏处,技多不压身。 谢沉砚適时道:“过去旁边亭子里坐坐?” 苏裊想了想,点头:“好。” 亭子石桌上放了酒壶和水晶杯,谢沉砚不动声色道:“这是桂醅,你尝尝。” 苏裊蹭的汗毛倒竖:又来? 她这几日没做什么得罪他的事吧! 死死盯著那水晶杯,苏裊抿了抿嘴唇,乾巴巴试探道:“可、可以不喝吗?” 谢沉砚是知道了她喜欢桂醅才专程准备的,可见苏裊这副抗拒无比的模样,他顿了一瞬,將杯子收了回去:“自然可以。” 苏裊总算是鬆了口气,忙转移他注意力:“大殿下方才说的法子是什么啊?” 然后她就见谢沉砚不动声色往左右看了看,对她示意:“你靠近一些。” 这么神秘? 苏裊小心翼翼靠近些:“您讲。” 谢沉砚俯身:“有种东西,由薑黄……” 谢沉砚低声说著,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到少女白皙莹润的耳垂上,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她耳廓上细小的绒毛……耳垂上小巧的珍珠耳扣泛著晃人心神的光泽。 清冷自持的大皇子喉结微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而这时,苏裊已经睁大眼无比惊讶:“还有这种东西!” 她想起谢明月的提醒,立刻夸夸夸:“大殿下果然智计无双,太让人崇拜啦……” 谢沉砚心知这小孔雀嘴再甜也很少走心,可被她这样扑棱著猫儿眼满脸崇拜的看著,大皇子殿下终是有些难以按捺。 视线不受控制往那殷红饱满的唇瓣落去,他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干哑:“快到午膳时间了,不如……” “呀,那我就不打扰大殿下用膳啦。” 谢沉砚有些气闷,不肯放任她这份小把戏,坚持说完后半句:“……不如顺道陪本宫一起用膳。” 苏裊却道:“男女有別,臣女实在担心影响殿下声誉害您遭人非议,这就不打扰啦,臣女告退。” 说完,不等他开口,谢沉砚就看到那空手套计谋的小孔雀嘚儿嘚儿拎著裙摆头也不回跑远了…… 061 苦肉计 尚服局工坊,沁芳斋內,一眾女官女史都有些提心弔胆的等著第二日的到来。 毕竟,如果苏裊那边下料尺寸搞错了的话,绣房肯定会闹过来的,等到那时,倒霉的可不是苏裊一人。 然而,直到两日过去,绣房那边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异样,眾人才终於意识到,苏裊不是在说大话。 她居然真的记住了自己前一日算好的所有料子尺寸。 一贯话少的文悦儿都十分敬佩,休息的间隙冲苏裊比大拇指:“真厉害。” 旁边,薛青青撇撇嘴冷嗤:“谁知道是真的丟了东西还是自己藏起来好装模做样卖弄本事。” 苏裊回头:“你这是以己度人吗?” 薛青青:…… 崔秀从门外进来,面色冰冷:“好了,午膳送来了,大家都先去用午膳吧。” 苏萱走在最后边,旁边的薛青青有些惊疑:“你是不是生病了?这几日见你吃得少,又满脸憔悴的。” “没有。” 苏萱勉强笑著摇摇头:“就是有些没胃口,无妨,过几日便好了。” 薛青青便不再说什么了。 苏裊扭头看了眼苏萱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 不管苏萱做什么,她都觉得苏萱是別有目的……不过入宫这些日子,她总觉得她这边事情越来越顺利,苏萱那边好像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想到那所谓的什么炮灰和女主光环云云,苏裊越来越觉得,那样玄之又玄的东西,没准是真的。 而通过这些日子她暗中留意来看,对於她这边一切顺利,苏萱的確好像是变得有些焦虑……也就是说,或许她不必著急对苏萱做什么来报仇,先经营好自己,对苏萱来说就已经是很大的打击了。 苏裊若有所思,然后就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以前经常犯蠢的脑瓜子好像这几日都变得灵活了一些。 要知道,从前她好像压根就没有心思去留意这些东西…… 所以,前世便是她一直在犯蠢,越来越炮灰,而苏萱的运气则越来越好,以至於她节节败退,最后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那这一次,她便要反其道而行。 又是两日过去,到了眾人休沐回家的日子。 入宫参与女官遴选当然也有休息的时候,太后给她们定下的是每十日休沐三日,这回是因为刚进宫,前期浪费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到了十五日才放人。 休沐日清晨,一大早,一行人便换上了自己的衣裳,离宫回家。 临出宫前,九公主谢明月忽然差人来唤苏裊过去,苏裊不得不转了方向往芷兰殿去一趟。 却没想到,谢明月居然別彆扭扭的约她一起逛街。 苏裊大惊摇头:“好不容易能休息了,我不想再看到和宫中有关的人,这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休息。” 谢明月恼羞成怒:“你敢拂本公主的面子!” 苏裊问她:“公主是想寻个真心与你一同游玩的玩伴,还是个唯唯诺诺跟在你身边的奴才?” 谢明月毫不迟疑:“那自然是玩伴。” 苏裊点头:“那你就不能逼我,等回头咱们提前约好了高高兴兴一起去玩儿那才叫玩伴。” 谢明月气鼓鼓瞪著苏裊,不情不愿诱惑:“一壶桂醅。” 苏裊立刻大叫:“不能威逼也不许利诱。” 谢明月大怒:“你滚滚滚快点滚蛋。” “好生粗鲁的公主。” 苏裊嘖嘖感嘆,然后在谢明月抓狂扔过来软枕的前一瞬拎著裙摆窜出芷兰殿…… 谢明月在后边气得抬手指著苏裊:“嬤嬤你看她有多放肆!” 贴身伺候公主的徐嬤嬤满脸慈爱哄著九公主:“公主性情烂漫,倒是像苏二小姐这般简单直接的性子,更適合做玩伴……公主不是一直想要真正的朋友,那便要学著敬重对方。” “谁想跟她做朋友了!” 谢明月撇撇嘴:“我可以找苏萱。” 徐嬤嬤犹豫一瞬,小心试探著提议:“苏大小姐性情柔和心思细腻,便是有什么话也不会与公主直说,只会一味奉承,这是公主想要的朋友吗?” 谢明月脸垮了…… 等苏裊走到宫门外时,苏萱已经先一步回去了,立春在马车上等她。 等看到苏裊,立春跳下车就冲了过来:“小姐、小姐奴婢快想死您了。” 眼见立春一个头槌就要撞上来,苏裊大惊:“停停,你这一下撞过来你家小姐就要背过气了。” 立春这才停下来,憋著嘴委屈巴巴:“小姐说的好像人家是头牛似的。” 苏裊啊了声:“你不是吗,这半月不见又圆润了,跟只小牛犊子似的。” 立春快哭了:“小姐……” 苏裊哈哈笑了,捏捏她耳朵:“逗你玩儿的。” 主僕两人上了马车往回,立春这才將小五寄回来的信拿出来。 苏裊连忙打开,等看到信中的內容时,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小五没有找到那个人牙子……难道非要与前世一般等著那人牙子重新出现在京城才行? 旁边,立春看到自家主子忽然有些失落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是不是小五不好好办差?” 苏裊失笑摇头。 立春又道:“不过小五还隨信一同让人带了果乾回来,奴婢给小姐好好放著啦。” 苏裊打起精神逗她:“你偷吃了?” 立春立刻摇头:“没有。” “哦。” 苏裊问:“甜不甜?” 立春点头:“挺甜的……” 主僕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看著立春眉开眼笑憨態可掬的模样,苏裊忽然就想起来,前世这个时候,立春已经跟著她嫁进了五皇子府……然后为了她,经受了不少折磨。 如今她还好好地,所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著,已经挺好了。 一时没找到那人牙子不要紧,慢慢找就是了……她不能太著急。 就在苏裊的马车缓缓从长街驶过时,另一边,苏萱已经回到了定国公府。 柳如玉惦记女儿,早早就等著了,可当看到苏萱满脸憔悴单薄不已的模样,顿时就变了脸色,忙將人拉住心疼不已:“这是怎么回事,怎得清减了这么多?” 苏萱连著几日不怎么用饭,为的就是这一遭,等柳如玉一开口,她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眼泪先掉下来了。 苏洵闻声出来,等看到大女儿这副单薄憔悴的模样,顿时也眉头紧皱。 苏萱一副不想说的模样,等父母再三追问,她才“不得不”开口:“裊裊原来还在记恨我,自入宫后这些日子,我与她同在尚服局沁芳斋,原以为姐妹之间可以相互照应,却不想……” 柳如玉皱眉:“她给你难看了?” 苏萱咬唇泪眼朦朧:“裊裊机敏聪慧招人喜欢,司衣大人都夸她,我替她高兴,又担心她浮躁惹旁人不喜,便在她东西失窃时劝她別闹太大……毕竟那锦衣卫的晏大人差点为了帮她要抓走尚服局所有女官。” 柳如玉一听,登时就想起以往小女儿那副跋扈张扬的模样来,气恼道:“真是不知深浅,那是在宫里,哪里能由著她的性子!” 苏萱擦了擦眼角:“可裊裊却说我劝她是不怀好意,在眾女官面前说我胳膊肘往外拐,故意与她作对……旁人都对我目光异样。” 苏洵越听眉头皱得越甚:“那不知好歹的蠢笨东西!” 苏萱吸了吸鼻子:“若是裊裊只是误会女儿也就罢了,可她在五殿下面前说是我故意弄坏了五殿下让捎给她的玉佩,发了好大的脾气,女儿实在不知往后要如何与裊裊相处了……” 柳如玉一边心疼的搂著大女儿轻拍,一边又忍不住骂道:“五殿下也是个惹事的,他如今已与你定亲,又招惹裊裊做什么!” “裊裊也是,不知道长点心不懂得避嫌的……別哭了,待会儿等她回来,娘定要好好说说她。” 苏萱又忙劝道:“算了娘,裊裊如今本就有心结,万一她不明白爹娘的苦心,反而往別的地方想,岂不是平白伤了感情。” 柳如玉眉头紧锁,长长嘆了口气:“无妨,你不用担心了,去好好歇歇,娘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苏萱靠在她怀里:“娘真好……” 062 推心置腹 苏萱回去自己院子没多久,苏裊回来了,柳如玉与苏洵將人叫到正厅。 想到先前曾与这个女儿因为公主府的事便生过齟齬,柳如玉便强忍著没有发作,而是旁敲侧击问她:“在宫中一切如何?” 其实不用问,只看她一如既往光彩照人,与苏萱截然相反的模样便知道她必定过得不差。 果然,苏裊点点头:“挺好的。” 柳如玉强忍著火气故意问她:“那你姐姐呢?” 苏裊抬眼有些不解:“姐姐的话,娘问姐姐就行了啊。” 她如今已经不会蠢到在人家亲生爹娘面前去说苏萱的不好,再不好也是亲生的……但她当然也不会编什么好话,所以乾脆不说。 苏洵忍不住开口训斥:“你怎么与爹娘说话呢,问你姐姐如何你都不能说?” 苏裊看过去:“女儿倒想问爹娘究竟想说什么。姐姐比我先回来,爹娘应该已经见过她了,难道没有去问姐姐却偏偏来问我……亦或是爹娘从姐姐那里听了什么话,却不愿明说,才在这里试探女儿?” 苏裊的话直截了当,国公夫妇二人被噎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苏裊却道:“若是爹娘想问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了,您二位也知道女儿一贯不聪明,太委婉的话女儿怕是听不懂。” 毕竟她也不知道苏萱又编排了她什么,便是分辩都无从分辩,索性大家有话直说好了。 苏洵气得指著她咬牙,柳如玉则是拍了拍丈夫,长长嘆了口气:“罢了,是爹娘思虑不周不该问你,你回去院子里歇著吧。” 苏裊便应了声是,冲两人行了礼转身回去自己院子里。 无论如何,国公夫妇养自己十几年,她该敬重还是敬重的。 只是到了晚上,她就知道,国公夫妇去苏萱院子里陪她一起吃饭了……那边小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苏裊看著自己桌上也称得上丰盛的饭菜,笑了笑,然后招立春一起坐下来吃。 立春有些难受,想要安慰,可看到自家小姐笑吟吟似乎並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终是没敢擅自开口。 另一边,苏萱被柳如玉哄著让她多吃点,耳边听著响起的声音,眼底终於露出笑意。 “爽感+20,光环+20.” 不枉她忍飢挨饿这么好几日。 果然,爹娘这样重要的人对苏裊的厌弃才更有用…… 翌日上午,苏萱出门与叶灵汐薛青青匯合,往大国寺去看兰了。 近几日,大国寺的大叶寒兰盛开,成为京城入冬前最亮眼的一抹色彩,整个京城的人都往大国寺那边去看兰。 寺庙山脚下本就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大叶寒兰,寺庙內更是有各种名贵品种,据说今年还出了一株金叶寒兰,叶子上是鎏金纹理,瓣更是半透明的浅蓝紫,美丽且神奇。 大国寺是皇家寺庙,寻常百姓不能进去寺庙內赏,只能看看外边的,而即便是能入寺庙之人,也不是谁都可以去看那株金叶寒兰。 马车里,立春跟苏裊说的眉飞色舞:“说是要么作一首能过关的咏兰诗词,要么就要捐赠五十两的香火。” 说著立春就扁扁嘴:“拿银子设卡,这还是寺庙吗?” 苏裊无所谓道:“佛祖不沾铜臭,可念经的和尚要吃饭的,寺庙也要修缮,哪里都要银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立春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等到了大国寺,她才知道,原来也不是隨时都可以去看那株金叶寒兰……放置金叶寒兰的偏殿每日只开放一炷香时间,所有人都只能在那一炷香时间內进去观赏,快进快出。 方丈说,是不想让世间浊气污了那朵圣洁的金叶寒兰…… 苏裊有些无语:“讲究还挺多。”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叫她:“苏裊。” 回头,就看到居然是九公主谢明月,谢明月正坐在旁边坡上的亭子里,而她的对面,竟然是舒玄清! 谢明月坐在舒玄清对面,紧张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看到苏裊的一瞬眼睛刷的就亮了。 “苏裊,过来,来我这边。” 不远处,苏萱叶灵汐一行人也看到了。 叶灵汐奇怪道:“九公主先前不是说嫌弃那舒玄清,这就改主意了?” 薛青青撇撇嘴没说话,只想著那日与九公主一起骂舒玄清时,白白被苏裊打了! 苏裊沿著石阶绕过丛走到亭子里:“你们也来看兰?” 谢明月立刻点头:“没错。” 她说:“来来你坐下来,咱们一起。” 苏裊有些无语的看著她:“公主,臣女还有事无法作陪……舒大哥,你们慢慢聊。” 虽然见到舒玄清很高兴,但人家两个有可能议亲的人坐一起说话,她杵旁边算怎么回事。 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不至於这么没眼色。 苏裊忙不叠逃离,谢明月气结:“你……” 可苏裊已经头也不回跑掉了。 舒玄清笑了:“苏二小姐向来直接,公主不必气恼。” “我没气恼……” 谢明月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对面虽肤色不如京中这些权贵子弟白皙,可神情却温润平和的舒玄清,暗暗咬牙,终是鼓起勇气开口。 “我是有些不安……先前不了解舒少將军,对你有些偏见,还请你……不要掛怀。” 舒玄清微怔,隨即失笑:“这,在下倒是丝毫不知。” 谢明月轻咳一声:“你不知道是你的事,可我若不说的话,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舒玄清面上带笑並未开口。 谢明月咬了咬唇,接著道:“我如今已经知道了你与苏裊之间坦荡清白,当初在姑母寿宴时我误会了些事情……后来我也有些后悔的。” 舒玄清眼底笑意真实了几分,温声开口:“公主心怀坦荡、知错敢认,已是很好了。” 谢明月鬆了口气,然后又瘪瘪嘴:“你倒是很会安慰人,可我心里清楚,苏裊那样好看你都没有动心,我这样的,除了身份之外,別的不见得能及得上她……” 谢明月有些不想说,却硬逼自己说出来:“父皇有意为你我二人指婚,若你觉得勉强,如今便可以跟我说,我会设法让父皇打消这个念头……婚姻大事,还是你情我愿的好。” 舒玄清明显没想到谢明月会忽然这么直接,顿了顿,他温声开口:“说实话,在下对今日公主的推心置腹实在有些意外,因此一时之间不太適合做出决定。” 没有直接拒婚! 谢明月眼睛一亮,然后就听舒玄清接著说:“至於苏二小姐,在下对她照顾一些,只是因为与她投缘……与男女之间的情愫並无干係,因此公主不必拿她与你来做比较,你们都是很好的姑娘。” 这一刻,谢明月长长吁了口气:“果然。” 她说:“我原本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近日与苏裊打交道,觉得她那样有什么说什么就很简单,省了很多弯弯绕绕,自己轻鬆別人也轻鬆,果然是这样,刚那些话说出来,我觉得心里鬆快多了。” 舒玄清笑了:“那说明公主与苏二小姐性情相似,对於有些人来说,可能並不喜爱苏二小姐那样直接的性子。” 谢明月问:“那你呢?” 问完后她才回过神来,又笑了:“你定然是喜欢这种性子的。” 舒玄清嗯了声:“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在我看来,这样简单真实又直接的人,很好。” 谢明月下意识接了句:“就是有时候太噎人了,想打她!” 刚说完,她忙道:“你別跟她说。” 舒玄清失笑:“公主金枝玉叶,为何似乎有些忌惮一个臣女?” 谢明月轻咳一声神情有些不自在:“苏裊画的衣裳样子很好看……我怕她知道我说她坏话后不好好给我画了。” 舒玄清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 谢明月看到面前俊美挺拔又气息温和的年轻男子面上浮出的笑意,不由自主红了耳尖…… 063 陈家兄妹 很快,偏殿开放,外边等候的人都往那边靠去。 会来凑热闹的都是些年轻人,要么是权贵子弟要么是年轻的读书人,场中一片热闹。 苏裊与立春往里走去,没过多久就来到那株金叶寒兰跟前。 金叶寒兰果然是鎏金纹理的宽大叶子,蓝紫色半透明的瓣美轮美奐,盆被放在台子上,因为太过珍贵,外边竟是罩了层方方正正的琉璃罩子。 只看这琉璃罩子便是价值不菲,可见大国寺对这株金叶寒兰的重视。 据说,等这金叶寒兰在这里受足了十八日的香火与佛光,便要送进宫给太后娘娘了。 等到送进宫,再想看一眼便难上加难,因此,这两日来观赏金叶寒兰的人格外多。 立春看了会儿便有些兴致缺缺,小声跟苏裊咬耳朵:“这也没传言那般神奇,我瞧著还不如小姐好看。” 苏裊:…… 旁边离得近的青衫书生不留神听到这句,只觉得这得是脸皮多厚才敢说出这种话来,下意识就扭头看去准备抨击对方。 可等视线落到不远处少女脸上时,方才对著金叶寒兰嘖嘖讚嘆的书生便呆立当场……先前一直惦记著看兰,压根没有往旁边看,却不知,自己竟然与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离得这样近! 难怪那小丫鬟竟敢说出那种话,果真是……言之有理! 这时,书生旁边一人猛地拽了他一下,附上前耳语:“別看了,那是国公府二小姐,跋扈得很,若是被她发现你偷看她,仔细你的皮。” 书生忙不叠收回视线。 书生身后不远处,一道稚嫩声音道:“二哥,你瞧,那不是苏小姐嘛!” 苏裊隱约听到有点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然后就是一愣。 居然是陈家兄妹。 不用想也知道,谢沉砚回京,自然不会扔下陈家人不管,必定是带回来安置妥当了。 陈寧梳著可爱的双丫髻,戴著珠,身上衣裳也光鲜,除了肤色还有些黑,已经与云州那个黑丫头判若两人。 陈序一袭靛青色长袍,简单雅致,青竹一般站在那里,看到苏裊的时候竟是愣了一瞬。 陈寧则是已经拉著二哥的手往前:“快走快走,我们去找苏小姐……” 陈序先前在得知自己娘捡回来的大哥居然是当朝大皇子的时候便已经震惊的无以復加,后来与谢沉砚促膝长谈时,才得知,大哥……大皇子他,早在四年前便已经见过了这位苏二小姐。 虽然大哥没说,可陈序能看出来,怕是四年前那好大哥便已经对这位孔雀小姐生出爱慕之情,阴差阳错的,没想到四年之后,两人竟再次相遇。 那时陈序就知道,自己与苏裊是断不可能了。 且不说愿不愿意真的同长兄爭夺,便是想抢他也根本没这个本事。 以那位大殿下的城府与手段,怕是別的任何人都別想打苏裊的主意了。 只是,返京这么久了,没听到大皇子与苏裊的事,反而得知谢沉砚与叶家小姐好像有些瓜葛。 前一日谢沉砚恰好出宫来探望婶娘,陈序问出心中所想,然后就听谢沉砚说:“那些不相干的人我会处理。” 说完,谢沉砚又说:“你知道我心里是谁。” 陈序有些无语:“大殿下这是在敲打草民吗?” 那时,谢沉砚睥著他淡声道:“这是做大哥的在敲打弟弟。” 陈序当时小声嗶嗶了几句,只是没想到,一转眼居然碰上了苏裊…… 被陈寧拽著往前,陈序一边护著妹妹一边小心避让身边的人,可就在这时,旁边一声惊呼响起。 陈序看到,陈寧另一侧,一名华服少女扑倒在地的一瞬,撞翻了放置金叶寒兰的琉璃罩……伴隨著啪得一声巨响,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到,金叶寒兰的盆与琉璃罩同时摔碎一地。 那矜贵稀有的金叶寒兰躺在地上的泥土里,可怜又悽美…… 叶灵汐扑倒那琉璃罩的一瞬就懵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要献给太后的金叶寒兰! 等等,是谁撞了她? 叶灵汐倏地回头,同一时间,苏萱一把拽住旁边的小女孩急怒呵斥:“你这孩子,乱挤什么!” 陈寧看著眼前衣著光鲜的千金小姐,再看到周围人的视线,嚇得瑟瑟发抖,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一瞬间,苏萱眼底的闪过庆幸,接著便道:“这里人多,你乱挤什么,瞧瞧你做的好事。” 这时,周围人才回过神来,顿时轰乱开来。 “老天,这下怎么办,这金叶寒兰是不是完了?” “不是说还要进献给太后娘娘……这还能活吗?” “估计悬,根都摔断了我瞧著,这不是陈序嘛……” 同为国子监生的人认出来陈序后便抚掌哀嘆:“完了,陈序是外来户,才在京中落脚,家中也並非大富大贵,怕是赔不起。” 叶灵汐这时已经被苏萱和薛青青扶起来,恼羞成怒指著陈寧:“都怪你这小丫头片子推我!” 陈序回过神来一把將妹妹挡在身后,皱眉道:“请你有话跟我说,別嚇到舍妹。” 这时,陈寧哇得一声哭了:“我没有,不是我。” 陈序也道:“方才在下一直牵著舍妹的手,她根本没有碰到人,这位姑娘为何要诬陷一个小孩子?” 苏萱怔忪道:“你、你们……你妹妹方才已经承认且道歉,为何此时却又矢口否认,这是什么道理?” 旁边也有人附和道:“没错,刚小姑娘都跟人道歉了,现在见事情闹大了又不敢承认了。” 陈寧哭著摇头:“我没有。” 苏裊方才恰好在看陈家兄妹,也看得清清楚楚,陈寧根本没有碰到叶灵汐,甚至她都没碰到更靠近一些的苏萱。 而方才余光,她似乎看到苏萱踉蹌了下,然后叶灵汐就摔倒了…… 眼见苏萱抓著一个小孩子不放,苏裊几步折回去:“叶灵汐,我方才恰好看得分明,她没碰到你。” 叶灵汐一愣,看到苏裊下意识就跳脚:“你意思是我在说谎了?死鸟,你专程与我作对吗,本小姐还不至於这样不顾廉耻诬陷一个小孩子。” 旁边,苏萱眼神微闪。 陈寧看到苏裊,下意识要开口,却被自己哥哥按住。 苏裊看了眼地上的金叶寒兰,然后忽然看向叶灵汐身侧的苏萱:“方才叶灵汐刚摔倒,姐姐就一把抓住这小姑娘……你怎么知道叶灵汐是被人推倒而不是自己摔倒的?” 064 殿下得抓紧啊 听到苏裊的质问,苏萱猛地一愣,下一瞬便立刻道:“因为我看到这小孩子好像撞了下灵犀……裊裊你这是何意,莫非认为我是在诬陷这小姑娘?” 苏萱眼底满是无奈:“我与她都不认识,无冤无仇,为何要诬陷她?” 苏裊哦了声:“或许是为了掩盖真正撞倒叶灵汐的人呢?” 她看著苏萱,哼笑:“大家都知道这金叶寒兰是要进献到宫中去的,忽然出现这种事,慌乱之下隨手拉个垫背的也不奇怪……叶灵汐,你看到是这小姑娘撞你了?” 叶灵汐下意识想懟苏裊,可想到事实,只能撇撇嘴:“本小姐不撒谎,我没看到是谁撞的我,我方才在看兰。” 苏裊笑了:“是啊,你们在兰跟前……姐姐你怎么不看兰,却恰好看到身后的小姑娘?” 苏萱眼圈红了:“裊裊,原来你是疑心是我撞得灵汐,你为什么非要这般针对我?” 苏裊摆摆手:“咱们在讲道理,姐姐你哭什么,还是说你觉得自已一哭別人就都觉得是你委屈了?” 苏萱咬唇泫然欲泣:“方才这小姑娘已经承认……” “她没有承认!” 苏裊打断苏萱的话:“她明显只是胆小,方才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你一凶下意识道歉而已。” 说完,苏裊问陈寧:“小孩儿,佛祖面前不能撒谎哦,你告诉大家,你刚刚有撞到那个姐姐吗?” 陈寧咬唇摇头:“没有,没有撞人,撒谎不是好孩子。” 苏萱终於哭出来:“我为何要冤枉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我……” 苏裊打断她:“说不定是你撞了叶灵汐又不敢担责,便拉人背锅呢?” 苏萱驀然一震,满眼不敢置信:“裊裊,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可你怎能……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若真是我的错,大不了我认罪受罚赔偿便是了,何必冤枉一个小孩子,你却偏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这般污衊於我……” 叶灵汐站在那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会儿觉得苏萱哭的满脸委屈,一会儿觉得那小孩儿哭的十分可怜。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出什么事了?” 叶灵汐一看是叶琳琅,忙道:“二姐,这边,有人撞了我害我碰倒了金叶寒兰,如今没人肯承认。” 叶琳琅立刻就看到了对面的苏裊和她旁边的苏萱,登时就猜到应该又是这姐妹俩开撕呢。 也不嫌丟人! 叶琳琅往过走,勾唇道:“不承认也没关係,相关人等隨我去京兆府走一圈,好好问问就能问出来了。” 对上叶琳琅的眼神,苏裊便知道对方以为与她有关。 勾了勾唇,苏裊笑著说:“好啊,真是个好主意,姐姐,那不如你就同那兄妹两人去京兆府走一圈吧。” 叶琳琅神情一怔,苏萱面色倏地发白。 无论怎样,当眾被带去京兆府绝不是好事。 这时,陈序转身拱了拱手:“可以,我兄妹便隨叶將军走一趟吧。” 叶琳琅这才看到背对著她的,竟然是陈序兄妹二人。 她当然知道陈家一家已经被大皇子谢沉砚接到了京城,那是与谢沉砚犹如手足的家人,叶琳琅怎么可能抓人。 一瞬间,叶琳琅神情变幻,隨即笑道:“原来都是自己人……不如这样,既然真相无法查证,兰又是舍妹碰倒的,那便由本將军与舍妹担责认罚赔偿吧。” 陈序立刻道:“真相如何还是要说清楚的。” 叶琳琅神情无奈:“问题是说不清楚啊。” 苏裊似笑非笑:“我可以给这小豆丁作证,不知姐姐那边有没有人替你作证……或者,诸位有谁看没看到?” 苏萱神情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下意识看向周围的人。 没人敢开口。 这时,苏裊倏地笑了:“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兰不是什么娇贵难活的,况且,经此一难,若它还能绽放如初,那更说明它福泽深厚与眾不同……更衬得起太后娘娘威仪。” 说著,苏裊走过去看了看那金叶寒兰:“和土一起移个新盆便是了,至於这琉璃罩,若是没人承认,本小姐可以重新买个送来大国寺。” 这时,叶灵汐也猛地回过神来,忙道:“谁要你越俎代庖了,不管是谁撞得我,本小姐都不会撇清自己,要赔要罚我自己担著!” 苏裊摊手:“这不就完了,方才又何必攀咬这一通?” 苏萱张口结舌…… 这时,有人道:“方丈到了。” 大国寺方丈了蝉大师从对面走来,所有人连忙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知道这位了蝉大师经常与太后娘娘以及嘉恆帝討论佛法,叶灵汐有些紧张起来,旁边,苏萱面色也隱隱发紧。 然后眾人就听到了蝉大师宣了声佛號后温和开口:“这金叶寒兰得天地独宠,合该有此一劫,不过,苏二小姐说的没错……摔了换了个盆再种进去便是,若它能继续绽放,实乃福泽深厚,若不能,也是它的命数。” 叶灵汐忙道:“方丈大师,小女子愿意赔偿。” 了蝉大师立刻笑得更慈爱了:“圆空,你去带叶施主商议赔偿事宜吧。” 一名年轻和尚上前:“叶施主,请……” 叶灵汐咬咬唇跟了上去。 了蝉大师笑著摇头:“再珍稀的也不及人的品性珍贵……阿弥陀佛,叫小友受惊了,这串佛珠便给小友压惊吧。” 將一串佛珠掛到陈寧脖子,了蝉大师笑著摸了摸她的头离开。 陈寧泪眼朦朧满脸茫然,旁边,苏萱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了蝉大师出来,安抚了这个小女孩,却一个字都没对她说……摆明了是已经知道了。 苏萱觉得先前这样多的人,不应该有人看到,而且她只是不小心崴了下脚才撞到叶灵汐…… 了蝉大师回去內殿,坐回到棋盘前,然后大叫:“誒殿下,这棋子好像被挪过了,与方才不一样了啊!” 谢沉砚没什么表情的看著他:“是吗?” 了蝉大师煞有介事:“没错,殿下您这怎么还暗度陈仓呢?” 谢沉砚哦了声:“你这样佛祖知道吗?” 了蝉大师义正词严:“方才老衲才替佛祖又募到了好大一笔香火钱,佛祖不会怪罪老衲。” 谢沉砚便问:“准备讹叶家多少银子?” 了蝉大师摇头直道非也:“老衲只是让叶家照价赔偿我那五千两白银的琉璃罩而已……那这局棋就算老衲侥倖获胜,殿下承让了,赌注五百两。” 看著老和尚伸出来的手,谢沉砚无语瞥了他一眼,示意身后平璋拿钱。 接过平璋双手奉上的银票,了蝉大师笑眯眯,心情十分愉悦……今日真是佛祖显灵啊! “殿下难得来一趟又给寺里添置了这么许多香火,老衲便奉劝殿下几句吧。” 了蝉大师面色变得认真起来。 谢沉砚抬眼看著他:“请讲。” 了蝉大师悠悠道:“几年不见,与四年前最后一面时相比,殿下沉稳许多,只是……执念也越深了。” 谢沉砚垂眼,不咸不淡:“大师想劝我戒七情还是六欲?” “非也非也……” 了蝉大师正色道:“老衲要说的是,殿下得抓紧些啊,老衲方才出去瞧见那苏二小姐,的確是国色天香神在世一般……若是殿下不抓紧,回头被他人捷足先登岂非要生出心魔来了!” 谢沉砚:…… 065 那爹娘便当我没有良心吧 金叶寒兰都摔了自然是不能看了,大殿內的人很快都被沙弥请了出去。 苏萱与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薛青青走在一起,刚到外边,就看到苏裊正在与方才那对兄妹说话,笑吟吟的十分熟络。 苏萱立刻道:“他们认识,裊裊分明认识那兄妹,她刚刚故意装作不认识来诬陷我,她……” 薛青青抿唇,视线复杂看著苏萱:“我看到了。” 苏萱的声音戛然而止,咽了口口水:“我……” 薛青青神情有些一言难尽:“我知道你闯祸慌乱,可那毕竟是个小孩子,咱们出身高门便是犯错也担得住赔的起,何必自降身份诬陷一个平民幼女。” 说完,薛青青看了眼苏萱:“我先回去了。” 这时,苏萱听到耳边声音响起:“爽感-20,光环-20.” 她僵站在原地,只觉得遍体生寒。 方才一念之差她之所以会慌乱攀扯,便是担心当眾闯祸会让她好不容易有所上涨的爽感与光环再度下跌。 她担心若是再跌下去,往后想要影响谢轻澜便会越来越难,可没想到,结果还是成了这样。 她在宫里忍飢挨饿那么久才让爹娘对苏裊生出嫌弃,总算是涨了些爽感与光环……可这么一眨眼,就都没了。 想到大殿內眾人复杂的视线与薛青青离开前略显不屑的神情,苏萱浑浑噩噩回到家,看到柳如玉,哇得一声就哭了。 柳如玉惊得忙將人抱住直问她出什么事了,毕竟上午出门前都好多了,怎么出去逛了一圈反而成这样了? 苏萱抽噎著將大国寺的事说了出来。 “我並未碰到叶小姐,也的確余光看到那小姑娘往这边挤了下……可裊裊却站出来给那小姑娘作证说她没有碰到叶小姐,还当眾內涵说我是为了摆脱干係诬陷那小孩子。” 苏萱眼圈通红:“不过一株兰,便是再金贵,咱们国公府也担得起,女儿又怎会为此攀咬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原本女儿以为裊裊也有可能是看错了……” 她抽噎了下,神情十分伤心:“毕竟她表现的並不认识那兄妹,可等到女儿在眾目睽睽之下顏面扫地,出来后才发现,她与那兄妹两人分明是相熟的。” 苏萱眼圈通红伤心至极道:“女儿与裊裊毕竟姐妹十几载,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裊裊竟会这般对我!” 柳如玉越听面色越难看,强压著火气哄劝大女儿:“萱儿乖,不哭了,娘此番定不能再心软了!” 没过多久,苏洵回来,看到怒火难消的妻子与眼圈通红的长女,再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更是满脸铁青。 “將那逆女给我叫回来。” 正在这当口,苏裊回来了。 人刚进门,苏洵便是一巴掌拍到桌上,冷声怒喝:“是不是你故意攀咬,险些让你姐姐被带去京兆府问话?你怎能如此胡来,你知不知道你姐姐若是被带去京兆府,会丟多大的脸面? 为父竟然不知你何时变得这般阴险歹毒!” 苏裊掀起眼皮:“女儿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若要说攀咬,也是姐姐攀咬一个无辜幼童。” 苏萱急道:“我没有。” “哦。” 苏裊问她:“那姐姐先前在大国寺为何不据理力爭,只站在那里泫然欲泣装可怜?” 柳如玉终是忍不住开口:“因为你姐姐没有你这般冷血娇纵,胡作非为,毫不顾念姐妹之情。她不愿与你当眾闹得难看,成为旁人眼中的笑柄!她比你懂体面!” 苏裊觉得匪夷所思:“所谓的懂体面便是欺负诬陷一个小孩子来保全自己?” “你还敢说!” 柳如玉咬牙面上满是失望:“便是你对你姐姐心怀芥蒂,可你们终究是姐妹,是一家人,你怎可为了旁人、为了自己泄愤当眾诬陷你姐姐,苏裊,你实在太让娘失望了!” 苏裊扯了扯嘴角:“娘觉得失望吗?可是,娘问都不问便认定是我诬陷她,娘也教我很失望。” “逆女!” 苏洵怒喝:“你姐姐心肠那么软,怎会冤枉一个陌生人?更何况,无论如何,她是你姐姐,难道她的声誉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 苏裊抬眼直直看过去:“凭什么她的声誉就比旁人的更要紧,更何况,她冤枉的是个六岁的孩子!” 柳如玉气结:“即便怎样那也是外人……你就为了个外人让你姐姐下不来台,还要让她被带去京兆府?” 她摇头开口,眼神也变得冰冷:“苏裊,即便不是亲生,爹娘与姐姐对你也不差,可你却如此冷血薄情!” 苏裊沉默一瞬,然后笑了:“若是从前,爹娘现在应该过问的是事实真相,而非是非不分拿远近亲疏来指责女儿,更不会不问青红皂白便认定是我的过错,想来,这是因为,与姐姐相比,我也是外人吧。” 柳如玉终是暴怒,啪得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个家里谁把你当外人了?你说这种话还有没有良心?” 苏洵亦是面色冰沉。 苏裊看了眼对面一家人,扯了扯嘴角:“那爹娘就当我没有良心吧……” “爽感+20,光环+20.” 苏萱听到耳边的声音,一直提著的心,终於缓缓落下…… 066 用完就踹 翌日清晨,苏裊早早起来便动身进宫去了,早膳都没有吃。 苏萱陪著国公夫妇一起用早膳,听到下人说苏裊已经出门,便露出有些低落的神情:“都是我不好,妹妹这次气狠了。” 柳如玉其实心里原本是有些隱约的后悔,觉得昨日说苏裊的话说的有些重了。 可一看到自己亲女儿清瘦憔悴、黯然失落的模样,再加上苏裊居然如此不懂规矩,不跟爹娘道別就离开,那几分后悔瞬间消失的一乾二净。 “不必理会她,由她去吧,她这副性子,在宫里定有人能敲打她。” 苏萱低头小口喝粥,听到耳边爽感与光环都上涨5点,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所有休沐归来的贵女回到尚服局,便已经接近正午。 崔秀没给她们立刻安排活计,让大家整理手上的东西,等到午膳过后才开始继续忙碌。 等到晌午过后,眾人回到沁芳斋,崔秀便让人將托盘上一套红裙交给苏裊:“今日要算的衣料不多,就劳烦苏二小姐將这套成衣送去柔嬪娘娘的碎玉轩吧。” 苏裊看到崔秀,心里便立刻涌出警惕来,但她毕竟不可能不干活,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接过托盘笑了笑:“好。” 拿著托盘往碎玉轩走去,走著走著,苏裊脚步一转打算从御园过。 这些日子只要路过御园基本都能遇到谢沉砚……关於这衣裳究竟有什么问题,她脑袋不够使,但那位大皇子肯定够。 上次她示弱討巧后谢沉砚便跟她说了个抓小偷的好法子,若是今日能碰上,兴许他能看出来这衣服里有什么关窍。 一边走著,苏裊一边將衣裙翻开细细打量……没发现什么逾制的,也没有手痒手疼什么的,闻了闻,味道也很正常。 所以,她可能真得找人掌掌眼…… 万幸运气很好,苏裊走到上次的亭子那里,就看到大皇子殿下正坐在那里垂钓。 因为先前他受伤,嘉恆帝心疼长子,便让他一直住在宫里成年前居住的阅澜宫,瞧瞧,人家现在优哉游哉的钓鱼呢……不像她,劳苦命。 谢沉砚钓鱼的方向正好对著这边,看到苏裊,便神情温和开口:“苏二小姐。” 苏裊还正犹豫要怎么搭话,听到对方先开口,立刻露出笑脸:“大殿下好有兴致,在钓鱼呀?” 谢沉砚嗯了声:“左右閒来无事。” 旁边知道內情的平璋:…… 苏裊十分自然的走进亭子里:“殿下钓到没有哇?” 谢沉砚:…… “还没。” “哦,那殿下慢慢钓,臣女要往碎玉轩给柔嬪娘娘送衣裳去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苏裊故意將托盘捧到谢沉砚面前,就差直接懟到他脸上,好教他能看清楚。 谢沉砚向后避了避:“那苏二小姐请便。” 苏裊:…… 这是没有问题呢是她想多了,还是他没留心看? 眼见没办法混过去,苏裊只得试探著开口:“就是我总觉得那崔典衣不怀好意,殿下见多识广,能不能帮臣女掌掌眼,瞧瞧这衣裳有没有什么关窍?” 谢沉砚嘆气:“鱼跑了。” “啊?” 苏裊立刻道:“改日臣女还殿下一条。” 谢沉砚頷首:“好。” 他终於正眼看向那衣裳,苏裊怕他发现不了,又往前推了推:“要不你闻闻有没有什么异样的香味什么的,我闻不出来。” 谢沉砚向后避开並不愿靠近,而是淡淡收回视线:“香味倒是没发现异样,只是,苏二小姐应是不知,柔嬪出身乌雅氏,她的部落覆灭於立冬日……你若是给她送这样喜庆的衣裙作为立冬日的衣裳,她怕是不会高兴。” 一瞬间,苏裊眼睛倏地就睁大了! 原来在这里等她! 人家闔族都灭在立冬日,崔秀却让她给人送去这样鲜艷喜庆的红裙,这怕不是要结死仇了! 苏裊气得想骂人,可……若是真按规矩论起来,这套衣裳並没有逾制之处,她便是拿回去崔秀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最大的可能就是拖延,然后將事情赖到她这个没有按时送到的人身上。 眼睛盯著那套衣裙,苏裊眉头紧皱……这时,她就听到旁边谢沉砚不紧不慢道:“不过,乌雅氏当初还有一种祭祀时的莲裙,也是这种艷丽的水红。” 苏裊眼睛一亮:“莲裙?什么样子?殿下可知道?” 谢沉砚想了想:“大致能记得,我殿中有本书上应当有……” 苏裊大喜,可接著又想起什么,顿了顿,她试探著看向谢沉砚:“若臣女没记错的话,殿下的阅澜宫离这里不远,能不能去殿下的阅澜宫借那图册一观?” “顺带能不能劳烦殿下帮我从绣房找个绣娘来?” 谢沉砚睥过来,顿了顿,道:“可本殿记得,先前苏二小姐才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一同用膳都怕遭人非议,如今往本殿宫中去,怕是……” “怎么会!” 苏裊义正辞严:“殿下品性高洁眾所周知,且你我本就是旧识,偶尔敘旧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何人敢非议?” 她满脸谴责:“那样的人心思也太骯脏了吧!” 谢沉砚看著少女一身正气底气十足的模样,想到休沐前她推脱不肯与他一起用膳时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道,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那好吧。” 谢沉砚像是不好拒绝,頷首:“总归我在养伤,也没什么事做。” 苏裊这才想起来,轻咳一声礼节性关切问道:“殿下的伤如何了?” 谢沉砚嗯了声:“基本痊癒了,只是父皇不放心,教我在宫中让御医多调理调理。” 苏裊忙道:“是该好好调理……” 谢沉砚起身將鱼竿递给身侧平璋:“隨我来吧。” 苏裊看了看托盘里的衣裙,无声咬牙骂了几句崔秀,然后跟著谢沉砚往阅澜宫走去。 光天化日,人来人往,他总不可能將她誆回宫去杀……谢沉砚不像这么癲的人。 好在苏裊想的没错,大殿下並没有什么毒计,等到了阅澜宫,先是令人寻来那本有莲裙的书给她,又派人送了工具来,顺道还带了个绣房的绣娘过来。 苏裊顿时鬆了口气,然后照著那书上莲裙的样式给这套衣裳做改动。 万幸改动的地方不需要太多,她在旁边指导,那绣娘手上动作很快,唯一的问题就是,那本书太过陈旧,莲裙胸口的图腾图案看不清了。 苏裊瞪著眼睛,一边努力分辨,一边用笔在纸上描绘,但缺漏的面积大,左右也不对称,她实在想像不出来…… 就在她差点忍不住要咬笔头的时候,旁边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捏住她的手。 苏裊一惊,下意识就要挣开,可接著却发现谢沉砚是带著她补全剩下的图案。 “大殿下还记得图腾?” 苏裊下意识回头,可这时,谢沉砚好像在分辨图腾,略往前低头看向书册,她扭头一瞬,唇角擦过他下巴,两人俱是一愣。 谢沉砚侧目看她,隱含不满略带责备,苏裊立刻道:“这是意外……我可以发誓。” 谢沉砚不发一语,垂眼继续带著她画完了剩下的图腾。 看他神情平静不像是要计较的模样,苏裊鬆了口气,等图腾画完,立刻拿到旁边对照著裁剪让绣娘快些缝上去。 她一门心思专注在那件莲裙上,没看到身后的大皇子殿下后退几步,拿起旁边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又过了一会儿,绣娘將所有改动的地方缝好了,苏裊检查了一遍,针脚细密做工精致,不错。 她心满意足將莲裙收好,冲谢沉砚笑吟吟道谢:“今日真的是多亏大殿下了,谢谢殿下。” 她端起托盘:“臣女还要给柔妃娘娘送过去,便不继续叨扰殿下啦。” 谢沉砚嗯了声,状若隨意道:“等你送完……” 苏裊接到:“送完衣裳就要回去尚服局应卯了,还要核算衣料,今日多谢殿下,臣女告退。” 说完,苏裊端著托盘冲谢沉砚盈盈屈了屈膝,然后转身步伐欢快往外走去,头都没回。 谢沉砚默默坐在那里,旁边,平璋眼睁睁看著自家主子被用完就踹,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了…… 067 得赏赐 苏裊出了阅澜宫便加快步伐往碎玉轩走去,毕竟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她担心柔嬪因此发作找茬,倒不是害怕,就是麻烦。 可没想到快到碎玉轩时却遇到了老熟人,晏临。 身上的飞鱼服张牙舞爪,身后的隨从也是气势森森,可看到苏裊的时候晏临却倏然漾起笑意来,桃眼灼灼:“苏二小姐。” 苏裊心里冷嗤,面上却是笑眯眯的:“晏大人。” “二小姐要去送东西?” 苏裊嗯了声:“给柔嬪娘娘送冬装。” 晏临看到托盘里的衣裳时立刻就猜到了什么,他眨了下眼,然后走近几步:“有件事二小姐怕是不知道,柔嬪出身的乌雅氏於立冬日覆灭,立冬这几日她都穿素服,这套衣裙送进去,怕是要给你惹出祸端来。” 苏裊微睁眼:“啊?” 她满脸愕然:“可这是崔典衣让我送的啊,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吧,又不是我做的。” 蠢货,烂泥扶不上墙。 晏临心中不屑。 也不知道这草包都得罪了多少人,这摆明了是被人设计,却连旁人提醒都听不懂,若非为了取信苏裊,晏临更喜欢看她倒霉吃瘪。 下一瞬,晏临有些无奈,温声道:“晏某是真心替二小姐著想,小姐不肯信我吗?” 苏裊抿唇,神情犹豫。 顿了顿,她说:“可是,无功不受禄,我娘说,教我不要平白接受旁人好意,晏大人已经帮我几次了……” 少女一边说著,一边像是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 看到苏裊的神情,晏临心中厌恶,语调却愈发柔和起来:“原不想太冒昧,可若是引起二小姐戒备却是在下实不愿看到的。” 他垂眼,露出些羞涩模样来:“自那日大国寺山下惊鸿一瞥,晏某便对小姐见之难忘……我心知自己官声不够光彩,旁人都不愿接近锦衣卫,但还请二小姐相信,在下对二小姐绝无冒犯之意。” 苏裊明显对那个舒玄清不一般,而到了他这边,亦是这样曖昧不清的姿態……像是很享受旁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感觉。 肤浅得可笑。 可这样对他来说更好…… 晏临的桃眼中盛满情愫:“所以,苏小姐能看看在下吗?” 果然,对面的草包瓶露出暗暗喜悦的神態来:“所以,你也喜欢我?” 晏临满眼柔和看著她:“是,所以,能不能请二小姐给在下一个……能替您分忧的机会?” 苏裊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有些纠结和犹豫,最终咬了咬唇小声说:“还是算了……你的容貌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仿佛没看到晏临有些愕然的神情,苏裊伸手比划著名他的脸,神情真诚说道:“你眼睛上挑下巴太尖,像个狐狸精,没有男子应有的男儿气概,我不太喜欢你这种样貌。” 晏临:…… 面上刻意作出的微笑差点维持不住,晏临勉强扯了扯嘴角:“那是在下不好。” 苏裊点点头安慰:“我这人说话一向直,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晏临暗暗咬牙,面上笑道:“怎么会。” “那就好。” 苏裊笑眯眯:“虽然你男生女相,但也有女子喜欢你这种漂亮的……多谢晏大人方才提醒,我先走啦,再会。” 说完,苏裊头也不回进了碎玉轩。 身后,晏临站在那里闭眼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压住將那草包一剑劈了的杀意。 一边对他態度曖昧不清,可毫无预兆的又对他的样貌一通评头论足还说他……男生女相?狐狸精? 这到底是个什么污糟东西!竟然能活著长这么大! 晏临满心杀意,可想到那草包有些犹豫的模样,明白她对他並非无动於衷,这才勉强平復了满腹火气。 身后,几名下属亲耳听著自家司使被人左一句“狐狸精”右一句“男生女相”,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冰冷的表情。 下一瞬,就见自家司使晏大人冷冷开口:“想笑就笑!” 几名下属一个激灵齐声道:“属下不敢!” 晏临磨了磨牙,转身大步往前…… 另一边,苏裊被宫人领进了碎玉轩。 刚进去,就见眼窝深邃五官美艷的柔嬪娘娘坐在上首正欣赏著自己手上的戒指,漫不经心道:“真是劳烦苏二小姐了,百忙中还要抽出时间往我这碎玉轩跑一趟。” 苏裊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来晚了对方心里不爽。 她要不是国公小姐,而是隨便哪个宫人,恐怕现在等著她的就不是阴阳怪气了。 苏裊如今已经长了些脑子,她没有因为柔嬪的阴阳怪气发火,而是笑眯眯道:“路上有些事耽误了,还请娘娘莫怪。” 柔嬪对这位苏二小姐的跋扈早有耳闻,原想著故意刺她一下等对方跳脚,却不料这无脑娇纵出了名的苏二小姐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苏二小姐言重了,本宫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话说到一半,柔嬪忽然看到苏裊手中托盘上水红浓艷的衣裙,面颊抖了抖,勃然大怒:“来人,给我按住打!” 族人忌日却不能拜祭,连满心悲伤都要强忍著不能形於色,柔嬪心中本就压著一肚子的伤心和愤懣,如今见到这人竟敢在这种时候给她送来这样喜庆的衣裳,顿时怒火中烧。 不用想都能猜到,这一定是故意的! 柔嬪心里知道,不见得是这刚入宫没多久的国公小姐所为,可对方將这衣裳送来刺她的眼便是这苏二小姐倒霉! 国公小姐又怎样,她今日打便打了,日后如何日后再说! 眼见旁边宫人面色一变就要发难,苏裊直接扔了托盘,拿起那红裙抖了抖:“娘娘別衝动,先好好瞧瞧这衣裳再说。” 柔嬪驀然愣住。 她怔怔看著那虽略有些简单却明显能看出是乌雅氏祭典所穿的莲裙,眼圈倏地红了。 左右宫人也立刻停下。 宫中不能祭拜,每每到了立冬日,闔宫喜气洋洋时,柔嬪却要忍著灭族之伤……如今猝不及防看到这熟悉又亲切的莲裙,她泛红的眼底涌出湿气来。 抬手让宫人退下,柔嬪亲自走到苏裊面前接过这莲裙。 “你、很不错!” 看到柔嬪认真端详著莲裙的神情,苏裊说:“娘娘喜欢就好。” 接著,她话锋一转:“臣女先前来的晚了便是寻地方改动这莲裙费了些功夫。” 柔嬪抬眼看向苏裊。 苏裊没有拐弯抹角:“想来娘娘也能猜到,今日这是有人故意让臣女送红衣过来,让娘娘不快,再利用娘娘让臣女受罚,臣女路上看到先前那裙子便心觉不妥,这才擅自改动。” 柔嬪顿了顿,將衣裙交给贴身宫人,然后走回去坐下来:“苏二小姐挺直爽。” 苏裊点头:“所以容易得罪人,但臣女实在学不会拐弯抹角那一套,今日之事娘娘与臣女都是遭人设计,你我两人並无任何嫌隙,將话说开了,也可以免去好些麻烦,免得日后再被人利用。” 柔嬪笑了。 出身草原乌雅氏,柔嬪本就是火爆直爽的性子,在这深宫中愣是磨得不人不鬼,如今看著眼前这小嘴叭叭叭的苏二小姐,柔嬪竟是神奇的觉出些乐趣来。 “行了,本宫不是蠢货,自然不会怪罪你什么……你可能还不知,前一日太后刚给了眾妃嬪考察你们一行人的册子。” 说话间,柔嬪让人拿出个小册子来,当著苏裊的面打开,然后苏裊就看到她们此次进宫的六个人名字都在上边。 柔嬪看了眼苏裊,接过宫人奉上的笔,在苏裊名字后边写了:甲上。 苏裊笑眯眯:“那就多谢娘娘啦。” 柔嬪嗯了声,將册子递迴去,然后將自己腕上水头十足的帝王绿翡翠鐲子脱下来递给苏裊:“你差事办得不错,这是本宫赏你的。” 苏裊顿时笑得更甜了。 正是因为从小见多了好东西她才能分辨出,这翡翠鐲子著实不错。 之前就听说嘉恆帝对这位桀驁不驯的柔嬪娘娘十分宠爱,很多时候都纵著她的脾气,各种赏赐也给的丰厚,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娘娘啦。” 苏裊笑眯眯接过且十分开心的模样让柔嬪的心情都跟著好起来。 宫中若是多一些这种喜怒都形於色、简单直接的人就好了…… 068 偷香窃玉 离开碎玉轩后,苏裊便直接往回。 不用想都能猜到,崔秀必定还在等著看她吃瘪,可真是不好意思,她非但化解了,而且还得了个翡翠鐲子,说起来……嗯,今日还多亏了谢沉砚。 他不想著给她喝毒酒的时候,其实真的算得上不错…… 苏裊想到九公主谢明月先前的提点,再想到这两次自己伏低做小后在谢沉砚面前果然顺利多了的处境,心中打定主意:以后要再接再厉,继续服软装怂。 等进了尚服局工坊,走到沁芳斋外,苏裊就听到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 听起来是薛青青。 想到她先前送红裙时薛青青幸灾乐祸的模样,苏裊咂了咂舌,连忙加快脚步往里走去,生怕走的慢了看不到薛青青哭的样子。 “唉,別哭了,惠妃是跋扈了些,但……青青你也不该当人家惠妃娘娘的面说人家变得丰腴了。” 负责带薛青青的掌衣姜红无奈劝慰。 苏裊一听,这还有內情,生怕自己进去了被薛青青看到,再不肯说,便暗搓搓停在门口竖起耳朵。 然后她就从姜红言语中差不多还原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先前便是薛青青去替惠妃量体的,今日惠妃的衣裙做好了便让薛青青带人送去。 可问题是,衣裳送过去后,惠妃閒著没事说试一试,这一试,却发现肩背尺寸不够,紧绷在身上十分难受。 惠妃当时就冷了脸,嘲讽薛青青尺寸没量对,让她將衣裳拿回去重做,还要给薛青青的考评打乙上。 惠妃觉得自己衣裳穿不上丟了脸,对薛青青已经够客气了,可薛青青却觉得自己憋屈,毕竟她很確定自己量体的时候没有紕漏。 再一看惠妃的模样,薛青青便恍然大悟道:“那是因为娘娘近日丰腴不少。” 所以先前量好的尺寸不够了,这怪不得她! 旁边,姜红想要打圆场却已经来不及,整个人都傻眼了……然后就眼睁睁看著薛青青挨了惠妃一巴掌。 薛青青虽是高门贵女,可惠妃毕竟是四妃之一,且的確是薛青青言语失礼。 就这样,薛青青挨了一巴掌得了个丙,羞愤不堪回到沁芳斋,一进门哇得就哭了…… 苏裊听得直乐呵:薛青青还真是会找理由哇,太没脑子了……不像她,如今脑子已经慢慢长出来了! 不愧是我! 听完了八卦,苏裊这才迤迤然走进去,果然,看到她的下一瞬,薛青青的哭声戛然而止。 苏裊则是看都不看她,哼著小曲回到文悦儿身边。 沁芳斋內眾人心中都有些诧异,先前虽然没人说,可几个老人都知道柔嬪那边的事,自然能看出来崔典衣是有意让苏裊去討嫌。 按照柔嬪娘娘近来得宠的气焰和往日的脾性,苏裊肯定要吃掛落,却不料,这位苏二小姐回来后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文悦儿先前不在,此刻看到周围人有些诡异的神情,便满心茫然看向苏裊。 薛青青吸了吸鼻子:“苏裊,你別装了,你也没落什么好吧?” 苏裊哈了声:“看来你知道些什么事啊薛青青?” 崔秀嘴角微抽。 薛青青心知自己失言,咬咬牙不再说话。 苏裊却是故意抬手露出翡翠鐲子:“我的確没落好,而是落了个甲上还有个翡翠鐲子,嘖,瞧瞧这水头,青青,这比你被你娘拿去卖了替你兄长还赌资那支鐲子可要好太多啦,听说那个还是你祖母留给你的……” 薛青青还没憋回去的哭腔又出来了,她直接冲苏裊叫道:“我娘没有卖我的鐲子,是我自己摔碎了!” 她指著苏裊几乎在哭叫:“別人出事你就高兴,你这样歹毒,总有一天没有好下场的!” 苏裊如今总算是知道了怎么才能真正气到別人,那就是:自己別生气。 她笑眯眯冲薛青青道:“喜欢幸灾乐祸的一般都是不如旁人的,就比如你先前不是还等著看我去送衣裳吃掛落……结果倒霉的是你自己。 而我,顺顺利利、还得了个翡翠鐲子,我自己本身已经够高兴了,並不需要靠幸灾乐祸来寻求安慰呢。” 薛青青要气疯了:“苏裊,我跟你拼了……” 旁边的人连忙拉住她:“青青,冷静、你冷静点。” 苏裊在那里悠悠道:“宫里惹事斗殴是要被赶出去的哦,薛青青你想被赶出去吗?” 一句话,薛青青驀然僵住。 她没再挣扎,狠狠瞪了眼苏裊,转身跑了出去…… 旁边,文悦儿小声劝道:“她已经吃瘪了,你又何必再踩两脚,平白让她恨你。” 苏裊哼笑:“吃瘪也是她自找的,她吃瘪了就想拿旁人来撒气,哪儿有那样好的事。” 文悦儿一想好像也是,方才苏裊也没说什么,薛青青自己恼羞成怒就衝过来了。 唉…… 因为薛青青这件事,整个沁芳斋都变得格外沉默,等到傍晚散值,眾人才长长吁了口气。 用完晚膳散完步消食,苏裊长长伸了个懒腰,正觉愜意无比,却猛不防看到谢沉砚带著近侍站在前方小路上。 白日里才得了人家帮助,苏裊倒没那么快翻脸不认人,只得上前见礼:“大殿下怎么在这里?” 谢沉砚语调淡淡:“有人欠我条鱼,只是好像没打算还。” 苏裊睁大眼无比诧异:“这还不到一日,殿下竟这般著急吗?” 谢沉砚移开视线:“今日事,今日毕。” 一条鱼当然不著急,可皇长子殿下后半日一想起来这小孔雀用他朝前不用他朝后的模样,便觉忍无可忍。 若是不来找她,怕是今晚又要难以安睡,与其如此,倒不如顺从心意来寻她討债。 苏裊一见人家都找上门了,到底不好意思推諉耍赖,便悻悻道:“那,不然这会儿去钓鱼?” 一句话,皇长子殿下眼底郁色消失殆尽。 还是白日里碰到谢沉砚的亭子,亭子里邻水的地方放了两把椅子,椅子上铺了厚厚的皮毛,旁边放著小火炉,火炉上煮著茶水。 平璋与相礼两人穿好鱼饵后分別將鱼竿递到自家主子与苏裊手里。 平璋恭敬笑著:“二小姐请。” 表面如常,可没人知道他手心的冷汗……没办法,苏二小姐的鱼鉤是他亲手掰直的,二小姐不发现还好,若是发现,倒霉的铁定是他。 好在苏二小姐明显不是心思细腻的性子,接过鱼竿后看也没看直接甩到水里。 谢沉砚紧隨其后,苏裊便有些不情愿了:“殿下鱼饵离得这样近,万一鱼都让你钓走了,我怕是钓一夜也钓不著。” 谢沉砚便说:“不论谁钓起来都算数。” 苏裊顿时满意了。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能文能武的皇长子,钓起鱼来著实是太菜了…… 看到浮子动了,不等鱼儿上鉤他便猛地提起来,果然空空如也,苏裊忍不住道:“应该再等等,等鱼儿咬鉤了再提竿。” 谢沉砚从善如流:“是我心急了。” 过了会儿,苏裊就发现,鱼儿咬鉤了谢沉砚都一动不动,急得她恨不得伸手替他提竿……等那人后知后觉提起竿来,果然,鱼和鱼饵都没了。 “你真是……” 苏裊怒其不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浮子半晌都纹丝不动。 可再往后,她就发现,居然连谢沉砚的浮子也没动静了。 苏裊有些不解,莫非这皇宫莲池里就这么点鱼……还是说太冷了的缘故,可这莲池也没结冰啊? 同一时间,在苏裊视线死角,莲池的另一边角落,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撒了一把又一把的鱼食进去。 周围密密麻麻的各色游鱼拥挤……这里有现成的,谁又会去咬那鱼鉤上芝麻大点鱼食! 於是,等到天都黑了,苏裊还没还上欠人家的那条鱼。 她拉起鱼竿看了几次,可鱼鉤已经在第一次提起时就被平璋掰回去了,愣是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偏偏她先前还给谢沉砚指指点点,如今两人都一无所获,苏裊总觉得有那么些尷尬。 “要不、我们改日再钓?或者我买条鱼送殿下?” 谢沉砚便不咸不淡道:“苏二小姐还真有诚意。” 苏裊被阴阳了一脸,撇撇嘴冷哼一声:“钓就钓,我还不信我一条鱼都钓不上来!” 亭子角上掛起了宫灯,照亮这一片地方,小炉子也添了两个,苏裊身上披著谢沉砚的大氅……没感觉冷,只是两只手拿著鱼竿盯著水面,盯著盯著就开始打瞌睡。 在她又一次点著头撞到谢沉砚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拿走了鱼竿。 平璋极有眼色,悄无声息上前收走了两副鱼竿。 苏裊惊醒的前一瞬,一只手极轻却极快的点了她睡穴,原本就像瞌睡虫一样脑袋一点一点的,她瞬间沉沉入睡。 谢沉砚將人接进怀里伸手揽住,心中有些无奈。 如今便是想一亲芳泽,都要使全了手段。 倒不是他不想,可真要光明正大將人哄到身边,总要先处理好他这边的事。 那叶家小姐他毫不在意,却不得不顾及旁人口舌,毕竟,若是不处理好,到时被詬病的是这小孔雀。 他从未许过婚约,自然也谈不上退婚,只消將人赶出宫去即可,可近日太后缠绵病榻,不好在这个时候做的太绝。 谢沉砚垂眼看著靠在胸前的小孔雀,心知此举不够磊落,却也知晓克制终究有度,若是不设法排解,怕是会忍不住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不磊落,总好过嚇到她……亦或被她厌弃。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住小巧的下巴,渊清玉絜的皇长子变成偷香窃玉的採贼,轻吻在那柔嫩唇瓣……原想浅尝輒止解解渴,可触及的一瞬便失了分寸。 亭子周围没有任何人影,也不会有人能在此时路过。 飞檐角下,灯笼轻轻晃动映著水波……小火炉旁,几乎融为一体的两道身影宛若交颈鸳鸯。 皇长子用大氅將人裹在怀里,低垂著眼,尝透了小孔雀口齿甜香…… 069 守株待兔 翌日一大早,苏裊睡眼惺忪哈欠连天。 昨晚被谢沉砚叫醒时她才知道自己居然钓鱼钓睡著了。 好在那廝还算有良心,说看到她的诚意,那条鱼不必还了,这样,也不算无功而返。 就是在外边冷风吹得久了些,脸上有些冰凉,嘴唇也冻得发木。 等到眾人进了工坊,刚开始忙碌没多久,碎玉轩的赏赐到了。 柔嬪传话说苏裊的差事办得好,沁芳斋给她送去的衣裳也喜欢,便给整个沁芳斋都下发了赏赐。 柔嬪的赏赐很大方,沁芳斋內因为昨日薛青青的事略显压抑的气氛也登时变得欢快起来。 先前几个因为苏裊娇横名声避而远之的女官女史也试探著与她说话,然后就发现,这位苏二小姐虽然说话直接了一些,別的倒是没什么。 她们在宫中做事几年,早已磨练出应对各种人的本事,相比较而言,苏二小姐这份直接反而叫人觉得轻鬆。 因为她想什么就会说什么,不用担心不知不觉得罪她。 薛青青闷声不语独自在那里修改惠妃衣裳尺寸,这时,崔秀走过来,將一叠纸放到苏裊与文悦儿面前,笑著开口。 “咱们这边算的快,明月堂那边忙不过来了,央我们帮帮忙,裊裊你和悦儿就辛苦辛苦,帮她们把这些算了……” 听到崔秀说让她们帮典衣冯昭管辖的明月堂算料子,文悦儿动作微顿,抿唇不语。 苏裊则是噗嗤笑了,回头看向崔秀:“崔典衣以前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言?” 崔秀看著她,问道:“什么传言?” “就是关於苏家二小姐苏裊其实是个傻子憨儿的传言。” 崔秀面色冷了:“苏二小姐这是何意?” 苏裊站起来:“崔典衣到底听说过没?” 崔秀神情紧绷,顿了顿,冷声道:“並未。” “哦。” 苏裊说:“既然我不是个憨儿傻子,怎么还需要旁人帮我揽事?” 不给崔秀说话的机会,苏裊瞥了她一眼:“是不是本小姐这些日子对你太客气了些,让你误以为我脾气很好?” 崔秀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不敢置信看著苏裊。 入宫这段日子,虽然这些人都是高门贵女,可为了能在太后与皇后面前落下好印象,这些千金贵女言行举止都十分谨慎客气,並没有人摆架子,以至於崔秀的確差点要忘记了这位苏二小姐往日的名声。 此番猝不及防被当眾下了脸面,崔秀面色难看冷笑连连:“苏二小姐好大的威风,让诸位来这里歷练乃是太后与皇后娘娘的意思,莫非是苏二小姐对太后亦或皇后娘娘有所不满?” 苏裊笑了,上前一步打量著崔秀:“你算哪根葱,代表得了太后与皇后?没看出来崔典衣居然野心不小啊!” 崔秀咬牙:“你……” “你什么你?”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苏裊悠悠道:“是本小姐分內之事,你有什么把戏都儘管使出来,本小姐若是栽了那算你有本事。可若不该我做的,你最好有点眼力劲儿,別叫本小姐给你教规矩。” 整个沁芳斋內一片死寂。 这些日子以来,苏裊真算得上是安分了,以至於这些人差点都忘记了这位苏二小姐往日的名声。 此番她骤然发难,崔秀站在那里下不来台,一张脸忽白忽青,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偏偏她揽差事的行为的確不合规矩,便是往哪里说都不占理。 只是这些日子她让苏裊做什么苏裊便做什么以至於让崔秀生出一种错觉来:这个苏二小姐也不过如此嘛。 此刻毫无预兆被打了脸,崔秀咬牙切齿半晌,最终只能冷笑一声:“苏二小姐好大的威风,是咱们这些人不配与您结交、攀交情请您帮忙了。” 苏裊眼皮都不抬:“是你自己不配,你代不了旁人。” 崔秀面色铁青甩袖离开,苏裊则是一个眼风都没给,不紧不慢忙自己的。 旁边,文悦儿回头看了眼,然后冲苏裊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以往崔秀也有过这种拿旁人换人情的行为,只是沁芳斋內她说了算,无论是比她品阶低的掌衣还是这几个没有品阶的女史,都只能逆来顺受。 今日看到崔秀吃瘪,旁人不敢说,可心里都是高兴的。 崔秀终於踢到了铁板,该啊! 过了片刻,苏萱不动声色走出沁芳斋。 崔秀被下了好大的脸面,这一时半刻也不想进去,在外边小园石桌坐著余怒未消。 苏萱走到她面前,顿了顿,柔声开口:“崔典衣,先前舍妹言语无状,我替她向您赔罪了。” 崔秀似笑非笑:“不敢当,苏大小姐言重了。” 苏萱嘆了口气:“舍妹自小娇纵,我也心知崔典衣不可能不生气,只是还请您看在舍妹这段日子做事还算认真,先前还替咱们沁芳斋得了赏赐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 崔秀冷笑:“是啊,苏二小姐本事大得很呢。” 苏萱忙道:“我並非这个意思,只是咱们沁芳斋这些日子比起明月堂那边来,进度確实快了许多,裊裊她功劳不浅,若是没有她,沁芳斋也不能这样露脸。” 她话没说完便被崔秀打断:“哦,那看起来我还应该感谢她,整个沁芳斋的人也都该感谢苏二小姐呢。” 苏萱张口结舌,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崔秀冷嗤一声起身离开,身后,苏萱唇角翘了翘,也转身往回走。 没走出几步,看到出来去净房的文悦儿,苏萱便是笑著道:“这些日子多谢文掌衣对裊裊悉心教导,裊裊她一贯聪慧有加,学什么都快,不出数日,定能独当一面的。” 文悦儿看了眼苏萱,笑得客气又疏离:“苏二小姐的確聪慧。” 说完,再没有与苏萱寒暄的打算,文悦儿埋头快步走开…… 两日后,祥云殿惠妃的贴身宫女到了尚服局,指名说要让苏裊帮忙改动裙子。 那大宫女笑得客气,冲苏裊解释道:“昨日惠妃娘娘碰巧见到九公主,听九公主说苏二小姐衣裳样子画的很不错,比宫里的女史画得好,便想请二小姐替娘娘改一改先前的衣裳。” 苏裊看了眼手里的活计,想了下回道:“多谢惠妃娘娘信任,只是今日崔典衣安排的事务还没处理完,若是放下,会影响后边绣房不少人的进度,烦请女史跟惠妃娘娘回个话,两日后我將图样拿去给她过目。” 画衣裳样子並非苏裊分內之事,她也並不真的是任人隨意差遣的宫人,所以惠妃找她才会这样客气。 祥云殿这女官话说的柔和又好听,苏裊又凑巧喜欢画衣裳,便应了下来。 那女官鬆了口气,笑著道谢后才离开,一边往回走一边暗暗想著,这位苏二小姐不卑不亢,礼数周全,似乎也没有传言中那般难打交道。 翌日,薛青青便得了信儿,令她將新量好的数据交给苏裊来画样子……与此同时,祥云殿来的宫人还特地带了些蟹黄酥给苏裊。 苏裊自然是拿出来分了,姜红笑著道:“这蟹黄酥平日里可不多见,咱们近日算是沾了裊裊的光了。” 文悦儿面颊鼓鼓一边嚼著一边不住点头。 苏裊浑不在意:“说什么沾不沾光,咱们一起做事自然一起得赏,只我一人也做不出衣裳来。” 她语调隨意,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心里熨帖。 旁边,被惠妃教训过的薛青青暗暗咬牙,看了眼姜红拿给她的蟹黄酥,冷笑一声直接扔到旁边篓子里,转身出去头也不回。 姜红神情无奈,旁边的女史心照不宣彼此对视…… 隔日下午,苏裊將给惠妃的衣裳样子画好了。 文悦儿在旁边看得连连惊嘆:“竟不知苏二小姐还有这样的本事。” 苏裊道:“自小不务正业只喜欢打扮臭美练出来的。” 文悦儿被逗笑了。 旁边姜红和几名女史也凑过来围观,连连讚嘆……就连苏萱都噙著笑意过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苏裊:“裊裊,你画完啦。” 苏裊一副没听到的样子,没有理会。 苏萱咬咬唇满眼失落可怜。 薛青青则是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面无表情摔摔打打忙自己的事情…… 等到了时辰,眾人相继收拾东西离开。 因为工坊內哪怕一张纸都不允许带出去,苏裊便將画好的图纸小心翼翼妥善放到了柜子最里面,又给柜子上了锁,明显是上次丟东西丟怕了。 是夜……尚服局內一片安静。 在正对著工坊的园里,苏裊一动不动躲在丛暗影中,眼也不眨盯著工坊大门的方向。 她觉得上次偷东西那个人很可能还会行动。 上次那人偷她东西是在她需要第二日便將算好的下料交出去时,摆明了想让她差事出错。 而此番惠妃那边亲自交代她画衣裳样子,还早早就让人送来了赏赐,若是她明日交不出去,必定要倒霉。 所以,她赌那个小偷还会动手…… 070 大皇子夜遇女妖 隨著月亮越升越高,周围也越来越安静。 就在苏裊又冷又僵身上发麻以为自己要白白折腾这一遭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前面宫道上贼头贼脑摸了过来。 她看了眼那身影来的方向,是清荷院那边。 身上还是女官衣裳,只是蒙了脸,再加上大家都一模一样的髮型,黑暗中倒是没能看出来究竟是谁。 那黑影直奔工坊大门,拿出钥匙打开铜锁,將门推开一道缝隙后钻了进去。 等到黑影钻进去,苏裊拎著裙摆猫著腰钻出丛跟到工坊大门口,然后就从虚掩著的门缝里看到,那黑影果然直奔沁芳斋而去。 同样的用钥匙开门,进去……片刻后,黑影便出来了。 苏裊一见,摸起先前就靠放在门口边的木棒后退躲到墙外角落里,等那黑影小心翼翼出来转身要锁上大门时,她举起木棒直接一棍子就砸了过去。 对方一声痛呼,苏裊立刻就听出来……原来是薛青青。 “好你个薛……”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冷风袭来,苏裊还没反应上来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下一瞬,她就被忽然出现的黑衣人抗在背上飞身而起…… 苏裊无比后悔自己太大意居然没想到找外援。 只因为对方的手段便是偷东西这样的小把戏,她便没有往更要紧的地方想,完全没想到还有后手。 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苏裊大头朝下被扛著,头晕目眩十分难受,急怒间抓住对方衣裳,张嘴嗷呜一口就咬到了黑衣人后背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黑衣人嘶了声,隨即便是一声沙哑的冷笑。 苏裊拼命用力甚至撕扯著想要下一块肉来,可就在这时,身上猛地一轻,砰得一声……她就被那人直接扔到了地上。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她爬起来时那黑衣人已经不见人影,苏裊正满心茫然不知对方想做什么,却忽然听到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异样声响。 “殿、殿下……不是说好不再碰面了。”女声柔媚微喘。 苏裊几乎立刻就意识到那边在做什么。 紧接著便是一道暗哑喘息的男声:“他回来了,你便要与我划清界限?” “殿下、何出此言,如今势比人强,殿下前途比你我之间情分要紧。” 男声咬牙愈发低沉用力:“不就是因为他能坐上那个位置,你怎就知道我不行?” 那女声不再开口…… 苏裊觉得这两道声音都有些熟悉,可因为在办事喘气又压得极低,所以不慎分明。 可她知道,那男子是某位皇子……而成年皇子都已经出宫立府,若是在宫中与人这般,那定然便是碰了不该碰的人,要避人耳目! 苏裊不知道那女子到底是谁,生怕撞上什么要命的禁忌关係,便缩在远处一动也不敢动。 可下一瞬,砰得一声响,一个石头被砸到她身后宫殿窗户。 將她掳来的人明显是要她被这偷情的人发现…… “那边有声响。”女声陡然变得冰冷。 “可能是野猫。” 男声再度响起的一瞬,苏裊猛地就听出来,竟然是二皇子谢程渝。 她正觉满心惊诧,便听到那女声道:“不行,你去看看,万一是守夜宫人路过……” 然后苏裊就听到二皇子谢程渝低低应了声:“嗯。” 只一个字,便已经带上沉沉杀意。 一瞬间,苏裊头皮发麻。 那黑衣人明显知道二皇子与人在这里偷情……身为皇子,若是需要用偷的,那必定是他不该碰的人。 而二皇子的生母是贺兰皇后。 若是被她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为了保护儿子,继后必定不会放过她。 苏裊爬起来便要逃,接著却发现这里是一处废弃宫殿的后院,身后便是高高的围墙,她逃都没处逃。 寂静的夜里,一墙之隔的脚步踩碎枯叶沙沙靠近,苏裊抿唇后退两步,下一瞬……她转身便钻进了已经落了层枯叶的水池里。 大齐皇宫里相近之处的池塘湖泊很多都是相通的,这样便於让水流动起来,平日里清理维护起来也更方便。 苏裊强忍著刺骨的冰寒钻进水里后眼睛都睁不开,凭著先前的记忆从水底摸索著游过围墙。 谢程渝甚至顾不上完全整理好衣裳便出现在废殿后院中,看著空旷寂静的院子,他先是鬆了口气,可接著他的视线便落到略微有些晃动的破败池塘上。 池面还落有枯叶,可那本该一片死寂的水面,却微微晃动著。 在外一贯古板中庸的二皇子眼底闪过阴狠,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跃出宫墙,然后静静扫过外边不远处拱桥下穿过的水流…… 苏裊从水底下逃出废弃宫殿后连忙露出头吸了口气,正下意识想爬出来,可接著却猛地想到什么……几乎就在她缩回水里的一瞬,二皇子轻飘飘飞落到外边。 借著夜色的掩护,苏裊憋著一口气顺著水流的方向往前,已经憋的眼繚乱都没敢露头。 这个地方四下寂静,怕是已经被二皇子偷情前专程清理过,她怕二皇子杀她灭口。 在水底穿行到她再也憋不住,胸口像是都要炸开了时,苏裊终於仰面露出水面大口呼吸起来…… 手持兵刃的暗卫已经举起长剑,可就在这一瞬,却见岸边原本漫不经心靠在躺椅上的主子倏然坐直身体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谢沉砚第一瞬以为自己只小酌了两杯酒便醉眼了…… 前一刻暗卫稟报说有人从水底潜入阅澜宫时谢沉砚还有些啼笑皆非。 百无聊赖的夜晚,他不过是对月浅酌了两杯,想躺在这里静一静,便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撞上门来。 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得有多蠢的刺客才能想到从水里潜过来,便好整以暇等著人露头,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格外的慢。 不过也的確离他越来越近…… 可下一瞬,等看到那破水露头后大口呼吸的人时,素来沉稳的大皇子殿下也惊到了。 月光与旁边的宫灯照亮了这一片地方,以至於水中少女湿漉漉苍白如雪的模样让谢沉砚甚至有一瞬的怀疑。 是不是水中生出的妖邪窥到了他內心的渴望,特地幻化成这副模样来引诱於他。 与此同时,看到谢沉砚的苏裊也瞬间睁大眼,满脸愕然。 她游到阅澜宫来了!? 就在这时,护卫靠近传话:“殿下,二殿下……” 谢沉砚驀然皱眉沉声开口:“滚!” 护卫连忙后退,近处暗卫齐齐闭上眼,苏裊还没反应上来,就见靠坐在池边的谢沉砚驀然前倾一把抓住她肩膀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掀开他自己身上的大氅。 苏裊被拽到气息温热的怀里,下一瞬,大氅当头罩下。 她满心懵逼,紧接著她就听到二皇子谢程渝带著笑意的声音:“我就知道大皇兄还没睡。” 苏裊倏地伏在谢沉砚身前一动也不敢动了…… 谢沉砚努力不去想身上少女湿漉漉冰冷却柔软的身体,轻咳了声:“別离太近,我这两日受了些风寒。” 谢程渝便听话的坐到远处石凳上,目露关切:“可让太医来看过了?” 谢沉砚嗯了声:“无妨,几副汤药休息两日便好了,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谢程渝苦笑:“皇祖母近日身子不適,我便请旨入宫侍疾,老人家先前要睡了才发现狸奴不见了,便让我出来找,找了大半晌也没找到,还不知道明儿个如何交差呢。” 谢沉砚嗯了声后闔上眼,一副闭目养神不欲多说的模样。 没人看出他此刻的紧绷与僵硬。 怀中那半夜从池塘里冒出来的姑娘湿漉漉的,正伏在他身上,隨著他的呼吸节奏起伏,身体紧贴著,逐渐被他的体温暖热,触感愈发柔软…… 071 让她穿他的衣裳 见谢沉砚神情懨懨,谢程渝便道:“先前听太医说大皇兄近来夜晚少眠,想著若是你还没睡,咱们兄弟正好说说话,却不想扰了皇兄养病。” 他站起来关切说道:“皇兄既然身子不適便早些歇息,我这做弟弟的便不打扰皇兄了。” 谢沉砚开口:“平璋,送二殿下出去,让人帮著寻寻太后的狸奴。” 平璋连忙躬身应是…… 苏裊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但伏在谢沉砚身前,又盖著厚厚温热的大氅,倒是没先前那样冷了。 这时,头顶的大氅被掀开。 谢沉砚垂眼,便见伏在他胸口的少女同时抬头看过来,像是躲在被子里的猫儿,一双眼黑亮。 他喉结动了动,问她:“你在做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小孔雀那双猫儿眼十分警惕的往外看了看,確认谢程渝已经不在这边,才终於长长吁了口气。 她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这才想起什么,连忙指了指自己喉咙。 谢沉砚顿了一瞬,抬手啪得在她后背某处拍了下,苏裊登时就觉得喉咙某处淤堵的地方变得通畅起来。 她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刚能发出声音便忙立刻跟谢沉砚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只是想抓住那个偷东西的小贼,没想到她还有同党,將我戳哑了丟在那里撞破了二皇子与人偷情……” 她就伏在那里压低声音絮叨,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神神秘秘,谢沉砚的嗓子却越来越紧。 苏裊此刻根本没心思想別的,毕竟刚从冰寒刺骨的水里出来,这会儿的温度让她好受了许多,再加上她还在担心自己被灭口,便一门心思想拉上谢沉砚一起。 她认真对谢沉砚道:“如今大殿下您也是知情者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您得护著我些……否则,若是有人疑心找上我,我便说您也知道这事儿!” 谢沉砚眼底幽暗,语调却不变:“若是我没记错,片刻之前是我在二皇子面前替你做掩护……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 不远处的暗卫面面相覷,没人敢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京城习俗不同,反正他们老家那里的人可不会这样抱一起说话的…… 苏裊的小九九被人戳穿,顿时有些悻悻然,可一想到这件事非同小可,搞不好真是一场大乱子,便还是铁了心要將谢沉砚讹上。 想到谢明月告诫的话,苏裊便立刻换了副可怜巴巴的嘴脸仰头看著他:“臣女先前就是太害怕了,绝没有威胁殿下的意思。” 狡黠的猫儿眼里没有半分真诚,诡辩的言语也不甚走心,却故意作出这副姿態看著他…… 谢沉砚忽然意识到,这小孔雀,似乎在……色诱他? 苏裊並没意识到自己听从谢明月的提议做出来的可怜示弱姿態施展的场景不太合適。 下一瞬,她就听到谢沉砚忽然开口:“起来说话。” 他的语调有些冰沉沉的,神情也有些严肃。 苏裊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还在人身上趴著,脸上腾得烧起来,手忙脚乱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刚刚在水里著实是冻傻了,再被追来的二皇子惊到,她潜意识躲在大氅下的温热之处便不想动弹了。 想到外边的寒冷,苏裊轻吸了口气起身,听到他嘶了声才想起来自己起身时顺手按在他身上,他先前胸口还有伤不知道好没好利索。 “抱歉抱歉、殿下真是抱歉……” 苏裊连忙侧身从旁边下,可这一慌,膝盖又不知懟到哪里…… 谢沉砚嘆了口气抬手搭在眼睛上好一会儿没说话,苏裊裹著大氅满脸苦涩不住告罪:“殿下……臣女真的不是故意的,阿嚏……” 谢沉砚深吸几口气后才站起来率先往前走:“进来里面说话。” 见他应当是没有动怒,苏裊这才鬆了口气连忙跟上去,硬著头皮问:“殿下没事吧?” 谢沉砚侧目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裊悻悻然挤出满脸乾笑:“呵呵……” 等进了温暖的殿內,她才终於觉得缓了过来。 在灯光下看了眼自己已经瞧不出原本顏色的衣裳以及身上传来的水腥味,苏裊后知后觉抬手闻了闻袖子,然后便是没忍住一声“呕……” 旁边,谢沉砚目睹小孔雀差点被自己噁心吐的样子,无奈按了按眉心:“相礼,让人送热水。” 另一名隨侍连忙应声退下。 谢沉砚看了看自己也有些不像样的衣裳,然后对苏裊说:“清荷院那边这个时辰怕是无法梳洗,你先洗洗吧。” 苏裊犹豫了一瞬,却只能悻悻点头。 在谢沉砚宫中沐浴十分诡异,可苏裊明白自己如今的样子根本见不得人,便只能硬著头皮应声。 好在谢沉砚自己转身往另一边走去,接著又进来了两名宫女……很快,苏裊就在温暖的內殿浴室洗上了。 头髮里还有滑腻腻的水草,宫女在她身后给她细细將头髮搓洗了两遍。 另一边,谢沉砚也在清洗……脱掉身上的衣裳时他才闻到那股並不好闻的气味,可方才那么久的时间他居然半分都没察觉。 想到如今小孔雀便在他宫中另一处浴室沐浴,大皇子殿下好不容易平復下来的心绪又忍不住有些翻涌。 眼前不住闪现她伏在他胸口跟他说话的模样……靠在浴桶中闭上眼,他强迫自己平復下来。 这时,相礼进来小声请示:“殿下,宫女说苏小姐那边要露香膏还有换洗衣裳。” 谢沉砚嗯了声:“你去给她拿……” 话没说完忽地一顿,喉结动了动,大皇子殿下忽然改变了主意。 苏裊觉得自己並不是矫情,她自己沐浴的时候用的东西堪称琳琅满目,那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毕竟她绸缎一样的头髮和细腻的皮肤可不是纯靠天生,自然也有她精心养护的原因在。 她知道这会儿不是自己的地方,也不好太麻烦別人,便只要了露和沐浴后避免皮肤乾燥的香膏,以及必须的乾净衣裳。 谢沉砚毕竟是大皇子,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难。 然而,过了一会儿,宫女进来了,却什么都没带……只拿了一套衣裳。 苏裊发现,那衣裳居然还是男装! 可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忍耐著擦乾了头髮又搓了搓有些紧绷的小脸,然后將那对她来说过大的衣裳套到身上。 凑活凑活,等回到清荷院住处再换回来便是了…… 072 被他的气息包裹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后半夜,苏裊知道她不能让人发现自己一晚上没回,等头髮被宫女擦得半干了便往外走去,行走间不得不將男装长袍的下摆拎起来。 可要走出內殿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连鞋子都没有,立刻停下傻站在那里……这时,外边传来低低的行礼声。 “殿下。” 同样沐浴过的谢沉砚走了进来,入眼便是长发披散的少女穿著他少年时期的一套衣裳,有些无措的拎著裙摆,地毯上,白皙如玉的脚趾上蔻丹殷红娇艷。 眼睫闪了闪,谢沉砚抬手,周围伺候的宫人尽数退下。 他走过去淡声解释:“阅澜宫里没有女子用的香膏露那些东西,更没有女装,大半夜寻女装恐引人起疑,只能委屈你將就穿我的衣裳了。” 苏裊一想也是,先前谢程渝追过来恐怕就是在打探,若是让他知道谢沉砚大半夜找女装要香膏的,怕是立刻就知道了。 她由衷感嘆:“还是殿下想得周全。” 而此刻,谢沉砚满脑子都是小孔雀身上穿著的,是他的衣裳。 那些衣裳已经许久未穿过,洗的乾净保存的也妥善,可还是免不了会有他身上的气息,而那衣裳,如今包裹在她身上。 渊清玉絜的大皇子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恶劣,神情却依旧清冷:“时候不早了,你就在这里歇著吧。” 苏裊忙道:“我得回去。” 她解释:“若是明早被人发现我夜不归宿,怕是要惹出事端。” 谢沉砚看著她,语调平静:“外边宫门已经落锁,你若是大半夜从我宫中出去,怕是事情更大。” 苏裊顿时满脸哀愁。 可下一瞬,她忽然想到什么,忙上前提议:“那殿下能不能说您大半夜睡不著觉,然后去……对,去紫宸殿寻陛下秉烛夜谈,这个法子如何?” 阅澜宫去紫宸殿要路过尚服局,苏裊觉得自己可真机灵。 对面,谢沉砚也对小孔雀忽然间的灵光大现而沉默无言。 苏裊则是叭叭叭已经安排妥当:“然后您伤势未愈又惹风寒,不得不乘坐轿撵,我就躲在您轿撵中,路过尚服局时偷偷溜下来……神不知鬼不觉!” 可等她说完后才发现谢沉砚並没搭理,只是淡淡看著她,苏裊这才意识到,人家还没答应帮她。 今晚其实真的多亏了谢沉砚,苏裊想到,他先前愿意在二皇子面前帮她遮掩,应该是如今已经没打算杀她了。 想来许是近来她不断示弱示好起了作用。 一念至此,苏裊便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仰头哀求:“大殿下,拜託您了……您这样宽厚善良肯定也不忍心看我倒霉的,求您啦……” 谢沉砚强行將眼神从她身上的衣裳上挪开,沉默片刻后才终於开口:“平璋,备轿。” 苏裊顿时眉开眼笑,一溜烟马屁连环上阵。 “殿下您真好,如今像您这般出身高贵又心胸宽广、宽仁温善的人当真是不多了呢,当真是郎朗君子品行高洁……” 谢沉砚看了她一眼:“走吧。” 苏裊立刻笑眯眯拎著衣摆跟上。 等到了殿门处,看到外边地上冰凉的大理石,谢沉砚脚步停下,转身,一把將差点撞到他后背的少女打横抱了起来。 苏裊猝不及防身上一轻,连忙下意识將人环住,然后就被谢沉砚放进了轿輦里。 他跟著进来,苏裊连忙朝里面挪了挪。 轿撵出了阅澜宫往紫宸殿而去,轿撵里縈绕著一股淡淡的冷香,苏裊觉得似乎有点熟悉,然后抬起袖子闻了闻,恍然道:“原来殿下身上便是这个香味。” 一句话,便让表面平静的大皇子殿下差点乱了方寸。 谢沉砚的视线原本就不断看向小孔雀身上的衣裳,起初只是忽然冒出来的恶劣念头,可当他的衣裳真的裹在她身上时,一贯昆玉秋霜的大皇子殿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定力並没有那样好。 他只能强逼自己不再去想她身上的衣裳……可偏偏的,她却嗅了嗅自己身上,然后说是他的味道。 而她整个人如今都被属於他的气息包裹其中…… 喉结动了动,谢沉砚闭眼轻吸了口气,然后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你说已经知道了是谁偷你东西,后边准备如何应对?” 苏裊想起来被自己狠敲了一棍子的薛青青,然后道:“臣女按照殿下先前教的法子做好陷阱了,可我原先並不知道薛青青背后还有人……若是被她的同党发现了我准备的东西,也不知道会不会趁早清理掉。” 谢沉砚闻言抬眼:“若是这样,那你可以放心了。” 他说:“薑黄显色会延迟,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明早了……那时候便是发现了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內清洗掉。” 苏裊眼睛亮了:“也就是说,薛青青此番逃不掉了?” 谢沉砚嗯了声。 苏裊大喜:“太好了,真是多亏了殿下教的好办法。” 苏裊是不慎走心的拍马屁,却不料旁边谢沉砚忽然问:“那你打算如何回报?” 苏裊毫不迟疑道:“您的恩情臣女谨记在心,他日为殿下鞍前马后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推辞!” 谢沉砚並不会需要她鞍前马后,更不会有需要她刀山火海的时候,所以这看似感激涕零的话换个说法就是:她没打算回报。 习武之人目力极佳,便是昏暗的光线中,谢沉砚也能看到小孔雀圆溜溜的眼里透出的狡黠。 先前本就难耐,再被她这副混不吝的模样冲了一头,大皇子殿下的恶劣念头一时之间便有些要失控。 眼见那属於他的衣袍下露出一双莹润玉足,指节修长的大手落下,便將那只玉足包裹。 苏裊惊了一瞬,下意识往回抽,与此同时,轿撵停下。 “主子,到清荷院了。” 下一瞬,一双软绵绵的鞋子套到苏裊脚上……苏裊这才明白,谢沉砚方才捉她脚是要给她穿鞋子。 “不敢劳烦殿下,臣女自己来。” 昏暗光线中,谢沉砚轻吸了口气,终是鬆开她。 苏裊完全没察觉到异样,而是下意识问道:“不是没有衣裳鞋子吗?” 谢沉砚嗓音低沉:“方才让人寻来应急的。” “大小正合適呢,今日多谢殿下。” 谢沉砚看著少女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弹出个脑袋往外瞧了瞧后才钻了出去,强忍著没伸手將人拽回来。 沉默一瞬,他放下轿帘令人继续往紫宸殿去,然后低声唤来平璋。 “往后夜间她安睡时也不要离人……” 原不想做的太过,十二时辰都让人盯著她,却不想这小孔雀大晚上不睡也有事要做……那就只能十二时辰都盯著她了。 平璋忙躬身应是。 073 抓贼了 翌日清晨,苏裊便当眾告知崔秀她的东西被人偷了。 “不过我撞上了那小偷,还在她后脑勺敲了一棒子,且看著她钻进了清荷院……如今她后脑勺定还肿著大包。” 她话刚说完,就见好几个人齐齐扭头看向薛青青。 薛青青面红耳赤羞愤叫道:“苏裊,你分明是故意的!大家今早都看到我不慎摔倒撞到了头!” 先前从清荷院往出走时薛青青在眾目睽睽之下绊倒往后撞到了头,当时就疼得眼泪冒出来了,好几个人都看到了。 苏裊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似笑非笑道:“那还真是巧啊。” 薛青青却像是愤怒不堪:“什么真是巧,明显就是你知道我撞了头故意来攀咬我……典衣大人,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前面,崔秀眉头紧蹙:“怎的你又丟了东西!” 崔秀哼笑道:“从前咱们尚服局可从未出过这种事情,最近倒是接二连三的还碰巧都偷得是苏二小姐的东西,也的確是很巧啊。” 苏裊哦了声:“没办法,天生丽质招烂人嫉恨。” 崔秀冷笑:“便是我想帮苏二小姐,可至於你说的打了那贼人后脑勺的事,若是想以此作证据,怕是也说不过去。” 她扫了眼旁边几人:“毕竟大家都看到,薛小姐是早上撞了头的。” 薛青青则是冲苏裊冷哼一声。 苏裊笑眯眯:“我今日敢说出来,自然是有別的证据,昨晚那贼人拿著钥匙开了工坊大门和沁芳斋的门,摆明了是尚服局、或者说,是沁芳斋中的某人……咱们这里出了內鬼,非同小可,崔典衣还是让人去请尚服大人吧。” 崔秀神情不虞,可苏裊已经当眾把话说到了这一步,她若是再往下压也说不过去。 沉默片刻,崔秀便令一名女史去请尚服沈大人来沁芳斋一趟。 女史得令出去,苏裊则是悠悠然坐在那里,薛青青说要去净房,转身出去,崔秀若无其事回头看了眼,却见薛青青神情紧绷,面色十分难看。 过了片刻,崔秀也寻了个藉口出去。 出了沁芳斋,她不紧不慢却直奔净房那边,等进了净房,就见薛青青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急得原地转圈圈。 看到崔秀,薛青青忙上前:“崔大人,你得帮我!” 崔秀往后看了眼,確认四下无人才蹙眉开口:“薛小姐慌什么,你头上的伤不是已经有了藉口,眾目睽睽,苏裊无法以此给你定罪。” “不是这个。” 薛青青苍白著脸伸出自己的手,声音微颤:“我刚刚才发现的,到了净房这边已经洗过了,用了胰子搓,洗不掉。” 崔秀这才看到,薛青青一双手几处指腹以及手心上一片片的橘红色,根本无法遮掩。 她也意识到,这恐怕是苏裊做了什么手脚专门用来抓贼的! 如今两人已经来不及去想苏裊到底做了什么,这顏色为什么忽然冒出来,只是想著等下要如何应对。 薛青青急得六神无主:“不然我现在装病出宫去,如何?” 崔秀气结:“那你岂不是不打自招?” 薛青青快急哭了:“那现在要怎么办?” “慌什么?” 崔秀有些不耐嗤道:“你怎么说都是高门贵女,且你手上这东西指不定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苏裊能有这份本事搞出这种东西来吗?先別自乱了阵脚。” 敷衍著安抚了薛青青,崔秀又道:“不过,若是真被她抓住什么把柄,关於钥匙的事……你得自己扛。” 薛青青倏地抬头:“什么意思?” 崔秀看著她:“是你说被苏二小姐欺负的受不了,我將钥匙借给你是好心帮你,薛小姐总不至於自己倒霉了还要拖我下水吧?” 薛青青咬唇:“但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上边肯定会过问钥匙……” 崔秀笑了笑:“我昨日不知何时遗失了钥匙,却教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捡到了,这还不简单吗?” 薛青青还想说什么,崔秀已经冷了面色:“薛小姐,便是攀咬我於你而言亦於事无补,多个人多条后路,往后,万一你用得上我呢?” 薛青青嘴唇动了动,恍惚著呢喃:“崔典衣放心吧……我不会攀咬你。” 崔秀神情登时缓和,然后道:“薛小姐放心,我会设法替你转圜。”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沁芳斋內,薛青青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旁边,姜红心中有些异样,却又觉得定是自己多心,便关切询问薛青青是不是撞得厉害了,要不要去太医院瞧瞧? 薛青青正要开口,外边声音响起:“尚服大人到!” 尚服局尚服沈云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官,她是从宫里女史一层层爬到这个位置的,所以做事自有一番手腕,整个尚服局都被她治的服服帖帖。 如今得知沁芳斋这边居然两次失窃,沈云也上了心,再听到说苦主有线索,便立刻赶来。 崔秀连忙迎上去恭敬行礼:“尚服大人。” 沈云嗯了声,环顾沁芳斋內眾人,视线落到苏裊身上,神情温和:“是苏二小姐丟了东西?” 苏裊上前:“回尚服大人,正是。” 沈云又道:“你还有了线索?” 苏裊点头:“没错。” 就在这时,旁边的崔秀忽然道:“有件事好教尚服大人知晓,下官晨起时才发现隨身的荷包不知何时丟了,里面有工坊內的钥匙,原本正想著去上报,还没来得及,便听到苏二小姐说昨晚贼人手持钥匙。” 崔秀满脸忧容:“下官忽然想到,莫非是什么贼人捡了下官的钥匙这才来行窃。” 沈云面色微冷:“丟钥匙不是小事,你怎可隱瞒不报?” 崔秀忙道:“並非下官隱瞒不报,只是刚到工坊苏二小姐便提及失窃一事,下官还没能抽开身。” 沈云冷冷嗯了声:“知道了。” 苏裊则是笑道:“那还真是更巧了……方才我说那贼人拿著钥匙时不见崔典衣说自己丟了钥匙,这会儿见到尚服大人却忽然想起来了?” 崔秀神情冰冷:“本官无须向苏二小姐匯报什么。” 苏裊笑了笑:“崔大人好大的官威,若非惊动了尚服大人,怕是我都不知道崔大人自己丟了钥匙,还在这里怨我东西被偷呢。” 崔秀气急:“你……” “行了。” 沈云冷冷看了眼崔秀,崔秀这才低头退了回去。 沈云回头问苏裊,神情又变得和缓:“苏二小姐看到人进了清荷院?” 苏裊说正是:“只是想先问过尚服大人,若真是清荷院內之人行窃,该如何惩处?” 沈云便道:“若行窃者为宫人,则杖责三十,发配教坊司,若行窃者为女官,则杖责三十,除官身,遣送出宫。” 旁边,薛青青面无血色,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掐进了手心里,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是参与女官遴选且是高门,论罪也是按照女官对待。 然而,即便是按照女官对待,可若是受了杖刑再被遣送出宫……堂堂高门贵女在宫中行窃还当眾受了杖刑,声誉尽毁,她这辈子都要完了! 这一刻,薛青青无比后悔自己为了与苏裊爭口气闹到这一步……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屠刀已经悬於头顶,苏裊正笑吟吟握著刀柄,准备將她一刀劈进地狱里…… 074 手下留情 尚服沈云问苏裊:“你说自己有线索,如今,要如何寻出那贼人。” 苏裊拱手:“臣女的图纸上另有玄机,但凡碰过的人便能留下痕跡,如今臣女只需查看在场每个人身上便能知晓。” 薛青青闭眼,满心绝望。 沈云点头:“那便开始吧……” 苏裊第一个走到崔秀身边,勾唇看著她:“崔典衣,得罪了。” 崔秀咬牙:“第一个就看我,苏二小姐什么意思?” 苏裊睁眼:“啊,这还不够明显吗?因为我最怀疑的就是你啊,毕竟从我入宫第一日崔大人就使尽浑身解数针对我。” 沁芳斋眾人:…… 崔秀:…… 沈尚服冷冷看了眼崔秀,眼底若有所思。 细细將崔秀衣袖胳膊都扒拉了一遍,苏裊嘖了声,这才走向旁边的文悦儿,对文悦儿笑道:“得罪啦。” 文悦儿很配合的抬起手:“没关係,只要能找到那个偷东西的,我什么都可以配合。” 旁边的人也跟著附和。 文悦儿之后便是苏萱……最后边是姜红与薛青青。 苏裊把每个人衣袖脖颈还有胳膊手都拉起来看了看,最后走到薛青青面前。 而此时,薛青青身体微微颤抖著,脑中已经一片空白。 她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拖到宫门处被当眾行杖刑,而后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驱赶出宫,回到家里,母亲哭天抢地父亲横眉冷眼叫她去死……旁人笑著指著她议论纷纷,她成为笑柄,再也嫁不出去,然后被家里送到庙里去自生自灭…… 这时,她感觉到苏裊拿起了她的手。 薛青青一个激灵驀然惊醒,下意识死死握拳。 她颤抖著抬眼,就对上苏裊那双的黑亮猫儿眼,那双眼静静看著她,深不见底。 薛青青眼底满是绝望与愴然……闭眼轻吸了口气,她缓缓鬆开手…… 可就在这时,她却发现苏裊鬆开她的手。 “回尚服大人的话,臣女没找到那个贼人。” 苏裊苦著脸嘆气:“或许是那贼人捡了崔典衣的钥匙,偷了东西后见被我发现,故意钻进清荷院,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溜走了。” 她歉意告罪:“害尚服大人白跑一趟,真是抱歉。” 苏裊居然放过了薛青青? 崔秀心中无比诧异,可今日之事没有闹大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所以崔秀立刻打圆场。 “这贼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不过苏二小姐往后也要谨慎些,別把话说太满了,尚服大人公务繁忙,没有確切的把握,不要再惊动大人。” 苏裊反唇相讥:“若非崔典衣丟了钥匙给了贼人可乘之机,便也没有今日这一遭了,怎么你不思己过,还在这里怪我这个苦主?” 崔秀:…… 沈云不笨,心里已经隱约有所猜测,她拍了拍苏裊:“惠妃娘娘的图样若是赶不上,本官可替你去求情。” 苏裊便道:“多谢尚服大人,不过没关係,我还记著先前的图样,重新画一下便好。” 沈云有些惊讶:“全部图纸都记得吗?” 一向活络的姜红笑著接话:“是啊,尚服大人有所不知,苏二小姐可是有个过目不忘的绝技呢,但凡她算过的料子第二日都能记得清楚,图纸想来也是一样。” 沈云这下是真惊讶了:“那你画来给本官瞧瞧。” 苏裊便应了声,走到案边很快准备好东西……隨著笔尖在纸上游移而过,一套衣裳图样越来越清晰完整 沈云越看越惊诧,不禁讚嘆:“没想到苏二小姐不光生得容月貌还这有这般不俗技艺……” 旁边围观眾人也是嘖嘖讚嘆。 苏裊哼笑道:“所以往后想偷我东西的人都掂量著些,別惹了一身腥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薛青青脸上忽白忽红,咬唇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苏萱也在一旁,脸上文静的笑意几乎绷不住。 就在前一刻,她又听到了那道声音:“爽感-5,光环-5。” 等到苏裊画完给贵妃的衣裳图样,沈云连连点头,又安抚敲打了一番沁芳斋眾人,沈云转身离开。 离开前,她对崔秀道:“跟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崔秀面色僵滯,勉强挤出笑容,悻悻应是跟了上去。 出了沁芳斋,到工坊厅,沈云將外边宫人遣走,转身静静看著崔秀:“我记得,我当初做司衣的时候,你是我手下女史。” 崔秀面色紧绷:“尚服大人栽培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沈云缓缓道:“先圣英明,给了我等女子入宫为官的机会,教这些胸有沟壑的女子不必终身为奴为婢,有一展抱负的机会……我当初以为,你亦是心有抱负之人。” 崔秀面色煞白。 沈云看著她:“你知道我是如何才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吗?” 崔秀抿唇:“尚服大人才能过人……” “因为我一直牢记自己的本分,做好分內之事,绝不参与任何爭斗。” 沈云对崔秀说:“咱们女子为官本就不易,更该珍惜这样的机会,明白吗?” 崔秀抿唇躬身:“多谢尚服大人教导,卑下定谨记在心。” 沈云长长嘆了口气:“希望你真的听进心里。” 她知道那苏二小姐已经找到了偷东西的人,可分明能將对方一招置於死地,那素有跋扈之名的千金小姐却选择了手下留情。 这样的心胸,又是这般惊人的美貌和不差的出身,这位苏二小姐日后即便不是贵不可言,却也绝不会差。 无论因为什么,也不该主动与她作对……她不知道崔秀背后的人究竟有怎样的地位,又许了她何等好处,只希望崔秀能把这次的事当做教训,不要走到不可挽回那一步。 沁芳斋內,苏裊在那里给图纸扇风,准备等墨跡干了便送去惠妃的祥云殿。 她身后另一边窗口,姜红看到薛青青紧攥著的手指缝隙中露出来的些许橘红色,无声嘆了口气。 过了片刻,苏裊拿起图纸,然后朝后边道:“薛青青,我去送图纸,你顺道也去给惠妃娘娘把尺寸量了吧。” 薛青青驀然一僵,几乎下意识就想拒绝,可她终是没有拒绝,喉咙发乾应了声,隨后便在沁芳斋內几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中跟著苏裊朝外走去…… 能在宫里做女官的,別的没有,眼力劲儿都不缺。 沁芳斋內的人大多数都猜到了些什么,同时心里也多多少少都有些诧异,诧异以那苏二小姐的性子,居然会饶过薛青青。 祥云殿的距离不近,苏裊与薛青青一前一后走著,她走在前面,薛青青走在后边。 起初,薛青青一直刻意落后几步,远远躲著苏裊,可快到御园的时候,薛青青却忽然加快脚步。 她拦到苏裊前面看著苏裊,两手握拳,咬了咬牙,才终於能將犹豫了一路的话问出口。 薛青青看著苏裊,眼圈微红:“你为什么放过我?” 苏裊猜到了她肯定要这么问,撇撇嘴回道:“薛青青,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但在我看来,你我二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要到毁人终身这一步的仇怨吧。” 苏裊是想教训薛青青没错,也憎恶薛青青偷她东西且三番五次与她作对……可这些事在苏裊看来却没有到非要毁掉对方一辈子这样的地步。 若是今日薛青青当眾受杖刑再被驱逐出宫,对於高门贵女来说,这一辈子便算是完了。 苏裊不觉得自己恨薛青青至此,但同时,她也有別的打算。 她看著薛青青:“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偷我东西,是谁指使你?” 薛青青摇头:“没有人,我就是、就是……” 苏裊打断她:“我昨晚便知道是你了,也没有以此胁迫你什么,为的便是希望你能说实话。 薛青青,你娘心里只有你兄长,家里还有个宠妾灭妻的爹,若是你名声尽毁,这辈子便算完了……所以,我很不理解,你就恨我至此,不惜冒险搭上自己一辈子?” 这便是苏裊放过薛青青的第二个原因:她知道薛青青的处境艰难,如果她对薛青青表露出不计前嫌的一面,也更容易哄得她说实话。 果然,苏裊话音落下,薛青青强忍著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强撑著的冷静尽数破裂,哭著摇头:“我没有恨你,我就是、就是气不过,我只是想偷走你的东西让你被责骂,我没有想別的,崔秀借给我钥匙,別的没有人……是我自己一直气你恨你。” 薛青青的模样不像撒谎,苏裊顿了顿,问她:“我记得从前你我很能玩耍到一处,可后来你却忽然处处与我针锋相对跟我过不去,这又是为何?” 若是从前,苏裊不会问出来,她会觉得不玩就不玩,不交好便不交好,反正她没什么所谓的。 可重生之后她已经知道,身边很多事情都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而且,前世她最后被幽禁的时候,算来算去,竟只有薛青青与叶灵汐曾看望过她,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话,却隔墙给她扔了数次东西……从小一起长大,真的论起来,她们之间並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而薛青青明显没想到苏裊会问出口。 她眼圈通红,嘴唇动了动,然后咬牙別开脸:“你苏二小姐从来高高在上,从未將我当成朋友过,如今又何必问这种话?” 苏裊皱眉:“问你自然是因为不明白,你我已经走到今日这一步,你有话直说便是了,何必扭扭捏捏?” 薛青青被苏裊一句“扭扭捏捏”刺的也有些急了,回头便道:“你也说从前你我称得上好友,可四年前你十三岁生辰,只因我爹爹被贬斥,我家道中落,便不肯邀我参加你生辰宴……我纵然伤心难堪,却仍是卖了自己的生辰金锁买了生辰礼物给你,可你转手却將那礼物赏了下人!” 薛青青嘴唇微颤:“今日你又何必再提起从前。” 075 薛青青的礼物 薛青青的话让苏裊听得眉头蹙起。 十三岁的生辰对她来说其实已经是前世,过去了好久好久,但碰巧的是,因为那年她收到了一份奇怪的生辰礼,所以对那年生辰的事记得很清楚。 那时薛青青的父亲在兵部任职,因为被皇长子於战场出事一案牵连遭到贬斥,家中落败,可是,她並未因此对薛青青另眼相待。 她苏裊那会儿是国公府最受宠的二小姐,且因为一张脸已经在京城有了些名声,所以她交朋友全凭喜好投缘,並不如何看家世……总归家世比她强的也没几个。 所以她也並没有因为薛家落败而疏远薛青青。 苏裊看著薛青青正色开口:“我那年给你下了帖子,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我一贯怕麻烦,邀人从不下帖,只让人传话,但我娘说你家中出事,正是內心惶惶难安,我便更该待你慎重,让我亲自写了请帖。” 苏裊冷哼:“那是我写的唯一一份请帖。” 薛青青气急:“可你的请帖是託词说不便邀我赴宴。” 苏裊皱眉:“胡说八道,若是真不邀你,我不叫你便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专程给你下帖子,我閒的没事干了吗?” 她嗤笑道:“我苏裊焉是那等敢做不敢当之辈,帖子是我的贴身丫鬟立春亲自送去的,后来你让我姐姐苏萱……” 说到苏萱,苏裊眉头蹙起,忽然间便冒出个念头来。 顿了顿,她才把话说完:“你让苏萱给我传话说你不来,我想著你或许是嫌自家出事不想见人便没有计较,但我从未见过你送的什么生辰礼。” 薛青青急了:“我亲自交到你姐姐手中。” 苏裊沉默片刻,然后说:“但我从没见到过。” 她眉头紧皱:“你收到的那请帖肯定也不是我写的那个……那请帖可还在?” 薛青青气结:“我气得当场便烧了的,哪里会留到现在?” 苏裊哦了声说没关係:“请帖的事虽然说不清,但生辰礼却是可以的。” 她抬抬下巴:“你给她了但她没有给我,你我去寻苏萱对峙不就完了。” 薛青青下意识想说不可能,可忽然间就想起上次在大国寺看兰时,苏萱讹那个小女孩的情形。 以前,苏萱是她们圈子里出了名的胆小怯弱老好人,因此上次看到她眼也不眨说谎讹一个小姑娘,薛青青只觉满心惊诧,后来觉得苏萱畏惧闯祸情急之下做错了事也勉强能理解。 可如今想来,她真的是那样简单的人吗…… 见薛青青沉默下去,苏裊便问她:“既然当初的事你那样介意,那为何不来问我?” 薛青青抿唇:“那时我家中落败,又见你那般捧高踩低,已经被你看不起,我便想著,何必再上门自取其辱。” 苏裊撇撇嘴:“嘁。” 她问薛青青:“別的是后话,我再问你,帮你那黑衣人是谁?” 薛青青抬头:“什么黑衣人?” 苏裊怒了:“昨晚我追你时那个黑衣人,若非你那同党,本小姐已经將你捉贼拿赃了!你还敢装傻?” 薛青青满脸茫然:“你在说什么?昨晚我被你一棍子敲得头晕眼,连滚带爬逃走,我根本没看到什么黑衣人啊。” 苏裊面无表情看著她。 薛青青急了:“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我撒谎教我不得好死。” 苏裊转身往前,薛青青忙追上去:“我说的是真的,苏裊,你此番不计前嫌放我一马,当年的事情也说开了,我又何必骗你,我都相信你不会撒谎,你却不肯信我,你……” 苏裊停下来:“我信了。” 她已经猜到那人是谁。 苏裊问薛青青:“苏萱让你做什么没有?” 薛青青满脸懵逼摇头。 也是,薛青青这脑子,比她好不了多少,苏萱肯定不会跟薛青青说什么。 苏裊转身继续往前,薛青青连忙又跟上去:“你与你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她那样可怜,差点被你抢走了吊坠和姻缘,怎么看你好像觉得她才是那个作恶的,你们……” 就在苏裊与薛青青往祥云殿走去的时候,沁芳斋內,苏萱听到耳边的声音响起。 “爽感-10,光环-10.” 她手上动作一顿,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 又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苏裊居然放过了薛青青,难道她不该大闹一通让薛青青当眾被杖责然后她们两个结下死仇? 她们两个说了什么,为什么苏裊的炮灰值又下跌了? 要是再这样跌下去她这边的女主光环就要稳不住了,可她还没与谢轻澜成婚,若是婚事再出了岔子,她的光环就真的崩了…… 就在苏萱满心焦虑的时候,祥云殿內,惠妃正对图样上的衣裳讚不绝口。 “好,本宫一看就喜欢,没想到苏二小姐还有这份本事,本宫得给你个甲上了。” 几名贵女歷练期间各宫妃都可以参与评判,这也是太后与皇后给的恩准。 一看惠妃大手一挥就给了苏裊个甲上,薛青青想到自己上次吃了掛落还得了丙的经歷,只觉一阵心梗。 而更要命的是,她发现惠妃这几日好像又丰腴了些。 从她量完尺寸到衣裳做出来还得差不多十日,若是到时候这位祖宗又长胖了,她是不是又要背黑锅? 这时,惠妃也看到了苦著脸的薛青青。 “又是薛小姐啊,薛小姐身上的香未免太过浓郁了,本宫都要喘不上气了。” 薛青青暗暗咬牙,上前用软尺量惠妃肩宽,脸上挤出微笑:“臣女今后注意。” 惠妃嗯了声张开手臂:“这次量的准一些,別回头给本宫的衣裳尺寸又做的不合適,下次本宫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薛青青:…… 大姐你要不要看看你身上的衣裳都快绷紧了! 可她当然不敢说。 就在薛青青苦著脸暗想著要把尺寸放大多少合適的时候,盯著惠妃的苏裊忽然开口:“娘娘喜食甜?” 惠妃看了眼旁边小几上的瓜果点心,轻咳一声:“嗯。” 苏裊直接道:“可是甜食吃多了对皮肤不好啊。” 惠妃有些不想接话:“哦,是吗?” 苏裊点头毫不避讳:“臣女为了皮肤好,甚少食甜,而且甜食除了会让人肤色暗沉,还容易发胖。” 惠妃有些羞恼:“你是说本宫肤色暗沉还发胖吗?” 薛青青使劲给苏裊使眼色,可苏裊却有些不明白,反问道:“娘娘自己没发现吗?” 惠妃:……? 看到惠妃的神情,苏裊恍然大悟:“还是说娘娘不喜欢听臣女说这个?可臣女是为您好啊,您要不喜欢臣女就不说了,还请娘娘恕罪。” 惠妃:…… 说得好像她听不得真话就爱听人奉承骗她!她堂堂一宫之主心胸宽广有什么……这死丫头谁教她这么说话的! 惠妃恼怒不堪,可偏偏还不好发作,否则会教人说她听不得逆耳良言。 深吸了几口气,惠妃咬牙切齿哼笑:“说得很好。” 苏裊哈了声:“臣女就知道娘娘是爽利性子,才敢有话直说。” 惠妃面色这才好转:“行了,本宫知道了,那些桂糕你们带回去吃吧,本宫不吃了。” 苏裊顿时眉开眼笑:“多谢娘娘。” 旁边,薛青青无声鬆了口气。 这下惠妃应该不会短时日內再丰腴许多了吧? 等到苏裊笑眯眯打包走了那盘桂糕,惠妃忽然有些后知后觉,猛地开口:“站住,是不是你自己想吃本宫的桂糕来著?” 话音落下,便见苏裊拽著身侧的薛青青快步往前飞奔而逃…… 惠妃气笑了! 076 拙劣陷害 苏裊与薛青青回到沁芳斋后第一时间就要去找苏萱对质,却不想苏萱不在,说是与崔秀去绣房那边,苏裊便没有著急。 总归人又跑不了。 没过多久,外边宫人进来说有人找苏裊。 苏裊有些奇怪,出去,就看到是谢沉砚身边的近侍平璋。 平璋拎了个食盒,放到一旁后打开端出一碗药恭敬解释:“小姐昨晚受了凉,殿下令人煎了驱寒进补的汤药给您。” 苏裊一听下意识的就有些排斥。 且不说前世毒酒带来的阴影,且说这黑乎乎的药也不討喜。 她便呵呵笑道:“我体质好,没有著凉,就不必喝药了,公公慢走不送。” 说完,不顾平璋“誒誒”叫喊的声音,苏裊转身便逃回了工坊院內。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了,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没过多久,外边又有人喊她,等苏裊强压著性子出去的时候,居然看到石桌旁的人换成了谢沉砚。 “为何不肯喝药?”皇长子眉头微蹙。 昨夜她从那样冰冷的水里钻出来,整个人都像要结冰了一般,若非她当时著急走,他都要让人连夜煎药驱寒了。 苏裊总觉得他们如今的关係好像没到监督喝药这一步,可药已经送来了。 看了眼那黑漆漆的药碗,苏裊抿了抿唇:“凉了就不能……” “温热的。”谢沉砚没给她找藉口的机会。 苏裊还不肯死心:“人与人体质不同,药性说不定……” “驱寒进补的普通汤药而已,不会药性不和。” 大皇子明显不是好糊弄的,苏裊咬了咬牙,只能道:“太苦了,我不喜欢喝药!” 谢沉砚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味道尚可。” “我不信。” 苏裊说:“除非你尝一尝。” 谢沉砚看了眼满脸抗拒的小孔雀,顿了顿,只得自己端起碗来尝了一小口,然后说:“我让人放了梅子进去,不苦。” 苏裊哈了声:“殿下都喝过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 话没说完,就看到谢沉砚打开食盒,拿出了另一碗黑乎乎出来。 苏裊:…… 片刻后,憋著气灌完一碗汤药的苏裊一边砸吧著嘴里的苦味一边骂骂咧咧。 谁说不苦的,谢沉砚那狗东西骗她! 稳妥起见,苏裊喝的是谢沉砚喝过的那碗……虽然他当时神情略有些怪异,但好在没说什么。 工坊院外,四下无人,皇长子殿下垂眼看著留下了一个唇印的空碗,顿了顿,他慢条斯理將另一碗汤药倒进空碗中,然后就著那殷红的唇印,仰头喝净了酸苦的药汁…… 小半晌过去,等苏裊与薛青青以及工坊里一行人往小厅去吃晚饭时,苏萱与崔秀才回来。 苏裊正在吃饭,打算吃完饭再去找苏萱,旁边,薛青青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那份桂藕夹给了苏裊。 她记得小时候苏裊就爱吃这个。 旁边,明里暗里留意著她们两个的人齐齐怔住。 这两个不是很不对盘嘛,怎么忽然转性了? 姜红先前看到了薛青青手里的橘红,已经隱约猜到了真相,其实她也对苏裊居然放薛青青一马的事感到很诧异,毕竟她们两人一向针锋相对。 若说苏裊的高抬贵手让姜红意外,那此刻薛青青的彆扭示好就更让姜红惊诧不已。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姜红已经知道薛青青的性子,这姑娘不算太聪明而且犟的很,从她硬邦邦说惠妃长胖了尺寸才对不上的事就能看出来,她就不是个知道伏低做小的性子。 如今对苏裊的態度却截然大变,也真是让人意外。 薛青青自己也有些彆扭,但想到很可能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因为那份莫名的自尊心而误会了苏裊,以至於两人这几年都水火不容,她便强压下那份彆扭。 然而,桂藕放过去,却见苏裊停下筷子,扭头看著她面无表情:“你没用公筷,夹走。” 薛青青一阵无语,咬牙嘀咕骂道:“还是一样龟毛多事,爱吃不吃。” 说完,她夹走桂藕自己一口吃掉。 对面,正在吃饭的苏萱动作微僵,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没什么胃口,苏萱草草吃完便走了,苏裊也吃的差不多了,见状便是拿著帕子擦了擦嘴巴拽著薛青青起身:“走吧,去问她。” “我还没吃完等……” 薛青青被拽起来手忙脚乱一边抱怨一边擦嘴,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苏萱快步往前走,听到身后苏裊喊她也装作听不见。 她知道苏裊拉著薛青青找她肯定没什么好事,只想设法避开,可她也知道,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尚服局这边距离御园本就不远,在苏萱刚走上拱桥时,苏裊终於將人堵住。 刚吃完饭走的太快不舒服,苏裊捂著肚子哼笑问苏萱:“你跑什么?” 苏萱神情无辜:“我没跑啊。” 薛青青问:“那我方才叫你你怎么不理?” 苏萱露出讶异神情:“啊,你叫我了?我没听到,方才在想事情……” 苏裊如今已经对苏萱这副装模作样的架势习以为常,她不与苏萱废话,直接问她:“四年前我十三岁生辰,薛青青说她让你带了生辰礼给我,你为何从未给过我?” 苏萱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是不显,反而露出些茫然:“十三岁……这,时间太久了,若是青青让我转交礼物,那我应当是给过你了。” 苏萱皱眉似是不解:“还是说,她送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值得我中饱私囊將她给你的生辰礼私吞了?” 薛青青忙道:“那枚孔雀玉坠算不上价值连城却也是我当初偷当了自己贴身的金锁买来的,我当时让你转交给苏裊的,你可还记得?” 苏萱皱眉思索:“好像有些印象,我后来应该已经交给妹妹了啊。” 她苦笑:“还是说妹妹如今又要说我眼皮子已经浅到那般地步,连个玉吊坠都要私藏了?” 不远处假山丛后,一行身影一晃而过,苏萱眼神微亮。 她无奈道:“如今已经过去四年,你们非要我说个清楚明白我也是著实想不起来,若是妹妹真要如此,那姐姐赔你一个吊坠,任你挑选,如何?” 