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大官》 第一章 县令上任遇土匪 西风吟,人声近,古道穷山乌云,回首无来处。 伊水流,洛水流,流过铜川不见头,前路点点愁。 ······ 几日都是阴雨天,今天忽然停了雨,太阳在厚厚的云层里穿行,时隱时现。 吴北多山,兼且连日下雨,本就难走的山道,更加泥泞难行。 铜山险峻,左侧岩崖,右侧峭壁,数十年前,当地官员为了打通道路,连接南北,发动百姓,硬生生从山壁之间,凿出一条山路来,名为铜山栈道。 “咕咕~咕咕~” 天空飞过的斑鳩,隨性的拉了一坨儿屎,隨风飘送落在了安昕的鼻头。 安昕用袖口抹掉了鼻尖上的鸟屎,无语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飞走的破鸟。 “翻过这座山,就该到铜山驛了吧?” 安昕身著青色长衫,背著迷彩登山包,腰间还掛著一根登山绳,手里握著一根甩棍,脚底黑靴黏了一层又一层的厚泥,一步一步越发沉重。 在路边石头上颳了刮脚底的泥,眺望群山之间流动的白雾,一座座山头相连,没有导航,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大山。 正如他此时的心情,前途未卜,唏嘘而忐忑,迷惘又期待。 就在大半月前,他下班买菜后开车回家,自地下隧道出来的时候,在一声闷雷中一头撞进团雾里,不知撞上什么,一阵噼里啪啦声响中,气囊弹出轰在脸上昏迷又醒来后,就发现连人带车就在一处渺无人跡的山谷幽林中了。 身上还带著一股类似“青草味”的臭氧味道。 靠著买的饭菜、车里平日备著的零食,接连数日才寻到人跡,搞清楚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叫做“大燕”的朝代。 本想著贿赂村中里甲搞个当地身份,一日返回山谷的时候风雨大作,在燕雀山的凉亭中发现了一具倒毙在山上凉亭里的尸体。 “怎么会有和我长得那么像的人呢?” 一想到那一具尸体,安昕的心就怦怦直跳。 那尸体的容貌和他就像照镜子似的,不说十成十,但说是双胞胎没人怀疑。 “景顺十四年戊戌科二甲进士47名,吏部选官伍仁县县令。” 这是那具尸体的身份,按照包裹里的物品、书信、日记等,可以判断此人正在赴任途中。 相比贿赂村中里甲,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土地里刨食,还要忍受苛捐杂税、苦力徭役,被地主官府层层盘剥下艰难求活的农民,安昕经过一夜思索过后,决定处理尸体,李代桃僵,上任伍仁! “世上唯有读书高,读书当官乐逍遥。 还是当官儿好啊。” 望梅止渴的畅想著日后的美好生活,安昕心里有奔头儿。 “过了铜山就到了伍仁县了,从此我就是安知县了!” 他靠在石头上,就著凉水,吃著干硬的窝头,瞧著山下流过铜山不见的铜川激流,忽然听到下面山路上传来一阵声音。 像是马蹄声。 循声望去,果然望见有人骑马而来。 安昕心中一喜,如果能碰到个商队搭伴而行就省劲儿了! 赶紧从登山包的网兜里面掏出微单相机,开机调焦拉近距离,安昕心中一紧。 一共五骑,人人挎刀。 这倒没什么,关键有一匹马上除了挎刀的人外,还有一个被剥精光,套著头套的女人趴在马背上,大白屁股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隨著马匹的顛簸摇摇晃晃。 “艹!土匪!” 安昕脸色惊恐,连忙放下相机,眼看前后,左侧岩崖,右侧峭壁,绝望发现周围竟没有可供自己躲藏的地方! “不行不行,身份绝对不能被土匪发现了,在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穷山恶岭,如果被土匪发现官身,为了避免事后报復,一不做二不休,一刀砍了扔下悬崖,就是一个无头悬案。” 惊恐归惊恐,安昕脑子很清楚。 看向下方悬崖,落地上百米,下面是枯枝乱草,崖壁上横向也生长出不少枝杈,枝杈撑不得人,但撑个包袱绰绰有余。 打开登山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些盘缠、乾粮和生活用品。 把登山包拉链拉好,用登山绳將其绑好,顺著崖壁往下將登山包放在了树杈上,又將登山绳打了绳结往下一扔,便套在了一段粗枝上固定好。 他观察四周环境,死死记住了这里的方位。 眼见土匪接近,安昕將包袱里的钱袋取出,放在怀里。 背著小包袱,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待土匪离得近了,方贴著岩崖站立让出道路,儘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显眼。 “二哥,前边儿有个小子!” 安昕听到土匪的叫嚷,顿时心中一紧。 马蹄践踏著泥水,隨著“吁~”声停了下来,五个土匪骑在马上,围在了安昕的身边。 虽然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大半个月,已经挨过了封建主义的专制铁拳,但又何曾和这种要命的凶人打过交道,仰头看著这些面貌脏污的凶狠恶徒,安昕的小腿肚子忍不住打颤。 “你是和尚?” 领头的人是个独眼龙,一只眼用黑布罩著,或是看到安昕的短头髮,开口问道。 “好汉,在下並非和尚,头髮是以前害病剃的。” 安昕说道。 他说著,从怀中掏出钱袋子举著:“各位好汉,在下路过宝地,手上只有这些银两,还望好汉和气生財,莫害性命。” 独眼龙一拍腰刀,刀剑一挑顿时將钱袋挑入手中,掂量了一下:“听口音是外地的?老子杀了你,这钱也是我的。” 听得此言,一群凶恶土匪顿时哈哈大笑著,阴惻惻的看著安昕,有人直接抽出了刀,在夕阳下闪烁著森森的光。 那马背上的女人嚇得瑟瑟发抖,弱弱的啜泣声被淹没在这戏謔的大笑声中。 眼下已经成了想像中最坏的情况,见这些人杀气腾腾,怕是真的杀过不少人的大贼寇,安昕心中叫苦,为求保命,脑子转的飞快,连连喊道: “別別別,各位好汉,俺颇有家资! 俺的性命对於各位好汉来说无足轻重,但人生在世,无非求財,俺名字唤作张安,淄州人士,家中数代经商,颇有家资,好汉留我一条性命,家中自有钱財愿意捐赠给好汉。” “二哥,这小子这皮肤、这牙口,看上去就是个肥羊!” “俺就说,咱运气真他娘的好,回来半路上不但捡了个白嫩的小娘们儿,还能捡个肥羊。” “嘿嘿,绑了!” 两句话炸出个值钱的肥羊,独眼龙面有得色。 当即有土匪跳下马来,拿出绳子將安昕给反绑了双手,脑袋套上麻袋,眼前一黑,便被粗鲁的扔上了马背,肚子遭到撞击,刚刚吃下去的窝头一阵返流差点儿吐出来。 第二章 盘龙宝印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刚穿越那会儿心里悲观的寻死觅活。 等做好心理建设,说服自己適应了这里以后,反而又对未来充满想像了。 顛簸的马背上,安昕不停的调整自己的心態,脑子高速运转著脱身之法。 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现在碰上的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的土匪。 虽暂时保住性命,但目下如何脱困却没有一点头绪。 要保住有用之身,难道要先委曲求全,尝试投贼? “进入伍仁县界。” 不知过了多久,被顛的胃里作呕,脑子晕晕乎乎的安昕,却在某一刻忽然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伍仁县的界域。 也忽然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一团青蒙蒙的光亮。 “这是啥?怎么这么眼熟?” 精神一振的安昕惊讶的透过光亮,看到发光的一方印璽。 並很快意识到,这是他以前在村里干第一书记时候,旧庙拆除清出来的一块印章。 当时作为村集体的物资变卖,安昕钱买回来洗乾净后,发现印璽雕工精致,质地温润,便时常拿在手上把玩。 在地球上的时候未曾显过神秘,穿越后还以为丟失了,却未成想和自己的意识融为了一体。 在安昕惊讶疑惑的时候,一道信息已经在他心中浮现。 “盘龙印璽,可以让我藉助王朝龙气修炼。” “只要做官,就能影响王朝气运,印璽就能根据官职大小、辖区范围、百姓多寡、权力高低、百姓认可度等等係数综合评判我对王朝的正向影响,赋予我超凡脱俗的力量。”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安昕分析著自己得到的信息:“看这个係数的计算方式,难道是我为官一方,为国牧民,为王朝爭得了多少气运,再以这些气运来辅助自身修行吗?” “吁~” 正在他研究印璽的时候,土匪们忽然勒马停了下来。 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安昕的思考。 “二哥回来了!” “二哥,这妞儿真不错。” “俺还没玩过这样水灵儿的娘们儿,皮肤可真滑溜儿!真好啊喂!” “回来的凑巧,二当家顺路把三元乡卢老財的女人抢回来了,等山上弟兄们爽够了,你们也上山去玩儿。” “啪~”的一巴掌脆响声中,男人们哈哈大笑的声音合著女人的恐惧惊叫声传入安昕的耳朵。 即便看不见,安昕也能想像到此时的画面。 一股大力拉扯了安昕一下,顿时將他一把从马上拖了下来,一个站不稳坐在了地上。 “艹,这帮直娘贼!” 安昕爬起来后,就被人推搡著往前。 开始上山! 他数著步数,大约数了上千步之后,才终於停了下来。 隨著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安昕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土匪窝里了。 头套被一把扯了下来,安昕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那女人也被扯掉了头套,那脸说不上多漂亮,但相比他在村里接触的那些农家女,却要精致的多。 “这妞儿送聚义厅去,叫弟兄们来排队。” 二瞎子朝著迎接的土匪说。 顿时引来一阵兴奋的啸叫和流氓哨。 “这崽种身上也没个路引,不知道根底。让他给家里写信送淄州去,十天不见银子就宰了扔后山餵狼!” 二瞎子吩咐完,朝著安昕看了一眼。 火把下,那一只独眼份外阴狠毒辣,像一条吐著信子的毒蛇。 要不是安昕钱袋里面有著两个十两的银裸子,二瞎子觉得他可能真的颇有家资,在山道上时就一刀宰了顺手扔下山崖餵野狼了。 这年月在野外死个人,连个水都溅不起来。 人离乡贱,况且孤身一人。 民不举官不究,路边死个人,和死一条野狗也没什么不同。 “先把这崽子扔地牢里去!” 安昕被推搡著,扔进了地牢里。 黑暗、潮湿。 腐臭味扑鼻而来。 安昕打量著四周,只有顶上的盖板门缝里漏进来微弱光线,地牢里面到处都黑漆漆的。 还有老鼠打架,发出“吱吱”的叫声。待老鼠分出胜负安静下来,虫子在墙壁上细细碎碎的声音又传进了耳朵,让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安昕顾不得这糟糕的环境,席地而坐,揉搓了几下之前被绑缚而淤青生疼的手腕,便將意识放在了识海中漂浮的盘龙印璽上了。 它青蒙蒙的光亮,像是一轮青色的太阳,朦朦朧朧的横亘空中。 在它的旁边,还有两团青光,围绕著宝印旋转,像是两个小小的卫星。 这就是安昕来到自己辖区范围后,所得到的馈赠。 他用意识碰触了其中一团,青团破碎,散做漫天光点,落入他的意识海洋里。 大量知识强迫的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並快速领会理解—— “定身术!” 可以定住敌人身体,属於七十二地煞术之一。 安昕心头振奋。 这是实实在在的仙家法术。 安昕又碰触另一个青团,青团受到扰动,青色光亮变得盛大,光辉带著光和热辐射出来,压过了宝印的青光,像极了一轮高悬识海之上的太阳! 安昕意识回到身体上,感觉到一股热流自四肢百骸中浸出,浸润著全身的筋肉脉络,勃勃生机生发起来,一路顛簸下疲软酸疼的身体在几个呼吸后迅速恢復过来。 活力,在涌动。 力量,在滋生。 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但他却像泡在温泉里,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沉疴尽去,全身轻鬆。就连长期伏案而引起的颈肩疼痛也不见了。 本来亚健康的身体,综合素质在快速增强。 “公子,你也是被马匪抓来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嗓音沙哑,音调颤抖,明显听得出声音主人精神绷得很紧。 安昕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天明,阳光透过盖板缝隙落入地牢中,地牢里有了些许的光亮。 安昕感觉自己的眼睛变得雪亮,这样昏暗的环境下竟能清楚看到对方。 女人坐著看不出身高。 脸脏,看不出容貌。 长发枯槁,身著罗裳,戴著一枚绿宝石的项炼,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著幽幽的光。 看到项炼,安昕就有些奇怪。 这女人没有被土匪凌辱也就罢了,这一看就是很值钱的绿宝石项炼,图財害命的土匪竟然没有抢走,著实不是他们的作风。 而女人看著在这土匪窝里安之若素的安昕,眼里也很好奇。 第三章 十年磨一剑 虽身陷囹圄,但身怀利器,心中稍定。 安昕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只觉得骨骼舒展,筋肉拉伸,一阵噼啪作响。 不再是以前肩颈腰椎不舒服时候的“咯吱”声,而是抻筋拔骨,舒筋通络,修元理气的声响。 “哐当”一声,头顶的盖板被打开,阳光乍泄,地牢一时明媚。 打著赤膊的土匪从木梯上走下来。 借著光线,安昕打量四周,地牢隔成五间牢笼,外面还有桌案,墙上掛著刑讯器具,地上还残留著一些毛髮、牙齿等人体组织,以及已经渗进了灰土之中的乾涸血液。 两碗黍子糊糊被丟进两人牢房,还有纸笔和一盏油灯、火摺子被土匪塞了进来:“二当家说了,也不管你家有多少钱,1000两银子,半月之內送过来,少一两银子就后山餵狼。” “行。” 安昕站在地牢阴影中,应了一声。 光膀子的土匪很快走了,隨著盖板合上,地牢里再次陷入昏暗。 旁边传来“滋溜滋溜”吃糊糊的声音:“公子,吃点吧,不然没等到家人送来赎金,身体就先饿坏了!” “姑娘,你不害怕?” 安昕也端起碗。 黍子糊糊有一股土腥味,吃在嘴里味道不怎么样。但此时作为阶下囚,也没资格挑三拣四,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喝著。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怕有什么用。” 女人说道。 说的洒脱,倒有几分任侠之气。 “姑娘,你是伍仁县的人?” “对!我叫武丽君,我爹是武大矛,家里是做布行生意的,颇有家资。 那些马匪把我绑来,也是想要我家的银子。” 武丽君在这里担惊受怕好几天了,有个同样遭遇的人和她说话,能缓解心里的紧张感。 “鄙人张安,姑娘可知道这是个什么山寨?” 安昕放下了手里吃空的碗。 武丽君:“我是在城里去塔楼坊的铺子查帐的时候,被凶人掳掠来的,出城以后被套了头套,並不知道这是哪里。” “嗯。” 这些土匪既凶残又谨慎,武丽君不知道也很正常。 两人聊了一会儿,安昕便再次盘膝坐在地上,关注起自己的识海。 这段时间,辐射著热量的青色“太阳”轮廓已经小了一大圈,此间安昕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了巨大的提升。 一开始的感知最为强烈,长期伏案工作,来到这个『大燕』以后,孤身一人,无所依仗,担惊受怕,寄宿村中又不敢露富,和村民们一样常常饿肚子,身体素质一直处於虚弱的亚健康状態。 身体状態恢復以后,身体素质提升的感知就弱了一些,但是浸润身体之中的热流还在源源不断的改造和强化著他的身体。 “按照青团的消耗速度,到了晚上差不多就会消耗殆尽。” 安昕默默的计算著。 必须儘快出去,所有的身份证明和重要东西,都在登山包里,晚出去一天就多一分意外。 “吱~吱~” 牢房里,两只拳头大的黑老鼠发出尖叫声。 安昕扭头看去,两只老鼠打了起来。 “定!” 他施展定身术。 宝印赋予的法术,施展起来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 两只老鼠被定格在了那里。 一动不动,像是两个手办。 但安昕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脑海中像是被抽离了什么东西,而且隨著两只老鼠被定在那里,这种能量还在持续消耗中。 “是精神力量?” 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后,安昕感觉到精神开始变得疲惫,心里有了猜测。 法术瞬间收回,两只老鼠再也顾不得打架,惊恐的“吱吱”叫著从安息的牢房逃了出去。 他又试验了法术范围,消耗大小,对於定身术有了一定的认识。 安昕揉著有些胀痛的眉心:“法术消耗太大,只能用作辅助,出其不意,或有神效。” 他不再实验,將稻草在乾燥一点的地方铺了一层,便躺下休息。 睡了不知多久,被一阵“哗哗哗”的声音吵醒,安昕抬起头朝著隔壁看去,正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鬼鬼祟祟,偷感很重的蹲在角落里。 虽然看不清,但一想就知道武丽君在做什么。 安昕没发出声,继续躺下。 这一觉下来,消耗已经恢復,精神奕奕。 识海中的那一轮太阳似的青团也已经暗淡了下来,只剩下小小一颗,散发的辐射和热量也变得很微弱了。 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本来还有一点小肚腩,此时摸著却有著爆炸性的力量。 过了几分钟,武丽君那边没了动静,安昕一个鲤鱼打挺,非常轻鬆的就站了起来。 轻盈的感觉,仿佛重新回到十八岁。 拔出火摺子轻轻一吹,点燃油灯,安昕默默的磨开墨水,铺平宣纸,笔尖蘸墨。他的字不甚好看,但以前在老乾局任职的时候陪老干部练过一段时间,一手小楷还能说得过去。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安昕饱蘸墨水,挥毫写就。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此时心头大定,豪气自生,胆气自壮。 又过片刻,安昕耳朵忽然一动,清晰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五感相比早上时候,又增强了很多! 盖板打开,安昕朝外望去,漆黑一片。早上那个土匪掌灯走了进来,还是端著两碗糊糊。 “你!信写好没?” 土匪呵斥著,踹了踹木柵栏,门上的铁链碰撞发出响声。 “好汉,已经写好了。” 安昕走到柵栏边,很配合的將纸张递出。 土匪不疑有他,伸手去接,却在这瞬间忽然被定住。 安昕双手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土匪脑袋往前猛的一拉,霎时间脑袋与实木柵栏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发出“嘭”的一声,土匪瘫软滑落地上,血液迸溅將实木柵栏染红。 “啊!”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变故,让隔壁牢房里的武丽君惊呆了,瞪大了眼睛正捂著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安昕一把扯断了土匪腰间的坠子,从上面取下一串钥匙。 钥匙轮著捅进锁头之中试了几下,“咔噠”一下锁头被打开了。 推开门蹲下朝著土匪脖子按了数秒,安昕朝著木梯攀了上去。 “张公子!” 武丽君焦急的喊了一声。 安昕没理她,仔细倾听外面动静后,推开盖板。 不见新月,满目星河。 第四章 今日把示君 不远处传来有人酗酒后的吆喝声。 山寨中心的聚义厅,灯火通明,传来鼎沸人声。听那兴奋叫声,不知那些土匪在干甚娱乐活动。 安昕悄悄的盖上了门盖子,一跃而下。 从刑具之中,挑选了一根尖锐的锥子,他走到了土匪的身边,將其翻了个身,膝盖顶在其脖子上。 拿过油灯灼烧他的耳朵! 瞬间就烫起一个泡。 “啊!” 昏迷的土匪在灼烫刺痛下醒来,一声痛呼尖叫还未喊出,就被安昕手里捏著的破布狠狠的捂住了嘴。 土匪便发不出声了,只是因为疼痛而全身抽搐挣扎,却被安昕膝盖跪在脖子上而气短无力。 “我问你答。” 安昕將油灯放在一边,拿起锥子戳向土匪的眼睛,针尖儿紧贴著他的眼瞳,让他忍不住惊恐的闭上了眼。 “嗯嗯嗯嗯······” 土匪哆嗦著发出声音,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力量之大,一只按著他脑袋的手像是铁钳一样让他紧紧贴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余光看去,昏黄的灯光打在对方的侧脸上,明暗之间的轮廓透露著几份令人害怕的狰狞狠厉。 安昕这才鬆开了手。 “我不能呼吸!” 土匪嘶哑著,泪眼婆娑的祈求道:“好汉,別杀我!” “少废话!这个山寨叫什么?下山有几条路?” “驼山,驼山路险,只有一条下山路。” “山路上可有值守?” “没有,通常都没有。山下的村子有我们的眼线,有危险会有人报信。” “你们的人都聚在聚义厅那边做什么?” “昨天二当家抓来的小娘们,好多兄弟在那边排队。” 安昕不由沉默。 又问了几个关於山寨的消息后,土匪身上没了有用信息。 “好汉,我知道的都说,你不要杀我,我家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 他话未说完,安昕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知道驼山在哪吗?” 安昕扔下尸体站起来,向武丽君问道。 武丽君连忙说道:“我知道,伍仁县南,再往南就是东阳府。” “你不怕?” 安昕踢了踢土匪的尸首。 “我不怕!” 武丽君不知道安昕在这昏暗的地牢里,透过那豆大的火苗的微弱光线都能清楚看到她脸上的惊恐,在那硬气的说道:“公子,你带上我一起吧,我肯定不给你拖后腿!” “不等你父亲的赎金了?” 安昕问道。 “这么多日都没有消息,我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待在这里等待未知的下场。” 武丽君说道。 安昕拾起牢门钥匙,给武丽君扔了进去。 在武丽君开牢门的时候,他又在刑具中挑了一把锋利匕首,又將一卷麻绳掛在身上。 武丽君出来,也跟著挑了一根哨棒。 “跟著我。” 安昕重新爬上梯子,侧耳倾听。 武丽君跟在后面,跨过土匪尸体时候,正看到油灯照亮的宣纸:“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看到內容,她眼睛发亮,忍不住俯身拾起宣纸,贴身收好。 再看向尸体的时候,本来恐惧的內心,都仿佛被那豪气冲天、无比锋利的词句给冲淡了。 看向安昕的眼神,也不由带上了几分仰慕,这个身影似乎和往日里所看的话本里,那些任侠之气的大侠、英豪主角们重合了。 推开盖板。 新月时候,月亮不显,漫天星河闪烁,周围光线暗淡,正適合悄悄潜逃。 安昕爬上地面,往后伸手顺势將武丽君也拉了上来。 “谢谢公子。” 武丽君小声说道。 夜晚的山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要出声,一旦惊到马匪,我便也顾不上你。” 安昕关上盖板,小声嘱咐道。 武丽君紧紧握著哨棒,重重点头:“公子放心,我醒得。” 安昕打量著周围的环境,与送饭土匪所描述的山寨布局一一对照。 按照送饭土匪所说,这山寨上拢共五十多人,像样的房子只有那一栋聚义厅,其余不过几十个低矮错落的石屋、茅屋,下山的道路也一览无余。 確定好路线,安昕借著房屋掩护,朝著前面山路跑去。武丽君挎著棒子,提著裙子,跟在安昕后头只顾蒙头奔跑。 绕过茅厕的时候,正巧碰上从里面提著裤子出来的两个土匪,他们也看到了安昕两人:“谁!” “定!” 安昕施展定身术,同时加快奔跑,手中拔出匕首,不过一两秒时间,匕首先后划过两人脖颈,鲜血瞬间开闸似的喷出,两人乾脆利落的倒在了地上,丟掉了生命。 跟在安昕身后的武丽君,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喊叫声中回过神来,就见两人已经被安昕乾脆利落的杀掉了。 天色黑乎乎的,她看不清两人是怎样死的,但看向安昕背影的眸光却越发亮了起来。 “张大侠!” 她提著裙子追上安昕,小声说道:“张大侠,你一定是话本里说的那种十步杀一人的除魔卫道的江湖侠客吧!” 安昕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虽然黑一道灰一道的,但还是能从她脸上看到仰慕激赏之色。 他没有说话,轻轻的揉了揉眉心。 定身术非常好用! 让他这样一个没有杀人经验的萌新,都能轻鬆杀死常杀人的土匪。 但法术明显是有消耗的,每一次施展都有能量从眉心飞出,虽不知道这是什么能量,但此时眉心“突突”跳动,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知道法术还是得悠著点儿用的。 忍著不適感,和武丽君一起,將两具尸首沉进茅厕后边的粪坑里,便继续朝著下山路跑去。 就要抵达山路的时候,安昕忽然拉住了武丽君的手腕,躲到了一座茅屋后面:“有人!” 武丽君半蹲下,靠著墙壁,脑袋学著安昕的样子朝外面探去,很快见到几个打著火把上山的人,火把下面是几个土匪和一个身著长衫,跛行的人。 待看到那人身形长相的时候,武丽君不由瞪圆了眼睛,抓住了安昕的胳膊。 “怎么是他!” 第五章 杀出去 “这瘸子你认识?” 安昕见她模样,开口问道。 “嗯嗯。” 武丽君连连点头:“他是苏家的管家!” “苏家也是伍仁县的?” 安昕闻言皱眉。 “苏家是伍仁县的士绅,以前也出过举人当过县令的,在伍仁县很有名望。 但苏管家怎么会和这些土匪有牵扯呢?” 武丽君困惑说道。 苏管家和那些土匪有说有笑,相处融洽的样子,说不是老相识谁都不信。 “这伍仁县的情况,似乎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复杂呢。” 在有了盘龙宝印以后,他对上任伍仁就更上心了。 就在之前,他还能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態上任伍仁当知县,好好享受享受,过一过封建王朝腐败而墮落的美好生活。 而现在,他更有一种“当官不是请客吃饭”的当官態度,说“为民请命”尚有些够不著,但为了修行却也要行“为民请命”的道路。 地方利益盘根错节,这条路从来不是那么好走的。 还未上任,就遇到勾结土匪的士绅,安昕心里更多了几分警惕。 “这是苏管家的个人行为,还是苏家的行为呢。以大燕朝,管家和家族的人身依附关係,个人行为的可能性很小。” 安昕思考的片刻,苏管家和土匪一行已经走远,安昕和武丽君悄悄摸上了山路,朝著山下而去。 山路陡峭,一侧光禿禿的山崖,另一侧则是千仞立壁。 狭窄处仅容一人通过,行经某处,头顶上石壁洇出水来,滴滴落下,地面上绿痕苔蘚,道路湿滑。 水匯成小溪,哗啦啦的沿著路边的沟槽往下流。 如果没有土匪,也是一处钟灵毓秀之地。 “这样的天险,易守难攻,便是上任后,遣巡检司来剿匪,也难剿灭。”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安昕不知道当地巡检司的战斗力,但就凭这些土匪能横行地方,也大约能推断伍仁县大约是武备鬆弛。 只是武备鬆弛也罢,更怕的是利益纠葛,官匪一窝。 上山容易下山难,陡峭难行的山路,安昕身体在经过改造后,综合素质几乎已经达到人类极限,这点山路已经算不上什么。 提著裙子跟在安昕身后的武丽君已经气喘如牛,但还是跟著安昕一连跑了半个来小时,这韧劲儿倒是让安昕颇为讚赏。 “张、张大侠,我、我们不能停下!山上土匪发现了肯定会追下来的。” 武丽君见安昕忽然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说道。 她从喉咙到胸腔全都火辣辣的疼痛,像是从气管里灌下去了一碗辣椒水似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剧烈的疼痛。 但她是真想逃,在山上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他们已经发现了。” 安昕望著山上。 武丽君顺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看到一溜火光冲向天空,发出“啪”的一声炸响。 这一声炸响,在静謐的夜色下传出很远。 安昕皱眉说道:“他们这是在通知山下的村子,怕是要对我们围追堵截! 你先上来,我背著你跑。” “张大侠救命之恩,丽君没齿难忘!” 武丽君也不扭捏,跳上了安昕的背。 她不重,身材比想像中得劲儿,软弹弹的撞在背上。 安昕目力很强,借著星光朝著山下快速奔跑去。 下山速度陡然提升。 武丽君只觉得耳畔呼呼生风,感受著男人宽厚且充满安全感的后背,心臟不禁“嘭嘭”加快了跳动。 在安昕一步数阶的跨越下,没过多久,山道变得宽阔。 山脚下,一个个亮起的火把点燃了夜色。 狭路相逢,为了防止浪费时间,让敌人形成前后包夹的险境,安昕速度丝毫不减。 很快,七八个农民打扮的汉子映入眼帘。 这些人穿著层叠补丁的衣,似乎也不比別处的农户更光鲜,但脸上却不是寻常百姓逆来顺受、老实巴交的面相,看著更加狡诈狠辣一些。 “你躲在这等等。” 安昕將武丽君放下。 穿越过来大半月,安昕知道百姓多数都是雀蒙眼,晚上暗淡的环境下看不清楚东西。 这也是他的优势。 他在山路上往下奔,像是一只猎豹。 “定!” 一马当先的村民瞬间被定在了原地,就在后边村民纳闷儿的时候,一道影子忽然出现在了火把的光影里,下一刻血液飈射,尸体倒地从山道上滚落下去。 那道人影却消失在了黑暗里。 “艹!” “什么鬼东西!” “崔老大死了!” 村民一瞬大乱。 安昕一看就知,这些村民也就是些色厉內荏的帮凶,不难对付。 在他瞅准机会再次解决掉一个后,这些人完全崩溃四散。 “呀!” 武丽君惊呼一声。 正揉著“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缓解头疼的安昕闻声看去。 却是有个村民慌不择路下朝著山上跑去,正好撞见武丽君,却见武丽君惊呼之中,抄起手里的哨棒狠狠抡在了村民的脑袋上,顿时血飞溅,村民被打的一蒙。 安昕几步奔过去,匕首狠狠从其脖子上划过。 他不是常杀人,杀人理论不够丰富,杀人经验比较浅薄,杀人技术也不纯熟,不论扎心臟、戳肝区,都打不准,还是脖子、后脑勺这样的要害清晰可见,一击毙命,实乃是新手杀人的新手区。 接连死人,这些助紂为虐的村民们恐惧的嚎声,在夜色中惊起一阵犬吠猫叫。 安昕趁机拉著武丽君在夜色的掩映下,快速地离开了驼山。 终於逃出生天! “铜山栈道的位置你可知道?” 安昕朝武丽君问道。 “知道!” 武丽君点头。 “带我去!” “好!” 武丽君不问缘由,走在前面带路。 沿著铜川,走走停停,后半夜的时候终於来到了铜山栈道上。 让武丽君在远处等待,他到自己藏匿物品处。 看到自己的登山包还完好的固定在崖壁树杈上,安昕狠狠的鬆了口气。 他將掛身上的粗麻绳一头拴在路边的巨石上,顺著攀爬下去,很快將登山包捞了上来。 从里面取出卡式磁吸灯,顿时灯光大亮。 快速查看了一下背包內的笔记本电脑、手机、平板电脑、记录本、土豆等,以及身份牙牌、告身敕牒、犀角私章、青色官服等身份凭证、行头都完好无损,终於舒了一口气,拉上拉链將登山包背起。 第六章 到伍仁县 “这是甚么奇物,竟有这样光亮!” 武丽君见不远处安昕手中绽放的光芒,竟將周围七八米照的犹如白昼一般,惊诧不已。 定眼看去,那光芒闪烁,竟刺目生疼。 安昕走过来以后,她更看清那奇物只有杯盖大小,却绽放夺目强光。 “可能识得去县城的路?” 安昕走到武丽君身边后,就將露营灯关了。 这露营灯只有一个火柴盒大小,还可以掛在钥匙扣上。 背后带有磁吸扣和掛鉤,有充电口,也可以太阳能充电,一次充电可以连续用四个小时以上,是安昕以前常用的露营装备。 现在,幽谷当中的新能源车电量已经见底了,也没有其他补充电量的方式。 露营灯虽然能太阳能充电,但效率太低只能应急用,安昕不愿意浪费电。 “认得。” “我们现在就去县城。” 夜色森森,凉风阵阵,两人都已经非常疲惫睏倦。 安昕多次使用定身术,眉心、太阳穴突突跳动,像是有人搅动了他的脑子一样疼痛混沌,脑子和身体仿佛分离了一样,行走时双脚像是踩在了上,没有著落。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走歇歇,终於在天色即亮的时候,来到了伍仁县城。在夜色之下,那黑暗的轮廓像是一只爬伏的巨兽。 走得近了,这城墙约莫三丈九米高矮,倒也算不得多么雄伟壮观。 城墙斑驳,城门紧闭。 “城门要到卯时才开,我们去西城码头吧,那边这时候早市、酒肆都已经开了。” 武丽君说话时,肚子里发出“咕嚕嚕”的叫声,实在是饿了。 “那边开市这样早?” 武丽君点头说道:“我们这里临著洛河,自古是水路要道之一,那边货物集散,商贾云集,苦力如云,城外住的人多,上工也早,自然开市更早。” 两人走到城西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熹微晨光照亮世界,眺望去,洛水浮光跃金,粼粼波光中船来船往,停靠码头上的大船人声鼎沸,一个个河帮的苦力喊著號子,穿梭在码头上像是一只只扛包的工蚁。 “早就听说洛水繁华,如今终於有缘一见。” 安昕两人没有去酒肆,而是找了一个路边的早食摊,要了两份餛飩。 “洛水横跨八省,自东阳而入海,自古繁华。洛水最大的支流伊水河也在云台府与洛水合流。再加上横贯南北四省的大运河流经吴北,自然造就了吴北的繁盛商贸。” 作为商家女的武丽君对於商贸自有见解。 餛飩上来,飢肠轆轆的两人顾不得烫,虽是路边小摊,但安昕觉得这或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餛飩了。 吃完餛飩,一口汤,一口酥脆的肉烧饼,造反的肠胃终於得到安抚,安昕也有力气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首先,他对於大燕的官制並不精通,对於伍仁县的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 其次,虽然在原主的行李中有《新官手册》这样教授做官的指导书被他翻遍,他穿越前也处於体制之中,但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政治生態,不適应此地生態,便容易暴露丑態,失去威仪。 再次,他並非原主那样的本地读书人出身,对於读书人的那一套礼仪、话术並不精通,如果所作所为过於离经叛道,也容易被人詬病,进而对自己这移接木之人產生怀疑。 此番上任,依然危机四伏。 是以在上任之前,他还需要详细做一番准备。 对面,武丽君时不时偷看安昕一眼,眼神中带著一丝羞怯,邀请道:“大侠,先隨我回家吧,我父亲肯定会报答您。 我也想尽地主之谊。” “可以。” 安昕点头应允。 武家作为当地豪商,又是坐地户,对本地熟悉。结交一番也有好处。 吃饱喝足,浑身暖洋洋的,身体也有了力气。 西城门已经打开,两人隨著进城的人流进入了伍仁县城。 西城很是热闹,因为靠近码头,南北商贾歇脚游玩,所以青楼瓦舍、酒肆赌坊格外多,摩肩擦踵,挥汗如雨,是非常热闹的地方。 就连入城步道都铺设了平坦青石。 安昕观察著城內百姓的生活,偶尔问问各类生活用品的价格,了解一下伍仁县的物价如何。 不过,很多时候迎接他和武丽君的都是异样的眼神。 实在是两人一路从土匪窝逃出来,乌头垢面不说,身上的衣衫也早已脏污的不成样子,如不是两人身上衣衫形制颇为富贵,说是两个逃难的乞丐也没有错。 意识到这点,安昕不再多说,和武丽君一起匆匆朝著城南而去。 武丽君的家在城南牡丹坊,这里居住的多是一些本地富商。 武宅是一座四进院落,正门盖的颇为大气。 “小姐?” 就在两人朝著正门走去的时候,一声压低了声音的叫声在旁边响起。 两人寻声看去,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廝打扮的正站在路口看著武丽君。 “三喜?你怎么在这?” 武丽君看著三喜,脸上露出喜色。 三喜说道:“刚刚布行的伙计跑来报信,说看到了小姐,老爷让我出来迎著。” “爹娘在哪?” 武丽君加快了脚步。 “小姐,老爷夫人在角门那边等著呢。” 三喜喊住了武丽君的脚步。 “角门?” 所谓角门,就是宅邸的后门。 略一思忖,武丽君就想明白了原因。 这是怕自己被土匪劫走的消息走漏出去,坏了武家的名节。 她局促不安的看向安昕,声音带著歉意:“张大侠······” 安昕轻轻摇头,不在意道:“没关係,既已將丽君姑娘送到,我也该······” 未等安昕说罢,三喜拱手作揖道:“这位大侠,我家老爷特意嘱咐,一定要將大侠请回去家中做客,以表感激之情。” “大侠,我还想好好拜谢您的救命之恩。” 武丽君拉住安昕袖口。 “也好。” 安昕点了点头。 “委屈张大侠了。” 走进小巷后,武丽君歉意说道。 “无妨。” 安昕此时未曾上任,刚出匪窝也显落魄,人不知而不怪,倒是无所谓。 相比正门的堂皇,角门就是只有两扇黑乎乎的,仅能两人並进的逼仄小门了。 三喜敲开门,门后等待的是一对四十来岁男女。 男的身材滚胖,穿著富庶丝衣。 女人素麵却不掩容貌秀丽,头饰金银。 “女儿!” 女人一见武丽君的模样,顿时抱住她心疼的落下泪来。 “爹,娘,这位是张安张大侠,这次就是张大侠救我出来的。” 武丽君挣脱母亲怀抱,给他们介绍说道。 “张大侠救下小女,武某铭感五內,没齿难忘!” 武大矛朝著安昕拱手说道。 “好说。” 安昕拱手回了一礼。 “张大侠先去偏厅休息,我已让厨房准备酒菜,小女刚刚逃出魔窟,武某心中激盪,且稍待片刻再与大侠详敘。” 武大矛说道。 “武先生请便。” 安昕暂別武丽君,跟著一个丫鬟到了前院偏厅中。 丫鬟端来铜盆,安昕洗了一下脸,便坐在椅子上默默出神。 门前三喜和另一个身强体壮的小廝眼神游离,时不时看他一眼,给安昕一种看似服侍,实则监视的感觉。 后院之中,短暂的温情后,武大矛忽然问道:“在山上那些匪徒有没有对你······” 武丽君一看武大矛语气便猜到了他要说的,斩钉截铁道:“没有!” 武大矛稍鬆口气,但还是沉声嘱咐道:“女儿,人言可畏,被土匪劫走的事情,万万不能说出去,否则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刚刚那位张大侠,身手如何?” 武丽君聪敏,闻言眉毛一挑:“爹,你想作甚?张大侠將我救出魔窟,一路护我周全,將我送回家中,品行高洁,且本领高强,爹爹万万不要自误!” “君儿想哪去了,只要他保证不將此事说出去,为父便给他些银子,也就打发了。” 第七章 当官的威风 安昕將登山包放在自己身边,看著偏厅门外爭相斗艷的海棠、牡丹。 秋意盎然,香撩人。 这宅子的主人,也是颇有意趣的主儿。 但安昕心里有些腻味。 虽然是担心武丽君被土匪劫掠的消息外泄,但让他从奴僕行走的角门进入也属实心存轻视。 且武大矛夫妇,虽然言语客气,但姿態颇高,態度说不上好。 包括武家的小廝在內,尊重也只停留在口头上,並未表现在行动上。 此时那两个根本藏不住事的小廝时不时的窥视,更让安昕知道,自己现在即便抬腿往外走,想来也会被以各种理由拦下。 “大侠喝茶。” 丫鬟將茶杯轻轻的放在桌面上。 安昕頷首,却並未饮茶,而是合上了眼睛,柔和的呼吸冥想,恢復著精力。 觉察了武家对他的態度,既未將他当回事儿,安昕也熄了和武大矛座谈伍仁县情况和交往的心思。 说句不好听的,在大燕朝,士农工商,作为朝廷任命的县令,等他上任以后,武大矛这样的布匹商人想要见他一面都难。 他现在更想儘快找一家客栈,狠狠的蒙头睡上一天一夜。 当茶水彻底凉透之后,武大矛终於姍姍来迟。 且原本还说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拜谢他这位救命恩人的武丽君也没有过来。 “身体微恙,不宜饮酒。” 酒桌坐定之后,安昕拒绝了武大矛的酒。 绍兴黄酒,度数不高,但宴无好宴,酒无好酒。 安昕耐著性子,捡著吃了几口饭菜之后,武大矛见他明显兴致不大,举著茶杯站起来说:“武某和夫人向来將小女视为掌上明珠,自小悉心教养,自她几日前被驼山土匪掳走,武某和夫人日夜担惊受怕,茶饭不思,以泪洗面。 几日来千方百计筹钱,费尽心思找人,却找不到既能救人,又不被外人所知的妥善的法子。 今日张大侠救小女於魔窟,两难自解,实不胜感激。 武某以茶代酒,感谢大侠救命之恩!” 安昕也站起身来,举起手中茶杯。 两人落座以后,武大矛终於话锋一转,说出自己目的:“大侠行走江湖,不拘小节,但肯定也知名节对於女子的重要。 若让人知道小女曾被土匪劫掠而去,小女的名声就毁了,还希望张大侠为小女保守这个秘密。” 说著,他拍了一下手掌:“三喜!” 屋门被推开,三喜端著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面有一张红绸,走到安昕身边后揭开红绸,露出里面的银锭。 “这50两银子,聊表心意,如果张大侠还有什么需要的,我武家在伍仁县经营数十年,颇有几分能量,也愿意尽力满足。” 武大矛脸上笑盈盈的,眼睛却盯著他,没有多少笑模样。 安昕听他这暗里带著几分提醒威胁的话,没有多说什么,站起来告辞道:“武先生客气了,张某初来宝地,也確实手头紧凑,这钱算是解我燃眉之急,过后自然归还。 至於令爱之事,张某行端坐正,称不得君子,但也绝不是挟恩图报之人,自然守口如瓶。 今日多谢武先生款待,张某告辞。” 说罢,接过三喜装入袋中的银锭,再次从角门离开了武宅。 目送安昕离开,武大矛不由道:“怪。” “老爷,怪什么?” 三喜好奇问道。 “这位张大侠,行事颇有侠义之风,言辞倒像是读过书的,可惜了。” 武大矛说罢,朝著后宅走去。 还未进屋,就听到里面的啜泣声。 他挥了挥手,两个挡在门口如两扇门板似的健硕僕妇便走开了。 进了门就看到换了一身衣裳的武丽君正趴在桌上,本来精心打扮过的妆容都哭了。 “说到底,那也只是一个江湖浪荡子,能有什么出息。” 武夫人坐在旁边,痛心疾首的劝说著。 “我刚刚看过了,那位张大侠虽然衣衫狼狈,但身姿挺拔,言辞考究,看上去不像混江湖的,反而像个读书人。” 武大矛走进屋子。 武丽君闻言,抬起头来,洗乾净的脸很漂亮,一双水汪汪的桃眼,梨带雨,惹人怜爱。 “但你娘说得对,江湖人就如草芥一般,有今天没明天。哪里能比得上爹给你说的秀才公,才二十岁就已经考中秀才,还是县学廩生,一表人才,一旦考中举人就有了官身。 论出身,论学识,论前途,那江湖人如何比得?” 武大矛对於有功名的读书人是极推崇和羡慕的。 一想到之前女儿维护那江湖人的话语,以及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爱慕之色,武大矛就心痛的无法呼吸。 悉心教养大的女儿,眼看著就要嫁入县里士绅之家的秀才公了,却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万一败露了,这还未定下的亲事肯定要黄了。 这可是武大矛期盼已久的,能让武家更进一步的机会! 现在女儿的心被一个草芥般的江湖客偷走了,这如何不让他又气又怒。 “知府巡视?” 出了武宅,离了牡丹坊去往城西住店的安昕,远远看到皂隶鸣锣开道,“肃静”、“迴避”牌子高举,刀盾仪卫森然,一顶四抬蓝色轿輦被护卫居中,轿子上掛著云雁补子灯笼。 三班衙役,隨侍吏员,兵士护卫,足有百余人之多,前方衙役手持水火棍將百姓驱至道路两侧,如此排场,令安昕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时代当官的威风! 明晃晃的特权! “听说府尊要在伍仁县巡视数日呢,今日去城西织造坊查看。” “你怎么知道?” “我兄长便在织染坊中管事,自然知道!” 安昕听著身边一个清瘦男人与其友人的对话,心中思忖:“看来这几天都不要去县衙上任。 且为了防止知府多想,便是知府走后,也要再抻几日才好。” 安昕不认得知府,也不知道原主和知府是否相识。 且这个时代读书人圈子里的事,官场中的明规则、潜规则他都不熟悉,一旦接触很容易露怯。 好在还未到吏部规定的上任期限。 如此,还是先不要接触的好。 等到熟悉融入了这个时代的官场后,再去府城拜謁。 也正好趁著这段时间,调研一下伍仁县的情况,省的上任以后受到本地士绅、衙役吏员的矇骗。 等知府仪仗离开后,安昕寻了一家书店,用武大矛给的银钱买了几本书,便去城北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第八章 新官手册 城北塔楼坊。 安昕一觉醒来,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他精神奕奕起身,消耗的精神已然得到恢復。 舒展了一下身体,筋膜拉伸发出噼啪声响,很是舒坦。 “又活过来了!” 撑开窗,客栈对面的石塔顶上,发出灿灿的光亮。 塔楼坊的名字,就源自这一座九层石塔,四十余米,唤作龙泉塔,旁边有一口八角古井,唤作龙泉。 传说石塔镇邪,龙泉有灵。 尤其龙泉颇为灵验,据说饮泉水能生龙凤胎,这在整个吴北都颇有名气。 下楼吃了碗面,摸著肚子回到房间。 吹了会儿风,安昕落下窗子,拉上帘子,点上油灯开始整理自己的登山包。 一部分是穿越带过来的,包括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手机、外接硬碟以及充电器等,还有一个密密麻麻记满內容的笔记本。 塑胶袋里还有被他精心存放的土豆、地瓜、辣椒等,这是他团购的东西,以后或有大用。 其余还有一些露营装备等,这些还在幽谷里的车上。 另一部分,则是从死鬼那里得来的。包括身份牙牌、告身敕碟、犀角私印、青色官服、书信日记,还有几本书,包括已经被安昕翻了几遍的《新官手册》。 检查一番,安昕又將这些东西一一收纳。 只留下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 开机,还剩下94%的电量。 “车的电已经见底了,这些电子设备再也得不到补充,一定要省著点用了。” 安昕这样想著,手机开机將早上从书店买来的书快速拍照扫描,並一键快传到了电脑上。 又打开本地部署的ai软体,对这些史书的內容进行整理匯总。 很快,这个世界的歷史脉络,就被ai梳理了出来。 “这个世界,就在两宋之前,歷史和地球不说一模一样,但也大同小异,说是平行世界也无不妥。 但在两宋时期却出现了大量变数,导致歷史走上了一个不同的方向。 致使如今与短命南宋亡后间隔二百余年建立的大燕朝,已经成为了地球歷史上完全不存在的朝代。” 安昕看著似是而非的歷史,既有著熟悉的脉络,又因为几个拐点而走向了不同的歷史长河。 “至少文化是一脉相承的,虽然大同小异,但很多典故都是相通的。” 这样沟通起来,隔阂会少很多。 至少不会出现很多鸡同鸭讲的场景。 看了一下电量,已经掉到90%以下,安昕赶紧关掉电脑,將其收了起来。 掂量了一下钱袋子,安昕打算去成衣店买身衣裳和假髮。 省的身上这样狼狈,平白惹人注意,一头短髮还很容易被人怀疑是和尚或罪犯。 50两银子的购买力是不弱的,知县如果不算別的收入,一年也就40余两奉银,县吏更是不吃不喝两年奉银才能攒到50两。 藏好行李。 出了门,夜风吹来,也不似山中那样寒凉。 安昕伸手碰触了一下客栈门楣上招揽客人的一盏转动的灯,这灯上面描画著鸟仕女图,烛影晃动,上面的仕女仿佛活过来似的,颇为鲜活。 “甜豆儿~” “人儿嘞~” “新鲜餛飩嘞,皮薄馅大!” “都来看一看,各式灯!” 市井的烟火气撞入眼帘,这个世界在安昕的眼中越发的清晰。 “让开!” “都让开,撞死不管埋!” 就在安昕徜徉在这市井烟火中,一阵急烈的脚步声从街头传来。 七八个挎著刀的壮硕汉子跑了过来,旁边百姓纷纷躲避开,不敢挡了这些人的路。 “小二,这些是什么人?” 安昕悄声问门口招揽客人的客栈店小二。 “爷,这些都是大刀帮的泼皮,凶得很嘞。你们外地来的,可千万別惹到他们! 谁要是被他们盯上了,肯定得被扒层皮!” 小二一瞧是住店的客人,便悄声告诫道。 “他们这样堂而皇之的携刀过市,官府不管的吗?” 安昕皱眉问道。 “爷,这大刀帮经营了一家鏢局,持刀是官府许可的。” 因为安昕在同福客栈开了一间上等房,是个有钱的金主,小二和他解释了一下,但也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安昕看著百姓避之如蛇蝎,便知道这大刀门在伍仁县定然是一条极有威慑力的地头蛇。 “这种势力,如果能为我所用,倒也能干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脏活。但也是一把双刃剑,要是不好用或用不好,就可能伤人又伤己。” 安昕思考。 他和一般的知县不同。 他的首要目標不是捞钱,而是掌握能够坚实推动自己行动目標的实权。 这就註定了他来伍仁县,和县里那些士绅权贵不能是“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帐”的和谐相处模式。 要谁有钱挣谁的钱。 还要站著把钱挣了! 因为这关係到印璽反馈给他的力量,其中百姓认可度这一个係数所占的比例很高。 权力有形式权威,也有实际权威。 形式权威出自於上,代表的是名义上的权力,是体制的力量。 实际权威出自於下,代表的是下级官吏、百姓民心,需要打破形骸间隔,才能一呼百应。 想要政绩,就要对上负责。 想要民心,就要对下负责。 想要有实权、出实绩、得民心,就要一竿子插到底,拿到第一手资料,不让中间人拿著信息差赚差价,要做实事,还要让百姓记住知县的恩情。 如此,方能把权力稳稳的抓在手中。 总之。 伍阳县的太阳,只能有一个! “客官您瞧这髮髻,马尾混著西域绒丝编的,苍蝇站上去都打滑,您戴上去活脱脱潘安再世!您再摸摸这银丝勾的暗纹······” 假髮店,掌柜的拿著一面铜镜放在安昕面前。 大燕不少人也受到脱髮的困扰,假髮店里有著各种发质、髮髻类型的假髮,男款女款都有。 安昕本想挑个顺眼的,但最终挑了个便宜的。 著实是假髮不是普通百姓玩得起的东西,最便宜的也了他十两银子。 店主免费给他弄了个时兴的髮型。 出了假髮店,又到成衣店购置一身乾净长衫,安昕对镜端详,慨然而嘆道:“人事已非,唯帅气故。” 帅气的安昕出门不久,便听到几声盪气迴肠的呼唤: “客官~进来玩儿呀~” 安昕抬头一看,只见楼台上几个穿著清凉的姐儿,正挥舞著各色的手绢朝他发出配对申请。 再往下看,门楣上掛著牌匾,上书:春风得意楼。 第九章 勾栏调研 “怪热情的。” 实在是盛情难却。 这些青楼女子,多是从小就被卖进青楼的。 看著这些可怜的女子,安昕有些心软了。 “再说了,这一路风尘僕僕,又在贼窝里遭了罪,打了一路仗,杀了好几人,好不容易进了城,还不能享受享受么!” 虽然安昕自认內心强大,但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追逐中国梦,谱写新篇章的新社会好青年,喝著茶,开著车,听著歌,突然就穿越了。 来到了旧社会,受到了封建专制的拷打,好不容易“移接木”日子有了奔头儿,又被那天杀的土匪给劫了! 连杀数人,一夜奔逃,终於进城。 “精神紧绷了这么久,今日放鬆一下也好,一张一弛方是王道嘛。” 安昕抬脚走进春风楼。 一进里面,气氛顿时燥热起来。 彩带悬灯,盏盏光亮,处处光明,戏台之上,咿呀歌声,戏台之下,掌声雷鸣。 “爷,您有耳福了,昨个儿新排的曲儿,唤作『西厢记』,爷快坐下喝喝茶、听听曲儿、解解乏。” 小廝殷勤引著安昕来到一处空位坐下。 一壶茶,一碟蚕豆,就要一两银子,著实高端消费场所。 “爷,女儿们都有拿手的活,您喜欢哪个,奴家给您唤来。” 老鴇拿著带有画像的摺子过来。 “出阁的不要,外地的不要,年龄太小的不要,太大的不要,剩下的你看著安排。” 安昕就著茶水,看著戏台上“咿咿呀呀”唱著戏,有后世越剧的几分神韵。 但春风楼的戏不是一般的戏,台下的粉丝看的自然是“粉戏”。 不错的唱腔,清凉的穿著,活色生香的桥段,若隱若现的胴体,引起台下观眾时不时一阵喝彩声,簪不断朝著台上扔去。 一朵簪一两银,有人一篮一篮的买,一把一把的扔,看的安昕咂舌不已。 “那胖员外是谁?” 小廝过来添水时,安昕指著坐在最前,紧挨戏台,正朝著台上大把扔的胖子问道。 “那是县里陆家大少爷,可是个一掷千金的主儿!” 小廝小声回答道。 “哦!” 安昕默默记住了这个有钱的主儿。 “爷~” 安昕正听著曲儿,一二八年华的女孩凑了上来,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爷。 他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皮肤白皙嫩滑,脸色红润光泽,双目漆黑清澈,秀髮光泽柔顺,虽看不出是否出阁过,但肯定是个身体健康的。 “叫什么?” “回爷的话,奴家叫桃子。” “几岁了?” “奴家刚满十八岁~” “······” “尚未出阁?” “奴家自幼学习琴棋书画,但都未学到精髓,耽误了出阁的时间。” “曲也听了,回房给我按按,解解乏。” 安昕站起身来,让桃子前面引导,登上楼梯,走过迴廊,去往二楼房间。 桃子走在前面,屁股扭动,摇曳生姿。 进了屋里,烛光像是一层磨皮滤镜,让她皮肤更显无暇。 桃子姿容不错,但也不算过於出眾,当不起魁之姿,弹了一首曲子,也属泛泛。 倒是小曲儿唱的还行,靡靡之音,让人心里痒痒的,头涨涨的。 倒是褪去衣衫以后,身材让安昕意外惊喜。 “呼~” 安昕摸出一盒烟。 事后一根烟,快活似登仙。 “爷~这是旱菸?” 桃子惊讶的问道。 “见过?” 安昕轻轻吐息,烟气渺渺。 桃子说道:“见过旱菸,没见过这样精致的。” “你是伍仁县本地人?” 安昕问道。 桃子点点头:“嗯,奴家是城外杨火烧村的。” “还有家吗?怎么来的青楼?” 桃子闻言,面色一暗,摇了摇头,似回忆道:“奴家已经没有家了。 我家本也有屋又有田,生活之余还能供应弟弟读书进学。 但后来娘亲生病,家里爹爹又染上赌癮,四年前在城里赌输了家里的田,爹爹和哥哥不想卖田还钱,便把我卖给了赌坊,又被赌坊卖给了春风楼······” 生病的妈,爱赌的爸,上学的弟弟,破碎的她。 安昕听完故事,默默掐灭手里的烟,將剩下的半截放回了烟盒里。 既是本地的,在青楼消息也灵通,是个不错的调研对象。 “那赌坊是谁的產业?” “伍仁县都有哪几个豪绅?” “县里官员的官声如何?” “伍仁县的上田下田作价几何?” “土地收成如何?赋税可还能承担?” 一连几个问题下来,桃子都被问蒙了。 她不明白,就在这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客官为何如此不解风情。 接连问答下,很快她便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安昕一番运动去了心头的躁火,也拥著香软的身体沉沉的睡去。 但到底睡了一个白天,第二天天还没亮,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按著桃子肥美的桃子一番晨练之后,安昕这精壮的身体神完气足。 窗外,新的一天开始了。 货郎担的吆喝声,早餐摊儿的烟火气,马车行走的咕嚕嚕的车轮声,商人们南腔北调的討论声,透过那一扇窗传入了房间里。 “爷~桃子好开心,第一次能给爷这样的年轻、英俊、疼人的男人。” 桃子將脸庞轻轻的碰触在安昕的胸膛上,柔弱的眼神中不舍的说道:“这好像是个梦,是个一碰就会碎的梦,但我会永远將这个梦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安昕闻言,伸手摸了摸桃子的脑袋:“你活儿也很好,下次还来。” 桃子闻言黯然。 作为青楼女子,最好的归宿,便是被某个豪客赎身带回去,哪怕当个没有人权的妾,也好过待在这欢乐场。 不是身患脏病打入柴房等死后一张草蓆草草埋了,就是年岁大了没人要了被扫地出门而孑然一身的等死。 像她这种不出名的妓,以后会越来越不值钱。运气最好,能存些体己钱,也不过日后能有个去处。 但和姐姐们说的那样,当男人的蛇软了的时候,心就硬了。 想要赎身,哪有那么容易。 安昕收起巨龙,在桃子服侍下穿好衣衫,推开窗户顿时阳光撒进房间,世界也变得生动起来。 “嗡~” 一颗炸弹在安昕扩胸呼吸的时候,在他的眼前飞过。 “艹,哪来刁民欲害本官!” 安昕心头一震,连忙看去。 却见一粗獷糙汉,正手持棍棒,一步数米,八步赶蝉,於闹市之中,疯狂逃窜。 第十章 赌坊 那糙汉跑得快,但还是被安昕误以为“炸弹”的石球狠狠的击中了后背。 几个壮汉围追堵截上来,把糙汉一顿好打! “敢来『聚宝楼』在我吴老六的眼皮子底下出老千,你这夯货是屎壳郎打灯笼——找死!” “今天,五十两银子你拿不出来就別想走。” 安昕在楼上看去,这几个人身上都像是有些功夫在身。不论速度、身法、力气,都超出常人不少,相比驼山土匪似乎也更精悍一些。 “这都是些什么人?当街打人,这么囂张。” 安昕问道。 “那几个都是赌场的人。” 桃子说道:“赌场是武馆的產业,谁敢管呢?您是个外地人,可千万不要得罪了他们!” “武馆这么厉害?” 安昕惊讶。 “爷,这么和您说吧,您就算是得罪了伍仁县的知县,也不要得罪武馆。 得罪了知县大人,县衙里至少还是个说理的地方。 得罪了武馆,在那洛水河里面被沉掉的人,可数不胜数。” 桃子说道。 安昕当即明白,这tm是伍仁县的黑恶势力! “武馆为何有这样大的势力?” 安昕问道。 桃子说:“武馆馆主,还有其弟子武功不俗,据说都有开碑裂石之能。 且城里大刀帮、赌坊都是武馆的人,包括春风楼······”她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安昕耳朵继续说道:“也和武馆有关係,官府也支持武馆······” 明白了。 黑白通吃。 安昕听完便知,武馆在伍仁县的地位不同寻常,赚钱的產业不少,势力盘根错节,是根深蒂固的地头蛇。 不过。 “真能开碑裂石?” 安昕好奇问道。 “嗯!” 桃子点点头,篤定说道:“年初武馆开馆收徒的时候,他们大师兄表演过我看过,这么厚的石板,一掌下去这样直接就断成了两半!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肯定会被一掌打死的!” 安昕看著她比划的手势,得有十几厘米厚,如果是实在石板的话,此间的武力值就不同凡响了。 他对於此间武学有了强烈的兴趣和求知慾。 “你还见过別的高手吗?” 桃子摇摇头:“武林高手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认识便是见面应不识,哪有那般容易见到。 不过我听姐姐们说江湖上有一些高来高去、身手不凡的高手,便是军阵之中都能来往自如。” 何人不羡慕这等惊人业艺? 身在青楼中,桃子更羡慕这种能够掌握自己自由人生的江湖高手。 安昕见她脸上嚮往之色,又问几句,却都是桃子道听途说来的,没什么凭据。 安昕转而和她聊起了伍仁县的大小家族,毕竟是本地人,又经过春风楼的专业培养,对於伍仁县的豪绅之家如数家珍。 这让安昕对於伍仁县的家族有了个快速的初步印象。 “这个苏家名声如何,你了解吗?” “爷是要和苏家做生意?” 桃子问了一句。 安昕只是点了点头。 桃子继续说道:“苏家是伍仁县的大户,祖上出过县令。苏家经营著绸缎、当铺的生意,都说他们做生意很公道。 前两年闹灾的时候还在城门賑灾放粥,名声蛮好。” 桃子说道:“到现在,很多受过恩惠活下来的,还在说苏家大小姐是下凡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呢。” 这倒是大大出乎安昕意料之外了。 苏家的事情,还需要进一步求证。一旦坐实苏家和驼山土匪的联繫,便可以当做上任伍仁县烧起来的第一把火,只要这把火烧的旺,届时杀鸡儆猴,先声夺人,日后这县官儿就好当多了。 桃子见安昕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伍仁县的丝绸闻名遐邇,如果爷是做丝绸生意的,也可以去找苏家大小姐的闺中好友,武家的武丽君。 听说这位武大小姐是一位巾幗不让鬚眉的,美貌、才情丝毫不输苏家小姐,且家里经营的布行生意,布料好坏,上手就知,在永安街的武家布行常常能见到她。” “嗯?武丽君和那苏家大小姐是好友?” 安昕闻言一怔。 他一直觉得武丽君身上有些疑点。 一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身上的明显很值钱的宝石都没有被取走。二是落入土匪窝的女人,还是一个美貌女人,而那些土匪竟然没人碰过她。 春风楼还管一顿早饭,安昕吃饱喝足,在桃子失望的目光中离去。 50两银子虽然不少,但也分怎么。 接连消费后,安昕手里就只剩下十来两银子了。 好男儿不可一日无钱,所以安昕打算搞钱。 和春风得意楼一样,赌坊也在城西的红药坊,这里是南来北往的商人游玩歇息的地方,最是不缺肥羊,赌坊每日赚的盆满钵满。 安昕走近了聚宝楼,膀大腰圆的小廝当即舔著脸殷勤招呼:“这位爷,进来玩儿几把?” 安昕欣然入內。 顿时一股独属於赌场的焦躁、狂热,便扑面而来。 燥热的气氛中,中间的大桌上,人们神色疯狂的、面色潮红的盯著桌上的“滴溜溜”转著的骰子,激动的大喊著: “大!大!大!” “小!小!小!” 空耳一听,还以为孙猴子在喊金箍棒呢。 安昕不是一个君子,穿越到了古代,没有了丰富的娱乐环境。 那醉臥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但求连城璧,亦求天下权,也成了他的追求,毕竟人生来就是要做点什么的,否则无所事事的生活会把人憋疯。 安昕溜达了一圈,人气最旺的就是赌坊中央的骰子桌,其余骨牌、叶子戏也参与者眾多。 而最为人声鼎沸的,则是后面院儿里的斗鸡,两只大公鸡“咯咯噠”的叫著,凶狠的啄击与纷飞的羽毛,滴落的鸡血引得赌徒们打了鸡血似的阵阵兴奋的吼叫。 “客官。” 一个脸上贴著狗皮膏药的瘦子凑上来。 “放贷的?” 安昕刚刚就看到这瘦子四处放贷。 赌场中不少赌红了眼的赌徒,往往失去心智从他这里拿银子。 “客官真是——慧眼如炬!” 瘦子当即伸出大拇指,给了一个大大的“赞”。 “呵。” 安昕冷笑一声:“怎么借?” 瘦子並不在意安昕的態度,笑嘻嘻的:“我这里的钱,公平公道,童叟无欺,九出十三归,客官鸿运当头,只需要贏了钱还我就是。” 第十一章 我就是法 “如果输了呢?” “那不能,客官红光满面,一看就是运气正盛呢,肯定不会亏钱的。” 狗皮膏药满脸恭维的说。 安昕看了他身上穿的马褂:“你是这赌坊的人?” 狗皮膏药连连道:“当然,客官放心借就是。” 这赌坊还tm放印子钱! 安昕一瞬间就想到很多。既然赌坊敢放印子钱,那这钱他们肯定是有信心收回来的,十赌九输,这钱如何收回来就不用多想了,別看现在说得好听,等欠了钱就是他们上手段的时候了。 田產、人口、祖屋······这要是放到后世,这赌坊肯定也得发展出噶腰子的业务来。 “能借多少?” 安昕问道。 “客官是外地商人?” 狗皮膏药问道。 “不错。” 安昕回道。 “做什么生意?” “丝绸生意。” 一问一答之间,安昕觉得这些放印子钱的,几乎歷朝歷代都一样。 他最终只被赋予了20两银子的额度。 安昕觉得这不是对所谓的“布匹商人”的定价,而是对他这个“人”的定价。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开大!开大!” 来到牌桌前,赌徒们燥热的气氛轰轰烈烈,能將任何一个上牌桌的人拉入气氛中去而忘记其他一切。 安昕挤进里面,熟悉了一下玩法规则,从钱袋中掏出五两银子,扔到了牌桌上。 “这位客官,押大押小?” “大!” 安昕看著荷官骰子摇的噼啪乱响。 隨著他扔入盘中,安昕目光盯著盘子里滴溜乱转的骨骰子。 “定”! 在眾人的眼中,其中一个骰子在即將停下的时候,忽然奇怪的停了一下。 “大!大!是大!” 在赌徒们的狂热气氛中,安昕手里的五两银变成了20两。 安昕深知,在赌场里赚钱的少,输钱的多。 赚一点可以,赚多了肯定被搞。眼前这个赌坊容忍的上限在哪安昕不知道,靠著能力玩了两把,小赚100两银子也就罢了。 “这位客官手气正好,不再继续玩几把?” 庄家问道。 安昕正要回绝,却忽听“嗷”的一声嚎叫,从二楼上面跳下一个人来,咣嘰就摔在了地上,当即捂著腿“嗷嗷”的乾嚎起来。 然后,一个络腮鬍拎著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像拎著一个小鸡仔儿似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赌坊的打手也纷纷將那个乾嚎的男人围了起来。 “钱老爷,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啊,您就放过她吧,求求您了!” 见到络腮鬍拎著女孩下来,那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声音更高了。 “老子不是没给你选择,你从这田契上签字画押,现在就可以把你女儿带回去。 你要不签字,不然还钱,不然就卖女儿吧。” 钱老爷对此毫无悯恤。 “钱老爷,我们全家五口人,就指望著那二十亩水田生活啊,如何能卖啊!” 那男人哭嚎著,望向周围的人,求助似的大喊。 “哼,真把老子这里当善堂了!” 钱老爷怒斥一声:“眾所周知,聚宝楼做生意童叟无欺,最是公道,你自己赌输了还想不认帐,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我也没想赌,是你们说交个朋友叫我进来玩玩的。我也没想借钱,都是你们说免费借给我的······” 男人哭喊著。 他话没说完,一顿棍子已经打在了他的身上,本就摔断了腿的男人,嗓子都嚎哑了。 “你们別打我爹!” 女孩见到爹挨打,也不由喊著。 “都让开!谁报的官?” 门外一声铜锣,吼声传了进来。 “掌柜,是王班头来了!” 外边的打手喊道。 安昕也隨著眾人出了门,果看到四五个穿著衙门蓝色短打,挎著腰刀,手持短棒的衙役。 为首的一个,身材魁梧有力,面色坚毅威武,手上有著厚重的老茧,一双虎目很是有神。 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王班头,就是这人,欠钱不还,还无理取闹。” 钱老爷拿出一张欠条递了出去。 那王班头拿到手中,搭眼一扫,便看向那老汉:“欠帐还钱天经地义,你这老汉既如此,还有什么撒泼的道理? 非要去衙门吃一顿杀威棒才愿意罢休?” 王班头话一出口,就已经是偏袒赌坊的態度了。 赌坊做局,衙门中人也这般配合。 这让围观的安昕凝眉,自己的这个衙署里面的问题,显然也不小。 同时,他也更真切的认识到了武馆的势力之大,影响之坏。 那老汉明显被“杀威棒”三个字嚇住了,瑟瑟不敢说话。 “按照大燕律法,民间人口买卖都是违法,这女子岂能当做抵债?” 安昕忍不住问了一句。 钱老爷恶狠狠的眼神当即就瞪了过来,怒骂道:“哪来的混帐东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大的道理!” 王班头也看向了安昕,见他一身布衣,穿著不像个富贵的,悠悠然开口道:“看清楚我们身上这身儿衣服了吗?” “蓝衣短打,当是县衙壮班的弟兄。” 安昕说道。 “是个明白人啊。” 王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衙役,然后昂起头道:“所以,我们代表的就是法!” 小小衙役,口气著实不小! 显然平日里囂张惯了。 看那架势,安昕再多说两句,就要將他缉拿。 安昕不由皱眉,没再说话。 就看著这王班头和钱掌柜,两人一言一语之间,挤兑的那老汉从田契上签了字。 如此一来,伍仁县的地盘上,就又多了一家5口失地之人。 “外乡人,劝你还是改改多管閒事的毛病,带上你赚的那100两赶紧滚,否则······那洛河之中自古从不缺冤魂。” 赌坊钱掌柜当著王班头的面,还不忘以教训的语气,嘲讽的神色,威胁的话语,挤兑了安昕一句。 那冷冰冰的眼神里,满是煞气,让人毫不怀疑他能不能办到。 知府还在伍仁,安昕尚未上任,势单力薄,单靠著“定身术”也对抗不了赌坊和其背后的武馆。 正要离开,却忽然感受到一道盯著自己的视线,抬眼看去,正看到一个独眼龙,正阴森森的盯著自己。 是驼山二当家! 第十二章 伍仁县各阶层分析 城里人多,土匪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动手。 七八个土匪追了一段,却硬是跟丟了。 “二哥!这小子太她娘滑了!” “我看那小子肯定住在塔楼坊或城外的码头坊,咱们一家一家找过去······” “那么多客栈,你怎么找?先把这次的银子带回去,大哥还等著我们呢!” 二当家摸了摸怀里厚厚的一叠银票。 这一次下山,最重要的还是销赃换钱。 “留两个弟兄,在西城门盯著,其他人跟我回山寨。” 另一边。 安昕仔细確认已经甩掉了土匪,袖口里紧握的匕首也放鬆了一些。 回到同福客栈,安昕叫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间,吃过后开始整理今天调研所得。 大燕朝建国二百年,再结合穿越以来的见闻,农村存在大量的隱户、隱田,土地兼併问题已经很严重。 税收收不上去,朝廷缺钱。 但百姓们好过吗? 也是民不聊生。 中间既得利益者太多!早已经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体,朝堂之上新党旧党交战不休,前些年推行的改革这两年隨著旧党势力的反扑,再次哑然熄火,只在民间留下了一地鸡毛。 大燕朝堂上聪明的掌权者知道,大燕的问题不动刀子改革早晚都要凉,但利益纠葛之下,这刀子根本割不下去,改革也推不动。 按照歷史经验来看,大燕已经走到了封建王朝周期表的末端了。 朝堂距离伍仁县太远,但袞袞诸公做出的决策又与伍仁县息息相关。 单是从四年前开始看,伍仁县乃至整个吴州北,连续两年大旱,第三年洛河又发大水淹了云台府三个县,趁著饥荒,士绅、商人趁机抬高粮价,收购土地。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地方官府也为了配合朝廷当时推行的“改稻为桑”政策,鼓励兼併。 至此大量百姓卖儿卖女、卖房卖地,流离失所。 好在伍仁县除去城西河运码头承载了大量人口之外,手工业也非常发达,吸纳了大量的人口,勉强维持住了伍仁县大量失地百姓的生存。 “每一个人都是被时代裹挟著前进。” 安昕转开钢笔,在本子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农村农民、码头工人、手工业者、各业商人、公务人员、其他。” 安昕写下伍仁县主要的从业人口。 接著,他在本子上,写下“苏、陆、钱、黄”四个姓氏,想了想又在“黄”字上画了一个圈。 按照伟人的思想理论,安昕首先要思考的就是在伍仁县,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做人如此,做官亦然。 要善於借势,拉一批打一批。 而黄家,按照桃子说的,在伍仁县士绅圈子里,算是超然物外的存在。平时並不和这些家族搀和,但在一些大事上面却又有著一锤定音的能力。 因黄家有人在朝廷担任刑部郎中,五品朝官,换算成穿越前国家的职位,当是某部实权司长,手握重权。 自身生意也不局限於伍仁县,据说吴北两府的丝绸、瓷器等都要经过黄家出海。 上任以后,这个黄家要早接触、早拉拢。 他又在本子上写下“瓷器、织造、运输”,这是伍仁县的主要经济產业,算是gdp的主要支柱。 上任以后,这些產业上也要加以关注,继续做大做强,增加就业机会,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切实提升其生活的幸福感、满意度。 目光落到伍仁县內部,目前就要面临的主要问题。 “一是衙门中人与武馆暗通款曲,武馆势力很大,影响很坏。” “二是境內有两股大的土匪势力,严重影响商贸流通、百姓生活。” “三是士绅与衙门、土匪、武馆等相互勾结,把持伍仁县的政治、文化、经济等。” 安昕已经意识到,自己入主县衙以后,首先面对的困难是什么了。 “我是孤零零一个人来上任,但並不代表我没有优势。 朝廷命官的身份,就是我最大的优势。 从名义上来说,在伍仁县,我就是最大的那个。 这些鱼龙混杂的人,想要对付我,一则上瞒下骗蒙蔽我,二则金钱女色腐化我,三则暗下手段威胁我,但都是些暗地里的手段,摆不上檯面。”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他已经有了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究竟放在哪,怎么放的预案了。 不过,来到伍仁县不到两天,接触的人少,相当部分信息是深入群眾时出自妓女之口,想要形成全面的了解,还要继续调研,深入分析。 至此搁笔,安昕收起笔记本。 挤按著睛明穴,推开窗,忽听河岸处琴声悠扬,听不出是何曲子,但调子婉转,如泣如诉,此中哀愁让人悲伤。 “碧云天,黄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曲进心间,词入愁肠,安昕不由思及前世,念如今一人,孤独不请自来,脑中闪过一句词,便重新拾起笔来,展开一张纸,蘸了墨,写下: “多情自古伤离別,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至此搁笔,掩窗。 忽而敲门声响起:“客官,外面有一位武小姐,说是客官好友,要与客官见面。” 安昕打开门,在客栈小廝指著的方向,果然看到了穿著马面裙,做男装打扮的武丽君。 此前武丽君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此时洗乾净了竟非常漂亮,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圆嘟嘟的带著几分可爱,此时男装打扮,举止利落,又有著几分颯爽的英气。 远远站在那里,面色有些憔悴,又给人一种破碎感。 武丽君同样看清楚了安昕的样貌,五官立体,眉目如画,齿白唇红,样貌出眾,跑过来软软的叫了声:“张大哥!” “你怎么来了?” 小廝走后,安昕带她进屋,给她倒了杯水,惊讶於武丽君的到来。 毕竟上一次在武宅,武丽君没有出来相送,就让他对其掉了些印象分了。 不过,武丽君漂亮的容貌,让他这个好色之徒又將分数捡了回来。 “昨日回到家以后,爹就把我关在了房间里,命两个粗使婆子站在门口不让我出去,让我不能当面感谢张大哥的救命之恩。 好在我今天寻到了机会,偷偷跑了出来。” 武丽君愧疚的笑了笑,露出了一对小虎牙。 “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安昕好奇问道。 伍仁县是上等县,人口足有十二万,县城里的人也有数万,找一个人可不容易。 “张大哥在县里肯定住店,客栈又多集中在西城,我运气好只问了两家就问到了。 也幸亏张大哥还没离开伍仁县,否则丽君要遗憾愧疚一辈子了。” 武丽君说完,正看到桌上摆放的书籍,以及桌上的半闋词。 看完以后,满眼惊艷。 回想其狱中所写的“十年磨一剑”,武丽君更觉得张大哥和自己曾看的话本中,所嚮往的文採风流的江湖侠客印象越发重叠。 第十三章 伍仁县人力市场 伍仁县城以永安街、闻山街、仁安街、光华街等主路分隔,大致分作几个区域。 其中西南贵,东南富,西北繁华,东北贫贱。 下午,安昕便喊武丽君作嚮导,去闻山街北,东北五坊之一的北关市调研,顺便看一看在桃子那深入浅出调研后得知的“人力市场”。 永安街上, 鸣锣开道的声音远去。 知府的轿子往文庙的方向去了。 因为迴避而受到限制的人群恢復流动。 “这条街叫做永安街,过了十字路就是闻山街了。” 过了十字路口到了东城区,明显就不如西城热闹繁华了。 这边的主街都成了土路,路边有专人洒水,防止人们走路时暴起尘土。 进入坊市,卫生堪忧,路边时不时传来骚臭味道,小巷街角之中甚至有人当街拉尿。 秽气熏蒸,炎暑尤甚。 虽已入秋,但暑气未消,臭味熏得行人醉。 “爷,行行好~” “爷,赏点儿吧。” 一进入北关市,就有几个一米来高的小乞丐举著手里破旧的陶碗围了上来。 安昕注意到,这几个小乞丐,缺胳膊短腿,个个肢体残缺不全。 他穿越前也不是温室里生长的,个个都是肢体残缺的小乞丐,一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拉住了正要掏铜板的武丽君,衝著她摇了摇头。 武丽君虽然疑惑,也停下了动作,被安昕拉著离开。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离开后,武丽君疑惑道:“张大哥?” “我怀疑这些孩子是被人採生折割,用来敛財的工具。” 安昕这才解释说道。 “採生折割?” 武丽君蹙眉道:“张大哥是说,有人故意將他们弄残用来乞討?” 见安昕点头,她忍不住道:“必是丧尽天良之人!张大哥,我们要不要查出这帮人,把他们都鯊了!” 安昕惊闻此言,不由再看她一眼,却见她漂亮可爱的脸上,竟有一股“为正义而战”的豪气。 安昕安抚道:“事急则缓,事缓则圆,这事不急,徐徐图之,寻踪溯源,不动则已,动则断根,一劳永逸。” 武丽君似懂非懂点点头。 这事比她想的还要残忍,不只涉及人贩子偷抢小孩,这种活生生砍削,幼童所承受的痛苦、恐惧无法想像,且存活下来的十有一二已然不错。 安昕决定上任以后就严打,绝不让这种行为,有在伍仁县生存的土壤。 这既能打击这些让人咬牙切齿的底层恶势力,切实解民忧患,又可以打造嫉恶如仇和爱民官声。 算是惠而不费的工作,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想要彻底剷除,还需要思虑周全,多方动员,齐抓共管方可。 走到北关市的街角,有不少头上插著枯草的人。 “这里就是人市?” 安昕搭眼看去,古代版人力市场上,有男有女,一眼数不过来。 “这些人有的是活契,有的是死契。” 武丽君介绍说道:“活契是干长工,死契是卖身为奴。” “大燕朝不允人口买卖,伍仁县的人市怎么这样堂而皇之。” 安昕看过包袱里的《大燕律》,人口买卖只能是战俘、罪犯家属等,普通白身是不允许买卖的。 “这些卖身的,多是一些流民,家乡受灾游荡至此,要做工也没人作保,没有人愿意冒风险用他们,为了一口吃的,也只能卖身。 我以前听店里伙计说,前几个月皖北那边闹了水灾,很多人逃难出来,一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 武丽君介绍。 人离乡贱,到了外地,就连做工,都没人收留。 安昕看到多数卖身的人,定价也非常低,这些人多数饿的皮包骨头,一阵风都要吹倒的样子。 “这位爷,我这有两个婆子,您別看她们生的一般,年龄也有点儿大,但手艺不错,曾在財主家里掌勺过,只要10两银子。” 人牙子招揽客人。 “去去去,火房谁用这些来歷不明的人!” “良家也有,这位就是杨火烧村的人,家里汉子赌博输光了,把老婆典给了我,身份乾净,就是价格贵点儿。” “这妞儿不错。” “哟,爷眼光真不错,这俩丫头也是良家,这姿色可不比春风楼的差,您看这牙口也健康著嘞,二十两银子爷买回去暖脚。” 安昕叫武丽君带自己来人市转转,著实大开眼界。 还得是封建社会的老爷们会享受。 这些活生生的人,可不比机器人强多了! 要是不当县令了,购买些良田,置办个大院子,买几个小丫鬟,也美滴很。 “就这外乡人还敢卖五两银子?” “城外有便宜的,您可敢买?这些至少是经过大刀帮精心挑选过,无病无灾的,不会给家里带去灾祸。夏天的时候,城外两斤小米儿就能换个大姑娘,可您也得敢换才是! 就九月初的时候,城外李家园儿不就被家里的奴隶里通外贼给杀了,还被抢了財货,那人到现在也没逮到。” 安昕转了一圈,问了几个人牙子。 这里的人口,会技术的贵,不懂技术的便宜;有力气的贵,瘦弱体虚的便宜;漂亮的贵,一般的便宜;本地的贵,外地的便宜。 且,懂技术的基本上都是做长工,少有卖身的。 卖身的外地的多,本地的也有不少。 这些本地卖身的,不是被典妻典女,就是失去田地又身无长技活不下去的,男女都有,女多男少。 通过跟这些人交谈,安昕对於伍仁县的最底层,也有了一些更深入的了解。 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也略见一斑。 推及天下,这大燕亦宛如一病入膏肓的迟暮之人,用药轻了不管用,用药猛了会暴毙。 眼下看似太平,但哪天要是大乱了,也需要早做打算。 安昕思绪纷飞时,忽感觉一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自打身体素质提高后,他五感也变得敏感。 抬眼看去,正看到武大矛正陪在一身著绸衣的中年人身边,一脸难看的看著这边,在与安昕目光碰触的时候,怒火仿佛要喷薄出来將他焚化。 警告的意思不言自明。 中年人回头,正看到武大矛盯著远处看,顺著视线看去:“子干,那人你认识?” “没,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眼熟,可能是在哪里见过吧。” 武大矛根本不敢认,他正费尽心机想要巴结上对方,將女儿嫁过去呢,此时哪能让对方知道女儿和別的野男人在一起。 等到武大矛和那人离开,武丽君吐了吐舌头:“张大哥,我要回去了,不然肯定有家里的伙计找过来。” 第十四章 换茶 换好茶 “刚刚那人是谁?” 武丽君要回牡丹坊,有一段顺路,安昕顺便送她回去。 “那是苏家家主。我爹一直想让我嫁给苏家那位出身诗书之家,二十多岁就中了秀才,有望考中举人的三公子。 我与爹说了在驼山见到苏家管家的事,但他並不信我,只认为我不愿意嫁给苏三公子的藉口。” 武丽君声音有些低沉,目光看著屋顶上的夕阳,懨懨的说道:“其实站在我爹的角度,我也明白他想什么。 虽然生意越做越大,但也只是一个商人,如果不是他每年上下打点,巴结官绅,那些家业早就丟了。 就这样,他的心也是紧悬著放不下。 自然也想寻个有功名的,甚至有官身的女婿当靠山。” 以大燕朝的体制,商人如果没有靠山,就是一个予取予夺的血包。所以,明面上成功的商人,多是官绅贵族的白手套。 “张大哥,你这几日还在同福客栈吗?” 回家之前,武丽君问道。 “这几日我还住在同福客栈。” 安昕回道。 武丽君嫣然一笑,提著裙子跑回了武宅。 不久,武大矛也回了家,满腔怒火到了后宅,一番训斥过后,怒道:“以后不要乱跑,秀才公不喜! 也不要怨爹,爹都是为了你好!一个游侠能有什么出息? 从今日起禁足,铺子你也不要去了! 大雯、二雯,今天起你们跟著小姐,不许走出武宅。” 两个腰比桶粗的僕妇站在门口,像是两扇门板,挡住了外面的光亮。 接下来几日,天朗气清,秋高气爽,过了白露,天渐转凉,北雁南飞。 知府也终於离开了伍仁县,回乐县府衙去了。 安昕也陆续调研了码头,织造坊,深入到码头工人、纺织工人之间,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著这几日的调研所得。 这几日,武丽君未曾来过,他猜测可能被武大矛禁足了。 “今天再去农村看看,也就该去县衙赴任了。” 安昕一早收拾好行李,带好凭证出城去了。 从西城门出来,就是沿著城墙的几个坊市,这里多是棚屋,比城內东北几个坊还要破落。 城门两侧是南码头坊和北码头坊,这里居住的几乎都是码头工人。 常常能看到身体黝黑,光著膀子,穿著摞著补丁的短裤,体態瘦削露骨的码头工扛著沉重麻袋或木箱在跳板上上下下,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只辛勤的黑色小蚂蚁。 別看这里破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来,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码头做工的。能在码头上做工的,都是在河帮登记过的! 洛河横跨八省,洛河河帮也是天下大帮,伍仁县的分舵也有一千余人。虽然这种行业行会一类的互助组织相对鬆散,但想吃这口饭也要有三名以上的帮內人,或有一定影响力的人作保才行,是有一定门槛的。 出了伍仁县,到渡口乘渡船过了洛河。 伍仁县共划分为九个乡,但並不是穿越前的行政划分,而是一种地域划分,並没有相应的一级政府。 官府主要通过里甲制对百姓进行控制管理,具有编造户籍、徵收赋税、摊派徭役、维持治安、调解纠纷等职责,权力极大,在农村就是老百姓的天。这也是安昕刚穿越过来时,想要通过贿赂里长在村里落户安家的原因。 渡河之后,沿著土路走了不远,便有一个村庄。 还有一条小河环绕,安昕看到有妇人在河边浆洗衣裳。 一路所见的农人,身上穿的衣裳都很破烂,不只是补丁摞补丁,而像是缝了又破的网。 按照安昕以前的目光,这些都是早就该扔掉了的东西。 衣不蔽体,又黑又瘦,脸有菜色,眼神麻木。 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好看。 贫农生活之艰苦,非常直观的映入眼帘。 但安昕並不觉得衝击三观,刚穿越时找到的那个村庄,生存环境比这还要艰苦。 刚过白露,正是农忙时节,全村人都在互相帮忙抢收抢种。 伍仁县地处吴北,不南不北,大部分种植小麦,也有部分水田。 村里的打穀场上全是人,不论老少,凡能走会爬的,都不閒著。 就连村子里的猫都跑来打穀场上,守卫著晾晒的粮食,抓捕偷吃的鸟雀、老鼠。 嘈杂中,遮阳的帷幕底下,一个穿著长衫,正饮凉茶的老人就显得格格不入。 “老丈,今年丰收?” 安昕走到帷幕外,拱了拱手问道。 “你是?” 老人抬头看到安昕虽无隨从,但身著长衫,气质儒雅,顿生敬意,起身问道。 “在下淄州士子,正在游学途中。” 古之士子游学,往往是为了求学问道,增广见闻,结交人脉等。 “齐国故都,稷下学宫,淄州自古文脉昌盛,朋友来自淄州,可曾考取功名?” 老人招呼安昕一起坐下。 “前些年已考取秀才功名。” 这不算说谎,他所取代的原主確实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考取功名,次年恰逢乡试年又中了举人,会试考了两次,二十四岁方过了殿试中了进士,是他们这一科中较年轻的。 老人肃然起敬,再次起身鞠躬尊称道:“前辈,晚生周德禄,现年五十有七,不过一童生尔。” 语气之中,颇有失意惆悵,再看对方年纪轻轻已是秀才,想是大有前途,令人羡慕。 “周员外有礼了,在下安昕,这几日游歷伍仁,心中其实诸多问题,今日有缘一见,还望员外不吝拨冗解疑。” 安昕回礼说道。 “好说,好说,前辈快坐。晚生读书三十余载,却未通文意,不知圣人至理,正愿与前辈探討圣人道理。” 闻道有先后,三十余载求而不得,周德禄明显对於“秀才”的名头很是在意。 盖因生员虽未入仕,但免税免役,见官不跪,已具士绅之体。地位高於普通百姓,甚至部分低级官吏。 所以周德禄这种乡间地主不论语气、动作都份外尊重,又朝旁边一十五六岁的胖墩喊:“三儿,换茶,回家拿,拿好茶。” 第十五章 飞洒寄诡 舞弊逃税 九月的风,吹在身上黏黏的。 小麦中的水分在太阳的炙烤下快速蒸发。 中午炙热的太阳下,百姓得到片刻休息,凑在大榕树底下捧著碗喝水聊天,有时也抬起头来敬畏的看看帷幕底下推杯换盏的周老爷和那位年轻的老爷。 安昕拗不过周德禄的热情,被留下吃饭。 但拒绝了和他一起回家,而是就在这里边吃边聊。 安昕得知此处村子唤作“南周村”,在河下游还有一个“小周村”,两个村拢共一百多户人,有將近一半都是周德禄家的佃户。 这周德禄原在城里还有一个有著30台织机的织造作坊,两年前把作坊打包卖了,加上这些年攒下的银子,趁著这两年旱涝天灾不断,百姓財匱力尽,民不聊生,勾连县衙的漕粮师爷,以不过一两银子一亩的极低价格,先后兼併了两千多亩地。 在安昕旁敲侧击之下,发现周德禄利用了“飞洒诡寄”的舞弊避税手段。 所谓飞洒诡寄,便是勾结县衙书吏,將名下的田地,分成一块块小田,分摊诡寄在大量百姓的头上。比如书吏通过“换页”“补写”等手段,將真实田產数据替换为虚数將一百亩地,分拆成眾多0.5亩土地分拆到二百户贫民的头上,这样一来就可以逃避税收。 但此种赋税转嫁的之举,必然导致农户人均赋税翻倍,让本就艰难度日的百姓生活越发入不敷出。 除此之外,还有將土地偽报在享有优免权的官员、举人、宗室、寺庙名下等来逃避赋税等,种种手段,层出不穷。 安昕还想问的深入,而已经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的周德禄则讳莫如深,不肯多言了。 周德禄隱藏大量田產,而这些田產也需要人耕种,其中大量佃户因为前两年洪涝灾害,兼且粮商囤积居奇,已经实际破產,这些人为了逃避无法承受的赋税已然脱离黄册,成为“隱户”。 而这些佃户,几乎沦为周德禄的私產。 三两杯酒下肚,周德禄直言自己这两千亩不算什么,那些家族有举人功名的,本就享受更多免税土地,又有著更大的社会能量,往往能和当地官员搞好关係,同村、同族之人都能掛靠受益。 “不论如何操作,这些贵族、地主点子多、关係硬、路子广,都能逃脱赋税。而与此同时,更加沉重的赋役、赋税就转嫁到了一个个百姓的头上,让本就属於弱势群体,生活苦难的百姓越发的雪上加霜。 果然是当权的不想苦,富贵的不想苦,就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由此可见,大燕表面上看著歌舞昇平,实际上吏治已经相当败坏。 制度漏洞百出,监管也不到位,寄生其上的虫豸们蛀食著王朝的根基。” 天下这一碗饭,作为生產者的芸芸百姓,吃到嘴里的反而是最少的,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单就伍仁县来说,县衙里本应为民做主、为君分忧的官员系统,反而欺上瞒下,给土地兼併提供了温床。 “周老爷!” 安昕正和周德禄聊天的时候,一个看上去五十余岁的老太远远走来。 虽然穿著崭新的乾净布衣,但皮肤枯槁,皱纹深刻,骨节突出,胯骨外翻,腿脚也因为繁重的劳动而外翻导致行走时显得困难。 周德禄看了老太一眼,饮下手中的小酒,这才问道:“胡家嫂子,你怎么来了。” “周老爷,想求您件事儿。” 老妇人在周德禄面前显然有些拘谨,带著分諂笑的说:“俺想问问,俺大儿的力役能不能以银免?” “胡家嫂子,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事儿我应了,明日叫你家大儿把银子送来就行,你家去吧。” 周德禄还是里长,对於这百十余户农户来说,就是头顶的天。 “周老爷······” 老妇人没走,站在那里反而带著几分扭捏:“俺大儿学了本事,里长也看过了,打穀场上的石碾子一下就举起来,俺、俺还希望里长能给举荐,能否去衙门里谋职討个差事。俺儿若能去了衙门,肯定也能方便给老爷做事不是。” “这事儿我记得呢。” 周德禄並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让老太离开。 安昕则看向了打穀场上的石碾子,这石碾子平常是用来压实土地的,直径一米有余,目测至少八百公斤往上走,人用来拉都费劲,应该是藉助畜力滚动压地的。 这玩意儿一下就能举起来? 这是什么怪力? “嫂子,你家大儿真能轻鬆举起这石碾子?” 安昕开口问道。 见安昕开口,周德禄也放下了手。 虽然没有介绍,但老妇人看得明白,这年轻的老爷是周老爷的贵客,连忙赔笑回答道:“我家大儿学了一身本事,不光能举起石碾子,还善用刀,曾与俺说,便是遇到那上千斤的熊瞎子也能一刀砍了。 实在是我儿孝顺,非要回来照顾我这老太婆,他的才能便是在府城、省城也能施展。” “夫孝,德之本也。” 安昕讚许道:“你儿能捨弃外面繁华,归乡照顾老母,也是一纯孝之人,若有机会或可见一见。” 老妇拿不准安昕的身份,又不敢得罪周德禄,又訥訥说了几句,便退下离开了。 “说什么高手,也不过粗鄙武夫罢了。” 周德禄评价道:“吹得神乎其神,也不过江湖游侠罢了,说不得在外面还是做的那『绿林好汉』的勾当,前辈游学在外,还是要存一份警惕心才是。” “周员外所言极是。” 安昕点头赞同道。 下午,县衙里来了一拨人,是户房的胥吏,负责来收秋税,以及定一批赋役修城墙,挖河道。 周德禄作为里长,要配合胥吏工作,安昕也顺势提出告辞。 走在乡间的阡陌小道,麦茬已经割乾净了,田地里还有妇女带著光屁股的小孩,顶著太阳在田地里一遍又一遍的寻找可能漏在地里的麦穗儿。 又一会儿,丛林小道上,安昕忽然听到一阵风声。 扭头看去,却见道上正有人飞奔。 是一女子,身著一袭红裳,身姿纤瘦而窈窕,速度极快,一步便是数米距离,裙裾在疾风中翻涌如云霞,身姿摇曳如烟如尘。 这女子面容漂亮,但身上有伤,此时惊慌失措间正看到安昕,顿时脸色一喜:“公子,这恶人要杀我,快助我!” 声音如猫咪般软糯,叫人心中荡漾。 第十六章 伍仁知县 她靠的越来越近。 速度又实在太快! 安昕第一次见到,人可以跑这样快,而且脚尖点地时候,如洛神赋中所说那般,罗袜生尘,继而身体便如弹簧一般弹起,很长一段滯空跨越数米距离。 他也看到红裳女背后的壮汉,身著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络腮鬍有些杂乱,头髮在狂风里飞扬,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中长刀闪烁银光,速度同样很快,只是没有红裳女这样摇曳瀟洒,每一步跃出都像是炮弹一样,落地便发出沉重的撞击,继而大力飞砖,炮弹出膛,力量凶狠而狂猛。 安昕下意识觉得这女人有祸水东引的意图。 不知这女人是作何想,但面对这样两个前所未见的武林高手,安昕不由高度戒备。 他悄然握紧手中匕首,往后退至路边。 那女人却已经靠了过来,她云鬢堆鸦,眉心点翠,红唇涂朱,面若桃红,让安昕想到一明星——朱珠。 “呔!” 一声断喝,壮汉已然靠近了来,一跃而起便是两三米高,双手持刀一个披掛便朝著女人劈了下来。 若是砍实了,怕是得被一刀两半! 但女人却於力尽处又生新力,於不变处產生变化,硬是逆著惯性转了一圈,隨著红裳裙裾转动,她素手轻拍刀面,那刀刃反而朝著安昕而来,而那女人则嬉笑一声,趁著这个机会身形如灵狐、如青烟,条然间飞身上树,於树杈间快速跳跃逃去。 因为女人做派,电光火石间,以为两人是同伙的壮汉此时方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个纯路人,但这时收刀已晚,心中急切扭腰提胯转动刀刃於微小间隙躲避对方要害。 但却见对方剑指一併,也不见再多动作,他忽然被瞬间定在原地,便是身上惯性力量也被卸掉,顿时震惊: 內气外放,隔空打穴? 这是宗师手段! “呼!” 安昕呼出一口气,往后撤步。 兔起鶻落之间,早就警惕的安昕在这瞬息百变的场面下,顺利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定身术也就定住对方瞬息而已,下一瞬就已然鬆动。 安昕忍住头痛,指向那女人:“抓住她!” 那女人眼见安昕指向她,顿时嚇坏,刚要开口討饶,便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作,人在树梢无处借力,坠落摔向地面。 “前辈,刚刚得罪了!” 壮汉告罪一声。 如出膛炮弹一样,带起狂风一阵,吹得安昕衣衫猎猎。 那边女人在空中就已解开定身术,却在空中无处借力,落地时候壮汉手中长刀“咻”的飞出,刀把狠狠击中了女人的脑袋,猛烈撞击下女人很乾脆的昏死过去。 对这些武林高手施展定身术,所消耗精神力嚇人。 安昕此时头脑晕眩,眼前发黑,扶住树干才没倒下,但也站得笔直,强装镇定,以防那壮汉动了恶念。 “此人是个淫贼。” 壮汉拾刀入鞘,解释说道。 “淫贼?” 安昕看看被他五大绑的女人,难以置信的看向壮汉。 “虽然生的漂亮,身材娇小,但这是个男人。” 壮汉像是拎小鸡仔一样,將“淫贼”提起:“此人天生女相,扮作女人,屡次混入大户府中,姦淫妇女。被姦淫者,大多不敢声张。 某也是跟踪很久,才抓住此人行跡。 在衙门的通缉中,此人被称作『麻二』,价值五十两银。 此人一身武功只算一般,但轻功稟赋极强。 此次若非前辈,胡某能否抓住这淫贼,尚在两可之间。” 壮汉说著,走到安昕近前,“嗤”的一下撕碎了淫贼胸前的衣物,露出胸膛,掉出两个包。 到此,安昕才相信眼前淫贼,是一个扮女装的男人。 “若无前辈相帮,胡某也未必擒得此淫贼,不如官府赏格,某与前辈共分如何?” 壮汉问道。 “亦可。” 安昕回了一句,双手负於身后:“听好汉口音,当是伍仁县人?” “不敢当前辈好汉之称,在下胡常山,正是伍仁县人。” 胡常山说道。 此时,他已经回味过来,觉得对方年纪轻轻,未必就是武道宗师。 如果真是隔空打穴的宗师手段,他以及麻二不会这么快就挣脱出来,但对方未曾藉助外力便將他定住,却又令他百思不解。 亦或是什么特殊的打穴手段,毕竟天下武学繁复,未曾见过也不代表没有。 但对方武功应当在他之上。 “以常山兄弟的武功,为何屈居於乡野之间?” 安昕探问道。 “前辈有所不知,在下此番回乡,是因为家中老母年事已长。余自幼丧父,全靠家中老母辛勤养大,余无老母无以至今日,老母无余无以终余年。 余虽去亳州学了武艺,但始终牵掛家中老母,学艺有成以后便返乡回来,但在家既无人情,也无银钱,便蹉跎了些日子。” 胡常山讲话条理,显然不只学了武功,也学了一些道理。 倒是他的话,让安昕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常山兄弟家可是前面的南周村?” 胡常山闻言奇道:“前辈如何得知?” “哈哈哈哈,真是缘法。” 安昕笑了几声:“就在此前,我还在村中遇见令堂,闻听了你的故事,还想著见上一见,不成想现在就见到了。” “原来如此!” 胡常山闻言也不由感慨,挠头笑道:“如此,我也正要回家和老母说一声,不如前辈同往,也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此番说话语气,也多了几分亲近。 “好说。” 安昕应下。 他已经起了招揽之心。 收拾了一下萎靡的精神,两人返回南周村。 这里距离南周村本就不远,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村里。只是胡常山手里提著一昏迷的漂亮女人,顿时引起村里人的注意。 村里人多是黑瘦的,哪里见过这样白嫩漂亮的女人! 胡常山只得將麻二先送去了里长家里,此时周德禄不在,倒是县里胥吏,以及两名壮班皂隶都在这里吃甜瓜,见到麻二不由嘖嘖称奇。 “几位差爷,我二人回家一趟便来,还请差爷断不可解开绳索,此人武功不弱,一旦跑了难以追击。” 胡常山態度恭谨的嘱咐说道。 “行了行了,你去就是,有我们看著跑不了他。” 皂隶挥挥手,打发他离开。 两人离开时候,安昕见胡常山看向衙役身上公服流露出羡慕之色。 很快,一个篱笆园映入眼帘,茅屋虽然不大,但收拾的很乾净,厚厚的茅草不至於漏雨。 胡常山敲门时,笑著期待道:“等把那麻二交了,领了赏钱,趁著入冬前的农閒请乡亲们来重新翻盖一下房子,到了冬天阿母就不至於挨冻了。” “大儿回来了!” 胡母开门,看到门框外遮光蔽日的胡常山。 待胡常山让开示意安昕进屋的时候,才看到安昕,脸上立刻浮现出惊喜之色:“安相公竟与我家大儿一起回来了!” “安相公?” 胡常山疑惑问道。 胡母迎安昕进来:“安相公是秀才公,今天回来的时候,我听里长家三哥儿说的。” 招呼落座,胡母倒水后,有些手足无措:“家里也没茶叶,只能请些白水,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不妨事。” 安昕摆手道:“伯母且坐,我有事要和常山兄弟相商,亦有话要说与伯母听听。” 待三人都坐好,安昕才说道:“实不相瞒,安某並非是秀才。” “啊?” 胡母瞪眼惊呼出声。 私冒秀才,是要被重罚的! 安昕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胡母放鬆:“安某是景顺十四年戊戌科二甲进士47名,吏部选官伍仁县县令。” 第十七章 圣火三经 “啊!?” 胡母惊呼出声。 胡常山也瞪大了眼。 安昕拿出凭证,象牙製作的身份牙牌,不用看就不同於普通人的纸质身份凭证。 这一下,两人顿时坐立难安,站了起来就要磕头。 “常山兄弟,伯母且起,且坐。” 安昕扶住两人:“中午时,我听伯母所说,便对常山兄弟品行颇为讚赏,但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一则,常山兄弟是个纯孝之人,品行令人讚赏! 二则,常山武功不错,如做一个普通捕快,平白辱没了一身本事。 伯母,就让常山跟在我身边做事如何,日后必有他一番前程。” “哎呀!” 胡母听闻,浑身激动,伸手就打了胡常山一巴掌:“还不跪下磕头,知县老爷今后就是你的主人了!” 胡常山壮如铁塔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下。 安昕这次没有再阻止,而是任由胡常山磕头,这边是定下了主僕情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此人,安昕知其品行,且有其老母作为制约,又有著一身武功本事,还是个走南闯北有见识的,用著安心,使著顺手,定是一得力助手。 “以后就跟我身边学习锻炼,等有了一身办事的本领,便是谋个官身又有何难?” 安昕隨手画饼。 胡常山和胡母闻言,却激动万分。 出了门,安昕特意留给胡常山和胡母留下短暂的独处时间。 “儿啊,此番得了机遇,能被县尊老爷看中,以后跟在县尊老爷身边,一定要忠诚! 为老爷办事要机灵!” 胡母给胡常山整理衣领,叮嘱说道。 “娘,我记住了,我一定会报答老爷的知遇之恩。” 这个时代,可没有人人平等的说法。 且知遇之恩,肝脑涂地,便是在后世也屡见不鲜。 学成归来以后,屡屡碰壁,此时安昕给予的欣赏和机会,越发珍贵,让胡常山內心感激,心中激盪不已。 不久,正在篱笆院外逗弄村里大黄的安昕,见胡常山整理衣裳出来。 可见他特意洗了把脸,大鬍子都理顺了,看上去规整不少。 “老爷。” 既然已经认下主僕情分,態度自然就有不同。 胡常山態度恭谨,神色庄重。 安昕拍了拍他的胳膊:“不错,很有精神。” 又和胡母抱拳说道:“伯母,这两日甫一上任,事情肯定很多,待过两日得了閒,再给常山放假回来看您。” “老爷太客气了!” 胡母连连摆手道:“老爷看上常山,是常山的福气,老爷有任何事儘管吩咐就是。我一个老妇,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用回来看我。” 安昕闻言一笑:“伯母告辞!” 两人在胡母目送之下,离开了小院,往里长家走去。 周德禄家,是村子里唯一的青砖小院,门楣高悬“周宅”二字,是独一份的气派。 “啊!” “嗷呜~!” “滚开!” “我要杀了你!” 刚进宅门,便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进门便看到麻二被脱了裤子,那话正被一个衙役踩踏。 安昕有些不忍直视。 “嘿,这麻二要是卖去当了『兔爷』,怕是能日进斗金。”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呀。” 麻二又看到安昕和胡常山,闭上了眼睛,流出屈辱的泪。 “此人武功不错,把他绑紧了,別让他跑了。” 一个山羊鬍从別院之中走了出来。 此人身著宽鬆道袍,背上背著一盏拂尘,面色红润,倒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观感。 脸上带著如沐春风的笑容,又给人一种亲切容易相处的感觉。 “原来是袁先生。” 那衙役见到此人,行了一礼后,给麻二提上了裤子,又將浸了油的粗麻绳给他紧了紧。 “两位壮士便是抓到这淫贼之人?” 袁先生走到两人身前,打了一个稽首。 “不错,先生有礼了。” 安昕看著袁先生,却不知他是何身份,明显住在周德禄的別院中,却又让衙役颇为敬重。 “贫道自建安省而来,如今暂居周居士家中,为老妇人讲经。不知壮士可听过圣火三经?” 袁先生自来熟的说道。 “未曾。” 安昕摇摇头,却见胡常山欲言又止,便问道:“常山听过?” 胡常山点点头:“老爷,我在亳州学武的时候,曾听人讲过圣火三经,分別是火劫轮迴经、圣火三元经、五苦七厄经,讲求静心、焚欲、斩业。” “不错,我圣火教於南方传教,北地却是知之不多。世界有三阳劫变,分青阳劫、红阳劫和白阳劫,唯有得传三经者,可以於火宅中持戒修行,以圣火焚尽世间罪业,得以迎来白阳圣世,死后魂归光明世界,高坐『光明莲台』。” 袁先生一开口,神棍味儿就老冲了! 安昕立时低眉垂眸,不让对方看到自己下意识流露出的怀疑和警惕:“原来如此。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此生尚未过得明白,经义尚且未曾研究透彻,世俗愿望未曾得以施展,倒是对贵教经义,未曾了解。” “无妨,我教经义是救世渡人的真正法门,日后若有机会,再与先生討论。” 袁先生摆摆手,行了一礼后,施施然离开了。 安昕见他离开,和胡常山问道:“常山,这圣火教的经义,你可了解?” 胡常山点点头:“在亳州习武时候,曾听人说百姓受“官府税苦、豪强欺苦、天灾飢苦、病痛缠苦、死后狱苦“等五重苦,需通过净心、焚欲、斩业等修行获得解脱······” 这理论乍一听,並不觉得什么,且確实有群眾基础,教化百姓於火宅(现世)之中以自身修持,贏得死后的大解脱,大光明,大享受。 反而能让百姓更隱忍,更麻木,以现实的苦难来修行,去求一个来世。 从这里来讲,对於封建朝廷来讲,反而是一个稳定安民的教派。 但结合袁先生所说的三阳劫,却又带著几分诡异。 三阳劫,就不是简单的“来世”观了,如果圣火教號称“火神”、“大光明王”转世的圣火教主振臂一呼,“破红阳,迎白阳”,以圣火教的影响力,怕是大燕南方立即就能掀起一场浩浩荡荡的农民起义。 而南方,自古膏腴地,是大燕粮仓。 想到这里,安昕不禁悚然。 当然,或许是以前工作写材料的原因,安昕喜欢对事情站在不同角度进行推理,以求找到不同的灵感和方向进行詮释,此教是否要造反,在其未曾发动露出蛛丝马跡之前,他也不能確定。 “安前辈,您怎么来了!” 这时,门外进来数人,却是周德禄带人回来了。 “方才与常山抓了一小贼,正要一起回城。” 安昕见门外影影瞳瞳、破衣烂衫十来人,好奇问道:“这些人是?” “嗐,成立要修整城墙需要役丁。” 说著,周德禄將手里的册子拿出,上面名號上画了红圈的,便是此次被拉来的役丁,双手將之递给了县衙书吏。 “此时秋收尚未结束,这时拉役丁,岂不耽误农忙。” 安昕问道。 这些役丁,可不是周德禄的佃户,都是在黄册中登名造册的自耕农或半自耕农,这个时候户里抽走一个壮劳力,是真的有可能拖垮一个家庭的。 周德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带头胥吏却不客气,直接斥道:“你懂个什么,这是我们典史大人亲抓之事,如因城墙破损,受到倭寇侵犯又当如何抵抗?” 第十八章 武功境界 典史,虽是不入流的官员。 但通常是在当地胥吏之中选拔而来,因此也常与当地结成利益链条,甚至能够联合当地胥吏,沆瀣一气,利用信息差將县令架空。 这是安昕在《新官手册》之中所看到的。 这一本新官手册,虽然没有作者署名,但里面的內容却都是乾货,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导一个新上任的县官如何快速上手,如何表现权威,如何不掉入別人挖的坑,如何儘量避免被底下的人架空等等。 让安昕了解了很多这个时代官场的规则与潜规则。 安昕不知道伍仁县的典史政绩政声如何,此时也懒得和一个胥吏逞口舌之快,毕竟马上就要赴任了,平白的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出门的时候,安昕听到几声乾嚎苦叫。 却是妇女带孩子送丈夫赋役。 力役们一个个瘦骨嶙峋,背著包袱,里面放的都是粗粮饼子——赋役期间,要自己携带吃食,官府是不管这些的。 连上工的工具,也是自备的。 “周员外,下旬的税银定要早准备好,可不要和去年一样,让我们兄弟在这里苦等良久!” 临走的时候,带头的胥吏和周德禄嘱咐了一句。 周德禄自然连连应承。 告辞了周德禄,安昕和胡常山跟著快班衙役和户房胥吏们,一起前往县城。 “常山,你在亳州练武,又曾走南闯北,对於武道想来颇有见地,和我具体说说,都有哪些境界,都有哪些能力?” 安昕对於武道这种不同於穿越前世界的超凡力量非常好奇。 “是,老爷。” 胡常山有些意外,在他眼里这位县尊老爷文武双全,武道实力应该不弱,应该是有传承的,竟然会不知道这些基础东西。 不过,他还是介绍说道:“武道始於锻体,成於炼劲,其后知微,再后隱元。 