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別急,笑傲江湖先问问大明律》 第1章 林少鏢头,你被捕了 万历八年春,南国草长鶯飞。 福州城西,水远天垂,群山如墨。 农家女戴著棕色的斗笠在稻田中劳作。小溪边,渔人垂钓,浣女洗衣。 不时有江南小调传入耳中,虽非吴儂软语,也是迂迴婉转,煞是动听: “嫁了罢,嫁了罢,怎么不嫁?说许他,定许他,怎能勾见他。秋到冬,冬到春,春又到夏。咬得牙根痛,掐得指尖麻。真不得真来也,假又不得假。” 一条小路上,繁点点,竹林摇曳。 蔡家酒肆开在竹林外,高悬的酒望上写著“新酒”两个大字。 路平骑著一匹黑马来到酒家前,一跃而下,看著酒家前正在料理酒水的青衣少女,目光微滯。 沉默片刻,他才道:“蔡叔在吗?” 青衣少女头也不回,自顾自走入酒肆中。 店中走出一个白髮老人,有些驼背,长著浓密的白鬍鬚,招呼道:“客官请里坐,可是要喝酒吗?” 路平听著他的北方口音,心下已是瞭然:“自然是吃酒,我问你,此间酒家原来的东家蔡叔何在?” 老人一边將路平让进屋內,一边说道:“不瞒客官,小佬儿姓萨,原是本地人氏,从小就在外地做生意。” 他擦拭著桌子,换了一副悲戚的表情道:“唉,儿子媳妇都死在他乡,小佬儿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孙女宛儿相伴,思来想去,还是叶落归根的好,这才回到故乡。谁知离家四十多年,亲朋都没了。眼看著没有著落,幸亏这家酒店的老蔡要回本,三十两银子把酒肆转给小佬儿,才算安顿下来。” 说到此处,他又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不,总算是回来了,还是这八闽之地的山水养人,这乡里乡音,虽不会说了,听著就是亲切。” 路平拉开长凳,撩袍坐下,隨手点了个酒菜,要了两斤麻姑酒,不经意地说道:“你编的这番话,哄哄別人还行,可要骗过我,並没有那么容易。” “客官这话如何说起?”萨老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 “你姓萨,就权且叫你萨老。”路平笑道,“你这番话破绽百出,其一,人说少小离家,乡音未改,从未有离家多年而乡音皆忘的; 其二,你说老蔡將酒肆转卖於你,可有书契为凭据?福州人好诉讼是出了名的,有书契尚且不得安生,没有书契等著吃官司吧; 其三,这家村野酒肆,往来的人不多,多是村中农夫、猎户忙余到此閒酌二两,三十两本钱非小,福州繁华之处,在还珠门、南城外、钓龙台,城东还有桑溪,这两日春游,行人如织,三十两不过一年半载就可以回本,为何要在此处开店? 若是外人来福州,又不是商人,还可以理解,萨老自称福州本地人,经商四十多年,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不是哄我吗?” 说罢,他笑眯眯地盯著老头,直接问道:“莫非,萨老开的是黑店?又或者是干走私勾当?” 萨老悚然一惊,双手乱摆道:“哎呦,客官万万不可这般说,小佬儿老家就在附近,只不过早已经变卖。经商多年,没有大富大贵,一颗心早就淡了,如今回乡,只盼著给孙女攒点嫁妆,把一把老骨头埋在故里,也就满足了,哪里会想著发財。” 路平笑道:“那或许是我多想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想必是萨老你被骗了。这家酒肆我常来,老蔡是什么人,我一清二楚,那人奸诈的很。这酒肆压根不值三十两。萨老不如写一张状纸,明日递到怀安县……不对,怀安县刚刚撤掉,就到城南,递到侯官县县衙,那侯官知县田瑞,是个好官,一定会为你作主的。” 饶是老人行走江湖多年,各色人物都遇到过,路平这等的,倒真还是头一次见。 听他问的一个比一个刁钻,萨老脸色有些难看,想了好一会才道:“客官哪里话,小佬儿只想著安安心心在老家度日,別人占点便宜也就占吧,只要相安无事,小佬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既然这般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我朝律令森严,若开酒肆,须得『报官纳课』;若卖酒醋之家不纳课,则要『笞五十,酒醋一半没收入官,其中以十分之三付告发人充赏。』萨老须得仔细,莫要给人告发才是。”路平似笑非笑地著揭过了话题,“隆庆开海禁以来,走私猖獗,更不可以酒肆为名,庇护走私。” “小佬儿自会谨慎。”萨老像是鬆了口气般,点头道。 见宛儿已经托著一个木盘走来,萨老忙低头道了句“客官慢用”,逃也似的去了里间。 宛儿看也不看路平,低头在他眼前放了酒杯和一副筷子,將两壶酒放在桌上,又低著头走开。 路平趁机抬眼打量了一下,却见她穿著朴素的青灰色布裙,头上一根木釵挽著青丝,倒是福州普通农家女子打扮。 只不过容貌却是奇丑嚇人,脸上的痘瘢密密麻麻,仿佛是用墨水画上去一般,让人一看就万分厌恶,倒是一双眼眸,有著掩不住的明媚与灵动。 宛儿很快注意到路平的眼神,眼中顿时闪现一丝羞怒,“哼”了一声,自去料理酒瓮。 “好没礼貌的酒女。”路平摇头笑道。 这劳德诺,这岳灵珊,演技也未免太差了些。这酒肆生意,也未免太草率了。 路平是一个穿越者。 想他前生,毕业后创业,失败。 考公,入一乡镇法庭为法官,始上岸。 庆祝时,喝酒过度,死后就来到这方世界。 这身份倒是不错,万历五年的科考得中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名次是靠后一些,不过考虑到不满二十的年龄,在有明一代的科举中也算得上异数。又在刑部观政半年,得外放,起家官为福州推官,掌管一府的刑名案件,妥妥的正七品。 此时的张居正已经度过“夺情”风波,正在冯保和李太后的配合下,组成大明新一届领导班子,一场改革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著。海瑞犹在,高拱未死,戚继光廉颇老矣。天底下的文士,更加有层出不穷的风流人物,有的准备谢幕,有的准备登场。 多么美好的一个时代,多么美妙的一个身份。 在任一年多,他清理积案,积累了不少政绩,吏部的考核也是优等,再熬一熬,就可以转任一方,或者当几年科道官,从此平步青云。 趁閒暇去拜访一下徐渭、李贄,寻访一下淮南吴承恩,结识一下徐光启、利玛竇,找李时珍买本刚刚出版的本草,流连下秦淮河风光。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本是一次完美的穿越。 直到一年前在西门忽然看到“福威鏢局”四个字,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以为拿到的是朝堂版本,穿越的还是江湖世界。 他不明白,为何安排自己来到这个江湖和朝堂的区分如此模糊的世界? 他有些不死心地寻觅老蔡的酒肆。 福州一带,酒家眾多,浦城的玉带春;永安的顺昌酒,又名五香烧;建甌的梨春、河清、西施红、状元红;邵武的双夹,即邵春酒,建阳还有赛金华、健步、驻凉、九种兰等等佳酿。 诸多美酒品尽的时候,终於找到了那个酒肆,笑傲故事开头的地方。 而在今天,劳德诺和岳灵珊到来,笑傲的故事要开始了,一切也都得以確认。 这家酒店本就偏僻,来客很少。偶尔一两个过路的书生和客商,还是討碗水喝。每天待日头西斜的时候,农夫归来,渔人收起钓鉤,樵夫砍柴归来,才三三两两走入酒肆,打二两酒带到家去。 生意就是这么清淡,劳德诺相中这样的地方,就是看到了它的僻静。 “萨老,你居然能够搞到地道的麻姑酒,倒是不易。” 麻姑酒是江西特產,福建也有人能够酿造,不过並不多见。 路平浅尝两口,就將剩下的倒入一个酒葫芦。现在还属於上班时间,自己出府衙的藉口也是查案,喝的醉醺醺回去怕是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看著始终一言不发的岳灵珊,笑道:“只可惜你这孙女实在无礼,恐怕就是再攒十年的嫁妆,也难嫁的很啊。还不如卖给大户人家,做个粗使丫头,配个小廝,也好过此间江湖风波恶。” 岳灵珊的背影微颤,显然十分的恼火。 路平摇头嘆道,“本以为酒肆有文君当壚,可惜遇见的却是无盐卖酒,还是一位哑女。” 岳灵珊终於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眼色中有著一丝狠厉,隨即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跺跺脚,又背过身去。 劳德诺出来连忙作揖道:“孙女未见过世面,客官多多担待。” 路平也不再戏耍老劳,调侃小岳,呆坐一会,就起身结清酒钱。 华山派到了,青城派还会远吗? …… 福州是一座水城,城外二里有西湖,是晋代太守严高引导西北山地的洪水注入,形成的一个人工湖。唐代观察使王翃又引西湖之水,开闢南湖,东湖。宋代之后,东湖南湖渐渐废弃,西湖不仅仅需要承接山间溪流,福州府还將江潮经过城中的水路引入西湖。 这样,在福州城中形成了密集的水网,城墙上特意开闢了四道水门,西北和东南各两道,用来连接城內的河流和城外的水系。 进出福州以及福州城內交通,船其实极为重要,反倒骑马的属於少数。 从西城骑马入城,就能看见西城大街上的福威鏢局。 路平静静地注视著高大的旗杆,大门两侧旗杆上威武的雄狮和刚劲有力的“福威鏢局”四个大字隨风招展,大门前是繁华的街市,两侧摊贩林立,路上行人还有不少。 他越来越觉得福威鏢局的灭门是那么不可思议。 从这里走过定远桥,就是按司衙门,按司衙门往北就是福州府,往东是福建都司衙门和左卫、右卫、中卫的所在地,超过半数的福建行省和福州府的衙门都在这里,城中驻有重兵,就是福州府,还储备了大量的火器、火药,城外星罗棋布还有数十处堡寨。 在嘉靖中,倭寇屡次入侵,福州府的军事力量空前加强。 灭门福威鏢局,甚至算不上是在官府眼皮底下杀人,而是在他们的眼睛上拔睫毛。 官府居然没有一点点反应,实在是诡异至极。 忽然,鏢局西门大开,衝出五匹马,当先一匹马全身雪白,马鞍脚鐙都是烂银打就。鞍上一个锦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容貌甚是俊美,腰间悬著宝剑,左肩上停著一头猎鹰。身后跟隨的四骑,马上的人皆穿青衫,面上都有一股悍勇之气。 “让路,让路。”骏马在青石街道上发出急促的“踏踏”声,马上的人高声喊道。 行人一片惊呼,纷纷避让。一些不及闪避的,一声惨叫,早被撞翻在地,连同路边的摊贩也被掀翻,整个西门大街一片狼藉。 一时间哀嚎之声,谩骂之声不绝。 虽在闹市中,却行游侠事。 马上的人全未在意,锦衣少年大笑道:“这大宛名驹果真了得!” 大家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骂过之后,倒地的呻吟两声,拍拍身上的尘土爬起,摊贩一边发著牢骚,一边也开始收拾散落的货物。 这不要紧,直接到福威鏢局找他们的帐房,帐房自会给他们三五两赔偿,对摊贩来说,摆摊一月也挣不了这么多,行人也没见多么愤怒,倒是觉得应撞出个看起来很惨的伤来,那就发了。福威鏢局在平息事端上,从来都不吝嗇金钱。 “这林少鏢头……”路平暗自皱眉。 眨眼的工夫,五骑已经从身边疾驰而过。自己胯下的黑马受到惊嚇,不安地打转,路平安抚了许久方才平静。 他一转眼,就见两个巡街的巡捕在街旁的一颗大树下笑得没心没肺。 路平拍马上前,挥起马鞭就打。 两人猝不及防,各挨了一记马鞭,“哎呦”一声惨叫,隨即怒骂拔刀:“什么……” 抬眼一看路平,忙拱手道:“路四爷。” 在知府衙门中,推官在知府、同知、通判之后,正巧排在第四位。所以底下人都称呼“四爷”。当然,若是文雅一些,也可以叫做推府、豸史、司李等。 路平骂道:“见人当街纵马,不管不顾,还在这里发笑。白领了官府的俸银。马上找你们总捕头,派发人手,將这一干人给我尽数拘拿。” 二人面面相覷,愣了许久才道:“四爷,这福威鏢局的少鏢头平素还是不错的。” 他的“福威鏢局”四个字发音很重,好像生怕是路平不知道身份一样。 路平冷眼看了他们一眼道:“怎么,你们怕了?” 二人忙道:“四爷派差,我等敢不从命。” 实际上,他们是可以不从命的,他们的分管领导其实是福州同知钟大咸,知府衙门三个佐贰官,同知兼职巡捕、海防、河防,通判兼职捕盗、劝农、河工、寄牧地方则兼修河、牧马。推官却並没有兼职,只是负责刑名。 然而路平要管,並没有一个人敢於说他是越权的。 这就是託了巡按御史的福,弘治以来,朝廷將原来属於吏部和督察员的地方官员监督权,交给各省巡抚和巡按,尤其是巡按御史,权力直接膨胀,更加凌驾於各州府之上。嘉靖以来,巡按御史到地方,各级官员无不侧目而视,霸道一点的,知府都得跪迎。 巡按御史监察一省,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御史们就想到管理刑名的推官,利用推官帮助他们进行查案,顺带转让了一部分监察权力。 “咋的,不服,不服我给巡按大人打小报告,让你乌纱不保。”推官获得的就是这种权力。 不一会,黄威就带著十来个捕快赶到。 黄威今年五十多岁,原来在戚家军跟著戚继光,嘉靖四十二年戚继光破倭寇巢穴平海卫,他奋勇杀敌,立了一些功劳。隆庆二年,戚继光出镇蓟州,黄威不愿北上,就留在福州,充当一个捕头。 这一职位,知府和同知一般都要任用私人,无他,防止胥吏自成一党,欺上瞒下,这是《官箴》上所必教的。去年,钟大咸就想撤换老黄,路平说了句:“抗倭英雄,也不能都赶尽杀绝。”把他保了下来。 老黄自然感激不尽。 “四爷,可是要拿福威鏢局林平之?”老黄问道,一路之上,他已经听报信的捕快讲过事情经过,还是毫不犹豫地带人赶到了。 路平已经寻了一处茶摊,马就拴在一旁,喝起茶来。 “当街纵马,不可不治。你们守著城门,等他们回城之后立即拿人。”路平淡淡道。 老黄拍拍胸膛道:“四爷儘管放心。” 说著一挥手就带领手下人在城门口设伏。 黄昏时分,就在城门即將关门落锁前,忽然喧譁起来。 “官府要拿福威鏢局林少鏢头!” “林少鏢头犯事了?” “这官府居然敢管福威鏢局。” 第2章 抗倭英雄林震南 “这位老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福威鏢局和官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抓我们?” 林平之等五人並未反抗,在城门前看到官府正在缉拿自己的时候,直接懵了。 他们束手就擒,被绑著带到路平面前时,却是不停叫屈。 尤其是林平之,一脸的倔强,怒视著路平大声问道:“林某犯了什么法?” 鏢局旁的茶肆很简陋,一个低矮的草棚下放著几张方桌,几个客人早就开溜,只剩下路平独占一张方桌,桌上的茶水冒著热气,一旁的掌柜见此情形,直冒冷汗。 看热闹的人围拢过来,指著茶肆中的人议论纷纷。 “何人在我福威鏢局闹事?” 林震南闻讯,怒气冲冲走出鏢局,身后紧紧跟著十多位鏢师。 鏢师们听得自己家少鏢头在福威鏢局外被官府的人拘捕,觉得这是很明显的砸场子行为,纷纷大怒,劲装结束,携带兵刃,看架势倒是气势汹汹。 围观人群听到福威鏢局总鏢头驾到,纷纷侧身让路。 黄威一见不好,早闪身站在路平身边,暗自戒备起来。 林震南走到茶棚下,立刻认出了路平,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他又看了林平之一眼,拱手问道:“不知小儿所犯何事?得罪了官府,还请路大人明示。” 路平缓缓抬眼打量著林震南,只见他约莫四十多岁,穿一件银红吴綾道袍,相貌俊雅,话语虽然客气,却是眉宇阴沉,暗含怒气,显是极为气恼。 不紧不慢地喝口茶水,路平说道:“林总鏢头,瞧这架势,是准备效仿林汝美故事,杀官造反?” 林震南心下一凛,暗自骂道:“这『狗官』好狠毒,一句话暗藏如此重的杀心!” 忙敛容说道“不敢”。回身一摆手,令眾鏢师退后。 围观人群听到“林汝美”三个字,上了年纪的都面色大变,年轻一些的不知道“林汝美”是谁,纷纷向身边的人小声打听。 知情者道:“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林汝美原是侯官县一名胥吏,因为杀人入狱,在牢狱中结交车小二、许二两名大盗,嘉靖九年(1530)正月二十九,此人收买牢头,將兵器藏在瓜中运入狱中,当夜,让牢头打开牢门,率领眾囚犯逃狱。一群反贼先入县衙,杀知县黎文会。又攻入城南察院,杀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多名高官,接著从南门劫持船只逃走海上,勾结倭寇、佛朗机人盘踞海盗,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直到嘉靖三十四年(1555)方才落网。” 又有知情者骂道:“这都是侯官知县黎文会惹的祸,其人好酒无度,正月二十九喝的大醉,不能理事,才让林贼有机可乘,让八闽之地跟著遭殃。” “最可惜的是福建左布政查约大人,不知道为八闽百姓办过多少好事,平息冤狱,问民疾苦,惩办盗贼,救济百姓,当年死后,福州人还在西湖边给他修建一座祠堂祭祀,可惜现在也荒废了。”一老者扼腕嘆息。 眾人看著福威鏢局眾鏢师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一些心思活泛的立刻想道:“官府忽然对福威鏢局动手,莫非是掌握了福威鏢局造反的证据?” “路大人。”林震南大声道,“我福威鏢局对福州府好生敬重,从来不敢有所得罪,嘉靖三十九年,倭寇犯我福州,巡抚刘燾大人率领死士千余与倭寇战,其中就有林某;嘉靖四十一年(1560),倭寇再犯福州,福建参议宗臣大人守西门,城外有难民数万,宗臣大人下令开城,我福威鏢局就收容一千多名,倭寇到时,宗臣大人令徵募百人,伏於城门放火,其中也有林某。嘉靖四十二年(1561),戚將军平定平海卫倭寇,福州府命士绅助餉,其中也有我福威鏢局。” “好!”人群中立即有人大声喝彩。 黄威这等曾经亲歷当年围城经歷,想起当年倭寇蹂躪福建州县的惨状,想起当年守城的艰苦卓绝,又想起身边起於草莽而与倭寇殊死战斗的好汉们,禁不住感慨万千。 路平暗自观察福威鏢局眾人,这些事情应是林震南首次说起,鏢局中除了一些年老的鏢师神色如常,年轻一些的,对自己的总鏢头肃然起敬。林平之也是十分诧异,他清澈的目光看著父亲,眼中满是崇拜的神情。 自己对林震南和福威鏢局了解的太少了,试想福威鏢局在福建数十年,正是倭寇猖獗之时,这样一个搞物流运输的鏢局,又身在福建,无论如何都无法置身事外,福威鏢局偌大的名头,恐怕也不仅仅是保鏢保出来的。嘉靖晚年的抗倭之战,林震南也就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又自持武艺在身,参加几次实在是正常不过。 却听林震南又道:“小儿虽然年幼,武功低微,却也是行侠仗义,扶危救难,不输他人,街坊四邻哪个不知?就西大街上,现在可有地痞无赖在此闹事?” “林总鏢头说的是。”人群中立即有人大声附和道,“以前这一带有一个混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就是被林少鏢头打跑的。”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开始七嘴八舌补充林少鏢头的英雄事跡。 “师兄,想不到这林总鏢头和林少鏢头都是侠义中人。”一个清脆娇媚的声音传来,顺著声音看去,正是岳灵珊和劳德诺。两人混在人群中,若不是岳灵珊易容后的脸太具有识別性,还真的不好发现。 林震南慷慨陈词一番,却是见好就收,主动给了路平一个台阶:“路大人上任福州以来,多平冤狱,清名在外,今拘捕小儿,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 路平摇摇头,神色不动,依旧一副平淡的语气:“林总鏢头,抗倭之功官府其实一直记著,总鏢头近年来生意越做越大,福州府总是大开方便之门,总没有亏待福威鏢局。” “至於令郎。”他顿了一下说道,“却是一桩小事,我朝律法规定:『凡无故於街市镇店,驰骤车马,因而伤人者,减凡斗伤一等。』今日本官亲见令郎纵马闹市,毫无顾忌,你道本官该不该惩戒?” 林震南一怔,这一点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福威鏢局身在闹市,距离西城城门本就没有多远,鏢局也有规定不得在闹市纵马,然而时间一长,生意越做越大,江湖习气越来越重,却是忘记了这一规定。就连林震南自己,若是路平不提,恐怕他也想不起这条规定。 在两年前,儿子十七岁生日,岳母特意在洛阳买了匹大宛名驹,千里迢迢送到福州,儿子格外喜爱,因为这匹马通体雪白,特意给它起名叫“小雪龙”,从那时候起,儿子就时常去城外打猎,自己浑然没有注意到,儿子是不是纵马了。 他目视身后的黄帐房,黄帐房忙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林震南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林震南此时才知道,儿子学会骑马后,几乎日日纵马,若是撞了人,黄帐房事先已经得夫人的吩咐,给钱了事。这样的事情竟一直瞒著自己。 他不由得瞪了一眼林平之,林平之心头一惊,嚇的慌忙低下了头。 路平又道:“林总鏢头,自从倭乱平息,隆庆开海,福州日渐繁华,令郎纵马於集市,若是伤不了人,杀不了人,福威鏢局自然出个钱就可以平息事端,若是真的伤人,甚至出了人命,恐怕於你脸上也不好看吧?” 旁观眾人的风向立即又变了。 “路四爷说的没错,平素里纵马闹市,確实要不得。” “就是,刚才要不是我躲闪的快,这把老骨头就废了,林总鏢头,还是约束令郎不要纵马的好。” “虽说福威鏢局每次都赔偿不少,可是总归是人没有受伤,要是人受伤,些许银钱又有何益。” …… “路大人要如何处置小儿?”林震南不禁问道? “自然是依据律法。”路平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林总鏢头放心,不过笞罪,小罚而已。总鏢头明日去衙门听候发落就是。” 不管怎么样,先收监一晚再说。 若是大明朝骑马需要考执照,那么他要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吊销林平之骑马的驾照。 黄威也是鬆了一口气,忙指挥眾巡捕押著林平之等人跟上。 …… 回到府衙,嘱咐了老黄几句,给他补上拿人的牌票,知府潘颐龙就差人来请。 福州府原来有三个附郭县:闽县、侯官与怀安,三县县衙与福州府署同处一城办公。这几天,忽然传来消息说,朝廷要裁撤怀安县,將怀安县辖地併入侯官,县衙所有胥吏就地免职。 路平这两日到处巡查,就跟怀安的撤县有很大的关係,在两县交接的过程中,刑名案件无人负责,他这个推官不能不负起责任。 福州知府潘颐龙就像一头受惊的驴子。怀安撤县的提法在弘治间就出现过,但那是为了节俭开支,这一次,却是与清丈田亩有关。 张居正有志於釐清天下积弊,万历初年,他在给同乡耿定向写信,提及清丈田亩一事,得到了耿定向的全力支持。 在万历六年(1578),皇帝採纳张居正建议,下詔在福建试点清丈田亩。 耿定向被任命巡抚福建,主要职责就是完成这件事情。 清丈田亩是一条鞭法的基础,早在嘉靖年间,一些地方官员就开始从清丈田亩入手,试行一条鞭法,张居正更加將这一条当成新法成败的关键,福建成功之后,他会以福建为范例,在全国开展清丈田亩,重建鱼鳞图册。 可就在此时,福建却出了问题,问题就出在怀安县。 巡抚耿定向查得,怀安县丈量土地期间,官府勾结豪强,將豪强的赋税掛在农户的田亩上,是为“飞洒”;又有大片土地被掛在免除赋税和徭役的乡官名下,是为“诡寄”。 耿定向赫然动怒,上奏朝廷,裁怀安县入侯官县,知县以下俱革职。 潘颐龙见到路平,大喜,忙招呼他入座,命僕役上茶,还亲切地称呼起了路平的表字。 “云枳,按司发来一桩怀安县田亩积案,这两日你务必查清。” 路平一听,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此时的田亩案实际就是甩锅案,按司不想惹张居正,也不想得罪张居正的政敌,就將此事发放给福州府,潘颐龙在官场混了许多年的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就隨手甩给自己。 巡按御史商为正一直挺照顾自己,怎么会甩过来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邢名一事却在路平职责范围內,他无法推辞,只得拱手道:“府尊放心,下官必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潘颐龙是浙江仁和人,身材中等,脸膛发黑,三缕长须掛在頜下,显得很有精神。 他似乎有些不忍心,嘆了口气提醒道:“云枳,此事非同小可,怀安一带,豪强眾多,盘根错节,你要谨慎从事。万务以中庸之法,稳妥为上,不可意气用事。” 说完便端起茶杯,路平无奈,只得回到公廊,查阅按司衙门发来的案卷。 案卷很简单,题目是按司给起的,叫做《一件占业害命案》,题目上,按司的官员用红笔重重地圈了一下。 【查得洪积寿及子惟秋,借黄秉仁银一十七两,月息五分,惟秋已將田六亩五分抵还,欠票已缴还惟秋。黄秉仁復称有本金未还,復向惟秋索要。使当时有银未还,何以肯缴欠票?】 以他一年多的断案经歷,他就觉得按司小题大做,这起如此简单,甚至標註了“免供”的案件,为什么要发到福州府重新勘正? 再往下看的时候,他不由得惊骇起来: 这桩案件的被告,黄秉仁先生,正是刚才所见的,跟在林震南身边那位胖胖的黄帐房。 第3章 曲洋盗墓案启示录 国朝的官员,是不允许在官衙之外居住的,太祖皇帝恨不得让官员们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都拴在衙门里干活,特意颁布了一套法式,各地的官衙,都要按照这套法式来营造。在官衙內,按照官员的等级修建住宅,称之为“后衙”。 在任期间,官员和家属就必须居住在后衙中。后衙和前堂之间,同样用高墙隔开。若是休息时间有急事,那么就需要门子皂吏传话。 国朝在这方面的法律非常严苛,大明律规定: 【凡有司官吏,不得於见任处所,置买田宅。违者,笞五十,解任,田宅入官。】 然而在嘉靖之后,这条法律实际上已经接近废弛。 路平就在衣锦坊有一套住宅,名义上的主人却是同年进士魏濬。 魏濬是福建松溪人氏,隆庆时,按察使邹善建立道山书院,收徒讲学。魏濬在书院学习期间,购置了一进院落,万历五年(1577)中进士后在京中和路平相交莫逆,后在户部观政,起家官是开封府推官,两人上任时,魏濬就將这套住宅转给路平“代为打理”。 院落不过一进,比起府衙中的官宅寒磣不少,路平却喜欢住在这里。 院门一开,门前就是小河,不时有经过的渔人贩卖新鲜的鱼虾,早晚都有各色各样的闽中小调,甚有情趣。官宅和私宅相比,就如牢笼一般。 “公子,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公子用过餐没?可要沐浴吗?” 宅子里住著一个老僕,是路家的老人,名李信。 又有一个丫鬟,名罗衣,取“风入罗衣贴体寒”之意,只有十三岁,是上任时家中路家老夫人特意从金陵买来。 二人见路平来到,都十分欣喜,准备饭食汤沐,忙活了半天。 “听说公子在西门动了福威鏢局林家?” 路平惊讶道:“消息竟如此快?你听人是如何说的?” “说什么的都有。”李信皱眉道,“只是这福威鏢局是江湖中人,公子还是不要和这些人有什么牵扯为好。” 路平嘆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今招惹福威鏢局,已经不是林平之的事情,怀安田亩案一出,和林家还不知道能够对立到何等程度。 林震南应该会觉得,自己就是在针对林家。可是他却不明白,真正盯著林家的,那些深夜之中的鬣狗,不仅仅要致林家於死地,还要蚕食乾净每一寸血肉,该是何等的凶残。 李信见路平似乎心绪不佳,立即换了个话题,笑著说道:“却是有两件喜事,我前两日去了一趟建阳,一则购回一些宋版书,已经放在书房,不知道有没有公子需要的。另一则是……” 路平大喜,未等他说完,三步两步来到书房,李信看他急切的样子,笑著拿起火折跟在身后,来到书房后点亮屋內的蜡烛,又焚起一片薰香,见路平已经翻开一本书,便知他无心再听另外一事,便施了一礼,悄悄退了下去。 国朝的文士,有收藏宋版图书的爱好,而建阳,从宋到明,几百年间恰恰是全国雕版印刷的中心之一,所存宋版书之丰富,更加难以想像。 在嘉靖年间,崇化坊刻达到极盛,其时建阳书肆有二百余堂,有名的首推余氏,勤有堂、双峰堂等,皆为余氏所创。其他有熊氏忠正堂、刘氏慎独斋、叶氏广勤堂、杨氏归仁斋、詹氏进德书堂等,或传承於宋元,或创建於国朝,刻印数量远超宋元,除了武林秘籍几乎什么书都印刷。 路平其实是从曲洋那里学到的办法。 这位日月教的长老,因为读到嵇康说了句“广陵散从此绝矣”,心中不服气,就挖掘了二十九座晋以前的古墓,终於在蔡邕的墓里发现了广陵散。 他甚至都不是盗掘了一座蔡邕墓,因为河南开封、钧州,南直隶常州等处,都有传说中蔡邕墓。 此事轰动一时,各地官绅,纷纷大怒,发誓要抓获盗墓贼,当时的河南巡按,接连上书,弹劾地方官员无法保护前贤的墓葬,致使国家纲纪法度,荡然无存。朝廷很快就罢免了一批官员,可惜查了好几年,还是不知道是谁干的。 国朝的律法规定: 【凡发掘坟冢见棺槨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槨见尸者,绞。】 而曲洋毫无疑问属於后一种情况。 开封府推官魏濬曾经给自己来信提及,说道蔡邕墓被盗已有数年,至今开封父老说起依旧气愤难平。他上任以来,勘查此案一无所获,连续除掉好几个盗墓团伙也均与此无关。开封府虽然连出悬赏通告,却好像没有什么卵用。 不过,靠著盗墓这种手段获得前辈的乐谱,未免也太下作了一些。 而且,广陵散未必就真绝了。 老曲的办法给了路平一点点启示。 当然不是盗墓。 黄裳,黄裳,这不就是最大的金手指吗? 黄裳是北宋时福建延平人,字冕仲,號演山、紫玄翁,在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中进士,宋徽宗时两次担任福州知州。 宋徽宗崇信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政和年间他下詔求访天下道教经书,全部送往福建闽县,交给黄裳僱工雕版,所刊道藏称为《政和万寿道藏》,共五百四十函,五千四百八十一卷。 黄裳在编撰道藏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成为了震古烁今的武学宗师。一直在镇压明教叛乱之时,他犹不知道自己身怀绝世武功。 这就是说,在很长的时间內,黄裳曾经写下大量的著述,世人不知道是武学,就连黄裳自己也不知道是武学。 可以把这些称为黄裳先生早期武学思想,对路平来说,早期其实也就足够了。 宋代大家太多,黄裳在文学圈子里名头不大,遗留至今的刻本並不好找。不过,这一次,还真的让李信找到了。 除了黄裳的《演山先生文集》,他还找到一套《演山先生补遗》。 更加奇葩的是,还有黄裳先生的死对头,早已经消亡的明教经书宋刻本——《二宗》,竟然也给他找到了。 路平一看封面,不由得笑了,这本明教刊刻的经书上,写的雕版监督者的名字还是福州知州黄裳。也不知道老黄见了是何感想。 把《二宗》先扔到一边,先看补遗。 不多时,一句话映入眼帘。 【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攖而寧。】 他一阵激动,竟然打翻了烛台,骂了一句,摸见火折又重新点亮蜡烛,急不可耐地接著看下去。 这是黄裳先生九阴真经最为有名的易筋锻骨章啊。 当年,郭靖修行此功后,內力突飞猛进而进入真正高手的门槛;身受重伤、功力全失的洪七公在修炼后迅速恢復功力;大理段皇爷修炼后,直接弥补了治疗黄蓉所消耗的五年功力。 在补遗中,这句话之前,黄裳是这样说的: “一生二,在人之性则为仁义之实;” “二生三,在人之性则为乐之实。仁义者,阴阳也,乐者,仁义之冲气也。仁义以成,而后乐之实生焉。方其在心之时,未有感也,虚静而已。” 在这句话之后,黄裳还解释了攖寧: “攖,扰动也。寧,寂静也。夫圣人慈惠,道济寧苍生,妙本无名,隨物立称,动而常寂,虽攖而寧者也。” 这篇跟黄裳的演山先生文集中间某篇文章的思想也是不谋而合。 互相印证之下,他终於可以確认,黄裳確实在早期的文集中,留下了早期的武学思想。 若在后世,他可以写篇论文,《论黄裳早期武学思想和九阴真经的关係》。 至於无数的江湖中人拼了命去抢夺老黄的《九阴真经》,而不是踏踏实实研究下他的生平,研究一下他的早期武学,探討一下他武学思想的演化,这种江湖思路,路平就很难理解了。 他甚至相信,就算现在把黄裳的文集雕版一套,送给青城派,余沧海也会拿来当柴烧。 如今的江湖,越来越认为文和武之间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鸿沟,却不知道,那些武学的大宗师,在儒佛道三家学问中,起码对其中的一家有著不凡的造诣,这或许是武学日渐衰微的原因所在。 …… 夜色渐深,一场短暂的小雨將东面桃园的芬芳遮掩过去。 不远处的钟鼓楼,一片静寂,从五更三点到次日一更三点,城市在漫漫的夜禁中。巡夜的更夫们,正敲击著梆子,將时间告诉街巷中的眾生。 李信和罗衣早歇著去了。 路平却兴奋地难以入眠。 黄裳的好几篇文章都在谈论养气,他言道,这是养生的基础,路平既然有了先见,自然得知其中的不凡。 宋人其实都在说养气,黄裳的养气,融合了儒家、道家甚至佛家诸多思想,正是以道为主,兼容儒、佛的“气”说。 他言道:“形得气而化,气得精而生,精得形而寓焉”,这是“气”的实质。 又说道:“两之以九窍之变,参之以九藏之动。两之也以阴阳,参之也以阴阳冲气”,这恐怕是“气”的入门。 还说道,“其心正,其气平,虽感忽万態,不能蹈其舍”,这当“气”的感受。 他列举了“水”的例子,“从水之道而不以为私,忘水之渊而不以为险,善游者也”。从水之道化虚为实,认识到气也可以化虚为实。 太高深了。 完全无法入门。 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也许还少一样入门的基础,比如说气功什么的。 那华山派的气功是叫什么来者? “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如冲霄而撼北辰。” 路平心中一动。 丹田,一般是说下丹田,位於脐下三寸。 紫府,又称上丹田,道藏中丹经的说法是,由两眉之间入內,一寸为明堂,二寸为洞房,三寸为上丹田。內有先天真一之神。 华岳,是华山吗?练习上下文的丹田、紫府,却更像《黄庭经》中说的,是人的脸部分五岳,华岳其实是右脸…… 北辰,人之有脐,如天之北辰,故名天枢,又名神闕。 古怪的气功心法。 …… 清晨,草草吃过早餐,罗衣服侍他穿戴青色纱袍圆领,穿戴整齐后,罗衣忽然笑道:“公子今日的神情比起往日大有不同。” 路平哑然失笑,一晚上就大有不同? 不至於。 出门前李信牵来马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昨夜李信说的是两件喜事,连忙问道:“信叔!你昨夜说的另一桩事情是什么?” 李信大笑起来。 “公子,也是一桩喜事,您写的话本,双峰堂已经刊刻完成,余孟和堂主非常看重,不日就来福建和公子会面。” “当真?”路平也是非常欢喜。 从嘉靖年间开始,建阳的话本刊刻,竞爭空前激烈,书坊主们不仅仅重金购置话本原稿,还组织了一批文化人编撰话本,稍微有点点才气的,还亲自下场。 余孟和本人名声不显,那不过是在后世,他的名声被他的儿子余象斗遮掩过去了,在这个时候,余孟和可是大名鼎鼎。 自己的话本出来,也算得上一件好事,至少,也能让来福州的那些武林侠客们知道一下,什么样子的大侠才是真正的侠客。 第4章 那位大侠窃我印信 府衙。 眾官议事的地方,叫做“礼堂”,几位主官在府衙,也各自有的衙门,知府理事是在“后堂”,其他几位府官,同知在“清军馆”,通判在“督粮馆”,推官则在“理刑馆”。 潘熙龙一脸春风,大声宣读了福建巡抚耿定向发来的公文: 【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提督两司房、掌司礼监事、兼掌御用监印、总提督礼仪房太监冯保, 奉圣母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諭:命工刊印续入藏经四十一函,並旧刻藏经六百三十七函,通行颁布福州开元寺。 尔等务须庄严持诵,尊奉珍藏,不许诸色人等故行褻玩,致有遗失、损坏。 特赐护持,以垂永久。】 潘颐龙激动地说道:“前者,开元寺已经有《大藏经》一部,是宋代开元寺自行刊刻,太后仁慈,敬天礼佛,对各地梵剎颁赐《大藏经》已经不止一部,然而多在京师,如今我福州得此殊荣,实在是国朝之盛事。朝廷已命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大人南下福州,诸位万万不可怠慢。” 议事一结束,路平回到“理刑馆”,对徐爵来闽一事,虽然有些诧异,却並未多想什么。 冯保深受太后信任,掌管司礼监与东厂,权势滔天,张大受、杨舟、徐爵等俱为其耳目爪牙。如今徐爵来福州,潘颐龙的一颗心,早变得异常滚烫。 他听说冯保自號“双林”,对琴、书两样极为喜爱,决意搜罗名琴、曲谱、古籍,孝敬一番冯保。古籍在福州倒是好找,就是古琴和古琴曲,却是难得的很。 福威鏢局一家,林震南夫妇已经在理刑馆等候多时,就等著林平之的判决。 林震南的神色有些沮丧,眼圈发黑,显然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王夫人生得颇为美貌,只是脸上布满寒霜,眼睛有些红肿,想来是哭了一夜的缘故。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在牢房住了一宿,林平之这位翩翩佳公子,也落得形容萎靡,看著路平的眼神,竟是充满愤愤不平。 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路平也不去看他们脸色,不一会就写好了判词: 【查得林平之等五人,皆福州人氏。一干人等纵马行於闹市,惊扰士民商贾,依斗殴律“以他物殴人,不成伤者,笞三十。”车马杀伤人“减一等”等条,判笞二十。若有损伤,听事主追赔。】 接下来就是用印,將肇事五人脱了衣服笞二十下,福威鏢局向索赔的事主赔钱。这桩案子就了结了。 若是林平之养十天半月伤,那么就不会有福州城外杀余沧海儿子余人彦的事情发生,老余顾及麵皮,又会用什么別的藉口来下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灭门的进度条要往后拖延一段时间了。 路平检查了一遍判词,满意地点点头,一只手打开印奩,取印的时候却是脸色大变。 “我官印呢?” 印奩里只有一块大小仿佛的石头! 路平摸出压在石头下面的一张纸条,看过之后不禁一脸黑线。 这叫什么事情呢? 【放林平之,还你官印。】 这位大侠讲点道理好吧,我没有官印,这种结案的文书都是无效的,如何去结案,如何去放林平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中则在急速思索。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昨日当街抓捕林平之后,自己去见了一趟知府,散衙后带著官印去了后宅,放下官印后出后门去了衣锦坊,一大早来到府衙,留在后宅的老僕李义把印盒送了过来。 李义是李信的族弟,路家的老人,从小的时候就跟著自己,忠心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就一定是外人。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林震南,又觉得老林不至於这样蠢。 还有一对嫌疑较少,却最有能力的对象,就是劳德诺和岳灵珊师兄妹。 尤其是后者,初出江湖,对江湖有著一定的理解,对成为女侠有著一定的嚮往,加上本身又好衝动…… 头號怀疑对象,就是她了。 下首的书吏见路平心神有些不定,忙提醒说:“四爷,当用印。” “且將犯人带下收押。” 话音刚落,公堂里嘈杂起来。 “路大人,这是什么缘故?” “放了我儿子!” “这不公平,我有何罪,还要拘押?” 林平之气愤不已,最急切的王夫人看著林平之的模样,心中犹如刀割一般,恨不得以身替之。她自幼脾气暴躁,又出身於声名赫赫的洛阳金刀王家,到现在火性仍然不减。 林震南本不想让她出头,她不肯听从,只得再三叮嘱她公堂之上,千万要克制自己的脾气。 眼看衙役又要带走林平之,她实在忍不住,高声又叫道:“快放了我儿!” 路平目光扫过眾人,他当了一年多的推官,自然养成了一种威严,林震南心头一凛,忙拉住王夫人,轻声安抚起来。 “林总鏢头,请跟我来一趟后堂。” 林震南和王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懵,林震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觉得,大概是这位推官大人要藉机敲诈勒索吧。 后堂名曰“退思”,退思之意,是让为官者在散衙之后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一些什么。天底下的衙门,每一处公堂后面都有这么一个所在。 这一次接见林震南,路平倒不像昨天一般端架子,而是请林震南落座,安排僕役上茶。 林震南颇沉得住气,喝了一圈茶后,才问道:“不知司李大人有何事吩咐?” 他来之前,就备好了五百两的小票,若是路平明示或者暗示,他会毫不犹豫奉上银两,福威鏢局作为江湖在各州府合法的存在,万万不能与官府交恶。 “林总鏢头,明人不说暗话,你昨夜为何派人盗窃我的官印?” 路平先发制人。 林震南又惊又怒,面颊憋的通红,强压著怒火沉声问道:“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他觉得,从昨天开始,这位府衙推官就一直找茬,先是林平之,现在又是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把福威鏢局放在眼里。 路平见他表情不似作偽,便立刻排除了林震南派人作案的可能。 但他並不打算让林震南轻鬆。 拿出印奩,递给林震南,林震南一看,才知道路平所言並不是在讹诈自己,脸色立即变得煞白。 “令郎的事情,本来极其简单,今日判决之后,你就可以將人领走。现在印信丟了,你叫我如何判罚?” “按照国朝律例,我有三十天可以寻找,找到了就会免罪,找不到,最起码也是『杖九十,徒二年半』。当然,若是我找找门路,或者巡按御史商大人为我说几句好话,坚持这就属於明显的盗窃行为,我也可以免罪。” “若是盗窃印信,律例上只写了一种惩罚,『皆斩』。”路平森然说道,“林总鏢头,福威鏢局能够说清楚此事与自己无关吗?” 林震南心中急转,早將窃贼骂了无数遍,说是“放林平之”,却是坑害福威鏢局。 任谁来调查此事,都会首先来调查福威鏢局。 “难道是我手下的那个鏢师做的?”林震南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除了自己,手下的那群鏢师,恐怕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耐。” 他立刻想到,难道是有人要藉机对付福威鏢局?又会是谁呢? 福威鏢局行走江湖,遵循的一直都是“福”字在上,“威”字在下,一直都是“多交朋友,少结冤家”这八个字而来,他自问在福州城中,还真的没有什么江湖上的敌人。 一时之间,林震南有些懵。 路平冷笑一声,又扔给他另一份公文。 林震南接过来一看,饶是他经歷过无数风浪,双手竟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黄秉仁是不是福威鏢局的?”路平忽然问道。 “是。”林震南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说。 “那么,他是一人放贷呢?还是福威鏢局在放贷?” 林震南沉默不语,此刻的他心乱如麻,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回答。 在外人眼中,福威鏢局只是做保鏢勾当的,但是,这仅仅是福威鏢局財富来源的一小部分,而另外的財富来源,就是放贷。 不仅仅福威鏢局如此,福建的江湖门派,五岳剑派,乃至於少林武当,日月神教,其实都是如此。 《大明律》有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財物,每月取利,並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 即每年的放贷,月利率是三分,年利率是三成六。 而福威鏢局的放贷,月利率是五分,年利率是六成。 官府有极大概率不会按照大明律追究福威鏢局的。 路平其实非常可以理解。 此时绝大多数人放贷的利率都高於五分,有半年之內就利息就超过本金的,有一年之內,就超过本金两倍、三倍的,他所见的案例中,就有年利率高达六倍之多的。 福威鏢局正是以放贷为诱饵,在债主还不起钱的时候,就以债务为要挟,逼迫其卖地或者投献土地。 卖地和投献土地的对象是某位不知名的人物。 这位不知名的人物想必是某个高官,他反过来又给福威鏢局官府的庇佑。 自从弘冶朝以来,各级朝廷官员、勛贵、王府,或亲自参与放债,或指派亲属经营、或蓄养奴僕家丁放债,逼债的结果就是强占债务人田產,甚至折卖债务人子女。 这样的案例,路平见过的,多不胜举。 而福威鏢局和所有的类似行为中,显得非常温和,债主免除了赋税和徭役,改向投献之家交租,投献的大地主多了田租,福威鏢局收回借款和利息,债主还因为减轻了负担而对他们感恩戴德,唯独倒霉的是朝廷少了赋税和服劳役的人而已。 这却是眼下朝廷最为在意的。 又或者,张居正在意的,其实並不仅仅是接收投献土地的行为,而是林震南背后的人物妨碍到他。 就如同隆庆年间,內阁首辅高拱整退休的徐阶,也不是因为徐阶兼併土地,而是因为徐阶试图重回內阁。 这不是林震南的江湖思维所能够理解的。 当然,路平也仅仅是震慑一下林震南,按司將这一案件发给福州府,態度其实很明显,就是希望福州府像当年徐阶中的海瑞一样,以雷霆手段清田。 这其实是丟林震南的“卒”,保他背后的“帅”而已。 路平所能做的提醒,也就仅此而已了。 换一个人,断然不会给林震南这样的提醒。 “林平之,暂时先关著吧。” “先让黄帐房来衙门接受询问吧。” 第5章 福州的真江湖 闽中的武林其实一言难尽,出过一个武学大家黄裳,偏偏没有留下什么。 北宋年间还出过个一字慧剑门,掌门卓不凡有剑神之称,不知道怎么招惹了天山童姥这个妖孽,竟將一字慧剑门灭门。 这些往事,恐怕连江湖中的福建人都淡忘了。 如今,福建的江湖门派中,仅仅只有连辟邪剑谱这样的事情都懒得过问的南少林支撑著一点点体面。 林震南面对青城派的压力时,要邀约赣、闽、粤、浙四省同道,举目四望,却发现武功都和自己差不多。 青城派几个二代弟子,华山派同样也是两个二代弟子,就让福建武林感到畏惧。 就是这么悲哀。 不过,福州的江湖也有一些別的特色。 府衙的西面是一处茶舍。路平午后就来到这里,找了一间雅座,等候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一位婢女,將他领进茶舍后的一处楼阁。 这座楼阁,尽用南洋所购之香木建,堂中点著名贵的龙涎香,床橱几桌,皆用梨木,极其贵巧,內陈设金银器具,法书名画,钟鼎敦彝,极尽奢华。 白白胖胖的胡大元正斜倚在塌上,他挥一挥手,四位美貌的姬妾立即躬身退下。 “路司李。我们又见面了。”他淡淡说道,未等路平回答,又说了句“一盏茶”。 这不是他让人上茶,而是说,他只给路平一盏茶的时间。 胡大元是这家茶舍的老板,他是浙江人,嘉靖末年就来到福建。 他还將两个全新的行业引了进来。 其一是打行。一个由市井无赖组成的打手组织,业务是收取钱財,为豪富平息事端。 在嘉靖三十八年(1559),打行横行於应天府,应天巡抚翁大立令各县搜捕。 打手们愤而暴动,他们歃血为盟,头缠白布,各持长刀巨斧,攻打吴县、长洲、松江卫狱,得手之后又伙同释放的罪囚攻打都察院,翁可立逾墙而逃。再攻应天知府衙门,王道行带重兵列队而不敢战,只能在大街上架设大炮,放炮震慑。 一时朝野震动,嘉靖皇帝大怒,下令翁可立限期剿灭打行。打行遭受此次打击,开始往周边渗透,如今已经有復燃之势。 不过,此后官府和打行一直相安无事。 官府知道了打行凶悍的战斗力,默认了打行的存在。打行也明白了官府一旦动怒的结果,也就低调行事。 另外一个,就是访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访行比起打行更加秘密,他的成员,大都是胥吏、秀才和兼职的打行地痞流氓。业务主要是代替巡按御史访查地方。 巡按御史负有纠察地方的职责,然而他就一个人,一省的地方实在是纠察不过来,巡按御史拉拢各级推官,代自己访查,却还是远远不够,又开始让更加基层的胥吏代访,访行就是聚拢一批胥吏,专门做这个的。 他们所想的,可不是代替朝廷,清理地方豪蠹,治理地方不平,而是从中罗织构陷、敲诈勒索,谋取暴利,这是一个庞大的產业链。 胡大元不仅是福建一带打行当家,还是访行当家。其实,他还有个兼职讼师协会会长,福州府最少一半的讼师都听他的。 打手组织、情报中心,加上讼师拨弄地方司法。 对胡大元来说,就是让他当五岳剑派的盟主,他也不会去做;对官府来说,胡大元才是他们身边最可怕、最直接的江湖。 一盏茶的时间很短,路平也就不客气。 “来出售一个新闻。” “说来。” “福威鏢局林震南手中,有一本武林秘籍,修炼之人可以天下无敌。” “送客。” “且慢,青城派要对福威鏢局下手。” “江湖事不问,送……且慢……你在说福威鏢局?” “这个消息如何?” 胡大元从榻上坐直了身子,眼珠转个不停,剎那间他就有了决断,脸上立即堆出笑容,正要说话,却见两个大汉进来行礼,这是刚才听到他的吩咐,进来准备“送客”的,胡大元骂了一句“滚”,又招呼道:“一盏茶!” 这是真·一盏茶。 可谓前倨后恭。 他又与路平閒聊几句,美貌的侍女很快就端来一壶玉叶长春,等路平品过一口后才问道:“消息属实吗?” 路平笑道:“自然是千真万確,若我没有猜错,青城派已经在路上,大当家只要派人守著洪山桥,自知分晓。” 胡大元脸上笑意更甚,话语之间也更加亲切:“可知端详?” “当年林远图创建福威鏢局,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大败各路高手,其中就有青城派长青子,如今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之师,余沧海久欲復仇,一直不得机会,现在大举入闽,定为覆灭福威鏢局而来,可怜林震南还惦记著將鏢局开到四川,却不知道死期已近。” “比武失败,几十年后杀人全家?”胡大元嘴上大骂,心中却是篤信了几分,这等不合常理的事情,在一些江湖人士身上,却又无比符合常理。他忽想起路平刚刚说的秘籍,小眼一亮,笑道,“这余沧海名为復仇,实则夺谱!” 不愧是七窍玲瓏心,福州有名的老狐狸,当真是一点就透。路平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胡大元的推测。他也明白,对胡大元这样的人,別说辟邪剑谱,就是葵宝典放在他眼前,他也只会问一问到底值多少钱。 两人又品了下茶,路平道:“可知道徐爵南下,所为何事?” “哈哈。”胡大元大笑两声,也不隱瞒,“自然是为了福威鏢局,福威鏢局財大气粗,可不知道多少人眼馋已久。若是在前几天,路司李来找我,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这几天不同,却是一笔大生意。” 路平心下恍然。 林震南不知道,自己已经如同一头肥猪,被朝堂和江湖的各位大佬端上了屠宰场,青城派不过是开第一刀的。 现在就连胡大元,都准备在林家覆灭之前狠狠咬上一口,至於林家生死,关他何事?说不准这傢伙还在安慰自己,说是做了一桩天大的好事呢。 果然胡大元接著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林家自陷死局,我们一句提醒,若能活数条人命,自然大善,若不能,也算尽心了,这等善举仅仅得到一些微薄的报酬,实在是一桩天大的好事情。” “不知道,胡大当家所说的『微薄』是十万?还是二十万?”路平悠然道,“又能给我分润几许?” 胡大元眯著眼睛,仔细思量了很久,才竖起一个指头:“二十万,一成。” 路平摇摇头,並不言语,只是伸出了三个手指。 胡大元嘴角一阵抽搐,很是无奈地说道:“二成,不能再多了。” 路平也不计较,有二成,已经算是不错的收穫,胡大元在这种事情上信誉非常好。 他慢悠悠品了口茶,又对胡大元道:“还需要大当家替在下安排一件事情!” 胡大元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何事。” 路平小声说出一个计划。胡大元听罢,吃惊地张大嘴巴,盯著路平,好半天才说道:“还是你们官府的人,够心黑。” 第6章 调戏调戏 西门外,酒肆中。 胡大元的行动能力没得说,一大早就派来一大群人照顾劳德诺的生意。 搞得老劳德诺都有一些懵圈。 今天酒肆来的人也忒多了些。一个个脱巾露顶,裸袖揎衣,满口的污言秽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师兄,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对。”岳灵珊轻声问道。 “莫慌,官府的人还在,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劳德诺向靠窗边的方向努努嘴。 岳灵珊便看到前日所见之福州推官路平,正自斟自饮。 可是,劳德诺和岳灵珊很快就意识到,酒客们似乎完全没有把路平放在眼里。 “这位小娘子好身段。” “嗓音也是销魂。” “在这里卖酒有甚趣味,还不如陪大爷乐乐。” “既然在这里卖酒,就给爷几个唱一曲。” …… 有几个性急的都动起了手,不断朝岳女侠身上招呼。 急得岳灵珊又是惊叫,又是闪避。 劳德诺四下作揖,低声下气,不住告饶。 看到两人狼狈的模样,路平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福州推官指使群氓调戏良家少女。” 这样的新闻够劲爆吧? “山坡羊、锁南枝、桂枝儿,好歹来一个。”一个瘦脸汉子不怀好意地叫道。 眾人立即起鬨起来。 若是岳灵珊卸下易容的偽装,当可以看到她的羞恼。 这些是如今的流行曲,山坡羊流行於北方,演变为《数落山坡羊》,锁南枝、桂枝儿则是南曲中的曲调,它们的特色是,歌词低俗秽褻,一般都是男女情爱,在青楼之中演唱。 岳灵珊纵然不知,看著那些傢伙猥琐的表情,也能猜到怎么回事。 满头大汗的老劳也很鬱闷,平时展露一手武功,这群流氓早就落荒而逃,偏偏今天有官府的人在,他还不好暴露身份。 而这位福州推官,摆出一幅“不关己事”的架势…… 他有一番话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各位大爷们,好歹有点眼光行不行?小师妹都扮成这副模样了,一个个怎么跟色中饿鬼一般,刚才走过的村姑,看样貌也是不差,你们怎么连看都不看一眼? “路四爷,难道就不给小佬儿做主吗?” 他折腾了半天终於明白:这群人就是来找茬的。找茬的根源,就是对此事不闻不问的这位身上。 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这位四爷,他是完全不知道啊。 “萨老有所不知,我朝律法,並未有言词调戏的罪名,本官也是爱莫能助啊。”路平摇头笑道,“若是真的有人作奸犯科,辱及宛儿姑娘清白,律法昭昭,本官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这……” 劳德诺看著路平的表情,嘴角抽搐著,只觉得这个狗官当真欠揍。 大明律刑律有犯奸罪行十条,户律中有婚姻律条十八条,还真没有一条限制“言语调戏良家妇女”的。若是真的调戏几句就治罪,恐怕大明的监牢很快就会人满为患。 “你们……”岳灵珊愈发急了。 “宛儿,你先去后院,我来招待各位大爷。” 岳灵珊恨得跺跺脚,向著路平的方向投来一个杀人的眼神,果断离去。 眾无赖喧闹一会,倒也不为己甚,纷纷做鸟兽散。 …… 回城的路上,路平、黄威一人一马。 黄威生得颇为高大,面孔方正,下巴蓄著浓密的络腮鬍。他是地地道道的福州本地人,不少人却把他当成山东大汉。 老黄眼神还是刁钻的,他说道:“酒肆的姑娘是易容的,有武功在身,那个萨老也身怀上层武功。显然是江湖中人,他们如何得罪了四爷?” 路平沉默不语,他自然不能跟老黄说起官印被盗一事,若是一说,老黄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检搜、盘问,又或者刑讯。 这些对路平来说都是下策。 倒不是害怕劳德诺,福州別的没有,却是鸟銃管够,对付一流的武林人物固然还有问题,对付劳、岳却是手到擒来。 就是老黄本人,也是戚继光军队中的鸟銃手出身。 问题在於,真要公开查案,不仅仅丟失官印会让自己成为福州官场的笑料,而去一旦真是岳灵珊所为,抓到两个人反是一件麻烦事情。 按律法治罪,那就只有一个“斩”。 “老黄,你安插人手,盯紧这个客栈,有什么隨时向我报告。” 他顿了一下又道,“记住了,这帮江湖人物喜欢晚上活动。” 黄威点头称是。 路平却不放心,又吩咐道:“这些江湖中人,本事不容小覷,告诉兄弟们,千万小心在意,儘可能不要靠近,最好不要让他们察觉。” 黄威听路平说的郑重,笑道:“四爷儘管放心,我自理会的来。” …… 西城变得热闹起来,福威鏢局张灯结彩,门前的鏢师一个个都喜气洋洋。 两人都是非常诧异,来到前次的茶肆前扫听。 茶摊老板自是认得路平,见他询问,忙说道:“四爷,我听说是林家来了两位四川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 “不像什么大人物,两个人都是头缠白布,一身青袍,脚下赤足,穿著无耳麻鞋。一瞧就是四川山鸟,也不知道林总鏢头为何如此看重!” 山鸟是此时福州的土话,意为乡巴佬。 一个正在茶摊喝茶的胖子马上哂笑道:“真是没有见识!那是青城派掌门余观主派来的,青城派何等身份,余观主何等身份? 这些年,林总鏢头一心要將生意做到四川,在四川做生意就得问峨嵋派和青城派同意不。林总鏢头年年派人送礼,那余观主连见都不见。 想来是一片赤诚,让余观主颇为感动,这才受了礼,派四名弟子来福威鏢局回访。这是先到了两位。” “白老哥所言甚是。”一位身材魁伟,相貌奇特的中年人也道,“此番福建武林在江湖上露了脸,福威鏢局有青城派依仗,就是官府也得让三分。” 说到“官府也得让三分”的时候,他还特意斜眼看了看路平,那眼光似乎在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招惹福威鏢局。” “白老哥”点点头,笑道:“高老弟消息可真灵通,上一次鏢局招募鏢师,你那族兄技胜一筹,夺得差事,这一次来想必是为四川鏢局组建一事?” “高老弟”也是满脸堆笑:“青城派西来,福威鏢局自然要西进四川,天府之国何等富庶?不知道多少鏢师想去,林总鏢头也会派最干练的鏢师前往,在下虽然苦练多年,却还不敢指望。 不过四川鏢局组建,必定抽调其他鏢局的好手,你我二人先在林总鏢头那里混个脸熟,又有鏢局的兄弟们帮衬,你我能补一个缺,哪怕补趟子手的缺也比別的行当好。” 这就是了,纵然胡大元告诉林震南青城派的来意,林震南也不一定相信,胡大元还需要查到更多的证据,才能取信於林震南。 不过,林震南眼下的状態,用四个字概括就是:惊弓之鸟。 也不知道,他万一真的確信了青城派的图谋之后,会不会当场崩溃。 茶肆中还有一人,多是福州当年的武师,听到福威鏢局要开四川分鏢局,特意来凑这个热闹。 其中的一人较为活泛,听到“白老哥”和“高老弟”熟悉鏢局內幕,忙挪了挪板凳,加入谈话中。 “两位老哥有礼!敢问如何称呼?” “这一位是漳义武馆高轩,在下福州道山派白勇。” “哦,久仰大名。” “请问这两位兄弟是?” “在下是建阳武馆郝大仁。” “幸会幸会。” 路、黄二人听著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漳义武馆是漳州商人在福州所开,建阳武馆是建阳商人在福州所开,两家武馆武师擅长拳法,也是为保鏢所用,这倒是没什么,福威鏢局的大部分鏢师,其实都出自各地的武馆。 就是道山派…… 道山就是乌龙山,在宋代的时候,太守程思孟登上乌龙山说,这座山可比於道家的蓬莱、方丈、瀛洲,改乌龙山为道山。如今福州人依旧习惯称为道山。 山上名胜甚多,福州官吏休沐的时候,往往结伴游览道山,更加喜欢在道山亭设宴,每次设宴都喜欢请一些歌女劝酒唱歌。 道山亭的后面,就有一个园,是青楼所建,专门用来提供酒水、唱歌以及其他特殊服务的一条龙產业,服务的內容还包括安保。 听说前不久几所青楼的保安成立了一个道山派,想必就是这帮人了。 “请问两位老哥,青城派来的四人,是否是大名鼎鼎的『青城四秀』?” “『青城四秀』没全来,只是来了排第三的於人豪。他和另一位青城弟子方人智已到福州。余观主还派出了爱子余人彦,和另外一个弟子贾人达,也將不日到福州。实在是给福威鏢局天大的面子。” “哦。这两位青城派的英雄,下榻何处,我们建阳武馆也好拜会一番!” “別想了,听到这个消息,已经不知道几家武馆前去拜会,无一不被拦驾。”高轩摇头道:“他们下榻在南台环秀阁,总鏢头今日一早就去拜会。说来奇怪,那两位明明已经到了数日,却在环秀阁盘桓,也不给福威鏢局投拜帖,那环秀阁费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是早些投拜帖,林总鏢头定能將整个环秀阁给包下来。” 白勇发出男人都懂的笑声:“名门正派嘛!进妓院本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江湖豪客,谁人不恋个风月,不过碍於麵皮不好说罢了。” “原来如此。” 几个人正议论间,福威鏢局正门大开,十多匹走出,未敢驱驰,马上之人按韁缓行,向福州七门南门、北门、东门、西门、水部门、汤门、井楼门而去。 “福威鏢局王夫人四十岁生日,遍邀各路豪杰。” “青城西来,江湖盛举,闽、浙、粤、赣四省武林同道齐聚福州。” “林总鏢头盛情邀约正音戏班南来,鉦鼓鸣笳,乐府新声,与父老共赏。” 鏢局眾人一路宣扬。 听得王夫人庆贺四十岁生日,福州人一脸懵圈,这世上还有四十岁当成寿诞过的道理,不过江湖中人,出人意料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听得各省同道齐聚福州,福州人就骂上了:“江湖暴客、亡命之徒公然集会,这官府也不管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固然是江湖人的美梦; 然而,“闹市见人血,凶徒远遁逃。但见海捕图,不见人落网”却是老百姓的感受。 他们欣喜的,只是正音戏班南来。市井上议论最多的也是这个。 “温州戏班,当是海盐腔无疑;泉州戏班,当是潮泉雅调无疑。” “若是再看一出《宝剑记》,回首西山日又斜,天涯孤客真难度。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再见林冲英雄剑出,寒奸雄之胆,坚善良之心,此生也可无憾。” “还是《荔枝记》更妙,东畔出有许孟姜,西畔出有苏大娘;北畔出有英台共三伯,南畔出有陈三和五娘。若得知心如五娘,定当卖身如伯卿。” …… “如今这福州好生热闹。” 出茶肆的时候,黄威皱眉道。 第7章 斗智斗勇岳女侠 卷尽浮云月自明,中有山河影。 黄裳真的是有意思。 他一直专注於感知天地。 感知天地最基本的就是:专心。 他用了三个典故:“痀僂之承蜩,津人之操舟,梓庆之为鐻”。 三个典故均出於庄子中的《达生》 痀僂之承蜩,讲的是孔子適楚的故事。仲尼在路上遇见一个驼背老人捕蝉就如同在路上拾取一样容易。就询问老人缘故,老人的答案是:“天地很大,万物很眾,我却只知道有蝉。纵然万物变化,却不能改变我对蝉的態度,为什么我得不到蝉呢?” 津人之操舟,说的是顏渊问孔子说:“为什么有个摆渡的人曾经告诉我,善於游泳的津人很快就能驾船,善於潜水的没人却很难学会驾船?”仲尼的回答是:“津人適应於水而忘掉了水的存在,没人看待深渊若小山,翻船若倒车,对於外物过於看重,而让他们的內心变得笨拙。” 梓庆之为鐻(ju),是鲁侯问一个叫梓庆的工匠,为何他做的鐻能够让人惊嘆巧夺天工。梓庆的回答是:“忘掉一切,只留下木工的纯真本性,只认知木材的的自然天性,製成的器物『以天合天』。” 这就是黄裳在刻录《万寿道藏》时所悟的武学。 不,早期的基础武学。 並不是隨心所欲。 而是认清自身与外物的关係,试图適应外物,试图让外物適应自身,黄裳认为,都会为外物所累。 “不適与適,两忘而意消,然后其心虚,其性明,生理於是乎尽矣”。 路平合上书卷,闭目沉思。 黄裳从养生而开始练气,由练气不自知地领悟內功。这是他的路径。 那么,老黄又是如何养生的? 他老人家说的更加玄妙:有我无我,有善无善,有智无智,有生无生,有形无形。 把握好这几重关係,是谓养生。 如何志与气,发作瓶瓮中。 大见无贤愚,大乐非穷通。 或许只是一些废话吧。 …… 正昏昏欲睡之时,却听得窗户外传来一阵铜铃的声音。 这是黄威教给他的,防备江湖侠客的小技巧,在窗户上安上一套铜铃,因为侠客们似乎总喜欢破窗而入。 路平心中一动,剎那间就变得清醒。 莫不是钓鱼之策生效,鱼儿咬鉤了? 果然一个黑衣人翻窗而入:“狗官,看剑……” 听声音,果然就是萨宛儿姑娘,岳灵珊女侠。 这岳女侠也是,明明都將自己装扮的那样丑,偏偏还如此爱惜自己的声音,连一点点变声的技巧都捨不得用。 今天她就得学会几个道理了。 来势汹汹。 可惜话音未落,头顶上掉下一张硕大的渔网,岳灵珊始料不及,下意识就要躲避。却如何能避得开。 “狗……”岳灵珊大吃一惊,挥剑急砍,哪里还能来得及。 路平早拉起总绳,將渔网越收越紧。 姑娘一开始还不停挣扎,现在已动弹不得。 路平起身,饶有兴致地打量著自己的战利品。 虽然罩著黑巾,大眼在愤怒之下更是圆溜溜的。 窈窕的身材,在渔网捆缚的身材却显得曲线动人。 依旧死死握著长剑的手腕,白皙光滑。 束髮在挣扎中已经解开,黑色的秀髮如云一般拥在头边。 好一条美人鱼。 岳灵珊察觉到他的目光,怒声道:“狗官,还不赶紧放了我。” 路平摇摇头,这就是刚出江湖女侠的问题了,在这等情况下,发出毫无用处的威胁。 书房的动静惊醒了李信和罗衣,他们披著衣服赶来,看到的就是破碎的窗户,和地上躺著的女侠。 “这还了得。”李信惊恐地说道,“公子,我马上去找巡夜的巡捕,把她送交官府,投入大牢。” 岳灵珊的眼神中立即充满了绝望。 试想,她的父亲是名门正派的掌门,江湖上有名的谦谦君子,正气凛然,她的母亲是慷慨豪迈,快意恩仇的寧女侠。父母双剑闯江湖,是女儿心中的传奇和榜样。如今初出江湖,自然是想如她的母亲一般,作一番事业,成为一代侠女。 没想到,遇见的是一张网。要是真的被关进大牢,传扬出去,岳掌门的老脸恐怕不知道何处安放了。 “不至於。”路平有些戏謔地笑道,“信叔不必担心,我自会料理。” “公子是打算……”睡眼朦朧的罗衣一脸羞涩,吞吞吐吐地说道,“这样不大好吧?话本上都说,无媒妁……公子干嘛打我。” 路平一脸地黑线,就不该教这丫头识字,每天看公子佳人的话本都看傻了。 岳灵珊听了,眼神变得又是绝望又是惊恐。 “狗官,你敢!”她立即抗议道,“我师兄还在城中,要是他知道,非將你碎尸万段不可。” 这一次的威胁倒是有一点分量,想必岳灵珊是背著劳德诺出来的,劳德诺此时此刻,倒能算得上福州城中的第一高手,他要是打上门来……倒是不可不防。 路平在屋內踱著步,脑中终於有了一个计较。 “这位女侠,在下倒是知道你此次前来,想必也不是为了杀人。倒是可以放了你,不过在放你之前,须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岳灵珊一怔,“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妥协的意思却非常明显。 路平笑道:“其一,女侠武功高强,在下不懂武功,女侠拿著剑始终是一个威胁,先把剑放下如何?” 说罢也不待她同意,上前抓住岳灵珊的皓腕,夺下她手中的长剑。 岳灵珊略略犹豫,便鬆了手。 “这样就好多了。”路平长出一口气道,“现在,就是女侠需要答应我第二个条件了。让我看看女侠究竟是什么人。” 说著一只手探入网中,揭下她的黑巾,一张秀丽绝伦的瓜子脸庞露了出来。一旁的信叔和罗衣见了,都不由得一阵发呆。 岳灵珊眼中又一次升腾起怒火,心中却想到,“不如与这狗官虚与委蛇,反正他也不会武功,等他解开渔网,再收拾他不迟。”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姑娘答应,放开姑娘之后,不得对我动手。” 岳灵珊却是犹豫许久,才蚊声道:“答应你便是。” 路平欢喜道:“这才是解决问题的道理。” 说罢,就要解开渔网,李信忙劝阻道:“公子不可,这江湖女子,怎可轻信,万一发难,谁又能拦得住她。不如捆上她的手脚,再放开不晚。” “无妨。”路平看了一眼蜷缩著的女侠,却是笑道,“我闻江湖女侠,素来一诺千金,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也不待李信再说,便一松渔网的总绳,放开了岳灵珊。 岳灵珊坐在地上,揉了揉手脚。 “信叔,辛苦你准备些茶水。”路平又让罗衣搬来座榻,微笑道,“女侠再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可以离开了。” 岳灵珊沉默片刻,慢慢起身,一套夜行衣,宽带束腰,倒是勾勒出她婀娜的体態,恰到好处的曲线。 她满怀戒备倚著座榻坐下,冷冰冰的眼神,看也不看路平。 路平也不在乎,一会的工夫,李信送来了茶水、茶具,罗衣揉揉睡眼,为两人各自斟了一杯。 路平看到他们疲倦的样子,就嘱咐他们自去歇息,两人哪里能够放心,却是路平安抚良久,这才离开书房。 “女侠是谁?” “为什么会来向在下寻衅?” 岳灵珊哼了一声道:“那福威鏢局林总鏢头,是一位相噹噹的好汉,林少鏢头,也是一位有著侠义心肠的侠客,你身为福州府推官,竟然不讲一点情面,將林少鏢头关入大牢。本女侠本是路见不平,不幸中了你的奸计,还有什么可说的。” 路平摇摇头,说道:“女侠未免不够坦诚。我就提示一下吧,女侠其实就是城西酒肆萨老头的孙女,萨宛儿。难道不怕我把萨老头抓到大牢吗?” “哼,你可以去试试。”岳灵珊有些意外地看了路平一眼,难得露出一个戏謔的笑容。 赤裸裸的有恃无恐。 路平冷笑道:“女侠只知道江湖中人的手段,却不知道官府的手段,对付老萨,再简单不过,我只需要遣人將走私物品放入酒肆,带领官兵查抄,又或者找人控告酒肆酒中有毒,意图谋財害命。恐怕你爷爷就得在牢里蹲一辈子。” “况且就是女侠自己。”路平扳著手指继续说道,“这第一件,自然是触犯宵禁令,在京城,二更天犯禁的,要笞五十,外郡减一等,那就是四十。” “这第二件,是夜无故入人家罪,依据律法,『凡夜无故入人家內者,杖八十』。” “这第三件,就是挟制官吏罪,『直入衙门,挟制官吏者,属军卫者俱发边卫充军。属有司者俱发口外为民』。虽然这里不是衙门,却也少不了一个发配口外为民。” 路平看著岳灵珊笑道:“四十鞭子、八十大板,口外充军,嘖嘖,不知道女侠能不能禁得起。” 岳灵珊立刻如同一只小猫一样,愤怒地骂了句:“狗官。” 她本想著再拿出华山派和岳不群的名头,让这位狗官知道下厉害,却又想,儘管萨宛儿的身份暴露了,华山派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色厉內荏,无能狂怒。 路平知道女侠就剩下这点依仗,自然要乘胜追击。 “我们不妨再坦率一点,你也不是萨宛儿,他也不是萨佬儿。” 在岳灵珊惊恐的目光中,路平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是华山女侠岳灵珊,他是华山派岳不群先生门下二弟子劳德诺。” “你怎么知道?”岳灵珊沉默许久,才尖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现在岳女侠的自信心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了。 路平看著她的手猛然攥成拳头,笑道:“岳女侠一定在想,既然这『狗官』已经知道了,为了不耽搁华山派的大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他除掉,可是却又刚刚发了誓言,动手又有违江湖道义。现在的心中,想必为此事纠结。” 岳灵珊呆呆问道:“你……胡说八道。” 握紧的拳头却慢慢鬆开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把我的官印,放在哪里了?” 岳灵珊却是不笨,想到今天的种种,从一大早一大群无赖在酒肆骚扰她,到这位“狗官”早就布置好陷阱等他,又联繫到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她立即明白过来:“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事先布置好的。” 她真的有点想不顾一切出手,了结眼前这个祸害。 路平让她有些畏惧的微笑却又出现了。 只听得他道:“前段时间查获几起採案,缴获不少迷香,岳女侠难道没有发现屋內的香气有点怪异吗?” 岳灵珊脸色一变,深吸一口气,怒声道:“你竟然真的放了迷药?” 路平耸耸肩,他在李、罗二人离开房间的时候,当著岳灵珊的面,就在香炉中投了一块迷香。 岳女侠完全没有在意。 真是江湖经验太少,却又太想做女侠。 华山派前辈风清扬发人深省的一句话:天下间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阴谋诡计。 这个道理,岳不群是一点也没教给岳灵珊。 第8章 失序的江湖 岳灵珊做了个梦。 大师兄、父亲、母亲还有华山派的师兄们。 青梅如豆、柳叶似眉、雾中初见、雨后乍逢、同生共死…… 她和大师兄在瀑布中自创冲灵剑法。 大师兄一次次喝酒,一次次被父亲责骂。 不知不觉间,岳灵珊的生活中就没有了自己,她只是寧女侠和君子剑的女儿,大师兄的小师妹,如此而已。 可是,她又不想仅仅做大师兄的小师妹,在父亲收徒弟的时候,她一次次以为自己就要做师姐,一次次却总是小师妹。 父亲的严厉,师兄们的玩笑,都只当她是小女孩的心思。 没有人知道,她对於“师姐”的称呼是多么在意。 没有人在乎,岳灵珊曾经有个侠女梦。 她不仅仅想成为关爱和宠溺的对象,也想如同母亲寧中则一样,慷慨豪迈,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如同大师兄一般,瀟洒豪迈,快意恩仇。 她来到福州,第一次参与华山派的“大事”。 她仿佛得到什么召唤一般,仿佛在福州有改变她命运的事情发生一般。 父亲、母亲、大师兄、福威鏢局…… 哦,一张大网。 “大师兄……” 岳灵珊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身边传来那个让她厌恶和恐惧的声音,岳灵珊慌忙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暗自鬆了口气。 “你的官印在公堂的匾额后面。”她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眼睛变得有些酸涩。 “多谢岳女侠。”路平嘆口气说,“要是早一些说,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你能不能放了我?”岳灵珊察觉不出,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和无力。 路平笑道:“暂时不能。” “为何?”岳灵珊警惕起来,“你答应过的?” “作为姑娘心目中的『狗官』,这也是姑娘该想到的。”路平说道,“就算是惩戒。” 岳灵珊怒道:“二师兄找不到我,他一定会查到我来过这里,难道你真要跟我们华山派过不去?” 劳德诺来找?只怕未必。 “喂,岳女侠!”路平没好气地说,“这件事情至始至终都不是我在找麻烦,而是你在找麻烦好吧。窃取我的官印,上门行刺,昨晚若不是我提前布置了一些陷阱,你一剑刺下,我能保住小命?” “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人。”岳灵珊偏过头,蚊声道,“本就是你欺人太甚。你真要和我们华山派为敌吗?” 路平也不跟她斗嘴,华山派是什么?朝廷顶多把他们算成流民。华阴县县衙官员有责任前往华山,登记流民的姓名和籍贯,每十户编为一甲,分属里长管理,他们不去做,华州和西安府不问,陕西布政使衙门也不问责,那是他们的失职。 岳不群的情况,就属於“游荡作非”,按照律法是要治罪的。 大明的律法明確规定,“若团住山林湖濼,或投托官豪势要之家,藏躲抗住官司,不服招抚者,……各依律科。” 这样一群人占据华山,好像华山就是他们自己家的一般,多少年未跟朝廷缴纳赋税?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放在岳灵珊高耸的胸前,笑道:“这是我一大早就备好的,岳女侠最好不要擅自离开,否则,我会把这件东西张贴到各州府,想必一两月之后,华山下的州府就可以看到,岳掌门看了是不是觉得丟脸,那得看他养气功夫如何了。这段时间,不,就七天之內吧,岳女侠需要听从我的安排行事,不过,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对有任何非礼的要求。” 岳灵珊低头一看,却是一张缉捕告示: 【福州府为缉捕贼人事:今有西安府华州华阴县华山女岳灵珊,流窜福州,夜入福州推官所,盗窃官印,持剑伤人,劫持財物,事发后该犯已脱逃,查得其时年一十八岁,身中,面白,圆眼,琼鼻,瓜子脸庞,图文榜示,其家人当劝其自首,勿疑迟待悔,若有遇见此人者速到衙门报告,有捕获者重金奖赏,有窝藏包庇者严惩不贷。】 旁边还附有一幅肖像,她看著纸上的画像和文字,气得差一点点晕了过去。 …… 一到衙门,路平立即找了个空隙拿回官印。 擦拭了一下上面的灰尘,他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大意了,本应该早些找到的,这些江湖人士,藏东西真是一点点新意都没有。” 本想立即发落林平之案,迟疑片刻,又停了下来。 现在还不成,至少等到確认余人彦到后,再释放林平之更加稳妥。 他当即发一张火牌,命令黄威,拘传福威鏢局黄帐房到衙门问话。 午后,黄帐房却还未传到。 余孟和却从建阳赶到了福州,来府衙拜访。 他刚进府衙,就被知府潘颐龙叫去问话,想必是为了给冯保搜集宋版书。 也不知道潘颐龙现在找到了什么罕见的书籍或者曲谱,能入冯“双林”的法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了许久,余孟和方才现身。 “路司李久等了。” 余孟和约莫四五十岁,个头不高,面色有些发黑,頜下三缕长须,倒是有一些儒雅之气。 他自號双峰,所以他的出版图书,都以双峰堂为名。 余孟和也在打量路平:“司李大才,久欲拜见,未逢机缘,今日相见,实在三生有幸。” 路平自是谦虚两句。 余孟和客套过,便让跟来的僕役送上一个匣子,自是刊印好的话本。 “眼下话本却儘是才子佳人,有公案,不过《龙图公案》之类,有侠义,不过《剑侠传》、《续剑侠传》之类,终究不脱唐宋传奇窠臼。此书別开生面,別有趣味,必定可以开拓一番天地。” 余孟和这样的评价当然是很高的。 这没法说,毕竟自己只是改编,后世这位先生的小说,本身就別开天地了。 他就是不明白,曾经两宋江湖,千万江湖义士跟著郭靖共守襄阳,怎么到了现在,只有为了“门户私计”的各大门派之间的霸权爭夺? 若是如今的侠客,再看射鵰,又作何感想? 《射鵰英雄传》之大明话本版。 路平打开匣子一看,一股浓浓的油墨香扑面而来,封面上配有插画,內文也加入插图,字体是结构方正的仿宋体。 其中余孟和还贴心地加上一张银票,这就是文字搬运工的分润了。 “何时发行?” “就在今日,就在此时。”余孟和捻须笑道。 …… 福州各家酒楼茶肆,说书人已经开场: “列位看官。 诗曰: 仗剑江湖侠骨横,相逢契阔问生平。 醉时潮起钱塘月,梦醒雁回吴越声。 壮士射鵰绝大漠,佳人调瑟落寒汀。 向来万里纵横时,意气风发谁为雄? 话说,南宋寧宗年间,临安郊外,有一牛家村。牛家村在钱塘江畔,望万顷玻璃,更有清溪绿水,画船儿来往游戏。浩浩江水日夜不息,东流入海。 这村中住著两位好汉,一个郭啸天,乃是梁山泊好汉地佑星赛仁贵郭盛的后代,一手家传戟法,出神入化,浑家李氏,单名一个萍字;一个杨铁心,正是岳飞麾下名將杨再兴的后人,一套杨家枪法,深得祖传。娶妻包氏,名曰惜弱。 那一日大雪纷飞,怎见得好雪?冷无香柳絮扑將来,冻成片梨拂不开。盐洒遍钱塘,银棱了东海。 村外走来一个道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只见他全身白雪,仿佛那易水的荆軻,背上长剑,又似那论剑的盖聂。 风雪满天,大步独行,端的气概非凡。郭啸天、杨铁心不禁心驰神往,顿有交结之意。 杨铁心大喊道:『道长留步,天寒地冻,且饮暖酒一碗,再行上路。如何?』 各位客官,却道这位道人是谁……” 眾人都道:“这等话本,这等江湖故事,与水滸大不相同,倒是稀奇。” 一时间酒客奋起,游人驻足。 更加有江湖豪客,流连忘返。 说书人已然说过道士误会杨铁心、郭啸天皆是朝廷鹰犬,一言不合,遂斗在一起。 只听那他一拍醒木,大声道: “说时迟,那时快,杨铁心枪尖已到面门,道士叫道:『好杨家枪!』双掌一合,夹住枪尖,杨铁心奋起平生之力,一张脸涨的通红,竟是进不得退不得,那铁枪更是纹丝不动。 道人大笑,右掌忽起,拍向枪身,杨铁心虎口剧痛,铁枪已掉落在雪中。……” “好!” “要得!” 酒肆诸人纷纷喝起彩来。 又说起丘处机与追兵相遇,有敌夜犯牛家村。 说书人神采飞扬: “道人將那人尸首扔下,控著马四下截杀,铁蹄过处,剑光落处,惊呼起处,只剩的血流满地,將雪地染的通红。 那道人提剑四顾,见再无一敌人,仰天大笑,对郭、杨二人道:『杀虏锄奸,痛快!两位何不为我温酒?』 这正是:虏血美酒共畅饮,豪情剑气两纵横。” 茶肆內莫不心驰神往,江湖豪客,武林侠士,无不血脉賁张。 有刚刚赶到福州的,爱好赌场和风月场所某位青城派余姓少侠惊问道:“这是什么话本。” “《射鵰英雄传说》,这一回说的是:『丘处机风雪牛家村,包惜弱误救中山狼』。” 余姓少侠喃喃道:“这福州武林,倒是大不相同。” 就连府衙也都听说了此事。 许多捕快私下都在议论,討论的那是一个眉飞色舞。 …… 黄威来求见。 “四爷,差事没完成。”他把火牌还给了路平。 “林震南不交人?” 黄威脸色阴鬱道:“林震南说,黄夫子昨日就到闽县收帐去了,应是今晚归来。” “他可是在推諉?”路平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上次见到林震南的时候说的很明白,官印丟失一案不问福威鏢局,田亩案他只办按司发派下来的,有一起办一起,至於福威鏢局如何放贷、收田、投献,也一概不问。 作为交换,林震南必须让黄帐房来接受询问,一旦需要退田的话,必须不择不扣地退田。怎么到现在反而变卦? 黄威仔细想了想,回道:“看样子不像。”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按说,林平之尚在牢中,林震南应该十分著急才是,可是,卑职看他的神情,却是一点不像。” 路平笑著摇摇头,林震南现在不著急,是察觉到青城派似乎来者不善,对林平之来说,大牢才是他最安全的地方,前几日著急让林平之出狱,是因为父子之情,现在不著急,同样也是因为父子之情。 后人常有一问:如果林平之没有杀余人彦,青城派会用什么手段夺取辟邪剑谱? 现在林平之入狱这一小小的事件,已经让原本的情节变得支离破碎,他也很想知道,青城派原本打算怎么做? 黄威又道:“盯著西门外酒肆的兄弟来报,今日未见那位萨姑娘,萨佬儿著急,已经四下寻去了。” 路平笑道:“不用理会。老黄,我老觉得最近福威鏢局会出事,你多安排一些人手,盯著点福威鏢局。” 老黄苦笑一声,盯著城西酒肆,已经分出人手,现在你老又让我盯著偌大的福威鏢局,我那里有那么多人。 他思索片刻,还是说了一声是,又皱眉道:“四爷,现在青城派西来,林震南召集四省武林齐聚福州,这些江湖中人,一集聚起来,私斗必定不少,以眼下府衙的力量,很难应对。是否应该报给府尊?” 路平点点头,並未说什么。 黄威离开后,他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打算给福建巡按商为正写一封函,写好后又一把撤掉。出门便直接赶赴按司衙门。 福建巡按商为正,字尚德,会稽人。 和別的巡按不同,他的为人很是谦和,与福建地方官的关係极好,庞尚鹏担任巡抚时,他跟庞尚鹏就合得来,如今换上耿定向,他又跟耿定向相处愉快。 在福州的几年中,他推行一条鞭法,罢商税禁,到处修桥补路建学校,福建人私下称“庞父商母”,庞父已去,可是商母尚在。 商为正年近六旬,中等身材,鬚髮洁白,一双眸子却甚是清明。 “云枳,何以如此大意?我早就说你,请个幕僚,你就是不肯。” 路平不敢跟潘颐龙说起官印被盗,却敢跟商为正说起,况且现在已经寻到了,就当个笑料说起。 商为正从来不肯落井下石,若是某人犯了事情,他也只会公断,有时候顺眼的人还要想方设法捞一把。 老头子还是发了一点牢骚。 路平说起自己的担心,江湖中人云集福州,福州府的守备力量却严重不足,若是出了事,少不得是当年林汝美一样的大事。 “此事当报知巡抚耿大人。”商为正端茶道,“你管好你的事情,查清田亩案,清田、退田,自有你的好处,这样的事情不是你该考虑的。” 路平说了声“是”,却迟迟不肯离去。 商为正一见他的表情,恼道:“你总是不肯听我的。也罢,喜欢折腾就隨你折腾去。” 说著抽出一张纸,刷刷刷写下一页文书,用了印,扔给路平道:“去去去,你听好了,拿好了,不许弄丟。老夫马上就要调任到大理寺,今后休来烦我。” 路平接过公文,扫视一眼,却是大喜。 老头子责怪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就是这个脾气,福建人称他为“母”不是没有道理的。 …… 黄昏时分,黄威传来消息:黄帐房被杀。 第9章 真正的分赃 “昨日青城派弟子贾人达、余人彦到福州,入住环秀阁。” “福威鏢局设宴,福州各大武馆皆到,林震南亲到环秀阁,卑词厚礼,邀请青城派赴宴,四人午时到福威鏢局,態度倨傲,福州武林人士多有不满。” “此次所到之余人彦,乃是余沧海爱子,午后出福威鏢局,便带著两名妓子遍游名胜,很是囂张。其余三人,均未在福州街头出现。” “同安李氏李良钦之子李季用带九名弟子到福州,入住福威鏢局。” …… 胡大元低沉的声音中,有著按捺不住的兴奋。 “老弟说的不错,那青城派果然准备动手了,我们安插在环秀阁中的人,已经探听到他们的谈话,除了总局,青城派在浙江、广东、江西、湖广的四处分局,据他们所说,『皮师哥在南昌,申师哥在长沙,蒋师哥在广州,马师哥在杭州,都已经准备就绪,专等余沧海飞鸽传书,一起动手。』 余沧海本人,也在来福州的路上。 这下,林震南不得不信了,哈哈……嗝。” 胡大元噎了一下,忙叫侍女取茶漱口。 路平略微皱眉,他还是察觉到两个问题: 其一、福威鏢局有九个分局,除了这五省之外,还有南北直隶、山东三省,以及湖广中的武昌分局,青城派既然能对福威鏢局的总鏢局和四省分鏢局出手,为何要放过其他四省分鏢局? 其二、林震南孜孜不倦地扩张经营,为何如此看不上河南?河南是其夫人王氏家族所在地,又有声名赫赫的“金刀无敌”王元霸,为何林震南寧愿每年都给峨眉、青城送礼,却不愿意在更加便利的河南开拓鏢局事业?这也有些说不过去。 排除第二个疑问先不提,胡大元曾经说,徐爵南下是为了福威鏢局。 那么,是否可以说,余沧海没有顾及到的分局,是他留给冯保或者徐爵的? 这是真正的分赃? 想到这里,路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东厂、锦衣卫,对官场来说,岂不是更加可畏的存在? 胡大元漱过口,还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侍女又跪捧痰盂,他吐了好几口,才觉得清爽几分。 这种行为当著客人其实挺噁心,路平都觉得自己的嗓子也有些不对,连带桌案上的茶都不敢碰了。不过,胡大元好歹没有跟严世蕃一样,让侍女用口接痰,好歹还能忍受。 “好兄弟。”胡大元道,“你这一手拘拿林平之果真高明,本来,贾人达、余人彦到达福州后,青城派就要动手,现在他们不得不往后推迟。这帮人也是狠毒,非要將林家一网打尽,放过一个都不行。这下反而给我们爭取了时间,能在林家覆灭前拿到银子。这林震南已经答应筹措了。 这林震南也颇工於心计,青城派原计划暗中行动,现在林震南得知,反倒大肆宣扬,把青城派收福威鏢局厚礼的事情,弄得天下皆知,整天想方设法討好青城派来人,让青城派的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等待余沧海到来,眼下很是尷尬啊!” 胡大元一口一个好兄弟,这种亲近在他来说,实在是难得一见。 现在的福建巡按商为正,是一个很灵活,但是非常有原则的人物,其中的一个原则就是,儘可能不用访行代替他访查。胡大元的生意直接被砍掉了大半,商为正为福建人之“母”,对胡大元来说,却是“断人钱財”的仇敌。 如今,一大票生意送到他手上,他如何能够不喜。 路平无奈地说:“我要说是巧合,你一定不会相信。” “怎么会?”胡大元眨眨眼笑道,“不管如何,老弟再关林平之几天,在余沧海到福州前,做成这单生意,至於余沧海到福州后,我们立即收手,这等生意怎么都不亏。” “同安李氏是什么人,他们为何会相助林震南?”路平果断转移了话题。 “兄弟不知道李良钦?”胡大元诧异道,“李良钦公乃是俞武襄公大猷的恩师,一手『荆楚长剑』別具一格,出神入化,当年倭寇猖獗,他建龙安寨,庇佑乡人,东山岛一战,同安李氏和南少林一起,同倭寇大战,伤亡惨重,福威鏢局为他们提供了不少钱粮。他可算得上是闽中英雄,又与林震南有旧,自然要来。” 路平沉默下来。 胡大元也有些嘘唏:“如今李良钦公已经年近九旬,重病缠身,时日不多了。弟子三千,抗倭之后,凋零星散,纵然是要救福威鏢局,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路平摇摇头,心中也有些感慨,这些年,沿海诸省饱受倭寇蹂躪,几乎所有的福建人,都曾经有过一段抗倭的经歷,可是,各大门派在做什么?如今倭寇刚刚平息,甚至还不能算平息,官府的公文中,到处还有倭寇来犯的警告,这个时候,青城派倒是来对付福威鏢局。 这叫人心中如何能平? “我听说林震南要召集四省武林,若是四省武林同道在此,是否能够震慑青城派?” 胡大元微微沉吟,看了一眼路平说道:“看他邀请些什么人了,我虽然以前並不关心江湖中事,但还是多少知道一些,就我们浙江武林来说,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衢州的棋仙派,兴起於国朝初年,歷代掌门都是温氏家族,称霸一方,江湖中鲜有人知,擅长一门五行阵法,不可小覷。仙都派,听说是武当旁支,同样名声不显,菊潭道长剑术也极为高明。沿海还有一些岛寇,实际是旧日武林大豪逃往海上所创,他们实有惊人艺业。 林震南能把他们请来,青城派恐怕也得退让三分。 不过,这与我等何干? 兄弟莫不是还想著搭福威鏢局一把?” 这些名字,路平大都曾经听过,在几十年之后,这些门派反倒成了武林中的中坚力量。 林震南说,四省武林同道和他自己的实力都差不多,看起来,他是既不了解自己,也不知道四省武林真正的底蕴。 胡大元又说起西城外酒肆:“酒肆老萨和他的孙女都是化名,他们来福州也是为了福威鏢局。其他的,无法探听,他们想必也是江湖中人,处事极为小心,我曾派人前往酒肆,想在那里安插一个酒保,那老萨就是不同意。 今日他那孙女竟然失踪,老萨急得找了一天,毫无头绪。” 他看著路平眼神微妙,不禁奇道:“难道那姑娘是落到了兄弟手中?莫非那个宛儿,虽然是易容,却是一个难得的美女?兄弟让人找他们麻烦,莫不是想收入房內?何必这样麻烦……” “你……”路平无奈道,“话太多了。” “哈哈!若是兄弟无意,那不如让给为兄?”胡大元大笑起来,圆圆胖胖的脸显得很是猥琐。 路平冷笑道:“你若是不怕惹麻烦,可以试试。” 不待胡大元说话,他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福威鏢局的黄帐房,是何人所杀?” …… 第10章 劳德诺的算计 回到衣锦坊的时候,罗衣悄悄说:“那位姐姐一直悄悄哭泣,什么都没有吃。” 路平想起谋划的事情,不由得狠了狠心思。 也罢,恶人做到底,做人要就一而终吧。 罗衣欲言又止:“公子,是不是你对她做什么了?” 路平轻轻皱眉,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无奈。 “你以为你家公子,是这等人吗?” 罗衣撅著嘴,又小声劝道:“信叔说,这等贼人,理应报官处置,也不知道公子留著做什么?” 路平摇头道:“不可,你家公子要做一件事情,恐怕只有这位姑娘才能帮忙。” “既然是找这位姐姐帮忙,为何还要……” “这就不是小孩子所能懂的。”路平含笑道。 他原本预料,劳德诺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这里。毕竟劳德诺亲眼目睹了一切,知道岳灵珊对谁愤怒,会找谁寻仇,按说,他首先应当找的就是自己。 可是,老劳找了一天,到底去哪里找了? 这就有意思了,在岳灵珊看来,劳德诺是管束自己的。 而在老劳看来,岳灵珊是岳不群派来的监军。 现在劳德诺没有了岳灵珊在一旁,会不会放飞自我? 他让罗衣热了些饭菜,隨后提著个食盒来到书房,刚一进门,一个纸团就飞到了脸上。 等路平看过去的时候,岳灵珊的目光又有些躲闪和畏惧。 到底是没有江湖经验,其实她就是这样离去了,自己又能把她怎么样? 真的全天下通缉?自己可不是大理寺或者刑部,没有那么大能耐。 江湖上急需普法教育啊。 “岳女侠还是乖一些比较好。”路平冷著脸说道。 岳灵珊的双目红肿,脸色也有些暗淡,胸口起伏不定,忍著怒气说道:“官印已经还你,你还想要我们华山派做什么?” 路平略略有些惊奇地看著她,忽然之间变聪明了?现在终於意识到,扣留她的目的其实是指向她身后的华山派。 “岳先生下华山了吗?”他淡淡说道。 岳灵珊心中一颤,她知道父亲定会参加刘正风的金盆洗手,此刻也应当下了华山,可是眼前此人又怎么知道? “我仰慕岳先生和华山派已经很久,本想令师兄会来寻你,好趁机结交一番,化干戈为玉帛。岳女侠不如写一封信,请劳兄来一聚如何?” 岳灵珊瞪大了双眼,颤声问道:“你有什么图谋?” “想知道?”路平脸上又一次浮现了让岳灵珊厌恶的微笑,他把食盒放在桌上,“岳姑娘吃些饭食,我们好好谈一谈,真正的、开诚布公地谈谈。” 岳灵珊呆了半晌,还是来到桌案前,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她身边的人,有一身正气的,有豪放不羈的,有沉稳冷静的,有憨厚朴实的,有生性詼谐的…… 可厚顏无耻、阴险狡诈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说说光“开诚布公”、“坦率谈谈”,从昨天到现在他说了几次了?有哪一次说过之后不是就反悔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对这个“狗官”、混蛋、无耻之徒……有些畏惧,竟然会不由自主地听他的话。 自己的初入江湖,自从来到福州遇到此人,就变成一场噩梦。 路平则在一旁拿起补遗,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黄裳的养生不是修真,他对人能不能长生有著儒者的认知,简单地说,就是不能。 九阴中的易筋锻骨章,很可能就起源於黄裳早期的养生理念。 “然而知道之异乎物而从之,故不妄;知真之异乎幻而守之,故不死。” “今子知夫顺五行而出则生人,逆五行而入则生身者乎?” 他还发现黄裳通过养生入武学之门,实际是无意之中参透了內功是什么这个根本问题。 內功就是气在体內的积累和运行,气的不同积累和运行方式,就是各门派內功的不同。 作为养生论者,他在气的运行上,其实很大程度上参考了《黄帝內经》和《抱朴子》中的养生论。 …… 岳灵珊在勉强填饱肚子后,一抬头就惊奇地发现,路平正跪坐在地上,上身挺直,双手很隨意地放在膝上,一脸的严肃,似乎是打坐,姿势看起来却是万分的滑稽。 笔挺的身姿跪坐一旁,竟如庙中的泥塑一般,说不出来的一种诡异。 她本以为“狗官”只是闭目养神,一会就好,谁知道等了许久,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她又察觉到他的呼吸也很古怪,一开始时快时慢,过得一段时间后竟均匀下来,不多时竟又杂乱起来。 “这要是练內功的话,迟早走火入魔。”岳灵珊想到他走火入魔的样子,嘴角竟是不禁翘起。 又等了一会,她渐渐不耐烦起来,想要喊起他,却是不由自主地厌恶和畏惧,心中又想,他这般,难道我还跟他同处一室? 想起一天来所受的委屈,几乎超过了一辈子所受的所有委屈,岳女侠的眼眶又渐渐湿润了。 正胡思乱想间,罗衣却是进来收拾餐盘,见了路平的模样马上说道:“姐姐,公子几日来神神叨叨,说是养生什么的,经常这样。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他早安排好你住的房舍,请隨我来吧。” ……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在街巷间的屋舍上穿行。 不多时跃入一处宽阔的园林,此处园林鸟池沼必备,围绕著池塘,散落著几处楼阁,其內灯火通明,笙歌声沸,弦管和齐。不时有淫靡之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此时的妓院,多命名馆、阁、楼、院,而以馆、阁为高级象徵,环秀阁就是其一。 劳德诺已经探听清楚,他越过一处悬掛著一面“会仙酒馆”的酒楼,躲开偶尔的行人,从偏窗跃入一栋楼中。 上到二楼,看了几个房间,但见明窗净几,竹棍茶炉,床边名琴,壁上古画,屋中的檀香浓烈,还夹杂著一股淡淡的香,一些房间还摆设了书架,罗列著不少书籍。都精致异常。 劳德诺暗自咂舌,心道:“这青城派弟子如此荒淫奢靡,安得不败。” 想起这一天的情形,劳德诺只觉得“天助我也”。 岳不群让他来打探福威鏢局和青城派的爭斗,他就知道必有蹊蹺。 华山派何时关心过几千里之外的福建?岳佬儿一定別有所图。 他既想探听出岳不群到底想知道什么秘密,却又不想让岳不群知道这一秘密,更不能让岳不群对自己有所怀疑。 总之,很难。 这几天,他天天带著岳灵珊打探福威鏢局,现在想来就好笑。 想知道青城派的目的,打探青城派就是,天天打探福威鏢局,看林震南练习那套可笑的辟邪剑法,他都觉得很无语,却是不能不应付无比积极的岳灵珊。 岳灵珊悄悄去官府,他不知道吗?岳灵珊被那个推官擒获,他不知道吗? 岳不群问起来,也怪不到他头上吧? 他不知道女儿的脾气吗? 岳灵珊失踪的一整天,他不是在四处寻找吗? 今天的事情,他都想好了如何跟岳佬儿解释:“大师兄得罪了青城派,我想是不是青城派暗中挟制了师妹,又担心没有证据会破坏青城派和华山派的关係,只得暗中访查。” 以他的直觉,他感到这是一个值得他冒险的秘密。 “格老子的,给老子换个曲子,老子要听『颤巍巍一捏柳腰纤』,你唱什么『嘆落落情怀不己』。” 劳德诺心下一喜,听得屋內传来一阵啜泣声,又一个低沉的声音嘆息道: “余师弟何必为难她呢!” “余师弟”大笑道:“於师哥要是看上她,让给你就是。” 说著,仿佛拍了一下那位歌姬,那女子惊呼一声。 余师弟道:“去,服侍我於师哥去。” 语气很是猥琐。 劳德诺暗自鄙夷起来:“余沧海这不成器的儿子,当真不成样子。” 余人彦,余沧海次子,为其第四房小妾所生。 他仗著母亲宠溺,到处吃喝嫖赌,於练武一项,毫不用心,堪称“侠二代”中的废物。 此番图谋福威鏢局,余沧海知他最是无用,本就没有派他出来。 余人彦听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哪肯放过,哀求母亲说要到福州歷练歷练。母亲在余沧海耳边吹了一夜的枕头风,余沧海方才同意,並让於人豪从中约束。 谁知一下青城,余人彦便放浪形骸起来,一路所过都邑,必定赌钱嫖妓,倒是在风月场中歷练成高手。 於人豪那里还能管得了,又担心误事,便命贾人达和他同行,自己和方人智先到福州。 谁知余人彦后脚一到福州,看著环秀阁中的佳丽,仿佛鱼入大海一般逍遥。 他生性顽劣,刚刚跟一个女子好上,不到半日却又厌烦了。 “师弟,师父的大事还没有著落,你怎能如此孟浪?” 余人彦却满不在乎地说:“我爹不就是要辟邪剑谱吗?直接跟林震南那龟儿子开口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就让我爹开口收那林平之为徒,林震南敢不答应?弄到青城山上,还不是由我们揉搓,怕是林震南有十个福威鏢局,也得交给我们青城派。” 劳德诺心中却是震惊不已,这青城派所图,竟然真是辟邪剑谱。他想起岳不群跟自己说起辟邪剑谱的情形,心下已经恍然,恐怕岳不群所图,也是这本剑谱。 又听见於人豪低声斥责道:“师弟,你怎能如此不知轻重。” 余人彦哈哈笑道:“於师兄何必著恼。这福州城中,有谁是我们四人对手?就福威鏢局那帮人?” 他似是將另一位歌姬抱入怀中,肆意轻薄半天,一发狠道:“小美人,你会不会说出老子的秘密呢?” 就听到屋內一声惨叫传出。 惊动一个老鴇子模样的人来到楼下,脸色阴沉却不敢上来,只是悄声骂道:“这四个四川山鸟!当真该死。” 劳德诺知道打探的差不多了。 他思索片刻,便在门外轻轻咳嗽一声。 “什么人?”於人豪最先反应过来,提剑一跃而出,只看到一个黑影飞快穿过楼道,朝著窗外一跃而出。他来不及穿鞋,忙飞身追去。 来到楼外,只见夜色茫茫,其他青城弟子也赶了出来,四人四下一阵搜寻,哪里还能看见踪影。 於人豪想起余沧海愤怒的样子,脸色一片惨白,他恶狠狠看了一眼余人彦,余人彦还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 次日,路平一大早起身,就来找岳灵珊。 昨夜似乎又一次忽悠了岳女侠,不过那属於不可抗力,谁知道自己能够忽然入定到这种地步。 路平捏了下鼻子,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却摆出一幅淡然的样子对岳灵珊说:“岳女侠,就请给令师兄写封信吧。” 岳灵珊依旧横眉冷对,看著路平却又不敢发作。 她想了想,自己確实也需要跟二师兄通个信,好让二师兄知道自己在哪里,想想办法。 她又想起“狗官”的手段,却是一点自信都没有。 二师兄这样的老实人,恐怕很难算计过这“狗官”。 路平拿到信,他也不管岳灵珊在信中说了什么。 …… 不去府衙,径直到城南侯官县衙。 田瑞在侯官知县任上已经做了三四年,他入仕较晚,年事已高,只希望在知县任上干满任期,再换个地方做个同知,就可以圆满退休。 谁知道这几天儘是烦心事。 怀安县被撤,县中大多刑名案件转入侯官县,偏偏怀安的胥吏全数裁撤,搞得他现在一个县的胥吏,需要处理两个县的事情。 接著,就发生了命案。 他惊怒交加,一大早就发了牌票,传唤一干人到县衙听审,张贴告示,寻找此案证人,並派遣主簿、司吏、贴书会同件作验尸。 黄帐房是在闽县收帐的,他收帐的对象,自然是最为重要的嫌疑人。 路平来到侯官县衙大堂的时候,田瑞已经將两个欠债的老农传唤到堂,扒光了裤子大杖伺候。 老农则是不断地大声喊冤。 路平急忙喊停。 他其实非常理解。 田瑞的这种情况,几乎是国朝司法官员遇到命案时候的正常反应。 大明的律法实际將杀人分为谋杀、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和意外致人死亡三种情况,而在推断命案原因时,各级司法官员一般会倾向於两点:一则为財產、土地、债务纠纷,二则为男女问题。 同时,儘管有诸多司法官员一直主张在断案的过程中慎刑,大言不惭什么不可刑讯逼供。 实际上由於侦破手段的限制,很难做到不动刑罚而破案。 动用杖刑,其实已经算得上是非常收敛,已经算得上是非常遵守律法。 更加严重的,是上夹棍,原来夹棍只用在锦衣卫,现在各州府普遍使用,在州府一开始还只用来拷讯强贼,后来一般的刑名案件也都普遍採用。 更加可怕的还有脑箍、烙铁、锡龙灌身、竹籤钉指、烧酒浇鼻,在这种刑罚之下,没有不招供的。 实际上非常有意思的是,大明律本身还没有载明这些刑罚,甚至还明確反对司法官员滥用。 却很少能够有人能够迴避得开。 田瑞在推断这一案件的时候,已经自动將它当成了债务纠纷。 这同样是非常合乎常理的,在路平接触的刑名案例中,最为集中的就是財產和债务的纠纷,以及由这些纠纷导致的伤害和人命案。不过,这两年,男女问题导致的风化案件越来越多,正有赶超前者的势头。 …… “云枳可是为此案而来?” 田瑞將路平带进了退思堂,叫人奉了茶水。 “老田,你这里的茶水比起知府衙门的都好。” “常州一同年好友送来两斤阳羡茶,並非茶房用茶。” 田瑞听见路平这样一说,心中倒是稍稍放鬆了些。 “这个死去的黄帐房,是我现在正在查的怀安田土案的事主。传唤了一次不到,人就死了。” 田瑞吃了一惊,瞳孔骤然一缩。 “云枳是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路平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老田又一次想歪了,下意识地以为,这是福威鏢局或者林震南背后的人灭口行为。 想想也真是可笑。 就青城派对福威鏢局的那些图谋,什么几十年前比武不胜的报復,什么找一本天下无敌的秘籍,放在官府的案卷中,连写都没法写,写出来提交给按司,再给刑部,他们都不一定相信,还会以为是地方上罗织罪名的冤案。 老田这样的人打破脑瓜都不会想到,福威鏢局面对的江湖恩怨是这个样子的。 “验尸的结果如何?” 田瑞递过两张单子,分別是两次尸检的情况,各自有参与验尸诸人的画押,还附有尸图一幅,结果都是一样的,死者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两位仵作同时证实,死者也绝无半点溺死的痕跡。 田瑞从未遇见这等奇怪的案子,正是在审理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才孤注一掷,看看能不能在那个老农身上逼出一个结果。 差一点点就是冤案。 “云枳,你怎么看?” “其实还有一些江湖豪客,伤人內臟,而外表看起来毫无异样,县尊不妨查查。” 田瑞惊到:“有这等事?” 第11章 算计劳德诺 西门外酒肆中。 附近的老农、猎户和渔夫,这些日子已经成为酒肆的常客,来打酒时见到劳德诺萎靡的样子纷纷安慰起来。 “萨老,孙女还没有回来?” “不会是遇到人贩子了吧?” “萨老,我看你还是赶紧报官吧!” “天杀的人贩子,真是什么人都卖,就宛儿姑娘那样的也不放过。” …… 劳德诺憨厚的脸上掛满了哀痛,却还是挣扎著起身,为酒客们打酒,一有客人关心萨宛儿消息,就不停作揖。 “小佬儿找了一天全无消息,万望各位高邻帮忙扫听,小佬儿不胜感激。”劳德诺说的声泪俱下,“小佬儿就这样一个孙女,若是有什么闪失,可教我今后怎么活呢!” 路平嘴角抽搐。 若不是自己在场,老劳想必不至於如此辛苦地飆演技。 黄威说,昨日劳德诺进城,一直在城南一带活动,特別在环秀阁盘桓良久,一直在扫听消息。 胡大元的线报则说,昨夜青城派於人豪和余人彦在谈话间,泄露青城派的目標是图谋辟邪剑谱,在谈话中,被一黑衣人打断。 胡大元別的线报则说,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老萨”。 路平很是惊诧於胡大元的情报能力,网足够的密,城外的渔民、农夫,城中的巡检、更夫,街头的地痞无赖,妓院的妓女、嫖客,府衙中的书办。 三教九流,都有他的人。 甚至一些细节他们都能发现:昨夜在环秀阁,“老萨”本来可以不被发现,但是他听到屋內歌女被余人彦虐待的时候,还是咳嗽了一声,才让自己暴露,也让余人彦停下了凶暴的行径。 路平都有一丝庆幸和怀疑,庆幸的是,打行现在是友非敌,怀疑的是,胡大元要是想,是不是隨时都可以对福州城中的某个人进行全方位的监控。 劳德诺得到消息,就需要把它传播出去。 国朝的驛站遍布天下,共有水马驛、急递铺、递运所。最快的急递铺无分昼夜,鸣铃走递,一日一夜须行三百里。 可惜,这是官方系统,劳德诺没资格用。 好在,江湖中人有飞鸽传书这个利器。 路平並不是很了解,五岳剑派之间以及五岳剑派內部是如何通信的,他只知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原著中说道,左冷禪算计恆山派。 送了一封信到见性峰,说魔教南下抢夺辟邪剑谱。 这说明五岳剑派的掌门之间,存在信鸽联繫。 恆山派南下前后分为两支,中间联繫,也採用的是信鸽。 这说明恆山派內部,存在信鸽联繫。 以此推测,其他各派也是如此。 可是,信鸽联繫的问题是:只能指向一个点。 劳德诺得到了消息,只能送往华山,而不能送往嵩山。 这等重要的消息,老劳却不想送向华山,而只想送到嵩山怎么办? 路平看了看老劳有些白的头髮,心中感嘆,想必多年来因为联繫左掌门的问题,劳德诺发了不少愁吧? 等到老劳打发走打酒的酒客们,一时间,酒肆就剩下二人。 路平笑道:“萨老,坐下一起喝一杯?” 劳德诺的表情不断变幻,似乎在想以什么样的身份跟路平谈话。 “路四爷,孙女失踪,小佬儿实在没有心情。”他最终选择了一副苦笑的表情。 “一醉解千愁,说不得醒来之后,宛儿姑娘就会出现。”路平笑望著他,“况且,本官既然得知,也会帮你查访,宛儿姑娘定然毫髮无损。” 劳德诺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他小心翼翼地关了酒肆的门,坐在路平的对面。 路平给他斟杯酒,作一个请的手势,先一饮而尽,劳德诺也喝了一杯。 路平道:“本官倒是有个问题,要请教萨老!” “请教如何敢当,四爷请直言。” “萨宛儿昨日到衙门,向本官说你不是她的祖父,状告萨老略卖良人之罪,萨老可有话说?” 劳德诺:“……” 他素知这位路四爷一直都很刁钻,但是问题是,罗织罪名好歹得靠谱一些吧? 要是真有此事,你老还在这里跟我聊天?而不是带著一群捕快上门抓人。 也不对,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这两人酒肆外不少耳目,想必都是此人所派。 他换上一幅惊喜的表情道:“四……四爷,此话当真,宛儿真的在府衙?这可……小佬儿谢过四爷。” 说罢起身长揖在地。 路平不悦道:“萨老何必誑我,萨宛儿说,她本是华山派掌门岳不群亲女,被你拐带到此。国朝律例,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杖一百,徒三年。你还在本官面前狡辩吗?” 劳德诺目光闪烁,终於演不下去了,他苦笑道:“路四爷当真不凡,不错,在下是华山派劳德诺。想必四爷在我们初到福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 见劳德诺终於不装了,路平也淡淡一笑,再次招呼老劳坐下道:“劳兄何必苦苦隱瞒,在下对五岳剑派,对嵩山派左冷禪先生、华山派岳不群先生,敬仰已久。” 劳德诺还在奇怪,为何路平会將左掌门也带了进来,转念一想,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嵩山左掌门威震江湖,在江湖之外的官府中人看来,五岳就是一家,岳掌门甚至算是左掌门的下属,他这样说,也算得上合理。 不料路平话锋一转,又冷冷说道:“福州府和本官,和五岳剑派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华山派为何派岳灵珊盗窃本官的印信,还试图暗杀本官。” 劳德诺:“……” “並无此事,这都是小师妹一时衝动,与我华山派並无干係。”劳德诺知道这项罪名不轻,连忙辩解道,“別说恩师,就是我和小师妹,来福州前,根本不知道四爷,又如何会冒犯?想必一定是误会,请四爷將师妹放还,四爷也请放心,华山派门规森严,恩师一定会对师妹严加惩戒,给四爷一个交代!” “在下也如此想。应该是什么误会。”路平道,“不知贵派不远千里来我福州,是图谋什么大事吗?若是被官府认为,是勾结倭寇,那可就大大不好了。” 劳德诺简直晕了,这一位,一会“本官”,一会“在下”,切换的如此自如,但是,无论是咄咄逼人,还是好言相劝,都是想知道,华山派来福建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不出来,他会给华山派带上行刺官员的罪名。 这倒还罢了,他还会给华山派加上通倭的罪名,这些年来,官府最喜欢给福州的江湖人物、武林豪侠加上此等罪名,一旦成立,恐怕华山派再难以立足。 自己顺水推舟,替嵩山派搞定岳不群? 劳德诺立即否定了这一想法,他此刻明白了,为何路平会先提五岳剑派、左掌门,这分明是让左掌门也来一起背锅啊。 有一剎那,他还想立即除掉眼前之人。 可是他马上想到,此人既然敢单独登门,必定有备无患,若是出手,恐怕反而坐实了罪名。 “实不相瞒,家师得知青城派掌门余沧海要和福威鏢局林总鏢头比武,特意派在下与小师妹前来观战。”劳德诺道,並且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江湖规矩就是如此。” 路平却道:“简直胡闹,青城派和福威鏢局有纠葛,何以不一张诉状,告於官府,私斗解决,成何体统。” 告於官府? 对这样的说法,劳德诺只能呵呵。 劳德诺出生在开封近郊的一个乡村,年幼时,一伙魔教教眾突然出现在村中,强迫村民信仰魔教,若有不从,尽屠灭之!他的父母叔祖,一家人就全死在魔教手中。 在嵩山派派人来到村子里的时候,村中只剩下孤儿,魔教留下这些孤儿,也不是他们不忍,而是他们要培养一群从小就信仰魔教的教眾。 在魔教占据村子期间,难道村民没有求助官府吗?官府又做过什么? 嵩山派出现了,劳德诺被接往嵩山,左冷禪养的许多孤儿,都和劳德诺有著类似的遭遇。而现在,他们是嵩山第二代弟子的中坚。 左冷禪说:这个世道要想生存,只有比別人更强大,比別人更加凶残。 强大的人,才能自己创造秩序,依赖官府的秩序,只会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你们自己就是证明。”那时左冷禪指著他们说道。 劳德诺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他苦笑著解释道:“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 路平忽然一拍桌子,放声长笑起来。 却听得他说道: “劳兄还在誑我,岳先生號称『君子剑』,不喜爭斗,而喜欢与人解斗,侠义之名播於江湖,看热闹是假,调解纠纷是真。 早知如此,岳姑娘的区区误会,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老劳一时间百味杂陈,他觉得,好像这件事情,岳不群还真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12章 速去府衙请路司李 “路四爷有所不知,按照江湖规矩,青城派和福威鏢局的私人恩怨,其他人是无法插手的。恩师即便想,也毫无干预的道理。” “是吗?如今青城派在福州福威鏢局总部,在杭州、广州、南昌、长沙四个福威鏢局分鏢局,都布置了人手,这不是復仇,这是灭门的架势。可是,华山派却以为可以『看热闹』,岳先生认为应该袖手旁观?劳兄解释解释,这是江湖规矩吗?” 劳德诺面容略带忧心,心中则惊讶万分。 他猜到青城派对辟邪剑谱志在必得,却没有想到,青城派会为了辟邪剑谱做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余沧海器量不大,却没有想到,余沧海会毒辣到这种地步。 “官府不过问吗?” 路平拿出一张公函,这是商为正给他签署的。 上面写著:“福州城附廓地方,皆属通衢要路,近访有剪径强徒,三五成群,夜聚晓散。毒流远近,波及坊市。著標兵营,严加盘查,即时拿问。” 商为正还给了路平一个会同帮办之权,实际是要他负责其事。 劳德诺脸色凝重,看了好几遍公函,才还给路平。 他当然能够读懂公函的意思,“缉盗”一词,官府可以玩出各种色,还不带重样。 而“盗”是谁?可以是青城派,也可以是华山派。解释权就在眼前此人手中。 师妹在人家手中,把柄在人家手中,华山派连为什么要改换相貌、姓名在福州城郊潜伏都说不清楚。 劳德诺觉得自己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多。 他在心中一阵推算,算的也是会不会暴露自己,对嵩山派有没有好处? “华山派是否愿意与本官合作,皆在劳兄一念之间。”路平说道。 “却不知官府的底线是什么?”劳德诺小心试探著问道。 “很简单。別的地方我管不著,在福州,福威鏢局不再死人。”路平道,“大傢伙相安无事的,有什么不好。” 劳德诺点点头,他已经倾向於接受合作,一来是,官府如此介入,青城派的图谋多半无法进行,这让他有时间可以通知左掌门,嵩山派可以有机会谋得剑谱,二来是,这也给岳不群挖一个坑,將来左掌门向华山寻衅,又多了一个“勾结官府,危害武林同道的罪名”。 唯一的疑虑是如何向岳不群解释,种种理由是否能让他相信,是否符合自己沉得住气、能忍耐、能完成师命的人设。 “既是江湖大义,我华山派本义不容辞,不过,还请四爷还请给在下一些时间,在下会立即回稟恩师,等他示下。” 劳德诺道,“不过恩师在千里之外,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却近在咫尺,若是余观主来到福州,四爷可想好了对策?” 劳德诺不能作主,这一点路平是不信的,在岳不群让他给青城派送信的时候,他曾经暗中窥伺青城派练武,用的藉口还是: “他们新练剑招,说不定是为了对付我派之用,那就不得不防备一二”; “莫非大师哥受了师父责备,心中有气,杀进松风观来啦?他一个人寡不敌眾,我说甚么也得出去相助”。 他给了劳德诺足够多的理由,才不会相信劳德诺没有背著岳不群做点事情,事后能够让岳不群满意的能耐,这不是潜伏者的基本素养吗? 他更加想不出,“君子剑”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难道“君子”本身,不也是对岳不群的约束吗? 至於余沧海…… 要调解就需要镇得住余沧海,岳不群不在福州,仅仅一个华山派的名头还是不够的,劳德诺和岳灵珊加起来在余沧海面前也是送菜。 至於商为正给自己抓贼用的標兵,招募於嘉靖四十年,是用来备倭的,原来有一千八百名,现在不足五百。这么多年过去了,实际已经成为巡抚或者巡按能够直接控制的武力。 可是要说起战斗力,压根就是唬人用的,按司给的评价都是“时当无事则已,万一有警,不足用亦不堪用”。 让他们去对付余沧海,就算是人均鸟銃,也极有可能是驱羊吞狼。 不讲理、打不过、心狠手辣…… 想起来就头疼。 “放心,余沧海在下已有应对之法。”他淡定地说道。 劳德诺见他篤定的样子,心中安稳了许多。 两人既然已经心照不宣,气氛就变得热切起来。 劳德诺又打来一斤酒,切了一斤牛肉,谈的倒越来越投机,渐渐竟以兄弟相称。 一个感嘆道,想不到在福州,居然能够碰到敢作敢当的路四爷,倒是颇有侠风。 另一个讚扬说,如今福州流传射鵰话本,“江南七侠千里救孤儿”,如今华山派劳二侠和岳小女侠(路平不知道岳灵珊排行第几)不远几千里,化解青城派与福威鏢局的爭端,堪称当世之大侠。 劳德诺的一张苦脸,也免不了露出笑意。 “路兄弟,岳师妹留住你府上,实在是不妥,她尚未出阁,若是家师得知此事,恐怕会不悦。” 路平哪里肯放:“劳兄说哪里话,岳女侠住的,是福州名士魏濬的府邸,他现在在开封府作推官,那宅子本就空著,劳兄若是不信,自可以到衣锦坊扫听一番,若要看望岳姑娘,也可以隨时去看,其实就是劳兄住在此处,在下也有些过意不去,不如劳兄也搬去如何?” 劳德诺连连摇头,他单独行事何其便利,哪里会去再受约束。 脸上却显得极为为难:“既是路兄弟美意,那么在下就勉力向恩师解释。” “有劳劳兄!”路平大喜道,转念一想,又说道,“岳女侠两日来颇不安分,劳兄不妨写封信,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劳德诺:“……” …… 福州城的茶坊酒肆,很快就传出几条消息。 “惊天秘闻,青城派竟为復仇而来!” “谁是当世大侠?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派遣劳二侠南下福建,调解纷爭。” 如此劲爆的消息,再度占据了各大坊市福州头条。 这种消息在不同的人听来,效果是不同的。 林震南闻知马上派人到处澄清,说和青城派的关係一直和睦。 知情人却道,林震南正派人暗中打听华山诸英雄在那里。 劳德诺傍晚时进城,听得这个消息嘴角一阵抽搐,心中暗自骂了一声,却又有著难言的快意。 “路四爷也够胆大的,这是要逼著『君子剑』做君子啊!但愿你玩火不要烧到自己吧。” 侯官知县田瑞,已经派人搜集起武林各种掌法引起的伤害情况。 他翻著案头的调查,心中暗自吃惊,立即吩咐皂隶道: “速去府衙请路司李!” 第13章 当世真正的大侠 “云枳,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 侯官县衙退思堂,知县田瑞满面愁容。 一个头戴幞头,頜下一缕长须,身形微胖的文士,满脸的无奈之色,小声说著安慰的话。 为官这么些年,什么没有见过? 能震碎心臟的掌法,田瑞是真没有见过。 他,朝廷堂堂七品的正印知县,怕了。 “云枳,这可如何是好?” 田瑞端著茶的右手都有些颤抖。 《官箴》和大明的官方,都提倡用南宋宋慈所著《洗冤录》进行验尸。 《洗冤录》中提及,“凡验尸,不过刀刃杀伤与他物斗打、拳手欧击、或自縊、或勒杀、或投水、或被人弱杀、或病患,数者致命而已。” 眼下的情形,就不属於其中任何一种情况。 路平觉得,至少验尸的环节中,应当增加一个“江湖科”的环节。 他饶有兴味翻著侯官县整理的《江湖掌法损伤及检尸诸项》。 大嵩阳神掌、天长掌法、摧心掌、黑砂掌、硃砂掌、莲掌…… “何人所作?” 田瑞定定神,指了指身边的胖子说道:“就是这位徐先生。” 田瑞的幕宾,徐师爷,名徐泓,山阴人,他跟路平见过几面,算得上是熟人,他朝著路平拱拱手,微微一笑,依旧平静地坐了下来。 “先生对江湖之事竟然如此熟悉?”路平赞道。 “山阴有游侠。”徐泓轻嘆道,“嘉靖年间,倭寇施虐,大侠吕光午游於浙东,与倭寇战,每战必赴。在山阴时作客於徐氏,讲及江湖事,职又问询衙门老吏,故多得江湖掌故。” 吕光午? 路平还在思索他是什么人时,田瑞却焦急地说:“云枳。 那吕光午是何许人物?当年胡宗宪在杭州寺庙养僧兵五百,吕光午一日携一少年入寺,遭到僧兵嘲笑,吕光午怒而拔剑,五百僧兵流血被面。一时名动天下。 我听说那青城派掌门,就是吕光午一般的人物,小小侯官县,如何能当?” 徐泓点点头,脸色变得极其沉重。想必田瑞的江湖知识,也是徐泓给他普及的。 原来是他! 路平这才恍然大悟。 吕光午,字正宾,號四峰,別號长离。 传说他曾经习得一本古剑谱,为宋代的杭州刺史张咏所作。 当世的江湖与庙堂,就好像两个互相封闭的系统,只是在极少的时候才有交集。 吕光午却是庙堂中的大侠,少见的,极其接近古之侠客的大侠。 司马迁游侠列传中列举的侠客的优点:“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 在他身上全部都能找到。 他还是心学泰州学派大家何心隱的弟子。 张江陵当权后,何心隱多有抨击时政,为张居正所厌恶。 去年九月,湖广巡抚王之垣以“妖逆”罪,在狱中將之杖毙,尸体运往京城。 张居正下令曝尸朝天门,置数千甲士看守,敢收尸骸者皆斩。 一日月明风清,有三人现身门下。 其中一人,緇衣黄冠,仗剑而立,仰天大哭,人莫敢仰视,听其收尸而去。 这是吕光午最后的传说。 同年在京好友中,写信告诉路平的时候,路平只觉得,当世之中,在吕光午面前,无人敢称真大侠。 何心隱是在祁门被南安把总朱心学逮捕的,一路押解,过福建,何心隱好友、福建巡抚耿定向不敢问,又经过湖南,当地江湖大佬衡山派理都不理。 路平甚至揣测,大概就在此时,衡山派的刘正风开始向王之垣送礼,钱买官。 仗义出门去,抱头归门来。 问君何所惧,难捨所乐哉! 他心中唯有此感受。 “云枳!”田瑞见他神情有异,轻声唤道。 “无他,眼中有风沙。”路平忙掩饰了一下心情的波动,淡淡说道,“青城派確实不好惹啊。” 余沧海率领侯人英、洪人雄等青城派精锐屠灭福威鏢局,但就事后而论,仅仅青城派早先派往福州的四个人,哪怕去掉一个余人彦,其他的三个人都不是福威鏢局能敌的,福威鏢局纵然是江湖上的菜鸡,可是比起侯官的捕快,还是强了不少。 “风沙?”田瑞看看四下静洁的退思堂,十分不解,片刻之后,又是哀嘆道,“这可如何是好?” “其他的证人有消息吗?” 田瑞摇了摇头:“尚无结果。” “既然在福州犯案,抓就是了,何必多言。像这等亡命,专门依仗武力,靠拳头说话,若是惧怕他,他反倒会得寸进尺,愈加放肆,恐怕福州也不得安寧。” 田瑞愁道:“县衙捕快,如何能擒江湖大盗?我听说青城派有四人在福州,又该抓捕哪个?” 路平略一沉吟,已经有了一个计较。 “不妨,先定下一个计策,找一个突破口,各个击破就是。”路平道,“若是田县不放心,我安排黄威带几个鸟銃手助你。” 田瑞这才稍稍振奋,三人商量一番后,就决定依计行事。 …… 回去的路上,路平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田瑞,一个朝廷命官真的惧怕青城派吗? 恐怕未必。 在官府眼中,青城派也不过是凶恶一点的盗贼而已,国朝二百年,福建各地层出不穷不知道出了多少大盗,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少吗?武功高强的少吗?又见到哪个人因为畏惧不上任?哪个地方的州县官,不是將“捕盗”当成自己的政绩。 不说別的,就说兴化府莆田县,难道抓的少林和尚少吗? 大不了召集民壮,再大不了请上级发派福州营兵。 一个青城派嚇到拥有福建最多武力的福州府,那皇帝乾脆请东方不败来做得了。 老田这浓眉大眼的,分明想捞这份政绩,又怕办砸,这才想办法要获得黄威那支鸟銃队帮忙。 能调动黄威的人中,自己是最好说话的一个。 成了没有自己的政绩,不成还有自己的责任。 辛苦了一天,找谁说理去。 实在是…… …… 回到衣锦坊,听到岳灵珊还在,路平鬆了口气。 岳灵珊的性格,一方面天真浪漫,娇蛮憨直,另一方面却又毫无主见,软弱不堪。 路平事先已经有所预料,事实也证实了一点:岳灵珊真的很好拿捏,为了某一样自己在乎的东西,她可以无止境地退让。 她现在所在乎的,其一就是华山和父母的名声。 罗衣说,这位岳姐姐倒是用餐了,就是又哭了几次。 路平也没感到奇怪,在笑傲中,岳灵珊哭的次数也是最多的。堪称笑傲江湖中的林妹妹。 能在乎她哭不哭的,恐怕只有两个人,令狐冲和寧中则。 他摇摇头,取出劳德诺的信。吩咐罗衣交给岳灵珊。 这是他盯著劳德诺写的,不乏有路平给老劳的一点点建议: 【岳师妹: 知师妹康顺,极为欣慰。 路四爷义薄云天,敢冒奇险,和我华山同图大事,伸侠义之道於闽中,救福威鏢局於危难。 师妹务须一切听路四爷吩咐。】 岳灵珊看到这封信,想必可以安心许多。 眼下他所发愁的,还是练功而已。 黄裳老先生,介绍了三种打坐的办法。 第一种,引申古人之意,他说,古代士大夫的正座就是最高明的打坐; 第二种,他否定了正座即打坐的理论,又用了唐代司马承禎《坐忘论》,讲坐忘收心; 第三种,他骂起了《坐忘论》,说这种坐忘简直就是坐而不忘,坐忘应该是最简单的方式,要是那么复杂,还怎么忘? 这就等於是:今天告诉你“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明天再告诉你,“即便自宫,未必成功”,后天再告诉你“无需自宫,亦可成功”。 得了,黄老的早期武学,本就是摸著石头过河。 现在自己也要摸著黄裳的石头过河,这块石头本身就是移动的,这也没有办法。 尝试老黄自创的打坐方法。 良久,路平睁开眼,心中一阵欢喜,总算是感觉到气的流动了。 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让他差一点岔气。 “你这是练功吗?全错了!” 第14章 还珠门下七福楼 “咳,咳咳。” 咳嗽了两声,路平睁开双眼,平復了一下气息的紊乱。 门前,岳灵珊双手抱胸,乌黑的双眸冷冷注视著路平。 “岳女侠可愿授我华山內功?” 圣人讲“三人行必有我师”,就算拜岳女侠为师也不丟脸。 “哼。”岳女侠撇撇嘴,嫌弃地说,“华山武功概不外传。” 就知道是这个答案,路平耸耸肩,也不以为怪,笑道:“想必是岳姑娘也没学会吧?” 他知道的,到现在为止,一套华山气功也就令狐冲一个人学会了。 岳灵珊俏脸一寒,立即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二师兄说,你要帮助福威鏢局?” “不错,福威鏢局,都属於福州府管辖的百姓,身为福州府推官,保护百姓,也是本人的职责吧。” “哼!冠冕堂皇。”岳灵珊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要拿问福威鏢局那位林平之,他不是好人吗?现在你官印已经拿到了,释放他了吗?” 她虽然敌意大减,目光却充满了困惑与迷离。 路平有些奇怪,不说这种简单的二极体思维,按说,岳灵珊和林平之並没有什么交集。 她可能只是夜探福威鏢局的时候,看过林震南教林平之剑法,可能只是听人说起林平之平常在市井行侠的故事,这应该不足以让她如此关切林平之,对吧? 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 这大约就是冥冥之中说不清的牵绊。 “还没有。”路平笑道,“不过,林总鏢头这几日来,从来没有提过一次让我释放林平之。岳女侠不妨想想为什么。” 岳灵珊一下子就怔住了。 路平这才发现,她依旧穿著一身黑色夜行服,这確是自己疏忽了,拜访劳德诺的时候,忘记让老劳把她的换洗衣物送来。只是老劳竟然也忘记了,果真是没有半点师兄妹之情。 …… 福州城中有个还珠门,传说是五代十国时期闽国所筑,名“镇闽台”。 宋代取去珠復还之意,定名“还珠门”。宋代福州城有七门,至今为止,唯独还珠门的名字还在用。 国朝以来,还珠门曾遭三度焚毁,成化年间重建后一度又更名“镇闽台”。正德年间再次重建,恢復“还珠”旧称。 还珠门牵连著宣政街、南街、东街三条街道,从这一带往南门,是福州最为繁华的所在。 宋代黄裳任知州时,在福州城內按照北斗七星方位挖了七口井,布起一个北斗七星大阵。 如今,仅余还珠门外的那口井还能用,福州人改称为七福井。 七福井边,有一处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的茶楼,叫做七福楼。 满宜兴砂壶,宣窑的杯子,泉采於七福古井,汤以旋煮,器无秽器,壁上所悬掛多名人笔墨。 登楼可眺远山迢递,近市而无车马喧囂。 此楼也是福州名胜。 这一天,小雨绵绵。 三山一夜雨,四月满城秋。 福州的天气骤然变寒。 元代的萨都剌抱怨过福州的春天,说道,“这等鬼天气,我寧愿抱著裘衣,缩在家里当宅男。” 如今,威猛的黄威也缩在七福楼上的雅间,直打哆嗦。 “四爷,你不冷吗?”他诧异地看著同样身穿单衣的路平,一开口,冒出一圈蒸汽。 “无妨。”路平道。 “今天还会出现吗?”黄威想起天气有点担忧,那几个人穿著单薄,还光著两条腿儿,脚上穿的还是无耳麻鞋。这等天气他们会出现吗? “定然不会有失。”路平喝口茶,淡定地说。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大侠吗,还会怕冷? 当然,收买歌女极力蛊惑青城派的余少侠登还珠门,一览八闽风光,顺便到还珠门下最高级的茶肆品品茶,听听话本、南曲,胡大元也算有一点点功劳。 琵琶声中,一个歌女轻声唱道: “月光光,照池塘, 骑竹马,过洪塘, 洪塘水深难得渡,小妹撑船来接郎。 问郎长,问郎短,问郎此去何时返?” 外间的客人纷纷喝彩,黄威也不禁起身叫了个“好”,一看见路平脸色,又连忙坐下,訕笑道:“四爷,这是福州《月光曲》。” 福州《夜光曲》中的洪塘是城西重要的码头,在洪山桥建好后,上游船只便停泊在洪塘,福州所需之粮米,也大都经过洪塘转运。往来之客商,大都也都经过洪塘。 这首曲子,传说是唐建中元年(780)福建观察使常袞所作,是市井保留八百年的节目。 管弦又起,歌女又唱了几曲,想来是太冷的缘故,婉转的歌声中竟有一丝颤音。 叫好的声音,也变得稀疏。 “东家,何时说话本?”便有一壮汉高声问道。 “就来,就来。”一个声音大声答道。 过了一会,果然外间簫鼓大作,醒木一拍,一个浑厚的男声道: 【诗云 烟雨楼上爭豪强,斗酒长春决一缸。 大漠寒烟江南客,青衫白马陌上桑。 三千里外遗孤在,一十八年鬢髮霜。 见者谁道游侠徒,岂知义气在草莽。 话说江南七怪,自南而北,一路追寻郭靖母子,直到大漠,六年多来,七人在沙漠中、草原上四处扫听,却杳无音讯。 七人性格坚毅,既承其诺,便无悔意,他们何尝不知,天下之大,四海之阔,寻访一人,虽然称不上艰难凶险,却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机会渺茫。七人又知那郭靖本自忠义之后,遗孤而不能救,岂非妄称侠义? 这一日听得“郭靖”二字,又听得郭靖口称仇人乃段天德,七人如遭晴天霹雳,一时间全都呆住了,过了半晌,又纷纷欢呼大叫,或以拳头猛捶胸膛,或紧紧相拥,或连翻筋斗,或捧腹狂笑,那韩小莹思及六年辛苦,已经是泪流满面。 ……】 黄威大笑道:“还是中州听潮生话本,听起来痛快。” 路平尷尬的笑了笑,这时候建阳书坊的话本小说,都喜欢用笔名,他是洛阳人氏,在福建当官,用个“中州听潮生”很合乎逻辑吧。况且盗人之书,怎么好用真名。 雅间外传来敲门声,一个乔装的捕快递进一张纸条: “青城派二贼人已上还珠楼。” 黄威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四爷,他们来了。” 路平点点头,二贼人,一个一定是余人彦,另一个极有可能就是贾人达。 福州最为精锐的捕快,不会连这两个青城派垫底的人都抓不住吧? 他仔细想了想前前后后的布置,觉得这一回应该是: 稳了。 那黄威却小声道:“四爷,要不要用点迷药?” 第15章 余人彦:摧心掌也是你能说的 “老黄,你当年平倭寇的悍勇哪里去了,区区两个青城派的人物,安排的如此周密,有鸟銃队压阵,还想著使用迷药?福州府的脸面呢?” 路平也是无语,满脸无奈之色。 去年,福州城东郊发生一起大案。 一所寺庙有两个奸僧,用迷药迷晕过路单身女子,劫往庙中欺淫。 黄威会同闽县捕快捉得两名奸僧后,缴获大批迷药,竟然保存到现在,出门缉盗的时候,还要隨身携带。 要是连对付余人彦、贾人达都没有信心,还不如回家种这两年刚刚引进福建的甘薯。 他断然拒绝了老黄的建议。 还在嘉靖年间,山东安丘有个叫陈文伟的知县,听说流贼百余人劫掠,他来不及召集捕快,骑了一匹马,独自一人带著一桿鸟銃就冲了过去。见到群贼问:“你们谁是当头的。”就有一人站了出来,群贼还在纳闷“这谁啊”的时候,陈文伟已经发弹,射中他的左眼,接著用极快的速度倒药、装药、压火、装弹,又射中了他的右眼。群贼大骇,伏地请死。 邸报上刊登的,很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是陈文伟的胆量却是不假的。 在缉盗贼的问题上,下层的官吏是非常积极的,亲自出马、衝锋陷阵的也不是少数。 国朝官吏这胆子,是越来越小了。 …… 青城派余少侠果然是不怕冷的。 光著两条小腿,光脚穿著麻鞋,身边伴著一位翠鈿金釧、锦袖裙的貌美歌女。 就好比后世穿著短裤拖鞋,牵著一位古装女子的手逛街。 那女子撑著一柄油绢伞,站在余人彦身侧,身材竟比余人彦还要高出半头。 画风果然十分……拉风。 楼上游客,楼下行人,纷纷向他们看来。 携妓出游,何其快意。 余人彦得意洋洋,他觉得,这是人生最为高大的时刻。 身后还有一位贾人达,在青城派中出了名武艺平庸,人品猥琐。福州四人组中,不仅仅“青城四秀”於人豪看不上他,就连余人彦也看不起他,对別人一口一个师兄师弟,到了他这里,就是“贾老二”。 他还得听於人豪的,贴身跟著余人彦,免得他惹出什么祸事。 见余人彦搂著那歌妓柔软的腰肢,指点著福州的河山,贾人杰咽了一口唾沫,上前拍起了马屁。 “余少侠,楼头风高天寒,不如前往那处茶楼,煮一壶薑茶,暖暖身子。” 女子清秀的脸上泛著苍白,柔声劝道。 余人彦却狠狠拍打下她的臀部,骂道:“啥?老子这一路,轿子钱了四钱,买首饰了八两,够你家鴇子和你吃两三月哈。” 女子尖叫一声,低著头不敢言语。 四周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贾人达见状略微皱眉,向前道:“余兄弟,此处人多眼杂,还是莫要张扬的好。” “贾老二,连你也来扫兴哈。”於人豪“哼”了一声,视线余光瞥了眼贾人达,不耐烦地说道。 他还是听从了贾人达的意思,绕著楼台转了一圈,便下楼前往茶楼。 …… 三人上了茶楼,听到话本正说到精彩处,便找了一处僻静处,点了一壶薑茶,要了一些点心,听起了话本。 【各位看官: 且说梅超风在他身后,一掌拍出,攻其后心,阵阵掌风呼啸,瞬间已经拍出八掌,那男子始终不出一声。梅超风忽然腾空而起,凌空向下,化掌为指,眨眼间,右手手指已经插入那人脑门。 那人应声倒地,那梅超风又一阵狂笑,撕开死者的皮袍,扯开死者胸膛,將那內臟一件件取出。月光之下,七侠看得分明,只见心肝脾肺,俱已碎裂,饶是他们久经江湖,心下也都骇然。】 眾人哪里听过这等功夫,都是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有胆小的,已然脸色惨白,心臟狂跳不止,还有的,眼神惊惧,伸手按著胸口,仿佛那被撕开胸膛的正是自己。 余、贾二人,倒是嬉笑如常,小声道:“真是少见多怪,真正厉害的武功,这些人怕是没有见过吧。” 说书的人又说起,江南七侠在塞外与黑风双煞一场血战,七侠死掉了张阿生,双煞少了一个陈玄风,多了一个瞎眼版梅超风。 想著七侠刚刚找到遗孤,却遭遇一场生离死別,让人心痛,又听到黑风双煞惊世骇俗的武功,茶楼诸人心神激盪之余,又復惊惧难安,竟然全都忘掉喝彩。 说书人一拍惊醒木。 【各位看官: 有诗道那张阿生之死:坟起大漠对斜阳,寡言少语侠情长。笑弥不见屠刀在,当时只道是寻常。 你道那杀人指法何名,“九阴白骨爪”是也;伤及內臟的掌法何名,“摧心掌”是也。 黑风双煞练此邪门功法,不知多少豪杰,丧於其手……】 忽然听到“哐当”一声响,一个杯盏朝著说书人飞来,正打中说书人的额头。 说书人“哎呦”一声惨叫,摸了一下额角,鲜血已经渗出。 “什么人,敢在七福楼撒野。” “格老子的,你个瓜皮敢说俺们青城派。摧心掌也是你能说的。” 余人彦说话间,已经纵身上前,抓住那说书人的手臂,往地上一摔,说书人连人带桌,摔倒在地上。 茶楼的东家急忙赶来,却被贾人达拦住。 “两位客官,小店只是说书而已,话本怎样写,小店怎样说?有什么不中听的地方,须怪不得小店。” “扯臊。”余人彦骂道,“原道还是本好话本,今天老子倒要看看,福州还有哪个地方敢说。” 茶楼大乱起来,茶客们见有人闹事,立刻就散走大半,几个胆子大的,也躲在远处观望。余人彦带来的那位歌姬,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 黄威隔著雅间的帘幕看得清楚,立即起身取刀,就要出去。 “且慢!” 路平却是一脸的黑线,这一点,是在他们计划之外的。 他们本想著,在这一回书说完后,楼上的茶客散去之后,两个衙门的暗桩,高声谈论这两日市井流言,褒华山而贬青城,激怒余人彦动手。 隨即,侯官县主簿带著一票人上,以“斗殴律”將人拘捕。 之所以用“斗殴律”而不用“谋杀”罪名,是为了让对方放鬆戒备,斗殴不过“笞”罪,最少可以判二十下,谋杀就是“斩”或者“绞”的问题。 若是不能震慑,青城派胆敢拒捕,就需要侯官县捕快锁拿。 若是侯官县的捕快不中用,那另外的雅间里面已经潜伏好鸟銃手。 这一切,算得上是用牛刀杀鸡吧? 可是单单忽略了一点,在射鵰中,也有一个“摧心掌”,陈玄风、梅超风利用尸体练习摧心掌,极其歹毒,是书中眾所周知的邪门武功,他完全没有想到,今天茶楼讲的,正是这一回目。 他心中快速推算一番,虽然提前了一些,该准备的也准备好了,些许差错,应不会影响结果。 “发信號,动手吧。” 第16章 我有科学,你有神功吗 “什么人敢在福州府闹事!” 侯官县主簿的皂靴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踏踏”的声响,两名捕快持刀,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 路平这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青城派的有恃无恐。 余人彦一声喝骂:“狗日的官府也来管我们的事。” 说著暴起出手,飞起一脚,踢倒主簿。 那主簿喝骂一声,一个翻身刚刚跃起,余人彦一声怪叫,一脚下去,又踢在后背,主簿站立不住,往前一倾,连同那座椅一同倒地,他一个翻身,顺手扔出一个茶杯,又抡起一张交椅,劈向余人彦。 余人彦身体一侧避开,笑道:“狗日的倒还抗打哈。” 说罢棲身上前,又是一阵拳脚,主簿勉强招架两下,便开始进入挨打模式。 路平知道那主簿在侯官县中,一直负责巡捕工作,平日里也练点拳脚,不料在这等江湖门派的低层武士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这边贾人达也缠住两个捕快,他一面嬉笑,一面推开一张张桌椅,展开拳脚,就如戏耍一般,片刻的工夫,两人身上就挨了不少拳脚。 路平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种情况,倒也在他们计划之中,不过未免太悽惨了些,田瑞所说的“精锐”完全就是儿戏。 楼下再衝上来八名捕快,各执长短兵刃,围住两人。先前的主簿三人,方才趁机脱身,按照事先的安排,狼狈下楼去了。 为首一人大声道:“还不束手就擒。” 楼上的桌椅东倒西歪,碗碟杯盏碎了一地,看热闹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贾人达、余人彦背靠背站在中央,只是冷笑。 余人彦笑道:“贾老二,福州官府这群龟儿子好差哦,惹的老子毛椒火辣的。” 贾人达的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不管怎么说,这是福建官府的地盘,真要小打小闹,官府也就忍了,真是闹大了,怕是他们也討不了好。更加让他担心的是,今天的情形,倒像是官府设计好的一般。 他扫视了一眼眾捕快,回头对余人彦投去一个警告的目光:“好生在意。” 余人彦大叫一声,一拳挥出,直指一个捕快面门,那捕快挥刀急砍,余人彦避过刀锋,反手点对方手腕,就要夺刀,旁侧两根长棍又向他打来,余人彦怪叫一声,连退两步,方才避过。 那边贾人达也被捕快们这样的打法,搞得有些手忙脚乱。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退意,心道这帮捕快倒是颇为扎手,虽然拼命也可以取胜,但是没必要。 这一处大厅甚是宽敞,两侧各有雅间,正面则是一层轩窗户牖,外侧是带著栏杆的走廊,只需穿过户牖,从栏杆跃下,就到达正街。 当下贾人达使个眼色,看准地面上的一根散架的桌腿,脚尖一点,桌腿一弹,双手已经抓住,奋力一挥,朝向前面三个捕快。 当前一个捕快,手中的刀被弹飞,他倒不慌乱,急速后退几步,其余两人立即补上,一个挥棍奋力招架,另外一个反向贾人达攻来。 眼前的斗殴说不上精彩,倒让雅间的路平很是惊讶。 怪不得田瑞敢於动手,原来还有这样一手。 “奶奶的。”黄威骂道,“这一帮兄弟,要不就是戚將军麾下,要不就是俞將军旧属,这些年来闽中受倭寇之苦,丁壮莫不习阵法。这俩四川贼子在福州闹事,真是找错地方了。” 路平笑道:“现在该我们出场了。” 黄威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雅间,黄威怒喝一声:“鸟銃队。” 通向前面走廊的三扇门大开,十五銃手排成三排横队,高举鸟銃。 捕快们迅速向两侧退开,將青城派二人留给了十五槓黑洞洞的枪口。 余、贾二人看得这种架势,马上呆住了,贾人达手中的桌腿不禁掉在地上。 路平和黄威走到鸟銃队一侧。 路平这才注意到,身后靠著门口的地方,竟然还坐著一位老人,约莫五六十岁,一身道士装束,緇衣黄冠,神態淡然。 他正品著茶,手中拿著一卷书,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事情。 这种气度,就不是普通人所能有的。 “江湖中人?高手?又或者是哪位名士?”路平心中一凛,又打量了他一眼,確定不是“余矮子”,便放下心来。 路平笑道:“两位青城派大侠,不会不认识鸟銃吧?” 黄威也笑道:“不可能,四川剿匪,常用鸟銃。” 路平不禁有些神往,若是东方不败在这里,就可以復刻“你有科学,我有神功”的传奇。 可惜对面的只是青城派最无能的两人。 这个世界真正的高手,是无畏於这种初级科技的。 当年张无忌要调解五大派和明教爭斗,灭绝师太说道,“他便有屠龙刀在手,也得先跟我的倚天剑爭个高下。当真成了武林至尊,那时候再来发號施令不迟。” 神功,才是江湖解斗中最为迫切的。 “好毒辣的诡计,老子认栽。”余人彦一副不服气的表情,“我爹来了,有你们好瞧。” 黄威一声“绑了”,早已经准备好绳索的两个捕快立即上前捆住二人。 眼见两人受缚,眾人这才放下心来。 前面围攻的捕快,大都身上带了伤势,此刻倒纷纷叫起痛来。 路平知道这伙人是要趁机多要赏赐,便大声说道: “此次参与缉捕的,每人十两,领头的主簿、班头,各加五两,有伤的,根据伤势轻重,再补三五两。侯官县的找主簿登记,府衙的找老黄登记。” 眾人一听,登时欢声雷动,顿时觉得身上的伤势也不那么重了。又重新回到楼上的侯官县主簿,脸上也露出笑意。 他又在黄威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黄威听罢,也是笑顏逐开。 却不料,余人彦忽然挣脱了身后的捕快,朝著路平的方向就扑来。 路平一怔,想要躲闪,却想起身后的老者,下意识地挥出双拳。 一旁的眾人也是大惊,纷纷大叫:“四爷小心。” 这四川贼人竟然如此凶悍,眾人想要援助却已不及。 “扑通”一声。 余人彦刚刚触及拳头,就倒在地上。 一张张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路平。 黄威也是愣住了,他深知路四爷不懂武功,俯下身探下余人彦的鼻息,鬆了口气道:“想来是恶斗两场,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路平知道,这绝不是几天瞎揣摩什么九阴真经的缘故。 他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背后的老人。 是来到此世后遇见的第一位高手。 …… 他立刻下令,將两人押到侯官县大牢。 有那么一个剎那,他还想著將余人彦和林平之关在府衙,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宿命一般的羈绊,但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终归还是侯官县的事情。 若是余沧海来了,老田总得分担一点压力吧。 …… 等眾人散尽的时候,路平才回头,拱手道:“多谢前辈相救。” “福州府中还有这等不知死活的官。连余沧海都不怕。” “职责所在,不敢有所畏惧。” 那老者板著脸冷笑道,“缉拿两个小贼,连鸟銃队都出动了,真是小题大做。” 路平笑道:“晚辈不懂武功,若是余沧海在此,说不得连佛朗机都要架上,区区鸟銃算得了什么。” 老者脸孔一黑,骂道:“真真丟耿定向的脸面。”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此人敢直呼巡抚其名,却毫无敬意,想必是跟老耿熟悉,却又有些过节。 他心中一动,拱手道:“莫不是李卓吾前辈。” 李卓吾就是李贄,泰州学派的,何心隱死后,李贄多次痛骂耿定向,说他坐视好友身死,是不择不扣“假道学”。 老者哂笑道:“卓吾何许人,岂会来此污浊之地。” …… 当日,徐爵来到福州城。 福建巡抚耿定向、巡按商为正率领三司官员和福州府的主官出城迎接,大设宴席款待。 徐爵有个绰號叫“小野”,传说是因为早年走江湖之故,又有人说,徐爵其实是冯保外甥,他通晓文辞,畅达人情,虽然依附冯保,朝野间倒是少有恶行。 宴席上,他和诸位官员閒聊,即便官职卑小,徐爵也是和顏悦色,没有一点点从三品大员架子。 宴席过后,徐爵和耿定向密谈一番,便在一大群锦衣卫的护卫下,入住福州府安排的一个园林中。 当晚,余沧海终於来到福州。 第17章 吕光午的江湖小本本 激动。 吕光午,当世大侠,不依附於各大门派的大侠。 是不是赶紧上前,纳头便拜? 道一句: “前辈,我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 “平飘零半生,未遇名师,今逢前辈,如拨云见日,若蒙不弃,愿以师侍之。” “今魔教猖獗,正教各派,囿於门户之间,一场大乱迫在眉睫,平少有大志,欲申正义於天下,明法度而彰秩序,恨未遇名师尔。” “前辈也不想看到一生所学,化为尘埃,英名半世,终成土灰。” “前辈所恨,不过王之垣而已,若得传授高深武学,前辈之仇,晚辈必雪之。” “前辈,实不相瞒,在下实乃忠义之后,身负血海深仇……” “前辈,晚辈有一门手艺,名叫叫鸡,前辈可愿赏脸品尝?” “若不能拜前辈为师,要此臂何用?” …… 当然,这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你有千百个理由能够让一个前辈收你为徒。 但是对於吕光午,这一切都是没用的。 在以前,你要能在学问上说服吕光午,別说是磕头拜他为师,让他磕头拜你为师都可以。 何心隱就是如此。 当年倭寇入侵浙江,徐渭称讚吕光午“天生吕生眉采竖,別却家门守城去。” 到现在,那个吕光午已经死去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何心隱之死。 何心隱曾经预言,必定为张居正所杀。 万历初年,他屡变姓名,诡跡江湖间。 为了自保,他让吕光午结交天下奇士。 於是吕光午浪跡江湖,各色各样的江湖异人莫不结识,甚至於跑到苗疆,教授兵法,连五毒教都要结交。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吕光午还搞了一个名册,记录江湖人物和江湖故事。 可是,何心隱一路押解,走了三千多里路,没有一个所谓的“奇士”能够站出手相救。 江湖不管吾师死活,我又何必管江湖的死活? 眼前的老人,其实比起风清扬更加风清扬。 要是说,在这里忽然遇见这位前辈绝非巧合,而是他注意到自己很久了,要找一个衣钵传人,那在他身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 七福楼东家老吴带著一群人上来收拾。 一见路平还在,怒气冲冲地说道:“四爷,你瞅瞅。” “非得在七福楼拿贼。”他指著一片狼藉的厅堂,揪著路平的衣领,怒声道:“过两日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大人要在这里宴请。你说说我怎么办?怎么办?” “这有何难?”路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老吴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道:“此话当真?” “若是不成,你再来找我就是。”路平含笑点头,又塞给他二两银子,指了指吕光午道,“劳烦再给我寻一处僻静的地方,我好跟这位老先生一敘。” 纵然习不得武功,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当下换了一处阁楼,要了一壶鼓山柏岩茶,一些乾果小碟,两碗肉燕、一碟水晶糕。 吕光午也不客气,更不讳言。 一开口,又將耿定向数落了一遍。 何心隱有遗言归葬湖北孝感,吕光午来到福州,求助於耿定向。 在何心隱生前的友人中,耿定向是地位最高的,这於他而言,实在算不了大事。 耿定向说了一句:“非其时。”这是他表示机会合適的时候,他会完成何心隱的心愿。 又给吕光午看了他提前写好的《梁子招魂辞》(何心隱原名梁汝元,故称梁子)。这是他表示,他和何心隱的交情是多么深厚,完成何心隱遗愿的想法是多么强烈。 吕光午极为不满。 《梁子招魂辞》中有一句“模孔陈跡失孔真些”,是在说何心隱模仿孔子交游讲学的故事,恰恰失去了孔门道统的真意。 更加让吕光午失望。 正要谢绝耿定向挽留,黯然离开福州的时候,却听到了射鵰话本。 这算得上是蝴蝶效应吧。 这些话路平一句也接不了,也不想接,儒家的道统之爭,比起福威鏢局和青城派的矛盾更加玄妙,更加不讲道理。 所以这一次喝茶,其实就是吕光午愤世嫉俗般地发牢骚。 路平则是不断给他添茶水,口上说的都是: “嗯。” “確实。” “前辈说的是。” 反正吕光午需要的,也不是一个能说服他的人,而是一个听他说话的人。 “小子,你一介小小的推官,为何要介入江湖中事?”吕光午道,“这些江湖中人,没一个好人。” “前辈说的是……江湖,唉,说起来奇怪,有的时候是我去就山,有的时候是山来就我,如今我也不清楚,为何要介入江湖中事。” 吕光午闻言,轻笑著摇摇头:“这倒是有点意思。” 吕光午总算不再说起儒家道统之爭,说起了江湖,路平这才发现,几年的刻意相交江湖豪杰,他的朋友圈很广,魔教的人物,如號称雕侠的上官云,音乐大佬曲洋。五岳剑派的人物,嵩山派的几位大佬,华山派的岳先生,衡山派的刘正风,他都有过交集。 甚至,他都和令狐冲一起喝过酒,还可能跟田伯光打过照面。反正名册很长。 路平道:“前辈为何介入江湖中事?” “哼。”吕光午脸色顿时变得阴鬱,“老师当年作《论友》一文,说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和朋友是天地间的五伦,而以朋友的交往为五伦中的至善。老师对我说道,庙堂之交囿於利益不能真善,江湖之交才是出於道义,方为纯粹,让我游於江湖,寻『透心』,『合道』之友,以卫护道统。不料,庙堂江湖,一丘之貉。” 路平:“……” 所以说,吕光午结交各派人物,从令狐衝到田伯光,从魔教、五岳剑派……五毒教,是为了纠结一批捍卫何心隱道统的勇士? 这脑迴路……好像比起左冷禪合併五派,日月教一统江湖还要不靠谱吧? 吕光午自然也不在意他如何想,自顾自说道:“五岳剑派,口口声称江湖义气,其实全无义气。尤其可恶的衡山派,衡山派莫大,根本不懂曲理,自然不提。 衡阳刘正风,听其簫声,倒是『道则可以周於器』,理会得圣人『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道理,谁知徒有虚名而已。好於乐,而忘掉朋友之伦,早晚必定毁於乐。” 路平:“……” 吕光午和刘正风相谈甚欢並不奇怪,作为越中十子之一,吕光午同时也精通琴艺,若是刘正风以音乐论交的话,那么吕光午確实是上上之选。 吕光午这等怨念,想来如自己猜测的一般,何心隱被抓,大半的押解路程都在湖南,吕光午不及赶到,紧急在湖南的朋友圈摇人。 结果没人响应。 他的江湖朋友录,就变成了江湖小本本。 刘正风不救何心隱,在路平看来是可以理解的,他正在千方百计向湖广巡抚买官,藉此从江湖脱身,如何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得罪王之垣? 这只是说明,吕光午在他心目中,远不是曲洋罢了。 果然,吕光午又提到了曲洋:“还有魔教曲洋,虽然跟五岳剑派势不两立,却和刘正风臭趣相投,也是一般的沽名钓誉,什么盗蔡邕墓的『广陵散』。 整天对人说『广陵散绝矣』,广陵散又何尝绝矣?寧王朱权编撰《神奇秘谱》,就有广陵散,正德时寧王朱宸濠谋反,为阳明所败,广陵散就流传江湖。他不过是想创一新琴曲,为新琴曲扬名而已。” 这番话让路平十分惊讶。 好像曲洋確实洋洋得意,向好些人说过盗蔡邕墓得曲谱的故事,不过“曲洋作这种宣传,是为了给《笑傲江湖》炒作”,这种说法,很新鲜,算得上一个大瓜。 “前辈此话当真?”他不由得好奇问道。 吕光午冷笑道:“老友徐渭,嘉靖年间入狱,曾有:『万一少缓刀锯,尚有《广陵》一曲,挥手谢响。』他又何处得来的广陵散?” 接下来的谈话也是如此,老吕对江湖中人挨个抨击了一番,基本上没有一个看顺眼的。 喝的是鼓山柏岩茶,他却是醉了。 “小子勿要再称前辈了。”他说道,“何师不喜,我也不喜。” “是,前辈。”路平说道。 吕光午听罢大笑起来,笑声很是苍凉。 “一友难寻,安得如江南七侠,但为道在,生死不负。” 路平笑著拱拱手:“那我称呼老吕如何?” 吕光午嘴角抽搐了一下:“隨你。” “罢了,还是称吕先生吧。”路平笑道,“先生说了许多,別的事情我不敢臧否,不过先生羡慕江南七侠的道,我却以为是错了。” 吕光午一怔,也拱手道:“请赐教。” “江南七侠所以能够信守他们的道,生死不负,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的道,或许是『侠』,或者是『义』,在他们的理解中,都很简单,简单到只要坚守本心,就可以彼此不负。若是对『侠义』的理解复杂一些,彼此之间必定会有分歧,我以为就不能够生死不负了!” 吕光午目光有些停滯,他明白路平的意思,如此多的人不能像他期望的那样,守护何师的道,想必是在他们看来,何师的道太难了,或者他们根本不认同何师的道。 …… “小子何名。”临別的时候,吕光午问道。 路平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道:“吕先生何往?” 吕光午笑道:“我替你拦下那个青城派弟子一击,你请我一顿茶,两不相欠。別想著我替你拦住余沧海。” 路平含笑摇头。 心中则是苦笑嘆息:“罢了,终究错过了……难道只能走黄裳那条难走的道路吗?” 他见吕光午身上並未带剑,隨口问道:“先生的剑呢?” “已经埋掉了。” 吕光午转身而去,背影中是无限的寥落。 …… 青城派弟子被抓的事情轰动了福州城。 一路上,隨处都在议论纷纷。 “我听说那青城弟子,甚是凶悍,福州府、侯官县数十名捕快,还带了鸟銃队,才抓住那两个贼人。” “可恨啊,四川人竟然跑到我们福州撒野,还如此肆无忌惮,要是俞武襄公大猷还在,他们哪敢如此放肆?” “不是,这一次我听说,都是几十年前,福威鏢局林震南的爷爷林远图,比剑打败了青城派的长青子,青城派这次大闹福州,就是为了找福威鏢局復仇?” “瞎说吧,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青城派还记得?” “咳。江湖上的那些人,岂能以常理揣度?” “可这福威鏢局怎么回事,我听说青城派的那个掌门,叫余沧海的来了福州,林震南可还下帖子去请。” “这不明摆著不敢惹唄。” “不是说还有个华山派要调解吗?