薛青青有些著急:“那你到底有没有將东西交给苏裊?” 苏裊面无表情:“没有。” 苏萱睁大眼:“自然是给过了,否则我要个小坠子做什么,妹妹,你为何忽然要以此生事,若是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了,我还不至於贪图那点蝇头小利。” 苏裊看著她:“我没说你贪蝇头小利,但若你是故意在我与身边人之间挑拨是非呢?” 苏萱驀然一震,眼圈倏地红了,她上前一把抓住苏裊的手,声音已然哽咽:“裊裊,裊裊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姐姐求你了……这些日子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於我,你我可是姐妹啊裊裊。” 苏裊胳膊被掐疼,顿时皱眉抬手:“放开我。” 也是这时,她忽然看到了苏萱往她身后扫去的目光。 电光石火间苏裊便意识到什么,眼见苏萱脚下一转往拱桥边缘靠过去。 苏裊心中冷笑,非但没去拉,反而不动声色猛地一推……原想要假装跌落的苏萱倏然睁大眼,不受控制一头往桥下砸了下去…… 苏萱一声惨叫落水,水里顿时浮出些许血丝,等她挣扎著露头,薛青青驀然睁大眼:“流血了……” 苏萱坠落下去擦到了石头,额头顿时就擦破了一片。 可更让她觉得后怕的是,若是再偏上些许,她的脸就要直直撞到石头上了。 苏裊冷冷看著水里的苏萱,面上却是满脸惊愕,手上不露痕跡一把抓过自己胳膊。 几乎是下一瞬,身后响起苍老却威严的声音:“放肆!” 太后被叶舒寧搀扶著,带著一行宫人快步走过来,面色铁青:“光天化日当眾行凶,你该当何罪!” 苏裊满脸惊愕茫然:“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后边的宫人已经连忙滑下去到水边將苏萱拽了上来。 叶舒寧蹙眉脱下自己大氅给苏萱裹上,先是吩咐了人去传太医,隨即看著苏萱的额头,嘆气道:“怕是要留疤了。” 苏萱直接哭出声来,噗通跪到太后脚边:“裊裊,你何以恨我至此,竟想要我性命不成?” 太后看到苏萱头上血跡面色更冷:“哀家眼里容不得这等兴风作浪心狠手辣之辈,来人,將苏裊……” “太后容稟!” 苏裊一声哭叫跪到苏萱旁边,拉起自己的袖子扬声道:“臣女先前与姐姐只在说话,她却忽然上前抓住我的手,臣女正觉得奇怪就感觉一阵刺痛,下意识要抽回手,却不想姐姐居然自己跳进水里……” 苏裊举起胳膊,露出带著几道血痕的指甲印,满脸愤怒道:“她故意挠我让我甩开她,然后自己跳下去嫁祸於我,太后明鑑,她先前定是看到了太后您,才故意如此设计陷害於我!” 077 出面维护 原本满脸怒容的太后在看到苏裊手臂的血痕时神情也是一愣,眉头紧紧蹙起。 深宫数年,太后也是见过许多事情的,被苏裊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先前的確看到是那苏家大小姐主动去拉她妹妹。 冷冷看向瑟瑟发抖满头血跡的苏萱,太后皱眉:“苏萱,你可有话说?” 苏萱嘴唇颤抖:“臣女……” 苏裊立刻指著苏萱:“你是不是又准备哭哭啼啼装可怜甚至装晕倒了?” 的確正准备装晕倒的苏萱驀然一僵。 苏裊再度开口:“太后明鑑,我姐姐先前在大国寺便当眾撒谎,自己撞到叶家小姐以至於叶家小姐不慎撞翻金叶寒兰,她却拉著旁边一无辜稚子强说是对方所为,被我当眾戳穿便怀恨在心。 此番臣女拉著薛家小姐便是来与她对峙几年前她在臣女与薛家小姐之间搬弄是非一事,三人对峙她说不清楚个所以然来,再看到太后您,便故意这般矇混过关顺带嫁祸於我……” 苏萱眼见苏裊一张嘴叭叭叭个不停,立刻哭叫道:“太后娘娘,臣女冤枉!” 她本就落水受伤此刻又哭的梨带雨,喊了声冤枉后便继续哭道:“自从上次与五殿下的亲事定下,妹妹便一直记恨於我,处处针锋相对想要败坏臣女名声。 臣女不愿闹大让旁人耻笑便处处容忍,却不料妹妹今日竟下这般狠手,求太后替臣女做主啊。” 这又拉扯到与五皇子的婚事了? 太后顿时有些烦闷头疼。 原想著撞上故意伤人的事,便要施以惩戒以整顿宫中风气,却不想这两姐妹各执一词俱是说的头头是道,太后忽然便有些后悔起来。 这时,站在太后身旁的叶舒寧低声道:“太后娘娘,苏大小姐伤到额头,若是不及时处理怕要破相的,不如先让她去医治?” 太后一听这话顿时惊醒,冲苏裊冷斥:“你说她故意跳下去陷害你,难不成她拿自己容貌做筏子,不惜让自己破相也要诬赖你?” 苏裊眼睛发红:“若非臣女被抓得这般鲜血淋漓,自己也不敢相信姐姐竟狠辣至此,为害旁人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太后宅心仁厚,不肯相信会有这般居心叵测之人也是正常……” 太后心中微动。 这种伤害自己嫁祸旁人的毒妇她自然见过,先前还在冷宫月沉池浣纱呢! 莫非真的是…… 太后眯眼看向满头血跡的苏萱。 可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启稟太后娘娘,先前微臣带人巡视而过,恰好从对面看得分明,的確是苏大小姐先去抓二小姐。” 晏临带著几名锦衣卫在不远处拱手行礼,看著苏裊的眼神满是担忧心疼。 苏萱先是惊得睁大眼,可接著就猛地意识到什么。 她抹去额头血跡苦笑出声:“晏大人先前便对妹妹处处维护,甚至曾经扬言要將整个尚服局女官带去问话替她撑腰……如今站出来替妹妹作证,臣女实不知要如何分辩了。” 而太后也在一瞬间看向苏裊那张浓桃艷李的脸蛋,原本的摇摆不定顿时变成浓浓的厌恶。 作为后宫之主,她最厌恶的便是仗著美色作乱的下贱胚子。 在宫中歷练时便连锦衣卫都招惹,可见这苏家二小姐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 也是这时,另一边,一身软甲的叶琳琅走过来躬身朝太后行礼。 “原不敢打扰太后娘娘游园雅兴,可末將见这边似乎一时难以收场,便斗胆前来。” 叶琳琅看向对面晏临,然后笑了笑:“晏大人说看到是苏大小姐先去拉二小姐没错,但末將先前的角度也恰好看到,是二小姐在苏大小姐没有站稳时,有意推了她一把……然后又挠了自己手臂。” 叶琳琅看向苏裊,似笑非笑:“没想到娇滴滴的苏二小姐还有这份魄力。” 原本的对峙毫无预兆变成了一锅乱粥,可苏裊並不后悔自己推了苏萱。 总归都要被嫁祸,平白被冤枉的话岂不是要慪死,那倒不如真的做实了,也叫苏萱別想討著好。 而此刻看到叶琳琅站出来,苏裊也是毫不退缩,铁了心要把水搅得更浑:“叶將军先前在云州时便与我起过齟齬,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陛下口中的巾幗女將竟心胸狭隘至此,趁乱故意过来攀咬於我。” 叶琳琅道:“过去的事末將早已不放在心上,如今只是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苏裊冷笑:“放不放在心上的……旁人总不能把你心肝剖出来瞧一瞧,自然全凭你红口白牙信口开河。” 苏萱颤声开口:“请太后明鑑,叶將军与臣女素不相识,怎会因过去一些小事便记恨污衊於人,臣女……臣女请太后开恩,不要再问罪,臣女也不怪妹妹了。” 说话间,苏萱看著太后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涟漪。 她知道自己今日嫁祸苏裊的事没那么容易了,只能不惜耗费光环用到太后身上。 “光环-10.” 苏萱耳边响起那道声音的一瞬,太后一声冷哼:“看苏家大姑娘的品行便知道是个懂事明理的,苏二你在宫中尚不安分,既如此狠毒將自己姐姐於寒冬推入湖中,那便罚你去跪冰洞,直到……” “孙儿向祖母请安。” 一道平静疏离却温和的声音响起,太后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所有人齐齐侧目看向从拱桥另一侧走来的皇长子谢沉砚。 眾人心照不宣,眼前这位皇长子便是未来的九五之尊,再加上他一贯人品贵重清正端方,因此,便是太后娘娘,对这个孙儿都是客气温和的。 其余人也是连忙向皇长子行礼问安。 太后与谢沉砚先后道了免礼后,谢沉砚缓声开口:“原有些事要找苏二小姐商议,如今恰好遇到,不知皇祖母这边的事可议完了?” 太后恍然回过神来,竟是一瞬间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谢沉砚侧目看向跪在地上的苏萱:“苏大小姐既有伤还是儘快去太医院医治,莫要耽误了。” 苏萱嘴唇动了动。 那声音说谢沉砚身上有龙气,让她避著些,更不要想著去將光环用到他身上,苏萱此刻便不敢再做什么了。 叶琳琅对上叶舒寧不露痕跡的眼神,抿唇上前一步:“殿下,事情是……” “叶將军。” 谢沉砚看向叶琳琅,沉声道:“本宫不喜替人断官司,若谁对事情还有疑虑,便交由宫正司审理即可,不必在此多费唇舌。” 他的语调平静但带著冷意,完全没有半分与叶琳琅念旧的跡象。 叶琳琅神情微僵,隨即忙躬身:“是。” 谢沉砚收回视线看向地上的苏裊,语调淡淡:“还不走?” 苏裊忙冲太后道了声“臣女告退”,站起来站到谢沉砚身后。 谢沉砚冲太后頷首:“孙儿就不打扰祖母雅兴了,先行告退。” 苏裊与薛青青跟著行礼,隨即跟在皇长子殿下身后转身离开…… 离开御园后,谢沉砚冲薛青青淡声开口:“本宫与苏二小姐有事要议,薛小姐先请回吧。” 一名宫人上前冲薛青青做了个“请”的手势,薛青青忙行礼告退。 078 当年的变態 苏裊蔫头耷脑跟在谢沉砚身后,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阅澜宫。 谢沉砚看了眼有些垂头丧气的小孔雀,对她说:“坐。” 苏裊看了他一眼,然后坐下来,顿了顿,垮著脸开口:“方才多谢殿下解围。” 要不然,她就要被老妖婆按著去跪冰洞了。 谢沉砚不露痕跡挑眉。 嗯,不错,还知道道谢了,有进步。 从旁边拿过一个药匣,谢沉砚道:“胳膊我看看。” 苏裊一愣:“啊?”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情急之下抓出来的伤,忙道:“没事没事,不要紧。” 谢沉砚静静看著她,苏裊顿了顿,只得將一双手伸出来摊到桌上,大咧咧擼起袖子。 白皙纤细的藕臂凝脂一般,上面几道抓痕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谢沉砚眉头蹙起,拿出药盒来。 苏裊莫名就留意到他格外修长的指节……直到那手指带著药膏按到她伤口。 苏裊顿时低呼:“嘶,轻点轻点。” 谢沉砚动作微顿,隨即淡声道:“抓的时候怎么不怕疼?”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的语调好像是在说她活该? 苏裊撇撇嘴:“她要陷害我,我总得想想办法。” 虽然这办法自损八百,但好歹有些用处,与她前世被苏萱逼得手忙脚乱相比,已经算是进步了。 指腹轻轻涂抹开药膏,谢沉砚抬眼看她:“按理说昨日的布置你应当能將那小贼抓到了,怎么一眨眼却让自己落了被动?” 苏裊撇撇嘴:“这不是一回事儿。” 她原本不觉得自己与谢沉砚是能说这么多话的关係,可人家刚刚救了她,如今坐在对面又是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態,苏裊便只能简单说了事情原委。 “……薛青青一直记恨我、与我赌气,便是觉得我当初在她失势时欺辱於她,可她口中被我隨手赏给下人的生辰礼,我从未见过,那自然便要同经手之人对峙了。” 苏裊说著便咬牙冷笑:“谁知那苏萱竟然这般卑劣无耻,眼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要诬陷我推她。” 谢沉砚哦了声:“所以你就把她推下去了?” 苏裊撇撇嘴:“反正要被讹,不推白不推!” 谢沉砚看了她一眼,垂眼状若隨意道:“已经过去四年,你便这般確定自己没收到那生辰礼?” “你疑心我?” 苏裊睁大眼怒道:“谁送了礼物我或许记不清,但谁没送,本小姐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谢沉砚一愣,接著便是有些啼笑皆非:“原来如此。” 苏裊哼了声:“再说,那年我收到个很奇怪的变態礼物,因此对那年的生辰礼记忆颇深。” 正想旁敲侧击的大皇子殿下心里忽然涌出些不好的预感,顿了顿,试探著问道:“什么奇怪的礼物?” 苏裊想起来那东西还觉得有些恶寒,压低声音对谢沉砚道:“有个变態送了我空白婚书,並一盒螺鈿棋子,殿下猜怎么著? 那棋子背面画的全都是我,有我赴宫宴的,街上吃人的……甚至有的衣裳髮髻我自己都要忘记了,那人却全都画了下来!” 没留意到大皇子殿下微僵的神態,苏裊咬牙道:“我那时嚇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人在偷窥我,嚇得我好几日都没出门,因此对那年的生辰印象颇深。” “奇怪”的大皇子殿下沉默无言。 那盒螺鈿棋子是他亲手製成,描绘的时候亦是满腔悸动又青涩的少年慕艾。 只是因得先前见那小孔雀似乎有些厌烦他,又年岁尚浅,他有些不知该如何行事才算妥帖。 原想著寻机会再与她好好说说话,至少教她別討厌他,再等她长大几岁,临出征前安排好了让人在她生辰时送去那份礼物。 却不想……之后的战场上出了乱子,他於乱军中被流矢射中,为躲追兵坠下山崖。 此刻听著小孔雀一口一个“奇怪”,一句一个“变態”,大皇子殿下神情紧绷,嘴唇动了动,终是说不出口去认领那个“变態”之名。 苏裊却毫无所觉,还在自说自话:“……先前故意將我扔到二皇子偷情处的黑衣人我已经猜到了,殿下您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將他处置了。” 苏裊想起来方才晏临故意在太后面前一副对她眉目含情的模样就忍不住的咬牙切齿。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故意让太后觉得她在宫里勾勾搭搭不安分! 苏萱本来就够邪门了,再来个时不时使坏的晏临,她真的是举步维艰。 苏裊自己的脑瓜想不出办法来,便试探著问谢沉砚这位运筹帷幄文武双全的未来储君。 然而,话音落下,她就听到谢沉砚面无表情说了声“不知道”。 再看到他满脸漠然一副不太想搭理她的模样,苏裊便撇撇嘴:“不说算了……我回头请教舒大哥便是。” 后半句是嘀咕的。 舒玄清亦是挥斥方遒的少年將帅,不见得比他谢沉砚差。 省得这人一会儿一副好心模样出手相助还帮她出主意,一会儿又是一副高贵冷然高高端著的架势,比她这姑娘家还善变。 嘁! 可就在这时,苏裊就听到旁边的谢沉砚语调冰沉:“不出意外的话父皇会给舒玄清与小九指婚,苏裊,你若是有什么別的心思,趁早歇了的好。” 苏裊先是一愣,然后就恼了。 “指婚又如何,指婚了便卖给你们了吗?我与舒大哥行得正坐得端你凭什么管我又凭什么管他?” 每每到孤立无援时苏裊就忍不住想到,她哥哥明明在那里却无法相认。 再想到前世哥哥对她的处处维护,而今却因为还没找到那人牙子无法证明身份,她要处处留心,便是受委屈都不能时时去找哥哥,就连光明正大的接触都要被人提点詬病……苏裊便是一阵气闷。 而对面,看到苏裊忽然恼了且从来都没心没肺便是自己被诬陷都没哭过,如今提到舒玄清却瞬间红了眼圈……嫉妒潮水般涌来。 谢沉砚强忍著没去哄,语调愈发沉静。 “只是提到舒玄清你就这副模样,还敢说对他没什么?更何况,便是你没什么別的意思,整日围著男子叫哥哥,对方难道不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苏裊气急:“舒大哥才不会,我与他之间早已说的分明,我们君子之交堂堂正正,他才不像你们这些偽君子!” 谢沉砚被骂得冷笑连连:“我是偽君子,你又知道他是什么人了?焉知不是你自己头脑愚笨识人不清,哪日被人卖了恐怕还要替人数钱,蠢笨!” 苏裊气红了眼:“便是蠢笨又与你何干?” 若还是云州府的陈砚,她怕是已经一杯茶水泼过去了,可如今势比人强,她便是要气疯了也不敢真的冒死。 眼见谢沉砚面色冰沉,苏裊站起来便要走,却终是气不过,抬脚踢翻凳子这才拎著裙摆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咣当”一声,凳子砸到地上。 谢沉砚额头青筋突突跳了几下,深吸几口气才忍住没將人直接捉回来…… 门外,守在门口的平璋连忙赔著笑送苏裊往外,相礼则是悻悻缩了缩脖子。 两人自小伺候大皇子,对几年前以及如今的许多事情都心知肚明。 少年时便稳重老成,如今歷经磨难回来的大殿下更是持重沉静,这些日子便是一步步接手陛下刻意下放的一些权利,处置朝中要事时,再难缠的事都从未让殿下变过面色。 恐怕也只有这位孔雀小姐才能这般轻易撩拨殿下心绪……只是,人还没追到就吵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相礼满心哀愁的想著,自家殿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设法哄人时,却感觉身侧一阵风旋过。 再一睁眼,便看到自家主子已经面无表情大步往前追了出去…… 079 道歉和好 苏裊红著眼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快步往前,在心里快把谢沉砚的小人扎烂了。 越是远离阅澜宫,她骂的越大声,直到一声“狗东西”骂出来时,身后不远处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你是在骂我吗?” 苏裊驀然一僵,回头,却见谢沉砚居然就在不远处。 兴许是她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太过明显,谢沉砚嘆了口气,走到她面前。 苏裊后退一步:“干嘛?” 少女的排斥和戒备太过明显,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缓和亲近下来的神態消失的无影无踪,谢沉砚心中无比后悔自己先前吃飞醋沉不住气。 顿了一瞬,他拿出药膏:“这个回去涂上,免得留疤。” “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若没事臣女告退了。” 一口气不带停顿说完一串话,苏裊转身就要走,可刚一动,就被谢沉砚拉住胳膊。 她小臂有伤,谢沉砚轻捏在她手肘。 苏裊急了:“你到底想怎样?还没骂够?” “对不起。” 谢沉砚看著猫眼滚圆几欲喷火的少女,低声开口:“方才是我自己情绪不对,我不该那样说你。” 苏裊一边想挣开他的手一边冷笑:“不敢当,臣女蠢笨,担不起殿下的歉意。” “是我不好。” 谢沉砚心知已经惹恼了小孔雀,若是这会儿將人放走,后边再想靠近怕是更难,因此並不肯鬆手,见苏裊挣扎的厉害,担心將她胳膊弄疼,索性直接捉住她肩膀正色开口。 “方才都是我的错,还请苏二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行不行?” 他看著小孔雀:“在下这里跟苏二小姐赔罪了。” 苏裊回了声冷笑:“不敢当。” 谢沉砚嘆气,声音愈发低下去:“那要如何苏二小姐才肯消气?” 苏裊不想理会这种反覆无常的人:“你鬆手。” “那你先听我说完。” 谢沉砚低声道:“是我小人之心猜忌你与舒玄清才会口不择言,彆气了,好不好?” 苏裊还是不想理:“大殿下高高在上,又何必理会我这蠢笨之人,还请放手,男女授受不亲!” 可谢沉砚还是不肯鬆开,苏裊掰不开他的手,气的张嘴嗷呜一口就咬到捏著她肩膀的手背上。 她气急之下用了狠劲儿,谢沉砚却纹丝不动,直到苏裊怀疑自己嘴里是不是有血腥味了,这才鬆开。 再一看,没破皮……但是也咬的不浅。 大皇子殿下看了眼自己手背上凶狠的齿痕,问她:“可消气一些了?” 苏裊这才想起来,这人根本不怕疼的。 一想到方才无缘无故被他训斥奚落一通她就一肚子的火,如今见谢沉砚又是这样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模样,苏裊心里的火气非但没消,反而更甚。 “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我不想再与你说话了。” 谢沉砚立刻道:“都是我不好,心思狭隘猜忌多疑。” 苏裊:…… 这人居然一点包袱都没有,说起自己来还真不客气。 可她也没这么好说话:“你也知道自己不对啊?” 谢沉砚嗯了声:“是我的错。” 苏裊神情恶劣:“若是想赔罪,那你便將自己再绑起来送到我面前……” 一句话,便见谢沉砚神情微变,眸色转黯。 苏裊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 死嘴,叫你贱! 忘了先前的毒酒差点给她腿都嚇软了,现在伤疤没好就忘了疼。 “咳!” “我,我、就是……那个……” 不等苏裊挤出转圜的话来,就见谢沉砚再度伸手將药膏递过来:“记著多涂几次。” 苏裊再不敢胡说八道了,悻悻接过来:“哦。” 谢沉砚没忍住,在她头顶轻拍了下:“回去歇著,过两日休沐出宫……我带你去临江阁吃熊掌。” 苏裊刷的抬头:“熊掌?” 这是立刻就忘了別的了。 谢沉砚眼底闪出笑意:“嗯,临江阁送到了两只熊掌,我让人留著了。” 如今宫中盛行节俭之风,熊掌这种东西是不好送到宫里了。 苏裊抿了抿唇,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怪怪的,然后她问谢沉砚:“这是赔罪道歉吗?” 谢沉砚从善如流:“正是。” “哦,那好吧。” 苏裊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既然大殿下知错能改,臣女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谢沉砚本就被这小孔雀口不择言挑起的事乱了心神,如今再这样近距离站著,两人又刚刚和好如初……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嚇到她的举止,便只能定了定心神让人回去。 於是前一瞬还怒气冲冲的苏裊便又变得高高兴兴了。 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谢沉砚幽幽道:“此番別再骂我了吧?” 苏裊耳尖泛红,不甚气壮道:“谁骂你了……我是淑女,不骂人的。” 偷偷骂人被逮了正著,她尷尬的没好意思回头,自然也没看到大殿下唇边漾起的笑意。 片刻后,阅澜宫,平璋与相礼两人看著自家主子神采飞扬走回內殿,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这么快便將人哄好了……不愧是他们家殿下! 等到第二日进了工坊,苏裊才知道苏萱因为受伤已经先一步休沐回家了。 薛青青凑到苏裊身边小声嘀咕:“你说她额头会不会留疤啊?” 苏裊轻嗤:“爱留不留。” 薛青青像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昨日,你究竟推没推她?” 苏裊扭头看她:“你觉得呢?” 薛青青顿了顿,神情复杂道:“我起初觉得是她自己故意的,可后来又觉得你推她了……” 苏裊有些意外:“你眼神忽然变得挺好使啊!” 薛青青气结:“你什么意思?” 苏裊嘖了声:“意思就是你怎么忽然变聪明了些,跟我一样,开始长脑子了?” “啊?是吗……” 薛青青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苏裊这话究竟是在夸她还是骂她。 这时,外边有人进来找苏裊,传话说九公主请她去芷兰殿一趟。 谢明月的衣裳已经做好了,苏裊不知道她是想叫自己过去看还是想改动什么,应了声后迅速忙完手头一点事情,然后往芷兰殿走去。 从御园走过时,苏裊忽然被两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挡住去路,见她目露警惕,那两人忙躬身行礼说明来意。 原来,这两人是晏临下属,说晏临因为昨日替苏裊出头开罪了太后,这会儿正被罚跪在冰洞里。 原本昨日太后是要罚苏裊跪冰洞的,却被谢沉砚阻止,如今换成了晏临。 “晏大人一心维护小姐,如今这样天寒地冻之时却被罚跪在冰洞,属下实在於心不忍,能否请二小姐去看看我家大人?” 这两名锦衣卫满脸殷切小心翼翼,半分不见素日里对外的凶神恶煞,苏裊眨了眨眼,像是有些犹豫却又不好拒绝:“可是我去也没什么用啊,难道要我替他跪?” 那两人忙道不敢:“属下只是知晓晏大人心意,想著若是能得小姐掛心,大人在冰洞中也能好过些许。” 苏裊无声冷笑,勾唇:“那好吧,我去看看他。” 那两名锦衣卫立刻目露喜色:“苏二小姐这边请……” 080 半路引诱 光天化日又在人来人往的御园,苏裊倒是没担心这两个穿著鲜艷飞鱼服的人会將自己如何,跟著那两人到了冰洞入口处,就隱约看到里面一道身影。 所谓的冰洞,其实就是皇宫冰窖的入口,因为连接著里面的冰窖,为了维持温度將入口做的很深连通了一处假山,这处假山入口便成了所谓的冰洞。 而今,晏临便在那冰洞中跪著。 太后要让他跪够五个时辰。 听起来五个时辰还不到一日时间,可冰冻中极为寒冷,又是这样一动不动的跪著,便是晏临自己武功高强却也绝不好受。 苏裊不紧不慢走进去,便看到前面晏临缓缓回头,看到她便是一愣:“二小姐?” 他像是有些著急:“二小姐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太冷,你快些出去。” 苏裊眨眼:“可是,是你的人叫我来的啊,难道不是你的意思?” 晏临猛地一惊,接著便有些著急:“怎么会是我的意思,我此刻这般狼狈模样如何愿意教小姐看到……是那几个自作主张去找小姐,小姐放心,事后我定不轻饶他们。” “哦。” 苏裊上下打量著他:“的確挺狼狈的。” 晏临:…… 少女眼中没有半分同情或是对他因她而受刑的触动,晏临知道这是个被惯坏的恶劣千金,心中冰冷,面上却是露出些许苦涩:“本就是我自找的。” 他垂眼低声道:“上次苏二小姐已经把话说的明白,在下也心知自己是痴心妄想,只是昨日见小姐受人诬陷,终是忍不住出头……却不想反而差点连累小姐。” 晏临满脸认真,那双桃眼中盛满情愫:“万幸小姐无事,否则在下万死难辞其咎,今日受罚亦是咎由自取,又怎会厚顏无耻妄图小姐掛心。” 苏裊看著他一副真情实意的模样,眨了眨眼,然后问:“便是我已经拒绝了你,你却还想护我,为什么?” 晏临抬眼,神情专註:“在下先前便说过,对小姐一见倾心。” “哦。” 苏裊问:“喜欢这张脸吗?” 晏临毫不迟疑:“更爱慕小姐烂漫肆意的性情与单纯善良的心地。” “单纯善良?” 苏裊笑了,她弯腰看著晏临,恶劣勾唇:“可若是我並不单纯善良呢?” 晏临微怔,然后就见眼前明艷绝美的娇纵千金抬手从冰冻顶上掰下一根长长的冰刺,笑容乖张將冰刺抵到他喉咙。 “晏大人说,昨日不想看我被人诬陷……可明明是我自己將她推下去的,怎么,晏大人居然没看到吗?” 晏临当然看到了,可他以为这个坏种肯定不会承认的,却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寒意满满的冰刺抵在他喉咙处传来些许冰冷刺痛,晏临不得不微抬起下巴看著对面的苏裊,然后笑了笑:“那不重要。” 他说:“在下只想保护二小姐,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 “这样啊……” 苏裊偏了偏头问他:“那晏大人的意思是说,无论我是好是坏,是单纯还是恶劣,你都不在意,只想保护我,是吗?” 尖锐的冰刺缓缓下滑,激得晏临不由自主肌肉紧绷。 太后要罚他,自然不许他保暖,身上的衣已经去除,只剩下一层单衣,而今,那娇纵千金手里的冰刺却沿著他喉咙下滑至胸口,尖利的冰刺顶端像是兵刃一样,在他皮肤上划过。 晏临暗暗咬牙,看著神情恶劣的少女,眼神却是带著笑:“是,只要是二小姐你,別的,在下全都不在意。” “哦……” 苏裊拖著长长的调调:“那你就好好跪著吧。” 说完,她鬆手,恶劣的让那根冰刺滑进了晏临衣服里,拍拍手转身不紧不慢走开…… 那冰刺带著刺骨的寒意,却被那恶劣千金像是坏种小孩一样塞进了他衣裳里,晏临暗暗咬牙伸手將已经因为他的体温开始融化的冰刺拿出来,反手砸到墙上。 然而,先前被寒冰划过的肌理依旧潮湿冰冷,喉咙往下那细细的血痕像是有虫子爬过,残留著让人烦躁的触感…… 苏裊离开冰洞,一边往芷兰殿走去一边满心冰寒。 除了这些小打小闹,她对苏萱和晏临根本没有別的办法,他们一个是未来五皇子妃一个是锦衣卫镇北府司使,等閒事情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彻底玩儿完。 烦死了! 不过很快她又想到了好的地方:这些日子她一直处处谨慎没让自己著太多苏萱的道儿,看起来好像也不是没用。 至少苏萱瞧著好像有些著急了,也就是说,她想的方向应该没错。 那么,在能真正对付苏萱之前,她要继续开动脑瓜,坚决不能让自己往炮灰之路上狂奔而去…… 到了芷兰殿,苏裊就知道了,谢明月是让她来看新衣裳的。 上次苏裊改动过的图纸谢明月很满意,做出来的衣裳果然比起之前亮眼多了。 谢明月轻咳一声问她:“你说,我穿这套衣裳与舒玄清去吃饭如何?” 苏裊:“嘖嘖嘖……” 谢明月面红耳赤:“你嘖什么嘖,桂醅还要不要喝了?今日本宫这里还有两坛九酝春,你可想好了再说话。” 苏裊立刻正色道:“这套衣裳去与人吃饭简直太合適了,衬得公主愈发国色天香,让人简直移不开眼。” 谢明月又气又好笑:“虚偽。” 苏裊嘆气:“你好难伺候啊……” 谢明月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与苏裊已经相处的这样自然,好像只有在苏裊面前她才不会觉得自己只是个公主,而是真正的活生生的人,能看到各种喜怒哀乐,而不是一张张对她竖起来的面具。 她令宫人取来美酒又让人备了几个下酒小菜,然后轻咳一声开口:“我已经让人给尚服局那边说了,你后半日別回去了,在芷兰殿教本公主跳舞吧。” 苏裊已经毫不见外给自己倒了杯桂醅,喝了一大口才有些惊奇问道:“跳舞?” “嗯,胡旋舞。” 谢明月有些羞赧:“舒玄清久居边疆,本宫打听到了,他素日里便喜欢胡旋舞,当初似乎还有出身不低的胡姬追在他身后许久……本宫要叫他瞧瞧,本宫可比那些胡姬好多了。” 苏裊若有所思:“按照公主所说,那胡姬追了舒大哥许久都没能成事,可见会不会胡旋舞並没什么差別啊?” 谢明月急道:“你话好多,到底教不教?本宫想叫他更喜欢我一些不行吗?” 苏裊这才坏笑开来:“有话你就直说嘛。” 谢明月气得扑上去掐她,苏裊忙站起来逃窜,还不忘一手拎著桂醅一手抱著九酝春:“教教教,別把酒打翻了……” 於是,等到夜幕初降,谢沉砚走进芷兰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个已经酒醉微醺的醉猫。 谢明月正昏昏欲睡让宫人送苏裊回去。 女官遴选期间若是夜不归宿会遭人非议,谢明月不好將人留在自己的芷兰殿。 正挑挑拣拣安排靠谱稳妥的宫人,一抬头,便看到高冷威严的大皇兄站在面前。 谢明月几乎是条件反射蹭的站直,努力想作出一副清醒模样,实际却歪歪扭扭站不稳。 苏裊比她稍微好一点,看得忍不住哈得笑开:“好傻啊。” 谢明月恼了:“你说谁傻?” 苏裊手指一转指向旁边,然后就发现自己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人。 认出是谢沉砚,她一个激灵后连忙捂住嘴:“我不喝……” 谢沉砚並未將醉猫的异样放在心上,低声叮嘱宫人照看好九公主,而后便將自己的大氅解下来裹到苏裊身上:“走吧,我顺路送你回去。” 芷兰殿內的宫人將大皇子对待苏二小姐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异样却並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眾所周知,二小姐对大殿下有恩。 可……大殿下这模样,似乎並不仅仅是对恩人那样简单啊。 不是说宫里那位叶小姐是要指给大皇子的嘛……嘖嘖,一贯高冷自持的大殿下原来还有这样温柔妥帖的时候。 但眾人只敢在心里偷偷八卦。 谢明月听到自己大皇兄要將苏裊送回去,顿时放了心:“有皇兄在我就不担心了,那就把苏小鸟交给皇兄了,嗝儿……皇兄別把她弄丟了,她还要教我跳舞来著。” 谢沉砚没理会自家妹妹,捏著小孔雀手腕便將人引著走出了芷兰殿。 已经入夜,路上宫灯朦朧,苏裊酒气微醺,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捉著手腕带著往前。 再看到身前的人,她皱眉想要抽回手臂:“不要你拉。” 谢沉砚停下脚步回头看著她:“为何?” 苏裊想了想,想起来了:“你今日骂我,说我蠢笨……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难道不知自己蠢笨,要你来提醒我?” 谢沉砚眼底带笑,回身靠近半步替她挡著风,低声道:“今日不是道过歉了,我们已经和好了。” 苏裊一愣:“是吗?” 谢沉砚嗯了声:“说好带你去临江阁吃熊掌当做赔罪的,你忘了?” 苏裊笑了:“那现在就走。” 谢沉砚无奈:“现在宫门已经落锁了,等你休沐……” 话音落下,便见小醉猫又不高兴了,气鼓鼓看著他:“那你要给我灌酒吗?” 谢沉砚不知她为何会忽然冒出这一句,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你已经喝多了,我还灌你酒做什么。” 苏裊这才放心了,又咧嘴笑开:“那就好……” 原本是想將人安稳送回去,可这一瞬,看到小孔雀憨態可掬笑眯眯毫不设防的模样,皇长子殿下心里藏著的阴暗又涌了出来。 他温声开口:“这会儿不能出宫,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揽月阁赏月,要去吗?” 语调循循善诱,恨不能当场勾勒出一幅绝世美景將人哄去。 苏裊果然中计,一想到位於太液池中湖心小岛上的揽月阁,顿时跃跃欲试:“好哇……今晚有月亮吗?” 大皇子看了眼藏在云层后的月亮,然后认真说:“有的。” 被云遮住了而已…… 081 赏月窃吻 一条小船不露痕跡划到湖心岛揽月阁下,谢沉砚下了船,看到低著头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不知道该怎么迈步的小孔雀,略顿了顿,伸手,直接將人打横抱起。 苏裊惊了一瞬连忙抓住对方衣襟,然后就被谢沉砚直接抱著登上揽月阁。 揽月阁进去后是一间厅,厅两侧有书房有臥房,穿过正厅后边的书房再出去,便是面向湖心方向的露台。 夏日里帝妃们时不时往这边来赏月纳凉,如今天寒地冻的倒是四下寂静。 谢沉砚抱著小孔雀將人放到露台长椅上时,云层后边的圆月恰好也露了出来。 眼前是波光粼粼的太液池,墨蓝色的天空中,一轮圆月皎皎临空洒下银辉。 苏裊身上裹著谢沉砚的大氅,半分都不觉得寒冷,仰头定定看著天上圆月,含糊呢喃:“好美啊……” 身侧,皇长子殿下看著少女下頜边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的大氅毛领,视线缓缓上移到少女饱满唇瓣,而后又移开视线,低低嗯了声。 “是很美……” 本就酒醉微醺,看著朦朧圆月,苏裊伏在围栏上枕著大氅厚实的毛领睡著了,鼻端縈绕著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气息。 夜风微凉,她恍惚间看到自己被幽禁时只能看到一角的天空。 同样是圆月高悬,鼻尖縈绕著些酒气,是叶灵汐与薛青青从高墙外绑著绳索送进来的一坛酒。 苏裊那时只觉满心自嘲,因为自己一生到了最后,唯一还记著她愿意来看她的,是当初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了数年的几个“死对头”。 那坛酒她喝了个乾净,就这样醉倒在院子里,可睁开眼的时候,却对上一双格外幽暗深邃的眼。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醉的太厉害了,所以才会做这样荒唐的梦,她竟会梦到那位自持清冷的新君在这一方狭小院落中抱著她辗转亲吻…… 揽月阁露台长椅上,苏裊被亲的有些喘不过气,嚶嚀一声偏开头想要躲避。 趁著月色偷香的大皇子殿下闭眼轻吸了口气,拼力才克制住没將人捉回来继续。 他知道自己此举卑劣,可昨日一场因为另一个男子的爭吵的確让他满心阴霾。 即便再怎样欺骗自己,他却依旧明显能察觉到苏裊对舒玄清的不同,那份不同让他的心彻夜难以安寧。 昨夜他几乎彻夜难眠,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便是无法克制想要做一些事情与她更亲近一些。 他们原本已经这样亲近了……是他当初不好,闹得她翻了脸。 想到寢殿中放著的木雕和贴身带著的平安符,再低头看著怀里闭眼睡著的少女,大皇子殿下终是忍不住,低头又轻吻在她唇瓣,一贯清冷的凤眸中盛满幽暗。 太后这两日的脉案已经明显好转,他准备往慈寧宫去一趟,將话挑明了。 原本谢沉砚其实並不愿理会那叶家小姐的事,因为他从未回应过只言片语,从头到尾都是叶家兴风作浪。 但若是不挑明了说,他担心往后会有人將事情缘由落到这小孔雀身上。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苏裊本就不是能言善辩处事周全的性子,他更不该给她带来任何让人詬病的把柄。 兴许是有些冷,怀里原本还因为他的亲吻而有所抗拒的小孔雀又往他身上挤了挤,谢沉砚隔著大氅將人拥进怀中,本想著安静待著便是,最后的视线却又落到那已经有些微红的唇珠上…… 低头轻轻含住,又是一番辗转…… 苏裊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的一瞬,听到曖昧的声响,她差点以为自己还没醒过来。 猛地坐直身体下意识要开口,却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捂住嘴,苏裊睁大眼,就看到谢沉砚冲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 苏裊连忙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谢沉砚这才缓缓放开她。 这时,一墙之隔的地方,那曖昧声响还在持续…… 苏裊整个人都惊傻了,她呆呆看了眼谢沉砚,又看向距离他们很近的那个屋子,被那声音弄得又是无语又是难堪。 “二……二殿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了。” 女声隨著某种节奏忽重忽轻。 苏裊驀然睁大眼,这才意识到,居然又是二皇子与人幽会……二皇子如今已经分府自立,除非有事不得留宿皇宫,而他却在不到一月內再度留在宫里与人私会,这可真的是胆大妄为。 上次只有自己一人,苏裊担心惹祸上身甚至遭人杀人灭口,被惊得不浅,可这次她身边却有谢沉砚。 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辨这种莫名的安心感,苏裊没有害怕,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想要过去偷看一下二皇子究竟是跟谁。 可刚一动,就被一只手臂箍了回去。 回头,就对上大皇子殿下隱含警告的视线:“別胡来。” 苏裊撇撇嘴,但到底知道深浅,没再胡作非为…… 可里面外边只隔了一道门窗,谢沉砚明显不想与里面的人对上,苏裊便不敢乱动。 若要离开露台又要穿过里面厅,免不了还是会被对方发现,她只能巴巴坐在那里等对方完事……好在並不算久。 听到里面偃旗息鼓,苏裊嘖了声:“二皇子不怎么行啊……” 她完全是因为上次被二皇子追得一路潜水心中记恨,寻找机会便立刻嘲讽一番,却没看到坐在她身后的皇长子殿下面色顿时有些发黑。 “非礼勿言。” “假正经……” 苏裊撇撇嘴:“不行就是不行还不让人说嘛,皇家包袱好重哦。” 谢沉砚先前当了偷香窃玉的偽君子,正是心中懊恼自厌之际,却不想碰到这般香艷荒唐之事,又猝不及防听到这小孔雀煞有介事的评判。 皇长子眉心突突直跳,差点忘了这小孔雀是何等乖张放肆的性情。 不想让她再继续胡言乱语,谢沉砚伸手再度將那张肆无忌惮的小嘴捂住,苏裊不满,却拉不开对方手臂,只能愤愤往谢沉砚横著的手臂上掐了下。 可谢沉砚像是半点感觉都没有,纹丝不动。 好在里面的动静像是要离开,伴隨著两人压低的说话声,门一开一合……可也是这一瞬,苏裊猛地一惊。 她先前就觉得那道女声有些耳熟,却因为那份多出来的媚意与喘息没能立刻分辨出来。 可这一瞬,她的记忆里却忽然蹦出一张脸…… 这时,那两人已经出了揽月阁。 苏裊连忙拉开谢沉砚的手站起来凑到护栏边,蹲下来透过围栏空隙看向下边……只见一男一女前后上了一艘小船,小船缓缓驶离,苏裊怔怔看著那女子的背影……然后回头看向依旧坐在长椅边的谢沉砚。 犹豫一瞬,苏裊问谢沉砚:“你知道那女子是谁吗?” 谢沉砚嗯了声。 苏裊驀然睁大眼:“你知道?” 谢沉砚看了她一眼,点头:“叶家大小姐。” 082 死装男 苏裊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知道,而且还这般淡定,想来是老早就知道了。 眾所周知的未婚妻与自己亲弟弟搅和到了一起,苏裊再看谢沉砚时,就觉得有些同情他了 酒醒后的苏裊脑瓜转的很快,她觉得这对她来说应该是好事。 有了红杏出墙的未婚妻,谢沉砚记恨的人中她应该排不到前边了,也就是说,她往后安全多了。 为此,苏裊觉得自己应该略表安慰一番。 “那个……殿下你也不要太过悲愤,毕竟你四年不在,四年时间,未婚妻改变心意也很正常的……” 就是不明白这叶小姐究竟怎么想的,二皇子已经有了正妻,她身为叶家大小姐却与二皇子无媒苟合,堪称自轻自贱了。 “我没有悲愤。” 谢沉砚看了眼小孔雀,直接道:“她也不是我未婚妻,我从未许过叶家婚约。” 苏裊啊了声:“可大家都说你是要娶叶小姐的。” 谢沉砚面色微沉:“当初有人故意造势罢了……只是我还未及处置便於战场出事,这才耽搁了这么久。” 苏裊这下真有些惊愕了:“所以,是叶舒寧一厢情愿想嫁给你,为此不惜进宫替你守了……” 话没说完,想到先前听到的情形,苏裊便说不下去了。 这叶大小姐还真是豁得出去,说进宫就进宫,说偷情就偷情,堪称魄力非凡了。 苏裊觉得自己的脑瓜子不太够用,便虚心问眼前这位:“殿下那你说,叶小姐到底想要什么?” 谢沉砚神情淡淡:“无论所图为何都与我无关。” 看到他一副不愿背后议论旁人的架势,苏裊撇撇嘴小声嗶嗶:“死装……” 谢沉砚:…… 扭头看向天空明月高悬,苏裊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刷的回头有些茫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只隱约记得自己与谢明月喝了酒,然后谢沉砚说顺路送她回去,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还撞到別人偷情。 撞到自己在外人口中的“未婚妻”偷情都分毫没有变色的大皇子殿下,此刻被苏裊质问,眼神微闪,然后淡声道:“你说要赏月,不许我走,便只能带你来这里了。” “啊?” 苏裊知道自己酒品不怎么稳定,再一看这冷风呼呼的露台和自己身上的大氅,心存疑虑却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只能起身道:“已经深夜了,快些回去歇息,我明日休沐还要回家。” 轻易过关,皇长子殿下暗暗鬆了口气,然后提醒道:“別忘了后日在临江阁……” 苏裊已经起身往前:“记住了记住了,吃熊掌这样的事我不会忘的。” 谢沉砚噙著笑意起身跟上去,等两人出了揽月阁,隱在暗中的人將小船划过来,將他们两人送回岸边…… 翌日便是休沐日,上午用过早膳后,苏裊一行人便被送出宫门。 宫门处,立春候在马车边来回踱步满脸担忧,等看到自家小姐出来,连忙迎上前:“小姐,您终於出来了,家里……” 话没说完,发现薛青青走了过来,立春立刻停下来。 薛家小姐与自家小姐不和,立春有事当然不会当著薛青青的面说。 可没想到这位薛小姐却十分不见外,追问她:“你们家出什么事了,可是因为苏萱的事,国公与夫人要追究苏裊?” 立春抿了抿唇看向自家小姐,没有答话。 苏裊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对立春说:“走吧,路上边走边说。” 薛青青立刻道:“我与你一同回去吧,若是国公与夫人问起来我也算是个见证者。” 苏裊想了想没有拒绝:“行罢。” 两人上了苏裊马车,路上,立春也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前一日苏萱就被送回了家,看到她额头的伤,国公夫妇勃然大怒。 知道两个女儿如今不和,可他们却没想到姐妹两人已经闹到这般地步,居然在宫中都动起手来了……尤其是苏裊,竟然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將姐姐推下水。 好在苏萱回家后喝了一日一夜的汤药,又有太后赏赐的补品,身子没什么大碍。 可国公夫妇还是怒火未消,知道苏裊今日回家,已经在家里候著了,说等苏裊回到家头一件事便是去正厅问罪。 立春撇撇嘴小声嘀咕:“那大夫还说什么可能留疤,可奴婢瞧著那伤口就是擦破了薄薄一层皮,已经快好了,怎么可能留疤……大夫都喜欢嚇唬人,偏偏老爷夫人还信了。” 说著小丫头又有些焦虑:“要不小姐寻个藉口躲一躲吧,上次回家就闹得不愉快,若是此番老爷夫人再发火……” 苏裊摆摆手:“躲什么,我如今又有什么好怕的。” 前世害怕失去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爹娘时她处处紧张不安时时提心弔胆,可后来什么都无法改变。 如今她早已看淡,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薛青青看到苏裊的神情,犹豫著开口:“苏小鸟,你也別太与爹娘硬碰硬了,你如今毕竟不是国公亲女儿,他们待你……总归不比苏萱。” 苏裊哦了声:“我知道。” 薛青青撇撇嘴:“一看你就没听进去,本小姐跟你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以前你就是太嘚瑟了,到如今还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还是人家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小姐呢……我跟你说,人家国公夫人如今对外都是说大女儿知书达理小女儿顽劣不堪,你还不明白吗……” 苏裊撇撇嘴:“苏萱也就只能吹嘘一下知书达理了。” 毕竟这个摸不著瞧不见。 薛青青气结:“这是重点吗?被骂死也是你活该……”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 苏裊下了马车,带著薛青青与立春进门,从抄手游廊走进內院,就见养母柳如玉的奶娘秦氏已经候在那里:“国公爷与夫人请二小姐去正厅回话。” 苏裊没理秦氏,转身让薛青青与立春在外边候著,自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见定国公苏洵砰得一拍桌子:“逆女,你可知错!” 苏裊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柳如玉以及坐在柳如玉身边的苏萱,然后扯了扯嘴角:“女儿刚进家门,还不知道此番姐姐又是如何编排我的,確实也不知该如何认错。” “放肆!” 苏洵气急:“是太后娘娘身边宫人將你姐姐送回来,言道是你將你姐姐推入水中,你还敢狡辩?” 苏裊抬眼有些惊奇:“既然女儿那般放肆,那太后为何没有治我的罪,爹爹不觉得奇怪吗?” 柳如玉终於忍不住开口:“太后给你留脸面,却成了你如今死不认罪的藉口了?裊裊,你太让娘失望了!” 柳如玉是真的感到痛心。 即便知道苏裊並非亲生,可到底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柳如玉便想继续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却不想,苏裊却越来越顽劣,越来越过分。 先前都还只是口舌之爭,如今竟敢动手了,还是在宫里动手! 现在回到家还强词夺理满口狡辩之词! 看到柳如玉眼底的痛心,苏裊笑了笑:“若是不管姐姐指控什么,女儿都尽数认下然后跪地求饶,娘便不失望了吗?” 柳如玉怒道:“你的意思是你姐姐自己在大冬天跳下水甚至不惜磕破头用来冤枉你吗?她是得有多蠢多坏才会如此?” 苏萱眼神微闪,苏裊则是没忍住笑了:“可她偏偏就是又坏又蠢啊,被我与薛青青质问当年她挑拨我们二人之事,一时心慌,便要故意陷害我以此脱身……” 柳如玉眉头皱的更甚:“又与薛家小姐何干?” 外边忽然响起薛青青的声音:“夫人,青青在此,您有话可以直接问我。” 苏萱驀然抬眼,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083 更包容一些 人已经到了门口,柳如玉只能將人请进来。 薛青青进来后冲国公夫妇行了礼,便道:“那日晚辈一直在旁边,国公爷与夫人想问什么儘管问我便是了。” 面对一个小丫头苏洵不好开口,柳如玉便问薛青青:“那青青可有看得分明,究竟是萱儿自己不慎跌落,还是裊裊果真推了她?” 薛青青有些诧异:“晚辈还以为夫人会从事情缘由开始问起,毕竟她们爭执的是当年苏裊生辰时的事情。” 柳如玉反应上来,这才道:“那你便从头说起。” 薛青青点点头便將当日苏裊质问苏萱,苏萱说话间拉扯苏裊后来坠入水中的事情说了一遍。 薛青青说的还算公正:“……她们两人推没推的拉扯间旁人不好分辨,但我知道,是苏萱先动手去拉苏裊,如今苏萱说是苏裊推她,苏裊也说自己胳膊被苏萱抓伤是苏萱故意为之,这晚辈就不知道了。” 听完前后缘由,柳如玉沉默下去。 过了片刻,她勉强露出笑脸:“我知道了,今日多谢青青,时候不早了,改日叫萱儿邀你来家中做客。” 这差不多是在送客了。 薛青青自然能听出国公夫人的意思,不好再逗留,只能客气行礼告辞,转身往外走时,薛青青忍不住在想,国公夫人究竟听没听明白啊? 等到薛青青离开,柳如玉沉默片刻后终是缓和了神情,让苏裊回房去歇息:“罢了,你们姐妹如今大了,都有主意,做娘的管不了你们了。” 她对苏裊说:“可娘希望你们记著,出门在外时,你们终究是苏家女儿,一荣俱荣,若是闹得太难看,与你们二人都无益处。” 苏裊扯了扯嘴角:“女儿告退。” 她出了厅,立春迎上来,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小姐后两人一同往前……走到半路,立春终是没忍住小声委屈道:“夫人都没问问小姐手臂的伤如何了。”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会雪上加霜,忙又想安慰自家小姐。 苏裊浑不在意:“不期待便无所谓了,往后你也要习惯,你跟的主子已经不是真正的国公府小姐。” 立春眼圈倏地红了,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小姐永远都是奴婢的小姐。” 当年要不是才九岁的小姐给她银子又帮她请大夫,她娘怕是早已经病死了……她娘如今在城郊有房有地,能安心养身体,都是小姐施恩。 立春也不管失礼,抓住自家小姐的袖子认真说:“不管小姐是什么人,永远都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永远跟著小姐。” 苏裊当然知道,前世这傻丫头就跟著她一条道走到黑,为了替她扛罪受尽了苦楚,在她被幽禁时被苏萱发卖了……她又怎么会怀疑她的忠心。 “行了別苦著脸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小五这几日还来信没?” 立春忙抹了把脸:“来信了,说没有进展,寄了好些海货干回来,贼臭……” 苏裊无声嘆气。 那见鬼的人牙子,到底躲在哪里? 另一边厅中,只剩下柳如玉与苏萱母女时,柳如玉终是沉声开口:“萱儿,你跟娘说实话,究竟是裊裊推你还是你自己……” 苏萱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娘您竟然怀疑我!” 她抬手起誓:“是裊裊推我,若是女儿撒谎,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反正她没说谎,虽然她有意嫁祸,可苏裊也的確推她了……否则她不会磕破额头。 柳如玉看到女儿噙著泪意立下如此重誓,顿觉后悔,忙將人拉到身边安抚:“並非娘不相信你,只是……” 顿了顿,她还是把话问了出来:“薛小姐所言,裊裊十三岁时她托你转交的生辰礼……那日,娘並不曾记得你有转交裊裊什么东西,只说薛小姐来不了。” 苏萱神情委屈:“可是数年前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儿真的记不清楚了,那生辰礼我要她做什么?” 柳如玉看著自己女儿:“薛小姐还说收到的请帖是裊裊叫她不要来,可娘亲眼看到裊裊写的请帖是邀请她,这……又如何解释?” 苏萱张了张嘴,柳如玉狠下心打断她:“娘记得清楚,你那两年,有刻意模仿过裊裊笔跡……” 苏萱没想到她偷学苏裊笔跡的事自己娘居然知道,一时间张口结舌。 柳如玉神情凝重:“萱儿,你告诉娘,你果真几年前便开始对裊裊心怀芥蒂了吗?” 苏萱下意识想要否认,可对上柳如玉沉静的神情,她咬咬唇,终是哭出声来:“是,没错,女儿就是心存芥蒂……当初女儿並不知她並非我的亲妹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母所生,我却与她相差如此之大!” “她一日比一日光彩照人,我与她站在一起旁人根本注意不到我,甚至还有人曾將我认作她的丫鬟。 那些公子哥献殷勤送她东西,她转手便拋给我,旁人打趣我与她不像,她偏要將我拉到身前说我是她亲姐姐!” 苏萱越说越激动:“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做她的绿叶,凭什么都是苏家的女儿旁人待我们却是天差地別?便是她张扬骄傲那些贵女都愿意同她玩耍,我再如何小心经营,那些人也总想绕过我去寻她!” 苏萱整个人都在颤抖:“娘,您说,我怎能不恨……” 柳如玉怔怔看著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的女儿,嘴唇动了动,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能想到,裊裊那些言行举止不见得是女儿所想的那般故意令她难堪。 以前柳如玉就见到过一次苏裊將旁人送的东西拋给苏萱,她看到大女儿神情不对,便试探著去问了小女儿。 那时苏裊根本没有多想,甚至有些不解:“姐姐没有,我便给她了。” 在苏裊看来,因为旁人送她了没送姐姐,她便將东西给姐姐,旁人说她们姐妹不像,亦或是冷落了姐姐,她便將姐姐拉到人前……可她並没有想到更深一层,更没有想到自己出於好心的行为带来的后果。 柳如玉满心复杂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心里清楚苏裊並非故意拉踩让姐姐做陪衬,可面对那样眾星拱月的妹妹,苏萱却被所有人下意识的看做陪衬。 俱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又如何能坦然接受。 可柳如玉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会对大女儿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她伸手將苏萱揽进怀里柔声安抚:“那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大家都知道萱儿知书达理,已是未来的五皇子妃,你看,便是裊裊再如何美貌张扬,五皇子喜欢的人依旧是你,你也有你的长处。” 柳如玉柔声劝道:“往后你们姐妹和睦相处,於你们而言都是莫大的好事,不是吗?” 可这番安慰的话落到苏萱耳中却更是令她满心冰冷。 当初生辰礼的事有薛青青对峙她无法矇混过关,所以才不得不在自己母亲面前承认,可至於別的……与苏裊和睦相处? 这根本不可能! 自从五年前那个声音找到她,说可以改变她的处境,帮她夺回被苏裊占据的一切,她答应下来的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只有苏裊越来越炮灰,她身上的光环才能越来越多。 她娘口中喜欢她的五皇子,当初也是受了光环的影响……虽说是谢轻澜先三心二意她才有机会用光环影响他,可后来谢轻澜一步步走到她身边,苏萱心里清楚,光环的作用占了一大半。 只看他如今时不时便掛心苏裊便知晓,若是她真的与苏裊和睦相处了,她身上的光环只会越来越少,然后,彻底失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可那个声音的事不能告诉旁人,苏萱也不愿將所有事情都坦白给爹娘,此刻听到柳如玉说让她们姐妹和睦相处,苏萱露出苦笑。 “可是娘,不愿和睦相处的不是女儿,是裊裊。” 她幽幽道:“我如今即將与五皇子成婚,又有什么必要再与自己的妹妹针锋相对让旁人看笑话……是裊裊心有不甘。” 苏萱对柳如玉说:“当年的事情的確是女儿一念之差,可此次裊裊推我也是事实,是她不肯原谅我抢走了她与五皇子的姻缘,令她沦为笑柄,娘,是裊裊不肯放下。” 柳如玉长长嘆了口气…… 这时,苏萱听到那道声音响起:“爽感+10,光环+10.” 她立刻便意识到,便是方才她承认了几年前生辰礼的事,可后来一通哭诉后,她娘还是站在了她这边。 也就是说她赌对了:在亲生女儿被受委屈数年后,便是做出什么略出格的事,做娘的也总是会更包容一些。 084 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苏裊並不知道柳如玉母女两人的这番交谈。 因为前世的一切,她早已知道了自己与苏家之间的结局,因为已经接受,所以才能放手。 若非如此,养父母一次次的偏袒,她必定委屈难忍……对某些人某些事,当你不在意不抱期待的时候,他们便再也伤不到你。 一夜大雪,天寒地冻,等到天亮时雪停了下来。 苏裊穿好衣裳走出房门时,便看到整个国公府都银装素裹一般。 为了更暖和一些,苏家一家坐在小厅用早膳。 一晚过去,昨日的事仿佛已经翻篇,苏洵坐在上首,柳如玉给两个女儿各夹了菜,问她们休沐这两日如何安排。 “这两日冻结实了,临江阁下边辟出了滑冰场,娘听人说这两日那边已经有人拖冰床、打冰壶了……说是有西洋传来的铁冰滑,比原先的木冰滑灵活有趣,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刚说完柳如玉想起什么:“萱儿头上有伤,不出门在家养著更好。” 就在这时,外边通传说薛小姐来了。 等到薛青青被请进来,苏家已经撤了早膳,柳如玉笑著问薛青青准备带苏萱往哪里去:“外边冰嬉怕是太冷,萱儿额头的伤口还是要小心些。” 薛青青哦了声后道:“那便让苏萱在家歇著吧,苏裊,走,咱们去打冰壶去,叶灵汐她们已经早一步去了。” 苏萱:…… 柳如玉这才看出来,薛青青並非衝著大女儿来的,顿时笑容有些僵滯。 眼见苏萱垂眼神情低落,柳如玉便嘆了口气:“好了,那萱儿便一起去吧,省得你待在家里无聊……记得小心伤口。” 苏萱额头就是蹭破了一层油皮,上了药过了一天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又涂了一层上好药膏,不近距离几乎看不出异样来。 薛青青闻言有些茫然,直接问道:“那苏萱去还是不去?” 柳如玉:…… 苏萱站起来:“我同你们一起去吧……好不好,裊裊?” 一副主动示好握手言和的架势。 苏裊呵呵了声。 三人上了马车,苏裊看了眼苏萱:“姐姐还真是颇为隱忍,这都还要与我一起。” 苏萱露出有些受伤的神情:“裊裊,我们终归是姐妹,我真的希望你能早些放下,姐妹相爭只会让旁人看笑话……” 苏裊嗤笑:“只是让旁人看笑话?” 她不动声色盯著苏萱的眼:“难道不会让姐姐也得到某些旁人意想不到的好处吗?” 苏萱瞳孔骤缩,差点没忍住变了面色。 定了定心神,她才神情淒楚开口:“裊裊,姐姐真的不明白,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苏裊不再接话,冷笑了声靠到马车上闭目养神……旁边,薛青青一双眼珠在苏家姐妹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满眼八卦。 昨夜大雪,今日街上人要少许多,不过她们路过的朱雀大街上还是称得上一声热闹,毕竟商贩要做买卖,百姓也要出来討生活。 街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两侧堆积起来,马车缓缓驶过,摊贩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缩著脖子吆喝,也有衣著单薄的人瑟缩著小跑而过。 就在这时,砰得一声巨响,紧接著便是数道惊呼尖叫声响起。 “死人了,啊,砸死人啦……” 苏裊靠近车窗一些,连忙掀开窗口帘子,正好就看到前面不远处街上一个摔碎的大盆,泥土和乾枯的撒了一地,旁边躺了个人,头上血跡汨汨。 周围的人立刻惊呼著围上来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將大半街道都堵住了。 可也是这时,苏裊忽然看到房顶上数道白影轻飘飘飞落下来。 周围房屋俱是被积雪笼罩成一片白茫茫,那些包裹著白衣的人身形飞快时几乎让人难以从雪色中分辨出来,苏裊看到那些鬼魅般的白影齐齐朝对面被人群挡住的一辆马车扑了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马车周围仿佛凭空出现数道身影,將那些白衣刺客挡了回去,可接著又是几名白衣刺客从积雪中闪现,直衝向马车。 剑锋直指,车帘仿佛都被那些杀气掀动翻飞而起……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车帘翻飞的一瞬,苏裊看到,坐在马车里居然是谢沉砚。 他穿了身玄色银纹长袍,披著大氅,抬眼时一道剑锋已至眼前。 苏裊惊得睁大眼,接著她就看到谢沉砚抬手两指拈住剑锋,另一只手啪得拍在马车上。 原本並不起眼的车壁上倏然激射出一片箭矢,那几名刺客被刻意放近,再想闪避已经来不及,齐齐被扎成了刺蝟。 与此同时,周围数名白衣刺客也被马车周围的暗卫拿下…… 积雪染上鲜红就在顷刻之间,而这一幕,甚至都没有多少人留意到,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围观那个被盆砸的头破血流不知死活的倒霉蛋! 苏裊被那眨眼间发生的不知该说是一场刺杀还是反方向屠杀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连薛青青在旁边推她不住追问发生了什么事都没能回过神来。 也是这时,她毫无预兆对上对面马车中谢沉砚的视线。 谢沉砚在看到街对面马车车窗里探出的小孔雀脑袋时,眉头顿时蹙起,下意识將拉了拉大氅將溅到自己身前的血跡遮挡,然后才想起来,这么远的距离对方不可能看到。 下一瞬,便见对面那小孔雀倏地缩回脑袋…… 旁边,平璋上前低声问:“殿下,可要回宫?” 毕竟是刺杀,非同一般。 谢沉砚却是皱眉看了眼身上的衣裳:“继续往临江阁去……让人重备一套衣裳。” 平璋忙躬身:“是。” 苏裊被那场悄无声息发生的刺杀惊得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薛青青和苏萱问,她只说看到盆砸了人。 薛青青在旁边笑话她没用:“就这你都能嚇到啊,苏小鸟你原来这么胆小!” 苏裊没说话,心里满是后怕。 想到方才那场鬼魅的刺杀以及更加恐怖的反杀,苏裊再想想自己在云州时一次次的“刺杀”计划,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究竟有多么作死! 她居然活到了现在,这堪称奇蹟了! 这一瞬,苏裊脑中快速运转回忆著那位大殿下返京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確认自己应该没再有什么作死的行为时,她才终於长长吁了口气。 骂人应该不算,咬他应该也还好,毕竟没有咬出血! 而且那次是他自己不对,他还说要请她吃熊掌……难道要在吃熊掌时毒死她? 不不不,毒酒倒是不必搭配熊掌,未免太奢侈,更何况自己如今应该排不到他仇恨名单的首位,至少前面还有与他未婚妻偷情的二皇子以及未婚妻。 虽然他的意思是没想过娶那叶小姐,但眾人都道叶舒寧与谢沉砚有瓜葛,她却与二皇子……所以,总的来说,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苏裊长长吁了口气,並且暗暗想道,往后对那位须得更小心一些才是。 方才面对了一场刺杀,也不知道那位待会儿还来不来吃熊掌了,应该不来了吧,毕竟都被刺杀了,搁谁也没心情吃熊掌了…… 085 打冰壶 等到苏裊三人抵达临江阁时,临江阁对面的冰湖上已经围了许多人。 这里原本是一片湖泊,可这几日一日赛过一日的冷,湖面已经冻得结实,往年都有人在这里拖冰床打冰壶等等,今年也不例外。 前两日说是拖冰床的人比较多,但今日场子被包了,薛青青提前让人留了位置,等到她们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冰面上已经在进行一场比赛。 大齐民风整体开放,打冰壶比赛技巧与力量同样重要,因此也不乏男女混合的。 苏裊三人过去坐到预留著的最佳位置处,旁边立刻有小倌儿上了小炉茶点。 冰场里,苏裊看到不少熟面孔,叶灵汐白云英还有些脸熟的二世祖,甚至还有陈序。 看了会儿苏裊就看出来,应该是国子监的学生也参与了,里面三四个年轻男子瞧著都是一身书生气。 陈序打冰壶的技艺还挺不错,再加上生得俊朗,吸引了不少视线。 旁边不远处充当看台的冰床上,一些后宅妇人千金也在围观小声嘀咕著指指点点。 陈寧同陈序几个同窗的家眷呆在一处,一边看自己哥哥打冰壶看得高兴不已不停拍巴掌,一边时不时从小几上拿茶点果乾吃。 旁边有人提到陈序后立刻有人小声道:“陈家进京没多久,说是为了陈序来年参加春闈,住处都是赁的……上不得台面。” 原本还预备將陈序纳入乘龙快婿考教范围的贵妇人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一看旁边站著的陈家小妹,穿著打扮倒还算不错,却贪嘴不停拿吃食,先前还觉得这小姑娘单纯可爱,如今便觉得这分明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於是等到陈寧再习惯性伸手去拿果乾时,却发现果盘被人挪开了。 临江阁弄出这个冰场也是耗费了人力財力的,自然要拿来获利,京城权贵云集,这种好地方的冰床位置和果盘也都不算便宜。 陈寧记得先前赁冰床时自己哥哥与同窗是摊了银钱的,哥哥也跟她说了上的果盘可以吃,她才吃的。 莫非是吃的太多了些? 小丫头牢记著自己娘的话,出门在外不许惹麻烦,於是见旁边那个姐姐把果盘挪开,只瘪了瘪嘴没说话。 可接著她又听见一道带笑的声音劝她往旁边去一点:“那里还有位置你可以找个地方坐下,站这里做什么,去那边你哥哥也能一眼看到你。” 陈寧方才是有座位的,只是不知被谁抱起来放到前面,说让她可以离果盘近一些,她便一直站著,如今果盘不给她吃了,位置也没了。 小姑娘不傻,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就在这时,她却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熟悉的人影。 是苏小姐! 苏小姐虽然有时候凶她,但总给她吃好吃的还送她小东西,上次在寺庙里还帮她出头没让旁人冤枉她。 小孩子的喜恶最简单直接,陈寧立刻便高兴的朝苏裊那边跑去。 苏裊自然也看到了小豆丁,进京没多久就变白嫩了许多,也没有隨时能在她裙子上留下手印的黑爪子……顺眼多了。 小豆丁笑眯眯凑到苏裊面前,苏裊太了解她,撇撇嘴將果盘往外推了推,然后继续看比赛。 陈寧毫不客气直接伸手…… 方才將陈寧支走的那几个人看到那一幕,顿时睁大眼。 有人小声道:“陈家小妹果真放肆没规矩,那边是国公府和尚书府的小姐,她也敢上前,待会儿別给人扔过来了!” “可不嘛,那位是苏二小姐,出了名的跋扈娇纵脾气差。” “又不是咱们让她过去的,被扔过来也怨不得旁人……” 可下一瞬,几人便目瞪口呆看到,中间坐著的那位刚来就引得场中不少年轻人心不在焉的苏二小姐,非但没有將陈家小妹扔出来,反而让旁边的人挪了挪,让那小丫头片子坐到了自己旁边。 看了眼小丫头片子有些不合时宜的单薄绣鞋,苏裊皱眉:“你哥就让你穿著这鞋出来?” 陈寧一边吃一边含糊道:“这个好看。” 苏裊:…… 她有些无语,把自己大氅里拢著的手炉塞了过去:“好好暖著,不然长大了来月信疼死你。” 小丫头不解:“什么是月信?” 苏裊装没听到,小丫头却十分好奇:“苏小姐,什么是月信?” 苏裊无语,便敷衍道:“就是让你心情不好的东西……” 这时,对面一人失手,本该进的球打偏滑了出去,苏裊一直盯著那边,见状忍不住奚落:“太菜了吧?” 薛青青也在叫:“行不行啊,不行就下来。” 被奚落的二世祖满脸愤怒回头,等看到是苏裊时,神情一愣,脸刷的就红了。 “是苏二小姐啊,二小姐要来一起玩儿吗?” 叶灵汐见状怒骂:“瞧瞧你那出息……人家刚在嘘你啊!” 那二世祖轻咳一声:“本来就是我失手嘛。” 叶灵汐:…… 场中又有人喊苏裊下台去打,苏裊便大大方方拿掉大氅顺手裹到陈寧身上:“我没带冰滑,谁有新的吗?” 薛青青笑嘻嘻:“那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早已准备好了。” 她招手让人拿过来,苏裊就看到,正是传闻中的西洋铁刃冰滑…… 薛青青递给苏裊一双后冲场下叶灵汐道:“叶灵汐你先別下场,咱们比一比。” 叶灵汐冷笑:“你要与苏裊一队吗?” 薛青青毫不迟疑:“是啊,怎么,你怕了?” 叶灵汐:“怕你们?呵呵……” 场中当即重新组队。 叶灵汐也是刚上场,可白云英已经玩儿了好一会儿了,说自己要休息,叶灵汐便招手喊苏萱。 苏萱虽然性子文静,但冰嬉是京城贵圈中不亚於捶丸的热门游戏,几乎大家都会,苏萱不动声色但技艺也是苦练过的,於是没有推辞。 薛青青看了眼,冲苏裊道:“昨日在你家她还捂著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这一晚上就养好了?” 苏裊哼笑:“你说呢?” 薛青青嘖嘖两声不再多说什么……她虽不算太聪敏,可如今已然看出来,那位苏大小姐,可真不是表面那般怯弱无害。 真论起来,怕是比她们家后院哄得她爹宠妾灭妻的那个还厉害几分…… 086 哥哥的爱 苏裊所在的为红队,对面叶灵汐是蓝队,两边各两名女子,然后便要从旁边的男子中挑选队友。 先前被苏裊奚落的二世祖与叶家沾亲带故,跃跃欲试想要和苏裊一队,却被叶灵汐骂得不得不站到叶灵汐身边。 叶灵汐又点了两个技艺不错的。 苏裊这边先前的人也是纷纷想要露头,毕竟这会儿场中可都是京城顶层的权贵,尤其是国子监那几个年轻人,十分想要这个露脸的机会。 陈序有些犹豫,就被同窗挤到了身后……苏裊却压根没有回头看,直接道:“陈序,你再挑两个打的好的!” 周围眾人不禁目露惊讶看向陈序,先前挡住陈序的同窗更是神情微僵,可就在这时,又有人到了。 “这么热闹啊,我们哥俩也一起玩儿玩儿吧。” 四皇子谢知溪与五皇子谢轻澜也是刚到,径直走进来,苏萱顿时眼睛一亮。 叶灵汐也高兴不已:“好啊好啊,两位殿下来我们这边吧。” 谢轻澜是出了名的功夫好,四皇子谢知溪也不差,叶灵汐再一看对面苏裊身边的文弱书生,顿时眉开眼笑。 苏裊把她的眉开眼笑看在眼里,十分鄙视:“叶灵汐你可真有出息。” 叶灵汐得意洋洋:“没办法啊,谁叫我们队人缘儿好呢,有本事你请两位殿下过去一个啊。” 谢知溪笑呵呵:“苏二小姐邀请的话在下……” 话没说完,忽然感受到身边一道冷颼颼的眼刀,谢知溪习惯性闭嘴,隨后才想起来什么:“老五现在还管苏二小姐的事?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谢轻澜原本下意识就要习惯性与苏裊组队,接著才回过神来,正要迈动的脚步一顿。 也是这时,苏裊忽然看到了什么,顿时露出大大的笑脸:“舒大哥,这边这边,快来和我们组队!” 舒玄清刚到就被抓了壮丁,看了眼对面两位皇子的阵容,便没有推辞,噙著笑上前,让伙计去拿冰滑。 叶灵汐脸垮了:“表哥,你帮別人!” 舒玄清笑道:“若是都去你那边就不用比了,你直接说你贏了便是。” 叶灵汐愤愤咬牙,却不好再说什么。 等到眾人换了装备再入场,伴隨一声铜锣响,冰壶比赛正式开始。 周围租了冰床的人无比兴奋,毕竟能这样近距离看到皇子动手的机会可不多,更何况场上还有那位京城第一美的苏二小姐。 谢轻澜从苏裊眉开眼笑將舒玄清拉进场的一刻起就冷了面色,等到比赛开始,更是步步紧逼。 舒玄清虽然一向好脾气,可自少年时便领兵打仗的人又怎会是软性子,谢轻澜攻势凶猛,他也是毫不相让。 谢轻澜身侧,四皇子谢知溪给他掠阵,不被眾人看好的陈序居然也能堪堪拖住四皇子,叶灵汐身侧的二世祖想抢冰壶,却被陈序身后国子监另一人挡住,苏裊与叶灵汐齐齐往前…… 场中你爭我抢,西洋铁刃冰滑比起原本的木刃冰滑更是迅猛敏捷,周围人看得眼繚乱不住鼓掌喝彩…… 苏裊领先一步,推桿滑过一道圆弧將冰鉴刷的推向叶灵汐身后的薛青青,薛青青眼睛一亮立刻上前,却不想一旁先前並不露头的苏萱毫无预兆滑出来,脚下交叉一个旋身便將冰鉴半路劫走。 薛青青急得大叫连忙追上,苏萱却已经反手將冰鉴推向谢轻澜。 谢轻澜接住冰鉴后一边往前滑去一边將冰鉴推得撞击在场边,冰鉴沿著冰面撞击反弹回来又被他错身躲开阻拦后再度接住。 舒玄清迅速逼近拦截,谢轻澜抬手便要將冰鉴往右前方的谢知溪推去,陈序连忙滑向谢知溪,却不料,谢轻澜推桿反著击出,冰鉴立刻滑向反方向…… 谢轻澜勾唇睥了眼舒玄清隨即旋身避开就要衝向前,可也是这时他却看到,被反击出去的冰鉴被人半路拦截。 苏裊截住冰鉴后立刻掉头往前,喊了声“舒大哥”,舒玄清会意,从另一边跟著她一同攻向对面……看到那两人配合默契的样子,谢轻澜顿时面色微黑。 苏萱与叶灵汐连忙朝苏裊夹击而去,薛青青立刻上前阻拦先一步的叶灵汐。 就在苏裊快到位置时,苏萱侧身直直滑出来挡在她身前,顷刻间苏裊便被截住去路。 若是再往前她便很可能来不及停下而出界,可若是停下片刻便会被隨后而来的谢轻澜与前面的苏萱一前一后堵住。 就在这一瞬,苏裊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往前,猛地抢在苏萱身前一步將冰鉴击出……与此同时,隨后而来的舒玄清一把扯住她手腕將她拽了回来。 苏裊滑过一道弧线擦过边界回到舒玄清身前……与此同时,冰鉴滑进红圈。 铜锣咚的一声响,裁判大声道:“红方胜……” 薛青青顿时一声欢呼。 舒玄清冲追来后近在咫尺的谢轻澜抱拳笑道:“承让。” 谢轻澜冷哼一声转身滑走。 很快,第二局开始…… 就在下方的比赛如火如荼之际,临江阁二楼包厢里,谢沉砚临窗坐在那里看著下方。 准確来说,他的视线只看著下方苏裊一人。 小孔雀玩儿疯了,像是要飞起来一般,两方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让步。 可很明显,苏裊这边,她与舒玄清的配合太过默契,陈序那三人掠阵又很及时,以至於对面本该占据优势的两位皇子都没能明显领先。 等陈序摸准节奏將四皇子谢知溪彻底拖住后,蓝方就彻底落了下风。 谢轻澜以前都是带著苏裊打冰壶,因此苏裊对他的很多习惯都瞭若指掌,截他一截一个准。 偏偏苏裊身边又多了个与她配合默契的舒玄清,而谢轻澜这边却没人能跟上他的节奏,等到了后半场,直接就是红方压倒性的胜利。 伴隨著最后一声铜锣响,薛青青一桿將冰鉴击进了红圈,对面来与她抢夺的苏萱则是被撞得摔倒在冰面倒滑出去。 叶灵汐骂了句连忙追去想帮苏萱,可就在这一瞬,苏裊驀然睁大眼。 她看到砰然摔倒的苏萱脚下一道寒芒倏地飞出……竟是那西洋冰滑底下的铁刃。 苏裊眼看到那铁刃倏然朝她面前舒玄清后背激射而来,她脑中瞬间空白,来不及开口,下意识张开手臂脚下一滑,挡在了舒玄清身前。 舒玄清下意识回头,却已经没有反应的时间,只凭藉本能伸手將挡在他身前的少女往回揽。 就在苏裊瞳仁中已经倒映出铁刃的寒芒时,叮一声响,那铁刃被击偏,噗的扎进旁边四皇子谢知溪脚背上。 击偏铁刃的酒杯啪得嵌进冰层,瞬间布满裂纹。 谢知溪看著钉穿脚背的铁刃,茫然抬头看向酒杯飞来之处,便对上自家大哥有些怔忪的神情。 谢沉砚原本因为看到苏裊拼死保护舒玄清时冰冷到极致的神情,在对上自己四弟充满不敢置信与控诉的眼神时,略微凝滯了一瞬。 下一瞬,皇长子殿下装若无事移开视线,不动声色抬手关上窗户。 四皇子谢知溪:…… 大皇兄的爱,又冰又疼! 087 早日大婚 四皇子谢知溪被一行护卫匆忙送回皇子府救治,旁边,目睹了先前惊险的陈序满脸后怕:“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谢轻澜前一瞬紧绷到极致的神情也略鬆缓了些,可想起苏裊前一刻毫不迟疑挡在舒玄清身前的举动,他的面色顿时又有些发黑。 “没看出来,苏二小姐还有这份不惧生死的魄力。” 谢轻澜冷笑:“实在令人佩服。” 苏裊自己也满心后怕,原本因为打冰壶而涌出的热汗瞬间冰涔涔浸湿了后背。 苏萱被叶灵汐扶著一瘸一拐赶过来,眼圈通红满脸后怕:“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冰滑摔倒就那样崩了刃。” 叶灵汐立刻道:“要怪就怪薛青青,吃饱了撑得吗那么大力气。” 薛青青忍不住反驳:“我与苏萱都是加速滑过去撞在一起自然力道大一些,可谁能想到那破鞋子居然崩刃,谁教你买的破冰滑不够结实。” 那两人还想爭执,苏裊不耐烦:“闭嘴,吵死了。” 舒玄清確认了苏裊没有伤到时不动声色收回揽住少女的手臂……可看到苏裊因为惊嚇而有些泛白的小脸,心中犹存震颤。 他知道苏裊一直待他诚挚,却没想到在方才那样的情形,少女竟会捨身护他。 若是旁人必定要往风雪月之处联想,可舒玄清很清楚的感觉到,苏裊对他並无任何曖昧之心……却偏偏又有这样厚重的情意,一时之间竟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旁边人多且都是苏裊旧友,陈序便不动声色退出去找陈寧。 先前试图在冰壶比赛前挡住陈序的同窗此时已经看出陈序貌似与国公府千金相熟,满脸友好热络上前:“苏小姐与舒少將军没事吧?” 那样的人並非他们平日能结识的。 陈序淡淡嗯了声:“没事,四殿下伤到了。” “天啊,真是想不到的危险。” 同窗话锋一转:“已经快到午时了,我家离得不远,不如阿序与令妹隨我与家人一同回去用午膳,如何?” 陈序摇头:“多谢,不必了,我与妹妹已经与亲戚有约。” 那同窗忙道:“家母盛情邀请,舍妹也与令妹十分投缘,我们……” 陈序忽然抬眼:“何兄,先前赁冰床时,在下也摊了份子,只是不知为何伯母却將我妹妹的座位给了旁人教她站在那里半晌?” 那同窗一僵:“这……”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兄也不必交浅言深,在下还有事,恕不奉陪。” 陈序淡淡頷首,转身牵过妹妹陈寧走开。 那同窗面上忽白忽红,最终只能咬咬牙作罢…… 苏裊受了惊嚇,舒玄清便提议送她回去,这时,小豆丁陈寧走过来:“苏小姐,我大哥说请你一起去吃饭。” 舒玄清一愣,没认出这位小小姐是何人。 苏萱却是瞬间认出来,再一看后边不远处的陈序,想到苏裊上次在大国寺替这兄妹出头,眼底顿时闪过异色。 苏裊自然想起来还有熊掌的事,没想到谢沉砚倒是胆子大。 原以为遇到刺杀,谢沉砚定然没心情吃饭了,没想到人家大皇子还是雅兴不减。 人家遇到那种事都不影响吃饭,她又何必因为那不知是不是意外的意外而扰乱自己。 於是苏裊婉拒了舒玄清送她回去,笑著解释:“我与人有约,舒大哥不必担心我。” 舒玄清其实也与九公主谢明月有约,闻言顿了顿,隨即頷首:“好,那你万事小心。” 苏裊露出笑意:“好。” 一旁,谢轻澜安抚了苏萱,便见苏裊居然与那有些脸生的兄妹往临江阁走去,他下意识皱眉就要上前,就听到苏萱低呼一声差点跌倒。 谢轻澜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对苏萱道:“我送你回去吧。” 他皱眉看了看苏萱额头的伤:“原本就有伤,你又何必天寒地冻出来与她们一同玩闹?” 苏萱勉强笑了笑:“在家中无聊,又想著寻机会与裊裊缓和缓和,便与她一同出来了。” 谢轻澜前两日不在京城,也是回来后才知道这姐妹两人在宫中的事,闻言便问苏萱:“先前在宫中你们两人到底所为何事才闹得那样大的阵仗?” 苏萱抿唇神情低落,低声说:“我原以为是裊裊还没放下当初与殿下之间的事,所以一直记恨於我……” 谢轻澜一愣:“你的意思是,她还是为了我们之间的事?” 苏萱咬唇摇了摇头:“原本我是这样以为的,可方才见她对舒少將军拼死相护,想来……或许她只是不甘心放下那意气之爭。” 谢轻澜原本略有缓和的神情骤然变得冰冷。 苏裊有多胆小怕死怕疼他比谁都清楚,以前一处玩耍时,她擦破点油皮都要大呼小叫好半晌,娇气至极。 可方才,她却想也不想便要替那舒玄清挡利刃,疯了一般……而那舒玄清还是小九即將议亲的对象。 “不懂分寸不知进退,她还是受的教训不够!”谢轻澜咬牙一字一顿。 “爽感+10,光环+10.” 听到那道声音,苏萱心神微动,隨机抬眼看向谢轻澜,低声说:“殿下,不如我们早日成婚吧……裊裊如今的变化都是从当初玉坠之事揭露开始,若是我们成婚教她彻底死心,她或许就能清醒过来。” 苏萱的瞳仁深处闪过一抹暗色,谢轻澜恍惚了一瞬后便觉得苏萱说的確实很对。 苏裊如今与苏萱处处针锋相对搅得家宅不寧,在外叛逆肆意妄为……一切都是从上次救命之恩揭穿时开始的。 若是一切尘埃落定,她知道没有希望了,或许就不会再发疯了…… 再看到苏萱满眼依恋柔顺看著自己,谢轻澜更是觉得,自己的確应该早日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她为了与他在一起,被妹妹记恨,遭旁人议论,为了他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他確实应该早日將她娶回家,好好宠爱保护。 於是,谢轻澜点点头温声说:“好,我这两日便跟母妃提起。” 苏萱有些不好意思:“婚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叫贵妃知晓是我恨嫁,怕是要笑我不知矜持。” 看到她羞涩的模样,谢轻澜神情更加柔软:“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笑你,是我自己想早日与你成婚。” 与此同时,苏萱听到耳边提示:“光环-30。” 可她並没有在意,心中涌出浓浓的喜悦与兴奋。 成了,谢轻澜答应了早日大婚,不枉她耗费了那么多的光环去影响他。 没关係,等到大婚后她成为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妃,得谢轻澜独宠,用掉的光环都会回来的! 088 醋翻天 苏裊並不知道苏萱与谢轻澜已经说定了婚事,她与陈家兄妹进了临江阁后就被带到了二楼包间。 看到一身月白锦袍显得冷峻如玉的大皇子,苏裊才意识到,他先前遇到刺杀后竟然还有閒情雅致换了身衣裳。 比起她这种刚玩儿完冰壶脱了冰滑洗洗手就上楼吃饭的人来说,人皇长子可真是讲究多了。 进了包厢,陈寧立刻衝上前一把抱住谢沉砚:“大哥……” 谢沉砚摸了摸小豆丁的头,然后看向陈序:“前日你作的策论我看过了,比上次进步不小。” 陈序有些不好意思:“是大哥提点的好。” 谢沉砚瞥了他一眼,陈序立刻笑了:“刚那句是客气话,主要还是本公子悟性高。” 苏裊觉得谢沉砚之前说是给她赔罪,可如今看来应该是顺道请她吃饭的,所以进了门都没怎么看她。 隱隱约约的,她甚至还觉得谢沉砚有些刻意冷落她。 这就有些没意思了。 苏裊虽然贪吃,却也没贪吃到那个份上,若是旁人,感觉到这份邀她前来却又刻意为之的冷落,她恐怕已经要砸场子了……但这位的场子她確实不敢砸。 尤其是想到他吃饭前还顺路杀了一批人,苏裊就觉得为了小命著想,自己还是客气一些。 “大殿下,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就不……” 可她託词离开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沉砚已经拉开她旁边的椅子,抬眼看过来:“坐。” 苏裊没动,谢沉砚目光更沉了几分,然后说:“刚好有些关於舒玄清的事,说不定你想听一听。” 苏裊一愣,然后倏地坐下,没看到移开视线的皇长子殿下眸色更沉了。 陈序这时候也终於察觉到包厢里有些诡异的气氛,他看看大哥,再看看苏裊,若有所思间隱约猜到了一个可能:方才大哥一直在楼上看他们打冰壶,应该是看到了苏二小姐捨身保护那位舒少將军的一幕。 说起来,那位舒少將军也的確是俊美英武的很,好像对苏裊也很不错的样子。 陈序暗搓搓撇了眼自家大哥,心里不禁冒出些幸灾乐祸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谁教他陈砚进京前还话里话外敲打他,说他若是不安分到时便给他寻一门亲事早早成婚让他娘抱孙子……摆明了就是恐嚇他不许去找苏裊。 陈序有自知之明,但不影响他看陈砚这廝的热闹。 於是他笑吟吟给苏裊倒了杯热茶:“先喝点热茶暖暖。” 就在这时,一旁的小豆丁陈寧毫无预兆开口:“大哥,你是来月信了吗?” 其余三人同时一愣,谢沉砚原本冰沉沉的神情有些僵滯,不敢置信看著小豆丁:“什么?” 陈寧认真道:“是苏二小姐说的。” 苏裊顿时大惊,立刻反驳:“我何时说过你大哥来……那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小黑丫头!” 陈寧瘪瘪嘴:“是你说来月信就会心情不好,我看大哥好像心情不好。” 苏裊:…… 谢沉砚看向苏裊,苏裊立刻道:“是她自己笨领会错了意思。” 陈寧瘪瘪嘴不敢反驳,陈序连忙把苏裊面前的桂糕挪到陈寧面前:“阿寧吃东西,大人说话別插嘴。” 陈寧立刻又高兴了…… 很快,一桌菜上满了,最中间便是烧制的熊掌,陈序举著筷子感嘆:“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吃上熊掌这种东西……太离谱了。” 苏裊则是更实干一些,直接开动。 皇长子殿下在旁边看著小孔雀没心没肺和陈序抢著吃的模样,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意味不明开口:“你就不问问我说的与舒玄清有关的事是什么?” 他悠悠道:“先前见苏二小姐对舒玄清捨身相护,还以为你会很在意。” 陈序一边吃一边竖起耳朵。 来了来了,就知道他陈砚忍不住…… 苏裊闻言连忙抬头:“和舒大哥有关的,是什么事?” 谢沉砚睥了她一眼:“丰州匪患,父皇交由我安排人开春后去剿匪,舒少將军领兵多年运筹帷幄,我觉得很合適,欲將他派往丰州。” 苏裊顿时一愣。 她有些印象,前世丰州的匪患便闹得很大,最重要的是持续的时间很久,那边天高皇帝远又民风彪悍,很是让朝廷苦恼了一段时间。 舒玄清剿匪自然没问题,可问题是,他近来似乎正在与九公主谢明月培养感情。 苏裊这几日正觉得舒玄清若娶了谢明月的確是好事一桩,因为谢明月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不安分的性子,对舒玄清明显也动了心。 而且,若是他们两人定亲再成婚,算算时间,之后那场要了舒玄清性命的战事……朝廷便不可能派舒玄清去了。 苏裊这几日正因为这件事高兴,却猝不及防的就听到谢沉砚说要派他去剿匪。 这么一剿匪耗费数月时间,必定会耽搁了他与谢明月的事,婚事若有变或是搁置个一年半载的,那到时候,他会不会又被派去应战? 一想到前世舒玄清死讯传来时的惨烈,苏裊一颗心轰然下坠。 她看向谢沉砚,嘴唇动了动,问他:“可以不让他去吗?” 而对面,谢沉砚將苏裊听到他要派舒玄清剿匪时的神情骤变尽数看在眼中。 再想起先前她不顾安危挡在舒玄清身前的样子,大皇子殿下目色沉沉,凉凉开口:“哦,不让他去?这是为何?” 陈序这时已经熄了看热闹的心思。 他很敏锐的察觉到自家大哥好像是真有些动怒,再看到苏裊对那舒少將军掛心不已的模样,连忙冲苏裊使眼色。 可苏裊这会儿根本顾不上看別的,也没察觉对面大殿下眼底仿佛要凝结成冰的冷意,见他问她,便立刻回道:“因为舒大哥近日正在与九公主……互相了解。” 苏裊觉得这几人都不是会胡说八道的,便直接解释道:“大殿下也知道陛下有意给他们二人指婚,恰好舒大哥与九公主似乎也都对彼此还算满意,近来便频频接触增进对彼此的了解,我觉得这种时候把舒大哥派去丰州那么远的地方不太合適!” 可她越是说的理直气壮,谢沉砚面色便越是冰沉难看。 他看著苏裊,淡声道:“原来你也知道舒玄清与小九即將定亲之事?” 苏裊忽然察觉到什么,她看向谢沉砚,顿了顿,问:“大殿下是觉得我言不由衷?” “只是言不由衷吗?” 谢沉砚捏著酒杯的手指不断收紧:“你既然口口声声为他二人婚事著想,却为何又频频与舒玄清纠缠不清,方才在冰场上,甚至不惜对他捨身相护……” 酒杯啪得被捏碎,谢沉砚语调幽冷:“本宫竟不知,苏二小姐何时有了这般为了不相干之人都能拼死相护的光辉圣洁之心!” 陈序眼见情况有些要失控,连忙在旁边打圆场,强笑道:“苏二小姐一直都很善良的,大哥你忘了当初在云州她救我和救阿寧的事情了,对吧阿寧。” 陈寧立刻用力点头“苏小姐最好啦。” 然而,兄妹两人的打圆场並没有太大作用,谢沉砚神情冷淡搓掉指腹粘上的酒杯碎片,仿佛没看到碎片上点点血跡。 苏裊则是平静开口:“我说的都是实话。” 谢沉砚凉凉道:“便是实话,焉知是否別有用心……” 其实苏裊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对舒玄清的关注和一些言行確是超过了寻常友人的分寸,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因为舒玄清是她哥哥,而並非寻常友人。 可这种事她没办法说清楚,毕竟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舒玄清是她哥哥。 难道要说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 再看到对面谢沉砚满脸冰冷句句带刺的模样,顿了顿,苏裊放下筷子。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我还有事,就不继续叨扰了,告辞。” 说完,苏裊、站起来,冲陈序略頷首,然后转身头也不回拉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外边响起平璋的声音。 “苏小姐,哎哟苏小姐您走慢点小心地滑,奴才送您……” 089 叶舒寧的图谋 包厢里变得一片死寂,谢沉砚坐在那里面沉如水。 陈序犹豫许久,无奈开口:“大哥,你这是闹得那一通啊?” 谢沉砚唇线紧绷,没有开口。 其实在苏裊站起来的一瞬他就后悔了……好不容易將人约出来,担心她不自在他还专程叫了陈序和阿寧一起。 可想到先前看到苏裊拼死挡在舒玄清身前的一幕,以及他方才提及要將舒玄清外派剿匪时她骤变的面色,谢沉砚便压不住心里的怒意。 她必定对舒玄清不是自己所说的那样单纯……而一惯直来直去的苏小孔雀,居然为了那个人学会了言不由衷! 舒玄清就那么好? 陈序把自家大哥满脸冷意看在眼里,此刻也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情,犹豫一瞬后,终是小心开口劝道:“你当初劝我,如今换我劝你了……哥,苏二小姐摆明了在意的是那位舒少將军,你、你想开点。” 谢沉砚倏地抬头:“她当初在云州也说过对我是真心!” 陈序有些傻眼:“可后来你们不是闹翻了嘛,都闹翻了,你没道理不许人家移情吧?” 谢沉砚面色愈发难看,陈序只能继续劝道:“大哥我觉得你的性子也有问题,別的事你都稳如泰山,偏偏在苏小姐的事上你心浮气躁。 当初在云州时就是,若是你稳住几日,是不是也不至於闹成那样?” 陈序说的头头是道:“再比如方才,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人家在意的是那位舒少將军,又何必非要戳穿,还跟她针锋相对愈將人推远。” 谢沉砚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陈序沉吟著继续道:“我也知道大哥方才是太过嫉妒才乱了阵脚……可越是吃醋,你不得越稳住心態徐徐图之?阴暗爬行有什么用,难道你凶人家嚇唬人家人家就听你话喜欢你了?” 谢沉砚终於忍不住:“你可以闭嘴了。” 陈序嘖了声:“唉,大哥你得承认,你还是有短板的……” 谢沉砚:…… 陈序又想起什么:“对了,不是还有传言说你往后要娶什么叶家小姐,你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没理清,做什么著急人家苏小姐身边有没有人啊哇?” 陈序幽幽道:“这未免有些蛮不讲理了?” 谢沉砚吁了口气,低声解释:“我已经同父皇提了,父皇叫我自己去寻太后说,太后近来身体不適方才好转,我这两日便要去寻她。” 陈序顿时瞭然:“听说那位叶小姐在太后跟前呆了四年,若是大哥你就这样將人打发了,那岂不是打了太后脸面……太后能准吗?” 谢沉砚淡声道:“那便是她自己的事了。” 陈序又笑了:“嘖,可即便是你將那叶小姐打发了,人家苏小姐心里却是有別人的,大哥……人家不喜欢你,我若是你,便不去找她。”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这是当初在云州谢沉砚劝陈序的话,如今却被陈序原封不动奉还给他。 看到陈序眼底的促狭与幸灾乐祸,谢沉砚冷冷出声:“四年前我便给她下婚书了……不管她心里是谁,都只能嫁我。” 陈序摇头咂舌:“入京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听闻皇长子殿下渊清玉絜素有君子之名呢,嘖嘖嘖。” 谢沉砚垂眼不咸不淡:“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陈序:…… 这是已经把藉口都找好了! 是日傍晚,皇长子殿下出现在慈寧宫中。 太后听闻这位在宫中养伤许久却深居简出很少与人走动的大孙子来慈寧宫时,头一件事便是让人知会叶舒寧一声。 眾人也都心知肚明:叶小姐往后是要嫁皇长子的。 叶舒寧听闻谢沉砚大晚上来了慈寧宫亦是心中微动。 她在上次与二皇子谢程渝幽会时便已经说清楚了,两人往后不再碰面,过往种种全都当做没有发生过。 谢程渝虽面色不虞,可他也不想让旁人知晓他们两人之事,到底是答应了。 毕竟,眾所周知叶舒寧几年前入宫是为了等生死不明的大皇子,若是让人知道谢程渝在这期间沾染了叶家小姐,以嘉恆帝的性子,谢程渝便是前程尽毁。 这对他们两人都没什么好处,因此叶舒寧並不担心谢程渝会反悔。 不过论起来,叶舒寧也的確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当初沉不住气,改变主意另选了谢程渝。 可这也不能怪她,谁又能想到世事竟如此无常。 几年前她见到谢沉砚时,便觉得这位皇长子器宇不凡,且是圣上属意的储君,无论人品与身份都堪称完美。 碰巧圣上在与她爷爷说话时又透露出几分有意將她指给皇长子的意思。 她当时年岁尚浅,喜不自胜之际,没守住口风吐露给了叶灵汐。 叶灵汐本就不是稳重性子,高兴得出去嘚瑟,不小心將话传了出去,却不想,后来那件事却没有了后文。 而她爷爷在发现是她无意吐露出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时,勃然大怒,训斥她自轻自贱。 隨后便是皇长子谢沉砚於战场出事,她爷爷趁机要给她另外定下亲事。 可看过谢沉砚那等惊才绝艷之人,她又如何甘心退而求其次,於是直接进宫侍奉在太后身边。 她那时想的很好:皇长子吉人自有天佑,要不了多久定会回来,而她在皇长子生死不明之际进宫等他的事传出去后,等到谢沉砚回来,自然无法再轻易將她撇开。 然而,她却怎么都没想到,那样惊才绝艷的大皇子,居然真的一去不回。 而她已经故意放出她等待大皇子的传言,自己將自己架到高处无法转圜。 叶舒寧生生熬了两年多,眼看著年岁相当的贵女议亲的议亲,嫁人的嫁人,而她这个原本素有才名首屈一指的,却被自己困在了深宫里。 別人提及她时表面讚嘆,背后如何笑她还不知道,她的確在太后面前得脸,可以后呢? 难道她真的一辈子不嫁人了,留在宫里做个老姑娘? 生生熬了两年多,叶舒寧快把自己熬疯了,终於熬不下去……她不得不另谋出路,把眼光看向继后所出的二皇子。 原先有皇长子在时,二皇子平平无奇,除了生母是继后之外没什么太出彩的地方,且早已成婚。 可当皇长子不在后,剩下的几名成年皇子中,二皇子却成了最有希望的那个。 他才学平平却行事稳妥且好强篤实,而且,他的正妃產后落疾,缠绵病榻如今更是奄奄一息……若是以前,叶舒寧绝不会自轻自贱去做人继室。 可另外几名皇子,不可能会沾染她这个与皇长子瓜葛甚深之人。 她曾尝试过接近自己更看好的五皇子谢轻澜,可那时谢轻澜正与苏裊走得近,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草包瓶,甚至都没有察觉她的亲近之意。 眼见年岁越来越大,二皇子也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叶舒寧等不及了……终是使了些手段得偿所愿。 谢程渝也承诺入主东宫原配去世后立她为太子妃,虽是继室,却也足够尊贵。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戏弄她! 就在她与二皇子你来我往终於成事后不到几个月,皇长子谢沉砚回来了。 谢沉砚回来那日,叶舒寧將自己关在房间里又哭又笑几欲疯掉,外边宫人只以为她是为了大皇子安然归来喜极而泣,却不知她几乎要发疯。 偏偏就在这种时候,若是她再多熬一年…… 万幸谢程渝亦对他的皇长兄颇为忌惮,也不愿被人知道与她沾染,前几日最后一次私会后两人便约定斩断瓜葛。 所以,一切还来得及…… 090 与我何干? 叶舒寧对镜梳妆妥当,看著镜中清雅秀美清丽脱俗的面容,唇角露出些笑意。 皇长子谢沉砚自少时便持重清冷,那般端方高洁冷峻君子,与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舒寧缓步往太后寢殿走去…… 与此同时,太后寢殿內,谢沉砚神情平静温和坐在那里,对面的太后面色十分难看。 “舒寧等了你四年,你当真要对她这般绝情?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谢沉砚抬眼,语调淡淡:“孙儿从未允诺过叶小姐什么,从前更是与她没有什么接触与瓜葛,叶小姐言行是她自己的事。” 不等太后开口,谢沉砚接著道:“其实原本孙儿这一趟都可以不来,因为,我自始至终与她都没有过任何往来,只是顾及祖母心绪才来与您分说清楚。” 太后立刻就意识到,她这个从小就有主意的大孙子不是来与她商议,而是来告知的。 太后心中愤怒,然而,这皇长子自小便与她不算亲近,且即便行事有礼却心性冷硬,不是会轻易改变想法的人。 太后面色难看,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少,旁边的嬤嬤忙上前给她顺气,而后小心劝谢沉砚:“太后娘娘这几日方才好转了些,不如大皇子殿下晚些日子再来?” 不料,皇长子殿下却道:“若祖母这般介意,便更该將这根刺早日剔除,况且,孙儿已经等了很久了,也不愿再继续耽搁。” 太后喘口气问他:“你意欲何为?” 谢沉砚便直接道:“叶家小姐年岁也到了,若是祖母真的关爱心疼她,便早日放她出宫去,免得误了她的终身大事……以及让她在宫中终日惶惶难安。” 叶舒寧走到寢殿门口时听到的便是这一句,她脚步驀然停滯,整个人如遭重击。 皇长子的话说的温和,可意味却堪称冷血,他要太后令她出宫! 根本不用听別的,只这一句,叶舒寧顷刻间就意识到这位皇长子今晚的来意:並非与她有意熟识……他是来处置她的! 叶舒寧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门口的嬤嬤看到她的样子,神情复杂扶住她而后朝殿內道:“回太后,叶小姐来了。” 太后眉心重重跳了跳,然后说:“让她进来。” 说完,她朝对面皇长孙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自己与她说清楚吧。” 谢沉砚並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向叶舒寧说什么多余的话,可看在太后的份上,且人已经到了,他便点了点头:“好。” 很快,叶舒寧从殿外走进来,白著一张脸行礼。 太后支著额头:“舒寧,你方才在殿外应该也听到了,如今大皇子人就在这里,哀家准你替自己爭一爭,你放心,万事有哀家替你做主。” 叶舒寧嘴唇微颤,先向太后道谢,而后便看著谢沉砚,不敢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整整四年,如今人尽皆知臣女在等殿下,殿下当真要对臣女这般绝情?” 她神情惨澹:“若是这般被送出宫,臣女便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往后余生都不知该如何自处……殿下可替臣女想过?” 谢沉砚看著她,问道:“所以,这与本宫何干?” 叶舒寧身形晃动险些站不稳:“殿下……” 太后亦是忍不住皱眉:“大郎!你……” 谢沉砚淡声说:“本宫可曾许诺过你只言片语?亦或曾对叶小姐有过任何曖昧不清之言?” 叶舒寧摇摇欲坠,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比谁都清楚事情的原委,只是她从没想过,谢沉砚会这般绝情…… “可是、可是殿下如今尚未议亲,便是看在臣女痴心一片的份上,也不能令殿下多看我一眼?” 谢沉砚站起身来:“那便是本宫自己的事了。” “时候不早了,祖母身子不適便早些安歇吧,除夕前……若祖母还是狠不下心决断,亦或想不出合適的缘由,便由孙儿代劳。” 谢沉砚冲太后頷首行礼:“赶著除夕叫叶小姐回家去与家人团聚便是个不错的理由……希望祖母能早日决断。”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叶舒寧没忍住上前一步:“殿下可是心中有人了?” 谢沉砚脚步未停,语调冷淡:“这同样与你无关。” 等到皇长子身形消失,慈寧宫寢殿內,叶舒寧哭著扑进太后怀里。 太后又是头疼又是心疼,不住拍著她肩膀哄劝,无奈嘆气:“若是旁的皇子也就罢了,可大皇子的婚事,圣上先前就发话了,他不干预,旁人也不能干预,他是陛下属意的储君,舒寧……强扭的瓜不甜。” 叶舒寧靠在太后怀里,低声呜咽:“那臣女要怎么办,太后,我该怎么办?四年……若是就这般被赶走,臣女往后还如何见人,大皇子他当真、当真是半分情面都不顾……” 太后心疼的眼圈泛红,却也心中无奈。 那位是圣上选定好的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他不愿意,没人能勉强他。 “哀家再想想,还有些日子,哀家再想想法子……” 翌日,苏裊结束休沐返回皇宫,刚到尚服局,崔秀便让她往荣贵妃的千秋殿去一趟,说贵妃找她有事。 托柔嬪与惠妃的福,这几日时不时就有人找苏裊去画衣裳样子,为此还有人给尚服局递了话,让少给苏裊安排別的事,好方便她多抽出时间给娘娘们画衣裳。 於是苏裊换了衣裳便往荣贵妃的千秋殿去了。 她如今已经习惯了从人多的御园走,只是却没想到,居然正巧又碰上了谢沉砚。 谢沉砚身边只带了那两名亲隨,看到她便停下脚步,神情似乎略有些紧绷。 也是,昨日才闹得不欢而散,再碰面自然不自在。 苏裊觉得为了小命自己也该忍气吞声跟人家行个礼问个安什么的,可一想到谢沉砚要將舒玄清派去剿匪,还讽刺她別有用心……那膝盖是真的弯不下去一点。 膝盖不听话那就只能委屈眼睛装瞎,苏裊目不斜视,像是半瞎一样从皇长子前面不远处走了过去……半分都没往他那边看。 正在酝酿著要主动开口的大皇子殿下所有话都被目不斜视的小孔雀噎了回去,抿唇不发一语看著人迅速走远。 平璋、相礼两人看著自家主子沉默的样子,想到主子在这附近徘徊了这么久,结果却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互相对视了眼,大气都不敢出了…… 091 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苏裊原以为荣贵妃找她也是为了画衣裳的事,却没想到,见面后荣贵妃第一句话就是:“老五说要与苏萱成婚了。” 苏裊不明白为什么荣贵妃要与自己说这个:“他们不是已经定亲了?” 言外之意:都定亲了要成婚有什么奇怪的吗? 还要专程给她说! 荣贵妃视线有些怀疑:“你当真毫不在意?” 苏裊十分无奈:“娘娘,过去的事早都已经过去了,臣女如今与他们二人绝无干係,顶多就是他们大婚时礼节性的送份贺礼。” 她直接道:“如果娘娘是为了试探臣女,那尽可以放心了。” 荣贵妃神情缓和不少:“老五言外之意,早日成婚也是为了让你早日死心,不至於再因为当初的事频频对你姐姐做出出格的事情来……本宫以前也挺喜欢你,自然也不愿你越错越多,如今看你还算明理,本宫就放心多了。” 苏裊愕然:“早日成婚是为了让我死心?” 荣贵妃点头:“只说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苏裊沉默片刻,问她:“五殿下这种情况多久了?” 荣贵妃微怔:“什么?” 苏裊问她:“难道贵妃娘娘没觉得五殿下和苏萱走得近以后有些奇怪的地方吗?” 苏裊不確定究竟是谢轻澜自己想早点成婚还是苏萱的意思,但根据前世苏萱的行为来看,很有可能是苏萱想要早日成婚。 那么,苏萱想做的事,对她来说,肯定就不是好事。 苏裊想到那所谓的光环什么的,便合理猜测,苏萱嫁给谢轻澜后身份水涨船高,她的光环就会变大,那么此长彼消……她这边的炮灰值是不是就要增长了。 所以,苏裊想尝试能否阻止……当然也只是尝试,毕竟皇子的婚事可不是她能多嘴的。 也是因此,她才会试著提醒荣贵妃。 荣贵妃应该比她聪明的多,若是起了疑心,说不定能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呢? 对面,荣贵妃被苏裊的话搞得摸不著头脑:“你说,老五与你姐姐走得近以后,变得有些奇怪?” 苏裊点点头:“臣女先前就发现过,比如五殿下正与我说话,本是出於好意,可在我姐姐出现后他就好像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然后顺著我姐姐的话与我起爭执。” 荣贵妃哭笑不得,甚至觉得苏裊有些可爱:“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原本就向著苏萱,所以当然会顺著苏萱帮她说话。” 苏裊认真道:“不是那种意思……” 荣贵妃却摆摆手失笑摇头:“行了,本宫知道,今日叫你来也是想劝诫你,先前你与你姐姐的事本宫也略有耳闻,无论是尚服局內的意气之爭,或是御园推下落水,这都不该是你这般身份的贵女该有的行为。” 荣贵妃语重心长:“等到他们两人成亲,往后若是你遇到心仪之人,亦或遇到什么难处,也可以来寻本宫,能帮的本宫会帮你。” 看来荣贵妃並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苏裊有些失望,却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只能客气道谢…… 荣贵妃这才道:“来都来了,本宫听说你很会画衣裳样子,来给本宫也画几套瞧瞧,若是合我心意,让绣房加快进度,赶冬至本宫说不定还能穿上。” 苏裊:…… 原来还是没躲过被拉壮丁。 不过画衣裳样子对她来说绝非什么难事,苏裊很快就琢磨出了两套,是在荣贵妃原本的衣裙基础上改制而成,所以难度更小。 荣贵妃明显也很满意,直接让人送去绣房令绣房抓紧时间製作。 贵妃娘娘的事绣房自然不敢大意,安排了几波人白日黑夜赶工,赶在冬至小宫宴的前一日,衣裳就被送进了千秋殿內…… 冬至当日,荣贵妃换上新衣,对苏裊这份本事十分满意,只是想到待会儿小宫宴上她便要按照儿子的意思跟圣上提及大婚之事,莫名的,忽然又想起昨日苏裊的话来。 老五在面对苏萱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儿子大了出宫立府后,荣贵妃还真没与自己儿子再朝夕相处过,也並没发现儿子和那苏萱在一处时有什么奇怪之处。 可真要论起来,他放弃苏裊选择苏萱……本身不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吗? 老五那性子,自小什么都要最好的。 原先她还担心过,老五这副眼高於顶的模样,日后娶媳妇怕是都难找到入眼的,后来等他与苏家小孔雀走得近时荣贵妃才恍然鬆了口气。 若是那小孔雀,倒也不奇怪了。 可没想到,眼见两人要定亲了……老五却忽然换了人选! 荣贵妃自从上次那姐妹两人当著她的面说明吊坠之事后便想到,许是因为那苏家大小姐有心思有手段,这才笼络住了老五。 身在皇家,其实有些心思手段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她思来想去后也觉得,相比较脾气急性子烈的骄纵小孔雀,苏萱的確更適合做当家主母…… 她也是糊涂了,那小孔雀明显缺根筋,胡言乱语的话她竟然听进了心里。 荣贵妃失笑摇头,收拾妥帖后便前往昭和殿赴宴。 冬至小宫宴宴请的人並不多,基本都是皇亲国戚之流,苏萱因为与五皇子定亲,故与国公夫妇也在受邀之列,苏裊这个二小姐当然也收到了邀请。 宾客中还有舒玄清,於是苏裊便猜测到,舒玄清与谢明月的事应该是快要定下来了。 没过多久,荣贵妃便藉机提到五皇子与苏萱的婚事。 听到自己母妃提及大婚,谢轻澜下意识看向苏裊,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奇怪。 自己看苏裊做什么。 哦,是担心她生事。 但苏裊表情都没变,坐在她身侧的柳如玉都暗暗鬆了口气。 嘉恆帝乐得见小辈感情好成家生子,顺势便定下了婚期,谢轻澜与苏萱起身磕头谢恩,苏萱满脸羞涩喜意。 谢轻澜觉得自己也是开心的,却又没来由有些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很莫名其妙。 紧接著嘉恆帝又提到舒玄清,说舒玄清的父亲舒峰与他自小一起长大,本就情同手足,还替他镇守边关数十年,说一直把舒玄清当成自家小辈看,说往后大齐离不开舒玄清这样的年轻俊杰云云。 舒玄清自然便是一番表忠心与荣幸,言道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忠心不改,嘉恆帝说想多留他在京城待几年好好培养,舒玄清也是满口应下跪谢圣恩。 如此一来,便等於对舒玄清尚公主之事心照不宣了。 舒玄清这时下意识往苏裊那边看了眼……等看到苏裊满眼笑吟吟明显是替他真心高兴,没有半分阴霾,他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毕竟前两日在冰场时苏裊对他捨身相护之事到底让舒玄清触动不浅,以至於他有些担心这姑娘是不是其实对他有情意却不愿说出来,唯恐自己辜负了她。 平心而论,若是苏裊真的对他钟情至此,便是舒玄清先前从未对她有过男女之心,却也不忍她受伤害,免不了要深思熟虑一番理个清楚。 但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舒玄清的心安稳不少,之后宴席间便也多饮了几杯。 过了许久,皇长子才姍姍来迟,向嘉恆帝告罪。 嘉恆帝言道知道丰州来了加急信件,並不怪罪:“是朕让你去做事,又怎会因为你用心而怪罪,坐吧,再陪朕喝两杯。” 谢沉砚这才落座。 隨后,谢沉砚不动声色往苏裊那边看了几次,可小孔雀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092 阿砚哥哥 宴席结束,眾人离开。 苏裊想问问舒玄清是不是要去剿匪。 先前提过给他的金丝甲当初被舒玄清婉拒了没能送出去,苏裊准备趁机给他,万一剿匪的时候遇到什么危险也能多一重防护。 为了避嫌,她专程在侍卫眾多的宫门处等著,可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所有赴宴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舒玄清还是没见人影。 起初苏裊还想著是不是舒玄清去见谢明月了,但又一想,天都快黑了,以舒玄清的行事,不会在这种时候往公主宫里去。 莫名的,她忽然有些不安起来,索性不再等,沿著前面那条舒玄清出宫必经之路一路往里找去…… 而当苏裊在宫门处等得心焦时,另一边,舒玄清正跟在一名宫女身后往前。 他今日多饮了几杯,谈不上喝醉,却也酒意微醺,原本打算儘早出宫,却不想被这宫人慌慌张张拦住,说九公主与苏二小姐打起来了,说九公主误会苏二小姐对他有企图。 前些日子苏裊在冰场捨身护他的事谢明月已经知道了,当时她只是撇撇嘴,却不像是要与苏裊计较的样子,但谢明月与苏裊都是一点就著的性子,舒玄清还真不確定两人会不会闹起来。 可往前走了片刻后他便察觉不对,这边不是往芷兰殿去的。 他皱眉问那宫人:“公主与苏二小姐在何处?” 那宫人忙道:“她们不想让人知道……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就在前面,少將军快一些吧,万一事情闹大就不好了。” 可舒玄清停下来不动了。 苏裊与谢明月都不是那种要打架了还能有心眼挑地方的性子,这宫女在撒谎。 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舒玄清立刻停下,神情冰冷。 那宫女果然神情开始有些紧张:“舒少將军,快隨奴婢来啊……” 若是別处,舒玄清已经將人拿住审问了,可这里是皇宫,一著不慎便会被反咬,他深深看了眼对方的模样,转身便要离开。 可刚转过身,就看到身后一道身影踉蹌著跑过来:“舒大哥救命……” 略带了些重影的视线看到是女官打扮,舒玄清第一个想到是苏裊,下意识上前將人接住:“发生何事……” 可话音未落,便被那人扬起的帕子熏了满脸浓香。 一把將人推开,舒玄清才看到,居然是六公主谢明馨…… 另一边,苏裊一路找到昭和殿前都没见到人,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她下意识就要往芷兰殿去找谢明月,可刚跑出几步就停下来。 谢明月和她一样是沉不住气的性子,若是舒玄清真的有了什么事,谢明月掺和进来,怕是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可她根本没有头绪不知该如何是好……下一瞬,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人来。 只犹豫了一瞬,苏裊便迈步朝阅澜宫的方向跑去。 阅澜宫外,平璋听到暗卫稟报说苏二小姐往这边跑来时脸上登时露出浓浓喜气,连忙回去殿內给自家主子传话:“殿下,二小姐过来了。” 谢沉砚正在看密信,倏地抬眼,接著却又生出些疑惑。 小孔雀来找他?总不可能是主动示好讲和的吧…… 片刻后,苏裊被平璋领进內殿,没有留意到周围默默退下的近侍,上前衝到谢沉砚面前:“大殿下,求您帮帮忙。” 果然…… 谢沉砚手里的密信已经换成了他自己都没留意到名字的书,闻言抬眼问她:“何事?” 苏裊立刻道:“舒大哥出宫路上怕是被人劫走还是骗走了,我觉得他可能是被人算计了。” 一句话,先前还神情温和的大皇子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哦。” 他收回视线翻了一页书,不咸不淡:“与我何干。” 苏裊知道她与人家刚发生过爭吵,还没缓和便来寻人帮忙,的確有些太急功近利,但眼下事情要紧,她不得不低头。 “前些日子在临江阁是臣女不对,臣女在此给殿下赔罪,还请殿下能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舒玄清乃大齐栋樑之材为大齐流血拼杀过的份上帮帮他。” 苏裊觉得自己的態度已经足够诚挚,却没想到,看到她低头,谢沉砚的面色居然愈发难看。 “你为了舒玄清倒是能屈能伸。” 谢沉砚知道这小孔雀是怎样桀驁不驯的性子,如今却为了另一个男子在他面前低头服软,好话一箩筐。 苏裊立刻意识到大皇子殿下还是在疑心她对舒玄清图谋不轨,便直接抬手发誓道:“若殿下是担心我对舒大哥別有用心,那臣女可以起誓,若我对舒大哥有半分私情,便叫我……” 话没说完,却被谢沉砚倏地捉住手腕按下来。 皇长子殿下蹙眉:“谁教你动輒发毒誓的?” 苏裊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急得要跳脚生怕来不及救人,却又拿这位没法子,抓住谢沉砚袖子急声道:“可是再耽误我怕真的要出事。” 少女顶著一对双螺髻,猫儿眼中满是焦急可怜,谢沉砚看向她抓著自己袖子的白腻手指,问她:“你当真对舒玄清没有私情?” 苏裊毫不迟疑:“绝对没有!” 谢沉砚又问:“老五呢?” 谢轻澜? 苏裊甚至有些恶寒:“我如今已经知道他脑子不好,又怎会与他纠缠不清。” “所以……” 大皇子殿下缓声开口,一字一顿:“自云州之后,你並未移情別恋?” 苏裊驀然愣住,下意识想问,什么? 谢沉砚看著她,一字一顿:“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向我证明,当初在云州时,你对我是真心……而非玩弄。” 苏裊口乾舌燥:“我,我……” 她以为他已经忘记了。 皇长子殿下握住小孔雀的手,在她有些惊愕的视线中缓声道:“我已与叶家小姐说的清楚,跟太后也讲明,除夕前让她出宫。” 看到少女怔忪间下意识要缩回手,谢沉砚垂眼不紧不慢捉住她的手指攥进掌心:“当初在云州是我不好,不该猜忌你,若你当初对我是真心,且如今也未移情他人……” 谢沉砚轻轻摩挲少女纤细手指,素来沉静的语调变得柔软:“那我们自该和好如初……往后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苏裊脑中瞬间如遭雷击。 她觉得震惊且茫然……谢沉砚不是已经恢復了记忆,为什么他还会说这种话? 她想问他,可如今她哥哥还不知道如何了,没有时间了! 苏裊一个激灵惊醒,猛地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快让人救舒大哥好不好?” 刚说完她便急忙补充道:“他於我有恩,我拿他当兄长,对他没有半分儿女私情!” 