锻体又分锻皮膜,锻血肉,锻筋骨,练成以后皮膜坚而韧,血如汞肉如蟒,筋骨韧而硬,力气大增,开碑裂石不在话下。 炼劲成则生暗劲,与所练武功、自身天资稟赋有关,所炼出的劲,有如针扎、有如螺旋、有如爆裂,不一而足,练成以后踏石留印,劲力透体,於无声无息中伤人五臟六腑,碎人筋膜骨骼。 再是知微,一旦练成,在江湖上无不是声名赫赫之辈,从军也能成为以一敌百的猛將。此时五感大增,有『草摇叶响知鹿过,松风一起知虎来』的敏锐性,也有『蚊虫不能落,一羽不能加』的敏感性。 此时一拳一掌,都如虎樽炮那般充满力量,磨盘大的石头一掌击成齏粉,轻轻一抓都能揉碎铁块,轻轻一掌能將人五臟化成血水而外表不显,已经是江湖中的顶尖。” 胡常山说到这,轻轻一顿,似在思索。 “隱元境呢?” 安昕问道。 “隱元境,则是真正的宗师了。” 胡常山双眼隱含嚮往:“宗师练出內力,已非凡力能敌,任何招式都有玄妙莫测之能,內力运行,可凭一苇而横渡洛河,举重若轻,飞摘叶皆可伤人,且耐力持久,已是人间绝巔! 此等人物,天下万方,不过三人,分別是中原武当赵金芝、南方武林神话段天萌、朝鲜剑主文彩彩。” 安昕听闻,暗自消化。 这等江湖消息,听来令人兴奋。 但冷静判断,却是一个低武世界。 “常山是何境界?” 安昕对照问道。 胡常山笑道:“老爷,我苦修七年,颇有天资,如今已经是炼劲有成,遥望知微之境。” “江湖上像你这等境界的可多?” 安昕又问。 胡常山摇摇头:“炼劲境界,虽然习武之人只要练对了契合自身的武功,再有师傅指导,基本上都能踏入此境,但光是皮膜、血肉、筋骨三炼,就要受不少苦,费很多时间,且消耗大量银钱,不是普通人能够消受的,所以散在偌大江湖上真正的炼劲武者並不常见。 当然,某些大门大派大帮大会,某些將门、世家,乃至朝廷禁卫、三大卫、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若干部门之中,甚至省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都有不少高明武者。” 安昕闻言並不奇怪。 这个世界既然有武者这样的力量,作为天下万方的拥有者,朝廷不可能没有相应的力量。 “常山可曾听过仙人、仙术?” 安昕又问道。 这是他心中最想知道的。 这个世界究竟是有仙人,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能藉助盘龙印璽修仙? 胡常山闻言摇头:“听过一些,也见过一些,但都是一些江湖把戏,糊弄人的!我师傅曾经行走名山大川,拜访各地高手,几乎行遍整个大燕,也从未见过真正的仙人、仙术,想来世界上是没有仙人的。 但是······” 胡常山想了想,又说道:“我们亳州双刀门的『紫气还丹经』,传自东汉淮南王刘安,而在拳经之首,开篇明义便是刘安祖师於八公山修仙炼丹,飞升仙界的传说,还由此得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成语。 拳经上也曾记载,东汉时候,天地变动,灵气渐稀,仙路断绝,再无神异。 但这些东西,也当不得真,各门各派的武功,大多玄之又玄以抬高门派身价,便是前辈编纂时生贴硬靠也未可知。” 这时候,一眾人已经来到了洛河渡口。 “一条船过不去,分两条船吧。” 带头胥吏说道。 眾人分列两队,各自乘船。 这个季节是枯水期,河面也相对比较平静,船家划动船桨,躲避洛河上航行的大船,在河面上穿行。 “小兄弟,今年多大了?” 安昕和快班的一个衙役分在一条船上挨著,他见这衙役年岁不大,便开口问道。 “十九岁。” 衙役转头看了安昕一眼。 “银子不多,拿去请几个小兄弟喝茶。” 安昕掏出二两银子给了衙役。 对於这些衙役来说,平日收受银子已经是家常便饭,收了银子的衙役態度也热情了一些。 安昕也趁机和对方聊著平日生活如何,平常除了衙门的“工食银”外还靠什么赚钱养家,在聊熟一点后,又借著“县丞、主簿、典史这些县衙官员对你们如何?”这个话题,循序渐进的问起他们的政绩官声等。 衙役在不知不觉中透露了很多安昕想要知道的消息。 “噗通!” 就在安昕和衙役聊天的时候,另一条船上,忽然有人跳水,將河面砸起水。 第十九章 安昕来到他忠诚的县衙 “是那淫贼!” 胡常山立即站起来,不过没有立即去追,而是看向安昕。 毕竟,他现在身份已然不同,当以安老爷的意志为重。 “抓住他!” 安昕见此,吩咐说道。 “是!” 胡常山得令,飞身而起,跳入水中。 只见他连续踏水,河水竟只没过他的脚背,隨著他数次踩水,才渐渐没过脚腕、小腿、膝盖、大腿,直到十几米后追上麻二落水处,才一头扎进水中。 安昕仔细观察水面,过了片刻之后,只见水中飞起一个瘦小身影,其肩背、腰腹之间鲜血横流,猛然砸落在了另一艘船上,令船身摇曳一阵。 继而,胡常山浮上水面,游到船边,继而双掌猛拍水面,安昕清晰看到水面如针扎一般密集四散,却没有炸开水,反而被凭空压下去一片,继而形成反衝之力,而胡常山就接著这股力飞身而出,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好身手!” 船上衙役看到,忍不住拍手喝彩。 乘船的船夫也不由赞道:“壮士好靚的功夫!” 胡常山抖了抖身上,一股劲力带动身上衣裳抖动,水渍顿时挤出,虽说没有干透,但也和洗衣机甩干之后的差不多,穿在身上不至於湿透贴著身体那么难受。 追上了前面的船。 “刚刚怎么了?” 衙役问道。 “那淫贼竟然会『缩骨功』,刚刚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挣脱了绳索跳了船。也多亏胡壮士,否则就叫这淫贼逃了! 回到县衙以后,我会如实给壮士请功的。” 那船上的衙役此时也鬆了一口气,重新將被打伤、打晕的麻二紧紧的绑住,甚至將其主要关节硬生生卸了下来,紧紧绑在关节处,防止对方再次缩骨逃脱。 一点插曲。 从乌篷船上下来以后,眾人就往城里赶去。 “老爷,后面有人跟著。” 胡常山忽然靠近说道。 安昕蹙眉,却不知这跟著的是什么人。 “会不会和麻二有关?” 胡常山猜道。 “你去看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安昕说道。 “好!” 胡常山点了一下头,便朝著后面去了。 很快,胡常山一手抓著一个追了上来。 两人被打的不轻,“哎呦哎呦”的叫著。 “这是什么人?” 前面衙役看到胡常山抓了人来,皱眉问道。 “驼山土匪!” 胡常山开口说道:“刚刚我就看到这俩人鬼鬼祟祟跟著我们,没想到竟然是两个匪徒。” “跟著我们?阴沟里的老鼠,还敢跟踪我们!他娘的,胆子挺肥!” 衙役直接一人一个,將他们踹翻在地,拿出绳索就將两人给绑了。 防止他们逃跑,又给他们带上了黑色头套。 “竟是衝著我来的。” 安昕一听驼山土匪,就知道这伙人是衝著自己来的。马上就要上任,正要將这窝儿穷凶极恶的土匪给一锅烩了! 思考间,队伍已经进了城。 安昕扯了一下宽大的袖子,看了一眼手錶,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来钟。 秋高气爽,阳光依然浓郁。 安昕和带头的户房胥吏说了一声,让他们和壮班的衙役先把麻二压回去,他和胡常山一会儿再去县衙,那带头胥吏喉咙“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带著胡常山回了位於石塔坊的同福客栈一趟。 在房间里,安昕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了青色县令常服。 圆领常服,鲜艷的鸂鶒补子格外明显,懂行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七品文官。 想了想,他还是將之用包袱包了起来,塞入登山包中。 將登山包拿上,安昕便揣著身份牙牌、印信文卷、告身敕碟等,退了房拿了押金,便朝县衙而去。 石塔坊距离位於县城中心位置的县衙不远。安昕和胡常山的步履又快,走了不到半小时,就已经来到了县衙门前。 大门左右是八字影壁,左右的石狮子威武耸立,“伍仁县署”的牌匾高悬於门楣之上,大门两侧处看门的衙役看到两人往里面走,呵了一声:“什么人?来干什么的?先过来登记!” 这衙役二十郎当,带著几分痞气,脸色不善的看著两人。 安昕掏出牙牌,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那衙役还以为是给自己的贿赂,习惯性拿到手上掂量了一下,却立即又发现不对,拿到眼前仔细一看,顿时看到“吴州云台府伍仁县正堂”字样,顿时手一哆嗦,差点將牙牌摔到桌子上。 只见他慌忙绕到桌子前面,双膝瓷实的跪在了地上,脑袋往地上一磕:“小的高有田不知是县尊上任,有眼不识泰山,请县尊责罚!” 旁边另一个衙役见此,立即明白这是伍仁县的新太阳到任了,也连忙小跑过来,跪在地上。 安昕低头看著他,几息之后,开口道:“都起来吧,高有田,你隨本官一起,入衙看看。” “是!” 高有田鬆了一口气,连忙站了起来,微微弯著身子,在前面为安昕二人引路。 这个时候已经不早,多数人已经下值,甬道上人也不多,看到高有田殷勤的给一个生面孔引路,也只是带著几分好奇扫一眼,但並没有人多说话。 走了一段,便到了仪门。 青砖灰瓦的建筑带著几分冷硬感,分外威严。 “县里有多少衙役?” 安昕站在仪门前住步问道。 “回县尊的话,衙里三班捕快,经制59人,白役240余人,目前还有帮閒大约二百余人。” 高有田小心翼翼的斟酌说道。 不算帮閒三百来人,全部的加在一起就是五百来人了。 大燕朝建国二百来年,基层吏治已经非常复杂。 像是经制衙役,就是在吏部备案过,有正式编制的,也是一个县明面数字上所有的衙役。 白役则更像是签合同的正式工。 而帮閒则是纯粹的临时工了。 伍仁县是上等县,人口多,经济好,还有不少大作坊,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出现,维持这样一个县的运转,远不能靠著朝廷的那几十个编制过日子。 过了仪门,就是一个大院子,东西两座房,掛著“吏、户、礼、兵、刑、工”的牌子,这就是县衙六房了,与上对接、与下管理,伍仁县各项政令,就是这里在维持运作了,像是今天在南周村胥吏,就是户房的人。 此时还有在这里值班的人。 再往前,便是大堂了,也是县衙公开审案的地方。 高有田殷勤的往前小跑几步,將关闭的屏门推开,夕阳西下,余暉照进大堂之內。 此时,忽然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只见两位身著圆领常服的官员正几步匆匆的小跑而来:“安大人,安大人,下官伍仁县主簿钱如明,拜见县尊!” “下官伍仁县典史黄守银,拜见县尊!” 两位官员匆匆跑到安昕身前,顾不得擦拭潮红脸上的汗渍,一揖到地,毕恭毕敬。 “起来吧。” 已经走进大堂的安昕一甩袖口转身,钱如明、黄守银直起身来,正看到夕阳映照的烫金色“明镜高悬”牌匾下,面色威严,身姿葳蕤,居於“海上升红日”的影背墙前,脸上被镀了一层金光,一时间竟给人一种神人下凡,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第二十章 交接权力 宝印变化 “县丞何在?” 安昕跨过门槛,走出大堂,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问道。 “县尊,我等正在回家路上,得到消息,便匆匆返回,想来县丞也已有人去通知了。” 钱如明回稟。 正说话间,便见到一人小步匆匆而来。 这人五十来岁,不高不胖,山羊须保养的极好,只看仪態,远在钱如明和黄守银之上。 “下官伍仁县县丞陆巡,拜见县尊大人!” 陆巡一揖到地,声音清朗。 “陆大人起身。” 安昕下来几步,扶起陆巡,同时拱手回了一礼。 “三位大人,閒话后敘,既然已经到齐,我等先启封官印。” 安昕牢记《新官手册》上的新官上任步骤,按照第一步说道。 “是是是,理当如此。” 陆巡擦了擦额头上並不存在的汗渍。 钱如明和黄守银是真的小跑进来,他是过了仪门才装模作样跑了几步。 见县里几位官员眾星捧月一样去了架阁库。 此时六房之中值班的书吏才轰然而出,纷纷討论。 有人与高有田相熟,赶紧招呼相询。 得知確实是新任县令来了,户房司吏嘆道:“县尊来了,青天就有了!” 唱高调的有之,更多的人则更务实,纷纷討论伍仁县的新太阳来了,他们要放多少血,凑多少贄见礼。 知县到任隨礼叫贄见礼,官员离任要隨礼叫別敬。 这已经是官场潜规则。 六房书吏,哪怕是没有编制的贴书,甚至是六房里那些帮差跑腿的,在县里的社会地位也绝对是“人五人六”的体面人。 而县令对於吏员有“纠举、黜退”之权,而作为六房首脑的司吏任免之权,也在县令的手中握著,县令的到来,往往就是一场新的权力博弈,能被新县令看上的,往往扶摇直上,而被县令厌恶的就会被扫荡出局。 按照如今的官场潜规则,司吏想保住自己的身份,吏员想竞爭司吏的职位,贴书和帮差则想继续在六房吃饭,就要“出出血”才行。 架阁库就在大堂东边,官印封存在一个红木盒子里,上面贴了封条。 在陆巡和钱如明仔细验过安昕拿出的告身、印信、文卷之后,撕了盒子上的封条,县丞从里面取出官印,郑重交於安昕手中。 官印铜製,不大,握在手中有两斤来重,不知传了多少任官员,沾了不知多少印泥,底部红黑相间,印刻有“伍仁县印”四字。 直到此刻,安昕才算是真正的伍仁县的正印官了! 与此同时,识海之中高悬於天穹之上的宝印青光大盛,两团青色光团自虚空中凝聚,如两颗卫星围绕宝印旋转。 “县尊来了,伍仁县便有了主心骨。下官想在明月楼为大人接风洗尘,大人也好了解伍仁县各方面的情况。” 陆巡说道。 “本官舟车劳顿,今日天色已晚,便定在明晚吧。” 安昕急著了解这次宝印的变化,无心应对。 陆巡闻言贴心说道:“后宅日日有人洒扫,隨时可以居住。下官来时已经遣人去领取被褥、毛巾、牙刷、水盆等一应用具都送去了。” “有劳。” 安昕点点头。 出了架阁库,安昕又吩咐道:“去户房。” 安昕带著胡常山,以及陆巡三人,直往户房而去。 所过之处,值班书吏纷纷躬身行礼。 户房司吏殷勤侍候,被安昕亲自盯著將黄册、钱粮帐册封存放入书匣之中。 “將县誌一併送去后宅,通知下去,明日中午之前,各房今年以来的主要工作文卷形成报告,送於我处。 明日上值,你等来大堂寻我。” 安昕吩咐说道。 “是!” 三人纷纷应下。 几个值班人员殷勤將书匣送去后宅,告辞离开的陆巡三人则討论起了这位安知县。 “咱们这位新知县,竟带一隨从就来上任,连个师爷都没带?” 黄守银奇怪的说道。 他奇怪,没有刑名师爷、钱穀师爷等,这位新知县能玩得转吗? 钱如明说道:“但县尊做事很老道,看著不像个刚中进士的年轻人。你们说,县尊高中二甲47名,按说是有机会考取庶吉士当京官儿的,咋来了咱们伍仁县当知县了?” “大燕开国二百年,每三年一次会试,去年时候还又开了恩科,如今这京里等著补缺的官员多著呢,想要任职不得塞银子? 若不是咱这位县尊名次靠前,怕是连知县也赶不上。” 陆巡嘆道。 “陆大人可知咱这位县尊的来歷?” 黄守银追问道。 陆巡瞥了一眼黄守银,甩了下袖袍:“本官如何知道?” 说罢,他直接告辞大步离开县衙,在马夫殷勤服侍下,登上马车回家去了。 “常山,你且先住下。” 寻常知县赴任,常常会带上师爷、隨从、小妾等,就连原主也是带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僕,只是按照原主笔记记载,那老僕舟车劳顿之下,在途中先他一步去世了。 “老张,你就暂做个门房。凡有请见的,帐册一定要记录清楚。” 安昕朝著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吩咐说道。 这人是县衙里的老人,既不是吏员,也不是书办,只是一个跑腿帮閒的角色,上任县令病死在任上后,老张一直负责打理后衙。 这门房本应是自己人做,但安昕没人,便让老张先顶著,日后不行再换。 “谢老爷,谢老爷!” 老张一听,顿时激动跪地叩谢。 旁边提著书匣的户房司吏见此,都忍不住侧目。 宰相门前七品官,县令作为伍仁县正堂,全县皆系之一身。 老张本来是个谁都不在意的边缘中的边缘角色,这一下立即就成了显眼的存在! 安昕看著跪在地上的老张,提前警告:“管好自己的手,本县最不喜欢油滑之人。” “小的明白!” 老张自然知道这其中门道。 衙门里的陈规陋俗罢了,凡是外人求见知县,投帖子时往往都要在门房塞些银子,少的几两,求办事的几十几百两也不在少数。 老张作为门房,如果没下一点,是不好被发现的。 “给胡大人准备个房间。” 安昕吩咐一声,便去了三堂正房。 老张这才站起来,殷勤去给胡常山这位知县亲信收拾房间。 安昕进了臥室,臥室之中还点了薰香,淡淡的木香味浸染房间,令人心旷神怡。 房间里光线已经非常昏暗,户房司吏连忙將书匣放在桌上,掏出火摺子晃晃,將烛台上的蜡烛点燃,房间里便光亮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安昕问道。 “回稟县尊,学生吴印。” 户房司吏吴印见县尊问名,当即激动回道。 先一步被县尊知道名字,就先一步给县尊留下印象,如果再能让县尊满意,这户房司吏的位子就算是保住了。 “吴印······” 安昕不由心里吐槽,“吴印、无印”,这名字里就没带当官儿的命。 “我知道了,下去吧。” 挥退吴印,安昕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將意识沉入了识海空间中。 第二十一章 修行之路和本地部署的AI “修行之路,护道之法。” 围绕宝印转动的两团青光。 一团给他指明了修行之路。 一团则是一道天罡法术“撒豆成兵。” 对安昕来说,这次宝印变化最重要的,还是给他指出了修行之路。 青团已散做漫天萤光,隨著他睁开眼睛,若有人在外面看去的话,在这昏暗的房间里,能看到他眼底明灭闪烁的青色萤光。 萤光散去,他的眼睛越发漆黑如墨,本来萎靡不振的精神也为之一清。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向外面墨色的天穹。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阶前。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在慢慢转冷。 安昕瞳孔中有淡淡青光,便看到伍仁县的上空,多了一种肉眼看不到的气韵。 按照五德终始说,主流认为宋朝属火,前朝大秦属水,本朝大燕革了大秦的命当属土,而伍仁县依著洛河,因水而聚,因水而建,因水而兴,自然夹带水德,此时安昕所见,便是漫天玄色如雾,而在玄色滚滚之中隱有一鼎为三足兽耳鼎,这鼎身上隱有纹,但这纹暗淡,看不清晰。 又有一道水纹呈现淡金色,悠远而来又去。 再往上看,隱约高天之上,又有玄色如云如海,大片风平浪静,局部波涛汹涌,隱有华盖天柱,又有龙光凤影,远有金戈铁马,杂有灰黑鱼蛇,只是仔细看去时,只觉热热闹闹,却又看不真切。 “这能看清的玄色,应该就是伍仁县的气运。这气运显得有些驳杂,三足鼎上更是裂开十二道大裂口,三足断裂一足,兽耳缺少一只,由此推测,伍仁县应当问题不少,以至象徵伍仁县朝廷礼器的三足鼎都不能站稳。” 安昕仔细看著天空景象,心里推算著。 虽然不是科班出身,无法看懂全局,但作为伍仁县县令,天生处於伍仁县的旋涡正中心,对於气运遥遥感应,自然能看出那些与自己的亲疏关係。 “按照青团所蕴含的信息,我如今正式执掌伍仁县正印,便有了藉助伍仁县气运修行的能力。 只要引来伍仁县气运,再藉助盘龙宝印转化灵气,便能成为真正的练气士。 按照胡常山所言,这个世界应该已经是没有灵气的修行末世,我藉助王朝气运修行,或许能成为天下唯一的修行者!” 安昕仔细感知,能够感受到,一股煞是亲近的气息,自百会穴进入识海,又经过宝印散发青光辐射而化作清清凉凉的灵气而匯入体內。 虽然细微平淡,但如涓涓细流不止息,不停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初不觉有什么神异,但持之以恆的对身体进行改造,又有著无穷的好处。 “但我现在没有修行法门,这些灵气虽然进入身体,却无法有效转化为真正能为己用的灵力。 如果这个世界曾经有过练气士的话,我或许也可以自己寻找这些法门进行实验。” 安昕收回目光,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思索著自己的修行路。 又回想著刚刚看到的伍仁县气运。 如果把伍仁县比作一个人,那他大概是病了。 吏治的崩坏,民间的疾苦,官绅的腐败,经济的败坏,土地的兼併,人口的匿藏,病气缠身,亟需望闻问切,切除病灶,恢復生机。 “伍仁县的治理,不只关係著宝印所给予我的力量和法术,也关係著伍仁县的王朝龙气是否能恢復和壮大。 在这期间,伍仁县因气运恢復而给予我的龙气数量也会提高,有助於我的修行效率。” 便是为了修行,安昕也要做让伍仁县再次伟大的太阳。 而另一个青团“撒豆成兵”的法术,已经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只是如今没有灵力,无法炼製“豆子”也自然无法施展。 “灵气不需要我自己掠取,只需要治理治下,以龙气灌体,宝印转化。现在没有功法,也无法诞生灵力。” 但总而言之,对安昕来说:当官即修行,牧民即修行,治理即修行。 而目前,距离练气之间,只差一道法门了。 安昕想了想,既然无法,先吃饭吧。 他听到了脚步声,闻到了饭菜香。 “老爷,小的给您送饭菜来了。” 县衙厨房的厨子送来了晚饭,从食盒里一一拿出,菜餚精致,还带锅气,香味扑鼻,显然是做的小灶。 一盘糟鰣鱼,一盘黄燜鸡翅,一碟小咸菜,一碗羊肉汤,一碗小米粥,两个大馒头。 厨子一边將菜餚放在桌上,一边悄悄观察安昕脸色,见他面色平静,心里才鬆了口气,来的路上他就怕这位新县尊也是那种难伺候的! “常山那里可送去了?” 安昕拿起筷子,又问了一句。 厨子连忙回道:“回稟老爷,厨房有人去送饭菜了。” “你先出去吧。” 厨子在外面候著,安昕吃完以后,又进来將碗碟收拾好。 “明日寻几个大一点的水缸,就放在厨房院里,再放上鬆软的肥土。” 安昕吩咐说道。 他打算將自己穿越带来的土豆、地瓜、辣椒培植出来。 这些东西他在伍仁县的市场上都未见过,很可能是还没传进来。就算传进来了,也没有他这后世培育过的品种產量大、味道好。 “是,老爷!” 厨子应下后,告辞离去。 安昕锁了门窗,用钢笔尖挑了挑灯芯,让火光更亮,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將一摞钱粮帐目拿来,將一个个数据输入电脑之中,很快就形成了一张表格。 又用本地部署的ai对表格进行分析推导。 很快,一笔笔详细帐目合计,以及问题分析,就出现在了安昕的眼前。 “他妈的!” 看著帐目,安昕忍不住一拍桌子,飆出一句国粹。 “上任那王八蛋,铁定贪污腐败,让县財政亏空了上万两!” 这万两银子的坑,都得他想办法填起来。 忍住气,把这些放一边,利用后世的会计方法,ai將帐目中的问题罗列。 几处小问题忽略不计。 一笔一千四百两,一笔八百两,一笔四百六十二两,这三笔进出核对不上的帐款,非常清晰的摆在了安昕的面前。 安昕从旁边拿过一张纸,提起毛笔,悬腕挥毫,將之一笔笔记录下来。 “你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明清朝县令,但你缺少信得过的心腹手下,刚到一县上任第一天,检查帐目时候,遇到这些问题,你选择怎么办?请你用具有实操性的方法,进行回答。” 他在输入框中敲下这样一行字。 隨著ai回答,他一边思考,一边询问,最终定下调子。 再看电量,只余78%了。 第二十二章 县衙的紧张气氛 雨后的朝阳格外明亮,八字墙前来上值的吏员、衙役,都觉得衙里今天的气氛不太一样了。 比平常更严肃,更紧张。 户房书办张德海路过皂班值房的时候,特意凑过去看了一眼,却见往日已经在这里聚眾玩骰子耍钱的衙役今天都正正经经的,不由好奇问了一句:“老刘,今天咋回事?不耍钱了?” “新任县令已经到任了,你还不知道?” “啊?新任县令已经来了?” 张德海看到平日里邋里邋遢的老刘,今天都在穿的整整齐齐,想来是想给新老爷留个好印象。 匆匆赶往值房,路上的人都步履匆匆,相互间认识的最多点一下头,严肃紧张的氛围让张德海的心也提了起来。 “张大人。” 张德海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少年正朝他跑来,阳光晒在他的脸上,如火山即將爆发的青春痘绽放著红红的油光。 “大山?別叫我大人,我年龄比你长些,叫我张大哥就行。” 张德海怕別人听见影响不好,连忙制止少年的称呼。 “好,张大哥,咱们今天还下乡么?我昨天听我们班头说,这两天要继续搞『清乡』行动。” 徐大山说道。 所谓清乡行动,就是將衙里的部分书吏,以及大多数衙役派下去,去到各个村子转悠,以起到震慑“刁民”,为田税收缴工作造势的作用。 “今天下不下去要等等再说,县令到任了,你还不知道?” 张德海问道。 徐大山点点头:“知道啊,一来就听我们班头说过了。” “你过半个时辰再过来,今天下不下去,要看司吏的意思。” 他猜著司吏此时肯定也手忙脚乱的,或许都没空管下乡的事儿。 一进门,户房今天的气氛格外压抑。 三开间的户房中,案牘堆积如山,人员蜷缩如蚁,帮差左右跑腿传递文书。 张德海探头瞅了一眼隔屋中吴司吏,却见其中空空如也。 “誒,咱们司吏呢?” 张德海和同僚问道。 “司吏一早就被叫去了大堂,听说是陪著新知县去盘库了······” 正说著,张德海忽然瞧见司吏从门口走了进来。 却见他双眼无神,失魂落魄,仿佛行尸走肉,谁也不理,进了隔间。 张德海和同僚对视一眼,心中不由连连猜测。 而进了隔间的吴印,瘫坐在椅子上,摊开桌上的纸张,看著上面的数字。 在他眼里,这哪里还是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化作了一把把杀人的刀,刀刀都在往他的心臟处捅! “县尊当真有鬼神莫测之能,一夜之间究竟是怎样从繁复帐册之中,抽丝剥茧寻出这几处错漏的? 明明已经做的很实,名目也各有出处,又是怎样被查出来的呢?” 吴印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这几个冷冰冰的数字,很轻鬆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越是坐著,越是觉得冷颼颼的,手脚冰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將他的生气在抽走。 “吴印,县尊找你,跟我走一趟。” 呆呆的不知道枯坐了多久,有人来叫他。 他抬头一看,是昨日县尊身边的那个隨从。 像是要面临最终审判似的,他站起身来,有些腿软的跟在胡常山身后。 等走到內堂的时候,背后已经冷汗津津,甚至浸透了“官衣”。 穿著鸂鶒补子圆领常服的县尊大人,正坐在官帽椅上闭目养神。 安静的房间里,吴印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终於腿一软,他跪在了地上。 “吴司吏,我听说你是秀才出身,为何要跪?” 安昕终於睁开了眼睛,目光投注在了跪在地上的吴印身上。 “县尊,学生有罪!” 吴印磕头哭道。 安昕並不可怜他,轻飘飘问了句:“何罪之有?” “学生故意改了帐册,此乃罪一。贪了银子,此乃罪二。试图欺瞒县尊,此乃罪三。” 吴印不敢抬头。 “说说吧,这几笔银子去了哪里?” 安昕问道。 “今年九月,本是前任县尊崔袤功的离任期。所以在七月的时候,会同税课局收了一次商税,其中四千两入了崔知县的手里。 这些是分笔记录的,本来再过俩月,在崔知县离任之前,再立名目来一次商税,就能平帐的,谁承想······” “谁承想崔知县病死任上。” 安昕替他把话说完。 又问道:“这笔钱呢?” 安昕迫切的想把这笔钱追回来,不然这烂摊子肯定得他来收拾。 县官比想像中还难干一些,县衙里光是六房和衙役,加起来就有七八百,再加上税课局等衙门,很多人都仗著县財政吃饭,每月光是这一项开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再加上,他刚刚上任,按照国朝官场规矩也得给府里、省里送银子。 朝廷也得打点,至少要尝试將座师这条路子打通,这才能稳固地位,寻找青云直上的机会。 还有“冰敬、炭敬”这些不可缺少的出项。 “回县尊,崔知县家眷七月的时候已经回乡,这笔钱想必、想必也已经带回去了。” 说完这话,吴印的额头已经埋在了地上。 “他娘的!” 安昕忍不住再次在心里暗骂一声。 他昨晚看案卷的时候,特意关注了那崔袤功,出自建安大族崔家,目前户部侍郎就是崔家人,暂时惹不起。 “你下去吧。” 一声轻飘飘的话,既没有说罪责处罚,也没有说不咎既往,吴印在忐忑不安中,离开了大堂。 安昕面色冷峭的看著他略显蹣跚的背影。 这人隨时能拿下下狱,生死把柄被他拿捏著,反而能听话乖顺一些。 暂时用著,以后再说。 他闭上眼睛,再次思考弄钱的方法。 赌坊、武馆、织坊、码头、土匪,有了! 安昕忽然睁开眼睛。 他站起身来,朝著外面走去。 “老爷!” 他走出门口,胡常山立即跟了上来。 安昕忍不住看他一眼。 今天早晨,他忽然颳了络腮鬍子,这一看竟然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 眉心带著几分正气。 “新形象不错。” 安昕夸讚道。 “谢老爷夸奖!” 胡常山喜滋滋的。 他觉得自己既然成了老爷亲隨,自然不能再做粗糙的江湖打扮,所以换了一身精致湖蓝短打,又刮掉鬍子,气质也清爽不少。 安昕走过步道,路过六房时候,正在户房门口商议下乡的张德海和徐大山,见到身著七品官服走过的县尊,忽然怔住。 “好像是昨天在南周村的那人!” “我好像还训斥过他!” “我要了他二两银子!” 二人对视一眼,只觉得如坐针毡、惴惴不安。 第二十三章 我要贏 “剿匪,叫县里大户出钱,趁机赚上一笔,此为贏一次。” “剿匪,为过路商户顺畅商路,为百姓出行维护安全,此为贏两次。” “剿匪,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保障社会的安全稳定,此为贏三次。” “剿匪,为我自己报仇,解救被抓子民,此为贏四次。” “剿匪,趁机培植心腹,给县衙吏员衙役掺沙子,此为贏五次。” “贏麻了!” 所做的事不是关键,借著这个事所能达成的目的才是关键。 安昕打算藉助剿匪这个由头,迅速將根扎下去,最终目的还是將名义权力转化为实际权力,实实在在的掌握到自己手中。 在他心里盘算著自己贏了几次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位於县衙西南角的监狱。 监狱八字影背墙上狴犴衔环怒目,步入狱中,牢头低眉顺眼的凑到安昕身边。 以前的县尊老爷是极少来他们这腌臢地的,他真没想到新老爷上任的第二天,就蒞临了他们县衙大牢。 大牢里面光线昏暗,环境潮湿,安昕没往深处走,在刑讯室前坐了下来:“昨抓来的那俩土匪提过来。” “是!” 狱卒下去提带犯人。 很快,在锁链碰撞中,俩穿著囚服的土匪被拉了上来。 俩土匪显然是被打过一顿杀威棒了,虽然能行走,但直不起腰,显然是被打伤了腰胯。 无精打采的土匪被往木桩子前一站,身体下意识的发抖,显然是被打的不轻。 被结结实实的绑在了柱子上。 “你们可认得本官?” 安昕问道。 俩人听到问话,这才敢抬起头来,看到安昕顿时惊的目瞪口呆:“你!你你你!” 一时间嘴巴哆哆嗦嗦,颤的说不利索。 “本官与尔等土匪之间的恩怨,不必本官多言,尔等也当明了。如果不想再受更多皮肉之苦,就老老实实的將驼山寨一应事项,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交代清楚,晚饭之前我要看到你们交代的记录。” 安昕並不打算亲自在这里审讯,也不打算让狱卒审讯。 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豪绅。 不言自知,这县衙肯定早就被士绅渗透的千疮百孔了。 安昕將牢头、狱卒全部赶了出去,独留下胡常山:“常山,你留下亲自审讯,除了驼山山寨有无高手、密道、財物等详细情况外,还有土匪和苏家关係,让他们签字画押。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不要声张,若让苏家知道,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老爷放心便是,我醒得。” 胡常山自信的拍了拍胸脯:“且对付这种山贼土匪,我也颇有手段!” 回到內堂。 安昕著人呼来陆寻、钱如明、黄守银三人议事。 “近日邸报可看了?” 安昕放下案头上的报纸。 “回县尊,自然看了。” 陆寻回答道。 其余二人也是点头。 “北方又在打仗,想来现在还是小打。今年天冷的又早些,想必又是寒冬,再过些日子,关外韃子缺粮就又要侵边。 侵边就要打,打就要钱,这钱哪里来? 我看了帐册,朝廷这两年为了打仗,光给我们摊派的辽响就有上万两。现在,东阳府那边还在抗倭,连咱们伍阳县巡检所那几个兵都拉过去了,这也要钱。 如果今年秋税再增上万两,我伍仁县怕是民力不足,难以为继。” 安昕说道:“钱主簿,你分管钱粮,且说说。” 钱如明说道:“县尊,如今县里还有亏空,如果再增上万两税,也只能按照田亩分摊,再苦一苦百姓······” 安昕笑道:“那今年秋季的田税,就交给钱主簿负责。” “这这这,下官人微言轻······” 钱如明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说话都有点磕巴。 “忠君体国,此为大节。” 安昕朝北方遥遥拱手:“朝廷摊派,不得不做,不做不行。朝廷对吴州省是有定额的,省里对伍仁县也是有定额的,钱粮收不起来,周围县怎么看?府里怎么看?省里怎么看?朝廷怎么看? 到时候可不只我这个知县吃瓜落,你陆县丞、钱主簿,乃至你黄典史,都免不了责罚。” 安昕看著三人,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但伍仁县也自有县情在此,前几年连番旱灾、水灾,这两年民力都尚未完全恢復,压迫太狠,也要考虑民间稳定,要是百姓闹將起来,你我也难逃其咎。” 三人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泥塑木偶,訥訥不言。 “民力有时而尽。” 安昕拿起邸报:“此番县里尚有一万余两的亏空,这部分也要补上,本官思来想去,有了一个主意。” 他看著堂下三人。 三人眼睛一亮,陡然精神起来。 “下官洗耳恭听!” 陆寻恭敬说道。 “剿匪!” 安昕吐出二字。 “剿匪?” 陆寻一愣,不知道这剿匪和搂钱有什么关係。 “妙哇!” 钱如明却忽然眼睛一亮:“高,县尊这招实在是高!” 典史黄守银本也愣怔,但见钱如明这样,也立即表现出豁然开朗的模样,附和道:“不错,县尊大人说得对! 这匪,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不管如何,他有必要支持一波,作为主管治安的典史,剿匪立项,他的权力就会得到充实。 “剿匪就要练兵,练兵就要钱。这匪是为全县百姓剿的,自然就要收剿餉,这钱不就来了么!” 钱如明和陆寻说道。 陆寻闻言,心中冷哼一声。 这还不是变个名目收些苛捐杂税罢了,与辽响、倭响有何区別? “百姓那里还有甚么油水?” 安昕冷眼看了钱如明一眼:“剿匪畅通商路,最得利的就是那些壕商大户! 这些土匪横亘在商路上,劫道抢掠,等於是打断了豪绅们的一条腿,我们练兵剿匪,等於是把他们这条腿给接上,让他们出点儿钱,不过份吧!” “妙哇!” “县尊所言甚是,找大户凑些银子,既能练兵剿匪,打击匪徒囂张气焰,也是保境安民的一桩善政。” “陆大人说得对!” 见三人都表示赞成,並一致通过,安昕笑道:“如此,诸位当勠力同心,促成此事。” 三人交头接耳离开,安昕透过窗欞冷眼观之。 有著户房司吏吴印这个对县衙上上下下熟透的人,安昕自然知道自己手下这仨官儿,没一个不贪的。 贪钱不打紧,有时候“贪”也是办事的动力。 这事儿,安昕允许他们贪钱,但剿匪也必须得办成! 时间流淌,安昕捧读著手里的《上清黄庭內景经》研究著,直到天色渐晚,他將手里的古籍一卷,拢在袖带里出了门,乘上轿子前往明月楼。 武宅。 武大矛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又用头膏將头髮抹亮。 “新知县又没有邀请你,你去了又如何?收拾的再好看又如何?” 武夫人看他在那打扮,忍不住吐槽。 武大矛嗤笑一声:“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如果能在明月楼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只要能脸熟,已是三分亲近。” “丽君怎么办?就一直关著?这几天不吃不喝,人都消瘦了!” 武夫人想到武丽君,忍不住心疼。 “现在难受,总好过以后一辈子痛苦。” 武大矛语气冷硬的说了一句,便甩手出门去了。 第二十四章 练得身形似鹤形 轿子很稳。 七品县令,坐四人抬的轿子,按理来说算是僭越。 但僭越的事情多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安昕撩起青色帷幔,看著窗外人群。 路过一处掛著“甜豆”招牌的时候,安昕叫停了轿子,朝外面道:“去,买碗甜豆过来。” 跟在轿子旁边的皂隶,连忙跑去,不多时就取了一碗回来,恭敬的双手高举。 安昕取来甜豆,上面是茉莉蜂蜜,还有一层红豆沙,拿著勺子搅拌了一下,送入嘴里凉丝丝的,带著蜜的香甜。 这是本地的特色小吃,味道很不错。 吃完伸手把碗往窗外一放,自有人接过去。 “舒坦!”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不过一天的功夫,安昕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当官儿”的感觉。 就这个feel,倍儿爽。 上辈子身为人民公僕,哪能享受到这种封建官员骑在人民群眾脖子上的感觉?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县衙距离明月楼不远,到楼前的时候,安昕抖了抖袖子,看了看表,用了不到半小时。 此时,落日余暉,金霞漫天。 “老爷,到了。” 外面皂隶小声提醒道。 “嗯。” 安昕应了一声。 轿子前面的帷幔被撩起,安昕一抖官袍,迈步走了出去。 “县尊!” “县尊大人!” 见到安昕从轿子里出来,早就抻脖等在这里的伍仁县豪绅,脸上都掛著笑脸,恭敬而热情的围了上来。 进了明月楼,有丝竹之声相伴。 被人群簇拥著,安昕步入二楼雅间。 待人都进了雅间,侍女轻轻的关上了门。 安昕坐下首位,其余人按照身份地位,纷纷落座。 趁著菜未上的时间,陆寻和钱如明,给安昕介绍这些士绅。 安昕著重看了黄家、苏家之人。 黄家虽然只来了一个二十余岁,有著秀才功名的嫡长孙,但就坐在陆寻下首,其余家族也都没有意见,足以说明黄家在伍仁县的超然地位。 苏家老爷身著道袍,身材清瘦,蓄三寸鬍鬚,国字脸,看上去有几分威仪,又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气,倒是给人一种縹緲出尘感。 但结合胡常山审讯土匪得来的实在口供再来看,这苏家老贼真有一种反差感。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当一条大鲤鱼端上来的时候,安昕没有先动鱼头,而是来了一句定场诗。 “好诗!” “县尊之才大也!” “县尊此诗,言简意深,令人禪心萌动。真是松鹤云瓶藏道意,寥寥数语,却余韵悠长。” 一堆彩虹屁,安昕不爱听,反而看向苏家家主苏道然:“苏家主可曾修道?” 被安昕问到,苏道然心中喜意盎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言说道:“在下常去青云观,观里的静虚道长修为颇深,每每心中有惑,往往得到解答,去时愁绪万千,归来心头澄净。” “看来是个有修为的。” 安昕闻言点头。 苏道然悵然道:“静虚道长也曾拂我头顶,霎时一切世间声响、妄念,尽皆远去,徒留一片空白,以至无思无念,宇宙不存。 可惜,此番境界在道长收回手不久,便消失无影。原是六根未净,恋栈红尘,无法入道。” “果有高人手段,日后还需苏家主给本官引荐一番。” 安昕毫不掩饰自己对於修道修法的喜爱。 甚至从袖口中掏出古卷《上清黄庭內景经》和苏道然交流,以至於冷落了其他人。 这让席上士绅对苏道然羡慕不已。 有时候形象好,確实能得到更多机会! 至於安昕写一首青词,公开修道修法,也没人觉得奇怪。当今景顺帝便在宫中建道观,京城达官贵人以结交有名道士为荣,便是当今首辅当年都是靠著一手青词深得圣上喜欢,才一路扶摇直上。 上行下效,安昕此举无人诧异。 反而个个寻思,如何能寻到修仙古籍,以此来结交这位新任县尊。 而这,也是安昕的目的。 他放出风去,自有人挖空心思为他搜罗古籍,他不需要费力寻找,只需从中寻找“真法”。 酒席在安昕与当地士绅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的氛围中来到尾声。 相互之间气氛还算融洽。 “赴任之前,本官还心有忐忑,今日与诸位贤明士绅一见,心中忐忑尽去,我等如此相互配合,必教伍仁县文教兴盛、民生恢復、经济发展,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稳定有序。” 安昕一句话,將气氛推到最高潮。 “县尊开明,我等定然举全力支持县尊。” 眾人脸色酡红,酒色上头,纷纷说道。 “今日尽兴,本月十五,本官在县衙邀请诸位议事,诸位务必拔冗相见。” 安昕站起身来。 侍女开门,安昕走出门去。 本应很热闹的明月楼大厅,今日静悄悄的。 只有几名从春风得意楼请来的清倌人调素琴,唱小调,颇有雅致。 这份雅致,在眾人簇拥安昕离开以后,迅速安静下来,收场的收场,离开的离开,一时静了下来。 华灯初上,灯火马龙。 紧邻洛河,伍仁县经贸发达,天黑以后,路边商铺灯笼高掛,外卖小吃摊也有不少,各个悬掛灯笼,將一条街都照亮,本地百姓、外地商人,摩肩擦踵,倒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不过,这样的场面也热闹不了几日了,伍仁县不南不北,再过一个半月,就该进入冬天了。 安昕坐上轿子,在几个皂隶的护送下,返回县衙去了。 不远处,角落的马车前,一个胖滚滚的身影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瞧著,往前面走了几步,却又缩了回去。 “怎么看著有点熟悉?” 武大矛有点疑惑。 不过,天色已晚,安昕又被人簇拥,此时穿著青色官服,神采也不同那日逃难似的模样,他倒是没有认出来。 待到轿子离去,他才小跑著朝著三两散去的士绅而去:“哎呀,苏兄!” 他追上了与他相熟的苏道然。 “子干,你来晚了一会儿,县尊大人已经离开了。” 苏道然负手而立,等武大矛小跑过来,才开口说道。 “县尊大人初到任,可能不会愿意见我这样的商人,厚著脸皮见到,怕是也得不到什么好印象。” 武大矛陪著笑脸说道。 大多数正途出身的官员,都不会把他们这样的商人看在眼里。 “跟我走走吧。” 苏道然招呼武大矛,两人沿著曲水溪往前走,上了金水桥,看著灯光掩映下的月牙湖。 第二十五章 颇具浪漫主义气质 武宅,后院。 “不看,我不看!” 房间里,武丽君將桌面上的布行帐本划拉到一旁,双手拄著下巴,眼巴巴的望著窗外。 窗外连廊上掛著的鸟笼里,嫩黄的是金丝雀,翠绿的是画眉。 金丝雀愉快的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唱著欢快的歌。 画眉则在旁边翩翩起舞。 “小雀儿,你们也被关在笼子里,怎么还这么快乐?” 武丽君疑惑的问。 “因为它们没有在外面的,心里喜欢的鸟呀。” 丫鬟小玉笑著说道。 “环儿怎么还没回来?” 武丽君问道。 “小姐。”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身高顶多一米五的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进屋来,脸上红彤彤的,额头上沁出汗水。 “环儿,你这是怎么了?” 武丽君连忙起身,抓住环儿问道。 环儿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气说道:“小姐,回来的时候遇到老爷的车了,我急匆匆跑到后巷进来,才没被老爷看到。” “信呢?送出去了吗?” 武丽君问道。 环儿摇了摇头:“张大侠已经退房了。” “他已经走了?” 武丽君闻言,神色立时可见的垮了下来。 “不过,张大侠在柜檯上留了这个,说若有女子来寻的话,將这个给她。” 环儿將武丽君的信拿出来,同时还有一张信封。 武丽君连忙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 “武姑娘亲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姑娘若有情意,可於文庙门前大槐树上系一金丝红绳,我看到了,便会寻姑娘。” 短短一句话而已,武丽君眼里的神气却充盈了起来:“环儿,去店里找些金丝红线来!” 她要亲自编一段金丝红绳。 县衙,后宅。 安昕看著桌上的帐本。 他还不知道武丽君已经收到了他留在客栈的信。 这封信本就是他隨手为之。 武丽君对他有情义,他感受的到。 但他这人属於女孩看他一眼,他就觉得对方喜欢他的类型,他也怕自己的感觉不准,自作多情,便留了这样一封信。 而文庙就在县衙一侧,出了大门便能看见,如果哪一天真看到了这样一根金丝红绳,便算是確认了这一段感情,想想还颇具浪漫主义气质。 安昕认认真真,一条一条翻看著手里帐本。 这是门房老张送过来的。 里面是陆寻、钱如明、黄守银,以及全县吏员、衙役,乃至税课司、县学、巡检司等机构,总共数百人上的礼金。 除此之外,还有今天来聚会的豪绅上的礼。 加起来有两千多两。 “这还是第一天,后续应该还有部分进帐。除去衙门里还未上礼的,还有下面乡绅的礼金。” 安昕快速看了一遍帐本,又以每页合计,快速算了一遍帐。 门房老张比较老实,並不敢在这种事上贪墨。 “怪不得都抢著当官儿呢,上任一天,就赚到了普通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十辈子都攒不来的钱。” 这都是整个官场,从上到下,约定成俗的陋规。 不说人人如此,但也已经是政治生態,徜徉其中鱼儿,又有哪个不受影响? 想到来到伍仁县第一天的时候,见到知府出行时候的仪仗、场面,安昕忍不住嘆:“真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难怪世上千般好,唯有读书高。” 合上帐册,安昕吹熄了灯。 看了一下腕錶,这时才九点钟。 以前这个时候,正是灯红酒绿,玩兴正浓的时候。 但这里,一切夜间的娱乐活动都少。 没有电,没有网,信息的获得除了口口相传,便是字里行间。 获取变得困难,量也减少。 也因此,安昕这些日子虽然觉得孤独,但心里反而觉得澄净了不少,时间也仿佛过的慢了很多。 “现在还没有找到修仙的法门,倒是可以先尝试和胡常山练一下武。” 躺下的时候,安昕心里想著。 又想著明天去拜访黄家的事,想著可能发生的各种问题,以及如何应对,不久房间里就传出轻微的鼾声。 一夜好眠。 早晨醒来时伴著雨声。 安昕用铜盆洗脸的时候,想著是不是该买几个丫鬟了。 虽然后宅只有他一个主人,吃饭可以吃县衙厨房的小灶,但院子洒扫、洗脸洗澡烧水、洗衣叠被暖脚,光靠著一个门房老张,还是太单薄了些。 早上下雨一天晴。 待要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 安昕便迎著天边掛上的彩虹,出了县衙。 路过文庙前的时候,安昕看了一眼老槐树,上面倒是掛著三三两两的红绸,並未见金丝红绳。 黄家所在的鹊桥坊,就挨著县衙,左右不过二十分钟,轿子就在黄家门第停下。 黄家的宅子气派,门前的拴马桩上拴著七八驾马车。 轿子在门前落地,胡常山上前给门房递了帖子。 门房一看,立即朝著府里跑去,过了不久,中门打开,昨晚见过的黄家长孙小跑出来,迎接安昕。 “县尊,实在抱歉,父亲去了京城,爷爷又在迎见贵客,实在是抽不出身,这才由学生出来迎接。” 黄山伯一揖到地,道歉说道。 “山伯不必如此。” 安昕既是来拜访的,自然要施以善意,伸出双手將之扶起。 黄山伯感受到其中力量,不由感到惊讶。 他也跟著家里的武师练过几年武,对於力量的感知非常敏感。 这让他重新审视这位新知县,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主。 黄府院落座座,亭台连廊,雕樑画栋,便是地面铺陈的青砖,都勾画与刻著浮雕,精美到令人惊嘆的地步。 只此可见黄府之富。 黄山伯將之引到一处厅。 外面便是假山,下面是一座鱼池,里面有金红色的,胖滚滚的锦鲤在里面游曳,一阵风吹来,秋菊摇曳,香袭人。 景色虽美,却不料这一等,便是半个多小时。 隨著时间过去,三盏茶进肚,虽然黄山伯在旁引经据典,插科打諢,聊天说地。 但一地主官折节拜访,却被这黄家主人晾上半小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隨著时间过去越多,安昕眉头也锁的越紧。 这黄家地位虽高,但依然是自己治下伍仁县的家族,是不是太不把自己这个父母官当回事儿了! 安昕再一次放下手中茶杯,和黄山伯说话时语气已经明显不愉:“不知贵府,今日来的是何等贵客,竟能惊动黄老先生接待如此之久?” 第二十六章 秦十月:先生大才 黄山伯正訥訥不知所言的时候,厅外的连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声音重,一个声音轻,轻的像是猫儿走路一样。 “哈哈哈哈。” 一阵颇为喜庆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接著一个穿著绸衣的胖老头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县尊大人大驾光临,黄某有失远迎,实在是愧疚之至,还望县尊大人海涵。” 安昕也站起身来,看向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精神矍鑠的老头。 这就是黄家家主黄书荣了。 “老爷子客气了,本官上任伍仁县,上为国家,下为黎民,除了为陛下分忧,便是为伍仁县的百姓服务么,不过多等了半个时辰,不碍事的。” 安昕脸上带著笑,和黄老爷拱手施礼。 黄书荣在安昕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並不放在心上,邀请安昕坐定:“现在的伍仁县难啊,百姓难,乡绅难,士族难,当官儿的也难。 连年天灾,百姓的手里没有几粒米了,官府却要乡绅摊派,乡绅夹在其中两面堵,当官的也难,上面有府里、省里、朝廷压著,税收不上来,就要吃瓜落。 不过,县尊大人来了,伍仁县马上就要走上正轨了,我等伍仁百姓的福分也就来了。” 黄书荣言语间暗含威胁,意思没有士绅配合,在伍仁县当官放屁不响,完不成任务,在朝廷那就要吃瓜落。 “呵。” 安昕闻言也不生气,轻笑一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此言落下,品味其中所透露的坚决深意,黄书荣不由愣怔了一下。 “难,天下事何事不难?百姓种地不难?埋头苦读不难?南北卖货不难? 艰难方显勇毅,磨礪始得玉成。 黄老爷世居伍仁,根就在这里。安某一流官,短了任职两三年,长了任职也不过四五年。 但是,安某依然有治世之心。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安昕说完,又问道:“想来,黄老爷也是希望自己的家乡更好吧。” “这是自然。” 黄书荣点点头。 “本官此来拜会有三。” 安昕这才说出自己来意。 “一则,黄家素有贤名,修桥铺路,賑灾施粥,忠君体国,安某来此为官,当登门拜访,见贤思齐。” “二则,黄老爷为伍仁士绅之首,伍仁县要发展民生,促进商业,提高教化,也都离不开伍仁士绅支持。” “三则,伍仁县土匪猖獗,安某翻看往年县誌,这土匪竟有杀人屠村之举,兼且盘桓於铜山栈道、岭山官道,致使南北陆路商路成本畸高不下,已经到了不剿不行的地步!” 黄书荣闻言点头:“县尊大人所言,老朽深以为然,不过匪徒盘桓已有数年时间,剿匪一事,也並非只有安大人想过,巡检司也曾攻山討伐,却从未建功。 老朽心直口快,说话或许不好听,不论八岭山,还是驼山,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县尊心是好的,但未必有这个能力······”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 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正在说话的黄书荣却下意识的停住了话头。 安昕也把目光看向了跟著黄书荣一起进来后,就静静地坐在了那里,再没有说过话的女人。 她穿著月白裙,身段极美,脸上戴著面纱,看不清容貌,方才坐那时清清冷冷的样子,此时对视,却见她一双眼睛中似有星光流转,碰触一下,便似乎有千言万语与人倾诉,令人心中生出“美好”感受。 “安大人既然有剿匪之心,又可否言明剿匪手段?如切实可行,我等又何惜助大人一臂之力呢。”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语气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近,给人恰如其分的边界感。 安昕看了黄书荣一眼。 却见这位刚刚还在和他打对抗局的黄老先生,此时一脸认同。 重新看向女人。 原以为她是黄家侍女或家眷,此时发现她身份非同寻常。 或许就是黄山伯口中那位“贵客。” 如何对付驼山土匪,安昕自然不会明说。 人心隔肚皮,此事牵扯苏家,谁也不知道对方知道后会不会透露给苏家。 安昕简单说了一下土匪,转头开始说起练兵一事。 当初电车还有电的时候,安昕利用ai,结合这个时代背景,討论了很多知识內容,又记录在了本子上。 其中就包括军事类。 结合古今中外的战爭案例,和后世战爭手段形成的军事战法、练兵方法,安昕只是择其部分简单一说,却听得对面女人眸中异彩涟涟。她本就一双含情目,因为睫毛很长,又表露温柔气质,眼角一粒浅淡泪痣,平添几分魅惑。 此时似是对安昕颇为激赏,竟给一种眼神拉丝,情意绵绵的感觉。 “先生大才!” 女人讚嘆一声:“我算不上识人无数,但也见过不少青年俊彦,乃至朝廷肱骨也见过一些,却未见有先生这般见识犀利,看事透彻之人!” 那边黄书荣闻言,看向安昕的眼神里多了羡慕之色。 同时,对安昕的看法也提高了很多! 虽然对方现在只是一个县令,但如果进入了这位“贵客”的眼睛,或许以后前途不小。 “我叫秦十月,安先生可以唤我『十月』。” 秦十月自我介绍后,又抬头看向黄书荣:“土匪之患,如皮癣之疾,一日不除,便加重一日,时日愈久,危害越大。 旱路水路,如人两腿。安大人既有此志,又有大才,如能除去土匪,打通南北商路,对於伍仁士绅,岂不是重新接上了一条好腿! 如此,黄老爷何乐而不为呢?” “姑娘所言极是!” 黄书荣爽快说道:“县尊大人既有治世之志,黄家全力配合。县尊有何要求,和老朽言明就是,凡黄家所能做到的,一切自无不可。” 有了这位秦姑娘说话,这位屁股本来坐在伍仁士绅一方,態度颇硬的黄老爷,一下子变得很好说话了。 本以为初次拜访很难得到答覆的要求,很顺利的得到了黄家的支持。 很快,秦十月告辞离开,安昕得到了满足,也不再打扰,同样离开。 出门以后才发现,厅门口还有一持剑的女子,步履轻如柳絮的跟在了秦十月身后。 离开黄府,安昕上轿后,胡常山凑到轿前道:“刚刚那女护卫,武功很高!” 安昕点了下头。 自从身体改造以后,他的五感非常强。 但在厅中时,也只听到三人脚步,並未听到那女护卫的脚步声。 “秦十月,是什么人呢?” 安昕心里好奇,回到县衙后,立即就派人去打听。 午饭后,门子老张来匯报,带人下去清乡的壮班捕头王德发回来了。 一听名字,安昕眼睛眯了起来。 这两日他已经知道,这王德发就是那日在赌坊,群眾面前公然站台赌坊,声称“我就是法”的王班头了。 第二十七章 士绅:黄老爷將带头衝锋 王德发见到门子老张回来,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县尊老爷怎么说?” 他也没想到,本来打扫空宅子的老张,竟然撞了大运,成了县尊大人的门子。 光是每天坐在那里喝喝茶,都有白的银子进帐,比他们这种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才能赚到银子的强多了。 就像这次带人下去“清乡”,耀武扬威转了一圈,也不过从那些穷鬼身上搂了四百多两银子。一听到新县尊上任了,连忙屁顛屁顛就跑回来了,刚回来就从老张这给县令上了二百两的贄见礼。 “他娘的,还是这帮当官儿的赚钱容易!” 他心里忍不住的暗骂了一句。 “王捕头,老爷一会儿去二堂,你去二堂等著吧。” 老张说道。 “好嘞,以后还要张爷照顾嘞,这钱您拿著喝茶。” 王德发想了想,又从袖口里掏出二两碎银子,给了老张。 老张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收下。 不过,他並没有真的收下,而是扔到了抽屉里。 只跟了县尊两天,他还没摸准新县尊的真实秉性,实在不敢乱搂钱,万一真的惹了老爷討厌,屁股底下这椅子还没做热乎,就又要被扔到哪个旮旯里坐冷板凳了。 王德发到了二堂门前站著,百无聊赖的望著门口屋檐上的相互追逐的麻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直到听到屋里传来了动静,这才秉著小心,走到门前敲了敲。 “进来吧。” 听到屋里清朗的声音,他用手轻轻揉了揉脸颊,嘴角往上一拉,顿时露出一个標准的、討喜的笑来,推开门微微弓著身子就进了门。 “小的壮班班头王德发,正在乡下带著衙役清乡,听到老爷上······” 小碎步走著,绕过竹屏风,当看到案牘后面的人时,他嘴里的话忽然顿住了。 青色圆领常服,鲜艷的鸂鶒补子,他熟悉不过的七品文官打扮,但那一张年轻的脸,让他有种熟悉感,下一刻就想起了前几天在赌坊门口训斥过的那个年轻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 “既是执行任务,说说吧,清乡行动进展如何?” 安昕放下手里的古籍,看向王德发,並没有表现出对於他的不满。 但王德发却已经觉得手脚发凉,战战兢兢,一直到匯报完工作出了二堂大门时,他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提心弔胆一直数日之后,王德发提著的心终於死了。 因为收受贿赂,殴打百姓,德不配位,班头的位置被直接拿下。 同时被拿下的,还有几个和他相熟的经制役,县尊倒是心善,並没有开革回家,只是被打了一顿板子。 但是三班有十几个白役被撵出了县衙。 也不只是三班衙役,户房、兵房也有几个没编制的书办被开革出去。 衙里小消息满天飞,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 一时间,无人敢不在意这位脸上常常带著笑的新县尊了,凡从二堂里传来的命令,行政效率立马就上了一个大台阶。 接下来又是几日,县尊再没有开人,而是將几房吏员、书办来回拨弄调动了一圈,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组织部门为何是含权量高的部门?权力就在將人拨弄来拨弄去中奠定。 谁在有权有油水的位置,谁去忙碌又没权的位置,既是知县一言而决,在下面人的眼里,也自然就无处不体体现著县令的权威。 “常山,壮班班头你先做著,但这捕头看似风光,却也只是贱役,就不给你编入经制役了。” 安昕看著穿上壮班班头制服的胡常山道。 “嘿嘿。” 胡常山穿上制服,倒是兴奋不已。 回到家乡,没有人脉,以前想要混个衙役,提著猪头都找不到庙门呢。 现在一跃就成了捕头,回家都得风风光光的,自然没有半点不满。 “老爷,我晓得了!” 他兴致勃勃的应著。 安昕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让胡常山担任壮班班头,他也能更好的指挥衙役。 “记住,当捕头,並不是靠著一身蛮力就行的,你要捨得钱,要学会拉拢、打压、分化手下那帮人,不能让他们铁板一块······” 安昕给胡常山面授机宜。 如非身边实在没有人,六房他也得再折腾折腾。 不过,契机马上就来了。 九月中旬,县衙门外的马路上热闹不已,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就连平日里轻易不大露面的黄家家主黄书荣都大张旗鼓的来了。 二堂,安昕坐在主位上,各家家主列席而坐。 待眾人落座以后,安昕將手中的《上清握中诀》古籍放在了案几上。 “本官上任以来,承蒙各位贤明士绅的厚爱,本官的帐上入帐了三千六百余两,令本官高兴同时,也要谢谢诸位。” 安昕拱手致谢。 这话让在座诸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这陋规虽然是潜规则,但不宜拿到明面上说。 通过上次接触,这位县令明显不是个愣头青,今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据本官所知,伍仁县如今盘踞著两股土匪,经过多年发展,逐渐壮大,常常下山劫掠商队,甚至进村掠杀百姓,所作所为,天怒人怨。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官承蒙圣上厚爱,点为进士,选为县令。 是以,做不得那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昏官、庸官、糊涂官。 这些银钱,本官会放到剿匪的资金里!” 安昕环视眾人,瞧见他们的脸色:“此举,非为本官之政绩,而为伍仁之未来。 然,三千六百两,用来剿匪依然捉襟见肘,此番召集大家前来,希望诸位贤明士绅,资助剿匪一事,为伍仁百姓去此顽癣!” 话音一落,顿时譁然。 诸位“开明士绅”也未料到,三千六百两都填不满这位新知县的沟壑,反而想了这样一条生財的路子,也真是“生財有道”了。 ——显然,他们並不相信安昕真要剿匪,而是认为新县令將此当做搂钱的名目罢了! 但贄见礼是官场潜规则,而在规则之外的钱,他们又哪里愿意拿出来去填这欲求不满的无底洞呢。 “县尊大人,那些土匪的巢穴,居於深山,易守难攻,此事当从长计议。” “不错,巡检所如今也被拉去东阳府对付倭寇,我伍仁县如今没有兵,光靠著衙门里三百多个捕快,著实难以对付那些土匪。” “我听闻,土匪之中落草的也有江洋大盗,实力非同凡响,一旦除之不尽,反而危害县尊之安全。” 眾人你一言我一语,见县尊眉头越皱越紧,最终还是纷纷看向黄书荣,投去求助眼神。 此时此刻,自然是伍仁士绅的扛把子出来领头,他们的话才更有力度,逼迫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县令收手,顺便打压他一头,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第二十八章 县尊来了 青天就有了 黄书荣没有说话,此刻堂中的沉默震耳欲聋。 “扫荡土匪,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近些年来,伍仁士绅、百姓、商户,具苦那群匪类久矣。 县尊甫一上任,就有此等魄力,黄某佩服不已! 黄家愿捐1万两,以助县尊犁庭扫穴,荡平贼匪!” 黄书荣的话,宛如沉默中爆发的一记闷雷,令在场诸人脑瓜子嗡嗡作响。 再看高堂之上端坐的县尊,那一双迫人的双眼如深渊一般,越发的令人不敢直视。 铁板一块的伍仁士绅被分化,领头的黄家临阵倒戈,带头表態投敌,其余士绅一时愣怔间组织不起攻势,你看我我看他,堂上气氛有些怪异。 “景亮,我记得半年前,就在八岭官道上,你家的一批丝绸就被土匪劫了去,一下损失了七千多两吧。” 黄书荣忽然看向了坐在自己下首的钱家家主钱景亮。 这位是伍仁县的织造商,与织造局合作,算是半个皇商了,家大业大,势力不小。 “不错。” 钱景亮点了点头:“自那之后,织造坊的丝绸,只走水路了。” 黄书荣劝道:“运往南北,终究不便,如果土匪灭了,商路畅通,你家生意也更好做。此事,你得多出一些银两。” 听黄书荣劝他捐钱,钱景亮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半禿的脑门儿,不知该说点儿啥。 “黄家主所言不假。” 安昕也开口说道:“诸位所言也不假。”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下台阶,走到门前,望著院子上空蓝天白云:“只凭著三百捕快,不能攻破土匪,那些土匪已然成势,有钱有人,说是匪徒,实则贼寇! 本县要对付他们,就要练兵,而要练兵,就要钱,此事若无诸位相助,也绝难办成。” 从他的言语中,有的士绅竟听出几分真心。 剿匪,似乎並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是新县令用来捞钱的新名目。 “难道,伍仁县真来了一位愿意做实事的官儿?” 眾人心中尚带著怀疑。 “景亮。” 黄书荣又喊了正在沉思的钱景亮一声。 钱景亮见眾人看他,沉吟片刻道:“县尊所言,钱某深有体会!半年前,我家大儿押车,就在那八岭山官道上,吃著火锅唱著歌,突然就被土匪给劫了! 不光损失了整整十四车丝绸,还缴了一大笔赎金才换回大儿。 县尊要剿匪,我钱景亮愿捐两千两!” 听到钱景亮的话,安昕的脸上终於有了笑意。 这才是真正的进帐。 至於黄书荣,那是来站台唱戏的,所谓万两白银,只是“声称”而已,不是真给。 就这,安昕还得谢谢人家。 如果没有秦十月从中斡旋,想要请他来站台,別说这万两不会给,就算是收上来的银子估计也得跟人家三七分帐。 谁让人黄家有人做朝官呢。 “我陆家,愿意拿出两千两。” “我苏家,拿一千五百两。” “我刘家,捐一千两。” “我码头王家,捐八百两。” 眼下又有了人带头捐款,剩下的人终於是顶不住压力了。 就现在这个情况,捐了钱的县尊不一定记得他们的好,但有人捐了他们不捐,肯定会被县尊记在心里。 地头蛇都被分化了,破家的县令,也不是说著玩的。 “我赵家,捐二百······不,捐五百两!” 坐在末尾的赵家,刚喊了个二百两就见县尊看著他皱起了眉,心里呼的一跳,立即就往上喊到五百两,这才见到县尊眉头舒缓下来,脸上也重新有了笑模样,这才悄悄鬆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家也是诗书传家,家里有在县学读书的稟生,好好培养,爭取下届乡试高中举人。” 安昕笑道。 “谢县尊大人抬举。” 赵家家主站起来行礼说道。 诗书传家是体面,赚钱却是靠著家里有个瓷窑,赵家仗著一手家传的掐丝珐瑯手艺积攒名气,倒是没少赚钱,只是规模不大,不能巨富。 在黄书荣站台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这血不出也得出。他家就是指著黄家吃饭的,不论是瓷器往外运输亦或是出海,都要经过黄家之手,黄家都跟县尊谈妥了,他也就只能躺平跟著摇旗吶喊罢了。 “哈哈哈哈,这些年来,土匪一直是伍仁县的顽疾。我们一直深受其害! 现在好了,县尊来了,青天就有了,伍仁县就太平了!” 黄书荣哈哈笑著说道。 “黄老爷所言不错!” “县尊英明,我等伍仁百姓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了。” 人想不想来也来了,钱想不想捐也捐了,事想不想办也办了,眾人也配合著把这台戏唱好,一个个吹捧说道。 “本官在此,再次谢过诸位贤明士绅。如今秋粮已经基本入仓,百姓也有了时间。此次捐款到帐,明日就开始招募弓兵,训练有成即可剿匪!” 安昕脸上笑容可掬,实则是心里算著,这次捐款就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两。 而且拿下了伍仁县的士绅阶层,其余那些富商、乡绅就更好拿捏了! 会议圆满结束,散会之时,安昕喊住跟著一起离开的苏道然:“苏先生留一下。” 苏道然一愣,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 其余人听到,倒是不少人羡慕的看了他一眼。 有了那晚宴席上的铺垫,他们显然认为,这位苏家主是被县尊留下谈玄论道的,从此就要成为县尊面前的“红人”了。 衙门门前,十数位士绅鱼贯而出。 这十几人都是县里有名望、有钱財的大户,县里寻常有钱的人还得不到安昕的邀请。 衙门口,武大矛和其余几个县里的有头有脸的商人,正抻头眼巴巴的望著大门,看到士绅们出来,武大矛从中搜寻苏道然的身影,却怎么也没寻到。 其余几个商人见到相熟的士绅,已经凑了上去。 武大矛急的有些挠头,终於看到个认识的,连忙上前打招呼:“哎,刘相公,苏老爷怎么没见出来。” “苏老爷被县尊留下谈玄了······” 刘家主还没说完,就有人凑到了他身边,便和武大矛点了下头,就匆匆离开了。 听著別人討论著会议的事情离去,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对於他们这些商人而言,县里的大事小事儿都得打听著,有时候比別人慢一步得到消息,就可能黄菜都凉了。 这是他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而有这样经验的也绝不只他一个。 第二十九章 苏家末日 “坐。” 安昕端著茶杯,邀请苏道然坐下。 “谢县尊。” 苏道然心中有点紧张,但面上不显,端正的坐下。 “伍仁县有两大匪帮,一是八岭山匪徒,集结者眾,落草者多,山势高而又险,行事狠而又毒。二是驼山土匪,人数虽少,但格外油滑,消息又灵,兵来则收,兵去则出,往往能谋官府之先机。 四年前,府兵进剿,竟能提前溜到了东阳府,以至於府兵的围剿成了个笑话,待府兵撤走以后,他们又跑回来继续作恶。 此两者官府数次围剿,皆以失败告终,以至於匪徒越发猖狂,百姓怨声载道,令我官府威名不振! 本官虽初上任,但依然觉得脸面无光。” 安昕缓缓说道。 苏道然连忙说道:“县尊说的是,县尊此番剿匪一事,县里士绅百姓无不拍手称讚!” “哦?” 安昕笑道:“苏先生也称讚吗?” 苏道然心里一跳,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 “既然如此,苏先生更要多帮本官,配合官兵,给那驼山写封信,叫他们出得山来,好教我將之一网打尽!” 安昕说道。 “这这这、县尊大人,这不是强人所难么,我苏家何德何能,能给驼山匪徒写信······” 苏道然脸色绷不住了,保养很好的山羊鬍剧烈颤抖。 “我看,非是不能,而是不愿吧!” 安昕手中茶杯“嘭”的砸在了桌面上。 苏道然身体猛地一颤,眼神也变得惊恐。 “说个不怕苏家主笑话的事儿。” 安昕站了起来,踱步走到堂中:“本官前来上任,路过铜山栈道的时候,被那驼山匪徒给劫了。 本官虽有几分本事脱身出来,但。 你说,苏道然,我能饶过你么?” 安昕说著话的时候,眼睛猛地盯住了苏道然:“现在不是你死不死,而是你怎么死。也不是你自己死不死,而是你要不要拉上苏家——给你陪葬!” 苏道然的脑门上已经淌下汗来,惊恐抬头看来,只见县尊眼神幽幽,他只觉冰冷刺骨。 外面明明艷阳高照,他却觉如数九寒冬。 手颤颤巍巍的抬起,颤抖说道:“县尊大人,那是匪类所为,与我苏家,可没有半分牵连呀!” 他说著,颤抖著站起来,又对著安昕跪了下去。 “有没有牵连,苏家主还不清楚么。这些年,苏家给驼山土匪销赃,官府剿匪,有苏家通风送信,说驼山土匪是苏家一手培养出来的绝不为过。” 安昕说著,將一张纸扔了出来,是一张认罪书,上面罗列了驼山土匪罪证,也包括与之勾结的苏家。 苏道然哭道:“这是土匪的认罪书,但与苏家有关的內容,都是污衊!求县尊明察秋毫!” 胡常山从后堂走了进来,將一张纸交给了安昕。 他看了一眼,便將纸往地上一扔,正好落到了苏道然的眼前。 这也是一纸认罪书,最后落款正是苏家管家,上面的血红手印无比刺眼! 在安昕的授意下,胡常山早已摸准了苏家管家的行踪,今日一早就悄然將之擒获刑讯,如今已然拿到了安昕想要的东西。 上面苏家与驼山土匪的交往明明白白,时间地点,交易事物,事无巨细,只要沿著这些线索去查,定然能查出东西来。 最后一丝侥倖没了。 这一下,苏道然身上最后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心里只有怒。 怒那群天杀的土匪,造的什么孽! 怎么就抓了知县! 抓也就罢了,怎么还让他给跑出来了! 还让他活著来到伍仁县,上了任! 看著颓然瘫坐的苏道然,安昕施施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端起已经蓄满茶水的茶杯,轻轻一吹,又忽然问道:“苏道然,本官忽然想起一事。” 苏道然这时回过神来,重新跪在地上,脑袋“嘭嘭嘭”扣在青砖地面上:“县尊大人,苏道然死有余辜,但此事与苏家牵连不大,都是我在自作主张,还望大人明察秋毫,饶过苏家人一命!” 安昕放下茶杯,如今证据確凿,见他已然认命:“是否饶过苏家,这要看你的表现。” “大人但有吩咐,死不足惜。” 苏道然愴然道。 “武家有一女,相传与你苏家长女关係甚好,你令那驼山匪徒掳走这武家女作甚。” 安昕將这个埋在心里良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回大人。” 苏道然埋著头,泪水打湿了地面青砖。 声音也打在青砖上又折出来,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武家甚富,又想嫁女於苏家,我不想苏家娶其为正室,又想得武家的丰厚嫁妆,所以谋划了此事。 如此,只要此后和武家点明此事,那武家女就只能以妾的身份嫁入苏家,且嫁妆也要更丰厚些才可。” 武家攀附结交苏道然,而苏道然也早已看上了武家的財富。 又不想家中才子明媒正娶一商人女儿,便有了此番谋划。 “呵。” 安昕轻笑一声,独自走了出去:“常山,给苏老爷安排一间客房。对外宣称,本官与苏老爷相谈甚欢,留苏老爷谈玄论道。” “是!” 胡常山应声,架起苏道然往客房去了。 而苏家小廝得了县衙答覆后,兴高采烈回了苏家,苏家人得知后,多数反而因此欣喜不已。 县衙,厅。 吴印匆匆而来,对安心恭敬行礼:“老爷!” “天气已经开始冷了,吴司吏穿著有些单薄,还要小心风寒。” 安昕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说道。 “学生多谢大人关心。” 吴印没想到捏住了他把柄的县尊竟然还在关心他,一时面色激动说道。 “吴司吏家中自然有御寒的衣裳,但广大百姓却不知能不能度过即將到来的冬天。” 他下乡调研期间,所看到的百姓很多衣不蔽体,夏天还行,冬天却难过。 史书之上,每逢冬季,冻毙者甚多。 所谓“衣食住行”,衣能排在第一,可见其对百姓生存的重要程度。 一件破袄,拿到当铺里是能当硬通货换钱的,大多数百姓的家里能有件衣,就已经是极为重要的家当之一了! 吴印闻言,嘴唇动了动,才说道:“老爷仁心。” “仁心何用?” 安昕摆摆手,敲打道:“去吧,向县里商户纳捐一事,就交给你了。你犯了罪而没有查办你,是看在你的本事上,好好办差,莫让我看了差错。” “学生明白了。” 吴印认真说道。 “去吧。” 安昕摆摆手,让他离开。 这时一个书吏匆匆而来:“老爷,秦十月的身份打听到了。” 第三十章 想当大官 “秦十月在南方士林之中名气很大!据说是无数江南士子所仰慕的大才女。而且在西林社当中很有影响力,数次大型文会都是她召集起来的,南方很多致仕官员,甚至一些居於朝堂之上的官员,也愿意卖她面子。” 吏房书吏季博达说道。 安昕听了心想,这不就是个“交际”么。 上任以后这段时间,他就像是一块海绵似的,主动的吸收著大燕朝歷史上、官场上的关键事件、关键人物、关键势力,以及景顺十四年这一科的进士,还让胡常山派人去了淄州收集关於原主的家庭情况。 已不是刚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小白了。 西林社他也知道,是南方士林的集社,在南方有著极为广泛的影响力。 它是西林党在南方的势力辐射,也是西林党的后备力量。 又详细向季博达问了几句,安昕挥挥手:“你去吧。” 季博达闻言告退。 安昕靠在椅子上,隨手拿出一只钢笔,拧开笔帽在纸上写下“西林党”三个字。 这是朝堂上两极相爭的重要一派,是天下人眼中的致力於改革的新党。 新旧两党相爭,目前看似处於下风,但在內阁之中也占有三个席位。 “如果那秦十月果真在西林社当中具有不小影响力,黄书荣对她那般態度就说得过去了。虽然不知道秦十月来伍仁县做什么,但如果能攀上她的关係,以后仕途或许能走的更顺一些!” 安昕是想当大官的。 当然,县官也没什么不好,但能够进入朝堂拜入內阁將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官儿当的越大,所能吸收气运范围越大,修炼成仙的机会就越大。 “不过,秦十月来伍仁县是为了什么呢?” 想要抱上这条腿,安昕也在猜测秦十月来的目的。 西林社的影响力虽然辐射到伍仁县,但这个影响力不算大,毕竟伍仁县经贸较为发达,但文风一直不盛。 在这里召开商会很正常,至於文会那就是无稽之谈了,五仁县没那个稟赋。 在安昕钻营秦十月的时候,县里无数人也在钻营著他的喜好。 牡丹坊,武宅。 武大矛坐在书斋中,翻看著一本本古籍,胖滚滚的身体上不停的冒汗。 “老爷,我看这段时间收了不少古籍,是给县尊老爷送礼的?” 武夫人端著一盅鸡汤进来。 “嗯。” 武大矛点点头,一边翻看著古籍,一边说道:“那晚在明月楼上吃饭,县尊都带著一本修道书籍,据苏老爷说,那是一本修道的古籍,县尊爱不释手。 咱家现在帐上能隨时拿出来的银子有多少?” “这你该去问问女儿。” 武夫人说道:“女儿天天被你关在后院也不是个事儿,她是自由惯了的。”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武大矛闻言,抬起头来,不满的说道:“就是自由惯了,才会被那土匪给劫去!就是自由惯了,才相中了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江湖浪荡子! 要再让她见到那跑江湖的,一旦让苏家知道了,怕是我好不容易给她结成的良缘也要告吹。” “唉。” 武夫人忍不住嘆气一声:“你这个当爹的,就是太霸道了。” 她放下鸡汤,朝著后宅走去。 很快来到武丽君的房间。 “夫人。” 两个健壮僕妇见她喊道。 进了房间,却见到武丽君正端坐在桌上,看著一个帐本,用紫毫笔在旁边纸上写写算算的。 武夫人见此,脸上终於露出笑意。 看来女儿是看开了。 殊不知,武丽君脑子里正在想的,手上正在算的,都是以后嫁给张大哥,如何开办织布坊,开布行,把自家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呢。 “这金红绳真漂亮,我家女儿手就是巧。” 武夫人看到桌上数根金红相间的绳,拿起来摸索著。 “嗯。” 武丽君笑笑,心里却想著,不知道叫环儿掛在文庙前槐树上的金红绳,张大哥看到了没有。 “你爹刚刚问我,咱家里现在能拿出来的银子有多少呢。” 武夫人传话问道。 武丽君隨口说道:“能立即拿出来四万四千两,拿出来而不影响今年布坊、布行经营的有一万四千两。” 这些数她瞭然於心。 武夫人说道:“你爹爹可能要支取一些,给那新任的县尊送去。” 一听这个,武丽君皱眉道:“银钱是爹爹勤苦赚的,爹爹要支取银钱,我这做女儿的,本没资格说什么,但总是拿来给外面送钱,便是赚来一座银山也攒不下。” “你不懂这其中的道道,你爹爹只有往外送钱,才能往家里赚钱。送不出去的时候,才最头疼呢。” 武夫人笑著摸了摸武丽君的脑袋:“天色有些暗了,环儿,还不给小姐掌灯。” “来了夫人。” 环儿连忙找出火摺子,过来点灯。 另一边,县衙,后宅臥房。 安昕一本一本翻看著桌上的修仙古籍。 像武大矛那样苦苦钻营他爱好的人很多,自那日明月楼赴宴之后,县尊酷爱修道,对修道古籍爱不释手的传言就传播出去,自然有人挖空心思给他淘换,短短几日功夫,已经有二十多本上了年头的修行古籍送到了他这里。 “可惜,笔记本电脑和手机都已经没电了,否则將这些古籍收录以后,可以辅助我更快的分析出哪些书有真东西。” 安昕尝试打开笔记本电脑失败,最后一次还有百分之九的电,又放置了这些天后,彻底没电打不开了。 笔记本里储存了大量的资料,安昕虽然將他认为有用的一些东西抄写在了本子上,但也只占了电脑的极小一部分。 况且本地部署的ai对他来说,也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但是,在现在的环境下,即便他能製造出粗糙的电池,也几乎不可能给电脑充电。 “老爷。” 安昕正在看一本太乙参同契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老张的声音。 他合上书,走到外间开门,老张连忙躬下身子:“老爷,前任县尊的师爷求见。” “师爷?” 安昕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著老张:“你和他什么关係?” 老张一听,噗通跪下:“老爷,万师爷是前任县尊的刑名师爷,为人很和善,以前时候小的家里老娘看病,他帮小的寻过回春堂的李医师。” “起来吧。” 人是社会动物,活在这个社会上就会有人情往来,安昕没有怪老张:“让他去西厅。” 第三十一章 徵兵事 月色撩人。 西厅,万师爷惴惴不安的坐著。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万师爷屁股立即弹了起来,走到门口,微微弯著身子看向来人:“学生万泽文,拜见县尊!” “起来吧。” 安昕进屋看他一眼,模样周正乾净,形象还行。 招呼万泽文一起坐下:“听说万师爷是绍兴人?是景顺七年的秀才?” 万泽文笑著连连点头:“县尊所说不错。” “本官知道,绍兴师爷遍布南北,朝堂朱紫府內也有绍兴幕僚,万先生应当不缺去处才是。” 安昕问道。 虽然万泽文没说,但他这个时间求见,安昕能猜到他的来意。而江南地区因为文风过盛,竞爭激烈,落第文人很多游幕谋生,其中绍兴人犹多,这个时代宗族、乡土观念极重,万泽文应当不缺人引荐。 万泽文苦笑道:“前东主去的突然,学生帮著一起將其送回老家,上月才回伍仁。本是打算本月底离开的,但恰逢县尊前来上任,且未带幕僚。 学生便想著,毕竟对於伍仁县已经熟悉,才找大人来毛遂自荐。如若县尊需要,学生也能为县尊分担一些。” 安昕点了点头。 师爷虽然只是知县的幕僚,在朝廷之中是没有编制的。 但因其处处体现的是知县的意志,也在很多事情上有著影响知县决策的能力,所以说是实际上的“副县长”也无问题,有些为人强势、作风硬朗、权力集中的知县治下,师爷在衙里的地位甚至能直逼县丞、主簿。 安昕身边是很缺人,但缺少的是忠心的、有能力的人。 “县里有人丧尽天良,贩运人口,採生折割,以乞討骗人,此事万先生可知?” 安昕问道。 万泽文愣了一下。 但他知道,真正的“面试”开始了。 点了点头:“是有这回事,其多在塔楼坊、红药坊、北关市、码头坊、织造坊、洛河码头等地活动。” “哦?” 安昕没想到万泽文竟然非常清楚,遂问道:“前任知县,就未曾对这些人动手?” “前东主不知。” 万泽文的回答,再次出乎安昕的意料。 安昕皱眉:“为人谋而不忠乎?” 万泽文站了起来,一揖到地道:“非是学生不想提醒东主,而是此事涉及武馆。而东主曾与学生等人说,非涉及谋反事,武馆之事我等不要掺和。 此事,也是曾有人因丟失孩子而递了诉状,我等调查以后方才得知。其背后有大刀帮的身影,而大刀帮又是武馆的產业,如此不想东主为难,才未曾告知东主。” 安昕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清閒高乐。” 万泽文听了,脸上尷尬一笑,没有出言附和。 “本官本想著,这武馆虽做事不仁,却没想到他们连这等腌臢银子都赚,倒是高看他们了。” 安昕之前有过收编武馆、大刀帮,为己所用的想法,毕竟管理一县不是非黑即白,会有一些明面上不方便做,需要暗地里操作的事。 但这武馆能做出这种腌臢事,用了以后平白坏了自己名气,倒是打死才好了。 心念转动间,安昕做出了以后对付武馆的態度。 万泽文听著新县尊的话,觉得这位年轻县令,比前任的为人明显硬朗很多。 但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有那金刚钻,眼下就不太清楚了。 “万先生,坐。” 安昕招呼万泽文坐下:“本官今日约见县里士绅之事,想必你已经知晓。” 万泽文点头应是。 在他看来,这位新知县能在来到伍仁县短时间內,就找准了方向,说服了黄家站在自己这边,不论中间让渡了多少利益,都说明了新知县有著不错的能力。 “本官答应伍仁士绅,明日便开始徵兵,如果本官让你负责,你怎么做?” 万泽文略微走神之间,就听到县尊的问话,连忙打起精神。 他思忖一下,问道:“学生斗胆,敢问县尊,是真想剿匪吗?” “如何有此一问?” 县尊面色不见变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万泽文说道:“剿匪有剿匪的徵兵之法,不剿匪也有应付的徵兵之法。” 倒是一个“滑头”。 安昕心里一笑。 这种人他在机关里见得多,整日不见研究民生实事,也不以事实为根据,而是天天钻营领导心思,以让自己更接近於领导的好恶。 这种人原则性不强,但往往能力不错。 通常对於担任领导的来说有好有坏。 好的是对领导的指示奉若圭臬,执行力强。 坏的是不会对领导的过错加以规劝、加以斗爭,反而甘愿充当助紂为虐的角色。 对於安昕来说,这样的人用著反而很顺手。 “展开说说。” 安昕说道。 万泽文看安昕表情,摸不准这位新知县是真心剿匪,还是要藉助剿匪而藉机敛財。 便如实说道:“要剿匪,自然要徵召能战之兵。这样的兵,不论徵召还是训练,都要费不少银钱。 不剿匪,就按惯例徵召民壮弓兵即可,口粮自带,不用钱,隨便训练一两个月,去山上转一圈,也能堵住悠悠眾口。” “本官打算拿出万两白银,用以徵兵训练,剿匪杀敌。” 安昕放下茶杯,看著万泽文。 “学生明白了!” 万泽文心中一震,明白县尊是要对土匪动真格的了。 “本官也知道这是一块硬骨头,连续三任知县都未能解决。 但本官,就喜欢动真碰硬! 一万两不够,本官出两万! 两万两不够,本官出三万! 不把这两块牛皮癣给除了,本官不会罢休。” 安昕认真的说道。 万泽文听得心中振奋。 没有人不愿意做一些真正实事的,以前是没得选,现在有机会做,他也忍不住澎湃心情。 “学生犹记得,去年冬天小张村一十八户,被八岭山土匪屠杀。我当时带人到了孟集乡的小张村,看到张財主被绑在树上,身上掛了厚厚一层冰甲,这是土匪一瓢一瓢水泼上去的,被活活冻成了冰雕。 还有怀孕七八个月的孕妇,活生生的就被挑破了肚子,胎儿被扔在水缸里······” 万泽文感慨了一下,接著收回了话头:“此次徵兵,学生认为以下几种来源。 一是豪绅家中的打手。这些人多是身强体壮,有的还练过武,来之能用,用之能打。缺点是心向豪绅,指使不易。 二是狱中罪犯,以贼攻贼。但这等人不好管理,且可能临阵倒戈,需选有家有室者为宜。 三是徵召良家子。但这些人意志薄弱,遇战容易溃逃,要多费一些银两,还要多费心思训练。 但学生认为,我们可以派人去孟集乡、赵店乡、以及衡楼乡的毕家村、陆家村、黑风堡等地徵兵,这几个乡、村,都曾受到土匪的骚扰、打劫,乃至杀人。 这些人受到的压迫最重、受到的伤害最狠,最有反抗、反击的动力和欲望。 他们知道是徵兵剿匪,参加必然踊跃。” 安昕练兵,不只剿匪,还要从中挑选心腹之人,自然不愿从豪绅打手、狱中罪犯里招人。 “豪绅打手,狱中罪犯,如若依仗,不利行政。便从良家子中征,此事交给万师爷,还望万师爷不负本官所託。” 安昕站起身来,扶起起身作揖的万泽文。 万泽文被安昕扶起,心中大喜。 但他知道,真正被县尊所接受,还要完成他交办的这件事 ——徵兵。 第三十二章 练兵要义 “呼!” “啪!” 县衙后宅,安昕活动著身体,一套拳法打的虎虎生威。 拳风、筋鸣,在这小院中接连响起。 一旁,胡常山偶尔给他演练动作,偶尔指导他动作的错漏之处。 一趟拳打完,安昕收了拳势,顺手拿过胡常山递过来的湿毛巾,擦著汗坐下饮茶。 “老爷真的以前没练过武?这进境也太快了,怕是很快就能练出劲来。” 胡常山惊嘆不已。 安昕一直没找到练玄修道的法门,也不想荒废时间,便叫来胡常山教他练武。 胡常山这才发现,他一直以为文武双绝的县尊,以前竟然没有练过武,但身体力量、反应速度、筋膜韧度,都远超常人,修炼起来更是一日千里,简直就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再加上他那神奇的“点穴”功夫,身上也是有著几分神秘的。 “常山。” 安昕没有和胡常山討论练武的事,而是问道:“你会不会入门快,最好一两个月就能见到效果,增长力气的拳路?” “有是有,但这种拳法大多不养身,练久了、练狠了反而伤身。” 胡常山说道。 “这几日,万师爷带人下乡徵兵,接下来县里要练兵。届时,你去做个总教练,教授武功,顺便学习一些排兵布阵的知识。” 安昕说著,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胡常山。 《练兵要义》 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胡常山翻开一看,是一列列小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却不像是毛笔所写。 全文只有五千余字,但每一行字都是乾货,胡常山看得非常慢。 字数虽然不多,却包含总纲、组织、训练、装备、后勤、实战等篇幅,通篇文字都非常务实。其中,组织篇不但包含“三突刺”、“鸳鸯阵”等冷兵器战阵的具体描述和草图,还有火器的“三段击”等战法。 虽然名字简单,但却非常具有实操性。 这也是安昕在之前电脑还有电的时候,通过ai和电脑硬碟本地储存资料,精简整理出来的內容。 “老爷,这太珍贵了!” 胡常山抬起头来,震惊的看著安昕。 这种兵书,大燕朝刑律明文规定,不是民间可以流传的,往往都是武勛后代、世家大族代代相传的东西,每一本都无比珍贵。 虽说大燕如今民间有《武备纪要》、《新农书》等兵书流传,但多是口口流传,残缺不全,能够像《练兵要义》这样简单易懂,又具有强指导性的全备兵书,极为少见。 “这是我结合古来兵书,综合山中剿匪实际,所编纂的一本书。包含如何组织兵员、选拔军官、保持军纪,如何训练体能、列队成阵、山地作战,以及装备后勤等等,你借这个机会好好学习,日后或有大用。” 安昕嘱咐道。 听他这么说,胡常山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样的兵书,竟然是县尊编纂的! 其学识能力,让他无比震惊,看县尊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位当世大宗师! 便是天下三绝的大宗师,也不过千人敌,而凭藉手中兵书,则可做实实在在的万人敌。 “老爷,户房的吴印求见。” 老张来报。 “让他去二堂吧。” 安昕站起来,又和胡常山说:“我叫县丞在城外寻了一块地作为练兵的校场,你抽空去看一看。” “是!” 胡常山应道。 从后门进了二堂,吴印当即站起来:“老爷,这几日商人踊跃纳捐,总计一万八千四百两。” “怎么才这么点儿?” 安昕不满皱眉:“伍仁县商贸发达,这一轮捐餉,至少也要五万两才是。码头上捐了多少?织造坊捐了多少?” 听出安昕的不满,吴印也心中忐忑:“老爷,学生和税课司一起奔波数日,才在本地盐商、茶商、瓷商、车行等商人处筹集了这些。 至於码头上,河帮给了八百两。 织造坊的人都在盯著织造行会的马行首,但马行首顶著不愿意出这个钱,声称织造坊是和织造局合作的,县里要钱去和织造局要去。” “好啊。” 安昕眯起了眼睛。 士绅集团都已经屈服了,他没想到更好拿捏的商人也敢给他整出么蛾子。 “塔楼坊和西城市的那几个赌坊捐了多少银子?” 安昕忽然问道。 却见吴印脸色一变,最终摇了摇头:“他们通常都不会缴纳银两。” “是他们拒不缴纳,还是你没去要?” 安昕问了,一看吴印的表情,便已经猜到结果,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冷意:“吴司吏,你要记住,你为谁当的差。” “老爷!” 吴印屁股在椅子上一滑,便跪了下去:“赌坊背后都有武馆的影子。没有武馆的首肯,这些赌坊也都开不起来。 童氏武馆经营六十余年,在伍仁县的势力早已经根深蒂固,上任县尊甫一上任时曾因为武馆弟子骄横跋扈,决心对武馆动手,却最终不了了之。 老爷,在咱们县衙的衙役之中,就有不少是武馆的徒子徒孙······” 这些话,如果不是县尊掌握了他的把柄,他是不肯对县尊说的。 说了,对他没有好处,反而容易惹一身骚。 安昕拿出了一块官牌,捏在手里把玩著。 他也在犹豫,是否要枪打出头鸟,將那所谓马行首狠狠的收拾一顿。 破家的县令,也不是白叫的。 该纳的税不纳,县衙也有不少收拾他的手段。 至於赌坊,不愿意交钱就不用交了,等到將武馆这个毒瘤拔除以后,再和他们算总帐也不迟。 这时,有差役在门外稟报:“县尊,有一自称秦十月的女子前来拜访。” “请她过来。” 安昕一听秦十月的名字,连忙说道。 “你先去找黄典史解决织造坊的事。” 他和吴印说道。 “是!” 吴印应下离开。 安昕站起来,一边猜著秦十月来意,一边快步走到门前等待。很快一个倩影便绕过游廊,走入了他的眼帘之中。 他笑著朝秦十月道:“秦大家到来,安某顿觉衙中俗物也分外明媚起来。” “安大人过誉了。” 秦十月一听,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即便戴著面纱也遮不住她的芳华,对著安昕盈盈一拜。 第三十三章 青天大老爷 太阳高高掛著,九月下旬的中午,依然炎热。 孟集乡,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每月逢五,都是周边村民前来赶集的日子。 两个里长站在树底下,摇著手里的草帽,喊著手下的人將征来服役的民壮站成一排。 树底下有兵房的吏员,正拿著毛笔一一对照著这些人喊名字,被喊到名字的就往前走一步喊“到”。 “各位老乡,我是县衙的的师爷。县尊大人说了,凡是选入弓兵营的,当场给三两银子安家费,一天管三顿饭,一月给二两银子的军餉。” 等点完名,万泽文为了鼓舞眼前这些死气沉沉的民壮,找了碾豆子的石碾子站了上去,大声地说道。 听到万泽文的话,民壮们不由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那些当兵的也没这好事吧?” “往年徵召民壮,挖河修道,都是粮食自带,更別说军餉了!” “一天管三顿饭,地主老爷也不敢这么吃啊。” “之前村里甲长说这次不用自己带饭,可没说过还给钱呀。” “一个月二两银子,都他娘的能跟上衙门里当差的老爷了。” “真管饭,真发钱,应该让俺家老大也来,俺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不管信不信,所有人的目光倒是都看向了万泽文。 “地上这个石锁,只要谁能举起来,当场就能领到三两银。” 万泽文懂得徙木立信的道理,话也不多说,指了指地上的四十斤的石锁。 “我来!” 当即有人走出队列。 “回去!不要扰乱队形,我叫名字,一个一个来!” 桌后的兵房吏员喊了一声,让出列的人回去,然后喊道:“葛二蛋!” “俺在这!” 一个十七八岁,皮肤黝黑,一米六左右的乾瘦青年跑出来。 双手抓住了石锁,双臂吃力到蝴蝶振翅,但还是颤抖著將石锁举了起来。 几秒后,吏员示意可以了,他才劲力一松,任由石锁砸在了地上。 “过来领银子!” 吏员旁边的书办朝著葛二蛋招了招手,將小秤称好的三两银子递给了他。 “谢谢大人!” 葛二蛋兴奋不已。 不光是拿到了银子高兴,在旁边那些民壮、乡亲们的注视下成功举起了石锁,这种被关注的目光,也是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时刻。 “杏,天快冷了,这钱你拿回去,裁几尺布,换点,给石头和你做身衣裳。” 葛二蛋跑到外边一个背著七八个月孩子的女人面前,將三两银子全都给了女人。 真金白银说话,有了葛二蛋开了头,本以为来服白役的民壮一片振奋。 后边流程更顺利了。 四十斤的石锁,相当於一个桶装水的重量,大多数男人只要身体没什么问题,都能举得起来。 一个多小时,民壮轮流尝试,最终一百四十余人领到了银子。 “青天大老爷啊!” 领了银子的不少人老泪纵横,前几年旱涝灾害,这两年朝廷北有强敌,隔壁东阳府又抗击倭寇,苛捐杂税伤人不浅,家里揭不开锅,为了活命卖儿卖女者不知凡几,不说当兵以后如何,光如今领了这三两银子安家费,精打细算著过,家里人这个冬天总算是能熬过去了。 “张员外,孟员外,此番还要感谢两位奔忙辛苦,万某这就带人回城了。” 万泽文和两位里正抱拳告辞。 “都是为县尊做事,哪里称得上辛苦,还望万师爷多在县尊面前美言几句,便是我等的福分了。” 两位里正连忙作揖说道。 告別了孟集乡后,万泽文鬆了一口气。 这是徵兵的最后一站了。 前几日公文到了乡里以后,他就一直和各乡沟通,这两日下来他也是亲力亲为,跟著四处奔忙,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县尊交代的任务,目前已经徵召了三百四十余名身强体壮的弓兵。 “咕嘰咕嘰~” 县衙,西厅外,鸟儿站在枝上打闹。 秦十月只是隨意坐下,也腰身挺拔,身段优美,有著令人不忍移目的风姿仪態。 她摘掉了脸上的面纱,安昕终於知道她为什么在士林之中有著那样多的拥躉。 和安昕见到她时说的恭维话一样,有了她的衬托,厅跟开了美顏似的,显得更明媚了。 “这桃酥是伍仁县的特色,秦大家尝尝。” 安昕和秀色可餐的大美人相处的很愉悦。 尤其是这美人不只是情商很高,还有著聪明的脑瓜,和她畅聊的时候,让安昕有种放飞自我的感觉,便是说出一些习惯性的现代词,往往秦十月也能在短暂思考中明悟其中意思,並很快举一反三的拿来用。 这是和其他人相处时候,完全体会不到的。 厅外,后园中,已从校场回来的胡常山,正如饥似渴的看著手里的练兵要义。 在他的一边,是一个正在研究园园艺的中年男人,和上次见过一面的秦十月的女护卫,她看著胡常山手中的书偷瞄了几眼,顿时被里面的內容吸引住。 “这位兄台,你手里的书能不能让我也看看。” 女护卫凑近了一点问道。 胡常山闻言抬起头来,看到眼前扎了个高马尾的女孩,其双瞳漆黑如电,精神饱满圆通,一看就是个內家功夫的高手。 她背上背著一把插在鯊鱼皮剑鞘里的长剑,剑柄以黑布缠绕,看不到它的真实模样。 胡常山掩上书,思忖了一下,说道:“这是我家老爷编纂的,要看的话得经过老爷的同意。” 女护卫闻言不由惊讶的转头朝著厅那边看去,完全没想到那位年轻的知县,竟然还有这样的大本事! 但刚刚偷看到“兵不在眾,而在精;练不在久,而在法。今以“三速五实”为纲:速选、速训、速战;实餉、实械、实纪、实功、实赏。驍勇之兵,百日可成,甲坚矛利,阵严火猛,虽万贼在前,亦可一鼓而破······” 微言大义,看的让人心痒痒。 沉吟一会儿,她轻手轻脚朝著厅走去。 “怎么了?” 她刚走到厅门口,就见主人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她作揖恳求道:“主人,刚刚看到县尊所注兵书,实在心中难耐,求县尊能让我一观。” “我这护卫,虽是一女子,但自小痴迷练武,和排兵布阵的兵法,还望先生勿怪。” 秦十月和安昕说道。 “无妨,只是安某为此次剿匪而编纂的一本兵书罢了,常山。” 安昕朝著外面喊了一声。 胡常山进了屋,朝著安昕一揖。 “练兵要义,给秦大家一观。” 胡常山闻言,將练兵要义双手递给了秦十月。 她接了过去,並没有给女护卫,而是自己翻了开来。她开始看的较快,但越翻越慢,竟然沉下心来看了进去,越看越是心惊,看到在组织篇、练兵篇、后勤篇之中,只言片语之间,甚至已经超出了以往兵法的桎梏,出现了不少令人耳目一新,实操性极强的东西。 好在她还记得现在的场合,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美目之中异彩涟涟,看向安昕的眼神,其中的喜爱之色更多了几分真挚。 眼前这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再次直线上升。 她拜服道:“先生大才!说是兵家推陈出新的集大成者都不为过! 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加入西林社,十月愿意为先生引荐。” 第三十四章 武大矛的惊和喜 安昕是在朝堂上没有基础,没有人脉,没有声望的“三无官员”。 在这个身份原主日记的只言片语之中,可以看出他的愤懣。 原本,以他二甲47名的成绩,是有机会馆选庶吉士进入翰林院的,但没有人脉关係,也没有银钱开道,最终等靠要之下,得了一个县令。 现在,西林党虽然在朝堂爭斗中处於下风,但这不是安昕需要考虑的东西,这是朝堂之上袞袞诸公需要考虑的,在安昕乃至绝大多数地方官员看来,不论是西林社这个新党,还是胡党那个旧党,都是庞然大物,能得任何一方看重,都是飞黄腾达的登天之梯。 不论何时,集社才有力量,结党才能进步。 不然,一个小小县令,便是再能折腾,又如何能闯进朝堂之上“朱紫大人”们的眼里呢。 “西林社的先生们,付诸於改革税赋,改善民生,安某也十分佩服。” 安昕先夸讚一句,又笑道:“如果能加入西林社,安某也感到十分荣幸。” “如此,我会给安先生举荐,相信西林社诸位大人,也十分愿意先生这等治世之能臣的加入。” 秦十月欣然笑著,又邀请道:“西林社下月於凤棲府举办西林策论,清谈天下形势,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参加。” 她这是想要安昕在西林学子、大人们的面前刷刷脸、扬扬名。 安昕却面露难色:“一则朝廷规定,地方官无故不得擅自离开辖地。二则,安某自来不喜清谈,更尚实干。” 不得擅自离开辖地,这是大燕朝规矩不假,但如今早已废弛。 秦十月见安昕不愿,也並未在此事上纠缠。 转而说道:“眼下先生剿匪一事,十月也愿意帮忙。” 见安昕再次面露难色,秦十月不由幽怨道:“莫非先生看不上十月这等拋头露面的女子?” 平生少见的,秦十月竟然真的有些怕对方看轻自己。 “当然不是!” 安昕摇头婉拒道:“只是练兵剿匪,並非风雪月,实乃拼杀流血的粗鲁事。秦大家这样阳春白雪的人物,怎能沾染这些呢?” “魏叔。” 秦十月朝著外面喊了一声。 魏叔正在研究一株小枫树,红叶如火,经过园艺师的裁剪,风吹叶动,婆娑影摇,颇有意趣。听到秦十月喊他,他阔步进入厅,拱手作揖道:“小姐!” 然后又朝著安昕作揖道:“安大人。” “先生,十月没有钱,不能捐银相助,但手下有两人颇为勇武,可衝锋在前。而魏叔,是我家家將,曾在北疆戍边,有练兵之能,当可助先生一臂之力。” 秦十月推荐说道。 安昕不知道秦十月为什么这么看好和帮助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猜测或许是自己独有的帅气,让这个小妞不可自拔的爱上了自己。 亦或是自己的才华,像是锥子刺破了衣兜,脱颖而出,吸引了小妞的注意。 ——他一向是有些自恋的。 不论如何,他正欠缺这方面的人才,便没有拒绝,甚至也没有面试,直接答应下来。 秦十月在县衙和安昕聊天非常投契,直到临近晚饭的时候,才告辞离去。 將她送到二堂门口,目送著她离开的翩然倩影,安昕又觉得她实在不太简单。 “一个交际,怎又有著这样丰富的知识面呢?” 安昕觉得她简直像是一个六边形战士,不论什么都能聊,而且能聊的深入。即便安昕偶尔將未来的一些知识融入,她也能触类旁通,很快理解。 生的美,又有知性的书卷气。 如果她生在三百多年后,戴上金丝眼镜做知识类主播,一定能將很多人迷成流口水的智障。 跨过仪门的时候,秦十月嘴角噙著一丝笑意,顺手戴上面纱。 “未曾想到,此来伍仁县竟能碰到这样惊才艷艷的人物。魏叔,把握住这次机会,好好学习兵法。 安昕此人有鬼神莫测之才。” 秦十月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小姐!” 魏叔夜落后秦十月一步,闻言应道。 “朝廷竟让这样的人才远离中枢,来吴北做一县令,可见他朱家是真的目光如豆,使沧海遗珠。 如此正好,合该为我所用。” 秦十月抬头望向天空,此时夕阳西下,漫天云霞如卷,灿烂兮如火如荼。 县衙大门前,武大矛提著书匣来回踱步,时不时朝著衙门大门望去。 待看到一轻纱遮面的女子带人出门上轿离开以后,才有一衙役出来,朝著武大矛拱了拱手:“武员外久等了。” “李小哥客气了,县尊现在可空出时间了?” 武大矛熟练的將一锭五两的银锭塞给了值班衙役。 衙役熟练的將银锭收拢进了自己的袖袋中:“县尊如今应当在二堂,武员外先在茶室稍事休息,我去通报。” 衙役让武大矛在大门口的“招待室”休息,自己则穿过长长甬道,朝著二堂方向小跑而去。 不久,衙役小跑了回来:“武员外,隨我去见县尊。” 武大矛手里提著一个书匣,紧跟在他身边,小声问道:“李小哥,与县尊大人说话时,可有什么忌讳?” “县尊老爷待人很和善,武员外放心就是。” 衙役摇摇头,又小声道:“老爷现在还没有用饭,武员外一会儿要自己把握一下时间。” 安昕平日里对於佐贰官、各房司吏、三班捕头態度非常凌厉,但对这些底层衙役態度比较和善,这让他们对於县尊也很有好感。 武大矛稍稍放心,提著手里高价寻来的道经,摸了摸怀里厚厚的一沓银票,心里也有底了一些。 来到二堂,待人通报以后,武大矛赶紧揉了揉脸,矮了矮身,缩了缩肩膀,堆著笑容,撩起衣袍下摆,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进了屋。 此时,太阳西沉,窗户映入的阳光洒在墙壁上金灿灿的,但屋里的光线已经有一点昏暗。 屋內烛火未燃,仅凭窗外残阳映照,案几后的身影坐在那看著书,显得稍微有些懒散。 “小人武氏布行武大矛,拜见父母大人!” 武大矛乾脆利落跪下磕头,三叩后才抬起头来,看到县尊已经放下书抬起头看著自己。 一时间,武大矛眼睛不由自主瞪大,几乎不能自持,口中下意识惊呼出声:“张安!” 第三十五章 跑得好啊 张安? 哦对,那是我。 安昕反应过来。 他看著武大矛从震惊,到回神,到不知所措。 “起来吧。” 安昕指了指堂下的座位:“坐下说话。” 武大矛脑子很乱的站起来坐下,望著对方身上鸂鶒补子的青色官服,反而不敢確定对方是不是那个“张安”了。 “本官想来,还欠了武先生50两银子。常山!” 安昕拍了拍手,胡常山端著托盘出来,五个银裸子格外显眼。 这一下,武大矛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安县令”就是自己此前一直以为的江湖浪荡子“张安”! 而在此时把50两银子拿出来,显然对自己心有芥蒂。 他像是一只压弯了的弹簧,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大人,大人!” 武大矛胖脸煞白,连连摇手:“大人实在是,实在是羞煞小人了!” 此情此景。 他一想起自己当初让县尊从角门进武宅,又傲慢的让县尊等待良久。 还有他最后在席面上所说的,暗含威胁的话,更是字字句句都清晰的从脑子里再次浮现。 此时他的心肝儿都发颤。 但他又哪里能想到,那个將女儿带回家的江湖人“张安”,就是现在眼前的伍仁知县呢! “坐吧。” 安昕见武大矛真的害怕,便也挥了挥手,没继续敲打他,让胡常山將托盘端走。 武大矛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下,用衣袖擦著脑门上的汗水。 “小人得知大人喜欢练玄修道,托人求购了这本天师道道法,上面注释据说是上代天师张伯君亲手所书。” 武大矛介绍说道。 安昕点了点头,从书匣中取出书卷。 这些时日,他得到了不少古籍,研究过后都未得到真法门,慢慢看淡了不少。 薄薄一本,书卷页面泛黄,有著被翻看过的痕跡,上面《五雷法》三字气韵绵长,倒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翻开以后,里面页面更古拙,內容不像本朝印刷的宋体字,也不像宋朝印刷的楷体字。 而是先秦时期的大篆,安昕看起来非常困难。 这会儿功夫,屋內已经暗了下来,胡常山进来点亮了烛台。 安昕將书放在一边,觉得自己应该雇几个使唤丫鬟了。 武大矛看著安昕並未因为自己淘来的古籍而青眼,为了修復自己之前因对待县尊的怠慢而產生的裂痕,咬了咬牙:“大人,小人听闻了剿匪一事。 匪患数年,小人家里织布作坊出货也只能走水路,即便往山东、吴南运货也要绕路,耽误时间、浪费银钱。 