他们的人在那里?” …… “各位,诸位千万要小心,那青城派贼人,会一门邪门武功,就是专门拿活人练的功法,一掌下去,把人的內臟打的细碎,外表却看不出有伤。” “我听得那七福楼的一个茶博士说,是青城派的贼人亲口承认的。” “太凶残了。” “这四川官府,也不管管。” …… “各位,大消息,我听说我们福州府,有一位隱藏的江湖高手。” “快说,是什么人?” “福州府的推官路四爷,侯官县的一个捕快,是我二舅舅,他亲口对我说,那青城派的贼人,被捆绑了,依旧凶性不减,他趁人不备,全力向四爷撞去,四爷当时就站在七福楼楼楼上的门边,他只要一避,那贼人就能跳到大街上,你们猜怎么著?” “怎么著你倒是说啊,卖什么关子。” “嘿嘿,我告诉你们,路四爷不闪不避,就那样站著,那贼人撞到他的肚子上,就是头破血流,口吐白沫,当场晕过去了。” “真有此事?” “莫不是江湖上传说的金钟罩、铁布衫?” …… 路平听到余沧海来到福州后,心中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眼下,侯官县的介入让福威鏢局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从表面上看起来,官府已经通过拘捕青城派人物的行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等复杂的情况,余沧海又要如何出手呢? 这场博弈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不过,当他听到这个传言后,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这个二舅舅是什么人?为何要如此害我? 带著一腔恼火回到衣锦坊。 一开大门,李信就担忧万分地说:“公子怎么不听劝说,非要介入江湖中事。我听说那些贼人武功高强,这可如何是好?” 路平笑道:“信叔莫急,我心中自有计较。” 来到书房,李信就有些不情愿地给了他一个木匣。 “公子做什么事,老奴自是不能过问,不过凡事要仔细思量,莫要牵连老夫人才是。” 这还是李信第一次在自己眼中称“老奴”,他这是对自己不採纳他的諫言很有意见,才用这样的方式提醒。 路平也觉得有些谦然。 他温言说道:“信叔莫要担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打开木匣,是胡大元送来的,里面只有一张纸条,这傢伙果然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摸到自己这所隱蔽的住所了。 上面写了几个消息: “林震南已经交货。” “请四爷明日阁楼相见。” “福威鏢局明日与余沧海会面。” 第18章 明牌斗地主 “凡修习內功,先通晓经脉。” 衣锦坊,书斋。 岳灵珊抱手站在案边,面色依旧冷峻。 这样的语气?岳女侠是怎么了? 路平眨眨眼,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岳灵珊的目光依旧有些闪避和畏惧。 她穿了一件白綾袄儿,淡绿色百裙,脸色比起前日也恢復了些许光彩。 “多谢岳女侠。”虽然认为自己不懂得经脉有些无礼,且华山派气功都没有学会的岳女侠指点別人內功也有些搞笑,路平还是诚恳地拱手道。 岳灵珊却有些欲言又止,目光也有些闪动。 “岳姑娘还有事吗?” “听说……你抓了青城派的两个人。” 路平缓缓点头,言道:“你师兄来过了?” 岳灵珊脸色有些鬱闷:“师兄说,如今余观主已经来到福州,知道市井传言后必定会迁怒於华山派,我要是外出,定然会有危险,还是暂时在这里安全。” 劳德诺此话完全没有破绽,看起来是为岳灵珊著想,知道他真实身份便明白,他为了一个人行事更加方便,找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 “你如果也想帮忙,他定然对你说:『小师妹,师父知你任性才让我约束於你,眼下情形万分紧张,却不是你使小性子的时候。』你如果担心他一个人有危险,他还会说:『我身为华山派弟子,如何能让华山派坠了名头?』”路平学著劳德诺的话说道。 岳灵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哼”了一声道:“自以为是。” 路平耸耸肩,隨口说道:“人之常情罢了。” 岳女侠確实毫无机心,仅仅一件小事,就让她对自己的形象有所改观。这也太儿戏了。话说回来,这些年来,她活动半径不出华山,又哪里知道人心的复杂。 路平忽然想到一事,从书架上的一本书中拿到一幅经络图递给岳灵珊,说道:“劳烦岳女侠一观,看看这跟华山派的经络图有何不同。” 他这图上的人像只赤裸了上身,岳灵珊一见依旧露出一丝羞意,不过她还是接过去,看了下便惊奇地说:“你这图从哪里来的,如何跟我看到的不一样?” “何处不同?”路平道。 岳灵珊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这种经络图各派都有,应该不算泄露华山派的武学机密,就伸出纤指指点了几个地方。 背著手在屋內踱了几圈,路平忽然恍然大悟,扶额道:“为何我没有早些想到。” 他又翻腾书架,找出了另外两幅经络图。 “劳烦再看看这两幅!” “这幅倒是跟我见过的一样,你从何处得来的?”岳灵珊指著其中一张,一双大眼满是惊奇。 “这就是了。这些全是太医院的。”路平並没有门户之见,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指著其中的一幅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现在各派的內功,大多起源於两宋,又或者从中分化而来,依据的是两宋的经脉之说,就是这幅《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两宋经脉之说完善,才让各派內功纷起。” 他顿了一下,又指著另一幅图道:“到了元末滑寿撰写《十四经发挥》,已经將十二经脉发展为十四经脉,他说任脉在腹中线循行,督脉在背中线循行。任脉和督脉都有专穴,在本经的路线上循行。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 接著又指著最后一幅道:“在本朝,高武推演,合经穴图与经脉图为一。三年前,李时珍又作《奇经八脉考》,对气血的运行线路有了新的理解。” 这是我的误区。” 还能说什么?老黄的武学,自然依赖的是宋人的经脉学说,而自己所用的,就是元明后的新经脉学说。如果能够找到经脉运行的演化,推导出新的线路,绝对可以事半功倍。 岳灵珊轻轻眨眼,她发现眼前此人可是真的狂妄自大的很。 “我五岳剑派,都是后起之秀,如今好生兴旺。”她撇撇嘴嘟囔道。 “是吗?岳女侠回华山后,不妨问问令尊。”路平心中兴奋,大笑道。 紫霞神功传说由葵宝典残本演化而来,《十四经发挥》在明代才开始流传,说它没有固步在宋人的经脉学说上,路平是不大相信的。 江湖的“好古”之风更甚於儒学,固步自封以至於在一本本武学经典流失后无所作为。 岳女侠在无意之中发现的这个问题,其实可以推动武学的进步,堪称大功。 他並不忌讳让岳灵珊知道,却是看老岳怎么想了。 …… 接下来的事情是整理经脉图。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在纸上写写画画。 现在福州的情况是这样的: 第一股势力:青城派和可能的盟友。 若青城派的盟友是冯保,那么冯保出手的代价是什么?仅仅是青城派得到福威鏢局南五省鏢局(福建、广东、浙江、江西、湖广中的长沙)財富,他获得福威鏢局北四省鏢局(南北直隶、山东、湖广中的武昌)財富吗?他对辟邪剑谱知情不? 讲道理,冯公公才是这个世界里对辟邪剑谱有著天然兴趣的人物。 第二股势力:福威鏢局和背后未知的靠山。 林震南背后的靠山是什么人,路平也有许多猜测。 比如林兆恩,三一教教主,教义是儒佛道三家合一,在福建势力庞大,这样一个教派钱如流水,很大概率不会对福威鏢局的財富视而不见。 再比如林燫,以礼部尚书退休,福建人称“大宗伯”,他的祖父林瀚,父亲林庭机都当过国子监祭酒,天下官员出於其门下的不计其数,加上福威鏢局有投献土地的行为,他是最有可能的的后台。 林远图选择把鏢局开到福建是有理由的,福建林氏势力如此庞大,福威鏢局的发展如此之迅速,怎少得了林氏的扶持。 只是从目前情况看,林震南背后的靠山,並没有靠得住的意思,又或者靠山本身,在青城派勾结上冯保之后,已经將福威鏢局当成一个可以拋弃的棋子。 第三股势力:就是福州官府,包括福建三司衙门、福州府和侯官县,无论哪一个衙门,绝无可能让一个外来的江湖门派在自己的地盘上大肆杀戮根本不敢过问。隨便一个御史的弹劾,都能让一群人乌纱不保,况且在倭乱之后的福州城武力,绝不是青城派敢於招惹的。 第四股势力:华山派驻福州临时办事处——西门外酒肆。有身在华山,心在嵩山的劳德诺,懵懂中的岳灵珊。 岳灵珊忽略不计,劳德诺的最大利益是什么? 如何才能形成原先笑傲江湖中的局面? 最大的可能就是冯保和锦衣卫出手,让福威鏢局背后的靠山山倒,福州官府袖手旁观,福威鏢局孤立无援且蒙在鼓里,最终一举覆灭。 自己又改变了什么? 把一个多人斗地主游戏改成明牌? 青城派被曝光了对付福威鏢局的目的。 福威鏢局林震南请来不少帮手,实力不容乐观,若是同安李氏也有传说中的阵法,或者荆楚长剑有一些可取之处,那么可能抵得过三四个青城派第二代弟子。 福州官府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牵制了青城派的力量,让青城派有所顾忌。 华山派也因为有“黄雀”的嫌疑,在曝光后变得尷尬,岳先生很要面子,现在多半要声明自己压根没有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仅仅是为了来福州看热闹,他还要观望、等待,还有一定的概率参与调解纠纷。 这样看来,现在的关键就在於冯公公,搞清楚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许多人都盯著余沧海来福州,福威鏢局噤若寒蝉。 却不知道冯公公的影子徐爵徐小野,才是眼下福州最可怕的人物,才是决定福威鏢局最终命运的人物。 第19章 胡大元:老林要把向阳巷老宅给我 “哈哈哈!四爷,林总鏢头当真痛快!” 伴著一阵爽朗的笑声,黄威出现在理刑馆。 “哥几个想请四爷喝几杯。”黄威笑道,“在钓龙台。四爷订好时间就是。” “多少?” 黄威看看四周无人,伸出一个手指头,小声道:“一千两。” 说著,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道:“这是四爷您的。” 路平看也没看,直接推了回去,府、县捕快的薪水是每年银七两二钱,闰年另外加六钱,鸟銃手也差不多,老黄好些,是每年二十六两。 所以能够想像,他们得到这笔额外的赏赐是多么激动,尤其是鸟銃手们,只是摆了个架势就得了一笔钱,该是多爽。 今后,再让他们为自己办差就容易多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只是因为平常的时候勇夫们得到的太少了。 黄威竖起大拇指说道:“还是四爷大方。” 他收起银票,心中却想,可能是四爷在公堂上碍於脸面不好意思拿,只能等一起吃酒的时候,再私下给他。 路平却道:“大家都是出来卖命的,你可不要从中剋扣,剩下的再给这些日子盯梢福威鏢局和城西酒肆的分一些,自己多拿一些。日后还有好处。” 黄威肃然,说了一声“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路平又问道:“林震南有没有说起林平之的事情?” “没有。”黄威也很奇怪,“我听说林夫人前日到牢房给林平之送被褥,还打点了几个牢子,现在大牢里的人,都把他当財神供著。” 门子忽然带进来一个人,正是侯官县的师爷徐泓。 他满头大汗,惶急地说:“四爷,不好了。忽然来了两名锦衣卫,將昨日的人犯全都提走。” 徐爵出手了? 路平和黄威互相看了一眼,老黄霍然起立,惊问道:“什么理由?” 徐泓苦笑著不答,锦衣卫提人、抓人,需要驾帖,前两年冯保派人抓高拱,高拱是前任首辅,只问了一句“驾帖何在”,就把人顶了回去。问题是,一个小小的侯官县,谁敢问? “田县有没有审出什么?” 徐泓摇摇头。 田瑞和他,都害怕了,真正的害怕。 本身就是一起杀人案,或者是一起酒楼斗殴案,但是锦衣卫一参与,已经让他们觉得,这起案件不简单。 田瑞和他商量了一下,如果追查下去,势必需要解释“为什么让锦衣卫带走人犯”,上级不会听你“我不敢拒绝啊”这样的废话。现在对他们最有利的,就是想方设法结案,不管以什么方式。 锦衣卫没有在侯官县县衙出现过,真的! 路平也有些沮丧,人家仅仅只用最简单的办法,就震慑到福州各级衙门。 这下好了,三司衙门和福州府都看到了明確的信號,哪怕福威鏢局现在拿著状纸告过来,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了。 …… 糟糕的心情倒是没持续多久。 一个书吏进来,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竹筒,路平打开一看,是一张纸条,胡大元请他散衙后午时前去喝茶。 这老胡,传信的手段倒是千奇百怪,昨晚上已经传过一次话,今天又来说,这么迫不及待? 路平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书吏。 这位书吏名王思义,福州当地人,秀才出身,自己来到福州,並没有延请幕宾,就和他私下相约,让他替自己处理一些文书,自己则每月付给报酬。 他竟然还是访行的人? 王思义已经四十多岁,身材不高,脸膛发黑,眉毛很浓,稍稍有些驼背。他平常话不多,办事也比较踏实,迎著路平的目光,他只是尷尬的笑了笑,並不说话,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路平並不理会老王到底是不是访行的人,只要他尽职,用其他方法捞点外快也没有什么不妥。 上午散衙后,他换了一身白色直裰,戴方巾,就去了茶坊后的阁楼。 胡大元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竟然亲自出迎。 “好兄弟,可是想死我了。” 路平嘴角一阵抽搐,和老胡打交道以来,这样亲切的老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一次是一间密室,依然是非常的奢华,房中飘散的香气非常强烈。 里面儘是美貌的侍女,大多面容娇美、身段窈窕,这一个笑魘烘霞,那一个肌肤胜雪,这一个笑中娇態,那一个裙束柳腰,如在丛中,端的是百爭艷。 两人各自入席,侍女们逐个布置菜餚,端上美酒。 还不知道从哪里请来几个舞女,一时吹吹打打,竟起了鼓乐,还跳了一支《观音舞》。 胡大元笑容满面,看得倒是津津有味,路平却是一脸的无语,金陵贵族流行的舞曲,出现在老胡这样的爆发户身上,颇为不伦不类。 “拿来吧。”喝了两盏酒,路平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说道。 胡大元嘴角抽搐一下,做了一个手势,歌女们、侍女们都退了下去。 他拿出一个檀木做的木箱,甚是精致。 捧给路平的时候,脸上的肥肉还轻轻抖了几下,显然是有些肉痛。 路平收好箱子,也不打开。 胡大元喝了一杯酒,嘆气道:“福威鏢局的產业太大了,三代人的积累,九省的鏢局。可惜了,这一次伤筋动骨。林震南都想將向阳巷老宅抵给我,可是那破宅子能值几个钱?我拿来又有何用?他也是直到昨天才凑齐,我听说,颇是当了不少珍玩。” 向阳巷老宅! 听得这个词,路平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盯著胡大元,胡大叔距离成为胡大娘,仅仅就差了一个念头。 纵是老胡心理素质极其过硬,也都让路平看得有些发毛。 “老弟何意?莫不是那向阳巷老宅还藏了什么宝贝不成?”胡大元不解地问。 路平笑得意味深长:“胡大当家不妨买下来挖挖看。” 胡大元哈哈一笑,错开了能让他成为福建第一高手的机会,说起了別的事情。 “那个西城酒肆的老萨,颇是了得,这两天不是探听福威鏢局,就是探听青城派。也不知道什么来路? 还有那位小姑娘,实在是不错,老弟这一次是人財两得。” 路平额头多了几道黑线。 胡大元竟然连自己家都盯上了。 好在在岳灵珊的事情上,他都能评上一个“优秀公务员”了。 正统年间名相曹鼐曾经当过泰和典史,专门负责缉盗。 有一次抓获一个美貌的江湖女贼,一路押解,不断提醒自己“曹鼐不可”。 自己都不用这样提醒,岂不是更胜曹鼐? 胡大元忽然凑近,在他耳边说道:“路兄弟还有什么別的想法?” 路平立即警告他说:“胡大当家,你知道眼下盯著福威鏢局的是什么人?牵涉太多,你我都惹不起。” 胡大元纳闷道:“我看兄弟老是扫听鏢局的消息,还以为兄弟別有所图。” “我又没说不再打探消息。”路平笑道,“说不得下一个消息就又是一个机会。” 胡大元搜集情报的能力確实没得说。 这是许多年来,地方巡按依赖於“访行”的缘故,如今商为正不用,老胡也是感嘆英雄无用武之地。 “老胡,要是知道戴……徐同知到福州的秘密使命。”他竖起一根指头说道,“这个数。” 第20章 修行之一:我醉了就可以杳冥 福州南门叫寧越门。 眾人出南门往西南行二三里,到达钓龙台。 传说汉初时,闽越王无诸在这里接受高祖册封,其后人越王余善在这里钓到一只白龙。 远处,江水如练,千帆去来,烟波一棹,渔歌起伏。 山上有个古庙,祭祀那位无诸。 庙旁是一块石刻,上面写著“全闽第一江山”,旁边是宋代赵汝愚写的“古南台”三个大字,非常壮观。庙后是一片石刻林,有歷代文人讚颂钓龙台的诗作。 在无诸和余善的时代,从台上望去,台下尚是一片湖泊。 在明初,台下已经成为一片沼泽地,荒草丛生,鸥鸟棲息。 如今,沼泽渐渐淤壅为市井。 这一带有通海船的码头,有造海船的工场,又有接待琉球使臣的柔远驛,大量官兵、工匠、客商云集,久而久之,就在钓龙台下,形成河口、帮洲两个集市,以及一道南台街,俗名潭尾街,一道中亭街。 黄威做东,约了一首画舫,请了两个歌姬。 两个艄公带著斗笠,从容摆渡,在中亭街的江桥边停了下来。 大老远,就闻到浓烈的腥气。 福州鱼市,以此为最。 三月,海滨渔民归来,售卖各种海味,价格非常便宜,尤其以鰣鱼、横山鱼最受欢迎。 买来鱼给了船家收拾,又要了一些小菜,不一会酒宴备齐。 歌女一段弹唱,气氛登时热闹起来。 黄威取出一坛酒,神秘地说:“这酒本来是『压房』的,藏了十几年,四爷和哥两个难得一聚,不拿出来是不行了。” 所谓的压房,就是把酿好的酒保存起来,等到家里有什么重大的喜事,再取出来招待贺客。 黄威说罢一开封泥,酒香立即蔓延到船舱內。 三人看时,只见那酒的顏色发红,却並不是葡萄酒,都是面露诧色,路平心中也是暗暗纳罕。 侯官县的主簿马鉴想了片刻惊道:“这是半红?” 闽中酒麴,首推延平府、邵武府、汀州府一带的“双头”,其次就是“半红”。 半红极为少见,它是用红糯米酿造,次一些的以白米饭受湿热鬱蒸变而为红,色如丹砂一般。 李时珍在本草中都对它讚不绝口。 黄威洋洋得意地摇摇头,先给路平斟了一杯,又给其他的两人斟上,才道:“这还不是『半红』,叫『红娘过缸』,与半红还是不同的。” 据说也是红米所酿,具体怎么不同,酒家秘方,没有人能说得上来。 “祝四爷洪福齐天。” 路平看著杯中红而清澄的酒,不禁大笑起来,这可比起日月教的“千秋万代”诚恳多了。 马鉴也凑趣道:“洪福齐天还罢,这红娘酒,古称福禄水,四爷少年得志,我们几人中又只有四爷一人未成家,看来,这『鸿运』就是那『红运』啊。”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说著,还怕別人不明白他说的“红运”,特意指了指一边的歌妓。 府衙的书吏王思义素来木訥,听著也笑了起来。 四人都一饮而尽,黄威感嘆道:“府衙的正官之中,以四爷与我们最亲近,最照顾我们,兄弟们一直记著呢。” 其他两人纷纷点头,马鉴的目光闪烁,看著路平诚恳地说:“我素知四爷之义,直到此次亲身体会,才知不虚。” 路平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老马你一个秀才,拳法刚柔勇猛、气势磅礴,倒是看走眼了。老马,那是套什么拳法?” 胥隶在衙门,一言难尽,忙碌如狗,薪水却如涓涓细流。官员们上任必读《官箴》,几乎所有官箴上对於他们,都没有一句好话,全部是上任后要怎么防范他们,一出了问题,首先负责的都是胥吏。 路平不过偶尔说了几句公道话,不为难他们,不諉过於他们,有时候照顾一下,打交道的时候姿势放的低一点,就已经是官员中的另类。 至於亲近,既有认知上的鸿沟,还有几百年的代沟,又能近到哪里? 歌妓给四人分別满上酒,四人又过了一个。 “戚家拳。”马鉴咂咂嘴,说了个“好酒”,坦然道,“我不过学到一点点皮毛,比起青城派那贼人大大不如,四爷却是过奖了。” 路平心中一动,戚继光在这一问题上非常光明正大,在他的《纪效新书》中,总结十六家名拳,据此创造的“戚家拳”也写入书中,戚家军更是人人都会,並没有丝毫藏私。 仅就这一点来说,他的眼光也远胜过当世武林中人。 明人酒宴,要么讲八卦、笑话,要么行酒令。 王思义先是说了个八卦,宋代蔡襄在福州当知州的时候,邀请处士陈烈同赴宴,让歌姬陪酒。 那陈烈同是个古板的人,歌妓上来说一声娇语,顿时脸红耳赤。喝了几杯,歌妓开始唱歌助兴,陈烈同更是心惊胆战,翻墙而逃。 同来的李覯就写了首诗:“山鸟不知红粉乐,一声檀板便惊飞。” 眾人听著都笑了起来,那两位歌妓更是笑个不停。其中一位胖胖的拋了个媚眼,明送著秋波:“四位官人可知红粉之乐吗?” 马鉴忙笑道:“我等皆是土鸟。” 黄威道:“不如行酒令罢。” 眾人商量著,不如来个掷骰令。不管诗词歌赋,掷出几点,几点就要有个红字。说的对,喝一小杯,不对,喝一大杯。 这是本朝很流行的酒令,跟雅俗没有啥关係,西门庆都玩得不亦乐乎。 几人又玩了一会,一坛酒渐空,於是上岸,来到一处江边客栈,订了几间房间各自安歇。 …… 气,是一种虚无縹緲的东西。 宇宙的气在运行中,形成了万物的代谢。 钓鱼台下,曾经被望气的人当成是气运旺盛之地,晋代严高担任太守的时候,就喜欢这块地方,他把这里的山川图形画出来,寄给郭璞,郭璞回信说,那是个好地方,八百年之后必定大兴。 也不知道郭璞说的应验了没有。 路平觉得,这里確实气旺了很多。 气並不喜欢束缚,喜欢自在,气还喜欢扎堆、喜欢群居,一个地方气多了就形成运,叫做气运。 所以,庙堂上的人喜欢或者害怕王气的出现,江湖中人將自己的门派设立在高山大川是有道理的。 无他,气运耳。 气还分性质,即五行属性。 人生最贵,是因为人稟五行真气,在千灵是少有的天赋。 路平忽然觉得,体內可怜的气有一点点跳跃和躁动。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黄裳曾经提出过一个观点:“杳冥”。 杳冥的意思在老黄看来,就是忘掉束缚自己的身心,忘掉自己的忧虑。 让自身的气和身外的气自在融通。 修行的第一步是要踏入杳冥之境。 可是老黄同自己一样,都是劳形於案牘的人,又如何做到杳冥? 在某一天和朋友喝了三杯酒的时候,聊的非常开心,他忽然发现,自己进入杳冥之境。 【通道三杯太和好,已同五气谁能到。 渐造醉乡方自然,忽体杳冥如得道。 坐上一时能两忘,万缘既断非吾我。 须期有物浑成时,先自醉乡聊得好。】 现在自己也是杳冥。 他悄悄走出客栈,漫步江边。 大江横流,明月当空。 在月下依旧有渔夫,將小小船儿驰入潮中浪里。 找了一个地方打坐。 不对,黄裳其实不仅仅打坐,他第一次在杳冥中时还在舞蹈。 天地与我並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践乎翠华之林,咏乎寒光之滨”。 遵循著大道的舞蹈。 大道无形,舞蹈也是隨心。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与影子,没有是非,没有同异,没有主客。 在吐纳之间,將五行的杂乱气息运入体內,让他们循著设定好的经脉线路流动即可。 人体就是这样一个加工厂,將五行的气息融合的加工厂。 路平体內的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欢快,它们仿佛还在游戏,在游戏中融为一体,甚至不用引导,它们自己就在循著经脉运动,在一些窒滯处,它们如同水流一般,先是涓涓而过,接著冲开大堤,一切便豁然而解。 良久,他方才从杳冥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结合国朝新的经脉学说,果然可以事半功倍。 效果怎么样?还需要实验。 对了,三十二路戚家拳法,可以一试。 欣喜过后,就是沮丧。 在月华下如此,在日华下呢? 在喝酒后杳冥,黄裳当年,总不是每天在办公的时候都喝酒吧? …… 第21章 徐爵:咱实在不想再起大狱 一大早,衣锦坊路宅就来了个小廝,送来两尾鱼。 “今日衙门旬休一日,路四爷与三五好友游玩,在中亭街买了两尾鱼,托我送到此处。” 李信取了点跑腿费给他,喜滋滋地拿著鱼送往厨房。 来到后院,看见院中央的榕树下,那位岳姑娘正在练剑。 额头立即掛满黑线。 旁边的罗衣正在喝彩。 罗衣看到的是,岳女侠的姿势轻盈,隨著一声声轻叱,一道道剑光闪过,几片榕叶从树上掉落下来。 李信想到的是,姑娘家家的,就该在屋子里读点闺训、练习琴棋书画、修习女红,顺带吃斋念佛。这等江湖女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只是公子有安排,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敢暗自腹谤两句。 听著长剑的破空声,李信的心就如同被扎了一下。 眼不见心不烦吧,他又回头来到前院,就又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脸孔变得更黑。 这佬儿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竟然只是那位岳姑娘的师兄。 他指了指后院,嘟囔了一句,便不再理会。 “小师妹好自在。” “二师兄,你怎么来了。” 劳德诺打量了一下岳灵珊,见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裙子,秀髮如瀑,紧身束腰,玉带扣剑,愈发显得她的出眾英姿,神采间也似乎恢復了往日的活泼,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慈祥且欣慰的笑容。 罗衣带著他们来到客厅,沏壶茶就离开了。 “师妹在这里待的如何?” “哼。”岳灵珊现在也可以看出来,“狗官”用华山派的名声要挟她,用通缉令威胁她,多半是虚张声势而已。只是想到自己一再被欺骗,岳灵珊就生气。 他甚至只要自己呆在这里,没有给任何限制,即便是书房,自己也可以隨意出入。 还有的好处是,饭菜比较可口,岳灵珊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这么多次白米饭,还有鱼;另外那个小丫头,对自己充满了崇拜。 哦,还有好看的话本、华美的衣服。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嗯,就这些吧。 堂堂的华山派,弟子们平时的伙食,是掌门夫人带著八名女弟子给弟子们下厨完成的,还有缝补,也是寧中则一针一线缝起了华山派的风光和体面;自己堂堂的岳女侠,在华山平时就是一采蘑菇的小姑娘。 只是每次只要他出现,岳灵珊就觉得极不自在,仿佛有什么束缚著她一般,就如同这院子一般,哪里能如华山一般自由。 “对了,这傢伙好像昨晚未归,今天也不见踪影。” “二师兄,你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福州?”她看著劳德诺,眼神中充满期待。 “师父来信了。”劳德诺笑道。 “我爹爹说什么了?”岳灵珊惊喜地问,不过很快就变得忐忑不安,“他是不是又说我什么了?有没有提到大师兄?大师兄怎么样了?” 劳德诺轻嘆一声道:“小师妹,別怪我跟师父说起,只是此次確实是太任性了,师父说你『不知轻重』。还道,华山派与官府素来没有瓜葛,人家依律办事,你又怎管得了这许多?这都是他管教不严,让你无论如何跟人家诚恳致歉。还说……” “他定是说:『等小女回到华山,定当重重责罚』。”岳灵珊撇撇嘴,说道。 “你既然知道就好。”劳德诺笑道。 岳不群此次回信极快,劳德诺此时才知,他早已经下了华山,按说,衡山刘正风金盆洗手之日尚早,他无需这样急迫才是,华山派近来又没有其他大事需要掌门人出面。 这等反常,实在是蹊蹺。 岳灵珊有些沮丧,垂头不语。过了片刻却又开心起来:“二师兄,我此次发现了一个好看的话本呢,大师兄一定喜欢。” 劳德诺笑道:“小师妹说的是射鵰话本吧,確实新奇。不过只要小师妹喜欢,大师兄就一定喜欢。” 他心中却想,就郭靖那样的性格,与令狐冲完全是两样人,令狐冲又如何会喜欢,就轻浮任性而言,倒是和杨康颇为相似。这华山派最出类拔萃的也是这等弟子,算得上是后继乏人。也不知道恩师担心华山做什么。 岳灵珊吃吃笑道:“我华山派气功,可有多难,大家都不会,就大师兄一个人会,这一次我的华山气功进境,非让大师兄大吃一惊不可。” 言语中甚是得意。 劳德诺也不稀罕什么华山气功,他知岳灵珊虽然胡闹,却甚是聪慧,进境快了一些也不足为奇。 脸上却显出一副惊喜和艷羡,笑道:“师父师娘知道了一定高兴。” 岳灵珊高兴了一会,又忽然想起来一事,忙问道:“对了二师兄,师父对和福州官府合作的事情怎么说?” 劳德诺看下四周,小声道:“师父只说先不要得罪他,容他三思。” 岳灵珊嘆道:“我爹爹向来都是心里做工夫,嘴上不说什么,说不定他很快就会跟你来信的。” “恩师之心,不是我们做弟子的可以揣度的。”劳德诺正色道。 他的心中却泛起一丝忧虑:“得快些打探清楚辟邪剑谱的秘密。岳不群要是不声不响忽然来到福州,那可是不妙。” …… 福州西园在府衙西北,原为太祖侄女福成公主宅第。 公主去世后西园屡次易主。 正德年间,福建市舶府的太监韦查韦公公、尚春尚公公先后购得西园,多次修缮,用来接待琉球贡使。 但见乌山秀色,泉水清幽,画舫朱廊,亭台临水,百卉爭艷,不胜其趣。 这一天,西园门前,车轿如流。 福州官员,有一定品阶的都想藉机拜会徐爵,都被锦衣卫拦驾。 潘颐龙的名帖递进去了很久,却不见有什么消息。 他看到一个道士装束的矮小道人被锦衣卫迎入园中,心中不由得大骂起来: “都道那徐爵通晓文理,却不料也是这等好鬼神而远圣贤之徒。” 嘉靖以来,从皇帝到大臣,多崇信道教,喜好服用金丹,追求长生养生之术,潘颐龙还以为又是哪个装神弄鬼的道士,给徐爵来送金丹的。 这却是误会徐小野了,无论是他还是冯保,最信仰的其实还是佛教。 西园当中有一楼,因为园中遍种荔枝,被叫做“荔枝楼”。 楼后的池塘东有一亭,名熙春,池塘之上曲栏连接的,也有一亭,名藏春。 熙春设茶席,藏春设有酒宴。 茶席只有一位老人,约莫六十多岁,身材甚是瘦弱。 徐爵身穿飞鱼服,身材高大,相貌甚是儒雅。 “大宗伯归隱林泉之下,优游自在,让咱很是羡慕啊。”徐爵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被称为“大宗伯”的正是林燫,他咳嗽了一声,也没有回应徐爵,只是淡淡问道:“不知镇抚(徐爵掌南镇抚司)相召,所为何事?” 徐爵笑道:“咱有个问题,要请教老大人?” “镇抚……请讲。”林燫咳嗽的更加剧烈,抚著胸口喝了口茶,才稍稍平息。 徐爵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咳嗽一般,说道: “隆庆五年,高新郑公(高拱)派蔡国熙清查徐华亭(徐阶)家族投献土地一事,华亭公长子、次子充军,少子为民,田產没官,门庐被焚,华亭公避於他乡,致书高新郑求免,言辞哀切。高新郑公却要下死手。还是当今张江陵相国,念在旧情分上,不断求告,救了华亭公一命。 都道高新郑公大公无私,其实他在乎的,也不是什么投献土地,而是徐华亭谋划要再入內阁。 张江陵虽然大方,却也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你说是也不是?” 林燫沉默许久,长嘆一声道:“华亭公当年並无再入內阁之意,只不过如何辩解,他人不信罢了。老朽年迈,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纵然辩解的天乱坠,也是无用的。望回復相国,无论是族人之过,还是子弟之私,老朽都担了就是。” 徐爵依旧满面春风,他从袖中拿出一卷厚厚的册子,走到林燫面前,低下身子,缓缓给他展开,摇头道:“老大人瞧瞧,咱实在不想再起大狱啊。” 林燫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帐册封面上写著几个大字:“福威鏢局银钱流水。” 第22章 他,余沧海,这仇记下了 “镇抚,那位余观主已经等候多时,是否召见。” “让他再等等。內相教我们礼贤下士,还是要先见读书人的。” 徐爵目视林燫佝僂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轻轻嘆了口气。 “传见福州知府潘颐龙。” 潘颐龙大喜,忙整理一下衣冠,捧著一个木匣来到熙春亭。 见到徐爵,潘颐龙长揖在地,行再拜礼,徐爵作揖答礼。 “潘府前来,有何赐教?” “闽中建阳书坊,颇多琴谱刊行,下官久闻內相好琴,特意收罗了一些,还请镇抚过目。” 徐爵一听,兴趣顿生,吩咐一声“呈上来”。锦衣卫便从潘颐龙手中接过木匣,放在他眼前。 “有心了。”徐爵见潘颐龙局促不安的样子,笑道,“潘府入座吧。” 说罢打开木匣,內中倒有不少曲谱,《浙音释字琴谱》《神奇秘谱》《风宣玄品》《西麓堂琴统》《杏庄太音补遗》《杏庄太音续谱》……刊印的非常精美,其中一些,徐爵曾在冯保处见过。 他还是很高兴地说:“內相见了必定欢喜。” “下官不胜欣慰。”一句话,让潘颐龙悬著的心终於落了下来,他又说道,“闽中尚有不少宋版书,眼下下官正在访求,镇抚回京之日还望一併转呈。” 徐爵点点头,隨口说道:“闽中是否有位杨表正的大家?” 潘颐龙一怔,微微思索,便想到,这位杨表正,字本直,是福建永安贡川人,宋代大儒杨时后人,自號巫峡主人,別號西峰先生。 “下官听说杨本直一直在武夷山中隱居。”他含糊说道。 徐爵淡淡说道:“內相对杨大家很是欣赏,听说前几年,他与浙派琴操论爭,一人舌战群儒,风采如此,內相念念不忘,若是有机会,可请他入京一敘。” 潘颐龙笑道:“下官必派人访查,早点找到此人,以慰內相之望。” 此时的古琴操流派中,江派、浙派並立,而他们的分歧,其实就跟剑宗和气宗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爭论的一个问题是:古琴谱要不要配歌、配文。 浙派是去文派,他们说的是,音在文之先,人在不会写文章的时候就学会唱歌了,音乐自传圣人之道,以文释音,反而扭曲了圣人之道。 江派是尚文派,他们说的是,圣人之道,先以文,再以音,圣人文章、汉唐古文莫不可以歌,文是乐之基,没有文,就会背离圣人大道。 这些年来,浙派的主张渐渐占据上风,杨表正一人与浙派论爭,不落下风,挽回了江派颓势。他还把《离骚》、《出师表》这些有名的文章,纷纷谱曲。 令狐冲若是重生,一定会双目含泪,对杨表正表示一万个赞同。因为曲洋、刘正风的《笑傲江湖》恰恰只有谱,而不配歌文。 端茶送客之后,徐爵便缓步走向藏春亭。 余沧海已在亭外相迎。 徐爵来到亭中,一言不发坐在主座,两名锦衣卫百户持刀站在他身后,一位侍女忙给他斟酒。 徐爵吃了口酒,又见席上菜餚已凉,不禁皱起眉头。 一名锦衣卫便斥道:“混帐东西,还不赶紧换掉。” 几名奴僕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听罢训斥,才急忙起身去撤掉旧菜,更换新餚。 徐爵笑道:“文雅,要文雅。” 那名锦衣卫忙躬身说是,站到了一边。 余沧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自从进到这亭中,锦衣卫就压根没有把他当回事,连坐都没让他坐。 余沧海何曾受过这等羞辱,想他青城派掌门,江湖中人哪一个敢不敬,现在却是一言不敢发。 他知道,这是徐爵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可是他还是感到畏惧。 “老余有什么事情吗?”徐爵沉默良久才好像忽然想起来一般问道。 “接下来如何行事,还请镇抚明示!”余沧海忙躬身道。 他本就个子矮小,一躬身下去,竟然比徐爵坐著还要低,徐爵看著跟自己眼睛平行的道士黄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余沧海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却是一动不敢动。 “余观主,坐吧。”徐爵自知火候差不多了,便收起调笑之意。 余沧海也暗自鬆了口气,拱拱手坐在座上,心中却是愤怒不已。 “余观主,咱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青城派和福威鏢局的恩怨,真的是几十年前贵派长青子和林远图比武失败吗?” 余沧海心头大震,神色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忙道:“镇抚,贫道与內相……” “慎言。”徐爵立即打断了他的话道,斥道:“跟內相有关係的是四川抚台王廷瞻。你何许人?跟內相有什么关係?” 余沧海忙起身拱手道:“是贫道失言。” 他心中愤怒之至,很久以来,他就在覬覦福威鏢局,然而福威鏢局后面的后台实在太厉害,况且前些年福建一直闹倭寇,若是青城派那时在福州城中动手,极有可能被认为和倭寇勾结,一直到现在,他曲意交好四川巡抚王廷瞻,在他的介绍下,自己才搭上冯保。如今,王廷瞻因为征蛮有功,进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他就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徐爵又道:“你们啥恩怨,咱也懒得理会。求財吗!不寒磣。不过余观主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天下皆知,镇抚司实在丟不起这个脸啊?” 余沧海更是鬱闷,他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福州的三岁小儿都知道了青城派的司马昭之心,林震南明面上委屈求全,实则暗自戒备,他青城派好歹也是名门正派,也是要面子的,这个样子,让他很难下手啊。 侍女已经换上菜餚,徐爵自顾自吃起酒来。 余沧海目光闪烁:“贫道定当设法挽回。” 徐爵抬头,摆摆手道:“咱不管,咱的事情已经做了,大宗伯,又敲打了一次,你那个儿子,我也捞了出来。不管怎样,咱只要自己那份。” 说罢,他就吩咐送客。 不一会,余沧海待要出门,一个锦衣卫却飞奔而来:“余观主留步,镇抚召见。” 余沧海无奈,只得原路返回。 徐爵正捏著一个酒杯发呆,良久才说出两句话: “杀人就不要用摧心掌了,很难看。” “阿弥陀佛。” 余沧海嘴角一阵抽搐,答应了一声,拱手退出。 青城派弟子早在门外相侯,看到脸色铁青的余沧海,一句话也不敢询问。 那老道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走。” 他,余沧海,这仇记下了。 …… 为爱江湖梦也寻,有泉来处乱云深。 凿开澄澈是天界,激起潺湲非世音。 福州城东十里东山上,有一座榴洞。 万叠峰中,一条溪水,溪上一座木桥,过木桥上东山,石榴树丛中,便见传说中的榴洞。 “四爷好拳法。”黄威大声道。 第23章 修行之二:榴花洞 丧心病狂。 清晨四爷提出修习戚家拳,虽有些纳闷,但大家都是陪著四爷玩的,只要他高兴没什么不可。 这套拳法,是戚將军从古今拳谱中,选出了三十二势,说“势势相承,遇敌制胜,变化无穷,微妙莫测”。 军中虽然修习,但老实话,精妙的不多。 因为戚將军还说了:拳法是“无预於大战之技。” 对抗倭战爭没啥用。 黄威就道:“论拳法还是老马在行。” 马鉴笑著演示了两遍。 就两遍,四爷竟然全记下来了,一招不差,打了一套拳,竟还是有模有样,虎虎生风。 这並不奇怪,少年登科,要是记性不好,那才叫奇怪呢。 眾人恭维了两句就起身前往东山。 四爷一路並不说话,到了东山,见到一处空地,忽然说过两招。 他这样说了,黄威还能说啥。 当即给老马使了个眼色,让他见机行事。 老马自然领会的到。 只用两招,老马就被制住。 黄威没说什么,他其实並未看清楚。 四爷笑道认真一些,老马这才拿出十二分的认真。 当下,两人再摆开架势。 老马先出一拳,黄威能够看出,这是用到探马势,拳上劲道和步伐配合,右手做防守贴对方手臂,左手出拳直击对方肋下,出招甚是快捷。 谁知四爷竟然使出同样一招,一只手切老马手背,左手出拳直击肋下。 老马忙以左手来贴,四爷左手一抖,忽然变招,避过老马防守,拳头指向老马下頜。 老马瞳孔猛缩,身体往后一倾,左腿顺势扫出,四爷竟是一个跳跃,已到老马身侧。 他只需要再出一拳,就可以制胜。 王思义倒是没啥,他是真秀才,叫好就是了。 黄威只觉得有一点点震惊,倒不是打败老马有啥了不起,而是:“四爷啥时候开始练的武?” 马鉴脸上有些发烫,他也是同样的感觉,这才多长时间?虽然离开戚家军后,他就来到侯官县做了胥吏,不过因为经常拿贼,这套拳法倒是没有耽搁,对付青城派的贼人也就算了,想不到四爷一个书生,竟然学的如此之快,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了。 路平却没有注意到两人眼中的惊疑,他好像是在对老马说,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戚將军当真是不凡,用好这套拳法,需要让身体参与进来,而不仅仅是拳头或者腿脚参与进来,《纪效新书》说的,如『常山蛇阵法,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其身而首尾相应,此谓上下周全,无有不胜。』上下周全就是这个道理。他讲究的是『势』,而不是招数本身,这个势,就是需要迅雷之快、疾风之烈。要成势,就需要三十二招浑然一体,不可有凝滯。” 黄威见他似乎神游物外,便小声喊道:“四爷,我们还去榴洞?” 连喊了两声,路平却才回过神来。 笑道:“自然要去。” 他也有些恍然,自己方才並没有动“气”,只是身体的机能隨著“气”的充盈不自觉地发生著变化,眼神察觉对方的动作慢了,身体的反应比起以前快了,四肢的协调性和速度也在提升。 原来脱胎换骨…… 不,这个词有些夸张了,顶多也就是达到了余人彦水平。 他更是发现一件奇事,在对手做出某一动作后,体內的气似乎有所反应,对手准备攻击自己某个部位的时候,体內的气就如同一群乱了手脚的小孩,急匆匆往別处逃逸。 这群胆小鬼。 好处是身体预警的提升。 坏处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气是不是有某种意识? 在笑傲之中,任我行为什么没有办法化解从別人那里吸收的真气,吸星大法为何有反噬之忧? 为什么在令狐冲体內,各种异种真气还会“打架”,难以化解? 难道不同的功法修炼的真气真的有著如此大的差矣,即便在別人体內,也与別人的真气水火不容? 为什么功法会存在正邪之分,修炼某种“邪恶”的功法会影响人性? 这些似乎都在暗示,“气”存在某种自主性。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想法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自己想的未免太多了些。 “气”有意识,还不如说“气”分公母更加妥贴些。 先不管这些,对自己辛苦悟到的“气”存在亲近感並没有坏处。 四人也不再提练功一事,说说笑笑,一路前行。 前面有一村落,正是春耕时节,些许农夫正在田中耕田。村前头是一座木桥,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幽深的谷中流过,在不远处,形成了一个瀑布。 过桥没走多长时间便来到榴洞。 路平有些失望,这就一普普通通的山洞,潘颐龙他们传的神乎其神。 洞穴里空间很大,点火把进去一探,却是空无一物。传说中,榴洞亭榭俱全,木参差,又有房舍,曲径中多是榴,风来摇动,片乱落。 洞穴深处是一块大石,传说中,这块大石可以摇动。 四人玩笑著各自一推,自是纹丝不动。 马鉴嘆道:“若是破开这块大石,就能到榴真境,就如同寻到桃源一般。” 王思义却笑道:“或许还有別的路径,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恐怕只有这山中的鹿才知道。” 眾人都哑然失笑。 榴洞的故事就是仿效桃源。 传说在唐永泰年间,一名叫蓝超的樵夫遇见一头遇白鹿,逐之,渡水入石门,看到另外一个类似桃源的世界,有著鸡、犬、人家。 他希望留下来,主人说:“我是因为躲避避秦人才来到这里,你留在这里又为了什么?” 蓝超却十分坚定:“等我回去和亲友诀別,就会回来。” 主人赠给他榴一枝,等蓝超再回来的时候,却已经难以寻觅。 四人出得洞来,只见洞口对面的一处崖上有一些石刻。 王思义道:“宋代福州守皆以寻访榴洞为乐,这是他们在游览榴洞后写的诗句,为后人刻在崖上。” 四人找了条小路,来到崖上。 其中最有名的,是宋代蔡襄和李纲的诗句。 当然也有黄裳的诗歌: 鹿径踪何在,榴信可通。 普普通通,並无玄妙之处。 路平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到处寻觅黄裳旧跡復原九阴武学,这种心態实在不能称得上是黄裳心態。 “咱们下山去。”路平招呼一声。 回头忽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消失在榴洞內。 路平一惊,他確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这是自己来到福州后,遇到的第二位高手。 第24章 林震南家祖坟被盗 “大侠既然来了,何不来屋內一敘……” “大侠既然来了,何不来屋內一敘……” 走到门口的岳灵珊一怔,忍不住小心翼翼往周围一看。 什么也没有。 她推门而入,见路平正在灯下看书,听到岳灵珊进来,头也不抬一下。 岳灵珊嘴角轻轻抽搐:“你在说什么呢?” “大侠既不肯显身,传音也是可以的。” 岳灵珊:…… 路平又等了片刻,才抬头道:“岳女侠有事情?” 岳灵珊一怔,刚才想说什么被路平古怪的言语打断,一下子竟然忘记了。 “对了。”岳灵珊一脸古怪地看著路平,道,“我爹爹来信了。” “哦。岳掌门说些什么了?” “他让我……”岳灵珊迟疑了一下,心中泛起一阵委屈。 “明明是这傢伙一直欺人太甚,爹爹还让我道歉,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岳灵珊眼珠一转,说道:“江湖上有句话说,『不打不成交』,爹爹的意思是,此事扯平,就此揭过如何?” “好。” “其实,和我们华山派交好……你说好么?那就好极了。” 岳灵珊心中忐忑,却是没有听到路平说什么,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一个“好”字后,困扰已久的烦闷解开,心中顿时放鬆下来,目中有亮光闪动,嘴角微微上翘。 “想来林平之也拘禁了有段时间,足以抵消他的笞刑,明日就放他一马吧。”路平笑道。 “这与我何干?” 岳灵珊心中正自欣喜,听得路平提起林平之,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瞪了一眼路平,却触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又有些畏惧,忙道:“打扰了,告辞。” 待出门之后,岳灵珊长长地鬆了口气,手掌握成拳头挥舞了一下,隨后得意地笑了起来。 却听得路平在屋內又说道:“大侠既然来了,何不来屋內一敘……” 岳灵珊一阵懵圈,好半天才明白他的用意。 “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如此害怕侠客登门?才要虚张声势?” 她立刻加快了脚步,这样多的心眼,还是躲远点好。 …… 在出榴洞后,路平一直感觉有人似乎在跟著自己。 这绝对不是劳德诺或者任何一个门派二代所能做到的。 他默默推演身边的高手,无非是余沧海和吕光午。 余沧海应该没有注意到自己,自己在缉捕余人彦中露过面,也完全是代表官府,余沧海不至於放下辟邪剑谱这样的大事不抓,来理会这等小事。 莫非,余沧海查出射鵰话本的作者是谁,要一洗摧心掌被污名化的耻辱?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目前没有必要担心。 吕光午更加没有必要。他现在的心境不容许他做这样的事情。 既然不是这两个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有別的高手来到福州。 眼下到福州的,不为了辟邪剑谱又为了什么?若是为了辟邪剑谱,盯著自己是什么意思? …… 衙门中的气氛忽然有些紧张。 侯官县来报:福威鏢局总鏢头林震南家的祖坟被盗。 眾人闻听皆相顾失色,潘颐龙十分恼火,急得直跳脚,徐爵在福州期间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他丟人。 大家又感到有些庆幸,福州城郊,诸多王公名宦之墓,林家纵然巨富,可是也不能跟这些人的坟墓相比,尤其在莲峰上,埋葬了不少五代十国时期闽越的王族和高官,要是他们的墓葬被盗,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事情。 有的人甚至提到宣德四年,卫所屯军三十人发掘闽越王王审知的故事。王审知就葬在莲峰上,屯军从墓顶开门,攀绳而入,將墓中器物、珍宝以及一幅王审知画像一盗而空,又贿赂管屯百户王杰,怀安县典史朱玉不予接案,直到按察副使李素鲁、僉事邹穆,穷治其事,大起牢狱,方才告破。 路平心中也是十分诧异:在福州或明或暗的各方势力中,终於有人开始不走寻常路,將目光从林震南身上移开,开始注意到林家的上一代了,这才是与原来青城派截然不同的思路。 青城派的思路就以为:林震南一定知道辟邪剑谱的秘密,可是这种思路却与林震南父子本身武功低微的事实矛盾,因而青城派脑补说,一定是林震南知道但是其父子本身资质太差,不管如何,总要从林震南身上下功夫。 而这种思路就尊重了事实:林震南父子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知道辟邪剑谱秘密的人,要说他们不练,也未免太牵强了,林震南怎么也说是个江湖中人,要说资质太差,那悬殊未免也太大了。秘密也许就在其父林仲雄身上,其祖林远图身上。 按照这种思路,发现向阳巷秘密是很快的事情。 有那么一剎那,路平都以为是魔教长老曲洋乾的,毕竟这种思维,是他最为擅长的。 侯官县呈报的,是当地里长报案时的敘述,据他所说: 林震南家祖坟在城西,离城十里的一个小山坡下。 共有两座坟墓,林远图、林仲雄和他们妻子的合葬墓。 现场一片混乱,墓中的损失不得而知。 里长称,盗墓者应是洗劫了陪葬品,到了清晨,下田的村民发现坟墓被盗掘后,纷纷一哄而上,进行了第二波洗劫。 结果就是:拋尸墓外,財物一空。 林震南听到后,已经立即赶到,设案祭奠,大哭不止。 里长在报案中还提及一个细节,就是遗留的墓葬品中,有不少僧侣之物掉落。 他没有提及的是,两座墓中是否有神道碑? 若是有神道碑,林远图的碑上又如何讲述他的生平呢? 盗墓者又是否看到这块神道碑,从上面能够看到一些什么? 来到理刑馆,立即传唤提审林平之等五人。 关押了这些日子,林平之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就是人变得黑了一些,身上还带著一股阴暗,潮湿的难闻气息。 富贵都雅,丰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也算得上是遭遇了一场磨难。 他看著路平的眼神,依旧是桀驁,坐了这些天牢房,不仅仅愤恨没有减弱,好像还愈发强烈了。 “牢中可曾苛待林公子?” 押他过堂的牢头苦笑道:“四爷,福威鏢局的人隔三岔五的来,那里还敢苛待!倒是……” 按照律法,牢狱內情不得外出,外情不得內入,为的是“使人知幽闭困苦之状以顿挫其顽心”,不过实际情况,以林家之豪富,牢头自然会网开一面, 牢头欲言又止,路平却是听黄威说起过,这府衙牢中,关押著不少大盗强梁,在狱中也是称王称霸,还有几个买通吏书,给其他犯人强行放贷,有的人还没出牢房,家里的財產就被典卖一空。 林平之到了后,狱霸们见他长相俊美,家境富裕,他们才不管福威鏢局如何,只觉得这是一只肥羊,结果被林平之和几个鏢头揍了好几顿。 现在监狱中的风气好得不得了,比提点牢狱的人天天巡查都管用。 以后整顿狱风的方法,或许就是抓一位少侠关两天。 路平含笑微微摇头,直接重写一份文书,加了句“姑念该犯痛悔其过”,在“判笞二十”前面加上一个“免”字。 “林少鏢头,你可以出狱了。” 林平之霍然起身,甩了一下乱蓬蓬的头髮,狠狠瞪了一眼路平,头也不回扬长而去,福威鏢局其他人起身,紧紧跟在后面,也是一言不发。 那步伐,端的是威武不屈的大丈夫。 第25章 林远图被毁的神道碑 福威鏢局。 林震南疲倦地坐在大厅中闭目养神,这两日太过疲倦,竟不知不觉靠著椅子睡著了。 他忽然做了一个梦: 鏢局门口画著一道血线:“出门十步者死”。 出门报信的死了,出门买棺材的也死了,甚至买菜的也死了。 鏢师、趟子手、车夫、船夫、帐房、厨师、奴僕…… 一个个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他如疯狂一般,挖开一具尸体,掏出了內臟,竟是碎裂一地。 摧心掌。 那尸体的面目不断变幻著: 幻化成妻子的模样,在他撕心裂肺的喊声中,竟是变成了林平之。 余沧海走入了鏢局的大门,走进了家中的祠堂。 祖父的神位幻化成为一个老者,穿著僧袍的老者。 看到穿著僧袍的祖父,林震南先是愕然。 隨即一阵激动,大喊著:“杀了他!” 在余沧海的笑声中,一道剑光闪过,那老者不闪不避,只是口诵佛號。 他才彻底绝望地喊了一声:“不!” …… 林震南一个激灵醒过来,头上儘是汗水。 “少鏢头回来了。” 不知道哪个鏢师喊了一声,接著,一阵嘈杂的脚步传来,几个鏢师拥著林平之来到厅中。 林震南一把拉过林平之,看著他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颤,却又警惕心大作,急忙问道:“福州府如何今天把你放了?” 林平之还未回答,史鏢头、郑鏢头、白二、陈七四人已经跪在地上,史鏢头沉声道:“总鏢头,都是我等没有管束好少鏢头,才惹来这场牢狱,还请总鏢头责罚。” 林震南放开林平之,想到鏢局正在用人之际,就亲手扶起四人,温言道:“这怪不得你们。都是我管教不严,你们都辛苦了,一人去帐房领十两银子,好好休整一番,鏢局尚且有很多大事要做。” 四人忙谢过林震南,知道父子二人见面,有许多话要说,略说了一下牢中情形和今日释放他们的情况就离开了。 林平之进门之后,就发现鏢局有些不对劲。 鏢师们都全副武装,每个人的神情看似都十分紧张。 再见到父亲,忽然发现他的额角起了不少皱纹,眼眶布满血丝,身形也瘦弱了一些,心中立即內疚起来。 “平儿回来了。”王夫人从后院匆匆赶来,看了一眼他的样子,不禁心中一痛,一把將他抱在怀里,几滴眼泪不禁掉落下来。 林平之既羞且愧:“都是孩儿胡闹,让你们担心了。” 又想到身上骯脏不堪,气味又难闻,忙挣开王夫人道:“孩儿先去换洗一下。” 林震南吩咐道:“你早些回来,爹爹还有事情要交代。” 林平之答应一声,匆匆往后院去了。 林震南和王夫人对视一眼,摇头轻嘆,心中都想道:“平儿素来爱乾净,这一次可受了不少委屈。” “大哥,你是不是打算把鏢局的事情告诉平儿?” “他眼下年纪渐大,鏢局的担子,慢慢要移到他的身上,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跟他说明?” 两人想到眼下的情形,儿子回来的一点点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林震南摇头苦笑道:“若是告诉了平儿,他准会说:『咱们十省鏢局中一眾英雄好汉聚在一起,难道还敌不过什么少林、武当、峨嵋、青城和五岳剑派么?』” 王夫人闻言也笑道:“你定会说:『咱们十处鏢局,八十四位鏢头各有各的玩艺儿,聚在一起,自然不会输给了人。可是打胜了人家,又有甚么好处?常言道和气生財,咱们吃鏢行饭,更加要让人家一步。自己矮著一截,让人家去称雄逞强,咱们又少不了甚么。』” 林震南哈哈一笑,片刻之后,脸色就暗淡下来。 这两日四面楚歌。 说是请外援,最有力的外援是同安李氏,李良钦派来了其子李季用和九名弟子,不料李良钦忽然病危,老爷子年近九旬,风烛残年,已然支撑不了几日,李季用匆忙回到同安,倒是留下其他九人,恐怕也没有什么大用。 就这都让林震南感激不已,四省其他的武林人士,一听说是青城派,纷纷退缩。 王夫人一开始还说:“青城派如此无礼,咱们邀集人手,上四川跟青城派评评这个理去。连我爹爹、我哥哥和兄弟都请了去。”又或者道,“青城派准是怕了林家的七十二路辟邪剑谱,还有王家的宝刀。” 形势逼人,她的火爆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 林震南確实发了信,可是他並没有信心,洛阳王家家大业大,会跟青城派对抗吗? 再说,这是远水,青城派已经是近渴,洛阳王家到了,恐怕也只能给林家三口收尸。 倒是为了给请外援打掩护的正音戏班,来了两家,就等著王夫人“生日”时,登台演唱。 说是把南四省鏢局的好手调来,胡大元的情报让他大吃一惊,青城派竟是准备同时挑了四省鏢局,各省鏢局也发现了端倪,他们的回信,反而是向总鏢局求援。 说是和青城派好好谈谈,化干戈为玉帛,余沧海这两日乾脆麵都不露。 说是华山派准备调解,鏢局的人到处查找来福州的江湖人士,华山派的人连影子都摸不到。 余沧海仿佛深夜之中的一只恶狼,盯著森林中躲在火堆前的福威鏢局眾人。只等篝火熄灭,就会毫不容情地扑上来。 这堆篝火就是“大宗伯”。 这是最让林震南绝望的,昨日他求见林燫时,只听到一个消息,“大宗伯”缠绵病榻,时日无多了。 今天来到被盗掘的林家祖坟前的时候,林震南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 还有一丝诡异的感觉。 他重新收敛了祖父林远图的遗骸,发现依旧朽烂的尸体上穿的是僧袍,坟墓中陪葬的,全是经书、袈裟、木鱼、念珠。 甚至还有恐惧。 祖父的神道碑已经全部被破坏,上面用剑削,用石砸,字跡已经无法辨认。 他认定是青城派做的。 可是青城派对林远图恨到这种地步,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爹爹,青城派如此欺人,他们虽是名门大派,福威鏢局和爹爹,却也不是浪得虚名。不如聚集十个鏢局八十四位鏢头,与青城派比划比划。” 林震南、王夫人:…… 过了一会,锦衣少年来到堂中,一听见父母说起青城派一事,少年慨然说道。 …… “云枳啊,那林震南都没来上告,看起来是损失不大,这种事情过两天也就风平浪静了,你何必多此一举?” 侯官县衙,田瑞苦口婆心地劝著。 路平笑道:“上次闽越盗墓案,人家后人只拿回一成陪葬品,外加一张画像,谁还愿意报案?” 当年王审知盗墓案发生后,秀才王琨自称是王家后裔,官府不信,一看人家家谱,记录的陪葬物特別详细,就按照家谱追回了所有的赃物。 其中一尊水碗,橄欖形状,莹如金色,是东晋刘裕……不,是王审知墓重宝,大家甚至都不认识。官府只发还了一成给王琨,还有一幅王审知画像,其他的都收入府库,还有一些奇珍,解往京城。 “你可什么都敢说。”田瑞骂道,“云枳啊,现在市井都在传福威鏢局遇到大麻烦了,前两天锦衣卫的事情,你忘了?你我何苦管这事呢?” 说起来他也是倒霉,在今年之前,城西一带是怀安县管,结果一过年,怀安县就撤县了,整个县都划入侯官,原有的胥吏也全部免职,这等於老田一个县的干部,要管原来两个县的事情,还惹上福威鏢局这么大个麻烦。 从侯官县一无所获,路平就打算去找胡大元。 一到茶肆门前,他忽然觉得心头的气息在躁动。 当下也不入茶坊,装作散步一般,往府衙走去,到了府衙,在捕房跟黄威说了两句,取了一套戚家刀法,就去了府衙后的官宅。 在官宅喝了杯茶,还是觉得十分的不安,又从后门出,回到衣锦坊,那种紧张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第26章 修行之三:黄裳的肩膀 黄裳早期武学,共一十三篇。其余散见诗文中的武学思想,不可胜数。 “第一境:杳冥;第二境:內观,或称心斋;第三境,外观,或城为以道观物……” “杳冥一说,前次已记。” “內观一说,出自《庄子》,黄裳在任上劳於公务,风月泉石、芳菲草木的乐趣並不是时时都可以体会,他看到庄子中有『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之说、提出以內观修行法。 他说道,『坐堂之上,有物泠然过之,或披其襟,或扬其袂,或撼其佩,拂其纤埃,循於帷幄之间,吹者清,嘘者和,迴旋断续,在吾之左右。有物皎然而下,与泠然者相得於广莫。』 內观所观,並非真物,他说道,『吾形与景皆非真物』,因此要『以生寓形』。此即是內观。” 什么是以生寓形?路平沉吟片刻,摇摇头先打了个问號。 “如何做到內观,即內化於心,神不外驰,能够观內景,听玄音,致虚极,守静篤。” “外观一说,则是气有所成,道有所筑,以道为观,以道为乐。此说至关重要,黄裳曾经多次提及。以道观物之理,见物之成理而达之。” 路平放下手中的笔,他想到了嵩山左冷禪先生,五岳剑派与魔教两战华山,高手丧尽,左冷禪匯集本派残存的眷宿,尽录本派残存剑法,用数十年的时间加以整理,任我行道他“拾人牙慧、全无创建”,却不知存亡继绝,本身就是创新。 左冷禪所创的嵩山剑法,非原来的嵩山剑法;自己所推演的黄裳武学,恐怕也不是真的黄裳武学。 不过站在別人肩膀上而已。 这个肩膀实在太过高大。 试想,你动不动就打坐练功三天三夜,坐看云起云落,或者在某个山头闭关修炼一年半载,听雨骤雨歇。 可人家黄裳不能够啊。人家需要校对道藏、处理公务、撰写奏疏、应酬官场,別人求过来,还要写碑、状,日常有舞文弄墨的习惯,閒暇的时候才会游览於山水之间。 这种修炼,好听一些是不自觉悟出来的,难听一些就是逼出来的。 每一个境界的背后,都跟“我很忙”有关。 黄裳早期,大概也就是完成这三个境界。 效果是他的感受:“形骨倶融,纤毫不染、隨感而应,隨应而悟”。 他还提出一个“第四境”的假说。 即从齐物论出发,齐体內的阴阳和五行之气。 “九窍之变,参以九藏之动。阴阳之化,参以阴阳冲气。” “以观五行之变,常以视死生。” 然而,他的结论却是非常悲观的,“不可齐也,亦不可以必得,適然而已。” 就是说,阴阳之气和五行之气,实在是齐不了,也没有办法齐。除非,人体能够成为装载大道的杯具,容纳自然的斗具。 大道杯,自然斗。 他是否在后期的九阴中实现这种假说,就不得而知了。 路平哂笑一下,又提起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黄裳早期养生、养气、修行思想”,划掉,改写“黄裳修仙记”。 这样的话,即便刊印好送给各大门派,他们大概率也会束之高阁。 若是换一个名字,比如“真经”“宝典”之类,恐怕他们倒是要趋之若鶩。 好名而不务实,不仅仅是现在儒学的问题,武学也是。 不过要是送给皇帝的话,皇帝会產生另外一种兴趣:长生。 这其实是另外一个问题:庙堂上有极高的天赋,追求养生,精於道藏的人中,是否也发生过类似於黄裳一样的情况:身负高深武学而人不知,自己也不知道? 这大概率是不会,黄裳的武学生涯,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 养生求长生中,只是平常的一些调理气息的法门而已。 养生兼武学中,在一次意外之中入得杳冥之境,由此一发不可收拾。 精研武学中,这就是和明教之间的恩怨仇杀,让黄裳开始弃养生,远长生而追逐武学。 后世称之为自发的武学到自觉的武学。 思绪飞了一会。路平轻声嘆息,又写下另一个题目,就是: 《论十四经脉学说在武学中的应用》。 安全起见,划掉武学,改成养生。 比起宋人的经脉学说,元代滑伯仁的《十四经发挥》至少有两个优势。 第一个是修正了奇经八脉的路线,完整地绘出了经络穴位分布的经线,並第一个採取了透视法,將经络通达內臟。 第二个是说明任督二脉和奇经八脉的不同,它们有独立的穴位,因而改十二经为十四经。 这一学说被医家们认可,二百年来,《十四经发挥》更加完善,经脉路线被修订的更加丝滑。医学者们还碰巧新发现五个穴位。 这会对內功没有影响吗?他实在难以相信。 为何会画地为牢到这种地步? …… 內观无物四肢墮,性天虚阔阴云收。 当下扔开杂务,按照黄裳內观法门,静坐调息,吐纳起来,气息在脉络中绵绵流转,仿佛一条条山间小溪塔在山林间缓缓流淌,在青石上欢快跳跃,然后出苍茫大山而入峡谷,由细流而成大泽,渐渐生生不息。 內观法门,即是以意识为过客,以身躯为主人,在自身中,若在山川水泽之间,又若人在榴洞,桃源里,时间已忘,无论魏晋,皆过客也。 …… 在屋上暗自观察的黑衣人看到他衣衫轻微鼓动,脸上有著轻微的顏色变化,不由得暗自惊骇起来。 这两日他跟踪路平,他一直想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亲眼目睹了闽江畔骇人的一幕,已经深深疑惑,今晚又看到他恐怖的进境,更加不可思议。 莫不是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籍? 这其实是路平的幸运,素来修习內功,都是由十二经脉起,然后冲脉带脉、阴阳维脉、阴阳轿脉……任督二脉,循序渐进,终而水火相济,阴阳相交。而在更加健全的经络学说下,各经络的连接,穴道与经络之间的关係更加明白。 真一日千里。 良久,路平慢慢睁开双眼。 这一次的心得是:黄裳的三个境界並无先后之別。比如说,在杳冥中也可以內观,在內观中也可以实现杳冥。 在实现这三者之后,黄裳才能够在远离山水的办公中里看到山水,在公务之余可以日常修炼。 这一条也需要补记。 “大侠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下来一敘?” 路平忽然说道。 屋顶上的黑衣人差一些掉下来。他迟疑了片刻,轻轻咳嗽一声道:“只是路过,这就告辞。” 这样下去与自己的身份太不匹配,实在是太丟脸了。 说著纵身一跃,在屋顶街巷间穿行而过。 “还真的有人?”路平嘴角一阵抽搐。 大侠们还真是的,明明可以进门正大光明的看,这所有的武学资料摆在这里,想看什么抄录就是。 偏偏不喜寻常路。 黑衣人来到城外,在一处客栈前,望著在夜色中如同巨兽一般屹立的福州城,陷入沉思。 思索片刻,他看四下无人,拿出一个特製的爆竹。 一梭火光化作一个硕大的光剑,直衝天际。 一支穿云……剑。 大半夜的谁人看见? 谁人会来相见呢? 第27章 余沧海:福州好侦探 “老汉昨夜打更巡夜,四更天的时候,忽见天空幻化出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在半空中停留许久,才化为满天流星。” “天象如此之异,主何吉凶?” “难说啊,晋代张华见斗牛之间有异气,问豫章人雷焕,雷焕说,这是『宝剑之精,上彻於天』,后来果然在豫章发现龙泉,太阿两把神剑。想必越王山剑池下,也埋藏有绝世好剑?” “我听说剑气冲霄兵戈起,会不会有这等灾祸?” …… 一大清早,市井上又有了新的传言。 在西城外酒肆中,终於有人忍不住说道:“简直是……那是江湖门派召集人的讯號。” 眾人:…… 银白色的长剑讯號? 劳德诺心中大吃一惊。 这是华山掌门召集门人的信號火箭。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岳不群来福州了?他给我的信中完全没有提及?这是什么意思?”劳德诺有些心慌意乱。 按照这种速度,岳不群几乎就是给他回信后,就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夜以继日赶到福州。 劳德诺立即產生一种危机感:岳不群会不会是在怀疑自己? 他心中又吐槽了几句华山派的长剑讯號?这是摇人吗?大白天的看不见,大晚上的要不是提前说好,谁会去看?华山派又不是更夫派。 这等统率能力,简直给恩师提鞋都不配。 他转念又想:“岳不群既要谋得辟邪剑法,又怎么会只派我一人前来?现在好在青城派还没有夺得剑谱,若是青城派早就得手,我来福州又有什么意义? 若是青城派顺利夺谱,他好黄雀在后,也得派来的黄雀能够打得过蟑螂吧? 若是青城派夺谱不顺利,他好借两败俱伤的机会笼络福威鏢局,再图后计,也得他来才能说服福威鏢局吧。” 劳德诺得出一个结论:来福州本身就是岳不群的计划。 想到这些天背著岳不群和岳灵珊做的事情,劳德诺不由得汗流浹背,暗自心悸。 说归说,劳德诺还是准备立即通知岳灵珊,並寻找岳不群的去向。 你说说这信號发的,有个啥用? 劳德诺再吐槽一句,又想到:他这个华山派驻福州办事处,从现在开始,就需要听命於岳不群,而不能单独行动了。 …… 福州城的另一个小院中。 余沧海端坐正中,他虽然身材矮小,如孩童一般,但正襟危坐时,依旧有上位者的威严和凛然不可犯的气度。 此次来福州,除了先期到达的於人豪、方人智、贾人达、余人彦四人外,余沧海又带来了侯人英、洪人雄等十多个大弟子。 精锐尽出,原想对福威鏢局以泰山压顶之势发起致命一击。 却不料,情形让他失望至极。 於人豪、方人智到福州后,竟然入住到妓院中,好在两人还没有忘记是来福州做什么的,打探福威鏢局的事情並未落下。 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余沧海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吃喝嫖赌,来到福州后还不知收敛,到处惹是生非,陷进官府的圈套中。 实在是…… 他狠狠训斥了四人一番,却並未处罚,眼下用人之际,他要求四人“戴罪立功”。 一大早,就如同往常一样,余沧海派了几个弟子去打探消息,剩下的弟子恭恭敬敬,侍立在两边,除了余人彦。 余沧海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弟子们,最后在余人彦身上停了下来,余人彦本来还在偷偷嬉笑,斜眼忽然触及余沧海的目光,立刻收敛笑容,大气也不敢出。 “我余沧海怎么会生出这般顽劣的儿子!”余沧海暗自摇头想道,“若不是真是亲生的,这等孽障,还不如除掉,像人智说的那样嫁祸福威鏢局,这样动手的藉口就有了。” “稟师父,弟子去了西城外,秘密打探,林家祖坟周围,並没有发现可疑的江湖人物。” “稟师父,弟子盘查福州珍玩玉器店,一日来並没有隨葬品出售。” “稟师父,林震南已將林远图、林仲雄二人重新装殮安葬,並无异样。” “师父!”侯人英走了进来,颇为气愤地说:“弟子了五十两,从一个锦衣卫那里探听到,官府那边並无动静,林震南压根就没有诉状。” 余沧海举起茶杯喝了口茶,饶是他镇定如恆,此刻也有些按捺不住的恼恨。 有一个他所不知道的第三方势力,將林家的祖坟给刨了。 福州的武林人士还都以为是他余沧海乾的。 他余沧海现在后悔,为啥不是他干的。 挖林远图坟,不仅仅可以给师父长青子出口气,也看看林远图是不是把秘密带到了棺材里。都能想到覆灭福威鏢局,青城派就没一个人想到这样的好事? 他给整的人都有些破防了。 他现在都不得不替福威鏢局破案,一来,看看除了青城派,还有哪个龟儿子也盯著剑谱,还想在背后摆青城派一道;二来,还得防止剑谱真的落入他人之手。 最后一个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侯人英走了进来,垂手道:“师父,昨夜探查城南夜市,並无发现异样。” 余沧海也知道,这等搜寻实在是大海捞针,盗墓哪有这么快就销赃的,况且林家祖坟被盗,知道內情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窃取陪葬品本身就是遮人耳目,都遮人耳目了,纵然拋到市面上,也会把自己的嫌疑排除。 可是他一个四川人,可怜他堂堂的青城派掌门,在福建充当侦探角色,人生地不熟的,也算得上是为难了。 侯人英又道:“昨夜在城外发现华山派掌门信號!” 余沧海一惊,握著茶杯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锋锐如刀的目光看向侯人英,惊讶地说道:“岳不群到了?” 侯人英点点头道:“长剑信號,除了岳不群没有第二人用。” 余沧海不禁惊疑起来,难道事情是华山派岳不群乾的?这也不大可能,岳不群怎么会如此不顾及他的名声? 不对。 年前在汉中,人英、人雄被华山派令狐冲趁人不备偷袭,吃了个亏。岳不群派了他的二弟子劳德诺到青城派致歉,措词恳切,说道管教弟子不严,得罪了青城派高足,可是那个劳德诺却一直暗自窥探我青城派。 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可曾有查到华山派谁来了?落脚点在哪里?” 见眾弟子一起摇头,矮小道士脸上顿时蒙上一层煞气,华山派介入的传闻在福州有段时间了,可是竟然连人家的落脚点都不知道。 …… 路平今天终於没有了被人跟踪的感觉,散衙后再次来到胡大元茶肆后的阁楼。 胡大元一筹莫展,锦衣卫在福州西园,一应杂役確实有他的人手,可是却断然没有传递消息的可能。 徐爵只在前日见了林燫、潘颐龙和一个身材极其矮小的道士。 而见过徐爵之后,林燫就一病不起。 虽然信息很少,但是足够用了。 林燫称得上是一个硬骨头,嘉靖朝严嵩专权,严世藩宴请他,他不去攀附;张居正当政时其父去世,无数的官员都如丧考妣,他也不写文拜祭。 三代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让天下官员出其门下者,数不胜数,宗族內兄弟子弟也多在仕途。 徐爵一定是拿了对林燫极其致命的短处,才逼得他一病不起,这是“政治病”,若是还不能平息,林燫甚至有可能都会一死了之。他哪里还能顾得上福威鏢局。 福威鏢局的故事,已经很难从原来的面貌中找到线索,未来对於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扑朔迷离。 “可否探听林家祖坟被盗到底丟了些什么?”路平问道。 胡大元把手往他眼前一晃,竖起了一个指头。 “一千两。”胡大元说道。 第28章 劳德诺,你的事发了 百叠青山江一缕,十里人家,路绕南台去。 榕叶满川飞白鷺,楼阁崢嶸,浮生千万绪。 还珠门往南,一路酒馆茶肆,店铺商號,小贩摊点,还有市舶司的商铺,专门售卖琉球贡品,有马刀、玛瑙、象牙、金银酒海、粉匣之类。 城中的水路上,船来船往,各式木桥和石桥,勾连市集,城里城外,多处琳宫梵宇,碧瓦朱甍,梵歌之声,远近相闻。 岳灵珊在华山中长大,来福州后要么在西城外酒肆,要么就在福威鏢局周围,又在路宅待了数日不得外出,今日得获自由,见识到闽中风物和福州繁华,不由得雀跃不已。 奈何劳德诺连声催促,只得按捺游玩的心情,跟著劳德诺去寻父亲。 二人出城不多时就看到华山派留下的记號,循著记號来到江畔一处酒楼。 上了酒楼,走廊两侧,皆是“阁儿”(包间之意),在一个不大的阁中,岳不群负手而立,遥望闽江,似有所思。 “爹爹。”岳灵珊喊了一声,便奔到他身旁,言下很是欢喜。 “师父。”劳德诺也行礼道。 岳不群沉吟许久,转身坐在椅子上,岳灵珊忙给他斟茶,捧至岳不群面前。 “爹,你怎么到福州了?大师兄没一起来吗?” 岳不群接过茶杯,向岳灵珊上上下下的打量,瞪了她一眼道:“我为何来福州,你不知吗?” 岳灵珊的眼珠滴溜溜转著,娇声道:“爹爹,人家以后再也不胡闹就是了。” 岳不群“哼”了一声,才看向劳德诺道:“德诺,此次福州行如何会闹成这般?” “师父,此次却也不能全怪师妹。”劳德诺道,“那人確实咄咄逼人,也难怪师妹会生气。” 一个“不能全怪”,既將责任推给了岳灵珊,还不至於引起岳灵珊的不满,这是其高明之处。 当下,劳德诺便將来福州后的情由,从福威鏢局、青城派到官府,敘说了一遍。 岳不群听罢,沉思良久才嘆息道:“我原道青城派、福威鏢局,不过比武相斗,才让你们来福州长长江湖阅歷,谁知道竟然变成这般,差点让我华山派深涉其中。” 两人见岳不群脸色严峻,都是垂首不言。 “德诺,那人的来歷,你可查清楚了?”岳不群道。 “回师父,弟子曾多方打探,確认他就是科场出身,应该与江湖並无半点瓜葛。”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没有半点瓜葛吗?”岳不群微微摇头,又问岳灵珊道,“你与他交往几日,他可曾为难你,你可曾看出什么异样?” 异样? 岳灵珊笑道:“爹爹,他最喜欢说的,就是『按我朝律例』,还有就是琢磨怎么练功!別的倒是没有什么。” 她想了想,又立即补充道:“除了说话比较討厌外,並没有为难女儿。” 岳不群道:“德诺,眼下的形势你怎么看?” “师父。”劳德诺恭敬地拱手说道,“弟子原来以为,青城派上代长青子和林远图比剑而败,余观主要报此仇,只须去和林震南父子比剑,胜了他们,也就是了,为何如此处心积虑,竟似要將福威鏢局一网打尽。青城派所图是什么,弟子以为不可不查。” 劳德诺还记得,恩师左冷禪让他潜伏华山的时候,特意训示: “只蛰伏,不启用,待战事,见起效。” 不对,是“查察岳不群的武功,以及华山派的诸般动静”。 潜伏了这么多年,劳德诺都有些懵,按说,师父安排臥底,好歹安排一个人跟自己接个头吧,或者安排一个人在华山下接应下自己,至少能把消息送出去是不?可现在,即便他有华山派的消息都不知道怎么传递给恩师。 他都在怀疑:“这么多年了,恩师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劳德诺很想立个功,在左冷禪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本来最好的功劳是《紫霞秘笈》,可岳不群看守甚严,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又或者一旦下手自己就会暴露,败坏恩师的大计。 所以,劳德诺一直迟迟不动。 在福州,他有了独自行事和立功的好机会,若是得到辟邪剑法的秘密,回华山后再趁机窃得《紫霞秘笈》,想必会让恩师高兴。 正因为如此,劳德诺还想继续查下去。 岳不群呆呆出神,过了片刻才道:“华山派只跟魔教是死对头,向来与武林各派交好,讲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与青城派也素无嫌隙,冲儿去年在汉中打了青城派二弟子,我也是息事寧人,若是青城派大下杀手……唉,於心何安。 既是身涉江湖,要想事事都不得罪人,谈何容易。既如此,你就回你的酒肆,继续查下去罢。” 劳德诺忙躬身说“是”。 “爹爹,那我呢?让我来协助二师兄吧?”岳灵珊笑道。 岳不群“哼”了一声,看向岳灵珊道:“你这一次惹了这么大麻烦,人家不予计较,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你依旧去那宅中暂住,待人家让你离开,你再离开。” 这席话却让劳德诺颇为吃惊,岳不群只有一女,一向很是疼爱,让岳灵珊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福州城外开酒肆,已经反常,让她住迴路宅,纵然如岳灵珊所说“没有麻烦”,却也是极其不正常。 他低下头,暗自思索起来。 “可是……”岳灵珊急道,“他答应过我只有七天。” 岳不群脸色一沉道:“珊儿不可再胡闹,更不可再干扰你二师兄办事。不日我登门拜访,当面致歉,我们虽然不交结官府,但人家给我们华山派脸面,却不好推却,更不好让人为难。” …… 回到酒肆,劳德诺想起此事,心中仍旧十分疑惑。 但岳不群既然让自己接著调查,想必就是自己的信和说辞起了作用,岳不群只是担心女儿任性胡闹坏事罢了。 不多时,有两个捕快上门,见了劳德诺说道:“这位就是萨老吧,四爷请你去一趟府衙理刑馆。” 说罢,递上一张贴子。 劳德诺见是请帖,上面的言辞十分客气,只是说有些要事要请“劳兄”会商,还请不要推辞。 劳德诺並未多想,说了句“差爷稍等”,略略收拾一番,换了一件元色绸直裰,脚穿尖头靴,便跟著捕快来到府衙。 来到“理刑馆”,进到大堂,便听到惊堂木一拍,一个声音厉声喝问道: “你可知罪。” 劳德诺一怔,却见路平身著一套青袍圆领官服,面无表情端坐堂上,冷冷地注视著他。 “四爷,你这是?” “劳德诺,你的事发了。”路平淡淡道。 堂后走出一个矮小的道士,劳德诺一看,却是大吃一惊,竟然是余沧海! 第29章 余沧海:铁面无私的好官啊 劳德诺有点懵,是真的有点懵。 路平是如何把余沧海请到衙门里来的? 纵然他知道眼前的路四爷不喜欢按照常理出牌,可是跟青城派合作抓捕华山派的人,他是…… 委实想不到啊。 两个捕快如狼似虎地上来要捆绑劳德诺。 “且住。”劳德诺喊道。 捕快们一怔,动作竟停了下来。 眼前的老头忽然间气势一变,原先胆小、怯懦的猥琐眼神再也不见,黑瘦的脸上焕发出逼人的神采。 “这是何意?”劳德诺看著路平嚷道,眼角一缕余光却撇向余沧海。 “来人,先给余观主带个座位。”路平不缓不急地说道,“劳德诺,这位青城派的余观主,向我递交了一份诉状,状告你盗掘林家祖坟,还意图嫁祸给他们青城派,可有这样的事情吗?” “胡说八道。”劳德诺矢口否认,却是一阵心惊,青城派告状?这怎么可能? 余沧海冷哼一声,並不说话。他其实很想告诉劳德诺,诉状什么的,真的不是他干的。 他堂堂的青城派掌门怎么会做这等事情? 要是一早知道是劳德诺乾的,早就打上门去,拿了劳德诺,然后问罪华山派,让华山给自己一个交代,按照江湖规矩来办这件事情。 这位推官大人,派人上门说道,福威鏢局的盗墓贼已经发现了,他道:“关我青城派屁事。” 那人又说道,盗墓的事情与青城派无关,可是那人却嫁祸青城派,就跟他有关係了。余沧海呵斥道:“青城派自会料理。” 那人道,官府需要知道的是,贼人为何要嫁祸青城派,这就需要余观主做个见证了。若是不到,却也无妨。 余沧海本来不想跟福州官府有什么纠葛,见他態度傲慢,满口官腔,更是不喜,本想喝退。 但是青城派最机灵的方人智却道:“师父,此事不可不理会,官府定然会拿获赃物,赃物中焉知没有……” 余沧海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谁知道隨葬品中有没有剑谱,或者暗示剑谱在哪里的线索? 若是辟邪剑谱的秘密压根就不在福威鏢局,就在林远图墓中,他这不就是白背了骂名,枉做了恶人,还便宜了別人吗?市面上“青城派挖人家祖坟”的声音,他余沧海又不是听不到。 为了剑谱都已经决定不要脸了,眼下给自己脸的机会不用,岂不是白痴。 些许江湖规矩,也算不得什么。 虽然官府曾经设套抓捕余人彦,但人是锦衣卫提回来的,他明白,官府此刻已经丧胆,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即便如此,他还是长了个心眼,既然是小方出的主意,就只带了他来到衙门。 路平已经將诉状准备好了,客客气气地说,只要余观主签个名,或者盖个手印就可以了。 为了辟邪剑谱,这算不得什么。 好在衙门的人很客气,这位路推官对自己也颇为礼遇,几个对自己身高露出嘲讽表情的捕快书办,也被他训斥了一番。 等到发现官府指认的盗墓贼居然华山派二弟子劳德诺时,余沧海心中大骂:“好个岳不群,好个『君子剑』,想不到华山派这浓眉……也做这等勾当,这件事一发,看你在江湖中有什么脸面。” 他铁青著脸,一甩袖袍,冷哼一声坐在公案下首的椅子上时,虽然脸色难看,心中却是狂喜,只觉得这一趟太不虚此行了。 果真是铁面无私的好官啊。 “人智的主意不错,不愧是我青城派小诸葛。”余沧海朝身边侍立的方人智投去一个讚赏的眼神。 方人智並没有注意到,他瞪大眼看著眼前华山派的二弟子,心中大乐,若是侯人英、洪人雄两位师兄在这里,该是多么高兴,美中不足的是,是劳德诺却不是令狐冲。 “路四爷好手段,当真不怕我们华山派吗?” 劳德诺目光却在大堂內游走,大脑中急速闪过几个念头,是逃之夭夭还是束手就擒…… “本官只知道,在福州犯案的只是劳德诺,不是什么华山派。”路平冷笑道。 讲道理,青城派的合法性都比华山派高,余沧海是道士,占据一个道观,有一定数量的弟子,这是大明律允许的。可是华山派,就是一个非法组织,福州府绝不会公开承认华山派的存在。 还有这些江湖中人,来到堂上,不是讲什么“冤枉”“有没有证据”,张口就来威胁官府。 “我倒是不信坐实你的盗墓,岳不群还会庇佑你。”路平心道。 劳德诺自然也想到了,若是真成了盗墓贼,岳不群会管吗?他还会再信任我吗? 恩师怕是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得知,自己在华山寸功未立,却落得这般结果,恩师知道后还会管自己吗? 他的脑瓜上分明掛著四个大字:“身败名裂。” 想通了这一切的劳德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子装了一辈子谨小慎微,在华山派当乌龟,现在,老子不装了。”劳德诺想道。 眾捕快早有些不耐,看看路平,看看劳德诺,心道:“这贼人怎地如此囉嗦?四爷怎么还不下令?” “路四爷好手段,先是要和我们华山派联手,对付青城派,现在又联手青城,对付我们华山派,余观主岂会上你的当?”劳德诺忽然大声道。 余沧海心中一惊,回头看了一眼路平,对方的目光倒是十分坦然。 路平懒得解释,吩咐一声:“拿下。” 劳德诺却是捕捉到了这个机会,余沧海分心的机会,在座的各位,除了余沧海都是…… 却见劳德诺忽然暴起,猛然一脚扫过,两个捕快已经“哎呦”两声,飞起老远摔落在地。 他纵身一跃,飞到公案前,化手为爪,向路平抓来。 这一下兔起鶻落,堂上的眾捕快、书办面色骤变,一起惊呼道:“四爷当心。” 他们纷纷向前,只是纵然有心要救,却已是不及。 余沧海嘴角中扯出一丝笑意,他並未出手,以他眼光的老辣,一眼就看出劳德诺的用意,大概是挟持此官,逃出福州。 这样不正好吗?他手里不管有什么,落到官府手里还得设法盗取,落到自己手里不是更好? 劳德诺也豁出去了,这一击他使出全力。 路平瞳孔微微收缩,见他来得凶猛,闪避已经不及。下意识地使出戚家拳中的一招拳术,迎了上去。 劳德诺冷笑,岳灵珊说这小子练功,就这功夫? 他那一抓指向喉咙,本就是虚招。 对方出手,恰中他下怀,他大喝一声,手腕一动,反手抓向对方脉门,一手抓向他前胸。 路平却比他更快,右拳一转方向,化为手掌,劈向劳德诺手背,另一只手已经抓住劳德诺手腕,顺势一拉,已將那只手按在將他摔在案上。 桌案一阵抖动,物品顿时掉落满地,劳德诺还从砚台上沾了一脸的墨汁。 劳德诺大吃一惊,向后踢出一脚。 路平侧身避开,拿起砚台就在他身上狠狠砸了起来。 部民谋杀官员,至少也是一个“杖一百、流二千里”。老劳你就去东北搬砖去吧。 再加上掘墓见尸,连搬砖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几个捕快这才赶到,趁势一拥而上,按手脚的,捆绑的,带刑具的,很快就將劳德诺结结实实捆绑起来。 公堂之上,鸦雀无声。 书办忘记了记录案情,只想著四爷竟然如此悍勇。 捕快们把劳德诺扔在大堂中央,这才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约而同看向路平,眼神中满是震惊,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贼人如此凶悍,竟然是四爷拿下的。难道福州城的传言是真的?” 余沧海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他试过劳德诺的功夫,自知恐怕“青城四秀”没有一个是他对手,却被这推官一招拿下。 要不然是就他看走眼了,要不然就是这岳不群的二弟子是假冒的吧? 他看向青城派“小诸葛”方人智,却见方人智也是张大嘴巴。 路平心中也是吃惊不已,劳德诺不至於这么弱吧? 对了,这傢伙可能现在还不想暴露嵩山派武功,既想一击制敌,又瞻前顾后,这才为自己所擒? 他整理了一下官袍,书吏们缓过神来,忙过来帮他收拾起桌案。 劳德诺此时也缓过神来,在地上嘶吼起来:“狗官。我华山派不会放过你的。” 路平摇摇头,这劳德诺到现在都不忘拉上华山派,对左冷禪够忠心了。 他抓过签筒,顺手抽出一根扔在地上: “搜身!用刑!五十大板!” 他说“用刑”的时候,眼神却看向余沧海。 余沧海心中不明地一颤,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著捕快们取出劳德诺身上的物件,书办一件件登记。 路平看著不由得嘴角一阵抽搐:华山派的弟子真的够穷啊。 “四爷,这是林远图墓神道碑碑文。”书办拿起一张写满字的布帛,念了几句就惊喜地说。 余沧海抓著扶手的手,竟然不由得颤抖起来。 第30章 明察秋毫的路四爷 “啪、啪、啪……” 余沧海颇为愜意地听著打板子的声音,他想像著岳不群此刻的表情,都有点想纵声大笑了……美中不足的有二:一、挨打的不是令狐冲;二、只打了五十且劳德诺居然这么抗打。 行刑的捕快,是劳德诺刚才用腿踢飞的,一杖杖下去毫不留情。 劳德诺硬生生扛著,居然没有惨叫、怒骂、求饶,总算是一条江湖好汉。 打过三十下的时候,他才发出悽惨急促的叫骂声。 到底是一个老人,这一顿打,让劳德诺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再拉到堂上来的时候,劳德诺已经披头散髮,浑身是血,屁股已经打的不成人形,谁还能想到,刚才他还是站在这里言笑自若的江湖豪客。 “劳德诺,可愿招供?” 他艰难地趴在地上,似乎想吐出一口浓痰,喉结微动,却只是发出一个“噗”的声响。 “这贼还不老实,四爷……” “先收监吧。” 路平吩咐道。 “余观主,可有所思?” 看著一旁的余沧海,路平不由得问道。 余沧海嘴角抽搐一下,他看似在闭目养神,一副道德清修之士的样子,眼睛余光却在公案的证物上。 他很想看上一眼,却是找不到任何藉口。 “这……路四爷当真是明察秋毫。”青城派“小诸葛”方人智忙道。 “明察秋毫吗?恐怕未必。” 路平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小方,小方心里有些发毛,笑容也是一滯。 …… “四爷,这些赃证如何处置?”王思义小心地问。 路平看著案上搜出的一件件东西,也是有些犯愁。 虽然穷酸,劳德诺身上藏的可是真不少: 《混元功》一卷 《华山十三式》一卷 《华山银钱流水》一卷 林远图墓神道碑抄本一卷 火摺子一副 散碎银子若干 …… 概况起来就是:一个臥底的日常。 《混元功》《华山十三式》都是华山派功法,应该属於口传心授,劳德诺却悄悄记录下来。 《华山银钱流水》是劳德诺抄录的华山派帐册,对华山派產业、日常消费记录的一清二楚,还有华山派岳不群夫妇、大弟子令狐冲和江湖朋友的交际,稍微清理一下,就可以清楚华山派有多大的实力,以及可以邀请多少外援。 看到这些,不知道岳不群是否还以为,留这个臥底在身边是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林远图墓神道碑,看语气是林远图生前所书,写到一生所创的功业、战胜的对手。甚至林远图活著未曾提及击败长青子一事,文中有“败长青去青城凶氛”之语,看起来也是津津乐道。 碑文说:“公晚年忧惧,以为荣华富贵终不可恃,曰:『盛名不可久,吾常以强为惧,悔与豪杰爭进!』身居向阳,日颂佛经,懺……” 仅仅这些,已经暗示了辟邪剑谱的下落。 劳德诺距离找到辟邪剑谱,其实也就差那么一点点。 路平轻轻摇头嘆息。 林远图其实就是放不下一个“名”,明明知道辟邪剑谱是祸害,就不该收养子孙,还留下“向阳巷老宅中的祖先遗物不可妄自翻看”的遗训,让子孙承担祸害的同时还没有一点自保能力。 原著中林平之说:“远图公娶妻生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林远图只是自私罢了。 “等酒肆起赃的人回来,一起登记,暂归入架阁库。”路平將《华山十三式》扔到案上,淡然说道。 劳德诺前脚出门,黄威就带著人入酒肆起赃,那定然是掘地三尺,不过路平却以为,劳德诺最有价值的东西,就都在这里了。 他总是喜欢在身上保存最有价值的情报,这个习惯其实非常不好。 就比如说,眼前的两本华山秘笈,自己绝对不会放在身上,这起案子还不算完,还要接触这些证物好多次,有足够的机会可以记下来了,何必弄一个贪墨赃物的罪名。 …… “听说了吗?挖林家祖坟的,居然是华山派?” “华山派,前两天不是还说,青城派找福威鏢局报仇,华山派出面调解吗?” “谁知道这些江湖中人怎么想的。” “这年头的大侠们是咋回事,难道射鵰话本里面的那些大侠,一个也找不出来?” …… 劳德诺案传播的很快,很快就衝上福州茶余饭后的头条。 当然,青城派功不可没,在离开衙门后,方人智就用新学会的福州话大力传播华山派二弟子盗墓的事跡,青城派其他弟子听说后,也迅速加入到传播的行列中来。 前两天福州人眼中“侠义之士”,转眼间就变成了“阴险小人”。 青城派还专门提到一点:“华山掌门岳不群眼下正在福州。” 不知道岳不群听到,会作何想? 这对於华山派极其的不利。 岳不群能够说:“劳德诺的个人行为,与我华山无关”这样的话吗? 別人又会相信劳德诺的盗墓不是他指使的吗? 恐怕君子剑是百口莫辩。 即便是劳德诺,为了自己著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拼命拉著华山派一起下水,这样才会有一线生机。 路平来到一处酒楼上,寻了一个阁儿,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听著身边的议论,推演著这一事件带来的种种结果。当然,还需要顺便想一想如何跟岳灵珊交代这件事情。他忙碌了一日,岳不群已经到福州,且岳灵珊和劳德诺都已经见过岳不群这件事,他並不知道。 忽然间,他体內的真气又一次泛起异样的感觉。 隔著帘子看向外面,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正走上酒楼,他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穿轻袍缓带,右手拿著一把摺扇,神態中,带著一丝忧鬱之色。 “客官要用些什么?” “一壶酒,拌一碟蕹菜。再为我寻一处僻静处。”蕹菜就是空心菜,在三月青黄不接的时节,藏在地窖中的空心菜,就是重要的菜蔬。 路平觉得这声音如此耳熟,想了片刻一听声音却是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只是路过,这就告辞”的那位侠士吗? “这位兄台,可否来此共饮一杯?”他朗声说道。 第31章 和岳不群论气 书生循声看去,看见路平,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进了阁中,他拱手道:“在下华山岳不群,路司李,幸会了。” 岳不群? 听到岳不群的名字时,路平还是很惊讶,原来前夜窥探自己的竟然是这位……看起来四十多岁,实际却五六十岁的华山掌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君子剑”。 岳不群並没有装作初次相见的样子,看起来是打算进行一次坦率、友好的会谈。 和岳不群见过礼。 岳不群道:“说来惭愧,在下掛念小女,前夜曾冒昧登门,却是扰乱司李清修。今日见得小女,才知司李宽厚,不计前过,照顾有加,愈加汗顏无地。” 路平目光闪烁,原来岳灵珊今天见过岳不群了,那么劳德诺也应该是见过的,岳不群此来为何呢?不管怎么样,他的语气非常真诚,至少听起来比较真诚。 很符合一个“君子坦荡荡”的形象。 “我素日唯恐家中有大侠到访,所以睡觉之前,必定会先喊两声『大侠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下来一敘』,多日来无人应答,却还是岳先生最为坦荡。” 说罢笑了起来。 岳不群先是一怔,也是笑了起来,心中却是有些不信,那日路平目光所看,正是他藏身的地方,怎么会是巧合? 他口中却道:“司李这样说,倒是让在下更加无地自容。” “至於岳女侠,天真浪漫,虽然衝动一些,也是一副侠义心肠,我又岂会放在心上。”路平顿了一下,又道,“她生在华山,在寒舍恐怕如笼中鸟一般,岳先生自可带她离去。” 岳不群却皱眉道:“珊儿素来胡闹,夜入官府,偷窃官印,岂是小事?司李莫要多说,我已让她回去,待司李见谅方可离去。回华山后,自有门规处置。” 路平看了一眼岳不群,果然是一脸正气的样子。 奇怪!为何要让岳灵珊回去?为何只字不提劳德诺? 岳灵珊住著就住著吧,反正自己不去主动招惹就是。 劳德诺不提就不提吧,反正自己也不会主动去提。 这是学习黄裳得来的“自然”之道。 路平又招呼来酒博士,添了一些酒菜。问了一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 “还没有请教岳先生台甫?” 这样的问题,放在別的江湖人物身上,他是绝不会去问,也不会想的,但是老岳就比较特殊,他是江湖中的读书人,读书人中的江湖人,看这身穿戴,跟书生没有什么两样。 岳不群诧异道:“司李却是第一个问起在下草字的,说来惭愧,先父生我的时候,本指望我求取功名,不曾想却入华山,江湖中人,有名就可以了,字却是慢慢淡忘了。” 岳不群虽然名“不群”,却极喜欢交友,在江湖上,纵然是许多藉藉无名、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只要和他相交,他也决不会端半点架子,每个人和他说话,都有一种如沐春风一般的感觉。 现在和读书人谈论,他说的就是功名科考一事,似乎也很正常。 一会工夫,酒博士便添来酒菜,两人共饮一杯。 岳不群笑道:“我此次下山之前,拙荆还玩笑道,『收两个读书的弟子,跟著你念四书五经,將来去考秀才、中状元。』见了司李却才知道,浩然正气,原为天授,惟常人不善养之,读书的种子,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路平心中忽然一动,他现在研习黄裳,自然对两宋学者的“气”学,有一定的了解,其中之一就是正气。 但是作为华山气宗的代表人物,岳不群说出来的“气”可就不能仅仅当成读书人的“气”来看待。 他说的“浩然正气,原为天授”,这句话其实出自《紫霞秘笈》。 路平记得,在原著中,岳灵珊盗窃《紫霞秘笈》给陆大有,陆大有向令狐冲念过几句《紫霞秘笈》: 【天下武功,以练气为正。浩然正气,原为天授,惟常人不善养之,反以性伐气。武夫之患,在性暴、性骄、性酷、性贼。暴则神扰而气乱,骄则真离而气浮,酷则丧仁而气失,贼则心狠而气促。】 看看,这就是经典的儒家练气术,读过孟子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孟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又说:“(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於天地之间。” 此外,在华山剑气火併之后,华山那个“剑气冲霄”牌匾换成了“正气堂”。 所以说,华山的“气”,其实就浩然正气。 华山的紫霞神功,其实就是如何练成浩然正气的功法。 《紫霞秘笈》的名字,却是道家的名字。 “岳先生,何以致正气?”路平给岳不群斟杯酒,试探著问道。 这句话模稜两可,可以理解为读书人怎样致正气,也可以理解成內功中如何致正气。 岳不群显然是明白路平故意模糊的意思,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许久才笑道:“自然如孟子所说,集义生正气,非义称邪气。仁者秉正气,恶者秉邪气。行事合於义理,其气必畅然自得,因此力行仁义,才是最重要的养气之道。” “哦!”路平脸上的古怪之色一闪而过,拱手道:“受教了。” 华山派的底色就是“正邪不两立”,相对於少林武当对付魔教的灵活性,华山派就显示了极强的原则性。 这一派的宗旨和功法,真的很有趣。 岳不群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心念一动也笑著问道:“司李认为如何致正气呢?” 如何致正气? “道自升沉寧有定,心存气节不无偏。知君已得虚舟意,隨处风波只晏然。王阳明如此说,我深以为然。” 路平自饮一杯,淡然道。 此刻他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真的要坦诚相见的话,我会说,华山派的紫霞神功,根本就是走上了邪路。紫气,能够叫浩然正气吗?这话恐怕会让老岳当场发飆。” 岳不群却拍手赞道:“王阳明此言正合我华山之宗旨。” 华山之宗旨?路平却禁不住暗自吐槽起来: “什么脸上满布紫气来嚇唬人。 在儒家的体系中,五色是正色。孔子『恶紫之夺朱』,紫色是异端,是邪说,黑木崖的黑色,都比一张紫脸看起来正常一些。 紫霞神功的创建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如果要逆推华山原本功法的话,它应该至少经歷了三次变化: 最初它就是一部基於儒家养气术的功法,非常的罕见; 在某个时候和道家养气功法合流,道家谓神仙乘紫霞而行,才稀里糊涂地改叫紫霞神功; 在偷到《葵宝典》后,又吸收葵宝典的一些功法。 估计,现在就气宗的正气堂,还有《紫霞秘笈》开头的那段,听起来很没用的话,还保留了最初的创立者的意图。 ……” “正气盈於天地。华山立派的宗旨让人钦佩。创立华山派的那些前辈们,真是让人佩服。”路平笑道,“为此当浮一大白。” 第32章 决战大牢之顛 “岳姑娘呢?” “公子,岳姐姐离开了,她说你抓了她二师兄,再也不肯留下来了。” “走就是了。公子,这种江湖女子不省心,以后少往家里带。” 衣锦坊。 岳灵珊竟已经离开了,路平来到她住的房间,屋子收拾的甚是整洁,桌案上放著射鵰的话本,翻开的一回目,正是自己魔改的三对冤家聚首的情形:杨康与穆念慈、杨铁心与包惜弱,郭靖与黄蓉。 床上整整齐齐地放了几件衣物,是前两日他让罗衣买给她的,仅留下那一抹淡淡的余香。 罢了,走就走吧。 回到书房,罗衣如往常一般倒茶点香,却是闷闷不乐。 “公子,你为何要抓岳姐姐的师兄?岳姐姐说她师兄绝对不会是盗墓贼。” 路平颇为无奈,岳灵珊就是这样,身边明明充斥了各种各样的算计,却还懵懂无知,等她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算了,就说天真浪漫吧。 “眼下证据確凿。”他摸摸小姑娘的头笑道。 “会不会牵连岳姐姐?” “又不是谋反大逆,怎么会牵连她。” 罗衣鬆了口气,还是一脸的担忧:“岳姐姐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路平心道岳不群在福州,她能出什么事情。 转念一想,顿时脸色一变,岳灵珊多半是去找岳不群,可是,她多半找不到老岳。 找不到老岳的话,她会不会去府衙的大牢?会不会遇到青城派? 现在去府衙大牢,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劳德诺可不仅仅是一个盗墓贼。 他还是一个鱼饵。 在盗墓案中,劳德诺的身份,已经从华山二弟子变为辟邪剑谱秘密的疑似持有者。 甚至是比福威鏢局更加可疑的人物。 在公堂上搜出的赃物有林远图墓神道碑文,余沧海自然会想,神道碑文写了什么?林远图墓中还有什么?会不会还有一份剑谱?林远图带著剑谱下葬,不正好和林震南现在武功低微的情况对的上? 余沧海会不动心? 路平在公堂上已经看到了他的神情,无法掩饰的紧张、贪婪和欲望。 如今黄威正带著鸟銃队,在大牢门口设伏,不仅仅如此,他还调来了標兵营的鸟銃队。 他上次对吕光午说,“若是余沧海在此,说不得连佛朗机都要架上。” 这可不是虚言恫嚇,他们福州府真的是有佛朗机。 “公子,你在想什么?” “哦。”路平勉强笑道,“无事,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需要回府衙一趟。” 说完,赶紧换好衣服,出门就奔府衙。 …… 大街上一片寂静。 偶尔有几家的狗在莫名狂吠。 远处的三山,在暗夜中只留下一个轮廓。 福州多佛塔,宋代时有“城里三山千簇寺,夜间七塔万枝灯”之说,如今依旧几座佛塔屹立在三山之间,千灯万盏,缀於夜色中。 路上遇见两拨巡夜的,出示了夜巡铜牌,还是被盘问了半天才通过。 府衙已经上锁,推官公宅的后墙,也留了一道小门,里面用一根横木插在门閂上。 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理会,想必是家僕李义早已经睡下。 路平看著四五米高的围墙,瞅瞅四下无人,略一思索,就试著提气一跃。 一股內力从脚底发出,藉助反弹力,身体猛地窜起。 成功了……不对,怎么又落回原地。 他又思索片刻,再次发力,半空时,看准高墙,右脚往前一点,借力跨入院內。 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得“嗤”的一声,脚倒是顺利落地,衣服却给旁边的大树树枝划开道口子。 路平脸上顿时觉得有些发热,还好人没事,提著的灯笼也无恙,灯笼还亮著。 自创轻功,第一次发挥,已经很完美了。 內宅进入衙门办公区还要通过一道宅门,这里也是戒备森严,平常宅门一直上锁,钥匙是官员们自己保管,衙內的皂吏一般不允许进入后宅,若夜间有什么紧急的公务,需要由门子来传递。 路平遇见门子说个“巡夜”,提著灯笼直奔牢房方向。 大牢在府衙大门左侧,为了防止越狱,这里的围墙是最厚的,一些衙门牢房的墙中还有沙子,墙头上布满荆棘、刺棵。 刚刚到大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 路平一进院子,看了一眼,也是有点呆住了。 监狱院落一边是“狱厅”,是司狱办公的地方,中心有一个亭,名叫“狱亭”,大院的北边是重刑犯的牢房,南面是轻刑犯和女囚的牢房。 十几个火把高举,將小小的院落照的通明。 牢房的屋顶上,两个黑衣人往来跳跃,斗在一起。 下面几十个捕快、弓兵、鸟銃手各自手执兵刃,正看得起劲。 缠斗的两人,一个人个头甚高,一个甚矮。 路平一看就知道,一个是余沧海,另一个就是岳不群。 余沧海身法飞快,围绕著高个子急速旋转,时而脚下藉助屋顶,时而凌空而飞,毫无停滯,一招招竟如松针一样,绵绵不绝,刺向岳不群。 松风剑法,如松之劲,如风之轻,路平此刻才有切实的体会,若是此前还有轻视余沧海之心,现在却是没有了。 岳不群脚步微动,无论余沧海何等迅捷,他隨手一格,便化解了余沧海的攻势,一柄长剑使得迴转如意,间或反击两剑,每一次反击,余沧海的身法就会慢上几分。 剑刃不断急速相交,崩出一道道火,在岳不群身周形成一个璀璨的光圈。叮叮噹噹剧烈撞击声不绝於耳,及至后来越来越快,竟是化作一段连绵的长声。 “怎么回事?”路平一脸的黑线。 说好的钓一条大鱼,结果来了两条,这网似乎小了一些,情景也有些和想的不对。 这两位,搁这里决斗福州牢房之巔? “四爷,你怎么来了?”黄威正看得血脉賁张,这时才看得路平到了,忙打了个招呼,眼神却还是紧紧盯著打斗的二人,“这小个子端的了得。” 吃瓜的捕快们,竟然一致看好余沧海,这大概是老余剑法的视觉效果太有衝击力了。 岳不群朝下面看了一眼,忽然长啸一声,纵身一跃,剑招突变,连刺十二剑,每一剑都刺向余沧海身周穴位,如同剑雨洒落,十二剑一剑比一剑快,夹杂著强劲的內力,隱隱似有风声。 “无边落木”。路平知道这一剑招,岳不群的得意之笔,传说一年腊月,大雪纷飞,岳不群在华山聚徒讲剑时,一时兴起,施展这招“无边落木”出来,每一剑都能击中飘在空中一朵雪。 眾人被这剑光逼得难以直视。余沧海怪叫一声,向后急跃,已经是落在另一处屋顶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岳不群,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眾人只看到一条青影划过夜空。 岳不群也不追赶,收剑入鞘,向前跨出一步,似乎是平淡无奇,隨即就是一阵疾驰,也是无影无踪。 各位捕快许久才缓过神来,纷纷议论不停,猜测刚才的两人是什么人物。 “老黄,到底怎么回事?” 老黄尷尬地说道:“四爷,兄弟们按照你的吩咐,在周围设伏,子时一过,兄弟们正打盹,倒见牢房门口来了一个黑衣人,就是那个矮个子,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余沧海,我正要喊人,却见那个高个子又到了,接著两人就斗在一起。 我就喊:『大牢重地,你们怎能如此放肆,还有没王法?赶紧下来束手就擒。』结果他们不理。” 路平不由得摇头轻笑,老黄能够对华山掌门和青城掌门喊出这句话来,在江湖上也算得上绝无仅有。 黄威又道:“我就想著,等一会就招呼兄弟们动手。结果一会工夫,他们就打完了。” 路平点点头,刚才的相斗,身在其中的人觉得很漫长,回过头一看,其实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黄威颇为惋惜地说:“这次实在是没有经验,下次见了,就得直接开火。” 路平想起了岳灵珊,忙又问了一句:“此前还有別人来吗?” 第33章 想坐牢的青城派 “怎么不见老许?” 站在掛著一尊“狴犴”的牢门口,找了半天司狱许绍宗,不见人影,黄威就隨手抓住一名牢子问道。 牢子陪笑道:“二位爷,今晚许司狱就没有来牢房。” “这老东西。”黄威放开牢子骂道,“早就跟他说要在场,就是不听,又不知跑哪里鬼混。” 路平心中一动,看了一下门锁,倒是锁的严严实实,显是没有人进去过。 这还是不应该,老许管著监狱的钥匙,今夜监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出来看看? 借著火把的火光,路平忽然看到牢子的目光有些躲闪。 “说吧,许司狱今晚在哪里?” “四爷去看看便知,千万別说是我说的。”牢子指了指狱厅旁边的司狱宅,笑的很是猥琐。 “走,看看去。”路平道。 两人就来到一旁的司狱宅,里面没有动静。 黄威用力一踹,那门就是虚掩,立即应声而开。 进到里屋,两人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房间里点著蜡烛,一张小桌子上放著酒菜,一男一女被捆在一起扔在床上,房间酒气熏天。 男的正是许司狱,他鼻青脸肿,赤裸的上身一道道伤痕很是悽惨,女的倒是没啥事,只穿一身贴身的衣物,背身向里,容貌看得不甚真切,一身若隱若现的肌肤倒是雪白。 老黄一把扯起老许,拿掉堵在他嘴里的布条,老许便呼哧呼哧嚷起来:“四爷、黄爷救我。” 路平一脚踩著床沿,看著他笑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回四爷。”老许便道:“是一个女贼,穿著夜行衣冲了进来,问我討要牢房钥匙,我寧死不从,她凶性大方,就便把我打了一顿,捆了起来。” 老黄愤怒的眼神瞪著他,沉声道:“你是不是把牢中埋伏的情况泄露了?” 老许一阵颤抖,似乎是心有余悸,迟疑片刻才道:“那女贼实在狠毒,下手忒重,看看我这伤……”他想指一指身上的伤口,这才想到还没鬆绑,又急忙补充说,“她还拿著一柄剑,不说就要杀人。” “几更的事情?” “大概是在亥时。” 这样说,老岳、小岳不是一路。小岳早到一个多时辰,见没有机会下手就先撤了。 不过她这一次倒是学聪明了,甚至比起岳不群、余沧海还要表现的聪明一点,知道了不能直接去牢房,要迂迴,还知道问有没有埋伏,前面的亏没有白吃。 当然,她要是有两人的武功,大概也用不著这样麻烦。 路平拨拉了一下他的脑袋,朝著里面的女子努努嘴道:“再说说,她是怎么回事?” 老许黑胖的脸上露出求饶的目光,嘴上却道:“四爷恕罪,四爷恕罪!这都是……” 路平摇摇头,他一见屋內情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女子,要么是女囚,要么是家里有人犯事,被老许趁机勒索,要求陪夜。 胥吏的名声之所以在官员们面前如此糟糕,这种情况就是其一。 这种人就需要岳女侠收拾一下。 “老黄,你把这女子带去录个口供,看看是怎么回事,至於这位……” 他顿了一下,笑道,“就不用管了。明天让赵通判处置。” 通判赵昌是这个傢伙的直接领导,倒要看看在这种情形下,还会不会继续包庇。 说完就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了老许杀猪般的嚎叫:“四爷,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 这一晚,福州府乱成了一锅粥。 潘颐龙早已经察觉动静,连连派人来询问,到了第二天才了解详情,十分不悦。 “再有七天,太后就要赐经,三司衙门和福州府要办一个仪式,可万万出不得差错。” 他看了一眼路平说道,“有什么重大的案子,可以往后拖延几日,等到锦衣卫离开之后,再办不迟。这几天最要紧的是太平。” 自从见过徐爵之后,潘颐龙一直都意气风发,今天的声音有些低沉,说了几句就去后堂理事。 “府尊这是怎么了?”等人散尽之后,路平悄悄问同知钟大咸。 老钟是广东人,当了十多年同知,处理案件以和为贵,跟上一任同知胡瑞疾恶如仇、雷厉风行的风格大不相同,胡瑞话少,人们就称他叫“胡闷”,钟大咸总是大事化小,人们都叫他“钟淡”。 钟大咸看一眼周遭,小声道:“大宗伯(林燫)昨晚过世了,他是府尊的老友,府尊想去弔唁却不敢,所以兴致不高。” 林燫死了?路平闻听也十分惊讶。他装著不明白的样子问道:“有这等事?为何不敢去弔唁?” 钟大咸是老好人,也不以为意,长嘆道:“大宗伯为什么人所猜忌,相国(张居正)!相国怀疑他谋划入阁,就跟当年高新郑公(高拱)怀疑华亭公(徐阶)一样。 大宗伯如何自证?无法自证。所以他只能一死换得相国宽宥。 现在锦衣卫就在福州,就等他死。 大宗伯怎么死的?是不吃不喝,自寻死路。 得亏这个徐小野不是什么狠人,要不然哪能如此善了。 大宗伯编撰府志,如今府志好了,就等府尊写序他都不敢,还敢去弔唁?” 钟大咸说完嘘唏不已。 路平听著也有些感嘆,官场廝杀,有时候不见刀光剑影,其残酷程度,却要远胜江湖。 林燫和林氏在福州声望很好,他既然选择以死换取家族平安,福威鏢局献土案又该如何处置? 他既是福威鏢局背后的靠山,靠山一倒,福威鏢局又该如何独自面对青城派的压力? 不过,好像自从劳德诺事发后,青城派的压力倒是少了许多。 这个蝴蝶效应的结果,还真是乱。 …… 潘颐龙希望的太平並没有到来。 这一日,福州再次发生几起恶性事件。 还都发生在府衙附近。 有在酒楼殴打酒博士、掌柜的; 有在茶馆殴打说书人的; 有在集市上殴打摊贩行凶的; 有在桥上朝著人家渔家姑娘头上泼粪的…… 所有行凶的,倒是非常乖巧,没有一个拒捕。 一张张诉状直达理刑馆。 一个个头缠白布,身身青袍,光腿光脚,只穿著无耳麻鞋,意气风发的汉子被带了上来。 听著熟悉的四川口音,看著其中两张熟悉的脸:余人彦、贾人达,其他的人不认识,自己认识的那位方人智倒是没有出现。 青城派二代弟子们,碰瓷福州府,就这么想坐牢? 路平不由得以手扶额:“这余沧海的脑袋是被驴子踢过吗?” 派这些人到牢房,相机接近劳德诺,获得辟邪剑谱的秘密? 他是不是真的以为官府对他想干什么一无所知,想出这等拙劣的办法? 又或者,他怎么能够以为打架斗殴的处理跟盗墓的处理会是一样的? 还有,余人彦、贾人达被锦衣卫救走,就以为本官不敢抓了吗? 路平问了几个被打的,很快做了判决: “那个站在桥上扔秽物的余人彦,笞三十。 其他斗殴的侯人英、洪人雄等人,均未成伤,一人笞二十。 把他们拉下去,狠狠地打。 打完全部给我撵出去。” 第34章 青城派这是要赖上我福州府 青城派驻福州临时办事处。 余沧海冷峻的目光扫视著门下弟子,喉结微动,硬生生將“废物”两个字吞了回去。 派出去的几名青城弟子,回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背上都添了十来道血淋淋的伤口,最惨的是小儿子余人彦,据说,他是唯一被鞭了三十下的。 听著余人彦的哀嚎,余沧海嘴角一阵抽搐,恨不得上去再抽两巴掌,说的好好的上街就是打架寻衅,就你拿著粪往人家姑娘头上泼,我怎么生出…… 余沧海终於忍不住呵斥道:“够了。” 这一声含內力而发,眾弟子皆是心头一震,余人彦趴在一旁的长凳下也停止了哀嚎。 “人智,你来说说,什么『只能智取,不能强攻』,这主意是怎么一回事?” 青城派自从创派以来,非战斗损伤最为惨重的一次。 眾弟子的目光一起怒视方人智,方人智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有脊背发凉之感,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师父,弟子……只是担心那岳不群抢得先机。格老……谁能想打架这事够不著坐牢哈。” 眾弟子:…… 余沧海点点头,这倒也怪不得人智,青城派什么时候出门会看大明律,打架的时候会想坐不坐牢。 他想到昨晚一战,脸色愈发阴鬱。 好消息是:辟邪剑谱有了眉目。 坏消息是:眉目关在了福州府的大牢中。 好消息是:这大牢对自己算不了什么。 坏消息是:岳不群绝不会让自己进入大牢。 余沧海心中一阵焦躁:“为了一个福威鏢局,青城派连祖產都给抵押了,付出的代价过於惨重。现在又多出来一个劳德诺。” “你们都说说,现在该怎么办?”余沧海环视一下诸弟子,冷声道。 眾弟子不由自主地稍稍后站一点点。 “人智,这里你主意最多,还是你来说吧。”余沧海道。 青城派小诸葛再次上线。 略略思索后。 方人智道:“师父,青城派现在的问题其实是两个:一是如何对福威鏢局下手,原来我们策划秘密动手,如今既已不可能,那就需要顾及青城派侠义道的名头,找一个合適的理由下手。弟子也有两个主意。” 余沧海抬手扶须頷首,示意他继续。 方人智眼前一亮,挺直腰杆道:“其一,福威鏢局是保鏢的,可以找人让託运一批货物,再於路劫持,好问林震南一个失鏢之罪。其二嘛……” 方人智看了一眼余人彦道:“就需要哪位师弟牺牲一下了,弟子听说,福威鏢局的林平之,性格衝动,又爱打抱不平,不如设局,让他和那林平之衝突,假装不敌受伤,好问林震南一个殴伤青城弟子之罪。” 余沧海沉吟道:“第一策太缓,要是早些还可,如今福威鏢局已经暂停收鏢,並不可行。第二策嘛,虽然坠了青城派名头,倒还算个好主意,却不知道派谁合適,派的弟子身份还不能太低了,武功还不能太高了。” 余人彦一听,爬起来叫道:“爹,你不会派我去吧?” 方人智眼前一亮,声音却变得犹豫和沉重:“师父,余师弟虽然是最合適的人选,不过,总归是师父爱子,不如……” “为何不可?”余沧海摆手道,“人彦不小了,总该为青城派做点事情,这件事就让他去。人智你接著往下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余人彦立即倒在木凳上嚎叫起来,“格老子的,我就不该来福州。” 方人智微微一笑,清下嗓子,接著道:“师父,弟子以为,还是应当派人入狱,和那劳德诺联络,岳不群迫於压力,定然不会搭救劳德诺,我们入狱之后,假装搭救他,那劳德诺不会不从,只不过……” 眾弟子闻听,都是一阵心惊,生怕方人智口中说出的人是自己。 方人智却继续说道:“罪行小了,大牢都不收。前段时间,锦衣卫让我青城派获得福威鏢局帐册,因此,於师兄杀掉福威鏢局那个黄帐房,官府至今没有查出来。不如让於师兄到衙门自首……” 於人豪立刻惊得汗毛倒竖,心中骂道,方师弟,你这说的是……人话否? “於师兄也不必担心,人我们是替锦衣卫杀的,过几日等於师兄拿到剑谱秘密后,再让锦衣卫將师兄提出来就是。”方人智安慰他说。 於人豪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他刚想求告下,却又想师父为了辟邪剑谱连儿子都能捨得,自己求饶有啥用?还不如积极一些,还能捞些功劳。 他立即向前跨出一步,拍拍胸脯慨然说道:“恩师放心,为我青城派,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沧海点点头,暗思:“人智说的不错,眾弟子中,就人豪最为合適,武功足够应付,还能……进得了大牢,实在是非他莫属。况且等福威鏢局剷除后,徐爵能捞一大票银子,青城派这点小小的要求,他又怎会不答应。” “人豪放心,你一搞到消息,我就托锦衣卫將你提出来,不会让你多受委屈。” …… 府衙理刑馆。 路平正在查阅劳德诺盗墓案卷宗。 苦苦琢磨从劳德诺身上缴获的赃物——《华山十三式》。 昨天岳不群的那招无边落木实在太震撼了,黄裳的武学虽然博大,却缺少剑法的应用,这等难得的高级別剑法,他自然不会放过。 这十三式开篇就道:【华山之剑,至轻至灵,先练剑气,再练剑神。气神基定,剑法自精。剑气如何养,剑神如何生?奇功兼妙诀,皆在此中寻。】 贯彻的是一个“以气御剑”的宗旨。 然而路平却以为,华山剑法,至少在获得葵宝典的短暂时间里,又在华山气宗夺权之后,进行过两次篡改。 当年华山派的创立者们,修行的是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他们所创立的剑法,又怎么可能是至轻至灵的剑法呢? 华山剑招这些名字:白云出岫、有凤来仪、天绅倒悬、白虹贯日、苍松迎客、金雁横空、无边落木、青山隱隱、古柏森森……哪一个又不是正大光明,充满了浩然之气。 只是在窃得葵宝典后,华山剑法才越来越变得至轻至灵,靠快、奇、险获胜。就仿佛拼了老命往辟邪剑法的路子上凑一般。 在气宗掌权后,华山剑法又走在了“以气御剑”的道路上。 不是说不应当改变。 但,用至轻至灵的方式来驱动至大至刚的剑招,这是天然的缺陷。在“以气御剑”之后,这种缺陷愈发严重。 岳不群一定是意识到这一点,才想著搞到辟邪剑谱,来弥补或者取代。 细思极恐。 “四爷,四爷,不好了。”门子匆忙来报。 路平合上剑……案卷,淡淡说道:“什么事情,这般惊慌?” “午时打走的贼人,有一个又来衙门了!”门子的神色很古怪。 “他又犯什么事了?真当这衙门是他们家开的?” “四爷,他自称是杀害福威鏢局黄帐房的凶手,如今来投案自首了!” 理刑馆的人都吃了一惊,纷纷抬头看向门子。 路平也不禁一脸黑线道:“这不收监都不成吗?他们这是要赖上福州府啊!” 眾人面面相覷,这等事情,委实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既然这样就成全他。”路平想了想,喊过王思义吩咐道,“你就给他录供词,让他画押,戴一个重点的大枷,让他跟劳德诺一起待著去。” 第35章 福州西门庆 这青城派的脑迴路…… 路平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 他一直都觉得,余沧海屠灭福威鏢局,充斥了阴谋和算计,最起码忍这么多年,好歹也是一个心思复杂之人。 没想到……这帮人单纯的竟然有点可爱。 事先,压根就没有制定如何寻找辟邪剑谱周密计划;事情进行中,一个预案都没有,一个小小的变化就让他们手忙脚乱。 “唉!难道我真的太高估这些人了?” 路平来到府衙对麵茶肆的阁楼,胡大元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筒,上面还散发著阵阵恶臭。 他有些嫌弃地皱皱眉头。 胡大元却很是激动:“实在是不容易,兄弟知道这是如何得来的吗?” 路平想了想,诧异道:“莫不是西园送秽物的马车送出来的?” 胡大元得意地点点头。 这才叫专业做情报工作的,像左冷禪、劳德诺那样的,简直就是让人无话可说。 路平先是说了句“了不得”,闻著扑鼻而来的气味不禁有些纳闷:“你干嘛不换个竹筒。” “我只是告诉你,这笔钱的值得。”胡大元笑道。 他还是坚持“顾客至上”的,显摆完后换了一个乾净的竹筒,这才拿给路平。 “兄弟打听这些有何用处呢?”胡大元道,“若是有新的机会,万望代携一二。这等事情,又何必论价?” “少问。今后会少不了你的好处。”路平道,“只是还有一事,需要劳烦胡大当家。” 胡大元立即笑眯了眼,连声道:“好说,好说。” …… 第二日,福州府。 林震南终於再度来到理刑馆。 他本应该早些来的,黄帐房被杀案、田土案、祖坟被盗案,都与他脱不了干係,现在才来衙门,已经是非常迟钝的反应了。 路平打量了一下他,只觉得老林愈发消瘦,皱纹未减,白髮新添,上次还挺直的腰板竟也有驼下去的趋势。 “林少鏢头可好?” “托路大人的福,小儿好的很。” 林震南说的还有些怨气。 路平笑笑,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先是公事公办,吩咐王思义笔录林震南证词。 隨后,把他请到退思堂。 “林总鏢头似乎一直对福州的官府不够信任啊。”路平並未跟他寒暄,直截了当地说,“福威鏢局黄帐房被杀,林家祖坟被盗案,该报案的不报案,该呈交诉状的不呈交诉状。 如今林家祖坟的陪葬品,已经追回一些,难道还要福州府给总鏢头送去才是吗?” 福威鏢局那点破事,如今福州城都知道的差不多,林震南现在也不避讳。 他苦笑著说道:“绝无此意,路大人应当知道,鏢局內外交困,『大宗伯』又刚刚过世,江湖中事,实在不想劳烦官府。” 路平摇摇头,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 在原来的时空中,福威鏢局被灭门,林震南才知道江湖规矩並不可依赖,如今,实际上就是在福州官府的暗中庇佑下,福威鏢局到现在大致安然无恙,林震南反而以为是江湖规矩在约束青城派。 这实在没有办法说理。 如今大宗伯已死,锦衣卫、青城派还维持著同盟的关係,双方瓜分福威鏢局的格局还没有改变。 若不能灭了福威鏢局,青城派怎么去满足锦衣卫的条件呢? 这其实才是福威鏢局最危险的时候,但是,並非没有解法。 路平递给他一个卷宗,道:“这是这些年来,黄帐房田土一案,所涉土地和钱粮,林总鏢头好好过目一番才是。” 林震南忙接过来,打开一看,脸色变得煞白,双手禁不住剧烈发抖,抬头看著路平,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大人,这……” 路平亲手给他倒了杯茶,淡淡说道:“林总鏢头何必如此?不过些许土地钱粮,合起来也不过一万两,福威鏢局家大业大,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堂外的胥吏们闻言都在偷笑,这是四爷又在敲诈福威鏢局,这些天他们由黄帐房《一件占业害命案》开始查起,一共所涉的土地不过千亩,四爷却开出了万两的价码,听起来就嚇人。 林震南喝了杯茶水,勉强稳定下心绪,低声道:“多谢四爷。” 刚才他所看到的实在是骇人听闻,对福威鏢局更加是致命一击,然而,联繫“大宗伯”去世前的反常和最近的种种事端,这確实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他现在心绪烦乱,只想著早些回去安排一些……许是后事吧。 路平却有一句没一句跟他扯了起来。 “林总鏢头何不行纳级事?”路平道。 林震南正在发怔,听得路平说起毫不相干的事情顿时有些迷茫,道:“纳级事?请大人明示。” 纳级就是靠捐貲升官。 路平解释道:“我朝武官进身之途有四:世职,武举,行伍、纳级。 景泰年间首开军民纳级,成化年间在云南实施,正德年间在北方数省推行,嘉靖后鑑於倭患严重,又在东南数省和湖广推行,诸多难中武举的武官舍人、民间豪杰之士皆受其惠。 林总鏢头难道不知道吗?” “这与在下一江湖中人有何关係?”林震南纳闷道。 路平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这林震南挺精明的,怎么在这等事情上如此糊涂! 连刘正风都能找湖广巡抚买官,他林震南怎么不行? 徐爵眼下就在福州,林震南有抗倭的履歷,家资富饶,多么好的机会啊? 这不就是对青城派釜底抽薪吗? 难道青城派开出的价码,福威鏢局开不出来吗? 若是林燫活著,徐爵涉及张居正,自不会跟林震南合作,如今林燫已去,徐爵又会有什么顾忌? 过两年一条鞭法通行,白银流行,鏢局介入漕粮和漕银运输,甚至还可以做票號,难道不比走鏢强? 合情合理合法,又有什么不可以? 江湖中人瞧不起投身朝廷的,可你林震南凭啥看不起? 这等事情,如何能够让自己直说。 对,倒是想起来了。 退思堂的柜中文档颇多,在最下面有一个木匣,是路平当年上任福建,经过金陵的时候,於坊市中购得。虽然现在还不是什么禁物,但拿出来公开示人,是很不好的。 “此中有一奇书,林总鏢头可以带回去,细细观摩。当有所得。” 路平起身取出木匣,也不容林震南推辞,就將木匣放在他身边的几案上。 “这……”林震南略有些犹豫,还是接下了木匣。 “一两日间,当有决断,否则悔之晚矣。”路平笑道。 …… 林震南回到鏢局,勉强笑著和迎接的鏢头们打著招呼。 林平之迎上问道:“爹,衙门那狗官唤你去何事?” 鏢局的人打完招呼,又开始各自忙碌起来,搭戏台、筹办酒席、宴请宾客,为王夫人“四十大寿”做准备。 虽然一开始是做戏,但眼下却是不能不演下去。 林震南看著忙碌的眾人,忽然间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路平给他看的,正是前些日子余沧海和徐爵的对话。 他现在才意识到,福威鏢局的前景是多么渺茫。 “福威鏢局在江湖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的手里。” 他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绝望。 林平之又轻唤一声,他才猛地惊醒。 “商量黄帐房命案一事。”他迟疑了一下道,“平儿,今后不得再称呼『狗官』。” 林平之不情愿地答应一声。 林震南看了他一眼,拉著他走向书房。 边走边道:“路司李送我一卷奇书,说书中定有奥妙,我父子二人一道揣摩,看看他有什么妙计。” 在书房打开木匣,林震南一看,登时脸涨得通红,见林平之正探头看去,忙合上木匣,恼火地说:“平儿你马上出去。” 林平之觉得父亲今天回来后一直神情恍惚,说话也是莫名其妙,只道是这几日压力太大的缘故。 “这几日鏢局情形似乎很太平,也不知道爹忧心什么,倒是许多天不曾外出,委实气闷。” 他虽然心中不解,却没敢多说什么,就忧心忡忡地离开书房。 林震南一直目视林平之走出书房,闭上门,才再次打开木匣。 一本书映入眼帘。 金瓶梅。 林震南知道,从嘉靖开始,金瓶梅就是有名的诲盗诲淫之书,虽然未曾刊刻,但抄本却已经极其流行。好多士人,表面上对此书大加声討,暗地里却喜欢传抄翻看。 “莫不是,这位路司李,认为我是福州西门庆?” 第36章 岳灵珊庙巷行侠记 庙巷西接衣锦坊,东面靠著九仙山的支脉罗山。 巷子里有两座庙,一座名定光寺,福州人习惯叫做万岁寺,这是唐天佑元年(904),王审知所建,后闽越向朱温称臣,为庆祝朱温篡唐称帝,改为万岁寺,业业金碧,峨峨丹艧,虽经千年规模已经大不如前,但依旧堪称壮观。 另一座是无名小庙,不过一间房舍,外无高墙,中间原本立著一尊神像,如今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座神台。 据说这里是祭祀某位將军的,如今已经为无家可归的人占据。 一到清晨,小巷就热闹起来,庙门口摆了茶摊、相麵摊、药摊,还有各色各样的吃食,说书的、杂耍的、打把势的、卖唱的、货郎,到处吆喝著,就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 岳灵珊看著看著,不觉更加饿了。 她有点想掉眼泪。 在离开路宅后,她先去西门外酒肆,那里已经贴上封条,又一路去找岳不群,不料岳不群已经离开上次的酒楼,她也不知道新的落脚点在哪里,忽然想起爹爹曾经说过,要来路宅访问,她就乾脆来到附近的庙巷里,一路留下记號,希望爹爹能够找到这里来。 想要住店,发现身无分文。 岳女侠並不气馁,她想到大师兄说起过,行走江湖,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时候,会寻一些破庙歇脚。 她眼前一亮:这不眼前就一座吗? 庙中已经有两个乞丐,岳女侠一见,对方身上没有袋子,也不是丐帮的。 她也顾不了许多,喝道:“这个地方,本女侠占用两天。” 两乞丐本是本巷一霸,见一个丑女朝他们叫囂,纷纷喝骂,口出污言秽语,岳女侠也不客气,三拳两脚,就將他们赶走小庙。 按著鼻子收拾了一下神台,接著夜入府衙,痛殴许司狱。 她只觉得这些天所受的憋屈全没了,实在是畅快无比。 “娘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吧。”岳女侠抱著剑度过离开路宅后的第一晚。 第二天,不见岳不群寻来,两个乞丐倒是带了个大哥来夺回破庙,一看就是个地痞流氓,岳灵珊当然也不客气,又给逮著痛殴一顿。 她实在是饿急了,翻了翻行李: 夜行衣一套,还要拯救二师兄用;一柄华山弟子的用剑,也丟不得;其他的,就是几件粗布衣衫和首饰,在福州她都没敢戴出来。 走到路边的一家当铺,当了两件首饰,伙计扣扣索索给了她一百文。 出门看见那两个被自己殴打的乞丐可怜,岳女侠不禁心生內疚,隨手抓了把铜钱扔给他们。心道:“若不是那个『狗官』与我华山派为难,我也不会落得跟两个乞丐抢破庙。” 她看到手中的铜钱又高兴起来,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这么多钱,虽然是当来的。 沿著街边的吃食摊,她尝了肉燕、鱼丸,还吃了用芋头做成的芋泥,十分的香甜。 吃饱之后,她才有心情欣赏街边的杂耍,还被那耍猴的艺人缠住,非让她打赏。 没多久,钱就被光了。 她歪著头算了算帐,似乎施捨的钱和打赏的钱多了一些。 庙门口茶摊的老头,看这丫头虽然相貌丑陋,说话却甚是动听,话语间还有一份天真烂漫,就劝她说道:“姑娘,我看你也是天性良善,就不要学那些江湖人,打打杀杀,我听说今日一群四川人到处打架寻衅,被衙门拿了,每个人都抽了几十鞭子,还是找一下正经营生好。” “老伯,有什么营生赚钱快些?”岳灵珊一双圆圆的大眼转了几转,赶忙问道。 老头笑道:“如今的营生倒也不少,第一等的,是那些才女,能诗会画,还擅长刺绣,在福州城中,租一间房子,掛个招牌卖诗文和刺绣就能赚不少钱;第二等的,就是会纺线织布的女子,办一台机杼,只需勤谨络绎,便可衣食无忧;第三等的就是那三姑六婆……” 他指了指街边一个卖药的说道:“你瞧那女的就是,衙门的稳婆,每年工食银八两一钱,遇事有人孝敬,閒下来还能做点买卖。姑娘不如找找她,拜个乾娘就是。” 岳灵珊:…… 抱著剑入睡的时候,岳灵珊想道:“等到爹爹找到我的时候,一切就会好的。” 这一天,岳不群还没找来,岳灵珊不免有些慌乱。 她取出一块绿色帕子,那帕子是上等丝缎所织,边缘以绿丝线围了三道边,一角上是她费了好大劲才绣起的红色珊瑚枝。 有些不舍,却还是再次走进了当铺。 “还没有见过当手帕的,这等工艺,是你自己的东西吗?”伙计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 岳灵珊怒道:“你倒是当也不当?” 伙计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长剑,从柜檯里摸出十文钱,递给她道:“就值这些了。” 岳灵珊只能吃得起一碗肉燕。 巷子口就能看见路宅,这两日人来人往,她还反覆核对了好多次华山派的標记,却不见岳不群寻来。 “爹爹这是把我忘在福州了?” “要是来福州的是大师兄就好了。” 岳灵珊抱膝坐在小庙的神台上,心中感到一丝委屈和失落。 不一会,庙门口走来三人,偷偷朝里面张望,岳灵珊一看,顿时双颊通红,羞恼不已。 这三人正是那日在西城外酒肆中的那帮无赖。 同那日一般的脱巾露顶,裸袖揎衣,一双双淫邪的目光扫在岳灵珊身上,就有人嘿嘿笑道: “这不是城外酒肆那个卖酒的女郎吗?” “小娘子为何落到这番田地?嘖嘖,好可怜啊!” “小娘子,你那盗墓贼爷爷被关入大牢,无依无靠,不如陪陪大爷,少不了你的吃喝。” …… “鏘”的一声,岳灵珊已经拔剑在手。 一出手,就是华山派绝招“有凤来仪”,这招极其繁复,一招之中,含著五个后著,岳灵珊虽然生性好动,但在练剑之时,还是颇下了一番苦功。 只见她灵动如燕,剑芒轻盈而又凌厉,三人大吃一惊,转身要逃,却已经是不及,三两下就被打倒在地。 三人躺在地上,“哎呦”之声不绝。 等了一会才爬起身,抬眼又看见岳灵珊双眸中的寒气,一个激灵便扑通跪倒,告饶道:“女侠饶命。” 岳灵珊也只是出手惩戒他们,並没有打算真的伤人,她刚想说个“滚”打发走三人,飢肠轆轆的肚子却提醒了她。 她眼珠一转,喝斥道:“一人拿二两银子,饶你们狗命。”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见岳灵珊长剑递来,忙不迭道:“交,交,我们交银子。” 不远处围观的商贩便纷纷喝起彩来。 岳灵珊得意没多久,那日在酒肆中的人仿佛赶集一般,一个个全往这破庙赶来。 进庙的时候气势汹汹,一脸淫邪。 离开的时候丧魂落魄,一脸惊惧。 这一架打出了华山女侠在庙巷的地位,在很长的时间里,留下了岳女侠无敌的传说。 再一次去吃芋泥的时候,上次还在嘲讽她满脸凹凹凸凸,像是戴了一块橘子皮的小贩,战战兢兢,再不敢抬头看她。 那卖茶的老头也艷羡地说:“姑娘这种营生,才称得上上上等,老汉我膝下无儿无女,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认姑娘做义女如何?將来这茶摊,就是你的。” 岳灵珊额头顿时满是黑线。 午时过后,岳女侠抱膝数钱,心情甚是畅快。 庙门口又走进一人。 岳灵珊看都不看一眼,就叱道:“狗贼,又来找打。”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哼”,却见一个青衫书生站在庙门口。 不是华山掌门岳不群是谁。 岳灵珊欢喜至极,跳下神台扑向书生,叫道:“爹,你总算来了。” 岳不群扫视了一下庙中情形,摇头苦笑道:“华山派的名声,可都让你们丟尽了。” 一低头间,又见岳灵珊双目泛红,知她这两日受了不少委屈,语气便缓和了下来。 “珊儿,隨我去客栈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拜会路司李。” 第37章 「江南七怪」修祠记 接到岳不群的拜帖,路平也极其意外。 岳不群和劳德诺怎样切割,他还有些猜不透,对余沧海来说,劳德诺是辟邪剑谱秘密最可能的掌握者,对於岳不群来说,何尝不是同样。 岳不群前日在大牢之外和余沧海相遇,大战一场,两人应该的同样的心思。 然而,岳不群跟余沧海不一样的是,余沧海的脸皮更加厚实一些,哪怕天下汹汹,我装作听不见也就是了,岳不群却时时处处都在顾及华山派和自己的名声。 因此,他还是断言老岳必定会和劳德诺切割。 这一点从令狐冲身上也能看得出来。在原来的时空中,將令狐冲逐出华山派的时候,岳不群可是非常怀疑令狐冲知道辟邪剑谱的秘密。 拜帖暂且放下,还有一份请帖需要处理。 请帖是徐爵送来的,堂堂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给一个小小的推官送请帖,可是让潘颐龙仿佛喝了不少老陈醋一般,酸得不得了。 “徐爵请我何事呢? 看这语气,倒不像有什么恶意。 为了福威鏢局?不像,徐爵和余沧海,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在福威鏢局一事中所起的作用。 为了於人豪杀人案?也不像,他只要派两个人將人犯提走就是,根本没必要费此周章。” 他又想到林震南:“莫非是老林想通了?西门庆可以找蔡太师买官,一出手就是『袭锦衣千户之职,见任理刑』,他为何不能找冯保买官?可是不应该这样快啊!” 没啥好纠结的。 黄裳说:“岂把去留论適莫,岂因得丧悲离合。”这般挺好。 …… 西园戒备森严。 门口的四名侍卫穿青锦衣甲,腰配弯刀,都一般的身穿高大,样貌英武。 路平递上徐爵的帖子,不一会,就出来一名军官,打量了一下路平,见他两手空空,面色顿时有些不快。 不过他並没有多说什么,將路平带到荔枝楼,就躬身退下。 参加宴席的有十几个,大多数路平均不认识。 除了两个人。 一个就在他身侧,正是建阳书坊双峰堂堂主余孟和。余孟和见他看来,只是朝他微微眨了下眼,也不多说。另一个是福建巡抚耿定向,坐在那里仿佛神游天外,似乎情绪不高。 听说老耿马上就要调离,何心隱的事情,他虽然称不上落井下石,但是冷漠的態度,依旧让言官们十分不满,到处找理由弹劾他。 徐爵倒是颇为谦和,和每个人见礼都彬彬有礼,不时还能说出一两个典故,让宴席的气氛颇为活跃。 一时间,荔枝楼上笑语盈盈,又有歌女助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於耳。 “近来,绍兴有人提议,要为『江南七义』建祠。说江南七义『一命之荣,委身大漠,救孤之心,不让程婴』。抚台以为如何?” 酒过三巡后,徐爵朝著自己左边的耿定向笑笑说道。 路平听罢却是脸色微变,这嘉兴士人,是將话本当成史书来读了。不过怎么说,南宋到现在有三四百年,三四百年间,中间还夹杂了一个蒙元,又湮没多少人物?现在好了,嘉兴搞一个七侠祠,说不得襄阳也建一个郭靖祠,那可就热闹了。恐怕最为得意的还是全真教,龙门派眼下正有復兴全真之势,有了王重阳的加持,岂不是更加事半功倍? 当然,这也难说的很,眼下的时空已经是笑傲江湖,又焉知弯弓射鵰、倚天屠龙不是时间线上被遗忘的环节? 耿定向摇摇头说:“镇抚可说的是射鵰话本,本堂部虽有所闻,却觉得夸大其词,耸人听闻,激励江湖习气,实非正道。” “抚台说哪里话,咱却是喜欢的很,已经看过一次,还打算推荐给內相。”徐爵大笑道。 听了徐爵的话,耿定向脸孔一黑,却是不敢反驳。 这是徐爵聊天的手段,先给谈话奠定基调,其他的人,自然知道应该说什么话,站在谁那边。 一个是內相面前的当红炸子鸡,另一个是外相身边保质期已过的友人,眾人的选择十分简单。 徐爵和顏悦色地挨个询问,不多时,就问到了路平:“路司李以为如何?” 宴上一时间安静下来,眾人竟是一起看向路平,其实这个宴会上最为古怪的客人就是他。 其他的人,多是三司的大佬。 余孟和虽然没有官位在身,但人家是出版界的大佬,很明显就是给內相送书的。还有一个老者,约莫六旬,一穿青衫,容貌清秀,虽然也不像有官身,却坐在徐爵右侧,一看就不简单。 路平眼睛余光看了一眼余孟和,就知道是这傢伙,泄露了自己是话本作者的事情。古怪的是,徐爵竟然压根没提。 徐爵这样问,是简简单单討论一个“江南七侠祠堂”的事情吗? 恐怕未必,官府对於游离於庙堂体系的“侠”有著天然的牴触,要不然,徐爵就不会偷换一个概念,將“江南七侠”改为“江南七义”。 这恐怕是司礼监或者镇抚司真的打算要干涉江湖中事了。 “下官但知法耳。”路平淡淡答道。 徐爵一愣,脸色有些诧异,他以为路平的回答,必定是赞同,却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但这回答,却是无懈可击,一个负责刑名的推官说只知道法,你总不能说他有什么问题吧? “然而,草莽若有家国之义,或有补於庙堂之治。”路平又道。 徐爵听完微微頷首,这倒是肯定自己的看法。 他將视线转向余孟和,这是他最后一个要询问的。 却听见路平又说:“然而,法也当及於江湖。” 徐爵和煦的面目间也不由得满是黑线,连要询问余孟和的话一时忘记了。 “江湖……草莽之中,以武犯禁,『法行於江湖』,岂不荒谬?” 说话的是耿定向,作为当世的儒学学术大佬,他的这些话却是有些慌不择言了。 侠以武犯禁,法不行於江湖,又不是说法不能行於江湖,禁不能以武制侠。 路平闻言只是笑道:“中丞所言甚是,下官失言。” 徐爵却是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这不过是宴会中的小插曲,徐爵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太后赐大藏经的安排,隨后,把耿定向晾在一边,就和青衣老者閒聊起来。 其他人也都鬆了口气,三三两两,开始交头接耳。 路平扯了扯余孟和的衣袖,低声说道:“何以害我?” 余孟和诧异道:“使司李结识镇抚,上交內相,如何算是相害?” 路平顿时无语。 余孟和又指了指那青衣老者低声道:“潘颐龙要发达了,他竟找到江派琴曲大家杨表正,內相极好琴曲,你也可以试著结交结交。” 第38章 岳不群逐徒书 杨表正? 路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余孟和笑道:“万历元年,杨表正在金陵刊印《琴谱大全》,名噪一时。適才他又与镇抚道,『余苦志究心数年,修订大全,增补琴歌一百零二曲,欲在金陵刊印。』镇抚指著我说:『闽中自有雕版,为何捨近求远?』杨表正笑而不答。” 隨即余孟和又指著自己鼻子笑道:“还不是看不起我建阳书坊?” 路平笑道:“先生打算如何应付?” 他知道这位余孟和,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商人,一位狠人。 再过几年之后,金陵世德堂刊行《西游记》,他看到《西游记》如此畅销,大为眼红,先是找人凑了本《东游记》,后来乾脆亲自操刀,凑齐《南游记》和《北游记》,就差一点点搞出地心游记。 “天下琴操,又不是只江派一派。浙派、虞派,或是闽派、湘派,谁家无谱。”余孟和冷笑一声,隨即皱起眉头,“琴操小眾之流,不做也罢。” “湘派?”路平心中一动,他知道浙派、江派琴操,兴起於宋元,至今源远流长,虞派、闽派则是新起之秀,却不闻湘派从何而来?他並未多想,刘正风一介吹簫之徒,莫大区区胡琴艺人,跟湘派琴操大概是没有关係的。 正说话间,一位侍女借著斟酒的时候机会,在路平耳边悄悄说了句话,路平会意,安坐片刻,和余孟和閒聊几句,藉口如厕离开宴席。 早有人將他带到一间密室,里面的人就是刚才领自己入席那位军官,看他的装束,应是六七品,百户、试百户、总旗都有可能。他决定按照百户的身份称呼他。 “你在查青城派?”那人快速说道。 “青城派?”路平心中一凛,摇头道,“没有,百户若是说於人豪一案,却是他自行投案自首。” 那人嘴角微微抽搐,沉声骂了一句“蠢货”,也不知道是在说路平还是於人豪。 路平装著没有听见的样子,低著头看著地板。 他沉默片刻,才道:“我奉命交代你一件事情,务必及早查清,向我匯报!” 路平心道,锦衣卫也发现青城派的反常吗,略略思索才拱手道:“请百户示下。” “青城派如此著急入福州府大牢,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阴森。 路平的脸色有些古怪,这样的事情,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过他还是故意思索了片刻才道:“必当竭尽全力。” “锦衣卫总旗裴烈。”那人递给他一块铜牌,忽然笑了起来,“不过今后见面,你可以接著叫我百户。” 路平接过铜牌,心中顿觉得有一丝荒唐,你说我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怎么干起了特务的勾当? 可是还真的……无法拒绝。 …… 衣锦坊。 黄裳预警系统启动。 岳不群携不情不愿的岳灵珊到访家中。 君子气定神閒,君子泰然自若,君子安详舒泰,君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路家的老僕李信迅速沦陷,前倨后恭。 岳姑娘来时,他说的是,这等粗野丫头断不能留。 岳先生到后,他说的是,这等谦谦君子当为楷模。 岳先生的君子风度,在和他身份差不多的人中,多有微词,反倒是在许多低层的人士中,得到了极高的讚誉。 “还不快向司李赔礼?” 入门的第一件事情,岳不群就开始板著脸对岳灵珊道。 岳灵珊微抿双唇,委屈巴巴地站出来,快速行了一礼,蚊声道:“灵珊无知,误会了路……大人,还望莫要见怪。” 路平摆摆手笑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岳姑娘赤子之心,倒是在下多有慢待。快些莫要如此。” 岳灵珊撇撇嘴,刚才跟你行礼的时候,也不见你说这些啊。 来之前岳不群就已经跟他说过,她的二师兄,確实是盗墓了;而你这两天得的银子,其实就是人家安排的,要不然到哪里找这样的便宜事情。 岳不群还援引一句“子曰”强调,华山派要“以德报德”。 岳灵珊想了想,二师兄盗墓,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不过既然爹也这般说,她倾向於不假。路平的安排……好像確实是这样,可是她心里就是很不爽,好像自从入了福州城,一切就开始被他安排了。 爹爹此时又开口了,她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这个词语她最不陌生…… “珊儿素来胡闹,”果然岳不群嘆道:“拙荆与我,只有她一个女儿,自然百般疼爱,在华山,弟子们又让著她,她的任性就源於此。她既出走,司李又何必管她?让她长点记性才是。” 通情达理岳不群上线。 “这算不得什么。”路平笑道,隨即话锋一转,直言道,“岳先生可是为令徒劳德诺而来。” 岳不群立即换上一副且羞愧且愤怒的表情,沉声道:“这等逆徒,岳某有何面目提及?司李请看。” 岳不群从袖中取出一函,路平接过来一看,正是笑傲中有名的文献——《岳不群逐徒书》。 如今变成了开革劳德诺,只见上面写道: 【华山派掌门岳不群顿首,书呈??派掌门座前:猥以不德,执掌华山门户。久疏问候,乃闋清音。顷以敝派逆徒劳德诺,秉性顽劣,屡犯门规,比来更潜入福州,发人冢墓,暴露尸骸,略取財物,国法所不容,派规所难纵。为维繫武林正气,正派清誉,兹將逆徒劳德诺逐出本派门户……】 “岳先生深明大义,令在下钦佩。”路平有些嘘唏。 这份信函上盖著“华山派掌门之印”的朱铃,收件人空缺,应是准备寄给各大派掌门。 岳不群先给自己看,应该是想表明,自己不会因为此事心存芥蒂。 无意中为华山派除一祸害,不知道嵩山左掌门看到,又会作何感想? 岳不群正色道:“本当如此。” 劳德诺的事情揭过,气氛倒是轻鬆了很多。 路平吩咐备了一些酒菜,他准备和华山掌门再进行一次坦诚、且友好的谈话。 “珊儿近日华山气功进境颇快,想来定是得到司李指点?”岳不群道,“岳某在此谢过。” 岳灵珊眼中有一丝得色,想来是她在岳不群面前展示气功的进步后,得到了岳不群一句表扬。 这却是老岳不动声色的试探。 第39章 让我当林平之的替身 当一些人开始试探的时候,他希望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但他绝不会轻易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路平到书架上翻出拿出一张图,递给岳不群,很谦虚地说:“这是在下翻阅典籍,多方验证,做出的一份用於武学的经络图,尚有不少地方需要修正。岳先生是武学大家,或可指点一二。” “司李误会了,岳某又岂会覬覦他人的功法!”岳不群正色道。 呵呵。 岳不群果真不信。 想想也是,老岳的视角很简单: 各派传承数百年的经络图,怎么可以隨便修改;若是真的有价值,那应该藏起来秘不示人才是,怎么会放的如此隨意;如此轻易就拿出来,一定有什么阴谋。 除非是如同葵宝典一样,是自己偷来的,或者如辟邪剑谱一样,是自己夺来的,那才確信无疑。 就好比,林震南现在把辟邪剑谱的袈裟送给岳不群,再把《金瓶梅》放在正阳巷老宅等岳不群费尽千辛万苦抢来,岳不群在很长的时间內,估计都会相信后者才有真的剑谱。 开发出一套腰间剑法也未可知。 华山派內斗了那么些年,五岳剑派又勾心斗角了这么些年,大家都习惯了敝帚自珍,忽然换了种方式,哪里能够这么快就適应。 “这倒是在下卖弄了。”路平哈哈一笑,隨手捲起图纸,放回书架。 岳不群见他如此隨意,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断,脸上蒙上一丝阴影,心道:“我已经如此拉下顏面,此人却还不实言相告,到底有何图谋?” 他看看身边正在吃一块鱼的的岳灵珊,忽然坚定了一个想法。 此人如此看重珊儿,先是窃官印而不追究,再是强留珊儿数日,他本来就有所疑惑,如今珊儿离开之后,还千方百计討好,他就更加確信,此人莫不是对珊儿有什么图谋? 想到这里,岳不群板著脸对岳灵珊道:“珊儿,路司李曾数次相助於你,怎可不敬酒致谢?” 岳灵珊放下筷子,抬头看了路平一眼,举杯低声道:“敬路……司李大人。” 言语颇为冷淡。 “唉,真是胡闹。”岳不群看了直摇头,“珊儿在华山野惯了,江湖儿女,又整日动刀抡剑,女红烹飪一概不会,如今拙荆和我,都是犯愁她的终身大事。” 路平一个激灵。 这话从何而来? 老岳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站在自己的角度上: 我丟了官印不处置岳灵珊,那是因为丟官印这种事情,在本朝的官员中从来是不公开处理的,真的传扬出去的官员,没有一个能討得了好! 我强留岳灵珊,和拘留林平之是一个道理。就是想在福威鏢局事件中放进去一只蝴蝶,看看能引起什么样的效应。 至於后来帮她,那倒是確真的是出於同情。当然,若是岳灵珊当时选择的是恃强欺弱,那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站在岳不群的角度,几乎不可避免是另外一种解读。 而老岳那日在屋外的窥探,看到自己的进境如此之速,却又以为自己掌握了某个高深的武功秘笈。 所以,自己对老岳,无意之间具备了林平之同等或者更高的价值。 所以,老岳今天表演的这么卖力,该不是让我当林平之的替身吧? 路平顿时有些无语。 他並不在意,岳不群是不是偽君子,能偽一辈子也是好的,不能偽也没什么。 他甚至想过和华山有所合作,甚至以情势迫使岳不群和自己站在一起处理福威鏢局一事。 合作固然要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之上,但是如果有起码的信任,那岂不是更好。 老岳把女儿嫁给林平之,不是因为他信任之深,而是因为他怀疑之切。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想想原来的时空,有什么人,能够以什么办法取信於岳不群? 答案是“0”。 岳不群连女儿都信不过。 忽然有些意兴索然。 “岳先生,不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岳不群沉吟道:“司李应知,劳德诺那逆徒坏我华山派名声,盗掘林家祖坟,岳某虽將逆徒开革,心中对福威鏢局甚感亏欠,如今,青城派虎视眈眈,岳某岂能袖手旁观!” 路平点点头道:“这倒是理所应当。” 岳不群坦然道:“司李应是知道,前日我去衙门,本欲清理门户。衙门一战,青城派已经与我华山结怨,青城派在福州耳目眾多,岳某自是不惧。然而珊儿在我身边却让我分心……” 他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是否让珊儿在此,再留几日?” 路平笑道:“岳先生说什么话,岳先生来福州,却也算是我的提议,既然到了,住进来也是无妨。” 他顿了一下又道:“劳德诺自有法度处置,岳先生还是不要再去衙门清理门户了。” 岳不群喜道:“司李高义。” 他其实还想说一句:“司李称先生,却是太见外些,岳某痴长一些,可否托大叫个贤侄,你与珊儿兄妹相称则可。” 然而看到路平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生气,还有些鄙夷。 暗骂一声“偽君子”,岳掌门便將话吞回了肚子里。 …… 第二日再到衙门,第一桩事情就是落实锦衣卫指示精神。 喊来王思义问道:“那於人豪招供了没有?” 王思义笑道:“四爷,那於人豪甚是古怪,我们甚至都没有动刑,他都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还画了押,我给四爷拿来看看?” “且不急。”路平道,“你还要问出一点,就是他为什么要来自首,还不去侯官县,跑我们福州府来自首?” 王思义敛容说了个“是”,正要退下,路平却想到了什么又喊住他。 “一定要动刑,否则他是不会老实招供的。” 王思义诧异道:“四爷是说动刑?”虽然自古以来,那些断案如神的官员,一大半的政绩,都是“大刑伺候”“不动大刑,谅你不招”拷打出来的,但四爷这么说“一定要动刑”,他还是觉得有些异样。 路平笑道:“当然。” 他迟早要跟锦衣卫匯报青城派为何急著坐牢,他当然会如实匯报,可是,不拷打一番於人豪,就算自己说的再真,锦衣卫也不会信是不是? …… 林震南第一次主动来到衙门。 藉口是处理盗墓案陪葬品一事,路平已经派出人手,到附近村落搜寻,督促拿到赃物的村民上缴,当然,这种事情不能抱有希望。 他看了一眼林震南,发现林震南的脸上,多了几道抓痕,异常的明显。 “林总鏢头,怎么闹成这副模样?”路平吃惊地问。 林震南颇为尷尬地笑道:“无事,不小心撞在院子里的榕树上。” “林震南,如今鏢局危在旦夕,你不思量保全鏢局三代的基业,倒是看起这等骯脏东西。” 妻子的吼叫声尚在耳畔迴荡,他连夜研究《金瓶梅》,被王夫人发现,大打一架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第40章 一点点说明 各位书友,从昨天起,评论忽然增加许多,提出的问题较多,我儘量一个一个解释一下。 今天先说一个问题:时代背景 笑傲江湖的作者並没有明確时代背景,而是我们读者自身將其界定在明代,而其中的一些读者抓住一些细节將其界定在正德年间。 笑傲的很多细节,其实我们都无法进行深究,比如说:林震南的抽大烟习惯,这在整个明代似乎是不可能的;刘正风向湖南巡抚买官,而湖南巡抚只是清代才存在,鏢局这一事物,其实主要也是清代才流行;再比如说,福威鏢局在福建搞鏢局,居然没有一处提到船…… 本书选择“万历八年”这个时间,其实有很多理由,举一个例子:葵宝典的时间。 在笑傲三联版、新修版中,葵的时间是如此设定的:这部《葵宝典》,武林中向来都说,是前朝皇官中一位宦官所著。至於这位前辈的姓名,已经无可查考,以他这样一位大高手,为甚么在皇官中做太监,那是更加谁也不知道了。至於宝典中所载的武功,却是精深之极,三百余年来,始终无一人能据书练成。 这段讲述论述,提到了四点:(1)葵的作者是“前朝”的太监;(2)葵流传江湖的时间是300多年;(3)葵流传的前200多年中,留下了“武林中”向来都说的记忆;(4)最后在100多年前为南少林所得。 在元朝,並没有太监製度,元史中提及的两位宦官,一个是南宋遗留的,一个是高丽供奉的。 所以,在本书的设定中,前朝为宋;临安沦陷的时间,是葵宝典开始流传的时间。 1276+300=1576 万历八年是1580。 因此,我並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其实还有更加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对於侠的理解,这其实关係到本书原先的一个设定。 【两宋的武林,有著浓厚的家国情怀,在郭靖的身上达到了顶点,谓“侠之大者”云云; 元代的武林,家国情怀成为“驱逐韃虏”,而维繫这种情怀的,竟然转移到明教身上; 在倚天的结尾,提出一个设想:屠龙刀驱逐韃虏,江湖再用倚天剑来制衡庙堂 …… 在笑傲的时候,家国情怀竟完全退却,留下的仅仅是门户之间的爭夺,以及一股清流,这股清流还是对於自由的嚮往,令狐衝要不受约束,任我行要天下独行,在岳不群身上,还可以看到对於道学极其明显的嘲讽】 江湖的习气不是孤立的,侠和时代是密不可分的,什么时代出现什么类型的侠,是可以追溯的。 嘉靖末期的党爭,让朝堂对江湖丧失了约束力,而嘉靖、万历初年的学术和社会的自由风气,也推动了类似令狐冲、任我行思想的出现。