可谢沉砚却不著急,而是问她:“拿他当兄长,那……我呢?” 你? 苏裊脑中一片凌乱,电光石火间,想起谢明月教她的那些话,也顾不得羞耻或者別的许多,拽著谢沉砚袖子便道:“殿下自然更是好兄长好哥哥,阿砚哥哥,求你了。” 皇长子被猝不及防的“好哥哥”和“阿砚哥哥”震得心神激盪几乎失態,拼尽全力才按捺住没做出什么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不动声色缓了缓,他才深深看了眼小孔雀,然后说好:“我相信你,往后离他远一点……” 苏裊连连点头:“好好好。” 然后就见谢沉砚喊了声相礼:“去將舒玄清找出来……” 相礼恭敬拱手:“是。” 093 重新开始 皇宫一处空置偏殿中,舒玄清面色酡红靠坐在椅子上,对面,六公主梳著双螺髻,与苏裊等低阶女官的打扮一模一样。 舒玄清便是中了药却都犹自挣扎著不肯屈从,六公主谢明馨强忍著羞耻伏到他身前,颤声唤他:“舒大哥……” 谢明馨听人说舒玄清其实喜欢的是苏裊,而並非她九妹,所以故意设计装扮成苏裊的模样。 可没想到,舒玄清在眼神迷离唤了声“裊裊”后便將她一把推开…… 此刻,舒玄清整个人仿佛置身於冰火交织的梦境之中,他是武將本就气血充沛,再被宫廷秘药一激,自是痛苦难耐。 可他恍惚间犹有几分清明:朦朧视线中的女子无论是不是苏裊,他都不能碰! 他知道自己中了下流招式,可他也知道他对苏裊並非男女之情。 他愿意回护那个姑娘,也觉得她很好……可在他看来,苏裊还是个半大的姑娘且对他一片赤诚,他便是死也不会碰她一根手指! “舒大哥……” 谢明馨的手颤抖著往下,终是鼓起勇气凑上去亲吻舒玄清。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耻,可是,她別无选择。 她已经知道,王庭使者开春后便会前来求亲,大齐王室如今未婚且成年的公主只有她与九公主谢明月……父皇喜爱谢明月,等到那时,被送去和亲的一定是她! 她不要去蛮人的地方和亲,死也不要! 谢明馨本就对舒玄清一见钟情,此番没了退路,便只能拼死一搏…… 嘴唇覆上去,她笨拙青涩想要撩拨。 舒玄清被秘药折磨的生不如死,察觉到柔软微凉唇瓣的一瞬本能的便想要將人按进怀里,可接著却驀然惊醒將人一把推开…… “不要过来!” 他无比痛苦,闭上眼哑声呵斥:“不准过来!滚!” 已经到了这一步,谢明馨又如何肯放弃,她咬唇就要再度扑上去……可就在这时,殿门砰得被推开。 外边她的人守著不该有人闯进来,谢明馨大惊回头,可还没看清来人,便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舒玄清察觉到不对下意识要动手,就听到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少將军,奴才是大殿下身边相礼,奉大殿下之命送您出宫。” 大皇子谢沉砚? 舒玄清猛地甩了甩头,勉强分辨出这人正是他在大皇子身边见过的近侍时,心神骤然一松。 下一瞬,相礼便將人扶住,交给旁边侍卫:“將舒少將军稳妥送出宫去。” “是。” 与此同时,阅澜宫中,苏裊正在满心焦急等著。 可还没等到相礼回来回话,外边忽然传来通传,说是叶舒寧求见。 苏裊下意识看向谢沉砚:“我是不是应该避一避?” 大皇子殿下眸色微寒:“避什么?” 他看著有些悻悻然的小孔雀,问她:“方才与你说的话这么快便忘了?” 苏裊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谢沉砚却不肯轻易被她糊弄过去:“还是说,你方才说的话,都是在敷衍我?” 大皇子目光沉沉,舒玄清下落不明,苏小鸟心中慌乱…… 被那双凤眸看得紧张不已,苏裊心一狠,俯身便往坐在椅子上的大殿下唇角吧唧了一下。 小孔雀一双猫儿眼盯著他道:“没有敷衍殿下。” 然而,话音未落刚要站直身子,苏裊便被一股大力按到后背,按著她猝不及防跌坐到谢沉砚怀里。 殿门外,叶舒寧神情有些憔悴,勉强挤出笑脸:“我真的有事,劳烦平璋公公通传一声。” 平璋笑得客气却就是不动,只赔罪道:“殿下此刻有要事,的確不便见客,叶小姐还是回去吧。” “可是,我……” 叶舒寧话没说完,殿內啪得一声响,是茶杯摔碎的声音。 她驀然僵滯,全然想不出那位一惯淡漠自持的大殿下发火摔杯子是何等情形。 心中顿时意识到此刻確非合適时机,叶舒寧不敢再纠缠,忙出声告罪:“是臣女无状,无意冒犯,这便离开。” 殿內,苏裊將外边的声音听得分明,一动也不能动,被谢沉砚抵在座椅与案几中间。 方才慌乱间不慎打翻茶杯,她下意识收回的手抵在谢沉砚布料密实光滑的身前,触感微凉,可辗转在她唇上的气息却是滚烫。 苏裊全身紧绷怔然睁著眼,便对上那双狭长凤眸中浓郁的幽深和晦暗…… 原本只想浅尝輒止,可触及后却轻易意乱情迷。 谢沉砚强忍著將人往自己怀里按的衝动,克制著只將小孔雀困在双臂与书案之间辗转碾压吞噬,直到呼吸沉重混乱不堪。 眼见小孔雀双眼泛红不住后仰躲避明显紧绷不已,谢沉砚才拼力克制著將人放开,他直起身后退些许,移开视线下意识要去拿凉茶,才发现茶杯已经摔碎在地上。 苏裊得了机会嗖得闪身躲到一旁,满眼紧张看著他。 大皇子殿下没有抬眼,只淡声开口:“换茶。” 外边平璋连忙躬身应声,片刻后便重新送了茶水进来……从门口到案前,恭恭敬敬放下托盘,连头都没敢抬起。 殿內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谢沉砚知道自己恐怕嚇到小孔雀了,默不作声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喝点茶水。” 苏裊下意识摇头:“我不用。” 话音落下,却见对面谢沉砚抬眼:“你確定?” 一瞬间,苏裊居然诡异的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那难以启齿的意味……她倏地拿起茶杯,一时间居然诡异的忘记了对他递出的杯子潜意识里的排斥与恐惧。 谢沉砚这才垂眼,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 片刻后,相礼回来回话,说是已经將舒玄清送出宫去。 从相礼口中得知又是那位六公主,苏裊满心无语。 谢明馨是瞅准了她哥哥了…… 不过好在没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苏裊长长吁了口气,下意识就要告退:“今日多谢殿下,臣女……” 话没说完,便见谢沉砚凉凉看过来。 苏裊这才想起来先前自己答应了什么。 重新开始……? 她知道自己方才是一时情急,可她更知道,这种话要是对他说出来,怕是立刻要完。 不敢再刻意疏离客气,苏裊垮了肩膀无奈开口,问人家:“那我现在……” “旁边等著,我处理完被你打断的公务,待会儿一起用膳。” 谢沉砚打断了小孔雀用完他就想跑路的意图。 苏裊只能不情不愿却不得不悻悻坐到旁边,然后就见方才还凶巴巴抵著她亲的大殿下已经开始专注看起案几上的文书来……一副心无旁騖的样子。 谢沉砚看得认真,苏裊等得无聊,好不容易忍了会儿,实在忍不下去:“有书可以给我看看吗?” 大殿下没有抬眼,却不影响他表示诧异:“苏小孔雀还喜欢看书?” 苏裊气结:“不行吗?我平日里看的书可不少呢。” 视线还落在文书上的大殿下一心二用问她:“比如呢?” “比如……一些讲主人公走遍山河大地遇到不同风土人情,一路结交各色好友,歷经万水千山后意识到家人与亲情的珍贵,回家与家人团聚……” 走遍山河?风土人情?家人与亲情? 谢沉砚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抬眼问她:“书名呢?” 苏裊沉默下去。 大殿下挑眉:“你不说我怎么让人帮你找那本书?” 苏裊嘴唇动了动,视线飘忽:“就是、就……《落跑孕妻桃多》。” 大殿下沉默下去,深深看了小孔雀一眼,然后从旁边拿过一本书放到她面前:“这本也是差不多的內容。” 苏裊眼睛一亮,接过来,就看到封面上的书名《徐怀游记》。 差不多吗? 她满心怀疑打开,入眼便是一幅地图,再翻开,第一行便是“乾州风土简述”。 苏裊满心无语小声嗶嗶:“这也差太多了吧?” 大殿下目不斜视看著手中奏摺,淡声道:“走遍河山、风土人情,不是吗?” 苏裊撇撇嘴,到底不敢说她更想看的是“结交各色好友”的部分…… 094 恶犬袭击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谢沉砚抬眼准备让小孔雀研墨时,才发现她已经趴在那本书上睡著了,翻开的书还停留在第一页。 她伏在案上枕著自己双臂,头恰好偏向他这边,紧闭著的眼眼尾略微上挑,眼睫浓密卷翘,因为挤压,唇珠愈发饱满,微嘟起……像是熟透的樱桃在邀人採擷。 手中的文书被放下,谢沉砚不动声色俯身靠近……手指轻捏起小巧的下巴,偏头便吻了上去。 如今已经將话说的分明,他又何必再苦苦按捺,况且,两人共处一室,他只是这般浅尝輒止,已是足够克制了…… 苏裊被唇上骤然袭来的湿热气息惊醒,驀然睁眼,便对上幽深凤眸中专注沉静的视线。 她惊得倏然坐直,万幸谢沉砚並未阻止,只是看了看她,然后不急不缓坐直身子:“醒来了……准备用晚膳吧。” 苏裊:…… 直到晚膳后被送回清荷院,苏裊一路都还有些恍然。 走在身侧的大皇子殿下一如既往的持重冷然,目不斜视,以至於苏裊甚至有些怀疑,先前在殿中那人到底是不是他? 想到先前几番被亲吻的嘴唇肿痛,苏裊满心茫然只觉诡异。 谢沉砚的模样……好像是真的喜欢她?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她还没有做下那么多蠢事而声名狼藉? 可她先前离开云州那晚,却是实实在在的对他很恶劣了…… 心中凌乱不堪,苏裊强自定了定心神安慰自己,他堂堂皇长子未来储君,总不可能是牺牲自己来哄骗她的。 即便另有內情,等日后她回到舒家便没什么好怕的了……所以,稳住,不要慌! “回去早点歇息。” 谢沉砚的声音让苏裊驀然回神,她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清荷院外。 眼前,谢沉砚垂眼静静看著她:“怎么,不想回去?” 苏裊立刻摇头:“没有没有。” 隨即便是逃一般转身拎著裙摆嘚儿嘚儿跑进了清荷院。 看著小孔雀跑进清荷院的背影,谢沉砚唇角翘起…… 许是太过震惊,是夜苏裊便做了个噩梦。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梦里,她坐在阅澜宫谢沉砚书案前,被他禁錮在双臂与书案之间……然后,谢沉砚端起一杯毒酒,冷笑著餵到她唇边。 一声低呼驀然惊醒,才发现窗外已经泛出鱼肚白。 苏裊摸了摸满头冷汗,暗道人生可真是艰难…… 好在今日沁芳斋里要做的活计不多,毕竟已经快到年关,要做的衣裳几乎都做完了。 她们没太多事,基本都是在崔秀与苏萱查验完成衣后分別带人送去各宫里。 苏萱跟著崔秀一起查验成衣,表面认真,实则心不在焉,面色也十分难看。 昨日毫无缘由的,她忽然听到爽感与光环都下跌30,可她却连原因都不知道,问那个声音,那个声音一如既往对她爱搭不理。 苏萱整个晚上都在做噩梦,一会儿是谢轻澜在婚礼上当眾悔婚,一会儿是谢轻澜知道了她做的手脚影响了他,掐著她的脖子对她满眼怨毒憎恶。 “你怎么敢的?” “她是你妹妹,你居然那样害她!” “毒妇,该死的是你!” 苏萱大叫著挣扎:“不是我,若非你自己与苏裊爭吵时三心二意拿我消遣,又怎会被我影响,是你自己!” 喉咙被捏碎的痛苦让她驀然惊醒,然后就再也没能睡著,睁著眼到天亮。 “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在走神?”崔秀的声音將苏萱登时唤醒? “没,没有,就是昨晚梦魘没休息好,不要紧。” 崔秀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 皇后娘娘的朝服是最要紧的,崔秀与苏萱前前后后查验三次,確认没有任何紕漏之后便让人收起来。 回头看了看,崔秀便道:“旁人都出去了,皇后娘娘的朝服便劳烦苏二小姐与薛小姐去送吧。” 沁芳斋里的人的確都派出去送东西了,苏裊没理由拒绝,只是看了眼崔秀。 薛青青则是已经上前接过托盘,然后冲苏裊道:“走吧走吧,咱俩一起。” 苏裊嗯了声,与薛青青出了工坊大门往坤寧宫走去。 薛青青一边走一边唉声嘆气,说家里给她相看了亲事。 “我其实还不想成亲,毕竟也没遇到合眼缘的,可是一想我家中状况,却又觉得早日成亲也未必是坏事。” 薛青青的父亲户部尚书薛洪宠妾灭妻,她娘又是个拎不清的,一门心思娇惯儿子,將儿子养成了吃喝嫖赌的紈絝,小妾的庶子却是文武双全,备受薛洪器重。 薛青青母亲担心儿子闯祸太大,给了丈夫將小妾扶为平妻的藉口,从不敢將儿子的事让丈夫知道,以至於几次为了偿还赌资,变著法逼薛青青,几乎要卖光薛青青的珠宝首饰,让她在圈子里没少被人笑话。 苏裊闻言便是摇头:“不是我说,若你狠不下心摆脱你娘,便是成亲了她也一样扒著你吸血餵养你哥哥!” 薛青青咬唇:“你说的这么可怕做什么?” 苏裊嘖嘖感嘆:“好好好那我不说,你们继续母慈女孝好啦。” 薛青青咬牙想掐她:“你就不能说的委婉一些嘛……好歹顾及一下我的脸面!” 苏裊有些不可思议:“你家里的事眾所周知,我欲盖弥彰的安慰你有用吗?你想要的就是不痛不痒的安慰?” 薛青青说不出话来了…… 苏裊摇头:“你哥没救了,你娘也没救了,若是你不清醒理智,往后估计也是没救。” 薛青青想哭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没过多久便进了慈寧宫。 薛青青看著前面恢弘奢华的宫殿,无声嘆气:“其实我娘在我入宫前叮嘱我,让我寻一位皇子……说嫁了皇子,往后她的地位便稳固了,我兄长也就有人撑腰。” 苏裊有些诧异:“还有这茬?那怎么没见你……努力努力?” 薛青青无语白了她一眼:“二皇子已经娶亲,三皇子清雅文弱门都不太出,四皇子流连丛,五皇子有了你姐姐……” 苏裊下意识想道,不是还有一个。 接著她就听到薛青青嘆气:“至於那位大殿下,旁人便更不敢肖想了。 且不说大殿下有了叶小姐,叶小姐才貌双全又是书香世家,我如何能与她相提並论?况且,大殿下那般人物……怕是眼里都没有女人的。 他对叶家小姐都清冷疏离的紧,我哪里敢生出那般自取其辱的念头来。” 苏裊:…… 清冷疏离?眼里没有女人? 呵,谢沉砚那廝果真是经营的好一副虚假面孔! 就在这时,两人步伐齐齐一停,满脸错愕加惊恐看著前面宫道两侧陆续出来的四只体型巨大的黑犬。 皇后喜欢养狗眾所周知,可是,她们不知道,皇后竟然喜欢散养? 薛青青吞了口口水,乾巴巴道:“既然放养著,那说明这些狗,应该不、不……不咬人吧?” 可苏裊心里却驀然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下意识扭头看向旁边……在那四只巨型黑犬低吼著猛扑过来时,她伸手猛地將旁边大拇指粗的一棵小树直接拔了出来。 薛青青一声尖叫闭著眼挥舞托盘往前砸去,大声惊呼救命。 与此同时,苏裊握紧充当棍子的小树直直朝对面的黑犬抡了过去…… 095 揪出黑手 电光石火间,几只恶犬朝苏裊与薛青青猛扑过来。 薛青青在第一瞬拿托盘砸过去后就被恶犬撞倒在地,她尖叫著抱住头,可接著却发现预期中的疼痛並未到来。 下意识放下手臂抬头,她就惊愕的看到,那四只恶犬居然全都衝著苏裊低声嘶吼。 苏裊面色惨白如纸,握著木棍的手不受控制在颤抖……她甚至能看到那恶犬暗红色的舌头正在滴落的涎液。 眼见几只狗齐齐弓背朝苏裊扑过去,薛青青一声惊叫,闭著眼举起托盘就朝离她最近的那只狗砸了过去。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觉得不能放任苏裊被恶犬撕咬,同一时间,苏裊抡过去木棍的手臂被恶犬利爪划过。 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身上驀然一轻。 听到一声闷哼,苏裊再抬头,就看到是晏临。 恶犬扑上来的要紧关头,晏临將她一把拉开……自己却被一只恶犬一口咬到肩膀。 肩背顷刻间鲜血淋漓,苏裊惊得整个人都有些僵滯。 几乎是晏临出现的同时,另一道身影出现……寒光闪现间,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太监眨眼间便將一只恶犬刺穿脖子。 另一只被一脚踢飞,也是这时,继后贺兰飘带著一行宫人匆匆赶来,厉声怒喝:“不得伤本宫爱犬!” 那名小太监飞身落下挡在苏裊身前,躬身朝继后行礼。 晏临亦是带伤跪下。 继后这才看到晏临与苏裊两人身上血跡,面色微变:“发生什么事了?” ……………… 沁芳斋內,眾人如往常一般忙碌著,不知是谁忽然道:“怎么苏二小姐与薛小姐这么久还没回来?” 崔秀唇角微翘露出些许冷笑,假意温和道:“不妨事,左右今日也不忙。” 苏萱不动声色抬眼往崔秀那边看了眼,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前一刻她忽然猛涨的爽感与光环,定然与崔秀有些干係。 昨晚爽感与光环忽然跌了30,她正心神难安,毫无预兆的前一刻忽然爽感与光环涨了回去。 苏萱鬆了口气,暗暗猜测,不知她的好妹妹究竟出什么事了…… 就在苏萱暗自猜测时,毫无预兆的,刚刚涨回来的数值又跌了回去,她差点急岔气,忍不住质问:“涨了又跌,这是在戏耍我不成?” 那道声音难得回应了她:“涨是因为苏裊在那一刻有实实在在的生命危险,跌是因为她有惊无险平安度过。” 苏萱:…… 就在这时,一行禁军杀气腾腾进了尚服局工坊,什么都没说,只是將整个工坊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崔秀面色微僵。 那些气势汹汹的禁军让她忍不住有些心里发颤,可接著她又立刻安慰自己。 有叶小姐在,叶小姐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如今尚且有太后娘娘撑腰……不会有事。 工坊值房內,尚服沈云被惊动了,连忙走出来,等看到院子里杀气腾腾的一眾禁军,登时面色大变。 “诸位大人,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瞬,一名管事模样的公公走进来,衝著沈云略頷首,笑了笑,解释道:“国公府苏二小姐与户部尚书千金薛小姐在坤寧宫遭皇后娘娘私养的犬只袭击,太医已经查明,乃是因为苏二小姐衣服上被人撒了刺激动物的药粉……” 崔秀面色猛地一僵,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如坠冰窟。 刺激动物的药粉? 不是,叶小姐遣来的人分明说那是让人生病起疹的药粉啊,怎么会成了刺激动物的药粉? 崔秀甚至想要安慰自己,或许是別的人也在苏裊身上使了手段……可下一瞬她就清醒的意识到,不是这样! 就是她洒在苏裊裙摆的药粉! 她被骗了! 苏裊与她针锋相对让她在沁芳斋內威严扫地,崔秀的確记恨,也確实想要討好那位未来太子妃叶小姐。 可是,她便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胆子谋害国公府小姐啊,她根本不知道那药粉会刺激到皇后宫恶犬,只以为会让苏裊起疹毁容当眾丟脸…… 就在崔秀满心惊慌之时,她听到那名管事公公继续说道:“太医已经查明那药粉药性,正在熬製汤药,待会儿便会有汤药送过来……只要接触过苏二小姐身上的药粉,便是洗过手也没用,只要往太医院配置的汤药中浸泡,便会立刻显出顏色来。” 说完,平璋冷哼了声,扬声道:“咱家奉命看守,凡尚服局內,无论官职身份,一律不得隨意走动,静待太医院將查验的汤药送过来!” 崔秀脑中轰然一声响,猛地就想起上次薛青青偷窃苏裊图纸时忽然变成黄色的手掌。 若是以前,崔秀或许还会怀疑,可上次她亲眼看到薛青青因为碰了苏裊的图纸,手上沾染的顏色洗也洗不掉,只能生生被苏裊抓了把柄。 她心里不断下沉,腿肚子开始颤抖,即便如今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却是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若是被查出来、若是被查出来…… 这时,工坊院子里別的人也都惊到了。 宫中多的是勾心斗角没错,可她们这些人之间,又没什么泼天的仇怨,最多便是耍耍小把戏,哪里要到害人性命这般地步? 明月堂那边的人也出来了,都聚集在一起,叶灵汐扯著脖子往外看,问平璋:“这位公公,苏裊现下如何了?” 虽然一直不对付时常斗嘴,但她们也算是一起长大,並没有那种对方有性命之忧还能幸灾乐祸的仇恨。 叶灵汐一开口,旁边的人忽然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好几个人下意识往苏萱看去。 亲妹妹出事,苏萱这位国公府大小姐是不是……太淡定了些? 苏萱这时也驀然回过神来,她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嘴唇微颤著,一副话都说不出来的架势。 好在如今工坊大院被禁军围住,大家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注她,苏萱这才鬆了口气。 而一旁,崔秀几乎忍不住想要找藉口逃离当场,去寻叶小姐问个清楚。 可看到眼前气势逼人封了整个工坊大院的禁军,便怎么都不敢迈出那一步。 就在她慌乱不堪六神无主之际,又是一行人进入工坊。 已经包扎处理了手臂伤势的苏裊与薛青青走在最前面,两人面色都不好看,身后一行宫人还有两名太医,其中一名年轻太医手中捧了个木箱子,瞧著分量不轻。 叶灵汐呀了声:“苏裊你们没事啊,嚇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被狗咬了。” 薛青青大怒:“叶灵汐你嘴巴真臭,你才被狗咬了呢!” 叶灵汐撇撇嘴,知道自己先前的话的確有些不合时宜,便悻悻然闭嘴。 苏萱忙爬起来就要往前:“裊裊,裊裊你没事,没事就好……” 可还没到苏裊跟前,就被人挡住不许她往前。 平璋上前一步冷声开口:“尚服局院內所有人,排成一队,前面箱子里放著瓷盆,瓷盆中便是汤药,那药汁不能见光,所以还请大家依次將手伸进箱子里,记得,要浸入汤药中五息后再拿出来,半炷香之內便能有结果。” 096 叶舒寧害她 事关重大,便是尚服大人沈云都很配合没有多言,上前站在第一个。 其余人回过神来连忙跟著排队想要洗清嫌疑。 薛青青与苏裊站在一起满眼怀疑看著眼前这些朝夕相处了几十日的人,暗暗想著谁才是那个使坏的。 薛青青最怀疑的就是崔秀,因为自始至终崔秀都与苏裊过不去,所有人有目共睹。 可她又觉得不太可能,崔秀不过区区七品女官,便是仗著她们在尚服局歷练这段时间拿拿典衣的架子,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有胆量谋害国公府小姐。 所以,究竟是谁…… 沈云第一个將手伸进箱中瓷盆內盛放的药汁中,刻意多停留了两息才拿出来,然后拿过旁边准备的帕子擦乾手站在一旁等候。 其余人也一个接一个上前。 叶灵汐有些好奇,把手伸进去还道:“热热的还挺舒服。” 薛青青白了她一眼,然后小声问苏裊:“这是不是和你上次坑我时用的东西差不多,染上色洗都洗不掉!” 苏裊堪堪从先前犬口逃生的后怕中回过神来,闻言看著她:“你確定是我坑你而不是你自作自受?” 薛青青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不再多言。 距离她们两人不远的地方,站在队伍里的崔秀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等排到她时,崔秀抿唇小心翼翼將手伸进去,胳膊甚至隱隱有些颤抖,堪堪五息后她迅速將手拿出,抓起旁边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往前站到前面人身侧。 片刻后,尚服局院內,所有人都浸过了那汤药。 平璋站在苏裊身侧,不动声色略偏后半步,冲苏裊笑容和煦又恭敬:“苏二小姐,只消再等片刻即可。” 一旁,崔秀垂眼攥著手中帕子,略安心了些。 就在这时,一道惊呼声响起:“啊?怎么回事?” 叶灵汐举起自己的手睁大眼满眼错愕:“我的手怎么变成橘红色了……我没有害苏裊,冤枉,我是冤枉的!” 叶灵汐尖声大叫起来:“苏裊,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害你!冤枉,冤枉啊……” 声嘶力竭的叫喊还没落下,叶灵汐就被看不下去的尚服大人沈云一把拽了回去:“噤声。” 沈云看了眼自己掌心的橘红,冲叶灵汐道:“本官也有,你慌什么?” 叶灵汐大声喊冤的声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是沈大人你乾的?你为什么要害苏裊?” 沈云:…… 这时,叶灵汐忽然间才发现旁边数人都在惊愕的看著自己变色的手心。 整个工坊院子里,几乎所有人的手都变色了…… 崔秀看到那一幕,先前勉强平静下来的心骤然缩紧,她怔怔看著自己白皙乾净的手,忽然才意识到,她中计了! 方才手伸进箱子里时,她担心自己被揪出来,根本就没有触碰那瓷盆里的药汁。 可她根本没想到,触碰过药汁的人手上会染上顏色,而她…… 在一眾橘红色的手中,崔秀白皙乾净的手异常醒目,平璋骤然眯眼,抬手指向崔秀:“拿下!” 崔秀驀然僵滯,隨即惊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 苏裊上前一步冷冷看著崔秀:“那你为何不敢触碰那药汁?” “我、我担心其中有诈,我……” 崔秀磕磕巴巴说不出合理的藉口来。 这时,周围的人也都惊到了。 苏萱第一个上前抓住崔秀哭道:“崔典衣你为何这般毒辣,我妹妹怎么惹到你了你要如此毒害於她!你竟然这样狠毒……” 苏裊看了眼一副满心悲愤替妹妹出头的苏萱,然后回头对平璋说:“平璋公公,我要私下问崔秀一些话,可以吗?” 平璋先前怒斥崔秀时冰冷的神情倏然变得温和谦恭:“自然可以。” 说完,平璋转身便让眾人出去外边院子里,临出去前对苏裊道:“奴才就在门口,小姐有事儘管传奴才。” 苏裊点头:“多谢公公。” 短短片刻,房间里就只剩下苏裊与崔秀两人。 崔秀看著面无表情朝她走过来的苏裊,下意识握拳后退:“我……” “啪!”苏裊抬手直接便是一耳光,抽的崔秀唇角溢出血跡。 崔秀刷的回头:“你……” “啪!” 苏裊又是一耳光甩过去。 她冷冷开口:“你知道等著你的是什么刑罚吗?” 崔秀捂著脸的手猛地一抖,眼底瞬间涌出极致的惊恐来。 这一瞬,她才恍然间意识到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宫中投毒谋害者,男杖毙,女杖一百,充为军妓! 且不说她能不能扛过一百杖刑,便是侥倖留下性命,也要从光鲜的女官变成军妓,生不如死! 崔秀噗通跪到地上淒声哀求:“放过我,苏二小姐,放过我。” 她摇头哭道:“我不知道那是会刺激恶犬的药粉,那人说只会让你起疹毁容……我不知道的,我也是被骗了,我也是被骗了的。” 只是起疹毁容? 苏裊看著崔秀,问她:“是谁指使你?” 崔秀猛地一僵,颤抖的愈发厉害:“我、我不能说,我不敢……” 叶小姐会是日后的太子妃,还会是以后的皇后,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会甘愿受叶舒寧驱使,从苏裊进宫第一日便处处针对。 若是她招供出叶小姐,她没有证据不说,万一叶小姐记恨,她日后…… “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便放你一马……我只问这一次。” 苏裊俯身看著崔秀,冷笑:“你也只有一次机会。” 崔秀驀然抬眼。 眼见苏裊冷冷看了她一眼就要转身出去,崔秀忙往前扑去:“我说,我说!” 得罪了叶小姐她日后可能不好过,可若是今日这关过不去,她便没有日后了。 “是叶小姐,叶家大小姐,叶舒寧。” 苏裊回头看著崔秀:“叶舒寧?” 她蹙眉不解:“她为什么要害我我?” 苏裊不记得自己与叶舒寧有什么交恶,叶舒寧四年前便进宫了,她们甚至都没有太多交集。 崔秀哭道:“叶小姐说你挟恩索报,对大殿下別有用心。” 苏裊驀然愣住,心中只觉匪夷所思。 叶舒寧因为怀疑她对谢沉砚別有用心,便从她刚入宫就处处针对……可是,叶舒寧自己分明与二皇子谢程渝…… 苏裊根本无法理解,叶舒寧可以一边与二皇子偷情,一边又对大皇子有这样强烈的占有欲? 她到底喜欢的是哪个? 还有,叶舒寧又为何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对谢沉砚別有用心? 苏裊下意识就想到了挑拨她与薛青青的苏萱。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平璋的声音:“二小姐,慈寧宫那边叶家大小姐来了,说是奉太后之命要將在后宫设计害人的女官带去慈寧宫审问……” 097 太后插手 尚服局工坊院中,所有女官女史站在一旁,禁军肃穆冰冷,而沁芳斋门口,叶舒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气质出尘。 她甚至还在微笑,对沁芳斋內走出来的苏裊说:“太后娘娘听闻此事异常震怒,便让我带人將那毒害同僚罪不容恕之人带去慈寧宫,她老人家要亲自问话。” 在叶舒寧出现的一瞬,苏裊便知道,崔秀说的是实话,这件事叶舒寧的確脱不了干係,否则她也不会这样急不可耐想来將人带走。 太后那样宠爱叶舒寧,人带去慈寧宫,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死无对证。 看著对面叶舒寧一副清冷高洁的神態,苏裊笑了笑:“典衣崔秀毒计害我,让我与薛小姐差点丧生犬口,这件事,我要告到大理寺去……这罪魁祸首,当然也要交由大理寺审理。” 叶舒寧垂眼浅笑:“苏二小姐是苦主,想要告去大理寺也是情理之中,你只管去,回头让大理寺往慈寧宫要人便是了。” “哦,怎么叶小姐好像很著急把崔秀带走?” 苏裊看著叶舒寧,缓步往前直接开口:“方才崔秀告诉我,是叶小姐指使她害我,我原本还心存疑虑,可如今叶小姐这样急不可耐前来还要把人带走……倒像是真的怕她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话来。” 话音落下,眾人一片惊愕。 叶舒寧眼神微闪后便是一副错愕模样:“这,怎生与我扯上干係了?苏二小姐好生奇怪,你我无冤无仇,我害你做什么……更何况,此番我来拿人亦是奉太后娘娘之命,莫非苏二小姐连太后她老人家也要疑心?” 苏裊轻嗤:“你若不心虚又何必狐假虎威搬出太后来压我,至於你为什么害我,那就只能问问你自己了。” 对苏裊的指控,叶舒寧全然一副淡定模样:“倒不是狐假虎威,只是这等手段毒辣的罪人之言,苏小姐竟也相信,还当眾攀咬於我,倒真是叫我满心莫名以至於不知从何分辩了。” 一旁,叶灵汐忍不住开口:“苏裊你发什么疯,我姐姐都与你不熟她害你做什么?” 苏裊瞥了眼叶灵汐:“那你就要去问她了。” 不等叶灵汐开口,苏裊继续道:“崔秀我是不会让你带走的,否则,谁知道她会不会跟你离开没多久就畏罪自杀了……我还是那句话,人我要交去大理寺,谁想问话,去寻大理寺要人!” 叶舒寧神情转冷上前一步:“太后口諭,你也敢抗旨不尊?” 苏裊冷笑:“那叶小姐便回去请太后娘娘来治罪於我。” 国公之女於宫中差点命丧犬口,事情还没搞清楚太后却治罪了苦主,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叶舒寧没想到这齣了名的草包苏裊居然忽然这样机敏且强硬,正欲拿出太后腰牌將人强行带走,却不料骤然身后声音响起。 “大皇子殿下到。” 叶舒寧面上悠然平静的神情顿时一僵。 谢沉砚不疾不徐走进来,看到院中情形,语调淡漠:“平璋,还没查清楚?” 平璋忙躬身上前告罪,低声说明原委。 苏裊正与叶舒寧对峙,就听到谢沉砚沉声开口:“苦主要诉至大理寺,嫌犯便交由大理寺审理,皇祖母若是想问话,回头遣人去大理寺便是。” 叶舒寧神情难看,忍不住上前:“可是殿下……” 谢沉砚却没有听她说话的耐心,抬眼语调冰凉:“叶小姐,除夕前离宫,是本宫对皇祖母的孝心而非特意给你的体面。” 一句话,叶舒寧面色骤然泛白。 周围眾人皆是心中惊疑不定。 大皇子居然当眾跟叶家小姐说除夕前离宫,这是什么意思? 叶家小姐要出宫了? 出宫待嫁? 可是,这不像啊……大殿下好像对她十分冰冷的样子!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禁军森然,所有人噤若寒蝉,谢沉砚抬了抬手指,便有人上前要將崔秀送去大理寺。 崔秀此番已经察觉不对,扑上前抱住苏裊的腿:“苏小姐,苏小姐您方才说若是我说实话,您放我一马,您答应我的。” 苏裊低头看著她:“是啊,你交待是叶舒寧指使,我放过你……但如今是朝廷律法要审理你,与我无关了。” 她当然是誆崔秀的! 片刻之前她差点被恶犬撕咬,崔秀居然还以为她能大度到不计前嫌? 若真是如此,她也別在这里了,乾脆寻个山头起庙受香火好了。 被苏裊一脚踢开,崔秀驀然僵住,周围眾人更是齐刷刷看向叶舒寧。 叶舒寧面色难看。 苏裊冷冷看向她:“叶小姐还是准备准备,去大理寺应诉吧。” 下一瞬,禁军一左一右架起崔秀將她拖出了尚服局工坊。 工坊院內,一片死寂。 叶舒寧深吸了口气后淡声开口:“清者自清,苏二小姐一时遭人蒙蔽我不怪你,但我亦无所畏惧,你想让大理寺查,那便儘管去查吧。” 说完,叶舒寧朝谢沉砚頷首行礼:“臣女还要回慈寧宫跟太后娘娘回话,先行告退。” 说完,叶舒寧转身就要离开,可就在这时,却听到大皇子冷声开口:“叶小姐留步。” 叶舒寧身形微顿,抬头,便对上皇长子漠然的神情。 “既然典衣崔秀交待是受叶小姐指使,叶小姐自然也要往大理寺走一趟。” 叶舒寧神情骤变:“殿下,那崔秀分明是攀咬,殿下竟要因那等卑劣之人的一面之词要臣女去大理寺应诉?” 谢沉砚神情淡淡:“是不是一面之词,大理寺查清后才算分明。” 叶舒寧急道:“如若之后查明臣女乃是遭人污衊,那这一番大理寺之行给臣女声誉带来的损伤,臣女又该如何申诉?” 周围一片死寂,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传言中要娶叶舒寧的皇长子殿下不咸不淡回了句:“届时你若觉得冤屈,自可以来寻我要个说法。” 这是铁了心要她被当眾带去大理寺了! 叶舒寧没想到大皇子居然这般不顾情面,分毫不给她叶家脸面,若是眾目睽睽之下被带去大理寺,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次的事情她永远都別想完全摆脱干係。 六神无主之际,叶舒寧只得搬出太后,她面色发白勉强支撑著:“可太后那边还在等臣女回话。” 然而这时,谢沉砚分明已经不耐与她多言,淡淡抬了抬手。 等叶舒寧被一左一右按住时,眾人便见大皇子淡声开口:“太后那边,本宫自会去说个分明。” 下一瞬,叶舒寧便被当眾带出工坊。 叶灵汐被惊得不浅,下意识往前追去:“不可能是我姐姐,我姐姐跟苏裊都没怎么打过交道!” “一定是崔秀胡乱攀咬的……” 薛青青悠悠道:“真相尚未可知,那崔秀为何不攀咬旁人,叶灵汐你也別太著急给你姐姐脱罪。” 叶灵汐怒了:“说得好像你很聪明知道真相一样。” 薛青青则是反唇相讥:“苏裊都说我近来长脑子了,还是比你强一点。” “呵呵,你俩的头脑矮子里也拔不出个高个儿来……” “彼此彼此!” 苏裊:…… 等到叶舒寧被带走,禁军也流水一般撤出工坊大院。 周围依旧一片死寂,谢沉砚看了眼站在那里余怒未消的小孔雀,碍於周围人数眾多,没有直接上前,而是道:“苏二小姐,借一步说话。” 苏裊被他忽如其来的客气疏离弄得有些怔忪,心里清楚这是因为周围人多,可看到谢沉砚这副淡漠清冷的模样,她莫名就觉得有些怪异。 “哦,好的。” 098 皇长子的色气 走出尚服局没多远,谢沉砚便停下来等小孔雀一起,前面不远处便是一道迴廊,谢沉砚引著苏裊过去坐下来,然后伸手:“我看看伤。” 苏裊抬起手臂:“太医已经包扎了,伤口不深,太医说皇后的黑犬已经养了数年,没什么病,不必担忧。” 话说完,苏裊才发现对面谢沉砚垂眼看著她手臂上包扎的纱布。 他沉默不语,可眼角眉梢都一片紧绷,明显压制著什么。 “我先前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去了慈寧宫,但我赶到时,与崔秀碰面的宫人已经被太后处决了,太后要保叶舒寧。” 苏裊微怔:“所以,便是大理寺查,也没有证据,是吗?” 谢沉砚抿唇:“抱歉。” 苏裊忙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若非你让人护著我,我今日怕是在劫难逃。” 先前在坤寧宫与晏临一同出来救她的便是谢沉砚安排的人,苏裊没想过谢沉砚会让人暗中保护她,心里有些怪异,但却不得不承认,今日多亏了他。 她知道宫中的事情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叶舒寧背后是帝师叶太师,更遑论还有太后作保,如今她又是有惊无险,还被太后杀了人证灭口。 只一个位卑言轻的典衣供词,根本无法给叶舒寧定罪。 可方才,谢沉砚还是不计后果,让人当眾將太师叶家嫡亲的大小姐拖去大理寺,摆明了在给她出气。 所以,她更不会理所当然去怪谢沉砚。 苏裊觉得自己十分明理,却不想,对面的谢沉砚看到她忙不叠安慰他的模样,反而眸色沉沉。 他知道,小孔雀不怪他,只是因为她没有觉得应该依赖他……或者,她不认为他是她的后盾和底气。 沉默片刻,谢沉砚继续说:“太后年事已高,许多时候无法仅以律法道理来应对,身为长孙,我若为你不讲礼法证据执意发落叶舒寧,强行忤逆太后,恐会引她迁怒於你,亦会让你受人非议。” 苏裊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小孔雀此刻越是明理乖顺,谢沉砚心里那股鬱气便越是翻涌难忍,他伸手轻捏住小孔雀手腕:“但今日你命悬一线,若是此事就此作罢,往后旁人还当苏二小姐是好欺负的。” 苏裊倏地抬眼:“不然我捅出叶舒寧与二皇子之间的事情?” 谢沉砚有些哭笑不得:“那便成了整个皇室的丑闻了,届时,便是你占理,也会被整个皇室记恨。” 毕竟,到时丟脸的可不止二皇子与叶家,而是整个皇室,这非同儿戏。 苏裊其实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係:若是她真的掀了桌子拿整个皇室的脸面做筏子,便是她此次是苦主且占理,往后也討不了好,毕竟,皇室威严不容有损。 谢沉砚捏了捏小孔雀的手:“我用別的法子替你出气,让人知道,苏二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好不好?” 苏裊被他捉住手腕將手轻握住,对这样的小动作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我才不好欺负呢,今日的计策便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你瞧,不是很有用嘛。” 谢沉砚看到小孔雀眨眼间又活力满满的模样,握著她的手没忍住又收紧了些:“嗯,很厉害。” 他说:“我会寻个错处將叶家长孙外放永州,至於原因,我会让太师去问问叶舒寧。” 苏裊略睁大眼:“叶太师长孙被外放南疆……到时,等叶家知道自家长孙是因为叶舒寧做坏事才被外放到南疆,她自然也要吃掛落。” 谢沉砚嗯了声:“明日他便必须离京。” 苏裊这下才知道,虽然谢沉砚碍於太后脸面不好做的太过,但他一边將叶舒寧当眾拿去大理寺,又在这个当口將叶家长孙外放到南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宫他的確是在尽力护著她了。 心里有些异样,苏裊犹豫著道:“我,我其实也没什么事,有惊无险,你这样做……直接得罪了叶太师和太后,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谢沉砚摇头:“不会。” 他看著小孔雀,语调低缓:“是我做的不好,没能好好护住你,对不起……往后不会再有这种紕漏了。” 苏裊被他看著便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怪你呢,你也不可能时刻盯著我身边所有人……”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被谢沉砚拉著手说话,便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叶舒寧不是一直与二皇子一起……如今却又想要嫁给你,为此不惜害我,她到底喜欢谁啊?” 谢沉砚沉默片刻,然后说:“她喜欢太子。” 苏裊一愣,隨即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先前谢沉砚在战场出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两年圣上便动了立二皇子为储君的念头,所以,叶舒寧才会不顾身份,自甘墮落与二皇子到一处。 却没想到谢沉砚这位皇长子居然回来了,而且圣上毫不掩饰立谢沉砚为储君的態度,朝臣也都敬重认可这个皇长子,所以……叶舒寧又后悔了! 她与二皇子有私情並非因为喜欢二皇子,如今为了谢沉砚甚至不惜对她动了杀心,也並非就是真的喜欢谢沉砚。 她喜欢的是太子妃的尊荣。 苏裊先是气愤不解,继而又恍然大悟,漂亮脸蛋上神情几变,灵动又好笑。 谢沉砚看著这样的小孔雀,因为先前的事而阴云密布的心绪才总算略有缓和。 “你知道便好,別害怕,我会护著你的。” 他揉捏著小孔雀的手指,语调温和。 苏裊想抽回手却没能成功,被迫对上谢沉砚专注带笑的眼神,他还偏要问:“躲什么?” 苏裊便说:“这里人来人往,被人看到好奇怪。”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可谢沉砚却说:“这会儿不会有人过来。” 他能看出小孔雀的不自在,却不肯让她如愿,故意问她:“还是说,裊裊心中怨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没有。” 苏裊忙道:“是你的人救了我,也是你帮我出气,我就是……” 到底不是能憋住话的性子,苏裊忍不住直接开口:“我就是觉得,你难道真的……有点喜欢我吗?难道,你不该討厌我?” 小孔雀神情紧绷,眼底是藏不住的戒备,以至於谢沉砚这一瞬甚至想回到云州那时,將那个在小孔雀面前大放厥词的自己割了舌头。 他往前,扣住小孔雀后颈偏头亲吻在她唇角,声音低缓:“你觉得,我像討厌你的样子吗?” 苏裊身形紧绷:“不、不像……” 浅尝輒止的唇角碾压过来,吞噬她唇瓣间的气息,而后又略分开一些……谢沉砚问:“那,这是喜欢你吗?” 苏裊觉得脸有些烧,拼力握拳才没软下去:“有、有点……” “只是有点?” 身后的手骤然发力,苏裊被直接按到他胸前,谢沉砚垂眼看著她:“是我在你面前太克制了吗?” “不是,不是的!” 苏裊觉得这人说话慢吞吞的却像是在钝刀子磨她,磨得人心慌,便咬牙直接道:“可是我当初在云州那样折辱你,你不记恨吗?” 这几日她想来想去,只想著即便是因为这一世她还没做出许多蠢事將自己搞的声名狼藉,所以谢沉砚不像前世那样討厌她,却也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喜欢她的啊! 明明那时,他不堪受辱甚至开口求死…… 如今便是虚与委蛇,苏裊却也不想稀里糊涂,索性硬著头皮问个分明。 可问出来的一瞬是痛快了,隨之而来的却是浓浓的忐忑……苏裊的手想要收回,却又被握著举起。 怔忪抬眼,她便对上谢沉砚幽深专注的视线。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握著她的手放到唇边,眼也不眨的看著她,轻轻亲了亲她的手指…… 轰! 苏裊觉得自己的脸整个烧起来了:“你……” 一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来,可这廝却不回答,只是那样看著她……还亲她手指! 苏裊只觉得方才那一瞬谢沉砚十分色气,可偏偏的,他什么多余的动作与话语都没有,只是那样看著她。 定是她太过紧张生出了错觉,谢沉砚这样的性子,又怎会与“色气”二字有半分瓜葛。 好在这时谢沉砚终於肯鬆开她的手,苏裊听到他说:“我明日要去猎场看看,你乖乖的,我回来了陪你练箭,过几日冬狩时带你猎红狐。” 看著面色泛红的小孔雀,谢沉砚勾唇:“当初在云州时答应裊裊的狐裘大氅还没兑现。” 苏裊听到他提云州便是忍不住的心虚,低低哦了声,犹有些怀疑:“提起云州时那些事,你难道不生气吗?” 谢沉砚看著她:“气什么?让我跪下做马凳……还是做洗脚奴,亦或是……” 苏裊连忙打断:“就,就那些事情,我、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忘记的,难道你半分也不记恨?” 原来,她一直在忐忑那些。 谢沉砚原不肯让小孔雀知晓自己心中某些隱秘的阴暗,却更不愿她一直心有不安。 伸手將小孔雀直接揽进怀里,皇长子垂眼,在苏裊以为他没完没了又要亲的时候,却感觉到他的气息落在耳边。 “若是裊裊喜欢,那些事……你隨时可以再让我做。” 苏裊脑中轰得一声响,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红透了的脸,满眼不敢置信看著谢沉砚:“你、你怎么这样啊?” 谢沉砚唇角翘起:“抱歉,让裊裊失望了……” 099 定下婚期 是夜,苏裊躺在床上,极其少见的有点失眠。 倒也不是睡不著,是她自己不由自主一直在想……谢沉砚居然喜欢她吗? 可是,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是他喜欢的? 虽然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那廝的確非同一般,自少年时便惊才绝艷,文武双全的皇长子整个朝堂都对他讚誉有加,又是高岭之清冷持重的性子,言行举止严谨端方…… 他难道不该喜欢那种才貌双全清冷雅致的才女吗? 况且,她记得他以前分明是很不喜欢她的,几年前不多的几次交集他都很冷淡,央他捡个风箏都不搭理那种……难道就因为在云州时的交集? 苏裊於情爱之事一贯没什么心得,想不清楚便不再想了,翻了个身抱著被子沉沉入睡。 翌日便是出宫休沐的日子,原本眾人会在早膳前离开,可一大早,定国公夫妇便进宫了。 他们夫妇昨日听到苏裊出事时已经时候不早,匆匆请旨进宫下来估计还没见到女儿,宫门就要落锁了。 好在两人紧接著又得知苏裊为人所救並无大碍,便生生按捺了一晚,一大早便赶进宫来。 到底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也不会因为几次爭吵矛盾就不关心她的死活,等见了人,柳如玉忙將苏裊拉到眼前左右看了好几遍,確认了她只是手臂有些伤,这才鬆了口气。 然后又是抓著她的胳膊眉头紧锁:“伤口深不深,还疼不疼了?” 苏洵站在一旁,亦是面色沉沉:“那姓崔的贱婢如今关在哪里?” 一旁,苏萱眼神微闪,然后出声告诉父母崔秀已经被关到大理寺了。 苏洵冷哼:“为父待会儿便去大理寺走一趟。” 柳如玉亦是满面怒容:“区区一七品典衣,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以女身入宫为官,不思回报圣恩却以公谋私行此恶毒之举,简直该死!” 说完,柳如玉问苏裊:“是那贱婢与你有嫌隙还是受人指使,区区女官娘不信她有这样大的胆子!” 看著柳如玉眼中怒意,苏裊垂眼,吸了吸鼻子,然后道:“她说是受叶舒寧指使,还说叶舒寧令人给她的药粉骗她说是让我起疹毁容的,她不知道那是刺激犬只的药粉。” “叶舒寧?” 柳如玉眉头紧皱:“叶太师的嫡长孙女?她不是素有贤名,说是才貌双全,为何要害我儿!” 叶灵汐刚过来,闻言便叫道:“是崔秀攀咬我长姐,大理寺还未审理,苏裊你不能这样污衊我姐姐!” 不等苏裊开口,柳如玉扭头呵斥:“叶小姐慎言,既然是凶手交代出来的你长姐,那究竟是不是污衊,恐怕还要大理寺查个清楚,在那之前,你叶家便是嫌犯,轮不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柳如玉到底是后宅主母,拉下脸呵斥时自有一番气势。 而叶灵汐到底理亏,不敢再说什么,只冷哼了声转身离开。 这边,苏裊与苏萱隨著柳如玉一起上了马车,定国公苏洵则是直接往大理寺去了。 马车里,柳如玉握著苏裊的手,想起来便是满心后怕。 苏裊偏头看向外边,眼圈有些酸涩。 或许是因为这一世,她与苏萱之间截至目前让柳如玉看到的都是些赌气爭强没有伤及根本的矛盾,没有前世她被嫁祸的毒害苏萱与她腹中胎儿,也没有被人陷害说她红杏出墙放荡不堪。 所以柳如玉也並未对她真的绝情……如今她差点丟命,做娘的便来不及去想先前的齟齬。 被柳如玉的手握著,苏裊不由自主便想起从小到大的所有。 以前她是柳如玉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千百分的娇惯疼爱……苏裊强行將眼中酸涩逼回去。 她知道,她与苏萱之间必定会有彻底撕破脸的一日,等到那时,她终究还是被捨弃的那个。 既然如此,她又怎能因为这一时的温暖而心生渴望与侥倖,若是这样,等到那时,便是数倍的失落伤怀罢了! 明明前世已经体会过了的……也罢。 母女三人回到家里,柳如玉便叫厨房去做好吃的,都挑的是苏裊喜欢的口味。 苏萱在一旁看得暗暗握拳,指甲都要掐断了,可她心里清楚,苏裊刚经歷生死危机,爹娘正是心疼后怕的时候,这种时候她不该做什么。 就在午膳快好的时候,定国公苏洵面色沉沉回到国公府。 看到起身迎他的母女三人,苏洵冷哼:“那崔姓贱婢於牢中畏罪自尽,留下血书说是自己攀咬叶家小姐。” 苏裊几乎立刻就明白,这哪里是自尽,不知道是被太后还是叶家的人灭口了而已。 柳如玉气恼不已:“大理寺是干什么吃的,竟叫人自尽了,她不是说是叶家小姐指使,难道叶家……” 苏洵按了按妻子肩膀:“先彆气,坐下来说。” 柳如玉强压著火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苏洵这才开口:“那是叶太师的嫡长孙女,又在太后身边十分得脸,如今已经被送回家……你知道她要嫁谁的。” 柳如玉嘴唇动了动。 她当然知道,叶家大小姐不是要嫁给皇长子嘛,以后的太子妃,甚至很可能是未来母仪天下的……可那又如何? “难道死个贱婢就够了?” 苏洵摇头:“我从大理寺出来进宫面圣,陛下已经將叶家长孙外放南疆了……裊裊也是有惊无险,这样处置叶家,已经算是十分公允了,那毕竟是叶太师。” 叶太师是帝师且桃李满天下,朝堂上不少朝臣都是他的学生,且为人方正,深得今上与朝臣敬重。 嘉恆帝却將叶家长孙外放到那种地方,的確称得上十分公允了。 苏洵说:“此事就此作罢,不要再议。” 说完,他看向小女儿:“裊裊,爹娘不会害你,你还小,许多朝堂上的事不明白,这次万幸无碍,往后小心行事……关於叶家大小姐的事,往后便不要再说了。” 苏裊已经在谢沉砚那里知道了內情,此刻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低低哦了声。 原本因为苏裊这件事,国公夫妇的情绪都不怎么好,却不想翌日,宫里忽然送来圣旨:五皇子谢轻澜与苏萱的婚期定下来了,定在来年夏至。 100 並非良人 这样的大喜事登时便让国公夫妇心头阴云一扫而净,整个国公府都热闹起来了……苏裊閒的无聊,於是在薛青青喊她去吃饭时欣然赴约。 可等到了临江阁,苏裊才知道,薛青青是喊她来帮忙相看那个说亲对象的。 薛青青笑容略有些苦涩:“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自己成婚后离开家里,或许能安稳一些。” 苏裊哦了声:“安稳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只要男方人品过关家世不错,你看得对眼就行。” 薛青青便道:“那你呢?你想不想安稳下来?” 她打趣苏裊:“若是你苏二小姐说一声想成亲过安稳日子了,怕是整个京城的二世祖们都要蜂拥而至。” “我?算了吧,我才不想成亲。” 主要是她知道苏萱因为那个什么狗屁光环,绝对不会让她安安稳稳。 况且,苏萱快要与谢轻澜成亲了,成为五皇子妃,她那所谓的什么光环肯定会增长,看她前世不惜一切代价嫁给谢轻澜,博得谢轻澜的独宠便知道……等到苏萱光环大涨,她这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坑爹的该死的炮灰命! 苏裊趴到桌上无声嘆气,满心忧愁。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推开。 看到叶灵汐走进来,苏裊一愣,蹭的坐直身体:“你来做什么?” 叶灵汐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青青邀请我的!” 薛青青连忙道:“是我是我,是我想让你们一起坐坐,你们看……咱们小时候都玩儿的挺好的,这两年也不知怎么了闹得都不好看,叶家大小姐的事我也不清楚,但总归与灵汐无关,裊裊,你们俩以后別再吵架了好不好?” 薛青青有些后怕:“我觉得大家都好好相处多好,为什么要闹得不可开交,还想毒计害人,前日我在坤寧宫时真的快嚇死了……唉!” 叶灵汐闻言,神態立刻有些悻悻然。 回家一趟,她其实已经隱约察觉到什么,虽然家人没有明说,也没人告诉她什么,可大姐从宫里带著丰厚的赏赐风光回家,等宫里的人离开,爷爷便將大姐叫去了祠堂。 这会儿大姐还在祠堂跪著。 而且,听说大哥忽然被外放了…… 叶灵汐心里想著,或许,在苏裊差点被害的事情上,大姐真的不是完全不相干。 苏裊却不想搭理叶家人,冷哼一声对薛青青说:“下次若是约旁人却瞒著我,我便不与你出来了。” 薛青青满脸哭笑不得连声告罪。 叶灵汐被这样赤裸裸嫌弃,却是按捺不住,哼笑反击:“我也是看在青青的份上,不然你以为我想见你,瞅瞅你这裙摆上,能绣八百朵,也不怕招蜜蜂蜇你!” 苏裊这条百裙是新做的,正是喜欢的紧,被叶灵汐挑衅怎么可能忍耐,直接一声冷笑:“总比你这一身毛毛来得好,方才你进来我差点以为是波斯进贡的孔雀跑出皇家园林成精了了。” 叶灵汐却笑了:“我是孔雀?你该不会不知道谁才是旁人口中的孔雀吧,嘖嘖……每天嘚瑟。” 苏裊一想到旁人叫她孔雀就来气:“哪有你嘚瑟,整个京城就属你头上簪子多,走路叮铃咣当像个卖货郎。” 薛青青一看叶灵汐满头珠翠的模样,没忍住噗嗤笑了。 叶灵汐大怒:“薛青青你笑什么笑,穿得像根大葱……” 薛青青:“……你的蔻丹像柿子烂了!” 叶灵汐冷笑:“这是时下最时兴的顏色,土包子。” 薛青青气得还想反击,余光忽然看到窗外一行穿国子监青袍之人说笑著朝这边走来。 她连忙朝苏裊和叶灵汐招手,压低声音道:“过来看,就是那个,左手第二。” 叶灵汐立刻凑过来,苏裊也探身往外看去,顺著薛青青的指引,便看到那个身量頎长,面如冠玉的男子。 薛青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解释:“那是才提任的户部侍郎家公子,叫周克,如今在国子监进学,开春便要参加春闈。” 回头看了眼身边两人,薛青青低声说:“周侍郎在我父亲手下任职,嫁进周家是低嫁,往后婆母夫君便会格外敬我三分……且我娘让人打听了,这位周克周公子才学斐然,性情温和,算是良配。” 叶灵汐沉吟著道:“看著倒是人模人样的,只是周家提任进京没多久,人品究竟如何, 却也不好打听。” 薛青青立刻道:“我爹娘让人去周家老家打听了,周克的確是深入简出一心读书,没听说过有什么不良言行。” 叶灵汐便道:“那便没什么了。” 薛青青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苏裊:“裊裊,你觉得呢?” 叶灵汐撇撇嘴:“她哪里会看人。” 苏裊哼笑:“你会,行了吧?” 虽然反驳了叶灵汐的话,可苏裊知道,自己的確没有看相识人的本事,然而,她有重活一世的经歷。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薛青青就是嫁给了她父亲下属,户部侍郎之子,周克。 这周克在外名声经营的很不错,也的確有几分才学,算得上一表人才……可等到薛青青嫁进周家后,才爆出一件大事:原来周克养了外室,而且,那外室已经有了孩子。 周家言道血脉要紧,逼得薛青青不得不捏著鼻子將那外室收回家。 可二品大员之女且是下嫁,自己还没怀孕生子,外室便抱著孩子登堂入室,让她成为京城贵妇圈子里的笑话。 薛青青本就不是能忍耐之人,因为外室之事,再加上她娘又三番两次寻她,逼她给她的赌鬼哥哥擦屁股,以至於薛青青鬱结在心小產了。 这样一来,婆家更是肆无忌惮,將那外室之子当成嫡子娇养,薛青青不堪屈辱折磨闹和离……最后舍了一半的嫁妆才终於脱身。 婚姻一场,到头来落了个身心俱损,还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可谓不悽惨。 可也是那时,薛青青还几次与叶灵汐隔著围墙给被幽禁的她送零嘴酒水进来…… 旁边,见苏裊不说话,薛青青莫名有些紧张起来:“裊裊,你怎么说?” 苏裊收回视线看向薛青青:“我觉得他不好。” 她一本正经道:“这周克看似温雅如玉,实则眼带桃,必不是什么安分性子,你先別急,好好探听清楚再说!” 薛青青睁大眼:“你还懂看相?” 苏裊哼笑:“所以你最好谨慎些,別著急忙慌跳进火坑里去……” 101 那就,,冒犯啦 翌日午后,苏裊与苏萱照例回去宫中尚服局。 苏家如今要开始筹备苏萱大婚相关事宜,再加上已经到了年底,年关將至,要忙碌的事情很多。 苏萱这个未来新娘子倒是不需要做什么,喜服什么的自有宫中绣房来办。 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苏萱微笑著看著苏裊:“裊裊,你会怪我吗?” 苏裊原本正在走神,听到她的话,抬眼:“所以,你是准备开始炫耀了吗?炫耀你不择手段从自己妹妹手里抢走的未婚夫?” 苏萱微僵,隨即又微笑:“我没有抢,裊裊,五殿下他当初……” “我其实对你们之间的事情早已不感兴趣。” 苏裊打断苏萱的话,然后笑著道:“不过你既然想炫耀,那我还是好心提醒一下姐姐,当初他在我身边时都能三心二意去看你,那你说……他在你这样性格无趣又样貌平平的人身边,会不会三心二意看旁人呢?” 说著,苏裊又恍然道:“哦,对了,上次他送你玉都还不忘给我一块一模一样的,还有上上次……他专程去云州接我,唉,虽然吧,我不喜欢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但他其实还算不错,毕竟出身高贵俊美英武。” 苏裊笑眯眯看著苏萱:“若是我心情不好亦或閒的无事,有时候,也是不介意逢场作戏逗他玩儿玩儿的,姐姐这样善解人意又宽宏大度,想来应该是不介意的吧?” 一句话,苏萱面色顿时僵滯。 她的確是想要刺激苏裊,让苏裊失態……可她没想到苏裊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正好戳中她心底最深处一直以来的忧虑。 谢轻澜的確是三心二意的人。 当初他与苏裊在一起时,若非某个瞬间对她有过异样心思,苏萱也无法用自己的光环影响到他。 之后一步步的,他被光环影响的越来越深,越来越喜欢她,厌恶排斥苏裊……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最初的分心。 他骨子里便是个三心二意之人,在苏裊身边时会分神看她,如今,即便是在光环的影响下认定了她,潜意识里却依旧记掛著苏裊。 若是苏裊真的故意对他用些心思手段,苏萱知道,自己必定会更加艰难! “所以,裊裊的意思是,你甚至不惜做出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来吗?” 苏萱拼力维持著镇定故意噁心苏裊。 果然,苏裊闻言一阵恶寒:“你还是別说话了,污言秽语,小心让旁人看到你这位苏家大小姐的真面目……” 车厢里终於陷入一片寂静。 苏萱两手握拳不住安抚自己:再等等,再忍忍,等到来年夏至她与谢轻澜成亲,带来的光环便能让她彻底胜出。 等到那时,苏裊便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会將这个妹妹彻底变成炮灰……然后用她身上得来的光环,做真正的主角! 对面,苏裊的確是被苏萱直接说出来的“共事一夫”给噁心到了。 就好像粘上了什么脏东西,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后她立刻率先往前走去,將苏萱远远甩开。 到了尚服局,苏裊换好衣裳和髮髻没多久,芷兰殿那边传话来了,说九公主邀她过去。 苏裊去了芷兰殿才知道,原来谢明月待会儿要见舒玄清,喊她来帮她选衣裳打扮的。 苏裊无语:“你们日后修成正果,得好好谢我。” 谢明月正是用人的时候,自然满口答应的爽快:“舒家没什么女眷,日后若是宫中赏赐了女子用的东西,我全都给你留著。” 苏裊一听,脑中忽然灵光乍现,隨即一本正经道:“虽然人家舒家没有女眷,可九公主你金枝玉叶,往后该准备的礼节可不能少啊。” 谢明月有些茫然:“比如呢?” 苏裊认真道:“比如新婚后一些专门送给夫家女眷的礼物……人家不需要,但你得准备,礼不能废啊。” 谢明月沉吟著点头:“说的也是,那你说,我到时要如何准备?” 苏裊满脸替她著想的神態:“公主您想想,反正舒家家里没有女眷收你的礼,那你自然是预备的越贵重丰厚越好……到时候与嫁妆放在一起体面又好看,旁人会觉得公主大气,同时,那些东西送不出去便还是公主自己的,落个好名声还没什么损失,岂不完美?” “有道理啊!” 谢明月满脸诧异:“看不出来,苏裊你还有这份脑子。” 苏裊:…… 很好,小本本记下了。 谢明月若有所思:“那我私库里的东西是要重新规整规整了,得认真选一选。” 苏裊便立刻道:“那顶点翠发冠,明艷绝美价值连城……送女眷最为合適。” 点翠发冠?那不行,那她都不捨得带。 谢明月下意识要拒绝,接著又想起来,反正送不出去,就是走个过场,於是大气点头:“没错,瞧著也体面,显得本公主对舒家人大方!” 苏裊又道:“公主去岁得陛下赏赐的那副东珠八宝瓔珞也不错,珠光宝气华美至极。” 谢明月大手一挥:“也备上。” 等两人说了好几样都是她私库里最顶级的珠宝后,谢明月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然后脸刷的红了:“哎呀,婚事还没一撇呢,说这个做什么。” 苏裊满眼意味深长:“公主害羞什么,我又不会笑你,咱们不是有备无患嘛。” 谢明月咬唇有些不自在拉了拉苏裊的手:“苏小鸟,真没想到你原来这样体贴,往后你就是本公主第一好的朋友了。” 苏裊笑眯眯:“臣女与公主也第一好呢……” 於是等到舒玄清快来的时候,苏裊不等谢明月发话就十分自觉告退,让他们两人能好好单独相处。 这一刻,苏裊觉得,若是谢明月做未来嫂嫂,果真是非常完美呢。 从芷兰殿往回,苏裊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刚回到尚服局的地界,就看到前面两道穿著飞鱼服的身影。 锦衣卫? 苏裊这才想起来晏临。 那日晏临在坤寧宫救她受了伤……她好像都没去探望。 “苏二小姐。” 两名穿著飞鱼服的锦衣卫上前,冲苏裊恭敬行礼,而后低声说:“我们晏大人还在值房那边养伤,他心中记掛小姐,遣我等来看小姐如何了。” 苏裊便立刻明白,什么记掛她看她如何了,这是变相的想让她去看他呢。 妖艷小件货小把戏还挺多的,欲拒还迎,嘖嘖…… 但眼下在外人看来晏临的確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她还要维持表面的虚与委蛇。 於是苏裊笑了笑:“我好多啦……我从家中带了些伤药来,你们稍等,我拿了药与你们去看望他。” 两名锦衣立刻鬆了口气,有些欣喜道:“是。” 这下大人应是要赏他们的了。 苏裊拿了一瓶伤药后出来:“走吧。” 两名锦衣卫十分恭敬道:“小姐请。” 苏裊便嗯了声,率先往前走去。 晏临负责嘉恆帝身边一部分护卫职责,在宫中有值房,便时常留宿在值房中。 先前肩背皮肉撕裂,太医诊治后说儘量不要挪动,便就近送回值房。 有锦衣卫带路,苏裊一路顺顺噹噹就进了锦衣卫的地界,就在苏裊往晏临住处走去时,晏临房间里,苏萱站在那里,眉头微蹙。 对面,晏临趴著,神情漫不经心:“並非我要救她性命,而是她身边原本就有人护著的,我出不出手她都不会有事,倒不如卖个人情取信於她。” 苏萱神情略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晏大人也要拜倒在裊裊的石榴裙下了。” 听到苏萱的话,晏临眼底露出厌恶:“怎么可能!” 他憎恶那个毒妇都来不及。 苏萱嘆了口气,神情关切:“你没事就好,在宫中行事处处不便,我也不能时常来看你,你好好养伤。” 晏临神情略缓,嗯了声。 这时,外边有人开口:“大人,苏二小姐快到了。” 苏萱便立刻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將养。” 片刻后,苏裊被引到晏临房门外。 “大人在里面休息,属下就不进去了,二小姐请自便。” 说完,那两人便消失了。 苏裊眼底闪过冷意,隨即露出笑脸敲门进去……值房不大,进去便看到晏临伏在床上,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看到苏裊的一瞬,他神情驀然一振,露出欢喜神情:“二小姐。” 苏裊满脸关切带笑忙道:“你別动,別牵拉到伤口。” 晏临便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轻轻盖在身上的被子……身上有伤要换药,他没有穿上衣。 “如何了,是不是还很疼?”苏裊坐到他床侧,满眼后怕和感激:“那日若非晏大人,我恐怕……” “二小姐何必客气,能护到二小姐,是晏某的荣幸。” 晏临语调繾綣,眼也不眨看著苏裊,专注又有些羞赧,端的是一副纯情模样。 可苏裊太了解他了,自然不会上当。 这时,有晏临下属敲门进来,说该换药了。 晏临有些不高兴,明显是不愿被打扰的架势:“先放著吧。” 下属连忙放下托盘躬身退下。 苏裊眨了眨眼,笑得和煦:“要不,我来帮晏大人换药吧?” 晏临一愣,然后就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怎敢劳烦二小姐,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换药区区小事何足掛齿,而且我带了家中特备的上好伤药来,晏大人要不要试试?” 说完她又有些懊恼道:“瞧我,自然是用太医的药更放心稳妥。” 眼见这草包明显对他已经不同往日,晏临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看著苏裊,语调低柔:“可是,我想用二小姐送来的药……” 苏裊笑了:“好哇。” 她说:“那就……冒犯啦。” 102 抓个正著 苏裊坐到晏临身侧床边沿,大咧咧直接掀开他身上的被子,赤著的上身,肩背那一片的纱布渗出了些许血跡。 “我要先把纱布拿下来。” 苏裊一边说,一边將覆盖的纱布拿开,狰狞的伤口被牵动,渗出些血跡来。 清理了原来的药膏后,她拿出自己带来的瓷瓶,从托盘上拿过小木勺,挖了一块药膏,缓缓涂抹到晏临后背…… 晏临正留心感受著苏裊堪称轻柔的动作,心里满是不屑,无声冷嗤。 这草包果真蠢笨,这样便轻而易举取信於她,看她这称得上曖昧的架势,怕是也要將他当成石榴裙下臣了。 嘖…… 可就在这时,后背伤口处忽然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便是晏临颇为忍耐都一时没忍住闷哼了声。 苏裊立刻焦急问道:“怎么,是我太重了?” “不、不是……” 只短短片刻,晏临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伤口像是被撒了一把盐,抽痛的他感觉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手用力抓住被褥,晏临咬牙没有发出声音。 他怀疑这草包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不应该啊! 可长年累月的习惯让他不愿冒险,下一瞬,晏临便闷喘著道:“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劳烦苏二小姐帮我传太医来。” 苏裊微顿,然后闷闷哦了声:“好。” 片刻后,一名太医匆匆赶来。 不等晏临开口,避开站到一旁的苏裊便说:“我带了药来给晏大人,晏大人用了伤药便觉得不舒服,还请太医帮忙看看这药可有什么不对的。” 晏临此时已经疼出了满身冷汗,闻言强撑著解释:“二小姐,晏某不是这个意思。” 苏裊淡声打断:“还是请太医先看过吧。” 晏临便不再开口了……主要是疼得他也顾不上想別的。 这个太医是晏临的人,因此,当片刻后太医说药没有问题的时候,晏临便立刻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接著晏临就听到苏裊直接问太医:“可晏大人看起来非常痛苦,与这药无关吗?” 太医看了眼晏临身上冷汗,然后说:“这药是上好的露凝膏,乃是外伤圣药,只是药膏中有一味霜莲,霜莲药性强烈对外伤癒合极为有益,只是有些人与这味药材的药性有些犯冲,所以会有比较强烈的痛感。” 晏临听到这里便意识到自己方才做错了,他对苏裊起了疑心,而苏裊察觉了,所以才会直接让太医验药。 等到太医离开,晏临第一时间开口:“二小姐……” 苏裊打断他的话:“晏大人不必多言,你伤口疼痛难忍心中生疑也是人之常情。” 察觉到苏裊又坐到他旁边,晏临略鬆了口气,可下一瞬,他却发觉苏裊在擦掉他伤处的药膏。 “先前是我冒昧,晏大人还是继续用太医的药更加稳妥,我这便替你將露凝膏擦掉。” 晏临忙道:“二小姐不必如此。” 可后背倏然传来些许刺痛,麻布擦过伤口捲走药膏,也扯得他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擦掉药膏后苏裊將麻布直接扔到墙脚篓子里:“晏大人让下属替你上了药便好好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晏临忙支起身:“二小姐,方才……” 可苏裊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径直走了出去,带走了自己那瓶上好的露凝膏。 晏临神情微僵,沉默片刻,转身趴回床上。 片刻后,先前的太医再度走进来。 “嘶,怎么又擦掉了……露凝膏是会让人疼一阵,但疼的时候你已经捱过去了,正是药效发挥的时候,怎么又擦掉了?” 晏临:…… 太医想到什么,然后笑了:“难不成是那位苏二小姐生气擦掉的?” 晏临语调凉凉:“杜仲,你话一直这么多吗?” 杜太医嘖嘖道:“你也是有本事,竟然连苏二小姐都能撩得来探望你,还带了价值不菲的伤药来……只是看起来,人又被你气走了。” 晏临眸色微冷。 杜仲见状便嘆气道:“你若是真对人家有意,便不要將你平日里多疑猜忌的性子用到人家身上,好好一千金小姐没事害你做什么,此番皮开肉绽救了人家,怕是要白搭了。” 晏临冷嗤了声,自然没有解释。 他才不是对那草包有意,不过是设计靠近骗取她的信任而已……嬤嬤的仇,他可是要好好寻她偿还的! 一时气恼不要紧,看那草包先前的模样,明显已经对他意动,此番有点误会也不见得是坏事,等过两日说开了,兴许两人之间的关係反而能更近一些。 所以,今日这场误会,未必不是好事。 这当然不是误会…… 苏裊拒绝了锦衣卫送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心情很好的哼著小曲儿。 她还是前世一次无意间发现晏临对路凝霜的反应十分大,这次便是故意带了这样的疗伤圣药给他。 看他方才疼的全身发抖冷汗淋漓就解气,等疼痛那阵子过去了,再將要起效的药膏擦掉……一点甜头都不给他留! 反正是他晏大人不信任,她一片好心可是很委屈呢,气结之下擦掉自己涂上的药膏有什么不对吗? 嘻嘻…… 苏裊高高兴兴往前,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一道身影匆匆走过。 叶舒寧? 她不是已经被送出宫了,怎么又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大晚上宫门要落锁的时候。 因为上次叶舒寧的毒害,苏裊现在看到她就满心戒备,见叶舒寧往这边走来,她想了想,往后退到假山后边躲起来,想看看叶舒寧到底要往哪里去。 很快,叶舒寧便从苏裊藏身的假山旁匆匆走过,苏裊看到,她去的方向应该是慈寧宫…… 还以为是要与二皇子幽会呢,她还想著要不要故意带人去抓个正著以报犬害之仇。 不过也是,如今叶舒寧已经不在宫里,二皇子也住在宫外,两人再要幽会,宫外自然更方便。 怕是不好抓了…… 苏裊撇撇嘴就准备从假山后走出来,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飘然而至。 苏裊惊得下意识就要叫出来,可下一瞬,黑影倏然拉下面巾:“裊裊。” “舒大哥?你怎么……” 苏裊满心惊愕。 舒玄清不是去芷兰殿见九公主了,怎么会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出现在这里? 这时,就见舒玄清眼底闪过挣扎,而后一把將苏裊推得抵到假山上。 一只手扯下身上黑色夜行外衣揉成一团塞进假山缝隙里,舒玄清另一只手揽住苏裊。 “帮帮我裊裊。” 苏裊惊得瞳孔地震,正想说“不可以咱们是亲兄妹”,忽然间,几道脚步声迅速逼近。 “不见了。” “就是往这边来的……” 苏裊立刻就意识到舒玄清所谓的帮他是什么意思。 下一瞬,有人低喝一声:“那边有人!” 苏裊一把抱住舒玄清腰身,几乎与此同时,三名大內禁军陡然围过来。 原本是杀气腾腾,可等三人看到舒玄清抱著一名女子抵在那里然后瞬间將人藏到身后时,三名禁军齐齐傻眼。 “舒、舒大人!” 舒玄清一副好事被扰的姿態,咬牙低喝:“滚!” 他冷声警告:“方才看到的事,你们谁敢说出去,別怪我不留情面。” 三名禁军连忙后退:“我等是追踪鸽房那边的贼人到这边,將军放心,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舒玄清满脸不耐:“什么贼不贼人,滚!” 几人连忙退下离开…… 舒玄清看著苏裊,低声道:“事情紧急,得罪了,稍后我定给你讲明原委。” 苏裊忙点头:“好。” 她问:“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 舒玄清说:“方才一时大意露了身形,宫中常有內贼偷窃財物,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苏裊这才鬆了口气。 为了不引起怀疑,两人又停留了片刻,舒玄清才带著苏裊从假山后走出来。 这边到了晚上本就人不多,倒是不必担心…… 苏裊心里一口气还没松到底,绕过假山的一瞬,便陡然僵在那里。 舒玄清也猛地愣住。 只见,假山对面丛小道上,身披大氅的谢沉砚不发一语站在那里……身侧提著灯的平璋相礼两人躬身低头,噤若寒蝉…… 103 欺负哭了 苏裊先是一愣,回过神来,看到谢沉砚堪称阴沉的面色,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舒玄清一起大晚上从假山后边出来的行为有多么令人遐想。 舒玄清率先开口:“大殿下。” 苏裊便也忙跟著行礼。 谢沉砚缓缓从苏裊身上移开视线,而后看向舒玄清:“时候不早了,舒少將军该出宫了。” 舒玄清並不知道苏裊与谢沉砚之间太多的事情,只以为大皇子的冰冷是因为他这个未来妹婿夜会佳人。 他沉声道:“今日之事下官改日向殿下解释,一切与苏二小姐无关。” 谢沉砚面无表情:“慢走不送。” 舒玄清安抚的看了眼苏裊,而后行礼告退。 场中便只剩下苏裊独自一人面对谢沉砚…… 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从何开口,舒玄清明显是做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她不能出卖自己的哥哥。 这时,就听谢沉砚忽然开口:“托盘给她。” 平璋忙躬身应是,然后上前双手將手中托盘递给苏裊:“苏二小姐,请。” 苏裊怔怔接过,这才看到,托盘里放著的是谢沉砚的衣裳。 “走吧。” 大皇子殿下淡声开口,率先转身往前。 苏裊总觉得有种凉颼颼的不祥预感,可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敢扔下托盘扭头逃窜,最终,在今日清算还是逃跑后加倍清算之间选择了硬著头皮上! 她拿著托盘,十分安静的跟在谢沉砚身后,一直跟进了皇宫汤泉…… 感情是这人大晚上不睡觉要去汤泉泡澡结果恰好给她抓了个正著? 没事大晚上泡什么澡?算她倒霉! 不过,他要沐浴叫她来做什么,看这廝神情就不像有好事。 想到这里,苏裊驀然一个激灵:难道他怒极之下要报当初仇怨,他该不会让她给他洗脚吧? 要是这样,她就跟他拼了,士可杀不可辱! 就在苏裊磨牙霍霍心里已经想出了不下十种与谢沉砚同归於尽的招式时,汤泉宫到了。 谢沉砚进了最外侧那个小汤池,苏裊满心戒备,不情不愿却不得不跟著走进去,然后试探著开口:“你……想做什么?” 到底不是能忍住话的性子,她直接道:“若你想让我给你洗脚,索性直接杀了我便是!” 谢沉砚脱掉大氅的动作微顿了一瞬,然后才將大氅掛到旁边架子上。 苏裊见他不说话,心里愈发打鼓,这时,她就看到这人脱了大氅脱外衣,脱了外衣又要脱里衣……苏裊顿时一惊:“你做什么?” 谢沉砚终於转身,这时,苏裊才看到他的面色有多难看。 大皇子殿下虽然性子冰冷,但一惯待人还算温和,苏裊几乎没见过他这般阴沉模样。 尤其是他此刻衣襟鬆散又身量頎长,往前居高临下看著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苏裊的確是有些怂了。 她抿了抿唇,气势汹汹的话乾巴巴拐了个弯:“著、著凉了怎么办,您、您还是先进去汤池里吧。” “所以,你没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谢沉砚一步上前,居高临下看著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上次你求我救舒玄清时,答应过我什么?” 苏裊当然没忘,当时谢沉砚说让她以后离舒玄清远点,她与舒玄清本就没有私情所以自然答应的乾脆,可方才……方才的事却是一时没法说清楚的。 於是苏裊沉默下去,她的脑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內也著实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而对面,看到苏裊沉默不语,谢沉砚眼底幽暗愈发浓郁。 他自然知道苏裊没有与舒玄清幽会。 並非为了掌握她的踪跡,只是刚出过恶犬袭击的事,谢沉砚自然不会让苏裊一个人在宫里,暗中保护的人一直跟著她。 谢沉砚知道苏裊是去看望那个救她受伤的锦衣卫,也知道苏裊怀疑那人居心叵测。 舒玄清是她后来碰上的。 谢沉砚不在意舒玄清在宫中踪跡莫测的目的,他只是在此刻意识到:苏裊寧肯被他误解,也要守口如瓶护著那个舒玄清! 舒玄清就那么好? 素来自认磊落,可这一瞬,皇长子殿下心里的阴暗却不受控制翻涌而出。 见小孔雀神情紧绷,似是有些害怕,却犹自不肯开口,谢沉砚强压著那股沉沉戾气,垂眼看著她,一字一顿:“说话。” 苏裊抿唇別开视线,低低道:“无话可说。” 这人太聪明,她怕自己编不好谎话,反而让他怀疑起哥哥来。 而这一瞬,看著小孔雀铁了心不打算辩解的模样,谢沉砚被怒意激出的恶意终是汹涌而出。 抬手缓缓捏住少女面颊,皇长子再没有半分外人眼中的高洁清冷,字句冰寒:“无话可说?那要这舌头有什么用,不如拔了。” 苏裊被捏著脸颊合不上嘴巴,作势故意要拔她舌头的手指十分冰冷……谢沉砚鬆散著衣衫居高临下看著她,目光阴沉。 这一刻,除了心里不受控制涌出的紧张恐慌,还有一股羞耻屈辱的感觉隨之而来。 苏裊气得眼睛都红了,再顾不上害怕,直接用力咬下去。 她狠狠咬住那根手指,一副恨不得將那手指咬断的架势,端的是十分凶狠。 谢沉砚被手指传来的刺痛刺回了几分理智,看到小孔雀气红了快要落泪的眼,心里下意识便有些后悔这样欺负她。 可转眼再想到她便是这般模样却都不肯出卖那舒玄清,他自己却成了她心中的恶人,心里的幽暗冷意便怎么都压不下去。 食指被咬的钻心的疼,可谢沉砚却像是毫无所觉…… 见苏裊眼泪都快冒出来了,谢沉砚这才將手收回。 面不改色擦掉食指上被咬出的血跡,没人能看出他紧绷的身体在拼力克制著不让自己真的欺负这小孔雀,即便已经几乎忍无可忍想对她做出一些更恶劣的事情来。 104 亲母之死 这时,苏裊终於缓过气来,她用衣袖一把擦掉唇角湿意,咬牙恶狠狠瞪著谢沉砚,拼力憋著哭腔:“我討厌你!” 谢沉砚手指动了动,唇线冰冷:“討厌也没用……就像你喜欢舒玄清也依旧没用,九妹看上他他就得娶……皇家威严不容忤逆!” 苏裊气得几乎要发抖:“你这个恶棍!” 谢沉砚垂眼看著她:“所以,你要继续激怒我这个恶棍吗?” 他缓缓往前半步,苏裊连忙后退,终是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小孔雀又怒又怕恶狠狠瞪著他的样子太招人欺负,谢沉砚意识到自己的克制已经岌岌可危,终是闭眼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口:“平璋。” 平璋连忙躬身进来,头都没敢抬,低声哄劝道:“二小姐,奴才送您回去吧。” 苏裊咬牙瞪了眼谢沉砚,转身飞快衝了出去…… 小汤池內,大皇子殿下轻吁了口气,这才走进池子里。 仰面闭眼靠在汤池边缘,谢沉砚心里有些无奈。 真的很想不顾她的想法,直接请父皇赐婚成亲將人娶回来再慢慢养著哄著,先据为己有再说……可到底不捨得逼她,总想著让她自己心甘情愿跟他才好。 大皇子殿下自少年时便事事游刃有余,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孔雀进退维谷,轻不得重不得…… 另一边,苏裊离开汤泉宫,咬牙握拳噔噔噔快步往前,像只战败后却不甘心的小公鸡。 平璋在旁边看著,满心苦笑连连,一边跟著这位千金小姐的步伐一边小心哄劝著打圆场。 “殿下是太在意二小姐了,二小姐千万不要误解。” “殿下视察猎场布防时还记掛著说要多圈些红狐进去回头打来给二小姐做大氅……” “这男女之间,谈情说爱难免有爭吵矛盾,二小姐千万彆气著自己……” 苏裊听得更加心烦:“你闭嘴。” 她恨屋及乌:“你是他的人,自然替他说话……都是恶棍!” 平璋哭笑不得只能连连应声哄著:“是奴才的错。” 不过,也不怨这娇小姐生气……自家殿下平日里便是泰山崩於前也不动声色,偏偏每次遇到苏二小姐的事便容易乱了分寸。 唉,情之一字……真是叫太监想不明白这其中复杂啊! 这天晚上,苏裊做了大半夜的噩梦……一会儿是谢沉砚狞笑著给她递来一杯毒酒,一会儿是他坐在汤池边逼她给他洗脚,然后她就暴走了拉著他一起往水里要同归於尽。 一大早起来,她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哈欠连天…… 早膳后没多久,已经清閒很多的沁芳斋里,女官女史们正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天。 崔秀被处置后,姜红成了沁芳斋的典衣。 姜红一贯温和公允,沁芳斋內的氛围比起先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薛青青正有些羞涩的跟苏裊说周家已经准备安排两家会面,让她看一看周克的意思……这时,外边宫人进来通传,说有人找苏裊。 苏裊还有些戒备,等出去看到是舒玄清时才鬆了好大一口气。 舒玄清神情关切,第一句便是:“大殿下昨日有没有为难你?” 苏裊顿时就想起谢沉砚那个恶棍做的坏事! 可她不想让舒玄清替她操心甚至出头,便摇了摇头:“没有。” 舒玄清如今还不知道大皇子与苏裊之间的事,再思及那位皇长子往日人品,便没有多想。 他无奈嘆气:“听说你几日前出事,原想等你进宫后来探望,却不想还没来得及,昨日却那样牵连於你,裊裊,抱歉,还有,昨日多谢你。” 苏裊忙道:“不用道歉的舒大哥。” 她下意识问:“你昨日……” 可话说出口才想到,他在宫中行踪诡异,这种事定非等閒,她问出来平白叫他为难。 於是苏裊便说:“没事,我不问了。” 舒玄清看著眼前少女,心中陡然一片温软。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很確信自己对苏裊並没有任何儿女私情,可莫名就是觉得她纯善可亲。 少女以命护他在前,昨夜那般情形,她不顾自己被人误解甚至声誉有损也毫不迟疑选择帮他。 若这般情谊都无法信任,那他今后还如何面对她。 “此事说来话长。” 舒玄清走到旁边石桌旁坐下,然后示意苏裊过去坐下来:“我可以长话短说讲给你。” 苏裊顿了顿,见他神情如常並不勉强,这才走过去坐下来。 可苏裊原以为舒玄清只是有些不便告人的事情,却没想到,居然事关重大,竟是涉及到当年他们母亲叶流英之死! “那时,我娘怀有身孕……” 舒玄清缓缓道来,语调看似平和,可苏裊却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压抑。 也是这时,前世今生两次为人的苏裊才知道,原来她的生母叶流英之死,另有內情。 按舒玄清所说,当年叶流英与丈夫舒峰镇守边城,临產之时却面临强敌来犯,而叶流英又有了难產之兆,为了能顺利生產,她在一队將士的护送下秘密转移邓州。 却不料,叶流英暗中前往邓州待產的事情走漏了风声,王庭为掳走叶流英威胁舒峰,派遣大批刺客截杀即將临盆的叶流英…… 最后舒峰收到了妻子的绝笔血书,字字惨烈……刺客伏击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无力抵抗,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俘虏被拿来威胁丈夫,也为了护住即將出生的孩子,叶流英剖腹诞下女儿。 担心血书被拦截,叶流英甚至没有写女儿的下落,只说女儿隨身带了信物……那些刺客无功而返,等到舒峰带人赶到时,护送叶流英的家將死伤殆尽,被他们护在最中间的,是叶流英惨烈的遗体。 “我那从未见过的妹妹……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而我娘秘密往登州待產一事,除了我们家人和死忠的家將外,便只有宫中先皇后周云襄与如今的继后贺兰飘知晓。” 舒玄清眸色沉沉:“她们三人自小相识,是亲如姐妹的手帕交,原本父亲从未怀疑过什么,直到去岁,我在俘虏的一名王庭將领身上发现了一枚信鸽脚上的铜环。 那铜环做工精美,被那人当成装饰带著,他说,是十七年前王庭进犯之战中,在王庭军营中捡到的鸽子脚上的。” 舒玄清看著苏裊,语调冰冷:“那是皇室信鸽特有的脚环,十七年前,王庭与大齐大战在即,为何会有皇室信鸽出现在王庭军营?我昨日便是往鸽房去查档,那铜环上有標记,不会毫无踪跡。” 苏裊怔怔问他:“那,查到什么了吗?” 舒玄清沉默片刻,摇摇头:“十年前鸽房档案库失火,以前信鸽的档案全都没有了……” 苏裊一愣:“失火?这么巧,档案都烧没了?” 舒玄清沉沉嗯了声:“都没了……” 105 嫉妒上头 十七年前本是两国交战之际,却有大齐皇宫信鸽出现在王庭军中,正好是那个时候,叶流英本该绝密的踪跡泄露遭到伏击,惨烈殉国。 而除了家人与隨她一同战死的家將外,只有远在皇城的先后两任皇后知道她要往登州待產,再想到那出现在王庭军中的皇室信鸽…… 苏裊顿时明白舒玄清的猜测和目的:他想確认,那信鸽,是不是与两任皇后有关。 若真的连这一环也对上了,那么,她的生母叶流英之死,或许真的与某位所谓的手帕交有关,可如今,鸽房档案没有任何痕跡。 苏裊抿唇:“那会是谁,先皇后十七年前便病逝了,继后……” 舒玄清缓缓摇头:“我也不確定,可是,我有个猜测。” 苏裊抬眼:“什么?” 舒玄清明显什么都不打算瞒她,缓声道:“继后贺兰氏当初与我娘號称亲如姐妹,可我回京这段时间,她一次都没有召见过我……或许是时间太久故人已逝所以情分也淡了,但也可能,她们之间,並没有那样深厚的情分。” 苏裊顿时想到,没错啊,既然是亲如姐妹的故人之子,那於情於理,继后都该在舒玄清时隔数年返京后召见甚至照拂一二。 可她一次都没有召见过舒玄清。 这的確有些奇怪了…… 舒玄清缓声开口:“这一切我只是猜测,昨夜入宫便是想看个究竟,只是却一无所获。” 他看著苏裊,温声道歉:“抱歉裊裊,昨日將你牵扯进来。” 说完他又立刻安抚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我昨日顺带拿了些值钱的东西离开,宫中財物失窃时常有之,应该不会有人疑心到別的地方。” 苏裊忙道没事:“真的没关係舒大哥,事关重大,如果能帮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她连忙又说:“我是真心的,如果舒大哥日后还想查什么,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儘管来找我!” 苏裊掷地有声:“我是真心想要帮你的!” 若是她的生母当年是死於旁人陷害被敌军伏击,那么前世……舒玄清身死的那场伏击战,未必没有內情。 苏裊担心舒玄清不信,抓住他的袖子恳切道:“我如今处境艰难,或许也有事情要求舒大哥帮忙,所以我希望自己也能帮到舒大哥……舒大哥若是需要,一定来找我。” 少女神情真挚到堪称急切,舒玄清看著她,然后点点头笑了:“好。” 他低声嘆气:“若是我妹妹还在,如今……也与裊裊一般大了。” 想到那个她娘为了护著,甚至不惜剖腹取出让人带走的妹妹,舒玄清眼圈有些酸涩。 苏裊也有些想哭,她抿唇认真说:“我也是叶家奶娘买来充数的,舒大哥可以把我当成妹妹……我巴不得有个哥哥呢。” 舒玄清看著听他的事都能听得眼圈红红的少女,抬手摸了摸苏裊的头:“好……” 片刻后,舒玄清出现在阅澜宫中。 他只说若大皇子要將昨晚之事告诉九公主,亦或要干涉他与九公主指婚之事,他无话可说。 大齐不禁駙马领兵,舒玄清也是真的对天真烂漫热情如火的九公主谢明月很有好感。 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復仇之事,永远排在最前面,所以他不会替自己开解。 谢沉砚看著站在那里平静坦然的舒玄清,神情漠然:“我知道苏裊没有与你私会,也知道昨晚鸽房失窃禁军恰好追到那里,所以……舒少將军能否告知,你究竟意欲何为?” 舒玄清知道这位皇长子的手眼通天,没有反驳,只是淡声道:“无可奉告。” 谢沉砚眯眼:“无可奉告?所以,你就哄著那蠢笨东西替你遮掩?” 舒玄清神情微缓,然后说:“与苏二小姐无关,她只是因为当初那微不足道的救命之恩,便倾尽所有回报於我。” 谢沉砚面色更冷了:“既然你知道,还一边誆著小九一边哄著她?” “我对苏二小姐……” 舒玄清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因为太过意外,他抬眼直直看向上首的大皇子,略沉吟了一瞬,然后道:“下官只能向殿下发誓,我昨夜所为只为私事,与家国社稷无关。” 谢沉砚没什么表情:“无论为何,下不为例。” 他知道舒玄清去的是鸽房……昨夜到今日皇宫信鸽都没有异常,他的人去查过了,舒玄清碰的是鸽房存档。 所以,舒玄清应该是在调查什么。 可无论他想做什么,这里是皇宫! 听到谢沉砚说下不为例,舒玄清便笑了:“多谢殿下宽宥,不过,下官还有些话想跟殿下说。” 谢沉砚漠然不语,然后就听到舒玄清说:“若是殿下真的在意裊裊,或许不应该太著急,她表面娇纵实则非常心软,若殿下……真的喜欢她,不要逼她也不要嚇唬她,而是该护著宠著徐徐图之。” 像是没看到谢沉砚陡然转冷的神情,舒玄清笑了笑:“殿下放心,下官与裊裊之间,只有惺惺相惜,绝无半分私情……所以,殿下无需放任自己嫉妒心作祟乱了分寸。” “是吗?” 被直接戳破说他嫉妒心作祟,谢沉砚也没有恼怒,而是面无表情问道:“你与本宫说这些,又是为何?” “为何?” 舒玄清说:“因为下官觉得殿下实乃可以託付终身之良人,也真心希望裊裊有朝一日,能站在殿下您身边得您庇护。” 他的神情认真且诚挚,谢沉砚顿了顿,移开视线:“慢走,不送。” 舒玄清行礼告退。 转身离开阅澜宫,舒玄清心里还有些嘖嘖称奇。 即便方才大皇子一直都看起来很平静漠然,可他能察觉到,从一开始他进入殿中谢沉砚看到他时凛冽的杀机……与离开时那位颇有些迫不及待想去做什么的架势。 从来都八风不动的皇长子殿下,原来也会因为一个人而方寸大乱啊。 舒玄清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绪忽然变得轻鬆起来。 毕竟,若是有谢沉砚这样的人看护著,裊裊將来也不会吃什么苦头受什么欺负了……除非谢沉砚自己欺负人。 但是,皇长子素有端方君子之称……应该不会吧? 谢沉砚其实昨晚就已经后悔了。 舒玄清说的没错,他就是嫉妒心作祟气恼上头,再加上些难以宣之於口的恶劣心思……昨晚愣是恶念丛生將人欺负哭了。 想到小孔雀眼圈红红憋著眼泪骂他是恶棍的模样,谢沉砚便忍不住的后悔。 “平璋。” 平璋连忙进去:“殿下。” 谢沉砚顿了顿,说:“去尚服局將苏二小姐请来,就说……本宫要裁製新衣。” 若非担心太过引人注目对苏裊不利,谢沉砚这会儿自己都过去了。 平璋闻言便是满心苦涩,却只得应了声,然后硬著头皮往尚服局去了。 大皇子殿下坐在案前,摊开的文书好久都没翻动一下。 终於,平璋回来了。 没看到那小孔雀,谢沉砚的心登时下沉:“人呢?” 平璋苦著脸硬著头皮道:“苏二小姐说……身子不適来不了,令奴才代为告罪。” 谢沉砚:…… 106 君子之风?他? 苏裊觉得谢沉砚的脸皮可真是厚! 昨晚那样对她,那么欺负她,还那么凶……现在一转眼就想让她去给他做衣裳? 做梦更快点! 想得美! 可苏裊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人的脸皮:没把她喊过去,谢沉砚居然自己来尚服局了。 放值的时候,尚服局一眾女官女史陆续走出工坊,等看到外边不远处长身玉立的大皇子时,皆是目露惊诧然后接连行礼。 然后她们就看到,大皇子果真如传言中一般,虽清冷却温和有礼。 薛青青正拉著苏裊说话,看到外边的皇长子,顿时也是一愣:“那不是大殿下嘛,他怎么来这里了?” 苏裊看都不想看那装腔作势的偽君子:“不知道!” 可正想与薛青青一起离开,平璋走上来赔著笑客气道:“苏二小姐,大殿下有请。” 周围人立刻明里暗里看过来。 苏裊则是直接道:“並非臣女推脱,只是大殿下的衣裳一直都是明月堂那边负责,臣女不好越俎代庖,还请殿下体恤。” 说完,她便拽著薛青青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周围眾人也瞬间瞭然:难怪大皇子殿下居然会来尚服局这边,原来是找苏裊做衣裳的。 这些日子,苏二小姐画衣裳样子的名气是真的传遍了皇宫。 薛青青有些傻眼:“大皇子找你做衣裳?你居然拒绝了?” 苏裊哦了声:“他的衣裳本来就是明月堂那边负责的,与我有什么干係?” 薛青青咂舌:“可人家是大皇子啊,你敢跟人家那么说话,万幸大殿下虽然性子冷却宽和持重有君子之风,哦对,你对他还有恩,难怪……” 苏裊听不下去了:“宽和持重?君子之风?他?” 薛青青连忙伸手捂住苏裊的嘴:“死鸟你別胡说八道了,回头別连累我。” 苏裊一把甩开她:“起开。” 后边,谢沉砚幽幽看了眼小孔雀头也不回离开的方向,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平璋觉得他在自家主子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看出了类似於“苦恼”和“无措”一类,本不该出现在这位皇长子脸上的情绪。 唉,何必呢,昨晚欺负人一时爽,今日便…… 也不知这次主子要如何才能哄得苏小姐消气。 另一边,苏裊与薛青青文悦儿几人一起散了会儿步消食然后便回去了清荷院。 薛青青有些犹豫问苏裊:“你当真觉得那周克並非良人?” 苏裊毫不迟疑:“没错!”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声响:“苏裊,有人找。” 又是谁?谢沉砚那廝还阴魂不散了? 苏裊握拳杀气腾腾衝出去,等看到是晏临时,顿时一愣,下一瞬,脑中忽然冒出个主意来。 不是正愁抓不住那周克的把柄,这不是现成的人可以用嘛! 晏临站在那里,一身飞鱼服张牙舞爪的,面上却是一片忐忑和小心翼翼。 “二小姐。” 苏裊冷哼了声,一副在赌气的模样:“晏大人有事?” 看到苏裊的神情,晏临略安心了些,面上却愈发小心,往前走了几步,他低声告罪:“昨日是我不好。” 他露出些难受的神情:“我绝非疑心二小姐,只是,宫中水深不知几何……便是锦衣卫中亦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任何异常我都要格外留心,这才能安然至今。” 晏临抿唇,小声说:“昨日被二小姐误解,我几乎彻夜难眠,今日方能强撑著下床,便来告罪求饶。” 说完,他后退半步拱手作势要行礼:“在下对二小姐一片赤诚,还请二小姐宽宥则个,莫要因那一件事便与我又生分了。” 晏临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可怜起来:“若是那样,还不如叫我葬身恶犬爪下好了。” 苏裊皱眉:“哪里就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了。” 她强忍著噁心与这锦衣卫虚与委蛇:“反正是你不识好歹,往后本小姐才不会关照你了。” 晏临立刻道:“那是我活该,只要二小姐不要与我又生分了,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哼。” 苏裊撇撇嘴然后勉为其难道:“若是你真有诚意,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晏临立刻道:“二小姐请讲,在下绝不推諉,便是刀山火海也愿意替你去闯。” “肉麻死了。” 苏裊强忍著恶寒,然后道:“我朋友是户部尚书府薛小姐,近日有人想给她提亲,叫周克,是户部侍郎家公子……劳烦晏大人替我查一查这个周克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裊冲他抬了抬下巴:“若是为难,晏大人不必勉强,我去找舒少將军帮我便是了。” “不为难!” 晏临毫不迟疑道:“半分也不为难,二小姐放心,这件事交给在下,在下定会儘快给你答覆。” 苏裊面色这才好了些,哦了声:“那好,我等你回话……身上还有伤,你別乱走动了,让旁人去便是。” 她当然知道晏临堂堂镇北司使不可能自己去查一个小小周克,但她是草包苏裊啊,自然要时不时说一些自以为是却不合时宜的话。 晏临心底冷嗤,面上却是露出些繾綣的喜悦来:“能得二小姐掛心,在下万死不辞。” “嘁,言巧语。” 说完,苏裊转身:“我要洗漱休息了,你回去吧。” 晏临桃眼中满是笑意:“二小姐进去我再走。” 苏裊:…… 真噁心! 晏临並不知道转过身去的苏裊瞬间就变得满脸厌恶,他转身往回,感受到后背伤口处的刺痛,莫名就想起苏裊给他涂药时的触觉。 昨日疼到极致时他也恍惚间想到过……隨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厌恶。 眼底恶意满满的笑带著戾气,晏临默默告诉自己,快了,很快就有机会了! 至於那周克,查个户部侍郎之子於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同样的,对那舒玄清来说也很简单。 苏裊与舒玄清关係不错,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不能做什么手脚。 正好,也能趁机取信於她。 锦衣卫查人简直是一查一个准,没两日苏裊就得到准信儿:那周克果然在城外养了个外室,且那外室已经大腹便便即將临盆。 而每隔十日,周克都要带那外室在城外云霞医馆去诊脉,居然称得上一句贴心。 因为不日便要召开冬狩,冬狩前照例有一次祈福,太后要挑几名妃嬪命妇一同去大国寺祈福,於是宫里又给苏裊她们准了一日假。 而休沐这日,恰好是那周克带著外室诊脉的同一日,苏裊一合计,便准备带著薛青青去看个分明。 原本想著只她与薛青青去便是了,可她转眼一想,这事是晏临查出来的,万一晏临那廝在她与薛青青出城时使坏可如何是好。 这么一合计,苏裊便跟薛青青说明內情,然后提出要让谢明月一起去。 谢明月身边有暗卫有禁军的,出去跟著她更安全。 薛青青在听到苏裊说周克养了外室的时候几乎惊呆了:“真的?” 苏裊点头:“应该没跑了,那外室都快临盆了。” 薛青青知道苏裊不会在没有把握时说出这种话来,一想到那周家瞒著她们家养外室还准备让外室生孩子,她几乎想直接衝到周家去给他们把家拆了。 可接著她也回过神来,无论如何,得先去看个清楚,若是真的,那隨后说不得还要找九公主谢明月帮忙,带著便带著了。 薛青青便道:“行,那就告诉九公主,请她陪咱们一起去……反正九公主应该不会说出去。” 苏裊不解:“说出去就说出去,偷摸养外室还想骗婚的人是他们,丟人也是他们丟人,你怕什么?” 薛青青一想也是,顿时气焰更盛了! 而谢明月那边一听,什么,薛青青家里给她相看的那侍郎公子居然是个偽君子,不光养外室,那外室都快生了,顿时也是满眼熊熊八卦之光,毫不迟疑挥手:“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堵人。” 107 怎么是殿下? 为了不引人瞩目,谢明月专门选了辆没有皇家標识的马车,隨车的禁军护卫也都换了衣裳。 三人坐在马车里出了城便直奔城外那云霞医馆,然后將马车停在距离医馆不远的地方,打开车窗帘子透气外加隨时监视那医馆。 “今日城外这边人还挺多。” 谢明月有些好奇,便遣护卫去打探一番,很快护卫就回来了,然后她们就得知,原来……是定国公府大小姐苏萱在城外施粥。 如今天寒地冻又逢岁末年关,城外总有些別处前来京城討生活却没能落脚的可怜人,不得不寄居在城外善堂里,衣食难以为继。 今日她们休沐,倒是没想到苏萱居然能搞出这么大阵仗,施起粥食来了。 谢明月嘖了声:“她毕竟要嫁给我五哥了,博些好名声也不奇怪。” 薛青青想起来什么,然后看了眼苏裊,小声问她:“她前几日休沐时间更充裕怎么不施粥……莫非是知道今日太后要带妃嬪命妇出城去大国寺?” 苏裊撇撇嘴:“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对她的事不感兴趣,猜测太多你们又该说我居心不良了。” 薛青青和谢明月都有些悻悻然。 这段时间以来,她们多多少少都看出来一些苏萱不对劲的地方,再加上今日太后带妃嬪命妇出城,苏萱就恰好在城外施粥,这样的巧合不得不说,也的確很引人遐想了。 这时,苏裊忽然看到什么,一把拽过薛青青:“你看,那是不是你的周郎?” 薛青青与谢明月齐齐凑过来挤到窗口往医馆看去,果然就见周克下了马车,然后转身伸手,將一个大腹便便容貌娇美的妇人搀扶下来。 周克明显刻意打扮的简单,又带了帽子和厚厚的围脖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若非她们有意盯著,怕是路上遇到都不容易留意到。 然后周克就搀著那大腹便便的妇人小心翼翼走进云霞医馆…… 薛青青忍不住直接就要衝上去抓个正著,苏裊一把抓住她:“你现在衝过去,若他跟你说那是他亲戚呢?” 薛青青:…… 谢明月也立刻附和:“没错,他们若是咬死了不承认你又该如何是好?” 薛青青气得不行:“可无论如何他们定然也不会主动承认,难道我便要这样忍了,他周家竟敢瞒著临產外室来求亲,我……” 谢明月立刻道:“就这么衝出去他来个死不认帐,便是婚事黄了你难道不憋屈?” 薛青青立刻道:“自然憋屈,不然还有別的好办法收拾他吗?” 谢明月沉吟著道:“他傍晚肯定是要回国子监去,別的且不说,难道你不想先把人套麻袋猛锤一顿吗?” 薛青青一愣,然后眼睛就亮了。 苏裊总觉得这个办法有那么点不靠谱,可薛青青已经上头了,又与谢明月两人一起前后夹击著她:“苏裊你该不会想置身其外吧?” “没错,难道你苏小鸟居然这样不仗义?我们如今可是在你和苏萱之间站你了。” “就是就是,你到底去不去苏小鸟?” 苏裊只能道:“去去去,行了吧。” 谢明月和薛青青这才罢休:“这还差不多。” 三人正要离开回去准备暴揍周克的事,薛青青忽然道:“那不是苏萱嘛。” 三人看向外边,就见果然是苏萱,只见苏萱搀扶著一个衣著襤褸的老者,满脸关切將人往云霞医馆里面扶进去。 谢明月满脸愕然:“她堂堂国公府千金,居然……亲自搀著那乞丐就医?她身后的丫鬟就跟著看著?” 薛青青也惊到了。 可苏裊却隱约有所猜测:苏萱这样,恐怕不光是为了在太后面前作態,或许这种诡异的行为与她那所谓的光环什么的也有关。 苏裊並不知道自己猜的半分不差,苏萱之所以强忍著嫌恶亲自搀这老乞丐就医,的確是为了光环。 施粥时周围的流民很多,当那些人看到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居然不顾身份,这样关心低贱脏污的流民时,俱是感动不已,直道这位小姐是菩萨在世。 这些日子接连下降的爽感与光环总算有了些许增长。 就在苏萱搀著老乞丐走到医馆门口时,忽然发现迎面走出来的两人,其中一人,居然是正在与薛青青议亲的侍郎公子周克。 苏萱还是先前听她娘说薛家有意与周家结亲时才留意过周克其人,却不想,居然在这里碰到。 再看到周克满脸小心与温柔搀扶著的孕妇时,苏萱整个人都愣住了。 周克一门心思想著方才大夫的话,大夫说柔娘鬱结在心所以胎儿才会偏小。 他低声安抚:“与薛家婚事是情非得已,柔娘放心,等婚后有了合適时机,我便將你和孩子接回家里。” 他並未留意到身旁擦肩而过的苏萱,自然也没看到苏萱陡然睁大眼满脸愕然的神情。 苏裊三人將苏萱惊愕后目送周克与那女子离开的一幕看在眼里,薛青青便是咬牙坐回马车里:“苏萱该不会出去乱讲吧?” 虽然是周家不是人,但她差点要与一个养外室还让外室先一步诞下孩子的人议亲,也的確不是什么光鲜事情。 苏裊还是那句话:“是他们厚顏无耻,你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谢明月也深以为然。 三人回到城里,先是去临江阁吃了顿好吃的,薛青青一想到要去埋伏打人,有些紧张,便要了酒水喝酒壮胆。 苏裊与谢明月也是贪嘴的,自然少不了跟著喝几杯。 等到暮色西沉,三人来到国子监旁的巷子里……国子监生休沐后回国子监时经常走这条小巷子,因为这边的侧门离居舍更近一些。 周克在城外陪外室,比旁人都回来的晚,等到巷子里都没什么人时,谢明月派出去的探子才回来说周克快到了。 谢明月立刻打发苏裊和薛青青去巷子里埋伏,她坐在马车里在巷子外盯著。 “等人到了我会吹三声哨子,护卫闻声动手將人套住,到时你们俩再拿著棍子出来揍他……我隨后也会过来,咱们分头行事。” 苏裊一听,这好像还挺有章法,便跟著点头:“好。” 拿著棍子打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打的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渣男。 片刻后,苏裊便与薛青青躲在了巷子里一户人家门头下暗影处,两人紧握著棍子等著前面埋伏的禁军出手。 片刻后,巷口响起两声哨声。 薛青青睁大眼用气音说:“来了。” 外边脚步声响起,然后便是禁军现身……一阵拳打脚踢后归於平静。 “就是现在,走!” 薛青青拽了把苏裊,苏裊便举著棍子和她一起冲了出去……反正周克会被套上麻袋,他也不会知道是谁揍得他! “我打……” 薛青青的话戛然而止,然后便是棍棒落地的声音。 而这时,苏裊也看到了,前面不是被麻袋套住的周克,而是站著两道身影,地上还躺了一地昏迷不醒的禁军。 苏裊的棍子高高举著,看著昏暗光线下神情莫名的谢沉砚,再看看被平璋一只手制住后齜牙咧嘴不住冲她使眼色的薛青青……她眨了眨眼……然后用力挥下。 “砰。” 大皇子抬起的手臂挡住了苏裊挥下的棍子,旁边,平璋惊得破了音:“殿下。” 苏裊甩了甩髮麻的手腕,这才扔了棍子,满脸无辜道:“怎么是殿下!” 她说:“我们不是要埋伏您的。” 谢沉砚哦了声:“这么说,本宫是被误伤的?” 108 让你欺负回来 苏裊当然是故意的。 反正都是恶棍,打谁不是打。 奈何这个恶棍位高权重又不怕疼,末了,苏裊只能悻悻扔了棍棒,与薛青青一起蔫头耷脑的走出巷子。 巷口,谢明月这个九公主也被“制服”了,悻悻缩在马车上。 看到苏裊与薛青青,谢明月颇有些怒其不爭。 谢沉砚瞥了眼耷拉著头满脸无辜的小孔雀,然后幽幽开口:“伏击皇子,你们该当何罪?” 苏裊与薛青青刷的抬头,薛青青忙道:“我没动手。” 苏裊看过去:“你真仗义啊薛青青。” 薛青青拼力眨巴著眼睛满脸无辜。 谁叫苏小鸟反应迟钝,看到是大皇子了还没收住手。 反正大皇子是出了名的君子端方,应该也不会太计较……吧? 见薛青青甩锅,苏裊立刻道:“是九公主替我们放风的,若知道是大殿下,咱们肯定不敢动手的。” 所以,是你妹妹的错! 谢明月怒极:“说好周克来了我吹三声哨子提醒你们,可我刚才只吹了两声,那就是提醒你们事情有变……谁知道你们那么蠢!” 凭什么甩给她,她也很怕大皇兄好不好。 虽然大皇兄看起来没什么火气,可他不咸不淡惩治人的手段可多的是,她才不要背锅! 薛青青傻眼了:“吹两声就是事情有变?这谁能猜到?” 谢明月哼道:“那是你们蠢。” 苏裊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原本为什么不太想参与这次所谓的行动了……同伴都是这样的,没一个靠谱。 三个年轻姑娘站一起嘰嘰喳喳互相甩锅,平璋站在自家主子身后看得一阵目瞪口呆暗道精彩。 这时,“被误伤”的大皇子殿下终於开口:“小九带薛小姐回去吧,我带苏二小姐回宫。” 谢明月与薛青青一愣,再看到苏裊陡然睁大眼满脸大难临头的模样,那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毫不迟疑爬上马车!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苏裊惊呆了:“你们俩……” 谢明月轻咳一声:“苏裊,大皇兄一向公正,定会处理的公平。” 薛青青立刻附和:“没错没错,那个,咱们明日再见哈。” 再一眨眼,谢明月的马车便原地掉头落荒而逃了…… 苏裊站在原地盯著平璋手里的棍子,暗暗思索著把棍子抢回来的可能性。 平璋看到大小姐的眼神,惊得忙將棍子往身后藏了藏。 这可使不得啊! 这时,苏裊就听到谢沉砚温声开口:“外边冷,先上车去吧。” 苏裊唰的抬头看著他,满眼戒备怀疑。 谢沉砚知道自己那日將人欺负狠了,只能低声哄道:“那日是我不好,宫门快落锁了,我们去车上说话,好不好?” 他又说:“方才我没怪你,你打我没关係,手疼不疼?” 苏裊:…… 她满眼惊疑盯著眼前的谢沉砚,然后说:“那你给我把刀。” 若是待会儿他再想欺负她,她就跟他拼了! 平璋忙道:“使不得……” 可话音未落,便见自家主子已经毫不迟疑拿出一把嵌满宝石的匕首递了出去:“这个送给你,若我日后再犯浑欺负裊裊,你便拿它杀了我。” 苏裊:…… 她被谢沉砚眼中的认真弄得莫名有些紧张。 暗暗偷骂了句疯子,苏裊便接过匕首扭头爬上马车。 平璋看得一阵心惊肉跳,只觉得太监真是理解不了这些上头的男女,刀都是能隨便玩儿的嘛老天爷? 等到谢沉砚也上了马车后,马车缓缓往前。 皇长子的马车比起谢明月的车架,宽敞了不少,看得苏裊暗暗吐槽。 姑娘家东西多也精致讲究才该用大车,臭男人用得著这么奢华嘛! 她偏过头不去看身侧的谢沉砚,然后就感觉到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递到她手里。 “外边冷,拿著暖暖身子。” 苏裊抱住汤婆子,但没理他。 大皇子殿下不动声色往近了坐了点,然后缓声开口:“那晚是我不好,我看到你和舒玄清在一起,太过嫉妒昏了头,那样欺负你是我的错,裊裊,对不起。” 苏裊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满心怀疑:“既然你看到我与舒玄清一起,还来道歉?” 谢沉砚嘆气:“我知道你与他没有什么,只是当时气你寧肯被我误解也要护著他……然后失了分寸。” 苏裊顿时提起心:“那你知道他……” “知道了,虽不知意欲何为,但他所作並非什么大事。” 谢沉砚说了些內情:“我母后病重时曾对我说过,与叶家姨母情同姐妹,让我往后关照她的孩子……” 苏裊猛地就想起舒玄清说的,那个往王庭送信有可能害死她生母的人。 原本有嫌疑的两人便是先后两任皇后,而他们都更怀疑继后贺兰飘。 如今再听到谢沉砚说他母后病逝前都还叮嘱他关照叶流英的孩子,苏裊心中便更觉得,那害人的是继后了。 毕竟,人之將死时,在自己儿子面前,並没有演戏说假话的必要…… 意识到谢沉砚知道了那晚舒玄清行踪诡秘却没有追究,苏裊整个人不由得放鬆了许多。 可一想到谢沉砚那晚在汤池冷著脸欺负她,而他明明知道她与舒玄清清清白白还那么混帐,苏裊便是冷哼了声转过头,更不想理了。 谢沉砚知道此番没那么好过关,缓缓伸手捉住小孔雀手背,低声央道:“一切都是我不好,若是裊裊还生气,我让你欺负回来,好不好?” 苏裊蹭的回头:“我也可以把手塞你嘴里吗?” 小孔雀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报仇的架势,谢沉砚垂眼,嗯了声:“如果你能解气的话。” 苏裊眼神晶亮,又有些不放心:“那你该不会一边说让我出气,然后一边又记恨我吧?” 谢沉砚说不会:“我发誓。” 苏裊顿时神情振奋,迫不及待擼起袖子:“那来吧……” 可偽君子没动,她立刻道:“你就是说说而已?” 谢沉砚有些无奈:“在这里吗?” 皇长子往外看了眼:“外边那么多人,裊裊好歹给我留几分脸面,行不行?” 苏裊便问:“那你想在何处?莫不是想用拖延大法?” 谢沉砚便说不拖延:“待会儿回宫后去我的阅澜宫,如何?” 苏裊毫不迟疑:“好!” 既然他敢说,那她就敢戳……要比他更狠更恶劣,戳烂他的嘴! 苏裊满心跃跃欲试加迫不及待,等进宫后不假思索便跟著谢沉砚进了阅澜宫……內殿! 褪去大氅简单洗漱后,谢沉砚便转身坐在床榻边沿,神情温和且无辜看著苏裊,苏裊甚至觉得他的眼神中还带著鼓励。 那她又怎么可能退缩! 109 阿砚哥哥 搓了搓手,苏裊走到谢沉砚面前,看到他靠在床边雕栏杆上,她试探著朝他伸出復仇之手……然后半道上又缩回来,跟他確认:“我怕你后悔了又要报復回来。” 谢沉砚看著小孔雀,然后说:“我不会。” 苏裊却不放心:“那万一你后悔了我也打不过你!” 谢沉砚:……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给小孔雀造成了他会打她的错觉,心中懊恼,面上神情便越发无害起来,甚至很好心的给小孔雀建议:“你可以把我绑起来。” 苏裊顿觉不错! 恰好看到床上枕边有一条轻纱,苏裊並没认出那轻纱曾经是她衣摆,拿到手里冲谢沉砚比划:“那你手举起来。” 皇长子听话的两手举到头顶,然后就被苏裊毫不犹豫將手腕绑到了身后的雕木栏上面。 素来持重高冷的大皇子便成了个任人予取予求的姿態……苏裊立刻就觉得他这副模样有些眼熟,但没顾上瞎想,而是满眼恶劣兴致勃勃,抬手……食指戳向谢沉砚嘴唇。 然而,触及对方嘴唇时,她却被那触感弄得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总觉得这样的报仇好像也没那么解气。 可氛围已经到这儿了,她总不能退缩。 就在苏裊重整旗鼓准备一鼓作气时,却没想到,谢沉砚像是不明白她的踌躇,主动张开嘴,轻咬了下她的指端。 湿热微刺的触感让苏裊惊得立刻缩回手:“你咬我!” 谢沉砚神情无辜:“那日,裊裊也咬我了……极重。” 那还不是因为他是个恶棍! 苏裊一生气,手指立刻就刺了进去,学著谢沉砚欺负她的样子用力搅他舌头……谢沉砚眼角有些泛红,明显也很难受,苏裊便觉得高兴起来。 这时,她发觉谢沉砚动了动,担心被他咬,苏裊连忙就想缩回手,却不想,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她的指尖被湿热舌头卷了卷。 苏裊倏地缩回手,莫名的,脸刷的红了:“你舔我!” 谢沉砚唇角还带著湿气,眼神略有些异样,顿了一瞬才低声道:“可我不捨得咬你……” “你!” 苏裊后知后觉的生出些诡异感,总觉得谢沉砚这副模样,她又居高临下站著,就好像……她在褻玩他一般! 虽然……不是没有过! 可如今他早已不是那无依无靠的低微陈砚,而是高高在上开始掌权为入主东宫做准备的皇长子。 苏裊將手藏到后背,撇撇嘴:“我要走了!” 谢沉砚问她:“那可以不生我的气了吗?” 苏裊移开视线,然后嗯了声。 她说:“你若下次再那样欺负我,我就、我就杀了你。” 说著,挥了挥谢沉砚给她的匕首。 小孔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谢沉砚立刻顺著她的话:“不会了,裊裊。” 苏裊哼了声:“那我回去了。” “裊裊……”谢沉砚唤她。 苏裊回头警惕道:“做什么?” 然后就见谢沉砚无奈嘆气道:“你先將我放下来,这副模样,被宫人看到不太好。” 看著谢沉砚双手被绑在头顶满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苏裊心情又变好了些,於是大发慈悲走过去,俯身替他解开腕上轻纱。 少女俯身靠近越过他去解开他被绑住的手,暖香顿时袭来,大皇子殿下本就被方才的“报復”搅得心神难定,此番再被这近在咫尺的美景一衝,终是失去克制,偏头轻吻了吻小孔雀白皙可爱的耳垂。 苏裊解开轻纱一瞬察觉到什么,倏地站直,睁大眼:“你做什么?” 谢沉砚看著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裊裊好不容易原谅我,便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苏裊总是对这人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的架势感到震惊:“你……脸皮真厚。” 说好的渊清玉絜高冷持重呢? 谢沉砚从善如流:“裊裊说的对。” 苏裊还想开口,忽然看到他手腕上一处淤青……长长一条,正是她先前拿棍子打出来的。 她顿时又有些心虚,轻咳一声假装自己没有看见。 可谢沉砚又怎么肯放过她,故意提起:“裊裊在巷子里打我时可是用了十成的力气?” “才没有!” 苏裊反驳:“最多七成!” “哦。” 谢沉砚看著她:“所以你果然是已经看到了我,还是打下来了。” 苏裊:…… 就在她想要给自己狡辩时,谢沉砚却极有眼色岔开话题:“小九说你们在那里埋伏周克?说他骗婚薛家小姐?” 苏裊果然被他引走了注意力。 见谢明月已经什么都说了,她便没有遮掩,撇撇嘴骂道:“那周克太过无耻,在外边养的外室都要生了,还敢去薛家提亲要娶薛青青,卑鄙。” 谢沉砚便跟著道:“確是厚顏无耻之徒,只是,你们只將人打一顿便作数了?” 苏裊一愣,然后便试探著问:“那,殿下可有什么好法子?” “殿下?” 谢沉砚放下衣袖淡淡道:“我们已经和好,裊裊却还对我这般生疏,可是心中还在记恨?” 