大人剿匪一事,实乃利国利民之事,小人愿意出5000两银子,以助大人一臂之力。” 这下,安昕终於有所动容。 五千两银子,这是剿匪所收到的最高的一笔“赞助”了。 “好!” 武大矛愿意给钱,安昕也毫不吝嗇自己的讚赏:“武员外果是良善商人,等县里弓兵剿匪成功,此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见安昕对他的態度终於软化下来,武大矛终於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聊了一会儿,想到进屋之前衙役李小哥对他的提点,他提出了告辞。 一出县衙大门,他提起衣袍就朝著自家马车跑去,与他胖滚滚的身材极不相称的,灵活的踩著木凳轻轻一跃就上了车,压得车厢差点儿翘头。 “快,回家!” 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女儿武丽君和县令的关係究竟好不好,县令究竟对自家女儿有没有想法,哪怕一点儿都好! 至於和苏家结亲,他们如今都不愿鬆口。 况且,苏家的地位也要看和谁相比。 去跟安昕这位伍仁县的父母官相比的话,苏家也不算什么了。 一路疾驰,武大矛赶回家里,一进入后宅就发现宅子里鸡飞狗跳,乱糟糟的。 一头雾水的武大矛小跑著朝著主屋走去,正看到丫鬟环儿跪在屋子哭泣。 “这是怎么了?” 他看到夫人黑著脸,正恶狠狠的盯著环儿,当即问道。 “丽君今日去布行盘货,看帐,结果趁著在仓库盘货的时候,悄悄跑了。” 武夫人气愤的说道。 “啊?” 武大矛瞪大了眼,皱著眉看著环儿:“说,怎么回事儿!” 见武大矛凶狠的眼神儿,环儿浑身颤抖,哭著说:“是小姐要见那位张公子,强迫我帮忙掩护她跑的,我真的不是······” “等等!” 武大矛问道:“是张安,张公子?” “嗯!” 环儿连连点头。 “哈哈哈哈!!” 武大矛忽然一阵大笑:“跑,跑得好啊!” “啊?” 眾人皆惊讶的看著武大矛,以为他是否被武丽君气出了癔症。 这边武丽君,正自光华路一路穿过城隍坊,朝著永安街小跑过去。 街道两旁的商铺已经点亮了灯笼,上面“酒”、“面”、“烧饼”之类的招牌字,比白日里更加显眼。 远处塔楼坊石塔尖儿上的光亮在夜色中非常明显,不远处曲水溪边上歌女的歌声、乐声,隱约传来,明月楼上欢饮达旦的士子名流倚在栏杆上眺望月牙湖。 武丽君无心他顾,快速穿过城隍庙前的密集的人流,她终於跑到了永安街上。 对面,便是文庙。 月如银盘高高掛,文庙前的大槐树被月华镀了一层银光,树叶隨风而动,就像哗哗泛波的浪。 她提著裙角跑过街道,站在大槐树下,抬起欣长脖颈,仰著头细细寻找著自己绣的金线红绳。 不久,便在一根枝丫上看到了隨风摇动的金红绳。 晚风吹来,衣袂荡漾,武丽君火热的心渐渐凉却。 “张大哥为什么没来找我?是没有看到?还是对我无意?” 她的心里平静的心湖渐渐汹涌,双眼泛起水雾。 这些日子过来,张安没有来寻她,甚至一丝消息都没有。 直到今天,她下定了决心,寻找了机会,亲自来看一看,环儿是不是真的听话將自己编织的金红绳掛在了文庙前的大槐树上! 如今真的看到了隨风飘摇的红绳,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轻轻呢喃:“我捧真心一片,盼君垂怜,却道缘浅。” “灯前呵手书难就,墨淡情浓,字字藏儂。” 一声回应,將武丽君暗淡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忙转头看去,却见朝思暮想之人,就像是一碰即碎的梦一样,从槐树后面走了过来。 “张大哥!” 武丽君眼中的泪水此刻终於“扑簌”掉下,心里的“苦”却瞬间化作一腔未被辜负的“喜”,朝著安昕跑来。 直到紧紧抱住,心里才终於有了“实”感。 槐树下,安昕抱住一身白裙的武丽君。 月影婆娑,安昕感受著怀里的娇软,暗想:“果然颇具浪漫主义气质。” 第三十六章 腐朽的封建社会害我呀 “滋~” 油脂滴到碳炉里。 醃製过的羊肉,在铁板上绽放出诱人的香。 武丽君双手托腮,眼睛偷偷的地盯著安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略带婴儿肥的脸蛋,被炉火映的红红的。 晚风吹来。 红药坊靠近月牙湖的这条不宽的小街此刻正热闹著。 孙羊烤肉店里客盈满门,以至於一些卖瓜果糕点的小商小贩也聚集於正店门前摆摊招揽生意。 街对面澡堂,时不时有人挎著竹篮带著换洗的衣服进进出出。 街角处,卖人的小贩正给孩子们表演拉的绝活。 更远处,磨刀匠的吆喝声传来。 “磨剪子哩~戧菜刀!” “月牙湖今天有喷火表演,可以免费看啊。” “还有打铁。” 虽然只是一条本地人生活区的街道,但更有烟火气。 安昕坐著马扎,看著街上热闹的景象,恍惚有种回到前世的感觉。 “张大哥。” 武丽君的呼唤,让安昕回神。 见她嘴巴里吃著东西,鼓鼓的嘴巴活像一只小仓鼠,漂亮的脸蛋上浮跃著幸福的笑容。 “等我一下。” 安昕站起身来,走到店门口一个卖水果的摊前,挑了一篮橘子回来。 他剥开皮,分了一半给武丽君:“我喜欢吃橘子,今天才看到有卖的。” “我也喜欢。” 武丽君喜滋滋的吃著安昕给她的橘子说道:“现在橘子刚上市,我也是今天才看到。” 后世大棚种植、运输物流的便利性,早已让安昕渐渐忘记了各种瓜果蔬菜的季节性。 烤盘上的肉已经焦黄,肉香味彻底释放出来,让人垂涎。 “张大哥尝尝鹿肉,好吃。” 武丽君给安昕碟子里夹了两块肉。 她一看就是专业的老餮,吃饭的时候两眼放光。 烤肉有羊肉和鹿肉,蘸料是芝麻、胡椒、生碎,以及一些安昕不认识的香料。 要是再加上一点辣椒,就更完美了! 总归是七十年的老店,便是一些远来的客商,都会专门寻来。 价格虽然不便宜,但味道確实不错。 ——探店成功。 “客官您慢走。” 在店家的殷勤招呼中,安昕握著武丽君的手朝著月牙湖走去。 走到的时候,表演已经开始了。 路面上、树杈上、湖船上,到处都是人。 月牙湖前的小广场上,还掛著不少写著“苏氏绸缎庄”的灯笼分外显眼。 “苏家新开了绸缎店,请来的这些表演。” 武丽君说道:“前两年武家布行开业的时候,也是在这里请了表演,还请了戏班子,和现在一样热闹。” 铁树银在空中炸开,在她漆黑的眸子里明灭,像是倒影著满天星光。 安昕搂住了她的纤细腰肢。 武丽君脸红成了猴屁股,却没有反抗,而是悄悄的將脑袋靠在了安昕的肩膀上,秀髮间一股桂香味钻进他的鼻子。 他嘴角勾起笑意,在这“异地他乡”,本来空虚的心,似乎被慢慢填满。 一直到表演结束,武丽君都沉浸在甜甜的恋爱中。 直到九点多钟,街上人群逐渐散去,伍仁县渐渐静下来时,她的心才再次忐忑起来:“张大哥,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安昕握著她的手。 月牙湖距离牡丹坊的武宅距离不近,但在武丽君的感觉中,却仿佛一眨眼就到了。 望著安昕,她问道:“张大哥,你会娶我的,对吗?” 大燕朝的男女大防虽然没有歷史上这个时候的明朝那般重,吴州的风气相比北方也更开放一些。 但作为一个女子,似是今天的作为,也已经是付出了莫大的勇气了。 安昕轻轻点了点头。 但脑子里忽然想起了穿越前那藕断丝连的异地女友,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接著,他脑子里又突兀的蹦出了秦十月那一张明艷魅惑的美丽脸庞。 得陇望蜀。 在回县衙的路上,安昕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渣男潜质。 “以前也没觉得啊?一定是腐朽的封建社会害了我呀!” 明月在烟靄中穿行,安昕刚刚回到衙门口,就见胡常山骑马而来,远远飞身下马,跑到他的身边。 在他的身上,还穿著皮甲,踏著军靴,腰悬雁翎刀,威风凛凛。 “感觉如何?那秦大家推荐的人,能力如何?” 安昕和胡常山一起走进县衙。 “回老爷,魏叔夜已经入营,其余两人要过两日才能入营。 属下认为,魏叔夜做法得当。 他与我言明,明日起三日整肃军纪。 今晚入营,他便召集弓兵,宣读《大燕律·兵律》,严明“十禁十斩”军纪。 自明日早晨开始点卯,一刻钟不到者杖责三十······” 胡常山和安昕说著今晚军营见闻,以及魏叔夜的练兵计划。 “叫万师爷过来一下。” 走到三堂的时候,安昕见到万师爷的屋子还亮著灯,就临时叫他过来加个班。 “老爷。” 万泽文匆匆赶来后宅。 “前几日兵房清点武库,其中储存兵器鎧甲,多已腐朽。如今只能凑齐八十余套勉强堪用的兵甲,你可有了解决办法?” 一想到清点武库的时候,安昕还有些气愤。 因为缺乏保养,不少腰刀抽出,都已经生锈碱烂了,一些皮甲更是发霉烂掉,部分弓弩也因为放置不当而不能再用。 气的他当即就让人把管理武库的管理员抓了起来,当场將典史黄守银训斥一顿,让其灰头土脸,大失顏面。 万泽文回道:“正要和县尊匯报,今日学生已经遣人召集工匠赶製兵器。如今县衙工房有工匠十二人,又徵召工匠80余人,其中有木匠五十,铁匠二十,皮匠十余人。 这两日就能到位,届时月余便能將一应军械打造好。” “不错。” 安昕夸讚了一声,又嘱咐道:“军械的重要性,不亚於军营练兵。如今除了盘踞在伍仁县的两股土匪之外,也是多事之秋。 今日邸报所言,远处的北方又在用兵。而在西南,裴將军在镇压叛乱。 近处,东阳那边倭寇时不时登陆,最远就曾经沿著洛河打到过我们伍仁县,也是不得不防。 这一支弓兵,本县是要认真训练,练成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 所以,这边的事你也要多顾著点,不能光指望兵房那几个吏员。” “学生明白。” 万泽文知道安昕对於这支弓兵的看重。 光从他毫不吝嗇拿出来的大把银子,就能想明白这一点。 他举荐说道:“冶张坊有一铁匠,名为葛绒。此人我和他接触过,他是去年逃难来到伍仁县,手艺不同寻常,为人也有条理,我打算让他担任大匠,负责整个军械作坊的器械打造。” “自无不可。” 万泽文做事干练,已经得到了安昕的认可。 对於他推荐的人,他略微思忖,便给予应允。 “常山,明日备轿去军营。” 唯有名与器,不可假借於人。 明日发钱,放饭,都要让这些大头兵们明明白白的记住,他们是在吃谁的饭,拿谁的餉。 第三十七章 弓兵营:荤腥的诱惑 安昕觉得自己的生活过於简朴了。 伍仁县的大户人家,哪个不是僕人遍地,丫鬟成群的! 晚上喜欢就搂著丫鬟睡,不喜欢睡丫鬟,晚上“咳”一声,外间小床上的值日丫鬟也会来伺候著。 想他堂堂县令,只有一个长隨,一个门卫,吃饭都是蹭的县衙食堂,后宅的小厨房没人开火都落了灰。 到了晚上,竟然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想喝水都得自己倒。 “唉~” 安昕忍不住嘆息一声,到底是封建主义腐蚀人心,才当了几天官啊,就已经滋生了剥削劳动人民的想法。 躺在床上,垫高枕头,安昕捧读著今天武大矛送来的《五雷法》。 所谓五雷,便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雷,而修炼五雷,则分別对应著体內的肺、肝、肾、心、脾等五臟。薄薄的一本,加上批註也不过十来页,但內容艰涩,还是大篆,安昕逐句翻译、分析、理解,看到深夜也不过看完了一页半。 “要是电脑还有电就好了,导入进去,根据资料里面古文字典,肯定能很快翻译出来。” 安昕不无遗憾地想著。 一弹指,指风吹灭了半米外床头上的蜡烛。 睡前些许寂寞,让他又想起武丽君。 他觉得武丽君很有经商天赋和兴趣,聊一些商业话题的时候,她总有说不完的设想。在他说起会员、积分等现代商业模式的时候,也是一点就通。 以后让她在背后管帐、经营,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时间往前一拨,另一边的武宅。 回到家里的武丽君,一进门就看到武大矛正坐在草堂看书。 她正打算躡手躡脚,从隔壁小巷偷偷回后宅自己的房间,就听到一声乾咳。 “咳!” “回来了?” 武大矛已经放下了书,眼睛也已经看向了武丽君。 见爹爹没有想像中的暴怒,武丽君心下悄悄的鬆了一口气,但又怕这是暴雨前的寧静,她的心里又格外的忐忑。 “怎么样?” 武大矛招呼武丽君到草堂,又和顏悦色的问道。 “什么怎么样?” 武丽君忐忑极了。 武大矛说道:“安、张公子怎么样?你见到他了?” “爹爹,我、我知道你反对我们,但女儿已经长大了,我们是商贾之家,即便攀附苏家也得不到什么好,况且我也曾与爹爹说过,在驼山的时候曾见过苏家的管家,爹爹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但是,爹爹,我今天要和您说—— 我非张大哥不嫁!” 武丽君心中忐忑则以,但也极为坚决的说出这话。 她並不是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大小姐,而是从小就打算盘珠子的商贾女儿,对於自己的未来,也有著自己的打算,对於自己的命运,也敢於反抗。 本以为迎来的將是爹爹的暴怒,但看到的却是他的狂喜。 武大矛:“你再说一遍?” “啊?” 武丽君见爹爹奇怪的反应,很是懵逼,但依然坚定复述道:“我非张大哥不嫁!” “他也同意了?” 武大矛急忙追问。 武丽君更感困惑,傻傻的点了点头。 “好!” 武大矛锤了一下拳头:“女儿,这两年不是父亲不尊重你的意见,而是为父没有多少选择的能力。 女儿,你和张公子在一起,为父同意了。 但父亲想和你说,要想和男人长相廝守,在相处中,就要多依著他一点儿,不要有无谓的嫉妒心······” 一见她的样子,他就知道县尊並没有和女儿说明自己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自己也不该告诉女儿。 都是男人,他以为县令可能喜欢这样的调调,女儿和他相处起来可能更好。 女儿知道县尊身份后如果唯唯诺诺,可能反而不受喜爱了。 但他还是谆谆教诲,嘱咐女儿不要惹安昕生气,交往的时候要让著安昕。 武丽君虽然摸不著头脑,但见到父亲这一面横亘在面前的墙壁开了门,心里很是高兴,一直回到自己房间里还有些晕乎乎的。 直到睡著前,她也还没想明白,为何父亲的態度能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雄鸡唱晓,天光大明。 皂隶开路,“肃静”、“迴避”牌子高举。 鸣锣开道,百姓让出主路。 后面官衔牌子举的是“伍仁县正堂”。 仪仗二十余人的排场,造起声势,朝著城外军营而去。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边县令的仪仗刚出城,消息灵通的就已经知道今日县令去了城外那准备打击土匪而徵召起来的弓兵营。 一些深受土匪之害的百姓,顿时对这位新上任的父母官,有了些许好感,觉得他是一个愿意做事的官儿。 轿子上,安昕摸著“嘭嘭”跳动的心臟。 方才撩起轿子帘布的一角,看到外面肃静低头的百姓,那黑压压的一片人都在给自己让出道路行礼的样子,“特权”的模样以一种非常直观的形式闯入了他的大脑之中,让他的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还是封建社会的官儿当著更有滋味儿啊。” 安昕心情复杂的想著。 但也与此同时,一种责任感也在他的心底滋生出来。这次不是因为盘龙宝印的修行,而是一种属於他自己的,想对於实际权力来源负责的责任心。 说到底,来到这个时代他和光同尘,使用的手段与別的官员没什么不同,但心里还是有一桿秤,有一颗心,有一腔热血难凉。 当安昕来到城南校场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正到了放饭的时间。 因为饭堂还没有建好,饭菜都是在距离校场不远的空地上蒸炒的。 饭菜的香味,引得已经飢肠轆轆的大头兵们一个个肚子嗷嗷叫。 但一个个站在场上像是罚站似的他们,却没有一个敢动、敢说话,七八个被脱了裤子抡了军棍后被抬走的前车之鑑们还歷歷在目呢。 那屁股被打的肿的和馒头似的,还不给吃早饭,他们甚至连累整个“班”也不能吃县尊大人特意给他们准备的肉菜。 但那油渣的香气,简直像是长了鉤子似的,直往人鼻子里钻。 焦脆的猪油渣混著酱色的咸菜末在铁锅里翻炒,每一声“刺啦”的爆响都让人喉头跟著滚动。 伙夫抡著铁勺敲打锅沿的动静,比催战的鼓声还叫人腿肚子发颤。 也有人忍不住斜了眼——灶台边摆著的粗瓷碗里,金黄的油渣正泛著亮晶晶的油光,几粒芝麻沾在边上,被朝阳照得像是撒了碎金。 他刚咽了口唾沫,魏叔夜的鞭梢就擦著耳朵抽在泥地上,“啪”地溅起一蓬土。 晨风卷著肉香刮过方阵,队伍里响起一片肠鸣,活像饿极了的野狗群在低嚎。 第三十八章 握住枪桿子 大燕朝前期,是採用卫所制。后期因为军户地位低下,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军官的奴隶,导致大量逃亡,屯田败坏,导致了卫所制的崩坏。 现在,募兵制已经成为了大燕朝的主要军制,譬如北地的关家军,沿海的余家军,南方的宋家军等等。 除此之外,便是江南的部分常备军,以及驻守九边的边军等。 安昕在仔细研究大燕的军队组织编制后,认为大燕的军制组织能力弱,指挥效率低。组建的这三百余弓兵,便参考歷史上戚家军的《纪效新书》的军事编制体系,以十二人为一队,四队为一哨,二哨为一总,四总为一营。 一是作战需求。在面对土匪这种小股敌人的时候,可以“队”、“哨”为单位应对作战需求,而需要规模作战的事后,又可以快速集结成“营”、“总”,形成合力。 二是指挥效率。相比卫所制当中,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等冗长的指挥链条,这种军事编制体系减少了指挥层级,也缓解了弓兵营目前基层军官不足的情况。 三是適合军阵。弓兵营目前训练,会以“鸳鸯阵”、“三才阵”等为主,这些都是从戚家军《绩效新书》当中裁进《练兵要义》当中的。 不过,目前的军事编制体系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是以技术决定编制,等到火器配装增多,也会因地制宜,使用混合编制。 比如火器营,可以“三班一排、三排一连、三连一营”进行组织,届时“三排轮射”更加契合。 如此,以期通过相互配合、严格训练后能形成更强大的战斗力。也更符合安昕对於弓兵营的各阶段性发展需求。 在大头兵们的灼热的目光中,身穿官袍的安昕走上了点兵台。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仔细看了一下弓兵们的精神面貌。 还不错。 眼神里面没有衙役的油滑,也没有力役的麻木。 他知道这是用银子“浇灌”出来的。 “儿郎们,你们是光荣的。” 安昕大声说道。 他的肺活量很大,用腹腔共鸣的方式,在宽阔的校场上,声音也非常清晰。 “你们是为了剿匪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家人,是为了保护伍仁县的乡亲们,是为了伍仁县的安定······” 因为大多数的弓兵,都是来自孟集乡、赵店乡这些受到土匪侵害过的地方。所以,安昕说话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有人脸色通红,可能是回想起了曾经土匪的暴行而愤怒的浑身发抖。 安昕观察到,有个前排的、年轻的、高挑却乾瘦的少年忍不住啜泣出声。 “人心可用。” 安昕心里暗道。 这一批人,只要引导好、训练好,就会是一批听命於自己的力量。手里握著这样一股力量,那日后自己在伍仁县的力量就强大了,基本盘就稳了,做事也不需要再有那么多束手束脚的地方。 “当兵吃饭,人之常理。 本官是伍仁县的父母官,从今天起也是你们的头儿,本官给你们发餉银,供你们吃饭,你们替本官,替伍仁县的乡亲们,杀土匪,保家园! 来呀,放餉!” 过犹不及,安昕简短讲完以后,便让皂隶打开已经放置在点兵台侧的箱子。 一打开,耀眼的银光熠熠生辉,映照的弓兵们眼睛都银亮亮的。 他们没想到,刚刚领了三两安家银,刚训练的第一天,又能领上二两银子。 虽然军规严苛,但真能吃饱饭,而且还能吃到肉。 这也罢了,还能真的领到银子! 如果能当上半年兵,加上安家银都差不多能买到五亩田地了! 一个个目光变的狂热。 再加上县尊自认是他们的头儿,更让他们感到无上光荣。 安昕来这一趟,给予他们保卫家园的名义,实实在在发放餉银,给予他们县令营兵的荣誉,还有空气中飘著的肉香这种过年才能享有的待遇。 有名份,有银钱,有荣誉,有待遇。 这帮大头兵对於这简陋的军营立即就有了强烈的归属感。 “各总,各哨官率队,依次过来领餉!” 魏叔夜高声说道。 他声如洪钟,轻易就传遍了整个校场。 这些新兵,刚刚站在那里,还有点样子,这一动起来,立马就显得散乱了。 和学校军训时候相比都差的远! 整个发银子的过程,安昕全程在场,看著士兵们领取银子。 领完银子,魏叔夜一声“放饭”,弓兵们立即欢呼著“县尊英明”、“青天大老爷”,在三个把总的带领下,蜂拥吃饭去了。 “大人这一来,营兵们的精神气质都不一样了。” 魏叔夜站在安昕的身边,佩服的说道。 他以前在边军打仗,眼神毒辣。 县尊这样短短几句话后,他从营兵的面貌、眼神中就能明显看出不同。 他当兵多年,这还是从未见过的。 即便是边军中鼎鼎有名的关家军將主训话,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效果。 “练兵,不只在形,也要在神。” 安昕看著魏叔夜,以及胡常山说道:“一支军队,明白打仗的目的,有了『为什么打仗』、『为了什么人打仗』的信念,才能真正发挥出全力,面对敌人才能死战不退,这是更高於军规、制度的军魂了。” 他以前虽然没有仔细研究过兵书,但伟人选集、孙子兵法浅浅的看过,最近没有了电子產品的打扰,时常回想起来细细品咂,反而越能体会到其中三昧了。 “我们也去吃点吧,常山你给我打一份饭。” 安昕叫著魏叔夜、万泽文以及胡常山一起,到了一处太阳晒不到的屋檐下,拉了几条板凳坐了下来。 这时候,魏叔夜还在思考安昕之前说的话。 他知道,当兵吃饭是一句实在话,只要一支军队,满编满餉,使劲训练,就会是一只能征能战的威武之师。 但所谓军魂,却值得他认真思量。 “叔夜,你虽是秦大家的家將,但如今也算在我的手底下做官。虽然弓兵营没有真正的品衔,但这三百人的训练对於伍仁县的发展也至关重要,希望你能拿出真本事,將他们练成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精兵。” 安昕嘱咐说道。 “大人兵法微言大义,字字珠璣,能在大人的手下,何尝不是叔夜的机会。” 魏叔夜一想到《练兵要义》上的內容,便心中佩服不已:“叔夜是这样想的,前七日就依兵书之中所言,以站军姿、正步走、武功桩法等基础操练为主,锻炼他们的服从性、纪律性,也將军规在这几日中潜移默化的灌输进他们的思想中,同时也让营兵养一下身体。 其后,开始进行体能训练、列阵训练、廝杀训练、火器训练······” 安昕细细听著,偶尔出言详细询问,给予建议,和魏叔夜一起完善训练方案。 按照这一套方案的训练强度,光是这三百脱產兵每天吃的粮食都是个大数字。 再加上工匠、材料等一应需求,虽然安昕以剿匪名义从豪绅、富商、乡绅那里盘剥了不少银子,但看著帐面上的钱如流水一样“哗哗”流走也煞是心疼。 “趁著营兵们休息,你找几个口才好的,家里曾经受到过之土匪欺负的人,上去讲讲。” 吃过饭,安昕和胡常山说道。 “是。” 胡常山领命而去。 “这是······” 魏叔夜对安昕的安排感到疑惑。 “这是老爷培养他们同仇敌愾的心气。” 万泽文看明白了,解释说道。 魏叔夜再一思索,终於也想明白了,忍不住击节讚嘆:“妙哇!” ······ 由诸位书友提醒,本章军事编制进行了修改,由纯粹近代编制,改为了戚家军的军事编制。同时,保留了日后部分军队配装火器进行战术改革后,使用混合编制,进行“三三制”的改进方向。感谢大家!(2025年6月16日) 第三十九章 葛铁匠 “四年前的冬天,八岭山土匪来了上岭村,我和弟弟被父母提前藏在村里的枯井中。那一天,我们只听到外面哭嚎声和夜梟一样的笑声,后来隨著一阵马蹄声静默下来,不论我们怎么哭喊,没有人来拉我们上去······ 后来,我们终於听到动静,有人把我们拉上来,是官府的人。 昨日我翻看日记,里面记得当时阳光普照,但在我的记忆里却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声音哽咽失声,只剩下呜咽的哭泣。 台下的弓兵,也有不少泣不成声,导致所有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对於土匪的仇恨情绪,却越发的高涨。 “这孩子是谁?” 安昕看著台上那十六七岁的少年问道。 他对这个少年很有印象,刚刚他在点兵台上说话,啜泣落泪的就是他。 安昕觉得这少年的语言很有感染力,他没有经歷过这样残酷的情景,此时听来也深有感触。 “此人名为张谦,十七岁,是伍仁县的童生。他还有一个弟弟,十六岁,也是一个童生。现在跟著舅舅一家生活,知道县令要组织弓兵剿匪以后,两个人自己找过来的,说要为乡亲们报仇。” 胡常山给安昕介绍道,语气里有著对於这俩少年的钦佩之色。 这个时代,尤其是他曾经混过江湖,脑子里是有著“大復仇”思想的,对於这种勇於为父母、为乡亲报仇的少年,绝大多数人都是怀有佩服之情的。 安昕点了点头,便是他也对於这俩少年心生好感。 “常山,让他们兄弟在这里训练七天,基础操练过后,把他们送到我那。” 他打算亲自带一带这两兄弟,两个童生只是做一个大头兵,有些浪费才华了。 如果能將他们培养成类似“政委”的角色,对於这一支弓兵来说有更大的作用。 趁著这个机会,安昕走到校场一侧,隨机叫了几个弓兵过来,亲切的问了他们的家庭情况,开解了两个因为土匪而遭受重大变故的弓兵,鼓励他们要从阴霾中走出来,將自己的仇恨融入到更宏大的敘事中去,以自己手中刀,守护好身后的家园。 一直到九点多,为了不耽误魏叔夜练兵,他才决定离开。 “叔夜,按照我的操练手册,白天练武,晚上学文,不可荒废。不求明经解义,但求能认字写字。” 离开的时候,安昕嘱咐魏叔夜说道。 他对谁都没说,对这300人的营兵,他是有一点野心的。 他是想按照基层军官的標准培养他们,日后一旦有需要扩张军队的时候,立即就能依仗他们形成一个具有战斗力的军队。 “叔夜明白。” 魏叔夜虽然觉得让一群丘八学写字纯属浪费时间,但在来之前秦十月已经嘱咐他,此次全凭安知县吩咐做事。 兼且他確实对安昕心生佩服,对安昕的吩咐並无异议。 “大人,叔夜有一事相求。现在营里有11条鸟銃,也没有火药,不知巡检司那边是否还有火药保存。 如果没有,火器的训练就无法实操。” 魏叔夜说道。 “此事,我会想办法。” 安昕记下此事。 坐上轿子,他还在思考著火器的事。 热武器的发展,是歷史科技发展的必然规律。 如果这个世界和穿越前的世界发展轨跡大差不差的话,这个时间点,西方的火器发展已经开始领先了,燧发枪已经普遍投入使用。 那11条枪他看过,都是以前卫所当中淘汰下来的火绳枪。 作为穿越者,他根本看不上这种落后的东西。趁著笔记本还有电的时候,他曾记下燧发枪、乃至一战时候栓动步枪的製造方法。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基础工业的配合,无烟火药、栓动步枪和子弹,他有方法一时间也做不出来。 燧发枪却没什么难点。 自己製作黑火药也不是什么问题,製造定装药配合火器,也能在短时间內快速提升火枪兵的激发效率。 “万师爷。” 安昕撩起轿帘喊了一声。 万泽文听到连忙凑到轿子跟前:“老爷您吩咐。” “去把葛绒叫来,我要见见他。” 安昕吩咐道。 “是。” 万泽文应下后,喊了一名皂隶,叫他去冶张坊寻找葛绒。 冶张坊。 位於伍仁县的东北角,居住的多是一些不太富裕的平头百姓,所以治安不大好。 但位於冶张坊的葫芦巷子却比別处安稳不少。 大刀帮的人都不太敢在这里招摇,甚至会避著这里,仿佛避讳什么。 外人不太明白原因,但居住在这里的街坊,却对位於巷子西南角的“葛铁匠”铺子分外尊重。 “鐺、鐺鐺、鐺、鐺鐺······” 灼热的天气,燃烧的火炉,通红的铁锭,挥舞的大锤,每一次敲击下去,都仿佛衝压机一样將烧的红彤彤的铁锭砸扁一大块,隨著铁匠分毫不差的力气,极为精准的敲击在每一个锻面上,一把柴刀的雏形慢慢成型。 “爹,喝口水歇歇吧。” 旁边少女见赤膊的铁匠身上不断淌下的汗水,倒了一碗凉水端过来。 “刺啦~” 铁匠隨手將柴刀胚子放进了陶盆水中,水面上顿时冒出蓝焰,水咕嘟咕嘟直冒。 接过水碗,三两口就喝光,看著闺女脸上绽放出爽朗的笑容:“囡囡,爹一点都不累,爹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说著曲臂沉肩,肱二头肌高高隆起,加上他那雄壮的背阔肌,简直像是一座充满力量感的人形铁塔! 少女见此,噗嗤一笑:“爹,我不怕你累,我就是想问问,你答应女儿的『压裙刀』什么时候打给我。” 见少女如此说,铁匠瞪了她一眼,眼神中却全是宠溺。 “囡囡看这!” 他说著,变戏法似的,手快的出现残影,从灶台下拿出了一把匕首。 鞘、柄都由象牙製成,上面还镶嵌著金丝银线,拢著琥珀、玉石、宝石,在阳光下折射著令人迷醉的珠光宝气。 “啊!” 少女愣住,抬头看著铁匠:“爹爹,这太珍贵了。” “给女儿的,爹恨不得更好!” 他说著,就见银光一闪,桌上一把短刀就应声而断,断口光洁如镜。 再看匕首,上面连刃口都没有崩掉一点,依然闪烁森森寒光。 “囡囡看。” 他伸手从头上搓下一缕头髮,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头髮顿时断裂飘落。 第四十章 造枪 “滋滋~”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安昕觉得头皮痒痒的。 假髮套上的头髮漂浮了起来。 胳膊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用手一捋,顿时发出“啪啪”的静电。 “东西似乎是真的。” 安昕惊喜的看著眼前的纸张。 他让人將《五雷法》中的大篆翻译成了繁体字,在他巡视工兵营回来以后,就按照其总纲修习了一番。 虽然因为没有灵力,並不能真正的修炼入门,但也確实消耗了他的精力,体內的由盘龙宝印转化的灵气也隱隱被调动起来,以至於身周產生了大量的静电,以至於让他全身都感觉有些麻酥酥的。 他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顿时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密集的响起。他又走到屏风面前,握住了上面一把宝剑,“呛啷”一声抽出剑身,噌的插在地上,身上的静电导入金属之中,快速释放到了大地。 “现在就差一部根本法了。” 安昕对於根本修行法的渴望,已经是望眼欲穿,迫不及待。 只待修出灵力,成为练气士,就能拥有匪夷所思的能力,展现超凡脱俗的力量,一想到將来能上天入海,飞天遁地,千般变化,万般手段,心里忍不住怦怦直跳,以至於嘴角根本压不住,嘿嘿傻笑出声的时候,被自己的笑声嚇了一跳。 將《五雷法》原本收进匣子。 这书虽然不是先秦时期的,那时候也没有这样的纸张。但法门应该是先秦之前的,后人將內容抄了下来。 正捧著纸张反覆观摩的时候,万师爷轻轻的敲了敲门:“老爷,葛铁匠来了。” “好。” 安昕將纸张叠起放进匣子。 踱步来到西厅外,安昕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铁匠葛绒。 此人身材魁梧,岳峙渊渟,不像铁匠,反像將军,气势巍然。 似是听到安昕的脚步,对方站了起来,见到安昕走进厅后,拱手抱拳:“葛某拜见县尊大人!” “见面更胜闻名。” 安昕开口先赞了一句。 这葛绒並无功名,面对他却作揖施礼,不肯跪拜。 安昕来到主位,转身坐下,虽然心中並不怪罪,但也不至於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挥挥手,示意葛绒坐下。 “万师爷在我面前,对你诸多讚誉,如今剿匪一事,需要诸多匠人,本官欲征你为大匠作,负责这次军械的打造,你可愿意?” 安昕开门见山的问道。 对有真本事,能为自己解忧排难的人,安某人容忍度很高。 如果没本事,那还是走远一点,別在安老爷面前碍眼。 葛绒看了万师爷一眼,思忖片刻:“铁锭等材料,县里是否提供?” “自然提供,不只提供这些,每月二两底银,每打造一件合格的军械,按照种类不同,另有银钱计算。” 这是底薪加计件了。 “至於大匠作,每月五两底银。” 安昕说道。 “如此,葛某没有问题。” 葛绒点头应道。 虽然他的技术好,但更多的也是打造一些农具,给猎户打造一些刀具、箭矢一类,所能赚到的钱並不算多,给县衙打工,每月五两的底银真不算少了。 只是这个活也不算长久,估计也就干一两个月,会耽误给客户打造的器具。 但这是县衙徵召,实际上他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万师爷,你先出去。” 安昕忽然对万泽文说道。 万泽文闻言,站起来对著安昕拱手过后出了门,轻轻带上门以后,脚步渐远。 他从袖口中掏出两捲纸张,一卷递给葛绒,一卷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开口问道:“为三百营兵,打造刀、枪、盾、狼筅、皮甲等军械器具,葛大匠多久能造得出。” 葛绒看了图纸,尤其是在以前未曾见过的“狼筅”上多看了几眼,隨即自信说道:“大人,按照万师爷和我说的近百工匠,只需一个半月时间即可。” 安昕点了点头,端起茶杯,用杯盖拨弄了一下杯中浮沫:“火器能否打造出来?” 葛绒闻言,神色一变,面露惊色,连连摇头:“火器是朝廷重器,葛某一民间铁匠,如何能打造。” 依大燕律,私造火器可是大罪。 他不知县令缘何有此一问! 但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有些忐忑。 “葛大匠且看。” 安昕说著,拿起了案几上那捲纸张。 葛绒连忙站起来,走近拿过了纸张一看,顿时面色怔住。 火枪图纸! 图画的非常漂亮,葛绒从未见过这样工整、简洁、漂亮的图纸。 上面是一支成型的火枪分解图,上面用小写数字標註著各个零件,下面则是对应数字的相应零件参数。 上下对照,可以快速明白各个零件的作用,以及如何组装到一起。 下面的参数,则能够比照长宽高,打造出標准化的配件。 葛绒一时呆立在那里,眼睛里全是图纸上的內容。 良久,葛绒才回过神来,既惊嘆图纸零件的构图方式的创新、標准和易操作,又惊嘆上面火枪构思之精巧,不由嘆问道:“天才,简直是个天才!这张图纸不知是何人所画?” “先坐。” 安昕指了指他的座位。 葛绒这才惊觉自己的孟浪,连忙退步说道:“大人恕罪,实乃此图之精细前所未见,葛某见此图只觉震撼而心神投入了其中。” “不瞒葛大匠,此图乃本官亲手所画。” 这是安昕比著之前在笔记本上画的草图,用铅笔、直尺细细临摹下来的。 葛绒闻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恭维道:“大人构思之精巧,手段之新奇,著实令人佩服!” “本官除去经义,便喜欢格物,兵法韜略,天文地理,机关术数,都略懂一二。” 安昕自夸起来也毫不脸红:“此次弓兵营剿匪,乃至东阳府那边的余家军对付倭寇,如果能配上这把火器,当如虎添翼!” 葛绒紧握著手里的图纸,心中百转千回,鏗鏘说道:“县尊大人,有此图,葛某愿意一试。” “好,需要什么东西,隨时和万师爷说。 但要记住,分件製造,最后组装,密切关防,不许漏泄式样,违者重罪。” 安昕嘱咐说道。 第四十一章 土豆 地瓜 辣椒 “他一个县令,竟然敢私造火器。而且这火器看上去比朝廷神机营的火器还要更厉害!” 葛绒离开了县衙,走在街上。 他的身材高大雄壮的像是一头狗熊,周围百姓自觉的纷纷避开他。 他脑子里在全力的回想著刚刚看过的“燧发枪”图纸,心里还觉得震撼不已。 不过,虽然大略记住了燧发枪的结构,但上面那么多精细的数据,他却难以记全。 对方显然也有忌惮,並没有让他拿走图纸,要在冶炼场建好以后再给他。 “我记著琼州府弗朗机人手里就有这种不需要火绳的火器,就是不知道和安知县图纸上的这种燧发枪相比如何。 如果当初我就有著这样的火器,或许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隱姓埋名打铁为生。” 他回想到过去,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怒意,袖口之中一阵“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像是要破袖而出似的。 葛绒深吸了一口气,將心中怒气压了下去,袖口內的震动这才散了下去。 一阵风吹来,天空变得阴沉了下来。 像是要下雨。 安昕站在阶前,听到天空一声霹雳。 霎时间安昕下意识观想《五雷决》,下一刻空气中“噼啪”声音连绵不绝,一道道小小的电火在他身周密集的爆炸。 他的毛髮再次飘了起来,周围空气粘稠,廊檐上掛著的灯笼都摇晃不止。 “不好!” 安昕赶紧回到了屋子里,生怕自己这五雷决再引动了天空中的雷霆。 万一被雷劈了就冤枉死了。 进了屋,和打火机小火似的电弧也消失不见了。 “虽然因为没有修行心法,不能將灵气转化为灵力直接施展法术,但是当外界的某种元素密度高的时候,便是凭著精神力量,也能引动元素的变化,发挥出比平时更多的威力。” 安昕一边拔出宝剑將身上的静电释放掉,一边思量著刚刚的现象。 这代表著,道法的修行、法术的释放也是和自然环境相统一的,这或许也是先秦大家所提出的“天人合一”的概念。 “老爷,饭菜给您放下啦。” 厨子老王打著伞,带著一身水汽,提著漆器食盒,將饭菜送来了。 他打开食盒,一层一层將里面的餐食放在了桌子上。 一张韭菜盒子,一块南瓜饼,一盘炒羊肉,一碟羊贯肠,一碗肉末茄子,一盘煎鸡蛋。 推开窗户,望著窗外淅淅沥沥的水声,打在绿叶上、枝上,腾起一片水雾。 秋风合著水汽吹进房间,一片清凉。 安昕用过饭后,叫住了收拾碗碟的老王,问道:“叫你照看的作物现在长势怎样?” 老王见到安昕问他,心中一喜。 虽然只是县衙里的厨子,但他也是有进步心的。 所谓距离权力的中心越近,就越有进步的前途。 他只是个厨子,但食材採买,那些菜贩子们要供著他。 给书办、衙役们做饭,县衙里也是熟头熟路,办事也方便。 这样的生活,在县里已经是中上之家。 如果再有机会给家里几个儿子找个出路的话,那就更好了。 而不论现在的生活,还是儿子们的前途,这些都得仰仗著县尊。 所以,对於县尊吩咐的事情,即便是小事在他这里也是天大的事。 更何况,这还是县尊经常询问的重要事情。 “回老爷,土豆、地瓜、辣椒都已经发了苗,小的每天都浇水、鬆土,仔细照看,现在长势都很好。” 老王仔细的说道。 “好。” 安昕站起来,拿起了一把油纸伞:“一起去看看。” 秋风渐凉,细雨如丝。 “老爷!” “大人!” 安昕来到厨房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书吏、衙役还在这里吃饭。本来人声鼎沸,霎时安静下来,一个个纷纷放下碗筷,站起来行礼。 和他们点了一下头,安昕就和老王去了后院,看到了细雨之中,几个大缸里面绿绿葱葱的长势不错的秧苗。 “不错。” 安昕见此,脸上露出笑意,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老王,到下个月天气就慢慢变冷了,你腾出几间有地暖的房间做温室,等到天气冷了后把它们移进去。 好好照料,这些作物,將来本县是有大用的。” 县尊一拍肩膀,老王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了几斤,再听到县尊的夸奖,顿时高兴的嘴快咧到后脑勺了:“老爷放心,小的一定会照顾好这些作物。” 安昕又仔细看了看秧苗的叶片,確认没有得病,这才放心离去。 老王都看在眼里,知道县尊对这些作物的看重,对它们更上心了,招呼了自己的大儿子王德禄过来:“以后只要厨房没事儿的时候,你就在这里看著,谁都不让碰。” 他想了想,又凑到王德禄跟前,小声道:“家里的菜园子也是你弄的,这几样作物你好好学学怎么弄······先生们怎么说的来著?” “格物?” 王德禄念过两年私塾。 老王点头:“对对对,好好格,上心格,如果下次县尊大人再过来看这些作物,你爭取能给县尊讲出个一二三来。” 王德禄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心里也热乎乎的激动起来。 看县尊对这些作物那么上心的样子,说不定自己真能凭著这个走进县尊的眼里,走上人生巔峰呢。 细雨如针、如丝,密密的斜织著,一直到傍晚都未停歇。 閒来无事,安昕坐在二堂的值房里,看著手里之前整理的笔记陷入沉思。 在笔记本电脑没电以前,他记下了不少好东西。 包括枪炮图纸,火药配方。还有在他走访调研,知道伍仁县的织造业发达后,还画下了珍妮机的构造图纸。 东西都很好,也基本上都是现代能製造出来的东西。 但缺人。 虽然是县令,全县上千吃衙门饭的人都是他养的。 乃至全县十余万口子人,也都归他管。 可真正能值得信任且能任事的心腹,却只有寥寥数人。 如今,安昕也只能一边筛选人手,一边培育人才,充实忠诚於自己的人才库。 “当紧的黑火药製作,现在也是个难题。 一是需要硝石、硫磺、木炭等原材料。木炭好弄,硝石也不算难,只有硫磺相对困难。这个让人摸摸底,看看伍仁县乃至附近州县有没有硫磺矿。 二是没有个熟悉此道的人。 三是没有个安全的场地。 四是没有秘密安全的运输渠道。” “另外,也得儘快开闢一个稳定有序的来財法子。 这次靠著剿匪,从豪绅、商户、商人那里,拢共收了四万两千余两银子。填补上任知县的亏空就没了一万两。 徵兵已经了近两千两银子,再加上吃食、衣裳、兵器、皮甲等,少说也要再七、八千两银子。 如果再算上燧发枪,这个数量还要往上加两三千两。 光靠著纳捐不能维持长久。以后我想要研究一些东西,都需要调动大量人力,费大量钱財。” 虽然还有两万两左右结余,但官场上冰敬炭敬都必不可少,还有名目眾多的“陋规”、“规礼”,以及县衙里除了“在编”的吏员能领到朝廷俸禄外,其余眾多的书办、衙役,实际上都是吃的衙门饭,是要安昕来养著的。 每天一睁眼,就是白的银子在往外流。 第四十二章 安知县的手段 大燕朝是不允许朝廷官员经商的。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官员本人不能经商,家族借官员之势,经商风生水起的多得是。 朝堂上天天嚷嚷著朝廷不可与民爭利、不可开海通商的,实则自家良田万顷,海船无数的“两面人”不在少数。 所谓与民爭利的“民”,实则还是他们自己,与他们所代表的士绅阶级的利益。 一年清知府,十万雪银。 堂堂朝廷高官,当然也不可能满足於十万雪银。 常常不过十来年的功夫,背后家族就能一跃成为当地大族。 那真是“摆不完的阔气弄不完的权,吃不完的珍饈不完的钱,听不完的颂歌收不完的礼,享不尽的富贵过不完的年。” 所以,安昕也打算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大燕官员。 想要开闢对外谋財的新赛道,安昕如今所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武丽君。 伍仁县的织造行业发达,安昕手里正好又有珍妮机这样的大杀器可以祭出来,插手织造行业自然而然。 “既然织造行会马行首不懂事儿,本官就把懂事儿的武家扶起来。等把武丽君纳了,我和武家天然就多了一层亲近关係。” 不论是因为马行首,还是因为想进军织造业,武家都进入了安昕的眼帘。 他在纸上写下了“武家”两个字。 “衣食住行衣为先,眼看著冬天就要到了,这个世界的歷史虽然发生了偏转,但自然环境却和我穿越前的世界差不多。 现在的时间点,相当於明末清初的时间段,处於小冰河时期,极寒天气、极端天气多发。不光是影响了农业,也影响了北地边疆的稳定,关外游牧民族因酷寒而频繁扣边。 去年朝廷因为边镇战爭,就收辽响、剿餉,更像是一个恶性循环。 站在歷史的大维度上去看,大燕朝现在看著烈火烹油,实际上怕是刮骨疗毒都够呛能治好了。 我安昕如今区区一县令,还能再造大燕吗?” 思维发散到这里,安昕觉得自己肩膀有点酸,这可能是大燕的两京十三省都扛在了他肩膀上的前期症状。 收回思绪,安昕拿出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翻看伍仁县前几年县誌,每年冬天都有大量冻死的百姓。如果能在冬天之前,能制出珍妮机,降低生產成本,生產出一批质美价廉的布匹出来,或许不但赚钱,还能活不少人,赚到不少王朝气运助我修行。” 安昕也有自己的“贏学”。 正默默算著自己能贏几次的时候,一阵“邦邦邦”的敲门声响起:“老爷。” “进。” 安昕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万泽文拿著几张案捲走了进来:“老爷,这是上次放告日收的案卷,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田宅纠纷的细故小案,学生已经擬好了判词。” 安昕快速看了一遍,对应《大燕律》没发现什么问题,便用了印,吩咐道:“你去喊一声吴印、黄典史。” “是。” 万泽文应了一声,出门打开雨伞出去了。 很快,一阵脚步声,典史黄守银,户房司吏吴印来到了二堂。 “大人!” 两人恭敬行礼。 “都坐吧。” 安昕示意两人,还有师爷万泽文都坐下。 “黄典史,我听闻那位马行首也没有卖你面子?” 如今,练兵的事有魏叔夜和胡常山,安昕已经腾出功夫,打算收拾一下那位马行首了。 並藉助这位马行首立威的同时,把手伸进织造业,为將来推行廉价布,推行新型织机打好基础。 坐在下首的黄守银一听到安昕的话,顿时面红耳赤,有种被人打了脸的感觉。 作为县里的头面人物,他是一向骄傲的,得知那位马行首不给这位新县令面子,心里暗笑一声后,很自信的批了条子,让快班的人配合户房的书办一起去找马行首要钱。 结果万万没想到,对方是一点面子都没给。 人到了那里茶叶糕点伺候著,但面是连见都没见上,还被马家下人讥笑了一句:討饭的。 “他娘的!” 黄守银骂了一声:“那马文斌不知天高地厚,勾搭上了织造局的阉人,又凭著手里有几个臭钱,买了个监生的身份,就越发膨胀起来,敢不把咱们伍仁县衙看在眼里了!” 他暗自將马文斌不卖他面子的事,上升到了不把县衙看在眼里。 安昕眯了眯眼,忽然说道:“剿匪的餉银他马文斌死活不愿意拿,而且我听说这马家的丝帛走铜山栈道、八岭山栈道的时候,可没有遭到劫掠。 钱家、赵家经过都遭到了土匪劫掠,他马家却独独完好无损,你说这此中没有蹊蹺,本官都不敢信。 这马家—— 是不是通匪啊!” 黄守银闻言,眼睛不禁瞪大,盯著安昕的眼神忍不住透出惊色。 这位县令,心真狠啊! 惊后便是骇,他对於安昕心生忌惮。 暗道以后轻易还是不要得罪对方。 本来对方撤了壮班捕头王德发,等於卸掉他一条左膀右臂,处理的十几个白役大半也都是他的人。 此前他还心生怨懟,打算找个时机暗中使绊子报復回去。 现在这一惊之下,觉得还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和为贵的好。 毕竟王德发也是自找的,县令还没上任,就已经得罪了对方,被收拾也是一报还一报,罪有应得,只能怪他自己不长眼。 “吴印,自明天起,叫上税课司的人,去马家的织造作坊、丝绸行仔细查帐!重点核查其是否足额缴纳商税,是否存在走私、偷税漏税行为。 黄典史负责派人,控制住马家的人!为户房查帐扫清障碍。同时,清查其是否在存在私通匪类。 如果马文斌反抗······” 安昕手指扣了扣案几:“便以妨碍公务为由,依《大燕律》直接拘捕马文斌。” 对付马文斌,安昕经过仔细研究《大燕律》,以及衙门行政权力后,发现自己有的是手段。 即便马文斌傍上了造作局,但造作局的太监又不是他爹! 光是以“安全隱患”、“用工纠纷”等等问题,派人频繁突击检查马家的织造作坊,或通过“户房”、“工房”卡其生丝原料、门店经营等,亦或寻找由头,以“行业整顿”的名义扣押其牌照,就够马文斌喝一壶的。 但安昕就打算出重拳,下重手。 这么一个刺头不狠狠收拾一顿的话,以后伍仁县的豪绅大户都有样学样了,那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隨著安昕一声令下,接下来几日,吴印亲自带著户房十余人,快班捕头带著五十余名捕快,直接进驻到了马家的作坊和门店。 一时之间,织造坊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第四十三章 光速滑跪的马行首 谁也没想到,马文斌坚持了三天不到就光速滑跪。 作为腐朽封建社会下的罪恶资本家,他马文斌怎么会是乾乾净净做人,规规矩矩经商的人呢。 那样的人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根本做不起来。 这次突击调查下去,就精准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作坊直接查封,牌照也被扣押。 刚刚捐了监生,走路都轻飘飘的马文斌,先是去了造作局,但吃了个闭门羹。 和安昕想的一样,宫里出来的太监,轻易是不会出来和地方官打擂台的。 造作局也不是十几年前那样风光了。自从景顺帝上台以后,將权倾朝野的司礼监大太监姜文宦杀掉以后,十二监的太监虽然在民间名头依然很大,但实际权力已经极度收缩,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隨意插手朝政了。 从造作局回来以后,原本张狂的马文斌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彻底蔫儿了。 尤其是知道县令打算给他扣一顶“私通匪类”的帽子后,更是嚇得肝儿颤! 此前有多狂,现在就有多怕。 乖乖的取了银票,到了县衙。 未成想,又吃了一个闭门羹,衙门连他准备的银票都没有收。 这一下,马文斌是彻底的慌了。 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求人,只求能见到县尊大人当面请罪。 但安昕既然想要杀鸡儆猴,又岂会轻易饶了他呢! 如是四五日过去,马文斌四处碰壁,作坊被封,门店被关,大量订单延期,不少人找到了他的头上,一时间成了万人捶的破鼓。 走投无路之下,马文斌一头跪在了县衙大门前,这才终於见到了县令。 安大人想见他吗? 自然是不想的。 因此,安昕在见到马文斌的时候,还是冷著一张脸。 “刘公公昨日找到了本官,和本官说了情。” 安昕看著跪在地上的马文斌。 马文斌一愣,显然没想到一直闭门不见他的刘公公,竟然会暗中派人跟县尊大人给他求情。 难道乾爹还是爱我的? “本官拒绝了他。” 安昕说道。 “啊?乾爹说的话都不管用?县尊这么勇的吗?” 马文斌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但本官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伍仁县的织造业发展到今天不容易,你家的作坊发展到今天也付出了不少努力。 作为伍仁知县,本官是希望县里经贸发展,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的。” 安昕又绕了回来。 马文斌的心情像是过山车一样,千回百绕,听到这里终於落了地。 “多谢县尊大人饶恕小的,过去是小的不懂事,不能明白县尊的苦心。小的以后一定诚信经营,报答县尊大人的厚爱!” 马文斌鬆了一口气的同时,连连磕头,个个倍儿响。 马文斌的诚意,安昕感受到了,不是这几个响头,而是事先送上来的八千两银票。 通过此前查帐安昕也知道,马家帐上所有的流动资金也就六千多两,凑出这八千两,马家也伤筋动骨,变卖了不少家產。 “本官再提点你几句,不要以为给造作局做事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真出了事那些人可未必保你,也未必保得住你。 刘公公能保你一次,不能保你两次,日后好自为之,伍仁县依然大有可为,若再犯在本官手里,本官决不轻饶。” 安昕沉声说道。 “是是是,小的都明白了!” 马文斌“哐哐”磕头。所谓“乾爹”,所谓监生身份,经歷了这前后近十日的折腾后,他已经看明白了,由此而生的骄傲,在此刻也早已经被他拋到脑后。 “去吧。” 安昕端起茶杯。 看著马文斌仓皇离去的背影,安昕放下茶杯,走到门外。 十月白日里的风也已经有些凉了。 昨日的时候,安昕第一次见到了没卵子的太监。 有些猎奇,但除了声音稍微尖细一些,下巴光洁无须之外,也和常人没什么不同。 对方之所以来找他求情,也並非是念及与马文斌的情分,而是皇帝刚刚赏赐了诞下皇子的容贵妃家族十万匹绢帛,临到年底了造作局压力陡升,要满足宫里的任务量而求到安昕头上,希望能放马家一马,好让他们恢復產丝织绸缓解造作局的压力。 这次等於皇帝间接的救了马文斌一家。 不过,马文斌回去开工以后,產能肯定得全部供应造作局,以造作局的调性,他马家接下来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就是了。 不远处,万泽文从游廊匆匆走来,马文斌连忙弯腰让至一侧。 原先的狂傲之气,如今被彻底打没了。 万泽文见到安昕站在门外,连忙小跑过来:“老爷,张谦张良兄弟俩过来了。” “带他们过来吧。” 安昕想起在弓兵营里见过的两兄弟。 很快,张谦、张良就跟著万师爷身后过来。 “学生张谦” “学生张良” “拜见县尊大人!” 二人走到安昕跟前,一揖到底。 “都起来。” 安昕看著两人站起身来,笑赞道:“不错,很有精神!” 兄弟两个看向安昕的目光中,俱是敬重爱戴之意。很明显,安昕聚兵剿匪的行动,对於他们来说,就是復仇的希望。 也是帮助他们撕破生命中黑暗的一缕光。 “你们两个的事,我都听说过了。过往固然悲痛,前路依然光明。我希望你们能將过去赋予你们的悲愴,化作剿匪杀敌的鎧甲,用手中的剑锋,把伤天害理、为非作歹的凶恶之徒,斩於剑下! 维护朗朗乾坤,世间光明。” 安昕激励他们说道。 “我和弟弟,愿意做这把剑!” 张谦闻言,眼中含泪,激动说道。 张良亦是眼眶发红:“斩杀恶徒,是学生此生夙愿,那些土匪杀我们的亲人,我们就让那些土匪没有活路!” 安昕点了点头:“你二人今天起,就跟在本官身边。” 两人闻言,却又犹疑。 “县尊这是要教你们真本事,还不快拜谢县尊!” 万师爷连忙提点说道。 安昕猜得到这兄弟俩在想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过段时间自会放你们回军营,那时候的你们对於弓兵营、对於剿匪杀贼的贡献,將会更大!” 第四十四章 武丽君:安知县? “老爷!” 三喜握著一张名帖,飞快的奔往听雨轩。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正在会友的武大矛,抬头看向三喜。 按他往日里的性子,家里小廝这样莽莽撞撞的,少不了训斥几句。 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知道了自家女儿慧眼识珠,傍上了真命天子后,他脸上总是喜滋滋的。 別人问他,他也不说,就是在心里暗喜。 “外边来了一少年,送上名帖说是给小姐的。” 三喜说道。 “名帖?拿来我看看。” 接过名刺,就看上面写著“武丽君亲启”,后面落款写著“张安”二字。 武大矛忍不住手抖了一下,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咧到了后脑勺,连忙递给三喜:“快快快,给小姐送过去!” “是!” 三喜接过名帖,朝著后宅飞奔而去。 “子干兄,这是要有喜事了?” “看子干兄这高兴劲儿,莫不是和苏家的事成了啊。” 旁边两个穿著绸衣,富贵逼人的商贾,连连调笑说道。 对於武大矛能勾搭上苏家,他们还是挺羡慕的。 商贾之家,做的再大,也比不上士绅豪族。 家里浮財再多,没有官面上的人照应,很容易被当成存钱罐。 每当那些权贵需要钱的时候,就会砸一个存钱罐,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砸到自己的头上。 “別別別,云岩兄,此话可不当讲,我家丽君只是和苏家大小姐来往亲密一些,但她可是自由之身,未曾和人订过亲,与苏家也万万没有什么关係。” 武大矛表情一下严肃下来,连连撇清关係。 他真怕风言风语传出去,县尊误会。 两名商贾不禁对视一眼,不知武大矛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但也都是识趣之人,连忙將话题转开。 “还是继续说马家的事吧,这几天马家可不好过,我今上午来的时候,看到马文斌正跪在县衙门口求见县尊呢!” “人狂自有天收,仗著傍上宫里人,他马文斌可没少摆谱。现在到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了!” “蓝兄,由此可见,这位县尊大人可不是易与之人,就连宫里人的关係都不行!之前马文斌自己不捐钱,还压著也不让行会捐,现在他马家都栽了,我们还是得儘快把剿匪的钱给补上才行。” “云岩兄说的不错,咱们这位新任县尊手段狠辣,出手不留情面,还是不要违逆他为好。” “我已让家里准备好了银票,今日我就去税课司捐钱。” “哪怕是多捐一些,要是能和县尊见上一面就好了,至少也能摸一摸县尊的脾性。” 两人颇为感慨的说著。 商人在权力面前,是拗不过的。 他们这种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財,也最怕被上面卡脖子。如果得罪了县尊,连“气”都给你打没,更別说生財了。 武大矛听著两人说话,心里忍不住“嘿嘿”直乐。 还是自己生了一双慧眼······的女鹅,早早就认识了县尊,自己又有智慧,早早就捐了5000两银子,不然自己也得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焦头烂额的想办法。 “对了,子干兄,你打算捐多少?” 两位友人问道。 “实不相瞒,我前段时间就已经见过县尊大人,捐了剿匪的银子!” 武大矛坐直了身子,缓缓端起了茶杯。 两人闻言,都惊讶的看向武大矛:“子干兄,这是、这是已经和县尊搭上线了?” 武大矛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享受著两位好友惊讶,羡慕的眼神。 后宅。 武丽君捏著手里的名帖。 上面写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老地方见。” 落款——张安。 “小姐,喝点蜂蜜水吧。” 环儿看著站在窗前,频频看向天空,盼著太阳公公能早点儿回家,月儿姐姐能早点升起来的小姐。 “不喝不喝我不喝,环儿你把我的镜匣取来。” 武丽君坐下说道。 环儿將镜匣取出打开,一层层的小抽屉里,儘是各种各样的胭脂、画眉、香粉、梳篦、假髻、鈿、釵头、首饰等。 “不行不行,太艷了。” “不可不可,这里好像有点眼袋。” 终於化了一个美美的妆。 武丽君又开始试衣服。 “哎呀!” 终於,武丽君看到外面的天色,惊呼一声:“快来不及了!” 提著裙子,就往外跑去。 “小姐等等我呀。” 环儿在后面跟著跑。 一出门,武大矛安排的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著了。 为了防止再出现被马匪劫掠的事情发生,武大矛还给配了两个有些功夫在身,等閒四五个壮汉近不了身的护院。 “小姐。” “嗯?” “你说,老爷为什么忽然这么开明啦?” 环儿坐在马车上,双手拄著下巴,有些想不明白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 武丽君也很疑惑,因为爹爹的转变非常突然。 车轮子咕嚕嚕的转,武丽君的心也隨著车轮转。 时不时撩起帘子,看看自己到哪了。 终於,文庙前的大槐树进入了眼帘。 “张大侠呢?我怎么没找到?” 环儿撩起前面的帘子,探出脑袋,四处寻找。 而武丽君的眼睛,已经定在了槐树下,身著襴衫,头戴乌帽,手持摺扇,作士人打扮的安昕身上。 月下人如玉。 “张大哥!” 武丽君不等车夫放下折凳便跳跃下来,朝著安昕跑了过去。 安昕一把抱住她。 环儿远远的偷看著,心里想著:“那就是张大侠吗?一点都不像呢,更像一个俊朗的读书人。” “张大哥,我爹答应我们在一起了!” 武丽君脑靠在安昕的怀里说道。 “嗯。” 安昕点了一下头。 “张大哥,是因为你吗?” 武丽君抬起头来问道。 因为张大哥的表现太平常了,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再结合父亲突然的转变,武丽君已经猜到了什么,再想到张大哥今天的打扮:“张大哥,你是读书人?” 安昕握著她的手:“君儿,张安不是我的真名,是我面对土匪时编的。” 武丽君用力握住安昕的手,仔细听著。 “安昕,这是我的名字。” “安心······” 武丽君念著。 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忽然,她震惊的抬起头:“安知县?” 第四十五章 珍妮机 武丽君的小手被人牵著,眼睛有点呆呆的看著拉著自己走的男人,脑子有点晕晕的。 “安知县?” 她小小叫了一声。 “嗯?”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俊朗的脸上带著笑,像一头恶犬,撞乱了她心弦。 一直被他牵著,来到了明月楼的一间包房里。 安昕叫了一壶茶,几样甜点,掌柜亲自捧著,毕恭毕敬的送了过来。 明月楼比邻曲水溪,靠近金水桥,面朝月牙湖,坐落在伍仁县一等一繁华的位置,也是伍仁县最上档次的酒楼。 作为明月楼的掌柜,在伍仁县也是颇有身份的,武丽君往日里跟著武大矛来的时候,可从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再看向安昕的时候,眼睛眨啊眨。 安昕正看著外面的风景,朝著掌柜挥了挥手,掌柜的立即明白了意思,笑容满面的和武丽君欠身过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包间的窗户开著,从这里能看到外面的月牙湖,湖水粼粼,倒映著远处龙泉塔的“佛光”。 “君儿,这段时间不要再去苏家。” 安昕嘱咐道。 “自从驼山逃回来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苏家了。” 武丽君从驼山上看到了苏家的管家,自然不敢再去苏家。 “伍仁县的织造业很繁华,但作为织造行行首的马文斌德不配位,我打算扶你爹顶上。” 安昕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武丽君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叫我哥哥。” 安昕伸手握住武丽君的小手。 她的手很软,手指纤细,修长,指甲莹润如粉玉。 “哥、哥哥。” 武丽君訥訥喊了一声,这会儿却羞的低下了头。 本来性格颯爽的她,这会儿竟然有点儿自卑。 不知道自己一个商家女,如何能配得上正儿八经二甲进士出身的县太爷。 “想什么呢?” 安昕见她呆呆的样子,又趁机摸了摸她的腰,柔柔的、软软的。 见安昕又要摸她的腿,这一下本来陷入自卑的武丽君一下子也顾不得了,脑子里只剩下了害羞。 她实话实说道:“哥哥,我只是一个商贾之女······” 安昕笑著摇摇头:“我要的就是商贾之女。” 他从胸口袋子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张,展开放在了桌面上:“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一台纺纱机?” 武丽君仔细看著,像是一台纺纱机,但结构却要复杂的多! “不错!” 安昕点了一下头:“这正是我画的纺纱机,你看这机器,相比现在的纺纱机,增加了联动杆、滑动支架、牵引杆······” 他紧靠著武丽君,手指指著图纸上面的机械结构,介绍说道:“相比现在的纺纱机一次只能纺一根线,这一台织机一共有十六个纱锭,操作者只需要通过这根曲柄摇动,就能同时控制十六根线的牵伸绕卷······” 安昕一边讲解机器,一边介绍机器如何操作,同时给武丽君灌输新式纺纱机以后的前景。 武丽君从小就泡在纺织作坊里长大的,对於这些自然一点都不陌生。 听著安昕的讲解,她在脑子里模擬著这个机器运行的样子,觉得画中的纺纱机,似乎是真的可行。这让她激动起来,她非常清楚这种新式织机一旦投入运营,將会提升多高的工作效率,降低多少的用工成本,形成多大的竞爭优势。 安昕说完便停了下来,看著已经陷入思考中的武丽君。 她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唯唯诺诺的自卑模样,认真的表情焕发出自信,整个人漂亮的像是在发光。 他没有打扰她,搂著她的腰,在旁边喝著茶水,吃著糕点。 直到安昕將壶里的茶水喝光,盘里的糕点吃光,武丽君才抬起头来,激动说道:“哥哥,如果换了新式纺纱机,纺线速度要提升十几倍,我们的成本大幅下降,必能成为我们家的爭胜之资。” “君儿擅长这些,哥哥对於这些是不太懂的。” 安昕搂著武丽君的腰肢说道。 武丽君这才觉察,哥哥一直都在环著她的腰,脸“腾”的一下红透。 訥訥说道:“哥哥能想得出这样的织机,怎么会不了解呢。” “所谓术业有专攻,哥哥擅长学问,喜欢研究这些机巧之物,却不善於营商纺织,这些都需要君儿帮助我啊。” 安昕见武丽君没有拒绝他,脸蛋红彤彤的煞是可爱,脑袋轻轻往前一探,便在她的娇艷欲滴的脸上亲了一口。 “呀!” 此刻的武丽君像是一只小兔子。 怀里还揣著一只小兔子,噗通噗通跳。 不想逃,也逃不掉,身体崩的紧紧地。 同时,心里又想著:“哥哥还是需要我的。” 既激动,又害羞,还有心里徜徉著的幸福。 安昕见武丽君害羞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的样子,也不再调戏她,鬆开了搂著她的手臂。 “纺纱机从纸上到落地,还需要一个步骤。县衙里有不少工匠,或可以调拨几人,用来研究新式机器。” 安昕话回正题。 武丽君一听,担心说道:“用县衙里的工匠会不会把新式纺纱机泄露出去?” 安昕所求甚大,製造纺纱机赚钱只是贏一次而已,他还要借著此事站稳行业地位,博取好的名声,这样多贏几次才符合他的“贏学”。 遂说道:“泄露出去也无妨,届时天下推广新式机器,布匹大量生產,必然导致布价下降,届时多一个百姓能穿得起衣裳,冬天便能多活一个百姓,如此结果,泄露出去又有何妨呢。” 安昕正义凛然的话,让武丽君高山仰止。 觉得自己一介商家女,果然远远比不上作为“士大夫”的哥哥的思想境界。 看著武丽君崇拜的表情,安昕话头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新式机器研究製造要靡费不少钱財,推广之初也存在麻烦,这一部分成本是要赚出来的。 如果君儿家里有工匠、场地可以提供的话,自然是更加方便。” “有有有,有的。我娘家养著几个工匠,专门维护织机生產。在城外的罗家坳,还有一个占地八百多亩的农庄。” 武丽君连忙说道。 第四十六章 武丽君:安哥哥有崇高的理想 武丽君对於安昕交代的新式纺纱机非常重视。 得知了消息的武大矛,不问缘由,二话没说,就將武家织造坊的三个木匠交给了武丽君。 就连位於罗家坳的农庄,也直接过户给了她,权当是提前给武丽君的一份嫁妆。 经歷了马文斌一事后,武大矛越发感觉到权力的重要性。 他马文斌傍上织造局的太监,捐了个监生身份,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士绅圈。可这照样被县尊给办了,他马文斌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求遍了都没用! 要不是最后县尊放了他一马,怕是得被要帐给逼死。 在他武大矛看来,女儿就算是能给县尊当妾,都已经很好很好了。 数日过去。 马家的事经过发酵,在县里各个阶层的圈子里传开。 安昕的帐本里,又进帐了一万两银子。 其中八千多两银子,都是其他几家大大小小的织造作坊捐的。 一千两是河帮送来的。 其余近一千两银子,是一些商贾觉悟提升,觉得自己对剿匪事业的支持不够,再次捐赠的结果。 如此,安昕手里的银子,再次逼近四万两。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漯河水畔,武家农庄。 八百亩上等水田,十几户武家佃农,参差十几间土胚房,光著屁股的孩童在田地里奔跑,变成一个个泥猴子。 再不远处,临近河堤的地方,一座占地不小的青砖黛瓦的院落,就是武家在农庄的一处宅院了。 安昕穿著一件青色长衫,轻轻摇著摺扇,看著院子里的木匠们在那里量尺寸,锯木头。 锯末在地上铺了一层。 一声声“哗哗”的声音中,刨一圈圈的落到地上。 一根根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或方或圆的木头,就堆积在一处。 几个木匠,一边仔细核对图纸,一边商量如何组装。 “哥哥,他们几个常年都和织机打交道,应该很快就能打造出第一台新式纺纱机了。” 武丽君拿著一个橘子过来,剥开皮又摘乾净丝,递给了安昕。 “真甜。” 安昕顺手掰开一半递给武丽君,让她开心不已。 “对了哥哥,新机器的名字叫什么?” 武丽君问道。 “就叫青天纺织机。” 安昕说道。 “青天?” 武丽君不知是何寓意。 “以后用青天纺织机生產的粗布,就叫青天布。” 安昕继续说道。 打造纺织机,安昕可不是单纯为了挣钱的。 他的初心,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看到了大量百姓穿不起衣裳。 更看到了县誌当中记载的,“冻毙”二字之下那冷冰冰的数字。 生產百姓能买得起的布,在冬天就能活人无数。 而將青天与他安昕联繫起来,则能大大传播他的名声,百姓自然会提高对他的认可度。 他就能获得龙气润泽,有助修行。 贏麻了! 安昕看著武丽君说道:“我想织一种百姓冬天能买得起布。青天布既以『青天』为名,就不能卖的太贵。 贵了会惹眾怒,我也会不高兴。” 武丽君懂了,这是以物言志,是哥哥“为生民立命”的崇高理想! 她懂了,她身后环儿也似懂非懂,看向安昕的眼神也饱含崇拜。 跟在安昕身边的张谦、张良兄弟俩,也敬仰的看著自家东主,觉得这才是值得崇拜的,拥有伟大人格的偶像。 “所以,青天纺织机要快点生產,织工也要儘快培养,爭取儘快投產,在寒冬之前生產出一批青天布来。” 安昕嘱咐说道。 “哥哥,我就在这里盯著。过两天生產出原型机之后,我就喊爹爹找织工来学习。织机生產和织工学习同步进行!” 这几天武丽君常跟在安昕身边,学会了不少新词儿,虽然陌生,但从嘴里蹦出来,落到某事某物上,却显得格外的贴切。 “可惜,电脑里的水力纺纱机没能画出来,否则藉助洛河水力,二十四小时纺纱,比这珍妮机效率又要高上两三倍! 也不知道电脑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开机。” 安昕心里嘆息。 穿越以前,不论是工作原因,还是平日里喜欢写点东西,在近十年的时间里,他查找和积累了大量的各类资料。 他的笔记本电脑里面、移动硬碟里面,存储著上百t的各类电子书籍、影片、文史科技资料等。 如果还能开机,肯定能对他的事业提供极大的便利。 离开农庄,安昕翻身上马。 对於骑马,他属於初学乍练,马匹都是非常温顺的,熟练起来也很快。 一夹马腹,在武丽君的目送之下,三人三骑沿著乡间的道路快速远去。 路边偶尔有野菊隨风飘荡,远处山峦叠嶂,天空蔚蓝,白云变幻。 心情大好, 出去走走, 碧海蓝天吹吹风。 心里默默哼著歌,情绪放鬆,生出几分田园野趣。 回到城南的时候,安昕忽然听到一阵喊號子的声音。 “大人,那是弓兵营的人。” 张谦跳起来,站在马背上眺望。 他跟了舅舅以后,和舅舅练过武,虽不是什么高深武学,但身体灵活,一身力气也超过普通人。 安昕自然也看到了那些营兵。 当头带队的两个小將,约莫十八九岁,比张谦大不了多少。 一个叫做赵崢,一个唤作秦明,都是秦十月派来帮他练兵的。 “比半个月前,他们刚入伍的时候,要健壮多了!” 安昕高兴的说道。 “比巡检司的那些军户强多了。” 张良兴奋道。 “巡检司那些老弱病残,哪能和我们比!” 张谦摇头说道:“我看我们的弓兵,比东阳的余家军都不弱。” 光看这些弓兵的精神面貌,那是绝对不差! 光是隨著號子,步调统一,號子喊声,也是整齐划一。 这令行禁止的模样,看上去就非常唬人了! 这些都是钱餵出来的。 本就是一些听话的良家子,再加上每餐不缺油水,科学而严苛的训练,半个来月练成这样实属正常。 穿越以前,大学军训一个星期,大学生就能呈现出这个效果。 但看著唬人,实际战斗力远远不够。 可说是架子也不正確,这样训练下去,团结一致,令行禁止,一声令下,各司其职,让出枪就出枪,让架盾就架盾,让开枪就开枪,即便敌人箭矢落入方阵有人伤亡,即便敌人已经衝杀至眼前都能不乱,真正的精兵就练成了。 现在的这些训练,就是练就精兵的前置。 等到打几次胜仗,这一支营兵,就能成为安昕坚实的依靠了。 第四十七章 燧发枪 “走,去冶炼坊看看。” 安昕拉了一下韁绳,轻夹马腹。 张谦、张良连忙跟上。 城南,一处占地十二亩的院落,是属於县衙的產业。 这里原本是一个富商的別院,后来富商犯了事被砍,院子也被充公。 门口守著的衙役徐大山一看到打马而来的安昕,揉了揉眼確定自己没有看错,蹭的一下就冲了出来。 “大人!” 他连忙拉住韁绳,扶著安昕下马,然后將韁绳拴在拴马桩上。 阔步走进宅院,第一进院是一处方池,池边有假山,亭台楼榭,非常雅致。 而在西跨院中,“叮叮噹噹”的打铁声不绝於耳。 走进跨院,这里的房子早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换成了一个个打铁的窝棚。 一走进来,就感觉热浪逼人。 大锤小锤,一块块烧红的铁胚就在反覆敲打中渐渐成型。 “嘭!” 忽然一声炸响。 很快,一个身壮如熊的赤膊男人低头从月亮门后钻了进来。 安昕的目光,被他手中握著一条鋥亮的新枪所吸引。 “县尊大人!” 葛绒朝著安昕作揖道。 “我们进去说。” 安昕走在前头,朝著里面走去。 进了西侧的第四进院,这里清净了不少。 “燧发枪製成了?” 安昕这才问道。 “不错。” 葛绒点头说道:“大人来的正是时候,今天上午刚刚组装起来。刚刚放了几枪,铅弹相隔五十步都足以穿破铁甲! 相比鸟銃方便,威力也要更大一些。” 安昕捲起袖子,伸手接过枪。 枪身被打磨过,一点毛刺都没有,摸上去只有冷冰冰的金属质感。枪托、护木是用酸枝木,上面还拋光打了油,透亮的天然的木质纹理看上去很高档。 葛绒拿出黑火药往枪管里面倒了一点,又拿出弹丸塞了进去。 安昕接过通条伸进枪管將火药懟实,又將铅弹装进枪口,兼以油布当做填充物一起用通条懟进去降实。 將颗粒更细密,更易点燃的黑火药装入药仓之中。 这一套开枪前的准备工作就算是做完了。 安昕看著远处的箭靶子,抬起手里的燧发枪,扳动击锤,枪械进入了待激发状態。 通过上面的准星瞄准靶子,食指扣动扳机。 “嘭!” 一声炸响,枪口喷出焰光,一阵浓白烟气遮住了视线。 火药味刺鼻呛人。 待白烟散去,安昕看向靶子,发现箭靶子完好无缺。 他开的第一枪竟然脱靶了。 “中了!” 葛绒却说道。 他恭维说道:“五十步,大人能射中靶子下沿,堪称神射了。” 安昕仔细看去,眼眸如隼,看到靶子下方果然有铅弹擦过的痕跡,木靶子被射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滑膛枪的准头还是差了很多,如果能在枪管內部车出膛线,准头就能好上很多。” 安昕反过来,衝著阳光,看了看枪膛的內部。 “膛线?” 葛绒在旁边听著,拧著眉头思考著。 安昕解释说道:“就是在这里面均匀的刻上几条螺旋形凹槽,这样一来弹丸飞出以后的准头就会大幅上升。” 葛绒想了一会儿,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加上几条线就能让铅弹准头提升。 索性想不明白就直接实践,他准备接下来按照县尊所说的试试。 对於燧发枪原理他不懂,但对於燧发枪的製作和使用,他的兴趣很大。 “在枪管里面刻画膛线,如果过於费时费力,就不要浪费这个时间,先生產出一批可以投入使用的燧发枪即可。” 毕竟排队射击,几枪过后一片雾蒙蒙的看都看不清,准头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另外,可以僱佣几个手巧的妇人,用纸將火药和铅弹卷在一起,使用的时候可以省去一步步往里面倒药、装填弹丸、填充物的过程,可以大幅提高发射效率。” 安昕提出整改要求。 葛绒理论不行,但对於实践思考却非常灵活。 按照安昕所说的,他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意思,顿觉县尊虽然是个文官,但真tm是一个战爭的天才。 “大人,铁匠们的手艺,我逐一考教过。燧发枪虽然对手艺要求高,製作起来比较麻烦,但营兵们所需要的刀、盾、枪、狼筅这个月差不多就能完成。 到时候再点时间磨合一下,全力製作燧发枪,一天应当能生產出3-5条可用的。 但咱们的火药不多,只有一罐子,不到五斤。” 葛绒提醒道。 安昕闻言捏了捏眉心。 这些火药还是借著剿匪的名义,从巡检司那里要来的。 但巡检司储存的火药本就不多,又因为被拉去东阳府围剿倭寇,大多都带走了。 如今,硝石、木炭都很简单,那就难在硫磺上面了。 伍仁县不產硫磺,云台府乃至吴北都没有硫磺矿,安昕想要暗中大规模购买硫磺无疑难上加难。 一直离开別院,返回衙署后,安昕还在头疼这个事。 他的烦心,一直跟在身边的张谦和张良都看在眼里。 张谦犹豫过后,主动问道:“大人是忧心黑火药的製作?” “不错,此中有一味硫磺,我迟迟无法寻到原料。” 安昕將手中摺扇扔到一边,在院子里的屋檐下,找了个躺椅坐下,用蒲扇扇著风。 “大人。” 张谦张良两人对视一眼后,由张谦说道:“昨日回家时候,我兄弟二人问过舅舅关於硫磺的情况。 听舅舅所言,在山东就有硫磺生產。 我舅舅或许会有门路。” 他们两个这七八天,一直跟在安昕的身边跟班学习,自然能揣摩到县尊的一些需求,也在积极想办法为县尊排忧解难。 “哦?” 安昕收他们二人在身边,当然也知道他们的背景。 如今跟著舅舅梁文生一家生活,他们舅舅是河帮伍仁县分舵的外堂的船把头。也就是“航运主管”,手底下管著大大小小二十几条船。 如果这梁文生有人脉、有手段的话,凭藉著河帮的这些船,走私一些硫磺,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明日请······” 安昕正想说明日让梁文生来一趟,又觉得此事不妥。 梁文生是帮派中人,私下见面不妥。 但这不是主要,主要是安昕並不太想现在就和梁文生建立联繫。如果確定梁文生是一个能办成事且谨慎的人,再建立联繫也不迟。 “这样,张谦、张良,以剿匪的名义,一会去支取一千两银子。此事就交由你二人负责。” 安昕说道。 “学生必不负大人所託!” 两人闻言激动不已。 跟在县尊身边七八日,这还是第一次领到正经差事。 且是为了剿匪事业的差事! 第四十八章 山中「好汉」 红叶如火,黄叶婆娑。 深秋的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偶有大雁南飞,发出几声鸣响。 八岭山上,聚义堂中。 火光熊熊,发出噼啪响声。 攀山虎坐於高台之上,居於头把交椅。 手下白云鹤、黑龙、小剑魔、启明星、曼陀罗分列左右。 “弟兄们!” 攀山虎声音隆隆,在偌大的聚义堂中迴响:“山下的弟兄传回来消息,官府弄了熊黄子的弓兵营,要打咱们八岭山来了!” “哈哈哈哈哈!” 聚义堂中上百条“好汉”顿时哈哈大笑,鬨笑声欲轰破屋顶。 没有一个怕的。 剿匪,剿匪,不是剿了第一次了,回回都是鎩羽而归。 甚至有时候他们还能“剿官”,在山林里打的官军找不著北,顺势抢了不少甲冑刀弩。 “就官兵那屌熊样,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 “对对对,怕他作甚!杀他个血流成河!” “窝囊官兵也敢挑衅我们,老子著实不痛快!不如我带著弟兄们出去屠个村,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三哥说的对,不能惯著他们!” 聚义堂中话语纷纷,好汉们摩拳擦踵,欲要大干一场。 冬天要来了,他们也得下山抢上几波,储备一些过冬的粮食。 再抢些女人回来耍乐。 “哈哈哈哈,弟兄们说得好!” 攀山虎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大步,站在高台的最前方,像银背大猩猩一样,用力的拍拍胸脯,发出“咣咣”的声响。 “弟兄们!跟著我攀山虎,日子他娘的快不快活!” 他大声问。 “快活!快活!快活!” 土匪们也纷纷站起来,举著手臂高声呼应。 “想不想继续快活下去!” 他大声吼。 “想!想!想!” 土匪们癲狂的回应著。 吃不完的粮食,玩不完的女人,抢不尽的財宝,杀不尽的百姓,耍不完的乐子,喝不完的美酒。凑在一起的土匪,形成的非法暴力组织,並享受组织暴力得来的一切物质和精神欢乐,早已经让他们深陷其中,乐不思蜀,思想也完全不再是一个“民”了。 “哈哈哈哈!好!” 攀山虎哈哈大笑,声音如狂如啸,手往前面的石碑上一拍。 石碑顿时碎裂开来,落了一地的碎石! “都去吧!这几日,老子亲自带你们下山一趟!” 攀山虎话毕,聚义堂中一片兴奋的怪呼啸叫。 下山,代表著抢劫钱財、杀人取乐、玩弄女人。 而大当家的带著,那便代表著是一场快活的玩乐盛会,土匪们当然兴奋。 有时候,土匪也会想,那些贵人所谓的山中围猎有什么意思? 当骑在马上,拿著弓弩,撵鸡撵兔子一样,看著那些惊恐、惧怕、求饶、无助的人,涕泪聚下的逃命时候,他们拿著弓弩,偶尔一箭射出去逼出那人潜力。 直到那些人力竭,筛糠一样的颤抖著磕头的时候,一箭射出,看著那人抽搐几下,嘎嘣死去,那种满足感,岂是射几只兔子杀几头鹿能媲美的? 一朝醒悟落了草,皇帝老子不如吾。 土匪们散去,聚义堂安静下来。 攀山虎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二弟,明日起带著几个弟兄下山去,给老子死盯著那些官兵。” “大哥放心!” 白云鹤拍著胸口道。 攀山虎又朝著黑龙说道:“三弟,你也不能閒著,再去联络联络驼山那几个怂货。他娘的,也不知道那帮怂货哪来的销货路子,咱们手里的那些东西,看看能不能通过他们出手。” 黑龙点头:“要不让五妹和我一起去吧,她脑子好使,说不定能套出那帮怂货的话来,我们也能掌握这条路子。” “也行。” 攀山虎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条路子他们驼山只要不愿意放弃,就肯定会来!” 伍仁县,县衙,苏道然肯定的说道。 从景顺十四年九月下旬,到十一月底。 从汗流浹背,到凉风扑面。 两个多月的训练,营兵不至於成为精兵,但也已经有了一定的作战能力。 一场实战,也许就是他们化茧成蝶的契机。 安昕已经穿上了对襟夹袄,手里把玩著两个珠圆玉润的铁球儿。隨著铁球的碰撞,偶尔生出几颗肉眼难见的电。 “既如此,就按照计划来。苏家主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本官不必多说。” 他看著苏道然,声音平淡的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苏某只此残躯,只求换得苏家一条生路。” 苏道然哀伤说道:“我已经写好信件,今日晚些就派管家悄悄送上驼山,以“销赃”和『运秋粮』为由吸引他们下山到铜山北乡。” 安昕接过苏道然写的信件,仔细看了一遍,未能从中找出捣鬼的地方,又递给了万泽文。 万师爷又仔细看了一遍,同样未发现问题,便將其塞入一纸信封之中。 “去吧。” 安昕挥了挥手,苏道然离开了。 门口的一个身影也跟著离开,这是小將赵崢。 这个时刻,一丝一毫也大意不得,任何一处环节也不能出错。 赵崢跟著苏道然,每隔一小时就会与人接洽,一旦出现问题或无法接洽,此前计划也会终止。 “大人!” 魏叔夜身著一身黑衣,推门进来,带进一阵秋风吹拂,桌上书页“哗哗”作响。 他稟报导:“营兵都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营门封闭,明日寅时二刻出发!” “弓兵营目標太大,即便再隱藏,也难以躲过土匪的暗线。这两家土匪狡猾如狐,且盘踞伍仁县六七年之久,势力早已盘根错节,说不定哪个经营了数年之久的路边茶铺、贩夫走卒、沿路村镇,就有他们的眼线。” 万泽文知道,便是趁著夜色出发,也未必能躲过土匪的耳目。 尤其是剿匪一事传出去后,早已引起土匪的警觉。 魏叔夜嗤笑一声:“万师爷说话不无道理,但归根到底,不过一群占山土匪而已,若都有这样縝密的心思,岂不早就成势了。” 万泽文却不这样认为,摇摇头:“官兵进剿数次,有两次还吃了不小的亏。直到现在那两股土匪还存在,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狡猾。” “万师爷说的不错。” 安昕说道:“毕其功於一役的机会,我们只有一次,容不得我们不小心谨慎。” 第四十九章 拔营 剿匪 “我们要打八岭山的假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两日我还亲自带营兵前往八岭山附近演练,只有少数人佩刀,其余人只有木棍、铁锹等,用以迷惑敌人。 想来,驼山那边会放鬆一些。 而且,销赃的路子对於驼山来说无比重要,这帮土匪和苏家也有信任基础,只要那苏道然不耍手段,大人所做的这个局,应当不会有问题。” 魏叔夜分析说道。 安昕心里梳理著这个局。 核心战术是声东击西、假途伐虢。 辅助战术是瞒天过海、假痴不癲。 执行的战术是以逸待劳。 梳理一遍,安昕觉得推演起来完美无瑕,实际执行起来,就因地制宜,隨机应变罢。 “叔夜,回去以后,杀两头猪,宰几只羊,安排伙夫做一顿好的。” 安昕嘱咐说道。 “是!” 魏叔夜应道。 “张谦,回营以后,做好弓兵们的思想工作。” 安昕又和张谦说道。 从九月下旬起,张谦、张良两兄弟跟在安昕身边一个来月。 安昕在言传身教的同时,注意到张谦说话更有感染力,也更善於与人相处,气质也让人愿意接近。 同时,他喜欢练武,对於行伍生活更加適应。 安昕便在一个月前让他回了军营,担任营兵教导一职,专门负责搜集士兵的思想动態,给营兵们讲述战斗的原因、目的,引领思想鼓舞精神。 连给士兵们“写家书”、“搞诉苦活动”、“心理疏导”等具体方法,凡是安昕知道的、想到的,也都教给他。 而张良,则跟在安昕身边充当秘书。 “是!” 张谦也应下来,转身跟著魏叔夜一起离开。 天色已经不早,安昕上床闭上眼睛,调匀呼吸,一呼一吸默默数著,缓缓入眠。 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安昕以前经歷过无数次失眠过后,求助於案牘之间,慢慢练出的抗压能力。 到了半夜两点多,安昕爬了起来。 “大人!” 张良已经在外面等著。 见安昕走过来,从衣架上解下了甲冑,帮助安昕穿上。 甲冑穿好,顾盼自雄,威仪自生,杀气盎然。 “出发!” 安昕挎著凤翅金盔出了门去,角门外面,万泽文已经等在这里。 撩起黑色披风,轻轻一跃便跳上枣红马。 马蹄踏破寒凉夜色,三人三骑来到城南,早有亲信衙役在此等待,半开城门目送三人离城而去。 “安大人!” 夜色之下,路上一匹白马横亘在路上。呼唤声如黄鸝鸣翠,叮咚悦耳。 安昕看到月色下白马上的人,忍不住轻嘆一声。 “秦大家何苦受这个罪呢。” 靠近以后,安昕拉了一下韁绳,枣红马速度降了下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秦十月素麵朝天,以铜扣扎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身著利落的黑色窄袖束腰的劲装,一副江湖女侠的打扮。 倒是让安昕发现这位秦大家的身材同样有料。 秦十月神采飞扬的和安昕说道:“安大人,对我来说,这不是受苦,而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安昕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从黄家开始,秦十月帮助了他不少。 就连这次练兵,如果没有魏叔夜,想这么快整合训练出战斗力也难。 “时间紧迫,跟我走吧。” 安昕一夹马腹,朝著不远处的军营而去。 秦十月闻言,心中雀跃,轻轻一扯韁绳,白马通灵,跃动轻灵如风,几步就追上了安昕座下的枣红马。 安昕转头看著和他平行的秦十月,发现她的骑术竟然非常好,虚坐在马鞍上面似与白马融为一体。 “大人!” 来到军营门口,胡常山已经在此等待。 一行六人进入军营。 营中静悄悄的,弓兵们已经穿戴整齐,或著皮甲,或著甲,静静地在各自营地,有的在擦拭著兵器,有的在维护著燧发枪。 一个多月的时间,燧发枪的成品率比预计中的更低一些,匠造坊一共製作出了62条可以正常使用的。 魏叔夜也在弓兵之中,专门挑选出来六个小队,单独编制,成立了“火器连”。 火器连由小將秦明负责,为了防止秘密武器被土匪察觉,被他带到昆西山深处秘密训练了大半个月。 军营里三百多人,却没有人说话。 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没有人抱团说话寻求安慰,这是他们已经克服了初上战场的恐惧。 紧张,有序。 秦十月很清晰的感受到这一点。 直到“嗶嗶”几声哨声划破军营里的静謐,营兵几乎是同一时间动了起来。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队列,站成了一个方队。 就静静地站在夜色里,全程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站错,没有任何纷乱。 此刻除了呼吸声,再无別的动静。 沉默,是含而未发的力量。 这给了秦十月非常直观的强大衝击! 也给了军营一角,正坐在一个木箱子上的葛绒以强烈的衝击。 別说是三百人,就算是一个三四十人的合唱队,在排队的时候找来找去,站定位置都要七八分钟。 弓兵营训练了两个多月能有这样的组织度,安昕是满意的。 得益於他拿出真金白银的待遇,油水十足的伙食,才能让这些弓兵无怨无悔、老老实实的进行两个半月的高强度训练。 而且,当初徵兵时是有百分之十左右冗余的,每天都能吃到肥肉,每个月都有县太爷按时来发银子,还有对於土匪同仇敌愾的情绪,以及教导口中所说的“亲民兵”、“护民兵”,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不是那些“臭丘八”,而是为了县里,为了乡亲打仗的、荣耀的剿匪弓兵! 不论是待遇,还是心里滋生的荣誉,谁都不想被淘汰掉,所以都很听话,拼命训练,最后被刷掉的几个,除了確实因为身体原因不合適被扔去了匠作坊打杂,其余的都保留了下来。 这些按照他《练兵要义》当中的训练方式,通过重复性的训练,反覆不断的强调,练出几乎机械性的肌肉记忆的弓兵们,在战场高压的环境下,是非常有优势的。 这代表著在战场上,士兵能下意识的、忠诚的执行基层军官所下达的命令,共同组成一台精密的战爭机器。 “拔营!出发!”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赏格奖励,隨著魏叔夜一句话,营门大开,所有人自然形成两列,和寻常拉练时那样,小跑著鱼贯而出。 第五十章 一只耳 月凉如水,山林两侧不断传来阵阵夜梟的叫声。 一字型的长队,火把形成一条长龙,从山上蜿蜒而下。 “苏管家,这次出货这么多,是不是员外打通了东阳的路子?” 驼山大当家一只耳穿著衣,对身边坐在车上的苏管家问道。 “家中之事都是老爷做主的,前段时倒是有东阳府的人上门拜访过。” 苏管家早已被安昕拿捏,此时模稜两可的说道。 不过这次剿匪一事是绝密,苏管家不清楚其中內情。 被蒙在鼓里的苏管家只知道自己要完成此次家主安排的任务,却不知此行任务是官府剿匪大戏中的一环。 “大当家,这次交易后,咱们山寨也能过一个肥年了。” 二当家一只眼乐呵的说道。 “弟兄们,都快点,今天回来,美酒管够,娘们管够,羊肉管够!” 一只眼也很高兴,朝著身后队伍吼了一声,声音在山林中迴荡。 顿时,一阵鬼哭狼嚎的“嗷嗷”叫声在山中此起彼伏。 相比八岭山的阔绰,驼山的生活就有些相形见絀。 大当家“一只耳”在苏北绿林之中,也是响噹噹的名號,但这諢號的来歷却不怎么好听。 一只耳曾在吴北的凤棲府地界当过土匪。 当时余家军追剿倭寇到凤棲府,响应当地知县请求进山剿匪,山贼与之一触即溃,一只耳装死逃过,即便官兵割右耳的时候也是硬生生忍著剧痛没出一声,直等到余家军退去,当地辅兵上来收拾的间隙逃了出去。 如此能忍常人之不能忍的事跡,引来不少绿林好汉的嘲笑。 但一只耳此事之后走了运,练了一身功夫,回到了伍仁老家,拉起队伍立了山头,一晃五六年就过去了。 一只耳透过头顶枝叶,望向天穹。 直到如今,一想到脑袋上顶著“一只耳”的諢號,他心里也不舒服。 那些浅薄之人如何知道余家军的恐怖! 那就是一头头饿狼组成的军队,寻常的军队如何能与他们相比?与这种虎狼之军相比,换任何一个人在其面前都好不到哪去。 这么多年过去,即便练就了一身功夫,但一想到当年的凶险,他依然心有余悸。 “今日交易过后,至少能进帐一千多两银子,就能继续招兵买马。 老子要让那些嘲笑我的浅薄之人知道,我“一只耳”也是一条响噹噹的绿林好汉!” 一只耳看著月亮,心里暗暗发誓。 月亮时隱时现。 东方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葛二蛋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抱著手里的燧发枪,默默的站在山坳之中。 这里是一处视野宽阔的平地,北边是日夜奔腾的洛水,南面、西边都被千仞立壁所环绕。这中间形成的山坳面积不小,以前还有一个上百口人的村庄在这里,那个村庄就叫做“上岭村”。 也是张谦、张良的老家。 “二蛋,俺听说那土匪头子一只耳,能上天下地,力擒猛虎,你说咱能打得过吗?” 旁边的同乡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怎么不能?县尊大人那样的大人物都在这给咱们压阵呢,要是打不过土匪,县尊大人能和咱一起来?” 葛二蛋就对剿匪很有信心。 他坚信县尊那样的大老爷都敢来压阵,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命还能比县尊金贵? 拿著县尊老爷发的餉银,吃著县尊老爷给的肥肉,就算真死在这了,下了阴曹地府也没啥可喊冤的。 “大壮,你可不能做孬种!” 一边孟集乡的兵听到了,红著眼说道:“那些天杀的土匪,杀了俺亲姐,俺这次就是死,也他娘的不能让那帮天杀的东西好活!” “狗剩子你別瞧不起人!” 大壮一听,哪能认怂? 激动说道:“俺大壮也不怕死,张教导一家都是被土匪杀的,还有营里那么多弟兄的仇,俺李大壮要是怂了,那还是个男人吗!” “保持安静!” 前面的秦明听到了动静,站起来朝著手下火枪连的兵呵斥一声。 顿时安静下来。 不远处,安昕和秦十月排排坐在一块长条石上。 “噯~” 秦十月喊了他一声。 “咋?” 安昕歪了歪头。 “给。” 秦十月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册来:“好东西。” “啥?” 安昕接过书,一本封面上是几个娟秀小字《太上感应篇》。 另一本,只有四个字——《仙游杂记》。 “听说你喜欢老庄之道,这是我在家里的先秦古籍之中抄来的。虽说不能真像书中所说那样感应天心、引气入体,但据说天下诸多內功心法都以此为母纲,常常诵读,跟隨吐纳,能內心安寧清净,此心长住,不惹烦恼。” 秦十月给他介绍说道。 安昕闻言,翻开《太上感应篇》这本薄薄的小册子。 他一目十行,快速看了一遍,大约也就五千余字的篇幅。和流传於世的版本不同,这一本先秦著作,更多的是教人感受天心,了悟大道,天人合一,引气入体的功法。 字数看似不多,但相比其他先秦书稿,已经算是长篇,跟道德经字数不相上下。 且微言大义,需要仔细解读,不是短时间就能参透的。 安昕將这两本还带著秦十月体温的薄册子塞进胸口,准备剿匪回去以后再细细研读。 “不谢谢本姑娘。” 秦十月笑眯眯的问道。 “多谢。” 安昕道谢。 “不用谢,就当看你《练兵要义》的报酬了。” 秦十月大方道。 又问道:“安兄,此处三面环山,一面有水,倒是成了瓮中捉鱉之势。 但弓兵营中空虚,与寻常时候定有异常。土匪狡猾,地形又熟,若被他们发现营中情况,还会不会来此处交易?” 安昕摇摇头:“苏家与驼山交易地点不在此处,而在铜山北崮。” “铜山北崮?” “不错,如果驼山匪不走此地,我们就继续朝著八岭山方向走,届时假途伐虢,调转枪头在铜山北崮將驼山匪有生力量歼灭······” “报——!” 安昕话还未说完,远处有人飞奔而来:“稟县尊,营长,驼山匪一共四十二人,自铜山栈道而来,距离此地还有八里上下。” “看来驼山匪並没有这般警惕。” 安昕笑道。 “全体都有,准备战斗!” “秦明,赵崢,胡常山,按照预先演练,进入战斗位置!” 魏叔夜下令说道。 赵崢在后半夜就已经归队,此时和胡常山分领一连、二连。 队伍很快散开,一连二连,前往山坳前方密林埋伏,负责切断敌人后路,並协助掩杀。 火枪连则到上岭村遗址处集合,作为主力对驼山匪进行排队枪毙。 只剩安昕,秦十月以及她的女护卫,魏叔夜和他的几个传令兵,转移到了视野开阔的山脊上,观察情况。 再不远处,跟著来观察火器使用情况的葛绒,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眼睛余光时不时看向秦十月,总对她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又確实从未见过。 他灵觉非常敏感,隱隱觉察对方对他很有威胁。 “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怎么会对我產生威胁呢?” 他拧著眉头,总感觉这仨月以来,生活越来越不平静了。 第五十一章 弓兵营的初战 秦十月压了压嘴角,收住了脸上的笑意。 她也没料到在这里遇到曾经八大渠帅之一的葛绒,剿匪结束以后,倒是可以遣人去接触一下。 “伍仁县是个福地呀,每次来都有新收穫。” 她心里感嘆一声,目光眺望远处铜山栈道。 一个车队已经遥遥在望。 “不对劲!” 二当家一只眼忽然抓住个人:“去后面,叫大当家的过来!” 很快,一只耳追了上来:“怎么了?” 一只眼紧皱著眉头,指著路边说道:“这路边地上的脚印都是新的!这么多脚印,肯定不对劲!” “路上没有车辙的痕跡,应该不是商队。” 一只耳被二瞎子提了醒,仔细观察地面,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停!” 一只耳大喊了一声,声音隆隆,土匪听到了,山坳灌木丛中埋伏的弓兵也听到了,顿时紧张起来。 一只耳拉过一个人:“石头,你去前面探探。” “命左部总立即出击!右部总等左部总缠住敌人后,立即支援。” 山脊上,魏叔夜见到驼山匪的车队停下了脚步,当机立断,一声令下,手下传令兵顿时飞奔出去。 “肯定是对方发现了我们留下的痕跡。虽然来的时候,我们多捡硬实路面走,拐进铜山栈道后分兵前进,最后面一个排也用树枝儘量清理了路上留下的痕跡。 但是天色还黑,留下部分痕跡也在所难免。” 魏叔夜解释说道。 “嗯。” 安昕点了一下头。 战场形势变化莫测,本就要隨机应变。 很快,那边赵崢就已经收到了命令。 “咻!” 赵崢收弓站立。 箭矢自林中飞射而出,当土匪石头扭头看来的时候,正看到乌黑的箭头射来。 下一刻,胸口一凉。 一股腥甜味道涌上了鼻腔,剧烈的疼痛开始传递给大脑。 最后咽气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叫喊,歪头见到林子里影影瞳瞳的身影。 “左总的弟兄,跟我上!队形不要乱!” 赵崢拔出长刀,从树林里往外衝去。 本来趴伏在地面上的弓兵,迅速跳了起来,追隨在赵崢的身后。 “有伏兵!” “草他娘的,这是衝著咱们来的!” 二当家一把就將牛车上已经嚇呆的苏管家扯了下来,一个大耳光子就甩了上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二弟,先別急。” 这个时候,一只耳还没觉得是苏道然卖了他们。 只认为是什么人把他们交易的事情给泄露了。 “把车堵到前面!” 一只耳飞身而起,像是一只灵敏的猴子,手脚並用抓著山石,几下就已经上了七八米,看到了山坳中衝出来的,乱糟糟上百个拿著各式各样武器的弓兵,有的手里还拿著黑乎乎的树枝样的东西。 “优势在我!” 一只耳心中暗道。 虽然土匪只有四十余人,但个个都是身手利索的,常杀人的好手。 有著丰富的和官兵斗爭经验的一只耳,心里门儿清。 弓兵不过是组织起来训练了两个月的农民,只要杀掉他们几个人,这些人就会崩溃。 说到底,人为財死,他们不想捨弃这些財货—— 车上这些,可是他们攒了好几年的家底。 “各哨、各队,都看好你们的队形!” 赵崢一边跑,一边再次嘱咐。 各哨各队的哨官、队长都看著自己的兵。 虽然一跑起来,看上去非常纷乱,但如果有经验的將领就能看出,这一支队伍是乱中有序,维持了三才阵的基础间距,一旦停下,立即就能整队。 “咻咻!” 临近百来米的时候,几支箭矢歪歪斜斜的射来。 弓兵身著皮甲,內衬衣,箭矢落在身上,也並未受伤。 双方相隔七八十米。 这一段路,地势比较宽阔。 土匪车辆形成一个半圆形防御圈,阻挡著弓兵的衝锋。 “老二,给他们点顏色看看。” 一只耳看著这些兵器乱糟糟的弓兵,对二瞎子说道。 “嘿嘿。” 二瞎子抽出环首刀:“弟兄们,跟我上!” “杀!” 面对这些弓兵,土匪们也都不带怕的,隨著二瞎子一起主动出击。 对面,赵崢看著衝杀过来的土匪,也是愣了一下。 这些土匪这么勇么? “整队!” 他一攥拳,正在奔跑中的队伍快速停了下来。 按照排练了无数遍的鸳鸯阵排列起来。 一个鸳鸯阵原版是十二人,但也包括伙夫,真正参加战斗的只有十一人。 根据弓兵营目前的实际情况,经过魏叔夜实验性改良了一下,去掉了伙夫的位子,添加了一名火枪兵。但又因燧发枪数量不够,目前只给一连一排配置了。 陈满仓紧张的使劲握著手里的丈二长枪,望著已经衝到了十几米外凶神恶煞的土匪,他甚至能看清楚他们脸上狰狞的笑容了。 “俺们真能打得过这些土匪吗?” 两个月前,他还是老实巴交种田的农民,每天爹让咋干就咋干。 最大的梦想就是娶个同样老实能干的媳妇一块生孩子种地。 两个多月后的现在,却出现在了杀人的战场上,这甚至让他有一种疏离感。 “放銃!” “嘭!嘭!嘭!” 接连三声枪响,令陈满仓一激灵。 距离太近了,竟没有一发射空。 跑在最前面的二瞎子,在枪声响起的时候,感觉到危险几乎是下意识的偏了一下身子。 身后的土匪就没什么好运了,直接被击中了胸口。 铅弹狠狠凿进他胸膛,感觉就像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噗”地一声闷响,像捶烂了个灌血的皮囊。 那土匪踉蹌半步,茫然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胸前被炸开了洞,血汩汩往外冒。 他喉咙里挤出“呃啊”半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手里的砍刀“噹啷”摔在地上。 另外两人运气好些,一个被打中了大腿,一个被击中了肚子,虽然失去了战斗力,但没死在当场,只是痛苦的翻滚到了路边。 火枪兵放完銃,对於战果看都不看就立即转移到了队伍最后面,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准备接下来的白刃战。 “继续冲!” 二瞎子虽然嚇了一跳,但也知道这个距离,对方也就只有放一銃的时间。 眼下只要衝过去打接触战,这些农民兵就是一触即溃的纸老虎了! ······ 因前面三十八章在军事编制上进行了修改,本章也略作修改。 第五十二章 战斗中的蜕变 陈满仓看到了土匪那焦黄的大板牙,那如蜈蚣一般狰狞的刀疤,那丑陋又狰狞可怖的狞笑,那对於生命毫不在意的戏謔而狠毒的眼神。 “架盾!” 隨著班长一声令下,身前的战友举起了藤牌。这由坚韧的藤条编製成盾,又经过桐油浸泡过的藤牌格外结实,挡住了土匪的大刀。 旁边战友,也是同乡的铁牛,紧握著丈五狼筅横扫。 狼筅主干由竹子製成,前面竹子削成乱刺,保留竹枝,又綑扎大量细小刀片,张牙舞爪的朝土匪的脸横扫一通,只要被扫到脸上,立即就变成鲜血淋漓的血葫芦。 一下就打乱了土匪的密集掩杀的阵势,气势也一下弱了下来。 “攒刺!” 陈满仓听到队长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將手里的长枪於盾牌间隙中刺了出去。 “噗嗤!” 手下触感和平常刺木桩时候不太一样。 顺著枪桿看去,刚刚还满脸狰狞的大板牙,此刻正抓著枪桿,嘴里吐出血来,双眼眼白也充血变红,再不复方才的戏謔狠毒。 抽出长枪,枪头已经被染红。 不知怎的,陈满仓刚刚那种紧张情绪,竟然悄然消失了。 “再刺!” 班长话音落下,陈满仓再次蓄力猛猛刺出。 也不知道刺了多少下,枪桿上有了黏腻感,他快速低头看了一眼,却见是血液沿著枪桿流到了手边。 他手上缠著布条,倒也不至於打滑。 “再凶恶的土匪,被刺,就会死。” 他曾对於土匪的恐惧感,在此刻荡然无存。 再一次刺出长枪,却一下落了空。 刚刚还猛猛衝杀的土匪,短短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已经胆寒。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乌龟壳一样的阵势! 前面有藤牌挡著,旁边、侧翼有狼筅横扫无法近身,长枪像是猛兽的獠牙一样刺入他们身躯。 近身接触,不但没能將对方一举击溃,反而短短十来分钟就已经死伤过半。 剩下的土匪已经嚇破胆,哪里还敢继续打下去,一窝蜂的衝过来,此刻也一窝蜂的溃逃。 “追!” 赵崢见土匪已经彻底被杀溃,一声令下。 各哨、各队顿时化整为零,以三人为一组,朝著土匪追杀了出去。 此刻的弓兵,再也不是刚刚忐忑的心情,一个个如下山猛虎,个个都斗志昂扬,紧握著手里的腰刀,杀气腾腾的盯著那群土匪,像是在看一个个逃跑的猎物。 陈满仓扔下了长枪,双腿跑的飞快,追上了一个土匪举起长刀衝著对方的脖颈就砍了下去。 土匪只来得及回头一看,就见长刀砍下,招架不及,刀片子就已经將他脑袋砍了一半,顿时鲜血喷出三尺,倒地以后还“嗤嗤”滋血,染红了土壤。 或许是因为情绪已经亢奋,陈满仓见此竟没有半分害怕,反而心中激盪,招呼著身后两个战友相互掩映,继续朝著溃败的土匪杀去。 真的杀了人,往日里这些恐怖无比的土匪,追杀起来,竟和兔子也没什么分別。 一只耳都看傻了眼。 他万万没想到,境况怎么急转直下。 早晨下山的时候,畅想未来,还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遇到了一群农民兵,也是优势在我。 片刻之间,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幅境地!? “这些到底是哪里来的兵?” 一只耳已经完全不相信,这会是伍仁县两个多月练出来的弓兵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官兵! 肯定是天降神兵! 虽然和那余家军的战法不一样,但同样可怖。 余家军每个兵都如下山猛虎,个个杀心极重,武力又强悍,刀光闪耀的又快又狠,让人无法招架。 如果说余家军是一支尖锐无匹的锋矢,眼前这支军队就像是攻城的撞车。 撞车看似笨重温吞,但所有迎上去的敌人都会被其毫不留情的碾碎,无法抵挡住其稳步前进的脚步! 这时候,他看到山坳之中再次衝出一支部队,人数也有百人左右。 这群人一衝出山坳,就像是脱韁的野马一样,三人一组,朝著大路上四散溃逃的驼山土匪追杀去,似是生怕都被左总的人杀光了,自己连根毛都捡不到的似的,爭先恐后,分外积极卖力。 “都动作利索点,別被左部总的人都把功劳抢光了!” 胡常山衝著衝出去的右部总弓兵们喊。 他也没想到,左部总和土匪一个接触的时间,就已经將土匪杀溃。 如今杀出来,土匪已经嚇破胆,完全没有迎战之心,只想著跑过同伴,逃出生天。 这样的敌人杀起来,已经不比杀兔子难多少了。 一只耳见此,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 但他心中实在愤恨! 六七年的基业,这次手下的弟兄被杀这么多,怕是已经保不住了。 心中愤怒之下,打算仗著自己身手好,杀几个官兵泄泄愤,也好让江湖上“绿林好汉”们知道,自己一只耳也不是什么怂包。 一时的输贏不算什么,但招牌如果砸了,那就是真的砸了! 召集不起人来,东山再起也无望。 