李贄还对道学给予了强烈的批判。 这种设定,其实是我將时代背景放在万历年间的理由。 在设定这个时间之前,我也参考了许多其他人的说法,比如说正德年间。 但是最终否定了这种设定。 因此你主张正德年间,我一点也不会反对。若是以正德年间为背景创作,我甚至还有可能去支持。 但是,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自己主张正德,就认定其他年间的创作是不对的。 这样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还有一些书友,指正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比如“九品捕头”之类的,不能一一回復,这里表示感谢。 其他的问题,在以后会儘量做出一些说明。 第41章 林平之和余人彦的羈绊 林震南欲言又止。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金瓶梅》,他的確是看进去了,这两天没日没夜都在研究。 一个破落户財主,靠著交通官吏,勾勒公事,江湖、官场两开,一时间风生水起。 路平跟他点明“纳级”,又赠他金瓶梅,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官府的作用,林震南是明白的,这些年,没有大宗伯所积累的人脉,他无法將鏢局拓展数省,还萌生了由川入陕的想法。 然而让他直接买官,林震南却不大愿意。 他不是不懂得钻营,可他寧愿在江湖上钻营。“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如此,年年送礼上峨眉、入青城也是如此。 在他看来,走鏢就是一件江湖事,自己就是一个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人有江湖规矩。哪怕再依赖大宗伯,和他有再深刻的利益关係,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买官入官场,转投他人下,是一个违背祖先的决定。 眼下生死存亡之际,却不容他有其他的念头。 一线生机。 “司李所赠的书,在下已经读过,只不过恨无门路。”林震南终於下了决心,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他也不明白为何在理刑馆里为何不能明说,但路平既然说起来都小心翼翼,自己也只能照做。 路平盯著他的目光多有深意:“林总鏢头不要著急,需记得一句话:徐徐图之,爵禄自来。” 路平觉得自己做的,说的已经够多了。他是可以够得著徐爵,商为正甚至余孟和都可以替自己说句话,但是替林震南说话,人家凭什么? “不要著急?”林震南著急起来,“司李前两日不是说就在一两日间吗?” 路平摇摇头,淡然道:“总鏢头太心急了,衙门办事,自有章程,本官既然说收回赃物会还给林家,自然不会食言。” 林震南额头顿时掛了几道黑线,见路平已经有送客之意,只得告辞。 他一路思索著,在几个鏢师的护送下,忧心忡忡回到鏢局。 王夫人见他愁眉不展,板著脸问道:“那人怎么说?” 送人金瓶梅,教人走西门庆的路子,换做以前的王夫人,早就破口大骂了,现在也只能忍著,看看他给丈夫的主意到底是什么。 林震南平復了一下心情,听夫人口中依旧未称呼“大哥”,便知道她余怒未歇,嘆了口气,说出在衙门的遭遇。 “急惊风碰上个慢郎中。”林震南嘆道。 还是王夫人发现了端倪,她神色一凝,思索片刻,猛然醒悟道:“徐爵!” 林震南愕然:“娘子在说什么?” “你的精明到哪里去了?他说的是『徐爵』啊!你好好想想他说的话。” 林震南稍稍琢磨,便以手扶额笑道:“还真的是他。此人这般说话,真让人云里雾里,摸不到头脑。” 王夫人见丈夫似乎一下子轻鬆了许多,仿佛是看到希望一般,心中对路平的芥蒂也在瞬间消融,她捧来一杯茶水,递给林震南,问道:“大哥,那徐爵何等身份?又和大宗伯是对头,会帮我们吗?” 林震南经营鏢局多年,本不乏谋略,不过这几日如惊弓之鸟,身在局中,有些关节想不到而已,现在悟到“徐爵”两个字后,便如被人点醒一般,心头的思绪霍然开朗。 “不妨。我自有主意。” 两人商量了一会,林震南起身去找林平之,他想林平之时时担忧,也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平儿呢?” 两人找了半天,才发现林平之已经不在鏢局。 林震南心下又惊又怒,忙叫来几个管事的鏢头,愤怒地质问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到哪里去了?谁跟著平之?我不是吩咐过不让他出去吗?” 几个鏢师面面相覷,这些日子太平无事,他们也有些懈怠,鏢局不接鏢有一些时日,他们还想著快些开张,少鏢头偷偷溜出去的事情,有的没有注意到,有的注意到了却以为得到了总鏢头的同意並未在意。 忙乱了一阵子方才查清,少鏢头是带著史鏢头、郑鏢头、白二、陈七四人一道出去的。 林震南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儿子总是觉得福威鏢局应对青城派无所畏惧,自己应对余沧海无所畏惧。 若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是坐井观天,那儿子坐的这口井,更加小的可怜。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疲倦地摆摆手:“快些去找!都给我去找!” …… 南城外。 “杀人了,杀人了。”一个声音传来。 先是几个人逃窜,接著各处的人流牵动,人群互相践踏,伤者不知其几,哀嚎之声,喝骂之声迴荡在城外。 …… 路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案件发生在城南外酒肆,该属侯官县管,他赶到侯官县衙的时候,田瑞紧张的像一只兔子,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最近辖区的破事咋这么多。 一是查找证人,田瑞命传几位目击证人接受询问;二是发票,派遣几名皂吏会同件作进行两次验尸,並要里正等人在场见证。 酒肆的掌柜供道:“大老爷明鑑,小人许冬哥,南城外开店已经十一年。 这一日,小店先来了五人,本地口音,他们正在喝酒听曲,却不料来了一个四川口音的汉子。 那四川汉子甚是无礼,来到酒店就调戏本店的酒女。 就有一个容貌俊美的人骂道:『不带眼的狗崽子,却到我们福州府来撒野!』那四川汉子道:『这小子上台去唱旦,倒真勾引得人!』” “福州这边的人,提到『这位是福威鏢局的林少鏢头』,骂对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接著就打起来了。” “那场面,你一拳我一拳,別提多热闹了。” 听到福威鏢局四个字时,田瑞嘴角一阵抽搐。 他脸色一沉,一拍惊堂木骂道:“这不是在酒肆说书,说正事。” “是是是,小人该死。”那许冬哥接著说道,“打斗中,这边的人还不停问:『尊驾是谁?既是武林同道,难道就不將福威鏢局瞧在眼里么?』那四川汉子说道:『福威鏢局?从来没听见过!那是干什么的?』” “一开始,林少鏢头討了点便宜,四川那人中了一招,就骂道:『不识好歹的龟儿子,老子瞧你生得大姑娘一般,跟你逗著玩儿,龟儿子却当真打起老子来!』” “这下,那四川人才动了真格,福威鏢局的眼见林少鏢头不是对手,有两人跑去帮忙,可还是落了下风。” “那四川人还调笑,说『小兄弟,我越瞧你越不像男人,准是个大姑娘乔装改扮的。你这脸蛋儿又红又白,给我香个面孔,格老子咱们不用打了,好不好』。” “后来林少鏢头被对方制住,对方骂他:『龟儿子,你磕三个头,叫我三声好叔叔,这才放你!』” “鏢局的其他人急忙去救,却被踢开。那四川人又凶又坏,又是调戏林少鏢头,『大姑娘,你磕不磕头。』” “林少鏢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剑,刺中他腹部,人忽然就死了。” “接著人就跑了。” 其他的证人,听说也和许冬哥差不多。 田瑞反覆盘问,也没有问出什么新线索。不过,证人倒是一致痛骂四川来人,说他野蛮无礼,还敢在福州撒野。 仵作呈交牌票,上面有参与验尸诸人的画押,还附有尸图一幅,上面一一对应做出伤损,將伤口长、阔、浅、深也记录在尸图上。 主薄马鉴也参与了验尸,他神色凝重地说:“死者正是前些日子侯官县拘押的人,余人彦。” 田瑞惊得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路平却也是诧异不已:“这林平之还是杀了余人彦,莫非两人也有什么说不清的羈绊吗?” 第42章 纸老虎 “人彦……” 青城派驻福州办事处,一声愤怒的嘶吼声传来,声音中带著几分说不出的哀伤。 “方人智,这就是你出的主意!”余沧海一脚飞来,將方人智踢出老远,眾弟子何曾见过如此愤怒的余沧海,一时间谁也不敢劝说。 矮小道人双手缩在袖中,特製的道袍鼓了起来,双眼如两颗黑曜石般深邃。 他一步步走近方人智,步伐缓慢,步履沉重。 方人智倒在地上,捂著胸口,惊恐地瞪大双眼,余沧海的步伐,仿佛一步步踏在他的心头。 “师父,辟邪剑谱。”方人智拼著全力喊道。 余沧海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他呆呆站立著,眼神变得有些空洞,矮小的身躯却依旧让方人智窒息。 “弟子都是为了师父得到辟邪剑谱。”方人智挤下来两滴眼泪,哀痛地说。 他知道,这一刻让他能够保命的,不是师徒之情,也不是跟师父讲道理,说他设计的不是这样的计策,唯有辟邪剑谱。 余沧海鼓起的袍袖慢慢落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回到座位上,怔怔出神。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见到弟子们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由得怒道:“混帐,还不扶起人智,还有没有一点师兄弟之情?” 几个弟子忙抢著过去扶起方人智。 方人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號道:“师父,都是弟子谋划不周,害的师父爱子丧命,弟子纵然拼得一死,也必为师父取回剑谱,报答师父。” 他的心中却在痛骂余人彦,“蠢货,简直是蠢不可及,还以为自己很行,我明明说了,不要单独行动,不要单独行动,让贾人达配合你,要是带上他,不就屁事没有。可他偏偏说什么:『就是要在我爹面前证明一下自己。』现在证明的人没了,还牵连老子。” 余沧海哀痛愤怒的神色稍缓,扶起他说道:“你也是全力为青城派谋划,为师也不能全怪你。” 眾弟子见余沧海如此大度,心中均道:“江湖中人都说师父气量狭小,却不知道师父连方师弟/师兄这样的过错都能容忍,青城派一代宗师,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见方人智犹捂著胸口,余沧海温声问道:“不碍事吧?” 方人智面露感动之色,忙道:“弟子无事。” 他顿了一下又道:“师父,虽然此刻提起不大合適,但依弟子之见,这就是我们攻打福威鏢局的大好时机。为师弟报仇雪恨,谁人敢拦?” 余沧海点点头。 隨即又问道:“人彦临死前说什么了?他的尸身在哪里?” 侯人英面带哀戚,躬身道:“师父,弟子问过,人都说余师弟腹中匕首,仍然毫无惧色,他拔出匕首,口称让师父给报仇。尸身已经被官府带走,现在侯官县衙,官府也出了告示,让家属认领,我等正待师父示下。” 余沧海点点头,喃喃道:“人彦终究不负青城派之名。” 他起身环视诸弟子,大声道:“人彦虽是我子,但我素日待他,与你们並无二致。他生前行事荒唐,我多有不满,然而,他为了青城派大业,牺牲自己,还有人豪,为了青城大业,甘愿入狱。我青城派弟子,果然个个都是好样的。 福威鏢局既杀我子,既杀你们师弟,可以忍吗?” 眾弟子皆大声道:“不能。” “好。”余沧海頷首道:“报仇、夺谱,血洗福威鏢局,就在今日。” 眾人正慷慨激昂,守门的弟子进来,躬身道:“师父,侯官县的人到了。” 余沧海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冷冷说道:“他们如何说?” “他们说,余人彦被杀,侯官县定会秉公处理,要我们在福州城中,不可私斗。” 余沧海脸上立刻罩上一层煞气,怒声道:“让他们滚。” …… “岂有此理。” 侯官县衙。 听到余沧海的回覆,田瑞愁眉不展,路平拍案而起。 田瑞愁的是,青城贼人有锦衣卫撑腰,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哪敢招惹,上门警告一番,已经是仁至义尽,可是若是出了事情,承担责任的也是自己。 他只是苦笑,这个“青城派”真是肆无忌惮,看起来此次无论管还是不管,他都是乌纱不保。 “云枳,我心意已决,你莫要再劝了,你也早些离去,莫要受牵连。” “几十条人命,於心何安呢?”路平道。 “不会到这种地步吧?福州府城,他们也敢?”田瑞还是半信半疑,良久才长嘆一声道:“我命人拘拿林平之一干人,若是林震南识得利害,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若是不识得利害,那我也无计可施。” 这倒是一个办法。 对林平之来说,现在最安全的地方竟然还是大牢。 这真是……无话可说。 一出县衙,便回到锦衣坊。 “公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信很是诧异,路平却是从来没有这么早就回来过。 “岳先生呢?” “岳先生一大早就离开了,说是从未见识过闽都风光。若是不游览一番,岂不是白来福州一趟?” 这老登果然靠不住。 果然他还是习惯躲在暗处,等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才出手。 呵呵,这时候了,还想做黄雀在后,还想著待价而沽。 后院传来岳灵珊清脆的笑声。 李信笑道:“这岳姑娘倒是很听岳先生的安排,这一日跟著罗衣做女红,倒是手巧的很。” 路平哑然失笑,李信却是连带对岳灵珊的观感也是大变。 他心中一动,问道:“她知道今天南城的事情吗?” “公子说的是林少鏢头杀人?我一听说就回来告诉她们,让她们不要出去。” “岳姑娘怎么说?” 李信想了想,笑道:“她说:『知道了,知道了……』” 路平心中忽然间放鬆下来,今天“林平之和余人彦的羈绊”忽然出现,把自己唬住了,老想著一切回到了原点。 怎么可能? 监狱中的劳德诺、於人豪,眼前的岳灵珊,不都是被改变的命运吗? 福州有著强悍的武力,自己不能掌握,有著武功高强的高手,却是怀著贰心。 老是想著拥有强大的权力和至高的武力,才可以无所畏惧。 那这“侠”又有什么意义,来到这样的侠义世界,又图个什么。 哪怕自己的权力有限,武力有限,就自己所看见的青城派,不过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第43章 烧埋银子 “岳姑娘,华山与青城,岳先生跟余观主关係一向不错吧?” “还可以,不过……” “最近虽然有一些误会,但是岳先生谦谦君子,想必自责而不会责人。” “我爹是不会计较,大师兄那次……” “余观主儿子死了,你们两派都是武林正道,岳先生是不是会送些香纸去弔丧?” “我爹要是在,应当会亲自去慰问的。” “那就好,岳先生既然出游,替他送一份应不为过吧?” “你也送么?” “怎么会,我跟余观主不过一面之缘,又没啥交情。” “哦。” 岳灵珊歪著脑袋想了想,余观主的儿子客死他乡,即便华山派和青城派有些过节,尽一些丧葬之礼,这好像確实应该是爹的想法。 她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怪怪的感觉。 路平淡淡一笑。 万物之理,顺之斯易,逆之斯难。 顺著君子剑的君子逻辑,想必岳不群也说不出什么。 你想到幕后,我偏要让你到前台。 …… 回到理刑馆,路平的心情已经平息下来。 在原来的时空中,青城派有著明確的步骤。 他们首先杀的,是跟著林平之的几个人;接著砍旗示威;再接著杀巡夜的鏢师;直到第二天开始杀鏢局买棺材的、买菜的、对外联繫的,並在鏢局门口写下“出门十步者死”,最终逼迫鏢局残余逃走,而在路上擒获林家三口。 在林家三口逃亡路上一处极偏远的地方,青城派还杀掉一个开小饭店的汉子。这一点其实说明,青城派暗地里已经不知道在官府力不能及的乡野杀了多少人了。 杀人手段以催心掌为主,这確实是当世之中杀人灭口、居家旅行最好的一种掌法。 如今,不出意外的话,林平之等人应该已经被关入侯官县大牢,青城派不可能去大牢中杀人。 而催心掌也已经曝光於江湖之外。 青城派的思路会改变多少? 路平认为不会,这帮人想不起来。 但是能够按照计划杀人,杀人小心翼翼不波及鏢局之外,同时也证明了,余沧海即便在儿子死后,也没有丧失理智。 这一点其实很重要,这意味著,只要有足够的压力或者利益,余沧海还可以按下暂停键。 若是停不下来,那只要动手。 余沧海杀人之后大喊一声:“官府,出来洗地了。” 这一幕断然不能再出现。 “四爷。我已经派人送出去了。”王思义道。 黄威端著一个盒子,放在案上道:“林震南送来的。” 林震南还蛮郑重的,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事。 路平站起身来。 他头戴乌纱,身穿圆领青袍,袍身的补子上绣有两只活泼的溪敕鸟在泉石头间嬉戏,腰间束带,脚蹬皂靴, 这种禽兽补子,路平很不喜欢。 然而王思义看著的时候却满脸的羡慕。 “四爷单刀赴会,太危险了。” 黄威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道。 一年多的时间,让路平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刚毅的面容中,也有了一些威严。 “单刀赴会?”路平笑道,“这个词用的好,不过四爷我不是单刀,还有老王也去,他们要是连福州的推官也敢动,老黄你趁早回家卖红……甘蔗吧。” …… 很快来到一处小巷,这条小巷靠近城西的水门,距离西园和福威鏢局差不多远,距离城门也极近。 青城派住的院子,是一处两进的四合院。 四个青城派弟子手持长剑,守在门口,跟福威鏢局门口的武师比较,少了一些彪悍,却是多了一分狠厉。 不愧是混江湖的。 不时有青城派的弟子们进进出出,显得非常忙碌。 路平看到了方人智,青城派小诸葛,不由得笑了起来。 “福州府……路司李!”方人智吃了一惊。 “劳烦通稟余观主,方……少侠。”路平想了片刻,还是喊了个方少侠。 方人智犹豫了一下道:“家师爱子今日惨遭不幸,他此刻心情很是糟糕,恐怕不会见外人,还望大人海涵。” 余沧海心情不好也不光是因为余人彦,还因为,岳不群那缺大德让人送来一份香纸。让老余少有的暴跳起来,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岳不群到底是啥意思。 “本官正是为余人彦而来。这样一来,倒是本官来的冒昧了。”路平冷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方人智心下一动,师兄於人豪在牢中,“辟邪剑谱的眉目”劳德诺也在牢中,都是眼前此人负责的案子,得罪了並不是一件好事。 “路……大人且慢。上次见面之后,家师就对路大人讚不绝口,別人或许不见,大人却是要见的。” 说著赶忙跑回去通稟。 不多时,“青城四秀”之侯人英、洪人雄迎出门外,这在青城派自然是不低的礼仪,然而余沧海还是自恃身份了,人家君子剑就是一个懂礼的。 路平也不在意这点礼仪,带著王思义,跟著侯、洪二人来到客厅。 经过的小小的院子,可以感受在凝聚著肃杀之气,所见的青城派弟子都是面无笑容,神情紧张,见到有人进来的时候,目光中还充满了警惕。 余沧海站在客厅外迎接,一抹夕阳,倒是將这位青城掌门若孩童一般的身影投射的异常高大。 两人见过礼,余沧海把他带到厅內,侯人英、洪人雄侍立在余沧海身后,路平身边就是一个书吏王思义。 路平打量著余沧海,他的脸上已经没有哀戚之色,倒是眼神中隱含著一丝焦急。 余沧海心中也不禁暗暗纳罕道:“此人到我青城派,竟然如此毫无顾忌,到底是有什么依仗吗?难道市井的传言,虽然夸大,倒是也不假。此人真是隱藏的高手?” 青城派弟子奉上茶水,余沧海却接了过来,亲自倒了一杯,一面说道:“司李来访,蓬蓽生辉。不过实在是……家中遭此惨祸,接待不周,还请包涵。” 一杯茶缓缓递出,余沧海看似不经意手指微动,一股若有若无的內力便顺著茶杯传递过去。他这力道甚是巧妙,若是对方没有內功根基,无法化解,看起来也不过是失手掉落茶杯而已。 路平手指一触茶杯,立刻觉察到异样,指尖看似隨意地搭在杯沿上,实则暗暗运力,將那股袭来的內力悄然化解。 余沧海脸色微变,立即加了一分內力,忽然间手指一滑,茶杯竟已鬆手。 他不由得老脸一红。 “好茶,想不到在闽中还能喝到川茶。”路平端起茶杯,右手拿起杯盖,抿了一口,淡淡说道。 “司李若是喜欢,我让人送一些就是。” 余沧海心中大为忌惮,却还是不露声色。 路平心中暗自好笑:黄裳武学的飞絮劲就是专门应付这种情况。 可惜是不能转移,只能化解。若是转移到侯人英、洪人雄二人身上,那就更有戏剧感。 “令郎英年早逝,让人伤感。”路平说道。 余沧海的神色也顿时变得伤感起来,伸出袖子,似乎是想拭泪,眼中却流不出一滴,一时颇为尷尬。 他顺手猛地一拍桌子,化尷尬为愤怒道:“不能为人彦报仇,誓不为人!” “余观主节哀。”路平淡淡道,“按照我朝律法,我是特意来为令郎送一些烧钱银子的。” 第44章 论摧心掌的十恶不赦 官府是讲规矩的。 至少在万历初年的官府是讲规矩的。 王思义上前把盒子放在桌案上打开,里面是白的十两纹银,下面垫著一张文书。 余沧海的嘴角微微抽搐,身后的青城四秀之二也是面色古怪。 福州官府这种操作: 一个字:秀。 堂堂的青城派是在乎这十两银子的人吗? 一个千里之外的福威鏢局,哪一次送礼不都是厚礼,青城派压根看都不看一眼。 可是,他们看看眼前此人的官服,却是说不上话来。 怎么说青城派也是名门正派,人家按照律法办事,好心好意送银子上门,总不能来一记摧心掌吧?更何况,现在不是青城派在拿捏官府,而是人家手里有確確实实拿捏你的东西。 余沧海想著大牢中的辟邪剑谱秘密,勉强頷首道:“这烧埋银有什么说法?” 路平清了清嗓子,一脸平静地解释起来,为了照顾青城派对法律的欠缺,他解释的甚为周全: “各位行走江湖,烧埋银子一项,的確是应该了解一些的。 我朝律法,规定烧埋银子的有太祖皇帝颁布的《大明律》和几位先皇颁布的《问刑条例》。 若是各位在斗殴中,造成的误杀或者误伤,除了要治罪之外,还要给付被杀、被伤之家丧葬或者医药费。 或者各位有急事赶路,在乡村无人旷野地內骑马疾驰,导致人死亡,治罪之外,还要付十两的埋葬费。 又或者各位在深山老林打猎,设置了陷阱,结果误伤了人命,也要征埋葬银十两。 这主要是为了照顾许多贫困之家的生计。 林平之案发后,我深恐余观主身在福州,用度不周,是以派人提前向福威鏢局徵收这项银子,又担心余观主哀伤过度,无暇到衙门领银子,还特意送上门来。 当然,这都是一些小事而已。” “林震南的钱?”余沧海冷哼一声,两道锋锐如刀的目光停在路平身上,脸上罩上一层寒气。 他每每以这种眼光看人时,配上其武学宗匠的气度,总让人不寒而慄,甚至青城派的弟子们也无不畏惧。 路平甚至都能感到身边的书吏王思义打了个哆嗦。 “余观主此言差矣。”路平神色如常,说话依旧不急不缓,“此项银两,是官府追征,跟税银没有什么不同,它就是朝廷的钱。” 朝廷?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余沧海顿时收回了冷峻的目光,冷笑一声道:“若是我们青城派不收呢?” “余观主家大业大,不收自然没有什么。不过为官府省了这项开支而已。”路平道,“不过,这笔银子,余观主却是要代缴一下。” 余沧海一愣神的工夫,王思义从怀中拿出另一份文书,放在桌案上。 这位书吏將来这里当成进一座匪巢,一开始颇不情愿,接触余沧海目光时还甚是畏惧,然而看到路四爷侃侃而谈,毫无畏惧的样子,也不禁佩服他的胆气。 他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大明朝的诸多文士中,软骨头不少,然而有胆量也不是少数,海刚峰(海瑞)如何?比起皇帝的可怕,这位青城派的悍匪还要差得多。 余沧海眼光扫了一下,额角的青筋隨著呼呼的粗气一鼓一鼓,坐在椅子上,身体不由得绷紧,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那文书上写的是,於人豪打杀福威鏢局黄帐房,除了擬罪发落之外,仍追財產断付银一百两。 方人智来到厅內,朝著师父行了个礼,又朝路平施礼,顺带朝余沧海使了个眼色。 余沧海知道,这是方人智在提醒自己:砍福威鏢局旗帜的时间快到了。 罢了。 余沧海吸了口气,脸色却依旧不那么好看,心中思索道: “我们还要赶去福威鏢局砍旗。 再说,他提及的还是人豪的事情。 两个都关係青城派百年大计——辟邪剑谱。 先忍忍吧,林震南的钱是不可能收的,官府敲诈的一百两给他们就是。 这仇,权且记下!” 余沧海这样一想,吩咐道:“人智,给路司李拿……” 不对啊。 余沧海立即又发现一个问题: 为啥我儿子死了是赔十两; 福威鏢局的一个帐房死了要赔一百两; 难道我儿子一条命,不如区区一个帐房的命值钱? 就算不如,差別也不至於这么大吧? 余观主立刻大声问出心中的疑问:“解释解释,路司李,这是怎么回事?官府为何如此不公?” 路平嘆口气道:“余观主,你有所不知,林平之一案,属於斗杀,是打斗过程中用凶器杀害。 於人豪的情况,是用特殊的掌法肢解人的內臟,律法上叫做『采生拆割人者』。” 路平摇摇头,喝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青城派诸人,青城派诸人的神情都变得极其古怪,余沧海在他的眼神下竟然也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拆割人、肢解人原来官府一直以为也是靠利刃,现在都知道了,用掌法也可以,当真骇人听闻!”路平拍拍案上的文书,冷笑道:“这是十恶中的不赦之罪,犯者以凌迟处死。” 他灼灼的目光最后落在方人智身上,方人智也给他看得心中有些发毛,眼神竟不由自主避开他的凝视,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 “律法还说,为从者,斩。” 十恶不赦之罪。 屋內安静下来,这是青城派建立以来,首次有个人在他们面前谈论律法。 青城派歷代会摧心掌的高手已经难以计数,死在摧心掌之下的人,余沧海现在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有的人自然罪有应得,有的人那就难说的很。 若是江湖中人有人问,青城派自然振振有词:“用毒药杀人是杀人,用暗器杀人也是杀人,用兵刃杀人也是杀人,用摧心掌杀人有何不可?” 可是,在路平疾声说出用摧心掌杀人是十恶之罪时,他们竟然一时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余沧海这些日子,没有一时不在想辟邪剑谱,唯独这一瞬间,他竟然忘记了。 路平又道:“按照律法,这种杀人罪行,妻、子及同居家口,即便不知情,也要流放两千里,所有的財產,要断付死者之家。所以,这不是林平之案中的丧葬费,而是於人豪所有的家財。 余观主,这里面涉及的是妻、子及同居家口,福州府查清这於人豪至今尚未婚配,妻子无从说起,同居家口,嘿嘿,这就难说了。 所有的財產断付死者之家,我们审得这於人豪家財都在青城派,从中只断了一百两。 甚至还有从犯,於人豪死活不招,就先以无从犯论处。 这算不算是,法中容情,或者本官手下留情呢?” 青城四人,一时间都哑口无言。 余沧海忽然想起一事,正要说什么,却看到路平从腰上解下一样东西,余沧海又是一惊。 锦衣卫的信符,他曾经在西园中见到过。 “他是锦衣卫的人?”余沧海看著路平的眼神,竟是有了一丝畏惧。 第45章 梦想意识,不可胜道 路平背负著双手走出青城派驻地,注视著福州的夜色,不自觉露出少许笑意。 王思义捧著木匣,跟在身后,眉目中亦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深入贼巢,临危不惧,一言之力,克定大功,將来至少可以列入府志,在名宦录里面占据一个小角落,自己作为亲身的参与者,当然也与有荣焉。 回头已经不见青城诸人。 此时只感精力透支、心神疲倦…… 跟余沧海的交锋实在是太费劲了,眼神攻击得防著,茶具传功得防著…… 至於一言不合就动手,路平本来就没有多大担心。 余沧海其为人:狂妄自大,心狠手辣,心胸狭窄。 然而,其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多疑。 刘正风金盆洗手时,有多少人不知道成为余沧海怀疑的对象。 因此,自己不过是借势,借岳不群之势,借锦衣卫之势,借福州府之势,甚至藉助大明律法之势,將他的多疑放到最大。 同时,还要给他保留一点希望,只要劳德诺还在狱中,就等於告诉他: “老余啊,辟邪剑谱的事情,你还是有机会的。” 让他不至於暴走,不会对福威鏢局、或是自己出手。 青城派的院內似乎传来某位青城派小诸葛的惨叫…… 想必是错觉。 路平揉揉眉心,吩咐道:“回府衙。” 今后自己的行动要小心一些。 若他所料不错,以前自己不被青城派注意,那不过是因为,自己在青城派面前所作的一切,都可以用“负责福州府刑名案”这一角色来解释。 今晚之后,必定会引起余沧海一定程度的疑心。 …… 府衙在宋代的时候,就是一座园林,国朝时闢为衙门。潘颐龙担任知府后,时常抱怨,郡守的工作,非漏下二十刻不得休息。因而在衙中开闢空地,修建池沼亭台,养朱鱼数百头,时时召朋唤友,诗酒为乐。自称“无濠上之閒,而有其致”。 路平归来的时候,还能听到琅琅的颂诗之声。 他悄悄绕开,回到住所。 今夜飞絮劲立了奇功,又一次证明自己判断的无误。 黄裳的早期武学並没有任何外功,但是內功的修行,以及內功运用的方法却没有缺失。 还是要接著修炼。 算计的再多,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这一疏就需要力挽狂澜的力量可以弥补。 他在福威鏢局的方向倾听了一会,並没有什么声音传来。 当下双目紧闭,体內的气息开始慢慢运行。 黄裳早年奉行三无漏学渐次修行法,“以定发慧”、“以静生觉”、“以虚致明”。 然而,悟到杳冥、內观、外观等境界后,他对於修行法门也有新的领悟。 梦想修行法。 以三无漏学为基础,利用假寐时的梦想之法,实现杳冥、內观、外观的条件。 如他所说,“上至於圆觉,下及於三涂之无间,……梦想意识,不可胜道也”。 一缕幽暗的烛光摇曳在寂静的房间里,投射在他专注的面庞上,在跳动的火光中,他的面容也跟隨著呼吸的节奏轻轻起伏。隨著內功的运转,空气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紧接著,从他身上散发出一圈淡淡的白雾,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於,在一次深吸之后,白雾也渐渐消散在空气,路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 醉亦如醒梦如觉,勿於四者分毫釐。聊与物化天地中,愿君与我閒相从。 果然妙不可言。 某位正在屋外窥探的君子,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当年修习本派秘笈的时候,可远远没有这般进境。 “我就不信你毫无踪跡可循。”他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终於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又朝著屋內看了片刻,悄无声息地化作一道暗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岳不群!”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 这又是一个奇怪的人。 在原来的时空中,福威鏢局灭门期间老岳是否来过福州,並没有明確说明。但他似乎一直跟著林平之,就是等某个合適的机会出手。 可我这里的情况完全不同啊!你可以住在家里,家里的书房对你完全开放,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何至於此呢? 对了,想必是“君子非礼勿视”,戴上君子的面具,维持君子的人设,反倒不能隨心所欲。 这確实够累的。 …… 福州西园。 灯火辉煌,一场夜宴正在进行。 徐爵是一个好学的特务头子,一切都要向內相学习。 內相好书,他即搜求宋版书,內相好琴,他即搜罗古琴和古琴曲,內相好財货,他即到处掛搜钱財。 传闻今夜福州城中血雨腥风。 徐爵便召集几个千户、百户们夜宴,听杨表正(杨本直)先生弹琴。 大傢伙今日都换上士人装束,合了徐爵一贯的要求:“文雅”。 杨表正素来慵懒,隱居山中,名利不闻,惟知丝桐之妙,见到如此身份显贵的人为自己捧场,他如何能不高兴。 杨表正表演的是其成名作《金陵怀古》。感嘆的是登高遥望,山河千里,繁华竞逐,隨即凭栏怀古,六朝旧事,都隨流水。 但见他闭目沉醉,指尖跳动,曲调忽而高亢激昂,仿若山间飞瀑,从天而降,轰鸣声震撼山谷;忽而低沉婉转,就像山间小溪,细流涓涓,悠然自在。 眾人无论平日好不好古琴,都暂停杯中酒,或凝神聆听,或低头沉思。 最后一个乐段,声调变得悠远低沉。如同大江之澄,深潭之寒,千里一碧,泠然內彻。 许久,徐爵先鼓掌,大声说道:“妙。” 千户、百户们也纷纷赞道:“果真绝妙无双。” 金陵怀古,说的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涛不尽英雄血。 杨表正微微摇头,抚著琴弦似有所思。 徐爵注意到他用的古琴,他在冯保处见多了古琴,而这一张,他一眼就看出並非凡品。 他走近道:“先生可否借我一观。” 杨表正回过神来,闻言笑道:“镇抚请隨意。” 徐爵捧起古琴,轻轻敲击著,上下端详片刻,不禁笑道:“仲尼式,桐木斫,蛇腹间牛毛断。果真是上品。” 他又见琴背龙池上方刻“万壑松涛”琴名,池內墨楷书“南昌涂闇生制”几个字。不由得惊讶起来,“南昌涂氏,当世斫琴世家,內相也是斫琴高手,却道涂氏技艺別有所长,今日一见,当真不凡。” “好琴。”他有些不舍地將琴放回案上,沉吟片刻便问道:“先生此琴,从何而来。” 杨表正笑苦笑道:“此琴却不是我的,而是有人托我送给內相的。” 徐爵登时恍然,难怪此老刚才抚摸琴弦,一副不舍的样子。 徐爵摆摆手,让眾人退下,才笑问:“不知是什么人如此乖巧?” “福威鏢局林震南。” 徐爵眼神一滯,摇头嘆道:“此刻怕是迟了。” 锦衣卫总旗裴烈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又递上一张纸条。 徐爵听罢,神色微变,不可置信地看著裴烈,那裴烈却面色古怪的点点头。 第46章 最大的一个蝴蝶效应 “昨夜子时,福威鏢局门前旗杆被人拦腰砍断,两面旗帜,一面上头的黄狮双眼被人剜去,另一面上面的『福威鏢局』四字,『威』字也已被剜去。 福威鏢局二十多名鏢师巡夜,发现后立即前去制止,却被埋伏在一边的人伏击,双方火併,鏢局的人不敌,多有负伤者。 巡检司弓兵和火甲,会同鸟銃队赶到后,贼人闻声而逃。 今天清晨,福威鏢局出门办事的阿福被人追打,出门买菜的阿华也惨遭殴打,贼人皆隨即窜逃。 ……” 就这?青城派的报復就这? 黄威笑道:“今天大牢来了一个方人智的傢伙,要入狱探视於人豪,新任的司狱不许,说该犯属於重犯,只有病重的时候,才会让亲人入视。” 路平也是无语,也不知道青城派哪个傢伙出的主意,不了解情况也可以理解,找一个福州当地的讼师问一问,好像也不费劲吧? 思索了片刻道:“你先去休息,这两日还要盯紧福威鏢局。” 黄威笑著说声是。 理刑馆不多时就来了不速之客。 三名身穿青锦衣甲,带著锦衣卫標誌的军官旁若无人地来到大堂,胥吏们不由紧张了起来。 “裴百户。”路平看著为首一人,忙下堂迎接。 裴烈听到“百户”一个词,不由得微微一笑。他朝著大堂四下打量了一下,低声道:“奉命问话,带青城派的於人豪。” …… 再次见到於人豪的那一剎那,路平心中都產生了一丝愧疚。 这就是几天前还意气风发的江湖少侠? 但见他戴著刑具,拖著沉重的脚步,每走一步都似乎痛苦不已。 浑身衣衫襤褸,散发著混杂了尿骚味的恶臭,衣服上还留著凝固的脓血, 路平嘴角抽搐了一下,王思义看起来挺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下手这么狠辣? 自己一句“一定要动刑”,也不知道他动了几种刑罚,仅仅看双手双脚情形,就很明显是受过夹棍和拶两种酷刑。 青城四秀之三就这样废掉了,今后恐怕再也拿不起剑。 裴烈却是司空见惯,衝著路平说道:“路司李倒是我辈中人。” 这话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路平听罢也只是摇头苦笑,夹棍和拶这两项,都是从锦衣卫詔狱传出来的,现在也確实是在自己手下用了,他能够辩解什么? 裴烈绕著於人豪转了两圈,还伸手撩起於人豪面前蓬乱的头髮仔细辨认了一下,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对路平说道:“劳烦司李迴避一下吧?” 路平知道他要单独询问,並不废话,带著福州府的胥吏离开了大堂。 裴烈也毫不客气,做了一个手势,两名小校竟將大门一关,执刀守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福州府的人。 大堂內不久就传来了低沉的问话声。 路平微微皱起眉头,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掌,不停地握紧又鬆开。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徐爵若是还想帮余沧海一把,把人犯带走就是。如今派人来询问却不提走人犯,只能说明两家的联盟已经濒临决裂。当然,两家本身也没有丝毫的信任可言。 询问很快就结束,裴烈吩咐將於人豪带下去,让路平回到大堂,却不让胥吏们进去。 路平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发黑,这裴烈鳩占鹊巢还真的毫不客气。 他也毫无办法,就算这群人跑到耿定向的大堂,估计老耿也得客客气气,更不要说自己。 裴烈脸色严峻,在大堂內不停踱步。 过了片刻,目光锐利地盯著路平道:“路司李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我。” 路平淡然道:“百户这话我怎么不明白?” “去你的百户。”裴烈眼眸中透露出一股寒意:“昨夜你告诉我的是什么?我已经向镇抚报告过,欺骗他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他一步步逼近路平,就要一把扯住官袍,却不料手掌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向侧旁倾去。 “百户稍安勿躁,听我解释就是。”路平笑道,“我这身官服很贵的。” 裴烈吃了一惊,看著路平眼神中有些惊疑不定。 一直到询问於人豪前,他都对路平有著一丝感激,昨夜给了自己一件大功,他以为升百户有望,毫不犹豫报告徐爵。 没有想到刚才询问於人豪,於人豪说压根没有这回事,心中的一点感激立即变成一腔怒火。 他狠狠指著路平说:“我看你怎么跟镇抚交代!” 路平却道:“我確实没从於人豪那里问出什么,你刚才也看得了,他被打的多惨,可就是不说。这些江湖中人的骨气,不得不服啊。” 裴烈见他承认其事,心头无名火烧起,颈上的青筋也因愤怒而凸显。 路平不慌不忙从案上找到劳德诺所撰的林远图墓神道碑文,递给裴烈。 “很简单的道理:我们抓到一个盗墓贼,一个盗窃神道碑碑文的盗墓贼;这一墓葬埋葬的是当年闽中武林的一位绝顶高手,一生好像没有遇到敌手;在他被抓获之后,青城派先是集体碰……犯案试图入狱,被我驱逐后,这位於人豪就来投案。 你说说,青城派这样做的目的还能是什么? 所以,我告诉你青城派就是为了某个秘笈而来,是不是很合理?” 他只说某个秘笈,也只能如此说,然而,在福威鏢局投靠之后,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裴烈抓起碑文,反反覆覆看了好几遍,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眼神中一丝惊喜一闪而过。 “路司李,你该早说才是。”裴烈收起碑文,抱怨道。 路平苦笑道:“百户来了之后,一直也没问是不是?” 裴烈尷尬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很快开心起来,再次听到“百户”的声音,感觉和刚才已经截然不同。 他深深看了路平一眼,拱手道:“我马上向镇抚匯报。这番人情,兄弟记下了。” 说著,就急匆匆带著人离开理刑馆。 …… 路平看著裴烈的背影沉默不语。 “四爷,不是有什么事吧。”王思义小声道。刚才锦衣卫对路平的单独问话,一些激烈的话语还传到屋外,可是把一干胥吏嚇得不轻。王思义也是心中直打鼓。 路平笑道:“无事。” 这可不是无事,而是真正的大事。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可能引起最大的一个蝴蝶效应: 辟邪剑谱极有可能落到冯保手中。 好消息是:林家会没事,福州也会没事,辟邪剑谱的爭夺者,完全没有胆量去司礼监找冯公公討要要辟邪剑谱,反而碍手碍脚的青城派很可能成为牺牲品。 坏消息是:几年后,张居正一死,皇帝清算冯保,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好消息是:冯保集团,还算得上是守规矩的。 不知道是坏还是好的消息是:辟邪剑谱能把他们变成什么样。 辟邪剑谱本身能把人变坏吗? 好像並不能。深闺绣的东方不败,可比一心要称霸武林的东方不败危害小多了。林远图练习辟邪剑谱之后,除了好名之外,好像也没干什么缺德事? 自宫让人性扭曲,拜託好吧,人家冯公公本来不就是这样? 绝对的武力带来的权力让人性邪恶,说的好像司礼监权力本来不大一样。 然而在今天,看到锦衣卫的所为之后,他还是有一丝担心。 现在的冯保、徐爵还懂得守规矩时,就已经是如此,若是拥有一支辟邪军团,那真的不知道是祸是福啊。 第47章 见义勇为林平之 胡大元的情报,依旧是通过西园拉粪的车送出来的。 路平拿起竹筒,这一回还好,不是直接从秽物中捞出来的。 依旧是昨夜,在林震南献琴之后,余沧海匆匆前往西园拜会,被徐爵拒之门外。 这是很微妙的一件事情,锦衣卫的命运天平,第一次朝著林家倾斜。 “福威鏢局流年不利,林震南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老胡嘆道。 路平斜视他一眼,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都像幸灾乐祸,嘴上嘆息,眼中的笑意都快放不下了。 “林家正要大肆出售產业,筹集现银,岂不是便宜了你?”路平晒道。 难怪老胡最近对福威鏢局的事情如此热心,原来就在这里等著。林家要倖存,伤筋动骨,需要变卖產业;別人夺了林家產业也不可能久占,自然也要出手。无论谁买,都要折卖,对买家来说都是极其划算的。 闽中富商不少,但是都喜欢往两京都、开封、苏州、杭州、广州等地置產,留著当地的富商很少有人有这么多现银购买林家產业,就算有那么几个,也不敢跟老胡爭是不是? 路平嘴角抽搐,他越想越有点彆扭,老胡前脚从林家敲诈了二十万,当然也有他的一份,后脚再用这笔钱来低价买林家的產业,回头一转卖,又能赚一倍。 福威鏢局在江湖上扬威数十年,不是折在青城之手,倒是折在他手中。 偏偏事情过了之后,林家说不定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以林家的江湖情结,说不得会喊一声:“胡大侠义薄云天,仗义相助。” 反倒是自己,忙前忙后,真正的幕后推手,估计还被林家三口骂。 林平之骂自己把他投进大牢,林震南骂他处理了福威鏢局田土案,三天两头借用衙门公事敲诈鏢局,就连王夫人,估计都会骂送给林震南金瓶梅败坏林家的德行。 这叫什么事情呢? “这都是托兄弟的福。”胡大元笑得很得意。 说罢又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老商快要调走了?下一任巡按是哪位?” 商为正的事情福州只有寥寥几个高层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听他本人提过。路平立刻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一介小小的推官怎么知道?” “兄弟……忒不厚道,老哥的消息事无巨细都与你分享。”老胡的眼神闪烁不定,眉头微微皱起,“以后还何以合作?以何合作?” 路平冷笑一声,拿起竹筒,就要起身离去。 “哎呦。司李……老弟且慢。”胡大元忙起身拦著他,陪笑道,“刚才不过是一句玩笑,老哥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打听。” 路平无奈道:“今后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要玩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胡大元哈哈一笑,他做了个手势,立即有婢女送来一壶茶,还是极品的武夷山玉叶长春,老胡亲自斟茶,挥退婢女,才附在路平耳边说道:“老弟熟悉案牘,可知道有没有给林平之免罪的办法?” 路平颇为诧异地看了下老胡,他都差点忘了,这傢伙还掌管著大半福州讼师,林震南找他平息诉讼,实在太正常不过。 他甚至对林家这条鱼,不是吃了两次,是三次,三次。 “他罪过不小,就算你过了州府按司,三法司也不会轻判,你真的管得了吗?”路平冷笑道。 话是这样说,林平之多半是要减罪的,但减的多少很难说。 他的罪状,就在斗杀和过失杀之间。 斗杀,那就是绞刑。 律法规定的几条杀人不判处死刑的杀人情况,林平之一条也不沾边。 还有一种可能是往过失杀人上靠。自从唐宋以来,断案官员都要考虑“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至”,只要证明林平之初无害人之意,偶致杀伤人,判决就会很轻。 最好的情况当然如胡大元所说的免罪,这需要满足两条:要么林平之是在捉贼,按照《大明令》,不但不会被治罪,还会得到赏银;要么是余人彦无端闯入了林平之家中。 对这种两相殴伤的案件,官府是极为头疼的。 前两年在广东就有个案子,杀人犯杀人,偽造成被害人无端闯入家中的假象,差一点就脱罪,还是在刑部覆审的时候提出质疑,重审才破的案。 当然,要是在后世的话,一个见义勇为,一个正当防卫,会成为头条热点,舆论倒逼司法,这在大明,却难得很。 胡大元却笑道:“兄弟莫急,且看看这个。” 路平一看,顿时笑眯了眼。 果真什么时候人在这方面的智慧都是不容低估的。 自己以为后人才有的手段,胡大元……不,也许是林震南真的想到了。 一份无头揭帖。 福州不乏能够雕版的工坊,只要刊印多份,贴在福州大街小巷、交通要道,很快就会形成舆论。 无辜弱女惨遭四川贼人欺凌, 翩翩公子路见不平,挺身而出,却鋃鐺入狱。 官府为何要治罪? 当年抗倭之时,官府守城激励百姓挺身而出,让大傢伙见义勇为,遇难不避。 如果林公子治罪,今后谁还敢行侠仗义? 倭寇来了,谁还会像以前一样,替福州守城? 揭帖还说了一句话:这位无辜弱女表示,要是林公子出狱,她会甘为婢妾来报答,若是林公子出不了狱,她也会终生为林公子守节。 一个是义士,一个是烈女,看这架势,朝廷不建两道牌坊都不行,那里还敢治罪。 路平笑道:“你既然都想好了,何必问我?” 胡大元得意地说:“听你说说律法,我看看有何紕漏,现在看来,律法的紕漏太多了。此事必成。” 路平顿时额头掛满黑线:“动用揭帖,你还是小心些吧。” …… 別管胡大元小心不,路平这两日都小心了许多,他甚至一度都有將衣锦坊的人全部都迁到府衙后宅的打算。 余沧海若是知道辟邪剑谱没有了希望,会不会狗急跳墙? 来到衣锦坊的时候,他看到岳不群竟然在,也就放心了许多。 岳灵珊嘟囔道:“那个,路……公子,你昨夜没回来,家中应是闹贼了,我清晨看到书房的一些摆设,好像挪动了位置。你看看少了些什么物事吧。” 瞥见岳不群的脸变得有些黑,路平不禁笑了起来。 【万分感谢书友20241101210449402(两次)书友20210504021343961的打赏。】 第48章 劳德诺后遗症 明人的书房,几、桌、椅、屏帷、笔砚文具、书几样,是必备的陈设。 这贼不看架上的书卷,一门心思找什么书架、墙壁中的暗格,对房间中能够藏东西的摆设特別感兴趣,估计还挨著敲了敲墙砖、地砖,看看有什么地方是空的。 总之,就是爱好很特別、性格很纠结的贼。 …… 岳先生也是江湖中难得的雅人,雪中聚集弟子讲剑,兴致高使,一招无边落木瀟瀟下。 夜间小雨,便取来火盆架,温酒一壶,同岳先生小酌。 “惭愧的很,岳某贪恋闽中山水,却不料福州城中发生林平之杀余人彦这等大事,匆忙赶回,余观主竟已经收手,实在是福威鏢局之幸,也是武林之幸。” 岳不群说的滴水不漏。 “哦。”路平笑道,“不知依照江湖规矩,又该如何处置?” 岳不群正色道:“若是正邪之爭,须得斩草除根,若是如同福威鏢局和青城派这样的爭端,岳某以为当留有余地。” 路平点点头,他相信老岳前半句话是真心的,在刘正风灭门案上,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难道你全家老幼的性命……还及不上曲洋一人?”这已经是在暗示嵩山派灭门的合理性。以他多次教育弟子时表现出的正邪不两立,这样的话实在是很正常不过的。至於后半句,他並不能分辨真假。 这话论及江湖规矩,同样的无懈可击。 “岳先生如何看待青城派余观主?” “蜀中武林难得一见的奇才,胜过其师长青子多矣。”岳不群肃容道,隨即话锋一转,“岳某也觉得奇怪,为何司李对於江湖中事,如此关心?” 路平笑道:“如今这世道,你坐在家里,看看书、喝喝酒,忽然大侠就闯了进来,说你断案糊涂要取你狗命。 再比如那林震南一家,不过是保鏢做点买卖,不想得罪任何人,忽然有一天就有青城派来寻仇,还是几十年前一场比武失败的仇,差一点就家破人亡。 今后这等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岳先生你说我不关心点江湖事能行吗?” 岳灵珊素日以来在路平面前很是拘谨,甚至有些畏惧。岳不群到来后,仿佛有了依仗一般,变得活泼许多。此刻正坐在一旁为二人斟酒,听得路平这样说,不禁狠狠瞪了过来。 岳不群听罢难得地大笑起来:“还是俗话说的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路平心中不由得犯难起来,岳不群的剑法,若是跟他的言语一样,防备的如此密不透风,那可就好了。 在笑傲的世界中,好像就是在少林寺,任我行和向问天二人在言语上占了岳不群一点上风,其余的各色人等,每一次对话交锋,岳先生对付的相当自如。 路平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一事,这也许是岳不群眼下最大的破绽。 劳德诺。 岳不群表示与劳德诺切割后,就再也没有提及劳德诺,一副“君子无所爭”的样子。 可是这本身就很矛盾,违背人情之常。 要知道,岳不群还必须装作不知道劳德诺是嵩山臥底,既然不是嵩山臥底,劳德诺唯一的身份就是华山派二弟子。 他多年来为岳不群做了不少事情,被岳不群赞为三能:能沉得住气,能忍耐,能完成师命。可是一旦犯事,连问一句都没有问一句,这正常吗? 现在,就不能让岳先生继续装糊涂了。 待两人喝的微醺,他便说道:“岳先生可知道劳德诺的真实身份?” 此言一出,不仅仅岳灵珊愕然,连岳不群都有些意外。 “司李此言何意?” “劳德诺隨身检搜,官府发现劳德诺录有《混元功》一卷,《华山十三式》一卷,《华山银钱流水》一卷。” “二师兄他……”岳灵珊半晌回不过神来,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向岳不群说道,“《混元功》素来都是口授心传,《华山十三式》是华山剑法精髓,每一招的传授,都要根据进境,爹爹你允许后才可传授。怎么会……” 见岳不群不言语,她又斥路平道:“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说,枉我爹还当你朋友……” “珊儿不许胡闹。”岳不群脸色愈来愈严峻,骂了一声“逆徒”,却是呆呆出神。 路平也不言语,自斟自饮一杯,又吃些菜餚,他记得《紫霞秘笈》丟失的时候,岳不群一时间方寸大乱,唯恐上乘武功不再是华山派独得之秘。令狐冲更加发誓,要將偷看的,有一个杀一个,有一百个杀一百个。 今天这种情况,他自然不担心老岳会撕下脸皮。 果然岳不群面带愧色,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多承司李相告,但不知……” 一炉炭火噼啪作响,映红了三人的脸庞。 老岳心中有著说不出的苦涩。 青城派已经够倒霉了,四秀之一因为杀人关在牢中,多半没救了,还死掉了一个余人彦,余沧海现在灰头土脸,进退不得,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江湖中的笑柄。 这叫做,吃鸡不成倒蚀把米。 可华山派呢?福州一行,不仅仅没得到辟邪剑谱,还泄露了本派两门武功,今后若是官府中人使出来,又或者流传出去,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路平静静等了许久,岳不群才继续道:“银钱流水倒还罢了,只不过《混元功》和华山剑法,都是本派至宝。若蒙赐还,华山派上下同感大德。” 路平心下一喜,自己赌对了,劳德诺確实是岳不群眼下唯一的破绽。如果以前他知道劳德诺是臥底,还容他到处活动,他可以以为劳德诺在自己的掌控中,可是如今劳德诺已经逃脱他掌控,他就必须收拾下劳德诺是臥底的后遗症。 在劳德诺身上,自己也算得上一鱼多吃。 他为岳不群斟杯酒,温言道:“岳先生不必担心,这些物事,本非劳德诺之物,姑且可以算作是窃自华山,待此案审结之后,自会归还岳先生。” “我就知道司李是重义气之人。”岳不群拱手道。 他又向岳灵珊瞪了一眼,厉声道,“珊儿,还不向司李赔不是。” 致歉,致歉,又是道歉。 岳灵珊心中大受委屈,不禁眼眶一红,却还是不甘低声说著道歉的话语。 “好说,好说。”路平举起酒杯,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既然老岳承认华山派欠自己一个人情,那就可以接著做一个交易了。 就是不知道,仅仅这些价码,够不够让老岳答应这个交易。 第49章 如鯁在喉的青城派 清晨,岳不群背著双手来到书斋。 这房间的一切摆设,书架上的官箴、律例、文集,一处架上有一些曲谱,他都已经非常熟悉。上面还留有纸条,写著一行小字:“此架確係各式曲谱”。 他翻开一本曲谱(工尺谱),上面写著:工上尺,工上尺,工工上尺。四上尺,上工尺尺。 另一本琴谱,上面写著的全是看不懂的字(减字谱),倒是旁侧標註有“名九注勾三”之类的字样。 华山派毕竟有过记忆別家秘笈的优良传统,记忆力还是不错的,饶是如此,记了一会的老岳都有些头晕,忙暗自练功调息一番。 “珊儿这个没用的,若是她跟我一块记,必定可以事半功倍。”岳不群心中抱怨道。 隔了一会,岳灵珊哼著小调过来,她要帮罗衣分担一点家务,就接下了收拾书房的重任。,岳不群早已听到动静,忙將谱子放在架上,换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朝著岳灵珊讚许地点点头。 岳灵珊擦拭到书架的一处却是笑弯了眉:“爹,你说此人何其的狂妄。” 岳不群走近一看,只见那处贴著一张纸条,上写:“此架有绝世武功秘笈。” 老岳早就看过这一架,知道儘是宋人文集,没什么稀罕,他也不禁忍俊笑道:“珊儿,既是秘笈,就不可隨意看,免得惹人家不快。” …… 府衙纷纷传说,锦衣卫昨日包围林震南向阳巷旧宅,搜寻一夜方休。 几位正官们大为诧异,討论半天,不知道徐爵是什么意图。 胥吏们私下议论纷纷,都道锦衣卫在林家旧宅挖得藏金,还道锦衣卫运金银的车一辆接一辆,驰入西园。 这种说法很有市场,在元末动乱的时候,不少富家在逃难的时候埋下金银,又或者倭寇来犯之时,许多富豪也以为在劫难逃,纷纷挖窖埋金,时间一长,房屋易主,返修重建的时候经常挖出来,有时候还会引发诉讼。 也不仅仅福州如此,许多都邑都有同样的传说。 裴烈到来的时候很是得意。 他约了路平吃酒,一来是感谢,二来是归还证物。 “恭喜百户。”一见面路平就笑道。 裴烈得到了徐爵的许诺,即將晋升百户。也不知道徐爵会不会感慨“锦衣卫要一百个裴烈”。 裴烈让人守在阁外,殷勤地斟酒,有些感嘆地说道:“如今都是恩荫,锦衣卫升官实在是不容易,这一次托兄弟的福,怕是到顶了。” 锦衣卫的升迁有功升,荫敘,皇亲、外戚授官,传升,改调,如今大量的文臣荫官开始占据锦衣卫高层,反倒是裴烈这样一路的“功升”越来越困难。 路平话锋一转问道:“一切都顺利?” 裴烈低声道:“镇抚一见碑文,立刻召见林震南,林震南一开始尚不知此事,拿出碑文后方才承认,其祖確实在向阳巷老宅地窖留有一件物事,遗言须得好好保管,並说『凡我子孙,不得翻看。』 镇抚当即亲率人手赶往向阳巷,找到地窖,搜寻半天一无所获,林震南也是不知。 镇抚便想,碑文上说,林远图晚年建佛堂懺悔,便又到佛堂,镇抚是信佛的,见佛堂中达摩像就礼拜,这一拜,就拜出了端倪。果真,就在屋顶的洞中发现一件和尚所穿的袈裟。”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这般容易?” 他还记得林平之为了找这本剑谱,就差一点掘地三尺,人家徐爵一拜就拜出来,莫不是与剑谱有缘? 裴烈笑道:“这林家甚是古怪,按说林远图遗命好好保管,就不至於扔到老宅里不管;那林远图也是,好像专门留下达摩像,生怕別人找不到似的。” 路平试探道:“镇抚如何看到达摩像就知道在屋顶?” “镇抚见过古今名家所绘的达摩图不知道有多少,没有一个姿势是左手剑决,右手食指指向屋顶,这不就是说:秘笈在屋顶吗?”裴烈晒道。 路平以手扶额,確实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林远图,是希望人们找到,还是不希望人们找到? 这不就像后世给某些禁书做“少儿不宜”gg。 他甚至有个大胆的推断,林远图其实希望子孙们去练习,却不希望自己承担责任,所以才会有如此矛盾的做法。 真是自私虚偽至极。 “莫不是什么假谱?” “绝无可能,镇抚一见袈裟,就知道是旧物,他看了一眼袈裟,对林震南笑道:『难怪令祖不让你翻开』,大家不知其意,可见镇抚甚是满意。” 两人边吃酒边聊,裴烈说起徐爵已经归心似箭,后日赐经之后,便立即回程。 路平拿出铜牌,就要递给裴烈。 福州少了辟邪剑谱这个祸害,以后会清净不少,至於冯保拿到剑谱会干什么,自己做出的抉择还不至於后悔。跟锦衣卫的联繫,还是切断最好。 裴烈却不接,肃容道:“镇抚还有件事情交代。” 路平奇道:“镇抚若是有事情,交代三司衙门,或者交代福州府都可以,为何要交给我一个小小的推官?” 裴烈目中闪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镇抚自有他的道理。你要是答应,自有你的好处。” “那你说说看。”路平思索片刻,无奈说道。 裴烈拿出四只竹筒递给路平,路平打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余沧海在福州,以飞鸽传书指挥各地青城弟子同时行动,而在前天,青城派在福州因为重重压力並未发动,在其他四个分鏢局却是发动了。 四只竹筒分別来自杭州、南昌、长沙、广州。 锦衣卫在各地的线报飞鸽传书,匯报说,青城派於夜间攻入福威鏢局各处分鏢局,大肆屠戮鏢局中人,尽掠其財物,最惨烈的是南昌,青城派还放火焚毁鏢局,並累及周围数十户人家皆被焚毁一空。 线报还提及,各地官府非常震惊,但均不知道是青城派所为。 若要是在原来的时空,锦衣卫会將这些消息封锁,或明或暗,威胁地方不得查问此案。 现在却是不同了,锦衣卫跟林震南打的火热,青城派反倒成了锦衣卫如鯁在喉的一根刺。 裴烈低声道:“镇抚的意思,就是將余沧海等人,尽数留在福州。” 第50章 再见吕光午 徐爵果然对青城派翻脸了。 在原先的时空中,青城派是一个能够带来巨大利益的合作者,果断和狠辣的手段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內解决福威鏢局,表面上还没留下什么隱患。 现在的情况是,青城派输出的利益,徐爵可以直接通过福威鏢局拿到更多,而青城派变成了行事费拉不堪,整天给自己带来麻烦,还隱瞒了重要目的的合作者。 现在对四地鏢局动手,不是对林震南动手,而是在劫夺冯保和徐爵的財源。 这等合作者要来何用? 况且双方撕破脸之后,余沧海会不会狗急跳墙,反咬自己一口? 徐爵素来杀伐果断,果断决定在曾经的同盟者背后捅上一刀。 “老弟,上次你在镇抚面前说,『法也当及於江湖』。如今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四座通都大邑,青城派皆敢毫无顾忌,行凶杀人劫財,唯独余沧海亲在的福州,却是小打小闹,別人不知道,镇抚还不知道是何人之力吗?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余沧海如今知道不可能得到秘笈,势必会开展报復,你以为你能够倖免吗?” 路平脸色稍稍有些难看,徐爵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不想惊动三司。况且青城派行凶杀人,不正是他一再纵容的结果吗?如今倒说“法也当及於江湖”,自己可完全不是他理解的意思。按照这等行事的办法,官府跟一个江湖门派又有什么区別? “你们打算出多少高手?” “锦衣卫高手皆要贴身保护镇抚,镇抚只派遣了我和司李配合!”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路平看了一眼裴烈,立即有些乐了:“镇抚如何以为你我合作,就能留得住余沧海?” “老弟,镇抚说你在衣锦坊养了一处外室,不是华山派的掌门岳不群之女吗?如今华山掌门也在福州,有华山掌门相助,岂不是手到擒来。” 路平登时一脸黑线,锦衣卫的情报,就这水平? 余沧海確实可以对付,这几天自己何尝不担心老余狗急跳墙。 问题是求助岳不群,岳不群根本不可能答应。他曾想过拿著劳德诺抄录的秘笈作为交换,即便这种价码很高,对岳不群很重要,但他答应的可行性依旧很低。 和官府联合对付江湖同道,是江湖一个更加基本的规则问题,是华山派如何在江湖立足的问题。 路平想了许久,才下了决断。 “镇抚若是帮忙做一点小事,余沧海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做。” 裴烈见他口气鬆动,喜道:“老弟请讲。” “何心隱归葬,还请镇抚代为玉成。” “司李是何心隱弟子?”裴烈失声道。 话一出口,就想起查过的路平履歷,跟何心隱没有丝毫联繫,他脸色一变,连忙补充道:“这不可能。却不知司李为何要帮何心隱?” “你告诉镇抚,这件事情指望华山掌门是没用的。真正能帮忙的,眼下只有吕光午。”路平盯著裴烈道,“镇抚自然就知道怎么办了。” 话说,张居正可能要对何心隱的死负责,但不让何心隱归葬,路平並不以为是张居正的意思。这在冯保、徐爵那里,促成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任何风险。 …… 回到理刑馆,路平向王思义交代了一些公事,即来到退思堂开始谋划起来。 第一个问题是:知道辟邪剑谱没有指望后,余沧海会如何做? 【余沧海会不会劫狱救於人豪。】 【余沧海会不会破釜沉舟对福威鏢局下手,纯粹为儿子报仇。】 【余沧海会不会察觉到自己在背后的作用,对自己下手。】 【余沧海会不会对锦衣卫下手,夺回辟邪剑谱。】 【余沧海会不会察觉到危险,来一个壁虎断尾,急速离开福州,龟缩回青城山。】 …… 第二个问题是:在现在的条件下,岳不群可以做到何种程度? 路平一个个问题盘算著,感受事情可能的发展路线。 他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克制余沧海的轻功? 而关键的问题,赶紧找到吕光午。 …… 福州的北城跨越王山而建,城东北冶山山麓,有一座欧冶池,又名剑池,是当年闽越王铸剑的所在。 唐宋时,这一带空前繁华,刺史裴次元开闢一座球场,周围大大小小营建了二十处景点。 传说每到下雨的时候,剑池波涛晦冥,有个叫惟鉴的和尚还捞了一块剑环。 如今剑池只剩下半亩方塘大小,还被贡院围了起来,周边则成了几道街巷。 贡院这几年流年不利,万历五年失火,六年刚刚建好,给事中萧崇业要出使琉球,来到福州偏偏要住在这里,结果家人生火的时候,又一次把贡院烧了。 耿定向恼火异常,不得不重建东西號舍,不用木棚,改用砖砌,现在又是刚刚建好。 吕光午躲避的地方就在贡院中。 这些日子,福州城福威鏢局的大小事件闹的沸沸扬扬时,贡院就出现了一个吕四峰的传说。 先是,人们在贡院某处墙壁上发现一首《春日郊行》,痛哭怀念故友,写的是感人肺腑,城中文士一直在传抄。 单凭这一点说吕四峰就是吕光午当然有些牵强,然而,有一日贡院闹贼,惊动了剑池边上的吕四峰,隨手掀起一块巨石击贼,那几个贼当场就晕了过去;贡院的后院有棵老檜,上面被蛀了九个孔,四峰手弓注矢,次第毕贯……这等传闻,除了他,福州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更不要说,还有胡大元这等专业的情报机构提供各种旁证。 贡院占地极大,除了乡试,会试之外,还被三司临时徵用,其余的时间,这里就是空旷和寂静。 吕光午在此当然很有可能就是耿定向安排的。 空旷和寂静却是他选择留在这里的原因。 一面就是不高的冶山,一面是肃穆庄严的贡院。 沿著崎嶇的小路来到剑池畔,一湖清水静謐地躺著,湖面如镜,湖水之南是一片幽深的竹林。 过石径进入竹林,便见到一处冶灶,上面长满青草,传说就是当年欧冶子铸剑所留。 “吕先生,路平特来拜见。” 半晌没有回应。 “晚辈带来一坛好酒,想请吕先生品鑑一下。” 不见回应。 路平能够感觉出来,他就在此处,难道是老吕觉得诚意不够? “吕先生,晚辈带来一个好消息。” 又等了片刻,还不见此老出现。 “吕先生,可敢与晚辈论剑?” 片刻之后,终於有了动静。 “喊什么喊。” 果真是吕光午,路平心中有些许激动,此老还是心未死,受不了激將法。 吕光午一袭青衫,面容矍鑠,出现在茅屋前。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老夫出恭都不得清静。”吕光午黑著脸道。 出……恭…… 路平脸色尷尬,忙陪笑问道:“吕先生出恭要……这么长时间,该不会有些便秘吧?” 话音未落,他便感到凉颼颼的,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第51章 茅厕剑法 【人隨梦电几回见,剑逐云雷何处寻?唯有越山池尚在,夜来明月古犹今。】 黄裳当年来剑池的时候,找不见剑逐云雷。 路平如今到时,却看到了“龙电剑”。 这把剑乃是元代宫廷之物,一直藏在太庙中,后被赐给江浙行省平章萨木丹巴勒,让他对抗明教,萨木丹巴勒败亡后,剑流落江湖,最终为吕光午所得。 宝剑出鞘,一股凛冽的剑气划破了寧静的空气,錚錚剑鸣,宛如龙吟。 “好剑。”路平不禁赞道。 剑池畔,竹林下,吕光午吃著烤鱼喝著酒。 他留滯福州,就是为了说服耿定向,这些日子纵然对老耿有些许不满,为了何师的心意,也是一忍再忍。 他没想到的是,何师的心愿竟然不是自己完成的,也不是何师的任何一个朋友、弟子完成的。 当然,距离冯保答应还有些时日,不过他倒觉得是八九不离十。 这……高兴是高兴,就是真的有些不爽。 “小子,路平路云枳是吧?你先放下我的剑,那可不是玩具。” 他高度怀疑路平毫不客气把玩他的剑,只是因为上次自己说了句“我的剑已经埋了”。 路平哈哈一笑,回到茅草屋旁的石凳上,陪著老吕喝了几杯。 “这么说,你是要我对付余沧海?”吕光午斜眼看著他道。 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何师关他屁事,余沧海关他屁事,他在锦衣卫那里得到人情,偏偏要用於毫不相干的何师,在我这里得来人情,却要用於毫不相干的余沧海。 纵然吕光午在江湖上各色人物都见识过了,这般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这是自然。”路平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我还有一个担心,那余沧海成名已久,他的剑法我是见过的,而先生虽有侠名,剑法我却是没见过的。不知先生能敌余沧海否?” 这种事情关係计划成败,不能不问。 就他所知道的吕光午战绩,一是抗倭,徐渭夸他“独携大胆出吴关”,这姑且算是胆子大;二是在庙里打的胡宗宪五百僧兵流血披面,这却有些违背常理,若是五十个,说不定路平还信;三是取回何心隱骸骨的时候,嚇得数千禁卫不敢动作,这似乎也是同学给自己描述的时候在夸大其词。 这种事情,都是文人互相传出来的,谁又知道水分有多少? 吕光午脸孔一黑,笑骂道:“你倒是直接。你且说说余沧海剑法如何?” 路平凝神回想了一下那晚余、岳二人相斗的情况,笑道:“余沧海轻功极高,他的剑法,就好比你身周围了一圈孩童,朝你不停地扔炮仗。就是这样……” 吕光午听到他古怪的比喻,不由哑然失笑,一阵摇头。 正要说话,却见路平放下杯盏,捡起一根竹竿,提了口气,以吕光午为圆心,以竹竿为半径,开始急速转起圈来,竹竿也不住在吕光午身周招呼,一直转了三圈方才停下。 吕光午起初尚笑吟吟看著,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多时就大为惊奇。 路平却扔下竹竿,颓然坐下,心中略略有些沮丧。 黄裳早期,提过三种身法: 一种蛇形狸翻法,是他观察多种动物的习性悟出来的,能够快速移动、躲避攻击,然而需要不时在地上翻滚,实在是不帅; 另一种是鹰击长空法,他对老鹰习性大为羡慕,吃饱的时候翱翔云天,饿的时候两睛四顾,须臾而致狐兔,路平都怀疑这是摧坚神抓的配套功法,然而他找不到相关功法,目前尚无任何实用性; 还有一种是解舟逐流水法,则是送別友人时,解开一叶扁舟,放其追逐流水,从其中得到的感悟,这门功法很帅,然而它最要紧的是借力,无法借力的话就会很慢。 找不到和武功相匹配程度的轻功,只能慢慢实践。 “余沧海转一圈的速度是我的两倍多,每一圈可以击出十一剑,最高一次,可以击出十三剑。”路平道。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略有些紧张地看著吕光午,生怕他说个“对不起,我斗不过老余,他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吧”,那个时候,他可就真的是给锦衣卫画了一张大饼。 吕光午有些动容,他与敌斗剑时,若是有时间准备,自然会了解一下对头的情况,但像路平这样认真的,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过,况且能在旁观的时候,这般记下对手出剑的次数,不仅仅需要心力,也需要目力。 他心中很是疑惑:“他从何处学来的这般功夫?” “先生以为如何?”路平见他久久不语,忙问道。 “青松剑法,青松剑法,这等程度的青松剑法我看改叫青蝇剑法得了。”吕光午冷笑道,“你素日出恭的时候,多拿几只苍蝇练习练习也就是了。” 路平笑了笑,心中却是困惑,他说出恭时练剑,难道当真有这种练剑法门?老吕刚刚出恭的时候,难道正在练习这套剑法? 虽然老吕把松风剑法叫错了,但见他说的如此轻鬆,倒是放下心来。 吕光午顿了下又说道:“和他相斗的那人,深諳如何破解余沧海剑法,你为何不去找他,反而来找我?” 路平摇头道:“那位是华山派岳先生,先生以为他此刻会对青城派出手吗?” “原来是他!”吕光午“哦”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微微摇头,却並未多说什么。 路平虽然不大担心吕光午说的,却还是陪笑问了一句:“先生刚才所说的茅厕剑法,没有吹牛吧?” 吕光午:…… …… 岳不群果然断然拒绝。 “司李,岳某不敢从命。”岳不群道,“青城、华山,同为武林一脉,若是华山、青城有仇怨,以江湖规矩解决则可,若是与官府一道出手,武林中如何看待华山?如何看待岳某?” 路平点点头,岳不群的反应,確实在他预料之中。 “岳先生的担心,我可以理解,不过青城派在四地行凶,伤及人命不知凡几,岳先生身在华山,无法顾及,还说的过去,然而先生就在福建,恐怕这样传扬出去,对先生和华山派的名声也不利吧?” 岳不群长嘆不语,面色有些悽然,却还是慢慢摇了摇头。 岳灵珊轻轻咬著下唇,眉心微微皱起,看著岳不群,大大的双眼有些迷茫和犹豫。 路平嘆道:“若是福威鏢局林震南,要向余沧海寻仇,岳先生以为是否符合江湖规矩?” 岳灵珊道:“自该如此。” 岳不群瞪了她一眼,神情复杂地看向路平,他很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却依旧有些踌躇。 第52章 钓余行动 要是林震南向岳不群发出邀请,请他前去助拳,岳不群还会拒绝吗? 此前老岳可是在福威鏢局事件上,表示过“岳某岂能袖手旁观”的。 这其实有点逼著“君子剑”当君子的意思。 路平並不著急,只是静静等著岳不群的决断。 …… 次日,裴烈一大早就赶到理刑馆。 他带了一大箱伤药,以及一罐上品鸊鵜膏。 鸊鵜膏是鸊鷉,俗称油鸭的脂肪,由锦衣卫作坊秘制而成,涂抹在刀剑上用来防锈。 突出一个专业。 然而就是这些了。 裴烈口口声声道,自己定会居后接应,其实就是做好了坐壁上观的准备。 看著眼前的“重礼”,听著裴烈说那这些给福州的弟兄们壮行,路平不禁一头黑线。 他打开鸊鵜膏嗅了一下。 锦衣卫似乎没有什么有名的伤药,不过鸊鵜膏倒是一绝。 这种东西吕光午见了一定会喜欢,徐渭称他在战斗前必定会给自己的剑涂上一层,所谓“铜签半傅鸊鵜膏,刀血斜凝紫绣”是也。 他又想起吕光午的龙电剑,当真是一件好东西,难怪老吕如此爱护。 当年萨木丹巴勒持有此剑的时候,也喜欢涂鸊鵜膏护剑,有个叫王逢的人拍马屁说:“鸊鵜膏莹今几年,淮汴襄汉兴妖祆。……公身佩之下幽燕,独当一面东南天。”结果不久之后,萨木丹巴勒就惨败逃到福建一蹶不振。 福建这几年刚刚进口一种南美洲番鸭,肉脂肥厚,除了吃烤鸭之外,不妨生產一批鸊鵜膏,请岳先生当个代言人,销往五岳剑派,不失为一笔好生意。 路平嗅著鸊鵜膏发出的清香,心情稍稍好些。 想的有些远了。 裴烈道:“镇抚已经答应为吕光午说项,告诉他不必担心。你的计划如何?” 路平拿出几页纸,上面写的密密麻麻,裴烈一看就有些头晕,不过看到一开头写的“钓鱼(余)行动”时,还是禁不住笑了起来。 路平向裴烈大致介绍了一下计划,他就皱眉问道:“如今你手下集中了两大高手,又掌握余沧海动向,何不以泰山压顶、苍鹰搏兔之势,一举將其歼灭?” 路平看著他冷笑起来。 你想泰山压顶?那锦衣卫自己来唄,现在你们自己找了把刀,还嫌弃刀不够锋利,那里有这样的道理? 不满意就让徐爵行文给都司、给耿定向,从卫所调兵,从兵备道调兵,甚至让福州府徵发民壮都可以,至於让自己东拼西凑吗? 他深吸一口气,耐著性子解释道:“此次『钓鱼行动』的关键是留下余沧海。成功的唯一標准就是余沧海落网。 而能留下余沧海的两人,岳不群只答应保证福威鏢局安全无事,福威鏢局行动时可適当出手,官府的人在场的时候绝对不会动。 另一个吕光午,呈我们的情,只肯出手一次。这就需要留在对付余沧海的关键时刻,对他的安排更加要慎之又慎。” “这等江湖人物当真难缠。”裴烈骂了一句,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眼下的几拨人,不堪用的不少,堪用的又有种种限制,安排起来確实为难。 他直接充起甩手掌柜,笑道:“老弟你安排就可以了。镇抚既然让你负责,自然是信任你的,老哥我静候佳音就是。” “余沧海是要死的还是活的?” “镇抚只要死的。” 路平点点头,心下却升起一股寒意。 如果不是知道青城派真的在四省鏢局动手,下手依旧狠辣无比。 余沧海落得这般下场,自己还真会同情他。 “镇抚问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 …… 哪怕青城派的实力在名门正派中可能是最差的,路平觉得他都没有资格轻视。 他推想著每一步的可能性,心中瀰漫著一股欢愉的兴奋感,第一次对付某个江湖大派的成就感。 如果成功,这个江湖该是多么震撼。 隱隱还有一些担心,如今的事情已经完全处在混沌之中,所有的优势,不过是主场优势、对对手性格熟悉的优势、先发的优势。 胡大元的信息每隔一个时辰就在路平这里集中。 青城派入城以来,租住的房屋基本不让任何一个外人进出,同时,余沧海也禁止所有青城派弟子私自行动。 老胡惯常的安排厨师、杂役、车夫、轿夫,甚至安排妓女的伎俩都没有排上用场。 这让老胡的信息打探极为困难,只是搜集到一些人员进出和採购物资的清单。 路平还是注意到三个微妙的信息: 其一、余沧海收购了大量的伤药。 其二、余沧海大量引进引火之物,同时购买了大批松木和硫磺。 其三、有两个老者拜访了余沧海,两人一个禿头,另一个满头白髮,身份特徵十分明显。 裴烈走后,钓鱼行动小组开了一次小会。 王思义一脸的严肃和紧张:“四爷,这股贼人明显想在城內纵火。只怕是衝著开元寺去的。” 路平一愣,这一点他没有想到,明天太后赐经大典在开元寺举办,三司衙门、福州府的诸多官员都要出席,锦衣卫已经会同卫所在周围布防,防卫异常严密。 青城派要在这里纵火,確实能够报復一下徐爵,甚至能够像嘉靖九年林汝美一案一样,杀掉一批三司高官,可对余沧海有什么好处?朝野震惊,他可能像林汝美那般杀官之后跑到海上当海盗吗? 青城派在各大派中,算得上非常团结,这让路平感到,余沧海的最大可能还是福州府衙,营救於人豪。 他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黄威,老黄和他,几乎同时脱口而处:“閒閒轩。” 在知府大堂后面有个独立的院落,有两楹房屋,就叫閒閒轩。这里高大而宽敞,抗倭期间堆积了大量的军器和一部分火药,潘颐龙对自己坐在火药桶上办公不满已久,多次请求把这些东西迁到布政司火药库,都没有得到同意。只得严禁胥吏在周围点火办公。 不过这也等於造反了,余沧海会为了一个於人豪做到这种地步吗? 三人商量了许久,依旧没有定论。 王思义和黄威都忽略的最后一条消息,却让路平有些不安。 白髮老头,没头髮的老头,特徵非常的明显,会不会就是“白头仙翁”卜沉和“禿鹰”沙天江? 要是他们的话,嵩山派这个时候忽然介入,又会给钓鱼行动带来什么变数。 第53章 铁口神算方人智 午后,青城派出动。 从青城派的大院中,陆续走出一些穿著千奇百怪的人物。 这边两个带著开帽子,穿著打结衫儿,脚上依旧是麻鞋,手中捧著破碗,是乞丐装扮。 那边两个扛著棍棒草標,背著背囊,手提铜锣,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膏药的装扮。 还有几个穿著青衫,手上搭一条青布巾,各自挑著担子,分明又是脚夫装扮。 青城道情组也全员出动,小伙子们穿著道袍,抱著渔鼓的,拿著竹琴的,个个神采飞扬,唱完蓝采和“红顏一春树,流年一掷梭”,又唱吕洞宾“徒枉然,到头难得一文钱”。 唯独方人智,穿著一身道服,系一条吕公絛,頜下贴了一缕长须,一手举著一个纸招儿,一手摇著铜铃,边走边喊道:“用五行囚柱,知生死祸福。” …… 定远桥下河水闪烁著粼粼波光,河上船来船往,多是渔船或是从洪塘运送粮米的货船。 桥东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小庙,祭祀一位五代时的神女,宋代封灵惠夫人,庙上写著“灵应”两个大字。 每年,福威鏢局要在这里搞几个“標期”,大量的商人云集,签订订单,提取货物,结算现银,这一带也便繁华起来。 青城派弟子就在这里聚集,互相之间使个眼色,便各自强占了几个摊位,装模做样叫卖起来,没有分到角色的,各自在街上閒逛。 “卖膏药哈,专治跌打损伤。” 方人智看著侯人英的卖膏药组,只觉得师兄敲锣的姿势甚是威猛,不禁捻须而笑,却扯下几根鬍鬚,忙四下一看,趁著没人注意赶紧沾上。 路平接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不禁以手扶额。 话说青城派智囊团也是进步了,最起码翻了一遍《水滸》,知道了梁山好汉每每劫牢、劫法场的时候,总要扮成行脚僧人、卖药人、挑担脚夫以及閒散看客之类。 定远桥这个位置,西可取福威鏢局,东可入府衙,確实是兵家必爭。 他心念一动,带著两人就来到桥边,青城诸人倒是都简单的易过容,比如卖膏药的两位脸上各自涂了些黑灰,不仔细看很难认出是青城四秀中的两位。 武林各大派都有自己的疗伤秘方,这膏药想来是差不了的,刚入市场的都是些老实孩子,不会卖假,价钱又不贵,他就吩咐一名书办尽数买了。 回头又见小方的招牌上写著“铁口神算”四个大字,小方正在那里嚷嚷:“精《周易》,善六壬,辨风水,观天象,断祸福,见阴阳。” “这位四川神算好大的口气,能否为本官卜上一卦。”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纷纷起鬨,有认得路平的便道:“四爷,这四川土鸟一卦十两,显然是个骗子,何必受他哄骗!” 路平笑道:“不妨,此人既然敢自称『铁口』,必定是有些本事,要是不灵,本官自会拿问。” 方人智沙哑著声音道:“这位尊官要算什么?” 路平微微思索道:“明日福州要办赐经大典,不知今夜福州城是何吉凶?” 方人智目光一凛,拿起摊上的签筒,倒出一把竹籤,排在那里,像模像样地算了一回,又作盲人状掐指一算,低声道:“这卦不好,今夜或有祝融之灾!” 几个福州人大骂起来。路平扔下一锭银子,笑道:“若是不准,明日再与你理会。” 庙前却传来了叫好声。 青城道情班子正在演唱道家道情的保留曲目:庄子嘆骷髏。 这一曲叫做《骷髏诉冤》。 说的是庄子骑马到楚国,路遇骷髏,和骷髏对话的故事。 那演骷髏青城弟子,声音抑扬顿挫,正唱道: “又不是山冲水破重迁葬,又不是吉日良辰再启攒,原来是官差一伙乔公干。霎时间黄泉晒底,白骨掀天……”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冯惟敏这一散曲,说的是天灾人祸,官场丑恶,民不聊生,可这跟你青城派似乎並不相干吧? …… 到了晚间,大家皆用饱饭,在灵应庙后的一处密林中集结,都换上夜行衣,脚夫则从担著的行李中取出兵刃发给大家。 侯人英有些担忧地问道:“方师弟,你这一次的计谋,確定可行?” 方人智一把扯掉鬍鬚,说道:“师兄放心,我此次计划周全,保证万无一失。” “我们原来只计划搭救於师兄一人,如今师父安排我们连劳德诺一起救。莫不是劳德诺也知道劳什子的辟邪剑谱?” “我那日亲眼所见,福州府那狗官从劳德诺身上搜走不少卷册,当时我和师父看不真切,师父吩咐我留心查问,日前我终於收买了照磨所的一个书办,他专门负责勘磨卷宗。 此人说劳德诺一案,確实收缴了一部剑谱,收在府衙架阁库中。” 几个青城弟子轻声惊呼起来,侯人英忙低声呵斥一声,眾人这才安静下来。 方人智又道:“救劳德诺,却不仅仅是为了剑谱,师父也是受嵩山派之託。” “劳德诺和嵩山派是什么关係?”一直没说话的洪人雄拿起个葫芦,狠命喝了口水。 方人智摇头道:“师父就没有提起。” “余师弟的尸体怎么办?”贾人达忽然问道。 他今天已经將余人彦尸体从侯官县衙领出,如今正收敛在一个棺材內,在眾人討论了半天方人智的计划后,他觉得眾人少说了一点什么。 眾人都沉默下来,一起看向方人智。 幸好是深夜,方人智感受不到眾人目光的逼人。 嗯。计划是完全的,只有这么一个漏洞。不过余师弟,做人的时候就討厌,做鬼的时候还烦人,竟然连师父也完全不曾提起这件事情,害的他也忘记了。 他沉默一会,试探著问道: “既然这样,不如让贾师弟回去一次,火化余师弟遗体,放心,贾师弟一个人,不会影响计划的……” 侯人英思索片刻道:“既然这样,贾老二,你就去一趟吧。” 两人其实是在说“贾人达最没用”。贾人达心中恼火,却不敢违背,还得陪笑两声,答应下来,心中则骂道:“余人彦这龟儿子,生前就让老子替你背锅,死了还要拉著老子。” …… “咚!——咚!咚!” 衙门大堂的方向传出一阵鼓声。 眾人知道,鼓声一慢两快,这是三更天到了。 方人智笑道:“侯师兄,下令执行第二步计划吧。” 侯人英看向洪人雄。 洪人雄也不多话,戴上面巾,领著几个人径直往福威鏢局方向飞奔而去。 他们借著夜色的掩护,用火石点燃了松木上的硫磺。火焰带著刺鼻的气味和幽蓝的光芒,隨即跳跃起来。这帮人將松木纷纷扔入鏢局中树木集中的地方,不多时,火焰在夜色中升起,火势越来越大,照亮了福州城西的夜空。 一阵阵慌乱救火声隱约传来。 接著,便传来激烈的廝杀声。 府衙这边也躁动起来,踏著青石板的急促脚步声从树林前传来,沿著街道踏上定远桥,直向福威鏢局的方向而去。 巡捕和火甲,紧急前往救火。 方人智看著大火渐渐有些手舞足蹈:“师父对福威鏢局耿耿於怀,如今放一把火,洪师兄不仅仅可以趁势砍杀一波,为余师弟报仇,还能够吸引衙门的注意,下一步行事便更加容易,这叫声东击西、调……鼠离山。” 喊杀之声不多久就渐渐停了下来。 侯人英倾听了一会,便皱眉道:“方师弟,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师兄放心。”方人智淡定地说,“上次我们砍旗的时候你也见到了,就福威鏢局那帮人,没有一个是洪师兄的对手。想必是他们擒获了林震南正在逼问財產。现在府衙空虚,正是我们救人的最好机会。” 侯人英想想也是,也没有多想,当即一声令下。眾人便根据方人智指点,来到一处墙下,越墙竟直接翻入“狱厅”。 狱厅內竟然只有两个牢子哼著小调往来巡视,两人显然喝了不少酒,一身的酒气,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侯人英上前,毫不费力將两个人点倒。 青城弟子们先是伏在黑暗的地方,侧耳静听许久,不见有动静。 眾人心道:“果然不出方师兄/师弟所料。” 侯人英朝做个手势,青城弟子们一阵急跃,便来到牢门口。 不愧青城四秀之首,侯人英没有丝毫犹豫,在腰间拔出长剑,运起內力朝牢门使劲砍去。 “咔嚓!”十多剑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断裂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铁锁断裂,牢门应声而开。 侯人英便即低声喝道:“动手!” 牢房中,一条昏暗的过道伸向无尽的深处,两旁是间间囚室。过道阴冷潮湿,空气中瀰漫著霉味和绝望的气息。 几个牢子喝的醉醺醺的,穿著皂靴在牢中巡查,踩著地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见牢房中忽然多了一些人,牢子们正要大喊,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青城派弟子点住,横七竖八歪在地上,几个青城弟子,还趁机上前踢了一脚。 其他的弟子点亮几个火把,昏暗的牢中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於师兄,我们来救你了。”方人智喊道。 许久之后,一处监牢內传来微弱的声音:“你们不该来……” 眾人大喜,忙循著声音找到於人豪。 却见一间囚室內,泥灰的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污渍血痕,潮湿的泥土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胡乱铺了一层乱蓬蓬的茅草,空气中充斥著一股子刺鼻的霉味。 於人豪身上套著镣銬,无力地斜靠著墙壁,虚弱不堪。 同一个囚室里,还有一个老者,只见他整个人像一摊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一身破烂的衣服上布满血污,多处皮肉溃烂生疮,周身散发出一股子刺鼻的腐臭气味。他不时痛苦地呻吟几下,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正是劳德诺。 眾弟子见两人的惨状,纷纷大怒,方人智俯下身子,失声道:“於师兄,我们来晚了。” 於人豪听到声音,借著火光看到方人智的脸庞,无神的双目忽然崩出一丝怒火,一只手撑起铁链,伸向囚室的柵栏外,用力揪住方人智的衣袖道:“方人智,你这……” “师兄,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这就救你出去。” 眾人斩断拴著大牢门的铁链,正要砸开二人镣銬之时,忽然听到牢房外传来喊杀声。 青城派弟子们面面相覷,心中都暗自一惊。 一阵弓箭射来,大牢门口的两个青城弟子,竟被逼得退入牢房,方人智急中生智,大喝一声道:“咱乃武夷山的好汉!如有难友情愿出去的,快快隨咱们一齐杀出去呀!” 只见周围的囚室中,那些“好汉们”忽然一个个起身,一桿杆黑洞洞的鸟銃对准了他们。 方人智的脸色煞白,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一声刺耳的喇叭响起,鸟銃的铅弹便密集地射了过来,一阵阵尖锐的破空声中,青城派弟子竟然试图挥舞长剑抵抗。片刻之后,哀嚎之声便充斥在大牢中。 “方铁嘴的卦算的好准啊。”黄威手拿著一个喇叭,喃喃说道。 …… 架阁库其实距离大牢並不远。 牢房就在仪门西,过仪门走不多久就是知府的大堂,大堂西侧就是架阁库。 架阁库也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它由砖石砌就,十分坚固。福州府的驾阁库都算得上简陋了,在布政司,旁边甚至还建有水池,为的是防火。 高大的柜子分为两排,整齐地排列在其中。 左藏黄册,右藏案牘。 黄册,是福州府的鱼鳞图册和赋役黄册;案牘包括福州府公文、档案、重要刑名案件的留存,以及鳞次山积的六房文书。 一个矮小的身影一身黑衣,静悄悄来到架阁库外。 他向周围观望片刻,隨即伸手,毫不费力地打开了一扇窗户,无声无息来到屋內。 房间內漆黑一片。 路平的心跳有些加快,但他迅速隱没在一幅巨大的书架后,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感受著那个矮小身影的气息。 余沧海取出火折,点亮一根蜡烛。 “格老子的。”余沧海打开一个柜子,不由得轻声骂了一声。 他看到摺叠的整整齐齐,却无比庞杂的文件,怒火油然而生。 “一切都是锦衣卫的错,老子迟早找你们算帐。”余沧海心中狠狠骂道。 他记得方人智打探到的情形,沿著右侧逐排寻找。 最后的一排写著万历八年。 他很快找到了劳德诺的卷宗。 心中一阵狂喜。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几卷抄录的文字。 他迫不及待地一个个打开,又隨手扔在一边。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辟邪剑谱》的一行文字映入眼帘。 余沧海嘴角一阵抽搐,见鬼,这是耍老子的吧? 第54章 葵花心理学 余沧海的呼吸杂乱不堪。 路平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极其混乱。 这可是研究葵/辟邪心理学的重要临床案例。 只要不是情况特別紧急,比如说有大敌在侧,身在险地等等。 得到其他秘笈的態度是:咱看一眼带回去慢慢研究。 得到辟邪剑谱的態度是:咱看一眼……靠,这什么鬼! 就好比期盼了几十年的白月光,到手后发现竟是这幅模样。 放在谁身上,谁能好受? 拿到辟邪剑谱的第一阶段症状就是这样:万万想不到啊! 付出了那么多的沉没成本,就换回这么个无稽之谈? 余沧海目中有一些迷茫,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疑问和猜测。终究还是轻嘆一声,將蜡烛放在一侧,一把扯掉黑巾,吸了口气,双手抓著纸卷,目光又回到纸面上。 老道紧绷神经盯著下面的文字,看了几句之后,他的心情激盪,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烛光下,这位青城派的一代宗师闭目沉思片刻,努力运气寧定,睁开双眼时,还是按捺不住的狂喜,面目竟然也变得有些狰狞。 透过架阁中的空隙,路平看到余沧海的样子不禁暗暗摇头。 余观主终於来到了第二阶段症状:这心法如此奥妙无穷,剑谱上让切这一刀,果然是有道理的。 看著看著,余沧海的眉头紧紧皱起,目光游移不定,时而凝视著秘笈,时而又將视线转向前方呆呆出神。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似乎是大不以为然的样子。 这就是第三种症状了,不练上面的武功捨不得,练习上面的武功又不甘心。能够得到这一秘笈的,偏偏大都是对自己的能为极其自负的人,自然而然会这样想:说不定以我的才智天赋,可以另闢蹊径,既练好上面的武功,又不至於无济於事。 路平暗思,原来的时空中,方证曾经对令狐冲说,宝典流传江湖三百余年,始终无一人能据书练成。 是不是大部分都受困於这一步?毕竟自宫这一刀,对男人来说可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这葵心理学,將来可以为为数诸多的武林人士提供心理諮询,倒是一门极有意思、极有前途的学问。 余沧海忽然面色大变,紧紧攥著纸卷,双目圆睁,难以置信般死死盯著下面的那行字: “不用自宫,亦可成功。” 老道一时怒极,气往上冲,目中闪过一丝狠厉,想要將这剑谱撕个粉碎,却又下不了决心。 今晚的心理战大获成功。 忽然,不远的地方传来一连串剧烈的轰鸣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余沧海猛地吃了一惊。 “莫非是人智的计划出了什么差错?” 老道士心念急转,正要收好秘笈,先去看看弟子们,再回去慢慢参详。 却听见一声长笑。 余沧海微眯著双眼,心中惊惧不安,低声喝道:“什么人?” 说话间,他已然砰的一掌拍出,掌风过处,架阁中的案牘掉落一地。 那人身形微动,余沧海突觉手掌一滑,矮小的身躯不由得微微前倾。 古怪的功法,熟悉的感觉。 “是你!路司李!”余沧海看著黑暗中走出的人,看著那张稜角分明的脸,掛著可恶的、让人一见就牙痒痒的微笑,嘴角不禁抽搐起来。 他的心里则在暗暗叫苦:“三十老娘,倒绷婴儿。我只道他有些功夫,没想到竟然这般邪门。刚才竟然如此大意,竟然浑然没有发现,要是此人突袭,那可是不堪设想。” 路平拍拍身上的尘土,评估了一下飞絮劲的使用情况,確实可以將余沧海这一级別高手的掌力化为无形,不知道更强一些的会怎么样。 其实刚刚以余沧海魂不守舍的状態,路平確实想过突袭,可自己输出不行,能够输出的老吕,不屑出手,估计还在那里给龙电剑抹鸊鵜膏呢。 “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余沧海忽有此问。 “记不清楚了,余观主刚才全副精神贯注都在一本秘笈之上,心无旁騖,自然看不见本官。可惜,这座架阁库中,不知道有多少江湖豪客,绿林大盗,何尝不是仗著自己武力强大,凶暴残虐,横行一时,最终落得身首异处,唉!余观主不看这些,却只看秘笈。怕是已经坠入了魔道吧!” 路平嘴上说著,心里却感到有点彆扭,这样的说话方式,怎么如此熟悉。 想起来了,当年少林寺那位扫地的老僧,就是这般劝说慕容博和萧远山的,他用的是佛法,自己用的是世俗之法。 不知道能不能感化余观主。 余沧海心中焦急,也不再顾及什么,大笑道:“你是甚么东西?也配这样跟我说话?有本事,你倒是跟老子亮剑啊!” 外面的声音更加嘈杂,显然是牢房的动静惊醒了不少人,潘颐龙正在到处打听情况,召集人手前往牢房支援。 不过架阁库本来就很少有人往来,倒是还没有人发现此间动静。 路平脸上带著一丝冷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狡黠。 他竟从袖中拿出一柄短剑,嗖的一声,剑已经出鞘。 烛光映照,寒气逼人。 亮剑就亮剑,看看谁亮不了剑。 余沧海不由得瞳孔一缩,表情很是古怪。他本来个子不高,又拿著一把长剑,在外间自可以以各种方式,以符合青城派掌门的身份拔剑,每次长剑拔出之时,气势便大是不凡,颇能震慑一帮后辈。 可这架阁库中,一层层木柜,空间狭小。 拔不出来怎么办? 他这才意识到,今天好像落入一个巨大的陷阱中。 余沧海猛然想到这一点,大骂一声:“无耻小贼。” 他倒也机智,心念急转之下,效法秦王故智,秦王將剑负在背后,与地面垂直后拔剑,他將剑竖立在身前,就要一跃而起將剑拔出。 路平却一声长啸,身形一闪,使出一剑,却恰恰封住余沧海的上三路。 余沧海怪叫一声,急忙闪避。 “华山剑法?”余沧海心中惊怒交加,拿著剑鞘格挡几下道,“你和岳不群什么关係?看岳掌门面目,老道可以饶你不死。” 路平也不理会,將自己领会的华山十三式,一招招使出,只是为了达到一个目標:不让余沧海拔剑。 他並不贪图求胜,现在输给余沧海又不丟脸?况且老吕的鸊鵜膏应该已经抹好,隨时都可以投入战斗。他只是想验证一下手中的剑法。 华山剑法本用的长剑,剑法使出后,轻盈灵动,飘逸异常。然而他忽然换用短剑,剑招变得更为迅猛而精准,余沧海看得暗自心惊。 他这一生与人斗剑,从来都是依仗身法,快速强攻,唯独这一次,竟然一直处於被动之中。 老道心中不禁越来越气,外面传来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饶是他身形矮小,身体灵活腾挪倒也有余,一时间心浮气躁,竟也差点中了一剑。 余沧海大怒,一掌拍向身边的架阁,柜子颤动片刻,轰然倒地,尘埃飞起,立即充斥在两人周围,一卷卷文书撒在地上,余沧海的剑身这才有腾挪的余地。 老道鬆了一口气,他的身形变得快了许多,一个身影在书柜间跳上窜下,矫健异常,竟是迅速扭转了劣势。 第55章 对余沧海的心理试验 “余观主且慢。”路平忽然喊道。 一声剑鸣,趁著余沧海从柜上下落之际,路平忽地刺出一剑,直指咽喉。 那只是虚招,余沧海脚尖点地,迅速后退,矮小的身躯撞在一处柜子上,又是掉落了不少卷宗,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路平却不追击,只是笑吟吟看著老道,这老道一身轻功施展不开,那架势仿佛尤达大师一般,上躥下跳,甚是滑稽。 路平道:“余观主,停下来我们再聊聊?” 余沧海一怔,却是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今日的他,先是得到辟邪剑谱后狂喜,又在翻阅剑谱中,时而大惊,时而大悲,时而苦闷异常,待听得计划败露之时,又是惊惧万分,了解到这一切都是陷阱后,心中变得愤怒无比。 不过好歹是青城派的一代宗师,在斗剑的过程中,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他环顾一下乱糟糟的架阁库,暗暗皱眉,一剎那间权衡轻重利害,心中已有退意。 当下,老道冷哼一声,抱剑而立,目光向上,冷冷盯著路平,眼睛余光却看著“辟邪剑谱”所在的架阁和三处窗户,盘算著撤退的路线。 “这个仇老道记下了,总有一日在江湖上再见,教你吃尽苦头。”老道心中暗道。 “余观主是否觉得关元、石门、气海等处有些隱隱作痛?” 余沧海心中一凛,暗自感受一下,斥道:“胡说八道。” 路平却紧紧盯著他的双眸,漫不经心地说道:“余观主適才运气,行腹里,循关元等处,会足少阳、冲脉於阴交。是不是如此?” “你如何得知?”余沧海瞪大双眼,目中满是惊讶而错愕。 路平的一席话虽然平常,却仿佛一记摧心掌重重地打在余沧海的胸口。 刚才为了验证“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这句话的合理性,他確实沿著路平所说的线路,將大量的真气在小腹反覆运行。 秘笈中还警告说,不自宫运行这些线路,慾火如焚,登时走火入魔,僵瘫而死。 所以余沧海只不过运行了一小部分,小心翼翼试探了一下,当时还觉得人家说的很有道理。在自己想到办法之前,並不打算全面修习。 “莫非是他看过剑谱,故意来咋我的?”余沧海隨即想到。 “因为这部辟邪剑谱,就是我编的。”路平隨口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正是方人智打听的那位照磨,余沧海顿时脸色煞白,如见鬼魅一般死死盯著路平。 “是你……”余沧海喃喃道,他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焦点,眼中充斥著茫然。 余沧海很想移开双目,收慑心神,哪知心中一片慌乱,眼神愈发涣散。 他恍惚间看到路平唇边微微在动,耳边的一个声音似乎是呢喃,却异常清晰: “我一直就盯著你,从你们进入福州起。” “你费尽心机,却是一无所获。” “弟子尽灭,儿子惨死,青城不存。” “你输的太惨了。” “你太累了。” 他很想把手移到剑柄上,但脑海中那个真诚而具有磁性的声音却在说:“別挣扎了……” 他甚至很想愤怒的喊一声,但脑海中那个声音却让他无比畏惧。 那个声音,慢慢侵蚀著內心深处“我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的骄傲,让胆怯的情绪包裹著他,却又在给他安慰,让他入眠。 …… 忽然。 屋顶上瓦片纷纷掉落,飞石溅射,如同怒涛席捲,尘埃四起。 一道身影如同脱韁野马,凌空一跃,直衝屋內。 繁星点点,凉风习习。 来者正是吕光午大侠,他站在破洞之下掉落的瓦砾上,伸手在眼前一拂,飞扬的灰尘散开,露出一张老而坚毅的脸庞。 那威风和架势,就宛若天下掉下一柄利剑,倒垂著直指破洞上空黑暗的苍穹。 黑衣如墨,老吕双目掠过架阁库,有些懵逼。 这小矮子什么情况? 余沧海猛然惊醒过来,却浑然没有注意到老吕,只是以一副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路平一眼,竟骇然缩回目光,往后向吕光午的方向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邪门功法。”他的声音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来得有些晚了。”老吕同时说道,他语气中有些歉意,“龙电剑好久没有上过鸊鵜膏,都有些生锈了。” 路平瞪了他一眼。 此刻的他,汗水浸湿了衣衫,额头上汗水不断渗出,脸色微微发白,头部也有些疼痛。 精神对抗很浪费內力,甚至是体力。 他恼火地看了一眼老吕,没有说话,心道:“你要是早些到也不会逼得我动用这张底牌。” 刚才他进行了一个很重要的心理试验,对如同余沧海这般的高手,一派掌门,拥有钢铁般……很坚定的意志,如何一步步打破他的心防,对其进行催眠。 黄裳之移魂大法,他甚至进行了改进,针对余沧海的性格,针对性地设计了这么多环节,加深催眠的效果,眼看著就要成功了,却被老吕一个很帅气的姿势打断了。 “留不下余沧海,就留下你的龙电剑吧。”路平没好气地说。 吕光午却是不恼,笑道:“余观主,此间狭小,室外一战如何?” 余沧海这时才略略定住心神,看著路平的目光,再次充满了仇恨和怒火。 烛光在天窗大开后摇摇欲熄,照著余沧海的神情异常狰狞。 路平却毫不为意,今天的心理暗示已经將恐惧埋在余沧海的潜意识里,即便侥倖逃脱,青城派掌门若是不能战胜恐惧,恐怕再也无法对自己出手了。 …… 深夜,破了个大洞的架阁库上,两道身影矗立於两端,各自紧握长剑,剑尖微颤。 牢房一边的声音已经渐渐平息。 黄威应是告诉了潘颐龙架阁库的事情,潘颐龙带著一队弓兵匆匆忙忙赶到。 他就在架阁库外看到了这一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云枳,怎么回事,何以至此啊?”潘颐龙连官袍都没来得及穿,一把抓住路平说道。 堂堂的知府声音中竟然带著一丝哭腔,这段时间,府衙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在刷新他的认知,而每一件都跟路平有关係,他每一件都还不知道。他心中不知道多少次抱怨自己是多么不幸,摊上这样一位推官。 路平有气无力地指指天,只说了三个字:“锦衣卫。” 潘颐龙瞪大双眼,手一松,惊道:“云枳,你一介外官,如何敢勾连锦衣卫?” “我勾连?老潘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勾连?上门给徐小野送礼的人,说从没有主动找过锦衣卫的人勾连?”路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看了看屋顶,两人都如石雕一般还未开动,想必是吕光午嫌余沧海心神不寧,要给他点恢復时间,才好公平一战。 “府尊如何不知?”路平缓和了一下情绪,小声说道,“锦衣卫要挟地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不光光他们,各地出了多少冒充锦衣卫作威作福?嘉靖四年,有锦衣卫在广东勒索官员,为所欲为,广东副使孙懋疑其偽,最后的结果如何?不是孙懋下狱吗?如今货真价实的上门,你说说能让我怎么办?” “你是说是他们上门找你?”潘颐龙更加惊讶。 看著路平的眼神竟然是充满羡慕。 第56章 余沧海之圆,破! “府尊,那位高个子,是浙东大侠吕光午,那个小个子,是此番祸乱福州的祸首,青城山松风观观主余沧海。” “这贼子当真该死。”潘颐龙骂道,“云枳,要不要我让弓箭手乱箭齐发,射杀凶寇?” 钟大咸也带著一队人赶了过来。 一个个火把,將小院子照得通明。 如果在平常,架阁库是绝不允许有这么多“火”进入的。 钟大咸正好听到潘颐龙所说,忙道:“牢中贼人已经一网打尽,余沧海这廝既如此凶悍,不如调鸟銃手射之?” 路平暗笑,这时候都跑出来抢功劳了? 余沧海和青城派一事,算起来功劳確实不小,福州府同僚分分倒也无妨。 这样一来,不就把锦衣卫和自己的合作,变为锦衣卫和福州府的合作吗? 將来即便出了什么问题,总不能说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吧? 至於徐爵,他只要余沧海开不了口,其他的他才不在乎呢。 再说,此案的善后也是诸多麻烦事情,凭藉手下的那几个书办,恐怕真得忙断腿…… 想到这里路平便道:“吕大侠受命拿贼,我等不好干涉。府尊不如下令弓箭手、鸟銃手各自准备,以防贼人狗急跳墙。” 他顿了下又道:“福州府本为一体,今夜戡平乱事,府尊处变不惊,分府(同知雅称)处置得当,大家都有功劳。善后事宜,还需府尊统筹。” 毕竟在官场时间尚短,这份让功的表演还有些明显,但潘、钟二人依旧大喜,全不计较其他,吩咐弓箭手和鸟銃手各自站定,防备余沧海万一逃走。 路平保持著微笑,心中却知道,要是吕光午真的不敌,恐怕这架势未必能奈何得了余沧海。 …… “牢中贼人已经一网打尽”清晰地传到了余沧海的耳中,余沧海一惊之下,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愤怒。 面前的吕光午,眼神如利剑般锋利,透露出一股冷酷无情的气息。 “吕光午,闻你週游天下,访求江湖奇士,何不到青城山?” “余沧海,老子访的是奇士,又不是鼠辈。” 路平心中一乐,他还道余沧海也在吕光午的小本本上,没想到,在老吕的心目中,余沧海连上他小本本的资格都没有。 吕光午的江湖和余沧海的江湖是不同的。 吕光午是士林的江湖,余沧海是乡野的江湖。 士人中的任侠气息在明初忽然消失,在王阳明之后才重新抬头。 路平曾经见过蔡世新所绘製的一副《王阳明燕居像》,端坐的王阳明完全一副任侠豪迈的样子,王阳明之后,其弟子王畿任侠轻狂,王艮骨刚气雄,徐波石、顏山农、何心隱等人,都被称为“负万死不回之气”。李贄,甚至还说像那些古代的侠客,如程婴、公孙杵臼、纪信、欒布、聂政一般的死法,才是天下第一等好死。 他们不一定有高强的武技,却自称为侠。 何心隱让吕光午寻访天下奇士,无论出於什么目的,都有些想让两个江湖结盟的味道。 可惜何心隱一死,一切就如梦幻泡影。 余沧海这般说,倒像是揭吕光午的伤疤。 “他们为何还不动手?”身边不知道何人低声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却见余沧海身形一动,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剑在剎那间已然出鞘,一道剑光如虹,向吕光午脸上刺去。 转眼之间,余沧海已经刺出数剑。 他適才在架阁库中屡屡被牵制,现在既不受环境束缚,绕著吕光午身法全力施展,松风剑法若狂风吹动松林,带著“嗖嗖”风声,连绵不绝。 剑刃不断相碰,激起一串火。 余沧海牌的圆规,果然非同凡响。 当真以吕光午为圆心,画了一个大大的光圈。 除了上次在狱厅见过余沧海出手的,其余诸人心中各自骇然: 江湖高手,竟一强如斯。 路平目不转睛看著二人,眉头微皱,心道,若不是刚才余沧海身法无法施展,以自己现在的剑术,万万不敢跟他斗剑。 说起来,这办法还是余沧海教给自己的。 在原来的时空中,余沧海为了保命,曾经试图將林平之困在马上,。 幸运的是:这个策略確实起到一定效果。 不幸的是:也就是起到一定效果而已。 路平忽然有一个念头,或许天下能够击败余沧海的人不少,但只有泰山剑法失传的一招,正是画圈小能手余沧海的天然克星。 岱宗如何。 右手使出剑招,左手屈指计算。 计算余沧海圆圈半径、周长,余沧海轻功的速度……保准一击致命。 规律性太强,甚至比起出恭时击中苍蝇更加容易。 只见余沧海一声长啸,叫声仿佛一头猛兽。 老道一腔悲愤和怒火尽在其中。 他知此战非同小可,当下运转心法,小腿一蹬愈转愈快,在吕光午身周化作一道青影。 比起和岳不群一战,出手快了许多,身法和剑法都已经发挥到极致。 剑刃碰撞之声,愈发急促。 他所绘的圆圈,似乎越来越大。 吕光午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 院落中的杀气顿时更加浓烈,下面严阵以待的诸位弓箭手和鸟銃手,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云枳,这吕大侠行不行啊?”潘颐龙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府尊放心。”路平淡然道。 他已经看出,吕光午和岳不群的策略其实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老岳在余沧海的光圈中,仿佛閒庭散步一般从容,而吕光午在其中,却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他和余沧海相对而视的时候是一块岩石,在余沧海的光圈中也是一块岩石。 生平和倭人战,倭人悍不畏死。 吕光午早习惯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见到这样的吕光午之前,他还有所怀疑,吕光午水平如何? 在今日一战前,他还想能够擒获余沧海,给他一个审判,在大堂上问一句:“余沧海,你可知罪?” 但现在,他已经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吕光午这样的人面对敌人:不是他死,就是敌死。 这必將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的最后一战。 忽然听得一声长啸。 吕光午动了。 他仿佛和龙电剑合为一体,身形动时,亦若从云层中闪现的飞龙。 眾人只觉劲风割面,又齐齐退了两步。 龙电剑刺破空气时发出阵阵錚鸣,就如同龙吟一般,那一击却迅如闪电。 路平瞳孔猛然一缩,他分明看到那一剎,龙电剑击向的方向,正是余沧海的去处。 极其短暂的时间,就如同一颗子弹在空中碰到另一颗子弹一般。 余沧海之圆,破! …… 余沧海垂下长剑,仿佛不敢相信一般。 他转了个身,一头便栽了下去。 “哐当”一声,长剑已经落在地面上。 鲜红的血在架阁库外面的地面上悄然绽放。 路平忽然想起,这种死法,已经比林平之先刺瞎他双眼,再斩断他双臂,好了很多。 “贼人授首。好!”潘颐龙大声道。 几位官吏纷纷庆祝起来。 若在江湖上,一位武学宗师的死,或许会引来一些嘘唏,但在这里,完全不可能有这种情绪。 倒是弓箭手和鸟銃手们却心有余悸,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只待收拾余沧海的尸体。 吕光午一跃而下,对和他打招呼的潘颐龙等人只是略略頷首。 他径直对路平大笑道:“路云枳,此间事了,老夫去也。” 说著,老头就要纵身离开。 “且慢。”路平喊道。 吕光午一个急停,愕然看了过来。 “你撞坏了架阁库的屋顶,得赔偿衙门的损失。”路平理直气壮说道。 第57章 青城正统在福州 苔色满廊行履跡,月明空界即禪心。 开元寺在城东北越王山的支脉芝山。 芝山不过是一个不大的山岗而已。 唐代时,玄宗皇帝为超度死於战事的唐军,曾经在全国各地大建寺庙,均以开元为名。 真宫梵宇,香灯相望,开元寺至元代已废弃,国朝以来,经歷二百多年的不断修葺,方恢復了昔日气象。 一夜的廝杀並没有妨碍赐经大典。 第二日,从西园到芝山,肃森仪卫,罗列仪仗,冠盖云集,簫鼓不绝。 徐爵亲眼看著僧人们將一函函经卷恭送至藏经阁,面容肃穆。 裴烈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他面色一喜。 向身边的老住持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 一块记载盛事的碑留在寺中。 其词道: 【皇帝敕諭方开元住持及僧眾人等:朕惟佛氏之教,具在经典,用以化导善类,觉悟群迷,於护国佑民不为无助……】 后殿还多供奉了一位“九莲菩萨”,据说这位菩萨身穿七宝冠帔,面容酷似太后。 皇太后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准备在这里大兴土木。 眾人纷纷感慨道,就连福州的草木,都沐浴了皇帝的雨露恩泽。 除了刚刚遭受火灾的福威鏢局。 福州府各大酒肆茶楼的头条次序很古怪,不是官方钦定的赐经大典,不是爆炸性的消息青城贼一网打尽、福威鏢局火灾等等。 而是一位活神仙。 “昨日福州城出了一位活神仙,算得火灾,当真是一分不差。” “我可真的是眼瞎,昨日在定远桥,福州府路四爷算命时,扔下十两纹银,我还劝说来者,却不曾想是真的。” “多亏这位神仙,我听说福州府提前有备,才只烧了福威鏢局,要不然不知道损失多惨重。” “可惜,要是能指点一条財路,十两又算得什么……” …… 於是眾人纷纷赶来定远桥市,寻觅神仙踪跡,哪里能够找得到,只得拍著大腿,跺脚嘆息,恼恨自己与神仙无缘。 黄威说起这个故事时,路平也不禁大笑。 当然,福州官场私下对於福威鏢局大火是另外一种解释,就是以前有高官来福州的时候,必须从西门进城,从南门进城,必定有火灾。 可是徐爵偏偏就从南门进城。 这不,火了。 这种舆论其实说明了一点,不管是大典结束,还是青城派的威胁消除,福州百姓的潜意识中,都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福州的生活,也该回归寻常。 各处的消息不断在理刑馆匯总: 损失最为惨重的是福威鏢局,被烧毁將近三分之一的房舍。但入侵鏢局的青城贼都被某位坚决不愿透露姓名的华山大侠所杀,没有死伤一人。 牢房內的战斗几乎不带任何悬念,府衙和商为正標兵营的鸟銃手有预谋的伏击,在这么短的射程內,青城派几乎在第一轮射击后就失去了战斗力。 二轮下去,青城派只活下来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方人智,方神仙。 官府方面,没有死伤一人。 可谓大胜。 黄威连夜对方人智开展审讯。 方神仙经过一连串的拷打,一开始非常嘴硬。 待告诉他余沧海身死的消息时,方人智失声痛哭许久。 最终失去了所有的信念,將青城派在福州所有的事情一一交代,只求痛快一死。 路平不禁一手扶额。 原来跟自己对线的其实一直就是方人智。 这余沧海怎么想的? 生平与人为敌,不过摧心掌、松风剑……松风剑、摧心掌…… 要是不敌会在心里补上一句:“这仇老道记下了。” 就这样的帮派传统,要和官府中人斗智? 路平心中的喜悦感顿时减少了大半。 这带来的又一个结果就是:江湖的帮派会来一波智力上的升级。 青城派劫狱被一网打尽,这在官府掀不起太大波澜,却必定会震惊江湖,日后的江湖门派若还有青城派一般的心思,必定会进化。 最起码,在福州的岳不群,嵩山派至今没有现身的“白头仙翁”卜沉和“禿鹰”沙天江,都亲身体会了这一切,会有很深刻的认知。 五岳之间的斗爭,恐怕更加精彩纷呈。 黄威苦笑道:“四爷,此番青城贼逃脱一名人犯贾人达,方人智供述贾人达於中途返回火化余人彦尸身,昨夜我们实在腾不出人手,今晨再去缉拿的时候,贾人达已经逃之夭夭。” “知道了,回头髮个海捕文书缉拿就是。”路平漫不经心说道。 贾人达已经不值得注意,他多半是见眾人迟迟不回,心知不妙,偷一条船沿著內水,只要会游泳,潜水,从任何一个水门都可以逃脱。 这倒是一个幸运的傢伙。 青城派和松风观,其实是同一个团伙,双重身份。 青城派是江湖身份,松风观是官方身份。 现在青城四秀,还有一个罗人杰不知道在何方。 他倒是有可能接任青城掌门,维持青城派的传承,但松风观观主,只要官府发文明正余沧海之罪,必定是要收回换人。 总之,青城派已经不足虑。 黄威笑著將昨日算卦的卦金放在路平的案上,陪笑道:“四爷,还有一事比较为难。这一次福威鏢局答应要给一笔犒赏银两,为数不少。可眼下福威鏢局又遭此大劫,不知道能否……” 路平轻嘆了声,福威鏢局这一次,怕是要接近破產了,四个鏢局被毁,鏢师的抚恤、在鏢局货物的赔偿,这是一大笔;收买徐爵,除了一大笔现银,恐怕另外四个分鏢局能不能保全也是一个问题。 眼下的惨状,搞得黄威都有些不好意思上门拿钱。 然而路平嗤之以鼻:“老黄,你也太实在了,马上就去要,弟兄们的赏钱你发吗?我连吕光午都不放过,福威鏢局又算得了什么?” 黄威不由得一脸黑线,昨夜四爷叫吕光午赔钱,浙江大侠当场就黑了脸,潘颐龙也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说:“大可不必。” 在四爷的坚持下,他亲眼看见吕光午捏著鼻子签下借据,才脱身离去。 四爷这是,爱財的名声干嘛搞的整个福州府都知道?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黄威前脚离开,路平便开始翻检此次剿灭青城派的缴获,大多是在余沧海身上搜出的: 松风剑谱(一卷);青城派內功心法(一卷);摧心掌掌谱(一卷);无影幻腿(一卷)。 最为难得的当然是青城派的轻功,正好可以补全自己的身法之缺。 果真,一派的精华都在掌门一身,这些掌门到那里,都要带上这些家当。 若是岳先生…… 这个想法比较危险,暂时打住。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其他的青城弟子搞不搞青城派这一组织,青城正统都在福州了。 第58章 洪塘渡 出福州西城,过洪山桥,就到达洪塘渡。 江飞虹梁,蜿蜒百仞,洪山桥现在刚刚建好不到两月,却名噪一时,人道雄伟壮丽,甲於一郡。 出福州城,经过大桥前往金山寺的游客络绎不绝。 桥上多了不少小贩,向过往行人贩卖福州特產。 洪山桥通后,上游的大船便无法到达南城外越王台,米、柴、菜、油、盐、酱、醋等货物,便在此间卸货转运。 渡口停泊著一条船,这种船名为“躺船”,极其豪华,专门往来拉运官宦豪商,它的顶部是木板,前后开门,左右是窗,中间还放置几个床榻。 往来的船只如梭,有艄公正在唱一首渔歌: 【我恋青春,青春不恋我。我怕苍髯,苍髯没处躲。富贵待如何?风流犹自可。有酒当喝,逢插一朵。有曲当歌,知音合一伙。家私虽然不甚多,权且糊涂过。】 “林总鏢头,拉一名客人抽银二钱、装果子抽银二钱,其他的货物也各自有抽成,租船的钱另算。”船主笑道。 林震南面色便有些发黑,从小到大,他林震南何曾跟人谈过价钱? 然而现在鏢局一片惨澹,还没了帐房先生,大大小小的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自己不得不硬著头皮顶上去。 点头道说一声“好”,便赶忙吩咐脚夫们装货。 不过是一些茶叶,有探春、先春、次春等號生產的武夷山名茶,还有蓝靛,细白布,白砂,竹纸等,听说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喜欢酒,他还特意送了几坛福建的好酒。 普普通通的闽中特產。 就这,岳先生还不肯收,直到他说,这是路司李安排的,岳先生才勉为其难收下了。 他看了看站在江畔眺望洪山桥,似乎在倾听渔歌的岳不群,却不敢向前搭话。 这首歌是冯惟敏所写,名为《玉江引·阅世》,不知道何时传入福州,如今已经成为福州的流行歌之一,大街小巷都在唱。 对岳不群,林震南的情绪还是非常感激的。 刨自己家祖坟的据说就是他的二弟子,但岳不群很快撇清了关係,不肖弟子吗,谁家没有一个,像青城派更是有一窝,他能说些什么? 再说,人家还算是救了林家一次。 前夜鏢局一战,岳不群在谈笑间將入侵鏢局的青城派高手斩杀的情形,在他脑海中不知道回放了多少次。 林震南心中的震撼依旧没有平息。 “我在福威鏢局中坐井观天。哪里想到世上竟有这等武功,这等人物!” 一群鏢师跟在他身后,看著岳不群更是紧张。 倒是那边王夫人拉著岳灵珊颇为亲昵,指著这盒子说是给姑娘路上戴的,指著那盒子说是给姑娘路上吃的。 岳灵珊两只大眼亮晶晶的,连声道谢。 “路司李为何还不到?” 岳不群回头温言问道,他和人交往素来谦和,纵然是藉藉无名之辈,他也不会不会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 对林震南和福威鏢局的人也是如此,但饶是如此,他们对於自己,依旧充满著敬畏。 说实话,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爹,你看看这个。”岳灵珊拿著跑了过来。 她无疑是今天最开心的一个人,脱离了如笼子一般的大院,她仿佛又找到了在华山时的欢快感觉。 岳不群一看,是两只角梳,梳面甚是光滑,角梳描有一幅山水画,甚是逼真,上面还贴上一层金银箔。他这几日在福州城閒逛,知道这种角梳只用水牛角,一道道工序非常麻烦,在福州很是珍贵。 岳灵珊笑道:“这两只角梳是送给我和娘的,王夫人还送了一套洪塘的篦梳,共六只,华山每个师姐一只。” 岳不群摇摇头,笑道:“没见过世面,让林总鏢头见笑了。” 林震南忙摆手连说不敢,陪笑道:“江湖儿女,本应如此。” 他看著岳灵珊,心中忽然有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竟想到在牢中的儿子林平之。 一剎那间甚至有个奇怪的念头:“平儿和这位岳姑娘倒是好生相配。” 然而很快就开始自嘲起来,“岳先生在江湖上何等声望和地位,別说平儿和福威鏢局现在的情况,就是平儿无恙,鏢局声势依旧,又如何敢跟如此高攀。” …… 正说话间,却听得一阵马嘶,桥上驰来两匹马,不多时就来到近前。 从马上跳下两人,当先一人一身青衫,正是路平,另一个却是路家老僕信叔。 “今日送客,却是来晚了。”路平笑著拱手道。 今天锦衣卫也要离开福州,临行前徐爵竟然特意召见,说道镇抚司经歷尚且有个缺,问路平有没有意图。 这算得上是投桃报李。 锦衣卫经歷虽然只是收发文书,却是州县官员晋升的途径之一,嘉靖朝的名臣沈炼,就走的这条道路。 然而他觉得眼下恐怕不可能,这些年州县官的平均任期也就是三年上下,但万历二年朝廷恢復久任法,要求州县官员要经过两次考核,才能升迁,而张居正恰恰是久任法最坚定的支持者,指望他开一道口子,怕是很难。 岳不群拱手笑道:“此次在福州,多有叨扰,岳某在此谢过。” 又忙拉过岳灵珊道:“珊儿,还不谢过司李。” 岳灵珊这一次倒是颇为大方地说:“路大哥,在福州多承有你照顾。” 路平颇为意外地打量了下岳灵珊,她这一次经过社会的吊打,应该算是成长了许多吧。至少劳德诺的事情,让这丫头很是震惊,也不知道悟出了什么道理。 他又看了眼老岳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这一番的福州之行,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就没有一点点不甘心吗? 老岳终究还是要面子的,刘正风金盆洗手之期將至,他就提出应该启程往衡阳去了,更加要紧的是,继续在福州待下去,岳不群已经已经没有藉口。 至於他还有没有別的想法,路平並不清楚。但从他坦然接受林震南以自己名义送的礼物来看,他还是比较认可这种关係。 闽中道路,有一个外號,叫做“小蜀道”,往来一次並不容易,想要维持这种关係,也不容易。 到现在为止,哪怕是被逼的,他的表现都还像是一个君子。 “岳先生,有件物事,算不得什么礼物,还请笑纳。”路平笑道。 他一摆手,后面跟著的信叔马上捧来一个木匣,打开给老岳过目。 岳不群眼神一滯,这倒真不是什么礼物,华山派的秘笈还给华山派,还能叫做礼物吗? 路平又看看躲在岳不群身后岳灵珊道:“岳姑娘,也有一件物事送你。” 岳灵珊一瞥嘴,从信叔手里接过了一看。她不禁也呆住了,就是自己在当铺当过的首饰和手帕。 第59章 手段真的升级了 二人登船,挥手告別。 这条船一路上行,直到建阳建溪驛转为陆路,然后穿过闽赣之间的群山,到江西铅山县,再接入江西驛路,前往湖广衡州府。 隆庆四年,徽州商人黄汴出版了一本《一统路程图记》,风行天下。他在说到这条道的时候曾说,闽赣之间多盗贼。 不过岳先生父女,应该不用担心这一问题。 …… “路司李,请留步。”林震南欲言又止。 路平点点头,他以为,林震南是想谈谈林平之的事情。 锦衣卫前脚一离开福州,胡大元的揭帖便贴的到处都是。 连府衙前面的申明亭、旌善亭都不放过。 儘管揭帖一直都有,但是谈论某一起刑事案件的却非常少见。 时机非常的巧妙,因为在青城派覆灭之后,余人彦的身份都很有可能定性为盗匪,那么林平之杀掉他,在福州人看来就是做了一件除暴安良的事情。 “林总鏢头若是说令郎的事情,我確实帮不上什么忙!”路平道。 林震南却摇摇头。 路平一怔,要是这样的话,林震南恐怕已经求之於徐爵,那確实没有必要让自己帮忙。 林平之……大概率会被无罪释放。 路平便和他边走边聊,来到一处没人的地方。 其余的人都故意落住后面。 “多谢司李指点之恩。” 看了一眼周围,林震南忽然一揖到地说道。 他也隱隱约约有一种感觉,路平很多时候,看起来好像是在针对福威鏢局,但每一次,结果好像都误打误撞地对福威鏢局有利。 但指点自己找徐爵,却是真正救了林家。其他的他不好说,这一点却是要感谢的。 “林总鏢头不必如此。”路平却侧身避开,淡然道。 林震南嘆息一声,看了一眼路平。 这路司李还有一个特点,每次做一点跟福威鏢局相关的事情,都要向福威鏢局勒索一笔银子。 他好像在外人面前,刻意保持跟福威鏢局的距离一般。 路平目光却看向江面。 白鷺自山间飞过,几艘行船正接上风帆,追逐远日。 人行如舟,触礁之时粉身碎骨固然可悲;然而,风帆一倒,陷身惊涛骇浪之中,又能好到那里去? 几年之后,冯保、徐爵倒台,会不会牵连林震南?林震南到那个时候又会不会责怪自己? 现在说对林家有“恩”,还是为时过早。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鏢局情形如何?总鏢头眼下有何打算?” “唉,鏢局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林震南嘆息道。 他现在很有些心灰意冷,比起刘正风,这才是更想退出江湖的人。 但是,答应徐爵的条件,除了一大笔现银,每年还要按时孝敬冯保一笔。 徐爵还保留了福威鏢局其他四省的分鏢局,这大概是將林震南当成韭菜,每年收割一拨吧。 这又迫使林震南不得不想办法让鏢局坚持下去。 他的意图就是,关闭两湖和江西的鏢局,整顿杭州和广州的鏢局,若是有机会,在金刀王家的支持下,开通河南的鏢局。 辛辛苦苦经营鏢局,一个月的时间,就比自己刚刚接手的时候还要糟糕。 尤其是,以前林家有钱,现在林家的钱袋,真的快被掏空了。 林震南便有些鬱闷地看了路平一眼说道:“眼下最当紧的,还是缺现银。” 呵呵,言外之意很明显。 路平並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他也不大懂得现在鏢局到底保什么鏢,也不知道林震南要开拓四川鏢局、从四川入陕西,这想法是不是太膨胀了。 不说別的,就说眼前这交通,就是从一个“小蜀道”跑去一个“大蜀道”。从眼下福州的交通来说,最好的线路就是闽浙、闽粤,最富庶的也是这两个地方,经营好这两个线路,对林家其实足够了。 但指点林震南跑鏢局,他现在也没有这个打算,你就说自己比林震南更懂得鏢局,人家也得信是不是。 “林总鏢头无意开拓海上吗?”路平似乎是隨口一问。 林震南却是一怔,海贸利益之丰厚,他何尝不知。 隆庆开海以来,闽中从事海贸的大增,福州不时就会有这样的传闻: “某某在南洋大发利市。” “某某假託西洋贸易,出海之后先向西洋南行,隨即东驰倭国,能得十倍之利。” “某某一文不名,漂流到一处海岛,竟然捡到一只硕大的乌龟壳,比普通的乌龟壳大百倍,他卖给波斯胡商,竟赚了六万两。” …… 海上的传闻,海上的財富,让福州人砰然心动,林震南也不会例外。 然而问题也不是没有,他老林家对海洋十分陌生,隆庆开海禁,实际只开放了月港贸易,出海要申领“船由”、“商引”,否则便是走私,当然,“船由”、“商引”现在倒不是问题。 问题是,海贸实际大都垄断在漳、泉一些豪强手中,他插手海贸,就好比別的商人插足鏢局一样,不符合江湖……海洋规矩。 林震南便苦笑道:“司李所说,林某不是没有想过,然而入海之难,更加甚於鏢局。” “无妨,我也只是隨口一提。”路平笑道,“我手头倒是有几万两,如果林总鏢头有意下海,我们订立契约,几万两马上就可以投给总鏢头。” “至於別的鏢局什么的,我並没有兴趣。总鏢头想好了隨时可以找我。” 几万两?林震南砰然心动。 他又有些困惑:“路司李何处来的几万两?” …… 回城晚了一些。 刚到府衙,就觉得府衙的气氛有些不对。 “劳德诺被锦衣卫提走了。”王思义悄悄告诉他。 路平吃了一惊:“锦衣卫不是已经离开福州了吗?” 王思义摇摇头,他也大感困惑。 不多久,路平就从黄威那里了解到情况。 一名锦衣卫带人前来,直接找到潘颐龙,说奉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之命,要提走林家盗墓案的人犯劳德诺。 潘颐龙查验了他们的符牌,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便將人犯交给了他们。 这其实不符合程序,但潘颐龙毫无办法。 路平自问,即便是自己,也会跟老潘作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徐爵发什么神经?干嘛离开福州后又派人来提劳德诺?是对盗墓案的证据,或者对辟邪剑谱的真实性有疑问?这完全不应该啊。 快散衙时他就知道了答案。 裴烈哭丧著脸出现在他面前。 他被人在西城外的小树林里发现,送到府衙的理刑馆。 路平看著他嘴角一阵抽搐。 这裴烈挺惨的,一套衣服被扒光,赤裸著上身,在树林里掛的满是伤痕,脸上还红肿了一片,五个手指印分外清晰。 王思义送来一件外衣,裴烈又喝了几杯热茶,才缓过神来。 “福州贼人如此囂张。”裴烈拍案大骂道,“我奉镇抚之命,往湖南公干,不料刚出西门,就被一伙贼人包围,我等寡不敌眾,遂被劫持,贼人还搜去了锦衣卫信牌和一道敕符。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路平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寡不敌眾什么都是虚的,分明是眾不敌寡。 “老弟赶紧派人,缉拿这伙贼人。”裴烈催促道。 “我问你,劫持你们的,是一个白髮老头,还是一个没头髮的老头,还是他们两个一起?” 裴烈一怔,好在他现在的脸,也看不出是不是羞愧。 呆了良久才道:“老弟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嵩山派,“白头仙翁”卜沉和“禿鹰”沙天江。 他们的手段真的升级了。 “你丟的敕符是干嘛用的?” “唉,衡阳城的土財主,叫什么刘正风,纳了个官。” 第60章 非法自宫 【朝廷颁命四方,有詔书,有赦书,有敕符、丹符,有制諭、手詔。】 负责传递的一般是行人司,然而,行人司属於文官系统,在一些军事相关,或者跟內相私密大有干係的,锦衣使者的传递更加有效。 裴烈丟失敕符和信牌,和自己丟失印信的处罚是一样的。 纵然可以说是强盗劫夺,但他不可能不被处分。 这是他的不幸,路平可以秘而不宣,悄悄找回来,他却不能。 因而,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跑到福州府,让福州府赶紧缉拿。 潘颐龙一开始还很耐心,渐渐也恼火起来,为了这件事情,他都还背了一部分小锅,现在你一个失势的傢伙,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他便又一次来到理刑馆。 “我真傻,真的。我单单知道荒山野岭会有强盗出没,我不知道通都大邑大白天也有……” 路平白了他一眼,继续研究青城派的松风剑法。 “老弟,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把。要不然哥哥就只能回京找奶妈了。” 路平不禁一头黑线,內廷的礼仪房管皇室的很多事情,但大都是临时性的,唯一雷打不动的差事就是——选奶妈,保证皇室人奶供应。所以京中人称“奶子府”。 锦衣卫为了防止內卷,让各卫所千户轮流负责这件事,裴烈正是找奶千户下属的小分队一员。 本来以为他以功劳晋升是什么事情,这几天聊起来才知道,他的功劳就是找奶! “老裴,你就不能消停一下?福州城也大搜了,海捕文书也发过了,我说过了,这些贼人都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之士,想必早就逃走,有这工夫,还不如早些赶回京请罪,换个从轻发落。” 一日之內连发三个海捕文书,这在福州府算得上是破天荒的,关係锦衣卫,潘颐龙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发文。 裴烈冷哼一声,前几天还是裴百户,这两天就变成老裴了。 他倒也知道路平说的是事实,但是,一旦能找回来,岂不是还可以將功补过? 他忽然眼前一亮:“老弟,要说对付江湖中人,这福州府谁能及得上你?青城派都让你给算计成这样了,你给老哥出个主意如何?” 路平瞪了他一眼。 海捕文书上他都留了余地,只是根据裴烈的描述写了长相,“白头仙翁”卜沉和“禿鹰”沙天江的名字都没提。 嵩山派可不是青城派能够比的,两人救出劳德诺,绝不会到衡阳去跟丁勉、陆柏、费彬匯合。 劳德诺是华山弃徒,要是在衡山被岳不群看到了,就等於將嵩山臥底华山的事情公开化,恐怕对嵩山派是不利的。 他们定然直接回嵩山。 去嵩山找左冷禪要人? 自己还没膨胀到这种地步。 …… 路平还是低估了某件事情的影响力。 徐爵离开后不到十天,锦衣使者马上飞递而来,直入福州。 使者带来一份詔书,先在抚司、按司衙门宣读,便急忙赶到福州府。 潘颐龙具龙亭、彩舆、仪仗、鼓乐迎接。 使者儘管疲惫不堪,宣读詔书依旧抑扬顿挫。 【奉圣旨。 自宫禁例载在会典,我皇祖明旨甚严。 乃无知小民往往犯禁私割,致伤和气。 著都察院便行五城御史及通行各省直抚按衙门严加禁约。 自今以后民间有四五子以上愿以一子报官阉割者,听有司造册送部,方可割之。 如有私割,照例重治。邻佑不举,一併治罪不饶。 钦此!】 眾人听罢圣旨,口中说著皇帝的好生之德,心中却开始嘀咕,平白无故地颁发这样一道詔书干嘛? 眾人很清楚,此类詔书,开头是“奉皇帝圣旨”五个字,明显属於皇帝直接下达旨意给內阁或六部等,再將圣旨传达到全国。 而皇帝的意图,现在应该就是冯保的意图。 还通过锦衣使者以飞递的速度传播全国。 一个阉人禁止大家阉割?还这么著急? 难道冯公公防止內卷的决心如此大,眼光如此超前? 路平听到这一詔书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 你品品,仔细品品! 別人不明白冯保之意,他却好像明白了。 徐爵应该还未到京城,但他一定在得到剑谱的第一时间,就派人以最快的速度报告给冯保。 冯保便迅速攛掇皇帝下了这道旨意,內阁应还是懵逼的,但此类事情,终归是善政,是好事,他们自然不会反对皇帝的仁慈。 在大明律中,確实禁止了私自阉割,不过,禁止的仅仅是“官民之家不得乞养他人之子阉割”,就是不能割別人。 冯公公却將之扩大化:將今后所有的割者,都要在官府备案,经过有司的同意,否则就是非法。 皇帝的詔令是具备法律效力的,严格来说,东方不败割的早不算,大明律也是不溯及既往的。 其他的如田伯光、岳不群、林平之、左冷禪、劳德诺等等,你再割就是非法自宫。 这实际是要垄断辟邪剑谱或者类似功法的练习权利啊! 宣读詔令毕,锦衣使者道:“內相吩咐,此詔务必儘快送往各县,咸使与闻。” 潘颐龙说了个是,正要邀请锦衣使者去休息,设宴款待。他能看得出来,这位面容显得疲惫不堪,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摇晃。 锦衣使者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说与福州推官路平。” 路平一愣神,连忙站了出来。 潘颐龙知道,这是要单独的、秘密的谈话,他们便退了出去,还纷纷向路平投来一些羡慕的、嫉妒的,或者怀疑的目光。 那锦衣使者见眾人都走开,勉强一笑,取出一份文书便道:“大冢宰(吏部尚书雅称)调你为衡阳府推官。” 不对,不是说好的锦衣卫经歷吗? 不给也没啥,你说从福州府调到衡州府,这是升官啊还是贬官。 路平拿著文书就有些懵圈。 那文书上说的是:衡阳一带,豪强出没靡常,民情浮动,案件时发,听断案情至关重要,所以才调一位干员前往。 锦衣使者笑道:“路司李,內相说,他向相国保举你,说你善断江湖事,张相国就道,既然善断江湖事,就先去衡阳试试吧。” 说罢又安慰道:“內相可是万分看重你,临行前嘱咐说,你现在的资歷少了些,只要在衡阳再办一两件事情,他必定许你为锦衣卫经歷。” 锦衣卫经歷?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冯保画饼也不肯画个大些的。 衡阳就衡阳吧,不矫情地说,衡阳的事情他確实想去瞧瞧。 第61章 一统路程图记 照会,人家都送来了。 交接,作为刑名官员,不涉及田粮、仓库、各色课程、鱼湖、金银场、窑冶、盐场等等跟钱財相关的事情,主要是起灭词讼、公廨、印信的交接。 依旧浪费了两三日。 去向商为正辞行,同时呈交给由(任职期满的总结)的时候,商为正还是颇为诧异。 “莫要灰心,绍兴沈应文,先任池州府推官,不久调任青州推官,前两年刚升江西按司副使,好好办事,总会熬出头的。” 路平点点头,吏部的文书不说,他感到有趣的其实是张居正和冯保对江湖的態度。 两个老奸巨猾的似乎都以为江湖现在多事,而衡阳,如今就是江湖矛盾的焦点。 但他们的態度是,似乎就是一种“要不试试看,看看有没有效果”的態度。 他就担心如果有了效果,两位直接把他打发到黑木崖下的平定州做推官。 “等你处理掉东方不败一案,再给你个锦衣卫经歷。” 商为正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在他的给由上写了一段评语,又道: “衡州府知府李燾,隆庆二年进士,曾经任泉州推官,万历六年到衡州,去岁衡州水灾,民情浮动也是常理,你去了,正好助李燾一臂之力。” …… 接下来就是准备行程。 在福建有多条水路到江西,不幸的是,均是逆流,中途险滩很多。 出福建陆路快於水路。 但是《一统路程图记》其实记录了一条路程,从江西湖口出发,经过南昌、袁州,直接抵达衡州府。 黄汴评价这条线路说:“此路极便,无风、盗之忧。” 自己完全可以在南昌、甚至是铅山搭上这条水路。 从江西到衡州,水路快於陆路。 要是岳先生在江西选择陆路,他们带著许多行李,一路上不停地僱车、雇挑夫,翻山越岭的,还得应付路上的小偷、黑店,甚至挑夫、车夫之中,也有坐地起价的。岳先生总不能每次都用华山剑法解决吧? 说不得自己能比他先到衡阳。 …… “公子,行装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信、义和罗衣二人来到书房。 “公子为何匆匆而去?”李信问道。 这个时代的家人,多喜欢使用忠、孝、仁、义、信这些名字。 李信和李义是族兄弟,性格却有很大的不同。 李信善言活泛,因此路平让他来看守衣锦坊的宅子,李义訥言谨慎,因此让他看守公廨。至於罗衣,不过未成年的小丫头而已。 “你们暂时不必隨我到衡州府。” 三人都吃了一惊,李信忙道:“公子为何这般说?我听说路上盗贼丛生,万一有点差错,我如何跟老夫人交代?至少我和阿义,带上一人,也好有个照应。” 路平摇了摇头道:“我这次约了浙东大侠吕光午同行,况且一路都是官驛,你们不必担心。留你们在福州,是有別的事情要处置。” “公子可是说变卖房產一事?” 变卖房產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又听说吕光午同行,三人也觉得放心许多。 如今吕光午在福州名声很大,福州官府刻意宣扬吕光午斩杀余沧海一事,有没有祸水东引的打算,路平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好像是要把老吕包装成“南侠”——一个和官府合作的侠客。 老吕对这些事情,也毫不在意,他现在就想儘快去湖北,了结何心隱的后事。 这次锦衣使者还带来了冯保的口讯,说道相国绝对无意干涉,这全是湖广巡抚王之垣自作主张,他自会派人给王之垣带话。 路平道:“不必变卖,我打算留著福州的这处房產。” “公子还要回福州来?” “林震南昨日过来,他打算买船下西洋,我已经与他约好,准备投一笔钱,福州这边就需要人看守,既看守房產,也照顾生意。” 路平见三人都是大惑不解,拿出契约给三人看了一遍,又收回匣中。 信、义二人却是面面相覷,他们从未想过,公子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大笔银子。 林震南想通,实在是一件好事情。 他已经招募人手,福州地少人眾,靠著海吃饭的为数不少,在这一方面没有任何的难题。 海上固然有很多、很大的风险,但是眼下的机遇也是最大的。 他並不打算干涉林震南如何去经营,坦率地说,自己也不懂,仗著后世那些一知半解的知识,真的不如林震南自己去摸索。 林震南若是冒险失败,赔的一乾二净,那钱本来也是林家的,他若是成功,大傢伙都发財,林家不也多了一条退路吗? 如今颇多海商谋划著名海外建国,他林震南真有能耐,能在西洋建立一个“福威鏢国”都可以。 说不得將来自己都得去避难。 到那个时候,林平之要是放不下一囚之恨,找个藉口报復回来,自己也无话可说。 “信叔就负责此事,等我在衡阳安顿好后,就派人接义叔过去。” 路平忽然想起一事又道:“你不可干涉林总鏢头如何经营,只需要管好一件事情,就是定期的会帐就可以了。” 两人其实不是最好的人选,不过昨夜路平宴请黄威、王思义二人的时候,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说出此事。 若是钟大咸要撤掉黄威,新任的推官不信任王思义,他们两个倒是最合適的人选。 这两人算是安抚了下来。 罗衣倒是懵懵懂懂的,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公子,我听说岳姐姐也要去那个衡州府?” 路平便道:“你先在福州再待一些时日,来日和义叔一道过去,说不定还能见上她。” …… 天明即启程。 出发就在鼓楼下的三山驛,福州驛站的起点和终点。 儘管没有告知別人,也没有期待別人来送。 但还是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胡大元。 “老哥我会过不少福州府的推官,但老弟你是最爽利的一个。”胡大元很是惋惜,“原想老商一卸任,你我兄弟大展拳脚,不想,老商还没走,你先走了。” 他是真的惋惜,福威鏢局这一笔,实在让他赚大发了。 路平便笑道:“我看你还是对福威鏢局收手吧,这一次你也捞了不少,总该留点余粮才是。” 胡大元此次逮著福威鏢局这只羊薅羊毛,实在是薅的够了,甚至比起冯保都薅的多。 胡大元嘴角抽搐一下,掏出一个竹筒,摇摇头嘆息一声道:“老哥再送你一个礼物,最后一件。” 第62章 吴城渡的套路 “铅山驛有船十七艘,两艘红船正在派差,须得再等两日。” “要是急差,可有什么办法?” “容易,路司李可到渡口去,渡口有不少航船前往南昌,正好搭乘。” 在铅山驛找一条官船,驛丞陪著笑脸,却不肯出一条船,千方百计將他们打发到渡口。 铅山渡颇为繁华,大小船只往来不绝。 一到渡口,就有几个船主迎接上来,他们甚至没问一声,就晓得了路平的姓名,知道他要去南昌,其中一位船主便道: “路爷,我这里有条船正要往南昌府,两位如果有意,带二位一程如何?” 路平也不说价钱,跟著他就上了船。 其他的几个船主颇为失望。 这种船就叫“航船”,在江南內水用来跑长途客运和货运。 船有前中后舱,前舱狭小,中舱以帷幕分隔,两侧开轩窗,中置桌凳,前舱和后舱中都是货物。 吕光午行走江湖已久,却不大懂得这些驛站和船户之间的潜规则。 路平在前往福建上任时,一路多走水路,已经经过这么一遭。 驛站找藉口將一些低层的官员滯留,如果你怕耽搁了期限,想赶路,那么好吧,你可以带货过境。 如何带货? 一些客船在返程的时候,装满了货物,就缺一位官人。 客商借用官人的名號,一路上不用交纳税课,还得送给官人几十两作为报酬,这叫做“坐舱钱”。 路平笑道:“你看前头那只船,有官有货,已经起帆;再看后面还在码头等著的那只船,有官无货,还得接著等。” 吕光午自己回到中舱,黑著脸不再理他。 那位客商就在前舱,路平招呼了两次,却只是笑著作揖,並不敢与路平搭话。 船家名万世容,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汉子,他带著七八名水手祭了神福,趁著顺风,拽起片帆,船沿著信江疾行如飞。 他又拿来一些酒水和菜餚,来到中舱,笑道:“二位爷用些酒菜,正午这条船便入鄱阳湖,若是一路並无风浪,晚些时候,我们就到达吴城,明日就会到南昌。” “从南昌到衡州府,可有船吗?” “小的原来听说路爷是去南昌,却不知是要去衡阳。”万世容思索片刻道:“去衡阳的话,在吴城、南昌都可换船,过袁州府后在芦溪走二十里陆路,到萍乡换小船,再行二十里就到湘东,就是湖广地界。” 他顿了一下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更加便利!” 路平立即来了兴趣道:“还请赐教。” 万世容道:“衡山派刘三爷要金盆洗手,四方来客,爭往衡阳,白蛟帮史帮主尽派帮眾,在九江、湖口、吴城、南昌等地迎接宾客,只要出示刘三爷的请帖,白蛟帮自会派人一路护送到衡阳。” 白蛟帮? 路平立刻想起一个名字,“长江双飞鱼”,令狐冲搭救衡山派后在九江遇见的两个人物。 这一帮会,不是九江码头上一个小小帮会吗?瞧著架势,倒是能为不小啊。 “哦。”路平迟疑道,“可我们是官府中人,白蛟帮也接待吗?” “这事刘三爷特意嘱咐过,官府的人也不得为难。” “白蛟帮以前为难官府中人吗?” “这……路爷你说笑了,白蛟帮一个小小的帮会,如何敢跟官府过不去。” “现在都有哪些人到了?” “这可就多了,郑州六合门、东海海砂帮,听说还有泰山派的英雄,从浙江过来的,或者从江北运河过来的,都要过九江,经南昌,白蛟帮这一次大大在江湖上露脸。” “听你说的如此熟悉,莫非你也是白蛟帮的好汉?” 万世容眼神一滯,忙道:“小的也是听人说起的,听人说的。” 路平也不再为难他,摆摆手,万世容忙行了个礼便到舱外去了。 路平招呼吕光午一起喝酒。 吕光午拿著酒菜嗅了一下,朝著路平点点头,方才下筷。 路平小声道:“先生不必担心,我料这一船家並无歹意!” 吕光午冷笑道:“白蛟帮纵横鄱阳湖已有多年,杀人越货从不手软,尤其是像你这般的卸任或者转任官员,落在他们手里更是难逃一死,你以为这是在你福州城中。” 路平:…… 不是吧,堂堂的“南侠”,何至於如此小肚鸡肠?好歹吕家也是浙东望族,真就这么计较,这一路上不停找茬?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国朝地理意义上的江湖很不安全,水贼几百年就没有断过。 在原来的时空中,白蛟帮要凿沉恆山派的船,必要的时候对恆山派这样的帮派都是如此,更不必说不懂得武功的普通人。 其实客商、行旅、官宦、举子,他们是什么人都劫,大多数时候是因为財,少部分时候是因为色。 卸任、转任官员倒真是水贼们最为欢迎的群体,一来贪污的大笔钱財必定隨身携带,二来他们还可以说这贪赃所致,属於不义之財,完全没有心理上的负担。 有时候还可以抢个美貌的“压舱夫人”。 每做了一件事情,他们势必大势宣扬,久而久之,在当地人的印象中,这些帮派就有了替天行道的形象。 落在山贼手中,你说“钱財都给你,饶我一条小命”,山贼们说不得就把你放了。 落在水贼们手中,你说同样的话,基本上没有效果,因为水上作案的情况太特殊了,把船开到隱蔽和隔绝水域,或者开到芦苇盪中,杀了人往湖中一扔,基本上就不会被人发现。 不过路平还是觉得不必担心,很简单,刘正风还在等著皇帝的敕符。 敕符在福州搞丟了,落到嵩山派手中了,可是刘正风不知道啊,他吩咐“过往官员不得为难”的时候,一定是以非常强硬的语气下达的指令。 路平岔开话题道:“吕先生,你真的无意在衡阳当我一年半载的幕宾?” 吕光午一听这话,顿时皱起眉头:“先是福州又是衡阳,你这小子就好像是故意往麻烦堆里钻,真不明白是怎么想的。老夫可没有这样的兴趣!” “吕先生,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能够顺利解决衡阳的麻烦,你就来为我做一年幕宾如何?” 吕光午摇头道:“有些时候,合纵连横未必有什么用处。江湖上实力为尊,合纵连横纵然能逞一时之快,终究不成气候。真不明白,放著好好的官不当,非去关心什么江湖事……” “吕先生,潜龙勿用,阳在下也,何解?” 这是吕光午第二次这么感慨了,路平便不客气打断他的话。 吕光午面色一变。 这一问题其实是何心隱的一个理论,他解释“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这一卦的时候说,居於下才能沉潜於底。 何心隱认为,这股力量其实就在江湖中,江湖自有真情在,所以他让吕光午不断在江湖中寻找“友”,向江湖传播儒家思想,凝聚江湖之力,找到实现“道”的办法。 不料吕光午在碰了一鼻子灰后,心灰意冷,才得出“江湖上实力为尊”的答案,实际否定了何心隱的想法。 路平一开始听到何心隱的想法时,同样也是嗤之以鼻,不过,他现在倒觉得,何心隱的想法也不是多么不堪。 仔细考察这个时代的江湖潮流: 日月神教口称要靠拳头和实力“一统江湖”; 左冷禪要一统五岳剑派,半靠实力,半靠权谋; 岳先生也有左冷禪一样的想法,不过他只敢把想法藏在心里面,依旧是一种“黄雀在后”的思维,实际也是靠权谋。 所以,何心隱为代表的儒侠提出以“道”统一江湖,尝试另外的方法,实在很正常不过。 他们其实都是在顛覆江湖秩序。 维繫现在江湖秩序的是什么人呢? 是少林、武当,他们一句“江湖上门派之见,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改变势必引起一波腥风血雨”,拒绝任何改变秩序的企图。 令狐冲就成为他们的棋子。 或许,路平不是特別肯定,持有这种想法的,其实还有朝廷。 若是外相、內相这样想,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他们的工具罢了。 “路云枳,无须以何师激我。” 吕光午的脸色许久才平静下来,喝酒的心情却也没有了,掀开舱口的布帘自到船头吹风。 路平苦笑著喝了杯酒,轻轻嘆息起来。 …… 吴城渡。 赣江在此处和湍急的修水匯合流入鄱阳湖。 在汉代,这一带是海昏侯刘贺的封国(即是被霍光废除昌邑王),建有一座名为海昏的城邑,东晋时,庐陵、豫章地震,海昏城忽然沉没,消失无踪,此地便兴起现在的吴城。 江西盛產木材,大量的木材沿著赣江或者修水,在吴城聚集后,重新扎成木排,过鄱阳湖,运往南直隶和浙江。 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岸上堆积如山的木料。 刚刚入夜的时候,船只就在码头停泊下来。 吕光午本要计划在这里下船,换条船到九江,沿著长江逆流到湖北。 不过老头子心情又不好了,竟然忘记提这茬,路平当然也不会去提醒他。 这里停泊的船只很多。 岸上,歌声曼妙,夜不罢市。 河中,商贾迤邐,渔火点点。 吴城百业兴旺,最兴盛的是歌楼酒馆。 【书生白面女红顏,古语如规未可刪。莫怨金钱隨地尽,只缘志满便贪閒。】 万世容是见过世面的,跑来推荐说,此处女子別有风味,额上短髮分贴两边,叫“抹蝴蝶子”,女妓叫阿引,阿引最为喜欢的是书生白面。 见路平似乎不为所动,便訕笑著聚起眾水手,在船头置了几个菜喝起酒来。 趁著他们喝酒的空隙,路平才和那位客商说了两句话。 客商陈庆伯,是前往铅山一带贩卖纸张的。 铅山造纸,连四纸、毛边纸和毛太纸都是全国闻名的特產,他只需要將纸贩到南昌府,会有各地的客商前来接货。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位路爷,晚上若是听得女子吹簫的声音,万万不可登岸。” …… 不过还好,陈庆伯说的情况並没有发生。 路平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翻看明教的典籍《二宗》。 当初,信叔在为自己搜集黄裳文集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部冠以黄裳之名的明教经典,起初並没有太在意。 只是此番路过江西,说不定会遇见日月神教中人,他便突然想到,日月神教的教义是什么? 自古以来所有的教派,都有自己的教义,但他绞尽脑汁搜遍自己对日月神教所有的记忆,却惊奇地发现:无论是敌人,还是日月神教自己人,无论是任我行还是东方不败,从来没有提及日月神教的教义是什么。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於是,便带上这部《二宗》。 明教的教义,叫做二宗三际说。 二宗,就是光明和黑暗。三际就是初际、中际和后际,对应世界发展的三个阶段。 【初际者,未有天地,但殊明暗…… 中际者,暗既侵明,明来入暗…… 后际者,明既归於大明,暗亦归於积暗。 二宗各復,两者交归。】 传说,乾坤大挪移就是顛倒一刚一柔、一阴一阳的乾坤二气,运用內力极其巧妙的一项法门,跟明教的这种教义未尝没有关係。 他想了许久,並没有什么收穫。 路平来到舱外,望著远山和平静的湖面。 舱中,是吕光午在不停地辗转反侧,听起来老头子很烦躁。 忽然,一阵悠扬的簫声在夜空中响起,那声音在空气中飘荡,时高时低,时缓时急。 青年书生乘船停泊在某个渡口,听到一阵簫声,便和一位佳丽邂逅,由此而引发一段艷遇。这样的话本似乎还比较流行。 所以,这是帮派新套路? 一些船上果然走出一些人,开始向岸边眺望。 忽然,一个人影犹如鬼魅一般掠过数丈,便来到岸边,直奔簫声的来源。 不多时,就听见“啊”“不要”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娇媚。 一阵狂妄的笑声后,一个男子说道:“哈哈。史帮主,你安排的礼物不错,老子笑纳了。” 接著,那身影就抱著吹簫的女子,几个跳跃,就回到了船上。 “田伯光,你这不当人子,老子跟你没完。”又一个粗獷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第63章 侠替 史帮主安排下鱼鉤。 没想到被田伯光反套路了? 这剧情有些不对,不是说“『万里独行』田伯光田大爷,跟我们史帮主是好朋友”吗? 田伯光不是也在一直说“朋友妻,不可欺”的吗? 好吧,这不能算是朋友妻,算黑吃黑。 黑吃黑都能吃出感情? 岸上,史帮主带著几个兄弟在叫骂,却不敢上前一步。 “扯臊。”船上传来一声怒喝,飞起一个身影。 “啪、啪、啪、啪、啪。” “田……哎呦、哎呦、哎呦、哎呦、伯光哎呦。” 一连串“打脸”之后,那身影又快捷无比地回到船上。 岸上安静片刻,才听到史帮主大声道:“田伯光,你不把我们白蛟帮放在眼里,也不把衡山派放在眼里吗?” 田伯光笑道:“衡山派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正要去衡阳,找找衡山派的晦气。” 路平心下一凛。 在原来的时空中。 田伯光在二百里外的长安城中犯案,岳不群夫妇都觉得是惹到自己头上,要下山清除。 田伯光在衡阳城怎么做的:在城外劫持刘正风邀请的客人,恆山派弟子仪琳;带著尼姑公然在回雁楼头喝酒;在衡阳城群玉院中嫖妓。 就像刚才一般,这是在衡山派脸上扇了几个耳光。 群玉院一战,定逸师太甚至余沧海都要急著杀田伯光,刘正风说的是什么? “咱们要收拾他,也不用忙在一时。这间妓院藏垢纳污,兄弟早就有心將之捣了,这事待兄弟来办。” 你瞧瞧……不用忙在一时。 另一个衡山大佬莫大其实也躲在衡阳城中,暗中观察了群玉院一战。 內斗也好,演戏也好…… 即便没有后面的金盆洗手事件,衡山派的底裤都已经让田伯光给扒光了。 这个衡山派啊,还真是只比青城派更纸的老虎。 路平忽然发现,此时此刻要欺负一下衡山派…… 嘿嘿。 不光光衡山派,正教的多少高手,嫉恶如仇的天门道,君子剑客的岳不群,不输鬚眉的定逸师太,青城宗师余沧海,甚至还有嵩山派。 竟然除不掉一个田伯光,这能叫不丟脸吗? …… 田伯光的船上,传来一阵淫靡的声音。 不明真相的正义群眾还是有的。 “那个淫贼,快些放开那位小娘子。我爹乃鄱阳湖守备。” “是周守备家公子吗?”田伯光笑道,“早听说守备府的二小姐美艷动人,老子早想尝尝滋味了。” “你……” 话音未落,就被人拖回了舱內。 那船竟径直启航,趁著夜色往南昌的方向去了。 白蛟帮眾人默立岸上,十多条船寂静无声。 这一下,吴城渡口,鄱阳湖畔安静了。 这真是:停舟泊烟渚,夜半淫声来。 这么多条船旁听。 这田伯光的爱好……当真无话可说。 端的是万里独行、横行无忌。 …… “且慢……”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 眾船:你让他早些完事不就成了,还有完没完了! “又是什么人?”田伯光提刀来到舱外,焦躁地喊道。 “老夫吕光午。” 田伯光默默收回了刀,沉默良久才向著声音的方向拱手道:“阁下如何证明自己是南侠?” 