自己已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格外多敲了人家一棍子,苏裊自然不好再记仇,便忙道没有:“没有生疏。” “哦。” 谢沉砚看著小孔雀:“那裊裊好好想想往后该如何唤我。” 苏裊有些麻了:“苏萱与谢轻澜都要成亲了还叫他五殿下,这有什么不对吗?” 谢沉砚自是不喜这小孔雀忽然提到別的男子,且还是与她有过瓜葛的,语调都沉了几分:“他是他,我是我。” 苏裊便有些苦恼,试探著说:“谢沉砚?” 却见大殿下轻睥过来一眼,淡声道:“放肆。” 苏裊:…… 好想骂人。 她撇撇嘴:“那你直说好了,我是不知道你的规矩。” 见小孔雀隱现不耐,谢沉砚担心她又撂挑子,便没再继续含蓄,而是意有所指开口道:“那日你我重归於好时……你不是叫的很顺口。” 重归於好时?央他救舒玄清那日? 苏裊努力回忆,等想起自己隨口哄人的称呼时,驀然睁大眼。 好哥哥? 还是……阿砚哥哥? 咦惹! 可谢沉砚摆明了不可能让她糊弄过去:“你可以隨意选一个。” 好哥哥是不可能的,打死她也叫不出来了! 苏裊咬牙切齿半晌,终是不情不愿极其小声开口:“……阿砚哥哥。” 便宜死你了,舒玄清才是哥哥! 好在谢沉砚並未露出什么小人得志的神色,苏裊这才没那么不爽了。 可她却不知,听到她一声“阿砚哥哥”后偏过头去假意掩饰的皇长子心里汹涌而出的难耐。 喉结滚动,谢沉砚低声开口:“我確实有个法子。” 是苏裊挑出的周渣男,她自然想帮著薛青青收拾了那个腌臢东西,闻言顿时又高兴了:“那你讲。” “你过来。” 谢沉砚拍了拍身侧床沿让她坐下,苏裊不想坐床上:“为何不去桌子那边?” 谢沉砚沉默不语,只是看著她,並不起身。 苏裊便只能坐过去:“那好吧……唔……” 她刚坐下来,猝不及防的就被捏住后颈按了过去,谢沉砚坐在那里比她还要高一头,垂首便吻到她唇上。 苏裊下意识抵著他胸前衣裳,然后又被谢沉砚捉住手按到他胸口……周身都被谢沉砚身上的气息笼罩,苏裊起初还有些紧绷,可没过多久就被辗转碾压又深入侵略的气息搅软了腰身。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谢沉砚正抵著她额头轻轻喘息著……苏裊还没动,就见他又偏头在她唇角亲了下,然后才將她鬆开。 苏裊差点没坐稳,下意识抓住他手臂稳住自己,然后就听到,对面谢沉砚似乎闷笑了声,反手握著她肩膀让她坐稳。 苏裊莫名觉得他笑得很可恶,啪得拍开他的手:“別碰我。” 谢沉砚从善如流:“好。” 反正都碰过了…… 苏裊气道:“你说你告诉我要怎么做的!” 却把她骗过来……偽君子! 谢沉砚却道:“我给裊裊出主意,裊裊自该礼尚往来,不是吗?” 不等小孔雀发火,谢沉砚接著说:“对於惩治那个周克,我可以教你个法子……” 110 可怕的苏萱 翌日,苏裊一行人齐聚工坊。 这几日其实已经没什么事了,大家都比较清閒,苏裊便去寻谢明月,让她將舒玄清唤来,请舒玄清帮忙安排些事情。 尚服局这里,薛青青则是被来沁芳斋串门聊天的叶灵汐促狭她与周家已经开始提上桌面的婚事。 苏萱在旁边坐著笑著听,並不说话。 只有她们三人,薛青青看到苏萱的模样,忽然心中冒出个念头来,她不动声色道:“周克是我爹选的,只是周家方入京没多久,家世人品如何,到底心里没底。” 她问对面叶灵汐与苏萱:“你们可听过那周克或者知不知晓些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 叶灵汐下意识道:“我上次看他模样还算周正,你两家若是结亲,你便是下嫁,他家人定要將你捧著,且没有妯娌之爭,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薛青青便问苏萱:“萱萱呢,你见没见过那周克,或者听说过他什么没有?” 苏萱第一瞬就想起昨日在城外看到周克和那个孕妇。 当时周克的神態还有说的话无一不昭示著那个孕妇的身份,可是……薛青青如今跟著苏裊,上次还帮苏裊寻她对峙,替苏裊作证,那,她又为何要多事跟薛青青说昨日之事。 给自己惹上一身腥不说,薛青青回头还是与苏裊交好,若是再遇到她和苏裊起爭执,薛青青必定帮的还是苏裊。 且她又没做什么,所以,於她又有什么干係呢? 一念至此,苏萱便抿唇轻笑了笑,摇头低声道:“我並不了解那周家公子,也没听说过什么。” 薛青青面上笑意微僵,一颗心骤然下沉。 她深深看了眼苏萱,然后收回视线,心里意识到,苏萱,並不愿告诉她……而是选择看著她跳进火坑里。 即便先前已经知道苏萱並非看上去这般温善无害,可如今这样清晰的看到她可怕的一面,薛青青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她十分確认昨日苏萱看到且认出了周克,周克与一个孕妇那般亲密的姿態,长眼睛的都能察觉到不对。 便是不明原委,苏萱也该跟她提起,而非闭口不谈! 傍晚,苏裊与薛青青在九公主谢明月的芷兰殿碰面,听到薛青青说苏萱对自己见到周克与一孕妇姿態亲密之事提也不提,谢明月只觉惊诧万分。 “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谢明月感慨道:“你们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她居然狠心至此,冷眼看你跳进火坑里。” 苏裊嘖了声:“什么人?你们的好姐妹啊!” 薛青青立刻道:“是你好姐妹。” 谢明月想起什么,问苏裊:“苏小鸟,那当初你跟你姐姐抢我五哥的事……” 苏裊立刻道:“停停,我说明一下,我没有抢过哈!” 薛青青道:“那你为何要冒领功劳?” 苏裊气结:“我一开始便说了,吊坠是苏萱主动送给我的,后来我知道谢轻澜是个看吊坠不看人的憨……人后,我告诉了她,她让我別说出来,说没有必要,说她会替我守口如瓶,我那会儿才脑残犯了糊涂!” 谢明月听得张口结舌:“所以,她劝你別说,自己跑进宫里捅出来?” 苏裊奇怪道:“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薛青青有些恍然:“可她说,是不忍心一错再错让五皇子被蒙在鼓里……”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沉默。 还是谢明月先恍然出声感嘆道:“好厉害的话术。” 猛地想起什么,谢明月忽然问苏裊:“那你可曾跟旁人说瞧不起我姑母府中豢养男……幕僚?” 苏裊无语:“这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好瞧不起的?” 谢明月再想起苏萱暗示她苏裊对舒玄清有意思的话,最终,长长吁了口气:“你这个姐姐,可真是了不得啊。” 她说:“你知道先前你刚回京城我姑母为何处处针对你?” 苏裊撇撇嘴:“不知道,我跟她都不熟。” 谢明月说:“苏萱说你瞧不起我姑母……养男宠。” 反正大家已经这么熟了,谢明月也不拿“幕僚”二字做幌子了。 苏裊一听便是冷笑:“我也不是太意外,她编排我的事多了去了。” 薛青青想起她们当初的事,缓缓摇头:“苏萱真是太可怕了……可她图什么呢?” 苏裊没办法跟別人说那些玄之又玄的“光环”什么的,而是忽然想起什么来:“那昭阳长公主后来为何又不针对我了?” 谢明月哦了声:“姑母说,那次教场她针对你之后,我大皇兄跟她解释了,说你不是背后嚼人舌根的性子,姑母信了他。” 苏裊便是一愣。 教场之后? 那日,她不是当眾戳破谢沉砚违规,让他下不来台……后来结束后他便第一时间离开了。 苏裊还当他是心情不好所以早早走开,原来,他是去找昭阳长公主替她澄清了吗? 不气她让他下不来台的事情吗? 这时,谢明月猛地將苏裊喊得回过神来:“你昨日说的让舒玄清帮忙的事,有把握吗?” 苏裊哦了声然后说:“试试唄,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她让舒玄清安排人去那个外室家附近故意做戏,刺那外室逼著周克带她到街上看灯去……然后准备当眾逼周克亲口承认那外室的身份。 薛青青吸了吸鼻子:“你们俩太仗义了……以后但凡我有的东西,你们谁喜欢就给谁。” 谢明月表示看不上,苏裊嘖嘖嘆息:“你的家当都被你娘卖完了要,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薛青青感动的眼泪立刻憋了回去,忍了再忍终是没忍住:“苏裊,你总有一天会因为你这张嘴挨揍的我跟你说……” 谢明月立刻附和:“没错。” 苏裊撇撇嘴:“你们就是听不得实话唄。” 隔日,腊八至。 时至年关又是腊八,城里照例举办了灯节,一片喜庆热闹。 周克穿著青色不起眼的大氅,带著裘帽,还围住了大半张脸,陪著柔娘缓步来到街上。 周克其实心中十分紧张……这里毕竟是京城,又是这样的节日,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可柔娘昨晚十分坚决,哭闹著要他陪著看灯,说左邻右舍已经在议论说她是养在外边见不得人的,还说腊八家家夫君都带著妻儿看灯,若她被冷落到城外,便要坐实这外室之名了。 “妾身知道公子前途要紧,便是住在城外也没有关係,可若是住在那种地方都还要遭人非议处处受人眼色,妾身真不知要如何活下去了。” 柔娘泫然欲泣柔弱无比。 周克当初能將红袖添香的贴身丫鬟收进房里还留下了她的孩子,便是因为受不住柔娘这副柔弱无骨的模样。 就这样,柔娘一哭他就再不忍心拒绝,但说好了不去那些同窗好友们常去的几个出了名的馆子酒楼,只在街上走走便回。 柔娘只是想在街坊面前证明自己,自然欣然答应。 可等到了街上,周克看著周围摩肩接踵的行人,心中不禁还是有些懊悔。 他安慰自己,他进京没几个月,认得他的人不多,且都是高门子弟亦或国子监生。 国子监那些同窗们相约去万华楼拼桌,高门子弟们也基本都订好了方便看灯以及万华楼朱雀飞灯的酒楼包间什么的,在街上与老百姓们一起游走凑热闹的不多……撞到熟人的可能性不大。 即便万一真的撞到熟人了,到时候託词说柔娘是远房表姐便是了……没多大事,总好过让柔娘受委屈整日鬱鬱寡欢还影响孩子。 “公子,你看那边的兔子灯,好可爱。”柔娘指著旁边不远处的灯满眼明亮。 周克便说:“我待会儿买来给你。” 可就在这时,柔娘低呼一声,接著便是啪得一声响。 周克猛地回头,就看到柔娘和一个华服少女撞到一起,两人之间的地上,一个绿油油的手鐲摔碎成几截。 苏裊易容成了另一副模样,穿著华丽的过分,妆容也有些用力过猛,主打一个谁来了都认不出她。 假假与柔娘相撞后她不动声色將玉鐲扔到地上,下一瞬,一把抓住柔娘胳膊怒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硬往人身上撞,你赔我玉鐲!” 111 戳穿周克 周克忙上前將柔娘挡在身后皱眉开口:“小姐有话好好说,她有孕在身还请不要动手。” 苏裊立刻道:“我何时动手了,只是这里人生地不熟我怕你们跑了而已。” 她看向周克,不满抱怨道:“既然你这般心疼你妻子有孕在身,就该將人看好了別教她乱走,可你二人都不看路硬往人身上撞,如今还说那么许多作甚,快些赔我玉鐲。” 周克被“妻子”二字惊得有些紧张,可见这华服少女实在面生,又不愿惹人注意,便没有去纠结那称呼,而是低声道:“小姐息怒,玉鐲赔你便是。” 苏裊伸手:“拿来,三千两。” “什么?” 周克与柔娘齐齐大惊:“什么玉鐲要三千两,你莫非是在讹人?” 苏裊冷笑:“这是半个时辰前本小姐才从万宝楼买回来的帝王绿,你们若不信,隨我往万宝楼走一趟去问问不就清楚了,对了,票据还在这里!” 苏裊身后宫人打开隨身荷包拿出万宝楼翡翠鐲子的票据出来。 万宝楼在京城都是排得上號的珍宝店,周克自然知道,看到对面小姐手中的票据,面色顿时有些发僵。 这时,柔娘也慌了。 三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她颤抖著勉强爭辩道:“先前我並未撞得那样重,小姐的手鐲怎会就那么掉了?” 苏裊哈的冷笑出声:“你这是想耍赖不承认了?” 她冷哼:“若是你们看本小姐是外地来的便想耍赖,那少不得咱们得往京兆府走一趟了……走,咱们让府尹大人断一断,更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不怕没人做见证。” 周克一听这一身华丽却满身庸俗气息的女子说要报官,神情顿时更加难看,可忽然想起这女子说她是外地来的,周克忙挤出些笑意。 “小姐误会了,我们没有要推諉耍赖,只是毕竟事关重大……看小姐通身气派还以为是哪家高门千金,却原来是外地才进京的吗?” 苏裊便立刻露出一副嘚瑟模样:“呵,京城又如何,高门又怎样……我爹爹乃是江浙首富,本小姐自小吃穿用度可不比你们所谓的京城高门差。” 全然一副暴发户草包的架势。 周克提起的心又鬆了些,他拱拱手客气道:“难怪小姐满身贵气……这玉鐲著实有些贵了,我们出门也不曾隨身带著那么许多银子,不如小姐隨我们去钱庄,我兑了银票出来赔偿给您?” 苏裊一愣,接著便是满脸警惕:“钱庄在哪里?你该不会看我是外乡人便要將我誆去……莫非还想谋財害命不成?” 她越说越是满脸戒备:“不行不行,本小姐哪里都不去,你们快些赔偿,不然我就去报官了!” 眼见这暴发户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不停叫嚷著要报官,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了注意看向这边,周克心惊胆颤,不敢再让她闹下去,忙道:“小姐莫恼、莫恼。” 他忙道:“她有孕在身,小姐能否让她先行离开,然后我来跟小姐商议赔偿事宜。” “做梦!” 苏裊叫道:“是她撞得我,要赔也是找她,將她放走了你回头来个死不认帐,我一个外乡人,到哪里去寻你……报官,小春,去报官!” 身后宫人立刻应是。 周克顿时急了。 若是这么一报官,他和他身边的柔娘都要藏不住了! 这一瞬,周克无比后悔自己不够坚定被柔娘一哭便冒险带她来逛灯,以至於惹出这样的事端来。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周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闹到官府去,到时候柔娘的身份根本经不起查问,即便勉强糊弄过去也必定会让人疑虑重重。 事態紧急,再一想,眼前这女子是外乡人……周克別无选择,只能定了定神,然后拿出自己私印来。 “小姐稍安勿躁,我不会跑,这是在下私印,我乃户部侍郎之子,並非无名无姓之辈……小姐先让我身边的妇人回去歇息,在下与小姐商议赔偿事宜,如何?” 苏裊接过私印,翻来覆去看,眉头紧缩:“这……是真的?” 周克更鬆了口气,然后说:“自然是真的,盗印私印要受刑罚……”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可撞我的是她,我留你私印何用,我要她赔!”苏裊指著大腹便便面色慌张的柔娘说道。 周克忙道:“她、她是我表姐,小姐放心……” “放什么心,一表三千里,这可是三千两真金白银,你到时候来句死不认帐说不认识她怎么办,不行,还是报官来的稳妥,我不与你多费口舌了,小春,报官去。” 苏裊身后宫人立刻应声便要迈步。 眼见这暴发户千金不肯再谈就要报官,周克情急之下忙將人挡住,而后压低声音:“小姐莫急。” 他不愿说,可更不愿闹到京兆府去搞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便只能道:“其实这是在下妾室。” 周克故意道:“家母不喜妾室不许我带她出门,因此方才不愿声张,这妾室腹中还有我的孩儿,在下又怎会不认帐……还请小姐宽宥则个,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往別处去商议赔偿事宜……” 听到周克亲口说出来,苏裊顿时笑了:“妾室啊?” 周克点头正要继续將人哄走,猛地听到身后一道怒喝响起。 “周克!” 这道声音將周克的话打断,同时也让周克在一瞬间惊得魂飞魄散。 他驀然回头,在看到薛青青的脸时,整个人瞬间僵住,面上几乎没了顏色,只下意识还想遮掩,挤出笑脸:“薛小姐,真巧啊……” “啪!” 一巴掌狠狠甩到周克脸上,將他的话尽数打断。 周克捂著脸被打得有些发懵,可下一瞬,他就看到,先前操著一口南方口音的暴发户千金抬手撕下了脸上偽装,露出一张便是周克进京没多久却都早已远远见过也听过的绝美面孔来。 苏裊勾唇笑:“周公子对你这外室还真是情真意切啊。” “我、我……” 周克脑中嗡嗡直响,犹不死心下意识想要反驳:“我方才只是想护著她,她是我远房表姐,她……” 苏裊咂舌:“怎么周家还有让远房表姐做丫头当通房的特殊癖好啊?” “不是通房,没,她,这……” 薛青青冷笑:“她腹中胎儿不是你的?” 周克忙道:“不是我的。” 柔娘摇摇欲坠。 薛青青道:“这柔娘是你家丫头,却无故有孕,按照规矩,该浸猪笼了……周公子若是不忍心,本小姐替你处置。” “不!” 这一刻,周克才终於惊醒。 他驀然惊醒,也已经意识到,今日之事本就是针对他设的局,薛青青明显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不是磊落君子,即便能捨弃一个外室,可周克却做不到连著自己的骨肉都舍了让人拉柔娘去浸猪笼。 最终,周克满脸苦涩朝薛青青拱手揖身郑重行礼:“是周某寡廉鲜耻,为高攀薛小姐才隱瞒通房有孕之事……只是,柔娘自小陪我,又怀了在下骨血,实不忍將她发落,所有一切,都是周某卑劣,周某在此,向小姐赔罪!” 薛青青抬手又是一耳光甩过去,苏裊看得起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然后就被身后谢明月安排的宫人小心拽住。 那宫人像是看出了苏裊想凑热闹打人的衝动,小心劝道:“这个……苏二小姐不宜动手。” 苏裊轻咳一声將袖子放了回去。 旁边,薛青青在猛甩了两巴掌后才勉强压住了火气,冷笑啐了口:“算你还有点良知,没將自己的女人孩子捨弃,既如此,两家议亲之事就此作罢,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当然是自己將所有臭名认了,不要牵连到周家。 周克心知自己回家去必定要面临一场灾难,此时却只能再度朝薛青青行礼,不住赔罪告饶。 周围围观者有认出这几人的,已经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薛青青扣了周克的私印以防他翻脸不认,然后指了指地上碎裂的鐲子:“还有,记得赔偿鐲子。” 周克满脸苦涩拱了拱手。 等到苏裊与薛青青一同离开,周克才默不作声带著不住抹眼泪瑟瑟发抖的柔娘往城外去。 他要將柔娘送回去,然后回家处理这件事……不用想也知道爹娘定然怒不可遏。 112 分明是在索吻 另一边,苏裊与薛青青跟一直在楼上看热闹的九公主谢明月匯合,然后就是一阵的嘻嘻哈哈。 直到回宫路上,马车里依旧是嘰嘰喳喳。 谢明月十分感慨:“看不出来啊苏小鸟,你的法子居然真的有用。” 苏裊冷哼抬了抬下巴,然后才想起来,这法子还是谢沉砚提点的。 便是想让这两人刮目相看,却也著实做不到厚脸皮说是自己的主意,苏裊轻咳了声:“其实,这是大殿下教的法子。” 谢明月大感惊奇:“大皇兄?他居然会教你这样儿戏的办法?” 苏裊不满:“怎么就儿戏了,分明很有用啊……太高深的法子咱们也做不来,得充分考量执行者的脑子啊。” 薛青青誒了声:“苏小鸟,原来你知道自己脑子不好。” 苏裊冷笑:“这是你对恩人应该有的態度吗?” 薛青青这才想起来这次可是苏裊救她出火坑的,忙轻咳了声道:“哎,你別生气,至少你比我脑子好用一些。” 苏裊这才满意:“算你有自知之明……” 三人嘻嘻哈哈一路进了宫,等马车停下,苏裊第一个露头,然后就看到对面站了道身影,还有些眼熟。 是谢沉砚身边的相礼。 相礼恭敬行礼:“二小姐,我家殿下有请。” 谢明月探出身来神情疑惑:“都大晚上了,皇兄找苏裊做什么?” 薛青青莫名嗅到了些异样,一把抓住谢明月:“公主,你忘了,咱们今日的计谋还是大殿下给的,或许是找苏裊去问问。”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谢明月瞬间瞭然:“那快去快去吧,给大皇兄好好说说咱们今日的精彩事跡。” 苏裊也还没从先前计谋成功的兴奋中平静下来,闻言便笑眯眯道:“那走吧。” 相礼立刻躬身在旁边打著灯笼引路。 等到了阅澜宫门口,苏裊就看到平璋在那里伸著脖子张望……怪热情的。 苏裊一惯懂得礼尚往来,再加上心情不错,因此便也对平璋笑眯眯摆摆手:“平璋公公,晚上好呀。” 娇小姐明眸皓齿笑起来猫儿眼弯弯让人心情都瞬间好起来,平璋笑得更开心了:“二小姐好……” 话没说完,莫名就觉得后脑勺有些发凉,平璋脸上的笑容顿时从嘴角开始僵滯。 苏裊並没留意太多,大咧咧走进殿內,看到谢沉砚正坐在案前看书,便拎著裙摆小跑过去兴奋道:“殿下殿下,你说的那个办法真有用,那周克以为我是外乡人又怕报官被人发现便真的亲口认了……” 她因为兴奋脚步略急了些,却不想刚走到谢沉砚身侧,便见他伸出手將她接住……转身过来便將她抱进怀里。 苏裊有些发懵。 先前的情形,就好像她迫不及待衝过来然后被接住就势坐到了谢沉砚腿上一般…… 將人安置在怀里,谢沉砚问:“然后呢?怎么不说了?” 苏裊立刻被转移了注意,没再去想此刻两人的姿態,继续兴冲冲道:“然后他就被薛青青甩了两巴掌还扣了私印让他自己去说清楚……我其实也想打来著,但终究他与我没甚关係,硬要打的话未免显得刻意了些,便忍住了。” 谢沉砚扶在小孔雀手臂上让她坐稳,唇角微翘:“玩儿的很开心?” 苏裊毫不迟疑:“那是自然,对了殿下你瞧瞧,我这打扮,是不是纯纯江南暴发户的模样。” 满身綾罗遍头珠翠,上头好几个值钱的都是谢明月的,等用完了……当然不用再还回去,问就是忘记了! “先前让九公主身边的嬤嬤帮忙易了容,那嬤嬤好厉害的……” 苏裊正在说,便见谢沉砚看著她,朝她的脸伸过手来。 苏裊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易容痕跡没弄乾净,便下意识略抬起下巴等他拿掉,可没想到,谢沉砚伸出的手直接捏住了她下巴,然后便低头吻了上来。 他好像亲的不急不缓,却又碾得很重,特有的气息笼罩过来,苏裊下意识向后躲避,却被扣住后腰。 皇长子略放开让她喘口气,语调微哑:“不是你邀请我,这会儿躲什么?” 苏裊错愕又气结:“我何曾邀请你?” “方才裊裊抬起下巴看著我满眼期待,分明是在索吻,我又怎能拒绝?” 苏裊察觉到腰侧的手收紧,將她往前按去,忙反驳:“我没有,我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殿下你……我有事要说!” 情急之下苏裊一把將人抵住寻了个藉口,实在是被他这样抱著,全身都被冷冽气息笼罩的感觉让她心慌腿软。 谢沉砚竟也好脾气,没再继续,而是垂眼看著她:“何事?” 苏裊猛地想起什么,立刻顺著先前的话头问道:“殿下开春要让舒大哥去丰州剿匪吗?” 一句话,先前还满眼温和的皇长子,周身气息顿时冷了下来。 苏裊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寻了个十分差的话题,心里有些担心这人又与她较劲……正想著要如何矇混过去,却见谢沉砚又笑了笑:“不想让他去也简单,到时候我替他去便是了。” 苏裊一愣:“啊?” 谢沉砚看著小孔雀,神情认真:“你不是不想让你的舒大哥涉险,朝中了解那边又適合去剿匪的人便是他,若不让他去……那我便只能自己去了。” 苏裊怔怔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谢沉砚看到小孔雀有些无措的神情,心里紧绷的地方终是鬆缓不少。 至少,她对他也不是全然冷心无情。 “我都答应裊裊这件事了,裊裊是不是该好好谢我?” 谢沉砚语调悠然……这些日子下来,苏裊又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可若是真的顺著他的话谢他,就好像她真的很高兴让他代替舒玄清涉险一般。 搞不好这人又要借题发挥。 苏裊有些不知如何应对,说不出话来,便只能別开脸訥訥道:“我並非是想让你替他涉险……” 一惯张扬的小孔雀难得露出这般理亏又心虚的神情,偏开头,將白皙纤细的脖颈暴露在他齿端。 皇长子的视线颇有些艰难的从小孔雀颈侧移开,却又不期然落到她的珍珠耳扣上。 莹润的珍珠在烛光下散发著柔光,衬得那耳垂愈发白皙可人。 终是没忍住,皇长子轻咬住那珍珠,连同小巧柔软的耳垂一起…… 苏裊驀然一惊,那毛骨悚然的气息让她不受控制有些腰身发软,等回过神来,便是又惊又羞恼:“你做什么!” 大皇子心知自己方才有些孟浪,略移开视线,嗓音低哑:“这珍珠盈润剔透很是可爱,抱歉。” 苏裊咬牙:“你喜欢那给你戴!” 谢沉砚便挑眉看著她:“可……” 苏裊正忍不住想骂他,却不料身上忽的一轻,便被谢沉砚毫无预兆抱起来放到书案上。 他拿起旁边茶杯轻啜了口,然后说:“时候不早了,让相礼送你回去。” 苏裊脸也红的厉害,可偏偏这偽君子才做了那样孟浪的事又装出这副正经模样来,借著坐在桌上的高度优势,她抬脚踢了他一脚,不等人反应过来便跳下书案转身登登跑了出去。 谢沉砚膝盖被踢了个鞋印子,垂眼不紧不慢掸了掸,唇角缓缓翘起…… 113 苏萱是个谎话精 翌日,还没到午膳时间,户部侍郎周公子养外室的事情就传开了,甚至已经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传进了宫中,精准抵达尚服局。 “说是周克那外室都快临盆了。” “周家居然瞒著这般丑事去薛家提亲,可真是不做人事。”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周克一大早负荆请罪跪在薛家大门外,除了被泼了一身冷水外连薛家大门都没能进去。” “说是周侍郎早朝上都被圣上骂了个狗血淋头……” “活该,子不教父之过,周家家风可见一斑。” “这下周家別想在京城娶到好人家的姑娘了。” 等看到薛青青与苏裊一同进来,正在八卦的人立刻止住话头。 薛青青却浑不介意道:“怎么不说了,怕什么,我就爱听旁人骂他!” 见薛青青是真的不在意,周围的人便围了上来,叶灵汐第一个骂道:“看不出来,那周克长得人模狗样的居然这样猪狗不如!” 旁边人立刻附和。 苏萱心里有些打鼓,想起自己先前的隱瞒,一边庆幸没人知道,一边又觉得这薛青青也是运气好,居然躲过了周家那样的火坑。 旁边交好的人都是义愤填膺,她默不作声有些不合时宜,苏萱便也出声安慰道:“万幸你没有与周家议亲只是相看,否则真是要被骗进火坑里了。” 叶灵汐立刻道:“可不就是,险之又险。” 可就在这时,眾人便听到薛青青冷笑一声看著苏萱:“我没跳进火坑里,苏大小姐是不是很失望呢?” 苏萱驀然一僵,旁边叶灵汐几人也有些傻眼。 不等苏萱开始装可怜,薛青青便直接道:“你分明知道那周克有外室且外室已经临盆,却在我问你知不知道周克什么事的时候只字不提,苏萱,我与你无冤无仇,咱们也算是一起长大,你竟这般冷血狠毒?”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一瞬间,苏萱脑中嗡嗡作响。 她顾不上去想薛青青是如何知道的,只想著自己被当眾这样戳穿,必定会影响爽感与光环,便立刻红了眼圈反驳:“青青你为何这样说,我如何知道那些污糟事情,若是知晓,我又怎会隱瞒!” “行了,你就会装哭装可怜!” 薛青青看著苏萱,满脸怒容道:“那日你在城外施粥,然后惺惺作態扶著一个乞丐去云霞医馆就诊,与周克那畜生擦肩而过,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你留意到了他还回头观望,如今又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周围人齐齐错愕看向苏萱。 对女子而言,夫君品行如何关乎整个后半生,这样的终身大事,便是寻常关係,若发觉异样或许都会提点几句。 而苏萱可是与薛青青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居然隱瞒不说?看著薛青青嫁给个人品低劣外室產子的人渣,对她莫非有什么好处? 苏萱这一瞬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放在锅里煎,周围这些错愕惊疑的视线更是让她如坐针毡。 她声音颤抖著分辩:“我那日的確带一个流民老人去就诊,可並未留意身边的人,我是真的没有看到你说的周克与他的外室……若是看到了,我又何必隱瞒?” 苏萱哭著说:“对於低微流民我尚有惻隱之心,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又为何要隱瞒,看著你跳进火坑里对我有什么好处?” 薛青青冷笑:“我先前也在想,冷眼旁观我跳进火坑里对你有什么好处却始终想不通,此刻看你这副情態才终於明白,这对你的確没有任何好处,而你选择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你坏!” 薛青青往前一步看著苏萱:“你就只是单纯的坏,亦或者还有一丝丝可能,是因为见我如今与苏裊冰释前嫌。当年你在我们两人之间挑拨,让我与苏裊针锋相对许久,又在九公主耳边挑拨,让九公主险些与苏裊结仇!” 苏萱哭著不住摇头:“我没有……” “你以前就用装可怜这招没少抹黑苏裊吧?说不清楚就掉眼泪装可怜,我爹养的那贱妾便是这副作態,可她是贱人堆里学出来的不入流手段,你苏萱堂堂国公府大小姐,却不顾身份惯用这些下作招数,可见骨子里便是坏透了!” 见薛青青骂的不带喘气,叶灵汐看得目瞪口呆之际,忽然想起什么来。 她看向苏裊,然后试探著问:“苏小鸟,那你当初有没有让苏萱给我传话,说让我別学你打扮?” 几年前正是豆蔻初开的年纪,她们都知道苏裊会打扮,叶灵汐便有意无意学苏裊打扮自己。 却不想忽然有一日苏萱忽然欲言又止来寻她,说苏裊很不高兴她模仿她穿衣打扮,说她是什么……哦,东施效顰。 都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被闺阁好友这样奚落,叶灵汐羞恼不堪,后来便不肯再与苏裊交好了。 可如今见薛青青这样一句句的质问,叶灵汐便也忽然想问个清楚。 而叶灵汐话音落下的一瞬,苏裊就看到,苏萱的神情再度僵滯几分。 心里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苏裊轻嗤:“你学我梳妆打扮又怎样……总归又比不过我,我又何必在意那些小事,还专程让人去阻止你,我閒得发慌吗?” 叶灵汐顿时心口发堵,可同一时间,也明白过来。 她问苏萱:“当初不是你跟我说苏裊不高兴我模仿她穿衣打扮说我东施效顰?” 苏萱张口结舌:“我、我何曾说过这种话,我……” 叶灵汐顿时瞭然,指著苏萱道:“原来你一直都是个谎话精,便是仗著我们拉不下脸去问对峙,藉机故意在中间搬弄是非。” 一时间,周围所有人看著苏萱的神情都充满了惊愕与诧异,苏萱脑中嗡嗡直响,甚至有些发白。 也是这时,她耳边响起冰冷机械的声音:“爽感-20,光环-20.” 苏萱咬牙握拳,哭喊了声“我没有”,便转身哭著跑了出去…… 工坊院子里,顿时一片诡异的寂静。 之后,尚服局工坊里小声议论的主题就从周克变成了苏萱,甚至还有人在爭论,究竟是周克更无耻,还是苏萱更可怕。 苏裊与薛青青被九公主叫去了,文悦儿还是安静的忙自己的事,听到身后几人小声议论苏萱,她没有参与,心里却十分清楚。 先前她便觉得苏裊这个姐姐不对劲了,就比如上次,苏萱口口声声感谢她教苏裊用心,说苏裊聪敏,话里话外却都在说苏裊轻易就能学会她的本事把她比下去。 可她心里清楚,苏二小姐本来就是有本事的,而且,尚服局这么多的事情,苏二小姐又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又怎么可能取代她? 便是真的厉害,她厉害她的,我厉害我的,为何非要分出个高低胜负,弄个有我没她? 就在这时,外边忽然衝进来一个人。 “出事儿了,大家年前怕是清閒不了了。” 那宫人急忙道:“二皇子妃歿了……快准备准备,下来可能要帮忙做丧服了……” 114 人不如马 二皇子妃当初诞下孩子后血崩,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被拉回来,却一直缠绵病榻,一日日熬得油尽灯枯。 如今濒临年关时过身,虽说是件大事,只是在天家这里,却也不会影响太大。 至少冬狩就如约举行了。 苏裊与憔悴不少的苏萱陪著柳如玉一同去二皇子府弔唁后,回来便开始准备冬狩的东西。 她並不擅长打猎,因为没耐心,但这不影响她喜欢凑热闹。 因为谢明月发话,苏裊不必再强忍著厌烦与苏萱一起,而是和薛青青一块儿上了谢明月的马车,与她一起前往京外皇家猎场。 马车摇摇晃晃,薛青青骂骂咧咧。 “我娘又在给我相看亲事了。” 苏裊咋舌:“看来你娘是铁了心想儘快把你卖出去给你哥哥填坑了。” 谢明月深以为然。 薛青青已经对苏裊一开口就扎心的行为麻木了,无声嘆气。 苏裊便道:“让我说,你还不如先留在宫里做个女官,然后好好相看个靠谱的亲事……总好过被你娘隨隨便便卖了。” 谢明月抚掌:“没错,正是如此,你好歹堂堂尚书府千金大小姐,若是被你娘匆匆嫁出去往后成了你哥哥吸血续命的太岁,怕是整个京城都要笑话你了。” 薛青青听得直发抖。 苏裊跟著道:“可不就是,这次是个养外室的,下次指不定是个养小倌儿的,到那时你可怎么办?” 薛青青越听越害怕,也越觉得暂时留在宫里是个法子:“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只略懂些香……” 苏裊便道:“那你可以跟著齐嬤嬤学调香啊。” 薛青青眼睛也亮了。 因得一手调香的好本事,齐嬤嬤在宫里很有地位的,可想到什么,她又有些犹豫:“齐嬤嬤严厉凶残的很,我有些怕她。” 苏裊错愕:“啊?有吗?我怎么觉得齐嬤嬤很是和善可亲呢?” 薛青青面无表情看著她:“你说呢……” 苏裊认真思索后得出结论:“那看来就是你的问题了,是你生得不討喜。” 薛青青:……? 等上了山到了猎场,周围的护卫下人们开始扎营安置,苏裊便回去自家被划出来的营帐区域。 苏萱要嫁皇子,定国公苏洵与陛下又是自幼相识一惯有脸面,帐子位置很是不错。 苏裊的帐篷已经起来了,看起来不大,但在猎场里来说已经很是不错,立春在张罗著指挥人收拾,她便又出去了,准备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时,就见一身劲装的晏临含笑走过来。 停在苏裊身前冲苏裊拱手行礼,晏临桃眼中满是笑意:“冬狩时晏某负责国公府这一片区域的护卫,二小姐有什么事儘管差人来寻我。” 他又说:“若是缺什么,小姐也儘管差人跟我说。” 苏裊哦了声:“好。” 晏临见她又有些爱搭不理,暗暗磨牙发恨,面上的笑意中却是露出几分委屈来:“二小姐可是还没原谅在下?” 他神情可怜:“在下还以为,看在上次查那周家公子的事上还算得用,能让二小姐消消气。” 苏裊冷哼了声:“我那时一片好心替你上药却被你怀疑,自是不敢再自以为是了。” 晏临便又是好一通告罪,低声央求:“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还请二小姐再给在下一次表明心跡的机会,求您啦。” 他本就男生女相,刻意示弱时那双桃眼此刻更是脉脉含情。 难怪他的政敌曾骂他妖孽模样恶魔心肠……苏裊心中冷笑,故意冷哼了声:“你若此次围猎猎只老虎给我,我便原谅你。” 晏临嘴角微抽,露出些苦笑来:“在下一定尽力。” 苏裊前脚打发了不怀好意的晏临,转过身还没走远,就看到平璋笑著走过来:“二小姐,殿下有请。” “现在?” 苏裊想说周围人这么多,她去见谢沉砚会不会容易引来口舌? 平璋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便笑著说:“殿下在马厩那边,请您过去挑匹马。” 去看马倒是没什么,苏裊这才跟著人往前…… 马厩这边是新建的,暂时还没什么难闻的味道,苏裊走过去,就见周围已经被清场,没什么人,谢沉砚站在那里朝她招手:“过来看看。” 苏裊是第一次看到谢沉砚一身骑射劲装打扮,也才终於想起来这位矜贵高冷的皇长子几年前便已经领兵作战。 他穿了身玄色劲装,窄袖束腕,腰身被革带紧束著,愈发显得肩宽腰窄……本就深邃的凤眸仿佛都多了几分肃杀冷冽,身上的气息让苏裊莫名都有些忌惮。 “怎么?”谢沉砚略挑眉。 苏裊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走过去,便看谢沉砚指著一匹棕红色身姿挺拔的骏马:“这匹赤炎鬃如何?” 他说:“我让人驯得乖顺,性子也温驯。” 苏裊一眼就喜欢上了这红艷艷的漂亮马儿,闻言不住点头:“极好极好,我喜欢它。” 皇长子忽然便想起,她已经许久未对他说过喜欢。 如今倒是连一匹马都比不上了…… 不过想到很快就能看到小孔雀穿骑装的模样,皇长子殿下心情又好了些,然后叮嘱她:“明日是头一日,你先不要上场,等林子里都被蹚一遍后我再带你去玩儿。” 这样的確更稳妥一些,苏裊便听话点头:“好……” 说话的时候,依旧眼也不眨的盯著那威风凛凛的红棕骏马,问谢沉砚:“它有名字吗?” 谢沉砚嗯了声:“叫飞虹。” 苏裊几乎立刻就能想像到,这样一匹骏马,飞驰而过时定然是像空中飞虹般亮眼。 她立刻点头:“名字也好听。” 旁边,眼见小孔雀目不转睛盯著那匹马,便是说话时连个眼风都不给自己,皇长子终是有些忍无可忍:“它就这样好看?” 苏裊毫不迟疑:“是好看啊,你瞧瞧它多俊美多威风的……” 可她话音未落,便听到身侧那高冷持重的大皇子意味不明的语调。 “是吗?” 苏裊还当对方疑心她夸讚的不够走心,便认真道:“没错,我以前从未见过比飞虹更英俊威风的神驹了。” 然后她就听到,难搞的皇长子终於沉默下去…… 115 动不动就要啃人 头一晚所有人都是在安置下来后好好休整,苏裊与立春睡在一张床上,立春睡在外侧,一是方便晚上伺候小姐喝水什么的,二来也可以挡著点窗口缝隙透进来的风。 因为是冬日,所有的帐子都十分厚实,除了中间好几层之外,还有里外两层皮子,帘子也严严实实的,但为了取暖,帐子里都有炭盆火炉,火炉上隨时烧著一大壶热水,方便用水也可以让帐子里更暖和一些。 除了一个透气的小窗口外,再没有什么透风的地方。 山上夜晚时不时有野兽的叫声传来,伴隨著山风的呼呼声以及远处守夜士兵隱约的说笑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苏裊反而睡得格外香。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后冬狩便要开始了……照例是嘉恆帝说了些勉励的话,象徵性射出第一箭,而后便是一眾英武儿郎驱马衝进猎场。 除了有將军身份的叶琳琅,今日女眷基本都不进猎场,好半晌过去,苏裊坐的有些无聊,便带著立春拿了弓箭准备去临时辟出的靶场练练箭。 明日总归要去转一圈,临时抱佛脚说不定也有点用处。 还没到靶场,她就看到前面一道熟悉的身影,居然是舒玄清。 舒玄清今日要当值,负责护卫事宜,便没有进猎场,苏裊立刻高兴喊出声:“舒大哥。” 舒玄清让下属继续巡视,走过来笑著问她去做什么,苏裊便晃了晃手里的弓箭:“我想著临时练一练,指不定明日还能猎到什么东西。” 舒玄清便笑著说:“要练习的话最好直接练骑射。” 苏裊一想也是:“那舒大哥来教我吧。” 舒玄清想了想:“上午要巡视一遍,午膳后吧,午膳后你到靶场来,我看看你骑射如何。” 苏裊便高兴的和他说定了。 等到午膳后,苏裊迫不及待便赶到靶场,等舒玄清到了,她就让立春喊人把她的马牵过来。 没过多久,马厩那边的侍从將飞虹送了过来,看到这匹身形矫健的红鬃骏马,舒玄清都忍不住道了声:“好马。” 苏裊便得意洋洋转身上了马背。 舒玄清也让人把他的坐骑照夜送了过来,然后便与苏裊並驾而驱在靶场上指导她骑射…… 舒玄清少年时便进入军中,所有技艺都是实打实的战场磨礪出来的,自是本事不俗。 苏裊前世便知自己哥哥厉害,如今更是满心与有荣焉。 可就在这时,靶场外响起一声怒喝。 “苏裊……难怪你先前不肯说你要做什么,原来是偷偷来找少將军!” 九公主谢明月带了几名隨从,怒气冲冲看著场中两人,面色十分难看。 苏裊神情无辜:“我就是找舒大哥指导指导箭法,光天化日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公主又何必这般生气。” 可听了她的话,谢明月却愈发恼火:“这些日子你我不是说好了,你离舒玄清远一点,是你自己答应了,如今又出尔反尔,苏裊,你是不是不知道避嫌二字怎么写?” 舒玄清忙上前规劝,却被谢明月毫不留情呵斥:“你闭嘴。” 见舒玄清被喝骂,苏裊也恼了:“这婚事总归还没定下,等过了明路指了婚公主再来发威也来得及,这会儿又何必在这里耍威风。” 谢明月冷笑:“耍威风?” 她解下腰间鞭子劈头便朝苏裊甩过来:“本公主今日便让你瞧瞧什么叫耍威风……” 几年前京中流行贵女耍鞭子,是以苏裊以及谢明月这些金枝玉叶都学过鞭子,只是平日里不好拿著用,如今冬狩时都拿了出来。 眼见谢明月不容分说挥鞭,苏裊抬手扯下腰间鞭子便要与她对上,舒玄清忙到中间劝解阻挡,却被谢明月身边宫人拦住。 眼见谢明月一鞭抽向苏裊,舒玄清顿时大惊,苏裊手里的鞭子立刻迎了上去……可就在这时,她胯下飞虹见主人遭到攻击,也不懂对面那是公主,一声嘶鸣抬起前蹄便要朝谢明月踩去。 霎时间,苏裊与舒玄清谢明月三人齐齐面色大变,苏裊顾不上鞭子,抬手勒紧马韁……一把將飞虹拽了的后退开来。 可也是这一下,她自己没能稳住,身形一晃便朝马背下跌落。 舒玄清神情大变,往前就欲救人,可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飞身將苏裊稳稳接住。 苏裊惊魂未定之际,看到谢沉砚眉头紧皱的脸,下意识问了句:“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周围人多,谢沉砚先將人放下,眉头微锁:“不是让你安分一日,你便是这样安分的?” 说完,他又回头看向对面谢明月,沉声训斥:“动輒挥鞭打人,这是公主该有的涵养?” 谢明月气结:“分明是她……” 舒玄清忙上前低声哄劝,再加上周围人不少,谢明月终是咬牙跺了跺脚,转身气冲冲离开。 舒玄清冲谢沉砚抱了抱拳后便追了上去,周围那些人不敢再留下看热闹,很有眼色的陆续离开。 也是这时,谢沉砚才看到小孔雀手心两道红痕,是方才勒紧马韁时驀然发力被磨出来的。 苏裊攥了攥手,感受到手心一片火辣辣,忍不住小声吐槽:“不是说飞虹生性温顺,它刚居然想踩你妹妹。” 谢沉砚无声嘆气:“它的温顺是对主人,若是对外人也那样好脾气,还如何称得上一声神驹。” 苏裊说不出话来了。 “走吧,去我那里给你涂点药。” 苏裊立刻说:“不用了,我帐子里也备了。” “我猎了一窝红狐回来,你顺道去看看……”说著商量的话,皇长子的手却抓著人手腕不肯鬆开。 苏裊只能被他带到了皇长子的帐篷里。 进了帐篷,苏裊便顺嘴吐槽:“比我帐篷大得多了。” 吐槽是吐槽,但她心里清楚,人家是龙子,未来储君,自然不一般。 谢沉砚一边拿出药膏一边不动声色像是顺嘴问道:“喜欢吗?” 苏裊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哦……” 皇长子唇角翘了翘,可拉开她的手看到手心的红痕时,眉头再度蹙起,一边轻轻涂抹上药膏,一边忍不住道:“便是让你安分一日你都做不到。” 仗著他低著头看不到,苏裊冲他无声齜牙:“太无聊了啊。” 谢沉砚抬眼,她好悬没收住齜牙咧嘴的嘴脸,等听到谢沉砚说她不听话就別想进猎场,苏裊顿时急了:“你怎么这样强权蛮横。” 眼见小孔雀一言不合又要和他齜牙,谢沉砚到底凶不下去了,只得温声道:“冬狩有趣却也危险,如今朝中亦不像旁人以为的那般安稳,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 他的话说的直白,眼神亦是堪称温和,苏裊刚准备支棱起来的满身羽毛便不自觉收了回去。 莫名的,她忽然想到方才谢沉砚低垂著眼轻柔给她手心涂药的画面。 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她哦了声,垂眼訥訥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我明白的,不会乱跑惹事。” 小孔雀难得的乖顺让皇长子忍不住嘆气:“真难得,孔雀小姐也长心了。” 苏裊刷的抬头:“誒你这人怎么唔……” 未尽的话被皇长子毫无预兆俯身覆上的嘴唇堵了回去。 被一只手轻柔却不容逃脱的捏住后颈时,苏裊心中想到:这样动不动就要啃人的,真是外人口中那清冷自持的大皇子吗? 116 蠢笨计谋 眾所周知,九公主不是个吃亏的性子,苏裊先前得罪了她,等到午后,就被九公主让人叫去了,说是她画图样的骑射装有一处不合適需要改动。 可等苏裊到了九公主帐外后,九公主却又託词让她在外边等。 本就是深冬,山上更是寒风凛冽,苏裊就被九公主故意晾在帐外半个多时辰,吹得不停打喷嚏……好半晌才让她进去。 营地不大,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 柳如玉听到后气的差点忍不住发火:“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与那舒玄清不清不楚的惹人閒话给她自己惹麻烦。” 末了忽然想起什么,又问苏萱:“娘看方才薛家小姐与叶家小姐好像去骑马了,你怎么没一块儿去?” 已经被薛青青等人孤立的苏萱嘴唇动了动,眼圈红了。 柳如玉见状忙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苏裊带著人孤立自己姐姐,顿时更加气恼。 “此番回去定要好好让她立立规矩!” 可这时,苏萱却听到,爽感和光环只勉勉强强增加了一个点。 她心中十分慌乱…… 另一边,苏裊好不容易才从九公主那边回来,回来没多久,晏临来找她,给她带了只烤兔腿。 “这是我自己烤的,用了椒粉和茱萸粉……二小姐尝尝看,还可以驱寒。” 晏临神情关切:“我听说今日九公主刁难你了?” 苏裊接过兔腿,狠狠咬了口。 她心里清楚,晏临自己送来的东西,反而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人狡诈的很,绝不会让自己有半分把柄与被詬病的地方。 不过话说回来,这廝手艺还不错,烤的兔腿挺香的。 一边用力咀嚼,苏裊一边满脸愤愤,下一瞬,她忽然说:“晏临,你替我找些药粉来。” 晏临神情错愕:“药粉?做什么,你受伤了?” “没有。” 苏裊露出些犹豫的神情,然后压低声音对晏临说:“我告诉你,你不许出卖我。” 高高在上的孔雀小姐第一次主动靠近过来……淡香袭来,晏临神情微僵,隨即认真道:“那是自然。” 苏裊便说:“我要放在谢明月炭盆里,让她闻了会起疹子变大脸的药粉……你能找来吗?” 晏临愣住,然后道:“可她是公主,二小姐,是不是应该再三思一番?” 苏裊便哼笑道:“你不敢便算了,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晏临:…… 他眼底闪过异色,似乎有些犹豫著开口劝阻:“並非我不敢,只是此事非同儿戏,况且,即便我帮裊裊找来药粉,谁又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九公主帐中將药粉放进炭盆里?” 晏临温声道:“我知道裊裊气恼,只是,谢明月毕竟是公主,若是此事败露,恐引来灾祸。” “我才不怕她。” 苏裊冷哼道:“她让我给她改衣裳故意羞辱我,待会儿我还要去给她送衣裳,轻而易举便能偷偷將药粉撒进她帐中炭盆里……你只说帮是不帮?” 晏临眼神微闪。 原来这蠢货准备自己动手,並没有要他动手的意思,那这就简单的多了。 即便事情败露,是她自己下的药,至於药粉来处……她说是他弄来的,证据呢? 况且,若是事成之后,她岂非又多了一重把柄在他手中。 一念至此,晏临便露出豁出一切的神情来:“裊裊难得开口让我做事,若是我推諉,岂非辜负你的信任。” 苏裊顿时露出满意神情。 下一瞬,却见晏临试探著蹲在她面前抬眼看著她,神情繾綣:“只要裊裊肯相信我待你的真心,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甘之如飴。” 苏裊心中一片恶寒,咬牙强忍著才没將人踹开,而是抬了抬下巴:“遇事才能见真心,若你真对我情真意切,替我做好这件事,我便信了你的心意。” 晏临毫不迟疑:“好。” 半个时辰后,晏临便將一包药粉送到苏裊手里。 苏裊看著手中的药粉,脸上露出恶劣的笑意:“谢明月,你给我等著……是你先不顾情面,那就別怪我翻脸了。” 说完,像是才想到什么,她问晏临:“你就不怕事情落败我將你供出来?” 晏临桃眼中盛满情愫:“若真到那一步,我便带二小姐逃离京城,我们浪跡天涯逍遥自在去,如何?” 恍惚间,苏裊想到了前世那个在偏院偽装成小侍卫的晏临。 那时他便是用这句话骗了她,说带她逃出京城浪跡天涯去。 苏裊那时被幽禁,生不如死,听到能逃出去落个逍遥自在,终於下定决心与他出逃,却不想,刚出大门就被堵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就看到晏临满脸玩世不恭对谢轻澜说,与她情投意合,求谢轻澜成全。 那一招,当眾將她钉死在与人私通的耻辱柱上。 心中满是冷意,苏裊面上却是露出笑容:“好,那我便再信你一次。” 没过多久,苏裊拿著改动好的骑装揣著那包药进了谢明月的帐子。 刚进去,立刻就有人守在帐门口,不动声色打量著周围的人。 谢明月则是压低声音问道:“他信了?” 苏裊走过去:“我不確定,得看看这药到底是不是真的。” 谢明月便將身边的徐嬤嬤叫过来:“嬤嬤,你来看看。” 很少有人知道照顾九公主的徐嬤嬤懂药理,她接过苏裊手里的药包,倒出一些到另一张纸上,然后放到蜡烛上焚烧。 片刻后,焚烧的药粉散发出几不可察的淡香……像是青草又像是冰雪,凉凉的。 徐嬤嬤轻嗅片刻,然后说:“有依萝藤还有鹅掌……確实会让人起热毒发疹子。” 苏裊便知道,晏临信了。 毕竟今日她与谢明月那场戏演的堪称用心,都差点让谢明月被马踩了,再加上在晏临眼中,她一直是个没脑子的草包……便是上次查恶犬一事,都是谢沉砚身边的平璋出面安排。 在晏临看来,她就是个肆意妄为的蠢蛋。 估计他怎么都想不到,她要衝他动手了…… 谢明月十分热衷於苏裊此次的计谋,接过药包拍著胸脯道:“你放心,本公主装病最在行了,明日我便躺床上蒙著头传御医,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起了急症。” 苏裊却有些不太放心:“你真的不会露马脚?这次的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除掉晏临这样的饿狼太要紧,她必须一次成功,否则定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谢明月毫不迟疑:“绝对没问题。” 苏裊想了想,犹豫著建议:“不然,真把药用上吧,总归就是起几天疹……” 话没说完,就见谢明月不发一语抬手朝她抓过来,苏裊忙躲避逃跑:“誒我就是说说,你別急啊,不用就不用唄。” 谢明月气得不行:“今日为了你的狗屁计谋差点害我被你的马踩了,如今你还敢给我下药,苏小鸟你给我站住,本宫要看你还有几条命在!” 正在这时,外边宫人轻咳了声,那是说有人靠近。 谢明月与苏裊立刻捂住对方的嘴,然后就看到一列巡逻的將士影子从帐子上经过…… 等人走了,苏裊轻咳了声:“我方才就是说说,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谢明月咬牙看著她:“滚。” 苏裊便悻悻撇撇嘴:“就是说说而已,怎么还骂人呢,又没真给你下药,真是。” 眼见谢明月抓起枕头又要砸过来,苏裊连忙拎起裙摆窜了出去…… 117 午夜惊魂 第一日的狩猎堪称激烈,苏裊晚上便听立春说,谢沉砚那廝果然厉害,头一日便將猎场放进来的唯一一头老虎猎到了,献给了嘉恆帝。 马屁精,难怪他爹喜欢他! 等到月上中天,猎场营地里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巡逻將士的声音与偶尔的山中兽鸣。 最中央的皇帐里,嘉恆帝已经进入梦乡,梦到了自己年轻时山中驱马狩猎的英姿勃发。 距离皇帐不远处,则是皇后贵妃等人的帐子。 皇后贺兰飘也已经歇下来……大齐女子地位不低,朝中有女官,军中有女將,皇后贺兰飘明日要象徵性骑马跑一圈作为表率。 今日二皇子表现平平,非但比不上皇长子谢沉砚,便是连四皇子谢知溪与五皇子谢轻澜都不及,皇后心中沉鬱,晚膳都没吃下几口,早早便上榻安歇。 可不知过了多久,她却被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梦中惊醒……惊醒的第一瞬,贺兰飘以为自己是做了噩梦,可当下一瞬,那抽泣声在她耳边响起时,贺兰飘头皮嗡得麻了。 她腾得坐起来抱著被子爬开,悚然回头,就见她床榻紧靠著的帐壁上,一道侧影映在那里,低垂著头,高高束起的长髮凌乱垂下。 那抽泣声极为隱忍,贺兰飘睁大眼,正因为那侧影令她心惊的熟悉感而全身紧绷颤抖时,就听那影子带著泣音开口:“贺兰,我的女儿找到了吗?” 嗡…… 贺兰飘全身汗毛倒竖,睁大眼想要喊人,却喉咙哽著发不出声音来。 她惊乱回头朝榻边看去,却见贴身宫人还沉沉睡著,呼吸平稳。 “我的女儿找到了吗?” 那声音又问。 贺兰飘脑中一片空白抽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剖腹取出的女儿,贺兰……你还我的女儿来。” 惊恐到了极致,贺兰飘居然疯了一样猛地拿出枕头下的弯刀,毫无预兆扑过去噗的將弯刀刺进帐壁的影子上。 那影子顿了一瞬,驀然转身两手兀然趴到帐上,先前还算秀美的侧影霎时间长发翻飞,状若厉鬼。 “为什么?贺兰……为什么?” “贺兰,你为什么?” 贺兰飘一把鬆开刀柄不断后退,退到床榻边缘都没有察觉,她砰得摔落到榻下…… 宫人惊醒慌忙大叫:“娘娘、娘娘您怎么啦,您没事吧?” “我……” 贺兰飘忽然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陡然扭头,却看到,那处早已不见了厉鬼般的身影,只有她刺上去的匕首还在那里。 贺兰飘一把推开宫人不顾寒冷直接衝出帐子踉蹌著绕到另一侧,却见那边鬼影先前所在之处空无一人,不远处,巡逻將士刚刚走过去。 宫人拿著大氅追出来连忙將贺兰飘裹住,惊得不浅:“娘娘您没事吧?” 贺兰飘面色有些发青,死死看著方才那鬼影所在之处,袖子里的手还在隱隱颤抖著。 隨后,她不发一语被宫人搀回帐中。 “你方才醒之前有听到什么吗?” 回到帐中后,贺兰飘开口。 贴身宫人坠儿是伺候了贺兰皇后十几年的忠僕,闻言便是怔怔摇头:“奴婢没有听到什么。” 贺兰飘面色阴沉,又看了眼还插著匕首的帐子,然后说:“你上来睡,睡里侧。” 坠儿也看到了那把匕首,面色有些紧张,但没敢拒绝,恭敬应了声是,然后从床尾爬上床榻睡到里侧靠著帐子的位置。 好一会儿,贺兰飘才再度躺下。 闭上眼,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著了…… 贺兰皇后后半夜几乎没有合眼,直到帐外天光大亮了,听到人声渐起,这才勉强睡了会儿。 早膳她也没什么胃口,勉强用了一些后便令人撤了,没过多久,宫人说苏二小姐送骑射服过来了。 苏裊如今画衣裳图样的名声已经传开,贺兰飘原本对这位盛名在外的孔雀小姐有种莫名的不喜,並不愿找她,可等看到苏裊给其余几位妃嬪画的骑射服后,最终还是找了苏裊。 她是皇后,总不能被低位妃嬪艷压。 因为说的晚了,骑射服做好的也比较晚,昨日才加急送来,直接送去苏裊那里查验,然后一大早苏裊就给贺兰皇后送了过来。 “皇后娘娘晨安。”苏裊笑眯眯行礼。 贺兰皇后看到这张漂亮脸蛋便下意识不喜。 倒不是嫉妒,她们毕竟已经不是一代人,嘉恆帝也不是好色昏君,皇后犯不著嫉妒一个年岁尚浅的臣女。 那是种莫名的不喜,看到就不喜欢那种。 但面子功夫还是要的,贺兰皇后笑了笑:“平身。” 苏裊站起来,正要开口,忽然便是一连串的喷嚏。 贺兰飘挑眉看过去,似打趣一般:“本宫听闻昨日你在九公主那里吃了瓜落,被晾在帐外冻了好久,莫不是受了寒?” 苏裊揉了揉鼻子並不在意道:“臣女没事,与九公主也是小打小闹,姑娘家耍小性子今日吵闹明日和好的没什么要紧……可能是臣女不太適应娘娘帐子里的药香。” 皇后不喜热闹,帐子里也没什么人来,闻言先是一愣,隨即蹙眉:“药香?” 苏裊毫无所觉般嗯了声:“娘娘试试这骑射服如何,若是有不合適的,这会儿还来得及改动。” 皇后嗯了声,让宫人伺候著换上骑射服。 “看来没什么不合適的,娘娘真美。” 皇后漫不经心令坠儿打赏。 苏裊笑眯眯接过那入手油滑的羊脂暖玉鐲子,道谢后转身离开。 皇后看著立著的镜子里自己一身骑射服显出几分英姿的模样,忽然想起来数年前她与叶流英一同策马疾驰时的欢声笑语来。 那时,分明是相似的年纪,相同的装扮,也是一起遇到还是太子时的嘉恆帝谢晋,可谢晋眼里却只看向叶流英。 贺兰飘闭眼轻吸了口气,冷冷扯了扯嘴角。 这时,有宫人进来更换炭盆,走到炭盆跟前,又是一连好几个喷嚏。 贺兰飘忽然就想起方才苏家那草包说她帐中有药香。 “等等。” 她制止了宫人更换炭盆,然后对坠儿说:“把胡太医叫来。” 118 奇怪的帕子 胡太医是贺兰飘的人,她很放心,安排好了后便走出帐子去准备待会儿那圈骑射…… 等到一个时辰后贺兰飘回到帐中时,就见胡太医已经候在那里。 “娘娘。” 胡太医上前低声道:“炭火中的確有残存的药渣……里面有会让人梦魘的紫寧罗。” 霎时间,贺兰飘眼底透出浓浓的冰寒,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舒玄清。 若说京中还有人会在意那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女人,亦或当年的事,那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炭渣呢?”贺兰飘问。 坠儿道:“查验后奴婢便让宫人照常收走了。” 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贺兰飘点头嗯了声,然后说:“令人暗中留意,看处理炭渣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坠儿躬身应是。 与此同时,另一边,苏裊正在帐子里坐立不安。 “怎么办,怎么办,谢明月果真病倒了,她已经宣了御医去。” 对面的晏临面上是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眼底深处却是浓浓的冰寒与厌恶。 这蠢货,使那些小手段的时候没什么脑子,这会儿倒是知道后怕了。 可他还得耐著性子安慰:“裊裊放心,你放了药粉的炭盆已经更换,不会有人察觉的。” 可苏裊却明显害怕的心慌,走来走去好一会儿,忽然停下来:“不行,万一有人怀疑什么去查验呢?” 她对晏临说:“晏大人,你得帮我!” 被苏裊上前抓住袖子,晏临不动声色挑眉,勾唇抬手便要去捉她的手……苏裊却又恰好避开,指了指炭盆低声对他说:“你让人將今早换下来的炭渣都儘早清理了,这样,即便谢明月怀疑什么,都死无对证了。” 晏临想说根本没这个必要,炭渣都收走了还能查出什么来。 可草包眼巴巴看著他,满脸都是做坏事后的心虚与慌乱无措。 “晏大人,到底行不行啊?” 她分明在求人,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气呼呼看著他:“谁昨日还说可以为我上刀山下火海,今日却这点事都不肯做,你是谎话精唄!” 晏临暗暗咬牙,面上却啼笑皆非道:“好好好,我去。” 苏裊这才满意…… 晏临从苏裊这边离开,转身便让人去清理炭渣。 他本来就负责猎场营地这边,隨便找个理由让人清理了炭渣很简单。 片刻后,便有人將堆放的炭渣清理转运。 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监笑呵呵问忙碌的人:“这才扎营头一日,也没多少炭渣怎么这么著急清运啊?” “穿飞鱼服的大人说不好看怕碍了贵人的眼让清理乾净,咱们听命行事有什么法子……” “呵呵,锦衣卫做事就是细致。” 又说了会儿閒话,那小太监笑呵呵转身离开,又绕到別处与认识的人閒聊了一会儿,確保没人跟著了才转回皇后帐中。 “锦衣卫?” 贺兰飘眯了眯眼。 她知道,此次在猎场听从差遣,与禁军联合布防的锦衣卫便是镇北府司……只是,清运煤渣这样的小事,对哪个锦衣卫来说都是一句话的事,倒是不好確定是谁了。 “娘娘,需要小的再去探一探吗?”小太监小心翼翼问道。 贺兰飘摇了摇头:“锦衣卫不比別处,那些恶犬嗅觉敏锐,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先静观其变吧。” 小太监立刻躬身:“是。” 等到帐中恢復一片寂静,贺兰飘眯眼靠在那里,眼神沉沉。 锦衣卫……她还以为会是禁军的人,毕竟舒玄清如今掌管的便是北衙禁军。 难道,他竟然与锦衣卫那些恶犬有了勾结? 就在贺兰飘独自在帐中沉沉思索的时候,另一边,苏裊被谢沉砚叫去了。 她午后便打算与薛青青进猎场转一圈,谢明月要装病不能露面,她答应谢明月给她猎只小狐狸回来。 可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被谢沉砚派人喊过来。 掀开帐帘进去,苏裊走进去直接问:“殿下寻我有事?” 谢沉砚看了眼小孔雀一副急匆匆赶时间的模样,知道她著急去打猎,便直接指了指案上的手弩:“去猎场时戴上,比你原先的好用。” 苏裊原本就有一副手弩,是以前谢轻澜让人给她打的,与谢轻澜决裂后她便很少用了。 如今看到案上那小巧精致许多的手弩,苏裊便是眼睛一亮,走过去拿起来,就发现比原先那个也轻了不少。 谢沉砚说道:“这个很轻巧,你隨身带著。” 他可没忘记失忆后两人第一次碰面,在那马车里,他差点就被这小孔雀射穿了脖子。 苏裊没有客气,直接拿起来笑嘻嘻道谢:“多谢殿下。” 看到谢沉砚已经换下了那身玄色骑射服,改成一身月白骑装,苏裊隨口问了句:“殿下不穿那身玄色的了?” 那身瞧著比较威风,身上这套浅色的,看起来柔和许多。 谢沉砚眼神微闪。 小孔雀似乎並未发觉他这套月白骑装与她身上的衣裳配色十分相似……但这种话他当然不会明著说出来,而是敷衍的嗯了声,然后提醒她:“试试手弩。” 苏裊应了声,抬起手弩,看了看……然后毫无预兆对准谢沉砚。 然而,谢沉砚神情分毫未变,只是几不可查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看著她,苏裊撇撇嘴,转手,然后衝著他床榻旁的衣架扣下悬刀。 嗖得一声,两枚弩箭钉进衣架里。 “居然是双箭。” 苏裊顿觉新奇,走到衣架前查看。 谢沉砚嗯了声:“我让人改制过的,上下两道箭矢……” 苏裊正觉十分新奇,忽然间,余光不经意看到什么,她便扭头看向谢沉砚床榻。 枕头下露出一片浅色轻纱,有些像她前几日遗失的帕子。 那帕子也没什么特殊纹理,只是她正好比较喜欢,便记了好几日,此番看到,下意识伸手一把拽出来:“原来是你捡了我的帕子。” 可等到抽出来后苏裊才发现自己搞错了,这片布料並非她的帕子。 看到谢沉砚略有些僵硬的神情,苏裊也有些尷尬起来,忙解释:“我看错了,不好意思。” 谢沉砚正略有些庆幸这小孔雀没心没肺连自己以前的裙摆都没认出来,忽然就看到苏裊有些嫌弃的將那片裙摆两指捏著扔回床上。 那掩饰不住的嫌弃让皇长子心生警觉,立刻问道:“怎么了?” “就,有点怪怪的味道。” 苏裊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给大皇子殿下留几分脸面,没说什么。 只是,谢沉砚这廝平日里瞧著清清冷冷乾乾净净的,也不像不喜洁净的……却在枕下放这种有怪味残留的帕子。 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裊暗暗摇头撇嘴,偷偷嫌弃,没有留意到对面皇长子殿下陡然间变得僵滯的神情。 內心隱秘处难以启齿的某些晦暗让皇长子神情紧绷到了极致,下一瞬,他生硬开口。 “时候不早了,你还要进猎场,快去吧。” 苏裊不疑有他,应了声后高高兴兴拿著手弩哼著小曲离开。 帐篷里,大皇子殿下整个人才终於缓缓吁了口气…… 119 將计就计 苏裊进猎场就是凑热闹,再加上她怕危险,根本没往里面去,就和薛青青一起在外围跑了跑。 可外围的猎物基本都已经被冲走了,一圈下来,她们俩连根兽毛都没看见,薛青青没了耐心要往里面去,苏裊却不肯,被薛青青吐槽了好多次胆小鬼。 下午的猎场结束后,猎场燃起篝火,烤全羊烤野兔等等,一片热闹欢腾。 苏裊与苏萱坐在柳如玉身侧跟著喝酒吃肉,难得的没人生出事端来。 对面,叶家坐席处,叶灵汐正与叶琳琅说什么,叶琳琅要大一些,且是庶出,言行举止间却对叶灵汐这个嫡妹十分亲近的样子。 叶家大小姐叶舒寧则是被太后叫过去,陪在太后身侧给太后斟酒布菜…… 而就在这一片热闹欢腾的时候,忽然有人低呼了声:“快看。” 等苏裊听到议论声顺著眾人的视线往前看去时,就看到,原来是篝火会场地这边居然钻进来一只火红火红的狐狸。 兽类尤其是野兽都畏火怕,可这只生得十分灵性可爱的红狐却像是懵懂又好奇的小孩儿,左右打量著小心翼翼避开人,摸索著往坐席这边靠过来。 行走间偶尔绊得摔倒在地,憨態可掬的模样迅速就吸引眾人心神。 “快看,那狐狸真好看。” “还不怕人,甚是可爱……” 苏裊也看的满眼新奇,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恍然大悟一般说道:“赤狐献瑞,这是赤狐献瑞啊!” “原来是祥瑞,难怪这样与眾不同。” “嘶,那这狐狸是来献瑞的啊……快瞧瞧,它奔著太后去了。” “咦,好像不是朝著太后娘娘,倒像是衝著太后旁边的……” 这时,已经有人隱约瞧出异样:那赤狐似乎竟是朝坐在太后身侧的叶家大小姐而去。 有人小声嘀咕:“这是来献瑞啊!” “叶大小姐难道是天生命格奇佳……” 越来越多的人看著那红狐朝叶舒寧的方向走去,而坐在那里的叶舒寧则是意外不已,满脸紧张又惊奇的看著那狐狸。 眾人都被那一幕吸引了心神,以至於嗖得一声响起时,几乎都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狐狸倒在地上惨叫著抽搐起来。 四肢扑腾了仅仅片刻,先前还灵动可爱的赤狐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这时,眾人才看到,一根筷子直直刺在那狐狸眼窝里,可怜可怖至极。 有人差点忍不住呵斥出声质问是谁干的,直到眾人看到不紧不慢收回手的皇长子谢沉砚。 眾目睽睽之下杀了那据说要献瑞的赤狐,谢沉砚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云淡风轻收回手,身后伺候的平璋立刻换上新的筷子。 苏裊也惊呆了,满脸愕然看著毫无预兆辣手摧狐的谢沉砚。 然后她就看到,仿佛直到这时,那廝才察觉到周围眾人的视线。 然而,眾目睽睽突下狠手,如今被所有人看著,谢沉砚亦是云淡风轻,掀起眼皮睥了眼后便不咸不淡道:“让人做的大氅还缺条领子,这狐狸便正好送上门来……甚是懂事。” 他话音方落,周围便立刻有人附和。 “那还真是太巧了啊,难怪这狐狸闯到这边来,原来是知道殿下需要它的皮毛。” “可不就是懂事嘛,瞧瞧这皮毛的成色,绝对是上品。” “这般境况下,大殿下却弹指间仅用筷子便洞穿狐狸眼窝,没有伤到皮毛半分,实在是功夫深厚,令在下佩服。” 眨眼间,先前还被眾人嘖嘖惊嘆的“祥瑞”,变成了上好的“皮毛”,並且以恰好成为大皇子殿下的大氅毛领而荣幸。 苏裊看得一愣一愣的,对这些人的马屁功夫感到震撼。 而这时,已经没人注意到太后身侧不远处的叶舒寧。 那赤狐被谢沉砚一筷子钉到地上,再也做不成“祥瑞”,而她与太后费尽心机安排的这一出也彻底打了水漂。 原本太后的意思是当眾给叶舒寧安排个“赤狐献瑞”的吉利场面,先把她的身份再抬一抬,而后便是再要设法逼婚谢沉砚也能有更多的胜算。 却不想,那赤狐还没来得及献瑞,就直接献身了…… 一场精心安排的噱头就这样消散。 篝火会后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天黑的早,再加上饮酒作乐一场,猎场营地里,一眾权贵早早便安歇下来。 夜色越来越浓郁的时候,苏裊帐子里忽然传出些声响。 “立春……”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晏临站在外边不远处黑暗中隱藏著身形,听到帐篷里隱约传出的声音,唇角冷冷勾起。 下一瞬,他就看到苏裊的贴身丫鬟立春裹著袍跑出帐子往不远处定国公夫妇的帐篷那边跑去。 可刚路过苏家大小姐苏萱的帐篷时,苏萱帐中忽然闪出一道身影闪电般抬手劈到立春后颈,立春应声晕倒在地,然后就被那黑影拖到帐篷后边的角落里。 晏临眼中露出愉悦的光芒,然后,迈步走向苏裊的帐篷。 这恶毒草包能想出在九公主谢明月炭盆里加药的法子捉弄人,他如今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苏裊的炭盆里加了迷魂药,还有些催情的药粉,方才定然是药效开始发作,她才遣人去寻人。 他如今,便是去好心帮忙的…… 晏临满眼都是恶劣到堪称残忍的笑意,就这样不动声色走进苏裊帐中。 草包如今神志不清,他也並不需要做什么,哪怕只是哄著她留在帐篷中片刻,便能让人撞破他们之间的私情。 等到那时,他这个锦衣卫镇北府司使与国公小姐於猎场帐篷衣衫不整被人撞破……而这些日子,从皇宫到猎场,不少人都知道他这个锦衣卫镇北府司使心仪苏二小姐。 届时,这草包声名狼藉不说,之后便只有跟他这一条路了。 等到那时,他再假意求娶,她自然別无选择。 他会给她一场婚礼……然后,再把她拖进地狱里! 床榻上,苏裊坐在那里披著大氅,似乎还在颤抖。 听到脚步声,她倏地抬头:“谁?” “二小姐,是我,晏临。” 黑暗中,晏临的眼神像饿狼、又像是狡诈的狐狸,语调却是轻柔关切至极:“我方才巡逻路过,看到立春匆匆跑出去,担心你这边有什么事情。” 他勾唇,柔声问道:“裊裊,你怎么了?” “我……” 苏裊按著额头语调含糊:“我头晕。” 晏临便靠近过去,眼底满是残忍笑意,一边伸手去解自己腰封:“你没事吧?” 这时,苏裊忽然抬起头来冲黑暗中晏临鬼魅般的身影笑了:“我没事啊。” 在晏临骤然错愕的神情中,苏裊说:“可是,你要有事了哦。” 话音未落,在晏临察觉到不对驀然转身想要后退时,苏裊忽然一声惊叫:“救命……来人,救命啊……” 几乎是她出声的下一瞬,一道身影倏地出现,一掌便將正要往外飞掠出去的晏临劈得倒退回去…… 120 苏二小姐邀我来私会的 晏临被一掌逼回来的时候,噗的一声,苏裊帐子里悬掛的鱼油灯被点燃,然后她就看到,方才那样乾脆迅猛將晏临逼回来的,竟然是谢沉砚身边的平璋。 苏裊错愕不已。 一来,她是与舒玄清计划好了的,舒玄清带人就躲在她帐子后边,只要她出声便立刻现身將晏临拿下。 可没想到,却是谢沉砚身边的平璋第一个出现。 更没想到,平日里瞧著好脾气总是笑呵呵的平璋小公公居然身手这般凌厉。 下一息,舒玄清带著两名下属也显出身形。 看到平璋后,舒玄清神情不动,与平璋一左一右挡住晏临去路,一边扬声问:“苏二小姐,没事吧?” 苏裊立刻露出满眼惊恐:“晏临、晏临要杀我!” 本已是夜深人静,这边动静又大,还靠近皇帐,很快就惊动了已经安寢的嘉恆帝。 等到得知居然是自己的锦衣卫司使强闯苏家二小姐的帐篷还被逮了个正著,嘉恆帝气得眉心突突跳起来。 晏临那廝平日里瞧著那样懂事安分,居然也是个色令智昏的,便是苏家那小丫头生得美貌过人,你喜欢人家就光明正大去追求,居然做出这般不入流的事情来! 事关重大,皇后贺兰飘也被惊动起身,然后与嘉恆帝一同赶了过去。 这时,定国公苏洵与柳如玉已经到了。 晏临被当场堵在苏裊帐中时便知道自己中计了……他还没想清其中关窍,可心知到了此刻决不能硬碰硬反抗逃脱,否则就是给自己把罪名坐实了。 苏洵进帐直接出声喝骂:“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是活够了不成?” 柳如玉亦是柳眉倒竖:“晏大人,你好歹是朝廷命官,先前枉费我定国公府还將你视作恩人礼遇有加,你便是这般回报的?” 嘉恆帝眼见自己器重的锦衣卫居然做出这种丟人恶行,亦是恼怒不堪:“来人,把他给朕拿下。” “请陛下息怒。” 帐中站满了人,先前一直没有开口的晏临终於出声求饶:“陛下,並非臣居心叵测,臣实在冤枉啊。” 定国公苏洵怒不可遏:“你还敢喊冤!” 晏临神情无辜又无奈:“国公爷,下官的確是冤枉的……” 说完,他便是扭头看向苏裊,神情满是伤心失落:“二小姐,是你约在下深夜前来幽会,在下虽心知不妥,可对你一腔倾慕之心难以遏制,便与你约定,明日便寻国公求亲。” 说著,晏临神情变得悽苦无奈:“在下对小姐的確一片真心,却不想小姐见你我私情被人撞破,竟將所有罪责推给在下,说在下强闯你帐中心怀不轨。” 在眾人一片惊愕神情中,晏临满脸伤心失落,缓声道:“若二小姐果真这般绝情,那……在下便是背了这罪责也无妨。” 晏临全然是一副被心上人背刺后的伤情失落,看著苏裊的神情亦是悽苦不可言说。 后边听到动静赶来的几人中,薛青青闻声怒骂:“苏裊何时与你有私情了我竟不知,你这卑鄙无耻之徒,分明是居心不良,被抓住后却在这里攀咬诬陷企图坏人名节!” 叶灵汐也觉得不可能,跟著附和:“我也觉得苏小鸟看不上你。” 旁边,叶舒寧淡淡瞥了眼过来,叶灵汐连忙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 晏临满脸苦涩:“先前在宫中时在下便对二小姐一片赤忱,二小姐也对在下心有所动,此番进了猎场,亦是频频往来,却不想……原来二小姐竟然对我这般绝情。” 他不知道这草包究竟为什么对他有了防备还让人將他堵了当场,可既然他已经无法脱身,那大家就一起完蛋。 他落不了好没关係,这草包也得跟著名声尽毁! 这才不枉他这些日子伏低做小忍辱负重一场…… 眾目睽睽之下,晏临满眼伤情却又深情的看著苏裊,端的是一副一腔衷情被辜负的架势。 苏裊伸手指著他,满脸愤怒:“你分明是胡说八道,本小姐何尝对你心有所动,又几时与你频频往来?” 苏裊气得要扑过去,薛青青连忙抱住她:“別过去別过去,脏了自己的手。” 这时,叶舒寧忽然开口:“前些日子在宫中,苏家两位小姐发生爭执时,晏大人曾为苏二小姐仗义执言,为此还受罚跪了冰洞……怎么会又忽然要对苏二小姐痛下杀手了,这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眾人立刻就被叶舒寧的话吸引了注意。 晏临適时苦笑摇头,一副一片真心被辜负的模样。 苏裊怒道:“我也觉得奇怪,先前他说是与我投缘做个朋友即可,我便信了,可谁知他方才忽然出现,还逼问我跟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我除了给皇后娘娘送骑射服,这些日子甚至都没见过娘娘,他像是疯了一般便要杀我……” 眾人顿时神情微变,下意识看向皇后贺兰飘。 贺兰飘在听到苏裊的话时立刻就想到了她帐子里的炭盆以及被锦衣卫反常清理掉的炭渣,再看到对面的晏临,不动声色眯了眯眼。 而晏临则是敏锐的嗅出些不对劲来,刻意神情茫然反驳:“二小姐为何忽然这样说,我何曾与你提过皇后娘娘?” 话音落下,便见苏裊急道:“分明是你说的,你竟这般险恶……” 嘉恆帝扭头看向身侧皇后,有些不解:“怎的又提到你了?” 贺兰飘亦是露出满脸不解:“这,臣妾也不知……只是,这晏大人深夜闯入贵女帐中终是不妥。” 苏裊忙叫道:“他还想杀我。” 晏临立刻反驳:“实在是二小姐约我前来相会,陛下……臣冤枉!” 嘉恆帝被两边吵得眉头紧蹙,一边是定国公苏洵连声逼著要个说法,一边是往日器重的忠犬不住喊冤。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眾人看到,是定国公府大小姐苏萱。 苏萱看著晏临,似是鼓起勇气质问:“晏大人说是我妹妹邀你赴约,可有证据?” 晏临无奈摇头:“这般见不得人的事,又怎会留下把柄,是二小姐口头邀约,我又如何能有证据?” 可这一瞬,別的人也想到了,晏临没有证据证明是苏二小姐约他……同样的,苏裊也没有办法证明,她没有邀约晏临。 人群当中,叶舒寧开口:“若是二位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说开了的好,毕竟……晏大人对苏二小姐一片真心,想必许多人都早有耳闻。” 一把按住叶灵汐不断拉她衣袖的手,叶舒寧缓声道:“早时,苏二小姐在宫中失窃,晏大人差点为了她要抓走整个尚服局的女官讯问,之后,苏二小姐为人所害被犬只袭击时,晏大人更是捨身相救……这样的情分,为何忽然又要杀你?” 苏裊已经知道这位叶大小姐对她的恶意,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怔忪:“可这是因为晏大人说,我们投缘,视我为好友。” 叶舒寧便笑了:“二小姐似乎很喜欢与单身男子做好友呢……你云英未嫁,他又是襄王有情,怎的苏二小姐却能相信对方別无所图,心安理得与这般年轻男子做寻常好友。 真不知,是苏二小姐真的生性单纯稚嫩至此,还是……故作不知呢?” 叶舒寧一席话,差不多相当於直接说苏裊揣著明白装糊涂,和单身男子借著“好友”之名不清不楚。 再思及叶舒寧往日清冷才名,眾人恍然大悟一般,看向苏裊的神情便有些复杂了。 毕竟这是事实,苏二小姐天香国色,爱慕者眾多,她怎么会相信一个毫无瓜葛的男子处处维护,却只是要与她做朋友? 没人会这样单蠢。 所以,她的话又能有几分真? 121 问她要个名分 眼见苏裊被所有人视线锁定,柳如玉的面色也有些难看,心中满是怨气和愤怒。 她早就告诫过苏裊离这个锦衣卫远一点,她却不肯听,仗著自己的漂亮脸蛋想把旁人玩弄於掌中……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今日之事,无论晏临落个什么罪名,苏裊的名声都洗不乾净了! 自作自受! 嘉恆帝也有些无奈,可至此事情已经闹大,便是他有心维护一番小姑娘的声誉,怕是也不能够了。 苏萱唇角翘了翘,静静等待著那道声音响起。 可就在这时,所有人就听到苏裊委屈出声。 “可是……晏大人当初为了让我放心,便已经告诉我他先前其实是宦官出身,並不能算得上男子,將我视作姐妹,还央我替他保密!” 苏裊红著眼圈看著晏临:“晏大人,我发誓替你守口如瓶,你却这般害我……那便別怪我將此事当眾说出来了。” 一剎那,所有人都满脸愕然看向晏临,晏临也在一瞬间僵住,面上血色尽褪。 他直勾勾看向苏裊,便对上苏裊眼底一闪而过的恶劣笑意。 前世,晏临便对自己的身份瞒得极死,嘖,如今就这样被大庭广眾之下爆出来,也不知他作何感想呢。 苏裊想到自己前世被晏临当眾诬陷说她与他私通时的委屈与耻辱,再看著此刻这人面无血色被周围所有人低声议论的模样,便觉满心快意。 周围一眾闻声而来的权贵也確实都惊呆了,赫赫有名的锦衣卫镇北府司使居然是个太监? 这…… 嘉恆帝亦是驀然蹙眉。 看向面色陡然间变成一片惨白的晏临,嘉恆帝忽然开口:“来人,带他去验身。” 苏萱也惊呆在那里。 这时,眾人就听到晏临忽然开口认了罪名:“求陛下开恩……今夜一切都是微臣过错,微臣愿承担所有罪名,求陛下饶恕。” 嘉恆帝的神情却变得冰冷,重复了一遍:“验身。” 嘉恆帝身后,太监总管康公公一挥手,立刻便有人接管了晏临,晏临想要挣扎,却被平璋劈手封住所有穴道,然后被人拉出帐子。 片刻后,康公公回来冲嘉恆帝行礼:“回陛下,已经验明正身,晏大人……確已净身。” 群情譁然…… 薛青青怒骂了几句“腌臢东西”,气得不行:“那下贱货居然仗著你好心替他保守秘密如此攀咬想要给你泼污水,实在卑鄙无耻。” 苏裊吸了吸鼻子一副无辜可怜模样,然后看向对面叶舒寧:“叶小姐方才字字想要帮晏临,可是我何时开罪於你?” 叶舒寧面色紧绷,神情难看。 其实她已经知道自己方才太沉不住气,她不该开口。 可一想到她苦心准备多日的“赤狐献瑞”就那样被大皇子一筷子钉死,而眼前这空有一张脸的草包却被那人处处维护,叶舒寧便怎么都止不住心中冷意。 此番再一看苏裊有望被钉在与人深夜私会的耻辱柱上,叶舒寧便忍不住开口想要加把火。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素有凶名的晏临……居然是个太监! 他对苏裊的所有攀咬都立足於两人之间的私情,可晏临太监之身曝出,便等於瞬间粉碎了他所有谎言。 苏裊知道他是个太监,又怎会深夜邀他私会? 那就是说,一开始,晏临便是在撒谎……仅此一条,別的事情任何细节就都不重要了。 叶舒寧神情紧绷勉强分辩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我二人並无仇怨,我又何必帮他说话。” “並无仇怨吗?” 苏裊看著叶舒寧,直接道:“上次在宫中,典衣崔秀设计害我,她当时便招供出是受你叶大小姐指使,虽然后来她於大理寺诡异的『畏罪自尽』,但叶大小姐不会以为我就把这件事忘了吧?” 那次谢沉砚说碍於太后的脸面,惩处了叶家大公子再將叶舒寧赶出宫那件事便算了了,苏裊也认同了那个处理方式。 可她的忍耐却让叶舒寧得寸进尺,不知道躲著避著,居然还敢冒出来。 那就別怪她砸场子了。 叶家上次是付出了代价,可此番是叶舒寧先撩者贱! 不去理会周围眾人瞬间愕然的神情,苏裊直接道:“叶大小姐被送出宫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知肚明,可你不思感恩反省,却得寸进尺,莫非你以为抹黑我你便能获利了?” 看著叶舒寧愈发难看的面色,苏裊冷笑一声直接道:“可你打错算盘了,你以为大皇子是因为我才不肯娶你?焉知……便是你再怎么想毒害我,抹黑我,便是没有我,你也嫁不了他。” 既然这人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害她,那就別怪她砸了摊子撕了窗户纸,看谁更没脸! 其实苏裊甚至想直接揭穿叶舒寧与二皇子的苟且,可谢沉砚四平八稳不知如何考虑的居然半点没有要捅破的跡象,所以她不敢贸然说出来。 再者她没有证据,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吸引继后贺兰飘的视线,毕竟她娘当年的事更要紧,所以只能生生忍下。 不过揭穿叶舒寧是因为嫉妒谋害未果才被赶出皇宫,也够她好好喝一壶了。 堂堂太师府才名远扬的叶大小姐居然是个表里不一的恶女,叶舒寧这些年经营的名声恐怕要顷刻间摔的稀烂。 果然,周围人看著叶舒寧的神情就变得复杂至极。 之前叶家大小姐忽然被送出宫时就传过些流言,说是大皇子容不下她。 可后来又传出她是要回家待嫁的话,那些流言便消失了。 而今,听这苏二小姐的意思,她还真是被赶出宫的?还是因为气大皇子不肯娶她,恼羞成怒想谋害苏二小姐才被赶出皇宫…… 难怪叶大公子毫无预兆被赶出京城,原来是为了妹妹的闺誉顶锅了! 不过这二小姐也是莽,什么话都往出说,也不管会不会犯了忌讳,万一惹恼了大皇子……等等,叶舒寧是因为大皇子所以才针对她? 那这意思是,大皇子与这苏二小姐…… 对了,先前制住晏临的那公公,不就是大皇子身边近侍嘛。 哎嘛,贴身近侍都安排来护著了,他们以前真是眼拙啊,居然半点都没看出来。 还是皇长子稳重自持能藏事啊。 叶舒寧完全没想到苏裊居然会是这种六亲不认的打法,竟是什么都不顾及,直接撕开先前连皇家都帮著遮掩的事情。 这种毫无章法不计后果的攻势让从小到大都学的是招招不见血、事事有算计的叶舒寧一时间竟然难以应对,还是旁边叶灵汐面色几变后冲苏裊嚷了句:“你胡说八道。” 然后拽著叶舒寧匆匆离开。 可能想到的人如今是什么都想到了。 另一边,谢沉砚听著相礼回復甦裊那边的事情进展,等听到小孔雀与叶舒寧撕破脸皮砸场子时说出来的话,先是有些错愕,隨即便忍不住闷声失笑。 看来不用他想法子了,这下是小孔雀自己把他们两个在人前拉扯到一处……他这个皇长子是被她自己拽出来见人的。 若是要问她要个名分什么的,怎么也算不上过分了吧? 122 相信裊裊不会对我始乱终弃 晏临被拿下带走,又是深夜,帐篷里的人也都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国公府一家人。 没了外人后,柳如玉立刻忍不住出声指责:“早就跟你说离那个锦衣卫远一些远一些你偏不肯听,早早听话焉能有今日之事!” 没有一句关心,开口就是指责,苏裊无声笑了笑,然后扶额道:“我头晕,对了,立春怎么不见人。” 她往外走去,刚出帐篷就看到舒玄清带著人將立春送回来:“我的人发现立春姑娘晕倒在不远处堆放柴火的地方,便將她送回来了。” 立春满脸后怕:“小姐,您说不舒服叫奴婢去找人,奴婢刚走到大小姐帐篷那里就被人打晕了。” 苏萱眼神微闪后忙问:“可看到是什么人了?” 立春可怜巴巴摇头。 柳如玉这才想起什么,问苏裊:“你不舒服?” 苏裊嗯了声:“头晕,想睡觉了……爹娘请自便。” 说完,她便转身回到榻上拉起被子將自己裹起来,再不多说一个字,完全是一副不耐烦应付定国公夫妇的架势。 柳如玉气的发火也不是忍著也不是,最终咬牙摇头嘆气与丈夫大女儿一同离开。 直到进帐篷前看到不远处的薛青青,听到薛青青问她苏裊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柳如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忘记问了。 勉强敷衍了薛青青,柳如玉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有退让回头,沉著脸回到自己帐中。 翌日清晨,苏裊起来的时候,便感觉到营地里略有些混乱,然后就从舒玄清那里得知,因为晏临落罪,他先前安排的人都撤走了,营地里一部分防卫要更换。 毕竟,一言不合要杀国公府小姐,言语间还提及皇后,自然不能再让他安排的人留在营地里。 “一切顺利,只是大殿下那边,你打算如何解释?” 舒玄清看著苏裊,心中还是有些冰沉。 在苏裊提出要帮他试探皇后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接著苏裊又说了她也要趁机搞倒那个晏临。 说晏临毒蛇一样藏在她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窜起来咬她一口,她不想再忍下去了。 於是,他们两人才商量设计了这次的事情。 至今为止,一切都称得上顺利,毕竟,苏裊掌握的关於晏临的秘密堪称大杀器,可以將他所有的恶意抹黑尽数化解。 舒玄清其实有些好奇苏裊是如何得知晏临的秘密,但看苏裊没有想告诉他的意思,便没有提。 只是大皇子提前安排了平璋过来,明显是早有察觉。 舒玄清知道大皇子一直有安排人保护苏裊,对他和苏裊这次的事情也能察觉到些什么,毕竟那位瞧著冷冷淡淡的,可自少年时便颇有手腕。 他方才还想去解释一番,结果人家不见他的面。 舒玄清只能来跟苏裊透个口风:“大殿下或许会过问,你准备怎么跟他说?” 苏裊想了想:“挑能说的说。” 舒玄清无奈失笑:“那不能说的呢?” 苏裊只得老实回答:“我骗不过他,不能说的我便不说。” 舒玄清被逗笑了…… 不过他如今也算是看出来,那位皇长子对苏裊是真心,端看他毫不迟疑直接当眾弄死那祥瑞红狐便可见一斑。 那狐狸摆明了是衝著叶家小姐去的,而年后要不了多久皇长子应该就会被立储。 到那时,若是叶家小姐有了个“赤狐献瑞”的名头,大皇子怕是又要费些手段才能摆脱。 所以,他就直接把那祥瑞变成了毛领…… 果然,苏裊见过舒玄清没多久,平璋便笑眯眯寻来了,说自家殿下请苏裊过去一敘。 进了帐篷,苏裊就看到谢沉砚正坐在案前看什么书信。 看到苏裊进来,谢沉砚把书信放到一旁,抬手召她到身边:“过来。” 苏裊犹豫了一瞬,心里一边打著小算盘一边走过去。 走到谢沉砚身边,不等他开口,苏裊第一次主动直接伸手勾住他脖子……在端坐座椅的皇长子微露诧异时她直接坐到他腿上仰头便亲了过去。 看他先前似乎很喜欢这样,如此这般,他应该就顾不上问了吧! 苏裊也的確想的没错。 谢沉砚本就心情很好,看到小孔雀的一瞬便已经是强忍著不想失礼,却不料,她居然对他主动了。 別的什么都不再重要,大皇子殿下在面对小孔雀时一惯懂得从善如流,直接伸手就势便將人往里揽了揽,一只手圈过腰身便亲了回去。 微凉的嘴唇碾过苏裊唇瓣后捕捉到唇珠,辗转片刻后便有些急切的撬开齿关…… 短短片刻,苏裊就被谢沉砚的气息整个包裹,手里攥著他微凉光滑的衣料,臀下甚至能感觉到他腿上肌肉的紧绷。 身体被紧紧圈著,后背被迫前倾,又被捏著后颈托著头,仰面被攫取气息,辗转吞噬…… 直到她被亲的有些晕乎时,忽然间,就被谢沉砚捏著腰往外放了放,两人之间总算是有了些距离。 谢沉砚的呼吸极重,苏裊却看不到他的神情,因为她被谢沉砚按在肩膀上不许她看,於是她索性靠在他肩膀也跟著平復呼吸,同时……也有些羞耻的藏住自己的大红脸。 因为她刚刚被亲的狠了时,好像无意识发出了一点点声音。 声音响起时她就猛地惊醒,正觉满心羞耻不敢置信,便被谢沉砚抱得往远放开了些许。 苏裊一边平復呼吸一边暗暗告诉自己,不怪她,都怪这偽君子! 人前一副八风不动冷淡模样,人后却这般过分…… 苏裊只顾著自己的羞耻,並没察觉抱著她的人是在如何忍耐按捺。 谢沉砚本就是艰难克制著,却猛不防听到小孔雀被他亲的嚶嚀出声……只一剎,他便险些无法自控。 平復了好一会儿都收效甚微,大皇子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与舒玄清,究竟在做什么?” 听到谢沉砚低沉的声音,苏裊驀然大惊,倏地坐直身子看著他:“还要问?” 不是都亲过了! 谢沉砚看到小孔雀眼角水光还未散尽的模样,喉咙又有些发紧,差点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意识到小孔雀的用意,皇长子心中只觉好笑,可思及她往后或许会把这一招当成法宝,若是此番不让她如愿,万一今后便没了这样的体会…… 於是,大皇子殿下到底遂了小孔雀的心愿。 “好,那我不问这个了。” 可不等苏裊高兴起来,就听到那廝换了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晏临……是宦官之身的?” 这样隱秘的事情,便是他都不知晓,晏临也一直瞒得极其隱秘,可这小孔雀却知道。 自入宫后谢沉砚几乎一直让人盯著苏裊,他自然不会往別处想,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点,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苏裊僵滯一瞬,然后撇撇嘴:“就他自己告诉我的。” 可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前世她在嫁给三皇子前,被晏临嫁祸私通后,还被谢轻澜幽禁了一段时日。 那时候,晏临曾几次潜进別苑对她意图欺辱。 可每次就在苏裊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情况都会变得诡异:晏临会停下来,然后疯了一般自残。 她那时太单纯,还以为这人有什么疯病,直到后来晏临被登基的谢沉砚调进秉笔监做了太监,成了眾人口中的笑柄,她才知道,原来,这人居然是个太监! 所以当初她才能躲过一劫,也是因此,每每到那种时候,晏临都会发疯一般自残…… 苏裊知道自己编不出像样的谎言,於是只说了一句便不肯再说。 谢沉砚看出她的敷衍:“这个问题也不肯回答吗?” 苏裊试探著问:“可以吗?” “自然也是可以的。” 然后她就看到,渊清玉絜的皇长子意有所指道:“裊裊不是知道该怎么办……” 苏裊咬了咬唇,认命般往前靠去又要再敷衍一番,却不想,刚往前靠去,忽然察觉到什么。 她下意识低头看去,还没看到什么,就被骨节修长的大手兀然遮住眼。 皇长子的动作堪称情急,苏裊则是已经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 她有些愕然,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便被骤然压过来的气息將所有话尽数逼了回去。 苏裊觉得谢沉砚这廝定然是恼羞成怒了,所以才会捂著她的眼睛企图掩饰自己的出丑……然后亲她亲的发狠,泄愤一般。 直到好半晌过去,苏裊才拼尽全力將人推开,咬唇看著谢沉砚:“你別太过分!” 亲就算了,还开始乱摸她了,哪里还有半分君子之风? 谢沉砚眼角已经有些泛红,难受的发疼却依旧不捨得將人放开,心知自己失態,神情却依旧淡定。 被小孔雀指责,他淡淡哦了声:“裊裊如今嫌我过分,我却是没有计较裊裊当眾將我拉出来做挡箭牌懟叶大小姐的事呢。” 苏裊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为了当眾奚落叶舒寧,的確將大皇子拉出来遛了。 此番被人直接点名,便是有些心虚,可下一瞬,她又立刻抬起下巴理直气壮:“那又怎样?” “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重归於好?不是你自己整日……这般,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还是说你谢沉砚还想藏著掖著怕被人知晓?” 心虚是绝不能心虚的,反正她没错! 谢沉砚眼底闪过笑意,面上却不显,低低哦了声:“我自然不怕被人知晓,只是,如今你我之间的事若是被传开,往后万一你又变卦……岂非让我遭人耻笑。” “我何尝变卦过!” 苏裊毫不迟疑:“决计不可能的,我才不是那等三心二意之人。” 说完她便立刻以攻为守:“说不定还是你大皇子变卦呢,” 话音未落,便被谢沉砚一把抱到书案上欺身亲吻过来。 皇长子一贯冰沉的嗓音低哑至极:“好,那我就相信裊裊不会对我始乱终弃……” 啪啦一阵杯盏落地的声音响起,苏裊被谢沉砚放到了书案上,连忙下意识搂住他稳住身形。 帐外,平璋与相礼对视一眼,同时移开视线无声看天。 今日这太阳,可真圆…… 123 晏临受刑 就在苏裊被欺负的呜咽连连的同时,另一边,晏临被绑在木架上,已经被鞭笞的皮开肉绽。 对面,皇后贺兰飘被宫人伺候著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茶:“晏大人不要记恨,这是定国公苏大人要求的。” 晏临哼笑了声,没有说话,其实他的心里至今依旧一片愕然。 他很確定苏裊小时候並不认识他,那时他如丧家之犬一般躲在嬤嬤那里受嬤嬤庇护,苏裊甚至都没有见到过他。 所以,她究竟是如何知道他……曾被净身。 晏临小时候是个小太监,入宫时年岁过小,而刚入宫没多久带他的师父便惹上事丟了性命,他则是被师父当初的对头欺凌的活不下去。 在一处宫墙缝隙里躲了三个多月差点饿死时,他被嬤嬤所救,躲在了嬤嬤身边才活了下来。 除了嬤嬤,没人知道他是个太监。 可他很確定,嬤嬤不会告诉別的任何人! 晏临不知道苏裊那个草包是如何得知,更不知她此番究竟意欲何为,这时,他忽然看到,皇后娘娘將旁边的人尽数遣了出去,只留下两个贴身侍奉的宫人。 下一瞬,晏临便听到皇后淡声开口:“你给本宫投毒,趁机装神弄鬼……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贺兰飘语焉不详却又意有所指:“那些事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若你与之有关,大可以光明正大来问本宫,又何必故弄玄虚。” 晏临愣然抬头,便对上皇后淡淡看过来的一眼。 他这才意识到,苏裊不光是为了诬陷他……她还要让他背了不知什么黑锅。 轻吸了口气,晏临哑声开口:“下官不知娘娘所言为何,还请娘娘示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贺兰飘骤然眯眼。 静静看著眼前的锦衣卫头子,贺兰飘心里清楚……他们与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都打过交道,心性狡诈难辨也是自然。 顿了顿,她直接问:“那前一日,晏大人为何特地让人清理炭渣?” 贺兰飘並不確定这件事是不是晏临做的,故意诈他。 果然,下一瞬她就听到晏临说道:“是苏裊让我做的。” 不愿背莫名的黑锅,晏临便將所有事和盘托出:“苏裊与九公主交恶又被九公主当眾责罚,羞恼不甘之际,让我替她寻药,给九公主炭盆里下了起疹的药粉,后来担心事情败露,求我替她销毁罪证。” 贺兰飘眼神陡然变得阴冷,她盯著晏临,冷声开口:“九公主好好的,哪有什么疹子。” 晏临猛地一愣,下一瞬,想清楚前因后果,他竟是倏地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那些所谓的愚蠢设计,都是衝著他来的,可笑他居然被他原以为的草包一步步誆骗,自己把自己送进了陷阱里。 嘶声失笑片刻,晏临对面前的皇后道:“我並不知晓娘娘那边有什么事,但可以確定一点,那就是你我都被苏裊设计了。” 贺兰飘想到那个蠢名几乎与美貌不相上下的苏二小姐,冷声嗤笑:“所以,晏大人是在告诉本宫,你是无辜的,而你我两人……都被苏二小姐那个草包算计了?” 晏临也知道,任谁来听这话都会觉得可笑。 他们两人,一个是见惯了阴谋诡计的锦衣卫镇北府司使,另一个是在后宫风云诡譎中高立云端的一国皇后……却在短短几日內被一个眾所周知的瓶草包算计了。 晏临清楚,自己如今说什么皇后都不会相信,毕竟,一个锦衣卫头子与一个草包千金,任谁都不会相信他才是无辜的那个。 他轻吸了口气摇头失笑:“我从前也是这样轻视她的。” 贺兰飘站直身体看了眼晏临,然后抬手……后边身材壮硕的宫人手持带著倒鉤的长鞭往前,啪得一声抽打过去。 没一会儿,晏临就被抽的皮开肉绽。 可他却依旧在笑,压下喉咙的血腥味,他对皇后说:“娘娘不必白费力气了,我真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更不知道该交代什么,若是不信,娘娘直接杀了我便是。” 贺兰飘眼底闪过寒芒。 可她当然不可能直接杀了晏临,这人一贯受圣上器重,手下镇北府司那些锦衣卫爪牙对他忠心耿耿,而此次的事情又並未定罪……以圣上对他的器重,等风头过去了,把他转调到身边伺候也不是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若晏临真与那晚装神弄鬼恐嚇她的事有关,那他背后必定还有人。 她不能自乱阵脚给人留下把柄! 只要她稳住,十几年前的事……她不信有人能寻出什么证据来。 下一瞬,贺兰飘冷声开口:“扔去皇陵守陵思过,这是陛下的意思。” “是。” 晏临遍体鳞伤被扔去皇陵,而猎场与京城官场,短短一日间,关於那位锦衣卫镇北府司使居然是个太监的消息便已经在暗中传开。 惊愕者眾多,嘲讽辱骂的自然也有,尤其是那些往日畏於锦衣卫阴森冷厉的官员,在得知晏临居然是个太监时,像是终於找到了泄愤的机会,凑到一起便是好一通辱骂。 “原还是个没根的东西,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居然是个太监!” “可不就是,男人都算不上。” “下贱胚子,往日里狐假虎威,且看他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同样的,营地里一部分晏临先前负责的防卫也换了一批人。 好在冬狩也只剩下最后一日,影响不算太大。 最后一日苏裊没打算进猎场,毕竟她原本也不是很喜欢打猎,更喜欢凑热闹而已。 可就在她与薛青青还有谢明月一起在临时教场玩耍比赛射箭时,却见谢轻澜驱马而至,跳下马背便大步走到她面前。 “你没什么事吧?” 头一日苏裊出事时谢轻澜恰好送谢知溪回京城去了,不在猎场。 四皇子谢知溪脚上有伤,还没好利索就逞强要来参加冬狩,结果跑了两场伤口崩开,太医查看后说他再不待在暖和的地方好好將养著脚就要废了。 谢知溪这才怕了,让一向交好的老五谢轻澜將他送回京城皇子府。 谢轻澜刚回到猎场就听说了晏临对苏裊意图不轨之事,直接闯到临时关押处才得知那腌臢东西已经被送去皇陵。 而后谢轻澜便又直接赶来看苏裊。 在看到苏裊与谢明月几人嬉笑打闹时,他顿时鬆了口气,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小孔雀一贯是没心没肺的。 可一想到她差点被一个残缺不全的锦衣卫伤害,谢轻澜还是有些后怕,忍不住便打马到她身边,一开口便是训斥:“当初便让你离他远一些,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听话?” 苏裊满脸莫名:“这与你有何干係?” 谢轻澜更气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好歹?” 话说完他就猛地想起来什么,果然,下一瞬就见苏裊抬手指过来:“知道啊,你就是那个歹。” 谢轻澜:…… 眼见不远处苏萱也朝这边走来,苏裊冷嗤了声转身不愿与这两人纠缠。 她此番已经撂倒了晏临,算是一场胜利,苏萱这边急不得……她邪门的很,指不定又会搞出什么么蛾子。 恰好谢明月为了配合苏裊装病还没进过猎场,便嚷著让苏裊与薛青青陪她进猎场去跑一圈。 苏裊应了声,然后不顾谢轻澜喊她,翻身上马与谢明月薛青青两人一同离开。 另一边,谢沉砚在得知苏裊进了猎场时眉头顿时蹙起:“不是说今日不去了?” 平璋小心回道:“是五殿下回来了,去教场寻二小姐,二小姐不耐烦应付,便与九公主走了。” 谢沉砚当即起身大步往外走去:“备马。” 124 选择哥哥 “你的马不行啊。” 薛青青一边驱马往前一边冲谢明月道:“公主,我觉得你的马不如苏小鸟的马神骏。” 谢明月气急:“怎么就不行了?本公主这匹是黄驃马,性子温顺耐力强又生得漂亮,是你不识货!” 薛青青又看了看苏裊的马,总觉得不太对:“是吗?” 谢明月冷哼一声,扭头瞥向苏裊的坐骑,可越看也越察觉到不对劲,皱眉便问:“苏小鸟,你这匹马哪里来的?” 苏裊轻咳一声:“就是……你……” 你哥送的几个字还没说出来,苏裊身下赤炎飞虹忽然一声嘶鸣。 同一时间,薛青青胯下的马一声嘶鸣直立起来,差点將她甩下马背。 下一瞬,三人就看到,林中忽然冒出许多穿著白衣蒙著脸的刺客,直直朝她们扑了过来。 山林中满是积雪,白衣潜伏在积雪中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鬼影一般攻过来时,惊得几人都有一瞬间的呆滯。 后边的护卫立刻迎上前,苏裊当即朝谢明月与薛青青急喝:“快走!” 三人连忙驱马往前飞奔而去。 一遍往前跑谢明月一边失声惊叫:“怎么会有刺客,谁要杀本公主!” 可苏裊心里却莫名涌出某种直觉:这些刺客搞不好是冲她来的。 那些刺客分明早有准备,一行护卫没能有效阻拦,白衣刺客鬼影般飞快追了上来。 眼见那些刺客越来越近,薛青青与谢明月却要落到后边,苏裊咬牙……然后倏地调转马头。 谢明月要不是为了帮她演戏装病,就不会在最后这一日才进猎场。 前几日都好好的一切安稳,想来便是晏临被抓走猎场换防时混进来的人。 而薛青青亦是当眾对她几次维护,苏裊不是圣人,却做不到连累三番两次帮自己的人。 “薛青青,带公主从左边出去。” 喊出声的同时,苏裊打马往右……薛青青与谢明月正满心慌乱,然后就看到那些刺客居然直接朝苏裊追了过去。 果然是衝著她来的。 苏裊脑中迅速转动著,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叶舒寧。 可叶舒寧一个闺阁千金,哪里来这样的本事安排这些杀手! 她立刻又想到了与叶舒寧私通的二皇子谢程渝……莫名的,苏裊忽然就冒出一个想法来:如果真的是谢程渝帮叶舒寧,那么,他费尽心机安排这么多杀手,真的只是为了杀她这样的小嘍囉吗? 身后白衣刺客鬼魅般追上来,也是到了这一刻,苏裊才真的意识到谢沉砚送她的这匹赤炎飞虹究竟有多厉害。 它於林间疾驰,却如履平地如足下生风,带著苏裊在林间飞一般穿行。 然而,身后的刺客却绝非等閒,虽然没能立刻追上来,却死死咬著越来越近。 苏裊伏在马背上握紧韁绳,回头倏地扣下手弩悬刃……伴隨著几不可察的破空声,一名刺客应声落地。 苏裊自己都有些诧异:居然射中了。 就在这时,又有马蹄声逼近。 苏裊正以为自己要被包围了,却忽然看到前方左右两侧谢沉砚与舒玄清骑马迎面而来……因为速度过快,身后的护卫都被他们甩开一截。 或许是看到这两人,苏裊下意识鬆了口气,亦或是先前被追杀的惊险让她到底乱了心神,以至於舒玄清与谢沉砚同时让她停下时,她反应慢了一瞬。 飞虹疾驰的前蹄落下的一瞬,地面轰然塌陷,苏裊只觉得身上一轻,便跟著飞虹一同往下坠落。 “苏裊!” 谢沉砚与舒玄清齐齐色变,然后同时飞身而出要来拉苏裊。 平璋相礼失声惊呼:“殿下……” 这一瞬,苏裊看到了被飞虹踩塌后露出的巨大深坑,深坑三面是密密麻麻的寒芒,竟然被插满了锋利兵刃。 苏裊胯下的飞虹发出一声嘶鸣,在落地被几道兵刃刺穿的下一瞬,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再度腾起……驀然间便將背上的苏裊甩了上来。 听到飞虹惨烈的嘶鸣,苏裊脑中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电光石火的一瞬,她冷静敏锐的不像她自己,抬手拽下腰间软鞭啪得往上挥去……软鞭缠住了上方探出的树杆,將她驀然拽住。 也是这一瞬,那些白衣刺客不顾自己性命,不躲不避也没有逃离的打算,一边扑上来,一边齐齐拿出弓弩,箭雨激射而出。 谢沉砚与舒玄清为救苏裊飞掠而来,又被那些人自杀式攻击缠住,无处借力便同时往下坠落。 “殿下!” “舒大哥……” 苏裊失声惊呼,也不管那树杆能不能支撑得住,驀然发力下沉,另一只手倏地伸向舒玄清。 舒玄清已经无处借力,见状毫不迟疑一把抓住苏裊手腕,与此同时……舒玄清身侧,谢沉砚伸出的手落了个空。 苏裊甚至没来得及看到谢沉砚究竟是怎样的神情,便看到他手腕翻转,抓住了自杀式攻来的刺客刀刃……掌心鲜血四溅的同时,他一脚踢到那刺客身上,借力飞掠而起向后退去。 “殿下。” 平璋与相礼两人一左一右瞬间就將两侧刺客打飞出去,齐齐冲向被围住的主子……可与此同时,数道箭矢紧隨刺客而至。 谢沉砚横剑於前,这时,一道身影从斜地里飞扑而出挡在了他身前。 噗的一声,箭矢刺进叶琳琅后背…… 叶琳琅一声闷哼,紧跟著谢沉砚落地后摔倒。 平璋相礼立刻护在谢沉砚两侧,没人去理会摔倒在地的叶琳琅。 苏裊被舒玄清带著飞掠落回大坑对面,落地一瞬便被禁军牢牢护住。 大坑对面的刺客已经开始被围杀,苏裊下意识扭头看向谢沉砚,便对上他沉静到极致的视线。 谢沉砚对面,叶琳琅驀然吐出一口血,狼狈抬头,隨即如释重负:“殿下没事就好……” 话音未落,她便轰然倒下。 苏裊听到平璋说:“箭矢有毒。” 也是这一瞬,她忽然看到谢沉砚毫无预兆抬手,袖箭倏地往舒玄清身侧激射而来。 “住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裊驀然抬手,手弩直指谢沉砚。 在平璋相礼两人齐齐挡在谢沉砚身前的一瞬,她的手被舒玄清一把按下。 谢沉砚射出的箭矢擦破舒玄清肩膀叮得一声钉到身后树上,苏裊被舒玄清死死按住手臂,看著谢沉砚的眼神充满戒备与惊悚。 谢沉砚长长看了眼仿佛斗鸡般护在舒玄清身前的苏裊,下一瞬,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125 晏临前世 因为这场刺杀,本就接近尾声的冬狩提前结束。 帝后与前来的几位妃嬪在禁军的护送下第一时间返京,同时,皇长子谢沉砚负责调查那些刺客。 可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在被围住后便接连自杀,唯有一人被皇长子身边近侍平璋制止,然后交代说是要替自己主子晏临报仇,杀了苏家二小姐。 那名死士被直接处死。 可谢沉砚心里清楚,这些人衝著苏裊只是顺带……在他出现后,那些杀手都是衝著他来的。 阅澜宫书房,谢沉砚坐在案前面色沉沉,手里是暗卫先前就查出来的东西。 冬狩时皇后帐里炭盆中的药,苏裊那晚乔装出去与舒玄清联手装神弄鬼嚇唬皇后,他们设计晏临背锅以及皇后擅自刑讯晏临…… “叶流英……” 舒玄清是叶流英的儿子,他调查当年的事情理所应当,可苏裊这样不顾自己安危的帮助总是透著些许诡异。 谢沉砚很確定苏裊对舒玄清没有半分男女之情,那为什么她待舒玄清却如此特殊。 她说是因为救命之恩,可若是如此,他救苏裊的次数,不比舒玄清多吗? 皇长子是满心晦暗吃味几乎难以维持冷静,可他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弄清楚这其中缘由,他与苏裊之间的关係恐怕很难再更进一步。 便是输,他也要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 下一瞬,谢沉砚淡声开口:“安排玄部的人审晏临,不拘手段留口气即可,我要知道苏裊与他之间的仇怨以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 平璋应声退下。 另一边御园,苏裊在舒玄清对面,面对舒玄清让她去寻大皇子解释的话,神情紧绷:“便是我不好,可他要杀你!” 只要一想起箭矢射向舒玄清时她的心神俱裂,苏裊便忍不住想起前世得知自己哥哥惨烈死讯时的肝胆俱焚……她的哥哥,前世死的那样惨,这一世,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著他出事。 舒玄清看著苏裊满眼后怕的神情,失笑摇头:“若是大皇子想杀我,定不会给我避开的机会。” 苏裊抬眼:“都拿箭射你了还不算要杀你吗?” 舒玄清把话挑明给她讲:“他是在泄愤……裊裊,大殿下必定是有所察觉,所以昨日他並没打算进猎场,他是担心你,去寻你的。” 苏裊神情微僵。 舒玄清看著她的神情继续说:“昨日那种时候,我与他二人同时因救你遇险,裊裊你选择救我,殿下自会心有不甘,他喜欢你,因此憎恨我亦是人之常情。” 苏裊也知道危难关头她选择救自己哥哥是有私心,可是:“他可以气我怪我,但他竟想杀你……” 苏裊话没说完,想起舒玄清说的谢沉砚只是泄愤並不是真的要杀人,又生生停下。 想到仅是划破舒玄清手臂的箭矢,苏裊明白,舒玄清说的是事实。 可那电光石火间,她又如何得知谢沉砚是要泄愤还是想杀人,拿她哥哥的命去赌一个前世杀过她的男人吗? 舒玄清问:“你要不要去寻大殿下解释一二?” 苏裊沉默下去。 思及这段日子以来谢沉砚对她的种种,她心中情绪复杂,毕竟,她知道这一世谢沉砚待她的確很不错的。 可她不知要如何向谢沉砚解释自己对舒玄清这份不同,难道要说她是重生所以知道舒玄清是亲哥哥? 二来,若是还有下次,谢沉砚再威胁到她哥哥的性命……她还是会选择保护哥哥! 所以,她不知道去寻谢沉砚的话能跟他说什么。 看到少女沉默的模样,舒玄清嘆了口气,没再开口。 其实他也有些许苦恼,为苏裊待他的满腔赤忱,也为自己对她那份与眾不同。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难道他自己並未察觉自己是个三心二意之人,分明对九公主谢明月的明媚娇憨颇为喜爱,却又一边对另一个姑娘另眼相待。 他是不是也该好好想想自己今后的言行…… 苏裊知道舒玄清是替她著想才会劝她,她也知道此番谢沉砚必定难以释怀,不过眼下这件事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被扔去皇陵的晏临。 即便眼下看似失势,可苏裊知道那廝有多么狡诈,这次是因为晏临太过瞧不起她,对她没有防备所以才阴沟里翻船,可如今他已经知道了。 若是再教他起死回生,往后怕是就不得安稳了。 尤其是晏临还在皇后那里替她和舒玄清背了锅,没什么比他们兄妹的安危与报仇一事要紧了。 苏裊低声对舒玄清说:“舒大哥,你能不能派人去帮我杀了晏临。” 那种阴险狡诈的恶棍,只有杀了才能永绝后患。 舒玄清有些意外苏裊居然能说出要杀人的话,所以他跟苏裊又確认了一遍:“你要杀了晏临?” 苏裊认真点头:“趁著他现在有伤又在皇陵好对付,不然等他寻到机会缓过来,必定会寻我报仇。” 舒玄清想了想,点头:“好,我会安排。” 苏裊这才吁了口气…… 这天上午,又有几名犯人被送进皇陵。 皇陵偌大无比,平日里维护洒扫都需要人,除了守卫,便是一些上头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的,便送来看守皇陵。 晏临在皇后手中被严刑逼供一番后扔到皇陵,差不多算是遍体鳞伤,刚到皇陵便起了高热。 迷迷糊糊中,头上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晏临陡然惊醒,瞳仁几次收缩,整个人宛若惊魂一般。 旁边响起一道阴沉刺骨的声音:“晏大人,我家主子想知道你与苏二小姐之间的仇怨,希望您能知无不言。” 又是几根银针刺进晏临头顶,他陡然睁大眼,整个人僵直颤抖起来……烦乱的思绪在非人的痛苦中陡然变得清晰。 “因为,因为我欺骗她、陷害她!” “你是如何欺骗和陷害苏二小姐的?” 晏临眼中一片赤红,嘴唇颤抖著,嘶声开口:“我、我替苏萱寻来墮胎药,嫁祸给苏裊,害她被平王幽禁……而后,我,又假冒侍卫说可以带她逃离……让平王误以为我与她私通……” 晏临的话让亲自来审问的平璋满腹疑惑。 什么墮胎药?平王又是哪个? 旁边施针的玄部暗卫却冲他点头,示意在他的银针下,没人可以撒谎,更遑论神志不清的晏临。 平璋顿了顿,试探著问出:“那苏二小姐与舒玄清之间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晏临一阵接一阵的眩晕,脑中刺痛却让他无法昏迷,只能本能的回答:“苏裊是上將军府寻回的小姐,他们自然是兄妹……陛下为何要问这种话?” 说著,晏临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咬牙切齿:“我自知愚不可及错害恩人,可她被鴆杀与陛下不无干係……陛下明知苏裊曾为弟媳却要强娶,才害她被赐毒酒,那毒妇还说,是她令人假传圣旨……她至死都以为自己是被皇家赐死,她该是何等惊惧绝望……她又有什么错?” 晏临眼中血色愈浓,疯魔一般,正在刺进银针的暗卫见状大惊,想要收针却已经来不及,猝不及防就看到先前已经快要昏迷的晏临陡然翻身而起,疯了一般朝他们攻过来。 就在这时,门口几道身影飞扑而来,破败屋舍內一时间乱斗成一片。 晏临双目充血,厉鬼般环顾四周,却陡然间察觉到什么,紧接著,破窗外忽然扔进来几个瓷坛,瓷坛啪得碎裂,火光四起。 一片混乱中,平璋拼力要朝晏临抓去,却见晏临拖著重伤之躯撞破窗户,窗外几道黑影挥剑將平璋与他的人逼了回去……外边混乱起来,晏临眨眼间便身形消失。 皇陵外边一处地方失火以至於周围一片混乱,就在这混乱中,晏临被人逼到转角处。 眼见对方一剑便要刺来,晏临强自扭转身形躲避,踉蹌著想要逃离,却不料,前方便是烧起来的火场。 那里放置的全都是祭祀所用之物,火油蜡烛一类烧起来铺天盖地。 身后的人明显想要毁尸灭跡,晏临没有半分犹豫,在背后一刀劈来时,纵身跃进火海…… 几名刺客猛地一愣,紧接著,轰然间,火海中火油爆裂,天翻地覆间,这一片地面都被炸的塌陷下去。 皇陵本就在山上,库房这片又在山腰边缘,炸裂时整个下滑塌陷,几名刺客连忙后退……看著那伴隨著熊熊烈焰塌陷下去的山石,几人对视一眼,然后在皇陵守卫赶来前闪身逃离…… 126 前世之死 在火光与爆炸中坠入地下河,晏临重伤又被刑讯后几乎一动也不能动,放任自己在冰寒的河水中隨波而下。 可也是这份冰寒,让他原本还一片混乱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些都不是梦,而是他实实在在经歷过的,同样想要寻苏裊报仇的前世! 那时,他察觉到苏裊那个好姐姐苏萱对妹妹的敌意后刻意接近苏萱,帮她对付苏裊。 当苏裊被嫁祸毒害苏萱与腹中胎儿遭到幽禁后,他又在苏萱的帮助下偽装成苏裊被幽禁的別苑中的护卫,假装无权无势的新人,处处被排挤欺负。 那时,苏裊已经因为毒害五皇子妃苏萱和她腹中胎儿的罪名变得臭名昭著,整日里除了吃喝便是坐在院子里沉默看天。 然后她就看到了他这个经常被排挤欺负的可怜虫……在他被打伤时,带著些逗闷子的神態给他吃喝以及药物。 他们逐渐熟识起来,被他一口一个“姐姐”的叫著,苏裊那样心思简单的人居然真的相信了他可以带她逃离京城的话。 结果,逃出高墙的一瞬,转身便是带著守卫將別苑围得水泄不通的五皇子谢轻澜。 晏临现在还能想起来那一刻那个速来倨傲的千金小姐脸上的惊慌,而那份惊慌在他笑著对谢轻澜说出求成全的话时,瞬间变成浓浓的绝望。 她顷刻间成了京城所有人口中恶毒狠辣且水性杨的贱人…… 没人知道,他那时那样恨她,除了因为当初毒害嬤嬤的血海深仇之外,还因为他自己! 苏裊害了嬤嬤,他是来报仇的,却在別苑一日日的相处中,对这样一个自小便狠辣无比的毒妇生出了诡异难辨的心思。 他甚至冒出过那样不堪的念头:希望他们真的只是別苑弃妃与落魄侍卫。 那时,晏临只要想起自己居然有过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寻常的落魄护卫,可以带著她远走高飞的念头……察觉到自己居然对仇人生出这般渴望,他便忍不住更恨苏裊了。 恨到即便已经在她面前暴露出真实面目,后来,却还几次潜到她面前。 他知道彼此之间的深仇大恨,亦知自己是什么人,可他却忍不住想要靠近和染指,却又因为自己残缺的身体与心中的苦痛双重折磨下,做了很多可怕的行为嚇到了她。 那时他才知道,她在决心与他逃离的前一日,托自己的朋友,给他编造出来的那个破败家里送去了她身上仅剩不多的银钱…… 晏临恨她也恨自己……而后,她又嫁给了三皇子。 苏裊与三皇子这段婚姻十分短暂,却也给她本就狼藉的名声又增添了许多笑料。 晏临听到別人议论,说三皇子嫌她水性杨嫌她脏,为了躲她连皇子府都不肯回,终日追在女將军叶琳琅屁股后边跑。 再然后,苏裊又被幽禁了。 晏临那时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快意还是什么……他知道苏裊这次被幽禁的原因:她先前似乎欺凌过失忆在外的太子。 而今,太子继位成为新君,三皇子便將这个欺凌过新君且声名狼藉的毒妇幽禁到了別苑。 而苏裊原本倚仗的舒家也完了。 舒玄清父子先后在战场殞命,苏裊再没有了可以给她撑腰善后的人。 所有人都说,苏裊要完了…… 晏临想要去看她惶惶不可终日憔悴狼狈的绝望模样,便再度潜入了別苑中。 可当他真的看到她苍白清瘦抱著自己缩在床脚的模样时,又因为自己心中生出的诡异衝动而满心自厌。 他想要报仇,想要欺凌她却又在看到她紧绷戒备的模样时下不去手,便又换做利诱,哄她说带她逃出京城,可她那时当然已经不会再相信他。 甚至她分明已经惨白著一张脸,还不怕死的与他硬碰硬,拔下髮簪要与他拼命,拼命未果之际,又不要命一般骂他。 “想打本皇妃的主意,你倒是狗胆包天……可即便不怕死,你觉得你行吗?” 她那时已经知道他身体残缺,便故意拿话刺他羞辱他。 以晏临的身份,往日不是没有女人往上靠,可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更不愿被人发现,从来都是拒而远之,好在残缺之身也並不会有什么衝动与想法……直到遇到这个他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仇人。 他第一次体会到那样的痛苦,无从宣泄,想杀人也想杀了自己…… 第一次,他看了关於净身之人的图册,教他这样的人如何宣泄排解让自己好过,可那些方式,他面对著本该恨毒了的人,却一个也不愿使出来。 便是杀了她,也不想被她看到那般不堪的一面…… 后来,她真的死了。 那时,他已经被新帝调用为秉笔太监,成为眾人眼中笑柄,同样的,也知道了表面高冷凛然,眾人口中厌恶苏裊的新帝,原来一直在看著她。 