躲在车子底下装死的一只耳紧紧握住了手边的柳叶刀,悄悄的翻了个身,瞅著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的小將,脚趾紧紧的扣著地面,大腿肌肉猛地绷紧。 下一刻, 巨大的力量从腰腹、大腿、小腿、脚踝传到地面迸发出来,他的身影隨著筋骨爆发出的爆鸣,骤然如一道爆射出去的炮弹一样飞了出去,他双手持刀,挥舞刀身刺破空气,发出一声“嗡”的尖啸声。 他匿息功夫很好,骤然爆发令人避之不及。 赵崢发现的时候,刀风已经吹到了他的脸上! “赵崢!” 旁边一声怒吼传来。 带头追杀土匪的营兵教导张谦,此刻猛地撞了过来,將赵崢撞飞到了一边。 “噌!” 刀光一闪,张谦只来得及侧身,刀光已经从他的背上划过。 一只耳正要继续追杀赵崢。 这时候空气中一阵“嗡嗡”作响,一根长枪飞跨越数十米飞射而来,从它与空气摩擦发出尖锐啸叫中就能看出它的威力之大。 一只耳慌忙躲避。 长枪堪堪擦著他的耳朵飞过,枪身上的力道有一种令人针扎的刺痛感。 下一刻,却见胡常山再次扔出一根长枪,从马匹上飞身而起,一个横踢,脚背猛踢在枪屁股上,枪身猛地颤缩了一下,继而发出比方才更加尖锐的啸叫声,眨眼间就已经飞射近身,避无可避。 ······ 求追读,明天早上会儘早发一章(大约八点钟),周二追读会影响下周推荐,希望大家多多支持!(づ ̄ 3 ̄)づ 第五十三章 完胜 一只耳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浑身汗毛乍立,眼瞳极度收缩,精神高度紧张,视界之中只剩枪影。 整个人一个大迴旋跳起空中,长枪几乎擦著他的腰飞射出去,扎入不远处树干上。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树身竟从中间裂开。 一只耳的腰上,竟如针扎一般,蜂窝煤似的出现大量细密的血洞,渗出的血液染红衣裳。 “轰!” 还未落地,巨大的力量已经轰在了他的腰椎上。 他像是出膛炮弹被撞飞出去五六米才砸落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才停下。 一只耳想要用力,却发现力量传递不到腿上。 “坏了!” 腰椎断了。 完犊子了。 一只耳闭上了眼睛,却也知道这次再装死也过不去了。 胡常山收起拳头,调整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走到张谦跟前,看了看他的伤势,鬆了一口气。 “还好,扎甲挡住了大部分力道,没有伤到內臟。” 虽然甲片都被砍断,里面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但只要没有伤到內臟,就问题不算大。 不过那巨大的力道,怕是得让张谦在病床上休养一阵子了。 旁边心情紧张的赵崢闻言,不由鬆了一口气,感动的握住张谦的手:“兄弟,我欠你一条命!” 张谦脸色苍白,闻言轻轻摇头:“都是为了保护百姓。” 赵崢闻言一怔,看著张谦脸上毫不作偽的认真表情,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过去的经歷,似被触动了心弦,脸上也露出笑容:“是,但你这个兄弟我也认定了!” 他又抬起头来,看向胡常山:“还有常山大哥,谢谢你!” “都是自家兄弟,应该的!” 胡常山也笑道。 本因为是秦十月派来配合魏叔夜练兵的,作为一个外人,赵崢对於这一支军队並没有投入那么多的感情。 但在此刻,赵崢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一支军队的一部分。 此时,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在二百多个嗷嗷叫著尾隨追敌的弓兵追逐下,这些毫无斗志的土匪纷纷被斩於刀下。 本来作为秘密武器,和此战主力的火枪连,摩拳擦掌一番,最终却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左部总给结束了战斗,连右部总的弓兵也属於躺贏,最后只能算是上场收了个尾。 山脊上,全程观战的秦十月美眸之中异彩涟涟。 《练兵要义》上的鸳鸯阵,头一次投入战斗,就大放异彩。 这让她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性。 最终,她看向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虽然未曾上场杀敌,甚至未曾亲在校场练兵,但此兵练成,此战能贏,追根究底,最重要的还是他! 这一刻,她无比的想得到他。 “只此一人,能抵千军万马!” 她心中打著小算盘。 再不远处,葛绒也是思绪万千,脸色不断变化。 虽然这只是一伙土匪,放在以往他根本看不到眼里。 但管中窥豹,这一支军队的战斗能力,也足以让他感到动容。 “如果我当年能有这样的兵法,或许······或许不会输在那群虫豸的攻訐倾轧中吧? 可惜这次火枪连没捞著出手,看不到被县尊寄予厚望的火枪连战斗力在实战中究竟如何。” 他心里默默的想著。 “打的不错!” 安昕很欣慰的站了起来:“收拢队伍,派人传我命令,去县衙叫上三班衙役,皂班来收拾战场,快班、壮班去陀山!” 他可没有忘记,陀山脚下那些和驼山匪沆瀣一气的匪民。 还有驼山上留守的土匪,也要一锅烩了。 一骑带上安昕的牌子,朝著县城飞奔而去。 很快,刚刚的战场上,三十多具尸首被扔在了路边上。 还有十来个被活捉的土匪,被綑扎住双臂踢跪在地上。 这些被抓回去游街收监,上报府衙批覆后问斩。 一只耳双臂被狠狠綑扎,躺在地上闭著眼一句话不说。 旁边,二瞎子竟也没死,但大腿、肚子上都被捅了个窟窿,又被溃逃的土匪踩踏了几下,此刻肠子漏在外面,出气多进气少。 远远看到眾星捧月的安昕的时候,独眼猛地瞪大了,显然是认出了安昕的样貌。 激动的抻起头,嘴里“哎哟哎哟”的叫了几声,一口气喘不上来,脖子一歪,死了。 当安昕等人来到山坳外的路面上时,战斗情况也已经形成。 赵崢上来报告道:“报告县尊、营长,此次战斗,我方没有死亡,受伤4人,其中重伤1人,轻伤包括教导张谦一共四人。” 安昕走到受伤的人面前查看,重伤的是追杀土匪时,一个不慎被困兽犹斗的土匪砍掉了半截胳膊。 “你叫铁柱?” 安昕看著他已经被包扎止血的胳膊问道。 “老爷,俺是铁柱。” 本来失去半条手臂,又被胡常山在曲池、神门、足三里等处扎了几根毫毛银针暂时缓解疼痛,正魂不守舍神游天外的铁柱,听到安昕的声音一下回神,见县尊还知道他的名字,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说道。 “受苦了!” 安昕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县里会负责给你治疗。等你康復以后,进衙门当个衙役吧。” “老爷恩典!” 铁柱闻言,顿时激动到血液涌动,以至断臂伤口处突突跳动。 进了衙门,也算是吃上铁桿庄稼,在县里都是“人五人六”的体面人了,当初的胡常山都求而不得,由不得他原先一个庄稼汉不激动。 安昕又挨个看了看轻伤的人,除了张谦外,另外三个都是追敌时候崴了脚,回去看看正骨郎中,修养半个月就差不多能好。 伤员派人送回军营看郎中。 又留下一队12人在这里看守俘虏,等待衙役到来。 其余人等则开拔前往驼山。 路上,左部总虽然刚刚经歷了急烈战斗,但整个队伍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像是淬火开锋后的战刀。 而秦明则有些悻悻然,就连火枪连的弓兵,此刻也有些垂头耷拉肩的提不起精神。 他们觉得,本应该属於他们的首功,被左部总给夺走了。 第五十四章 全县沸腾 驼山脚下,崔家村。 日子平淡,一如往昔。 崔家地窖里,一男一女被分別关在里面的两个笼子里。 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光亮,相隔半米,竟然看不到对方的脸。 “哥哥。” 女孩轻声的叫著。 “兰儿別怕,哥哥在这。” 男人轻声说道。 “过去多久了。” 女孩问。 男人想了想,不確定的说:“两天了吧?兰儿饿吗?” “嗯。” 女孩应了一声,摸索著地上的碗,端起来闻了闻,餿臭味钻进鼻子。 “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女孩正要忍著不適吃一点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传来微弱的声音。 继而,声音越来越大,一阵呵斥搏斗声清晰的传了进来。 两人正惊疑不定的时候,忽然头顶的盖板被掀开,光亮照了进来。 “队长!地窖里有两个人!” 很快,盖板上头又多了两个脑袋,看著他们。 “別怕,我们是伍仁县的官差。” 一个人从地窖口下来,捏著他们的笼子,接过上面递下来的一柄铁锤。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噹啷噹啷”敲了几下,就將锁头给敲断了。 这时候,兄妹两人的眼睛已经適应了光线,看见了眼前的人穿著衙役的蓝色短打,顿时泪如雨下。 “先出来吧,一会儿跟我们回县衙作登记。” 衙役徐大山说道。 这时候,村子已经被弓兵和衙役完全控制住。村里一百六十多口人全被拘在村中的晾晒场上,在一百多个挎刀衙役的逼视下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 “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县尊大人自有评判!都老老实实的跟著回县衙,无罪的自会给你清白!” 打穀场上,快班班头廖国昌大声地说。 廖国昌是安昕亲自提拔起来的。 此人与典史黄守银关係不恰,一直坐著冷板凳。 但安昕仔细对照以往案卷,发现此人曾在很多案子中有过不错的表现。 叫到身边聊过以后,发现此人確实有些能力。 考察过一段时间后,就將他提拔到了快班班头的位子上。 到此,典史黄守银在三班衙役之中的影响力已经降到了冰点,而安昕对於县衙的掌控力则更上一个台阶。 安昕还穿著一身鎧甲,虽然以他的力量承担这五十来斤的扎甲不算什么,但坐臥时候总有些彆扭。 “大人,在崔树根家的地窖里发现两人。” 徐大山带著一男一女走过来。 俩人精神头都有些萎靡,女的十四五岁,男的有二十多岁。 “学生房念林携家妹房韞,拜见將军!” 男的朝著安昕作揖拜道。 “这是我们知县大人!” 旁边徐大山说道。 房念林听了一怔,倒是没想到知县大人竟穿著甲冑,观之威风凛凛,杀气凛然。 连忙改口:“学生拜见县尊!” “听口音,皖北那边的?有功名?” 安昕问道。 房念林一听,脸色羞赧道:“只考取童生。” 安昕点点头,没有再拿“学歷”这事儿当话头,朝廖国昌招招手:“把崔树根一家提来过审。” “是!” 廖国昌朝一捕快招招手,吩咐下去。 “大人!” 二连的一个排长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稟报大人,山上土匪一共9人,已经全部拿下。我们还在山上发现被绑的百姓共19人。” 山坳口驛站,右部总只跟著喝了口汤,上山剿杀残余土匪的事,右部总弓兵格外积极。 此时上山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已经拿下。 “上山看看。” 安昕想想说道。 又看向秦十月:“秦大家,在下失陪了。” 秦十月拱拱手道:“今日剿匪著实精彩,我也要回家一趟,五日后在扬州还有一场清谈,安大人剿匪一事,或可拿来当做案例。” “如此,便多谢秦大家了。” 安昕懂她的意思,这是在士林舆论之中,给他宣传造势。 官声、官声,泥腿子的声音往往是传不到朝堂上去的。 官声好坏,青史名声,也往往是掌握在士民手中。 目送秦十月飞身上马,挥手离去,安昕忍不住心中嘆一声:真是一奇女子。 再次上山,经歷和感受却已经完全不同。 “老爷!” 胡常山迎了上来跟安昕介绍山上的事。 九个土匪被绑著跪地上,其中一半老弱病残,多是在山上做饭等打杂的。 因此右部总弓兵的脸上,也没什么可以神气的。 除此之外,就是二十来个穿著乱七八糟衣裳的女人了。 也有几个穿著精致一点的,或是匪首的压寨夫人。 “属下已经问过,这些都是周围各村的女人,有的是伍仁县的,也有周围几县的。” 胡常山跟安昕介绍说。 “做个登记,家里有人、愿意回去的就送回去。家里没人、不愿回去的,就在造作坊给她们找个活计。” 安昕安排道。 被掳上山的女人,名节已经坏了,回到家里所遇到的也是閒言碎语。 人言可畏,安昕知道此节,也给这些女人更多选择。 在女人之中扫过,也看到了和自己当初被一起掳上山的那个屁股特別白的女人。 她没认出安昕。 但见她没有被土匪折磨死,这让安昕的心里舒服了不少。 又和胡常山嘱咐道:“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对外不可透露她们曾被土匪掳上山的事!” 或是听到安昕温柔的照顾,也或是回想起此前悲惨的经歷,有女人啜泣哭了,继而一个个哭哭啼啼起来。 安昕不喜欢听,便走开这里,围著驼山打量起来。 驼山的环境不错,也经过了一定的开发,如果把这座山占下,后续倒可以做一些秘密的事。 就如城南的宅子,用来製作燧发枪、配置火药就不够隱蔽,如果被人发现举报了,也是一桩麻烦事。 不如此地的稟赋好。 上午午时,十一点左右,伍仁县的南门处忽然热闹了起来。 三百多名衙役,三百多个弓兵,好几辆大车拉著几十具尸体,还有带著枷锁的犯人进了城。 当鸣锣开道的衙役高声喊出,县尊老爷率兵剿匪,驼山悍匪被杀戮、俘虏殆尽时,全县沸腾了! 第五十五章 安青天只身入贼巢 只求为民谋公道 一传二、二传三,城里的百姓很快得知驼山土匪被剿灭的事情。 当得知土匪的尸体被绑在“菜市口”曝尸三日的消息后,无数百姓爭先恐后涌去观看。 一时之间,菜市口人声鼎沸,被称作青天大老爷的安昕声名鹊起,弓兵营一时名头大震。 下午,县衙,二堂。 安昕与胡常山、万泽文在值房议事。 张良在侧旁听。 “老爷,这是土匪押运的,和在山上搜出的財货。” 安昕接过胡常山递来的摺子,过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 上面的东西,全部加起来价值都不超过三千两。 “该变卖变卖,专门立帐。” 安昕將册子递给了张良。 虽然有些看不上,但要钱的地方也多,安昕还是嘱咐了一声。 “是!” 张良將册子收起。 “万师爷,你去將今天剿匪一事撰写报告,並附册上报府衙。注意把县內土匪这两年所做恶行恶事都写上去,务必详尽一些!” 安昕和万泽文说道。 这既是向上级府衙,乃至朝廷匯报剿匪成果,申请处决土匪,也是在请功。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对於万师爷来说,专业对口。 “是!” 万泽文点了点头就要出去。 “別忘了在开头加上,是在府衙的指导下,在伍仁士绅百姓眾志成城下,完成的剿匪工作。” 在万师爷出门前,安昕嘱咐了一句。 “是!” 万泽文又应了一声。 出了门他还在琢磨,发现还是县尊更高一筹,怪不得人家能高中二甲进士,自己却止步於秀才。 他光想到了为县衙请功,为知县请功,却没想到为府衙知府的脸上贴金。 他发现自己的站位高度,和县尊相比,简直像个生瓜蛋子。 “常山,现在交给你两个任务。 一是带人把驼山收拾一下,充为县衙財產。 二是甄別崔家村哪些是驼山匪的人,哪些是受其胁迫的百姓。並和县丞、主簿商议一下,將崔家村的良民,改编到別的地方去,不可再回陀山脚下了。 三是之后你和魏叔夜、张谦一起计算一下此次剿匪赏银一事,算好后一併匯报给我。” 安昕和胡常山交代道。 胡常山用心记下,抱拳称是。 “大人,苏家具体怎么处理?” 张良问了一句。 虽然此前和苏道然说过会放过苏家,但如今到了清算的时候,却未必一定按照此前商议的来了。 “苏家······” 安昕手指扣著桌面:“我已派人去拿苏道然。” “大人!” 廖国昌在门外小声喊道。 见安昕点了一下头,张良喊了一声:“进来。” 廖国昌这才拐进屋来,抱拳匯报导:“启稟县尊,苏道然他,在家上吊了。” “上吊了?” 安昕扣动桌面的手停了下来,隨即嗤笑一声:“也是个明白人,如此倒是少受些苦。” 其实不论安昕是否对苏家赶尽杀绝,苏道然通匪这事他没打算帮其瞒著,这事也必然会很快传开。 苏家人这些年借著驼山匪没少做通风报信、打击友商的事情,他得罪过的家族也不会放过苏家。 “都去忙吧。” 安昕挥了挥手,让几人都出去。 剿匪事毕,但围绕此事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 县衙上下,非常忙碌,以至於下午下班以后,户房、兵房、工房、刑房等,还在加班工作,或撰写材料,或加班开会。 而在城西南的八岭山,两个身影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山上。 “大当家的,我们差点就回不来了。得亏去的稍晚了一刻钟,否则正好被官兵堵在山上了!” 山崖前的空地上,攀山虎正在这里抽菸,看著远方红的像猴屁股一样的太阳。 屁股底下是一个跪趴在地上的女人。 听著老三心有余悸的话,他吐出一口烟:“那些弓兵的实力,你看著如何?” 老三摇摇头:“我们没看到战场,但驼山肯定是没了,那群弓兵或许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好对付。” “等等吧,老二撒出去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攀山虎“吧嗒吧嗒”吸著旱菸,伸出手狠狠的拍了一下坐下女人的屁股——因为刚刚在老三说出驼山没了的时候,他感觉到屁股底下的身躯一抖,显然是身在此而心不在此。 “这女人,赏给你了。” 他站起来,把脸色惨白的女人留下,自顾自回居所去了。 黑龙则脸露兴奋之色看著这个女人。 而女人的眼里,已经满是恐惧,山上传闻,落在三当家黑龙的手里,很少有女人能活过一周。 接下来的几天,阳光非常好,只是天气一天天越来越冷。 一只耳,以及十几个被俘虏的土匪就遭老罪了。 被戴著沉重的枷,关在囚车里,先是在城里各个坊市游街示眾,第二天又到了城外各坊游街。 身上被扔的烂菜叶子醃入了味,浑身恶臭难闻。 就连带著游街的衙役和狱卒都跟著受罪。 第三天开始到各乡巡游。 尤其是到了曾经遭受过土匪欺压过的村子,村民们群情激奋,抓著石头就往囚车里面扔。往往衙役都得躲得远远的。 在经过孟集乡的时候,竟有两个土匪被活活砸死! 倒也省得再去菜市口走一遭了。 “青天大老爷啊!” 隨著一连数日囚车游行,伍仁县城內城外的十几万百姓几乎无人不知道新任县令剿匪之事了。 青天大老爷的名声越发响亮。 又过几日,城里的说书的也换了新话本。 “话说那驼山一只耳,此獠生得青面獠牙、心似蛇蝎,手持三棱透甲锥,腰別九环鬼头刀!那是凶神恶煞、手段残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孟集镇的贾家村知道吧······ 那一只耳硬生生把人家孕妇的肚子给挑破,八个月大的婴孩就被他活生生挑出来时还蹬著腿儿啊······ 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新任知县安青天未赴任先探虎穴,粗布褂裹著赤胆,破草鞋踏平龙潭! 我们新任知县安大人,尚未赴任,便微服私访、只身入那贼巢,掌握贼巢秘事。方一上任,便筹集银两,誓要討贼,为伍仁百姓谋公道······苍天万幸,报应不爽,这等畜生,终是被新任知县安大人带兵给剿了!” 紧接著,安知县只身入贼巢、安青天智斗驼山匪、弓兵营剿匪记等戏码也编了出来,开始在茶楼瓦肆、庙会戏台等地展演。 甚至不知是谁了钱,雇了这些戏班子下乡唱戏,一时之间再次將剿匪一事的热度烘到另一个高度。 便是不少人临县人,都知道了伍仁县出了个爱民如子、浑身是胆、敢只身入贼巢的青天大老爷。 第五十六章 设宣传司 “母鸡下个蛋,还要咯咯噠一阵呢。这舆论的高地就在那里,你不去占领,別人就会去占领,这不是图名图利,而是广泛发动百姓热情,让事情朝著有利於我们的方向偏转,助力我们正確的事业能抵达更高的高度!” 二堂值房中,安昕正对张良谆谆教导。 这热度能炒的居高不下,安昕在后面出了不小的力。 张良忙前忙后,却也心中不解,不理解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好像明白一些了。” 在“只身入贼巢、为民谋公道”的安青天谆谆教诲下,张良似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拨开了眼前的迷雾,看到了更深层次的秘密。 “既然知道了这个道理,我们就应该借著这个机会,建立属於我们自己的宣传队伍。不要光顾著士林清议,士林名声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略底层百姓的舆论工作,他们固然发出的声音不被倾听,做出的选择不被重视,进行的抗爭枉成徒劳。 但平静的海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他们是水,我们是闸。我们要善於调节水,但也要依据水的四时变化而变化,否则水情汹涌,反而会將水闸衝垮! 搅动风云的人物,依靠的也是这无量无边的水。” 安昕轻声的说著。 有些话他没说,在这王朝周期表的末期,往往会出现不少风云人物搅动这百姓之水,便是將水势疏导,將“活不下去”的情绪转化为“抗爭”的力量,从而把这百姓之水蒸腾起来,妄图腾云驾雾直上云端。 张良听得脸色连连变化,显然是真的听到脑子里去了。 安昕让他消化了一下,才再次说道:“你既已不期望於举业,我便安排你进吏房锻炼一番。同时,给你在吏房独立一个宣传司,由你负责挑选一些背景简单,又擅长公文、评书、戏曲、故事创作的书吏组建。 同时,宣传司要把县里的『文艺工作者』管起来,不论是茶楼酒楼说书的,青楼瓦肆唱曲的,庙会戏台唱戏的,都给他们登记管理。 也去收购一两个戏班子,以后进行公益演出、送戏下乡,也可以丰富百姓贫乏的精神需求嘛。” 作为知县,在六房的框架下內设一个“科室”还是说了能算的,只是科室没有相应的编制罢了。 但张良有了这个头衔,也能被称呼一声“张大使”了。 张良听著、记著,默默的点著头。 跟在县尊的身边久了,一些个新词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觉得县尊真是一个不世出的大家,蹦出的新词往往既达意又达理,又常常能从经典中寻到这些词汇的蛛丝马跡,让人一听便懂,一思便明。 这说明县尊的经义,已经学到了精髓,有了自己的理解。 安昕看著张良眼里崇拜的眼神,笑著劝道:“平日里还是要多温习一下经义的,就算不考到进士,考个秀才、举人,起点也要更高一些。” 张良闻言,认真说道:“多谢大人关心,但我和哥哥自从家人被杀以后,就已经决定投笔从戎。如今哥哥在兵营,我跟在大人身边学习,我们兄弟俩协助大人一起剿杀土匪,做一些事情,已经非常满足。” 安昕闻言点了下头:“去把吏房司吏喊来吧。” “是!” 张良闻言出门去了前院。 很快,吏房司吏韩懋功走了进来。 在听到安昕对於吏部的安排后,面露迟疑之色:“大人,要不要和陆大人······” 话还没说完,韩懋功便看到县尊脸上的不愉之色,剩下的半截话立马咽了回去:“学生回去就安排,一定安排好!” “嗯,去忙吧。” 听到县尊的话,韩懋功连忙作揖告退。 出了门,韩懋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得现在面对县尊的时候,压力越来越大了。 张良是县尊的亲信,被安排进吏房,就是一颗盯著他们的钉子,让他更是倍感压力。 但现在连陆巡在携剿匪大胜之威归来的县尊面前都发不出声音,作为县丞的人,对县尊的安排,韩懋功更是连个屁也不敢放。 “宣传部门有了,等再收购两个戏班子,算是个財政差额拨款的下属事业单位。” 安昕倚在官帽椅上盘算著。 酒香也怕巷子深,安昕的修行需要王朝龙气,百姓认可度是龙气的重要来源之一。 认可度哪里来的? 默默做出成绩,別人不知道,就达不到十成的效果。 所以官府的喉舌是很重要的,既能起到舆论管理作用,也能起到舆论导向作用。 能將本来做出的功绩,渲染出百分之二百的效果。 也能將自己想要施行的政策,更好的宣传出去,让百姓更容易接受。 还能把一些不利於自己的声音混淆並压制下去。 其他好处,不一而足。 中午,安昕用过午饭,还未午休,就见张谦和胡常山、廖国昌联袂而来。 “大人!” 三人见礼后入座。 胡常山和廖国昌將崔家村一事的审理情况进行了匯报。 其中起主要作用的,就是村里的崔家一支,其与一只耳乃是同族,这些年没少帮著驼山匪害人。 这些人至少也是个斩刑。 其余同村之人,虽未参与其中,但隱瞒不报,按《大燕律》也要杖责一百或流三千里。 不过,按照胡常山两人匯报內容中,崔家村中也分三六九等,崔家一支横行霸道,其余张、董两个小姓在村中备受欺压。 安昕略一思衬,做出判决:“其余人等受到驼山匪欺压,不敢举报也属人之常情,便仗责三十,寻地安置吧。” “是!” 胡常山和廖国昌点头应是。 安昕看向张谦,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关心问道:“身体怎样了?” 张谦感谢道:“多谢大人关心,已经好多了,郎中说只要不剧烈运动,再过一个月就能大好了。 此次论功行赏,按照杀敌多寡,军职高低,赏银已经计算清楚。共720两银子,其中左部总赏银最多,右部总次之,火枪连此次並未出力,也並无赏银,但和左右部总共同享受加餐。 另,大人让学生注意的,符合条件的弓兵,学生也已整理成册,请大人过目。” 张谦將一个小册子双手递给安昕。 安昕看了看此次战斗之中因功获赏的弓兵,又往下翻看。 “刘铁柱。” 安昕记得,这是被土匪砍断胳膊的那个,他当时应允让他进衙门当衙役。 “这个张文生,两个多月就学了一千七百多个字?” 安昕惊讶的看著里面的一个弓兵的介绍。 张谦闻言笑著点头:“此人本大字不识,但非常好学,平常得空的时候,常来寻学生学习认字。” “倒是认真敏学之人。” 安昕讚许点头。 “这个许长乐,曾在店铺当过帐房?” 安昕又看到一个人。 “不错,此人曾在武家布行铺子当过帐房,其父数年前行商的时候,被驼山土匪绑票杀死。其人听说剿匪后,是自愿参军的。 此次作为长枪兵,捅死了四个土匪!” 张谦对这些人的身世来歷已熟稔於胸。 “是一纯孝之人,可以到户房做个书办。” 安昕喜欢这样的人。 十九个人,十四个是一连的人,都是立功或受伤之人。 安昕在名字上面勾画,在后面写下一行小字做注。 这些人大部分充作衙役,五个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可以进六房做书办。 当天下午,安昕就喊来三班班头,六房司吏开会通气,布置此事。 而在县丞陆巡的值房里,三个佐贰官凑在一块,一个个拧著眉头,端著茶杯,却觉得茶水苦不堪言。 第五十七章 东风压倒西风 因为安昕抱上了秦十月的大腿,有了魏叔夜、赵崢、秦明等人的加盟,练兵、剿匪一事安昕全程都没让他们参与,这让本来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准备上下其手、大干一场的三人盼了一场空。 如今是既没有捞著钱,也失去了权。 “一下放进来十九个人,他安知县现在就是在给三班六房掺沙子,按著他这些手段,再用不了俩月,三班六房的人都得被他换个遍,到时候他是一手遮天,我们连手都伸不进去了。” 钱如明愤愤然道。 失去权力,就不能上下其手,这对一向爱钱如命的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陆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呀!” 陆巡眼皮子耷拉著,看都没看他一眼。 “散了吧,遇到这样一任强势的知县,还是潜伏爪牙忍受罢。” 眼见陆巡都这么说,钱如明和黄守银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爽。 最终,两人甩甩袖子,联袂而去,打算去自行商量。 至於陆巡,不足与谋。 陆巡抬起眼,看著两人离开的背影,撇了下嘴,將二人喝剩的茶泼出窗外,茶杯隨手扔进了唾壶里,轻骂一声: “虫豸!” 往后一倒,摇椅摇晃起来,阳光透过窗欞照进房间,落在他的脸上。 他伸手遮住眼瞼,琢磨著吏房传过来的消息,安昕將人员安插的位置,都是一些关键岗位。 “两三个月功夫,也没见他怎么去三班六房转悠,竟对其中运转节奏把握这样深入,如此以后三班六房再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咯。” 再想想那两个敢怒不敢言的虫豸,他不由嘆息一声:“这位安知县的手腕,真不简单啊!” 抓过茶壶,摇摇晃晃,浮生半日,閒適逍遥。 “我本是那南山乡,散淡的人呀~” 路过东厅的人,听到里面传出若有若无的戏声。 当天下午。 安昕去了一趟城南弓兵营,在弓兵一片激动情绪下,將赏银下发,並將名册上的十九人带走。 其余弓兵见著战友去了县衙,一跃成为了吃衙门饭的“大人物”,羡慕之余,对於弓兵的身份认同感再次拔高,对於立功的渴望再次高涨。 傍晚。 苏家门口。 聚集上百苏家子侄亲戚,身穿素縞,哭声、嗩吶声连成一片,朝著城北走去。 纸钱如散,在空中纷纷扬扬,落在地上铺了一层。 苏家出殯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 苏家大小姐苏荷,眼睛哭的又肿又红,看著母亲收拾好的一箱一箱的金银细软,非常不能理解的问著。 她的父亲出殯,她母亲作为髮妻不但不去发丧,还在这里收拾细软,拉著她和弟弟准备跑路的架势,让她属实不能接受。 “荷儿,你爹的死另有隱情,一时和你说不清楚,你知道我们现在必须趁机离开就行。” 苏母不愿意跟苏荷多说其父的丑事,只是指挥下人將细软装车,往码头拉去。 “姐,你听娘的,娘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弟弟苏建安使劲抓著苏荷的胳膊,生拉硬拽的將她拉上了马车。 一共十二架马车,十几个忠心的家生子,只等著到了码头上了船,回到娘家所在的东阳府,便再也不回来了。 苏母撩起车帘,看向苏家阔绰宽大的门楣,心中也有不舍。 只是苏家周围看著平静,但当车队装好货准备离开的时候,大街上却跑来了大量的持刀捕快,將苏家的马车围堵了起来。 “县尊大人有令,苏家人不得离开伍仁县!” 领头的是胡常山,在他旁边还有一个断臂捕快,就是弓兵营出身的刘铁柱了。 “娘,县衙为什么不让我们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荷此时茫然无措,惊恐万分,却不知道苏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苏母和弟弟苏建安此时已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瘫软在轿厢之中,眼睛里都了无生气了。 县城里是藏不住事的,本就因为苏道然突然自杀而引起纷纷议论,此时苏家门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阵风,很快吹进了伍仁县士绅老爷们的耳朵里。 纷纷猜测那位“安青天”的用意是什么。 那位安青天和苏道然不是“道友”相称,关係很好么? 苏道然此前自杀的蹊蹺,难道是知县在背后搞的鬼? 难道是剿匪过后过度膨胀,真把自己当成伍仁县的天了? 这是准备对伍仁士绅动手了? 一时间伍仁县的士绅圈子里对於安青天物议沸腾,有的人觉得这位县尊太狂妄自大,也有人对这位手腕强硬的知县心里已经有了三分怯意。 直到县里关於剿匪的公文中,上报府衙所附的名册泄露出来以后,看到上面的名字里清清楚楚写著“苏道然、苏全”等苏家人的名字,伍仁士绅才恍然大悟,这tm的驼山土匪竟与苏家是这般隱秘关係。 说驼山匪的壮大,是苏道然一手扶持起来的都不为过! 一时间骂声一片,苏家成了伍仁士绅圈子里最受唾弃的存在。 “轰隆隆!” 天空一阵闷雷。 冷雨如丝降下。 安昕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看著窗外廊檐滴落的雨水从滴滴水珠,变作一道雨线。 张良坐在一旁左手握著一个暖手的手炉,右手握著毛笔在纸上写著什么。 这一次, 安昕可以偏偏手,报告上面改几个字,就能让苏家覆巢之下无完卵。 但他仔细思考过后,並没有对苏家赶尽杀绝,让苏家人都为苏道然陪葬。 这有助於他在士绅圈子里塑造一个“仁义”、“公道”的名声,即便现在的士绅圈子说起苏家如闻狗屎,也不妨碍这一点。 但苏道然相应罪状、苏家涉事之人、县衙所掌握罪证,以及苏道然在此次剿匪之中所发挥作用,安昕不偏不倚,也已经一併上报。 按照《大燕律》,涉事之人应当是斩刑或绞刑,苏家其余人等男丁流放充军,女眷充作官奴。 苏家有功名的,也要革除功名处置查办。 如此,苏家虽不至连坐夷族,却也已然名存实亡了。 至於苏家的財產,安昕亦有安排。 “张良,派人將这封信,送去武宅。” 安昕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了张良。 很快,一个衙役举著伞,冒著雨衝出了衙门,朝著武宅跑去。 当他踩著路上的积水,跑到武宅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变成了雨夹雪。 冷雨兼冷风,灌进他的脖子,冷透了身子。 到了武宅,守门的三喜见到公人上门,连忙邀进门內。 接过信,知道是知县执笔,急忙朝著后宅跑去。 “草他妈的苏道然!” 堂屋之中,武大矛看完信笺,忍不住怒气上涌,抓起身边的茶壶摔在了地上。 跑来送信的三喜嚇了一跳。 “老子前几天还念他苏道然的情分,去给他弔唁!” 知道女儿丽君当初被土匪掠上山,竟是苏道然一手做局图谋武家財富。武大矛心中既有震惊,更有后怕。 此时越想越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安敢如此欺我!” 第五十八章 安昕入道 “那苏家拿老子当倭人耍,如今落到这幅下场,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武大矛坐下又问道:“君儿可在家?” 武丽君自从开始研究那“青天纺织机”后,就整天待在城外的庄子里,有时候过夜都不回来。 不过,现在一想到武丽君,他勃发的怒气就消散了不少。 至少这次君儿被土匪所劫,因祸得福遇到了县尊大人。 也因这个机会,县尊大人对君儿颇为青睞。 “合该我武家要发跡了,我武大矛真是生了个慧眼独具的好女儿呀!” 他心里颇为自得的想著。 他不在乎那所谓“青天纺织机”能不能成,在他看来县尊大人读书能高中进士,做官能搅动风云,短短三个来月就已在伍仁县站稳脚跟,让那些士绅豪族都服服帖帖,就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至於改造纺织机,还应该是他们这些整天与织机打交道的专业人士才行。 不过,女儿能借著这个由头,和县尊保持联繫,经常见面,培养感情,就是绝好的事了! “大小姐今日回来了,说是生產出一匹布样,要去给县尊大人看看。” 三喜说道。 “要去找县尊大人?” 武大矛嘴角压不住的翘起:“去,把这封信给君儿送过去。如无县尊查办苏家,我武家说不得已经受了苏道然那人面兽心之人的坑害,对我们而言就是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嘛。 更何况,君儿还被救了两次。 第二天, 十二月十四日。 雨转雪,阵风,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雪飘飘洒洒,代表著冬季的正式来临。 厚重的云气压在空中,下午四点钟,天气已然黢黑。 县衙三班六房,各个房间里,没有工作的坐在门前看雪拉呱。有工作要忙的,则已经点上了蜡烛,凑著莹莹火光,趴伏在桌上撰写公文。 安昕早早的下了值,回到了后衙。 今天暖房那边已经烧了火,热气顺著烟道通往各房。 窗台上的长寿冒出了几个骨朵。 “滋滋~” 安昕心情澎湃的转动著手心里的两个铁球,银白色的电弧“噼里啪啦”的乱打。 经过安昕的研读和实验,確认秦十月给的《太上感应篇》是真东西,但其中前半部分的內容可以省略。 因为他体內灵气是盘龙宝印將王朝气运转化以后,化作灵气直接灌体,不需要感应外界灵气,也省略將灵气引入体內这个步骤。 当官牧民即为修行。 他只需要將灵气转化为灵力的这个步骤即可。 但苦於无人指点,安昕需要边看边学,不理解的地方又要参读经典,以理解全义。 仔细研读十余日,直到今天在二堂观看雪飘落的时候,见那雪落无声,天地交融,本来一颗在红尘中波动的“心”忽然安顿了下来,由太上感应篇中“耳目口三宝,鼻塞勿发通”,想到《大学》之中一句“知止而后有定”,《道德经》中“无为而为”,《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生了“出尘”之意。 一时心头澄明,杂绪无踪,顿悟之心就出现了。 想到了季节交替,冷暖变化之下,水的物理变化,由此延伸到万事万物都处於不断运动之中,心中受到启迪,明悟了经义,知道了自己此身要做之事,“心”就定了下来,虽然身在尘世,此心却不蒙尘,《太上感应篇》当即就入了门。 “张良,我有要事,任何人不得进来。” 安昕朝著外面嘱咐了一声。 “是,大人!” 张良在门外应了一声。 安昕坐在官帽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三个多月的时间,体內的一部分灵气浸润到了筋膜皮肤、肌肉骨骼、五臟六腑中去,持续的改造著他的身体。 另一部分则沉入了丹田之中,如云如雾却不显得轻灵,惰性极重,並不听他的调用。 而功法,就像是音乐家的指挥棒,隨著指挥棒舞动,原本沉默的灵气顿时跃动起来,又被搬运进入周身经脉之中,沿著固定的路线行走,经过一个个穴窍的同时,被打上了属於安昕自己“心”的印记,其內在开始產生变化,缓缓的化作了略带一丝浅淡金色的灵力。 这个过程就像桀驁不驯的野马被驯服,套上韁绳变得如臂指使。 隨著一个循环,灵力回到丹田之中,剩余灵气则如涓涓细流不断流出丹田,再经过循环打上记號,变成灵力回到丹田。 如此循环不知多久,丹田中的灵气全部转化成了灵力,轻飘飘的在丹田之中,像是一团氤氳的淡金雾气。 “呼!” 安昕突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天已经黑透了! “几点了?” 安昕朝著门外问道。 “大人,已经亥时二刻了。” 门外传来张良略显疲惫的声音。 “从下午四点多开始,竟然已经过去將近五个小时了!” 安昕方才入定修炼,就如冥想一般,思绪尽皆收束起来,只在以“心神”模糊的观察著灵气的运转,却忽略了外界时间的流逝。 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態,却觉得和平时也没什么分別,站起来后反而一阵腰酸背痛腿麻,显然是盘膝坐久了引起的气血不畅。 直到运转五雷决,丹田內的灵力隨之涌入手掌,“啪”的一声炸响,髮丝粗细的雷电从五指之间迸发,黑暗的房间里顿时光华闪烁,惊的安昕一甩手,电弧顿时脱手而出落在了前面的桌上,“噼啪”几下桌上铺设的宣纸就被打了几个焦黑的洞,继而又被引燃。 屋內的动静引起了外间张良注意,一心护主之下推开门冲了进来。 “大人,您没事吧?” 他连忙跑到桌前,甩动著袖子將火扫灭,又將纸张扫到地面用脚踩灭了上面的火星。 拿出火摺子吹了吹,小心的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无妨,不过是点燃蜡烛时不小心倒了而已。” 安昕笑著撒了个小谎:“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大人,厨房送来的饭菜还在小厨房温著呢,要不要让王大厨再做新的······” 张良说道。 安昕摇了摇头:“不必了,端进来你就去休息。” 待张良端进饭菜,安昕推开了窗,散一散屋里的菸灰味。 此时屋外兀自雪落,下的更大了一些,地面上已经扑了厚厚的一层。 冷风吹过屋檐又吹进屋,顿时烛光摇曳,引的安昕巨物一样的影子在屋里乱晃。 “天冷了,也不知丽君那里的珍妮机究竟研製的如何了。” 安昕望向铅黑色的夜空,眼瞳中泛起淡淡青光。 想是此次剿匪的原因,去掉县中一大害!民意加持之下,安昕的影响力直线攀升,已经呈现东风压倒西风之势。 漫天如雾的玄色之中,那一尊残破的三足兽耳鼎,原本十二道大裂口,其中有四条已经开始弥合,缺少的兽耳处也有玄色雾气匯聚过来幻化作兽耳形状。 识海之中,宝印高悬,青光大亮,用不了多久,或就能再次予以反馈了。 “看来这三足兽耳鼎就是伍仁县气运的显化,这断掉的足和耳,以及十二道大裂口,就对应著著伍仁县制度的破坏、官府的公信力的降低等等。 我现在如何才能更快的补足这三足鼎呢?” 第五十九章 世界的参差 衡楼乡,蒲家村。 瑟瑟寒风吹著雪,捲走屋上三重茅。 床上布衾冷似铁,飞雪入窗扑脸庞。 一家三口挤在床上,缩成一团,意图抱团取暖,渴望度过这两天的寒潮。 “娘,爹爹啥时候能回来呀,弟弟都快要饿死了。” 四岁的女儿听著弟弟的肚子不停咕咕叫,抬起头来望著她娘。 她的小脸冻得青紫,耳朵上生出水泡,这是明显冻伤的症状。 她同样肚子里没有货,一阵阵绞的难受。 但她知道自己是个赔钱货,所以不敢说自己饿,只能借著弟弟的名义来问。 “是呀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两岁多的儿子,口齿还有点不伶俐,但钻出铁衾的脑袋上,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透露著期盼。 不知是对爹爹的期盼,还是对吃食的渴望。 “快了快了,宝儿乖。” 妇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紧紧的搂著儿子,希望能给他一点温暖。 这时,外边柴门被打开发出响动。 “是爹爹回来啦!” 女孩抻头透过早已经破掉的窗往外看去,就见到一个穿著破衣的男人正在院里放下一捆柴。 很快,男人耷拉著头走了进来。 他的头上掛著雪,口鼻喷出白雾。 “当家的,借米来了吗?” 女人期盼的问道。 男人蒲大宝看著三双期待的眼神,心臟被揪的一紧,一时双唇颤抖,訥訥不知如何开口。 看他这幅样子,女人已然明白了,默默地低下了头:“都说新知县是青天大老爷,他怎么就不低下头看看我们这些人呢。” 泪珠垂落,滴到了女孩期待的脸上,又滚落到女孩皸裂的嘴唇上,她好奇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是咸的。 “我、我、我和驴蛋买了捆柴,我去给你们烧点热水喝。” 蒲大宝明明站在妻儿面前,却又觉得自己无顏面对,转身走了出去,默默的拾了木柴去火屋烧水。 女人望著男人背影,紧紧的掖了掖被子。 家里只有那一件破衣,不论出门还是下床干活,也都是轮著穿的。 “娘,你別哭了。” 女孩看著娘哭,轻声轻语的道:“弟弟不饿了。” “呜呜呜呜~” 女人再也受不了,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却不知应该求那漫天神佛,还是希望那城里的青天大老爷垂怜,能看一看他们这些尘埃里的人。 雪落无声。 明月楼光筹交错。 暖气熏蒸,游人高坐,赏雪赏景,不亦乐乎。 “雪落如松且软,一如姑娘赛霜肤。哥哥轻触指尖暖,惊起春心——盪玉壶。” “好!” “好诗!好湿!” “梅师兄这是又寻了春风楼的哪个姑娘?快和我说说,我也要去快活快活!” “春风楼的姑娘有甚么意思!” 梅良新转动摺扇,站在桌前,脚踩椅凳,顾盼自雄:“不瞒各位弟兄,这几日我见了一农家女,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嘻~” “咦~” 弟兄们嘘声一片:“农家女能有甚么好看的,怎比得上春风楼的姑娘。” 梅良新一见弟兄们不相信的眼神,顿时一拍大腿:“这个农家女不一样,属实天生丽质!我已经试过了,怎么说呢,一个字,润~ 况且,玩惯了那些逆来顺受的,偶尔骑一骑『烈』一点的小马驹,也別有一番滋味。” “真有你说的这般好?” “真的吗?我不信!” “除非梅师兄带我们看看我们才信。” 梅良新被兄弟们一激,梗著脖子:“去就去!” “下午还去不去武馆了?” 有人问。 “大师兄出门办事去了,再说练武哪有女人好玩儿,走走走,咱们就瞧一瞧梅师兄所说的这个良家小娘子究竟有多——润~”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中,一群人带著酒气出了明月楼,跟隨在梅良新身后,一边踏雪赏景,一边朝著位於县城东北角坊走去。 永安街上,县衙门前,马车停下。 武丽君穿著鹅黄色的夹袄,脸蛋红扑扑的,带著准备好的布样子走向县衙大门。 县衙门前大街上的雪隨时有人在扫,永远乾乾净净的。 衙役站在门前,见到武丽君过来,远远的就摆出了笑脸。 因为武丽君经常来县衙,如今衙里有眼力见的,谁不知道这小娘子是县尊大人的相好? 也不用登记,武丽君抱著布匹就进了衙门,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二堂看著一本《仙游杂记》的安昕,见那娟秀漂亮的字跡,她心里忍不住紧张了一下。 “君儿,来。” 安昕一看到她,就放下了手里的书,过来拉住了她的柔软的小手,捧在掌心哈气,给她暖暖手。 武丽君脸蛋一下就害羞的更红了。 “君儿,消瘦了。” 安昕揉捏著她软和的小手。 “但是青天布终於织出来了。” 武丽君满足的看著淡蓝色纹的粗布:“这是利用青天纺纱机纺线后,织出来的第一批布料,哥哥你看看。” 安昕拿起布匹,眼睛仔细看著,手指轻轻揉捏,感受著布匹的触感、韧度、柔软度等。 粗布,质感较为粗糙,但厚实耐磨,保暖性好,成本也低。 “质量相比武家织造坊的布丝毫不差。” 武丽君说道。 “成本呢?总体成本怎样?” 安昕最关心的还是成本问题,这直接关係著青天布的价格。 “如果用青天纺织机,我仔细算过,最高能降低五到六成的成本!” 武丽君的眼睛亮晶晶的说道。 因为伍仁县织造业繁荣,价格相比北方市场相对较低。 现在伍仁县粗布价格,通常一尺布价格在14文左右,这几天因为天气转冷各布行趁机提高了价格,目前在19文一尺,且价格还在攀升中。 而织布的成本大约在一尺8文左右。而使用了青天织机,工作效率提升了十倍以上,一尺布的成本能压到4-5文左右。 这就代表著她的布有著碾压式的成本优势,甚至能凭藉价格形成垄断,赚到大量的財富! 听著武丽君侃侃而谈,安昕暗自点头。 “光靠著我们自己纺纱织布就太慢了,武家织造坊能不能承接我们的新式纺织机?” 安昕问道。 “啊?我们的新式织机能够大幅提高织布效率,凭藉新式织机我们就能在织造业快速站稳脚跟並发展起来。 如果把青天织机给了武家织造坊,我们就太亏了!” 武丽君连忙劝道。 第六十章 就该当大官 武丽君是传统的商业思维占据主导,有一样技术、秘方,就想著珍藏起来,祖祖辈辈传下去就能代代有饭吃。 但安昕不是这样想,他和武丽君打比方说道:“比如说,我发现伍仁县没有医馆,不少病人得了病没地方看,我发现了这个问题,就开了一个医馆,给病人看病赚钱。 然后,別人也因此而看到了这个商机,也开了医馆,渐渐医馆越开越多,我因为竞爭不过而关门倒闭。 你说我失败了吗?” 武丽君想了想,挠了挠后脑勺,点了点头。 安昕却摇摇头:“我没开医馆之前,百姓因为有病不能看而病亡,但现在伍仁县眾多医馆,百姓有了地方看病。这些医馆因我而开,我虽然没赚到钱,但我的目的达到了,这又怎么能说我失败了呢?” 武丽君这次听得半懂不懂,但看向安昕的眼神越发崇拜了。 她觉得,安哥哥的脑袋后面好像有光,像哥哥这样有崇高理想的人就应该当官! 当大官! “织机也一样,不只是武家,我们还要卖给更多的织造坊!如果新式织机普及开去,布匹成本进一步下降,產量进一步提高,价格也势必进一步下降,届时百姓都能买到低廉的布匹来御寒度过严冬,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安昕感慨说道。 看著美人崇拜的表情,那一双水波莹莹的双眸,让安昕忍不住將她拥入怀中亲了一口。 “哥哥,我回去就找我爹,將马上完工的20台纺纱机卖给武家织造坊。” 武丽君说道。 安昕点点头:“目前的最大產量是多少?” 武丽君脱口而出道:“我按照哥哥的意思,在测试纺纱机的时候,就在武家织造坊找来了不少熟练的织工进行了培训,目前织工足够用。 按照目前20台纺纱机的数量,再搭配有飞梭的青天织布机,全力生產,日產量將在50匹左右。” 五十匹的日產量,在伍仁县十二万人的基数之下,显得杯水车薪。 安昕点了点头:“罗家坳的庄园,就改造成新式织机的製造厂。现在城南的军械局用到木匠的地方不多,我再抽调一部分到罗家坳。 君儿你赶一赶工期,让熟练工带一带这部分木匠,新式纺织机的生產越快越好。 我们既可以卖青天布,当然也可以卖新式纺纱机。 青天布上让的利润,那就在机器上赚回来吧。” 安昕不可能有钱不赚。 只有情怀,没有利润,事业做不大,想要以更大的情怀推动更大的事业,就会捉襟见肘。 “好,我去安排!” 武丽君答应道。 在县衙和男神吃过午饭后,武丽君匆匆离开,事业刚刚起步,她要忙的事情有很多。 安昕也没有閒著,拿了自己的牌子给了张良,让他去城南军械局抽调木匠去罗家坳庄园。 不只因为八岭山土匪依然逍遥法外,还因为弓兵营已经是安昕自己的一张政治安全的底牌,弓兵营自然不可能解散。 而城南的別院也已在安昕的授意下,改为了军械局,名义上掛在兵房名下。 目前,主要在製作燧发枪,几乎纯手工製作,成品合格率低的嚇人,每天也就產出2-3条。 主要工作都在铁匠身上,木匠反而过剩。 “布匹前期產量不足,肯定不能满足百姓的需要。想要將之合理安排,让真正需要的人能拿到手,还要了解一下县里的具体情况。” 了解情况,无非座谈开会、实地走访等调研方式。 偌大一县,安昕不可能每一里、每一村都亲自去走。但座谈开会,无非请里长、乡绅来討论,真实问题的反应又容易失真。 安昕思考著这些,著人去叫六房司吏、三班班头、弓兵营魏叔夜、张谦等都喊到县衙二堂开会。 因为没有钟錶,过来的时间参差不齐。 魏叔夜和张谦,因为人在城外,早早赶来了县衙。 时间还早便过来和安昕匯报弓兵营的一些情况。 匯报完情况,魏叔夜问道:“大人还记得那个房念林吗?” 安昕想了想:“是从崔家村救出的那人?” “不错,房念林现在加入了弓兵营。” 张谦接过话头说道:“现在一边训练,一边跟著我搞弓兵的思想工作,此人在宣传思想方面,颇有天赋。” 安昕闻言一笑。 他时常因为手底下缺少人才而感到左支右拙,听到手底下又多一个人才,心中自然喜悦。 “房念林是从皖北而来,去年皖北数府土地乾旱,秋天的时候又生了一场蝗灾。不少小地主都破產了,大量百姓活不下去陆续成为流民,这些流民一部分朝著皖南去,一部分朝著山东去,另一部分则朝著咱们这边而来,打算去东阳府找个活路。 这房念林家里原本也有一百八十多亩地,如今却因为地里颗粒无收,又因逃户太多,当地官府將赋税转嫁分摊到剩余人头上,以至於赋税压的更重,他房家实在撑不住才跑了出来。路上又遇到乱民、土匪的劫掠,如今只剩下和妹妹相依为命了。” 听了张谦的介绍,安昕暗嘆一声,也是一个苦命人。 皖北那边,里甲崩坏,催科如虎,民不堪命,怕是要生乱子。 再有人在背后拾掇一番,生出来一些大贼大匪也未可知。 隨即,他又想到流民一事。 这也不是小事,流民容易生乱,如果来到伍仁县肯定会短暂衝击伍仁社会。 “明日一早,带房念林来一趟,我要了解一下皖北那边的情况。” 安昕吩咐道。 “是。” 魏叔夜和张谦应道。 这时候,外间传来动静。 三人联袂走出值房,外面堂屋里已经摆好了椅子。 三班班头居於右侧,六房司吏居於左侧,已经依次坐好。 见到安昕走来,所有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都坐吧。” 安昕走到自己座位前坐下。 魏叔夜和张谦,坐到了右侧三班班头的下首。 “今日开会的章程,张良已经与你们说了,本官再强调一遍。这一次走访,重在一个『实』字。 本官要掌握冬季来临,各乡、各村百姓生活的实际情况,不允许麻木大意、敷衍塞责。 这张表拿回去抄录,走访回来要將表格填好。” 安昕將他画的一张纸拿了出来。 上面设计了一张表格,上面有乡名村名、户数人口、住房情况、取暖衣物、饮食保障、赋税徭役、紧急救助等情况。 对他来说,设计个表格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在在场的司吏看来,就对这新事物感到诧异了。 诧异过后,才发现县尊这表格之中,竟然也大有玄妙! 第六十一章 皖北流民潮 表格之所以能成为除去公文之外,机关单位使用最多的工具,自然有著其独到之处。 其的特点就在於標准化、流程化。 里面的內容是固定的,要求填写的数据,內容,都是实打实要填的,不给主观修饰留下空间。 同时,数据匯总更快,结果一目了然。 安昕之所以制表,是为了减少文书写作之中,书办的春秋笔法。可以更清晰明了的了解自己重点关注的內容。 “接下来几日,三班六房,轮流出人下乡。 两至三人一组,制定包村制度,责任到人。 各位回去后,立即对应各村,形成包村人员名册,今日务必交给张大使。 魏营长,弓兵营也出一部分人,负责下乡书办的安全问题。” 安昕具体安排说道。 吏部司吏韩懋功看了看魏叔夜,心里蛐蛐道:这是派人保护,还是在监视工作? 但县尊的领导风格如今已经彻底暴露出来了。 这样的会议完全將县丞、主簿等佐贰官拋开一边,县衙里几乎成了县尊的一言堂。 安排的工作做就是了,没有他们置喙之处。 “下去以后,將会议內容传达到人。 本官这几日也会隨机下村查看,如果让本官看到谁在里长、甲长家中喝茶玩乐、消极怠工、敷衍塞责。 本官决不轻饶! 下去吧。” 安昕宣布散会。 三班六房散会返回值房,將县尊的安排吩咐下去。 顿时抱怨纷纷。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待在衙署里有地暖,赏雪聊天,整整文稿,岂不乐乎? 出城下村,可是一个苦差事,没有谁想下去。 果然,会议內容一传达下去,抱怨声纷纷。 “行了!” 户房,吴印喊了一声:“都给我记住,你们拿的是谁的银子! 这次走访是县尊下了死命令的,真不想干,就自己收拾东西滚蛋!” 骂完,他进了自己的值房,规划包村名册去了。 这一下,抱怨的声音静了下去。 换別的知县,他们敢阳奉阴违,甚至真惹急了他们,胥吏们联合起来在“赋税徵收”等关键时候消极怠工,就够知县老爷喝一壶的。 但眼下这位县尊却让他们心里有些打怵。 前段时间,县尊开革十余人出去,又將他们各房之人轮换,已经让他们意识到现任知县的手段之强硬。 去月,县尊又亲自带兵剿匪大胜归来! 去因为一件工作而得罪在上任之前就敢以县令之尊“亲身赴虎穴”的狠人,谁都得掂量一番。 如此,以安昕如今的自身威望,这件工作就顺利执行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弓兵营早早进城来到县衙门前。 路过的百姓倒也不怎么怕这一支在宣传中都是打的“正面形象”、“百姓子弟”牌的英勇弓兵,打量的眼神也都带著善意。 这些弓兵,在门口进行编號,和县衙的书办、差役老爷一起下乡走访。 而张谦则和房念林一起起去了县衙二堂。 进屋的时候,万泽文、张良也在。 “大人!” 两人见到安昕行礼说道。 “免礼。” 安昕指了指值房的座位:“坐吧。” “谢大人!” 两人分別落座。 “房念林,可有表字?” 安昕问道。 “稟县尊,学生表字怀岫。” 在面对安昕的时候,房念林有些紧张。 “怀岫,本县听张教导说,你是皖北逃难来的。想必知道皖北那边如今的情况,且给本县说说。” 安昕直入主题道。 “是!” 房念林应声说道:“县尊大人,皖北芒山、叶城、吴山三府,去年入春以后就是大旱,地里减產的厉害,到了秋天又闹了蝗灾,导致几乎颗粒无收。 我听县学的秀才们说,我们芒山府的大人不但没有上报灾情,反而在向朝廷献祥瑞······” “若为真,此等行径著实不堪!” 安昕忍不住嘆一声。 这样的官员,著实將自己当成高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 房念林见县尊同意自己所说,也放下了心中忐忑,继续说道:“其余地方学生不甚清楚,但芒山府的粮价过了十月以后,是一天一个价。 不少百姓为了活命,纷纷卖田成为地主家的佃户。 我房家本来还有一点余粮,但我爹看到土地便宜,忍不住生了贪念,以低价买了上百亩地。 但谁承想低价之下还有低价,土地竟越来越不值钱,粮价却持续抬高,到后来竟卖到一斤一钱八分四厘白银的程度! 本来硬挺著不卖地的,见到这种情况,为了活命也不得不卖地换粮。一部分人成了佃户,一部分人则外出找活路,成了逃户。 我们当地官绅,只顾完成朝廷税额,將逃户、佃户的人头税落到了我们的头上,我家因为有二百八十亩地,分摊的税额极重。 最终,我家也因为不堪重负,不得已在去月夜里,举家逃亡。” “天灾人祸,犹如催命啊。” 安昕靠在官帽椅上,看向皖北方向,脸上露出悲天悯人之色。 外人一看,就觉得这是好官一个。 这也是安青天做官所立“人设”的自我修养了。 “如你所见,往伍仁县方向逃难而来人可多?” 安昕对此最为关心。 房念林想了想,说道:“伍仁县依著伊水、洛水,纺织业也闻名遐邇,富庶之名学生在皖北都有耳闻。 想来以伍仁县为目的地的人也有不少。 但去东阳府的人,应该更多。” 东阳有大运河、伊水流经,是南北交通咽喉要道,盐业发达,財富匯聚,又有丝织、漆器、玉器等发达手工业,钱庄林立、商贸发达,相比伍仁县所在的云台府,经济又要强出很多。 “之前大多流民都往南方文昌府去,但自从上月去文昌府的路被巡检司截断驱赶后,便开始往云台府、东阳府的方向而来了,想来不久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脱籍流民会涌过来了。” 房念林这话说完,安昕顿时警惕了起来。 流民潮过境,如果不安排妥善,不是简单说闹的! 人心叵测,一旦流民生乱,別的乱子也会接踵而来,伍仁县的大好局面就会被打破。 第六十二章 雷法充电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安昕此时颇为庆幸,及时找来房念林了解了情况,也好提前做好应对。 待张谦、房念林二人离去后,安昕和万泽文、张良二人说道:“方才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为防流民生乱,儘快拿出个对策来。” 大燕朝虽然不像后世那样有完备的“应急预案”,但也有不少资料可以查阅。 两人领命去寻找对策。 安昕在县衙里转了转,见到三班六房的人少了很多,大部分今天已经开始下乡走访去了。 大家都忙起来了,他自己反而清閒了下来。 回到二堂读书。 “按照《仙游杂记》之中所说,先秦练气士分出尘、定心、养神、御物、夜游、日游、显形、化神、洗炼、得道之境界。 想要练气,需先在『出尘』之境盘桓很久,需要大量学习经义夯实基础,再以尘出世之法,寻找到属於自己『心』中的道。 一朝悟道,神魂震颤,便有头脑清明,过目不忘,心中澄澈之效。” 安昕一边看书,一边总结。 “我依靠宝印灌体灵气,並立志做官,解民倒悬。虽不算正统的修仙之道,但古来练气士也有过入朝做官,以借国运修行的行为,我这走的也不算奇诡之道。 且我早已明確道途,所以本就处於出尘明道之境。 而我经过顿悟,已经入门,进了『定心』之境。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要做的事就是我的目標,而不是为了某个目標而去做某事。心定下了,此心既安,日后修行便以此为基,心境就不容易乱。” 仙游杂记不是一本修行之书,而是记载了不少练气士的经验,其中还穿插了一些与先秦练气士有关的小故事。 安昕通读下来,对於练气士身上的神秘面纱已然揭开一角,得以看到所谓练气究竟是什么,大都追求的什么。 “在我现在的境界,已经可以不惧鬼神。普通的鬼物、小法术、厌胜之术已经不能伤害我,且神魂初步壮大,灵力滋生,藉助灵符、法器、法坛等方式,具备施展一些小法术的能力了。 但古时候也有人隱入山林之中,选择不浪费时间修行这些,而只是修行神魂,以求解脱尘世,最终跳出轮迴而升仙。” 安昕读到这里,撇了撇嘴。 在末法时代的当今,所谓鬼物、法术、厌胜之术,几乎已经名存实亡,对他来说意义不大。 而且,他也意识到,他虽然能够修炼,但法术实力並不强悍。 譬如灵符、法器、法坛的作用,或是增幅灵力,或是沟通灵气,或者二者兼有之。以身体內宇宙之灵力,沟通外界天地大宇宙的灵气,才能將法术真正的威力施展出来。 如今天地无灵气,仅凭靠著体內的灵力施展法术,则如孤舟无帆,仅凭双手当船桨,施展出来也没什么威力可言,更不可能如书中所言的呼风唤雨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但自身的修行可以获得长寿,乃至长生,这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而且,法术威力不足,还可以练武作为补充嘛。” 安昕心態很好。 且对已经落下很久的练武,重新拾起了兴趣。 “我这五雷法就算不能引来五雷轰顶之术,若能拿来给笔记本充电也好啊。” 安昕伸出食指,上面“噼啪”几声冒出一道髮丝粗细的电流,两根食指一对,电流变得稳定了下来。 又对著桌上一块铁质的镇纸,电流顿时接连不断的“啪啪”打在了镇纸上面。 安昕加大了灵力的输出,电流也变得粗壮了一点,“滋滋”声音中,铁质镇纸逐渐升温。 几分钟过去,“啪”的一下,旁边的钢笔帽忽然被吸了过去。 铁块在电流连续击打下,產生了磁性。 而安昕丹田中的灵力,却在这短时间內消耗大半。 弱小的法术,靡费良多,却不堪大用。 但,安昕不以为意,直接离开二堂,朝著后院走去。 回到居住的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了压箱底的登山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魔方”插座。 这个插座是安昕户外露营时候,插在车上进行外放电的。 因此上面自带一个电錶读数。 安昕两根手指捏住插头,电流涌出。 读数开始跳动,功率在5w(0.48a),电压在12v。 这个电流和电压远不够给笔记本充电的程度。 安昕加大灵力输出,数值继续往上跳动,最终停留在了功率7.5w(0.5a),电压在15v上,但电流並不稳定,读数不断在小范围內波动。 两分多钟,灵力消耗一空,读数重新归零。 “呵!” 安昕差点气笑。 堂堂五雷法,竟然远达不到给笔记本电脑充电的功率。 而且,读数不稳定,灵力消耗过快。 刚刚击打镇纸的时候他还想著,自己打造个铁棒,如果遇到与人打斗的机会,拿在手里能往敌人身上一杵当电棍使。 现在一想,简直像个笑话。 “不过,这个功率勉强能给手机充电了。但电流不稳定,输出时间短,也就应急用,而且可能还伤电池。” 安昕將插排收了起来,重新放入登山包压箱底。 “算了,磨礪使得玉成嘛。” 终归是找到了可行的方向,安昕收拾心情后,反而精神振奋起来。 现在不行是灵力不够,等到积累到足够灵力,就可以稳定持续的给电脑充电了。 而想要积攒更多的灵力,还是要更多气运才是。 安昕干事创业的激情更足了。 吃过午饭,安昕换了襴衫,叫上万泽文和张良,准备出城去转转,亲自走一走、看一看、听一听民间疾苦声。 也顺便巡视一下那些书办、衙役有没有偷懒。 穿越前,安昕就是从基层干起的,非常明白有没有监督,对於一件工作的推动落实情况,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只是三人还没有走出县衙,就听到大门处传来一阵“咚咚”鼓声。 “有人敲鸣冤鼓!” 万泽文神色一凛。 鸣冤鼓是大燕朝立朝伊始就设立的一项制度,凡县衙、府衙、提刑按察使司,乃至宫门天闕都立有鸣冤鼓。 但这鸣冤鼓可不是隨便可以敲响的! 按《大燕律·刑律·诉讼》,只有重大案件如命案、强盗或紧急情况才允许击鼓,若因琐事击鼓,报案人反受重罚! 但这些年来所谓的“鸣冤鼓”制度几乎废弛,万泽文跟隨上一任县令在伍仁县期间,都从未遇见过。 三人加快脚步出了门。 “县尊大人!” 门口的衙役见到安昕出来,连忙紧张行礼。 朝著位於大门东侧的登闻鼓看去,一人满身血跡,正拿著拳头捶打著鼓面,震的上面灰尘“扑簌簌”落下。 周围已有不少百姓在围观。 第六十三章 信息系统 侦察体系 “大老爷!” 报案者被衙役带过来,一见到安昕立即跪拜下去,脑袋“嘭嘭嘭”就磕了三个响头。 “击鼓报官,所为何事?” 安昕没急著开堂审案,直接询问情况。 “稟大老爷,小的是泉山县商赵有德,这次押了来伍仁送货,结果回去的时候被土匪劫掠,杀了我们十几个人,还抓走了我家大儿!” 赵有德急切的哭诉说道:“土匪放我回家取赎金千两,可我家哪有那么多银钱。” “是八岭山土匪!” 张良闻言,双目发红,攥拳恨道。 “你走的哪条路?” 安昕问道。 赵有德回答说道:“小的知道八岭山不安全,绕路走的黑龙潭那条线。” “事情已经发生多久?” 安昕继续问道。 赵有德想了一下,说道:“是今天上午巳时一刻上下。” “现在已经未时,再整军出发,怕是也来不及了。” 万泽文提醒道。 安昕抬头见门前围观百姓议论纷纷,忽然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这群百姓之中有没有土匪的眼线,如果让土匪得知此人报官,便极大可能撕票。 安昕安抚道:“天日昭昭,乾坤朗朗,匪徒猖狂,屠戮良民,罪无可赦! 大家放心,本官必將八岭山盪成白地! 但此间之事,还请诸位乡邻勿要外传,以免土匪听闻,枉害被绑之人的性命。” 说完,他对百姓拱拱手,又和赵有德说道:“你且隨我进来。” 言罢,他转身进入衙门。 下村一事,今日怕是去不了了。 此时跟在他身后的赵有德,也已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急切之下击鼓报案,太过显眼,恐危及自家孩儿性命,一时脑后冷汗津津,恐惧像是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臟。 “张良,你且出城,將魏叔夜、胡常山、张谦喊来,其余人等秣兵歷马,隨时待命!” 安昕大声说话,让身后进来的赵有德也听到。 不论事情能否办成,至少要展现出积极推动的態度出来。 “剿灭驼山土匪不过半月,这八岭山就敢下山劫掠,这是在藐视本官,藐视弓兵营,藐视伍仁县!” 回到衙中,安昕一拍桌子。 八岭山的土匪,实在让他心里也憋了一股火。 “老爷,只有百日做贼,没有百日防贼的道理,现在八岭山匪徒不收敛、不收手,还是得想法子儘快扫灭了才是!” 万泽文皱著眉头说道。 “但八岭山匪眾不是驼山匪,其人数眾多,兼且占据地利,不能將其引诱下山,就难以將之彻底歼灭。” 安昕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青天大老爷,我家大儿还在那土匪手里,可怎么办?” 赵有德见县尊和师爷谈话,小心翼翼的插话说道。 他不在乎八岭山土匪灭不灭,心急如焚的是自己的大儿。 “此事,本官会想法子给你一个交代。县衙派人去请了郎中,你先去寅宾馆稍待,等郎中给你处理伤口。 万师爷,你带他过去吧,把这次八岭山劫掠的经过,详细问清楚了。” 赵有德肩膀上的衣被斩破,一道两寸有余的刀口外翻著,血液还在不停的往外渗漏。 他心中再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对安昕深深叩首后,在万泽文的带领下去了县衙“招待所”。 半个多小时后,魏叔夜和胡常山、张谦、张良风尘僕僕的赶来了县衙。 万泽文也从寅宾馆回来。 “大人!” 魏叔夜和胡常山一进屋,立即对安昕抱拳行礼。 “先入座吧。” 安昕抬了抬手。 三人褪下身上黑色的大氅,被旁边伺候的县衙僕役接过,掛在了屋內的衣架上。 “大人,路上张大使已经跟我说过情况了。这群阴沟里的硕鼠,著实可恨!” 魏叔夜痛恨道。 “还是我们对於八岭山的动態掌握太弱!过於被动!” 万泽文说:“据赵有德所说,这一次参与劫掠的八岭山土匪有三十余人。如果我们能及时掌握了土匪下山的消息,或许就能顺势歼灭这一支匪徒,消灭八岭山的有生力量。 我听说在军中有夜不收、哨探,专职负责打探敌情。 弓兵营虽然只有三百出头的兵员,但不能因为人少就忽略了『斥候』的重要性。 我建议在营里,也培养一批哨探,能快速传递军情,料敌先机。” “万师爷有所不知,县尊月初时已经让我在弓兵营抽调人员,组建侦查体系。” 胡常山待万泽文说完,接过话头,对安昕匯报说道:“老爷,弓兵营已经选出三十名武功最好的弓兵作斥候,个个配马,正在进行训练。” 不论是斥候、夜不收,还是侦察兵,其单兵素质都要优於普通兵种。 安昕之所以让胡常山兼领侦察排,就是因为他武功高,且混跡江湖,可以教导斥候练武以及一些绿林切口、江湖经验。 他也期许能以此为基础,以后能成为他的耳目,进一步发展成一支优秀的特务情报组织。 “现在能不能拉出来执行任务?” 原先还想著好好训练一番,现在敌人却不给训练的时间。 那就只能学中干、干中学了。 “可以!” 胡常山说道:“我可以亲自带队,必將那些匪徒绳之於法、斩於马下!” “好!” 安昕对於这种敢於为自己排忧解难的属下格外喜欢。 “魏叔夜、胡常山,张谦!” 安昕点名说道。 “在!” 三人弹立起来,抱拳应道。 “回营以后,如下行事。 一是绘製地图。参考伍仁县地图,精绘八岭山一带的地形地图,对八岭山的大小路线標註清楚,做到心中有数。 二是购买马匹。最少再购置一百匹,武装营兵,加快弓兵营反应速度,便於对八岭山土匪的快速打击。 三是建立网络。派遣斥候偽装身份,进入八岭山附近的几个村落建立情报网络。 四是营造氛围。將八岭山土匪这些年所做之事,形成故事,加大宣传力度,形成『土匪如鼠、人人喊打』的氛围。 五是加大宣传。在临近主要道路的村庄、八岭山附近村落,发动里甲,动员百姓,凡准確提供土匪动向者,免役三年。” 打造这一支营兵,安昕不惜血本。 “诺!” 三人应诺领命。 “八岭山路况复杂,匪徒狡猾狠毒,与土匪作战,要善於发动百姓,动员百姓。如此方能事事料敌先机。 接下来,要摸清楚土匪的下山规律。 只要有人下山,就將其消灭掉,不断消耗土匪的有生力量。 不下山,我们就將其困死在山上!” 在安昕的眼里,八岭山土匪不只是贼寇,也是弓兵营的一块磨刀石。 一把刀想要锋利,就要时常去磨。 战兵在战斗的过程中,不断的去磨合、去改进、去完善,最终形成一支真正的,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师! 第六十四章 青天布上市 “万师爷,上次抓的那三个八岭土匪可还在狱中?” 安昕和万泽文问道。 “重伤死了一个,另两个还在。” 万泽文说道。 安昕吩咐道:“提出来,派人去寻个话事人,和八岭山土匪交换肉票!” “这······” 官府和土匪做交易,令万泽文犹疑了一瞬,还是点头应道:“是!” “送走之前,把他们拇指切了!” 安昕接了一句。 他倒是要看看,这群绿林土匪是不是讲义气,愿意拿肉票交换。 如果不讲义气,必然令人寒心。 讲义气,那就浪费粮食养著这两个不能握刀的废人。 几天后。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安昕亲自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赵有德父子。 各房的走访情况,也匯总到了二堂。 张良將之匯总到一起,又形成了一份报告,送到了安昕的手里:“大人,县里贫民生活状態,令人触目惊心。” 安昕仔细將报告看完,又拿过各房匯总的数据,不由轻轻一嘆。 从抽屉里翻出烟盒,打开扣了扣,只剩下大半支烟了。 张良连忙拿出火摺子,吹出明火,给安昕点上。 轻轻一吸,菸头明灭。 他皱著眉头,想著触目惊心的数据,脑子里思考著对策。 “呼!” 吐出一口烟气,最后的半支烟,也终於被他吸尽了。 新式纺织机刚开始在武家织造坊部署,现在產出有限,短时间满足不了百姓需求。 县里粮仓里有粮食,但不是他可以擅动的,需要向府里、布政使司打申请报告才行。 想来想去,这个局都不好破。 “但是想来,不论是解决驼山匪,还是破了这个局,都能让盘龙印璽进入下一个阶段,再次给予反馈了。” 安昕心里猜测著。 “老爷!” 他正在思索对策的时候,万泽文匆匆走了进来:“在铜山驛的差役回来稟告,今天有两个,加起来上百人的流民队,正朝著伍仁县城的方向来。” “上百人?” 张良听了心里一惊。 倒不是惊讶人多,而是这些人的到来,就代表著房念林的话得到了证实。 接下来,怕是流民的大部队就要跟上来了。 安昕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头。 顶替的这个官,是真不好干。 不过,这一批流民的到来,也是给了安昕一个开粮仓的藉口。 “万师爷给府衙写个报告,申请开仓放粮。 把流民问题,往严重里写!” 安昕嘱咐说道。 “明白!” 万师爷点头应道。 “张良,你和我一起,去一趟武家织造坊。” 安昕站起来吩咐道。 “是!” 张良连忙从衣架上取来黑色大氅给安昕穿上,这才拿过自己的袄,一边穿一边追上去。 大门口,安昕拢著双手钻进了蓝呢轿子。 张良跟在身边,还有两个挎刀的皂隶隨从。 朝著城西而去。 西城门外,挨著城门的是南北码头坊,而在南码头坊的南边,则是伍仁县的织造坊。大部分的织造作坊都集中在这里。 武家织造作坊,就在织造坊的槐树巷子。 一拐进来,就能看到一棵足需三四人才能环抱的古树佇立在那里,据说已经有一千年的歷史,歷经了唐、宋、秦、燕等朝代,见证了世事变迁更易。 安昕撩起轿帘,仰视著这一棵歷经沧桑的古树。 他不知自己是否也能歷经千年。 按照公元纪年,现在是十七世纪,再过千年这个世界又將发展到何等样貌呢? 出神间,轿子已经在武家作坊门前停下了。 已经得到通知的武大矛和武丽君早已经在这里等著了。 实际上,武大矛这几天一直就待在作坊这边,吃饭睡觉都在这边。 实在是“青天纺织机”著实震惊到了他。 说是能改变整个纺织行业,乃至影响到方方面面的机器也毫不为过。 他实在难以想像,这位县尊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说一句“学究天人”毫不为过。 武大矛抻著脖子朝著巷子口瞧,一见到县尊的蓝呢轿子过来,连忙小跑过去。 一落轿,武大矛抢著过去想为安昕撩起轿帘,却见安昕已经撩起帘子钻了出来。 “小人拜见县尊大人!” 武大矛滚胖,但灵活,朝著安昕就跪。 “免礼。” 安昕一把托住了武大矛的胳膊,看了一眼站在后边,正有点尷尬的武丽君。 一使劲儿,就將武大矛拉了起来。 武大矛惊讶於安昕的力气,但丝毫不因为武丽君的关係就对安昕有任何长辈架子,对待他时依然极为殷勤。 “君儿。” 安昕朝著武丽君招了下手。 “安哥哥。” 武丽君凑过来,她爹就在旁边,她又还没过门。 小声而有点扭捏的喊了一声。 “啊~!” 旁边的武大矛听到,就像是吃了个人参果儿似的,心里舒爽的打了个冷战。 县尊这个关係,咱老武家算是攀上了啊! 他恨不得今晚就把女儿送上县尊的床,省得夜长梦多。 “我们进去看看。” 在武大矛、武丽君、张良,以及两个挎刀皂隶的陪同下,安昕进了武家的作坊中。 进门之前,武大矛眼睛瞥了一眼,巷子对面的马家织造作坊门前,正有熟人偷偷摸摸的看著这边。 “呵!” 武大矛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 “呸!” 马文斌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小人得志!” 看他那摇晃的步伐,得意的样子,走起路来两颗高丸碰撞在一起仿佛“咣咣”作响。 武家的作坊规模不小,异常敞亮。 青砖铺地,夯土墙被粉刷得雪白,东西两侧开满了高窗,正午的天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细密絮。 作坊东头,十二架簇新的“青天纺织机”整齐排列。 女工们单手掌住轻巧的摇柄,手腕灵巧地转动,嗡嗡的低鸣中,十六根纤细的线犹如柔顺的白练,精准地从线锤中同时抽出、捻转,又均匀地卷绕在飞速旋转的锭杆上。 “大人,青天纺纱机简直是一件神作!原本纺纱环节耗时耗力,现在一个人能顶原先十几个人用!” 武大矛兴奋的介绍道。 安昕又看向西侧。 那里安置著改良过的传统木织布机,机杼交错,发出更为紧密规律的“咂噠”、“咂噠”声。 织工们双足嫻熟地在踏板间切换,双手引梭如飞,梭子在新装上的“小弓”辅助下,在紧绷的经线间来回穿梭,將纺好的纱飞快地织成细密厚实的白布匹。 武大矛摸著一架纺纱机上光滑的框架,仿佛抚摸著稀世珍宝,那温热的木头触感让他心头滚烫。 在他看来,整个作坊里,微光中飘浮的絮,人声、机声、梭声匯聚成一股充满蓬勃生机与財富希望的声浪,如同钱塘江初涨的潮水,又如银钱碰撞的嗡鸣,滚滚而来。 十二月二十三日。 城西武家布行,一款名为“青天布”的粗布,上市了。 第六十五章 欺负人 青天布,一尺5文钱。 这个消息像是腊月里的北风,快速的刮过了县城,並朝著周围的四里八乡辐射了出去。 天还没有亮透,武家布行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龙。 “每户限买七尺布,要买青天布的,需带户帖过来登记再买!买过的就不准再买了!” “青天布是县尊大人体恤贫民过冬御寒之物,请把青天布留给有需要的人,趁机囤货之奸人,杖则五十,罚银百两!” 有县衙衙役在队伍前后奔跑喊叫。 偶尔看到穿著光鲜却在这里排队的,就会过去进行盘问登记。 等看到有人被衙役带走之后,队伍里那些存著占便宜心思的人悄悄走了不少。 布店里,武大矛即便把几个铺子的伙计,大部分都调来了这里,一个个还是忙的团团转。 武丽君亲自在这里坐镇,时不时的对一对户帖登记本。 一尺布,五文钱,利润不到一文钱。 “嗤~” 剪子划过布匹的声音不停歇的在耳边响起。 “县尊真是青天大老爷!” “感谢县尊!” 虽然赚不到几个钱,但听到购买青天布的百姓口中感谢的的话,武丽君就觉得满足了。 穿著破衣襤褸的单薄衣的蒲大宝挤在人群中。 虽然寒风瑟瑟,但火热的气氛让他並不觉得冷。 他只是眼巴巴的瞅著铺子的方向,生怕前面的人把青天布都买光了。 昨天他听到消息后,一早就过来排队了,但距离他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青天布就已经卖光。 让他好一阵懊恼! 所以,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已经到了西城门等著,城门一开他就急匆匆的朝著武家布行这边赶了来,但还是没能排到最前面。 还有人想要在他前面插队,气的他差点打人。幸亏衙门里当差的老爷把那群插队的人抓到一边打了一顿屁股,这才將那些想插队的人震慑住。 “要几尺布?” 在他胡思乱想中,终於排到了他。 “七尺,俺要七尺!” 蒲大宝捏著户贴忐忑说道。 旁边,记帐的先生要过了他的户贴,紫毫笔在记帐本上写下村名、户號、人名,在后面记录了一个“七”。 “一户限购七尺,限购一次,买过以后就不准再来了。” 记帐的先生记录完了,把户贴还给他的同时,又嘱咐了一遍。 “俺晓得了。” 蒲大宝淳朴的笑著说道。 与此同时,伙计手中挥舞著剪刀,熟练的將粗布截下七尺:“武家布行,童叟无欺,七尺足尺足寸,拿家去可自量度。” “好好,谢谢青天大老爷!” 蒲大宝接过布,还不忘了学著和別人一样感谢一下。 他抱著布朝著冶张坊市巷而去。 扯了布,他打算再去扯点。 回家以后,把旧衣服拆了当里子,拼接一下,今年过年就能添一件暖和的新大袄了。有了这件新袄子,这个冬天就不那么难熬了。 “嘿嘿。” 想到家里即將有一件新的袄子,蒲大宝忍不住满足的笑起来。 路过县衙的时候,他朝著县衙那威武的八字门看去,觉得怪不得人人都传新县尊是“青天大老爷”。 又见到大门前不少人在围观一张告示,但他不认字,就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大声读道:“县尊大人在城內设置了慈济堂平糶米粮,每升六文,日限二合。” 他掐著指头算了算,这粮食比米行的便宜了足足二十文一斗。 只是每日二合,著实填不饱肚子。 “邦邦邦······” 低头走到冶张坊,蒲大宝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声。 循声看去,一个小贩正在卖拨浪鼓。 难得进一次城,蒲大宝想到快过年了,想到了家里的宝儿。 “多少钱?” “三文钱。” 小贩说道。 蒲大宝侷促的摸了摸口袋:“再贱点儿吧。” “你多买几个,算你两文钱一个。” 小贩拿起一个拨浪鼓一转,“邦邦邦”清脆的声音响起。 蒲大宝想到自家女儿,这么多年从没给她买过玩具,点了点头拿出了四文钱递给了小贩。 “客官,您拿好。” 小贩从竹篾里拿出两个拨浪鼓,咧嘴笑著递给了蒲大宝。 “客官,您这可是买的那武家布行的青天布?” 小贩明显看到了蒲大宝怀里的布,开口问道。 “嗯。” 蒲大宝点了点头。 小贩双手捧著嘴巴,轻轻哈了口气,冻疮的双手一根根手指像是通红的胡萝卜似的:“真的五文钱一尺?” “真的!” 蒲大宝提醒道:“要买早点去排队,我昨天就没买上。” “好嘞,多谢客官提醒。” 小贩朝著蒲大宝拱了拱手,挑起货郎担朝著城西去了。 蒲大宝走了一会儿,肚子饿的咕咕叫,早上吃的那一点米糊糊,实在是撑不住长时间的活动。 走进了坊,迎面就看到巷子里走出七八个锦衣之人。 蒲大宝自知惹不起这种人,连忙抱著布贴著墙走,给人让出路来。 “这妞儿確实很润。” “你小心点儿弄,刚刚差点把人给弄死了。” “怕个逑。” 蒲大宝听到他们说话,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头也更低下了几分。 “站住!” 忽然的一声大喝,嚇得蒲大宝一激灵。 他抬起头看去,只见一个穿著綾罗绸缎的青年正凶神恶煞的盯著自己。 “这位少爷喊的俺?” 蒲大宝伸出食指指著自己。 “你怀里是那什么捞子的『青天布』?” 青年走近了问道。 “是、是。” 蒲大宝忐忑的回道。 那青年一把夺了过去,双手抓住,用力一撕,顿时成了条条布絮。 “马兄,这是何故啊。” “梅兄你不知道,这『青天布』可是那武家布行织的,马兄这是心里慪气呢。” “哦~”梅良新明白过来,自己这个师弟是织造坊马文斌家的三儿子,他马家刚刚被那武大矛顶了伍仁县织造业行首的位子,看那武家自然是处处不爽。 “啪!”的一声脆响,马老三一巴掌甩在了蒲大宝的脸上,骂道:“再买武家布,弄死你丫的!” 第六十六章 终於充上电了 县衙,正在看秦十月来信的安昕忽然心有所感。 他明显感受到,灵气灌入体內的数量、速度猛然增加了! 如果说之前灌入的灵气是氤氳水汽,现在则是牛毛细雨了。 这代表著自己的修行速度、灵力回復速度都会有一个不小的提升。 內观识海,盘龙宝印身边果然已经多了两颗围绕著它旋转的青色光团。 “看来我对五仁县的影响,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安昕闭著眼睛,意识仰望天穹之上宛如三日凌空的青色光团。 他碰触其中一个青团。 青团炸开,破碎,一个个字符散做漫天星,又快速消隱不见。 “掌心雷!” 在宝印的灌顶之下,安昕迅速掌握了一个新法术。 安昕睁开眼睛,左手掐雷决,右手呈剑指,电弧在手掌之间奔流,隨著他左手往前一推,“滋啦”一声炸响,银光电弧打了出去,落入了铜盆之中。 盆中水波翻滚,水珠弹飞,湿了一片地面。 威力简直没眼看! 安昕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另一个青团隨著他的碰触,为他带来了一道神通。 七十二地煞术之——登抄之术。 当了解了这一道神通以后,安昕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手掐雷决,雷霆奔流。 屋內瞬间亮起剧烈白光,耀目的雷霆缠绕在他的手掌之中。 正要打出去的安昕连忙止住动作,这一记掌心雷给他的感觉与刚才截然不同,如果打出去动静必然不小,他连忙撤掉了法术。 但他的眼睛却越发的明亮了。 “登抄之术,在事物原有的基础上加倍增幅。虽然消耗的灵力也大幅增加,但叠加了登抄之术的增幅后,法术明显能对人造成伤害了! 而且,我这段时间天天练习五雷法,再加上这次掌握了掌心雷这道法术,现在我对於雷电的掌握明显也更稳定了。” 他匆匆回到了后宅,將插座取了出来。 手指捏著插头,魔方插座上的数字顿时跳了起来。 隨著他灵力加大输出,数值停留在了功率7.5w(0.5a),电压15v上。 施展出登抄之术,功率忽然跳升到了20w,隨著安昕加大灵力输出,还可以继续上升,一直上升到35w才不再跳动。 “这个功率还不够给笔记本充电的。” 如果是轻薄本,功率30w就完全可以充电了。 但安昕的电脑是高性能笔记本,充电功率最低也要达到100w才行。 不过可以给手机和平板电脑充电了。 又过了小半天,吃过了午饭,安昕体內的灵力恢復以后,取出手机和充电器,开始给手机充电。 在他捏著插头输出电流的时候,忍不住苦笑一声,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形充电宝。 人家修仙无不是腾云驾雾、身化流光,一剑开山、一剑断江,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恣意瀟洒,仙气飘飘。 到了自己这里,给手机充个电都废了老鼻子力气。 不过,当看到手机“噔”的一声,冒出开机图標,在这个世界再次开机成功的时候,安昕心里的喜悦还是油然而生。 维持了十来分钟,手机电量达到了35%的时候,灵力耗尽,充电中断。 “施展雷决来充电,中间的损耗太大了。” 雷决本就是瞬时高发的攻击性雷电,被他强制用来以一个较为稳定的频率持续输出,本就不是它该干的事儿,这其中的损耗也自然不小。 安昕拿起手机,扫脸进入主页。 失去了网际网路,手机里绝大部分软体都失去了作用,只有几个工具性的“app”还能继续发光发热。 穿越以前,在白天工作中,下班写作中,近十年的时间里,他查找和积累了大量的各类资料。 这些资料被他分门別类,分区整理,大部分都储存在了存储盘上。 在手机里,他也备份了部分资料。 其中就包括他原先想要的水力纺纱机的资料。 充电不易,安昕捨不得浪费电,短暂看了看相册里面的照片,回忆了一下以前的日子。 前后还不到半年时间,回忆起来却已恍如隔世。 也不知以后能否成仙,又能否寻回自己的世界。 “可惜,穿越的时候怎么没有带上印表机!” 安昕关掉相册,找到水力纺纱机的资料以后,看到上面的资料图,顿时感觉头大! 他的眼睛不是尺,只能找出木尺,拿过炭笔在纸上慢慢画。 图纸尚未绘完,隨著“噔噔”两声,手机没电了。 好在如今安昕的记忆力惊人,靠著记忆將图纸补完,叠好了放在了一边。 “老爷!” 万泽文找来了后院,在门外呼了一声。 安昕出了门。 “老爷,刚刚从流民口中得知消息,在北皖出现了反贼!” 万泽文秉著几分小心,小声说道。 安昕听了也不自觉的心跳快了几分:“不能吧?” 反贼可不是土匪、强盗这等贼寇了,而是有这自己的政治意图的暴力群体。 “这伙反贼攻破了芒山府署,杀了芒山知府。” 万泽文小声说道。 安昕闻言,倒吸了口凉气:“那不管是不是,现在也是了。” “这对咱们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们距离芒山府,也就隔著铜山和叶城,如果反贼势力最大,很容易波及到咱们这。” 安昕的担忧不无道理。 只要贼寇做大,没道理看著伍仁县这样富庶的地方而不来抢。 就像饿犬看到肉会想著扑咬一样。 “我们去一趟城南兵营。” 安昕当即决定。 不论这一伙反贼能否做大,都要提前做好防备。 在这种时候,靠外力是不靠谱的,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真的。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安昕的成道之基就在伍仁,不论贼寇也好,反贼也罢,谁也不能来破坏! 北风阵阵,衣衫猎猎。 一行五骑自县衙而出,朝著城南而去。 一出城上了官道,安昕立马就感觉出不同。 时而看到成群结队的难民路过,一个个拄著木杖,佝僂的背著包袱,一步一步的往前磨蹭,这不是他们懒,而是身上已经没有力气了。 走了没一会儿,安昕看到一个掉队的,黑黢黢的、瘦成“骷髏”一样的人侧倒在路边,身上的衣裳也被人扒走了。 如果不是弥留中的一双带著求生的渴望的眼睛,和安昕的眼睛碰撞在了一起,安昕还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他的身上,还有一个襁褓婴儿,被他死死的抱在怀里。 “吁~” 安昕一勒韁绳,马鞭指了指此人:“去,给他些吃食。” 第六十七章 需要一支私兵 张良跳下马去,將身上的大氅包裹在了这人的身上。 先看了看婴孩,张良脸色一喜:“大人,孩子还有呼吸。” 他又拿出水囊,泡了一块烙饼给灾民塞进了嘴里。 “前面就有施粥点,可以过去修养一下再赶路。” 张良轻轻拍了拍这人的肩膀,然后翻身上马。 这人张了张嘴,但声带发紧,嗓子干哑的发不出声音,眼看著五骑消失不见。 感受著大氅上的体温,胃里有了东西,冻得僵硬的身体像是慢慢解了冻,渐渐的开始恢復了一点知觉和力气,就努力爬了起来。 双腿使不上劲,就手脚並用,慢慢的在地上爬。 她不敢自己待在这里,一路上她见过了太多惨剧。 她不想被人吃掉,也不想孩子死在这里。 “施粥点可以在西侧再设置一个,在县里多招一些人在官道上巡逻。吃完之后,这些过境伍仁的流民也有力气走快点。” 安昕吩咐说道。 伍仁县的施粥点就在官道上,吃完粥直接送走,不让靠近伍仁县城。 现在听说芒山府出了反贼,安昕更不会允许这些流民进县城了。 即便奔著伍仁县来的,县衙也早派人在距离城西八里远的地方圈了一块地暂时收留。 “我回去就安排。” 万泽文说道。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城南校场。 虽然天气寒冷,但校场中央,十几个弓兵正光著膀子捉对廝杀。 流出的汗水,在寒冷空气中形成氤氳雾气。 廝杀中,一招一式,颇有章法。 在旁边,不少弓兵都在围观叫好。 “老爷!” 自从接手了“侦察兵”以后,胡常山就基本上吃住在军营了。 “这是什么功夫?” 安昕看著捉对廝杀的弓兵,一个个脚步飘忽不定,但往往一动就如蛇蝎一样迅捷阴毒。 处处衝著敌人襠下、咽喉、眼睛、太阳穴等处要害,招式动作都是一些微小距离之间的杀招。 “这些都是斥候排的兵。我教给他们的迷踪拳的架子,可以在方寸之间爆发出极大地威力。 配合迷踪步、越女剑。 更適合潜伏暗杀、遇敌自保。” 安昕仔细看著,发现这些斥候兵果然在脚步落地的时候,宛如猫步一样轻灵,几乎不发出声音,一招一式动作幅度都不大,常常使用手指、胳膊肘、膝盖等位置进行攻击,威力確实不小。 和普通弓兵练的炮拳的拳桩用以打熬力气不同,这些斥候兵是朝著精英的单兵兵种来锻炼的。 同时,这些斥候兵以“三三制”进行编排,出任务时候往往三人一组,剑法、暗器、轻功各有擅场,相互配合,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似是瞥到安昕在这里看著,这些斥候兵打的更起劲。 等到一场打完,安昕拍手鼓掌,鼓励了几句后,便喊著胡常山,和刚从营外赶回来的魏叔夜,又喊上张谦、赵崢、秦明一起去了正堂敘话。 “县衙在流民口中收到消息,芒山府出现了反贼。万师爷已经派人赶往芒山探究消息真假,但此事不只一波流民说过,想来不会有假。” 眾人坐定,安昕说道。 “芒碭山一带民风彪悍,今年又接连遇到旱灾、蝗灾,老百姓活不下去抢劫州府,也不算很意外。” 魏叔夜听到安昕的话,並不觉得意外。 这消息来源很广,他显然事先也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安昕摇摇头:“光是普通百姓,难以发展至此,这其中必然有人组织,而这组织之人是谁,又有何种目的,则显得非常关键。 但五仁县距离芒山府太远,这其中细节,我们无从得知。现在,不得不防的是,这伙反贼如果得不到遏制,经过充分发展后,会不会东进而对我们造成影响。 洛河、漕河沿岸城市,多是繁华富庶之地,也是钳制大燕的咽喉之要地,如果这伙反贼真有鯨吞之势,势必席捲此地。” 魏叔夜思索道:“但,届时朝廷也必然不能束手待毙,必然也会派兵······” 安昕摆摆手:“怕就怕如此,五仁县届时十分可能成为四战之地,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届时一切生產活动都將失去活力,五仁县將民生凋敝、生灵涂炭! 本官,负不起这样的责任。 为官一任,庇护一方,只要本官还在五仁县一日,就不能让这等惨绝人寰之事发生在五仁百姓的身上。 是以,本官打算將营兵扩充到六百人,以备不时之需。” 安昕所找的理由,总是冠冕堂皇。 但这也都是他心中所想的一部分,不论是何目的,最终所希望达成的目標是一致的。 在这王朝末期,只有手里有兵,才能心中不慌,对於扩军他早有打算,芒山的消息,正是一个绝好的理由。 “老爷,这样消耗就大了。” 万泽文提醒道。 安昕看他一眼:“养兵消耗,总比被抢了强!” 在这个小圈子里,魏叔夜、赵崢、秦明是秦十月的人,安昕虽然用,但不敢完全倚仗。 胡常山、张谦、万泽文、张良则是安昕亲自培养出来的人,是心腹,必须要予以重用。 但不论是魏叔夜他们,还是胡常山几人,在见到县尊决心已定后,就没有人再劝。 而是积极给出建议。 万泽文说道:“我建议,这些新兵可以从投奔伍仁县的流民中挑选。 既可以缓解县里的压力,也可以补充兵员。 这些新兵在训练阶段,可以只管饭不给例钱。 流民需要的是生存,而非高额军餉,这样扩军的成本会低很多。” “可以。” 安昕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但也要记住,我们要练的是敢打硬仗、能打胜仗的精兵! 在挑选兵员时,一定要严格审查,挑选一些年龄、体质合適,思想淳朴,品德优良之人。 万师爷,徵兵一事还是交给你了。” “是!” 万泽文一口应下:“必不负县尊所望。” “常山,隨我出去走走。” 安昕站起身来,接过张良递过来的大氅披在身上,朝著门外走去。 胡常山连忙跟在后面。 “万泽文徵兵时你也一起去,招一批年龄小一点,脑子聪明,有家有室的孩子。” 安昕说道:“这一批人不进弓兵营,直接送去驼山,由你负责训导,把你训练那些斥候的本事拿出来。 本官需要一批最嫡系的手下。” 不是弓兵营不好,而是安昕需要一批真正能不问缘由、不分对错,只对他自己负责,毫不犹豫执行他命令的人。 “是!” 胡常山不问缘由,直接应下。 安昕抬头望望天,阴沉沉的天色。 “风雪欲来啊!” 第二天,漫天风雪中,一支骑兵浩荡而来,路过五仁县时遣人来到县衙约见安昕。 第六十八章 日进斗金 「表弟」来了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目送这一支500余人的骑兵队伍离去,安昕忍不住嘆道:“不愧余家军精锐之名!” 每一个士兵都极为精壮,眼神碰撞的时候,不同於平常人的淡漠杀气几乎溢出眼眶。 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屠。 “这些兵该是余將军的家丁了。” 张良惊嘆道:“养这样一支军队,不知每日要有多少银钱消耗。” “希望余家军能镇压住叛乱的反贼吧。” 安昕甩了一下袖口,牵著马爬上一个土坡。 伍仁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相比穿越前一个县动輒几十上百万的人口,一个十二万人口的县城著实不大。 说小也不小,每天一睁眼,大事小事琐碎事一堆。 安昕以前虽说从基层一路走到市里,但从未做过主政一方的官员,条条上的岗位就是不如块块上的锻炼人。 双眸透过雪做的帘幕,从土坡上望去,从城西流过的洛河浩浩汤汤。 因为枯水季,河面上的船只也少了一些,码头上的工人过剩,不少人已经找不到活干。 这种情况下,更別说想要找活的流民了。 如今,针对这些流民的处理方式,一是招兵,年轻的,有家室的,吸收进弓兵营和驼山,这一部分年轻人最有破坏力,所以儘早吸收。二是织造作坊,已经和织造行会打过招呼,武家布行也会带头吸收。三是等快开春的时候,齐户编民,分流进入各村,包括被土匪屠村的上岭村、小张村等村庄旧址。 往西南方向看,一片由篱笆隔离起来的区域,就是安置流民的区域,目前已经聚集了二百多口流民,他们自行盖了不少简易的茅草屋。 除了简易茅草屋,县衙还在山坡上盖了两行土坯房,这些房子就是卖给那些有些家资的流民了,可以补充县衙的財政收入。 为了防止滋生疫病,县衙请了郎中过来义诊,排起了长长的队。 “驼山建设的如何了?” 安昕问道。 “在原有建筑的基础上进行了修缮,基本已经完工了。” 张良回答道。 “是时候將军械局转移到驼山去了。” 军械局如今主要的作用,一是製造燧发枪,二是製作黑火药,三是由葛绒召集了几个技术最好的铁匠,正在按照安昕给的方法,研究土法炼钢。 这些在城南別院並不隱蔽,也不安全。 包括安昕即將打造的私兵,都要转移到驼山进行训练。 別院所在,安昕打算再圈一块地,建设一个肥料厂。改良目前堆肥、绿肥、磷肥、钾肥、氮肥等的同时,也在这个基础上发展更高效的肥料,大幅提升农业生產力。 眾所周知,肥料工厂和炸药工业是一对“孪生兄弟”,只要肥料厂成功发展起来,高效炸药的製造方法,也就自然而然的掌握了。 “回。” 安昕翻身上马,返回县城。 他借著剿匪纳捐得来的钱看似不少,但这流水般的钱也不了多久。 “老爷,武姑娘过来了。” 一进入衙门,老张就迎上来说道。 安昕点点头。 “哥哥。” 武丽君见到安昕回来,走上来自然的给安昕解下大氅,一边掛上衣架,一边说道:“那些织造作坊,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知道了武家布行的新式纺织机大幅提高了生產速度,降低了生產成本。 在打听到武家布行的新式纺纱机和织机是武家织机坊製作后,都像是闻到腥的猫似的凑了上来。” 安昕坐下说道:“这是正常,我们有新式纺织机,可以卷价格,他们根本竞爭不过。” “他们找到了武家,知道是新式纺织机是哥哥你设计的以后,他们才偃旗息鼓。” 武丽君给安昕倒了一杯热茶。 安昕捧起茶杯暖著手:“卖给他们就是。现在市场上只有我们一家有,可以卖的贵一点,二十到三十两银子即可,具体卖多少你自己定个数。” “一台新式纺织机的成本,在2两银子左右。但卖三十两银子,现在他们也得抢著买!” 武丽君太知道这些纺织作坊对於新型纺纱机需求了。 “那就30两,等到市场上出现仿製品以后再降价。” 安昕一锤定音道。 他又拿出水力纺纱机的图纸,交给武丽君:“这是我在新型纺纱机的基础上,设计的『水力纺纱机』,只要藉助水力就可以不需要手动,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纺纱,效率和成本控制,相比之新式纺纱机又要强了太多。 你拿回去研究一下,如果能製造出来,正好咱们的庄园紧邻洛河,可以试一试水力纺纱机的工作效率。” 武丽君珍重的接过了安昕给她的图纸,看著上面和青天纺纱机一样详尽的零件、数据和组装方式,心中对自家哥哥越发敬佩。 “有了水力纺纱机,即便卖出新式纺纱机,我们织造坊的成本优势也能继续保持了。” 她和武家是合作关係,而她正在洛河庄园所建造的新的织造作坊,才是安昕和她的產业。 接下来几日,武丽君放出话去,和她想的一样,大量订单飞入她的手里。 不过三日时间,光是定金就有两千余两银子的进帐。 这些作坊主们,对於武丽君愿意卖出青天纺纱机,既感到兴奋,又觉得奇怪。平心而论,如果他们掌握了这种新式机器,肯定会紧紧攥在手里,让它变成一只只下金蛋的母鸡。 直到他们听到武丽君让人放出去的,安昕的“医馆理论”,眾多商人才明白武丽君愿意卖新型纺纱机的原因,也对县尊佩服不已,觉得他无愧青天之名。 也在这个过程中,被安昕扶持起来的武大矛,渐渐取代了马文斌的影响力,坐稳了伍仁县织造业行首的位置。 洛河庄园中,加上安昕抽调的,已经扩充到四十四名木匠,各自带著手下的徒弟们开始了加班加点,痛並快乐的忙碌工作。 这日,安昕正在厨房暖房之中观察植物长势,顺便採摘了几个辣椒,打算让厨师老王做个小炒肉尝尝。 “这些发酵肥是你自己做的?” 安昕正问著伺候作物的王德禄话,老张从外边跑了进来:“老爷,有人自称是老爷的表弟,从老家来找您,现在茶室等著。” “表弟?” 安昕神色一正。 第六十九章 表兄真好 原主的亲朋,早晚都要有接触的一日。 安昕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表兄!” 安昕刚走到西厅,就见一个身高一米六多一点,额头上还带著一块月牙形淡红色胎记的男人站了起来,正满脸惊喜又带著敬重的看著自己。 看来,这就是“自己”的表弟了。 “敬仲啊,啥时候到的伍仁?” 安昕走到厅,和吴敬仲说道:“先坐下。” 他此前早已派心腹联繫人去了淄州,暗中查过原主的亲近关係,並形成一个小册子带了回来。 其中就包含这个大舅家的孩子吴敬仲。 安昕一见他额头上的胎记,立即就想起来了。 但原主有此人是否亲厚,安昕就不太清楚了。 只能在相处之中慢慢试探。 “今天早上刚到的。” 吴敬仲坐下以后,双目带著几分忐忑说道:“不敢瞒表兄,俺此来伍仁县,是来投奔表兄来的。” 早就知道表兄考中了进士,做了官,但今日进了伍仁县的衙门口,等见到了表兄的面,才发现表兄真的不一样了。 说的话也是大燕官话,给了他一种疏离感。 但眼前表兄是不是假的,他脑子里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毕竟此安昕和彼安昕面容没什么差別,冒名顶替也太过於耸人听闻。 只是觉得居移气养移体,表兄当了官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太一样了! 安昕见的人多了,对於观察人也颇有心得,仔细观察著吴敬仲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没有露出马脚。 疏离感也是他刻意营造,省的说起什么家长里短的事情,他根本搭不上话。 他牢牢把住话题的主动性,问道:“你自己来的?” 他记得册子上记了,吴敬仲已经成亲。 “是带著梦莲一起来的,她现在住在同福客栈里。” 吴敬仲回答道。 “表兄给你们找个住处,今天就搬进去。” 安昕给张良抬了下下巴,张良立即点了一下头:“学生这就去安排。” “打算来伍仁县做点什么?” 安昕试探说道。 吴敬仲解释说道:“表兄您知道的,俺读书不成,在周村跟著叔叔做过跑堂伙计、厨子、掌柜,但周村一共就一千多户人,这两年挣不著几个钱,知道表兄在伍仁县做官后,就想著来投奔表兄了。” 安昕点点头:“你这一路疲惫,与表兄一起吃点东西。” 这时候,厨房老王將饭菜送了过来。 听说县尊的表弟来了,老王今天小灶做的饭菜格外丰盛。 十几道精致菜餚摆开,香味扑鼻,看的吴敬仲直咂舌,心中暗道表兄这官当的是真滋润! “咳咳咳咳······” 当吴敬仲吃到小炒肉的时候,一股热乎乎的浓烈香气、热气直衝天灵盖,但同时一股辛辣刺激到鼻腔,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是辣椒,是你表兄我偶然得到的一种香料。味辛辣,晒乾以后做成辣椒油,非常浓香。 初食辛辣令人口舌生疼,適应了反觉美味而难以割捨。 你觉得如何?” 安昕问道。 “味道確实很香。” 吴敬仲点头。 “可想著经营酒楼?” 安昕问道。 这是他此前就有的想法。 如今他家大业大,每天要钱的地方太多,常常琢磨八方来財的路子,这经营酒楼就在他的规划之中。 辣椒、制酒,这是他的两个秘方,把握著这两道利器,就可以带来源源不断的財富,支持他的事业发展。 此前还缺少可以信任的人手,现在吴敬仲的到来,让他觉得此事可以提前上马了。 作为“家里人”,他不太可能背叛反水自家人,否则老家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以后死了都没地方收留,只能当个孤魂野鬼。 吴敬仲却面色羞赧,訥訥说道:“表兄,俺这两年也没有攒下什么本钱。” “你既有当掌柜的经验,便经营酒楼即可,暂时每月开8两银子,你看如何?” 安昕问道。 如今,就算在江寧、苏杭这样的城市的大酒楼,掌柜每月也就5到10两银子,能给开出8两银子,已经是极高的价格。衙门里的书办吏员,如果没有其他收入,明面上也就2两银子每月而已。 吴敬仲面露喜色:“全凭兄长做主。” 吃过午饭,张良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住处。 安昕让张良安排人带吴敬仲去住处住下。 “大人,在鹿角巷一处別院,是县衙的產业,现在有些吏员、衙役就在那边居住,我让人专门空出一间屋分给了『表弟』一家。” 张良说道。 “嗯。” 安昕点了点头。 对於“亲戚”的到来,他並不排斥。 现在距离他刚来上任,已经三个多月了,从普通读书人到当了官,人会有些改变很正常。 人是活在记忆里的动物,是活在社会关係网中的动物。 而记忆有时候並不一定是真实的,也是可以被人为构建误导的,关係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身份的改变也会改变关係网之中每个人所在的位置。 安昕现在做了官,有身份有地位,完全可以掌握与亲戚接触的主导权。 原主原有的关係网,他也能在主动接触这些亲戚的过程中慢慢完善起来。 所以,来的亲戚越多,他越真。 只要原主的在关係网里的生態位被他所占据,那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安昕、安知县,任谁也不能说他是假了。 而且“任人唯亲”对於领导者而言,是一种成本极低,可以快速获得可信任手下的捷径。 而缺少忠心手下,也是安昕一直以来的困扰之一。 另一边。 在鹿角巷看过自家住处,又认过路回到同福客栈的吴敬仲兴奋不已。 “梦莲,收拾东西跟我走。” 一进屋,吴敬仲就朝著自家娘子说道。 梦莲见吴敬仲兴奋神色,立即知道他这是见到了表兄了,她也高兴起来。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表兄怎么安排的?” “表兄要开一间大酒楼,让我当掌柜的。 一个月——八两银子!” 吴敬仲兴奋的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 “夺少?” 梦莲眼睛里都冒出小星星。 “八两银子!” 吴敬仲再次给她確认道:“表兄还给咱们安排了房子,我刚刚跟著县里的公差去看过了,房子很敞亮,再把大儿、丫头都接过来也够住!” “表兄真敞亮!” 梦莲幸福道。 她真切体会到,有个当官的亲戚,真好! 第七十章 出手抓人 不少百姓发现,红药坊曲水溪畔,原先往外招租的三层小楼,不知何时租出去了。 大门紧闭,有人施工,外面一张蓝底布,上以朱红大字写著:“新赁旺铺,苦无妙用,求教四方!若得高邻指点,必奉香茶谢酬!” 不少路人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还没想好干什么就急著租赁了店铺。 一时间,就成了一个笑料传遍县城。 便是一些过路商人,也纷纷过来瞧个稀奇。 吴敬仲站在大门外,看著自家小楼,心中澎湃万分。 有表兄出手,小楼的所在位置属於伍仁县最繁华的位置,相比曲水溪上游,位於城隍坊的明月楼也不差什么。 这里同样能眺望到月牙湖,风景优美,且距离西城门不远,外来商人也不在少数。 “这位老爷!” 吴敬仲正在畅想一周后酒楼一开,繁华热闹的场景,就听到有人在自己背后说话。 他转身看去,就见有个提著竹筐,穿的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的男人正对著自己弯腰行礼。 “你是做什么的?” 吴敬仲后退了一步,皱著眉头问道。 “小人蒲大宝,老爷可是这座小楼的新主人?” 蒲大宝小心翼翼的问道。 吴敬仲不太想理会这个叫子一样的人,便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莫非你能有什么好的主意?” “小的想打听一下,店里还缺不缺伙计。” 蒲大宝渴望的问道。 他刚刚从慈济堂买来了二合陈米,听到这边要新开一家店,便想著过来碰碰运气。 “倒是还缺个跑堂的。” 吴敬仲打量著蒲大宝,见他老实巴交的样子,便问道:“有户帖吗?” “有有!” 蒲大宝脸上浮现出惊喜,连忙从身上找出户帖:“老爷您看。” “孟集乡,蒲家村。你是村里的?” 吴敬仲又看了蒲大宝一眼:“我们伍仁醉仙楼是要长期经营的,打短工我们可不要。” 大燕的农村户口,倒不是不可以在城里务工,但大多数都是农閒的时候打短期工。 等到开春以后,肯定还是要以种田为重。 “可以打长工,可以打长工的。俺家地都卖的差不多了,老爷只要肯收留俺,俺肯定给老爷卖力,俺要是不出力,就是狗娘养的!” 蒲大宝哪能让到手的工溜了,连连赌咒发誓的说道。 “也行。” 吴敬仲是来投奔表兄的。 他也没想到表兄能將这么大的一个酒楼给他经营打理,一时间人手不够,也需要多招人手。 而且,他也已经修了一封家书回家,让家里人把大儿、丫头送来的同时,让堂弟堂妹也过来帮忙。 “不过,事先说好。咱们醉仙楼,每月3钱银子。虽然银钱不多,但做得好,也有豪客打赏、宴席赏银,这些都算你的收入。 另外,醉仙楼有醉仙酒卖,沽酒每坛十文钱。 咱们酒楼当中,一日管两餐,有住宿之所。 你也可以去县里其他酒楼打听打听,咱们醉仙楼对待伙计应该是独一份了,即便相比江寧也不差什么。”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蒲大宝都高兴疯了。 恨不得立即回家和娘子说了,打好包袱就来干活。 “你先回去吧,七日后,酒楼就要开业,到时候早早过来,可不要耽误了! 到时候先干几月学徒,等你干明白了,我再与你签雇约。这期间每月只有一百文钱,每日管两顿饭。” 吴敬仲补充说道。 蒲大宝见还要当学徒,脸色垮了垮,但能管食宿,一百文钱都能省下来,已经非常好了! 盘算过后,蒲大宝拜谢了吴敬仲,匆忙出城回家报喜去了。 一晃。 一周时间过去。 醉仙楼前,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大多数人都是被门前舞狮表演吸引来的。 “开业第一天,各类菜式价格减半!” “店有新酒:五蒸五滤,透如寒泉!” “养生药酒:仙方秘酿,饮之通体舒泰!” 迎风招展的招子分外显眼。 在酒店侧门还掛著“梔子灯”,这在大燕朝来说,这是有倌人“卖艺”的標誌。 “这位爷,里边儿请!” 吴敬仲钱从明月楼那边挖来的伙计,热情的招呼著客人进场。 客人一进门,就能看到中间的戏台上,正有一对看上去应该是父女的,男的弹著琵琶,二八年华的姑娘则唱著小曲儿,只是大厅內声音嘈杂,姑娘的小曲反而听不清楚了,但有丝竹相伴,美人演唱,总归是多了几分雅致。 穿上了褐色短衫,肩上搭著杏黄巾,腰间围著围裙,袖口套著套袖,作小二打扮的蒲大宝一边打扫桌椅,一边偷眼学著那边跑堂伙计的说话、动作、神態。 “咳咳咳咳······店家,这是什么菜?怎的如此辛辣?” 有客人朝著柜上喊道。 “客人有所不知,这是我们醉仙楼的特色,是在海外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的一种香料,虽然初食有些微辛辣烧灼之感,但细细回味,却是鲜香味美!” 吴敬仲忙得团团转,不停的给客人解释道。 有人不喜欢,也有人一下就爱上了这种味道。 不过,辣椒虽然產量小,为了照顾这些初次尝试的顾客,所用辣椒也很少,但这东西依然稀少,也就支持开业这几天,以后再想吃辣菜就要预约才行了。 “掌柜的,这会员是什么意思?要费多少银钱?” 客人付帐时候,好奇问道。 “不用钱,客人只要免费註册我们醉仙楼的会员,每在醉仙楼消费一文钱就能积一分。 使用积分,我们新出的酒都会优先提供免费品尝,门外停车免费,每满一百个积分,就可以换一道小菜······” 吴敬仲解释说道。 “哟,新鲜!给刘员外註册一个······” 吃饭还能积分,客人们大感新鲜,醉仙楼推出的会员制很受欢迎。 “看样子,醉仙楼今日算是立足了。” 安昕在二楼包厢,看著在柜檯前註册会员的人热情高涨,人数不少。 便知道醉仙楼算是立住了,如果客人对酒楼不满,一般是不愿意再来消费的,就更不会註册会员了。 “该走了。” 安昕停筷子,拉起袖子看了下时间,马上两点钟,也该回衙门去了。 因为今日过来看自家酒店开业,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便独自一人过来。 刚走下楼梯,就听“哎哟”一声。 酒楼里的一个伙计被从二楼包厢之中一脚踹了出来,撞破了二楼的栏杆,砸落在了一楼客人的饭桌上。 一时间,“乒铃乓啷”碗碟摔碎的声音,与人们的惊叫声一片。 “老子早上次就警告你,再买青天布就弄死你,你竟然还敢买······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一个年轻人,醉醺醺的,摇摇晃晃从包间里走了出来,竟然从二楼直接飞身而下,那因为醉酒而摇晃的身子,竟然出乎人意料的稳稳落在了饭桌上,抓起了小二的领口,张开巴掌势大力沉的就朝著他的脸扇过去! 只是就要扇在对方脸上的时候,他似乎都已经看到对方鼻血喷溅、牙齿崩飞的场景时,手忽然被什么给箍住了,对方力气很大,即便他暗自加力回抽,竟然没能抽动。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容貌颇为俊美,眉目正义凛然之人站在那里,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第七十一章 不让买我青天布?老子打的就是你 “放手!” 马老三恶狠狠的喊道。 “光天化日,动手打人,还要我放手?放手让你继续打人?给你脸了?” 安昕的脾气不算很好,此时怒气之下,手如铁钳一般,狠狠的箍著眼前之人的胳膊。 此人不但打他的人,还不让人买他的布。 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他还敢反抗,安昕反手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顿时“啪”的一声炸响,马老三的眼球都差点凸出来,嘴里顿时一股铁锈味,明显是腮肉被牙齿硌破了。 也是这剧痛之下,脑子嗡嗡声中,醉酒的马老三直接失去理智。 “我肏恁······” 马老三双目赤红,操起拳头朝著面前人打来,只是拳还未及面,一个“娘”字还未出口,一巴掌再次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脸上,整个人都被从餐桌上甩到了地面上,一时间他的脸上好像开了染坊,红彤彤的一片,嘴角血顺著就流了下来。 安昕负手而立。 这张狂囂张的年轻人,行事囂张,看著有点功夫,但也稀鬆平常,身上的力气也就比普通成年男子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 安昕虽然没有正经练武,但也觉得自己能打十个! 旁边食客趁著这个间隙,跑向了一边,围观著眼下的场景,倒没有离开酒店。 吴敬仲跑了过来,却见表兄冲他微微摇头,便停在了那里。 “你他娘的敢打我!” 马老三尖叫道。 这时候,二楼包厢里一下衝出来五六个人。 “住手!” 梅良新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安昕面前,厉声道:“你可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 “那你可知道,打人的是什么人?” 安昕冷声道。 梅良新一怔,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 安昕没有回答,反问道。 “我们都是武馆的人!外乡人,今天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就別想离开伍仁县!” 梅良新说话间,其余几人已经將安昕隱隱围了起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一个个眼里泛著戾气。 马老三已经爬了起来,吐了口血,没想到吐出了两颗后槽牙,舌头轻轻一顶,感觉满嘴牙都鬆散了,恼怒骂道:“梅兄,弄死他!” “啊!” 这时候,却听到一声惊叫。 楼梯上一个人疯了似的跑了下来,挤进人群,“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了马老三的脸上。 “爹?您怎么在这?您打我作甚?” 马老三突然见到他爹,还有些迷糊的大脑就是运转不起来,见对方还打他,声音里还怪委屈。 “弄,弄你娘比弄!肏你娘的!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个畜生!” 马文斌又惊又怒。 连忙转身朝著安昕大礼跪了下去:“县尊大人,是我,是小人教子无方,小人一定狠狠教训这个畜生! 畜生!跪下! 给县尊赔罪!” 安昕站在原地,本来隱隱围著他的武馆几人,又悄悄的退了回去,將梅良新护至身前。 梅良新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同样晕乎乎的大脑,虽然没有醉透,但一时也没什么主意,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该偷偷的溜走。 那边,马老三已经老实的跪在了地上,“嘭嘭嘭”的磕头了。 县尊的手段,他马家已经经歷过了,此时哪里还敢炸刺。 一边已经在桌上爬起来的蒲大宝,震惊的看著眼前的这一幕。 他本以为对方都要打死他了,没想到事情竟然峰迴路转,有了这般变化。 安昕沉默了十几息,任由对方“咣咣”磕头,等其磕的慢了,才说道:“本官的青天布,得罪了贵公子,竟想要將买布匹的贫民赶尽杀绝?” “这其中可能另有隱情,小人一定找明原因······” 马文斌连连说著。 安昕却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梅良新几人:“武馆,真是霸道惯了!” “大人过誉了。” 梅良新朝著安昕抱了抱拳,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 “呵!” 安昕差点被气笑。 这时候,门外一阵跑动声传了进来,三十来个衙役跑了过来。 安昕还以为是谁报了案。 结果张良跑到了安昕跟前,凑到耳边小声说道:“刚刚,在坊市街发生了命案,有女人上吊自杀了,死前留了封信。 因为不堪凌辱,绝望自杀。” “就是他、就是他们!” 外围,一个老汉激动的跳起来,衝进来指著梅良新几人。 “老丈,仔细说!” 安昕安抚说道:“本官是伍仁知县,你儘管指认便是,不必害怕!” “青天大老爷!” 老汉一听,当即就朝著安昕跪了下去,双膝砸在石砖上,手指指著梅良新几人:“就是他们,去月糟践了我女儿,还以我们的命相威胁不让报官,本想得过且过,奈何他们越来越过分,今日七个人去了我家再次糟践我女儿,以至於我女儿被他们害死······” 老汉说著,双手捂著脸哽咽而不成声。 “哎哎哎,你女儿可不是我们弄死的!死老头,你別瞎说!” 梅良新身后的一个青年怒声骂道。 “都拿下!” 安昕一声令下。 “县衙办案!都让开!” 衙役在廖国昌的带领下,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拿出锁链要扣下这七人。 “住手!” 梅良新摺扇突然探出,敲在了衙役的手腕上,衙役一个没拿住,锁环就掉在了地上。 围观百姓一阵譁然。 见梅良新竟然还敢拘捕,廖国昌顿感脸面无光,“噌”的一下抽出了腰刀。 一时间,“唰唰”声一片,在场衙役纷纷拔出了腰刀。 “我们可是武馆入室弟子,那女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你们凭什么带我们走!” “对,我们就是玩玩而已,凭什么抓我们!” “我们梅师兄可是被大师兄看重的人,你们抓了我们,就是和武馆作对!” 安昕冷眼旁观。 却见到不少衙役,在听到他们的话之后,脸上竟然真的浮现出犹疑之色。 这让安昕暗自皱眉。 看来吴印此前所说不假,县衙里不少胥吏都和武馆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而且,这武馆势力庞大,光从马老三加入了武馆就能看出,武馆自身武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武馆在这六七十年里,藉助自身武力而与伍仁县当地相当一部分势力所形成的联繫网,是真正能在伍仁县“呼风唤雨,兴风作浪”的存在。 “带走!” 那边廖国昌余光瞥到安昕蹙眉,立即朝著手下呵斥道:“动手,敢於反抗者,格杀勿论!” 第七十二章 升堂审案 看著衙役们手中闪著寒光的刀刃,梅良新七人的酒都嚇醒了,终究是没有试试自己的脖子和刀子谁更硬的勇气,被铁链子索拿了起来。 “带走!” 廖国昌一挥手,衙役押著这些人出了门。 “爹!” 马老三朝著已经惊呆的马文斌喊了一声。 马文斌骤然回神,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老三被抓走。 围观的百姓没有说话,但是从他们的眼神中能看到对於安昕,对於衙门的敬畏。 “好好养伤,觉得有冤屈,可以来衙门伸冤。” 安昕临走的时候,和蒲大宝说道。 蒲大宝脸肿的像猪头,听到县太爷的话,还是激动不已。 只是在安昕走后,蒲大宝眼神忐忑的看向朝著他走来的吴敬仲,生怕自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因为这次的事又黄了。 “张柜的······” 蒲大宝说话的时候,因为牙齿漏风而声音含糊。 吴敬仲看出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让石头先陪你去医馆,的钱算酒楼的,等你伤好了就继续上工。” “谢、谢谢老爷!” 蒲大宝连忙跪下去,就要给吴敬仲磕头。 却被吴敬仲一把拉住:“身体受伤,就不要这些虚头巴脑的,快点去看郎中吧。” 说著,吴敬仲朝著跑堂的石头招了招手,让他去送蒲大宝。 目送石头架著蒲大宝离开,吴敬仲这才朝著四周做著团揖:“各位客官,今天让诸位受惊了,在座的酒食免单。 王老爷,您这一桌给您重新做一桌,再送您一坛醉仙酿,您看可好?” “今天能见到安青天办案,就算是不枉此行了,掌柜的太客气了!” “是啊,青天大老爷都来你这店子吃饭,可见你这店子也是有灵气的。” “就是这武馆弟子犯了罪,不知道大老爷能不能······” “休言休言。” 在吴敬仲的张罗下,酒楼里再次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起来。 出了酒店。 安昕就见不远处,两个差役抬著担架。 担架上是一个被布从头到脚蒙住的人形轮廓。 想来就是老汉的女儿了。 走到担架跟前,安昕轻轻掀起白布,就见一张乌青的脸。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因为上吊的原因,眼球突出,舌头掉在外面。 本是二八年华的女孩,原先或许是一张姣好的容貌,此时却已经变得狰狞可怖。 在老汉嚎啕哭声中,安昕不忍再看,將白布盖上。 他面色冷然,別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袖中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 心里的怒火让他决定,必须要將武馆,连根拔起了! 永安街上,衙役押著武馆的人,后边抬著白布覆盖的担架,顿时吸引了城里百姓的目光。纷纷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回到县衙的时候,安昕想了想,开口道:“升堂审案!” “是!” 消息迅速传入衙中。 皂隶带上水火棍,来到大堂之中。 按照安昕的意思,衙门大门打开,放百姓围观审案。 趁著所有人都在准备的间隙,安昕叫来了万泽文。 “大刀帮『採生折割』的证据可已经確凿了?” 万泽文一来,安昕立即问道。 “是!已经搜集到確凿证据!” 万泽文確定说道:“证据已经锁定了大刀帮,其背后的童氏武馆,也已经有了详实的线索。” “儘快锁定武馆,另外,这些年武馆所做下的案子,也都翻出来!” 安昕吩咐道。 武馆在伍仁县横行这么多年,做下的案子绝不止这一件。 以往的知县不敢管,不能管,不愿管,也就积压下来吃了灰。 安昕这次,就要將这些案子拿出来,重新放在阳光底下晾一晾、晒一晒,让它们见一见天日! “县尊这是······” 万泽文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武馆在伍仁县的强硬和强大,他知道知县大人也知道。 就像知县之前所说过的“武馆是一块硬骨头”,今天就要啃上去了? 若是以前,万泽文说什么也要再劝劝。 但想到城外的弓兵营,已经不是没有胜算。 “本官今日,就要一举锤死武馆!” 安昕面色平静,眼底冷然。 趁著这个契机,將伍仁县的这一块毒瘤一举除掉,必然能令县治秩序大幅改观! “是!我这就去!” 万泽文知道县尊已经决定,心气也升腾了起来,不过陪著县尊一起闯一闯这武馆的虎穴而已。 一时间,或许是受到县尊的感染,他觉得情绪有些亢奋,因此脚步也跑的飞快,朝著刑房跑去。 安昕换好官服,坐在籤押房,端著一杯茶默默等待。 很快,衙役、书吏,各就各位,准备完毕。 县丞陆巡,主簿钱如明也匆匆跑来。 “隨本官升堂!” 安昕根本不给他俩问的时间,整正官服,戴上乌纱,穿戴整齐,步入前堂。 待安昕端坐正堂,皂隶高呵—— “威武~” 原告被告,皆被带上堂来。 老汉跪在安昕的左手边,被告七人由梅良新在前,被廖国昌一脚踢在膝盖上,跪在了安昕右手边。 “青天大老爷,这七人害我女儿性命······” 老汉哭诉整个案件过程。 外面围观的百姓听言,顿时譁然,群情激奋,恨不得冲入大堂,將这七人啃其肉,饮其血! 安昕看著刑房刚刚给老汉写好的颂词。 “可有人证?” 安昕问道。 “老汉邻居可以作证。” 老汉回道。 “传唤证人!” 安昕说道。 快班早已去带人,此时將人带了进来。 左邻右舍,都是老实巴交的样子。 “可见过这七人的去过王老实家?” 安昕问道。 几个证人低著头,訥訥不言。 “公堂重地,直管言明,不必害怕!” 安昕见此劝道。 但这几人跪在地上,头都要贴在地砖上,身体颤抖不敢说话。 显然,是怕受到武馆的报復。 尤其是大刀帮在东北五坊的影响力极大,没有人不害怕。 安昕不由皱眉。 但他也知道,以前知县的不作为,严重影响了县衙在民眾之中的公信力。 “老爷,我!我能作证!” 这时候,月台外面,一个说话漏风的“猪头”,忽然大声说道。 “你是那个醉仙楼的小廝?” 安昕看向蒲大宝。 上架感言 颇为忐忑,和前两天高考完的学生,等著查成绩的心情似的。 明天上架,连更五章,万望大家订阅支持! ··· 编辑以及很多读者都反馈说过,这本书书名、简介都比较质朴。 在这做个小实验:相比现在的名字,我要是起个《冒名成了县令,你说我当官就能成仙?》这样风格的书名,看官们会不会更好奇而点进来?会的扣1,不会的扣2。 (这关係到我下本书的风格哦) 现在要上架了,上架以后就收费了,我会更注意读者大老爷们的感受,会更兼顾內容的爽点,毕竟大家上一天班、上一天学,哪怕是玩一天也已经很累了,肯定更想安静下来看看小说爽一爽,放鬆放鬆,娱乐娱乐。如果只想著追求文学性,大家就看名著去了,也不会想著来我这里。 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各位英俊瀟洒,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容压宋玉的读者大老爷们——订阅对作者如同氧气,恳请诸位续命之恩! ··· 上架以后,每天两更打底。 每月月票每到1000,加更三章。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我们明早八点,不见不散! (づ ̄3 ̄)づ╭~? 第74章 老子啃的就是硬骨头(求首订!) 第74章 老子啃的就是硬骨头(求首订!) 却是蒲大宝去往医馆的路上,听到了县衙即將升堂审讯的消息,便让石头扶著他先来了县衙大堂。 “进来说话!” 安昕见他身上还有伤势,招了招手:“给他取个锦凳。” 皂隶立即搬来一个凳子,放在大堂上。 “不必下跪,坐著说话。” 安昕衝著蒲大宝说道。 “多谢大老爷!” 蒲大宝心中热乎乎的。 “大老爷,是这样的,就在前段时间,就是武家布行卖青天布的第二日,俺在西城买了青天布,准备去坊的市街扯,走过市街从西边数第四条巷子的时候, 正巧碰到了他们几个人,当时还听到院里女子的哭声······” 蒲大宝说道。 旁边,刑房的书办在奋笔疾书。 这时候,仵作匆匆而来,將尸检的验尸报告递了上来:“大人,很简单也很明显,女子就是上吊自杀。” 仵作说道。 “你下去吧!” 安昕说道。 “是!” 仵作退下去。 安昕看向梅良新:“尔等,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没什么要说的,但那女人自己自杀,她的死和我们无关!我们不过是玩玩而已! 你也休想將那女人的死的屎盆子,扣在我等的头上!” 梅良新跪在地上,却梗著脖子,一副不低头的样子。 “呵!” 安昕不由冷笑一声。 “啪!”的一声,惊堂木顿时惊的梅良新身子颤了一下子。 由此可见,他也並非不怕。 “无知无畏,愚夫也!” 安昕说道:“大燕律·刑法,姦淫女子,绞刑!致使女子自杀,斩监候!將女子威逼至死者,斩立决! 尔等犯下大罪而不知,还在这吠吠狂言,不知死也! 来呀,给我剥去他们衣裤,先打五十大板!” 安昕从签盒之中,拿出一根白头签扔了出去。 木籤子落到地上“啪啦啦”弹跳几下。 隨著这白签子跳动,堂下的七个法盲才意识到害怕。 “都別怕,大师兄会保我们的!” “以前都没事,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谁也別认罪,只要不认罪,有大师兄给我们撑腰,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梅良新被皂隶拉起来的时候,和马老三六人说道。 这倒是提了提他们的心气儿。 安昕见此,握紧了拳头。 月台外的百姓,同仇敌愾,看向梅良新七人的眼中,透露著愤慨。 “看什么看,肉你娘的,小心老子出去后弄死你们!” 一个武馆弟子见到那一双双眼睛,心中噗噗一阵急跳,愤而怒骂道。 皂隶已经拖出木凳,放在月台上,七人被脱去裤子,绑在木凳上面,一阵“啪啪啪啪”的声音接连起伏响起。 但安昕看了,却再次皱眉。 大燕朝的县衙正堂桌案上,签筒里的签子分为黑头、红头、白头,而白头签则是重罚但別看月台上打的热闹,水火棍“僻里啪啦”不断地打在屁股上,屁股上立即就一片血殷殷的样子,但这伤只在皮肉,却不进五臟、骨头。 这样五十大板打下来,別说是把这些人打残,怕是休养个十天八天的,就又生龙活虎了。 “停!” 安昕喊了一声。 行刑立即停下。 皂隶、百姓、王老实纷纷看来。 刚刚还惨叫连连的梅良新几人也住了口,抬起头,猜道:这县令莫非现在忽然回过味儿来,知道怕了? “张良!” 安昕看向张良。 “在!” 张良就站在安昕右侧。 “传我命令,令弓兵营左部总立即进城!” 安昕命道。 安昕此话一落,陆巡、钱如明顿时脸色一变。 堂上皂隶也是不知所措。 他们知道,县尊这是不信任他们的表现。 但县尊这么年轻,竟也能看得出他们这些积年老吏的手段? “是!” 这边,张良对安昕的命令从不打折扣,立即出了大堂,安排人去了。 “廖国昌,你的人上!继续打!” 安昕看向了廖国昌。 廖国昌是快班的班头,但现在胡常山长期在弓兵营,壮班也被他所兼领。 此时,廖国昌的额头已经淌出冷汗。 他深知,武馆在三班衙役之中影响力是不小的,不少衙役都在武馆学过艺,甚至暗中已经拜了武馆的码头。 “大虎、罗猛、胡达······” 他目视手下,一连点了几个名字,都是他担任班头以来,亲自培养的心腹。 廖国昌更是亲自上阵,“照顾”梅良新是炼体有成的高手,选了一根扎有铁钉的水火棍,站在梅良新跟前。 接下来。 从“啪一啪一”的清脆声,变成了沉闷的“噗一噗一”声,夹杂著骨裂的“咔嚓”声。 一时间,梅良新几人惨叫声在县衙中迴荡。 不过几下,棍棒上就已经粘上了人皮,却是將屁股上的皮肉都扯了下来。 力道深入肌肉、骨骼,这几人没能叫上几声,就已经昏厥了过去。 这一顿棍子打完,这几人不死也残,更別说练武了。 棍子打完,几人像是死狗一样,被拖进大堂,地砖上被拉出两道长长的鲜血印子。 几盆凉水泼出去,大冬天刺骨的冰水让刚刚受刑的七人一下子醒了过来。 马老三早已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此时醒过来,疼痛瞬间再次袭来,“哎哟哎哟”的哼唧著,心里却已经恐惧极了。 “说说吧,除了王老实一家,你们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童氏武馆,如何包庇你等败类! 又或者说,童氏武馆是不是一个藏污纳垢之所,培养了你们这些伤天害理之人!” 安昕好整以暇的说道。 但他嘴里蹦出来的话,却像是一个个炸弹一样,在堂上炸开。 陆巡、钱如明都已经有些惊嚇了,心道:“县尊你来真的?” 他们屁股离开座位,想站起来劝一下县尊不要这么猛,却碰上了县尊那一双冰冷的眼睛,屁股又坐了回去。 “安昕!你他娘的猖狂不了几天了!你等著瞧吧!” 梅良新怒骂著。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打碎了。 本来以他的资质是有望三十岁前修出內劲的,这也是大师兄看重他,打算收他为真传弟子的原因。 但现在,这一顿板子打下去,几乎绝了他的希望。 面对將死之人,安昕也不生气,判决说道:“证据確凿,梅良新、吴道德、史震祥、 艾驰是、杜子腾、马三强、罗大威七人,姦淫女子,威逼至死,本官判处此七人斩立决!” 所谓斩立决,也不是立即处斩,而是上报府衙的时候,会標註“情罪重大,请旨决不待时”等字样,就像上次驼山土匪也是这样。 如此,不必等待秋决,短则数周,慢则仨月,即可得到回覆,开刀问斩! 判决一出,围观百姓不觉心头一震,看向知县头顶上那“明镜高悬”四字的时候,仿佛清风一吹,尘土四散,字字光明。 ) 第75章 雪夜杀人 第75章 雪夜杀人 盘踞在伍仁县近七十年,盘根错节渗透进县城方方面面,凡从县城长大的老百姓,没有人没听过“童氏武馆”的名字。 有人怕它,都不敢打它门前过。 有人趋炎附势,打破头都想挤进武馆门庭。 有人恨它,恨不得嚼烂武馆眾人的咽喉! 但怕它也好、爱它也好、恨它也罢,武馆屹立不倒近七十年,都说明它自身有这个资本。 所以,梅良新七人被安青天判处“斩立决”的消息,以一种悄悄的形式,在县城百姓之中传播。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有人激动,觉得伍仁县的天要亮了。 有人麻木,认为这七人过不了几天就要被放出来。 有人痛恨,觉得这个新知县不知天高地厚。 利益纠缠,人心复杂。 傍晚。 弓兵营左部总进了城。 “大人!” 赵崢来到二堂,拜见安昕。 “起来吧。” 安昕放下了手里的书,指了指椅子:“坐。” “谢大人!” 赵崢道谢坐下。 等赵崢坐下,安昕打开话题:“我听张教导说,前几天左部总又抓住了几个八岭匪? “不错!” 赵崢点头道:“是斥候排的人发现了八岭匪下山劫掠吴家庄,我们快速出动,一举擒获土匪一十八人,已经投入大牢。” “哈哈哈哈。” 安昕闻言笑道:“县衙大牢里,已经放不下咯。 但想来批覆应当快要下来了,到时候砍一批就能倒出空来。” 赵崢闻言,陪著笑笑。 心道县尊虽是个文官,但谈起杀人砍头,竟也口气寻常,实有將军气概。 “赵把总已经入营三个月,本官还不知道你家乡何处,这也是我这个主官不够体察爱护。” 安昕聊天以的和赵崢说话。 “属下家在广南省广州府南海县,是土生士长的广南人。” 赵崢回答说道。 “吴北距离广南何止千里。” 安昕感嘆一声:“但好男儿志在四方,吴北大地未必不能干出一番事业! 以后在伍仁县,在弓兵营,都是我们自己人,有什么需要就直说。” “谢县尊!” 赵崢站起来抱拳作揖道。 安昕也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儿,万师爷会和你一起, 前往大刀帮,抓捕帮中恶徒。 沿途注意弓兵营的形象,不要扰民。” “是!” 赵崢慨然应道。 安昕嘱附道:“恶徒凶残,注意安全,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属下明白!” 赵崢抱拳。 “去吧。” 安昕看著赵崢离去。 这个赵崢能力很强,带兵有一手,可惜是秦十月的人。 “老爷。” 门房差役进来通报:“有一自称『宋文韜』的人,来求见老爷,说是要支援县衙剿匪。” 他说著,將手中一叠银票拿出,递给了张良。 安昕接过一看,竟有纹银万两! 好大的手笔! “这宋文韜是何人?” 安昕抬头问道。 “此人自称在『项府』教书,身上有著秀才功名,人却是隔壁铜山县的。” 差役回答道。 “一个教书先生,哪来万两纹银,又怎会主动来支援剿匪?” 张良也很是奇怪。 安昕背往官帽椅上一靠:“是什么牛鬼蛇神,叫进来看看便是。” 差役闻言退下,很快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一进屋就朝著安昕深深一揖: “学生宋文韜,见过县尊!” “不响不午,何故送来恁多银钱?” 安昕看著这个宋文韜,眼中满是审视。 “实不相瞒,学生是受人所託,给人说项。” 宋文韜道。 “项家?” 安昕已经猜到了宋文韜此来何故,但却有些奇怪来的是项家的人。 项家是伍仁县的一个盐商,据说在盐政衙门那边有些关係,其家中主脉已常住扬州, 除去祭祖等大事,鲜少回到伍仁老家。 “不错,项老爷早年跑船,曾师传童氏武馆。希望能从中调和,放过梅良新他们。” 宋文韜说道。 安昕拍打著桌上的银票。 这不只是为了梅良新来的,而是为了自己这个知县来的。 收了这万两白银,怕是就要被武馆拿捏了。 但我安昕又岂是那么好拿捏的? 他手指叩打著银票想了想,拉开抽屉將银票扒拉进了抽屉里:“你先回去吧。” “县尊答应了?” 宋文韜问道。 “兹事体大,本官还需考虑。” 安昕不咸不淡的说道。 宋文韜提醒道:“武馆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安昕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短刀,拍在了桌子上:“这是什么?” “刀。” 宋文韜回答。 安昕將铜印从抽屉拿出,放在桌上:“这是什么?” “官印。” 宋文韜一头雾水。 “这个,加这个,这钱我能不能挣?” 安昕把铜印扣在刀鞘上。 宋文韜懂了,冷笑道:“能挣,但得有命挣。” “这就不劳宋秀才担心了,送客!” 安昕一声令下,宋文韜被请了出去。 宋文韜拂袖而出,走出县衙,天色已经黑沉,天空有雪飘落。 一阵密集的步履声中,足有上百身穿皮甲,挎著腰刀、盾牌等,全副武装的行伍,从街角跑了出来。 火把照亮了凛冬的夜。 “这些是什么人?去做什么的?” 宋文韜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明就里。 嘴里哈出热气,暖了暖双手,朝著武馆所在的牡丹坊走去。 只觉贪心的知县,还想站著把钱挣了,实在是痴心妄想! 与此同时,赵崢右手握住刀柄,跟在万泽文身旁,朝著大刀帮所在的石塔坊快步而去。 偶尔街上有提著灯笼经过的行人,见到前头举著火把,身后影影瞳瞳,如一条长龙般杀气凛然的左部总营兵,或嚇得掉头就跑,或连忙躲避进小巷,或躲在墙根瑟瑟。 很快,左部总在“大刀鏢局”的门前停了下来。 雪夜寒冷,门口无人。 但能听到门內热火朝天。 “六六六啊、七仙女啊、八仙过啊、九重天······” “喝,你喝!” “哈哈哈哈,老子又贏了,拿钱拿钱!” 屋里火炉烧的很旺,一边是“咕嘟咕嘟”冒著热气的锅子里煮著羊肉,一边是牌桌上刷著牌九。 角落里,还有人叫了窑姐抱在桌角上衝刺。 “嘭!” 大门猛地被瑞开,风卷雪入,热闹景象一滯,所有人看向门口。 )> 第76章 跟他耍耍 让他知道什么是TM的惊喜 第76章 跟他耍耍 让他知道什么是tm的惊喜 “谁是吴大头。” 赵崢被人盯著,丝毫不忧,眸光一扫,冷声问道。 吴大头是大刀帮明面上的帮主,是大刀鏢局的总鏢头。 “你们是谁?官兵?” 一个肥头大耳,一身肥的黑皮光头走了出来,一双小而凶狠的眼落在赵崢的身上。 他寻梭了一下,进屋的有五个人,门外黑乎乎的,但有动静,倒是不知道有多少人。 “吴大头,你的事发了,县尊传唤,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负隅顽抗?” 万泽文拍打著身上的雪进了屋。 “我道是谁,原来是万师爷啊。” 吴大头抱著双臂,往身后的桌上一坐:“县尊传唤,我就要去?至少也要说清楚我的什么事发了吧。 是我和豆腐巷的张寡妇通姦的事儿发了?是我吃了李二皮家的狗的事儿发了?还是昨天晚上老子在文庙墙角撒尿的事儿发了?” 他话未落,屋里发出一阵鬨笑声,一个个朝著赵崢、万泽文几人围了过来, 只有角落里的窑姐嚇得躲到了桌底下。 “看来你们是要负隅顽抗了。” 赵崢抽出了腰刀。 “你当我们是嚇大的啊!有本事你就砍我啊,来,照这砍!” 一眼角一道刀疤的帮眾,走上前来,夸张的伸著脖子:“没本事,就收收刀啦,装什么蒜嘛 ” 话音未落,鲜血喷溅,半拉脑袋查拉下来,尸体扑倒在地,鲜血飈射而出,脸上还凝固著不敢置信的神色。 赵崢这段时间杀人无算,这点儿小阵仗算什么,冷笑道:“贱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要求。” “肉!” “玩儿真的!” 屋里的帮眾一见对方玩真的,顿时骇了一跳。 吴大头反应最快,手里抄起了一张椅子就扔了过来。 此人武功不弱,椅子势大力沉,发出沉重的嗡鸣声。 赵峰抓住万师爷闪退门外。 吴大头追逐出来。 “刺!” 一声大喝。 院子里,数不清多少丈二长枪朝他刺来。 吴大头顿时被逼回屋內。 “弟兄们,官兵来者不善,今日不拼命怕是不能活命了。” 吴大头喊道:“虎拳入门弟兄,站到前面来,牵制这帮官兵。其余弟兄,瞅准时机,能跑一个是一个! 出去以后,立即去武馆求援。 他娘的,跟大师兄说,官府这是要动真格了: “啪!” 他话未说完,一声炸响在院中响起,站在门口的一个男人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就扑倒在了地上。 眾人看去,看到他后背被开了个碗口大的,参差不齐的洞,血液淌出,里面焦黑的內臟清晰可见。 “火器!” 吴大头曾见过火器的厉害,即便是炼体入门,成为炼皮境界的高手,也不过皮膜坚韧,不惧普通人用普通刀刃、棍棒袭击而已,等於穿上了一身皮甲一般。 但面对火器是万方抵挡不了的。 “堵上门!” 吴大头大声喊道。 屋里帮眾二十一人,此时已经有些慌乱。 距离门口近的帮眾闻言,立即去关门。 “当唧唧··· 这时候,四五个木质的,拳头大小的,鏤空的疙瘩被扔了进来。 疙瘩上面还有一根只有指甲盖长的,“”冒著火的引信。 “这是啥?” 帮眾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引信就已经燃烧殆尽,黑火药瞬间爆燃,掺在火药里的药粉立时释放,雾时间浓烟滚滚。 “咳咳咳······ 吴大头当机立断:“虎拳入门的弟兄,跟我衝出去!其余人等,走窗户,从后院翻墙出去! 我们有七个入门的弟兄,优势在我!” 他一边给弟兄打鸡血,一边掀起一张沉重的牌桌,抢圆了胳膊,朝著外面投掷了出去。 隨著“”的一声,木桌撞在了前排藤牌手的身上。 一时人仰马翻。 隨后,吴大头就撞了出来。 只要撞入人群,对方的火器就无法发挥功用,而自己凭藉著炼骨境界的武功,就能狼入羊群, 杀个痛! 至於杀官会不会被通缉,怕个屁! 就算武馆真兜不住,大不了出了城去,落草为寇,照样大秤分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活的痛快恣意! “刺!” 又是一声大喝,声音很稳,丝毫没有因为前排人仰马翻的藤牌手而出现慌乱。 雾时间,长枪攒刺而来。 这些练了数月炮拳的桩功,吃了数月的油水,手与长枪日日摩擦早已生出厚厚老茧,又经歷了与驼山匪一战的左部总弓兵,早已气力大增,脱胎换骨,此刻眼里只有敌人,隨著队官的命令,一枪又一枪狼狼刺出,力气之大,让吴大头一阵头皮发麻。 院里的弓兵,就像刺蝟一样,让人无处下嘴。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適应了黑暗,雪幕之中一个个身影,影影瞳瞳不知有多少个,他哪里还愿意留在这里拼命。 吴大头杀个痛的想法已经改变。 趁著將对方阵型被暂时搅乱的机会,他顺势往地上一滚,躲过了枪尖,一个懒驴打滚沿著墙根往外围跑。 至於身后的弟兄,此时逃命的时候就不是兄弟了,只寄希望於这群弟兄能吸引住官兵的注意力,给自己爭取逃走的间隙。 但这时,却见刀光一闪,他躺在地上,背靠墙根,空间不足,躲闪不及,下意识仰头,刀尖沿著他的鼻尖划过,在他的肚皮上划过一道长长的伤口。 剧痛之中,他打算一个旋风腿,扫退敌人並顺势起身。 但他只来得及提跨摆腰,那一道刀光反撩,又闪又快,脖颈间一热,血液喷涌出来,融化了一片积雪。 吴大宝授首。 另一边,跟著吴大宝衝出来的毕竟少数。 兄弟们都是林中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但从窗户翻出去的也被埋伏,被长枪刺成蜂窝煤。 前后十来分钟,大刀帮的人死亡过半,据点覆没。 赵峰甩了一下刀刃上的血渍,还刀入鞘:“收拢队伍,听从万师爷命令,搜!” 另一边,牡丹坊。 童氏武馆。 大堂之中,烛火透亮。 一身著蓝色锦袍,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官帽椅上,脸色冷道:“这么说,咱们知县大人是想要钱,还不想弯腰。” “大师兄所言不错。” 坐在下首的宋文涛点头说道。 “真贪啊!” 大师兄把玩著一把短刃。 “就怕这位安知县,这次就是衝著武馆来的,要不要找小师弟去县衙调解一下,黄家的面子, 知县还是要给的。” 旁边,二师兄盐商项士田说道。 大师兄摇头:“这种官面上的事,黄家反而不好出手。而且,咱们这位知县是个贪心的人,也是个大胆、固执的人,不让他『害怕』一下,恐怕此事不会过去。” “大师兄的意思是?找人嚇唬嚇唬他?” 项士田问道。 大师兄点头道:“他是二甲进士,县太爷,自有远大的前途。做几年流官就调走了,何苦在伍仁瞎折腾?又何苦和咱们斗?派个人,夜里去他房间给他捎句话,想来这位县太爷冷静下来,脑子也就想通了! 让他想明白,咱们伍仁县的士绅给他出点钱,他多跑跑门路升升官,这才是正途。” “赠!” 大师兄手中短刀脱手而出,扎入堂中立柱,直没刀柄:“去找鹤拳孙怀义,告诉他:今晚去趟县衙,给安知县个惊喜,让那安知县知道,命一一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对方想站著把钱挣了,那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tm的惊喜! 第77章 刺杀(求订阅!) 第77章 刺杀(求订阅!) “大师兄!” 外边传来声音。 宋文韜过去开门,一名武馆弟子走进来,朝著大师兄抱拳行礼后,说道:“刚刚塔楼坊那边的李家派人来说,大刀帮的场子被官兵给围了,院子里传出打斗声。” “官兵?” 大师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宋文韜脑中一阵闪亮:“我在县衙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上百人的弓兵出去,原来是去了大刀鏢局!” 项士田的背一下坐直了:“大师兄,这个安昕,就是衝著咱们来的!” “是啊,不然他派兵去大刀帮做什么?谁不知道大刀鏢局是咱们武馆的產业!” 宋文韜附和说道。 “如果这狗官真是衝著咱们来的,大刀帮恐怕就是他要撕开的第一个口子。如果我们没有反应,恐怕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大师兄的决定,確实是对的。 且现在这个情况,已经非常紧急,必须用猛药了!” 项士田说道。 “啦!” 大师兄面色未变,但手里捏著的茶杯,却被他给捏碎了。 “告诉孙怀义,要那狗官一根手指!” 大师兄咬牙道:“如果那狗官还敢囂张,铁了心的与我们作对,就只能让他『患重病”了。 伍仁县,不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牛逼知县安昕,还不知道武馆不允许他存在。 知道了他也不会收手,作为五仁县唯一的太阳,他也不允许武馆存在而偷取他的影响力。 此时,县衙之中,灯火通明。 三班衙役都在县衙之中,看著弓兵营將大刀帮的帮眾押送进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那些往日在县里作威作福的帮眾尸体,就像是垃圾一样,隨意的扔在地上。 仪门两侧,沾了桐油的火炬火舌舔亮了甬道。 安昕身著官服,站在仪门之下。 下面弓兵个个站得笔直。 大刀帮的泼皮们,被绑的结结实实跪在地上。 “本官知道,县衙里的人,有的在武馆学过艺,摆过酒。也有人与河帮的人交情匪浅。但本官希望你们能明白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拿的是谁的钱,乾的是谁的差! 如让本官发现有人阳奉阴违,吃里扒外,暗通款曲,勾结外贼。 本官必让你『公服”变『囚服』。 绝不姑息!” 安昕声音鏗鏘,声震瓦砾。 下面三班六房的衙役,不少人心虚的低下了头,瑟缩在阴暗的雪幕里,不敢去看火炬之下的知县。 雪落无声。 “我廖国昌,必不负县尊厚爱!快班的弟兄,如果有谁敢吃里扒外,不听县尊的话,我廖国昌第一个弄他!” 廖国昌回过头,狠狠的盯了几个人一眼,咬牙发狠的说道。 那几个被廖国昌看过的人,立时浑身一颤,把头埋了下去,不敢与之对视。 “我相信壮班的弟兄,都是好样的。我胡常山是县尊门下的人,我壮班的弟兄都是县尊手里的刀,这把刀如果敢对著自家兄弟,那就是一个『死”字。” 胡常山说道。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弓兵营,但他的功夫,壮班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而且,常常跟在县尊身边聆听教诲,他早已经逐渐的將壮班里心怀鬼胎的人给驱逐了出去,现在的壮班里面,没人敢不听他的。 只剩下皂班班头站在那里,见廖国昌和胡常山都已经表了忠心,已经是逼著他站队,且没有任何迴旋的余地了。 他硬著头皮说道:“县尊放心,皂班之中如有谁敢三心二意,我閆志胜决不包庇!” “好,收监这帮泼皮,连夜审讯!” 安昕目光从间志胜的脸上收回。 人群散去,安昕朝著后堂走去:“张良,告示写好了么?” 张良回答道:“已经写好了。关於大刀帮所作的恶事,尤其是偷窃、盗抢百姓孩子,进行『採生折割”乞討、表演的恶行,进行了详细描写。 话本、戏本也在起草,等到此事结束之后,就安排宣传。” “告示,明日一早就在城里张贴出去。其余诸事,也不必等到事情结束,与大刀帮、武馆等等有关的,那些人神共愤的恶行,现在就开始宣传造势! 要把武馆一系的势力,彻底的搞脏搞臭,让他变成过街的老鼠。 要让百姓知道,让士林知道,最好让府里也知道。 我们要让县里那些与武馆有牵扯,但牵扯不深的士绅,儘早选边站队。 也让那些暗里和武馆尿一个壶里人心存顾忌。” 安昕安排说道。 张良一边点头,一边思考:“学生明白了。今夜审讯,必然会有更多竹难书的恶行被审出来,明日我和宣传司的同僚一起润色一下,传播出去。” “嗯,为了便於传播,进行修饰时可以把一个个具体的事情摘出来,编纂成一个个有血有肉有人物的故事,再以抓人眼球的,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势呈现出来··::·.” 安昕一边走,一边暗授机宜。 张良吸收到后世“新闻学”的只言片语,不由在心中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回到后宅后,张良告辞离去,他要连夜起草宣传稿大纲。 县衙西南角的大牢之中,惨叫声接连不断,一条条罪证在严刑相逼之下,被拷问出来,並记录画押。 一个个罪行累累,犯下的案子,按照大燕律,个个都可以去菜市口上走一遭。 不过这里的喧囂被高墙隔绝,传不到近百米外的县衙后宅。 安昕脱掉官袍,上床睡觉。 即便事情繁多,也要抽空睡觉,有时候睡觉前想不通的事情,一觉醒来就有了好的解决方案。 夜色深深,鼾声浅浅。 小狸奴在屋顶上轻轻跑过,留下一串串梅。 一道雪白的人影在小狸奴的身后擦过,狸奴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到茫茫雪幕,以及渐被风雪埋没的小梅。 “喵鸣~” 小狸奴以为撞了鬼,毛一下炸起,喵鸣几声,又跑到屋檐往下瞅瞅,却也没见到任何动静。 难道是我的错觉? 它简单的脑瓜里好奇了一下。 歪了歪脑袋,抖擞了一下身上厚厚的毛,伸出前爪舔了舔,再次雄起起气昂昂的往前一溜小跑,跳下屋顶,在墙头上跳了几下,落地以后挤进了伙房,钻进了灶台里臥下,里面尚有傍晚做饭留下的余温,它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把脑袋埋进臂弯,睡个舒服的觉。 一外边太冷了,它在县衙里给自己找了个家。 与此同时,县衙后宅,雪白人影从屋顶跃下,隨著他落地时在地面轻轻翻滚,毫无声息的站了起来,矮著身子比猫咪的步伐还轻的走到窗前,一动不动的听了两三分钟后,他悄悄的抽出了短刀,走到门前悄无声息的將门撬开。 进屋以后,他推开里间,看到了床上熟睡的人。 他拿出短刀,朝著对方轻轻走去,当他走到窗边,刀子往下送去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第78章 伍仁县要变天 第78章 伍仁县要变天 安昕睡觉很浅,五感很灵。 屋顶上忽然一声猫叫,已经將他吵醒。 灵气持续改造的身体,让他五感灵敏,在对方撬动门锁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到了。 黑暗中,他倒在床上,静观其变。 待到对方来到床前准备动手的时候,立即施展出了定身术。 “你是武馆的人?” 安昕掀开了薄被,穿著里衣下了床。 走到桌前,拿起火摺子轻轻吹了吹,將烛台点燃。 “你这是什么功夫?” 孙怀义颤抖张嘴,发现自己能说话。 “这是什么功夫?” 安昕端著烛台走过来,照亮了孙怀义的面孔。 全身一片素白,是雪夜行衣, 他顺手摘下了孙怀义头上的帽兜,一张三十多岁,留著三寸山羊须的男人面孔。 对方武功应该不及胡常山许多,在施展定身术的时候消耗没有那么大。 但定身术属实不怎么好用,没有外界灵气相助,將人定住以后,所消耗的灵力特別快,就像是在持续且快速的掉蓝条。 “滋滋~” 安昕手捏雷决,施展登抄术,手掌之中顿时雷霆闪烁,昏暗的房间里雾时间一片透亮。 他手掌轻轻的按在了孙怀义的心口处。 只见“滋啦”一阵,孙怀义的心臟被电,雾时间收缩痉挛,连退两步,委顿在了地上。 心臟麻痹之下,使不出任何力气。 但从他扭曲的面孔,巨震的瞳孔,能看出他此时的惊骇。 就在刚刚,他还在大胆的猜测这知县是不是隱藏的隱元高手。 结果对方直接就在他眼前施展出了法术! “仙、仙、仙法!” 他努力的控制著喉咙的肌肉,嘴角颤抖著说出话来。 对方施展的雷法,已经彻底击碎了他以往的世界观。 “你是武馆派来的?” 安昕再次问道。 “是、是武馆派我来的。” 孙怀义颤抖解释说道:“但我和县尊无冤无仇,只是欠了武馆的人情,受委託来恐嚇一下县尊罢了,我万万没有谋害大人的想法,还望大人明鑑!” 心臟麻痹的劲儿已经渐渐过去了,说话也利索了很多,但他已经嚇坏了,坐在地上不敢动,只是求饶。 “既然出来给人当杀手,那就要死的觉悟,不是吗?” 安昕话落,再次施展定身术,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杀手,大人饶我·:· 安昕不听,从他的手中拿过了短刀,在他眼睁睁的目光之中,衝著他的胸口,狠狠的扎了进去。 一击毙命。 手拖著他的领口,打开屋门,用力一扔,將尸体扔进了雪地之中。 “来人!” 他喊了一声。 很快,门房老张,张良一边穿著外衣,一边跑了过来。 “大人!” 张良看到了院里倒毙的尸体,惊骇的问道:“这是什么人?” “武馆派来的杀手!” 安昕指了指尸体:“將这廝扔到前院去,让所有人都看看。 本官,与武馆绝无转圜的余地!” “武馆竟如此丧心病狂!!” 张良惊骇之余,又惊觉县尊竟然能將这杀手反杀,面对刺杀以后,也能这样面如平湖,波澜不惊,不由更是佩服。 他和老张,抬起户体的手脚,將之往外抬去。 很快,胡常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老爷您休息,我就守在这里!” 胡常山红著眼和安昕说道。 安昕看他又怒又气的样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他上床之前,和胡常山说道:“明日一早你就出城,命魏叔夜带弓兵营进城,以防武馆狗急跳墙。” “是!” 胡常山应道。 下半夜,胡常山铁塔一样站在门口,任由风雪席捲,他也巍然不动。 安昕倒是半夜好眠。 第二天,风雪停了,太阳照常升起, 伍仁县的活力,也隨著这一轮红彤彤的太阳而焕发出来。 家家出门扫雪,街上也传来叫卖的吆喝。 张三在“孙羊早店”囱吃了一碗餛飩,满足的打著哈欠,朝著县衙去办事。一上街,就看到一队挎著刀的衙役从永安街上跑过,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怀揣著好奇,走了一段路,就又看到了一队衙役索拿著两个黑廝朝著县衙走去。 “这不是大刀帮的刘三爷、鲁大爷吗?” 他心里震惊。 往日里,这俩爷常常去他们那条街市收规费,得月月不落的给他们上供奉钱。 没成想,竟然被抓了! 怀揣著心里的震惊,忍著回街市和人分享的衝动,继续往县衙走去。 结果,一路上遇到一波又一波的衙役,同样索拿著一个又一个的大刀帮帮眾。 有的他认识,有的他不认识。 “伍仁县这是要变天了?” 他震撼的想。 今年四十岁的他,从出生就是听著童氏武馆的名声长大的。 不论好名坏名,人的名树的影,武馆在他们这些伍仁县土著的眼里,那就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一片天。 哪有天塌的道理? 但现在,眼见这情形,却又让他忍不住去想。 直到来到县衙门口,见到不少人围观告示。 有个礼房的书办,正在高声解读告示。 他凑过去一听,才知道告示上所书的,都是大刀帮为非作列,作威作福的事情。 和赌坊勾结做局,把清白人家弄得妻离子散。 和窑子勾结,把良家女子拐进青楼窑子卖笑接客。 最让人生气的,还是他们还偷抢小孩,硬生生把他们的腿脚折断乞討。 有的还给他们皮都撕开,粘上动物的皮毛,去当猴子耍乐骗钱。 书办分享了几个案例,让张三听了有著感同身受的愤怒。 “太过分了!” “我早知道大刀帮那帮畜生坏,没想到是头上生疮,脚底流脓一一坏透了!” “令人髮指!” 百姓们议论纷纷。 “谁不知道大刀帮背后是武馆,他们大刀帮做这事,肯定都是武馆指使的!” 有人喊道。 人群一滯,隨即也有人开始附和。 虽然对武馆有所惧意,但有人开始谈论的时候,百姓们也被这些刺激的话题吸引。 张三登记走进县衙以后,发现今天的县衙气氛明显紧张,让他有种今天不该来办事的感觉。 除了六房书吏,三班衙役进出不停,还有一些穿著甲胃,背著铁棍(火枪)的人在县衙里隨处可见。 县里好像真的要变天了! 第79章 以快打快 第79章 以快打快 王德禄一早从暖房里面仔细的看过土豆、地瓜、辣椒的长势,从本子上记下了时间、植物状態,並鬆土施肥后,回到了膳馆火房,熟练的伸进手去从里面摸到一个热乎乎、软乎乎的东西,找著后颈肉就把黑白相间的小狸奴抓了出来。 “喵鸣~” 小狸奴並不害怕,划船似的扒拉了一下爪子,喵喵叫了几声。 王德禄扔开小狸奴,掀开灶台上的盖子,从昨日的剩菜里找了几块肉冻丟给了狸奴。 狸奴蹭了蹭王德禄的小腿,开心的叼著肉冻跑了。 一跑出膳馆,就见到往日这个时间还没什么人的院子里,早已经人满为患。 这些人不是扛著枪,就是挎著刀的,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让小狸奴感到害怕。 它小心翼翼的沿著墙角开溜,一直跑到二堂后面的时候,才没有了人影。 “定!” 正跑著,它忽然听到一个人声。 然后惊觉自己竟然不能动了! “喵鸣~” 狸奴惊叫著。 一只大手从背后抄了下来,一手捏著它的后颈肉,一手托著它的屁股。 “是个小公猫。” 它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但感觉自己的“荔枝”被人戳了一下。 当即悽惨的“鸣哇~”乱叫。 “与其在外面流浪,不如跟著老爷我享福,以后把你餵的胖胖的。” 安昕拍了拍它的脑袋。 又看了看它的牙齿,应该是半年到一年之间的幼猫。 昨天晚上一声猫叫,他猜测就是眼前这只猫叫的。 也是那一声猫叫惊醒了他,让他能从容的面对武馆派来的杀手,躲过了一次危险。 投桃送李,安昕也准备送这只奶牛猫一场富贵。 推开门,隨手將奶牛猫扔进了一间隔间儿里,关上门也不听猫儿叫著挠门。 等它累了,自然就老实了。 熬个一两天,餵个三五顿,自然就从野猫,变成自己的家猫了。 “老爷!” 万泽文拿著一案卷匆匆而来:“经过一晚上审讯,证据链已经非常完整,武馆的罪证都已经做实了。” 安昕点一下头。 他整理了一下官袍,正了一下乌纱,快步走向了县衙大门之外,此时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三百弓兵集结在大门外的街道上,站立整齐,肃穆安静。 这样的情景,自然吸引了不少的百姓围观。 孙怀义的尸体被绑在一根立柱上,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人,昨晚半夜,潜入了本官房间,想要以本官的性命一一威胁本官!” 安昕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居於门上的“伍仁县署”四字之下,指著不远处孙怀义的户体, 大声说道。 这一句话,也一下吸引了所有弓兵,以及大量围观百姓的自光。 “而这人,是武馆派来的!为什么派人来恐嚇、威胁、刺杀本官?” 安昕问道。 “因为,本官损坏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畜养大刀帮这样的凶恶之徒,姦淫妇女、盗抢孩童、设局坑人··::··县衙如今,已经掌握了童氏武馆確凿的证据! 其所做坏事罄竹难书、天怒人怨,和城外那些土匪有何区別? 不过是一个明著烧杀抢掠,一个暗中杀人夺財罢了! 他们搞威胁、刺杀这样的握齦手段。 別人怕,本官不怕! 这正说明,在本官的打击之下,这些人怕了!黔驴技穷了! 本官所做正义之事,乃是为陛下安定地方,为伍仁扫除毒疮,为百姓保驾护航。 因此上有朝廷护我,中有营兵保我,下有万民助我,我何惧之有? 非但不怕,本官今日,就要亲自將这一道盘踞在伍仁县近七十年的大虫打死,还我伍仁一个朗朗晴空!” 安昕慷慨激昂拿出了演讲的气势,一时间不只弓兵一个个精神抖擞、激动万分,就是围观的百姓也精神振奋,不少人嗷喊: “大人英明!” “苍天有眼,安青天为民除害!” 张良牵马而来,安昕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翻身上马。 官靴踩在铜扣马上,腰背挺得笔直,看了情绪正盛的弓兵:“出发!” 弓兵营立即朝著牡丹坊的方向小跑。 安昕骑著马,跟在营兵后方。 “现在,县衙动真格的了,武馆这个黑恶势力的身边,又还剩多少愿意攀附的羽翼呢?” 他在思考著。 天下武功,唯坚不摧,唯快不破。 虽然此前就在暗中搜集武馆一系的犯罪证据。 但自昨日开始对武馆动手以后,安昕打的就是“闪电战”,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迅速从突发的“梅良新七人姦淫逼死良家女”案件切入,傍晚又抓了大刀帮的人连夜审讯,在武馆反应过来之前,就將其打了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他注重舆论的营造,昨晚武馆又派来杀手助攻,成了安昕现成竖起来的靶子。 县衙现在就是伟光正的化身,是为朝廷、为地方、为百姓而出手,是站在绝对的道德制高点上。 不知道那些以武馆为核心的,士绅壕商参与的鬆散联盟,有多少人又愿意冒著被官府打压,冒著道德风险,铁了心的去帮助武馆。 “大人!” 有人飞快跑来:“稟大人,我们將武馆严密防控,目前童氏武馆『大师兄”童楼还在武馆之內,並未外出。 二师兄”项士田已经从后门离开,按照大人吩咐,我等並未现身阻拦。” 一队斥候,天未亮时就已经在武馆周围、牡丹楼等地方布控,任何人进出,都在斥候们的严密监控下。 一直到营兵来到武馆大门前时,也没见有伍仁县的士绅出来调停。 便是此前与武馆走的很近,在伍仁县地位举足轻重的黄家,也没有半点动静。 安昕已经明白了什么。 “抓人!” 安昕一声令下,左部总立即上前,將武馆的大门撞开。 里面,是一个占地一亩有余的大院子。 院子中间是一个演武场,四周有刀枪剑戟,又有石锁、石球等打熬力气的工具,还有木人桩、 沙袋等各类练武器具。 此时,十几人站在演武场上,正舞枪弄棒的演练著,风声喻嗡,枪啸刀鸣。 左部总、右部总衝进院子,分列左右,顿时將院子站的满满登登。 安昕最后走进武馆,看向了坐在大院中间,一把红木圈椅上的“大师兄”童楼。 “安青天好手段。” 童楼深深的看著安昕。 他不知道安昕昨晚是如何反杀了孙怀义。 孙怀义一身鹤拳走的是轻灵的路子,適合短兵相接,一拳一式,儘是杀招,实力相比他也不弱但从醉仙楼里被抓的七个武馆弟子引出,前后不过一天的时间,这位安知县的动作凌厉果决又快速,令人眼繚乱中,已经將武馆逼迫到这个地步。 就连二师弟项士田,都在刚刚得知孙怀义死的消息后,匆匆离开了。 昨日还高朋四座、达旦饮乐的高楼,近七十年的基业,不过一日之间就“轰隆”一下坍塌了。 树倒湖孙散,就如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一样,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净”。 武馆大部分弟子都已经被打发走了,剩下的这十几人,都算是童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生子。 他们持著刀枪,站到了童楼身后,目光冷冷的扫视著大门口的官兵。 “童楼,你家所犯之罪,已然证据確凿,负隅顽抗没有半分好处! 其余人等,是否有罪,县衙自有审判,劝尔等不要冥顽不灵,导致遗祸无穷,牵累父母儿女!” 万泽文在安昕的示意下,排眾而出,大声说道。 第80章 武馆成为歷史 第80章 武馆成为歷史 一番劝告,確让童楼身后的这十几个家生子心神摇曳。 他们既然站在这里,已经不惧自身生死,打算跟著大师兄一条道走到黑了。 但牵涉家中父母妻儿,却让他们不得不多想一些。 “安青天,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对我童家动手了?” 童楼站了起来,身高怕是接近一米九,宽阔壮硕的身子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此刻想明白了,新知县若非早已打算对童家武馆出手,不可能反应这样迅猛,动作这样迅速,一环套一环步骤清晰,仿佛演练过似的。 “童楼,童家武馆盘踞伍仁县这么多年,所造的孽你应当清楚,任何一个有为之官,如何能放任下去呢? 就算没有本官来此,也终有一天,会有人来终结你们。” 安昕远远看著童楼。 童楼的境界不低,从打听到的信息看,其至少应该有锻体境大成,开碑裂石不在话下。 甚至,在炼劲的境界也很正常,传言童楼的武功已经不输於馆主童山,而童山就是一个炼劲境界的武者。 如果让他发起疯来,带著这些家生子拼命,带走几个弓兵也实属正常。 童楼闻言,笑了笑:“安青天不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能把我逼到这一步,不过认输而已。 诸位师弟。” 他转过身去,朝著身后的家生子拱手:“童家武馆自今日起闭馆,诸位师弟且配合好官府,你们有人罪不至死,有人死罪,也罪责己担,不要拖累家人。” “大师兄!” “大师兄,我们不怕死!让我们掩护你离开吧! 这些家生子都是从小在童家出生,童家长大,其忠心不言而喻,此时见大师兄如此言语,个个悲愤难抑。 “我若想离开,一早就和你们二师兄一起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童楼笑著说道:“诸位师弟的心,师兄明了,但我童氏武馆所做之事,自然由我童氏长子承担。” 他说完转过身,伸出双手:“安青天,来吧。” 安昕见到童楼这样洒脱,似是“成王败寇”的想法。 能兵不血刃,自然最好。 赵崢挥了下手,左部总的弓兵拿著锁链上去,给童楼双手、双脚都套上了粗锁链。 有童楼的示范,其余十几个家生子也未反抗,被一一索拿。 在左右弓兵的注视下,童楼等人被押解著返回县衙。 武馆一事告一段落,但后续的事情还有很多。 看似“雷霆一击”,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但实际上从安昕刚刚上任,就已经开始了对武馆各项犯罪活动的暗中调查,又將武馆一系的关係网理清楚,慢慢搜集证据。 已经持续了四个多月。 如何处理武馆系犯罪集团的中高层。 如何处理武馆系下的赌坊、酒楼、青楼、鏢局等等產业。 如何处理与武馆勾结的士绅壕商。 这些都需要仔细考量。 “喻~” 就在安昕脑中电光火,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空气之中一阵喻鸣。 “贼子尔敢!” “县尊小心!” 一阵混乱的声音之中,安昕扭头看去,却见到距离自己七八米外的地方,童楼已经甩脱了周围押解他的弓兵,整个人弹跳到了半空足有三米多高的位置,双手紧紧的甩动著锁链,撕裂空气,带著嗡鸣风声朝他袭来。 安昕周围弓兵立即向他涌来,挡在其身前。 站在安昕旁边的胡常山反应快速,已经抽出腰刀迎了上去。 “赠!” 刀光与铁链激烈碰撞,摩擦出点点火, “炼劲!” 童楼被击的倒退几步,因为脚腕上的锁链而绊倒。 却见他双腿用力,锁链发出令人耳朵发酸的声音,被拉扯绷紧,其中有的铁扣被巨力撑开形变。 但高手过招,哪能留给他崩开锁链的时间,胡常山已然一刀袭来。 童楼一个乌龙绞柱,虽然因为锁链禁而无法劈开双腿,但正好双腿接住长刀,同时腰身一转,將长刀捲入其中。 “哼!” 胡常山捨弃腰刀,手掌顺势拍在了童楼的右腿脚腕上面。 隨著这一接触,童楼脚腕如受无数钢针扎刺,雾时鲜血淋漓,以至於站稳脚跟以后,右脚已然无法支撑身体。 “伤到骨头了。” 童楼感受了一下,就知道自己的骨头也被扎穿了。 “我倒是输的不亏,安青天身边也有这样的高手。” 童楼双眼紧盯著胡常山,有些喘息的说道, 炼劲境界的武者,体力早已经远超常人,但真正出手的时候,也是非常损耗气力的。 胡常山一掌拍出,便是用了自身练出的暗劲,这一股劲力一泄,也让他稍感疲惫,呼吸也粗重了不少。 他双腿一踏地面,地上青砖都被踩裂,整个人如一颗炮弹一般,猛然朝著童楼撞过去。 童楼双手撑开锁链,抵挡胡常山。 但胡常山炮弹一般的衝击力极大,他双脚又被锁链束缚无法迈开支撑、卸力,再次被撞倒出去。 这次,胡常山在其被撞飞出去的前一刻,右手抓住了他的双手间的锁链,左手打在了童楼的胸口上,让童楼呼吸一室。 童楼借著这个力,脑袋朝著胡常山脑袋碰了过来。 雾时间,胡常山额头上寒毛乍起,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 不敢再留手,手掌劲力一吐,瞬间扎进了童楼的心脉。 心脉一破,童楼立即浑身劲力散掉,再也没有了力气。 一口血吐出,喷了胡常山满头满脸, “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死在你手里,死在搏斗之中,也算死得其所了。” 童楼大笑几声,双眼又看向安昕:“安知县,哪个地方没有『童氏武馆”这样的角色呢? 不是武馆败坏了这世道,而是这世道,总要养出几个武馆来, 可惜啊·::·:·安昕,你以为杀了我,这伍仁县就真能太平了?” 他一边说一边咳血,此时气息虚弱下来,倒在地上,盯著安昕:“伍仁县没有了童氏,还会有李氏、王氏···::·而你安昕,做事太激烈了,不会有好下场的!” 胡常山闻言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却见安昕缓步上前,一脚踩住童楼手间的铁链。 “伍仁县太平不太平,本官有没有好下场,你童楼是看不到了。” 他俯视著垂死的对手,声音冷而坚定:“但本官可以保证一一从今往后,任何一个敢学你童家的人,都会死得比你更难看。” 童楼瞳孔已经开始收缩,还想说什么,却终於在一阵抽搐后断了气。 第81章 算帐(加更求订阅!) 第81章 算帐(加更求订阅!) 童楼已知必死,也不愿意去监牢之中走一遭。 武馆背后的那些士绅豪商也能鬆一口气。 甚至安昕也鬆了一口气。 武馆涉及牵连的面太广,伍仁黄家也牵涉其中,安昕即便是知道了其中一些內情,也难以深究,反而两难。 如此,让此案的波及面止於此,倒是皆大欢喜。 將童楼尸体抬出,所有人出门以后,大门上贴上封条。 留下一队弓兵,在这里保护武馆现场。 当百姓们看到武馆大门上的封条时,震撼之余,恍惚之间,感觉一个时代落幕了。 抬头看去,天穹之上,阳光似是一道道光剑,刺破了阴云。 看向县衙的方向,那里有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普照伍仁。 回到衙门,武馆弟子送去大牢审讯。 如今的大牢,已经是人满为患,好在关於驼山匪的批覆已经下来了,包括一部分苏家人在內, 马上都要送去菜市口走一遭。 张良去了吏房,正忙著组织人手,將武馆系所做的恶事,进行一定的艺术加工,准备进行扩大宣传。 胡常山去了大牢,监督审讯那些武馆弟子。 廖国昌则和弓兵营的人一起,继续去各处捉拿武馆以及武馆旗下大刀帮、赌坊、青楼等处的涉案人员。 安昕自己,倒是清閒了下来,独自坐在二堂,抽出一张案卷看著。 这是刑部和按察司关於处理驼山匪的批覆,同时还有知府写来的一封信。 先是表扬了安昕的功绩,又鼓励安昕好好为官,日后必有一番前途。 安昕不知道这是因为报告开头的那句话管用了,还是隨信附赠的两千两白银好使了。反正知府信中言语,对安昕颇为看重,甚是亲切。 “老爷。” 万泽文在外敲门。 “进。” 万泽文推门进来,將一本册子给了安昕:“老爷,这是我整理的,与武馆相关的各处產业,目前包括大刀鏢局等部分產业已经封存。 部分財產,我们还未抽出人手搜查。 想来再过三四天,就能有一个完整详尽的帐册出来了。” 安昕將册子在桌上翻开。 “赌坊、青楼、四方酒楼·· 武馆的產业当中,最值钱的就是位於塔楼坊、红药坊的三处赌坊。 这都是日进斗金的存在。 这里不只是赌博玩耍之地,也是武馆用来放印子钱的地方。甚至放出去的印子钱,比赌坊本身还要赚钱。 青楼,武馆与春风得意楼合作,里面一部分女人都是由武馆控制下的大刀帮进行供应的。 武馆的四方酒楼也养著一些女人,做的也是陪酒、弹唱和皮肉生意,说是酒楼,也兼职风月。 再就是位於北关市中的“人市”也是武馆下面的大刀帮在管理,凡是涉及“人口买卖”方面, 都要给武馆缴纳一大笔钱才能经营。 除了欺行霸市,就是收取常例钱。 这里面大部分產业,官府收拢过后,是不能再做了。 但武馆的银钱、物產、房產等,就都要被充公了。 “老爷,我算过了,光是这些物產、房產,就价值十万两银子以上。” 万泽文说的时候,声音都有点粗重。 安昕听了,也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如果粗略计算的话,十万两银子,就大约相当於后世1亿元左右。 这要比安昕他们此前调查时,所估算的还要多了不少。 “这几套,位於鹤桥坊、牡丹坊、锦绣坊的房子,儘快脱手出去。” 这两套位於城隍坊、西城市的商铺··· 安昕一边翻看著册子,一边拿出紫毫笔,蘸了硃砂,从纸上画圈圈:“暂且留著,我另有他用。 位於塔楼坊的四方酒楼,也暂且留著。 城外位於洛河边的这个童家农庄也留下。 咦,武馆在东阳府也有產业?这个上报的时候抽出来,不要报上去。 至於其余房產、物產都儘快出手。 过段时间,等府里批覆下来以后,可以组织伍仁县的士绅豪商,打包出售。 届时,记两份帐册,这个不用我教你。” 安昕瞩咐说道。 万泽文是个中老手,熟稔此事,闻言点头:“老爷,我明白。” 所谓两份帐册,一个是上报给府里、省里,乃至朝廷看的。 抄家所得的財物,按照《大燕律》是需要上缴府库、国库的,数额巨大的更需要上缴国库。 但如果辛辛苦苦办个案子,財物都上缴了,这案子不白办了吗! 所以,另一个帐本才是自己掌握的实帐。 以大燕朝的现实情况,那就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產”。 安昕打算截留七成。 不过想要留下这七成,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同时知府、乃至按察使司一条线上的官员也要打点。 万泽文走后,安昕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估算自己在“武馆案”之中,能得到多少银子。 接下来几日,伍仁县衙像是一个精密的机器,其中每一个环节都高效运转起来。 安昕的威势之强,光芒之盛,再次上升到了一个高点,令县衙背吏不敢有任何违逆。 春风得意楼,这几日已经关了门,大门上贴了封条,所有姑娘都不准外出, 人心惶惶。 春风楼后院的一间简陋的房子里,一张简单的床板上铺了一层破布,桃子正躺在上面养伤。 “好妹妹,你跟我说说,外边究竟是怎么了?我看姐妹们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桃子拉著给她送药的小姐妹问道。 小姐妹看著桃子有些苍白的脸色:“桃子姐姐,你还是別操心外面了,你这腿都肿胀的不像样了,想来是里面已经化脓了,要是再没有大夫诊治,怕是·:·::,” 桃子眼神一暗,她哪有钱请大夫? 春风楼有钱,但她不值得楼里钱, “桃子姐你悄悄告诉我,是不是当初不愿意服侍那个老头子,故意摔的?” 小姐妹偷偷把脑袋凑近了,小声的问道。 “哪、哪有,我就是不小心摔的·:· 桃子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实际上,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一摔可能要了她的小命,她当初就应该一闭眼一咬牙往床上一躺,爱咋咋地吧。 可谁让她服侍过的第一个男人,那样英俊风雅。 楼里让她服侍的第二个男人,却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鸡皮鹤髮,皱褶层叠,像是风乾了的橘皮,她见到的时候差点嚇哭了。 这样的对比,让她如何受得了,跑下楼的时候故意摔了一脚,本想借著摔伤躲过这一劫,没成想把腿给摔断了。 然后就被扔到了这后院之中,自生自灭。 若非几个小姐妹肯来照顾她,她怕是早就死在哪个寒冷的冬夜了。 第82章 身家暴涨 第82章 身家暴涨 有时候,桃子还会想起那个要了自己第一次的男人。 虽然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那个外地商人早已经离开了伍仁县,或许从此天涯海角,一辈子都不能再见。 但她也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回想过去,一辈子都没有获得过什么温暖。 家里把她卖给了赌坊,赌坊把她转给了大刀帮,大刀帮把她卖给了青楼。青楼的“妈妈”没有什么人情味,整天训练不是打手板就是关黑屋,仔细算来,也就是她第一次接客时候,在那个俊朗的客人那里,获得了一点可怜的慰藉。 “桃子姐姐,大刀帮已经没了,武馆的弟子这几天也被县衙抓走了,咱们春风楼被县衙给封了,『妈妈”也被抓走了,过几天县衙就要过审····:,” 小姐妹在旁边给她絮叻著外面的事。 桃子在初时震惊过后,也就平淡了下来。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些事,会和她有多大的关係。 在那些大老爷看来,她或许並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物件,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她的价值就是“值不值钱、值多少钱”罢了。 就算是春风楼的主人换了,也不过是换一个人经营,她们这些个“物件儿”的命运,又能有什么变化呢? “对了,桃子姐姐,上旬的时候,一个凤棲府的老爷说要给我赎身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小姐妹说著,眼里也露出期待的光。 桃子看出,她期待的表情里,也有著虑芯。 毕竟,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们年纪虽然小,但见的已然多。 “不过,那个林老爷说,要回去筹钱。但前几天,我听一个恩客说,凤棲府那边似乎发生了疫病,死了不少百姓,也不知道林老爷怎么样了。” 小姐妹担心的说道。 桃子轻轻握了握小姐妹的手,无声的安慰她, “桃子姐姐,你手怎么这么烫?” 小姐妹伸手摸了摸桃子的额头,惊道:“你发烧了!” 桃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中又见到了那个恩客。 距离春风楼二里之外的县衙,二堂值房,安昕正在计算此次武馆案的收穫。 “老爷,这几日已经清算清楚,武馆各处房產、物產、字画、细软、现银等,全部折算后,足有十五万两。”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万泽文將完善过后的“实册”给了安昕。 “审讯如何。” 安昕翻看著帐册问道。 “武馆的入室弟子,犯罪的占了两成,七十余人。这七十多人中,有四十多人都是轻罪,鑑於大牢已满,学生建议还是罚银了事。 馆主童山不在伍仁,据说是出去访友去了,学生已经让刑房发了『海捕文书』並上报了府衙。” 万泽文道。 “嗯。” 安昕点头。 万泽文继续说道:“大刀帮是武馆用来专门作脏活的,这些人几乎个个重罪。三处赌坊、春风楼、四方酒楼的掌事人,也都已经抓捕,按照目前审讯证据,死罪难免。 另外,武馆在昆西山还有一个灰矿,窑头虽然欺行霸市,但罪不至死。” “还有个灰矿?” 安昕往后翻了翻,果然看到关於灰矿的记录,大约价值一千五百两左右。 不过,矿是武馆和部分士绅合股共有,但现在肯定不会有人跳出来声称所有权了。 “矿上有多少个灰户?” 灰矿肯定得有人採石烧灰。 万泽文回答道:“40多户,那里有个村子,专门烧灰。” 安昕点点头。 在笔记本电脑里,他记得里面的资料里,也有烧水泥的方法。 等到充上电的时候,这个石灰矿就能派上用场了。 “物產、不动產,除了我画圈的那几个,其余的儘快出手摺成现银。 北关市的人市、赌坊、春风楼、四方楼,乃至那些茶楼瓦肆之中,凡是因为大刀帮而受到不公正侵害的人,都要在刑房抽调人手,儘快处理。 武馆所侵害的百姓很多,这个案子后续的事情,你要多上心。” 安昕吩咐说道。 “是。” 万泽文应声。 在他眼里,县尊很有能力,对於那些黎元百姓也具有同理心。 但他的手段非常凌厉,出格的动作也不少,有时候比前任知县更加的贪婪。 “最近流民过境越来越多,现在已经不能光指望粮仓的粮食,坐吃山空。我们也得派人去东阳府买些粮食。 在县里搞个纳捐活动吧,募捐时就找项家带头。” 安昕又说道。 这次的案子,对於伍仁士绅豪商,安昕並不打算再继续深挖追究。 这十五万两白银,並不只是武馆自己的產业,这里面也有大量伍仁士绅豪商的股份。现在,这些產业都已经落入了县衙的手中,他们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而不敢声张。 但安昕也没打算完全放过他们,想要保平安,也要拿出些钱財来消灾。 这次以“流民”的名义纳捐,就是给他们机会钱买平安的。 “我明白了。” 万泽文做了多年的师爷,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明白了安昕的主意。 与此同时,醉仙楼,三楼包间。 一个面白无须,三十余岁,面色阴柔的男人,正站在张良跟前,手里拿著酒壶,给他斟酒:“张大使的本子真是出彩,我想咱们这一次的戏,肯定又能大卖了。” “柳班主,赚钱是不太可能了,这一次伍仁县的士绅估计不会有人买戏。” 张良摇了摇头。 戏本写的再精彩,真正有钱买戏的,还得是那些士绅商人。 “赚多赚少罢了,百姓爱看,也能赚钱嘛。咱们有了戏院,这可是个新鲜事物,一天三场,卖票也能赚。 何况,还有外来的商人呢,咱看那些商人,肯定爱这一齣好戏。” 柳班主说道。 张良点了点头:“红药坊这个茶楼,以你柳班主的名义买下来,改造成戏院以后,咱们宣传司也算是有了宣传的阵地。 不过,不能光想著收票赚钱,柳家班每天都要拿出一场用来义演,再抽出一些人来,去月牙湖、城隍庙,以及城外码头坊进行义演。” “张大使说的,咱都明白。” 柳班主笑眯眯的说道。 说到底,他柳家班已经是县尊的人,想要依靠这棵大树,当然要听话干活才是。 这不,武馆在红药坊的一座三层茶楼,能坐下三百余人,光是造价都得五百两银子,如今却没一两,只是通过购买契约,左手倒右手的方式,直接落在了他柳班主的脑袋上。 不只是武馆的这些產业。 在关於驼山匪的批覆下来以后,第二天就在菜市口开刀问斩。 匪首一只耳,被活生生剥皮萱草,掛在西城门示眾。 而苏家的典当行、织造作坊、商铺,如今已经以武家的名义低价购买过去,並落在了武丽君的名下,被改名为“青云典当”和“青云布行”。 如此。 童氏武馆经营六十余年,食其积利之后,安昕的財富快速膨胀。再加上“流民捐餉”,伍仁不少士绅豪商“积极”纳捐,又进帐一万七千余两银子。 抄了苏家,变卖其家宅,得了七千两银子。 除去要上缴国库,上下打点,以及县衙分润的银子以后,安昕能落到手里的也足有9万余两, 还有之前扣下武馆送来的1万两,便有10万余两。 再加上此前辛苦挣来的银两,安昕上任第四个月,身家已经来到了十四万四千两。 “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我欺。” 第83章 宝印再次反馈 第83章 宝印再次反馈 安昕如今赚的钱多,但是钱的地方也更多了。 一是弓兵营扩充到了六百人,虽然新兵多数徵召流民,但光是军械、饭钱一天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平均到每个月销能达到一千五百两。 二是已经搬迁到了驼山上的军械局,一百多人的规模,如今研究土法炼钢,材料加人工,预估每年得七千余两。 三是安昕常常和秦十月书信沟通,如今在她的牵线搭桥下,已经和西林党的一些官员搭上了线,其中就包括他会试时候的座师夏吉,这一条线也需要大量的银钱打点。 除此之外,还有驼山上目前一百来人的私兵,近期筹备的肥料作坊等,都需要用钱。 虽然十四万两银子不少,但也远远不能让安昕高枕无忧。 外界,隨著张良的“宣传司”开始发力,安青天的名声再次高涨。 而这一日,正在大堂审案的安昕,再次感受到了宝印的反馈,灵气灌体的数量再次提升了一个量级,从毛毛细雨,成为了浙沥小雨,修行速度和灵力恢復速度,再次有了长足进步。 结案以后,安昕快速返回了二堂值房,命任何人不得打扰。 意识沉入识海之中,宝印身边果然再次多了两个青团。 “弄丸。” 安昕碰触一个青团,隨著青团破碎,弄丸之术在安昕心中浮现。 所谓“弄丸”是一对小型物体的操控法术,主要对象是指的“丹药”,因为安昕的“心”中同样多了一些炼丹的手法。 同时,弄丸之术也可以操纵一些丹丸类的法器,诸如神话中“定海珠”、“定风珠”、“混元珠”等等,如果与一些其他的法术配合使用,诸如同为七十二地煞术之中的“壶天”、“医药”等法术,更能发挥出诸多不同的妙用。 不过,如今天下没有灵气,所谓灵药失去滋养,也成了凡草。 而法器,安昕不知道如今是否还存在,但他未曾见过。 “末法修行之难,可见一斑。” 安昕感慨了一下,隨即碰触另一个青团, “医药。” 是和弄丸之术最搭的一个法术。 安昕心中浮现“医药”之术的玄妙医理,顿觉天地万物皆可入药。 春采茵陈清肝火,夏取薄荷解暑邪,秋收桑叶润肺燥,冬掘黄精补肾元。 药分四气一一寒、热、温、凉。 五味一一辛甘酸苦咸,各归五臟。 五行相生相剋,木行入肝,火行入心,土行健脾,金行润肺,水行归肾。 採药需辨天时地势,向阳坡地多温热之药,背阴山谷多寒凉之草。 “如今虽无灵气,但草木本性犹存,以凡药配伍,仍可调理阴阳,只是难成灵丹罢了。 除此之外,掌握了这诸多医理,就可以因地制宜、因人而异施展法术,医治伤病。” 虽然只是一个医药法术,听上去似乎不怎么厉害,但实际上里面內容包罗万象,相比之前得到的诸多法术,乃至三十六天罡之一“撒豆成兵”,所吸收的知识內容都要多。 “再搭配弄丸,就可以炼製药丸,锁住药力,令药丸功效更好、保存更长。 虽然不是什么斗战的法术,但能解决自身伤病,同样是护道法术。” 刚刚获得了大量知识,安昕恨不得现在就炼点什么药。 拿出钢笔,拧开笔帽,安昕隨手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药方:当归三钱、枸杞四钱、熟地黄三钱二分、菊一钱二分。 想了想药理与五臟气理的关係,安昕又增加了桑寄生三钱二分,酸枣仁二钱六分。 如此,一个养肝血,助睡眠的方子就好了。 所谓“医药”之术,並非照本宣科之法,更重要的是给予了安昕观察世界阴阳五行,人与自然气理交融贯通的视角,让他可以根据阴阳五行而择药、识药,判断人之伤病,搭配適合的药形成良方。 “张良!” 安昕喊了一声。 正在门外伏案起草文稿的张良听了,连忙推门进来。 “叫人去照著这个方子抓药。” 安昕將纸张递给了张良。 “大人,需要找大夫吗?” 张良不知道县尊从哪里得来的一个药方,又怕县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必,抓药即可,记得多买几份。” 张良闻言,批了个条子,带著药方出了门,找了个帮差:“去按方抓药,再买些煎药的器具来。 所有费,回来后去银库支取。” “是!” 帮差闻言,带著药方,一双腿跑得飞快出了县衙。 不多时,就將药材和煎药器具买了回来。 安昕带著药材和砂锅,回到了后宅。 这个时候,安昕又觉得身边没有个丫鬟,也没个使唤的人,只能叫门房老张去找了火炉子和木炭过来,拿出火摺子用老张找来的刨点燃木炭,又取了水来,將提前泡好的药材一同倒入砂锅之中煎熬。 安昕找了个板凳,亲自坐在火炉旁边控制火候。 傍晚,火房王德禄来送晚饭的时候,正看到安昕在这里拿著扇子给火炉扇风。 “哎哟,老爷,老爷您怎么亲自煎药,让小的来吧,小的会煎药!” 王德禄连忙提著食盒小跑了过来。 “也行,你看著火,火旺一点,马上就要收药汁了。” 安昕应了一声,拿过食盒,也不嫌院子里冷,就放在石桌上吃饭。 如今懂了医理,他发现这几盘简单的菜式之中,有两道所配的调料,搭配起来竟也是適合冬季温补身体的。 或许厨子老王也不清楚此中关键,但所谓医食同源,传承了不少年的有名菜餚,很多都是有些医理在其中的。 “德禄,那天见你给暖房里的作物施肥。你还会製作农家肥?” 看著王德禄鼓著腮帮子往炉子吹气,安昕忽然想起那天在暖房看土豆辣椒的事。 当时正好“表弟”吴敬仲来了,打断了他和王德禄的討论。 如今,安昕正愁著如何把“肥料厂”开起来,正好想起来王德禄这个人。 读过两年书,人也老实听话,殷勤肯干,如果本身就懂一点制肥的话,这將会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84章 高炉炼钢技术介绍 第84章 高炉炼钢技术介绍 “回稟老爷,小的小时候就是在村里长大的,那时候因为父亲在城里做厨子,每次把那些绿油油的菜叶子经过火炒之后就变得鲜香美味,那时候小的就喜欢上了研究各种蔬菜。 而那个时候,村里乡邻给农田、菜园施肥,说是能让庄稼长得更多,菜长得更好,从那时候, 小的就常常研究怎么制肥。” 王德禄一边拿著蒲扇给火炉扇火,一边和安昕聊天。 “你说说,村里乡民施的都是什么肥?” 安昕来了兴趣。 他还真不了解这个时代百姓种地的施肥情况, 王德禄闻言,组织了一下语言,介绍说道:“老百姓虽然知道施肥,但多数並不知道怎么上肥,能让地力更肥。很多贫农,也只是把自己粪、尿丟到地里而已,地力连年下降,產量也提不起来。 城里还有『粪夫”,他们把城里人的粪尿买下来,挑到外面去晒乾成『粪饼”,然后卖给乡民。 再就是地主家用的肥料,在烧了地里的秸秆后,常常將肥料加入桔梗、草灰,用河泥封存起来,过一段时间再洒在地里。 以前开荒的时候,还会在粪肥里面加上骨粉、石灰这些。” 安昕认真的听著。 別小看粪尿,安昕不记得具体能从这里面提取出哪些东西,只记得可以炼出硝酸盐,而硝酸盐和草木灰又能搞出硝酸钾,如此一直让安昕比较头疼的硝石问题就解决了,可以生產出质量更好的黑火药。 除此之外,还可以提炼硝酸、硝酸銨、尿素等,可以在研究出这些成果以后,升级火药。再配合驼山上正在研究的炼钢,早晚能弄出一些大杀器来。 王德禄在那里说到了大户人家所用的“丹肥”,安昕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他的士兵,挎著步枪衝锋,后面一门门大炮轰鸣,將敌人打的溃不成军的场景。 “嘿嘿。” 安昕吃饱了,將碗筷一丟,看著王德禄说道:“老爷我在城外开了一个肥料作坊,你要不要去试试? 只要能把这肥料作坊做好,老爷可以保你一场富贵。” “肥料作坊?” 王德禄一下子提起了精神。 他殷勤伺候老爷的土豆、辣椒,抢了父亲送饭的活,不就是为了和老爷能多说两句话,等这样一个机会嘛! 他当即拍拍胸脯,保证说道:“老爷只要让小的做,小的就一定尽全力做好。” “好!” 安昕满意的点了下头:“明日去帐上支取五百两银子,去城南肥料作坊任事,该招人招人,该做事做事。 儘早把肥料生產出来,不要耽误春季的农耕。 另外,过段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方子,你就按照这个方子做事,尝试研究一些新的、效力更强的“肥料”。” “小的一定不会辜负老爷信任。”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王德禄激动给安昕跪下磕头说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暖房里的作物也不要放下,它们和肥料作坊同样重要。“ 安昕嘱咐说道。 “小的明白。” 王德禄应道。 这时候,砂锅里煎熬的药也好了。 王德禄离开后,安昕灭了火炉,等到药液自然凉却,变成了胶状物质。 將之端进了房间,他手捏“弄丸”法决,胶状物质开始运动起来,终於一颗颗在快速转动中, 仿佛被无形的手搓成了丸子,漂浮在空气中。 一连製作了十二颗,他感觉灵力有些后继乏力。 他开始尝试將更多的灵力揉捏进药丸里面。 接连揉捏了十颗药丸,灵力就消耗一空。 如今的草木凡药本身不含灵气,打入的灵力也只是刺激其本身药性,让其所能发挥出来药性更强一些。 同时,也將药力锁住,隨便放置也一年半载,也不会损失其中药性。 拿出几个瓷瓶,分別將十二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子装了进去。 晚上,张良过来请教问题的时候,安昕赏了他一瓶药丸。 临睡前,安昕服用了一颗药丸。 一夜好眠,第二日雄鸡唱晓,安昕醒来时候,神清气爽。 修炼一会儿,將丹田內的灵气,转化为灵力。 因为宝印再次反馈,他丹由蓄积的灵力也更多。 今日休沐,又临近春节,县衙里除了比较忙的刑房、户房之外,其余各房已经轮值休息。 安昕今日无事,修炼过后,就从压箱底之中找出了插排,再次试验发电功率。 手指捏著插头,施展雷法,电流从手指间传递。 输出功率一上来就达到了15w,安昕加大灵力输出,数值跳动到了25w。 施展登抄之术,25w快速往上跳到45w,又跳到了85w才停了下来。 这个功率依然不足以给他的笔记本电脑充电。 插上手机,安昕再次充当人形充电宝。 “等到宝印下一次再反馈,应该就能达到100w,可以给笔记本充上电了。” 安昕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手机很快开机,这次一直到充满了电,丹田之中的灵力都没有完全耗尽,索性翻出充电宝,又给充到了15%才耗尽灵力。 隨著修行的熟练,他在转化灵力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专门打坐。 安昕半躺在床上,一边隨时將宝印灌入体內的灵气转化成灵力,一边翻开手机文件助手,翻看著里面的內容。 他曾经写小说成立了书友群,有些书友往群里上传了不少文件。当时点开的时候,就直接保存在了本地。 里面的很多內容,是安昕自己都没有仔细看过的。 隨著安昕往下滑动,很多內容都令他眼前一亮。 《原子弹製作从入门到精通》、《民兵爆破地雷教材》(1972年试行本)、《自动武器原理与构造学》、《量子纠缠》、《女装入门到精通》、《轨道式电磁发射装置轨道抗烧蚀技术初步研究》,从原子弹到女装,从量子纠缠到魔法全书,书友们包罗万象,个个都是人才。 终於,安昕找到了一本《怎样用臭油桶炼钢》(1958年版)电子书,安昕打开翻看了一番,发现宣传意义远大於实际意义。 再次翻找,又找到了两本,终於一本同样1958年由冶金工业出版社出版的《高炉炼钢技术介绍》吸引了安昕的注意力。 里面,图文並茂,从如何搭建高炉,如何製造风箱,如何脱硫,如何炼出钢水·::·:·其中各种符合当时简陋条件下炼钢条件的工艺,几乎是手把手的指导普通人如何炼出能用的,符合工业標准的钢材出来。 虽然也因为那个年代,而有著大量的宣传內容,但將其中的具有实际意义的內容摘出来,不论对於安昕,还是对於这个时代来说,都是一本详尽的、价值千金的书籍了。 第85章 冻煞饿煞寻常事,岂容尔等断生路? 第85章 冻煞饿煞寻常事,岂容尔等断生路? 安昕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到书桌旁,抽出一张纸,拿出一支水笔,开始当个抄书匠。 摘录书中的实用內容。 高炉的图画不太好画,费了安昕好一些功夫。 抄完以后,又翻找到一本《烧玻璃技术详解》,通篇看过以后,安昕觉得大燕的技术,足以製作出透明玻璃。 如果外国歷史受到扰动不大的话,现在这个时间,类似伽利略望远镜应该已经发明了。 抄完玻璃技术详解,安昕又马不停蹄的抄一本《堆肥製造与使用》,这一本是清末民初时期出版的,技术上可以和现在无缝衔接。 一直抄到手机电量预警,安昕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腕:“还是得儘快把笔记本的电充上!” 如果有了本地ai辅助,安昕完全可以快速分析总结书中內容,將其中有用的、符合现在生產条件的內容提炼出来,能省不少劲! “技术是有了,缺的还是人才。” 安昕看著纸上密密麻麻记载的內容。 炼钢的內容,可以送去驼山, 堆肥的內容,能送去肥料作坊。 玻璃的內容,目前却还没有人可用。 但可以想像,一旦透明的玻璃烧出来,將又能成为他手中的一个巨大的財源,並深刻改变人们的生活。 “大人!” 响午的时候,张良提著食盒来到了后宅:“正好看到老王送饭过来,学生就顺便提过来了。” “一起吃吧。” 安昕招呼张良坐下:“昨晚休息如何?” 和安昕呆久了,张良也知道县尊很多时候,其实並没有什么架子,反而喜欢轻鬆一点的相处方式。 他也没有拒绝,在安昕对面坐下,一边將盘子摆在桌上,一边说道:“大人的药丸著实好用, 往日入睡需要很久,但昨晚服用后,不但很快睡著,一夜好眠,今天的精神头也很足。 简直是神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哈哈。” 安昕笑笑:“这个药方不但可以调理睡眠,还能滋养肾精,调理身体。如果感觉睡眠不好,可以照方抓药,煎药饮用。 效果比药丸略逊,但也差不了太多。” 把菜摆好之后,张良说起正事:“大人,今天早上,斥候发现八岭山的匪徒下山,再次抓了十七个土匪,其中带头的是一个女人,经过审讯是八岭山排第五把交椅的『曼陀罗』。” “弓兵营的弟兄怎么样?” 安昕关心道。 “那『曼陀罗”善用毒,放倒了两个弓兵,一死一伤。牺牲的是右部总的弓兵,名叫赵大树, 赵店乡人,二十四岁,按照大人您的处理办法,已经给牺牲的弓兵准备了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下午就送到其家中去。 受伤的已经送去医馆,大夫说问题不大,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復。” 张良回答说道。 “嗯。” 安昕点了点头。 打仗就会有伤亡,这个是无法避免的,安昕能做到的,就是让士兵身后无忧。 安昕手放在筷子上,动作却顿在那里。 他没动筷,张良也不敢先吃,在那静静等待著。 过了一会儿,安昕想好后说道:“凡牺牲的將土,户房户册之中都单独標明,兵房单独造册。 工房製作铭牌,送去其家中,日后凡有孤儿寡母被欺负等诸事,可凭铭牌直接来县衙申诉,任何人不可怠慢。” “是,我下午就去办。” 张良点头应道。 “吃饭。” 安昕动筷,他对於八岭山已经不太上心。 经过这一个多月对於八岭山严防死守的侦查围困,八岭山已经被打掉了五十余人,根据抓捕的土匪所说,山上如今粮食耗尽,生活困顿,被逼到进山打猎来维持生计,像被俘土匪的原话“这土匪当的一点滋味都没有了。” 如此下去,不能让土匪“快活”的匪首攀山虎,可能会压不住下面的“弟兄”。 八岭山只有三条路,一是被慢慢消耗而亡。二是下山拼一波,被全歼。三是放弃老弱,入深山,走险径,运气好的话能活著离开伍仁县。 安昕边吃边问道:“新兵训练如何?弓兵营可有匯报?” “今早,张谦进城一趟,说新兵正在练习站桩、列队,背军规。原先老兵之中,选拔了一批队官、哨官,这几天就会形成名单送来,等大人定夺。” 张良回答说道。 “嗯,这些基层军官的介绍,要详尽,名单上內容,魏叔夜、张谦他们几个营官都要签名作保!” 安昕嘱咐说道。 对於枪桿子,他一向握的很紧:“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届时营兵轮值,以『总』为单位, 轮番放假探亲。 不要让他们空著手回去,每人发一匹青天布,再去采一些米、面、油、肉发下去。不要吝嗇, 要买好的。” “是!” 张良点头应道。 吃过饭后,他就离开了县衙,趁著休沐日,带了户房的一个书办,去县里的肉铺、粮油铺看看行市。 “对联多少钱?” “5文钱一副,你要几副?” “俺要两幅对联,俺不识字,你给俺读读这一副春联。”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好好好,俺就要这幅。” 街上,已经多了过年的气氛。 不少落魄文人出来在路边摆摊写春联,借著这个时间,一副春联就能卖到几文钱,换上一两斤米。 也有摆摊卖鞭炮、红灯笼的,街上的小孩子欢快的追逐嬉戏,眼巴巴的瞧著路边的果向父母央求。 路过城隍庙的时候,那高高的戏台上,柳家班老生正抚须怒指跪地的恶霸,念白一句:“本官造得『青天布』,一梭一为民谋!冻煞饿煞寻常事,岂容尔等断生路? 一今日铁索寒光透,先打豺狼后斩愁!” 后面和声念白:“一一呀!青天布暖万民心,恶霸刀下现原形!” 台下观眾看到这里,顿时热泪盈眶,纷纷激动起身,举起双手高声欢呼。 武馆,已经被彻底打上了“反派恶霸”的標籤,在百姓的声声睡弃中,被钉在了伍仁县歷史的耻辱柱上。 转过街去,路过春风楼的时候,往日里车水马龙的春风得意楼还被贴著封条。 只有零星几个老客,站在门口晞嘘不已,只盼春风楼何时开门復业,老相好何时能再相会。 这时,两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抬著一个担架从后院小门中走了出来,担架上用白布盖著一个人的轮廓。 第86章 你能治? 第86章 你能治? 春风得意楼还被贴著封条,里面却在往外抬尸体,还未曾向县衙报备。 张良见到,顿时皱眉,伸手拦下前面的长脸男人。 “你是什么人?” 长脸男人瞪眼问道。 “瞎了你的眼!这是我们县衙吏房的张大使,知县大人的亲隨!!” 户房的书吏一看,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当即挺胸抬头,朝著男人呵斥说道。 长脸男人一听,双膝“啪”的一下就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以至於一不留意,身后的担架倾倒,一具尸体从上面摔落下来。 “怎么还是活的!!” 旁边围过来的老客眼尖,一眼看到“户体”被摔后,苍白无血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操你妈的!春风楼草营人命!” 又有老客怒道:“不行,我要进去见我珊儿妹妹,要是你们这么对我的珊儿,我就衙门里告你们去!” “这是怎么回事?” 张良眼看著自己的眼前,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了草菅人命的事情。 尤其,还是在县尊大人强调,“一定要保障被武馆迫害之人进行救赎的关键时间节点”,在春风楼这样的敏感地方。 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 “大人,这、这女人虽然还活著,但活不长了,我们掌事说她得了疫病,我们正准备找个板车拉城去埋了。” 长脸男人连忙解释。 “疫病!!” 几个老客闻言,瞬间往后一跳,生怕染了什么瘟疫。 “我听说,凤棲府、古沂府那边就在闹瘟疫呢!户体一车一车的往城外拉!满城素白,家家戴孝!” “我听从南边回来的小舅子说,扬州那边也有了。” “太嚇人了。” “还是快点拉出去埋了吧,可別传染了別人!” “我看,春风楼还是封的好,不然肯定得传给別人。” 老客们躲远远的,议论纷纷。 “胡说!” 张良捂著口鼻退后了两步,仔细看了地上的女人几眼。 “此次疫症,遍身发皰,脓血淋漓。这女人可有这样症状?况且,春风楼贴著封条,不得开门迎客,不得私自进出,如何传染了这疫病?” 凤棲府的疫病,县衙收到的消息比外界要快,也更加的详尽。 目下,凤棲府所在官道,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已经遣人设置哨卡,不允许人员流动,防止疫病扩散。 其府內,也已经各村、各坊严格控制。 云台府的公文也已经下到了县里,县衙现在也加派了衙役,在城外码头、城门、饭馆、客栈等重要位置,进行查问。 以便在出现疫病的第一时间,能快速反应不过,县里奉行的內紧外松的策略,普通百姓的感受並不深,依然沉浸在快过年的欢乐气氛中“这、这,反正这女人已经是活不成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长脸男人訥訥说道。 “哼,奉的谁的命?谁有权力草营人命?立即隨我一起,送人到医馆去!” 张良大袖一挥,在前面带头朝著县里的医馆走去。 县里是有一个公办医馆的,医馆之中如今只有一个不入流的杂职官撑场面,医术也不怎么精湛,县里的人生了病也並不爱去。 在医馆旁边,还有个惠民药局,只是因为县里不拨银子,就早已经废弛,如今就连药局的铺子都盘了出去,成了私人承包的药房。 医馆距离县衙不远,在路过县衙门口的时候,张良还是不太放心,便让跟著的书办先回一趟县衙,將“疑似疫病”的消息,去和县尊匯报一声。 进了医馆,炉火烧的正旺,一个五十余岁,留著三寸山羊须的老头,正沐浴著冬日的阳光,躺在摇椅上,一本医书扣在脸上,鼾声震耳。 旁边一个小童正拿著牛毛细针,在一个尺高的铜仁身上,练习扎针,见到一群人走了进来,连忙跑到老头身边使劲推他:“爷爷爷爷,有人来啦!” “谁来了?” 老头被喊醒了,睡眼悍松,还有些懵懵然。 “有客人来了!” 小童喊著。 老头这才看到一具担架放在地上,上面还躺著一个破衣烂衫的女人。 “放病床上去。” 老头打著哈欠,指了指旁边的窄床。 长脸男和另一个人,將担架再次抬起来,把女人放在了床上。 老头走到跟前,一打量:“不好治啊,怎么这么晚送来?” 他伸出手指,用指背试了试女人的额头,烫的嚇人:“这会儿烫人,过不了多久就得凉了。” 擼起女人的裤腿,里面肿的大胖,浓水恆流,即便天寒也挡不住一股臭味传出。 “没救了,抬走准备后事吧。” 老头摇了摇头说道。 “爷爷爷爷,你给诊诊脉嘛,万一能救活呢。” 小童摇著爷爷的袖口求道。 “喉!” 老头摸了摸小童的脑袋,伸出了三根手指,按在了女人的手腕上。 只有一根手指能摸到脉象,且脉象忽有忽无,非常微弱,阳气残存不多,断定说道:“没救了“什么没救了?”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却是安昕听到消息以后,匆匆赶了过来。 “大人!” 张良听到声音,连忙转身和安昕行礼。 安昕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可是疫症?” “並非疫病,是这女人大腿摔断化脓而引发的。” 张良解释说道。 安昕闻言鬆了口气。 “没救了?” 来都来了,安昕走上前来,朝著女人观察了一下。 这一观察,发现女人有点脸熟。 仔细瞧了瞧,回忆了一下。 修行以后,他的记忆力比以前强了很多! 这女人虽然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发黑,面色苍白无血,头髮枯稿如草,身形消瘦如柴,穿著破烂如缕。 但和他印象之中,那个肥美的、活儿不错的女人对上了。 “她叫什么?” 安昕问了一声。 张良看向马脸男。 马脸男:“她叫桃子,是我们春风楼的信人。” “哦,桃子。” 安昕也想起了她的名字。 伸出手,他伸出双手,分別按在了女人的手腕上。 又翻看女人的眼脸,看了看眼球。 仔细看了看女人腿上的脓疮。 “取纸笔来。” 安昕吩咐道。 “你能治?” 老头抱著双手,无动於衷,面色怀疑的看著安昕。 第87章 既为能臣,也是良医 第87章 既为能臣,也是良医 “这是县尊大人!” 张良闻言,见老头竟不认识大名鼎鼎安青天,连忙说道。 “哦,哦?哦!” 老头子脑子转的慢了一点,反应过来以后嚇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想要跪下磕头,却被安昕拦下正要取去柜檯取纸笔,小童却已经將纸笔取了过来,放在了旁边的桌面上,还把纸张铺平,压上了镇纸。 “你这小童不错。” 安昕摸了摸小童的脑袋,拿起毛笔,悬腕执笔在上面写下一药方。 旁边老头子看到了,虽然摄於县尊威严不敢多说,但心里还是暗自撇嘴,不信对方能看好这种病入膏盲的病人。 “照方抓药。” 安昕將药方给了老头。 老头有点窘迫,医馆之中,没啥人来看病,所以也没有什么药材。 那药橱上的抽屉里,多数都是空的。 但县尊让办的事,他不敢不办,也怕知县知道医馆整日无所事事而责骂,拿著药方匆匆出门去了隔壁的药房。 很快,就將药抓了回来。 “两份药材,分別熬煮,一服一敷。张良,你回去一趟,去我屋里拿一写著『蒜素”的瓷瓶回来。” 安昕吩咐道。 “是!” 张良离开。 “你可会针刀清创、引流之术?” 安昕看向老头。 老头有些尷尬,不自信的点了点头:“会...吧。” “大人,隔壁药房的惠贞姐姐会,不过惠贞姐姐平日只给女人看病。” 小童忽然说道。 “那就去请人,桃子不也是女人么。” 安昕朝著外面喊了一声,跟著他过来,在门口等待的衙役当即进来,听到吩咐后连忙去了隔壁很快,一个三十多岁,徐娘半老的妇人匆匆走了进来,朝著安昕跪拜。 “免礼了,先给她清创吧。” 安昕说道。 “是!” 在场的男人退了出去,只留下女人和小童,端来了铜盆和清水,在里面忙活起来。 过了一阵,张良也带著大蒜素回来了。 这大蒜素,安昕还是为了弓兵营治伤研究的,失败了不少次,这一瓶看上去算是成功了,被他保存下来。 等到惠贞开门的时候,药也煎煮的差不多了。 一部分放在石白之中捣成糊糊,掺和上大蒜素,一起敷在了腿上。 桃子满头汗水,迷迷糊糊的嘴唇轻轻呢喃著什么。 安昕耳朵灵,只听到断断续续的:“爷,张爷~”的呼声。 他要来针灸。 按理来说,桃子此时症状为虚脱之症,用针应慎之又慎。 “大人!” 老头和惠贞见安昕要用针,同时想要加劝, 安昕摆摆手:“取艾条和薑片过来,惠贞留下,其余人出去。” 他果断说道。 “你来艾灸。” 艾灸补阳。 安昕则先后在神闕、关元、百会等穴位轻刺。 不久,隨著一声轻哼,桃子眼皮动了几下,终於睁开了沉重到极点的眼睛。 看到了站在她眼前的安昕,迷迷糊糊的喊道:“张爷,您又来玩儿了~“ 安昕神色一冏。 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春风楼的常客一样。 就连旁边已经知道桃子身份的惠贞,都忍不住悄悄的警了安昕一眼,眼神里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喝药。” 安昕招呼惠贞来餵药。 “谢谢张爷~” 桃子吃吃笑了一声,喝了药,又昏昏睡了过去。 安昕和惠贞走出房间:“先把她放在这里,养一养身体吧。惠贞多费点心。” “大人放心,民妇会照顾好她的。” 惠贞保证说道。 但安昕在她的眼里,总感觉到几分异样。 算了,大度。 “这个姐姐的脸色看著好了很多。” 小童站在病床前,看著桃子说道。 安昕在药方的十一味药中,加了两样补药。 但桃子身体虚弱,还不能太补,这两样补药相辅相成,可以温和而缓慢的给桃子补阳气,让她体內的生机渐渐的生发起来。 只要腿上病灶清创养好,身体能吃上饭了,慢慢就会好起来老头仔细看了桃子的样子,把了下脉,发现脉象不但能清晰摸到,且不再像之前那样断断续续。 看样子是脱离生命危险了。 他脑子里回忆著刚刚药方之中的药材,其中几味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能那样组合, 明明有两味药材在《千金方》中明確记载著,是药性相衝的,吃了以后容易引起病人上火下泄,明显不適合眼前的病症。 但眼前桃子身上实实在在的变化,却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药方是真的管用的。 自己想不明白,他就越发佩服这位安知县。 心里一改之前的怀疑,觉得这位安青天,真是治世之能臣,治病之良医! “民妇能看看药方吗?” 惠贞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 安昕頜首点头:“衙里尚有公务,此女治疗诊资,就掛在县衙帐上吧。” 他说完就离开了医馆,衙役也跟著离开。 送安昕离开,老头將药方从袖口中取出来,有点窘迫的和惠贞说道:“刚刚就是在你家药房抓的药。” “嗯。” 抓药的是店里的伙计,她平日待在后宅,一般只给妇女看病,並没有见过药方。 细细看了药方,她眉思索,过了好一会儿,眉头才平展开来:“大人用药,真是不拘一格, 宛如天马行空,却能药到病除! 非是对药理理解的绝对透彻,也不能这样自信的信马由韁,隨手一方,就能救人一命。” “没想到县尊连医书也是这般厉害!” 老头抚须赞道。 旁边小童眼神亮亮的:“爷爷,我能跟著县尊学医吗?” “县尊何等大人物,怎么会有空教你。” 老头摆摆手。 对於县尊这个,既为良臣,也是良医的知县,他即便年事已高,也不由心生崇敬。 接下来几日,惠贞日日照料,桃子的身体很快大好起来。 这时候,她也知道了那日迷迷糊糊所“梦”到的,並不是一个梦,而是县尊救了她一命。她也没想到,自己这样低贱的一条命,也能受到父母官的关注和爱护。 她也不確定,那位县令,是不是她梦中的张爷。 这天早晨,天还没亮,她早早被外面打榔子的声音吵醒,倚在病床上。 外间火炉里偶尔发出“啪”声,虽然隔了一堵墙,但隔间也不太冷。 外边軲軲的车轮混著铜铃,“铃铃、铃铃”的声音响过,若有若无的臭味透过窗户缝飘了进来。 第88章 宝利肥料作坊 第88章 宝利肥料作坊 骡子拉著“夜香”,十五岁的阿宝戴著纱布夹著製成的三角形“口罩”,依然挡不住外面的臭味。 但他已经习惯了臭味,反而已经闻不到了。 他挥舞著手里的鞭子,轻轻的打在骤子的屁股上,骤子甩了甩尾巴,走的快了一些。 “收粪的,你们收的多少钱?” 一个刚开门的店铺,掌柜闻著味儿出来朝著阿宝问了一声。 “这位爷,我家收粪一个月3文钱,如果按年的话,只需30文。” 阿宝说道。 不像是农村还要用粪尿肥对於县城里的居民来说,这些粪尿没有什么用处。 还要想办法处理,就要往外掏钱。 “这么便宜?” “確实便宜哦。” 旁边店铺的掌柜听到了,也凑了出来:“这几天不知怎么搞的啦,县衙里贴了告示,任何人不得往街上倒屎倒尿,只要被抓住,就要被罚二钱银子嘞。 我听说,前天的时候,坊那边就有人被逮到啦,不过因为穷的叮噹响,就被县里拉去服役去啦,这么冷的天去河道上清淤去了嘞。 县衙说是为了防止瘟疫,谁晓得叻。 但是这粪尿,可没地方处理咯。 只能让这帮收粪的赚钱了!” 阿宝闻言搓了搓手:“两位老爷,要不要我们收粪? 我们宝利肥料作坊,童叟无欺,在坊税课局旁边,设了一个门市,需要收粪就去一趟,保证隨叫隨到。” “收粪的也搞门市?” 俩掌柜的惊奇了。 “我们是肥料作坊,那边是卖肥料的门市。” 阿宝说道。 “哦。” 