那吕光午拔剑而出,似乎是屈指一弹,便听到两声清脆的剑鸣,向著田伯光的方向传来。 伴隨著水面上的回声,竟仿佛无数把利剑向田伯光袭来。 田伯光瞳孔猛缩,不禁倒退两步。 吕光午犹未停下来,他又轻弹弹剑身,两声“錚錚”的声响后,便作歌道: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隨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 歌声慷慨豪迈,中间夹杂著声声剑鸣,鄱阳湖也很配合地起了些许风浪,颇有一番声势。 各船早就醒来的人,无论是那些非江湖人,还是江湖中人刚才却装著不是的,都禁不住心旷神怡。 良久,田伯光笑道:“南侠此歌,颇合田某口味,既然如此,南侠稍等!” 说著回到舱內,这一次倒是没有什么古怪的声音传出。 不多时,便见田伯光再抱起那女子,几个起落来到岸边,把她放在刚刚吹簫的地方。 一旁的史帮主,理都不理。 “小娘子受惊了,拿好你的簫。”田伯光笑道。 片刻又回到船上,喊道:“南侠作此曲,莫不是送给田某的?” 听起来好像確实有点像送给他的。 吕光午怒道:“滚!” 岸上也传来了声音。 “奴家多谢南侠救命之恩。” “吕大侠大德,白蛟帮没齿难忘,可否赏脸……” “滚。”吕光午道。 …… 夜半时分,不知是那个山上的庙敲起钟,一阵悠扬的钟声传到船上。 山坞连岩起,钟声逐浪回。 也不知是被第一个杀掉大派掌门的南侠震慑,还是钟声净化了大家的心灵。 这个世界终於真正清静下来。 才恢復了路平理想中的“夜泊”场景。 “很好玩吗?”吕光午黑著脸问道。 路平將龙电剑归於鞘內,不舍地还给吕光午。 笑道:“田伯光这等恶贼,先生本来也会出手震慑,是不是?我不过是说了先生想说的话,做了先生想做的事情,侠替而已,先生何必生气。” 其实老吕刚才脸色铁青,不过听了歌之后,就缓和了许多。 这歌就是越中十子,南侠吕光午所作。 传到江湖上,传到老吕的家乡,那个不信,那个不服? 吕光午“哼”了一声道:“仅此一例,要是再听到你冒充老夫之名,休怪老夫无情。” 路平道:“先生放心,我以后再不用先生名號就是。” 心中却想,有个江湖身份,倒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你要对付田伯光?”吕光午一看他的表情,不禁好奇道,“那贼子轻功绝伦,怕是不好对付。” 路平目光闪烁,成化年间,太原府有个叫桑冲的,男扮女相,先后姦污良家女子一百八十二人。 成化皇帝闻听后,破天荒为这一採贼下詔:“便凌迟了,不必復奏。” 邸报具载,全国震惊。 按照这样的標准,对田伯光低於凌迟的处罚,都不能算是处罚。 什么“痛改前非”“言而有信”,绝不能成为减罪的理由。 他闻言便道:“田伯光若敢入衡阳,定教他有来无回。” 吕光午有些愕然,这小子好像第一次说话这么强硬。 他看了一眼路平道:“適才那弹剑之声,颇有气势,你如何做到的?” “先生想学吗?”路平笑道。 吕光午嘴角抽搐了一下,便不再理会他。 …… 第二天一大早,路平来到舱外,再看昨日田伯光坐船,早已经消失不见。 水手们祭过福神,再次起航。 万世容又给二人送来一些酒菜。 昨日,他毕恭毕敬的对象是路平,一夜之后,便成了吕光午。 一到南昌码头,路平在便换上一身道袍。 走出船舱,便见一群人站在岸边。 一个高大的精壮汉子放开嗓子喊道:“刘三爷金盆洗手的嘉宾,南昌换船的请来这边。” 又有三人向吕光午的方向走来,似乎又是白蛟帮的人,路平忙道:“先生应付一下,我去去就来。” 吕光午额角满是黑线,也懒得理会他想干啥。 再次回来的时候,吕光午已经订好了船。 一个满脸鬍子的船主不住陪著笑脸,朝著路平拱手行礼。 吕光午一脸的无奈:“这码头客船,多是白蛟帮的,这一位是易堂主。” “双飞鱼”之一? 路平禁不住打量了他两眼,易堂主拍拍胸膛,笑道:“史帮主交代过了,此次由在下送吕大侠和这位爷去衡州府,用最好的船,最快的船。” 第64章 田伯光落霞楼题诗 一条消息突然在南昌城中传播。 江湖知名的採大盗田伯光扬言: 要在衡山派刘正风金盆洗手之日,亲自前往衡阳城。 尝尝瀟湘小娘子们的滋味如何。 给五岳剑派、衡山派刘正风送下一份大礼。 那田伯光还给莫大、刘三爷写了一封公开信,在南昌滕王阁外最有名的落霞楼上留下一首打油诗: 【百变千幻不足夸, 回雁楼头携娇娃。 笑傲江湖问谁是? 独行衡阳尽採。 ——万里独行田伯光醉后留】 据传闻,田伯光除了亲切问候了莫大先生老母,还问候了刘正风的宝贝女儿,鲁连荣的小妾都没有放过。 这江西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物產之富饶,人口之稠密,人才之眾多都处在第一梯队。 偏偏在江湖上就成了一块肥肉。 日月神教在江西声势极大,前些年更是发生了一场惨案,於老拳师一家二十三口被擒住,活活钉死在树上,三岁小儿都不曾放过。 在那之后,人们就不敢再討论日月神教的传闻。 正道,正道在江西就更没啥存在感。 衡山派控制的几个小门派都是走水路的,业绩也拿不出手,劫官杀人这种事情,日月神教说得,南昌人自己总不能掛在嘴上,在南昌府的茶路酒肆传播吧? 江西的武林头条空置很久了。 这等劲爆的消息一传出,眾人都化身大喇叭,不久就传遍南昌城。不少人还亲自跑到落霞楼亲眼观摩江湖第一淫贼的题词。 好事且懂行的人还解释:“百变千幻不足夸,说的是衡山剑法,其中有一套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变化莫测; 回雁楼,是衡阳著名酒楼,取自衡阳雁典故,就如落霞楼,出自滕王阁序一般; 笑傲江湖,表现了此贼心態的狂妄; 独行衡阳尽採,此贼的江湖諢號就是『万里独行』。 一个字:狂!两个字:无耻!” 南昌人纷纷破口大骂:“这等淫贼如此囂张跋扈,官府不管,大侠们也不管,这什么世道。” 惊得南昌街头的女子都纷纷回家,紧闭门窗防贼。 正在某戒备森严的守备府外踩点的田伯光便一脸的晦气。 “老子是说过找找衡山派的晦气。 可这些话是咋回事, 还写诗,老子只喜欢润。 难道是有人算计? 衡山派故意引老子上鉤?” …… 浩浩赣江,烟淡水云;棹歌声里,帆影参差;春树漫摇,鸥鷺双双。 江西民歌眾多,眼下流行的一曲叫做《南浦曲》,其词道: 【欢送西山来,儂在东湖住;春水绿波生,別离不知处。】 南昌西边章江门,滕王阁下章江渡,是折柳送別之处,这首《南浦曲》正合其时。 赣江渐渐宽阔起来,风帆一起,两岸千山、裊裊炊烟、人烟市集,航船便若快速行走在水墨画中一般。 易堂主带著八名水手,摇櫓划桨。 和著拍打水面的声音,兴致起时,“双飞鱼”之一唱起一段《白兔记》: 【正是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易堂主所唱正是字正腔圆的弋阳腔。 弋阳腔就发源於鄱阳湖之东,在江西流传久矣。 在南曲中,弋阳腔声调高亢,颇有慷慨激昂之风。 吕光午在船头听著,也不禁轻轻打起了节拍。 …… “你小子好生阴损,我倒要看看那莫大、刘正风如何应对。”吕光午听著路平说完在南昌府的手段,不禁大笑起来。 老头很快没这么畅快过了。 刘正风,正是其小本本上的人物之一。 路平未到衡阳,却打出了第一张牌:化暗为明。 如今,谣言虽然在这艘船的身后,但是很快,它就会先於自己到达衡阳城。 田伯光说造谣? 造谣,我造谣了吗? 你田伯光不是当著白蛟帮的人说要去衡阳吗?不是说打算找衡山派和刘三爷的麻烦吗? 至於信息在传播过程中被不断扭曲,江西文化人多,好事者还编出了打油诗,那能怪的了我吗? 衡山派会信吗? 这跟衡山派是否会信根本没有关係,总之就是一句话:田伯光这淫贼真的在打脸衡山。 原来的时空,衡山派事先装作不知道,事后可以说:“瞧瞧我们派出了刘正风这一档子事,实在顾不了田伯光。” 现在是田伯光打脸衡山派的现场直播。 江西、湖南、湖北的江湖好汉们,很快就是十三省江湖豪杰,都会守著直播间看热闹。 他可不信衡山派能丟得起这个脸。 “先生可愿在衡阳先看戏?” “这是自然。不过,田伯光也不蠢,他定然知道这是算计,要是不去衡阳,你的计划不是就落空了吗?” 冯保要跟湖广巡抚王之垣打招呼,吕光午托好友將何心隱尸骸带到湖广,都需要一些时日。吕光午想了想,终究是好奇心占据上风,便欣然同意下来。 路平笑道:“那田伯光何其狂妄,根本不把衡山派放在眼里,以他的脾气,即便知道有算计,也会去跑一趟的,顶多用点招而已。 况且就是他不去,这等羞辱衡山派和五岳剑派,衡山派不收拾他,还怎么立足?五岳剑派不追杀他,还谈什么同气连枝?” 吕光午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田伯光怎么出牌?用什么招? 很可能如原来时空中在华山周围作案一样,先在衡阳周边闹事,来个调虎离山,等衡山高手出动后,藉助绝顶的轻功再到衡阳城中犯案。 这不同样是成功的打脸吗? 不过衡山派怎么出牌,就不好说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衡山派可能的选择: 莫大与刘正风捐弃前嫌,联手对付田伯光。 莫大与刘正风一边闹摩擦一边对付田伯光。 衡山派求助於五岳剑派共同对付田伯光(丟脸的选择,可能性极小)。 甚至,若是听到“笑傲江湖”这个词语。 刘正风和曲洋,怕是会更加心惊肉跳吧。 他们又会如何抉择? 田伯光看起来是和金盆洗手没有关係的人物,但这张牌打下去,金盆洗手的变数就出现了。 …… 路平一边和吕光午閒聊,一边默默推演。 不知不觉就到了丰城渡。 刚刚停船,便有两人跳上船来。 易堂主和两人说了几句,便到舱门口笑道:“东海海砂帮副帮主郑坤听闻越中吕大侠在此,特来拜见。” 吕光午正准备清水,打算洗个澡,闻言便哼了一声道:“不见!” 易堂主一怔,吐了吐舌头,苦笑著摇摇头,便到船头和二人说明。 那二人也是颇为尷尬。 路平便听他们小声閒聊。 “我听说,这次刘三爷和贵帮潘帮主交好,为何此次潘帮主没有前来?” “易兄弟,实不相瞒,我们帮主他老人家出海去了,托我代表他向刘三爷庆贺。” “难怪,潘帮主他老人家是做大买卖的,可不像我们白蛟帮,只是九江码头上一个小小帮会。” “咳……並非什么买卖。易兄弟,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別外传。”东海海砂帮副帮主郑坤压低声音道,“你可听过射鵰话本?我们潘帮主他老人家,带了帮中的兄弟,去寻找桃岛去了。” 第65章 排教的威风 万历八年,江湖考古学兴起。 要说起江湖考古学的诸位大咖。 首倡者:日月神教曲洋。 学术成果:《论从前贤墓中获得秘笈的可能性与可行性研究》(或许只是古琴操圈子中炒作)。 开荒者:华山弃徒劳德诺。 学术成果:《万历八年福州林远图墓发掘报告》(详见福州府劳德诺案案卷)。 至於路平,小角色而已,射鵰话本不过提供了一些素材。 就好比一些盗墓贼看了县誌去挖坟,你能说是县誌的错吗?不能吧! 路平泡在船上的浴桶里,额头满是黑线。 幸亏自己留了一点余地,没说九阴真经的作者是黄裳,要不然现在最热闹的就是江西抚州府崇仁县。 你要说黄裳墓里一定没有九阴真经,这样的话,路平可不敢保证。 王重阳都还说自己不练习九阴真经,结果古墓里面一堆九阴真经的遗刻。 那位东海海沙帮的潘帮主名吼,是刘正风金盆洗手仪式上的龙套。 要是他真有所获,必將推动江湖盗墓……不,是江湖考古学的快速发展。 华山派可以挖掘王重阳和全真七子; 点苍派可以找找大理歷代先皇; 衡山派可以寻访铁掌峰和一灯大师隱居地; 崆峒派可以西进会合西域剑豪莫尔彻,坐拥白驼山武学; 丐帮有多少代帮主的墓可供挥霍…… 至於少林、嵩山,或许可以作一本射鵰话本补,说九阴真经的作者是达摩祖师,看看少林派如何应对? …… 清晨的赣江笼上一层薄薄的白雾,许久方散。 白蛟帮的三条船组成一个船队,一道从丰城出发。 行不多时,忽见狂风大作,平静的赣江上怒涛汹涌,船上的水手莫不变色,易堂主也十分紧张,忙带著眾人收起船帆,一面祈祷神福,一面往岸边靠拢。 好不容易才到岸旁,拋锚系缆。 那一阵风竟然停了下来,水面很快就恢復了平静。 这般情形,易堂主早见怪不怪,又虔诚谢过神福,招呼著水手们再次祭神启航。 行不多久,便来到江西极有名的樟树港。此处是袁江和赣江的匯合处,也是江西有名的“药都”,南北药物都在这里匯总,发往各地。 临江府在此地设有巡检司、税课局。 然而在於老拳师命案后,此处的地下药市实际已经为日月神教所控制。 快到渡口的时候,易堂主就变得神经兮兮,不断吩咐水手们,“不要大声说话”“不许唱歌”等等,同时让人撤下飘扬著的白蛟旗。 路平看到,后面的两条白蛟帮的船,也撤下了旗帜。 看来这是打算偷偷的路过,不要惊动日月神教。 刚刚驰入袁江,易堂主才鬆了口气,口中不由得哼了几句《白兔记》。 “弟兄们,升起……”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像是看到了什么物事,呆滯片刻便跳了起来。 “快快快,下帆靠岸,下帆靠岸!” 吕光午听到动静也来到舱外,他和路平往前一看,却见前面浮现三个巨大的木排,都有多半条江面的宽度。 每一个木排都由几个小排连起,小排由粗壮的长木材紧密綑扎在一起。 它们捆在一起形成一个庞然大物,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岛,在江水的推动,慢慢靠近,带起一片片白色的水。 “这般不遵守水上交通规则。”路平暗思道。 他现在目力非以前可比,已然看清木排上情况。 三个木排居中各有一座最大的帐篷,用红色的帷幔包括,上面绘著奇形怪状的图案,或者说是符咒。 环绕著大帐篷,还整齐地排列了几个简陋小帐篷,帐篷皆环有劲装大汉,各持一把斧头。 木排较前的位置,还排列著三行锣鼓,鼓手穿著黑色劲装,腰中也別著一柄小斧。 在一些地方,还堆放著货物,用篷布严密地遮盖著。 当然,最显眼的是一桿黑色旗帜,上面绘有一把巨大的开山斧。 “斧头帮。” 路平一惊,脑海中冒出这样一个词汇。 “长江双飞鱼”的易堂主刚刚將船停靠在岸边,惊魂甫定。 后面的几条船也是如此。 水手们纷纷站在船头,指著接近的木排,破口大骂。 “狗入的”、“夯货”、“贼杀才”、“贼王八”……千奇百怪的骂法都有。 易堂主气的鬍子都在颤抖,他吸口气,平復一下情绪。大声道:“在下是九江白蛟帮的,敢问对面是排教的哪位英雄?” 排教? 路平心中一动,这同样是一个龙套,在任盈盈被少林寺囚禁后,营救她的,就有浙西海沙帮、山东黑风会、湘西排教。 这些教派加上一个现在还归属衡山派的白蛟帮,都是田伯光联络的。 这样一个龙套教派,竟然会有这等声势? 吕光午却嘴角微微抽搐,袍袖一拂,转身回了舱內。 不用说,这家排教也是他小本本上的。 竹排上几十个壮汉一起吶喊,鼓声顿时响起,一时间让人心惊肉跳。 这气势很有些惊人,白蛟帮的骂声立刻停了下来。 帐篷中走出一个老者,身著一身道袍,却持著一柄开山斧, “原来是易堂主,有何指教?” 老者拱拱手,態度却甚是倨傲。 “陈副教主。”易堂主的脸都有些扭曲,“你们排教在湘西,为何跑到我们江西地界?还有没有江湖规矩了?” 陈副教主抱著斧头,冷哼一声道:“奉神教杨总管之命,送一批木料去江西,这是黑木崖所需,有什么规矩,你跟杨总管讲去!” 易堂主“鱼躯”不禁颤抖了一下。 这可不是简单的送木料,湘西的木料,从湘江入洞庭,不就可以送了吗? 而现在的情况,分明是排教在江西山中砍伐树木,以江西的水道运输。 这是在试探白蛟帮,更加是衡山派的底线,是要夺占江西水道。 他本要说:“还把衡山派放在眼里吗?” 现在这句话却没法说出口了。 让他一个小小的“长江双飞鱼”之一去找日月神教杨莲亭总管,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路平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日月神教的威风,他算是见识到了。 杨莲亭大兴土木,效法帝王的做派不奇怪,甚至大明的木材北运也不奇怪,但是一个教派能有如此大的胆量和能耐,將湘西和江西的木料运到平定州。 他还是很震撼的。 第66章 衡山派是露脸,还是露臀部 日月神教和衡山派在江西扶持的帮派势力,犬牙交错,原来不分上下。 然而,日月神教在江西出了个秦伟邦,这傢伙武功高强,计谋百出,他先是不几年就坐上江西青旗旗主之位,其后总揽日月神教江西分坛,竟然將江西诸多帮派,或收服、或打压,硬生生將衡山派势力逼到只剩下赣江航道。 幸亏秦伟邦被升为长老,离开江西,要不然,恐怕衡山派的最后一块地盘也要保不住了。 现在排教入赣,声势如此之大,易堂主如何能够不惊? 白蛟帮的口头禪很谦虚:“九江码头的一个小小帮派”。 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龟缩在九江码头了。 易堂主想到这些,脸色不住变幻,见木排慢慢靠近,才勉强说道:“我们史帮主……还请龙教主吃过饭。” 陈副教主一愣,见他色厉內荏,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老易,別说那些废话,江右(江西在明代被人称为江右)水道,有德者居之,又不是你们白蛟帮一家的。你要是不服气,我这里宽敞,过来比划比划。” 易堂主道:“老陈,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船上还有……” 他回头一看,却见其他两艘船上的海砂帮等几家帮派的人,以及自己船上的南侠吕光午,早就躲到船舱去了。 身边只站著那位路爷,身穿一身道袍,一脸的云淡风轻,一看就是在看热闹。 易堂主双眼骨碌碌的转动,心中暗骂几句,却换了一副语气道:“白蛟帮与排教无怨无仇。我们只是九江码头上一个小小帮会,又怎么会跟排教过不去?杨……既要用江右水路,我们怎么会自不量力拦著。” 此时木排已经行到跟前,巨大的原木发出吱嘎的声响,在白蛟帮的船边溅起不小的波浪。 木排两侧,粗獷的汉子们赤膊上阵,用力挥舞著长长的竹篙,有节奏地借著水势推动著木排前行。 “好,好,好。”陈副教主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史帮主,还是早些缩回九江的好。” …… 排教的木排过去很久,易堂主仍旧一直原地呆立,喃喃地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要快些稟报史帮主才是。” 这虽然是一件小事情,对於白蛟帮来说,却是一件巨大的事情。 “喂,喂!易堂主,你没事吧?” 路平看著眼前汉子呆滯的眼神,不由得喊了两声。 “易堂主,以前发生此类情况,你们如何处置?” “自然是请衡山派调停,沿江各帮派莫敢不听。”易堂主显得忧心忡忡,“只是自从……唉,这次衡山派倘若不替朋友们出死力,下次衡山派再有事情,朋友们谁肯相帮?” “说的极是,易堂主当火速报给史帮主,让他迅速向衡山派求援。这条水道,总不能拱手相让是吧?” 易堂主这才回过神来,看著路平的眼神竟有了一丝感激。 这兄弟能处。 毕竟是危难关头唯一一个站在一起的帮外兄弟。 他摆摆手叫来一个水手,低声嘱咐了两句,那水手答应一声,便下船去了。 路平听得分明,他是命令这位水手,立即前往不远处的樟树渡,找船回去向史帮主报信。 求援的人离开,易堂主似乎振奋了一些,吆喝著水手们继续开船。 他们白蛟帮最擅长的是啥?是在水底凿沉对头的坐船,“长江双飞鱼”更加是此道的高手。可人家这架势,怎么凿? 真要对付的话,自然是有办法的,那就是在水底割断木排之间的连接。 可是这样的话,就不是眼前的人能够办到的,非需要白蛟帮大举出动,更需要衡山派高手坐镇。 只要衡山派出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船再次扬帆起航。 船上的气氛却是骤变,白蛟帮好汉们再也没有心思唱歌、唱曲。 原本对吕光午恭恭敬敬的易堂主,眼神中竟然多了一丝不屑。 倒是对路平,易堂主的態度亲切了几分。 到了晚间竟主动请路平饮酒。 “这排教什么来头?” “来头?”易堂主喝了口酒,唏嘘道,“排教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白蛟帮的出身,都是渔民、船户,还有不少是鄱阳湖里的捕役和汛兵。我们本就是江上的蛟龙。 可是排教?他们就是在湘西伐木的,砍下木材扎成木排,送到洞庭湖交易。 他们原本就住在排上,只懂一些法术,做一些符水、符咒。排上的头头叫做排头,专门管打鼓施法。教中也没有什么教主、副教主、圣女。 后来一个姓龙的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一身功夫,竟自立教主。 现在竟然欺到我们头上了。” 他压低声音道:“路爷,我只告诉你一人,听江湖上的朋友说,龙教主服了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才听命於日月神教的。” 路平心中恍然,这“双飞鱼”的情报確实好套。 衡山派的形势,当真是不妙啊。 在原来的时空中,田伯光联络各派去少林救人,一找到了白蛟帮,史帮主便慨然允诺。 那时的白蛟帮,就真的成了“九江码头的一个小小帮派”,对衡山派,也只剩下一点点对莫大的畏惧,以及更多的怨气。 甚至对五岳剑派,白蛟帮也再没有了敬畏。 所以,金盆洗手之外的江湖大势是: 衡山派势力范围內的帮派们都在看著衡山。 等著衡山派的雷霆之怒,又或者是洋相百出。 看著衡山派是露脸,还是露臀部。 而衡山派,在原来的时空中显然是露出了臀部。 …… 接下来的路程就平淡了好多,三天后,在路平等人从萍乡换上小船的时候。 一支队伍慢慢走出了苍茫的罗霄山脉。 当先一匹马,端坐一位青衫书生,轻袍缓带,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神態瀟洒。 身后的一匹马,端坐一位秀美绝伦的女侠,眼神微微有些呆滯,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 几只毛驴背上负著沉甸甸的行囊,缓缓而行。 清脆的铃声和沉闷的蹄音,踩在石路上,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一出罗霄山脉,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女侠惊呼一声,眼神立即变得灵动起来。 近一月的行程十分艰辛,可以用一句歌词概况: 翻过这道山、越过那道岭。 现在,豁然弥望,平芜苍然,別是一境。 前方是一条小河。 “这位老爷,这是淥水,已经是湖广醴陵地界。”脚夫中,一个老者陪笑道。 青衫书生嘆息一声,知道他的意思,跳下马来,开始结算脚夫费用。 行有行规,这脚夫也不能跨境,好在萍乡的脚夫很厚道,没有加价。不远处的醴陵驛站,新的脚夫已经寻了过来。 女侠却惊呼起来。 前面是一座很长的桥,足足有四十多丈长,桥上覆盖著长廊,长廊雕有美丽的纹。 她就要纵马疾驰,却忽然想到一事,不由得脸孔一黑。 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 骑马疾驰,好像要治罪的。 她不由得狠狠甩了下手中的马鞭。 中年书生结算完脚夫的费用,皱眉看了下女侠说道:“珊儿,快些下马,脚夫还要回程。” 岳灵珊恋恋不捨从马上一跃而下,將马匹交还给脚夫。 她忽然看到河中几条小船顺流而下,船上的一道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仔细看时,那小舟撑起满帆竟疾驰而过。 “爹,我们好像可以租条船。”她忽然发出了灵魂一问。 第67章 只骂人的衡州打行 衡州府城三水环绕,东边是湘江北去,蒸水则绕城西,在北面匯入湘江。 城北有石鼓山,山上有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即便这几年张居正毁弃、整顿全国书院,不少书院被取消名称,改为公署用房,湖广之岳麓书院和石鼓书院却依旧安然无恙。 城南有回雁峰,便是衡山派驻地,在衡州府的江湖人心中,衡山派威名赫赫,五岳剑派联手,更显得声势浩大,是一个不可仰止的存在。 一南一北,一武一文,似乎在拱卫衡阳。 更加奇妙的是,衡州府城有七门,平日仅开四门,东门宾日、北门瞻岳、东南门阅江(又称铁炉、黄道)、东北门瀟湘。其他的三门,尤其是南边正对回雁峰的回雁门,极少开放。 这自然不能防止什么,却表明了官府对衡山派心態的微妙。 要从城中到回雁峰,对不起,请绕道。 小船在青草桥畔的码头停了下来。 在萍乡换小船时,已经和易堂主別过,他正急切地赶回去和史帮主会合,然后赶往衡州府求援,就是不知道他们赶来的时候,衡山派会不会变天。 青草桥在蒸水入湘江处,它的官方名称其实是永济桥。 这座石桥建於嘉靖二十四年(1545),有七拱,长四十多丈,巍为壮观。 然而,民间要么以为唐代韩愈流放潮州时曾路过此处,叫它韩桥;要么引用宋元时期木桥的旧名,叫它青草桥。 当年桥的建造者,还在桥上两侧用竹木搭建了上百间“廛”,如今每一间“廛”都是一处店铺,堪称大明朝招商引资的典范。 桥上行人如流,桥下舴艋穿梭。 渔笛声中,渔歌数里。 渔歌,其实是眼下衡阳最具代表性的特色。 “先生不隨我入城?”路平望著陶醉於渔歌的吕光午说道。 “入城作甚?老夫去石鼓山。有好消息可来书院找我。” 说罢飘然离去。 路平也未直接入城。 和福州不同的是,衡阳狭小,城中仅仅有一个雍和坊,居民大半居住在城外的东、西两厢。 东厢就是城池之东、湘江之西的居民区,其中的河街、江东岸街,以及青草桥一带草桥前街和草桥后街,市肆所集,商贾集中,来往车船云集,是最为繁华的所在。 东厢划分了五个社区,靠城墙的两社区:一个叫做洪荒字號,一个叫做日月字號。靠湘江的三个社区,分別是暑、往、秋三个字號。 字號虽然响亮,然而洪荒字號和日月字號的人,就一个字:穷。 …… 洪荒字號乾鱼巷。 五六个汉子赤膊手持木棍,气势汹汹地走在巷中,来到一户门前,领头的汉子运一口气大声吟道:“我家田地在江湖,不用耕兮不用锄。” 吟罢呵斥道:“牛大,滚出来。” 那牛大並未开门,在门中冷声道:“胡三,你又寻老子作甚?” 胡三大声道:“姓牛的,你这个负心薄倖的恶贼!当年你招赘进入萧家,萧家老爷给你万贯家財,大娘子指望你妇唱夫隨,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不想你这廝,萧家老爷一不在,就整日游手好閒,吃喝嫖赌,生意也不做了,租子也不收了,码头也不顾了,还偷家里的钱,在这里养小老婆。 岂不知『糟糠之妻不下堂』,速速回家,磕个三天三夜的头,向大娘子认错,要不然,大娘子让你好看。” 说罢,不等里面回答,那汉子便道:“弟兄们,给我骂起来。” 眾汉子解开上衣,或露出纹身,或露出胸毛,或露出腱子肉,威风凛凛,扯开嗓子,便大骂出口。 不外乎“贼头贼脸贼骨头,贱头贱脸贱屁股”、“狗男女”、“腌臢杀才,滥污匹夫”、“贼混沌虫”、“没骨头的贱种”之类。 一时间,小小的巷子聚集了一帮看热闹的。 “劳驾请问兄台,这伙人是在做什么?”路平便问一边看热闹的路人道。 “官人是外来的吧?”那路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身穿一身旧布衫,像是个读书人。他打量路平一眼,笑道,“萧家码头的萧家大娘子是远近闻名的悍妇,他家男人也不省事,竟然在乾鱼巷偷偷养小,萧家大娘子就雇了打行的人,每日此时,准时在门前叫骂。一来出口气,二来骂的男人回心转意。” 路平一怔,威风凛凛的打行,到了衡州府,就沦落成骂行了? 不过想想也难怪。 你在福建找到林震南:“林总鏢头,查到你的黑材料,是破財免灾,还是让巡按定你个豪蠹之罪?” 林震南:“兄弟们何必如此?福在上、威在下,和气生財。” 你在衡州府找到刘正风:“刘三爷,查到你的黑材料,是不是给兄弟们一笔封口费?” 刘三爷並不说话,看看弟子向大年。 向大年:衡山剑法,刷刷刷。 偏偏衡州府中,那衡山派能够影响到的武人还不在少数。 路人指了指对面的一家茶楼道:“看,萧家大娘子不是正在看热闹!” 路平抬头,果见一位女子正坐在茶路的阁中,身后还跟著两名侍女。 萧家大娘子身上穿了一件红袄,磕著瓜子看向窗外,容貌颇为俊俏,眉头紧锁,眉宇间流露出一股不容挑战的强横,放在后世,倒是有女强人的潜质,这一世,却是差了。 “这打行头目何人?” 路平想起胡大元交代的话,当年吴地散伙后,几个兄弟们各自分散,一小兄弟就混在衡州道上,他能为甚大,必能助四爷一臂之力! 那路人笑道:“官人有所不知,那领头的人就是那胡三,浙江人,前些年在俺们衡州府开了打行,专门聚集街头一些无赖游手,不治生產,替那些大户出头,戏击伤人。 后来刘三爷看不下去,让人收拾了他们一番,便把他们逐出衡州城。 这帮人就躲到乾鱼巷一带,替大户人家吵架、骂人为业,干见不到人的勾当,混顿饱饭。” 这就对上了,不过,这算是胡大元说的“能为甚大”? 路平顿时一脸黑线,听了一会,实在是无趣的很,正要扭头离开,路人指著巷子的另一头道:“官人你看,更热闹的来了。” 果然巷子对面走过一拨人,装束和打行的差不多,人群纷纷避开一条通道,他们旁若无人走到茶楼下,指著楼头便大骂起来:“萧万姐,你这泼妇,自己不清不白,跟小廝伙计胡混,竟然赖起自己老公。” 这拨人骂的更加囂张,一口一个泼妇,荡妇,淫妇,將那楼上女子气的七窍生烟,旁观者纷纷摇头嘆息。 大家到底还是同情萧万姐的多些。 “这牛大当真没有体面!” “萧家大娘子一个体面爽快人,怎地就离不了那牛大?” “也是遇人不淑,怎的遇到这等混帐货色。” “都別说了,那万姐儿经营码头,何其果决,偏偏折在牛大这个小白脸手里,还不肯死心。唉!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 两帮人越骂越是起劲,夫妻双方却都不肯露面。 饶是路平见多了夫妻之间的纠葛,这等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路人指了指两帮人,摇头笑道:“看到了吧,这其实都是一家打行的。这两口子,雇的都是这胡三的人,偏偏都还蒙在鼓里。” 路平趁隙打量了一下胡三。 他约莫五十岁,黑瘦麵皮,骂人的时候唾沫飞溅,小眼睛眨个不停。 排除了黑和瘦两点,基本就是胡大元復刻出来的。 这种事情做的…… 无法言说。 不过,这份“鱼吃两次”的机智倒能算得上胡大元低配版。 …… 找到打行衡州府总部,乾鱼巷中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宅子。 门口有个茶摊,一个打行服饰的人照看,没有一个客人,显然这是打行自己招揽生意的幌子。 路平上前扔出一钱银子,找了个僻静处自顾自坐下。 “打手”甚是惊喜,忙倒了一壶茶过来。 喝了两杯茶之后,一阵高昂的歌声传来:“沧海一声啸,沧海一声笑……” 路平不禁一头黑线,先是田伯光说这曲適合他,接著衡州的胡三都唱上了,以后真正笑傲江湖怎么唱? 几个打手一屁股坐在凳上,各自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胡三用袖子擦擦嘴,大声道:“今天当真爽快。” 茶摊的打手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这时才注意到茶摊竟然有客人。 他来到路平桌前,眨眨眼打量了一下路平,问道:“这位爷可是有生意照顾在下?” “大生意!” 胡三眼睛一亮。 “这位爷似乎不是本地人,不过无妨。是有帐要收?还是和人爭占田土?还是家里出了刁钻恶奴欺主?还是妻妾私奔到衡州?还是虚钱实契上了当?还是有诉讼不服?”他拍拍胸脯道,“放心,只要价格公道,包在老胡身上,保证给您骂回来。” 业务范围极其全面。 “今天那牛大,可让你们骂的回心转意了?”路平笑道。 胡三顿时面孔一黑。 路平也不追问,他摆摆手,看了眼正在大声討论“骂人”技巧的打手们,却並不说自己照顾的生意是什么。 胡三会意,马上吩咐一声,要所有的兄弟离开茶肆,眼神也变得有些狐疑。 路平指了指前面的凳子,胡三便贴著凳子坐下来。 沉默许久,胡三才小声道:“爷不是让我们去打人吧?” “是又如何?” 胡三立刻摇头道:“如今『打行』转型,再不做打人勾当,弟兄们只是过过嘴癮,並不敢犯事。若是有打杀勾当,爷还是另请高明。” 只骂人的打行? 路平禁不住大笑起来。 胡三变色道:“这位爷为何发笑?兄弟们靠这张嘴混口饭吃,虽然说不上行侠仗义,也没有什么不妥当。难道非得杀人放火、械斗行凶才好?” 路平一怔,虽然这话是有些彆扭,不过打行变骂行也好。 要是左冷禪的並派,日月神教和正教的衝突,能够各雇一家骂行在对方门口大骂来解决纠纷,那江湖岂不是太平很多吗? 路平微笑著看著胡三,觉得他现在好像比起胡大元更加顺眼。 “我要打探个消息,价钱你来定。” “打探消息?”胡三顿时有些紧张,“本行不包揽这项业务。” 路平一愣,看了胡三一眼,顿时就明白过来,胡三以为的打探消息,还是“访行”的老本行,靠著掌握官吏豪强的隱私牟利。 就他现在的情况,断然不可能像胡大元在福州,上到衙门低级官吏、皂吏,下到三教九流各种人物都能拉上线。 他无奈道:“我要查一个妓院,看看是不是藏污纳垢,有没有贩卖人口的情况。” 胡三一惊,他不断打量路平,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一拍额头,惊喜地说:“请问可是福州路四爷当面?” 路平笑著点点头。 胡三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四爷,胡大哥早跟我送过信,我派人天天去府衙门口把风,如今可把您盼来了,四爷可要多携带携小人。” 路平:…… 这脸孔也变得有些太快了吧。 胡三诉了一会衡州府的苦处,便小声问道:“四爷要查那家妓院?” 路平笑道:“群玉院。” 他想起原来的时空中,在金盆洗手之前的群玉院一战中,刘正风说不著急收拾田伯光,却说“这间妓院藏垢纳污,兄弟早就有心將之捣了”。 他倒要看看,这家妓院藏什么垢,纳什么污了,以至於成了刘正风以为要进入官场的前一刻,顾不得田伯光打脸衡山派,以江湖规则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情。 胡三似乎犹豫了一下,隨即挺起胸膛,两眼放光,说出了那句酷似胡大元语气的话:“四爷放心!” …… 衡阳府衙在城中东北角,距离北门很近。 路平却不忙去府衙,也不想去驛站,这些地方太不便於打探消息。 他在城外东厢一带的酒楼茶肆之间流连。 这些地方,是所有的消息最为集中的地方。 如今到处都是武林中人,所说的无非是江湖中事。 哪位嘉宾光临衡阳,这位嘉宾是什么门派的,武功是什么路数,在江湖上声望如何,都是议论的对象。 而今天的头条是:採大盗田伯光出现在衡阳附近。 路平听著消息微微有些发怔,这田伯光果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城外的客栈已经住满,幸亏胡三介绍了个好去处。 城北有个桃冲,是两处山冈之间的一个小峡谷,一路芳草茵茵,树木繁茂,走进去之后,便看到一滩碧水,清澈见底,一片竹林掩映之处,传来梵唄之声。 沿著石径进入竹林,便见一处小庵,庵门写著三个大字: 绿竹庵。 若不是胡三提前说起,他都要以为误入洛阳城了。 庵里没有尼姑,只有和尚,那瑞光和尚迎出来道:“敢问是胡施主提起的路施主吗?” 第68章 嵩山女龙套 胡三虽是无赖,却虔诚信佛。平日骂人所得,有一半捐给这所寺院作为香火钱。小庵倒也完全没有在意这些钱的来源,照单全收。 庵里对这样长久的乐施之人,一般极为客气,提出安排一人住一两宿的小小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瑞光和尚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无精打采地把他带到住持融休和尚的禪房。 融休也是哈欠连天。 “虽是胡施主所荐,不过今日寮房已满,只好委屈……” 路平却从袖子取出一锭银子递过来,打断老和尚的话道:“冒昧叨扰,少备香火之资,还请笑纳。” 融休和尚立刻精神一振,口说“不当”,手中却接了过去,起身道一声佛號道:“瑞光,速將李居士那间静室打扫出来,再备一些上等斋饭送来,我与施主谈些禪法。” …… 上等斋饭是葵菜和蕨芽,即冬莧和蕨菜,衡阳隨处可见,再配一些米饭下菜。 老和尚谈兴不浓,他是信奉禪宗的,说话却毫无禪机,吃过斋饭就昏昏欲睡,让路平极度怀疑这老和尚是纵慾过度。 瑞光收拾好静室过来回復,路平便谢过融休,跟著瑞光前往静室。 绿竹庵不大,只有三间正殿朝南,两侧各有厢房数间,左侧为僧侣所宿,右侧是香积厨和几间居士寮房。 院中栽种了几株丹桂树,甚是高大粗壮。 路过寮房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 “庙中还有女客?” 瑞光赶紧小声制止道:“施主莫要多话。” 寮房旁一间房屋,充作库房,再往前走是一株丹桂树和几排幽竹,其后就是一间静室。 “这是城中李居士静修之所。”瑞光一边点亮烛台,一边小声介绍道,“如今李居士中了举人,去徽州上任,这所静室才空置下来。” 路平打量了一下室內,见陈设甚是齐全,心中顿时一动,问道:“我若像李居士一样在此静修半年,需向庵中贡献多少香火钱?百两可够吗?” 瑞光知道庵主正愁李居士走后,庵中少了一个大香客,一百两香火钱,可太够了。他顿时又惊又喜,合十道:“施主若是做个大功德,不但今生受用,来世也有荣华。” 这下,和尚態度愈加殷勤,只说若有所需吩咐即可。离开的时候还小声道:“隔壁是河南来的客人,甚是蛮横,庵主本不想留他们,谁料……唉!施主不必理会,也不要招惹他们,他们过些时日自会离去。” 河南的客人? 路平不动声色,心中疑惑顿生。 …… 晚课几个僧人颂《佛说阿弥陀经》,听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如果不是其他的所见还算正常,路平真的要怀疑,这里是不是一座淫寺。 这种怀疑对一个刑名官员来说几乎是天性,眼下的一些小庙,其实都是淫窝、盗巢。甚至於商旅路上遭遇劫匪,侥倖逃脱,又来到一家寺庙前,心中都要叫苦: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在江南很多地方,僧侣的名声並不好。 梵唄声起,不多时眾僧散去,各回僧斋,绿竹庵只剩下寂静。 路平坐在榻上,闭上双眼,开始修炼內功。呼吸之间,內观自身,感受四肢百骸气息的流动,外观万物,对周围环境的感觉,也愈加灵敏,每一片叶子的轻颤,每一缕风的呢喃,似乎都能听见。 许久,他方睁开双眼,听著室外竹林的摇曳,心中愈发平静。 又在烛光下看了一会二宗经,方要休息时,忽然听到院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吹熄蜡烛,开了一道门缝。 一个身影正低伏身体挨个僧房走动,每到一处,便停留一会。 不一会,那人转头向路平这边的静室而来。 路平並不惊慌,微微思索,他便回到榻上假寐。 窗户纸传来细微的被捅破的声音,接著一道气息渐渐瀰漫屋內。 路平忙屏住呼吸。 窗外的身影又敲击两声窗户,似乎是看迷药有没有效果。不多久,一声轻笑传来,脚步声大了一些。 他倾听窗外,知那人已经离去,又等了一会,確定没有动静之后,才缓缓打开木门,来到屋外。 一股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又调息了片刻,大脑中的一丝眩晕感才尽数消除。 “好厉害的迷药。”路平心道。 他似乎明白了眾僧侣一个个无精打采的缘故。 旁侧的两间寮房忽然传来动静,路平忙一个侧身,躲在丹桂树后。 房中走出三男一女,又驻足倾听良久,才向那融休和尚的禪房走去。 “史师兄也太小心了,对我的药一点信心都没有。”少女说道。 “钟师妹,衡阳城是衡山派根本之地,多一分小心却是没错的。”史师兄道,“不过师妹的药艺是愈发精湛了,生效的时间比以前愈加迅速,难怪师父也讚不绝口。” “左师伯也称讚我吗?”钟师妹讶然,又嘆息道,“为何他从不让我嵩山弟子用?还说会败坏嵩山派的侠义名声?我的药物调製极为不易,其中一味如今价格昂贵,现在用在这些和尚身上,实在是浪费。” 身后的一人笑道:“师妹有所不知,师父为何让你每月调製一批?那定然是有大用。若是费用不够,史师兄回去告诉左师伯,再给你拨一笔银钱就是。” “那就提前谢过师伯和史师兄了。”钟师妹笑道,“此药还有一些副作用,第二日醒来总是全身酸麻无力。我正好改进一番。” “万师弟说的不错,师妹此次当居首功。”史师兄也点头道,“嵩山女药神,將来非师妹莫属。” 路平心念急动,这群人果然是嵩山派的。 按照原来嵩山派来衡州的人物,史师兄想必就是史登达,有一个绰號叫做“千丈松”,万师弟想必就是万大平。 只是这钟师妹何人,难得一见的嵩山派女龙套。 他忽然想起在福建廿八铺一战中,嵩山派有一个女子,用一块沾满迷药的青布,设下圈套,前后迷晕了恆山派二十一名女弟子,药性可以说很惊人。 莫非就是此人吗? 路平发现,一些看起来非常龙套的人物,其实他的作用,一点点都不容低估,甚至有可能更大。而嵩山派的行动方式,跟青城派相比,果然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四人已经来到住持禪房前,他们旁若无人推开房门,又散了一会气,才走了进去,点亮了蜡烛。 路平不敢跟的太紧,待几人进屋之后,才来到禪房窗下。 屋中传来一阵搬动物件的声响,不一会便无声无息。 正要伸手沾口唾沫破开窗纸,却发现已经有个破洞,这应是刚才那位钟师妹施放迷药所用。 他顺著破洞往里一瞧,却是吃了一惊。 禪房中,住持躺在床上犹昏睡不醒,那张床榻也被搬开,原先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密道。 密道中隱约传来惨叫声。 万大平道:“我再问一次,不开口就割掉你的一根手指。” 第69章 黄雀在后 绿竹庵的確曾经有些不乾净。 寺庙作为盗贼巢穴,僧侣挖掘密室,诱骗、劫持良家女子入庙姦淫,甚至尼姑私藏男子在庵中偷奸,这在自己接触的刑名案件中一点都不罕见。 为什么说曾经? 道理也很简单。 现任住持融休並没有被嵩山派控制,要是他本身不断犯案,即便晚上將他迷晕,他白天也隨时会进入密室查看。 他们毫无察觉,这恰恰表明,融休和瑞光並不知情。 而嵩山派就利用了这一点。 假如將来官府查到这件事情,也只会怀疑寺庙僧侣谋財害命,最终將罪名归结到绿竹庵僧侣身上。 设计之大胆,心思之细密,当真让人惊嘆。 在廿八铺行动中,嵩山派利用乱石岗黄风寨匪徒的身份,先血洗一个村落,再以此威胁廿八铺村民尽数逃离。 官府同样也很难查到嵩山派头上。 如今,绿竹庵行动甚至比廿八铺行动的策划更加巧妙。 密室中的惨叫不断传出,还夹杂著低沉的咒骂和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每次都让路平的心能猛地一揪。 他在密道口默默数了一下,此人身上的手指头、脚趾头加起来都不过五根了。 “师兄,不能再拖了,曲洋、刘正风、莫大都在到处寻找此人,须得儘快撬开他的嘴才好。”钟师妹说道。 “师妹你怎么看?”史登达问道。 “用我说的药物。”她的声音十分平淡,像是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史登达却沉默了,他似乎有些犹豫,钟师妹便不满地哼了一声。 此前一直没有开口的一个人却说道:“史师兄,收收你的菩萨心肠吧!师父说,务必落实刘正风私通魔教的证据。拖延了这么久,师父一定已经非常失望,如果到时候刘正风质问我们『证据何在?』总不能真靠那封模仿刘正风笔跡的书信吧?” 路平心中一凛。 如今,嵩山派知道了刘正风私通曲洋; 但距离掌握刘正风私私通曲洋的证据,还差那么一点点。 在原来的时空中,刘正风坦然承认了结交曲洋的事实,但是嵩山派在策划行动的时候,总不能寄希望於刘正风的坦然吧? 这就是说,被囚禁的这个人掌握了刘正风和曲洋交往的证据。 此人又是谁呢?路平努力回忆其中的细节,却没有丝毫的印象。 史登达沉默片刻才道:“钟师妹的毒药过於霸道,將来还有大用。再审问一晚,若是还不招供,明晚再用。” 他顿了一下又有些得意地说:“莫大、刘正风、还有曲洋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把此人藏在此地,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又是一声低沉的惨叫声传来。 路平轻嘆一声,悄悄退出禪房。 一转念间,他想到一个词语,岳先生的招牌伎俩:黄雀在后。 轻手轻脚地走到来到嵩山派所占的两间寮房,指尖轻轻点破窗户纸,露出一丝缝隙。 目光透过细小的孔洞,向屋內窥视。 两间屋內都亮著灯,却空无一人。 他看了看房屋的整洁程度,鼻子一嗅,果断先选择了较乱的一间,三个嵩山派男弟子共挤一间屋子,气味总是有一丝特別。 那位史登达明显是这一小组领头的,他身上或许有什么有价值的物事。 房屋內的布局一览无余,一张木板搭的大床靠墙而立,床上铺著三套铺盖,三套素净的青色被摺叠的整整齐齐,上面绣著淡黄色的莲图案,枕头边各自放了一个包袱。 另一角摆放著一张矮桌,上面烛台,旁边是一盆乾枯的枝条,矮桌旁边,排列著三张蒲团。 墙壁上掛著一幅水月观音图。 路平心中暗笑,想来是这段时日以来,这几人在衡州府的潜伏一直没有被发现,这才如此大意。 他不敢拖延,立即打开了一个包袱,只有一些散碎银两和衣物。 又打开中间的一个包袱,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和衣物,还有一封书信,打开一看,又放回原处,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模仿刘正风字跡偽造的书信,没有任何卵用。 第三个包袱依然没有发现。 这嵩山弟子,出门也不携带一本剑法、拳法的秘笈,当真是寒酸小气。 他不死心地弯下腰,在通铺下面扫视一番,空空荡荡的。 一转眼间,却看到矮桌下面放了一个木匣,心中顿时一喜,要是不从这个角度看,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木匣非常的精致,掂量一下並不沉重,他隨手夹在腋下,潜出嵩山三侠的房间,將房门带上。 刚刚推开那位钟师妹的房间,便嗅到空气中瀰漫的淡淡香薰味。 忽然,大殿那边的禪房传来一阵声响。 嵩山派已然结束了拷打。 路平瞬间做出反应,悄悄带上房门,一个跳跃来到大殿背后,在阴影处躲藏起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四人在寮房前商量了一会,主要在说审讯没有结果,言下颇为急躁。 史登达最后安慰道:“各位不用著急,明晚就用师妹的办法,定能撬开此人的嘴。况且,其他的几位师弟调查刘正风家財,进展也很不顺利。我们先有了结果,功劳谁都跑不了。” 又说了片刻,便各自回到房间。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嵩山派这次,不仅仅盯上刘正风的命,还盯上了刘正风的万贯家財。 两个房间的灯先后熄灭,不多时一阵鼾声就传了出来。 路平从阴影处走出,默默观察下四周,又倾听了一下寮房中的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回到自己的静室。 …… 木匣上用一把铜锁锁著,他取出一把匕首,撬开木匣底层。 定睛一看,里面一套五色的织锦摺叠的十分齐整。 他心中一阵惊喜,顿时想到这是何物。 展开一看,果见旗上缀满了珍珠宝石,在烛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呵呵,五岳剑派著名的五色令旗。 编织倒是不错,这笔珠宝也价值不菲。 不过,这五岳剑派的旗帜保护工作、防偽工作未免也太不到位,。 他记得向问天就曾经有过一套五色令旗,也不知道是偷来的还是仿製的。 不知道这四个傢伙发现丟失五色令旗,脸色会是何等的难看。 自己甚至都可以绘製一套五色令旗的图案,再搞一些假珍珠、假宝石装饰,保证几天之內满大街都是五岳令旗。 不过,令旗保存在这里有些不妥当了。 他立即想到了一个地方。 【万分感谢银刀都司务长喵羽子 wistersz三位书友的打赏。】 第70章 群玉院扫黄行动 “施主昨夜休息的如何?” “还好,还好。师父却似乎有些睡眠不足。” “尚可,尚可。”融休老和尚取出一本经书道,“此乃老衲亲手所书《金刚般若经》,今教授施主,若日诵一遍,正欲去愚昧之虚,本性之实,有无穷利益。” “多谢师父。” “听闻施主有意在本庵静修?” “我听闻桃冲中,与绿竹庵相连有庵庙十多家,却不知哪家最为清幽,並无外人相扰。” 融休赠送金刚经是名,实际却惦记著路平所说的香火钱,闻听此言便吃了一惊,顿时清醒几分,忙道:“我佛家讲缘法,施主得胡三之荐,夜入本寺,缘法一也,与老衲相契,缘法二也;施主来时,恰是李居士空置静室之时,缘法三也。桃冲中,修心养性,莫过於小庵,缘法四也。此等缘分,本是妙不可言,施主万勿轻忽。” 老和尚说的头头是道,他迟疑片刻又道:“这些河南人虽凶蛮霸道,倒还安份的很,並未招惹庵中僧侣信眾,施主不必放在心上,况且临近诸庵,也都有同样情况,想来他们是一道来衡阳贩货,城里城外无处安身,才都暂时託身於桃冲诸庵,不日之后自会离去。” 嵩山派尽数潜伏於桃冲?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依老和尚所说,和嵩山派相遇,就是缘法五吗? “师父所言,当头棒喝,既然如此,便依师父之意。” 其实,他本就想暂居於绿竹庵,再过些年,有一个叫徐霞客的人会来到衡州,他居住的地方,也是这座绿竹庵,相见的禪师,已经成为瑞光。 先於徐霞客来此打卡,还有嵩山派当义务的保鏢,为何不可? 就是每晚要过滤一遍迷药,却是极其不爽。 回到静室的时候,正遇见钟师妹挑起门帘,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飘散开来。 路平不禁扭头看去,倒是一个美人儿。 她穿著一套嵩山派特有的黄衫,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面容秀美,眉毛狭长,眼神冷冽,想来是长期製药的缘故,肌肤白的有些异常。 话说,五岳剑派令旗为五行旗,嵩山派居中,五行中对应土,服色应该尚黄。 嵩山派弟子出场时多穿黄色制服,其他四派就完全没有按照这座规范来穿衣服。 就比如岳不群,西方属金,尚白,他出场的时候却多是青衫。 钟师妹察觉到他的目光,便狠狠瞪了过来。 “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的眼。”钟师妹呵斥道。 路平打了个哈欠,加快脚步就从她身边走过。 眼角便瞥见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嵩山派还没有发现? 路平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 提刑按察使司分司在府署东,湖广按司在衡州府的派出机构。 “云枳在福州做的好大事。” 副使刘执中很诧异路平这么早就来到衡州,但他对路平不先去府衙而先来按司,还是极其满意的。 “这都是大宪台(按察使雅称)关照有方,否则岂能成事?” 刘执中大笑起来,心道商为正明明屁事没干,自己也马上就要升任大理寺,临走前却因为平定了青城贼(官方文书称呼),更得外相、內相青眼,可当真是走运。 “云枳过谦了,司理本就有监察、代按司巡查地方之责,若有所需,按司本应合作。” 刘执中在拋出橄欖枝了,这其实並不奇怪,按司和推官在地方上本身就是各取所需的天然合作者。 路平却苦笑道:“本道福州平定,会过段安稳日子,不料外相一句『善理江湖事』就將我打发到衡州,当真是有苦难言。” “哦。外相真这般说?”刘执中立即来了兴趣,笑问道。 如今衡州城中聚集了上千江湖中人,他能够不著急吗?官府对於私自聚眾有著天然的敏感,尤其是这帮人还是一伙亡命之徒,一旦出个事,言官弹劾,恐怕衡州府的官员都討不了好。想不到外相竟然如此贴切地派来一个背锅……不,是负责任者。 路平苦著脸点点头。 “衡州府江湖事確实让人忧心,不知道云枳准备如何著手?” “还没有定计。”路平道,“愿先隨宪副巡歷,查盘一段时日衡州。” 刘执中一怔,按司恰恰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巡按地方,才让推官陪同。说是陪同,其实就是代替自己去差,基本上都是独立巡歷,然而,第一次討要这种权力的,刘执中却是第一次遇到。 他想了片刻,便做出决断:“自无不可,不过衡山派干係非小,在衡州地方根深蒂固,云枳不可大意。” …… 衡州府的格局比福州府小了许多。 入仪门东为清军、捕盗、官粮三署,三位主官分別是同知、通判、管粮通判。西边,就是路平要接手的理刑署,一旁是司狱司。 正堂五间,东为经歷司,西为照磨所。六房分列左右。 主官们的住宅就在后院。 儘管有商为正的介绍,但李燾依旧態度冷淡。 这倒不是因为李燾容不下路平先去按司,而是本身职权的衝突。 路平在福州的所为,想必李燾也听到过,他在当地官声很好,即便如此,也不愿意身边有这样强势的推官出现。 路平也不打算理会他的態度,他在府衙露个面,便接手理刑署,和所有的属吏、皂隶打了个照面。 书吏沈周道:“司李新任,是行香拜客,还是升堂问案?” 行香,是到城隍庙烧香。 拜客,是拜会府衙主要官吏,有时候甚至拜访当地权贵、乡绅。 升堂问案,蒞任之始在衙门放告。新旧官员交替时,是接案的高峰期。旧任官员临走前捞一笔,胡乱断一批案子,新任一接手,输掉官司的人立马反告,而新任官员也热衷於平反,因为这样可以提高官声。 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福州民风健讼”、“衡州民风健讼”……好像大明朝的老百姓都喜欢打官司似的。 一位同年好友刚刚上任,没有经验就放告,一月之內接收诉状一千五百余张,大多是旧官司。 路平看了一眼案上交接来的厚厚的案卷,摇摇头道:“你將捕房的头头给我喊来。” 沈周立即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理刑官员而已,“火”一般也就是断案、平息冤狱之类,如今这位路推官的“火”,烧的倒是莫名其妙,这架势倒像是抓贼? “司李上任第一日,还未熟悉衡州情况,怎知何处有贼?” 路平打量著沈周,笑吟吟地说:“谁说我要抓贼?” 沈周神色阴晴不定,却不敢多问,行礼便下去了。 这衡州府的第一把火,就从群玉院开始烧起吧。 烧出刘正风的危机感,烧出衡山派的危机感,烧出群玉院中浮在水面下的那些大鱼、小鱼。 衡州扫黄活动拉开帷幕。 如果他所料不错,日月神教那位霽月清风的曲长老,躲在那里已经很久了。 第71章 藏污纳垢 路平回想群玉院的剧情。 曲洋知道群玉院可以藏人,把令狐冲藏在妓院里; 曲非烟带著仪琳去看望令狐冲,进门的时候,“走过去敲了三下门”,向妓院中人“塞了一件物事”,妓院的人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童逛妓院一点都不奇怪,而是口称“小姐”。 仪琳一听说是妓院,嚇得“险些便哭了出来”,曲非烟说起妓院,却是言笑自若。 她对於环境也是极其的熟悉,隨手在墙上一推,就能找到暗门。 再加上胡三查到一些零碎消息。 一个结论就是:这家妓院就是曲洋在衡州府的落脚地。 甚至带点阴谋论推测:群玉院都有可能和刘正风有很大的关联,他安排起来才会如此得心应手。在自己以为即將“买官”上岸之际,就和恆山、青城两派共同收拾了这家妓院,这也颇有销毁证据之嫌疑。 …… 衡州府的捕头武伯寧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结实,留著短须,一双眼睛看上去总是笑眯眯的。 一听说要查的是群玉院,却是面色如土,半晌没说出话来。 路平注意到他偷眼看了一眼沈周。 沈周却微微摇头。 “有何不妥吗?” “司李。”武伯寧小心地提醒,“是否……跟刘三爷知会一声?” “哦。”路平立即来了兴趣。 刘正风將胡三的打行驱逐,逼迫他们改“打”为“骂”;诸位侠二代“將妓院中龟头和鴇儿打得杀猪价叫。青城派群弟子將妓院中的家俬用具,茶杯酒壶,乒桌球乓的打得落流水”,几家江湖门派查抄群玉院的架势也是无比骇人。 以前只当目无官府。怎么听这话,好像刘正风都算得上太上官府,自己来衡州之前是不是忘记抄一张护官符了? “此话怎讲?” 武伯寧小声道:“司李初来衡州有所不知,刘三爷素有侠名,前任王推爷在的时候,刑名案例若是刘三爷不许,那是断然行不通的。这也是为……” 路平大笑起来,怪不得前任推官交接的那么爽快,跑的比自己离开福州都快。 自己刚才趁隙看过的几十个案卷,这位前任几乎都在偏向穷人,他还以为是又一个海瑞,“与其屈贫民,寧屈富民”,想不到竟是刘正风这位民间的侠客豪绅给逼出来的。 这才算得上有古之任侠之风! 然而,今天还就必须作恶人、酷吏。 “武伯寧,不管以前理刑馆如何,但是今天起,这天变了。不要废话,现在就带上你的人,跟我出发。” 亲自带队?武伯寧心中暗暗叫苦,幽怨地看了沈周一眼,心里暗自埋怨。 沈周却低著头,眼观鼻,鼻观心,作老僧坐定状。 …… 天真的忽然变了,一场风袭来,摇晃著府衙周遭的树梢,乌云如厚重的帷幕般聚集在天际,渐渐地,衡州变得灰濛濛一片。 大街上开始出现“下雨了,收衣服”的声音,行人们纷纷回家,小贩们匆匆收摊。 唯独这群捕快像是一群逆行者。 风云突变,一行人的皂靴踩在路上发出踏踏的急促声响。 路平抬眼看著天际。 雨是信號。 刘正风一家的命运,就是从一场不停歇的雨开始的,就是那天,林平之、劳德诺、岳灵珊到达衡州,令狐冲也在城外遇到了田伯光。 …… 群玉院开设在一处破落小巷中,周围是一群低矮的平房。 前面是五间门面,正中的门匾上写著群玉两个大字。 还有一处后门,已安排了几位捕快守著,纵然担心一些人会私纵疑犯,路平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武伯寧正要大喊“开门”,路平却摇了摇头,他轻轻扣了三下门环。 看的武伯寧一阵愕然,心道:“莫非这位路司李曾经来过?” 路平从武伯寧的眼神中也看了出来,这位捕快,恐怕也来过不止一次。 片刻功夫,就有人探出头来。 他看见一群捕快守著门口,顿时大惊失色,大喊一声,转身就要回去报信,路平一只手伸出,拍在他的脖颈上,那人顿感一阵刺痛,倒了下去。 武伯寧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 “走。”路平喝道。 转过照壁,一共三个院子,中有迴廊相接,头一个院子,就是老鴇所住,摆著假山石、鱼缸,石桌、石凳。 后面两边厢房,则是群妓所居。 確实画梁雕栋、曲槛回栏,不负衡州第一之名。 路平低声吩咐几句,武伯寧点点头,便带著一眾捕快挨个搜检。 顿时,群玉院中嫖客失色,妓女號叫,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老鴇慌慌张张带著两个丫鬟赶来,跪下口口声声说不曾犯事。 路平冷冷道:“有人报你这里暗自拐卖良家妇女,逼良为娼,可有其事?” 那老鴇便有些慌乱,忙赌咒发誓绝无其事。 路平也不与她废话,说了一句“休要多言”。 过了一会,武伯寧便来回稟,道:“司李,所有的人,都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每三人一房,分房看管。” 他顿了一下在路平耳边小声道:“各家臥房都看过了,並不见有拐带来的女子。” 路平盯著武伯寧,脸色阴沉地看著他。 武伯寧顿时有些忐忑。 路平又问老鴇道:“你这妓院,可有密室?” 老鴇慌忙摇头。 路平便叫了老鴇起身,带著武伯寧和几名捕快,押著老鴇挨个厢房查看。 来到东厢房的一处房间,轻轻往东面墙壁上一拍,老鴇脸色登时大变。 路平摸索了一会,轻轻一推,便出现一处暗门。 走进去一看,果见几个女子蜷缩在角落中。 路平看了眼面如死灰的老鴇,摇头嘆道:“这是藏污!” 说著,又走到另一处厢房,再在墙上摸索一番,找到了第二间密室。 这间比第一间密室更大,里面置放宝案,放著各色赌局,里面几个赌徒们却待躲避,武伯寧咬咬牙,带著捕快们一起动手,將几人锁拿。 路平摇头嘆道:“这是纳垢!” 刘正风说的“藏污纳垢”找齐了。 第三间密室打开时,那老鴇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摇摇晃晃,当场昏了过去。 里面是一间静室,另一侧开著轩窗,明静宏敞,屋內檀香微绕,墨香四溢,古木案上放著一把古琴,墙角摆放著几盆插。 木案对面,还有一张同样的案几。 一位老者端坐案后,一袭黑衫,鼻樑挺直,脸上轮廓分明,宽大的袍袖露出指节修长的手。 只见他捋须微笑,態度倒是十分从容。 一侧坐著一位女童,一身翠绿衣衫,皮肤雪白,约莫十三四岁,面庞甚是清秀,两只洁白的小手托著腮帮,一双大眼正眨巴眨巴看著进来的公差。 路平怒道:“这家群玉院当真藏污纳垢,竟连如此幼小的女童也要拐卖。” 那老者顿时一脸黑线,女童竟咯咯咯笑弯了腰。 第72章 这种情况是有伤风化的 群玉院浓烈的脂粉气息中,竟然有如此高雅绝俗的所在,琴剑书画,已是不俗,一几一榻,更见风致。 曲洋淡淡说道:“官人误会了,这是老朽孙女。” 路平呵呵冷笑,回头问道:“武都……捕头,你会带女儿或是孙女来这等烟之地吗?” 武伯寧訕訕一笑,呆呆地摇摇头。 別说他摇头,就是在衡阳街头搞个民意调查,除了刘正风,没有一个人会觉得正常。 “老先生,这样的解释你自己信吗?” 曲洋:…… 他曾经立下重誓,决不伤害侠义道中人士,而现在刘贤弟精心策划,正以进入官场为脱身之计,这官府中人,倒也不好下手。 “这位小官哥,他確实是我爷爷。”曲非烟不禁一手扶额道。 路平看著她的眼神,有几分戏謔,有几分惋惜。 “小姑娘切莫多言,我曾经见过一些人贩,与拐卖者爷孙相称,或者父女相称,时间一长,竟至被拐者也深信不疑。否则……”他转头盯著老者正色道,“就是江洋大盗,隱姓埋名,潜身於此。” 武伯寧立即警觉起来,右手握紧腰间的刀柄。 “別真是什么江洋大盗吧?”他现在也觉得这老者大有可疑。 曲洋、曲非烟:…… “官人意欲何为?”曲洋皱眉道。 “很简单,证据!保人!或者下狱。” 曲洋眼底闪过一丝怒色。 他在日月神教这么多年,啥没见过? 这种情况,这种人是真没见过。 一剎那间,他都想扔出一把黑血神针。 路平又向前走了两步,温言对曲非烟道:“小姑娘,你放心,被掠买的人是无罪的,官府还会让你『给亲完聚』,一定会帮你找到父母的。” “唉。”曲非烟眼睛睁得大大的,只觉得眼前的事情非常荒唐好笑,她看看曲洋,又看看路平,终於忍俊不禁,“这位小官哥不是来真的吧?你知道他是……真是我爷爷。” 路平摇摇头,抬起手来,正要下令拿人。 “且慢!” 外间走进一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个头不高,身形有些发胖,身穿绸绢衣服,脚下尖头粉底皂靴。 来人长揖在地道:“小人愿保!” 路平一怔,刘正风这般沉不住气? 武伯寧忙上前,小声道:“这位是衡州乡绅方千驹。他和刘……正风关係密切。” 方千驹陪笑道:“这家妓院藏污纳垢,刘三爷早就想清理了,却不料路司李棋高一著,上任伊始就查获此案,刘三爷十分钦佩。” 方千驹?金盆洗手的龙套之一,似乎负责管理刘正风家的財务。 最有意思的是,他在当晚很可能是刘家唯一的倖存者。 “那就写保书。”路平双眼微眯,打量著方千驹沉吟道,“你可要想好了,如果此老日后事发,你脱不了干係。” 方千驹略微有些震颤,眼神中闪过几分挣扎,却还是抬头说道:“路司李放心。” 路平点点头,既然有保人,他就完全没有理由带走曲洋。 至於盗墓案,在官府眼中就是一起悬案,只不过曲洋私下跟一些朋友吹牛,说自己挖掘了蔡邕墓,朋友们还都没有举发。 他不禁小声嘀咕道:“老人家,带著自己的孙女住在妓院,虽然不犯法,但这种情况是有伤风化的,还是引以为戒的好。” …… 路平也不看爷孙两鬱闷的表情,回身来到前院,吩咐带走簿藉和一应证据,同时锁拿妓院老鴇和几个当头之人,连同几个聚赌者也一併下狱。 他也不避著方千驹,当场发落道:“回去告诉沈周,立即对这老鴇严加讯问,定要问出她身后的同伙。至於这些聚赌之人,也按照嘉靖年间的《问刑条例》加以惩治。他须得儘快给出一个章程,一两日后,我自会查问。” 武伯寧嘴角一阵抽搐,这位新任的推爷还真是,直接將查案的工作推卸给皂吏。 路平想了一下又道:“再告诉沈周,让他立即起草榜文,就说:淫贼田伯光现身衡州府,为了防止此贼勾结本地淫贼祸害乡里,衡州府要进行三查。” 武伯寧心里一个咯噔,心中暗暗叫苦:“路推爷也未免太过急躁,第一把火刚点起来,就要燃第二把火,兄弟们怎么能够吃得消。” “何谓三查?” “查各路旅店、青楼,是否收留田伯光过夜;查药店销售迷药,幻药情况;查寺庙道观是否有密室、暗道、机关。另外知会巡检司,严加探查各路要道。” 方千驹写完保书,来见路平时正好听到这一番话,他心中暗暗发笑:“那田伯光何许人物,如何会与当地淫贼勾结,又如何会用这等手段,此官当真是胡闹。” 路平接过保书,隨手递给武伯寧。 他看著正要离开的三人笑道:“传闻说,田伯光来衡州,跟衡山派,尤其是跟刘三爷脱不了干係,如今因为刘三爷金盆洗手之事,衡州府江湖之人云集,要是有人折在田伯光手上,恐怕刘三爷也不能安心洗手吧?” 这席话说的曲洋暗自点头,恐怕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帮刘贤弟清除隱患。 方千驹却心下凛然。 衡山派其他人他不清楚。前些日子,田伯光在南昌挑衅衡山派的事情传来后,刘正风门下眾弟子却是一片譁然,纷纷要给田伯光一点眼色看看,如今,眾弟子在各处码头、交通要道,都加强了巡逻。 刘三爷却…… 莫大先生,最近就不见人影。 他拱手说道:“路四爷儘管放心,田伯光既来衡阳,刘三爷定然不会坐视。” “如此甚好。”路平竖起大拇指,讚嘆一声道,“刘三爷当真不愧大侠之名。” 他顿了一下又嘆息道:“刘三爷金盆洗手一事,对地方治安实在有莫大影响,如今又来了一个田伯光,府衙的捕快兄弟们又不知道得多辛苦。” 这席话说的武伯寧等人心中一暖。 方千驹却神情一僵,四下朝著捕快们作揖道:“有劳,有劳。” 武伯寧和眾捕快自是知道刘家的声望,见他如此客气,纷纷还礼道:“不敢!” 路平却冷笑道:“回去告诉刘三爷,如今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有劳』就得拿出诚意,画饼充飢是没用的。” 武伯寧和捕快们面面相覷,只觉得这位新任的推爷未免也太过大胆,竟然连刘三爷的竹槓都敲。 方千驹脸孔一黑。 本来准备再不看路平一眼,已经拉著曲非烟准备离开的曲洋猛然回头,额头也布满了黑线,看著路平的表情十分的复杂。 ” 第73章 失去的名场面 九疑山色望来空,客梦家山夜雨中。 风雨大至,雨点先是稀疏地敲打在瓦片上,隨即变得密集,將古城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点点渔火,湘江畔几道商业街亮起的一盏盏灯笼,都变得昏黄而迷离。 同样是衡州城,城垣中的路况比起城外糟糕多了,城內已经是泥泞一片,城外河边几条大街,却铺了三尺宽的石板路。 行人匆匆,有的撑著油纸伞,有的披著蓑衣,有的戴著斗笠。 当然也有一些大侠,靠著內家真气可以蒸发雨水,自然可以与天地一体,更加洒脱一些。 比如前面那位老者,身材瘦长,脸色枯槁,一身破旧的青衫,此刻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堪称落汤之鸡。 路平陪著小心把伞撑了过去。 这等人物,在江湖上是不容小覷的,因为他还提了一把胡琴。 【到潯阳,无牵掛。 吊英魂何处,渡口残霞。 思往事,空嗟呀。 半夜灯前长吁罢,泪和愁付与琵琶。 寒波漾漾,芳心脉脉,明月芦。】 每到一家店前,他总是拉一曲胡琴,或者《清江引》,或者《一支》,这曲是湖南话版的《江州司马青衫泪?普天乐》。 “东家,討个好彩头。”唱罢之后,老者说道。 店家果真皱著眉头给他塞了几个铜板。这种方式百试不爽,你要是想赖帐,拉不下卖唱的麵皮,就在店门口找根绳子上吊,掌柜的准免你的酒钱,说不定还与你请医买药,雇顶轿子送你回家。 “为啥子跟倒我。”又走过两家之后,高人忍不住发了脾气。 路平低头看了下他胡琴底部,低声道:“先生不要瞒我,您就是衡山派掌门,江湖上有名的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要说莫大,其实比刘正风更加紧跟时代的潮流,仅仅这种演奏,在不久之后就会风靡湖南民间,在后世形成了小有名气的“湖南丝弦”。 衡山掌门莫大先生,正是这种艺术的开创者之一。 那老人竟发起怒来:“掌你个脑壳,削你个脑壳。” ……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看起来,循胡琴找人的策略並不靠谱。 看不到莫大先生装逼的唯二场面,岂不是很失败? 忽然间,远处一家店门口传来了一阵胡琴声和熟悉的唱词,有人喝到:“鬼叫一般,嘈些甚么?打断了老子的话头。” 路平心中一喜,循著声音便找到了那家茶馆。 茶馆的生意似乎比起记忆中还要好些。 很有可能是因为衡州府最大的妓院倒闭了,才额外刺激了餐饮业的消费。 “三位兄弟,可否挪个位置。” 三个黑衣汉子,腰间掛著兵刃,正听得別人讲衡山派八卦,听见路平说,抬头看了一眼,便挪开一个人的位置。 路平要了点瓜子,一壶茶。这个位置,想必本来应该是“驼子”林平之所坐。 因为对面有一喜欢自言自语的白鬍子,唯一认出或是知道莫大身份的人。 这老头在原来的时空还说过:“瓦罐不离井上破,將军难免阵上亡。可是当局者迷,这『急流勇退』四个字,却又谈何容易?” 路平心中一动,当时林平之从“急流勇退”想到了他爹,现在看来,这老傢伙说的正是刘正风金盆洗手,可谓真·人间清醒。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矮胖子和一个穿绸衫的汉子身上。 门口坐著的,正是真·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和方才那卖唱的倒是同样的瘦弱,不过身形显得高大一些,脸部的稜角也更加分明一些,一双眼眸更显得高深莫测。 刚才就是矮胖子和绸衫汉子在起劲讲衡山派內斗,若不是刘三爷退让,就会引发激烈的械斗之类。 莫大先生就不断插播胡琴,惹的一个年轻人扔出一枚铜钱喝斥。 莫大还道了个谢。 只听那矮胖子又道:“他怎么会来?莫大先生和刘三爷师兄弟俩势成水火,一见面便要拔剑动手。刘三爷既然让了一步,他也该心满意足了。” 路平紧紧盯著门口,心中还有一点激动,就在此刻,莫大先生就该站出来了。 一剑砍七杯的江湖名场面就该出现了。 “衡山派內訌,却便宜了三伙人。”那矮胖子忽然嘆道。 路平一口茶叶差点喷出来,那莫大只是身躯微动,一听此话,又坐了回去。 “这话怎么讲?”绸衫汉子道。 他得意洋洋说道:“排教入江西,侵占江右水路,让衡山派失去一大膏腴之地,衡山派却无法顾及,这是一失; 田伯光到衡阳,口出狂言,肆无忌惮,羞辱衡山派,衡山派却毫无反应,放在前些年敢想吗?这是二失; 衡州市井商贾素来听刘三爷之命,衡州府推官上任第一天,便清查群玉院,刘三爷无可奈何。这是三失。 要我说,这一失去利益,二失去威名,三失去地利。金盆洗手之后……嘿嘿,怕是衡山派的日子不好过吧。” 眾人悚然动容。 路平盯著矮胖子也嘖嘖称嘆。 不愧是衡山城中真正的江湖做题家。 他回想原来时空中矮胖子的话,虽然很多信息的错误,导致他在莫大和刘正风矛盾上,得出了错误的答案,但是比起城中大多数限於“衡山派处在烈火烹油、鲜著锦盛世”中的看客来说,这傢伙也是一位人间清醒。 绸衫汉子嘆道:“诸位可曾听过射鵰话本。几百年前,衡山就有一群武师威震天南,铁掌帮帮主裘千仞一双铁掌,打得衡山派眾武师死伤枕藉,江湖除名。” 白鬍子闻言也喃喃自语道:“王霸强並弱,兴亡古到今。这江湖大派的兴衰,和王朝的兴衰有什么差別。” 眾人或吃茶点,或品香茗,想起刘正风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就要成为衡山派兴衰的转折点,天南江湖失去震慑,必然动盪不安,不由得都一时沉默不语。 莫大坐在门口,嘆息一声,眼神竟变得无比失落。 路平忽然长笑道:“诸位试想,各大门派一旦內訌,外敌必然接踵而至,莫大先生身为衡山掌门,岂能不自知?即便如此,却依旧和和刘三爷势成水火,要以我说,这衡山派门户若是沦亡,莫大先生不能团结同门,共御外侮,当是其中之罪魁。 这等心胸狭隘,难怪一剑只刺落三头大雁,刘三爷倒是胸怀大局,剑法更胜一筹,也理所当然。” 莫大豁然站起,不找矮胖子,径直走到路平面前,摇头道:“你胡说八道!” 路平眼前青光一闪,莫大已从胡琴中拔出一柄细细的长剑,七声急促的声响,便缓缓收剑入琴。 那莫大又摇了摇头,说道:“你胡说八道!” 眾人皆瞠目结舌,目送莫大缓缓走出茶馆。 “一剑断七杯,当真好剑法。”路平道,“这位前辈,一定是对兄弟鬩墙深感痛心的『金眼雕』鲁连荣先生。” 莫大一脸的黑线,回头看了一眼,一阵苍凉的胡琴声响起,很快就消失在阴雨中。 第74章 贫道青城山二干道长 三十六路迴风落雁剑,第十七招一剑落九雁,端的非同凡响。 眾人自是都围过来欣赏莫大先生的杰作,听得白鬍子说此人就是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后,纷纷惊讶不已,那位率先说莫大只能刺中“三只雁”、刘正风一剑却能刺中五头的矮胖子更是惊骇万分。 白鬍子指了指矮胖子,冷笑道:“这位兄台说什么刘三爷一剑能刺五头大雁,莫大先生却只能刺得三头。茶杯都能削断,刺雁又有何难?还有……” 又指了指路平,见路平穿了一身道袍,便道:“你这道人,什么鲁连荣?这也敢胡乱认的?” 白鬍子就坐在路平对面,他看的真切,刚才莫大先生出剑时,换作別人早就忙不迭闪避,然而眼前这位竟然眼皮都没眨下,要么是深藏不露,要么是嚇得呆住了,他心中疑惑,言辞中就客气了许多。 路平耸耸肩,並不在意。 矮胖子自是惊恐不已,路平便安慰他道:“兄台何必担心,如你所说,衡山派已经自顾不暇,何暇理会你我?” 矮胖子拍拍脑瓜,心中懊恼万分,这衡山派自顾不暇也得看人是吧?对魔教、对田伯光、对官府顾不上,可自己这样的小角色,衡山派顾一下根本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好吧? 他衝著路平勉强一笑道:“道长好胆色!” 各人想起刚才对莫大颇有微词,都心惊不已,纷纷结算茶钱离去。 茶博士苦著脸走了过来,就要收去桌上的断杯。 “且慢。”路平一伸手拦住他道,“你们衡州人当真是不会做生意吗?告诉你们掌柜的,不能丟,明日拿一块布幔围起来,写上『衡山掌门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之处』,还要写块招子,掛在门面,钱……” 他指了指脸色煞白的矮胖子道:“比如这位侠士,在城中宣扬,这衡州城中,上千江湖客,哪个不想亲眼目睹一番,你想想,这得多少钱?” 正准备结帐的白鬍子神色古怪看著路平,绸衫汉子正要拉著矮胖子离去,闻言也看了过来,在角落里伏在桌上打盹的两个人忽然间也不睏乏了,瞪圆双眼盯著路平。 “我说客官,那可是衡山派莫大爷爷!”茶博士叫苦不迭,“他老人家要是一怒,那还不要命啊。” “当真是不开窍。”路平笑骂道,“莫大先生是大侠,大侠会跟你一般计较吗?刚才那位胖……先生言语得罪,莫大先生也不过砍了七只茶杯,如今衡山城中谣言纷纷,他老人家还能挨个店去砍茶杯? 你们这头消息一出,谣言不攻自破,为他老人家正名、扬名,他高兴还来不及,是不是这个道理? 以后这些江湖客一走,再邀请城中文士,请几个书院的学子,大办笔会,说不定以后衡州八景会变成衡州九景,名扬千古的事情,他莫大先生再是世外高人,恐怕也会欢喜。” 茶博士想了想,好像还真箇有道理。便化悲为喜,找掌柜的说去了。 白鬍子直摇头:“荒唐,荒唐。” 矮胖子闻言也不走了,大概是想通了,莫大先生又不是魔教的长老,要是他老人家真的计较,怕就不是砍茶杯的事情了。 他衝著路平拱手道:“请教这位道长道號?” 路平笑道:“贫道青城山二干道长。请问二位是?”二干得名,取自令狐冲的灵感,令狐冲自称二中,二干又为何不可? “久仰!久仰!”矮胖子道,“在下曲江卢西思。” 他指著绸衫汉子道:“这位兄弟白克,是在下结义兄弟。” 路平心中一动,这两位也算得上是金盆洗手上的龙套,一个白克,在江湖上人称神刀,一个卢西思,在江湖上人称神笔,他们两个合起来叫“曲江二友”,这里的曲江,在广东韶关,两人和刘正风交情不错,难怪刚才一直站在刘正风的立场说话。 “原来是曲江二友,失敬,失敬。”路平也拱手道。 白克也拱手还礼。 白鬍子却冷冷插话道:“这位道长和青城派余观主如何称呼?” 曲江二友齐齐动容,余沧海和青城派精锐尽丧福州,早已经惊动江湖,四川官府直接收回了松风观,余沧海生前莫名其妙欠下一屁股债,债主堵著余家討债,家產、田產,连同几个小妾一起发卖都不够还,只好追著余沧海几个弟子不放。 更加可笑的是,即便如此,剩余的青城弟子还在爭夺掌门之位,闹的不可开交,真刀真枪大打一场,最终便宜了从福州逃出的贾人达。 如今青城派掌门正是贾人达,带著几个师兄弟到处逃窜。 青城派进不了青城山,已经成为四川武林的一大奇怪。 如今又冒出个二桿子……不,二干道长,这又是什么来头? “休提余沧海。”路平冷笑道,“这等阴险狠毒的小人,將松风观搞的乌烟瘴气,臭名昭著,实在死有余辜。纵然不死,贫道迟早也会找他算帐。” 白鬍子一脸困惑,曲江二友面面相覷,心道这道士口气倒是不小,瞧他小小年纪,又和余沧海有什么瓜葛? 白克问道:“敢问道长,可是与余沧海有什么过节?” 路平冷笑道:“实不相瞒,那余沧海一脉,是主修阴乾的,贫道这一脉,是主修阳乾的,《素问》说,阳干气刚,阴乾气柔。本脉的一位祖师便想著,阴阳同修,岂不妙哉?谁知道那余沧海门户之见根深蒂固,竟然將本脉驱逐出青城,当真是欺人太甚,诸位说,此仇该不该报?” 白鬍子半信半疑,曲江二友却是信了大半,这种功法虽然古怪,但各家门派的功法,古怪者比比皆是。阳阴的纷爭虽然无聊,但各大派中因为对功法理解而形成不同派別而分家的,也是理所当然。 如今青城派一完蛋,二干派冒出来,也是很合理的。 路平忽然想起这所茶馆还是华山派在衡州的集合点,老岳父女说不定待会就到了。便道:“几位,我们既是投缘,不如换一僻静之处再敘如何?” 三人齐齐点头。青城派的八卦,可是吊起了他们的胃口。 白鬍子姓彭,和他同行的一个瞎子,姓王,一个年轻人,他既然答应,其他二人自无话说。 路平心中暗爽,有一个江湖身份果然感觉不错。今后想必也可以体验下江湖规矩。 …… 几人刚刚换了间雅阁坐定。 便听见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道:“爹,这雨老是不停,溅得我衣裳快湿透了,在这里喝杯茶去。” 第75章 田伯光,真的还敢来衡州府 华山派的气氛有些古怪。 岳不群一进茶馆就看见莫大先生的一剑,心中一动,盯著茶杯沉思良久。 他如今在场,加之二师兄劳德诺在福州盗墓被开革,弟子们都不敢大声谈笑,只是规规矩矩匯报別来情形。 听到令狐冲利用华山气功骗了一个乞丐的猴儿酒喝,岳灵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岳不群却却暗暗摇头。 这个大徒弟啊,资质確实是一流的,就是这性格,轻浮超脱,让他颇为头疼。 他又想到了劳德诺,环顾了一下弟子们,在劳德诺之前,管理华山財务的是他老婆寧中则,其后是老五高根明,劳德诺到华山后就交给了他,这劳德诺確实懂得他的心思,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像出门僱车、僱船、打尖住店、应酬交际这些事情,他做的是滴水不漏。 如今劳德诺开革,令狐冲若是体谅他的用心,就不该在路途上耽搁。 “现在只能再交给老五。”岳不群看了一眼拿算盘的高根明,暗自盘算起来。 岳灵珊听到陆大有说,令狐冲用华山气功一口气不换能把乞丐大半葫芦酒喝得滴酒不剩,便拍手笑道:“我也能做到!等我给你们看!” 岳不群道:“珊儿不许胡闹,女孩儿家,这是什么场合?” 岳灵珊伸了伸舌头,也不再言语。 …… 路平一边倾听阁外动静,一边和雅阁中和几人谈得越来越投机。 这其实很容易,彭老说別人来衡州都是趋炎附势,只有他们三个不是;卢西思號称神笔,又喜欢出风头,搞定了他们两个,其他的人其实无所谓。 当然,也就仅仅投机了一会工夫。 “彭老一句『当局者迷,这急流勇退四个字,却又谈何容易?』当真是人间清醒,也只有不阿附权贵的高洁之士才有这等认识。不过贫道还有一事不明,莫非天下间还有人不许刘三爷金盆洗手吗?” 白鬍子捋须笑道:“二干道长过奖,老子……老朽也只是胡乱猜测,各位试想,那刘三爷既然金盆洗手,自然给其余四派都下了请帖,如今泰山派已经到达,华山派、恆山派也都有来衡州的传闻,听说马上就会到达。可是诸位可曾听说嵩山派有什么消息吗?” 眾人除路平外都是一怔。 “莫非是嵩山派对刘三爷退出江湖不满?”卢西思一拍桌子大声道。 眾人顿时心头一凛。 白克不禁心中叫苦,只是后悔刚才不曾离开,卢西思这张嘴还真什么都敢说,说莫大也就罢了,他顶多砍砍茶杯,可是你说嵩山派,那可不是善茬。 阁外,岳不群和华山诸弟子听闻此话,不禁大为震动,岳不群皱起眉头,看了一眼雅阁的方向。 一个弟子忙將刚才茶馆的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岳灵珊听见二干道长將莫大称为金眼雕鲁连荣,不禁轻轻笑出声来,心道:“那『金眼雕』,人们背后都嫌他多嘴多舌,暗地里叫他金眼乌鸦,莫师伯听了这话,不知道该多生气。” 她又想:“要是说起多嘴多舌的乌鸦,恐怕福州那人比起鲁师伯更胜一筹。” 岳不群心中甚是疑惑:“青城派二干道长,这是什么来头?莫非青城派也曾经有剑宗、气宗之爭的情况吗?这倒是稀奇。” 阁中,路平只觉得耳朵发烫。 卢西思也注意到眾人的眼神,看看白克正朝他使眼色,不由得深悔失言。 路平又道:“刚才彭老说:『王霸强並弱,兴亡古到今。』確实是至理名言。 贫道自思,如今正教各派与日月神教分廷相抗,那五岳剑派却是中坚,五岳剑派之中,又以嵩山派为中坚,左掌门麾下人才济济,远胜其他剑派,抗魔大业,纵然不能说独当七八分,也称得上独当一半,左掌门雄才大略,又会对其他四派无轻视之心,又岂会没有王霸之心? 適才曲江卢兄又道衡山內訌,岂不是各派之中以衡山最弱?左掌门若要行王霸之业,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番话更是嚇人,眾人听罢却是后脊发凉。 阁外,华山派眾弟子纷纷摇头,只道这二干道长危言耸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哪里有这等事情? 岳不群心中惊惧更甚,他倒是听得阁中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不过无心多想,只是望著眼前的茶水呆呆出神。 阁內。 白鬍子强笑道:“这……刚才老朽所言,其实不是二干道长之意。道长莫要误会。老朽忽然想起来,在衡州购买了一批鱼苗,倒要看看出货没有,这就告辞。” 衡州湘江一带鱼苗的养殖业为江南之冠,每年数千客商都来买鱼苗,白鬍子这样说倒是不奇怪。 说罢,连声催促同行二人离开。 出雅阁之后,白鬍子诧异地看了一眼岳不群,微微一愣,隨即带著二人离开茶馆。 就听得那个年轻人在雨中道:“彭大伯,为啥走的这么急。” 阁內一直没说话的王姓瞎子道:“你大伯的意思是离开衡阳。” 那白鬍子点头道:“我们要赶紧离开衡阳,明天一早就走。” …… 这姓彭的白鬍子,倒是见机很快。 曲江二友脸色很是难看,白克狐疑地看了一眼路平,欲言又止。他感觉,今天的对话就是眼前此人刻意安排的。 但是,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这衡州府现在就是是非之地。 他们二人还有必要参加刘三爷的金盆洗手吗? 卢西思强笑道:“二干道长,刚才我所说的,也不是道长的意思。在下刚刚去过武昌,也从未听过江湖有这等传言。这就別过,有缘再见!” 路平却笑道:“二位何必紧张,五岳剑派家事,我等不过茶余饭后聊几句,又犯了哪门子法?” 卢西思回头看了路平一眼,苦笑著说句:“道长还是小心行事吧。” 说罢,也离开了茶馆。 …… 曲江二友刚出茶馆,也在急切地討论是不是马上离开衡州了? 路平静静地喝著茶水。 他原本只是想用田伯光激发衡山派的紧张感,现在看来並不是很成功。衡山派现在真的是一个“和尚摸得,我也摸得”的状態。 他只好再加大一点点力度,激发起其他四派的紧张感,外面的岳先生想必就很紧张吧。 卢西思传播不传播今天的留言不要紧,反正有人帮他传播。等到明日消息传遍衡州,天门道长、定逸师太,也会多一丟丟的想法吧。 …… 街上传来急促脚步声响,十余人踏著急雨疾奔而来。 “令狐冲,出来!”一个比男子汉还粗豪的声音传来。 路平微微有些诧异:这一幕还是出现了?田伯光,真的还敢来衡州府? 第76章 左冷禪未过门的儿媳 【我恋青春,青春不恋我…… 打趣的客不起席,上眼皮欺负下眼皮…… 昏昏沉沉来到家中,睡里梦里陪了个相识,睡到了天明才认的是你……】 “哎呦,施主怎地喝的如此之醉。” 瑞光和尚庵门久侯,才见路平东倒西歪地走来,扶著一棵大树呕吐了半天,不禁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搀扶。 “青草桥头酒百家,遇到两个旧相识。”路平含混说道。 “这……施主下次万勿醉酒,否则住持不喜。”瑞光抱怨道。 “住持不喜?……我可送他一件斑斕袈裟,他必定无话可说。” “住持妙悟佛法,涅槃自性,將证菩提,如何会在意一件袈裟?” 一道身影注视他们良久,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从二人身边掠过。 瑞光不禁瞥了一眼,低眉道:“罪过,罪过。” 路平心中暗笑,这和尚是动了凡心。 嵩山派的钟小姐住在人家庙中,还如此嫵媚,和尚们那里能够禁受得住。平日里看也不敢多看一眼,私底下却不知道想些什么勾当。 瑞光已將他搀入静室中,放在榻上,泡了一壶茶水,见路平仍在胡言乱语,摇头说句“施主早些休息”,便离开静室。 稍顷,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和尚去而復返。 “施主睡下没有?”瑞光敲敲门,轻声道,“住持说,袈裟也是可以的。” 路平立即一脸黑线,自己不过是醉话而已。 …… 和尚们已经做过晚课,不多时寺庙陷入沉寂中。 静室中瀰漫著一股酒气,路平说了几句胡话,挣扎著起身,蹲下身子,往痰盂中呕吐两口,將灯一熄,身子一倒,仰躺在床上便一动不动。 许久,房樑上跳下来一个黑衣人,站在榻边听了一会,便悄悄离开了静室。 路平睁开双眼,眼神剎那间已经恢復了清明。 这江湖才算凶险。 这才是嵩山派与青城派的不同。 这……也才到了钟师妹日常释放迷药的时间。 此时,便嗅到一股异味传入屋中,路平忙掩住口鼻,屏住呼吸。 等嵩山派消停之后,才起身悄悄潜出房门。 刚出静室前的竹荫,便听到绿竹庵门口隱隱人声,几个起跳来到大殿后,院落狭小,他便顺著著大殿的后墙悄悄来到左侧,伏在一处碑记之后,透过碑前的缝隙注视前方。 庵门忽然大开,几个嵩山弟子举著火把,拥著三人走了进来。 史、万、钟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嵩山弟子跪著相迎。 当先的三人,中间一人约莫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左侧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子,右侧一人则身材高瘦。 当中一人眉毛紧蹙,双眼如同两把利刃一般看了一眼四人。 “左师兄將如此重大的事情交付给你们,你们怎么如此漫不经心?” “费师弟,如今责罚他们也於事无补,还是商量如何补救吧。” 路平心中一动,费师弟,想必就是费彬,江湖上有名的“大嵩阳手”。 那位身材魁梧的,应是“托塔手”丁勉,另一个就是“仙鹤手”陆柏。 想必是史登达他们今日终於发现五岳令旗不见了,才如此兴师动眾,惊动了这三位。 “史师侄,你们调查的如何?”陆柏厉声道。 “回三位师叔,弟子等已经逐个调查庵中的僧侣,並无任何发现。 最为可疑的是昨夜投宿庵中的一个年轻人,万师弟已经搜查了他的住处,方才他喝的大醉,弟子还在房中观察他许久,並未发现异样,这应该就是一个紈絝子弟在庵中寄住。弟子等均估计,应是有高手趁昨夜审讯时,潜入房间,窃走令旗。” 路平暗自心惊,如果今夜不曾回来,估计嵩山派会立即发现异常,把首要的怀疑对象指向自己。 嵩山三太保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此事大为诡异。 费彬嘆道:“我们是在衡山地界上,左师兄百般交代,那莫大先生和刘正风不容小覷,要我们务必隱藏行踪,在金盆洗手日出其不意,立威锄奸。眼见刘正风金盆洗手之期就到,还是出了这等问题!如何跟左师兄交代。” 陆柏皱眉道:“费师弟可是在怀疑是衡山派做的?” 费彬冷笑道:“今日曲洋已经离开群玉院,他和刘正风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握中,唯独有莫大先生,神龙见头不见尾,態度也是晦暗不明,这衡山城中,除了他还能有谁?” 路平发自內心感谢了一番莫大先生。 不过一想也是,站在嵩山派的立场,眼下的衡州,任何一起神秘事件的发生,首要的怀疑对象难道不应该是神秘的莫大先生? 谁让人家是大佬,还是地头蛇。 陆、丁二人面面相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都感觉,要是莫大取走五岳令旗,现在还隱忍不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產生的后果殊不可料。 一时间嵩山眾人都颇感为难。 此行的关键是立威,在上千江湖豪杰面前,造成五岳盟主可以干涉其余四岳事务的先例。 否则又何必等到金盆洗手?只需要证明刘正风勾结魔教,他们或早、或晚下手都是可以的。 令旗一丟,那就相当棘手。 丁勉看了下费彬说道:“是否可以想办法,让刘正风推迟一下洗手的日期,反正他买官的那道敕符在我们手中。” 费彬摇头道:“那人恐怕不容易改变刘正风的態度。” 路平心中一动,这是说,嵩山派还在刘正风身边安插了一个臥底,此人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刘正风的决定,此人又是谁呢? “你们起身回话罢!”费彬抬头看著大雄宝殿的观音大士像有些出神,许久才道:“审讯的那人,有没有结果?” 史登达还未回答,钟师妹就抢著说道:“那人嘴硬的很,我们原定今晚使用我的那种药,再审一次。不想就出了这等事情。” 费彬瞪了史登达一眼,骂道:“废物!” 转头又对钟师妹道:“蕙儿不要担心,丟旗的事情与你无关。有四叔给你作主,有什么药就大胆地用,不惜一切代价撬开他的嘴。” “多谢费师叔。”钟蕙儿斜眼有些得意地看了下史登达。 一旁的丁勉笑道:“刘正风事情一了,怕是就能喝到大公子和蕙儿的喜酒了。” 三太保都笑了起来。 路平一怔,这倒是一个小瓜,他们说的大公子,莫非是左冷禪之子,这钟蕙儿还是左冷禪未过门的儿媳? 嵩山诸人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此刻却谈起了左大公子的婚事,看起来,丟令旗的事情確实给嵩山派造成了困扰,但困扰也是有限的。嵩山派应该留了一手。 史登达却小心翼翼地说:“三位师叔,如果是莫大已经找到绿竹庵,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在拷问什么人?若是他再找上门来,又该如何?是不是把地牢中的人转移到別的庵庙?” “不必。”费彬露出阴惻惻的笑容,“我正要莫大佬儿再来,那倒是可以好好跟他聊聊令旗的事情。” 第77章 加大力度 第二天的雨依旧没有停歇。 衡州府衙。 武伯寧三步並作两步,飞速走向理刑馆,脸上有著按捺不住的喜悦。 “司李,这衡州的天真的变了。” 未进大堂大门,他就兴冲冲说道,搞的来往的杂役和书办们都莫名其妙。 “刘正风给银子了?” 路平放下沈周擬定的赌博一案判决文书,判决的甚至比起自己原来要求的还要重。 自己说了按照嘉靖朝的问刑条例来判决,这几个人的情况就属於第二等赌博罪行,各带枷示眾一个月就可以。 沈周却在带枷之外,还加入了“杖八十”,这是援引了《大明律》给予重判。 但是他在群玉院逼良为娼一案上,就多方为妓院开脱。 竟是从情理出发,將责任推卸到尚未到案的人贩子身上,指出在前年的灾荒中,卖儿鬻女者为数不少,妓院实际给这些女子提供了庇护。 擬定的结果就是:由原父母、亲属赎回其女,妓院不问其罪。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路平要做的,就是援引一系列的案例,否定其结论。最起码直到现在,绝大多数妇女买卖的案子的都是按照律法来断的。 “是金子,一百两。” 武伯寧把刘正风认捐的文书放在案上,激动地说。 他很是惊奇,看著路平的眼神,也不禁敬重了几分。 以他多年巡捕的从业经歷,从来没有见过大名鼎鼎,跺一跺脚衡州府就要抖一抖的刘三爷竟然如此吃瘪。 一百两金子? 路平放下笔,讶然地看了一眼。 他记得在金盆洗手宴上,刘正风给那位“张大人”送的,也是沉甸甸的金子。 这刘正风,是在那里开金矿吗? 显然这种情况还得加大力度。 “这金子就发给你们,所有办案的人员人手一份,你做个名单出来给我。”路平淡淡道。 武伯寧立刻鏗鏘有力地道了声“是”。 “今日衡州城沸沸扬扬都在传田伯光,是怎么回事?” 武伯寧道:“司李说的没错,那淫贼果真到衡州了。 昨夜在城外,田伯光劫持一位恆山来的女尼,意图姦淫,幸亏一位从华山来的义士,挺身相救。 这恆山女尼也是,不好好呆在庙里,到处乱跑。 今日又在城外被那淫贼劫持,那淫贼也当真胆大,这衡州城里里外外,聚集了上千江湖豪客,他竟视若无物,將女尼劫往咱们衡阳最有名的回雁楼。 回雁楼上聚集了不少江湖人物,先是两个道士与那淫贼相斗,一死一伤。 接著又是那位华山义士,设下计谋,与那淫贼约定坐著比剑,谁屁股离开椅子谁才输,靠这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才贏了那淫贼。 那位华山义士,也身受重伤,被人送到刘正风家救治。” 这世界上已经少了一个青城派,也没有了一个罗人杰趁人之危,路平自然早知道令狐冲不会有生命危险。 同样也没有一个群玉院供令狐冲养伤,自然是送往刘家。 这场打斗让武伯寧以“官方口吻”说来,实在是清汤寡水,毫无滋味,路平心中的情绪却依旧有些难以平復。 “可曾有人到官府报案,可曾派出捕快?” “確实有人报案,如今衡州城內外一片惊慌,各家女子都不敢出门。”武伯寧面带愧色道,“不过我们赶到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刚才的情况,是我们讯问了几个证人方才得知。” 路平嘴角抽搐了一下,捕快嘛,可以理解,那点薪水,毫无保障,谁会去卖命? “义士何名?”虽然已经心里有了答案,他还是问了出来。 武伯寧道:“令狐冲!” “另外两位呢?” 武伯寧一怔,略一思索才猛然醒悟:“司李是说那两位道长,眾人皆不知,不过定是刘家贺客,我派人去问?” “速去。” 武伯寧去后,路平就陷入了沉思。 何谓侠? 司马迁说,侠要“赴士之厄困”。 如今,“士”之厄困衍生成为普通人的厄困,换句话说,侠就是通过武力手段对弱势者的救济。 古怪的是,在笑傲的世界中,问五岳剑派之一有何侠举,答曰:抗魔。有没有什么救济普通人厄困的具体行为呢?路平在记忆中掛搜了很久,没有找到。 以五岳剑派第二代最出类拔萃的弟子为例,令狐冲一生的侠举,似乎都和恆山派相关。 就比如今天,如果被田伯光劫持的不是恆山派的尼姑,而是一位普通的女子,令狐冲会去救吗? 他无法回答。 是时候再藉助令狐冲和田伯光,给衡州聚集的几大门派加一点码。 想到这里,路平唤来沈周,吩咐道。 “发布三查榜文; 发布海捕文书,悬赏通缉採贼田伯光。 另外,你再为我办一件事情……” 路平在沈周耳边小声说道。 沈周听罢,惊问道:“司李这是何意?” …… 过中正街,经过一个鱼米市集,转个弯出西门,来到城外西厢“宇”字號社区朱紫巷。 即便在雨中,这道青石板铺就的巷子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刘正风加入衡山派后,已经在衡州积累数代的刘正风家族,迎来一段快速的发展期。 这所刘宅斗拱飞檐,雕樑画栋,端的气派非凡。 门前,四盏灯笼高掛,一批批江湖豪客纷至沓来,无论何人,只要来到门前,无需辨明身份,便会由刘正风弟子迎接入门。 大厅中有二百多人分坐各处,品著香茗,吃著茶点,用毛巾擦拭脸上的雨水。 他道一个“久仰”,他说一个“幸会”,便天南海北閒聊起来。 在原来的时空中,各派的几个高手在內室谈及令狐冲事,如今形势截然不同,令狐冲和仪琳一起归来,岳不群又在场,误会很快被解释清楚,泰山、恆山对令狐冲的愤怒瞬间化为无有。 一时间,他的事跡厅中的江湖豪客竟是全知道了。 因而,今天大家议论最多的,当然是华山弟子令狐冲和採大盗田伯光斗智斗勇的故事。 华山群弟子围坐一桌,令狐冲伤势虽重,但用上恆山灵药天香断续胶,倒也无妨,岳灵珊陪了一会,便来到厅中,听著眾人对大师兄讚不绝口,岳灵珊也是心怒放。 一处內室中,刘正风作陪,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陕南侠客闻先生、雁盪山高手何三七等人均在坐。 眾人说起令狐冲与田伯光的这场斗杀,都道这是江湖上罕见的悽厉场面。岳先生有徒如此,实在是平素教导有方之功。 岳不群嘴上不断说著谦让的话语,心中却是颇为欣然。 面子问题。 劳德诺身上丟掉的面子,令狐冲补回来了。 五岳剑派在田伯光身上丟掉的面子,回雁楼一战就成了遮羞布。 在此之后,他们依旧可以骄傲地对江湖中人宣布一个字: 贏! 忽然,方千驹来到內室,在刘正风耳边耳语几句。 刘正风豁然站起,惊问道:“他来作甚!” 【万分感谢书友20241107091322079书友20210127225137193的打赏。】 第78章 上架感言 官家通知:11月29日12时上架。 一个不一样点的江湖,是我很久、很执著的一个想法。 以至於一开始做了一本,自己非常不满意,將之非法自宫; 现在重开这一本,写到大约5万字的时候,自己也是非常不满意,本欲挥刀一割。 幸好编辑大大水墨君道:“且慢”,才使之苟且下来。(在此感谢。) 在当时我已经擬定好了另外一个洛阳开局:主角从左掌门那里领点奖学金(假设左掌门资助河南士子的话),到绿竹巷跟著绿竹翁编几天箩筐(一把篾刀闯江湖),魔教圣姑就是主角姑奶奶(谁对我姑奶奶有非分之想,送他去练辟邪剑谱),这身份也能震慑一半江湖吧…… 这个很诱人的想法只好搁置(有兴趣的书友可以试试)。 於是接受编辑的建议,用三天时间对前文进行了非常大的修改。 主要是砍掉了几个添加的角色。 形成了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开局。 看完开头,不想看下去的书友们,我非常理解。 本书的名字也是稀里糊涂,开头有个名字,改掉了,改掉之后就后悔,想再改需要再等60天且已经签约了,编辑也说书名凑合。 凑合就將就用吧。 本书的推荐同样稀里糊涂,推荐顺序是:一、三、四、三。 推荐结束之后,本书就是一本收藏不过数千的小说而已。 岳先生说:“但如他不是英雄豪杰,武林中自有公论,人人齿冷,咱们又何必理会?” 本书也是如此。 主角並非法不容情,也请各位各位男侠女侠们,老侠中侠少侠们,批评或者谩骂的时候留点江湖情面。 在作者看来: 一本小说,是从某个时代的社会中集中描写一部分人生活。 一本同人,就是从这部分人中选取一部分因素放大,或者这个时代另外的社会因素介入,而形成的对原有人物结局的符合逻辑的改变。 基於此,本书选择这样一个角度。 在作者看来: 主角是带著一点点善意和执著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 除了对个別人,对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先天的恶或者善的说法。 於法度来说,法度並不惩戒善恶,只处罚行为; 於主角的恩师黄裳老先生来说,大道杯、自然斗,道法自然而已。 本书希望呈现一个比笑傲江湖更加细节,更加宏大,更加合理,或者更加琐碎的江湖。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这一点其实对作者很艰难,很多细节,其实都可以找到原型,在明代的话本中,在明代的笔记中。一天四千字,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这上头。当然,作为小说,本书也不可能说完全的还原。 特別提醒的是:本书並非爽文。 喜爱剑气光寒十三省的书友们,敬请体谅,以及早些避雷。 本书的发展脉络会到哪一步? 很多种可能,但是都在两句话中: 庙堂影响江湖;江湖影响庙堂。 主人公有可能再召集华山论剑,也有可能在福州创办一所二干大学,以现代教育的理念来传授武学,甚至累了,大傢伙同去海外,开创一个福威国都有可能。 任何一种,都是儘可能符合逻辑的改变。 若是上述的话,不能嚇退各位侠士。 那么,第一次恳请诸位支持,订阅(尤其是首订)以及月票。 最后,非常诚恳地感谢所有的江湖诸侠,男侠或者女侠们。 谢谢大家。 第79章 给华山派 泰山派义士立个牌坊(1更) 第79章 给华山派 泰山派义士立个牌坊(1更) 大厅內群雄正谈的兴高采烈,唾沫飞扬, 忽见一人头戴纱帽,身穿圆领补服,腰间银带,脚底皂靴,步入大厅。身后还跟著几个捕快。 他环顾一下厅內,眼神温和而坚定,看向某位华山女侠的时候,带著几分戏謔,略略多停留片刻,又隨即收回自光,看向匆匆迎出的刘正风。 岳灵珊修地瞪大了眼,脸上的表情立即凝固,嘴角微张,眼神都有些懵圈。 厅內诸人皆有些吃惊,纷纷小声议论,转念一想“刘正风一方土豪,难免跟地方官员有些纠葛”,便又回到了江湖话题。 “路司李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刘正风长揖道。 路平微笑道:“刘先生不必客气。” 他打量了一下刘正风,却见他身穿酱色茧绸,身形矮胖,头上带著一个方巾,眉宇之间,倒是颇有一丝勃勃英气。 “司李请至內奉茶。”刘正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也暗自打量路平,见他身形挺拔,鼻樑直挺,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既显得亲切,又让人感到难以捉摸。 他不禁心里嘀咕一下,难怪曲大哥说此人不好应付。 “不必了,恆山白云庵庵主定逸师太、恆山女尼仪琳,泰山天门道长、天松道长、华山岳不群先生、令狐冲先生,可在府上?劳烦请来一见。” 他的声音不大,厅內眾人却大吃一惊,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內室中,各派高手听到此话,面面相,都大是疑惑“路司李竟到衡州来了?”岳不群听到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十分震惊。 刘正风皱眉道:“诸位朋友確在寒舍作客,不知司李有何要事吩咐?” “刘先生只管请出便知。若是令狐冲先生与天松道长伤势过重,女尼仪琳不宜相见,也不必勉强。” 刘正风凝视路平,却见他似乎並无恶意,又想这一千人初到衡州,也不可能得罪官府。便摆了摆手,吩附方千驹去请。又让僕役在正厅正中放置背椅,请路平坐在首席,上茶水相待,另设一桌款待诸位巡捕。 稍顷,內室诸侠便一起迎出,两方各自见礼介绍。 到岳不群时,路平冲他微微一笑,老岳也觉得此刻提起两人关係大为不必, 也一笑答之。 厅內豪客皆大为好奇,伸长了脖子看向中央,又亲见如此眾多的江湖传奇聚於一堂,心境还颇为澎湃。 岳灵珊托著腮帮,却是想:“这傢伙又打什么主意?” 路平先起身正色道:“衡州地界,素来安寧。不想此次恆山高僧与弟子作客,竟遇列人作恶,本官虽非守令,却管刑名,失责之处,深感愧疚。” 眾人虽久歷江湖,却未曾见过官与民道歉之事,大为异的同时,也顿生好感,就连红脸膛的天门道长,也微微頜首。 定逸见他態度恳切,合十逊谢道:、“阿弥陀佛,司李能有此心,必是百姓福分,也得神佛庇佑。” 路平环视诸人,朗声道:“我来此间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旌表义土。” 眾人一听又是齐齐憎圈,其中一些对大明朝的族表也有所了解,大惑不解: 这跟他们江湖中人有啥关係? 这其实不怪他们,按照律法,旌表有朝廷旌表和地方政府旌表两种情况,旌表的对象包括:累世同居(义门)、孝子、义夫、义民、节妇、高寿。 而各地族表最多的是孝子,什么割掉大腿上的肉、挖自己和老婆心肝救父母的大行其道。 侠客义士的行为,属於“义夫、义民”的合法旌表,但这些年来,义夫旌表最多的竟然是老婆死了不娶妻的,义民旌表最多的则是助军纳粮和賑济贫民、饥民的乡民。 路平目光掠过,只见诸人神情,有好奇的,有疑惑的,有不屑的,也有个別欣喜的。 “田伯光凭藉刀法之利,身法之快,淫行肆虐天下,恶事遍於江湖。官府欲除此獠,却无可奈何;大侠终日高谈,竟退避三舍。” 这席话一出,座中几位帮派首脑,江湖大豪,脸孔便黑了下来,尤其以刘正风为最。 但路平所说,却是事实。 厅上贺客,脸色便变得奇怪起来,有些暗自咋舌,只道:“这位小官当真大日明日岳灵珊却撇撇嘴:“这傢伙定然有算计。” 路平自倒了一杯茶,来到天门道人身前道:“道长弟子迟百城,一腔血气, 心怀正道,虽知不敌,犹杀身慷慨,取义从容。算不算义士?” 天门老道便有些动容:“百城这孩子好样的。” 路平双手奉茶,正色道:“便请道长以茶代酒,祭此义士。” 天门道长脑海中浮现迟百城生前种种,颇为动情,他是个爽快的人,接过茶杯道一声谢,躬身洒在地上,其余眾人见天门如此,也不由自主地起身取茶同祭。 片刻工夫,刘三爷家的客厅,就流成一条茶水河。 路平又道:(“天松道长,侠义为怀,杀贼心切,虽力有不逮,然以身护道, 不苟其生,算不算义士?” 天门道长一愜,他原来想著,天松好歹也算泰山高手,竟然敌不过一个田伯光,好似有些丟人,但是路司李这么一说,这一趟出门,竟然多了两位义土,对泰山派的声望倒是好事。况且,他能说自己的师弟不是义士吗? 红脸老道颇为激动,用力点头道:“天松此举,確实是我辈侠义道楷模。” 路平竖起大拇指赞道:“道长高义。” 朝天门道长拱拱手,路平便转头看向岳不群。 老岳竟主动起身道:“小徒令狐冲,虽为救人,然其中太多口出伤人之言, 总是平素太过轻浮,却非正人君子之风,司李所说的义士,若有小徒,愧不敢当。” 路平正要说话,那边定逸师太已大声道:,“岳师兄未免太苛刻了些,我瞧令狐衝倒是江湖上少见的见义勇为的少年英侠!” 岳不群还要谦让,厅上一些人想与华山派交好的豪杰已经鼓譟起来。 “岳先生过谦了。” “令狐少侠义薄云天,胆识过人,他不算义士,何人算是义士?” “当得,当得。” 路平道:“岳先生以小过废令徒侠义之名,有些过了。” 岳不群听见诸位所言,面带愧色道:“既然如此,全凭司李作主。” “既然各位都同意了—.”路平欢喜道,“那就请各位收下此物。” 在眾人异的目光中,三个捕快捧著三个木匣来到近前。 “这三个匣中,各有一条条幅,分別是给三位义士的,本要找人制匾,但时间急迫,各位离开衡州的时候,本官自会差人送到各位手中。 另有纹银二十两,是义士迟百城的烧理银子和其他两位义士的褒奖,也是衡州府百姓的一点心意。 衡州百姓断不忍心看著三位义士流血又流泪的情形出现。” 眾人一听,相顾然,都带著莫名的眼神看著路平。 这种操作—..行走江湖多年,绝对没有见过。 打开条幅一看,只见送给三人的条幅分別是:“捨生取义”“侠肝义阳“好字!” 落款是“衡州父老敬赠泰山/华山义士· “这些是三位义士应得的。”路平向著天门道长、岳不群拱手道。 这句话倒是出自肺腑,绝无矫饰。 天门老道和岳不群也有些动容,收下吧,委实有些羞耻,可是气氛都烘托到这个地方了,还是“衡州父老”主动送的,不收却了父老情面,似乎有些不妥当。 岳不群思量再三,敛容还了一礼,接过条幅,看了一眼木匣中的银子,略略有些窘迫,却也接了过去。 天门道长红著脸,有样学样,也是一般操作。 算了,摆到歷代祖师面前,也让他们知道咱们派后继有人。 厅中诸人见此眼神莫名热切。 平日里耻笑朝廷、官府,讥讽和他们接近的是趋炎附势。 可是出了一位官府认证的义土,在乡里乡亲面前,又该是何等光彩。 当下,讚颂之声竟是不绝於厅中。 路平又朗声道:“诸位! 还有一个好消息,衡州父老多称,三位义士所为,理应得到朝廷族表,因而,里老献表推荐,又经衡州府,按司许可,修奏疏一封,急报朝廷。 若得允准,必定会颁发救书,並要华山、泰山两地官府,拨发官银修建牌坊三座,使得义士之名千古流芳。” “给大师兄立牌坊!!!”华山某位女侠顿时一脸黑线,一手扶额道:“我就知道,就知道是这样。” 厅中诸人齐齐动容。 官府送来了面子。 天大的面子。 到时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地方父老齐聚观瞻。 牌坊一建起,来华山的人必將注意到三人之名。 百年、甚至千年之后,或许连门派都不存在了。 泰山却知道有个迟百城、天松道人,华山却知道有个令狐冲。 真的是-和那淫贼由伯光斗一场,虽然凶险方分,却是值得了。 第80章 刘三爷家的诛田大会(2更) 第80章 刘三爷家的诛田大会(2更) 刘三爷有些幽怨地看著路平。 一套接一套、一环扣一环。 这套路到底有完没完? 每一个环节,还都拿出国家法度、百姓大义作为幌子,让人都没有办法拒绝曲大哥说“不好对付”,果然是真的。 “诸位!” 厅中诸人齐齐看向路平,只觉得眼前的衡州府推官颇为亲切。 岳不群/岳灵珊父女齐齐心中一颤,心中都道:“怎么还没完?” 路平道:“今日本官已出海捕文书,想必现在已经张贴在各处城门,缉拿田伯光,活的赏银三千两,死的赏银两千五百两。衡州府义士之名,朝廷旌表之功,等著诸位侠客义士·.“ 有巡捕已经取过告示,打开环示诸豪。 但见那田伯光的形象,惟妙惟肖。 大家今天惊来惊去早习惯了,早有心里准备。 却又一次给“惊”到了。 顿时,大厅中议论声纷起,比刚才更加嘈杂。 三千两纹银啊! 这官府拿人的赏额大多不过十两八两,地方財政好一些不过五十两,超过百两的极少极少。 大明朝自从太祖皇帝开国以来的最高赏额一一出现了。 最为吃惊的是刘三爷,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眼前的路司李,是要把自己的金盆洗手,变成一个诛杀淫贼田伯光的动员大会? “路司李,为何活的是三千,死的是两千五。” 有年轻豪侠高声问道。 厅中便再次安静下来,热切的眼神齐齐看向路平。 “这位少侠问的好。”路平道,“田伯光恶贯满盈,死有余辜,然而,若是能够交付有司,在衡州百姓面前,明正典刑,让天下奸邪之人引以为戒,岂不是更好。 且活捉田伯光比诛杀田伯光更难,多五百两自然是应该的。” 眾豪齐齐点头。 “司李,老朽冒昧,衡州府理刑馆能够拿得出这笔银子吗?”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问道。 这位就是知道內情的,知道衡州府的財政开支,压根就不可能拿出这样一大笔钱来。 路平微笑著頜首道:“理刑馆確实拿不出来。” 眾人一听此言便如坠入谷底一般,心情变得哇凉哇凉的,合著烘託了半天气氛,都已经將田伯光看成是白的银子了,却拿不出来,这不是逗老子吗? 大家眼神中顿时有些失落。 只有某位衡山派大佬心中隱隱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然而,衡州府有位乡绅,说道,『这田伯光在自己家门口行凶,辱及自己邀请的客人,这等羞辱若是能忍,岂不是愧对衡州百姓,也愧对不远千里前来道贺的朋友?』因此慷慨解囊,捐赠了这笔银子。” 刘正风瞳孔一缩。 眾豪恍然大悟。 一起看向刘三爷,眼神中均有“果真如此、刘三爷果然高义”之类的释然。 那白髮老者点点头,心道:“若是不料理这田伯光,衡山派確实顏面丟尽, 就是刘三爷,退出江湖也颇不光彩,难怪要下此狠手!” 路平又看向刘正风含笑道:“这位乡绅深明大义,总算不在退出江湖时,辜负自己朋友,刘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刘正风一阵苦笑,这种情况,他能说什么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恆山仪琳、华山令狐冲、泰山天松和迟百城都是受自己邀请来到衡州,有的差点被侮辱,有的命丧衡州,有的身负重伤,作为东道,他確实负有责任。 区区三千两罢了,买一个安心退出江湖,也是值得的。 “理当如此。”刘正风正色道。 路平暗暗摇头,他本是要写个一万两的,谁知道那沈周激烈反对,只说三千两已经极限,若是一万两,那就是骇人听闻。 这就便宜了刘三爷。 眾人心中想法各异,有想那田伯光刀法自己不敌的,有想纵然一人不敌,但若是呼朋唤友,或许可行的,有想得悉田伯光下落,精心策划,未必不能制服他的。 激烈一些的,已经开始畅想若是擒获田伯光,如何与兄弟们分成。 三千两赏金, 说不得还有一座名扬后世的牌坊。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便有人几人大声问道:“司李可知由伯光现在何处?司李发布榜文,岂不是打草惊蛇?” “田伯光生性狂妄,在南昌大言不惭,要在衡州府闹事,我料以他的秉性, 必定还在这衡州府中,又或在周边州县作案。 上千江湖豪杰,衡山、华山、泰山、恆山侠土聚集於此,要是让那田佰光来去自如,我衡州府自然丟脸,各位英雄也是面目无光。” 群雄纷纷点头,看著中间端坐的各派大佬,都觉得路司李所说,非常有道理。 忽然一个人站起大厅口,眾人一看,都是齐齐心惊。 但见他,肥肥胖胖,脸上满满的白瘢、黑记,驼背高高隆起,实在是古怪丑陋之极。 “木高峰?”刘正风心中顿起疑惑正要起身相迎,就听得那驼子道:“若是我木高峰擒拿此僚,这位路司李可给赏金?” 眾豪齐齐动容,刘正风也是吃了一惊,他知道这木高峰为人贪婪狡诈,不顾信义,江湖人士对他颇为忌禪,却不知何时混入贺客当中。 他正要上前见礼,却听得路平淡然道:“本官只要田伯光。” 木高峰大喜,笑道:“既如此,告辞!” 说著纵身而出,也不理会刘正风,竟是扬长而去。 路平倒也颇为异,按说木高峰在江湖上名声不好,应该劣跡斑斑才是,他这等身手,又自称从不做亏本买卖,钱財得来岂非易事?可是仔细回想,好像他还真是从头穷到尾。 厅內诸豪也是心中一动,便有一些机灵人,说自己尚且有某事需要料理,等洗手之日,再来登门庆祝。 说罢,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而去,一出门便按捺不住议论起来。 见路平开始沉默不语,岳不群/岳灵珊都有些感慨:“总算是结束了—— 吗?” “司李请到內室敘话!”刘正风勉强笑道。 路平道:“叨扰多时,心中不安,这就告辞。” 刘正风口上挽留,心中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与各家大佬行礼告別。 到定逸师太时,路平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一手扶额道:“我这才想起,此次我衙门眾捕,也是奋勇当先,誓要抓获那淫贼。 只是那淫贼武功高强,难免会有所损伤,听说恆山有两种灵药,白云庵庵主慈悲为怀,还请赐我少许,以备急用。” 此言一出,刘正风等人便一脸黑线,这定逸师太慈悲为怀,能说个不吗? 恆山派两种灵药,外敷天香断续胶,內服白云熊胆丸,有救死扶伤之奇效, 当真是天下难得。 定逸师太果正色道:“路司李所言不虚,正该如此。” 她当即吩附弟子取药,又慨然说道:“恆山派虽是女流,但诛杀田佰光这等事情,老尼不图什么赏银,却也不会输人。” 路平正色,心道这定逸师太果真不让鬚眉,其侠义之心思纯粹,更胜在座诸人,实在应当敬重三分。 这是老师太一辈子憾事,要不然遂了她的心愿。再给恆山立个牌坊,张扬其侠名如何? 出得门来,早有方千驹送来一个箱子。 捕快双手接过,顿感手中一沉,不禁暗自咂舌。 路平便拿出一份认捐文书,递给相送的刘正风,告辞而去。 回头再看时,只见刘正风手持文书,呆呆站立门口。 他想必看著上面的数目,心绪分外凌乱吧? 路平看向城北绿竹庵的方向。 金盆洗手已经严重偏离刘正风,也偏离嵩山派的预期。 田伯光其功甚大。 他的作用也该到此为止了。 否则,引发一些伤亡,那就有些过了。 第81章 田伯光元年(3更) 第81章 田伯光元年(3更) 衡州城雨中有雨,风里有风, 茶肆酒楼头条热搜中: 大明朝最昂贵的一颗头一一田伯光,无疑是第一条的。 千余豪杰共诛田伯光,让人心振奋不已,这等江湖盛事,更胜金盆洗手。却也只能屈居其次。 各家茶肆豪杰高谈阔论,都瑞测田伯光的藏身之地, 客栈自不必说,鑑於老田的爱好,衡州府各家妓院,更加成为豪杰们重点盯梢和光顾的对象。 眾豪杰入妓院,却不。 惹的老钨子纷纷大骂。 有人看到楼中佳丽艷色,不禁垂涎欲滴,却被旁边兄弟打来一拳唤醒:“三千两到手,哥哥带你去秦淮河,什么佳丽没有?” 各位推测淫贼可能藏身之处时,又一条消息渐渐蔓延。 衡州府“三查”榜文张掛出来。 “寺院密道?” 眾人一对照,发现查过青楼、客栈,还漏了寺庙·—— 这佛门净地也能藏污纳垢? 於是便有心人科普,某年某地,某个寺庙禿驴的淫行,如广西南寧府某寺, 假借求子灵验骗姦妇女;金陵某寺,一和尚丧心病狂,对过路妇女口称:“贫僧欲观尔双乳。”便以割乳为快。 侠义之士立即拍案奋起,便向各处寺庙而来。 经有心人士指点,一些偏远小庙小庵,往往作奸犯科,便成为侠士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榜文说了,纵然拿不到田伯光,拿获別的淫贼也算。 据说也是刘三爷友情赞助。 群豪们武力值低一些的,便想著“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一时间佛门不得安静。 紧接著,就有了另外一个消息传出:在衡州城北桃冲中诸小庵,发现疑似嵩山弟子的身影。 都穿著黄色制服,很好辨认。 当天晚些时候,这条消息直衝酒楼茶肆头条。 在不断的加工传播中,就成了: 嵩山左盟主激愤田伯光囂张,派遣嵩山弟子,加入围剿田伯光的行动。 顿时轰动衡州。 衡山莫大先生依旧不见人影,刘三爷保持沉默。 话说这年江湖,开始像是“余沧海元年”,现在倒是有点“田伯光元年”味道。 实在是太热闹了。 路平听著“有心之士”胡三的报告,轻轻摇头。 要是自己是莫大或者刘正风,就会顺水推舟,到庵中拜访嵩山弟子,极力邀请到衡山或者刘家作客。 这等装聋作哑,在嵩山派看来好似是心虚,莫大更加像五岳令旗的窃贼,刘正风更加像勾结魔教高手为祸武林的叛徒。 当然,他们作为当局者,还是不知情的。 相比较而言,自己在嵩山派面前更加像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小心烧到了绿竹庵。 “你持这张条子,去找刘正风,说这是剪除田伯光的开支,请他回一下帐。 ”路平写了张纸条递给胡三。 刘正风应该改名叫做:刘金风。 给的一箱子全是金子。 路平真的高度怀疑刘正风控制或者发现了湖广的某处金矿。 “刘———刘——三爷家,小的——如何敢去!”胡三嚇得差点跪了。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这胡三,比起胡大元就少了胆量和大气。 他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归结到一点: 为刘正风金盆洗手保驾护航。 刘正风不该出资吗? 当即板著脸叫来武伯寧,让他们自己商量去,也给胡三一个勾结衙门背吏的机会,看他到底有没有能为。 衡州府萧家码头。 古渡日暮,沙鸥翻飞,望江水茫茫,櫓声盪入云水。 江畔楼头,復有少妇断肠。 萧家大娘子萧方姐愁眉不展,却还是不得不强忍心中烦闷,经营著码头。 手下的船帮,有著大小六十条船,数百人手需要养活从淮北运输盐,从江右贩卖纸、瓷器,从茶陵运输铁,从襄阳运输小麦,將衡州鱼苗运往湖广各处。 而其中,萧家的主要生意,就在江西水路。 与白蛟帮的关係至关重要,萧万姐纵然有千般委屈,白蛟帮史帮主和易堂主、齐堂主两位堂主,低层江湖大名鼎鼎的“长江双飞鱼”亲自到场,她还是要亲自接待一下的。 楼在江畔,萧家经营。 一处临江的阁中。 两杯酒落肚,萧方姐的脸上便增加了几分嫵媚,眼神中却有一丝冷冽。 “史帮主何意?竟是说明年不能保证江西水路安全?要我们自行到九江拉货卸货?” 易堂主苦笑道:“萧大当家,如今你也该听说了,如今排教大举进入江右水路,赣江上,儘是排教的木排,所到之处,本地水上帮会纷纷退让,白蛟帮自身难保,如何保证萧家的安全?” 萧万姐冷哼一声道:“史帮主要甩开我们萧家,还请明说就是!排教入江右,衡山派会不管?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哄人?” 外人都道,她萧万姐痴念牛大,其实完全不了解內情,萧家船帮要论水上能为,最强的就是牛大。 牛大另寻新欢,其实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是外人不知道的是,牛大寻的新欢,是另一处衡州码头的人,在牛大离开之后,萧方姐就有一种危机感一一合作者有可能拋开她另寻別家。 说她捨不得牛大这个负心贼,错。 说她离不开牛大这个水上高手,对, 史帮主心中也是有气,端起桌案上的酒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一脸的愁苦, 眉宇间还有几分煞气。 他在得知排教入赣后,就立即带人赶到衡州。 在他看来,刘三爷此次金盆洗手,白蛟帮主动替他迎客,不久后还要送客, 是立了大功的,刘三爷无论如何也要给几分面子。 不想,刘正风家门是个人都能进,偏偏刘门弟子都认识的白蛟帮三人,还需要通票。 前日在刘家门口看著来来往往的贺客,史帮主心中已经是五味杂陈。 刘正风好岁给面子见了他一次,他一说“排教”,刘正风便道自己准备金盆洗手,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莫大先生。 他又怀著侥倖跑到衡山去找莫大,在山门外淋著雨等了许久,衡山门人才出来说:“掌门不在!” 说罢,就关闭了山门。 白蛟帮也是要脸面的好吧? 他史帮主也是有脸面的好吧? 三个堂堂的汉子,在回雁峰山门外欲哭无泪。 何至於此啊?是他们每年给衡山派的上供少了?还是见到衡山派的弟子不够恭敬了? 不错,以前自已是在刘正风身上的心思比较多,可你们几个师兄弟,不是各自管一摊?那刘正风不正是管水道的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时史帮主想这样说。 不过还是朝天大呼,却低声说出了白蛟帮的宗旨:替朋友们出死力。 “这次衡山派倘若不替朋友们出死力,下次衡山派再有事情,朋友们谁肯相帮?” 跟衡州人说起来,衡州人还如这萧万姐一般不信。 “衡山派会不要江右水道?是你白蛟帮想改换门庭吧!” “萧当家,我们白蛟帮苦啊———” 史帮主开了个头,“长江双飞鱼”接口,你一言,我一语,开起了诉苦大会。 说的萧万姐也是目瞪口呆。 三人正说的声泪俱下。 一个身影走进了房中。 “萧大当家,你还请了別人?”史帮主惊道。 “路爷!”易堂主也十分吃惊。 “这位是衡州府的路司李,刚刚上任,就名动瀟湘。”萧万姐笑道。 路平咳了一声,瀟湘夜雨在前,名动瀟湘可是不敢。 萧万姐就笑吟吟把他请入席中,亲自置酒为陪。 史帮主三人有些懵圈。 路平却笑道:“你们三位好汉何必如此,后路不是已经找好了吗?” 史帮主骤然变色,眼晴一眨不眨地盯著路平,强笑道:“这位路爷是何意, 我却是不明白。” 路平道:“田伯光,不是你们的后路吗?” 第82章 田伯光不是就在你船上(4更) 第82章 田伯光不是就在你船上(4更) “路司李难道不知道吗?在吴城渡,田伯光坏我的好事,这等贼人,怎么会是我白蛟帮的退路?” 史帮主矢口否认,他这时才將眼前的人和易堂主所说的路爷联繫起来此人就在那夜和吕光午一起出现在吴城渡。 “是吗?我还以为那晚史帮主是在和田伯光演戏呢?”路平道。 在原来的时空,任盈盈囚禁在少林寺的时候,田伯光联络白蛟帮。 “双飞鱼”说起史帮主,已经是和“由伯光由大爷”时常推杯换盏的好朋友。 可前段时间在吴城渡,史帮主安排“美人吹簫仙人跳”,竟是被田伯光反套路。 假如那天自己不出手,那美人就被由伯光吃的乾净。 这样的话,两人如何就能在一两年后成为这等好友? 路平当时就怀疑了另外一种可能,即日月神教在江西势大,衡山派对白蛟帮日益冷漠,白蛟帮渐渐心怀异心。 然而衡山派余威犹在,对帮派还有一定程度的掌控力,他们依旧不敢么开交往田伯光,便想出了这等办法,既向田伯光送了一份厚礼,又满足了他特殊的癖好,还不至於引发衡山派强烈的不满。 至於这等“仙人跳”之类的小事本身,衡山派才懒得过问。 在吴城渡,那个商人提醒说,“听得女子吹簫的声音,万万不可登岸。” 可以理解为不要中了白蛟帮的圈套,也可以理解为,不要破坏了此地某个淫贼的兴致。 田伯光自己说道:“史帮主,你安排的礼物不错。” 可以理解为田伯光反套路成功后对白蛟帮的嘲讽,也可以理解为:字面意思。 路平选择了后一种解读: 田伯光就是白蛟帮的退路。 一个能够结交浙西海沙帮、山东黑风会、湘西排教等等三十来个大大小小帮会的人物。 白蛟帮够不著日月神教的话,田伯光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这就是白蛟帮这样的小帮派生存的策略: 要是此次衡州之行顺利,得到衡山派的援助,抵制排教入赣,自然一切都好。 若是不能如愿,那只好依赖田伯光和排教谈谈,好歹给白蛟帮留口饭吃“司李说笑了。怎么会,我们·-白蛟帮不过是九江码头的一个小小帮派,又一直奉衡山派刘三爷號令,那田伯光怎么会跟我们演戏。” 史帮主举起杯子就要喝酒,到嘴边时才发现杯子是空的。 他倒是见机颇快,一只手托著杯底,手指慢慢转动酒杯,眼神却有些飘忽。 路平见状微微摇头,等他放下了杯子,起身亲手给他倒了一杯酒,又给一旁的“双飞鱼”逐一添满。 史帮主一时间竟是颇为动容,在刘正风家中的时候,刘正风出了名的喜欢交结江湖朋友,都从来没有跟自己斟过酒。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路平笑道:“史帮主,难道田伯光不是就在你船上吗?” 史帮主脸色一变,片刻便强装镇定道:“绝无可能!” “难道是我猜错了?”路平似乎是在自语。 田伯光在衡州又没有什么熟人,眼下衡州满大街都在通缉他,上千江湖豪客在找他,他纵然狂妄,却还极其狡猾。 要是他对白蛟帮的推断不错,那么田伯光最有可能躲藏的,就是史帮主的船。 有机会出来做个案,没有机会就坐船沿著水路逃窜,既打了衡山派的脸,又大大减少了危险性。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选择吧? 逃到其他地方跟江湖中人吹牛的时候,还可以说:“我田伯光横行天下,怕得谁来?衡山派如何,还不是给我戏耍的团团转。” 萧万姐这时候反应过来,顿时柳眉倒竖,怒道:“史帮主,你竟然將一个採大盗,停在我萧家码头?” 史帮主忙摆手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我们还一起吃过饭。”路平看向易堂主笑道,“易堂主,你知道窝藏田伯光这等案犯,该当何罪吗?” 易堂主双眼骨碌碌的转动,他偷眼看了一眼史帮主,忙摇头道:“这—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从江西到衡州,我一直坐你们的船,现在也承你们的情。不过,天门道长和刘三爷已经去查你们的船,要是发现了,你们知道什么后果吗?” 三人心中暗惊,彼此看了一眼,史帮主颓然一嘆,半响没有说话。 路平心中恍然,笑道:“白蛟帮眼下情形不妙,要是我能够说服衡山派干涉江西水路,田伯光的下落,愿否相告?” 江畔萧家酒楼,因为连日下雨,生意极为惨澹。 楼下,仅仅稀疏地坐著两桌客人。 一名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柜檯后,包看网幣,穿看一袭乾净利落的短衫,拿看一块抹布擦拭看柜檯,动作细致而专注。 楼外依旧是渐浙沥沥的雨声,雨滴绵绵不绝地坠落在石阶上,激起一串串细碎的水。 “这雨,啥时候能停下来。”中年男子看了看酒楼外,不禁嘆道。 当值的酒博士倚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招呼寥寥无几的行人。 他的目光不时撇向店中,看著如此装束的中年男子,不由得“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立即迎来中年男子严厉的自光。 他偶尔看看在桌案上饮酒说笑的几位客人,眼中有些羡慕。 又向酒柜边沽酒的少女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疑惑。 少女布群荆釵,却脸映桃红,香肌玉白,难掩丽色。 “这一坛是顺昌雕,这一坛是女儿红,这两坛是郴州醍泉、程乡水酒,价钱最高,这一坛是程酒——”她喃喃记著架上的酒名,微微皱眉道“想不到酒也有如此多的名堂。” 某华山义士其实一定会喜欢她的工作。 这几天百业萧条,但是却有一个行业满大街都是。 卖水。 少女记了一会,眼珠一转,便向门口的小博士笑道:“小六——-那个, 再给我买一碗蜜水!” 小六答应一声,立即飞奔著去了。 一会工夫,小六便把水送到少女跟前。 少女偷偷拿出一葫芦酒,塞给小六道:“你回去的时候带给大师兄。” 【万分感谢书友美毅姐跳起来也打不著我头书友叶三千打赏】 第83章 两个捉田小分队 第83章 两个捉田小分队 萧家酒楼二楼的阁间中。 一个胖大的和尚扔下一根鸡腿,喝了一大碗酒。 “好酒!”大和尚抹抹嘴说道。 “大师在衡州各家寺庙,找到你家娘子了吗?”萧家大娘子拿著手帕擦擦眼睛,眼圈有些泛红。 路平不禁一手扶额。 这大和尚说起自己本来是一个屠夫,爱上了一个美貌尼姑,便想著“尼姑和尚是一家人,尼姑不爱屠夫,多半会爱和尚”。 於是断然出家。 可是清规戒律一概不守,喝酒吃荤,杀人偷钱,还终於和那女尼结为夫妻,生下一个女儿。 仪琳。 因为带女儿的工夫和一个美貌女子有些纠葛,跟老婆解释不清楚,老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和尚便找遍了天底下的尼姑庵。 不戒和尚。 不料萧家大娘子听完这个故事后,大为感动,直言:“当真是天下最为至情至坚的男子!” 你看看这酒倒的殷勤,擅皓腕,启朱唇,垂玉脸,低酥胸,眼中的秋波流转,似是要將不戒和尚吞没。 大和尚並不看她,挪动了下如铁塔一般的身体,直勾勾盯看路平道:“你当真知道我娘子在那里?” “当然知道,和尚但为我擒住田伯光,自会告你。”路平道。 “你怎么知道我老婆在那?真是岂有此理!”不戒和尚忽然就怒了,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往路平胸口抓去,却是一手抓空。 “好小子。”和尚叫道,又是一手抓来。 桌上果品,看,海鲜,案酒,登时撒了一地, “慢著!”路平一边闪避,一边说道,“『负心薄倖,好色无厌』,你还记得吗?” 大和尚的大手顿时如同被钉在空中一般,一动不动。 这八个字是尼姑老婆临走前留给他的,不戒听到这几个字,等同於段延庆听到“天龙寺外,白衣观音”的效果。 “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和尚双目圆睁,却是有些惊恐。 路平早知道这和尚不靠谱,原本没有想过找他,也不是,他原本的计划中,就没有想到不戒此刻也在衡州。 案发之后,路平翻看了回雁楼伙计的笔录,原本只是想看看曲洋和曲非烟在不在酒楼。 却没想到,笔录说,当时酒楼上除了三个当事者,其他的酒客全跑光了,只有一个胖大和尚在吃酒。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原来的时空里面,仪琳回忆的时候,確实提到过这样一个人。 当时立即拍了一下脑袋,胖大和尚、吃酒、不怕由伯光,提取到这些关键词,极有可能就是不戒。 派人一找,果然就是他。 路平当时就有些无语:田伯光劫持他女儿,就在他眼皮底下。 你把女儿扔掉恆山派的尼姑庵里面,哪怕你不认得女儿,知道是衡山派的尼姑,照拂一二总没问题吧? “大和尚,怎地一点都不爽快。你抓田伯光,我告诉你尼姑下落。”路平道,“你看看把萧大当家嚇的——..” “啊,是说我吗?” 萧家大娘子此刻也回过神来,她早吩咐手下不得靠近,不过路平转眼一看,她竟是一点都不惊慌,反倒是目不转睛盯著不戒伟岸的身躯,眼眸闪烁著明亮的光芒。 路平:. 可怜的牛大。 大和尚目光一接触萧家大娘子,立即又看向路平道:“他妈的,你说那田伯光现在那里,我这就去抓他回来。” 这就算答应了。 路平也不跟他计较,朗声道:“和尚要听我的计划,要不然,一拍两散。” 不戒没有丝毫犹豫,一拍桌子道:“好。” 捉由小分队准备就绪。 说起来,这不戒和尚极不靠谱,他这一生,找/抓过三个人:老婆、田伯光、令狐冲。 在找老婆的时候,思路就是:找到天下所有的尼姑,自然能找到我老婆在找令狐冲的时候,思路就是:派田伯光加更加不靠谱的桃谷六仙出马。 唯独在找田伯光这件事情上,不戒和尚显示了惊人的耐心和超人的智慧。简直就像田伯光命里註定的克星一般。 看了看自己捉田小分队的成员。 路平十分满意。 到了楼下一看,第二组的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 两组的思路,其实差不多。 第一组的策略是以萧大娘子为诱饵。 第二组的策略大概是以萧家酒楼某当瀘之女为诱饵。 路平看著在柜檯后面算帐的岳不群和记录酒名的岳灵珊,不禁一脸黑线。 岳先生一旦不扮演君子的角色,演其他角色就十分拉跨! “这位当家的,可是姓萨吗?”路平不禁调侃道。 岳先生的脸孔一下子就变黑了,岳女侠也顿时怒目而视。 一旁扮作食客的华山弟子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客官认错人了,老朽姓寧。东家刚刚盘下这处酒楼,先让老朽来看管一些时日。”岳不群作揖道。 这是用了老婆的姓氏,路平嘴角微微抽搐。 这个第二小组的锅,他可不能背起来。 第二小组的阵容是相当强悍的。 刘三爷忽然发现,由佰光扰乱了他金盆洗手的计划,决心除之而后快。 天门道长也突然发现,田伯光杀掉一个弟子,砍伤一个师弟,自己和他有著血海深仇。 定逸师太也说,仪琳的事情是生平奇耻大辱。 岳不群倒是没吃什么亏,不过他说道,刘正风兄弟说句话,我替你料理田伯光如何? 於是,四大派的大佬们匆匆制定了计划。 田伯光不像原来一样,就在群玉院中。 但刘三爷在衡州也不是吃素的,一番调查下来,就查到了田伯光在码头。 五岳中四派的大佬们一合计,在码头的话,一不小心就会逃脱。 最好的办法就是:钓鱼。 恆山派的尼姑们、泰山派的弟子们不適合当鱼饵,刘正风又是衡州本地人,走到那里都是树大招风。 所以岳不群就爭得了这个机会。 至於他有没有什么別的心思,路平也不大清楚。反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岳不群会允许岳灵珊出面。 看看老岳一本正经的样子,路平忽然玩笑之心大作,就从怀中拿出一幅“”,递给老岳道:“看帐目多了,对眼晴不好,寧先生戴上这个才像那回事。金陵一带的店中,都流行。” 爱键,又名爱戴,是明人对眼镜的称呼。武林高手大概没有近视之患, 不过他就想看到老岳戴眼镜的模样。 “多谢。”岳不群道,趁著两人身形靠近的机会,他又小声道,“司李放心,我华山派一定会將田伯光生擒,交给司李。” 生擒?路平一,老岳的想法和其他三家倒是不一样。 岳不群已经取出爱戴,一见之下,分外欣喜,立刻明白了此物的用法。 他將镜片的位置对好,綾绢繫於脑后。 在眼前的岳先生,就如同一个中学教师一般。 岳女侠和华山派弟子们头次见到岳不群这等的形象,全都目瞪口呆。 第84章 田伯光环城游击战 第84章 田伯光环城游击战 青城派覆灭后,又或者是嵩山派的踪跡被发现后,衡州的江湖就有些不同以往。 四岳剑派能够坐在一起想一些算计,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就比如说天门道长,在原来的时空中,都不知道他干了点啥。 一出场的时候,这位红脸膛的高大道长看起来嫉恶如仇。 可是,弟子死在衡州,师弟伤在衡州,金盆洗手后这位道长,就再没过问过田伯光。 洗手事件后,衡山莫大和华山岳不群都已经在暗地防范左冷禪,廿八铺之后恆山也和嵩山闹翻,唯独泰山派,好像啥事没做。 嵩山上天门死的悲壮,可是泰山被渗透成筛子,天门对这些重大的江湖事件无一作为,很难看出他是一个合格的掌门。 路平都有些怀疑,这是岳不群在暗中推进。 在辟邪剑谱没有指望之后,指望以四岳的团结给嵩山派一点点暗示,也是基於这种考虑,才不惜以岳灵珊作为诱饵。 要是活捉田伯光交给自己,还能继续找机会探听自己身上的秘密。 心机。 雨渐渐地稀疏,终於在夜间停歌。 一轮明月穿梭在散开的云中,时隱时现。 萧家和萧家酒楼离的很近。 萧家大娘子住在萧家。 她的被窝里面,躲著一个和尚,法號不戒。 田伯光一掀开被子,就会摸到一颗光头,不戒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他的穴道。 不戒和尚对这个主意非常满意,这其实就是他在原来的时空想出来的主意。 岳女侠住在萧家酒楼。 这里的埋伏阵容强大。 岳不群,定逸,天门三剑齐出,田伯光断无逃走可能。 这一次,他们对付田伯光的决心很大。 侥倖也不要紧,还有刘正风守看萧家码头。 只要田伯光上鉤,断然没有反套路的可能。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田伯光囂张地从萧家码头上岸。 眾埋伏的大佬们听到这首歌都是脸孔一黑,不过,从此前的架势来看, 田伯光確是如同歌里所说的一般逍遥快活。 “田伯光已经来到萧家酒楼附近。” “田伯光在萧家酒楼附近转悠片刻,溜了。” “田伯光到萧家附近转悠。” “田伯光又到萧家酒楼附近。” 听著扮作更夫模样的“打手”和巡捕的不断报信。 路平不禁一脸黑线。 这是咋回事? 田伯光还患有选择困难症? 难道是在萧家附近踩点,先是看到一个美貌少妇,妆脸红深,柳腰细软,回头来到萧家酒楼,又发现一个青春少女,意態窈窕,芙蓉如面。 决定不了对哪个下手? “司李,田伯光去了萧家。” 路平点点头,心里隱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在田伯光的採生涯中,好像没有特別钟情於少妇。 在衡州、在开封,全是对未出嫁或者已出家的妙龄少女下手。 难道是萧家大娘子身上的脂粉气息过於浓厚,激发了田伯光的特异功能? 不多时,萧家方向果然传出打斗的声音。 第二行动小组自然也有人传递消息。 酒楼的大门忽然大开,三大高手便向著萧家的方向疾冲而去。 “司李,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 “田伯光就没有去萧家大娘子的闺房,他在別处找到了萧家大娘子,抱著她跑了.· “和尚呢?” “睡著了!现在已经叫醒他,已经追去了!』 路平:·.—· 难道是找到一个假的不戒? “他跑向哪个方向?” “还在查探— 又等了片刻,消息就传来: “司李,萧家大娘子发现了,就在萧家不远处的草丛里。” “田伯光呢?” “田伯光在城北兜了个圈子,去了刘正风家的方向!大傢伙都奔刘家去了。” “都去了?” “对,刘三爷说田伯光在城西码头一定有船接应,所以也赶去了。” 路平:....· 好傢伙,好傢伙。 刘正风还有个女儿名叫刘菁,曲洋或许也在刘家,但今天如此多的正道高手都在,他其实不適合出手,难怪刘正风会著急。 衡州城大大小小的码头太多了,城东、城南加起来十来处码头,城西也有一处。 田伯光本身轻功卓绝,他在萧家码头上岸,在任何一个码头逃走都是有可能的。 这其实是两个捉田小分队为何一致採用钓鱼来对付田伯光的原因。 没想到,鱼根本就没咬鉤。 明月终於衝散云层,高悬天际。 萧家码头一片寧静,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几十木船船靠岸停靠,隨著江水的浮沉摇曳。 路平取出一根竹笛,手指在笛孔间跳跃,一阵悠扬的竹笛声打破渡口的寧静。 不远处,躲在萧家船帮中的一条小船慢慢驶出。 船越驶越近,月光下,但见一个满脸鬍子和一张葵子脸的汉子一脸苦相地划著名船只停靠在岸边。 正是“长江双飞鱼”。 路平一跃而上,舱中走出一个身穿淄衣黄冠,样貌瘦削的老者,背负一柄长剑。 路平直接扔过去一壶酒,吕光午打开壶塞,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 “衡州城中风起云涌,田伯光岂会不起疑心?”吕光午指著“长江双飞鱼”道,“刘正风只道扣著白蛟帮的帮主,白蛟帮就会听他们的,真是自以为是。这两傢伙早將你们的计划全盘托出。” “所以我才让吕先生出手。替我盯看点这两个傢伙。”路平淡然道, 吕光午“哼”了一声,冷声道:“想不到莫大、刘正风,还有几个大派,对付一个田伯光都如此狼狈。” 说罢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路平结识他以来,从未见到他有如此快意。 他看了一眼“长江双飞鱼”,两人扶著櫓顿时不知所措。 易堂主苦笑道:“路爷不知道,那田伯光见萧家酒楼出入这么多人,早就生了疑心,见史帮主没有回来,就逼问我们哥俩。我们逼不得已,才和田伯光合作。” “所以,你们史帮主的命,也不想要了?”路平异道,他好像记得, 这两个傢伙固然是见风使舵,但是还算得上有义气的。 齐堂主道:“我们哥儿俩猪油蒙了心,下次再不敢了。” 衡州城外的东西两厢,被田伯光搅成一锅粥,江湖人物闻风而出,纷纷向刘家而去,来到刘家,却发现由伯光早就跑了。大傢伙文跑到西城外的渡口,指著远处的江面破口大骂。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在萧家码头停了下来,怀中似乎抱著一人。 从萧家酒楼的方向追出几个人影,手持长剑,纷纷喊道:“是田伯光那廝,他竟然回来了,快去救小师妹。” 田伯光回头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慌不忙地轻轻击掌,击了三下,停得一停,又击三下。 不远处的船上也有同样的回音传来。 船只慢慢靠岸。 田伯光抱起手中的人纵身上船。 站定之后,颇为小心地放下手中的人,叉著腰喘了两口气,接过“双飞鱼”之一的酒壶大口喝了一口酒。 “开船!”田伯光回头指著岸边追来的人群大笑道,“田某纵横江湖, 从未像今晚一般快意。” 背后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一柄长剑已经抵在他后心,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田伯光,我们又见面了。” 第85章 论江湖中如何当一名上等淫贼 第85章 论江湖中如何当一名上等淫贼 “田伯光,赶紧放了小师妹,否则我们华山派不会放过你的。” 华山派弟子们看不清船上情形,见船顺流而行,越开越远,情急之下, 纷纷在岸边大叫,尤其以陆大有最为急切,喊的声音最为响亮。 路平却是一头黑线,他小声在易堂主耳边说了两句。 易堂主便放开嗓子喊道:“各位英雄,田伯光已为『南侠”吕光午所擒,这位姑娘问话之后会在青草桥渡口下船。” 岸边顿时安静下来,华山诸弟子议论起来,岳不群不在,令狐冲养伤, 梁发便下令,速去刘府告知岳不群,前往青草桥会合。 “田伯光,你想怎么死?”路平问道。 田伯光一愣,他与人对敌,別人有时候会问他:“你想死想活?” 他的回答总是:“想死!” 反正自知一辈子作恶多端,终有一日会遭到报应。 这般问自己想怎么死的,还是第一个。 田伯光笑道:“姓田的男子汉大丈夫,一刀砍了就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 他此刻已经看清到路平样貌,也听到了本来的声音,顿了一下,又道:“阁下何人?田某和你有何冤讎?嘿嘿!我就说,吕光午算是光明磊落,怎么会是背后出手的无耻小人。原来竟是阁下冒充。” 旁边的吕光午含笑点头。 路平也不恼,他在田伯光身上比划了几下,笑道:“关於你的第一个问题,要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割一千刀呢?” 田伯光心底顿一丝凉意,隨即冷笑道:“田某何惧!” “关於你的第二个问题。”路平看了眼岳灵珊,却对吕光午道,“吕先生,麻烦你解开她的穴道吧!” 吕光午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在岳灵珊身上拍了几下,解开了她的穴道。 岳灵珊眼圈一红,强忍著没有哭出来,她刚才委实害怕到极点,躺在冰冷的船上许久,路平却不给他解穴,心中又有一分恼怒,一脱离险境便生起大小姐脾气,怒道:“干嘛听他胡说八道,婆婆妈妈,一剑杀了便是。” 瞧瞧,这就没有一点点英雄救美的氛围,要是像令狐冲一样跟田伯光斗一场,浑身是伤,差点丧命,说不定岳女侠会心中感激。 抓贼太过简单,就是这种结果。 “这个—岳女侠有所不知,按照我朝律令, 在押解人犯前往衙门的过程中,不能乱带刑具,不能非法乱打,不能搜检財物,不能脱光人家衣服,不能因为这些原因导致人犯死伤。 还不能接收人犯的收买私自放纵,也不能受他人收买杀害人犯, 收买的情况包括:赠送財物或者色诱。”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熟悉的味道。 岳灵珊、吕光午:—· 田伯光有些异,叫道:“你是官府——“ 话音未落,只感背心一痛,生平点人最多的就是哑穴,这还是老田第一次被人点哑穴,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路平谦然道:“抱,刚刚学会,把控不住力道。” 他话锋一转,又问岳灵珊:“你是如何被田伯光抓获的?” “还能如何?他趁我不备,从背后偷袭,点了我的穴道。”岳灵珊没好气地说。 路平转头道:“田伯光,你这叫光明磊落吗?” 田伯光脸孔一黑。 仔细想了想,这辈子对付江湖上的男侠们,確实是正面对敌,不屑偷袭。大家背后便说:“此贼虽然好色荒淫,但不失为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然而採的歷史:对不落单的女侠背后点穴,夜晚摸进大家闺秀的闺房,確实算不上光明磊落。 可採能光明磊落吗? 江湖上会揪住一句话不放吗? 江湖上会辩经吗? 他双目圆睁,路平在他身后一拍,便脱口而出:“你到底要拿老子..... 背后又是一痛,却是又被人点穴了。 青草渡。 浅水滩头有鷺立,枯树上噪寒鸦。 有些许渔夫,趁看明月当空,捕渔未归。 发给岳灵珊一个斗笠,让她外披一件蓑衣。 “去吧!” 尽力了。 岸上人影赞动,华山弟子们正在赶来。 岳女侠被田伯光所擒的消息传播出去,就不是自己的责任了。 岳灵珊轻轻眨了下眼,双目渐渐地恢復出几分神采:“你要將此贼如何处置?” 路平淡然道:“自然是依照律法治罪。” “就知道是这话。”岳灵珊不高兴地嘴,转身扶著斗笠的边缘,一跃上岸,停步低声说了句“多谢———”,便不见了踪影。 小船调个头一路下驶。 路平和吕光午坐在舱中。 田伯光手足被结结实实地捆起,周身大穴都被路平试验了一番,如同一条死鱼一般躺在舱內。 “这就是你说的不搜检財物?”吕光午眼神复杂地看著路平。 “抓获了一名採大盗,官府没人会计较那么多的。”路平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小的桌案上,点著一根蜡烛,烛光隨著小船的摇曳晃动不止。 桌案上除了两壶酒,就是从田伯光身上收缴的赃物。 田伯光好像从不缺钱,但他身上的钱財不多,想来是採之外,还做无本生意。 刀谱一卷、轻功功法一卷颇有可取之处。 这其实都是次要的: 田伯光对於迷药之以鼻,称之为下流採贼的伎俩,不足道哉。 但是,他却有一套独家的点穴功法,这种功法,还不是点穴手法的特殊,而是对点穴力度的把控,尤其在探討男性穴位和女性穴位被点后的不同反应、用何种力道点住何处穴道可以增加、减少情趣等等方面,有著深刻的造诣。 更加有意思的是,此贼竟然不断钻研特殊气味的嗅觉。 最特殊的功法:闻香识女人,天下无人可以过之。仅仅就这一点,要是用於经商,钱景就不可限量。 剩下的就是罪状,一本无聊的採日誌,不同地域、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女性有何特质,此贼竟也多有总结。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 《论江湖中如何当一名上等淫贼》。 “你到底要如何处理他?” 吕光午终於忍不住问道。 如何处置? 路平冷冷一笑道:“终究是要依律处置的。” 不过,田伯光在令狐冲的进阶之路上充当了一个踏脚石的角色。 有吕光午在一边看著,在他进大牢之前,帮忙实验自己的几套功法也是可以的。 比如:真正的出恭剑法。 第86章 隔墙打坐 第86章 隔墙打坐 不戒和尚挠挠头,神色紧张地看著路平,胖大的身躯有些不知所措。 睡著了?其实可以理解,毕竟在外面奔波找老婆十来年了,苦头没少吃,在萧家大娘子的被窝里忍不住睡看也没啥可说的。 刚刚看到一线希望,又因为一不小心睡著,尼姑老婆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不戒和尚一想起来,就无比懊恼。 萧家的人说,和尚惩罚自己,一边豪陶一边拍打院子中的石桌,將石桌打的粉碎,手掌也是血肉模糊。 包括萧家大娘子在內,全都躲得远远的,却又不断讚扬和尚情深之名。 看来,当世之“情僧”不戒,不久之后就可以传扬天下。 对这和尚,路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戒和尚、“长江双飞鱼”都说,和尚尼姑是一家。 这其实是当世僧尼团的一种风气。 某位高僧就说: 【或妻为僧而夫戴发者,或夫为僧而妻戴发者,谓之双修;或夫妻皆削髮,而共住庵庙,称为住持者;或男女路遇而同住者。】 不戒只是站在这股潮流的尾巴上。 或者说,是这股潮流中的异类。 有淫行而无情,僧团中比比皆是;有淫行而情深,僧团中寥寥无几。 他的故事,类似於嘉靖时冯惟敏杂剧中的《僧尼共处》,里面就道:“自古道僧尼是一家。” 那里头明进和尚想的是: 【佛公佛母,辈辈相传,生长佛子。哄俺弟子,都做了光棍,一世没个老婆,怎生度日。寻思起来,是好不平的事呵!】 惠朗尼姑想的是: 【想人生梦一场,且不上西天罢,锁不住心猿意马,便做到见性成佛待怎么,念甚么《妙法莲华》! 两人一起想的是: 【开禪堂烧一庄香,入禪房换一盏茶,上禪床结一段好缘法。】 明进和尚和惠朗尼姑偷情,被人抓住扭送官府。 明进辩解说:和尚尼姑,本是亲戚,进城晚归,前去投宿,隔墙打坐, 並无姦情。 两人还一起说出一句震撼佛心,能让方证老和尚、三定老师太破防的话来: 【愿普天下庵里寺里都能似俺成双作对。】 总而言之,是以人性抗拒僧团的天理。 这当然是违背律法的,按照律法,僧团就该先站出来,按其教规处置; 教规处理完再说国法的事情。 不过,不戒和他老婆要在无色庵前首一个月,这点最起码的惩罚怕是少不了。 幸亏自己又不在恆山脚下大同府,也没有人有能耐把不戒和尚和他老婆扭送到衡州官府来。 这桩案子还轮不到自己管。 就当他们真的是在隔墙打坐罢。 想到这里,路平忽然感觉身后有些凉颶颶的,仿佛立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和尚啊,我就再给你一件差事,三日之內,替我看好田伯光,別让他跑掉。”路平指了指捆在地上的田伯光道,“三日后的此时,你想知道的自会告诉你。” 不戒仿佛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眼晴瞪得贼大,连声道:“这—这· 这—当真?” 想到不戒和尚的不靠谱,路平其实颇为犹豫。 本来以为不戒哪怕对老婆、女儿有些不靠谱,对田伯光还是靠谱的,现在这种信誉度也要打折。 可是眼下的问题是: 第一、继续藉助田伯光的名头搞事情; 第二、自己已经放出去吕光午拿住由佰光的消息,吕光午和官府的关係大家是知道的,官府的大牢肯定有人时时刻刻盯著,说不定有人找他打探消息、寻仇,甚至营救; 有三:实验体,不解释。 人家吕光午自恃儒侠,看守淫贼的事情不屑於做,只好在此借用这位虽然不靠谱,但田伯光在他手上无一次逃脱经歷的不戒大师。 不戒像看到一条虫一般,嫌弃地看了由伯光一眼,又对路平眉开眼笑道:“哈哈,我道何事?放心,放心,这次,我不戒和尚再也不会睡过,保证眼皮一下不眨,看紧这狗贼。” 说著竟是一动不动、一眼不眨地紧盯著田伯光。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 此处是萧家码头临时徵用的一处废弃仓库,周围颇为荒凉,“打行”的人在外面守卫。 应是万无一失。 “南侠”吕光午擒获田伯光的消息很快就在衡州府沸沸扬扬。 士民纷纷称贺,道是新任推官上任不过几天时间,就破获一起斗殴杀人/伤人案,当然,同时也是强姦未遂案。 称贺之余,人们最为关心的话题竟然是:吕光午怎样到衙门领银子? 在很短的时间,吕光午易容蒙面到衙门领银子就延伸出十多个版本。 江湖人士纷纷扼腕嘆息,热情渐渐退却,他们对于衡州府的治安也是有贵献的,衡州城在短短的时间內查出一处淫窝,经核实抓获多位淫贼。 隨即,一个更加爆炸性的消息很快就让这种无聊的八卦消失了。 根据某位官府知情人土透露,从淫贼由伯光的赃物中,查获了一个价值不菲的五色锦旗,上面缀满了珍珠宝石,田伯光为了娉妓,还当掉了上面的一颗珍珠,有衡州某当铺当票为证。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田伯光竟然绘製此旗帜图案,依仗轻功之快,到处散播,听说,远在江西樟树港的药材铺里,都能找到这种图纸。 普通百姓看来,不过是哪个不长眼的邪教组织私自製造的旗帜。 江湖人士听了,听到这一消息的共同表情是:目瞪口呆、膛目结舌震惊完毕,那可真的是血脉张。 一个瓜接著一个瓜,最后竟然牵扯出五岳剑派的大瓜。 一拍大腿,江湖豪客们纷纷道: “没白来啊!没白来! 刘三爷这金盆洗手,当真没有白来! 这等江湖盛况,此生不虚,不虚。” 这些年头,五岳剑派声势很大,用嵩山派元老大嵩阳手费彬常说的话就是:“我五岳剑派近年来好生兴旺。” 大家看在眼里,面子上说,大傢伙都是正道中人,谁兴不是兴,私底下却是畏惧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暗中拆台者有之。 田伯光为啥要偷五岳令旗? 嵩山派为啥要秘密南下? 嵩山派怎么对付令旗失窃? 其中某两位曲江来的大侠,一位绸衫汉子和一位矮胖子,想起那日茶馆中的情形,则是暗自心惊。 在这等大瓜中,刘三爷决定推迟两日金盆洗手的消息,根本没有人注意路平也是吃瓜者,见到一些传闻,暗自咂舌,心中暗赞:这个时代江湖人土,丝毫不乏想像力。 就比如这位说的:“按照五岳剑派『五色令旗为五派共制,见令旗如见盟主』道理,是不是可以说,五岳正统在衡州府?” 嵩山派,不,是衡山派反应很快,当天,衡山大佬、衡州土豪、江湖人称“金眼雕”的鲁连荣先生就来拜访。 第87章 鲁先生,你不懂衡山派 第87章 鲁先生,你不懂衡山派 鲁连荣,五十来岁,生著一双黄澄澄的眼晴,在江湖上无多大名气,五岳剑派內部客气些称呼他是“衡山派一位成名的英雄”。 但在衡州府中,还算得上一个人物, “哈哈哈一一嘎。” 鲁连荣一进退思堂便大笑起来,却看见一位青袍官员坐在案后,装模做样在看书,不由得愣了一下。 若是上一任推官,此刻应起身相迎,拱手为礼了。 衡州武风强悍,地方豪强一向霸道,可不是福州那地方的江湖可以比的,这官在衡州,以为谁都是刘正风那般好拿捏,竟然如此托大。 鲁连荣顿时大怒,黄金眼启动,怒视沈周。 沈周一颤,忙提醒道:“司李,鲁二爷到了!” “你谁啊,状告何人?状子呈上来!” 沈周差些以手掩面。 鲁连荣老脸一红,大声道:“老夫衡山派——“ “且慢!”路平抬起头来,淡淡道:“衡山派是什么?” 鲁连荣一证,黄金眼顿时暗淡下令,这情况,与他想的不对啊! 衡山派是什么?这问题该怎么说,他堂堂的衡山准大佬还是知道的。 乌鸦嘴技能启动。 “哼,我衡山创建数百年,是威震天南的江湖大派,今五岳剑派联手, 同气连枝,衡州城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沈书办,把这段话记录下来,让这位鲁老先生看看跟他说的一样不! 请他签字画押,不会写字,盖个手印也可以!” 沈周脸孔一黑,心中叫苦,“这鲁二乌鸦,还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 你说你是江湖大派,私下聊天吹牛就可以了,偏偏要在这里给人家把柄路司李是何等狡猾的一个人,前天给华山、泰山的义士旌表。他草擬文书的时候特意写华山派、泰山派、恆山派,路司李哈哈一笑,就划掉了“派”字,烧掉让自己重写。 人家在刘家,说恆山派定逸师太只说白云庵庵主,说华山派,只说华山岳不群、令狐冲,说泰山派也只说泰山天门道长。 你到底是“左道乱正之术”,还是“民间春秋义社”,心里没点点数吗? 他不敢违抗,提笔急速写下,慢腾腾挪到鲁连荣面前,递给他道:“鲁二爷看好了。” 鲁连荣黄金眼启动,怒气冲冲看了一眼,果断盖了个手印。 沈周接过来,嘴角微微抽搐,转身呈给路平,等他看过之后,重重地咳嗽一声,提笔接著记录。 鲁连荣按捺怒火,乌鸦嘴技能再度启动,以他以为最客气的方式说道: 我们五派联手,共荣共辱,如今五岳令旗为田伯光所盗,落在衡州官府手中,请司理行个方便,物归原主吧。” “那个———沈书办,再请鲁先生过目,盖个手印。” 鲁连荣怒道:“路司李,这是何意?” “你既然想追回失物,又不想留下记录,这让本官很难办啊!”路平道。 他本来以为,余沧海之后再也不会遇到这一等级的对手,怎么都得升升级,完全没有想到天地之间,竟然还有个鲁连荣。 话说在原来的时空,老鲁在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时候没有出场,在华山派剑宗復辟的时候露了一个照面,便惨遭岳不群夫妇打脸,此后五岳並派大会,岳不群开放思过崖剑法,都没有露面。 这可能会是三种情况:老鲁实在受不了自己,慨然金盆洗手;莫大实在受不了这个师弟,暗自清理门户;左掌门实在受不了这一猪队友,断然下了黑手。 等鲁连荣盖了手印,准备再度启动乌鸦嘴技能的时候。 路平忽然说道:“鲁先生,其实你不懂所谓的“衡山派”。” 鲁连荣:—· 沈周:—· 鲁连荣的乌鸦嘴技能本身是无法中断的,但是,堂堂的衡山准大佬被为不了解衡山,这气谁受得了? 於是鲁莲荣硬生生启动黄金眼技能,压制了乌鸦嘴技能,换气之际过於急促,以至於双脸恋的通红,让人一看,还以为是天门道长附体。 路平悠然说道:“衡山派的渊源大约有二: 其一是北宋年间的优戏剧,在前元时,有一批京城艺人在江湘之间游走,分別是般般丑、蛮婆儿、刘婆惜等等,所用的乐器有琵琶、三弦、月琴、大筒、胡琴、板鼓和板胡等等。 其二就是南宋时古琴操。当年韩胄北伐失败,南宋朝廷槌杀他於玉津园,献其头颅求和於金国。其家族古琴谱,为郭沔携带,流落衡山。 他孤舟漂泊,远望九凝,但见白云绕绕,烟斜雾横;下观瀟湘,只有江水横流,片帆云际。 於是作《瀟湘云水》。 郭沔在衡州不知所踪,后人皆尊其是浙派琴操鼻祖,却不知道,他还是湘派琴操之开端。” 