甚至,他竟要娶那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迎她入宫。 三皇子便是因此才第一时间將人打发到偏院,不愿亦或不敢违逆自己登基的长兄。 然而,她先后嫁过五皇子与三皇子,辗转於皇室之间,若是新帝不顾伦常要迎她入宫,坐实了苏裊是祸水的同时……新帝威望与声誉怕是也要受累。 可明显已经大权在握又手腕强硬的新帝並不在意。 就在新帝继位后不得不往西山祭祖的那日,苏裊被鴆杀。 新帝归来怒不可遏,杀了一大批人,甚至第一次与太上皇翻脸……对这个皇长子寄予厚望的太上皇要让自己的儿子做千古一帝,又怎会允许他声誉有损。 后来,新帝查明了一切,晏临也才知道,太上皇心性宽厚,本意其实是嚇唬苏裊,然后准备將她秘密送走藏在新帝找不到的地方。 可没有想到的是,去执行的嬤嬤暗中奉了太后的命令,將毒酒换成了真的,然后,直接灌了下去。 新帝杀了太后母家兄弟子侄十几个,將封了永王的二皇子送到岭南封地终生不得返京……然后逼疯了太皇太后。 却不想,被新帝逼疯的太后却无意识暴露了她当初勾结王庭害了叶家女將叶流英,以及故技重施给王庭报信伏击害死舒玄清的罪名。 隨后,疯癲的太后被贬为庶人送至皇陵非死不得出…… 也是这时候,晏临才从疯癲太后的疯言疯语中捕捉到了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疯癲太后提到,她为了遮掩当年秘密送信给王庭的罪证,鴆杀了当初皇室鸽房的女官,烧了鸽房存档。 而收养照顾晏临的嬤嬤,当初便是管理鸽房的女官…… 那时,晏临忽然想起来嬤嬤被害前两日有些异常的举动。 她莫名拦住路过的苏家二小姐说想看看对方手里的书,那小小姐训斥让她滚,嬤嬤却猝不及防將那本书抢过来,再然后,就被苏裊身边的隨侍抢回书按住甩了好几个耳光。 两日后,嬤嬤中毒而死…… 想到这一出后,晏临去了宫中藏书阁,因为他记得,嬤嬤遇到苏裊那次,苏裊便是要去藏书阁还书的,他觉得嬤嬤抢那本书定不是忽然发疯。 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苏裊当初拿的什么书,便只能耗时数日,將藏书阁里小孩子可能会看的书都翻了一遍,然后,找到了那张纸。 那张薄薄的纸,是鸽房的一页存档,上面记载著,嘉恆七年,玄字號丙三標记的信鸽,非正常遗失两只,一只眾目睽睽之下为太后宫中狸奴所捕食,一只为云贵妃也就是如今的继后贺兰飘所用,说信鸽遗失一去不回。” 晏临猜测,这应该与当年贺兰飘串通王庭伏击害死叶流英有关,可那时候,叶流英与一双子女並夫君舒峰……皆已不在人世。 再往后,便是新帝谢沉砚替苏裊一桩一件的翻案,眾人才知道当初的真相:原来五皇子妃苏萱中毒胎死腹中与苏裊並无干係,是她为了让丈夫平王谢轻澜彻底厌恶苏裊使出来的苦肉计。 为了诬陷自己的养妹,她不惜毒害了自己腹中胎儿。 接著便是晏临……新帝利用他的本事查清了当初的一切,而后便轮到了他。 晏临猜到了,毕竟,当初陷害苏裊,也有他的一份力。 他被打成残废扔去皇陵,濒死之际遇到了以前的故人:在宫中照顾过他和嬤嬤的一个老太监,然后,他从老太监那里知道了別的事情。 原来,嬤嬤之所以会发现躲在墙缝里的他,是因为一日苏家二小姐路过时告诉嬤嬤墙缝里有只小狗,胆子很小,问嬤嬤要不要养狗。 那时,那小小姐才去餵完小狗。 后来,嬤嬤与这个老太监一起吃饭时,忽然毒发。 那碗鱼片粥老太监不捨得吃都给了嬤嬤,却不料嬤嬤刚吃几口便开始吐血,老太监惊慌失措跑出去,恰好遇到了那位小小姐,慌不择路跪下求救。 没想到那样娇蛮倨傲的小小姐居然真的带了大夫来,却已经晚了。 老太监说,也是那小小姐告诫他:嬤嬤被人毒死定有內情,让他自己小心点,老太监因为嬤嬤临终前的託付不放心晏临,便央求小小姐寻到晏临,那小小姐唏嘘之余竟也答应了。 而这,也就是晏临看到苏裊从嬤嬤房中离开后发现嬤嬤暴毙的原因…… 而后,老太监躲到了皇陵,他则是钻进了詔狱,兜兜转转成了锦衣卫,然后……害死了自己的恩人。 晏临那时才知道,在他躲在墙缝里以为自己要饿死时,那个以为他是只小狗,时不时来投餵的小小姐,一直都是苏裊。 而他,助紂为虐,成了害死苏裊的元凶之一……而那个从小到大虽娇纵却善良的姑娘,一家人,无一存活於世…… 他本就遍体鳞伤,心神大慟之下呕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对於害过苏裊的人,新帝无一手软,连好不容易怀有身孕的苏萱都被他让人当著谢轻澜的面灌了墮胎药,更不要说他这样的。 晏临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都在懺悔,一睁眼,听到有人在审问他与苏二小姐之事……第一瞬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另一世,潜意识以为是新帝在审问他,直到察觉出不对。 一切都好像相似,却又明显不同。 苏裊还是那个苏裊,可她没有不顾旁人耻笑与姐姐一同嫁给谢轻澜做侧妃,她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不同了。 晏临恍然间想到这次他在猎场被她坑了个措手不及,一个诡异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残缺之身的事,除了他自己与早已去世的嬤嬤,他敢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可前世却已是眾所周知。 再想到自己这般诡异的重生,晏临脑中的一切都缓缓指向一个可能:苏裊……她也重生了? 也是因此,她才会避开前世所有踩过的坑,她知道他的不怀好意,同样也知道舒玄清是她的兄长。 想到这个可能,晏临眼中涌出极致的亮光。 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他是不是终於有了补偿她的机会,有了告诉她一切的机会。 告诉她,他就是她养在墙缝中几个月的“小狗”,告诉她,他前世余生无数次梦中都縈绕著那道娇嫩鲜活的声音,告诉她……他愿意为她倾尽所有,付出一切! 眼前的黑暗消散,察觉到光亮,晏临挣扎著睁开眼。 可也是这一瞬,他忽然感觉身上一紧,然后就不受控制被一股力量牵引著往前。 直到被飞爪拖到岸边,晏临才看到新帝,不,如今还是大皇子身边的平璋满是冷笑的脸:“万幸杂家腿脚快……才没让大人暗度陈仓离开。” 晏临扯了扯嘴角,放弃挣扎,被几人拖上岸带著离开…… 127 大皇子有请 是日傍晚,苏裊入宫前,舒玄清便让人给她递了消息,说人处理了,重伤逃窜时误入火场,又被爆炸的山体掩埋,尸骨无存。 苏裊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得笼罩在头顶的阴云散了一大半,爬上马车看到苏萱时,她冲苏萱勾唇笑开:“姐姐。” 晏临这个大帮手没了,苏萱以后再想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就难了。 与此同时,苏萱听到耳边忽然响起冰冷提示音:“爽感-30,光环-30,另,请注意,光环数值降至临界点。” 苏萱面色瞬间一片僵滯。 前两日晏临被抓时她就隱约有所预感,可那时候並未听到光环下跌,她以为晏临这个帮手终归会有惊无险。 可现在,为什么忽然间跌了这么多! 临界点!? 苏萱忍不住在脑海中问:“降到临界点会有什么后果?” 那道声音难得愿意多说,只是语调依旧冰冷:“將至临界点,意味著光环即將耗尽,若光环耗尽,则使用光环所改变的一切將会恢復原状。” 苏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整个人脑中都有些空白。 苏裊把苏萱心不在焉六神无主的模样看在眼里,眨了眨眼,故意问她:“姐姐,你怎么了,瞧著像是有心事啊。” 苏萱驀然惊醒,抿唇看著对面的苏裊,暗暗握拳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啊。” “是吗?” 苏裊笑眯眯:“那就好。” 阅澜宫,一处偏僻暗室,全身伤势已经被包扎止血又餵了参汤扎了满头银针的晏临躺在那里,满脸苦笑:“果然我还是逃不出殿下手心……方才我所说的一切绝无半句虚言,亦心知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杀了我。” 顿了顿,晏临缓声说:“只希望殿下此番能好好保护她,她前世受了太多委屈……她那样好的姑娘,不该再受苦了。” 谢沉砚沉默片刻,问:“依你所言,你觉得苏裊与你一样,也……记起了前世?” 晏临过了会儿才嗯了声:“这是我的猜测,毕竟,若非如此,她不该会拒婚五皇子,也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但这只是猜测。” 谢沉砚没再说什么,看了眼重伤难起的晏临,转身走了出去。 怪力乱神之言,谢沉砚从未相信过……可晏临交待出来的一切,却让许多原本他难以理清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若苏裊果真如晏临所说,与他一样记起了前世,那么,她对舒玄清的那份特殊便都能解释得清了……以及,以前苏裊与他相处时的一些细枝末节的异样。 这一刻,谢沉砚想起了很多,从云州到京城时的种种。 在云州时那娇纵却並无任何欺压下人习惯的千金小姐对他那份没来由的恶意与反覆无常……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离开云州前,老五谢轻澜出现的时候。 苏裊那时的表现让他误以为她喜欢谢轻澜,可如今想来,那分明是害怕谢轻澜认出他! 所以,从一开始,苏裊就知道他是谁? 她以为他是前世赐她毒酒的人,原本应该是想要报仇的……可她心地太柔软,居然对他这个前世仇人都没有真正下过狠手。 还有他返京回宫后苏裊对他那份隱藏不住的抗拒与忌惮,她醉酒时看到他,第一反应是捂住嘴说她不喝,她不喝什么? 她还问他,会不会灌她酒。 他那时將她眼中的害怕与畏惧当成醉酒后的神志不清,可若那一切都是因为……她误以为前世是他赐她毒酒? 如若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是真的……万一是真的,那么,在苏裊眼中,他便是前世毒害她的人。 所以,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他们之间却始终隔了一层东西,看不见摸不著,她不敢触碰。 也是因此,任他如何取悦示好,哪怕他们早已亲近过……却依旧难以打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 也是因为这个,分明对舒玄清没有半分曖昧,苏裊却对舒玄清无端信赖,以及在他与舒玄清之间,她每一次,都坚定选择的是舒玄清。 谢沉砚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相信这种天马行空之言,可他却又清楚的意识到,因得晏临口中那匪夷所思的所谓前世记忆,许多事情忽然间都变得明朗起来。 这时,相礼进来低声稟报:“殿下,苏二小姐进宫了。” 谢沉砚陡然抬眼…… 马车过了西华门没多久便到了地方,车子停下,苏萱看了眼苏裊,抿唇往后缩了缩,一副礼让苏裊先下车的架势。 苏裊瞥了她一眼,率先下了马车,可刚抬头,就看到谢沉砚身边的相礼垂首站在那里。 相对於笑眯眯的平璋,没什么表情的相礼总是瞧著有些阴沉沉的。 “苏二小姐。” 相礼上前躬身开口:“我家殿下有事寻您,烦请您走一趟。” 苏裊心里重重一跳,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她想起来自己在林中拿手弩对著谢沉砚时他的神情,心中不停打鼓。 她不会后悔选择自己的哥哥,可想到这段日子谢沉砚待她的所有,总归觉得理亏……再想到谢沉砚云淡风轻间强势的手腕,苏裊便有些想掉头逃窜。 “这个、天色不早了,那个……” 相礼却又道:“殿下请您走一趟。” 苏裊狠了狠心握了握拳,然后一抬下巴:“那便走吧。” 怕也是没用的,即便解释不清她对舒玄清的维护,可至少……她大不了,她……多说点好话怂一点,任谢沉砚发落就是了…… 该死的阅澜宫怎么这么近,这么快就到了! 到了宫门口,苏裊就看到平璋正守在门外。 看到她,平璋往日的盈盈笑意变得有些艰难无奈,苏裊也能理解,毕竟她前不久才用手弩指著人家主子。 “殿下在里面换药,二小姐请进去吧。”平璋替她推开殿门。 苏裊偷偷深呼吸,然后走了进去。 太医正好收拾完药箱起身,走过她身边时客气頷首,而后便被平璋让小太监客客气气送了出去。 殿门在她身后关上,苏裊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紧绷起来……分明谢沉砚只是安静坐在那里,甚至都没有看她。 一时间,周遭安静的有些诡异。 苏裊想到这次终究是自己理亏,便鼓起勇气率先开口:“殿下的伤,如何了?” “尚可。” 谢沉砚垂眼掩下眸中翻涌的复杂与混乱,下意识伸手要去拿茶壶,却又是一顿。 苏裊看到他被包扎著的手,忙上前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水:“我来我来,我来就是了。” 谢沉砚终於抬眼看她:“会不会太麻烦苏二小姐?” 苏裊毫不迟疑:“怎么会!” 她想充分体现出自己也並非纯纯的白眼狼:“殿下是为了救我才受伤,还是右手,做什么都多有不便,若是有我力所能及之事,自该替殿下分忧。”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殿门被敲响后推开,平璋进来恭敬道:“殿下,热汤准备好了,您可以沐浴了……” 128 这是非礼 华丽的浴室里,苏裊站在屏风外,整个人都要麻了。 谢沉砚因为手上有伤不能沾水,便在他阅澜宫的浴堂殿沐浴,浴堂殿內是个不算大的浴池,池中已经蓄满热水。 谢沉砚被平璋伺候宽衣进入浴池后,便將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 “方才苏二小姐还说要替本宫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是应该的,这会儿便后悔了?” 谢沉砚静静看著苏裊。 晏临那些怪力乱神之语,那种匪夷所思的东西,他无法轻信,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求证。 若那些所谓前世之言是事实,他在苏裊眼中便是毒害她的仇人,而她之所以会为人所害,便是因为他优柔寡断没能及时將她稳稳护在身边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倘若那些只是无稽之谈,那便是苏裊至今依旧將舒玄清放在他前面…… 谢沉砚一直都不愿对小孔雀用什么强势手段,可时至今日,他知道自己不该再那般小心翼翼的与她周旋。 所以,无论晏临所说是真是假,他的目的都不会变:他要小孔雀是他的……若是徐徐图之而不得,那他不介意用更激进的手段。 除了自己不可能放手这个原因以外,如若她真有任何危险,將她放到他身边,才是最稳妥的打算。 谢沉砚的神情看似平静,却又好像暗潮翻涌,苏裊知道猎场之事必定难以轻易翻篇,因此也存了伏低做小的准备。 但眼前这情景还是有些过於刺激了,她到底有点紧张,悻悻开口:“倒不是后悔,就是那个,殿下你看哈,平璋公公伺候你惯了,肯定比我得用。” 苏裊笑得乾巴巴。 可谢沉砚却明显不是好糊弄的,他看了看自己包扎著的手:“平日我沐浴不喜旁人伺候,只是如今手上有伤……” 苏裊忙道:“那更应该让平璋公公留下了啊,他肯定能將您伺候的妥妥帖帖,” 殿外,耳力过人的平璋嘴角微抽。 然而,任凭苏裊怎么言巧语,谢沉砚却都没打算放过她:“若是实在勉强,苏二小姐就请自便吧。” 言外之意,要么干活,要么滚粗。 苏裊下意识就想逃离,可看到谢沉砚层层纱布包裹下依旧透出的些许血跡……想起猎场他看到她挡在舒玄清身前的眼神,她便迈不动脚了。 罢了,不就是擦擦背,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苏裊一狠心,隨即迈步:“那,我来了!” 谢沉砚身形微紧…… 这时,苏裊已经拎著裙摆沿著台阶走到浴池旁边。 然而,即便已经狠下心,可骤然看到谢沉砚赤裸的上身,手臂搭在浴池边缘没什么表情静静看著她的样子,苏裊不受控制的又有些怂了。 她轻咳一声蹲坐下来拿起旁边的帕子,举起来,视线落到谢沉砚肌理轮廓分明的肩背上时,一时没能落下。 这时,她就听到大皇子殿下不咸不淡开口:“当初在云州,苏二小姐將本宫绑著把弄褻玩时,倒也没有这样拘谨。” 苏裊脸轰得就热了,她想装死,却又装不了,只能咬牙艰难分辩道:“那时憋了一肚子火气,只想著出气……” 然后她就听到谢沉砚说:“苏二小姐的出气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所以我如今不喜旁人触碰。” 苏裊:……? 不喜旁人触碰,却能让她碰? 不是,你管这叫阴影? 可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这会儿逃不掉了,认命的嘆了口气:“你想怎样?” 谢沉砚看著她:“想让你別浪费时间……时候不早了,免得待会儿夜深宫门落锁你回不去。” 苏裊蹭的抬手便將帕子按了上去。 自小锦衣玉食,苏裊哪里会伺候人,拿著帕子照著立春平日里伺候自己的样子在谢沉砚后背胡乱擦了几下。 可下一瞬,便听到大皇子殿下缓缓道:“若是苏二小姐满腹怨气不愿意,本宫也不愿强人所难。” 真难伺候啊喂。 苏裊心中无奈,面上却是挤出笑脸:“没有怨气,我愿意的。” “哦……” 谢沉砚凉凉启唇:“还有前面。” 苏裊:…… 她认命的换了坐姿,伸手拿著帕子从他脖颈处往下擦,认认真真,兢兢业业,还要努力忽视头顶那道存在感十分明显的视线。 苏裊一边硬著头皮一边又安慰自己:搓澡而已,至少他没像她那样恶劣让她洗脚,否则她定然是寧死不屈的! 正暗搓搓志气满满,苏裊忽然察觉手下谢沉砚胸口有些紧绷,起伏的幅度也大了些。 下意识抬眼,便对上他变得有些幽深的视线。 苏裊擦到水面的手便停了下来……好在沐浴的热汤明显是特別准备的,有些泛白还有些药香,雾气蒸腾的,倒是看不清楚水下面。 但即便看不清也不能再往下了,那就不是搓澡了。 可就在苏裊一本正经的又准备擦回谢沉砚肩膀时,却听到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往下。” 再往下便是小腹,然后…… 苏裊停下来抬眼看著他,认真戳破:“殿下,你这是非礼!” “哦,是吗?” 下一瞬,苏裊的手腕被谢沉砚没受伤的左手抓住,缓缓按下水面。 谢沉砚目光沉沉看著她:“……那又怎样?” 苏裊的手腕被抓著,帕子已经掉进浴池里,掌心被摁下去,直接抵到明显紧绷的腹肌上。 她满脸愕然看著谢沉砚一边神情纹丝不动,一边按著她的手心缓缓滑下…… 苏裊吞了口口水,紧张之余竟有些走神:“不怎样,就是想说……那个,殿下你身材真好。” 这就说出来了? 苏裊有些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时,摁著她手的力道驀然一顿,苏裊的手堪堪停在下腹边缘,下一瞬,她就被谢沉砚直接推开。 向后跌坐到浴池边缘的白玉台上,苏裊有些懵:“怎么?” 谢沉砚:…… 皇长子被那小孔雀满脸“怎么不继续了?”的疑惑神情惹得暗暗磨牙。 他几乎忍不住想把人直接拖进浴池,顺从自己的欲望,不必再隱忍的痛苦,也让她知道自己究竟该看谁、究竟属於谁……却到底做不出那般卑劣行径欺辱於她。 最终,原想用些激进手段强取豪夺却折磨得自己满心沉鬱通体紧绷发疼的大皇子咬牙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出去。” 苏裊见状哪还会犹豫,一声“得嘞”便拎起裙摆掉头逃窜。 浴池內,谢沉砚闭眼长长吁了口气,仰面靠在浴池边缘努力平復著自己…… 129 不长眼的东西 一日日靠近除夕,京城街上也越来越热闹,这几日已经不再宵禁。 临江阁外的冰湖还冻得结实,嬉戏的人越来越多……今晚便是如此,数台冰床在冰面上滑行,伴隨著周围燃放焰火,穿著冰滑戏耍的人,十分热闹。 谢沉砚临窗而坐,对面是满腹怨气的四皇子谢知溪。 “要不是皇兄你,此番冬狩我又怎会错过,所以,请我吃熊掌是皇兄该做的!” 谢沉砚没理。 谢知溪吃了几筷子后又有些兴致缺缺:“其实味道也就这样……誒,皇兄你看什么?” 谢沉砚从下方冰湖上穿著冰滑与玩伴拉著手穿梭往来的小孔雀身上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没什么。” 距离除夕不到十日了。 谢沉砚右手包扎著,左手拿起酒杯饮了口,神情淡淡。 等到除夕夜后,他便要父皇给他与苏裊赐婚……无论如何,先禁到他身边再说。 那些所谓前世之言他还要验证,可无论如何,人得是他的,只要安置到他身边,往后,他有的是法子哄得那孔雀只看他一人! 谢知溪偷摸著也喝了口酒,然后小声苦笑打探:“我听说父皇新年头一件事就要给咱们兄弟赐婚了,大皇兄你,三哥,还有我……皇兄你知不知道父皇打算给我指哪家小姐?” 谢沉砚漠不关心:“不知。” 谢知溪嘆了口气:“算了,只要別是只母老虎就行。” 他吃喝玩乐惯了,实在是接受不了有人管著。 想到什么,谢知溪又暗搓搓打听:“皇兄,那你知不知道……你要娶谁啊?” 四皇子挤眉弄眼:“那叶家大小姐已经回家待嫁了,嘖,她……” “她与我无关。” 谢沉砚冷声开口:“我自始至终也从未看过她一眼。” 谢知溪顿时有些傻眼:“啊?是吗……那父皇要给你指谁?你可得问问父皇,我跟你说大皇兄,父皇好像挺喜欢苏家那孔雀小姐的,你现在不操心,待到那时万一父皇把她指给你了怎么办?” 谢知溪咂舌:“那位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当初与老五耍到一起时,经常作的老五火冒三丈眼前发黑偏偏还轻不得重不得,后来老五迷途知返了……皇兄你得上点心!” 四皇子正神神秘秘絮叨,就见一惯冷淡的大皇兄居然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先前误伤你,是皇兄不好,抱歉。” 谢知溪顿时愣住,满眼不敢置信。 他以前都没发现,原来大皇兄竟也有对兄弟这般和顏悦色的时候……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些女子的惊呼声。 谢沉砚第一时间往外看去,確认小孔雀还在那儿好好玩儿自己的,方才鬆了口气。 苏裊也被惊呼声吸引了注意,与薛青青扭头看去,就见竟然是几个二世祖正让人拉著冰床故意去撞击旁边另一台冰床。 那台冰床上几个华服少女被惊得失声惊呼,拼力稳住身形,可下一瞬,又被狠狠撞了下,一阵人仰马翻。 而那几个二世祖则是得意洋洋哈哈大笑起来。 苏裊与薛青青对视一眼然后挑眉笑了,齐齐朝那台二世祖的冰床滑去。 冰湖上不少人都是认得苏二小姐的,苏裊这半晌与薛青青滑的通畅无比便是因为周围人都有意避让不敢挡她们的路。 这会儿见两人迅速滑过来,旁边的人连忙避开,下一瞬,苏裊与薛青青一前一后同时抓住那几个二世祖冰床前后两边的拖绳,驀然发力一拽。 那冰床原地打了个旋儿,摇的那几个二世祖东倒西歪一阵骂骂咧咧。 “哪个不长眼的……薛青青!” 薛青青这才看到,冰床上几个紈絝中为首的便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林鹤,她嗤笑出声:“林鹤,不是听说你先前腿断了……哦,现在好了啊?” 林鹤正在戏弄美貌小娘子,猝不及防被晃得一头撞到同伴身上,狼狈又丟脸,再被薛青青一嘲讽,顿时冷笑出声。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嘖,怎么,相看到冤种夫家没啊?” 林鹤满脸冷笑:“你娘先前还想与我家结亲让我娶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娶了你好帮你娘给你那个废物哥哥擦屁股吗?” 薛青青怒骂:“本小姐就是瞎了眼也不会嫁你。” “哦。” 林鹤嗤笑:“那你准备把自己卖给谁家啊……听说你的好哥哥又欠了五千两银子咯,別回头你成了给他抵债的……” 薛青青抬手啪得便是一耳光甩过去, 林鹤被打,顿时翻脸,抬手就要朝薛青青抓过去:“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 可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薛青青,只听啪得一声响,林鹤蹭的缩回手,手背却已经被鞭子抽出一道血痕。 暴戾回头就要开骂,可看到持鞭耀武扬威站在那里的苏裊,林鹤满嘴的脏话尽数停滯,又是愤怒又是忍不住的意动。 他咬了咬牙:“苏二小姐,这又与你何干?” 苏裊抬了抬下巴,冷嗤:“看你不顺眼便自然与我有干係。” 苏裊今日穿的雪青色缎面短袄,襟口银狐毛领簇著珍珠瓔珞圈,青霜裙下隱隱露出鹿皮金丝短靴,因为方才停下来,冰晶耳坠与裙裾缀著的银铃还在微微晃动著。 她一手握著皮鞭趾高气昂站在那里,额上梅鈿灼灼鲜艷,真真就如同旁人口中的孔雀一般,高傲又华丽耀眼。 林鹤本就痴迷苏裊,此番又是气恼又是心动难忍,竟是一把抓住苏裊手里鞭子想要將她拽过去。 可刚伸出手,斜地里一道身影出现,还没反应过来,林鹤就被一脚踹得飞出冰床砸落到冰面上。 捂著胸口爬起来,看到苏裊身侧的舒玄清,林鹤咬牙冷笑:“舒少將军还真是贵人事忙,一边要忙著尚公主,一边还对苏二小姐这般关怀倍加……九公主知道吗?” 可话音未落,身后大力袭来,他就被两名高大护卫直接按住。 谢明月脚下冰滑旋转抓著舒玄清手臂停在他身侧,挑眉看著林鹤:“你猜本公主知不知道?” 林鹤面色终於彻底泛青。 谢明月撇撇嘴招呼苏裊与薛青青:“走吧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別理这种废物紈絝。” 苏裊与薛青青转身,这时,被护卫按住的林鹤忽然大声开口:“苏二小姐,我待你是真心的!” 素来紈絝的林鹤咬牙看著苏裊,眼中是熊熊火光:“只要你肯嫁我,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上进……我性命都可以给你!” 二楼窗口,谢沉砚陡然眯眼。 130 光环没有增长 眾目睽睽之下,苏裊挑眉看向林鹤,语调漫不经心:“一个在冰嬉时都能调戏欺负弱女子的人,无论是真心和性命在我眼中都是一文不值。” 说完,她转身便与薛青青谢明月一同往湖边滑去,准备上楼吃饭。 林鹤则是满脸不甘被谢明月的护卫驱逐离开…… 苏裊坐在湖边椅子上,立春正给她脱下冰滑,忽然就听到身侧一道语调复杂的声音:“苏二小姐,方才多谢你们。” 苏裊回头,就看到似乎是之前被林鹤他们撞冰床的那几个姑娘。 中间那个似乎略有些眼熟,但苏裊也並未过多留意,只是摆了摆手。 金明珠犹豫一瞬,然后说:“苏二小姐可是不记得我了?我是金明珠……云州济寧我们见过的。” 苏裊一愣,再度回头,这才认出来,还真是在济寧时那个喜欢陈序的金小姐。 “原来是你啊。” 金明珠抿唇冲苏裊盈盈行了个礼:“方才多谢苏小姐与朋友出手相助,我们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遭人戏弄欺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多亏您。” 苏裊哦了声:“举手之劳罢了。” 眼见苏裊起身就要离开,金明珠忙鼓起勇气追上前:“苏小姐请留步。” 对上苏裊有些疑惑以及隱现不耐的神情,金明珠忙道:“当初在云州时,小女子为情所困走火入魔,对小姐说了许多不太体面的话,后来清醒过来一直於心难安,想寻小姐道歉却苦於没有机会。” 苏裊这才瞭然,隨即便道:“那些事我早已忘了,你若不说我都要认不出你来,因此,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金明珠笑了笑:“小姐心胸宽广,可我自己做的错事若不向小姐赔罪,总归心中难安,却不想今日竟这样巧,这厢便向小姐赔礼了。” 看到金明珠福了福身,苏裊顿了一瞬,然后伸手虚扶了她:“既如此,那你我前尘旧怨便一笔勾销了。” 金明珠这才笑开:“多谢小姐宽宥。” 苏裊冲她点点头,然后便在前方薛青青的不住催促下往前走去。 “苏小鸟你快点,叶灵汐在那边喊我们。” “来了。” 苏裊应了声,可刚迈步便差点撞到一个人,那人连声告罪慌忙避开,可也是这一瞬,苏裊发现自己在这电光石火间被塞了一张纸条。 眉头微蹙,她攥著纸条往前进了临江阁。 在跟著薛青青她们上楼时,苏裊不动声色搓开纸条看了眼,隨即瞳孔骤缩。 那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皇宫藏书阁,二楼丙字號二层,《临安百戏》,鸽房存档。 苏裊心臟剧烈跳动起来,却又立刻控制好神情,隨手將那纸条搓成一团,混不介意顺手扔到楼梯旁的火炉里。 纸条噗的化作灰烬。 无论暗中有没有人留意她,她坚信自己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就像是莫名被人塞了个纸条后隨手扔了一般。 一行人上了临江阁二楼,谢明月与舒玄清走在最前面。 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舒玄清与谢明月即將被指婚,之所以还没过明路是因为在等好日子,谢明月又不是藏著掖著的性子,与舒玄清定了情后便大大方方毫不避讳。 今晚是说定了谢明月请吃酒,谢明月早早让临江阁留了雅间,可等一行人到了谢明月常来的雅间外,却发现门口已经有人在守著。 谢明月顿时怒了,叫来掌柜便训斥,掌柜忙苦著脸告罪討饶直叫姑奶奶:“不是小的狗胆包天,实在是里面那位惹不起。” 谢明月一听这才明白,感情里面的人是知道这是她的包间还要抢占。 那便不是掌柜的锅了。 谢明月冷笑一声,抬脚就踹:“本公主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敢……” 雅间门砰得撞到墙上,同时,谢明月也看到了拈著酒杯抬眼看过来的大皇兄。 面色一僵,下一瞬,谢明月立刻上前亲手將包间门拉回来呵呵笑道:“原来是大皇兄,呵呵,那就不打扰您嘞。” 说完,一把將扯著脖子往里看的薛青青和叶灵汐推开,顺带推了舒玄清一把。 舒玄清失笑,低声哄道:“楼下也是一样的。” 谢明月立刻点头:“没错没错,坐哪里都行。” 苏裊:…… 真是难得见九公主这般通情达理。 就在这时,迎面苏萱与谢轻澜走过来。 看到谢明月几人,苏萱诧异后温声邀请:“九公主,妹妹……你们也来用饭,不如来我们定的雅间我们一起……” 苏裊理都没理全当没听到,薛青青与谢明月亦是敬谢不敏,呵呵道:“不必了。” 那三人都没理苏萱径直走开,叶灵汐犹豫了一瞬,对上苏萱隱含期许与不安的神情,终是道:“她们都不理你,那我也不理。” 说完便在苏萱满眼僵硬的注视中快步往前追去。 苏萱在谢轻澜面前丟了脸,神情难看又委屈,低著头訥訥道:“裊裊总是比我会笼络人心。” 谢轻澜在看到苏裊的一瞬便有些怔忪,几乎下意识想往她走去,却又登时清醒过来,对自己的行为满心僵滯愕然。 忽然听到苏萱的话,像是下意识想要隱藏自己的异样,他冷声嗤笑:“笼络人心?就她那张嘴?” 可这时,苏萱却发现,即便谢轻澜对苏裊出言嘲讽,她却没有听到任何光环上涨的声音…… 另一边,兵部尚书之子林鹤当眾向苏裊告白反而被奚落一通,又被九公主的侍卫捶了一顿,满心憋闷早早与狐朋狗友散场往回。 结果刚要上马车,眼前一黑,就被人掳走了。 被扔到一个黑巷子里,头上麻袋被扯下来,林鹤惊得下意识抬眼,却又连忙低头抱住头连声道:“我没看到你们是谁,各位好汉想要什么儘管拿,只是別害我性命就好。” 他是尚书公子且平日里行事高调,这些人却敢向他下手,林鹤担心对方是存了事后杀人灭口的打算,这才不敢抬头,想留些余地,也给自己多点生机。 下一瞬,冷笑声响起:“林公子还挺识时务。” 果然,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林鹤一颗心不断下沉,一想到自己那些护卫居然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只觉得自己小命难保。 正心思百转间,啪得一声接著便是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林鹤抱著腿在地上惨叫起来,然后就听到那道声音冷冷道:“既然林公子如此识时务,那就更该惜命一些,若是林公子不想后半生都躺在床上渡过,那么还请谨记,离苏二小姐远一些,客气一些,那不是你能覬覦的人。” 林鹤默然僵住,又疼又惊间,后背已经冷汗淋淋。 对方直接点明了让他离苏裊远一些,丝毫没有遮掩用意……可与此同时,也没掩饰那明显比常人尖细的嗓音。 这是明晃晃告诉他:是宫里有人护著苏裊,让他知道深浅。 林鹤这时才意识到,冬狩后这几日京城贵圈间隱约传言说那高冷持重的皇长子对苏家那孔雀小姐有意。 林鹤原本並不相信,毕竟谁都知道皇长子的性子,那般人物,怎么会喜欢团锦簇的娇纵千金。 可这一瞬,他才终於意识到什么。 他当然知道那位的地位,此刻便是连记恨都不敢生出半分,只不住声的告罪求饶,直到那些人扔下他离开,才终是长长吁了口气。 这一刻,林鹤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冷汗…… 131 藏书阁的大皇子 苏裊並不知道林鹤当眾跟她告白后就又“不慎”跌断了腿回家躺著了。 翌日在宫中见到舒玄清后,她便將人拉到一旁小声说了那张纸条的事。 舒玄清也十分惊愕:“我確信除了你之外没有告诉过第三人,怎么会有人知道?” 苏裊大惊:“我也没有,我发誓,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舒玄清忙道:“我不是在怀疑你,而是这件事有些太过匪夷所思……我担心会不会是皇后察觉到了什么,在故意试探。” 他沉吟著说道:“可即便是怀疑,她怀疑的也应该是我,毕竟你我两人明面上只是走动略多一些,却也没到这般生死相托的地步……还是说,因为上次你暗示让她发现了炭盆里的玄机,她怀疑到了你?”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苏裊有些紧张起来:“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舒玄清当即道:“你先託病出宫回家……马上到小年夜,小年夜之后你们本就不需要在停留在宫中,你早日离宫早日安稳,皇后的手还伸不进国公府。” 苏裊知道舒玄清的顾虑是对的,做法也是对的,只是…… 她问舒玄清:“可若是真有人知道什么,是在变相提醒我们呢?” “那也不能冒险。” 舒玄清看著苏裊,认真开口:“裊裊,你帮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即便有一线可能是真的有线索,你也不能插手。” 他安抚道:“我时常在宫中,我会寻机会进藏书阁打探一番,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记住没有?” 苏裊有些疑虑:“可是,舒大哥你以前从不去藏书阁的,若这真是皇后设计试探,你忽然去了藏书阁……岂不是瞬间暴露?” 舒玄清摇头:“我会找到藉口。”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不放心重申一遍:“你不要再插手,听到没?” 苏裊沉默片刻,低低嗯了声。 舒玄清再三叮嘱让苏裊不要轻举妄动后才离开,苏裊则是满心纠结犹豫。 舒玄清並不知道她是他妹妹,也是叶流英不顾自己生命剖腹取出的孩子。 一个女人,在危难关头,不顾自己性命活生生剖开肚子取出孩子给了她的孩子一条生路……即便从未教养过她一日,可这样的娘,又怎能不敬不爱? 她並非舒玄清所以为的仗义相助,而是想要替自己惨死的生母伸冤…… 因为心里有事,因此,在苏裊被谢明月拉去帮她改动过年新衣时,频频走神。 好在谢明月心大並未察觉什么,只一门心思盯著苏裊画出来的裙子苦思冥想:“我总觉得裙摆这里不对……我记得小时候看到过一本画册,上面就有类似的裙摆,非常好看。” 苏裊回过神来,心念一动。 下一瞬,她装若隨意问道:“什么画册?” 谢明月却记不清了:“好像是在藏书阁无意间翻到的,过去许多年了早已忘了。” 苏裊便说:“那不然我去找找看,咱们小时候看的也都是那些字少图画多的,我大致知道在哪里放著。” 因为柳如玉的关係,苏裊小时候时常入宫也从藏书阁借过不少书册,她这么说也並不奇怪。 不等谢明月开口,苏裊又道:“若是我给你寻到了,作为谢礼,我要你腕上那串珊瑚手串。” 谢明月皓白的腕上是一串牛血红珊瑚手串,完美无瑕,十分漂亮。 她有些捨不得,可又一想,这套衣裙要在父皇给她和舒玄清赐婚时穿,便心一狠应了:“成交。” 於是,苏裊有了光明正大前往藏书阁的藉口。 可就在苏裊前脚进了藏书阁的时候,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坤寧宫里。 皇后贺兰飘在听到派去暗中盯著苏裊的人说苏裊往藏书阁去时,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可在得知她是从谢明月的芷兰殿去的时,便摆摆手准备说不必理会。 那些年轻姑娘心血来潮做什么都不奇怪,若是苏裊真的有什么异样,也不会这般光明正大。 可下一瞬,想到苏家这个瓶这几年都没听人说她喜欢看书,再想到晏临被她抓到时说的那些话……以及晏临刚到皇陵便死於意外的事,贺兰飘又忽然改了主意。 顿了一瞬,她叫来身边大太监福如海,冷声交代了一番:“……过去瞧瞧,寻个藉口搜身,出事本宫担著。” 福如海立刻道是。 就在福如海带了四名体格强健的嬤嬤往藏书阁去时,苏裊已经先一步到了藏书阁內。 因为担心暗中有人,她很谨慎的没有直奔纸条上那本书,先是在一楼寻了几本启蒙类的书册,翻翻找找,然后才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同样没有直奔目的地,也是翻翻找找后像是不经意走到丙字號书架前,隨手抽出几本书翻开、又放回去……直到状若隨意抽出那本《临安百戏》。 心跳如雷间,苏裊神情却是不变……直到翻开的书页中露出那张已经泛黄的纸张。 “嘉恆七年,玄字號丙三信鸽,非正常遗失:贰只; 其一:六月十一,葬身太后所养狸奴之口,铜环归还; 其二:八月二十三日,飞絮宫所借,信鸽遗失未回。 …………” 苏裊看著这张带有鸽房官印的存档,心臟剧烈跳动起来。 飞絮宫便是继后贺兰飘封后前所居住的宫殿,那时她还不是继后,而是嫻贵妃……那只葬身猫腹的信鸽铜环已经归还,所以说,舒玄清手中那个鸽房標记铜环,唯一的来源,便是贺兰飘手中遗失的那只。 不用想,那只信鸽並非遗失,而是被她用作与王庭传递消息……然后,害死了叶流英。 苏裊的手指隱隱有些颤抖。 这一刻,她顾不上去想究竟是什么人在报信,只是確认了这张存档確实是鸽房那边本该已经付之一炬的证据后,立刻將纸张叠好收进腰间。 原本她想转身便走,可猛然间又觉得自己碰完这本书就离开恐会留下马脚。 可就在苏裊打算再多看几本书装装样子时,不经意往旁边窗外看了眼……却恰好看到,坤寧宫贺兰飘身边的大太监福如海带著四个身形壮硕的嬤嬤走进了藏书阁。 若是以往,苏裊並不会將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皇后娘娘也可能想要看书,身边太监宫人来藏书阁也没什么不对的。 可这一刻,想到自己身上那张纸,苏裊只犹豫了一瞬,然后转身拎著裙摆便往楼上去了。 已经能听到福如海那些人的脚步声正往二楼来,她得先上三楼多给自己爭取一些时间,然后找个机会將这张纸藏在一个確保稳妥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不敢赌放在身上是不是安全…… 苏裊轻手轻脚上到三楼,可刚到楼梯口,就看到有人站在那里。 她先是一惊,然后就发现居然是谢沉砚身边的平璋。 “平璋公公。” 苏裊脑中迅速转动著,露出笑容客气问道:“殿下也在?” 平璋往里看了眼,没听到什么命令,便立刻赔著笑脸道:“殿下在里面,苏二小姐请便。” 只犹豫了一瞬,苏裊当即迈步越过平璋往里走去,然后就看到,两排书架之间,谢沉砚正站在那里抽出一本书翻阅著。 “这些人也太不懂事了。” 苏裊满脸殷勤上前:“殿下手上有伤,怎么能自己动手……您想要什么书只管说,我帮您找……” 132 口脂补一补 听到苏裊一改常態的热络,谢沉砚动作微顿,侧目看过去。 楼梯口,“不懂事”的平璋轻咳了声。 这一刻,谢沉砚知道苏裊已经拿到了那书中的东西,心里愈发意识到,晏临所说的那些,很可能是真的。 皇后的罪证,晏临对苏裊的错恨……以及苏裊的身份。 想到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舒玄清是她哥哥她才一次次的维护……即便所谓前世今生所言匪夷所思,谢沉砚心中却依旧无法按耐地涌出些喜悦来。 可与此同时,也浮出细密的痛楚。 他意识到,若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前世已经失去过小孔雀了。 强忍著將人抱进怀里的衝动,皇长子看著小孔雀,缓声开口:“苏二小姐。” 他知道苏裊是见躲不开皇后的人了,来拿他当护身符,既然如此,那他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多谢小姐好意,不过不必了。”谢沉砚回头。 果然,苏裊並不肯走,反而更靠近了些眼巴巴看著他:“怎么能不必呢,殿下您不必与我客气。” 若是有別的选择,苏裊自然不肯再將那至关要紧的证据放回去……藏书阁这么多书,日日还有人整理收拾,万一碰了她藏东西的那本,她便是悔不当初了。 然而,谢沉砚却神情淡淡,明显不想理她。 苏裊知道自己在猎场那次將人得罪狠了,即便前两日被他泄愤一般欺负了一通,可他最后到底是放了她一马,却也同时明显並未消气。 隱约听到不轻的脚步声到了二楼,隨时可能上三楼来,谢沉砚却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苏裊急中生恶胆,上前一步抬手便將人拽住。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也顾不上两人身高与体力的悬殊,她抓住谢沉砚衣襟堪称厚顏无耻的將人往下拽,同时踮脚亲过去胡乱告罪討饶。 “猎场那日是我不对,我误以为你要无故杀人这才慌得乱了方寸,用武器指你只是情急之下下意识反应……殿下別记恨我了,我这几日也后悔,只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谢沉砚略顺著她的力道稍微低了低,语调却依旧冰凉:“哦,是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 苏裊抓著人不肯鬆手,只嘴里一味的解释与告饶:“我真的知道是我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殿下彆气了行不行?” 脚步声已经到了楼梯口,苏裊一狠心强忍著羞耻娇声哄道。 “我將舒大哥视若亲兄,也曾在九公主面前立下毒誓对他绝无非分之想,公主也知晓我与他有事相商时从来都是在大庭广眾之下绝不私会,至於藏著的秘密则是事关重大不能让旁人知道,一切实乃情非得已……阿砚哥哥,好哥哥,你就相信我饶了我这一回罢,求你唔……” 方才还冷冷淡淡的薄唇忽然压下来,苏裊猝不及防就被抵到了书架上,惊愕时下意识抵在谢沉砚胸口的手在她回过神来时,便顺著他肩膀就势勾住了他脖子。 感受到小孔雀难得的乖顺与配合,耳边仿佛还縈绕著她方才那声“阿砚哥哥”,大皇子殿下动作有些狠,眼见小孔雀沿著书架不受控制往下滑,直接抬手便將人抱了起来。 从苏裊急切的语调中,谢沉砚几乎可以確定,她確实是知道了舒玄清是她哥哥,只是无从解释。 再感受到此刻小孔雀的乖顺与迎合,谢沉砚满心鼓胀与激盪。 他不会幼稚的去比较自己与他哥哥谁对她更要紧一些,这种愚蠢的念头只会成为自己情路上的障碍。 他只需要也终於確定,小孔雀对他是有情愫的,他並非一厢情愿。 这个认知在这种时候让本就情动的皇长子几乎要失控,可思及此处乃是藏书阁,他才勉强压制住满心的情潮,拼力控制著自己,只是將人抵在怀里辗转深吻恨不能將人吞入腹中一般…… 这时,平璋已经將福如海堵在了楼梯口,神情冰冷:“大殿下在,无事不得惊扰。” 福如海也没想到大皇子居然在这里。 能在宫里混到这个地步的都是人精,福如海自然不敢冒犯大皇子,可如今他的主子是皇后娘娘,若他因为忌惮大皇子误了皇后娘娘交代的事,那怕是就混到头了。 因此,福如海並未退开,而是赔著笑告罪道:“实在是娘娘让杂家来三楼找些书回去看,这才不得不扰了大殿下,平公公放心,杂家定会小心翼翼,绝不敢惊扰殿下。” “连皇后娘娘都搬出来了,福公公好大的威风。” 平璋冷笑:“若杂家再阻你,岂非落了皇后娘娘脸面。” 福如海苦笑著连道不敢,只能將那四个粗使嬤嬤留在楼梯口,自己小心翼翼在平璋不善的视线中往前。 身后,平璋冷冷道:“你只往左间玄字號去,莫要去右侧天字號,若是扰了殿下,且看你担不担得起。” 福如海自然连声称是。 他迈步便走到左侧那一半书架中,快步走了一圈,偌大的地方……没见那苏家二小姐身影,福如海的神情顿时有些难看起来,下一瞬,他便狠下心往对面那片书架走去,假装自己没留神。 那苏二小姐莫非是躲在了大皇子身边? 就在这时,福如海忽然听到啪得一声书本落地的声音,他眼睛一亮,骤然加快脚步。 可等他大步越过几排书架后,看到的画面却让他呆在当场。 只见,那素有高洁持重之名的皇长子殿下,居然在满是典籍的书架间,將人抵著辗转亲吻……皇长子背对著这边,在他身形的遮挡下,福如海只能看到些许色彩艷丽的裙摆。 下一瞬,他便听到皇长子一声低沉的喝骂:“滚。” 驀然回过神来,福如海慌忙低下头不住告罪迅速退开……一直退到楼梯口,对上平璋似笑非笑的神情,福如海呵呵乾笑。 “找到皇后娘娘要的书了?”平璋语调阴阳。 福如海忙说:“没找到,许是奴才记错了书名,这就回去跟娘娘告罪。” 平璋冷笑:“那就不送福公公了。” 福如海忙道不敢。 便是如今他地位不比平璋低,可福如海心里门儿清,往后只等里面那位登基,平璋便是大內总管太监。 若非必要,他当然不愿开罪大皇子的心腹宦官。 福如海带著四名壮硕嬤嬤离开……但苏裊並不知道,因为她已经被亲的晕头转向了。 谢沉砚性子冰冷,气息却极为炙热,此刻將她抵在书架上让她动弹不得,为了帮她稳住身形,谢沉砚几乎是將她抱著放在他腿上,让她临空坐在他膝上。 身前是炙热宽阔的胸膛,背后是坚实厚重的书架,湿热的气息从她唇角辗转到耳垂,又碾压探索向脖颈,炙热又酥麻。 苏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只剩下搂著谢沉砚脖子稳住自己身子的本能……等亲吻蔓延到肩头,她无意识嚶嚀一声,便觉出谢沉砚动作一顿。 可下一瞬,她便是肩膀一凉……谢沉砚居然拉下她右肩衣裳,露出半边圆润白皙的肩头。 苏裊驀然惊醒,伸手猛地抵住他,雾气迷濛的眼看向谢沉砚,这才发现,一惯眼神冰冷的大皇子殿下眼角泛红,居然显出几分凶狠来。 谢沉砚也立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 小孔雀被略拉开的衣领下,已经能隱约看到白嫩饱满的起伏……皇长子殿下闭眼深吸了口气,抬手將小孔雀扣进怀里,埋头在她颈窝默不作声平復著呼吸。 鼻尖儘是小孔雀身上淡淡的甜香,谢沉砚觉得自己这样抱著她根本不可能平復下来,最终,只能逼自己將人放开。 可他刚一鬆手,小孔雀便不受控制要往下滑,他又一把將人揽住。 苏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亲的腿软,再听到谢沉砚一声闷笑,立刻用愤怒遮掩羞耻:“你笑什么!” 谢沉砚轻嘶了声,一把捉住那不知死活掐他的手,语调暗哑:“你若是再不知收敛,我不介意在这里继续。” 苏裊脸又有些烧,又是羞耻又是不敢置信:“这里是藏书阁……” 可下一瞬,她便听到那偽君子四平八稳:“那又如何?” 苏裊:…… 真该让那些说他是高洁君子的人来看看他这副嘴脸。 谢沉砚修长的手指捏住小孔雀衣领替她整理好衣裳,然后说:“回去吧。” 苏裊总算是勉强平静下来,看到谢沉砚的模样,犹豫了一瞬后,有些不自在的问出来:“你……还生我的气吗?” 谢沉砚抬眼,顿了顿,低声问:“我生气与否,你在意吗?” 苏裊咬了咬唇,不知为何,眼圈有些酸涩。 她垂眼闷闷嗯了声:“……在意的。” 可说出口后她才察觉,这句话好像也並没有想像那么难。 一直以来,她对谢沉砚的情绪都很矛盾。 她时不时就会想起来前世那痛断肝肠的毒酒,可接著又是这一世他自始至终对她的维护与一次次的迁就。 她知道自己並非无动於衷,却又对自己有种怒其不爭的心情。 此番冬狩她选择保护自己的哥哥,可看到谢沉砚带著伤沉默离开时,心中的憋闷骗不过自己……直到此刻他依旧愿意护她,苏裊才终於能將那句话说出口。 谢沉砚问她在不在意他,她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在意的…… 她的確是在意的。 小孔雀眼圈微红,谢沉砚便有些后悔非要逼她说出这句话来,伸手將人揽进怀里,他再没有半分要逼她的心思。 皇长子的语调要化成水一般的柔和:“不气了……我相信你,从今往后都信你。” 他看著苏裊,认真说:“我允许你有自己的秘密,可是,我也希望你能试著相信我,相信我对你的心意,只要你需要,隨时都可以寻我帮你,好不好?” 谢沉砚说:“只要知道你心里有我,那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別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去做,你只需要相信我,然后……喜欢我,越来越喜欢我,行不行?” 平日里狭长冷冽的凤眸中盛满情愫,苏裊被他直白的话与堪称露骨的眼神看得忍不住的心慌:“你……” 小孔雀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谢沉砚是已经摸透了,他没有逼她,垂眼轻轻亲了亲她发顶:“好了,回去吧。” 苏裊想起自己身上藏著的要紧东西,低头訥訥嗯了声,隨即埋著头转身逃离,可走出去几步,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回答谢沉砚的话。 本就不是擅露心悸的性子,却也不愿他那些话得不到任何回应,下一瞬,苏裊忽然折回去,在谢沉砚狐疑开口前,抓住他袖子踮脚吧唧……却因为没瞄准,吧唧到了下巴。 心里羞恼却又不好再补一下,苏裊转身埋头就跑,刚到楼梯口,却听到身后谢沉砚悠悠提醒:“口脂补一补。” 苏裊脚下一个趔趄,都不敢抬头去看身侧平璋的神情,红著脸小声骂骂咧咧逃离…… 133 骨子里的恶劣 福如海回到坤寧宫后便压低声音跟皇后贺兰飘说了自己在藏书阁看到的情形,贺兰飘一愣,然后便是蹭的坐直身子。 “原来是去藏书阁与大皇子私会!” 贺兰飘嗤笑出声:“看来,咱们品性高洁的皇长子……也是表里不一啊。” 与一个浓桃艷李的瓶在藏书阁那种地方廝混,能是什么正人君子。 眼底闪过寒芒,下一瞬,贺兰飘招来近侍低声叮嘱了一番。 午后,贺兰飘便让人捧著参汤往紫宸殿去给嘉恆帝送参汤了。 嘉恆帝与继后虽称不上伉儷情深但也算相敬如宾,一贯很给皇后脸面。 两人像是老夫老妻一般坐在那里说话,提到新年伊始便要给几个皇子指婚,贺兰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掩唇窃笑:“陛下只知道大皇子不愿娶叶家小姐,可知他心仪何人?” 这个嘉恆帝是真不知道,毕竟,自己的皇长子虽敬爱他这个父皇,却不够亲近,再加上性子冷,多余的话很少与他多说什么。 先前只听自家大郎说要自己给自己定未来正妃,嘉恆帝还问了句他可有中意的人,大郎却没有回答。 因此,这会儿听到皇后提及,嘉恆帝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起来皇后像是知道些什么?” 贺兰飘暗笑摇头一副促狭神情:“原也是不经意知道的,今日上午臣妾閒得无聊,遣人去藏书阁寻几本书看,陛下您猜怎么著……臣妾宫里的人,竟然撞见大皇子与苏家二小姐在藏书阁幽会。” 贺兰飘掩唇笑道:“原本宫人也是不敢多嘴的,只是看到大皇子似乎对人家苏二小姐十分亲近,心里有些不安,这才小心翼翼將事情吐露给臣妾。” 嘉恆帝一听,顿时错愕不已:“十分亲近?” 皇后这般谨慎措辞都说出了“十分亲近”这几个字,那只能说明当时的情形恐怕更加曖昧不清。 让嘉恆帝来想是著实想不出自家大郎那张冰块脸冰块性子是如何亲近人家小姑娘的,可皇后不是会胡说八道的人。 怀著一种不知是欣慰还是怒其不爭的心绪,等皇后离开后,嘉恆帝便著人將自己寄予厚望的皇长子唤来了。 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他没有绕弯,直接问:“你今日在藏书阁与苏家那小丫头幽会了?” 谢沉砚拱手告罪。 嘉恆帝嘖了声:“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沉砚抬眼,顿了顿,然后说:“四年前……儿臣便对苏二小姐一见倾心,只是还未来得及稟明父皇便出了事。” 嘉恆帝顿时又有些心疼。 可礼法终究是礼法,他有些说不出口,却还是得硬著头皮敲打自己儿子:“若你真爱重人家姑娘,便好好的三媒六聘……切不可隨著性子轻慢了人家。” 谢沉砚自然能猜到是皇后吹的风。 皇后不会是好心,要论起原因,那唯一的可能便是让他父皇知道他这个父皇心目中的继承人表里不一。 在外渊清玉絜,背著人荒唐放肆。 谢沉砚不在意那些,但他在意小孔雀的名声,闻言直接开口道:“父皇多虑了。” 嘉恆帝顿时放下心来,然后挑眉:“若非皇后跟朕说,你还打算瞒著你父皇到几时?” 谢沉砚便道:“正欲跟父皇道明。” 嘉恆帝嘖了声:“这会子才说,是想让朕给你赐婚的吧?” 谢沉砚:“父皇英明。” 嘉恆帝:…… 到了这一刻,嘉恆帝才忽然回过神来:以自己这个儿子的手段,若是不想让人知道,自然有法子不让人瞧见,可他偏偏却让人撞破了,还捅到了他面前。 下一瞬,嘉恆帝便笑骂:“你这兔崽子,莫非是故意的?” 然后就见自家长子神情平静:“父皇多虑了……” 见儿子不愿多说,嘉恆帝便也没再多问,父子俩又討论了一番朝政,提到叶太师。 谢沉砚直接道:“叶太师年事已高,父皇或许该给他颐养千年的机会。” 嘉恆帝失笑摇头:“我就知道你见不得那些老古董,不过叶太师近两年来的確也是年迈体衰精神不济,家中小辈都不安分起来了,若是放在以前,必定没人敢胡乱行事。” 谢沉砚神情淡淡:“有些人,胃口养的太大便容易失了分寸。” 嘉恆帝闻言亦是面色沉沉。 片刻后,他长长吁了口气:“叶太师是朕授业恩师,且他至今初心不改、清正忠直……朕不愿因为叶家小辈那些小九九迁怒於他,你放心吧,朕有分寸。” 谢沉砚頷首行礼:“是儿臣多虑了。” 陪嘉恆帝用了晚膳后,谢沉砚回到阅澜宫。 相礼来给他匯报皇子府修缮进度,谢沉砚略听了听便让他自己拿主意。 其实他父皇的意思是都没必要做那个表面功夫:他很快就会立储,入主东宫,又何必非要搬出去这一趟。 可谢沉砚不愿再继续待在宫里。 宫中毕竟不比宫外……在那之前,能有多少自在便享多少自在。 其实更重要的是,太后已经发话,除夕后那些进宫歷练的贵女便不需再进宫了,毕竟出了这么多事,还让太后最中意的叶家大小姐声誉大跌,太后也是明显心烦了。 届时,小孔雀不能再日日进宫,若他继续待在宫中,再想时时见她,便有诸多不便之处。 想到那小孔雀,谢沉砚便不期然又想起藏书阁中的情形。 她被亲软了腰身,可怜的攀著他稳住身形,再不见半分平日里的张扬娇蛮,满眼水雾迷濛,软声嚶嚀…… 谢沉砚不敢再想,知道自己若是再胡思乱想怕是一整夜都难以安睡。 这是他头一回迫不及待盼著除夕……等到那时,小孔雀便是他的了! 喝了两杯凉茶,皇长子殿下才终於能勉强静下来处理案上公文。 然而,白日里藏书阁时忍耐克制过头,到了晚间梦里,一切便就有些失控。 谢沉砚在梦中回到了藏书阁。 周遭是厚重的书架,小孔雀被他抵在密密麻麻的书册前亲的嚶嚀出声。 思绪不清的梦中,自制力总是抵不过身体的本能,在看到小孔雀被他扯开的衣领与锁骨下的弧度时,谢沉砚並未像白日里那般替她將衣领遮掩……而是顺从心意將那衣领沿著她肩头拽下。 而后的一切便是刺激香艷放纵难言,梦中的小孔雀乖顺配合的让他几欲放纵到发疯,骨子里的恶劣也在梦中尽显无余。 直到惊心动魄的灭顶一刻,他骤然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的呼吸依旧混乱。 翌日清晨,平璋进来伺候大殿下更衣。 等收走篓子里换下来的衣裳时,猝不及防察觉到什么,平璋先是一愣,隨即轻咳一声没敢露出什么异样来。 大殿下自小练武勤奋,许是耗费了太多精力,便是到了年轻气盛时他也从不重欲。 像这种状况並不算多。 而昨日大殿下才在藏书阁中亲近过苏二小姐,便如此这般……也难得大殿下能按捺得住。 相礼与平璋一同伺候,很敏锐的也察觉到了什么。 等到忙完后出去,相礼便试探著跟平璋商量:“是不是该挑个性子模样好的宫人给殿下……这样憋著怕对身子不好,殿下或许不便开口,咱们是不是该替主子分忧?” 平璋好悬没呛住,没好气白了眼相礼:“你没有经验的事就不要胡乱建议了,省得连累我。” 说完便快步往前一副要与相礼保持距离免得被牵连的架势。 相礼一边追上去一边不满嘀咕:“不好便不好,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呢……” 134 被哥哥凶了 苏裊並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內定为大皇子妃的事,她拿到那张纸后紧张到了极致,史无前例的几乎彻夜未眠。 在藏书阁时皇后的人忽然出现而且一路寻到三楼,她怀疑皇后在盯著她,因此离开藏书阁后十分谨慎的又往芷兰殿去了一趟。 之后,更是寻了个藉口让谢明月陪她一路回到尚服局清荷院,原本忍不住满脑子都在想像晚上会不会有人破窗而入抢走那张纸,直到她想起来,谢沉砚似乎在她身边留了人,而后才安心合眼。 翌日上午,她直奔御园,在与舒玄清约定好的地方“偶遇”。 为避嫌也为稳妥,两人专程在空旷大路旁,不远处时不时便有大內侍卫时常往来,不必担心被人误会,也不用担心有人藏在哪里偷听。 苏裊將那张纸夹在一本书册里递给舒玄清,面色不显,声音却是极为紧绷。 舒玄清假装不经意翻开,扫到那张纸后瞳孔骤缩,而后强自按捺著才將书合上。 苏裊小声问他准备怎么办:“要找皇后对峙吗?” 舒玄清摇头:“只此一样证据並不足以將一朝皇后定罪,她大可以说那信鸽遗失为旁人所用。” 苏裊愕然:“所以,即便有证据也没有用?” 舒玄清摇头:“但至少我们心知肚明了。” 接下来的事他自己会处理,只是,眼下还有一件事…… 拿到了证据,却无法將皇后定罪,苏裊满心沮丧懊恼,可下一瞬,她毫无防备就听到舒玄清的训斥:“现在我们该说说別的了,裊裊,我不是说不让你插手了?” 苏裊有些傻眼,然后便磕磕巴巴想找藉口。 舒玄清却十分不给面子:“你那点脑子就別忙著编理由了,反正也编不明白……你知道若是被皇后疑心你会有多危险吗?” 舒玄清心中满是后怕,尤其是听到苏裊说她到了藏书阁没多久后皇后的人也出现的事。 “或许,她已经都对你起疑了。” 舒玄清语调沉沉:“裊裊,我知道你是想要帮我,我也的確想给我娘討个公道,可若是你因此遇到什么危险,你教我该如何弥补和回报?” 苏裊绞著手指小声替自己辩解:“我有小心翼翼的,我去藏书阁是帮九公主寻以前的书册,然后还遇到了大殿下,皇后的人什么都没有发现,便是怀疑也没关係的。” 她小声道:“明日便是小年了,小年夜过后我就要出宫,我怕再不去看后边就没有机会了,舒大哥放心,出宫后我便安安分分的待著再不出现在皇后面前,舒大哥……你別生气了。” 少女满眼委屈,语调闷闷。 舒玄清心中焦急,可看到苏裊这副可怜模样,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太过急躁。 “对不起。” 舒玄清嘆了口气,终於平復了心绪,声音重新变得温和:“我不是在指责你,我也知道你是为了帮我,可是,事关重大,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你,明白吗?” 他满眼无奈,但也把话说的分明:“若是如此,我这辈子都难以安心了。” 苏裊忙道:“我明白的舒大哥,我这次就是有些不甘心好好的线索被放走,想试试看……这张纸在启蒙读物中,一直没人碰过,皇后定然也不知道的,否则她已经拿走了。” 舒玄清知道苏裊说的是事实,可这,也是最让他不安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么,究竟是什么人给你递的消息?” 舒玄清只觉心惊:“他怎么知道我们在查当年的事,更要紧的是,他是怎么知道这张存档的?” 苏裊巴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舒玄清沉默片刻,然后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插手任何事情。” 他的神情沉静而严肃,认真看著苏裊:“上次你阳奉阴违,想来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舒玄清一字一顿:“之后的一切我会自己调查,你不要再涉险,若裊裊你这次再阳奉阴违……那你我之间这份情谊,便到头了。” 这话说的实在重了,苏裊登时就红了眼圈。 舒玄清心中不忍,可他更明白,少女一片热忱却太过单纯稚嫩,她只想著帮他却不顾自己安危,他不能放任她肆意行事了。 因此,舒玄清重申了一遍:“我说到做到,明白了?” 苏裊吸了吸鼻子,低低嗯了声,然后再不肯与舒玄清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走开。 舒玄清心中无奈,却狠下心没有哄劝。 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轻重。 苏裊当然也知道舒玄清是为了她的安危著想,可她还是委屈且生气。 毕竟,前世今生,哥哥这样对她疾言厉色说话的时候,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安全最要紧,好在明日便是小年,小年夜翌日,她就可以出宫回家,离皇后远远的。 嘉恆帝算是性子十分温和的皇帝了,与眾朝臣的关係也算得上和谐,逢年过节时宴请朝中重臣自不在话下。 按照往年惯例,小年夜设宫宴宴请朝臣,等到除夕时,嘉恆帝便放重臣们自己在家里过年。 毕竟,宫里的宴席奢华却总归比不上在自己家一片团圆和美逍遥自在,届时再赐些酒菜作为嘉奖,便是君臣尽欢了。 也是因此,小年夜这日的宫宴便是这一年最后一次宫宴,宫中布置的一片热闹吉利,宫人往来穿梭也都是满脸喜悦。 毕竟,宫宴上应完卯能得不少赏钱。 尚服局內,苏裊与薛青青都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裳……晚上要与家人一起参加宴席,她们自然不会做女官打扮。 叶灵汐往沁芳斋这边露了次脸后又悄无声息离开,薛青青跟苏裊咬耳朵:“她必定是回去学你梳妆打扮了。” 苏裊也不在意:“隨她去吧。” 薛青青有些不理解:“同你打扮得相似了,难道不是更容易高下立现,她那脑子,嘖嘖。” 苏裊十分惊奇:“你竟也好意思笑话她不聪明,你又比她好到哪里?” 薛青青大怒,衝上来就要掐架:“你不还是一样,你知不知道以前旁人说我们是三个瓶……你这个瓶顶多更艷丽一些罢了!” 典衣姜红进来,见到这副情景便觉好笑:“还闹呢,紫宸殿那边来人催你们了,快些过去吧,別误了时辰。” 薛青青立刻顾不上掐架了,拽著苏裊往外:“走走走。” 旁边,苏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默不作声跟在那两人身后走了出去。 135 阿砚哥哥 自从上次那道声音提示苏萱光环跌至临界点时,苏萱就安分下来了。 她知道自己如今处境有多么惊险,便想著先安安稳稳的等著与谢轻澜成亲。 在那之前,无论出什么事都有可能导致她与谢轻澜的婚事有变,她不敢赌。 所以,她必须按捺到大婚……等到她真的嫁给谢轻澜,光环大涨,就不必再忧心了。 小年夜宴宴请的都是朝中重臣及其家眷,那位两朝元老位高权重的叶太师也出席了,座位就在嘉恆帝下首第一个,而大皇子谢沉砚则是在另外一边。 嘉恆帝与皇后贺兰飘以及太后坐在上首,太后身边站著伺候的……居然是多日没有露面的叶舒寧。 苏裊与苏萱坐在定国公夫妇身后,有定国公夫妻在前面,轮不到她们做什么,苏裊便低头认真吃菜。 宫中御厨的水准自然不在话下,除夕时嘉恆帝赐的菜色送到国公府时通常都是冰冰凉,便是再热一热也变了滋味,哪有这现做的热乎菜好吃。 谢沉砚坐在前面,目光不露痕跡扫过小孔雀,看到她吃嘛嘛香的模样,一贯沉静的眼底露出些许笑意。 这时,上首太后忽然开口:“……这滋补汤哀家日日喝都喝厌了,今日这碗便赏给大皇子吧,他重伤初愈,该好好补补。” 谢沉砚缓缓抬眼,便对上太后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这差不多算是阳谋了……太后赌的便是大皇子在小年夜宴上不会当眾拒绝祖母的好意。 谢沉砚也知道这汤里有什么东西。 沉默一瞬,他从宫女手中接过汤盅,不动声色喝下了几口然后谢恩,上首,太后神情骤缓,不露痕跡拍了拍叶舒寧的手背。 而这一桩小插曲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离得近的重臣家眷含笑讚美了一番太后对小辈的慈爱,还有人提及,说大皇子小时候一次发病,太后衣不解带照顾了三个日夜云云,总归就是一个祖慈子孝。 这的確是事实,谢沉砚生母体弱多病照顾不了他,小时候有一段时日,太后待他这个嫡长孙確实亲近慈爱……直到后来发现这个大孙子冷冰冰的嘴也不甜,不討人喜欢。 再加上又有了別的皇孙接连出生,太后便换了乖巧听话的二皇子疼爱了…… 虽然后来祖孙逐渐变得生分,但谢沉砚心底深处一直记著幼时照顾在床榻旁的祖母,也是因此,对太后格外多了几分容忍。 却没想到,太后居然糊涂至此,为了帮叶舒寧,居然给他下药……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客气了。 谢沉砚放下汤盅没多久,平璋借著给他布菜时附到他耳边快速说了什么。 听到叶舒寧居然暗中设计让人给苏裊和舒玄清下药,要在小年夜毁了苏裊,谢沉砚眼中冰冷更甚。 他不动声色说了一句话:“换掉苏裊的酒。” 平璋有些不確定:“那舒玄清……” 对上主子没什么表情的眼神,平璋顿时瞭然,不敢再多嘴,躬身退下。 也是他糊涂了,苏二小姐被下了药的酒自然要换下,可舒玄清……舒玄清和殿下有什么干係? 於是接著苏裊就发现,宫人放到她面前的酒壶里居然装的是桂醅。 苏萱的明显是寻常果酒,闻著便是甜腻腻的,哪有桂醅这份甘醇。 嘉恆帝自然不会这样大手笔,人手一壶桂醅,所以…… 苏裊下意识看向上方皇长子,恰好对上谢沉砚看过来的眼神。 他看了眼她手里拎著甚至没捨得放下的酒壶,唇角翘了翘,然后垂眼饮儘自己杯中酒水。 等苏裊意识到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居然也在笑……她连忙拉下不听话的嘴角,又喝了一大口桂醅。 又过了一会儿,太后藉口睏乏先行离席,眾人起身拜別,而后,席间氛围便轻鬆不少。 嘉恆帝与几名重臣坐在一起君臣谈心,皇后也拉著与她亲近的叶家夫人的手说著什么,小辈们便更自由了。 苏裊正在悄磨嘰儿独享桂醅,毫无预兆就被谢明月拽起来。 谢明月语调焦急:“苏裊苏裊,舒玄清好像不太对劲……” 苏裊一愣,忙问怎么,然后就得知,原来刚刚谢明月趁人不注意与舒玄清到亭子里说话,谁知,舒玄清却忽然面色泛红眼珠子都有些红。 因为上次刚著过六公主的道儿,舒玄清登时便意识到不对劲,让她离开。 苏裊立刻道:“找太医啊。” 谢明月面色惨白:“可他吃的菜与旁人一样,喝的酒却是我偷偷给他换的果酒,我怕他喝多了酒……我与他约好宴会散场后他带我去看灯的,若是惊动了父皇,旁人知道是我换了酒水,我就说不清楚了。” 苏裊也有些傻眼,谢明月快急哭了:“待会儿还要拜別父皇,他担心失態牵连我遭人非议,便要跳冰湖里去,可湖中尚有碎冰、寒冷刺骨,他气血翻涌时骤然受此严寒我怕出事,苏裊,怎么办啊……” 苏裊一时间也有些六神无主起来,她下意识看向上首,才发现谢沉砚也不见人了。 这一刻,苏裊才意识到,自己有事后第一时间便下意识找的是谢沉砚。 “你去看著他,我去寻大殿下帮忙。” 谢明月连忙点头:“好好好,你快去。” 趁著席间一片热闹,苏裊默默溜走,出了紫宸殿便往阅澜宫那边去。 太过心急,她拎著裙摆一路小跑……可没过多久,居然就看到谢沉砚恰好在前面亭子里。 “大殿下、大殿下……” 苏裊衝进亭子里,正要开口,才猛地发觉谢沉砚的模样也不太对劲。 面色泛著潮红,一双眼也有些发红,旁边,平璋正弯腰奉上一枚丹药给他。 苏裊下意识问:“大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谢沉砚轻吸了口气,移开视线语调微沉:“太后给我下药,我离席专程来吃解药的。” 苏裊简直都要惊呆了:“太后,下药?” 这老太太莫不是疯了?堂堂太后之尊居然做出这种不入流的事情! 仿佛看出她的未尽之言,谢沉砚嗯了声:“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 这种话苏裊再莽也不敢接,只盯著他手里的药:“殿下殿下,九公主说舒大哥也被人下了不入流的药,不知道所图为何,你的解药能不能给他一个?” 谢沉砚动作微顿。 苏裊知道谢沉砚不喜欢她说舒玄清,可眼下情况紧急,她绕过桌子上前,也不管亭外站著的平璋还在,揽住谢沉砚脖子便顺势坐到他腿上。 “阿砚哥哥,事態紧急,你帮帮忙,行不行?” 一边嘴甜她还不忘一边控诉:“谁能想到宫宴居然这般惊险复杂,殿下都应对的疲乏,更不要说舒大哥了……殿……阿砚哥哥。” 136 我帮你吧 谢沉砚的药性刚起来,正是身子敏感蠢蠢欲动之时,被这小孔雀直接坐了满怀又抱著他娇声央求……即便是知道她是为了旁人,皇长子却有些管不住自己身心。 他看著小孔雀,语调已经有些低哑:“裊裊,你可还记得,我如今是被下了药的?” 苏裊一愣,抿了抿唇,有些紧张略往后坐了些,然后可怜巴巴哀求:“九公主那边快急哭了,她偷偷给舒大哥换了果酒,这会儿不敢叫太医,殿下,九公主是你妹妹,你就帮帮你未来妹夫,行不行。” “未来妹夫”几个字明显让谢沉砚心情略好了些,看了眼抱著他脖子巴巴撒娇央求的小孔雀,谢沉砚抬手將药丸递了过去。 苏裊顿时眼睛一亮,然后视线又落到他还包扎著纱布的手上。 这手,是冬狩时为了救她伤到的…… 苏裊此刻来不及细想,接过药丸后立刻起身掉头。 等苏裊跑出亭子离开了,平璋才苦巴巴道:“殿下,这药丸子只来得及配出一枚,给了舒少將军您怎么办?” 谢沉砚喝了杯凉茶:“就说我身子不適回去歇息了。” 太后宫里的人传递的太后意思其实有些强硬,说务必请皇长子走一趟。 可这又怎样,便是太后,也强迫不了大皇子。 谢沉砚轻吸了口气后起身:“回阅澜宫。” 平璋连忙应是…… 谢沉砚自己状况不对,因此走的很快,一边往前一边安排,平璋一一回话。 “陛下那边相礼已经去告罪解释了,陛下体恤说让殿下好好歇息,二殿下已经引到叶家小姐那边去了……” 谢沉砚神情淡淡:“皇祖母急於给她寻个去处,那便帮帮皇祖母,省得老人家心急总犯晕。” 平璋躬身不敢接话。 等进了阅澜宫,平璋便按照谢沉砚的意思让人去准备汤药和冰水。 春药不是毒,能解药性的解药极难配製,那颗丸子还是近来才制好的,制了两颗,另一颗用来確认有用……仅剩下的一颗被苏二小姐从殿下这里哄走了。 如今殿下便只能用寻常汤药再配冰水。 可就在谢沉砚刚除下大氅与外袍时,平璋匆匆进来传话:“殿下……二小姐回来了。” 小孔雀? 谢沉砚身形微顿。 片刻后,苏裊就被平璋引了进来,看到谢沉砚只穿著里衣靠在床榻边,她一边將身上大氅拿下来递给平璋,一边小心问道:“殿下,你怎么样啦?” 她弱弱道:“药丸……我已经给舒大哥了,然后我才想起来那会儿平璋的神情不对劲,是不是……你只有一颗解药?” 苏裊確实是著急救舒玄清才没来得及多想,她以为以谢沉砚的本事,能有一颗解药自然就有两颗三颗,可静下心后才忽然想起来,她拿走药丸时平璋的表情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总归无法安心,她便连忙又折回来看谢沉砚了。 谢沉砚嗯了声,神情平静。 若非他面色酡红,连眼角都已经开始泛红,苏裊差点要以为他这般淡定是已经解了药性。 想到她拿走了他唯一的解药给旁人,如今又来问他,怎么看怎么假惺惺,苏裊便有些內疚。 她小心问道:“可还有什么药有用的?” 谢沉砚低垂著眼,语调低哑:“喝过汤药了。” 这时,平璋进来恭敬说:“殿下,冰桶备好了……” 苏裊就看到,两名內侍抬著一大桶冰块进了隔壁浴室,然后便是一阵哗啦啦冰块倒进浴桶的声音。 正是深冬腊月,那些冰块看著就让人毛骨悚然,苏裊忽然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她不捨得让自己哥哥跳冰湖,便寻他要走了他的解药,如今,他却要泡这样的冰水。 等到平璋退出去,谢沉砚终於抬眼看著她:“你先回去。” 苏裊下意识摇头。 谢沉砚无奈:“你是要看我泡冰桶的丑態吗?” 苏裊忙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她訥訥靠近几步,强忍著羞耻小声说:“你就不能自己紓解一下吗?” 总比泡冰桶来的好吧。 对於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这样的话著实是太放肆荒唐了,谢沉砚如今又是身心尽数紧绷,一著不慎便要失控的时候,听到小孔雀口中说出来的露骨措辞,他喉结动了动。 隨即,苏裊就听到谢沉砚说:“手受伤了。” 苏裊看向他包扎著的右手,不解道:“不是还有左手。” 谢沉砚抬眼静静看著一本正经替他出主意的小孔雀。 苏裊是满心的內疚与忐忑,虽有些脸红,却也已经顾不上自己一个闺阁千金与男子討论这种事情有多么羞耻。 她觉得自己在认真帮谢沉砚想对策,可没想到,下一瞬,她就听到谢沉砚说:“不习惯用左手……” 苏裊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什么叫不习惯? 他习惯什么…… 有些无语的盯著对面直勾勾看著她的男人,苏裊咬唇:“那你活该。” 谢沉砚嗯了声。 可他这会儿越是好说话,苏裊就越是迈不动脚走人,她一会儿想著,他的手是为了救他伤的,此番也是被她拿走了本该属於他自己的解药。 她心疼自己哥哥不想让哥哥跳冰湖,便要看著他带著伤泡冰桶? 这一瞬,苏裊脑中十分混乱,她不知道自己都想到了什么,一片凌乱的最后,是方才宴席上她尝到自己酒壶里的桂醅,下意识看向谢沉砚时,他眼底闪露出的笑意。 等回过神来时,苏裊才发觉自己已经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她看著谢沉砚,说:“……我帮你吧。” 素来高冷持重的大皇子因为太过愕然,表情都有些僵滯,眉角突突跳了跳,谢沉砚咬牙:“苏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裊心里其实也慌得一批,可她安慰自己,又不是没见过! 更不是没碰过。 前世今生,两次了……她是老手、熟练工,有什么好紧张的。 於是,她很有胆识的冲谢沉砚抬了抬下巴,一副老练模样:“我当然知道……你方才將解药给我去救人,我不是不知感恩的。” 谢沉砚喉结剧烈滚动著,隨即偏头移开视线,艰难开口:“你无需感恩至此。” 苏裊表面老道实则慌得一批,不耐与他多说,直接上前:“別说那么许多了,来吧……” 谢沉砚被小孔雀胡乱扯他衣襟的手惊得胸腹间肌肉紧绷,呼吸都乱了,终是再无法违背心意推开他,选择放任自己身体与魂魄的渴望。 一副任人蹂躪的架势靠在床边,谢沉砚看著小孔雀:“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做?” 苏裊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皇长子闭眼,胸口剧烈起伏了下:“你该不会又要像当初在云州时那般……” 折磨他。 苏裊,不满瞪了他一眼:“我又不傻,自然知道有所不同的。” 下一瞬,皇长子身形驀然一震,猛地闭上眼,拼尽全力才压制住那声几乎要溢出来的闷、喘…… 137 这么刺激吗? 苏裊当然知道此番与在云州时的不同。 无论前世还是在云州时,她都是奔著折磨谢沉砚去的,为的便是让他痛苦。 可如今,却是想让他欢愉。 殿外天寒地冻,房檐上垂下的冰棱气势汹汹,显出几分危险与狰狞,可被殿內窗户逸散出去的温暖气息缓缓縈绕、冲刷,冰棱上便渗出些许水汽来…… 谢沉砚明显对云州那晚的事也是记忆颇深,以至於在某些时刻,他下意识的会以为小孔雀会就此停下,然后恶劣的看著她。 可是没有。 眼前净是秀丽风光,每每当他以为此峰景致已经足够美妙,他不能贪心想要更多时,却又会被带到另一重风景。 一层又一层,令人心魂激盪的景致越来越美妙,他独自观景时从未抵达过的极致美好让他神盪魂惊,让他几欲崩溃…… 苏裊原本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即便是相似的情形,当初带著满心愤怒恶意时总不如此刻清醒明了。 她起初並不愿意去看谢沉砚,可耳边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混乱时,苏裊便忽然忍不住有些好奇他如今的模样。 是不是还能一如既往的冰冷沉稳…… 偷偷抬眼,苏裊便猝不及防直直撞进皇长子泛著猩红的凤眸中,那双眼看著她,甚至堪称凶狠,像是要將她啖肉饮血,却又分毫未动,若非他不住滚动的喉结与剧烈起伏的胸口,苏裊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感觉。 莫名的,她想起了前世,想起了云州……想起了他那时凶狠却分毫不肯退让的强势。 骨子里的恶劣再度涌出来,苏裊驀然停下,就在谢沉砚觉得自己已经抵达山顶甚至要在极致的风景中飞升的前一瞬。 小孔雀小声却坏笑著:“你求我……求我我就继续。” 本就艰难克制的凤眸中闪过猩红……下一瞬,苏裊就被一把拽过去扑倒在谢沉砚身前。 她下意识抬手要推,却被指节修长的大手裹住那只手覆了回去。 亲吻落下,又急又重,碾过唇角啃噬向纤细的锁骨……苏裊隔著衣裙几乎都能感觉到那触感的狰狞炙热,手也被紧紧包裹著无法挣脱,只能任他利用。 锁骨的酥麻惊得她下意识仰头,却没意识到这一瞬自己是何等任人採擷的可怜情態。 谢沉砚的眼睛都红透了,理智几乎脱笼,终是忍无可忍低头噬向衣领鬆散时显出的些许白嫩弧度…… 苏裊一声低呼,与此同时,房檐悬掛的冰棱终於在热气縈绕间被融化出一道水线,不讲道理的落到下方莹白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片湿痕…… 让人心惊的喘、气声终於缓缓平復,苏裊咬牙凶恶的盯著在她心里终於被拉下神坛的男人。 下一瞬,她直接抬手抹到他有些鬆散的里衣上,小声咒骂:“狗东西。” 刚那样用力握著她的手不肯她鬆开躲避…… 谢沉砚前一瞬魂飞九天,此番对小孔雀更是没有不能容忍的,知道她喜洁也心知自己先前太过卑劣,便任她为所欲为。 等小孔雀勉强不气了,谢沉砚才开口让人送水。 苏裊大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你你你、你现在送什么水,旁人还以为……” 可接著又想起来,自己衣裳好好穿著呢,怕什么。 谢沉砚闷笑了声:“替你净手啊孔雀小姐。” 苏裊撇撇嘴。 平璋没让伺候的宫人进来,自己躬身送了盆热水进来,苏裊脸热的没有抬头,然后就被谢沉砚將手拉过去细细擦洗了一遍。 “方才是我卑劣,苏二小姐能否原谅这次。” 苏裊还没开口,就听这廝继续道:“下次定不敢了。” 她顿时气急:“没有下次!” 谢沉砚垂眼闷笑……然后说:“好了,让平璋送你回去。” 苏裊抓住机会嘲讽他:“这是利用完了迫不及待便要將人赶走,嘖嘖……” 话音未落,便被捉住手隔著衣服按下去。 偽君子被拉下神坛后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无耻之徒,哑声开口:“让你走是为你好,苏二小姐若是愿意……在下不介意你一直留在这里。” 苏裊慌忙甩开手啐了口:“谁要留在这里看你这色胚。” 这时,平璋在外边恭敬道有事要稟,谢沉砚懒洋洋让他进来。 平璋躬身进来,没有抬头,简要的说外边出事了, 苏裊猛地回过神来,才反应上来平璋说了什么:叶舒寧与二皇子被抓了个当场! 她陡然睁大眼:“这么刺激吗?” 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她便试探著问谢沉砚:“……你做的?” 平璋已经退了出去,谢沉砚身上药效並未完全解除,只是有些不捨得从方才的余韵中走出。 他懒洋洋靠在那里看著小孔雀,眼底带著笑意:“成人之美而已,裊裊不觉得吗?” 这一刻,苏裊忽然间想起了以前的事,福至心灵,她问谢沉砚:“所以,你当初一直捂著那两人的事没有发作,便是为了让他们俩彻底锁死?” 先前谢沉砚说是为了皇家威严,这是事实,苏裊並没有疑心,可如今想起来,他未必没有別的打算。 若是让嘉恆帝知道自己二儿子与那个叶家小姐暗通款曲秽乱宫闈,为了维护皇室声名,那两人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处,再往后,嘉恆帝自然不会允许二皇子谢程渝娶叶舒寧,让丑事被钉到墙上。 而后,若是那两人再有些什么事,那谢沉砚这个苦主便很有嫌疑了。 如今,那两人在小年夜宴当眾丟丑、声名狼藉,再也摆脱不了干係,而这一切……和大皇子又有什么关係呢? 苏裊忍不住感嘆:“旁人都道皇长子清正高洁乃是端方君子,没想到你还挺蔫儿坏啊。” 话音落下,便见谢沉砚暗暗挑眉,不等苏裊反应上来,便被他抓住手又一把拽进怀里。 “本宫分明是成人之美,却被裊裊这般诬赖……著实是冤屈。” 他一边假模假样说著,一边却扣著苏裊不鬆手。 殿內本就温暖如春,谢沉砚又是只穿著里衣,苏裊隔著衣裙都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腹间的轮廓与热度。 她没出息的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腰身酸软,咬牙强撑著才將人推开,小声骂他:“你不要脸。” 皇长子却厚顏无耻道:“已经被裊裊说蔫儿坏了,那还要什么脸面。” 此刻的谢沉砚有些像吃饱喝足却又有些意犹未尽的凶兽,看著她,眼角眉梢虽带著笑意,却又潜藏著危险。 苏裊不敢再逗留,冷哼了声:“我要走了。” 好在谢沉砚好说话的嗯了声:“让平璋送你。” 苏裊转身,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谢沉砚说:“裊裊,除夕我们一起过吧……” “谁要跟你一起过。” 苏裊小声骂了句,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138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翌日,眾贵女领了赏赐后离宫返家。 因为昨夜二皇子与叶舒寧的丑事,嘉恆帝与皇后的面色都十分难看,慈寧宫里,太后的面色同样一片铁青,几乎是强自按捺著赏赐了眾贵女后便立刻將人打发了。 往外走时,薛青青低声对苏裊说:“看来那事儿是真的。” 说完还看了眼走在一旁面色同样不好看的叶灵汐。 苏裊扭头,薛青青以为她不知道,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我听说,昨晚叶家大小姐与二皇子私通,被宫正司的嬤嬤抓了个正著。” 薛青青一边说一边嘖嘖感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叶家大小姐自及笄后便素有才名,旁人都说她蕙质兰心清雅脱俗,没想到,她居然是这般荒唐放荡之人,竟然与人私通!” 她越说越起劲:“而且还是二皇子,要知道,二皇子妃过世还不到一月……她也真是不讲究啊,叶家女儿的声誉如今算是被她毁了个七七八八,估计叶灵汐想嫁个好人家都难了,也真是倒霉。” 苏裊撇撇嘴:“叶舒寧自己做的事与旁人何干。” 薛青青摇摇头:“咱们知道不相干,可在旁人眼里,便是叶舒寧此番嫁了二皇子,名声也坏了,叶家对女儿的教养也必定遭到詬病,旁人会觉得叶家家风歪了,叶家女儿娶不得。” 苏裊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並不认同,耐烦再听,便让薛青青闭嘴:“行了,不说那些不相干人的糟心事儿了。” 薛青青见苏裊有些烦便停下来,然后又看到了什么:“誒,那不是叶家那个庶女与三皇子吗?” 薛青青对叶琳琅一直有些好奇。 叶琳琅虽是庶女出身,从小养在外边,可如今她却是大齐唯一的女將军,颇受今上讚许,夸她有昔日叶家女將叶流英的风姿。 叶琳琅本人也性格开朗广交好友,据说与军中不少人称兄道弟十分讲义气有胆识,如今以女子之身领兵为將,在军中非但没有受到排挤,反而人缘极好。 薛青青嘖嘖道:“那叶琳琅志在军中,素有巾幗颯颯之名,旁人都说她性子爽利,想来叶舒寧的事应当对她影响不大。” 苏裊冷嗤了声。 薛青青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誒,你好像很不认同那叶琳琅,怎么,有过节?” 苏裊不愿多说:“快点走吧,我还想赶早去临江阁吃顿好吃的。” 薛青青立刻道:“我也去!” 这边一行枝招展的年轻贵女嘻嘻哈哈离宫,不远处,叶琳琅与三皇子对面而站。 三皇子谢永泽神情略有些拘谨和羞赧:“上次在猎场多亏叶將军出手相救,一直没寻到机会道谢,是我失礼。” 冬狩时谢永泽的马受惊让他差点坠马,被恰好路过的叶琳琅救了,谢永泽为当时叶琳琅一身软甲英姿颯爽的模样惊了心神。 之后他一直想要寻叶琳琅道谢,奈何叶琳琅前几日在家中养伤,今日才出门。 今日碰上,谢永泽又是喜悦又是有些拘谨,面色都红了几分。 叶琳琅闻言轻笑:“举手之劳而已,殿下不必客气。” 她大方爽朗,利落挺拔,谢永泽被她笑盈盈看著,不由得面色发烫。 犹豫一瞬,谢永泽还是鼓起勇气:“叶小姐,有些话可能有些冒昧,但因为除夕將至,新年伊始父皇便要给我兄弟几人赐婚,所以我没有机会委婉……小姐英姿颯爽令我倾心,若是小姐不弃,我想……” “殿下。” 叶琳琅似乎有些错愕,隨即轻笑著温声开口:“殿下才学斐然,实乃谦谦君子,然叶某並不愿困於后宅亦或情爱,我混跡军中几年,苦练武艺,为的便是想要看看更广阔的天空,去尝试更多的可能。” 谢永泽顿时有些羞赧,拱手:“是我冒昧了。” 说完,便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要多谢叶小姐出手相救之恩,日后若是有能用得上本宫之处,还请小姐千万不要客气。” 便是被人拒绝,依旧不落君子之风。 叶琳琅心中有些惋惜,隨即向谢永泽还礼告退。 今日不必值守,叶琳琅没过多久便回到叶家,察觉到家中氛围不对,往来下人都噤若寒蝉,她扯了扯嘴角,不声不响回去自己的小院里。 叶舒寧闹出那样大的丑闻,估计那位太师爷爷此番真的要暴怒了。 主屋书房,叶舒寧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上首对面,叶太师面色铁青。 地上还有摔碎的茶杯,可见先前叶太师的暴怒。 叶舒寧额角一片红肿,声音嘶哑:“孙女確是受人暗害,爷爷为何不肯信我?” 叶太师冷冷看著她半晌,终於开口:“我知道你是为人所害……” 叶舒寧倏地抬头,然后就听到叶太师后半句:“可我也知道,你为何为人所害!” 对上爷爷阴沉沉的眼神,叶舒寧嘴唇颤抖著说不出话来。 叶太师满眼沉痛与失望:“你自小聪敏好学,爷爷从未因你是女儿家而轻视过,替你寻老师,处处优待,盼你有所成就,可你,四年前擅自传出与大殿下之事…… 而后不顾一切进宫,我也当你是有恆心有胆魄,岂料,你竟是自甘下贱……” 叶舒寧不断摇头:“孙女没有,孙女只是……是爷爷当初说过,以孙女之才不应没於后宅,盼我能有所成就,我、我才想要不顾一切,又有什么成就能及得上执掌后宫,我……” 叶太师满脸怒意与沉痛:“有所成就难道不可以安分沉稳做你的女官,一重重的往上走,堂堂正正的让人高看……却偏要做那等不堪之事,如今还敢狡辩,你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叶太师面色泛青:“二皇子丧妻,便是再尊贵你嫁他也是续弦,堂堂太师傅嫡亲大小姐,却要去做皇子续弦,这便是你的志气?” 叶舒寧眼圈赤红一片:“孙女没有,孙女是……” “你是奔著大皇子殿下去的?可你想没想过,为何却成了二皇子?” 叶太师咬牙:“整个宫中,能不声不响在慈寧宫设计你的能有几人?况且,你真以为你做了什么都毫无痕跡?” 叶舒寧嘴唇颤抖著闭眼满脸痛苦:“是大皇子……” 叶太师冷冷看著孙女:“以我对大殿下的了解,他不是会无故行此卑劣之举之人……你与二殿下,多久了?” 叶舒寧驀然一震,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叶太师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闭眼长长吁了口气:“大殿下怕是早已知晓,可他却从未向他人吐露半分……如今让你二人当眾声名尽毁,你……接下来便安分待嫁,准备做二皇子续弦吧!” 叶舒寧面色大变:“爷爷,爷爷我不……” 未说出口的话却被叶太师怒声呵斥:“你没有说不的资格,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况且,以你如今的名声,不嫁二皇子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出路,出家做姑子去?” 冷冷看著自己往日寄予厚望的长孙女,叶太师咬牙,字字阴沉:“先前因为你的缘故,害你长兄被外放岭南,若非为了叶家声誉,老夫早已將你处置……焉会留你至今闹出这等丑事来!” 说完,叶太师起身:“来人,带大小姐回她院子里,禁足至大婚前,敢出门一步……腿打断!” 管家进来躬身应是,叶舒寧瘫坐在地,面色如土……半晌,她被两个壮硕婆子一左一右架起来往外拖去,直接拖回她自己院子里。 院墙之外,隨处都是欢声笑语,院子里却是一片死寂,壮婆子出去后直接將院门反锁。 叶舒寧坐在地上听著外边年关临近的声音,心中一片灰败绝望……隨之而来的便是绵绵不尽的恨意与怨毒。 她已经知道了,是谢沉砚做的! 谢沉砚早已知道了她与二皇子有染,却竟然能隱忍至今。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她与谢程渝被当眾捉姦……还是在太后的慈寧宫里。 如今,她与谢程渝声名狼藉,连累的太后都遭人詬病,而谢沉砚,却成了旁人口中“慧眼如炬”避开她这个水性杨的皎皎君子。 谁又能知道,这般毒辣的招数便是那个所谓高洁君子的手段! 139 叶琳琅的志向 新年的时候高门大户要准备的事情都很多,定国公府內也是每日忙忙碌碌,时间一晃而过,便到了除夕。 截止除夕年宴,苏萱都安分的不像话,趁著国公夫妇还没入席,苏裊故意问她:“姐姐近日怎的不生事了?” 苏萱神情紧绷,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任谁都想过安稳日子的,更何况我即將要与五殿下成婚,又何必与你计较许多。” 苏裊恍然大悟:“原来是想等著嫁进皇家后再生事端!” 嫁给谢轻澜便会成为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妃,届时苏萱那边的所谓光环必然会大涨,她是不是又要倒霉了? 也难怪苏萱这么沉得住气! 苏萱被戳破心思,驀然僵滯,而后扭头移开视线语调僵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很快国公夫妇到了,苏裊便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冲苏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定国公夫妇对这几日两个女儿的和睦相处总算是鬆了口气,毕竟,虽算不上相亲相爱,但至少相安无事。 一顿年夜饭吃的也算安稳,定国公府人丁不多,宴会结束后给下人派发了赏钱就基本没什么事了,这时,下人来通传说有人找二小姐。 立春让外院的小五去看了,等得知是陈序与陈寧兄妹,苏裊便立刻猜到,是谢沉砚让他们来的。 先前谢沉砚说一起过除夕,苏裊还小声吐槽谁要跟他过,其实若是可以,她更想和自己的哥哥过。 奈何那人牙子至今踪跡全无,舒玄清如今一门心思放在谢明月身上,苏裊当然不好去找他,再一看相比往年颇有些冷清的国公府,顿了一瞬,便选择出门了。 柳如玉听到苏裊说要去与朋友一起看烟守年夜什么的,便让她多带些护卫,苏裊应了,隨身带著立春与小五,小五点了一队人跟在马车后边。 上了马车,苏裊將扑到她怀里的陈寧抱起来,给陈寧塞了个大大的红包,然后便是手忙脚乱將要搂她脖子的陈寧推开:“走开走开,別压坏了我裙子。” 陈寧可怜巴巴却只能退开,陈序在旁边看得不住暗笑。 这两日天气不错,已经不那么冷了,街上看灯的人还挺多,再加上临江阁子时会放烟,因此,临江阁附近的街上人流更密集一些。 下了马车,陈寧便拽著苏裊快步往临江阁里面走,陈序在旁边跟苏裊说谢沉砚包了整个三楼,不会有人打扰什么的。 苏裊问他:“你娘不出来走走?” 陈序摇头:“她不爱出门,丫鬟陪著在家里,这会儿怕是都歇下了。” 陈母一直体弱又眼神不好,即便进京后谢沉砚安排了不少太医诊治,但陈年旧疾並没有太好的办法,好在如今將养的体质好了许多。 到了二楼楼梯口,苏裊就看到平璋已经候在那里。 看到苏裊和陈家兄妹,平璋立刻笑眯眯迎上来:“哎呦喂,奴才给小姐公子们请安了,除夕安康……” 苏裊拋了个小金元宝过去,平璋立刻笑嘻嘻双手接了道谢,然后又恭恭敬敬將他们引上楼:“殿下才见过几位门客。” 而就在苏裊与陈家兄妹进临江阁的时候,谢沉砚的门客一行出了三楼雅间。 叶琳琅也在其中,只是,在別人都告退离开的时候,她刻意走在最后边,等到只剩下她一人,她抿唇犹豫了一瞬,然后伸手合上房门,转身又回到谢沉砚面前。 谢沉砚正看手中文书,听到动静,抬头问她:“还有事?” 叶琳琅今日少见的穿了身女装,但並非京城贵女时兴的华丽衣裙,而是窄袖束腰堪堪及地的裙子,简单利索,衬得她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清丽。 此刻,叶琳琅一改平日爽朗,神情明显不安:“就是,这些日子也没顾上与殿下多说什么,殿下近来忙的很。” 谢沉砚嗯了声,然后问她:“叶將军身上的伤如何了?” 叶琳琅眼底闪过亮色,立刻道:“已经不碍事了,能保护到殿下是臣女的荣幸,多谢殿下掛怀。” 谢沉砚嗯了声:“我私库中有把剑还不错,改日叫人拿去给你。” “多谢殿下!” 或许是谢沉砚的神態还算温和,叶琳琅终於鼓起勇气:“如若殿下真的觉得臣女还算合用,那……臣女能否向殿下求个恩典?” 谢沉砚已经看出来叶琳琅有事,便道:“说罢。” 下一瞬,就见叶琳琅直接跪下,然后仰头看著他。 “臣女自知出身低微,但还算有几分技艺,容色也看得过眼,且对殿下忠心耿耿……陛下先前曾与臣女说,待我立下军功,便將姑母当初组建的飞英军交给我统领,往后,我对殿下会有用处……” 谢沉砚神情淡淡:“所以呢?” 看著上首平静到漠然的男子,叶琳琅心中无比紧张。 自返京以来,叶琳琅在朝中任职,將这位皇长子的手段看得一清二楚,对他格外多了几分敬畏,此刻再看到谢沉砚这副冰冷禁慾模样,她几乎没有勇气將那些话说出来。 可偏偏她却知道,这人並非没有七情六慾,他也会对女子动心动情。 一辈子的事情,叶琳琅不肯让自己不战而降,因此,即便她此刻嗓音发颤,紧张到发抖,却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能否求殿下看在我们二人过往情谊上,庇护与我?” 她说:“臣女自知与苏二小姐云泥之別,不敢枉做他想,只是奢望,能否为殿下侧妃……若日后能时时陪伴殿下左右,臣女感激不尽!” 叶琳琅鼓起勇气把话说完,而后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她知道这件事很难,但无论如何,她想替自己爭取一番:“臣女知晓殿下心仪苏二小姐,亦知自己不得苏二小姐喜爱,然萤火之光不敢与明月爭辉,臣女不敢妄想別的,若有幸能得殿下信任庇护,誓死对殿下毕生忠诚,对主母敬重……” 140 压岁钱,叫哥哥的都有 叶琳琅表明心跡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上首皇长子淡声开口:“叶將军。” 她被打断,怔怔抬头。 谢沉砚看著她,语调漠然:“既然你知晓我是要娶苏裊的,也知道她不喜欢你,为何你觉得我会让你去碍她的眼惹她不快?” 不给叶琳琅开口的机会,谢沉砚接著道:“我的正妃自然是要相伴一生之人,又怎会做这种蠢不可及之事在我与她之间平添事端。” 谢沉砚根本没有想过旁人。 他不是重欲好色的性子,当然……在面对小孔雀时除外,日后,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也並没有心思去看別的女人。 可谢沉砚也知道,以他的身份,若说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话会引来多少事端,因此,他並没有对小孔雀说过什么,今日便更不会跟叶琳琅说什么多余的话。 他原本愿意抬举叶琳琅,是觉得她如今身为大齐唯一的女將,对於那些有心有本事报效朝廷的女子来说,算是一盏明灯与希望……他也以为,叶琳琅是有野心的。 毕竟,他恰好知道白日里三皇子跟叶琳琅告白过,而她对三皇子的说辞是志在军中,无意於儿女私情。 谢沉砚並非有意探听叶琳琅,而是二皇子这几日与老三走得近,他便在老三身边安插了耳目,恰好知道了这一茬。 原以为叶琳琅虽有些小心思,但还算有志向,也堪培养,却不料,只是心口不一之人罢了。 可惜了…… 谢沉砚没有动怒,语调漠然,可正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才更让叶琳琅倍感难堪。 这只能意味著,皇长子从未將她当成身边的女人看待过…… 已经开口,叶琳琅自然不愿就此放弃,她强忍著酸涩苦笑问道:“即便苏二小姐时常三心二意,我为殿下可以以命相护……却也换不来殿下哪怕半分垂怜吗?” 谢沉砚眼神骤冷:“本宫与苏裊之间的事,容不得旁人多言下不为例。” 他冷冷看著叶琳琅,语调倏然间冰沉而高高在上:“至於叶將军你,身为臣下,对本宫捨命相护……难道不是你分內之事吗?” “本宫关怀你伤势是体恤下属,若叶將军因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来,那或许意味著,你並不適合继续替本宫做事了。” 叶琳琅的面色瞬间变得无比惨澹:“殿下……” 她噗通跪下:“末將知错,求殿下宽恕。” 谢沉砚神情淡淡:“北大营近日在练兵,你往北大营协助负责练兵之事吧。” 这是要將她赶出京城也不让她再继续出入皇宫了…… 叶琳琅面色大变:“殿下,求殿下……” 谢沉砚冷声开口:“叶將军可以退下了。” 外边,相礼將门推开,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將军请。” 叶琳琅面色惨白,可皇长子明显已经没了耐心,即便他没说太难听的话,只那份居高临下的漠然便已经足够摧毁叶琳琅的所有侥倖与希冀。 她踉蹌著站起来,面色惨澹行礼退出,然后被相礼引著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甚至都没有与旁边正在上楼的苏裊几人碰上面。 等到苏裊与陈序陈寧到了三楼时,谢沉砚已经移步到对面正在布置酒菜的雅间。 方才的房间见了好些人,他担心有什么味道惹小孔雀嫌弃。 陈寧乍一看到谢沉砚便高兴的扑上去:“大哥……” 谢沉砚將小豆丁接住,抬头看向陈序与苏裊,温和开口:“没有別人,落座吧。” 偌大的雅间与满桌的酒菜就只有他们四人,陈寧吃的肚皮滚圆又喝了甜甜的果酿,小脸蛋红扑扑的趴在窗口看烟。 谢沉砚拿出红封来,陈序立刻眉开眼笑:“给大哥拜年了,祝大哥来年万事胜意……” 陈寧一听刷的回头,然后便是噔噔噔跑回来:“红封红封,我也要,我要压岁钱。” 以前在云州,压岁钱只是几个铜钱,陈寧每次都高兴的拿著去和小伙伴一起买飴吃。 那是她少有的可以隨意支配的零钱,小姑娘一直十分期待。 此番再从自家大哥手里接过,看到里面的金叶子,小豆丁顿时脸就有些发苦:“怎么不是铜钱?” 苏裊挑眉故意逗她:“不喜欢的话给我好了。” 小豆丁连忙捂住睁大眼:“苏小姐还抢小孩压岁钱呢?” 一副生怕被苏裊抢走压岁钱的架势,陈寧拽著陈序找藉口躲远:“二哥二哥,我们去看烟吧。” 陈序哭笑不得被拽起来出去露台外边,一边给小豆丁裹上斗篷。 苏裊正嘖嘖好笑,就见一个红封放到了她面前,她一愣:“干嘛?” 便见大皇子好整以暇道:“压岁钱,叫哥哥的都有。” 苏裊一愣,脸顿时有些发热,隨即吐槽:“谁稀罕那仨瓜俩枣的……” 谢沉砚悠悠道:“里面五千两。” 苏裊后半句话立刻咽了回去,轻咳一声伸手去抓……结果伸出去的手就被捉住手腕,整个人都被一把拽了过去。 两人座椅本就挨著,她被谢沉砚抓住直接拽进怀里低头就吻了下来,连忙就想挣扎:“还有陈寧……” “陈序带她去看烟了。” 谢沉砚气息吞吐间放小孔雀看了眼露台。 苏裊下意识扭头,果然就见露台那边已经没了那兄妹两人的身影,才想起来这露台三面环绕,小豆丁定是被带到另一边去了。 正想著,后颈微紧,她就又被按了回去……谢沉砚口齿间满是桂醅的味道,又热又烫的碾压著她,好一通攻城掠地,好半晌,才气息不稳將她放开。 苏裊被亲的又有些腿软,下意识控诉:“骗子。” 皇长子垂眼看著她,指腹抹去她唇角水光,哑声开口:“真是五千两,没骗你……” 苏裊:…… 她说的是这个吗? 露台另一侧,陈寧有些不想看烟了:“二哥,我看够了。” 陈序將小豆丁按住,语调沧桑:“不,你还没看够!” 陈寧吸了吸鼻子:“可是二哥,我真的看够了……誒二哥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悲伤,你別伤心,那我接著看就是了……” 陈序:…… 他不是悲伤,他是悲愤! 狗贼陈砚,竟然让他放风……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他预祝苏裊往后桃漫山遍野,酸死狗陈砚…… 141 再见晏临 就在苏裊与谢沉砚在临江阁看烟的时候,定国公府,苏萱被耳边毫无预兆响起的声音惊 得变了面色。 “爽感-10,光环-10,另,提醒宿主,光环余值,90.” 苏萱原本正给院子里的下人额外派发一份赏钱,猝不及防被惊得腾得站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好好的,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光环又跌了? 还是说苏裊做了什么? 苏萱急得不住询问,可那道声音却並不理会她,旁边的贴身丫鬟胜儿也被自家小姐嚇到了。 方才还在笑吟吟派发赏钱,怎么忽然就变脸了? “小姐,您、您没事吧?” 苏萱驀然惊醒,回过神来,勉强挤出笑意:“没、没事。” 她说:“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原本打算在除夕夜放祈福天灯,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胜儿鬆了口气,忙笑著安慰:“这会儿还不到子时,小姐若是想放天灯祈福,奴婢这便去让人准备。” 苏萱犹豫一瞬然后点点头:“好。” 下一瞬,她又叫胜儿附耳过来:“还有件事,你安排可靠的人去……” 苏萱低声令胜儿安排人去在大国寺山脚下放一盏天灯,令天灯能落到大国寺內。 每年正月初一,嘉恆帝都会亲自往大国寺去上头炷香……苏萱如今光环值跌下了临界点,只剩下90,她怕之后的境况会更加艰难。 那道声音说过,一旦光环值跌下临界值,她就只能再使用光环3次,更要紧的是,这个时候,光环的下跌会越来越容易……因为她这边光环太小,苏裊那边的运气就会越来越好。 而苏裊的运气越好,她就会越容易丟失光环。 所以苏萱想设法替自己製造些光环:她这边放祈福天灯,再令人偷偷在大国寺山脚下放……那边的天灯轻易便能落到山上。 等到明日嘉恆帝往大国寺烧香时,就会有人发现,她放的祈福天灯居然从遥远的城內定国公府恰好落进了大国寺中……那便是大大的吉兆。 那样,她的声望便会大涨,这样,光环也能增加一些。 苏萱如今不敢再轻易与苏裊对上,谢轻澜那边,任凭她说什么,光环都没有了任何动静……她只能从別处想法子。 嘉恆帝是天子,若是得天子盛讚夸她身负祥瑞,她的光环必定能增长。 胜儿得令退下安排……没过多久,苏萱亲自引燃三盏带有定国公府云纹的天灯,將天灯稳稳送上空中。 定国公苏洵与柳如玉也来看女儿放祈福天灯,一家三口仰头看著越飞越高的天灯,这一刻,夫妇两人才忽然意识到今年的除夕为何会觉得冷冷清清。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因为苏裊不在家里。 往年苏裊在家,家中总是一片热闹欢腾……小女儿鬼点子多,又是安排下人表演节目逗乐子,同时给下人派发红封,主僕尽欢。 要么就是带著些年轻下人在院子里放烟,嘻嘻哈哈嘰嘰喳喳,家里总是一片热闹。 可今年,什么都没有…… 看著天灯缓缓升上高空隨风远去,柳如玉嘆了口气:“希望我们家来年一切安好,事事胜意。” 苏萱搀住她的胳膊:“会的,娘。” 子时至,京城里一时间鞭炮声四起,几处烟齐齐绽放。 苏裊和陈寧靠在露台围栏边看著临江阁燃放的“万紫千红”巨大烟,流光溢彩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陈寧高兴的蹦跳著拍巴掌,苏裊也看得满心震颤……这时,忽然察觉到什么,她下意识低头,就发现,身侧的谢沉砚借著袖子的遮掩,当著弟弟妹妹的面,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苏裊下意识挣了下却没挣开,就隨他去了。 就当是看在那五千两的压岁钱的份儿上……直到烟表演结束,守夜看热闹的人们陆续散开,苏裊打了个哈欠,然后说自己要回家睡觉了。 却不料,谢沉砚只让人送陈序和陈寧回去,陈序离开前欲言又止的看了自家大哥好几眼,终是忍住了没有说什么。 等到陈家兄妹离开,苏裊有些不解:“还有什么事吗?” 她真的有些困了。 谢沉砚看著有些睏倦的小孔雀,顿了一瞬,然后说:“明日父皇便会给你我赐婚,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苏裊一个激灵,瞬间不困了:“我……” 带著些逃避的心思,苏裊其实从没有想过自己与谢沉砚的婚事,以至於此刻谢沉砚忽然提起,她一时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她又听到对面的谢沉砚又说:“我想先让你见一个人,见过他之后,你再回答我,好不好?” 苏裊顿觉奇怪:“什么人?” 下一瞬,包间门敲响,谢沉砚说了声进来,一人被平璋送进包间里,等看到对方的模样,苏裊猛地一惊:“晏临!” 她以为晏临已经死了! 可他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明显是落到了谢沉砚手中。 苏裊神情惊疑看向谢沉砚,下意识想到那她设计晏临的事谢沉砚必定也知道了……可他为什么要让晏临来见她? 而且,还將晏临捆成这样。 “他的穴道尽数被封,锁链加身,伤不到你……裊裊,我就在隔壁。” 说完,谢沉砚看了眼晏临,顿了顿,转身走出去到了隔壁房间里。 他其实犹豫过究竟要不要晏临与苏裊对质,可最终还是想將所有一切理个清楚分明。 他想確定,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前世今生那般玄之又玄的东西,若是那晏临巧舌如簧,那直接將人剐了便是,可如若是真的……那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自己被小孔雀误以为是前世毒杀她的人。 便是如今小孔雀对他亦有情愫,他却也不想让小孔雀心中对他有半分芥蒂。 薄薄的包间隔断並不能阻挡他听到隔壁的声音,谢沉砚之所以避开,只是想让苏裊能轻鬆一些,不必因为他在一旁而有所顾忌。 苏裊对面,晏临不发一语直接跪下。 苏裊惊到后退半步,下意识看了眼隔壁包间,再看看晏临身上死死捆著他的锁链,这才勉强定了定心:“你、你想做什么?” 下一瞬,她就听到晏临问她:“藏书阁的鸽房存档,二小姐拿到了吧?” 苏裊驀然一惊,下意识问他:“是你?” 接著她就听到晏临说:“前世的事,小姐果然还记得。” 苏裊脑子嗡得麻了,因为太过意外与惊愕,她根本说不出话来,拼命攥紧拳头让自己镇定下来,好一会儿,苏裊才能发出声音。 她看著晏临,满眼戒备:“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又想做什么?” “二小姐不必试探我。” 晏临看著她,缓声道:“如果二小姐没有前世记忆,怎会处处避开前世踩过的坑,怎会知道我的秘密,又怎会关心与皇宫鸽房有关的事情。” 他笑著说:“那份存档二小姐拿到了吧,那便是我的诚意。” 苏裊强自冷静下来,面无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晏临静静看著她片刻,垂眼苦笑摇头:“好……听不懂的话没关係,你就当我在发疯吧。” 他知道苏裊不会相信他,毕竟,前世今生,他带给她的,只有一次次的陷害,可今日不光是因为皇长子的胁迫,更多的,也是他想趁著这个机会向她道歉。 “对不起,前世我帮苏萱诬陷你,后来还曾想要伤害你,真的……对不起。” 晏临语调沉沉:“我知道小姐憎恶我,恨不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这都是我应得的……我只是,不確定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他看著苏裊,满眼苦涩:“大殿下之所以允许我来见你,也是想让我將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我知道他很难相信前世今生这般诡秘之事,可我知道,二小姐你自能分辨。” 苏裊依旧没有鬆口承认什么,而是说:“你莫不是死里逃生失心疯了?” 晏临低声开口:“我的老家在乾州,王妃与我一同离开,我可以带你逃离京城的一切,给你逍遥自在……这是我前世骗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苏裊骤然睁大眼,不敢置信看著晏临。 晏临苦笑:“然后,在你信任我想借我逃离时,我对早有准备的谢轻澜说你与我有染……害得你声名狼藉。” 苏裊不受控制隱隱颤抖起来。 “你兄长舒玄清死於与王庭交战之时……你或许还不知道,是继后贺兰飘勾结王庭害了他。” 142 我愿意的 听到这一句,苏裊面上强自维持的镇定瞬间破裂,她几乎忍不住要上前一把揪住晏临问个清楚,却又在要动作的前一瞬生生忍住。 哪怕晏临说的一切都与前世一模一样,可她还是无法相信,或者说,无法理解! 晏临將苏裊的戒备看在眼里,满心酸涩,他苦笑著缓缓开口:“我心知小姐很难相信我,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孽……我做下恶事无数,前世直到临死前,我才知道是我错怪了小姐,我以为是小姐杀了嬤嬤。” 苏裊冷笑:“什么嬤嬤,你果真是疯了。” 晏临问她:“小姐幼年时可曾在冷宫旁墙缝里投餵过一只小狗?” 苏裊心中又是一惊。 这件事她的確有印象,因为她小时候很好奇墙缝里怎么会有小狗,那小狗不会说话,任凭她怎么叫都叫不出来,只是缩在黑乎乎的墙缝里不住呜咽著,很是可怜,后来…… “后来您告诉一个住在冷宫旁的嬤嬤,让嬤嬤餵养那只小狗,对吗?” 苏裊眼中惊愕更甚,然后就看到晏临面上露出些许艰难笑意:“小姐,我便是你投餵的那只小狗。” 晏临认真一字一顿道明原委:“那时我尚且年幼,被那些最卑贱也最邪恶的太监欺负,生不如死,躲在墙缝中不敢出来,饿的枯瘦如柴,躲在那里等死,是小姐救了我,让我活了下来。” 晏临从未看到过那个投餵他的小姐,只记得那只將食物扔进墙缝里的小手,宛若瓷白的象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可他却从未想到,后来,却是他一次次伤害过那个救他的人。 晏临跪在地上看著苏裊:“嬤嬤后来收养了我……再后来,嬤嬤察觉到自己有危险,便將私自留存的鸽房存档设法藏进了小姐你的书中,你或许忘记了,她曾装疯卖傻抢走你的书册,然后被巴结你的宫人打的满嘴血跡。” 苏裊缓缓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晏临。 这些都是真的,的確是她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晏临继续说:“嬤嬤被毒害时,一个老太监曾向路过的小姐求救,小姐还记得吗?” 幼年时看到过的可怖画面忽然浮现出来……因为太过久远,亦或是因为太过可怕,因此被苏裊刻意想要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那个破旧的屋子里,嘴角不断溢出黑色血跡的老嬤嬤…… 她下意识开口:“你就是嬤嬤求我照顾的那个孩子?” 那老嬤嬤说她有个小孩,求苏裊给个活路,可苏裊后来去了冷宫那边几次,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嬤嬤口中的小孩。 她那时也年岁尚小,没过多久便忘记了,却没想到,自己忘记的东西,在多年后,呼啸著砸落到她头顶。 晏临看著她,缓缓点头:“是我。” 苏裊只觉得满心凌乱,且有种荒谬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刻,她已经意识到,晏临竟然真的与她一样……居然有人和她一样! 看出来苏裊已经信了,晏临缓缓开口:“今日,我还想告诉小姐的是,前世害死小姐的毒酒,並非当时的新帝如今的大殿下所赐。” 苏裊猝不及防听到这句,惊得睁大眼:“什么?” 她嘴唇动了动,然后说:“难道我前世不是被人一根白綾吊死的吗?” 晏临无奈苦笑:“小姐不必再试探了,没有什么白綾,是毒酒,不是吗?” 苏裊看著他,沉默不语。 晏临看著眼前鲜活的娇小姐,缓声开口:“前世,陛下被太上皇支走,也並不知晓皇后当初害死了你亲生母亲,又要害你们兄妹两人,这才晚了一步,以至於让你被皇后所害。” 苏裊心臟剧烈跳动起来,晏临也没有等她询问,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在她被毒死后谢沉砚是如何震怒发疯,如何杀了皇后母家子侄十几人,如何替她当初背负的恶名一件件翻案,如何查清当初的事又逼疯了皇后將她囚禁至死…… 苏裊听得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她不敢相信,可心里有个声音却在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晏临说的都是事实,她当初的確在冷宫墙缝中投餵过那只“小狗”,也的確见证了那个老嬤嬤之死……以及她哥哥与她的死亡。 这些话,他编造不出来。 也是这时,苏裊忽然想起前世濒死时那一直难辨虚幻与真实的怀抱……那人紧紧抱著她,颤抖著呼唤她,周身縈绕著冷冽的苍壁龙涎香,那人……是谢沉砚! 所以,不是谢沉砚给她赐的毒酒,是皇后! 苏裊整个人都惊在那里恍若失神……直到被人扶住胳膊低唤几次,她这才看到,谢沉砚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小孔雀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谢沉砚神情紧绷,强忍著要將那些伤害过小孔雀的人尽数剐了的愤怒,將人轻拥入怀中低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裊裊什么都不用怕,没人能够伤害你了。” 苏裊怔怔抬眼。 谢沉砚眼中的心疼几乎要化为实质,苏裊看著他,然后低声问出来:“谢沉砚,如果我嫁给过旁人,嫁过你两个弟弟,臭名昭著、还曾如云州时那般欺辱与你,你……会厌我恨我吗?” 只一句,谢沉砚便知道,晏临所说的前世,是十成十的真实。 只要想到晏临口中所描述的一切他便已是刻骨的心疼与愤怒,更不敢去想经歷那一切的小孔雀该是怎样的艰难与惶恐。 他將人紧紧抱进怀里,认真开口:“不会。” 皇长子一字一顿:“我只会恨自己出现的太晚,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头。” 他没再有任何掩饰,不介意自己青涩时的一切被人知晓,看著苏裊,认真告诉她:“裊裊,你还不知道,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很喜欢……你害怕的那份婚书便是我送的,小孔雀,我早已想要娶你为妻,又怎会厌你恨你?” 苏裊再度惊住:“婚书?所以,那些螺鈿棋子……” “也是我。” 谢沉砚看著眼前神情怔忪的小孔雀:“无论何时,我永远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前世不会,今生更不可能。” 不愿让苏裊再去想那不堪的前世,谢沉砚握住她的手,然后指向地上的晏临:“裊裊想如何处置他?” 若非怕嚇到小孔雀,谢沉砚甚至想当著苏裊的面將晏临活剐了。 对面,晏临满眼苦笑冲苏裊重重磕头伏身拜下:“二小姐救我性命恩重如山,我却瞎眼陷害小姐,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前世的所有旖念在最后得知是自己害了救命恩人的时候便尽数化作铺天盖地內疚与痛悔。 即便如今看著眼前的千金小姐,心中依旧恋慕,可这份恋慕间却再不敢有半分杂念,只剩虔诚。 若是可以,他愿意赎罪。 苏裊看著跪在地上的晏临,整个人都还没从方才的愕然中回过神来。 谢沉砚意识到自己不该让小孔雀决定,她胆子小又心地好,真的要说什么杀人见血的话,嚇到的是她。 “你不用管他了,把他交给我来处置,可以吗?”谢沉砚垂眼看著怀里的苏裊,语调柔和。 苏裊毫不迟疑点头:“好。” 晏临被平璋带人押了出去,包间里恢復安静。 苏裊缓缓抬头,对上谢沉砚的视线,她才恍然间想起方才知道的一切。 原来,前世並不是他赐她毒酒…… 是啊,如今想来,他不该是言而无信之人,若要杀她,当初便不会说原谅,更何况,真的要杀她,以他的行事风格,也不至於做出让人强灌毒酒这种卑劣行径。