掌柜的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这一片,都是黄牙张收的,你们能不能行哦。” 黄牙张是这一片的“粪霸”,一拳一脚打出来的,整条街的屎尿生意都是他的。 阿宝不屑道:“连大刀帮都没了,这县里是安青天的天下,公平做生意,他黄牙张又怎样!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况且,两位掌柜可知道我家门市原先是哪的么?” “哪的?” 俩掌柜的捧限问道。 阿宝一拍胸脯:“原先就是那武馆的一处產业!” “哦!” 俩掌柜顿时瞭然。 两单生意谈成,收了定金,阿宝笑著告辞以后,轻轻一甩皮鞭,城南刚刚开门,他就驾著车朝宝利肥料作坊去了。 太阳升起,安昕早早醒来。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县衙里早已经没了人影,只有几个值班的背吏,县衙里静悄悄的。 老王回家省亲,二儿子王德海暂时顶替做饭,但这廝做饭味道差了一筹,安昕喊上张良,带上一个装有辣椒油的瓷瓶,一起从后宅的角门出去。 出来,就是鹤桥坊,这里居住的多是伍仁县的富贵之家。 伍仁县不南不北,既有甜豆腐脑,也有咸豆腐脑。 安昕找了一家小店,一进店便听到店家探出头来,满脸掛著笑容拱手道:“客官,新年好!” 安昕和张良也拱拱手:“新禧纳福!” 两人坐在小马扎上,要了两碗豆腐脑,一人三个大肉烧饼。 安昕掏出瓷瓶,倒了一点辣椒油后又递给张良。 张良尝试过辣椒以后,现在也无辣不欢。 小店里进来的客人,互相拱手恭贺新年,县城里已经很有年味儿了。 “两位兄台,您这是什么香料?怎么这么香?” 拼桌的客人,看著豆腐脑上漂浮的一层红彤彤的油,忍不住的咽了口唾沫,好奇的开口问道。 “醉仙楼的辣椒,你也尝尝?” 安昕隨手將辣椒给了对方。 “咳咳:::: ,, 这人咳了几下,眼睛却亮了起来。 吃过了早饭,安昕和张良在仁安路上压了会儿马路溜溜食就转到了县衙的前门。 看到衙役正在驱赶一个坐在县衙门口台阶上的女人。 那女人看到安昕,顿时眼前一亮,正站起身来要说话,值班衙役高有田三步並作两步,已经一溜烟跑到了安昕的跟前:“老爷!” “嗯。” 安昕点了一下头。 那边女人掛在脸上的笑已经有些尷尬,一双手像是不知道放在哪里似的,见到安昕看过来,扭扭捏捏的喊了声:“爷~” 她现在確认了,这个和她睡过的男人,就是伍仁县的知县,小姐妹们嘴里的那个安青天。 “身体大好了?” 安昕问道。 如果是穿越前,他这时候都不敢出面,生怕会被这女人缠上。 但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他就不怕了。 这女人真要敢恩將仇报,拉到堂上打一顿板子,能把她屎都打出来! “嗯,已经好了。” 桃子手著衣角,有点紧张的说著。 “跟我进来吧。” 安昕说完,走进了衙门。 桃子闻言,连忙跟在后面,和张良一起进了县衙。 到了后宅,进了堂屋以后,安昕正要招呼桃子坐下,却见她身子一软,已经盈盈跪下,瓷实的磕在了地上:“老爷,您收下桃子吧!” 安昕微微皱眉。 “老爷,桃子再也不想回春风楼里了,也不想回杨火烧,桃子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望老爷收留在身边,当个丫鬟,伺候老爷!” 桃子一边给安昕磕头,一边袁求说道。 安昕沉默的片刻,她已经磕的有些眩晕。 虽然大病已经转好,但病去如抽丝,她还远算不上健康。 “先起来吧。” 安昕制止了桃子。 等她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红彤彤的一片。 安昕確实需要一个丫鬟,这后宅之中,平日也有不少琐碎的活需要个人去干。 而桃子,毕竟是和他有过深入交流的,对她知根知底,跟在身边总比去“人力市场”找人值得信任。 况且,“人力市场”也隨著武馆倒台,暂时被他关掉了。 经过仔细思考后,他终於点头说道:“你既已无处可去,收下你也无不可。你先在这里住下, 做一些添茶倒水、洗衣洒扫的事吧。” “谢老爷!” 桃子有些苍白的脸上终於露出了由內而发的笑容。 “你先去外面转转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安昕打发她出去。 看著她出去,安昕吩附道:“张良,派人去春风楼、杨火烧村,打探清楚桃子的身份背景。” 如果以前,为了官声考虑,他也不会接纳桃子。 但如今先打掉了土匪,后打掉了武馆,他就是伍仁县唯一的太阳,当然也该享受享受了。 可具体能不能信任,口说无凭,还要派人做一下背调才行。 “大人,巡检司巡检刘靖海求见。” 张良刚走,万泽文匆匆前来匯报。 “刘靖海?巡检司的人回来了?” 自从安昕上任以来,伍仁县巡检司的人就被调到了东阳府协助剿匪,现在却来拜见。 是打完仗回来了? 还是这刘靖海回来过年? 第89章 声势浩大 第89章 声势浩大 “老爷,这一次巡检司是作为辅兵被派往皖北运粮的。” 万泽文说道:“刘靖海此来,也是来要粮的。” 安昕闻言皱起眉来:“皖北那边都快打烂了,余家军此前派去的500骑兵,无法將其遏制,届时大军压境,我看不只是咱们伍仁县,怕是周围几个府县,都跑不了要捐输粮食。” 这段时间,从皖北来的难民一波连著一波,一直未见减少。从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是接连不断, 虽然余家军轻骑抵达以后,立即组织了数次反攻,但皖北贼寇不但没有被击溃,反而牢牢的占据了芒山府城。 甚至,还在灵璧县、荆山县、虹县,乃至在叶城府也迅速组织起了声势浩大的起义军,整个皖北都乱成了一锅粥。 这要是背后没有人组织,安昕绝对不相信! “让刘靖海去二堂吧。” 安昕说道。 当安昕来到二堂正堂坐下的时候,一个身高七尺,面色黑的男人跟著万泽文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给安昕跪下磕头:“下官刘靖海,拜见县尊大人!” “起来吧。” 安昕指了指堂下的座位:“坐。 “谢大人!” 刘靖海却並没有立即就坐,而是从胸口拿出一纸公文,上前两步,弯腰恭敬递给安昕说道:“大人,这是洪大人和余大人的手令。” 安昕接过手令,上面字体道劲有力,笔笔如刀刻斧凿:“照得皖北逆匪猖,攻掠府县,势甚披猖。 今奉巡抚都御史宪,著令本道督率各府县巡检司弓兵,协济粮餉,以资剿贼。” 落款,吴州兵备道事洪承宪、吴州参將余镇岳。 “大人,另有吴州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兵备道联合用印的公文,现在应该已经下达到了府衙,想来不日就会抵达县里。 此次除了召集吴北四府的巡检司入皖北协助剿贼之外,还要各县支援粮草。” 刘靖海说道。 “余家军是打算大军压境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安昕和刘靖海打听道。 刘靖海苦笑说道:“大人,下官只是一个从九品的武官,哪里能接触到余家军的军事。在东阳府,也只是干一些督送军粮、打扫战场、建营扎寨之类的活罢了。 不过,这几日余家军確实动作频频,想来是要有大动作的跡象。” 万泽文听后分析说道:“皖北是腹心之地,任由乱局延续下去,对於朝廷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余家军又是距离最近的能战之兵。 此番,必然是余家军大军出征。” 明眼人都能看到这一点,安昕自然也很明白。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余家军八千多战兵要跨省作战,辅兵也要上万人,每天人吃马嚼的消耗甚大。吴北四府距离皖北最近,其中云台府更是紧邻皖北的叶城府和芒山府,届时怕不只是粮食,还要大兴役,徵调民夫,运送军粮。 过了年,春耕在即,壮劳力被拉上前线作民夫,也势必影响伍仁县耕种。 这对於安昕来说,决不是一个好消息。 聊了几句,安昕始终没有开口承诺刘靖海粮食,便端茶送客:“刘巡检,你且先回去吧。” 刘靖海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站起身规矩行礼过后离开了。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外边传来一阵疾跑,值守衙役自廊道快步奔来:“府衙急报!” 万泽文出门將府衙送来的公文火封拆开快速看了一眼內容,走进堂中:“老爷,府衙催纳粮餉的公文下来了。” 安昕接过公文一看,果然是协济粮的公文。 “省里受了朝廷敕令,省里给府里下了指標,府里给我们伍仁分摊了三万石粮。” 他把公文放下,心里有点堵:“粮仓里还剩多少粮食?” 万泽文:“还有两万石左右,自从开仓在官道施粥开始,已经消耗了一万石有余。” “三万石粮食,不是一个小数目,咱们能否少拿一些。” 安昕皱著眉头。 伍仁县是他的治下,其发展好坏,直接影响他的修行:“现在百姓正处於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么多粮食,如果强行征粮,可能导致粮价暴涨,贫民无以为继而逃亡,甚至引发民变也犹未可知。 目前只能市采,或向富户捐输,即便如此,市场上的粮食也必然因此涨价。” 皖北战乱,南边的凤棲府又有瘟疫。 周边诸县,粮价其实早已经飞涨。 伍仁县设有慈济堂平米粮,才没有让粮价飞起来。 但三万石就这样拿出去,怕是再无力控制粮价。 “老爷,我们恐怕没办法拒绝。” 万泽文说道:“我们伍仁县的夏税、秋税都是有定额的。协济粮餉,府里也是按照定额进行分摊,如果我们拒绝,知府没办法交差,这分摊的粮餉就势必要再压到別的县去,这样伍仁县在知府大人那里留下极不好的印象,来年考评怕是非常不利。 届时还要在布政使,乃至吏部大人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还只是其次,如果前线不利,还可能被追究责任,甚至丟官罢职,判刑入牢都有可能,实在得不偿失。 不过:: 他话头一转:“这三万石粮食,我们却可以分批解送。如此,也有一个缓衝的时间。 毕竟筹集这样多的粮食,也是需要时间的! 府衙、兵备道乃至按察使司,也都能理解。 这样,我们也有转圜的时间。” 安昕仔细思量著万泽文的话, “如此,你起草一份公文,给府里『哭哭穷』,能减少摊派最好,如若不能,我们也有个缓衝时间。 唉,朝廷真是竭泽而渔,也不怕激起更大的民变! 如果这一场战爭拖成了长期战、消耗战,怕是得陷入恶性循环!” 安昕忍不住骂了一声。 如今,伍仁县刚见起色,就要被周边所拖累,这让他心累不已。 他食指揉著眉心思量著。 按照管理学来说,这是“邻祸累已”的负外部性,没有上级权限统一协调,很难解决。但朝廷的决策,明显对伍仁县不利,至於对皖北的军事干预能否见效,也犹未可知。 但战事拖得越久,对伍仁县的粮食、民力、民心压力就越大,朝廷的决策本身就是將战爭成本转嫁给地方承担,却无相应对冲之策,这种方式短时间解决不了皖北,就会有更多的州县被拖垮。 安昕深吸一口气,暂时拿出一个想法说道“这次摊派,你和张良也拿个方案出来。 一是从官仓中调取一部分。 二是向粮商买一部分,尤其联繫东阳那边的粮商,多买一些粮食。 三是向富户捐输一部分。 如果还不够,剩下的一部分,就只能苦一苦百姓,让里甲、粮长摊派到户了。 但是,慈济堂平米粮不能停,官道上的施粥点也不能撤, 这两个点一撤,那皖北如今的乱局,就是前车之鑑!” “学生明白。” 万泽文应道。 等他离开后,安昕坐在官帽椅上,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天杀的贼寇,大过年的都不安生。” 其实,光是这三万石米粮,安昕还並不算头疼。 常平仓里还剩两万石粮食,剩余一万石,再向粮商购买,向大户摊派,以他如今的影响力,筹足一万石其实並不困难,就算最终还需要向百姓摊派,这个数额也不会很多。 再加上安昕早先未雨绸繆,和东阳府的粮商建立了联繫,还有粮食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慈济堂可以继续平案米粮,百姓挨过这个冬天问题不大。 更让安昕头大的是,如今的皖北反贼,已经成了实际上的坐寇,实力日盛一日,本来只是在芒山府活动,如今已经糜烂三府之地。 如今朝廷调遣余家军大军去打,不论输贏,战爭真正波及到伍仁县的可能性都极大! 真到了那时候,伍仁县一旦成了战场,安昕的成道之基,直接就被破坏,修行之路被一下断绝。 如何能让他不愁呢。 “张良!” 安昕听到外间传来张良的脚步声。 “大人!” 张良推门进来:“我已经派人去杨火烧村了。” “嗯。” 安昕点了一下头,站起来道:“去一趟弓兵营。” 与其在这里头疼,不如出去走走,再確认一下弓兵营的战斗力,他才能够心安。 “好。” 张良从衣架上取下大擎,给安昕穿上。 到了外间,他取下自己的外套,匆匆跟上安昕的步伐。 两人到衙署东侧的马既,骑马出门。 马蹄铁踏过仁安路的石板路发出“噠噠”声响,因为过年,县里的街市热闹非凡。 商铺门口,店家在张贴桃符。 书生写对联的摊位旁,围满了等待的百姓。 蜜饯铺子、肉铺子,相比平常格外热闹,一年到头,百姓也奢侈一下,抚慰一下苦了一年的肚子。 烟爆竹的摊位前,摊主拿著一大串铜钱,嘴巴笑的合不拢。 武家布行门前人头赞动,有伙计打著快板说唱。 街巷中,货郎担上的彩胜绒被女眷们围得水泄不通,孩童著葫芦窜跃,险些撞倒算命先生写著“流年大吉”的幡子。 城內的百姓,还没有意识到来自远处的危机。 两骑很快就出了城。 当抵达弓兵营的时候,正好有一队二十余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年轻人押著五辆大车过来。 这些人个个身形挺拔,挎著狭锋腰刀,更有几人腰间別著乌沉沉的短,管在阳光下泛著暗哑的金属光泽。 斗笠压得很低,阴影完全吞没了他们的面部表情,却让人感受到刀刻般的冷硬之色。他们行走时肩不晃、身不摇,连衣角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约束著,丝毫不乱,显然经过严苛训练。 两方靠近了,那边领队的见到了安昕,匆匆的跑了过来,半跪地上,高声唱道:“属下周甲, 拜见大人!” 安昕翻身下马,亲自弯腰將周甲扶起。 周甲是胡常山奉他的命在乱民之中找到的好苗子,在驼山上进行训练的,真正完全听命於安昕的私兵。 如今,这私兵有一百余人,由胡常山传授真功夫,並训练各式军阵,使用各式火器。 正在营门前等待周甲的胡常山也跑了过来。 “这都是从驼山送来的?” 安昕看著大门口用黑色雨布封好的马车,好奇问道。 > 第90章 前装滑膛炮 第90章 前装滑膛炮 “爹,那就是安青天?” 不远处,队伍里,一个同样穿著黑衣的人揪了揪旁边和棕熊一样雄壮男人的衣袖。 那禁不住而呼之欲出的大熊,让人一看就知她是女扮男装。 “嗯。” 葛绒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爹你怎么了,你前几天出去一趟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葛绣儿担心的问道。 “因因,没事儿,你爹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这世上没多少爹爹解决不了的事情!” 葛绒回神,笑著去摸女儿的脑瓜。 葛绣儿躲开他的手,朝著他翻了个白眼:“爹,你就喜欢吹牛,我已经长大了,你有事不准再瞒著我。” “爹再想想,晚上告诉你。” 葛绒说完,就朝著前面走来的知县迎接过去。 “葛大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安昕看著葛绒,主动说道。 自从军械局搬到山上去以后,就开始根据安昕对记忆里只言片语的总结,开始研究土法炼钢。 这期间,葛绒和安昕频繁信件沟通。 走了不少弯路,失败了不少次,发现安昕以前吸收於家里老人对於建国后跃进时期的土法炼钢技术,成品率极差,合格率不到百分之十,其技术先进程度还不如今大燕朝的炼钢技术! 如此,葛绒又开始带著铁匠,研究现在的“高炉炼铁”、“炒钢法”、“灌钢法”等,终於生產出了第一批钢铁。 葛绒摇摇头:“虽然辛苦,但非常充实,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说的是真心话,平静,无忧,陪在女儿身边,岁月静好。 “这一次製造出两种炮,一种是仿製的『红夷大炮”,一种是『白炮”。” 进了弓兵营,押送的黑衣人將黑色的防水油布掀开以后,就露出了车上拉著的大炮。 黑漆漆的铸铁大炮,和安昕穿越以前,在古城墙旅游时候,看到的那些炮台上的大炮一般模样。 为了防止炸膛,炮身打造的很厚,因此也很有分量。 最后面,是一个球形药室。 “多少斤?” 安昕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炮身,为了防止炸膛,上面还有几个铁箍紧紧的裹住炮身。 “一千二百斤,可以打实心弹,能打一千五百步。 还可以打针对骑兵的霰弹,能打五百步左右。 打爆炸的开弹,能打一千步左右。” 葛绒介绍道。 这个重量,移动起来就不容易了。 安昕看著旁边的放火药的大勺子和推弹杆,整体带著一种极简风的“美”。 “这个是『白”炮?” 白炮很有特点,粗短的炮管,胖滚滚的样子,像是一个金属做的桶。 葛绒介绍说道:“白炮重量400斤,製造简单,可以发射开弹和燃烧弹。” 安昕挨个仔细看了。 四门前装滑膛炮,两门短管曲射白炮。 在他的眼里,虽然是一些老古董,但他现在连合格的高碳钢都搞不出来,也没资格挑三拣四, 这些已经是当下能打造出来的最佳武器了。 再旁边,魏叔夜、张谦、赵崢、秦明,也都凑了过来,一起研究这些炮。 想要熟练的使用,也是有一些门槛的。 胡常山说道:“周甲,梁申,你俩从今天开始,就在营里负责教授弓兵如何使用红夷大炮和白炮。” “属下遵命!” 两人领命应道。 他们在山上,在打造出炮以后,就开始尝试训练,现在打炮已经很熟练了。 周甲几人组织人手组装炮车,安昕则和魏叔夜几人一起,进了营房之中。 “现在营里还有多少人?” 进了屋,安昕坐在圈椅上。 “县尊,现在营里轮流放假两天,现在轮到右部总。营里目前还有五百余人。 火枪营的三百人,被秦明带到铜山附近训练去了。” 魏叔夜介绍说道。 这两个月,军械局的精力虽然被炼钢、铸炮所牵扯,但隨著钢铁作坊產量上升,枪管的生產速度加快不少。 再加上工匠的熟练度和配合度的增加,击砧、弹簧等关键零件生產速度加快,每天合格的发枪,也从两条上升到了三条。 经过这俩月的积攒,弓兵营里已经有二百四十多条枪。 相应的,这一次徵召的新兵,其中二百人都被火枪营要走。 “皖北芒山府、叶城府、吴山府相继沦陷,余家军的先锋军我见过,都是精锐之土,却没能发挥多大作用。 由此可见,皖北的反贼一定不只是一群流民,实力著实不弱。 我们距离叶城,中间也不过隔了一个铜山县,如不能未雨绸繆,届时伍仁县的大好局面,立时化作焦土。” 安昕眼晴盯著坐下魏叔夜、张谦、胡常山等人说道。 如今的弓兵营,魏叔夜充任营总,张谦担任佐击,也就是弓兵营副官,並继续兼任教导。 胡常山同样担任佐击,同时兼任营兵总教头。 一左一右,监视著魏叔夜这个“外人”,確保弓兵营不会因为主官而出现任何苗头性问题。 火枪营的编制有所不同,如今依然受到弓兵营节制安排,但因为受到安昕重视而比其他兵种, 有较多的自主权。 秦明任营长,房念林任副营长,兼任教导。 这是军官名册送到安昕那里以后,他儘量平衡的结果。 见到眾人都在认真听,安昕继续说道:“接下来,伍仁县会徵召民夫往皖北押运粮食,弓兵营派遣部分哨探前往北皖活动,及时將当地的实际情况传递迴来。 同时,弓兵营要以皖北贼寇为假想敌加紧训练。 马匹不论多贵,在二月底前至少要凑够一百匹能用的军马! 此事我会让万师爷和张良来配合你们。” 安昕又看向葛绒:“葛大匠,军械局加紧製造燧发枪,在月底之前,本官要看到火枪营的三百人枪枝全部配齐!” 短会结束,安昕让营里新选拔的基层军官一起过来,眾人一起用过午饭,他才离开营房,准备去一趟驼山,顺便在路过铜山的时候,看看火枪营的训练。 “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葛绒凑了上来,和安昕说道, 刚刚吃饭时就见他心事的样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安昕看著他,点了点头朝著无人角落走去。 “大人,我身上现在有麻烦找上来了。” 葛绒开门见山的说道。 第91章 葛绒的身份 第91章 葛绒的身份 “仔细说说,什么麻烦。” 安昕看著葛绒。 葛绒深吸了一口气,定了一下心,这才说道:“大人可听说过『圣火教”?” “听过。” 安昕点了一下头:“圣火教在南方,以火劫轮迴经、圣火三元经、五苦七厄经等三经传教。” “但大人或许並不知道,圣火教除去传教之外,还在琉球岛、琼州岛上练了五万圣火兵,並分列八大渠帅。” 葛绒介绍说道。 见安昕神色平静,並未接话,便继续说道:“而我,曾经就是圣火军八大渠帅之一。” 安昕神色终於动容。 在葛绒说到圣火兵的时候,安昕就已经確定了自己以前的猜测,这圣火教必是反贼无疑了。 而葛绒...他看了葛绒一眼,暗道:反贼竟在我身边。 袖中手指下意识的,悄悄掐了个雷决。 “大人。” 葛绒不知道自己在安昕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重,但现在把这些话说出了口,本来紧绷著的心里已经轻鬆了很多:“葛某曾经除了是八大渠帅之外,还是圣火教的八部堂堂主之一,因为斗爭失败,不得不出走,曾经带著女儿,连续两年多的时间都在被刺杀中度过。 一直跑到吴北以后,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此后,便以葛绒这个身份,隱姓埋名,在伍仁县安顿了下来。” 葛绒说完以后,悄然观察著安昕的表情。 安昕只是一抖袖子,面色也並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问道:“告诉我,麻烦是什么。” “大人,就在三天前,我在驼山上,忽然发现了圣火教『举火者”的標记,並收到了一张纸条,约我到铜山峰相见。 见面以后,举火者的使者,要我回到圣火教,返回琼州岛继续担任渠帅。” 葛绒说道。 “举火者是什么人?” 安昕问道。 “圣火教內部,举火者名號边疆月,地位仅在教主之下,我只见过他数次,年龄不大,武功却奇高,我虽未见过他出手,但据说不亚於三大宗师。” “你不愿回去?” 安昕看著葛绒。 他既然和自己说这些,还把这个声称为“麻烦”,显然是不愿意再回圣火教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葛绒摇摇头:“虽然不知道边疆月是如何找到我的,但我確实不想再回去了。圣火教內部爭斗极为酷烈,我出来以后,反而慢慢清醒过来,所谓普度世人,也不过是教內高层爭权夺利的口號罢了。 我反而喜欢上现在这样的生活。 尤其是女儿也长大了,我不想再把她拖入危险之中。” 安昕思量片刻,看著不远处牵马等待的张良、胡常山、葛绣儿几人,抬腿往外走去:“既然不想回去,就不要回去了,跟著圣火教造反没前途的,好好打铁也不失一个灿烂前程。” “是!老爷!” 葛绒闻言,当即眼神亮了。 就连称呼也改变。 算是真心奉安昕为主了。 在他看来,安昕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谁家知县会养六百弓兵? 谁家知县会私建军械局研究火器? 谁家知县会券养私兵? 这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但这位安知县的身边,却没有圣火教內部哪种酷烈爭斗的气氛,在这里打打铁,反而是他这两年感觉最平静舒服的日子。 “驾!” 安昕翻身上马,一马当先。 “常山!” 安昕喊了胡常山一声。 胡常山打马追上。 “山上加强布防,增设岗哨,暗卫再暗中进行一轮调查,务必不能让別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 安昕和胡常山说道。 “是!” 胡常山不知道老爷为什么忽然和他说这些, 老爷既然不说,他也不会多嘴去问,不打折扣的执行就是了。 山上的阴面,积雪常年不化。 在进入山路以后,速度就降了下来。 铜山的山坳之中,开闢出来了一大片空地。 当安昕进入山坳的时候,就听到一阵“”的声音。 “大人!” 秦明和房念林迎了上来。 火枪兵正分成两部分,大部分在进行实弹训练,少部分没枪的则端著木枪模型,正用砖头吊著枪头,练习手臂的力量和稳定性。 “现在,老兵配合已经非常默契,三十息內可以完成三发以上的装弹速度,『三段击』最快可在三十息內完成三轮射击! 不过新兵速度还远达不到这个速度,现在和老兵在一起,还会降低整体速度。” 安昕走近山坳小溪边上,在火枪兵们身边观看,秦明则在旁边介绍著火枪营的现实情况。 新兵老兵对於弹药的装填速度,能明显看出差异。 每当老兵已经清理枪管、装定装药、压实弹丸后,新兵还在拿著撕破的纸壳裹著铅弹往枪管里面送。 这就拖累了整个火枪阵型的整体射击速度。 这时,隨著第一排“膨膨”一阵枪响,隨著枪口火舌喷吐,一蓬白烟遮蔽了视线。 射击完毕的最前排训练有素的从战列空隙中迅速跑到最后排,並开始重新装填弹药。 第二排则往前一步,开始射击。 如此轮换。 安昕擼起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 一分钟,总共射击四轮。 远处,小溪对面的松树,已经被铅弹打的遍体鳞伤。 安昕带人跨过小溪,走到松林面前,看著呈喇叭状炸开的树干,露出了里面碎裂木质纤维中蜂窝状的空腔,这样的威力即便敌人穿著铁甲,也绝对抵挡不住。 “新兵一定要抓紧时间训练,哪里薄弱就往哪里攻克。本官很看重火枪营,也寄希望於火枪营能够在哪天建功立业!” 安昕看完火枪营的训练后,临走之前和秦明、房念林说道。 “我等必不负县尊所託!” 两人鏗鏘有力的回应道。 离开火枪营,安昕几人又马不停蹄的前往了驼山。 冬季正是夜长昼短的时候。 抵达驼山时,天色已经擦黑。 山脚下的崔家村,已经被高墙围了起来,大门口明显处几个挎著腰刀的黑衣人看了过来,待见到是安昕以后,连忙打开大门。 “大人!” 安昕下了马,把韁绳交给这些人。 进了大门,崔家村西边区域的房子都已经拆除掉,换上了一个个炼钢的工棚。 不少人都在这里热火朝天的工作著。 一走进里面,就见一处堆叠著大量的焦炭和铁矿石。 走进冒著青烟的工棚区,扑面而来的是混合著焦炭硫磺与铁锭的灼热气息。 一边是一排两人高的高炉,炉顶喷吐著暗红的火舌,工匠们正用铁鉤將烧结的铁矿石与焦炭分层投入炉膛,学徒拉动鼓风箱发出沉闷的轰鸣,赤红的铁水从底部出铁口汨汨流出,在沙模中凝成生铁锭。 另一边十余座地炉沿山脚排开,赤膊的工匠带著徒弟,用长铁钎搅动炉內沸腾的铁水,飞溅的火星在暮色中如萤火虫群般明灭。 明明是严寒的冬天,靠近工棚的几棵树却不知何时悄悄的抽了芽。 第92章 人质和车床 第92章 人质和车床 铜山既有铜矿,也有铁矿,这也是伍仁县的自然稟赋,方便了军械局的炼钢作坊生產钢铁。 如今,光是驼山脚下的炼铁工坊,就有五十余人。 再加上山上的工匠,因为长期待在这里,不少人乾脆將家人也接了过来,並在原崔家村的地址上改造了房屋,开闢了一个“家属区”出来。 “老爷,炼铁的高炉那边,一组四个人,一师一徒。三班轮换,日夜不停。一日可出铁锭两千四百斤左右。 炼钢的地炉这边,同样组合,一日可出钢锭八百斤上下。” 葛绒给安昕介绍说道。 安昕视察完一圈,抄写过《高炉炼钢技术介绍》的他,对於炼钢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概念。 像是现在作坊之中地炉上工匠所使用的“炒钢法”工艺,生產效率低,因为氧化作用对於生铁损耗大,这都不算大的缺点。 对於钢材中的杂质难以去除,钢材的脆性容易导致枪械、大炮炸膛,才是重点。 是以,现在的燧发枪所使用的枪管,依然是熟铁打造,光是一条枪就有八公斤重,这也是火枪营的士兵需要用木枪配重石块练习臂力和稳定性的原因之一。 红夷大炮也是如此,使用熟铁打造,通体一千二百多斤,这还是轻型野战炮,运输非常不便。 现在所生產的这些钢材,只能生產一些腰刀、长枪、狼第、铁藜之类。 再多出来的,则由一些山上的学徒打造成农具,拿出去售卖。 “我让张谦捎来驼山的那本《高炉炼钢技术介绍》,可看过了。” 安昕问道。 葛绒一听,连连点头,佩服说道:“老爷所总结的炼钢手法,实在是深入浅出,吃透以后,肯定能大幅提升炼钢的速度和质量。” 一行人走上了山路。 “老爷,您在书上所注的坩堝炼钢法,使用的石脂是指的『画眉石』吗?” 一个活泼的女声忽然问道。 “绣儿!” 葛绒呵止她。 “无妨。” 安昕实际上早就关注到葛绒这个女儿了。 倒不是因为別的,实在是她天赋异稟,让他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的时候,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 “就是画眉石,此物漆黑如墨,也叫墨石,主要產自楚蜀之地。” 安昕后续为了將这本书之中一些名词与这个时代符合起来,也耗费了好一番功夫。 对於这些记忆颇深。 “老爷::: 见到安昕没有制止她,葛绣儿一句跟著一句不停的问。 终於,快到山上的时候,安昕被她问住了。 他没有再回答葛绣儿,而是转头和葛绒说道:“葛大匠,我看绣儿虽是女孩,但也是好学敏求之人,不若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吧。” “这::: , 葛绒犹豫起来,不知如何拒绝。 “炼钢工艺的珍贵,本官不说,你也明白。绣儿既然肯学,必不会吃亏的。” 安昕停下了脚步,看著葛绒葛绒终於明白过来,这位安知县是要葛绣为质! 也对,自己一个圣火教渠帅出身的人,又从对方手里得到了改良的炼钢法、燧发枪这些工艺, 对方文哪能无条件的信任自己呢。 “不过,因因跟著安知县,似乎也是个好选择。 或许离开了我身边,还要更安全一些,对她的成长也更好。 而且,因因长大了,总是跟在我身边也耽误她:· 心思电转之间,葛绒看向女儿:“固囡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葛绣儿满脸开心的直点头:“我愿意!” 她就像一只刚刚长成的小鸟,早就想自由自在的飞了。 但这几年,葛绒被追杀怕了,就怕一不留意女儿再被人杀了、抓了,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將她带在身边,捧在手上,护在心尖儿。 这也导致到了叛逆期的葛绣,心里总想单飞。 “如此,甚好。” 二人都感到满意,只有葛绒心里酸酸的。 驼山山顶上,到处都是“叮叮噹噹”的打铁声,此外就是銼刀銼铁的声音。 安昕走到一个工棚跟前,这里火炉烧的很旺,旁边学徒不停地拉著风箱,铁匠则拿著特製的凸锤不停的敲打著烧红的铁板,在凹槽模具之中,將铁板渐渐敲打成为捲起模样。 男人隔著屏幕看人打铁都能被硬控十几分钟,安昕站在工棚前面,也忘了时间。 铁匠意识到看他打铁的是县尊大人,额头上冒的汗更多了,一丝不苟丝毫不敢偷懒的,將铁板时而塞入火炉里烧,时而拿出来在模具上锻打,终於將铁板打成了管状以后,才发现县尊离开了他的工棚。 第二个工棚里,工匠正用木质车床,使钢製钻头,对外表八棱形的枪管进行钻取,將铁管內部打磨的圆润平滑。 第三个工棚里,则看到铁匠正在指挥学徒,用銼刀对著明亮的火光,將棱形枪管摩擦成厚度均匀的铁管。 安昕一个一个工棚接连看下去,从製造枪管,到製造击砧、弹簧,虽然主要还是依靠工匠手工製作,但可以看出这些人已经非常熟练了。 到了另一个区域,则是製造铅弹的。 只见他们通过一个类似雪球夹子似的铁质道具,將融化的铅化作一个个圆润的铅弹。这些铅弹再通过一个有著无数孔洞类似筛子似的双层铜板进行筛选后,统一倒入簸箕里,又被人送到下一个工棚。 这里没有明火,几个掛在墙壁上的灯,都在外面套了双层灯罩。 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有一台天秤,天秤上放著一张油纸,这些人用特製的小勺从旁边的瓦罐中挖出黑火药,重量合適就立即用油纸將火药和铅弹包裹起来,一个定装铅弹就做好了。 或是熟能生巧,看他们的手速,和安昕以前在“野餛飩”店里看人包餛飩似的,一个个定装弹一会儿就在桌子上的铜盒里堆成一座小山。 他注意到,在这些人里,竟然还有不少女人。 甚至安昕还看到了那个曾经被驼山土匪劫掠的,屁股特別白的女人。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加入到军械局里来的。 一切恐惧都来源於火力不足,这一趟视察下来,安昕对於未来,终於有了安全感。 但,產能必须继续扩充,工艺必须继续改进,质量必须继续提高,武器必须继续更新。 走进由驼山聚义厅改造成的军械局大厅,安昕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张放著各种直尺、三角尺等工具的桌子上,一张张散落的图纸。 最上面的图纸上,工整的画著一架...车床? > 第93章 县令劝农 第93章 县令劝农 “葛大匠,这纸上所绘的工具,是给燧发枪拉膛线用的?” 安昕有些惊讶的看向葛绒。 他这段时间,自从给手机、平板充上电以后,就不停的扒拉以前存下的资料,尤其是他比较薄弱的工科知识。 自从踏入修行以后,他的脑子也变得越来越好使,很多知识看一遍就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他仔细看著图纸,纸上的图绘製的很精细,还特意標註了长宽高等数据,明显刻意模仿了自己所绘製的那些图纸。 而通过图纸上所绘製的钻头就能看出,这应该是一个可以给枪管拉膛线的水力拉床。 葛绒闻言,笑呵呵的说道:“老爷,这是绣儿画的。她自幼就跟著我打铁画图,对这些东西很有天赋。” 安昕惊讶的看向葛绣,发现自己似乎还挖到宝了。 “老爷。” 葛绣儿见安昕感兴趣,顿时激动起来,跑过来说道:“这是我画的,但我是根据老爷以前给我爹说的如何给枪管拉膛线的方法,叫上大成叔和我爹一起想出来的。 用木架和铁就可以打造出来。 用《高炉炼钢技术介绍》里说的坩堝钢製造导轨、拉刀就能拉出膛线。 我还和大成叔,想了一个用来钻孔的机器,如果能製造出来的话,就可以利用水力,直接通过钻孔的方式製造枪管·:·:::” “大成叔又是谁?” 安昕听葛绣说完,开口问道。 “王大成,原来是县衙工房负责修水车的木匠,现在是山上木匠组的大匠作。” 葛绒说道。 只要给予发挥的平台,哪里都有人才涌现出来。 听葛绣说完,安昕发现这两个工具机的核心设计思路,大部分都是这个王大成想出来的。 以安昕比较薄弱的理工科知识看来,图上拉床通过水车带动绞盘,通过钢製导轨,上面有滑槽,拉刀在导轨上做直线运动,拉刀尾部有螺旋槽,与固定销配合,可强制拉刀旋转,给燧发枪车出膛线。 如果这样的机器製作出来了,以后就可以把铅弹改为米涅弹,火枪的射程、准头都能有不小的进步,或能媲美第二次鸦片战爭时期的英法联军了。 “给王大成的例银增加到5两,並试验製造这两种工具机,只要工具机落地能用,赏他一百两银子? 安昕深知,必须得下重赏才能激发创新创造的活力。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再从这里回去,城门也已经关上了,叫门进城也是麻烦。 安昕索性在山上睡下,听著外边“叮叮噹噹”的声音他也不觉得吵,心里反而觉得踏实。 一直到很晚,夜才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听到山林之中传来一两声狼豪。 第二天一早,安昕在山上吃了早饭。 又叫葛绒拿出一部分银两,给驼山的工匠发了下去,当是过年的红包了。 这才带上张良、葛绣,和胡常山一起下了山。 回城路上,葛绣心情大好,像是一只脱离了樊笼的小鸟,策马扬鞭,尽情的迎接著寒风的吹拂。 途经城西,安昕发现大冬天的,本应该是淡季的洛河上,各色船只变多了,伍仁码头也变得繁忙起来。 问过之后才知道,因为皖北战乱,很多以前从那边经过的货物,都选择绕走水路,也就造成了洛河下游沿线越发繁忙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隨著新一年的到来,严寒的天气似乎已经过去,南风吹拂大地,伍仁县的气温一日暖过一日。 余家军大军进入皖北以后,接连收復了叶城府诸县,又打入芒山府,收復虹县、五河县,將贼寇围在了芒山府城暂时形成对峙,形势看著一片大好。 二月春风似剪刀,万条垂下绿丝絛。 老百姓数著“九”过日子,终於五九六九,开河看柳。 隨著春天到来,一切又进入了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境界。 一年之计在於春,万物復甦,大地甦醒,动物抖擞精神,伍仁县的乡田中,百姓也牵著牛牛们下地干活了。 位於伍仁县城西,玉田乡,南周村,有一块县里的官田。 安昕换上了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麻衣,套著牛车,坐在上面,挥舞著手里的鞭子,在农村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走著。 在他的前后两边,廖国昌带著二十几个衙役敲锣打鼓,场面显得既抽象又喜庆。 到了南周村口,周德禄早已经等候在这里,见到牛车过来远远的就一溜小跑著过来。 “大周村甲长周德禄,拜见县尊大老爷!” 周德禄大声唱诺。 “起来吧。” 安昕倚在身后的麻袋上,声音慵懒的朝著周德禄喊了一声。 “谢大老爷!” 周德禄这才起身,也没有拍打身上的土,就舔著脸陪了上来。 他早就已经从徐大山他们这些背吏的嘴里,知道了自己曾经接待过的“淄州秀才”安昕,就是此安昕。 这小半年时间,他有时候半夜醒来想想,都要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当时把“飞洒诡寄”之事,那般详细的说与了前来微服私访的县尊。 提心弔胆了好几个月,好在县尊並没有派人来捉拿他,让他慢慢的鬆了口气。 现在春耕之季,大老爷来官田亲耕,他没办法当驼鸟,心里还是志怎不安,態度自然也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老周,不必拘谨,本官让人查过你,在这南周、小周两村,名声还不错。做的也不算过分, 官府吩咐的事也算上心。 看看今天,你组织的就很好。 土豆可是好东西,今年能匀出一些给你,就是因为玉田乡的土质好,你可得给本官种好了。如果给本官败坏了这些粮种,本官可饶不了你!” 安昕下了牛车,拍了拍周德禄的肩膀。 周德禄的事不只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如今天下的共性问题。他只是生存在这个“大米缸”里,钻营这个“大米缸”规则窟窿的眾多的小虫之一,真正的大蛀虫,他区区一个县令还不敢碰呢。 周德禄闻言,却笑的更谦卑了:“是、是、是!多谢大老爷抬爱,学生向大老爷保证,一定把土豆种好。” 安昕点了点头,右手搭在额头上,看了看初升红日:“閒话少敘,不要耽误农时。张良,开始吧。” 在南周、小周,以及周边几个村子两三百村民的围观下,他走到路边上,把田地边上的红绸子扯开,脱下鞋子捲起裤腿,就走到了田垄上, 第94章 官民相得(月票加更1) 第94章 官民相得(月票加更1) 和他一样穿著粗布麻衣的张良,从牛车上搬下木箱,里面是一个个切好的土豆。 旁边几个衙役,则抢著把牛车后面,印著红色“宝利药肥”四字的麻袋搬了下来。 打开木箱,里面每一块土豆都带著两三个壮实的芽眼,刀口蘸了草木灰,既能抑菌,又能作肥。 “乡亲们,这是本官从海外求来的一种新的良种!本想著今年春天能分发给乡亲们,但这些良种太珍贵了,目前也只培育出一百多斤。 据说,这种『土豆”一亩能產一千六百斤上下,蒸熟以后能当饼子吃,切片切条能炒菜吃,在火上烤了能当馒头吃! 今年先在官田试种,再过三个来月丰收,诸位乡邻再来看看產量。 五月底这一批土豆就能成熟,到时候就能作为种粮分给大家,趁著七八月份还能再种一季!” 安昕站在田垄上,和眾多围观村民说道。 而听到他话的村民,已经轰然炸开。 一千六百斤,仿佛天外神话! 安昕可不是那些没有什么公信力的县令,虽然来到伍仁县也就近半年时间,但他做的事一件比一件轰动,再加上宣传司接连不断的下乡送戏、说书,“安青天”的名声,在村民耳朵里是有著相当威信的! 即便这样,村民们看著木箱子里那些蘸著褐色草木灰的东西,还是將信將疑。 实际上,安昕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些土豆等到五月底的时候,能有什么样子的產量。 他知道这些良种是会退化的, 土豆在第一年的时候,基本上能大体维持產量,第二代就会產量大减,到了第三代的產量基本上就菱缩到原本的水平。 安昕此来之前,让王德禄带人,將种粮放在五十多度的草木灰埋了几个小时。 据说这样可以杀灭病毒,让土豆能维持较高的產量。 但即便退化到了每亩八百斤的水平,也远高於目前每亩三百来斤的小麦產量,可以极大的提升土地產值! 不管味道好不好,至少能让老百姓吃饱肚子,不至於饿死。 且只要这土豆从他的辖区传播开,可以预期他的修炼进程肯定又能前进一大步! 而隨著粮食生產力的提升,他所主导下的发展计划,肯定能大展宏图。 安昕接过张良递过来的薯块,將之按进田垄中。拇指在芽眼处轻轻一压,湿润的泥土便裹住了草木灰的痕跡。 张良、廖国昌、周德禄,还有跟著一起过来的王德禄,都赤著脚踏进了田里,跟著安昕一起在田垄上种土豆。 偶尔,王德禄还会指导他们几人,教他们种植手法,施肥的时间和方法等。 周德禄问的最为殷勤,倒不是因为土豆的產量高能赚钱,而是怕种不好或者到时候產量太低, 被县尊追究责任。 一直干到日头升起来,晒的背脊发烫。 安昕站起弯著的腰,他已经干了一个来回,种了两垄田了。 官田周围的百姓看向他的眼神中带著亲切。 因为他们发现县尊不像是作秀的,虽然看上去细皮嫩肉,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但种起地来却分外专业,一个人就种了两垄地。 以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知县春天“劝耕”,但往往只是穿著官袍,扶著犁耙在田里走几步,脚底微脏。 反正没见过来了以后,真的光著脚,双脚插进土地里,种上两垄地的。 安昕看著眼前百姓的表情,敏感觉得,这个时候如果有记者带著单反,“咔咔”拍几张照或录下来,放在伍仁县晚间新闻播出的话,肯定是一副官民相得的融洽场景。 “可惜了。” 安昕摇摇头,这样的画面无法记录,不能传播。 眾人拾柴火焰高,两亩地很快种完,不远处的王德禄吆喝了一声,掘开了地头上的毛渠,水就顺著墙沟流了进来,给予土豆块活力的滋润, 安昕踩著泥水走到路边坐下,用墙沟里的水洗了洗脚,接过差役递过来的毛幣擦乾净。 那边,宝利肥料作坊的伙计,借著这个机会,话头熟练的给今天过来的百姓推销著肥料。並介绍著什么作物,適合他们肥料作坊的哪种肥料,专业的样子,便宜的价格,倒真的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著。 周德禄也凑过去看了看,有好几种肥料,其中有的肥料被打成了颗粒状,闻著不臭,看上去竟与以前买过的,五十文一斤粪丹相似,价格却只有粪丹的三分之一。 他偷眼瞅了瞅正在那边穿鞋的安知县。 既然这些肥料是安知县带来的,想来这个“宝利肥料作坊”与之关係匪浅,他正想著巴结县尊而找不到门路呢,当即打算大买一批,以討好安昕。 就在安昕准备借著这个机会,再和乡亲们说几句话,展现一下自己的亲民形象时,快班衙役高有田从村里土路上狂奔而来,双脚带起一大片尘土,后面几条农村的土狗“汪注”叫著追著他咬。 “老爷!老爷!” 他跑近了,视线寻梭,终於找到了穿著青天布所裁的粗布麻衣的安昕。 “怎么了?” 安昕擦著手站了起来。 “老爷,流民区那边,有个人发病了,可能是疫·· 他话还未落,就被县尊一巴掌拍在了肩膀上,並看到对方微微摇头。 高有田瞬间明白过来,不能引起百姓的恐慌。 赶紧压低了声音,凑近小声说道:“此人浑身发泡,皮肤溃烂,脓血淋漓,昏迷不醒,看症状,十分可能是疫病。” “可妥善处置?” 安昕皱眉问道。 “已经將此人关在屋里,周围邻居也都给他们上了锁。” 高有田回答道。 安昕点了下头,又和周德禄瞩咐几句后,匆匆离开了南周村。 中午来不及吃饭,安昕换了一身长袍,脸上戴上纱布包著的巾帕,前往了城西的流民营。 “大人!” 衙役已经將整个流民营都封锁了。 “老爷!” 在安昕踏入流民营前,张良再次开口打算劝阻。 安昕摇了摇头,踏入其中,立即就感受到一阵紧张气氛。 医馆老头已经早过来了,此时正指挥著衙役到处撒著石灰,而流民已经被限制流动。 安昕走到疑似疫病的人门外,这里的甲长已经紧张的等在这了。 第95章 简在帝心(二合一) 第95章 简在帝心(二合一) 流民营同样按照保甲制进行安排,十户一甲,十甲一保,但管理相比村庄要严苛的多。 一旦有人犯罪,一甲都要连坐,流民营平日里的气氛是相对紧张的。 保长、甲长由流民自行选出,负责协调难民营的事务,並与衙门保持联繫,此时甲长志忑不安的站在安昕跟前,等候吩咐。 “这人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安昕透过窗户看去,屋里床上躺著一个男人,和一个跪在床边上睡著的,看上去七八岁的瘦弱女孩。 “昨天早上!王五昨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身上开始发痒,到了下午开始发烧,咳嗽不断,身上也起了大量的水泡,我看到他痒的在床上打滚。 今天早上的时候,水泡都磨破了,床上都是脓水,人也烧昏了过去。” 甲长戴著幣帕,眉眼间明显带著紧张。 他与王五接触过,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有没有被传染。 到处都传言,这次的鼠疫只要染上就得等死。 “他们最近接触过什么人?营里还有没有这个症状的人?” 安昕问道。 “他们最近刚来了四五天,除了每天施粥的时候,接触的人也不多,可能是来的路上染的病。 除了他没有人有这样的症状。” 甲长说著,又紧了紧自己脸上的幣帕。 安昕闻言,鬆了一口气。 十天前,刚刚將一批难民分到了各个村里。 如果这一批人之中,有和病人接触过的就麻烦了。 “吃过辟瘟汤了?” 辟瘟汤,是从府里公文发过来的方子,是凤棲府那边的大夫研究的。 但作用不大,听说那边城里,现在还是每天一车一车的往外拉死人。疫病的高峰期远没过去, 反而还在往外扩散,完全是控制不住,在用人命硬熬的態势。 反倒是农村,因为居住鬆散,限制流动,情况要好上很多。 甲长回答道:“回大人,早上就给他吃过了!” “开锁!” 安昕命道。 “大人!” 张良竟然一把抓住了安昕的胳膊,激动的摇著头:“大人,您不能以身犯险!伍仁县的百姓, 都离不开你!” “伍仁县离了谁都能转。” 安昕拍了拍张良的手,继续道:“开锁!” 旁边衙役犹豫了一下,见县尊眼神坚定的看向他,还是颤抖著伸手將门锁打开。 安昕调动灵力,锁住口鼻眼睛,眼神带上了一丝肉眼难辨的浅淡青色,推门走了进去。 张良见劝不动,也跟著走了进来。 见其余人等也要跟进来,安昕制止道:“室內狭窄,你们就不要进来凑热闹了。” 声音吵醒了床边的女孩,她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脸上没有这个年龄小孩的童真,脸上流露出来的只有麻木和不安。 安昕隨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走到床边,入眼的病人形容枯稿,脖子上、脸颊上、额头上、鼻子上都是破掉的脓皰,一股子腥秽味。 或许是为了防止弄坏衣裳,他只在身上盖了个又脏又破的毯子。 安昕掀开毯子,立即就看到病人全身都没有几块好皮肤,破掉脓皰处渗出一些血清、脓水。 他试过病人的体温,把了脉,三根手指都摸不到清晰的脉象,这说明正气溃败、阴竭阳脱,其人已经濒死。 又挨著看了病人的眼脸,捏了捏其腋下的肿块。 拿出一根银针,扎在了他的耳尖,又渡入一丝灵力。 隨著一股暗淡的血被扎出来,病人身上高烧肉眼可见的退了下去,但並没有醒来。 安昕意识到,灵力的施展也需要对症的“术”,而眼下治疗不能对症,治疗效果其实也並不好一直在屋里呆了七八分钟,安昕才出了门。 一出门,安昕就將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扔在了路边烧著的火盆里,並朝著流民营中辟出的医馆走去。 这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到了屋里,安昕脱掉身上的衣裳,钻进浴桶药汤之中。 一边泡澡,安昕一边在脑子里回想著病人身上的症状,辩证如何用药。 病人的症状,和官方的结论差不多,是鼠疫的症状。 按照以前生物所学的,鼠疫是细菌感染,这种肺炎型的鼠疫,不只通过跳蚤和蚊虫鼠蚁叮咬传播,也通过飞沫传播。 “但,如何拿出特效药呢?” 抗生素是不用想了。 以现在的条件,根本无法稳定的製造出来。 “不!” 安昕忽然手指在浴桶中轻轻一拍,水进溅,大量水珠漂浮在空中,大量药液在水珠之中析出,並融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药丸子,其余水分在“哗啦”一声落入水中。 有著“弄丸”之术,未必不能製作出抗生素。 或者说,就算是弄不出抗生素那样对付细菌的神药,安昕也有信心能搞出能够具有一定效果的特效药来。 “只是,治疗鼠疫,什么抗生素对症呢?” 他虽然知道抗生素能杀菌,但抗生素也分好几种。 如果不对症,照样不管用。 但究竟什么类型的抗生素,他就不清楚了。 从浴桶中出来,擦拭了一下身体,他换上一身新衣,拿起毛笔在纸上迅速写下了一个药方。 这是他看过疫病患者的症状以后,按照“医药”之术来判断,属於“热毒炽盛之证”,外邪入体,湿热夹毒,短短两日时间就发展到“阴竭阳脱之证”。 安昕一边在心里辩证,手上写下了一排二十多个药名。 时而加上一味,时而划掉一味,经过十来分钟的沉思考量,將药方之中的一些名贵药材全部刪掉,只剩下一些常见药材。 搁笔之前,安昕忽然想到什么,又提笔加上了一味干西瓜皮。 如此,一个和辟瘟汤看上去大相逕庭的药方被他写了出来。 “去抓药!煎熬,送去试药。” 安昕出了门,將药方给了医馆老头。 “是!” 老头接过药方,眼睛里带著激动的希望。 安昕却摇摇头,並不乐观。 这次的鼠疫,致死率几乎百分百,想要凭著几味草药治好几乎不可能。 让安昕现在製造抗生素他弄不出来,但对於疫情防控他可是熟悉的很! 当年疫情席捲,他还被抽调流调小组呆了小半年的时间,这其中的各个环节,他都是亲自参与过的。 甚至后来选,第一道大题就是某城市景区发现疫病患者,你作为城市防控指挥中心负责人, 如何统筹防疫。 他自认为自己这道题肯定是满分答案! 现在只要防控的好,也能將鼠疫所造成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没有回县衙,安昕就在这流民营里,开始撰写《伍仁救疫章程》,一个个小楷落到纸面上,不知多久,一篇可操作性强,內容详实,操作简单,因地制宜,贴近现实的防疫方案就一气呵成,新鲜出炉了。 从製造简易口罩,限制人员流动,疫病如何隔离,卫生如何打扫等等方面,都给出了建设性意见条例。 就在安昕捧著《章程》出门,准备回衙的时候,外边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 天空之中一声闷雷。 风渐起,庭院暗,雨乍斜。 不远处传来一阵悽惨的哭声:“爹爹!”。 张良双手挡在头顶,匆匆冒雨跑来:“大人,那疫人咽气了。” “喉!” 安昕深嘆一口气。 从战乱之地,好不容易带著女儿迁徙而来,刚刚安顿下看到活的希望就染疫而死。 乱世之中,人如草芥,不外如是。 三千里外,大燕龙庭,风雨招摇。 紫禁城九重宫闕的琉璃瓦在暗云之下泛著冷光,水渍顺著金砖御道匯入石雕首之中,千龙吐水,匯入台下明沟暗渠。 而在乾清宫中,年逾四十的景顺帝正穿著宽鬆道袍,半臥在帘幕之后。 手中一团蒲扇挥著清风,虽然是乍暖还寒时候,却半著领口,身上微微见汗,人已飘飘欲仙。 帘幕之外,大燕朝的顶樑柱,內阁首辅、礼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胡广文微微僂著身子,坐在锦凳上。 旁边,则是新党党魁,內阁次辅、吏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杜如风,年不过五十的他精神抖擞,三寸黑须打理的颇为美雅。 另外一人,屁股半坐,腰背挺直,尚有几分拘谨的,是从礼部侍郎刚提拔上兵部尚书的夏吉。 最后一人,站在殿中,虽然无座,但也泰然自若的,是內阁群辅,户部尚书胡泰。 倒不是皇帝不给他赐座,而是这几天阴天下雨,老毛病“腿股风”犯了,站著能更舒服一些。 殿宇沉默,当值的太监宫女都屏著呼吸,生怕哪一声呼吸粗重了,惊扰了天上贵人,落得个死无全尸。 “胡阁老。” 帘幕后传出的声音,縹緲如烟般传了出来,却令有些走神的胡广文瞬间睁开了的睡眼,身子往前凑,耳朵也微微往前侧倾,做出倾听之状。 “臣在。” “朕昨夜观星,见紫微垣东南有赤气犯斗。今早钦天监来报一一说是东南分野星象大凶啊..: 你们內阁,可曾收到什么...有趣的奏报?” 胡广文闻言,缓缓起身:“陛下,东南瘟疫、反贼肆虐,皆在我腹心之地。昨日,凤棲府来报,府城之內,满城素白,十户九空。” 帘幕后面传来一声轻笑:“朕问星象,胡阁老倒是说起这些蚁来了...说起来,吴州省布政使董之涣上旬还在给朕报祥瑞,奏摺之中满是喜庆,说在太湖之中,发现一条四十多斤的锦鲤,通体发著金光,昭示著景顺十五年必然是国泰民安的一年呢。 杜卿,你精通《周易》,说说这赤气主何吉凶?” “陛下,《天官书》有云“赤气为兵发疫”。然陛下近年闭关镶灾,此象当应外省官吏瀆职7 他说著,余光扫向了胡泰:“警如...陛下节衣缩食,朝廷省吃俭用,硬生生挤出五十万两防疫银,究竟有无餵了硕鼠?” “杜阁老,你什么意思!” 胡泰怒道:“户部一年一千多万两银子进出,笔笔都有明確的记录,五十万两賑灾银拨付出去,户部点灯熬油清算帐簿的时候,杜阁老还在家抱著上旬刚纳的美人吃奶吧:·::::” “够了!” 帘幕內忽然扔出一个摺子,“啪”的摔在了地上:“你们看看。” 外边立著的小太监连忙弯著腰跑过去,双手小心的將摺子捡起来,又匆匆弯腰走到胡广文跟前递给了他。 胡广文快速看完,顿时浑身冷汗津津的传给了杜如风,同时跪地说道:“老臣昏!疫情肆虐如火,老臣竟然不察!” “疫情竟已入扬州。” 杜如风看完惊道。 “皖北贼寇横行,吴北鼠疫肆虐,都是腹心之地。 尤其吴北! 漕粮重道,如因鼠疫停摆,这偌大的京城,不到四月就要饿孵遍地! 不到五月,三十万边军就要跳脚闹! 这个责任,你们背得起来吗?” 帘幕被拨开,景顺帝走了出来。 这会儿用了丹药,精神还颇为亢奋,光著脚贴著冰凉的金砖,也感觉甚是凉爽。 胡广文三人连忙站了起来,四人都弯腰弓著身子。 “胡阁老,董之涣是你的人吧?真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能臣、忠臣、良臣”啊!” 景顺帝走到软塌前坐下,半倚椅背。 “陛下明鑑,臣::· 景顺帝一甩拂尘:“休要多言,当务之急,是派遣一员能臣,先把鼠疫控制住! 议一议,谁去?” 胡泰上前一步:“臣举荐南京吏部侍郎张养节::· 杜如风皱眉:“此人不妥,此等时节,需要调动吴州资源,需一德高望重者方可,那张养节曾在丁忧期间妓,名声有损,不能服眾,臣举荐兵部侍郎苏言·:··:.” 『不可不可,苏言出任兵部侍郎以前,一直在翰林院当值,少有处理具体事务的经验,陛下, 臣举荐都察院左都御史陆青山·:·::.” 胡泰当即否定。 两人一言一语,互不相让,爭吵不休。 景顺帝身上的药力渐渐过去,变得有些昏沉欲睡:“不如,就启用徐观湘。”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殿內声音立即就被压了下去。 在座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压力。 “朕记得景顺十二年,徐阁老致仕后,就回老家吴北扶阳县。朕也记得景顺二年开封府爆发天,徐阁老就曾亲赴开封。” 景顺帝似是陷入回忆,最终轻轻一摔拂尘:“就启用徐观湘,內阁擬旨,徐观湘加太子少保衔,赐尚方宝剑,准其便宜行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调太医院院判隨行,拨內帑银十万两,即刻启程。” 说罢,他已经上鞋子,转入帘幕之后:“散了吧!” 三位阁老和夏吉一起出了乾清宫。 此时雨势並未停歇,风狂雨骤,宫人提著雨伞过来:“几位大人,咱们还是去偏殿躲一躲雨, 待到雨势小一点再走?” “疫情如火,可等不得人。” 胡泰冷哼了一声,夺过宫人手中的伞,就走入了雨幕之中。 “陛下启用徐观湘,此人如果藉此大疫重回中枢,对我等二人是祸非福,不要忘记景顺十二年时是谁將徐观湘逼退朝堂。” 胡广文伸出手去,接著外界的冷雨,正如他此时心情一样凉颶的。 “圣明不过陛下,既然是陛下的想法,你我又能如何?” 杜如风心里也沉甸甸的,他已经隱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伸手拿过宫人的伞,也走入了雨幕, 夏吉见此,也匆匆拿上伞跟了上去。 胡广文摇了摇头,杜如风不愿意身先士卒,他也不愿意在此时去陛下的主意。等到天上骤雨渐歇,才拿过伞来,踏入雨中。 当內阁写好圣旨送入皇宫用印后,宫门一骑背著圣旨和宝剑飞奔出宫时。 远在伍仁县衙的安昕,正在一个瓦罐前面,看著瓦罐上析出的青霜。 这才是他需要的药材。 经过蒸煮以后,与芒硝一起放入陶罐之中,静置一夜,就能析出青霜。 安昕用刀刃刮下一点青霜,放入盛放著薄薄一层清水的白瓷碗中,轻轻一弹碗壁,水波荡漾, 青霜溶解,滴溜溜的化出一颗颗靛青色的丹丸,漂浮在空中。 一陶罐析出的青霜,安昕一共收了二十来颗药丸,装入了一个瓷瓶之中。 虽然不是抗生素,但经过他以弄丸之术提炼药性,应该也有不错的效果。 但他的灵力是有限的,即便他二十四小时不做別的,天天在这里炼药、恢復灵力、炼药,不断循环,也制不出多少这样的药丸子,救不了几条人命。 “张良,这个避疫丸你先吃了。” 出了门,安昕將瓷瓶给了张良。 他跟著自己进了疫人屋,有不小的被感染的风险。 “谢大人!” 张良接过瓷瓶,倒出药丸,拿水送服。 放入嘴里,就有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顺著咽喉直入腹中,本来喉咙里有种咯痰的感觉,此时也变得非常清爽。 县尊大人所制的药,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起到了效果。 “取出一半,著人送去流民营,看看王五的女儿是否染疫。如果染疫,就给她试一试药效。” 安昕几乎可以確认,和王五同处一屋的王五女儿肯定已经染疫。 “是。” 张良答应道。 “救疫章程,可已经记熟了?” 安昕又问。 “已经记熟了。” 张良说道:“学生打算在三班六房之中,挑选了二百名机灵的,按照大人章程之中所言,成立救疫所。 由救疫所统一所应对可能爆发的鼠疫。” 第96章 徐阁老入伍仁(月票加更2) 第96章 徐阁老入伍仁(月票加更2) 安昕摇摇头:“先选三十个胥吏即可,做好培训。救疫章程做到人人熟记。鼠疫一旦爆发,县城就是重点,因此各个坊市坊长也要一併培训,熟记救疫章程,一旦有人染疫,立即按照章程处理,凡是隱而不报,导致鼠疫传播者一轻则杖责一白,流三千里。 致使鼠疫扩散,则绞刑! 致多人死亡者,依景顺二年开封府故例,当凌迟! 这些,都要培训到。” “学生明白了!” 张良赶紧从袖口中掏出了本子,和炭笔记下他跟著安昕久了,越来越有后世秘书的样子了。 接下来几日,安昕一边关注外界局势,一边在府后宅之中翻看手机和平板中的电子书,在浩如烟海的大量电子资料的蛛丝马跡之中,寻找著製造抗生素的点滴內容。 二月十四日传来消息,扬州城鼠疫爆发,这个城市人口將近八十万的城市头顶笼罩阴云,气氛紧张起来。 二月十七日传来消息,皖北芒山府,余家军发起一波攻势却未能破城。吴山府的一路贼军放弃吴山,由坐寇转为流寇,往西进入河南省吴江郡,並一路劫掠北上冀州,沿途府县一攻就破,卫所形同虚设,甚有官员掛印而逃,虽不知真假,但已成民间笑柄。 二月十八日,城外流民营,第一波鼠疫症状爆发出来。 安昕再次来到了流民营外。 流民营內外洒满了石灰,营门口几个大铁锅用火煮的滚开,大门外是晾晒好的衣服,凡是背吏换班从里面出来的,都要將衣裤扔进大锅中煮,並换上新衣去外边的隔离区休息。 河边一处搭建了高炉,流民营因疫病而死的人就拉到这里焚烧, 此时的流民营中还有著四百来口人,但非常安静,所有人都在屋子里不准外出。一应吃食,都需甲长、保长带人领取配送。 吃食放置门口,配送者走后流民再取,不得相互接触。 为了防止流民牴触,缓解高压势態下的管理难度,也为了让流民吃饱些能多些免疫力。 这两天的粥都浓稠了很多,还配上了一点咸菜末。 衙役们戴著厚厚的口罩,怀揣著衙门发的“避疫丸”,手按在刀柄上,在流民营中巡逻。 乱世用重典,並不是所有流民都能乖乖待在屋里的,疫病高死亡率的恐惧,让这些尚未表现出症状的人想要逃离,一天时间已经砍了好几个闹事之人。 “症状有三到四天时间潜伏,基本上第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爆发出来,而一旦爆发了,基本上都是个死字。 不过:: ? 医馆老头莫大元按照救疫章程,详细记录了这几天流民营的情况:“患疫之后,吃过避疫霜的,大约有两成的人硬挺了过来,目前来看,是有效果的。 但要在第一天,症状轻的时候就吃,如果已经发展成重症,就没有用处了。” 安昕听著莫大元的匯报。 在后衙,他已经做好了培养基,並利用“弄丸”配合“医药”这两种七十二地煞法术,催生出了一些抗生素,但目前还不知道能否培育成功,也不清楚是否能正好对症鼠疫。 “现在流民营正在爆发期,按照现在的防疫手段,再过几天时间,这一波应该就能过去了。” 安昕推断说道。 张良插嘴道:“知府大人现在估计已经焦头烂额了。” 伍仁县居於云台府的北方,以昆西山为界,与东阳府比邻。 既然疫情已经传到了伍仁,更南边的几个县自然也跑不了。 现在的地方衙门,都有驻京办,驻省办公室。 大燕也有,去京城的称之为坐京,去省城的称为坐省,县衙里派去府城负责结交官员、打探消息、孝敬送礼的人员,则是坐府了。 县衙里派去府城乐县的坐府人员传回来消息,乐县现在已经处於爆发期,且处於一种失控的趋势,整个府城的气氛都非常恐怖,大量店铺关门,城中居民买不到粮食,时而发生打砸抢烧的事件,治安也变得非常恶劣。 知府大人是否焦头烂额,与安昕关係不大。 接下来几天,县城里兴学坊也出现了鼠疫,经过溯源追查,是在流民营鼠疫尚未爆发的时候, 有衙役在流民营放粥后回家將疫病也带了回来,其本人並没有表现出相应症状,但其家人却在第五天高烧、呕吐、发泡,出现了鼠疫症状。 其后,兴学坊几个街区巷子,都呈现出了多点散发的状態。 这个苗头出现以后,坊长立即配合县衙,將各个巷子全部封堵,禁止人员流动。並迅速组织人员,代买米菜,並通过无接触沟通,一切按照《救疫章程》一丝不苟的执行著。 同时,避疫霜被安昕免费公开,並统筹安排各个医馆、药铺製药。 每个医药铺子院里都摆放著大量瓦罐,避疫霜被大量炮製出来,並平价卖出,百姓有病治病, 无病预防。 二月二十八,安昕將製造抗生素的计划彻底失败,主要是他储备知识不足,导致培养基中的的抗生素变成了一缸灰水。 但功败垂成之际,安昕却发现灰水因为存在大量霉菌分泌物,具有很强的抑菌成分,经过临床试验后,虽说不能像特效药那样药到病除,但治癒率比避疫霜又高出很多,达到了五成,对於重症患者,也有二到三成的治癒率。 於是,到了三月八日的时候,伍仁县的鼠疫快速被压制了下去, 三月十二日,凤棲府鼠疫经过三个多月时间,爆发期已经过去,但付出的代价是,府城內人口死亡率达到百分之四十有余。 扬州府的鼠疫则发展的如火如茶,越发厉害起来! 洛河上,一艘小船逆流而上,一老者自有些冷清的伍仁县码头。还未登岸,就被人拦下,在身边隨从拿出腰牌呵斥过后,管理人员將信將疑的让开了道路,让这些人登岸的同时,派人前往西城门隔离点匯报消息。 老者上岸,身边之人背著一把造型华丽的长剑,身后还带著六七个精壮隨从。 他观察著周围环境, 虽然码头上也显得冷清,但很多商铺也在开门做生意。 街上的人都带著厚厚的幣帕,相互之间保持著一定的距离。 时不时有带著写有“协防”袖標的人一见到有人聚集,就上前呵斥劝离。 在这冷清的背后,老者看到了其中所展现出的管理秩序。 第97章 疫区中的一股清流 第97章 疫区中的一股清流 “果如厉官所说,伍仁县身处疫区,却並未受到太大影响。” 老者说道。 “大人,扬州告急,连拉縴的都得了疫病,漕运淤堵停滯,我们还在伍仁消耗时间, 如果朝廷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背著宝剑的隨从急切不已。 “博仁,做事不可心急,你我对於疫病一知半解,匆匆赶赴扬州,反而不如先了解情况。 所谓事急则缓,事缓则圆嘛。” 老者倒是不急不躁。 博仁听了个大道理,面上称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什么缓缓圆圆的,您老是不急,但陛下到时候肯定会拿我开刀!” 他一路上劝解数次,只要將徐观湘送到扬州,他就算是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之后就算徐观湘做事不利也与他无关了。 现在徐观湘选择先来伍仁县逛一圈,他是急在心里,却又不敢言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人高见,是下官思虑不周了。只是扬州漕运停滯一日,京师便多一分动盪,边关將士的粮更是耽搁不得下官斗胆,不如先派快马递送文书至扬州府,命他们即刻呈报疫病详情与漕运现状,我等在伍仁查访期间也好有所准备?” 徐观湘授了授鬍鬚,走出码头不远,就来到了伍仁县西城门外的码头坊。 他目光掠过並然有序的街巷一一衙役正督促百姓洒扫石灰,坊口设了粥棚施药,药液呈现灰黑色,在桌上还有一叠黄色符。 他在这些百姓脸上一一扫过,虽人人面带忧色,却无半分乱象。他忽而轻笑一声:“博仁啊,你瞧这伍仁县,疫区之中竟能如此从容。若扬州府有这般章程,何至於漕运淤堵?” “你们是干什么的?” 衙役看到了老者一群人,但见对方衣著锦绣,隨从还背著一把金丝点翠,宝石镶嵌的华丽大宝剑,语气也比较和缓。 “我等奉皇命治理鼠疫,你们知县目下何处?” 背剑博仁居高临下问道。 衙役闻言,打量了这些人一眼,抱拳拱手道:“这位大人,县尊大人现在应当在县衙中,我带大人过去?” “不必。” 徐观湘摆摆手:“诸位且去公务,老夫自行前往县衙即可。 衙役犹犹豫豫说道:“县尊有令,特殊时期,伍仁县城內任何人不得三人以上聚集, 不许隨意走动,凡需要购买物资,只能家中一人外出购买。 此禁令,持续到三月底,大人虽身负皇命·· “大胆!你这廝区区一贱疫,也敢·:· , “博仁!” 徐观湘不满的看向这位锦衣卫千户陆博仁。 “我等並非疫区而来,想来並无大碍。” 他回头衝著隨从说道:“你们三人一组,每组相隔一丈。” 说完,他看著衙役:“这样如何?” 衙役终於还是被徐观湘的卖相所镊,訥訥的点了点头。等徐观湘走了,他招了招手, 叫来一个帮閒:“六子,你快点进城,去县衙跟老爷稟告,就说疑似有京里来的大人物微服私访来了!” 徐观湘带人进了城。 城中的街道上人很少,显得有些清冷。 但每一个巷口,都有带著幣帕的人坐在马扎上看守者,每当有人进出,就要进行登记。 大道上有衙役巡逻,走到县衙一路上都经过了好几次盘问。 “博仁你看,这伍仁县虽然治理严苛,但百姓脸上少见悲痛神色,可见疫病並不严重。再看这些衙役、帮閒,这种人最是刁滑,可个个都忠於职守,不敢丝毫偷懒。 更治之严可见一斑。 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大疫之下,將此县管理的並井有条。 此地知县必是一能臣也。” 徐观湘尚未见到此地知县,却已经有了初步的印象。 当他来到县衙门前时,就见一身穿圆领七品文官常服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 此人约莫二十多岁,面容俊朗,精神抖擞,笑起来仿佛阳光能驱散晦暗,让人一路走来的压抑心情都好了一些,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徐观湘心中讶然,倒是没想到此县知县竟然如此年轻。 如此年轻,又有这等治世之才,属实罕见! “下官伍仁知县安昕,不知上官如何称呼?” 先后两拨报信之人,让安昕知道从京里来了个大人物。他几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快走几步迎接上来,远远便拱手行礼,目光坦然却不逾矩地看向徐观湘,嘴角带著恰到好处的笑意。 “安知县,我等··: 陆博仁掏出鎏金“驾贴”正要挺胸介绍,却被徐观湘拍了拍胳膊打断,他笑眯眯的朝著安昕说道:“老夫徐观湘。” 安昕闻言一证。 隨即想到什么,惊道:“原是徐阁老!” 他为了融入自己的身份,融入大燕官场,凡是朝廷有影响力的人物,他都仔细研究过这位徐观湘虽然已经致仕,且是被新旧两党联合排挤出了朝堂,但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依然不弱,且是景顺帝的潜邸之臣,只要景顺帝一日不曾將其彻底忘记,有朝一日就有可能起復还朝。 如今奉皇命而来治疫,怕就是个起復的契机! 他退后一步,作势欲行大礼,却被徐观湘伸手扶住,笑呵呵的说道:“安知县,老夫一路奔波,在这衙署门前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是是是,大人里面请!” 安昕顺势起身,让开一步,然后登上台阶,微微躬身,在前面引导诸人入了县衙。 待来到二堂,安昕將徐观湘迎到主位坐下,他则敬陪下首。 “这位是北镇抚司锦衣卫千户陆博仁,这次出京传旨,也是辅佐老夫治疫。” 徐观湘介绍道。 “下官见过陆千户。” 对於锦衣卫千户,安昕就不必表现的那般客气了,朝著陆博仁拱了拱手。 陆博仁板著脸,点了下头。 “老夫接到皇命以来,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行走了古沂府几县,见了多少惨事,回想景顺二年的开封府爆发天,也不曾有这般恐怖!” 徐观湘眉心紧皱,戚戚然说道。 “在淮县听人说云台府的伍仁县没有受到大疫波及,老夫还不相信,直到来到这里, 见过以后才发现,伍仁县能不受大疫波及,原来是赖得知县治理有方吶。” 徐观湘或许是这些年修身养性,整个人並没有高官身上的凌厉感,反而像是一个宽厚的淳淳老者,不吝讚美之词。 第98章 竟有良药? 第98章 竟有良药? “大人过誉了。” 安昕连忙说道。 徐观湘道:“不必自谦,老夫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在和一些个背吏斗的你来我往呢,可比不得你这般令行禁止。 一路走过来,我看这些胥吏、坊长、里甲做事自有章法,伍仁县可是有什么章程?” 他看似不急不躁,顶住压力迟迟未曾前往扬州府。 但此次治疫,是他是否能够起復的关键,由不得他不重视。 只是不愿意立即前往扬州这个颱风中心,以防被新旧两党的人迷住了眼。 他很明白皇帝的意思,所谓治疫,不如说是维稳漕运。 陛下所虑非在一府几县,而在天下万方。 只要能保障漕运顺畅,扬州、古沂几府便是死人再多,也未必被其看在眼里。 但民力有限,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敢將扬州、古沂周边非疫区的百姓强行徵发,此举极易引起民变,届时新旧两党逮住这点,此次起復也要受阻,重回中枢也难得重位。 所以,还是得想个完美的法子,把事情做圆妥。 “张良,去取伍仁救疫章程来。” 安昕朝著门口候著的张良说了一声,又和徐观湘道:“下官以为,此次鼠疫,通过蚊虫老鼠、以及人与人之间传播,其烈如火,其势燎原。 但也因为其烈如火,短则一两日,长则四五日就会发病,因此不会传播距离太远。 此次之所以能波及四府,也是因为有洛河、漕河,经贸发达,人流量大的原因在里面“安知县所言不假。其性如火者,常不能久持,人如此,理如此,疫病也是如此。 以往治疫之法,多是封闭疫户,艾草熏蒸,道路设卡。 老夫走在伍仁县,看到坊市之中,不仅有这些治疫手段,还有汤药发放,且桌上还有一沓符纸,难道伍仁还有高人隱士,可以法术加持?” 看到符篆的时候,徐观湘就很好奇。 他自己年轻时候,也是靠著一手青词起家,但年轻时却並不篤信道法,如今年龄大了,却对於道家仙法颇为迷信,尤其是道家金丹术。 安昕摇摇头,轻笑道:“实不相瞒,下官自从赴任以来,除去治县安民,便喜欢研究金石之术,自从疫病传播,下官经过辩证,先研製出『避疫霜”,轻症者可有两成机率治癒,后又研製出『去疫汤”,对於轻症已有五成治癒率,对於重症也有两成。 至於那黄符,却不过是权宜之计。 百姓多信鬼神之说,有了符篆安抚,治癒率能提高一两成。” 徐观湘按捺住心中激动,听安昕说完,双眸越来越亮:“竟有这样良药!” 这次就连陆博仁都忍不住惊讶且怀疑的看著安昕,他不太相信一个地方知县,竟然能有这样的医术! 怕是太医院里那群太医,都不一定有这个本事吧? “大人。” 这时,张良去而復返,將一本薄册子取了过来, 安昕接过册子,上前恭敬递给徐观湘。 徐观湘接过册子,就见上面写著《伍仁救疫章程》六字。 翻开仔细看下去,却见册子所写的文字非常简单,只学过两三年私塾的蒙童都能看懂,但內容却很有章法,至於救疫章程是否具有效果,处於疫区之內的伍仁县如今的现状,就已经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等他从头到尾看完,已经到了响午。 东厅,已经准备了一桌子饭菜。 安昕陪著徐观湘和陆博仁入席,其余隨从则被引至西厅另行款待。 席间,安昕和徐观湘就救疫章程细细剖辩。 安昕发现徐观湘对於治疫亦有一些经验。 当聊到景顺二年开封府天疫病是徐观湘带人前去治疫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徐观湘这治疫经验来自何处。 而徐观湘则越聊越惊讶这位年轻知县对於治疫见解独到,条理分明。 不论他问出什么问题,不论巨细,对方言辞剖决如流,毫无滯碍,显然已经將治疫问题想的透彻明白。 更难得的是其谈及调度背吏差役、坊长里甲、乡绅耆老时候,三言两语间所体现出来的调用安排,就充斥著干练明达的智慧。 本来还以为这位年轻县令背后有高人指点的徐观湘,这才意识到,此人有著超越年龄的老成持重。 若有人扶持,此子能成大器! 饭后,徐观湘戴上纱布层层细密织就的幣帕,在安昕的引领下,到了县里各坊市进行了实地观摩。 城里,菜市虽然不开,但米菜却有各坊选出的协管,专门负责採买送货。 保障了百姓基本的饮食。 城市虽然冷清,但却井井有条。 在大肆宣传之下,知道外界府县之惨烈情形的百姓配合度也很高。 “等到月底,只要疫病的形势稳定下来,这一波疫病就算是在伍仁县过去了。到时候县城就能逐步解封。 码头上做好防控,也能恢復往日的运转。” 回县衙的路上,安昕介绍说道。 “可惜,扬州河道分流,有一段路需要縴夫拉船行驶,不像伍仁码头,即便进行封控,对於整体航运来说影响也没那么大。” 徐观湘嘆息。 扬州河段之所以那么重要,是因为漕河与长江在扬州交匯,为了方便航船,开闢了东西两条水道,北上时候进入长江顺流而下,沿著东侧水道重新进入江北大运河。 南下船只,则从西侧进入长江,同样顺流而下重新进入江南大运河。 但一则此两处修有闸坝,需要縴夫人工牵引。 二则水流流向產生变化,需要縴夫助力。 三则多处浅滩礁石和弯曲狭窄之处,依赖縴夫掌控速度和航向。 所以,这里发生疫病后,失去了縴夫牵引,船只淤堵在运河之上,也就截断了南北粮道的大动脉! 而他,必须在北京城缺粮之前,將这里解开,否则等待他的不是进京起復,而是会被新旧两党彻底的碾入尘埃里,甚至连最后的体面都要失去。 一下午,安昕都在陪著徐观湘围绕“治疫”这个话题,从各方面不断深入討论。 到了晚上,徐观湘乾脆在县衙客房住下,並邀请安昕同榻而眠,一直聊到深夜两人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徐观湘终於决定南下扬州。 这让陆博仁鬆了口气。 “老夫会派船过来,製作『去疫汤』的事就交给小友了。此次救疫过后,老夫回京述职,必向陛下为你请功。” 码头上,徐观湘拉看安昕的手说道。 “必不负徐阁老所託,此番也祝徐阁老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安昕祝福道。 看著徐观湘揣著《伍仁救疫章程》和其一眾隨从登船离开,直到船在洛河顺流而下, 渐行渐远。 第99章 葛绣的铁环 第99章 葛绣的铁环 “咱们也回吧。” 安昕喊上张良和万泽文,翻身上马。 路上,还能看到两岸农田之中,百姓在挑水种田。 洛河现在虽然还未到汛期,但水量丰沛,衙门並不禁止百姓於洛河中取水,就方便了沿岸的百姓。 得益於此次反应够快,处理得当,鼠疫自流民营之中造成的破坏较大,但並未波及到广大农村。 而皖北前线抽调民夫运送粮食,在安昕的暗示之下,更多將县城之中原本跟著大刀帮、河帮等廝混过的青皮混子,被强行徵发了役。 虽然也抽调了一部分百姓,但对於伍仁县的农耕並没有造成太坏的影响。 看著地里的绿油油的麦苗隨风泛波。 水田中,稻秧已泛出嫩绿,稀疏却整齐地立在浅水中。 农人赤脚踩在泥泞的田里,弯腰补栽秧苗,偶尔直起身捶捶后腰。 不同於地里劳累的腰酸腿疼的农人,作为不事劳动的食利阶层,坐在高头大马上,看著这样田园牧歌的情景,安昕心里泛起的是一种诗情画意的美好感受。 回到县里,安昕一纸命令,调集大量瓷罐放在医馆之中,將培育霉菌放入其中,並遣人按照说明手册仔细照看。 开始批量製造灰水。 徐观湘抵达徐州之后,盛讚伍仁县治疫手段的话传了出去。 一时间,各县信件如雪一般飞来,多数都是求购“去疫汤”的。 《伍仁救疫章程》也同样流传了出去。 安昕並没有凭藉汤药赚钱,只是优先满足徐观湘所求,其余则送去了丰臺府各县,再剩下的就送往了同样正在疫病爆发期的古沂府各县。 而烧了符纂掺入灰水的做法,同样也被周边府县的官员学了去。號称是伍仁那位“安青天”心诚请了大燕朝廷册封过的正神“碧霞元君”的神力,只要心中虔诚,饮下去疫汤,就能药到病除! 借著这一股风,“安青天”的名號悄然传出了伍仁县,周边数府几十个县的百姓,都听闻了青大之名。 而到了三月底,伍仁县基本上解除了封禁,持外松內紧之法。 除了在各处道路路口设卡检查,流民不得靠近伍仁县,进入码头区域上工的工人不得轻易出来之外,其余已经和大疫之前没什么两样。 “喵鸣~” 一进院子,就看到警长正偷感很重的躲在墙角,压低了底盘,眼晴紧盯著一只院子里正在梳理羽毛的家雀。 安昕怕惊扰了警长的狩猎,放缓了进门的脚步。 就见警长“嗖”的一下窜了出去,麻雀惊闻声音,瞬间蒲扇翅膀朝著天空飞去。 说是迟那时快,警长一个飞扑,灵巧的身子瞬间飞起一米来高,前爪的爪子弹出,朝著麻雀猛拍下去没拍到麻雀,警长身子在空中调整旋转,轻巧落地,落地的间隙看到了门口的安昕, 顿时羞恼的窜进了墙角。 安昕摇摇头,一看警长那圆滚滚的肚子,就不是捕猎的料了。 走过院子,进屋的时候,墙角的警长忽然扑出,抱住了安昕的小腿。 安昕顺手抓住它的后颈肉,抱到了怀里擼,警长“呼嚕嚕”的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老爷~” 桃子正在屋里蘸著醋汁擦拭一个半人高的青铜鼎炉。 这是安昕叫人打造的,偶尔用来炼药的东西。 “丽君小姐来过,说遣人去了东阳府,打算將那边的店铺装修一下,改成布行。” 桃子放下了手里的麻布。 她穿著一件淡蓝色的朴素裙装,一个多月过去,已经掩去了几分风情,但一一笑时仍习惯的露出几分媚態。 “嗯。” 东阳府毕竟商贸发达,店铺开到那里,能赚取更多银两。 安昕將怀里的警长丟给她,顺手拍了拍她的屁股:“葛绣又去葫芦巷子了?” 桃子羞的低下了头:“一早就过去了。” 葛绣自从跟著安昕回到县衙以后不久,就遇上了鼠疫,不得已在县衙里呆了將近一个月的时间。 如今也是閒不住,整天跑去葫芦巷子原先的铁匠铺子研究火器。 葛铁匠铺子早已关门不再营业。 但炉火烧的正旺,她拉动风箱,炉温不断提高,里面的铁块烧的赤红。 她用长柄铁钳,將赤红钢锭夹出来, 这些从山上送过来的堆堝钢坏在烧制锻打过程中非常费劲! 她举起铁锤,用力敲下,波涛汹涌中,火星四溅。 汗水顺著锁骨往下流淌,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股粉色。她手腕上的各有两个铁环, 此时有火红的暗纹亮起,如同呼吸一样时隱时现。如果安昕在这里,將灵力浮现在双眼, 就能看出此时火炉之中所辐射出的热量,不断的被这两个铁环所吸引拉扯进去。 葛绣没有数自己锻打了多少下,直到钢坏被锻打成了管状。 而此刻,外界天色已渐黑。 她灭了炉火,在院中站桩练了一趟拳。手腕上的铁环暗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加明显, 热量不断涌现並沿著经脉循环,壮大她体內五臟之气的同时,让她的一拳一脚都增加了莫大的威势,偶尔双环碰撞在一起,擦出剧烈火星子,就像是打铁似的飘在空中明灭。 萤火中映照,她像是一只火中的精灵。 一趟拳打完,缓缓收功之后,她穿上掛在墙上的灰鼠皮大擎,出了院子匆匆朝著县衙赶过去一一老爷说了,不论多晚她都得回县衙睡觉。 “哼!和我爹爹一样!” 她愤愤的想著。 回到县衙后宅,她看到老爷的那屋还亮著烛火。 而且桃子姐似乎也在屋里,烛光摇曳,人影晃动,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她有些不解这俩人在干嘛。 又怕回来得晚被老爷训斥,放缓了脚步猫著腰,做贼似的偷偷回了自己屋,进屋之前正看到警长,顺手抓住警长前爪,把它也拉进了屋。 第二天,雄鸡唱晓。 安昕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桃子已经去前院膳房取饭菜, 他心有所感,推开窗户,朝著伍仁县的天空看去。 玄色雾气变得格外浓厚,安昕透过玄雾看去的时候,雾气如云不断涌动变化,化作不同的景象,一幕幕似有他治胥吏、斗士绅、剿土匪、劝农耕、防疫病等种种事跡,像是伍仁县一应事物的抽象而成。 视线透过天穹的漫天玄雾,见到了在其中沉浮的三足兽耳鼎。 原本十二道大裂口,如今只剩下九道,其中四道也在玄色雾气的修补下开始弥合。 缺少的兽耳已被匯聚的玄色雾气復原。 还有一条断腿,此时也有玄色雾气聚集修补,安昕仔细看去,这一部分雾气正是他劝农耕时的抽象画面。 第100章 先秦奇物 第100章 先秦奇物 灵气如甘霖浇灌而下。 安昕感受到宝印灌入身体的灵气再次突破了一个限制,密雨如丝,不断地浸润著他的身体。被调动著在身躯经脉之中流转,被打上自身印记转化为如臂指使的灵力。 不过片刻之间,他就感知到自己体內的灵力更加雄厚了。 隨著识海之中的青团被他戳破,再次收穫两个法术。 一为“灵符”术。 一为“调禽”术。 所谓灵符术,是以硃砂、符纸、绢帛、桃木等为载体,敕笔书符,以上古灵文勾画並注入灵力,隨身携带能起到护身、驱邪之用,施展之时灵符能沟通引动天地灵气,爆发出比徒手施法更加强大和迅捷的法术。 调禽术,则出自七十二地煞术之一,施展法术,可操控飞禽走兽,甚至驱使妖灵。 同样,因为目前是末法时代,外界没有灵气,灵符术所能发挥出的威力极为有限。仅凭灵符之中所储存的那点灵力,能將法术施展出来就不错了。 调禽术倒是可以试试。 “警长!” 安昕朝著外面喊了一下黑猫警长。 就见胖乎乎的警长从葛绣的屋门挤了出来,一步三晃的朝著安昕屋子跑了过来。 来到窗前,纵身一跳,就跳到了窗台上,一双圆溜溜的眼晴盯著安昕。 “喵鸣~” 安昕盯著警长的眼睛,双眼眼瞳忽然变成了淡青色。 “喵~” 警长嚇得退了一步。 “別怕。” 安昕一把住警长,手指掐了个酉文诀,手指之间浮现出淡淡的青色光。 他手指轻轻的点在警长的额头上,青色光晕染绿了警长的眉心,它一下安静了下来。 接著,安昕手指围绕著警长的脖子画圈,青色的光晕隨著他的动作,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青色的线,缓缓的缠绕在了警长的脖子上,並慢慢的陷入了他的脖颈之中不见。 “喵鸣~” 施法之后,安昕对於警长就有用了一种亲密感。 警长也拿著脑袋往安昕的手上凑,动作明显更加依赖他了。 安昕甚至能轻易通过警长的动作、声音,感受到它所表达的意思。 “想要彻底控制一只动物,需要连续几日数次施法。警长本身就是我的猫,控制起来肯定要简单些。” 安昕把警长从窗户扔了出去,关窗落锁,翻箱倒柜將插排寻了出来。 再次化作人形电源,这次不出意料,充电功率、电压、电流都符合给笔记本充电的条件了。 將笔记本从电脑包里取出,他现在担心电脑长时间未曾充电,电池会不会產生损坏而充不上电。 好在,隨著电脑开机,风扇叶片转动发出“喻喻”声音,呼吸灯开始闪烁,电脑屏幕终於亮起了熟悉的屏保画面,安昕悬著的心才放下了。 安昕捏著插头,把脸凑过去,笔记本电脑摄像头呼吸灯亮起,认证通过电脑屏幕屏保界面,进入了主界面。 因为一只手捏著“魔方插座”的插头,安昕不方便双手打字,便点开了ai助手,点了一下通话功能。 “飞飞,在古代想要远距离传递情报信息,什么动物更適合。” 安昕问道。 “在古代,想要传递情报信息,信鸽最为合適呢。另外,还可以尝试训练游集,蒙古人曾训练过游隼传递军情。” ai飞飞的声音,使用了乔杉的语音包,给人一种待在洗脚城的鬆弛感。 安昕找出自己的移动硬碟,將硬碟连接电脑,看了一下硬碟没有损坏,心下再次一松。 近10tb的各类文字、视频、图片资料,除去一些电影、“日韩学习资料”之外,其他內容也占了八、九tb,有了这个资料库提供数据,能极大的丰富ai的调取、思考、总结的能力。也是他以后带动科技文明跃升的关键! 安昕控制著电流输出,通过“魔方”插座之后,电流就已经很稳定,再通过笔记本电脑自身插头之后,电脑右下角的电量不断往上“咕涌”著。 一直到上午十点半的时候,安昕体內的灵力七七八八,电脑也正好充满电。 安昕將电脑放在旁边箱子藏好。 继续给充电宝充电,將剩余的灵力消耗乾净。 然后拿出手机,將桌子上的一书籍拍照扫描,形成pdf版电子书,准备等晚上的时候,一併录入到电脑里去。 正在安昕拍照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嗡鸣声。 打开窗户,就看到葛绣正在外面院子里练拳。 “老爷,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葛绣见到安昕打开窗户,准备停下来。 “没事,你继续练。” 安昕知道,练拳的时候最好不要中途停下来。 这个世界虽然是个低武世界,但也是有些真东西的。练拳就会搬运气血,在气血急速流转中,如果中途忽然停下,忽然失去了引导,这些气血就会在身体之中乱窜,对於身体是有一定害处的。 葛绣点了点头,继续打拳。 隨著她手腕碰撞,一蓬蓬火进射,那呼吸的暗纹吸引了安昕的注意。 待到葛绣一趟拳打完收功,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这时候,桃子已经从厨房带回来午饭。 將饭菜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安昕招呼葛绣过来一起吃饭。 “多谢老爷。” 葛绣性情颇为直爽,在安昕对面坐下。 顺便把沉甸甸的大熊放在了桌面上,安昕忍不住了一眼。 “刚刚我看到你这手环,似乎不是凡品。” 安昕好奇问道。 “这是下山的时候爹爹给我的。” 葛绣抬手晃了晃手上的铁环:“这铁环名为麒麟环,是先秦奇物,一共有十个,爹爹给了我两个。因为我修炼的是三经之一的『火劫轮迴经”,是亲火功法,而麒麟环也是亲火奇物,戴上以后可以吸收火的热量,然后回馈给我,让我修行速度比寻常更快。” “三经还是武功心法?” 安昕问。 葛绣点头回答:“三经每一部,其实都对应著一部功法,据我爹爹说,三经每一部都是非常高明的武功。都是可以修炼出內力的,江湖人眼里的顶尖功法。 只是真正的功法,不会对外传授。” “这所谓奇物又是什么?” 安昕发现自己对於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够深入,警如这先秦奇物,他此前就未听说过。 第101章 县尊也是武道宗师!?(二合一) 第101章 县尊也是武道宗师!?(二合一) “据说先秦奇物,是秦汉之前练气士炼製的法器。” 葛绣放下筷子,將左手腕上的麒麟环取下,戴在了右手腕上,微微摇头说道:“別的我不清楚,但麒麟环,除了可以促进修炼之外,还可以增幅力量。 一拳打出,环环相扣,每一个环撞击一下,就增幅一百斤,像是两个环撞击在一起, 就能增幅二百斤的力量。 手带五环就能增幅五百斤。 其自身坚硬无匹,可以抵御刀剑。 除此之外,这铁环可大可小,只要输入內力,就能贴合主人的手腕粗细。施展起来, 重逾千斤,飞射出去,还可以自己飞回来。 输入內力可以激活火环,十个还能组成麒麟兽阵,发挥出奇强实力...但是,施展出来代价极大,其吸取使用者的內力直至枯竭衰败,气血亏空,会让境界衰退,严重的话会直接將主人榨乾死亡。” “原来真有法器!从先秦时期传下来的法器!” 安昕默默听完,心头一震。 还有从先秦传下来的古籍功法,都证明著这个世界曾经拥有过的练气文明。 “绣儿姑娘,可否给我看看?” 安昕询问道。 “当然。” 葛绣直接將两个铁环从手腕上擼了下来,伸手的递过来。 安昕接过两个铁环,入手也不过寻常银鐲子的重量,拿在手里除了相比金属桌子质感更加温润外,並没有什么奇特。 “如果没有內力,或者不是修炼亲火功法,是感受不到麒麟环的特殊的·· 北葛绣见他在手里摩研究,还给他介绍著。 他点了点头,调动一股灵力至指尖,下一刻麒麟环上面的火红暗纹骤然亮起,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吸走了安昕手上的灵力,雾时间麒麟环上抽象麒麟纹光影浮出,一股热量瞬间催的人脸上皮肤发紧,毛髮都要被烤焦。 麒麟环仿佛欢呼雀跃,腾跃至空中“滴溜溜”的转动著,蓄势待发的模样,仿佛隨时为主人击碎眼前的一切敌人。 对面,葛绣惊的呆住了,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大熊离开了桌面,眼晴瞪的大大的,嘴巴张开成了一个“0”,能一下塞进去一个鸡蛋。 安昕却感受到麒麟环仿佛龙吸水一样兴奋的想要吸自己的灵力,仿佛饿了十天的难民看到了大鱼大肉。 但他的灵力充电耗尽之后,还没有恢復过来呢,连忙收回灵力,沉入丹由之中。 失去了灵力的供给,麒麟环也收起了所有异像,一下从空中掉落下来,被安昕伸出手稳稳的接住。 “老爷,您、您也是,也是隱元境宗师!?” 葛绣震惊极了。 她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天下隱元境宗师极少,在茫茫人群中寻找,有如大海捞针。 但只有修炼出內力的隱元境宗师,才能真正催的动先秦奇物,现在竟然被对面一向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书生形象的知县老爷给催动了! 这对她的衝击,不亚於看到自家养的黑猫突然站起来说“人类,我摊牌了”,然后当场表演了一套降龙十八掌,最后还掏出手枪打掉了老鼠一只耳。 安昕既然敢当著她的面实验,就不怕她知道些什么,闻言只是神秘的笑笑,並没有正面回答她。 但这个笑容,让葛绣当成了安昕的默认,訥訥的收回了他递过来的铁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不知道县尊这么年轻,究竟怎么修炼成宗师的!就像她不知道父亲嘴里的那个举火者,是如何年纪轻轻修炼到隱元境的一样。 只是对方平日里的模样,与“武道宗师”这个称號,实在太过反差了,令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爹爹说我是亲火武功的修炼天才,但为什么我现在才刚刚炼劲,甚至连属於自己的劲都只练出一个雏形,更別说上面还有知微境...” 她抬头看了安昕一眼,在真正天才的对比下,內心觉得有些沮丧。 而正在夹菜吃的安昕,心情並不轻鬆。 “看来,葛绒十有八九就是一个隱元境的武者。” 从葛绣说话中所透露的信息,这个很容易推断出来。 而且,葛绒疑似使用过麒麟阵,境界实力有损。 安昕没有亲眼见过隱元境武者的出手,但根据武林人的口口相传,宗师的实力虽然强,说是千人敌也不为过。 但其一是数量极稀少,不足以对这个世界產生真正变革性的影响。 其二是实力虽强,但也能被军阵困死,並不能真正做到横扫千军,对万千军队视若无物。 其三是內力消耗快,往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其力竭之后,並不比知微境的武者强多少。 根据胡常山的说法,安昕认为,这些武功心法多是在西汉时期,灵气逐渐消失后,前任从练气士的功法之中改进而来所形成的。 既然是从练气士的功法改进,其失去了天地灵气的浸润以后,內力的来源是自身气血,而气血来源便是食物菁华。 所以,如今的武者入门以后,都很能吃! 也有专门售卖给武者的,以人参、灵植、虎血等草木、猛兽精华炼製的丹药,也可以补充武者修炼,恢復气血。 是以,从源头上,就止住了普通人家的练武之路一一吃的太多,消耗太大,穷文富武,寒门子弟根本练不起! 这也是武馆子弟多是富庶殷实之家,江湖门派多涉足鏢局、赌场、青楼等生意,高阶武者多依附朝廷衙门的原因。 就因武者多有出身,素来单干的江湖游侠很少,真正快意恩仇的“大侠”也很少,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 今天,安昕头一次接触到了“先秦奇物”,才发现有没有奇物的宗师,其实力又有著很大的差距。 只是不知道这先秦奇物,究竟还有多少流传了下来。 像是刚刚安昕虽然只是短暂接触麒麟环,但已经能感受到,麒麟环的能力並不只是葛绣所说的那几样。 不知是內力並不能发挥出其全部能力,还是葛绣也並不清楚其中內情。 但他可以確定的是,麒麟环对於灵气极度渴求,就像是一个几近乾渴的湖泊,急需要一场甘霖蓄水,否则就会慢慢化作沙漠而死掉。 也由此可见,这些法器在漫长的无灵气岁月中,恐怕多被磨灭了。 “虽然没有见过隱元境武者出手,但以我现在的实力,如果真的遇到这样的宗师,就算对方没有奇物,恐怕我也不是对手。” 安昕所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如今手头的法术,最好用的就是“定身术”,其次是“雷法”,其余“撒豆成兵”、“灵符”在这末法时代,不能形成有效的战斗力。 “弄丸”、“医药”、“调禽”等术,並非斗战法术,也不能在战斗时候用上。 但是,他並不知道他如今的定身术是否能强力定住练出內力的武道宗师,也不知道雷法是否能破宗师的防。 见老爷吃得少,葛绣风捲残云將桌上四菜一汤卷了精光,又把竹箩里剩下的俩大白馒头蘸著菜水吃完,七分饱的怀著震撼且沮丧的心情和桃子一起收拾碗筷。 安昕则叫人去买了几只活禽。 游隼不好买,鸽子有的是。 他中午再次恢復了一些灵力之后,开始施展“调禽术”。 隨著灵力点在鸽子的眉心,青色的丝线一圈圈圈住脖子並消隱后,刚买来的鸽子对他就多了几分亲近,像是他养了几年的一样。 调禽术还不止如此,隨著接下来几日连续对这些“鸽鸽”进行调教后,其智慧灵性也有所上升,具备了在陌生地域一定范围內寻找特殊印记,记住一些特殊气味的能力。 如此,鸽子传递消息的能力就得到了极大地提升。 第一批十二只鸽子调教出来以后,安昕將这些鸽子分为两拨,一拨十只秘密送往弓兵营派往皖北地区的“谍子”手里。 另外两只,则送去乐县的坐府那里。 此时的皖北贼寇,已经和余家军在芒山府城对峙了近两个月。依仗著芒山府墙高城坚,连续几十次大大小小的攻城战,都被贼寇打退。 但在芒山府城內部,贼寇的高层却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芒山府衙大堂之中,贼首孙鸿山坐在主位上,听著下面两排文武在那里吵闹,只觉得心里烦躁不已。 下面,前营將军孙义玖跟左营將军段光玉,右营將军鲁鸣蝉,你一句我一句的爭吵。 如今在贼军內部,也已经分作了两派。 一派主张固守芒山府,在皖北老家,与朝廷军队对峙。 这一派认为,他们在皖北有群眾基础,老百姓的支持,只要打退了这一次的余家军, 就能继续发展壮大。 以段光玉、鲁鸣蝉为首的左右两营,则认为应该突围出去,省的被官兵围困,最后落得个葬身芒山的境地。 “好了,斩龙军如今面临强敌,內部更应稳定!” 孙鸿山拍了拍面前的案几,爭吵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才继续说道:“每次开会就吵, 每次都吵,一个结果都拿不出来,再这样下去,咱们斩龙军成什么了?” 所谓斩龙军,便是取自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的典故。 “大將军,咱们芒山府坚墙立壁,城內粮秣足支两月,况且城內富户还能助餉,如何不能据城而守? 吴山府的邓川,如今一路北上声势浩大。且此前与咱们有盟约,积蓄力量以后肯定会打回来的,届时两军合拢,必能声势大壮!” 前营將军孙义玖大声说道。 “此言差矣!大將军,余家军围堵芒山府,周围卫所军也在持续往芒山匯聚,咱们现在不走,难道要等到官军將府城彻底围死再走吗? 况且,城內已经出现『人相食”的惨状,再这样下去,城內百姓造反就在眼前。 大將军,我知道咱们斩龙军在这里有基础,但咱们最依仗的不还是五千老营兵么!如果现在不走,老营的弟兄们在这里消耗下去,以后想走都难了。 现在,已经是咱们离开的最后机会了!” 左营將军的段光玉规劝道。 他知道,孙鸿山、孙义玖叔侄俩,都是芒山府的豪强出身,在这里经营几代,有著深厚的关係网和底蕴,更难割捨芒山府。 孙鸿山目光在段光玉和鲁鸣蝉脸上扫过。 他心中暗道:“这俩人,一个是商人出身的外来户,一个是流贼出身,就是没有定性,一遇到逆风仗,就想看逃跑劫掠。 但如今,这俩人手中握有东、西两营,如果真的產生矛盾,斩龙军就完了。 还是得安抚他们! 如果德隆还在就好了,这俩人也不敢跟我炸刺!” 张德隆是后营將军,在叶城府的时候,被余家军歼灭,也断了孙鸿山一条臂膀。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炸响,接著“隆隆”声不绝於耳。 有传令亲兵跑进来:“报大將军!城外余家军炮轰南城墙,城墙裂了一段两丈多的口子,中军官兵正在用沙袋封堵。” 不久,又有传令兵前来稟报:“官军这次攻势凶猛,围绕缺口我们已经死了二百多人。” 会也不用开了,孙鸿山亲自率领亲兵到了南城,直到傍晚城外三通鼓,官军才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一又是守住了城池的一天。 但官兵的打法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像是这样激烈的战斗,这近两个月也只有二月时候一开始攻城那次能媲美。 孙鸿山看著送上来的统计战报,一共死了八百多个,其中有二百多老营的老兵,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死一些抓来的民壮不算什么,但老营的兵却是他的根基。 尤其是中军营,那都是他的嫡系! 再这样打下去,老营的兵根本经不起消耗。 他心中终於也產生了退意。 晚上四人再次在府衙大堂中聚集时,脸色都不太好看。 “义玖,你去將边先生请来。” 孙鸿山想了想,和孙义玖说道。 说完又补了一句:“礼数周全点!” 孙义玖点了点头,匆匆而去。 不久,一个手持摺扇,身著素衣,风流调作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在孙义玖的身后, 挎著四方步走了进来。 在其身后,还有一背剑侍女,步伐凌厉,眼神如电,一看就是实打实的武林高手。 “孙將军!” 边疆月手持摺扇,拱手执礼。 “边先生快请坐,请上座!” 孙鸿山站起来招呼道。 “不必,边某坐在这里就好。” 他说罢,就坐在了左侧末座,招手让侍女斟茶。 別人也不再强求,纷纷落座。 “今日官军攻势忽然加强,再综合城內形势,本帅仔细思考了早上左、右將军的建议,確有道理。” 他开口拋出自己的想法。 孙义玖也没有出口反对,显然是白天时候,孙鸿山已经和他说过了。 “今晚再让诸位弟兄,还有边先生过来,正是想討论一下,我们如何突围,以及突围以后,去哪里?” 孙鸿山拋出议题。 突围好说,芒山府城占地不小,余家军八千人无法完全围拢府城,其余卫所军率领老营一衝就破,不足为惧。 倒是去哪里,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依我看,我们南下抢他丫的!” 鲁鸣蝉眼睛发亮的第一个说道。 “呵!” 孙义玖忍不住笑出声来:“南下去庐州吗?那可是天下雄城,城墙坚固,有『铁庐州”之称。” 鲁鸣蝉闻言,梗著脖子:“南下就非要去瀘州吗?我们可以去江浙!末將在太湖有结义兄弟,届时可联络当地水匪接应。” “我看,不如去江淮,届时夺取漕船,就可以南下去江浙。江南富庶繁华,即便我们在那坐不住,也可以掳掠大量財富!” 段光玉提议道。 “江淮有卢象钧的万胜军,咱们去了未必能从他那討的了好!” 孙义玖否定道。 “那你说,咱们应该去哪?” 段光玉和鲁鸣蝉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提出来却被否定,不由没好气的说道, “大將军,我看不如去豫南,如今那里饥荒严重。从邓川过境豫南时裹挟了大量流民来看,我们到了那里必然能裹挟流民,迅速壮大队伍,届时说不定还能反杀回来,一举击破余家军,彻底拿下皖北!” 孙义玖还是不想放弃皖北。 “边先生,可有良策?” 孙鸿山看向边疆月。 边疆月摇摇扇子,开口道:“不若去大別山方天寨。此地地形复杂,又是湖广、河南、南直隶的交界处,处於三不管地带,官军围剿难度大。 退可进入深山,进可打入大別山南麓,占领黄州府。 短期发展,还可劫掠六安、英山等地。” 进可攻,退可守,是一处立业之基。 “大將军,我还有一个方向。” 段光玉忽然插嘴说道。 “光玉请说。” 孙鸿山示意。 段光玉道:“去东阳!东阳府巨富,即便不能占据,劫掠一番,也够斩龙军十数年的发展。” 孙鸿山沉思道:“东阳府是漕运重镇,虽然余家军来了芒山,但那里还有张燕青部2000水兵,不好对付。 且我们如果去东阳府那可是余家军老巢,余镇岳必然追击,届时前后夹击,咱们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所以,我们不若分成两路,一路去河南,裹挟民壮,搜集物资,也吸引余家军的注意力。 另一路,则快速穿过铜山,前往东阳府。” 段光玉继续道:“大將军,我们还可以先打伍仁县,这里也有钱有粮。我们过了铜山后,顺势拿下这里,再裹挟凤棲府、云台府两地百姓壮大队伍,然后东进去东阳劫掠,最后抢船沿著漕河南下江浙继续抢,能在南方做大自然最好,即便打不了就先劫掠一波,再去大別山。 届时两路在大別山合拢,有人有粮有钱,如此才能积累发展的资粮! 毕竟,大別山穷困,如果没有资粮,咱们拿什么养军队?” > 第102章 谍子小分队 第102章 谍子小分队 对於皖北贼军来说,根本没把伍仁县放在眼里,准备当软柿子捏,顺势碾压过去,当做一个跳板,抢劫银钱、匯聚流民,再打东阳府。 边疆月走在城中,城里已经乱了起来。 回到距离府衙不算很远的一家宅院。 “先知大人!” 他一进门,门后的两个身穿黑衣的弟子跪下说道。 作为圣火教的举火者,他身份仅在教主之下,且身负“高举圣火,超脱世间”的责任,在某些特殊时刻,说话甚至比教主还要管用。 是所有圣火教教徒的精神信仰之一。 没有理会这俩人,他一路朝看后院走去。 回到后院,两个白衣女人迎了上来,躬身道:“宗主!” 他朝著两个女人点了一下头,走进了屋子,手指在脸上轻轻一点,內力运转间,顿时一层透明的薄膜就褪了下来,滴溜溜的化作了一颗玻璃珠一样的球体。 “呼!” 秦十月摸了摸自己吹弹可破的小脸,轻轻的吐了口气,朝著身边的背剑侍女问道:“绿云,快看看我脸还漂亮不。” 绿云看了一眼,了一句:“漂亮!” “哎~你真无趣,变成武呆子了。” 秦十月收起了面具,脸色也变得正经起来:“斩龙军估计快不行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退到大別山去牵制一部分朱家的军队而已。 孙鸿山看似精明,实际上没多少本事。 孙义玖有些脑子,但为人暴虐嗜杀,衝动易躁,不是成大事的样子。 段光玉商人出身,对財富看的太重。 鲁鸣蝉为人鲁莽,为將尚可,谋略不足,大局观不行。 就让斩龙军再闹一闹,消耗消耗朱家的国力吧...?我是不是说了大局观这个词? 好像是从安昕那里听来的,我记得是统筹全局、运筹帷的意思吧。” 绿云点了点头,好奇问道:“光听大小姐您说『安昕”都说过好多次了,他长啥样儿?” 秦十月的背剑侍女共有七个,分为赤橙红绿青蓝紫,各有安排。 绿云是秦十月作为举火者,化名边疆月时候带在身边的,此前未曾见过安昕。 秦十月没有回答,而是吩附道:“斩龙军准备分出前军营,老营兵1000余人,蚁附流民上万人,东进攻打伍仁县。 你把这个消息传出去,送到伍仁县安昕手里。 前军营,是斩龙军之中仅次於中军营的精锐之兵,告诉安昕...保重自己,智者应审时度势,若事不可为,当以惜身为重。” “是!” 绿云点了下头,下去写信去了。 圣火教在斩龙军之中,早已安排了不少暗子,自有往外传递消息的渠道。 很快,一封信写就,封了火漆,传递了出去。 就在距离这个三进院的不远处街巷,一个小院子门外,一个男人提著一包东西,三长一短敲了敲门。 大门“哎呀”打开,露出门口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 “总算趁乱搞了条狗回来,现在外边越来越乱了。” 男人一进来就说,看了看屋子,惊道:“铃鐺,门怎么都没了?” “快快快,我水都煮好了。木柴早就烧完了,我把屋门都拆了,就等你的米...狗下锅了。” 铃鐺提著狗就往火房走,一边走一边问道:“耳朵,外边有什么动静没?” “有!” 耳朵说道:“我回来的时候,贼军正在莲池坊那边抢劫,这在往日里可不曾发生过。 我猜测,贼军有可能要弃城了!” “啊?” 铃鐺惊讶。 接著,两人处理完了狗,一边煮肉,一边大眼瞪小眼。 现在有了情报,但两人却传递不出去了。 城门早就紧闭,他们也就是混进城早,不然都进不来。 现在人是进来了,却因为没有建立相应的情报通道,消息传不出去。 “喉!” 两人沉沉嘆息一声。 好在肉香味传来,二人摸著喝了两天半凉水,的难受的肚子,事已至此先吃饭吧端著碗相视一笑:“真香!” 伍仁县衙。 安昕看著手上来自扬州府徐观湘的信。 看完两张信笺。 徐观湘还是从周边非疫区徵发役,强行徵调了三千余人,这些人不足以维持整个扬州段的运转,但勉强疏通了扬州段的漕运,让船只开始流动起来。 又根据《伍仁救疫章程》將扬州按照坊市、保甲进行了精细划分,动用了从南京调来的锦衣卫,强有力的接手了防疫工作,本来鬆散的扬州坊市立即就变得严肃紧张起来。 也在这些强有力的干预下,扬州的形势开始向好,救疫取得了初步的成功,最近一次统计的染疫人群数据开始出现快速下降。 “估计四月底之前,这一波鼠疫就能过去,伍仁县就能完全恢復以往的繁华了。” 安昕將手里的信放下,又提起笔写了一些接下来的救疫建议,塞入信封之中,封了火漆后交给了张良,信笺隨著这一次送往扬州的“去疫汤”一起发出。 这几天,衙门里没什么事,他也乐得清閒,打算返回后宅调教一下鸽子,然后再去看个电影。 “咕咕~咕咕~” 回到后宅,就看到桃子正著屁股,用卖力的抹布打扫地上的鸽子屎。 安昕拍了拍她:“葛绣又去葫芦巷子了?” “嗯,一早就去了。” 桃子转头看著安昕笑著说。 安昕朝著屋顶上的鸽子招了招手,顿时好几只鸽子“扑稜稜”飞了下来。 他抓住一只,坐在院中,背著桃子开始施展调禽术。 这第二批三十只鸽子,今天就能的调教好放出去了。 等他有条不素的將三十只鸽子调教好,已经到了傍晚,桃子已经去厨房將饭菜提了回来,葛绣也回来吃饭了。 “老爷!” 万泽文匆匆跑来:“皖北那边来的消息!” “那边的斥候发回来的?” 安昕接过信笺,上面火漆还未拆开。 “不是,刚刚当值的差役匆匆送来的,说是一个女子送来的,那女子有武功在身,放下信笺不顾值班衙役阻拦就离开了。” 