鲁连荣冷笑道:“不知所云。” 沈周却是露出沉思的表情。 路平笑道:“一群爱乐之人结社,或者出自江湖艺人,其家境一般较为贫寒,又或者出自古琴操之家,其家境则较为阔绰。 在先祖之时尚且能够和睦,创下了『瀟湘云水,剑胆琴心』的武学。 却不料后来者,或者以古琴操为雅乐,或者以走街串巷的优戏剧为正宗。竟如同华山—-论剑之弓帮一般,一个污衣派,一个净衣派,当真是可悲可嘆。” 这衡山派,一个来源於城乡游民,一个来源於城邑中的豪富,能维持这么久时间不火併,当真也算得上是奇蹟了。 鲁连荣竟是熄灭了黄金眼,闭上了乌鸦嘴,他想起衡山派一些久远的传说,比如某位先师就是在江湖上以变戏法卖艺为生。 这水平还来辩经? 路平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沈周,取过沈周的记录往案上一甩,冷笑道:“鲁先生,记住了,下次到衙门,说自己是音乐爱好者结社,不要说是什么以莫大为首的衡山派。 这种东西,很容易当成谋反的证据!我倒要找你们社团的莫大先生、刘正风先生好好说道说道了。” 鲁连荣条地转身,本待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却好像又想起来自己到此要办啥事情。 他再次回头,看见路平嘲讽的眼神,却半响说不出话来。 “鲁先生,你说的那件事情我知道了。本官也坦率地告诉你,那吕光午並没有向官府移交所谓的『五岳令旗”。衡州府断然不认可什么五岳令旗的存在。 要是江湖上流言可信的话,那就一定是吕光午私下搜走了,衡山社团可以和吕光午商量一下,设法赎回令旗,这等事情,就不必来我理刑馆了。” 第88章 论摧心掌的市场应用 第88章 论摧心掌的市场应用 “摧心掌!摧心掌!青城派的摧心掌!狗贼,你到底是——“ 衡州萧家的某处废弃仓库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 田伯光再一次被制住,眼中闪炼看愤怒的火焰,刚骂了半句,又被点住哑穴。 不戒当年以一双肉掌打贏田伯光的快刀,用了大概四五十招。 现在自己居然还需要六十七招,实在有些丟人。 “怎么搞的,和尚是不是没让他吃饱喝足,酒肉都自己偷吃了?江湖上有名的快刀手,使出来像大姑娘绣。” 不戒铁塔般的身躯一震,竟是跨下一凉,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路平一眼,张大嘴巴一时间竟是无语。 这小子当真大胆,一双肉掌和由伯光对战,凌厉的掌风竟然封的由伯光递不出招,接著便用了一手倒踩三叠云,一把抓住田伯光的后颈,夺刀抓人最可气的是,这小子拳法中夹著几招摧心掌。 尽往下三路招呼。 他奶奶的那是摧心掌吗? 分明是摧蛋掌! 他,不戒和尚,虽然算不上心狠手辣,但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但是,这等架势自己见了都要哆嗦三分。 老田能把刀耍快就真见鬼了! 有那么一剎那,不戒都觉得通过这小子找老婆是一个极其错误的抉择。 路平证证的有些出神。 他轻轻嘆道:“唉,我还是有些太心软。” 摧心掌这种掌法,是高明的暗杀之术,却是低效的对敌之术。 它的门槛不高,前青城派二代弟子中的前“青城四秀”都会用。 使用原理其实跟隔山打牛异曲同工,不过是透过肌肤,將內力集中於心臟等极其软弱的部位,在瞬间之內將其震碎。 从而实现精准攻击人体內部的某个器官的自標。 此次拿田伯光试验,试验的是摧心掌的非致命化。 將来可以用於:阉割猪。 请不要笑话,在当下,(giao)猪是一门很有前途的职业。 在刘正风金盆洗手的贺客中,就有猪匠。 端的是一担走乡野,吃遍千家饭。 相传,太祖还亲自讚誉这门职业道:“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只可惜,律法昭昭,总不能知法犯法吧? 最后试验就变成了心理战。 田伯光不至於这么害怕吧? “下一个项目是刀剑比拼,田伯光,听到没有!” 路平点开了田伯光的穴道。 “他妈的,老子下次砍死你。有种的———· 路平点住了田伯光的穴道,皱眉道:“戾气太重了!” “和尚,识字否?” “略识,略识。” 路平想起来,不戒老婆临走的时候给他写纸条,不戒看完纸条才知道老婆离家出走。 “好,我让人给你买几本经书,这几天好好读给他听。” “善哉!善哉!” 不戒一本正经地说道。 路平来到衡州以来,放了几把火? 第一把火抄了群玉院,揪出了日月神教大佬曲洋。 第二把火举出泰山、华山三位义土,硬生生將金盆洗手变成了江湖反淫贼峰会,实现了华山、衡山(刘正风派)、恆山、泰山某种程度的暂时合作。 第三把火通缉了田伯光。 第四把火放出了五岳令旗。 第五把火煎熬了一番衡山准大佬鲁连荣,他等著为自己滥用黄金眼、乌鸦嘴技能付出代价吧。 总之:金盆洗手的原剧情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刘正风放出推迟金盆洗手的消息时,大傢伙压根就没有注意。 接下来嵩山派会怎么做?其余四派会怎么做?衡山派还会继续內订吗? 百余年来,江湖的主要矛盾就是:日月神教和正教之间的霸权爭夺。 但是,在东方不败忙於在黑木崖绣的这段时间,事情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日月神教正在进行战略收缩,利用战略收缩期,清洗內部。 左冷禪的对应策略,同样也是开始清洗內部。 日月神教和正教斗而不破,处在一个实质性休战的缓和期。 江湖的主要矛盾悄然转移。 左冷禪吞併五派、改变现有秩序和维持江湖现有秩序之间的对立正在成为主要矛盾。 当世之江湖,恐怕只有极少数人才极其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变化。 左冷禪作为当事者权且不说。 方证早在左冷禪担任五岳剑派的盟主时,就料到武林中从此多事,也可以说先见之明。 岳不群仓促寻找辟邪剑谱,认识就晚了许多。 至於其他后知后觉、不知不觉者,更加是多数人的状態。 比如说刘正风,或许还有曲洋,他们的判断却是: 【最近默察情势,猜想过不多时,我五岳剑派和魔教便有一场大火。 一边是同盟的师兄弟,一边是知交好友,刘某无法相助那一边,因此才出此下策一一金盆洗手。】 造成这种错误判断的,极有可能就是刘正风身边的某人左右了他的认知。 更加悲哀的是,在大多数人认定日月神教和正教予盾依旧是江湖主要矛盾的前提下,金盆洗手的大势依旧没有改变。 如今,在路平的一系列操作下:四派皆感到嵩山派秘密南来,看实可畏。但是还不足以改变大势。 嵩山派焦头烂额,刘正风家的惨案可能推迟,不过虽迟但到。清醒一些的刘正风该如何应对,现在也难以预料。 【击歌频唱,缘桥酒任赊。笑他名利客,朝市復纷家。】 雨后,衡阳的集市恢復了繁华景象。 青草桥畔烟水茫茫,渔歌互答;青草桥上青帘摇曳,行人如织。 刘三爷金盆洗手这一耽搁,倒是急坏了一些人。 比如说何三七先生,这位来自雁盪山的老人挑著副餛飩担,出没江湖, 所到之处,均要卖几碗餛飩。 所以,你要是没吃过何三七餛飩,在江湖上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他老人家不愿意耽搁生意,便挑著餛飩担在青草桥畔,占据了一个摊位。 路平踩著青草姜萋,沿著湘江岸来到青草桥边,大老远就看到了何三七餛飩摊前客流量不少。 刚要绕道而过,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小官哥,来吃碗餛飩。” 路平转头一看,便见一群华山和衡山刘门弟子都放下手里的餛飩碗向他看来,其中端坐三位姑娘,正是:岳灵珊、曲非烟、刘菁。 路平不禁笑了。 岳姑娘,你和魔教妖女勾结,你爹知道吗? 第89章 侠女 妖女的联手反击 第89章 侠女 妖女的联手反击 刘正风所请的贺客中,除了五岳剑派的同仁,还有十九位无门无派、颇有声望的高手,何三七正是这十九分之一。 那日在刘家,刘正风曾经引见过何三七,当时忙於拱火,路平也没有太在意这位餛飩侠。 对,餛飩侠。 当世江湖,能闯出一些名头来: 一靠师,你入了那个派,拜了那个师;二靠行,在行走江湖的过程中有什么侠行或者盗行;三靠“会”,多参加较高级別的江湖中佬、大佬峰会。 何三七师父是谁?大家都没听过。 有什么行跡?大多是对付一些江湖匪盗。 参加过什么会?五岳大会必定到场之人,未来五岳並派的时候能够將餛飩担挑到封禪台的牛人。 衡州上千江湖豪客,並不理会大派纠葛矛盾,心態只是“混江湖”。 何三七的成就几乎是他们中大多数能达到的天板。 所谓: 平素混跡市井中,小本生意是营生。 江湖大事他都去,吃瓜看戏天下行。 “路司李,来吃餛飩?” 从大锅升腾的蒸汽后冒出一张颇为猥琐的头来,乐呵呵地笑道。 “哎呦,何前辈,他准是来看你有没有『报官纳课』!”某华山女侠眨眨眼,拱火道。 “是呀,是呀!还要查查何前辈有没有拐卖自己孙女!”某小妖女趁机扇风,拍手笑道。 这是怎么了? 路平不由得脸孔一黑。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竟遭侠女、妖女同时围攻。 刚想著如何反拱回去,一边的刘菁忙道:“路司李,我爹爹说过,如果何师伯在衡州有什么开销,儘管从刘家支出就是。” 刘正风这个女儿穿了一件红袖衫,配著一件白綾顾绣连裙,满头珠翠。 她的髮髻梳得一丝不苟,容貌清秀,举止端庄,眼神颇为清冷,对自己似乎充满了戒备。 “路司李儘管放心的吃吧,我的这餛飩清清白白的。” 说话的工夫,何三七已经端出来一碗餛飩。 的確可以说是清白,何三七有没有孙女不清楚,但是就何三七这种挑著担子行走江湖,好像还真的不用交啥税,只要能够对付地方行会就足够了。 “令狐义士伤势恢復的如何?” 路平转头问华山诸人。 “多谢司李关心,大师兄用了恆山派的灵药白云熊胆丸、天香断续胶, 已经无事了。” 说话的是梁发,华山派二弟子,他身材魁梧,为人忠厚老实。 原来的时空中,药王庙一战,他寧死不屈,被一刀砍掉头颅。 “恆山药膏如此神奇?”儘管早就知道恆山疗伤药物的厉害,但是厉害到这种程度,让他也不禁深感好奇。 最有意思的是,白云熊胆丸需要“熊胆”或“熊胆汁”作为成分,恆山派一群尼姑们怎么下得了手? “確实!大师兄重伤到下地,不过用了十二时辰,又休息半日,便与寻常无异,当真是不凡。”梁发也是称奇不已。 背看只猴子的陆大有笑道:“要不是大师兄喝多了,今日就能见到司李。” “这两日各路的朋友纷纷请大师兄喝酒,师父又让他不可轻慢各路好汉,大师兄实在是推脱不开。”岳不群四弟子高根明朝著路平憨厚地笑笑, 似乎是解释了令狐冲为何没有出现。 眾人纷纷点头,口气中倒是颇为艷羡,岳灵珊便不满地哼了一声。 华山、衡山诸人吃完餛飩,便和路平告別,说要去领略衡州风光。 他们去的方向,是石鼓山、桃冲一带。 路平目光闪烁,他顿时觉得这一举动很有些特別。 对华山派来说,停留在衡州期间,登临石鼓山,下了石鼓山顺便游览桃冲,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对刘门来说,作为东道主,陪同客人看看衡州的风景名胜,外人也无话可说吧? 但是,嵩山派会怎么想,会认为这样一个极其敏感的时刻,他们仅仅是在游览吗? 因而,路平推测:这是刘正风的反击来了。 至於岳不群,他估计会装糊涂,但允许弟子这么做,也算是顺手推舟。 “小官哥。”曲非烟没有跟去,她笑嘻嘻看著路平道,“你上次说一定要帮我找到父母,可不能说了不算啊。” 刚才眾人见面的时候,她已经介绍过自己的名字。 路平便苦笑道:“小曲姑娘,你怎么不跟著你爷爷,到处乱跑什么?” “我爷爷被你赶出来,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流落街头,好不悽惨,”曲非烟说看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路旁的行人和餛飩摊的客人,纷纷看了过来,眾人见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哭泣不止,当然是无不同情。 认得路平的某些江湖豪客便面露鄙夷,不认识的都开始指著路平数落:“这么大一个男子汉,欺负一个小姑娘,真真丟脸!” 那曲非烟犹边抹眼泪边道:“你答应替我找爸爸妈妈。” 路平嘴角一阵抽搐。他分明看到小姑娘的眼神中还露出一丝狡点。 果真是报应。 这一套,曾经是小姑娘,不,小妖女对付余沧海的招数, 现在竟然用到我,青城正统传人二干道人身上,当真是岂有此理。 忽然,一个急切的喊声从人群中传来。 “四郎,四郎!” “大伯,看到一个孩子,个头这么高,穿著一件红色的兜肚。” “谁见著我家四郎了—” 声音时远时近,在桥上不断漂移,不多时,就变成了哀豪声。 有好心人便提醒说:“大嫂,你还是快些回家看看孩子有没有跑回家, 要是还不见,就速去报官。” 那位大嫂就飞奔著回家去了。 路人议论纷纷,都道连日来,这一带已经有好几个孩子走失。 餛飩摊上的食客也开始討论起这件新鲜的事情。 便有人小声说道:“唉,这都是金盆洗手惹的祸,千余江湖人士聚集衡州,何时才是个头。” 小妖女也停止了演戏,难得正经地问了一句:“路大哥,这种事情你就不管管吗?” 路平白了她一眼,並未搭理。 衡州府城,实际是两个县的辖区,南门正街至北门正街中分,以西属衡阳,东属清泉。城外青草桥这一带,则属於清泉县管辖。 按说,清泉县一定该过问才是。连续走失好几个,那很大的可能就是有一个团伙在作案。需要给县衙足够的压力,这种案子才能破获。 眼下自己还有代替巡按巡查的职责,过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何先生,结帐。” 路平准备起身的时候,却看到何三七正呆呆地望著桥上的往来的人群。 口中喃喃自语:“不应该啊,他如何会到这里?” 路平又喊了一声,何三七才回过神来,笑道:“一共十文。” 第90章 天门道长的破壁人 第90章 天门道长的破壁人 “何先生刚才看到了什么人?” “应是我看错了。老眼昏,老眼昏。” 何三七虽然满面含笑,但他的神色中,依旧有著一丝凝重。 路平却是警觉起来,便閒步来到何三七刚才注视的地方,背看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行人中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的。 一些人依旧在桥边议论刚才的走失案。 “朱紫巷的顾大嫂子也太粗心大意,刚刚买笋的工夫,孩子就不见了“说来也奇,我刚刚还在那个地方看见一个小孩,一转头的工夫,小孩便不见踪影。” “別是掉河里了吧?” 青草桥头酒旗纷呈,一眼望去,颇为壮观。 说是有酒肆百家,一点都不夸张。 此处酒品繁多,但是最多的,正是衡州特色名酒:湖之酒,因为酿造於鄱(iing)湖,又称霹(iing)湖酒或是鄱酒。 路平挨个酒肆,漫不经心地查看著。 曲非烟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每一个动作都在模仿路平。 路平不禁脸孔一黑。 “小曲姑娘,你跟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路大哥,非非刚才听见有孩子走失了,心中害怕,跟著你这当官的,想必没人敢拐卖。” 曲非烟口中说著害怕,却是嘻嘻笑著,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 路平: 算了,这真是——生理上算个孩子,先不跟她一般见识。 这些酒肆多已客满,且多是江湖中人,倒是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唯独一家酒肆,掛著歇业两个字,却是店门半开。 “歇业没看见吗?” 刚要进门,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麵皮的汉子,大摇大摆地拦住了他们。 路平本要走开,却警见店內坐著一个汉子。 “衡山鲁二爷要在此处接待客人,识相的滚远点。”黑瘦汉子又道。 一听这话,路平便不打算滚了。 “你是说鲁二爷?”路平笑道,“巧了,我也是和他约好的。” 黑瘦汉子不禁一证,忙小声问道:“请问,这位爷怎么称呼。” 路平拿出摺扇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用河南口音说道:“凭你也配问。叫你师父出来!” 黑瘦汉子目光顿时变得惊疑,回头看了下店內,目中又闪过一丝犹豫。 “算了。陈兄,让人家进来坐吧,不碍事。”里面的酒客用一种懒洋洋的语气说道。 黑瘦汉子便收住脚步,犹豫了片刻,才將他们让了进去。 酒肆內颇为雅致,一边靠著湘江,可以听到櫓声渔歌,另一边邻近街道处开轩窗,视线也是绝佳。 那酒客就坐在窗下的一桌,一之间,却见他穿一身灰色麻衣,上身瘦长,一只脚赤著踩在长凳上,一顶大大的斗笠放在脚边。 他桌子上放著一坛酒和满满的一桌酒菜,却只放了三副碗筷。 莫非此人就在等鲁连荣? 路平斜视了那酒客一眼。 酒客並不理会,只是眯看一双的细眼盯看路平身后的曲非烟。 路平不禁冷冷地哼了一声。 二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便有一股浓烈的脚气传来,曲非烟用手指捂了下鼻子,眉头不禁轻轻皱起。 那黑瘦汉子忙过来问道:“尊驾要什么酒食?” 路平冷笑道:“就照著那位客人的,一模一样给我们来一套。” 黑瘦汉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曲非烟却笑道:“我要笋片、杨梅、栗丝、瓜仁、核桃仁各一碟,再来鹅油酥、软香糕各一盒。” 黑瘦汉子的脸色变得更黑。 路平便“哼”了一声,十分不悦起身道:“鲁二爷求著我办件大事,这等怠慢,非非,我们走!” 黑瘦汉子忙陪笑道:“这位爷先坐下,我这就去吩咐人准备。” “这陈大昌是老鲁的弟子,他就是这样没见过世面。”那懒洋洋的声音道,“这位小兄弟是从河南来的?如何称呼。” 目光却依旧盯著曲非烟。 像曲非烟这等明艷的小女孩多招来一些回头率也是正常的,但是这样注视就有些失礼。 曲非烟也察觉到了他自光的异样,心中涌起了一股怒意,她紧抿著嘴唇,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小妖女可不是好惹的。 路平倒不担心有人识破曲非烟日月神教的身份,因为在原来的时空中, 直到金盆洗手的当天,曲非烟出现在刘家要和刘菁一起抓蝴蝶的时候,嵩山派仍旧不知道曲非烟的身份。 她要是不住当晚跟在曲洋和刘正风身边,大概率不会被嵩山派注意。 路平眉头也紧紧皱起,他摆了摆手,驱赶了一下身周的异味,“哼”了一声道,“阁下的名號,在下毫无兴趣,在下的名號,阁下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既然进门的时候演出一个傲慢的角色,那现在还有必要接著再演一会。 傲慢对一个身在官场的人,倒是十分自然的流露。 那人一证,眼神中露出思索的表情,但还是把脚放了下来,穿上了鞋子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是泰山天门道长。” “是泰山派诸位英雄。” “后面是恆山神尼。” “那位女尼当真是绝色啊。” “休得胡言,当心定逸神尼发怒。” 那人迅速转头看向窗外。 顺著他的目光,路平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道长,神態倔傲,在一群泰山派弟子的簇拥下从前面经过。 后面则是定逸师太和恆山群尼。 奇怪的是,那人在看到泰山派经过后,便收回目光,低头沉思起来,对后面经过的恆山派美貌的尼姑,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 陈大昌端上曲非烟要的乾果,又送来一坛酒,两套餐具。 在他打开酒的那一剎那,路平忽然想到了身边的这汉子是何人, 何三七认识且感到说异,对天门道人极其关注,以及此人说话之际的语气,带著的那顶斗笠。 都像极了一个十分凶险的龙套: 左冷禪选定的天门道人破壁人一一青海一梟。 在並派大会上,他以极其怪异的招数制服天门道人,以极其恶劣的方式羞辱天门道人,最终让天门道人强行冲断筋脉解穴与他同归於尽。 左冷禪竟然在此时,就已经准备好了对付天门的人选。 天门素来极少离开泰山,而此人竟然趁著这个难得的机会,现在就开始暗自观察他。 难怪此人在並派大会上,能够如此轻易地擒获天门,老道竟然从此时, 就开始落入左冷禪的算计当中。 而他的师父,则是江湖中能止小几哭泣的存在,与左冷禪交情不浅,恶名昭彰的白板煞星。 岳夫人嚇唬爱哭的岳灵珊时说的就是:“『白板煞星”是个大恶人,专捉爱哭的小孩子去咬来吃。” 一个江湖上的传说成为眼前的事实,还是在衡州,路平想到这里,心中的怒火不禁升腾起来。 第91章 三岳义士生祠建设方案 第91章 三岳义士生祠建设方案 在福州,对付青城派藉助了岳不群,对付余沧海藉助了吕光午; 在衡州,对付由佰光也藉助了吕光午。 如果现在离开摇人,或者找地方换上自己早將备好的二干道长身份,势必引起这些人的怀疑。稍后再来,恐怕未必还能再找到人。 尤其是,那个顾大娘..不,大嫂嫂的四郎,极有可能就被藏在此处酒肆。 要是被他们转移,再找到可就非常困难,尤其是这还不是一般的人贩子,而是青海一梟(高度嫌疑)。 青海一梟还在深思。 他在嵩山上制服天门的一招: 【从天门道人的跨下钻过,右手据地,身子倒了转来,砰的一声,足跟重重的踢中了天门道人背心。】 看起来只是招式怪异。 但青城派对付福威鏢局都要提前练习一段时间辟邪剑谱。 如果青海一梟不针对天门的性格、功法、习惯,经过精密的策划和无数次针对性演练、改进,根本不可能一次成功。 白板煞星和青海一梟可能是江湖上最接近职业杀手的存在。 路平倒了一杯酒,那湖之酒倒是名不虚传,澄净透亮,散发出淡淡的甘香。 隨著酒液缓缓流入口中,路平不由得道一声“好酒”,回头对陈大昌道:“此酒不错,你去准备十坛,待会见过鲁二爷后,给我送到绿竹庵。” 一般来说,往和尚庙里送酒,听者都会惊几分的。 然而,那陈大昌听了,眼中显出几分惊惧,忙拱手说了个“是”,问都不敢问一句。 青海一梟面色略带异向路平看了一眼,却又开始闭目沉思。 曲非烟听完,明亮的眼眸中都带看一分惊奇。 一个个想法也在路平心中急速闪过, 嵩山派在得到劳德诺详细的消息后,可能意识到自己懂一些武功,在青城派的覆灭中起到一些作用,但终归还是会將自己归结为:好大喜功的朝廷官员。 在衡州这段时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依旧没有脱离这种人设,纵然嵩山派有所怀疑,也会是极其有限的。 要是这一次找不到背锅·—.-不,是承担起破获衡州拐卖幼儿案荣耀的, 左冷禪的怀疑目標很快就指向自己。 反正能拖一刻是一刻,现在自己和四大派关係还没有密切到替他们挡刀的地步吧? “路——哎呦,你—· 曲非烟一个字刚开口,路平瞬间反应过来,挥起摺扇迅速拍了下她的小脑袋。 小妖女刚要发怒,便触到路平严厉的眼神。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委委屈屈地揉著脑袋,只是嘟囊著说了一句:“干嘛打我。” 路平冷哼道:“鲁连荣架子好大,现在还不到。还有你,不许喝酒。” 一旁的青海一梟便將探寻的眼光收了回去,继续深思破壁天门的计划。 曲非烟吐了下舌头,眼晴一闪一闪的,似乎在问:“啥情况。” 路平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现在跟看的是曲非烟,要是岳灵珊,大小姐脾气一上来,早露馅了。 话说这姑娘的爹妈怎么没的.—.不,还是先想眼下的事情。 他看著曲非烟清秀可爱的脸庞,心中忽然想出了一个计划,脸色不由得舒缓下来,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曲非烟一阵懵圈,嘴里不停吃著杨梅,眼晴却眨的更快了些,似乎在追问:“快说啥情况!” 啥情况? 计划名称,顾大嫂计划?青草桥行动?唉,这不重要—-先叫做“三岳义士生祠建设方案。” “鲁连荣將来到华山找老岳的麻烦,现在让他过来提前面对一下;青海一梟以后要天门的命,现在让他过来提前来適应一下,不算过分吧? 还有刘正风,让他来清除一下本门內部勾结白板煞星这个妖人的败类也属於理所当然吧?可惜的是,联繫不到莫大。” “要是还有白板煞星·”路平看了一眼那处桌子上的三套杯碟,又想道,“各位大侠一起出手除掉他,也是侠义道本分吧。 大不了再表彰几位义土,申请建造几个牌坊,就是让刘正风出资,在衡州给各位大侠建造一座生祠,衡州百姓也会无不称快。” 他忽然放下酒杯,一只手抓住曲非烟的小手,大声道:“非非,你我的事情,我爹不会同意的,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別过。” 曲非烟惊得瞪大了眼,手中的软香糕碎了一桌,眼中充满困惑, 刚要怒声质问,却看见路平另一只手快速沾了酒在桌案上写了几个字, 又不著痕跡地挥袖擦掉。 “求援华—泰刘—都来—— 一旁的青海一梟迅速投过了一个玩味的眼神,似乎在说:“可以啊,连这么小的丫头都下得了手,本来看起来如此娇嫩,送给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喜欢,却不想·...” 曲非烟也立即反应过来,这丫头的心理年龄其实非常成熟,她一面试图从路平手中挣脱,一面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我———去找爷爷。”小妖女哀声道。 可不能啊!路平吃了一惊,手掌抓的更紧。 这丫头一遇到情况就下意识找爷爷。 跟你这身份没暴露的交往我都心惊胆战,我敢让你爷爷来吗? 那不就成了我勾结魔教? 你当日月神教的魔教属性谁定的? 一个朝廷官员勾结魔教大佬,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非非,不可以。”他发出最严厉的眼神警告,急促地说,“我爹早已经给我定亲,未过门的妻子就是钟师叔的女儿钟蕙儿,现在就在绿竹庵中, 等一回去就要成亲。我爹堂堂嵩山掌门,岂是你爷爷能够应付的?” “真是晦气了,为了演的逼真,竟然让左掌门占了几分便宜,这迟早得討回来!”路平心中暗自吐槽,却丝毫不敢放鬆。 他透露了一些信息给刘正风,这也算得上是对老刘的回报,更加让曲非烟认识到事態的严重性。 真让曲非烟去找曲洋,还不如现在就曝大招灭了这两货。 果然,曲非烟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震撼。 她脸上却是极度痛苦的表情,一时声泪俱下:“放开我—·疼—··—大哥,你——说好的,我们——.—.一起私奔!现在,我真的好疼啊———” 这是演的心疼,还是真抓的疼了?路平不禁稍微放鬆点力度,果然小妖女的表情舒缓了些。 青海一梟迷了已久的眼晴忽然瞪大了些,刚出来准备上菜的陈大昌也脚下一滑,他仿佛发现一个大瓜一般,两眼贼亮。 “难怪!这小子,居然是五岳盟主、嵩山掌门的公子。”青海一梟心中一凛。 那陈大昌闻如此大瓜,心中更是震撼、激动不已:“难怪左掌门的公子极少在江湖露面,原来爱玩这个调调,一边就要成亲,一边还要——·—-喷, 真是————该著我衡山鲁门,不,是我陈大昌走运啊!” 路平却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激动的情绪,面容又一次变得冷傲无比。 他鬆开曲非烟的手,冷冷说道:“滚!不按我说的做,你会死的很惨!” 第92章 左掌门的拳拳苦心 第92章 左掌门的拳拳苦心 明月初升,夜幕如绸,在湘水的流逝间,桥上灯火,河中渔火点点,让衡州的夜色变得璀璨。 雨后凭栏新月上,渔歌矣乃擼声摇。 青草桥鲁连荣酒肆中。 青海一梟和陈大昌望著“左公子”,心中都是浮想联, 那“左公子”,眼神颇为纠结,待那“非非”哭著离开后,慕然回首, 似乎想要喊住,却终究未敢开口,只是沉重地在凳子上一坐,嘆息一声,举起酒罈,仰头猛灌看湖之泉。 然后酒罈放下,醉眼中显示的是痛苦与决绝。 那青海一梟心生轻视:“老子走遍天下,英雄好汉见得多了,早听师父说,左掌门之子颇不成器,极少在江湖露面,甚至会见外客都让其弟子史登达作陪,如今看来,为了一个小丫头,竟这般颓废,师父果然说的没错。” 陈大昌却想:“父母之命难违,左掌门为了嵩山大计,定下这门亲事, 左公子对那非非姑娘,虽然有些情薄,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陈大昌心中一动,便劝说道:“公子若是放不下这小娘子,不如跟我师父说,在衡州购置一套房舍,先养—“” “不可!”路平却打断了他的话语,长嘆道,“你不知钟蕙儿是何许人?他父亲是何等人?钟蕙儿在我嵩山派中,是罕见的用毒高手:钟师叔文有『九曲剑』之称,心思之复杂非你所知,她留在衡州,又岂有活路?” 在曲非烟离开之后,路平心思已经放鬆许多,此刻一句句貌似跟嵩山隱秘相关的话语层出不穷,两人更加深信不疑。 青海一梟和陈大昌面面相,心中却想,这般说来,左公子倒是娶了个悍妇毒妻,这要一过门,左公子这日子,喷喷,怕不是飘飘欲仙吧?左掌门怎么忍心? 路平眼中精光闪过,森然注视著两人,厉声道:“今日你二人知我心腹事,要是有一天泄露出去,嘿嘿——..” 青海一梟眯著一双小眼,冷笑道:“这等事情,老·—-我才懒得多管閒事。” 他本要说个“老子”,但又一想,这左公子再紈綺,也是左冷禪之子, 说“老子”怕是大为不妥。 陈大昌却陪笑道:“公子儘管放心,我陈大昌愿以恩师之名起誓,若泄露此事,必死於万剑之下。” 路平脸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以某乌鸦嘴名义起誓?这自己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青海一梟道:“不知公子来衡州,有何要事?”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阵“桀桀桀”的笑声,那声音听起来很近,其实距离尚远。 路平却心中一惊,这是白板煞星到了吗? 何三七说,白板煞星和左冷禪,“交情定然大非寻常”。 若是白板见过左公子,那自己的戏怕不是白演了? 他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在不停思索,自己所说的有没有什么漏洞? 只需要拖到三岳之人到来,一切也会好起来的。 对付白板煞星会带来难以估计的连锁反应,但是大多数而言,对於三岳是有利的。 门外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 一人飘入酒肆中。 青海一梟跪伏在地,陈大昌也只是行长揖之礼。 白板煞星见到路平却是一。 他果真是没有鼻子,脸孔是平的,脸色苍白无比,就如同某位外国著名的黑巫师一般。不过从鼻孔看,他要么是被人削掉了鼻子,要么是受了一种极其古老和残酷的刑罚一一刑。 饶是路平在修习黄裳武学后,心思已非昔日可比,看到白板煞星心中却还是一阵微颤。 见到他的一剎那,路平便明白了,为何左冷禪会让青海一梟而非白板煞星实施天门的破壁计划。 见到青海一梟,天门的反应一定是:你谁呀?无名小辈,不足掛齿。 见到白板煞星,天门的反应一定是:靠,你白板?小心应对一波。 身体特徵太明显,连易容都十分艰难。 更加让他鬱闷的是,白板正背著一个身穿翠绿衣衫的小姑娘。 正是曲非烟。 路平:— 这三岳义士生祠建设方案就这样天折了? “你是何人?”白板煞星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放下那个姑娘。”路平怒道。 刚刚从地上爬起的青海一梟忙在白板耳边低语两句。 白板煞星盯著路平,把可怜的小妖女往地上一放,仰头髮出“桀桀桀的笑声。 他的眼色闪过一丝狠厉:“你不是左兄的儿子!” “你到底是谁?”话音刚落,白板煞星忽地一掌拍出。 路平使出飞絮劲,身形微侧,卸掉了白板的掌力。 “嵩山派並无此等工夫。”白板瞳孔猛缩,却是顺势停手。 路平冷笑道:“我爹自创的武学,岂会以嵩山功法传我?” 为防止刘正风等人无法及时赶到,他还做了一些准备拖延时间。 路平知道左冷禪之子的,只有两点,其一是,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即便嵩山派有重大的活动,也不见其子的踪跡;其二是,在江湖上的名声是,“听说武功差劲,杀起来挺容易。” 为此,路平准备了两套说辞: 其一,左冷禪暗中培养其子,是为了將来有一天,另有大用,比如接管五岳並派后接管別的门派,“我爹已经內定了,我就是华山掌门,不信?我给你使一套华山剑法。” 其二,左冷禪一代梟雄,自知所走的道路千难万难,为子孙计,特意不让儿子参加江湖事务,与嵩山派保持距离,甚至暗中让儿子改换身份,投身官场,若是事成,官场、江湖彼此呼应,岂非更妙,若是不成,也好让左氏得以保全。 至於江湖上名声差,这不正是左掌门保全儿子的拳拳苦心吗? 第二种说辞,主要是为了鲁连荣设计的。 要是对方问:“不对啊,你爹让你不理江湖事,为啥让你娶个江湖老婆?” 他只好说:“你们何时在江湖上知道钟师妹之名?” 这位用毒的钟师妹,本身就是隱藏的,说她不是江湖中人,並不会有太大问题。 甚至还得依赖左掌门的梟雄心態,不会轻易將心中的完全秘密泄露给他人。 要是对方,比如鲁连荣和白板煞星都见过小左,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开打。 白板煞星却沉默下来,眼中带看几分迟疑,他似乎记得,左兄確实有一套自创的功法。至於有没有別的功法,那他就不得而知。 “左兄从未跟你提过我吗?见到长辈为何不拜?”白板煞星眼神凌厉, 他接下来便问几个隱秘的问题,让路平露馅。 正在此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大笑,却是鲁连荣到了。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他趁著白板煞星发出“桀桀桀”的笑声迎接时,看了一眼地上的曲非烟,这小妖女面色惨白,身体犹在颤抖不已。 想是被白板煞星这妖人嚇的。 有一说一,就白板这副尊容,连魔教妖女都为之心惊,禁小儿啼哭岂是虚言。 他心中忽然有一种滑稽的感觉:明明是一起幼儿失踪案,现在却有杨子荣舌战欒警尉的既视感。 第93章 感谢鲁大师 第93章 感谢鲁大师 “路司—·狗官。” 进门之前,陈大昌迎接师父,已经將情况说明,鲁连荣一听左掌门之子驾到,本是又惊又喜。 进门之后,鲁连荣看清来人,心底的震惊更甚。 黄橙橙的眼睛惊疑不定。 “哈哈——噶。”鲁连荣略一思索,不禁大笑起来,“衡州府的路司李为何会是左掌门之子?” “衡州府官员?姓路。”白板煞星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恰和鲁连荣呼应,苍白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表情,显得整个人异常的诡异。 青海一梟和陈大昌摇头苦笑,目中已经充满了寒意。 青海一梟懒洋洋的道:“老子行走江湖许多年,竟是听了如此多的屁话,真是败兴,竟敢消遣老子,真是活腻了。” “啪,啪。” 一道身影如影隨形,耳畔响起破风之声。青海一梟已经挨了两记清脆的耳光白板煞星、鲁连荣眉头微皱,后者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前者嘀咕道:“这小子有些邪门。” 青海一梟身体一晃,险些摔倒在地,脸上的掌印瞬间浮现,红得发紫。 他顿时大怒,大喝一声,作势就要扑过来。 路平却一闪而过,他一挥摺扇,指著青海一梟眉心冷声道:“骂我『狗官』倒还罢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称本公子『老子』。要不是看在——— 哼—....” 青海一梟心头一震,竟是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鲁连荣眉头微皱道:“那日我在衡州府亲眼所见,你还有何话说?” 路平摇头轻嘆,自顾自坐在凳子上,倒杯酒一饮而尽,带著犹豫的神色环顾四人道:“这是我嵩山派的最高机密,尔等要想知道,每人指著一个最亲近之人发个毒誓,否则就去嵩山自问家父?” 他说到家父的时候,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心中已经变得平静如水, 脑海中的思绪也变得十分清晰。 他惊的是:左冷禪果真留有余地,没让这个儿子接触太多江湖中人。 他怕的是:白板煞星问起左冷禪的某个细节,这样的话,直接露馅,准备掀桌子。 他喜的是:鲁大师竟然及时赶到, 果然,鲁大师拋出了直接否定路平身份的证据,得意洋洋,让白板煞星觉得再问其他就是多余,拍手称快。 甚至,在证明鲁大师提出的问题后,白板煞星都不好意思问出他想问的问题。 但是,左掌门的深谋远虑难道你们不清楚吗?他能够在衡山安排一个鲁连荣,布局白板煞星和青海一梟这条暗线,你们怎么確定他没有其他的布局? 想到这里,竟然连路平都是心中一惊,左掌门到处布置暗线,难道他当真没有在朝堂之上有所布局吗? 果然,白板煞星和鲁连荣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自己都属於嵩山派的机密,难道这小子,当真是嵩山派最高机密? 鲁连荣忽然冷哼一声,笑骂道:“尊驾少来嘘人,那日我去理刑馆討要五岳令旗,为何要刁难·—” 话音未落,路平却从怀中摸出一面卷好的五色绢帛,缓缓展开,在烛光下, 旗帜上的珍宝反射出绚烂的光泽,让其他眾人都有些失神。 只可惜某个显眼的位置却是空荡荡的,自然是传说中田伯光当掉的珍珠。 路平冷哼一声道:“今日事態特殊,见令旗就下拜的规矩就免了。” 说罢,又取出一张当票和一颗珍珠,展示给眾人。 路平还偷眼瞧下躺在地上的曲非烟,这小妖女看著路平眼繚乱的表演,竟也忘记了对白板煞星的恐惧。 鲁连荣的金黄眼眸盯著路平,犹自难以相信,口中喃喃说道:“果真是五岳令旗,只是—.” “为何刁难於你是吧?”路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嘴角露出些许苦笑,“我已经將五岳令旗等证物暗自留下,只等机会送还嵩山。 鲁先生你大摇大摆,气势汹汹地跑到府衙,满口的威胁之辞,逼迫一位刑名官员將证物给你。 你说说你这不是暴露我私藏证物。我若是不说些狼话刁难一下你,恐怕你还会去官府。” 鲁连荣便面露汕色。 白板煞星“桀桀”冷笑道:“想不到鲁先生还有如此壮举?” 鲁连荣反唇相讥:“老兄今夜要去一趟,说不得能將衡州府嚇死一半。” “够了。”路平道,“鲁先生,按照五岳的规矩,那该称呼鲁师叔,实话告诉你,若是五岳令旗和我的身份暴露,两选其一,你说说,父亲会先选哪个呢?” 他顿了一下又道:“鲁师叔今后再去衙门,可需要谨慎些,父亲的安排,岂是一个衡州府。” 鲁连荣闻听此言,不由得汗流瀆背,暗自心惊。 白板煞星也是心下一凛。 二人均想,如果眼前此人真是左冷禪安排在官府中的一道暗线,一路走到这样的地步,付出了何等艰辛,其价值,恐怕確实要大过五岳令旗。 “只是公子为何要表请华山、泰山三人为义士,还要通缉田伯光?”鲁连荣不解道。 路平笑而不答。 白板却恍然大悟道:“难道公子已经知道田伯光盗窃五岳令旗,是以重金悬赏缉拿田伯光,而无论江湖中人如何缉拿,令旗总会到公子手上?” 路平淡淡一笑道:“世伯高见。” 你看看,事情就是这样,只要你让人相信左冷禪深谋远虑,到处安插內线的他,同样也在官府安插了一条暗线,其他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採用脑补大法替你补全。 当下白板煞星和鲁连荣,疑虑暂去。 鲁连荣为差点害的路平暴露一事,深感惶恐不安。 路平便道:“我来衡州,才知道鲁师叔和嵩山关係,前日冒犯,实属无奈, 这才亲自带五岳令旗上门,师叔先修书一封,致嵩山,先表你我找回令旗之功, 明日转交给费师叔他们,这等大事,他们竟然如此大意,父亲非得好好惩戒不可。” 鲁连荣大喜。 白板煞星也忙解开曲非烟的穴道,以他自恃左冷禪老友的身份,自不肯轻易认错。 当下,陈大昌去热菜温酒,准备重开一席,诸人畅饮一番。 路平知道,以白板煞星之老奸巨猾,鲁连荣之老於江湖,现在不及细思,待会回想起来发现问题,势必不能善罢。 “杨子荣舌战小炉匠”固然重要,但是没有当夜的“小分队智取威虎山”, 舌战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自己的话语中,还有不少破绽,比如“三查”为何故意涉及寺院,以至於嵩山派落脚点暴露,固然可以解释为,你不懂官府规矩,这就是“临时工”,不, 是书吏乾的,那沈周,难道不就是衡山派安插的人吗? 他冷冷看了下曲非烟道:“还不速速离去。” 曲非烟脸色更加惨白了些,这辈子,她应该从未遭遇过今日这般恐怖的人, 听到路平所说,稍稍定神,便咬牙道:“你以后多多保重!” 正要出门时。 “且慢!”白板煞星忽道。 路平和曲非烟都是一惊。 那白板煞星盯著曲非烟阴侧侧一阵怪笑,好一阵子才道:“这么晚了,这小丫头能去哪里。不如就在这里暂住一晚!” 【万分感谢书友齐王_月书友武林学渣彭大盛 打赏】 第94章 大哥,求求你快別演了 第94章 大哥,求求你快別演了 路平看著白板煞星疹人的模样,不禁暗自苦笑。 他果然没有相信。 路平淡淡看了曲非烟一眼,冷笑道:“既然世伯如此说,那你就在此间歇息一晚,切不可任性胡为。” 曲非烟饶是聪明伶俐、刁钻古怪,也是束手无策,只得一边配合路平演戏, 证证地点点头;一边思索著脱身之计。 在原有的时空中,正是今夜,刘正风与曲洋逃往山中,曲非烟死於费彬剑下,神出鬼没的莫大忽然露面,杀掉费彬。 刘正风与曲洋琴簫合奏《笑傲江湖》一曲,也最终殞命。 不多时,陈大昌便备置好酒菜。 一轮明月如镜,高悬於酒肆之上路平做梦也不曾想到,这等良辰美景,却是和一个叫白板煞星的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想像一下《大话西游》中唐僧和割掉鼻子的黑山老妖坐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这种画面,两个字:诡异。 鲁连荣不愧江湖有名的乌鸦嘴,两杯酒下肚,打开了话匣子便说个滔滔不绝从泰山日观峰五岳剑派大会泰山派的丑闻说到衡山派自己的丑闻。 当年上一任衡山掌门去世时,如何將家底三分,莫大,鲁连荣、刘正风各管一摊。 莫大虽然执掌门户,分到的却只是回雁峰。 刘正风见莫大家境贫寒,便说:“朋友都有通財之谊,何况是师兄弟?” 便向莫大赠送田土宅院。 不料莫大竟是勃然大怒,数年之间不再往来。 鲁连荣也趁机独立。 路平暗思,现在的衡山派实质是莫门、鲁门、刘门。 莫大先生的號令不出莫门。 隨著鲁门、刘门衡山色彩的渐渐淡化,衡山派和莫门之间就画上了等號。 等莫大先生退休的时候,下一届衡山弟子再进行一轮新的循环。 这种门派体制,非常类似於分封体制。 刘正风、鲁连荣实际已经接近於自立门户。 他们可以跟著莫大参加对付外敌的械斗,但莫大在其他事务上號令两门,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不仅仅衡山,就是泰山、恆山两派,都有这种体制的影子,但又有所不同。 “不知两位到衡州来可有什么要事需要帮忙?”鲁连荣一双黄澄澄的眼睛看著白板煞星问道。 白板煞星眯著双眼,眼神中带著几分奇怪,心中暗思:“左兄为何安排这样一个混人在衡阳?” 他冷哼了一声,还是给了鲁连荣这位地头蛇几分薄面。 路平却道:“鲁师叔,这非你该问的,需要知道给嵩山办事,最要紧的是本分。” 鲁连荣脸孔一红,本待发怒,但立刻想起眼前二人均非易於,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也不敢再多话。 白板煞星深邃的目光注视著路平道:“公子知道吗?今日嵩山费师弟、丁勉师弟、陆柏师弟到石鼓书院拜访吕光午,討要五岳令旗。 你道吕光午如何?他召集了石鼓书院的一伙老夫子一起痛骂,三位师弟不但没能拿回五岳令旗,还被搞的如此狼狈。 他们吃了这个大亏,起因就是因为公子的一句话:令旗或许在吕光午手里。” 路平不禁眼前一亮,他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群老夫子围著嵩山三太保辩经的场景,三太保骂又骂不过,打又没胆量,要是有人能画下来就好了。 他取起摺扇,淡淡说道:“世伯,如此说也是迫不得已啊。” 一边的曲非烟不禁扶额道:“唉,大哥,求求你快別演了!这白脸、没鼻子的老头早知道了。” 白板煞星看向曲非烟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片刻功夫又恢復平静。 摺扇在路平手中不停地旋转,他摇头轻嘆道:“能多演一刻是一刻,这位前辈不好惹。” 鲁连荣瞪大了黄金眼怒视路平道:“你真不是左盟主的公子?” 路平只是盯著白板,並不理会他。 白板煞星忽然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好手段,好手段,若不是事先接到左兄来信,老夫还真就信了三分。” 路平微微摇头,这种时间差和信息差的打破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比起他预计的还是要更早一些。 “你是不是很好奇左掌门在信中写什么?”白板煞星笑道。 路平目光灼灼,並不答言。 白板煞星道:“左掌门搜集福州的情报,他得出一个结论,在福州翻云为雨,覆手为雨,硬生生將余沧海和诺大一个青城派搞到现在这般地步的,正是路司李。 他还推断,眼下在衡州数日之间搞出这么多事情的,也正是路司李你。 你在福州干涉青城派復仇福威鏢局,现在又干涉刘正风一事。 实在是胆子大的很啊!” 听罢此言,鲁连荣、青海一梟、连同曲非烟在內眼神各异,但无不震惊。 “了不起!”路平將摺扇放在桌上,朝著嵩山的地方拱手,算是对这位梟雄的一点尊敬,“不知道左掌门打算如何对付我呢?” 白板煞星正色(当然表面上看不出来)道:“路司李言重了,左兄对司李並无恶意。甚至颇多欣赏。” 他“桀桀桀”笑了一通,又继续说道:“倘若左兄知道他竟有这样一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不知道该多高兴。 区区一个五岳令旗又算得了什么?別说五岳令旗,衡山派別的事情,嘿嘿, 刘正风——左兄未必不能答应。” 眾人闻得此言,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纷纷用奇怪的目光看著路平。 路平顿时一脸黑线,面上强装镇定,心中差一点以扇遮面,落荒而逃。 他从来不信什么一个人穿越来到古代,仿佛全世界所有人都在配合自己一般,所做的事情无不顺遂,所说的话无论多么荒诞不经,人们总是信之不疑。 他在进化,身边的世界也在进化。 但是今天,可真算得上是穿越者中屈指可数的耻辱。 还都是自己找的,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今后见了左掌门,怎么说? 白板煞星又道:“要是贤侄放不下顏面,认个义父也未尝不可!要是还不肯,那就是义兄。条件都是一样的。” “桀——” “前辈,请你莫要再笑了。”路平阴沉著脸说道。 他现在很怀疑,这个老白想必负有替左冷禪收买左道人士的秘密使命,不过这形象,这笑声?难道江湖的左道人士就这么不讲究? 白板煞星冷哼一声:“贤侄莫要忘记,你还是中州人士,和左兄还是老乡。” “哦。”路平目视白板煞星,冷笑道,“左冷禪在威胁我?” 白板煞星用阴侧的双眼,鲁连荣启动黄金眼,就连青海一梟,都採用了杀手状態时的细眼。 路平忽然笑道:“非非,你要想找人帮忙,不妨大喊两声:『瀟湘夜雨』杀人了。” 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 孤舟五更家方里,是离人几行情泪。 一阵幽幽的胡琴声。 奏出了山市晴嵐,大江奔流,奏出了云三湘,袁沉七泽,奏出了渔歌唱答,林间皓月,奏出了行人在途,雁鸣哀哀。 一曲肝肠···瀟湘夜雨,天涯何处觅知音。 胡琴声夏然而止。 一个瘦瘦的猥琐人影走了进来。 莫大先生正好听见路平所说,不禁一脸黑线。 第95章 三位可是来帮忙的 第95章 三位可是来帮忙的 面色惨白如同白板煞星,恭恭敬敬保持著作揖的姿势,绷紧的身体却在轻轻颤抖。 嘴角想扯出一丝笑意,却显得极其勉强。 鲁连荣在害怕? 奇怪,堂堂的衡山派鲁门领袖,莫大先生的师弟,敢於曝光五岳內部除了嵩山以外的一切丑闻的金眼雕,鲁连荣先生,居然会害怕。 出自本能的恐惧。 “师兄!”鲁连荣道,“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见过大师伯。”陈大昌跟在鲁连荣背后行礼。 “路过。”莫大淡淡说道。 他的目光越过鲁、陈二人,饶有深意地盯著路平,让路平颇不自在。 他朝著莫大拱手道:“莫大先生好。” 在原本应是刘正风全家、曲洋爷孙殞命的夜晚,各色人等的轨跡也颇有意思。 本应潜入刘家杀戮的嵩山派依旧在潜伏; 本应追杀刘正风、曲洋的费彬,今天在石鼓书院和一帮老夫子辩经; 本应窥伺嵩山派,尾隨费彬的莫大,现在依旧做著本职工作。 本应暗中观察完天门的白板煞星和青海一梟,会顺便带走衡州的几个幼儿, 就好似从来没有来过一般,却遇到了何三七,更被路平撞破。 本应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师弟被屠杀,和白板煞星、青海一梟喝酒聊天的鲁连荣,今夜也开始暴露。 莫大收回视线,左手握著胡琴,转头直勾勾地看著白板平平很奇的脸。 “王先生好。”莫大道。 “莫大先生好。”白板道,“衡山派內部事务,与老夫无关,这就告辞!” 说罢,朝青海一梟微微頜首,二人就要离开。 “王先生?” 路平心中一动,江湖中人已经忘记了白板煞星的名字,甚至於连莫大这等老一辈的江湖人物也只记得他的姓。 但一个“王”字,加上他噁心的吃人传说,让路平想到了一件事情: 嘉靖十三年(1534)在金陵发生的一起震撼全国大案,王冠修仙案。 “且慢!王冠是你什么人?”路平忽然冷冷说道。 白板煞星一愜,回头阴侧地看著路平,忽而仰天发出一种嘶哑的笑声:“小子倒真是聪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识破老夫的跟脚。” 这跟多聪明没有关係。 室中的人,包括莫大、鲁连荣在內,都显得有些茫然。 毕竟到现在为止有四十六年时间,大都还都是江湖中人,谁能想到眼前的白板煞星会跟当年的狂魔王冠有关係。 但一个刑名官员在遇到案件时,最基本的素养和习惯就是查找同类案件,作为判罚的参考。 王冠从一个道土那里,获得几张丹方,在金陵城中大肆购买、掳掠小儿。 以小儿作为原料,炼製益寿延年甚至长生不死的丹药。 王冠被斩,此案虽结,但在不少金陵权贵的干涉下,实际是从轻发落,尤其是,他手中的那几副单方更是不翼而飞。 江湖上只是传闻白板煞星“专捉爱哭的小孩子去咬来吃”,却很少去追问他为何如此? 如果白板煞星是当年王冠的后人,他还掌握了王冠的丹方,那么他“食人”背后的秘密也就出现了。 现在,白板师徒利用来衡州的机会,將魔爪伸向了衡州的幼儿。 “莫大先生!”路平正色道,“这等食人狂魔,难道衡山派不问吗?” “贤侄好生无情。”白板煞星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刚才世伯叫的,多么的亲切啊。” 莫大先生却忽然转向路平道:“小子何以背后臧否我衡山派?『瀟湘云水, 剑胆琴心』,胡说八道不知深浅。” 路平心中顿时瞭然,“瀟湘云水,剑胆琴心”是自己对鲁连荣说的,在场记录的正是沈周。 他早就觉得衡州府的胥吏不可信,尤其是沈周,他曾经想过是鲁连荣或者刘正风的人,却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莫大先生的人。 “还敢和魔教妖女勾结!”莫大又看了一眼曲非烟,冷然道。 眾人听到“魔教妖女”四个字,各自都有些震动,纷纷看向曲非烟。 衡山掌门何等威势,曲非烟竟是不由得心跳加快,目光不断地闪烁著。 不过她还是站在路平身边,並没有退后。 “该杀!” 一道寒光乍现。 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极速向身后的白板煞星刺去。 白板煞星瞳孔收缩,惊惧交加,衣服开裂,胸口已经受了一处剑伤。 急速后退之下,登时撞翻了身后的桌子。 “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 莫大先生故技也不算故使,应是莫大先生命中注定今晚要用这套剑法杀一个人。 不同时空的同一夜里。 原来杀的是费彬,现在准备杀的是白板。 原来看到的是刘正风,现在看到的是鲁连荣。 鲁连荣黄橙橙的眼神,显得异常焦急。 白板煞星使出一套路平不认识的掌法,怪叫著闪避腾挪,间或挥拳反击,试图停滯莫大的节奏。 然而,这套剑法一旦施展,便若瀟湘萧瑟的秋雨,是连绵不绝的攻击。 剑身轻颤,又好比十多条凶猛的毒蛇,在白板煞星身周不断撕咬。 剑影顷刻间笼罩白板,一次次的撕咬,在白板煞星身上留下一个个伤口。 他很想喊叫鲁连荣来帮忙,或者让徒弟出手,但在莫大凌厉密集的攻势中, 竟是无法开口。 眾人不住后退。 路平留心观察著不远处的鲁连荣和青海一梟。 鲁连荣的金黄色眼眸骤然紧缩,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他知道莫大很强,但完全没想到这般厉害。 青海一梟取起一顶斗笠。 却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个人影。 “梟兄是准备扔出斗笠,接应白板妖人吗?”路平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在嵩山並派大会上,他就是用这一招作为对付天门的开端。 青海一梟怒视路平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 他心中一凛,努力集中注意力,想要移开眼神,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仿佛有魔力一般,口中喃喃的话语像是一缕缕轻烟,渗透进他的意识深处。 他的眼神渐渐鬆缓下来,再也听不见激烈的打斗声,仿佛坐在一艘船上,在碧绿的湖水中漂浮,感受著轻柔的风,渔人的歌声悠远而寧静。 他在师父即將完蛋的时候,睡著了。 路平笑了笑,点住他的穴道。 周围的人都被莫大吸引,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角落的动静。 莫大的战斗也快接近尾声。 白板身上,已经受了七八处伤,鲜血汨汨往外冒著。 血条狂掉。 不远处的青草桥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来人进门的那一刻。 只听得一声惨叫,白板高大的身躯跃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莫大先生!”嵩山三太保惊道。 莫大已经將长剑插入胡琴。 “三位师兄好。左掌门好。”这位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指著路平道,“受这位衡州府路司李的邀请,擒拿来衡州的妖人。三位可是来帮忙的吗?” 第96章 真·瀟湘夜雨 第96章 真·瀟湘夜雨 白板煞星、青海一梟诱拐幼童案轰动衡州城。 受到牵连的还有衡山派鲁连荣的大弟子陈大昌。 被拐带的幼童都被关在陈大昌酒肆的密道中。 路平忙碌了整整一夜,天不亮,府衙就派来一群民壮快手,將酒肆一千人等,连同陈大昌一起拘拿。 並將重伤的白板煞星和青海一梟下狱。 鬨动一路百姓,相隨围观。 当天上午,又立即进行审理。 白板煞星重伤昏迷,暂且不理。 那青海一梟倒是爽利,一上堂就爽爽快快地承认了罪行,並画了押。 路平和沈周商量后一致认为,不动刑具的招供未必是真实的招供。 所以將大堂上的刑具过了一遍后,才最终確认:这青海一梟確实是条敢作敢当的好汉,说的跟一开头供词的没啥区別。 陈大昌倒是极其硬气,用刑具一直用到夹棍,依旧咬死和白板煞星、青海一梟配合作案的就是他自己,而跟其师鲁连荣毫无关係。 路平嘆息一声,便將他们先行关押。 一面申报给知府李燾,一面呈报给按司副使刘执中。 话说,来到衡州其实没有几天时间,破获这样一起大案,足以向李燾,尤其是副使刘执中做出交代了。 “司李。记录都——”沈周捧著厚厚的案捲来到退思堂,就听见一段悠扬哀怨的乐声传来。 往堂內一看,惊的案卷掉了一地。 路平正手持一把胡琴,坐在案后弹奏一曲《瀟湘夜雨》,听起来像是新学的样子,不过已经颇有意境。 悠扬处如朝阳鸣凤,空谷流泉。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哀怨时如天涯孤客,半生虚幻。 不知道的,还以为理刑馆有多少冤情未平。 “是沈书办啊。把案卷放一放,过来指点一下。” 沈周慌乱地捡起案卷,只觉得心臟在扑通扑通跳动。 刚才路平让他负责对陈大昌的审理,用刑的时候,是他亲手丟的签。 虽然在其他的推官那里,他不可能过这种癮,但那是对衡山派自己兄弟的审讯啊。 衡山派的派情特殊。 回雁峰距离衡州府城太近了,从府衙这里上去,半个时辰不到。 上面寺庙道观林立,衡山派只是其一,本来就没有多少房舍,派中元老弟子,纷纷在城中购置房舍。 都说衡山派在衡山,其实衡山主力就在这衡州府城中。 因此,衡山派有意识在官府中安排一些胥吏,这样做並不算特別过分,也能对衡山弟子的行动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沈周就是其一。 来到案前,小心翼翼放下案卷。 他直勾勾看著那把胡琴,只觉得特別眼熟,额角不由得冒出一丝丝细汗。 “司李,这胡琴是?” 路平抚摸著胡琴。 实在是好东西啊,龙首凿空容纳琴弦,两侧两个红木琴轴镶嵌著象牙。丝弦为蚕丝,琴箱也是红木,琴底还有个名贵的玉石吊坠。 玉石吊坠正是藏剑的標誌,他拔出一把轻薄的长剑,又立即放了回去。 莫大先生穷,但这样的胡琴才能配上堂堂衡山掌门啊。 沈周的眼睛睁得贼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路平大笑道:“『琴中藏剑,剑发琴音』,等我学会《瀟湘夜雨》,这衡山正统,就在我理刑馆了。” 沈周一手按著心臟,好半天才平息了素乱的气息。带著几分疑问,低声道:“司李,这胡琴从何而来?” 路平见沈周没有一点捧场的自觉,摇头轻笑,將胡琴放在案上。 “自然是莫大先生相送,难道还是我抢的不行?” 沈周眉头轻轻起,不禁张大了嘴巴,脸部表情写满了问號。 想起昨夜情形,路平不由得心中好笑。 莫大临了还要坑自己一把,將抓捕嵩山派同伙的事情,说成是“路司李指使”。 惹的嵩山派三太保,眼中的肃杀之气差些將自己吞没。 不过等到路平將密道中的孩童找到之后,又有莫大先生在场,三太保无可奈何,还说了两句“恭喜”,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路平明白,这意味著:自己真正意义来到了台前。 虽然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莫大先生太不厚道了。 路平便道:“鲁连荣勾结白板煞星,为祸衡州地方,理刑馆必须过问。这就跟我去府衙大牢蹲几天吧。 要是查明罪行不重,说不得还可以用劳役代替惩罚,河边种树的差事我看就不错。” 鲁连荣或许是真的不知情,气的当场就要启动黄金眼发。 路平道:“信不信我把你衡山鲁门连根拔起!” 立即把金眼雕嚇成了金眼乌鸦。 那青海一梟是何时被他制服的?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仅仅这一点就让他惊惧不已。 衡山派的传统自然是:师兄弟之间情深意重。 鲁连荣身败名裂,毁的自然是衡山名誉。 莫大先生便道:“司李难道不能卖我衡山一个薄面吗?” 他知道在路平面前不要提衡山派,所以乾脆“派”字也省略了。 路平想了想便说:“你老要保著鲁连荣也可以,我想到一种办法叫做『保释』。先生需要留下一样东西质押,自然可以带他回去。 不过需得认真看管,也不得私下以帮派规矩处置,案情发落中,需要找他问话,他须得过堂,发落完后,自会完璧归赵。” 然而莫大先生实在是太穷了,只有一把胡琴有些价值。 莫大嘴角抽搐许久,才交出胡琴,让他保存两日。 当时莫大的表情,留存不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其实代表著莫大的姿態,这件案子之后,衡山派真的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另一个师弟刘正风和刘门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一说,鲁门要是先完蛋,那衡山派可真的无法在武林立足。 这等恶事,无论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百姓们最为深恶痛绝的。 要是路平真的狠下心来,將衡山派身上推,恐怕就连莫大都討不了好。 他的这种判断无疑是正確的。 一大清早,在官府前脚交还被诱拐儿童,將酒肆搬空的时候,愤怒的老百姓就在那里放了一把火,將酒肆烧成一片白地。 这位路司李,不杀人,诛心。 沈周想起莫大先生交代的话,便道:“司李,涉及公事,卑职一定唯司李之命是从,绝不敢有私。” 路平笑道:“放心,事情结束之后,胡琴自会还给莫大先生。” 这句话也极有深意,沈周不由得面露思索之色。 路平也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自己来到衡州这段日子,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这位书吏的地位虽然不高, 对自已却是极其重要,让他效忠没必要,但是现在最起码在衙门中,可以安坐如福州一般了。 在沈周顺服之后,自己或许可以再卖莫大先生一个面子: 刘正风啥也没做,就从曲非烟口中便得到大量的信息。 不让他给大师兄修座生祠,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沈周深施一礼,开始说起案情。 “司李,白板煞星和青海一梟,使用的是心之术诱拐幼儿。” 路平不禁一惊,拿过案卷一看,便想起同样一个案例京城一个妖僧,“摩幼童之脸,则幼童隨之而行。” 他们也是採用同样的办法,甚至比起自己的移魂大法好像还要高明,还可以输出指令。 他不由得一阵后怕,以为移魂大法如今天下无双,不想这世上,镊心术也末失传。 第97章 江湖心理学测试 第97章 江湖心理学测试 衡州萧家码头的某处废弃仓库中,一场並不严谨的江湖心理学测试正在进行协作者:不戒和尚(主要任务是確保田伯光的配合) 测试共有六项。 其一、催眠。暗示其极度疲劳,需要睡眠,使其心態放鬆,闭上双眼。 实现难度:较为容易维持时间:大约为五六分钟(估算)。 醒来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迷茫,看著试验者会有一丝畏惧。 其二、暗示。不断提醒其手臂僵硬,拿不动刀,田伯光会流露出几分挣扎的神情,不久就会扔下手中的快刀。 实现难度:较为容易维持时间:大约为一分钟但其醒来之后会极度恐惧,状若疯狂一般捡起刀砍杀,甚至不顾招数。 其三、部分遗忘或者部分记忆增强。 向田伯光大脑不断输入:你不是採贼。 实现难度:基本失败维持时间:不过瞬息但是反过来不断输入:你不是快刀手,实现难度就会大大降低,维持时间也会大大延长到两分钟左右。 其四、痛觉丧失,让他身体某一部分失去痛感。 实现难度:较为困难维持时间:大约为一分钟试验效果:经歷了四轮试验的田伯光基本已经处於躺平的状態。 其五、无中生有,暗示田伯光自己拥有某件事物,或者做过某件事情。 实现难度:一言难尽。 不断灌输其曾经偷盗过五岳令旗的信息,维持时间极短,不超过两分钟。 不断灌输其正在採的信息,维持时间竟然能够超过十分钟,实在惊人。 按说,同时实现两个信息的灌输很难,但是在田伯光这里竟然效果出奇的好即,不断灌输他在偷盗五岳令旗同时,非礼了左掌门的儿媳,维持的时间竟然能够超过二十分钟。 其六、化有为无,让实际存在的东西,在田伯光的脑海中消失。 实现程度:非常容易。 暗示其已经被不戒和尚切割某处不可不戒的器官,由伯光竟然很快就相信, 维持时间也不短。 结论: 田伯光除了在採上心思高度发达成熟之外,在其他事情上心思非常单纯: 基本就是刀、跑、江湖道义、因果报应。 就比如说,他知道自己作恶多端,非常迷信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因此,说他被不戒和尚割了的时候,他才一度深信不疑。 路平长长地鬆了口气。 自己的担心確实有点多余。 从青海一梟那里得到的摄心术秘诀对补齐黄裳摄魂大法是有一定帮助的。 青海一梟的摄心术只能用於心思单纯的人,比如说孩童,他们通过抚摸孩童脸颊,获得孩童们的信任,再通过眼睛传达指令,让孩童们跟隨自己。 这种摄心术甚至比起射鵰话本中彭长老的都大大不如。 但摄魂大法却截然不同。 在强大內功的帮助下,它可以更加容易和快速实现催眠效果。 想到这里,路平竟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打坐念经的不戒和尚。 奇怪,这和尚不是从来不念经吗? “求求你。”田伯光忽然说道,他的眼神中竟然满是悲愤,“赶紧送我去大牢吧!” 唉!这种江湖心理学试验著实霸道了些,也確实有些不人道。 既然这样,就不做刀剑试验,遂了他的心意吧。 不过大牢中牢头和犯人们对待强好犯的態度,会让他痛不欲生,又会想念来这里当试验志愿者的日子。 “和尚,別装模做样念经了。” “施主有何吩咐?”不戒瞪大了双眼问道。 听说不戒出家后就想还俗,但是其师父不同意,说他有慧根,但一部笑傲, 也不见其有修成正果的样子。 怎么刚来衡州几天,就开始踏上修行路? 路平不禁哑然失笑:“和尚,现在我告诉你,要找你老婆的话,就需要找你女儿,你女儿在那座庵里,那么你老婆就一定在那座庵里!” “见性峰?施主莫要逛我!”不戒挠挠光禿禿的大脑袋说道,“见性峰我可是里里外外寻过的。” 路平:— 这还真不知道怎么给这个死脑筋的和尚解释了。 他略一思索便问道:“你的老婆,是不是天底下最疼爱自己女儿的老婆?” 和尚立即道:“当然。” 路平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她不是肯定和你女儿呆住一起?去恆山悄悄看看,你女儿除了她的师父、师姐、师妹外,经常去见什么人,那人就多半是你老婆。” 不戒这才反应过来。 一跃而起,合十作揖,欢喜道:“多谢施主!” 其实还可以告诉不戒仪琳就在衡州,就在他眼皮底下。 不过要是和尚父亲和尼姑女儿见面,知道她对於“令狐大哥”的迷恋,和尚说不定会张口跟岳不群提亲,甚至抢走令狐冲当和尚,又不知道会闹出多少波折。 万一有人將这一风化案告到衙门,不是给自己惹麻烦? 理刑馆收到许多请帖,多为当地土绅。其中的两份在江湖上来头极大,路平一见不由得也是一。 第一波请帖来自天门、岳不群、定逸、刘正风。 请帖用铅山所造柬纸,以白矾水染过,后上红汁,十分华贵。 语气也很客气:“寒舍薄具菲酌,仰冀賁临,不胜荣幸。” 如今刘正风焦头烂额,田伯光採案、白板煞星与青海一梟诱拐幼童案,虽然与他召集的江湖人士没有多大关係,但衡州人习惯性以为,这一切与刘正风金盆洗手脱不了干係。 如此多的江湖人士聚集,难免和当地的百姓有些纠葛,况且这群人本身又多江湖习气,打架斗殴的事情屡见不鲜,衡州人更是將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刘正风身上。 另一波来自嵩山三太保:“大嵩阳手”费彬、“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 请帖很简单,只说:“午间小饭候光。” 路平大致能够猜到他们的心思,无非是都为了五岳令旗而已。 对刘正风来说,曲非烟告诉他的消息已经足够让他震撼,他更加知道五岳令旗在路平手中,如果此刻能够取回,再还给嵩山派,嵩山派恐怕不好意思对自己下手。 对嵩山派来说,原因只是为了面子。五岳令旗有没有备用的?可不可以取代?这些问题嵩山派都可以解决,唯一的麻烦是:不能杀掉窃贼已经丟脸,现在你还找不回来,那岂不是更加丟脸? 一直到此刻,刘正风家族的命运虽然出现了一些变化,但要说根本改变,那是自欺欺人。 因为刘正风的问题根本,就在於“勾结魔教”这四个字上。 这四个字放在眼前的江湖秩序中固然无法生存,放在眼前的朝堂,也是同样的麻烦。 第98章 望江楼 鸿门宴 第98章 望江楼 鸿门宴 有明一代,有没有“魔教”中人洗白上岸获得成功的? 答案是:有,而且非常成功。 正德年间,山西代州弥勒教首领李福达,参加和组织多起反朝廷的起义。 正德七年(1512)在陕西起事,失败后逃回山西,改名张寅,在五台县收买背吏编入黄册,又与徐沟县大侠张鉞、其子张宾交好,归入族谱。 张鉞、张宾死后,李福达尽占其家產,他开始交好当朝勛贵一一武定侯郭勛。 嘉靖初年,张寅输粟捐官,任山西太原卫指挥使。 嘉靖五年(1526),徐沟县另一个尚侠的薛良告发张寅。 由此引来一起大案。 知府衙门一审、山西按司衙门二审、山西巡按马禄三审、督察院覆核、三堂会审、九卿在午门前进行廷、皇帝否决终审结果、改组三法司进行再审。 几乎把大明能走的庭审程序全部走完。 一直到廷时,做出的判决都是:张寅就是李福达。 然而皇帝认为这是文官们对付大礼议功臣郭勛,甚至是针对自己的阴谋,直接推翻了所有的判决。 得出了张寅不是李福达的结论。 张寅甚至官復原职、寿终正寢。 从控告他的证人到庭审他的官员,一个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所以,要是在嘉靖初年,只要你摸对了皇帝的脾气,別说告刘正风勾结魔教,就是告刘正风本人就是东方不败,也是屁事没有。 但是这起案件,可不可以成为曲洋、刘正风洗白的模板? 恐怕是不能,自从嘉靖中期以来,情况开始出现变化。 民间各种教派纷纷起事,勾结这种民间的教派,才能成为一种非常严重的罪名。 这时候再指控刘正风勾结魔教,那结果可是大大不同。 此时此刻,你要在知府面前告一状:衡州大豪勾结魔教曲洋。 知府会大惊失色,立即会同衡州卫所,调集手中能掌握的民壮、守备道,下令封锁全城,大肆搜捕,如果刘正风胆敢反抗,就地格杀都是合理的。 在嘉靖三十六年,就有传闻白莲教要在金陵起事,当天就诛杀了与白莲教勾结的生员和下层武官十多名。 所以,左冷禪对刘正风,实际上是制住了他的死穴。 左冷禪但凡公开说刘正风交结魔教长老曲洋,在杀人后向官府证明,哪怕是偽造证据证明:刘正风確实勾结魔教试图作乱。 那么官府根本不可能去追究,为保全自己,向朝廷申报的只会是刘正风勾结魔教的罪状。甚至还会感激一群嵩山义土拔除了衡州的心腹之患。 向刘正风卖官的,也只会懊恼自己是被刘正风蒙蔽了。 就算是刘正风真的躲过金盆洗手的一劫,在官场是就可以倖免吗?照样不能刘正风在这一点是认识的非常清楚。 在事情败露之后,他只剩下一条路: 【刘某携带家人弟子,远走高飞,隱居海外,有生之日,绝足不履中原一寸土地。】 反对魔教这个政治正確,现在还没有人敢於违背。 就是刘正风本人也不能够,即便嵩山派杀掉他全家,他的认知里,还是可以理解的: 【他们以常情猜度,自是料定你我结交,將大不利於五岳剑派与侠义道。喉,他们不懂,须也怪他们不得。】 这其实才是刘正风一案的难点所在。 谁都不敢轻易触碰,大明朝的政治正確。 路平一直以来的思路,其实就是: 推动衡山派团结起来,不团结,就拿田伯光刺激一下; 推动四岳团结起来,不团结,就想办法拱拱火。 逼迫嵩山派不要鱼死网破。 在此之外,他看不出任何一种能够解决刘正风困境的办法。 所以,这一次就赴嵩山派的宴请。 哪怕是鸿门宴,也需要了解嵩山派的態度与底线。 至於刘正风他们,先晾凉吧。 看著来理刑馆来接自己的米为义,路平便有一股不平之气,尤其是对泰山某道士。 提起笔来刷刷刷,画了一幅图:《青海一梟坐望天门道长》。 “今日事务繁忙,无法赴约,还请刘先生恕罪。”路平笑道,“这幅画赠给天门道长,说不得他能悟出一些什么。” 说罢,就端起茶,让一脸懵圈的小米同学出去了。 嵩山派依旧寄居於桃冲的各家寺庙之中,儼然此处之主人一般。 在这些日子中,江湖人土发现嵩山派秘密来衡州之后,对嵩山派来衡州的动机猜测颇多。 但是嵩山派从来没有解释过一句。 尷尬,当然是有些尷尬。 但是装作不知道大家已经知道,那就不尷尬了。 其他的各派,尤其是衡山,自然也是极度尷尬。 这分明是將我们衡山派当空气。 衡山的莫、刘两位大佬,以及岳不群、天门,对外装成不知道嵩山派就在衡州的样子,那也就不尷尬了。 桃冲南北,分別由高冈夹峙。 在北边的高冈上,是三柱高大的宝珠茶树,鬱鬱葱葱,隨风摇曳著,发出沙沙的响声。 南面则是两亭,一叫停云,一叫望湖,停云亭的背后是桃冲坳,坳中也有一潭清澈见底的小池塘,旁边是来雁塔、望江楼。 一路之上,嵩山弟子或明或暗,暗中戒备。 嵩山派的饭局,选在瞭望江楼的最高层,一间最宽敞的阁间。 朝南一处轩窗打开,就见茫茫江水,隱隱青山。 路平只带了沈周一人。 嵩山派也只有三人:“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大嵩阳手”费彬。 沈周一介衡山派臥底衙门的小弟子,何曾见过名扬江湖的嵩山派三太保,一口“师伯”差一些叫了出来,勉强坐下的时候,也是如坐针毡一般。 三太保努力摆出了谦和的姿態,神情其实颇不自然。 不过,“小饭”却是过谦了。 各色茶点、菜餚之精细,酒品,则用的是嵩山派自己酿製的米酒,也颇为清香。 费彬笑道:“左盟主素来礼贤下土,对中州所出之英杰,也是倍感亲切。 听说青城派在福州所作所为,也是大为愤慨,只恨嵩山力不能及,又听说司李一已之力,让余沧海含恨而亡,不禁大是快意。 只盼司李有朝一日还乡时,能到嵩山一敘。” “礼贤下士?左冷禪是真將自己当成是在逐鹿天下了。”路平心中冷笑。 口中却道:“费先生不妨直言,左先生想必是听劳德诺讲的吧?劳德诺现在何处?” 这一席话说的三太保脸色骤变。 第99章 嵩山五件套 第99章 嵩山五件套 “劳德诺是华山岳师兄门下二弟子,司李要问其下落,怕是要问错人了吧? ”费彬笑道。 “这是说,纵然是五岳盟主也不能干涉其他四岳內部事务?” 费彬眯著眼,这位司李当真是难缠,这话如何接下去? 如果说不能,左掌门的合併五岳就是从千涉各派的內部事务开始的,若是说能,那就需要替岳不群交代一下劳德诺问题了。 费彬见机甚快,立即话锋一转道:“司李所言甚是,等我回復左盟主,请左盟主咨於岳师兄,好给司李一个交代。” 路平笑道:“如此甚好!我自当恭候佳音。” 他知费彬的答覆,既迴避了劳德诺的真实身份问题,又迴避了嵩山派干涉四岳內部事务的问题,將劳德诺的下落,推脱到一个五岳的程序问题上。还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左冷禪在五岳至高无上的地位。 实在是非常高明的官僚主义。 在座的嵩山诸人中,“托塔手”丁勉无疑是三太保中排序最高的,然而席间却以费彬为主。 想必,他就是嵩山此次行动的“谋主”? 费彬两撇鼠须一抖,笑道:“此次请司李来,是想跟司李商量『五岳令旗』一事。听闻此旗现在司李手中?” 路平笑而不语。 费彬见他没有否认,心中大喜,便拍拍手掌。 阁间的门大开,四位身穿杏黄衫子的女子款步应声而入,一个个看去,体欺瑞雪之光,脸夺奇之艷,端的是身段妖嬈,容貌娇美。 四女齐齐施礼,各捧出一方盒,依次是金缎、领绢、合香,白银。 当世较为流行的送礼四件套。 左掌门很懂么! “这左盟主未免太小瞧在下。”路平冷笑道。 靠著一些阿堵物,就想拿到五岳令旗,说不定还会对白板煞星一案有所要求,左掌门想的未免太容易了些。 他颇为好奇地打量著一眾女子。 嵩山派从十三太保到普通弟子,在外界看来仿佛清一色的男性。 无需出家,可以嫁娶,清规戒律却超过当年的全真,胜过如今的少林。 本道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纯阳门派,在见了钟蕙儿之后,他才想到廿八铺之战,嵩山派是有女子的。 见到这一眾女子,嵩山派比起自己的想像,又更加正常了几分。 “嫌少!”费彬的脸色便阴沉下来,眯著眼看著路平,只见他目光始终在那四名女子身上巡,脸上復有惋惜之意,顿时恍然大悟。 他嘴角微微抽搐,笑道:“司李想必是误会了。些许財物,算得了什么,左师兄想到司李孤身一人到衡州上任,身边乏人照顾,因此选了四名侍婢,赠与司李。” 不是四件套,是五件套? 连人都送?左冷禪出手如此大方? 难怪人家是五岳盟主。 不仅仅路平面露异,一旁的沈周也神色大变。 这.倒真是出人意料了。 在五岳並派大会上,任盈盈藉助桃谷六仙,讥讽左冷禪送给玉璣子“三千两黄金、四个美女”倒非完全空穴来风。 想想也是,左盟主聚集了如此眾多的左道中人,那么多江湖大豪私下给他卖命,难道不靠著解衣推食,金银美女? 靠个人魅力,他左冷禪有那么大魅力吗?为了共同的理想,別傻了,嵩山派有什么了不得的理想主义吗? 见他似乎有所心动,嵩山三太保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脸上都浮现出笑意。 嘉靖以来,各地灾荒不绝,卖儿女者比比皆是,嵩山派便以賑灾为名,收养了大批民间女子寄在门人名下。 这批民间女子有两个用途: 一是解决弟子的婚姻问题,確保弟子终身为嵩山派效命,保证他们生是嵩山的人,死是嵩山的鬼,有了儿子女儿,照旧是嵩山派的下一代。 二是选择其中姿容出色者,加以训练,用来收买江湖大豪,个別的时候馈赠於朝廷官员,平息事端。 嵩山暗部势力如此庞大,跟左冷禪的这种操作密不可分。 他们的工作甚至细致到,职业培训的多样化,比如要送给江湖大豪,就培训一些基础的剑法拳法,要送给达官贵人,就培训琴棋书画。 你要问这些女子情愿吗?嵩山派也並没有逼良为,除了某些极其变態的江湖大佬,她们的生活要比一般人还好些,比起安安饿孵更要好上千倍百倍。 话说这四个女子,原本就是送给白板煞星的。 路司李这等小官原本不配,怎奈白板煞星、青海一梟这些嵩山派想救的人, 田伯光这个嵩山派想杀的人,甚至五岳令旗都在路平手上,县官总是不如现管。 三太保便急中生智,来了一套移接木,料那白板佬儿也无话可说。 费彬见路平一直沉默不语,似有所思,便笑道:“左盟主所求,其实也不难。一是五岳令旗需要还给我们嵩山,二是希望司李处置白板煞星—.” “且慢。”路平打断他的话,摇头道,“白板煞星一案休提。今日只说五岳旗帜。” 费彬笑容一僵,带著一丝阴的语气道:“司李打算如何归还五岳令旗?” “五岳旗,有两种处置方法,一是以赃物论,一是以失物论。但不知费先生要选哪一种?” 三太保齐齐皱眉,费彬耐著性子,笑得也有些勉强:“不知如何以赃物论, 如何以失物论?” 路平看了一眼侍立的嵩山美女,並不答话,费彬会意,立即摆摆手,四女便躬身一礼,捧著方盒下去了。 路平才接著说道:“以赃物论,一是田伯光供词,证明此旗帜確实是盗自嵩山,二是嵩山自证,证明此物確实是自己丟失。 可惜此中有一个妨碍,由贼盗窃此物的时候,还声称非礼了.唉,诸位也不想那位姑娘背负如此恶名吧? 说到此事,路平脸色变得凝重,一时沉吟不语。 三太保却是齐齐大惊,五岳令旗存放在史登达处,但隔壁就是钟蕙儿的房间,莫非..· 田伯光名声在前,不由得他们不信。 丁勉更是脸色铁青,怒声道:“这恶贼当真该死。” “托塔天——-手”愤然起立,但见他面圆耳大,身材胖硕,魁梧健壮,愤怒之下,声音更如雷鸣一般。 沈周不禁耳中嗡嗡作响,偷眼再看路平,他倒是正襟危坐,鼻子稍微皱了一下,神情似是有些嫌弃。 费彬见路平神色如此,也是大大异,不过他现在没有想太多,心中只道:“幸好我嵩山派从未承认令旗是田伯光所盗,否则,嵩山派此次,怕是真的丟脸丟到家嘍。” 又听路平淡淡说道:“都是中州同乡,我岂忍心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所以, 我早已经把赃物改成失物,五岳旗是失窃了,但是田伯光盗窃五岳旗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诸位以为,这等处置,是否妥当?” 三太保对了下眼神,都是齐齐点头。 费彬道:“不知按照失物,又如何认领?” 只听路平长笑道:“若以失物论,怕是今日诸位赎买失物的价钱低了些。 我朝的律法规定:“私物召人识认,於內一半给与得物人充赏,一半给还失物人。” 今日三位的嵩山『五件套』,虽然价值不菲,但距离五岳旗价值的一半,怕是少了许多。” 第100章 本官竟有这么难听的江湖外號 第100章 本官竟有这么难听的江湖外號 嵩山三太保神情各异。 “托塔手”丁勉豁然起立,身上肌肉焕发,脸上横肉堆砌,眼中带著炽热的怒火。 “大嵩阳手”费彬小眼闪烁,长著一撇鼠须的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笑容冷冽而阴森。 “仙鹤手”陆柏自大傢伙见礼之后,就是一言不发,此刻脸上也露出狞笑。 十三太保均非善男信女,摆出这等架势,当真是,煞气逼人,虎豹见之而避;生杀威灵,鬼神望之而惊。 沈周忍不住汗流瀆背。 看了一眼身边的司李,犹自旁若无人地喝酒吃肉,目光深沉,让人难以琢磨“江湖上人称路司李『惊死你』,一言之中有三惊。”那费彬阴侧嘲讽道,“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等说辞,难道是消遣我嵩山派的?” 丁勉也极其配合地重重“哼”了一声,这一声哼,含恨而发,蕴含著嵩山派的高深內力,端的是非同寻常。 沈周不由得为路司李捏了把冷汗。 路平脸孔一黑,心中骂道:“什么人给我起的外號?审死官、算死草好岁还算威风一些,这惊死你是什么鬼。” 不过眼下当紧的还是给三太保进行一场普法教育。 只见他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这倒要怪本官没有讲清楚了。 大明律道:『强窃盗贼,只追正赃给主,无主者没官。』 各位应当是知道的,赃物和失物,看起来是赃物的归还非常划算,不需要一文钱,只要承认盗贼的供词,证明是自己所有之物的可以了。 但是,五岳令旗本身是一件特殊的物件,各位总没有异议吧? 他涉及我朝的律法有三条: 禁止『豪强盐徒聚眾至十人以上,撑驾大船,张掛旗號”。 禁止『民间使用军方旗,號带”。 还有一条,禁止『一应左道乱正之术,或隱藏图像,烧香集眾,夜聚烧散, 伴修善事,扇惑人民”。 你到官府说,我这叫『五岳令旗”?官府是不是理所当然应该询问一下,你什么人,造五岳令旗要干嘛?是不是左道乱正之术? 你说,我这是民用的,民用的?好吧,请你把五岳的失主们聚集起来,证明一下你们是民用的,你们可以证明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所以,各位说说,本官是不是甘冒奇险,出於乡情为嵩山派作保呢?” 三太保不禁膛目结舌,五岳令旗的风险,他们或许不知道具体,但对朝廷的忌讳,他们还是明白的。 正因为如此,五岳令旗才只出现在一些特殊的江湖场合,尤其是五岳剑派集会的场合,而不是举著旗帜到处招摇。 毕竟自翊侠义道吗。总不能跟魔教比,再说在衡州这等通都大邑,就是魔教出现类似的情况也不好意思大摇大摆去官府认领吧? 三人脸色阴沉,却是默认了路平所说。 路平敲敲桌案,又道:“你们的五岳令旗,上面均是珍珠宝石,这些珍宝的来歷,是不是需要交代一下? 当年福州府闽越王王审知墓被盗掘,其后人只拿回一成赃物。 还有福州福威鏢局林总鏢头家祖坟,被五岳弃徒劳德诺所盗,现在林总鏢头都没有拿回赃物。 所以,我以失物处理五岳令旗,算不算是对同乡的照顾?” 一旁的沈周,不禁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心道,这位司李还真是“气死人”。一席话让嵩山诸人无话可说。 不过嵩山诸人,尤其是费彬,最是小肚鸡肠,现在吃了亏,说不得哪天会加倍要回来,不知道司李还能不能顶得住。 三太保听到“五岳弃徒劳德诺”,脸色愈发阴鬱。 心中竟是骂了史登达千方遍,要不是这小子,何至於堂堂的嵩山大侠,竟受这等航脏狗官的握齦气。 这“气死你”分明在说,官府可以找到种种藉口,让你拿不到完整的五岳令旗,就算你只拿回十分之一,他们说:反正我们从田伯光那里缴获的就这样? 你拿他们怎么办?率眾攻打衡州府吗? 这马上就要举著五岳令旗去刘正风家砍人,难道进入刘家,持旗者史登达大喝一声:“刘师叔,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 刘府贺客一瞧,只镶嵌了十分之一珍宝———· 这是丟脸还是示威? 却听得路平又脸色凝重地说道:“其实还有一桩,我也是替你们考虑过的。 你们要想以赃物拿回令旗,又不想累及那位嵩山女侠名声,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將那位姑娘带到衡州府,本官召集衡州最好的稳婆为其验身,然后衡州府发布告,告之於天下:田伯光虽然盗窃了五岳令旗,嵩山女侠却还是清白的。” 沈周惊呆了,不由得对路司李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真的是一言三气人,句句气死你。 再看嵩山诸位,一个个铁青著脸,紧了拳头,却是一言不。 路平又摇头嘆息道:“各位都是侠义道上的大侠,咱们凭良心说话,左盟主和嵩山诸位要是讲道理的话,是不是该说一句:『路司李他义薄云天!』” 薄云天!啊天——· 三太保面面相。 费彬费力地吸口气,扯出一丝微笑,喉结微动,说道:“路司李確实时时处处顾及我是嵩山顏面,这份情谊,嵩山派记下来。” 路平摇头轻笑,干嘛说“情谊”的时候,还要咬著牙说。 “司李到底要多少?开个价吧?”费彬艰难地说道。 路平拍了拍身边的沈周,沈周才如梦方醒一般,拿出一个竹筒,递给费彬。 费彬狐疑地看了路平一眼,小心翼翼打开竹筒,里面只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罗列了衡州目前珍珠宝石的价钱: 红、蓝宝石和黄色刚玉为八十两白银一分;珍珠的价格为二十五两白银两分。 “十万两。”三太保倒吸一口凉气,努力瞪大各自的双眼看著路平。 也难怪他们对这些没有概念,五岳令旗上的珍宝,恐怕没有一个是通过市场买来的。 路平笑道:“各位其实不必这样看我,可以派人到衡州市面上问问就知。就算这家珍宝行估价有些高,加上五岳令旗本身代表的面子,却还是便宜了许多。” 他在眾人的膛目结舌中,竟拿出一份契约,放在桌上。 “各位好好考虑一下。”路平起身说道,“本人其实一点都不著急,我朝律法规定,失物如三十日內无人认领,全部归得物人所有。如此,岂不是便宜了本官?” 三太保一时间呆若木鸡,竟然都忘记起身相送。 行走江湖多少年,这等场面真没见。 路平也不以为怪,他笑吟吟走到门口,回头又提醒说:“若是各位银钱不足,不妨找一家当铺,据我所知,衡州府的刘正风就开设了一家当铺。听说江湖上有句『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各位找他,他如何会拒绝? 当然,衡州城中还有华山、泰山、恆山,恆山的尼姑们不必说了,衡山的莫大先生-那也不必说了,华山岳先生、泰山天门道长,想必隨时也没多少银两,都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刘正风先生想必应该有足够的现银,能拿回这件五岳的失物吧。” 说罢,他带著沈周快步下楼。 “司李,留步——” 不多时,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叫喊声。 第101章 世无侠客,遂使竖子成名 第101章 世无侠客,遂使竖子成名 出望江楼,不循桃冲原路,东行不远就是石鼓山下。 蒸水出青草桥,就在此处会合湘江北上,再相逢耒水,一路九曲迴环,奔入洞庭。 青草桥畔有临蒸驛,实为国朝沟通南北极为重要的一处驛站。 行旅北上岳阳,临丞驛是首站,下一站就是石鼓。 若要南下,对面河街码头是首站, 吕光午来的早了一些,衡州客运船只行规,不拉满客人是不会出发的。 老头子不愿意在船上等,就在山下一处亭台,轻拍著一处碑刻,授须长嘆, 感慨万千。 此亭名为:停。 南宋时,辛弃疾一个叫郑厚卿的好友赴衡州为官,老辛忽然想起,自己还曾经在石鼓山下停车等船。 於是感慨並鼓励郑厚卿道: 【衡阳石鼓城下,记我旧停。襟以瀟湘桂岭,带以洞庭青草,紫盖屹西南。文字起《骚》《雅》,刀剑化耕蚕。】 吕光午喃喃念叨:“君去我谁饮,明月影成三。” 老头子说的“君”,一定是何心隱。 “吕师一路珍重。” “小子,为汝做事久矣,可有一诗相赠?” 想起老吕为自己背了这么多锅,想得的却是一首诗,无论如何也该满足。 路平略一沉吟便道: 【繁乱石径,落英逐流溪。 磐疏竹林静,江远暮天低。 山色已非昨,初心犹如昔。 瀟湘多侠客,清风恋旧衣。】 “敷衍!”吕光午皱眉道:“『山色已非昨,初心犹如昔』尚可,『瀟湘多侠客,清风恋旧衣』,矫情!” 吕光午举目西顾,装满稻穀的“谷船”鳞次,往来的画舫笙歌鼎沸,渔夫扁舟短掉,几曲不成曲调的渔歌直入青霄。 远山如墨,鸿飞香香,流水茫茫,人世间热闹非凡,吕光午却是无限寂蓼。 瀟湘这个地方,实在是奇怪的很,古往今来的人到此,寂寥是共同的情。 “刘正风来石鼓山见我,老夫未见。瀟湘之地,无侠客久矣;至於清风旧衣之说,尔非清风,我非旧衣。但还尔人情,莫要再见了!” 老头子真的是失望透顶,来衡州本为看热闹,然而看到的是却是失落,上千武林群豪,几个名门正派,这些天有什么侠骨,有什么豪情吗? 说什么笑傲江湖,其实只是蝇营狗苟。 何心隱心心念念的江湖自有真情在,真相就这? 他便在石鼓山下道:“世无侠客,遂使竖子成名!” 老头子骂的竖子,头一个是路平,第二个就是令狐冲。 这等激愤,路平还是不敢认同的,大傢伙先是个普通人,然后才是侠。 但是,就隨著他的意思吧。 一壶酒扔过去,路平笑道:“先生此去,不可无酒。” 客船將发,船主遥遥相招。 吕光午看著路平派人搬上船的一盒盒礼品,暗暗点头。 他思索再三,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扔过一样物事。 路平接过一看,又惊又喜! 电光剑一一曾经放在元朝宗庙中的宝剑。 路平心下感念,却皱眉道:“先生此去,恐怕更需要此剑!” “无妨。”吕光午摇头道,“衡州局势变幻莫测,你偏偏又喜欢自居激流中,还沾沾自喜,这一次,好自为之吧! 路平看著四下无人,便凑在吕光午耳边说道: “听闻先生曾得到一卷宋人剑谱,难道先生就忍心看著它隨你埋没吗?” 吕光午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脸无奈地指了指路平,苦笑道:“实话告诉你, 那宋杭州刺史张咏的剑谱,是我杜撰的。” “先生何处学得的剑术?” “两只猴子。” 路平看著吕光午一脸的无语。 “小子,记得常常抹(piti)膏,勿要使宝剑生锈。” 帆影渐远的时候,他拋下最后一句话。 隨即,就是一阵悠远的“沧海一声笑———“” 回到青草桥。 士女喧阅,游人如蚁。 路平忽然灵光一现,他以为是吕光午调侃自己,这才发现,他说的倒是有可能是实话。 弘冶年间,太僕寺少卿都穆写过一本《都公谭纂》,上面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老僧:“居山中,见老猿二,日相角为戏,其技甚神,非世人可及———-僧閒暇时,与猿戏扑,因得其妙。” 这么说来,越女剑传人,不,传猴尚在人间,阿青的那只猴子,到底诞下多少猴子猴孙? 忽然一阵香风扑鼻,鶯声燕语传来,入耳却是痛骂之声: “何处来的无赖登徒子?” “看起来倒是斯文模样,怎地是无行浪子?” “何不扭送他入官?听说衡州府理刑馆路司李,专治淫贼!” 无行浪子,难道是令狐冲在此? 抬眼一看。 身周一簇妇女,穿著各色裙摆,或团扇,或面纱遮面,朝著自己指指点点。 这说的是我? 路平左右看看,不禁一脸黑线,趁著行人聚集起来之前,慌忙夺路而逃。 田伯光! 这两日偶尔揣摩了一番田伯光的“闻香识女人”绝技,嗅著回兰香和脂粉气气味,竟然下意识地就闯进一群结伴同游的士女群中。 当真是报应! “路大哥!” 一个惊喜的声音伴著又一阵回兰香的淡淡清香传来,路平不禁捂了一下鼻子。 转头就看著曲非烟笑如地站在何三七的餛飩摊前。 身旁,刘菁向路平敛身施礼,她脸上带著一丝阴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位衡山刘门弟子也拱手含笑行礼。 在原来的时空中,刘菁被嵩山弟子万大平一剑劈下,从右肩直劈至腰,以至於现在每次路平看著她,竟也有一丝心悸的感觉。 何三七满脸堆笑道:“路司李,可要一碗餛飩?” “別喝什么餛飩了。快些跟我们走!刘公公一直在派弟子四处寻你!”曲非烟著嘴道。 刘正风寻我? 路平恢復了一下心情,以前在面对青城派的时候,在到衡州的这几天中,自己一直拿著吕光午当底牌,现在他离开了,一下子自己成了自己的底牌,一时间竟然让他有一种心中没底的感觉。 明日,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就会如期而至。 在知道了比原来更多信息的情况下,这位衡山大佬,又如何自救呢?嵩山派在迥然不同的情形下,又该如何出手? 在快到刘家的时候。 曲非烟指著身前的刘菁悄悄告诉他:“路大哥,刘姐姐要嫁到华山去了。可是她却不喜欢令狐冲那个酒鬼!心情一直不好。” 刘菁显然听到了曲非烟说什么,目带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路平猛然一惊,他感觉遇到了笑傲世界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应该是岳先生或者刘正风忽然出手了。 自己绝对没有想到的一种办法。 刘菁和令狐冲?怎么都有一种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的感觉。 第102章 论令狐冲退婚的不可能性 第102章 论令狐冲退婚的不可能性 “路司李,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刘正风满面春风迎接出来。 刘菁向父亲施礼告罪,便和曲非烟一道绕过大厅,往后院去了。 刘正风看著她的背影,微微摇头,却是很快邀请路平入內。 大厅中,群豪纷纷起立施礼,与上次到来时毫不为礼迥然不同。 华山派的那一桌,不见岳灵珊的踪跡,想必是寻岳不群哭闹去了,从福州到衡州,路平听过岳灵珊不少次提及大师兄,若说感情不深厚,决计无人可信。 路平见到了传说中的令狐冲背影,一袭青衫破旧,很是寥落。 华山派的其他弟子,颇为尷尬地坐在大师兄身边,在他们心中,早认定令狐冲与岳灵珊之事是岳不群首肯的,如今婚讯一出,都是大吃一惊。令狐冲的忠实跟班陆大有,在他身边小声劝慰。 刘门弟子小米亲自作陪,对华山诸弟子频频敬酒,言辞甚是谦恭。 本想结识一下这位华山义土,但是,令狐冲醉倒了。 一边是恩养多年的师命难违,另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情意不解。 却是为难令狐冲,只能以醉酒逃避。 以这种方式,恐怕他距离岳不群和华山,甚至距离岳灵珊,会是越来越远。 路平向群豪拱手还礼时,注意到恆山群尼的一桌,也看到了仪琳,一个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妙龄女尼。 大厅中诸人的眼光,都隨著路平和刘正风移动,一直到他们步入內堂。 唯有令狐冲和仪琳,一个目光在酒身上,一个目光在令狐冲身上。 “刘先生双喜临门,实在是可喜可贺。此次来的匆忙,却是未备什么礼物“司李说笑,今日请司李来,確实是在下有事情相求!” 刘正风的眼眸中,闪烁著难以掩饰的兴奋光芒。 他其实非常欣赏令狐冲。 在笑傲原来的时空中,田伯光劫持仪琳,群豪在刘家得到的信息,儘是华山弟子令狐冲和田伯光一道劫持仪琳。 仪琳回到刘家,向眾人讲述事情经过时,对令狐冲表示相信、理解,在天门、定逸质疑令狐冲时,不时为他辩护的,就是刘正风。 如今,即便刘正风退出江湖,不等於刘门子弟全部退出江湖。 自己的女儿刘菁,嫁给令狐冲这样一位: 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华山派未来的掌门,官府认证的华山义士。 尤其是比起曲大哥更加放荡不羈,这就更加难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据说,连定逸师太都点头称讚道:“刘贤弟得此佳婿,真可庆也!” “刘先生说来听听。”路平目光闪烁,淡淡说道。 刘正风哈哈一笑,拍一拍手,便有老者持一托盘而入,上面放一大红吉帖, 写道: 【立婚约人衡州刘正风,生女菁,年十六岁,自幼未曾许聘何人。 今有华山岳不群礼聘为其弟子令狐冲妻,实出两愿。自受聘后,更无他说。】 下面还签著多人的姓名: 泰山天门道长、恆山定逸师太、弓帮副帮主张金鰲、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 川鄂三峡神女峰铁老老、东海海砂帮副帮主郑坤、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西思——与闻斯言。 好傢伙! 这群人都是订婚的媒人兼证人。 路平眯著双眼,不由得暗暗纳罕:“都道我是“惊司李”,莫不是这刘正风、岳不群有意抢这个外號?” 在订立婚书前,要经过“议婚、纳采、纳幣”各个步骤。 每一个过程都有媒人,包括婚书都是“凭媒写立”。 这岳不群和刘正风,这两天就忙这个了? 都已经进展到订立婚书的地步了? 这要是订婚一完成,令狐冲和刘菁之间夫妻相称,都称得上合法。 路平不由得暗赞,好一个大明朝的江湖“闪婚”。 话说大明朝的婚礼虽然繁琐,但需要“闪婚”的时候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当年传言嘉靖皇帝准备浙江选秀,在短短的几天之內,民间的光棍一扫而空。 要说民间好媒人,这得首推皇帝。 要说江湖好媒人,这得首推左掌门。 路平不禁喷喷称奇,这么多江湖人土作证。 令狐冲想退婚书怕是不那么容易。 “司李是否可以也做个见证人。”那老者笑吟吟道。 路平这才打量了一下老者,只见他约莫五十来岁,戴浩然幣,身穿酱色绸直,白鬍子,脸孔黑瘦,目光却炯炯有神。 “这位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朽江右宋效杰!” 路平不禁一手扶额,盯著刘正风苦笑道:“刘先生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这位宋效杰,自称觉非山人,生平之志向,就是效法嘉靖年间的著名讼师宋土杰先生,当一名杰出的讼师他著有《珥笔肯繁》,是当世讼师私下传抄的经典著作。 这等讼师,正是路平之类的刑名官员最为厌恶的人物。 大明律是禁止“教唆词讼”的,但讼师却无法禁止,官员们接到大量的诉状时,能一个个问原告,你这是不是有人教唆的吗? 虽然大傢伙都极度厌恶讼师,却不得不接受他们的存在。 在江西一带的民间,讼师传统悠远流长,民间甚至私下开设有讼师学校。这里的讼师和绍兴的师爷一样,都是大大有名。 这刘正风不想著对付嵩山派,对付左冷禪,倒是想著请个讼师来对付我? 路平嘴角抽搐著,这股风气要是一涨,说不得今后去每个地方,大小帮派都要请个专业的讼师给自己找麻烦。 刘正风却笑道:“司李误会了,这位宋先生是在下好友,特意从江西赶来庆祝的。刘某並无他意,確实是诚心请司李做个见证。” 他已经包了一个红包,看起来沉甸甸的,也放在托盘上,不用说,又是万恶的金子。 宋效杰也拱拱手,开玩笑说:“司李放心,在下生平从不教唆词讼,只打一种官司。” 路平心中一动,这位宋效杰先生,倒是从来没有“恶讼”的传闻出没。 “先生主打何种官司?” “退婚案!” 路平:—. 宋效杰,作为专门对付退婚书行为的杰出讼师。 在他到来后,令狐冲和刘菁的订婚就完全变了味道。 什么江湖义气,终究不敌一纸契约保险。 宋效杰的讼词据说只有一个固定的模板,开头和结尾的用词是一样的。 开头写的是:“乱法折姻事。百年配偶,万古纲常。” 结尾说的是:“切思夷狄尚有匹配,中国可无人伦?姻盟既毁,法律安存? 號天法究。上告。” 换句话说就是,这等婚书都退,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但凡將来有一天令狐冲退婚书,用不著刘菁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只需要宋效杰讼词一张,这官司,这讼词,这上纲上线的程度,给任何一个刑名官员,断然没有不贏的道理。 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路平这才明白,为啥刘正风也要让自己名列证人? 上面的都是江湖中人,多了一个刑名官员,这刘三爷分明是要给令狐冲加上一个不可逆转的婚约,甚至他敢这样做,估计都是岳不群点过头的。 老岳连令狐冲的孤高不驯,性情顽劣,狂纵不羈都考虑的一清二楚。 令狐冲这一波委实是惨。 第103章 当年五岳,其实造了两个令旗 第103章 当年五岳,其实造了两个令旗 路平笑著签下自己的名字。 封建礼教的一粒尘埃,终於落在令狐冲头上,化作了一座大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够挣脱。 刘正风甚是畅快,疾声呼奴僕上酒。 两人共饮一杯,路平自是顺手收起刘正风的谢媒礼。 稍顷,岳不群、天门和定逸都来到內堂。 路平不由得对岳先生刮目相看。 在大多数人眼中,令狐冲和刘菁的联姻,华山派得到的好处其实不多: 其一、或许可以收穫不少嫁妆,但是这一点恐怕並不为岳不群看重。 其二、刘正风也要退出江湖,也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帮助。 其三、刘正风还和莫大交恶,联姻並不能增进华山和衡山的关係。 大多数了解情况仅限於此的贺客都会说:“现在刘正风有了华山、泰山掌门的支持,莫大先生能討得了好吗?” 在他们眼中,联姻其实就是岳不群表示对刘正风在衡山內订中的支持。 只有少数默察衡州江湖局势微妙的人,尤其是在衡州著名景点“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茶馆,听过青城山散人二千道长和人討论嵩山野心的某些江湖朋友, 才能想到另外一层:这是岳不群对刘正风以及衡山派的支持。 当然,这种支持也是有限度的。 明日嵩山派扔出核爆:“刘正风勾结魔教,对我五岳剑派和江湖正道不利”。 岳先生恐怕会立即中立。 但是,岳先生並不亏本。 藉助和刘正风联姻,让嵩山派退却自然是最好的。 要是不能,他可以藉助婚约保住刘菁,不会有任何风险。 顾全和刘正风的朋友之义,护住朋友的“遗孤”,还能让“君子剑”的名声更上一层楼,顺便得到了一笔“可有可无”的嫁妆,就算是意外之喜。 “高明啊!岳先生。”路平在心中默默给老岳点个讚。 岳不群笑道:“路司李,久违!” 天门、定逸也纷纷见礼。 “司李所赠画卷?不知何意?”天门道长皱眉问道。 他看著画面琢磨了好久,只觉得有些疹人,不过这位司李行事出人意表,他只当是玩笑,倒没有想到什么特別之处。 左冷禪藉助白板煞星的弟子青海一梟,暗中窥探天门,阴谋对其下手,这样的脑洞委实是有点太大,一般人哪里能够想到。 在衡州群豪中,只有何三七知道左冷禪和白板煞星的关係,恐怕只有他,看到那幅青海一梟窥伺天门道长的图片,才能惊出一身冷汗。 路平便笑道:“道长久在山上修行,其实愚以为不如纯阳真人一般多多游歷市井,比如到青草桥畔,喝一碗何先生的餛飩,想必会有所收穫。” 天门听罢心中一凛,目视路平良久,见他一脸平静,心中大惑不解。 “莫不是路司李审出了白板煞星和我泰山派有些牵连?可为何又让贫道去问何三七?” 眾人寒暄一两句,就开始切入另外一个正题:五岳令旗。 与五岳不相干的,比如宋讼师主动离开房间。 刘正风道:“听闻五岳令旗在路司李手上,可是真的?” 路平笑道:“自然不假!不过各位不必担心,五岳旗这件遗失物,来自嵩山的朋友们,已经领了回去!” 刘正风和岳不群对视一眼,都是面色微变,刘正风强笑道:“如此甚好。” 言下却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路平其实也很遗憾:他脑补的金盆洗手的一个画面就不可能出现了。 【史登达进入现场,大声说道:“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事,请暂行押后。” 忽见刘正风微微一笑,弟子小米展开一面五色锦旗,发出灿烂宝光。 刘正风道:“史师侄啊,这不对啊!怎么我听到左盟主的五岳旗令是让我赶紧洗手!”】 哪怕刘正风將五岳令旗当场归还嵩山派,嵩山派都会极其尷尬,下面那句台词“刘正风欲对我五岳剑派不利”还要不要说? 但是这样做的话,会让路平直接面对嵩山派。 怎么?嵩山派和刘正风同时拿回失物,你不给嵩山派给刘正风,几个意思? “还有一桩小事情,也与五岳相关,却不知道如何说起。”路平面带犹豫之色道。 岳不群淡淡笑道:“路司李只管讲就是。” 路平摇头苦笑道:“诸位应当知道,那田伯光还制出五岳旗的图案到处散发,眼下就有一起,衡州市井无赖私制五岳旗,勒索商户一事—“” 正说著,门外进来一个衡山弟子,正是刘正风弟子向大年,他手中捧著一件物件,先向內堂诸人行礼,在刘正风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刘正风脸色一变,怒道:“当真无法无天。” 眾人一问才知道,果然如路平所说,一大早就有人带著五岳令旗去市面闹事,勒索的商家,还恰恰是刘正风家开设的。 刘门弟子向大年发现后,立即带人赶去,贼人扔下旗帜就纷纷逃窜,师父洗手在即,向大年不想多事,便匆匆带著缴获的假五岳令旗来向刘正风匯报。 向大年说完后,展开令旗。 路平摇头轻嘆,心中很是欣慰,这胡三的打行,底子还是不错的。没有刘正风的限制,倒是愈发茁壮起来,不过还是要给他们多开拓一些业务,免得这些无业游民又走到老路上。 他若无其事地喝口茶,看著有模有样的五岳令旗仿品,迅速脑补出第二个画面: 【史登达和小米各举五岳令旗,群豪面面相。 那刘正风笑道:“史师侄有所不知,当年五岳製作令旗的时候,其实造了两个,一个公的,一个母的,我这杆令旗,乃是公的。”】 当然仅限於脑补,不过即便是刘正风將努力收缴的假的五岳令旗交还给嵩山,都算是处置嵩山派保管五岳令旗不力的残局,等於是嵩山派拉的翔,刘正风给擦的屁股。 同样也会让嵩山极为尷尬,“刘正风欲对我五岳剑派不利”的指控估计也会大打折扣。 四岳大佬们看著令旗,听著假宝石传来的叮噹声响,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大佬们也没有议论嵩山派和左掌门,只道此事需要赶紧想个办法,要不然各地仿製五岳令旗成风,那五岳剑派在江湖上还有什么名声?万一为魔教奸徒所趁,那结果岂不是更加不堪设想? 正在此时,方千驹匆匆来报,说是有一队人马,正往刘家而来。 第104章 衡州大型沉浸式江湖剧场 第104章 衡州大型沉浸式江湖剧场 见眾人脸上都掛了一个大大的问號。 路平便向天门、岳不群拱手笑道:“各位不必多心,前些日子,我曾经答应过,在各位离开衡州之前,要將华山、泰山三位义士的牌匾制好,送到两位手上。 我还吩咐沈书办,务必大张旗鼓,隆重其事,以示衡州府、衡州百姓的诚意。” 四派大佬面色顿时舒缓了许多,好事是好事,不过怎么感觉有些羞耻。 刘正风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路平,心中却隱隱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他对路平的感觉非常奇怪: 一开始上门假借缉捕由佰光的名义公然勒索: 接著和吕光午一道缉拿住田伯光,让四岳丟了个小脸: 再接著就和非非在二师兄鲁连荣的酒肆中,说出一些嵩山內幕,让他惊疑不定的是,二师兄鲁连荣竟和嵩山派牵扯不少。 曲非烟给他带来的话让他警觉顿生,可是这位路司李,究竟是什么来头,什么用意,让他也大惑不解。 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 路平起身道:“刘先生,请各位与我一起迎接一下吧。” 刘正风收回思绪,笑道:“自该如此。” 又吩咐方千驹道:“请天松师兄和令狐贤———-侄同去迎接。” 大厅內群豪议论纷纷,见到大佬们和路司李鱼贯而出,竟然都有几分激动。 还是有路司李好哇。 大傢伙行走江湖多年,从没有像衡州这般热闹过,真可谓是一场戏接著一场戏,一场比一场精彩。 白板煞星、青海一梟落网,眼看就有些冷场,有些人便道,路司李不过新官上任,烧的三把火比较旺一些。 大家都开始觉得有些无聊,就盼著刘三爷早些洗过手,好各自打道回府。 如今,路司李似乎又带来了新的节目。 大傢伙忍不住翘首以待,看看“惊司李”是否浪得虚名。 各派大佬迎到门口,只听得笙簫耳,鼓乐喧天,六位巡捕,穿戴的乾净整齐,两人一组,抬著红绸遮盖的牌匾,脸上满是喜气。 武伯寧走在最前面,和刘门弟子拱手问候。 刘门弟子忙將送匾大队迎进门来。 刘家的僕役,已经將大厅中央清出一片空地。 各厢房的宾客,后院的刘正风家中子弟,也都涌到大厅来瞧热闹。 好在今日並非洗手的正日子,要不然这大厅未必能够容得下。 岳灵珊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眼角泪痕未乾。 刚才她跟岳不群爭论,她自是不好意思提“我和大师兄两情相悦,求父亲成全”之类的话来,只好用“娘同意不”、“大师兄不喜欢刘姑娘怎么办”这些理由来劝说。 这等说辞,岳不群皱起眉头,一句“胡闹”就让她无话可说。 你大师兄和那刘菁郎才女貌,哪轮的上你来反对? 她看见路平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道:“或许他劝劝爹的话,爹会听几分。” 另一边,曲非烟、仪琳、刘菁三人凑在一起。 曲非烟一见大厅情形,双眼便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笑得甚是灿烂。 “这小官哥又来给爷爷和刘公公找麻烦了?他们俩不知道发了多少怨气,还拿小官哥无可奈何,当真好笑。” 小妖女看看一边心不在焉的仪琳和刘菁,眼珠一转便想道:“小尼姑姐姐喜煞了令狐冲,刘公公偏要让刘姐姐嫁给令狐冲,要让两个姐姐遂了心愿,恐怕还需要小官哥出个主意。” “千古江湖事,一曲侠义歌。今日问义气,义气终为何?” 大厅中,路平已经朗声说道:“田伯光恶行如何,眾人皆知,无需多言。然而这等狂徒,竟然横行天下如此之久,岂不是一件怪事吗?” 大厅中顿时默然,田伯光这些年犯案的地方,实在是不少,“万里独行”的名號不是白叫的!在嵩山下犯过案吗?在武当山下犯过案吗?可奇葩的是,这位淫贼就是安然无恙,还这么囂张。 群豪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是啥缘故, 难道是这届大侠不给力吗? 路平又道:“幸好天理昭彰,如今此贼终在我衡州府落网,这其中之功,首推泰山、华山三位义土,路见不平,发愤一击。 今衡州百姓,特具牌匾三幅,各赠三位义士,以示铭记不忘之心。” 那定逸师太便合掌道:“阿弥陀佛。滴水难消,原是应该的。” 路平说罢,便命搬上牌匾,先赠迟百城,天门道长亲自接过,交给一旁的泰山道士。 倒是天松道长,这位道人受伤比令狐冲还重,也多亏了恆山灵药,如今也是生龙活虎,他穿了一身新道袍,长长的鬍鬚一颤一颤的,显然是颇为激动。 接牌匾的时候,老道竟是推开两位泰山弟子,亲手颤抖著接过匾额,看著上面的四个大字,还认真端详了片刻。 平心而论,天松道长这辈子获得的最高荣誉,就是这了吧? 最后一个则是令狐冲,这位义土长方脸蛋,剑眉薄唇,只不过心中愁绪让眉宇间的英气消散许多。 他的脚步还有些跟跪,显然是酒劲未过。 刘正风看著自家女婿,神色自如。 岳不群一见却不禁皱起眉头。 令狐冲按照天松道人的模板,先是深深作揖,谢过路平,又向周围群豪抱拳致谢。 两位华山的师弟,替他接过牌匾,令狐冲一眼都没有看匾额上写的什么。 路平便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令狐冲做到这般,已经是非常不容易。 他此刻的心中,该是多么矛盾:自己是一个孤儿,抚养自己长大,恩若父亲的师父,给自己好心好意安排了一门亲事,对象家境不错,在江湖是有一定地位,样貌也不差。 “除了你女儿,我谁都不娶。”这样的话他怎么能够对岳不群说出口? 颁牌匾的仪式,平平淡淡。 群豪兴致平平,都对路司李有些失望。 刘正风便让人招待衙门的捕快们去吃些酒,一人一个红包自然是少不了的。 转身就要邀请路平入內堂敘话。 却听见路平一声长笑,大声对刘正风道:“刘先生莫急,还有一桩事情,今日本官要办!” 刘正风听得他的自称一下子变成“本官”,猛地激灵一下,立即警觉起来。 各派也要退场的大佬们脸孔都有些发黑。 岳灵珊竟也一时忘记了心中的纠结,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想了半天,只是想到四个字:不愧是你。 刚刚散开的眾豪一听,纷纷再度聚拢过来,在原来的位置站定,目视场內, 眼中难掩兴奋之情。 果真是衡州大型的沉浸式江湖剧场,这等亲歷江湖大事小事的经歷,可要远远超过看话本、听戏曲。 “武捕头,將这个勾结魔教的恶徒给我拿下。” 大厅中先是沉默、惊恐,片刻后,议论声、嘈杂声便响成一片。 第105章 真正的勾结魔教(上) 第105章 真正的勾结魔教(上) 有道是:一言拿下通魔人,惊破金盆洗手梦。 此言一出,群豪均是无比震动,看著刘正风的神情,充满了疑惑、惊惧。 若是路平说起:刘三爷有意谋反。 纵然抱怨老刘拉自己下水,大傢伙也不得不先和官府中人廝杀一番再说。 但这是勾结魔教,魔教和正道仇结百年,厅中诸人,至少有一半是魔教受害者的身份,如何能够不让他们震惊,怨恨。 的確,官府还有可能是在构陷刘正风,但路司李上任没几天,破获的一连串大案,都是有口皆碑,群豪均是亲眼目睹,说他构陷,群豪很难相信。 大家竟是呆立当场,有的张大了嘴巴,有的瞪大了双眼,有的捻断了鬍鬚, 有的拿著酒杯过来准备边喝酒边看戏,酒洒了一地,还有的狠掐自己,看是不是喝多了,睡过了,犹在梦境之中。 “惊司李”確实不是浪得虚名。 但这次的“惊”,有些太大了。 其中某些混进来的嵩山派人士,纷纷都愣住了: 这路司李,竟然抢走了我们嵩山派准备钳制四岳的独家发明? 在我们嵩山派之前就已经抢先控告刘正风勾结魔教? 这让我们咋整活。 要不要站出来证明一下:刘正风今天不曾勾结魔教,而是明天才会勾结魔教? 三岳大佬也是神色不定。 定逸师太低颂佛號,心下却不甚信。 天门道长一脸黑线,怒目看向刘正风。 岳不群收敛了君子式的微笑,一脸正气,心中有些苦涩:“路司李,我华山和刘正风刚刚定亲,这可真的.让我惊喜啊!” 刘门弟子尽皆愤怒,不由得手按剑柄。 刘门佳婿令狐冲则是一脸茫然。 唯独岳灵珊淡定了一些,撇撇嘴心道:“当不止於此吧! 1 曲非烟瞪大了双眼,心道:“他怎么知道的?难道在群玉院的时候,他就知道爷爷身份?” 只有一个女子,浑然没有察觉身边的一切,只是看著令狐冲。 衙门来的眾巡捕也是吃惊不已。 真的是刚才还在把酒言欢,颁奖奏乐,现在就掀桌子拿人。 果然这些当官的,及时翻脸才是家常便饭。 一瞬间,路平迅速將厅中眾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目光最后紧紧盯著刘正风。 如此盛况,真是当世画家好素材。 江湖名画:《刘正风勾结魔教》。 武伯寧有些懵圈,隨即反应过来,路司李是让自己拿贼。 可这个贼是刘三爷,心中顿时叫苦不送。 “过分了啊,四爷,我一个衡州府的小捕快,你让我去拿衡山大佬刘三爷爷——.” 他偷眼看了一眼路平,却见他眼神决绝。 只得咬咬牙,朝著身边两个发呆的巡捕使了个眼色,见他们没反应,便一边用刀鞘,一边用脚踢,唤醒两人。 雄起起上前,却是拱手说道:“刘三爷,请吧。” 这说话的声音,得多努力才能这般不打颤。 刘府的几个弟子也要上前,却被刘正风摆摆手,拦住了。 他倒是镇定如常,眯眼看著路平,笑道:“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面,司李所谓勾结,却是从何说起?” 却听得路平骂道:“混帐东西,谁让你拿刘三爷的,给你的牌票没写明白? + 武伯寧苦笑一声,却如释重负。 心中吐槽道:“牌票一早是给我了,不过你老刚刚那架势,我还以为临时换了目標。” 当下朝著刘正风拱拱手,略显尷尬地陪笑道:“对不住了,刘三爷。” 说罢转向一旁的方千驹面前,大声道:“拿下。” 这一幕兔起落,別说是群豪们,就是四岳大佬们,也再度懵圈。 “且慢!”刘正风刚刚反应过来,两个捕快已经扑了上去,將方千驹背剪绑了。 方千驹直到此刻也才发现:被抓的竟然是自己。 “冤枉啊!”方千驹脱口而出,“路司李,究竟是何人胡乱攀咬?我像勾结魔教的人吗?” 群豪心中又是惊讶无比。 这方千驹,沾了金盆洗手接待诸路豪杰的光,如今也算得上有一些名气。 据说,他是刘正风的妹夫,也是衡州城有名的富户,这些年来处理刘正风家中杂务,担当著管家的角色。 看著他一脸的市偿气。 群豪皆暗自摇头。 说他勾结魔教,群豪是万万难以相信的。 但群豪隨即想到,路司李刚才一直想拿刘正风,却先拿了他的管家,这难道不是官府眼下证据不足,才要想办法收集刘正风勾结魔教的证据吗? 缉拿方千驹,反而让刘正风更加像勾结魔教的人。 不少人心中已经后悔来到衡州这样的是非之地。 亲近的人彼此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走为上”的江湖生存奥义。 刘正风哭笑不得:“路司李,你给方贤弟安一个勾结魔教的罪名?说他勾结东方不败?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他此刻心中却是十分困惑:“方千驹曾经为曲大哥签过保书,难道是曲大哥身份暴露?” 刘府的法律顾问、江西知名讼师宋效杰眼神闪炼,似乎也想站出来插两句嘴,但看到路平的眼神,知道这种事情也不是能掺和的,断然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三岳大佬也都皱起眉头,岳不群笑道:“司李,莫非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这方千驹如何能够勾结魔教。” 路平却环视诸人,一声轻嘆,向刘正风走近两步,深邃的眼眸中闪烁著一丝狡点,刘正风不禁心中一凛。 “各位说什么东方不败,我就万分不解了。也怪本官没说清楚,方千驹有重大嫌疑勾结妖人田伯光。” 田伯光是魔教妖人?从来没有听说过田伯光加入过日月神教。 眾人心头不由得齐齐出现一个问號。 只觉得路司李今天给的“惊”有一些过於“险”。 刘正风却暗自鬆了口气,他也懒得理会田佰光是不是魔教妖人,皱眉道:“这定然是误解,方贤弟怎会跟田伯光有所勾结?” 路平想了想,忽然转向天门道长,朗声道:“道长到衡州来,是否听说过, 田伯光曾经在南昌大放厥词,要在刘三爷金盆洗手期间,来衡州作案。” 天门道长点头道:“確有其事。” 路平道:“道长可知道,田伯光曾经在南昌落霞楼题诗一首?” 天门道长看了一眼刘正风,说道:“不错,贫道从江西方向来,也听说过此事。” “道长还记得田伯光淫诗写什么?” 不待天门回答,贺客中早有好事者诵道: 【百变千幻不足夸, 回雁楼头携娇娃。 笑傲江湖问谁是? 独行衡阳尽採。 万里独行田伯光醉后留) 此言一出,群豪中已是有人脸露微笑。 田伯光讽尽莫大和衡山派,衡山派居然安之若素,当著刘正风的面子,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背地里却没有少笑话的。 “道长可曾跟刘先生讲起?”他最后问道。 天门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他虽然生性正直,性烈如火,但刘正风大喜的场合,他如何会提及这等煞风景的事情。 “刘先生不知道此事吗?” 路平转头再看刘正风时,他果然已然脸色大变。 笑傲江湖四个字。 就是其中最不寻常的地方。 假如衡山莫门、刘门因为內订捏著鼻子无视田伯光路过。 但如今,当世知道笑傲江湖秘密的,除了路平,恐怕也就是曲洋、刘正风二人。 这是二人的友谊,或者说勾结的证明。 田伯光知道这个秘密,將这四个字写下来,到处散播,刘正风居然一点点都不在意。 完全不符合常理。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他压根就不知道此事。 贺客中,以天门这等性格都不肯直说。 那么刘门当中,又是何人在想方设法蒙蔽刘正风呢? 第106章 太「惊」典了 第106章 太“惊”典了 衡州府友情提示: 【如果你在大清早出门,看到一僧或者一道, 这僧自称茫茫大士,那道名叫渺渺真人。 但见两人留一瓢清水,喊道: “各位施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上品的业镜免费照,能看出你前世是不是武大郎,此生是不是西门庆,三生三世尽在镜中。” 请马上告诉里长,带领里甲或者保甲將此人扭送到邻近衙门。】 这是白莲教妖人,幻术惑人,触犯的是左道之律。 【如果你走在路上,遇到一个头和尚,嬉皮笑脸跟你搭话,说道: “小子,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万中挑一的高手,我这里有本秘笈与你有缘, 收好了。” 你定晴一看,双目放光,上面写著四个大字:《缩阳大法》或者是《采战之法》。 请千万將此类书籍送到邻近官府集中销毁,本是大好青年的田伯光,就是为此书所祸害。】 阁下方不可私下修习,更不可传抄、刊刻。 否则触犯妖书之律,也是自毁前程。 在弘治年间,江南发生许道人案,许道人自称信仰弥勒,给许多无后的妇女义务“送子”。 在他之后,类似这样大规模姦淫妇女的淫贼就打上了白莲教的標籤。 田伯光的行为,在万历年间就是典型的白莲妖人习惯。 路平正是在同类案件中得到的启发。 更不必说,田伯光还真的身藏白莲教妖书,在强姦之外,触犯了妖书律。 因此,在判决书上写田伯光是白莲教妖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口头上,四捨五入称呼他为魔教妖人没什么不妥。 和他的勾结,叫做【真·勾结魔教】。 这一点其实非常奇葩。 因为:田伯光得到的那本书指不定的是哪个地下教派的,但从嘉靖晚年开始,尤其是从万历五年起,白莲教就成为江湖中各大地下教派共同的背锅侠。 民间的六七十种教派,无论和白莲教是什么关係,无论干啥事,到了官方记录上,只有一个名字,“白莲教妖人所为”。 有的教派其实很无奈,比如人家无为教的创始人罗清,写了五部六册,是当今影响力最大的民间教派,里面一再说,无为教真的不是白莲教,你瞧瞧,我对业镜的行为素来是之以鼻,白莲教的幻术,我们从来不提倡。 可是不行。 官府说你是白莲教,你就是白莲教。 一般来说,只要你的教派有如下特徵:使用巫术/幻术、传播妖书、聚眾谋逆、官屠城,那么好,恭喜你“被白莲教”,成为官府的重点打击对象。 如果你没有,抱歉,你就是普通的江湖帮派,先在一旁候著吧。 路平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普法机会,將其中重要的说了几句。见刘正风沉默不语,便要吩咐武伯寧带人离开。 方千驹却忽然挣扎著喊道:“刘大哥,你听我说!” 刘正风回过神来,看著方千驹,眼神中充满痛惜和不解。 “我不曾勾结由伯光那-妖人。”方千驹急道,“我只是为了你不被打扰,能够安心金盆洗手。才让大家不要告诉你这一消息。” 刘正风回头看看刘门弟子,眾人也都茫然点头,证明方千驹所言不虚。 豪客们又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仅仅这一点好像还不足以给方千驹定罪,或许他仅仅就是出於好心才没有告诉刘三爷。” “路司李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他定然是从田伯光那里取得口供,才来拿人,依我看,错不了!” “唉!这衡山派是怎么了?刘三爷怎么会被蒙蔽至此?” 路平也有些默然。 衡山刘门虽小,却是一个江湖。 因为某种特殊的爱好,不理江湖俗事,为人所蒙蔽的又岂止刘正风一人。 方千驹的问题,他还真的不是从田伯光那里得来的。 而是群玉院。 群玉院的暗中控制者,正是方千驹。 刘正风將曲洋藏在妓院中,暗中交往,自以为天衣无缝。 却不知,这成了他身败名裂的转折点。 在方千驹的控制下,群玉院暗中聚拢了洞庭湖以南黑道的大量財富,都被送往嵩山。 刘正风察觉到前者,因此说群玉院藏污纳垢,却没有察觉到后者。 他自以为,在金盆洗手的前夜,捣毁群玉院,可以给自己的侠客生涯划上一个圆满的句號,也可以毁灭曲洋待过的一切痕跡。 却不知道根本就是徒劳。 嵩山派在衡州的布置中,方千驹甚至比起鲁连荣更加关键。 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是清醒的:莫大先生。 而其中一个关键的人物就是沈周。 莫大有著沈周从衙门提供的情报,比自己更早知道这一切。 可以想像,莫大多次提醒刘正风却被无视的时候,该是多么恼火,看到衡山派走到分崩离析,该是多么的痛心。 老头子真的是该把胡琴还给他了。 原本想在胡琴上贴一只纸老虎再还给他,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衡山派的【真·人间清醒】。 “路司李,可否容我与方—贤弟交谈片刻?”刘正风拱手道。 武伯寧本来如临大敌,见刘正风语气缓和下来,便鬆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已经汗流瀆背。 路平看了一眼四岳大佬们,再次凝眸看向刘正风时,刘正风忽然觉得心头一震。 “刘先生打算串供词吗?”路平笑道,“你我私交虽然还算有一点,但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刘先生若要拦著,动手就是。” 说罢带人扬长而去。 身后的刘正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明日洗手,明日拜官,明日解脱於江湖,和曲大哥游於林下,何其快哉。 如何能在这一刻得罪官府? 路平听见后面一片寧静,不由得摇摇头。 果然如此,刘正风正是衡州最大的纸老虎。 回头又道:“还有一事,本官已经让沈书办带人查抄方千驹家,想必也该差不多了,若是查得刘先生与此事有关,本官也绝不会宽待的。” “此案得到了衡山莫大先生的默许和莫门的鼎力支持,不能不提及一下。”路平心中对这一点补充很满意。 眾人纷纷一脸黑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才还觉得刘正风无事,现在他竟然也可能有事? “惊”典啊!太“惊”典了。 他们不知道“沈书办”是谁,刘正风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莫门和官府联手,对刘门动手了! 第107章 震惊 衡山最高机密 第107章 震惊 衡山最高机密 “司李或许不知道,衡山刘门和莫门闹到这种地步,这方千驹实是罪魁。” 在检抄完方千驹的家后,沈周极为快意,也不知道积累了多少怨气,竟是不由自主地吐槽起来。 路平自然不会拦著,亲手为他倒杯茶,请他接著说。 沈周果然滔滔不绝,讲起方千驹如何不断挑唆,让一对原本亲如兄弟的师兄弟分道扬,渐行渐远。 “最近的一次是在上月,刘师叔忽然找到师父,说道他府中有人失踪?是不是师父乾的。师父当然没有做,两人差一些动起手来。 你说说刘师叔做的什么事?竟然听信方千驹所言,只要是江湖中人,无论有没有请帖,都往家里引?连木高峰都能混进去喝两杯,更不要说嵩山派! 这种情况,他居然还在提防莫门!到处说师父如何欺他,在泰山五岳大会上就说,甚至还给嵩山左掌门写信。本来师父就担心左冷禪利用这件事情,他倒好,主动授人口实。 师父私下为他做了多少事?就我在这里,暗中替他平息了多少——— 说到此处,沈周才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看著路平,脸色颇为尷尬路平摆摆手,又给他添了一杯茶。这等吐槽一下,有助於舒缓心境,提高工作效率。至於藉机探听到的衡山秘闻,並不算最重要的。 这就是一个普通莫门弟子的心声啊。 刘正风可能本身也没有想这么多,他做的一切,可能就一个自的:为自己退出江湖寻找一个合理的藉口。 只不过,他过於执著於这个自的,以至於被嵩山派利用而浑然不觉。 路平心念一动:“刘正风和曲洋如何结识的?按说,一个衡山派的高手,一个魔教的长老,结识、相交的机会微乎其微,五岳剑派就没有这样的先例。要是这都是左掌门安排好的,那么也未免太过於骇人。” 沈周说错一句话,便改口说起案情。 “方千驹你来审理,另外,牢房中的几个人犯也要千万注意。” “司李是担心?”沈周不由得悚然一惊。 路平点点头,这牢房是不归自己管,不过自己千涉一下,虽然显得有些跋扈,衡州通判袁朝佐应该是不会反对的。 要是有一两个高手,比如刘正风、曲洋之类的,能够常驻其中,大概没有人敢在衡州府的大牢杀人灭口。 南城回雁门外,黄字號社区有一座小巷,其名仙姬巷。 沈周向路平讲述了两个不同的传说。 第一个是美好的,当年有位姓何的仙姑,在葯山上採药为人看病,后人感激其恩德,遂命名此巷为仙姬巷。 另一个则比较伤感,话说铁拐李路过此处,要测试人心善恶,瘤腿化作溃烂模样,上面蛆虫乱爬,脓水横流,铁拐李不断求告,竟无一人相助,只有一只饿肚子的公鸡跑来,吃掉上面的蛆虫。 铁拐李长嘆:人情淡薄,竟不如鸡。於是度化此鸡成仙。 巷子中的百姓就为这只走大运的公鸡建庙,名此巷为“仙鸡巷”。 仙姬巷往南,有一个横街码头,又名王衙坪,在大约三十年之后,一个叫王夫之的人会在这里出生。 南城门未开,若要前往小巷,须得城东绕道。 根据沈书办的指点,路平看到了巷子口的一处院子,写著一个大大的“粮”字。 这是黄字號社区的常平仓,共计积米二百六十一石,丰收时缴纳稻穀入社, 灾荒时开仓放粮。 无论是仙姬还是仙鸡,这道巷子明显没有得到神明的赐福。 两侧都是低矮的房屋,木门斑驳脱漆,道路坑洼不平,污水横流,斑驳的墙砖间,树影婆娑,小巷的两侧堆放著杂物,凌乱不堪。 几个孩童在巷中追逐嬉戏,偶尔能见到几位老者,坐在门口,迎著夕阳,拉著胡琴,唱著厌世的歌谣: 【蜗角名徒劳技痒,蝇头利枉惹心忙。 急攘攘螂捕蝉,恶狠狠蛇吞象,巧机关百样千椿。 回首荣华不久长,都做了渔樵话讲。】 路平凝神,静听片刻,又问了一位老人,老人了眼他拿著的胡琴,隨手指点,说道前方不远,就是他要找的那口井。 刚走两步,忽然心头一跳,眨眼间,一道身影如猎豹迅疾无比,一把长剑已经出鞘。 “恶贼,竟敢偷我师父的胡琴!” 一声娇叱未落,一道蓝影带著淡淡的幽香已到身前。 那少女所刺,正是他的手腕。 路平身体微微侧转,一手提胡琴,一只手挥动剑鞘迎击,“鏘”的一声,顿时火四溅。 少女“”了一声,却有些收势不住,便反手向后击出一剑,这一招是虚招,路平只是微微侧身,並未格挡。 她一个转身,足尖在身侧的墙上一点,剑气凌厉了几分,再向路平袭来。 路平眉头微皱,挥动剑鞘,迎著她的剑身,用力一绞,长剑立即飞向天空。 少女“哎呦”一声,忙自一个跳跃,接住长剑。 前青城派的“鸿飞冥冥”可以绞飞敌剑,不过一般情况下,对手势必会赶紧退开,这姑娘倒好,只顾著接剑,一点点防守和闪避都没有。 莫大先生怎地教出如此萌的徒弟。 那少女哼了一声,收剑入鞘,道:“下次要再骗走我师父的胡琴了,决不轻饶。” 路平听罢便有些鬱闷,原来你知道怎么回事?就这还要出手? 巷子里的老者和孩童,仿佛都见怪不怪,见这边打完,便该玩耍的玩耍,该拉胡琴的拉胡琴。 一白鬍子老头道:“湘云啊!莫大什么时候收你为徒的?” 少女娇声道:“迟早的事情。” 路平听著“湘云”两个字,却不由得打量她一番,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穿条夏布蓝裙,生得清秀脱俗。 迎著路平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脸颊微带红润,既纯净又带著几分羞涩。 “你跟我来吧。”她笑道。 路平跟在她身后,小声问道:“姑娘是不是姓史?” 湘云奇道:“我为何要姓史?” 说罢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口气中带著威胁道:“刚才我叫“师父”的话, 你不许说给莫大先生。” 路平点点头,这是想拜莫大为师,却还没有被莫大承认。 巷子深处果然有一口老井。 一位老婆婆,满头银丝,提著一个瓶子在井头汲水。 “史奶奶,这位路司李要找莫大先生。” 姑娘马上跑了过去,接过绳子,替老婆婆打水。 那老婆婆回过头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便出现在路平眼前,目光中却充满了慈祥。 这一位,正是衡山掌门、瀟湘夜雨莫大先生的母亲一一史奶奶。 史奶奶眼神有些模糊,好半天才看清路平,却又看到他背著的胡琴。 不由得脸色大变,眼泪就掉了下来:“小哥是不是上门討债?我那儿子,是不是又赌钱赌输了?欠了小哥的银子?” 路平心中一惊,立即瞪大双眼,莫大先生还有这等事情? 只听得“哎呦”一声,是湘云姑娘听得之后,惊的將刚刚提上来的水,洒在地上。 “你这丫头,还是毛手毛脚的。”史奶奶抱怨道。 湘云吐吐舌头,向路平投来一个杀人的眼神。 路平忙道:“老人家放心,莫大先生的钱,刘三爷已经替他还上了,我来这里,是送胡琴来的。” 史奶奶才收住眼泪,却又脚,嘆道:“阿风这孩子,好几年没有上门了,他还好吗?” “阿风!”路平心中又是咯一下。 史奶奶不待他回答,又骂道:“这莫大说著不赌,说著不赌,竟然还敢再犯。湘云,你把他老子喊来,看今天他回来怎么收拾他。” 路平恍然觉得身后响起一曲瀟湘夜雨。 莫大和刘正风仿佛就在身后,那刘正风正对莫大道:“师兄,这小子知道我衡山最高机密,留他不得。” 第108章 莫大先生不能比武娶亲吗? 第108章 莫大先生不能比武娶亲吗? “小哥说的很有道理。” 一个长相酷似莫大,只是鬚髮皆白的老者点头道。 莫大家门庭冷落,只有厅房三间,后面的一进院落瓦砾成堆,想必是塌了之后无人收拾,就用一堵土墙隔断。 莫父年近八旬,身体出奇的硬朗,方才湘云一找到他,他一路小跑回家,进门一听见莫大又赌博了,顿时大怒:“老婆子,把祖宗请出来,老子今天要动家法。” 正在喝茶的路平不禁一口茶喷了出来,忙起身劝解道:“老伯何必如此?刚才只是戏言,只是戏言。” 莫父却是双目炯炯有神,怒视路平道:“小子,定是他带你赌博的?自己不学好,还带坏人家孩子。你休得因为他是衡山掌门就替他遮掩,衡山掌门怎么了?老子就打不得了吗?” “打得,打得,您老教训他,那是他的福分。”路平陪笑道。 “这是衙门的路司李。”湘云姑娘眨眨眼道。 她都不知道如何解释,莫大只说过胡琴今日被路司李还来,可没说胡琴怎么到的路司李手中。前因后果她都不清楚,怎么解释。 “这家可真难!”姑娘心中嘆息。 她忽然注意到路平带来的几盒点心,不由得又惊又喜。 按照江湖中的义气原则。 各派掌门之间互称师兄弟。 且五岳剑派,同气连枝。 都是同呼吸,一根生的兄弟,莫大的父亲四捨五入就是五岳掌门的父亲,身份可比泰山那几个“玉—————子”尊贵多了。 他就是教训左冷禪,左掌门要守孝道的话也得受著。 “其实,晚辈以为,您二老这么大年纪了都还替莫大先生操心,何时是个头?也该劝他成个家了,总这么单著,没个管束,也不是个事,您老说是不是?” 这年头,就连和尚都抱怨佛祖无情,“哄俺弟子,都做了光棍,一世没个老婆,怎生度日。”可以合法婚配的莫大先生竟然单身?实在不合情理。 “唔唔—.”正在悄悄吃点心的湘云姑娘不禁瞪大眼,一张嘴,点心差点从嘴角掉落下来,又忙掩住嘴巴,把点心咽了下去。 莫父一拍大腿,如遇知音一般道:“我就这么说。这衡山的几个师兄弟,阿风不是子女成群?还有阿荣,也有一双子女。这莫大多少年死活不听劝,当真气死老子。小路说的有道理,这么大了还不成家,分明是不孝。” 说罢,莫父便让湘云姑娘去收拾点酒菜,说要和这位刚刚认识的路司李好好交流一下,如何帮衡山身份最高的光棍解决一下终身大事问题。 江湖之中,男女比例失衡,寡之人太多,对江湖秩序的安稳是不利的。 假如以莫大先生为表率,开启江湖婚姻市场,解决这一老大难问题,倒也是造福苍生、使得江湖后续有人的善举! 黄昏时分,莫大先生从回雁峰下班回家。 他侍奉父母至孝,只要身在衡州,晨昏定省非常准时。 只是今天这仙姬巷的风,莫名有些怪异。 莫大先生充满警惕地看下四周,倒是没什么异样。 “想必那个路司李已经把我的胡琴送来了。”莫大脸色舒缓了些,这两日身边没有胡琴,让他觉得空落落的。 其实那日他不是非给路平胡琴,不过是两个聪明人在最短的时间內获得信任的方式罢了。 他隨即想到嵩山派竟然出了五方两,便心情畅快起来,把这点不快扔在脑后“让沈周踏踏实实帮他,果然是没错的,这小子竟然真的搅动衡州的风云, 左冷禪这些年,怕是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莫大寻思。 大老远就听见家里传来说笑声。 声音都特別熟悉。其中一个人虽然只是见过两次,但那声音自己却是无法忘记。 莫大悄悄走进院门。 便听见莫父说道:“小路,你说的这比武招亲,是不是太过张扬了?再说也从来没有听过男人比武娶亲?” 路平笑道:“老伯,这话就不对了! 您老想想,莫大先生在江湖上威名赫赫,衡州找一佳偶谈何容易,自然要在全江湖撒网,这衡山掌门比武一出,定然比刘三爷金盆洗手还要热闹。 那么多女侠怎么选?自然是一看武学造诣,二比音乐才华。 您老要是同意,我回头让沈书办擬定个章程出来,保准选一个让你满意的媳妇。” 史婆婆便道:“我看不如就在衡州找个普通人家的算了,就咱孩子相貌年纪——江湖上那些女侠们怎么能———,唉,小路司李,你这孩子既然在衙门,就不如给他多操操心,让那官媒多找几家。” 史婆婆说著说著还哭了起来:“要是帮我们二人完成这一心愿,老身天天给你烧香,求菩萨保佑。” 莫父却道:“女人家没见识,官媒能选什么好女子,我看比武挺好的。” 湘云姑娘: “路平,你给我滚出来。” 一个发自內心的,低沉的吼声传入室內。 口中说著滚出来,莫大却铁青著脸走了进来。 还未等他开口,莫父已经呵斥道:“你吼什么?那么多江湖朋友,那么多弟子门人,没有一个为你操心,人家小路就挺好,刚来就知道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这样的朋友那里找?” 莫大嘴角抽动了一下,脸黑的如同锅底一样,狠狠瞪了一眼路平,却低下头乖乖听训。 莫母又哭道:“你如今也老大不小,现在我们再一天管你一天,要是那天我们不在了,总得有个人照顾你?况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怎地就不能替我两好好考虑考虑?” 莫父越说越恼火,莫母越说越伤心。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看著吵吵闹闹一家人,路平不由得发自內心觉得,很好! 堂堂的衡山掌门,一面狠狼地看了一眼路平,一面向二老躬身陪笑:“二位莫要生气,这桩事,我放在心上就是。” 这天杀的,老子在好多年前就说服父母,將来收养一个子女,留在家里养著二老,二老也虽然不时数落,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激烈。 这路司李当真是..· 二老睡的很早。 湘云姑娘热了一下酒菜,换到隔壁的厢房。 路平便和莫大相对而坐。 一个脸色平静,一个眼色狠厉。 莫大先生已经取回胡琴。 路平分明看见,他的手两三次微不可察在胡琴下面的吊坠处动了一下。 何至於此啊·— 若是真的成功,难道莫大先生不会说真香吗? 第109章 真正的勾结魔教(中) 第109章 真正的勾结魔教(中) “救不救?” “怎么去救?嵩山派出师有名,刘师弟自以为聪明,明日但凡嵩山派说出“勾结魔教』四个字,他的那些朋友,立即会袖手旁观。 就是莫门出面,恐怕也会被嵩山派顺手消灭,那时候衡山派就只剩下一个鲁门,可是遂了左盟主之意。” 跟聪明人说话,用不著废话,况且莫大先生也没有岳先生的毛病,路平和他商量起来,倒是极为投缘。 “莫大先生可否在嵩山派动手清理门户之前,借清理门户向刘正风动手?废其武功名正言顺,保全其全家以防嵩山滥杀,如何?” “嘿嘿,我那位师弟现在的布置就是防著我,我若是动手,就真成了衡山派自相残杀,左掌门不费一兵一卒,等到两家杀个差不多,再出面介入衡山,衡山派如何能够抗衡?结果不还是鲁门得利?” 莫大喝了杯酒,抬起头来,双目如电,笑道:“路司李既然有方千驹在手, 何不率领衙门眾捕快,趁看夜色,偷袭蒿山派在桃冲的落脚点,人赃俱获,当不是更妙?” 路平嘴角抽搐一下。自己的建议是莫大先生辛苦点背锅,莫大先生反手就提出官府替衡山派背锅。 就嵩山派在桃冲的所为,確实自己曾有动手的想法,但后果不可预料,与嵩山派直接翻脸还是次要的,惹出什么乱子,从衡州府到朝廷都会將自己当成行事孟浪,惹起地方豪强叛乱的替罪羊。 动嵩山派,让他们感到有点肉疼,却不至於鱼死网破,狗急跳墙,这个度需要把握好。 他苦笑道:“就衙门那几个巡捕,如何敌得过大嵩阳掌?不如莫大先生派遣衡山精锐,改扮巡捕模样,与我出动如何? 莫大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司李什么便宜都想占,却不想吃点亏?” “那我们就这样看著?” “自作孽,不可活,不看著还能如何?他若是与我商量一番,我都可以替他转圜,说他与曲洋相交是我授意,为了探听魔教机密,现在他都要退出江湖,还刺探个鬼机密?” 路平嘆了口气。 他还想过莫大,刘正风在金盆洗手前,能够联合三派,清除日月神教在江西某处的势力,嵩山派总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在背后捅刀吧? 莫门、刘门猜忌到这种地步,还如何行事? 口口声声都是抗魔,其实这五大派,没有几个把抗魔当回事。 嵩山派这次吃了一点小亏,恐怕行事会更加狠辣,刘家的血案怕是会更加残酷。 不过这样的话,令狐冲和刘菁的婚事反而更加稳定。 岳不群的人设是君子,绝不会容忍令狐冲毁弃和一个孤女的婚约。 “如何善后?” “杀个嵩山派高手替他报点仇也就是了!” “莫大先生打算杀谁?费彬吗?这个人颇有智计,行事狠辣,留下来確实是衡山之患!左盟主有太多事要忙,就算知道了,杀个费彬不至於跟衡山派开战。” 莫大眼中闪过一丝异,却是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良久才道:“衡州府不打算留一个吗?” 路平笑道:“留的再多一些,左盟主就该生气了。况且这次还断了他的一道財路,不能一次要求太多是不是?” 莫大露出一丝狡点的笑容,两人碰了一杯。 便不再提刘正风、嵩山派。 月色如银,为坑洼不平的巷路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霜。 巷子两侧低矮的屋顶,不时有人影闪烁,盯著路平走过, 莫大在今晚全力戒备,看起来是决意自保为上。 衡州城中,已经一片沉寂,城外的东厢、西厢,却还是一片喧囂。 路平来到横街码头,这里的渔火比起河街和青草桥一带要稀疏了许多。 在岸上做了白蛟帮的暗语:轻轻击掌,击了三下,停得一停,又击三下。 “长江双飞鱼”便摇著船靠岸。 路平一跃上船。 易堂主小声问道:“司李,今晚到哪个码头停泊?” 路平想了想说:“萧家码头吧,那里船多一些。” 易堂主答应一声,喊齐堂主一起开船。 船盪桨而行,路平独在舱中打坐。 刚刚安静一会,便听见易堂主道:“路司李为何这两日就在我们船上安睡, 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齐堂主道:“这倒不算什么!司李从刘正风那里保出史帮主,向史帮主借用一下我俩,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我就是担心,他会不会看中咱哥儿俩的水上工夫?” 易堂主又嘆道:“也不知道江西那边如何?帮主能不能斗得过排教。 1 路平摇摇头,他住在船上,整天漂泊不定,还能是因为啥? 绿竹寺现在被嵩山派占据,每天晚上都要被左掌门的儿媳用迷药过一遍,官宅到现在都没有打扫好。 借你们白蛟帮的船住几天怎么了? 时间是自己一直都缺少的,从青草桥畔下船起到现在,也不过七天时间。 勾结魔教,这个课题的破解可不是那么轻鬆。 涉及到的问题,让他深感头疼。 大明律当中,制约民间教派的是两条律法: 其一是左道律,主要针对的是巫术、幻术。 典型的案例有:嘉靖三十六年(1557),马祖师在乌镇利用业镜幻术,以水照人,你想得到什么官,按照你交纳的钱数,照照业镜,就会看到不同品级的文武官服,你会心想事成。 【凡师巫假降邪神,书符咒水,扶鸞祷圣,自號端公、太保、师婆,及妄称弥勒佛、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乱正之术,或隱藏图像,烧香集眾,夜聚烧散,伴修善事,扇惑人民,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其二是妖书律,主要针对的是各教派的经书,以及传播经书教义的宝卷。 【凡造识纬妖书妖言,及传用惑眾者,皆斩。·—-若私有妖书,隱藏不送官者,杖一百,徒三年。】 其他的民间教派招揽、凝聚教眾,靠的就是经书、宝卷的传播和巫术的加成。 而日月神教,靠的是蛊毒,即三尸脑神丹控制教眾。 其他教派做的事情使用巫术/幻术、传播妖书、聚眾谋逆、官屠城,但是在日月神教身上,除了聚眾谋逆可以算上,其他三条现在儿乎不沾边。 而聚眾谋逆,其实日月神教並不打算顛覆朝廷统治,人家的口號是“一统江湖”好吧。之所以沾边,那就是因为东方不败在黑木崖搞的排场太偕越了。 除此之外,它的所作所为和普通的帮派没什么不同。 刘正风使用巫术了吗?製造传播妖书了吗? 並没有。 要是有罪的话,那么也绝对不是勾结魔教。 但是,无论是在官方,还是在江湖的场合中,自己能够说出日月神教不是魔教这样的话来吗? 第110章 真正的勾结魔教(下) 第110章 真正的勾结魔教(下) 不能! 因为日月神教一开始就是此类地下教派的一支。 日月神教的演化大概是: 从明初,在北直隶地区,就出现了好几支崇拜日月的教派,这些教派的宗旨就是“拜日月,为父母”,“唤日光叫爷爷,月亮叫奶奶”。 每天要拜祭四次日月,卯时朝东,午时朝南,酉时朝西,子时面朝北。前三次向太阳,吸收日气,最后一次向月亮,吸收玄阴之气。 在某个时间段,隨著江湖高手的不断加盟,它开始由一个民间宗教逐步演化为一个江湖门派。 到任我行和东方不败时期,日月神教仅仅只剩下极少一部分宗教特徵。 就是:名字叫日月神教;曲洋发誓的时候要向某位不知名的祖师爷发誓。 然而,作为一个实际上反朝廷权威的组织,任我行或是东方不败会向朝廷声明: 从今天起,我们和其他教派一样,依旧不服从朝廷的权威。但是不再搞巫术与妖书,不搞这些复杂的仪式,不再是日月神教,而是日月神派! 请朝廷將我们从魔教/妖人名单上移除吧。 可是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从法律上说,日月神教现在不是教,更加不是魔教。但是,曾经的教派属性,使得政治的惯性却还在继续,在政治上,它依旧是魔教。 这可不是三五天所能改变的。 刘正风以为退出江湖进入官场就可以倖免,简直是荒唐可笑的。尤其在这些年,各教派活动日益猖的情况下,勾结这些教派,在官场同样险之又险。 晨光初照,江面上,薄雾如纱,一两只早起的水鸟掠过水麵,激起一圈圈涟漪。 路平来到理刑馆,眾胥吏、杂役咋夜忙到很晚。 沈周一脸的疲倦,神色甚是泪丧。 “审出什么结果来了?” “刘师叔买了个官,却是骗局。”沈周苦笑道,“这是从金陵雇的人。敕书乃是假的。” 哦,路平心中好奇,看了一眼供词。 昨夜连夜审判,方千驹被打的很惨,但是他似乎供出来的不多,这傢伙顺理成章地把所有事情的责任推到刘正风身上。 刘正风买官自然是真的,救书也是真的。 在原来的时空中,嵩山派造假大概是为了和官府交代,我们杀的不是朝廷命官,刘正风此僚不仅仅勾结魔教,还私下偽造敕书,嵩山此举,实为义民的行为。 现在嵩山派手中倒是有真的敕书,问题是一拿出来,不是暴露了谁是福州劫狱案的凶犯了吗? 所以方千驹依旧要造假。 万历年间,江南江湖造假团伙无所不备,其中就有骗婚团伙,上当者就有华山派某位剑术神通的不知名耆宿,也有此类卖假官团伙,刘正风即將成为受害者。 江湖大侠屡次为江湖骗术所骗,怎能不让人吃惊。 门子递来一张纸条,神情甚是暖昧。 问他,他就苦笑说:“四爷去看看就知道,那两位小娘子很是凶悍。” 两位凶悍的小娘子? 路平心中倒是有些意外,他按照纸条上的指引,来到府衙对面的一处茶馆。 在一处阁间外,嗅到一股回兰香气息。 “路大哥。”岳灵珊与曲非烟惊喜地叫道。 路平不禁喷称奇:一侠女、一妖女竟然如此亲密,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们找我何事?” 曲非烟笑道:“路大哥,你足智多谋,我们想请你出个主意。” 说罢,小妖女就说出了心中所想:拆散令狐冲和刘菁的姻缘。 岳灵珊瞪大了双眼,满怀期待地看著路平。 路平不禁嘴角抽搐。 这也算塑料姐妹了,前者拆散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后者拆散的目的是为了小尼姑姐姐。各自怀著私心,却还能找到共同的利益坐在这里。 不过,衡山三门的情谊,都不及这种塑料姐妹情,也是让人无语。 路平先打量了一下曲非烟,这么小的年纪,在原来的时空就觉醒了媒婆天赋,一心帮助仪琳,现在依旧没有改变,若是今天没有人插手,她的命运还会如原来一般吗? 曲非烟笑道:“路大哥,你一定会帮非非的,对吧? 1 岳灵珊却是脸上微微一红,扭捏道:“路大哥,恐怕现在只有你能说服我爹爹了。” 一想到今日午时过后,刘正风就要金盆洗手,一场廝杀就要开始,现在两人倒有心思管这样的事情。 路平心中暗自嘆息。 他盯著岳灵珊看了一眼,笑道:“这倒是有办法,你们两个若谁对令狐冲有情义,只需要学习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两人一起私奔就是。 难道非非你爷爷,或者岳女侠你父亲,还会说女子『事无擅为,行无独出』,跟你们断绝关係吗?时间一长,他们觉得丟脸,自然会捏著鼻子承认你们的亲事。婚约的事,他们自然也会想办法解决。 当然,这种事情別说我教的,我一朝廷官员,教唆人私奔,传出去不大好听,影响仕途。” 此言一出。 曲非烟眼珠滴溜溜转,岳灵珊却羞恼地看了路平一眼。 路平想到正在刘家举行的金盆洗手,没由来觉得有一丝烦躁,扔下一钱银子道:“今天公事多,就不陪两位了。” “路大哥。”曲非烟却追了出来,笑嘻嘻道,“你怎能撇下我便不管了?要是再遇到一个没鼻子的白脸老头怎么办?” “况且。”她忽然凑近几步,目光中带著一丝狡点,“大哥那晚不是说好和我一起私奔吗!” 路平脸上顿时一脸黑线,回头看著她俏丽的脸庞,想要说的话却是说不出口曲非烟回头朝著站在茶肆门口的岳灵珊挥挥手,大声道:“岳姐姐等等我。” 又悄悄对路平说道:“路大哥,爷爷让我告诉你,嵩山派恐怕要对你在洛阳的家人不利。” “什么时候的事情?”路平异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曲非烟道:“就是你发布告搞什么『三查』的时候,大家都说在桃冲有嵩山派的人,爷爷就去查探,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有人就说派人通知嵩山,准备好好调查你一番。” 路平目光闪动,向曲非烟长揖道:“代我谢过你爷爷。” 曲非烟摇摇头,一双大眼盯著路平道:“爷爷还说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知道刘公公已经危在旦夕。” 路平也四下看看,低声道:“既然知道危险,刘正风打算怎么做?” 曲非烟眼中,少见地出现一丝感伤:“谁能知道方千驹竟然是个叛徒,刘公公这两日的一切计划,都已经被嵩山派得知,如今再做什么,却已经迟了。” 他们现在的確够绝望,就连送家眷离开,恐怕都无法做到。 向莫门求援?莫大先生:呵呵。 寄希望於其他各派,刘正风自己都知道机会渺茫。 他想出最后应对是:若是嵩山派不依不饶,就自当场,希望以此能换来家人平安。 “刘公公一死,爷爷也不会独生,他也要向嵩山派证明,他和刘公公互为知己,绝不如他们所想的一般。”曲非烟小声啜泣起来。 “你自己如何打算?”路平木然问道。 “爷爷將这个交给了我,让我带著去洛阳绿竹巷。”曲非烟收起眼泪,拿出一本册子来,路平一看,正是那本《笑傲江湖》曲谱。 曲非烟拉过他的手臂,將曲谱放在他的手中。 她凝视路平一眼,眼神中有一丝笑意,慢慢笑意敛去,变得坚定起来。 “大哥,我已经没有了亲人,去洛阳又有何益呢?这册《笑傲江湖》就是爷爷和刘公公一生的心血,若是他们能够流传在世间,他两人死也无憾。 我陪爷爷和刘公公死在一块,绝不独生。” “绝不独生”,是在原来的时空中,曲洋和刘正风身受重伤,费彬前来追杀时,曲非烟说的。 现在听来,依旧让路平眼中有些酸涩。 “你让金刀王家保护家人,金刀王家又如何敢招惹嵩山派呢?爷爷已经传信给绿竹巷中,神教一个身份尊贵的人物,恳请她帮忙,知道你不想跟神教有牵扯,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爷爷也对你说很抱歉。” 魔教圣姑。 路平苦笑,他確实早就安排了很多,金刀王家不过是其一而已。甚至吕光午都被他说动,急速前去接应。 曲洋这样一安排,倒是让自己“被勾结”魔教了。 “再见了,路大哥。” 曲非烟向岳灵珊招招手,跑去和她匯合,再回头的时候,依旧笑如,如初见时一般。 第111章 金盆洗手日 上门杀人时 第111章 金盆洗手日 上门杀人时 歷经波折的“金盆洗手”终於到来已时二刻,刘正风返入內堂,刘门弟子接待宾客。 在经过一连串的折腾之后,加之刘正风还不能排除勾结白莲教妖人田伯光的可能性,来贺宾客大大减少,上千豪客,竟然有將近一半託故离开衡州。 午时,眾宾客入席。 刘门弟子向大年、米为义被临时委託管理“金盆洗手”大典,不过两人皆无统揽之才,搞的宴席颇为混乱。 还好刘门弟子和僕役这些日子已经有了一些经验,临场应付,总也对付过去。 理刑馆退思堂。 路平翻开一卷大明律。 刑律头一条就是【谋反大逆】。 日月神教所涉头一条罪状就是此条。 在东方不败的治理下,日月神教谋反大逆表现的却极其奇怪。 和其他势力不同,它的主要表现就是:偕越。 东方不败在黑木崖上的排场,是全方位、立体式、无死角的臂越。 仅仅臀越並不构成谋大逆,但是鑑於日月神教本身反朝廷权威的江湖地位, 以及在江湖上的其他不法事,说是【谋反大逆】一点不冤枉。 谋反大逆不分主犯、从犯。 像刘正风这等地方大豪的身份,若是你与魔教勾结,那么就適用於谋反大逆律。 谋反大逆的连坐是非常严重的。 【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篤疾废疾、皆斩。】 刘正风其他的儿子年龄不详,但那个贪生怕死的小儿子,十五岁的刘芹是不在连坐之列的。 刘菁,或者说令狐刘氏,属於“女许嫁已定”,也不追究。 除了这些之外,最为荒唐的是,这条律法还为嵩山派的行为提供了法律支持【(对谋反大逆)有能捕获者、民授以民官。军授以军职。仍將犯人財產、 全给充赏。】 这就是说,嵩山派只要有证据。 可以合法的抓捕刘正风全家,不但没有责任,还会被授予“义官”。 嵩山派甚至还可以合法占有刘正风所有的財產。 你说,不对啊,你嵩山派拿人就拿人,干嘛杀人全家? 人家嵩山派解释说:你可以打听打听,刘正风一家是衡阳有名的高手,人家肯定会拒捕是不,反抗过程中失手打死,是不是很正常呢? 因此,左掌门跟前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相比,一个在大气层,一个在地心层。 嵩山派就是杀人之后,在衡州府面前大喊:“捕快们,出来洗地了。” 衡州府也只能忍著派人去洗地。 “司李,那伙江湖骗子已经离开临丞驛,正前往刘家。” “武捕头,你派人告诉胡三,让他带人手守住他们的坐船,將这伙人全部拿了。再到萧家码头,通知『长江双飞鱼』到场,要是胡三拦不住,就將他们的坐船凿沉拿人。” 武伯寧神色一凛,拱手施礼,便下去吩咐了。 “抄好了吗?” “司李。找了六人一起抄,已经尽数抄完,司李要这有何用处?”沈周纳闷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你派人去告诉莫大先生,我们去刘三爷家吃肉喝酒,他要是不来,怕是连汤也喝不上,到时候后悔莫及。” 路平目中带著几分笑意。 沈周一愣,答应一声,匆匆出了退思堂。 果然,这衙门还有衡山派的人。 朱紫巷的青石板道路十分乾净。 刘家这般盛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张灯结彩,应该能够吸引不少百姓来看热闹。 然而,通往刘家的道路上空荡荡的。 按照流程,此刻应该是刘正风正在发表笑傲世界的另一部重要文献:《刘正风引退声明》。 接下来嵩山派登场,开始辩论、杀。 “什么人,此路不——通。”” “啪,啪!” “啪,啪!” 穿著黄色制服的嵩山弟子竟然在巷子口设立岗哨,防止行人出路。 便见一个身影快捷无比来到身边,一人便挨了两个耳光。 二人大骇,便要拔剑、呼喊,只见眼前青衫微动,背心上一痛,已经说不出话来。 二人脸上都显出一丝痛苦之色。 “拿了。”路平轻声吩咐道。在田伯光身上练习这么久,竟然习惯了正常力道加一点点的手法,在这两位嵩山侠客身上也没有收住。 沈周、武伯寧都是一证,沈周方才已经准备上前,却没有看到路平是如何动的。 眾巡捕却都是精神一震,顿时士气大涨。早有两人扑上去將嵩山弟子捆了, 挟二人继续前行。 烟爆竹的纸屑撒落在刘家的大门前。 里面传来一个阴的声音:“泰山派天门师兄,华山派岳师兄,恆山派定逸师太,衡山派诸位师兄师侄,左盟主有言吩附:自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和我五岳剑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刘正风结交匪人,归附仇敌,凡我五岳同门,出手共诛之。接令者请站到左首。” 三派的站队开始了。 大门口依旧有嵩山弟子,不过这两位显然注意力全在刘府的大厅中,路平走到身边,竟然浑然未察。 最后一个站队的岳不群,他起身朗声说道:“刘贤弟,你只须点一点头,岳不群负责为你料理曲洋如何—..” 便听见门口一阵呼喝传来:“官府的人来了。”“你们要干什么。” 岳不群眉头一皱,大厅內的诸人一阵然,纷纷看向门外。 只见两名嵩山弟子已经摔在地下,俯伏不动。 