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错怪了他…… 这一刻,苏裊想起了许多事,尤其是云州时她一次次可笑却又可怕的暗害。 生平第一次,苏裊庆幸自己的笨拙与愚蠢。 头顶响起谢沉砚的声音:“裊裊,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太过震惊,没关係,你晚上回去可以慢慢想,只是,明日父皇赐婚……裊裊,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贯云淡风轻的皇长子看著眼前的小孔雀,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屏息凝神等待她的回答。 苏裊定定看著他,脑中一片混乱。 谢沉砚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强自按捺著安抚:“没关係,你晚上可以再好好考虑……明日进宫前我会先让人见你,若是不愿,你告诉我便是,我会妥善处理。” “我愿意的。” 混乱的思绪中,苏裊忽然开口。 谢沉砚瞬间愕然,怔怔看著她。 对上皇长子惊诧又翻涌著惊喜的眼神,苏裊也笑了。 她此刻心中確实混乱,可当谢沉砚那句话问出来时,混乱的思绪中,答案却是意外的清晰。 她觉得,她是愿意的…… 皇长子嘴唇动了动,竟是少见的有些失態。 骤然回过神来,他紧握住苏裊手腕跟她確认:“你说你愿意?” 苏裊点头。 谢沉砚第一次眼角眉梢都漾出难以自控的笑意,喉结滚动,他哑声开口:“好。” 他说:“裊裊,今生今世,我必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这个除夕夜,回到国公府躺到床上后,苏裊过了好久都没能入睡。 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震撼,尤其是她得知谢沉砚从未想过害她! 而她,重生后三番两次想杀他报仇…… 想到前世今生每每相遇时他沉静却格外幽深的眼神,苏裊心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直到外边已经泛出天光,她才终於沉沉睡去,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嘈杂声惊醒。 苏裊驀然睁开眼,正奇怪吵醒她的怎么不是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就见立春慌忙绕过屏风进来。 “小姐快些起身,出事了……” 大年初一的能有什么事? 苏裊翻了个身有些头晕:“我再睡会儿。” 立春喘著气说:“宫里来人了,说几个时辰前官仓被烧了,第一个发现失火去救火的人捡到没烧乾净的天灯……上面有咱们定国公府的云纹。” 苏裊一愣,接著便腾得坐起来…… 本是热热闹闹的大年初一,国公府內却噤若寒蝉。 宫里传话的人已经走了,定国公苏洵即刻便要进宫去回话,苏裊连忙让立春给她梳妆打扮,还没收拾好,正院来人说国公爷请她过去。 莫名的,苏裊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这样大的事情,不立即进宫请罪,催她去做什么? 片刻后,苏裊带著立春进了正厅,就看到养父母面色冰沉坐在上首,苏萱神情慌乱正站在柳如玉身边抹眼泪。 “爹、娘。” 苏裊走进去,国公夫妇倏地抬眼。 “裊裊……” 柳如玉站起来上前几步拉著苏裊的手,眼圈通红神情急切:“咱们家出了乱子,昨晚你姐姐也是好心替咱们祈福放了天灯……谁知那天灯居然好巧不巧的落到了官仓,那官仓里一大半都是布匹丝绸,沾火即燃……竟是几乎烧了个乾净!” 苏裊也惊到了。 官仓给烧了个乾净……这赔偿起来绝非小数目。 可赔偿都不是最要紧的,更重要的是,在大年三十这种时候烧了官仓,只这份晦气便足以让圣上震怒。 苏萱这下要倒霉了…… 不等苏裊生出什么幸灾乐祸的心思,旁边,柳如玉拉住她的手一边抹眼泪:“听说圣上震怒,今晨都没有去大国寺进香,派人来將你爹痛骂一顿……眼下你爹即刻便要进宫去请罪了。” 苏裊便问:“那现在要如何是好?” 想到方才养父母急急派人叫她……苏裊便道:“那女儿进宫去寻九公主,看九公主能不能帮忙求情?” 毕竟如今她还是国公府之人,若想置身事外也做不到,至少先摆出个姿態来。 可这时,苏裊却见柳如玉摇头:“如今找谁都没用,咱们能做的便是认罪、赔偿……圣上与我们家有情分,想来也不会太过苛责。” 对上苏裊略显狐疑的眼神,柳如玉继续道:“裊裊,眼下是咱们家的事……你姐姐是为家人祈福才无意引出乱子,可她入夏后便要与五皇子大婚,若是在这个当口传出她烧了官仓之事,即便是无意间的过错,可大年三十闹出火烧官仓这般不吉之事,怕是会犯了皇家忌讳。” 苏裊先前那份预感再度涌出,她看向柳如玉,一颗心缓缓提起。 下一瞬,她就听到柳如玉说:“裊裊,你能不能替你姐姐认下这桩过错?咱们国公府照价赔偿再负荆请罪,不会有什么严苛责罚,圣上一贯性情宽宥,不会有什么事的裊裊……” 143 要苏裊顶锅 即便苏裊已经隱约有所察觉,可当她听到柳如玉的话,再看到对面养父苏洵神情复杂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的模样,心中依旧涌出铺天盖地的自嘲来。 所以,即便她什么过错都没有,即便一切都和前世不同……可他们,还是就这样捨弃了她。 看苏裊没开口,柳如玉有些焦急,拉住苏裊的手柔声哀求:“裊裊,真的不会有事的,咱们国公府便是倾尽全力也能赔得起,绝不会让你受什么委屈。” 旁边,苏萱死死攥紧手中丝帕不敢出声。 这一刻,她绝不敢得罪苏裊…… 柳如玉低声央求:“裊裊……你相信娘,娘不会让你受什么责罚的。” 苏裊抬头,然后倏地笑了:“娘,什么叫不会让我受什么责罚?这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原本就不会受什么责罚啊。” 柳如玉猛地一愣,隨即忙道:“裊裊,娘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我们是一家人,如今你姐姐大婚在即,若是犯了皇家忌讳,便是要毁了终身大事啊裊裊。” 苏裊扯了扯嘴角:“娘也知道火烧官仓之事犯皇家忌讳,娘怕姐姐毁了终身大事,那我呢?” 她看著柳如玉,笑得比哭更难看:“我被毁了……便不要紧吗?” 柳如玉眼睫颤了颤,隨即忙分辩道:“娘怎么会这么想,你与姐姐一样重要,只是你年岁尚小,且生得美貌,爱慕你的世家公子如过江之鯽,且眾人皆知你平日里胡闹贪玩了些,这件事於你而言並不算什么要紧的事……可你姐姐大婚在即,耽误不得啊裊裊。” 苏裊听得心里一阵接一阵的发寒,即便前世已经经歷过相似的情形,可这一刻,她还是满心刻骨的寒冷。 “因为我贪玩胡闹,我就该替她背黑锅?因为她要嫁从我手里抢走的谢轻澜,我便要去做那个犯忌讳的人……爱慕我的世家公子如过江之鯽,那娘当初为何要我远离那些人不要理会?” 苏裊看著柳如玉,即便眼眶已经通红胀痛,却硬是握拳逼自己不要掉眼泪:“当初是亲生女儿时,那些人是不务正业的紈絝,娘不让我理会……如今我不是亲生,为了让我给苏萱背黑锅,那些人便成了娘口中的『世家公子』,成了我可以作为退路的选择?” 柳如玉心中亦是一片凌乱。 方才乍然得知女儿放的天灯烧了官仓,她眼前便是一阵发黑。 大年夜火烧官仓,这样晦气的事情落到苏萱身上,她与五皇子之间的婚事怕是要出岔子……柳如玉六神无主之下才想到让小女儿替姐姐认错。 总归现在要成婚的不是苏裊,便是临时替姐姐认个错维护了姐姐的婚姻大事,又真的很过分吗? 柳如玉自认是为了家中大局考虑,所以对於苏裊的声声质问焦急又上火:“一家人难道不该互相扶持,共渡难关?爹娘从未二心待你,你为何口口声声说这般诛心之言?” 苏裊笑了:“诛心之言?原来我这是诛心之言?” 柳如玉眼圈通红:“难道不是,十几年养育之恩,你竟不念半分,究竟是我与你爹对你另眼相待,还是你自私薄情?” 苏裊闭眼轻吸了口气,彻底打消了所有期待。 她平静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便也直说了,我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 柳如玉眼泪登时涌出来,踉蹌著后退两步坐回椅子上低头拭泪。 旁边,苏萱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来衝著苏裊哀声祈求:“裊裊,我求你了,我知晓你一直记恨我,可我们终究是一起长大十几年情分的姐妹,你帮帮我好不好?” 苏萱哭著说:“若我与五皇子婚事出岔子,今后怕是终身大事便要落空,等到那时,爹娘怎么办,难道我们国公府要成为京城笑柄吗裊裊?” “求你看在十几年情分上,看在爹娘將你捧在手心十几年的情分上,帮咱们国公府度过这个难关吧裊裊,姐姐求你了。” 说著,苏萱居然直接要衝苏裊磕头。 这时,一直面色铁青默不作声的定国公苏洵站了起来:“不必与她多说了,她是我女儿,定国公府內,所有事我说了算。” 苏洵看著苏裊,沉声开口:“你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听不进去,你姐姐跪下求你你也依旧心硬如铁,既然国公府与爹娘姐姐在你心中不值一文,那就休怪为父不顾及你的感受。” 苏洵理了理衣袍然后对柳如玉说:“我即刻进宫面圣,你交待下去,昨晚国公府放天灯的,是二小姐苏裊。” 苏裊驀然抬眼看向定国公苏洵,苏洵却不看她,只冷声道:“是全了这份情谊咱们共渡难关,还是抵死不认也难逃罪责,你自己选!” 说完,苏洵挥袖往外走去,头也不回…… 柳如玉坐在椅子上低头拭泪,苏萱看了眼苏裊,站起来走到柳如玉身边抱住自己的娘亲。 苏裊看著那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沉默一瞬,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定国公摆明了准备要將这口锅生按到她头上,定国公府是国公爷的天下,他说是苏裊放的天灯,那就是苏裊放的天灯。 可就在苏裊准备跑出去时,方才还正在拭泪的柳如玉放下手帕冷声开口:“来人,將二小姐拦住。” 做了二十年的国公夫人,柳如玉自然不是没有手段的麵团,眼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有用,丈夫已经出门,她便也立刻拿定了主意。 “裊裊,別怪爹娘心狠,实在是你太油盐不进只顾及自己。” 说完,柳如玉便对门口出现的几个壮婆子道:“看住二小姐,带著她隨我进宫请罪。” “是!” 苏裊没有再往外冲,她看著柳如玉,神情已经变得一片平静:“爹娘当真要做到这一步?” 柳如玉移开眼不看她:“是你太冷血无情。” 苏裊笑了笑,然后说:“可是,我不会认的,便是爹娘再怎么样,我……也绝不会承认!” 只要她抵死不认,谁都別想好过。 柳如玉面色变得难看至极,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口:“带走!” 女儿犯了错,自然是要一家人齐齐进宫请罪。 柳如玉出去交代了管家安排好国公府內的事,便带著苏萱以及被嬤嬤堵住的苏裊一同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144 断绝关係 皇宫,御书房內,定国公府所有人跪在地上告罪。 定国公苏洵跪在最上首,满脸沉痛羞愧:“小女虽是想为我大齐祈福,却到底性子顽劣,居然闯下这般祸端……承蒙陛下厚爱,臣羞愧万分,愿承受所有罪责,同时,即便倾尽家產也会如数赔偿朝廷损失。” 嘉恆帝按著眉心,面色著实称不上好看。 沉默片刻,他长长吁了口气:“二丫头啊,平日里你顽皮些都不是什么大事,朕喜欢活泼的孩子,可此番事关重大,朕便是有心护你,却也得给朝臣百姓一个交代。” 苏洵扭头低声呵斥女儿:“逆女,还不向陛下告罪。” 嘉恆帝下手旁,先前闻讯而来求见的谢轻澜立在自己父皇身侧,面色也有些难看。 所有人都看著苏裊,这时,苏裊缓缓抬头。 她看著上首的嘉恆帝,语调平静:“回稟陛下,臣女昨夜並未放天灯,烧了官仓的天灯,並非臣女所放。” 苏裊话音落下,定国公苏洵便是一声训斥:“逆女,到了陛下面前你还敢狡辩,简直胆大包天!” 嘉恆帝则是面色骤冷,眯了眯眼:“並非你所为?可禁军那边的人分明在失火现场发现了天灯残片,那上边,正是你国公府云纹。” 即便平日里性情宽厚,可这件事毕竟非比寻常,嘉恆帝本就是按捺著火气,此番再看这小辈还敢狡辩,顿时没了耐心:“还是说,有你定国公府云纹的天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沾手?”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柳如玉不给苏裊开口的机会,连声告罪:“求陛下恕罪,实在是臣妇將这个逆女养的不知天高地厚,动輒信口雌黄且伶牙俐齿惯会文过饰非……是臣妇没教养好女儿,求陛下治罪!” 苏洵附和道:“女不教父之过,微臣请陛下责罚!” 苏裊听著柳如玉一口一个“信口雌黄”“文过饰非”,心中的冰寒蔓延成无边无际的瀚海荒原。 嘉恆帝皱眉,看了眼告罪的国公夫妇,又看向脊背笔直跪在那里的苏裊,然后问:“苏裊,你可知,在朕面前撒谎,是欺君?” 定国公夫妇两人神情微滯。 苏裊看向那两人,心中涌出一个念头来。 可她还没开口,柳如玉像是生怕她继续否认,直接道:“先前萱儿与五殿下之间,若非这死丫头横加阻挠欺骗了五殿下,又怎会闹出之前的事端……臣妇亦是没想到,她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愈演愈烈!” 嘉恆帝的“欺君”二字明显也让柳如玉有些慌乱,她看向苏裊,咬牙狠心说道:“裊裊,你当初冒领你姐姐的功劳便是一错,可你不知悔改,如今亦是令人失望……如若你再继续冥顽不灵,要將一家人弃置不顾,分毫不念为娘与你父亲的教诲,那倒不如就此断绝关係!” 柳如玉一字一顿:“也好过你日后越错越深,平白毁了国公府清名!” 一席话掷地有声,连嘉恆帝都有些愕然。 柳如玉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逼苏裊,知道自己过於狠心,可她不得不如此。 她是著实没想到苏裊居然真的这样心硬如铁,即便到了圣上面前还敢替自己辩解,完全置爹娘与整个国公府於不顾。 看著苏裊面色惨白跪在那里,柳如玉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忍与犹豫,可一想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苏裊竟这般冷血无情,她又如何能够退让。 若是苏裊抵死不认,今日无论是亲生女儿苏萱还是国公府,怕是都落不了个好! 御书房內陷入一片寂静。 苏裊缓缓抬头看著柳如玉,然后又看看定国公苏洵……她扯了扯嘴角:“也罢,本就不是亲生,这不是很正常嘛。” 对面,谢轻澜察觉到什么,眉头蹙起忍不住开口:“苏裊!” 他沉声开口:“这件事確是无心之失,国公府也赔得起,只要你认错,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谢轻澜看到苏裊苍白的面色与看著国公夫妇时眼中的决绝,心中隱约有所猜测。 可到了这一步,事实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每个人都需要苏裊把这件事认下来……只有这样,才能以最简单平和的方式得到解决。 国公夫妇已经把断绝关係说出口,摆明了就是逼她不给她別的选择。 她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若是真的与定国公府断绝关係,以她这副样貌……日后要如何保护自己? 然而,下一瞬,谢轻澜就看到苏裊冷笑出声:“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 谢轻澜气急:“那不是重点!” 可苏裊却毫不迟疑开口:“这就是重点!我没做过的事,绝不承认……我阻止不了別人冤枉我,可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苏洵怒喝:“孽女,你冥顽不灵!” 说完,苏洵便朝嘉恆帝叩首:“陛下明鑑,此女屡教不改、品行恶劣,臣教女不严实在愧对圣上……此次官仓失火一事臣绝不推諉,无论她认与不认,臣便是变卖家產也会在三日內凑足十万两白银赔偿官仓损失!” 说完,苏洵指著苏裊,咬牙出声:“但同时,臣要请陛下做个见证,与此女断绝父女关係……她本就不是我苏家亲生,如今屡屡作恶,难堪教导,臣不愿再因她平惹是非,至於官仓失火一案,臣愿领下所有责罚!” 柳如玉呼吸微滯,登时攥紧手里帕子。 可她知道丈夫的用意:苏裊这边不肯承认,若是再说下去只会越来越乱,只有这样的狠手,才能彻底將罪名落到苏裊头上……才不会影响苏萱与五皇子的亲事。 况且,柳如玉知道苏裊的性子:她金尊玉贵养成这副娇气模样,若是离了国公府,她何以为生? 所以,丈夫不过是在逼苏裊服软低头……柳如玉也篤定了,到了这一步,苏裊绝不敢再硬碰硬。 她是骄纵,是张扬,可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国公府嫡亲的二小姐才有资格骄纵张扬,若是没了这重身份……她还凭什么骄纵,拿什么张扬? 这一瞬,所有人都看著苏裊。 嘉恆帝並非毫无所觉,可他得给从小一起长大的定国公面子,也得考虑苏家大小姐与老五的婚事以及之后牵连到的所有。 眾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最好的结局,便是苏裊认下一切。 安静的御书房內,苏裊缓缓抬头,然后转身……面朝苏洵与柳如玉,缓缓磕头。 “即便不是亲生,国公与夫人教养我十几载,苏裊叩谢抚养之恩。” 柳如玉漠然一愣,就连上首的嘉恆帝都怔住了。 “养恩似海,然爹娘倾心对女儿十几载,女儿亦是拳拳赤子之心数年孝敬,今日爹娘要断绝关係,女儿无话可说。 十几载亲情断绝,今后我们再不谈情分……爹娘可清点数年抚养耗费的银钱,我定如数奉还。” 过去十几年,养父母当她是亲生女儿时一片呵护疼爱,她也是承欢膝下孝敬床前,苏裊自认自己做女儿时对养父母並无亏欠。 今日断绝亲情,那往后便不谈情分只算债务,国公夫妇抚养她十几年,等她回到將军府,哥哥自会替她清还。 说完,苏裊重重向国公夫妇三叩首:“多谢国公与夫人多年抚养之恩。” 定国公苏洵与夫人柳如玉神情僵滯,嘉恆帝亦是有些无从开口……御书房內一片死寂,谢轻澜忍不住又要开口,这时,外边宫人通传。 “大皇子到。” 145 求娶苏裊 嘉恆帝对自己的皇长子十分信重,闻言立刻將人召进来。 他觉得自己的大皇子一定有法子…… 下一瞬,谢沉砚便被宫人引了进来。 昨晚后半夜到方才他都一直在处理官仓失火之后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得知定国公府进宫请罪时他还分神想到,不知小孔雀会不会一起来。 可紧接著他就得到信儿,说定国公府要苏裊背锅! 谢沉砚以最快的速度打发了跟前的人后便往御书房赶来,进来再看到里面的情形,神情顿时变得冰沉。 跟嘉恆帝行礼后,谢沉砚淡声开口:“听闻国公府言道昨晚烧毁官仓的天灯乃是苏二小姐所放,儿臣觉得有些奇怪,便特地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嘉恆帝猜到什么,哦了声:“有什么奇怪的?” 谢沉砚便说:“因为昨晚年宴后到子时苏裊都不在家,不知她又是如何分身在国公府放的天灯?” 一句话,定国公夫妇与苏萱都变了面色,旁边,谢轻澜神情愕然。 柳如玉下意识道:“裊裊昨晚……” 谢沉砚打断了她的话:“夫人可想好了再开口,昨晚苏裊与我一同守岁,难道,本宫算不得证人?” 定国公苏洵大怒:“殿下慎言,你与小女孤男寡女……” 谢沉砚不咸不淡纠正:“是男未婚女未嫁,该慎言的是定国公你。” 一句话,御书房內霎时陷入沉默。 嘉恆帝挑眉:“昨晚你与苏家二丫头一起守的岁?” 谢沉砚说是:“还有陈序陈寧,父皇可以传人询问。” 所有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心神,柳如玉脑中有些空白,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是了,苏裊昨晚说与朋友出去看烟,所以,她是有不在场的证据的。 可先前他们都被烧毁官仓这样的事惊得乱了心神,一时竟没想到这里,更没想到苏裊所谓的出门见朋友,见的居然是大皇子谢沉砚! 如今,他们顷刻间就这样被大皇子逼到了绝路。 欺君是死罪,即便如今可能眾人皆是心知肚明,可若是嘉恆帝愿意给条退路,他们便还有机会。 所以……国公府內的事情,只能国公府说了算。 苏洵与柳如玉对视一眼后沉声开口:“回稟陛下,那天灯是微臣小女儿苏裊离开府邸前所放,故,大皇子殿下或许是不知情误会了什么,才会替她作证。” 说完,苏洵又朝谢沉砚道:“殿下一无拜帖二未说明,便私自带小女离家且独处甚久,未免有失礼数。” 谢沉砚看都没看定国公夫妇的神情,而是冲嘉恆帝告罪道:“虽说少年慕艾人之常情,但儿臣晚上带未出阁的闺中小姐出去玩確有失礼之处……故,儿臣愿意负责,此番便求娶苏裊,还请父皇恩准。” 听到谢沉砚说求娶苏裊,柳如玉驀然抬眼。 这一刻,她更加坚定了要让苏裊替苏萱担了这件事的念头:有大皇子在,苏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能替自己姐姐挡了这份劫? 下一瞬,柳如玉开口:“原来是大殿下衷情裊裊,也不怪您替裊裊著想了,但那天灯確是裊裊离家前所放,还请陛下明鑑。” 转身拜了拜嘉恆帝,柳如玉继续道:“臣妇亲眼所见,又有什么理由污衊自己的女儿,还请陛下明鑑。” 谢沉砚缓缓挑眉看过去:“国公夫人所言也是本宫十分不解之处,不明白为何苏裊也是你们女儿,你们却偏要將罪名安在苏裊头上,可转眼一想,国公府可不止一个女儿……人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却也有厚此薄彼之分。” 不等柳如玉开口爭辩,谢沉砚话锋一转:“不过,毕竟是国公府內之事,国公与夫人一口咬定那天灯是苏裊所放,旁人也无从取证…… 先前国公府要与苏裊这个养女断绝关係,既然二位要將这罪名按到苏裊头上,此番官仓的损失,便从本宫私库走赔偿。” 苏裊驀然抬头,就对上谢沉砚看过来的视线,他说:“本宫既开口求娶苏裊,那么自今日起,但凡与苏裊有关,万事有我兜底,定国公与夫人可以安心了。” 所有人都惊在那里,苏裊怔怔看著谢沉砚,对上他充满安抚意味的眼神,莫名的,眼圈忽然有些泛酸。 短短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许多事情,想到前世谢沉砚登基称帝时她满心惊恐慌乱,跪地认错求饶,他沉默片刻后让她起身,说不会计较…… 想到幽禁別院时那几次醉酒或睡梦间看到他抱著她,神情复杂晦暗; 想到这一世云州时被她欺凌羞辱他的平静与沉默以及带著些自暴自弃的亲近……还有回京以来他一次次的保护与迁就。 她听到谢沉砚问她:“我想求娶,不知苏小姐可愿意?” 旁边,苏洵惊怒不已:“殿下慎言,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 谢沉砚凉凉一眼扫过去:“前一刻国公请父皇作见证,与苏裊断绝关係,莫不是忘记了?” 苏洵顿时噎住。 对面,谢轻澜终是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大皇兄此举未免有趁人之危之嫌?” 谢沉砚淡淡瞥过去:“是不是趁人之危苏裊说了算,与你何干?” 谢轻澜咬牙深深看了眼谢沉砚,而后看向苏裊:“苏裊,这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家人永远是你的家人,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委屈气愤与家人赌气仓促定了终身……若是你在父皇面前应了,再不能反悔,你想清楚!” 谢沉砚眼底闪过暗色,冷冷看著谢轻澜。 可他没有阻止谢轻澜,只是对身边的苏裊缓声开口,语调温和平静到了极致:“別怕,无论你应不应,这件事我都会替你担……你想好了再开口。” 谢轻澜有些焦急冲苏裊叫道:“苏裊,你可不可以清醒稳妥一次?哪怕就一次!” 苏裊看向满脸焦躁的谢轻澜,眼前浮现出前世他一次次不相信她的冷眼与將她关在別苑时的漠然。 她又看向抚养疼爱她十几年,如今却陌生到让人心惊的养父母,眼前是他们前世指责痛骂她毒害苏萱半句不肯听她分辩的厌恶神情,以及片刻之前他们同仇敌愾要將罪名摁到她头上的果断。 最终,苏裊看向谢沉砚,眼中犹有泪意,却又露出笑脸:“我愿意的。” 谢沉砚无人察觉的紧绷僵滯了一瞬。 即便昨晚小孔雀已经说了愿意,可这一刻,亲耳听到她当著所有人的面,当著他父皇的面说愿意嫁他,依旧是忍不住的心跳如雷…… 146 赐婚了 苏裊说出愿意这句话,御书房內,眾人神情各异。 从头至尾一直缩在后边的苏萱面色更加难看,苏洵与柳如玉想要开口,可方才请嘉恆帝作见证与苏裊断绝关係的是他们。 原本谁都能看出那是气话,可偏偏的,大皇子將那话摆上檯面且要接过苏裊身上的担子,如今,他们连反对的话都没法说。 谢轻澜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他忍不住向前一步,却满心茫然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这分明与他没有任何干係的。 嘉恆帝看了眼站在那里四平八稳的皇长子,无声嘆了口气,终是选择了成全儿子。 这个儿子自小早慧性情內敛,从未主动跟他要过什么,这是头一次。 他不愿拂了他的意愿。 “既如此,朕便允了你二人的亲事,即日便著人擬旨……” 谢沉砚眼底一直压抑的光芒几乎要凝为实质,他强自定了定心神,然后伸手拉住身侧小孔雀手腕:“还不谢恩。” 然后就见小孔雀难得的乖巧,与他一同跪下谢恩。 对面,谢轻澜面色铁青,怔怔看著那刺眼的画面…… 兴许是皇长子定下媳妇儿的事让嘉恆帝心情好转了不少,他轻咳一声,淡声开口:“官仓之事朕还压著没让人公开,既然是无心之失,那便赔偿了事,其余的,朕便不追究了。” 眾人都是一愣,定国公苏洵与柳如玉齐齐抬头满脸愕然。 若是早知道只需要赔偿不需要追责,那他们又何必逼著苏裊认下…… 可接著回过神来二人又意识到,一开始,圣上又怎么可能不追责。 只是如今眼见著苏裊成了皇长媳,格外开恩罢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要过去时,苏裊又开口了:“启稟圣上,虽然没有证据,可臣女著实冤枉,因为那天灯確实非臣女所放,而是国公府大小姐苏萱的手笔。” 苏洵与柳如玉猛地一噎,完全没想到苏裊居然还不依不饶。 苏萱又气又急眼圈通红:“裊裊,大殿下已经要替你善后,你又何必再攀咬於我?” 苏裊抬了抬下巴:“我没有做的事,为什么要大殿下真金白银的赔偿?大殿下能有多少钱,又为什么要背这冤枉帐,万一替你背锅赔偿后我与他婚后日子捉襟见肘,这又算什么,替你做嫁衣裳吗?” 谢沉砚一时间神情都要稳不住,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小孔雀已经在为他们的婚后生活做打算了! 她已经在替他省钱了! 苏萱面色忽白忽青,这时,旁边谢轻澜忽然开口:“父皇,既然至今闹得不可开交……儿臣愿与大皇兄各赔偿一半。” 嘉恆帝哦了声:“你也赔偿一半,这是为何?” 谢轻澜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下一瞬,他才恍然回过神来,顿了顿,訥訥开口:“苏裊与苏萱互相指摘,正是新年伊始,不宜生出事端,故,儿臣与大皇兄各替自己未婚妻承担一半罪责。” 嘉恆帝这才瞭然。 谢沉砚頷首,从善如流道:“父皇,还是五弟思虑周全,儿臣没有意见。” 小孔雀都担心婚后没钱,那他自然是能省著点就省著点。 至於省下来的…… 谢沉砚看向定国公夫妇:“原本打算用来赔偿的另外一半,便也交给定国公,总计十万两,算是本宫替未来妻子偿还国公府抚养费。”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愿意赔偿不是认了苏裊这桩罪,只是为了买断国公府与苏裊之间十几年的往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前世小孔雀所面对的一切,如今,谢沉砚自然愿意帮她与国公府斩断所有关联,小孔雀断情分,他帮她还债务,自此之后,苏裊与定国公府便再无任何干係。 苏洵下意识开口想要拒绝,谢沉砚却不容置喙道:“就此说定,父皇作为见证,自今日起,苏裊不再是国公府小姐,日后彼此互不相干。” 柳如玉下意识看向苏裊:“裊裊……” 苏裊垂著眼站在谢沉砚身边,不发一言。 等到御书房一眾人离开,没过多久,消息就传到了千秋殿。 荣贵妃听到谢轻澜要承担官仓一半的赔偿时,整个人都气麻了,竟是忍不住直接骂出来。 “定国公还真是养了两个好女儿,烧了皇家官仓,还得皇家自己的皇子来赔!陛下可真是生了两个情种……” 旁边的宫人小声劝解:“娘娘不要动气,仔细气坏了身子,五殿下既然敢应承,必是有万全之策的。” 荣贵妃怒骂:“他能有什么万全之策?前两年与苏家那小孔雀玩耍在一处时献宝一样送出去了多少好东西,他还剩多少家当我还不知道?当著陛下的面说了大话,回头还不是来找老娘!” 话音未落,外边宫人进来通传:“娘娘,五殿下求见。” 荣贵妃啪得砸了手里的杯子,怒骂:“不见,让他滚!” 宫人瑟缩著连忙退出去,荣贵妃气得直喘气。 她到底生了个什么糟心东西,大年初一就来破他老娘的財! 午后,整个京城还沉浸在新年热闹气氛中时,一则消息堪比除夕夜的烟,炸裂般四散而开:圣上新年第一道圣旨,是给大皇子与苏家二小姐苏裊指婚。 即便先前都已经隱约传出了风声,可当指婚圣旨真的下来时,所有人还是满心愕然。 毕竟那可是少年成名文韜武略惊才绝艷的皇长子,未来的储君,他日的…… 那位皇长子平日里除了协助圣上处理朝政外深居简出十分神秘低调,那般沉稳清冷的性子,原来,竟也喜欢苏二小姐那般浓艷顏色。 除此之外,圣上还將叶太师府嫡二小姐叶灵汐指给了四皇子谢知溪做正妃。 圣旨传进叶家时,叶灵汐有些错愕,有些欣喜,却也有些忐忑。 四皇子谢知溪是个紈絝,吃喝玩乐是个混不吝的……他们以前倒是经常一起玩耍,却从未想过会嫁给他。 尤其是以前他们还时不时斗嘴,往后却要做夫妻,大家都这么熟了,总觉得有那么点尷尬。 而三皇子的婚事却是暂且搁浅……不过三皇子一惯好脾气不爭不抢的,也不太有人注意他。 相比较大皇子与苏裊的婚事,四皇子与叶灵汐的婚事便显得没那么显眼了,毕竟,皇长子谢沉砚与苏二小姐往日里在旁人眼中差不多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一个整日处理朝政公务,年纪轻轻便云淡风轻间手腕强硬轻易便能按住眾朝臣,沉稳老辣……一个则是逛街打马出了胭脂铺便是珠宝阁,早早就是个出了名的娇纵瓶。 这属实让人很难联繫到一起。 而就在眾人暗搓搓感嘆这天马行空一般凑到一起的两人时,另一道消息又传出来:苏裊被赶出国公府,定国公与她断绝关係,说是已经在收拾东西这两日便要搬出国公府了…… 147 人牙子现身 苏裊被谢沉砚送到定国公府,马车停下,她看到站在大门口沉默著等她的定国公一家,顿了顿,起身准备出去。 身侧,谢沉砚忽然拉住她的手:“我已经让人去准备宅子了,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隨时都可以。” 苏裊没打算带走国公府里的东西,因此也没有立刻担忧住处。 她只打算带走立春和小五,只他们三人,哪里都能临时落脚……可此刻听到谢沉砚的声音,想到从晏临那里听来的前世他为她所作的一切,寥寥数语却蕴含了太多东西,苏裊便是心里微软。 她回头看向谢沉砚,然后说:“我想今日便离开这里。” 谢沉砚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然后点头:“好,那我在车里等你。” 毕竟是抚养苏裊十几年的养父母,他们之间最后的相处,他进去不合適。 至少也要给苏裊与国公府单独告別的机会……即便他几乎已经迫不及待想將人领回去,圈在自己身边。 下了马车,苏裊走到定国公一家三人面前,柳如玉嘴唇动了动,然后勉强挤出笑意:“有话咱们回家说。” 苏裊没出声,只点了点头,隨他们进了大门。 一家人进了正厅,柳如玉率先开口:“裊裊,今日之事,爹娘……” 话没说完,苏裊忽然开口:“夫人。” 柳如玉驀然一僵,嘴唇颤了颤,问她:“你叫我什么?” 苏裊站在那里,缓声开口:“我私库里所有东西,有帐册在,我会交给您,里面的东西我一针一线都不带走,除了將五皇子以前送的东西让人还给他,其余的都留下,那本就不属於我。” 她说:“我只要立春与小五的身契,他们一直跟著我,希望夫人能放他们与我一同离开。” 苏萱抿唇看著苏裊,心跳如雷。 苏裊终於要被赶出家门了! 以后再也没有一个苏裊笼罩在她头顶了……可是,苏裊要嫁给大皇子了! 往后,她再也別想踩苏裊一头! 苏萱心里一片凌乱,这时,她就听到坐在上首的父亲愤怒开口:“苏裊!” 定国公苏洵面色冰沉:“就因为这点事,你就要断了与家人的情分?还是说你以为攀上了大皇子就可以六亲不认了?” 苏洵咬牙:“若是没有个能撑腰的娘家,你以为你嫁给大皇子,往后能落个好?” 这一番连训斥带威胁的话让苏裊心中残存的些许唏嘘也消失殆尽,她看著苏洵,笑了笑:“我以为,二位至少会先对我说声抱歉。” 他们那样逼她,到如今……却对她没有半分愧疚之心。 柳如玉上前一步开口:“裊裊,无论如何,我们是一家人,因为这件事,你就要……” “是国公与夫人说的断绝关係,並不是我。” 苏裊语调愈发平静,她看著柳如玉,扯了扯嘴角:“今日之事不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与其往后反目成仇,不如早日割捨,也勉强给我们彼此留份体面。” 说完,再不看定国公夫妇的神情,苏裊后退半步,跪下磕头:“苏裊在此谢过、也拜別二位。” 他们不会看到她心里堆积的委屈与心酸,也不是照顾了衣食就不算苛待,多余的话多说无益,她如今想要做的,只是离开这里。 苏裊这一拜,彻底让定国公夫妇看到了她的决绝。 柳如玉红著眼圈还想开口,却被苏洵冷声喝止。 “十几年养育恩情说断便断,可见她也不是什么有情义的,我国公府不需要求来的女儿……你要走便走吧,出了国公府大门,往后,你与我一家人,再无半分瓜葛。” 苏裊嗯了声,站起来:“立春与小五的身契……” 柳如玉倏地转身咬牙:“秦嬤嬤,去取。” 秦嬤嬤应声离开,片刻后回来,神情复杂將立春与小五的身契交到苏裊手里,看著苏裊,秦嬤嬤嘴唇动了动,终是说不出话来。 当年是她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那个巴掌大的小婴儿,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她心里总藏著那个秘密,无法对苏裊像苏萱一般真心疼爱。 可这一瞬,看到自己抱回来的女婴恍然间已经这么大,这般决绝的要离开,秦嬤嬤心中也是难掩唏嘘。 苏裊接过身契,頷首道谢,隨即转身……门外,立春与小五红著眼圈看著她。 苏裊冲两人笑了笑,然后抬手,撕了手中身契:“自今日起,我不再是国公府小姐,你二人对我忠心一片,我最后能做的,便是还你们自由。” “立春,你不是一直想和你娘一起过日子,你可以回去了。” 苏裊又冲小五笑了笑:“小五一直想做行走江湖的大侠,你也可以去实现自己的心愿了。” 立春哇得一声哭了:“我不要走,我要永远跟著小姐!” 她抽抽搭搭:“我娘现在好的很,身强体壮种地都不用牛,她还说让我好好伺候报答小姐,小姐不能赶我走!” 小五也吸了吸鼻子:“属下这次出去已经行走江湖走得够够的了,还是想留在小姐身边做份混吃等死的差事……求小姐给口饭吃。” 苏裊笑了。 她说:“好,那你们就继续跟著我混吧。” 苏裊率先迈步往前,立春与小五立刻跟上,这时,身后响起柳如玉带著哭腔的声音。 “裊裊……” 苏裊垂眼,脚步只顿了一瞬便继续往前。 李如玉满眼泪水追上前,秦嬤嬤连忙將她扶住,柳如玉胡乱擦了擦眼角闭眼,神情苦涩:“我……送送她。” 母女十几载,又怎会没有感情,只是,一颗心偏了的时候,很多事情便很难再看得公允和分明。 柳如玉知道自己无法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一碗水端平……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心中一片迷茫与感伤。 她不知要如何,亦或该不该留住苏裊,可看到少女头也不回往外走去,终是难忍酸涩与伤心。 她想,至少,她送送苏裊……也当全了那十几年的母女情! 舒玄清在得知苏裊被定国公府断绝关係赶出家门的第一时间就准备叫上九公主去看看……虽然如今苏裊与大皇子被指婚,也不算全无依靠,可毕竟二人未婚,大皇子又身份特殊,可能难以面面俱到。 他自己去的话未免落人口实,索性叫上九公主,姑娘家之间什么都好说。 可就在他要出门进宫的时候,一名下属匆忙跑进来,呼吸急促:“少將军,那个玉佩出现了。” 第一时间,舒玄清甚至有些没回过神来:“什么?” 下属喘气吞了口口水后急忙道:“就是您以前让人留意寻找的,与您身上玉佩是一对的那个玉佩……被人发现了。” 舒玄清脑中嗡得一声响,因为太过意外与震惊,头皮都麻了。 他近乎有些失態的往前几步:“在哪里,是什么人拿著?” 下属忙回道:“在西平坊一家当铺,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说是以前的主家打赏的,那掌柜的恰好记著咱们的人问询过,將人稳住了后差伙计来报信的。” 五十多岁……不可能是他妹妹。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可这一瞬,舒玄清还是涌出浓浓的悲愴。 再顾不上苏裊被赶出家门的事,他大步往外走去:“带人去,不要惊动,把那妇人堵住。” “是!” 148 人牙子的招供 “啪!” 一耳光甩过去,那老妇已经被打的嘴角流血,伏在地上不住颤抖。 原本她明显还想胡乱撒谎,可等看到舒玄清身上软甲与身后杀气腾腾的將士,再看到舒玄清眼中杀意,整个人都被嚇破了胆,哆嗦著说不出话来。 又被甩了一耳光,老妇这才驀然惊醒,连声告罪求饶:“求军爷,求军爷饶命,民妇再不敢说谎……这玉佩是我十几年前在一死尸旁边捡的。” “死尸。” 舒玄清面上血色尽失,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涌出密集的刺痛来。 他与父亲其实心中早有准备,毕竟,那时的情形,又是刚出生的婴孩,又在重重追兵之下,如何能在战乱侵袭的州城逃出生天。 可当亲耳听到的一瞬,却还是控制不住满心的刺痛。 舒玄清几乎是在颤抖著问出来:“在何处遇到的,是……什么样的死尸?” 妇人哪里还敢隱瞒,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在,在云州路上的流民堆里,是个瞧不出面貌的女子,脸上像是被烧伤了,可怖至极……对、对了,她一只耳朵是小耳,十分怪异。” 妇人瑟缩著说:“那女人身上有伤,十指都有被刺出的伤口……民妇猜测,她是为了拿自己的血餵养身边婴孩。” 舒玄清倏地抬眼,喉结僵了僵,嗓音干哑:“那婴孩呢……” 妇人忙跪地磕头:“军爷饶命,那时民妇也、也是好心,见那婴孩还有一口气,便带走了,民妇还,还掩埋了那女子,觉得她可怜……” 舒玄清上前一把將人拽起来:“那孩子你带去了何处?” 妇人哭道:“卖、卖了!” 舒玄清刷的拔刀恨不能將这人劈了,却又生生忍住。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能找到妹妹的唯一线索了,而且……而且若非这妇人,他妹妹或许已经与小耳朵一起没了。 没错,妇人口中一只耳朵奇异的女子便是他娘以前的侍女,叫小耳朵。 小时候他隱约有些记忆,知道小耳朵因为一只耳朵长得怪异还不会说话,差点被爹娘卖去不好的地方,然后被路过的他娘买了,留在身边做丫鬟。 幼时的记忆中,小耳朵看到他时总是会露出喜悦疼爱的笑容,冲他招手,然后带他去吃好吃的…… 当初他娘剖腹取出的妹妹被人一路护送,不知面临过怎样的惊险,到了最后,身边就只剩下一个不会说话的小耳朵。 可就是那不会说话的小丫鬟,不知经歷了怎样的苦难艰险,竟是带著他妹妹一路从边关辗转回京……就在云州,距离京城不到一日路程的云州倒下。 她十个指头都是血跡,拿自己的血留下了妹妹的命……可如今,妹妹又在哪里? 舒玄清拼命逼自己冷静,逼问这妇人:“你將那孩子卖去了何处?卖给什么人?” 妇人磕头如捣蒜:“实在是不知道啊军爷,买孩子的又怎会告诉咱们自己的来路哇……” 眼见舒玄清一只手一直按在刀柄上,妇人连忙又道:“只是那妇人穿著綾罗绸缎,颇有威严,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僕妇,军爷,卖给大户人家,那孩子吃不了苦,也算是民妇做了善事……求您看在这个份上,饶民妇一命!” 舒玄清死死握著手里属於妹妹的那块玉,心中涌出些希冀来。 他长刀架到那妇人脖子上:“你若敢骗我,必將你千刀万剐!” “不敢、民妇死也不敢有半句假话的啊军爷。” 舒玄清死死看著那妇人,沉默片刻,开口:“带回去。” 电光石火间,他已经想好了,明日起便带著这妇人在京城开始拜年……但凡有点门楣的都去,让这妇人一家一家找,看能不能寻到当初买孩子的人。 將人拿下后,舒玄清才想起来苏裊那边的事。 想到他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妹妹,再想到那个同样处境艰难的姑娘,舒玄清便没再耽误,一边让人去给九公主传话,一边往国公府赶去。 这妇人太过要紧,舒玄清不放心,便让人绑了寻了个马车塞进去,他自己骑马走在最前面。 定国公府门口,或远或近已经有人在围观。 毕竟,无论定国公府还是苏裊,都不是无名无姓之辈,这大年初一又是赐婚又是断亲的,適逢正清閒无事的新年,有的是好事之徒专程赶来看热闹。 舒玄清赶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就看到周围已经有了不少人,再看到从国公府中只带著两名下人身无一物走出来的苏裊,他心里便觉得很不是滋味。 九公主还没到,舒玄清顿了顿,终是决定上前……至少在这种时候,他想让那姑娘知道,她身边並非空无一人。 便是没有国公府,她也是被人扫地出门无处落脚的小可怜。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国公府门口不远处的马车……低调简单,可舒玄清一眼就认出来,赶车的是大皇子身边的大太监。 原来大皇子一直在这里候著,他倒是白担心一场。 確认了苏裊有人撑腰,舒玄清便没有再往前凑去,只停在那里看著神情平静的苏裊。 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这个姑娘的確成长了不少。 可前十几年都是稚嫩娇纵的心性,却在短时间內迅速成长和成熟,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委屈。 舒玄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想到自己的妹妹。 若是妹妹在旁人家也被这样对待…… 这时,身后下属上前低声稟报:“少將军,那人牙子嚷著要见您。” 舒玄清皱眉,隨即转身回到马车前,一把掀开车帘,就看到正凑在车帘缝隙往外看的妇人惊得慌忙坐直。 对上舒玄清不善的视线,妇人忙道:“將军,將军,就是那个人!” 舒玄清默然一愣,倏地回头往国公府大门口看去,就听到旁边人牙子急忙道:“那个穿蓝色夹袄的僕妇,就是她买的婴孩,她下巴有个痦子,民妇记得很清楚……若是將军不信,民妇可与她对峙!” 149 苏裊是他妹妹 舒玄清一把放下车帘,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这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苏裊与他妹妹年岁相同。 十七年前,定国公夫人礼佛祈福时早產诞下死胎,奶娘怕她產后本就血崩再知道自己生的是死胎承受不住,便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个婴孩骗她。 那时在寺庙,本就容易遮掩……直到半年前,在皇宫里,那奶娘为了维护苏萱,当著帝后的面將苏裊的身份捅了出来。 而那个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安抚国公夫人的婴孩……便是人牙子从小耳朵尸体旁捡到的妹妹! 这人牙子没有理由说谎,那玉佩也做不了假,所以……苏裊就是他妹妹! 难怪,难怪他看到苏裊就觉得莫名的亲切,不由自主想要照护她,保护她。 她说拿他当大哥,他也说过可以把她当成妹妹,却从未想过,她,竟然真的是他妹妹! 想到过往种种,舒玄清几乎忍不住想要立刻衝过去抱住苏裊,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告诉她他真的是她的哥哥,亲哥哥! 告诉她並非无父无母也不是无依无靠,她是上將军府的小姐。 是承载著爹娘的爱,被娘以性命相护诞下的女儿,他们全家人都在念著她,在寻找她! 可也是这一瞬,舒玄清陡然间变得清醒。 他已经知道了当年母亲被害的真相,且拿到了鸽房存档这样的证据,既然已经知道当初种种,他必定要替自己的母亲查清当年的一切。 他与皇后之间,势必会有撕破脸的一日,甚至,此时此刻,皇后有可能已经盯上了他。 可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贏。 皇后贺兰飘心机深沉毒辣,十几年前便已经敢勾结外贼谋害朝中將领,害了自己往日闺中密友,这样狠辣恶毒之人,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往后若与皇后正面相对,他父亲手握重兵驻守边城,他武艺高强独自一人也无所顾忌,可若是认回苏裊,苏裊便会成为皇后的仇敌之一。 裊裊生性单纯烂漫心地善良,根本不可能是那等毒妇的对手。 深宫似海防不胜防……只要不將苏裊牵扯进他復仇当中,皇后就没有理由对付她。 舒玄清往前的身形缓缓退了回来……看到大皇子谢沉砚直接露脸將苏裊接到自己马车里,舒玄清长长吁了口气,转身带人离开。 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他知道了自己的妹妹还好好活著,出落得亭亭玉立,身边有好友相陪,有喜欢她的人保护……这已经比他想过的所有可能都要好得多。 他该知足了! 舒玄清带人离开,先前一直紧绷的神情缓缓舒展开来,眼底露出些许笑意。 他的妹妹还好好的,真好,真好……如果他娘在天有灵知道了,一定会欣慰的。 国公府门口,苏裊上了谢沉砚的马车,车帘放下,外人面前稳重高冷的大皇子便伸手捉住她的手握进手中。 “別伤心,你还有我。” 苏裊透过晃动的车帘往外看了眼,然后收回视线,低低嗯了声。 即便已经狠下心肠做了决断,心中却依旧难免唏嘘,可她知道她的选择没有错。 从知道她並非亲生的一刻,国公夫妇二人的心境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往日苏萱被她处处压一头时,都是亲生女儿,做爹娘的不会觉得有什么,顶多多心疼些大女儿罢了。 可当得知自己並非亲生,再看到苏萱有半分委屈,那些委屈便会十倍百倍的变成对她的埋怨。 一次又一次,她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即便她这一世没有那些恶毒不堪的骂名,没有背上毒害苏萱的罪名,在他们那里,苏萱只要有半分委屈与不幸,都是她的错。 十几载朝夕相处,如今做出决断,总好过有朝一日尽数变成怨恨,难堪收场。 所以,早日断了关係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大家今时今日还能维持些许体面。 选择离开国公府,苏裊以为自己会充满不安,可这一瞬,感觉到身侧谢沉砚的气息,她才恍然间意识到,有这个人在,她居然觉得十分安心。 就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他总是会站在她身边……哪怕几次被她伤害,分明怒不可言,可最终,他总是会迁就退让,从未真的冷待过她。 苏裊的手轻轻反握住那骨节修长的大手,谢沉砚倏然抬眼,握著小孔雀的手又用力几分,像是生怕她忽然跑掉一般。 其实谢沉砚的心情十分矛盾。 看到小孔雀离开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国公府,被相处十几年的亲人伤了心,他满满都是心疼。 可与此同时,一想到如今她还没有与舒玄清相认,他便是她最大的倚仗,又忍不住涌出些晦暗的喜悦来。 这份喜悦让谢沉砚忍不住的內疚,又忍不住想要她离他更近一些才好…… 没过多久,马车停下,谢沉砚伸手掀开车帘,苏裊就看到一处府邸的大门,门口已经有守卫值守。 “这是我皇子府隔壁的宅子,我让人买了下来已经收拾好了。” 谢沉砚难得有些不安,顿了顿,他还是选择开口:“其实,我更想让你直接住进皇子府,可你我终究还未成婚,不想让你遭人非议……这宅子紧挨著我的皇子府,无论何时,我都能照应到。” 他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伸手看著小孔雀:“进来看看,若是有不喜欢的,我立刻让人改动。” 苏裊沉默片刻,然后伸手,將自己的手放到他手心……谢沉砚眼底闪过笑意,发力將小孔雀扶起抱下马车。 带著苏裊往里面走去,谢沉砚心中的愉悦一层层翻涌著…… 这个宅子自然不比国公府大,但也绝不算小,进去后苏裊才恍然间意识到什么:这宅子里面的布局,居然有些像云州的苏园。 她有些不確定的看向谢沉砚:“是照著苏园收拾的吗?” 皇长子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隨即嗯了声:“我猜测你可能会喜欢。” 苏裊便笑了:“我是很喜欢。” 见她没有他所担忧的伤情失落,谢沉砚心情也略轻鬆了些,一边陪著苏裊四处走动查看,一边跟她讲……直到看到那条紧挨著皇子府墙壁的小门。 那门明显是才修出来的,还有人正在清理旁边的地面。 所以,两座宅子的后院,是相通的? 150 想早日与你成婚 看到那道连通两座宅子的小门,苏裊一愣,下意识抬头,就对上谢沉砚略有些闪躲的眼。 他轻咳一声而后解释道:“院子內部与皇子府是相通的,若你有事,无论何时,都可以直接来寻我。” 这其中自然也有些不適合宣之於口的心思:他虽不是什么轻浮淫邪之辈,可朝思暮想的小孔雀如今近在咫尺,他自然也希望能时时相见而不必大张旗鼓走大门从街上招摇一番。 虽然说出的理由冠冕堂皇,可谢沉砚还是隱约有些紧张,担心小孔雀会有所抗拒。 两人一边往前走,谢沉砚一边不动声色留意著小孔雀的神情,暗想若她流露出哪怕一丝不安,他便即刻让人封了这门。 然而,苏裊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走进旁边的小厅。 平璋很有眼色的將门口的人打发走,自己进来放了果茶后又退了出去,这时,谢沉砚就听到,小孔雀终於开口了。 苏裊看著他,眨了眨眼,然后问:“那,你晚上会偷偷从那个门过来吗?” 看著猫儿眼忽闪的小孔雀,谢沉砚脑中不由浮出她描绘的情景,喉咙有些发乾,他拿起旁边的茶水轻啜了口然后道:“不会。” 他认真说:“我绝不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若是想见你,也会令人通传。” 虽说心有旖念,可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再如何想亲近,他也绝不会慢待她半分。 可下一瞬,猝不及防的,谢沉砚却看到小孔雀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这样啊?” 她撇撇嘴:“还以为能时不时忽然看到你呢……既然你都不打算偷偷来找我,开那小门又有什么意思?” 苏裊想起什么,靠近一些小声说:“前世我被幽禁別院时,你曾几次偷偷来,还偷偷亲我,我那时以为是在做梦,如今才知道都是真的…… 你如今没有这样的打算吗?” 便是心中难耐却也从来都稳重的皇长子有一瞬间的僵滯,等看到小孔雀眼底狡黠的窃笑时,他才反应上来:他居然被调戏了? 顷刻间的满心激盪让他几乎想立刻將人捉进怀里,可小孔雀对他与平日不同的反常却又让他冷静了几分。 喉结动了动,谢沉砚缓声开口:“苏裊。” 他一字一顿:“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不管你……从前如何,往后你依旧可以隨心所欲,不必小意迎合任何人,尤其是我。” 谢沉砚明白自己想独占小孔雀的阴暗,可他绝不愿自己成为那个让她伏低做小委曲求全的人。 对面,苏裊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很快就明白了谢沉砚的意思:他以为她是因为如今无家可归才会对他刻意逢迎。 也是,她对他一直都不太好的。 想到从晏临口中听到的前世,想到这人冷著一张脸却自始至终的回护与一次次的迁就退让,苏裊心里涌出一片温软, 她走近两步,仰头看著谢沉砚,咧嘴耍赖一般笑嘻嘻:“那我要每天都吃好吃的,还要喝桂醅……” 谢沉砚垂眼看著她,低低嗯了声:“好。” 她又说:“我还要想玩儿就可以出去玩儿,想逛街买什么就买,还要做好多漂亮衣裳。” 谢沉砚依旧点头:“好。” 苏裊笑开:“还想要你时不时偷偷来寻我……” 看到一贯持重的男人神情微怔几乎有些愕然,苏裊笑意更盛:“现在,我想你亲亲我……” 谢沉砚第一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对上那双噙著盈盈笑意的猫儿眼,心里有道声音在告诉他:她这些话都是真心的。 这一瞬,他在小孔雀的眼中再没有看到任何抗拒与敷衍,她就那样笑盈盈看著他,满眼专注和认真。 苏裊也看出了谢沉砚的触动,她便抓住他的袖子低声说:“我性子不够稳重脑子又不够聪明,时常让你伤心,可你每次都会原谅我,还是会对我好。” 苏裊踮脚伸手搂住僵站在那里的大皇子,对他认真说:“阿砚哥哥,你对我这样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话音未落,腰间一紧,她就被谢沉砚拦腰抱起直接放到桌上。 心绪激盪间一贯克己守礼的皇长子有些失了分寸,他堪称蛮横的將自己挤进苏裊腿间,紧紧抱著她,低头碾压后撬开她的唇瓣…… 小孔雀史无前例的配合,甚至,毫不掩饰被他亲的舒服时小声的哼唧撒娇…… 谢沉砚觉得自己在小孔雀面前可真是贱! 以往她排斥抗拒时他总不甘且难耐,总想得到更多回应……可当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信赖露出娇气柔软的依恋时,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 那种从灵魂深处生出的战慄让他几欲失控,全身血液仿佛都在翻腾,叫囂著要他做出更多更炙热更恶劣的事情来让这份悸动更真实一些才好…… 半晌,直到小孔雀被他亲的腰身发软赖在他怀里无力动弹时,谢沉砚才勉强停下来。 不想被她察觉到自己丑陋的反应,他强忍著不舍略后退了半步,圈著小孔雀靠在自己身前,垂眼哑声哄道:“元宵节父皇便会立储,届时会择吉日举行大典,最多不到两月……裊裊,我想立储大典时大婚,行不行?” “两个月?” 苏裊惊得抬眼:“这么赶?” 谢沉砚也知道这时间赶的有些过分……可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我会安排好所有一切,大婚不会有任何仓促敷衍之处,裊裊……我想早日与你成婚,做你的夫君,行不行?” 在外人面前总是高不可攀矜贵凛然的皇长子殿下, 此刻却是语调暗哑,看著她的眼神说不清是诱哄还是央求,苏裊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头皮发麻。 就好像一头凶猛的野兽藏起爪牙只露出毛茸茸的头给你摸,可看著你的眼神却像是藏著什么,隨时准备蓄势待发……充满了惑人的刺激感。 恰好苏裊从来都喜欢刺激,因此她没有拒绝那藏起爪牙的凶兽,而是伸手抱住,笑弯了眼角:“好呀。” 谢沉砚心臟剧烈跳动著,因为他听到小孔雀开开心心的说:“都听你噠……” 151 我会將她好好藏起来 虽然谢沉砚说两个月大婚,苏裊也答应了,可她心里却觉得应该不大可能,毕竟……他立储大典加大婚,这可不是儿戏! 怎么可能两个月就搞完了? 可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没两日,苏裊就意识到,她大意了! 谢沉砚明显忙起来了,他居然真的开始让人准备大婚的东西……苏裊有些慌了。 看著一墙之隔的谢沉砚每日早出晚归,要么进宫面圣要么召见幕僚门生,忙的脚不沾地,她便忍不住有些心里打鼓。 该不会真的两个月后就要成亲了吧?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两个月三个月与半年一年的,又有什么差別呢? 就在这时,立春脚步欢快走进来:“小姐,舒少將军求见。” 苏裊一愣,然后便高兴的站起来:“快请舒大哥进来。” 那日舒玄清寻到了当初將苏裊卖给苏家的人牙子,回去后便妥善安置好了那人牙子,保险起见,还让那人牙子留了份口供签字画押。 虽说暂时不能让人知道苏裊是他妹妹,可他要做两手准备,万一以后他有什么事……至少有东西能证明苏裊的身份! 总有一日旁人会知道,他妹妹不是定国公府不要的养女,而是他上將军府的明珠! 一个已经没有实权的国公府,又哪里抵得上手握几十万重兵军权在握的上將军府,他妹妹不比任何人差! 一路走进大宅,看到处处妥帖雅致的宅子,舒玄清也越来越安心。 被皇长子那样的人放在心尖上,至少,无论以后他会如何,他妹妹总归会过得安稳。 下一瞬,他就看到苏裊从对面小跑过来高高兴兴冲他挥手:“舒大哥……” 舒玄清停下来,让身后人將礼物捧上来:“昨日有些事没能分身,今日特来贺你乔迁之喜。” 他语调温和带著淡笑,並没有要安慰苏裊的打算,因为他能看出来,离开国公府的苏裊並没有太多伤情低落的狼狈,反而比以往显得更加轻鬆一些。 “明月上午要陪荣贵妃应付拜年的命妇,托我传话说应付完了便立刻出宫来找你玩儿,应该稍后就到。” 舒玄清又笑著递出一个红封:“来,压岁钱。” 苏裊有些不好意思了:“能拿吗?” 舒玄清失笑:“你叫我一声大哥,大哥给妹妹压岁钱不是应该的吗?” 苏裊现在身无长物,哦对,还有谢沉砚给的五千两压岁钱……但五千两也不算多,如今她没有家底,有钱拿当然是好事。 她便没有再客气,上前笑嘻嘻道谢接过……正要说几句吉祥话拜个年什么的,苏裊的视线不经意落到了舒玄清腰侧的玉佩上,神情顿时一怔。 舒玄清腰侧从不离身的玉佩原本是一枚如意形,而今,却是两枚方向相反的如意合成的椭圆形……两半玉佩的云纹严丝合缝,明显本就是一体雕刻而成。 苏裊心臟剧烈跳动起来,脑中竟是有一瞬间的空白。 玉佩找回来了? 那就是说,那个人牙子,舒玄清也找到了。 前世便是如此,舒玄清因为人牙子典当玉佩而抓住了当年將她卖给苏家的人牙子,那人牙子与秦嬤嬤对峙,这才证实了她的身份。 可如今,玉佩已经出现在了舒玄清身上……也就是说,那人牙子,他已经找到了。 难道是人牙子还没指认秦嬤嬤? “裊裊?” 舒玄清的缓声让苏裊驀然惊醒,她倏地抬眼:“啊?” 舒玄清笑著说:“蹭饭就算了,都不请我喝杯茶?” “哦哦,舒大哥这边请。” 看苏裊好像忽然有些心不在焉,舒玄清示意旁边的亭子:“今日风和日丽,就坐这里吧?” 亭子空旷,周围下人往来,如今苏裊与大皇子已经定了婚约,他与谢明月的亲事这两日也会过了明路,避嫌些没有坏处。 苏裊立刻道:“好好,坐亭子里,这里风景好。” 等到两人对面坐下,立春上了茶水,舒玄清这个客人自己动手给他与苏裊斟茶后试探著问:“裊裊可是有什么事?” 苏裊笑了笑:“没有啊。” 舒玄清看了她一眼,不由想到,或许是他方才想的太乐观了些。 毕竟是养育自己十几年的家,一朝断绝关係,又怎会不伤心失落,是他太粗枝大叶了。 “裊裊你不要伤心,我已经与明月说了,想认你做义妹……往后,上將军府便是你的娘家,你意下如何?” 义妹? 苏裊心中微动,一个念头冒出来。 她抬眼笑著打趣:“哎哟舒大哥,这就叫上明月了哇,嘻嘻。” 舒玄清失笑:“你可別去她面前笑她,不然她要打你我可不管。” “她才不会,要是九公主知道你在我面前一口一个『明月』,估计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一边说笑,苏裊不露痕跡道:“舒大哥说愿意认我做义妹,可若是往后你的亲妹妹寻回来了,她会不会介意、会不会生气啊?” 舒玄清微顿,看著眼前少女,心中闪过一抹复杂与心疼。 他多想说,裊裊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可为了她的安危著想,他不能。 义妹只是个名头,旁人也只道是他给苏裊撑腰而已,这样並不牢固也不够亲密的关係,还不够转移杀母之仇,也不会让她被皇后连带著一起憎恨。 这是舒玄清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可以维护苏裊同时不连累她的办法了。 沉默片刻,他说:“妹妹她,一定不会介意的。” 这一刻,苏裊便意识到,舒玄清怕是已经知道了……可他却没有认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苏裊眼眶酸胀差点要直接掉眼泪,可她拼命忍住了,吸了吸鼻子。 舒玄清以为少女是因为感动,並未多想,只低声安慰。 苏裊胡乱敷衍了几句后问:“若是你的妹妹现在寻到了……舒大哥肯定会很开心吧,想必迫不及待便要昭告天下,將她捧在手心。” 舒玄清心中酸涩,苦笑看著眼前少女:“裊裊知道我面临著什么,其实我前两日甚至有些犹豫与九公主的婚事,我担心万一我……岂非害了公主终身。” 顿了顿,他接著道:“我旁敲侧击告诉九公主,我整日战场拼杀,说不准哪日便会出事,让她三思……可她不肯,她说若我不喜欢她不想娶她就直说,別寻藉口。” 这是谢明月的性子。 舒玄清想起那金枝玉叶红著眼圈咬唇恶狠狠看著他的模样,眼神变得柔软:“她说她心悦我,便是我真的以后短命她也认了,只要嫁过我,她就心满意足了。” 说著舒玄清又笑了:“她还说让我放心,若是没了我,她就跟她姑母昭阳长公主一样养几个面首……绝不会亏待自己,让我安心。” 苏裊此刻却顾不上去笑话九公主,低声问:“所以,舒大哥的意思是,如果现在找到你妹妹,你……” “我会將她好好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苏裊眼泪瞬间掉下来…… 152 那廝原本是他妹夫来著 舒玄清以为是自己说的认义妹的话让苏裊感动的掉眼泪,顿时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她的不易,无奈递上帕子过去:“苏二小姐盛名在外,能做我妹妹,合该是我感激涕零才对,你怎么先哭上了。” 苏裊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那人家不是高兴嘛,就高兴……就觉得哥哥对我太好了,感动。” 一声“哥哥”,让舒玄清心中微滯,几乎也要红了眼圈。 好在这时大门口传来嘈杂声,然后下人就进来通报说九公主与薛家小姐到了。 “苏小鸟,你看本宫给你送什么来了……” 苏裊胡乱抹了眼泪站起来,就看到谢明月枝招展带著一行宫人进来,那些宫人或抬或捧著各种箱笼托盘,上面妆屉、首饰、衣料……看得苏裊眼繚乱。 薛青青跟在旁边看得眼红,小声嘀咕吐槽:“我说给我分一点都不行,公主你也太偏心了吧?” 谢明月挑眉:“若你今日也敢与你那糊涂娘断了干係自立门户,本宫送你一座大宅子。” 薛青青嘴唇动了动,悻悻闭嘴。 这时,谢明月才忽然发现苏裊的异样,顿时睁大眼:“誒苏小鸟,你这是,哭了?” “拜託,不就是不做国公府小姐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人家也不待见你还整天想害你,离远点不好吗?” 谢明月嘖嘖嘖:“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没出息啊!” 苏裊气结:“谁因为那个哭了,我是因为,舒大哥说要认我做义妹喜极而泣。” 谢明月一愣,顿时瞭然,接著便老谋深算嘿嘿笑起来:“你答应了?” 苏裊抬了抬下巴:“怎么,不行啊?” 然后就见谢明月一拍巴掌:“哈哈,来来,叫声嫂嫂听苏小鸟。” 苏裊微僵,可下一瞬猛地回过神来,立刻指著谢明月嘲笑:“谢明月你羞不羞啊,这还没成亲呢你是哪门子的嫂嫂啊,哈哈哈哈……” 谢明月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被苏裊这大嗓门一笑,再看到舒玄清偏过头努力憋笑想给她保留几分顏面的模样,顿时恼羞成怒。 “苏小鸟你別跑,给我站住。” 薛青青被苏裊抓到前面拿她当盾牌挡谢明月,顿时大惊:“关我什么事啊啊啊啊……” 舒玄清在旁边看得眼角突突直跳:“公主、誒,裊裊……等等,別……誒……” 好半晌过去,闹闹腾腾的三人才终於安静下来,不知谁起了个话头,三人又开始起鬨让舒玄清教她们射箭。 这边,苏裊三人玩闹作一团,定国公府,柳如玉的面色颇有些不好看,只因得这新年伊始,京中高门之间都在走动联络感情,却没有任何人给她或者苏萱下请帖。 昭阳长公主府前几日办了赏会,说是城郊房暖室里的开了不少,送进了公主府许多,昭阳长公主便邀请了好些京中贵妇闺阁千金,可定国公府却没有收到请帖。 若说是因为当初苏裊的事与长公主府交恶,可昭阳长公主却给当初砸过公主府场子的苏裊下了请帖。 吏部尚书家千金举办诗会,京中年轻权贵才子千金云集……苏萱亦是没有收到请帖。 还有別的……总之,这个年关,到处都热热闹闹一片欢腾,可定国公府却像是被所有人默契的排斥在外了。 柳如玉心中恼火,终是忍不住托人去探听,也幸亏她平日里为人处世还算周全,总算是有人给她吐露了些口风:京中近来已经传出些关於国公府苛待苏裊逼苏裊替苏萱背锅未果,將人逼得与国公府断绝关係后收了大皇子十万两银子的事…… 一来,旁人觉得国公府做事太不体面,再者,高门中人尽皆知,那位皇长子,很快就不是皇长子了。 以那位平日里不动声色间的手腕,没人愿意冒著得罪谢沉砚的风险在这个当口与国公府交好。 柳如玉听得面色忽白忽红,却无法替国公府申辩,毕竟……那都是事实。 原本柳如玉与丈夫苏洵並不打算要大皇子的银子,他们也清楚,这银子拿了,他们与苏裊之间本就稀薄的情分彻底就断了……可偏偏的,官仓的赔偿便要五万两。 五皇子谢轻澜本要替苏萱赔偿五万两,可转眼荣贵妃便让人递了话出来:五万两皇子府可以拿,但若是拿出来了,便要从聘礼中抵扣出来。 扣除五万两,彩礼还能有什么? 荣贵妃明显是动怒了,因此,即便五皇子一力坚持自己会想办法,却被苏洵拼死拒绝了:国公府丟不起这个人。 可拿出去五万两赔偿后,国公府也是伤筋动骨,接著他们还要筹备苏萱的嫁妆。 苏萱是要去做王妃的,嫁妆自然不能有半分差池……若是差上一星半点,怕是她后半辈子都要遭人嘲笑。 於是这样以来,国公府……拿不出钱来了。 苏洵不是好搜刮钱財的国公,这几年没有实权便是想搜刮也没太多门路,就这样,为了苏萱能顺利出嫁……柳如玉与定国公苏洵接了大皇子谢沉砚的银子。 世上没有既要又要的好事,拿了钱全了大女儿的体面,他们便只能落下话柄被人低看一眼…… 柳如玉心中苦涩无奈,可自己一把年纪倒是不要紧,若女儿也被京中贵女们孤立,往后又该如何自处,於是,柳如玉便打起精神在国公府设宴,想替女儿转圜局面。 然而,递出去帖子后没多久便收到一封封回帖,除了些官职低一些的人家,平日里往来的高门贵女居然陆陆续续全都推拒了,然后柳如玉才知道,舒玄清在上將军为义妹苏裊设宴的日子与他们国公府的定在了同一日……那些高门贵女在那一日,全都选择了去上將军府。 说是昭阳长公主与九公主谢明月都去了,就连叶家都差人送上贺礼……那可是苏裊狠狠得罪过的太师府。 可如今,苏裊身后一个未来储君的未婚夫,一个手握兵权的上將军,眾人皆道她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真性情……便齐齐围著她转。 如今,定国公府算是彻底沦为笑柄了…… 柳如玉心中一片愁云惨澹,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安慰苏萱:“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你往后是王妃,自然有的是人围著你转,你只要与五皇子好好地就好。” 说完,柳如玉便劝她:“旁人不来你也可以主动去,若是无事,给叶家灵汐小姐递个拜帖与她多走动也行……还有那薛家小姐,她处境不好,以前不是也与你多有往来,你也可以去寻她玩耍。” 正站在苏裊与谢明月对面的薛青青猝不及防就是一连几个喷嚏,揉揉鼻子小声道:“那个缺德鬼骂我?” 旁边,苏裊与谢明月顾不上理会她,全神贯注看著舒玄清射箭…… 於是等到皇长子殿下好不容易处理完手上的事务,从小门直接穿到这边宅子时,远远地就看到舒玄清长身而立一箭倏地射出,引得旁边三个年轻姑娘嘰嘰喳喳蹦跳鼓掌。 皇长子淡淡收回视线,不紧不慢走过去。 舒玄清第一个察觉到什么,倏地回头,等看到谢沉砚居然是从后院方向走来,顿时有些错愕:“大殿下,您怎么从那边……” 其余几人连忙行礼。 对上舒玄清错愕后皱眉满脸不赞成的神情,谢沉砚不咸不淡:“为了方便照顾裊裊,开了道侧门,有何不妥吗?” 若是以前,舒玄清定不好开口说什么,毕竟他与苏裊没什么关係,且苏裊已经与大皇子定亲。 可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苏裊是自己亲妹妹,再看到大皇子如此堂而皇之给姑娘家院子里开小门,登时皱起眉头。 “此举怕属实不妥,殿下与裊裊毕竟还未成亲……” 眼见谢沉砚面色转冷,苏裊忙道:“那个,舒大哥,是我自己刚搬过来住有些害怕,才让大殿下开侧门的。” 谢明月也看到了自家大哥的脸色,连忙拽了把舒玄清低声吐槽:“你別多事行吗,裊裊马上要嫁给我大皇兄了,自己一个人才搬家害怕,这也没什么。” 谢明月很相信自家皇兄的人品:“大皇兄他不会趁人之危,你就別瞎比划了。” 舒玄清还想说什么,就被谢明月不容分说拽著袖子往外拖去:“那个,大皇兄,我要回宫了,舒少將军要送我,我们就不叨扰了哈。” 薛青青左看看谢明月与舒玄清,右看看苏裊与大皇子,后知后觉忙追了出去:“公主,还有我……” 短短片刻,这一处就只剩下苏裊与谢沉砚两人。 谢沉砚还有些面色沉沉,苏裊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亭子里走去:“殿下这是在给我脸色看吗?” 谢沉砚一愣,立刻两步追上前將人拉住:“我何时给你脸色看了?” 两人已经定亲,谢沉砚自然不肯让旁人影响自己与小孔雀:“我是厌烦那舒玄清手伸得太长……他没什么事可做了吗,陪著小九还不够,非要来寻你?” 见小孔雀坐到玉石凳上不理他,谢沉砚语调又低了几分:“虽然我已知晓他是你兄长,可他自己还不知道,我是厌烦他多管閒事,绝不是给你脸色看的。” 堪称低声下气的解释让苏裊绷不住笑了出来。 可想到舒玄清方才的话,苏裊转身抓住谢沉砚袖子仰头看著他:“他知道了,可他不打算认我,只说要认我做义妹。” 谢沉砚微怔。 等听到苏裊转述完舒玄清的话,谢沉砚便也点了点头:“这样的確是更稳妥一些。” 他安慰小孔雀:“义妹虽说不是亲妹,可到底有了一层兄妹关係,等日后让当年叶將军被害一事水落石出,总会有你回归身份的一日。” 只是……往后岂非他要称呼舒玄清一声兄长了? 那廝原本是他妹夫来著…… 苏裊便问他:“那……” 不等她问出来,谢沉砚便说:“我会寻机会让他跟我承认你的身份,然后帮他。” 苏裊便不再说什么,只伸手抱住谢沉砚腰身:“阿砚哥哥真好。” 皇长子喉结滚动。 旁边还放著几把弓,文韜武略的大皇子看了眼,终是没忍住说出来:“往后若是想学射箭寻我便是,何必捨近求远。” 苏裊眨眼:“那大殿下有空教我吗?你整日公务繁忙……” 方才还是阿砚哥哥,如今又是大殿下了。 谢沉砚暗暗想到,日后定要让她习惯改口。 他捉住小孔雀的手亲了亲:“只要是你的事,无论何时,我都有空。” 正好苏裊方才还没过癮,便强忍著羞涩 拉著谢沉砚起身:“择日不如撞日,我知晓殿下箭术非凡,不如这会儿就教我见识见识?” 谢沉砚心中微动,隨即若无其事般提到:“皇子府教场大一些,不如我们过去那边?” 苏裊不疑有他,直接应了:“好哇好哇,刚好我还没看过你的皇子府呢。” 皇长子殿下唇角微翘,直接捉住小孔雀手腕引著人沿著长廊穿过侧门,进了自己的皇子府…… 153 我喜欢这样 大皇子府才修缮过,瞧著崭新又大气,便是冬日,却在各种耐寒绿植的点缀下都显出几分勃勃生机来。 苏裊这时才知道,这侧门穿过来,居然直接通向的便是谢沉砚的主屋…… 苏裊眨了眨眼,然后扭头:“能参观一下吗?” 皇长子猝不及防差点呛住,思及自己房中那些东西,他担心会嚇到小孔雀,让她以为他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便努力维持著镇定说道:“我性情无趣,房里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都没有。” 苏裊便哦了声:“也是,那算了。” 皇长子这才暗暗鬆了口气。 又走了好远一段距离,两人才终於到了教场。 想到方才走过的亭台园湖泊拱桥,再看看眼前偌大的教场,苏裊忍不住感嘆:“皇子府可真大啊!” 谢沉砚看她:“就是太空旷安静了些。” “这还有什么好嫌弃的?这样大这样漂亮的宅子,要是我,指定每日都在里面走来走去到处找乐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裊小声吐槽:果真是龙子啊,一个人就住这样大一片皇子府,还在嫌弃,嘖嘖…… 谢沉砚眼中露出笑意,只觉得身侧的小孔雀走在这里,原本巨大却空寂的皇子府都变得有了顏色与生机。 他柔声开口:“那裊裊若是得空便多来这边走走,替我找找看都有什么乐子。” 苏裊一挥手:“没问题。” 教场,相礼已经准备好了东西,苏裊拿到的弓略小一些,她掂了掂,还挺顺手。 按照先前舒玄清教她的窍门,她拉弦瞄准对面放著的葫芦……嗖得鬆手,箭矢擦著葫芦射过去。 她有些惋惜:“差了一点。” “已经很厉害了。”谢沉砚在旁边安慰。 苏裊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你那箭法还会觉得我这样的厉害吗?哼……虚偽。” 谢沉砚笑了,上前帮她抬了抬手肘又压了下肩,一边柔声说:“我也是从生疏开始学起,自然能看出裊裊天份是不错的。” “嗖。” 对面葫芦应声而碎……苏裊睁大眼欢呼:“射中了!” 身侧,谢沉砚的气息带笑:“是不是很厉害?” 苏裊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又想起什么,扭头抬眼看著谢沉砚:“殿下也射箭给我瞧瞧,不是说你比舒大哥箭法还要厉害……” 两人离得很近,小孔雀身上的暖香迎面而来,引得大殿下心神微盪,此情此景之下,再听到舒玄清的名字,他哪里还会谦虚低调。 谢沉砚应了声,不动声色从相礼手中接过他的弓,可下一瞬,便听到身侧小孔雀坏笑著说出规则:“殿下要能射中同一个葫芦五箭才算成功,能不能做到?” 一箭过去葫芦就爆了,要五箭……还要是同一个葫芦,她就不信这人有办法。 苏裊满脸坏笑,故意想刁难谢沉砚,看看这位无论何时都气定神閒的大殿下吃瘪的样子。 却不料,谢沉砚风轻云淡应了:“好。” 他抬了抬下巴,旁边的相礼连忙小跑到对面最远处的靶子那里,从旁边拿起一个葫芦举起来。 苏裊恍然:原来这廝要让人举著葫芦……葫芦被握在手中,一箭射穿后每箭都射进同一个孔洞对他来说倒也的確不算太难,大意了。 可下一瞬,苏裊却看到,相礼將那葫芦抬手拋出。 与此同时,谢沉砚手中箭矢嗖得破空而出……飞在半空的葫芦被箭矢叮得撞得往另一处飞去,下一瞬,第二箭到了…… 苏裊目瞪口呆看著那个葫芦被谢沉砚一箭又一箭射得在空中翻飞却半点都没破裂,等到第五箭落下,那葫芦往下咚的直直落回原本放置葫芦的台子上,稳稳停驻。 苏裊傻愣愣看著,整个人都惊呆了。 射中葫芦不难,射中后只改变葫芦轨跡而不让葫芦碎裂,这样的准头与力道控制便不简单了……可谢沉砚五箭让那葫芦在空中翻飞五次,最后又稳稳落回原处,而葫芦依旧完好如初……这简直太可怕了。 小孔雀一双猫儿眼瞪得圆溜溜,那副惊愕不已的模样极大的取悦了大皇子殿下。 他难得露出几分不够稳重的意气,含笑看著她:“如何?不知裊裊可还满意?” 下一瞬,谢沉砚便看到满脸惊嘆的小孔雀回头看著他,沉默片刻,认真开口:“殿下自小习武……定吃了很多苦吧?” 这是苏裊在惊嘆之余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身为皇子,谢沉砚本可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即便上进勤勉,到了谢轻澜那种地步便已经足以为人所称道。 可谢沉砚的箭术武功,比起自小军中长大的舒玄清犹有过之……身处皇宫之內,若非有过人的意志与比旁人多十分的勤勉与刻苦,必难至此。 也难怪他自少年时便为人交口称讚……旁人看到的光鲜背后都是千百倍的艰难。 苏裊自己是个疲懒散漫的性子,因此对於这样本可以养尊处优却生生將自己熬成鹰的人,心中满是敬佩。 她只是將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却看到谢沉砚似乎有些怔忪,便下意识问道:“怎么啦?” 谢沉砚驀然回神,隨即摇了摇头,將弓递给躬身过来的相礼。 相礼双手接了弓很有眼色的退下,谢沉砚引著小孔雀回到旁边亭子里。 苏裊眨了眨眼:“怎么,才开始就不继续啦?” 谢沉砚嗯了声:“想看的话待会儿再继续。” 苏裊更奇怪了:“为什么要待会儿?那现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便被谢沉砚揽进怀里。 五官冷峻的皇长子殿下垂眼看著被揽在自己身前的小孔雀,一字一顿:“因为我现在想亲你。” 话音伴隨著微凉的嘴唇落下,苏裊被迫仰头迎合,正觉得这个姿势对她不太友好脖子会酸,就感觉到一只手托住了她后脑勺。 相比较以往,这次苏裊发觉谢沉砚的亲吻十分温柔……就好像以前是饿狠了后狼吞虎咽,这一刻是心满意足后的细嚼慢咽…… 不得不承认,她挺喜欢的,便顺从的抓住谢沉砚衣襟,眯著猫儿眼享受,连何时被谢沉砚抱著坐到他腿上都没意识到。 好半晌,谢沉砚才终於停下来,气息略有些不稳,语调却柔和到了极致。 他说:“小孔雀,我们以后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苏裊像是迎接过一场柔和春雨后的骨朵儿,开心又慵懒,便高高兴兴的应了:“好。” 她十分直接不吝夸讚:“你刚刚那样亲我,我很喜欢。” 对面,谢沉砚心中的柔软被这一句话激得瞬间翻涌沸腾成火,他有些无奈,却只能暗暗咬牙克制。 第一次在这种时候被夸赞,大皇子殿下却生出些隱约的预感来。 他觉得,如果小孔雀喜欢的是方才这样,那他真正喜欢的、想对她做的事……她可能不会喜欢…… 154 苏萱的名声 新年的喜庆一直持续到元宵节,而元宵节这日,又是一连串的大事传遍整个京城,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今上嘉恆帝在大朝会上发立储詔书,立皇长子谢沉砚为储君,两月后举行立储大典。 太子大婚將与立储大典同时举行,太子殿下將在大典当日迎娶国公府二小姐,不,苏裊已经不再是国公府二小姐了。 可太子殿下却分明半点也不介意,非但没有旁人谣传的说他要悔婚的跡象,反而颇有副迫不及待要將人娶进东宫的架势,甚至將大婚与立储大典放到了同一日,可见对那位苏二小姐的喜爱与重视。 除此之外,几名成年皇子尽数封王,二皇子谢程渝封永王,三皇子谢永泽封寧王,四皇子谢知溪封康王,五皇子谢轻澜封平王…… 同时,今上召上將军府少將军舒玄清为九公主駙马,择日完婚的喜讯也跟著传开。 好在大齐並未有駙马不得入朝领兵的规矩,那舒少將军並不会因为尚公主而埋没一身领兵作战的本事。 除了那些天家之事,还有一些事隱约传开,就连民间百姓都听到了风声,说是过年那场来源不明的大火,其实是苏家大小姐做下来的,定国公府要那二小姐顶锅以断绝关係相逼,却不想人家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国公府。 “说是太子殿下替二小姐赔了十万两,买断了国公府对二小姐的抚养之恩。” “十万两!!?一个闺阁姑娘能掉十万两?不是说二小姐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那些值钱的都留下了,养一个小姑娘吃喝能十万两?” “你知道什么,人家这是要彻底与国公府断了呢,” 国公府摆明了是想借著二小姐的出身拿捏,却没想二小姐这般决绝,而且那舒少將军认了苏裊做义妹…… 先前那两人之间还曾传过些许流言,如今两人结为兄妹,倒是恰好打破了那些流言。 “国公府做事可真不讲究啊。” “谁说不是呢。” “那大小姐居然大过年的烧了官仓,可见是个晦气的,嘖,平王也是没眼光。” “看来还是太子殿下慧眼如炬啊,如今那苏裊虽不是国公小姐却是將军府义女,据说將军府对她很是看重呢。” 也有些好事之徒暗中玩笑打趣,说往后那九公主与苏裊,究竟谁叫谁嫂嫂,太子殿下与舒少將军,又谁称谁作兄长……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叶灵汐说的!” 临江阁包间里,薛青青嘻嘻笑著故意问苏裊与谢明月:“你们到底商量好没,以后谁管谁叫大嫂?” 苏裊与谢明月异口同声:“当然我是大嫂!” 苏裊睥了眼谢明月:“谁先成婚谁是大嫂……两个月后我就要与你大皇兄成婚,自然是你先叫我大嫂。” 谢明月气结,暗暗气恼自己不能决定自己婚期。 看到苏裊小人得志的模样,谢明月咬牙故意嚇唬她:“苏小鸟你可別高兴的太早……看我大皇兄这般著急將你娶进门便知他定是已经忍无可忍。” 看过不少话本子的九公主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伸手一把掐在苏裊腰上:“看你这小腰,还高兴呢……等到成亲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苏裊猝不及防被掐的一声惊呼,直接伸手就挠回去,旁边,薛青青满脸愁苦:“喂喂,你们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你们都寻到顶尖儿的好夫君了,我还没著落呢。” 说著薛青青就想哭:“万一以后我嫁了个不入流还打老婆的,你们俩在家相亲相爱我在家挨揍可怎么办?” 越说越难过,她直接哇得一声哭起来了…… 谢明月一听也跟著唏嘘:“这倒也是,你说你要真那么惨可怎么办?” 眼见薛青青哭的更大声了,苏裊连忙安慰:“说不定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万一他以后不回家呢?” 薛青青哭的更大声了…… 元宵节这日已经过了立春日,河里的冰早已融化,接连几日的晴朗让空气中的湿寒几乎消失殆尽,也是因此,这几日京城的灯节格外盛大热闹。 苏裊与谢明月薛青青三人便是包了艘画舫泛舟湖上看灯,薛青青的哭声传出去,惊得谢明月忙让人將船往远了划,生怕遇到熟人丟脸。 好在薛青青哭了会儿就忽然想起別的事情来,胡乱抹了眼泪后问苏裊:“我今日听人说除夕夜城西官仓失火是苏萱放天灯烧了官仓,然后你爹……定国公与夫人逼你替她背锅,你不肯,这才被断绝关係,是不是这样?” 谢明月明显已经先一步知道了,撇撇嘴:“你这消息也太迟钝了吧?” 薛青青还有些发红的眼顿时睁大:“居然是真的?国公夫妇也太狠心了吧,即便不是亲生也有十几年的情分在,居然这般冷血无情!” 苏裊浑不在意:“已经过去了,谢沉砚替我还了五万两银子,如今我与国公府无论是情分还是金钱上都没有任何关係了。” 谢明月睁大眼:“谢……你居然敢直呼大皇兄名字,苏小鸟你了不得啊你。” 苏裊有些脸红,强撑著道:“怎样?他以后是我夫君,莫非我连名字都叫不得?” 谢明月连连咂舌满心讚嘆。 就在苏裊三人泛舟湖上看灯时,远远的另一艘画舫里,苏萱与谢轻澜坐在船舱中,两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苏萱眼中泛著湿意看著谢轻澜:“所以,殿下是在替苏裊出头跟我要个说法吗?” 谢轻澜眉头皱起:“我只是要你说句实话,便这样难吗?” 苏萱泪水落下,语调都拔高了:“是我,是我做的!是我烧的官仓,爹娘为了不让你我婚事受影响便想让苏裊认下,她不肯……殿下满意了吗?” 前几日,关於她火烧官仓后爹娘逼苏裊替她背锅未果才將苏裊扫地出门的事忽然就在京城传开了。 圣上分明都没有公开,可那件事还是传开,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苏萱的光环再次下跌,如今堪堪剩下50. 她整个人都慌了,好不容易谢轻澜终於主动找她出来让她有所安慰,却不料谢轻澜是要逼问她火烧官仓之事。 苏萱慌乱惊怒之下有些失態,下一瞬,就见谢轻澜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起身就要离开。 苏萱顿时一惊,一把將人抓住:“殿下……” 她红著眼问谢轻澜:“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要去找苏裊?殿下別忘了,她如今已经与大皇子定亲,以后她便是你长嫂了!” 一句话,谢轻澜僵立当场。 这些日子他心里总有种做梦一般不真实的感觉,他甚至恍惚间在想,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怎么忽然间,苏裊就要成为他大嫂了。 此刻,耳边听到苏萱的质问,那一直压制著的没来由的火焰腾得冒出来。 谢轻澜转身看著她,一字一顿:“若非你与你家人逼迫,她怎会被大皇兄趁人之危逼婚?” 苏萱愣在那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谢轻澜咬牙:“难道你以为你家人不顾一切保你,我便毫不知情?我只是想听你说句实话,你却还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苏裊是被你们逼迫,与这又有何干係,你却开口便要將所有过错归於她?” 看著谢轻澜面上浓浓的怒意,苏萱一颗心不断下沉。 怔忪半晌,她问谢轻澜:“所以,殿下是后悔了吗?苏裊如今不看你了,她选了文韜武略惊才绝艷的太子殿下,她不看你了,你便又后悔了?” 这一瞬,苏萱眼中泛起诡异的波纹,她眼泪涌出来:“在殿下这里,得到的便不需要再珍惜,你永远想要去看不属於自己的人,是吗?” 谢轻澜陡然愣在那里。 他脑中有一瞬间的茫然,再对上苏萱盛满痛苦的泪眼,谢轻澜心里骤然涌出浓浓的后悔来。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与苏萱大婚在即,火烧官仓那样的事若是落到她身上,局面必定会变得复杂,她畏惧也是情理之中,况且,逼迫苏裊的是国公夫妇。 苏萱一惯胆小怕事,她…… 谢轻澜嘆了口气,语调变得柔和许多:“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后悔,只是觉得苏裊她、不该被这般对待,定国公与夫人太无情了些。” 苏萱听著耳边提醒她爽感与光环只剩下20的声音,心中一片破釜沉舟般的狠意。 她靠到谢轻澜胸前低声说:“往后成为妯娌,我会与她多亲近,多关心她。” 谢轻澜眼中柔和更甚,眼前的苏萱仿佛都带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恍然撞进他心里。 等到回过神来时,谢轻澜才发觉自己已经將苏萱压在画舫內的榻上……她衣衫半褪轻轻颤抖著,拽著他衣襟的手充满不安与依恋。 於是谢轻澜心里便忽然涌出浓浓的疼惜来,万分懊悔他方才那般疾声厉色对待苏萱。 “別哭了,都是我不好。” 他的语调柔和至极,眼神却略显空洞恍然,再度俯身亲吻上去,另一只手缓缓扯下苏萱衣衫。 他想要她……心里一道声音这样告诉他! 他想要苏萱,要让她变成他的人,然后再也不分开。 这就是他渴望的…… 画舫隨著水波微微晃动,节奏略急了些。 苏萱闭眼承受著那绝称不上柔情的动作,眼角带著些泪意。 她知道自己自轻自贱,可若不这样,她担心,等不到夏至,谢轻澜便要悔婚了。 仅仅剩下20的光环,若她不能顺利与他成婚,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回到原点。 她会再度被所有人忽视,成为最不起眼的那个,永远被苏裊的光芒所遮挡。 不,比那更可怕,因为曾经发生的一切,她便是想被人忽视都难。 她不要沦落到那一步,绝不…… 好半晌,比周围画舫晃动幅度都大一些的船身终於变得平缓,外边,谢轻澜的近侍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船舱里,谢轻澜怔怔看著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再看向榻上抱著被子面色酡红的苏萱,神情变得十分难看。 “我……方才可能喝多了酒。” 可他分明没喝两杯。 这一瞬,谢轻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明明先前还在质问苏萱……后来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居然轻浮至此,在画舫里便要了她的身子。 他方才有那样急色吗? 谢轻澜用力按了按眉心,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我让人送你回去。” 苏萱颤抖著穿好衣裙,勉强挤出笑脸:“我没有怪你……终究我们已经快要成亲,情难自抑时……” “別说了。” 谢轻澜陡然將她的话打断。 苏萱面色发白,眼圈红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还是说你得到便后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轻澜起身扣好腰封后往外走去:“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让人送你回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走出船舱…… 155 大婚前的適应 画舫靠岸,谢轻澜让近侍送苏萱回国公府,自己骑马往平王府而去,却不料还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 是小九的。 想到与谢明月交好的苏裊,谢轻澜下意识勒住马韁,而后出声:“小九。” 谢明月掀开车帘:“五哥。” 谢轻澜看到,苏裊果然在马车里。 她正在与身边薛家小姐爭抢什么,两人各不相让用力抓著脸都累红了……看到这样子的苏裊,谢轻澜瞬间便觉得自己心里那空洞的麻木好像都活了过来,语调不自觉变得柔和:“我顺路送你们回去。” 谢明月正想说好,忽然看到什么,笑著伸手:“不必了,太子大哥来接苏裊了。” 苏裊也听到了谢明月的话,方才谢轻澜出现时她头都没回,此番立刻扭头看去。 谢沉砚驱马迎面而来,谢轻澜抿唇,神情微僵:“皇兄。” 谢沉砚淡淡嗯了声,直接驱马缓步走到马车旁冲苏裊伸手:“天色不早了……我给你带了桂糕。” 谢轻澜便看到,苏裊笑得眼角弯弯伸手直接朝太子扑过来,然后便被谢沉砚接了满怀。 苏裊看著谢沉砚时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依恋与亲近,谢轻澜看到,自己那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大皇兄亦是神情柔和,眼里仿佛都带著细碎的光芒。 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再看不到旁的任何人。 谢沉砚將人安置在身前马背上,苏裊回头冲谢明月薛青青挥手,而后,谢沉砚轻夹马腹,拥著苏裊转身离开…… 谢明月嘖嘖感嘆:“大皇兄这明显是在宫里刚忙完,家都没回就来接苏小鸟了,好贴心哇。” 薛青青亦是满眼艷羡。 “走吧五哥,你先陪我送薛青青回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谢轻澜陡然回神,而后,从那已经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视线,低低嗯了声。 谢明月將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暗暗咂舌吐槽。 怎么瞧著五哥像是还对苏裊余情未了啊,嘖嘖……老早做什么去了。 另一边,苏裊被谢沉砚圈在怀里驱马往前,没过多久便回到了家里。 立储詔书已经下了,可谢沉砚藉口大典还未举行,没有立刻搬进东宫,而是继续住在皇子府。 可皇子府大门都还没关,等待著主人归来,门口守卫却眼睁睁看著自家主子看都没看一眼自己的府邸,陪著苏小姐进了人家的园子。 小厅里,平璋將还带著余温的桂糕与牛乳端上来放好,不声不响出去合上房门。 苏裊洗了手拿起一块桂糕,顿时有些诧异:“还是热的。” 谢沉砚眼角带笑:“让御膳房的人新做的。” 苏裊知道这是为她,再想起来薛青青说的苏萱火烧官仓后国公府逼她背锅的事已经传开,她便走到谢沉砚面前,抬头问他:“烧官仓的事也是你让人传出去的?” 谢沉砚嗯了声,十分坦荡自然。 苏裊便笑了:“阿砚哥哥真好……吶,请你吃桂糕。” 说著,便坏笑著將自己咬了一半的桂糕递过去。 谢沉砚暗暗挑眉,隨即俯身,眼也不眨盯著小孔雀的笑眼,张开嘴,將那一半桂糕吃进了嘴里…… 察觉到自己手指被咬了下,再被这人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著,苏裊顿时有些羞恼,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我好心请你吃桂糕,你居然咬我!” 掩饰般的控诉也显得没什么气势。 而后,苏裊就看到对面的谢沉砚端起水杯喝了口茶水,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这就害羞了?” 皇长子神情一本正经,说出的话却越来越奇怪:“只是这样都害羞的话,那裊裊……你我大婚后,你该如何是好?” 苏裊觉得自己好像被瞧不起了,立刻睁大眼反驳:“谁害羞了!” 她努力辩解:“我就是、就是有点不习惯而已。” 谢沉砚哦了声:“可距离你我大婚只剩下不到两个月,其余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妥当,只是,若你还是不习惯与我亲近,婚后……你我该如何相处?” 苏裊脸上一阵发热,小声嘀咕:“哪有不习惯,就是你、你能不能不要老那样看我。” 她也说不清楚,明明谢沉砚什么出格的话都没说,可他那样看著她的时候她就无端觉得紧张。 “看都不能够吗?” 苏裊居然在皇长子的语调中听出了些类似於黯淡与委屈的意味来,她连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裊裊不喜欢与我亲近?”谢沉砚步步紧逼。 苏裊依旧摇头:“没有不喜欢,就是……” 她正不知该如何表达,就听对面皇长子十分贴心的替她说出来:“那就是,需要慢慢適应我们越来越亲近的相处方式?” 苏裊顿时鬆了口气:“正是正是。” 她需要个適应的过程叭…… 可下一瞬,她就听到谢沉砚认真开口:“可婚期只剩不到两月,为了你我婚后和谐考虑,裊裊是不是应该,提前適应一下?” 他又那样看过来,苏裊下意识问道:“那要,怎样適应?” “很简单,比如,先学会习惯我这样看著你……” 谢沉砚往前一步,苏裊下意识后退半步,睁大眼:“我、我觉得我能够適应了。” “裊裊果然聪慧。” 谢沉砚垂首看著她:“那就再学著適应更进一步的,比如……婚后成为夫妻,自要日日亲近……” 话音未落,微凉的嘴唇便落到苏裊唇上,轻柔辗转起来。 这些日子两人经常亲亲,虽然有时谢沉砚会略显急躁,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很有耐心的,所以苏裊便放鬆下来,甚至还轻车熟路的勾住他脖子仰头回应…… 谢沉砚的呼吸顿时变重了些,片刻后他停下来。 苏裊满面飞霞桃带露一般,偏还要撑出几分自信来:“你看……我说了我可以適应的很好。” 皇长子眼底涌出幽光,从善如流哑声夸讚:“裊裊確是聪慧有加,是我多虑了……只是,这一步你我这些日子早已熟悉,算不得数。” 苏裊毫不迟疑道:“旁的我定也可以……” “是吗?” 湿热的气息缓缓从苏裊的唇角移动到耳垂,又轻舐般辗转到颈侧。 谢沉砚的动作堪称轻柔,可正是这份不紧不慢才更让她浑身颤慄不已…… 喉结滚动了下,谢沉砚哑声低笑:“这便受不了了?” 苏裊面红耳赤闭著眼装死。 然后就听到谢沉砚终於肯放过她:“那我们今日先到这一步,我相信,裊裊一定会適应的很好。” 苏裊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156 进一步適应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就在苏裊眼瞅著婚期一日日接近,难得生出些紧张与不安时,却忽然得知,谢轻澜与苏萱婚期提前。 对外的说法是钦天监说什么天上对应平王的星宿如何如何的,总归下来的结论就是要五皇子提前大婚。 可身在京城,见惯了这些事,苏裊立刻就意识到,这其中必有內情。 原想著跟谢明月打听打听,却不料,倒是先一步从谢沉砚那里得知了真相。 谢沉砚说,苏萱被诊出了身孕。 苏裊顿觉意外。 毕竟,前世可没有这一遭,不过也是,前世他们二人的婚期也没那么远,感情真是等不及了? 虽说两人已经定了亲,但未婚先孕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皇家自然要帮著遮掩。 而后苏裊就从谢明月那里得知,荣贵妃知道苏萱堂堂未来平王妃居然闹出未婚先孕这种丑事后直接气病了,又將谢轻澜叫去狠狠骂了一顿,至於是怎么骂的,外人就无从得知了。 薛青青在旁边惊嘆连连:“苏萱果然是个做大事的,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近来名声越来越不好,担心婚事生变,这才闹了个携子逼婚?” 苏裊一愣,倏地睁大眼:“你別说,你还真別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些日子,谢沉砚安排的人將苏萱以前做的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在坊间传得洋洋洒洒,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可那些嫉妒养妹而后各种害人的小把戏,偏偏让大家很有代入感。 什么在至交好友间挑拨是非了……一边哄妹妹说要成全妹妹与五皇子然后一边自己去宫里喊冤了,什么摔碎了大国寺的兰讹一个平民百姓小姑娘云云…… 不是什么大事,却让一个人的品行暴露无遗。 苏萱想来也是真的坐不住了才会做出携子逼婚这种事情来。 谢明月嘖嘖感嘆:“你那前姐姐可真是放得下脸面!” 苏裊瞥了她一眼:“你的好哥哥不也是,苏萱一个人可怀不上孩子。” 一个巴掌拍不响。 谢明月便轻咳一声后跟著吐槽:“真没看出,五哥他居然还是个轻浮浪荡子,婚还没成,孩子都搞出来了。” 薛青青忙伸手捂谢明月的嘴:“小声点,难道光彩吗……” 谢明月撇撇嘴但总归是没再继续,而是奇怪道:“怎么以前没见人说,最近倒是都传出来了。” 苏裊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她知道是谢沉砚做的。 在刚刚得知谢沉砚做这些事的时候,苏裊其实还觉得有些怪异……毕竟她知道谢沉砚平日里的本事都用在朝堂上。 而今,却替她施展这些於朝堂大事来说堪称不入流的小手段。 晚上,谢沉砚难得没像往常一样来找她,苏裊等了会儿便耐不住性子了,索性直接从小门进了皇子府。 小门穿过去便是主屋,主屋灯没有亮,苏裊正想著人是不是不在,就看到前面满脸错愕的平璋。 错愕的神情瞬间变成欢喜,平璋忙躬身迎上前:“哎哟苏小姐来了,殿下在书房,快要忙完了,您这边请,奴才陪您过去。” 苏裊听到人在书房便是脚步微顿,有些犹豫:“他是不是在忙,不然我就不打扰了吧。” 平璋忙道:“马上就忙完了,殿下正遣奴才去瞧瞧苏小姐回来没您这就过来了,这可不是巧了嘛。” 苏裊便笑了:“那是很巧。” 她便没再矫情,跟著平璋往书房那边走去,一路畅通无阻便到了书房门外。 对上书房外相礼的眼神,平璋意识到自家主子还没忙完,可人已经到了。 平璋自然知道苏小姐在主子那里的份量,上前便欲通传,这时,书房里传出谢沉砚明显压著腾腾怒火的声音。 “强征劳役、剋扣工粮、草菅人命、横徵暴敛……告诉蒋淮安,本宫不需要他的供词,直接夷三族,让他去跟阎王喊冤。”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苏裊惊得驀然睁大眼。 即便知道谢沉砚早已在逐步接手处理各项朝廷政务,可苏裊面前的他从来都是耐心且沉稳的,她是第一次见到谢沉砚动怒。 “夷三族”这种字眼让苏裊忍不住的心惊,平璋看了眼面色微变的千金小姐,忙上前一步低声叩门:“殿下,苏小姐来了。” 书房內带著怒意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时间安静的仿佛先前那般狠厉果决的话语是苏裊自己的幻觉。 紧接著,书房门打开,苏裊就看到两名年岁不轻的官员走出书房,一边擦冷汗一边逃一般离开了…… 平璋躬身笑道:“苏小姐,请。” 苏裊看了眼书房,从门外只能看到靠墙放著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都是书……看得她压力山大。 再想到谢沉砚先前的怒意,她便有些不想进去了。 平璋小心翼翼往书房里看了眼。 这时,苏裊就听到谢沉砚的声音响起,十分温和似乎还带了些疑惑:“苏裊……” 好像在奇怪她怎么不进去。 他的语调与先前要夷人三族时的冷厉判若两人,苏裊就忽然又不紧张了,拎著裙摆蹬蹬上了台阶直接走进书房里。 进门,她就看到谢沉砚正在靠窗的小几上斟茶,云淡风轻,就好像他专程在等她。 听到动静,谢沉砚抬眼,眉眼带笑:“方才怎么不进来?” “哦。” 苏裊走过去:“我还以为你正在发火呢。” 谢沉砚动作微顿,而后將茶杯推到她这边,语调有些无奈:“丰州那边的一些事情……我动怒是对那些人,你怕什么?” 苏裊看了他一眼:“就是……没见过你动怒发火的样子,你这么快又不气了啊?” 谢沉砚索性將人直接拉到自己怀里,垂眼噙笑:“那些事与你无关,再说,我看到你就只剩下好心情了,哪里还会生气。” 苏裊便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听到谢沉砚问她来寻他是不是有事,苏裊才想起自己来意。 她提到外边关於苏萱的那些传言,犹豫著说出自己的顾虑:“你如今已经是太子,却把手段用在这种小事上,若是被人知道,会不会於你声誉有损?” 这也的確是她心中所担忧的。 她总觉得,谢沉砚的手段用在这些事情上总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怪异感。 可谢沉砚却没有半点包袱。 他神情认真:“这不是小事……裊裊,与你有关的,在我这里都不是小事。” 看到小孔雀有些不好意思,掩饰一般垂眼把玩著他的衣襟,谢沉砚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温声安抚:“从前我没有好好保护你,让你受了许多欺负,如今,欺负过你的人,总要一个个付出代价的。” 苏裊被他说的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温热,伸手搂住大皇子脖子直接靠到他肩膀上:“谢沉砚,你真好。” 谢沉砚闻言挑眉:“名字倒是叫得顺口。” 很少听到小孔雀叫他名字,竟然也是另一番悸动。 苏裊被打趣,气鼓鼓看他:“怎么,不行啊,都要成亲了难道还不能叫你名字?” “自然能叫。” 谢沉砚看著小孔雀:“裊裊不提我险些忘记了,婚期愈发近了,我们的適应……是不是该加快些进展了?” 苏裊脸刷的就红了:“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眼见谢沉砚噙著笑意的眼神已经变得幽暗,苏裊脸色愈发烫了,咬牙:“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想到那些事情……这里是书房!” “书房正好,这样,日后我处理公务时,便都能想起裊裊在这里陪我的模样……” 苏裊简直要被他这副面孔惊呆,可不等她寻到藉口推拒或逃离,表面端方的太子殿下便已经亲吻过来,同时,那骨节修长的手在她腰身轻柔安抚著。 苏裊便像是被轻挠下巴的猫儿,再没了反抗的意识,本能的仰头迎合著唇齿间充满侵略感的气息。 她很害羞,害羞到近乎羞耻,可与此同时她却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欢愉。 她从不会委屈自己,喜欢便是喜欢,如今又是在令她无比安心的人怀里,想要的东西便不愿逼自己忍耐。 小孔雀的大胆与直白几乎让谢沉砚失控想与她一起沉沦,却到底是忍住了…… 157 苏萱大婚 苏裊开始躲著谢沉砚……因为太过羞耻! 那晚在他书房发生的事只要一想起来她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都怪谢狗! 她也是人,便是女人也是有七情六慾的,他那样亲她那样对她,她便情动失控了。 可他自己倒是端住了,衣摆都没乱半分,却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 一想起她在惊人的情潮落下后看到呼吸依旧有些乱的谢沉砚,看到他修长指端的莹亮,她当时便闭上眼再不肯睁开。 偏偏那偽君子还带著笑哑声在她耳边哄骗,说了好些她羞於启齿的话,说喜欢极了她方才的模样…… 偽君子! 谢沉砚也知道那晚有些过火,可当时小孔雀馋成那样,他被她勾的亦是乱了方寸,忍不住便想要让她欢愉……谁料她转眼就变脸不认人了。 心中无奈,他却只能小心维护著小孔雀小小的自尊心,她不愿见他,便也不勉强,只让平璋送好吃的好玩儿的东西过去。 眨眼便到了三月初,距离立储大典並苏裊大婚还有半个多月,谢轻澜与苏萱的婚期到了。 苏萱有了身孕,婚期不能再拖,苏裊听谢明月小声偷偷告诉她,说苏萱已经隱约开始有了反应吃不下饭了,怕再拖些日子就瞒不住了。 不过毕竟是皇子,便是婚期提前却也不会有半分敷衍,从国公府到平王府,十里红妆喜庆一片。 路边围观贺喜的百姓站在街边,爭抢著去捡轿旁喜娘撒出的铜钱,一片锣鼓喧天之间,有人小声嘀咕。 “平王殿下可真是英俊不凡啊!” “谁说不是呢,毕竟是龙子,闔宫的娘娘们自然个顶个的美貌。” “只是平王瞧著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呢,板著一张脸?” “瞎说什么,人家那是皇室威严……你还想人家堂堂皇子齜个大牙笑给你看啊?” “这倒也是,嘖,就是这张脸瞧著不怎么喜庆。” “好像也是哦,就算不笑,毕竟是大婚之日,总该有点笑模样吧……” “可惜看不到新娘子,说是国公府大小姐呢!” “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京城第一美人。” “切,装什么懂,京城第一美人是国公府先前那位养女二小姐,那二小姐已经与国公府断绝关係被赶出国公府了,今日成亲的是国公府大小姐来著。”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在酒楼吃酒时我听人说,过年时官仓失火便是这定国公府大小姐放天灯引起的,定国公想让养女给亲女背黑锅,那养女二小姐不愿意,这才被赶出国公府。” “可不就是,据说,这定国公府大小姐是个样貌平平却心思不正的,以前没少陷害那二小姐。” “难怪这平王没个笑脸,娶了个又丑又坏的女人回家啊这是……堂堂皇子,怎么这么想不开?” “谁知道呢……” 喧囂的锣鼓声中,轿里的苏萱並不能听到外边的议论,可她的面色却实在称不上好看。 除了因为怀孕身子不適之外,更多的则是因为心里的忧虑。 想到先前迎亲时谢轻澜心不在焉面色沉沉的模样,苏萱便是一阵接一阵的心凉。 她努力安慰自己:今日大婚礼成,她成为平王妃,光环大涨,就不用担心谢轻澜对她厌弃了。 很快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太过焦虑,以至於轿进了皇宫后那一系列繁琐隆重的礼仪苏萱都有些浑浑噩噩,好在她一向规矩学得好,再加上引导的嬤嬤也很可靠,宫里的一系列流程才没出什么岔子。 紧接著,迎亲队伍回到平王府……等到被送进洞房时,苏萱整个人几乎筋疲力尽。 可她不敢有丝毫放鬆,身姿坐得笔挺,一动也不动,不容许自己出任何紕漏,强自镇定等待著谢轻澜回洞房。 外边宴席,宾客一片欢腾。 谢轻澜平日里大咧咧且爽朗,与京城年轻一代子弟有不少交好的,宴席上十分热闹。 但玩闹归玩闹,那些二世祖们在王爷面前还是有分寸的,知道今日是洞房烛夜,也没人敢灌酒,意思意思热闹后,便隨著宾客们陆续离开。 可谢轻澜却半点没有著急回新房见新王妃的跡象,拉著康王谢知溪拼酒。 谢沉砚作为太子与皇长兄,今日自然也要给这个面子,但面子已经给到,他也没打算逗留太久,与寧王谢永泽一起便要离开。 谢知溪满脸愁苦向自家太子哥投去求助的视线,却被谢沉砚完全忽视,直到月上中天,谢知溪才终於得以脱身。 “老五啊,新王妃还在等你,你快回去吧,为兄喝多了,我要回寧王府了……” 谢知溪忙不叠逃离,空荡荡的大厅中就只剩下谢轻澜一人。 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只剩下满眼喜庆的红。 可谢轻澜在这一片红云中却没有生出半分大婚之日的喜悦,他觉得自己像是陷在梦里,不知在被什么推著浑浑噩噩往前。 被近侍阿城小心搀扶著走向新房,一步步靠近,谢轻澜心中那份莫名的抗拒却越来越无法忽视,可明明这王妃是自己选的! 新房门口,坠儿看到那道身影后连忙转身进去:“小姐小姐,王爷回来了。” 已经快要坐不住的苏萱顿时打起精神坐直,放在膝上的手不安的紧握成拳。 “王爷!” 坠儿屈膝行礼打开新房门后便悄悄退到隔壁下人房里,谢轻澜一步步走进红绸如云奢华喜庆的新房,看到床上穿著红色婚服盖著盖头,喜服华丽的身影,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茫然。 裊裊? 谢轻澜並没有喝醉,可这一瞬,他却有种破碎的混乱感,下一刻,他几步上前……一把扯下新娘的盖头。 苏萱被这近乎粗暴的掀盖头力道惊得睁大眼,等对上谢轻澜怔忪又有些僵滯的眼神时,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她勉强露出笑意:“王爷,是不是喝多了,有没有哪里不……” “为什么是你?” 一句话,苏萱僵立当场,接著她拼力挤出笑脸:“不是我还是谁,王爷真是喝多了,我先……” 可她上前搀扶谢轻澜的手却被他一把挥开。 这一瞬,苏萱等待了一整日的声音忽然响起,却不是她一直焦心期待的光环大涨,那冷冰冰的声音几乎显出几分怨毒来:“爽感-20,光环-20,光环耗尽……” 158 他要去找苏裊 “不!不可能!” 苏萱脑中嗡得一声响,几乎忍不住要尖叫出声:“我已经是平王妃,我们已经大婚礼成,为什么光环不涨反降,为什么?” 那道声音冰冷尖锐:“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谢轻澜不愿意娶你,没有人羡慕你也没有人觉得你们是天作之合会白头偕老,废物,你是废物……o&**%¥##%……” 伴隨著后半句尖利却混乱得苏萱听不懂的怪声,那道冰冷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苏萱潜意识里感觉到有什么空了一瞬,而后,脑中的一切归於死寂。 “你还在吗?” 苏萱颤声问。 她全身都在颤抖著:“一定还有办法的,我已经有孕在身,肯定还有办法的,你还在吗?”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对面,谢轻澜在那道声音消失的一瞬,瞳孔骤然几次收缩,他拼力甩了甩头,怔怔抬眼……在对上苏萱浓妆也遮掩不住的惨白面色时,他骤然睁大眼。 “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 脑中一片轰鸣,谢轻澜觉得自己像是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东西。 他分明与苏裊相处的那样开心,虽然时有爭吵拌嘴,可很快又会过去,没人会放在心上,甚至,他反而觉得这样的相处才鲜活有趣……直到他们两人相处时旁边忽然多了个苏萱。 他甚至都记不清楚那次他与苏裊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爆发的爭吵,只记得苏裊许久不肯理他,哪怕他找上门去都不见。 他当时气疯了,所以才在苏萱在旁边柔声安慰时冒出那个愚蠢的念头,故意亲近苏萱想让苏裊著急吃醋。 可苏裊根本没有看到……反而是在那之后,他像是撞了邪一般总是不受控制分神去看苏萱。 他以前分明討厌动不动哭哭啼啼的人,可苏萱哭的时候他却觉得她可怜……后来甚至因为苏萱与苏裊爭吵。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人夺舍,他想到本该是他与苏裊被指婚的那日,他分明知道他与苏裊要定下亲事,怎会做出將要给苏裊的夜明珠送给苏萱那种事。 还有,苏裊冒认苏萱救他这件事……谁救他又有什么要紧? 他当初是误以为苏裊救了他,可后来的亲近与相处只是因为他喜欢与她相处……他堂堂皇子之尊,又怎会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种庸俗可笑的念头! 以及,他为什么会在苏裊被苏家知道不是亲生后送走时,什么都没有做,就让她那样被送离京城!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环顾四周,入目的艷红让谢轻澜心中一片空洞与绝望,他猛地想起来,苏裊快要嫁给太子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要去找苏裊,他娶的人应该是苏裊的,他们两个那样好,在一起那样开心……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一定是! 谢轻澜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因为太过急切甚至踉蹌了一步差点跌倒,而后,一边往前奔去一边扯下身上红色喜服,露出里面黑色长袍来。 “殿下、殿下你要去哪里?” 苏萱慌忙追出来想要將人拦住,谢轻澜却头都没回。 噗通跌倒在地上,苏萱声嘶力竭哭喊著:“殿下,你回来,回来……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下人房里坠儿听到动静慌忙出来,这才看到,今日本该是最喜庆欢愉的新婚王妃,可自家小姐却哭的全身颤抖著,犹如遭遇灭顶之灾…… 苏裊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谢轻澜! 他不是今日大婚吗? 柳如玉还让人给她送了请帖,但苏裊只是礼节性的让人送去了贺礼,自己並没露面。 她与谢沉砚的婚期只剩下不到半月,宫里已经派了嬤嬤来教她规矩,那两位嬤嬤对苏裊格外的宽和,以至於苏裊並没有任何即將要嫁作太子妃的紧张与不安。 无论她做什么,嬤嬤都是一个劲儿的夸,夸得她觉得好像她天生就该做这个太子妃,不是她做老天都不答应那种。 可是,虽然没什么难度,到底该学的东西还都是要学一学的,一整日下来也辛苦的很,好不容易哄得嬤嬤回房休息了,苏裊正打算溜出门与谢明月和薛青青去喝酒,结果就被谢轻澜闯了进来。 苏裊整个人都不好了,看著双目赤红的谢轻澜,毫不迟疑便躲到了相礼身后。 上个月开始谢沉砚就把身边两名近侍分给了苏裊一个,若是他需要带平璋就把相礼就给苏裊,他那边需要相礼伺候的时候,平璋必定会留在苏裊身边。 此刻,相礼挡在苏裊身前,对谢轻澜语调恭敬却神態戒备:“不知平王殿下有何贵干?” “苏裊……” 谢轻澜开口,嗓音嘶哑:“我错了!” 他的神情充满了混乱的痛苦:“都是我不好,我……我做了很多蠢事,我鬼迷心窍,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怎样,今日成婚的本该是你我,苏裊……” 苏裊看著他:“你中邪了!” 谢轻澜苦笑,笑得比哭更难看:“或许是,我中邪了,中邪了这么久,我……裊裊,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我们……” 他衝过去的身形被相礼死死挡住:“平王殿下,今日是殿下大婚日,还请自重!” 谢轻澜目露狠戾:“滚!” 他抬脚就踹,相礼不敢还手却稳稳挡了回去,身形纹丝未动:“太子殿下很快就会回来,平王殿下最好三思而后行。” “让他来!” 谢轻澜嘶声怒道:“就是他趁人之危逼婚苏裊的,我不怕他,让他儘管来。” 苏裊气笑了:“什么逼婚,我嫁给谢沉砚是心甘情愿,谢轻澜,苏萱还在家里等你,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她不是我的王妃,苏裊!我从未想过娶她!” 苏裊都要惊呆了:“孩子都有了你说你从未想过娶她,谢轻澜……你真是令人惊嘆!” 谢轻澜驀然僵住,神情痛苦不堪:“我不知道,我……” 苏裊便想起什么来。 莫非是苏萱那什么光环之类的……失效了? 这时,谢轻澜一掌將相礼掀开就要靠近苏裊……可也是这一瞬,一道箭矢嗖得刺进他肩膀,谢轻澜猝不及防一声闷哼踉蹌几步,倏然回头,这才看到太子谢沉砚不紧不慢放下手弩。 苏裊也惊到了,回过神来连忙快步上前:“殿下……” 谢沉砚冰冷的神情骤然缓和,伸手將她接进怀里。 这时,谢轻澜的亲隨阿城终於追了进来,见状大惊,连忙挡在谢轻澜身前冲谢沉砚行礼:“太子殿下……平王殿下他,他喝醉了,求殿下高抬贵手。” 