安昕闻言,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但看到信封上写著的“伍仁县,知县安昕亲启”,字跡娟秀,安昕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他“笔友”秦十月的字。 打开一看,里面的字倒不是秦十月的,应当是有人代笔。 迅速看完以后,安昕放下信纸:“万师爷,派人出城喊...不,我们出城。 去弓兵营! 带上这些鸽子。” 第103章 火枪大炮摆数据 第103章 火枪大炮摆数据 安昕没有去多想,秦十月为什么能知道皖北的贼军动向,並將消息传递给他。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即派人去验证消息的真假,並时刻关注贼军的动向。 弓兵营中,营房中央桌子上,一张大地图展开著。 头顶上悬掛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东西,却散发出比烛火明亮千百倍的光芒,將桌子上的地图照耀的纤毫毕现。 一圈人围绕著地图。 只有秦明好奇的抬头盯著那灯多看了几眼,结果刺眼的光让他的眼睛有些刺痛,即便视线挪到別处,眼前也儘是那刺目的光,好一会儿才恢復过来。 安昕这用来夜钓的露营灯,此时要比烛火好用多了。 “从芒山府过来,必然要经过铜山县,否则就要翻过茫茫的丰臺山脉。而从铜山过来,一共有三条路,一条是这条经过黑龙潭的高陵路。 一条是锦川道,这条路比较宽阔好走,贼军打这走的可能很大。 再有就是这一条採茶道,这条道比较隱蔽,如果没有铜山县当地嚮导带领的话,外人不会知道这条路。” 胡常山拿著一根细枝指著地图上的几条路说道。 “那就各路都洒出去探子,每个探子带上信鸽,沿路往铜山、芒山府方向而去。贼军上万人的行动,肯定不难发现。 一旦发现敌人,就写好发现敌人位置,发现时间,敌人人数,放鸽子回来。 一条路分三批放十个哨探,发现敌人以后,每隔一个时辰,放一只鸽子回来,以方便我们时时掌握敌人位置。” 安昕將自己来的路上想到的方法说出。 眾人稍一討论,认为可行,便连夜行动起来。 夜色之中,一共三队,每队三组,每组三至四人,带著信鸽骑马离开了弓兵营。 安昕和魏叔夜等人,则继续对著地图研究地形,商討各种接敌计划。 “我们一定要主动出击!” 在討论中,安昕一锤定音:“我们现在有老兵七百余人,其中火枪兵三百六十人,炮兵五十四人,枪兵二百余人,骑兵一百余人。 有火枪四百余条,红夷大炮六门,白炮六门。 另外,还有新兵六百,辅兵五百余人。” 安昕仔细罗列看己方的纸面数据。 另外,还有驼山上140余名精锐私兵安昕没说,但在这种关键时候,也要拉出来实战打配合的。 这些数据,也安抚著自己和眾人的心。 “大人,敌人毕竟有一万五千人,人数相差太多。如果依靠城墙,我们火枪、火炮可以射的更远,又有城墙防护抵消敌军人数优势,我们可以更加从容·:·:·:” 万泽文的想法还未说完,就被安昕打断。 他说道:“城外怎么办?农村怎么办?码头怎么办?我们据城而守,敌军一定会劫掠乡村,破坏伍仁县的发展基础,这些我们就眼睁睁的看著不管了?” 安昕自身的利益在这里,他的修行是和伍仁县高度绑定的。眼见代表伍仁气运的三足兽耳鼎即將恢復,如果伍仁县因此遭遇重创,把大好局面葬送,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修行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先秦时期,练气士走这一条道的人少是有原因的。只要走上了这条路,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与国运的高度绑定,一旦国家遭遇了重创,国运衰败,修行者可能也要和国家一起受创,遭遇天人五衰,衰败而亡。 魏叔夜此时说道:“敌人前营军,虽然號称一万五,但实际上有战斗力的老营兵不过一千余人。 那些流民兵,打顺风仗还行,一旦出现伤亡,就会迅速溃败! 如果敌人想要指望这些流民打仗,一旦產生溃逃,甚至会衝击他们自己的军阵。 我同意县尊的计划,弓兵营可以在野外对敌,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寻找好有利於我们的地形。 大人您看这里。” 他指著洛河一段:“洛河在这里拐弯,就在这下游渡口,是二百里內洛河河面最窄的位置,如果敌军走高陵路或锦川道而来,一定会选择这里渡河。 届时,我们的军队只要卡在河湾这里,就能拦住敌军的道路,且敌军只能和我们正面对敌,而无法对我们进行迁回包抄。 如果打起来,我们处於劣势,也可以事先准备大船,分批撤退后据城而守。 按照信中所说,这些人既然打算从芒山府突围,必然不会有什么重型攻城器械,而我们城內府库粮足够支撑,流寇必不敢在伍仁久驻。 如果流寇劫掠乡里,队伍必然分散,我们就主动出击,以骑兵袭扰··· “如果敌军从採茶道来,我们就在这里·· 魏叔夜指著山道:“这里地形狭窄,贼军人数再多也摆不开阵势。孙子言“险形者, 我先居之”,只要我们率先占领高地,必能將贼军打退回去!” “如果贼军在上游抢了船,从洛河而来呢?” 万泽文问道。 “那更简单。” 秦明开口说道:“我们六门红夷大炮,六门白炮,沿岸摆开,直接轰沉他们的船。不过敌军一万余人,乘船而来的可能很小。” 眾人討论,一直持续到深夜。 商量出了多套计划,根据敌军的路线,以及具体情况决定使用哪些计划和战术。 同时,对这些计划进行具体討论。 一具体就深入,不断完善下,又到了后半夜,眾人终於睏倦,到营房小憩。 安昕没睡多久,就听到外面弓兵营喊著號子晨练的声音。 他起了床,见到葛绣也打著哈欠坐了起来,双手揉著眼睛,一缕头髮顽强的翘立著, 大眼无神,看上去呆不拉几的样子。 “绣儿,给你个任务怎样。” 安昕看著她说道。 “啥任务!” 葛绣闻言,立即来了精神。 她这个年纪,正是想要表现自己的时候。 之前被打击到的葛绣本以为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废物”,却没想到现在这个关键时候,老爷竟然能想起她,还给她布置任务。 感觉受到了重视,这让她的精神立即亢奋了起来。 安昕吩附她:“你一会儿和胡常山带一部分辅兵,一起去一趟驼山。常山另有其他任务,你则负责带人,將山上打造完还未运过来的那些铁藜、拒马都运回来。” 第104章 埋伏和地雷(二合一) 第104章 埋伏和地雷(二合一) “报—” 黎明时分。 芒山府外,余家军大寨之中。 传令兵高声喊著,衝进了中军大帐。 “將军,寅时三刻,贼寇大开北门杀出,佟玉明部已全线崩溃!” 余镇岳身披鎧甲,大马金刀的坐在床沿上,闻言站了起来:“遣先锋营立即拔营去北门!” “是!” 有传令兵立即得令,拿过旗子出门上马,朝著前锋营疾冲而去。 “洪大人!” 余镇岳刚出帐篷,就看到匆匆赶来的洪承宪:“贼寇正从北门突围,末將已派人先锋营前去支援佟玉明部。” “我已经知道了。佟玉明辅助围剿还行,正面衝突,怕是一衝就散。” 洪承宪脸色严肃道:“坐寇之时,尚有一些秩序。成了流寇,所经之处,老百姓就惨了!” “洪大人放心,末將一定会將贼寇镇杀。” 余镇岳保证说道。 洪承宪摇摇头:“吴山贼军进入河南以来已经造成巨大损失,朝廷已经派兵部侍郎夏吉统筹剿匪。 夏尚书已经在河南、北直隶,山西、陕西调兵,形成一张大网,来彻底扑灭吴山贼军这孙鸿山从北门而出,十有八九就是北上河南去和吴山邓川的贼军匯合,届时落入官军围杀之中,也是自寻死路!” 山河烽烟处处,百姓流离失所。 张大山和眾多加入了斩龙军的流民兄弟们一样。 遇到天灾,地里无所產出。有些人选择將土地卖给地主换些粮食,成了流民,拖家带口出去寻一条活路。 他也想卖,但土地太便宜了,这是他家祖辈世代传下来的地,实在不忍便宜贱卖。 想等等,但土地价格却一路下滑,最终到了没人要的地步! 他眼睁睁的看著老母亲饿死,老婆饿死,小儿子饿死,大女儿饿死,小女儿被人用两个馒头买走。 等死的时候,斩龙军路过,他为了口吃的,带著十三岁的大儿子,就加入了进去。 他不在乎斩龙军是贼寇还是官军,也不在乎斩龙军究竟是作恶多端还是杀劣绅分土地给他们农民当家做主。 反正,只要有口吃的就行。要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打下皖州省就给他们分土地,发良种,免赋税那就真是老天爷开恩了。 昨天晚上,难得大老爷们发回善心,竟然给他们这些人留了一大碗白饭粥,浓稠的一大碗,还配了一些咸菜末,那滋味儿又鲜又咸又香。 嘴里砸吧著味儿睡著不久,就被大老爷们给端了起来,忙慌慌揣上自己捡来的树棍就和周围的流民兵一起,跟著那些老营的兵们往外冲,一窝蜂的衝出了北门。 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不知道要做什么,只知道要跟著冲,不冲就没饭吃。 等到冷静下来,他忽然发现,营里的人好像少了很多。 他看著已经升起来的太阳,好像是在往西边走去。 驼山。 “你是说,县尊老爷是隱元境宗师?” 葛绒不信的看著自己的女儿,觉得她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爹你不信任我!” 葛绣捏著拳头,著嘴巴,很不高兴的比划著名。 “信、信、信,我因因最诚实了。” 葛绒连连说道:“县尊不是吩咐了你正事儿么,咱们先干正事儿,不然老爷以后可不敢用你了。” “嗯嗯。” 葛绣想起正事儿,觉得还是得以正事儿为重,不能辜负老爷的信任。 拉著葛绒一起出去,招呼那些辅兵,將那些木桩、木矛装起来抬下去,回去拿钉子一打,很快就能组装成拒马。 铁藜就更多了,很多用不上的钢铁、劣铁,都被一些铁匠学徒拿来练手,打成了这些小玩意儿。 另一边。 山上一百余人站了一个方阵。 这些人,个个身体精壮,精神十足。 “所有人,以班为单位行动,迅速將东西准备好,隨时准备出发!” 胡常山说完这次的行动任务,行动目標,並进行简短训话之后宣布解散。 很快,这些人將一个个木箱子抬了出来。 “这些是引信,还有一百多根。三排的人,你们带上。” “这些是钢轮、燧石,一排的人带上。” “这一箱炸药包,二排三排的人,你们都放到背包里。” “这些胡饼肉乾,都过来领上。” 半个来小时后,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席地而坐相互聊著天,气氛反而显得比较轻鬆。 一直等到半响午快吃午饭的时候,胡常山忽然听到天上有动静,抬头看去就见到天上有鸽子在盘旋。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拇指大的瓷瓶,拔掉瓶盖,一股有点刺鼻的味道顿时放了出来。 “咕咕~ 天上盘旋的鸽子仿佛收到了信號,盘旋中转著圈就朝著山顶俯衝了下来,快要落地的时候一个平滑的降落,就落在了胡常山的胳膊上。 他將鸽子腿上的一捲纸取了下来。 “流寇万余人,上午已时,至铜山县。” 他拿出一小把米粒,放在手心餵了鸽子吃过后,双手抓住鸽子,往天上一扔,鸽子便冲天而起,朝著弓兵营的方向飞去了。 “先去吃午饭,吃完继续等待!” 胡常山命令道。 就在胡常山带著“暗卫”在这里等待消息的时候,葛绣已经带著二百多辅兵,拉著山下铁匠营的大车,返回弓兵营了。 葛绒也带著一部分工匠一起过来,隨时修补战损的军械,並根据实战改进军械製作。 整个弓兵营都在忙碌当中。 新兵们正在和辅兵一起,將大炮架到了炮车上,一箱箱炮弹装上马车,一坛坛用油布封装好的火药也被小心的搬上马车。 魏叔夜带人去了河湾实地观察。 万泽文和张良带人去了码头协调船只。 县衙里,廖国昌带著衙役,在各个坊长组织下,在城里抽调民夫。 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著。 当前方已经进入铜山县的哨探,將流寇已经打下铜山县,正在纵兵劫掠的消息传回来以后,確认了流寇的动向,弓兵营里所有人都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行动更加紧张起来。 “哎,狗剩子,你说俺这次能杀几个人?能当上班长不?” 葛二蛋擦完了自己的枪,又数著自己防水的囊包里的弹药。 这些弹药,每一个都用油纸,按照固定的重量、比例,將火药和铅弹封装在了里面。 用的时候,只要將油纸咬破,把黑火药倒入枪管,然后用撕碎的油纸裹著铅弹塞入枪管实就行,极大地增加了他们的装填速度。 数了一遍,一共三十六发弹药。 “俺说啥也得当上班长,俺同乡是左部总的刘满仓,都当上哨官!过年时候回家,不光带回去满满一车的米麵油肉,还有十几两银子! 说是哨官月,还有杀敌的赏银! 一下子就成了村里响噹噹的人物,全村人都羡慕坏了。” 狗剩子擦拭著冰凉的枪管,眼里全是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经过这么久的训练,他们也参与了对八岭山土匪的围剿。 如今的八岭山几乎已经被灭了。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有一部分土匪被他们逼的钻进了山林里,至今不知道是葬身狼口了,还是穿过茫茫原始山林跑到了別的府县去了。 这些整日艰苦训练,实战过,也见过血的火枪兵,不怕战斗,就怕没法获取战功。 “到时候打起来,你们可不要拖后腿。 俺李大壮装填一次,只用八息时间,你们可不要拖累俺的速度。” 李大壮颇为自得的说道。 说到装填速度,他是他们排最快的。 “哼,到时候比比!” 葛二蛋不服输。 正在他们閒聊的时候,突然“哗哗”一阵哨声。 他们立即停止了閒聊,朝著校场快速集合过去。 几分钟时间,七百余人的正兵,已经在校场上全部整合完毕。 左部总、右部总还是各一百人。 火枪营却已经有了三百六十人。 “先行休息,听到哨声,立即集合!”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 刚刚收到铜山县送回来的消息,流寇已经在铜山安营,晚上流民兵看不见东西,应该不会摸黑赶路,与其在这里乾耗著消耗精力,不如让正兵们先休息休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 军营里火房外边已经热气腾腾,几个露天的灶台上,伙夫把鼓风机猛猛的拉著,竹蒸笼的比人还高,蒸汽腾腾的往天上冒。 “哗哗”的哨声中,正兵都被叫了起来,整队过后就过来排队拿包子。 “每个人一荤两素三个大包子,排队来拿!菜粥不限量!” 早上改善伙食,弓兵们拿著堪比脸大的大包子,一个个都高兴的不得了。 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天上一只鸽子飞来,落在了安昕的胳膊上。 拿下纸条。 “流寇天还没亮就拔营出发了,走的高陵路。以铜山县城到伍仁县的距离,如果脚程快的话,用不了中午就能到伍仁县。” 安昕和魏叔夜说道。 “大人,既然敌人走的是高陵路,在其他几个地方布置的辅兵就全部撤回来,立即去渡口上游的河湾处!” 魏叔夜说道。 因为《练兵要义》的原因,在看待安昕的时候,他是带著滤镜。 但安昕自家人知自家事,所谓编纂《练兵要义》,不过是凭著硬碟里的资料,藉助a 编纂出来的罢了,所以他只把握主要的目標与方向,並不过於插手军队指挥搞微操。 他点了点头:“时间紧急,抓紧行动吧。” 弓兵营吃过早饭,在哨声中迅速整队,队伍排列整齐,出了弓兵营。 安昕骑在马上,和葛绒、葛绣等人率先朝著河湾而去。 到了渡口,乘船渡河。 抵达河湾,辅兵正在这里布置战场, 安昕仔细观察著这里,洛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形成了一个“凹”字走向。可以防止敌人从別的方向打过来,但同样也给了弓兵营一种背水一战的心理暗示。 之所以没有选择半渡而击,是因为敌人被驱赶在前的流民兵在遭遇迎头痛击以后,后面的老营兵肯定不肯渡河,而是去劫掠河流南岸的乡村。 届时,再想阻止就很困难了。 辅兵將拒马摆了好几层,为了防止被流寇推开,將之根部埋在了土里。 还有大量的木桶,被他们用泥巴糊了里外,在一些隱蔽的位置斜著埋进地里。 更外面,辅兵、新兵,还有大量自带乾粮的民夫,带著铁锹,在地面上挖掘土坑,將地面挖的坑坑洼洼,尤其是一些密集的蜂窝状坑洞,防止敌人的骑兵衝锋。 还有不少炸药包,也在按照这两天討论出的战术计划布置著。 六门滑膛炮,被抬上了不远处的土坡。 白炮则更加靠近战场一些。 所有人,都在统一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布置著战场。 另一边,驼山方向,胡常山正亲自带队,骑上马带著一百余名暗卫,快速的朝著八岭山的方向而去。 “驾!” 快马加鞭,马儿速度跑的飞快。 大地仿佛在震动! “教头,前面就快到黑龙潭了。” 一排长吴穿山说道。 他今年十九岁,出身皖北富农,念过私塾,如今被吸收进暗卫,练了一身本领,能当上排长,也是跟著胡常山去八岭山杀贼特训的时候,持刀劈死了四个土匪而被安昕亲自点的將。 “各自就位,按照此前安排进行布置!” 胡常山一声令下:“记住,我们的主要任务不是为了多杀敌,而是为了搅乱流寇队伍,儘可能的拖慢敌人的行进速度,给后方的弓兵营布置战场贏得时间!” “是!” 所有人顿时散开,將马匹藏在远处,开始在路上布置。 “穿山,你们就在这里布置不要再动,我们去寻找合適的位置。” 三排长周甲朝著吴穿山说道。 “可以。” 吴穿山答应道。 看著周甲带人朝著道路前方走去,吴穿山朝著手下道:“刘东,你就在这一片布置。 何西、林欢,你们两个跟我去周边看看。” “是!” 刘东应了一声,招呼手下的人在大路上中央挖坑。 每个人都带著铁锹,嘿咻嘿咻的很快就刨出不少坑洞。 將炸药包包裹著防水布,埋进坑里,又將附有弹簧的钢轮和燧石安装好,在上面安置了一个薄薄的木板固定好,只要有人踩到,隨著木板往下压,弹簧立即弹开,钢轮迅速转动擦在燧石上面,火星击中引火药点燃不过指甲盖长的急性引线- 炸药包立即就能“轰隆”爆炸,把敌人给炸上天! 时间紧迫,士兵们紧锣密鼓而又小心仔细的安装著一个个“地雷”,安装好以后又用周围老土仔细覆盖后,用树枝哗啦一下,確保看不出来后,他们暂时插上一个红色的小旗,防止战友误触。 另一边,周甲已经带著手下三十多號兵,来到了距离一排八百多米远的位置。 “按照敌人的规模判断,前锋与中军的距离大约在八百米左右,我们就在这里布置吧。” 中军是流寇的老营兵,是敌人真正的战斗力,如果能在这里就给他消耗一些就最好不过了! 周甲等人很快行动起来,串联埋下大量炸药包,挖沟埋线,一直拉了十来米到了道路里边的密林里。 再前面,胡常山已经看到了前面流寇撒出来的斥候部队。 “回去传话,所有人进入隱蔽状態。” 胡常山与跟在身边的梁申说道。 “是!” 梁申跑的很快:“所有人停止作业,立即隱蔽!” 胡常山默默的观察著山路上的斥候,直到斥候逼近后,他才在山里中绕了回去。 此时,大多数人都集中在了三排所在的位置后侧方,默默而紧张等待敌人的同时,一排的人也不忘了在山林前方一些容易落脚的地方,埋设了一些“地雷”,並以杂草绿叶覆盖。 之后的混乱中,只要敌人敢追进来,就让他们吃一顿好果子。 第105章 交锋告捷(二合一) 第105章 交锋告捷(二合一) “敌人斥候分了前后三组,三十多轻骑所有人都准备好武器,等敌人的哨探到了位置,立即干掉他们,不要让他们有报信的时间!” 胡常山吩咐说道。 “明白!” 所有人点头轻声应道。 这也是他们这一支参照后世特种作战理念,又因地制宜结合本地武功修炼,综合培养出来的“武道特种部队”的第一次实战。 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想要借著这一次战斗,证明暗卫的实力! “噠噠噠::· 斥候已经进入了眾人的视线。 “一排的人,跟我来!” 吴穿山压著嗓子喊了一声。 这些人跟在吴穿山的身后,灵巧的在山林之中穿梭,甚至像是一只只山猴子,遇见地面障碍的时候就一跃而起,抓住树枝轻轻一盪就快速穿过。 “那边是怎么回事?” 山道上,已经过了预埋引线地雷位置的斥候,忽然看到山中被惊起的飞鸟,立即紧张了起来。 “吱哎吱吱~“ 山上传来一阵阵猴子打架的叫声,两个野果子被从树林中扔了出来。 “猴子而已,放鬆点儿,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旁边斥候没当回事:“这一带没什么像样的官兵,要紧张等到了东阳府再说吧。” “哈哈哈哈。” 几个斥候笑声一片:“哥几个,俺在铜山县抢了四十多两银子,你们都抢了多少?” “俺抢了七十多两,可惜被队官扣了四十多两,到手只有三十两,他娘的那个黑心的钱串子!” “俺们一队当时衝进了一个富户家,嘿嘿,当时那家老头子还敢跟老子呛呛,让俺一刀就给砍了! 不但抢了银子,还干了好几个娘们儿,那家的大少奶奶真够味儿,俺们把她家大少爷绑在椅子上,就让他看著! 嘿,可惜大老李那傢伙实在败兴,一刀把大少奶奶的那玩意儿割了下来,说是当个纪念,呸, 真是噁心!不然俺还想多玩玩的。” “我说哥几个,你们说这铜山县都能抢那么多,伍仁县那么富,咱们得抢多少!” “还有伍仁县的娘们儿。” “俺听说铜山县衙里的知县夫人滋味儿也不错。” “那可不是夫人,也就是知县的小妾。可惜,那知县不知道躲到哪去了,硬是没找到。” “俺听哨官说,县衙里有地道,不熟悉县衙的人都找不到,估计县衙里的『老爷”们都躲到地道里去了。” “哥几个,一想到伍仁县的钱跟女人,俺已经开始手痒了!” 他们畅聊著进入伍仁县以后的快乐,转过了一处山角,本来照在身上的阳光,也被山体遮住, 山上的小凉风吹在身上,还有点儿阴冷。 “咻!” “咻咻!” 空气中,忽然响起几声清微的绞弦、破风声。 十几只毒箭就已经射了出来,狠狠的扎进了前面全无防备的六个人的身上。 短箭淬了剧毒,几乎扎在身上的同时,半边身体就已经麻木。 “敌袭!” 后边几骑惊呼一声,勒马就想要往后跑。 山壁之上,十二个暗卫已经从四五米高的位置飞扑了下来,手中握著长刀,几个人相互配合, 乾脆利落的就干掉剩下的,那坠在后面的四个哨探。 另一边,如法炮製。 二排先发射毒箭,接著刘青挥动绞索带著手下跳出来,手中绞索直接套住一边逃跑一边掏出號角的哨探的脖子,用力一勒就將其中直接勒死。 干掉了对方三组斥候,眾人快速开始处理户体,又將战斗的痕跡打扫乾净。 “鸣~鸣鸣~” 胡常山拿过哨探的號角,模仿著刚刚观察时候,流寇的吹奏节奏,掐算著间隔时间,在山上吹响。 以此,拖延流寇觉察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胡常山號角交给了梁申,他带著几人过了黑龙潭,每隔一刻钟吹奏一次。 终於,又在一次號角声后,流寇的先头部队乱糟糟的走了过来。 走在前头的除了嚮导之外,就是一些流民兵。 一个个衣不蔽体,面色蜡黄的样子,有人拿著铁锹,更多人持著树棍,甚至有人乾脆赤手空拳让人怀疑一阵风吹来都要將他们吹倒,更別说战斗了。 张大山也在这个队伍里,天还没黑的时候刚刚喝了一碗白粥,现在肚子又饿了,赶了半上午的路,饿的肚肠绞痛,头晕眼,一阵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走路都没有力气。 “都走快点,等到了伍仁县,吃的、的、玩的、女的,应有尽有,放开了抢,放开了拿, 开了吃,开了玩!” 前面领队的鼓励他们。 张大山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口里的两钱碎银子。 真论抢,好东西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流民。 就这两钱碎银子,还是他从一个卖豆的女人那里抢来的,不过他抢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被人姦杀了,他这也不算抢,只能算偷。 “他们真的是为了老百姓吗?” 他看著领队,心里不由想著。 在皖北的时候,孙“天王”的斩龙军还有些纪律,那些兵有时候也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怎么出了芒山府以后,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了呢!? 想到在铜山县里看到的那些,他心里不禁有些害怕的发颤。 “轰隆!” 突如其来一声爆炸,几乎將他的耳朵震聋,惊嚇的身躯猛地一颤。本来走神的精神一下被拉回了神,抬眼看去就看到队伍的最前头火光四射,一股灼人的气浪吹了过来,吹得他皮肤发紧,鬚髮乱飞。 有什么东西擦著脸飞了过去,耳朵似乎被打了一下,伸手一摸就是一手血! 前面,则一片白烟,到处都是血跡,刚刚还让他们加快脚步的领队,双腿都被炸飞了,肠子流出来,一时却还没有死,双手在那里徒劳的扒拉著自己的肠子,似乎想要將它们都塞回去。 不知道死了多少个。 张大山和周围的流民兵们都已经嚇的不知所措。 突然的爆炸,像是地龙翻身了一样,他们都被嚇懵了,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 ,, 领队徒劳的叫了几声后,一歪脖,死了。 流民兵鸣哇乱叫著朝著道路的两边跑去“轰隆!” 再次发生炸响,地面震动,浮土碎石蹦跳本想跟著跑的张大山被嚇得站在了原地,四面八方,仿佛都充满了死亡,让他双股战战,尿液沿著裤腿就流了出来,一动不敢动。 所有人站在了原地,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这时候,身后的远方,也一连传来了好几声“轰隆”爆炸声。 “难道是官军放炮了?” 张大山想著。 而在后方的中军位置,刚刚还在奇怪前方到底是什么动静的孙义玖,此时就见识到了。 突如其来的爆炸,火光瞬间自地下爆发,朝著上方爆射,周围方圆几十米都一片狼藉! 一声炸完,第二声紧接著响起,接连响了七八声,终於停了下来。 孙义玖趴在地上,被亲兵死死的压在身下。 等到爆炸结束,他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发闷,这是刚刚地面震盪让他有点受伤。 再看向前面,一片狼藉! 一时间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 到处都是哀豪声,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残破的內臟,溅射的血跡,让空气中瀰漫著血腥味。 “赠!” 孙义玖猛地挥出马鞭,“啪”的一下甩在了旁边副將的脸上,顿时一道深深的血痕浮现出来。 他大声怒吼道:“去!给老子找,把那些人都给老子找出来杀了!!” 在路边的林中,周甲却有些懊恼。 炸药包埋了十个,但炸响的只有七个,中间肯定是串联的引线经过前面人的踩踏而出现了问题。 再就是,坐在一头神俊黑马上的人一看就是这一支流寇的主將,眼看著就要走过来了,只要其走到爆炸范围內,说不定就能將其在这里炸死, 但不巧的是后方设置的地雷却恰巧在这时候被引爆了,导致他不得不立即点燃引信。 『如果再过四五分钟::· 胡常山也感到有些遗憾。 不过,在这里埋设的炸药都是加了料的,每个炸药包都有5斤的装药量,这放在攻城战中,是用来炸城墙的! 所以这一波看去,流寇至少死伤了一百人左右。 这些可都是流寇的老营兵,这一场伏击,不但圆满完成了任务,造成这样的杀伤,更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这样一场伏击,本就有著大量意外的可能性发生,能打出这样的战果,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这样一想,胡常山已经把心情调整过来。 “我们走!” 这里的事情,已经与他们无关。 但这时候,却有数十人飞奔到了树林中来, “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贼军显然不是普通士卒,一进入树林中,立即就有飞鏢射来,在空气中震动的喻喻作响。 “撤!” 胡常山一声令下,暗卫的人快速借著树林掩映,顺著既定的路线撤退。 这个黑龙潭临近八岭山,他们此前尝尝拿八岭山土匪当磨刀石,对於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 胡常山坠在最后面,隨手扣著一支钢製的梭鏢射了出去,“嗖”的一下,就扎在了最前面追兵的胸口处。 梭鏢看著不大,但在胡常山的运劲下,却力大势沉的扎破了护心镜,透射了追兵的心臟。 “轰隆!” 正好有人又踩到了此前在林子里埋设的地雷,隨著黑火药爆炸,大量的铁砂进射出来,近处的俩人瞬间被射成了筛子。 这一下震住了不少追兵。 而胡常山一伙人则在山林中快速的消失不见。 为了防止敌人有善追踪著,二排的人投掷出了几个巴掌大的瓷瓶,甩在远处的树干上破碎,浓郁而刺鼻的臭味扩散出来。 这样的臭味在山林中经久不散,能有效给一些善於依靠嗅觉追踪的猎手上强度。 有备而来,攻其不备,暗卫很快下撤到了黑龙潭下的一片狭小的溪流边空地上。 马儿正在这里吃草。 眾人翻身上马,正要离开的时候,胡常山忽有所感,手在靴子上抹过挥手而出,一只匕首朝著空中飞射出去。 而在空中,一个身著黑色皮衣,正从空中七八米的崖壁上一跃而下的人,手臂摆动,腰身转动,侧摆动作避过了匕首,手腕轻轻一抖,一根纤细的鞭子从其袖口抖落,雾时间鞭梢抽动空气喻鸣,已经甩到了胡常山的脸前。 胡常山往后一个铁板桥让过鞭梢,鞭子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炸响,声音堪比鞭炮在耳边爆炸,让人耳朵喻喻作响。 而来人此时已经落地,竟没有任何卸力的动作,就硬生生的落在了没过脚踝的溪水之中。 “朋友,你们是哪条道上的?为什么和斩龙军过不去?” 他看著胡常山等人,都是身著黑衣,身上並没有任何官军的痕跡。 “阁下身手不凡,怕是已经到了知微之境,为何甘愿为贼寇卖力?” 胡常山坐在马背上问道。 “看来朋友是朝廷的人,吴州按察使司的人?三大卫的人?还是都督府的人?” 对方眉头皱起。 问话期间,十几把短已经瞄准了他。 他並不害怕,以他的实力,十几米的距离,对方不会有击中他的机会。 但对方领头的实力不差,短暂的碰触,与他相比也就略逊一筹。 这些人也是精锐,如果在这里与他们缠斗,打下去说不定也会被这些人留在这里。 胡常山看出了他的犹豫,没有回答,而是提议道:“阁下,不过各为其主,混口饭吃,在这里拼命你们主子也看不到,不如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见对方没有说话,轻轻拉了一下韁绳:“我们走!” 百十个人,警惕著这人,交替而行,离开了这里。 男人负手而立,站在小溪中,任由这群人离开,喃喃道:“看这些人当是精锐,又是哪里的人呢? 前路若有这样的人等著,孙將军还能不能成事儿呢?” 他在权衡。 孙义玖却已经气疯了! 一场伏击,让他的精锐老营死了將近十分之一! 便是在芒山府打了这两个月,他前军营也不过死了一百多个老营! 现在,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他稀里糊涂的差点儿交代在这里,如何能让他不气。 前方的消息,此时传到了中军这里。 他指著副官的鼻子:“你,给老子滚到前面去,赶著那群不值钱的贱民,给老子出一条路来。 把斥候都给老子喊回来,老子倒要看看,他们这群人究竟起他娘个什么作用!” 在他暴虐的怒火中,前方在此传来几声爆炸。 被派出去蹭雷的流民被炸的尸骨无存。 但是在后面督战队的刀口下,另一波人又不得不往前走去。 一直到第五波人走出去了一里远再无爆炸后,大军终於才再次开始启程。 第106章 大胜(大章 六月月票欠帐还完) 第106章 大胜(大章 六月月票欠帐还完)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张大山看著被踩踏成烂泥的阡陌良田有些心疼。 大军踩踏过去,百姓一年的希望也都被踏碎了。 不过这里老百姓,在上午的时候,就已经事先被县里的衙役转移走了。 倒是没有人受到流寇的迫害。 “將军传令!进城以后,子时以前不封刀!” 传令兵前后跑著。 在坐寇转为流寇以后,军纪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他们大多都是皖北人,在皖北的时候还念及个乡邻之情,还想著跟孙“天王”打天下,以后能有个光明的前途。 现在出了皖北,成了流寇,没了乡情维繫,没了光明前途的大饼,不为了钱为了什么? 不为了女人为了什么? 不为了爽为了什么? 狠厉、凶戾,已经瀰漫在老营兵的心间,成了他们维持战斗的动力。 这个时候,即便是身为主將的孙义玖,也不敢违背这一条意愿,反而要扩大老营兵的贪念,让他们拿出狠劲儿来打仗! 没有秩序的流寇是可怕的,所过之处就像是蝗虫一样,只剩下破坏。 不只是物理上的破坏,还有道德、伦理、社会秩序上的破坏。 “报一一!” 河湾土坡高地上,安昕一身戎装,负手而立,和魏叔夜站在这里。一骑狂奔而来,高声喊道:“票报县尊、营总,敌军前锋已至孟集乡!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我方斥候,正在洛河上游与敌军哨探交锋。” 时不时有斥候飞奔回来报信,信鸽的来往也越发频繁,时时的报送著敌军的最新动向。 而另一边的流寇中军,隨著哨探不断的损失,孙义玖也已经明白,在伍仁县之中有一支专门针对他们的队伍。 但对方究竟是谁的部將,有多少人,却丝毫不知。 “將军,会不会是张燕青的人?” 副將脸上被鞭打的血已经止住, “有可能,伍仁县的这一支军队很老练,周围村庄的百姓都被撤走了,一点粮食和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如果是张燕青的人,就说明我们的动向,已经被官军所知,我们的动作就必须加快。 张燕青的水兵在这里也不全是坏事,能將他们击溃的话,我们东进东阳府,就没有了阻力!” 孙义玖並不害怕张燕青的水军。 “报一一! 终於有轻骑飞奔而来:“將军,我方哨探受到敌军猛烈袭击。越往前走,敌军的斥候越多,敌军主力应该就在附近。” 孙义玖命道:“敌人善使火药,把从铜山掳来的贱民押到最前面去。” 在山道上的那一炸,已经让他生出心理阴影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西斜。 土坡上,安昕低头看了眼手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胡常山的行动,成功延缓了敌军至少一个时辰,这也让战场有了从容布置的时间。 站在高处,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人潮如蝗虫般涌来,先是零星的马队扬起尘土,紧接著便是漫山遍野的人头赞动。 安昕掏出单眼相机,转动镜头对焦。 衣衫槛楼的流民被驱赶在前,像潮水一样漫过田野。 后面跟著扛旗执刃的老营兵,杂乱却凶悍。 队伍拖出数里长,老营的刀枪在阳光下泛著冷光,脚步声、马蹄声、呵骂声混成一片沉闷的轰鸣。 土坡上的安昕眯起眼睛,加上流寇在铜山县裹挟的民眾,粗略估算得有两万人。 他们像一条贪婪的巨,所过之处田地尽毁,连刚抽穗的麦苗都被踩进泥里。 更远处,被掳来的百姓被绳索串成长队,正被驱赶著跟跪的向前,那是孙义玖准备的“人肉盾牌”。 “你看看。” 安昕將单眼相机递给魏叔夜。 刚刚就被相机吸引的魏叔夜好奇的接过相机,学著县尊把眼睛凑到光学取景器的位置,顿时在数里之外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仿佛瞬间被拉到了眼前,嚇了他一跳! 他来回看了几遍,知道並非是敌人瞬间来到了眼前,而是手里这个“奇物”將数千米的距离在视野中他拉近了! 调整了惊讶的心情,他继续朝著敌军看去,他甚至都能看到前方“人盾”脸上的悲苦的表情! 他仔细看了前方的人盾,后边的流民兵,以及在后面的老营兵, 流寇的中军已经在后方停下,后边的大量流民兵却不断往前压, 被裹挟进来的铜山百姓,此时却被驱赶著往前走,显然流寇也已经发现了河湾处的弓兵营,此时正在变阵成攻击阵型。 “县尊,这是先秦奇物?” 仔细看过以后,魏叔夜对敌人的动向心里大体有了数,好奇的问道。 这东西拿在手里,非金非玉,前方水晶通透,后方还有一个发光的画幕,呈现著远处的景象。 安昕拿回单眼相机,点了点头。 自从从葛绣那里知道了“先秦奇物”以后,他平常看看手錶,用用单眼相机也不用太避著人了。 不过,作为秦十月的家將,魏叔夜竟然知道“奇物”。 看来秦十月的身份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更不寻常。 “將军。” “是陈先生回来了。 孙义玖听到声音,扭头看到走来的黑衣武者,脸上浮现出一丝笑。 陈洪点了下头,说到:“我刚刚抵近观察,敌军正兵大约七八人。未见张燕青的水师旗,只看到红黄蓝三色旗。” “只有七八百人?” 孙义玖顿觉优势在我, “肯定是张燕青部,不然这里哪能冒出这么多官兵。” 副將肯定的说。 “张燕青未免太没把本將看在眼里!” 孙义玖命道:“让苦力先上去消耗敌军精力,流民兵在后面压上去,待敌军疲,我们一举总攻,酉时之前攻克敌军,渡河拿下伍仁县! 今晚,我们就在伍仁县过夜。” 想到伍仁县的財富,他忍不住舔了舔舌头。 为什么他要来伍仁县,要去东阳府?最主要的是孙鸿山不信任段光玉和鲁鸣蝉,把他们带在身边才能压得住。 其次,就是他孙义玖也渴望东南財富,甚至有著糜烂东南,截取这一片大燕的膏之地,成就帝王之基的想法。 隨著他一声令下,从老营兵抽出的督战队,带上一些核心的流民兵,抽出长刀压了上去。 苦力们则像是被赶的鸭子一样,跑的慢了就会挨上一刀,不得不朝著前面跑去。 “轰隆!” 忽然一声爆炸。 接著,爆炸声接连响起。 后方,找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孙义玖看到前面往前衝锋中的爆炸,终於確认山上碰到的就是眼前的“张燕青部”。 他暴怒道:“果然是他们干的,老子要把这些杂种全部弄死! 苦力的死亡,並不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从铜山县掳掠的这五千多苦力,平时扛东西,战时填线,本就是消耗品,消耗光了再掳一批就是。 爆炸的衝击下,苦力们已经被嚇傻了。 但是后面的刀子却不会停下。 苦力们只能继续往前跑。 安昕在山丘上看的直皱眉,但他没有办法。 他也知道这些苦力很可能是被流寇裹挟的无辜百姓,任由这些苦力往前冲,就会衝击阵型。 魏叔夜举起了手里的红旗。 隨著红色大旗在山坡上竖起,远处高地上的炮营收到了信號。 “轰隆一一!” 第一轮齐射。 在流寇的驱赶下,苦力阵型密集。 第一轮实心弹,拋射出去,在空中飞跃一千多米后落入了人群之中。 六个实心铁球落到一片干硬的地面上,顿时弹跳起来,空中看去的话,像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出六道血肉沟壑。 一个铁球砸中前排苦力的胸膛,惊人的动能瞬间將那人上半身轰成肉糜,余势不减地撞进后方人群,又接连砸断三四个人的腰腿才停下。 另一个铁球在地面弹跳三次,每次跃起都带起一片断肢残骸,有人肩膀被擦了一下,整条手臂雾时被打碎掉,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骨头茬子和如雨喷涌的血浆。 惨叫声此起彼伏,被击中的苦力们像麦子般成片倒下。 有个少年眼睁睁看到旁边的人被铁球碰到了脑袋,飞溅的碎骨击中了他的眼睛,剧痛袭来,让他捂著脸在地上打滚。 炮弹经过之处,泥地上满是进溅的脑浆和內臟碎块,直到失去了动能落到地上,或跳进了远处的由里陷入鬆软泥土。 后面的苦力嚇得跪地呕吐,督战队却挥刀砍翻退缩者,嘶吼著继续驱赶人群前进。硝烟中,第二轮炮击的轰鸣已然响起。 苦力们疯狂挣扎,四散逃去督战队疯狂的砍杀著,试图震住这一群贱民。一刀一刀砍下去,一个个头颅被斩下,但此刻的苦力已经完全混乱,犹如被人围堵,四处乱窜的老鼠,甚至已经完全分辨不清楚方向,四处乱扎。 被督战队砍头的苦力,比被炮弹打死的还多。 “敌人又投放了一批苦力。” 安昕看到远处,又一批苦力被绳索套著,被督战队压了上来。 不到半小时,又再次崩溃。 惊骇之下,拼命挣扎,挣脱绳索,四面八方的乱跑。 这些苦力昨天还是铜山县里的百业小民,今天当了一天的苦力,现在又被投放到战场上当“填线宝宝”。 不到百分之五的战损,就已经彻底把他们打的恐惧。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抱头鼠窜的苦力, 流寇的督战队也无法约束。 “这些贱民!” 眼看著苦力消耗官兵弹药、精力的效果有限,孙义玖恨不得自己抽出腰刀將这些苦力全部砍死! “把流民兵派出去,以『哨”为单位,每次一千人,一批一批给老子压上去!老营兵压上去, 作督战队!” 站在一处高坡上,孙义玖仔细的观察著官军的阵型。 官军占据位置,呈现一个喇叭口的形状,想要从两翼攻击非常困难,除了正面硬冲之外很难见效。 “陈先生,我看官兵的大旗就在那个土坡上,我们的斩龙队,能不能斩掉官军將领。” 孙义玖看向陈洪,期待的问道。 斩龙队是他们斩龙军的特色军种。 孙家是在皖北经营上百年的豪强,家里有田又有钱。孙鸿山早年练武,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朋友”,举事之后也纠集了大量江湖上的“大侠”,並组建了这样一个斩龙队,专门用来斩首敌人的指挥中枢,在数次战斗中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陈洪想起山涧中,见过的那人,缓缓摇了摇头:“朝廷的高手不少,君不见余家军中高手如云么。 张燕青部必然也有高手,我们想要靠斩首建功不太可能。” 孙义玖闻言点了下头,也不再强求。 前线,张大山心跳如雷,举著手里的木棍跟著身边的战友往前冲。 “大山,慢点,別傻冲!” 奔跑中,同乡大刘朝著张大山喊著。 都在跑,到处都是噪音,张大山听的不太清楚。 队伍跑的乱糟糟的,没有任何阵型。 天空中传来几声“咻”的尖锐啸叫,就有黑点落了下来,落到人群中不见,张大山只远远的看到了铁球在远处跳动了两下后就不见了,但是那个方向传来的一阵尖锐的惊恐叫声,却让他腿肚子直抽抽。 大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大刘,怎么办?” 张大山茫然不已。 退,有督战队。 他毫不怀疑那群恶鬼见到自己会毫不犹豫挥刀砍了自己。 那些人已经不再是斩龙兵了,而是一群真正的恶鬼! 冲,有官兵。 官兵有枪有炮,他们头再铁也会被碾碎成渣。 他一边被裹挟著往前跑,一边往四周看去,正看到竟有流民恐惧的挥舞著手里的锄头,朝著督战队的老兵打去,想要逃回去。 没有意外的,被老兵一刀戳在了心口。 老营的兵都披甲,哪里是他们这些流民兵所能抗衡的! “你看到那边了吗?那边没有督战队,距离官兵远,炮不会往那边打,我们往那边跑!” 大刘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苦力的残肢,把血往身上抹:“別愣著了!” “看著点,地上有坑,別崴了脚。” 他拉著张大山就跑,跑到已经被踩踏成了泥的农田边的沟渠里,沟渠里还有浅浅的一层水,但已经被血液染红。 大刘往沟渠一躺:“別愣著,躺下啊!” 张大山下意识的就学著大刘的样子侧躺了下去。 “抹点儿血,太乾净了。” 大刘说著把苦力的残肢扔给了张大山,张大山在脸上抹了些血。 俩人在地上躺著,偶尔聊聊天,听著战场上不断的炮声:“这次二天王可是遇上硬茬子了,我看这一伙官兵厉害,炮都轰这么久了!” “还有那走在路上就炸的东西,太可怕了,我当时要是站的再靠前一点,肯定被炸死了。” 两人聊著,战场上又传来了白炮喷出炸药包发出的爆炸声。 炮声渐渐变得稀稀拉拉。 一阵零星的放的声音又响起。 余家军就有火,他们对这种声音很熟悉。 “官军的大炮不响了。” 高坡上,孙义玖见到官军大炮久久不再响,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老营压上去!骑兵,去冲官军的炮营!” 战场上,流民兵溃不成军。 老营在流民兵的掩映下衝出来的时候,气势瞬间不一样了。 这些从十几次乃至几十次大大小小的战斗中活下来的老兵,个个眼里都带著狠厉。 人人身披皮甲或藤甲,手里握著的枪盾。 有著这一层防护,在战场上就很难被轻易杀死。 “嗖!嗖——嗖嗖!” 靠近一百五十步左右时,弓箭手朝著敌军列阵处拋射。 上百支箭矢在天空划过一个拋物线,超这散列步枪阵飞射而来。 “架盾!” 一声令下,左右部总的盾牌手举起盾牌,火枪手躲在盾牌下方。 “咄咄咄·· 一阵箭矢插入盾牌的声音响起。 偶尔有箭矢从盾牌间隙中射入,扎在了士兵的臂膀等处的鎧甲上,也难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箭矢越来越密集,偶尔有人发出几声痛呼。 这射在鎧甲的薄弱处,箭头钻透进去,扎伤了身体。 所有人透过盾牌间隙往外看,第一排的人紧紧地握著手里的燧发枪,等著命令响起的声音。 他们都在隱忍的等待著,这一场真正属於他们的首秀的正面战场。 第一枪,一定要打出最大的战果! 一百三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一十步、一百步... 前面战场上的拒马早在流民兵衝锋的时候,就已经被冲的七零八落。但也能减缓老营兵的衝锋速度。 望著狼群一样衝锋的老营兵,狗剩子稳稳的端著手里的枪,心里默默的计算著双方的距离,判断著敌人已经进入燧发枪最大杀伤力范围的时候,几乎同时,一声沉闷鼓声“咚”的一声响起。 “射!” 身边传来各排排长们的喊声。 前面第一排的一百二十个人端著枪,几乎同时扣下了手里的扳机。 “膨!” 枪口冒出橘色的焰火,白烟飘起。 远处,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在衝锋的老营, 最前排奔跑中的贼寇,眼见快速逼近那些乌龟壳一样的敌人时,忽然像是被大锤狠狠的敲击了胸口,瞬间就將其滯留在了原地。 被击中的老兵低头看了看胸口藤甲上被击穿的枪口,以及泪汨流出的血液,眼里的凶恶之色已经不见,脑子里开始快速闪回一生的画面,想起了爹娘、妻儿,最终摔倒在地,被老营们脚踏著他的尸体衝过。 只是一次射击,贼寇前排像是被割麦子一样,死伤倒下了六十余人! 后面又有人被突如其来被击倒的前排士兵绊倒,后边的人还在往前衝锋,又有几个倒霉蛋被踩踏至死! 第一排射击完成,毫不关心战场上的情况,按照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动作快速穿插走到最后面,开始快速的清理枪管,掏出定装弹药,一只手抽出条,一只手捏著定装药用牙齿撕开口子,將里面颗粒状的黑火药撞入枪管,油纸裹著铅弹塞进枪口,用条將其推进压实。 第二排则往前跨越一大步,成了第一排,端著燧发枪,再次朝著敌军齐射。 “砰砰砰····· , 枪声连成一片。 射完便穿插到了后面。 原先的第三排,则往前到了第一排。 隨著这一轮枪打完。 老营兵已经疯了! 就在这短短几十步內,如今已经不到一千人的老营,已经死伤了快到二百人! 他们不可避免的生出了恐惧心。 恐惧一生,本来一往无前的衝锋,就立即变得松垮了下来。 “散开!散开!” 老营的哨官们大声的喊著。 老营兵对於阵型早已经形成了依赖,此刻哨官声嘶力竭的喊声也作用不大,衝锋之中他们甚至听不清楚。 身后的號角声响起。 变阵! 这才是刻入骨子里的声音,他们快速的变成了一个有些松垮的三角阵型。 “膨!” 枪声再次响起。 一轮射击,再次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 这个衝锋距离,火枪营最多还能再来一轮。 战阵上的白雾遮挡了视线,在“哗哗”哨声的命令下,所有人往前踏出几步,更加抵近敌军。 “!” 枪声再次响起,十几米的距离,铅弹发挥出的威力更大,击中率也有上升。 当即,就是五六十人的死伤, 百米的距离,老营已经减员將近四百人! 此时,狗剩子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前排老营兵脸上的表情了。 他能清晰在这些老贼的脸上看到名为“害怕”的神色。 隨著战场指挥,左部总和右部总的人,已经化作鸳鸯三才阵在前。 狗剩子也听到了自由射击的命令。 他填装了最后一颗铅弹,在枪口下面卡上了细长尖锐的钢製刺刀,说是刺刀,拿在手里更像是一个短矛。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炮兵营土坡前,贼寇的八十多骑轻骑兵刚刚迁迴绕过正面战场上的陷马坑和铁藜,衝到土坡下面。 一阵“”的密集爆破声就忽然响起。 狗剩子闻声抽空看了一眼。 就见到炮兵阵地那边,一些引线冒著火星的炸药包就从天上掉了下来。 隨著炸药包爆炸,大量的铁砂、碎石赞射,大量轻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成了筛子。 这是此前预埋在地里木桶,简易版“没良心炮”,本是安昕的一个想法,也没想到一定会用上,现在却发挥出了大作用。 狗剩子往前衝去,朝著抵近两三米,已经举起刀的老营兵扣动了扳机,枪口喷出火焰,老营兵被击中胸膛。 一枪过后,狗剩子顺势刺刀插入对方的心窝子,结束了对方的生命就在他打算勇猛衝刺的时候,战场上已经迅速发生了变化。 死伤达到三分之一的老营兵已经被击破了心理防线,开始出现了零星溃逃, 溃逃会传染,紧接著一就是全线溃逃! 第107章 景顺帝:好 好 好啊! 第107章 景顺帝:好 好 好啊! 兵败如山倒,战场形势变化万千,上一秒还未分明,下一刻已见明朗。 失去了斗志的士兵,还不如到处乱拱的猪, 弓兵营的战士们,握著手里的武器,冲开了拒马,衝上了战场。 狗剩子步子迈的飞快,天天早上负重拉练十里地,让他有著充沛的体力,不片刻就追上了一个老营兵,端著枪朝著对方后心就扎了上去,快、准、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给他捅了个透心凉, 前面的老营兵就扑倒在了地上。 身边的战友也和他一般,相互掩护配合著,追击著敌人。 不只是他们,就连新兵、辅兵也都握著腰刀追了上来。 驼山的炼钢作坊生產的钢铁,足以满足弓兵营所有人的武器配给。即便是这些新兵、辅兵,在如今打顺风仗的时候,也是振奋无比! 现在的贼兵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个个会跑的银子,只要割掉他们的脑袋,就是白的银子进帐。 一刀刀砍下去,钢刀都卷了刃。 当血液喷溅,生命凋零,他们的世界也被染红,像是一块火中淬炼的熟铁,在这杀人的战场上,快速的淬炼成钢。 “轰隆隆::::· 狗剩子正格开一个老营兵回首砍来的腰刀,旁边战友李大壮已经一枪刺入了贼兵的胸口。 然后用脚一端,贼兵就扑倒在了地上,经过艰难的呼吸几口后,就咽了气。 两人朝著隆隆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就见到不远处衝出一支骑兵部队,正持著长柄的直刀,衝进了贼军之中收割:“跪地不杀!” 大声的呵斥中,大量被嚇破了胆的贼军、流民兵,纷纷扔掉了手里的武器,跪在了地上。 徵召的民夫立即拿著绳子跑上去,將这些俘虏端翻在地,绑的结结实实。 另一边,胡常山早已经带著暗卫到了河湾战场,刚刚那一片“没良心炮”就是他们放的。此时翻身上马,一百多骑浩浩荡荡的就朝著贼寇主將所在的高坡而去。 高坡上,此时包含传令兵、斩龙队、亲兵等,总共二百来人。 “將军,我们撤往河南,与大將军匯合!” 陈洪见到官军杀来,拉住了还没缓过神来的孙义玖。 耗材的死,他无动於衷。这些就是裹挟而来的百姓,本就没有战斗力,只是当做他们背包的“牲畜”一样使用。 流民的死,他毫不在意。本就是用来壮壮声势,打打顺风仗的存在,他也不指望这些拿著树棍、镐头上战场的流民兵能打出什么战果,打没了短短一两个月就能再拉起来一批。 但老营的死,他濒临崩溃。这是他的立身之本,是费了大量钱財、精力、时间打造出来的能打的精锐。 这一场仗,变化太快,他没打明白,也没看懂。 但他知道,手里的老营没了,他即便去河南与叔叔孙鸿山匯合了,也已经失去了话语权。曾经的豪言壮志,都转眼云烟。 “他们绝不是张燕青部,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被陈洪拉著,他还在想著,自己这次遇到的究竟是什么敌人。 “將军!战场已不可为,当以保住有用之身为重!” 陈洪抓住孙义玖的腰,用了一股巧劲,就將其扔上了马背,接著他也跳了上去。 “等一下!” 孙义玖大声喊道:“传令兵,立即去通知各哨官,收拢老营! 陈洪,把你斩龙队的人也派去,老营的兵能收拢多少是多少,收拢之后立即去铜山五里峰匯合!” 老营还有几百人,这几百人如果最终能在五里峰匯合,也会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 他说完,陈洪朝著斩龙队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然后隨意挑选了一条远离伍仁县方向的道路,一夹马腹狂奔而去。 身后四十多个亲兵,也翻身上马紧紧跟上。 传令兵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功夫,果断骑马开溜。战场已经纷乱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往前冲无异於送死。 斩龙队的人自然也不会执行孙义玖的命令,而是各自散开,直接朝著铜山方向而去。 胡常山已经带人狂奔而来。 “追贼寇主將!” 胡常山紧咬著敌军。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太阳渐渐沉入了地平线以下。 战场上,成千上万的俘虏让县里的绳子都变得紧俏。这些俘虏都被赤手空拳的驱赶到一个固定的区域蹲著。 “爷,腿蹲麻了,能坐坐吗?” 躲在排水沟里的张大山也被抓了起来,此时碘著脸问旁边端著燧发枪的狗剩子。 大刘也汕笑著:“蹲著俺想拉屎。” 狗剩子警了他一眼,刺刀有意无意的对准了他们:“老实点,別乱动,想拉拉裤里!” 眼看著天黑,怕这些俘虏摸黑逃跑,周围燃起了大量的火把。 从城里又紧急调运来了一批绳子,將所有人串联著捆在了一起。 另一边,胡常山一路紧咬著追到了铜山附近。 却发现了岔路口,这里两边都有马蹄印,显然贼寇分头逃跑了。 这个时候如果分头追击,想到贼寇之中还有高手,他明显有些犹豫。 但想到敌人主將这样逃掉又实在不甘心,还是分兵追击而去。 而在一侧的山壁上,陈洪看著兵分两路追去的官兵,悄然鬆了口气。 如果和那个官军高手,以及这些骑兵对上,他有把握自已退走,却没把握护住孙义玖一起逃走。 他手指往前一戳,就扎进了坚硬的岩石之中,数十米高的石壁,在他的手下和豆腐没什么区別背著孙义玖,像是一只猿猴似的,快速的登顶。 只是登顶之后,陈洪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盯著不远处的一个站立的狗熊。 黑影往悬崖这边走了几步,两人看清楚,这並非是狗熊,而是一个壮硕的像狗熊一样的男人。 “孙將军,去到老爷面前谢罪吧。 来人说道。 “你是什么人?” 孙义玖盯著眼前之人,脸色有些难看。 “你们来伍仁县,还不知道伍仁县是谁的地方吗?” 来人活动了一下脖子,筋骨发力发出“啪”声响。 “將军,你在此地呆著,我去试试他的深浅。” 陈洪说道。 “注意安全!” 一向性格暴戾的孙义玖,此时难得的温和嘱咐道。 “谢將军。” 陈洪说罢,脚尖紧紧的扣住地面,当他大腿绷紧用力的时候,鞋底都被巨大的发力摩擦而碎裂,皮肤汗毛炸起,感受著身周微弱的风流动。 此刻,他陷入了一个绝妙的境界,周围任何人的任何活动,凡是激起一丝一毫的空气流动,都能被他清晰的感知到,便是蚊虫振翅所带动的气流、发出的声音,都能被他清晰的捕捉,便是周围的时间,都仿佛变得迟缓了下来。 他袖中青蛇鞭已经划出,鞭尾上一截在月色下闪烁著金属光泽,堪比出膛子弹,朝著那个男人扎了过去。 “呼!” 风声乍起。 他看到来人忽然抬起了右臂,猛蹬左腿,朝著自己衝来。 没有任何技巧,这样傻大黑粗的攻击,让他有点看不上。 “膨!” 铁环碰撞声中,对方的袖口破碎像是蝴蝶一样纷飞。 一声接著一声的碰撞,每一次碰撞对方的拳速就更快一分,像是飞弹的末端加速一样,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不但直接撕开了鞭影,更是一拳打在了陈洪的胸口上。 陈洪胸前的筋肉骨膜绷紧的像是一块铁。 “咚”的一声,就被砸飞出去,落地又弹起,最后撞在一块巨石上才停下。 “你.... 陈洪想要坐起,却吐出一口血,夹杂著破碎的內臟。 对方的拳速太诡异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拳术! 对方的拳也太重了,不像是人,像是一座山碾压下来。 ....宗师!” 他说完,再也压不住体內造反的气血,一阵翻涌,再次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葛绒走到孙义玖身旁,像是抓小鸡一样抓住了他。 紧接著,孙义玖就感到一阵剧烈的摇晃,顛簸的眩晕,云山雾绕之间就已经下了山。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 骑兵分成小队,沿著官道,围绕著伍仁县河东四乡到处转了一圈,又斩杀、俘虏了数百昨晚逃出去的贼寇。失去秩序的溃兵是很可怕的,但昨日县衙就已经派人到了乡里通知下去,並由里长, 保长动员村里的男人进行自保,各个村子明火执仗,倒是嚇得溃军不敢靠近村子。 很快,安青天率兵大败贼寇,“伍仁县安全了”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全县。 安青天再次保护了伍仁县的百姓。 伍仁县顿时沸腾起来。 “杀敌2442人,俘虏14226人,共歼敌一万七千人上下,俘获战马400余匹,俘虏敌军主將的孙义玖。” “弓兵营,正兵牺牲11人,受伤42人,其中重伤17人。新兵、辅兵受伤102人,重伤9人。” 回到县衙的安昕,一早就拿到了统计数据, 当上万俘虏被绳子捆著,用大船运过洛河,出现在西城门外的时候,伍仁县万人空巷,对著弓兵营的士兵高声欢呼。 今日早上,从洛河过来的船只,已经將铜山县的消息带了过来。 相比铜山县的惨状,伍仁县的百姓更直观的明白了“安青天”的含金量。 一连数日,俘虏营內都在接受审判。 苦力蚁附贼寇,虽然有罪,但念在其非本意,有情可原,由伍仁县负责徵调船只送回铜山县。 如此,被弓兵营打死了上千人的苦力,怀揣著对於皖北贼军的恨意,和对於伍仁县感恩戴德的恩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流民兵则是蚁附流寇之人,罪不可恕,但县里也关不下这么多人,这些流寇也没钱交赎罪银, 一直圈禁著既浪费人力,也浪费粮食,如何处理一时也成了难题。 与此同时,一纸奏摺也在抵达府衙、布政使司后,被四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 这一日,一年到头也鲜少上朝的景顺帝,难得的召开了朝会。 也不是他愿意上朝,而是巨贼孙鸿山进入河南以后,快速糜烂数府,当地卫所军不堪一击。 而且,由坐寇转为流寇的孙鸿山部,打发越发刁钻,到了地方就烧杀抢掠,抢完了立即救走, 一旦被余家军追上,就断尾求生,捨弃部分被他们裹挟的难民扔在营地吸引官军注意力,主力则携著流民兵、部分流民跑掉了。 这让追击的余家军也苦不堪言。 在燕州省,此时也出现了零星的反贼,与官军反覆拉扯,大有成势的意思。 就在景顺帝想要调动部分边军入內地剿贼的时候,北方的韃子却又因为去年底彻底关闭了边塞互市而蠢蠢欲动,不断挑畔,时常突破边境线,进入边睡乡村烧杀劫掠。 “夏吉,给朕说说,你这一张网什么时候能织成?再等下去,中原大地,就要尸骸遍野、生灵涂炭了!” 景顺帝高坐龙椅之上,声音透过殿宇仿佛获得了扩大,在殿內群臣的耳边响起。 “陛下,臣调集陕西边军、安阳军、隨远军、山西江府军,以及吴州余家军,总共十二万兵力,如今不断將皖北流寇逼入颖川,不用三个月时间,就能將皖北流寇围杀在颖川!” 夏吉出列以后,鏗鏘有力的说道。 “三个月!我记得就在半个月前,夏尚书的嘴里说的还是一个月,现在怎么又变成三个月了呢? 夏尚书真的有信心成功剿贼吗?” 胡泰出列,高声说道:“陛下,为了剿贼,户部今年已经支出近二百万两白银,效果如何如今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却还停留在夏吉的嘴上。 吴山贼军没有灭掉,如今与反贼孙鸿山合流,反而越发壮大!” 徐观湘站在胡广文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因为救疫成功,快速恢復了漕运,他回京以后,迅速起復,入阁成为次辅,在朝堂上地位仅在胡广文之下。只是多年不在朝堂,一些旧故转投了新旧两党,如今手下可用之人很少,在朝堂无人呼应,倒是落了下乘,这也让他如泥塑菩萨似的,轻易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见著胡党和新党你一言我一语,不断交锋,甚至骂起脏话,他忍不住摇摇头。 朝政艰难,这群虫还只顾著党爭,再这样下去,大燕朝迟早要完啊! 景顺帝似乎也厌烦了朝堂上互相攻计的气氛:“够了!” 他大喝一身,似乎是因为动了气,连续咳嗽了几声,旁边太监连忙送上温水。 “时局动盪,民不聊生,尔等尚有力气居於朝堂之上吠吠狂言,却无一人能为君解忧。朝廷养著你们,是为了吃乾饭的吗! 朕不明白,朕接手朝局时,那时群贤毕至,眾正盈朝,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短短十六年之后,怎么就无一人能扛大事、干实事·····.” 景顺帝是有感而发,在那一批忠正老臣之后,现在朝堂上这些人户位素餐,越来越不干正事儿了,连他都不能在后宫安心修道,只能来处理这些烂摊子! 这也是他在觉察时局艰难以后,召回徐观湘的原因。 朝堂上,现在就缺干事的人,他希望通过徐观湘,给两党之外再添一股势力,打破现有的平衡,再寻找一个更稳定的平衡点。 他看向徐观湘,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大殿之外一声急报传来。 大伴閆敬忠看向他,他点了点头。 閆敬忠挺胸抬头,高声喊道:“宣!” 很快,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將一纸急报送入阶下太监手里,太监检查过后又送到大伴閆敬忠手中,大伴转呈给了景顺帝。 群臣好奇的盯著那一道摺子,不知是什么紧急消息。 却见得景顺帝刚刚还怒容满面的表情,在看完以后迅速变得兴奋起来,手重重的拍在龙椅上, 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啊!” 第108章 京中来信 第108章 京中来信 奏摺上的消息,无异於给景顺帝打了一剂强心针。 虽然奏摺上,吴州省布政使司董之涣在上面大肆吹嘘省里的功劳,但他能有个屁的功劳。 倒是上面所写的伍仁县,如果奏摺上面所说的是真的话,那这个小小知县,却是一个能干实事的人。 “念!” 他將奏摺递给了閆敬忠。 “吴州布政使司奏为剿贼大捷事,臣吴州布政使司左布政使董之涣谨奏:圣天子临御,威加海內,宵小遁形。仰赖陛下神武,庙算如神,本省文武同心,剿抚並用···...” 景顺帝扣了扶手一下,发出轻微响声,大伴立即停下。 “读后面!” “是!” 閆敬忠连忙越过董之涣吹嘘的文字,开始读后面:“今有伍仁县,练弓兵营奋勇杀贼,於洛水之畔大破流寇孙义玖部。 阵斩贼首二千四百余级,生擒贼眾一万四千余人,並俘获贼酋孙义玖。 此役,县兵仅折损十余人,而贼寇授首,地方得安,实乃陛下洪福所庇,亦见本省练兵、备械之效:: 奏摺读完,朝堂上顿时譁然。 实在是这奏摺上的內容太过匪夷所思。 如果这是真的,他们真成了陛下口中那些吃乾饭的了。 “陛下,董之涣向来喜欢夸大其词·: 夏吉话说一半,就见到陛下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连忙止住了言语。 而且,他忽然想起了伍仁县。 伍仁县的知县安昕,是景顺十四年的进士,正好是他的学生! 之所以他有印象,是因为这位学生特別大方,这大半年来给他送了不少钱来,且如今也是西林社中不大不小的一个“名人”。 景顺帝沉默片刻,他此时太需要一场胜利。 这段时间,接连而来的战报,开口都是贏,战果都是无,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明確战果的奏摺送来,他当然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徐阁老。” 景顺帝看向了徐观湘:“朕记得,你在吴州省治疫的时候,就曾和这位伍仁知县有过接触? 你说说,这位知县可是那种夸夸其谈之辈?” 徐观湘出列说道:“臣在去扬州之前,听说伍仁县治疫效果卓绝,便专程前往,当地果然身处疫区却鲜少疫病。 老臣与安昕攀谈日夜,便是到了扬州以后,也与其书信沟通。 安昕此人,绝非夸夸其谈之辈。 如奏摺之上內容乃安昕所书,臣愿意相信! 况且,贼首孙义玖不日押送京城,这总不能是假的。” 他对於安昕的印象极佳,此时也不吝讚美, 景顺帝的脸上也重新浮现出笑意:“那就查,遣一队锦衣卫前去调查,想来不用半个月的功夫,也就查清楚了。” 因为这一纸奏摺,退朝的时候,景顺帝的脸上还带著几分笑容,心情颇为不错的回了后宫吃丹修炼去了。 而夏吉没有去值房,而是出了宫,坐上的八抬大轿回府去了。 看著迎上来的管家,他隨口问道:“最近有没有吴北伍仁县那边的消息?” “有啊,老爷,昨天的时候,伍仁知县安昕还托人送来了一封信,隨信送来了五千两银子。” “这个安昕、安景明,我记得他在京的时候,是一个不太出挑的性格,下去当了一年官,真是开窍了。” 夏吉忍不住感慨说道。 他对於“安昕”的印象不深,只在几次公开的见面中见过对方几次。 但今日,对方可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却在朝堂上大大的露脸了一次,將他这个座师都压了一头。 管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提到这个七品小官,但还是机灵的吩附一个小廝,连忙將伍仁县的来信取来。 夏吉看完,忍不住脸上笑道:“这个景明啊,真是:: 话说一半,他又止住。 安昕的信中,说了他对付皖北贼寇的一些做法,对於火器则有所保留。 但从一些细节之中,夏吉觉得今日朝堂上的奏摺內容,应该是所言非虚。 最后,安昕在信件中谋求云台知府位子的话,让他知道了对方这次为何这么大方的送来了五千两纹银。 “不过,似乎也並无不可:: 他放下手里的信。 这个安昕,是自己的学生,自己推举他起势,自然就会天然的打上自己的標籤,对於自己在朝堂上大有好处。 而且,他现在觉得,这个当年被自己忽视的学生,似乎也是一个能让西林党更加壮大的中坚力量。 位於不远处的城西胡同里,一个约莫三十多岁,做文人打扮的男人,在一个拇指宽的纸条上写下了上百个小字,走出屋子招来一只信鸽,给它绑在腿上,又餵了些米粒和水后,往天上一拋,信鸽便飞上天穹。 白色的信鸽划过天际,掠过山川河流,城池阡陌,傍晚时分飞到了伍仁县,俯衝而下很快落在了县衙的一个院子里,“咕咕咕咕”叫了几声,万师爷推开门走了出来。 一看鸽子,万泽文就知道这是从京城飞回来的信鸽,他藉助屋檐下的横棍上跳下来的信鸽,从它的腿上拆下信件。 看了一眼后,朝著后衙主宅走去,路上正好碰到提著饭回来的桃子。 “万师爷。” 桃子施礼喊道。 “桃子姑娘,老爷在吗?” 万泽文问道。 “在的。” 桃子回道。 一进院子,万泽文就看到县尊正在慢吞吞的打著太极。 “老爷,京城来信。” 万泽文稟报导。 “你那位绍兴老乡寄来的?” 安昕一边打著太极,一边问道。 万泽文前段时间,联繫到一位蜗居京城的老乡,对方辅佐的东家年初被免官罢职,流三千里, 导致他也失去了工作,正好被万泽文联繫成了伍仁县在京的坐京,如此伍仁县在京城也有了自己的“驻京办”。 又通过黄家的关係,联繫上了黄郎中,虽然只是正五品,但也有著上朝的资格,有著自己的消息网。 “今天早朝,收到了咱们大败皖北流贼的奏摺,陛下看完以后,非常高兴。” 万泽文將信件內容匯报导。 旁边桃子和葛绣也听到了。 桃子捂住了小嘴,她从没想过,自己一个贫家女,一个妓子,有一天竟然也能听到朝堂上的消息。 “投给夏尚书的信,他可收了?” 安昕打完最后一招当头炮后收功。 “已经收了。” 万泽文回道。 安昕在石桌前坐下,招呼万泽文:“过来一起吃点,今日从醉仙楼送来了果酒,一起尝尝。” 他让桃子拿来酒瓶,倒出浅红色的酒液,大约十几度,喝起来不辛辣,略有香味和甜味,饮下后有明显回甘。 “希望能得偿所愿吧。” 安昕抬头朝著天空看去。 万泽文以为他在举头望明月,实际上他是在观察伍仁县的气运如今,皖北流贼一事解决以后,玄色雾气越发浓厚,甚至形成了一片大地,原本於玄雾中沉浮的三足兽耳鼎就稳稳的佇立在上面,剩下的四道裂口也已经弥补。 虽然他来到伍仁县只有八个多月,但隨著三足兽耳鼎变得完好无缺,他也想著谋求更高的职位了。 这次给夏吉写信,倒不是一定要当上云台知府,而是先给夏吉表达一下自己的上进心,以及自己的爭取目標,以待日后倒出空缺的时候,对方能及时的想起自己,不至於时机到时白白的错过机会。 至於能不能趁著这次大胜的功劳当上云台知府,他既不清楚,也不心急。 毕竟八个月就升官,整个大燕这样的先例也不多。 吃饭吃到一半,忽然颳起了风。 一进入五月,伍仁的雨水就多了起来。 洛河也慢慢进入到了汛期。 桃子和葛绣,连忙將饭菜挪到了屋檐下,不过一会儿,几个豆大的雨点后,一场雨就落了下来,打在头顶的灰瓦上,打在院子的青砖上,打在那两棵桂树上,一时间水珠溅射升起一股水雾,风一吹夹著水汽扑面而来,顿时浑身清凉。 连廊里走进来一个人影,身著浅绿裙装,手里还撑著一把油纸伞,裊娜走来。 “君儿来了。” 安昕一看到武丽君,心情一下有点雀跃。 放下手里的酒杯。 对面万泽文也是个识趣的人,喝完杯中酒后,也站了起来,笑道:“老爷,学生记起还有些事未处理,先行告退。” 武丽君朝著万泽文笑笑,目送他沿著连廊离开。 “哥哥,刚进衙门,就下起了雨,不过这几日闷热,这会儿天气倒是凉快了一些。” 武丽君任由安昕拉住了她的手,引她在屋檐下坐下。 唤桃子来撤了桌上的饭菜,换上了几碟果脯、糕点,又给她倒了一杯果酒:“醉仙楼的新品, 尝尝。” 武丽君这段时间,一直在东阳府奔忙。 之前童氏武馆在东阳那边的铺子,被她重新装修后,青云商行的布帛、丝绢也运过去开业了。 “君儿这段时间憔悴不少,在东阳那边一切可否顺利?” 安昕开口问道。 “东阳府確实繁华,我们的布帛质优价廉,在那边很受欢迎。” 武丽君说起了东阳府的一些见闻:“哥哥,在东阳府有好多异族人,他们的模样好生嚇人!有的红髮蓝瞳,有的黄髮绿瞳,犹如话本中的夜叉! 不过这些异族人购买布匹,丝绸,瓷器,都是一船一船的买,个个腰缠万贯!“ 说起白银的时候,武丽君有些眼红的样子。 安昕端著酒杯饮用。 大燕朝虽然海禁,但禁的是老百姓,而不是世家大族。 朝堂上支持海禁的也大都是出自世家大族,为了垄断海贸生意而共同进退,便是有人提出开海,也被这些人迅速压下去,让海禁成为了他们的挡箭牌。 这个时间点,按照歷史上的进度,美洲已经开始大开发,並被欧洲那群殖民者发现了大量的银矿,大量白银开採出来流往欧洲,又进入到中国来购买丝绸、瓷器、茶叶等。 “这些生意是不是都被人垄断了?” 安昕见武丽君那眼红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她以青玉髮簪盘了个简单的墮马髻,但又不同於普通的墮马髻,既有著女性的端庄,又带著少女的俏皮,再搭配她那有点婴儿肥的脸蛋,更增添了几分可爱。 享受著安昕的摸摸,她眯著眼睛,更像是一只小猫咪。 警长沿看墙根跑了过来,后腿一跳就蹦到了她的腿上,武丽君伸手摸了摸警长油光水滑的毛毛:“警长倒是又胖了不少。” “它没什么心思,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衙里的老鼠都抓不到,当然胖了。” “喵鸣~” 似乎听懂了似的,警长朝著安昕不满的叫了一声,然后扭动了一下浑圆的身躯,脑袋拱在武丽君的怀里,睡了。 “哥哥,这些生意基本上都被东阳府的一些人,还有一些类似黄家这样的人家给垄断了。” 武丽君说道。 “不只是海贸生意被人垄断了吧?我听说东阳的生意人很排外?布行开业的第一天,就被人上门给砸了?” 武丽君自然不可能是自己去的,安昕也派了人保护她,以及维护他在东阳府的生意。 之前虽然一直忙著诸多事情,但也收到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刚刚开业的青云布行就被人砸了一次,不过没有涉及到人员伤亡,安昕又正忙著一摊子事,就没有太在意这些。 武丽君点了点头:“那些泼皮说咱们青云布行不懂规矩,没有拜码头就擅自开业,把店给砸了我已经报了官,又在当地请了鏢局的人看守店铺。 不过,当地官府受理以后,至今都还没有开堂审理,倒是一些青皮常常来店里骚扰顾客,请的鏢师也只负责保护店里,並不愿意管那些在店外骚扰顾客的青皮,很影响布行的生意。” “看来此事背后必有主使之人,且主使者颇有能量,想来当地官府也未必公道。你可以著人调查一下,东阳府当地的布帛、丝绢、绸缎生意,都是谁在做,抽丝剥茧必能找到背后主使之人。” 安昕非常敏锐的觉察到,这一连串的事情必然有內在的联繫,找到主使的人,才能对症下药。 第109章 劳动改造 第109章 劳动改造 这一日,天朗气清,又是休沐日,安昕难得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带著武丽君、桃子、绣儿还有张良一起,去城外的青秀山游玩。 青秀山不高,只有六百多米,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因为上面有个青云观,而在吴北的云台、凤棲两府之间颇有名气。 山路上,很多人背著香烛,到山上去烧香求保佑。很多人的口音都不是伍仁县本地的,听著像是凤棲府的那边的。 一场疫情,带走了凤棲府將近一半的人口。 此时的凤棲府,依然笼罩在悲慟的阴云之下,又有不少人因为悲慟难以自解而自。 但活著的人还是要带著眷恋活下去。 不少人选择將这一份感情寄托在信仰之中,这也让青云观的香火越发旺盛。 到了青秀峰上,一个道观就出现在了眾人眼前。 安昕上任八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看著青云观不大,只有一个单体殿宇,里面供奉著的三位天尊。 大殿外面的四足鼎中,已经被香灰铺满,此时大量高香燃烧,渺渺烟气缕缕升入空中而渐渐消失不见,仿佛勾连著另一个世界,寄託著人们的感情而送入当中。 武丽君和桃子她们去上香,安昕则围绕著庙宇转了一圈,欣赏著四周的风景。 山上的温度凉爽一些,阵风吹来,带著丝丝凉意。 “道友,贫道静虚有礼了。” 安昕正靠著栏杆,呼吸著凉爽空气的时候,见到不远处的一个道士,朝著他打了个稽首。 “静虚道长,何来“道友”之说?” 安昕和对方抱了下拳,开口问道。 不论正一还是全真,凡是修道之人,都可以称呼一声道友。 但他可並非受篆道士。 “道友修行已然入了门墙。” 静虚往前走了几步,长须在风中飘摇。 安昕仔细看他,双眼漆黑如墨,內似有星光闪烁。这是內修到了一定境界,神魂安定,精神饱满而外溢,才有的神采。 在练气士的修行当中,处於入门的出尘之境並不需要天地灵气,这是一个向內求的过程。 通过学习道籍典藏,丰富自身知识修养,寻找属於自己的“道心”,明悟自己的“道途”,一朝明悟,就能神魂震颤,头脑清明,心中澄澈,有朝一日,天人合一,就能真正感悟天地之灵气, 进入“定心”之境界。 “如不嫌弃,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静虚邀请说道。 安昕修行日久,今日见到修行人,頜首入內。 门一关,道童奉上了茶茗。 线香渺渺,安昕坐在棋盘面前。 他不善下棋,但两人也並非为了下棋,只是两个陌生人借著下棋、饮茶而破冰罢了。 “如今,修道者多,但真修却很少了。” 静虚落下一个黑子,慨嘆而嘆道。 “练气士不能练气,真修自然凋零。” 当今天下,景顺帝沉迷於修道,道教自然得到发展。但真正沉下心来修行道教典籍的人却不多,多的是趋炎附势,借著修道的由头去兼併土地、谋求出身的人,浮躁的风也吹进了天下道观里。 “自从西汉灵气断绝以后,天下就成了练气士的末日,万物都抵不过岁月,如今一千八百年以降,一切都已经做了古。 练气士的歷史彻底过去,只剩下一些流传民间的故事,似真似假,似梦似幻,已经分不清了。” 静虚道长晞嘘而言。 说完,他看著安昕:“所以,如今还在坚持求道之人,更显纯粹。” 安昕点了点头:“但从实用性上来讲,对於世间之人来说,还是武道更適合这个时代。 我看静虚道长,也有武功在身。” 静虚点了一下头,他手指捏著石子做的黑子,轻轻一捏,便成为了一蓬石粉,落在了棋盘上,一挥衣袖便隨风吹走了。 “道友所言不错,但贫道並未在武道上面消耗功夫。武道本就是从练气士所修持的经书当中而来,不过为了適应世界,將搬运灵气改成了搬运气血而已。 道友可知,当初淮南王刘安与一眾西汉宗师所著武功是修行的什么吗?” 静虚开口问道。 见安昕摇头,他继续说道:“当时天地灵气虽然式微,但还在草木、宝物、仙山、圣地之中残存一些,虽已不够练气士挥霍,但武者却还能藉助修行,炼化为真气,甚至练真为罡,亦能发挥出令世人耀目的威力。 但到了后来,世间残存的灵气亦消亡殆尽,武功只能不断修改,到了今天只能通过草木菁华、 阴阳二气,来勾调修炼,修成內力。 而內力来自草木之精,总归虚浮,消耗巨大,且不持久。” “竟还有这等演变。” 安昕闻言,也不由嘆道。 “世界总是变化的,眾生也只是这世界上的一缕浮萍,只能不断去適应这个世界的变化而隨之变化。 道在变,人亦在变, 世间不让人成仙,亦不知死后是否『南面王乐,不能过也”?” 静虚惆帐而嘆:“余生六十有余,修行四十余载,『心”依然不能通透,所『执”太深,放之不下。” 两人正在谈话,天气也来助兴,一声“轰隆”雷鸣引动天象变化,阵雨说来就来。 “这东南的雨,真是说来就来!” 伍仁县外的官道上,一行七骑连忙拉著马匹到了附近的村子避雨。 七人身著黑色半袖的透气麻衣,腰间鼓鼓囊囊不知藏著什么。 为首的黑脸大汉跳下马来,和村口一户问道:“这位婶子,天忽然下雨,能否在此避一避?” 女人抱著一个小男孩,身边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躲在女人身后,小手著女人的衣裙。 七个大汉,女人心里害怕,又如何愿意让他们进来避雨呢? “哦,这五两银子,家里有什么吃的,再给我们弟兄做些吃食。放心,我们都是官家人。” 这人说著,拿出了一块金灿灿的铜製腰牌,女人不认识上面的字,但心里踏实了一些。 尤其是黑脸大汉递过来的一个小元宝,更让女人的心都忍不住“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五两银子,够他们家小半年的收入了! 等到七个大男人进了屋,女人才发现,这些男人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壮硕汉子! 他们一进来,屋子里顿时显得侷促了起来, “各位官爷稍等,我去做饭。” 女人连忙抱著儿子,招呼女儿一起,披上蓑笠朝著火房跑去。 “百户大人,看这家生活不错,应该够咱们吃的吧。” 黑脸男人找了马扎坐下,隨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就知道吃,咱们这次可是身负皇差,本就因为路上遇到的几场雨耽误了时间,现在都给老子提起精神来。” “是!肯定把事情办好。” 手下笑道。 “你们说,奏报上的內容究竟是不是真的,我咋感觉这事儿这么玄乎呢。” 有人说道。 这一场雨下的急,本想著进城以后再吃饭的眾人,被困在这里就聊起了他们这次任务的主人公。 “別聊了,三儿,去给人娘仁撑个伞。” 黑脸男人端了一个正著屁股聊天打屁的胖子。 “是!” 胖子连忙站了起来,撑著伞就跑去了火房,给端著盘子的女人孩子送了过来。 “各位官爷,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做了点家常菜,不知道官爷能不能吃得惯。” 女人脸上掛著笑说道。 对方能给她们娘仁撑伞,看上去是好人,她也没那么怕了。 “不错了,还有腊肉!还有白米饭,比我们一路上吃的好多了。” 有人夸讚道。 眾人挤在小方桌周围眶眶炫饭实在是一路加急赶路,三四天没吃到什么像样的饭,如今到了目的地,心里也轻鬆了一些。 “对了,小子,你知道安昕安知县吗?” 黑脸汉子一边炫饭,一边朝著女人问道。 “娘,叔叔问的是安青天吗?” 小女孩嫩生生的问道。 “安青天?” 黑脸汉子一愣,看著小女孩惊讶问道:“三岁小孩都知道这安知县吗?” “叔叔,我四岁,快五岁了。” 小女孩挺了挺胸脯说道。 女人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然后说道:“整个伍仁县哪里有不知道安青天的呀,他虽然来到伍仁县不到一年,但却给我们伍仁县的百姓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未赴任的时候就只身入贼巢, 探明了驼山土匪的情况,上任就组织弓兵营去剿匪···:···去年入冬,又低价卖的青天布, 让我们这些贫穷百姓也能过冬::::::” 这些东西,来蒲家村唱戏的戏班子唱过两次,早已经深入人心,女人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剿匪、青天布、慈济堂施粥、平价肥、战流寇·· 一桩桩,一件件,听的黑脸汉子眼晴发亮,原本只觉得这知县是个猛人,现在觉得这知县简直是个神人! “小婶子,你家还能吃上腊肉,身上穿的也板正,这可不算贫穷人家。” 胖子说道。 “官爷有所不知,我家男人幸得县里醉仙楼的东家看重,如今在醉仙楼做伙计,这块腊肉是东家过年时候发的。 至於衣裳,就是青天布,一尺只要五文钱。” 女人说道。 “这么看,那醉仙楼的东家为人不错。” “对,要不你今天也没口福吃上腊肉。” “布也確实便宜,这样的布,在京里至少也得二三十文一尺。” 几个人插科打浑间,一桌子饭菜已经被风捲残云似的吃乾净。 外边的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此时已经雨过天晴了,只有大地上一片湿漉漉的,积蓄了一个个小水洼。 “小婶子,我们走了。” 眾人出了门,给马鞍擦了擦水,一个个翻身上马离去。 出了门,眾人一路打听著,朝著县城而去。 越是打听,眾人越是惊讶。 他们没想到,这位安知县的官声这样好,几乎每一个百姓一听到他们打听安知县的好坏,无不抚掌而盛讚。 “丁大人,这位安知县,是个好官啊!” 胖子惊嘆一声。 有口皆碑,由不得他们不信, 作为锦衣卫,经常出外勤,接触的都是一些贪官污吏,像是安知县官声这样好的官员,他们还是第一次碰到,心里对於那位素未谋面的安知县,心里也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他们又绕弯去了一趟奏报之中所说的河湾。 七个壮汉聚在一起太明显,他们採取分批进城的方式,进城以后又向城里的百姓打听。 当日,在县城里徵召了大量的民夫,这些民夫信誓旦旦的描述著当时战场上的情形。 还有当日那黑压压的一大片俘虏押送到西城门外统一管理的场景,县里的百姓几乎都看过。 一番走访下来,他们几乎已经確认,那奏报之中的內容没有任何虚假。 而且,这里的百姓相比別处也要精神的多,村里光屁股的小孩都不多了。 城里的百姓,更是很少有穿补丁补丁的破衣服的,看著很体面。 想来就是青天布的功劳。 当晚,他们到了织造局衙门借宿。 一连在伍仁县走访两日,多方印证后,他们藉助造作局邮递系统,將在伍仁县的所见所闻一- 记录的清楚明白送了出去,最多四天时间,这一封奏摺就会送到北京紫禁城,景顺帝的案头上。 接著,他们离开了伍仁县,打马返回北京。 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並未登门县衙,安昕甚至不知道有一群锦衣卫来过伍仁县。 不过,这几天的伍仁县非常的热闹。 放走铜山县的苦力,那六百多老营兵和孙义玖,被省里按察使司的人带走乘船押解京城献俘去了。 剩余九千俘虏则非常尷尬,府里没有能力接收,省里暂时也没什么表示。 只是拨了一批粮食过来。 有了粮食,安昕不故意饿著他们,但也不能白白养著这群俘虏,况且这么多男人一身力气,閒著无事也容易出乱子。 便將这些俘虏分了三部分,编成了三个俘虏营,从俘虏之中选拔出部分监工,再从弓兵营抽调人手进行监管,一部分送去铜山挖铁矿,一部分则送到昆西山去烧灰,最后一大部则分去採石。 这几日,县城里东北的兴学坊、大街市、北关市、冶张坊、坊等五个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坊市,都开始进行大改造。青石板、石灰都靠著俘虏们肩挑手扛的从铜山运过来,再由监工督促著俘虏,夯实地基、铺设石灰三合土、打磨石板,铺设出了一条条石板路。 权当劳动改造,在这些繁重的劳动下,每天吃完就干,干完就睡,俘虏也没时间去起什么別的心思。 而几十年没什么变化的老城焕发了新貌,城里百姓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城市变化。 尤其是进了六月以后,雨水越发丰富,即將进入梅雨季节,生活在这五坊百姓,终於不用再每天都像个泥猴子一样了。这不是什么轰动天下的大事,但对於城里百姓来说,生活环境却是实实在在的改天换地,有了更多幸福感、获得感。 在周家村的官由之中,土豆也迎来了它的成熟。 周德禄组织了南周、小周两村,以及周边村子的百姓过来围观之下,地头上摆著一桿大秤,廖国昌带著人一边用铁锹在地里刨土豆,一边送到大秤这里过秤。 第110章 升官了 第110章 升官了 “五百斤!” “八百斤!” “一千斤!” 当喊到一千斤的时候,围观的百姓们都已经屏住了呼吸。 每个人都一副在见证奇蹟的表情,前排的人眼睛紧盯著大秤,后边的人则跳著脚看著空地上那已经堆成了小山一样的土豆。 “一千二百斤!” “一千三百斤!” “一千四百斤!” 张良站在大秤旁边,手里拿著一支炭笔,在旁边一块牌子上加减计算著,每多一百斤,他就喊一次。 “一千四百斤,地里还有吗?” 此时,官田之中已经收割完了,人们还在地里翻腾著,將地里的漏网之鱼刨出来。 终於,又有一些土豆被送到了地头上, 上秤一称,“八十二斤!” “总共一千四百八十二斤!” 张良站起来,朝著百姓们扯开嗓子高声喊道。 他自己都为这个数字感到震惊,更別说围观的百姓们了。 虽然比县令所说的一千六百斤,还差了一百来斤,但一千四百八十二斤,也已经超出了百姓们想像力的极限了。 一片火热的气氛中,旁边已经架起了火堆和铁板网,跟他一起过来的廖国昌,正挑出一些个头大点的土豆扔上去烤。 不多时,灭了火,一个个滚烫的土豆被开分给在场的一部分百姓品尝。 吃到的一个个眉开眼笑,没分到的在期待的看著这些人,等待他们的回答。 “能吃饱!” 一个不怕烫的,三五口將土豆吞进肚子里,眼晴贼亮的高声说道。 说完,又补了一句:“不拉嗓子,味道也忒好!” 听到回答老百姓彻底疯狂。 要是地里种这种土豆,岂不是再也不用挨饿,大家都能吃饱肚子了! 吃饱肚子,这就是亘古以来几千年老百姓最渴望的事情。 百姓们紧紧地盯著那些小山一样的土豆,此时像是一座金山一样惹人。 “老爷,我们什么时候能分到土豆种子?” “年初青天老爷过来的时候,可是答应给我们土豆种的。” “对对对,俺也想种土豆。” 百姓们目光灼热的盯著张良,仿佛能將他融化掉。 张良跳到板车上,和这些里三层外三层围著的百姓大声喊道:“好了,乡邻们,这些土豆需要特殊处理,发出芽来才能种植。届时,县衙会把芽块送过来,並派专人过来教授乡邻们如何种植土豆。 过几天,田里还会种植一种叫做『地瓜”的作物,同样是县尊大人从海外求来的良种,產量丝毫不亚於土豆。” 在百姓火热的目光注视下,土豆装入麻袋后,装了三辆双牛牵拉的大车。 这些土豆,没有拉到城里,而是拉往了位於城南的宝利肥料作坊,由王德禄负责带人处理。 县衙之中,安昕若有所觉,忽然灵气大量灌入身躯,心法感受到压力,开始加快运转,搬运涌入身体的灵气化作自身灵力。 这一次灌入体內的灵气相比前几次格外丰厚。 不过片刻之间,自身灵力已经多出了两倍有余,且灵气还在源源不断的灌入体內。功法甚至搬运不及,灵气沉入丹田之中,令丹田有种“涨涨”的感觉。 安昕抬头朝著天空看去。 果然,三足兽耳鼎已经完全恢復,周身绽放出金色的光辉。 他抬眼继续朝著更高处看去,在那高天之上漫天如海一般玄色海洋之中,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出现了好几处波涛浪涌。 在这些掀起风浪的地方,若隱若现的浮现出不少黑灰鱼蛇,它们跳跃起来,扇动鱼尾便能造成偌大的声势。 而在北方,更隱约看到滚滚黑气逼迫,在那黑云之中更有黑色蛟龙若隱若现。 “看来天下形势的变化,就反应在这大燕朝的气运之中了。我如果一直待在大燕朝这艘大船上,能走到对岸吗?” 安昕朝著天穹轻声问著。 天穹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收回目光,闭上双眼,內视识海。 盘龙宝印依然高悬於上,青光大亮。 两颗青色璀璨的“太阳”正围绕著盘龙宝印转动著。 安昕轻轻碰触,一颗太阳破碎,一道法术输入。 这些凭藉著宝印得到的法术,和他自己学习的法术不同,即便没有灵力的辅助,哪怕凭藉精神力量引动,也能施展。 这些法术的施展,也犹如本能,由心而发,自然而然。 不像是施展“五雷决”的时候,还要掐诀念咒,观想雷咒。 “移景。” 可以用法术,將周围的环境变化。 安昕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双联屏桌上型电脑,往左转头,书架上满满当当的文史、统计、社会、政经、军事类书籍,往右看是一扇窗,外面是一块小草坪,雨点打在外边的冬青树上。 一时间,早已死去的记忆再次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 “邦邦邦··· 有人敲门的声音。 “进来。” 安昕喊了一声。 一个穿著碎裙子的女生端著一杯茶,笑意盈盈的走进来,將茶杯放在了他左侧的木几上:“水还热著,一会儿再喝。” 安昕看著她清晰的脸,头顶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那一根根细细的绒毛都很清晰。 剎那,光影散去。 眼前是一扇木製的窗户,阳光透过窗根照射进来,斑斕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落在面前的桌上,隨著窗口盆竹晃动而荡漾著。 “喵鸣~” 警长纵身一跃,跳到了窗台上,嘴里叼著一只还在扑腾乱动挣扎“吱吱”尖叫的肥鼠。 昂首挺胸,眼神里带著得意,炫耀的看著安昕,明显是特意来安昕面前夸耀的。 见到安昕看到了它的英姿,它满足的跳了下去,又去葛绣那屋串门去了。 安昕掩上窗。 感受著体內已经消耗一空的灵力,他分析著刚刚得到的法术:“越是熟悉的,搭建出来幻境就会越深。就像是將前世的书房,移到了这里一样。不但能欺骗人的眼睛,还能影响人的耳朵。 但也有不小的缺陷,就是眼耳口舌身意中,能骗过眼晴和耳朵,却还不能骗过口、舌和触觉, 更不能骗过人的第六感,置身其中会有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 这或许还是与外界没有灵气有关,而我自身的灵力,还不足以搭建出这样让人完全感受不出差错『真实”环境。 就是不知再叠加『登抄”之术,会不会让幻境趋於完美。” 不过,只是施展移景术,这会儿功夫就耗尽了他的灵力,再叠加登抄术,怕是得当个“秒男”。 他继续探索下一个青团。 “炼器。” 安昕精神一震。 自从见过葛绣手里的先秦法器以后,他对於这些法器也有著相当的想法。 但葛绣毕竟是自己人,作为主公,这对他又非必要之物,他不可能拉下脸来去抢手下的东西。 炼器相比那些傻大黑粗的,拿来就能用的法术不同,其知识內容相比“医药”还要更加繁复, 甚至还包含一些简单的“布阵”知识,即便是灌输进脑子里,也让他感觉有些接受不了。 “炼器之中所包含的知识,和当初“医药”之术相差仿佛。都是一些底层原理,包含什么样的地方,容易出现什么属性的炼器材料,利用这些炼器材料適合炼製成为什么效果的法器。 譬如活火山爆发之后,容易找到至阴之物,可以炼製出通幽之器,比如能够承载自身阴魂出窍的承载物。 青团所带来的炼器之道,是『一法通、万法明”的底层逻辑。” 安昕慢慢的吸收著其中的知识。 他捡起来桌子上的铁镇纸。 因为此时宝印还在源源不断的灌入灵气,隨著他不断搬运灵气,此时的丹田之中再次积蓄了不少的灵力。 他的手指尖打出电弧,麻线粗的电弧打在上面“啪”发出类似摔炮一样的声音,接连不断。 铁镇纸被雷电持续不断的轰击,打到的地方变得漆黑,且快速升温。 “啪!” 旁边的钢笔帽被铁镇纸吸附在了上面。 镇纸在雷电的连续击打下,產生了磁性。 “桃子。” 安昕朝著推开掩著的窗,朝著外面正在洒扫庭院的桃子吩附道:“去找人弄些铜丝过来。” “好的老爷。” 桃子应了一声。 铜丝不是很好找,衙役最终从首饰铺子找到了手艺人拉好的铜线带了回来。 安昕拿著到手的铜丝,將其盘绕成螺旋状。 指尖凝聚雷光,在铜线圈上轻轻一打一一“滋啦”电光顺著铜丝螺旋游走,笔筒上的铁镇纸竟“喻喻”震颤起来。 他又把镇纸固定在了铜製的笔筒上,用一根银釵当做转轴。用小刀以硬木刻出大小齿轮,並做了一个手摇手柄。 拿出毛笔、硃砂、符纸,快速画了一张符篆出来,將灵力打入其中。 隨著符篆表面进射出几个电火,灵符上面的符字就亮了起来一一这是一个简单的明光符,可以用来在黑暗之中照明。 按照科学解释的话,就是在里面封存的灵力,与外界灵气反应,可以一种特殊的频率沟通空气中的正负电子,然后形成光亮,照亮黑暗。 现在,外界没有灵气,但隨著安昕转动著这个简陋的手摇发电机,看著一根铜线贴在明光符上,符篆上的符字亮了起来。 灵符只要可以沟通这些电子,就可以发出光亮。 明光符自身消耗的灵力极少,这样一张符篆,在这种的情况下,连续用上三天三夜,乃至上百小时都不是问题。 可以说,这明光符可以当做电灯泡用。 “有意思,镇纸在笔筒中形成的闭合磁场,符合炼器知识中,阴阳相济原理。 似乎炼器和科技造物之间,就像是两个相互交叠的圆,中间存在著一块重叠的地方。 如果可以通过炼器的思路来推动发展,很多底层基础似乎也能打通。比如寻找各类矿脉,根据物质特性,製造各类合金材料的能力会大幅提升::::::” 安昕的脑子活跃了起来。 “也不知道我的手机、电脑能不能有朝一日炼化成为法器。” 他的思路进一步发散。 “老爷,午饭了!” 桃子在外面喊了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入伏以后越来越炎热。 六月中旬以后,伍仁县进入了梅雨季节,湿热更让人难受,不论是待在外面,还是躲在屋里, 都是黏腻闷热,只有山上舒服一些,安昕因此时常上山去和静虚道长论道。 本著物尽其用的原则,俘虏们在给东北五坊铺完道路后,又开始给城外的南北码头坊铺设石板路。 並给沿著西城门到码头方向,上千俘虏在这里形成了工坊。 用从昆西山上千號俘虏烧的石灰,运来过来打了三合土。 把铜山三千多號俘虏采来並初步切割过的石头,运来打磨成厚度相符,大小相合的石板。 再由上千號的俘虏,拿著简单的工具,夯土、找平,肩挑手拿的,铺了一条四米多宽的石板路到了八月,土豆发下去不少,在一些百姓的土地里中了下去。 地瓜也在官田之中育种。 到了八月底,湿噠噠的雨季终於过去,天气虽然还有些炎热,但秋天已经踩著夏日的尾巴悄然降临。 也在安昕出城视察百姓家里土豆长势的时候,万泽文打马自阡陌小道上,一阵疾驰而来。 “老爷!京城来人了!” 万泽文未等马匹停下,就飞身下马,差点一个超摔在地上。 好在廖国昌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来的什么人?” 安昕见他虽然著急,但脸上带著喜色。 “吏部来人!” 万泽文兴奋说道:“来的是吏部六品主事,老爷,您的新任官职下来了,陛下钦点,四品知府!” 七品县令与知府之间,隔著从六品,正六品、从五品、正五品、从四品,等於是连升五级,属於罕见的破格提拔。 即便有剿贼之功,但支撑这样“五级跳”似乎也多少有点儿虚。 安昕原本虽然给夏吉送钱写信,但也只是表明志向,寻找机会。 没想到,自己这位座师,不声不响的,是真给办事! 一时,安昕心中振奋不已。 旁边张良、廖国昌等心腹,牟然惊闻,也是心潮澎湃。 老爷升了知府,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消息。 “回衙!” 安昕翻身上马,一眾人风尘僕僕的朝著县城赶去。 第111章 东阳知府兼任兵备道副使 可便宜行事 第111章 东阳知府兼任兵备道副使 可便宜行事 回到县衙,在一阵繁琐的仪式中,安昕发现自己的这个知府,並非是他所求的云台府知府一职,而是隔壁的东阳府知府。 且给了一个兼理军务的“吴州兵备道副使”之职,同样是正五品,且陛下钦点,给予了“便宜行事”的特权。 安昕立即就想明白了一切,这是要自己去东阳,署理军务,抗击倭寇啊! 將敕、告身收好。 “安大人这个知府可是陛下钦点的,论天下两京十三省,可没有几个知府能有如此殊荣啊!” 吏部主事安有为,还是安昕的本家。 看向安昕的眼神中,也透露著羡慕。 能被皇帝记在心里,还能没有前途吗? “安大人虽然远在东南,但安大人的名字,这段时间可是响亮的很。陛下缕缕在朝堂之上提及安大人的功绩,实在让人羡慕。” 安有为说著,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某出京之前,夏尚书让我转交给安大人的。” 安昕见此,立即知道这个安有为,也是新党一派的“自己人”。 他没有忙著拆开信件,而是先陪著安有为去醉仙楼高乐。 安有为作为吏部主事,虽然只是一个六品官,但吏部官员掌管著天下官吏銓选、考核之事,他作为吏部主事,虽不能直接决定官员任命,但可以卡流程、拖延文书,甚至向郎中、侍郎推荐传递某些官员,以及待选准官员的“意向”进行牵线,从中大捞特捞。 还可以在“京察”等特殊时期,帮人美化考绩,或打压政敌,收取好处费,过上美好生活。 先朝时期,因为在京城候官的进士太多,那一任吏部尚书想出了“签”这种“天才”的办法,也就是准官员採取抽籤的方式,挑选去上任的的地方。 如今,选官“抽籤”也成了可操作的地方,安有为就常常收钱办事,帮忙避开那些战乱地区的官职,一次往往能收穫几百两银子。 因此,安有为的生活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儿。 但当安昕带著他到了醉仙楼以后,他忽然发现前半辈子真是白过了。 在安昕的提议下,在表弟吴敬仲一丝不苟的执行中,醉仙楼的名头,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已经盖过了伍仁县原本的餐饮“龙头”明月楼。 不只吸引著伍仁县的士绅壕商来消费,也吸引了不少外地的客商慕名而来,成为了安昕旗下日进斗金的下蛋母鸡。 如今的醉仙楼,购买了周边不少建筑进行改建,已经分成了好几个区域,除了前面吃饭以外, 在正店后面又开了洗浴、桑拿、按摩、推拿一条龙服务,又设置了棋牌室、自助餐、浴汤池等,还请了戏班子搞了戏曲小剧场,此中种种新奇的感受,让其乐此不疲,忍不住暗暗感嘆:“此间乐, 不思蜀也!” 告別了晚上留宿醉仙楼的“七星瓢虫”安有为,安昕回到了县衙。 这个时候,万泽文的老乡,坐京师爷林陌生的信也到了。 一些京城之中发生的劲爆消息,林陌生得到的比较及时。 而一些较为秘密的消息,因为安昕在京城关係网的不足,则常常具有不小的滯后性。 令安昕感到惊讶的是,秦十月也寄来了一封信,是祝贺他升官的,还隨信送来了一本名为《紫气升极经》的两汉时期的武功秘籍。 安昕和静虚道长论道过后,曾特意找过两汉以前,修炼“真气”的功法,但这些书籍比先秦功法还要稀少难寻。 在和秦十月写信的时候,他就是隨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对方真有,还给他寄了过来。 几封信看完,將信纸放在一边,安昕已经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被钦点东阳府知府的原因了。 和他所想的一样。 如今,余家军追剿皖北流寇,而东阳府依然是倭寇猖獗,常常上岸袭扰地方,只靠著张燕青部那些水兵根本无法应付。 难得安昕是一个知兵,且能打出巨大战果的文官,因此景顺帝直接钦点他到东阳府。 “景明,此到东阳府是圣心简拔,委以剿倭重任。到任以后,惟有戮力王事,盪靖海氛,日后自当简在帝心,鹏程可期。” 安昕想到夏吉信中最后给自己的解读。 这是明白的告诉了他,自己去东阳的首要任务就是剿杀倭寇,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就肯定能鹏程万里了! “这是让我带著任务去东阳了。” 景顺帝所为,对於安昕来说,既是有了明確的目標,同时也有不小的压力。 被皇帝掛在嘴上,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真正的心腹,是“简在帝心”,是平常嘴上不说,机会来的时候就把你提楼出来一一就如徐观湘,虽然景顺帝有著平衡派系,引入鲶鱼带动朝堂干事活力的想法,但这也是因为徐观湘是他的潜邸之臣,才会在此时想起他。 而安昕自然不在景顺帝的心腹之列。 “现在的京城之中,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我,尤其是胡党的人。我现在脑袋上顶著新党的標籤, 既有助力,也有桔。只要我此事办的不力,必然就会受到胡党的攻击,而景顺帝不免会有看人不准的感觉,届时羞恼之下,说不得就会遭到强打压。” 安昕打开窗户,看了看窗外树梢上掛著的圆月。 清辉遍洒,那苍翠的树叶上,折射著清冷的月光,像是升腾起了一层氮盒的雾气。 他的目光朝著东南看去,那是洛河流去的方向。 又看了一眼识海之中的宝印,其並没有什么变化,或许是还没有踏上东阳府土地的缘故。 关上窗户,躺在床上。 他的手里把玩著一把食指长短的金剑,如果仔细看去的话,金剑上面刻画著细致的符文,层叠相压,隨著他灵力的渡入而散发出蒙蒙亮光。 第二日,安昕陪著安有为在伍仁县游山玩水。 第三天的时候,云台知府周坤山前来拜访,眾人在昆西山脉的独照峰上,曲水流觴,饮酒作乐红叶翻然落入小溪,隨著竹製碗碟上的酒杯一起,朝著下游流去。 亭中,安昕和周坤山、安有为坐在石桌上,桃子在旁边侍候著。 “景明,东阳府可是繁华,相比云台府可要好上太多!” 周坤生对於安昕连升五级,去的还是经济繁华,容易捞钱的东阳府而感到羡慕。 他觉得,如果让他去东阳府当知府,一年不捞十方两银子以上,都对不起他的手段和智慧! “不过,东阳府此前,一直被胡党的人抓在手里,此去东阳,景明兄还是要有所防备才是。” 安有为嘱咐说道。 “东阳並非龙潭虎穴,安某也不是没有手段。” 安昕现在有人有兵,相比当初子然一身赴任伍仁的时候,已经全然不同,心里有著足够的底气他看向周坤生:“允执兄,我在伍仁县虽然只有短短一年,但这里的一切却让我终身难忘。我在这里也做了一些事情,虽不敢说功绩多高,但也希望我定下的章程能继续执行下去,让伍仁县能有一个好的发展前景。” “景明放心就是,你是高升,又不是贬謫,继任的知县,不敢冒著得罪你的风险胡乱作为的。” 周坤生包揽道:“况且,为兄还在云台任职,届时新任知县来了,我会和他说道。” “如此就多谢允执兄了。” 安昕端起酒盅,三人碰杯饮下。 正在饮乐之间,忽然听到山林外围传来一阵密集的打斗声。 很快,廖国昌过来稟报:“刚刚有几个江湖人追逐进山,已经被我们驱走了。” 安昕挥了挥手,廖国昌躬身后离开。 当天,周坤生就匆匆离开。 第二日一早,安有为也在安昕相送下,恋恋不捨的带上安昕塞给他的五百两银子,离开伍仁回京去了。 安昕也终於倒出空来,做规划安排。 和往常一样,安昕来到二堂值房。 “要对付倭寇,弓兵营必不可少。” “我现在成为东阳知府、吴州兵备道副使。陛下又金口玉言,让我可以“便宜行事”,东阳军政一把抓,倒是让我大有可为。” 有景顺帝的这句话,安昕在东阳府的权力可以说得到了空前的膨胀。 “就是不知道,朝廷会不会给我拨发军。 如果没有军餉,届时以『加固海防”为由,截留部分商税也无不可,便宜行事嘛。” 只要能剿杀倭寇,拿到战果,安昕猜测自己作为景顺帝挖掘的人才,会获得一些优待,在一定程度上维护自己,给予他比较高的自由度。 如此,军械局不必再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炼钢、造枪、造炮、配製火药,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了。 “张良,你统筹安排一下时间,今天下午分別叫弓兵营魏叔夜,军械局葛绒,肥料作坊王德禄过来一趟。” 安昕吩附说道。 “是。” 张良抓紧时间出去,派人分別去了弓兵营、城南、驼山等地喊人。 魏叔夜来的最早,来到安昕值房之中相见。 “属下恭喜大人升任东阳知府。” 魏叔夜一进屋,恭贺说道。 “此番除去东阳知府一职,我还得了吴州兵备道副使一职。我打算编练弓兵营,改名为『安国军”,叔夜可愿继续为我效力?” 安昕看著他问道。 虽然魏叔夜是给他干活,但实际上却是为秦十月效力。 安昕是一直不敢真正用他的,是以任命胡常山为弓兵营佐击兼总教头,张谦担任佐击兼营教导,一左一右监视魏叔夜,防止其对弓兵营形成真正的影响力。 如今弓兵营改制安国军,即將从没有编制的地方民壮,成为拥有正式编制的军队。 他喊了魏叔夜过来,说是给他选择,也是在逼他表態。 “不瞒大人,前几日属下便收到了大小姐的书信,令我前往福建做事。我本想择日与大人辞行,今日大人呼我前来,正与大人一併请辞。” 魏叔夜说著,跪在了地上,给安昕磕了几个头。 安昕站起身来,將魏叔夜扶起:“叔夜帮我很多,且本就是十月的人,十月身边需要用人,我本不该阻止,不过叔夜带兵能力之强,所有人有目共睹,失去叔夜一人不亚於失去数万大军。 如叔夜愿意留下,本官愿意去和十月沟通。” “秦家对我不薄,秦老爷更是视我为己出,如今大小姐身边缺人,我实在不能推辞,还望大人怜恤,放我归去。” 魏叔夜声音有些哽咽。 “喉!” 安昕忍不住嘆息一声:“我,是不愿意放你归去的。但,十月是我挚爱亲朋、至交好友,你有一颗赤诚之心,我不能不放你走。 我不知十月究竟要做什么,但书信一年以来,总觉得十月並非只是组织文会、诗会的『文辞大家”这么简单,所做的事或有危险,还希望真有危险之时,叔夜能护她周全。” 魏叔夜闻言,声音真的硬咽起来:“叔夜谢大人成全之恩,小姐如遇危险,叔夜拼掉性命,也会护她周全。” “去吧,这几天我会安排胡常山接任安国军的职务,你与他做好交接。走的时候告诉我,我送送你。” 安昕轻轻的拍了拍魏叔夜的肩膀。 目送魏叔夜离开,安昕心里鬆了口气。 魏叔夜愿意留下,他自然欢迎这样离开了,他也能接受。 最怕的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万一有一日和秦十月发生衝突的话,內部就会產生矛盾。 好在秦十月也好,魏叔夜也好,面对他时都很坦荡。 目前,胡常山、张谦、房念林等一些军官已经培养出来,魏叔夜现在离开了,弓兵营的架子也早就搭建出来了,並不会太多的影响这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不过,安昕惊讶的是,在魏叔夜离开以后,赵崢和秦明联袂而来。 “你们也要和魏叔夜离开?” 安昕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摇头道:“大人,我们想留在弓兵营。小姐前几日给我们送信过来,让我们隨魏大人前往福建,但在信中给予我们选择,可以选择留下,从此以后与秦家、小姐彻底断绝一切联繫,从此奉大人为主。 我们二人都是广南军户,从小目睹吏治败坏,家里平时给千户当佃户,战时跟生番的战斗搏命。 父母与乱军打仗时『失踪』,我们也被赶出卫所,后被大小姐收留才活下来。” 赵崢上前一步,跪地说道:“大人,我们这些军户子弟,生来就是贱命。卫所里当牛做马,打仗时充作炮灰。父母死在战场上,连个抚恤银子都要被层层剋扣。” 