一位青年官员昂首而入,后面跟著十多名捕快。 路平冷冷看著围在厅前的刘家贺客,眾人一见,齐齐退开,让开一条通往大厅的道路。 “路司李。” 眾人都是惊讶万分,又看到巡捕中捆著的两个嵩山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三太保互相看了一眼。 费彬便向前问道:“路司李为何捕拿我嵩山弟子?” 路平异道:“是嵩山弟子?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响马强盗,执兵器白日邀劫道路。竟然连衡州府的办差都敢阻拦。” 费彬便不好看起来,眯著眼阴地道:“路司李,今天此事你还是不要干预的好。” 他心中已经做出决定,要是路平纠缠不清,就先將他制服,隨后再向衡州府解释一番。沟通魔教的大罪,这路司李除非不想当官了才会沾染。 路平冷笑道:“本官查得,方千驹主持群玉院销赃一事,所得帐款,尽数运往河南。方千驹供认,一切皆受刘正风授意,本官此来,就是拿问刘正风。难道你们五岳“同气连枝”,还要包庇不成?” 费彬眼神中闪过一丝狼厉,此人当真是这番说辞一下来,倒成了刘正风授意方千驹给嵩山派送钱。要是眾人回过味来,还会以为是嵩山派今天是来灭口的。 但是,费彬立即想到,方千驹一案只要掐断河南的线索,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嵩山头上。 他的心情平静下来,刘正风今天,恐怕必死无疑。 第112章 只怕这刘正风今日杀不得 第112章 只怕这刘正风今日杀不得 路平步入厅中。 他甚至没有带武伯寧和沈周,这等场合,带上两人也没有多大用处。 沈周便忧心看著路平,武伯寧也注意到大厅內剑拔弩张,不由得如临大敌,一只手搭在了刀柄上。 刘家大厅正中央是一块空地,一张倒下的茶几旁,刘正风倒是镇定自若,他面露微笑,拱手道:“路司李好!” 路平微微頜首,目光却移到刘正风的脚下,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倒扣在那里,旁侧水流未乾。 路平嘴角抽搐了一下。 造孽啊!刘正风这是真不把金子当钱? 两截断剑插入他身侧的青砖中,这是刘正风洗手之前,以手劲折断利剑,发力投入砖中,端的是造诣非凡。 五岳群豪已经站的涇渭分明。 刘正风身边只有几个刘门弟子,和三太保及嵩山弟子们对峙。 泰山、恆山和华山三派都已经站在另一侧。 路平的目光扫过三岳群豪,看向一脸决然的天门道长时,不由得摇头轻嘆。 天门是真的·..他都暗示的如此明显,到现在还是毫无警觉。 蝴蝶效应拍到天门身上,竟然没效果,也是无话可说。 看向华山时,岳不群目中光芒闪烁不定,他心中疑惑,不知为何路司李会搅这趟浑水。 华山弟子也都看著路平,令狐冲第一次在清醒状態下见到路平,见他在嵩山派的逼视当中,居然旁若无人,心中也不由得有一丝异,只道:“这官倒是大胆。” 在原来的时空中,令狐冲因为养伤,缺席了金盆洗手。 高山派崛咪逼人,他本是反感之至。 听得刘师叔勾结魔教,心中先是有一丝窃喜:“师父素来嫉恶如仇,我的婚约也该取消了吧。” 隨即又想到:“我令狐冲何等样人,怎么能够有这种落井下石的想法?” 当下心中纠结不已,眼睛余光不时看向小师妹,却见她一脸担忧地望著路平,又是不禁一愜。 恆山派定逸老师太双手合十,口宣佛號,脸色带著不豫之色。 其座下女弟子不少头一次见此肃杀场面,颇为惶然。 唯有一位女弟子,眼神却只看向令狐冲。 江湖名画:《金盆洗手》。 可惜竟然没有一个画家在场。 绿竹庵中的史登达等人,心中升起一丝古怪的念头,只觉得这位路司李看起来极为眼熟。 路平笑吟吟地看了看史登达手持的五岳令旗。 “確实不假。”他小声嘀咕道,“田伯光当掉的那块珍珠,这么快就补上了!” 说罢,他又有一些后悔,田伯光的价值榨的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用了。 那珍珠明明是自己当的,却栽赃给田伯光,四捨五入自己不就成了由佰光。 嵩山诸人不禁一脸黑线。 费彬懒得跟他纠缠,傲然道:“司李有所不知,刘正风勾结魔教曲洋,我五岳自清理门户,事后自然会给官府一个交代。” 嵩山二太保呼应著,眼神中带著厉色盯著路平。 “勾结魔教?那就是谋大逆!本官上任以来,竟然遇到如此多的大案,实在是老大春顾啊。”路平面显狂喜之色。 眾人都脸孔一黑,刘正风不禁苦笑起来,躲在暗处的某日月教长老也是嘴角一阵抽搐,轻笑著摇摇头,某些对路平有些好感的心中隱隱担忧。 嵩山三太保不由得皱起眉头,费彬一只手顺了下嘴角的一撇鼠须,冷笑道:“路司李等我们清理完门户,再审你的谋大逆就是!” 刘正风微笑道:“今日之事,路司李確实不易参与。” 路平並不看他,眼睛直勾勾看著刘正风,笑道:“刘先生,当真是人世无常。本官初到衡州见先生时,英姿勃发,本以为是衡州城中一位响噹噹的英雄, 不料先被方千驹反告有销赃之罪,又被嵩山指控有勾结魔教之罪。 刘先生也当真大胆,竟然会勾结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行谋反大逆,当真是本官看走眼了。” 刘正风心头一震,苦笑道:“司李,在下將死之人,说什么也无妨。方千驹一案,与在下並无干係,司李只管秉公而断即可。至於勾结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刚才我已经说过,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面,所谓勾结, 不知从何说起。” 路平冷笑道:“刘先生却是装糊涂了。” 眾人又是齐齐一惊。 嵩山三太保本是极为不耐,见路平如此问,脸色却是缓和了些,心中暗道, 这官还是知道轻重,那就等他过会嘴癮,退去后再行动不迟。 “司李此话何意?”刘正风正色道。 “刘先生难道不知道吗?日月神教统制其下属,依赖的是极其恶毒的蛊毒之术。曲洋身为日月神教长老,如何不服用三户脑神丹?既然服用此蛊,与他勾结与东方不败勾结有什么区別?” 眾人闻言都是脸色各异,一些二代弟子或许不知三户脑神丹之名。 但是五派大佬却知日月神教这种蛊毒,传闻其含有三种户虫,每年端午节的时候,服用蛊毒者若不用解药,尸虫脱困入脑,吸食脑髓,让人神智大乱,狂性大发,甚至父母妻子也会吃掉。 日月神教教主就以此要挟下属,逼迫他们死心塌地效忠。 嵩山三太保神色凝重,不过这话好像对他们有利,费彬暗思:“果真是官府中人,深文周纳如此熟练,这样一来,刘正风所说的因为音乐爱好相交的理由, 也就没有辩解的必要了。” 刘正风皱起眉头,摇头道:“司李误会了,曲大哥虽然也用过三户脑神丹, 不过与我相交,却是出於本意。” 他看了一眼费彬,冷然道:“今日此事一出,曲洋、刘正风相交必然流传於天下,正教自然杀我,曲大哥却也无法指望三尸脑神丹的解药,魔教若是得知, 势必將他视为叛教,杀之而后快。其实既然服用三尸脑神丹,杀不杀又有什么区別。” 嵩山眾人冷笑者有之,嬉笑者有之,又哪里肯信这等辩解。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 正教和魔教对待叛徒,都非常残酷。 然而,正教还充许正常的金盆洗手,嵩山派出手还需要找个理由。 魔教:你洗什么手?是对文成武德、仁义英明的东方教主不满吗?叛徒!全家都给我杀了。 哪怕背叛者服用了三尸脑神丹,魔教也不会等到三尸脑神丹发作,而是直接上门诛杀全家。 所以刘正风和曲洋制定这一共同退出江湖计划的时候。 充分考虑了这种现实: 刘正风以金盆洗手的方式引退,曲洋以暗中发誓不针对正教动手的方式暂时隱忍,等待隱退的时机。 畏惧的就是三户脑神丹和日月神教对待叛徒的方式。 路平却笑道:“这样说来,刘先生是和魔教的叛徒相交?” 一旁的费彬立即听出此话不对,马上接口道:“路司李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曲洋魔教贼子、诡计多端,这等鬼话,多听无益。不过哄骗刘正风这等叛徒罢了。” 他忽然喊道:“史师侄!” 史登达走上三步,费彬接过五岳令旗,他为了防止路平继续牵扯,直接去掉了原来时空中和刘正风辩论的环节,高声道: “刘正风听著:左盟主有令,你若不应允在一个月內杀了曲洋,则五岳剑派只好立时清理门户,以免后患,斩草除根,决不容情。” 刘正风惨然一笑,横剑在手,笑道:“刘某和朋友相交,贵在肝胆相照,岂能杀害朋友。既不蒙见谅,唯有一死而已。” 他忽然看了下旁边的天门道长、岳不群、定逸师太,朗声道:“嵩山费师兄,泰山派天门师兄,华山派岳师兄,恆山派定逸师太,若是刘某自杀谢罪,可否饶过刘某全家,放他们远走高飞,远赴海外。 2 在原来的时空,刘正风出其不意,擒获费彬,还提出全家全身而退,如今得知身边有如此多的阴谋诡计,早就绝望不已,只剩下以一死换全家生命的想法。 这种想法其实更加直接有效,其他三派,尤其是定逸师太必定心软,可是对嵩山派就不一定了。 三太保对望了一眼。费彬不待其他眾人回答,森然说道:“斩草除根,决不容情!” 他正要吩附一声动手。 路平却笑著拍手道:“只怕这刘正风今日杀不得。” 各派大佬,包括刘正风在內齐齐然,都不知道他此话是何意。 费彬脸色铁青,回头冷冷地看著路平:“司李一再扰乱是什么意思?难道刘正风勾结魔教,这等罪行,你也要包庇不成?” 嵩山托塔手丁勉怒声如雷鸣一般:“路司李也要包庇不成!” 一旁诸人都为路平捏了汗,岳不群脸显忧色,想要上前说两句,却生生忍住了。 岳灵珊忍不住道:“路——..·司李,江湖规矩如此,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 路平直视著三太保,淡然道:“若是动手,恐怕诸位嵩山大侠今后会后悔的。” 后悔? 三人不禁相视一笑,他们实在想不出,嵩山派名正言顺,清除魔教叛徒,官府听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如今又是稳操胜券,这位怕不是昏头了吧。 路平却取出一个册子,刘正风看见册子的封面不禁一呆。 路平拿出的正是《笑傲江湖》曲谱,只见他翻到其中一页,取出一张纸。 运起內力,伸手一托,那张纸片竟然如同长著翅膀一般平著飞向费彬。 眾人不禁大为震惊,他们委实想不到,路司李竟然也是一位內家高手,仅仅这份功力,也足以震惊当场。 “进境竟然如此之快。”华山某大佬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片刻间又恢復了风轻云淡、波澜不惊的君子风度。 三太保也是心中一凛。 费彬接过纸条,神色中也復多了几分忌惮。 他看完上面的两行字,再抬头时,不禁深深看了刘正风一眼,眼神中闪烁著极其复杂的情绪。 饶是费彬机智过人,一时间也是默默无语。 【万分感谢打赏】 第113章 当世抗魔第一人 第113章 当世抗魔第一人 流光百年欲除魔,耗尽英雄血泪多。 五岳盟主定大计,借尔人头尔奈何? 满座大佬皆禁口,四海豪客徒唯诺。 一纸书无由写,太保收刀恨蹉跎。 江湖某太史公《题刘正风金盆洗手》 话说现场,费彬眉头紧锁,两撇鼠须微微颤抖,显示其內心颇不平静。 “托塔手”丁勉和“仙鹤手”陆柏在一侧看过纸片,神色也是阴晴不定,丁勉胖大的身躯不由得一颤,两人看向刘正风的眼神,变得晦涩莫名。 其他三岳大佬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极为困惑。 这纸上到底是什么话?竟然让喊打喊杀的嵩山派一下子变成了哑巴。 就连刘正风,也瞪大了眼睛看著路平,一时竟有些茫然无措。 路平神色淡然,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金盆洗手的局面,只可能有一种解法: 让刘正风既逃脱勾结魔教的江湖私法,也逃脱谋大逆的国法。 嵩山派提出一个很荒诞的逻辑,和魔教中的某个人有私人交情就是勾结魔教,就是对正道不利,在官场就算得上谋逆。 然而这种荒诞的逻辑之所以成立,在於江湖上人人都以为魔教和正道的矛盾,依旧是主要矛盾,在官场上人们同样以为,勾结白莲教(如前所述,在官场的公文中,几乎所有的教派都有一个统一的標籤叫做白莲教),简直罪不容赦。 问问在场所有的人,就会知道这种政治正確是多么根深蒂固,甚至包括刘正风自己,在临死前不也说:“他们以常情猜度,自是料定你我结交,將大不利於五岳剑派与侠义道。,他们不懂,须也怪他们不得。” 若真论及武力,哪怕说动四岳其一,都足以让嵩山派羽而归。可是嵩山派羽而归之后呢?左冷禪不会再来?朝廷不会问罪? 若真论及法律,那么就话多了。 简单来说,就是基於日月神教三尸脑神丹的存在,曲洋的“罪行”就需要认真分辨,那些行为属於曲洋自己的起意,比如盗墓;那些行为属於胁迫,比如说东方不败命令杀人。 大明律固然没有“胁从不究”,但多个律条,依旧大大减轻了胁从犯罪的处罚,甚至免於处罚。 东方不败谋大逆是实,但曲洋究竟是从犯、共犯,还是胁从犯,就需要认真理论一番。律法谋反大逆固然不分首从一体处罚,但胁从,还是要宽免许多的。 然而,以眼下魔教和正教的对立形势,拿这一点出来討论,毫无疑问会被划入魔教阵营。 相比较而言,原来时空中令狐冲勾结魔教的时候,就显得恰到好处,正教急需要这么一个人能够和魔教有所联繫,能够缓和双方关係,腾出手来,处理正教本身的问题。甚至魔教都需要同样的一个角色存在。 在想明白这一问题后,路平忽然意识到,金盆洗手问题不是一个武力问题, 也不是一个法律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 左掌门高举抗魔旗帜,政治站位够高,只有比他再高一点点,才能让嵩山派无话可说。 “刘师兄。”费彬举起手中的纸片,似乎很艰难才重新叫出“刘师兄”三个字,“这上面——“”“ 路平冷笑道:“费先生,这等事情,恐怕不適合在此处说吧。』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你———”费彬脸孔一黑,苦笑著摇摇头,想了许久才道,“此事事关重大,依我之见,当將刘正风全家押往嵩山,详查真偽,听左盟主示下。” 其他三派不由得更加好奇,天门便有些恼火地道:“费师兄,上面究竟说些什么,难道这也不让我们知道吗?” 这是三太保无法拒绝的,然而他们很清楚,一旦让其他三派看到,恐怕就再也无法对刘正风出手了。 路平看著三人的脸色,不禁笑道:“费先生,虽然是一张纸片,却是衡州府之物,恐怕三位没有资格私下带回嵩山吧?再说,各位所看,不过是抄件,我此处还有原件,原件上还有按司的大印,要不要拿给泰山、恆山、华山看看?” 三太保心情都有些沉重。 “司李言重了。”费彬沉吟一二,缓声道,“事关重大,不能不慎重,只不过既如此,就请泰山派天门师兄,华山派岳师兄,恆山派定逸师太一同观之。” “刘师弟你——”天门道长若洪钟一般的话语中,带著少许震颤,“这当真是,错怪刘师弟了。” 定逸师太面露惭色,合十道:“阿弥陀佛,刘师弟此举,实在是菩萨心肠。” 岳不群看了路平一眼,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大傢伙近来聚集的少了些,误会原是难免。咱们喝一杯解和酒,如今五岳都在,也正好商量此事如何善后。” 刘正风:— “你们说的,我怎么一句话都不懂。”他心中千般疑虑,只是化作一声苦笑。 纸上所书,只不过就是:刘正风捐赠五万两,研究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其一、这足以压倒左掌门所持的政治正確。 你將魔教比作一棵大树,左掌门所作的,不过是清理枯枝败叶的园丁工作。 人家刘正风,是真的想把这棵树连根拔起。 可以想像,如果成功,日月神教就算不分崩离析,也会实力大损。 五岳抗魔百年,没有人有此想法,有此行动。 就算你说,这等事情难比登天,但你说有这种心思的刘三爷勾结魔教,不妥吧? 刘正风就算不是当世抗魔第一人,也是和左盟主並列的第一人。 其二、它从另一个角度,完美解释了刘正风所有行为。 勾结曲洋:呵呵,五岳剑派这些年,可曾抓获过一个三尸脑神丹携带者?不勾结一下,怎么去找破解的样本。不是魔教妖人曲洋包藏祸心,挑拨离间,而是正道中人光明正大的反间之计。 和莫大內订:刘正风分明就是不想牵连同门师兄弟。 金盆洗手,投靠朝廷:刘正风甚至不想牵连江湖同道,而朝廷有著更多的资源,更加优秀的医师来进行研发工作。 刚才和嵩山派对峙的时候不公开:这就需要问问嵩山派自己了,作为五岳同道,你就不能够事先找当事人调查一下,询问一下,这等机密,让刘正风如何公开? 这就是一位,谋划深远、忍辱负重、为了千万江湖人,不惜牺牲自已和全家的英雄。 第三、刘正风真的这样做了吗? 路司李会马上告诉你,某年某月某日,刘正风曾经派人到湘西秘查三尸脑神丹的解法; 某年某月某日,和吕光午相交时,曾经问及去过苗蛮之地的“南侠”蛊毒之事。 这是事实,当然,路司李不会说,刘正风这样做,其实是为了早日实现和曲洋同时、安全退出江湖的梦想。 至於捐赠,有湖广提刑按察使司分司副使刘执中大人为证,文书就在此处。 刘正风还没捐的话,事后补捐也是一样的? 第四、魔教要是知道断他们的命根,大举反扑怎么办? 本来事情是很机密的,却被嵩山派弄成这个样子; 接下来,不是该看看你们怎么善后,怎么继续保密, 就算魔教知道,各派本来就是要抗魔的,在原来的时空中,华山数次大战, 为了保护辟邪剑谱,左冷禪调恆山派数千里应援。 现在如此重要的东西,各派不应该尽力保护吗? 其实最为重要的一点是。 如果真的能够做起来的话,这是一件可以类比任我行学到吸星大法、华山派偷得葵宝典、日月神教夺取葵宝典,可以改变江湖格局的一件事情。 看看岳不群的眼神多么热切就可以知道。 路平见时机差不多了,就高喊一声道:“莫大先生,你要还不现身,我可是要兑现昨夜对尊父母的承诺了?” “混帐。” 过了片刻之后,就听见低声怒斥。 衡山武学社团社长,瀟湘气象品牌的代言人,洞庭湖以南民间丝弦音乐的鼻祖、一剑断七杯的衡州第九景创造者,向父母承诺,准备在江湖徵婚的莫大先生阴沉著脸,飘然入內。 穿著依旧显得蓼落,不过莫大先生气得连出场音乐都忘记了,简直差评。 厅內外群豪都大吃一惊,莫大先生的老父母承诺了什么?以至於路司李一句话,能逼得数年不登门的衡山掌门亲到刘家。 四派大佬连忙见礼,嵩山三太保心中略有一丟丟尷尬,也不得不笑脸相迎。 “师兄好。” 最为尷尬的,就是刘正风,就在嵩山派刚到的时候,刘正风心怀一丝侥倖, 给莫大先生甩了个锅。 眼下莫大先生的脸色,比起锅底都黑, 第114章 四岳共斗嵩山派 第114章 四岳共斗嵩山派 “师兄!泰山派天门师兄,华山派岳师兄,恆山派定逸师太,还有—嵩山派丁、陆、费三位师兄,刘正风一生也算光明磊落,路司李所说的,並不是我的初衷...—· 与曲洋曲大哥相交时,我確实询问过一些人,如何解三户脑神丹之毒。 路司李所说,却將刘某抬的太高了些。” 这番话,自是刘正风深思熟虑的结果,他现在都想,他和曲洋的友谊总是琴萧相和、光风雾月,路司李虽是好意,但是却给他们的友谊中夹杂了许多不纯粹的利益。 这等结果,其实还不如杀了二人。但此举確实救了他家人,刘正风纵然再无情,也不至於在能救家人时不救吧。他现在能说的含糊一些,而不是斩钉截铁地说:“我从未想提出要破解魔教的三户脑神丹。”已经是对家人们口下留情了。 路司李此人也真是,这种方法確实符合他和曲洋“厌倦门户之爭”的心理, 双方斗斗药,总比自己想像中的“我五岳剑派和魔教即將有一场大火”要好一些。 即便有一天消息泄露,魔教报復,也不过符合他“大火拼”的预期而已。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假如解药真的製成,他和曲洋,不是可以自在的更长久一些。 只不过,他和曲洋还会以这种方式捲入“大火拼”,却是始料未及。 金盆洗手,整个一部始料未及。 路平嘴角抽搐,他就知道刘正风会这样说。 “刘师弟何必如此?”天门道长不满道,“此事確实干系重大,但是到了此时此刻,还要瞒著不成?难道你真的当我们其他几派的朋友,都没有一点担当吗?” 定逸师太也道:“刘贤弟有此心,已经是大善!此蛊毒若是不破解,不但要害死武林中不计其数的同道,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毒害。” 她说罢,冷眼直视费彬。 她话语中的最后一句,正是方才嵩山派指控刘正风罪行时,费彬向她说的, 如今原封奉还,让费彬不禁鼠须一抖,面显尷尬。 莫大向刘正风冷冷哼了一声,对这个师弟,他可真不知道是说啥好了,不管是真的与曲洋交好,还是真的为了研製解药,他为了混淆视线,纵容朋友们到处散播衡山內江,什么刘正风五只大雁,莫大三只大雁,甚至还给左冷禪写信,简直把衡山的脸丟尽了。 若不是姓路的过於无耻,他今天断然不会出现的。 当然,莫大先生的自光却看著嵩山三太保,森然道:“左盟主派人来到我衡州,不知会衡山掌门一声,就要替衡山派清理门户,眼中还有没有我衡山派?” 路平也不禁好笑,他分明看到,莫大眼神一动之际,盯著费彬的时候,手指就在胡琴下面的玉石吊坠处动了一下,这是动了杀机。 要不是今天局势反转,刘正风不仅没有身败名裂,还成为正教暗中的抗魔先锋,莫大这番话无论如何是不敢说的。 这老小子心眼小的很,今后可要防著点。 “莫大先生莫怪,当时只道刘——-师兄是勾结魔教,只怕消息泄露,以免有所提防,不想———这全是费某考虑不周,绝非左盟主之意。”费彬起身,朝著眾人拱手道。 “费师兄莫非连我泰山、华山、恆山也信不过了?”红脸的天门道人涨红了脸。 在莫大先生到达之后,金盆洗手大典顺理成章成为五岳临时峰会。 作为列席者,路司李一桩桩、一件件將事实摆在大佬们面前。 这实在没有多少可说的,只要把握住“刘正风確实在试图找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这一点,他的抗魔之心就胜过当世的绝大多数人。 其他的,大家自然会脑补出一个刘三爷如何苦心孤诣、试图以一己之力顛覆魔教的故事来。 昔年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今有江湖中刘爷抗魔,同样值得歌颂。 事实之確凿、论证之充分,就连当事人刘正风都无法否认。 接著,峰会就演变成了对嵩山派的批斗大会。 这同样是一个“势”。 只要嵩山派挟“刘正风勾结魔教”之势,就算做的过火一些,其他各派都不得不忍著。 现在各派反过来挟“刘正风抗魔先锋”之势,嵩山派的过火,在各派眼中就成了单纯的过火。 风向骤变,各派的问题一个个就问出来了: “为何事先不知会衡山掌门?” “为何事先不与泰山、华山、恆山有所商討?” “你们为何要挑选金盆洗手这一天,明明你们早就知道?” 费彬饶是机智过人,此刻也是疲於应付, 其他两太保,丁勉、陆柏偶尔帮下腔,聊胜於无。 三人如坐针毡,名义上的带头人二太保丁勉胖大的身躯颤了下,心底一阵苦笑。 笑傲原时空期待的场景居然在此刻出现了。 江湖名画:《四岳共斗嵩山派》。 这一轮左掌门並派头一战,丟了五岳令旗、赔了白板煞星师徒、衡州的两大暗线:刘正风身边的方千驹,准备接管衡山的鲁连荣全部玩完,方千驹投入大牢,鲁连荣被莫大不知道怎么处理。 嵩山派还赔了五万两。 原来想这钱是方千驹的,且刘正风顺服或者刘正风被灭,嵩山都能从刘正风的家產中拿到更多。 但是现在,没戏了。 左盟主並派第一战,竟然是变成这等结局,这找谁说理去? 路平忽然道:“各位,以我之见,这刘先生想法是好的,但这种事情,应该找莫大先生商量一下,在五岳左先生那里备个案,及时匯报一下事情进展,免得发生如此巨大的误会,搞的整个衡州府鸡犬不寧。 现在说什么也迟了,还是商量如何善后吧。门外还有几百江湖人物等著你们商量的结果呢!” 刘正风听著苦笑连连,他自是知道路平所说不过是为嵩山派找个台阶下罢了岳不群思虑一二,沉吟道:“路司李说的有理,我们当赶紧商量个善后才是。” 路平不禁心中嘀咕道:“这老岳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处处向我卖好?” 眾人都一时间便平静下来。 这其实是一个大麻烦。 一边是嵩山派的面子,一边是衡山派和刘正风的面子,还涉及到一个確保“秘密”不暴露的问题。 费彬眨眨眼小声道:“以我之见,不如请刘师兄去嵩山暂住一段时间,左盟主必定以礼相待,对宾客们说,各派都为刘师兄求情,左师兄也念及刘师兄是衡山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暂时拘押一段时间当然只是表面。” “费师兄倒是顾及嵩山的脸面,那我衡山的脸面如何?”莫大的脸色依旧阴沉。 岳不群忽道:“路司李虽非我五岳中人,不过此事与他大有干係,今日也是他点破刘贤弟之隱情,才让五岳不至於酿成大错,不如听听路司李的意见?” 此话一出,大佬们出奇的没有一个反对,一双双眼晴,便看向路平。 “想当初在福建的时候,睡前都要喊三遍『大侠既然来了,何不来屋內一敘”。再看如今,是何其的不易。”路平心中倒颇为感慨。 路平笑道:“各位的顏面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今天我来此处的时候,本就打算等刘正风洗过手,带他去过过堂,在大牢蹲几天,等待方千驹一案审结。 莫大先生、刘先生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眾人的神色立即变得古怪起来。 莫大却露出一丝笑意:“我衡山派自是没有异议。” 第115章 撬动江湖秩序 第115章 撬动江湖秩序 果献时新,食烹异味。衡州城刘三爷的宴席自然是丰盛无比。 一坛坛美酒打开封泥,飘香四溢,儘是衡州当地最有名的湖之酒。 数百豪杰被再邀入席,刘家的厨师將菜品热过重新端上来。 然而,面对美酒佳肴,群豪皆无心思下筷,更没有心思喝酒。 平素嗓门极大、不拘小节的豪客们,此刻也都很是尷尬,各自正襟危坐、默不作声,顶多也就和身侧的好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江湖有记录以来最为诡异的一次金盆洗手。 群豪的头顶,纷纷悬著一个大大的问號。 唯有令狐冲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大声赞道:“真好酒也!” 一群人便侧目视之。 “三尸脑神丹,不止对江湖是一个大患,对於朝廷同样如此。”路平说道。 说到此处,他忽然心中一惊。 日月神教有三户脑神丹这等利器,五岳剑派怎么能与它爭斗上百年? 可是:日月神教从未以之对付正教各派,五岳剑派的首脑,知道它的存在, 但好像也没有採取什么防范措施,第二代弟子更是压根就很少听说过。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三种情况:第一、三尸脑神丹本身就没啥卵用,不过是一个骗局而已;第二、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產量很少,自己都不够用,更不必说用在正教身上了。 第三种情况细思极恐,就是少林和武当有克制三尸脑神丹的办法或者解药, 甚至有能够反制日月神教的药物和手段存在。 类似於后世的核平衡。 在正教和魔教之间,达成了一种“蛊毒平衡”。 五岳剑派首脑知道吗?答案应该是不知道, 因为在原来时空,老岳是真被任盈盈餵过三尸脑神丹,他束手无策,才要抓恆山派的尼姑向任盈盈换取解药。 这就是说:少林武当实际上建立了一个“蛊毒保护伞”,默默覆盖了整个正教,但其他人,极少知道这种保护伞的存在。 假如这一推论成立的话,五岳秘密研製解药,这好比试图脱离少林、武当的“蛊毒保护伞”,加入“蛊毒平衡”俱乐部,对於现行的江湖秩序,是一种顛覆。 但是,五岳剑派却都会支持研製解药。 理由分別如下:左冷禪/岳不群,有野心未熄;恆山三定,都是江湖中少有的慈悲为怀者,自然会鼎力支持;泰山派,天门道长有嫉恶如仇的本色;至于衡山,则是被路平绑在这条船上。 少林、武当不会直接干涉,但是或许会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比如,少林寺拋出一部前世失传的武功秘笈。 不说葵宝典出自少林的阴谋论。 就来说另外一部秘笈:吸星大法。 当年日月神教和五岳剑派第二次华山大战,五岳剑派固然伤亡惨重,许多武学失传。 但魔教十长老尽没,显然也好不到那里去。 今后的几十年,双方都在慢慢恢復元气。 五岳剑派经歷了华山剑气两宗內江,嵩山异军突起,到左冷禪的时候,已经成为少林、武当之下一支极为强悍的帮派。 在二十多年前,任我行开始修习“吸星大法”,不久接任日月神教教主;几乎同时,泰山日观峰五岳剑派大会,左冷禪夺得盟主之位。 “吸星大法”是整个笑傲武学中,唯一可以上溯到前代的非少林、武当武学。任我行自己说:“这『吸星大法』,创自北宋年间的『逍遥派』,分为『北冥神功』与『化功大法”两路。后来从大理段氏及星宿派分別传落,合而为一, 称为『吸星大法』,那主要还是继承了『化功大法』一路。” 任我行或许不知道,化功大法的创始人丁春秋,最后就被关在少林寺中。 任我行在对战左冷禪时,吸星大法隱忧忽然出现,让他功败垂成,这一梟雄不得不沉迷於解开这一隱患,导致日月神教易主。 可是,丁春秋一生使用化功大法,没听说过有什么缺陷。 怎么传到任我行手中,反而有了致命的缺陷? 仅仅在北宋年间落入少林的武学,不仅仅有化功大法,还有慕容博的斗转星移,萧远山那位不知名汉人师父的武学,甚至虚竹都有可能给少林抄录一套逍遥武学。 要是这种推论成立:这才是真·武林秩序操盘手。 路平悚然一惊,这似乎就是在挑战少林、武当辛辛苦苦维护的武林秩序。 他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研製三尸脑神丹解药,须得遵循几条:其一、 严禁造畜蛊毒,其二、秘密行事,其三、衡州府,具体而言就是理刑馆负责监管。” 各派大佬都是脸色凝重,这几条除了第二条外,他们都有些不解。 路平道:“国朝律法规定,严禁『造畜蛊毒”,因此,我们只能从小白———— 咳咳——蛊毒体携带者曲洋著手,从根治其蛊毒入手,製作解药。 d, 严禁造畜蛊毒,那只能委屈非非他爷爷,路平眼中一丝歉意闪过。 其实还有捷径可寻: 其一,根据某些消息,设法搞到任大小姐的胭脂,靠著“田伯光之鼻”,应该可以搞清楚胭脂中有哪些药物成分。“祖千秋之鼻”只能辨析酒类,效果就差些。 其二,若是上述推论成立,解药说不得少林寺、武当山本身就有。用一下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说不得就是丁春秋在少林关的无聊搞出来的。 大佬们想到“造畜蛊毒”,与本派的气质不符,也就纷纷点头,表示默认, 只是这下更加需要曲洋,统战曲洋,反倒成了重中之重。 “各派应將研製解药的秘密,严格限定知情人的范围,以我愚见,嵩山再有左先生,华山再有寧女侠,恆山再有定閒,定静两位师太得知,就足够了。” 这一点也是合乎情理的,眾人也没有意见。 路平便继续说道:“五岳应抽调精通医理,尤其是精通蛊毒的门人,共襄此举。集眾人之力,才可事半功倍。 隆庆二年(1568),太医徐春甫聚天下名医,建一体堂宅仁医会,为天下医学首创。 我意可建五岳医会,哦,就设立在衡州,医会可以编撰五岳药典、收录五岳药方,时机一旦成熟,可以编撰江湖药典,以此为名,秘密研製解药。 我知道各派皆有一些独门的药丸、药方,均有独到之妙,与其用来医治一门一派,不如用来医治天下苍生。 此举若成,即便製作解药失败,对於五岳自身都有莫大的好处。 既是医会,我以为会首一职,还请恆山一位神尼担当。” 此言一说,眾人面色耸动。 路平直到此时,才暴露了他最真实的用意之一,一个凝聚五派医学的学会。 各派都有门户之见,此刻若让五派分享武学,估计各派的绝招马上就朝自己袭来,若是取其中较为简单的,医学共享,那就相对容易一些。 尤其是,五岳之中,製作丹药最好的是恆山,恆山派三位神尼,还都是当世僧团的一股清流,少有的大慈悲者。 她们若是同意,其他各派恐怕均无话说。 “阿弥陀佛。”定逸师太起身合十,面色郑重说道:“我僧家口吃十方,司李所说,原是应该的,贫尼定然极力劝说定閒师姐,玉成此事。” 她这般一说,泰山、衡山、华山均无话说。 路平也拱手道:“劳烦师太带我一封亲笔信到恆山,我当亲自劝说。” 定逸师太点点头,坐了回去。 费彬心中一动,他饶有兴味地看著路平,琢磨著他的用意。 左盟主合併五岳出师不利,忽然间峰迴路转,似乎一直在阻挠五岳並派的衡州府路司李,竟然轻易地推动了五岳並派的第一步。 他究竟是何意呢? 费彬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但是路平说的名正言顺,单单说医道,確是恆山为首。 “路司李,医毒不分家,要是五岳医会可办,我看五岳毒会,也可办得,司李以为如何呢?且蛊毒也是一种毒,需要一些用毒的行家加入,才能解毒是不?”费彬笑道。 他觉得左冷禪一定会同意,將嵩山派隱藏的毒药学拿出来晒晒,嵩山为会首,自然无人可说二话。 眾人齐齐投来了异的眼光。 五岳毒会,简称五毒会。 蓝教主会不会提出抗议呢? 第116章 衡州桃花岛 第116章 衡州桃岛 费彬说的还是在理的,別的不提,就钟蕙儿的迷药,廿八铺一战时,能够在片刻之內同时迷晕二十一名恆山弟子,她的製毒之术既然连左冷禪都称道,那业务水平自然是不差。 这就是五岳內部的事务,让他们自行爭吵就是。 看四派大佬的眼色,都对这个“五毒会”极为不爽,各派中,有了解毒,使用毒的高手也算不得什么,但名门正派搞五毒会,这叫什么事呢? 不过费彬的目的应不在此,他很可能就是单纯“扰乱”,以此为条件,逼迫四派在其他事情上妥协,比如会首用嵩山的人,地点设在嵩山等等。 从而让医会,继续成为左冷禪推动五岳並派的工具。 各派其实內心深处,都极其反对与官府的合作。 但是以眼下五岳的实际情况,各派对於嵩山的猜忌都已经浮出水面,相较而言,和官府的合作,也变得容易接受一些。 实际反对的,便只有嵩山三人。 路平盯著碟碟不休的费彬道:“若不从,左先生也可自为之。衡州府出了这么大力,竟然连个会监都拿不到,真是咄咄怪事。” 钱当然是刘正风出,不过钱是刘正风捐赠给衡州府的,这笔钱一旦传出,势必被李燾盯上,去年受灾以来,不少道路、桥樑、渡口、仓库、学校,都需要修,堂堂知府一年来为了向绅商们討钱,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髮。 现在有这样一大笔巨款,他一定不肯轻易放过,但是,自己提出兴建一所医会,重建衡州形同虚设的惠民药局,李燾也不可能不同意。 要是五岳这都达不成妥协,那合作没有一点必要。 路平嘆了口气,便要起身离开。 “司李且慢!”岳不群突然道:“诸位,费师兄所言固然是常理,不过正如路司李和定逸师太所言,医会虽小,却是干係重大。 说来惭愧,在座五岳中人,除岳某外,均是五岳翘楚,或领袖本派,或独当一面,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医会诸多事务,却是我等所不熟悉的。 司李既然知道宅仁医会,想必已经胸有成竹。 岳某以为医会既是五岳所无,便当行权宜之计,而不能以常理度之。” 这席话说得颇为委婉,三太保嘴角均露出少许冷笑,其他三派大佬却纷纷点头。 路平听得岳不群又以此附和自己,不禁对岳不群投去一道异的光芒,回应的眼神却极其坦荡和诚恳。 这或许可以理解,在原来的时空中,岳不群对於並派的態度,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在福州得到辟邪剑谱前,岳不群的態度是努力维护华山门户;在得到辟邪剑谱后,则是暗中推动並派,並最终渔翁得利。 如今,岳不群得到辟邪剑谱的可能性很小,倒是联合各派,抵制並派的態度更加明显。况且,医会虽小,但老岳不可能不察觉到背后重大的机遇。 三尸脑神丹的破解虽然非常困难,但要是万一成功,仅仅任大小姐下属的三山五岳的势力,都能让五岳迅速膨胀起来。 “司李欲在衡州何处建会?”一直没开口的莫大先生忽然道。 “群玉院如今已经查封,不过屋舍齐全,陈设华丽,就把群玉院改名如何?”路平笑道。 五岳大佬不禁一证,隨即一脸黑线。 这將衡州最大的妓院改为医会这主意亏得路司李能够想到出来。 玩笑而已。 路平笑道:“群玉院確实不妥,衡州城南有座东洲岛,位置绝佳,水运便利,岛上有前太僕寺少卿刘稳別业,刘稳在五年前去世后,刘家並无出仕者,若是重金求购,刘家断然无不允之理。 並且,刘稳很早就在此处建『龙雁书院”,构精舍,开杏坛,只要稍加修,就是很好的五岳医会会所。” 再过几十年,衡州城半城都是桂王府,刘家的这块地,也被建为“万圣宫”,要是落在自己手中,岂不是比桂王避暑要更好一些。 他都已经想好了,这座岛上,遍地种植桃树,每年春天,桃盛开,收尽春光。 以后改名衡州“桃岛”,自封桃岛主,也未尝不可。 莫大先生嘴角微微抽搐:“这小子把医会建在我回雁峰眼皮下面,难不成是让我莫大,充当这医会的护院不成?” 一时间眾人见他考虑的周全,皆是无话。 恆山派需要定閒师太认可,嵩山派左盟主还没有点头,怕是还得再等一段时日。 大厅內外的群豪,只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次宴席。 偏生桌案上的山珍海味,大都还没有动。 便是刘门子弟,也没有心思劝酒,创下了衡州城宴会浪费记录之最。 等到各派大佬现身,群豪一声惊呼,齐齐起身,目光直勾勾注视著五派的大佬们,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这五岳剑派的“金盆洗手”形同儿戏。 这五岳盟主的“情理门卢”形同儿戏。 这其中,说不定隱藏了什么大秘密。 大家都努力从大佬们的神色表情中发现一些端倪。 武伯寧见路平出现,急忙迎上前去,路平向他小声嘀咕两句。 武伯寧大喜,这可是生平以来首次,在如此眾多大佬面前露脸。 他清清嗓子,看了一眼路平,见司李向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顿时心中大定。 “各位,眼下衡州府有一桩事情要宣布。就在今天,衡州府查获一个重大的诈骗团伙,眼下,这一团伙已经全部落网。” 眾人惊奇地看到,五岳大佬们的脸色都是一色的灰暗,天门道长天生的红脸膛竟然也变得暗淡。 尤其是刘三爷,嘴角不自然地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窘迫。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隨时都想夺路而逃。 武伯寧喊的愈发大声:“此次,诈骗团伙假冒朝廷官员,假传圣旨,向衡州府刘正风兜售假官衔,完全不合我朝体制。诸位一定要引以为戒。” 眾人自是震惊无比,看著脸色铁青的刘三爷,面色极其古怪,想要发笑却文不敢。 眾人心思各异。 有的冷笑道:“刘三爷一心想做官,竟然买了个假官?” 有的则想:“刘三爷买官,本就有损衡山派的光彩,现在竟然出了这等滑稽事情,实在是好笑之至。” 更有人暗自好奇:“五岳剑派出了这种丑事確实丟脸,可是左盟主却也没必要上门清理门户吧?” “拿过来!”武伯寧向著站在厅中看热闹的捕快喊了一声,颇为兴奋地说,“我衡州府理刑馆,特意整理出江湖骗术一套。大家行走江湖,一定要提高防骗意识,慎防上当受骗。要是有不识字的,也劳烦请识字的朋友讲一讲。” 捕快们便乐呵呵地捧著一踏文案来到厅中。 “《换银骗:道士船中换转金》,这卷先给泰山的道长。” “《婚嫁骗:异省娶妾丟彩礼》,这卷先给华山的侠客。” 《仕途骗:胡乱纳级失重金》,这卷送给刘三爷,另外,司李写的那个我朝武官纳级的说明,也附送给刘三爷一卷。” 其他的,诸人看到或者听到“诈称先知骗绢服、和尚认牛为母、银寄店主被窃逃——.”都颇感有趣,一些人感同身受,则开始讲起自己受骗的经歷。 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氛中,眾人忽然听得武伯寧高声喊道: “《仇家骗,误信反间伤兄弟》,这卷需要先送给穿黄衣服的嵩山朋友。” 眾人不由得大惊,看看手脚无处安放,笑容僵硬的嵩山三太保,竟是齐齐生出一个念头:“莫非嵩山左盟主,竟然也被骗了!” 第117章 泪奔:终见金盆洗手 第117章 泪奔:终见金盆洗手 善后的思路,终究是按照路平的想法来了。 在確保破解解药机密的前提下,嵩山派丟小脸,刘正风丟大脸。 刘正风需要在五岳大佬面前巩固“忍辱负重”的形象,丟大脸是必须的。恆山派的定逸师太、泰山派的天门道长,颇为不忍心,对刘贤弟的牺牲却极为钦佩。 “將来五岳剑派大破魔教,功臣当以刘贤弟为首。”天门道长努力压低声音安慰道。 至於嵩山派,事情是他们引起的,如今刘正风都要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他们承认上了个小当。这很过分吗? “都是本派史登达、万大平、狄修等误听魔教妖人谣言,我才向左盟主请下五岳令旗,其错在我,在史登达、万大平,嵩山门规森严,必定会严惩不贷。” 费彬包揽了一部分责任,但是將主要责任,推卸给史登达、万大平、狄修。 三位嵩山二代弟子,只得躬身背起这口大锅。 在笑傲时空中,万大平、狄修在刘家灭门中,是出手最狼的两个,刘菁就是被万大平一剑劈下,从右肩直劈至於腰;狄修则杀了刘正风妻子和一个儿子。 费彬道:“左盟主言道:魔教包藏祸心,知道我五岳剑派近年来好生兴旺, 魔教难以对抗,便千方百计的想从中破坏,挑拨离间,如今竟然设下毒计,让我们五岳內部,自相残杀,当真是岁毒至极。 费某也有一点私人浅见:若是我五岳能够联成一派,统一號令,这等误会, 就不会发生。” 路平听罢不禁然,嵩山派在衡州失利后,竟然变得如此急迫?这等逼人,很不符合左冷禪“一次对付一岳”的並派战略。 难道费彬,可以影响左冷禪的並派战略吗? 他转头看了下其他四派大佬,岳不群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费彬,方才在五派议事时,充当了一个“搅屎棍”的角色,话里话外,极力阻止四岳联合。 他真会利用机会,將一个对嵩山极为不利的机会,能够顺水推舟,转变为对嵩山极为有利。 莫大先生说的对,这费彬,確实应该留在衡州。 费彬疾声高呼:“我五岳剑派,奉左盟主之號令,誓要將此次阴谋的元凶揪出,碎尸万段。” 丁勉雷鸣般的声音也大呼道:“揪出元凶,碎尸万段!” 嵩山派弟子一起大喊:“揪出元凶,碎尸万段!” 其他四岳弟子仿佛被裹挟一般,也纷纷喊道:“揪出元凶,碎尸万段!” 三太保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得意。 路平不禁轻声嘆息,这就是政治正確裹挟下的群体之力,凶猛而危险。 若不是自己將刘正风抬到更高的政治正確,那自己面对的就是这股群体之力。 在场群豪:气氛烘托到这个程度了,我们不喊,是不是也不算正道中人了。 但是·— 就在眾人准备提气高呼的时候。 “且慢!”路平忽然沉声喝道。 他声音虽然平淡,但在场中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眾豪便將准备出口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不少人气息没调整过来,脸颊的通红。 眾人齐齐看向路平,目中都露出几分疑惑。 路平正色道:“我在福州,有青城派於人豪用摧心掌,对活人下手,我告诉余沧海,这叫做『采生拆割人者,凌迟处死。』” 福州城青城派之事,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然而除了极少数人,如岳不群、劳德诺、岳灵珊、吕光午知道一部分內情外,大多数人均不了解详情。 眾人听到路平亲口所说,不禁心中凛然, 路平又道:“方才嵩山费先生所言,大是不妥,杀魔教罪魁,律法怎么说且不论。 但是,费先生所说,论动机,叫做『初心本欲支解其人』,论行为,叫做『乃先行杀,隨又支解”,同样也是:凌迟处死。 费先生慎言慎行罢。” 真是笑话,嵩山派还以为自己和嵩山合作,就一定是委屈求全的合作。 这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別? 说罢,他朝著背后的四岳大佬们拱拱手,不顾脸色阴冷的嵩山三太保,带著眾巡捕扬长而去。 顺带还带著两个被三太保遗忘的嵩山弟子。 “阿弥陀佛。”背后传来一声佛號。 费彬一时间有些呆滯,听到定逸颂佛號,眼神更加冰冷。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两位嵩山弟子一事。 待回过神来,衙门眾人早已经远去。 江湖歷史上最戏剧的金盆洗手终於开始了。 贺客们都有一股泪奔的衝动:苍天啊,这折腾死人的金盆洗手终於要真正到来了。 五岳大佬们收拾好复杂的心情,纷纷入座,脸上掛上诚恳的笑容,观瞻“刘师兄”“刘贤弟”洗手大典。 就洗手这个动作,洗手的礼仪环节,刘正风此前已经不知道演习过多少次, 早已经熟悉不过。 米为义换了一幅茶几,上面铺了锦缎。 向大年双手捧出那只金光灿灿的黄金盆,放在茶几之上,盆中已盛满了清水刚才嵩山派来之前,自己满面堆笑,心中却是志芯不安。 如今嵩山派低头,经过路司李一番折腾,自己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笑容,儘是不自在的尷尬。 其实算上现在,刘正风是第三次准备洗手。 第一次,走往金盆的路程似乎很近,他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去,只待一盆清水,洗清江湖过往。却被五岳令旗阻止。 第二次,在嵩山派的威逼之下,他不顾一切冲向金盆,那段路程却非常遥远,纵然刘正风用尽生平所学,依旧被费彬打翻满盆清水。 这是第三次,一样的金盆,一样的路程,没有任何逼迫,刘正风的脚步却颇为犹豫,心中五味杂陈,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今天的大起大落,仿佛在梦中一般要是心臟承受能力差一点,刘正风的侠生,恐怕就不是终结於洗手了。 这位衡山高手,手指竟略略有些颤抖。 接触到盆中清水的一剎那,刘正风忽然如梦初醒。 “礼毕!”向大年用尽全力喊道。 刘府的后院,忽然传出一阵欢笑声,还有一些低声的啜泣声。 刘正风长笑一声,神色也变得自如。 其实这金盆,这洗手,一点都不重要。 江湖上所有的人,都以为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却不知,自己交尽天下朋友,今日也真正看清了这满堂宾客的真面目。 在江湖上丟尽脸面,所有的人躲避刘正风唯恐不及,这才是属於刘正风的, 真正的金盆洗手。 “今日刘正风乃是衡州一平民。”他轻鬆地吩咐小米道,“將此金盆收起来,给路司李送去。” 米为义躬身说了个是,正要装好金盆出发。 刘正风忽又笑道:“就说,这是刘正风捐赠的一部分。” 华山的坐席上,令狐冲正踩著衡州府巡捕刚才送给他的防骗文稿,猛然喝了一杯酒。 “小师妹,这路司李虽非江湖中人,倒是一个奇士。” 岳灵珊目光正看向路平离去的地方,闻言回头笑道:“大师兄与他结交的话,他应该会每天数一遍你违背了几条律法。” 第118章 费先生,一曲凉凉送给你 第118章 费先生,一曲凉凉送给你 明月如盘,银辉满天。 桃冲北面的一处山坳中,一片静謐,不远处溪水潺潺,偶尔的虫鸣和树叶沙沙的响声,反添了几分幽静之感。 “鲁师兄,果然是你!你如何出来的?”费彬望著一块大石旁的老者道。 他提剑在手,下意识看著周围婆娑的树影。 “莫师兄本就把我关到金盆洗手之后。”鲁连荣冷声道,“我还道费师兄已经启程回嵩山,生怕来不及报信。” 费彬闻言便收回长剑,据他所知,莫大拘禁鲁连荣只是因为他和白板煞星有往来,断然不会猜到鲁连荣和嵩山派之间的关係。 对这两个师弟,莫大先生还是非常宽容的,要是十三太保有人跟刘正风与鲁连荣一样,左师兄岂能容到今天? “鲁师兄,你说在我嵩山派中出了一个奸细,这可是当真的?” “费师兄为何不信?”鲁连荣“哼”了一声道,“我亲耳听见莫师兄和路司李密谈所说。这一次,白板煞星师徒、方千驹暴露,全都是此人通风报信。” “路司李?他究竟什么来头?为何老跟我们嵩山派作对?”费彬一只手摸著一撇鼠须,沉吟起来。 鲁连荣的话,放在十天前他是万万不信的,可现在却不由得不生疑。 他在金盆洗手结束之后,就在琢磨嵩山派衡州之行为何落得这般下场,其中的担忧之一就是奸细问题。 只能嵩山往四岳安排奸细,四岳却不能在嵩山安排奸细。 这等愚蠢的想法,以他费彬的智慧怎么会有。 甚至这个奸细,极大可能就是嵩山的太保之一,白板煞星师徒、方千驹这等机密,只有嵩山高层才知道一二。 山风轻拂,带著深谷的清凉和野的芬芳,偶尔还有一两声野鸟的啼鸣传来“我与那路平也不共戴天!”鲁连荣恨声道。 费彬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心道,你鲁连荣要是有路司李的一半能耐,左盟主想的就不会是如何拉拢你,而是如何清除你了。 他心中对鲁连荣的疑惑又减去一些,便故作轻鬆地问道:“莫大先生没有对鲁师兄起疑?” “师兄若是真要拔除鲁门,一搜查鲁家,就会查出左盟主给我的书信,自然会起疑。”鲁连荣目中有一瞬无奈,“可他不会这样做的,如今刘门失势,再去一个鲁门,他莫门能够撑得起衡山吗?” 费彬目光闪烁不停。 从他掌握的情况来看,鲁连荣確实和左盟主多次通信,若是这些信不被莫大发现,他顶多也算和嵩山往来密切而已。 听说为了保鲁连荣,莫大连胡琴都抵押在理刑馆,这也说明,鲁连荣並不曾在莫大面前暴露嵩山臥底的身份。 他心中略略有一丝宽慰,想必是那万恶的奸细还没有发现鲁连荣一事,须得回到嵩山,好好调查一番。 “鲁师弟为何不相信丁勉、陆柏两位师兄,单单相信我?”费彬沉默一阵又问出最后一个疑问。 鲁连荣像是对费彬如此多疑有些不满,提高了嗓门,略微大声道:“左盟主在信中,就说费师兄是最可信任的人,我怎么会怀疑费师兄?” “兹事体大,不容不慎,鲁师兄莫怪。”费彬笑著拱拱手。 鲁连荣冷哼一声:“难怪左盟主说费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疑了。” 费彬听罢不禁轻轻一笑,仅有的些许疑虑已经暂时拋开,憋闷了一天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今天从刘正风家中告辞,其余三岳尽被刘正风挽留,独有嵩山派,刘正风不但没挽留,还只让刘门弟子相送,丁师兄当场就要发作,却被他拦住了。 一行人立即去了府衙理刑馆,准备过问那两名嵩山弟子之事。 他和丁勉、陆柏刚入大堂,便见当值的捕快,正將两名嵩山弟子拖翻在地, 两根皮鞭在空中交错落下,划出两道尖锐的弧线,猛地抽打在高山弟子背上。 一声声沉闷的响声,两位嵩山弟子皮肤裂开,鲜血进流,染红了黄色的嵩山制服,好在两人比较爭气,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声哀嚎。 每一鞭子,费彬都觉得心仿佛被猛地秋了一下。 他要见路司李,一位书办道,司李不在。 “司李吩咐从轻发落,若按照贼盗律,『执有弓矢军器,白日邀劫道路”, 要是有打劫之情,梟首示眾都算不得什么。 如今只按照仪制律惩戒,以军民人等和官员当街衝突,只判了答五十。已经是网开一面,各位还是好自为之的好。” 这位书办说话的口吻,就如同费彬平日与人说话的口吻,端的是趾高气昂, 旁若无人。 也是理刑馆这些日子在衡州大大威风,十日之內,连破几起大案,每一起大案,放在任何一个刑名官员身上,都是足以夸耀一生的功绩。 不仅仅衡州官场震动,就连衡州市井都快要说这位司李是“包龙图再世”, 连带理刑馆的书办差役,这两日仿佛鸡犬升天一般,走路都带著风声。 费彬气得牙痒痒,不过他知道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见丁勉又要发作,忙一把拦著他。 “司李的深情厚谊,我们记住了。”他丟下这样一句话,让人扶著嵩山弟子,强装扬长而去。 眾人收拾行囊之际,忽然一位僧人捐来一封信函。 本以为衡州之事,一败涂地,却不想消失几天的鲁连荣出现了,想到嵩山还留下一个臥底,费彬心中梢感安慰。 看到內容提及,嵩山內部有一奸细,他却大吃一惊,竟然连丁、陆二人都未敢告知,单独赴约。 心想若是能够出奸细,自己必定可以將功折罪,至少左盟主不会怪到自己头上。 “费师兄和我见面的事情,不曾让他人得知吧?”鲁连荣问道。 费彬回过神来,木然点点头,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心道回山之后,可得赶紧调查,非得將此贼碎尸.—不,念在同门的面子上,一剑刺死足够了。 至於调查的方式也很简单,和左盟主核对一下,那些太保知道白板煞星、方千驹一事却不知道鲁连荣一事,出卖嵩山的人一定就在其中。 鲁连荣鬆了口气,苦笑道:“费师兄回嵩山后,可要儘快查明,否则以后我都不敢跟左盟主联络。” “你放心。”费彬斜视他一眼,鼠须微微一抖,缓缓说道,“明年开春,你务必找藉口去趟嵩山,左盟主有要事相托。” “好。”鲁连荣对他这种语气很不喜欢,不过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顿了一下又问道:“费师兄就不能告诉我什么事情吗?” “去了嵩山你自会得知。”费彬含糊道。 鲁连荣不敢再问。 忽然间,谷中传来几声悠悠的胡琴声,先是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继而哀怨淒凉,令人柔肠寸断。 费彬心头一震,顿时警觉起来。 这架势,仿佛是瀟湘夜雨莫大先生到了。 他倒是一点也不惊慌。 堂堂大嵩阳手又何惧之有? 就算看见他和鲁连荣在一起又能如何? 那年在嵩山大会上,他讥讽莫大,莫大还不是忍气吞声? 一个猥琐、胆小的掌门人,他正是在嵩山大会上试探出这一点,才建议左盟主先对衡山下手。 鲁连荣却是悚然退后两步。 曲声骤然而停,须臾,泛音轻起,乐声又似带著淡淡的喜悦,仿佛在诉说: 朗月当空,美酒飘香,三五知已,共醉於清辉之下。 一连串的“叮咚叮咚叮咚叮”之后,又似换了一个乐章,听来仿佛閒庭信步,抬眼望月夜浩渺,低眉听夏虫欢叫。 不久曲调渐渐平缓,又若远处的古剎钟声,悠扬响起。 一曲《良宵引》,听者会在脑海中產生一个问题: 现在几更天了? 费彬和鲁连荣都皱起眉头,莫大先生的风格,啥时候变了? “莫大先生,既然来了,怎地不现身相见?”费彬叫道。 从一块大石后走出一人,两人一见,同时一。 来者竟是一位黄冠道土,月光下,微风起,一缕长须隨风,颇有些仙风道骨。 手中却提著一把胡琴。 “你是何人?” 费彬见不是莫大先生,倒是鬆了口气,横剑在前,冷声问道。 “贫道青城山二干散人,到处云游,散施符水,救人病患灾厄,不想撞破了两位的好事。这倒是好商量。” 来者正是路平。 “一万两买个家宅平安如何?”路平笑吟吟看著鲁连荣。 鲁连荣黄澄澄瞳孔一缩,不由得又退了一步。 “这位鲁先生头上有一股黑气,今日必定被妖怪缠身,我还可以赠尔两道灵符,一道三更烧,一道贴在头顶,可解此厄。” 躲在暗处,一直在暗中窥伺鲁连荣的某衡山名宿不禁脸孔一黑。 “哈哈哈哈。”费彬一只手握住剑柄,笑的有些挣狞,“原来是个装神弄鬼的贼道。竟然比老子还狂妄。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鲁师兄,你可知这贼道士是何人吗?” 费彬此话,本想著微微偏转头跟鲁连荣说,却忽然发现,凝视著道人的眼神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移开。 他心中大骇。 片刻之间,周围的景致似乎也变得扭曲起来,一个声音忽然侵入他的心智之中,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放鬆,眼脸沉重如铅。 这声音提醒他忘掉剑的存在。 他的意志却在与之抗衡。 按著剑柄的手,竟然不由得僵住片刻。 一愣神间,寒光一闪,一柄长剑袭来,直指费彬胸口,他顿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不愧是大嵩阳手,在剑尖触碰肌肤的那一刻,倒是让他惊醒过来。 他急速后退,便感觉胸口一凉,黄色的衣衫,已经破开一道口子。 “什么妖术!”费彬心中大骇。刚才若是反应再迟一瞬,那剑就会直直刺入胸口,大嵩阳手就会交代在此。 鲁连荣苦笑著后退,他很想早一些提醒一句:“不要看他的眼睛。” 现在却是晚了,就连大嵩阳手也中招了。 他是委实没有见过,在比剑之前先用某种邪术让对手陷入幻境而爭取片刻优势。 费彬却无暇细想,他立即拔剑。 剑锋交击,发出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几招过后,费彬愈加震惊。 松风剑法。 当世松风剑法到这种层次的,他只能想出一个余沧海。 难道,这道士竟是余矮子附体? 可是这松风剑法,又似乎与余沧海不同。 松风剑法,如松之劲,如风之迅。 如松之劲,是说其如劲松一般沉稳而有力; 如风之迅,是说其如迅风一样横扫而过,廓开天日。 你需要想像一片茂盛的松林在狂风席捲之下向你压来的情形。 费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喉咙里仿佛卡著一块巨石。 他似乎很想说一句:“你和余沧海什么关係?” 可惜在对方的剑势笼罩之下,却说不出口。 一旁的鲁连荣瞪大了黄澄澄的眼眸,不知不觉中,一个身影出现在身侧,不用看,他就知道是师兄莫大先生。 他不由得苦笑连连。 师兄和路司李安排的好手段。 “金眼雕”一生,也算得上江湖中的一號人物,如今却在师兄和这位路司李的安排下,无法脱身,不得不依计行事。 如今,大嵩阳手估计要凉凉了。 他忽然想起路司李告诉莫大的:“今夜送他一曲凉凉。” 这那里是凉凉,分明是冰冰。 死人般的冰冰。 想到那位司李在自己身上用的“邪术”,又见他如此骇人的剑法。 他此刻的心中无比羡慕刘正风,还是早些金盆洗手的好。 不知道刘师弟家里的金盆能不能借用一下。 莫大先生正目不转睛地看著两人。 他手中紧握一柄利剑,正是路平的龙电剑。 路平喊他来,是让他万一不敌时补上去,好將费彬留在衡州。 如今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 莫大眼中也是万分惊讶。 与余沧海剑招相似,却截然不同的松风剑法。 其人,或往或还,或没或出。其剑,鸞凤翱翔,龙蛇盘屈。 忽听得费彬怪叫一声,一柄长剑已经飞在天空。 他更不犹豫,奋起余力,双掌挥动,正待使出嵩山绝学大嵩阳掌,一道身影飘遥若鸿飞,剑光闪过,长剑直直没入费彬胸口。 费彬双目圆睁,隨著长剑的拔出,身躯倒在地上,一道血剑喷涌而处。 第一次亲手杀人,路平见此情形也是一惊,侧身闪过,道袍上还是沾染了一滴鲜血,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血腥味瀰漫开来。 路平还担心人未死绝,又补了两剑,才在费彬身上擦拭了一下莫大的琴中剑,然后还剑入胡琴。 在费彬身上摸索起来。 如今的他,仿佛进入一个瓶颈一般,急切地需要新的武学,来拓展他对武学的认知。 不久,他失望地起身。 看来,各派的秘笈作为各派的核心资源,只有掌门身上才有。 “莫大先生,还你的胡琴。”路平遗憾地说。 费彬,江湖人称绰號“大嵩阳手”。 莫大先生评价其性格: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某年嵩山五岳峰会,费彬向莫大先生劝酒,莫大滴酒未沾,费彬竟口出不逊之词。让莫大极为恼火。 在衡州接触费彬之后,路平自是对其性格有了一些了解。 莫大先生说的没有错,然而他还少说了两点:工於心计,阴险狠辣。甚至从衡州的表现来看,他的飞扬跋扈,都有些像在掩饰他的心计。 这等人物不能不除。 莫大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小子改头换面不说,还要和自己更换武器,还用的是死人余沧海的青城剑法,还好在费彬这混蛋,自己早想除掉了。 这样,也挺好! 这一层层套路,就让左掌门慢慢查吧。 路平目光移向鲁连荣,鲁连荣心跳骤然加快,却是用力挤出一个笑容。 “鲁先生,你应当知道这里如何善后吧?” 第119章 绿竹庵的女鬼传说 第119章 绿竹庵的女鬼传说 衡州的各大码头船舶迤逾、帆墙林立。 有的扬帆离岸,有的落帆停泊,岸上货物堆积,行人肩相接。 四五月间,衡州鱼苗成熟,周遭各州府尽来运输鱼苗,尤其是湘西一带的邵州、武冈军、辰州、靖州,甚至云南各州府也有渔民赶到。 衡州另一项大宗货物莲实,也將上市,莲实主要贩往南直隶和浙江等处。 衡州府在望湖门外设莲子局,所收税款,七成拨给石鼓书院,三成用来修城池。 这段时间,是湘江最为忙碌的时候,號称数千里渔歌不绝。 金盆洗手的贺客纷纷离开衡州,嵩山派甚至没有一点寻找费彬的跡象,赁定两艘大船,一大清早就从蒸江驛出发。 嵩山派或许发现费彬已死,或者还没有发现,匆匆离去只说明五岳剑派现在是外示结盟,內实猜忌。 嵩山派留在此处,恐怕是担心其他四岳联手对付自己。 “也不知道鲁连荣是怎样应付的,莫大又是如何安排的?倒是需要另做一番准备。”路平心中暗思。 嵩山派离去还留下一个传说:绿竹庵中有一千年女鬼。 衡州城这两日去庵中进香的人都意外发现,和尚们一个个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像是被什么抽乾元气一般。便有老者道:“这定然是女鬼作崇。” 事情传的很玄,说是几十年前,有一官宦人家的小姐寄住寺內,被庵中僧人谋害,那小姐愤恨难消,太元夫人恰好经过,就授给她太阴链形之术,从此元形不损,游於庵中,专找那和尚復仇。 路平笑吟吟听完,不禁大为佩服当世人的想像力。 嘉靖三十六年(1557),黑(sheng)之祸遍及江南,传说其“或如星,或如蝙,或如猴如犬,或有黑气,似有爪尾能伤人”,家家户户鸣鼓敲锣,驱赶妖物。 这些神神怪怪的故事,说不得都与某些江湖帮会中的高手有关。 胡三又接著道:“四爷,还有一桩事情,是绿竹庵融休和尚托我告诉您,如今河南客人已走,庵中再无烦扰,您閒暇时可去小住。” 路平点点头。 胡三又脸色古怪地说:“瑞光和尚说,四爷答应送融休和尚一领袈裟,这几日四爷没去,融休天天念叻,说“那施主说的袈裟可曾送来”,如今都快魔障了。瑞光和尚很著急,四爷要是真答应他,我这就让人置办。” 路平不禁一手扶额,这件事情,確实是他忘记了。 一领袈裟倒是不算什么,不过胡三的口气,怎么倒是一幅財大气粗的样子。 他今天穿紫罗衫,新头巾,新靴新袜,与初见时的落魄截然不同,倒是越来越接近胡大元的形象。 “听说你们准备將打行迁到城中?” 平心而论,刘正风的刘了,对衡州和湘江的稳定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如今,刘正风一洗手,衡州城中的小帮派都跃跃欲试,准备抢地盘,瓜分刘门所遗留的空白,其中就有萧大娘子的船帮,胡三的打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衡州城在还有一伙紈綺,平素不爱读书,不做正经营生,每每“豪侠”自翊,以流连青楼为风流,以呼朋引类为仗义。整日里吃酒赌钱,放擎鹰,耍拳使棒、驰马试剑。这几日也变得囂张起来。 “四爷的意思是?”胡三眨眨眼,试探地问道。 路平笑道:“你还是留在城外,就以访事为主业。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要是进城,还想做打行的营生,今后就不必进理刑馆。” 胡三尷尬一笑,犹豫片刻才道:“我只是担心四爷有一天离去之后,弟兄们无所事事。” 这其实就是问题,乡野江湖还不清楚,但在城市中,滋生大量江湖人口的最大缘由就是:失业。 “在我离开福州时,你那兄长胡大元已经是巨富,自然不用我操心,即便那天我离开衡州,也会给你们做好安排。你们只管安心访事就行。”路平给了一个承诺。 要是胡大元,此刻就会叫苦、叫累,口中兄弟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可不能亏待我。 “多谢四爷。”胡三却是十分欢喜,立即起身拱手,低声道,“不知四爷接下来要查什么?” 路平仔细思索一番,很快就安排道:“望湖门外,来衡州买莲子、买鱼苗的,尤其是湘西诸州县、云南诸州县,有没有江湖教派来衡州。” 莫大已经派人与排教谈判,帮助白蛟帮解决排教入江西的问题,让路平意外的是,排教其实在衡州就有据点,生意做的很大,甚至徽州商人都有前来联络的。 在笑傲原时空,衡山派很明显没有帮上白蛟帮,让“长江双飞鱼”一腔怨愤,久久未熄。 现在,衡山派似乎积极了几分。 不过,这老头特意让沈周提醒自己,每年此时,五毒教也会派人前来买鱼苗,收莲子。司李要做的事情,不能不问五毒教。 这消息颇让路平愜了半响。 莫大是在说三尸脑神丹解药一事,五毒教可能是专家。 沈周还说,如果排教与五毒教联盟,那对衡山派固然是一场灾害,也会將整个衡州带入危险之中。 不说別的,蛊毒之祸捲土重来都不是衡州能够承受起的。 这就是衡山派试图与官府达成的默契:他去处理排教的事情,而官府来对付更加麻烦的五毒教。 老头真的是好如意算盘话说这位蓝教主,蓝凤凰,还真是路平最不想打交道的人,程度甚至超过东方不败、任我行、任盈盈等等。 “川广云贵陕西等处,但有汉人结交夷人,—俱问发边卫,永远充军。” 与苗人交往,路平都不知道何心隱那里来的这么大胆子,敢让吕光午打破这一禁区。 儘管自己可以预先备案,打出“研製三尸脑神丹解药”的幌子,那也不能不万分慎重。 午后,衡州府申明、族善两亭侧旁的榜房,就掛出了以知府李燾名义发布的一个告示。 告示淳淳告诫,来衡州的客商莫要斗殴,莫要轻生: “..—仰往来客商知悉:你们切切记得,能忍气才是有福气。自后心里有不自在的事,有气愤不过的事,忍耐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 为一时之气,或者自寻短见,枉送性命,或者与人相斗,惨死他乡。户遭相验,又无苦主,徒增游魂於漏泽园,这又何必?—-切莫轻生,切莫斗气,致辜负本府爱你劝你一片苦心。” 第120章 接入江湖比丘尼区域网 第120章 接入江湖比丘尼区域网 五岳其他三派,第一个来理刑馆的竟然是恆山白云庵庵主定逸师太。 听到门子回报,这让路平心中大喜。 老尼姑对於官府的態度,就是在笑傲原时空,听到嵩山派阻止刘正风金盆洗手时说的那句话:“我说呢,咱们学武之人,侠义为重,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去做甚么劳什子的官儿?” 如今亲自到理刑馆,一定是自己提议的这件事情,极符合她的心意。 定逸师太隨身只带了仪琳。 见路平亲自出迎,严肃的面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一路的差役、书办,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甚是威猛的女尼,带著一个容色绝美的小尼姑来到理刑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观,纷纷停下脚步,用惊奇的目光注视三人。 若在往常,这等身份来衙门,只是受欺,然而眾人见老尼姑看起来神威凛凛,不似好惹的样子。更兼路司李看著他们轻轻“哼”了一声,都不禁心头一跳,各自汕笑一声,该干啥干啥。 仪琳紧紧在定逸师太身后,一双大眼睛不时好奇地注视著理刑馆的情形,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却又努力地表现出自然端庄的样子。 想来心心念念要与令狐冲分別,眉宇之间有著一丝淡淡的忧鬱。 杂役送来一壶茶,嘉靖三年(1524)开始大量生產的长沙府安化黑茶。 老尼姑品了一口,便急切地道:“贫尼已经手书一封,致信於定閒师姐,司李曾言也有一封亲笔信,不知可否写好,贫尼一同发出。” 早知道这位师太是急性子,却不想如此著急。 路平默念“发出”二字,心中一动,忽然问道:“师太可是以信鸽发出吗?” 定逸师太点点头。 路平心中恍然,他终於明白了。 恆山派在五岳当中,甚至在天下的江湖帮派中,除了专利產品天香断续胶、 白云熊胆丸等恆山灵药,还有一个独到的优势:尼姑庵信息传播系统。 在笑傲原时空,恆山南下福建,信鸽从福建到恆山的飞行路径是: 【到苏州白衣庵换一站,从白衣庵到济南妙相庵又换一站,再在老河口清静庵换一站。】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抚掌笑道:“好,好,如此甚妙!” 定逸师太和仪琳不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路平却以为,他发现了笑傲世界比起什么葵宝典、独孤九剑更加神妙的一样东西: 假使天下尼姑庵都有一些慈悲为怀,养信鸽的习惯,且天下尼姑是一家。 那么,即便这套信息传播有很多限制,比如天气什么的,依旧可以称得上当今最为快捷的信息传播。 堪称大明朝“比丘尼区域网”。 要是少林一般操作,那就是大明“比丘区域网”。 要是未来合併联网,可以暂时称为“沙门网”。 其他门派或许也有信鸽联繫,但是绝对不可能形成“沙门网”一般的规模。 “敢问师太,不知可否告知,衡州的信鸽站点是何处庵庙?” 定逸师太犹豫片刻,合十道:“乃是回雁峰下,龙船巷中的香林庵。” “在洛阳何处庵庙接收?” “阿弥陀佛,经岳阳、武昌两地,到东关千祥庵。” 定逸毫无保留地说道。 路平面露思索之色,起身向定逸师太拱手正色道:“还有一件事情,是路平私事。万望师太慈悲为怀,开方便之门,必不忘重恩。” 这两日他虽然一切如常,心中其实忧心不已,洛阳王家能不能靠得住,他现在已经没有一点信心。 曲非烟说曲洋已经让魔教圣姑帮忙,谁又知道他能不能说动魔教圣姑。 他其实还早给在开封府推官魏和洛阳的一些朋友帮忙。 但这种事情,准备再多也是唯恐不周全, 定逸师太少见他如此郑重,忙起身还礼。 路平並未提及嵩山派一事,只说甚是掛念家中情形,提出请定逸师太代他邮寄一封前往洛阳的书信,並允许他暂时使用一下尼姑庵:“比丘尼区域网”。 定逸师太慨然道:“司李將那田伯光绳之以法,对我恆山白云庵一门,已是有恩,这等事情,本是分內事,不必虑也。” 说罢,她取出一个小竹筒,稍稍迟疑,又拿出一盒火漆,递给路平。 “司李用薄纸或者绢帛写好信函,捲成细条,放入桶內,用烛火引燃火漆, 封好竹筒,加盖司李私人铃记,托人送往香林庵,交予空照师太便可。” 她顿了下又说道:“我须得立即前往香林庵,知会空照师太,还得修书一封,提前告知千祥庵妙音师太。司李给我师姐的书信,也可这般邮寄。” 这就算接入比丘尼“区域网”。 定逸师太起身告辞,路平忙送出衙门。 刚要道別时,仪琳忽然小声喊了声:“师父。” 定逸才想起事情还未安排完,便指著仪琳说道:“我料师姐必定不会有异议。定会派人南下衡州,我恆山通药理的弟子中,仪琳就是一位,我已安排她和另外一个弟子留在香林庵,刘正风贤弟自会照看她们。司李要是有事情让她们做,儘管吩咐就是。” 说罢便连声催促仪琳离去。 边走还边小声数落仪琳:“你终日提著令狐冲、令狐冲。怕是入空门而不晓得灵觉门户。只从这条寂静路上去,不可落在情网之中。差了念头,求个轮迴也不可得。让你留在衡州,也是让你有所事事,恆山空寂,只怕你会越陷越深。” 仪琳也委委屈屈地说声:“师父说的是,可是令狐师兄—” 路平便頜首而笑。 这一对师徒啊,倒也是妙人。 刚刚回身入仪门,忽然一拍脑袋。 这是忘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转头正要喊一声:“师太留步。” 那定逸师徒已经不见踪影。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己刚刚打发不戒和尚去了恆山, 那不戒和尚到山上,找不到女儿,也就找不到老婆。 这不得杀回衡州。 这还不算,仪琳她妈知道后,不是恆山哑婆婆变为香林庵哑婆婆。 这一家三口衡州团圆是好,可有人看到和尚尼姑夫妻生了一个尼姑女儿。 这起风化案岂不是落在自己头上? 要是碰上令狐冲结亲,不戒和尚岂会善罢甘休? 第121章 我衡山派派情如此 第121章 我衡山派派情如此 今天,仙姬巷的情形,莫名的有些诡异。 孩童们正在玩“竹马”游戏,很明显是仙姬巷“孩子王”的小孩穿圆领长袍,骑在竹马上,策马扬鞭,前有跟班渔鼓开路,后有一不情愿的小朋友,荷叶当伞。其余的则分担扛旗、敲锣、打鼓的角色。 这算得上是大明朝极为高级的竹马,一根竹棍前面装饰马头,后面加一横轴,带两个木轮,竹棍尾部还拖著树枝,算是马尾。 见莫大爷带著一群奇怪的人走了进来,孩子们纷纷停下嬉戏,莫大爷身边的中年书生,面容谦和,见此情形也是摇头轻笑,那“孩子王”见眾人注视著他, 咧嘴一笑,甚是得意,接著吆喝一声,骑著竹马带著孩子们玩得更加起劲。 刘菁、米为义还好,令狐冲和岳灵珊看著他们的情形,却大是艷羡。 这支造访仙姬巷的队伍很不和谐。 前头是岳不群和莫大,岳不群开口就是:“『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莫师兄大德,实在让岳某刮目相看。”莫大先生口出“不敢当”, 紧胡琴的手指却有些发白。 路平和刘正风紧隨其后,刘三爷的眼神不断在小巷中停留,不时轻轻摇头, 仿佛感触良多。 再往后就是岳灵珊和未来的嫂子,刘菁,各自提了一大包点心,青梅天降同行,自然並无多少话可说。 最后跟著令狐冲和米与义,也提著礼物,小米和刘菁似乎也算青梅竹马的关係,这又是另外一组青梅天降组合。 家门口閒坐的几位白髮老者抬起头来,端详来客,额头登时冒出几个问號。 莫大先生竟然换上一套新葛衣,脚穿一双多耳麻鞋,背上背一顶竹丝笠儿, 手中依旧持著胡琴,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更异的是:那个身穿茧绸直缀,头戴方幣的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这么像多年未来仙姬巷的刘三爷? 几人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莫大、鲁二、刘三,难道和好了?”一个老者嘟囊道。 “刘三!洗完手了?”一个拉胡琴的老头放下胡琴打招呼道。 同行眾人除了莫大,立即异地看向刘正风。 刘三爷的额角满是黑线,却不得不尬笑著点点头。 “洗手好,洗手好,江湖也是樊笼,难得自在啊。”老者笑道,“得空来家坐坐。你刘家固然豪富,可这仙姬巷,是你的出身之地,莫要忘记才好。” 刘正风也含笑点头,回头便瞪了一眼身边的路平。 另一位衡山名宿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样双目如电,冷冷看了路平一眼。 路平便知道这情势不妙。 可这—·能怪我吗? 清晨赶到刘家,恆山、泰山已经离去。 岳不群提议勘察东洲岛,刘正风也赞同。 於是约莫大先生,又带了令狐冲、岳灵珊、刘菁、米为义一起出发。 出发前,路平不过隨口一提,仙姬巷中住著莫大老父母。 岳不群便吃惊道:“莫师兄何以不言?不去拜访,殊为失礼。” 刘正风面带惭色,他和莫大固然有芥蒂,可跟莫父、史婆婆却没有什么过节啊。 想起二老当年待自己的情谊,两家时通往来的情形,也不禁眼眶泛红道:“这是小弟的过错,应该,应该!” 刘门的另一个弟子向大年早已经赶来报信,此时正和湘云姑娘连同二老一起,在门口等候。 刘正风见到二老,不觉慢下脚步。 “阿风!快些来让婶看看你。”史婆婆未语先落泪。 眾年轻人听到“阿风”二字,眼神都放出“光”来。刘正风的女儿刘菁眼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一声“阿风”,让能言善辩的刘三爷,顿时破防。 他深深地注视著二老,张开嘴巴,许久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扑通”一声,刘三爷已经跪在地上,低声啜泣道:“正风不孝。” 史婆婆忙著他,却也禁不住抱著他的头哭泣起来。 一时间,泪水沾湿了刘三爷的方巾,掉落在他崭新的茧绸直上。 刘正风似乎是想起许多往事,又似乎是想起金盆洗手前前后后的波折,愈发感伤。 刘菁和刘门弟子,也忙一起跪倒。 眾人此刻,各怀心思,但是没有一种心思,还觉得这是堂堂衡山大佬的少年模事。 莫大先生喉结微动,神色甚是复杂,握著胡琴的手竟也有些颤动。 岳不群摇头轻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令狐冲也是愜出神。 “莫要哭,莫要这样,让街坊看见多不好。”莫父声音有些颤抖,禁不住用袖口拭了拭眼角,却是怒声说道,“定是你师兄莫大欺负你了,是不是?不要哭了,我给你出出气。” 莫大的脸孔便有些发黑,却也不得不上前跪倒,苦笑道:“儿子不孝。” 路平忽然觉得,要是江湖之中,东方不败老父母健在,左冷禪先生还有双亲需要侍奉,估计这江湖,会平静很多。 “老伯、伯母,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进屋再敘。” 莫父、史婆婆方才的心思,全在刘正风身上,此刻才看到来客,忙换起刘正风和莫大,其他刘弟子也纷纷起身。 眾人来到屋內。 莫大黑著脸,先向二老介绍了岳不群师徒。 眼神却直勾勾注视著华山师徒,手握胡琴,仿佛在说:“我衡山派派情如此,我看谁敢嘲笑。” 一旁的刘正风好像也与莫大没有了芥蒂,全然不顾亲家及翁婿之情,也是冷著脸看著华山诸人,与莫大一般无二的表情。 谁料岳不群先是正色大礼参拜,又復叫令狐冲、岳灵珊行大礼。 二老见岳不群面若冠玉,谈吐甚是谦恭有礼,顿时好感大生。 引见到岳灵珊时,莫父看著华山掌门膝下容色秀丽、亭亭玉立的女儿,不禁狠狠瞪了莫大一眼。 稍顷,刘正风也介绍起弟子和女儿史婆婆拉过刘菁,上下打量著,惊讶道:“菁儿竟然长这么大了。可曾许了人家没有?” 於是一脸不情愿的令狐冲就被推到二老眼前。 二老看了一阵,说不上满意不满意。 史婆婆便一阵翻找,取了一对银手鐲,给刘菁戴上,口中抱怨著:“阿凤也真是,菁儿订婚也不告诉我,让我早些备下,给孩子添点嫁妆。” 莫父看著一屋子的人,又看看令狐冲和刘菁,也算的上一对璧人。 不由得心中更是焦躁,一把拉住路平道:“小路,上次说的事情,安排的如何?” 路平便拱拱手,不顾莫大幽怨的眼神,淡然说道:“老伯、伯母儘管放心, 我自有安排。” 回头又对著莫大挑挑眉,心道:“奉二老以制衡山派,莫大先生又有何惧? ”发 第122章 这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多了 第122章 这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多了 时值衡州夏日,眾聚於湘江之畔。 衡州府司李路平,携衡山武学社社长莫大先生,衡州乡绅刘正风先生,和华山来客岳不群先生,一道前往东洲岛。 夏风吹拂,湘江中运输莲实的大小船只往来不绝,岸上还有成群结队的小商贩,挑著担子,担中泛著淡淡的莲香气。 【十里荷九里红,中间一朵白松松。白莲则好摸藕吃,红莲则好结莲蓬。 】 “长江双飞鱼”唱著渔歌,摇著櫓,避开一艘艘运莲实的船只,不多时就来到东洲岛。 这首歌是北宋柳永所作,至今仍然在江南各地流传。 莫大先生和刘正风虽然彼此依旧一言不发,但路平却知道,师兄弟的和解大门已经打开。 有一对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別的老父母,確实是衡山派的幸事。 岛南侧有码头,“双飞鱼”將船泊好,几人一个跳跃,纵身上岛。 只见岛上芳草掩映,桃林浪漫。又是桃初谢,落英繽纷,隨风飘入湘江, 相逐流水而去。 在若干年后,王夫之会写下一首“便万点落英,几湾流水,不是避秦路” 来感怀此时风景。 眾人见此美景,纷纷讚不绝口,就是一直快快不乐的令狐冲、岳灵珊、刘菁,也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东洲岛呈弓形,其状如船,长约为七百丈,宽约五六十丈。 过一片沙滩地,有几十亩良田。 一条石阶路沟通岛南北,刘稳別业就在岛北。 三进的宅子,院子前是一株古樟,其冠如掌,故名为“五指樟”,其后,则辟有园。 岛上辟有良田数十亩。 这座岛的业主就属於就属於刘家。 沈周早已经联络刘家,刘家在此,安排一位管家相接待。 眾人也只说进去参观了一下,喝了几杯茶水,就来到龙雁书院,刘稳在万历二年(1574)退休后,自称龙雁山樵,在此处建造一处书院,据说听者甚眾。 刘稳故去后,书院就荒废已久。 这其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要是赶上这两年外相整顿书院,又不像石鼓书院一般声名赫赫,恐怕只有改为公署一种前途,那才叫一个惨。 这座书院,还辟有演武场,主要是教授学生们学习六艺中的射艺。旁设观礼台,学生在台下射箭的时候,师长就在台上观瞻。 “各位所见如何?” 眾人纷纷点头。 岳不群、莫大和刘正风等人更是想到,路司李选中此处,怕不是巧合,一旦遇敌,不远处就是回雁峰,若是敌人来势凶猛,便往码头乘船,可以入江西、广东、广西,尤其是前往桂林,全程都为水路。 路平则双目微眯,凝神静思。 当年黄老邪的桃岛是如何布置的? 这奇门五行之术真的有如此神奇? 那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主持的桃岛考古工作有何进展? 他们靠著一本语焉不详的话本,和东海岸边的“故老相传”真的能找到传说中的桃岛? 东海海砂帮的背后,难道就没有別的大派在指点吗? “司李打算如何入手?”岳不群问道。 路平回过神来,看向刘正风,笑道:“首先是把整座岛都买下来。” 小名阿风,刚刚退出江湖的刘三爷,不禁虎躯一震,面色上露出一丝苦笑。 话说这一次,买官,邀请上千人大办宴席,又被方千驹摆了一道,復被路司李反覆敲诈,还分出一部分產业准备做女儿嫁妆。 就算是刘家真的有金矿.这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多了啊。 不过,刘三爷好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很快收拾好表情,淡然道:“司李儘管吩咐就是。” 路平默默从袖中抽出一只捲轴,缓缓展开,道:“诸位请看。” 眾人一看图纸,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所“五岳宅仁医会”好像只是一个名字,路司李按照书院的模式,但和书院好似有许多不同。 中轴建五座建筑,路平却只说了一间用途,他看了一眼刘正风笑道:“刘先生也不必如此紧张,第一期只有这一座,即是宅仁医会。五岳医者到达之后,共有三件事,试製解药,编撰江湖医术。 第三件事情就是,或者请五岳中的前辈讲授医术,或者延请当世名医,尤其是湖广名医讲学,以期望江湖医术和寻常医术可以互补,也可以让五岳药师更快地破解此蛊毒。” 路平在此处挖了一个坑。 江湖中是如何教育弟子的? 一言以蔽之:师带徒。 师带徒自然有他的优势,一个好的师父可以手把手教出一个或者几个极其优秀的弟子。 在帮派扩大的情况下,师带徒就演化为: 在极少数情况下,师父聚集弟子一道讲学。 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师父重点照顾一个弟子,这个弟子一般是“大师兄”。 其他的弟子,则由大师兄教学,或者由师父指定某个弟子教学。 从而形成“大师兄现象”。 就比如原来笑傲时空中的林平之,他的真实师父其实就是岳灵珊。 正因为如此,几乎所有的门派,都面临一种全真派定律,一代不如一代, 师带徒適用於门派中极其个別的例子,而大多数江湖中人,在这样的模式下,只不过是消耗品而已。 若是宅仁医会的试验可以成功的话,可以向江湖中引入几粒种子:江湖中的医学交流、书院的讲学模式,甚至是分科教学。 讲堂两侧是区分男女的斋舍、食堂、厨浴、仓库,眾人一看標註就能明白。 路平又指著前侧的礼殿道:“书院礼殿,供奉孔圣牌位,定时祭祀,医会却大可不必,以我之见,此番解毒有功之人,皆可以入祀。” 后侧是书楼和架阁库。 原来刘稳故宅,只是標註了五岳来衡州师长暂住。 路平又嘆道:“原本我道恆山弟子可寄住女舍,不想还是另外建设一座小庵,供恆山弟子休息。” 开玩笑,不戒和尚到衡州还好说些,要是那位哑婆婆一到,终日飘荡在女舍之內,恐怕新鲜的鬼故事就出笼了。 刘正风额角满是黑线,路司李这是逮著一只羊羊毛啊,这些建筑真的建好,怕不是可以覆盖多半个岛。 莫大和岳不群则是另外一幅心思。 他们只感觉,路司李这样做,心志著实不小,绝不是仅仅从五岳召集一批药师破解解药这样简单。而他的目標,似乎也不仅仅是五岳之医术。 他初到衡州,就已经搅动一番风浪,眼下此举,却不知又要带来何等风波。 岳不群沉吟少许,问道:“司李所绘,並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是司李升迁此会又该如何呢?” 路平笑道:“岳先生莫非忘记了,我也只是会监而已,会首乃是五岳中人弟子也是五岳中人,此会如何,岳先生是否当问五岳自己?” 岳不群笑道:“岳某失言。华山既已承诺,断然不会半途而废。我已经书告华山,拙荆不日之后便將南来衡州,將华山药理尽数带来。” 一旁的岳灵珊和令狐冲,先是一喜,隨即又想到了什么,眼眸却迅速暗淡下来,娘/师娘要来衡州,难道不是为了让大师兄/自己快些成亲吗? 第123章 「闻香识女人」技能 第123章 “闻香识女人”技能 在金盆洗手之后,笑傲的剧情开始信马由韁。 路平喜忧参半,喜的是,一些人的命运轨跡確实改变了,忧的是,自己在许多事情上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先知者的优势。 寧中则南下衡州,就属於这种情况, 按照嵩山派的谋划,明年春天,就会有“剑宗復辟”事件。 岳不群夫妇都在衡州。 左冷禪自然不会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难道会將剑宗、气宗爭斗的地点改在衡州? 更加要命的改变其实是:令狐冲无缘思过崖面壁,接触不到五岳武学,更加不会遇到风清扬。 独孤九剑又该落谁家? 如果华山剑宗只想发起华山政变,而不是非跟岳不群论个谁是谁非的话,现在倒真是一个好机会。 封不平、丛不弃、成不忧趁势占据华山,自封掌门,通告武林,罢免岳不群掌门之位。 左冷禪再以五岳盟主的身份承认其身份。 岳不群如何翻身? 要是这样,路平觉得老岳还是不回华山的好,洞庭湖以南、江西有大把的名山,为啥非要抢华山这块招牌? 更妙的是。 剑宗三遗要是心血来潮,去思过崖烧点纸钱,哭祭剑宗前辈的话,说不定还会熏出风清扬。 风老,是將独孤九剑带入坟墓,还是將就將就传给小封? 太多的变数,实在妙不可言。 路平当晚就去绿竹庵,见到融休和尚时,和尚已经披上新的袈裟。 那长老神態庄严,端坐於禪床之上。 案置清茶味犹甘,鼎焚奇香菸尚畏。 见路平到来,老和尚忙起身相迎,合十作揖,笑道:“施主瞒得老訥好苦, 只道施主是来衡州游学,却不料竟是推官上任,倒是老訥多有失敬。” 路平眉头一皱,心中疑惑,一般的僧侣,听到他这身份,不是应该惶恐吗? 和尚如此態度,莫不是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师父新得袈裟,倒是愈发精神,想来菩提之路已通达?” 和尚笑道:“老訥自得袈裟之后,禪静若见宿本。昨夜乃得观宝殿,迴廊皆在云雾之中,钟馨之清音,迴响不绝,料是海上仙境,或是极乐国土。醒来时喜不自胜。 可见这袈裟也添慧根。若老訥得证菩提,施主也添功德。” 路平额头立即掛了儿道黑线,这老和尚脸皮之厚,令人髮指,仅“老訥得证菩提,施主也添功德”这句话,就值得为官者学习。 “和尚这几日可梦见女鬼吗?” 和尚神色不变,笑道:“慾海轮迴,沉迷万劫。眼底娇娃,空易灭。施主所见,不过幻象。” 路平愈发觉得这和尚不简单。 前两日浑然一个贪恋世俗的庸碌僧侣,今日就如同一个禪机高深的得道高僧。 一件袈裟,绝不可能带来这种改变, 这和尚应该是在“演戏”,还不是对自己演,因为自己来衡州,本就是意外。极大的概率,就是在演嵩山派。 路平双眼微眯,笑吟吟看著和尚,和尚倒是神色如常,越是如此,路平就越觉得怪异。 庵中却是换了个知客僧人,端来清茶一盏。 路平品下茶隨口问道:“如何不见瑞光师?” 长老道:“瑞光扁舟北上,云游中原,数年之后方才回来。” 路平喝著茶水,並未多问。 瑞光北上,想来是到某处有名的寺庙禪院进修两年,回来之后接掌绿竹庵。 这也是僧团寻常的操作。 “和尚可知,衡州哪座寺庙鸽子多?”路平又隨意问道。 和尚抬眼看著路平,合十道:“我佛慈悲,持戒不杀,施主应该知道,经书有鸽隱佛影、割肉饲鹰之说。但有怖鸽棲息於禪林,也是缘法,至於哪一家寺庙鸽子多,老訥却是不知。” 鸽隱佛影,是一头鹰追逐鸽子的时候,佛以佛影遮蔽鸽子,使鸽安稳,不復作声,逃过一劫。 割肉饲鹰,是另一头老鹰追逐另一只鸽子的时候,尸毗王以身代鸽,割股肉与鹰。 在此后,就仿佛寺庙和鸽子之间有了缘法,不时能够听见鸽子来听高僧讲经说法,寺院的僧侣救治失去双亲的鸽宝宝故事路平挑挑眉角,没想到这和尚固然没有半句假话,却没有一句有用的话想接入“比丘区域网”,看起来並非易事。 谈禪半日,一无所获。 路平背著手走回静室,室內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新任知客僧瑞明陪笑道:“施主这两日未归,小僧一日打扫两次,从未间断,住持说,施主乃是贵客,万不可怠慢。” 路平笑笑,拿出一锭碎银子扔给他瑞明大喜,接过银子,不动声色放入袖中,手法极其熟练。 收银之后,瑞明更加殷勤,连声谢过。 “不知瑞光和尚到何处游歷?”路平趁机问道。 “施主有所不知,瑞光师兄到少林学习禪法。回来之后就是本庵住持。”瑞明的语气之中,带著一丝丝羡慕与嫉妒。 少林—· 路平不禁苦笑起来。 其实自己早应该想到的,三十多年后,徐霞客开始出游,他曾经到少林,接待的和尚中,有一位似乎就叫瑞光,其后过了几年再到衡州,瑞光已经是绿竹庵住持。 这其实是说,绿竹庵的住持出自少林。 这才叫真正的藏的深,真正的伴猪·.不吃虎。 不管这融休和尚是仅仅在少林学习佛学,还是连武功一起都学了,但这些日子装的,骗过了嵩山派,自己都差一些被骗过去。 甚至有可能,这和尚每晚被迷晕过去也是假的。 平心而论,融休和尚仅仅是为了自保,选择一种他以为最好的办法。 不过这样的话,恐怕自己在庵中所作的一切,金盆洗手的一切,这和尚都一清二楚,少林也都一清二楚吧。 路平心底慢慢斟酌著。 夜间做过晚课之后,僧人们如常休息。 路平跟往常一样,修习一会黄裳,又睡前补习《二宗》。 这是曾经存在於江湖中的一种执。 比如黄药师,没有九阴真经上卷,就想著凭藉自身的智慧和才智,仅凭下卷的內容,自创出上卷的內功基础。 自己此刻想的也是,如果当年创建乾坤大挪移的那位明教高人,凭藉的是明教的教义。那么自己为何不能同样根据明教教义,演化类似的功法。 月光如水,洒在小小的庵中,树影在窗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路平刚刚熄了蜡烛,忽然一声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路平心中一动,这个脚步声听起来是如此熟悉。 他轻手轻脚来到门口,那个身影此刻,也已经来到门前。 “路司李,路司李!有件机密事情,要向你稟报。” 路平眉头一皱,缓缓打开房门。 却见那蒙面人口中含著一根竹管,一道光芒闪过,一根银针已经向他喉咙射来。 片刻之后。 路平点亮蜡烛,无语地看著那位被擒获的女侠。 案上的明教经卷《二宗》,一根银针在烛光下散发著幽光。 这是真的要取人性命。 路平心头火起,怒气冲冲地看著眼前被擒住的黑衣人。 要不是“闻香识女人”技能启动,闻到了她身上独特的兰馨香,说不定就中了这女人的毒针。 这真是: 蛇口中草,蝎子尾后针。 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你说是不是呢,钟女侠。”路平冷声问道。 左盟主的儿媳双目圆睁,目光中充满了悲愤与羞恼。 若是她的目光可以杀人,那就是两柄带毒的利剑。 第124章 可怜的左师兄 第124章 可怜的左师兄 话说来到江湖中以来: 先是在福州,华山女侠岳灵珊登门行刺。 再是在衡州仙姬巷,衡山派莫大先生准弟子湘云女侠当街行凶。 然后就是现在,在绿竹庵这等佛门不知道是否清净之地,嵩山女侠钟惠儿毒针杀人。 恆山或者泰山再来一位,这都能凑齐一桌麻將了。 “钟女侠为何不返回嵩山,却来行刺本官?” “呸!”解开哑穴的钟蕙儿眉头一皱,骂道,“你这狗官何必装糊涂?你给田伯光罗织罪名,要挟我嵩山派倒还罢了,干嘛要將姑奶奶牵扯进来?毁人名节,很好玩吗?” 钟蕙儿睫毛轻轻颤动,秀眉紧,双颊因愤怒而变得緋红,说话间,呼吸急促而不稳,胸口的起伏颇为剧烈。 路平嘆了口气,在福州,是因为自己指使胡大元的打行,故意调戏激怒岳灵珊;在衡州,是因为拿著莫大先生的胡琴招摇,一心要拜入莫大门下的湘云姑娘自然要出手教训。 好像还是自己故意招惹的。 要说其他的两个,其实也没有什么后果。 倒是这位钟蕙儿,著实让自己对付嵩山的策略伤害的不轻。 人家本来可以嫁给她的左师兄,婚后安安心心在嵩山研究毒药,在原来的时空,除了廿八铺之外,到笑傲剧终都不一定露面。 现在倒好,嵩山派纵然不对外说,可是,內部的师兄弟知道也同样不得了。 说不得钟蕙儿前脚刚踏入嵩山山门,迎接她的就是一纸休书。 就左冷禪那几个弟子的德性,当面不说什么,背后免不了说三道四,她老爹钟镇要是知道了,一张老脸在嵩山抬不起头,一定还会怪罪於她。 路平又想起那晚钟蕙儿极力主张用她所研製的某种毒药审问囚犯,面色间少许的愧疚便一闪而过,冷冷一笑问道: “所以,钟女侠就没有跟著嵩山派大队人马回归嵩山,留下来行刺本官?” 钟蕙儿“哼”了一声,冷笑道:“想从姑奶奶这里套话,別做梦了?” “是吗?”路平笑道。 他绕著钟蕙儿转了一圈,又来到她面前,將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一览无余, 心中不由得对左盟主选儿媳的眼光,多了一分佩服。 钟蕙儿看著他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问出了此时此刻所有女侠都会问的问题: “你要干什么?” “想什么呢?”路平笑道,“本官好列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怎么会如田伯光一般下流? 我只是听说,江湖中的用毒高手,喜欢將毒药藏在身体的各个部位,就比如那木高峰,就將毒药藏在驼背中,还有五毒教的教主蓝凤凰,更是周身都是毒药。 你是嵩山有名的製毒高手,又用毒针谋刺,想必身上还有別的毒药类凶器, 我一件件搜出来,是不是很合理?” 钟蕙儿再次哆嗦了下,平日里,饶是她平素再泼辣,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是这狗官真的一件件从她身上搜,那可是比起“由伯光谣言”更大的羞辱。 她连忙为江湖“用毒人”极力辩解道:“胡说八道,那里有这样的事情!江湖用毒高手平日用毒极其高明,才让人觉得一身都是毒药,其实都是以讹传讹, 不足信。” “此话当真?” 钟蕙儿白了他一眼,忍著怒气道:“我又何必骗你?” “记著,要是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別怪我一件件搜检凶器。”路平道。 到底也是初出江湖,经验不足,一句试探,就將自己的底牌曝光了。 要不是这般说,自己还真的不敢近身。 他缓步来到钟蕙儿身后,钟惠儿顿时感觉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路平却只解下她的背囊。 “你叫什么名字?” 他边打开背囊边问道,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从这样的问题著手,会慢慢打开她的心理防线。 钟蕙儿咬著下唇犹豫片刻道:“蕙儿。” “你爹是九曲剑钟镇?” “你怎么知道?” 钟蕙儿眼中闪过一丝异,选择了迴避。 “我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要多。” 路平有些失望,这左盟主的《嵩山派武功秘籍管理》应该是比较到位的,这位钟蕙儿身上,同样没有任何武功秘笈。 她背囊中最多的就是瓶瓶罐罐,一些散碎银子,以及一卷书稿,似乎是钟蕙儿用毒试验的笔记。 钟蕙儿心中忽然有一些恐慌。 她就不该来,费师伯向她隱约透露田伯光一事时,她便极力否认。 可是,几位师佰虽然没有说什么,她还是能够看出来,他们全然不信。 紧接著,就有师兄弟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其中那个狄修说道:“这路司李或许別的话未必可信,但事关田伯光一事, 恐怕假不了。钟师妹这样的妙人儿,喷喷,真是便宜田伯光那淫贼。” 史登达道:“此事万万不可在嵩山提起。” 那万大平点点头,却嘆道:“可怜的左师兄啊!” 狄修却冷笑道:“左师兄如何还会娶钟师妹?” 钟蕙儿的一颗心仿佛坠入深渊。 她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两日她压根就是在躲著嵩山派诸人,这种態度反倒让其他人更加信以为真。 要是刘正风金盆洗手后,嵩山派已经知道路司李武功在身,在绿竹庵里的嵩山弟子们能够坐在一起开个会討论討论,说不定会將路司李也列入五岳令旗失窃的怀疑对象。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在眾人准备离开时,钟蕙儿咬咬牙,下了一个决心。 她留书丁勉,託辞配备一种毒药,採集一些药物再返回嵩山。 丁勉知道她痴迷研製毒药,直接就没有当回事,这种事情在钟蕙儿身上很常见。 让她感伤的是,嵩山派的师兄弟们,就当钟师妹从来没有来过衡州一般,没有一个人过问。 在他们心目中:现在钟蕙儿,还想做左盟主的儿媳?做梦吧! “都是这狗官惹出来的,不报此仇,我钟蕙儿誓不为人。” 她下定了决心。 她迎来了此时此刻。 路平正拿著一瓶瓶毒药挨个问她:毒性和解法。 钟蕙儿现在选择了冷冷一笑,一概不答,眼神中的恐慌也暂时隱去,换上了倔强和蔑视。 她这爱好也算独特,背囊中,除了毒药,就是各种各样的粉、胭脂。各自占据了一半。 “阴阳合欢散?”路平忽然看到一个瓷瓶口標註的药名,不禁瞪大了双眼,“钟女侠,你堂堂的嵩山弟子,研製阴阳合欢散干什么?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跟田伯光真有勾结?” 路平极为好奇地拿著瓷瓶,饶有兴味地打量著钟蕙儿,这位女侠研究迷药还可以理解,研究这种毒药又是为了啥? 关键是,她又是如何试验这种药物的呢?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钟蕙儿张大嘴巴,半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听说合欢散除了—之外没有解药,现在研究出来,再试著配置解药,作为一个痴迷毒药的药师,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惜,天底下的臭男人没有一个能够理解,总是往的地方想。 她看到“狗官”將一些药末倒入水中,一颗心便碎砰乱跳,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而沉重。 忽然鼻子一紧,“狗官”忽然捏住了她鼻子。 钟蕙儿被迫仰起头,触到路平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愈发慌乱。 “你——” 呼吸的困难让她不由得张开嘴巴,药水便倒入她嘴巴中,冰凉的触感立即滑入喉咙。 路平放开她时,她咳嗽两下,便紧紧盯著路平手中的药瓶,却感觉绝望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了她。 第125章 我可跟他一点都不熟 第125章 我可跟他一点都不熟 “果然是上次智斗田伯光的壮士!” 令狐冲一入回雁楼,酒博士便大喜道。 令狐冲略略有些窘迫,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路司李要在此处请他们师兄妹吃酒。 华山派如今就暂住在刘正风家中的一个院子里。 路司李派人下请柬的时候,令狐冲十分纳闷,他本不想和官府中人往来,刚要回绝。 岳不群却道:“冲儿,你此次下山,出口就是『一见尼姑,逢赌必输”?固然是为了救仪琳师侄,可是这等话,总是平素太过轻浮。 此刻不是在华山,我也不跟你说华山七戒。 但我辈论交,论的是贤与不贤,肖与不肖,而不是其身份。路司李也是贤者,贤者相邀不去?非要和江湖中的不肖之徒在一起吗?” 他说的声色俱厉,令狐衝心中一惊,便跪下道:“弟子知错。” 岳灵珊在一旁,心中暗自好奇这路大哥为何邀请大师兄,她眼珠一转笑道:“爹!那路司李诡计多端,他邀请大师兄,说不定有什么算计,还是让我跟著大师兄,免得他被人骗了。” 岳不群顿时哭笑不得,却还是答应下来:“你大师兄能被人骗了?也罢,你在福州多承路司李照顾,可不许胡闹恶了人家。” 令狐冲和岳灵珊才有了一个难得的独处机会。 二人一路走来,却发现彼此已无太多话语。 令狐大侠头上的封建锁太沉重,岳灵珊头脑中的封建思想也不弱。 岳不群但凡给他们讲个“父权”,两人就是无可奈何。 酒博士忙不选请令狐衝上楼,楼上已经有不少客人,筹交错,猜拳行礼, 不亦乐乎。 有歌女唱到: 【实话,我养个鸡儿,赛过人家马价; 我家老鼠,似人家细狗;避鼠猫儿,比猛虎还大。 头戴一个珍珠,大是一个西瓜; 贯头簪儿,长似一根象牙。 我昨日在回雁楼上饮酒, 湘妃娘娘与我弹了一曲琵琶。 我家下还养了麒麟, 十二个麒麟下了二十四匹战马。 实话!手拿凤凰与孔雀廝打。 令狐冲、岳灵珊听著,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岳灵珊惊奇地发现,楼上一张桌子,已经被柵栏围了起来,一道绢帛上写几个大字: “华山义士令狐冲智斗田伯光处。” 下面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此处另收二两!” 那道柵栏还开了一处小木门,里面正有两位豪客边喝酒,边高谈阔论。 “田伯光此贼当真走运,他来衡州的时候,老子偏偏不在,否则哪里轮得到华山派逞能。” “大哥说的是,如今路司李连连捕获大盗,听说江湖黑道现在都绕著衡州走,害的你我兄弟,想行侠仗义都不能,空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当真是时也! 命也!” 岳灵珊冷哼道:“这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是不是路司李?” 酒博士陪笑道:“令狐义士和姑娘不要见怪,前些天,草桥前街的一家茶肆掛出招子,上写『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处”,那几日的生意可真是-没的说, 我们掌柜的听了后悔不已,这才立下此处,却还是晚了。” 令狐冲奇道:“莫大先生难道不在意吗?” “当然在意!”酒博士笑道,“衡山派早有弟子去理论,但茶肆也道:“这莫大先生闯入茶肆,惊散客人,还削掉七只茶杯,要是衡山派再闹,就要向理刑馆递一纸诉状,说莫大先生等同於窃盗已行而不得財』,应该答五十,衡山弟子哑口无言。” 酒博士说罢,得意地看了令狐冲一眼。 令狐冲额头满是黑线,岳灵珊却是摇头轻笑。 这真是熟悉的味道。 沉默间,酒博士已经將他们带到沿街的一个阁间坐下。 稍顷,送上酒肴。酒博士道:“司李听闻令狐义士好酒,特意送来四坛好酒,黄州茅柴酒、岭南琼琯酒、粤西桑寄酒、粤东荔枝酒,都是衡州极难买到的。司李说,二位可先自用,他稍后即到。” 令狐冲一闻有酒,登时大喜,拿起一坛,拍掉封泥,酒香立即溢满阁间。 他先给岳灵珊倒了一杯,又自取一杯,见岳灵珊皱起眉头,犹豫片刻,可是闻到酒香,哪里还忍耐得住,一饮而尽,笑道:“当真是好酒。” “路司李也好酒吗?”令狐冲问道。 岳灵珊哼了一声道:“他曾道:『照得三生镜,前生死在酒罈上,此生怕也是死在酒瓮中,来生再戒酒罢』。” 令狐冲將手中酒一饮而尽,笑道:“倒也是我辈中人。” 岳灵珊却嘆道:“大师兄,你少喝些罢,路——-司李虽这般说,可是他饮酒自有节制。” 令狐冲看了她一眼,隨口道:“小师妹似乎很了解他?” 岳灵珊给他锐利的自光看得有些侷促,口中却道:“我可跟他一点都不熟, 你不爱听劝,那就接著喝吧。” 门外唱了几曲,歌声已停。 忽听得有人说道:“衡山派此次遭遇大敌了。” 便有几人几乎同声问道:“这话怎么说?” 两人心中一凛,忙自侧耳细听。 “听两位徽州的客商道,衡山派和排教的谈判已经失败,莫大先生让排教退出江西水路,排教不肯答应。” “那徽州客商的话可算得了数吗?” “自然,那两位是排教的大主顾,其货物一向都走洞庭湖。如今莫大先生的条件是,要是排教不答应,就不得经过衡州,北上洞庭湖。昨夜那两位客商连夜离开,这不就是说洞庭湖的水路要断绝了吗。” 岳灵珊心中一动,听说母亲便带人买船南下,要是洞庭湖水路断绝,会不会影响到母亲。 令狐冲此前,只听得人们说起五岳剑派如何威风赫赫,在华山下的小帮派, 对他这位华山大弟子莫不毕恭毕敬。如今听到莫大先生號令竟然不能號令排教, 心中不禁然。 “武林之中,变故日多。我和你师娘近年来四处奔波,眼见所伏祸胎难以消解,来日必有大难,心下实是不安。 你是本门大弟子,我和你师娘对你期望甚殷,盼你他日能为我们分任艰巨, 光大华山一派。切不可牵缠於儿女私情,不求上进,荒废武功。” 令狐冲只道岳不群是看出他和岳灵珊的情愫,才如此宽慰於他。现在听闻江湖中这番情形,又想起岳不群这两日不断跟他提起的,心中顿起一丝惊惧。 “那排教要作甚?难不成想跟衡山派开战?即便刘三爷金盆洗手,排教敢招惹莫大先生?” “呵呵!”阁外那人冷笑道,“今非昔比,听说排教和五毒教结盟,五毒教教主亲来衡州,两家要將衡山派势力尽数拔起,衡山派这一次嘿嘿,怕是只能守衡山自保了。” 令狐冲和岳灵珊面面相,令狐冲平素行走江湖,自是得知五毒教是个极为阴险狠辣的教派,靠著蛊毒横行,江湖中人莫不闻之色变。 “令狐兄,我来晚了!岳女侠竟也到了!” 二人抬眼看去,路平已经走入阁间。 一个黑衫女子,眼神倔强,眉宇间流露几分畏惧,几分委屈,不情不愿跟在身后。 第126章 献身科学的精神 第126章 献身科学的精神 令狐冲见路平以兄相称,也是欣喜。 路平也不客气,自居主位。 钟蕙儿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路平向她看来时,她却垂下头静静站立在路平身后。 令狐冲和岳灵珊都是一。 “刚刚买的一位婢女,不懂规矩,让令狐兄见笑了。”路平淡然道。 婢女? 钟蕙儿柳眉一竖,便要发作,却是想起了什么,咬了咬下唇,脸颊微微泛红令狐冲看了钟蕙儿一眼却笑道:“司李好福气。 “福气不敢当。”路平轻嘆道,“只不过运气好些。” 话说嵩山的这位钟蕙儿,也算得上是江湖毒药研究中的一朵奇葩。 在如今大明朝,世俗以纵慾为尚,人情以放荡为快春药品牌眾多,已经泛滥成灾,从皇室到官僚,从商贾到庶民,春药流传, 可以说巍巍壮观。 小道消息,如今的外相就是此类药物的爱好者,向他献药的,可能是前兵部尚书谭纶,也可能是左都督戚继光。 此类药物品牌一般有四大流派: 外来品牌,主要是来自海外天竺国的胡僧秘药,此药深得该国房中秘术真传,代言人是某西门大官人。 道家品牌,主要有红铅丸等產品,此种药物在医家名声很差,但是在中上层社会却极为流行。代言人是某位先帝,不,是前庐州知府龚廷宾。 佛家品牌,主要產品有种子丸、春意丸,深得欢喜禪之妙,代言人是嘉靖年间查封的云南某寺。 前代宫廷品牌,据说金代宫廷有美女颤声娇、不倒丹、硫磺箍、如意带等產品,市面上很难买到,代言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海陵王。 这些药物,绝大多数是刺激男性慾望,有壮阳之效。 极少部分,才能算得上是江湖淫贼所渴望拥有的,能够让女侠们不能自己, 投怀送抱的妙药。 正因为难求,一般的江湖淫贼多用迷药,像田伯光就对此种淫贼和迷药大为不齿,在他的记录中好一顿批判。 但是,所有的药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没有解药, 有必要研製解药吗?所有的品牌会对你这种想法之以鼻。 但是钟女侠就很真诚地研製出了合欢散的同时还研发出解药。 不包括昨夜那次,她都是那种能拿自己当试药人的狠人。 服下药物之后,钟蕙儿脸颊通红,浑身燥热,全身酸软,情慾大发,神智也大乱。 路平见她媚眼如丝,娇美不可方物,禁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求求你,快给我·————” 饶是如此,钟蕙儿都能留下一丝清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急促地喊道,“一颗清缘丹,我告诉你———一个大事。” 路平笑道:“不必著急,事后也不晚。” 钟蕙儿又羞又气,快速道:“与你家人有关。” 路平轻轻摇头,家人身限莫测之境,此刻岂可贪恋鱼水之欢。 便起身给她找了一颗解药。 其实,一盆轻水,一些泻药就能解决钟蕙儿的痛苦或者是快乐,她非要偏执的研究解药,这种无脑——.献身科学的精神其实是江湖中很缺乏的。 路平想到这种药物的霸道,不禁笑吟吟地看了身后的钟蕙儿一眼。 钟蕙儿的眼里闪过挣扎之意,察觉到路平的眼光,又是一阵羞恼。 这“狗官”简直不当人子,自己告诉了他那么多嵩山大事,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自己对合欢散岂不熟悉,要是他再给自己服用,自己就自事后自杀。 可他竟然拿著自己熬製的另一种毒药给自己服用。 那种药物,其实是左师伯悄悄用来控制一些左道之士的。 她一想到今后,就是一阵绝望,这些消息一说出来,就等於自己已经背叛了嵩山派。 可是想到他昨夜的手段,钟蕙儿便不寒而慄。 我,堂堂的嵩山小毒仙,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一想到左师伯对待叛徒的態度,钟蕙儿又有一种万念俱焚的感觉。 她心底深处都有一丝想法,不顾一切和这“狗官”同归於尽,这种想法一出现,自己的手脚就禁不住颤抖,仿佛在提醒自己:“不,你不想。” “司—路兄,你说的研製解药能够成功吗?”令狐冲道。 其实令狐冲才算得上大侠中一个极其幸运的人物,他很少主动去求一些什么东西,除了独孤九剑有“恳求”的成分,其他的吸星大法、易筋经,已经跟天上掉下来差不多。 就是情感,令狐冲岳灵珊情变之后,他更多的时候是在心里想如何挽回小师妹,而不是怎样去做挽回小师妹,任盈盈更加好像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这叫隨遇而安。 方证和令狐冲,曾经谈及左冷禪为何要做人力所不能做之事。令狐冲对此类事情,其实並不感兴趣。 路平凝神倾听片刻,察觉周围並无异样,他今天心情很好,便笑著解释说:“令狐兄所说不错,此类解药上百年都没有破解,不是因为没有人想过,而是因为確实极难破解。如今,我也不敢说必定成功,只敢说顺其自然而已。” “顺其自然?”令狐冲露出思索之色。 “正是。”路平笑道,“顺其自然,並非为或者无为,而是所作之事,是逆势还是顺势。 看起来是我极力推动这件事情,其实不然,我不过是借势而已。 第一个势,此药控制人心,使得难以计数的英雄豪杰甘为臣妾,大违人情之常,自然之道,世间岂有这等事情可以长期持久下去? 第二个势,是令岳金盆洗手之势,嵩山以抗击魔教为名行江湖霸业,却行暴烈之事。而金盆洗手之后,令岳虽然退出江湖,江湖上出现了另一面抗魔旗帜, 又不如嵩山一般暴烈,各派便有新的联合之势。 因此,此事实际不过顺势而为。 至於成与不成,我想令师岳先生看得明白,成与不成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嵩山之外的各派,能不能借得这股势。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用。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路兄说的透彻。”令狐冲低眉想了片刻,不禁嘆道。 某位嵩山小毒仙和某华山女侠不禁不满地哼了一声。 嵩山小毒仙不满的,是路平在说他们嵩山派的坏话。 华山女侠不满的,自然是路平提起“令岳”一词。 对前者,路平皱眉看了一眼,钟蕙儿便垂手不敢再言。 对后者,路平笑道:“岳女侠不必著恼,能实现你心愿的办法,我其实上次都已经跟你说了。” 实在是笑话,大明朝私奔的多了去了,靠著私奔实现自己姻缘的多了去了。 你们两个连私奔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反对封建家长包办婚姻。 令狐冲异道:“小师妹有什么心愿?” 岳灵珊却没由来一阵烦躁,倒了一杯酒猛地喝了下去。 “排教和五毒教结盟到衡州,路兄想必刚才也听见了,不知道路兄怎么看? ”令狐冲苦笑一声,换了个话题问道。 第127章 左掌门儿媳为华山派大弟子斟酒 第127章 左掌门儿媳为华山派大弟子斟酒 蓝凤凰?五毒教? “先满饮此杯。”路平笑道,“令狐兄以为应当如此应付呢?” 令狐冲一饮而尽,证愜地瞧著手中的杯子,心中开始凝神思索。 阁外歌声再次传来,这一次歌声变得激昂慷慨: 【拂青萍寒生秋镜,吐长虹霜飞霞映。 气冲斗牛,不见丰城令。 光耀日月明,威灵神鬼惊。 诛斩魅,到处妖氛净;去除邪,廓然寰宇清。 征兴,遐荒万里行;生平,匣中空自鸣。】 这是国朝最高產的作曲家薛论道所作,曲名就叫《剑》。薛论道曾经参与过抗倭,三十年戎马,官拜真·参將,后辞官归隱,终日借酒消愁,弹剑作歌。 在充满胭脂气息的时代,他的歌称得上是异类。 岳灵珊微微眉,这种谋划可是自家大师兄所不擅长的。 果然令狐冲苦笑道:“路兄却是难为我了!若是我,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比剑,大傢伙奋力抵抗,华山、衡山联手,岂会输给五毒教?” 这其实是令狐冲此刻的心態,而不是他就是这点水平。 在笑傲原时空,任我行放言屠灭恆山之际,令狐冲却因为和任盈盈共结连理之望断绝,心生自暴自弃之念,压根就没想如何生存。 如今和岳灵珊鸳盟无期,同样的想法也在心中滋生。 这其实很不负责任,因为彼时他是恆山掌门,门下一大群老、中、小尼姑。 此刻,他还是华山派大弟子,就等於一个家庭中,有著父母兄妹。 况且,衡州的危险其实还不止於此。 其一、据嵩山某女毒仙透露,左冷禪另外派了一支队伍,不多久就会抵达衡州。 其二、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实际上是同时躲避正教、魔教。如今正教的危机虽然解除,但日月神教迟早会知道曲洋已经叛教,他们清理门户的人马虽迟但到。 听完此话,岳灵珊揉揉眉心,不禁幽幽一嘆。 某嵩山小毒仙就在身后冷笑起来。 路平冷眼看了小毒仙一眼,钟蕙儿立即变得手足无措,面无表情。 “傻站著干嘛,还不为两位华山侠客斟酒!”路平斥道。 钟蕙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清冷的双眸,怒意一闪而过。 她胸前不停的起伏,却还是强忍怒气垂首给三人各倒酒。 “要是我的毒药没有被这狗官搜刮乾净—”钟蕙儿想起搜毒药的情形,又是一阵羞恼。 令狐冲和岳灵珊头上,不禁各自浮现一个硕大的问號。 江湖太史公暗中记录道:“余沧海/田伯光元年某月,嵩山派左掌门儿媳为华山派大弟子斟酒。” “令狐兄!”路平笑道,“你只要將自已放在华山掌门的位置去考虑,就会发现事情与你所想的並不相同,有一些事情,想一想尊师岳先生会如何做?可能会变得容易一些。” 令狐冲將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我做事总是不顾前,不顾后,但求自己问心无愧,这我是知道的。 就算是恩师,也是位彬彬君子,行事光明磊落,我对付田伯光的方法,师父都不以为然。说句弟子不该说的话,他怕是也不会琢磨这等计谋。”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岳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没有城府的人。怎么到了令狐冲这里,岳不群就成了“成熟版的令狐冲”。 另一边,就是岳灵珊也一手扶额。 “大师兄,你这样想爹爹,真不愧是——·爹爹最优秀的弟子。” 岳灵珊心中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路平换了个话题,笑道:“其实对付五毒教和排教的联盟,我方只需派出一人,两家必定不战自退。” “哦。”令狐冲略微挑了挑眉,笑道,“原来路兄早有定计。却不知是何人有这么大面子?” 不止是他,就是岳灵珊和钟蕙儿也齐齐向路平看来。 “不知令狐兄,可否为衡州百姓,为武林正道,去探一下五毒教的虚实?我料那蓝凤凰见到令狐兄后,极有可能罢毒休战。” 路平注视著令狐冲,恳切道。 原来的时空中,蓝凤凰一开始討好令狐冲固然是衝著任盈盈的面子,但是她立即对令狐冲的產生强烈的好感,这可不是装出来的。 以令狐冲的个性,恐怕深对蓝凤凰的脾气,说服她的可能性非常大。 若是岳先生和刘先生肯牺牲一下,让令狐冲和亲五毒教,说不定能够让天南的江湖立即安稳下来,就是怕他们捨不得吧。 此言一出,三人齐齐吃惊。 “我?”令狐冲瞪大双眼,片刻后便大笑起来,“路兄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7 岳灵珊却若有所思,她吃惊地发现,路平的神色並不像开玩笑。 “我就说他好好的为啥请大师兄,果然是有算计。大师兄怎么能够说动五毒教那女人?难道他行走江湖时就认识蓝凤凰?为何不告诉爹爹?” 路平见他不信,便將话题转移到酒上,这倒是令狐冲喜欢的,宴会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衡州府的推官宅,比起福州简陋许多。三间正屋,东西厢房,后院是小园。 院子中的青砖缝隙中,长满青草,前庭多鸟雀之噪,后院有鸣蛙之烦。 路平自不能带著钟蕙儿再去绿竹庵,被老和尚发现,恐怕就不是一领袈裟所能解决的问题。 於是,钟蕙儿就承担了一项光荣的任务: 拔草。 “钟女侠对五毒教怎么看?” 路平端了一壶茶水,找了个藤椅,充当监工的工作。 “你竟然让我给华山派的人倒酒!”钟蕙儿並不回答,一边拔草,一边恨声道。 在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中,或者说是洗脑中: 嵩山派是抗魔主力,它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哪怕手段不怎么光明正大, 哪怕所作的事情有些野蛮、血腥,但是为了战胜魔教,一切都是应该的。 左冷禪为了合併五岳,在嵩山派中暗中不断贬低其他四派的地位和作用,即便现在没有並派,在嵩山弟子心目中,他们已经比起其他四派高出一等。 哪怕她钟蕙儿现在是阶下囚,做不了左冷禪的儿媳,甚至可能成为嵩山叛徒,这种优越感都是根深蒂固的。 给令狐冲和岳灵珊倒一杯酒,在她心中竟然成了比起昨夜搜身搜毒药更加严重的羞辱。 第128章 五仙教教主蓝凤凰驾临衡州 第128章 五仙教教主蓝凤凰驾临衡州 “喳喳。” 树上的一只鸟儿,轻轻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突然,它振翅一跃,从高高的枝头飞掠而下,新鲜出笼的鸟粪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钟女侠浓密的黑髮中。 钟女侠伸手一摸,却触见一滩粘稠的液体,她噁心的有些想吐,也不管路平正在问她什么,一跃而起,跑到给她安排好的臥房,清洗了许久方才现身。 路平也有些懵,这钟蕙儿,当真是有些“天分”,这等霉头都能触到。 “你到底要拿我怎么样?” 钟蕙儿似乎恢復了一些勇气,再次出现的时候,长髮披肩,水珠,也可能是泪珠,不断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路平淡淡道:“我已经给嵩山左先生去信,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嵩山派是不是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了? 要是左先生或者左公子,还讲一点情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要是谈好了条件,自然会放女侠回嵩山,说不定你和左公子的喜事还来得及办。要是朝廷准我的假,说不得也去嵩山喝一杯喜酒,也给两位凑个份子钱。” 钟蕙儿只是听到“给嵩山左先生去信”,脸色便变得煞白,眼中透出一丝迷离的光芒,仿佛被抽掉灵魂一般。 左冷禪的名字在她心目中竟然如此恐怖?钟蕙儿她爹不是还给左冷禪卖命, 他不至於一点情面都不给吧?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路平心中禁不住大为好奇,双目注视著眼前失魂落魄的钟蕙儿,心底暗自盘算。 这姑娘奇货可居,要是这般绝望,趁自己不注意自寻短见,那自己可是跳进湘江也洗不清的冤屈。 还是给她一点点希望好。 想到这里,路平便有了一个想法,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们五岳已经达成一致,要共同研製一种解药,对於五岳的抗魔大业有莫大的帮助,不久之后,五岳的药师就会齐聚衡州。 钟女侠是这方面的人才,当然,靠你一人肯定是不成的,要是你能在这件事情上立功,你就是嵩山的功臣,就是左先生,也定然会对你另眼相看。” “什么解药?你说的是真的?”钟蕙儿木然问道,原本灰暗的神色总算焕发出一些光彩。 路平见有效果,便道:“这种解药关係重大,哪能隨便告诉你。我明日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一见他所中之毒,就知道是什么解药了!” 钟蕙儿半信半疑地瞪大双眼,注视著路平,轻咬下唇,轻声“恩”了一声。 路平便笑道:“要是你研製解药能够如同你研製合欢散一般,说不定这药还真的要在你手中解得。” 钟蕙儿又羞又气,眼神中便文恢復了几分狼厉。 片刻之后,钟女侠怀著满腔怨愤,继续在院子里拔草。 胡三从香林庵送来了河南的来信。 路平便苦笑起来,这一次家人最后还是给绿竹巷的老匠接走。 不用说,自己欠了魔教圣姑一个人情。 左冷禪在河南竟然如此猖獗,威胁金刀王家不说,竟然假扮盗匪,於路劫掠金刀王家车队。这跟匪徒和强盗没有什么区別。 嘉靖年间,南倭北虏,致使中原腹地盗匪猖獗。国朝的防御重心,在东南、 在西部,中原腹地反倒十分空虚。这种情况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嘉靖三十七年(1558),河南巡抚章涣、巡按杨惟平上书,將中原盗贼和倭患、虏患並列,称为天下之三大害。 基於这种认识,朝廷对嵩山派这等帮派採取暗中支持的態度,这种策略称为“以侠制盗”。 开封府推官魏溶在信中激烈地说: 盗贼也有很多种,有逢水旱灾荒,厚敛重取,迫於生计而为盗贼者,嵩山派除掉的大多是此类盗贼,以此积累侠义道的声望: 还有一身武艺,飞腾跳跃,或流窜州县,或呼啸深山,差役不能缉,官兵不能捕,杀人越货而为盗者,嵩山派对此类盗贼则是暗中收编。 尤其在左冷禪担任嵩山掌门后,更加变本加厉,势力急剧膨胀。 以至於今天,竟然养成尾大不掉之势,竟至连河南地方也极为忌惮。 路平沉吟几声,心底暗自一嘆: 如此说来,在原来时空中,对付华山派的十五名蒙面刺客;对付恆山派的赵、张、司马三位曾经横行冀北的高手;还有假扮魔教的七星使者等等,大都是由此而来。 在嵩山派之下,是一个实力更加庞杂的嵩山派。 路平现在才明白一点点,张居正和冯保所说的“既然善断江湖事,就先去衡阳试试”是什么意思。 他们確实开始感觉到嵩山派的威胁,要开始对付嵩山派了。 但是,朝中的政爭依旧激烈,他们所想的,其实依旧是以政治手段对付嵩山派,惹出更大的乱子,妨碍新法的推行,两人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如果不是福州的事情,他们大概率就是掺沙子,扔石子,搞平衡,落实其手段的,恰恰是少林和武当。 路平不禁苦笑起来,这两位怎么好意思,让自己来衡州也不算什么,连一个帮手都不派,实在说不过去。 不对— 他隨即想到,按司副使刘执中对自己言听计从,衡州知府李燾压根不管自己的事情,其他人在他面前的閒言碎语也被他压了回去。 难道不是这两人的暗示吗? 反过来,要是自己真的出了差错,隨时都可能成为衡州官场,甚至这两人的替罪羊.... 这叫真·老奸巨猾。 是不是需要给內相送一个《笑傲江湖》的抄本,给外相送一套钟蕙儿配置的阴阳合欢散,以防万一。 “四爷,还有一件事。”胡三神情紧张地说。 路平回过神来,看著胡三,神色有些不好看。 “五仙——毒教来了。” 听胡三说完,路平嘴角便抽搐起来, 几起大案后,衡州武林人士刚刚支棱起来,整天不停说江湖黑道避衡州而行。 现在竟然先了。 这一日茶肆酒楼的蓝凤凰舆论,大致是经歷了这么一个过程: “来自云南的邪教妖人踏上送死之路。” “湘江中出现滑稽的光脚旗帜,五毒教出现在衡州之南。” 恶毒无比的五毒教教主逼近衡州。” “五毒教教主蓝凤凰来到衡州近郊。” “五仙教教主蓝凤凰驾临衡州,將拜访当地武林!” 第129章 五宝花蜜酒现场品鑑会 第129章 五宝蜜酒现场品鑑会 衡州周边的粤东山区、湘西山区都是蛊毒流传之地,但对如今的衡州来说, 蛊毒无论从时间上还是空间上已经足够遥远。 美丽动人的蓝教主驾临衡州,迅速唤醒了衡州的蛊毒记忆。 户户关门,街巷萧条。 药店之中,甘草迅速脱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傢伙知道,去苗疆经商的人,甘草是必带之物。 某些药铺掛出招子:本店有新州府新到“吉財”草根。 一时趋之若鶩,很短的时间就抢购一空。 你问啥是“吉財”? 没文化了是不是?《太平广记》里的治蛊良药,就產自如今的广东新州府, 书上说,“解诸毒及蛊,神用无比。” 传说宋时,有一个叫“吉財”的奴僕和主人去雷州,主人路遇蛊毒,眼看就要没命了,“吉財”便找到一种草,加入少许甘草,主人第二天就活蹦乱跳接著上路了。 便有清醒人士之以鼻:“『吉財』草必须在半夜三更时分採摘、研磨才有效果,这叫做『潜取』,最晚也不能拖过次日清晨服用,这药铺的『吉財”草就算是真的,恐怕也没有效果。” “难说!书上还说有个老病蛊,备好『吉財”时却梦见蛊神,威胁说若服此药,必定没命。儿子强迫她喝下去,药到病除。可见蛊神也怕『吉財』。” 类似的对话,不断出现在各种不同的场合。 於是,“『吉財』加甘草,蛊毒自然消”的口號传遍衡州。 莫大先生的衡山派开始全面戒备。 事实上,蓝教主一行人穿著汉装,她们路过一个叫做松柏的市镇时,见有巡检司,便没有停留。 而是来到城东南四十里外一个叫做柏坊的坊镇泊下船只。 开始做起女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一一购物。 一点点都不像要对衡山派发动生物战爭的样子。 话说在万历年间,又或者大明朝的任何一个时代,一股苗人越过边墙在內地游荡,基本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甚至,苗疆出现一个“教”这等高度集权的组织形式,概率都极低。 可是蓝风凰就做到了,让路平也不由得刮自相看。 国朝地方正官日常政务,分为早堂、中堂、晚堂,早堂、晚堂为一个时辰(6-8时)(16-18时),中堂(10-14时)为两个时辰。一般情况是,早堂行公文籤押,中堂、晚堂审理民事、刑事案例。 事实上大家可以非常忙,也可以非常閒,忙的人从卯时到酉时都在工作中, 时时以自已案读劳身为骄傲。閒的人就如宣德年间的吉安知府陈本深一样,晨起升堂,门子报告无事,就散衙燕寢。散衙后个別诉讼就在榻前处理,没事干就带著一二隨从,参加百姓婚宴,给坊市的小孩发水果。 在知府李燾的再三劝说下,路平第一次正式“问理词讼,干办公务”。 今天就是上任以来第一次放告,按说积攒了十多天,诉状应该如同流水一般涌入理刑馆,可惜放告之后,来告者寥寥无几。 路平只得宣布散衙,自去退思堂閒坐。 “不好了,不好了!”武捕头惊慌来报。 “什么事情,如此惊慌?” 这武捕头到底不如武都头,要是自己手下有个武都头,怎么可能遇到点小事就惊慌失措。 武捕头脸色有些发白,喘口气便道:“五仙教蓝教主下了帖子,请衡山派、 华山派前去横街码头喝酒。” “这跟我们有关係吗?”路平纳闷道。 “当然有关係。”武捕头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路平,苦笑道,“四爷如今在衡州江湖也是一个人物,她也给四爷发来了请帖。” 路平接柬在手,小心翼翼地拆开,还好,里面没有爬出一只五毒之类的毒物。 只见上面写著: “云南蓝凤凰顿首:素闻瀟湘之地,侠士咸聚,好汉眾多。俺如今路过衡州,借用宝地,备五宝佳酿,速至为妙。” 这-蓝凤凰倒是个妙人,传说五毒教改名“五仙教”,是因为有几个汉人入教,看起来,这些汉人教给她们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教名。 衡山派莫大敢不去吗?人家在你眼皮底下,请你喝酒,你要是连这都不敢去,衡山派乾脆集体金盆洗手得了。 蓝教主既然要开五宝蜜酒品鑑会,那自己当然应该捧个场。 路平手指轻轻敲击桌案,沉思片刻即道:“去!” 说罢,便小声向武伯寧吩附几句。 武伯寧神色微变,朝著路平拱拱手,便急忙去准备了。路平则在低头写了一件文书,此类事情,需要给按司备个案,即便是打著“处理江湖事务”的幌子, 也不能不防。 横街码头,帆墙如云。 一艘小船,张一片风帆,在遥山叠翠中驶来,船中隱隱有歌声,极尽淫靡狂放,早已到来的衡山、华山弟子都不禁面红耳赤。 不多时,小船靠岸停泊,今日风小,青帆半落,眾人但见帆上绣了一只女子素足,隨风舞动,无不皱眉,暗骂有伤风化。 小舟泊定。一个女子从舱中跃出,只见她穿著大红通袖衫儿,白綾顾绣连裙,满头珠翠,耳上垂一副黄金耳环。 那女子容貌甚美,她在岸上赤足而行,虽是孤身一人,但是面对衡山、华山群豪,却是旁若无人一般,那步子迈的,端的是娇娇媚媚,妖妖嬈嬈。 衡山、华山诸青年弟子,虽然觉得无礼,却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的赤足,目不转晴,直到某衡山和华山掌门发现,冷哼一声,才如梦初醒一般,面红耳赤抬起头来。 “妖女啊。”眾人心中骂道。 莫大和岳不群对视一眼,莫大身为东道,便提著胡琴,蓼落的身形上前两步道:“这位姑娘,可是云南五仙教蓝教主属下吗?” 那女子一双大眼,秋波流转,似乎有无限笑意,轻启朱唇,柔媚入骨的话语便传了过来:“这位,就是衡山派掌门,瀟湘夜雨莫大先生吗?你倒有眼光,我是云南五仙教的,却不是蓝教主属下。” 莫大面无表情,冷声道:“是云南五仙教的,却不是蓝教主属下?敢问姑娘是什么人?蓝教主安在?” 那女子眨眨眼,笑吟吟说道:“蓝教主不是就在眼前吗?” 莫大一愜,然道:“蓝教主是在消遣莫某吗?” 那女子便无奈地笑道:“哎呀,你们这些汉人当真无趣,『是五仙教,却不是蓝教主属下』,五仙教中除了蓝教主还有何人?” 莫大当然也不少机智,但刚才心中已存先见,没有听出她话中之意。 一闻此言,登时面色一冏,心中吃了一惊,身后的岳不群也是万分惊讶,他们两人却是万万想不到,凶名赫赫的五毒教教主,竟然就是眼前娇滴滴的女郎。 若是路平在此,不禁又要吐槽,衡山派號称领袖天南武林,竟然连五毒教教主是谁都搞不清楚,当真是好笑。 “蓝教主光临衡州,不知有何见教。”莫大拱手道。 “当然是请两派英雄喝酒。”蓝凤凰咯咯笑道。 她环视诸人,又向远处张望片刻,有些失望地说,“都说衡州府有位路司李,手段如何如何了得,现在看来,也是一个无胆之辈。既然如此,那就不等了。” 诸人只见蓝凤凰做个手势,从船上跃出四名女子,均著青色衣裙,赤裸双脚,手中各抱著一坛酒。 眾人只当喝酒是幌子,一见五毒教这架势,便有些发证。 “敢情五毒教跑到衡州,是真的要请莫大先生喝一杯?” “蓝教主且慢。”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眾人抬眼望去,只见一群人,抬著桌椅,飞奔著赶到。 武伯寧喘了几口粗气,壮著胆子,抱拳道:“蓝教主,衡山、华山各位英雄且慢,司李说道,既然是品酒,当然得有品酒的样子,虽然时间很紧张,但我衡州府,还是做了一些准备。” 说罢,便找了个空地,指挥著眾人忙碌起来。 不多时,一个横幅就张掛起来,上面写著几个大字: “五宝蜜酒现场品鑑会。” 蓝凤凰嘴角一阵抽搐,双目圆睁,呆呆看著忙碌的眾人,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凌乱。 第130章 糖衣炮弹 第130章 衣炮弹 路司李邀请了当地一家有名的戏曲班子,一个简陋的台子很快就搭建完成。 班主是搞目连戏的,目连戏在眼下的湘湖极为流行。 目连戏最初只是一段“傅萝下救母”的佛教故事,所谓傅萝下,是洞庭以南民间译名,其实就是目连。 从敦煌变文演化到今天,目连戏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独立的剧种。 在唱戏之前,要做七天七夜“罗天大”的道场、要搭建一个人鬼神三界的实景场景,还要將场景搭在河边,舞台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这种难度的小台子自然难不过班主。 “路司李吩附,本次品鑑会得到本地乡绅鲁连荣先生鼎力襄赞,请洛班主到鲁先生家会帐。”武捕头拱手说道。 “武捕头,目连大戏时间太短,又不是正日子,要不要来两曲戈阳戏助兴?”洛班主也是个有眼色的,连忙陪笑问道。 武伯寧闻言眼前一亮,不禁回想起演出目连戏的盛况,开始的“发五猖”, 厉鬼登场,家家户户要备好水果茶点等候,群眾演员要举火把当背景。戏曲中的“抬灵官”,那也是实景游街。甚至,鬼卒拷打傅萝下他妈刘氏,也近乎逼真,反正演刘氏的演员事先要签好生死状。 戏演完还要施放上千盏河灯,那盛况,足以让人生平难忘。 武伯寧回味了一会,笑道:“你们可以先做准备,等司李到后再做定夺。” 路平匆匆赶到,这样的场合,自然不会少了嵩山小毒仙。 他揣测蓝凤凰的来意,未必是恶意,未必是善意。 而是给衡州武林出的一道题目。 这种戏码,是许多民间的秘密教派所热衷的。 比如说,罗教就在传播这么一个故事: 西域七个番僧给大明皇帝送来一尊铜佛。 七番僧: 金鑾殿上言不惭,铜佛之中有开关, 我国巧匠好设计,上国君臣上前观。 要是有人解得开,两国继续保平安。 上国要是解不开,京城从此改姓番。 朝廷眾臣绞尽脑汁,无人可以破解,於是天子疾呼:速去请无天佛祖,不, 是无为宗师罗梦鸿(罗清)。 其他的教派一瞧:哎呦,这个故事编的好哇。 在嘉靖、方歷时,宗教故事又不断影响话本创作,类似的故事,在话本中演绎出不知道多少个版本。 蓝教主明显是话本爱好者,不知道从那里看到这样的故事,就给我衡州武林开个玩笑: 蓝教主的逻辑是:“我们苗人的规矩,倘若请朋友喝酒吃肉,朋友不喝不吃,那朋友就不是朋友啦。” 所以她给出的题目就是:衡山派的大兄弟,干了这杯五宝蜜酒! 要是喝了,大傢伙就是朋友;要是连这都不敢,衡山派怎么好意思继续占据衡山这片宝地,不如让给排教兄弟? 排教如何请来五毒教帮忙,路平估计都是用这种最为简单的办法。 这其实很不公平:排教本身就在湘西,估计类似的五毒见的不少,但莫大先生就不同了,一个敌对的教派拿来一杯满是五毒毒虫的酒,就是他敢喝也不能喝啊。 因此,蓝教主实际上就不觉得有人敢喝,她不过是给自己介入衡州江湖寻找一个藉口而已。 顺便还能让自己开心一下,岂非两全其美。 “这是莫不就是江湖人称“惊司李”的路———小官人。”” 蓝凤凰打量一番路平,睁大了一双圆圆的眼晴,笑吟吟道。 未等路平回答,她转头看看新搭建的台子,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道:“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路平略微尷尬地一笑:“蓝教主不必客气。” 他向莫大、岳不群頜首,笑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不如大伙一起登台如何?” 莫大,岳不群均无异议,虽然路司李做的有些夸张,不管怎么说,他如今勉强算是衡州江湖一脉,五毒教到来也是他的麻烦,总不会胳膊肘朝外拐,帮著这个妖女吧。 蓝凤凰环顾两派群侠,甜甜一笑,便先来到台上,在安排好的五毒教坐席上做好。四名属下也不敢就坐,便俏生生站在她身后。 莫大、岳不群和路平三人也谦让看登台。 路平身边,钟蕙儿一脸阴鬱地站在身后,武伯寧则站在座前。 岳不群自是带了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莫大先生就比较古怪,带上了不知道姓啥的湘云姑娘,那姑娘一脸娇憨地向路平得意地一笑,很显然是心愿得逞,已经拜入莫大先生门下。 “路司李!惊司李!”蓝凤凰娇声笑道,“不知道你的品鑑,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不能惊到我,我可是不依的。” 声音自是妖嬈至极,路平听罢都不觉心中一盪。 这其实也是蓝教主独门绝技:甜言蜜语。 这话语在耳边,就如同一颗颗衣炮弹打过来,台下的衡山、华山男弟子, 有两个心火过旺的已经流出鼻血,战斗力至少损耗两三成。 那一边岳先生担心是五毒教邪法,竟是气凝丹田,运起紫霞神功,脸上紫气一闪而过,显然是一级戒备状態。 倒是莫大先生口观鼻,鼻观心,心观胡琴,一幅“我没听见”的高人风范。 路平也定定心神,长笑一声道:“蓝教主既然带佳酿前来,不知五宝蜜酒是何种佳酿,倒不如我们先开口眼界,再定章程如何?” 蓝凤凰笑道:“这倒是好办。” 说罢便向身后女子说了两句苗语。 两女子朝她躬身一礼,便各自捧来一坛酒,打开泥封,各自倒满一碗,登时台上台下洋溢著一股浓郁的酒味香。 钟蕙儿在路平耳边小声道:“无毒。” 这声音,莫大、岳不群和蓝凤凰却是都听见了。 莫、岳二人看著钟蕙儿,面露思索之色。 蓝凤凰却轻轻摇头,大大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讥讽。 又听得几声轻响,眾人一见,果然惊呼起来。 两坛中各自五条小小的毒虫倒出,自然是青蛇、蜈、蜘蛛、蝎子、蟾蜍。 蓝凤凰一摆手,二女便端起酒碗,从路平开始,向台上诸人依次展示。 路平早知如此,只是微微頜首,但嵩山小毒仙一见,竟然禁不住呕吐起来, 惹的华山、衡山甚至眾巡捕纷纷看来。 岳不群和莫大一见,脸上都是异万分。 蓝凤凰眼神中的嘲讽之色更加浓烈。 路平见到眾人神情,禁不住一脸黑线,嘴角疯狂抽搐,看了一眼钟蕙儿,心中暗自叫苦:“不是,你堂堂的嵩山毒女,竟然害怕几条毒虫?你这么一吐——“ 这误会不是大了?” 好在此刻大家並未多想,毕竟眼下更当紧还有五毒教妖女需要对付。 但见另一女一跃来到台下,向台下眾人展示。眾人见此酒如此诡异,都是脸色骤变。 蓝凤凰笑道:“这五样是我们教中宝物,因此叫做五宝。今日我在此请衡州侠义道眾人—” 她看看条幅,继续说道:“品鑑此酒。” 路平狠狠瞪了钟蕙儿一眼,转头问道:“喝与不喝有什么分別,还请蓝教主示下!” 第131章 论五毒教在江湖医学领域的贡献 第131章 论五毒教在江湖医学领域的贡献 当今武林,有两大善於用毒的门派, 北方有“百药门”,掌门人诸草仙,据说用毒功法精妙,常使人防不胜防。 南方就是“五毒教”,该教充分发挥地域优势,善於用瘴气、蛊毒,用毒功法诡异奇特,实非常理所能揣度。 然而不为人知的是,五毒教在毒药学领域,或者在毒医领域有三大建树: 其一、实现了有江湖歷史,甚至是有明以来的第一次成功的输血。 其二、根据笑傲时空任盈盈的说法,实现了“血中有毒而性命无碍”的医学奇蹟,且这是五毒教的拿手好戏。 其三、国朝的市井用毒,可谓“百毒竞发,磯霜独大”,而在江湖中,则是以蒙汗药为主的迷药具有垄断地位。五毒教积极开拓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新领域,在动物毒素开发和提取方面积极进取,让大明朝江湖摆脱了一味依赖植物及矿物毒素的现实。 公平地说,要是歷史上发明火药的炼丹师们创造一个“大明火药奖”,蓝凤凰及五毒教的开拓性研究,会成为本届医学奖的最大热门,甚至超过在方歷六年(1578)刚刚定稿完成《本草纲目》的李时珍。 必须说,蓝凤凰及五毒教在毒医领域的开拓,像极了一位疯狂科学家。 但她同时也是不负责任的,丝毫不考虑科学伦理问题。 前两大成就同时都用於令狐冲身上,在笑傲原时空华山派的黄河坐船上,蓝凤凰利用水蛭为令狐冲输血;让令狐冲喝下五宝蜜酒,使其血液中有毒,毒性之强烈,甚至可以使得崑崙高手谭迪人立即毙命。 输血的时候血型对上,概率极高权且不论。 就说“血液有毒”,蓝凤凰並没有继续观察和试验,血液有毒的副作用,如果铅含量过高,会引起可怕的“智商降低”。 令狐冲前期一个智勇双全的少年英雄,后期被许多人批评为失智,难道蓝教主就没有一点点察觉吗? 嵩山小毒仙的领域依旧没有脱离植物及矿物毒素,要是能够和蓝凤凰联手, 说不定能够让大明朝的医学前进一小步。 想到蓝凤凰苗人和五毒教的身份,路平只能暗自嘆息。 “司李问的好。”蓝凤凰眨眨眼,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个愉悦的弧度,“此事是关於排教和衡山派之爭,我呢,愿意调解此事,要是路司李、莫大先生、岳先生喝下此酒,我们五仙教就不再过问此事。要是三位不敢喝—” 她的声音依旧动听,眾人却听明白她的意思。 衡山派眾人除了没心没肺的湘云姑娘,其他的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什么时候开始,排教都能和衡山派相提並论?衡山派的事情,什么时候又轮的上一个五毒教来调解? 况且你这是调解吗?分明就是帮排教好吧? 他们面带忧虑,神情紧张地盯著莫大先生。 两位苗女已经展示完毕,將酒端到莫大与岳不群面前,躬身施礼,便退回蓝凤凰身后。 蓝凤凰亲自开了一坛酒,倒在碗中,酒中自然也有五毒教“五宝”,她亲手送到路平面前,笑道:“司李,这碗酒是我请你的。” 路平知道,这五宝蜜酒,其实大补。 据平一指所说,“服了这药酒之人,百病不生,诸毒不侵,陡增十余年功力,原是当世最神奇的补药。” 就连平一指这等江湖名医,都是心慕已久,恨不得一见。 可是亲眼看到它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后世纵然有一些所谓“五毒酒”的秘方,也没有让人喝五条毒虫的道理。更不必说,还有他担心的“降智”效果。 路平接过酒碗,一股噁心感油然而生。 那边莫大先生和岳不群面面相,情形也好不到那里。 莫大冷冷说道:“要是莫某不喝,那蓝教主是要与我衡山为敌吗?” 说著站起身来,目光森然凝视著蓝凤凰。 岳不群也眉头紧,他知跟五毒教这等邪教斗,又不能全仗真实武功, 一时间也是没有主意。 蓝凤凰却是言笑晏晏,神色不变笑道:“为敌?干嘛要为敌呢? 请朋友喝酒,喝下了就继续做朋友,朋友不喝,那朋友就不是朋友啦。 排教的龙教主喝下酒的时候,可是没有皱过眉头。 我们自然会只帮助朋友。难道你们汉人不是这样吗?” 莫大一时语塞,他和岳不群一样,看到酒中所浸蜗、蜘蛛,已然噁心不已,让堂堂的衡山掌门当著门人弟子喝下这样一碗酒,更是绝无可能。 他嘴角微微抽搐,或许,这就是五毒教教主的诡计吧。 喝下去,说不得酒中有毒,命丧当场: 不喝,恐怕五毒教教主请衡山掌门饮酒的消息立即传遍江湖,衡山派便会在金盆洗手之后,再受打击。 “蓝教主不要著急。”路平笑道,“不知道,蓝教主让不让人代喝呢?” 他看了一下身边的小毒仙,继续说道:“我们三人可否各找一人代喝。” 钟蕙儿眼眸中立即满是惊恐。 笑意在蓝凤凰脸上绽放,她眼神中鄙夷更甚。 “果真龙教主说的没错,这衡州城中,真的没有一个人敢喝下我的五宝蜜酒。如此看来,五仙教就真的只能选择排教这个朋友了。” 骨嘟—骨嘟—— 蓝凤凰的笑意顿收,神色中充满了说异。 那位她一直鄙夷,认为在三人中最不可能喝下的路平,竟然咕咚咕咚喝完了华山、衡山群豪先是震惊,接著心中的佩服之情源源而来。 “路司李—为了衡州武林,也当真是拼了啊!” 岳不群张口,还要道一声“司李不可”,却是已经来不及开口,嘴巴张大大大的,君子剑少有失態,竟呆呆地看了片刻。 就连嵩山小毒仙,眼神也变得复杂莫名。 这蜜酒本没有多少度数,里面掺杂了二三十种药材。 味道混杂在一起,口感实在不怎么样。 但喝入腹中,一股暖意发散开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 路平一面暗自运转內力,消解这份药酒之力;一面强忍噁心感,微笑著注视著蓝凤凰。 他也是算计了许久,在降智的可能和提升功力的必然之间犹豫很久,才喝下的此酒。 华山衡山人眾的眼神,他已经尽收眼底。 令狐冲在原来时空喝下酒时,被岳不群、寧中则、岳灵珊等等视为异类。 如今自己喝下,竟然有截然相反的效果,这倒是意外之喜。 想想也不意外,令狐冲当时在船上的表现,是在蓝凤凰的“魅惑”之下,喝下此酒;而自己现在做的,是在衡州武林去尽面子之时挺身而出。 “蓝教主,不知道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路平淡然问道。 蓝凤凰眼神有些呆滯,却还是点点头笑道:“当然是,只是想不到,我一个苗家女子竟然有一位当官的朋友。” 这也算差別待遇吧,当年令狐冲喝下酒的时候,蓝凤凰可是在令狐冲脸颊上亲了两口,蓝教主厚此薄彼,未免有失公允。 当然,路司李对今天的收穫已经非常满意,他只觉得体內气息流转似乎更加如意,心中更是一阵窃喜。 口中却笑道:“蓝教主放心,只要你酒管够,衡州的朋友,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蓝凤凰便略微有些错,瞪大双眼注视著路平。 第132章 求求你做个人吧 第132章 求求你做个人吧 临时搭建的台上,路司李面色坦然,侃侃而谈。 华山、衡山掌门面带忧虑,端详路平,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台下,群豪虽然隱隱担心,此刻也说不出什么来。 又听得路平开口,说的轻鬆,竟是真要品酒,眾人想起刚才亲眼所见之五宝蜜酒,面面相,各自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大傢伙心中只道:“为了让这五毒教妖女不为祸衡州,司李当真是不容易啊!” 华山派眾人中,某女侠一双杏眼注微波,心绪著实烦乱:“他喝下这样的脏东西,本来今后不必他。不过他好岁是为了衡山、华山,逼不得已喝下这脏东西,也可以谅解———不对,我踩不踩他,他好像也不在意吧?” 路平接著说道:“蓝教主的五宝蜜酒,作为一种酒来说,可以说成败兼有论色,酒色极清,纯白如泉水,清澈透明,除了五毒—————-不,五宝之外,並无其他杂物,可以说,酿造极其用心。 论香,香太重,须知蓝教主所带来的,是蜜酒,而不是酒蜜,这就有些失去酒的本色了。” 眾人听得“酒蜜”,这才忍俊不禁。 一道道黑线立即蔓延蓝凤凰光洁的额头。 她,五毒教教主,是喜欢交朋友,但是是喜欢交说话好听的朋友。 比如称讚自己美貌年轻的,比自己年龄小一些却要叫自己一声“好妹子,乖妹子”的,关键是,喝下五宝蜜酒是为了自己的! 要是天地间真有这样的男子,她才不管台下是什么华山派、衡山派,准会扑上去抱著他,在他的脸上印下两个鲜红的唇印。 听著这位新结识的司李朋友“坦诚相告”。 蓝凤凰面色古怪,她咬紧下唇,勉强克制住不向他甩出藏在身上的一双小绿和一双小。 小绿,就是绿色大蜈蚣,小就是纹斑斕的大蜘蛛, “要是论味道。”路平摇头嘆道,“作为一种酒,简直是失败!” 蓝凤凰原本温柔如水的眼眸,终於开始闪著冰冷的光芒,她紧紧握著拳头, 脑海中只想著:“小绿还是小,还是两个一起?” 就连身后的四位苗女,都愤愤然瞪大了双眼。 如今江湖上,谁听到蓝教主的大名不让三分。 眼前的岳不群、莫大这等人物如何,见到五毒教教主,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 华山、衡山眾弟子见路平如此托大,不免暗自为他捏了把汗。 “然而,作为一种药酒,蓝教主的这种五宝蜜酒,如果敢称第二,天下绝对没有敢称第一的。”路平长嘆道,“仅仅在刚才一瞬之间,我就从中品出数种药材。只是可惜我对医道不通,不然这种酒的妙处当能说的更加明白。” 蓝凤凰一证,眨眨眼看看路平,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再三確定之后,嘴角终於再度浮现笑意。 “司李果真是识货的。人家向很多人说,喝了五宝蜜酒大有好处,可是就是没有人相信。” 路平不禁长笑一声。 果然,蓝教主请大家喝五宝蜜酒的时候,就压根不认为有人敢喝。 不过,既然遇到了本司李,定然让蓝教主没有诚意的请客,变成肉包子打狗,不对,变成偷鸡不著蚀把米。 “蓝教主放心,路某既然是你的朋友,自然会给五宝蜜酒討还一个公道。 ”路平斩钉截铁般说道。 话说五毒泡酒的歷史其实源远流长,就如蟾蜍酒,在浙江一带一般使用黄酒浸泡,不过大家多將蟾蜍焙烧研末,这样拿出来,就不会如此嚇人。 而眼下情形,一来,五宝蜜酒来自五毒教,二来用的是五种毒物同时浸泡,两者加起来,其中的骇人之处可想而知。 蓝凤凰眨眨眼笑道:“不知道司李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当然就是专业加权威。 论专业,路平指著身后的嵩山小毒仙道:“这位姑娘深通医理,她定能对此酒功效能说的更加具体。” 论权威,路平指了指台下远处观战的两人道:“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还请了两位衡州的名医,亲自试酒。” 蓝凤凰眼神一滯,面色变得古怪起来,这五宝,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十分珍贵,每一条小虫都要十多年才培养得成。 这衡州的朋友啊,不会真的有这么多吧? 路平笑道:“劳烦蓝教主再倒一碗。你马上就会有一个新朋友了。” 钟蕙儿娇躯颤抖一下,悲愤地看了路平一眼,眼神中发出一个灵魂之问:“求求你做个人吧。” 蓝凤凰轻轻摇头,又开了最后一坛,斟在碗里,来到钟蕙儿面前,笑吟吟道:“司李对你可真不错吶。” 钟蕙儿顿时一脸绝望,让台上台下的华山、衡山侠客不禁大为同情。 “你解释解释,让一个女孩子喝五毒,这叫做不错?”钟蕙儿眼前一晕,看著碗中的五毒,不禁又欲呕吐。 路平眼神却忽然变得无比凌厉,饶是如此威逼,钟蕙儿闭上双眼,依旧只是勉强喝了两小口。 “確实是药酒。”良久,钟蕙儿睁开双眼,神色显得万分惊讶,“此酒中含有天麻,灵芝、金不换、黑节草、当归、红岩七、胡黄连、雪莲、滇黄芩等数十种奇异草,有一些我也不知,却知这些药物相生相剋,却又共生大补之效。” 她顿了一下,坦然道:“路司李所说天下第一药酒,我认为並无夸张。若是服用,它可以增加一些年功力。” 眾人听罢齐齐震惊,莫大、岳不群只觉得不可思议。 其他人听得“增加一些年功力”,张口结舌之余,目光却变得无比炽热。 钟蕙儿说完之后,盯著眼前的酒,神色充满了矛盾。 蓝凤凰却是大喜,不顾钟蕙儿並没有喝下“五宝”,热切地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她说道:“妹子当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够说透我这酒的玄妙。” 钟蕙儿感受著小腹一股温暖的气团,这是她修习许多年嵩山內功所未曾遇到的。 但是,她隨即想到,这五毒久经浸泡,药物的精华恐怕多在五毒之上,要想收益最大,只能连酒一起喝下五毒,可是让她吃下这五种毒物,就是增加百年功力,她钟蕙儿也做不到啊。 只是如果错过,纵然她能够识別清楚其中的药物,药方也復刻不出,今后想必就与此酒无缘了。 “蓝教主能做出这等药酒,当真名不虚传。” 钟蕙儿被一个五毒教的邪教教主拉著手,心里很不舒服。她在毒术一道素来自矜有过人之处,见到这等极其复杂的毒术,却文不得不服。 “蓝教主的酒可是不多了?诸位还需要別人先来品鑑吗?” 路司李亲身试验,又延请名医做担保。 “五宝蜜酒”在武林中的沉冤,终於得到昭雪。 要是真能增加几年功力,冒点险却是值得的。 岳不群和莫大盯著眼前的酒,竟也感觉到一点点“真香”向他们招手。 蓝凤凰的眼神,却莫名变得有些凌乱。 第133章 东方 第133章 东方 莫大先生瞪著酒碗呆呆出神,终於反应过来这就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事情,眼中闪出一丝狡的光芒,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原来如此,老朽倒是误会蓝教主一片苦心。” 说罢,举起酒碗道一声:“谢蓝教主酒。”便一饮而尽。 岳先生心情无比的复杂。 堂堂的君子剑,是贪图几年功力的人吗? 不过为了助衡山派一臂之力,免得跟五毒教莫名其妙打起来罢了。 不过是为了襄赞路司李,为衡州百姓免受五毒教之苦罢了。 他也举起酒碗,从容说道:“路司李和莫师兄都已先饮,岳某只得附於驥尾。有慢贵客之处,还请蓝教主体谅。” 相比莫大先生,岳先生的姿势就显得风轻云淡。 这种酒要想喝成这个模样太为难岳先生能做到了。 两位大佬都不动声色,但是路平还是看到了他们脸孔上一闪而过的喜色。 好比吃下翔味的巧克力一般,终究还是巧克力的味道嘛! “蓝教主多了华山、衡山两位朋友,当真是可喜可贺。”路平喜道。 朋友? 华山、衡山二掌门暗暗摇头,他们和五毒教,不过是见面难免开口笑而已。 喜? 蓝凤凰摸摸心口:明明我是百病不侵的,怎么感觉心口堵的慌。 “在场华山、衡山人士,还有我理刑馆的隨行人员,万不可辜负蓝教主一片苦心。”路平朗声说道。 蓝凤凰: 其实“五宝”数量是有限的,一坛酒中,只有一套“五宝”,她带来的,前前后后总共不过四坛酒而已,蓝教主船上或许还有,要是非让人家一併取来,说不定蓝教主真的会发起化学攻击。 真正用上五宝的,只有路、岳、莫三人。 剩下的一套,就是钟蕙儿无论如何无法吞下去的。 其余的就是珍贵,但看起来没那么嚇人的普通药酒而已。 四位苗女排出大碗,將剩下的药酒匀好倾入碗中。 两派弟子排队喝酒,令狐冲排在首位,他喝下一碗酒,暗自皱眉,喃喃道:“这倒是女人家喝的酒。” 路平摇头轻嘆,令狐冲的轨跡已经截然不同,他的机缘,还是给他多留下一些好。 他便取过钟蕙儿的酒碗,將“五宝”换到另一只满是药酒的碗中。 捧给令狐冲道:“令狐兄若是不嫌弃,就饮尽此碗酒。” 令狐冲深深地看了路平一眼,拱手道:“多谢路兄。” 路平指著蓝凤凰道:“当谢蓝教主。”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话说在笑傲原时空,令狐冲若不是遭逢情变,命在旦夕,心如死灰,又被蓝凤凰输血相救,绝对不会在岳不群、寧中则和岳灵珊面前饮此酒,更加不敢在他们面前和蓝凤凰调笑。 他道声谢过,便接碗一饮而尽。 岳灵珊看著这一幕微微皱眉,岳不群却是授须微笑。 蓝凤凰心中鬱闷,本来这一刻,她是可以嘲笑:“衡州城中,儘是些胆小鬼。” 现在这画风,依旧是“胆小鬼”,她的嘲笑却变成自嘲。 那蓝凤凰到底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只是失落片刻,便饶有兴趣地看眾人喝酒。 不少弟子在喝酒之后,学著令狐冲朝她拱手:“谢蓝教主酒。” 她便愈发高兴起来。 没多久,酒罈已空。 看著空荡荡的酒罈,蓝凤凰嘆了口气道:“这衡州的江湖,確实有些不一般。” 她看著莫大和岳不群,双眉一挑,轻鬆地笑道:“如此甚好,两边都是朋友,排教和衡山派之爭,我五仙教是不管了。” 莫大和岳不群也拱手为礼,心下也各自鬆了口气。 五毒教这样的帮派,还是少招惹为妙。 “蓝教主。”路平笑道,“我衡州诸人也有些许物品相赠。” 武伯寧抱来一个蔑丝箱子,打开一看,內中有十来个小包,又有几个小匣。 打开小匣,蓝凤凰撇撇嘴,只是釵、铀、缨络之类的首饰,她蓝教主是缺首饰的人吗? 最后一个小匣,装著一柄精巧的铜镜,这才有了一些兴趣,她把镜照面,一对大眼瞪的圆圆的,看著镜中映射出的妖嬈女子,不由得痴痴笑了起来。 话说,蓝教主虽非甚美,对其容貌却极为自恋,今后每天对著镜子问一句“我是不是江湖中最美的女子”,也是大有可能。 她自照片刻,放下镜子。 打开一个小包,茶香扑面而来。 蓝凤凰欢呼一声,看著路平满目感动。 路平淡淡一笑,只不过是几斤安化黑茶而已。 他喝到了五宝酒,还避免了蓝教主在衡州地面生气,放几只蛊出来,几斤茶叶算得了什么? 这对蓝凤凰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国朝推行茶马贸易,用茶与“西番”或“番商”交换。 《大明律》规定茶叶由国家专卖,严禁私茶出境。国初,对茶叶出境管控极其严格,太祖皇帝时,附马欧阳伦因为数遣私人贩茶出境而被赐死。 从弘治以来,仿效开中法,允许私茶贸易,推行茶引。一时间“商贾满於关隘,茶船遍於江河”。 西南诸番极其喜欢性苦的湖南茶,因而,万历初年,湖茶后来居上,成为茶市的主要来源。 路平推算著,蓝凤凰此次应该只是路过,顺便管管排教这事,事后就会一路北上,前往河南。 否则原来时空中发生令狐冲和任盈盈的事情,哪里能够碰巧赶上。 她来中原的目的是什么,路平並不清楚。 但她的初心,是为了五仙教自己,而不是在令狐冲和任盈盈谈恋爱的时候当背景板。 一大帮人,总要吃饭穿衣,盐和茶,其实都是他们所缺的。 一点小技巧,路平已经感觉到:五仙教到来,为的很可能就是:帮会的经济问题,甚至有可能就是茶叶。 “司李果真名不虚传。”蓝凤凰脸娇如,启朱唇,开皓齿笑道,“还真是让我“惊”到了!” 歌声再次传来,淫靡的曲调让一眾青年弟子再度面红而赤。 岳女侠羞得两颊通红,2了一口,暗骂一声:“不要脸。” 那小舟未举青帆,几个苗女摇櫓,渐渐远去,去的方向,应该还是柏坊一带。 五毒教的事情—.大概是了了。 黄昏时分,武捕头再到理刑馆。 他捧来一个锦盒,上面刻著五毒的图案,让人惊然心惊。 “兄弟们在巡街的时候遇到五仙教的人,她说蓝教主吩咐,要將此盒赠给司李。”武捕头笑道。 路平的眼神却凝重起来。 他思索良久,觉得自己纵然惹了蓝凤凰,但从她接受礼物的情形看来,已经毫无芥蒂,不至於在盒中放一只毒蛊来谋算自己。 他小心翼翼打开盒子,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竟是一幅罗帕。 “四爷,这番女当真是—” 武伯寧一抬头便触到路平凌厉的眼神,忙將“骚婆娘”三个字咽入口中。 路平取出一支毛笔,將罗帕挑出,慢慢展开。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蓝凤凰临別时的样子。 蓝凤凰:扎心了,刚刚结识的朋友竟然如此不信任我,请接我的小、小绿。 路平不禁盯著罗帕,陷入沉思。 此帕为湖色绸绣,上绣一个大大的牡丹,採用衣线平针绣法,四周曲齿边。 