谢沉砚將手弩递给身后的平璋。 他看著谢轻澜,眸色冰沉:“平王,刚娶的王妃还在家等你,孤让人送你回去。” 谢轻澜双目赤红充血直接往前:“我不回去,苏裊本该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谢沉砚凉声打断:“若是平王你觉得自己活够了,便想想宫里的荣贵妃……荣贵妃在后宫独善其身这些年不容易,做儿子的,至少给她条活路。” 谢轻澜登时僵在原地。 谢沉砚没再看他一眼,揽住苏裊转身往里走去一边道:“相礼,让人送平王回去。” “是。” 159 噩梦的开始 谢轻澜回到平王府的时候,他於大婚夜出门去见苏裊结果被太子射了一箭的消息就传到了荣贵妃的千秋殿。 荣贵妃急怒交加脸色都变了,气得在千秋殿砸了好些东西。 若非想到明日一大早谢轻澜就要带著新王妃进宫请安,她都要差点要忍不住直接杀到平王府去。 这个討债鬼儿子到底在做什么? 人是他要娶的,急得孩子都搞出来了害她这些日子在宫里抬不起头……结果一转头大婚夜却又跑去找苏裊。 苏裊马上就要嫁进东宫……这討债鬼是自己不想活还要將她这个老娘也一起送走不成! 是夜,平王府中一片寂静。 若是別的或许还能遮掩,可自家主子平王殿下大婚夜忽然出门,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伤,晚上宿在了书房,这一圈下来,整个王府都知道了,新婚夜王爷让王妃独守空房了。 清晨,几乎一夜未眠的苏萱更衣洗漱后准备与谢轻澜一同进宫谢恩,为了掩盖憔悴的面色,她的妆容格外浓。 可等到她让人去书房请平王时才知道,谢轻澜居然都没有起身。 苏萱也知晓了谢轻澜昨日受伤,可他伤势不重……再加上这样的丑事他们必须极力遮掩,因此,苏萱自己一大早都强撑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却怎么都没想到,谢轻澜居然半点都没打算遮掩。 要进宫谢恩了,他甚至都没起身。 心里的冰寒铺天盖地,可苏萱清楚,她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没关係,她已经是平王妃,腹中有了谢轻澜的孩子……一切还有希望! 只要她尽力隱忍小心周旋,等到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轻澜不喜欢她了也没关係,只要她不犯什么错,有定国公府有腹中孩子,她就会稳稳坐在平王妃的位置上,她……还没有失败。 深吸了口气,苏萱迈步往书房走去,一路上,碰到的下人都是恭恭敬敬行礼问安,她的神情也越来越稳。 谢轻澜被叫起来时面色难看至极,他倒没有失心疯到说不去进宫请安,只是铁青著脸让下人伺候著更衣洗漱。 半个时辰后,两人拜完太后与帝后,最后,留在荣贵妃的千秋殿里。 “明月,你不是与你嫂嫂有话要说,你们可以往小园里走走。” 荣贵妃淡声开口。 谢明月一听就知道荣贵妃是有话要与五哥说,十分配合的应了声,笑吟吟引著苏萱往外走去:“五嫂,我们俩出去走走。” 苏萱微笑著应了声,然后隨著谢明月出了殿门。 可出去后,谢明月並未与苏萱说什么,直接进了亭子坐下来,宫人上了茶点后她便与贴身宫人在那里商议纸上的嫁衣样式。 这是苏裊专程给她画的喜服图样,谢明月要確保每个细节都是自己喜欢的。 对面,苏萱被晾在那里,面上的神情慢慢的终於维持不住。 独自坐了好一会儿冷板凳,苏萱终於开口:“九公主。” 谢明月头都没抬:“怎么?”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我记得,从前我们也是很有话说的……我自认从未得罪过公主,却不知公主缘何如今对我態度大变。” 苏萱意有所指:“公主毕竟养在母妃膝下,往后,我们才该更亲近才是。” 谢明月动作微顿,隨即抬头。 她知道苏萱心机深沉,也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便不愿主动去说太多免得遭了算计,可此刻苏萱主动说出这种话来,谢明月便不能忍了。 “从未得罪过我?” 谢明月冷笑:“是谁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说苏裊在外妄议我姑母昭阳长公主养面首?又是谁故意语焉不详说苏裊勾舒玄清送她回家却绝口不提叶灵汐也在一处?” 谢明月想起来便是满心憎恶。 若非后来苏裊直接问她与她將一切说开,那她就要误以为苏裊生性放荡,更要误会舒玄清轻浮浪荡与他错失交臂…… 想到如今与舒玄清的情投意合,想到当初差点因为这个人的挑拨令她错失一切,被舒玄清当成愚蠢跋扈之辈,谢明月便是满心厌恶看著苏萱:“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的?” 苏萱整个人都僵滯当场。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与谢轻澜成婚,成为谢明月的嫂嫂,如今的平王妃,谢明月居然这般不留情面,可偏偏谢明月说的都是事实,她便是想要分辩都无从分辩。 苏萱面上忽白忽青,还不知该如何转圜替自己打圆场,对面,谢明月却像是连坐都不耐烦与她坐在一起,径直起身带著隨侍离开。 苏萱坐在亭子里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抬眼再看向谢明月,眼神充满冰冷憎恶。 千秋殿內小厅,谢轻澜坐在自己母妃对面,面色十分难看。 荣贵妃比他脸色更黑,看著自己魂不守舍的儿子,咬牙喝骂:“人不是你自己要娶的,你如今摆出这副丧气模样来是要给谁看?” “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什么,只要你晓得,如今苏萱已经是你的平王妃且有孕在身,你们俩的婚事本就有些不光彩……你若不想自毁前程,便给我趁早熄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念头!” 荣贵妃冷笑:“你已不是十几岁不更事的少年,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心里该有数了!” 谢轻澜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沉默片刻,他嘶声开口:“母妃,若儿臣说……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您信吗?” 他抬眼,双目赤红:“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场噩梦,梦里那人根本不是我,我浑浑噩噩的,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情来。” 顿了顿,谢轻澜神情惨澹:“我甚至觉得,苏萱是不是用什么妖法蛊惑於我!” 可他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太可笑,除了自己亲生母亲,他甚至无法对第三人说出口。 然而,对面的荣贵妃在听到自己儿子的话时,心里驀然一惊。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有一次苏裊问她的话,苏裊问她有没有觉得她儿子怪怪的,尤其是在苏萱的事情上。 可是,这若是真说起来,未免太过匪夷所思……没人会相信,甚至很可能会觉得是她儿子吃著碗里看著锅里,善变没担当还编出这种怪力乱神的可笑藉口来。 荣贵怔忪半晌,下意识问:“可是,为什么呢?” 她问自己儿子:“若那苏萱真有这般厉害的本事,她为何不去选太子,却要选择你?” 谢轻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潜意识的记忆里却有一副场景……那是他噩梦开始的地方。 就是他与苏裊爆发剧烈爭吵那次,因为苏裊好几日不理他,他快气疯了,做出故意亲近苏萱来报復甦裊的疯蠢行为。 他只记得那时自己因为苏裊接连数日不理他,满心的愤怒焦躁,於是在苏裊出现时故意亲了下苏萱……可不远处苏裊並未看到,他也在顷刻间驀然惊醒过来,心中无比后悔自己愚蠢上头的行为。 然而,就在他准备逼迫苏萱死守秘密时,却在对上苏萱可怜怯弱的眼神时,思绪中仿若泛起一重重波纹。 那些波纹像是將他溺进水中,而后,他便开始陷入一场又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所以,都是因为他那时为了气苏裊而亲近苏萱的愚蠢行为,才导致了这一切吗? 谢轻澜並不知道,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可笑。 因为过去所有的一切他都清楚的记得,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他自己的心好像忽然间变得清醒。 却已经晚了…… 荣贵妃看著神情憔悴的儿子,气恼的同时却也有些心疼。 “过去的事情不要去想了,苏萱是你选择的王妃,你对她自然不会全无感情,况且她如今腹中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回去与她好好过日子吧,若是果真……过几个月,母妃替你相看侧妃,到时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姑娘。” 谢轻澜嘴唇动了动,笑容苦涩且惨澹。 喜欢的姑娘? 她要做太子妃了…… 片刻后,平王夫妇离宫回府。 时间一晃而过,半月后,太子登基大典並大婚日终於到来…… 160 太子大婚 京中高门一直都在暗暗猜测,如今那苏裊没了国公府小姐的出身,独自立户於皇子府隔壁,成亲时嫁妆送嫁那些事情谁来替她安排,后来就有人说,太子殿下对苏裊很是看重,想来能替她全了体面。 再后来又有了上將军府少將军舒玄清將苏裊认作义妹一事,便有人说,义兄也是兄长,或许会替苏裊做打算。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义兄,便是真的为苏裊这个义妹做打算,却也不大可能耗费巨额真金白银给她铺就十里红妆……也就是圣上偏爱太子,若非如此,苏裊如今的身份,怕是根本不可能嫁进东宫。 但无论太子殿下给苏裊怎样的体面,那终究是夫家的……没有强盛的娘家与陪嫁这份体面,往后旁人说起这位太子妃来,免不得要低人半头。 尤其是半个月前国公府大小姐苏萱出嫁时国公府那铺天盖地的陪嫁场面在前,而苏裊原先又是国公府的二小姐……眨眼间,没了国公府小姐的身份,陪嫁这一层便要与平王妃天上地下,说起来,不免有些难堪。 可就在这个当口,却传出了上將军府要作为娘家替苏裊送亲的消息。 也就是说,苏裊会从上將军府出嫁,一应陪嫁,也都由上將军府来筹备。 若是原本在皇子府还好遮掩一些,可若是那太子妃从上將军府出嫁,所有陪嫁便必定都要由上將军府来置办了。 毕竟,若是从太子那里拉了东西来再陪嫁出去,上將军府丟不起这个脸。 可一个义妹,便是再如何重情义,上將军府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所有人都心中好奇,再加上毕竟是立储大典与大婚同日举行,声势浩大,因此,大婚当日,上將军府通往皇宫的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眼见著上將军府外张灯结彩红绸如云,有人暗中嘀咕:“这布置的看起来还挺隆重的……不过这些都是小头,真要看排场,还是要看陪嫁的。” 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说迎亲仪仗已经过了承天门。 长街两侧,观礼百姓们被差役挡在外围,俱是翘首以待,不知过了多久,礼乐声伴隨著五城兵马司的清道鸣鞭传来,皇太子殿下身著赤金蟒袍,骑雪蹄乌騅马缓缓前行。 三十六面龙纹鼓震,鎏金瑞兽口衔银铃清脆作响,有小孩挣脱父母怀抱爭抢落在禁军脚下的喜钱,抢到后还未来得及欢呼便被父母一把扯回去捂住嘴……正欲哭叫,又被礼炮声惊得紧紧缩进爹娘怀里…… 苏裊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整个人都是懵的,好在太子大婚並立储大典,威严多过喜庆,流程虽繁复却一步步顺利往前推进,她没等太久便被引出闺房。 之后便听到礼部官员肃穆高亢的声音……苏裊已经被大致讲过流程,但因为不太需要她做什么,因此也记得不是太清楚,再加上红盖头的遮挡与沉甸甸凤冠的折磨,她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出了上將军府后便要去太庙,然后才能回宫……她便抓紧时间在车舆中补觉。 外边长街两侧,没人知道这尊贵奢华的九翬四凤金根舆中那位太子妃娘娘头一点一点的在犯迷糊,所有人都被眼前恢弘盛大的场面惊得睁大了眼。 若说前些日子平王成婚的场面令百姓交口讚嘆,那今日太子大婚的场景便是让所有人震撼到失语……除此之外,最令所有人意外与惊嘆的便是上將军府给出的陪嫁。 为首的十二架金丝楠木抬柜上,百子千孙纹竟是用莹润通透的和田玉片镶嵌,玉色隨著日光流转。 紫檀嵌螺鈿妆奩十二台、南海珊瑚树……酒楼里,不少当初打马给苏裊献过殷勤的二世祖们巴巴看著数著,越数声音越小,后来便尽数闭上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这上將军待苏裊这个认回来的小姐居然这般大手笔,这要再进一步,怕是只有嫁公主的规仪才能与之比肩了。 那些先前暗暗嘲讽苏裊没了国公府小姐出身,便是嫁做太子妃也要受人詬病的人被那些琳琅满目绵延数里的奇珍异宝打肿了脸,悻悻不敢再言。 临街包间三楼,谢轻澜怔忪看著骑在马背上俊美矜贵的太子,看到太子虽不显却明显春风满面的模样,心里的抽痛越来越明显。 本该是他的,娶苏裊的人……本该是他的! 谢轻澜对面,四皇子谢知溪看得心惊胆颤,不住低声哄劝:“老五,老五你这是怎么了?人家太子大婚你搁这儿哭什么……快擦擦別让人看到了。” 说完谢知溪便拉著他:“快走快走,迎亲仪仗都往太庙去了,我们溜出来若被人发现了肯定要吃掛落。” 谢轻澜被拽著不发一语下楼死气沉沉赶往太庙…… 截止日暮西山,所有繁琐流程才完全结束,苏裊被送进东宫寢殿时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 若非早有准备自己带了些零嘴垫吧,怕是都要爬不起来了,没了外边各种浑厚乐声,她的脑门儿也终於不再嗡嗡作响。 谢沉砚这个新婚太子比她想像的回来的要快的多,等到盖头被挑开,苏裊对上一身赤金蟒袍的太子殿下时,几乎还有些反应不上来。 等看到殿內一室的喜庆,她才恍然间意识到,他们……这就成亲了? 她居然与谢沉砚成亲了! “是不是饿坏了?” 相比较一整日的肃穆繁琐流程,谢沉砚的表现堪称隨意,他深深看了眼浓妆后愈发绝美到近乎妖艷的小孔雀,隨即伸手拿下快把她脖子压弯的凤冠。 没了头上的美丽刑具,苏裊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连忙晃动肩膀让自己松泛。 旁边,指节修长的大手伸过来在她肩颈上轻轻按了按,苏裊就觉得僵硬的肩背瞬间舒服了许多。 “谢谢夫君。” 甜丝丝的声音响起,谢沉砚动作驀然一顿,喉结微动,默了片刻,他转身走到桌旁:“过来吃点东西……” 当然还有合卺酒。 因为谢沉砚表现的一如既往的平淡,以至於合卺酒时苏裊非但没有紧张害羞,反而还觉得有些好玩,被谢沉砚一双眼幽幽看著时也不怕,冲他笑嘻嘻的。 等到简单吃了点东西后谢沉砚起身:“我去东殿沐浴,你也去泡一泡解解乏。” 苏裊立刻应了声。 这廝果然细致贴心,还知道让她泡泡解解乏。 很快就有宫人引著苏裊进了偏殿……然后苏裊才发现,薰香盈盈的偏殿內,齐嬤嬤居然在那里候著。 素来威严的老太太满脸慈爱,盯著宫人小心妥帖的伺候苏裊沐浴。 汤池里漂著瓣还有些淡淡的药香,苏裊泡进去后舒服地长长一声喟嘆。 热汤泡著太舒服,苏裊几乎被泡得昏昏欲睡不想动弹。 又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她在宫人的伺候下换好寢衣坐在那里被伺候著擦头髮时,齐嬤嬤拿著图册陶俑来到苏裊面前。 “殿下怕娘娘少不更事,令老奴来安抚娘娘。” 齐嬤嬤笑著安慰:“娘娘无需羞涩,夫妻之间闺房之乐鱼水之欢本就是人伦……” 苏裊看著那惟妙惟肖的避火图与生动逼真的陶俑,本就泡澡泡的温热的脸上顿时有些发烫。 但她並未露出半分痕跡,而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劳烦嬤嬤了。” 她知道这是正常流程,所以並不排斥,甚至私心里还有点点莫名的自信。 这份自信当然与前世和谢轻澜那寥寥无几堪称粗暴的几次体验无关……而是来源於这些日子谢沉砚一次次的教她“適应”。 如今,她自认已经知己知彼,与谢沉砚之间,几乎已经算是什么都做过了……今日洞房夜也不过是另一重身份,可来来回回也不就是那些事情。 她没什么不懂,当然也就没什么好紧张的…… 齐嬤嬤也看出了太子妃这份处变不惊与淡定从容,没有再赘述,临走前满脸慈爱安抚道:“殿下性子沉稳且对娘娘一往情深,必会怜惜,娘娘只需记得方才图册好生迎合,无需紧张不安。” 苏裊淡定点头。 片刻后,她回到寢殿。 原本心中还略有丝丝紧绷,可看到谢沉砚已经换了身暗红色寢衣,倚在床侧握著书卷神情淡然的模样,苏裊便彻底放鬆下来。 也是,他们已经这样熟了,瞧太子殿下这架势,摆明了十分淡定。 於是,在谢沉砚扭头看过来,然后放下书卷淡声唤她过去安寢时,苏裊除了略有些不习惯与旁人睡一张床之外,再没有半分的紧张与不安。 她爬上床后理所当然道:“我要睡里面。” 苏裊自然知道作为妃子应该睡外侧,便於半夜伺候夫君喝水云云……这些是齐嬤嬤和婚前宫里的嬤嬤都说过的。 但她才不! 让她半夜起来给谢沉砚倒水喝?他做梦更快一点。 好在谢沉砚明显也有这个认知,从善如流应了声还扶了把她让她躺到里面。 躺下后,苏裊还是不习惯,翻来覆去的……直到谢沉砚弹指熄了灯都全无睡意。 分明很累的。 这时,她就感觉背后一贯姿態端方的太子殿下动了动,也翻了个身。 “谢沉砚,你是不是也不习惯多个人……” 苏裊话还没说完就被紧紧抱住,炙热的气息落到她耳后,呼吸沉乱…… 161 大婚夜 苏裊以为谢沉砚今日也很累没打算做什么的,毕竟先前谢沉砚一直很平静淡然的模样,没有要做什么的跡象。 可谁知道,一开始便这样直接…… 苏裊觉得她完全是被谢沉砚骗了。 他先前所谓的適应根本没什么意义,因为现下他的所作所为,与先前说让她適应时的根本毫不相同,也再没有半分先前的轻柔与耐心,恶劣极了…… 苏裊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谢沉砚是个大骗子…… 到了后来,苏裊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只在睁开眼时才意识到,天亮了。 而她,要爬起来去跟帝后与太后请安了。 可问题是她感觉自己全身都散架了,动也不能动……床上幔帐掀开,等看到那偽君子神清气爽站在那里,苏裊直接一枕头砸过去,转身拉起被子裹住自己。 她动不了也不想动,就是不起来! 反正丟的是这狗太子的脸! 一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知道自己昨晚失控做的过分了,此番见小孔雀动怒,在满满的饜足与愉悦之余,总归有些心虚。 他也不催促,手上带了暗劲一下下揉捏过小孔雀腰背与双腿,好一会儿,苏裊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转过来,对上谢沉砚关切的眼神,咬牙:“狗东西!” 太子殿下从善如流:“是我不好。” 苏裊吸了吸鼻子:“我疼……起不来身。” 谢沉砚知道自己昨晚有多过分,一边不住说好话道歉哄劝,一边拿过药膏。 苏裊睁大眼就要阻止:“你做什么,你不许……” 可刚一动便被他拦住,低声哄著:“这是特製药膏,若是你不想起身便不起来,父皇与太后那边我去应对。” 苏裊她咬牙骂他:“你要如何应对?” 昨夜大婚她今日便起不来身子……旁人还不知道要如何编排她! 太子殿下原本確实只是想给小孔雀上药让她好过一些,可真的触碰到后,昨夜的蚀骨销魂便尽数涌回,他喉结滚动了一瞬,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我在外边等你。” 他转身往外走去,终是没敢再继续停留在床榻边。 好在谢沉砚昨晚虽然不做人,但拿来的药竟然真的很灵,等到苏裊被立春伺候著梳洗更衣完毕,整个人已经好过多了。 而后与谢沉砚一同去谢恩也都一切顺利,只是太后称病没有露面,只给了一通绝不能说敷衍的赏赐。 不用说好话还能得好东西,苏裊心情都好了不少,再加上睡过了早膳时间,午膳的时候她吃了好些东西,撑得肚皮滚圆。 大婚初始,谢沉砚这个太子也是可以休沐好些日子的,但春收將至,丰州的匪患须得儘快解决不能再拖,谢沉砚这些日子忙得很。 陪苏裊吃完午膳,苏裊回去午睡,他则是去了紫宸殿与自己父皇商议剿匪事宜。 东宫,苏裊抱著枕头很快就陷入睡梦中……直到她被一道有些诡异的声音惊醒。 “气运之子攻略系统绑定中……” “系统绑定成功,数据加载中……” 清晰的声音让苏裊陡然惊醒,她猛地睁大眼,这才发现,眼前是重重幔帐,没有任何人。 “你好,自我介绍,在下是气运之子攻略系统,帮助每个世界的潜力女主攻略……等等,登录连结延迟五年,最新数据加载中,攻略进度……咦,任务已完成?” 脑海中的声音乱七八糟自说自话,苏裊睁大眼竖起耳朵满心戒备,直到半晌后,那道声音仿佛才理清思路,在一阵刺耳的滋滋声后,重新变得有条理。 然后苏裊就得知,原来这个自称“气运之子攻略系统”的声音是异界来客,它的使命便是帮助它口中的“宿主”,去得到这个世界气运之子的满值好感。 这个系统自称小绿,还说五年前本就该与苏裊绑定,帮她攻略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谢沉砚,结果却被另一个“光环掠夺系统”截胡了这个世界的进入权。 听到“光环”这个字眼,苏裊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苏萱身上的诡异。 然后她就从“小绿”口中得知,那个“光环掠夺系统”果然是绑定了苏萱,而苏萱的光环,都是从她身上抢走的。 而现在,是因为苏萱当初从她身上抢走的光环消散殆尽,那个“光环掠夺系统”被挤了出去,它才能重新进来。 她作为这个世界被选中的宿主,原本的任务是攻略气运之子谢沉砚,奖励则是让本该早夭的她可以幸福安稳过完后半生……可现在,系统刚来,她这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谢沉砚对她好感值满值……也就是说,谢沉砚非常非常喜欢她! 苏裊当然知道谢沉砚喜欢她,只是在这份喜欢被这种诡异的东西具体化的时候,她还是有所触动的……就连被那廝昨晚那般恶劣的欺负生出的气恼都消散了大半。 这时,苏裊忽然想起什么来:“你说你是正统的系统,那个光环掠夺系统是坏蛋,那它都可以让苏萱用光环迷惑別人,你又有什么本事?” 小绿一噎:“我……” 苏裊嘖嘖:“你该不会还不如那个坏蛋系统吧?” 小绿急了:“怎么可能!我也是很有本事的,我不光可以帮你迷惑別人,还可以替你探听你想知道的任何秘密!” 苏裊一愣,十分怀疑:“这么厉害?” 她问:“那你告诉我,九公主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与舒玄清亲嘴。” 苏裊:…… 她轻咳一声又问:“苏萱呢?” “她在和谢轻澜吵架。” 苏裊有些好奇是不是真的,又问:“谢沉砚呢?” “他马上会出现在你面前……” 几乎是在下一瞬,殿门被推开。 正与这来路诡异的所谓系统聊天的苏裊下意识闭上眼睛装睡,而后,她就感觉到谢沉砚在床侧站了片刻,接著便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苏裊有些紧张,连忙安慰自己,天还没黑,这廝在外边一向是高冷君子,应该不会做什么孟浪之事。 可下一瞬,她就听到小绿迅速道:“屏蔽时间开启,宿主回见。” 苏裊整个人都惊到了,紧接著,炙热滚烫的身体从后边靠过来將她拥入怀中。 苏裊几乎立刻就察觉到那恶劣叫囂著的凶器,再不敢装睡,慌忙转身抵住他就要逃离:“我不要……” 谢沉砚自然知道自己昨晚有多疯。 他也知道今日不能再真的碰小孔雀……可回来的一刻,看到小孔雀就这样躺在他的床榻上,想到从今往后日日夜夜长相廝守,心中的激盪与悸动便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迫切的想要与她亲近,让这份幸福到近乎不真实的感觉更加真切炙热明朗。 苏裊的確嚇坏了,可接著她就察觉到,今日的狗太子好像真的没昨晚那么疯。 片刻前还在紫宸殿运筹帷幄生杀予夺的殿下,深邃凤眸中幽光乱窜,呼吸略重亲过来,低声哄她:“裊裊,不动真格,別怕……” 162 皇后的试探 大婚第三日,苏裊在谢沉砚的陪同下回门。 她回去的自然是上將军府,而舒玄清也是比照著京中高门最隆重的规格办了回门宴,立在大门口迎接。 等苏裊被谢沉砚搀著下了马车,舒玄清上前就欲见礼,然后被谢沉砚与苏裊一同扶住:“都是一家人,兄长不必多礼。” 舒玄清笑著將人引进去,一片其乐融融。 等到一行人进了將军府,隱藏在不远处的暗哨转身离开,然后从角门进了宫。 片刻后,那暗哨就回到坤寧宫,俯身低声给继后贺兰飘匯报了將军府前的情形。 贺兰飘眯了眯眼,眼底晦暗不明。 她当然是怀疑舒玄清的……当初冬狩猎场的事她不会愚蠢的將那当成一场噩梦,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一直让不同的人暗中盯著舒玄清。 在苏裊被赶出定国公府后,舒玄清便將她认作义妹,甚至作为娘家送苏裊出嫁时给出的嫁妆比起国公府都犹有过之,她不觉得对一个认回来的义妹需要这般厚重的宠爱。 可东宫大婚当日,暗桩確认苏裊出嫁离开上將军府前並未祭拜过叶流英。 同时暗桩还说,说苏裊出嫁离开上將军府后舒玄清喝醉了酒哭著叫娘,一会儿说若是他妹妹还活著,他也会这样让妹妹风光出嫁,一会儿又说他不会放弃寻找自己的亲妹妹……直到喝的烂醉如泥。 再到今日,苏裊回门上將军府,在外都毫不掩饰对这个义兄的爱重……若她真是舒家女儿,舒玄清想必不会这样高调大张旗鼓。 能隱忍这么多年,舒玄清自是心机深沉之辈,若真找到了自己的妹妹,低调藏著还来不及,又怎会这样大张旗鼓认作义妹又 给她十里红妆,让整个京城都知道苏裊受上將军府庇护。 贺兰飘略鬆了口气……但心中藏著经年隱秘,又得知有人在怀疑她,到底难以心安。 舒玄清那边不好下手,不过,苏裊这里倒是可以探一探。 那瓶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於是,苏裊回门翌日,她骂骂咧咧揉著腰从床上爬起来吃了早膳没多久,坤寧宫便来人,说皇后娘娘邀请她过去坐一坐。 苏裊心中冷笑。 贺兰飘可能会怀疑並且试探她,这是谢沉砚老早就跟她说过的,同样的,谢沉砚也教了她应对的法子。 那廝虽可恶,脑子却比她好用的多,因此苏裊定了定心神,然后便打扮得枝招展去了坤寧宫。 等进了坤寧宫,她才发现,叶舒寧居然也在。 也是,叶舒寧即將与二皇子成婚,婚前时不时来见见未来婆婆也很正常。 等苏裊跟皇后见礼后,叶舒寧起身不动声色行礼:“太子妃娘娘金安。” 苏裊不咸不淡说了声免礼,一副懒得搭理叶舒寧的模样。 贺兰飘將苏裊毫不掩饰的神情看在眼里,寒暄几句后继后语重心长对苏裊说:“本宫知道你与舒寧当初有些隔阂,可那些终究已经过去,况且,如今你算是上將军府小姐,论起来,与舒寧还是表姐妹,往后还会是妯娌,自该多亲近才是。” 苏裊直接反驳:“儿臣只是舒少將军义妹而已,与叶家小姐算不得什么表姐妹。” 她分毫不给情面:“况且,儿臣也真真不想有这种沽名钓誉却自甘墮落做出丑事的表姐妹。” 叶舒寧面色陡然间有些发青,贺兰飘也是眼底闪过冷色。 这丑事也有她儿子的一份,这草包却直接说了出来,分毫不顾及她的脸面……可偏生这瓶草包还说的是事实,便是发作都没有理由。 再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贺兰飘生生咽下那口恶气。 这样也好,这说明谢沉砚娶的这瓶確实是个不会遮掩拐弯的…… 一念至此,贺兰飘面上露出无奈苦笑:“你还是这副直脾气不知收敛,便是如今有太子宠爱,背后有上將军府撑腰……可若是往后东宫进了知情知趣的新人,將军府那边找回了自家小姐,等到那时,裊裊你又该如何自处?” 苏裊抬眼:“儿臣这才新婚,母后便筹谋著要给东宫纳新人了吗?” 贺兰飘嗔怪又略显亲切的拍了下她的手:“胡说八道,母后这是担心提点你……你要知晓,男人一时的宠爱是靠不住的,身后有尊贵的娘家撑腰才是正理。” 贺兰家当初便是两朝元老,只是近些年才隱退了,但也是盛名在外。 贺兰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提点苏裊道:“所以,与太子恩爱之余,你可一定要抓紧舒家,坐稳了舒家小姐的位置,否则,若是他日真正的舒家小姐被寻回来,你岂非身份尷尬,到时,没有背景无人撑腰,你这太子妃岂不是真要被新人压一头了?” 话音落下,贺兰飘就看到苏裊面上闪过些鬱闷。 顿了顿,苏裊撇撇嘴:“舒家小姐……能找早就找回来了,这么多年,一个小婴儿,怕是早已经……” 说了一半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合適,她倏地话锋一转道:“那些都是后话,反正如今舒大哥將我当亲妹妹疼,我又何必想那么许多。” 全然是一副鳩占鹊巢后盼著人家亲妹妹別回来的架势。 贺兰飘心中鄙夷,语调却不变:“或许,他这是把对亲妹妹的感情寄託到你身上了而已……” 苏裊抿唇一副不太高兴听这种话,却又明显控制不住听了进去的样子。 贺兰飘眼底闪过冷笑,同时也愈发放鬆了几分,语调柔和:“既然舒少將军拿你当亲妹妹疼,投桃报李,你也要多关心人家几分,之后舒家与小九的婚事你少不了要费些神……还有舒家主母,逢年过节的祭拜也要上心。” 苏裊露出些不確定的神情:“可是,舒大哥並未让我祭拜过舒家主母,他说我不必费心那些事情。” 贺兰飘嘆气无奈道:“他许是不愿与你多说……你或许还不知,当年舒家主母,那位叶將军之死,隱有传言说她是为人所害。” 苏裊猛地一惊:“什么?” 贺兰飘看到苏裊面上的震惊,又安心几分。 可猝不及防的,她就听到惊愕过后的苏裊满脸义愤填膺开始骂人:“叶將军巾幗女將,护佑百姓有功,究竟是什么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才会害她!” 贺兰飘被这堪称污秽的辱骂哽了一瞬,勉强扯了扯嘴角:“裊裊,你是太子妃,怎可口出这般污言秽语。” 苏裊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架势:“反正我没读过几本书,也没什么才学与涵养,想骂便骂了……那种合该天打雷劈的畜生骂她都是轻的,居然暗害一位护佑百姓的女將军,还是在她身怀六甲之时…… 但凡有半点人性都做不出这般丧尽天良的禽兽行径,往后那阴毒缺德的东西定死无葬身之地!” 贺兰飘差点忍不住想一茶杯砸过去! 可她还没昏头,便是心里厌恶这个满嘴污言秽语的草包,却还得硬生生挤出几分笑意。 看苏裊这模样也不像是舒家小姐的姿態……倒是暂时不必担心舒玄清与谢沉砚联手了。 隨后皇后便藉故打发了苏裊,等到苏裊离开,內殿便只剩下她与叶舒寧二人。 贺兰飘看向叶舒寧,问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叶舒寧抿唇,小声道:“爷爷书房的东西我不敢拿走,只记了几个名字……” 她把在叶太师书房密信上看到的名字说出来,皇后骤然眯眼。 果然,已经查到老二丰州治水时的事情了……既然已经盯上那些人,那些事便有暴露的可能。 先前圣上说要派舒玄清往丰州去剿匪,那些事必定也会交给舒玄清去查。 正好,只要设法让舒玄清死在丰州……无论是老二当初的事,还是当年叶流英之死,便都能得到解决。 一石二鸟…… 163 谢轻澜的纠缠 苏裊演了一通又骂了一通贺兰飘,只觉神清气爽,等回到东宫时,就看到大忙人太子已经回来了。 谢沉砚知道小孔雀被叫去了坤寧宫。 抬手將人唤到身边问她过程,苏裊轻车熟路被他抱到膝上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尤其是她骂贺兰飘那些话,满脸快意。 等手舞足蹈比划著名说完,对上谢沉砚微微错愕又隱显好笑的神情,苏裊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来,轻咳一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粗鄙?” 毕竟,谢沉砚这辈子怕是都没骂过人。 下一瞬,便见端方自持的太子殿下噙著笑意摇头:“裊裊这样厉害,往后若是我想骂人了,你可以帮我吗?” 苏裊顿时又高兴了,拍著胸脯十分自信:“没问题,我当初在云州听左邻右舍吵架骂街学了不少厉害话……” 谢沉砚笑意更浓。 可想起什么来,他装若无意试探:“继后说往后东宫纳新之事,裊裊……作何感想?” 苏裊一愣,这才想起这茬。 她对上谢沉砚的眼神,心里知道身为太子妃,她应该做出宽容有气度的姿態来……可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也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居然接受不了谢沉砚身边有旁人! 咬牙片刻,苏裊抬眼看他:“那你会纳侧妃吗?” 其实她也知道这句话问的太傻。 谢沉砚是太子,往后还会是皇帝,身为皇帝,三宫六院……不行,她觉得她受不了这个。 不等谢沉砚回答,苏裊便抓著人衣领抿唇认真道:“若你往后纳侧妃,便先將我休了,反正到时你肯定对我已经腻了厌了,那正好放我自由……” 谢沉砚顿了顿,语调温和,问她:“所以,裊裊是不想我纳侧妃吗?” 苏裊咬唇握拳挺起胸膛:“是,怎样?” “那就不纳。” 谢沉砚低头亲了亲小孔雀,噙著笑意说:“看到裊裊这样在意我,我很高兴。” 苏裊没想到他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就给出这种承诺。 虽然知道谢沉砚不是信口开河的性子,可看到他这样云淡风轻就说出这种话,苏裊反而有些不安起来。 顿了顿,她揽住谢沉砚脖子,试探著问他:“真的?” 他以后可是要做皇帝的。 她问:“不纳侧妃,往后,也不要三宫六院?” 谢沉砚搂著她嗯了声:“不纳,也不要。” 苏裊沉默片刻,抿唇,低声问他:“那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有。” 谢沉砚静静注视著怀里的小孔雀,温声开口:“我想裊裊每日都比昨日更喜爱我一些……日日月月,岁岁年年。” 苏裊被他说的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闷在他怀里带著鼻音:“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啊……” 她又说:“我也会对你好的。” 谢沉砚亲了亲小孔雀发顶。 苏裊一被哄开心,对谢沉砚床榻间便会格外的配合,结果就是某个本就贪的人又有些失控,让她差不多一日没能起身。 太子殿下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有些重欲,把人欺负的狠了些,於是在苏裊要与谢明月出宫找薛青青玩儿的时候毫不犹豫便应了,还百忙中抽空亲自將人送到地方。 等三人上了船,谢明月与薛青青齐齐看著苏裊,然后彼此对视一眼,皆是露出莫测神情来。 苏裊不满:“你们俩在那里眉来眼去什么呢?” 薛青青轻咳一声视线飘忽,谢明月就直接多了:“苏小鸟你是不是吸阳气了嘖嘖嘖!” 薛青青也忍不住笑了。 著实是苏裊如今的模样与大婚前有明显的不同……看似什么都没变,可面颊的粉、眼角的媚,还有那种从含苞待放到馨香扑鼻的艷丽感,让人看一眼便觉心驰神盪。 便是她们这样的闺中密友瞧见了都想掐两把…… 谢明月小声调笑她:“如何,大皇兄他是不是很疼你啊,嘖。” 虽说大皇兄性子冷,以前旁人也都说他不近女色,可苏小鸟这样的,已经不只是女色了吧……除非大皇兄真的没了世俗的欲望! 是才 苏裊羞恼又无语,咬牙:“能別提他吗?” 谢明月顿觉惊奇:“怎么还恼上了?莫不是你这小妇人思春,太子他禁慾又性子冷不解风情,惹恼了你?” 苏裊没忍住掐了她一把:“你闭嘴好吗?” 谢明月见苏裊好像真是气愤,以为自己猜对了,是太子让苏裊受了冷落,悻悻不敢再言,忙打岔说到外边去钓鱼。 薛青青也忙跟著附和。 苏裊气的快忘得也快,没过多久三人便开开心心坐在船舷边钓鱼了…… 已是春日,远处湖畔垂柳轻舞,岸边行人往来,摊贩吆喝,稚子嬉戏,有摇头晃脑想借著春景作诗的青衫书生在猛不防瞧到画舫上绝美如仙的贵女后便僵站哑然全然忘了自己的韵脚。 寧王谢永泽正站在船舷边钓鱼,抬眼后略有些惊奇:“那不是小九和太子妃娘娘。” 身后船舱里原本正面无表情喝酒的谢轻澜闻言猛地一愣,接著便倏地起身过来一把將谢永泽推开。 可怜的寧王殿下猝不及防一声低呼噗通落入水中。 这一片正是湖泊水流入口,平静湖面下的暗流立刻就將谢永泽冲了出去。 谢轻澜傻眼了……他心情不好嫌烦就没让下人跟著,又要跟谢永泽说一些別人不能听的话,便只带了个又老又聋的船夫。 武艺过人的谢轻澜唯一怕的就是水,眼见谢永泽被衝出去,扑腾著就要被对面一艘船撞上,苏裊与谢明月薛青青三人连忙將鱼竿伸过去救人。 谢永泽也不会水,抓住鱼竿挣扎著露头却根本没办法上船,薛青青离他最近,扔了鱼竿便伸手將他的手拉住。 薛青青咬牙涨红了脸发力將人拉过来,眼见后边的船夫惊呼著却因为顺流而无法让船立刻停下,就要撞到寧王身上,她心一狠,直接將人抱住猛地向后仰倒……一声惊呼后终於把人拖上船。 湿漉漉的寧王殿下將薛青青快压扁了,她喘息著道:“起、起来。” 谢永泽后怕不已几乎反应不过来,听到声音才后知后觉连忙翻身,薛青青这才被谢明月扶起来不住喘气咳嗽。 因为薛青青的衣服也被弄得湿漉漉,苏裊立刻扯过旁边的披风將她裹住,对面,谢永泽满脸愁苦回头看了眼表情僵硬的谢轻澜,嘆了口气回头冲苏裊行礼:“皇嫂……臣弟失礼了。” 很快,船只靠岸。 谢轻澜快步走过来,敷衍的看了眼形貌狼狈的三皇兄,然后便立刻看向苏裊。 他眼中满是红血丝,面色难看通身沉鬱,反观对面,苏裊粉面如明丽娇艷,谢轻澜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裊裊……” 谢明月蹭的抬眼:“五哥,你该叫皇嫂。” 谢轻澜面色沉沉。 苏裊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五弟还是去看看三弟如何了,將人推进水里我看你竟是半分也没感到愧疚。” 谢轻澜沉默不语,也不肯走,只站在那里问她:“你这几日如何,太子他……待你好不好?” 苏裊无语:“你是不是有病,这关你什么事?” 谢明月挡在苏裊身前:“五哥,你该回你的平王府了,王妃有孕在身,你该多陪陪她才是。” 谢轻澜神情愈发冰沉…… 164 但凭娘娘发落 这边,谢轻澜堵著苏裊不肯让开,另一边,在两架马车里更衣的谢永泽和薛青青收拾妥当这才出来。 看到薛青青,谢永泽顿了一瞬,上前拱手道谢:“多谢薛小姐救命之恩,还害你伤到手臂,实不知该如何回报。” 薛青青揉了揉撞青了的手肘后摆摆手:“我不打紧,殿下没事就好,举手之劳不足掛齿。” 看到她大咧咧的模样,谢永泽失笑:“於小姐是举手之劳,於本王却是恩同再造,若是能有所回报,也好叫本王能安心一些。” 薛青青正想说不用,忽然想到什么。 她脚步一顿,看了眼对面不远处的苏裊与谢明月,犹豫一瞬,扭头看向好脾气的寧王,试探著说:“殿下真愿回报?” 谢永泽不解却毫不迟疑:“自然是肺腑之言。” 薛青青咬了咬唇,然后小声问:“那……能给钱吗?” 谢永泽有些意外,隨即又笑了,见她有些紧张不安,便也压低声音说可以:“薛小姐……想要多少?” 薛青青脸红的要滴血一般,颤颤巍巍伸出一个手掌。 五万两? 谢永泽连忙开始盘算能动用的现银,可下一瞬,他就听到对面薛青青声音訥訥道:“五千两……行吗?” 谢永泽倏地笑了。 薛青青被他笑得愈发无地自容,一想到自己的处境,眼圈又有些红。 她也是要脸面的。 不愿在闺中密友面前诉苦道可怜,可她这两日是真的被她娘逼得没了法子,这才在寧王面前冒出这个念头来,见人家笑,薛青青羞愧难堪得想哭:“教殿下见笑了。” 谢永泽见人眼睛都红了忙敛了笑意急声道:“没有没有,薛小姐误会了,本王並非笑话你,只是觉得、觉得你有趣……薛小姐放心,五千两银票本王今日便会让人送到你手中。” 薛青青抿唇吸了吸鼻子,看了眼苏裊他们那边,小声说:“能別让旁人知道吗?” 谢永泽已经不敢笑了,正色认真道:“本王定会守口如瓶。” 薛青青这才放了心。 两人走到苏裊几人那边,看到那边有些诡异的情形,谢永泽便是满脸无奈喊谢轻澜:“五弟,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可谢轻澜好不容易见到苏裊,根本不肯走:“三哥先回去吧,我送……小九回宫。” 谢永泽:…… 等到谢沉砚忙完手上的事出宫来接自己的太子妃时,看到的就是谢轻澜亦步亦趋跟在苏裊与谢明月身后的情形。 太子殿下眼底闪过冷意,不动声色上前。 谢明月见到他,顿时鬆了口气,忙道:“皇兄你来了,裊裊她正说想回去呢,你快接她回去吧,我去送青青。” 谢沉砚嗯了声,眼神看向自己的太子妃,心里思忖,也不知小孔雀消气了没有。 “裊裊,玩儿够了没?” 谢沉砚略俯身低声开口。 苏裊想到前日这人的过份就有些阴影,託词不肯回去说要去送薛青青回家。 旁边,谢永泽立刻说自己可以顺路送薛小姐回家,然后苏裊就看到,薛青青面色有些发红,很是拘谨不安的模样,寧王谢永泽则是看了眼薛青青,眼底带著些笑意。 那两人的模样让苏裊若有所思。 旁边,谢轻澜面色沉鬱,可对上谢沉砚凉颼颼的眼神时,却心知自己不能再逗留,幽幽看了眼谢沉砚,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苏裊上了马车,谢沉砚正要跟进去,却被自家九妹叫住。 “大皇兄。” 谢明月往马车里苏裊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小心翼翼冲谢沉砚打了个手势。 太子殿下微微蹙眉,但到底是走过去了两步,谢明月忙压低声音说:“大皇兄可是冷落苏裊了?” 谢沉砚微顿,淡淡抬眼:“小九何出此言?” 他觉得,他对小孔雀……绝对谈不上冷落。 谢明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接开口:“我看苏裊好像有些委屈,试探了下猜测她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大皇兄,虽说苏裊如今已经是太子妃,可她那性子受不得委屈,若是你真的冷落了她……后边有的是人虎视眈眈。” 谢沉砚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原委。 他將人欺负的狠了,小孔雀的委屈让小九误解,这才来劝他。 看了眼谢轻澜逐渐远去的马背,太子殿下从善如流:“多谢小九提醒,为兄知道了。” 谢明月这才点了点头。 片刻后,谢沉砚也上了马车,刚进去,便见小孔雀扭头不看他,往远了坐了点,板著一张小脸。 谢沉砚本就是忍耐许久才將人娶回来,婚后这些日子也確实有些放纵,可正是因为食髓知味,昨日到现在都没能靠近小孔雀,这让他格外难以忍受。 “裊裊……” 太子殿下略靠近过去,小声道歉:“对不起,前日是我不好。” 苏裊还是不理。 谢沉砚便说:“只要太子妃娘娘肯消气,在下但凭娘娘发落。” 苏裊立刻抬头,磨牙霍霍:“这可是你说的?” 太子殿下看到小孔雀眼中冒出的熊熊火光,竟是少见的有些犹豫起来。 毕竟,小孔雀可是很知道折腾他的手段。 但人好不容易哄得差不多了,最终,谢沉砚点头,然后试探著问:“不知太子妃娘娘打算如何发落在下?” 下一瞬,他就看到羞恼的小孔雀眼底涌出浓浓的亮光,像是恨不能摩拳擦掌,却又勉强忍住哄骗他道:“也没什么……就是送夫君一幅画而已。” 谢沉砚下意识觉得这幅画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被小孔雀娇声娇气的“夫君”冲得有些上头。 於是太子殿下十分配合:“但凭娘娘发落……” 他觉得,以小孔雀的脑瓜,除了当初在云州时那般非人的折磨,恐怕再想不出更厉害的手段了,毕竟只是一幅画而已……又能將他如何?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晚间苏裊带著笔墨顏料走进东宫书房。 谢沉砚还有些疑惑,试探著问:“在这里画吗?” 苏裊眼底压著浓浓的恶劣与不怀好意,努力板著脸点头,谢沉砚便很好说话的收起手上公文又令平璋整理了檀木书案。 就在他识趣的准备腾地方时,却见自己的小太子妃抬眼看过来:“殿下去哪里?” 谢沉砚心里开始涌出些不好的预感:“我……” 话没说出口,便看到小孔雀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举起,手里是一条绳索。 片刻后,太子殿下便被按到椅子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椅背上,眼睁睁看著小孔雀用他送的那把宝石匕首,不紧不慢划开他衣袍…… 肌理分明的胸腹抖了抖,看到小孔雀坏笑著举起手中画笔,太子殿下眸色顿时变得幽暗,呼吸顷刻间便紧绷起来了…… 165 谢轻澜的梦境 苏裊身体力行的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本大婚十日后,谢沉砚已经隱约有了些要放过她的端倪,可因为她在他身上画了幅“寒梅傲雪图”,她再次回到刚成婚那几日。 直到大婚后差不多一个月,苏裊才觉得自己终於能正常生活了……至少隔三差五能睡个安稳觉,不会再在半夜被人弄醒。 她总算能缓口气,但作为回报,有时候要贡献出白日里午睡的时间。 可这些日子,谢沉砚每日的生活作息却好像完全没有影响,即便折腾她半夜,一大早他还是能早早起来练武……然后去处理政务。 这人体质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这是第一次苏裊觉得自己有月信是一件非常完美的事情……她终於能脱开身走出东宫了。 倒不是为了躲谢沉砚,而是她真的有事要做。 她从谢明月那里得知,这些日子寧王谢永泽似乎与薛青青走得比较近……谢永泽这人,前世她其实不算太了解。 她虽然嫁给过他,但两人相处从来都是客气疏离,他从未进过她房间一步,日日宿在书房,可若说他是磊落君子,却又与叶琳琅私相授受不清不楚。 所以苏裊有些不放心,她觉得自己应该帮薛青青探探口风,毕竟,薛青青的处境已经足够艰难,不能再被人哄骗伤害了。 没想到还没见到薛青青,倒是先看到了舒玄清与谢明月,那两人婚期只剩两月,近日更是蜜里调油,苏裊促狭的冲谢明月眨眨眼,然后规规矩矩叫了声哥哥。 舒玄清神情温和,不顾阻拦坚持向她行礼叫了声“娘娘”。 三人说了会儿话后舒玄清离宫回家,苏裊便如约与谢明月一起等谢永泽。 没过多久,路过的寧王殿下就被自己妹妹叫进了亭子里。 苏裊与薛青青都不是能藏话懂委婉的人,单刀直入问谢永泽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谢永泽虽略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大大方方承认了,说他很喜欢薛青青直爽单纯又热情开朗的性子。 苏裊直接道:“三弟应该知道她家中状况,若是你对她真的有意,应当思虑周全。” 谢永泽看到太子妃娘娘一小只坐在那里板著脸叫他“三弟”便莫名觉得好笑,但思及那位强权铁腕的太子殿下对这小太子妃的看重,硬是忍住了没敢露出半分笑意,只认真回话。 他说他已经有了考量:日后封王离京,他会带薛青青远离她的家人,临走前留下一笔银子,让薛青青放下心结与他离开。 苏裊与谢明月对视一眼,谢明月正要开口,苏裊却又毫无预兆问道:“我听说三弟似乎对叶家那位女將军有过思慕之心,不知如今可放下了?” 她语调凉凉:“若是心中有旁人,那还是趁早离薛青青远一些,她不够聪敏,怕是应付不了你们这些人的纠葛。” 谢永泽微怔,而后也大大方方认了:“先前臣弟確对叶將军有所倾慕,可后来叶將军言明她志在军中,臣弟便熄了那份心思……毕竟只是略有好感,倒也不至於暗中纠缠。” 苏裊便暗暗猜测,前世,叶琳琅应该是没有明確拒绝过谢永泽的,以至於这两人曖昧不清让她成了笑柄。 “那就好,三弟的话我信了,若是你与青青结缘,也是喜事一件……青青性子单纯,没什么弯弯绕绕,若是三弟有什么別的心思亦或日后待她不好,我这关你是过不去的。” 谢明月立刻附和:“没错!” 谢永泽噙笑看过去,谢明月好像这才想起来人家是自己哥哥,悻悻缩回脖子。 等翻来覆去確认了谢永泽对薛青青的確是认真的后,苏裊和谢明月才放他离开……然后谢明月就沉默下去了。 苏裊问她怎么了,就见谢明月撇撇嘴:“薛青青要做我三嫂了。” 九公主越说越憋屈:“你是大嫂,薛青青是三嫂,叶灵汐那缺根筋都要做我四嫂……感情就我没地位唄。” 苏裊轻咳一声假模假样安慰:“其实这也没什么,往后你可以仗著自己小占她们便宜。” 她当然不会告诉谢明月她勉强也能做个大嫂的…… 等到谢明月懨懨不乐骂骂咧咧的回去,苏裊伸了个懒腰后准备回东宫。 月信还没结束,总觉得身子不太爽利。 可没走出多久,却见迎面走来两人,苏裊暗道了声晦气,正想往旁边小路上折去,却晚了一步。 “拜见太子妃娘娘。” 谢轻澜隔著不近的距离直接开口行礼,苏裊只得停下来有些不耐烦应付道:“平王免礼,本宫还有事,就不……” 可耽误了这一句话的时间,谢轻澜已经扔下苏萱快步上前挡在她对面,苏裊这才看到他双目泛红,神情几近阴鷙。 嘴唇动了动,谢轻澜嘶声开口:“裊裊,我梦到……你嫁给我了。” “我梦到你做了我的侧妃,我却对你不好……后来我知道错了,可你已经……裊裊,我……” 谢轻澜想到自己那逼真的梦境便是满心崩溃痛苦,他甚至觉得,那或许便是他与苏裊的前世。 梦里的他一样的愚蠢,故意亲近苏萱后鬼使神差的与她纠缠、成亲,非但让小孔雀做了侧妃被人耻笑,甚至,他在婚后对她並不好。 直到小孔雀已经被鴆杀后,登基的大皇兄替她翻案,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错的有多么离谱! 那是他们的前世吗?因为前世他那样伤害过小孔雀,所以,所以她这一世才没有嫁给他吗? “裊裊,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最后相信我一次?” 苏裊恨不能立刻就走,却不想以后每次碰到都要听他说这么多离谱的话,便强忍著不耐与厌恶开口:“平王殿下说这些话,莫非是忘记了本宫如今已经是太子妃?” 谢轻澜眼中涌出浓浓的痛苦:“裊裊……” 苏裊打断他的话:“本宫不知平王殿下因何如此反常,但你该明白,我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你与平王妃当初也是当著陛下的面互许终身,平王殿下应该不至於这么短的时日便尽数忘了。 没人对不起你,这一切也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如今平王妃有孕在身……谢轻澜,我实话说吧,我厌恶你们二人,自然不会说什么让你们好好过日子的话,但你们如何是你们的事,你若还知廉耻懂分寸,便不该再来打扰我。” 苏裊冷嗤:“若是让父皇知晓,还以为荣贵妃娘娘教子无方……你一贯我行我素,便是不顾及旁的任何人,自己也不知死活,却也该想想贵妃娘娘。” 166 假佛子与真女妖 苏裊的话分分毫不留情面,谢轻澜一双眼都红了,痛苦的仿若不能自已,死死握拳声音都变得嘶哑。 “裊裊,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们两年相处,情投意合,你知晓我当初有多喜欢你,与你熟识后我从未想过娶旁人……裊裊,我做了场身不由己的噩梦,梦醒后便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我又该怎么办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谢轻澜几乎落下泪来,苏裊沉默下去,隨即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以你不能来扰我害我,若你还不知分寸,我便告诉太子让他教训你……你是知道他的手段的。” 几乎是话音落下之后,苏裊便听到身后有人行礼问安:“太子殿下。” 她回头,看到一身蟒袍矜贵清冷的谢沉砚,立刻快步上前:“夫君。” 谢沉砚眉眼骤缓,將小孔雀接进怀里后看向对面谢轻澜,语调陡然变得冰冷。 “听闻平王妃近日身子不適,三弟该体恤王妃,陪她在王府安心养胎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少进宫现眼。 谢轻澜冷冷看著谢沉砚,不发一语。 他身后,一直强忍著屈辱与愤恨的苏萱强撑著上前挤出难堪的笑脸行礼问安,而后小心翼翼抓住谢轻澜的袖子:“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 话没说完,谢轻澜便直接甩开她的手转身大步往前,头都没回。 周围还有宫人,苏萱眼底满是痛苦,匆匆告退后在丫鬟坠儿的搀扶下追了上去, 谢沉砚冷冷收回视线,隨即將身侧小孔雀牵著朝东宫走去,状若隨意问道:“老五又在发什么疯?” 苏裊靠在他怀里哼道:“不知道,不想理他。” 虽然她已经从那个叫小绿的系统那里知道谢轻澜当初的確是受了苏萱光环的影响,可一开始,苏萱能在光环还不够强时干扰影响他,就是因为他那时因为与她爭吵,为了气他而故意亲近苏萱。 正是因为那次亲近,才给了苏萱可乘之机,將他绑定汲取光环。 在苏裊看来,婚前能因为爭吵就去亲旁人的男人,婚后就会因为爭吵去纳妾去廝混……只能说,这是他自找的! 小孔雀言语间对谢轻澜的厌恶与排斥让太子殿下心情大好,毕竟他可是知道,前世,小孔雀是嫁过谢轻澜的。 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去想那些,可到底不能时时自製暗暗泛酸。 此刻见到小孔雀对谢轻澜直白的厌恶和乖乖靠在他身侧的模样,太子殿下一颗心无比柔软满足,念及才將人哄好,到底强忍耐住没做出別的过分举动…… 谢沉砚心里对自己五弟已经有了安排,便没再提他,亦不愿影响小孔雀的心情,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方才与小九將寧王堵在御园许久?” 苏裊没有隱瞒,直接道:“寧王近日与薛青青走得很近,薛青青脑子不怎么灵光,家中母亲只记掛她哥哥,父亲又宠妾灭妻,处境十分艰难,我担心她被慢待。” 慢待是委婉的说法,要直接一些,便是担心谢永泽拿她消遣。 苏裊原以为谢沉砚整日里忙那些家国大事,对她说的这些事不会有什么兴趣,可扭头看到他一副认真听她说话的模样,顿了顿,便继续说了下去。 等她讲完前后因由,便见谢沉砚若有所思:“这么说,寧王是认真想娶薛家小姐做寧王妃的?” 苏裊觉得是这样,但也不是十分確定,又见谢沉砚听得认真,便对他说出自己的顾虑:“可他先前对叶琳琅有点意思,你也知道,前世……他一直与叶琳琅不清不楚,我怕薛青青那蠢蛋吃亏。” 太子殿下便立刻想起来,小孔雀前世也是嫁过寧王的。 心里又有些泛酸,他引著人进了东宫內殿,拉著她坐下来:“別的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確定,寧王被拒后,再没有见过叶琳琅。” 苏裊略睁大眼,鬆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是不是让人暗中监视寧王了?” 刚问完便又忙道:“我是不是不该问这种话?” 谢沉砚將人抱到腿上,轻抚著小孔雀白皙纤细的手腕,语调和缓:“你我夫妻一体,没有什么是不该问的。” 苏裊便放心下来,十分自然的搂著他脖子嘖嘖道:“看来他並没有如前世一般与叶琳琅纠缠不清。” 谢沉砚想起来苏裊跟他说过的前世之事,算了算时间心里大致便有了猜测。 前世寧王告白叶琳琅在他回宫之前,那时,叶琳琅並没有比寧王更好的选择,於是便没有直接拒绝。 而这一世,叶琳琅结识他在先,存了想进东宫的心思,所以才会在拒绝了寧王当晚便来寻他毛遂自荐。 但这种话谢沉砚是不会对小孔雀说的。 那是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拿来碍小孔雀的眼让她为之动气。 苏裊並不知道叶琳琅这一世为何拒绝了寧王,知晓了谢永泽没有与之纠缠不清后便点头道:“我虽对寧王印象不好,但平心而论,他也算是温文尔雅的好性子……” “於薛青青而言是很好的归宿”这后半句还没说出来,苏裊的话就被打断。 “裊裊觉得寧王那性子好?觉得我性子不够和缓吗?” 小孔雀前世受过太多委屈,谢沉砚平日並不愿在她面前提起,可只要一想到老五与老三先后都做过小孔雀的夫君,而且居然对她不好、不珍惜,心里那股鬱气便忍不住开始翻涌。 再听到小孔雀居然夸寧王,太子殿下的吃味便再也压不下去。 苏裊看到谢沉砚的眼神,察觉到扶在她腰侧的手缓缓收紧,顿时冒出浓浓的危机感来,立刻摇头:“哪有,太子殿下您自持稳重才是君子之风!” 谢沉砚又怎会瞧不出来,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裊裊以为你给我戴了高帽,我便会放过你了?” 苏裊大惊,下意识想逃却已经被死死按在膝上。 微凉薄唇亲过来吞掉她所有气息,呼吸登时变得炙热,她忙不叠的推他:“谢沉砚,你不能老那样过分……你可是君子,你……放开我。”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高帽子完全没有用处,太子殿下半点想要维持君子端方的跡象都没有。 半晌过去,直到苏裊衣衫不整香汗涔涔,她才终於被放开。 指腹擦过被他亲吻得近乎红肿的唇角,谢沉砚这才哑声回应方才的话:“裊裊也说了,我是君子,並非佛子……与爱妻亲热自然是人之常情。” 苏裊腰身已经软成了一片,故意气他:“殿下如今自然不像佛子,不过当初在云州时作出的那副高冷模样,若是剃了头髮,倒是可以冒充下佛子的。” 左一句“作出”右一句“冒充”,摆明了就是故意阴阳,可谢沉砚却半点也不在意,只將人揽著,修长的手扣在她后腰,语调带笑:“我是假佛子,裊裊却是真女妖。” 苏裊怒了:“凭什么是女妖,我是仙女!” 话音未落便被人捏著下巴又亲上来…… 太子殿下闷声带笑:“因为只有你是女妖,本佛子才可以名正言顺將你这小妖捉起来好生教诲……” 167 战事起 几日后,苏裊又过上了晚上无法安睡,白日哈欠连天只能晌午补觉的日子。 不过好在谢沉砚那廝没了大婚后那副没轻没重没日没夜的架势,如今虽然依旧很贪,却到底有了些分寸,不至於让苏裊害怕到想逃走。 只是那廝脸皮是越来越厚了,竟说什么是她跟九公主说她受到冷落,为了不让她觉得被冷落,他才打起精神好生亲近陪她来著……不要脸! 晌午午睡刚醒没多久,立春进来稟报,说国公夫人柳如玉求见。 当初与谢沉砚大婚时,苏裊秉著不再与国公府有任何牵扯的原则,没有给定国公府下帖,但后来她才从谢沉砚那里得知,国公府自己送了贺礼。 只是那贺礼被舒玄清拒绝了,还因此差点与定国公苏洵打起来……但最终舒玄清也没让定国公府进门。 过后,舒玄清还有些忐忑的跟苏裊说了那件事,说自己当时有些衝动,怕苏裊怪罪。 苏裊当然不会怪哥哥,她知道舒玄清是因为心疼她当初被国公夫妇伤了心,不愿她与国公府有什么纠葛。 这样也好。 於是,她直接对立春说不见:“就说我身子不適歇著呢,这些日子都不见客。” 与柳如玉十几年母女之间的恩怨与情分前世今生加起来是掰扯不清的,苏裊不愿再耗费心神让自己痛苦,便索性想也不去想了。 立春蹦蹦跳跳出去回话,下一瞬,苏裊便看到一身玄色常服的谢沉砚从外边走进来。 “我听齐嬤嬤说你今日午膳用的很少?” 谢沉砚伸手摸了摸小孔雀额头,確认没有发热后才眉头舒展了些,然后坐到苏裊身边將人揽进怀里:“怎么,午膳不好吃吗,要不要我带你出宫去吃別的?” 即便东宫御厨是他精心挑选的,但同样的厨艺吃多了也该偶尔换换口味。 苏裊摇头:“有些困不太饿,这会儿不想出去,外边有人。” 谢沉砚自然知道国公夫人柳如玉想见苏裊的事,看了眼漫不经心的小孔雀,他沉吟著开口:“不见也好,定国公夫人应是因为平王的事来的。” 平王? “平王的事与我有何干係?” 谢沉砚便说:“青州春汛將至,我將他派去青州视察堤坝了。” 且不说视察修缮堤坝防备水患完完全全是个苦差事,只青州距离京城数百里之遥……平王大婚不久,苏萱又有孕在身,將他派去那么远的地方,苏萱便要独自留在王府了。 谢沉砚语调不咸不淡:“想来应是苏萱跟国公夫人吐露平王对你不敬,国公夫人便觉得他是因此才被安排那样遥远的苦差事,所以迫不及待想来见你。” 苏裊撇撇嘴:“真喜欢给自己加戏,这么爱演怎么不去教坊司登台!” 可她话音未落,便听到谢沉砚说:“不过她倒是猜的没错。” 苏裊抬眼,便见谢沉砚伸手过来抚在她面颊:“这只是警告……若平王还不知深浅,往后我会替他好好挑个封地让他带著苏萱去封地好生过日子。” 原来真是因为谢轻澜缠她的事。 一想到谢轻澜以后带著苏萱在偏远贫瘠的封地做一对怨偶,相看两厌只能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呆著,苏裊就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她伸手抱住谢沉砚脖子笑眯眯:“夫君真是太厉害啦!” 太子殿下抱著人的手顿时就有些发紧。 他驀然发力將人往里侧床榻抱去,语调平淡道:“既然这会儿不出去那便歇一歇,睡起来了我带你出宫去吃好吃的。” 苏裊忙挣扎道:“我刚歇晌起来这会儿不困。” 谢沉砚便看著她:“真的不困?” 苏裊毫不迟疑点头:“一点也不困。” 话音落下便见太子眼角漾起笑意:“不困正好……” 等到被放到床榻上,苏裊才意识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一把抓住要扯她腰带的大手咬牙控诉:“现在还是青天白日,你……不能这样。” 可明显某人不会听她的,於是苏裊被迫又歇了好大一晌,一觉睡到傍晚。 等到她再次被谢沉砚柔声唤醒时外边天都快黑了。 谢沉砚的声音难得的有些凝重。 “裊裊……王庭进犯,舒玄清要去雁门关了……” 八百里加急军情傍晚时分送进宫,王庭骑兵偷袭了几个瓮城后重兵压境逼近雁门关。 上將军舒峰调兵遣將蓄势以待,圣上令舒玄清点兵十万驰援。 苏裊猛地惊醒,面色顿时就变了:“可是,可是哥哥与小九婚期將近,为何非要他去,他……” “是舒玄清自己请命。” 谢沉砚一边轻抚著小孔雀后背安抚,一边温声说:“而且雁门关一直是舒家父子领兵镇守,他也是最合適的人。” 苏裊却有些听不进去,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前世一般,哥哥又要去雁门关对抗王庭了……接著便是不受控制往那些可怕的事情上面想,想到前世她听到舒玄清死讯时的痛不欲生,想到他的惨烈…… 苏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抓住谢沉砚的衣襟不住哀求:“夫君,別让我哥哥去行不行,別让他去。” 谢沉砚一边心疼一边又忍不住有些泛酸,顿了顿,他低声开口:“我可以替他去雁门关,可这样一来,他就要往丰州去剿匪……丰州那边事態复杂不只是匪患一事,於他而言比在他熟悉且能掌控的舒家军中要危险的多。” 苏裊微怔后猛地惊醒,抬头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让你代替他的。” 她是担心哥哥,可是……她是真的半点也没有想让谢沉砚替哥哥涉险的意思。 “我不想让哥哥有事,我也不想让你有事的。”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朝夕相处,苏裊早已习惯了这人时时在身边,事事都替她安排妥当……並非只是因为享受他的照顾,更多的是这种让她安心的陪伴。 无论何时,她都知道身后有这样一个人,总是会包容照顾总是会爱她的。 她不能失去哥哥,可同样的,她如今也不敢想像若是没有谢沉砚在身边她会如何…… “你和哥哥对我来说一样的重要,我怎么会想让你代替他。” 谢沉砚揽著小孔雀的手微微收紧,心里涌出铺天盖地的满足和柔软。 即便这些日子他能感觉到小孔雀对他日趋一日的亲近与依恋,可当她这样看著他,亲口说出来,这种触动便格外动人心弦。 他不是圣人,即便喜欢她、爱她、照顾她是他心甘情愿,可当这份感情得到明確的回应,便是另一重浓郁的幸福感。 谢沉砚抱著小孔雀低声安抚:“我知道你担心皇后会害他……我与舒玄清已经说清楚了,也会安排妥当,裊裊,你相信我,前世我不知前尘往事的內情,已经失去过你,如今,我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了。” 他捧著小孔雀的脸,看著她的眼,一字一顿:“我向你保证,不会让舒玄清为人暗害……他只需要领兵打好他的仗,后方所有事,我都会安排妥当,绝不让他出事。” 深邃凤眸中一片沉静,苏裊原本充满慌乱的心终於缓缓平静下来,她伸手抱住谢沉砚的脖子,倚到他肩上闷声开口:“你还没保证你自己也会好好的。” 听他的意思,丰州剿匪一事也不简单,她不想他有事。 谢沉砚听得心中柔软,扭头在小孔雀额头亲了又亲,然后对她说:“舒玄清明日一早便要动身……他想见你。” 苏裊一愣,这才想起来,谢沉砚方才说,他已经与舒玄清说开了,也就是说,舒玄清已经知道,她知道了他们是亲兄妹这件事情。 眼眶微酸,苏裊吸了吸鼻子:“我也想见见他。” 谢沉砚揉了揉她的头:“他晚上要与小九道別,明早天亮时我送他出征,你与我一起去送他。” 苏裊不住点头。 168 兄妹相认 翌日清晨,舒玄清领兵出京。 谢沉砚作为太子当眾饯行,而后,大军开拔,谢沉砚带苏裊乘马车往京外醉风亭等候。 没过多久,大军行过醉风亭。 舒玄清明显已经知道了,他没带隨从独自到醉风亭旁,上了马车,看到眼圈红红的苏裊,嘴唇动了动,缓缓伸手:“裊裊。” 苏裊直接就扑到他怀里紧紧抱著他…… 舒玄清眼圈亦是滚烫,不住道歉:“是哥哥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瞒著你骗了你,都是我不好。” 苏裊知道舒玄清是为了保护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不断摇头。 太子私下用的马车亦是无比宽敞,可这一瞬,看著舒玄清抱著小孔雀,即便心里清楚他们是兄妹亦是离別之际……可谢沉砚还是觉得马车里的空气沉闷的让人烦躁。 但总归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好一会儿,苏裊才抽抽搭搭勉强不哭了。 舒玄清已经平静下来,给她擦了擦眼泪:“你乖乖待在京城,外边的事我与太子殿下自会安排妥当,你什么都不要想,无聊了去寻明月一起说话,你们二人在宫里可以作伴。” 苏裊吸著鼻子点头。 “我与父亲也会万事小心……等这次见到父亲,我会告诉她,妹妹找到了,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他一定会开心的。” 苏裊又有些想哭了。 行军有定时,舒玄清不好再耽误,將身上属於苏裊那枚玉佩拿出来交到她手里,摸了摸妹妹的头,转身钻出马车。 苏裊小声叫了声“哥哥”,强忍著没再继续掉眼泪,转身钻进谢沉砚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方才还觉得马车里气闷的太子殿下立刻就感觉周围的气息都变得舒心起来……当然,他是不会让小孔雀知道自己那有些阴暗的心思。 非但如此,他还出声安慰:“別怕,我会让人好好护著他的,况且,舒玄清也不是没本事的草包,乖,別哭了。” 但说著说著,语调不受控制便有些发酸。 “今日看裊裊这样放心不下舒玄清,为他掉眼泪……也不知过几日我动身往丰州剿匪时,裊裊会不会也这样捨不得我?” 苏裊正是內心脆弱的时候,闻言又有些想哭,搂著他脖子直往人怀里钻:“我也捨不得你的,夫君,不想让你去……” 带著鼻音的撒娇瞬间便让太子殿下心生懊悔。 知道自己在她面前难以自制还偏偏诱她撒娇……此情此景之下不该也不能碰他,也是他自討苦吃了…… 舒玄清带兵出征几日后,寧王谢轻澜也即將前往青州治水。 寧王府,谢轻澜坐在书房,怔怔看著书案上摆放的东西,双眼泛红。 这些是当初苏裊离开定国公府时让国公府退回来的东西……都是那两年相处时他送给她的礼物。 紫檀匣子的机关打开,里面滚出几颗硕大莹润的东珠……那是他从母妃那里哄来的,小孔雀当时说要嵌了做瓔珞,却又有些捨不得,居然一放就放到了现在。 错金银的棋盘旁,金色棋子要比银色的多出来许多,因为苏裊是个臭棋篓子,每次贏不过他后居然偷偷打了好些棋子,被他吃光了棋子后便偷偷拿袖子里的补上…… 结果等下完棋,银色棋子没有半分异样,金色棋子却诡异的装了满满一盒子,偏偏她还装傻不肯承认,等被他无情戳破恼羞成怒后便扬言再不和他下棋了。 还有西洋八音盒里的翡翠孔雀断了一边翅膀,谢轻澜还记著,那是小孔雀15岁生辰,他亲手雕刻了这个翡翠孔雀,却不想生辰当日两人吵架,小孔雀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一怒之下便將那孔雀扔了…… 翡翠孔雀跌落到莲池里,等他冷静下来后悔折返时,却看到与他针锋相对半分不肯退让的小孔雀抱著裙摆正弯腰在水里摸索寻找……那一刻,他发誓日后再不与她置气发火了。 可后来,他却都做了什么? 抚过那些东西的手一动,吧嗒一声,八音盒缝隙里掉出一片金箔,上面是苏裊有些笨拙的笔跡:免罪券。 谢轻澜神情驀然一震,一把拈起那“免罪券”腾得站起身来。 这是两年前生辰时苏裊送他的生辰贺礼,三枚“免罪券”,苏裊那时说,拿著这“免罪券”,若是他今后惹她生气,便可以原谅他一次……三枚金箔,三次机会。 可当时他拿到手里却发现只有两枚,那第三枚苏裊自己也不知道掉落在了哪里……他记得当时自己还很不情愿与她掰扯说少了一次机会,那小孔雀却理直气壮说那是天意。 后来,那两枚金箔很快就用掉了……却没想到,第三枚,居然在这里。 所以,这一切都是天意……他还有一次机会! 这是她答应的,是她自己答应的,免罪券便可以让她无条件原谅一次的!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敲响,外边响起苏萱的声音:“王爷。” 谢轻澜陡然惊醒,下一瞬,他面无表情將那枚金箔收起:“进来吧。” 苏萱走进来,勉强露出笑脸柔声说:“王爷,东西都收拾好了。” 谢轻澜淡淡哦了声:“劳烦王妃。” 他话说的客气,却看都没正眼看一眼苏萱,说完便要走出书房,却被苏萱一把抓住一片衣摆:“殿下!” 面上满是伤心,苏萱低声问:“殿下要去那样远的地方,留我独自照顾腹中孩儿……殿下便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谢轻澜不咸不淡:“王妃心思深沉,不用想也能照顾好自己,本王没什么可交代的。” 说完,他一把拂开苏萱的手,头也不回离开…… 苏萱下意识往前追了几步才停下来,终是没有追出书房去惹人嘲笑。 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寧王府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谢轻澜有多不待见她。 自大婚起,他从来都宿在书房,她实在难堪回家诉苦,她娘便去进宫找了荣贵妃。 可寧王却对荣贵妃说她有孕在身不想打扰她歇息。 荣贵妃以为他是守不住,还暗中送了亲信的宫人到王府做通房,苏萱那时心中酸涩却也捏著鼻子认了。 毕竟,若是谢轻澜收了通房,那说明……他也不是非谁不可。 然而,谢轻澜將那两名容貌娇美的宫人原封不动打包还回去了…… 扭头看著书案上那些东西,那些代表著他与苏裊的过去的东西,苏萱死死握拳,整个人都因为气愤而发抖。 她想衝过去將那些东西全都砸了……可她不敢。 她甚至连碰都不敢碰,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 谢轻澜还肯叫她一声“王妃”对她说一句“劳烦”是他身为皇子的教养,可他对她没有半分耐心,若她敢闹……场面必定会十分难看。 苏萱在书房平復了好一会儿,便是心知寧王府这些下人已经知道她不得宠,她却不得不作出平静淡然的模样来然后才走出书房。 再熬一熬,熬到诞下寧王府世子,届时身份地位稳固……她再张罗著替谢轻澜纳几个侧妃小妾,总能把他的心从苏裊那里拽回来。 男人……本性就不会长情! 169 人都是贪心的 翌日,寧王谢轻澜领兵出京,紧接著,太子谢沉砚著手准备前往丰州剿匪。 剿匪一事非比寻常,也是这时,苏裊才从谢沉砚口中得知,丰州匪患不只只是匪患,背后的问题很大,尤其是很可能与永王谢程渝当初在丰州治水有关。 那时圣上寻不到皇长子,两年多以后终於放弃,又在朝臣的催促下起了立储的心思。 还是二皇子的永王那一阵子十分积极,主动请缨往丰州治理水患。 可他才能有限,丰州当时的状况复杂且艰难,一直难以取得进展……眼见在嘉恆帝面前给自己设下的期限已经有些紧张,担心自己首战便落败,谢程渝便走了歧途。 他在青州强征劳役横徵暴敛,且放任底下的官员强拆民居剋扣工粮,还暴力督工……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这样,谢程渝在期限內顺利解决了丰州水患,博得朝臣交口称讚。 可他治水离开后没多久,那些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的所谓“流民”便聚集起来,逐渐成了气候,丰州的水患就此变成匪患。 也是因此,当知道嘉恆帝要派人往丰州剿匪时,二皇子与皇后那边十分紧张,暗中派了几波人去打点。 “丰州官员与永王沆瀣一气,往那边去剿匪调查,到处都是暗潮翻涌,不必想也能猜到一路上不会太平,皇后手中有暗卫……自然不会看著永王落罪。” 苏裊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后会派杀手?” 再一想,可不正是这个道理……若是杀手能將谢沉砚杀了,一来永王便又有机会角逐太子之位,二来还能遮掩当初他在丰州留下的滔天罪行,皇后怎么可能会让谢沉砚安安稳稳抵达丰州。 “这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苏裊有些慌:“你能不能不去,万一他们真的派杀手怎么办?” 一想到这件事当初原本是要落到舒玄清头上,谢沉砚是因为答应了她才將差事揽过来,苏裊便涌出浓浓的內疚来。 “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 谢沉砚忙將人抱在怀里安抚:“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並非我不愿替舒玄清去雁门关,而是丰州那边的状况对舒玄清来说,比起去雁门关更加惊险。” 他对苏裊说起那些事情来没有任何不耐,而是掰碎了跟她讲:“我如今身为太子,皇后与永王便是想做什么都得格外小心谨慎,可若是舒玄清去,他们的顾虑便会少了许多,手段也必定更加激烈和疯狂。 再者,我在丰州这边调查,他们要分神应对,往雁门关那边的心思便会少许多,舒玄清的危机也会跟著变少。” 听著他一字一句都在讲这样的安排对舒玄清的好处,苏裊却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搂著谢沉砚脖子闷声道:“你只提哥哥安危却一句也不提自己的艰险,便是觉得我只在乎哥哥不在乎你吗?” 想到当初的许多事情,她心中酸涩,再想到这人事事替她著想,便忍不住想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倒出来。 “我知道我先前对你不好,可那时我以为前世是你恨我杀我,便是今生你对我再好,心中总存了几分畏惧与不甘……可哥哥前世为我付出一切却不得善终,我便想著拼死也要护他周全,这才让你受了好些委屈。” 苏裊扳著谢沉砚的脸看著他认真开口:“可后来我知道了一切,知道你自始至终都只对我好,从未伤过我厌过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如今嫁你为妻,我亦是满心欢喜,恨不能日日与你相伴不分开,又怎会不在意你的安危。” 她说著便红了眼圈:“我是想让哥哥好好的,可我也不能没有你,你替我照应兄长,我也希望你保护好你自己,若你有什么事,哥哥有九公主陪伴,那我日后该怎么办?” 苏裊吸了吸鼻子:“我心里知道,再也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比你更疼我爱我了……我也爱你也想疼你,更是把你放在心尖上在意,所以,你不能再觉得我不在意你了。” 谢沉砚怔怔看著怀里的小孔雀,好半晌,他才终於能说出话来,一开口,声音已然有些嘶哑。 “裊裊,你这番可真是……” 没有半分润色,措辞甚至堪称笨拙,可就是这一句句笨拙却真实的告白,让素来老成持重的太子殿下几乎於顷刻间丟盔弃甲。 谢沉砚不是没城府没心思的人,尤其是在苏裊身上,即使他从无坏心,他却也是用过不少小手段的。 便是今日说这些,安抚苏裊的背后,也夹杂著几分私心:他不是圣人,也想让小孔雀知道他为她做的打算,想將小孔雀的心捂化了,让她更喜爱他几分。 他心里也清楚,前世今生种种,小孔雀最在意自己的哥哥亦是人之常情。 可猝不及防的却听到她这样一番剖白,文采卓绝的太子殿下这一刻甚至说不出半分迎合之语,只那嘆息般的半句感慨便已经抽乾了所有的言语。 他將人紧紧按进怀里,恨不能揉进自己身体里变成自己的血肉一般…… 苏裊自己说的又著急又委屈,生怕谢沉砚不信,等被人紧紧抱著看到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便又知道,他信了。 他还说:“我原以为能做裊裊夫君便已经算是此生得偿所愿……” 却不想,人都是贪心的。 “原本我想著,能娶裊裊为妻便已经心满意足,若你能再爱我几分,便是上天的恩赐……可如今听到裊裊这些话,我又忍不住盼著,裊裊待我这份心能长长久……那便此生无憾了。” 苏裊觉得她的夫君可真会说话啊,难怪旁人夸他才华斐然。 这种文縐縐又好听的话她是说不出来的,但好在她一向是实干派。 於是这天晚上沐浴后,苏裊便身体力行打算好好疼疼这样好的太子夫君。 刚刚沐浴过,太子殿下敞著衣袍,胸腹间块垒分明,苏裊便轻车熟路的按上去附到他耳边小声耳语了什么,然后就见那即便將她欺负的说不出话来时都神情几乎不变的太子殿下瞬间惊到……接著便从双耳一直红到了胸口。 喉结剧烈滚动,谢沉砚下意识想要拒绝。 便是在小孔雀面前再贪欢重欲,他却也没想过那样的事……不敢想,也不捨得。 可听到小孔雀自己说出来的一瞬,便只觉喉咙干哑如火一般,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太子殿下才明白,他骨子里果真是卑劣极了…… 170 退而求其次 两日后,太子谢沉砚带人亲往丰州平匪患。 临行前一晚,苏裊躺在谢沉砚怀里紧紧搂著他劲瘦腰身,难受的不停想掉眼泪。 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人睡觉那么多年,可与他成婚后这才多久,就感觉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午夜醒来,看到的便是让她无比安心的俊脸,知道抱著自己的是怎样一个全心全意疼爱呵护她的人……可现在,他要去剿匪了。 不光是剿匪,一路上很可能还要应对来自於皇后和永王的凛冽杀机,她怕他受伤怕他出事,她不敢想自己往后余生若是再看不到他,她会怎么样。 吸了吸鼻子,苏裊更紧的贴到谢沉砚胸前。 小孔雀毫不掩饰的依恋与不舍几乎让太子殿下一颗心都要融化了,他垂眼轻吻她发顶,低声安抚:“我向裊裊保证,一定平安回来……別哭了。” 谢沉砚无奈嘆气:“我本就捨不得你,你再哭下去,我怕是一路上都要惦记了。” 苏裊嘴硬:“谁哭了……” 一边嘴硬却又一边又把人抱得更紧了。 自大婚后,谢沉砚在处理政务之余,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沉迷与苏裊的闺房之乐,整个人都透著股浓浓的欲气。 可这一晚,小孔雀像是煮化了的汤圆儿一样甜腻腻的贴在他怀里,他却只是將人亲了又亲,竟没有真的碰她。 直到天快亮了苏裊才勉强睡去,谢沉砚悄然起身没有惊动她,也没拽出她手里攥著的衣摆,只悄无声息脱下上衣露出劲瘦且肌理分明的胸腹,然后换了衣裳。 平璋在外间伺候他穿上软甲,谢沉砚伸展著手臂表情平静:“照看好太子妃。” 平璋立刻应是。 於是等到苏裊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身侧的空空如也。 午膳过后,谢明月来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舒玄清出征雁门关后谢明月整个人也有些没精打采,先前还想来找苏裊,可想到太子哥不日也將出门,人家还是新婚燕尔,便很有眼色的没有来东宫打扰。 现在好了,她们俩都没事干了,乾脆坐一起走神嘆气…… “我们出宫去找薛青青玩儿吧?” 谢明月忽然想起来什么:“春闈马上要开始了,京中来了许多年轻才俊,咱们去瞧热闹去。” 谢沉砚离开前也没说让她別出门什么的,所以应该是不打紧的,苏裊也的確在宫里呆的憋闷,便与谢明月一同出宫去找薛青青。 却不想,平日里总是黏著她们俩的薛青青看到她们两人后就露出某种欲言又止的神情来。 苏裊立刻就猜到了什么,看了谢明月一眼。 谢明月挑眉,隨即哼笑冲苏裊眨眨眼,小声说:“咱们就不走。” 非但不走,还要拉著薛青青一起去吃酒看进京赶考的年轻俊杰去。 薛青青纠结半晌,无奈之下终於不得不老实交代:“我与寧王殿下约好了去游湖的。” 苏裊哈的就笑了,指著薛青青嘖嘖:“刚问你你还说你没有什么事。” 薛青青有些脸红。 谢明月直摇头:“往日里我与舒玄清出门可都没避讳带你,薛青青,你这是重色轻友啊!” 薛青青轻咳一声故作淡定:“那要是你们不介意,就与我们一起去唄。” 谢明月抚掌:“谁怕谁啊!走苏小鸟,一起去!” 苏裊踢了她一下:“叫大嫂。” 谢明月:“呸。” 可薛青青却又后悔了:“你们今日就不能自己去玩儿吗?” 谢明月睁大眼:“誒你这人,是谁刚说不介意我们一起的?” 薛青青有些忍无可忍,红著脸骂道:“我没你们脸皮厚行了吧!” 平日里谢明月与舒玄清一起时的確也时常会带著她,可谢明月这廝脸皮厚,也不管她这个大活人还在,掰著舒玄清的脸吧唧几下也从不避人……她可没有这样厚的脸皮。 眼见薛青青面红耳赤,苏裊与谢明月才哈哈笑著放过她。 苏裊安抚道:“行了行了,不缠你,总归寧王还没来,咱们往临江阁吃饭去,让人给他说声往临江阁去接你便是了。” 薛青青这才红著脸应了。 三人嘻嘻哈哈一路到了临江阁,点了一桌菜,不少都是平日宫里不能吃的,看似上不得台面实则很有风味的菜色。 另一边,寧王谢永泽得了信儿,直接往临江阁来接人。 身为皇子,谢永泽自小便是资质平平,体质也不拔尖,从小到大都是泯然眾人,但好在他性子和软也不喜爭强斗胜,倒也落了个逍遥自在。 但总归是在宫中长大,又有各兄弟在旁,他从小也过得堪称拘谨小心,从不肯行差踏错一步,也是因此,薛青青那样粗枝大叶却又鲜活奔放的姑娘於他而言便如一潭死水忽然被唤醒。 谢永泽便是性子含蓄,这些日子也被薛青青带的多了些生机,对这个姑娘喜爱极了……他已经私底下稟明父皇说要娶薛青青。 两人不日便会被赐婚了。 没过多久,寧王府的马车停在临江阁下,叶琳琅带人恰好巡街到临江阁这边,看到寧王府的马车,脚步一顿,隨即跟下属说了声,自己转身便朝马车这边走来。 自上次被谢沉砚发落到城外军营,这几日叶琳琅刚刚设法调回城內。 她早已明白自己对谢沉砚当初怀的念头是异想天开,可太子侧妃做不了,退而求其次也並非不可以。 叶家两个女儿都要嫁作王妃,而她这个自小被扔出去养的庶女,果真又成了那个没有出路的。 这些日子在军营中叶琳琅已经倍感吃力。 北大营不比京城內,她“定远將军”这个封號在御林军中很吃得开,因为御林军中能露头的多是官宦子弟,而她这个与谢沉砚有旧又受过嘉恆帝褒奖的女將军,在这些官宦子弟间很受追捧。 这些官宦子弟多是为镀金,少有阴沉狠辣者,嘻嘻哈哈吃几顿酒便能打成一片。 可北大营中那些人却多是一步步靠卖命拼杀上来的泥腿子,她占一个位置那些人便少一个位置,他们才不管她是男是女……毕竟刀口舔血爬上来的没有蠢货。 没人会觉得太师府的小姐会与他们这些泥腿子出身拿命换官职的粗鄙武夫有什么风月,即便是庶出的小姐,於是叶琳琅便只是同僚,是他们的竞爭对手。 偏偏她什么军功都没有,却官职不低。 隨后几次比武叶琳琅尽数落败,那些人对她的態度便愈发恶劣……叶琳琅原本在云州也没经过什么大阵仗,不过是懂些拳脚武术再加上太师府小姐这重身份,才熬了个七品副將。 结果一进京,因得救护皇长子的功劳与叶氏女將的余荫,一跃成了五品。 她在北大营备受排挤,以往那些与人周旋称兄道弟的手段全无用武之地……那些血光里杀出来的粗鄙武夫根本不吃这套。 好不容易等到太子离京,她才求了太师设法將她调回京城,再不用被那些粗鄙武夫日日嘲讽排挤。 此番再看到温文尔雅面如冠玉的寧王,叶琳琅心思便动了。 叶家已经出了两位王妃,论理她希望渺茫,可叶舒寧给二皇子做续弦是受了委屈的……也是因此,嘉恆帝有意照拂安抚,才一併点了叶灵汐做康王妃。 若寧王谢永泽再自去请旨要娶她,想来也不是全无可能。 总归寧王是个不受宠爱的…… 171 舒玄清遇伏击 “寧王殿下,数日不见,殿下一切安好?” 谢永泽一愣,这才看到居然是叶琳琅。 他拱了拱手神情温和:“多谢叶將军掛怀,本王一切安好……听闻將军调入北大营,北大营中猛將如云,想来將军必定受益匪浅。” 叶琳琅神情不显,只笑著说自己前两日已经调回来了:“只是没想到刚回京城就碰到王爷,也是有缘,不如请王爷往临江阁一敘?” 若是当初对叶琳琅心生好感的时候得她邀约,谢永泽必定喜不自胜,可如今,他已经与薛青青定情,再与女子单独相处便是不妥了,况且叶琳琅上次已经明確拒绝过他。 叶將军军中惯了不拘小节,他却不能明知故犯。 因此,谢永泽笑著婉拒了:“本王今日有约,他日得空再邀请將军与同僚把酒言欢。” 叶琳琅笑容微滯。 眼见谢永泽似乎不是客气之言,且看她的眼神已与上次不同,温和却客气,叶琳琅顿时有些懊恼和心急。 担心再拖下去便失了先机,叶琳琅往前一步低声开口,语调已经有些失落:“殿下可是因为上次的事才对我这般疏离?” 不等谢永泽开口,叶琳琅看著他,直接说:“我这些日子想了许多,我是志在军中,可军功往后还有机会,有缘人却转瞬即逝,王爷……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谢永泽则是已经愣住。 他这才意识到叶琳琅是什么意思。 “可、叶將军上次说的分明,说你志在军中不会囿於儿女私情。” 叶琳琅垂眼,语调变得轻柔:“我確是一心从军想保家卫国,却亦不愿错过与殿下之间的缘分,这些日子我……” 可她话没说完,便被谢永泽温声打断。 “还请將军见谅。” 谢永泽有些窘迫:“当初是本王打扰將军,可被將军断然拒绝后本王也彻底熄了那份心思,毕竟你我之间並不相熟,只是因为將军出手相救而生出的好感……如今我已有了想互许终身之人,若是当初所言给將军带来困扰,这便跟將军赔罪了,还望將军海涵。” 叶琳琅整个人都僵在那里:“王爷您……” 这时,她看到对面素来温雅的谢永泽眼睛忽然一亮,看向她身后:“青青。” 叶琳琅陡然回头,便见一道穿著湖绿色长裙的身影快步靠近,正是那薛家小姐薛青青,薛青青身后跟著两人,一个是如今已是太子妃的苏裊,另一人则是九公主谢明月。 看到薛青青自然而然站到谢永泽身边,略显好奇的看过来,叶琳琅的神情已经十分僵硬。 “原来是叶將军,好久不见。” 薛青青已经知道谢永泽当初怕自己被隨便指了妻子,曾想娶有些好感的叶琳琅,却被拒绝的事。 她一边跟叶琳琅说话,一边抬眼瞥了眼谢永泽。 谢永泽悻悻摸了摸鼻子低声解释:“与叶將军偶然碰上,她请我吃酒,我跟她说已经与你有约了。” 薛青青哦了声:“原来如此,那叶將军不嫌弃的话与我们一起去吧。” 叶琳琅勉强笑了笑:“不必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苏裊嘖了声:“只寧王一人叶將军便有空,多了几个人便忽然又有事了……叶將军该不会是想同寧王单独喝酒吧?”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想起前世这两人让她受的耻笑,苏裊看了眼谢永泽,故意阴阳他:“莫非是寧王也敬慕叶將军英姿颯爽,想与之把酒言欢?” 她故意说:“总归叶將军混跡军中不拘小节,你们不必避讳大可兄弟相称,是吧?” 谢永泽脸已经红透了:“皇嫂说笑了……叶將军再如何不拘小节却也毕竟是女儿家,臣弟知晓分寸的。” 苏裊哼笑:“是吗?那叶將军呢……可知晓分寸?” 叶琳琅整个人如芒在背一般,被对面那三人尤其是苏裊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高高在上睥睨著,只觉分外难堪。 可如今苏裊已经不是她能隨意懟回去的苏二小姐,而是谢沉砚的太子妃。 谢沉砚的手腕与强势早已令朝臣一片信服敬畏,偏生他还毫不掩饰对自己这瓶太子妃的爱重,以至於苏裊如今的身份地位在后宫除了太后与皇后,再无人能及。 叶琳琅勉强挤出笑脸:“多谢太子妃娘娘教诲,末將定会……注意分寸。” 苏裊勾唇:“那就好。” 等到叶琳琅忙不叠离开后,谢明月撞了下苏裊小声打趣:“咱们的太子妃现在可是很有排面呢。” 苏裊直接伸手掐了她一下。 隨后,谢永泽带薛青青去游湖,苏裊与谢明月暗搓搓使坏也找了艘船,不远不近跟著……最过分的是谢明月,居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千里镜来。 苏裊惊呆了:“你哪里来的?” 谢明月睥了她一眼:“你说呢?当然是你的好哥哥送的……誒誒誒,三皇兄在外装的什么一样,他居然亲上去了……” 天气转热,画舫竹帘缝隙很宽,千里镜透过竹帘缝隙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可怜的寧王打死也想不到,战场上用的千里镜会被谢明月用来偷窥他与青青…… 直到暮色西沉,苏裊与谢明月才回宫。 好在有谢明月薛青青在,她才没有觉得谢沉砚不在家的日子太过难熬。 然而又是一日,苏裊正准备让人去喊谢明月来钓鱼,就见谢明月哭著跑进东宫正殿,抓住她的胳膊哭的几乎要岔气。 “苏裊,出事了,舒玄清遭遇伏击,生死不明……” 苏裊脑中嗡得一声响,腿一软,若非立春连忙上前將她扶住,她都要跌坐到地上。 心绪一片轰鸣间,苏裊忽然想起什么来,她忙在意识中喊那个所谓系统:“小绿,小绿!” 小绿的声音响起:“宿主我在。” 被抢了先机原以为自己要玩儿完的小绿刚登录就发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躺贏的生活让它心情非常好,服务態度也十分可亲。 不等苏裊问,小绿便立刻道:“宿主不用担心,根据查询,舒玄清一切安好,这是他与谢沉砚设下的计谋。” 一句话,苏裊的心顿时就稳了。 她强自定了定心神然后扶住谢明月安抚,小绿给出的信息她无法说出来,便告诉谢明月谢沉砚先前说过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但他们有所准备,不会出事。 谢明月对自家太子哥明显十分信任,绝望中涌出浓浓的希冀来:“真的?大皇兄真的是这么说的?” 苏裊毫不迟疑点头。 谢明月再看到苏裊这样平静的模样,才勉强缓过来……若非大皇兄说过,苏裊应该不会这么淡定。 所以,舒玄清应该、应该不要紧的。 他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在舒玄清率领的大军遭遇伏击后生死未知的消息传到京城没几日后,大齐与王庭之间夹著的白帐汗国遣使臣来访大齐。 白帐汗国知道了大齐雁门关战事失利,且舒家军少將军遇伏击与所带部属陷入荒原生死不知的事。 他们提议与大齐结盟,要大齐送公主和亲白帐汗国缔结盟约,而后,白帐汗国便会发兵,一来助大齐搜救舒少將军,二来可以地势之便利,助大齐对抗王庭…… 雁门关战场失利,另一边,太子往丰州剿匪的进展也不顺利。 丰州匪患犹如神助,在那一带神出鬼没寻不到踪跡,剿匪之事进展缓慢,而春收將至,若是春收出了岔子,丰州一带来年必定民不聊生。 一时间,朝廷內忧外患齐至。 再加上王庭多年来虎视眈眈时有进犯,值此关头,白帐汗国提出结盟,嘉恆帝便也起了毕其功於一役的心思:与白帐汗国结盟,大齐兵马便可经由白帐汗国直逼王庭腹地。 届时雁门关重兵出击,前后夹击之下,刚渡过寒冬的王庭必定支撑不了多久,若此战顺利,王庭至少要安分十数年。 在这期间,他惊才绝艷的太子必定能让大齐国力如日中天…… 於是,嘉恆帝很快就应允了白帐汗国缔结盟约的邀请,决定將六公主谢明馨嫁往白帐汗国和亲…… 172 鞭笞翼王 很快,整个皇宫都忙碌起来。 公主和亲毕竟非同小可,即便时间仓促,谢明馨不日便要隨白帐汗国使臣前往白帐汗国成亲,准备的陪嫁却不能草率。 继后贺兰飘亲力亲为操持六公主陪嫁,整个京城都在议论此番和亲与结盟,街上与宫里时常可见白帐汗国使者……那些穿著外邦服饰的人十分囂张跋扈,走到哪里都耀武扬威。 毕竟如今状况不同,虽说大齐地大物博,无论从哪里讲,夹在大齐与王庭之间的白帐汗国都难以比肩,可此番是大齐需要白帐汗国援助,所以那些使臣一个个趾高气昂。 白帐汗国大汗幼弟,也是此番出使大齐的翼王阿速烈更是目中无人,在宫中作威作福,不过几日时间,已经跟嘉恆帝要了数名宫人。 嘉恆帝自是厌恶,可要紧关头只能勉强忍耐,非但没有拒绝或训斥,还要时常设宴款待。 阿速烈堪堪三十,生得鹰鼻狼眼,身形高大气息暴戾,看似张扬跋扈哈哈大笑饮酒作乐,可透过酒杯看向嘉恆帝的眼神却堪称阴鷙。 嘉恆帝这般无用君王怎配坐享这辽阔山河……总有一日,这样壮阔秀丽的江山与软玉温香的齐国女人,將尽数任他採擷! 就在这时,阿速烈手中被塞了个纸条。 塞纸条的宫人已经慌忙离开,阿速烈挑眉,不动声色打开纸条,就看到上边一行清秀字跡,说即將和亲汉国的六公主约他在御园天心湖碰面。 那六公主要嫁的是他皇兄白帐可汗奥都,却约他私下见面? 有意思…… 没过多久,阿速烈借醒酒离席前往御园天心湖。 领路的宫人知道这个草原翼王的行事,十分紧张,生怕自己也被瞧上然后带去蛮荒草原,低著头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 好不容易快到天心湖了,那宫人才勉强吁了口气。 天心湖旁桥上,谢明月正在那里钓鱼,不断挥手喊苏裊过去一起……苏裊懒得晒太阳,躲在亭子里享清閒。 这时,两名宫人从桥上过路跟谢明月见礼,谢明月头都没回摆摆手让人別打扰她钓鱼,可下一瞬,猝不及防的,其中一名宫人低呼一声像是扭了脚,直接撞到了谢明月身上。 谢明月正扯著脖子看有没有鱼上鉤,毫无防备就被撞得跌落水中。 “啊,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苏裊已经衝出亭子正要往桥上去,猝不及防的便看到不远处听到动静要往过赶的阿速烈。 之所以一眼就確认了对方的身份,是因为阿速烈所穿长袍上用金线勾勒著凶恶的狼首图腾……来不及看对方神情,苏裊停下脚步,解下先前与谢明月玩耍时用过的长鞭,啪得甩鞭就挡在了阿速烈身前阻止他靠近。 如今气候渐暖,谢明月身上衣裳不厚,泡水后必定不雅,若是被这行事跋扈狂放的汗国王爷近身后被他借题发挥就麻烦了。 “啪”地一声响,阿速烈脚步一顿,等看清挡在他面前的人时,一双墨绿如狼般的眼里骤然迸射出浓郁亮光。 “这位小姐是……” 平璋冷声开口:“大胆,见到太子妃娘娘还不行礼!” 阿速烈微怔,隨即笑了。 原来,这就是那位齐国太子放在心尖儿上的太子妃啊……这般倾城绝色,难怪会得谢沉砚青眼。 想到几年前远远见过一面的年轻皇子,阿速烈嘖了声。 当时谢沉砚意气风发,身上还残存著些少年气息,生的一副小白脸模样却在战场將王庭猛將杀得节节败退,被王庭將士称作“玉面修罗”。 那时,阿速烈还在想,这皇子往后怕是他前行道路上的阻碍。 可没多久就传出他於战场出事生死未卜……阿速烈高兴了没几年,却又听闻那皇子安然归来且被封为太子,非但没有陨落,且愈发沉稳强势。 原以为那般惊才绝艷之人必定心中只有开疆闢土万里江山,没想到,倒也贪图这般浓艷顏色。 “太子妃娘娘误会了,本王別无他意,只是想救人。” 说著,阿速烈便故意要往前冲…… 他体格强壮高大又是满身腾腾凶悍之气,直接往前闯去,可没想到的是,那被他衬得娇小到可怜的太子妃居然不退不避,劈手直接一鞭子甩了过来。 啪得一声响,阿速烈完全没想到对方敢直接动手,脸上猛地刺痛,直接多了道血痕。 他瞬间变色,一双墨绿狼眼死死看向对面不知死活的女人…… 阿速烈在白帐汗国凶名在外,因得狠辣凶残,甚至有止小儿夜啼之名,却不想,竟毫无预兆在这里挨了鞭子,还被直接打破了脸。 满身凶恶暴戾气息涌出,他死死看向对面那娇嫩的一只手便能掐死的小女人,露出带著血腥气的冷笑,手指缓缓抚过面颊血跡,然后送入口中。 “太子妃娘娘……鞭子使得不错。” 苏裊看到这人这副恶狼成精的模样便只觉忌惮且憎恶,然而,她半步都没让开,冷嗤笑道:“那王爷就別再往前了,免得再教你见识本宫的鞭子。” 阿速烈唇角露出狰狞笑意。 以前他从未遇到过女人敢这般对他,便是这些日子,大齐继后贺兰飘在他面前也是一口一个王爷温柔谦和,可眼前这骨朵儿一样脆弱娇嫩的太子妃竟敢抽他的脸还敢出言威胁。 下一瞬,阿速烈毫无预兆直接往前扑去。 他有自己的大计,当然不会愚蠢到真的对大齐太子妃如何,可吃了这女人一鞭子,若是不討回点什么岂非丟脸。 阿速烈想看这小骨朵儿惊恐变色的模样……结果还没靠近,就被她身边那不起眼的太监挡了回去。 平璋骤然出手,原本低眉顺眼的模样变得杀气腾腾。 身后宫人正將谢明月救起来带走,苏裊绝不可能让这匹恶狼靠近半分,直接让平璋下了狠手:“出事我担著。” 阿速烈的强大在骑马领兵爭强斗勇,真动起手来,根本不是平璋这种自小当暗卫养的死士的对手,猝不及防就被掀翻在地。 砸倒在地,阿速烈狞笑著恶劣开口:“太子妃娘娘倒是好胆识,听说太子殿下剿匪並不顺利且危机重重,若是他回不来了,本王不介意怜香惜玉替他……” 苏裊听到他诅咒谢沉砚,顿时怒上心头,上前啪啪直接两鞭子兜头抽过去,阿速烈没看到小女人被嚇得容失色,反而又挨了两鞭子,又疼又怒直接气笑了。 苏裊抽了两鞭后直接对平璋说:“这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將他扔下去醒醒酒洗洗嘴巴。” 谢明月已经被带回去,湖里空无一人。 平璋直接应是,上前抬手便將被封了穴道的阿速烈扯到水边。 阿速烈也没想到这白面小太监居然这般厉害,被制住手脚后竟也不挣扎,而是悠悠看著平璋:“你猜,等我回稟嘉恆帝,你们的圣上会不会杀了你给我泄愤。” 可平璋神情却纹丝未动。 倒是苏裊猛地一愣,立刻喊了住手,平璋便拽著人停在湖边。 阿速烈勾唇看著苏裊:“小太子妃,这是知道利害关係了……” 可话未说完,却见那太子妃冲他笑了笑,然后扔了手里的鞭子。 下一瞬,苏裊上前狠狠一脚踹到阿速烈肚子上……阿速烈刚吃喝过,被踹的闷哼一声差点吐出来,弓著腰噗通一声砸落水中。 咬牙挣扎著冒出头,就见太子妃冷笑著拍了拍手:“等王爷爬上来告状,且看看父皇会不会罚我给你泄愤!” 说完,苏裊转身带著平璋头也不回走开。 她知道如今不该惹阿速烈,可他居然敢咒谢沉砚……欠教训的东西! 水里,阿速烈看著那大齐太子妃趾高气昂像只高傲华丽的孔雀般扬长而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后却又倏地气笑了…… 原以为只有草原上的明珠才够味儿,却没想,大齐的贵女竟也有这般刺儿头,可真是叫人血脉亢奋,几欲啖其血肉…… 173 瞒天过海 苏裊晚上又去芷兰殿见了谢明月,確认她没受寒生病也没受什么惊嚇,这才鬆了口气。 至於撞了谢明月那两名宫人,谢明月说那两人审不出来什么,荣贵妃已经將两人直接杖毙了。 苏裊却已经从小绿那里知晓,那是谢明馨安排的人。 想想也是,谢明馨当初想嫁给舒玄清未果,如今她要被送去和亲,谢明月却可以嫁给她的心上人,谢明馨心中嫉恨,便想借那阿速烈的手毁谢明月姻缘。 那女人就像条毒蛇,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不知什么时候毫无预兆就会咬人一口。 也是因此,这几日闔宫都在帮忙料理和亲陪嫁的事宜,苏裊却一次面都没露,没有理会谢明馨。 离毒蛇还是远些好。 几日后,一切准备妥当,六公主谢明馨將离宫前往白帐汗国和亲,五皇子谢轻澜刚视察水患回京,又被安排了送亲的差事,將送嫁六公主谢明馨往白帐汗国。 谢明月知道后小声对苏裊笑道:“我听母妃说是太子的意思……大皇兄可真有他的,这愣是不让五哥留在京中碍眼啊。” 苏裊但笑不语。 这样正好,省得谢轻澜往她面前来犯神经。 出嫁之日一大早,皇后亲自给六公主谢明馨通发,作为嫡母送嫁的礼仪。 而后便是苏裊这个太子妃去给她添妆。 苏裊对谢明馨印象不好,但身为太子妃,该走的流程不能无缘无故推拒,她带著立春,立春捧著赤金匣子过去將匣子交给谢明馨的贴身宫人,苏裊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而后她便要走,却不料,谢明馨忽然开口。 “太子妃娘娘……我数次艰难求生想替自己寻找转机,却几乎都栽到娘娘手里。” 苏裊身形微顿,抬眼,第一次认真看清这位六公主的模样。 清秀文静,一双眼通红,像是终日不见天光的冤魂一样通身怨气。 “莫非公主所说是当初你利用旁人善心救你却想讹上人家的事?” 谢明馨扯了扯嘴角:“不然呢?若非你横加阻挠,我或许已经嫁给舒少將军了……” 苏裊如今对这种人的自私已经见怪不怪,可念及她已经要去和亲,终究处境惨澹,到底忍住了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公主是处境可怜,但旁人亦是无辜,你想改变自己命数没有错,却不该牵连旁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苏裊点点头:“祝公主一路顺利,日后生活安稳。” 谢明馨看著眼前绝美的太子妃,笑了笑:“你其实是个好人……又生得这般容貌,也难怪他们为你著魔。” 苏裊皱眉,心里忽然冒出些奇怪的预感。 这时,小绿忽然开口:“宿主,有人要攻击立春。” 苏裊大惊,毫不迟疑开口:“立春……” 可开口一瞬已经晚了,立春旁边的宫人毫无预兆一手刀砍到立春脖颈,立春应声倒下。 苏裊立刻扭头就要喊平璋,可还没出声,驀然一僵,她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抱歉,我知道自己此举卑劣,可是……我真的不能去和亲!” 伴隨著谢明馨略带歉意的话,苏裊看到一道身影从帘子后边缓步走出来,居然是即將要送谢明馨去和亲的谢轻澜。 上次见面还是一月前,谢轻澜被发配视察水患之前那次冲她发疯……一个月没见,他变黑了些,与此同时,面上神情也愈发冰沉。 再不见往日爽利张扬,竟是透出些阴鷙气息。 “裊裊。” 谢轻澜语调低柔,伸手抚上她面颊:“別怪我,我没有別的法子了。” 这些日子,一场又一场梦境几乎將谢轻澜折磨的发疯,那关於他得到过却又失去苏裊的一切,那些苏裊被苏萱陷害时他一次次的不信任,苏裊死讯传来时他的迷茫……以及最初那一次,他因为赌气而亲吻苏萱。 在梦里,他声嘶力竭想要阻止那个愚蠢的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吻上苏萱,看到自己因为苏萱的眼神而变得迷茫,继而一步步失心疯一般离苏裊越来越远。 从梦中惊醒,他一边庆幸苏裊还在,还好好地活著,却又因为她已经嫁给旁人而锥心刺骨。 尤其是宫中那些暗地里的传言,说太子对太子妃宠爱入骨,说那一贯高冷禁慾的太子殿下婚后是如何夜夜贪欢…… 那一切都在诉说著苏裊与另一个人的浓情蜜意,仿若阴寒的刮骨刀,一刀刀剔得他痛不欲生。 原本,她就该属於他的! 苏裊一动也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眼睁睁看著谢明馨身边的宫人迅速將自己打扮成立春的模样,然后又將谢明馨一点点,乔装易容成她的样子。 她在意识中问小绿为何不示警,小绿明显也傻眼了,然后才说,因为谢轻澜是苏萱选择绑定的对象,被那个掠夺系统绑定过,隨著那个掠夺系统被挤出这个世界,谢轻澜的数据也在资料库中遗失…… 那些字眼苏裊听不懂,唯一能明白的就是:小绿可以查询別的任何人,却唯独无法查询和预警与谢轻澜有关的事情。 很快,谢明馨的样貌就变成了苏裊。 谢轻澜转身避开,宫人將苏裊身上外裙一件件脱下穿到谢明馨身上,然后,苏裊被移到镜前。 眼睁睁看著自己的样貌一点点变成谢明馨的样子,苏裊心中的惊恐慌乱越来越浓,下一瞬,谢轻澜出现在镜子里。 他亲了亲她发顶,温声安抚:“裊裊別怕,我不会让你去和亲,只是借著送亲带你出京……往后,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会对你好的……” 苏裊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谢轻澜看了她一眼后便移开视线。 因为太过了解,所以谢轻澜知道,苏裊的眼神是在骂他……而且骂的很脏。 片刻后,“立春”搀扶著“苏裊”出去,外边一切平静,苏裊知道,候在外边的平璋没有察觉到不对。 太子妃是主子,再没有任何徵兆时平璋不可能盯著太子妃的脸仔细打量发现什么细微的变化。 旁边,谢轻澜淡声开口:“裊裊,你別抱希望了,小六回去后就会藉口给太子祈福离宫去大国寺独居……在被察觉之前,她会儘早脱身离开。” 苏裊:…… 谢轻澜伸过来的手顿了顿,又缩了回去。 “裊裊,从前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一个时辰后,和亲仪仗离开皇宫。 晨雾散尽,朝阳初起,赤色仪仗如游龙般碾过朱雀大街。 队伍最前方,白帐汗国翼王阿速烈高坐马背上,如狼般的眼窝似笑非笑冷冷扫过长街两侧围观的人。 那些齐人看他的眼神绝对称不上友善,可那又怎样? 大齐正值多事之秋,如今,就是得紆尊降贵送上公主和亲,与白帐汗国结盟…… 翟车旁,平王谢轻澜持韁轻夹马腹,隱约听到什么,他侧目向上看去,就见酒楼包间二楼,已经开始显怀的苏萱捧著肚子正在用力挥动手里的帕子。 藉口事务繁忙,他视察水患回京后甚至都没有回过平王府。 而二楼窗口,看到谢轻澜转过来时噙著几分淡笑的眼,苏萱心里顿时涌出浓浓的惊喜,愈发用力的挥舞著帕子:“王爷、王爷……我和孩儿等您回来,王爷……” 同时有意挺著腰身好让自己已经显怀的腹部更加明显。 谢轻澜方才的神情与上次离京前的阴鷙沉鬱截然不同,所以……时间终究会抚平一切的,不是吗? 他或许已经走出来了,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苏萱心里涌出浓浓的希冀来。 等谢轻澜送亲归来,腹中胎儿应该都要五个月了。 他总会回心转意的…… 174 和亲路上 送亲队伍一路往前,有平王谢轻澜领兵护送,还有白帐汗国使臣队伍在旁,声势浩大,一路畅行无阻。 也是因此,苏裊没有任何可以逃离的机会。 出京后没两日,她就被一个进来伺候的丫鬟换了易容和衣裳,隨后,她便留在翟车中贴身“伺候”假公主。 因为被点了哑穴,苏裊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时时都与“六公主”在一起,被死死盯著,寻不到任何机会。 谢轻澜每日都要来跟她说话,说让她扮作宫人是担心路上有什么变故,若是有危险,危险的矛头一定是指向六公主的,所以扮作宫人更安全。 他还说让她再忍耐些时日,等到送亲队伍抵达白帐汗国后,他就会好好安顿她,不再让她餐风宿露。 有时,他看似语调柔和,说出的话却是阴惻惻的嚇人,让苏裊安分,还说这里已经出了京城,她无论怎么闹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谢轻澜其实更想將人直接带走藏起来,可如今他要送亲六公主,贸然离开容易引起怀疑,旁边又有阿速烈饿狼一般,突然送人离开若是被他盯上,后患无穷。 谢轻澜便索性直接藏在送亲队伍里一路带在自己身边日日不错眼的盯著。 等到將偽装的“六公主”送到,他便可以带著小孔雀离开然后將她藏起来。 京城那边,谢明馨在大国寺祈福时也会自己找机会脱身……这样一来,短期內便没有任何人能怀疑到他身上……等再过些时日,他便有把握能將苏裊藏得谁都找不到。 小孔雀……只能是他的! 翟车里,苏裊对面的假公主正在给她捏腿揉肩。 苏裊毕竟不是习武之人,整日在翟车里呆著很少有走动的机会,全身上下都不舒坦。 昨日,苏裊在小绿的帮助下用光环影响了这个假公主,此刻,假公主看著她,眼中隱有不忍。 身为杀人如麻的死士,居然对自己奉命监视的人柔声安抚著:“小姐不用害怕,等到了白帐汗国,我会替您嫁给大汗,到那时候,平王殿下会带您离开的。” 苏裊一猜谢轻澜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看著对面的假公主,抿唇抬手在她手心写字:那你呢? 假公主神情微怔,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她奉命监视这位太子妃娘娘,不,平王说她不是什么娘娘,是苏小姐。 她奉命监视苏小姐,分明是殿下的帮凶,可苏小姐却还在担心她留在白帐汗国会怎么样。 苏小姐怎么会这么善良! 这一瞬,假公主心里甚至冒出来个诡异又惊悚的念头来:她想帮苏小姐逃跑。 可接著她就陡然惊醒,立刻將那个念头压了下去。 她是平王殿下的死士,誓死效忠殿下,便是苏小姐善良又可怜,好好的太子妃居然被自己的小叔掳走……她却也不能背叛自己的主子。 假公主狠下心移开视线,板著脸说:“我是死士,为主子付出一切都是应该,小姐不必替我忧心。” 苏裊知道影响还不够,无奈吐了口气。 光环的影响是慢慢累积的,会有个自然转变的过程,不能为人所察觉,就像谢轻澜当初就觉得自己是一点点被苏萱吸引然后喜欢上苏萱一样。 假公主自小便是被当死士培养长大,忠诚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想要她背叛谢轻澜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这时,小绿忽然开口:“宿主宿主,谢沉砚已经到了雁门关了。” 苏裊猛地一愣,顿时心情一振:“这么快?” 她已经从小绿那里知道,谢沉砚假装剿匪不利,其实是故意声东击西,一边拖著皇后的人在丰州缠斗,另一边却往雁门关来。 在距离雁门关最近的定州调兵十万且封锁了消息,等消息传回京城时,一切怕是已经尘埃落定。 小绿还说,谢沉砚已经知道白帐汗国两头投诚,一边假装与大齐联手,另一边已经与王庭约定好,要联合起来攻打大齐。 此次去大齐结盟其实是为了骗大齐放鬆戒备顺道骗一波公主的巨额陪嫁打秋风,等大齐以为白帐汗国是同盟放鬆戒备,王庭大军便会经由白帐汗国穿过,直攻大齐。 而舒玄清之所以“失踪”,其实是假借被伏击的机会带兵潜入荒原隱去踪跡,等到时机一到,雁门关的舒峰、领兵十万的谢沉砚与深入腹地的舒玄清將会三面齐动,先吞掉白帐汗国,再经由白帐汗国刺入王庭…… 那些领兵打仗的事情苏裊听得不甚分明有些脑子发晕,但她唯一清楚的是,谢沉砚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只要想到那个人,即便身陷囹圄,她竟都无端生出几分莫名的安心来。 又是几日后,送亲队伍接近了白帐汗国。 抵达白帐汗国前,送亲队伍停下来休整,毕竟是送亲,即便一路条件艰苦,公主却也是要重新好好洗漱打扮一番的。 送热水前,苏裊比划示意自己要去如厕。 假公主看到苏小姐伸手比划的乖巧模样便是一阵心软,隨即开口让外边的人辟出一块地方来。 隨后,苏裊便搀扶著假公主下了翟车。 表面看起来是她搀扶著假公主,实际上却是她被假公主的手紧紧拉著避免她摔倒,而后,两人一起走进用简易屏风围起来的草丛里。 负责围挡的是这次与谢轻澜一起送亲的叶琳琅,叶琳琅是女將,负责公主和亲路上的起居防卫正合適。 看著六公主与贴身丫鬟相携走进围挡里,叶琳琅眉头微蹙。 她总觉得六公主身边那个丫鬟的身形有些莫名的眼熟……却又很確定自己以前没见过这个人。 片刻后,苏裊与假公主又相携走出来。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她搀扶,其实却是假公主死死抓著她的手臂防备她做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来。 可苏裊並没打算做什么。 周围除了谢轻澜的人便是白帐汗国那个翼王阿速烈的部署,剩下的是叶琳琅的人……真闹出什么动静,就她这三脚猫本事,谢轻澜立刻就能將她按下去。 叶琳琅更不可能帮她的,她折腾也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糕。 小绿说谢沉砚就要动手了……推算下来差不多就在送亲队伍抵达白帐汗国的时候。 白帐汗国想用和亲让大齐放鬆戒备,谢沉砚则是摆明了在將计就计:你以为迷惑了我,准备偷袭的时候……我的屠刀已经举起。 就在这时,拉著苏裊的手猛地一紧,她猝不及防被拽了个趔趄,然后就看到假公主一把將她扯到一旁抬手护住……一条赤红小蛇尖尖的脑袋一口咬到假公主手背上。 旁边人见状低呼:“公主受伤了!” 谢轻澜本就守在不远处,闻声瞬间变了面色,飞身赶来,等看到受伤的人不是苏裊后才勉强鬆了口气。 和亲队伍里带有医师,假公主很快被送回翟车清理拔毒,另一只手还不忘死死抓著苏裊。 教人清理了蛇又开始清扫营地的叶琳琅扭头看向翟车方向,想到方才那惊险一瞬时六公主身为主子却诡异的將丫鬟护在身后的模样,她眉头微锁,眼底透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前一刻她刻意留意了,在看到受伤的人是六公主时,赶过来的平王似乎隱约鬆了口气。 一个公主,一个王爷,为什么都对一个小丫鬟的安危那样上心? 就在这时,叶琳琅猛地睁大眼,忽然间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小丫鬟的身形眼熟。 虽然五官不同,可那丫鬟的姿態与背影……居然与她最討厌的那个人,如今本该在东宫坐享荣华的苏裊,如出一辙! 等到送亲队伍休整结束后重新上路时,叶琳琅驱马行到翟车旁,隔著车帘恭敬开口:“六公主,您的伤势如何,要紧吗?” 翟车里,六公主的声音响起:“无妨,多谢叶將军关心。” “是末將失职,才害公主受伤,公主不怪末將末將已是感激涕零。” 草丛里忽然冒出毒蛇谁都想不到,六公主又是个被送来和亲的公主,如今自然不会再拿架子,叶琳琅的赔罪之语也不甚走心。 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赔罪。 话说完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关切问道:“公主身边这位姑娘没受伤吧?” 按理说,苏裊这会儿就该回话了……可她被点了哑穴,无法开口。 假公主顿时神情微紧。 她也没想到一路上都没有太多交集的叶琳琅会忽然过来问话,更没想到她会问一个小丫鬟的话。 眼见已经要到白帐汗国,假公主生怕有变,没敢解开苏裊哑穴,而是略显不耐说:“她上火嗓子坏了这几日无法开口,多谢將军关心,她没事。” “那就好,那末將就不打扰公主歇息了。” 叶琳琅驱马离开翟车……心里竟是冒出个诡异到匪夷所思的念头来…… 175 白帐汗国 午后,送亲队伍抵达白帐汗国。 春日的草原上,白帐汗国的白色帐篷如洒落的银珠般错落在蜿蜒的木希尔河畔,也是因为这条水流丰沛的河流,不大的汗国才能在虎狼横行的草原上经久不衰。 此时,整个草原上仿佛都在飘荡著铜铃声与欢呼声……精壮的骑兵在马背上穿行迴转欢呼怪叫著迎接大齐送来和亲的公主。 叶琳琅端坐马背上紧跟在谢轻澜身后,入眼皆是粗野狂放,她略有些嫌弃,对翟车內的六公主也是深表同情。 可没办法,身为公主,享受了公主的尊荣,一旦遇到这种事情,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谁叫这位六公主不如九公主受宠,谁叫她又是唯一適龄的公主呢…… 白帐汗国的大汗奥都已年近五十,鬚髮白,高大肥胖,哈哈大笑著迎接大齐平王与六公主……等一袭喜袍身姿纤细的六公主带著珍珠冠冕下了翟车,奥都忍不住爆发出得意的大笑。 “不愧是大齐公主,果然秀美绝伦!” 接著,草原乐声响起,四周的骑士欢呼,远处的牧民载歌载舞……婚礼即刻便开始举行。 王帐中已经备下了丰盛的酒席,堆放在一起的牛羊肉让叶琳琅只看一眼便忍不住的皱眉。 数年混跡军中,她不是没见过军中粗野场景,可这般牛羊肉腥膻,马奶酒臊鼻的宴席还是让她心生鄙夷。 未开化的蛮夷…… “六公主”已经坐在大汗奥都身边,那奥都志得意满,几杯酒下肚后竟不管送亲的平王还在场,直接抓著“六公主”的手便揉搓起来,嘴里也开始冒出粗鄙之词。 谢轻澜面色冰沉眼中满是讥讽。 要不了多久……等大齐兵马借道白帐汗国踏碎王庭,这些蛮子便拿来祭天! 叶琳琅借著喝酒的掩饰打量了六公主身边的侍女,然后就发现,已经换了。 不再是一路隨公主坐在翟车內的贴身宫人。 这很奇怪……能一路贴身陪伴公主的必定是她的心腹,那心腹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公主身边。 她心里那诡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这时,跳舞助兴的舞姬一曲跳完退场。 大汗奥都正在与身侧的翼王阿速烈说话,等乐声停下便举起酒杯大肆夸讚阿速烈,说他是白帐汗国中流砥柱,说他迎回大齐公主有功云云…… 生性桀驁的阿速烈在自己的兄长大汗奥都面前却是十分谦卑满脸忠诚炙热的模样,就好像他这辈子谁都不服,就服奥都。 谢轻澜適时开口跟著吹捧:“翼王威名在外,就连大齐武將也都敬佩不已,汗国能有翼王这般猛將,实乃幸事。” 谢轻澜这一番不甚走心的浮夸吹捧让阿速烈神情微僵,暗暗咒骂了句什么,果然,下一瞬,坐在大汗奥都另一侧的太子哈鲁塔不怀好意开口。 “皇叔自然是我汗国第一勇士,平王或许还不知道,皇叔当年摔跤比赛可是贏过三名崑崙奴的!” 阿速烈生母是女奴,早年吃了很多苦头和屈辱,直到快成年后显露出强大的本事才被前可汗认回来。 哈鲁塔摆明了是故意羞辱。 阿速烈压下眼底冷光但笑不语,可哈鲁塔却还不满意,竟然直接传进来两名身如铁塔般的崑崙奴。 “今日父汗迎娶大齐公主乃是我汗国大喜,再者还有大齐平王在此,皇叔何不一展我汗国勇士之威猛,好叫新可墩与贵客一开眼界,亦是给父汗贺喜助兴!” 谢轻澜扯了扯嘴角,挑拨的目的达成。 哈鲁塔嫉妒阿速烈不是什么秘密,这蠢货,果然是一点就著。 阿速烈如今堂堂翼王,太子哈鲁塔却让他这个皇叔和崑崙奴摔跤助兴,场中有人忌惮不敢出声,也有酒气上头亦或追隨哈鲁塔的跟著起鬨。 阿速烈看向上首大汗奥都,却见奥都不紧不慢饮尽杯中酒后一把搂住新娶的六公主……並无任何出言替他解围的意思。 