他眼圈发红:“是大人让我们明白,当兵的不该只是权贵的刀,更该是护国安民的盾。胡佐击教我武功,张佐击救过我性命,我与营中兄弟,早已情同手足,待在弓兵营里让我感觉更加自在。” 秦明跪道:“大小姐的恩情我们记著,但大人教我们认字算数,带我们战斗学习,让弓兵营里的弟兄们活得像个堂堂正正的人。” 他抬头直视安昕:“我们兄弟都愿跟著大人,在这世上为百姓爭一条活路,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第112章 这份荣光我不会独享 第112章 这份荣光我不会独享 安昕留下了赵崢和秦明。 不只是因为他们两个的能力和对於他们的了解,也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 接下来几天,府衙之中三班六房开始送“別敬”银,虽然干了一年清知县,赚了十万雪银的他已经看不上这两三千两的“仁瓜俩枣”,但礼节不可废,初心不可改,毕竟是胥吏们的一番心意,他也不好寒了他们的一片拳拳之心。 他借著等待新知县上任的这段时间,连续和一些心腹之人一一谈话,有的人他统一规划,带去东阳府。 有些人则被他调动到三班六房之中一些关键位置,確保他走后,依然能对伍仁县施加一定的影响力。 至於他在伍仁县的產业,军械局、钢铁作坊、肥料作坊,都会搬迁至东阳府去。 表弟吴敬仲也会跟著他前往东阳府拓展商业版图,开设吃喝玩乐一条龙的醉仙楼分店。 青云商行除去留在这边一些產业外,总部也会搬到东阳府一一这几个月,武丽君就一直在东阳府那边奔忙。 以前被处处打压,想要站稳脚跟都分外艰难。 但如今,马上就要攻守异形了! 东阳府即將迎来它新的太阳, 送走了频频回顾弓兵营,明显依依不捨的魏叔夜,安昕和胡常山回到了营房当中。 营房中央放置著东阳府的地图。 中国自古以来的行政区域的大小划分,首要就是按照人口稠密程度进行划分的。 辖地大小,依据《汉书》所言,有“民稠则减,稀则旷”的说法。就如当今之中国,东部人口稠密,市县面积相对狭小,而到了西部,人口稀疏,则常常有一个县的面积,就能抵得上东部一两个省的情况。 东阳府经济发达,水系发达,人口眾多,但面积並不大。 其有大泽、银山、西川、元和、扶阳、云梦、龙山等七个县,其中府城分为南北为龙山、云梦两县,其中龙山县是附郭县,也基本上位於整个东阳府的正中心。 “常山,到了东阳府以后,安国军就占据这里。” 安昕指著位於洛河入海口位置的一个岛屿。 “此地为鱼头岛。” 安昕这几天做了功课,此时说道:“东阳府的鱼头岛,有內外之分。其中的外鱼头岛位於海外,而內鱼头岛其实就位於云梦县外不远。 占据这里,具有一定的独立性,且距离一南一北的大泽、扶阳两县距离相差不大,一旦有倭寇上岸,也能快速反应。” 如今安国军人数不够,安昕並不打算分散设点。 而这样安排,是最有利於布防的。 胡常山仔细看著地图,领会著安昕的意思,最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在安昕的安排下,安国军这两天就会先一步过去驻扎下来,修筑军营。 经过与皖北贼寇一战后的安国军,从新兵之中重新补充了兵员,正兵已经达到了一千人,辅兵在五百人上下。此次前往东阳府,俘虏营除了在铜山挖矿,在昆西山烧灰的外,大约有四千余人都会跟著前往鱼头岛搞建设。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这些俘虏兵,经过几个月连续打磨石板、夯地铺砖,建设水平直线上升,从安昕一开始眼里的“负累”、“负资產”,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不可或缺的“壮劳力”。每天给些粥吃,还不用付工钱,比徵发役还要好用。 “常山,你既已接管安国军,本官此次委任你为正五品守备一职,加『管游击將军事”头衔。 等你打出名头以后,本官再请示兵备道、兵部,给你加『正四品』游击將军职衔。” 安昕拍著胡常山的肩头说道。 以他如今的官职,以及景顺帝金口玉言的“便宜行事”,可以直接委任胡常山以正五品的守备武官职,之后再从兵备道报备就是。 甚至,他直接委任胡常山“署游击將军”一职,之后再补办正四品游击將军武馆职也並非不可。 但安昕知道,工资没有一步涨到位的,官职也不能一步给到位,否则当领导的拿不出“大饼”,手下失去了“进步”的目標,还怎么为领导卖命呢! 这不是手下的错,而是领导者没有合理利用手里的筹码所导致的。 也与情感无关,即便手下人再忠诚,也要让手下感受到领导者持续不断的“恩情”。 就如现在,胡常山得到安昕委任的正五品的守备,因为激动而脸色涨得通红。 虽然大燕朝以文御武,正五品武官的实际地位远不如七品文官。 但在一年前,他还在为了进县衙当个衙役而绞尽脑汁,如今却已经成为正五品的武官,已经是真正的光耀门媚,出人头地! 他心潮澎湃的跪地道:“老爷,常山必不负老爷拔擢之恩,定为老爷扫清障碍,杀尽倭寇!” “起来吧,你的忠心我自然知道。” 安昕伸手將胡常山扶起来:“你是我的腹心之人,安国军也是我们面对未来的底气,把军队带好,日后不论我走向何职,这份荣光我不会独享。 去东阳之前,先回家一趟,如果你娘亲愿意,接她去龙山县也可,我已经让君儿,在龙山县给你买了一套房子,虽然不大,但住下一家人足够了。” “是!” 胡常山知道,老爷的恩情他已还不完。 此时语言都变得苍白,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忠诚於老爷,如同一把大刀般將敢於挡在老爷身前的一切敌人全都砍翻! 和安昕说的一样,这一份荣光他没有独享。 当天。 张谦,被安昕委任为从五品安国军佐击,兼任安国军教导,辅佐胡常山管理安国军。 赵峰、秦明、房念林,被任命为正六品千总,作为安国军的中层军官。 其余,在战斗中表现突出的一些基层军官,被任命为正七品把总。 安昕找了这些基层军官一一谈话。 在看到一个面色黔黑,脸蛋方正,眉毛短短,长得有点搞笑的基层军官时,安昕看著名册上的名字:“常狗剩?” “老爷,是俺。” 狗剩子一笑,牙倍儿白。 “如今当了官,光宗耀祖了,不能再用这种名字,日后当了大官,往兵部报名的时候也不好看。 本官给你取一个如何?” 安昕看著狗剩子问道。 狗剩子闻言,当即激动的再次跪了下去,“咪”磕头道:“谢老爷赐名!” “去了中间的狗,把剩下的剩,改成胜利的胜,就叫一一常胜。如何?” 安昕说道。 “常胜、以后俺就叫常胜了,多谢老爷!” 常胜再次一阵,瓷实的磕在地上。 “起来吧。” 安昕喊他起来,勉励道:“望你未来,和你的名字一样,能成为一名常胜將军。” “是!常胜必不负老爷期许!” 常胜听了,高兴的直咧嘴。 当他出了门,嘴都合不拢。 “狗剩子,老爷跟你说啥了,你这么高兴?” 同样被提了正七品把总的葛二蛋,见常胜这么高兴,好奇问道。 “以后不要再叫俺“狗剩子』,叫俺『常胜”!” 常胜严正敬告。 葛二蛋一愣,觉得他这名字挺好听的,好奇道:“啥时候改名了?” “老爷给俺改的!” 常胜再看葛二蛋,忽然感觉有种优越感,有一种名字上的碾压爽。 常胜、葛二蛋,嘿! 葛二蛋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的名字似乎被对方给比下去了。 弓兵营改制为安国军,除了基层军官之外,很多老兵也被提拔成了哨官、队正,排长、班长等职务,虽然没有品级,但手底下也能带兵,待遇也大幅提升。 其他没有提拔的老兵,虽然眼红,但也知道安国军即將扩军,到了东阳以后也不缺打仗的机会,等到杀倭寇挣了军功,用不了多久也能提拔。 全军上下虽然多是伍仁县人,却毫无背井离乡之感,在一片振奋激昂、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开赴东阳府去了。 送安国军带著四千多人的俘虏营,带著大量的行李,离开了伍仁县。 接下来一段时间,葛绒、王德禄等人,在码头河帮的帮助下,几十艘大船,將一些分拆的机器、铁锭、钢锭等都搬上了船。 接下来,铜山的铁矿还会继续开採,並藉助河帮的船源源不断的运往东阳。 而武丽君在东阳府那边已经找好了地方,他们搬过去就能进行改造生產。 “张谦。” “老爷!” 张谦对安昕已经改了称呼。 他没有跟著安国军一起离开,而是带著暗卫跟军械局他们一起离开。 “常山如今担任守备,精力不如以往。暗卫就交给你了,其中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就和常山商量著来。 这一次暗卫到了东阳府,只有两个任务。 一是了解海外的情况。倭寇分为真倭和偽倭,常常会一起行动,这表明在海外必然是有人与倭寇搞在一起的。暗卫的任务目標就是,务必搞明白,这些真假倭寇,都来自哪里,其背后是什么人组织和指使。 二是了解东阳的情况。东阳府的豪门大族,其家族背景、经营生意、名声好坏等,进行仔细探查。” “我明白!” 张谦点头。 他虽然年轻,但在这一年时间里,成长的非常快,安昕每次安排他做事,都会感到很踏实。 “此外,安国军的谍子太拉垮了,你现在接手了暗卫,也要想想办法,利用好手上的资源,把安国军的谍子机构培养一下。” 安昕文想起了弓兵营当初派往皖北的一队谍子。 蒙著头就进了城,不但信息传不出城,还差点儿在城里饿死。 当初听到这事儿,都像是个笑话。 张谦闻言想了一下,说道:“我在接触中,发现暗卫中三排长周甲对於一些特种任务非常熟稔,我打算將其借调到安国军一段时间,培养一下那些暗探。 另外,老爷,我这几日想著,在安国军中成立一个专门的谍子机构,以后不论执行探查敌军消息,臥底敌营,还是执行特种任务,都可以更好的管理。” 安昕点头:“回头拿出一个方案给我。” “是!” 张谦应道。 这时,东西都已经装船待发,张谦也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 在伍仁县最后的时光,安昕並没有因为马上就要离开而放鬆了对於伍仁县发展的推动。 时常到农田当中去看看土豆、地瓜的长势。 尤其是几块官田当中,当做良种培育的那些。 九月中旬,伍仁新任县令,终於风尘僕僕的赶来了伍仁县。 不比安昕当初上任的时候,新任县令带著四五个家僕,两个师爷,来到县衙门口的时候气势非凡。 “安大人呢?” 穿著澜衫的新任县令祁羡羊,在与值班衙役表明身份以后,立即问道。 “县尊大人在后宅呢。” 徐大山恭敬说道。 “带我去。” 祁羡羊连忙说道。 到了后宅门口,祁羡羊拿出名刺和老张说道:“劳烦和安大人通报,新任县令祁羡羊拜见。” 老张看了看祁羡羊,还有他身后那几个家僕,心里黯然。 很明显,新人县令不太可能继续用他当门房了。 一会儿,门房老张回来:“祁大人,老爷有请。” 祁羡羊和顏悦色的衝著他点了下头,隨手塞给他二两银子:“谢了。” 来到后宅以后,祁羡羊见到了坐在官帽椅上,正在看书的安大人。 “下官,新任伍仁县令祁羡羊,拜见安大人!” 祁羡羊距离安昕还有七八步远,就跪拜道, “起来吧。” 安昕放下了手里的《紫气升极经》,看向了祁羡羊。 三十来岁的模样,留了一撮鬍鬚,浓眉国字脸,卖相还不错。 “谢安大人!” 祁羡羊站起来。 “坐。” 安昕指了指下面的圈椅:“我听说,你的字叫做“牧之”?” “是。” 祁羡羊沿著圈椅前沿,坐下半个屁股,腰背微微往安昕的方向侧倾,作出附耳倾听的恭敬模样。 “好名字,是哪一年的进士?” 安昕问道。 祁羡羊闻言面色一冏:“下官愧疚,是景顺九年的举人,本在河北齐富县任教瑜。” 安昕此前已经打听了祁羡羊的身份,自然了解他是举人出身,此时倒也不是为揭对方的短,而是藉机试探观察一下他的性格。 他不以为意道:“牧之能以举人之身,被委任伍仁知县,看来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祁羡羊连忙道:“大人抬爱,下官愧不敢当。” “牧之不必自谦。” 安昕站了起来。 祁羡羊连忙起身陪著。 安昕走到门前,望著窗外:“虽然本官在伍仁县时间不久,但这里是本官第一任为官之所,对於伍仁县感情深厚,说是本官第二故乡,也不为过。” 他转头看向祁羡羊:“牧之,在交接官印之前,本官想和你聊几句。” “大人请说!” 祁羡羊闻言心中咯一下,连忙躬身说道。 第113章 河上刺杀 第113章 河上刺杀 “牧之既来伍仁县,对於伍仁可有了解?” 安昕开口问道。 “伍仁县东接东阳府,西连铜山县,人口十二万有余,主要种植水稻、小麦,因洛河而兴,商贸发达··::::“ 祁羡羊显然做过一些功课,说来滔滔不绝。 安昕讚许道:“你是做过一些功课的,本官在伍仁县,为官一任,虽然只有一年,但如今盘踞在伍仁县头顶的两伙土匪没有了,压在城內百姓身上吸血的武馆一系的囊虫没有了,利用信息差兼併土地、打压百姓的劣绅也收敛了。 这一年来,本官一直在做减法。 那些毒疮,本官挖掉了。 那些顽疾,本官治好了。 一个平稳的地基、稳定的大局,本官已经给你打好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做加法了。” 安昕负手而立,看著祁羡羊。 祁羡羊恭谨说道:“下官必在安大人打下的基础上,在下官的任期內,做好这个加法。” “可惜,一年时间太短,本官无法亲自推动这些。” 安昕遗憾的摇了摇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不过,本官虽然去了东阳,但与伍仁县毕竟相邻。且,陛下钦点本官兼任『吴州省兵备道副使”,安国军移防东阳沿海,但日后也少不了与伍仁县打交道的机会。 本官虽然人不在伍仁县,但也还能看到伍仁县的发展。” 安昕坐回官帽椅,招呼了一声:“你也坐。” “是!” 祁羡羊连忙虚坐在圈椅上。 他已经在这位安大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极大地压力,在面对对方问话的时候,总有种志忘不安的紧张感。 “功成不必在我,如今,本官亲手在伍仁县种植下去了土豆、地瓜,它们也即將开、结果。 我也希望,伍仁县的发展,是继往开来的,牧之能在我打下的基础上,沿著已经铺好的道路发展下去,让它们最终开、结果。” 安昕怕祁羡羊听不懂自己的话,又直白的说道:“本官希望的是薪火相传,而非人走政息。” “下官明白。” 祁羡羊悄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安昕微微皱眉,又说道:“伍仁县的胥吏班子,很多都是本官一手提拔起来的踏实肯干之人。 此前,本官也已经训诫过他们,牧之用起来必能得心应手。” 祁羡羊精神一振:“大人栽培的人,下官自当重用。” “当然,如若有人阳奉阴违,牧之也不用顾忌。” 安昕端著茶杯,轻轻吹动著上面的浮沫。 他之所以和祁羡羊说这么多,核心还是確保伍仁县仍然在他的间接控制之下,同时试探祁羡羊是否能为自己所用。 祁羡羊既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而是仗著有钱,通过贿赂吏部王侍郎得到的这个官职, 钱买来的官,那就是一个生意。 自然要在任上將钱赚回来才是硬道理。 如果这个祁羡羊是一个能力很强,並能推动伍仁县向著正確方向发展的人,安昕不介意让渡一部分权力出来。 但通过试探,安昕觉得此人更像是一个“为官一任,捞钱一方”的人。 那就好好的做一个户位素餐的吉祥物,让伍仁县继续沿著他既定的方向发展。 在祁羡羊志忑的心情中,安昕將官印交接到了他的手中,这让他悄然鬆了口气。 “既已交接,本官就要启程赴任,咱们后会有期。” 安昕站起身来,朝著门外走去。 “啊?” 祁羡羊连忙追上:“安大人,下官还想备上酒席,和大人请教一番呢。” “牧之人手充足,县衙的运作不成问题,请教就不必了。” 安昕出了门。 路过三班六房的时候,衙役胥吏都从屋子里“哗啦啦”的涌了出来。 县丞陆巡、主簿钱如明也出来相送。 “安大人!” 安昕路过仪门的时候,站在阶上,大声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本官在伍仁县一年时间,承蒙诸位抬爱,如今离开伍仁赴任东阳,诸位如果在东阳时,有需要本官之事,且到府衙寻我便是。” 说罢,他大步离开县衙。 他的离开,並没有的天下皆知,只想轻车简从,静静地离开伍仁县。 人到大门口的时候,两辆大车已经在门口停好。 其他的行李,之前已经隨船运走,如今只是一些衣物,和安昕隨身携带的电脑、手机、敕、 告身这些。 县衙大门口,上百人出来相送,吸引了不少百姓的注意。 当知道是青天大老爷要离开伍仁的时候,立即传出了不少抽泣声。 老百姓遇到一任好官太难了。 安昕到任以后,將武馆一系的毒瘤拔除,社会风气一时蔚然,城內百姓的生活立即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且这一年时间,安昕將收税的目標放在了士绅豪族的身上,没有对普通百姓加税,苛捐杂税一少,百姓的生活明显见好。 再加上杀土匪、抵御流贼、铺石修路等一系列的事情,早已让他的“青天”形象深深的扎入了百姓心里。 百姓们自发的跟著安昕的车,一路送到西门之外。 安昕探出头,朝著已经聚集了数百上千人的百姓挥了挥手,又看著渐渐远去的西城门,不由轻轻的嘆息了一声。 来到码头,船已经在等著。 被安昕一起带走的廖国昌,此时带人將东西搬上船。 “此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 登船之前,万泽文忍不住回头望去。 安昕也是心有感触。 他在穿越之前,也更换过几次单位,每次调任都会心有感触。 但这次格外不同,他第一次主政一方,第一次以权力为画笔,以政策为染料,以伍仁县为画布,將自己想法、理念挥洒了上去,得到了百姓的爱戴。 “走吧。” 安昕走上跳板,登上了船。 “老爷,我早就听说东阳府富饶繁华,终於能亲眼去看一看了。” 和別人不同,葛绣兴奋的就像是一只小鸟,此时一双黑漆漆的眼晴里,满是对於大城市的嚮往和激动。 旁边,桃子抱著在船上有些怕生的警长,脸上也带著笑容一一她虽然家是伍仁,但这里却又承载著她並不美好的回忆,换一个陌生的城市对她来说,反而像是获得了一种新生。 “哗啦啦~” 船只离开了码头。 船帆支了起来,借著江风鼓胀如翼,船身微微一震,缓缓破开水面。 船尾拖出一道银亮的浪痕,在阳光下粼粼闪烁。 葛绣扶著船舷,兴奋地指著远处:“老爷,您看!岸边的柳树在往后跑呢!” 安昕负手而立,衣袍被风拂动,含笑点头。 水声潺潺,船行渐稳,载著一行人向东阳府驶去。 “老爷,到东阳府城码头要一天半,河面风大,还是进入船舱休息下吧。” 梁申走到安昕跟前说道。 “无妨。” 安昕摆了摆手:“难得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他看著江渚之上,百爭流,真乃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模样。 宽阔的洛河河面上,还有一些小船穿梭其中,上面拉著一些小吃、馒头,竟在河面上开起超市。 遇到一些大船的时候,相互靠近以后,再用绳索掛著竹筐送上去。 他站在船头甲板上,吹著满是水汽的江风,心中对於离开伍仁县的惆悵被冲刷乾净,更多是对於抵达东阳府后的期待了。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乘坐官船,而是选了一艘轻便的商船,速度比官船更快一些,出行也更低调一些。 “老爷,那一艘是什么船,怎滴这般漂亮?” 葛绣忽然发现河上一艘红船。 红色大船比他们坐下的商船,还要大上很多,上面张灯结彩,就连船帆上面都画著刺桐、山茶等,看上去的很是漂亮。 “看那船只形制,不像是內河船只,反而更像是海船。” 安昕判断。 海船和內河船的区別还是很明显的。 內河船为了方便靠岸,首尾平直。 而海船,梔杆高耸、船体高耸,首尾为了破浪而翘起, 也就现在洛河水量充沛,如果是枯水季,这船肯定得搁浅在这里。 “看上去不像是商船,可能是哪家大族的游船吧。” 万泽文说道。 梁申仔细扫视了前方的红船一遍。 他带了一个班的暗卫,专职保护安昕的安危。 河上的风景初见新鲜,呆久了也很无聊。在甲板上呆了半个多小时,安昕就带头到了位於船尾的船舱里。 不同於官船的肃穆华丽,商船船舱显得逼仄,只有两大区域。 一处前舱,是办公的区域。 一处为后仓,是休息的地方。 安昕拿出《紫气升级经》看著。这是一部“静功”,需要打坐吸引灵气锻炼身躯,最终打通经脉,將灵气转化为真气。 安昕已经研究揣摩了十几日,感觉已经吃透了其中的道理,也尝试將灵气成功的转化为了一缕真气,但这一缕真气却不和灵力那般温和,不但“狂暴鲁莽”,在经脉之中搬运游走的时候,还隱隱给经脉带来一股刺痛感,甚至在游走周身的时候,对五臟六腑、骨肉筋膜都带来了刺痛感。 他猜测,还是因为自己此前练武没有用功的原因,想要真正修炼真气,还是要炼体大成才行。 “修仙的练气士来练武,还是有优势的。这卡住无数武者的『气』关,对於练气士没有半点桔,只要炼体有成,就能无障碍成为隱元武者。” 安昕再一次觉得,武功的性价比很高,还是值得练一练的。 紫气升级经是两汉武功心法,即便是炼体的方法,也不同於现在。 现在的武功,多是“动功”,基本上是由外及內,从皮膜、血肉、筋骨、五臟这个过程进行的。 而两汉古武不同,其与练气士的修炼方法比较接近。是直接以灵气来改造身体,以周天经脉辐射全身,是注重整体性的功法,基本上打通一条经脉,就能修炼对应的位置,等到经脉贯通全身, 能达成一个大循环,真气自然就形成了。 “我作为修仙的练气土,大循环早已打通,能够形成真气。但是经脉却不够坚韧,不能承载狂暴的真气,以我现在的身体素质,还是修炼如今的『外功”进境更快一些:::::,” 今法不比古法差,每一个版本的功法,都是对应著时代的大背景。且相比古法吸收灵气修炼, 今法从食物之中汲取养分,更加注重任何一丝能量的汲取与消耗,对於能量的吸收、运用更加精细。 一阵浪头拍打礁石,如同闷雷的声音传进船舱, 他看向窗外,此时已经抵达昆西山脉,两侧是千仞立壁,偶尔听到猿猴、狼群的蹄豪声。 鸟雀鸣叫声连成了一片,在山壁之间迴荡,倒是显得这群山有些吵闹与生机。 这里就是昆西山脉南麓有名的鹰嘴崖了。洛河在这里往南拐弯,每当夏季汛期的时候,水流撞击鹰嘴崖的岩壁后,在拐弯处形成翻滚的湍流、漩涡,每年都会在这里出上几起事故,任何船只到了这里,都要小心谨慎的航行。 此时宽阔的河面上,只有坐下的商船,还有前方不远处的那一艘红船。 但就在此时,安昕注意到河边上,有著十来艘小船,小船上的人穿著黑衣。 再看另一侧的河岸,同样有著十来艘小船,船上的人同样身穿黑衣。 “万师爷,通知船家慢一点。” 安昕吩咐道。 “好。” 正在看书的万泽文放下书,跑了出去。 “老爷,外边好像是江湖仇杀。” 梁申匆匆跑了进来。 “嗯。” 安昕点了点头。 窗外那十几艘龙舟样式的小船,在那群黑衣人的滑动下,像是一只只离弦之箭,朝著前方的那一艘红船就冲了出去。 不片刻,就已经靠了上去。 “嗖嗖嗖·:::::” 红船上显然也有武装力量,箭矢朝著小船射出去。 有的小船上人员被射的人仰马翻,有的小船上,却被人以刀剑兵器將箭矢一一挑落。 几道有著四个抓鉤的猫爪索被扔了上去,这些黑衣人借力绳索,几下就攀上了红船。 同时,有一只小船朝著他们这一艘商船疾驰而来。 > 第114章 抵达东阳府 第114章 抵达东阳府 “准备战斗!” 跑上船头警戒的梁申见到这一幕,大喊了一声。 所有人各就各位,端出了钢弩,冷冰冰的锋矢瞄准了前来的小船。 离得近了,这群蒙面的黑衣人也看到了对面商船上端著钢弩的护卫,顿时一个急剎。 本想著杀人灭口,没想到这艘小商船上竟然也有硬茬子! 对方能用钢弩,不是官面的人,就是反贼巨寇。 不论是哪一种,他们这种江湖门派,也不愿与之打交道。 但到此时,双方已经是短兵相接,衝突已经不在任何一方的掌控之內。 隨著梁申一声令下,机括按动下绷紧的绞索发出“喻”鸣,一根根铁质锋矢就朝著商船飞射而出。 “廿,有毒!” 小船船头上的人,手中长剑在阳光下剑光密不透风,在人的视网膜上留下重重的光影。 但钢弩短距离內,初速度不是弓箭可比的,还是有两三支弩箭穿过了剑网,射在了小船的人身上。 弩箭不论射在哪里,当即就身体发麻,失去了行动能力。 小船上一共七人,还未上船,就已经有两人口吐白沫抽搐著倒了下去。 船头之人看到商船上的人正在为钢弩绞动弩箭,心急之下跳入了水中,只见他脚踝扎入水中, 当即就有一股反衝力拖著他往前跨越一大步,一息之间就已经在水面上飞掠六七步距离,到了商船边上,隨著他双脚重重的在水面上一踏,在射来的弩矢之中,整个人头前脚后螺旋转体飞跃上船, 手中钢剑挽动剑,將几只弩箭一一挑落,冲入人群之中。 小船此时撞击在船身上。 商船距离水面本就只有一米出头,船上四人也不需要鉤锁,直接跃上商船甲板。 “老爷,我去助拳!” 葛绣振奋的,將左手腕上的铁环擼下,套在了右手腕上。 “万师爷,桃子,你们在船舱里不要出去。” 安昕嘱咐了一声,和葛绣一起出了船舱。 他刚刚看到那人踩水上船,就已经判断出对方应当是暗劲武者。 梁申他们学武不过半年的时间,远不是这伙人的对手。 两人刚刚出了船舱,就见那暗劲武者正一剑盪开周围长刀,剑尖朝著梁申刺来。 江湖仇杀,讲究一旦得罪,就要果断的斩草除根,尤其是对於官面的人物。 否则杀害官员的事情一旦泄露,不论是对於自身,还是对於背后的门派,都是貽害无穷。 梁申半年练武,即便他们的天资都是胡常山在眾多流民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梁申更是其中的依依者,如今境界也不过炼好皮膜,练到血肉而已。 “膨!” 一声枪响忽然响起。 与此同时,暗劲武者雾时寒毛炸立,感受到危险的他顾不得形象,一个懒驴打滚,弹丸擦著他的头皮射了过去。 梁申来不及再次装填,就见暗劲武者再次一剑从下往上撩了过来。 “让开!” 葛绣右手发出“”的一声撞击,朝著暗劲武者砸了过去。 她的速度极快,暗劲武者不得不迴旋身体,以剑为予举手朝著葛绣刺去。但葛绣身体极为灵活,一个脚作势飞身而起,骗过暗劲武者变招的同时又矮身往前一衝,一拳打在了暗劲武者的肚子上。 暗劲武者被瞬间击退数步跌下船去,却在坠落时候抓住了船沿。 肚里肠子一阵绞痛。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有暗劲武者! 暗劲武者手一用力,整个人重新飞身上船,朝著再次衝杀过来的葛绣喊道:“我们只是与那艘海船上的人有仇,对你们並无恶意!” 葛绣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安昕。 从小被葛绒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她,战斗经验並不丰富。她这一眼,不但耽误了进攻的节奏,也暴露了安昕的身份。 所以,暗劲武者几乎是瞬间施展身法,整个人双腿肌肉绷紧用力,起跳的时候船头都被压下一尺,船尾翘起,船身一时倾斜。 而其人如飞鹰翔,一跃三米有余,手中剑光漂冽,朝著安昕当头罩下。 擒敌先擒王,在他看来只要控制住此人,这艘船基本上就能被他所掌握了。 安昕负手而立,看著当空杀来的暗劲武者。 “定。” 他心中默念。 暗劲武者在距离他不过一尺距离的时候,被定住了动作。 同时,安昕伸出右手,手掌按贴在了暗劲武者的胸口,“滋啦”一声响,雷电直接从其胸口打进心臟,一瞬间就將其麻痹! 安昕收回手掌,暗劲武者瘫软在了地上,双眼圆瞪著,眼神之中的惊恐难以抑制。 “老爷!” 梁申衝过来,看到暗劲武者胸口焦黑一片。 他这才知道,原来平日里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府尊老爷,竟然有著秒杀暗劲武者的武功! 这种反差,让他感到震惊。 葛绣则相对淡定,她知道老爷是一位不显山漏水的“宗师”。只是看著暗劲武者那焦黑的胸口,猜测老爷的內力究竟是什么属性的。 “杀了!” 安昕吩附一声。 暗劲武者,已经练到五臟六腑,安昕打出的雷电不足以將其击杀当场。 “是!” 梁申毫不犹豫,手中刀尖朝著暗劲武者的胸口就扎了下去。 下手有明显的钝感,这是暗劲武者皮膜坚韧,骨骼如铁,好在肌肉受到电击而麻痹无力,否则用力夹住刀刃都够梁申费一番力气。 一口鲜血喷出,暗劲武者双眼失去了神采。船上与暗卫对峙的其他黑衣人见此,哪里还愿意在这里逗留,纷纷朝著河面跳了下去。 “不必追了。” 安昕吩咐道。 他目光看向红船的方向,那边的战斗还未结束,但人却像下饺子似的跌落河面。 既有黑衣人,也有红船上的人。 一声尖锐的哨声,穿过数十米距离,落在安昕耳中。 “快撤!快撤!紫罗剎也在船上!” 一声急吼之后,安昕远远就看到红船船舱一黑衣人吐血飞出,紧隨一道紫影裂舱而出,一串急促的铃声伴隨著骨裂,一双水袖如若蝶舞,其速几如虚影一般將一个个黑衣人击落红船,每一个被击飞的黑衣人都吐血跌落,显然是被打破了臟腑,难以存活了。 便是暗劲武者,也莫能外。 片刻之后,河面上恢復平静,朵朵艷如山茶盛开的血沫,也被流水冲刷,快速不见。 紫影一收,最终停留在了船尾。 胳膊肘搭在船舷上,双手掌捧著下巴,慵懒道:“公子,好俊俏的功夫呢~道左相逢,即是有缘,要不要过来喝杯茶呀?” 对於这个被她们东华派的仇敌牵连进来的小商船,她刚刚就关注到了。 但对於安昕的武功境界,她没能看透。但对方一招就將一名暗劲武者杀掉,轻描淡写的样子绝对是实力的碾压。 至於对方是知微境,还是隱元境,她就猜不透了。 她的心里也在暗自寻思:“中原武林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这样一个年轻的高手?看他身边的这些人,会不会是大燕朝廷的人?” “不必了。” 安昕回应一声,並不想和这些江湖门派接触。 但“紫罗剎”显然並不这样想,却见她从数米高的大船上飞身而下,整个人竟轻如飞絮一般横跨了七八米才落水,就见她脚尖轻轻点水,一蓬蓬“水莲”托起她的脚尖,一连十来步,待到靠近商船的时候,就见她紫色水袖飞出,打在了水面上面,接连几下,那四个跳下船逃命的黑衣人个个脑浆进裂而死。 接看,紫罗剎轻轻一跃,便轻飘飘的落在了船头上,对看安昕作揖道:“小女子鹿瑶,这些黑衣人乃是我们东华派十几年的仇敌,必是知道了我东华派的路线在此埋伏,此番意外连累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安昕暗自戒备,双眼打量著紫罗剎。 此女看上去年岁不大,不同於中原女子的保守,穿著颇为大胆,腰肢纤细,露出的圆润肚脐上镶嵌著一颗紫色的宝石,皮肤白皙之中泛著淡淡的紫色,但在安昕观察的这片刻之间就已经快速褪去。 此女穿著一双绣著山茶的软缎绣鞋,此时在河面上横跨数十米,也不过脚尖微湿。 只看这一点,也能知道对方的实力比之暗劲境界要强出很多,就是不知道相比“一苇渡江”的宗师高手相差如何。 “我等被意外捲入,倒也怨不得鹿姑娘,只是此番遭遇確实令人心中不忿。 这些黑衣杀手是何门派,与贵派是何恩怨?” 安昕问道。 “不如,公子请我饮一杯茶,我来慢慢告知呀。” 鹿瑶有著一张狐媚子脸,眼角描著紫色凤纹,一一笑嘴角梨涡隱现。 站在船舱门口的桃子看了,觉得青楼里的那些姐妹都不如她会卖弄。 “请吧。” 安昕听著东华派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却想不起来。 他转身走进船舱,鹿瑶跟在身后。 “哎呀,鞋子湿了呢,穿著实在不舒服。” 她轻轻一踢,鞋子就规规矩矩的落在了船头甲板上,赤著一双小脚,隨著她走动,脚腕红绳上的紫色铃鐺“铃铃”作响。 落座以后,桃子上茶。 她端起茶水嗅了嗅,轻轻摇头道:“公子该去我的船上,『一梦浮生”可是我们琉球的名茶, 茶香渺渺,余味无穷。” “鹿姑娘来自琉球?” 安昕问道。 “不错。” 鹿瑶点头,说道:“但我娘亲是中原崑崙派的人,后来到了琉球诞下的我,所以我也算半个中原人呢。” “这群刺客,又是什么人?” 安昕问道。 “崑崙派的人呢。” 鹿瑶道。 “嗯?” 安昕看著鹿瑶。 “我娘亲走的时候,带走了崑崙派的镇派神功《紫气长生经》,带到了琉球以后,创建了东华派。” 鹿瑶解释道。 怪不得! 安昕明白了。 他虽然与江湖门派接触不多,但也知道所谓镇派功法,就是一个门派的立身之基,轻易是绝对不会外传的。 鹿瑶的娘亲不但偷走了崑崙派的镇派神功,还建立了东华派,这和宣战也没什么区別了。 崑崙一派自然不可能放过对方。 两人聊了一会儿,安昕知道鹿瑶此行是来中原做生意。 琉球的干海参、干鲍鱼、珍珠、螺鈿漆器、玳瑁首饰等在大燕都很受欢迎。 此外,还有倭刀、香料等转口贸易。 让安昕注意的是,琉球火山群岛的硫磺產量很高,以后军械局的生產规模扩大以后,硫磺原料可以將琉球当做备选。 “在东海之上,我东华派有些名声,如果安公子在东海上遇到事儿,报我东华派鹿瑶的名字, 都会给几分薄面。” 安昕將鹿瑶送到甲板上时,两艘船都已经拐过了鹰嘴崖河段。遥望去,河面上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言罢,就见她纵身一跃,朝著不远处的红船而去。 一双绣鞋却留在了船头並未带走。 “东华派,似乎和大海寇张则士关係不浅。” 万泽文说道。 安昕点了点头。 刚刚在鹿瑶说起琉球的时候,他就已经记起在哪里听过东华派的名字了。 调查海外倭寇的时候,张则士这个大海寇是绕不过去的一个人。而在这张则士手下的势力当中,就有这个“东华派”。 剩下一路再无事端。 第二天早上,船只已经进入了东阳府的元和县。 与此同时,安昕识海之中盘龙宝印忽然震动,青光尽数收敛,片刻之后才再次绽放光芒,只是这光已经化作了炽烈如火的红。 与此同时,灵气涌入躯体的速度,募然增长了一大截! 安昕感受一番,大约相当於之前三倍左右。 这就代表著安昕现在的修炼速度比此前快了三倍。 等待片刻,却没有出现法术、神通的光团, 安昕走出船舱,朝著天空看去,却见一片玄雾蒙蒙的看不清晰。 他猜测这可能是还未交接官印的原因。 安昕放鬆心情,看向两岸阡陌农田。有著洛河河水浇灌,沿线城市的农业虽不比江南地区,但也歷来是大燕朝的纳粮大户。 中午时分,船只进入龙山县境內,两岸的农田逐渐被鳞次櫛比的屋舍与码头取代。 洛河在此处拐了一道弯,水流平缓,河面宽阔,儼然成了天然的良港。 河面上商船如织,漕运大船满载粮米缓缓驶向府仓,水师的舰船在河面上巡逻,而小巧的乌篷船则穿梭其间,船头挑著各色旗幡,標明“吴氏绸缎”“宣化瓷器”“广升远药材”等字样。 码头边,脚夫们肩扛麻袋,喊著號子將货物卸下,税吏手持算盘,高声报著数目,书办则埋头疾书,记录著每一笔商税。 空气中瀰漫著稻穀、香料和桐油混杂的气息,嘈杂却生机勃勃。 隨著一只白鸽从船上飞走,商船缓缓靠岸,一行人登上码头。 岸上街道人流如潮,青石板路被磨得发亮,码头两旁店铺招牌高掛,绸缎庄的彩帛迎风招展, 茶楼酒肆里传出跑堂的吆喝声。街角一处空地上,街头杂耍正在耍猴,那猴儿翻跟头、作揖,活像个人类小孩,看的围观百姓喝彩不绝,铜钱如雨点拋入场中。 距离码头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型的交易市场。 北地的皮货,南方的象牙,西域的琉璃,海上的珍珠,海外的香料,琳琅满目地摊开,討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时而还能看到金髮碧眼的番邦之人,这可是在伍仁县从未见过的西洋景儿。 第115章 想留在黄金国度的马克 第115章 想留在黄金国度的马克 东阳府的富庶,不只因为洛河,也因它是大运河漕运的重要枢纽,南来北往的商货皆在此集散同时,它濒临东海,中部数省货物皆自此出海。 府城以洛河分为南北,北部为云梦县,南部为龙山县。 而大运河自南向北,经水门而进,横穿府城,並与洛河交错。 洛河两岸码头商贸极度繁华。 此处街市距离龙山县北城墙还有数里远,但城外沿河的货栈连绵数里,有些大商號甚至建起了三层楼高的仓房,檐下悬掛铜铃,风过时叮噹作响,檐下天南地北、海內海外,人流如织,车马如龙,商货贩运,人言马鸣,不绝於耳。 安昕朝著龙山县城看去,城墙高耸,四丈有余,即便远远看去,也让人想到“雄伟”、“巍峨”、“壮阔”等词语。 “东阳府好大,人好多,东西好多!” 葛绣一副土包子的模样,看著那高耸壮阔,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城墙,看著那摩肩接踵,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头的人群,看著那琳琅满目,很多別处都未曾见过的物品,忍不住讚嘆说道。 桃子抱著瑟缩在她怀里的警长,也是一脸惊嘆的模样。 安昕一行人一边顺著外城金鳞街往西城门走著,一边瞧著街道两侧的稀罕东西。 “奇珍阁。” 路过一个二层小楼的时候,安昕忽然看到了门內摆放的掛钟。 此掛钟,通体鎏金,外表是典型的西方车的形制,头顶、四角分別有圣杯状装饰物,看上去富丽堂皇。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上面的指针转动著,显示现在正是一点三十二分。 这吸引了他的自光。 他早就发现,在召开会议,尤其是进行军事战斗的时候,传统的十二时辰计时法,相比而言不利於信息传递和作战协调。且传统计时,使用日暑不方便,依靠太阳不但不够精准还依赖天时。 尤其是在火枪营之中,採用沙漏计时训练,也存在难以表述、不好量化的现象。 安昕走入店中。 “贵客里边儿请。” 正站在门口无精打采的小廝,见到安昕几人走来,连忙招呼说道, 进了屋子,安昕才发现,屋子里不只有掛钟,还有怀表、玻璃镜、放大镜、老镜等玩意儿。 琳琅满目,都是一些西洋货色。 “这个多少银子?” 安昕指著门口的掛钟问道。 “贵客您可瞧仔细了,这自鸣钟是我们东家从『欧巴罗”运过来的,是正宗『红毛匠人”的手艺。 您看通体镀金的外壳,用的是真金箔,用『火镀金”的技法一层层贴上去的,保准十年不褪色。 最稀罕的是这机巧一一里头有六六三十六道齿轮,全用精钢打造,走时比日准十倍!每日误差不超过一盏茶时间。您瞧顶上这个欧巴罗圣杯,里头藏著小铃鐺,每到整点就会自动报时,声音清脆得紧。 据说,和魏国公府上的同款呢。 客官您要喜欢的话,小店只卖八百两银子,还送您一盒欧巴罗钟油。” 小廝脸上带著炫耀的说道。 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廝,但是外人来到他们店里,却往往都是没见识过这些奇珍异宝的土包子, 常常一脸惊嘆的模样,让他產生了一些藏在心里的优越感。 脸上介绍著,心里还在想著,眼前客人可能连錶盘上的数字都不认识,一会儿还得再当个“老师”。 “这种呢?” 安昕又看向后边柜子上摆放的,一个红木外壳的钟表。 小廝说道:“这个二百八十两,是南京那边的工匠仿製的自鸣钟。不过机芯却还是从欧巴罗那边购得,但这种南京制的自鸣钟,相比原產欧巴罗的自鸣钟,往往会有些走字不准,时差偏大。” 安昕点了一下头,又看向柜子上的怀表:“这些呢?” 小廝指著最前面一块银质外壳的怀表:“这一块外壳黄铜打造,一块五十两;这块外表是由纯银打造,一块八十两··::··这一块是使用鎏金工艺,一块二百两。” “这种黄铜的怀表,走字可准?” 安昕拾起黄铜怀表。 “走字和纯银、鎏金的一样。” 小廝回答道。 “最低多少银两?” 安昕討价道。 小廝为难道:“这已经是非常便宜了,如果贵客真心想要,本店可以让渡一两银子,但再多 “如果我多买一些呢?” 安昕仔细看著黄铜怀表,透明玻璃下面,时针、分针,以及六十刻度,除去没有秒针以外,已经和现代钟錶没有太多差別。 “敢问客官,您买多少?” 小廝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些来自西洋的“奇技淫巧”,往往都是富贵人家买来把玩的,拿出来当个谈资的玩物而已。 再加上这些欧巴罗的奇巧之物价格奇贵,鲜少有人会一次买很多。 “三十多只。” 安昕说道。 安国军之中,哨官以上的都要配一只。 身边的万泽文、张良等人都要有。 还有暗卫,时间观念对於暗卫非常重要。 同样需要的,还有军械局等生產场所。 甚至日后,在东阳府根基扎牢以后,他在东阳官场也要进行推广,届时召开会议、布置工作的时间制定就可以更加严谨。 这不只是推广钟錶,而是培养更细致的时间观念。 “那岂不是一千五百多两银子的生意!” 小廝眼晴一亮,隨即说道:“客官,这小的做不了主,客官您二楼雅间稍坐,小的去请东家过来。” “桃子,你先带著警长去府上吧。” 安昕看著警长面对周围陌生环境,瑟缩害怕的样子,怕它应激,回头和桃子说道。 “嗯。” 桃子点了点头。 梁申分了两名暗卫过来,护送桃子进城去。 武丽君早已在城內的文昌街上置业,进去以后很好寻找。 安昕带著万泽文、葛绣、梁申上了二楼。 等待片刻,楼梯传来脚步声,竟然是一个金髮碧眼的夷人。 “客官你好,在下是奇珍阁的二东家马克。” 这夷人入乡隨俗的作揖也就罢了,竟还能讲一口颇为流利的官话。 “外国人也能在东阳府开店?” 安昕奇怪问道。 “不是的,我是这里的二东家,奇珍阁是大东家开的,我负责將欧巴罗的货物运输到这里。 今天大房东不在,我正好在。” 马克虽然会说官话,但在词汇量和表达上,显然只是勉强合格。 他坐下以后,示意小斯再去拿些糕点过来“三十只以上,如果客官愿意付三成定金,我可以做主,按照大燕国的规矩,以八折相售。 只是店里没有这么多的数量,我还需要在寧波调货,但寧波那边可能也不够多,我可能要在下次从欧巴罗回来的时候带过来,能满足客官的需求。” 马克说的话,安昕能够听明白。 不过,对於他的售价,还不太满意:“我最多可以出三十两白银,我想你应该知道,这种『奇技淫巧』的东西,在大燕国並没有那么多的销量。 而我的购买量也绝不只是三十只。 三十只,只是第一批购买。如果你的黄铜怀表质量过关的话,我还会採购第二批、第三批,乃至和你长期合作。” 安昕说道。 马克轻轻摇头:“客官,你可能並不知道,怀表是整个欧巴罗技艺的结晶,是全世界工艺最精华的所在,別小看这没有巴掌大的怀表,在这看似小小的怀表之中,有著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零件:..” 他正说著,却见对面的客人擼起袖子朝著手腕看了一眼。 这一眼,瞬间牢牢的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ohmygod!““ 他惊呼一声。 对方的手腕上,竟然也带著一块表。那深邃如同星空一样的錶盘上,碎钻点缀著夜空,铂金勾勒出星座图案,秒针划过时竟在表面激起涟漪般的极光。 上面晶莹的玻璃盖经过几道简单的切面,像是钻石般在窗外阳光的折射下,反射著各色火光。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透过那星空一般的錶盘,还能看到里面齿轮转动的样子。 银色的錶带也不是凡品,阳光之下晶莹反光,每一节都如冰雕般剔透,却又透著金属特有的冷冽质感。 马克激动的称讚道:“这简直是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即便放在罗浮宫,也会是最珍贵的藏品之一!” 拿来糕点,候在一边的小廝也瞪大了眼。 穿越带来的现代工艺手錶,瞬间征服了他们的眼睛。 “所以,你还觉得我不懂吗?” 安昕抬头问道。 “不不不,先生,您是真正的行家!” 马克连忙改口,说道:“三十两我可以接受,只是大东家未必愿意。因为,这些怀表的造价在二十两白银以上,如果利润不到十两,他可能会认为这是一个糟糕的生意。 当然,我认为一个稳定的、且持续大量购买的客人更加重要。” “我可以拿出三百两银子作为第一批怀表的定金,等到怀表送到以后,送去东阳府署衙门,我想你们的大东家是愿意接受的。” 安昕站起来说道。 同时,万泽文数了三张一百两吴州票號的银票出来。 而听到安昕说出东阳府衙,马克连忙站了起来,恭敬问道:“敢问大人您的身份?” “待你將三十只怀表凑齐送到府衙自会知道,若是做不到,你们这奇珍阁也就不必开下去了。 北安昕朝著楼梯走去。 马克和小廝闻言,心惊胆战。 待將安昕送到门口的时候,安昕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如果你能带一些精通製作钟錶的工匠过来,我会给他们很好的待遇,也会给你一笔很可观的介绍费。” “是,我会帮助大人留意工匠的!我想,肯定会有欧巴罗的『鲁班”一样技艺的工匠,会与我一样,想要踏上大燕这样的『黄金国度”。” 马克连忙表態。 在猜测到安昕可能是大燕朝的官员以后,就连他那贫瘠的词汇量,在此刻都仿佛拓宽了词汇库一样,典故词汇都冒出好几个。 送走了安昕一行以后,马克忽然一拍手掌:“yes!” “怎么了?” 小廝奇怪的看著兴奋的马克, “大燕国的官员!他很可能是东阳府的大官!如果这个买卖做好,我很有可能结识一位东阳府的大官!” 马克无比的想要结识大燕国的贵族、官员。 大燕国有著丝绸、瓷器、茶叶等等令欧洲贵族欲罢不能的珍宝,整个欧洲的白银都在流向大燕但在大燕国做生意,却是依赖大燕的朝贡体系。只有国家使团带队,才能在明面上进入这个富饶的国度,而他並非出身於伦敦的贵族,没有非常体面的身份,也没有令人侧目的財富,而是一个出生在英格兰西南部德文郡的穷小子。是以只能每次搭乘荷兰人的船,带一些精致的欧巴罗的奇巧物品过来。 除去生意之外,东阳府奢华而精致的物质生活,也深深的吸引著马克。只是他外国人的身份, 连府城都进不去,每次来到大燕,只能在外城廝混。 以他的身份,能在今天偶然拥有了结识大燕帝国官员的机会,不异於给他一个登天之梯,如何不让他感到兴奋和重视呢! 另一边,安昕一行人已经通过城北“安定门”入了城。 一进入內城,反而清净了很多,没有了外城那种人挤人,摩肩擦,挥汗如雨的感觉了。 “万师爷,这块怀表就赠与你了,以后的时间,就照此计算。” 安昕將手里的黄铜怀表递给了万泽文。 “谢老爷。” 万泽文连忙接了过去,把玩著手里的怀表一一这对他来说,也是个稀罕玩意儿。 安昕沿著金鳞大街走著,心里还在思索著钟錶匠的事。 钟錶之中,存在著大量的齿轮、弹簧、擒纵系统等等,其中既有著工匠的技艺,也有基础材料的支持。 他记得小时候曾经听过,钟錶是“工业文明的明珠”、“精密製造业的摇篮”之类的说法, 《资本论》中也说“钟錶是手工艺向机器生產过渡的象徵”。 他不敢完全苟同,但也觉得这些说法或许有片面的地方,但总体说的不算错,钟錶的產生,对於后世的车床、铣床等精密加工工具肯定是起到技术奠基作用的。 同时对於標准化生產、材料科学等的发展也起了促进作用。 也是基於这样的考虑,他才提出了带一些欧巴罗钟錶匠过来的提议。 旁边葛绣没有安昕这么多的心思,刚刚来到大城市,她的眼里还满是新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不多时手里就多了几个人、葫芦、小汤圆、红年糕,还买了一些龙鬚、夷人饼、炸虾饼、蚕豆糕等別处吃不到的东西,腮帮子鼓鼓的,嘴巴一刻都不停。 有时候,安昕都会觉得,她的大白兔能养的那么好,肯定是吃得多、营养好。 “老爷,前面一家就是山河布行的总店了。” 万泽文见安昕还在思考,开口提醒道。 “哦?” 安昕抬头看去,果然看到前面一栋三层楼阁,上面写著“山河布行”的硕大牌匾。 一路走来,包括城外坊市,所见布行基本上都是山河布行的分店,鲜少见到其他布行、布店。 整个东阳府城的布匹绸缎生意,几乎都被这山河布行给垄断了。 > 第116章 你们好大的威风 第116章 你们好大的威风 安昕之所以未曾上任,就关注到山河布行,自然是因为山河布行的东家,此前派人打砸他青云商號的原因。 这事经过武丽君派人仔细调查后,已经確定就是山河布行的东家一一吴山河做的。 既有指向他的证据,他也有这样做的动机,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而经过进一步深挖,这吴山河不只垄断了东阳府的布匹绸缎,甚至连瓷器、香料生意也被其垄断,可以说是完全抓住了东阳府最暴利的几个產业之三。 仅凭一个秀才出身的吴山河能做到这一点,安昕是不信的。 著人继续往下深查,抽丝剥茧,又查到了其幕后的大海商冯全身上。 而查到此人以后,一个巨大的贸易网络和关係网络就隱隱约约的浮现了出来。 只是这个冯全身份非常隱秘,其背后站著的人或者势力究竟是朝堂上的哪一方,光凭著武丽君钱僱人办事,就查不出来了。 但安昕通过手头的信息,已经隱隱有所判断,这个冯全或许是胡党培植的一个白手套。 此次安昕出动暗卫,也会顺著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 “我们进去看看。” 安昕带著万泽文、葛绣进了山河布行。 梁申则带著七个暗卫混跡在人群里,暗中警戒。 一进入布行,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巨幅刺绣,金丝银线的巨大牡丹带著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大店门里几个身著劲装的彪形大汉站在那里,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 看到店里一些丝绸锦缎时,安昕就明白店里之所以有这些彪形大汉的原因了。 “这是正宗的宋锦,前日才从苏州送过来的,您看这纹样,装裱您的书画绝对是相得益彰,一匹只要六十两银子。” 趁著卖布的伙计跟一个文人打扮的客人介绍时,安昕听了一下。 相比而言,青云布行多数都是自己织造坊出產,出產的多是以平民的粗布、葛麻为主,上档次一些的也多是普通的素绢、粗绸、绵绸,至於綾、罗、锦、缎这样的高档货,就很少了。 而山河布行的丝绸,確实要比青云布行的种类更多,附加值更高,能赚到的钱也更多。 像这宋锦,一匹布六十两银子,安昕以前都不敢想! 到了二楼,客人的数量明显减少,只有寥蓼十几个人。但是柜檯上摆著的绸缎价格,则更加令人咂舌。 安昕好奇之下,又上了三楼, 三楼的人更少,只有几个贵夫人打扮的女人坐在那里休息。见到安昕上来,异的打量了他一眼,有俩人看了安昕一眼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安昕如今的耳力惊人,能听到两个咬舌头的妇女说的什么,饶是他早非清纯男大,此时听了也忍不住有点脸红。 有时候,长得过於英俊,也是一种烦恼。 三楼摆放的绸缎不多,只有两种样。 伙计在看到安昕的时候,扫了他,以及葛绣身上的穿著以后,也没有多少热情。 “哇!好漂亮的布!这个布要多少银子?” 葛绣看到台子上那薄如蝉翼隨风而动的轻纱,隨著阳光照射的角度不同,而折射出各种顏色, 流光溢彩仿佛千变万化的轻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平日里只知道打铁,现在却也忍不住的畅想著,如果把眼前的布做成衣服,穿在身上,那该会是多么的漂亮! 肯定像是神话里的仙女吧。 “噗~” 后面传来贵夫人的轻笑声。 台面后的伙计也轻笑一声:“姑娘,这可不是布,这是『流光锦”!可是江南的贡品,轻易不会流入民间,一匹布就要五百两银子。 寻常人家別说是买,通常是见都未曾见过,听都未曾听过的。” 葛绣闻言,有点脸红,本来很精神的小姑娘,此时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一匹布五百两银子,这样的天价,已经远远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倒是那几个贵妇人,一副很是赞同的模样。 “丝绸,也是布的一种。不能说这是『流光锦”,就说它不是布了。” 安昕见此,开口说道。 布与丝绸,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係,伙计是在偷换概念,葛绣说的也不能说是错了,只是没有叫出它细分的名字而已。 就像出门买菜,拿起一根胡萝卜,问“这个蔬菜多少钱一斤”,虽然问的不太精確,但也不应该招致旁边买菜的人,以及菜贩的嘲笑。 眼前伙计那股居高临下的语態和话术,还有那一群贵夫人听后与有荣焉的神態,在安昕看来就有著一股后世奢侈品牌的傲慢与势利,仿佛买了天价商品就高人一等,却忘了丝绸再贵也不过是织机上的经纬交织,与市井粗布同属纺织物的本质。 伙计被安昕顶了一句,轻笑了一声:“客官说的是。” 看似服软,但语气神態,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分明是一副势利眼的样子。 在伙计的角度,所有的话术都是围绕著那群贵妇人的,至於其余人则不过是给贵妇人显示优越感的道具罢了。 向道具服软,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內。 “唉,你別碰!” 伙计转过头去暗自翻了个白眼,再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竟然摸上了流光锦! 葛绣见安昕摸,她也好奇极了这五百两一匹的天价布究竟是什么手感,也凑上去有点拘谨的轻轻摸了摸。 “让你们摸了吗?” 伙计气愤的喊著,並伸手拿起了檯面上的鸡毛毯子,朝著安昕和葛绣的手就打了过来。 梁申伸手一把夺过鸡毛毯子,並回手就抽了过去。 伙计的手背上顿时就多了一条红痕。 “你、你们,你们还敢打人!” 伙计气疯了,骂道:“你们这群乡下人,来到我们东阳府討饭,还敢在山河布行打人!” “是你先要动手的!” 葛绣吵道。 她虽然武功高,但年纪小,正是叛逆期的时候,虽然刚刚让伙计说的有点自闭,但听了刚刚安昕的话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自是不肯吃这伙计的哑巴亏。 这时候,三楼的魁梧壮汉围了过来,要向安昕几人动手。 但他们哪里是梁申对手,几下就被选倒在了地上。 二楼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七八个壮汉跑了上来,同时二楼的几个暗卫也往上而来,梁申看了安昕眼色后,衝著他们打了个手势,这些人便停下了脚步,装作不关他们事的样子,又回了二楼待命。 梁申自从跟著安昕来东阳赴任,唯一碰到的就是那崑崙派的暗劲武者,被完虐! 现在遇到虐菜局,一拳一脚,拳拳到肉,倒是打出了威风,打出了自信。 倒是二楼跑上来的两个身著劲装的女子,跑到几个贵夫人跟前站著,只是盯著梁申,倒没有和他发生衝突的意思。 这时候,楼梯上再次传来脚步,一个胖滚滚、山羊须的中年男人,带著俩佩刀的护卫匆匆跑了上来。 见到地面上躺了一地的“保安”,脸色有点难看的问:“阁下不知是哪里来的?亮个名號,免得伤了和气。” 安昕给万泽文使了个眼色,万泽文微微点头,上前说道:“什么名號?我们只是想看看这『流光锦”而已,却被你们这伙计明嘲暗讽,还拿起鸡毛毯子打人,这是待客之道? 我等天南海北哪里没有去过?还从未见过这等待客之道呢!” 这胖子敏锐的捕捉到了万泽文话语中“天南海北”这四个字。 这年头,除了商人,鲜少有天南海北到处闯的人。听到这句话,他再看对方的穿著、口音,基本上確定了对方商人身份。 只是那个年轻人,虽然穿著普通绸衣,但身姿挺拔颇为昂扬。 但对方年纪轻轻,胖子也没有多想。 他沉吟了一下,脸上带著笑先是朝著几位贵夫人看了过去。一个嚼过安昕舌头的贵夫人还点了点头,示意万泽文说的是真的。 “让几位夫人受惊了。” 胖子衝著几位夫人作了一揖,致歉说道:“几位夫人还请二楼雅间休息,我们先解决一下这里的麻烦,为表歉意,夫人们可以在二楼隨意挑选一匹喜欢的绸缎。” 几位夫人点了点头,离开了三楼, 但安昕却注意到,几位夫人离开三楼以后,却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没走远,都在窃窃私语著。 她们看似富贵荣华,但平日待在后宅当中,好不容易有机会约著出来逛街,哪愿意错过这样的吃瓜机会。 “吴大管家,这可不能怪我,是他们先上手摸了流光锦!流光锦一尺布都要十几两银子,哪能叫他们这种人隨便摸!” 伙计说著,看向流光锦,忽然眼睛一亮:“吴大管家您看,您快看,这流光锦上可是被他们摸出来印子了!!” 吴大管家快步往前走到了柜檯前,朝著流光锦上仔细看去,果然在锦缎边上看到了几个手指印。 这是一路吃吃喝喝走过来的葛绣留下的, 葛绣一看,刚刚还挺著的胸脯,立即套拉了下来,气势顿时就弱了。 “这位小兄弟,流光锦不便宜,你们摸脏了锦缎还打人,就说不过去了吧。 吴大管家指著流光锦上的印记说道, “多少银两?我们不是赔付不起,但方才你们伙计所说『他们这种人”。 我们是哪种人? 安能受此侮辱?” 万泽文怒声斥道。 葛绣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战斗力立即就重新滋生出来,磨拳擦,小脸上满是战意。 “这流光锦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吴大管家说道。 “刚刚伙计说了,一匹五百两,怎么又成了有钱也买不到了?” 万泽文反问。 “这等贡品送进宫里自然是一匹五百来两银子,但咱们民间却稀少难得,散卖的话至少得一千两一匹! 今天,诸位既然弄脏了这流光锦,就赔一千两吧。” 吴大管家笑著说道。 “一千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葛绣將左手的麒麟环取下,戴在了右手腕上。 吴大管家笑而不语。 抢,怎么比得上卖布赚得多! “不说这流光锦能不能洗,就算是不能洗,我们只是碰脏了一个边,只需要裁掉区区一指长而已,都用不了一两银子,如何需要赔付一千两? 安昕开口问道。 “阁下走南闯北,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 吴大管家问道。 “什么话?” 安昕问道。 吴大管家脸上带著几分阴鶩:“常言道,『入庙拜神,入巷问俗”,您来了这东阳府,也不打听打听咱山河布庄是什么背景! 管您在外头多大的威风,到了咱们东阳府的地界,是龙得盘著,是虎得臥著。 这一千两银子您要是不出,咱跟您说,您们几个今天走不出这山河布行!” “这么威风?” 安昕问道:“不怕我们出去后报官?” “呵!” 吴大管家皮笑肉不笑的冷笑著说道:“我们家老爷,与东阳知府赵大人有旧,与同知刘大人好友。” 安昕现在终於知道了,这山河布行之后的东家吴山河,乃至其背后的冯全,十之八九就是胡党的白手套了。 因为如今的东阳知府赵玖,以及同知刘渊,都是胡党的人。 在来东阳府之前,安昕就打算上任之前,先来这山河布行一趟。 是以,从踏入这山河布行开始,就是一场针对性的试探。 万泽文清楚此中之事,梁申也被提前交代,只有葛绣懵懂无知。 既然是胡党的人,那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选边站队,最忌讳做墙头草! 甚至,摇摇摆摆,不敢做事,就连被敌对党统战的价值都没有,在政治倾轧当中,只会死的最快。 安昕负手而立,冷声问道:“吴大管家,你们吴家,好大的威风啊! 这威风,是吴山河给你们的? 是冯全给你们的? 是赵玖给你们的? 还是...胡党给你们的?” 安昕这话问完,一时间,吴大管家呆立当场,惊骇欲绝的看著安昕,那表情像是再看一个怪物“你、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吴大管家已经绷不住自己语调,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第117章 衙门大敞迎府尊 第117章 衙门大敞迎府尊 安昕没有理会败犬一般的吴大管家,而是看向万泽文,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下船之前,梁申就已经放出了信鸽,如今上岸以后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以安国军行动速度, 赵峰此时应该已经带人就位了才是。 走到窗口的万泽文朝著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朝著安昕点了点头。 “你们吴家砸了我的青云布行,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安昕走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是新知府安昕!” 吴大管家惊声说道。 说完的同时,他浑身的力气彻底被抽走。 既然是新任知府,或许吴山河可以和对方一腕子,但这不是他一个管家能从中间掺和的。 “我只是一个管家。” 他艰难的说道。 “也是奸商。” 葛绣哼道。 “吴山河在何处?” 安昕直接问道。 吴管家以为安昕要和吴山河见面,眼晴亮了一下,当即说道:“老爷今日在家。” 在他看来,只要事情还能谈就好。 双方主要的矛盾点还是在当初吴山河派人去砸青云布行的事情,只要对方愿意和吴山河见面相谈,自己身上巨大的压力就可以甩出去了。 “动手吧!” 安昕这次试探,也是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没有成果,就顺势离开,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也没什么损失。 试探出了吴山河等人的底色,不是胡党就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是胡党就直接动手,作为自己强势进入东阳府,开局杀鸡做猴的第一把火。 万泽文点了点头,朝著外面做了个“0k”的手势。 这是约定的暗號,外面有人专门盯著这里。 吴山河的宅子,就在金鳞街山河布行总店后面的锦绣坊,与布行总店也是相通相连的。 所以,隨著安昕这一声令下,类似黄鸝鸟叫的哨声迅速在四处响起,有远有近。 金鳞大街上本来分散在各处的便衣安国军迅速集结了起来,像是激流一样衝进了山河布行之中,在一片惊叫之中迅速穿过大堂,朝著后面的吴宅而去。 另一边,吴宅正门也同样有安国军的兵抽刀闯进了大门,凡是敢於阻拦的直接被打晕过去扔在路边。 “你们是哪个院儿的!” 吴山河三儿子刚从丫鬟小翠儿的房里提著裤腰带走出来,就见几个人跑进了庭院,以为是哪个没规矩的下人,当即怒气冲冲的呵斥一声。 迎接他的,却是一柄刀鞘就甩了过来,那恶狠狠的力气,直接將他的脸给甩破,牙齿当即不知碎裂了几颗。 “说!吴山河在什么地方!” 刘满仓刚刚带人衝到了主宅大堂,但那里早已人走屋空,找不见人了。 衝到大儿、二儿、三儿所在,也不见人。 听到下人说吴山河三儿在丫鬟房,这才匆匆冲了过来。 “我我···::,” 吴老三见这群人如此凶神恶煞,惊恐的流下泪来。 “赠!” 刘满仓拔出刀来,寒光森森, 作为第一批加入弓兵营的老兵,这一年来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此时再也没有了当初农民身上的憨厚、淳朴,自有一身冷冽之气,一双眼晴一瞪就带著浓浓的杀气,嚇得吴老三差点尿了裤子。 “我知道,我家里有个密道。我带你们去,好汉们莫要杀我!” 吴老三连忙说道。 当安昕来到吴山河后宅的时候,吴山河已经被从密道抓了回来。 “吴家有几个狠茬子,武功不弱,我们在地道里追捕的时候,死了几个弟兄。” 赵峰和安昕匯报导。 安昕微微皱眉,看向吴山河吴山河四十多岁,中等身高,身材不胖不瘦,长得平平无奇,放在人群里都不会让人多注意一眼的那种。 吴山河也看向安昕,又看到安昕身后被绑的吴大管家:“吴某不知道如何得罪了诸位爷,是短了钱財,还是吴某无意踩了贵码头的地盘,还望诸位报个名號,咱们好说话。” “说话就不必了。” 安昕看向赵崢:“东西都安排好了吗?” 赵峰点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吴山河茫然的看著他们说话,却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心里也泛著恐慌。 不怕人要钱,就怕不说话。 看这样子,像是死仇! 但他印象中的死敌,没有眼前这些人的面孔。 “大人!” 这时,一阵疾跑,刘满仓从小院门外跑了进来,手里还抓著一大把拆开的信件。 吴山河一看,顿时惊悚,脑门子上的汗水立即就渗了出来。 高声喊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听到前院稟报有列人闯入府中,立即就喊上家中亲信从地道逃离,只有三子院中未寻到人而不得不將其舍下。 也因此泄露了密道位置,之后又被这伙列人追上。 如今看来,这一伙训练有素,令行统一的哪里是列人,分明是穿著便衣的官军啊! 那眼前这人一一恐怕就是新任东阳知府,兼按察使司兵备道副使安昕了。 “这是...好啊,吴山河,你果然勾结倭寇!” 安昕快速看了两封信,没有想到,这证据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让他此前就精心安排,並已经放入其书房中的一些栽赃之物,反而没有了用处。 此话,让吴山河彻底確信,眼前之人绝对是安昕无疑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得知青云布行是伍仁知县產业的时候,他无动於衷,却未曾想世事变化之快,令人应接不暇。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还未到东阳府上任,就已经掌握了他私通倭寇的证据。 並且这般出其不意的,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突兀派兵衝进了吴宅,他没往这方面想,也没时间掩藏证据,直到他人被抓了,才知道对方的身份。 在他看来,这新任知府竟有著这般骇人的消息网,又有著这般城府和手段,他吴山河认输认罚,死的也不算亏。 而到了此时,从安昕踏入山河布行开始,短短不到一小时,本来在东阳府可以呼风唤雨的吴山河,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相比在伍仁县上任的时候,安昕需要在別人设立的规矩內办事,遵守別人的游戏规则,如今有了军权,又有著景顺帝“便宜行事”的特权,在这东阳府已经实际成为可以破坏规则和重新制定规则的人。 “去府衙。” 对於吴山河,安昕已经没有兴趣和他交谈,转身朝著外面走去。 吴宅所有人都被押解,剩下一哨三十余人留在此处,负责清点记录吴家財富。 从吴宅正门走出,街上不少东阳府的百姓正惊讶的看向这里。 光天化日之下,这大名鼎鼎的吴宅竟然被一伙儿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江洋大盗给了! 十几个衙役站在不远处,虽然手按在刀上,但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吴氏商號吴山河,私通倭寇,为敌引路,实为通贼奸民,其罪证昭彰,今安国军奉新任东阳知府、兵备道安大人钧命,將之锁拿问罪!” 安昕见围观人数眾多,便派赵崢广而告之。 府城百姓这才明白过来! 山河布行,几乎垄断整个府城的生意。总店做富人的生意,三十二家分店则做普通人的生意, 定价权紧紧地握在吴山河的手中,指望这样的人能平价卖布自无可能,这也导致百姓怨声载道。 是以此刻见他被锁拿,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叫好声,更有几个胆大的小贩朝吴宅门口哗了一口,低声咒骂著“活该”、“报应”。 “我早就知这吴山河不是好人,没想到竟然还和倭寇勾结,真是个杀千刀的东西!” 看著吴山河被押解著朝著府衙方向走去,府城百姓很觉出气。 整个大燕,百姓对於倭寇的恨意最深的,除了寧波、福州等地,就该轮到东阳了。 那些倭寇上岸以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至今骚扰东阳沿岸已逾八十年,早年间大泽县城曾被楼寇攻破屠杀將近三方人,战后官府为復民生,重新组织移民充盈大泽县,至今其县內还有“新户”、“旧户”之分,如此血海深仇,可以说东阳百姓对於倭寇是从小被言传身教而天生的恨意! 山河布行之中,二楼靠窗位置的那几个贵夫人看著被押走的吴山河,一个个团扇轻轻掩住嘴巴,但眼睛里的惊讶却遮掩不住:“姐姐们,你们说刚刚那个青年究竟是什么人呀?是不是那位治住了瘟疫,挡住了皖北兵灾的安大人?” “安大人?就是咱们的新任知府吗?” 也有贵夫人平日不关心政事,对此一无所知, “姐姐你平日不关心这个,前些时日我就听夫君说过,知府赵大人被召回朝廷,咱们东阳府要来一位手腕很强硬的新知府。” “刚刚他真的很强硬呀!” “是的呢,很硬呢!” 贵夫人吃吃笑著,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十几个身挎腰刀的安国军士兵跑了进来:“诸位乡邻,山河布行吴山河勾结倭寇,已被索拿。吴氏所有產业都要查封,请诸位乡邻移步,莫要妨碍公务!” 所有人都被清场,大门关闭,贴上封条。 凡吴傢伙计,也尽被索拿,分別押解往龙山、云梦两县衙门,由两县知县负责审查。 隨著安昕令下,两县衙门快速行动了起来,大量衙役挎刀而出,朝著山河布庄、山河瓷器行、 山河香料铺跑去,闭店关门,张贴封条。 有的店铺伙计已经风闻祸事而窜逃,但大部分都被索拿。 而安昕这边,已经来到了府衙大门前。 府衙大门大散。 府衙佐官已经听闻消息,尽数在门前等候。 按照官员品级,以正五品同知站在最前,其后是通判。其余经歷、照磨、司狱等官则站的更远见被人簇拥,当头走来的安昕,立即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们的新任知府了。 “下官刘同文,恭迎的府尊大人!” 同知刘同文,快步往前,深深作揖道。 后面府衙官员纷纷作揖。 “免礼。” 安昕深深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深拜的刘同文,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 “谢大人!” 刘同文起身,脸上陪著笑。其余官员这才跟著起身,只是他们虽然站著,但依然微微躬身,屁股稍稍往后著,不论安昕是否看到他们,脸上都掛著几分不自觉的諂笑,以表示自己对於新任知府大人的臣服。 “李大人呢?” 安昕直接问道。 他也没指望身为胡党的赵玖能在自己一进城就抓了吴山河的情况下,还能出来大门迎接自己, 只要不在交接官印的时候给自己下绊子就行了。 当然,对方如果想在这上面下绊子,那就要轮著安某人亮亮手段了。 “李大人正在二堂等您呢。” 刘同文连忙说道。 安昕点了点头:“谁是司狱?將吴山河等人投入狱中,任何人不得探视!” 后面一个皮肤白皙,身著靛青练雀文官袍的,小碎步跑到了安昕跟前,慌忙作揖道:“小的段通,拜见府尊大人!” “去吧。” 安昕挥了挥手,目光扫到了刘满仓:“满仓,你带人与他同去。吴山河单独关押,其余任何人不得与吴山河接触。” “是!” 刘满仓见府尊点到自己,心中暗暗高兴,连忙应下。 安昕则带著万泽文、梁申、赵崢、葛绣等,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府衙之中。 东阳府衙很大,相比伍仁县衙面积,大了两倍不止。 內部布局有所不同,建筑的规格形制更大不相同。光是大门,相比县衙的黑漆铁钉,府衙的朱漆铜钉就更加大气。 穿过长长甬道,来到了府衙大堂之前,五间七架的大堂巍然聂立,青砖灰瓦,冷硬森然。 过了大堂,便来到了知府平日办公的二堂。 安昕在这里,见到了即將调任到京城的赵玖。 “赵大人!” 安昕进屋,朝著同样站起来的赵玖浅浅一揖。 “安大人。” 在安昕打量他的时候,赵玖也在打量著这位因为一场胜仗,而幸运的进入陛下眼里的新知府。 两相对比,心中有些不忿。 他赵玖此番调任京城充任鸿臚寺卿,看似成了京官,但相比在东阳府这样天下闻名的膏腴之地担任位高权重的知府,进京成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礼宾官,让赵玖內心產生很大的落差。 > 第118章 继续扩军並建立利益同盟 第118章 继续扩军並建立利益同盟 鸿臚寺卿虽然是京官正四品,但相比东阳知府所能调动的资源,是天差地別的。 含权量低了,调动不了资源,就没有人送礼,捞不了银子就没法走动。 鸿臚寺卿一职普升渠道本就更窄,再没钱活动,日后便仕途堪忧, 如此心中惆悵的赵玖,也没有与安昕聊天的心情。只是打起精神,说了一些程序性的东西以后,就將官印移交给了安昕,並提出告辞。 “安大人,你我同朝为官,虽分属两方,但都是为朝廷做事。要爭要抢,那是內阁、六部的大人们的事情,我等不过摇旗吶喊的罢了。 东阳府经受倭寇侵袭八十年有余,近些年倭寇侵袭更加猖,近三年甚至万人以上规模倭寇登陆的就有两次。 此前余家军坐镇东阳尚能勉力维持。如今余家军入中原剿匪,东阳失去一道藩屏,看似繁华, 却也危机重重。 这几日我在思考,此番调任鸿臚寺卿,对我而言也並非是一件坏事。 然,日后抗击倭寇的重任,就交由安大人了。” 安昕见他未曾在移交官印中作梗,將之送到大门。赵玖似乎也被安昕此举有所感动,便也瞩咐说道。 “赵大人不必担忧,我既然来到东阳,便已经心存平倭之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別,便祝赵大人此番入京,一帆风顺,鹏程万里。” 安昕和赵玖相互作揖后,便看著赵玖登上宽阔的马车,沿文昌街朝金鳞大街方向去了。 从东阳进京,不赶路的话,还是乘坐官船,从运河北上,既安全又舒服。 送走了赵玖,此时天色已经渐暗。 有著万泽文这个师爷,以及早先就隨著军队来到东阳调研的张良也赶到府衙,由他们带人按照规矩,对照案卷、帐目、兵备文书等,对钱粮仓库等进行盘查,安昕这个主官反而还没有上任伍仁县那时候忙。 以舟车劳顿为由,推辞了刘同文等人的宴请。 月上中天,府衙之中依然烛火通明,万泽文带著张良和几个从伍仁县带来的熟吏,轻车熟路的检查著各房事物。 安昕独自坐在二堂,望著天上明月於薄薄云气之中穿梭。 他双眼之中闪过一缕红光,漫天云层恍然变化,出现一眼望不到边的玄黄雾气。这雾气比之伍仁县浓郁太多! 又有两道掺著金光的水汽,一道蓝中透金自东西而来,一道金中透蓝自南北而来。 这代表了洛河和大运河,两条河不只是水,也是钱。运河水量虽少於洛河,但为东阳所带来的金钱利益,却又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往东看,则是一片苍青色的汪洋。汪洋之上,山呼海啸,风狂雨骤,似有无数黑色如恶妖般的鱼、蛟分布各处,对著东阳虎视耽。 安昕集中目力,仰头朝著东阳上方的天穹看去,就在无穷玄雾之中,似有一道黑影从中腾挪。 “东阳的气运化身不是鼎?” 安昕精神一震,右手按在了官印上。 双眸红光透亮,目光透穿厚厚玄色雾气,终於看清了那道虚影的形象一一一头赤红色的蛟龙! 此蛟在玄色云海之中,鳞爪沉浮,时而探出崢嶸一角,似蛟龙蛰伏,又似巨鰲负山。身躯庞大,威势森然,一双眸子紧闭著,面露痛苦色, 因为在其身上伤口密布,深可见骨的就有十几道。 又有十几条铁链锁缚,这些铁链仿佛自虚空而来,四面八方,想要溯源其来处,却看不到其尽头。 “东阳府一派繁华,但掩藏在这繁华之下的问题,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多,还要大。” 这望气之法,经过了伍仁县的歷练以后,安昕已经渐渐摸到了门道。 东阳府的气运,他看过以后,心里就大概有了谱。 收回目光,瞳中红光散去。 “如今我虽然掌握东阳府的军政大权,看似大权在握,但也要看到其中存在的问题, 当务之急的,就是军队数量不足。虽然正兵已经扩充到了一千人,但一千人的数量还远远不够。既不能满足大泽、银山、云梦、龙山、扶阳五县近五百里的海岸线防务,更別说夺回那些外岛的所有权了。 並且·:· 安昕目光透红,看向锁住蛟龙身上的十几道铁锁。 低头沉思:“或许,蛟龙身上的咖锁,就代表著束缚住东阳府的那些力量,虽然不知道是制度的力量、法条的力量,还是朝堂的力量、君王的力量,亦或是来自海外的力量、民间社会的力量、 官绅的力量等。 但军队,始终是一把剑,想要这一头蛟挣脱锁链的束缚,这把剑就要越锋利越好!” 站得高了,风催之,流湍之,人非之。 没有军队的拥护,就不能保护自己的地盘,不能確保自己的乌纱,不能拥有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 继续扩军! 在来东阳之前,以伍仁县的財力养兵困难,但是来到了东阳府,藉助这里的资源来养兵就容易多了。 “而且,藉助东阳府百姓对於倭寇的仇恨,还有之前大量迁来东阳的流民,只要將待遇给足, 安国军扩军不难。 东阳府周边的,诸如云台府、古沂府、凤棲府一些穷苦的地方,也可以去徵兵,待遇也会更有诱惑力。” 安昕坐在官帽椅上,望著亮汪汪的月光,脑子里不停地发散。 “同时,也要防止胡党的反扑。” 安昕虽然现在已经被打上了新党的標籤,但他在朝堂上却並没有自己的力量和发声渠道。 只靠著座师夏吉,还远远不够, 安昕拿出一张纸,从桌上拿起一根紫毫笔,蘸了墨水,在桌上的宣纸写下了“徐观湘”三个字,接著又写下了“黄维”二字。 徐观湘代表著新旧两党之外的第三党,虽然势力不如新旧两党,但徐观湘本人得景顺帝的信赖,关键时候可以给自己说得上话。 黄维是伍仁黄家的人,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刑部郎中,但级別低更適合进行合作。 安昕又写下“布”、“瓷”、“香料”几个字词。 其中的布,自然是他的青云商號占下。 而东阳府的“瓷”、“香料”,却可以分润给扶阳徐家和伍仁黄家。 其中,徐家以徐观湘的地位,完全可以独占。 而黄家,必然要与其他新党成员分润。 这是直接从胡党的嘴里抢来的食物,想要保住必然要斗爭。 只要有了利益牵扯其中,作为能保障他们利益的东阳知府,就必然会受到这个利益群体的维护其他任何形式的结盟,都没有比利益同盟更加牢不可破的了。 作为同盟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就会受到同盟的悉心保护。 “如此,在新党的势力中,在朝堂上,也能发出我的声音,有了维护我的同党。” 安昕丟下了手里的毛笔。 这不是一笔小钱,这不只是涉及布匹、瓷器、香料在东阳府的售卖,也牵涉著在东阳出海贸易的配额。 “但,吴山河是给冯全做事的,这海洋贸易,更牵扯到大海商冯全。如果我不能拿下冯全手里所掌握的海贸路子,光凭著这些东西在东阳府內的贸易,虽然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很难引得这些人在我的身上压重注。” 安昕拾起笔,又在纸上写下了“冯全”。 当务之急,是把这个神神秘秘的冯全给调查清楚了。 “喵鸣~” 安昕正在思考在东阳府主政之事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熟悉的猫叫。 接著,门外传来桃子的声音:“老爷。” “进” 安昕应声。 桃子抱著警长进来,万福道:“丽君姑娘知道老爷在府衙休息,让我过来伺候老爷。” “绣儿呢?” 安昕问道。 桃子回道:“绣儿姑娘想要在城里寻地方盘个铁匠铺,今夜被丽君姑娘留在府里休息了。” “嗯,一起去后宅看看。” 安昕和桃子一起,离开了二堂往后宅走去。 过內宅大门时候,安昕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门房之中。 “老爷!” 两名暗卫士兵朝著安昕喊道。 安昕朝他们笑著点了点头,带著桃子进入了內宅。 院子比伍仁县衙后宅要宽很多,院子里有一株玉兰树,时维九月,竟然开了满树淡淡粉紫色的玉兰,月光下树影婆娑,满院飘香。 “明日叫丽君找个门房过来。” 安昕和桃子说道。 毕竟,衙里大小官吏这几日都要送一份势见礼,这时候就得有个合適的门房来收礼才行。如今他要养兵,朝廷又没有拨款,哪怕是根蚊子腿也没放过的道理。 “是。” 桃子应道。 进了房里,一应用具,都已经换了新的。 包括臥房里的被褥,都是新的缎面,闻上去还有阳光的味道。 在软和的床上,抱著肥美的桃子运动过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安昕起床后在桃子的伺候下洗脸刷牙,换上了圆领常服,纪丝製成的緋色官袍非常醒目,云雁补子让人一看就知是四品文官服。 桃子在给安昕整理官袍,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的时候,望向安昕的眼睛里满是倾慕与幸福。 “老爷!” 当安昕来到二堂坐下不久,万泽文就和张良联袂而来。 看著两人打著哈欠,满脸倦容的模样,安昕问道:“熬了一宿?” 万泽文点了点头,將一份薄册放在了安昕面前的案几上:“帐目、案卷,我等与府仓等一一对过,没有发现大的问题。 一些小问题,也当场解决了。” 安昕翻看著册子上的万泽文匯总的数据,顺手在旁边的白纸上验算了下,確实没什么问题。 “辛苦了。” 安昕又看向张良,他的手里也有一个册子。 这个册子还厚不少。 “老爷,这是从吴宅搜出来东西,连夜整理成册,很多还没有来得及点验。最后的实际查抄应当比帐册上的更多。” 张良將册子给了安昕以后说道:“吴宅之中光是搜出现银,就有九万余两,还有字画、文玩、 布匹等折算成银至少能有十九万两,另外还有家宅、商铺、土地,折算下来也有十万两以上。 此外,还有两艘分別为二十四米、三十二米的內河大船,价值也在两千两以上。” 安昕看著册子里面详细记录的,吴宅之中各类物品数量,以及每种物品所价值的银两估算。 “东阳府果然巨富。” 安昕看完讚嘆一声,脸上忍不住浮现喜色, 伍仁县,就远没有这等富商, 吴宅之中抄家出的东西,光是目前估算,就有四十万两银子以上。 他能落在手里的,至少也得有三十方两。 再加上在伍仁县勤俭赞下的银两,如今他的身家来到了三十八万两。 “还是抄家来钱快啊!” 在伍仁县抄了童氏武馆,就体验过一波暴富。 如今抄了吴家,更是一口吃成个胖子。 青云商行、醉仙楼、肥料作坊等,尤其是青云商行通过售卖青云纺织机,以及低价布匹,也赚了一些钱,受制於產能,即便优化管理和生產方式,后边半年时间生產新式纺纱机也总共只有一千六百余台。 再加上后面,在苏州、松江那边已经出现了仿品进行竞爭,青云商行也从三十两银子,主动降价到了十八两,最后半年净利润不过三万余两。 虽然不少,但相比起出去的钱却还是杯水车薪。 况且,这些钱还要再拿出相当一部分来,用在培养木匠,扩大生產上。 钱是当官的底气,光是养兵、养驼山的军械局、钢铁作坊,半年时间就已经费掉了安昕五万六千多两银子,再加上以各类名目给上官送钱,其他销之类,安昕手中十四万余两银子,已经用掉了八万四千多两。 人吃马嚼,钱如流水,由不得安昕不想办法搞钱, “老规矩,帐做好。” 安昕將册子还给了张良:“在吴宅有没有查出帐册?” “有。” 张良点了点头:“从帐册上能看出,吴山河这些年赚的钱,其实大部分都流向了其背后的冯全一部分指向了一些东阳府的官绅。 不过,並没有指向胡党的线索,我想这些如果有的话,应该在冯全那里。” 安昕点了点头。 他现在並不需要指向胡党的线索。胡党在朝堂上根深蒂固,凭藉一个帐本或许能解决几个胡党的官员,但肯定搬不动胡党这棵大树。 甚至,是否解决几个胡党官员,也是看新党愿不愿意去解决。朝堂之上的斗爭,只能看其敌对党是否发力,而不是看证据硬不硬。 现在,朝堂上的事情,还不是安昕能去参与的。 不过,事关东阳府的帐册,已经足够安昕用了,手里握著这些人贪污的证据,以他手里的权力,就足以驱策他们听话卖力了。 “回去把帐册整理一下,所涉及的人员,列一个名单出来。” 安昕吩咐张良:“中午之前给我。” “万师爷,通知下去,今天下午两点半,在大堂议事。 除府衙官员外,府学、税课司、漕运分司,市舶司、察院、盐运分司、钞关等,都要派人参加议事。 另外,给东阳卫指挥使司孟焦及张燕青部下文,让他们整顿兵马,本官近日会去巡查。” 安昕看向万泽文。 万泽文一边掏出炭笔奋笔疾书,一遍在心里换算著两点半是几时几刻。 第119章 安大人的刀锋 第119章 安大人的刀锋 文书送到位於龙山县外城,东码头坊外急递铺旁的东阳卫指挥使司以后,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召集所有人回来,要快!尤其是在云梦县乡下的那群人,让他们都抓紧回来,明天我要看到他们!” 孟焦抓著文书,跑出房间,朝著手下的亲兵喊道。 “大人,咋这么急,这时候正收秋粮呢!” 亲兵碘著脸问道。 『还收个屁!新来的知府要来卫所巡视,本官能不急么!都他娘的回来,田地让家里婆娘先照看著。” 孟焦吩咐道。 他虽然是正三品卫所指挥使,但武官职本来就不值钱,如今的卫所又几乎已经名存实亡了。他这个卫所指挥使从来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上一任赵知府在东阳待了两年多,他都没能和对方说上几句话,只邀他参加过一次议事也是坐在末座,全程都没他说话的份。 现在的新知府,不但是正四品知府,还是正四品兵备道副使,对於卫所本就有著监管督查、协调文武的职权,尤其是对於卫所进行稽查军务、整饰军纪、核查粮餉、弹劾瀆职將领等,如果看他不爽,甚至可以弹劾掉他头上的乌纱帽,由不得他不重视。 下午,十几名亲兵骑著卫所里的老马跑了出去,去各处屯田召回那些卫所兵去了。 而在府衙,不论是府学、税课司、漕运分司这些东阳府直属机构,还是市舶司、盐运分司、察院、钞关等垂直机构,都非常给新任知府的面子,凡是主官在府城的都来到了府衙,主官不在家的也由“二把手”来参加议事。 安昕没著急开会,而是和府学教授、税课司大使,以及市舶司、盐运分司、钞关等几个重要的机构的负责人一一单独见面,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情况。 市舶司提举严正民出门的时候,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虽然安大人没有和他明说,但话里话外几句基本上已经点明了他贪污受贿的事实。这让他心里分外志志,十分不安,仿佛脑袋上悬了一把隨时都有可能落下来的剑,让他提心弔胆的忍不住乱想。 以至於,当他在走廊上见到快步走来,察院巡按御史徐南的时候,心虚的漏跳了一拍, “这个严大人怎么面色这么难看?难道在新任知府安大人那里受挫了?” 徐南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严正民的背影,心里有些奇怪的想著:“虽说市舶司受知府协调,但却是户部垂管,想来知府也不能对其提出非分要求,怎么看这严正民的样子...似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呢?” 这样想著,他已经走到了东厅。 敲门应允后,他推开门进入厅之中,就见到了新任知府安大人端坐在那里,阳光透过窗打在他的身上。 安大人眉眼含笑,抬手示意入座,案前茶烟,衬得那身緋袍也柔和了几分。 “安大人!” 徐南作揖。 “伯年兄快快请起。” 安昕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將之扶起:“京城一別,已近两年未见了吧?” 他扶著徐南。 在来东阳任职之前,他就已经仔细的研究了东阳府官场上这些有名有姓的人物,当看到徐南的名字时,他就觉得熟悉,想起在之前搜集景顺十四年这一科进士资料的时候曾经看过,翻看其资料以后,果然就是和他同年进土。 “是啊!” 徐南站起了身,本来严肃的表情,这才柔和了下来:“一眾同年,在鹿鸣宴后,纷纷选官,有的留在了京城观政,有的则分散到了大燕朝广的疆土上。 前些日子一听到景明兄的名字时,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起来,景明兄应当是一眾同年之中,最先穿上緋袍的吧!” “此中境遇,有所不同,这一身緋袍看著光鲜,但我也是被逼出来的。伍仁县鼠疫、皖北流贼进攻伍仁,我也冲在一线,拼了命才换来了这一身。” 安昕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云雁补子。 不论如何,在外人面前诉诉苦、卖卖惨总是不错的。 人心二字最无法揣摩,在官场上不保持谦逊的態度,就容易遭人嫉妒,关键时刻被人使个绊子也得不偿失。 短暂敘旧几句,安昕立即將话题拉到了眼下。 从这位“同年”的口中,了解了一下东阳府如今的一些情况。 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 “我们先去二堂,他们估计要等急了。” 安昕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门步入了二堂当中。 一看到安昕,本来正三三两两凑一起聊天的东阳官员,像是屁股底下安了弹簧,立即站了起来。 “都坐。” 安昕朝著眾人抬了抬手,自己则在桌案后的官帽椅上坐下。 眾官这才坐下。 “本官承蒙陛下看重,担任东阳知府兼兵备道副使,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一是见见面,认认人。二是和大家聊聊天,议一议东阳府的发展。三是统一思想,抗击倭寇,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办事,为百姓除害。” 安昕说著,双手抱拳朝著北方拱了拱手。 见眾人聚精会神的听著,他话头一转,说道:“昨日本官赴任之前,去了一趟山河布庄。” 一听山河布庄,市舶司提举严正民脑门子上止不住流汗。 还有几人也像是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在布行的时候,我见到一种『流光锦”,那锦缎漂亮啊,像是轻烟飘在空气中,阳光洒在上面顏色变换,五彩斑斕,穿在身上仿佛披上彩虹一样。 我家的丫头问布庄,这是什么布? 布庄的人说,这不是布,是来自江南的『流光锦”,是达官贵人才能买得起、用得起的东西。 安昕说著。 眾官一时听不出安昕为什么说这些,一个个竖著耳朵,脑子里分析著他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他们认为绸缎不是布,为什么?追根究底,因为穿布衣的是民,与穿锦衣的贵贱有別。 本官认为他们说的不对,绸缎是布的一种,士绅、官员也都是民的一部分。 不能因为穿上了锦衣,就看不上穿布衣的。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没有穿布衣的,也没有你们这些穿锦衣的!” 安昕说到最后,加重了一些语气。 眾官员也知道了安昕要表达的意思,尤其是那些收受过吴山河贿赂的,此时更是如坐针毡。 “太祖皇帝曾说『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我等应当共勉。但如今之东阳,从本官派人走访大泽、银山、扶阳等地来看,多少『布衣”惨死在倭寇的屠刀之下?化作了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甚至就连这个数字,又有没有经过在座的诸位“粉饰”过呢? 我等如不能保境安民,穿在身上的这身官袍与那不是布的『流光锦”何异? 所以,东阳府如今最紧要的是做什么? 严提举,你告诉我!” 安昕看向严正民。 严正民身躯一震,连忙道:“抗倭!”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生机,就在这『抗倭』”二字上。 “严提举所言不错! 陛下让我抗击倭寇,守住东阳府。” 安昕继续说道:“本官召集诸位,正是合力抗倭。 东阳府受倭寇袭扰八十余年,每年都有百姓死在倭寇的屠刀之下,每年都有大量財富被倭寇抢掠。 余家军如今调往中原剿贼,东阳府现在面临的困难,我想诸位也都清楚。 但,本官既然来了东阳,就已经心存平倭之志。 诸位不论是东阳府的官员,还是朝廷,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垂管,在涉及抗倭这件事上,都要树立『一盘棋”的思想,摒弃门户之见,任何人不得推扯皮,任何人不得阳奉阴违,任何人不得欺上瞒下。 自即日起,各县粮械调配、府兵巡防,皆需每日呈报本官,市舶司严查走私,绝不可再让倭寇的刀染我子民的血! 谁若有自己的小心思,害本官陷於『上对不起陛下,下对不起百姓”之境地,则本官手中之刀,也未尝不利!” 眾官员听了,心思各异。 但这位新任知府的决心,他们也看清楚了,不论认同与否,態度上终归是多了一些谨慎。 “安大人刚刚上任,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至少在他受挫心灰之前,不能撞在他的枪口上。” 同知刘同文心中暗道。 他记得赵玖刚来东阳府的时候,也是这样雄心勃勃,最终也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 倭寇在东阳府肆虐八十多年,他最知道这不是哪个人发发狠就能解决的问题,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八十年间在东阳担任过主官的厉害人物多了,其中后来入阁的大人物都有几个,他们都没能解决,安昕又凭什么解决? 接下来的议事中,刘同文也跟著提了几条自认为有建设性的意见,得到了新任知府的认可。 从白天议到晚上,大堂掛上了灯笼,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议事方才结束,眾人起身等著安昕离开,方才三三两两捶著僵硬的腰腿离开了大堂。 坐在轿子上,刘同文还在思考这一次议事之中所透露出来的一些事情。 譬如,市舶司严正民,察院徐楠,通判史晋川,推官吴中信等等数个关键人物,都在与安大人单独交流以后態度转变明显。 尤其是严正民::: 刘同文忽然想到了安大人议事开始时所提的“严查走私”一事,虽然在后面议事之中没有再提,但如果他已经在和严正民的单独沟通时就已经沟通好了的话,那接下来...冯全那边的路子就被扎住了! 他撩起轿帘,看向外面月光照耀下安静的街巷。 “但此举挡的了一时,挡不了一世,靠著海贸发財的人太多了,凭他安昕一人绝对挡不住多久。 如果他铁了心要挡...那必定要被这道洪流碾碎!” 刘同文都知道的事情,安昕自然也很清楚。 但他也要试试,能不能在这个空窗期,搞定冯全,將他这一条出海的路子抢过来。只要能抢过来,他在新党之中的重要性就会直线上升,甚至能自己拉起一个同盟会,他在东阳府的政治安全也就有保障了。 当然,军队也要同时抓起来,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转过天,安昕在二堂一一听取了经歷罗枚、照磨李玉、司狱段通等低品官,以及府衙的三班六房的班头、司吏的匯报。 常常在听取匯报时隨时打断发问,有些尖锐、刁钻的问题问的这些官吏满头大汗,不少人出门的时候,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浸泡湿透。 而安昕也从之中筛选出了部分能力强,韧性足,可堪造就的官吏。 这些人再观察观察,再过上一两个月,就给他们加加担子提一提职务,他在东阳府衙的架子也就搭起来了。 第三天,安昕又马不停蹄的前往了位於外城的东阳卫。 全程皱眉看著孟焦操练军队。 “早就知道卫所烂,没想到能烂到这种程度。” 安昕站在高台上,看著下面已经长了草的校场上,孟焦指挥著一群左右都分不清的“兵”乱七八糟的演练著“一字长蛇阵”,无语极了。 “卫所早就烂到根子了。” 万泽文摇著头说道:“卫所兵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军官的佃农更合適,指望这些人打仗都不如指望一千头猪去横衝乱撞敌人的军阵。” “走吧。” 安昕看到一半就懒得再看,都没和孟焦打招呼,就已经离开了东阳卫指挥使司。 得知了知府已经离开以后,校场上的兵都鬆了口气,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坐在了地上:“家里的地还没收完呢,俺今天就得赶回去咧。” “我家大儿子、二儿子都长大了,倒是不用著急。” “那你真是好福气,以后就等著享福咧。” 孟焦站在秋风中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安大人肯定对他不满意,但眼下这境况这也不是他有能力改变的。 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安大人宅心仁厚,不要弹劾自己脑袋上这顶乌纱帽。 再看著这些东倒西歪的军户,孟焦怒从心中起:“都给老子滚起来,今天谁也不准走,他娘的,今天至少给老子把左右分清楚! 看你们这副熊样,你们这群给老子丟脸的东西!” 孟焦鞭子甩的“啪啪”响,身边的十几个亲兵如狼似虎的冲了出去,衝著坐到地上的军户屁股就是一阵猛端。 军户们不得不站起来,无精打采的继续在这里左转右转,心想著快点应付过去,好赶紧回家里收麦子。 中午,天上起了乌云,一阵阵的小凉风吹在身上,虽然凉快了一些,但军户们却越发牵掛家里麦子会不会被雨水浇湿。 第120章 杀姓安的 舰队海战 第120章 杀姓安的 舰队海战 “轰隆!” 天空中一声闷雷,暗沉沉的天色中,百姓们纷纷以手遮住头顶,躲入旁边店铺的屋檐下避雨。 位於外城金雁坊,一处私家园林內。 池塘中,雨点如丝,盪起圈圈涟漪。 翠绿的荷叶上滚动著雨珠,粉嫩的荷更显得娇艷欲滴。 旁边的“忘忧亭”中,一人站立赏雨,一人独坐饮酒。 “东家,要不把那姓安的杀了吧?” 独坐饮酒的青年,看上去年龄不大,手边上一把宝剑。 剑鞘是白色,不知是什么动物皮革硝制,一尘不染。 赏雨的转过身来,清风含著水汽吹过亭中帷幕,將他半黑半白的头髮吹动。 “不要总想著用杀人来解决问题。” 他在桌前坐下,轻轻一弹指,精致的茶杯上就被弹出了一个豁口:“你看它。用武力將它弹坏了,我也就不能继续用它了。” “难道你还想用那个姓安的?” 年轻人看向东家,不解的问道:“他一上来就抓了吴老二,可不像是会乖乖听话的样子。” “新任知府一来,就被杀了。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他可是堂堂东阳知府, 不是路边那些死了都没人在意的三。” 东家严肃说道。 “我当然明白。” 年轻人点点头:“但是,他不知道给严正民灌了什么迷魂汤,那姓严的现在正在查走私,咱们的货被堵在这里出不去,每耽误一天可都是哗啦啦的银子,我不心疼,反正这银子不是我的,但东家你就不心疼?”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我不心疼。” 东家竟然也摇了摇头:“这事儿不能长久,指望著吃这口饭的人多了,不等我著急,上面那些人就该急了。” 他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正好,让那些大人们急一下,才更能意识到我冯全的重要性。 东泽,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那怎么办?不管了?” 齐欢端起酒盅,一口饮下。 “怎么能不管呢?” 冯全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你想想办法,给他设个套,抓住他的把柄,把他变成咱们的人。” “我?” 齐欢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想不出来?” 冯全警他一眼。 “我是个粗人!” 齐欢挺了挺胸。 “那你还挺骄傲。” 冯全拍了拍手:“想不出来就仔细想,再想不出来就找你那些幕僚去想。” “那这姓安的如果特別刚烈,就是不听话怎么办?” 齐欢请教道。 冯全冷笑道:“如果被抓了把柄还不听话,那朝堂上的袞袞诸公,自然会有人为咱们做主。” 另一边,一场雨打断了安昕的行程安排。 没有回府衙,而是去了武丽君在东阳府购置的宅子。 为了避嫌,並没有悬掛“安府”的牌匾,而是用的“武宅”的牌匾。 而这,还是安昕第一次“回家”。 “哥哥。” 武丽君听闻自己的好哥哥回来了,提著裙子就跑了出来,在抄手游廊碰到了安昕,如乳燕投林般撞进了安昕的怀里。 离开了伍仁县,操持这么大家业,武丽君明显成熟了很多。 但是在安昕面前的时候,却文更显得活泼了些, 安昕顺势楼住她的纤腰,柔柔软软的手感好极了。 进了后宅,见到葛绣正在那里作西子捧心状,望著天空中落下的重重帘幕。 “她何时这般女儿態了?” 安昕惊讶的问道。 在他眼里,葛绣一直大大咧咧的样子。 这还是头一次能见到她这幅样子。 “绣儿也是女孩子,这样怎么了?” 武丽君奇怪的看了安昕一眼。 本来她还觉得,绣儿长得漂亮可爱,熊又出眾,自家哥哥常常把她带在身边想来是看上她了, 但现在见安昕对她的態度,却又不像是那种色色的感情。 她也不由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莫非是我想多了?” “老爷,你咋来了?” 葛绣也看到了安昕,张嘴就问。 安昕嘴角一抽:“这是我家,我为何不能来?” “也是哦。” 葛绣光想著安昕住在府衙了:“对了,这两天我学会了两道菜,还想著晚上去府衙给您做呢, 正好一会儿给老爷您露两手。” “学会做菜了?” 安昕惊讶。 此前,葛绣光喜欢吃,可没见她做过菜。 “绣儿练功在火边事半功倍,这几天还没找到合適的铁匠铺,就抢了府里伙夫的位子,整天在灶头边练功,顺便跟著伙夫学了几道菜。” 武丽君替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 安昕中午尝了葛绣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味道竟然还很不错。 葛绣很有做厨子的天赋。 吃饱喝足,雨过天晴。 安昕也鬆了口气。 这场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对於地里的庄稼影响没有那么大。 一场小雨,不至於让麦子倒伏,太阳一轰,小风一吹,很快就能干利索了。 出了门,本来燥热的天气,此时小凉风嗖嗖吹,反而令人舒爽。 来到二堂刚刚坐下,张良和廖国昌就联袂而来。 “老爷!” 廖国昌躬身道:“吴山河那审出来了。” 安昕点了点头。 只要是人,基本上没有几个能在一套刑具之下不交代的。 他接过经过整理的证词。 “冯全所掌握的海上航道,果然和张则士有关係。” 安昕快速略过一些证词上的內容,视线落在了他最感兴趣的部分。 “这张则士势力极为庞大,在东海上占据了大量海岛,手底下光是海军就有七万余人。所占据大量岛屿,更是几乎封锁了东阳与外交流的所有贸易航线。 冯全的船队想要出海,在东海也要悬掛张则士的旗帜,每年光是购买『旗票”的钱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张良说道。 “不只是海岛,张则士还控制了一些像是『琉球”这样的小国。 他就曾靠著这些小国覲见大燕朝,从中运输大量的海外的东西进来,並换取大燕的丝绸、瓷器、茶叶等各类货物出去售卖。” 廖国昌补充道。 根据吴山河的证词之中內容,与安昕之前所调查到的信息相互组合印证,一个盘踞在东海之上,势力极为庞大强盛的大海寇势力,就这样跃然在了三人的脑海之中。 “所以,想要弄到这条出海的路子,不只要弄到冯全手中的那些海船、水手,继承冯全手中的那些货物、人脉资源,还要和这个张则士打交道。” 安昕心中大致有了数。 “上午时候,市舶司的严正民来过。” 张良匯报说道:“他说已经有好几个来自各地的大族的人找过他了。” “哼。” 安昕忍不住冷笑一声:“这才两天不到就想放手?让他顶住压力。” 这才两天而已,就算真有人找来,也是一些大族培植的商號管家,消息估计还没传到真正大佬们的耳朵里去呢。 虽然如今看来,在短时间里搞定冯全,並和张则士搭上线,这中间困难重重,很难实现。 但严查走私还是要做。 至少能让人看到,他这个东阳知府的手腕和影响力,让新党的人关注到他,让胡党的人寻思一下搞小动作的后果,也让张则士这样的人看到他身上的能量。 如此,既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日后与张则士接触的时候,也能占据一定的主动。 “这个吴山河的身上,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继续审。同时,也要注意牢狱之中加强防护, 不排除冯全有派人劫狱的可能。” 安昕嘱咐说道。 “明白!” 万泽文应道。 安昕抬手看了看腕錶:“时间不早了,先陪我去张燕青部和鱼头岛看看。” 张燕青部,在位於洛河南面的梦龙湖畔。 一早,张燕青就已经召集起了手下水兵,准备好了船只,等待东阳知府兼兵备道副使安大人前来视察。 但上午一阵雨,耽误了安大人的行程。 “安大人已经过了三岔口。” 亲兵飞速跑来,报告了安昕一行队伍的位置。 张燕青立即命令道:“集合!” 三通鼓响,上千水兵立即在岸边集合起来, 当安昕带著张良、万泽文以及府衙差役、暗卫一眾数十人浩荡抵达军营的时候,张燕青已经带人再次恭候。 张燕青见安昕骑马而来,眼神一亮,连忙往前小跑了几步,帮忙勒住了韁绳。 安昕见他姿態放的很低,心里也多了几分满意,利索的翻身下马。 “卑职拜见府尊大人!” 见安昕下马以后,张燕青下跪拜道。 安昕待他跪下以后,不等他磕头便弯下腰去,双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燕青快快请起!” “谢大人!” 张燕青发觉府尊大人力气不小,他也顺势站了起来。 两人走在前头,来到了岸边的点將台上。 安昕看著岸边泥地上站著的上千水兵,分成两个方阵,一个个身高粮菱不齐,身上军装也穿不全,有些个光著膀子,一个个皮肤黑,身材看著也並不健壮,有的更是瘦的皮包骨头,一根根肋骨分明。 但是,这些人的眼神里面却透露著杀气! 和上午去东阳卫时候,那些卫所兵的气质全然不同。 “开始吧。” 安昕说道。 “是!” 张燕青右手握拳拍在左胸口,然后走到点將台边缘,大声吼道:“演武开始!” 顿时鼓声震响,军旗挥舞,台下军阵之中一阵呼喊。然后所有人快速冲向了梦龙湖中的战舰。 这是些风帆战舰,既有尖底海船,也有平底的內河船。 最大的是一艘作为旗舰的福船,长有十余丈,宽也五丈有余。上面一侧有六门青铜材质的红夷大炮。 其余,则多是一些十二到十八米的轻型战舰,一共二十余艘,分作两个阵营开始演练。 隨著演武开始,安昕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安大人。” 张燕青恭敬的拿出了一只单筒望远镜双手递给安昕。 安昕点点头拿过,放在眼睛上稍微拉伸了一下,朝著湖上战场看去。 双方抵达预定位置。 隨著旗语交换,演武正式开始。 几声炮响后,水面腾起炮弹落水的水柱。 接著,就是双方火互射。 隨著双方不断地调整方向,湖面上硝烟瀰漫,火的铅弹在梳杆间呼啸穿梭。 “接舷!” 隱隱约约一声大喝传来。 安昕看到双方船只靠近,一艘小型战舰撞上旗舰的时候,四五个背负环首木刀的武者扔出了抓鉤,攀著绳子就飞身上了甲板,砍瓜切菜一般快速打开一个切口,接著其余水兵纷纷顺著绳索冲了上去。 船尾这边陷入焦灼,旗舰上还有不少水兵朝著这里涌来。 另一边,三条鉤索从福船舷侧甩出,铁爪狠狠咬住敌舰栏杆。水手们口衔短木刀,顺著缆绳盪向敌船。第一波跳帮的士兵刚踏上甲板,就被三眼的“扇形弹幕”扫倒大半。“鲜血”在柚木甲板上泼出刺目的红。 安昕看见一艘轻舰突然从侧翼切入,船首的碗口近距离喷射“铁砂”,扫向了福船楼。操舱舵的水手扑倒在罗盘上。 福船开始失控旋转,把两条接舷的战舰拽得相互碰撞,船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另一艘轻舰趁机逼近,船首的碗口喷出空包火药,声如雷霆,却无铁砂飞出。福船上的水手们配合地“中弹”倒地,又很快爬起,继续演练。 湖面上,一艘轻舰被点燃了预备的火药桶,黑烟滚滚,烈焰翻腾,燃烧的帆布被迅速撤下,换上新帆,演习仍在继续。 虽然只是演练,但安昕却看得大感过癮。 这比上午看的东阳卫演练强了太多!与那群左右都分不清的步兵相比,这群在船与船之间摇晃的甲板上飞身接舷,像是猿猴一样灵活跳的水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过了將近三个小时以后,一场模擬海战终於落下惟幕,最终以拥有福船的官军一方获得胜利, 作为海盗一方的舰队则丟盔弃甲,十几艘战舰只剩下四五艘仓皇逃离。 “精彩!” 安昕从圈椅上站起来鼓掌。 其身后眾人也连忙站起,跟著鼓掌。 “燕青,本官在来之前,原本以为你这水兵也是徒有虚名的。观此战后,却是大为改观!本官看来,以福建朝廷水师的战斗力也不如你部。” 安昕看看张燕青,说道:“好好训练,本官相信,早晚有你大显身手,绽放光彩的一天!並且,这一天不会很晚。” “卑职必不辜负大人期望!” 7 张燕青得了夸奖,激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