根据田伯光之鼻,帕上並无毒物,倒是有一股异香,似乎是龙涎香薰过的, 与蓝凤凰身上的香气截然不同。 而蓝凤凰本人,也绝不是手执罗帕,巧笑嫣然的女子,更加不会罗帕薰香半遮额,绝对不会送一方手帕,好与情郎怀袖中。 他忽然心中一动,拿起罗帕快步走到门前。 迎著亮光一看,一串接近湖色的针线,组成两个大大的汉字: 东方。 !这是·.东方绣品出江湖。 第134章 钟镇团伙临衡州 第134章 钟镇团伙临衡州 歷来身为高位者,难免会有一些古怪的爱好。 过些年会有一位皇帝,热爱木匠营生,他时常让太监到集市上销售他的木器作品,若是卖出高价,就会龙顏大悦。 没有想到,作为当今最宅的男子/女子,东方教主竟然也有类似的爱好。 蓝凤凰有没有心机,当然是有的。 笑傲时空中她在恆山派时,岳不群迷倒恆山诸弟子,她急中生智,假装昏迷。 但是要说她的心机如何之深,路平却也不信。 她应该只是传递一个信號。 以两人现在的交情,估计她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提醒。 路平若是问她:你啥意思? 蓝教主估计会装糊涂,或者娇媚地一笑道:“苗家女子难道就不能罗帕传情吗?” 衡州的天气说变就变,黄昏时分,天上洒下密密的细雨。 路平回到后宅。 看到了另外一件反常的事情: 那嵩山小妞竟是留下了两碗荤菜,一碗素菜。 这就是有了婢女的自觉? “不过是回报你让我先饮五宝酒。”钟蕙儿冷声道。 路平摇头微微晒笑:“你可是破解出五宝蜜酒的秘方?” “什么『五宝』,那是『五毒』,要是你不把『五毒”送给华山令狐冲,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然可以制出配方!” 路平坐下尝了口钟蕙儿的手艺,又一次高度评价了左盟主选儿媳的眼光。 如今有五宝蜜酒兜底,百毒不侵,钟蕙儿的毒药又都被自己没收,也不怕她在酒菜中玩什么样。 “五毒教秘方,哪里有那么容易?”路平笑道。 钟蕙儿却冷笑不语,路平警见她清冷的面容隱隱有一丝得色,心中疑惑顿生:“难道这嵩山小毒仙真有这样的天赋?” 他似乎明白了钟蕙儿开心的缘由,要是她真的可以搞定五宝蜜酒的秘方, 无论有多么大的过错,左冷禪也会对她网开一面,甚至会更加倚重她。 除了这个缘由,要不然就是·— “嵩山派今天到衡州了吗?”路平小酌一杯,淡淡问道。 钟蕙儿一愜,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尖声道:“我怎么知道?” 路平却是已经確信,笑道:“看起来,钟女侠是忘记那晚的滋味了?” 钟蕙儿顿时又羞又急,怒目圆睁:“你答应—” 路平打断她的话语,目光中泛起异色,钟蕙儿顿时心下一凛。 这“狗官”看似文质彬彬,行事出人意料,却和那华山弟子眉来眼去,对衡山派也颇多照顾,华山、衡山竟然还挺敬重他。 谁能想到他私下的齦功法,乱施情药,迷人心魄,羞人的点穴法,虽不是田伯光,却是比田伯光更加邪恶的存在。 至少,田伯光不会如此操纵人心。 在嵩山派来人出现的一瞬间,问及这两日遭遇,钟蕙儿纵然羞愤交加,也羞於启齿,还不得不替他掩护说:“他並没有把我怎么样!” “我爹来了。”钟蕙儿终於蚊声道,“他只是让我留在这里,查探你的消息,说自会与我联络,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路平点点头。 钟镇来了。 这可不是一个钟镇,而是左掌门部下的钟镇团队,不,是钟镇团伙,该团伙在笑傲原时空对付恆山派。 组成包括:代號“仙霞岭”,笑傲原时空的仙霞岭伏兵,代號“廿八铺”, 笑傲原时空的廿八铺伏兵。 高手:“仙霞岭”中有六位,其中三个他印象深刻,两个用长链鑌铁八角锤,臂力惊人,还有一位是个胖大头陀,用一柄禪杖。 “廿八铺”中,就有冒充魔教的“七星使者”。 这都是嵩山暗势力。 在嵩山暗势力之外,就是在明的“神鞭”邓八公、“锦毛狮”高克新,以及“九曲剑”钟镇本人,区別於丁勉、陆柏、费彬三太保,路平称之为“后三太保”。 相比后三太保,嵩山暗势力其实更让路平警惕,在明面好歹有一些规矩需要顾及,可是这些暗势力,隨身准备嫁祸魔教的暗势力,行事则可以毫无底线。 如果左冷禪將代號为“铸剑谷”,即在笑傲原时空的铸剑谷伏兵也同时派来,那情势就更加糟糕。 还有,如果蓝凤凰的暗示是:日月神教清理曲洋的人马也赶到衡州。 那衡州比起上一次,会更加热闹几倍。 路平忽然更加体会了莫大先生,为何他要在刘正风金盆洗手中袖手旁观? 这就是理由。 即便他能够让前三太保的嵩山派退却,接下来,衡山派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 前有嵩山派大兵压境,后有魔教暗中窥伺,內部还有不知道几个隱忧隨时作乱。 毫无胜算。 “哼,知道怕了吧,要是你肯把我送还嵩山,再释放白板煞星、青海一煞, 我爹会向左掌门求情放过你。本来嘛,你走你的官途,我们走我们的江湖路....” 钟蕙儿见他神情阴晴不定,心底便积赞了一点勇气,竟然小声地劝说起来。 路平异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胸前,钟蕙儿娇躯一颤,后退一步道:“你要干什么?” “明明也不大,为何说出如此无脑的话来。”路平收回目光,喃喃自语道。 钟蕙儿: 这小毒女,竟然真的以为自己对左冷禪重要到这种地步?嵩山派大举入衡州的原因有一半因为她? 钟镇的那句话已经表明了左冷禪的態度,让自己未来的儿媳来贴身监视一个青年官员,这表明左冷禪已经准备拋弃她了,在拋弃她之前还要利用她的最后一丝价值。 甚至钟镇—.钟蕙儿可是她的女儿,难道他听不出左冷禪是什么意思吗? 这群人的冷血真令人髮指。 路平的眼神中,便有了一丝钟蕙儿不明所以的怜悯。 三更时分,浙浙沥沥的雨终於停了下来。 前任推官將书房布置的很是雅致,窗前种植老梅数株,台阶下是芳草、苔蘚。 入屋內,桌案、架格、椅、几陈列有序。 侧面,则用纱橱隔出间小小的臥室,放著一张竹榻。 书房內的必需品,路平能用官中就用官中,不能用,则让鲁连荣先生帮著配一些。 这主要是因为不能逮著一只羊羊毛。 不对,主要是因为不知道外相啥时候忽然调走自己,为了避免浪费,才暂时借鲁先生的一用。 看起来还是空荡荡的。 窗外,天空渐渐掛出一轮半月,树影斑驳,风移影动,寂静无声。 因为挨了一记“天粪”攻击的缘故,白天,钟蕙儿閒著没事,就找了副弹弓四处打鸟,这才有了清静。 可惜,谁能拿一副弹弓替我衡州府四处打鸟? 路平的想了一会,就开始消解五宝蜜酒惊人的药力。 一股股气息在丹田中匯聚,又散於四肢百骸,周而復始,循环往復。 梦想修行法,在假寐时香冥、內观、外观。 说起来很悬乎,简单点就是,你要学会在一节课上学会睁著眼半睡半醒。 这是为官者修行的无奈。 当年黄裳,別人以为他老人家在看公文,其实他就是不知不觉中进入梦境。 弊端是有时候会流口水。 他的肌肤上开始有淡淡的光泽散发出来,宛如薄雾中的晨露,晶莹剔透。 大约一香的时间,路平睁开双眼。 老岳和莫大,今夜一定在做同样的事情,真是便宜这两傢伙了。 这可不能白白便宜,要是两人懂点规矩忽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路平不禁嘴角微微抽搐:总不能又是一位女侠吧? “路大哥,开开门,有事情跟你商量。” 路平不禁苦笑起来,小妖女曲非烟,金盆洗手后不见人影,怎么大晚上的竟然跑来了? 这妖女、侠女怎么都是一个习惯? 算了,正要问她爷爷跑到哪里去了。 还有一个光荣的小白鼠—.不对,是一號患者的角色等著他老人家。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情?” 路平擦擦额角的细汗低声道。 曲非烟一进门,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书房的模样,尤其仔细观察了一下窗户的结构。 路平脸孔不禁更黑:这是下次还准备从窗户走? 曲非烟从窗户上爬下来,拍拍手,得意洋洋地说:“我找到让仪琳姐姐和令狐冲私奔的办法了!” 第135章 花前月下论私奔 第135章 前月下论私奔 嵩山派、日月神教大兵压境。 你来跟我谈华山大弟子和恆山女尼姑如何私奔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曲非烟的媒婆天赋都是曲洋教出来的,在笑傲时空,目睹令狐冲和田伯光回雁楼比斗之后,老傢伙不断向曲非烟灌输:“这小尼姑是个多情种子”;“非非,你瞧这小尼姑多么伤心,令狐冲这小子倘若不死,小尼姑非还俗嫁给他做老婆不可。” 甚至,撮合令狐冲和仪琳都成了她的执念,临死前都要说上一句:“傻子, 到现在还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她要陪你一块儿死—.” 如今,两人都不曾在场目睹比斗,曲洋想必少了几分教唆,曲非烟却依旧这么执著,这说明,媒婆天赋一定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府衙路司李的后宅,烛光之下,路平看著曲非烟脸上未曾尽散的稚气,略微有些出神。 这曲非烟说的,大致是: “我隨仪琳姐姐在香林庵,见其日渐消瘦。若不得令狐冲,恐命不久矣。 我又观令狐冲这廝,其性隨遇而安,又颇为轻浮,口无遮挡,不如將其骗到香林庵,让仪琳姐姐向他表白心意,仪琳姐姐国色天香,比我那刘菁姐姐更胜十倍,令狐冲岂会不动心思? 要是令狐冲还不从,將用迷药迷翻他,路大哥你再带人前来,要是他不肯娶仪琳姐姐,就断他淫乱佛门净地,我刘公公,还有那岳佬儿碍於面子,也非答应不可—” 说罢,这小妖女竟然咯咯咯笑了起来。 笑了片刻,见路平紧紧皱眉,便收起笑容,眨眨眼问道:“怎么?我的主意不好吗?” “非非。你过来!”路平和顏悦色道。 “怎么了?” 曲非烟嘟囊著走近几步。 “你今年多大年龄?” “十三岁。路大哥,为何要问我的年龄?” 曲非烟带著几分顽皮,眼睛弯成了月牙形,雪白的脸蛋却微微泛红。 “大哥,我还小呢—” 路平歉然一笑,却是忽然出手制住她, 曲非烟一阵惊,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路平反身按倒在条凳上。 “啪啪啪——” “哎呦。好痛啊!”曲非烟翻身爬起,呜呜哭道:“干嘛打我,亏你还是什么进士推官,好不要脸!” 路平倒了杯酒,自斟自饮。 曲非烟哭的更加伤心:“你在欺负我没爹没妈。” 路平心中一动,却见她正偷眼看向自己,脸孔不由得黑了下来。 弘治年间,三法司开了一个会,颁布了一个司法解释:“今后年七十以上, 十五以下,—·徒流以下,无须查究。“ 嘉靖年间的问刑条例,这条司法解释继续有效。 这就是说,曲非烟虽然闯衙门后宅,但是在判决在徒刑和流刑之下,自已无法追究。 但是,出手教训她一番,也是这个“大哥”应该做的。 大敌潜伏身侧,免得她这些日子再惹出什么麻烦不好收场。 “你记住了!”路平等她哭的声音小些了才道,“要是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下次,就不仅仅是打屁股了。当然,今后你也可以不来找我。” “为什么?”曲非烟登时止住哭声,脸上犹掛著晶莹的泪珠,怒声问道。 这小妖女分明就在演戏,笑傲时空中对付余沧海的那一套来对付自己。 还有曲洋,堂堂的魔教大佬,整天就知道和刘正风琴萧唱和、风光霽月,这孙女怎么养的,整天灌输些歪理不说,就是这屁股上再瘦些,都可以送到展览馆作標本了。 “令狐冲是什么人?你了解他的心意吗?他固然隨遇而安,不过他最为反感的,就是別人强迫他,越是强迫,他越不可能听从。 仪琳是什么人?她从小就在寺庙长大,虽然喜欢令狐冲,但是同样也志向禪门。你这等胡搞,跟往死路上逼她有什么区別?” 曲非烟揉著屁股,从条凳上站起,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 路平一阵冷笑,並不回答。 开玩笑,他对付江湖中人每日揣测些什么?他什么性格?个人有什么需要、 愿望或目標?对江湖和庙堂的理解是什么?是受情绪影响还是受利益影响?在极端情况下会如何做?在江湖社会中是什么样的地位,有著何等实力? 概况起来就是:江湖中人的行为分析。 单单就江湖上私奔这种行为考察,你会发现,江湖中人,其实是整个大明朝最为保守的一个群体。 江湖歷史上私奔案例就很能说明问题。 不算后来的韦小宝和建寧,多少年来私奔才有二起:陈玄风和梅超风案,杨过与小龙女案。 最应该私奔的情况,丁典和凌霜华,在路平的记忆中,都不曾有过私奔的念头。 受封建思想毒害之深,莫过於江湖, 那天他说起私奔,也是对岳灵珊来说的。 如今大明朝的刑名官员,极其倾向以人之常情来断案,处理私奔案,那叫一个前卫。 假如小岳和令狐冲私奔,倒是可以给保守的江湖注入一些鲜活的气息。 他都替二人想好了一纸诉状,足以抵消刘正风、岳不群编织的封建礼教罗网,让那江西打退婚案的讼师掩面而走。 选择权就在他们二人自身而已,要是彼此的情感真的深到“非你不可”的地步,他干嘛不成全? 比如状纸这样写: 【告状妾岳氏:礼云“女非媒不嫁”,此论虽正,也非必然。文君心喜司马,贾午志慕韩寿,莹莹思恋张生,三女皆有私奔之名,世人谁人詬之? ““妾与令狐冲青梅竹马,素慕令狐冲之侠气义名,私许偕老,共约不负。 今令狐冲忽背前约,妾呼天叩地,无所告投。妾欲独守,却忧惧异常,不知终身何恃? 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伏维明断! 谨状。】 岳灵珊只需要强调:明明是我先。 且拿出两人之间订立私约的证据:冲灵剑法。 標新立异的刑名官员大概率以私约为准,说什么,“下相逢,已有终身之约;中道而止,竟乖偕老之心。” 判一个“宜从先约,可断后婚”,令狐冲和刘菁的婚书无效。 假如刘菁和刘门的某个弟子也有类似深厚的感情,且敢於私奔,效果也是一样的。 至於令狐冲和仪琳。 不说佛教教法的限制,一个有情,一个无意,那断然是行不通的。 况且如今大敌当前路平正要清清嗓子,给小妖女普普法。 “你敢打我,我咬死你。” 不料曲非烟狡点地一笑,竟然一个箭步扑了上来,抓住他的骼膊张口就咬。 路平忽然想起一事,登时嚇了一跳,这一口下去,那还了得吗? 第136章 接通比丘区域网 第136章 接通比丘区域网 书房中,曲非烟和衣而眠,万缕青丝拥在枕头上,眉毛微微起,脸颊红扑扑的,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她忽而嘟囊一声“妈妈”,一个翻身,被子已经被端到墙角,露出一双光洁如玉的脚丫。 路平见她脸蛋上犹掛看水痕。 不由得心中又痛骂了曲洋老头一番。 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带著她进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丝毫不顾虑后果,比刘正风更加不靠谱。 也不知道这等江湖艺术家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起昨夜的“一咬”,路平仍然心有余悸。 这笑傲原时空,任盈盈和令狐冲婚姻的结果,他现在是极度不看好。 要是任大小姐某日生气,跟赵敏对张无忌一样,要在令狐冲身上留下一道印记,岂不是红顏薄命? 又或者兴奋至极,非要动口咬上一口婚后毒杀妻子案,国朝不是没有这样的案例。 这五宝蜜酒还有这等后遗症,倒是他忽略的。 莫大且不提,为了寧女侠生命安全,须得儘快通知老岳一声,以防万一。 衡州城中,茶肆酒楼,今日议论最多的竟然是绿竹庵,最津津乐道的,竟然是融休和尚、路司李和一个女鬼的故事。 【话说几十年前,一位含冤而死的官宦小姐,在庵中冤魂不散。 衡州府推官路司李近日上任,官舍未备,先暂住於庵中。 这晚,司李正在静室內翻阅旧案案卷,忽见一美貌女子,一身黑衣,自荐枕席。 司李向来刚正不阿,早看出此女不善,喝道:“孽障安敢近我。” 女鬼惊惧,前诉冤情,司李沉思良久,才道:“你的案卷,我早已经看过, 事主早已死於非命,冤情已报,为何还要贪恋人世,祸害世人?” 女鬼哪里肯信,司李便道:“此间庵中住持,能晓三生,你既不信,可去问他。” 那融休和尚正在禪房打坐,忽见一个娇滴滴的女郎前来,诉说前事,和尚棒喝道:“你的冤情,老訥已尽知,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怀慈悲之意,老訥念你悲苦,才容忍至今。 天道报应,或在前生,或在今世,或者来生。我观你那仇家,前生不修,祸害於你,幽冥发落,今生已墮入畜道。你却魔障缠害,础!何不及早醒悟!”】 胡三一脸崇拜地看著路司李,一旁的沈周竟也忘记了记录,瞪大双眼,墨汁滴到身上竟然也浑然不觉。 路平听罢,额头立即布满黑线。 这融休和尚,借女鬼炒作多赚点香火钱可以理解。 把自己牵扯进去,想必是以为同时宣扬自己的名声,自己会装聋作哑。 再说,你说的这女鬼夜访路司李,难不成是知道了钟蕙儿的事情,反过来威胁我。 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少林背景的僧侣跟自己论前世今生,那么我们就好好论一论。国朝的那些待哺的话本作者,可是对此类题材极感兴趣。 果然,绿竹庵前车马纷纷,进香的男女老少喧囂不停,来往不绝。 忽然一阵吆喝声传来,一群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巡捕,各自持绳索器械, 向绿竹庵汹汹而来。 当先一人,官袍皂靴,正是路平。 香客们纷纷大惊失色,四散避开。 挤在路上的车夫驱车,轿夫抬轿,乱作一团, 庙中,融休和尚身著袈裟,正在给数十名信眾说法讲道。 和尚面色肃穆,口说禪机。 端的是,佛法精深,世上之人无论善恶皆可立地求善果;道理微妙,有缘之辈不分远近都需进门来烧香。 眾人听著均觉得智慧渐增,心生欢喜,各自合十之际,巡捕们已经涌入山门融休忙纠集眾僧齐出迎接,一见来人,心中惊讶万分。 “和尚做的好生意?” 融休苦笑道:“司李这是何意?” “听说和尚能知三生,辨鬼魂,本官恰好翻到一起案卷,需要和尚帮忙,同审一下那鬼魂,看看有没有冤情,和尚慈悲,想必不会拒绝吧?” 庵中香客一闻,顿时耸动,纷纷议论起来。 “传说包龙图日断阳、夜断阴,探阴山、通鬼神,莫非司李竟也有包龙图之能为?” “这都是融休师神通广大,司李要是有这能为,岂会来求助我师?” 融休老和尚道躯一抖,连忙说道:“诸位不可妄言,这等市井传闻,不知道是何人所传,老訥听罢,不过一笑了之,断不可以讹传讹,误导世人。” 香客中,就有一些纳闷,和尚刚才可不是如此说的,有人试探的时候,分明就是“不可说”的高深模样。 路平闻言微微一笑,吩附眾巡捕遣散香客,自跟著融休到禪房喝茶。 “司李是本庵贵客,为何不给本庵一些脸面,哪怕事先说与老訥,也好有个准备!” 融休奉上香茶,开口就有些抱怨。 “和尚不必逛语,今日我们就开门见山吧,若是再有隱瞒,定能在庵中挖出一个密室来,说不得有一些奸淫掳掠的勾当,和尚岂能脱不了干係?” “阿弥陀佛。”融休苦著脸道,“小庵確实有密室,老訥也是不久之前方才发现。或许是躲避兵祸——或许確实如司李所说也未可知。” 路平冷笑道:“和尚说的不久前,是贼人来之前呢?还是贼人来之后?” 他不说嵩山派,融休自是会意。 闻言老和尚微眯双眼,沉吟片刻道:“正是贼人来之后!” “堂堂少林高僧,缩首缩尾,传到江湖上岂不让人笑?绿竹庵中,別的和尚睡不好,恐怕是真中了迷药,和尚那几日睡不好,怕是时不时想起那地牢中的惨叫之声,时时做噩梦吧?” 一边是江湖规矩,一边是佛门慈悲。 有时候路平觉得,“江湖第一大派”放在一个佛门身上,都是整个江湖中最为滑稽的事情。 方证大师又是怎样在江湖规矩和佛教教义中找到平衡的?確实需要自已多多请教才是。 融休身躯一颤,面露复杂,沉默良久才嘆道:“老訥在少林学禪法,略微修习一点武功,自保犹不足,怎敢问江湖事?司李这般说,也让人无可奈何。” 路平冷笑道:“和尚不必废话了,你这小庵,密道连你都不知道,是如何被贼人发现的?焉知不是庵中有人与贼人勾结?” 融休嘴角微微抽搐,凝视著路平,颂一声佛號道:“司李,方证大师前日有信,也颇为异此事。有些事情並非老訥所知,司李要知详情,不如询问方证大师。小庵自可大开方便之门。” 第137章 左冷禪的反击(上) 第137章 左冷禪的反击(上) 白鸽飞时日欲斜,禪房寂歷饮香茶。 一只信鸽展翅高飞。 路平亲眼看著它消失在天际,才回到禪房,和老和尚继续喝茶,气氛也变得轻鬆了许多。 这是一个互相都很满意的妥协。 老和尚或者说是少林本身,同意向路平开放少林寺的“信鸽聊天平台”,路平则同意不再追究绿竹庵的窝藏盗贼之罪。 和方证大师的第一次聊天,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话题至关重要。 路平想了许久,忽起促狭之意,决定问方证大师,一个很流行的,囊括武学、佛法、財色以及政治的故事,大师见到之后,一定会非常喜欢吧。 【玄慈方丈少林僧,平生不离少室峰。可怜无限菩提水,倾入二娘一叶中。】 並不是给方证讲某种小故事,而是在討论一个很严肃的佛学话题:红莲现象。 宋代张邦畿在《侍儿小名录拾遗》中,记载道:五代时,祝融峰一高僧至聪,修行十年,遇到一位名叫红莲的女子,一瞬而动,终於破戒,写下了一首类似的颂。 从宋元到今,高僧和红莲女的故事,已经演绎出不知道多少杂剧、话本。 以玄慈方丈和叶二娘故事的吸引力,想必许多的杂剧和话本作者早就饥渴难耐了吧? 嵩山派到衡州,与上一次的秘密窥伺迥然不同。 “九曲剑”钟镇、“神鞭”邓八公、“锦毛狮”高克新公开租赁衡州的一处民宅,当天,就拜访了在客居衡州的岳不群,並亲往回雁峰拜会莫大。 莫大选择了消失不见。 衡州城中的风向,骤然变化。 “衡州府推官勾结魔教。” “洛阳有一绿竹巷,传闻是魔教秘密据点,路司李的家眷就常往绿竹巷。” “这怎么可能?听说司李也是三榜进士,怎么可能去勾结魔教?” “听说魔教惯於以美色诱人,风流年少,初逢美色,哪里能够禁受的住?” 胡三在市井中听得这样的传言骇得面无人色。 他犹豫再三,来到府衙,竟然进不了府衙大门。 急得他在门前团团转,直到武伯寧现身,才脸色凝重地告诉他:“四爷被按司分司传去了。” 按照律法,涉及官员犯罪,在(京城)外六品以下的文职官员,只许分巡御使、按察司並分司逕自提问,而布政司、府州县以及所属官员不得逕自提问。 因此,能向路平问话的在衡州只有刘执中。 刘执中的脸色变得无比冷峻:“路平,传言道你寄家眷於绿竹巷,可是真的?” “属实。” “绿竹巷属魔教据点?知否?” “治下有魔教而不知,我只知道这是洛阳典守官员的责任。” “洛阳典守官员的责任不归我管,我只问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 沉默许久。 刘执中脸色缓和了一些:“云积,眼下市井流言纷纷,代巡一事,可以结束了。” 路平来之前自然是已经猜到刘执中要收回他赋予自己的最大权力,便毫不犹豫地交出代巡文书。 刘执中点点头,淡然道:“云积可以上表自陈。” 路平笑道:“何必自陈?我自然是不及沈青霞,可是当朝也没有严嵩、严世蕃。” 刘执中心中一动,摇头笑道:“云积何必如此负气,这等谣言捕风捉影,最为可恶,虽有外相、內相之託,也要避嫌才是。这样吧,你照常视事,我自会为你申辩。” 路平点点头,回到府衙,就感觉到其中让人压抑的气息。 本来情形可以更加糟糕的,但让路平意外的是,知府李燾却帮了他一把。 听闻眾人议论纷纷时,李燾便拍案怒道:“路云积上任不过十余日,连破大案,贼人忌之,造此谣言,尔等却是因为嫉妒,才散播流传,若让我得知,绝不宽贷!” 因而,府衙的属官和书办们停止了议论,却採取了“远之”的態度,好像跟路平多说一句话,也会沾染是魔教的气息一般。 人情冷暖,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一如既往的就是沈周、武伯寧寥寥数人。 退思堂中,沈周小心问道:“四爷,不要紧吧?” 他除了自己担心,其实也是代莫大先生问的。 路平笑道:“请莫大先生放心吧。” 左冷禪的反击可以说又快又狠。 衡州的四岳合作,核心其实就是在路平这里。 左冷禪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操控舆论,玩弄人心,这种办法其实还是路平发起的。 左冷禪直接学了过去,使出一招以彼之道,还使彼身。 他自然不能製造一起沈炼式的大狱,但能够逼的路平无法顾及四岳之事,对他来说就成功了。 他就可以震衡山,嚇住华山,而集中力量对付— 要是路平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对付恆山派。因为四派合作的事情,恆山是最为积极的。 只要杀恆山这只鸡,就能嚇住三岳三只猴。 莫大先生其实好说,这就是在他家门口,他不自保还能怎么办?但自保到什么地步,就不好说了。 因而现在最关键的人,反倒是岳不群。 “司李,莫大先生让我问你。”沈周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绿竹巷一事可是真的吗?” 路平点点头,便將嵩山对付其家人一事和曲洋委託绿竹巷一事说明。 曲洋的事情,莫大先生是知道的,此时此刻再瞒著已经没有必要,且莫大先生的態度,对魔教未必如岳先生一般,口口声声定要势不两立,也不如天门一般,闻魔教就肝火旺盛。 “这嵩山派—..”沈周直接就被嚇的脸色发白。 確实是骇人听闻,在国朝,杀官的不是没有,除了因为造反杀官,其他的, 就是在荒山野岭,在江河湖泽,时而会有一些盗匪杀害一些粗心大意的过路官员。 这是朝廷力量所无法顾及的地方,可是在洛阳这般的通都大邑,嵩山派竟然假扮成盗匪,威胁朝廷刑名官员的家属,关键是你还拿不到什么证据,不能因此指控嵩山派。 路平心绪也是莫名复杂,幸好,嵩山派还不知道任大小姐寄住绿竹巷,要不然散出流言,她手下那帮三山五岳的豪杰,爭先恐后往衡州赶,那个时候,自己可真的跳进湘江都洗不清了。 也不对,要是真的传出衡州府司李和魔教圣姑勾结,司李又不像笑傲时空的令狐冲一样需要救命,那圣姑手下那伙黑道豪杰们,討好司李最好的办法就是奔赴衡州府大牢,那个时候,自己倒是可以洗清冤屈了。 第138章 左冷禪的反击(中) 第138章 左冷禪的反击(中) 【从来好游侠,宝剑不曾离。白马驰长道,黄金报所知。风流倾斗酒,调笑折枝。唯有燕云念,平生未肯移。】 沈炼,號青霞,生平好诸葛孔明《出师表》,其诗多慷慨悲歌,尚豪侠之风嘉靖时,他多次上书论严嵩、严世蕃父子之恶,被皇帝发配宣府保安州。 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严世蕃遣巡按御史路楷和宣大总督杨顺设计诛除沈炼。正好宣府逮捕白莲教教徒阎浩等人,二人就篡改供词,加入沈炼的名字, 指控他因失职怨望,教唆阎浩等煽妖作幻,勾虏谋逆。 当年秋天,沈炼被处死。家属也多被牵连。 沈炼固然是值得尊敬的,但如果是一个穿越者,落得他这般下场,就应该叫穿越者的耻辱。 路平其实不担心这种情况。 沈炼在保安州,做了一个奸相严嵩的稻草人,日常练习射箭。 这已经是正义感过於爆棚,严嵩收拾他才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 眼下,他归根到底还是在为张居正还有冯保办事,《笑傲江湖》的琴簫曲谱,抄录一卷,以比丘尼区域网快速入京,说不定已经在內相宅中演奏。 衡州的事情,两人没有任何不满意的理由。 內宅的气氛很是诡异,曲非烟居然没有离去。 她和钟蕙儿属性相剋,两人一大早就开始爭斗。 论智谋,曲非烟略胜一筹,论武学,钟蕙儿现在虽然没有毒道加持,也不是曲非烟能比。 “路大哥,你什么时候买了一个嵩山派的婢女?一点点规矩都没有。让她把那间大屋子让出来,她还不肯。” 嵩山派武功识別度很高,曲非烟一眼就看了出来,倒是她用的功法,虽然诡异,却不是钟蕙儿能够看出来的。 钟蕙儿只是怒目而视。 路平一证,这才想起来,钟蕙儿所住的屋子,就是这间四合院的正房。 嵩山小毒女平日里应该是个工作狂,就呆在自己的实验室,她自然没有別的意思,只是要住的舒服一些。 路平又没有带家眷,平常还都在书房中,只要她不脱离自己的掌控,以便有机会跟嵩山派谈点条件,其他的住哪里,他浑然没有在意。 他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钟蕙儿,又狠狠瞪了一眼曲非烟。 这就是小妖女故意搞事情,年纪不大,比钟蕙儿更加懂得这些门道。 路平一见神色得意的曲非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官员的后宅,不同的房屋代表了不同的身份,无非就是妻妾婢,你让钟蕙儿住什么地方,曲非烟都能找到闹事的理由。 她纵然心智有点早熟,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小孩,父母早亡,曲洋老头整日里和刘正风合奏谱曲,她不过用这种方式吸引別人的注意而已。 “非非,不要胡闹了。”路平笑道。 曲非烟和钟蕙儿同时一。 曲非烟怒道:“你竟然帮著她说话,分明是欺负我没爹没妈!” 说著又要掉眼泪。 路平揉揉眉心,一把揪住小妖女的耳朵,衝著钟蕙儿歉然一笑,將曲非烟拉到书房。 曲非烟既然在教训过她之后还敢留下,那就说明她已经认可了自己教训她。 曲非烟被揪得一脸委屈,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正要发作,却见路平颓然坐在藤椅上,脸色变得有些沮丧。 “你怎么了——大哥。”” 路平苦笑道:“就是有些心累罢了。” “不是嵩山派已经离开衡州了吗?”曲非烟眨眨眼道。 路平轻轻摇头。 “我爷爷说,绿竹巷已经收留你的家人,嵩山派定然不敢出手。你也大可不必担心。” “呵呵。”路平淡淡一笑,这不是麻烦就由此而来,可他还不能因此抱怨。 “大哥你没有银子了吗?”曲非烟异道,“我那刘公公有的是银子,你再派人去討点就是?” 路平登时一脸黑线,在她的额角弹了一下。 曲非烟“哎呦”了一声,道:“又不是我说的,我爷爷和刘公公都这么说,反正刘公公也心甘情愿。” “非非啊。”路平道,“你爷爷就放心你一个人呆在外面?” 曲非烟捂著额头,颓然道:“我告诉他就在香林庵陪著仪琳姐姐,他自然不会多问。香林庵里一群尼姑,仪琳姐姐又每天念经说什么“菩萨会怪罪”“忘掉令狐大哥”,实在是无趣。刘姐姐要出嫁,实在没人陪非非玩!大哥你还帮著嵩山那个妖女欺负我。” 这样子的话,才像是一个正常的女孩说的,而不是整天帮著人做媒。只是这话说的可怜兮兮,一副然欲泣的模样,这样的演戏天分就过了。 路平换了个话题道:“你爷爷和你刘公公是怎么看我的?” 曲非烟笑道:“他们说你不动声色化解嵩山派的威胁,让左冷禪羽而归, 倒是一个人物,这份恩情,他们倒是一直记得。不过他们还说你善於操弄人心, 算不上光明磊落,非好汉也!又说你过於贪鄙,心眼还小,跟朝廷那些『狗官』没什么两样!” 路平不禁大笑起来。刘正风、曲洋敢背后议论,少不了在小本本上记上一笔。 曲非烟双眸闪了下,咬著嘴唇,脸蛋红红地嘀咕了句:“不过我以为,大哥却是英雄。” 路平调侃道:“明天我让人找一套《女诫》来,先背诵几天再来论英雄的事情。” 曲非烟“啊”了一声,眼神顿时呈懵圈状。 刘正风宅华山別院。 一个小角门进去,便是一个独立的院落,虽是偏院,厅堂屋舍,颇为宽。 外竹,竹边山,极其清幽。 路平一身黑衣,悄悄落在院子中。 这种情形让他都觉得有些好笑,以前是江湖上的侠客们窃听自己,现在竟然顛而倒之。 他足潜踪,来至一有灯光处,窗影上透出两个人影。 路平悄立窗下,侧耳倾听。 “珊儿,別在眼前晃来晃去,早些去休息!” 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岳不群。 “娘什么时候到?”岳灵珊问道。 “你已经问过几次了?”岳不群道,“她从汉水坐船,一路顺水,再过两三日就到衡州?” 岳灵珊似乎是鬆了一口气,沉默许久,似乎犹豫了很久才问道:“爹,嵩山派是不是要对付路司李?” 岳不群“哼”了一声,冷声道:“路司李自作自受,怪的了谁。他千不该, 万不该去招惹那钟蕙儿。那钟蕙儿是什么人?是九曲剑的女儿,左盟主未过门的儿媳!嵩山派岂能容得下他!” 岳灵珊拉著岳不群袖子,道:“爹爹,你不要答应嵩山派的要求好吗?』 岳不群缓缓嘆了口气,说道:“你的终身大事,总得等你娘来到衡州跟她商量。” “爹爹,我不要嫁给那个左挺,右挺也不嫁!”岳灵珊道。 路平一日来所受的震撼莫过於此,莫过於这一消息: 岳不群竟然真的准备倒向嵩山派。 第139章 寂照分明,无墮沉浮 第139章 寂照分明,无墮沉浮 夜色苍然,渔灯隱映。 金盆洗手这只蝴蝶扇出的风有些大,將左盟主並派的风吹歪了方向。 原先左掌门的策略是:一次对付一岳,利用各派的內部矛盾达到目的:实在没有內部矛盾的,创造內部矛盾,比如剑宗復辟;实在无法创造內部矛盾的,就尽皆屠灭,比如伏击恆山。 左冷禪显然认识到,“五岳宅仁医会”对並派的威胁非常之大。 因而毫不犹豫暂时搁置针对华山的“剑宗復辟”计划,改为结好华山。 他还从华山派和刘门的联姻中得到了启发,以联姻手段笼络岳不群。 岳不群一旦中立,莫大先生势必孤掌难鸣,为保全衡山派,他有可能採用明哲保身的办法。 江风吹拂,路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双飞鱼”將船只驶近。 “四爷小心!” 胡三提著灯笼就在船上等候。 路平有时候觉得,这些江湖中的底层人物,比起那些上层都有节操。 就比如“双飞鱼”,他们基础的世界观就是:“这一次咱们倘若不替朋友们出一番死力,下次有事之时,朋友们也不会出力相帮。” 路平当日从刘正风处保出史帮主,借用二人一年,並答应帮助史帮主说服衡山派夺回江西水路。 到今日,路平依旧没有兑现诺言,可是哪怕眼下流言纷纷,两人却还老老实实为自己效力。 虽然这“双飞鱼”胆子不大,若是有位大侠跟笑傲时空中的令狐冲一样,把他们泡在油桶里,两人就守不住任何秘密,但现在路平见到两人,依旧十分高兴。 还有胡三,他可是看不出来“四爷没事”,而是觉得“四爷摊上大事”,这时候还能如同往日一般,实在是难能可贵。 船舱內,胡三从香林庵取回定閒师太的来信。 她在信中说道: 【昨阅来书,心生欢喜,庆慰无量。司李用心之诚,人天普照。贫尼无德, 敢负重望?释家虽以修持为本,然利惠苍生,终是慈悲本分。 贫尼与定静师姐商量妥当,师姐已率恆山弟子南下,待定逸师妹归后,贫尼也將南下衡州。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个中三业身,如梦幻泡影。寂照分明,无墮沉浮。司李秉此德行,可无愧於世。】 定閒师太在信中,比起定逸师太態度更加积极。她说道,仅仅收录五岳药方、编撰五岳药典就是有利於无数生灵的事情,恆山派绝不会藏私。 她还说,若以五岳药典之砖,引出江湖药典之玉,必定可以造福苍生。 她还提起,已经向包括少林在內的几家佛门同道去信,恳请他们也拿出秘方,共同襄赞这一武林盛事。 看到此处,路平不由得有些羞愧,虽然操控、玩弄人心有些不得已,但是学习到黄裳的移魂大法后,尤其是在学到白板煞星摄魂术之后,这种操控人心的武学,竟然成了最擅长的武学。 甚至於影响到日常做事的习惯,就比如给方证大师的信,本可以跟老和尚摆事实、讲道理,偏偏要选择用玄慈和尚和叶二娘的少林丑闻来胁迫方证。 路平摇头轻嘆。 定逸师太言谈中颇为担心,药典会使得“恶人”获益,而在定閒师太看来, 只要是“人”获益,就是大功德,应该以百折不回的决心去实现。 老尼姑,不,神尼甚至还隱约地察觉到路平的用意,药典只是开始,弥合各派的门户殊见才是任重道远的路程。 路平將信反反覆覆看了好几遍,放在袖子中,走到舱外。 江风习习,不胜凉爽。 “双飞鱼”將船摇到石鼓山下,拋锚系缆。 蒸湘二水匯流之处的石鼓山,突元江心,水涨时为岛,水落时和岸相接。 在夜色中,並不高大的石鼓山也显得巍峨雄壮起来。 相传石鼓山的得名,是因为一个石鼓,北魏酈道元曾经亲眼目睹,“有石鼓,高六尺—·湘水所径,鼓鸣则土有兵革之事——” 百姓们恐惧战火,便委託一位叫卢龙的勇士將鼓推到水中。偏偏这石鼓一去,后世无聊的人们又开始想念石鼓,常有人不断在此处潜水,寻觅它的踪跡。 山上的石鼓书院已经一片沉寂,只有刚刚建好的合江亭孤零零亮著一盏灯, 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路平忽然想起从此处离去的吕光午。 放眼北望,恆山派的定静正在急匆匆南下,如今嵩山派在衡州的三支力量,“仙霞岭”“廿八铺”都是笑傲原时空用来对付定静师太的。 这种巧合让路平十分不安。 在岳不群变得摇摆不定,莫大先生变得缩头缩尾时,伏击恆山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石鼓山上多种杉树、绿竹。 风將山间树、竹的清香带到船上,让人颇有些陶醉。 对影四人成八客,更倚归舟夜泊。 路司李今夜请酒。 易堂主从船板下提出一条鱼,陪笑道:“四爷,孝敬您老一条鱼。” 路平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尖脸的齐堂主便得意地说:“四爷,这是(shf)鱼,皇帝佬儿吃的鱼,衡州这地面可不多见。” 易堂主登时就黑著脸骂道,“瞎说什么,四爷面前瞎说什么!” 齐堂主说了句“皇帝佬儿”也甚感失言,看著路平脸色也有些不自在。 “皇帝老儿確实不该说。”路平板著脸道,见三人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便忍俊不禁道,“皇帝小儿才贴切。” 当今皇帝满打满算不过十七岁,怎么能称佬儿? 笑话,大明朝江湖中多少侠肠傲骨、笑傲王侯者,连个“皇帝佬儿”都不敢说,那江湖还叫什么江湖。 三人立即变得轻鬆许多。 齐堂主取了打火刀石,自去岸上生火煮鱼。 胡三拿出早备好的一盘牛肉,两碟小菜,三人先自开饮。 一会儿,齐堂主端来了鱼鱼羹。 话说鱼大大有名,它生活在近海,每年入长江產卵,极少一部分可以到达洞庭湖,到达沅江、岳阳等县在四五月,到达长沙、衡州等地则在五六月。 太祖皇帝时,每年四月以樱桃、梅、杏、鱼、雉供奉宗庙,迁都之后,则由应天府杂在冰中长途供奉。 嘉靖年间,进贡鱼的地方越来越多,就是湖广每年都要向朝廷供奉四桶鱼。 五月十五日孝陵祭祀,七月初一太届祭祀,祭祀完皇帝再赏赐大臣,一路上,供奉船到处敲诈勒索,官员连冰块都要贪污。其实京城大傢伙吃下的,多是臭鱼。 皇帝之所以不觉得臭,主要是御厨手艺好。 这明明就是一条非常勤劳的鱼,从长江口一路逆流而上,又入洞庭,接著逆流而上到衡州,明明是所有鱼中跑的最远的一条,结果竟遭此厄运。 瞪大的双眼和张大的嘴巴,表明其怨恨之深,冤情之重。 可惜,当地的刑名官员尝了一口后,竖起大拇指赞了句:“好。” 眾人纷纷下箸,於是不久鱼刺堆在舱中小小的桌案上。 这鱼唯一的缺点是:刺多。 齐堂主烹飪水平一般,但这鱼確实鲜美异常。 “两位有没有意愿在衡州发展?”路平道,“招揽一些水上的好汉,这衡州水路,北上洞庭,南下粤、桂,比起湘西水路,並不逊色。” “四爷是想让我们令立一家船帮?”易堂主眨眨眼,不解地问道。 第140章 「江湖热度」定位系统 第140章 “江湖热度”定位系统 “双飞鱼”还在犹豫,胡三却骂道:“四爷给你们机会,你们还不赶紧接住!” 路平摆摆手笑道:“你们担心的,一是白蛟帮和排教的事情,二是史帮主会说你们不够义气,三是担心在衡州的地界,被当地的船帮排挤?” “双飞鱼”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点头。 易堂主苦笑道:“四爷抬举,我二人岂能不知?史帮主退入鄱阳湖,都在担心排教赶尽杀绝,我们却要在衡州另立门户,江湖上知道了,都会道我们兄弟不讲义气。” 路平面露思索之色道:“眼下衡山派確实无法顾及白蛟帮,不过莫大先生是不会放弃白蛟帮,这是他亲口答应我的,否则也不会封锁排教进入洞庭湖。即便一时奈何不了排教,排教却也无力继续进入鄱阳。 你们在衡州,说不定会给白蛟帮再经营出一个退身之地。史帮主怎么会怪你们不讲意气? 至於被当地船帮排挤,眼下其实有一个极好的机会。”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码头,有码头的地方就有船帮。 和五岳这些江湖帮派不同,相当一部分船帮,尤其是靠近城市的船帮是经过官府认可的组织。 它甚至帮助官府履行一部分职能:管理江湖航运秩序。 就比如说萧万姐的船帮。 她爹在世的时候,和乡绅一道订立章程。 章程第一条就是:航运价格。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长途航运和短途航运如何收费,载客和拉货如何收费等等,价格需要和乡绅们会商,定好价格后,下属或者投靠的船只一体遵行。 第二条就是:禁止超载。 【湘江风急浪高,民间传说,当年楚昭王过江的时候,遇到了大风浪。 船夫说:“大王,不好了!我们的船超载。” 昭王说:“这可如何是好?” 船夫急中生智道:“我来问,你们来答,答对的同舟共济,答不对的下江“为大王尽忠!” 船夫问:“敢问大王,天上有几个太阳?” “一个!” “敢问相国,天上有几个月亮?” “一个!” “敢问王后和太子:天上有几颗星星?” 王后: 船夫道:“请王后抱太子下船!”】 路平咳嗽一声,水了一条gg。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昭王贤明,不愿意忠诚的大臣和侍卫殉难,含泪让王后和太子跳江。 可见,船首、船夫超员揽载,舟覆人亡的故事是有史可查的。船帮一定要引以为戒。 其他的章程,才是向投靠船只收保护费的问题。 章程在乡绅们一致同意后,再送往江神庙祭祀湘妃娘娘,湘妃娘娘批准后, 送官府备案,在江边立石碑。 一个新的船帮就建立起来了。 船帮建好后,要大搞码头建设,包括堤坝、道路、仓库、神庙等等,基本一个船帮控制一个码头。 帮派之间的械斗,其实是恶性竞爭搞起来的,某些人新成立了船帮,却低价揽收货源、客源。 向官府投诉,官府却收受贿赂,做出偏性的判决,时间一久,大家对官府也就失去了信任。 在经歷一段时间的自然法则后,大傢伙觉得不能这样。 这时候衡山派某位大佬站出来说:我衡山派来管船帮的事情,只有两个字, 就是公平,公平,公平! 因此,鲁连荣虽然在江湖上很多人瞧不起,“金眼雕”的外號也被某位华山复姓大侠肆意侮辱,但人家在衡州船帮中,其实是说一不二的,人家对湘江航运发展所作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鲁连荣先生厌倦江湖生涯,也想著早些退出江湖。 但是鲁门本身的码头和船帮,路平认为不能白白浪费,想必鲁先生也是和他一样的看法。 听到衡山鲁二爷支持他们在衡州本地发展,“双飞鱼”立即文惊又喜,说道:“四爷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要不然我们致书史帮主,让他们也都搬来衡州?” “不可。” 路平揉揉眉心,白蛟帮哪怕解散了一个个来投,和白蛟帮整个组织集体搬迁,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作为鄱阳湖崛起的水上帮派,白蛟帮和衡州的船帮,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 衡州確实需要外来水上高手的加盟,就比如萧万姐,为了笼络一个水上高手,连婚都不敢离。但是牛大这样的高手,在“双飞鱼”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但衡州並不需要一个白蛟帮的加入,白蛟帮那套江湖规则取代衡州的船帮规则,绝对是一场灾难。 路平取出一块令牌,递给二人,接著说道:“江西情形还未明了,白蛟帮放弃鄱阳湖,莫大先生必定大发雷霆。 你们持这块令牌,明日你们去南城外横街码头,选十条船,还有水手,选好之后先为我办一件事情。等回来之后,就在东洲岛,建一座码头。” “双飞鱼”接过令牌,憎圈片刻之后,脸上都有一丝惊喜。 他们也可以当帮主了! 根据笑傲原时空的表现,两人其实都不算很聪明的样子,然而路平眼下,却已经没有选择。 这个夜晚,“双飞鱼”就难以入眠,一直在船头小声討论用什么旗帜的问题“只要你们不在旗帜上画两条鱼,其他什么都可以。” 路平终於忍不住说道。 第二天清晨,又在青草桥下船。 “司李。”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可要来晚餛飩?” 路平一证,嘴角不禁抽搐起来。 何三七? 话说,老何的扁担是不是安装了“江湖热度”定位系统。 哪里有大事,老何就出现在哪里。 这刚刚几天时间,就又赶回了衡州, 对这位在笑傲原时空,能把餛飩卖到五岳並派大会的人物,路平也不敢有丝毫的小。 “路兄。” “令狐兄。” 餛飩摊上的华山派眾人只是尷尬的頜首,却只有令狐衝起身拱手。 也对,这个时候,也只有令狐冲会不在意对方是不是交接魔教的人物。 哪怕事后被岳不群训斥。 没由来的,路平对这位华山大师兄顿时增加了一份好感。 “路兄什么时间有空?”令狐冲坦然笑道,“两次请我喝酒,我总不能白喝才是。” 第141章 反常的猴子 第141章 反常的猴子 令狐冲自然是一番好意,可惜一旁的陆大有,正不断向令狐冲使眼色。 路平不禁心中轻嘆:岳不群或许已经限制弟子们跟自己往来。 虽在预料之中,但是想起往日的交情。 扎心。 “怎么不见岳女侠?”路平若无其事地问道。 “家师今日要带师妹去回访嵩山诸位英雄。”令狐冲挑了挑眉,盯著路平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锐利,眼神带著一丝责怪。 路平微微一笑,也坦然相对。 “小师妹都是因为——·路兄为何强掳钟蕙儿?”令狐冲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我以为路兄不当是这样的人。要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早些將她放了,我好劝说师父代为周旋。” 原来如此,路平立即明白过来。 这个事情的逻辑是这样的:五岳令旗失窃自己嫁祸由伯光,由伯光案中误伤钟蕙儿,自己又在和嵩山的谈判中加重伤害,钟蕙儿愤怒前来行刺,行刺失败后自己扣住钟蕙儿,导致左盟主的儿子结不了婚,左盟主改为儿子求娶岳灵珊。 其中还涉及到左冷禪威胁自己家人。 即便真的是自己无缘无故扣押钟蕙儿。 左盟主向华山求亲,令狐冲也不该怪到自己头上吧? 这是没有道理的,就算左挺娶不了钟蕙儿,那么天底下那么多女子,又不是非岳灵珊不可。 令狐冲不明白其中的算计还可以理解。 路平纳闷的却是,岳不群也不明白吗?他为何这样著急? 嵩山派到底用什么来威胁,或是利诱岳不群,才能把堂堂的君子剑逼成这般? 这衡州城,真是江湖儿女的福地,刚刚促成了令狐冲和刘菁的婚事,现在文要促成岳不群和左冷禪成为亲家。 路平轻嘆道:“令狐兄,其中详情,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楚的。左盟主为何想和岳先生结亲,问问岳先生自然可以知道,何必怪我?” 要是在原来的时空,令狐冲蒙受“偷窃辟邪剑谱”的冤枉,他或许可以理解其中的尷尬。但现在的他,却是不明白的。 陆大有皱眉道:“大师兄,我们该回去了。” 令狐冲却面露思索,略微皱眉。 路平无奈地笑道:“令狐兄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岳先生生气。” “路兄可曾听过猴儿酒?”令狐冲忽道。 猴儿酒? 路平看著陆大有肩头蹲著头小猴儿,立即想了起来。 在来衡州的路上,令狐冲以华山气功,从一个乞弓手中“骗喝”了半葫芦猴儿酒以及一只猴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话说这种猴儿酒也確实神奇,从古到今的笔记杂著里多有记述,路平却是从未品尝过。 同为酒国中人,路平不禁遗憾地说:“听说黄山一带的猴子,採集果酿酒,樵夫入山往往为香气所惑,趁著猴子们不备,能偷偷喝些,要是喝的多了, 猴子们就会发现酒少了,必定会想办法抓住偷酒的人往死里揍。我却从未见过。” “这樵夫倒也值得。”令狐冲不禁笑道,“我在路上听到的说法跟路兄说的差不多。一个小叫从湘西的山中偷了三葫芦酒,还捉了一只猴子打算酿酒喝。 被我喝了不少,如今还剩下一葫芦,那猴子也被我买了回来。” 说著,他用手指了指猴子,那猴子正抓耳挠腮,见二人看来,便衝著二人一阵吡牙咧嘴,还將大红的猴屁股对准他们。 令狐冲和路平顿时呆住了。 这猴子是在嘲笑堂堂的令狐大侠和路司李? “这猴子今天是怎么回事?”陆大有也纳闷道。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片刻后才转头对令狐冲道:“令狐兄好运气。” “好运气,嘿嘿—————”令狐冲看著那只反常的猴子,笑的有些萧瑟。 陆大有又嘟道:“对了大师兄,你的猴儿酒不是早喝完了,前两天我还听你抱怨,再也喝不到那么好喝的猴儿酒,说要到山里瞧瞧!” “『六猴儿』你少多嘴。”令狐冲瞪了他一眼,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扔了过来,大声说道,“路兄既然没空,我自来不入公门,这葫芦猴儿酒接好了!” 路平接过来,心中不由得一惊,这葫芦明显是空的。 再看令狐冲的眼色,他像明白了什么,拱拱手谢过令狐冲,告辞而去。 话说理刑馆这日也该放告,然而路司李勾结魔教正传的沸沸扬扬。 眾人知道路司李这官途定然长不了,他的判决,过不了一段时日新官上任就会推翻,所以,衡州人的诉状竟然不约而同不送理刑馆。 理刑馆的大堂变得空前寂寞。 皂隶们看著方千驹之后再未动过的刑具,颇为失落。 路平却觉得难得清閒。 他正躲在退思堂中香冥之际。 知府李燾却破天荒地来到理刑馆。 “云积好生用心。”李燾见他正提著一只笔不知道在纸上写什么,不禁讚嘆道。 走近一看,不由得一头黑线。 “路云积。”李燾猛地一拍桌案。 路平一个激灵,忙整整衣冠,起身相迎。 “適才想一起案子,有些出神。” 路平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由得暗自叫苦。 在福州的时候,知府潘颐龙从未来过理刑馆,他要见路平,打发人喊一声就是了,哪里能够想到李燾会心血来潮跑过来查岗。 所以说,黄裳当年是天才到何等地步?才能发明这种时时刻刻被人打扰却能保证修行的练功之法。 “你就这般一不振,荒废时日?”李燾额角满是黑线,指著桌案上的涂鸦斥道。 路平连忙收起,陪笑道:“府尊是知道最近理刑馆情况的。” 李燾点点头,脸色和缓了一些,也不入座,径直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上书为你辩解,不要因此灰心,这般当堂——岂不是辜负商燕阳(商为正,字燕阳)的期望。” 路平目光闪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燾在衡州灾后,力行节俭,访间里恶少,绳之於法,在衡州百姓中威望极高。 他更加是一位清廉的官员,传说他“厨无隔餐肉,囊乏用余钱”,要是府尊大人知道路司李昨夜刚刚吃了一只京中权贵才能吃到的鱼,又准备费方两准备办一个船帮,不知道作何感想。 皂吏搬来一大堆案卷,涉及婚姻、承袭、產业、诈偽、淫奸、贼情、钱粮、 误卷等等,都是衡州府的歷年旧案。 “你既然无事可做,就先勘正衡州府过往的案卷吧。”李燾丟下一句话,便离开了理刑馆。 路平看著在案头堆积如山的案卷,不由得心中发苦。 一大堆事情,如今又多了两件。 另一件比眼前的案卷更难,只是岳灵珊藏在葫芦中的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路大哥,救救我。” 第142章 左冷禪的反击(下) 第142章 左冷禪的反击(下) 岳女侠的急信写在手帕上。 这块手帕据说是她亲手所绣,艺术成分虽高,却不及东方绣品。 不说针法,东方绣品薰的是昂贵的龙涎香,岳女侠用的,却是极普通的回兰香。 这姑娘就急迫到这种地步吗? 居然用的是血书! 也不知道是咬破令狐冲的手指,还是自己的手指。 路平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 岳灵珊在笑傲时空就將手帕落在福州西城外酒肆,落入林平之手中。 在现实中,却是岳灵珊流落庙巷,为了吃一碗肉燕,將手帕当掉,也留在福州。 当初临別之时,路平以为,岳灵珊的命运已经改变。因此赎回手帕,送还给她。 如今,却又出现了岳不群、左冷禪包办婚姻,在岳灵珊的轨跡中,又出现一个左挺。 包办婚姻、父母之命,不见得都是悲剧。 眼下市井中的私奔,结局大多数都不见得是好的。 一旦双方走完定亲的环节,岳、左的联姻就变得相当牢固。 哪怕左冷禪和岳不群將来大打出手,都不能撼动这种婚姻的存在。 这道题目其实.挺难。 “四爷!” 沈周一入退思堂,便看到案上堆积如山的文案,不由得吃了一惊。 “四爷,你要我查的,我已经全查清楚了。” 沈周將一捲图纸放在路平眼前。 他颇有些幽怨,为了从莫大先生那里拿到这些信息,他可是挨了莫大不少冷眼。拿到之后,又按照路平的要求进行归类、整理,又一一绘图、標记,整个一宿都没有合眼。 路司李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衡山派的千古基业”,沈周却怎么觉得,司李好像在挖衡山派的墙角。 “办的好。”路平十分欣喜,一边展开图纸,一边说道,“这些案读,是府尊发下来要勘正的,不算什么大事,你將盗匪类的留下,其余的全部拿下去,这些日子理刑馆无事,你就先做好这一工作吧!” “四爷,你—————” 沈周立即自瞪口呆,这些工作他不是做不了,多少年刑名书办,他写判词的水平不比一般的科甲出身的官员差,可是路司李这样压榨一个小小的书办,似乎有些不妥当。 路平抬头异道:“还有什么事情?” 沈周苦笑,心道“算了”,看在路司李確实为衡山解决一个又一个麻烦的份上,也看在他近日正在被嵩山派谣言所困、心境极差的份上,我就替他多分担一些吧。 “我是说,司李应该多请个幕宾才是。”沈周道。 幕宾? 一说起幕宾,路平便又想起吕光午。 这老爷子也不知道到没到洛阳。 他证证出了会神,沈周已经將大部分案瀆取走。 眼前就是衡山派的私密资料:湖广地区盗匪分布情况。 沈周很详细地將情况標绘在地图上。 如今天下太平,太平是相对的说法:都邑的安全係数极高;盗匪不会大白天出现在你家门口;行走在江湖之间的人们,只要小心在意,生命安全一般都有保障;有组织的、规模的盗贼群体较少。 就湖广整个地区而言,盗匪从未断绝。 湖广的盗匪跟河南的差不多,分为流民演变成的临时盗匪,以及城乡游民、 流氓、无赖形成的盗贼和盗贼团伙。 莫大先生的衡山档案库只记录后者。 湖广各州府的盗贼发生率最高的依次是:德安府、荆州府、长沙府以及襄阳府。 在州府之外,则有几个热点: 其一、洞庭湖,洞庭水涨,延八百里,盗贼窃发,各地犯事的盗贼也纷纷聚集。朝廷就在岳州设立上江防兵备,专门对付洞庭湖中的盗贼。然而,盗贼所至,风涛浩渺,巡检不能及。 其二、在湖广、江西、广东交界处的山区,也是盗贼的集中地。 其三、湘西一带的盗贼,衡山派的材料对湘西的了解並不多,只不过大概知道湘西的盗贼,多是当地大豪,有苗人,有汉人。 恰恰是衡州、汉阳二府,是湖广各州府中,盗贼发生率最低的地方。 国朝限制盗贼的势力,其一当然是官府,朝廷在山险,民刁,有盗的地方设立巡检司,专职捕盗。其二就是可以认定为义民组织的侠客团队,也被朝廷默认甚至鼓励。 看到图上的襄阳时,路平不由得笑了出来,任我行说冲虚道长不管江湖事, 岂止是不管江湖事,自己家门口的事情都不管。 侠义道之所以称为侠义道,剪除山贼是重要的原因。 一个帮派剷除盘踞在当地的山贼,可以提升本派的声望,积累本派的財富, 提高本派新进弟子的实力,凝聚本派的团结。 可以说是一个侠客组织升级的必经之路。 所以,任我行说冲虚道长后继无人的时候,路平觉得非常理所当然。 当年的武当七侠是如何成长的? 如今的武当— 【牛宏义,衡州耒阳县善人,家资富饶,前年凶岁,救济乡民无计。 群盗至其家,牛不胜愤怒,与盗首辩,盗乃缚牛公挞之,火炙之,鬚髮为焦,尽略其財物,火焚其家而去。】 这是衡州当地唯一流窜在外的一伙盗贼,抢劫的勾当遍及水陆两路。 祸首就是李禄、张鑾盗贼团伙。 去年杀害牛宏义一门,震惊衡州,官府发文捕拿,群盗便躲入洞庭湖中,依旧泛舟瓢掠,无恶不作。 路平长出了一口气。 左冷禪动用钟镇团伙,明有后三太保,暗有“仙霞岭”、“廿八铺”、“铸剑谷”三支力量。 假扮魔教、假扮盗贼,是三支暗势力一定会做的事情。 要对付恆山定静师太和后来的定閒师太,左冷禪定然不会选择在河南,要不然在他眼皮底下,他如何能够交代过去。 也不大可能在武当山下,武当派不管江湖事是不管,人家只是扮猪而已,你不能把人家真当成是猪。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衡州当地。 恆山三定中的二定在莫大先生的地盘上出了事,魔教和盗贼在衡山眼皮底下如此囂张。 这不是充分说明:莫大实在不堪为衡山掌门。 也更加证明:五派只有合一,才能对抗魔教。 钟镇团伙在衡州有水路伏击和旱路伏击两大选择。 其实在福建,他们面对的也是两大选择。 笑傲原时空,恆山派从浙江入福建,是应左掌门的安排去保护辟邪剑谱,事態十分紧急,自然应该选择最快的交通。 从浙江入福建,最快的就是水路。但恆山派就鬼使神差选择了陆路,一群尼姑在仙霞岭的山路上狂奔,这不就折腾人吗? 也不知道是因为恆山派太穷,三定师太忽然降智,还是因为左冷禪告诉他们魔教控制了水路。 在福建、浙江交界处,嵩山派暗势力偽装成乱石岗黄风寨盗贼,先在廿八铺东三十里的榕树头屠村,再恐嚇廿八铺村民撤离,好腾出对付恆山派的场地。 路平断言:在衡州的伏击,嵩山派选择的,依旧是旱路。 “我派船只去接,要是左冷禪施加影响,定静师太要是听说我勾结魔教,这位正义感爆棚的师太不会不坐吧?”路平不禁苦笑起来。 还是得打出莫大爷或者鲁二爷的名声,老师太才会坐船。 要是坐船的话,担心的就只有衡州府境內的码头。 如今,衡州一片太平。到底什么地方会忽然出现一股黄风寨派的盗贼呢? 第143章 游家巷 嵩华会 第143章 游家巷 嵩华会 衡州游家巷,早先为游氏聚族之所。 嵩山派暂驻衡州办事处,就在巷子中的一个大院中。 岳不群带著华山弟子来到时,远远就看到嵩山“后三太保”在门口相迎。 自从左冷禪出任五岳盟主后,嵩山派的人,哪怕在五岳同道面前,都有一种骨子里的傲慢,这样的礼数,出现在十三太保身上,可以说非常罕见。 “岳师兄!”钟镇大笑道,“君子剑大驾光临,嵩山、华山衡州会,將来这游家巷必定留下一段佳话。” 钟镇约莫五十岁上下,生得颇为儒雅,算得上是嵩山太保中顏值最高的一位。 邓八公、高克新分立钟镇身侧,也是遥遥拱手。 岳不群连忙还礼。 岳灵珊悄悄打量“后三太保”,只见钟镇相貌儒雅,眉宇间却带著一丝阴的感觉;邓八公身材矮小,容貌中正,只是頜首而笑,並不多言;高克新却生得赤发黄须,一副不怒而威的样子,倒是名副其实的“锦毛狮”。 “听大师兄说,这九曲剑的外號,表面上是在称讚他的剑法变幻莫测,其实熟悉的人都清楚,此人为人,就如黄河九曲一般,弯弯绕绕,鬼主意极多,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才叫他『九曲剑”。” 岳灵珊的眉宇中带著一丝愁绪。 “不许你去找他。”她的耳边似乎还迴荡著岳不群的斥责,“珊儿,你现在去找他,又让我们华山派如何在武林中立足?纵然你是我女儿,这次也不得例外,你听到了没有?” “珊儿,还不过来见过三位师伯!”岳不群温和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岳灵珊低声道:“知道了。” 钟镇却打量了岳灵珊一番,笑道:“果真是钟灵蕴秀,岳师兄有这样一个宝贝女儿,五岳会盟不肯带著,却要让她去福州受那狗官的航脏气。这是何道理啊?” 岳灵珊听著钟镇说的阴阳怪气,心中不快,刚要说话。 岳不群却摇头嘆道:“小女生性喜欢胡闹,听说福州城中福威鏢局和青城派有一场爭斗,非要去看热闹。误中他人算计,还好我去的及时,才未让那人诡计得逞。还在福州遇到了华山弃徒劳德诺盗人坟墓的事情,实在让岳某汗顏无地。” 岳不群说道“劳德诺”的时候,目光灼灼盯著钟镇。 “不肖之徒哪家没有?”钟镇面色变得有些阴冷,並没有多提劳德诺,而是调转话头道,“那“狗官”倒是算计了华山一遭,也算计了我嵩山一遭。” 两派大佬们“寒暄”片刻,便招呼弟子们互相见礼,嵩山派弟子见过岳不群,华山派弟子见过三太保,两派弟子互相见礼。 五岳剑派的繁文节一过,已经是小半个时辰。 嵩山二代弟子带著令狐冲等人到后院切磋。 令狐冲看了岳灵珊一眼,心中著实担忧。 他从小被岳不群夫妇抚养长大,当真是视如己出,自己又是华山大弟子,继承华山掌门也是师父师母的期许,这份恩情,实在是难以报答。 因此,在安排他和刘菁的婚事时,令狐冲呆立许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他文和岳灵珊青梅竹马,感情篤厚,只想著小师妹能够一生喜乐平安,师父却要將她许给左挺。 小师妹固然极不情愿,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对。 “但愿如小师妹所说,那个路司李能够想出一个好主意吧。”令狐冲嘆息一声,又不敢违背岳不群之命,便满怀心事地跟著几个嵩山弟子来到后院。 “久闻令狐师兄剑法高明,此番又激斗田伯光,今日能与令狐师兄切,实在是幸事不多久,便传来了华山与嵩山弟子热情的议论声,兵刃的撞击声。 这院子原本是游家巷一位游姓的举人老爷所有,他去了外地做官,竟死在任上,隨即家道中落,院子已经变得颇为荒废。 嵩山派入驻后,还未来得及打扫,只见满地残英芳草,无限破败。 岳不群和岳灵珊隨著“后三太保”来到前院, 正面三间大堂,堂上有个屏风,上面山水,乃郭熙所作。 嵩山派还是留下了一些举人老爷的风雅。 几个人坐定,便有奴僕送上香茶。 钟镇笑道:“说来有趣,这游家巷,其实原叫牛家巷,牛家乃是山西陵川望族,迁来之后,这瀟湘蛮子说话口,硬生生將牛家巷说成了游家巷,还说什么,原本就是游家,巷子里的牛姓族人,竟然变成了游姓,岳师兄,你说可笑不可笑?” 岳不群含笑点头道:“这故事倒是有趣。” 他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嵩山派还是不服气,这钟镇当真不愧『九曲剑』, 游、牛的音变,却是要映射金盆洗手的结果是在指鹿为马。” 钟镇见他不接话,心中也暗骂一声“老狐狸”。 话头一转却道:“岳师兄,上次的事情,不知道想的如何?” 岳不群脸色忽然变得沉痛无比,沉默良久才哀声道:“华山剑气两宗之爭, 思来让人痛心不已。当年剑宗残余离开华山,曾经自认不是华山弟子,想不到时过境迁,竟然出尔反尔,找到左盟主,要重回华山,事关华山一门,岳某岂能想让? 倘若他们三人自认功夫了得,不妨自立门户,在武林中扬眉吐气,將华山派压了下来,岳某自然无话可说,只是这等行事,让人不齿。” 岳灵珊瞪大双眼看著岳不群,心中不禁异道:“什么剑气之爭,怎地从来没有听到爹爹提过?” 又听钟镇朗声道:“左盟主如何会听信一面之词!岳师兄儘管放心,一旦华山与嵩山联姻,华山的事情,自然也就是我嵩山派的事情,那封不平剑术不管如何高超,又岂能胜过岳师兄紫霞神功,况且,左盟主也不会坐视不理—“” 岳灵珊越听越是吃惊,她似乎明白了:“嵩山派正是以剑宗作为威胁,来逼迫父亲让步,让他答应自己的婚事。” 岳灵珊不由得暗自看急,心中暗道:“路大哥不知道想到什么办法没有,这一情况,他又是否知道?” 眾人正在商量。 一个嵩山弟子面色阴冷走了进来,在钟镇耳边耳语几句。 钟镇面色大变,紧闭双眼,许久之后缓缓睁开,脸色已变得无比悲痛。 他霍然起立,看了邓八公、高克新一眼,两人也是心头狐疑,却都跟著站起身来。 钟镇盯著岳不群,忽然冷声问道:“岳师兄可知?我费彬师兄为何会死在衡州?” 第144章 费彬先生之死,其中定然有冤情 第144章 费彬先生之死,其中定然有冤情 大嵩阳手费彬,在嵩山派离开衡州前一夜忽然失踪费彬为人,素来狂妄自大,喜欢独自行事,他这等身份地位,除了需要向左冷禪负责外,其余的太保也没有权力命令他。 因此,嵩山派一开始並未起疑,但费彬迟迟没有消息,却让左冷禪顿生疑惑。 钟镇此番前来,有一个任务就是调查费彬下落。 好消息是:费彬师兄再也不会独自行动了。 坏消息是:费彬师兄再也不能行动了。 金盆洗手期间的衡州城中,嵩山派眼里能够对费彬造成威胁的无非是莫大、 岳不群、天门数人而已。 岳不群闻言也是震惊不已。 “三位师兄,岳某对此事一无所知。” 嵩山太保们之间的情谊是深厚的,“后三太保”都变得悲戚异常。 某华山女侠心中窃喜,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至少在今天,不,是这几天,嵩山派不会提及华山和嵩山的婚事。 “费师兄不幸离世,是我侠义道的莫大损失,三位师兄节哀,还是先调查费师兄死因,处理他的后事,若有需要华山派帮忙的,三位师兄只管开口就是。” 岳不群也换上一副哀戚的表情,安慰道。 他知道此刻待在这里已不合適,便打算起身告辞。 又有一嵩山弟子仓促进来稟报:“衡州府派人前来,说是路司李派来的,有紧要话要说给三位师叔。” “后三太保”互相看了一眼,钟镇冷哼一声道:“叫他进来。” 不多时,一身穿青色长袍,腰系红带的皂隶来到大厅。 那人傲然说道:“奉路司李之命,知会各位,今日渔民在江下滩和枫树林之间打鱼,捞起一个户体,里正、保正急报衡阳县县尹周相公,周县尹见事关重大上报府衙,府尊命路司李匯同衡阳县共勘此案。 经过辨认,死者正是来自嵩山的费彬先生。 件作验尸,证明费彬先生身上有多处伤痕,小腹有剑伤最为致命。” 眾人方才听到的,不过是嵩山弟子听来的传闻,现在亲眼听见费彬死讯,心中各自惊疑不定,“后三太保”更是悲戚交加。 岳不群在衡州已经有些时日,自是知道,从临蒸驛出发,前往岳阳,过石鼓之后,就是江下滩和枫树林两个码头。 此处发现的户体,杀人的地点却不一定在此处。但凡杀了费彬后往江中一扔,湘江、耒水冲刷几日,都有可能衝到此处。 “究竟是什么人杀了大嵩阳手?”岳不群不禁授须沉思起来。 岳灵珊眨眨眼,这件事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要说是路平安排的,她又感到难以置信,要说不是,怎么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路大哥为了我特意杀了费师伯,又在此刻拋出费师伯的尸体拖延时间,呵呵,我岳灵珊,身为一位聪明的女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岳灵珊想著心中却是暗自恼火:“叫他替我想想办法,他却什么也不肯做, 还得老天爷帮我,今后再也不踩他了。” 皂隶又轻轻咳嗽一声,接著说道:“路司李与县尹周相公一番商量,已经认定是这费彬先生之死,其中定然有冤情。 二位爷已经共同下令保正收敛户体,各处访查真凶。各位要是有什么线索, 也当儘快向路司李或者周相公报告才是。 可不能私下寻畔,再闹出人命。” 本来衙门各位书办、巡捕要来向嵩山派报信,都是颇为害怕的,但是路四爷开出二十两的赏银,吴三畏平素又极大胆,心道就是好心传个话而已,嵩山派总不至於翻脸吧?便慨然应允下来,此刻一见江湖大豪们相顾沉默,心中暗自得意。 “能在这等江湖大豪们面前露脸,这一遭我吴三桂不,吴三畏也是在衡州江湖上算得上一號人物。 不过我吴三桂名字好好的,四爷为啥让我忽然换个名字?” 钟镇忽然阴侧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去认领遗体?” 吴三畏倒也十分恭敬,拱手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交了这笔银子。 ? 说罢,拿出一张文书,嵩山弟子接了,呈给钟镇。 “一千两!”钟镇双目森然注视皂隶,一声冷笑道,“这有什么说法?” 吴三畏睁大了眼说道:“各位不知道吗?这既是官府规矩,也是江湖规矩, 捞尸的渔船有好几条,渔民有数十人,还有里正、保正,都十分辛苦,衡州府还买了一具棺材装,路司李和周相公说道,都是小民,生计不易,各位都是侠义之土,难道这笔银子不应该出?莫不是开封府不用?” 他心中暗自好笑,这钱確实是应该出的,这年头外出的,无非是官、商及侠而已,都是有钱的主。 湘江上捞户人的行当,本身就特別赚钱,定价的原则只有一条:看人开价。 別说湘江如此,各处江湖都是如此, 周相公对前段时间在县內闹事的嵩山来人没有好感,路四爷则说嵩山都是有钱的主,要的少了对不起衡州百姓。 “有本事你去別的地方买一具费彬的户体。” 就一句话,足以让嵩山派这样的苦主说不出话来。 “后三太保”脸色愈发阴沉,锦毛狮心中憋屈想要说什么,张大嘴巴,却半响无话可说。 “好。”钟镇瞳孔一缩,冷声道,“我们备齐了银子,自会去衙门领尸。” 吴三畏耸耸肩,一副“我们一点都不著急”的样子。 钟镇却忽然问道:“你们衙门打算怎么勘断此案。” “恕我直言。”吴三畏面色凝重道,“此类斗杀拋尸案,极其难破,以往类似案件,几乎都成了悬案。除非有两种情况,才会有转机!” 钟镇皱眉道:“那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有证人亲眼目睹。眼下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徵集目击证人。 第二种情况,死者魂魄不灭。”皂隶说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虽然胆大, 还是害怕鬼神的。 “路司李道,他要斋戒一日,沐浴更衣,前往城隍庙礼拜,但愿费彬先生会託梦告诉他,凶手会是何人!” 吴三畏的言语忽然变得恭敬,一脸讚嘆道,“这样的案子何其难办!也就是他老人家心胸开阔,虽然前几天被人誹谤勾结魔教,但却不畏惧这些流言语, 一心要替嵩山侠士找回公道。” 岳灵珊听著路平斋戒,嘴角一阵抽搐。其他眾人,也不禁一手扶额。 吴三畏却更加得意,他斜眼看了看嵩山“后三太保”,一下子觉得,这嵩山派好像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各位若是著急,不妨去拜访绿竹庵中融休和尚,据说老和尚也是可以通鬼神的。” 【万分感谢武林学渣彭大盛瞻南楼客的影子20241101210449402 三位大侠打赏】 第145章 堂下何鬼状告本官 第145章 堂下何鬼状告本官 天道昭彰,鬼神不昧。魂魄不远,可显灵异。 如今退休的刑名官员喜欢写公案,回忆自己断案生平。 每一个人,似乎都要写一两起灵异事件,青蛇拦路,东风报冤、猿猴报主、 冤魂託梦. 余孟和將来会成为此类出版物的最大出版商。 等路平將来退休之后,要是不写一两起类似的,都不好意思跟同僚们打招呼。 吴三畏回报后,路平很是高兴,重赏了这位敢直面嵩山派群豪的勇士。 当即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斋戒。 这是衡州府上上下下没办法找茬的理由,案情不决问城隍,不是常识吗? 国朝惯例,大祀斋於公署,中祀、小祀斋於私署。 斋戒期间各佩木头做的斋戒牌,不理刑名,不宴会,不作乐,不入內寢,不近女色,不问疾弔丧。 言外之意:可以休息一天。 斋戒之后祷告於城隍爷,城隍自会发费彬先生游魂前来入梦。 不客气地说: 他城隍爷敢发,路四爷就敢断。 发生“堂下何鬼状告本官”的名场面,那也足以成为古往今来阳间官员阴司断案中的一朵奇葩。 散衙之后后宅中。 “明日我斋戒一日,为嵩山费彬先生伸冤!” 路平似笑非笑地告诉钟蕙儿。 “可否让我也去验尸?”钟蕙儿低声道。 路平便知道这是又接受了钟镇新的指示,她应该不是一个人去验尸,而是要带著嵩山高人前往。 笑傲原时空,左冷禪指控莫大先生是凶手的证据是:“细查费师弟尸身上伤痕,创口是给人捣得稀烂了,可是落剑的部位却改不了。” 按照这种情况推测,左冷禪在费彬死后没几日就找到了费彬的户体,也早就猜测是莫大所杀,可他就偏偏秘而不宣,要等到並派大会上,才拋出来挟制莫大先生。 如果一发现就宣布,左冷禪就需要接著向衡山问罪,並不利於他“一次对付一岳”的战略,將已经实力大衰的衡山派一网打尽,也会引发其他诸派的恐慌。 因而,左冷禪隱忍下来。 他甚至说道:“等我五派合併之后,莫兄和我也是师兄弟了。死者已矣,活著的人又何必再逞凶杀,多造杀孽?” 这仇恨也可以不报。 费彬作为一个死人,都被左冷禪榨出了价值,梟雄之心,果真极度理性却文残酷无情。 现在,费彬师弟惨死衡州,武林势必譁然,就问左冷禪,你管不管?问不问? 在笑傲时空,左冷禪实际上垄断了费彬死因的解释权,反正並派的时候,费彬户体也没法再验,只能左冷禪说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如今,尸体是衡州府发现的,左冷禪要指定谁是凶手,就得先问问衡州府是不是? 嵩山派自然是可以將费彬尸体带回嵩山慢慢验,但费先生泡了这些日子,尸身不等人,嵩山派也只能儘快完成验尸工作,看看该向何人寻仇。 路平想了想,笑著頜首答应下来:“明日我差人带你们去验尸就是。” 正要看看江湖中的验尸水平,是否比起件作更加高明。 钟蕙儿看了他一眼,並未多说什么,不过晚餐的菜餚明显用心了几分。 曲非烟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並未多说什么。 这一日来,她和钟蕙儿的相处竟然变得融洽起来,也著实让人费解。 这魔教的小妖女古怪精灵,又生得一副人见人爱的脸孔,像钟蕙儿这等偏向科研的宅女,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一到书斋,曲非烟果真换了一副面容,生气地说: “大哥,那费彬在刘公公金盆洗手上最是囂张跋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真的要管他的事情?去对付那位诛杀费彬的义士?”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隨即笑道:“非非啊。这刑名的事情,可不是以什么好人,坏人来论断的。 就比如说,河南前些年有一起盗墓案,后汉蔡邕等十多位前代贤人的坟墓被盗,官府到现在都查不到真凶是何人?你说说,这盗掘前贤墓葬的,到底是善是恶,是好是坏呢?” 曲非烟俏丽的脸庞一黑,眨眨眼笑道:“大哥要是拿获那盗墓——“““-之人,如何处置?” 路平笑而不语,眯著眼,缓缓坐在躺椅上,淡淡道:“我那架上有《大明律》,你翻到盗贼律,自然会找到结果。” 小妖女竟真的搬来厚厚的一卷书,盘腿坐在他身边。 【凡发掘坟家见棺柠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柠见尸者、绞。】 一行字便映入曲非烟眼帘。 一道道黑线顿时爬上小妖女额头,她把书往地上一扔,想了一下,却是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要是说与刘公公和爷爷,他们准会大笑。”曲非烟摇摇头说,“大哥你这般,迟早要被黑白两道同时追杀。” 路平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你爷爷、刘正风,不被黑白两道同时追杀,就要感谢你扔掉的《大明律》,也要感谢眼前“迟早要被黑白两道同时追杀』的人释法。” 曲非烟一证,呆呆想了许久,却是从地上捡起大明律,轻声嘆息一声,放回书架上。 这小妖女倒是极为聪明。要是跟著刘正风家里那位法律顾问宋效杰先生学几年诉讼,说不定能够成为国朝的第一位女讼师。 “昨夜我不在家中时,钟蕙儿有没有前来打探?” “这倒是没有,不过钟姐姐今天三番四次想进你书房,见我一直在,就没有进来。” 路平点点头,嵩山小毒仙和日月教小妖女互相牵制,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明日要出一趟远门,你要想办法保证我就是在书房中斋戒,可能做到?” 曲非烟眼珠滴溜溜转动著,点头道:“此事极易!” 她顿了下,伸出一只手笑道:“大哥那句话怎么说来,是了,『有劳』就得拿出诚意,画饼充飢是没用的。总不能让非非白忙活不是?” 路平:— 从临蒸驛出发,北上岳阳,仅仅在衡州府境內,就有十多个大大小小码头。 距离衡州府城大约二百里有著名的雷家埠渡口。 这一渡口在湘江、淶水的交界处,从衡州来到此处,沿著湘江继续北上则入长沙府,西行则入茶陵州。 路平之所以要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传说李禄、张鑾盗贼团伙回到了衡州。 第146章 青城耆宿侠行录 第146章 青城耆宿侠行录 乌石磧,在雷家埠上游十多里处。 者,水中沙石也。 其宽不过丈余,长不过十多丈。 沙滩难行,渡河不便。 乌石背靠群山,又恰好在湘水的一个拐弯处,便成为往来行旅的落脚点。 传言,李禄、张鑾盗贼团,在这一带劫掠往来客商,尤其是携带女客的行旅,更是成为最严重的受害者。 这座乌石就是其落脚点之一。 “李禄,还记得牛宏义家的血案吗?” “你是谁?” 一个胖大头陀站了出来,手执铁禪杖,目光凶狠地盯著上的道人。 他的身后跟著十多人。 这些日子以来,来往客商往往躲著这一落脚点走,从未见过敢於上岛的人。 “取尔狗命的人!” “錚”的一声,一柄长剑脱鞘而出,紧紧握在道士的手掌中。 道士並不废话,一道寒光直逼胖大头陀胸口,头陀猝不及防,胸口已经是中了一剑。 头陀甚是凶悍,叫骂一声,不顾泪汨流出的鲜血,挥动禪杖就向道士砸落。 身侧两道身影交换一个眼神,各自持一对鑌铁八角锤向道土夹攻,策应庞大头陀。 铁禪杖力大势猛。 鑌铁八角锤器重无锋。 那道士微微冷笑,在禪杖砸落之前,在鑌铁八角锤击中之前。 一道剑光翩若惊鸿。 头陀喉咙处忽地喷出一股鲜血,禪杖收势不住,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头陀胖大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 “青城剑法!”群盗无不心惊。 两个使鑌铁八角锤的壮汉心中一凛,八角锤回身再攻,气势不减,从道土身边掠过,一股劲风拂动道袍。 那道士一声长笑,在两桿兵器中迴旋腾挪,身法甚是灵活,旁观群盗越看越是惊讶。 “且住!”为首一老人叫道。 那道士连出数剑,逼退二敌,冷笑著注视群盗。 两个壮汉也持锤而立,静听老人號令。 老人脸色阴沉:“你是何人?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杀我们的手下?还守不守江湖规矩?” 道士的剑头鲜血滴落,双目环视群盗,冷声道:“恶贼李禄已经被我诛杀, 还有一贼张鑾,你们中那个是?” 眾人额角顿时满是黑线,那老人还未开言,一手持判官笔的大怒道:“我日” 那使判官笔的持笔而立,正好面向东方,其时旭日初升,一道阳光洒在乌石上,他不由得眯著双眼,但见一个青影跃起,又是一道剑光,若青虹贯斗。 老者大惊,大喊一声“住手”,一掌挥出。 道士一阵翻滚,身法甚是诡异。 使判官笔身体摇晃著,一道血箭从喉咙喷出,脚一软,登时趴伏在地上,抽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眾盗见此情形,竟是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心头莫名惊惧。 道士长笑道:“罪魁已歼,贫道告辞。” 说著一个起落,便跳到边停靠的一条小船上,两个头戴斗笠的立即摇櫓, 顺著湘水北去。 “你是何人?有种的留下万儿!”老者气急败坏,喝道。 道士站在船头叫道:“贫道青城山二干道长,听说李禄、张鑾二贼在此现身,特来诛杀。” “去你妈的二干道长。”一个手持单刀的汉子悲愤地喊道,“谁是他妈的李禄、张鑾。” 二干道长不禁一手扶额,拱手道:“对不住。原来是杀错了。不过你们在此地冒充李禄,也算不得什么好汉—.” 说话间,那船已经扯起满帆北去。 “什么时候青城派还出了一个二干道士?”老者皱紧眉头,似在自言自语。 “追不追?”单刀汉子紧紧握住单刀问道。 老者嘴角一阵抽搐,许久才沉声道:“大事要紧。”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速派人去府城告知钟先生。” 不多时,小船过衡山县,来到两处滩头,此处名为千湘滩,接下来的一处名为石子滩。 一个声音再次响起:“李禄,还记得牛宏义家的血案吗?” “去你吗的,你谁呀?”一使枪汉子的起身骂道。 在衡州城游家巷,午时,九曲剑钟镇验尸回来,心中犹自疑惑不解。 费彬是在正面和人对打的时候被人击伤; 伤口是一种极薄的宝剑造成的: 比对各家武功招数,“后三太保”进行了现场模擬与还原,竟然发现一个盲点: 青城剑法有一招,名为“鸿飞冥冥”,既可以绞去对手兵刃,也可以在尸体上造成同样的杀伤效果。 “后三太保”都是脸色异常凝重,三人商量许久,依旧没有一个定论。 “莫非青城派还留有什么耆宿?”邓八公沉吟道。 二人均是默然,当世除了死鬼余沧海,不,余沧海也不可能!青城剑术造诣能杀掉费彬的,除了青城派耆宿之外,似乎没有別的解释。 可是,青城派和嵩山派的关係一向不错,为何这位青城耆宿要向费彬动手? 三人同时又感到庆幸,费彬死讯传出后,他们一直担心,杀费彬的是华山、 衡山或者泰山的人,这样,嵩山派就不得不为费彬復仇,此番左冷禪的大计恐怕又要胎死腹中。 “此事,需要派人去川中寻找青城派现任掌门贾人达。”钟镇面色古怪地说。 其余二太保面面相,本道青城派在余沧海之后一不振,谁知道又窜出一个青城耆宿,这也算得上是“苍天不绝青城”啊。 “师叔。”一个嵩山弟子走进大厅,低声说道,“乌石有警。” 三人霍然起立,钟镇目中闪过一丝狠厉。 “莫非定静师太已经到了?”邓八公惊讶道。 不一会,他们就接到这个让他们更加惊讶的消息: 一个叫“二干”的青城贼道,在嵩山暗势力的伏击点,到处追杀李禄、张鑾二盗。 那贼道一到伏击点,就出手击杀一人,说是李禄,接著趁人不备,又击杀一人,称是张鑾。 二干贼道身法诡异,倒是有青城身法的影子,一套青城剑法出手极快,又是一击之后,立即坐船撤退。 杀错人之后,贼道还礼貌的道歉。 在最后一个伏击点石子滩杀二好手后,二干贼道已经扬帆北上,还说了句: “尔等冒用李禄、张鑾贼盗之名,坏贫道大事。等贫道亲往洞庭诛杀二贼后,再找你们算帐。” 伏击点的领头人一致以为:这道士定然和李禄、张鑾有血海深仇,此番冒充二盗,实在是失策。 “三位当家的问:是否换个別山贼强盗的名號冒充?” “后三太保”额头堆满了黑线,均有一些发懵,好好的计谋,怎么窜出一位八竿子打不著的二桿子道长。 换个贼號容易。不过李禄、张鑾回衡州刚刚打出一点名头,定静师太清除计划需要清场,名头不响亮,不足以震镊人心,不足以清场啊! 第147章 笑傲江湖之乐 第147章 笑傲江湖之乐 “哈哈哈哈,此番才知道剑侠之事,笑傲江湖之乐!” 路平站在船头,只觉得这些日子所受的恋屈烟消云散。 “双飞鱼”恭恭敬敬站在身边,也换了一身装束。 他们跟隨路平以来,第一次感到敬畏。 四爷这身手,这手段,这脸皮就是十个史帮主也及不上啊。 他们在皇华驛重金僱佣一艘跑长途的航船,便掉头南下。 回去的路上,三个嵩山的伏击点已经恢復了平静,户体已经被清理,血跡都冲刷的一乾二净。 连打劫过往客商,造成“李禄、张鑾盗贼团盗者归来”的戏码,今天也没有再演。 “四爷,船队都停在雷家埠,我们何时北上?”易堂主问。 两位堂主至今没能想好谁当新船帮的帮主,也没有想好船帮的名字,还没有想好船帮的旗帜。 “立即北上。”路平沉吟道,“你二人也看到了,这三路人马,都是准备伏击恆山派的,如果觉得危险,可以提前跟我说,我免了你们的差事,再想主意。” “四爷放心,我们一定將恆山派的尼姑安全接到衡州。”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易堂主抢先拍胸脯说道。 齐堂主皱眉道:“四爷,属下有一事不解,这帮贼人在衡山的地头伏击恆山派,就不怕招惹莫大先生吗?” 这就自称属下了? 自己的头两个江湖属下,竟然就是“长江双飞鱼”? 路平苦笑著喃喃道:“本以为金盆洗手之后,衡山派会振作一些,如今振作固然是振作了一点,却依旧是当今江湖一等一的纸老虎。” 二人听闻“纸老虎”一词,都是愣然不解,不过不妨碍二人恍然大悟般同时点头称是。 衡山派曾经是他们昔日的天,现在看来,四爷进有官府撑腰,退也足以立足江湖,才是一个比莫大先生、刘三爷更加可靠的天。 到达雷家埠,已经是午后。 雷家埠古渡口墙櫓云集。 路平留下一条船,打发走皇华驛租来的航船,又目送“双飞鱼”北上。 笑傲原时空,“双飞鱼”曾经打算凿沉恆山派的坐船,如今北上护送恆山派安全南下,也算得上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 他唯一担心的,其实只剩下,定静师太这一固执的老尼姑不信自己。 雷家埠居民,以雷姓为主,因此,大街上“雷兄”之声不绝於耳。 《天下水路路程》记:雷家埠出鱼子。 能进入徽州商人出版的这本经商指南中,可见衡州一带的鱼子產业之有名。 当然,雷家埠兴旺的並不仅仅是鱼子一个產业。 一条青石砌成、百丈长的宽阔街道上,商铺林立,客栈、茶肆、酒楼热闹非凡。 当然也少不了特色產业:妓院。 街道上还颇多寺庙道观。 这边传出来梵唄,那边唱起了道情,好似在竞赛一般,比谁家的声音更大, 更能带来流量—...不,是香火。 不过,任凭他们如何行事,都比不过一处祠庙:千一公祠。 宋代元丰年间,雷氏千一公任衡州指挥使,从江西迁徙到此。 他便成为衡州雷氏的先祖,地位甚是尊崇。 路平在一处酒肆閒坐片刻。 便听到江湖中最新的消息。 “想不到青城派竟然还有此元老,当真是不可思议。” “据说,在刘三爷金盆洗手期间,这位道长就来过衡州,如今一日除掉三个李禄、三个张鑾,不久势必侠名远播。” 酒肆中立刻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哈哈,此位仙长在石子滩行侠的时候,我亲眼所见,那剑法,那身法·———“ 嘿嘿余沧海之后,江湖上一直小瞧青城派,如今谁敢小?谁敢?” “就是这仙长的道號,未免有些草率。” 眾位豪客纷纷点头称是。 “诸位有所不知,这位仙长的道號,跟青城派当年阳干、阴乾两支的爭夺有关。” “竟有此事?兄台细说!” 又有人道:“这位道长倒是颇有侠气,只是这般行事,就不怕错杀好人吗? ” “哈哈,冒充李禄、张鑾那等恶贼行凶的,哪里会有什么好人?我看,仙长还是出手轻了。” “兄台慎言,盗贼未远去,仙长却已北上,洞庭飘渺,何处能见侠踪,何人替我等作主,还是小声些好。” 一时间,酒肆眾豪客沉默下来。 路平喝了一杯酒,不禁摇头轻笑。 想不到自己还能让青城派死灰復燃,这倒是始料未及。 耆宿,耆宿,各派真的知道所有的耆宿吗? 假如岳不群夫妇现在忽然没了,华山派令狐冲在江湖上行走遇见封不平,会不会也当他是华山耆宿呢?会不会说:“原来是本派封师叔,令狐冲不堪为本派掌门,还请师叔接掌华山门户。” 自己还有最后一桩事要做,做完就得立即赶回衡州,继续斋戒。 路平会清酒钱,便来到一处小巷。 小巷有一妓院,名为湘春阁。 门前寻者纷纷,车轿络绎不绝, 一阵哀怨缠绵的歌声在小巷子中迴荡: 【同行同坐。 同携同臥。 正朝朝暮暮同欢,怎知终有拋(du)。 记江皋惜別,那堪被、流水无情送轻。 有愁万种,恨未说破。 知重见、甚时可。 见也浑閒,堪嗟处、山遥水远,音书也无个。】 这歌曲叫《玉抱肚》,歌者用的是吴语。 一汉子走了出来,打个哈欠,將一块新招子立在大门前。 招子公然写的是:新到广陵姬一名,今晚初次梳拢。 路平嘴角抽搐了一下。 【广陵姬】是当世的一种品牌,达官贵人买妾,都喜欢买广陵一带的,而广陵的某些人,似乎在刻意培养广陵女子的这种特性:自安卑贱,曲事主母。 他们不会教授广陵姬如何持家的技能,只是培养她们的色艺。 至於一个广陵姬如何会流落到雷家埠,想必就是近来嵩山暗势力抢劫的结果了。 那汉子身穿红布圆领、头戴方幣,頜下留著短须,见路平正在门前东张西望,不由得笑道:“先生进去就是了,只是眼,怕是过不了癮。” 路平笑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短须汉子笑容可道:“在下雷五,可为先生引路。这里头的路数没有在下不熟悉的。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路平正要说话。 “好贼子,原来你就是雷五。”一声娇喝传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六位女孩冲入巷子中,几声清脆的金属之声同时响起, 六人已经拔剑在手。 她们皆身著白色细麻布裙,面罩轻纱,眼神也是一般的冰冷。 但见身姿轻盈,白衣胜雪,衣襟隨风轻扬,拔剑的动作几乎整齐划一,说不出的优雅动人。 六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站在雷五身周,眼神中满是清冷之色。 那雷五一阵惊慌,面色有些发白,小眼一转,指了指路平,拱手勉强笑道: “六位女侠,雷五这恶贼,就是此人!” 六人一阵愣神,看了看雷五,又看了看易容后的路平。 竟是將剑尖调转过来。 路平: 路平顿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一天连续三次指鹿为马,想不到报应来得如此快,堂堂的路四爷,竟也有被人指鹿为马的一天。 眼见雷五就要趁势遁走。 一颗石子飞来,不偏不倚打在雷五背上。 雷五“哎呦”一声,便脸朝下摔倒在地。 “好狡猾的贼子。” 一阵轻笑声中,一个女子已经来到近前。 路平不禁瞳孔微缩,这女子身法极快,且身法,自己好像似曾相似。 那女子身姿挺拔,身形丰盈匀称,体態却不失轻盈,浑身散发著一股成熟的韵味。 用的香和华山某女侠相同,不过这种香颇为大眾,说明不了问题。 她也是一般轻纱遮面,却是掩不住英气勃发。 “师父!”六个清脆的声音齐声喊道。 路平心中一动,他看著眉宇间与某华山女侠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立即明白, 眼前此人是谁! 第148章 最不適合女侠行侠仗义的场合 第148章 最不適合女侠行侠仗义的场合 江湖小艇渔家。旋斟香酝过年华。披蓑乘远兴,顶笠过溪沙。 雷五是雷家埠好汉,专门替过往女子出閒力,称得上是雷家埠“及时雨”。 就比如此次的苏巧儿,其兄带著她来衡州投亲,不料在乌石遇到盗贼,財物被抢劫一空,兄长被杀。 苏巧儿只在雷家埠码头终日痛哭。 便有人说,这事情容易,你需要找雷五爷,雷五爷最喜欢打抱不平。 雷五爷到后,二话不说,到乌石与盗贼交涉,赎回尸体,买口薄皮棺材安葬苏巧儿兄长。 便將苏巧儿接到妓院,逼迫她要么还钱,要么接客! 这一套下来,叫做“出閒力”。 寧中则现身,路平便知道,她想必也是在码头听说这件事情,前来打抱不平。 六个女子,想必是笑傲原时空极少出场的华山六瓶,不,是寧女侠所收的六位弟子。 寧中则看了一眼路平,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隨即便是冷漠而轻蔑的神情。 她淡淡说道:“这位先生,適才弟子孟浪,差一些放过贼人。” 路平轻轻摇头,並未在意。 他只是有些疑惑:寧中则眼中的鄙夷从何而来。 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不由得哭笑不得。 寧中则当然不会在意一个路人,见到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应该是:“此人前来这等骯脏污秽的场所,还要改换容貌,既做不到我丈夫那般君子洁身自好,也做不到冲儿那般大丈夫光明磊落。” “还不速將人交出?” 寧中则將雷五如同鸡仔一般提起,怒斥道。 雷五晃悠许久才站定,他面目磕在地上,有些青肿,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斜眼看著寧中则,皱眉道: “这位女侠说什么事情,我怎么不懂?你无缘无故將我伤成这般,也该有个说法!” 寧中则右手凌空划出一道直线,重重地落在了雷五的脸上,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狭窄的巷子中迴响。 她秀眉紧燮,杏眼含怒,喝道:“这两日被你强抢的广陵女子,还不赶紧將她放了?否则,要了你的狗命,烧了你的狗窝。” “女侠打人了,女侠打人了—”雷五捂著又青肿了几分的脸,大喊了起来。 “好贼子!” 寧中则自光如冰,一声怒喝,长剑出鞘,剑身闪烁著冷冽的光芒。 一股气度油然而生,让人不敢直视。 不愧是华山玉女寧中则,被任我行看得起的人物。 但见她手腕轻轻抖动,长剑起落,剑尖划出两条优美的弧线,剑锋滑落处, 雷五的衣衫便留下两道细长的痕跡,组成一个“乘號”,却未触及肌肤分毫。 片刻之后,一声清脆的錚鸣,她已然手剑入鞘。 妓院里早將衝出几个打手,不过一看六女侠手提长剑的样子,又见寧中则耍剑,知道江湖女侠惹不起,纷纷咋舌,远远喊著“休得行凶”,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一大圈围观者闻讯而来,指著华山七女指指点点。 见此剑术,人群中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喝彩声。 寧中则沉声问道:“放不放!” 这雷五身躯颤抖,冷汗直冒。 一般人早就跪下大喊“女侠饶命”。 但作为市並无赖的极品,雷五竟然撒起泼来: “那苏巧儿,我替她赎尸、葬兄,又可怜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才收留她在这里,还订有契约为证,你这江湖女侠还讲不讲道理?” 路平不禁心中暗笑。 这一次,寧女侠怕是討不了好。 平常也就算了,遇见这等人物,恐嚇一番就能让对方屈服,再大不了痛殴一顿。 此刻却是在眾目之下,雷五偏偏是个滚刀肉,为人还非常机智。 更加关键的是:这是在一家妓院的门口。 华山玉女寧中则慷慨豪迈,行侠仗义,与华山女侠在妓院门口行侠仗义,在江湖上口碑截然不同。 江湖上无聊的人太多,还偏偏喜欢听后一种。 瞧瞧华山七女个个掩饰真容,不就是不想留下一个“华山女侠在妓院行侠”的名声吗? 此时此刻瞪圆双目的寧女侠,像极了无能狂怒的岳女侠。 她冷哼一声,扔下一锭银子,喝道:“银子还你,速速放人。』 那雷五见她气势弱了一些,顿时气盛了几分,看都不看一眼,指著脸上的青肿道: “江湖女侠哪里有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打人的?今日须得见官有个说法。” 寧中则握剑的手有些发白,双目如利刃一般。 雷五心下发忧,叫的却更加大声。 能够看得出来,寧女侠现在有些束手无策,进退不得。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笑傲时空中,寧中则应付左冷禪的逻辑就是:大傢伙轰轰烈烈打一场,实在不行一起捨身就义。 要不是顾及现在有个华山派,有个丈夫和女儿,她的行事多半就是如此。 路平有些不忍心再看,来到近前,拍拍雷五的肩膀,笑道:“雷五爷受惊了4 眾人都有些异,路平却在雷五耳边悄声说了两句。 雷五听罢,眼神骤变,嘴角不自觉地扯动了几下。 他看著路平,心中惊疑不定,良久,才狠狠道: “我此番费不少,要想放人,三百两一钱也不能少!” 这一句话说出来,眾人更是惊讶,都道这雷五素来不讲理,怎地今天,这位先生说了几句,竟然转性了? 寧中则眼神中也露出一丝好奇,华山诸女也都有些懵圈。 却听得路平道:“这位女侠,你不是救人吗?还愣著干什么?赶紧交银子!” 寧女侠的眼神立即变得有些呆滯和凌乱。 她现在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眼前的两人故意设好的圈套。 並不想將事情惹大的华山诸人,最终还是筹齐了三百两,交给雷五。 雷五倒也爽快。 回头將门前的招子一砸。 脸色虽然难看,却照旧拿出身契,命人带出那位苏巧儿。 苏巧儿自然对寧中则感恩戴德。 真正的功臣路某人,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路平摇头轻嘆,趁人不备,悄悄离开。 船沿著湘水逆流而行,这一片水域风势不大,称得上安全,可是太多拐弯, 风向不定,给归程带来一点点难度。 残阳如血,將河水染成一片金红。 微风拂过,渔歌不绝於耳。 路平站在船头,衣衫隨风轻轻摆动, “先生刚才跟那贼人说了句什么?” 一条船赶了上来,寧中则已经卸去面上轻纱,忽然看见了路平,便高声问道 第149章 你竟然是这样的岳夫人 第149章 你竟然是这样的岳夫人 寧中则再入江湖,身无羈绊,竟然一时忘我,话刚刚出口便已生悔意。 这边船上,路平只遥遥招手,並不作答,他回头吩咐一声“快行”。 当下水手摇櫓盪桨,船去如飞,搅起层层浪,飞到旁侧船上,那边船头的水手不禁叫骂起来。 寧中则一,嘴角一阵抽搐,自己不过是打个招呼。 这种行为,就像是恶作剧一番,难道他还在计较六个弟子对他拔剑的事情? 路平却已经回到舱內。 见船內装饰很是豪华,褥铺设,应有尽有,“双飞鱼”显然是用了心思, 专门给自己留了这样一条船。 劳碌一日,见到这般舒適,睏倦便袭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才觉察到船已经慢了下来。 夜间行船,除非对这一段水域极其熟悉的,水上功夫高强的才敢行之,即便如此,也不敢开的太快。 “爷可真有你的,竟然在行船时也能睡的这般安稳。” 老船首送来醃菜,乾饭和一壶酒。 路平笑道:“说来奇怪,我到船上才能睡的安稳。” 老船首並不知道路平的身份,只是被“双飞鱼”重金请来,闻言也只当路平是在玩笑,並未在意。 “到哪里了?” “枫树林。前两日在此处发现一具尸体,据说是嵩山派的费彬。” 路平一证,脸孔便有些发黑。 这老船首就好像是武林中的“麻瓜”,长期行船,知道如今的江湖局势,对各派的主要人物也有所了解,但却不能说他是江湖中人。 当然,老船首自以为他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 他是懂得谈话的,说起来就是滔滔不绝,一开口,就是衡州府路司李眼下和魔教勾勾搭搭。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幕后的老板此刻的脸色已经如同黑炭一般。 老船首说的有些口渴,见路平並不答话,便汕汕一笑,出舱喝骂水手们不要偷懒,回到衡州好用酒肉。 向著费彬先生葬身之处眺望许久。 夜色苍茫,看的只是黑压压的一片树林,树林中有乌鸦夜啼。 面临湘江,背靠枫树林,又有神鸟为伴。 风水想来是不错的。 回头请嵩山派出点银钱,在此处刻一块:嵩山义士费彬殞身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背面刻上费先生抗击魔教的功业。 日后必能成为衡州江湖旅游事业的一大景点。 费先生泉下有知,想必会很欣慰。 寧中则的船已经赶了上来,船上灯火亮,遥遥可以听见一群女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游於江湖之上,又没有沉闷的君子剑威压震,这样的华山派风情是极难寻觅的。 又行不远就到临蒸驛。 已经是三更时分,青草桥已经是一片寂静。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在码头,渔火点点。 老船首带著水手们一天忙碌,告一声罪,各自到后舱休息。 路平望著漫天星斗灿烂,此刻却是异常清醒。 独坐在前舱,喝酒看书。 想著刺向头陀的一剑。 吕光午还是跟他讲授过一点武学的,比如曾经一击让余沧海毙命的武学。 不见於剑谱之中,不在於招式之上, 要诀只是一句话:“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 从眼动、心动、到意动,皆是一念发动。 他静静观察胖大头陀已经足够多的时间,对方的戒备已经足够松解,即便如此,他都用了两剑,才让头陀毙命。 吕光午若是看到,定会摇头嘆息。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路平微微一,接著就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他不由得嘴角抽搐起来。 怎么江湖上的侠女都有这个癖好。 寧女侠也算老大不小,婚后的形象也偏向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纵然老岳不在身边,不至於如此吧? 幸好,女侠並没有挥剑闯入舱內。 而是轻轻响窗户道:“先生是你吗?” 路平道:“女侠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今日眾弟子无知,错怪先生,还请见谅。” “无妨。” “哦。”寧中则笑道,“我还是很想知道,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好奇心竟然如此强烈? 路平哑然失笑,今天见到的寧中则,倒仿佛是当年闯荡江湖的寧女侠。 他沉吟一二答道:“我对那雷五道,要是他不放人,我就劝各位女侠將雷家祠堂千一公的牌位请在他家妓院门口,看他如何生意兴旺。” “就是这般简单?” 寧中则神情古怪,沉默良久,说道。 “自然不是。”路平道,“雷五一无赖,凭藉的是各位女侠並无任何办法制裁他。 要是我孤身一人,前去劝说雷五,雷五怎么相信我能做到?岂肯轻易屈从? 正是前有一眾女侠威逼,诸位又是不放人誓不罢休的架势,杀雷五纵然不忍,请他的祖先牌位,却是极其容易的事情。 那千一公是整个雷家埠雷氏的老祖宗,地位异常尊崇。 他在门口,雷家埠何人敢入妓院? 况且那些乡老,平日里对雷五行径装聋作哑,可是一旦將事情闹大,便会站出来拿出雷家埠的公约向他问话。 朝廷之法度太远,江湖之手段太酷,唯有族法,才是对付雷五最好的办法。 ” 这其实不止,路平暗用移魂大法,催眠雷五、强化他对族法的畏惧这等小事,路平自然没有提及。 饶是如此,寧中则依旧咂舌不已。 “先生在片刻之內想到如此多,实在让人钦佩!” “过奖。”路平道,“我下船到雷家埠,逢人便问,又亲到千一公祠庙——“ 可不是片刻之间。”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等办法只是对雷五这般的泼皮,换一人,换一地,都恐怕难以如此善罢。” 寧中则心生一丝古怪之意。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某人向自己讲述如何走江湖。 “先生恐怕也是为了救人而去的吧?要是我等未现身,不知你会如何做呢?” 好奇的阿姨寧中则忽然上线。 “救人?女侠何以如此篤定?”路平笑道,“广陵姬本身就是为男人定製的產.——妾室,未必我去救人,不是为了据为己有。女侠太容易相信人,恐怕在江湖中,不容易混吧?” 寧中则自动过滤了“太容易信人”的说教,听到此人竟然说自己混不好江湖不禁一头黑线,好不容易才忍住冲入船舱,教训一下此人该如何混江湖的衝动。 寧中则“哼”了一声道:“阁下所言『定製”一说,未必太轻视天下女子, 危言耸听罢。” 路平嘆道:“別说『广陵姬』,就是女侠也有被定製,行走江湖不可不慎。” 第150章 寧女侠重温江湖梦,路司李夜谈女侠谱 第150章 寧女侠重温江湖梦,路司李夜谈女侠谱 路平便邀寧中则入座。 犹豫片刻,寧中则一袭標配的夜行衣入舱。 路平眼前一亮:但见中年美妇,髻挽乌云,肌肤似雪,举止之间,毫不矫揉,她將手中长剑往案上一横,坦然入座。 路平知道,他今夜所见,並非岳不群夫人,而是失踪已久的寧中则女侠。 寧中则心中也有一丝异,连日行走江湖,身边更无丈夫女儿,竟然有了当年行走江湖的一点心境。 见得邻舟正是日间神秘男子所坐,舱內犹灯火通明,寧中则一时意动,竟然前来搭话。 罢了,就当重温江湖旧梦。 当年与江湖上邂逅好友,聊得投机,秉烛夜谈。 其后各自东西,不相往来。 这等江湖,再见本就不易,一面之交,恰恰是所有交情中最多的交情。 寧中则竟然心中也有一丝惋惜。 明日见到丈夫之后,又是天下间人人尊敬的岳夫人。 如此江湖,对她终是过往。 “女侠能饮否?” “酒来。” 寧中则自斟酒一杯,却无丝毫疑虑,一饮而尽。 当年曹操、刘备青梅煮酒,论天下英雄,在江湖中传为佳话。 如今路司李偶遇寧中则女侠,而非岳不群夫人。 將来未必不是一段江湖传奇。 就如《十一娘云冈纵谭侠》一般。 “我说一条,自饮一杯,若女侠听我说的有理,可自饮一杯,反过来也是如此,如何?” “甚好。” 寧中则轻笑道。 “阁下所言定製侠女何意?”寧中则问道。 “若是门也算江湖门派,那么门当中,便有天下最多的侠女。 其中自然有真侠客,扶微弱,救急难,从不输於他人;重信义,然承诺,也是代有人出。其中一些人,武技之高,也算出类拔萃。当世如马湘兰、薛素素等人。 可惜,天下豪富权势之辈,偏偏生出一种褻玩侠女之心。於是秦淮河畔,专门培养一种『侠女』,学剑术、弹丸之戏,是为取悦男子,岂不是『定製”吗?” 寧中则一听此言,脸孔有些发黑,沉吟一二才道:“確实如此。” 说罢自饮一杯,顾盼间倒真有一股豪气。 “女侠行走江湖,可知天下侠女?” “当世侠女?”寧中则笑道,“若有侠女之名,恆山有三位老师太,心怀仁慈,人人钦敬。可算得侠女?” 路平自饮一杯,笑道:“佛心侠骨,確实名不虚传。” 寧中则眼神中闪过一丝狡点:“还有一女,当今华山寧女侠,当年行走江湖,除恶扬善,可算侠女?” 路平嘴角抽搐了一下,寧女侠这等於是匿名给自己投了一票,近似耍赖,不过江湖中的女子,要是不算东方教主的话,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內举不避亲, 就算她是吧。 “华山寧女侠,確实算是一位侠女。”路平笑道,“华山岳夫人,少闻侠行,就未必算得上了。” 寧中则幽幽地嘆了口气,女侠的归宿不都是如此吗?她又如何能够例外。 其实如今的江湖各派,除了恆山,极少注重女弟子的培养,原因不是因为女弟子的天赋不如男弟子,而是因为一个简单的原因:女弟子要嫁人,到时候学到的武学,总不能收回不是。 华山除了岳灵珊外的几个女弟子,就是这种情况。 鸡肋、瓶而已。 寧中则便有些鬱闷的喝了一杯。 “女侠尽说江湖侠女,却不知道天下间,有更多的侠女。” 自从王世贞閒的无聊,作了一册《剑侠传》,其中罗列几位女侠,天下便有不少更閒的人,开始搜寻侠女的谱系,为侠女作传。 谱系一般是: 【越女、车中女子、聂隱娘、荆十三娘、红线、三鬟女子、贾人妻、张训妻、董国度妾、解洵妇】 『妾妇可为丈夫”是其主旨。 有明以来,对於女侠的定义,其实在不断扩大。其中,武技是最次要的,妓女、秀才女、商人女,但在江湖上,但有侠心、侠行,世人都称誉他们是侠女。 最有意思的就是:无论何人列出一个侠女名单,娼门都要占据九成,不能不说是奇观。 “愿闻阁下奇说。”寧中则道。 “有识英雄於微末之际,怜其才华,相逢萍水,一朝从之,终身不负,若遇际会,风云化龙,譬如红拂女、梁红玉,可为侠女?” 在明人心中,慧眼识英豪也算侠,对女子而言,则是把握自己命运的一种投机,投的好就是就是富贵其身,投不好就是“妾读中有玉,恨郎眼內无珠”,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 寧中则则想到自己的丈夫,笑如弯月,遂饮一杯道:“有理。” 路平也饮酒一杯,接著说道: “虽然出身卑贱,却知大义所在,身陷不测,竟屠灭强梁,护佑一方百姓, 如王翠翘,可为侠女?” 寧中则晒笑道:“王翠翘固然是当世奇女子,然而却被一伙人面兽心的官囊所欺,虽有侠心,却是可悲、可嘆。那些官蠹,更是可恨,该杀。” 路平登时语塞。 王翠翘本是一名歌姬,为海寇徐海所掳,协助胡宗宪平復徐海的祸乱。 然而,胡宗宪终以歌姬待之,功成之日,竟对其加以侮,王翠翘激愤之下投海自尽。 自从嘉靖以来,王翠翘的故事可以说是无人不知。人称“天壤一奇女子”。 说她以一已之身,“苏东南半壁之生灵,竖九重安攘之大烈,息郡国之转输,免羽之徵扰”,可以说讚誉到无以復加胡宗宪在她死后深自悔悟,写下“顾予之功,维尔之功”、“尔之死,实予死之”。 可惜,天下对於他的詰责,就没有停止过。 路平沉吟良久,又道: “有遭逢大难,深陷泥淖之中,犹心怀胆智,受尽苦楚而能復仇雪恨。如谢小娥辈,可为古之任侠?” 谢小娥故事出於唐传奇,说的是其父畜巨產,与其丈夫往来江湖间,父与夫俱为盗所杀,小娥自己也伤胸折足,漂流水中,为人所救后,立志復仇的故事。 有明以来,人们对其极为尊崇,这大概是明人的江湖中,也有几位忍辱负重,报仇雪恨的奇女子。 寧中则摇头轻嘆,饮了一杯道:“也算有些道理。” 路平又道:“女侠行走江湖,可曾听说过这样一种侠女。 传说自从黄帝以来,传承隱秘。 其道有三:不得妄传人,妄杀人;不得替恶人出力害善人;不得杀人而居其名。 其杀伐有节制:不杀私仇,只寻世间的官吏,择其恶者而杀。 其居神秘,或者居住在高山绝顶,人所不能至,或者嫁给凡夫俗子,人所不能察。 其技艺如同神术,剑术神通,语言所不能描述。” 这正是宣德年间,韦十一娘所论及的女侠,其人曾经现身於云冈之巔,而其弟子青霞、渺云,皆嫁给人间凡夫俗子,其后就再无消息。 寧中则凝神沉思片刻笑道:“这等传言,多不可信。” 路平不禁悵然有失。 第151章 泰山派也有別样派情 第151章 泰山派也有別样派情 一大清早,寧中则便携弟子们登岸,往寻衡州刘三爷家。 回眸再看时,路平的坐船已然消失无踪。 “当真是神秘的男子。”寧中则暗道。 昨夜此人古怪的论调其实很多,比如: “说不得,那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正是江湖一等一的女侠。” “女侠行走江湖,认识的人必定不少,可有一些年纪相仿、情趣相投,又通一门音律,现在未嫁或者守寡的江湖女子?” 她一脸黑线询问时,此人只苦笑道:“要做一场媒事。” 寧中则奇道:“是要替何人做媒?” 那人却笑而不答。 寧中则登岸之际,就是岳夫人身份回归之时。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所谓寧氏,也仅仅是寧女侠一点点仅剩的矜持和骄傲罢了。 再回头时,岳夫人已经恢復了华山掌门夫人的气度与雍容。 来到刘家门前一通报。 不多时,就急匆匆迎出一群人来。 刘正风笑容满面,还未开口。 岳灵珊早已飞奔著过去,扑入她的怀中,叫道:“娘,你总算是来了。” 岳夫人轻抚一下女儿,看著跪倒的一群华山弟子,笑吟吟道:“很好!都起来吧。” “四爷,雷家埠一带的强盗全部消失无踪。” 没过多久,沈周向斋戒归来的路平带来了一个消息。 消息是確凿无疑的,事情忽然发展到这种地步,衡州府、衡山县、兵备道、 巡检司自然不能视而不见,莫大先生也立即派人查探。 嵩山派暗实力只得立即撤走。 “可有他们的下落吗?” “没有。” 路平轻轻敲击桌案,暗自思索。 “莫大先生现在何处?” “嵩山派知会各派,说道魔教要在途中设伏,对付恆山派,破坏五岳宅仁医会创建,要求各派高手北上迎接。 他老人家不愿和嵩山派一起行动,已经自行前往。” 路平不由得心中苦笑,这左冷禪明明对宅仁医会忌惮万分,偏偏还要打出“维护宅仁医会”的旗號,这是向自己打来一枚迴旋鏢。 他曾经揣度,左冷禪此番到衡州的目的是:其一、破坏宅仁医会,暗中对恆山派下手;其二、破坏华山和衡山之间的联盟,利用小左和小岳的联姻;其三、 白板煞星师徒和方千驹,设法营救或者灭口。 和自己的关係,左冷禪在试图掌控失败后,开始採取打探虚实、斗而不破的策略,实在是巧合,自己现在对待嵩山派,也恰恰是同样的两手策略。 最让他意外的其实是天门道长。 “泰山派天门临走前说的比谁都豪爽,结果现在,一个回信都没有,莫大先生知道怎么回事吗?” 沈周苦笑道:“天门道长回到泰山后,就下令封山,我用司李的印信,通过香林庵送信给泰山派一位相熟的弟子,才知道泰山派託名魔教入侵封山是假,实际是在內斗。” 路平听著沈周的讲述,才知道天门老道竟然如此倒霉。 泰山派的耆宿太多,天门道长的师叔共有四人,玉磯子、玉磐子、玉音子、 玉钟子。 只有玉钟子一人,才算得上整个泰山派中头脑最为清醒的人,在原来时空的並派大会上,其他三人逼宫夺权,他就压根没有参与。 如今,天门道长一到泰山,玉磯子、玉馨子、玉音子三玉道长忽然发难。 指责他打將泰山药理赠给朝廷,以牺牲本派的利益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实在是一种欺师灭祖的极端自私行为。 天门一听勃然大怒,拿出泰山派创派祖师东灵道人的遗物一一一柄黑黔黔的铁铸短剑。 一开口就是:“好,你竟然说我有私心?从这一刻起,我这掌门人就不做了。你要做,你拿去做好了。” 几个头脑清醒的弟子纷纷一手扶额,心道:“师父,你不能老是这个样子啊,下次方一人家抓住你的话柄,真的把铁剑拿过去,你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不让?堂堂泰山派掌门说话,就这般儿戏? 让位,你清醒过来怕不是得当场自杀吧。” 幸好玉音子冷笑道:“天门师侄何必如此,我们三个泰山元老,难道就不能过问泰山上的大事情?” 这时候天门才想起,自己是真的是说错了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幸亏,他本身就是大红脸膛,红色出现在脸颊丝毫不奇怪。 玉钟子才打圆场说:“天门师侄,三位师叔也是好意,何必如此气急败坏? 赶紧收回掌门信物,你师父传给你,就是让你拿来赌气的吗?” 因此,一场爭吵之后,泰山派就假借魔教入侵,关上山门。 继续爭吵。 效果立竿见影:天门再不提宅仁医会一事。 路平听罢半响无语,这也算得上是泰山派派情。 天门的这种性格缺陷,让泰山派成为四大派里面最好对付的一位。 对付其他三派,尤其是恆山派,左冷禪派了“后三太保”,三个级別不次於太保的高手,三股势力强大的暗势力。 左冷禪对付天门就很简单:青海一梟趁著天门下山的时候谋划暗杀;三玉字辈师叔在天门回山后整天演练夺权。 直到演练到天门以为自己就算是天天拿掌门铁剑赌气,三位师叔也不敢接时,剧情忽变。 天门就会下线。 沈周的眼神中也充满了莫名的古怪之色,衡山、泰山各自有內江。 但泰山这內订,还真是別致,天门师伯就如此轻易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间,他一个衡山弟子,还真是想不到啊。 消息当然也有好的。 而且是近期以来最好的消息。 方证老和尚回信了。 路平写的信很短,老和尚的回信却很长。 路平饶有兴趣地展开竹筒中薄薄的信笺。 方证道: 【老訥遍查少林旧卷,才知玄慈和尚与叶二娘之孽缘。 六世以上,可称师祖。 玄慈师祖一念之差,干犯色戒,酿成大错。 然而,事必有因,事必有过。 三生往復,和尚一时自误,已赎前;叶二娘作恶多端,犹在果报。 施主何必於因果之外,再添因果? 老訥已阅定閒师太来信。 五岳宅仁医会、五岳药典,皆利惠苍生之大功德,老訥虽在方外,岂忍袖手? 已命少林弟子,整顿药方,择日必有回报。 五岳左盟主,素有智慧,老訥料定左盟主於此医会,必有创见,施主何不询之? 闻施主家属在洛阳,寄居绿竹巷,多有不得已之事,老訥虽然不德,也可代为问候。】 路平一阵欣喜。 也不知道是定閒师太的劝说起到作用,还是自己的威胁起到作用。 反正老和尚这一次很慷慨,支持了宅仁医会,答应照护在河南眷属。 老和尚还道: 【日日行方便,时时发道心。但行平等事,不用问前程。】 既然如此,那么玄慈旧事,就不必编成一部新的红莲话本了。 第152章 他本身就是魔教极重要的人物 第152章 他本身就是魔教极重要的人物 衡州城隍庙,位於府衙之南,庙前有太祖皇帝册封城隍神之浩文。 洪武二年(1369年),皇帝曾经短暂赐与各府城隍爷监察司民城隍威灵公的封號,品秩为正二品。一年之后,詔令取消,各地城隍统称城隍之神。 这夜,路平需要沐浴薰香,宿於城隍庙,请城隍爷託梦,指示费彬案真凶所在。 衡州城隍庙屡次焚毁和重建,如今颇为破败。 高大的红墙变得斑驳,彩橡画栋上的图案也变得零落。 在正殿威严的城隍爷神像前,司李虔诚礼拜; 窗氬的香气中,司李焚烧了祝文。 隨后便下榻在二进院子的官厅中。 请城隍託梦,其实是一个技术活。 城隍爷不是一个隨便的神,即便託梦给你,也不会直接告诉你答案,而是给你出一个谜,让你去猜测。 比如城隍爷在梦里送给你一盆万年青。 你醒来的时候十分不解,终於有一天看到华山派岳先生,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万年青就是“不形老態”,城隍爷的意思就是:杀人者,岳不群也。 当然,也有很失败的,你在庙里连住三宿,城隍爷却不曾给你托一梦。 那可就是为官生涯的不幸。 路平在烛光下来回步。 此前雷家埠附近的嵩山暗势力,应该就是代號为“仙霞岭”的暗势力。 这股暗势力似乎有一个特徵,所採用的,都是攻击性很强的兵刃,其中的高手,都是偏向於臂力。 在遭受这一次打击后,这股暗势力损失六名高手,实际上已经不足以承担伏击定静师太的责任。 剩下的“廿八铺”和“铸剑谷”两股暗势力依旧不见踪跡。 在雷家埠一役之后,嵩山派似乎忽然调整了战术,对定静师太由“伏击”改为“迎接”。 一个不见踪影,一个忽然调整,这些不能確定的信息,让路平变得有些焦躁知府衙门推官宅中。 钟蕙儿眼前的灯炸了一下,她一个激灵,顿时清醒几分。 外头传来三更半更鼓声。 一个身影悄悄在门前轻轻扣了三下。 “爹。”钟蕙儿连忙开门,將人接入屋中,施礼道。 钟镇摘下黑色的面巾,儒雅的面容露出淡淡的微笑。 “蕙儿,你查的如何了?” “爹,我正要给您看。” 钟蕙儿匆匆取了打火刀石,带著钟镇来到书房。 她边走边小声解释道:“连日那个小妖女看得甚紧,直到今天她不知道因为何事忽然离去。我才进入书房,便发现一件重要的物事。” 钟镇点点头,隨著她来到书房。 钟蕙儿点亮蜡烛,雅致的书房在两人面前变得明亮起来。 钟镇饶有兴味得打量了一下路平的书房。 “此架有绝世武功秘籍”。 钟镇面色一暗,心道,这“狗官”就连书房的布置都喜欢恶作剧。 他扫视了一下书架上的书目,隨便取了一本瀏览一下,又放回原处。 这位嵩山太保轻轻摇头,信步来到另外一架,拿了一捲曲谱专研起来。 钟蕙儿等了片刻,终於忍不住道:“爹,女儿都看过了,那真的只是曲谱。” 钟镇一愣,他倒是爽快,又將曲谱放在原处。 负手来到案前,就见女儿从一个鏤刻五毒图案的匣子中取出一副罗帕。 钟镇接过来仔细端看许久,皱眉道:“这就是你的发现?” 钟蕙儿忙將烛架移近,低声道:“爹爹请对著烛光看!” 钟镇面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举起罗帕放在烛光前。 “东方”二字渐渐出现在眼前。 钟镇双手一颤,罗帕竟脱手而出,向著蜡烛的方向飞去。 钟镇大惊,不及抢帕,他急中生智,连忙拍出一掌,掌风拂过,蜡烛顿时熄灭,案上的书纸也被吹的猎猎作响。 钟蕙儿不解地喊了一声“爹”,声音之中满是不解。 东方,不就是东方不败吗?不就是此“狗官”勾结魔教的铁证吗?不就是我钟蕙儿脱离苦海的希望吗? 爹爹何以如此忌惮? 她也未多问,只觉得黑暗中爹爹身上笼罩著一股恐惧的气息。 她嘆息一声,先是摸索著找到刚刚放在案上打火刀石,又在地上摸索许久, 终於找回了蜡烛。 “挣”的一声响,片刻之后,书房中恢復了明亮。 钟镇的面目有些狞,就在蜡烛点亮的一剎那间恢復了平静。 他迟疑地拿起罗帕,再次放在烛光前,端详许久才將罗帕折好,小心翼翼放回匣內。 “没错,就是东方不败。”钟镇心中哀嘆道,“我听闻,这种罗帕,东方不败只是赐给教內的重要人物,甚至有的长老,想要得到都是极难,贿赂杨莲亭, 非万金不能得。这小子不是勾结魔教,他本身就是魔教极重要的人物。” “爹爹,这罗帕可是有什么不妥当吗?”钟蕙儿疑惑地瞪大了双眼。 钟镇沉默良久,才盯著钟蕙儿道:“蕙儿,你可知那狗———司李这几日的去处?” 钟惠儿摇头苦笑一声:“这『狗官』十分狡猾,他在绿竹庵中租了一间静室,不时就去住一夜,他还有另外一个住所,却是我也不知道在何处。今日他去了城隍庙中,说要暂住一到三夜。这倒是为了费师伯一案。” 钟镇盯著钟蕙儿,又问道:“你这两日不在他身边?” 钟蕙儿骤然变色,胸口急剧起伏,羞恼道:“爹爹以为女儿是什么人?况且,那『狗官』对女儿十分防范,根本不让女儿接近。” 钟镇脸色缓和了一些,强笑道:“爹爹只是有些不放心你。左掌门安排下两件任务:一是调查他的身份和武功来歷,二是找到他勾结魔教的证据。自然会让你回嵩山!” 钟蕙儿一,她看了一眼案上被钟镇很小心放好的木匣,不由得问道:“爹爹,难道这一证据还不够吗?” “只是一副罗帕而已。”钟镇正好触到钟蕙儿的眼光,转头又扫视了一下书房,故作轻鬆地说道,“我常在浙江,在那里,这种罗帕本就极为常见。” 若是路平勾结魔教,那么他本身就需要受到江湖规矩的制裁。 若是路平本身就是魔教,那对钟镇来说就是另外的,截然不同的事情。 第153章 爷爷,路大哥为你安排了一个住处 第153章 爷爷,路大哥为你安排了一个住处 溶溶烛光生辉。 钟镇的脸色阴晴不定。 好可怕的阴谋,好惊人的算计。 这魔教贼子,竟然深入五岳內部,以五岳宅仁医会和药典为名,蚕食五岳。 可恨恆山三定,衡山莫大,竟然一无所觉,还甘心为其利用。 幸亏左盟主棋高一著,及时让岳不群转向,拖住了泰山派,才避免了事態进一步恶化。 可是,眼下该怎么办? 这贼人身居双重身份:一是衡州府司李,再是魔教重要人物。 无论那一重,都是左盟主要求在並派之前不得公开得罪的。 “蕙儿。”钟镇勉强笑道,“你要继续探查,武功倒在其次,现在关键是, 他对於我们五岳究竟有什么算计?有没有同伙?有此大功,你就可以回返嵩山。” 他迟疑了一下文道:“此事非同小可,关係我们五岳千千万万武林同道的生死。一定不可等閒视之。” 钟蕙儿垂首道:“爹爹是要我牺牲自己?” 钟镇正色道:“钟家已经投身嵩山,嵩山的事业,武林正道繫於一身,有什么不可以牺牲?” 他知道回归嵩山、武林正道,是钟蕙儿心中的两大执念,因而劝说的时候, 直接就將这两点抬了出来。 大义名分在此,谁敢不为之献身? 至於回报,比如与左挺的婚事,恐怕就连钟蕙儿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他也从来不以这一点劝说。 见钟蕙儿嘴角微颤,面露感伤之色。 钟镇轻嘆道:“左盟主说,他一直將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此事原非你的过错。等你回山之后,他会收你做义女,必定让你独当一面,隨心所欲,今后嵩山谁人敢说你半个不是?” 衡州的城隍神名赵汝愚。 他是宋太宗赵光义八世孙,宋寧宗时为右丞相,时韩胃用事,寻事將他贬为寧远军节度副使,发配永州。 路过衡州,被衡州知府钱整(mou)接待一番后忽然死亡。 其后,这位不能保护自身的赵汝愚就被衡州百姓认定为能够保护一方的城隍神。 城隍庙中城隍的神像,显得庄严正直,对犯罪分子极其有震感。 路平不由得想起这两百年来反覆过好几次的论爭: 孔庙、城隍庙中,是该供奉木主还是神像。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木主是从孔子时代就实行的古法,神像是从佛教那里学得的胡风。 从眼下城隍庙的塑像来看,最终还是“塑像派”占据了上风。 昨夜城隍爷赵汝愚没有入梦而来。 路平只得今天再次薰香沐浴,祷告焚表。 再次走一遍程序。 一副梦不到城隍爷就不出城隍庙的架势。 白日里,城隍庙一带热闹非凡,城隍爷管的太多,权限太大,来拜城隍的人,要求千奇百怪。 这其实是黄裳的武学不排斥的。 他老人家,首先讲的是,纵然一天有万事应酬,也能够隨时隨地进入香冥的状態,就如同在山中习静一般。 夜晚,万籟俱寂,香气氙盒,整个庙宇又极具反差感的沉寂下来。 这是內观之机。 往空之中,观內息的流转有没有“留滯落著”之处。 【为形物蚀其明而玷其莹,则遂留滯落著,其机不足以发,其枢不足以运, 其锋不足以断。】 曲洋嗅著满室的檀香,证地看著眼前的年轻人,一脸无奈。 曲非烟看著路平,又看看爷爷,吃吃发笑。 “非非啊,这两日我不在宅中,那钟镇一定会来刺探,靠你是应付不过来的,你去找你爷爷帮忙,什么?他不肯!你就说事关他『刘贤弟”的安危,他自然就会出现。” 这爷孙俩听了两宿,也没有听出跟刘正风有什么关係。 这找到城隍庙,刚一入屋。 路平便道:“曲老,且待我片刻,我似乎感觉到城隍爷就要入梦。” 说著就进入入定状態。 “话说爷爷也是日月神教大佬,这两年的脾气就算好了很多,可是依旧称得上『古怪”。偏偏来到路大哥面前毫无办法。” 曲非烟眯著眼想道。 许久,路平才睁开双眼。 他嘆了口气,打量了一下曲洋,没好气地说:“城隍爷本要入梦,却半途惊走,想必是见了曲洋先生,惊骇不已吧。嵩山费彬沉冤难雪,这就是曲洋先生你的责任了。” 曲洋脸孔一暗,修长的手指微微抖动,一时间激动,他又差些去摸一把黑血神针。 他冷笑一声道:“要不要我去把城隍爷抓来给司李入梦。” 路平便不再理他,转头对曲非烟笑道:“非非,你可有什么收穫吗?” 曲非烟笑道:“当然是好事,大哥现在只要回宅,那嵩山妖女就会投怀送抱,她这几日必定会千方百计勾引[大哥。” 路平瞪了她一眼,曲非烟嘻嘻一笑,才將打探来的消息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路平赞道:“这就对了,讲的清清楚楚,详略得当,要是开头不说那句话夹七夹八,纠缠不清,就更加好。” 路平也是无话可说。岳不群牺牲岳灵珊,还要有很多顾忌,其中也不能说没有一点父女之情。可是到了钟镇这里,就是赤裸裸地將女儿当成代价,嵩山派的这种父女关係当真是刷新人的耳目啊。 曲非烟甜甜笑道:“都是大哥教的好。” 那被冷落的曲洋鬍子已经开始翘了起来。 自己身边三样宝贵的东西:刘贤弟的友谊、笑傲江湖曲谱、孙女曲非烟(排名分先后)。 现在好像只剩下了刘贤弟的友谊,又或者说,为了刘贤弟的友谊,他已经失去了很多。 他来见路平,还有一个目的,討还《笑傲江湖》曲谱。 曲非烟將曲谱赠给路平,他本身就有点介意。 《笑傲江湖》適合江湖中人来演奏,要是给到官场的蠹虫们,简直就是暴天物。 至於路平出手解决金盆洗手风波。 感激自然是万分感激的。 別的倒还罢了,但《笑傲江湖》是自己和刘贤弟一生心血。 可是,来的时候想的好好的,此刻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司李—” 曲洋犹豫许久,才要开口,却见路平在自家孙女耳边不断嘀咕什么。 老头的双眉顿时紧锁成两道深壑,双目瞪得圆圆的,狠狠盯著路平。 就看到曲非烟撇撇嘴,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起身,来到曲洋身边,拉著他的胳膊,无比坚定地说道: “爷爷,我和路大哥商量过了— 曲洋疑惑地看著孙女。 曲非烟滋然欲泣道:“爷爷,路大哥为你安排了一个住处,听起来不好听, 却很安全—— 什么? 为了刘贤弟和自己的安全,为了笑傲江湖,自己需要住段时间大牢! 从自己孙女口中说出来,曲洋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老了,听错了。 第154章 奇葩的组合 第154章 奇葩的组合 衡州府的大牢急需要几个高手坐镇, 尤其是死囚牢中,关押著田伯光、白板煞星等一乾重犯。 事实清楚,证据確凿,且均已经呈文申报。 正统四年以来,各府州县徒流死罪案件程序十分复杂。 一系列重案都要申详布政司覆审,布政司覆审后,再送按察司並分司覆审。 覆审无异后,死罪案件由按察司覆审奏闻,转达刑部,由刑部覆核,议擬奏闻,再发大理寺覆核。 在这些人犯的问题上,衡州知府李燾的態度和路平是一致的,这些大案的审定,同时也是他的政绩。 因而,在他的要求下,府衙大牢的戒备空前的严密。 哪怕是嵩山的暗势力,確实不想和官府衝突,就比如在仙霞岭一战中,他们都不想和令狐冲假扮的军官衝突。 但路平依旧隱约有一些不安。 左冷禪会对白板煞星等人置之不理吗? 嵩山派假借“迎接定静师太安全到衡州”,正在要求各派高手一起北上。 莫大、岳不群等人先后离开,留下的就是一座没有江湖高手的衡州。 要是此刻“廿八铺”或者“铸剑谷”两支暗势力出现,绝不是自己所能应付的。 也不是衡州府的捕快、民壮所能应付的。 总不能为了自己的“隱约不安”,就请知府大人调兵吧? 曲洋只要愿意出手,今后他的孙女,路平便护定了,將来要是某件旧案,比如盗墓什么的案发,自己也可以为他开脱一二。 看著眼前的这位魔教艺术家,路平也不多言。 有曲非烟这位贴心的小袄劝说就可以了。 他眉头微微皱起,心中默默谋算。 曲非烟见他又开始犯愁,便愤然道: “路大哥为了你和刘公公的事情,整日茶饭不思,愁眉不展,家里头还有一位嵩山妖女时时刻刻勾引。 那妖女也算有点姿色,可是路大哥不为所动。 爷爷你也听到那嵩山妖女说了,他天天不停换住所,就为了防著妖女暗算。 嵩山派还要污衊他就是日月神教的。 如今给嵩山派逼的,只能躲到这城隍庙里,託庇於这泥胎塑像。 爷爷你和刘公公整天讲什么义气,这义气又在哪里? 真真气杀我也。” 这丫头,为了逼自己爷爷下狱,也是拼了。 真·贴心小袄。 路平不禁啼笑皆非,曲非烟这个理解的角度,也是完全没错的。 为了配合一下非非,路平调整一下情绪。 目光看向烛光,一声深重的嘆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凉,以手扶膺,好像良苦用心总算被人理解了一般,摇头轻嘆。 果然曲洋看了路平一眼,也有些动容。 曲非烟又道:“我看大哥你也不要管了,自去和那嵩山妖女双宿双飞,管他血流成河。” 路平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著些许苦涩和无奈。 曲洋长嘆一声道:“司李当真好手段,几天时间就能让非非跟我生分。” 路平微微挑起眉毛,嘴角轻扬,形成一个轻蔑的弧度。 曲洋和刘正风,他很尊重两人的理想。 他不能理解的是,明明知道自己所作的事情极其危险,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灭顶之灾,在原来的时空,竟然没有任何保全身边人的安排。 曲非烟泣道:“反正我是没爹妈的,有个爷爷,又哪里管过非非?路大哥是唯一一个肯管我的,爷爷竟然也不帮他。” 路平一开始还以为曲非烟又在假哭,谁知道她低声啜泣著,竟一发不可收拾。 他心中便有些侧然,这小丫头对父母的记忆,想必就停留在不听话的时候著耳朵,打屁股的阶段。 而曲洋这种放盪不羈的魔头特性,又完全当她是野生的。 自己无意之间教训曲非烟,竟然被她找到了安全感。 曲洋不禁抱住孙女,轻声安慰起来。 良久,曲非烟竟然安静地在他怀中睡著了,眼角犹掛著泪痕。 曲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仿佛衰老了许多一般。 终於,他像顽石一般开口道:“这件事我答允了。” 路平看著曲洋把曲非烟抱入惟慢后的床榻,曲非烟在梦中仍然拉著他不肯鬆手,仿佛一鬆手,爷爷就会不见一般。 在曲非烟的世界里只有爷爷,而爷爷的世界里,却首先是刘正风的友谊。 今夜,有曲洋大魔头在此,想必城隍爷是不敢来了。 路平心中还是颇为欣慰。 如今衡州府大牢有曲洋守护.— 却还是不够的。 刘正风? 他倒是会非常乐意。 但这个人选,路平却在心中否决了。 人家已经金盆洗手了,连金盆都上缴了国库。 更要紧的是,刘正风自標太大,他要是入狱,整个衡州都会轰动,怕是嵩山派劫狱的计划也会改变。 此人只可用於接应,而不可入狱伏击。 否则嵩山派不来,这也不是路平所希望的。 他心中忽然出现另外一个人选: 鲁连荣先生。 鲁先生虽然在华山的时候被岳不群夫妻双打一番,好列也是衡山派元老,如果来的暗势力是“廿八铺”的“七星使者”,鲁先生对付两个有问题,对付一个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此刻在衡州城的高手,就剩下岳夫人了。 岳夫人初到衡州,风尘僕僕,嵩山派和岳不群也不大好意思再把她也派出去。 岳夫人入狱应关女牢··· 想一想岳灵珊说不定会前来刺杀,路平果断打消了这个计划。 还是说服岳夫人在外接应吧。 路平一拍脑袋,这等事情,怎么能把他给忘记了呢? 令狐冲先生,在岳夫人到来之前,就不断在衡州市面酗酒,偶尔还和几个地瘩流氓打架斗殴。 岳夫人到来之后,才好了一些。 身为华山义土,不是应当做一件更加有意义的事情吗? 曲洋、鲁连荣、令狐冲伏击於內,刘正风、岳夫人和自己接应於外。 路平不由得嘘晞起来:拼凑这么一个奇葩的组合,我容易吗我! 衡州南门外的某处豪宅。 一位豪侠推开身边的姬妾,睁开黄澄澄的双眼,心中困惑不解,好久没有这般心慌的感觉。 在衡州城西刘家华山別院。 某华山义士睁开双眼,喃喃道:“怎么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某中年女侠也忽然惊醒,黑暗中,却看见女儿正抱著被子,坐在一旁不知道想些什么。 中年女侠就安慰道:“珊儿,不要担心,等你爹爹回来,我跟他说你的事情。” 第155章 姓路的胆小鬼 第155章 姓路的胆小鬼 影乱,笑声喧。 华山別院中,鶯声燕语不绝。 畏畏余音传入朱紫巷上的街道上,行人纷纷抬头张望,却只能看到一堵高大的粉墙,伸出墙头的树枝在风中摇晃。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行人纷纷顿足而去。 华山別院,是刘正风给刘菁的陪嫁之一,严格地来说,现在属於令狐冲的產业,四捨五入也就算华山產业。 岳夫人携六位女弟子到达后,立即喜欢上別院中的小园。 这座园以一座草堂为中心,堂前一池碧水和刘家园的水塘相接,围绕著池沼叠山为景,池上建造起石樑一架,廊道曲折,屋舍儼然,亭台幽深,四面竹木扶疏,芳菲烂熳,鸟鸣猿啼,比起华山,別有意趣。 猿,就是令狐冲从乞弓中买来的那只猴子。 园原为岳灵珊一人住,如今已经被岳夫人和华山女子占据,身世悽苦被岳夫人救下的苏巧儿,还未找到亲眷,便也隨著岳夫人住进园中。 刘正风夫人问候过起居,也將刘菁留下来,照顾未来婆婆的饮食起居。 那当真比岳灵珊更加尽心。 令狐冲和一眾华山男弟子,就住在园北边的小院。 大家清晨各自练习华山气功、剑法。 隨后,便由最机灵的六猴儿(严格来说,劳德诺开革后,应该叫五候儿)守在园口的月洞门前传话。 女弟子们不时传出话来,要吃某件零食,男弟子就要以最快的神行速度前去购买。 诸位男弟子,这两日囊中渐空,因为师妹们都道,自己的零钱都在雷家埠行侠仗义了,男弟子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向诸位师妹討要。 大傢伙终於找到了修习华山轻功的最快办法,也算得上意外之喜。 “娘,我可不可以学玉女剑法?”岳灵珊收剑而立,得意地笑道。 岳夫人斥道:“珊儿,我已经说过两次。等你爹爹回来,他应允了,我自会传你玉女十九剑,又在姐妹们面前显摆,也不丟人。” 虽是斥责,岳夫人却含笑点头,见她气息充盈而绵长,心中其实很是喜悦。 一旁的华山女弟子,也羡慕地看著岳灵珊,“玉女剑”变幻莫测,据岳师伯说,“女弟子警力较弱,遇上劲敌之时,可凭此剑法以巧胜拙,但男弟子便不必学了。”这几乎是她们能够接触到的最高深剑法。 岳夫人听著女弟子们的议论声,证证出神。 来衡州后,让她惊讶的事情不断发生。 岳不群的紫霞神功似乎更加精进,就是令狐冲,內功也涨了一大截。 岳不群还道:“若不是他整日胡思乱想,牵缠於儿女私情,不求上进,本可以进境更快。” 岳夫人也未深问,她心知肚明,大徒弟的这种状况多半是不喜自己的婚事。 但是岳夫人却认为自己的丈夫没有做错什么。 刘菁那孩子,文静秀丽,十分有礼,脾性外柔內刚,配自己的大徒弟绰绰有余,她担心的反而是令狐冲嗜酒任性,辜负这样的一个好孩子。 但是最让她吃惊的,还是女儿的內功进境。 昨夜三番两次问及,女儿才扭捏地说起来,这都是在福州那个姓路的胆小鬼教授她的法门。 十四经络法。 岳夫人一见之下,心中的震惊无以復加。 这等法门,可以说是武林至宝也不为过,然而他竟然毫不犹豫地交给女儿並未藏私。 女儿说,这是她和那个姓路的共创的法门,就女儿那性子..这话她能信? 岳夫人又问是否跟岳不群提过。 女儿就著嘴不满道:“爹爹说是『別家武学,人家只传你一人,我若习之,不是君子所为”;我还跟大师兄看过,大师兄却看也没看一眼就还给了我。 路—————那人反正也没那么多忌讳。” 岳夫人立即瞭然,丈夫不看,正是君子风度;大徒弟不学,却是大丈夫做派。 “罢了,师兄不学,冲儿不屑於学,那我就先授一眾女弟子吧。”岳夫人忽然起了一丝玩笑之心,“假以时日,师兄必定大吃一惊。” “你为何又称他是胆小鬼?” “哼。”岳灵珊面色不善,“此人其实就是躲著吕光午身后,靠著官府逞威,终日里一些阴谋诡计,连一点点小忙都不帮,还贪好色,为了嵩山派的钟师妹,不择手段。偏偏就喜欢一再欺负女儿。” 岳夫人哑然失笑,女儿这话分明就是“一直在帮別人,偏偏不帮我”语气。 刘正风匆匆带来一人。 岳灵珊一见,立即板起脸孔。 眾女弟子见有客,纷纷告退。 刘正风脸上掛著尷尬的笑容。 路司李很久不来,一来就准没有好事。 听说这两日路司李先是被谣言缠身,可是让刘正风乐了许久。 之后又听说路司李在城隍庙等著城隍爷入梦,连续等了两日,啥也没梦到, 如今衡州市並都传为笑柄。 刘正风还道,路司李虽然狡猾,但终究是年轻,就算是没有梦,你编一个出来,谁还能找城隍爷问问是不是真的不成? 不想,路司李今日竟然抽空从城隍庙中跑来。 见面之后,路司李先是恭喜,刘正风揉著眉心问喜从何来? 路司李就道:“刘先生还未听说吗?金盆洗手之日,朝廷的封官当然是假的但是刘先生的纳级却是真的,朝廷確实发过一道救封,不过那位送信的锦衣使者是个笨蛋,在路上將救符丟了。 如今新的敕符想必已经在路上,先生不久之后,就真的和我是同僚了。” 接下了,司李便道:“曲洋先生要进衡州府大牢暂住一段时日,刘正风先生可否愿意与我一道,共同负起保安之责?” 刘正风当时就非常、非常的懵圈。 敕符啥的,並不重要,可是曲洋下狱,还是暂住,这又是什么套路? 听完曲洋居然是自愿的时候,他心中不禁苦笑。 “曲大哥都下狱了,他刘正风能说个不吗?虽说金盆洗手,可是当日自己还说“国家公事,却须奉公守法,以报君恩。』现在不正好要兑现吗?” “岳夫人,这位是衡州府路司李。”刘正风面很友善地提醒道,“司李在江湖上素有『惊司李』之名,不惊死人不罢休,那青城派就折在司李手中,听说岳夫人到衡州,专门前来拜会。” 如此,也算得上尽到亲家的责任了。刘正风心道。 岳夫人打量眼前的青年,但见他容貌算得上俊朗,一袭青衫,举止从容有礼,並没有传说中的傲慢跋扈,微微上扬的嘴角,含著一分让她颇为不解的笑意。 “岳夫人好。”路平施礼道。 岳夫人眼睛微微眯起,不经意地嘴角有些抽动。 这话语,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第156章 两组重逢 第156章 两组重逢 “田兄,怎么是你?” 阴暗的牢房中。 令狐冲满目震惊,盯著眼前的带著长繚,蓬头垢面,浑身血污,散发著阵阵恶臭的男子。 他借著火光,好不容易才发现。 眼前此人,竟然就是前些日子在回雁楼跟自己打斗,意气风发的田伯光? 同一座牢房中的两个人,依次是一个没有鼻子的老头,据路兄说白色脸庞, 如今也已经被一脸的血污所替代。 另一个则是神情呆滯,毫无生气的瘦弱汉子,应该就是青海一梟。 两人各自占据了牢房的一角,默默不语。 他们的双目还被蒙著,路兄说,此二人都有惑心邪术,寻常人等注视他们的眼神,极容易为其迷惑。 田伯光抬起头来,好半天才辨认出令狐冲,他张大嘴巴,一时激动,只能发出“荷荷”的声响。 未语先落泪。 田伯光只觉得,妨碍他採的令狐冲,现在在自己眼中,竟然胜过一切绝色女子。 “令狐兄,田某生平作孽多端,不知已害死了多少好人,想不到陪田某最后一程竟是你?” 话音未落,那田伯光话音一转,便流涕道: “令狐兄,田某好生悔恨,那日与你比武,为啥要贏过你?” 令狐冲惊得目瞪口呆。 路兄当时在园中说的是: “这国朝的牢狱,按照律法规定,迦扭常洗,草蓆常须铺置,保证卫生; 冬设暖匣,夏备凉,保证冬暖夏凉; 无家属者每日给食米一升,冬天还要发给絮衣一件,確保衣食; 晚上还会发给灯油,夜生活也是有一些的: 要是生病了,还会请医生,给药物。 最近,衡州府还有意特约一位江湖艺人,在牢中演奏琴曲,为的是教化眾犯。” 路兄確实也说过:“这些东西,只停留於律法。 监牢实为天底下最为可怕之处,尤其是管理监牢的司狱,將牢狱当成是市集,將犯人当成是商品,牢中还有盘踞多年的恶霸牢头,內外勾结,一气。 若是行侠,监牢恰恰是最为需要侠义的地方。 令狐兄华山首徒,了解其中的积弊,或可以以侠道治牢狱,未来说不定能够成为各大门派弟子试炼之所。实现官与侠共治牢狱的范例。” 路兄当时还列举了一个例子:福威鏢局的林平之,在福州府大牢中被关押了几天,福州府大牢的狱霸被其管教的服服帖帖,那段时间,大牢少有的清平祥和。 令狐冲本想推拒,奈何路兄说:“知道令狐兄好酒,我动员衡州猎户,在猴子多的山中到处寻找猴子酒,好不容易找到了两坛,不敢自用,特意赠与令狐兄。” 路兄如此义气,这几日魔教有劫狱的可能,令狐冲素来仗义,路兄的要求倒也不便回绝。 令狐冲还记得,小师妹当时不断朝自己使眼色。 还有师娘,听了路兄说了句“岳夫人也不想———”,莫名其妙就答应了路兄的要求。 到底师娘不想什么呢? 令狐冲百思不得其解。 衡州府大牢,位於府衙西南角,理刑馆就在其右侧。 牢门前是一座狱神庙。 牢门口自然是狂猩神兽镇压,又称为狂猩门,因为长得太像老虎,因而俗称“老虎门”。 从此门矮著腰,通过一处三尺来高、一丈多长的孔洞,便能看到牢房。 据送自己进来的武伯寧捕头介绍。 牢房共有两排: 第一排分两层,一层是软监,关押的是从轻问擬者,另一层是外监,关押的是未结案者。 另一排也是两层,一层是里监,又称重监,关押死刑但是情可矜疑者;二层是暗监,俗称黑狱,关押的都是定案的重刑犯。 一层比一层阴暗,一层比一层阴森,一层比一层恶臭难闻。 令狐冲的罪名是:“酗酒斗杀人命。” 为了保证逼真,路兄还安排了一个地痞流氓跟他赌钱发生爭斗,醉酒之后的他不慎將对方打杀。 按照这种罪名,其实也不足以关入黑狱。 武伯寧就向胖司狱夸大了罪名。 黑狱牢房编號依次为:“修心悔过孽障自消。” 令狐冲就被关入“消”字號牢房。 牢房中应有五个犯人。 编號依次是:消一號犯人:田伯光;消二號犯人:白板煞星王某;消三號犯人:青海一煞青某(官方无青某路引,青某拒绝招供其姓名,故官府文书上写青某)。 消四號犯人,原来是方千驹。 怎奈老方虽然抄家,但刘正风终究念起旧情,就收买狱霸,除掉他身上沉重的刑具,换了一个乾净的单人牢房。 在牢中,只要你有钱,就是吩附马上给你盖一所单人的精舍都可以。 如今,令狐冲就成了消四號犯人。 近年来,国朝一些清明的官员为了改革狱政,开始在狱中推行保甲法。 五人一组,互为保甲,目的就是让犯人之间互相监督,防止牢头狱霸专权, 凌辱犯人,勒索钱財。 “你就是令狐冲?刘三爷的贵婿?” 一个狱卒模样的过来说道。 令狐冲点点头,道声是。 狱卒道:“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一甲的甲长。要是有什么不平事——“ 狱卒指了指黑门口的鸣冤锣道:“就去敲那面锣。” 说罢,扔了一壶酒进来,说道:“这是外面有人给你送的,好生用著。” 令狐冲捡起酒,却发现少了半葫芦,又嗅到狱卒身上的酒气,嘴角微微抽搐。 “这群人,竟然连路兄送我的酒都要贪,当真是无法无天。” 『酒—————”田伯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有气无力地说,“令狐兄,可否————· 老白和老青二犯竟然也奇蹟般的有了一丝生气。 “酒——”白板煞星艰难地说道,“这位兄弟给我一口酒喝,我可以传你一套奇妙的武功。” “一日一壶。”这是路平事先告诉令狐冲的,“令狐兄省著点喝,毕竟还有正事要办。” 只是白、青二人倒还罢了,令狐冲看著田伯光,心中却大有不忍。 他將酒葫芦递过去,放在田伯光的大上。 “只是一口。”令狐冲皱眉道,“田兄怎地落地这般田地。” 田伯光猛地一个寒战,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他忍著恐惧,贪婪地喝了一口酒,竟奋力刁著葫芦口,用力吸。 令狐冲却早有防备,立即將酒收回,笑道:“田兄自称说一不二,怎地这般要赖。” “他奶奶的。”田伯光骂道,“要是你跟老子一样,先被那————司李对付, 再入大牢,司狱要常例银子,狱神庙的狱神要常例的香火,还有——“ 田伯光哆嗦一下,借著嘈杂的声音掩饰,小声说道:“那边有个王士元,在牢狱中多年,生平最恨的就是大赦,一进来就问你犯什么罪,能救就让你买罪, 不能救就问你有没有亲眷什么的,可以坑他们一把,都没有就让你交月钱,没有月钱——-就会『打攒盘”、『湿布衫”『上高楼”———·每天的米粮要交钱买。没钱就让你报病请医,开出的医药换米粮.” 令狐冲听得愈加心惊。 他正要再问,却见监牢中又押来一人,五十来岁的老者,一双眼晴黄澄澄地,倒似生了黄胆病一般。 “白板兄,果然是你?”那老者失声道。 白板煞星抬起没有鼻子的脑袋,笑得淒侧万分。 “鲁兄,你也进来了?能否把老夫眼罩揭开,让我好好看看鲁兄,这些日子,我是多么思念故人。” 白板煞星说著,眼泪从眼罩下面涌出,竟然是流入没有鼻樑的鼻孔当中。 令狐冲惊讶地想到,这是: 消五號犯人一一鲁连荣师伯到案。 【万分感谢书友武林学渣彭大盛(4次) 打赏】 第157章 真·日月神教 第157章 真·日月神教 衡州江湖再度热闹起来。 金盆洗手后散去的贺客,两日来有往衡州聚集之势头。 “不往人多的地方看热闹”一点点都不符合江湖规矩。 酒楼茶肆、画舫妓院,出现不少熟悉的身影。 江湖人一多,江湖舆论再次形成。 头条消息是: 衡州府友情提醒,有以下內容的偽经、宝卷,將触犯妖书律,携带、传抄者一律按妖书律处置。 【日月经卷】 其词道: 凡我教,要牢记,日月恩长; 东头起,西头落,为谁奔忙? 眾生灵,谁不靠,二佛供养? 风不调,雨不顺,怎得安康? 昼不明,夜不亮,天地寒凉。 所以要,劝世人,顶礼敬仰, 每朝夜,磕几头,拜谢三光衡州府还提及【该教教徒行为特徵】 卯时出门,向东,迎接太阳出宫,大声诵咒一次,吸太阳气一次,磕响头十二个,共行三次; 午时出门,向南,恭请太阳升殿,照例念咒、吸气、磕头。 酉时出门,向西,面送太阳回宫,照例念咒、吸气、磕头。 夜晚子时,出户拜月亮、星斗,念咒,吸星斗之气,磕头。 若与该教教徒偶遇,若自知不敌,应注意保全自身安全,不可意气用事。 【注意事项】 其一、不可说“我日—”这等粗鄙之言,不可以叫“日头”、“月亮”, 不可以以任何语言咒骂三光; 其二、不要在该教信徒礼拜时,向这些方位吐唾沫、檫鼻涕、小便等等。 其三、不可以有仰天大笑、两小几辩日、捞水中月(含並中月)之类的危险性行为; 其四、不可以使用白虹贯日、夸父逐日、后羿射日、中窥日、日暮途穷等等对日月不敬的成语; 其五、蜀地的江湖朋友,发生日食的时候,管好自己的狗,吴地的江湖朋友,管好自己的牛,不可以有“吠日”“喘月”一般的危险性动作;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其六、在遇到该教教徒时,最好不要提及,自己的祖先是夸父、后羿后人, 更不要提及自己名叫顶天,问天、日天及类似的名字。 衡州府理刑馆表示:该教教徒极为凶残,如果遭遇,请保持冷静,可以虚与委蛇,事后需要及时向邻近官府匯报。 出现在衡州的江湖豪客纷纷色变。 虽然衡州府未提及该教名称,但大傢伙都心知肚明。 江湖豪客都小心议论,悄悄表示: 魔教的教旨和仪式的確非常神秘,素来不为外界所知。 当然,各派也丝毫没有关心过这一点。 对一些条款,他们认为有待商权,不大靠谱,比如“问天”,很显然该教一重要头目就叫这一名字。 但他们以为总的来说还是可信的。 否则,人家为啥叫日月神教? 豪客们都说,衡州府的这一工作非常及时,对行走江湖有很大的帮助。 有助於在遇到类似行为时及时迴避,躲避风险; 有助於分辨真假魔教信徒,想要假扮魔教的人,难度无疑提升了许多。 在这样的细节之下,靠著穿著,靠著口口声声“我们东方教主”来装扮魔教,就显得儿戏了很多。 就是某位刚刚劝说爷爷入狱的魔教小妖女听到后,禁不住看看太阳,想了想自己是不是需要磕三十六个头。 想了好久,她双眼渐渐弯成两道月牙。 自己好像,不,是终於要成为一个假日月神教教徒的孙女。 第二条消息,群豪就没有什么顾忌,议论的声音大了许多。 恆山派定静师太已经抵达洞庭湖,预计將在三到五日到达衡州。 定逸师太刚刚离开,定静师太又来衡州,这衡州武林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当真是天南武林人士的福气。 路平在理刑馆,收到的消息要详细好多。 定静师太已经和“双飞鱼”船队会合。 老尼姑实在固执的很,也不知道嵩山派一路上了多少眼药。 就是不信任自己。 直到“双飞鱼”取出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和鲁连荣鲁二爷的信函,老尼姑才登船。 第三条消息则是小道消息: 消息的来源是“据我在衙门当牢头的表侄的小舅子”之类的名目。 消息说,衡州府知府李燾接到衡州卫所公文,准备三日后將一千重犯秘密转移到卫所关押。 衡州卫指挥使衙门就在望湖门正街。 眼下衡州卫旗军四所共四千三百余人,屯军两千四百余人,散布在各县的民壮一千一百多人。 群豪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一般江湖人土只是看到:这几个要犯极为当紧,衡州卫在出面接管。 而其中的有识之士,比如两位来自曲江的江湖做题家,卢西思、白克二人, 已经敏锐地將这则消息和第一条消息联繫起来看。 “如此看来,官府前面发布的消息就大有深意,这是准备將魔教嚇退吗?” “依我看,魔教此次来势不小,官府才表面上虚张声势,暗地里却连衡州卫都动用了。” “呵呵,你等都忽略了一条,就是衡州府大牢中关押的人物,其中有人,定然对魔教非常重要。” 路平在理刑馆长长出了口气。 自从嵩山派发起谣言攻势以来,他一次也没有动用谣言武器。 钟镇等“后三太保”为了演戏,北上迎接定静师太,在路平看来就是避嫌衡州发生某件大事的时候,他们不在场。 衡州的大事是什么? 路平思来想去,劫狱是最大的可能。 这一次,就是告诉那些准备劫狱的人,再不劫就来不及了。 如果劫狱没有发生,那么嵩山派动用如此庞大的暗势力,是在衡州演盗贼剧或者魔教剧吗? 如果劫狱真的发生,那么白板、方千驹对左冷禪的价值,自己就需要重新评估一下了。 李燾將晚宴设在了知府后宅。 他在衡州知府任上,除了幕宾之外,不带家属僕人,可以说非常难得。 宴席也只有寥寥两个菜,一壶清酒,更加没有招歌女在一旁弹唱。 实在是当世的一股清流。 “路司李,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身著土人服饰的高大身影从屏风后走出。 “老裴,是你!”路平惊道,他说这几日李燾怎地如此配合自己,原来是锦衣使者就躲在知府宅中。 话说,裴烈没有发配到京城找奶,又一次跑到衡州来祸害地方? “你们两人慢聊,我还有公事。”李燾黑著脸道了一声,便回公房去了。 裴烈朝他拱拱手,大刺刺地坐了下来,见路平还有些懵,得意地笑道: “实在想不到你我兄弟如此有缘,上一次在福州,兄弟协助福州府剿灭青城贼立了一些小功,这一次,万望司李再提携一二。” 第158章 駙马林平之 第158章 駙马林平之 “衡州府太平无事,哪里来的功劳送你?” “司李何必相瞒?”裴烈自斟酒一杯,笑道,“我分明感到和福州一样的气息。 围猎的气息。” 路平沉默了下来。 这次在衡州,金盆洗手结束、费彬殞命,既没有大爆金幣,一本秘籍也没有捞著,还没有接到来自徐爵、冯保,又或者是外相的画外音:衡州游戏结束。 他就隱隱觉得有些不安,嵩山捲土重来,坐实了他的不安,如今裴烈现身, 他反倒踏实了不少。 无他,就是感觉衡州这一关即將通关的信號到了。 “你们可真来得及时。”路平苦笑道。 这出现的时间点,恰恰就在收尾之际,不用说,一旦成功,裴烈的履歷上又会增加一笔衡州破“魔教贼”的功勋。 这要是带来一票锦衣卫高手也算,现在分明就是一副空手套白狼的架势。 杯中酒,裴烈一饮而尽。 “李公的酒——” 裴烈面色有些不豫。 路平自是懂他的意思。 福州的事情后,裴烈虽然有小过,但却有找到辟邪剑谱、参与剿灭“青城贼”大功两件。 因而便成为徐爵的亲信之一。 徐爵是什么人?內相不方便收取的钱財,他来代收,內相不方便交接官吏, 他来代交。 就是张居正有时候都要曲意迎合。 徐爵还喜欢算计,有时候,他都算计冯保和张居正二人,让他们彼此怀疑。 每次二人生疑的时候,总会更加依赖徐爵调和,他再设法让二人和好如初。 当然,两三年后这都是他和冯保的罪状之一,但现在大家不知道啊。 现在一个知府竟然敢於薄待镇抚的亲信,这让裴烈很是不爽。 路平笑道:“府尊清廉,能够拿出酒接待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况且此次要成大功,还必须仰仗府尊。” 裴烈便哈哈一笑,顺势话题一转,说道福州旧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福州二贼害的老子不浅,回京之后,多亏镇抚宽宥,又有两大功劳,才倖免开脱。老弟可查到二贼何人吗?” 他说的二贼正是嵩山派“白头仙翁”下沉和“禿鹰”沙天江。 二人均未参与嵩山派的衡州行动,衡州打行在各大码头均未看到这两位身体特徵明显的人物。 路平摇摇头,试探道:“百户?” 裴烈一证,隨即大笑起来:“正是。这全托老弟的福气。” 路平贺了一杯,他才不信什么“托福”之类的鬼话, 现在说徐爵想提拔一个百户提拔不了,那就是一个笑话。 “还有那林平之—.” 裴烈夹了一口菜,笑道:“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因祸得福。” 路平看了一眼裴烈,异道:“这话如何说起?” “林平之案已结,林震南了大价钱,內相便让他尚主。” 尚主? 路平挑眉笑道:“这怎么— 他本要说“怎么可能”,见裴烈嘴角浮现一股戏謔的笑意,不禁一手扶额。 仔细想了一下: 这.福州最大的贏家,竟然就是一路躺平的林平之。 自从宣德以来,大明朝的公主选附马,大多数都是平民子弟。 尤其在嘉靖朝,这一原则贯彻的更加彻底,所有的駙马均出身於平民之家。 他之所以一开始难以置信,是因为籍贯的要求,駙马一般就在京城、京畿八府,要是这些地方没有合適的人选,还会扩大到山东、河南两地。 至於年龄,要求在十四岁至十七岁之间,据路平所知,林平之今年刚刚十七岁。 就算差別几岁,做起手脚来也是极其容易的,就比如曾经河南出过一个駙马叫做樊凯,十六岁生得“长身玉立,美须髯”,这样的年龄长一把关云长的鬍子,未免太反常。 最为关键的是,駙马选择中特別看样貌。这也可以做手脚,比如就曾经有位駙马到了洞房烛夜才发现是个禿子。 总之,駙马要看家庭出身、籍贯、年龄、相貌、身体健康、母亲不能是再嫁的等等。 只要冯公公能够解决籍贯问题,本届公主的駙马就铁定是林平之。 裴烈笑道:“穆宗庄皇帝第三女,皇太后所出,今上同母妹,今年十五岁, 明年出阁。礼部不日发出榜文,晓諭应选者报到,其后由內相负责在诸王馆透选出三位,內相选一名,其他二人陪选。 虽说最后会由太后与今上亲选。但眼下的情形,老弟是知道的。” 路平点点头,的確是这样啊。 除了这一位,皇帝还有一位胞妹,按照年龄应该是明年选駙马。 冯保收了一个病鬼梁邦瑞几万两,硬生生把他扶成駙马。 张居正也极力担保駙马没问题,健康的很。 洞房烛时,梁邦瑞双鼻大冒鼻血,太监们睁著眼说是“掛红吉兆”。 结果不到一个月駙马就噶了。 不过要是林平之再晚一年参选駙马,冯保就算收钱,也不算昧良心。 国朝的附马虽然很多时候都是表明上光鲜,但好岁也算从一品的贵族。 命运的改变,就是这么的稀奇古怪。 百户和司李不免相对吁嘆良久。 “百户此来衡州,可是送敕封?” “小事。”裴烈笑道,“镇抚让我告诉你:內相、外相对你在衡州的处事非常满意,你所提及的事情,內相已经首肯。不久之后,对你有新的安排。” 路平脸孔一黑,这个新的安排,不会是平定州吧? 裴烈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老弟不用看著我,那两位的安排,我哪里能够知道?不过镇抚也说,两位自有计较,时日还早,你就安心在衡州等著好消息就是。” 路平点点头,確实如裴烈所说,这是身不由己的事情。 “还有件事。”裴烈仿佛若无其事般隨口说道,“我回京之后,立即奉命南下,路上即接到飞递,镇抚让我查明,那个什么白板煞星的证物中,可有一份丹方?” 路平心头一凛。 果然,这群人心中的邪念又滋生了。 一生富贵还不够,还要长生富贵。 用小儿製成的长生不老药单方,怎么好意思能够问出来? 路平给了一个断然否定的答覆。 他一脸平静地看向裴烈的时候,却看得出来,他並不相信。 第159章 真·平沙落雁 第159章 真·平沙落雁 一轮弯月如鉤。 子时。 一位渔人驾驶渔船,来到江中,向江心撒下一张渔网。 许久,感觉渔网沉重时,心下欣喜,起身收网。 忽然岸上传来一阵声响。 抬头循声望去,隱隱约约约有四五十人举著火把,正大声念著咒语,向月亮磕头。 渔人心中吃惊,手中一滑,那渔网竟然掉入江中。 渔人不禁叫骂一声。 岸上立即有人举著火把朝这边走来。 渔人大惊,哪里还顾得上打鱼,急匆匆摇动掉竿,沿江水一阵急行。 到青草桥畔,见到几艘偶尔归航的船只。 惊魂甫定。 官府说的是真的。 这衡州地界,当真来了魔教。 衡州城的古怪不止这一桩。 府衙大牢,忽然传出飘渺的琴音。 打更的更夫放下手中锣,巡夜的弓兵收起了手中弓,夜值的皂隶放下手中笔。 某百户梦中惊醒,顿生嗟呀。 某府尹离家千里,心生牵掛。 华山义士喝了一口猴儿酒,只恨今生偏偏遇见无法忘记的小师妹。 鲁门大佬翻起黄金眼,想起一番雄心壮志,一声嘆息终究虚化。 连带著衡州大牢,积攒多年的怨气和冤气也消解了一分。 这一曲叫做《平沙落雁》。 琴操作者有多种说法,但有一点是毫无异议的,即作者就是在瀟湘之地,谱写了这一曲谱。 明人中同一曲名下,曲其实不一定相同。 曲洋所奏,正是其中流行的一种。 它所讲述的,就是一群大雁飞到回雁峰,准备落下时,大雁们的纠结心理, 直到最终落於地面,变得恬静安逸。 隱约的琴声传入路司李的后宅。 司李方饮酒归来,便在廊下驻足倾听。 只听得一群秋雁沿江飞来,雁行惊寒,鸿雁於飞,声声淒。 继而一头勇敢的孤雁先落,二三同伴相隨,便仰天长鸣,招呼留恋天际,盘旋顾盼的同伴们,“此间乐,可速降”。 现在,曲洋终於奏到大雁们一齐飞落,顿时琴声变得激越,似无数大雁齐鸣,哄然满耳。 片刻之后,一片寂然,只剩最胆小的一头孤雁,引哀鸣。 大牢中终於清净下来。 路平便哑然失笑。 《平沙落雁》为入门之曲,因为容易被理解,因此流传很广。 这老头虽自称厌倦江湖,在大牢中弹奏此曲,却充满了教化的意味,可以说是: “禁邪归正,以和人心。” 此老心还未死。 可惜现实的平沙落雁是这样的: 【一群大雁好不容易在回雁峰找到棲息之地,刚刚落下来,回归安逸,心情都异常平静。 忽然跃出一个侠客,胡琴中抽出一把长剑,挥剑砍去,回头便惊喜地说:“师父,我砍掉七只。” 又一位侠客飞身跃起,朝著准备飞走的大雁,又是一剑,回头也惊喜地说:“师父,我砍掉五只。” 最后一位黄金眼的侠客跃起,朝著逃到半空的大雁,又是一剑,回头沮丧地说:“师父啊,师兄和师弟下手快,大雁都飞高才让我砍,我只砍掉一只。” 那头最胆小的孤雁,嚇得差点从天空掉下来。 心中骂了一句:你们这群不当人子。 便扑腾著翅膀飞走了。 一声孤雁破江云,望断无音信。 於是雁到衡山爭回头。 衡山派崛起的这些年,充分解释了回雁峰为啥叫回雁峰。 江湖某太史公衡山派野史】 “你爷爷还真弹上了,也不怕扰人清梦。” 回到书房,路平笑道。 就不该答应曲非烟,给他爷爷安排什么净室一间,搞的坐牢,都成了大隱隱於牢。 