当狼王觉得自己开始苍老时,最忌惮的便是族群中最勇猛的部署,时不时便要確认对方的忠诚……以各种方式。 这父子两人如今便是,一个想要羞辱,一个想要试探。 阿速烈压下心中狰狞杀气,面上却是粗放不羈的笑容,仿佛並未意识到与崑崙奴摔跤是一种耻辱,反而兴致冲衝起身走入场中。 接著,王帐中便是一阵接一阵的叫好声…… 另一边帐子里,苏裊被谢轻澜的暗卫不错眼的盯著,不让別的任何人接触她。 直到月上中天,四周的乐曲欢呼与歌舞声才慢慢落下来。 大汗奥都已经搂著新可墩迫不及待回去王帐,哈鲁塔看那齐国公主看得眼睛发红,却只能搂了公主的两名陪嫁宫人回去。 听说阿速烈在齐国皇宫收了好些美貌鲜嫩的宫人,却居然一个都没送来给他享用……狼子野心的贱种,等他继位,定要將阿速烈放逐。 还有……到那时,那秀美娇柔的六公主也会是他的了! 草原上的女子便是再如何,也没有齐女身上的馨香与娇嫩,更不要说那还是大齐的公主,必定比最纯美的牛乳还要甘香嫩滑…… 阿速烈作为出使与迎亲的主使,则需要送別大齐平王一行。 苏裊已经被安顿在马车里,谢轻澜心情很好,整个人意气风发一扫大婚后的颓唐,与阿速烈客气说了些两国今后通力协作的客气话后便开口道別。 可就在这时,旁边的叶琳琅忽然像是发觉什么,忽然变色,抬手便是一道弩箭射向谢轻澜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什么人?” 马车前的护卫倏地挥剑將弩箭隔开,可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马车上。 谢轻澜面色骤冷,倏地看向叶琳琅:“放肆!” 叶琳琅满脸焦急解释:“殿下车里藏了人,怕是居心不良。” 谢轻澜完全没想到事情已经几乎要完美的解决,他已经要带著苏裊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一刻会出了岔子。 他恨不得一刀將叶琳琅劈了,可阿速烈宛若一只恶狼般,他不想引起怀疑。 於是谢轻澜轻嗤了声:“是本王隨身带的人,不要多事。” 叶琳琅连忙告罪:“是末將冒失了。” 对面,阿速烈墨绿色狼一般的眼中闪过幽光,似笑非笑开口:“一路上本王倒是不知道,平王殿下还车中藏娇了。” 谢轻澜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漫不经心道:“时候不早了,本王便不叨扰了,翼王留步。” 阿速烈后退半步勾了勾唇:“祝平王殿下……一路顺风。” 等到平王回到雁门关內,便是汗国与王庭铁骑紧隨其后的一刻,毫无防备的大齐……將会於马蹄之下哀嚎和慟哭。 可也是这一瞬,阿速烈忽然对上那大齐女將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这位大齐女將,阿速烈不是没有过猎艷的心思,但知道对方出身叶家不是能隨意褻玩的,他才熄了心思。 虽然好色,阿速烈却不会为了美色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而这位叶將军也是一路离他远远地,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可这一瞬,对方却用这样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然后,看了眼那辆马车。 阿速烈骤然眯眼,隨即毫无预兆开口:“平王殿下……” 176 又见面了,太子妃娘娘 阿速烈不明內情,但这样诡异的情形,他也不介意尝试一番,总归不会有什么损失。 “平王殿下……” 阿速烈往前一步笑吟吟开口:“本王喜好美人,尤其是齐国美女,对这位让平王殿下私藏一路的美人儿甚感兴趣……不知平王殿下能否割爱?” 谢轻澜眼底阴冷一闪而过,隨即嗤笑:“翼王说笑了,本王不喜欢旁人抢我的东西。” 阿速烈立刻道:“平王不要误会,本王怎会抢……我那里有数名绝色姬妾,若是平王殿下能够割爱,本王愿將那些姬妾尽数奉上。” 谢轻澜面色沉沉:“敬谢不敏,留步。” 说完他便要带人离开,可阿速烈面上却是笑意微敛……隨即往前:“平王殿下对这女子竟这般看重,倒是让本王愈发好奇了。” 他哼笑一声:“不如这样,平王殿下让人露个面,教在下开开眼即可,如何?” 谢轻澜眯了眯眼,强忍著將人一刀劈了的念头,隨即面无表情拉开车帘。 他不愿硬刚,若是出事,苏裊会陷入危险。 易容过的苏裊抬眼,一张脸在马车里一闪而过……阿速烈並不认识,心道失策,冷冷扫了眼叶琳琅。 可下一瞬,他陡然回头看向马车。 那双眼…… 毫无预兆的,阿速烈倏地拔出弯刀,冲谢轻澜勾唇:“本王对平王马车里的女子一见钟情非她不可了……还请平王割爱。” 旁边,叶琳琅眼底骤然涌出极致的亮光。 她那诡异的直觉应该没错,阿速烈在大齐皇宫时曾於苏裊手里吃过亏……这人鹰视狼顾深沉毒辣,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根本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叶琳琅知道……若马车里的人是苏裊,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谢轻澜能將人偷出宫费尽心机遮掩,也是色迷心窍,若是此番揭穿苏裊真面目,他便是罪无可恕。 如今他唯一的选择便是不动声色將苏裊扔给阿速烈摆脱干係……便是再好色,他也不可能为了苏裊丟了自己的命。 毕竟,若真是这般情深,他便不会娶苏萱做平王妃了。 男人……朝秦暮楚三心二意是常態,更遑论这些皇子,呵! 马车里,苏裊屏息凝神,小绿在不断给她播报谢沉砚和舒玄清距这边的距离。 她不知道谢轻澜会如何选择,毕竟事关生死,她觉得他现在有些疯…… 下一瞬,苏裊便听到刀兵声起。 谢轻澜字字阴冷:“阿速烈,你是想撕毁汗国与大齐刚建立的盟约吗?” 阿速烈笑了笑,问他:“马车里的人……是谁?” 他往前,缓缓拔出弯刀勾唇:“有些眼熟呢,若真是我猜到的那人,那……这盟约,不要也罢!” 若是能將那位惊才绝艷运筹帷幄的太子谢沉砚的爱妻攥进手里,与大齐的战事,他手中將会握住一枚重要的棋子……更不要说,那女人鞭笞踩踏他,可恨至极。 便是他当初落魄,都还从未被女人欺凌过。 阿速烈咧嘴笑开,森森利齿犹如恶狼一般泛著血腥气息:“至於平王殿下你……便用你的头颅让大齐惊醒战慄吧……” 谢轻澜毫不迟疑拔剑,与亲卫尽数护在马车前。 叶琳琅傻眼了…… 她连忙上前急声开口:“殿下,不过是个宫女而已……陛下连六公主都送出来了,殿下竟要因为一个区区宫女与汗国破盟结仇吗?” 这与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怎么会这样! 谢轻澜是堂堂平王,他不要命了? 非但不要命了,连背后的大齐都不顾了吗? 谢轻澜本想直接一刀劈了叶琳琅这个祸害,可如今与白帐汗国兵戎相见,叶琳琅也算是一份战力。 他睥了眼后收回视线,字字阴寒:“那些话等你能活著回去再说吧……” 叶琳琅是蠢货,可他还不至於蠢到底,若是真心结盟,阿速烈又怎会这般张狂隨意就要撕毁盟约。 他们根本就没想与大齐结盟,而且……恐怕他们已经与王庭勾结在一起了。 否则区区一个白帐汗国怎敢主动与他兵戎相见。 他得回去示警…… 霎那间,血光起! 谢轻澜直接动手,叶琳琅瞬间惊得面无人色,脑中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 在云州的时候,云州並无战事,她在军中主要就是练兵以及最多做做周边剿匪。 而那些匪徒也都不成气候,便是人数压都压死了,见了全副武装的朝廷兵马基本就只剩下屁滚尿流,最多便是负隅顽抗后屁滚尿流。 此次她跟著送亲,也是因为大齐与白帐汗国已经结盟,知道这一趟没有什么危险还能镀金,这才积极自荐……甚至就在片刻之前,她还觉得不可能有什么战事。 毕竟两国刚结盟,谢轻澜还是堂堂平王,便是为了保住自己以及两国盟约,他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衝动的事情来……可没想到,眨眼间,刀兵见血。 喊杀声中,苏裊紧紧躲在马车里满心都是脏话,將谢轻澜这个瘟神与叶琳琅这个贱人几乎咒进了十八层地狱……哥哥怎么还没到,谢沉砚人在哪里啊啊啊…… 下一瞬,车帘被掀开,她还没看清就被谢轻澜一把拽到马背上圈在怀里转头往外衝去。 这一片是阿速烈的营帐区,因为一晚上的哄闹,远处王帐那边还没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亲兵廝杀著,谢轻澜带著苏裊突围。 “裊裊你放心,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有事。” 苏裊:…… 那你自己去死啊! 苏裊恨不能立刻骂出来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叶琳琅已经別无选择,白著一张脸在將士的掩护下跟著谢轻澜突围,可就在这时,嗖得一声……一道箭矢穿过乱兵刀剑直直射进谢轻澜后背。 谢轻澜一声闷哼,喉咙顿时涌出腥甜。 阿速烈带人追了上来…… 即便谢轻澜先前便有所警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阿速烈会在大婚当日发难,叶琳琅的挑拨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变故,以至於如今他可以说是孤军深入。 很快,谢轻澜的亲兵就被杀了一大半,他本人中箭后又被阿速烈挡住去路,持剑几番拼杀犹不肯放弃……可猝不及防的,一股大力袭来,他砰得摔下马背。 下一瞬,他就被阿速烈横刀颈前。 “平王殿下,身手不错嘛。” 阿速烈哼笑了声后便转身朝马背上的苏裊走来。 谢轻澜疯了一样爬起来:“不许碰她……” 话音未落,就被阿速烈回头一刀背砸到腿上,闷哼一声砰得摔倒。 阿速烈看著眼前面容陌生却眼神熟悉的女人,陡然伸手。 苏裊脸上易容噌得被扯了下来,疼的她齜牙咧嘴想骂人。 阿速烈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他想到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谢轻澜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將东宫太子妃偷了出来……可是,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的礼物。 看著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绝色美人,想到她抽他的鞭子与將他踹进水里时骄矜倨傲高高在上的模样,阿速烈缓缓勾唇笑开:“又见面了……太子妃娘娘!” 177 太子救我 “又见面了……太子妃娘娘!” 阿速烈狼一般死死盯著眼前落到他手里的猎物,然而,本该瑟瑟发抖惊恐求饶的猎物却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睥著他,半点没有要服软求饶的跡象。 苏裊开不了口,可即便能开口,她也不会求饶。 因为她知道求饶没用,这种野兽只会更加享受戏弄猎物的快感……然后再將猎物蚕食殆尽。 要杀要剐她改变不了,但至少她可以不顺从他的念头做濒死前的表演让他取笑。 “哦,说不了话吗?” 阿速烈很快就察觉到什么,抬手啪得点在她喉下两寸。 苏裊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终於能说出话来了。 谢轻澜被人按著犹在拼死挣扎:“苏裊……” 他冲阿速烈一字一顿:“你若敢碰她一根手指,大齐铁骑將让你白帐汗国寸草不生!我发誓!” 阿速烈笑了:“平王殿下还是先操心自己的死活吧。” 下一瞬,他驀然伸手,一把將苏裊扯下马背扛在肩上便往他帐中走去。 叶琳琅也受了伤,被按在地上面无血色,可看到苏裊被阿速烈带走,她心里却无端涌出些扭曲的快意来。 这些日子她拼命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事,想若非苏裊,在云州时她或许便已经能与谢沉砚结缘! 是苏裊抢了她与谢沉砚的机缘,也是因为苏裊对她的敌视,谢沉砚非但连个侧妃之位都不肯给她……甚至还將她直接赶出京城。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被叶家瞧不起的那个卑微庶女! 凭什么呢? 谢沉砚是她发现的,是她带回京的,可他所有的心思与回护全都给了苏裊……就因为这张脸? 今时今日,也是苏裊自作自受,是她自己当初招惹谢轻澜,才会被谢轻澜借著和亲偷出皇宫。 所以……这都是她该得的! 苏裊此番失贞,以谢沉砚那般目下无尘的性子,又怎会再接受这样一个脏污不堪的太子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活该,她活该! 谢轻澜看到苏裊要被阿速烈带走,疯了一样挣扎著要扑过来:“裊裊、裊裊……阿速烈,你若敢动他,我定將你扒皮拆骨,裊裊……” 苏裊一边扯住阿速烈的头髮一边抬头骂谢轻澜:“够了,少在那里假惺惺,要不是你,我怎会落到这步田地,蠢笨又废物,你去死吧!” 谢轻澜面上血色瞬间褪尽,仿佛被苏裊那极度憎恶的神情与语气在顷刻间击碎了神魂。 “砰”的一声响,阿速烈將扯得他头发生疼像是恨不能把他头皮都一起扯下来的女人扔到了榻上,紧接著,高大凶恶的身体欺身而上。 见她想挣扎,阿速烈直接一把掐住她脖子勾唇:“此番是你落到我手里了,太子妃娘娘。” 苏裊冷笑:“是啊,怎样,你要打女人了吗?真是好威风啊,你害怕本宫的太子夫君也打不过我的下人,如今终於能在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找回尊严了,翼王可真是威武的大英雄呢!” 阿速烈没想到这女人非但没有哭泣求饶反而衝著他张牙舞爪大呼小叫,错愕之下居然忍不住气笑了:“你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敢这般倨傲!” 苏裊嗤笑:“那又怎样?对你这种面对高位者卑躬屈膝对弱小者重拳出击的废物,本宫瞧不起你,便是你將我千刀万剐我也依旧瞧不起你……” 一边骂著,苏裊一边狠命踹他,阿速烈一把將她的脚按住,一只脚却猝不及防从鞋里拔出来直接踹到他脸上。 阿速烈忽然就想起来自己当初驯服的第一匹烈马……也是一直跟他到如今的坐骑。 一样的桀驁不驯,一样的……漂亮! “任凭你激我也没甚用处,本王有朝一日会教你心甘情愿臣服……” 苏裊:“我呸!” 小绿提醒她:“人来了。” 她便立刻直接道:“本宫生来就是要做最尊贵的女人,却不料被平王那个蠢货掳到这里,这算我倒霉,可便是要委身,本宫也会选哈鲁塔太子,以后做白帐汗国的可墩,你又算什么东西……” 阿速烈被这张伶牙俐齿的小嘴骂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正想將人掐著脖子先征服了再说,却陡然对上那双喷火时依旧勾人的猫儿眼。 一瞬间,阿苏略便冒出个念头来:身体上的征服又有什么意思,他要的是这个女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与爱慕。 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下属急促的声音:“王爷,哈鲁塔太子来了。” 阿速烈眼中骤然涌出狠戾。 哈鲁塔那个高傲愚蠢的色中饿鬼来了,要来抢走他面前这桀驁不驯的小马驹! 先前苏裊与假公主身边的侍女分开时便利用光环影响了那两名侍女,包括假公主在內……告诉她们,若是听到翼王这边有了什么动静,便挑唆太子哈鲁塔过来,跟哈鲁塔说翼王得了个绝色美人。 果然,正在被哈鲁塔按在榻上的宫人隱约听到外边的喊杀声,立刻提醒哈鲁塔那边有动静。 哈鲁塔却陷在销魂窝里不肯理会,只说是阿速烈那边的奴隶本就粗鄙,经常摔跤比试打架杀人。 那宫人被苏裊用光环影响,牢记著要让哈鲁塔去那边的任务,按照苏裊教的说阿速烈藏了个绝世美人儿谁都没告诉,那美人比六公主更好看。 哈鲁塔顿时就红了眼,披上外袍带人就来寻阿速烈的晦气了…… 听到哈鲁塔来了,知道对方是个色中饿鬼,阿速烈咬牙看了眼榻上暴躁小马驹一样的大齐太子妃,起身出去阻拦。 可哈鲁塔已经被煽风点火,根本不是他能拦住的,再加上哈鲁塔一样是五大三粗的威猛汉子,两旁的部署也都不敢贸然上前,便眼睁睁看著太子与翼王廝打著跌进帐里。 哈鲁塔也终於看清了被阿速烈私藏的美人儿是什么模样,瞬间暴怒:“我先前问你你竟敢藏私?” 这样的绝色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父汗年老体迈无福消受,这样的美人儿本就该献给他哈鲁塔……却被阿速烈这个卑贱的女奴之子私藏。 苏裊適时捏著嗓子喊:“太子救我……” 阿速烈:……? 刚衝著他骂不绝口拳打脚踢的人呢? 哈鲁塔本就暴怒不已,再对上那美人儿楚楚可怜朝他伸手求救的模样,对上她哀求的眼神,哈鲁塔脑中嗡得一声响,毫无预兆直接拔出弯刀就朝阿速烈刺去:“去死吧贱种!你和你那个女奴娘一样,都是该死的贱种……” 阿速烈没想到对方居然突下杀手,猝不及防被一刀刺到腰侧。 鲜血与剧痛袭来,耳边是哈鲁塔对他和他娘的辱骂,再想到先前在宴席上他们父子两人逼他以堂堂王爷之尊与崑崙奴摔跤,阿速烈眼底骤然涌出浓浓的暴虐与狠戾。 他一把拔出腰上弯刀,反手直接刺出。 噗的一声响,正想朝榻上苏裊衝去的哈鲁塔被一刀刺穿后心……他怔怔低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穿心而过的刀刃,嘴巴动了动,立刻涌出血沫来。 噗通一声,哈鲁塔砸倒在地上,几次抽搐后就睁著眼不动了。 苏裊死死握拳拼命控制著自己颤抖的身体,然后抬头朝外边一声尖叫:“来人啊,翼王杀了太子……太子被翼王杀啦……” 178 逃出来了 听到帐里的大叫声,外边哈鲁塔与阿速烈的人大惊失色,再顾不上避讳,慌乱衝进来,等看到地上哈鲁塔的尸体与浑身血跡的阿速烈时,顿时惊呆了。 哈鲁塔的人率先回过神来,掉头便往外跑去。 这时,阿速烈也怔怔地从哈鲁塔尸身上收回视线……他根本无暇去想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看嚮往外跑去的哈鲁塔下属,直接拔出哈鲁塔背上的弯刀就甩了出去。 跑在最前方的哈鲁塔下属应声而倒,这一瞬,阿速烈的部眾也回过神来,立刻追出去灭口。 可这边的大呼小叫已经传了出去,阿速烈没有时间后悔更没有时间犹豫,只能將自己酝酿许久的计划提前实施。 他带著最忠心於他的部眾朝王帐那边走去,大摇大摆的,一边走一边大叫著说要找大汗主持公道。 王帐那边的护卫原本还因为远处那边的动静而心生戒备,正要奉命去查看,就看到翼王阿速烈满身鲜血狼狈又屈辱的带人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哭诉怒骂著,说哈鲁塔闯进他帐子打伤他还堂而皇之占了他的女人。 说要请大汗去主持公道…… 那些护卫一边假意劝阻一边偷偷笑话阿速烈这个骑到他们头上的贱种,还故意说大汗新婚夜劝他不要打扰……然而下一瞬,一把弯刀就割开了护卫的喉咙。 阿速烈用可笑憋屈找大汗做主的姿態畅通无阻的靠近了王帐……然后大开杀戒…… 翼王帐区,苏裊被两名护卫看守著,她深吸了口气,然后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门口守卫倏地回头,她连忙说:“我好饿,我要吃东西。” 不等对方拒绝,她一边施展光环的力量一边说:“翼王非常喜欢我,甚至为了我不惜杀了哈鲁塔太子,若是你们虐待我,我就让他杀了你们。” 然后又缓和了神情:“我只需要一些水和食物……记得,让女人来送,我不想任何男人靠近我,否则我定会告诉阿速烈。” 那两人眼神有一瞬的僵滯,隨后,其中一人离开。 片刻后,一名女奴捧著托盘战战兢兢的將水和饢饼送进帐子里……苏裊按照小绿教的方法,趁其不备一手刀便將人砍晕了。 她揉了揉生疼的手掌,迅速和女奴换了衣服,然后端著托盘往外走去。 门口两名守卫扭头看来,看到苏裊抹得黑乎乎的脸,再对上她的眼,神情闪过茫然,然后就默默看著苏裊走了出去。 穿著女奴的衣裳出了帐子,周围又是一片混乱,苏裊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再看看仿佛无边无际的荒原……她掉头直奔马厩。 小绿说谢沉砚的人快到了,可她不能因此就缩在狼窝死等著。 快到马厩时她又一顿:就这么走了她立刻就会被发现,就她骑马那几下子,根本不可能从这些马背上长大的人手里逃出去。 片刻后,苏裊便衝出去大声哭叫:“不好了、不好了,翼王被大汗捉住了,大汗要杀了王爷……大汗要杀王爷,快去救王爷!” 身边两个被她影响了的立刻操起武器骂骂咧咧跟她一起高呼起来,周围的部眾也看到了王帐那边的喊杀声。 “救翼王!救翼王!” 先是十数人往外衝去,別的护卫连忙过来喝问,等得知原来是他们王爷要被大汗处死,一个个都疯了……溪流变成一大股,大叫著朝王帐涌去。 混乱中,苏裊衝到马厩那边……然后就看到受伤狼狈的谢轻澜和叶琳琅,两人还没来得及被处置,恰好暂时关在马厩里。 看到苏裊,那两人齐齐一愣。 谢轻澜根本想不通没什么功夫的苏裊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可看到苏裊出来,他原本灰白绝望的眼里顿时涌出极致的亮光。 旁边王帐的混乱他一直听得分明,知道苏裊没有被欺负,他心神俱裂般的痛苦和內疚总算减缓了些:“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快走!” 他说:“骑马一直往西……雁门关在西面。” 这时,叶琳琅猛地爬起来:“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你救了我与平王一起,我们护送你,我们一起离开。” 苏裊无声冷笑,可接著想起什么,她又改变了主意。 一来是怕她不救的话,叶琳琅这个心里阴暗的女人大叫暴露她,二来……她还有別的打算。 她很快就將谢轻澜与叶琳琅救出来,叶琳琅与谢轻澜又趁乱打晕两个人换了对方的衣裳,隨后三人上了马背往前衝去。 谢轻澜压著嗓子大喊说要去搬救兵,一行三人便堂而皇之衝出了营地…… 到了茫茫荒原上,三人伏在马背上拼命往前。 死里逃生,谢轻澜有很多话想对苏裊说,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只能压著满心沸腾炙热,目光死死追隨著身侧的苏裊。 看著夜色下紧绷的眉眼,明显惊惧却又透出些破釜沉舟的坚毅,没有半分他预料中的慌乱绝望和哭泣……谢轻澜竟然觉得,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明明已经是绝境,她竟就这样逃出生天,还救了他这个险些害了她的人。 裊裊……他的裊裊! 苏裊此刻什么都顾不上想,一边按照小绿的提醒估算著时间,一边紧紧伏在马背上不敢稍有放鬆。 可这时,小绿告诉他,阿速烈追上来了! 在她几方影响下,阿速烈错杀哈鲁塔后不得不匆匆发动兵变夺权,在他狠辣果决的手段下,奥都可汗被杀……“六公主”谢明馨在偷袭重创他后被他捏断了脖子。 回过神来,阿速烈第一件事便是要確保大齐太子妃苏裊好好被他攥在手里。 白帐汗国如今正值权力交替,他得攥好了这个人质。 可等他第一时间赶回帐中,却发现昏睡在榻上的根本是个女奴,太子妃苏裊不翼而飞,门口两名守卫语无伦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速烈砍了两个守卫带兵直接追了出去,雁门关在西边,他知道该往哪里追…… 179 还好他没有来晚 苏裊听到小绿说阿速烈追来了,扭头对谢轻澜喊道:“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强兵悍马会直接往雁门关追来,我们跑不过他们的,我要绕路。” 谢轻澜急忙道:“可绕路就会距离更远,若是不走运,就会被堵到草原上了。” 苏裊便说:“反正我要绕路,你们隨便。” 之所以將这两人带出来便是存了这个心思:阿速烈应该会往雁门关追,她一个人的话即便绕路,踪跡却难以掩藏,他们会循著马蹄声直接找到她的方位。 可有了这两人分散视线,她被抓到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她心里清楚谢沉砚已经带著五千骑兵不动声色绕路摸近这边,她看似是往荒原腹地绕路,危机重重,其实却是赶去与谢沉砚匯合。 而逃往雁门关的,则会成为阿速烈的追击目標…… 话音落下,苏裊已经一勒马韁伏在马背上调转了方向。 “裊裊。” 谢轻澜一声低呼,下一瞬,毫不犹豫调转马头追向苏裊。 叶琳琅看著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看到谢轻澜那副不管死活都要和苏裊在一起的模样,冷笑一声,隨即咬牙回头,直直往前面雁门关的方向而去…… 苏裊看到谢轻澜追来时顿时低咒了声:“你怎么也过来了?” 夜风冰冷,谢轻澜身上的伤也是锥心刻骨的疼,可他却笑著:“裊裊,我当然要和你在一起。” 哪怕是死在一起! 苏裊暗骂晦气,可这会儿也不是说话骂人的时候,她要保持体力…… 两道身影伏在马背上一路往前,夜色浓郁,荒原一望无边,天地间仿佛都只剩下马蹄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星星仿佛都熄灭了一大半,周围好像越来越黑,身下的马也已经力竭,速度越来越慢。 可苏裊已经从小绿那里得知,阿速烈果然往雁门关方向追去,然后抓到了叶琳琅。 叶琳琅几乎立刻就招供出她和谢轻澜离开的方向,然后阿速烈就换了马往这边追来了。 阿速烈那些人人强马壮还有马换乘,苏裊心里越来越沉,小绿也在不断给她传递和谢沉砚之间的距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身后的追兵也越来越近,直到嗖得一声响,箭矢从背后激射而来。 “裊裊……” 谢轻澜勒韁驱马护到苏裊身后,两人都紧紧贴在马背上头都不敢抬,可就在这时,苏裊身下的马中箭,一声嘶鸣猛衝倒下。 苏裊猝不及防直直往前飞落下马背,电光石火的一瞬,谢轻澜猛地扑出去一把抱住她……落地后两人往前翻滚了几丈远才停下来,俱是眼前发黑一时间都爬不起来。 伴隨著马蹄与人声靠近,阿速烈狞笑开口:“太子妃的腿脚倒是挺快……” 谢轻澜身上满是血跡,將苏裊挡在身后,单手拄著临走前顺走的长刀站起来,看到被捆在马背上的叶琳琅,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叶琳琅独自往雁门关去却被阿速烈追上,然后就招出了他和苏裊离开的方向。 难怪苏裊先前在远离叶琳琅后又改变了一次方向,明显是早有防备……只可惜寂静的荒原上,一旦被人知道大致方位,根据马蹄声,有经验的骑兵很快就能確认他们的方向。 对上谢轻澜鄙夷憎恶的眼神,叶琳琅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整个人瑟瑟发抖。 的確是她告诉阿速烈苏裊两人离开的方向的……可阿速烈刚开始追了会儿发现方向不对,后来一边追时不时趴在地上听,这才寻找到谢轻澜与苏裊。 苏裊摆明了是利用她吸引视线,所以,她身陷囹圄,苏裊又凭什么能逃出生天? 迎著阿速烈与身后骑兵,谢轻澜深吸了口气,紧握长刀往前,神情一片沉静。 阿速烈扯了扯嘴角,带著猫戏老鼠的恶劣笑意偏了偏头,身侧的部署立刻狞笑著挥刀朝谢轻澜冲了过来…… 这一晚,杀了太子又杀了奥都可汗,阿速烈和他的亲卫已经杀红了眼,面对以往高高在上的齐国王爷,他们狞笑著举起屠刀,想看这些金枝玉叶被长刀凌虐的场面…… 苏裊驀然抬手,手里是她出逃前顺手捡起的一把手弩。 可手弩指向阿速烈时她才发现,弩上无箭。 云层后的圆月跃了出来,阿速烈也看清了苏裊手中没有箭矢的空弩,他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跟我回去吧,太子妃娘娘。” 他像是勇士看著急切想要驯服的烈马,又像是饿狼看著鲜美可口的猎物:“你不是说你只做最尊贵的人……跟我回去,我让你做汗国的可墩,未来王庭的王后……以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谢轻澜被一刀砍在肩头,鲜血泉涌而出,却疯了一般將手里长刀劈手扔向阿速烈:“你做梦!” “找死!” 阿速烈冷笑著举起手里长刀就要朝谢轻澜劈去,苏裊闭眼倏地扣下手弩。 阿速烈笑了:“哈……” 可噗的一声响,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低头不敢置信看著射进他胸口的箭矢。 苏裊也是一愣,傻傻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弩。 方才是情急之下下意识扣下手弩,这箭矢是哪里来的? 可也是这一瞬,她猛地察觉到什么,倏地回头……只见远处荒原坡顶,马背上一道身影手持弯弓疾驰而来,接著又是一箭! 那道身影驱马飞快靠近,箭矢一道接一道流星一般,紧接著,他身后的坡地上涌出密密麻麻的黑影。 五千骑兵通通將马蹄裹得厚实,在夜色中宛若隱於潮水中的鬼魅,黑压压奔袭而来。 苏裊掉头就朝身后那道马背上的身影跑去:“夫君……” 她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只觉得一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咬牙握著拳头,任夜风在脸侧呼啸而过,呼吸急促到胸口都要撕裂了一般,喘著粗气拼命往前。 阿速烈胸口被弩箭射入,一动便是锥心的疼。 那黑压压的骑兵让他觉出史无前例的危险……身侧部署一边护送他后退,一半往前去追苏裊。 谢轻澜已经没了武器,竟是疯了一般飞身將最前面要追苏裊的人扑倒在地,与对方死死纠缠廝打起来。 阿速烈眼见对面马背上的人离苏裊越来越近,眯眼抬手,弩箭指向苏裊后背……然后闭眼射出。 他得不到的烈马,那便葬在这片草原上吧! 身后毛骨悚然的危机让苏裊下意识闭上眼,这时,一道箭矢擦著她身侧往后,篤得一声將阿速烈的箭矢撞偏…… 谢沉砚飞身跃下马背,直接將飞奔而来的娇小身影接进怀里。 苏裊心跳如雷几欲昏厥,缓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怔怔抬头……对上谢沉砚略带风霜满是后怕的眼,她嘴唇动了动,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谢沉砚……你怎么才来啊,我快嚇死了,呜呜呜,我差点就死了……你终於来了……” 谢沉砚闭眼將人紧紧按进怀里,长长吁了口气,满心后怕与庆幸。 还好他没有来晚,还好他没有来晚…… 180 我们的女儿回来了 五千骑兵犹如天降,被谢沉砚指挥操控到了极致,阿速烈杀了太子哈鲁塔与白帐汗国的大汗奥都,又把自己送到了谢沉砚的骑兵面前。 而白帐汗国那边却是整个还陷在混乱当中,等著他们的新大汗发號施令,结果没等到新大汗,却等到了大齐从天而降的骑兵。 阿速烈与王庭结盟,想在大齐放鬆戒备的时候发动奇袭,却没想到,捏著鼻子认怂还送来公主和亲的大齐居然先一步举起了屠刀…… 日上中天时,白帐汗国便已经不復存在。 同样的,兵临雁门关的王庭也认为此番是他们与白帐汗国占了先机,静静等待著白帐汗国配合他们发动奇袭。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直紧闭关城的雁门关毫无预兆城门大开,舒家军的旗帜伴隨著战鼓声呼啸而至…… 王庭主帅博尔济狞笑著登上战车准备迎敌,他认为这和上次一样,是大齐试探性的进攻,毕竟此次战事开始以来大齐便明显消极。 嘉恆帝本就不是什么手腕强硬的君主,这些年也更侧重休养生息,如今还有內乱,听说大齐太子还忙著大婚和太子妃你儂我儂……都是些不务正业的,哪里配得上那样辽阔的万里河山! 就在这时,博尔济又从传令兵口中得知,东侧白帐汗国兵马有动静了。 正好……他们可以左右包抄,先吞下大齐一股兵马再说。 短短片刻,白帐汗国骑兵呼啸而至……可就在博尔济狞笑著准备联手白帐汗国廝杀吞噬大齐时,猝不及防的,那本该与他们联手左右夹击的白帐汗国骑兵来势不减,居然直接冲向王庭军阵。 等意识到不对时,博尔济立刻下令转变阵型迎敌……然数万兵马调转阵型並非易事,军阵中顿时就出现了一阵混乱。 等他们的左翼刚转过方向准备迎敌时,那来势汹汹的白帐汗国骑兵却蜻蜓点水一般擦著他们的左翼而过,只带走几片云彩,然后又冲向雁门关大齐兵马。 “阿速烈疯了?” 博尔济立於战车上满脸凝重,正在他以为白帐汗国那墙头草临阵倒戈转投大齐时,猝不及防的,却看到那些骑兵齐齐扔下旗帜与头盔,紧接著,玄底金纹的旗帜猎猎而起。 看到那猎猎旗帜上杀气腾腾的四爪金蟒,博尔济猛地愣住。 四爪金蟒旗……是大齐储君亲至? 怎么可能? 那信中所说,谢沉砚分明还被拖在丰州剿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四年前博尔济便在还是大皇子的谢沉砚手中吃了好大的亏,若非那时谢沉砚忽然於战场出事不知死活,王庭怕是已经被那年轻皇子率军踏过一遍了。 博尔济对那年轻皇子冷著一张小白脸一样的俊脸,却无比果决毒辣的战术与手腕几乎有了阴影。 尤其是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白帐汗国的方向而来……可想而知,白帐汗国,不,应该已经没有白帐汗国了。 舒峰率雁门关舒家军先锋与谢沉砚所率骑兵匯合后左右同时包抄,博尔济一边下令迎敌一边做好撤退的准备。 正面相对王庭本就不一定是大齐的对手,只是因为联手了白帐汗国假意联盟来设计,打大齐个措手不及。 此番见大齐分明早有准备,博尔济便谨慎的想要先撤回去再做打算。 可就在前锋迎敌后卫开始撤退时,毫无预兆的,从他们身后的荒原上传来了闷雷一般的马蹄声。 等博尔济看到黑压压的骑兵从身后荒原上疾驰而来时,他浑身一震,然后便直接怒骂出声! 他被骗了! 大齐京城传来的书信中一直在告诉他舒玄清所率部眾陷入荒原正在艰难前行,一边自救一边想往白帐汗国这个盟友国去求援。 那些信上对舒玄清部眾的动向列的十分清晰,他派去的斥候也的確远远打探到了踪跡。 可现在谁能告诉他,说好的陷入荒原军心涣散的骑兵为什么会见鬼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前有强敌猛攻,后有饿狼拦路,王庭后军不得不摆开迎敌,可这样一来,且战且退的左右翼顿时被挤成一团转不过身形。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战鼓与廝杀声…… 苏裊已经被谢沉砚让人送进了雁门关,护送她的人想让她到关城內休息,苏裊却不肯,被斗篷当头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城门上看著远方激烈的战场。 她不懂打仗,却能远远看到,那原本气势汹汹的王庭大军如今已经像是变成了一块豆腐,一块艰难移动想要逃走的豆腐。 偏偏大齐军阵犹如锋利长刀,凶悍且灵活的游走著,左一刀右一刀,刀刀狠戾且出其不意,將那块原本很大的豆腐一刀刀分割、切碎…… 从日上中天到夜幕夕沉,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喊杀震天的战场上只剩下硝烟与倾覆的战车与旗帜。 雁门关城上则是响起山呼海啸的吶喊欢呼声……大齐大获全胜! 苏裊抓住身边护送她的暗卫急声问:“殿下如何?舒少將军如何了?” 那护卫忙恭敬安抚:“主子放心,殿下安然、舒少將军安然。” 苏裊一颗心终於放回了肚子里,这才下了城墙回去关城舒家府邸休息。 她其实也是疲惫至极。 从被谢轻澜带出关城那一刻起,她整个人都紧绷著,吃不好睡不好,到了白帐汗国这一夜更是整个人都绷成弓弦一般,斗智斗勇,挑拨离间……这对她来说,完全是超过了她能够应对的范畴。 直到安安稳稳的躺到床上,浓浓的后怕才尽数涌上心头……先前一整夜,她甚至没有心思去害怕,全身心都在拼了命的想要自救。 而她,做到了。 虽然多亏了小绿,但……苏裊,你真是好样的! 她不断给自己打气安抚,终於在疲惫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因为极度的疲惫,眼睛酸涩有些模糊,再眨了眨眼,苏裊才看到坐在床侧静静看著她的谢沉砚。 先前重逢时她已经哭了一大通,此番再看到谢沉砚通红满是血丝的眼,坐起来伸手便投进他怀里。 谢沉砚將人搂住闭眼长长吁了口气…… 想到近乎一月她所经歷的一切,谢沉砚就恨不得立刻赶回京城將所有该处置的人都好生料理了! 但不愿小孔雀去回想那一切,他什么都没说,只抱著人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走吧,我带你去看舒玄清。” 苏裊一惊:“他受伤了?” 谢沉砚嗯了声:“有些伤,如今行动不便,但伤势不重,別怕。” 苏裊连忙套上外裙跟著他往外走去…… 舒家在雁门关的府邸內院伺候的全都是亲信,见到他们两人只躬身行礼没有多说一句话。 穿过长廊,进了舒玄清的屋子,苏裊便急急上前:“哥哥……” 舒玄清正跟床边的人说话,听到声音,忙坐起来:“裊裊。” 苏裊一把扑到他床边,等看到他只是一条腿包扎著,身上没什么伤,除了肤色变黑了些气色都还好,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舒玄清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裊裊,这是我们的爹爹。” 苏裊猛地一愣,这才想起来扭头去看床边原本正在和舒玄清说话的人。 男人看起来已过不惑,面容方正,鬚髮却已经白……可即便满身风霜,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必定英俊非凡。 正是舒家家主,上將军舒峰。 舒峰双眼通红,看著眼前娇艷的女儿,眼中泛起湿意。 他在女儿的眼角眉梢都看到了亡妻的影子…… 乍一看去,苏裊与叶流英其实长得並不像,叶流英明丽中带著英气,苏裊却是浓艷中带了几分娇憨……完全是两种风格,所以一直以来从未有人察觉她们有什么相似之处。 可舒峰是最熟悉叶流英的人,他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女儿的眉毛与流英相像,眉峰后眉尾略上挑,让她的娇艷多了几分张扬。 还有鼻子,都有一点不明显的驼峰,鼻尖高挺,英气又秀美…… 这就是他与流英的女儿! 临分別前那些日子,他们晚上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笑著说还没出世的孩儿,盼著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儿,然后娇养著让她无忧无虑,让她做大齐最幸福的姑娘。 如今,十七年过去了,他终於第一次看到了他们的女儿,他的流英在陷入绝境后惨烈剖腹取出来,才得以存活的女儿…… “裊裊。” 一开口,舒峰的声音已然嘶哑且颤抖著,他缓缓伸手,將女儿抱进怀里:“裊裊,我是爹爹。” 苏裊的心也在剧烈撞击著。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开口:“爹爹……” 舒峰闭眼,热泪纵横。 流英,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女儿回来了…… 181 六公主剃髮 等到离开舒玄清房间时,谢沉砚对舒峰就已经一口一个“岳父”了,叫的舒峰又是满足又是唏嘘,一边高兴女儿嫁了这般人中龙凤,一边又唏嘘寻回来的女儿还没承欢膝下就已经嫁做人妻。 不过好在女儿大婚时给的陪嫁足足的,没让她受委屈。 午后,苏裊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才觉得自己整个人终於脱胎换骨了一般。 这时,舒玄清让人来给她传话,说晏临伤重可能挺不过去了,想见她,问她见不见。 苏裊这才知道,当初谢沉砚没有杀晏临,而是將人送到了舒玄清身边做死士保护舒玄清。 这次舒玄清与谢沉砚演戏,假装陷落荒原,期间自然也是危机重重……幸亏晏临一直跟在他身侧捨命相护,舒玄清才得以躲开那个被皇后买通的心腹偷袭。 晏临为了护舒玄清受了重伤,傍晚时伤势忽然加重,舒玄清去看他时,他托舒玄清带话给苏裊。 舒玄清想到这人这些日子来一路的拼死相护,心有不忍,又想到他是太监之身……便想著最后的时刻让他见苏裊一面。 但是当然还要看苏裊的意思。 他没有告诉晏临苏裊就在雁门关,而是先让人去问苏裊的意思。 苏裊也没想到,晏临原来在舒玄清身边…… 她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事,想到前世晏临的几次陷害,想到他如今救了哥哥的性命……最终决定去见他一面。 当然,她要先跟谢沉砚说。 谢沉砚便陪著她去见了晏临。 这个人死有余辜,可若非晏临,他与小孔雀之间的心结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解开,再加上他这次捨命保护舒玄清有功,谢沉砚便告诉晏临,免了他的死罪。 晏临无法动弹,只嘶声谢恩,而后便是看著苏裊,低声道歉。 他满脸苦涩却又满是渴望:“本没有资格打扰娘娘,只是……两世为人都糊涂愚蠢,拼死不足以弥补过错,却自私妄想能得娘娘一声原谅。” 晏临苦笑看著金尊玉贵的苏裊,声音虚弱:“区区卑贱之身,能重活这一次,或许也是为此。” 苏裊抿唇,然后点头:“你救了我哥哥,我原谅你以前的过错。”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沉默片刻后她又说:“其实你本质不是坏人,只能说……造化弄人。” 晏临眼泪落下,嘴唇颤抖著说了声谢谢,而后便闭上眼气息迅速微弱下去。 大夫连忙上前施救,谢沉砚带著苏裊后退准备离开。 这时,旁边另一个床榻上响起谢轻澜颤抖激动的声音:“裊裊!” 谢轻澜也是重伤,舒玄清憎恶他差点害了自己妹妹,恨不能补刀直接让他死在雁门关,然到底是王爷,舒家做不出这种等同谋逆之事。 但好好照看这人也是做不到的,舒玄清便將人敷衍的放到了晏临养伤的房里捎带著隨便治一治。 谢轻澜挣扎著喊苏裊,还没起来,就被谢沉砚安排的人一只手按了下去。 谢轻澜一声闷哼砸回床上,顿时满头冷汗。 苏裊问谢沉砚:“回京后能把他治罪然后流放什么的吗?” 谢沉砚嗯了声,掩下眼底冷意:“我会处理好的……也或许,平王伤重不治,也活不到回京。” 谢轻澜:…… 苏裊这才满意点头。 若是前世以及这一世先前都是谢轻澜被苏萱的光环影响而神志不清,但大婚后他已经清醒过来。 可清醒过来的他还是做出了这种事:借和亲將她掳出京城,只听从自己心意为所欲为,分毫不顾她的意愿。 他的本性便是如此,无论何时,无论何人,他一边叫囂爱的要死要活,一边自私自利一切从自己的意愿出发。 为所欲为、肆无忌惮,这种人无论何时都是祸害! 苏裊头都没回走了出去,谢轻澜躺回床上闭上眼,满心灰败绝望…… 翌日清晨,苏裊从谢沉砚口中得知,晏临伤重不治过世了…… 很快,雁门关大捷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 定国公夫人柳如玉犹豫几日后往大国寺去看望替太子祈福的苏裊,想借著报喜这个藉口缓和关係,却被告知太子妃娘娘不见任何人。 没人知道,寺庙后偏僻小院佛堂中,六公主谢明馨已经被剃了长发作尼姑打扮按跪在佛前,整个人虚弱狼狈不堪。 平璋神情阴鷙亲眼盯著她念经,少念一遍便要掌嘴,打得她面颊肿胀不堪。 谢明馨已经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数次哭求说她愿意去和亲,她不要出家做姑子,她愿意去和亲。 平璋狞笑:“当初是六公主您寧死不肯去,甚至为此不惜坑害太子妃娘娘,如今殿下有令,六公主后半生都须得青灯古佛,著麻衣食糠菜,日日诵经百次,替太子妃娘娘祈福,非死不得出佛堂。” 谢明馨哭倒在地上,满脸绝望后悔。 若是知道如此,若是知道……她寧愿去和亲。 往后余生都被困在这狭小佛堂,吃糠咽菜,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谢明馨哭的肝肠寸断满心绝望,平璋却神情冰棱满心漠然。 想到自己发现太子妃娘娘被掉包时的五內俱焚,想到那样尊贵娇嫩的娘娘居然被平王那犯上作乱枉顾人伦的禽兽偷走,平璋就恨不能將这些人剐了。 他们殿下为了大齐披肝沥胆出生入死,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却在坑害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太子妃! 还有他这个护卫,亦是辜负殿下信任,罪该万死! 这些日子,他每日令人抽他十鞭,然后再来亲眼盯著谢明馨念经赎罪,等待著太子殿下与娘娘安然归来。 等到那时,他便可以在殿下与娘娘面前谢罪……可在那之前,他得先好好替主子討些债回来。 皇城內,坤寧宫,继后贺兰飘面沉如水,刚砸了一地的瓶,此刻,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还在隱隱颤抖著。 为什么会这样? 谢沉砚不是在丰州被剿匪之事闹得焦头烂额吗? 昨日还有暗桩传回消息说看到他那说明他三日前还在丰州……可他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雁门关,並且与舒家父子联手,灭了白帐汗国,踏碎了王庭大军! 所以,那都是假的! 还有军报中陷入荒原生死不明的舒玄清! 她用全家老小逼迫加巨额报酬买通了舒玄清身边两名亲卫……可到头来,传回的消息都是假的? 那她辛辛苦苦冒著风险给王庭递的信又有什么用?那些人居然这般无用,连个舒玄清都杀不了! 就在这时,有些急乱的脚步声靠近。 贺兰飘抬眼,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永王谢程渝面如土色快步走进来慌忙道:“母后、母后。” “急什么急,你还可有半分稳重模样?”贺兰飘怒其不爭。 谢程渝勉强稳住,却依旧语气焦灼:“丰州匪首周季白他、他进宫了……” 贺兰飘一僵:“什么?” 谢程渝面颊肌肉抖了抖:“他被人暗中护送进京直接进了皇宫去见父皇,要、要告御状。” 这是叶舒寧的父亲叶家大爷方才紧急让人偷偷给他递的话。 谢程渝已经六神无主:“周季白是被儿臣在丰州斩杀的周家人,当初儿臣在丰州的事……周家藏了把柄。” 也就是说,他在丰州治水时做的那些天怒人怨逼民为匪的事,他父皇就要知道了! 贺兰飘后退一步,砰然跌坐回椅子…… 182 她再也不会主动了! 慌乱过后母子两人便迅速商议出对策:叶家大爷先一步递出的消息如今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贺兰飘让谢程渝在嘉恆帝发作前负荆请罪,自己先认了丰州的事。 藏是已经藏不住了,那至少占个“知错能改”的名头,嘉恆帝对小辈一惯宽和,这样一来,嘉恆帝的火气或许能略低一些。 御书房,嘉恆帝正一边听著丰州匪首周季白一五一十將丰州当初与如今的状况说出来,一边看著案上的罪证。 周季白有举人的身份,若非落草为寇,数日前便已经与无数学子一般参加春闈科考了。 纸上的字跡龙飞凤舞笔风坚韧,下方的匪首昂首挺胸器宇轩昂,明显不是宵小之辈。 看著自己曾寄予厚望还差点立为储君的永王在丰州治水时所犯下的累累罪行,残暴肆虐、草菅人命,將本该是国之栋樑的后生逼成匪患…… 嘉恆帝手背青筋毕露,雁门关大捷带来的好心情已经一扫而空! 就在他准备让人將永王传来问罪时,门口太监忽然通传:“陛下,永王殿下於御书房外负荆请罪,说有罪名要向陛下主动交代。” 嘉恆帝眯了眯眼,隨即冷笑:“让他滚进来。” 片刻后,谢程渝跪伏在御书房中痛哭流涕。 “……儿臣当初急於替父皇分忧,却能力有限,被水患折磨的焦头烂额之际,遭小人进谗言,一时行差踏错犯下滔天大罪,自那以后,儿臣每每思及便夜不能寐,数次想向父皇请罪却唯恐激怒父皇危害龙体,如今雁门关大捷,儿臣念著父皇正是龙心大悦之际,才终於鼓起勇气坦诚……” 谢程渝涕泪横流:“儿臣罪不容恕,求父皇发落!” 嘉恆帝静静看著跪在地上痛哭的永王,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拉下去,禁足永王府,无朕口諭不得出,任何人不得探视。” 谢程渝不住磕头大哭:“儿臣罪该万死,只求父皇不要因儿臣生气妨碍龙体,儿臣会在府中日日抄经谢罪、替父皇祈福……” 嘉恆帝终於忍无可忍,抓起茶杯直接砸了过去:“拖出去!” 等到谢程渝被拖出去,嘉恆帝胸口急促起伏几次才勉强压下去,一时间他好像都老了几岁,哑声问:“太子到哪里了?” 身侧宫人忙回道:“已经到云州了……太子殿下传信说先往护国寺去接了太子妃后与太子妃娘娘一同回宫。” 嘉恆帝点点头,沉沉嘆了口气。 他可能真的是老了,也或许这些年他对这些人都太过宽宥,以至於老二事到如今还在跟他演戏。 这边周季白刚被密送进宫,他安稳了两年多的良心忽然就不安、忽然就来认罪了? 谁给他递了话,又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无论哪个,都是他身边信任倚重和亲近的人……这些人,事到如今,还想要蒙蔽他。 难道以为丰州之事他真的分毫不知? 不知那匪患来源可疑,不知太子往丰州去时的一路杀机? 也罢,既然太子要回来了,都交给他去处置吧……他狠不下心肠,有人能! 总该有个人,教教这些人规矩了! 是日夜晚,大国寺迎来了一行身穿鎧甲全副武装的军队……军队前面的马车停下来,谢沉砚翻身下马,亲自將裹著斗篷的苏裊从马车里抱下来。 为了不泄露苏裊被掳走之事,大国寺门外的沙弥都已经被清场。 “天色晚了,今晚在大国寺歇息一晚,明早再进京。” 谢沉砚低声给苏裊解释。 苏裊嗯了声,乖乖靠在他怀里。 本就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人,和亲时一路风尘,而后一场逃亡,战事落幕后她又和谢沉砚一路返京……苏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谢沉砚看到小孔雀憔悴的模样便心疼到无以復加,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谢轻澜也被带回京了,一路扔在后边那辆马车里。 天已经热起来,他身上的伤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被阿速烈砍到的那条胳膊保不住了,大夫说要想保命就要截肢,谢沉砚便让人带著他连夜进京回宫去。 等进了大国寺后院,苏裊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吃了顿斋饭,窝在谢沉砚怀里舒服的嘆了口气。 两人都沐浴过,紧靠在谢沉砚怀里,苏裊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他身体的剑拔弩张。 自重逢后两人就没有真正亲近过,在雁门关时战事刚结束,他忙的脚不沾地。 返京路上条件有限,谢沉砚说他身子清洗不乾净,不肯碰她。 如今已经回到京城,两人也好好洗漱过了,再察觉到他身体的状况,苏裊便不禁有些腰身发软。 被熟悉又安心的气息笼罩著,她其实也有点馋了…… 可没想到的是,她难得的主动回头亲他,谢沉砚明显也很激动,可抱著她亲了好一会儿,他居然生生停下来。 “一直赶路太辛苦了,你乖乖睡觉。” 苏裊:…… 好气! 她再也不主动了! 以后他也別想碰她! 她一把將谢沉砚推开,转了个身闭上眼一觉呼呼大睡到天亮。 直到日上三竿,苏裊才被立春带著哭腔的声音唤醒:“娘娘,娘娘……” 苏裊驀然睁开眼,看到立春,伸手便將人抱住。 即便早已知道谢轻澜让人把立春关起来了,幸未伤她性命,可直到真真切切看到人好好地出现在她面前,苏裊才真正放了心。 主僕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好一会儿,立春才忽然想起什么,有些紧张的对苏裊说:“平璋公公差点死了。” 苏裊一愣:“怎么?” 然后她就从立春那里知道,原来昨晚她与谢沉砚前脚进了大国寺,今日一大早,平璋就出了大国寺,在寺庙外石阶前让人打了自己足足一百棍。 自小便是当成死士培养,平璋功力深厚,可实实在在的一百棍下去他便已经气若游丝。 “太子殿下没让人制止,只对他说会令人照看他的家人……然后平璋公公就被带下去了。” 立春有些后怕:“全身都是血,瞧著怕是活不成了。” 苏裊顿时听得一阵心惊,下一瞬,她便爬起来往外走去,正要出去让人寻谢沉砚,就看到他从外边走进来。 “裊裊,怎么了?”谢沉砚忙將人接进怀里。 苏裊顾不上继续跟他置气,问他平璋的下落,谢沉砚沉默一瞬后说送去皇陵了。 “他护卫不力本是死罪,念他忠心耿耿,我让人將他扔去皇陵,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苏裊有些著急:“足足一百棍,若是不救治哪还有活路,平璋他虽说失职,可先前是平王与六公主联手,又有人精通易容,计划縝密毫无破绽,他……他虽有罪却也罪不至死。” 苏裊知道平璋相礼两人可以说是陪著谢沉砚一起长大的,哪怕谢沉砚失踪四年,旁人都说他已经死了,那两人却始终守在皇子府。 “罪魁祸首是谢轻澜与谢明馨两人,我此番亦是有惊无险,且平璋已经生受了一百棍……就饶他一命吧。” 说完,不等谢沉砚回应,苏裊便急急对门口的相礼说:“快去请御医好生诊治照护,一定要將他性命保住。” 相礼眼底闪过亮色,犹自看向谢沉砚,不敢出声。 苏裊急了:“谢沉砚!” 谢沉砚抬手抚了抚她的头:“裊裊心善,是平璋的造化……去吧。” 相礼眼中露出喜意与感激,忙应是后匆匆转身去安排…… 183 佛祖知道我们的不易 “好了,已经听裊裊的话饶过他了。” 谢沉砚將人扳过来看著她:“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苏裊便又想起昨晚她主动亲近却被他拒绝的事,咬唇冷哼了声转身走开。 谢沉砚有些无奈,追上前低声告饶:“都是我不好。” 將人抱紧怀里,他语调艰涩:“这么许多日子没有亲近,裊裊该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抱你在怀中只觉几近形销骨立,便是再色慾薰心,我却实不捨得再折腾你。” 苏裊顿了顿,回头:“就是因为这个?那你昨晚为何不说?” 谢沉砚垂眼握著她的手:“你受这样一场苦,皆是因我没能好好保护你……作为夫君,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我只觉自己万分没用,因得那几分愧疚与难堪,才一时口拙没与你说清楚。” 苏裊睁大眼:“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她眉头紧锁:“你又要顾及丰州还要分神往雁门关去,我在宫里,身边还有平璋贴身护著……谁又能想到谢轻澜竟会胆大妄为至此,做出这等卑劣阴险之举?” 苏裊越说越生气:“况且还是在六公主的送嫁闺房当中,他们那样大逆不道的歹毒心思实是令人防不胜防……要怪也是怪他们坏,你怎么能怪自己呢?” 谢沉砚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伸手將小孔雀紧紧抱进怀里:“裊裊,我何德何能啊……” 苏裊眨眼道:“好巧,我也是这么觉得。” 她嘰嘰喳喳一股脑儿说出来:“你知不知道那时你衝出来一箭射了阿速烈那坏种时有多帅? 还有,我在雁门关城墙上远远看著你將那么十几万大军指挥得游刃有余、如臂使指,看著大军將王庭军阵不断蚕食……我那时就在想,我苏裊何德何能啊,居然找到这样厉害有本事的夫君!” 小孔雀说的眉开眼笑,早已从先前那场惊险中走了出来。 她非但没有怪他恼他,还安慰他、夸他厉害…… 谢沉砚紧紧將人抱在怀里深嗅著她身上的暖香,愈发觉得自己究竟是走了什么好运,此生才得以拥她入怀。 “裊裊、我的裊裊……” 被他抱得极紧,感受到太子殿下身心的热情,苏裊顿了顿,忽然说出了自己昨晚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 她看著谢沉砚,说:“我还以为,你是不是觉得我被送去过白帐汗国,或许已经……” 谢沉砚面色骤变:“怎么会!” 那些话他原本觉得不必说,可小孔雀已经提到,他便再不愿有半分让她误解的可能:“老五也跟我提过,怕我心有芥蒂日后苛待你,可是裊裊……无论何时,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谢沉砚捧著小孔雀的脸,一字一顿:“且不说没有发生什么,即便有,我也只会恨自己,况且於我而言,你还能好好地在我身边我已是满心感激,別的都不重要。” 苏裊被他的认真弄得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隨口那么一说……” 谢沉砚嘆气,低头直接亲过来:“本不想裊裊受累,却不想为夫难得按捺著体谅却让裊裊胡思乱想了这么许多,看来我昨晚不该克制。” 苏裊有些脸烫:“什么为夫为夫的……” 肉麻死了! 可昨晚还八风不动的人已经直接压下来,如今的衣裳单薄,她几乎清晰的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过程,又觉得有趣又难得羞赧,也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訥訥道:“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 可话没说完就被尽数堵了回去。 太子殿下哑声哄道:“无妨,佛祖知道我们的不易。” 苏裊:…… 两人小矛盾后和好的结果就是本定在上午进京的计划推迟到了午后,等到太子与太子妃车舆进了皇宫,已经到了傍晚。 刚下车就有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跑来跟谢沉砚低声耳语了什么,谢沉砚嗯了声后对苏裊说:“裊裊先回东宫,我去见父皇。” 继后贺兰飘正跪在御书房衝著嘉恆帝哭,表面指责永王实际是在给儿子求情。 別的事情贺兰飘如今已经顾不上,最要紧的是先保住自己儿子……丰州那边的罪名若真的一桩桩算下来,永王怕是要被流放都不够! 谢沉砚一边往御书房走去,一边让人去通知比他早半日进京的舒玄清。 御书房,贺兰飘正坐在嘉恆帝身边擦眼泪,內侍进来通报说太子回宫,已经到御书房了。 嘉恆帝立刻坐直身体:“宣。” 贺兰飘神情微僵,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然后擦了擦眼角泪意。 等到谢沉砚进来后见了礼,贺兰飘隨即开口:“太子辛苦了……瞧著都清减不少。” 嘉恆帝点头:“是瘦了些。” 谢沉砚嗯了声:“先往丰州去,一路刺杀不断疲於应对,到了丰州,那里官员沆瀣一气滚刀肉一般,处置起来確实废了一番功夫……隨后暗中往雁门关调兵,一路没有停歇,好在结果是好的,没有辜负父皇期待。” 听到他说“刺杀”,贺兰飘眼神微闪。 嘉恆帝面色也沉了下来:“刺杀的人可有线索?” 贺兰飘心中微紧,然后就听到谢沉砚说:“刺客皆为死士,不敌后便尽数咬碎毒囊自尽,並无活口。” 可不等贺兰飘一口气松到底,就听到谢沉砚话锋一转:“不过,儿臣当初为了以防万一,递迴宫中的摺子所述並非我真实行程……” 嘉恆帝神情一顿,眯眼:“所以,消息並非经由摺子泄露?” 他方才还准备杀一波人呢。 谢沉砚嗯了声:“而儿臣的真实行程与计划……一直写在与太师的密信中。” 一句话,贺兰飘心里咯噔一声。 谢沉砚往丰州去时一直与叶太师有书信往来,当初安排刺客伏击时,担心在宫里探听容易露马脚,她便让叶舒寧在太师府偷窥叶太师密信。 贺兰飘本是为了谨慎,因为宫中毕竟人员复杂耳目眾多,若是想看谢沉砚送回宫里的摺子確认行程计划,更容易被人发现露出马脚,而太师府便没那么复杂了。 只要如今“安分守己改过自新”的叶舒寧借著给爷爷送羹汤亦或打扫书房的机会偷窥一二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谢沉砚送进宫里的摺子,与太师府的书信中,行程居然不同。 他是故意的,他早就猜到了! 谢沉砚淡声开口:“这件事,父皇不如交给儿臣来办。” 嘉恆帝毫不犹豫便应了:“好,你来处理。” 贺兰飘意识到不对,再顾不上替儿子说情,忙託词就想离开:“既然陛下与太子还有要事相商,臣妾便不多打扰了。” 可她话刚说完,就被打断。 谢沉砚扭头,神情平静:“此事与我往丰州调查永王有关,为公平起见,还请娘娘在此做个见证。” 贺兰飘扯了扯嘴角,笑容难看:“太子说笑了,以太子为人,本宫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还有陛下在,本宫……” “既然太子让你留下来做个见证你便先不忙回去。” 嘉恆帝冲旁边道:“坐那里候著吧。” 贺兰飘面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下去,艰难应了声后坐到旁边椅子上,心臟剧烈跳动著……有种黑云压低的窒息感。 184 叶舒寧慌乱 没人会预料到谢沉砚回宫后连东宫都没回便骤然发难。 他从雁门关返京一路上都按兵不动,且还有閒情雅致往护国寺去接太子妃,甚至还耽搁了一晚,半点也没有山雨欲来的跡象……可偏偏的,他就是这样毫无预兆的发作了。 叶舒寧与永王婚期將近,可永王在丰州的事情爆出,虽说眼下还没有大肆传开,可这是早晚的事。 叶太师眉头紧锁早出晚归,整个太师府都仿佛被笼罩在阴云中,所有人战战兢兢生怕在这种时候行差踏错引火烧身,就连叶灵汐都乖觉许多,出门的少了,躲在院子里和叶舒寧一起绣荷包。 禁军就是这个时候闯进太师府的…… 管家与护院一边拼力抵挡一边大声呵斥,可那些禁军谁都不认,一队人直奔叶太师书房,另一队则是抓住一名家丁逼问后直衝向叶舒寧的院子。 叶舒寧被闯进院子里的禁军惊得面上血色尽失,叶灵汐也惊声尖叫起来。 叶舒寧被两名禁军拽起来往外拖去,犹在强撑著厉喝:“谁派你们来的?这里是太师府,你们可是活够了不成?” 可回答她的是禁军刷的拔出的长刀:“太师府涉盗窃军情刺杀太子殿下,我等奉旨前来拿人,反抗等同抗旨!” 叶舒寧驀然一震,如坠冰窟,也是这时,她看到了被禁军押送出来的叶太师。 一贯高高在上威严肃穆的祖父被禁军押著,叶舒寧只看到那一幕便是眼前一阵发黑。 然后她就听到为首禁军冲她祖父叶太师扬声道:“太子殿下丰州之行行程已確定是经由太师府泄密,永王交代称受贵府大小姐叶舒寧挑唆,盗窃军情后著人刺杀太子殿下,所俘刺客已尽数交代,还请太师与大小姐进宫对峙。” “请吧,叶太师。” 为首禁军冷笑一声:“陛下还等您去回话呢。” 叶舒寧脑中嗡得一声响。 丰州之事败露了? 从永王被禁足一刻起叶舒寧整颗心就已经提起来了,可皇后说让她稳住,说还没到死路,永王毕竟是陛下亲子,不过是死了些底层官员与平民,还扳不倒永王。 只要刺杀的事万无一失,那便没什么好怕的。 可如今,刺杀的事居然暴露了,永王与皇后要將罪名推到她身上? 其实叶舒寧早就有过这个顾虑:皇后不是善茬,永王谢程渝也不是什么有手腕有魄力的,一贯惟他母后的命是从,那些事若有朝一日败露,那母子两人必定会寻个替死鬼……若她有机会有本事,也会这样。 不是没有疑虑和犹豫,可又一想,若非皇后与永王那边將她拖出来顶罪,陛下怎会知道谢沉砚的行踪是经由太师府泄露? 被身后禁军粗暴往外拖去,叶舒寧脑中顷刻间有些空白。 皇后与永王要她背黑锅,必定已经提前对好口供,若是此番直接去圣上面前对峙,她必定不是那母子两人的对手,所以、所以得靠她祖父……靠这片刻的机会。 “爷爷……” 叶舒寧哭著挣扎著上前一把抱住叶太师的胳膊满脸可怜与惶恐:“爷爷,不是孙女做的,是皇后逼我的,是皇后逼我偷看爷爷书房密信,都是她逼我的,孙女不敢不从,刺客也是皇后派去的,这一切都是皇后逼孙女的……” 叶太师身形驀然一震,满眼不敢置信看著这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孙女。 这些日子以来,叶舒寧都格外安分,除了时不时进宫陪皇后说话以及去探望太后,別的人她一概不见,自己都不出门。 叶太师还以为她已经知错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妄为到偷窥密信。 也是这时,叶太师看到了院门口抱著佩剑似笑非笑的舒玄清……心知孙女方才六神无主之下的话已经被尽数听到,叶太师苦笑摇头。 叶舒寧哀声求救:“爷爷、爷爷您救救我,真的是皇后逼我的,她与永王做了这一切,如今事情败露却想要让孙女背负罪名啊爷爷。” 一贯威严的太师嘴唇颤了颤,最终只是闭眼长长嘆了口气:“也罢、也罢……这一切都是老夫管教无方,这是叶家的劫数……” 混跡朝堂多年,叶太师怎会猜不到,陛下便是真的要问话,几十年的师生情分,也不会就这般放任禁军直接闯门。 这都是为了恐嚇他这不成器的孙女……故意引她说出实情。 宫中,皇后想必还满心侥倖在负隅顽抗…… 罢了,是他管教无方又小看了家中小辈的胆大妄为这才酿下祸端,他或许……真的老了。 “走吧,去见陛下。” 叶太师再看向叶舒寧时,眼神已经逐渐恢復平淡,或者说漠然。 这个孙女没救了,只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一时的行差踏错后不肯迷途知返,偏要一条道走到黑,这是她的命数。 叶太师往前迈步,脚下踉蹌差点摔倒,旁边的禁军连忙將人扶住。 旁边,叶舒寧亦是摇摇欲坠,满心慌乱绝望被禁军带上马车。 御书房,谢沉砚已经在那里低声给嘉恆帝复述雁门关战事,嘉恆帝也听得认真,时而跟著战况而紧张,时而老怀安慰长长抚掌讚嘆,父子两人十分专注,就好像已经忘记了方才的事情。 可贺兰飘在一旁却如坐针毡。 她知道,以谢沉砚的心思与手段,既然已经发作,那便不会轻轻放下,如今只是暴风雨前的寧静,待会儿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只希望、只希望叶舒寧待会儿有眼色些,聪明一些。 几乎就在这一刻,外边响起通传声,说叶太师到了。 紧接著,叶太师高呼著老臣有罪,进了御书房便噗通跪下深深伏到地上,叶舒寧面色如土亦是慌忙跪下膝行跟上。 皇后立刻就要开口,却被谢沉砚的声音堵了回去。 “父皇,二弟也是为人所蛊惑一时糊涂,我相信他已经知道错了,也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只是,这等挑唆兄弟相残的毒妇却是万万留不得了。” 贺兰飘听到他的话,面色顿时一变,生怕叶舒寧被恐嚇乱了阵脚,忙开口就欲点醒她:“陛下,丰州……” 可她刚开口,就被嘉恆帝制止:“皇后、噤声。” 嘉恆帝缓缓抬眼看向面色难看的继后,平静开口:“这件事,朕已经交给太子处置,你在旁边看著就好,没朕允许……不得开口。” 贺兰飘心中重重一沉。 下一瞬,叶舒寧哭泣认罪求饶的声音在御书房內响起:“求陛下明鑑、求太子殿下明鑑……臣女何德何能,怎能挑唆永王殿下,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逼迫,臣女亦是身不由己,求陛下开恩,求太子殿下开恩……” 185 状告继后 叶舒寧话音落下,贺兰飘的心一瞬间便沉入谷底,只剩下憎恨到极致的怒骂:这个该死的蠢货! 可一边骂叶舒寧太蠢,贺兰飘心里却明白,是此番谢沉砚太过果决,毫无预兆一朝发难,根本没有给他们掰扯的机会……同时,也是叶舒寧其实从心底里一直就在防备著她们母子。 若非心底里的不信任,又怎会被人稍一恐嚇便丟盔弃甲自乱阵脚。 原本贺兰飘根本没有打算与叶舒寧开撕让人渔翁得利,可如今叶舒寧自乱阵脚毁了所有,她只能反手推回去。 几乎是瞬息间便拿定了主意,贺兰飘直接厉声呵斥:“一派胡言!太子行踪乃是经由太师府泄露,与本宫又有何干係?舒寧你莫不是记恨当初太子不肯娶你怀恨在心才起了歹意?” 说完,贺兰飘转身衝著嘉恆帝跪下:“陛下,叶舒寧此女表里不一,当初在侍奉太后时便对永王再三引诱,臣妾念及叶家清誉也怜她年岁尚浅不懂事,这才替她遮掩,且应了她做永王续弦。” 说著,贺兰飘转身指著叶舒寧怒喝道:“谁知她竟这般满心阴暗、歹毒且诡辩……知道如今永王因丰州之事落罪便想將罪名推到臣妾与永王身上,其心可恨,还请陛下明鑑。” 叶舒寧倏地抬头看向皇后……这一瞬,她才反应上来,原来,刺杀之事根本还没有查到皇后与永王身上,只是因为太子踪跡疑似经太师府泄露才將她爷爷请来问话。 她先前被诈了! 叶舒寧刷的看向坐在嘉恆帝身侧的谢沉砚,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这都是谢沉砚的计谋:故意在太师府闹出那样大的阵仗诈得她不打自招供出皇后。 皇后如今为了自保,只能將她推出去了…… 叶太师心中清楚,太子殿下只一招便让自己孙女与皇后狗咬狗一嘴毛,这件事必定还有后手。 他已经昏聵至此险些酿下大祸,又怎能再妄图维护自家不成器的子孙。 作为赎罪,他也该替陛下做些事情,替储君肃清前路出一份力,才不枉君臣一场。 重重叩首后叶太师沉沉出声:“陛下,臣年迈昏聵放纵小辈才酿下这样祸端,叶舒寧她胆大妄为偷窥密信罪该万死,可要说她安排刺客刺杀太子却是万万不可能的……老臣还不至於昏聵到將家將交到她这样一个屡教不改的小辈手中。” 叶太师颤颤巍巍摸出一枚令牌:“叶家九十六名家將是陛下知晓的,如今老臣便將这些家將尽数交出来由陛下差人清点便知。” 贺兰飘眯眼后冷笑:“刺杀也未必要用自家人。” 叶舒寧眼见因得自己乱了阵脚如今不得不与皇后打擂,也顾不上后悔,只能往上冲,绝不肯让刺杀储君这般罪名落到她头上。 “陛下,皇后娘娘除了让臣女偷窥太子殿下行踪,还查看密信中太子与祖父所述要查处之人,好提前做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替永王遮掩当年丰州治水时横徵暴敛草菅人命之事,还请陛下明鑑。” 眼见那两方咬的差不多了,谢沉砚才不紧不慢道:“父皇,將永王请来一问便是。” 贺兰飘握著扶手的手驀然收紧,咬牙死死盯著谢沉砚。 方才谢沉砚能恐嚇叶舒寧叫她自乱阵脚,如今不用想也知道他照例可以恐嚇误导她儿子。 不过万幸她先前就已经与儿子永王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出现什么异样,她传不出消息,那便可能是事情败露,要他一定小心,按兵不动自保为上。 如今只能希望儿子能稳住阵脚…… 可就在这时,外边响起通传声。 “陛下,有刺客意欲袭击丰州而来的囚车队伍,已抓到活口,据刺客交代,乃是受永王指使。” 贺兰飘脑中嗡得一声响,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不知道,半个时辰前,就在禁军入太师府拿人的同时,她的心腹太监福如海乔装,经王府角落的狗洞,给永王谢程渝递了纸条。 福如海已经投靠东宫,那纸条上写到,丰州刺杀之事暴露,叶舒寧临阵反水將皇后供出去,而活捉的刺客正在被送往皇宫。 谢程渝顿时慌了,可他还算谨慎,第一时间先派人暗中往宫里和太师府打探消息,然后就得知,自己母后已经被禁在御书房无法取得联络。 而叶太师与叶舒寧也已经被捉拿进宫,如今只等著刺客活口被押送进宫便能定罪。 谢程渝还记得他母妃当初说过的话:万一事情暴露,她会一力揽下所有罪责,好保他安然。 可福如海递出的纸条说,叶舒寧空口无凭,只要处理掉那即將被送进宫的刺客,便能让叶舒寧的指控变成攀咬,请他即刻安排人杀了刺客。 福如海是他母后亲信,而谢程渝这几日被禁足后本就六神无主,再想到此番他母妃若是身陷囹圄,往后还有谁能替他图谋。 眼见囚车已经过了安定门,再不决断他母妃便要被定罪,而他如今身陷囹圄,没了母妃,他的处境往后必难转圜。 就这样,谢程渝派出身边多名暗卫乔装成百姓,混入人群中去刺杀囚车中奄奄一息的“刺客”……然后就被瓮中捉鱉。 贺兰飘听到通传,噗通一声滑坐到地上…… 蠢货!都是些蠢货! 她明明已经提前叮嘱过让他按兵不动的,他为何非要自作聪明! 都是些蠢货! 谢程渝被带进御书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面色阴沉的嘉恆帝,气定神閒的太子……以及面如土色的母后。 “父、父皇……儿臣、儿臣知罪!” 贺兰飘已经不敢再放任谢程渝自己发挥,生怕让本已艰难地处境更加绝望,她噗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陛下,陛下,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这一刻,贺兰飘只能將刺杀的事情尽数揽到自己身上,否则,先是治水时欺上瞒下横徵暴敛逼民为匪,若是再加上一条谋害储君的罪名,她这儿子就彻底完了。 贺兰飘跪在地上哭的全身颤抖:“这一切皆是因为臣妾愚昧,担心永王当初在丰州犯下的过错被查出来,才晕了头想要阻止太子去永州……” 话音未落,嘉恆帝便直接一茶杯砸了过来:“愚蠢恶妇,焉敢行此悖逆之举?” 贺兰飘不躲不避,任凭茶杯砸破了她的额头让嘉恆帝泄愤,跪伏在地哀声哭泣:“臣妾知错,可臣妾真的不忍心永王因丰州之事获罪,陛下,当年太子流落在外,陛下您心力交瘁,渝儿他只是想给陛下您分忧才行差踏错啊陛下……” 贺兰飘哭的不能自已:“后来他日日难安,臣妾亦是经年累月的煎熬,气他不自量力只想替父分忧却做下那等蠢笨不堪之事,陛下,还求陛下看在渝儿一片孝心的份上宽宥一二,臣妾……臣妾愿承担一切罪状。” 嘉恆帝怒不可遏:“他的一片孝心便是杀朝廷命官、凌虐平民百姓,草菅人命以致民不聊生?” 贺兰飘与谢程渝齐齐叩首大哭著认罪。 “都是臣妾妇人愚昧,为了护住自己儿子才犯下这般蠢事,臣妾知罪、臣妾知罪了陛下……” 谢程渝亦是满脸悲痛哀声直哭:“都是儿臣蠢笨才行差踏错,求父皇宽恕,求父皇宽恕啊。” 谢沉砚没什么表情看著那母子情深的好戏,眼见嘉恆帝面上的怒火在那母子两人抱头痛哭中逐渐露出几分无奈,心知这心软的父皇又要生出不忍,谢沉砚才不紧不慢开口。 “皇后娘娘为儿所计深远真是令孤动容……可见这天底下的母亲多数都是如此,就如同当年那位巾幗女將叶將军,在遭遇伏击插翅难逃之际,为了护住腹中孩儿,竟生生剖腹將孩子送走……” 贺兰飘驀然一愣,內心深处忽然涌出极致的恐惧来。 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这个,为什么会忽然提起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情? 这时,她就听到舒玄清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舒玄清要状告继后贺兰飘勾结外贼、叛国谋逆……” 186 毒妇敢尔? 听到舒玄清的话,贺兰飘的心臟骤然紧抽。 就是方才不得不认下刺杀太子之事,她愤怒之余都没有生出被逼至绝境的念头:嘉恆帝一惯宽仁,只要她咬死了是为了遮掩永王在丰州罪证而愚蠢犯晕才坐下那等错事,就还有转机。 只要还有转机,她就有信心扳回来。 可听到舒玄清的指控时,经年隱藏的秘密瞬间涌上心头,让贺兰飘一颗心瞬间紧缩,脑中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 可接著她就不断安慰自己:不会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有证据! 舒玄清不可能有证据。 嘉恆帝面色已经变得难看至极,而后宣舒玄清进来。 “你控告皇后……可有罪证?” 舒玄清上前跪下后双手呈上一沓书信:“证据便在微臣手中,请陛下过目。” 嘉恆帝身侧,康公公看了眼嘉恆帝的神情,然后上前接过舒玄清手中书信呈至御前。 贺兰飘定定看著嘉恆帝,跪在地上的手不自觉抓紧手中衣袖,脑中迅速转动著回忆自己可能出现紕漏的地方。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不可能舒玄清忽然就有了证据。 若是这次雁门关战事,她一直是以海东青与王庭摄政王阿尔斯兰联络,阿尔斯兰爱她入骨,不可能出卖她! 所以,舒玄清哪里来的证据? 贺兰飘的心定了定,屏息看著上首嘉恆帝的神情。 而嘉恆帝在翻看著那一封封密信时,脸色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直接变得铁青。 他闭眼咬牙,因为极致的忍耐,额头青筋都在突突直跳。 为了维持九五之尊的威严,他强忍著没有做出什么更粗暴的举止,可最终还是忍无可忍。 他拿起那一沓密信连同下方的奏摺,抬手便朝继后砸了过去:“毒妇敢尔!” 贺兰飘被砸的跌伏在地,下意识看向摊落到她面前的密信,等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跡,她脑中嗡得一声响。 怎么会这样? 她与阿尔斯兰的信怎么会出现在舒玄清手里? 便是王庭此番战败,阿尔斯兰也绝不会出卖她,怎么会,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毒妇,这难道不是你的字跡?” 嘉恆帝冷声开口,一字一顿。 那信中分明是贺兰飘將舒玄清动向尽数告知阿尔斯兰,还写了她威逼利诱买通了舒玄清身边近卫……最为令嘉恆帝震惊的是,在信中,贺兰飘提到了说有人似乎在调查当年叶流英遭遇伏击之事,问阿尔斯兰可有泄露什么? 想到那个英姿颯爽的女子在临盆之际遭遇伏击围杀,不得不剖腹產女惨烈而亡……嘉恆帝心中的寒意便一波一波翻涌而起。 那是他当初求而不得后甚至不忍勉强的女子。 她喜爱天地广阔想从军庇护山河,他便放她自由,忍痛看她嫁於旁人……当初她死讯传来之时,他心神俱裂彻夜悲痛难眠。 可如今却骤然得知,叶流英並非死於外敌,而是因为身后之人通敌暗害。 嘉恆帝抬手指著贺兰飘:“叶將军与你闺中密友一同长大,你这毒妇焉敢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贺兰飘一声哀嚎:“陛下,臣妾冤枉啊,这、这定是有人冒充臣妾笔跡。” 她一把挥开面前信件:“这些东西根本不是臣妾所写,什么阿尔斯兰什么铜环……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陛下。” 贺兰飘满脸沉痛:“这分明是构陷!轻信王庭之人岂非与虎谋皮,臣妾怎会如此愚蠢与之勾结?” 舒玄清看著贺兰飘,冷声开口:“因为王庭摄政王阿尔斯兰曾化名在大齐时与皇后你相识……十七年前,便是你將家母往邓州待產的行踪透露给阿尔斯兰,使得家母丧生於伏击!” 他字字阴寒:“当年你便与之狼狈为奸,十七年后再勾结到一起,又有何奇怪?” 贺兰飘心中一片冰寒僵滯,可面上神情却犹自愤怒:“一派胡言!” 她冲嘉恆帝叩首分辩道:“陛下明鑑,若臣妾与那什么摄政王当真勾结,他十七年前之事都未曾出卖臣妾,为何十七年后的今日却让这种信件落到舒家人手中……这分明是舒家自行猜测后嫁祸臣妾啊陛下!” 舒玄清冷嗤了声:“因为十七年后的今日,皇后收到的第一封信並非阿尔斯兰所送,那只往返皇宫的海东青……是我的。” 贺兰飘陡然一震,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 舒玄清却是早有准备。 当初他从晏临那里知道了许多所谓“前世”之事,知道了前世谢沉砚查出贺兰飘与王庭摄政王有私情相互勾结。 贺兰飘本就有心故技重施,利用阿尔斯兰除掉舒玄清,前世她便是给阿尔斯兰去了信。 可这一次,不等贺兰飘先行联络阿尔斯兰,舒玄清先一步利用手中铜环的拓印再利用晏临给出的信息,偽装阿尔斯兰与贺兰飘通信,提出要除掉舒玄清……因得当年的隱秘与那铜环做信物,贺兰飘这才中计。 她根本没想到,这段日子与她书信往来的人,那遣来王庭皇族特有的海东青送信要与她联手除掉舒玄清的……根本就是舒玄清本人。 如今,所有信件都落到了舒玄清手里,被呈至御前。 可即便如此,贺兰飘还是抵死不认:“陛下明鑑,这一切都是陷害,臣妾怎会愚蠢到轻信一个外族,那所谓什么铜环信物更是与臣妾无关……这是赤裸裸的构陷啊陛下。” 这时,谢沉砚淡声开口:“娘娘確认那铜环与你无关吗?” 贺兰飘毫不迟疑:“绝无干係!” 可话音落下,就见谢沉砚拿出一张纸:“父皇请看,这是当年鸽房失火后残留下来的存档……存档有印信做不得假,上面记载,嘉恆七年,玄字號丙三信鸽遗失两只,其一於眾目睽睽之下丧生太后狸奴之口,信鸽铜环归还存档,而另一只……於八月二十三日,为飞絮宫所借走,遗失未归。” 飞絮宫便是当年贺兰飘所在。 霎时间, 贺兰飘如遭重击! 怎么会、怎么会的? 那时她骤闻叶流英要往邓州待產,时机转瞬即逝,又恰逢先皇后周云襄病危,她这个好姐妹须得照顾於床前,无法徐徐安排的万无一失……便情急之下用了宫里的信鸽。 担心事情落败,她没多久便让人烧了鸽房档案库,而后还不放心,在几年內又一个接一个將当年鸽房做事的人清理得乾乾净净,便是早已离开鸽房的也都除了个乾净,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可为什么这东西却在十七年后出现了? “这、这定是有人偽造嫁祸啊陛下!十七年前,臣妾从未送信出宫过。” 自方才起,贺兰飘的所有心神都用来思考丰州刺杀之事,可她根本没想到丰州之事根本不是重头戏。 谢沉砚骤然用丰州之事发难,令她全部心神都被缠入其中,而后又毫无预兆引出十七年前叶流英之死。 十七年前以及此次雁门关之战与阿尔斯兰勾结之事没有任何预兆就这样曝出来,便是她再心思深沉却也被完全打的措手不及。 可贺兰飘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认……已经十七年了,只要她不认,只要她…… 然而,嘉恆帝面上神色已经凝结成冰。 “十七年前,小小信鸽之事……若你说你並不知情,朕或许还会勉强信你几分。” 嘉恆帝冷冷看著贺兰飘:“可你拼命否认的是这存档的真偽,一口咬定飞絮宫从未用过信鸽……这样的小事,当初身为贵妃的你,你是如何这般篤定的?” 贺兰飘驀然僵滯:“臣妾、臣妾……” 嘉恆帝砰得一拍桌子:“这存档是真是假,难道朕没有眼睛,由得你这毒妇在这里信口雌黄?” 素来宽和的嘉恆帝儼然已经暴怒不堪,他指著贺兰飘字字咬牙:“丰州之事你抵死不认,直到老二这个蠢货自乱阵脚你才不得不在这里哭诉说你妇人愚昧,只是拳拳爱子之心。 信中铜环你又拼死反驳,说自己不知,与你毫无干係……直到存档拿出来。 如今你还想抵死狡辩……朕看你不是妇人愚昧,而是本性恶毒,流英与你至交好友,你怎忍心在她临盆之际加害於她?” 想到这里,嘉恆帝便又恨又怒,指著贺兰飘的手都在颤抖:“她那般惨死,你这毒妇这些年是如何夜夜安眠,又怎能安稳坐这后位? 如今证据確凿,你以为你抵死不认朕就拿你没办法不成?” 说完,嘉恆帝直接道:“来人,擬废后圣旨……朕要將这毒妇的罪名昭告天下!” 贺兰飘骤然跌坐在地,面上已然毫无人色…… 187 叶琳琅求救 很快,继后贺兰飘以皇后之尊勾结外敌陷害忠良的罪名便传开了,与此同时,嘉恆帝下了罪己詔,称是自己识人不清才立下毒妇为后,使之伺机残害忠良。 嘉恆帝虽不是什么千古名君,可因得性情宽厚,在朝臣与百姓中一贯口碑尚可,因此,便是有了皇帝下罪己詔这样的大事,所有人议论最多的还是那歹毒狠辣的继后。 而这时,贺兰飘已经被幽禁於冷宫暗室。 大齐没有杀皇后的先例,嘉恆帝便听从太子建议,將贺兰飘幽禁於大小不过方寸,连躺平身子都不能够的狭小暗室。 那暗室没有窗户,只有巴掌大一个送饭送水的孔洞……並且告知贺兰飘:若她敢自戕,便诛整个贺兰家给她陪葬! 苏裊是在贺兰飘被关进去十日后决定去看看的,谢沉砚陪她一起。 等进了那处狭小院落,还没看到人,她先听到贺兰飘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据说她是两日前开始疯了的,起初骂叶舒寧骂叶流英骂谢沉砚舒玄清,等到了如今,便只剩下骂嘉恆帝了。 贺兰飘明显已经有些疯,骂出来的话也是十分惊悚,苏裊听到她说嘉恆帝覬覦臣妻,说叶流英虚放荡引诱君上死有余辜云云……就在这时,嘉恆帝身边的大太监康公公带人走过来。 起初看到有人时康公公陡然面色发寒,可等看到是太子夫妇,他立刻变得恭敬,隨即小声劝道:“疯妇之言不堪入耳,殿下还是带娘娘离她远一些罢?” 谢沉砚瞥了眼,康公公立刻不敢说话了。 苏裊再往前一步,就看到那厚重墙壁巴掌大的孔洞里伸出来一只手在拼命挥舞著,厉鬼一般……接著,那只手倏地收回,贺兰飘猩红疯癲的眼睛挤到那洞口拼命想要往外看。 可前面没多远便是一垛墙……这逼仄狭小的暗室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又怎会教她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里面躺不下,拼了命看出去也只能看到另一堵墙壁……除了送饭的聋哑宫人再看不到別的任何人影,没有任何別的声音,贺兰飘便是想睡觉都只能站著靠著最多硬挤著蜷缩著,暗室里已经满是污秽…… 自小金枝玉叶养尊处优,不过十日,她便被逼疯了。 看到贺兰飘生不如死的模样,苏裊长长吁了口气。 她生母叶將军在天之灵若是看到了,定会解气。 只是她有些不解:“陛下为何不让人將她毒哑了?” 谢沉砚顿了一瞬,然后说:“父皇在自责。” 嘉恆帝觉得是自己对叶流英那份没有宣之於口的爱慕害了她……所以才放任贺兰飘在这里声嘶力竭的咒骂他。 是惩罚贺兰飘,也是惩罚他自己。 苏裊已经从谢沉砚那里知道了当年许多事,包括嘉恆帝当初爱慕她娘叶流英,正是因为那份旗鼓相当的爱重,他没有强行纳叶流英入宫,而是给了她更广阔的天地。 而贺兰飘对叶流英的记恨应该就是从嘉恆帝第一次立后开始的:那时他没有娶叶流英,却在立后前询问叶流英的意思,想在周云襄与贺兰飘之间择一人立为皇后。 叶流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便直言不讳说周云襄性情內敛稳重一些,更適合做皇后。 她自己不在乎后位,便从未想过,自己的好友会因此恨她欲死。 事关嘉恆帝,苏裊便没有在说什么,而是问:“永王呢?” 谢沉砚揽著她往回走一边告诉她:“褫夺封號,送去守皇陵……在与叶舒寧大婚之后一同前去。” 苏裊扭头:“叶家没有提出退婚?” 谢沉砚摇头:“叶太师做主让叶舒寧与老二完婚,而后上书致仕。” 苏裊这才瞭然…… 五日后,叶舒寧被绑著与谢程渝完婚,然后一同被送去看守皇陵。 叶舒寧哭的无比悽惨,疯了一样的哀求,然后就被叶太师让人塞住了嘴巴。 等到与谢程渝一同被送出京城时,只有叶灵汐来送她……康王这个前青梅竹马如今的未婚夫陪在叶灵汐身边。 看到叶灵汐眼圈微红心有不忍的模样,谢知溪嘖了声:“你那长姐是个祸害,趁早將她送走对你们家没有坏处……太师在父皇那里的情分这一遭几乎耗尽了,叶家经不起她折腾了。” 叶灵汐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是犹自唏嘘:“我只是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还记得以前,长姐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在太后面前得脸,所有人提到她都是溢美之词……可偏偏是她落到这般结局。 谢知溪嘖了声:“心比天高却又心术不正罢了。” 想起什么,谢知溪又道:“对了,还有你那个庶姐……我跟你私下提点一声,若你收到她的信件,不要理会,千万记得。” 叶灵汐一愣。 她確实收到了叶琳琅的求救信,只是这两日一直掛心长姐叶舒寧,还没来得及理会。 叶琳琅信中说她如今在雁门关军中,十分艰苦危险,求叶灵汐帮忙设法救她回来。 叶灵汐有些不解:“不是说是叶琳琅志在军中才留在雁门关歷练,想要立下军功……她为何要求救?” 谢知溪嗤笑了声:“志在军中?那是她犯下了杀她都不够解气的过错,被人故意折磨罢了。” 见叶灵汐还想问,谢知溪忙道:“更清楚的我也不知道了,但你要记得,若是不想你我婚事有变,叶家再被牵连,一定不要理她……就当那庶姐已经死了,记住了?” 叶灵汐原本与叶琳琅也没什么感情,又见一惯轻佻散漫的谢知溪都说的认真,便抿唇应了:“好,我记下了。” 谢知溪便笑了笑,然后说:“走吧,过些日子老五也要去封地了,我还想去看看他。” 叶灵汐应了声,心下做了决定:回去便將叶琳琅的信撕了,往后就当不认识那个人。 与此同时,寧王谢永泽也在跟薛青青说叶琳琅给他来信的事情。 叶琳琅信中求助,说她被太子扔到了舒家军中,没了军职,与最底层將士一般,日日操练,生活艰苦,睡大通铺云云……叶琳琅说她生不如死,求寧王看在以往相识的份上救救她。 或许是也猜到了些什么,叶琳琅还说,若寧王无法相救,哪怕给她个信物,好叫她勉强立足不受人欺辱。 薛青青看了眼谢永泽,然后问:“那殿下给不给?” 谢永泽无奈捏了捏她面颊:“我怎会给她信物……且不说我与叶將军之间著实谈不上什么情分,便是有些什么交情,太子殿下將她扔在那里明显有意磋磨,我却给她撑腰,岂不是要与太子打擂?” 他轻笑:“我还没这么糊涂。” 薛青青鬆了口气,而后故意道:“哎,不是说当初殿下还心仪那叶將军,怎么如今倒是不怜香惜玉了?” 谢永泽苦笑,忙告饶道:“老天作证,我那时是怕父皇隨意给我拉郎配,恰逢为她所救,对她观感尚可,便想著至少选个自己认识且有好感的……当时被她拒绝也便作罢了,又何谈心仪?” 薛青青哦了声:“原来殿下是谁救你你便选谁啊?那此番看来是臣女走了大运了……” 谢永泽顿觉头大,忙说不一样:“你不在军中不领皇餉……” 不等薛青青再发难,谢永泽忙转了话头:“我已经与父皇稟明,大婚后便带你去封地,咱们到时候天高地远自在逍遥,好不好?” 因得这些年他安安分分独善其身,如今想要离京得个逍遥,倒是落了个不错的封地。 薛青青沉默一瞬,搂住他脖子靠进怀里…… 半月后,雁门关军中,一道狼狈的身影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认识京中贵人、认识寧王殿下?险些將老子唬住了!” 那一脸横肉的伍长狞笑著抓住叶琳琅就往身后的营所里拖去。 叶琳琅拼命挣扎著想要抓住什么,张开嘴吧,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她比划著名想要再写什么,可那伍长却是哼笑著道:“你当谁都能写信出去的?这是上边儿有人专程盯著你写的……那两封信送出去,从今往后,你一张纸都別想见到!” 叶琳琅睁大眼,满心的绝望惊恐中才忽然意识到,不知是谢沉砚还是舒玄清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故意让她上次能送信出去,给她希望,可希望过后便是浓浓的绝望。 她原本还期盼著能有人救她,比如与她关係还算不错的嫡妹叶灵汐,亦或当初对她有过爱慕之心的谢永泽……可心怀希冀等了这么久,等到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叶家不管她,谢永泽也不管她,这个世上,她再找不到有可能会帮她的人了……再没有任何希望! 整个人被伍长拖进营所,叶琳琅眼中惊恐与绝望翻涌,到最后便只剩下浓浓的恶毒。 她那时想要让苏裊被阿速烈发现囚为禁臠,而后又在被阿速烈俘虏后毫不迟疑出卖苏裊与谢轻澜去向……后来阿速烈被谢沉砚的铁骑踩成了肉泥,她则是被带回来。 她原本还想寻託词藉口替自己开脱,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谢沉砚连开脱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让人將她扔到了军营里。 这般卑劣毒辣,这样狠绝无情,他枉称君子……他该死无葬身之地啊啊啊啊…… 叶琳琅声嘶力竭的骂著,喉咙发出嘶哑的叫声却说不出话来。 早在被扔进军营的第一日她就被毒哑了,谢沉砚不会让她有机会说出什么不利於苏裊的话来……他没有立刻杀她,只是將她活活扔进地狱里让她生不如死…… 可叶琳琅知道,即便如此,她终是会死。 无论是谢沉砚还是舒玄清,都不会让她活太久的。 他们只是不愿让她死的痛快而已。 嘶哑的哭声响起,却湮灭在偌大的军营中…… 188 铁衣认血 苏裊第五次拒绝了苏萱想见她的请求,她能猜到苏萱是想做什么,可是……那与她又有什么关係呢? 东宫大门外,苏萱面色憔悴,在得知苏裊依旧不见她后,心里涌出浓浓的绝望来。 以前她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苏裊会变成她见一面都做不到的人,这东宫大门……只要苏裊不愿意,她便一步也走不进去。 可她犹不肯放弃,还在等,即便烈日炎炎,她挺著孕肚难堪又可怜,在烈日下摇摇欲坠,东宫却没有一个人多看她一眼。 直到她再也支撑不下去,知道无论如何苏裊也不会见她后,苏萱才不得不被贴身侍女搀扶著离宫回去平王府。 平王府中,少了条手臂的谢轻澜终於能够走出房门。 他靠坐在前院小园中的躺椅上,在斑驳阳光下闭著眼,听到动静,睁眼看到苏萱,嘴角扯了扯:“我说了,她不会见你的……我也不会与你和离,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一月前自雁门关归来,谢轻澜受伤的手臂没保住,为了保命少了条胳膊。 他在床上自暴自弃许久,这几日得知自己要被送去贫瘠苦寒的封地,反而忽然又活过来了一般。 苏萱看到他那副彻底摆烂后混不吝的模样便是一阵绝望,强忍著悲愤,苏萱上前咬牙问他:“你既然不喜欢我,不渴望我腹中孩儿……为何偏不肯放我离开?” 原本鲜衣怒马的王爷变成了残疾,还因送亲差事不力提前挑起与白帐汗国战事而获罪,如今谢轻澜只剩下一条手臂,还要被送去苦寒偏远的封地,不亚於流放,苏萱心里只剩下浓浓的绝望。 不得夫君喜爱,还要带著身孕隨他去吃苦,不光身体吃苦,还要日日受他憎恶……这样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让她几乎生不如死。 苏萱从未这样后悔,后悔这个当初她不顾一切抢来的婚事。 她想让谢轻澜与她和离,甚至哪怕休了她都可以,只要別让她带著身孕隨他一起去流放还要被他厌恶……可谢轻澜不肯。 看著满脸痛苦绝望的苏萱,谢轻澜扯了扯嘴角:“这是你当初不择手段求来的结果……我如今陷入地狱,又怎么会放你一人离开?” 苏萱被他眼中的阴冷与狰狞惊得惶恐又绝望,踉蹌著后退几步后逃一般离开。 翌日……定国公夫妇便出现在东宫大门外求见太子妃。 一想到苏萱要挺著孕肚隨平王前往苦寒封地,柳如玉便是心如刀割。 若是真的夫妻齐心荣辱与共,便是环境苦一些也没关係,谢轻澜毕竟是王爷,即便少了条胳膊落下残疾,也有下人伺候,不至於衣食无以为继。 只是再没有京城里这般团锦簇锦衣玉食罢了。 可要紧的是,苏萱不得平王谢轻澜爱重。 到了这种时候,苏萱自然不会再在爹娘面前粉饰太平,她哭著將自己的处境与谢轻澜对她的厌恶尽数告诉了父母,定国公夫妇听得心如刀割又悔不当初。 可如今苏萱已经是平王妃,说什么都晚了,若是想让她摆脱谢轻澜精神上的虐待与往苦寒封地去受罪的命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与谢轻澜和离,哪怕被休也可以。 但谢轻澜不肯……他要拉著苏萱陪他一起下地狱! 定国公苏洵去找了几次平王,好不容易见到人,却被谢轻澜轻慢的姿態与破罐子破摔的散漫气的火冒三丈。 他压著性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谢轻澜却无论如何都不肯鬆口放苏萱离开。 他说:“我们是夫妻,自该荣辱一体。” 定国公也不敢去找嘉恆帝:人家再怎么性情宽和也是皇帝,当初平王意气风发时他们上赶著要女儿做平王妃,如今平王残疾又要去偏远封地他们就想和离……这是把皇家当什么了? 便是他与嘉恆帝有情分也不能这么用。 走投无路之下,夫妻两人被苏萱提醒,想到了苏裊。 苏萱告诉定国公夫妇,谢轻澜是因为心里记掛已经是太子妃的苏裊,恨她抢了苏裊做平王妃的机会才对她如此记恨,还说,若是苏裊劝阻,谢轻澜必定会答应放她离开。 就这样,定国公夫妇出现在东宫大门外,但苏裊依旧不见。 自与苏家决裂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定国公夫妇了,毕竟已经走到了那一步,若是还藕断丝连才是可笑。 然而苏裊到底低估了定国公夫妇为了亲生女儿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在她拒绝见那两人后,那两人居然直接跪到了东宫大门外。 非但如此,柳如玉还在肝肠寸断的哭著,说即便不是亲生,难道十几年亲情是假?难道苏裊真的忍心对抚养她十几年的养父母这般绝情? 很快,太子妃养父母跪在东宫大门外求见的事情就传开了……苏裊十分错愕。 总以为当初她与国公府之间虽断了情分,但到了最后也勉强算是保全了彼此之间几分体面,却没想到,他们二人为了救苏萱居然这般毫无底线。 在旁人看来,无论当初她与国公府是如何断绝的关係,国公夫妇养她十几年不假,如今国公夫妇摆出这般卑微姿態,一个搞不好她就要受到攻訐,还会连累谢沉砚这个储君声誉。 苏萱很快就知道了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 得知爹娘跪在东宫门外哭求,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却是那股快意:苏裊若是见了她爹娘,那她与谢轻澜和离之事便有眉目了。 而身为太子妃,苏裊若是对养父母避而不见任由养父母跪求都不理会,便会大大损伤她与太子的声誉……谢沉砚那般心思深沉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可以与谢轻澜和离了,她有救了! 就在苏萱坐立不安等著宫中传回来消息时,另一边,安排好一切后从雁门关归来的舒峰与儿子舒玄清动身准备进宫了。 伴隨著上將军府厚重大门缓缓推开,身穿暗金软甲赤红披风的上將军父子骑马缓缓而出。 父子两人身后,八匹雄壮骏马披掛秀金锦袍,系五色丝絛,驮十二箱雁门关战利品。 再往后,则是锦服家將牵马,驮八位华服族老缓行,而后又是一列英姿颯爽的女將士列阵前行……在上將军父子头顶,三只金翎信隼盘旋啼鸣。 从永兴坊至承天门,沿路百姓与朝臣都被这样的阵仗惊到了……等到舒家父子下马后带族老与卸甲女兵,呈十二箱战利品停在东宫外恭阳门时,已经有不少朝臣得到消息前来围观。 在舒家父子前面,跪著的赫然是定国公夫妇。 苏洵与柳如玉也被舒家的阵仗惊到了,先是满心尷尬难堪,可一想到这样多的人对於他们想逼苏裊出来相见更有益处,两人便是对视一眼,没有起身。 舒玄清冷冷撇了眼定国公夫妇二人,隨即缓步往前,举起手中托盘,托盘上,赫然是他生母叶流英所建飞英军虎符,以及一副叶流英穿过的银甲。 叶流英被害后飞英军便奉命缄默,嘉恆帝允许舒家一力掌管,直到叶流英传人亦或有新的继任者出现。 而此刻,舒玄清便高高举起托盘中飞英军虎符与叶流英银甲,高声开口:“舒家军奉皇命,在此特將飞英军交还主帅叶流英之女舒裊,虎符映日,铁衣认血,三军为证,九霄可鑑!” 189 苏萱小產 舒玄清响彻苍穹一般的声音落下,四周朝臣尽数愕然,隨即便是面面相覷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意思? 舒裊? “所以,被定国公府赶出门的养女二小姐,其实是上將军府当年遗失的小姐?” “虎符都给了,这还能有假?” “这可真是……定国公府不要人家,人家自有更好的去处。” “可不正是,掌十几万兵马的上將军府,可不比定国公府有底气的多。” “这是把飞英军给太子妃添作嫁妆了,可真是大手笔!” “也真是巧,当初舒少將军说与太子妃投缘,认作义妹,还置办了那样厚重的嫁妆……到头来,原来是自己亲妹妹。” “这就是天意啊。” “誒,那不是定国公夫妇嘛,怎么上这儿跪著?” “嘘,听说是要见太子妃,太子妃不愿意见便跪在这里哭……还说十几年亲情云云。” “这个我听说了,好像是平王妃不愿意隨平王去封地想要和离,平王不肯,定国公夫妇便来求太子妃了。” “和离?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为了嫁平王苏家两姐妹没少闹腾,现在又闹和离了?” “你说呢?平王现在那样子……而且封地你也不是不知道,金尊玉贵的国公小姐不愿跟著个残废去吃苦唄。” “嘘,不要命了你。” “快看,太子殿下陪太子妃出来了。” 周围那些假装来迴路过的人都明里暗里看著,苏裊却已经无暇理会那些人,被谢沉砚陪著走出来,只定定看著对面舒家父子。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舒家父子往前一步便欲行礼,谢沉砚与苏裊忙上前將人扶住。 “爹爹、哥哥……” 苏裊一开口,眼圈就有些泛红。 舒峰满脸慈爱示意她先接东西,苏裊看向舒玄清手中托盘,看到托盘里的虎符与那重新打磨过后鋥亮的鎧甲,缓缓伸手抚上。 “这是娘最喜爱的一套鎧甲……和她毕生心血创建的飞英军。” 舒玄清语调低柔:“娘若是知道你拿到了这些,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苏裊眼泪瞬间落下来。 看著这套银甲,她仿佛看到虚空处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將军横刀马上在对她笑著…… 那是生生剖腹给她一条命的娘亲,她们只见过一面,她也不记得母亲容顏,可这样的爱意,就如同这银甲一般,经年累月也未曾蒙尘。 谢沉砚到身侧揽住她,替她接过托盘。 舒玄清转身,看向已经在震惊与难堪之后不得不站起身来的国公夫妇。 “无论如何,裊裊被人牙子卖到国公府,你们养她十几年是事实……但若两位真要在这里清算,我便与你们来算一算。” 舒玄清扬声开口:“国公夫人当年诞下死胎又奄奄一息,奶娘买回我遗失的妹妹做您的女儿,您抚养她长大,同样的,也是她带给您生机与希望。 论情,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情分不假,可在得知裊裊並非亲生后,两位因为亲女苏萱而对她多有苛责甚至想让她替苏萱背锅认罪为此不惜断绝关係也是事实,更不要说今日为了亲生女儿来东宫演这么一出,將她与太子殿下架在火上烤,想逼她妥协。 论理,当初太子殿下替裊裊偿还白银十万两,如何算都只多不少……二位抚养裊裊是事实,但你们之间无论金钱与情分都已经两清亦是事实,今日,裊裊即將认祖归宗,所以……还望两位往后能谨言慎行,莫要將以往种种尽数化作仇恨才肯罢休。” 柳如玉与苏洵满心绝望又难堪,看向太子身侧神情淡淡的太子妃,嘴唇动了动,此情此景,確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求她办事的话来了。 之后,便是苏裊在谢沉砚的陪同下,进舒家祠堂进香…… 没过多久,整个京城就传开了:原来,太子妃居然是舒家遗失的小姐,如今已经认祖归宗了。 还说舒家是如何隆重的去相认,还將她生母叶流英留下的飞英军给她添了嫁妆…… 苏萱在平王府听到消息后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中的希冀尽数破灭。 苏裊如今已经认祖归宗,她爹娘这对养父母还怎么去拿养父母的架子去逼苏裊? 她完了……没有人能帮她摆脱谢轻澜了。 仿佛猜到了苏萱在打什么主意,片刻后,谢轻澜就出现在她面前。 知道苏萱父母去逼苏裊的时候,谢轻澜其实有一瞬间的犹豫:他不愿意苏裊被人逼迫,可若是那夫妇两人真的成功,那他是不是……就能再见到苏裊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她,还没跟她道歉,还没求她原谅,那枚免罪券她还没看到呢。 可接著他就得到消息:苏裊被认回舒家,与定国公府彻底没有干係了。 所以,他见不到她了。 谢轻澜满脸嘲弄看著苏萱:“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无论我去哪里,一定会带上你的。” 而这一刻,彻底失去希望的苏萱在看到谢轻澜眼中的嘲讽与厌恶后终於忍无可忍……她站起来直接扑过去廝打哭骂。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为什么?” 谢轻澜仅剩下的手一把抓住她拽至眼前,死死盯著苏萱的眼:“你敢说你嫁给我不是因为重重算计?你敢说,你没用过什么骯脏诡秘的手段?” 苏萱驀然一震,眼底闪过惊愕与慌乱。 谢轻澜將她的神情看得分明,手上愈发用力:“所以,我没说错是吗?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这个噁心的毒妇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 苏萱咬牙拼命挣扎起来。 不怪她的,是谢轻澜自己三心二意才会被光环影响……不能全都算到她头上,不能! “若非你自己三心二意,谁又能算计到你,如今你想將一切推到我头上,做梦!你这种自私自利唯我独尊的人,活该一辈子孤家寡人,你活该!” 苏萱歇斯底里哭叫起来,外边的下人闻声而来,在看到与她撕扯的是自家王爷后又连忙避了回去。 而这时,谢轻澜仿佛又瞬间清醒过来。 他鬆开苏萱后退了一步,扯了扯嘴角。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还能有什么用呢?没有意义了,一切都晚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按她希望的那样去数千里之外的封地,余生都不要再出现在她眼前了。 谢轻澜失魂落魄转身…… 苏萱急了,连忙追上前:“殿下、殿下求你了,求你了。” 想到即將要去的地方,想到在那种偏远之地她余生都要日日生活在谢轻澜的厌恶憎恨中,她再顾不上与他针锋相对,不顾一切压下恨意上前哀求。 “你放过我吧,你休了我行不行,我求你了殿下,你休了我好不好……” 谢轻澜却是扯了扯嘴角,回给她两个字:“做梦。” 眼见他转身就要走,苏萱疯了一样扑过去要將他抓住……可她这一瞬却忘记了谢轻澜已经少了条手臂,去抓他胳膊的手抓了个空。 苏萱睁大眼摔下台阶,从谢轻澜身侧一路滚落下去。 砰的一声响,丫鬟坠儿哭叫著追上前,在看到苏萱身下迅速溢出的血跡后尖声哭喊起来:“王妃……来人啊,快来人啊……” 190 贺兰飘的结局 苏萱失足滚落台阶导致小產血崩的事很快就传进了宫里,立春在旁边跟苏裊小声八卦。 “月份已经大了,血崩,好惊险才捡回一条命来,太医说她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 恍然间,苏裊想起已经好久没想起来过的前世画面。 那时苏萱陷害说是被她所毒害,失去腹中胎儿,太医也是说苏萱往后再不能生育。 谢轻澜气红了眼,转身一把就把她推下台阶,指著摔得头破血流的她骂她是毒妇。 后来她才知道,那都是假的。 那一胎本来就保不住,才被苏萱用来嫁祸她……在她被三皇子幽禁后没多久,苏萱便又有孕了。 可此番却是真的。 她腹中胎儿已经六七个月,摔倒大出血……她这辈子是真的不能生了。 立春嘰嘰喳喳转述:“说是国公与夫人亲自去求平王休妻,可平王不肯,还说他不能因为王妃不能生育便將之休弃,还说这辈子都会对王妃不离不弃。” 听著这些话,再想到谢轻澜那副混不吝狞笑的模样,苏裊嘖了声。 后半辈子那两人怕是都要好好的互相折磨下去了……可这与她却已经没有什么关係了。 这时,外边通传说舒少將军到了,苏裊立刻起身迎出去。 她要和舒玄清一起去看看据说已经彻底疯了的废后贺兰飘。 兄妹两人一起前往冷宫,进了那偏僻小院院门,就听到贺兰飘已经嘶哑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苏裊一路往前,直接走到暗房唯一那个孔洞对面,舒玄清伸手想要阻止她,犹豫了一瞬,却终是没有阻止,而是陪她站在那里。 天越来越热,暗房里恶臭扑鼻,苏裊早有准备,给自己和舒玄清鼻子上都捂了个祛毒的香袋,淡香阻挡了恶臭,而后,她就看到一张脏污不堪的脸出现在孔洞里面。 那双眼恶鬼一般直勾勾看著他们,先是与苏裊对视,而后又看向舒玄清…… 沉默片刻,苏裊淡声开口:“贺兰飘,我知道你没疯。” 暗房里,贺兰飘发出嗬嗬的嘶哑笑声:“死、都去死,死了哈哈哈哈……” 下一瞬,她陡然看向舒玄清,然后癲狂怪笑著:“死了,死了,叶流英,去死!” 舒玄清眼底骤然涌出冷厉。 苏裊拉住他胳膊,然后朝这个前世害死她娘和她哥哥,毒死她的罪魁祸首开口:“我们兄妹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娘当初拼死保下我,如今,我已认祖归宗。” 贺兰飘的眼睛陡然睁大。 “对了,其实我与哥哥早已相认,只是当初还想要寻你报仇才不得已对外隱瞒……看到你如今罪证累累污秽满身且臭名昭著的模样,我们很欣慰。” 苏裊想起什么来:“你还不知道吧,贺兰家已经將你逐出族谱宣布与你断绝关係了。” 贺兰飘喉咙发出怪叫声,拼命撞击著身前厚重的墙壁想要从这比死更可怕的狭窄暗房中逃离……却只是白费力气。 苏裊看著她眼中癲狂的绝望,冷笑了声:“你为了保住贺兰家,在这样满是污秽的逼仄地方生不如死的熬了一个多月……听说天气太热,里面已经生出蛆虫了,如何,这滋味很不一般吧?” 说完她又道:“哦,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贺兰家將你逐出家门就想要去寻死,毕竟谢程渝还在皇陵苟且偷生呢,你若是死了,我便让我夫君將他捉来放在这里……与你的尸身一起。” 贺兰飘面颊剧烈抽动起来,这一刻,她再装不下去疯癲。 “啊啊啊,去死,叶流英死有余辜,你们这两个孽种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娘当初识人不清將你这种无耻毒妇当做至交好友才为你所害,可她如今已经被陛下追封为流英大將军,是天下女子的表率……画像已经入了凌烟阁,她会千古留名,可你呢,贺兰飘?” 苏裊看著她:“苟延残喘时臭名昭著,不得好死后还会遗臭万年。” 贺兰飘嗬嗬怪叫著伸出手歇斯底里想朝他们兄妹抓来,却根本够不到。 苏裊看著那暗室孔洞里爬出的蛆虫,拉著舒玄清后退了一步,然后对贺兰飘说。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谢程渝的妻子,那个叶舒寧,怀孕了,你活一日,他们便安稳一日,若你死了,他们就会来这里替你,所以,贺兰飘,你可要撑住了啊。” 说完,苏裊与舒玄清转身离开,偏僻的院子里便只剩下贺兰飘歇斯底里恶鬼一般的尖叫哀嚎声。 贺兰飘疯了一样扭动著挣扎著,却逃不出那逼仄污秽恶臭的暗房,脚下的秽物已经埋住了她的脚,黑暗中她看不清自己的脚已经被蛆虫蚕食成何等可怖模样,只疯了一样在那方寸之间挣扎著。 远离了那一片冷宫,已经扔了香袋的苏裊脚步很快。 平心而论,方才的画面其实对她的衝击很大……活了两世,她也从未见过那样地狱一般污秽又可怖的场景。 可一想到正在那里受折磨的是贺兰飘,是前世今生害死她娘,逼得她娘生生剖腹来保住她的罪魁祸首,是前世害死她哥哥以及给她灌下那痛不欲生毒酒的黑手……苏裊便觉得,那是她该得的! 大齐没有杀皇后的先例,贺兰飘得自己死……可在那之前,那样毒辣禽兽不如的罪魁祸首,就该受尽这世上最可怖的折磨! 那是她应得的! 先用贺兰家与她断亲刺激,再用叶舒寧有孕在身吊著她一口气……等她熬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再告诉她,叶舒寧怀的是皇陵守卫的孩子,在要与皇陵守卫私奔时被抓了正形。 想必到那时候,贺兰飘的样子一定会很精彩的…… 回到东宫后苏裊第一件事便是到汤池好好洗刷了好一通,直到彻底將冷宫那边的污秽之气洗到九霄云外才罢休。 换上轻薄凉快的纱衣被立春伺候著晾头髮时,外边宫人进来通传,双手奉上一片金箔。 “娘娘,平王殿下求见。” 谢轻澜即將离京前往封地,他知道,这一別,他这辈子再想见苏裊更是难如登天。 因此,即便知道犯忌讳,心里什么都清楚,却还是来了。 他拿出了最后能拿出来的希冀,渴望能在离开前见小孔雀一面,至少,给他往后余生麻木灰暗的每一日留几分念想。 谢沉砚从御书房回来东宫,远远地就看到宫门外一道身影。 很快,相礼便迎上来低声回话:“平王殿下拿了信物来想见太子妃娘娘。” 谢沉砚面沉如水。 当初要谢轻澜一条手臂將他赶出京城还是太便宜他了。 即便答应过自己父皇不伤及兄弟性命,可这一刻,太子殿下心里还是暗暗思索起在谢轻澜前往封地的路上派杀手製造“意外”的必要性。 也是这时,谢沉砚看到只立春一人出来。 苏裊当然不想见谢轻澜,將那在她记忆中早已变得无比模糊的金箔揉成一团扔给立春当打赏后,她让立春给谢轻澜回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这就是她对他最后的话了…… 谢轻澜扯了扯嘴角,笑容惨澹,最终,只能深深看了眼宫门內,然后转身默默离开…… 不远处,刚刚还面沉如水的太子殿下顿时又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了。 他迈步往回走,可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匆匆迎出来。 看到对方有些慌乱的神情,不等对方开口,谢沉砚便加快脚步:“怎么了?” 小太监磕磕巴巴道:“太子妃娘娘方才閒得无聊到处走动,然后、然后看到了那处落锁的偏殿,就、就非要让人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除了太子殿下,没人知道那处宫殿里究竟有什么,因为太子殿下曾说过,禁止任何人进入,违者,杀无赦。 小太监怕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犯忌讳,令殿下与太子妃闹矛盾。 而谢沉砚在听到苏裊忽然发现了那处落锁的偏殿后顿时一愣,面色有些发僵,隨即他便快步往那边衝去。 “不许跟过来。” 那殿门的钥匙只有他有,可他知道,小孔雀若是想进门,才不会管有没有钥匙…… 191 太子殿下的密室(结局) 果然,等绕过长廊进了那处院子,太子殿下就看到已经歪歪斜斜明显是被暴力闯入的殿门。 可如今他已经顾不上无奈,心里只涌出一个念头来:他是该立刻掉头离开勉强给自己留几分脸面……还是就这样走进去,假装坦荡的承认自己另一副面孔。 犹豫片刻,最终,太子殿下无声吸了口气,硬著头皮一步步往前走去。 殿內,苏裊则是已经被自己看到的东西惊到傻眼了。 在破门后看到门口的一幅画时,她第一时间就將立春赶走了…… 等一步步往里,看到这处宫殿里悬掛著的一幅幅画像,饶是苏裊如今已经自认老练,却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红了脸。 谢沉砚这个死变態! 没错,这处宫殿內悬掛著的,全都是她的画像……若只是画像倒也没什么,可让她看得面红耳赤的是,这些关於她的画像,全都是春、宫、图! 春、宫、图的另一个主角正是谢沉砚他自己! 虽说那些画像都画的唯美且委婉,每幅画上她的身子都被谢沉砚挡著,或娇媚或纯欲……能看清的只有一张脸,可两人在做什么、以什么姿势,皆是露骨且分明。 甚至还有一幅是在他们如今的寢殿內,令她尤为羞恼不堪的是谢沉砚居然画了三个他自己,还带著少年气的大皇子、流落在云州时打扮的陈砚……以及正脱下蟒袍的太子模样…… 这时,苏裊猛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大惊回头,等看到居然是神情坦荡的偽君子太子时,顿时大怒。 “谢、沉、砚……你做的好事!” 她上前便踢了脚:“你是不是变態啊你,你画的这都是些……唔……” 话没说完,就被谢沉砚低头堵住嘴唇。 苏裊怒极,正觉这人居然这般厚顏无耻,却忽然发现他双耳通红,看似淡定,眼睫却在剧烈颤抖著,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他在害羞? 谢沉砚这廝居然害羞到不敢接话直接来堵她的嘴巴! 这个认知让刚刚还羞恼不堪的苏裊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殿门在谢沉砚进来时便已经被关上,苏裊被抱到殿內檀木长桌上,很快就被褪尽了衣衫。 原本的兴师问罪就只剩下哼哼唧唧的份儿,如云的墨发披散流淌在檀木桌上,比任何一幅画都更加生动唯美。 太子殿下在少见的心虚羞恼后便只剩下凶悍,正將小孔雀料理到七成熟时,却听到她气息不稳问道:“那风箏……好像有些眼熟?” 檀木桌正对的墙壁上掛了好多零碎东西,其中一个明显已经很旧的风箏很是显眼。 苏裊视野浮沉间忽然仿若被一道闪电劈中,鬼使神差般就想起来,这风箏,应该是好几年前她与谢沉砚寥寥无几的几次碰面中的某次,她与玩伴放风箏,风箏却被吹断落掛到了摘星楼上。 那时还是皇长子的谢沉砚恰好坐在摘星楼边看书,她起初没认出来,脆生生让他帮忙捡一下,结果,高冷的大皇子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近在咫尺的风箏……却愣是没有理会。 摘星楼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苏裊也知道了那位皇长子似乎不喜欢她,小声骂骂咧咧后终是放弃了。 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那风箏居然会在数年后出现在她眼前……出现在这种地方。 按著她的谢沉砚不肯开口只愈发凶狠,好像想让她闭嘴无暇去做他想,可苏裊却在这一瞬又想到了別的,比如那年生辰时收到的空白婚书,以及那让她紧张了好些日子的画著她的棋子…… 她忍不住笑了,搂著谢沉砚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笑道:“差点忘了,阿砚哥哥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阿砚哥哥那时怎么不说?怕我不喜欢你吗?” “你为什么不愿意將风箏还我,偷偷藏起来想干嘛啊?” “老实交代,阿砚哥哥那会儿躲在摘星楼有没有画我?” 苏小鸟好不容易抓到谢沉砚的尾巴,无比放肆的调笑他:“……有没有躲在摘星楼画这种画呢?” 谢沉砚炙热的气息顿了一瞬后哑声说没有:“那时不懂,且你年岁尚浅,我怎会那般荒唐?” 他双目泛红带著股放纵的凶狠,却又红著耳尖,无端显出几分矛盾的羞涩……苏裊便愈发忍不住想要逗他,故意抱著人亲在耳尖。 “真是可惜啊,若那时便知晓阿砚哥哥心悦於我,我定要往摘星楼去寻你玩耍的……” 谢沉砚被耳侧小孔雀的气息扫的心魂激盪,然后就听到她无比放肆笑道:“那时摘星楼內只有阿砚哥哥一人……我们可以躲在里面如同现在这般……” 太子殿下明知这是小孔雀故意调戏,却忍不住被这句话勾勒出来的场景激得失控。 厚重的檀木桌上砚台纸笔哗啦啦被掀到地上,苏裊惊觉不对想要求饶认错却已经晚了,只能为自己方才放肆恶劣的调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