杨表正或者任何一个琴曲大家都会说,弹琴,一定要找个好地方,净室之內,焚香祷告;高楼之上,望风而坐;山巔林石之间,清风明月之夜,抒怀胸臆。 正心端坐,灵与道合,方可不辜负古琴之名。 曲非烟嘻嘻一笑,低下头继续看路平所写的《日月经》。 大哥这一次少见多怪,日月神教大佬,行事素来放荡不羈,大牢中弹一曲怎么了?有这等污浊之地衬托,不是更显性行高洁,光风雾月吗? 曲非烟穿了身紫罗衫,杏黄裙,小脸上难得地专注,一丝困惑在她清澈的眼眸中闪过。 大哥写的这日月经—— 怎么比起爷爷,更像我教中人。 难道他当真是我教中的重要人物? “非非啊,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去休息?” 曲非烟才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案上道,道:“当然是为了她。” 路平这才注意到,案上放了新鲜的莲子做的汤,尚有余温,旁有一碟馅饼。 路平不禁笑出声来。 在日月神教小妖女的牵制下,钟蕙儿所能想到的套取情报的办法,就只能是:白给。 这汤饼的滋味,当真是不错。 此日清晨。 衡阳县县衙、衡州府同时接到报案: 城北黄沙湾、城南东阳渡方向,均发现魔教踪跡。 听到一个渔夫的证词后,沈周身体瞬间僵硬,整个人重重击打了一下,沉默半响,他又一次询问了一次,得到的答案是一致。 “竟然真的有魔教进入我衡州?” 沈周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路平很理解他的感受。 无论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心里还想著:毕竟衡州乃是衡山派的根本之地。 发现魔教其实还不是最残酷的。 你可以想像,定閒师太、定逸师太在铸剑谷一站后是什么心情。 就连定逸师太这等口口声声正道和魔教势不两立的,竟然说起“像嵩山派这样狼子野心,却比魔教更加不如了”。 要是沈周一回头再发现“五岳剑派、同气连枝”现在实质上已经是一个笑话那么他对正道的信仰就將彻底崩塌。 “司李,我需要马上回衡山一趟。”沈周忽然起身,神色变得无比坚定。 路平点点头。 其实就是魔教现在真的出现在衡山脚下,没有莫大先生的衡山派也是无可奈何。但沈周既然有这样的心思,路平觉得成全为好。 一个江湖门派,如果长期在江湖立足,依赖的不是的领头人武功有多么高强,而是他在这一方地域,根扎得有多么深。 像沈周这般的人才,其实才是衡山所缺少的。 目送著沈周的背影,路平唤武伯寧道: “立即会同衡阳县,搜检黄沙湾、东阳渡。” 第160章 被忽略的小师太 第160章 被忽略的小师太 【奉天承运皇帝制日:圣王之治,必资威武以安黔黎,设武职以卫治功。 受斯任者,必忠以立身,仁以抚眾,智以察微,防奸御侮,机无暇时。 尔刘正风颇达变通,特授尔衡州卫百户。 毋得假公营私,以积后,务公勿怠。】 国朝制度,一品至五品官员的任命文书,称为浩命;六品至九品官员的任命文书,称为敕命。 百户刘正风从百户裴烈手中接过救命。 前者心中百感交集,这一遭不容易啊。 刘门弟子米为义早將准备好的金子装在匣中送给裴烈的从人。 裴烈心中也是颇为感慨,这一趟锦衣使者,可真不容易。 他眼角余光看到从人双臂一沉,心中大喜。 “路司李说这刘正风衡州大豪,家中多金子,要是如此,这一番波折,也是值得了。” 裴烈便道了声“恭喜”,眯著眼打量著刘正风,三爷土財主一般的形象此刻似乎散发著道道金光。 刘正风这官买的,实在是亏大了。 在景泰年间,军民纳级,八百石授试百户。 正德年间,百户的价码便下降到一百五十两。 如果本身就是武官,价格更低,百户至都指挥事,每级五十两或一百两。 这完全是因为在国朝体制中,武官本身地位的下降。 一直到嘉靖二十九年(1550)“庚戌之变”后,朝廷还破例纳级过一批锦衣卫,其中的百户也不过八百两。 刘正风到现在去的,恐怕不止数十倍吧? 要是在嘉靖年间,南倭北虏猖狂之际,朝廷大量启用纳级武官,不少人因此出人头地,倒还值得,如今,却是难矣! 裴烈笑眯眯地说:“这一次湖广巡抚推荐,镇抚极力保举,都对刘百户寄以厚望啊。 可恨那些文臣,外患刚刚平息,就说什么武官纳级『名器冒滥,正途俱壅』,甚至要『革除纳级,概不敘用”,若非镇抚力排眾议,怕是不易啊。” 他这样说自然是不假,隆庆之后倭乱平息、俺答封贡,天下似乎重归太平, 军民白身纳级,便开始被一些人清算。 当然这是对谁而言,隆庆五年曾经有人建议对白身纳级严加控制,但依旧不了了之。 “纳银等项进身”,如果没有功勋,按照惯例一般不给誥救。 內相收的太多,实在不好意思,就额外向刘正风赠了一份造敕服务。 捧著救书的刘正风心中却懊恼不已。 这一遭买官,让他名声扫地。 若是对金盆洗手有点帮助,他倒是也能认。 问题是现在回头再看,实在是买了个寂寞。 平白无故让自己受一层层官囊之盘剥。 他心中想著,脸上却掛著微笑,连连称谢不已。 黄沙湾、东阳渡两处的搜查没有任何结果。 魔教信徒早已经不见踪影。 武伯寧拿来两份魔教信徒向月祷告、未曾焚尽的“祷文”。 这是从路平暗中散布的魔教教义中抄袭下来的。 嵩山派的这一波加戏,必须给与好评。 从中可以看出: 其一、嵩山暗势力確实在衡州,可能就是两支; 其二、嵩山暗势力严格奉行左冷禪藉助魔教名义的策略,既然如此,就只有按照衡州人心目中的魔教信徒来演,衡州人才会相信是不; 其三、在钟镇等人暂时离开衡州后,这两股势力依旧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者; 其四、两股暗势力的驻扎地点,极有可能是城外。 第四点却让路平心生疑惑。 衡州城池不大,衡州府现在也在演“上下恐慌”,却完全是本色出演。 李燾在各处码头、客栈、酒肆、妓馆等处全力搜捕,城中的捕快、民壮尽出,巡检司在各路口严加盘查。 嘉靖至万历初,朝廷设有郴桂兵备道,平素长驻衡州,郴州、桂林有动乱时会移驻郴州,兵备正由按察副使刘执中兼任。 他听闻消息后,也大为紧张,也加强了城中各处的戒备。 如果嵩山派的目標是劫狱,那么现在至少应该已经潜伏一支暗势力才对。 可是嵩山派在城中的布局,就只有牛家巷现在留守的嵩山弟子,这些人也不可能参与暗势力的行动。 劫狱前忽然潜入城中,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四爷,大牢出事了。” “令狐冲打人了?” 路平头也不抬地说。 牢中有位狱霸,好像叫王士元,在里头关押了二十来年。 万历元年大赦的时候,就已经积赞下几千两的身家,出狱后极不自在,又不知託了什么门路回到牢中,继续称霸。 路平事先已经许诺令狐冲,在牢中他尽可以放荡不羈、率性自为。 要是这位王士元领著一帮因犯去勒索令狐冲,或者牢中有哪个皂隶和王士元勾结去收拾令狐冲,那算他们命该如此。 一个混江湖的,哪怕在牢中,不打听打听刘三爷的贤婿是谁,这是不是他们没长眼? 来理刑馆的是赵司狱,生得矮矮胖胖,面色发黑。 “这——-四爷———.”赵司狱苦笑道,“今早大牢来了一位小师太,说要探望令狐冲,可是这两日禁止探监您是知道的,弟兄们自然不敢放行,那小师太一急就哭了起来。其中..” “你们有人调戏那位师太了?” 路平抬起头,吃惊地说。 定逸师太也是过於性急,本来想著將仪琳留在衡州,可以避开令狐冲,没有想到华山派压根就没有离开衡州,反倒让仪琳和令狐冲离得更近。 这位小尼姑倒是一贯容易被人忽略,就是这一次自己也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令狐冲忽然下狱,她知道了一定会来。 赵司狱触到路平的眼神,忙摆手道:“四爷,有人確实不长眼,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们了,刑房的一位书办认出她是上次来过理刑馆的,才让我来听四爷的吩咐。” 路平一只手手指敲看桌案,沉吟不语。 “四爷请快些想个主意。”赵司狱脚道,“那位小师太就在狱厅哭个不止。我只好说,『小师太,你又没有犯事,怎好进牢房?』” “然后呢?” 赵司狱一脸哭笑不得:“那小师太就忽然出手抓住那个出口不逊的狱卒打了一顿,边打还边说:『阿弥陀佛,菩萨垂鉴,弟子非敢有意打人,实因想知道令狐大哥———·的消息,给他送些酒喝。』“ 路平额角顿时升起几道黑线。 “现在呢?” “那小师太出手也没多重,就是怕这小师太甚是执著,要是不答应让她下狱,不知道会做出何等事来!” 第161章 小师太的赎刑 第161章 小师太的赎刑 “司李。” 小尼姑被带到退思堂,怯生生道。 她手中抱著一葫芦酒,就是刚才与人打架,这葫芦酒都不曾离开分毫。 路平心中一动,蝴效应几乎让自己所遇到的所有人都有一些变化,唯独对眼前的这位小尼姑却是无效的。 她如今对令狐冲的情感,跟笑傲时空中实际上没有什么差別。 堂上的皂隶看著她清丽绝俗、纯净无瑕的脸庞,楚楚可怜的模样,都不禁升起同情之念。 路平淡淡道:“小师父你这般可是见不了令狐冲的,你所犯的是斗殴律,甚至对方都没有什么伤势,充其量不过判『答二十』。况且,就算是入狱,进去的也是女牢。” 仪琳立即有些傻眼,呆呆的看了路平一眼,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眾人却齐齐看著那位狱卒,小师父確实出手不重,只有些鼻青脸肿,司李说的没错,这不能算是有伤。 这傢伙素日喜欢风话撩拨囚犯家卷。 平日的口头禪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公家的买卖,管你冤屈不冤屈,有便宜能占一分是一分。 这不,占便宜占出事情了吧? 仪琳却道:“路司李,我確实是不得已,这般我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可惜我没有带恆山灵药.” 路平脸孔一黑。 小尼姑不知轻重,本官都说了没什么伤势,你这分明就是打脸本官。 她夹著酒葫芦合十道:“只要司李答应让我见令狐大哥一面,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路平见她始终纠缠不清,就先不理会,转头唤来那位狱卒道: “这位小师父打了你,你来说说,怎么还你个公道?” 狱卒张了张嘴巴,一看堂上的情形,便拉著脑袋道: “四爷,这都是小的风话说多了得罪了小师父,全是小的的错。下次不敢了。” 路平冷笑道:“风话什么的,我也没法跟你计较。况且狱政也不归我管,不过衡州府眼下正在严防有强人劫狱,像你这般— 他指了指仪琳摇头道:“连这位弱不禁风的小师太都打不过,要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弱不禁风? 狱卒一阵苦笑,牵动脸上的伤,又是一阵吡牙咧嘴。 仪琳眨眨眼,认真地说:“司李,我们不是普通的出家人。他不懂武功,打不过我.” “小师父不要插嘴。”路平拍案道,“这般窝囊,丟尽衡州府的脸面。” 说罢,他转头冷眼看向赵司狱。 赵司狱一个激灵,胖胖的脸抖了一下,变得阴沉下来。 “四爷的意思,我明白了。” 说著,便领了几个禁子將那狱卒带了下去。 “司李。不是这样的,我——” 路平见仪琳还要出言求情,额角立即掛上两道黑线。 他忍著性子,等狱卒们离开,忽然问道: “小师父是如何知道令狐冲一事的?” “听进香的香客说的。”仪琳道。 进香的香客? 路平便有些出神。 曲非烟提起,香林庵供奉白衣大士,定逸师太离开后,仪琳和恆山的另外一人,就在后院抄习经书,平日极少出门。 是什么样的无聊香客专门跑到后院说起令狐冲一事,还让仪琳听见呢? “他们是什么口音?” “河南口音。” 路平双眉微微皱起,沉默不语。 这就极有意思了,难道是嵩山派要探听大牢情形,自己不方便出面,所以设法让仪琳来,等仪琳出去后,或者威逼,或者哄骗,再从仪琳这里套话。 他揉揉眉心道:“小师父,先来回答本官第一个问题:你有钱没有?” 仪琳紧张地紧手中的葫芦,连忙摇摇头。 她一个恆山的小尼姑,身上有一些钱也都换酒去了,听说这司李要钱特別狠,自己又有什么银子? 路平眼神一滯,像这般轻罪,自然可以採用赎刑。 所以要先问有没钱,有钱的在律法上称为“有力者”。 没钱,那就是“无力者”。 二十答的刑罚交点银子也就过去了。按照嘉靖年间的问刑条例,老幼废疾妇人答十的罪行只需要缴纳七厘五毫银。 也不要小瞧这点银子。 弘冶年间,曲沃知县靠著一项项赎刑,能积赞几万斤大枣。到了灾年,能让一县百姓赖以不飢。 自己有位同年在广东做知县,听说断肠草有毒性,五斤断肠草换十答,搜来后集中销毁,短短的时间,能让这种草成为珍奇品种。 这小尼姑是可以摘枣?还是可以拔草? 路平想了想,终於有了一个主意: “小师父,你擅长念什么经文?” “法华经,普品门。” 路平便喊来武伯寧,做出一个也不算很奇的判决: “武捕头,你带上这位小师父去暗监,挨个牢房给他们诵一遍法华经普品门。” 他又转头对仪琳道:“你去诵经,度化一下那些罪囚,就算是你的赎刑。” 暗监的犯人,除了自己安排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恶贯满盈之辈。 普品门说的是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的无量功德,但愿那些牢中囚犯,能够得到一些感化。 等恆山派到衡州后,说不定可以跟恆山派订立一个合作关係,请恆山派的大师们下狱说法。 一眾胥吏、捕快听罢顿时脸色古怪。 不过,四爷这么做,还真的什么都顾及到了。 仪琳一听说可以下狱,立即大喜,朝著路平深施一礼,便跟著武捕头去了。 沈周从衡山下来。 衡山派周围並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脸色似乎轻鬆了一些。 “师父刚刚收的那位弟子,很有天赋。”沈周讚嘆道,“假以时日,必定成为衡山第二代的翘楚,恐怕未来继承师父衣钵的定然是她。” 湘云那姑娘憨憨的,天赋確实不错,甚至在剑术上的天赋,不见得会比令狐冲差。 “莫大先生的其他弟子,没有看法吗?”路平问道“有师父压阵,他们能有什么看法?”沈周毫不在意地说。 这要是没有莫大压阵又会如何? 当年莫大的师父三分衡山。 一群人要是莫大的衡山再分封一次,那湘云姑娘剩下的还能有多少? 沈周忽然发现,司李又在给自己添茶,不由得笑道:“司李有什么直接问就是。师父说了,对你不必有什么隱瞒。” “莫大先生的父母,平常都是由哪些人保护?” “眼下,师父已经將他们接上衡山。” 沈周神色一变,异地看向路平。 第162章 西城盗洞 第162章 西城盗洞 路平不能不提醒自己。 对手也一直在进步。 这一次嵩山南来,用上了谣言大法,採用了联姻的离间手段,对笑傲原时空看起来仿佛路人一般的人物,也开始利用起来。 这本身就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嵩山派。 如果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自己凭什么认为,对手只会按照自己安排的来? 沈周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师父一直在仙姬巷中暗中布置了数位二代弟子暗中保护师公,这一次师父离开衡州,就將二老秘密接到回雁峰。”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路平的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懦懦不安。 沈周似乎是在安慰路平,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喝了一口茶笑道:“衡山派立派已久,魔教虽然势大,在天南却还轮不上它,更何况是攻打衡山派根本之地。司李不要担心。” 他这般一说,路平额角反而冷汗浑浑。 他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要是嵩山派直接袭击回雁峰怎么办? 嵩山派的三股暗势力,其中的“仙霞岭”、“廿八铺”敢於两次伏击定静师太,而更加可怕的“铸剑谷”差一点將有定閒和定逸师太的恆山派尽数覆灭。 只剩下一个莫大的衡山,嵩山有什么不敢的? 而且,假如说嵩山的首要目標是破坏五岳宅仁医会,袭击北岳和南岳的效果,不都是一样吗? 事后嫁祸魔教,三心二意的华山必定全面倒向嵩山,恆山派就想再和自己合作,也孤掌难鸣。 路平在堂內来回步,沈周却是甚为迷惑不解。 “司李,你这是——” 路平却忽然道:“你立即去城西,沿著西城的城墙,內內外外、仔仔细细看一遍。有没有什么异样,立即前来报我。” 沈周一证,连忙答应一声,匆匆出去了。 嵩山派的暗势力都在城外,要想劫狱就必须入城,进城之后,必须要找地方落脚。 落脚点还必须和牛家巷分开,以洗脱嵩山派的嫌疑。 假如衡州府日间严密的盘查和城中的搜索没有出紕漏的话。 那么入城的方式就是两种: 其一、夜间攀爬入城,这种方式同样会遇到城头严密的防守。 其二、从西城挖洞,进入城中。 衡州府城是洪武元年(1368),衡州卫指挥使庞虎负责修建的,城墙在元代石廓城的基础改建,其后,只在成化年间增设一些城防,就没有修过。 庞虎还在城墙周围,从回雁门,经安西门、望湖门,到瞻岳门外,开挖宽达十三丈,深达四尺的壕沟,如今也已经灰土填积,差不多被填平了。 最薄弱的地方,就是在西城,西城大大小小都是修补的盗洞,那是前些年盗贼入城抢劫挖开,又用土填平的。 如今天下承平,过几十年徐霞客到衡州,晚上都能听到一群盗贼吶喊著开挖西城城墙。 天色渐昏,路平心中渐渐有些焦躁不安。 如果嵩山派真的是要覆灭衡山派。 那么自己在大牢中的布置就成了一个笑话, 可如果事到临头,忽然將寥寥无几的高手们派往回雁峰。 嵩山派又偷袭大牢,自己的布局同样是笑话。 “司李,西城果然发现有人挖过盗洞。”沈周传来这样一个消息。 如此,就可以確定嵩山派一定会劫狱吗? 路平不禁又开始沉思。 一轮残月照耀著回雁峰。 回雁峰並不甚大,一座千年古剎,名叫雁峰寺,占据了大半个山巔。 莫大先生的衡山社团总部,只能占据一角。 上百年不断的营建,虽然比起雁峰寺大为不如,却也算极具规模。 雁峰寺的诸僧做过晚课,山间的梵唄之声停了下来。 黄昏过后,回雁峰背后的一处山洞中点燃一盏灯笼。 从洞口看去,只能看见一丝微弱的光线。 数十位身穿黑衣汉子,带著各式兵刃,或坐在石头上,或倚壁而立,神情各异。 一个老者穿一身灰色衣服,独自坐在一处石凳上饮酒,那盏灯笼就放在他身前。 忽然,洞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那老者端坐不动,其余眾人却立即取出兵刃,一脸戒备。 两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入山洞。 借著灯笼的光线,眾人看清来人样貌,纷纷收起兵刃施礼道:“参见师叔。” 那两人做了一个“免礼”的手势。 其中一人笑道:“赵师兄竟然发现这样一个好地方,看来我们的计划必定成功!” 一个苍老的声音嘆道:“说起来还得谢那『狗官”,听说他要购买东洲岛, 我们就调查那东洲岛的主人刘稳,他曾经在回雁峰的一处山洞修行,极其隱蔽, 我们也是到今天也才发现,倒是极为荒僻。” 他说罢轻声吩附一声,几个火把点亮,將空旷的山洞照的通明。 两人打量了一下山洞,不觉眼前一亮。 这山洞极为宽敞,其中怪石鳞,形態各异,或立或横臥,石缝间长著青草,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有石桌石凳,还有一块较为平滑的石板,上面还留著佛家残卷。 端坐的赵师兄“哼”了一声道:“五毒教的蓝凤凰,竟然还没有走,她留在这里干什么?” 这一伙人,正是嵩山暗势力“铸剑谷”部。 带头人是赵、张、司马三位高手。 说起来好笑,他们原本潜在湘江东岸一处叫茶坊的聚落,不料蓝凤凰听说附近来了一伙魔教的同僚,便过来拜访,顺便问问是魔教哪个堂的。 这伙魔教信徒便仓皇离开,终究是新的情报起了作用。 他们便找到了此处山洞。 沉默了片刻。 司马师弟沉声问道:“赵师兄,我们今夜还去拜那鬼月亮吗?』 赵师兄摸了一下额头,骂道:“魔教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真是见鬼。” “难道是衡州府那个推官故意虚张声势吗?”司马师弟也颇为疑惑。 赵师兄沉吟道:“这倒不像,我们对魔教所知不多,官府知道的多一些,倒也不稀奇。我们这一折腾,衡州府上下,没一个人不信就是魔教来了,这对我们的行动是有利的。”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高个老者,又道:“司马师弟,知府衙门那天有什么动静?” “还能有什么?”司马师弟晒笑道,“官府生怕我们去劫狱,现在就是闭城而守,坐等魔教离境。” 两人闻言相视而笑。 “另一队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师兄,钟师弟临走的时候到底怎么交代的,那姓齐的说,只听钟师弟號令!”司马师弟愤愤不平道,“他们只说按钟师弟的计划行事就是。” “胡闹!”那赵师兄面色一沉,冷声道,“钟师弟临走前让我指挥,他如何不服?” 赵师兄又將目光移向另一位老者身上,沉声问道:“张师弟,你怎么说?” 张师弟生得精干枯瘦,他素来沉默寡言,闻言笑道:“师兄,既然他们想要劫狱,那就让他们去。他们想必也是想在左盟主面前建功。” “建功?”赵师兄脸色变得很难看,“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师兄何必生气。”司马师弟却笑道,“如此不正好吗,有他们牵扯那『狗官』的注意力,我们正好赶紧行动,有此大功,左盟主必定会更加信任我们。” 赵师兄却犹自面带不豫,嘆息道:“说到底,钟师弟还是信不过我们。” 第163章 战衡山(一) 第163章 战衡山(一) 乘云宗在瀟湘之地极盛,雁峰寺正是其核心。 其弟子自称雁峰派,又称南峰堂,数百年来,高僧不绝。 他们甚至还垄断了衡州府及各县的僧纲司、僧会司。 僧纲司之首,名都纲,也多出於雁峰寺。 这种势头,让雁峰寺在其他寺观看来,好似一个貔貅,这些年来不断在扩张,渐渐有一统回雁峰之势头。 在名山之上修筑寺庙道观,这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相比较而言,非僧非道的衡山派就显得有些尷尬。 衡山派至今还能占据回雁峰不小的一块,实在是得益於它的这种作用: 即衡州江湖的稳定,离不开衡山的震镊。 就如同那些大晚上挖城墙进城抢劫的盗贼,要是没有衡山派,还不知道滋生多少。 衡山派的山门,就对著雁峰寺的山门。 衡州府乃是重要的大理石產地,生產厂家就在按司衙门一带。 这一边,雁峰寺山门就是洁白如玉的大理石。 那一头,衡山的山门就是取材於回雁峰本峰。 从山门进去是仪门。 仪门后依次是洗剑池、月台、公堂、后堂。 公堂为议事用;后堂为衡山前辈授课用。 两侧是廊房和厢房。 后堂后面是宽广的演武场。 演武场边上是衡山派宗祠。 歷代衡山掌门、耆宿的牌位和肖像排列在其中。 他们曾经的用剑,也封存於此。 被看守祠庙的衡山弟子精心擦拭。 风泛鬚眉,夜凉如洗。 一群黑衣人急速冲向回雁峰。 一路竟空无一人。 赵师兄心中微微不解,这衡山重地,竟然连个暗哨都没有。 过衡山派山门,但见仪门紧闭。 赵师兄一声令下,张、司马二人飞身而入。 也没有发现一个衡山弟子。 二人將大门从內一开。 眾人蜂拥而入。 才有人取出打火刀石,引著火把。 登时衡山派大院,照耀的恍如白昼一般。 张师弟低声道:“衡山派竟然全无防备。似乎有些不对。” 司马师弟却冷笑道:“莫大不在,衡山派中,只是一群二代弟子,就算有防备又如何?” 赵师兄微微沉吟,便决断道:“张师弟,你带人沿著左廊搜检,司马师弟, 你带人沿著右廊搜检,若发现衡山弟子,立即诛杀。速战速决。” 此刻已经是三更时分,最勤快的衡山弟子只怕也已经入眠。 诛杀其於睡梦之中,床榻之上,固然不是英雄豪杰所为。 但是,“我们现在是魔教啊。” 迅速歼灭衡山派,焚毁衡山派根基。 眾人立即撤离。 等莫大闻讯赶来,在於路设伏,杀掉莫大先生。 这是赵师兄的算计。 將来谁占据回雁峰,谁再立衡山派,谁又是衡山正统,那就得左掌门说了算了。 “莫大父母就在山上,发现了如何处置?”张师弟道。 司马师弟笑道:“魔教是怎么做的?张师兄老是忘记我们的身份。” “杀。”赵师兄说的毫不犹豫,“鸡犬不留。” 司马、张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点头。 便带著人各自行事。 赵昂缓缓拔剑,心头思绪方千,当年他和司马重,张伦二人横行在北直隶一带,三人剪径的勾当自然是做了不少。然而素来轻钱財、重义气,这名声倒是闯出了一些。 赵昂心中,何尝不以豪杰自翊,奈何命中数奇,生平不遇,困於江湖,颇多无奈。 直到左冷禪找到他们,以让他们难以想像的武学镊服他们,以一统五岳的野心號召他们。 让赵昂不由得心折。 他既有英雄之志,如今我等为英雄奔走,也算得上是得其所哉。 他扫视大堂一眼,立即便有六个弟子冲了进去。 赵昂提剑,也不回头,带著剩下的弟子直入后堂。 后堂有一处,收藏著衡山派立派以来的秘籍,歷代衡山耆宿的武学心得,这是左掌门希望得到的,因此,赵昂亲自带人来搜。 一会功夫,他一无所获,就离开后堂,来到演武场上。 司马重、张伦二人也先后赶到。 三路人马就已经在演武场上聚集。 司马重朝赵昂摇了摇头。 张伦冲赵昂摊了摊手。 见了鬼了,诺大的衡山派,一个衡山弟子都没有找到。 静得令人只感毛骨惊然, 赵昂借著火把的亮光,环视眾人,只有搜查大堂的六位弟子未曾到来。 没有打斗的声音,应该是被什么別的事情耽搁了。 赵昂微微皱眉,摆了摆手。 立即有个领头的弟子一拱手,带著几人前去大堂接应。 “难道是预先得到消息,躲起来了?” 赵昂目中精光闪烁,朝著黑压压的屋顶凝神张望,却不见一人。 赵昂想到此处,提气大呼道:“东方教主有好生之德,衡山派的人速速现身,束手就擒,饶尔等不死。” 不死,死.— 他苍老的声音迴荡在衡山派的老院中,回音不绝於耳。 眾人皆面面相。 “师兄,该怎么办?”司马重低声问道。 赵昂的神情便有些许失落。 “衡山派既然如此不给东方教主面子,我们也不必客气。去几个人,將衡山派的歷代掌门牌位取出,尽数焚烧。还有衡山派歷代掌门的佩剑收好,上呈东方教主。” 赵昂此话含內力而发,在衡山派的每一个角落,都清晰可见。 他知道,假如真的衡山派有伏击,或者说隱藏了起来,一旦焚毁歷代掌门的牌位,也会忍不住现身。 要是他们不现身,那么连歷代先师都无法守护,这样的门派,活著也等於死了。 “为何他们还未回来?” 赵昂忽然异道,派往大堂的有十多个人,纵然大堂屋舍多一些,也该搜查完了。 难道是这些人黑道习性不改,在哪里发现衡山派的財產,想著私分? 赵昂冷哼一声,目视一位头目,那头目立即又带了几人前去查看。 忽然。 宗祠方向传出一阵剑鸣。 几声悽厉的惨叫传来。 赵昂瞳孔骤缩。 心中却是又惊又喜。 衡山派竟然真的龟缩在这祠堂之中,负隅顽抗。 这一趟终究没有白跑。 一阵簫声若清泉溪流,从祠堂中传出。 曲调渐渐变得深沉而悠远,仿佛一群大雁,看著古木鬱郁的回雁峰,低飞盘旋。 忽而簫声变得激越,一声声雁鸣,夹杂其中,仿佛飞翔在天际的群雁,风雨中奋力前行。 终於风雨停歇,大雁们落在林中。 一声声安逸的鸣叫,一曲《平沙落雁》,终於在寧静中落幕。 赵昂也不知道,江湖中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要是对方弹奏一曲,就一定要听完。 他正要上前。 一个个火把在祠堂中燃起。 一位身穿酱色茧绸直缀、矮矮胖胖、犹如財主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一手提著剑,一手提著洞簫。 那柄利剑上犹自滴血。 “今日以魔教弟子之血祭祀衡山祖辈,他们定然欣悦不已。” 刘正风缓步走出,朗声说道。 第164章 战衡山(二) 第164章 战衡山(二) “刘正风,你既退出江湖,为何还要管衡山派的事情?难道你们正道人士说话如同放屁。”司马重高声道。 一眾魔教信徒,登时狂笑不止。 我方有三大一流高手坐镇,对方只有一个区区的刘正风。 优势在我。 赵昂頜首而笑,除了屠灭衡山派,这一次还能干掉让左冷禪痛恨的刘正风, 实在是意外之喜。 “本官为衡州卫百户,守护一方百姓,不是本分吗?” 刘正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平心而论,刘三爷现在虽然有职无权,也不能到卫所视事,只能每个月领极其微薄的工资。 但是若是平定这伙魔教叛贼,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无权的三爷隨时都会变为有权的三爷,参將之职,不是也能靠近一步? 而且,今后谁要指控三爷勾结魔教,那就先得问问回雁峰的魔教冤魂。 要是不小心掛彩,三爷还可以脱掉上衣,將伤口一个个指给对方。 刘正风想起路平在刘宅让自己出手时的损话,不由得脸孔黑了许多。 心中竟是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怒声魔教眾人道: “尔等藏首藏尾,却不知道是日月教哪路好汉,何不以真面目视人?” 司马重笑道:“我们不过是东方教主手下的无名小卒,今夜来回雁峰拜山, 得逢刘三爷,可敢与我——— 赵昂听他有挑战之意,立即怒目而视。 司马重忙改口道:“可敢与我等三人一战?要是不敢,就休怪我等以眾欺寡。” 刘正风摇头轻笑。 他正要说话。 忽听得大堂的方向传来一阵淒凉哀怨的乐声。 演武场顿时安静下来。 赵、张、司马都心头一凛,脑海中同时浮现了一个名字:“莫大先生。” 片刻之后,便见大堂变得灯火通明。 一群衡山弟子举著火把,拥著一人走来。 那人咿咿呜呜拉著二胡,弓弦跳动中,淒凉无助惆悵的曲调,时而鸣咽浅吟,时而呻吟嘆息,仿佛一位哀怨的老妇哀嚎著,泪水滚滚而出。 一段苍凉曲,满目瀟湘寒。 某音乐理念不合的衡山名宿,面上不禁罩上一层寒霜。 心中却道:“不想路司李於乐曲一道倒是颇为精通。却被师兄带偏了路子, 今后倒是要说上几句,好好的年轻人,偏好如此消极颓废的曲调。” 赵昂见不是莫大,却是鬆了一口气。 他又见衡山弟子抬出十多个黑衣人,全都被捆的结结实实,一动不动被扔在一旁,也是一声不。 赵昂心中吃了一惊,这十多人武功不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被制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么是敌人的武功匪夷所思的高,要么就是中了迷药。 “卑鄙!”司马重喊道,“衡山派自翊名门正派,竟然也用这等下流的迷药,当真令人不齿。” 卑鄙? 衡州眾人额角顿时布满黑线。 路平也不禁默然,良久才道:“实不相瞒,这种迷药乃是嵩山左盟主赠给各派,专门对付一些深夜趁人不备,屠家灭门的魔教妖人。” 眾人又是一阵愣然。 路平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他说的没有一句假话。 不仅仅药是嵩山派的,就连办法,也是嵩山的原创。 廿八铺一战,嵩山派就用同样的办法,將一眾恆山弟子尽数迷晕。 刚才其实很简单。 这群人急匆匆入屋,湘云姑娘便將手中的四尺见方的青布抖动一下,来人立时身子发颤,转了几个圈子,就栽倒在地。 饶是路平早有心理准备,见这种迷药如此霸道,还是吃了一惊。 第一批人被埋伏的衡山弟子捆起来,先扔到墙角。 不久,第二批、第三批就先后送上门。 要是刘正风晚些出手,嵩山·不,魔教一直添油,说不定这批魔教教眾能被这种霸道的迷药一网打尽。 “胡说八道。”赵昂横剑在手,冷笑道,“我听说莫大门下大弟子,名叫王惟谦,可是阁下?” 赵昂心中隱约有些不安,今夜衡山派竟然已经提起防备,並做了布局。 但他依旧不惧。 他並未见过路平,见他手持胡琴,便当他是莫大弟子。 一个刘正风加上一个莫大大弟子,优势依旧在我。 稍后大伙儿齐上,將这一群人尽数歼灭。 这不正是来回雁峰的初心吗? 路平笑道:“不错,想不到几个魔教岌岌无名的小毛贼,也知道我瀟湘落日之名。” 赵昂听到“瀟湘落日”一语,不由得一阵冷笑。 一旁的真·莫大大弟子王惟谦长须微颤,手中的长剑一抖,满目的哀怨,心中叫苦道: “路司李,算上上次在码头喝五仙教的酒,我和你不过见过两次,到底有何冤讎? 衡州传言,那魔教听到对日不敬就要杀人。 我王惟谦不过王衙坪王氏普通的子弟,入门早一些的衡山弟子,何德何能, 敢有一个『落日』的名头?” 莫大先生这事情闹的。 就在今天,一队敬香的队伍来到雁峰寺,在寺中进香,还向长老捐献了不少灯油,长老自是大喜,竟然代为传话,邀请他到雁峰寺。 在一间密室中,他便见到退出江湖的刘师叔,开口就说魔教今夜要攻打衡山。 接著,沈周就拿出莫大留下的密令,上面写著,若有急务,衡山上下,见胡琴如见掌门。 然后,路司李就手持胡琴出现了。 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王惟谦暗自嘆息一声,手中的长剑握的更紧了些,看著魔教眾人的眼神也更加凌厉。 今日一战,务必不能让一个魔教贼子逃脱。 这等江湖名號,自然也就不会传出去。 路平目中带著一丝嘲讽,冷眼看著这群魔教人物。 莫大先生还真是让人意外,临走前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在確定魔教要袭击的正是衡山之后,沈周毫不犹豫拿出胡琴,说道:“今夜,司李就是衡山掌门。” 当然,仅仅限於今夜而已。 赵昂焦躁起来,一声长啸,长剑抖出一个剑,正要喊一声“动手”。 “且慢。”路平忽然喊道。 赵昂又是一愜,看著路平,脸色中布满了煞气。 路平却道:“魔教高手南来衡州,我衡山仅仅这些人物招待,未免也过於慢待客人了。” 他纵声高呼一声。 一个身影几个跳落,站在路平之侧。 赵昂一见此人,立刻大吃一惊。 第165章 战衡山(三) 第165章 战衡山(三) 一老尼飘然而至。 眾人见她身穿茶褐色僧袍,戴毗卢帽,面多皱纹,眉毛白,虽年事已高, 却身姿笔挺,容貌颇为祥和慈悲,看向魔教眾人时,眼神中的一丝锐利一闪而过。 “定静神尼,刘正风有礼。” 刘正风神情大振,抱剑施礼道。 衡山莫门、刘门弟子齐齐躬身喊:“师伯。弟子有礼!” 定静师太合十,一一还礼。 赵昂眉头一,心中不禁暗骂道:“那姓齐的不听我號令,否则,他手下的『七星使者”就是专门对付恆山派这位老尼姑,如今平白无故又生波折。” 他自是不甘示弱,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恆山定静师太也来搅衡山这趟浑水,今夜送你往生极乐,得证正果,也不用谢我们了。” 魔教眾人齐声大笑,士气稍涨。 赵昂和司马重、张伦暗中交换一个眼色,心中都有些疑惑“钟师弟带人北上迎接定静师太,为何这定静师太会不知不觉来到衡州?” 不过他们也不甚担心。 定静师太本也是左掌门菜单上的一道菜,一块吃下也就是了。 毕竟到现在为止,优势依旧在我。 衡州江湖的传言,定静师太正向衡州赶来。 因此,就连刘正风和衡山弟子,心中也都是大惑不解。 定静师太看了路平一眼,神情中也有些不自然。 恆山派一行,刚过洞庭就被“双飞鱼”船队接到。 她看过莫大和鲁连荣的信函之后,不疑有他。 谁知道,“双飞鱼”竟然將船队一分为二, 她到衡州见到路平后才知。 “双飞鱼”前脚送走恆山派,后脚就在岳阳一带的尼姑庵捐献,雇了一大批尼姑,还找了一位老尼姑假扮她,隨后掛出“恆山派定静神尼”的旗子,一路招摇过江,缓缓而行。 定静师太自然极为不满,她堂堂的恆山三定,素来光明磊落,怎么能做这等勾当? 出家人不打逛语,她对一群出家人竟然假扮自己,更感匪夷所思。 然而路司李说,他实在有不得已之苦衷。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恆山定静师太,威名赫赫,素来为群魔所忌,如今,一伙魔教信徒南来, 行动诡秘。正面对敌,自然是不怕的,然而魔教诡计多端,不能不防。 因此,我和莫大先生商量,將神尼当成一支奇兵,关键时刻忽然现身,定然能教魔教胆寒。神尼光明磊落,对这种伎俩自然不屑一顾。也是因为如此,我才一力主张,隱瞒其事,神尼事后责怪,我当负荆请罪。” 她能说什么呢?路司李说,此事有关正邪双方气运消长。 现在在衡山上看到的,魔教確实囂张万分,路司李这样做,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想到这里,老尼姑神色缓和了许多,合十道:“司李,多呈照应。” 一路上,“双飞鱼”提供的坐船自然是极为豪华的,对恆山弟子的照应,也可以说无微不至。这都是老尼姑最为舒適的一趟“恆山公差”。 路平连忙还礼。 三位魔教头目也才明白,眼前此人,正是他们有些忌惮的衡州推官。 某衡山大弟子嘴角抽搐了一下,路司李假扮自己身份,不过片刻的事情,自已就多了一个“瀟湘落日”的江湖称號。 此生註定侠生艰难。 赵昂再次横剑在手,双目却紧紧盯著路平,心中暗道:“这小子倒似是主事之人,须得动手將他擒住,衡山、恆山二派自然会不战而乱,我和二位师弟合力除掉定静老尼姑和刘正风,此行虽然波折,可谓不虚。” 他正要喊一声“动手”。 却听得路平又朗声道:“且慢。” 赵昂双眉一扬,正要发怒。 却见远处一支队伍,高举火把,正快速走向演武场。 他嘴角一阵抽搐,眼色中却露出一丝惧意。 来者七人一行,均为女子,或为女尼,或穿俗衣。 有一些正值妙龄,美目顾盼,不胜青春之美。 有一些年事稍高,面带慈悲,犹显仪態从容。 一般的手持长剑,一般的大袖飘飘。 皆是身姿挺拔,步伐轻快,整齐划一, 六列恆山弟子,前后之间的距离也是一般远近。 就仿佛受过队列训练一般。 恆山弟子走到近前,齐齐娇声喊了一声: “首长好。” 不对,是“降魔灭妖”。 恆山剑阵就位。 衡山弟子立即士气大振,纷纷喝起彩来, 路平饶有兴味地打量著列阵的恆山女子。 左冷禪对这种剑阵,其实颇为忌惮。 仙霞岭一战,恆山派在一个狭窄的通道中,根本没机会列阵。 廿八铺的遭遇就更惨。 直到在福州福威鏢局面对钟镇,恆山剑阵才显示了它的威力。 一个剑阵可以对付钟镇这样的高手。 这才是真正的优势在我。 赵昂和司马重、张伦对视一眼。 赵昂苍老的声音传出:“想不到,路司李和莫大先生还留下这一手。你们这是打算倚多为胜?” 司马重点头道:“不如我们两方各出三名高手,先战三场,比武决胜负如何?” 路平不禁一手扶额。 赵昂、司马重、张伦在原来的时空面对令狐冲也算得上有骨气,怎地说话能够这般无耻? 他正要开口。 定静师太却冷笑道:“魔教贼子,这时候才想起讲江湖规矩?路司李,刘贤弟,勿要和他们废话,今日除恶务尽。” “好一个除恶务尽。”那赵昂长啸一声,沉声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我等无情。动手罢。” 登时已经拔剑出鞘的严阵以待,未及拔剑的纷纷拔剑。 一声声錚鸣之声,响彻回雁峰。 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高喊:“且慢。” 眾人纷纷停手,脸色古怪地看看路平。 这“且慢”的江湖规矩也不知道啥时候留下来的,反正准备动手或者正在动手的时候,只要有人喊“且慢”,大傢伙都会住手片刻,甚至有人三言两语,这架还可能打不起来。 路平笑道:“诸位莫急,还有一位今日要来回雁峰凑热闹,不如我们稍等如何?” 一道道黑线登时爬上了眾位魔教高手的额角。 那赵昂喝道:“这“狗官”就是要拖延时间,动手罢!” 一时间杀气再起,残月更寒。 第166章 战衡山(四) 第166章 战衡山(四) “贼子,看剑。” 一声娇叱,我方湘云姑娘第一个出手。 一道剑光破空而出,剑尖直指一魔教教徒小腹。 那教徒挥剑格挡,反手一刀砍来,刀势带风,力道惊人,湘云姑娘侧身避开这一下险之又险,真·衡山大弟子王惟谦不由得眼皮一跳。 他这个小师妹啊,天赋自然是极高的,就是太过娇憨,刚才施迷药都能差点將自己迷晕。 要是小师妹出个啥事情,师父回来还不是有自己好看。 偏心乃是衡山传统美德。 王惟谦无暇多想,喊一声:“衡山弟子,除魔护道就在今日。』 说罢纵身而上,在湘云姑娘身侧,一边与一名魔教教徒激斗,一边时时刻刻注意小师妹,免得她出了什么岔子。 莫门弟子见大师兄出手,士气大振,纷纷挥剑加入战团。 刘正风一声长嘆,终日恐惧正魔火併,不得不金盆洗手,洗手之后还是遇到了正魔火併。 他长剑一挥,森然道:“刘门弟子,岂可落后!”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向大年、米与义诸人立即挺剑杀入。 衡山诸二代弟子恋了一肚子怒火。 自从金盆洗手以来,衡山魔下一些小帮派日益猖,越来越不把衡山派放在眼中。 排教、五毒教入瀟湘之地,如入无人之境。 今夜,魔教竟然怀著屠灭衡山派的心思,来到衡山派的根本之地。 要不是事先有所防范,此刻自己只怕早已经身首异处,而衡山派列祖的牌位,也会化作灰烬,消失在天地之间。 他们一想到此处,都是不寒而慄。 於是双目满是憎恶,盯著魔教眾信徒,一道道剑影闪过,出手就是自己最擅长、自己认为最狠辣的剑法和招式。 喊杀之声激盪在回雁峰上,兵刃激烈碰撞,进发出一道道夺目的光芒。 稍顷,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衡山立派以来,魔教教徒和衡山弟子的鲜血第一次洒在回雁峰上。 “阿弥陀佛。”定静师太低声念诵佛號。 面色上的不忍之色一闪而过。 她一声令下。 恆山弟子七人一组,以眼繚乱的身法穿插入敌阵之中,隨即结成阵法,或者七人对阵三四人,或者七人对阵二三人。 司马、张二位高手,双剑齐出,若两条蟒蛇一般,一路席捲而来,气势惊人。 片刻间就有数名衡山弟子伤亡。 刘正风神情凝重,立即左腿反踢,便將一魔教弟子踢了出去,右手抓住一个魔教教徒胸口,顺势扔出。 这正是衡山绝学“小落雁式”。 他迫走二人后,便急跃向前,挥剑刺向其中一位魔教高手,一声剧烈的碰撞之后,两剑相交,顿时发出龙吟凤鸣般的声音。 司马重和刘正风同时叫一声“好”。 一旁张伦见状,飞身扑来。 只听得錚錚錚的剑刃撞击声中,二人顷刻之间已经交手数招。 司马重也將一个赶来援助的刘门弟子一脚踢开,挥剑朝刘正风背后疾刺。 “无耻。” 定静师太一剑削下,司马重身形一侧,反手刺出一剑。 四位大佬接战,周围打斗的人群竟不自觉让出了一个圈。 但见衡山引退名宿,剑法极尽诡秘,招式虚实不定,变幻莫测。 恆山老尼虽年过六旬,却是身手矫健,一套恆山剑法使出,招式绵绵不绝数招之中,忽出奇招反击。 两位魔教高手,所使剑法也殊为其妙,但见其招式雄浑,每一招都带著猎猎风声,气势惊人。 刘正风和定静师太都不由得暗自心惊。 “此二人剑法,怎地夹杂著嵩山剑法?若是偷学而来,又如何学到这等精髓?” 赵昂默察演武场內混战情形,焦急不已。 本来碾压式的战局,竟然成僵持之势,且这般下去,以恆山剑阵之长,己方不多久必定落於下风。 心中立即有一个决断:先杀“狗官”,再诛刘正风与定静师太。 星月微光,长剑飞舞。 赵昂凝视路平,双目炯炯生光,一股无形的杀气顿时溢满全身。 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路司李,多管閒事,死期已至。” 路平笑道:“老魔头,多行不义,今日毙命。“ 赵昂哈哈大笑,一剑刺出,直指路平咽喉,势道凌厉万分。 恆山、恆山群侠见到此情莫不心中一颤,刘正风、定静师太分身来救已经不可能。 纷纷出言提醒。 路平微微苦笑:“还一夜衡山掌门,一开打就知道一味衝杀,没有一个肯听我的。要是我真的不懂武功,岂不是今日就要命丧於此? 如今魔教教徒近百人,实则已经被自已迷晕十七人,而闯入祠堂的四人也被刘三爷收拾。 敌方的基础战力已经损失五分之一。 已方最大的优势其实就在於恆山的剑阵。 让敌人先攻击恆山剑阵,衡山派在一旁打辅助,必定可以减少伤亡。现在好了,三方乱战,反而让恆山剑阵受制。” 他只是一念之间,魔教高手剑尖已经迫近,路平身形一动,避开攻势。 他正要回剑反击。 却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气。 一声清啸从身后响起。 一道长剑迅若惊鸿从身边掠过,只留下一道隱约的剑影。 “无双无对,寧氏一剑”。 岳夫人终於赶到。 这一剑威力惊人,饶是魔教教徒技艺惊人,也不敢直面其锋。 只是叫骂一声,身形急速退避。 当下,两个身影便若两股狂风一般,交手在一起。 岳夫人虽是女子,剑招却极其刚烈,但见剑锋闪烁不定,招招狠辣,不离那魔教高手周身要害。 “华山派弟子尽数来援。” 路平一回头间,便看到岳灵珊嘴角微微上扬。 他便知道,另一处战场,大牢之战结束了。 岳夫人放心不下令狐冲,必定要等到大牢之战毫无悬念的时候才肯援助衡山。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府衙的大牢中。 曲洋忽然发现了一件极其古怪的事情。 他曾经在祖师爷面前发誓,不再伤害正教中人,即便正教中人上门挑畔,他也会极力容忍。 而对日月神教的自己人呢?曲洋当然也不愿意伤害。 可是,如果是一群假扮日月神教的人呢? 正教假扮日月神教,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杀掉几个假扮日月神教的小贼,说不定还能够在东方不败那里记上一笔功劳。 在魔教教徒冲入大牢的剎那。 曲洋一颗志芯的心情终於放了下来自从进入大牢以来一直闷闷不乐的他,先是一,隨即明白过来竟然纵声大笑: 这真是水滸话本里的,李鬼打劫李逵。 什么狗屁魔教,这是一伙假的日月神教信徒。 【万分感谢(两次) 书友白帝楼弟子打赏。】 第167章 战衡山(五) 第167章 战衡山(五) 琴音逾古淡,剑气尚寒芒。 “廿八铺”部只有五十人。 “七星使者”是其骨干。 这一支力量,实际由钟镇亲自指挥, 钟镇忽然北上,又为了避开和暗势力之间的牵扯,便指定一位极其强势的齐大木担任临时头目。 “廿八铺”部在城西挖开一处城墙,趁著夜深人静,入城一路无阻,直趋府衙。 更初时分,杀入牢中,將一路的几个狱卒尽数点到。 沿途要害处各自留人接应,在黑狱门口,齐大木令眾人在外接应,自带七星使者进入大牢。 这大牢之中,阴风惨惨,多少年不见天清日朗。 火把点燃,蓬头垢面的囚徒眯眼侧自而视。 “白板教兄安在?七星使者奉东方教主命令,特来迎接。”齐大木呼喊道。 东方教主名声在外,牢中几个大盗登时惊醒。 便有人喊道:“在下正是白板教兄。” “你这湘江的水匪,竟敢乱冒我的名號。当真该死!”又一满脸鬍鬚的汉子扶著牢门狂呼道。 当下,便有数位“白板煞星”机灵一动,或扶著锁,或攀著牢门叫喊起来。 “消”字號牢房传来一个沙哑且愤怒的声音:“你们胆敢冒充我白板煞星之名,当真是活腻了。” 这声音阴森冰冷,眾“白板煞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真·白板煞星又道:“我与日月神教素无瓜葛,怎敢劳东方教主亲自派人迎接?” “前辈出去便知。”齐大木淡淡道。 说话间,他已向“消”字號牢房走去,他走的並不快,一路上挥刀砍断几间牢房的铁链,大喊道:“你们也算是江湖豪杰,出去之后,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只杀狗官,不伤百姓。” 牢中的罪囚大喜,登时一涌而出,目视齐大木,等他示下。也有胆子小的, 任凭狱友呼喊劝说,就是不肯出来。 这也是国朝劫狱的必备常识,进大牢之后,首先要释放重刑犯,重刑犯反正也就是一死,有一线生机如何会不喜,他们便会当先衝出牢门,以一副“让我者生,挡我者死”的架势充当炮灰,製造混乱,其他的人就可以趁乱溜走。 某单独牢房中的曲洋,愣然看著同教中人,嘴角一阵抽搐。 曲非烟事先叮嘱道:“爷爷,路大哥说,不管你看到的是不是我日月教教徒,他们都是我日月神教教徒。” 曲洋便把到口边的切口和暗號,收了回去。 他借著火光看了一眼“七星使者”,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七个人都是约莫五十多岁,有三人赤手空拳,其中二人手上各自带著一副黑色手套。 其余四人,有两人各执一面沉重的铁牌,剩下的二人腰间则別著一双铁尺, 一种捕快常用的,用来克制剑的兵刃。 诡异的是,这七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来到“消”字號牢房前,齐大木借著火光看到眾人惨象,也不禁一呆。 “前辈。”他拱拱手,正准备揭开白板的面罩,砸开白板的大。 白板“嘎嘎嘎”一阵长笑,却道:“不急,不急。要是有心,就去悔字號单人牢房,把那个王士元给我带来,老夫要亲自炮製他一番。” 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齐大木闻言一证。 白板煞星凶名在外,是江湖中能止小儿啼哭的人物,竟然对一个同牢的犯人如此憎恶,倒是罕见。 消一號犯人田伯光,三號犯人青海一煞青某同时喊道:“先杀掉这个畜生。” 令狐冲將长剑藏在身下,一手紧握剑柄,只等这魔教贼子开时出手,一听此言,心中微微迟疑:“先等他们杀掉这狱霸也不晚。” 王士元自然是不敢找令狐冲的麻烦,但这两日以来,令狐冲亲眼看到他是如何折磨牢中犯人的,一个个他所没有听过的刑罚,刷新了他这位老江湖的耳目。 令狐大侠本待事了之后收拾他一番,这时候却想,让白板煞星炮製炮製此人也不错。 齐大木脸孔一黑,顿时猜到怎么一回事。 他摇头笑笑,便来到悔字號前,只见这间牢房收拾的很是整洁,锦被之中, 一个人蜷缩其中,瑟瑟发抖。 齐大木打开牢门,正要掀开锦被。 忽然那被子一掀,一个黑影一跃而起,一把黑针如雨般飞来。 於此同时,另一间牢房中,也飞出一把黑针,目標却是七星使者。 齐大木大惊,闪身急避,身上却还是中了几根,他低头一看,不由得魂飞魄外。 “黑血神针。” 他惊恐地看著面前的少女说道。 这黑血神针传说见血封喉,恐怕此刻已经毒发。 让人异的是,七星使者却不闪不避。 齐大木一愣神的工夫,她將手里的青布晃了几下,齐大木眼神立即变得涣散,晃晃悠悠转了两圈便倒下了。 “日月神教教徒怕黑血神针,真是古怪啊。”黑衣少女瓮声瓮气地说道,她看了一眼隔壁牢房,笑道,“爷爷,这针还不浸上毒药,却是浪费了。” 一眨眼的工夫,刚刚出狱正要杀出去痛快一番的罪囚,转著圈纷纷倒了一片。 令狐冲、鲁连荣已经挥剑杀出,却见“七星使者”也转著圈子倒在地上。 一位黑衣老者,正负手而立,眉头紧锁看著倒下的七人,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迷药?”令狐冲异道。 他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看到八人倒下的情形,他便知道路兄为何说,等魔教眾人进牢房后就立即堵上鼻孔。 这迷药太霸道了。 曲非烟笑道:“路大哥说,这药是嵩山左掌门所赠,果真不同凡响。” 鲁连荣一听“左掌门”三个字,不由得白了曲非烟一眼。 令狐冲摇头轻笑,他哪里肯信。 曲非烟却嘻嘻一笑,將手中黑布收起,拍拍手道:“路大哥说,除掉这些魔——·日月教头目,牢房外的那些小毛贼,应该难不住各位吧?” 令狐冲挥剑虚砍道:“自是不会白喝路兄的好酒。” 鲁连荣呆立片刻,也木訥地点点头。 曲非烟笑道:“爷爷,你呢?” 曲洋额角立即生出几条黑线,神情复杂地看看他的宝贝孙女,还是点了点头 第168章 战衡山(六) 第168章 战衡山(六) 大牢中,喊杀声震天动地。 李燾早有准备,听到动静,立即升堂。 命令武伯寧率领快手和弓兵立即驰援大牢。 其中便有两三位书吏手持长剑,挺身而出,同去大牢拿贼,其中之一就是沈周。 李燾甚是嘉许,慨然允诺。 在失去几名高手之后,剩下的魔教教徒士气低落,岳夫人更是带著华山派弟子来援。 纷纷攘攘半个时辰,剩下的或死或伤,或被擒拿,无一逃脱。 李燾谢过来援的义民。 便连夜处理这伙叛乱分子。 他治理衡州的態度,对乱民极其严厉。 当即搬出《大明律》,找到一条“凡劫囚者,皆斩”。 於是將刀斧散发给诸快手,下令除了一应人犯之外,其余斩首。 死去的魔教分子,也梟首示眾。 於是,就在大牢之中,五十颗人头纷纷落地。 嵩山派“廿八铺”部全军覆没。 至死,都背著一个“魔教教徒”的称號。 路平若是在此,就会阻拦李燾,不是因为李燾所作违背律法,而是因为,观眾不对。 斩首这批魔教教眾,怎么也得等到钟镇先生归来之后,再喊上牛家巷的嵩山二代弟子一同观瞻,才算得上合情。 如今却嚇坏了华山派的义士们。 华山派诸位侠客看到这等情形,都是心惊不已。 岳灵珊更是脸色煞白,扑到岳夫人身边,身躯不由自主地打颤。 回雁峰上,激战正酣。 路平冷眼旁观,一瞬间已经有了决断。 六位高手决战,刘正风和定静师太和敌人斗的势均力敌。 就是岳夫人这边,一阵疾风骤雨的攻势之后,剑法便有凝滯之態,等到这波攻势一过,恐怕会立即落得下风。 恆山的六个剑阵,当然威力无穷,结成剑阵的弟子,很快就占据上风。 然而乱战之中,衡山弟子却杀红了眼,不顾一切缠著魔教徒眾苦斗,竟打乱了两个剑阵,让恆山的女弟子们也不得不单独对敌。 路平提了一口气,一个起落,就来到湘云姑娘身侧。 她跟衡山大师兄王惟谦背靠背,正和一名持钢鞭的教徒激斗,那人臂力颇大,湘云斗的极为吃力,好好的髮型都披散开来。 路平反手一剑,便將那教徒手臂砍去。 那人一声惨叫,胸前已经被湘云姑娘贯穿,鲜血激射而出,溅在湘云衣衫之上,她不及细想,另一个魔教教徒却已挥刀砍来。 路平提著胡琴替她挡了一下,反手一剑,便刺中他胸前。 湘云喃喃道:“这师父的剑法好像不怎么管用。” 话音未落,路平已经提气急冲。 但见司李,左手持著莫大先生的胡琴,右手握著莫大先生的又薄又窄的长剑。 单单朝著战斗的僵持之处下手。 胡琴拍打后背穴道,长剑急刺对方后颈。 经过之处,惨叫不绝,血流如注,端的是所向披靡。 唯独王惟谦看到之后,眼神一滯,刷刷刷连出数招,逼退身前用刀的魔教教徒。 嘴角却不由自主抽搐起来。 “司李,你这般用我师父的胡琴,难道真的不是跟我师父有仇?” 司李已然发现,这等江湖密集的械斗场面,高深的剑法,作用好像不是很大最真实合用的武功依旧是:戚家拳和戚家刀法,这些在军队中经过实践检验的武学。 於是,他用出一套失传已久的绝学。 这下,正在激斗的眾人免不了分出一点点精力来观摩路司李,但见他在一群人的身影中,翻滚攀爬,竟然灵活异常,一个个魔教教徒以兵刃相加,竟然被他灵活躲过。 胡琴琴弦不时触到魔教弟子,还会发出一两声古怪的声音。 他的攻击套路,也隨之大增,警如砍脚丫,剁小腿之类,竟是尽数招呼魔教弟子下三路。 演武场上登时怒骂之声,哀嚎之声不绝,呛螂唧兵刃落地的响声不绝。 眾恆山女弟子及华山岳女侠见路司李,都感面红耳赤,不忍再睹。 路平起身之时,场中局势已然大变。 一些边缘的魔教教徒发一声喊便要逃走,却被衡山、华山诸弟子追及,又缠斗在一起,还立即有腾出手的弟子前去支援。 圈子中的二三十名魔教教徒,多被恆山弟子剑阵所困,也不得脱身。 岳灵珊和一教徒激斗许久,但见一声娇叱,使出一招白云出,削向敌人脖颈,剑锋未落,那人已然倒地。 路平从他的身后站起,从他背后缓缓拔出长剑。 岳灵珊不禁了一口,双颊有些泛红,扭过头去低声道:“那里学的下流功法,真是丟脸。” 路平也是哭笑不得,啥时候堂堂的蛇行狸翻竟然成了下流武学? 二人见除了剑阵中的魔教教徒,再无余敌,便横剑在手,旁观三组高手的对决。 那边刘正风和定静师太还好,见己方稳操胜券,顿时心中大定。 二人不急不躁,定静师太剑法主防,一套恆山剑法,端的是密不透风。刘正风却使出一套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剑影如同鬼魅一般,诡异凌厉,竟然隱隱有压制敌人之势头。 司马重和张伦的心中却愈发急躁,心绪大乱,满脸都是汗水,不知不觉间, 使出了愈来愈多的嵩山剑法。 刘正风和定静师太心中,越来越惊奇。 这边的岳夫人竟是渐渐落了下风。 岳灵珊心中焦急,提起长剑,便要上前帮忙。 路平异道:“他们高手相斗,你上去干嘛?” 岳灵珊瞪眼怒道:“枉自我娘亲这一次为你的事情奔波,你袖手旁观,还不让我相助?” 这话是完全不对的,邀请的確是自己邀请的,但衡山派的事情,能说成是华山派的事情,能说成是五岳的事情,却不能说成是他路司李的事情。 路平自然也不会纠正她的话语,笑道:“我出手自然是可以的,但我一出手,华山派和嵩山派就不可能联姻,岳先生恐怕会责怪於我!” 岳灵珊目不转睛盯著岳夫人与魔教头目相斗,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害羞的光芒,眉梢微微垂下,又羞又恼道:“什么时候还提这样的事情?你帮我娘亲克敌,爹爹自然会记在心里。” 路平点点头。 大喊道:“岳夫人莫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一个急跃,一瞬间兔起落,剑光闪耀,长剑宛如一条游龙,划破夜空。 岳灵珊睁大眼睛,骇然凝视著眼前的人,眼中充满了不解和震惊。 她片刻间已经明白路平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便有一丝苦涩的感觉。 第169章 敬衡山之战最大功臣 第169章 敬衡山之战最大功臣 岳灵珊不由得想起那年冬天,天降大雪,父亲聚徒论武,施展这一招的情形,一剑快如一剑,一剑刺中一朵雪。 她还记住了一句诗句: 无边落木萧萧下。 便是岳夫人都吃惊不已。 正与岳夫人激斗的魔教高手大惊道“华山剑法” 他本要问:“你和岳不群什么关係?” 却见对方剑势凌厉,隱隱夹杂著尖锐的破空之声。 一剑不中,更是毫不停歇,击出第二剑,速度比第一剑更加迅猛狠辣。 岳夫人惊定片刻,此刻却也不顾上询问,她暗自调息,便提剑又上,錚錚锋三声,和敌剑刃相交,正是华山玉女十九式的绝招。 形势急转,赵昂心中叫苦不迭, 岳不群夫人本已不好应付,想不到这衙门的狗官竟然早跟“华山派”勾结, 岳不群竟然连华山剑法都献给了他,堂堂的君子剑,竟然如此諂媚於官府,当真让人不齿。 更加让他心惊的是,岳夫人的剑法变化繁复,招法变幻奇妙,而这“狗官”所用的华山剑法,竟然与他所见的华山剑法只是形似,一招一式,剑光耿耿,若龙游於八极,光照於碧天。 竟如和岳不群帅承截然不同的华山法。 不止是他,就是岳夫人心中的惊讶也是越来越深。 路司李所用的剑法,竟然和自己的玉女十九式有互补之效。 两套剑法用在一起,威力竟然大增。 不长的时间,便在魔教妖人身上留下几道伤口。 路平心中却十分畅快,自从得到华山十三式以来,自己只能在香冥中练习, 只能在无人处潜修。 想起来自己摇动大树,任凭大树上树叶落下,再如岳先生一般使剑。 路平都有一些心酸。 而他最为喜欢的就是这招无边落木,不仅仅威力惊人,而且是华山十三式中,为数不多的能被吕光午推崇的招法。 吕光午说,此招倒是颇具剑意,有跨入剑境之望。 至於什么是剑境,他有没有进入剑境,老头子笑而不答。 他忽然想到了风急天高,飞鸟回还,登高壮观,大江茫茫。 秋,乃是天地之间管理刑法的官员。 【夫秋,刑官也,於时为阴;又兵象也,於行用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 这正是无边落木之本意。 肃杀之气。 剑影袭来。 赵昂大惊失色。 在二人如潮水般的攻击下,却是难以喘息。 天地造化,本有杀伐。 仿佛一片秋叶落下一般,一柄长剑没入赵昂胸前,瞬息之后,又一柄长剑没入他后心。 赵昂瞪大双目,长剑眶当一声掉落在地。 矮小的身躯也如同一片秋叶一般,缓缓倒下。 “赵师兄!”一旁两位残余的魔教妖人失声叫道。 路平看了一眼倒下的户体,在他身上擦拭了一番长剑。 生前为剪径大盗,死后为魔教妖人,倒是死得其所。 他环顾场內,来犯魔教妖人非死即擒。 两个恆山剑阵已经对剩余的两位魔教高手呈包围之势。 衡山、恆山弟子伤亡也有十多位,华山派参加了两场战斗,却毫无损伤,也算是今晚运气好。 定静师太带了衡山灵药,恆山女尼已经將灵药给衡山派的师兄们敷上。 大家扶著受伤的弟子,手中犹持著长剑,正紧张注视著剩下的战斗。 司马重、张伦一见赵昂之死,心中斗志已失,额角的冷汗淡而下。 定静师太和刘正风趁势猛攻,但见寒芒吞吐,剑光流虹,剑刃相交的清脆响声,迴荡在衡山派列位祖师的宗祠之前。 二人在一阵急攻之下,不自觉使出的,儘是嵩山剑法。 不仅仅是三派的高手,就是三派的普通弟子,也完全能够看得出来,这两人一定和嵩山派大有干係。 刘正风心中怒火更盛,连出数剑,逼得当面之敌再退几步,二人便呈背靠背激战的模式。 “你二人可是嵩山派的吗?” 刘正风怒道。 定静师太闻言,剑势竟然缓了下来。 路平忽长声笑道:“岳夫人,想不到这魔教妖人,竟然偷学了嵩山剑法,要是放他们逃去,不知道还会为祸多少武林同道!” 这是堵上了刘三爷正义凛然、光明磊落的嘴巴。更免得定静师太慈悲心发作,放二人一马。 岳夫人却眉头一,俏脸生寒。 用和岳灵珊同款的白眼瞪了下路平,並未说话。 心中却缠绕著一个念头:“他是如何学得我华山剑法。” 路平又道:“我看此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岳夫人若有余力,不妨再战一场,三派大战魔教妖人,明日必定名扬江湖。” 路平心中明白,从他使出华山剑法那一刻,左冷禪已经不可能再和岳不群联合,剑宗復辟的计划有可能再此启动,岳不群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能倒向自己。 这是他说“一出手就能拆散岳灵珊姻缘”的底气所在。 而经此一战,华山、恆山、衡山三派联盟的格局便可以稳固下来。 自己也才有了和左冷禪谈话的底气, 说起来,衡山大战的胜利,三派联合的最大功臣,其实就是嵩山掌门左冷禪先生。 路平心中向著左掌门遥敬美酒一盏,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出手制敌,也是本分。这两人已经不是定静师姐和刘贤弟之敌,我锦上添又有何妨?” 岳夫人回过神来,深深注视路平一眼,眼珠一转便笑道,“不过既然是司李提出的要求,那我倒是不能白做,司李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是。” 路平脸孔一黑,和自己有所接触的人,总会不知不觉间跟自己讲起条件,这还是慷慨豪迈的寧女侠吗? 三派联合,总要有这个象徵性的一战存在。 岳夫人出手,就是象徵意义大於实质意义。 他拱拱手,黑著脸算是答应了岳夫人的要求。 衡山大战后的第二天清晨。 “后嵩山三太保”和岳不群联袂北上,行到长沙。 便在一处渡口找到了“恆山派”的船队。 四人大喜,忙上前拜访。 却听得船上的水手说道:“眾位神尼上岸购物去了。” 四人不禁一阵懵圈,彼此看了一眼,心中各自异。 恆山派的门规森严,三定师太戒律严明,江湖中人所共知, 啥时候恆山派的门风变成这样了。 等了许久,才见一群尼姑归来,大包小包,肩扛手提,个別身份高的,还僱佣了脚夫,一路送到船上。 四人一见,更是面面相,这就是传说中的恆山神尼? 为首一位老尼听完四人介绍,打量了一番,恨声道:“阿弥陀佛,四位怎地毫无慈悲之心?如此匆匆忙忙就赶到了,也不知道体恤我们出家人?” 眾尼闻言,纷纷上前,围住四人,鶯鶯燕燕之声,充满了愤愤不平。 搞得四人尷尬异常。 那船帮一位姓齐的汉子,承诺在见到四人之前,一切行程销均有船帮负责,见到四人之后,便会送眾尼归庵。 如今这快活如神仙一般的旅程,就因为四人的到来,结束了。 自此依旧青灯古佛,经卷为伴,好不淒凉。 船首、水手们笑呵呵看著。 等尼姑们牢骚发完,才拿出两封信,一封给嵩山派钟镇,另一封给华山派岳不群。 说罢,唤尼姑们上船,送她们北归去了。 第170章 决不待时 第170章 决不待时 衡山大弟子王惟谦苦著脸看著路平。 路司李毫不客气,坐在莫大先生平日坐的交椅上,翻阅著衡山典籍。 战后。 魔教残余的二高手一死一伤。 各派商量之后,將倖存的魔教弟子送交衡州府,填充大牢。 接著收敛死者。 想起死者曾是自己朝夕相隨的师兄弟,回雁峰上,各派尤其是衡山弟子,莫不垂涕。 司李手持胡琴,拉了一曲瀟湘夜雨。 一时间哀声震天。 司李隨后向王惟谦下达几道掌门令: 其一、厚敛死难衡山、恆山弟子。 其二、擬定赏额,重赏参战的三派弟子,尤其是紧急赴援的恆山、华山弟子。 其三、建三派弟子抗魔碑,司李说,要请五岳盟主左冷禪先生亲自执笔,撰写碑文。 其四、缴获的所有暗器、药材、银两、兵器作为罪证一律归属衡州府,衡山派还需要补偿司李提供迷药的费。 其五、所有收缴的武功秘籍,司李负责抄录三份,三派一家一份。 这些命令,虽然没有前例可循,但王惟谦觉得可以接受。 就是听到前三条的时候,王惟谦分明看到刘师叔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黑。 各派劳累了一宿,尤其是华山派,连续赶了两场,都是疲惫不堪,就暂时散去。 司李趁机下达了第六道掌门令,是对保管衡山武学秘籍的湘云师妹单独下的“湘云姑娘,请將衡山所有的秘籍送到我莫大先生房间来,让本掌门好好检查下,有没有遗失或者损毁。” 王惟谦目瞪口呆,半响无语。 他能说什么呢? 到现在为止,司李依旧是衡山派合法掌门,了解本派武学,是不是应该的? 况且司李昨日对于衡山派有存亡继绝之功,衡山派总不至於这么快就卸磨杀驴吧? 王惟谦心中哀嘆:“但愿师父將胡琴交给司李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形。” 从那一刻后,王惟谦就时时刻刻盯著司李。 幸好,司李还算手下留情,並没有抄录衡山的武学。 否则,王惟谦非跟他好好计较一下不可。 路平心中欣喜异常。 案上堆了一小魔教典籍,暂且不忙翻看。 他眼前是两套衡山剑法,著名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迴风落雁剑》。 路平不禁摇头轻笑,原来时空中,定閒师太垂危时让令狐冲担任恆山掌门, 足够惊世骇俗。莫大居然让自己一个朝廷官员在危机的时刻接管衡山,也算得上是极有魄力。 但这老头子显然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竟然只留下这两套剑法。 其余的,诸如衡山派以芙蓉、紫盖、石、天柱、祝融五座山峰命名的五路剑法,全没有留下来。 这五路剑法有没有剑谱存在,其实也不得而知。 衡山派的早期很多剑法传承,很可能就是:不立文字,不作剑谱,只是口授心传。 第二次华山之战,各派高手凋零,莫大先生的师父只学到了五路剑法。 但衡山最为高深的,传说中一招对应一路、包含一路剑法精要的衡山五神剑却从此失传。 衡山派有没有吸取教训,不得而知。 “惟谦啊,你一剑几雁?”路平拍拍《迴风落雁剑》,抬头淡然问道。 对这位衡山大师兄,他非常有好感,不仅仅在前面的战斗中,他极力保护小师妹,还因为他其实就是王夫之的爷爷辈。 王夫之的爷爷王惟敬,此刻就在衡州。 “一剑一雁。”王惟谦听著路平直呼其名,还是感觉很不自然,强自淡定答道。 一剑一雁其实不足为耻,许多衡山弟子,终其生涯都不能落一雁。 那日在茶肆中,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而杯不倒,至今仍然是到衡州的武林人士必游览的景点。 在茶肆中的人,很少看清,他真正的动作不是“削”,而是“刺”。 那日白鬍子老彭说:“茶杯都能削断,刺雁又有何难?因此他要骂你胡说八道了。” 这话也不是非常准確。 因为大雁不会在桌子上等著你来刺。 身如迴风急盘旋,剑如闪电击石火。 在无可借力的高空,一瞬间刺出七剑,刺中七只路过的大雁。 难度显然要高出一个级別。 要不是明確王惟谦这些衡山弟子真的尝试过,路平都在怀疑,这是不是衡山派编出的江湖传说。 五更之后,寅正四刻,又称平旦, 雁峰寺传来悠扬的晓钟。 王惟谦鬆了一口气,绷著的脸终於鬆懈下来,笑道:“司李,时间到了。” 一夜掌门的期限到了。 路平嘆了口气,低声骂了一句“小气”。 他有些不舍地放下胡琴,將目光从剑谱上移开。 王惟谦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收好剑谱, 山僧大梦初醒,堂外鸟声喧喧。 衡山弟子依旧在清理夜里战斗的痕跡。 隔壁的雁峰寺很快就来了两个和尚。 和尚们若无其事一般,说了一会閒话,隨口道: “若有杀伐,不如做个道场法事,三日或者七日,多积些功德,超度怨魂, 让死者早日轮迴,免得他乡多了野鬼,飢饿无食,久沉地狱,惊扰回雁峰不安!” “既为近邻,荒寺僧眾也愿打个折扣。” 和尚说的委婉,gg竟已经贴著衡山派在做。 这与前掌门已经无关。 路平笑吟吟听了一会王惟谦跟和尚们扯皮,便扬长而去。 若论道场,道家的黄篆道场,可以联繫泰山的天门道长,念一卷《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佛家的水路法会,恆山也有专业人士在此,眾女尼诵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岂不更加悦耳动听? 沈周负了一点点小伤,犹自说道:“四爷,昨日大战魔教教徒,当真是痛快“衡山送来的人如何处置?”路平问道。 府衙闹腾了一夜,到现在也刚刚平息下来。 路平担心的是,李燾会对衡山派移交的魔教徒眾进行审讯。 如果其中有人挨不住酷刑,招供出嵩山派左冷禪。 到现在为止,並不能算是一件好事情。 把左掌门伸出的触手砍断,但是和嵩山派的关係,依旧要:斗而不破。 “尽数斩首,决不待时。”沈周淡然道,“老武眼下都在牢中砍人。” 路平立即放下心来。 决不待时,就是后世所说的斩立决, 衡州府在前几天就收到魔教教徒来衡州的消息,如今魔教教徒竟然真的搞出事情来。 一件是劫狱,一件是聚眾攻打衡山回雁峰。 无论哪一件,李燾的判决都称得上果决。 当然,也有可能他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路平想了一会,说了一句:“好。” 一两日钟镇归来,看到城门口悬掛著的百余魔教教眾首级,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第171章 灵验的城隍爷 第171章 灵验的城隍爷 消息传出,衡州府为之震动。 最为高兴的就是裴烈。 他听得这个消息,简直乐的合不拢嘴。 自己的运气真是好极了,刚刚来衡州,就遇到衡州破获如此大案。 他固然不是行事校尉,只是兼职锦衣使者传个敕命而已,但是能意外在衡州府防范一次谋反、叛乱的行为,简直就是天下掉下来一块大金砖。 这一日的“一剑断七杯”茶肆中,一胖子就高谈阔论道: “诸位可知怎么回事?原来是衡州府路司李,为了破获嵩山派高手费彬被杀一案,在城隍庙洁诚薰沐,住了三宿,向城隍之神祷告。 结果前两日,城隍爷都没有託梦,你们当时怎么著?是不是还嘲笑来著?” 一头方头巾的汉子涨红了脸,骂道:“废话少说,快讲。” 那胖子便喝口茶接著说道:“到了第三日,司李斋戒之后,早早就寢,恍中就见一个官员,神態威严,一手执笏,另一只手牵著一头牛,前来敲门。 梦里的司李打开门问道:『你是何人?』那官员答道:『我乃衡州城隍赵汝愚是也。』” 便有人异道:“难道衡州城隍真的是宋代的赵忠定公?” 立即有人说道:“別打岔,这位老兄快些说?” 那胖子得意地说道:“司李连忙施礼,要请城隍爷入屋,城隍爷却不肯。司李又问:『將何言?』城隍爷將牛拴在门前道:『你家的牛丟了。』 又念了一段诗,什么【牛在檐下,日月悠悠,请雁捐信,雁不回头。】” 眾人闻言纷纷皱眉,思索半响,却是不解其意。 有人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城隍爷是在说,杀掉费彬的是一位姓牛的高手。” 眾人心中一凛,脑袋活泛一些的,就开始思索江湖中有哪些姓牛的前辈高人。 胖子之以鼻道:“胡说八道。城隍爷传下来的,那叫神諭,神諭要那么直白,城隍爷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1 “兄台还是不要废话了,我们这群人都行走江湖,都是直肠子,哪里能够想的那么多?”一汉子不耐烦地说道。 胖子又道:“诸位,別说我们,这么冷不丁的来一句,就是司李也不得其解,司李一开始也和我们一样,想到,是不是牛家巷有人杀了大嵩阳手。” 眾人一听牛家巷三个字,顿时沉默不语。 牛家巷住的高手,就是嵩山派自家人。 总不能真是嵩山派自相残杀吧? 胖子又道:“司李就將这个梦,到处询问请教。前日处置一个犯事的牢子, 才忽然想到,牛在檐下,不就是一个牢吗? 日月悠悠,一则说黑牢的这群犯人不见天日,不是日月悠悠?二则,嘿嘿, 这就不能明说了。” 眾人心中一凛,立即明白过来,城隍爷这不说的很明白,日月神教准备行事。 后两句眾人也醒悟过来,【请雁挡信,雁不回头】,这不就是日月神教准备劫狱救人,可偏偏回雁峰上的衡山派妨碍了行动吗。 果真那胖子解释的几句,和眾人所想並无两样。 眾人沉默片刻,便立即有人喊道:“妙啊。当真是妙。”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司李入庙求的,明明是杀害费彬的凶手。为何城隍爷答的,却是另外一桩事?” 胖子沉吟道:“我想那城隍爷所说,必有道理,想必杀死费彬的凶手,就在这一次衡州闹事的人中。” 眾人纷纷点头。 “这衡州府的城隍庙如此灵验?” “废话,那还用说,这件事一传出,城隍庙香火大盛,门前车水马龙,那管事的道士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一个绸衫汉子压低声音道:“诸位还不知道吧?我听说莫大先生的父母,今天一大早就赶到城隍庙烧香。” “此话当真?莫大先生这等江湖地位,两位老人家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话到此处,立即有人喝止道:“衡山派的玩笑也敢开吗?难道不怕这店中, 再多七个茶杯?” 眾人都是心头一震,不少人想起当日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的壮举,不由得暗自嘆息一声。 这江湖,终究还是莫大先生这等人物的江湖,而自己,只能在这茶肆酒楼之中,將千古江湖事,化於笑谈之中。 茶肆的阁间之中,一个女子听得娇笑不止。 “这衡州武林,当真是有趣。” 蓝凤凰一身汉人装束,不显妖嬈,自然丰韵。 一个苗家的女子,无论是不是江湖上的,在衡州府这样的城邑,一身苗人装束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蓝教主不生气吗?” 路平笑道,这一次是他请蓝凤凰饮茶,最好的安化黑茶。 感谢蓝教主在最后关头通风报信。 而衡州府在事后,还没有办法说有她的功劳。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蓝凤凰朱唇微启,毫不在意地笑道,“不过是为了报吕先生之恩罢了。再说,司李不是说过,衡州府中,有我很多的朋友吗?” 路平一时默然。 蓝凤凰说到“朋友”的时候,语气还颇为幽怨。 路平自谢也算一个脸皮厚的,可惜蓝凤凰这般说,让他还是禁不住有点脸红。 吕光午曾经受何心隱之命,跑到苗疆去,按照吕光午的说法,其实是向苗人传播儒家文化。 在心学看来,这並没有什么了不起,人人都可以教化,人人皆可为圣贤。 为何苗人不行?正德年间就有王阳明,教出一个吴鹤。 但这在国朝始终是一种忌讳,外人攻击何心隱,其中的一项罪名就是“潜住苗寨,教诱为乱”。 这是路平和蓝凤凰往来必须小心翼翼的原因。 但是蓝凤凰却始终记得吕光午的这份情谊。 “无论如何都要感谢蓝教主。”路平郑重地说。 “我就说嘛。”蓝凤凰笑道,“衡州怎么来一伙我不知道的日月神教徒眾, 特意前去拜访,不过是想请他们喝杯酒而已,他们还躲到回雁峰下的山洞中。 这就让我万分好奇,一群人假装神教教徒,躲在莫大先生眼皮底下,到底要干什么?” 路平哑然失笑。 蓝教主一定想將五宝蜜酒请嵩山派的诸位英雄尝一尝,但嵩山派的诸位英雄,竟然连照面都不打。 一边好岁喝过五宝蜜酒,一边又是这般做派。 蓝教主的选择,自然也十分简单。 她这一番对衡山派可以说有厚恩,但莫大先生竟然不当面感谢,未免有些失礼。 忽听得一个声音道:“路司李背后可是又说我坏话了?” 莫大先生一脸鬱闷地走了进来,身形依旧蓼落。 这是莫大先生製造“一剑断七杯”的神话后,首次光顾这家茶肆。 第172章 另一版的嵩山剑谱 第172章 另一版的嵩山剑谱 在李燾处决魔教妖人之后的第三日,钟镇就返回衡州。 一行人在临蒸驛下船,经过青草桥到达北门后。 面对如此壮观的梟首示眾场面,这位嵩山派大佬心口仿佛挨了一记重击。 钟镇登时脸色惨白,嚇得差一些跪倒。 左盟主暗中控制的江湖力量,这三支的地位十分重要。如今,一支高手被那个二干道长杀了六个,其余两支竟然全军覆没, 他要如何跟左盟主交代,纵然左师兄大度,师兄弟之间的攻计他如何承受? 別说九曲,就是钟镇心中有九九八十一道弯,也一时间转不过来。 他仿佛想到某个可怕的场景,一滴滴冷汗从额头滑落,身体竟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高克新和邓八公二人,眼神之中,也充满了恐惧。 一旁岳不群忍不住击掌道:“痛快,对付魔教中人,就当格杀无赦。这是我正教数年来最大的一场战绩。” 钟镇闻言强自镇定,看了岳不群一眼,心中苦涩,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岳师兄所言甚是!” 岳不群摇头嘆息道:“我等不曾亲临此役,实在是可惜。” “竟然是嵩山派左掌门提供了迷药?”有一胖子大呼道。 城门口还有一处文告,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不少是来衡州看热闹的江湖人士。 还有一些老秀才,正向身边不识字的人诵读、解释。 这告示之中,言辞恳切感谢了帮助衡州府的江湖义民。 头一个,赫然是嵩山左掌门。 【忘私而利人者曰义,慷慨而赴难者为义,拯民而却贼者为义。 衡州变起。 先有嵩山义民左冷禪,见机於未萌,布局於发。迷药相赠,贼眾之健者饮恨,未取分文,义士之风范可敬—————·】 接下来,就是对其他义民的表彰。 嵩山后三太保听罢,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狗官”的手段,竟然如此毒辣钟镇想了想,心中嘆道:“这一手下来,左师兄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要是嵩山派的其他暗势力知道,左掌门一面让他们假扮盗贼、魔教行事, 另一面又向对付的对象提供迷药,左掌门又该如何解释? 岳不群脸色古怪。 其他各派提著脑袋抗魔,左冷禪拿著迷药抗魔,这叫什么事情? 这篇深有路司李风格的文告,还將左盟主列为抗魔首功,那么,他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呢? 接了,传到江湖上,怕是会成为笑柄?不接,左冷禪是不是需要解释下,魔教大举入侵回雁峰,他这个五岳盟主是不是尽到责任? 钟镇好不容易定了下心神,身边的岳不群,这个时候的態度,就显得越来越重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岳不群道:“定静师太既然已到衡州,我等也无掛碍。 岳夫人如今也在,鄙派今日在牛家巷设宴,还望岳先生和岳夫人蒞临,我们也好共议两家大事。” 岳不群深深看了他一眼,抚须笑道:“三派刚刚退却大敌,並非议亲之时, 况且拙荆对珊儿婚事也有一番主见。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至於剑宗一事。”岳不群脸色转冷,沉声道,“当年比剑,胜败既决,是非亦分。要是他们还要旧事重提,岳某却也不惧。此战我华山弟子或有损伤,岳某心急如焚,这就不陪三位师兄。” 说罢,岳不群向三人拱拱手,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个如君子一般的洒脱背影。 衡州府理刑馆。 这两日的气氛颇为轻鬆。 在收到一桩田土纠纷案的诉状后。 胥吏们感嘆:“衡州的安稳日子终於回来了。” “沈书办,你说你一个衡山弟子伤成这样,人家武捕头不懂武学却啥事没有,这叫什么事。” 沈周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晚的打斗伤了几处,当时包扎了一下,浑然没有在意。 第二天才发现,手腕的伤口颇为疼痛。 听说司李处有不少恆山灵药,便来討要,谁知道他竟然是这样一番风凉话。 风凉话倒还罢了。 两起大案积攒了一大堆文书工作,司李毫不客气地交给了自己。 “这是人做的事吗?是人说的话吗?” 沈周心中一个声音在仰天大呼。 司李终究还是拿出一小瓶灵药给了他。 接著,继续埋首於案瀆。 案读上当然不是公文,而是这两日收缴的秘籍。 路平按照后世比较常见的方法,对秘籍进行了分类: 內力、轻功、特技、医毒、剑法、拳法、掌法、暗器、其他武器。 儘管五岳以用剑为主。但是左冷禪的这两支暗势力,都极少用剑,而是以其他兵刃为主。 比如这部《双刀法》,其实出自岑门瓦氏,来自广西曾经参加抗倭战爭的一个土司家族,由嘉靖皇帝所特封的淑人瓦氏所传。 还有枪法,当世都已经非常流行的六合枪法、马家长枪、沙家杆子、李家短枪等等都有。 还有《铁尺秘要》,铁尺又称为“权”或者“笔架叉”,这套秘籍是“七星使者”中的两位所有,容纳了內功、步法和招式。招式简单,讲究攻防的结合, 还讲到了用铁尺的点穴。这对衙门的捕快极有帮助,因为如今的盗贼所用的兵刃,大多是刀剑,铁尺正是克制刀剑的武器之一。 “司李,嵩山钟镇求见。”门子来到退思堂通稟道。 “不见。”路平头也不抬答道。 门子一愜,陪笑道:“那我告诉他们,就说司李公务繁忙。” 路平异道:“我何时说我公务繁忙?我见不见他们,跟我公务繁忙有什么关係?” 门子有些尷尬地说道:“知道了,小的就直接说:『司李不见。』” 路平点点头。 他刚刚看到一套《杨氏嵩山剑谱》。 是在司马重身上发现的。 路平不禁惊讶异常。 在第二次华山大战后,左冷禪將嵩山各耆宿的武学进行了整理,形成一套左版《嵩山剑法》,並一视同仁授予嵩山所有弟子。 这实质是一套极致的阳谋手段,左冷禪是在用统编的《嵩山剑法》教材,取代了各位耆宿自己理解的嵩山剑法教材,並顺势限制了各耆宿对弟子的影响力, 將掌门对弟子的控制力扩大到极致。 相比较泰山派耆宿的尾大不掉,这种改革可以说非常成功。 这也使得,嵩山派在很短的时间內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 要是这种推断没有错误,那么,这种《杨氏嵩山剑谱》,就是统编嵩山剑法教材之前的某位耆宿所授,左冷禪拿著这些,用来收买非嫡系的嵩山势力。 不管怎么说,这部剑谱,都是此战最大的收穫。 第173章 作茧自缚 第173章 作茧自缚 “司李,我爹想要见你,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方便?”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路平打量了一下钟蕙儿,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顾绣连裙,更显得顏色柔媚, 光艷射人。 只是,嵩山派现在才来,是不是已经晚了些? 当时留下钟蕙儿,是等著嵩山派来谈相互之间的游戏规则不要越线。 嵩山派迟迟不登门,反而一再越线来挑战自己,现在输掉游戏,才想起两家还是可以谈谈的。 真是滑稽。 再说钟镇怎么联繫的钟蕙儿,不就是一套夜行服,夜入推官宅吗? “你爹是如何与你说的?” “爹爹说,此次衡州魔教教徒来犯,他知道的晚了些,不曾赴援,很是惋惜。魔教素来诡计多端,或许其中一些人会嫁祸给正道。还有,对司李主张的五岳宅仁医会,嵩山派绝无异议。” 钟蕙儿忽然变得有些羞恼,蚊声道,“还有我的事情,爹爹想亲自见你,解释其中的误会。” 莫非左掌门想献媳求和? 路平心中异,脸色古怪地看了钟蕙儿一眼。 但是这种狂妄的念头,他很快就打消了。 左冷禪作为江湖强人,面子对他来说其实很重要。 要是丟掉了强人的声望,英雄的面子,还谈什么江湖霸业。 路平淡淡道:“前几天,我托人给你爹爹送去一封信,条件我都给你爹讲清楚了,嵩山派要么答应,要么拒绝。哪里有那么多好谈的?” 钟蕙儿睁大双眼,轻抿下唇,许久方低声道:“我知道,司李对我们嵩山派有很大成见,我爹爹说,嵩山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魔教。” 误会? 路平冷笑起来。 “你知道这些人假託魔教,其实都是你们嵩山派的吗?” 路平盯著钟蕙儿,目光森然。 “胡说。”钟蕙儿俏脸一寒,佛然道,“文告上不是说———“” “还有,除了你告诉我的,这种药物是不是也是你製作的?” 路平打断了钟蕙儿的解释,取出一封信函。 这是曲洋特意提到的一件事情。 他在狱中,暗自观察“七星使者”。 一群人肌肉僵硬,脸上没有半点喜怒哀乐: 在曲洋拋出一把黑血神针后,全然没有一点躲避的念头; 在身中黑血神针后,哪怕黑血神针没毒,一般人的正常反应都有些惊慌失措,这群人全然没有,只是笔挺地站立; 直到被砍头的时候,这些人的面部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 曲洋见到这种情形深为恐惧,他猜测,这群人的主人在研製一种药物,邪恶程度不让三户脑神丹。 一种控制人心智,让人变成行户走肉,只知道服从命令的药物。 路平努力搜索记忆,原来时空中定静师太在廿八铺和七星使者的战斗。 似乎七星使者確实具备曲洋说的一些特徵。 “七星使者”是左冷禪用来对付恆山派的三定师太的,七人针对恆山剑法进行了很久的演练。 除了在兵刃上克制剑术,其中还有两人戴著黑色的手套,路平测试过,確实刀剑不能伤,这就是专门用来夺剑的。 可是见过恆山剑法的都知道,在防守的时候,一把剑舞的密不透风,寻常人哪怕戴了手套,恐怕也不敢轻易將胳膊伸入剑光之中。 唯独连人的本能都可以拋弃,才会將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去夺一把舞动极为快速的利剑。 钟蕙儿看完信函,俏脸变得煞白,拿著信函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是何人所书?这绝不是我们嵩山派做的。左师伯用我的毒,也只是对付魔教。”钟蕙儿颤声道,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又立即补充说,“对一些投靠嵩山却心怀二心的,左师伯也用一些,不过这也是为了让他们不作恶而已。这有什么错吗?” 路平摇摇头,他从钟蕙儿眼神中看不出谎言。 也许只是自己和曲洋多疑; 也许是钟蕙儿之外,嵩山还有另外一位製毒高手。 可惜七人都被砍头,这便成了一起悬案。 移魂大法並不能探察人的內心。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大获全胜,她终归是有功的。 这个时代出现一个专心於製药的药师是多么难得。 路平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案上,淡淡道:“往昔恩怨,一笔勾销。钟姑娘今后何去何从,自决即可。” 钟蕙儿看了看自己研製的解药,面露苦笑,一趟衡州行,她似乎已经一无所有。 她的名节,她的嵩山。 眼前此人,就是一切的罪魁。 但是一想到復仇,她內心深处竟然有一种恐惧。 这是他操控心灵的邪术所留下来的。 现在她能够回归嵩山派吗? 一番话,竟然让她对嵩山的信念有些动摇。 为了嵩山和正道,这一直是她说服自己的办法。 第一次,她发现这个说服力不是非常的充分。 自己的毒药控制了自己,想一想,她都觉得命运不过如此。 作茧自缚而已。 “路大哥,钟姐姐看起来有些可怜。” 另一位功臣,曲非烟看到这种情形大为不忍。 的確是有些可怜。 忽然间,路平想起钟蕙儿唇瓣的一丝温存,心中又是一动。 他忙收敛思绪。 对付嵩山派误伤钟蕙儿? 钟蕙儿上门行刺在先? 即便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辩解,路平都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钟蕙儿简直就是田伯光之外,另一个移魂大法的实验品。 操控內心。 这种技能就如同毒品一般,一旦使用,就让人上癮、迷恋。 如今看到“七星使者”一般的境遇,想起曲洋给自己的信函。 路平都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少废话,我事先怎么跟你说的?” 对付曲非烟这样的未成年功臣,自然要用另外一种奖赏。 “『放迷药的事情交给鲁连荣”。”曲非烟委屈地道,“你还讲不讲道理? 那鲁连荣自称名门正派,不做这等卑劣勾当;还有那令狐冲,说是光明磊落,寧可与敌人一刀一枪拼杀,也断不肯做;我爷爷也说,虽然都说我们是魔教,但这等卑劣的事情是不做的。如果不是我,那些人那会那么好对付?这样你还要罚我站?” 第二天一到理刑馆。 便发现理刑馆的气氛有些压抑。 “四爷,今日一开衙,裴烈就来到府衙,说是奉命要提走白板煞星、青海一梟两名人犯。”沈周悄悄说道。 “府尊同意了吗?” 路平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第174章 再会岳不群 第174章 再会岳不群 裴烈到衡州,带来最近的邸抄。 李燾看过,就传递给其余几位主官。 这两天邸钞恰好在理刑馆。 这期邸报就很有意思。 【上赐冯保“尔惟盐梅”“汝作舟”两方印。】 这句话出自《尚书》,商王武丁请傅说为相,言辞恳切地说了这两句话。 意思是说,你是我调试羹汤的盐和梅,是我渡过江河的舟与。 国朝歷任皇帝都有赐给亲信太监印章的传统。 然而先朝赐给近侍的,多为“金貂贵客”。 这等印章,一般只赐给內阁重臣。 诸人暗自议论纷纷,说这是失礼的行为。 一些人已经將冯保当成是唐代李辅国、鱼朝恩一般的权宦。 邸报还说: 今年初,皇帝醉酒,佩剑夜游皇城,趁著酒兴,砍掉了一名小宦官的“总角”,將两名太监几乎打死。 冯保告於太后,太后就在第二天换上青衣,卸掉釵环,宣称要召集阁辅,入於太庙,废除失德的皇帝。 皇帝在宫外长跪哭泣,承认错误,方才告免。 外相出面调解,归罪於內相所嫉恨的皇帝近侍孙海、客用。 將两人打发到金陵种菜了事。 衡州看到的臣僚都惊骇不已。 问题不在於皇帝有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而在於这样的事情在邸钞上公布。 这分明就是在彰显內相和外相的权威。 关於锦衣卫的,则是这样一条消息: 【刘守有升昭毅將军、锦衣卫掌卫事署都指挥事。】 刘守有曾祖、祖父、父亲三代进士,祖父刘天和还是正德、嘉靖朝名臣,曾任兵部尚书。 在万历二年,他就开始担任昭勇將军、锦衣卫管卫事署指挥使,锦衣卫的二把手。 时至今年,才正式接管锦衣卫。 然而锦衣卫工作並不好做。 內相和外相都极度强势,內相还以印带厂,监管东厂,锦衣卫內,还有掌管南镇抚司的徐爵狡诈跋扈。 对於这一消息,流言也是不少。 说刘守有是因为和外相是同乡,都是麻城人,才得以平步青云。 说他来到锦衣卫正事不做,每天被外相“受役如奴”,负责搜罗吴妆綺绣, 奇器宝玩,送入宫中取悦今上和太后。 说他每次见到內相必叩头行礼,回到私邸则面如死灰。 张居正和冯保,在此刻的权势可以说达到顶点。 李燾看过驾帖,面色灰白。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明白裴烈捎来这样的邸报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暗示:妨碍我行事的好好看看我背后的人物,想一想自己的下场。 这种手法,对潘颐龙可以说百试不爽。 但在李燾身上,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燾是极度守规矩的,即便有驾帖,他也认为裴烈以南镇抚司的身份提取要犯是不合乎常理。 裴烈用尽了威胁、恐嚇、利诱,都无济於事。 “想不到衡州知府还是一个强项令。” 裴烈无奈地苦笑。 皂吏们纷纷为李燾捏了一把汗。 锦衣卫开始介入司法以来,但凡锦衣卫和土人出身的官员有所纠葛,告状告到皇帝那里,就没有一次土人能够贏的。 “云积,你来做什么?” 李燾不悦道。 “路司李?这好像不关你的事情。” 裴烈也皱起眉头。 见二人爭论许久,仍然没有结论,路平便不待通报,径直走了进来。 他並不理会二人詰问,直接说道: “府尊何不答应镇抚?” “不合体制,出了事情谁担待的起吗?』 路平又转头对裴烈道:“百户为何非提走人犯不可?” “笑话!”裴烈冷笑道,“镇抚交代,谁敢抗拒?” “百户不担心福州之事重演吗?”路平淡淡问了一句。 裴烈心头一惊,不禁低头沉思起来。 “这两人的身份,百户知道的一清二楚,前两天劫狱的反贼,何等凶悍? 就是衝著他们两人来的,在衡州府城都是如此,一旦带著他们出没於江湖之间—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裴烈烦躁地说道。 “不如就在衡州府大牢,一来百户亲自提审,要是能在衡州问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二来再向镇抚稟明情由,他想必会另外考虑。” 裴烈一时有些失神,他知道镇抚的意思,要获得丹方,严刑拷打作用不大, 是要和二人谈条件,这样的事情,绝不適合在州府做。但路平所说,则关係到自已的身家性命,万万马虎不得。 劫狱的事情,就是镇抚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他势必有新的想法。 想到这里,裴烈才脸色缓和了几分,沉声道:“既如此,就先依司李。” 说著,朝李燾勉强施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想必是赶著发飞递去了。 “这就是你的拖延之术?” 看著他的背影,李燾没好气地说。 “府尊能与之相抗?” 路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李燾哼了一声,並不说话。 路平这才注意到,裴烈竟忘记取回驾贴。 他取过来一看,这驾贴还真是经过刑部签发的,刑科在白板煞星和青海一煞的姓名之下,用笔写两个“乙”字,这是防止有人偷偷增加缉捕对象。 一切都是正经的司法程序。 那么,这就不是正常的渠道所能解决的问题。 有时候江湖手段,也是有用处的。 衡山为死难弟子举办了一场简单的丧事。 殉难的恆山弟子,也在回雁峰火化, 等到將来恆山北归,再將她们的骨灰带走。 定静师太是一个急性子,当即要求三岳立即会面。 这一次,代表三岳来见路平的,便是岳不群。 岳先生对宅仁医会,一开始极力赞同,嵩山派再来衡州后,说起来就是“事关重大,需要从长计议”。 在衡山之战后,如今再度提起,立即换上一副“吾辈只须尽力,事功是否成於我手,却不必计较”的口吻,极力赞同。 请岳先生喝的,依旧是安化的黑茶。 略微寒暄,路平便坦然道: “五岳侠士之中,原本我和岳先生相交最深,不想福州一別,衡州再会,竟然彼此疏远了很多,实在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在福州对岳先生招待不周吗?” 岳不群略微有些尷尬,但他自然可以找到说辞。 “这是岳某之过,司李到达衡州之后,事务繁忙,岳某心中一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敢前来打扰。其实,岳某倒是颇为想念当日在福州那般,把酒契阔,司李既然抱怨,那么岳某只好厚顏叨扰了。” 两人说罢,心照不宣,竟然都笑了起来。 第175章 第一次对曲洋的会诊 第175章 第一次对曲洋的会诊 两人閒聊了一会,没有一句谈及医会。 医会的章程什么的,其实都非常次要。 有一体堂宅仁医会作为参考,有三个当世的重要帮派参与,搞不定一个章程? 宅仁医会要做的事情,也非常的明確,究其根本,和一体堂宅仁医会並无两样。 路平一直说的,研究医案,如曲洋先生的蛊毒;讲学;编撰药典,其实也正是一体堂正在做的。 一体堂的组织者徐春甫,到现在依旧担任太医院吏目,这个官职並不算高, 但能量其实不小,因为京官请假、致仕,都要太医院开证明。 但是古怪的就是在这里,一群体制內的人物搞一个医会,不涉及多少政治。 反而在江湖中建立一个符合侠客们宗旨的医会,要涉及如此眾多的江湖政治。 “想不到方证大师也如此赞同?” 岳不群看到方证大师的来信,很是异。 路平笑道:“实不相瞒,我与方证大师通了两次信,第一次,方证大师告诉我全力支持,就是岳先生看到的;第二次通信,方证大师说,已经整理出一部分少林药理,並派其师弟方生大师,一路南来,护送药典到衡州。 3 “方生大师南来?”岳不群目光闪烁,动容道:“以少林寺和方证大师的声望地位,登高一呼,各家各派必定闻风响应。” 他將方证书信还给路平,心中其实颇为震撼,路司李以一个小小的医会,竟然真的搅动起江湖风云。如今就连少林也牵涉其中,左冷禪再要作梗,恐怕极为不易吧。 华山派能够得到一些什么?这其实是他最为关心的。 岳不群归来后,岳夫人向他提及华山剑法一事。 岳不群不由得苦笑,毫无疑问,路司李將劳德诺暗自记录的华山剑法做了备份。 岳夫人又向他说起岳灵珊的十四经络一事。 岳不群忙取来认真看过一次,心中五味杂陈,许久说不出话来。 亏得他在福州记了许久的乐谱。 还有抄录的秘籍送到手上。 虽然大多数秘籍对华山派並没有什么价值。 岳不群却忽然发现:华山派其实是在和路平合作中,获益最大的一派。 他依旧在怀疑路平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朝廷的官员,整天喜欢管江湖的事情,本身就十分可疑不对吗? 怀疑的同时,他支持路平的决心,其实前所未有的坚定。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只见路平接过书信,摇头嘆道:“各派响应,这倒不至於。不过眼下,总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方证大师说道,医会依旧以五岳为名,少林只从旁襄助,並不参与其事。 而武当的做法更绝妙,他找到一家武当山下的尼姑庵,藉助信鸽给冲虚道长送信,竟然连武当山的山门都进不去。 什么冲虚道长正在闭关,本派一向不参与这等江湖琐事,反正藉口找了许多,信函原封不动就退了回来。 路平对冲虚的態度十分不解。 坦率说,抓住“对苍生有利”的政治正確,把信送到黑木崖,东方教主也不会回绝的如此彻底。 “司李所说极是,欲速则不达。只需认定目標,天下同道协力以赴,假以时日,决无不成之理。” 岳不群的话打断了路平的思绪。 路平笑了笑,並未说什么。 但愿岳先生下一次遇到同样情况的时候,不要见风使舵吧。 岳不群喝了口茶,迟疑了一下问道:“嵩山派钟师兄近日不断约衡山莫大先生、恆山定静师太会面,说起医会一事。不知司李如何看待?” “岳先生放心,钟镇不和我谈妥,各派没有一个会理会他的。” 路平淡淡一笑,並不在意。 回雁峰一战刚刚结束,各派都亲眼目睹三个魔教高手使用的精妙嵩山剑法, 纵然不至於当面质问,但对嵩山的信任已经降到了冰点。 要不是嵩山派真的是五岳中最不可或缺的一派,路平现在都完全可以拋下嵩山。 岳不群抚须而笑,也不再谈论医会一事。 刘宅的一处密室中。 曲洋端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脸的抑鬱之色。 自从来衡州,遇见路司李之后,自己江湖生涯急转直下。 他和刘贤弟交往。 盼的是:功,也罢手;名,也罢手。 求的是:身,也自由;心,也自由。 如今和刘贤弟的交往,竟然成了羈绊。 刘正风其实也颇为鬱闷,三尸脑神丹解药的事情,他早跟曲洋说起过。 曲洋之以鼻道:“这么些年,多少聪明才智之士,就是日月神教服用此药的人自己,难道没有想过找到解药吗?当真是异想天开,胡闹之极。” 但路司李张口就道:“为了刘三爷想一想罢。” 曲洋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还有非非那个没良心的,她才像是中了蛊毒。 整天在他面前就知道念叨:“听路大哥的。” 为了刘贤弟,为了非非,为了將来可以真正笑傲江湖, 他,堂堂的日月神教长老,竟然放弃一向的洒脱,在这里成为一群尼姑观摩的对象。 恆山派定静师太,一定要亲眼看看曲洋先生这一医案。 了解一下三户脑神丹的运作。 几位恆山派的精英弟子也相隨而来, 自然,曲洋的身份除了定静师太知道,其他的弟子,只当曲洋是一位不小心中了蛊毒的老人而已。 定静师太看著眼前的魔头,只是纠结了一下,面目就变得非常慈祥。 她询问几个问题,曲洋也耐著性子一一作答。 一群弟子见眼前这位清瘦的老人竟然饱受蛊毒折磨,一时间也极为同情,嘰嘰喳喳地询问起来。 路平和刘正风,在內室喝茶聊天,静静等待。 自从金盆洗手之后,这间內室的格局大变,以前內室上首放置五张太师椅, 是为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人而设,如今已经尽数撤去。 恆山派第一次对曲洋的会诊用了很长时间。 许久之后,定静师太才带著弟子们出来。 几位恆山弟子,是仪清、仪和、仪琳,还有两位俗家弟子秦绢,郑萼。 其中的秦绢是定静师太所收的关门弟子,是恆山派中年纪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虽然聪明伶俐,但是於医道所知不多。 这属於定静师太的私心。 “不可思议,难以想像。” 定静师太眉头紧,刚一入座,就说出了预料之中的诊断结果。 第176章 采蘑菇的小姑娘 第176章 采蘑菇的小姑娘 三户脑神丹外层为红色。 將红色的一层小心剥下,里面是灰色的一层。 户虫就潜伏在灰色的药丸中。 服用者会在监督者面前口服药丸。 一般服用者,都是连同红色外壳一起服下。 个別时候,教主为了惩戒不听话的教眾,也会將红色外壳剥下,只让其服下灰色药丸。 据曲洋所说, 红色和灰色外壳,本身就是克制户虫的药物。 它们克制户虫的期限,合起来恰恰就是一年时间。 让定静师太不解的是:“脾胃者,仓之官,五味出焉;大肠者,传导之官,变化出焉·—-然而这一药丸入腹之后,其两层外壳,一年之內,脾胃所难化,大肠所不能排。”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说,你一不小心吞下一颗三尸脑神丹大小的光滑球状物, 却不能排泄出去,这就显得很诡异。 “蛊毒藏於腹內,尸虫脱困之后却会入脑,这也无法解释。”定静师太思索著说道。 路平和刘正风互相看了一眼,刘正风嘆道:“百年之毒,岂可以常理度之。 r 定静师太却紧皱眉头,沉声道:“蛊有常理,我听说造蛊者,將百虫放入翁中,一年之后打开,必定有一只虫吃尽诸虫,此虫即是蛊,最毒者莫过於金蚕, 闻其入腹之后,尽食人之肠胃。但由腹入脑,却是闻所未闻。” 恆山女弟子皆立於定静师太身后,闻言面带惶然之色。 路平静静地喝著茶,並未说什么。 他的医学知识可以说非常可怜。 好像后世的脑部感染寄生虫,还大都是由鼻而入。 专门吸食脑浆的寄生虫,確实少见。 眼下关於蛊毒的传说,有一半都集中於滇中。 就是蓝教主的故乡。 上次和蓝教主见面,蓝教主喝的高兴,就介绍了两种五毒教的高等蛊毒。 她当时笑吟吟说道:“司李、莫大先生,本教最毒的蛊其实是两种。 一是情蛊,要是我教中那个女子钟情男子,就会种下此蛊,就算她貌丑无比,那男子也会当她如同天仙一般,终身不负; 另一种文叫放岁,需要和咒语配合,入腹后,只要一念咒语,就会听从下咒者的安排,就是让他死,他也不会有片刻犹豫。” 说罢蓝教主还娇声道:“司李和莫大先生的酒中,已经被我中下此蛊。” 虽然明知道她是玩笑,二人还都是面色一变。 隨即二人就言笑自若地接著饮酒,要是五毒教真有这么厉害的蛊毒,早將一统天南江湖,哪里有衡山派什么事情。 刘正风犹豫了片刻道:“我听说,滇中有一种蛊虫,名飞蛊,形状如同彗星,其实是一种蛇蛊,晚间出游,在人少的地方食人脑,是否与此蛊有关?” 定静师太摇头不语。 路平便笑道:“神尼也不必著急,我看诸位寄住在香林庵中也不可长久,东洲岛的房舍我已经安排人收拾好,不如先入驻东洲岛,日后再於岛上建一庵,恆山各位南来的师父也可以落脚,从长计议如何?” “阿弥陀佛。”定静师太合十道,“有劳司李费心。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甚至是不可能成功之事。不过我恆山既承其诺,必定行之无悔。” “他出来了,你去跟他说吧。” “好嫂子,求你了。” “谁是你的好嫂子—” 刚出大厅。 就见二女鬼鬼票票正躲在一处竹林后往这边张望,窃窃私语。 正是岳灵珊和刘菁姑嫂二人。 前些日子还是情敌,这二人什么时候相处的如此融洽? 路平不禁哑然失笑。 二女都穿了一身蓝色绸裙,鬢旁都悬掛著一样老虎形状的物件。 正是艾虎。 皓婉之上也各自带了五色缕。 纤腰上还佩了红色的香囊。 路平立即恍然,端午节马上就要到了。 端午节又名女儿节,女子需要佩戴这些物件辟邪。 见他走近,岳女侠就有些慌乱,还是刘菁大方施礼道:“司李好。” 端午节將近,这在如今是大节。 岳夫人就如同后世准备过年一般准备端午节。 天师像掛在门上。 採购了大量蒲酒、艾草,蒲酒是端午节准备举办华山派家宴,艾草主要掛在门上,剩余的一部分则为女弟子们作成艾虎。 当然,还包了许多粽子。 真不愧是华山好师娘。 岳夫人还特意额外给路平准备了一份。 “我娘说,你一个人孤身在外,定然不及准备,就都替你准备好了。” 岳灵珊打开食盒,顿时一股粽子的清香扑面而至,说罢,带著一丝得意,一丝志芯看著路平。 “有没有蘑菇馅的?”路平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岳灵珊一证,便知他在说什么。 昔日在福州,就说起在华山的时候,每年端午节和大师兄一起在华山采蘑菇,岳夫人会將草菇、香菌、腐衣、莲子、豆瓣等物混在一起,做成一种素粽子。 他当时就调笑自己是采蘑菇的小姑娘。 还唱了个什么“清晨光著小脚丫,走遍森林和山冈—“ 她心下著恼,將食盒猛然盖上,俏脸一寒道:“就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华山派,我娘真是多此一举。” 刘菁忙拦著她,掩口笑道:“岳师姐,司李他只是玩笑话罢了。” 她转头又看向路平,言语中带著一丝责备:“司李,岳师姐可是包了一日的粽子,你这般说可是有些不妥当。” 路平挠挠头,他其实並无调侃之意,而是笑傲原时空中,这道粽子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哪里知道岳姑娘会脾气这么大。 不管如何,岳夫人这般心意,確实不可轻忽。 离家三年有余,能想到“孤身一人在外”,能为自己考虑的,確实不多。 他忙正容谢道:“確实是我失言,岳姑娘莫要见怪。” 岳灵珊呵了一声,脸色却和缓了许多。 路平问刘菁道:“每年的端午节,你们刘家是如何过的?” 刘菁的神采便有些飞扬:“『两两龙舟斗相向,夺罢锦標方散”,刘门龙舟队,乃是衡州第一,司李到时候,莫要忘记去看。” 路平眼前一亮,笑道:“今年,恐怕刘门龙舟,就未必是第一了。” 第177章 如何笑傲江湖 第177章 如何笑傲江湖 【结艾人,赏宾,菖蒲酒香开玉樽。彩丝缠,角粽新。楚些招魂,细写怀沙恨。】 黄昏时分,大雨如注。 路平自己下厨,热了几个岳夫人的粽子,喝著岳夫人送的蒲酒。 蒲酒实为菖蒲草根所浸泡的药酒。 在京中时,佳人们用縴手,使金刀,將菖蒲草根细切,浸泡一定时日,端午当天盛以玉杯,厨师端上鱼,盘中盛放粽子,沾上蔗。 彼时的菖蒲酒入口颇甜,回味悠长。 此刻身在瀟湘,举杯独酌。 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不过,岳夫人的粽子,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端午节,各种人有著不同的心思。 令狐冲或许在回味往昔端午节华山派的温馨。 曲洋先生? 路平眉头一皱。 曲洋先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端午节的到来。 要不然就是他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要不然就是,今年的解药有著落了。 在洛阳的绿竹巷中,某位魔教的圣姑趁著每年的端午节大发利市,硬生生在日月神教之外,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势力,这一势力的特点就是:只要不是造日月神教的反,做啥都行。 还有嵩山派,钟蕙儿。 胡三的线报说,钟蕙儿並没有去牛家巷和钟镇会合,而是一个人在衡州到处游荡。 这有些出乎路平的意料。 次日,雨歇风轻,凉气生於户。 有行人司敕使直入府衙,先由知府李燾迎接,不多时,便来传见路平。 路平一见,不由得喜出望外。 这一位是刘霖,万历五年的进士,起家官就是行人司的行人。 刘霖先是发了一通牢骚道:“为这一趟差事,昨夜半夜行船,差些將一条小命送在湘江。” 说罢將一道救书付路平。 【敕日:夫郡牧者,朕所赖以敷宣德化,保育元元者也。顾地大民眾,奸究易生,故又设理刑之官,以辨讼分爭,而弼成其政教。匪得明敏端慎之士,易称任使? 尔湖广衡州府推官路平,持身有恪,奉法无私,决罔留,平反惟允。尤以乱於未萌,获盗於久匿,·———-特进尔阶文林郎,赐之敕命。 夫悬爵禄以待士,惟其称而已。以尔敬事之心,而益思茂焉,则何阶之不可至? 钦哉!】 明制,正七品官员,初授承事郎,升授文林郎,吏材干授宣议郎。 文林郎一般要在任三年,考绩让人满意才会授予。 所以这勉强算是一道嘉奖令吧。 有考成法在那里摆著,他出仕的时间太短,又没有投靠外相、內相,两人能破格给一点奖励,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的公文,一般是有定式的,比如开头说的设立理刑官员的原因,就是套话。 嘉奖的话,也適用於一般的推官。 但“戴乱於未萌,获盗於久匿”这样的评价,就是其中的特殊之处。 刘霖见他看的专注,不由得对李燾笑道:“路司李想是高兴极了,高新郑以二十四岁得获文林郎,路司李倒是算得上高新郑第二。” 路平面色一寒,这是夸人的话吗? 高拱跟內相和外相都不和睦,尤其是和內相结怨很深,差一点被內相搞死。 这要是两人听见有个高新郑第二出现了,怕是內相就不再是和蔼可亲的內相,降下的就不是雨露,而是雷霆。 不过刘霖和他关係还可以,他知道刘霖的脾性。 虽然行人司职责之一,就是送詔敕,但刘霖选了这趟差事,很大的程度还是情谊。 这样一想,这句话的涵义就有提醒之意。 大概就是希望,自己在地方上不要太过跋扈吧。 路平放下救书,便和二人閒聊起来, “外相听说衡州之事大加讚赏。”刘霖道,“些许攻许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何人攻计?” 刘霖饶有深意地笑道:“一个河南籍的御史,弹劾你不务正业,专理江湖中事。外相便道,江湖之上,豪强不法,盗贼所匿,如何算不务正业?” 路平心中一凛。 河南籍的御史在嵩山派搞事的一段时间,弹劾自己,这能不让人多想吗? 左冷禪伸出的触手,竟然真的有这般长? 李燾见他面色凝重,也安慰了几句。 刘霖还带来另外一道敕书。 这道救书却是说,衡州刑名事务繁重,因此,参考江西吉安旧例,设立两名推官。 其中之一,负责辨讼分爭。 路平只是负责江湖豪蠹不法之事。 “此言当真?” 路平当真是喜出望外。 李燾便笑吟吟將另一道救命递给他, 路平急切地取来一看,便立即明白过来。 外相的改革实在太难了。 大明朝一切依赖祖制,要在祖制上打开一道口子,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就比如增设一个部门专门勾当江湖事务。 这样的提议在祖制面前简直无法通过。 但是,既然两名推官曾经有前例,那么衡州再设两名推官就完全说得过去。 只要在敷命中明確两者的分工,就等於朝廷在衡州府专门设立了一位专门处理江湖事务的推官。 甚至,从敕命的行文来看,他所下辖的理刑馆,还具备了一定的独立性。 外相对於福州、衡州两地的反应,出乎意料的积极。 “果然,我就说云积见此定会欣喜。”刘霖和李燾相视而笑。 夜晚,路平便在私宅接待了刘霖。 二人喝著蒲酒,吃著粽子。 谈一些京中旧事,別来所见所闻,这刘霖也是福建籍的进士,听说家乡情形,又是在端午前后,不禁嘘晞感嘆起来。 不多时,刘霖就有微之意。 “云积,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结识外相与內相,我来衡州之时,二人均有交代。” 和这两位相交,其实是要承担极大风险的,尤其外相这些年一直干预科举取土,禁止书院讲学,已经被不少人视为士林公敌。 但是对路平而言,他一开始还真的不曾主动结交过二人。 “机缘凑巧,莫可奈何。”路平给他添了一杯酒,苦笑作答。 刘霖却摇摇头道:“我来衡州的时候,二人都托人给我传信,却是给你的交代。” 烛光摇曳中,刘霖悄声说道:“外相所关心的,只是明年的清丈田土,打击江湖豪强,有利於清丈,这不必说,但是不可及於乱。” 路平立即明白了张居正的用意,他所说的无非是一句话:度田,就是大明最大的政治。 “內相所说何事?”路平心中默念,但愿不是索要长生丹方。 刘霖却脸色古怪起来:“內相曾经在私宅弹奏一曲,名日《笑傲江湖》,內相不能尽弹,只说此曲极妙极难。乃询京城琴操名家,皆不能全。 独杨表正一人可尽此曲。 內相就派他来衡州,与此曲作者论道,只问一事,如何笑傲江湖?” 第178章 「灵珊號」VS「绿竹號」 第178章 “灵珊號”vs“绿竹號” 一波湘水浩渺,摇盪无限舟船。 端午之日,满城千家万户,都悬艾草。 张天师斩五毒图也掛的到处都是。 今日衙门休沐,大大小小的官员,或携家眷,或呼朋唤友,纷纷来到湘江畔土人多选择江畔的亭台,因为要即景赋诗: 豪富之家登上靠江的酒楼,如令狐义士大战田伯光的回雁楼、三派义土拿田伯光的萧家酒楼,提前预定一处临江的阁间,江上风物便可一览无余。 若是没来得及预订,便会在江畔搭起彩棚。 没有彩棚的,就寻觅那树荫遮蔽之处,或者撑把伞,或者乾脆顶著骄阳观看。 赛龙舟从初一开始,到今日已经是最后一天。 也是夺锦標之日。 路平颇为繁忙,他收到了五家的帖子。 知府李燾、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华山掌门岳先生及夫人、嵩山派驻衡州办事处“后三太保”、五仙教蓝教主。 李燾的邀请无论如何是必须去的,一来这位知府极少向同僚发出这种邀请, 二来,李燾还邀请了另外一人。 这位据说是他的密友。 乃驃骑將军、柳庆参將王震之后,山东青州左正千户,驍骑公王仲一阁下玄孙。 衡山派大弟子王惟谦之远房堂兄。 王惟敬。 不过他还有一个称號,比起上述的一切都更加响亮: 王夫之他亲爷爷。 莫大先生的邀请就极其让人头疼。 他完全没有看热闹的兴致,衡山派彩棚是为莫大先生的父母所搭建。 莫父和莫母近日来对路司李很是不满。 都说这小子当日说的漂亮,如今却丝毫没有兑现诺言的跡象,简直是拿两位老人家寻开心。 这让路平很是头疼。 岳先生的请帖就颇为文雅,“拙荆聊备蒲酒,角黍,共赏龙舟,怀沙弔古” 想起岳夫人的粽子,路平倒是颇为心动。 至於嵩山派,路平也不禁有些犹豫,按照时日,嵩山也该收到左冷禪新的指示,甘心是一定不会甘心的,私下的阴谋也一定层出不穷,但是妥协,按照请贴上的暗示,嵩山派已经做好了准备。 继续边斗爭边妥协吧。 蓝教主的请帖,就纯粹为了赌气。 五毒教出现在端午节时候的衡州,实在太不和谐。 蓝教主想必发现到处都是张天师斩五毒图,便非要请自己的朋友再喝一杯五宝蜜酒。 证明一下: 五毒这么可爱,为啥要斩杀它们。 清晨的湘江云雾蒙蒙。 太阳升起之后,云雾渐渐消散。 人群就开始往江畔聚集。 不久之后湘江两岸,男女夹岸而立,便有足驛肩之势头。 远处青山隱隱,岸边木深深。 岸上,鼓丝竹,炮竹齐鸣。 江中,参赛的龙舟已经做好准备。 今年的龙舟,均长约十丈,共载七八十人,其中划船的三十六人,其余的人负责鼓、梢、锣、旗、唱神、托香等等工作。 其他的各种船只已经主动让开河道,或在远处,帆影点点,或在码头,墙櫓云集。 各式歌声,在江上此起彼伏。 其中的一首道: 【饶君痛饮谢端阳, 怕老大仍无一百觴。 人生三万六千场, 是日记风流帐, 一度须教一度狂。】 哪怕端午节喝的烂醉如泥,恐怕到老,都喝不够一百觴。 所以,做人要及时行乐,莫要虚度光阴。 歌中说的就是这般道理。 李燾所在的亭台,是这热闹当中较为安静的地方。 亭中端坐只有二人。 一人正是李燾,换了一身儒服。 另外一人,大约三十多岁,一身宽袍大袖,头戴平定帽,身材高大,额下生著浓密的黑须,双眼炯炯有神。 应该就是王惟敬。 远远听他们谈话,路平不禁嘴角微微抽搐。 这王惟敬,果真如衡州人所说,生性豪爽,有侠义之风,不拘小节,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斗野公(李燾號斗野),我的墓誌可撰好了吗?” 李燾当即就黑了脸,骂道:“年纪轻轻,说什么胡话?” 明人生前预备墓志铭的不在少数,比如內相就让外相提前给他预备了一份, 然而像王惟敬这般年轻就要墓志铭的,只能说豪放不羈。 李燾正被他纠缠的无奈,看到路平已到亭前忙招呼道:“云积来晚了。” 言罢就跟路平介绍说:“这位是王惟敬,號少峰,素来不拘小节,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未等路平开口。 王惟敬大笑道:“我族兄王惟谦王熙凤,对司李非常推许,我岂不知。” 王熙凤? 路平一听这个名字,也不禁大笑起来,片刻后才见李燾和王惟敬一脸古怪地看著自己。 他便咳嗽一声,急中生智道:“刚才少峰兄说起墓誌,却是想起宋神宗时一瓢道人杨一笑所撰墓志铭,故而发笑。” 当下,便將那个著名笑话讲了一遍。 【初从文,三年不中;改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至地府,久候阎王升堂,不耐,问之,鬼卒日:王阅足下卷宗,狂笑,休克於后堂, 未醒—·】 二人闻言都是大笑。 路平暗自鬆了口气。 这湘云姑娘倒还罢了,毕竟湘江之畔,跟湘和云名字有关係非常正常。 只是这王熙凤? 莫大先生莫不是要聚齐十二釵? 早有僕役端上菖蒲酒,备了几个小菜,三人就在江畔且饮且谈。 王惟敬祖上,自从第二代明威將军都尉公王成(王仲一子)任衡州卫指挥金事以来,如今在衡州已经成为一个大家族。 自从第六代祖王震之后,第七代就分为两支,一支从文,一支习武。 王惟敬就属於前一支,王惟谦就属於后一支。 其实王家的转向和王惟谦入衡山,都属不得已,家族每一代,只能有一人继承祖传的武职,其他的人,就总处於失业的状態。 王惟敬虽然是仕途上没有进树,如今也算得上是名动衡州。 他最有名的两件事情,一是家產皆让给弟弟,自己则是隨赚隨,不择不扣的日光族; 二是好酒,据说能喝一石酒而不醉,颇有点魏普之士的风度。 他素来不爱和官府中人交往,甚少入公门,也恰恰是这一点,反而让李燾格外看重他。 几人正说之间,便听见江面鼓譟起来。 龙舟將发。 武伯寧急匆匆来到亭中,朝二人施礼。 他的脸膛微微发红,显然也是刚刚喝过不少酒。 李燾异道:“你如何知道我们在此?” 武伯寧看看路平,拱手苦笑道:“司李命我来此听差。” “云积,今日还有公事?” 有明一代的官府,对於龙舟竞赛,实际是三种態度,其一是放任民办,不问不顾;其二是严加管束,官民合办;其三是聚眾不详,严加禁止。 但在两湖,禁止是不可能的。 湖广为当年楚地,屈原殉难后,各地立祠祭祀,代代不绝,斗龙舟之风,长盛不衰。 歷代给屈原的封號,也在不断升级,至宋代,封號多为忠洁侯、清烈公等。 前元的仁宗皇帝,將两个封號合起来,封屈原为忠节清烈公,也算別出心裁。 国朝定鼎,太祖皇帝以为,忠臣烈士应当以本身的封號为准,因此革去“后世溢美之称”,封屈原为“楚三间大夫屈平氏之神”。 两千年的习惯,你在两湖禁止龙舟,怕不是真的会引发骚乱。 路平闻言笑道:“今年龙舟非同寻常,赏额颇高,各家码头虽然都有公约, 但是我担心会有斗殴、巫蛊之事发生。所以,斗龙舟之前要先让他们去船上搜查。”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鲁门中衰,鲁连荣退居幕后,而“双飞鱼”的新船帮一一平水帮还不能撑起大局。 “查的如何?” “回府尊,十二艘龙舟已经完全检查过,舟上所携带的兵刃和厌胜之物已经全部查获。” 李燾的脸色一黑,怒道:“既有公约,何不禁止这些人参斗?” 路平和武伯寧都没有回答。 武伯寧查获的情况是,除了三艘船,其余的船上什么都有。 尤其是向去年夺標的龙舟下咒的,更加比比皆是。 这些龙舟的组织者有四类,豪强、里社、寺庙或者船帮,或者其中的一些联合起来。 要是真的全禁止了,恐怕龙舟赛就得立即停办。 王惟敬倒是向李燾解释了几句,李燾先是惊讶,面色渐渐和缓下来,话题转问起今年龙舟的组织者情况。 武伯寧笑道:“今日参斗的龙舟,都是在前四日有五场胜绩的。一共十二艘。其中,衡州府当地龙舟九艘,来自各县的龙舟两艘两艘,还有一艘——“ 他迟疑了一下接著说道:“还未查明来自哪里。” 江面上鼓声和欢呼声更加大了一些, 在龙舟的出发处,东洲岛一带,人们正高喊著龙舟的名號。 “正风號必胜!” “刘三爷必胜!” 这是最为响亮的声音,不管在江湖上名声臭没臭,在衡州地界上,刘三爷依旧是个场面人。 尤其在新任衡州卫百户之后,在地方乡绅中声望更是涨了一波。 “正风號?” 亭中的几人已经凭栏遥望。 看著远处的旗帜上,大写了一个“正风號”,又看看其他的船只。 李燾不禁讶然说道,“少峰,我记得衡州往年斗龙舟,好像並没有什么名號王惟敬也是一脸困惑,说道:“或许是吴中那边新流行的玩法传了过来也未可知。” 武伯寧站在三人背后,笑著解释道:“这却是我们衡州新兴起的。” 他指了指其中的一艘龙舟道:“就是那艘龙舟先开始,其他的龙舟觉得新鲜,也跟著叫了起来。” 李燾將一只手遮成一个凉棚,搭在眼上张望,只见那龙舟飘扬的三角旗帜上,正绣著三个硕大的字: “灵珊號。” 他不禁皱眉道:“这是何人?” 王惟敬和武伯寧同时摇头。 某始作俑者,自嘲矜持半生,终有舔狗行为的司李咳嗽了一声,指著另一艘船道:“府尊且看这一艘!” 李燾顺著他手势一看,少有的大笑起来。 那只龙舟上飘扬著蜗旗, 几个大字太分散,好不容易才看全,却是:水府-杨林-丁三號。 这是江东镇的龙舟,组织者应该是三座水神庙,庙中的神分別是这三个名字想来三家相持不下,就乾脆都绣在旗帜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路平看看最后一只龙舟,微微有些出神。 这是今天最大的一艘龙舟,船上建有两层高的楼阁,两边分別有三根巨大的船桨。 旗帜上赫然绣著三个字: 绿竹號。 別人或许会当成是绿竹庵的龙舟,但路平却知道,融休和尚就是將绿竹庵卖掉,也搞不起这么一艘奢华的龙舟。 远远看去,这艘龙舟上的人,儘是高大精壮的汉子。 跟南方人截然不同。 武伯寧趁著李燾和王惟敬回到石凳上饮酒,在他耳边悄悄说道: “四爷,胡三托我告诉您,这艘龙舟是天河帮的。” 路平一惊,却是不动神色地点点头。 回到亭中和二人举杯共饮,谈笑言欢。 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天河帮是黄河下游的一个大帮派,帮眾有万余之多,这一帮派帮规鬆弛,帮中良不齐,但据说好手不少。 其帮主“银髯蛟”黄伯流,在江湖中也是威名赫赫。 他服用了三尸脑神丹,听命於日月神教。 这样说起来,今年端午节黄伯流已经拿到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对任大小姐自然更加感激。 这艘“绿竹”號,莫非就是为任大小姐买的? 只是,作为任盈盈的舔狗,在中原舔也就算了,为何会跑到衡州来接著舔? 难道是圣姑光临衡州了吗? 她来衡州不要紧。 关键是,她摩下的三山五岳之徒,数千甚至上万的超级舔狗同来衡州。 我这个刚刚受命专断江湖事务的司李受不了啊! 路平的思绪纷乱。 河中龙舟已经一起发动。 船上的鼓声如雷,船桨拍起的巨大浪如雪,群舟劈波斩浪,奋力爭標。 衡州城几乎倾城而出。 欢呼声响彻湘江两岸。 “灵珊號!” “绿竹號!” 岸边不时传来惊讶的喊声。 那喊声愈来愈大。 去年乃至前年的夺標者一一正风號屈居第三。 当先的,正是“灵珊號”和“绿竹號”。 路平的心中也兴奋起来。 有一只舔狗的“灵珊號”vs有千万只舔狗的“绿竹號”。 这实在太有意思了。 第179章 东方绣品的市场前景(感谢打赏 投票的诸侠) 第179章 东方绣品的市场前景(感谢打赏 投票的诸侠) “灵珊號!” “灵珊號” 华山派的彩棚下,男女弟子喊的声嘶力竭。 岳灵珊瞪大了双眼,一颗心跳跃不停。 眼神之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她都有些不敢看江中的情形,却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的“灵珊號” 在“灵珊號”落后时,眾位师兄妹传来失望的呼声,她的心沉了下去。 不久“灵珊號”领先,大家齐声欢呼,她的眼神中顿时神采飞扬。 令狐冲喝著蒲酒,眼神余光不时注视著小师妹,只觉得心口有些憋闷。 酒入愁肠,心潮澎湃。 令狐冲自怨自艾:“令狐冲啊令狐冲,枉你平日洒脱不羈,自己婚事既定, 却又不愿看著师妹欢喜,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他能够看得出来,“灵珊號”刚刚出现时,小师妹口中生气,说此人一贯就是自作主张,真是气死人了。 心中实则心怒放。 岳夫人早看出他的心思,安慰道:“路司李身份特殊,你师父说,他应该只是藉此向三派示好,其实並无他意。” 令狐衝口中称是,心中却依旧失落。 一只猴子上2下跳,急得抓耳挠腮。 一不小心窜到女弟子群中,惊得一阵娇斥。 岳灵珊嚇了一跳,瞪著眼喊道:“六猴儿,也不管好你的猴子。” “路司李当真狡猾。” 刘家的彩棚就设在华山派旁边。 “正风號”之主刘三爷,带著女儿刘菁来到华山派彩棚拜会。 一进来,刘三爷就发起了牢骚。 他语气中呵斥,面上堆欢,显然並不介怀。 和岳不群和岳夫人见过礼,三人边看龙舟,边討论起来。 “我看这『灵珊號”,大有门道,路司李將什么搞巫术的、烧香的閒杂人等的儘可能去掉。 其余的一概都是水手,分为三组,轮班替换,替换下来的喝酒吃肉,蓄养体力,那艘『绿竹號”则一味依赖蛮力,最后定然赛不过『灵珊號』。” 刘三爷作为资深龙舟专家,侃侃而谈。 岳不群夫妻频频点头。 “这『绿竹號』什么来头?怎地水上功夫也如此精通。”刘正风看著绿竹號拖著笨重的龙体,巧妙地经过一处回流,不禁惊讶地说。 “不是衡州当地船帮的吗?”岳夫人问道。 刘正风摇摇头,沉吟不语。 忽然,岳不群看到船上有一八十来岁的老者,浓密的白须直垂至胸,正自大声呼喝。 他惊讶道:“这好似是天河帮帮主“银髯蛟”黄伯流?他们为何到来衡州? 3 刘正风定神看了许久,目中也是一片茫然。 “路司李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便见一青年健步迈入彩棚,和眾人一一见礼。 华山派男弟子,其实颇为尷尬,在他们心目中,早將令狐冲和岳灵珊视为迟早的事情,没想到衡州之行,先是岳不群乱点鸳鸯篇,拆散了这二人。 又见路司李与小师妹关係莫名其妙,好在他们对路平印象还不错,即便是陆大有,也无法將如今的情况怪罪到路平身上。 还算客气。 女弟子们一双双妙目,不时打量著路平,见岳灵珊眼神飘忽躲闪,又顿时起了打趣之意。 “司李这般,可是嚇坏小女了。” 岳不群抚须笑道。 “值得,值得。”路平笑道。 看了一眼躲在女弟子中的岳灵珊,岳灵珊却也向他看来,二人目光一触即分。 岳夫人早准备好酒,几人便在篷下,吃酒閒聊。 “无耻!” 华山眾位弟子中,传出几声激愤的骂声。 几人放眼看去,却见又到一处回流,“绿竹號”正好在“灵珊號”之前。 天河帮便故意放慢速度,凭藉著自己体型上的优势,试图將“灵珊號”逼入回流之中。 “灵珊號”几次躲闪,却还是没有避开“绿竹號”。 华山弟子纷纷大骂起来。 岳夫人心中焦急,也不禁起身望去刘正风皱眉道:“这种招数在龙舟赛中確实常见,不过天河帮在衡州地界, 为何敢如此撒野?” 岳不群看了路平一眼,大声道:“君子取之有道,可莫要为了获胜,出了人命才好。” 路平也看了一眼江中,淡淡道:“二位宽心,这艘龙舟上面的两位好汉,惯於行船。他们更加熟悉湘江水道,天河帮既然开了这个头,他们自然也不会客气。” 江中,“灵珊號”在回流边缘,时时防止“绿竹號”的撞击,但“双飞鱼”到底不凡,过了一会功夫,他们竟然稳下龙舟,又一次將“绿竹號”甩在身后。 不但但“灵珊號”,“正风號”竟然也趁著两船僵持之机,趁机弯道超船。 现在仅仅落后於“灵珊號”。 刘菁的神色顿时兴奋起来,刘正风家的彩棚下,也传来一阵阵欢呼的声音。 刘正风忽然看到“双飞鱼”,脸孔不由得一黑。 这两人他当然认得,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白蛟帮的两位堂主,竟然投到了路司李魔下。 刘正风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幽怨。 他嘴巴一张,却欲言又止。 这路司李,究竟凭藉著金盆洗手,挖了多少衡山派的墙角? 路平道:“刘先生,这天河帮既然不识好列,不如你我联手,给他们一点教训?” 刘正风目光闪烁,立即明白过来。 他拱拱手道:“理应如此。” 说著,低声朝著刘菁吩咐几句,刘菁点点头,向岳不群夫妇和路平施礼,回刘家的彩棚安排旗语传信。 路平又饮了一杯酒,便向岳不群夫妇告辞。 按照莫大先生的提示,他绕了不少路程,找到了衡山派的彩棚, 衡山派这边的情形,就是一个沉闷。 湘云姑娘穿著一身半新不旧月白罗裙,头上的釵子也带著艾虎。 她正无精打采地站在史婆婆身后,为老太太捶著背。 老太太在一张椅子上打著盹。 莫大先生眯著眼坐在一旁,手中抱著胡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彩棚外,才能见到一些生气。 莫父如同孩童一般,站在河边观舟,在一群年轻弟子中,嬉笑喝骂,旁若无人。 路平趁著莫父没注意,朝著彩棚前看守的弟子打个招呼,快步走入棚中。 莫大先生见路平来到,双目立即闪烁出锐利的光芒。 他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史婆婆,小声说道:“你这边捧岳掌门家的姑娘,是何用意?” 路平瞪大双眼,吃惊地说:“莫大先生竟如此想我? 前日朝中送来敕封,若是一般人,会连同妻子一道敕封,可怜我至今依旧单身,救封连个对象都没有。 岳姑娘与我,怎就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將来事成之时,莫大先生可不要忘记来拉一曲《凤求凰》。” “路司李。”莫大先生最烦听到“光棍”、“单身”这些词语,他没好气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彼此熟悉,何必如此?实话说,你可是在担心华山岳不群?” 路平这才朝著好像睡著的史婆婆施礼,坐在莫大身旁,低声说道:“莫大先生到底是看出来了,我估计岳不群也能够看出来。 这样的意图,一是断了嵩山派的念想。 二来也是告诉岳不群,不能再动摇了。 三派联合可以有一次折腾,如今人心才算凝聚。 但是再有一次折腾,想再联合起来,却是万万不能。 三来,我跟岳姑娘也颇有些牵绊,这也算得上是“好逑之意』。想来並不为过吧?” 莫大接过路平端来的酒杯,一口喝下,才愤然道:“想不到左冷禪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收拢这么多的左道之人,竟然是对付我其余四岳。” 他嘆口气又道:“我与定静师太密谈一两次,深感不安,定静师太担心定閒师太安危,已经密信告之,我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定閒师太安危倒是可以不用过多担心,毕竟,她现在还有少林在身后。不过也不可不防。 路平想了想,皱眉问道:“莫大先生可是在担心天门道长?” 莫大点点头,冷笑道:“左冷禪制服其他三派不成,衡山、恆山现在他也无法渗透,华山派如今在衡州,他也无计可施,现在他更加迫切的,是將泰山派在手心。 不想,泰山三位玉-什么子,竟然如此鼠目寸光,天门道长竟然毫无办法,也是让人.”“ 他转头对路平道:“你小子诡诈无比,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路平耸耸肩,自饮了一杯,苦笑道:“天门道长性情刚烈,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两人计议片刻,却是仿徨无计。 路平轻嘆道:“要是我是天门,就直接將掌门信物拋出来,让三位师叔谁武功强,谁当掌门。等三位师叔比拼的差不多,一举压服也就是了。 要是实在不行,就要壮士断腕,率领泰山派南下,任他们去折腾,將来在湖广找个名山,自立一派有何不可?要实在想做泰山掌门,过几年杀回去也就是了。” 史婆婆忽然有了一点动静,路平心中一惊。 看了眼史婆婆,转头对莫大道:“端午一过我们再计议,我今天还有一两处需要拜访。” 说罢,便匆匆离去。 身后的莫大,脸上顿时浮现一丝诡的笑容。 看了一眼老母亲,再次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態。 岸边再次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 路平便停下脚步,向江心看去。 但见“正风號”和“灵珊號”一左一右,互相掩护,恰恰拦在“绿竹號”的航向。 『双飞鱼”诚然驾船功夫了得。 刘门的米为义和向大年作为歷年锦標获得者,却也是一点不输。 湘水宽阔,两条船竟然將“绿竹號”拦的前进不得。 急得天河帮帮主黄伯流白鬍子都翘了起来,骂骂咧咧,在船上直脚。 反倒其他两艘落后的龙舟趁机赶上,也跑到了“绿竹號”前面。 一时之间,江面上的情形更加热闹起来。 对岸的江东镇,鼓声大作,欢声雷动,显然对“水府-杨林-丁三號”龙舟获胜,多了一分期盼。 嵩山派的彩棚前一片寂静。 嵩山弟子们站在彩棚前,凝视江面,脸色都异常凝重。 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没有穿一贯的米黄制服,而是穿上一身黑色的衣衫。 给人的感觉是: 这群人才是真心来缅怀屈原的。 路平心中冷笑:“嵩山派,这是在哀悼死去的暗势力。还要挑选在纪念屈原沉江的日子里? 这算是將三派和衡州府剪除嵩山暗势力比喻为屈原含冤而死?” 他顿时感到此刻进入嵩山派的彩棚极其不適合。 便一个转身,往南而去。 “路司李,路司李!” 身后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 钟镇、邓八公、高克新闻声急匆匆出来。 却只听见一声“路过、打扰了”的悠长回音。 钟镇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西城外的渡口。 蓝教主的坐船停留在这一带,离今日的龙舟赛区有些远。 路平在很远就看见那幅绘著纤纤玉足的白帆半悬。 周围虽然停了不少船舶。 却空无一人。 蓝凤凰俏生生站在船头,红润的脸庞上,表情纠结而犹豫。 愁眉苦脸的她,眉头紧锁,眼眸宛如一股忧鬱的泉水。 几位苗人的小妹子也怯生生坐在船舷,半裸的小腿垂在江中,玉足无聊地拍打著水面,似乎在和江中的鱼儿嬉戏。 明明这江上如此热闹,明明天性都喜欢看热闹,蓝凤凰显然是非常想一睹为快的。 奈何这端午节的属性和五毒教天生相剋。 蓝教主不往衡州城里投放一些五毒,已经算是顾及几位朋友的顏面了。 “路司李竟然真的来了?” 看见路平的身影,蓝凤凰喜出望外。 路平含笑点头,一跃来到船上。 他扫视了一下百无聊赖的诸女笑道: “龙舟盛事,蓝教主错过未免可惜。” 蓝凤凰眼中的鬱闷顿时更加浓烈了几分。 她將路平让进舱內。 却是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酒倒入碗中。 依旧是五宝蜜酒,纯白如玉,香浓烈。 其中有淡淡的五毒腥味。 今日饮了不少蒲酒,它的功能就是辟五毒之邪,不知道会不会和此酒相剋。 路平感受著五臟六腑的浓烈暖意,暗自想道。 “一直有一个问题要问蓝教主,不知道上次教主赠给我的罗帕,究竟是何意?” 路平忽然问道。 蓝凤凰眨眨眼笑道:“人家赠了你一件罗帕,你竟然如此大胆,竟然——-要不是衝著吕先生,我可就不知道该如何保你了!” 路平不由得笑了起来。 蓝教主还是非常聪明的,早发现了异常。 东方教主的绣品,已经被他暗自找了一些精於绣工的绣女,復刻了几百件之多。 至少江西地面的日月神教大小头目们,为了得到绣品不惜高价。 甚至,他还有一个意外的收穫。 日月神教在衡山派眼皮底下,没有什么明面的分支机构,不过还是有一些潜藏的人物。 东方绣品一出衡州江湖,它的消费者自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蓝凤凰也是一脸无语。 她在江畔的一处集市买到东方绣品的时候,几乎惊掉了洁白的下巴。 几个排教的头目,更是砸下重金,来购买这种商品。 路平看著她的表情满意的点点头。 实践证明,东方绣品作为一种奢饰品,它的市场前景是相当惊人。 【万分感谢书友武林学渣彭大盛(3次) 打赏】 第180章 钟蕙儿:专治小儿疑难杂症 第180章 钟蕙儿:专治小儿疑难杂症 五毒教和日月神教的关係有点特別。 就五毒教在蛊毒领域的地位,蓝教主怎么也不像服用三户脑神丹的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蓝教主泊在湘江上,做点小生意,购物游览,一点都不像担心三尸脑神丹的样子。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重要的物件,不过是东方教主赐给教中一些重要人物的,机缘凑巧我就有了一件。” 蓝凤凰看著路平给她放下一坛蒲酒,神情变得有些呆滯。 连喝了两杯五宝蜜酒,脸色才好了一些。 话说,给我们五仙教送克制五仙的酒,亏路司李能够想得出来。 她鬱闷地说道:“东方教主派人来追杀曲洋,有位朋友让我警告他一番,我又不知道怎么找到老头子,只好先报官。没想到还有点用处。” “日月神教的人现在何处?” “中途撤走了。”蓝凤凰眨眨眼笑道,“黑木崖传令道:『曲洋虽然擅离黑木崖,罪当处死,但是剷除了一群冒充神教的奸徒,且勾得五岳剑派大乱,算是功过相抵。著立即返回黑木崖,不得有违。』”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路平双眉一挑。 这剷除嵩山暗势力,实在妙处太多。 刘正风向正教表明,他哪怕就是洗手了,也没有背叛正教。 曲洋向日月神教表明,哪怕他下了黑木崖,对东方教主还是颇为忠心的。 不过曲洋会回到黑木崖,向东方不败再度俯首吗? 路平表示怀疑。 蓝凤凰嘴角微微上扬:“这曲洋佬儿实在运气太好,神教的一位重要人物又向教主求情,说让曲洋替她办件事,教主也就收回了『立即返回黑木崖』的指令。” 路平点点头,曲洋这一波运气不错。 他还可以在衡州快活些时日。 蓝凤凰异道:“你竟然一点也不奇怪是什么人物,竟然能让东方教主改变主意?” “这与我何干?”路平笑道,“还是走了的好,走了衡州也能清静一些。蓝教主在衡州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蓝凤凰眼中闪过一丝阴,縴手一动,舱內的小木桌上立即多了两只大蜘蛛,色彩斑斕,站的威风凛凛,朝著路平的方向,似乎在耀武扬威一般。 见路平似乎有些发忧,便得意的一笑,抬手一拂,蜘蛛便立即消失不见。 路平仔细打量蓝凤凰许久,还是没有想到,她把蜘蛛藏在身上的什么地方, 还有两只蜗,据说也是十分骇人。 这蓝教主的夫婿,真得有一副好胆啊! 蓝凤凰似乎不避讳他的目光,神色间反而有些得意。 “实与你说罢,我在衡州,是因为刚刚说的那位重要人物也来了。” 蓝凤凰咯咯笑道,“司李小哥,那位南来,必定有成千上万的江湖豪杰,或明或暗光顾你这衡州城,听说你刚刚要专断江湖事,看看到时候能不能断过来。” 路平苦笑一声,看来任大小姐確实已到。 蓝凤凰將脸孔凑近了一些,双目灼灼中,充满了幸灾乐祸之色,笑道:“別怪我没提醒你,得罪了我,看在吕先生的面上,也就是拿『小』嚇嚇你,得罪了那位,去蟠龙岛充军都算得上走运了。” 路平眉宇之间,皱成一个“川”字,魔教妖女的戾气,確实太重了些。 “蓝教主跟那位重要人物很熟吗?那位时常发配人去蟠龙岛吗?” “怕了?”蓝凤凰心情大好,眼珠一转笑道:“想让我求情也不是不可以——.不对,那位心地最是善良,你只要不招惹她,妨碍她的事情,她也犯不著发配你。” 那么,任大小姐跑到衡州来干嘛,真是参加龙舟赛,缅怀屈原吗? 还是找曲洋索要广陵散,她对任我行被关在西湖底下,到底知情不知情。 “不是怕了,是想让蓝教主问个话,不知道答应她什么样的条件,能让她把跟隨的『成千上万的江湖豪杰”尽数发配到蟠龙岛。” 蓝凤凰一愜,见路平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禁笑道:“真是异想天开。圣她为啥要无缘无故发配下属?” 路平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刚才的態度,其实非常诚恳。 任大小姐发配人的小岛,是在“福建泉州东南五百多里海中”。 有很大的概率就是大明东南某宝岛。 任大小姐手下的三山五岳之士要是真有能耐,能够盘踞此岛未必是一件坏事。 远处的锣鼓之声更加响亮了一些。 路平加快了脚步。 来到城东,却见龙舟已经折返往南。 岸上的喊声更加声嘶力竭,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家的龙舟,或者自己喜欢的龙舟鼓劲。 旗手站立船头,奋力挥舞旗帜,大声吶喊。 路平回到了李燾处。 他们二人也颇受感染,神情紧张地看著江心。 “四爷,这一次没有损梢折桨、水手落水的情况。”武伯寧神情亢奋,见路平回来,还是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 “绿竹號”竟然落在了第五位。 武伯寧笑著解释了一番,原来“绿竹號”一番作为,引发了衡州各龙舟公愤,各船想方设法拦截、阻挡、延缓,回程的第二阶段,“绿竹號”就老实了许多。 剩下的路程,就是“灵珊號”和“正风號”交替领先。 华山彩棚下,某华山女侠激动得问:“娘,『灵珊號”能贏吗?” 岳夫人笑道:“贏不贏不要紧,不要疯了才是。” 身旁的眾女弟子便掩口而笑。 过了一会,岳灵珊又紧张地问:“爹,『灵珊號”能贏吗?” 岳不群看了她一眼,摇头笑道:“又开始胡闹了。” “小师妹快看!” 不知谁喊了一声,却见“灵珊號”忽然加速,不多时便遥遥领先。 快到江边时,易堂主奋力一跃,飞身上岸,飞快向锦標跑去。 “贏了。” 华山诸弟子欢呼起来。 江中依旧在狂欢。 龙舟赛后,一些富豪人家的彩船,泛於江上。 某些好事者,放了不少活鸭子或鹅在水中,让水手们去捕捉,在热闹的比赛之后,引来了不少欢笑声。 胡三忽然派人送来一个竹筒,路平趁人不备,打开看了一眼。 便找个託词,离开江畔。 他所认识的人中,今天至少有三拨人没有到江边看热闹。 曲洋和曲非烟爷孙俩,这两天不见踪影,多半就是去拜见任大小姐。 魔教教徒行踪诡秘,路平也没有放在心上。 恆山派群尼在香林庵潜心修行,虽然岳不群和刘正风都曾经邀请,但定静师太却以为这等热闹的场所有损弟子的禪心,也未曾同意。 只是可怜了仪琳小师太,一口一个“令狐大哥”时,定逸师太尚且能护短定静师太就是一阵训斥。 另一位就是钟蕙儿。 这位嵩山女侠倒是让人刮自相看。 她开了一家医馆。 胡三告诉路平这一消息时,路平都惊讶了半天。 如果没有药材行的跟脚,又没有本钱,在衡州开一个医馆谈何容易。 她先是在一家庙前摆摊,生意萧条。 竟是来到欧阳巷中一家名叫广生的药铺,当面向主管施展医术,便让药铺姓申的老板佩服的五体投地。 申总在药铺对面给她租了一间空房,连同竖面招牌,药箱药刀,各色傢伙, 一併给她备齐。 钟蕙儿就当起了坐馆的医生。 衡州地方迷信很深,有病者疑鬼物作祟,邀巫师镶灾,远远超过看病求医的况且求医必找老医生。 像钟蕙儿这般年纪轻轻、眉清目秀的,能在短短的时间內就闯出“小名医”之称號,当真是不易。 这一点,要比华山岳女侠要强一些。 欧阳巷是城中东街东边的一个巷子。 沿街的商铺大多歇业,门前都掛著艾草,悬著张天师斩五毒画。 看见“悬壶”两个大字,就找到了医馆。 招牌上还另外写了一句话:“专治小儿疑难杂症”。 一袭道袍,头戴逍遥巾,腰系黄丝絛。 钟蕙儿作男道士装束,更加显得身材的瘦弱。 对面的药铺都已经歇业。 这位还在坚守岗位。 “是你?” 道士的眼神阴沉下来。 到里间摸出一把剑来,握在手心,怒声道: “恩怨已了,你来作甚?” “看病!”路平笑道。 钟蕙儿冷声道:“你的病症是邪气入心,脉气將绝,世上没有一种药物可治,赶紧走吧。” “这可不像是一位医者说的话。” 路平笑著摇摇头,便不顾钟蕙儿警告的眼神,走入里间。 钟蕙儿立即脸色铁青,柳眉倒竖,一只手紧紧握著剑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不错。” 路平赞道。 里间收拾的极为整洁,家具极为简单,不过一张床榻,一口大衣柜。 一个爱美的女子连一个镜台都没有,只是在一张木桌上放了一面镜子,桌上放著钟蕙儿新调製的两瓶化妆品。 在路宅期间,钟蕙儿一度不敢製药、製毒,路平却没有妨碍她的另外一重爱好,从草中调製一些香药。 钟蕙儿紧张起来。 她辛辛苦苦积赞的家当被路平一扫而空,自己好不容易又积赞了一些,此人又出现了。 她鼓起勇气,正要下逐客令。 路平忽然神色一变,朝著钟蕙儿做了一个声的手势,竟拉开了柜子,躲了进去。 偌大的柜子,衣服却没有几件。 左掌门的儿媳落到这般地步,路平都不由得滋生一些罪恶感。 钟蕙儿先是然,接著又羞又恼。 她正要发作,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狄师兄,钟师妹就在这里了。” 钟蕙儿心中一颤,忙定了下心神,来到外间。 “狄师兄,万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她的话语中还是有一丝惊喜。 来的正是左冷禪的两个弟子:万大平、狄修。 万大平笑道:“钟师妹,听说你脱离了那狗官的魔爪,为何不去牛家巷和我们会合?” “我·—” 钟蕙儿沉默下来。 她从小接受的嵩山派教育是:其一、嵩山派是抗魔主力,其事业是无比正义的;其二、即便有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是,也是为了正义的目標;其三、嵩山派的弟子,为了这一目標,要隨时做好献出一切的准备。 两年前,在郑州,孙师叔遇见魔教,双手双足齐被截断,两眼也给挖掉。 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孙师叔就不断在嵩山派弟子们面前讲述自己的遭遇。 每次讲完,他总会恨声怒吼:“魔教害我,定要报仇,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钟蕙儿深信不疑。 衡州擒获一个魔教妖人时,为了能够套出刘正风勾结魔教的证据,她毫不犹豫地掌出自以为最厉害的一种毒药。 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刘正风竟然不勾结魔教了。 嵩山派的暗势力,她能够没有听说过吗? 左师伯说这一切都是正义的,真的如此吗? 路平说的“七星使者”的情形,让她不禁回想起在嵩山遇见另一位神秘的製药、製毒高手。 钟蕙儿在步入牛家巷的那一剎那便犹豫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嵩山派的师兄弟们,她更加解释不了心中的疑虑。 “师妹担心什么,师父他老人家一清二楚。”狄修道,“要是在那『狗官』面前不小心泄露了消息,师父也不会怪罪的。还是跟我们回嵩山吧。” 万大平也温言道:“是啊师妹,左师兄可是非常想念你。” 柜子中的某司李闻言冷笑起来。 钟蕙儿却眼圈泛红,强自忍著不落泪,咬著下唇说道:“左师伯当真不怪我,那人——” 路平便听得一声轻呼,钟蕙儿已经没有了声音。 “钟师妹这脸孔,当真是娇嫩啊便宜田伯光那狗贼,也难怪那狗官也要动心思。” 一阵猥琐的笑声传入柜子中。 钟蕙儿: 万大平探头看了一下空旷的街道,嘻嘻一笑,拉下了门帘,关上了门面。 透过柜子的缝隙,路平便看到二人將钟蕙儿往榻上一扔。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道:“狄师兄先请。” 狄修也不客气:“师妹,你也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那『狗官』吧。” 他顿了一下又笑道:“听不见师妹的声音,也是无趣。” 片刻之后,就传来钟蕙儿羞愤的声音:“你们这般,不怕左师伯,也不怕我爹爹吗?” 万大平哈哈一笑:“钟师叔自身难保,况且—-有些事情师妹还是不知道的好。” “万师弟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够瞒著师妹?”狄修摸了一下钟蕙儿的脸庞,如同一只贪婪的狼正在盯著猎物般,“师妹,实话与你说吧,师父他老人家异常恼火,左师兄也早退了婚书,就一直在钟师叔那里,却还不肯给你。” “你胡说。”钟蕙儿看著万大平,似乎想从他那里听到一些相反的话语,却只看到猥褻的笑容在万大平脸庞上缓缓浮现。 她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师妹不相信也不要紧,现在我们想了一个办法,需要借重师妹,不单单让狗官身败名裂,还能——.”狄修发出一阵邪魅的怪笑。 钟蕙儿心生寒意。 “你们——” 她剎那间便明白过来,不由得羞愤欲死。 第181章 第一次英雄救美 第181章 第一次英雄救美 嵩山派的新计划是:李代桃僵,嫁祸於人。 要是路平今天能和钟镇见上一面,或许嵩山派会推迟这一计划。 但是,路司李路过嵩山派而折返。 嵩山派眾人万分恼火,觉得要是不给一点点回应,路司李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钟蕙儿,就是他们的弃子,在离开路宅之后,她甚至连套取一些情报的机会都没有。 这便成了她最后的用途。 狄修嘿嘿一笑,便扯下钟蕙儿腰间的黄丝絛。 “且慢!”钟蕙儿忽然说道。 狄修一愜,正要扯开道袍的大手停了下来。 眼前的钟师妹,含羞泪,娇姿艷质,散发著让人迷醉的幽香,当真是让他欲罢不能。 “你们打算把我—然后嫁祸给路司李?” 钟蕙儿竟然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慌,不看眼前的狄修,而是看向屋內柜子的方向。 狄修心中泛起一丝疑虑:难道是钟师妹知道命该如此,便死心了? 他的疑惑一闪即逝,不耐烦道:“师妹说对了,我们只需將师妹往那『狗官”床上一扔,一个先奸后杀的罪名,他就可以和田伯光作伴去了。” 某司李额角不禁升起数道黑线。 万大平在一旁讥讽道:“路司李?那“狗官』都將师妹像只破鞋一样扔出来,师妹还一口一个『路司李』。” 他两已经计较过,这“狗官”颇多巢穴,府衙、绿竹庵,还有另外一处现在都没有探出来。 须得了解他当夜在何处落脚,趁其不备,將钟师妹带入。 清晨被人发现钟师妹赤身裸体死在路司李的床上。 大家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师妹越惨,那“狗官”的名声自然就越臭。 华山、恆山、衡山竟然跟这样一个“衣冠禽兽”狼狈为奸,到时候不羞死他们。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某些旖旋的场面,不禁发出猥琐的笑声。 某司李禁不住心中骂了一句:“禽兽!” 狄修再伸出禄山爪,伸向钟蕙儿衣襟。 一边还笑道:“师妹让我们舒服一下,自会送你一个痛快。总不能一直便宜外人是不?” 钟蕙儿又急促叫道:“我爹——” 狄修的手一个停顿,万大平却冷笑道:“钟师叔要是不同意,我们敢这样做吗?” “这不是真的,你在胡说钟蕙儿立即像被抽去灵魂一样,眼泪不觉滑落下来,剎那之间万念俱灰。 柜子中的司李也很是惊讶。 真的是钟镇同意,还是他们背著钟镇行事,要是前者,他都怀疑钟蕙儿是不是钟镇亲生的。 狄修嘿嘿笑了两声,不再犹豫,扑向床榻。 “救救我。” 钟蕙儿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狄修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师妹怎地不大喊?万师弟,不让你说,你偏说,这般如死鱼一般,有何趣味?” 身后却是一片沉寂。 “万师弟—” 狄修顿觉不妙,猛然回头,却发现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万大平已经被他制住。 片刻之间,狄修已经看清此人正是路平。 不由得心下大骇,起身欲斗,却被路平迅速点住胸前的几处穴道。 狄修痛哼一声。 路平用的,依旧是正常加一点点的力道。 “想不到左先生如此照顾衡州府的刑名生意。”路平冷冷说道。 说著,他手掌挥动,將狄修背后的几处穴道一一点住。 狄修一声声痛哼,直到哑穴被点,身上的痛楚传到脸部,形成一个挣拧的表情。 路平来到榻前,帮著钟蕙儿解开穴道。 她蜷缩起身子,双眼空洞而呆滯。 不久,开始无声抽泣,双肩隨著抽泣而微微颤动,泪水浸湿了枕巾。 路平將目光移开,这段时间的打击,要是搁在一般人身上,怕是早崩溃了, 亏得钟蕙儿能承受下来。 过了良久,便听到她止住哭泣,从床上起身。 整理一下衣衫,冷冷地看著路平问道:“你早知道?” 第一次英雄救美就收穫了这样一句问话,路平也是无语。 他取出竹管,拿出里面薄薄的纸条递给她。 胡三的情报工作变得卓有成效他终於能在牛家巷安排一些杂役。 这些杂役探听到嵩山派要对付钟蕙儿,但是具体怎样做,他们並不清楚。 今天城中的情形实在太方便一些人作奸犯科,胡三的人看到嵩山派的人离开江边,便马上通知路平。 路平便抄了一条近路急速赶到。 钟蕙儿冷哼一声,忽然出手在万、狄二人脸上猛扇了几个耳光。 两个师兄竟然如此衣冠禽兽。 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你们都不是好人。” 钟蕙儿又似要哭出来,却硬生生忍住,愤愤说道。 从她的角度来说,这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路平也不和她爭辩,看见她眼角的泪痕,默默递上一副罗帕,正是绣著“东方”的那条。 真·东方绣品。 钟蕙儿不禁又是一呆。 这两位嵩山採贼如何解决还是一个问题。 路平解开了二人的哑穴。 “两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误会。”万大平陪笑道:“我们只不过跟师妹开个玩笑,又哪里会真的动手。” 狄修的脸上留著几道鲜红的指印,本来套拉著脑袋,闻言也抬头道:“正是,钟师妹和我们的同门,又是钟师叔的女儿,我们嵩山派也是名门正派,怎会做这等禽兽之事,路司李確实太著急了。” 钟蕙儿瞪大了双眼,好像不认识眼前的这两位嵩山师兄一般。 她羞愤至极,又是上去各扇了两人几个耳光,这下,嵩山二弟子的脸颊便肿了起来。 万大平和狄修交换了一下眼神,狄修又道:“钟师妹,即便你和这位司李有姦情,我们也有意成全,犯不著回过头来陷害自己师兄吧。” 路平、钟蕙儿:— 路平脸色变得阴沉。 这起强姦未遂案看起来简单,其实並不好判定。 按照律法,【强姦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但是,第一个问题是:大明朝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是绝不会去上告的。 况且钟蕙儿在这里行医,装扮的是一个男道土,要是此事一出,钟蕙儿的职业生涯怕是就结束了。 第二个问题是:今天没有其他证人。以路平的身份和与钟蕙儿的关係,又不適合作证。 只要疑犯咬死“本就相识,女子情愿,临时反悔”。 那案子就判不了。 要是疑犯如两人刚才一般倒打一耙,在公堂上这么一,说不定信的人还真多。 第三个问题:破局的唯一办法就是现在取得他们的口供。 这其实极其冒险,《大明律》规定,你抓获了盗贼不能私刑弔拷。 当然,如果你拷问的结果是对方就是真的罪犯,那么官府不会跟你计较这些细节,你反而解官有功。 但是,要是嫌犯死不招认,回头便会告你一个诬陷之罪,你还有被判反坐的可能。 或者当堂反供,你的麻烦就不是一般的大。 就看嵩山派这两人的模样,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显然已经做好了应付酷刑的准备。 路平不禁在屋內起步来。 钟蕙儿声音冰冷:“你把这两人带走,隨你怎么处置,不要让我再看见他们二人。” 也罢。 今天就让二人做一道选择题吧。 路平听著钟蕙儿清冷的声音,终於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也不跟你们废话,就一句话:你们是想按照江湖规矩,还是按照官府规矩处理?” “江湖规矩怎么说?官府的规矩怎么说?” “江湖的规矩,当然是私了。 钟姑娘是我的朋友,你们惹了她,我当然要替她出口气。” 钟蕙儿听见路平说起“朋友”,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待看清瓷瓶上的字样,顿时脸颊排红。 “这是嵩山特製的阴阳合欢散,想必你们也有所闻,只需要两位各自服下一些,发生什么事情,两位自然可以想到。 我会派人將你二人捆在一起,在衡州城示眾。喷,嵩山派左先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清理门户。” 这种方法,其实是狄修在原来时空中,在华山对付令狐冲和田伯光的方法。 路平抄袭过来,计划的发明人反而差些气晕过去。 钟蕙儿一脚,就跑去了屋外。 其实按照万大平对付刘菁的办法,將万大平一切两半都符合他们的江湖规矩。 就听见路平嘆息道:“其实我还有很多种办法,比如我曾经研製出一种掌法,类似摧心掌的功效,不过却只对一个部位有效。” 路平看了两人下一眼,眼神中满是不言而喻。 两人更是大孩,若不是动弹不得,现在早已经夹紧膀下。 路平的声音在他们听来,简直像是魔鬼,外间的钟蕙儿一阵羞恼,嘴角上扬,竟然发现此人的声音不是往日那般討厌。 路平却又摇头道:“如今朝廷禁止私人阉割,这种办法有伤天和,还是用第一种吧。” 说著便打开药瓶,向前走了两步。 “司李且慢。有话好说!”万大平和狄修对视一眼,齐声道,“但不知官府的办法是什么办?” “官府的办法就很简单,两位各自录个供词,如实承认罪行。 判决下来应该就是“杖一百,流三千里”。 要是嵩山愿意出钱,这等罪行,都可以用银赎刑。也不了多少银子。 当然,嵩山派愿意不愿意,这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两人心念急转,一时犹豫不决。 师父他老人家会出罚金吗?两人也不敢確定。 路平不耐烦地说:“堂堂嵩山男子,怎地婆婆妈妈,我只数三下,是江湖还是官府,一言而决!” 说著便举起手掌。 “我愿选官府规矩。”万大平抢先道。 『我—————也是。”狄修慢了一步,脸色阴沉,低声说道。 路平一脸的遗憾,嘆息道:“真是明智的选择,有时候我真的很恼恨自己的身份,不能如同各位一般,快意恩仇。” 他文取出另外一瓶药丸,也是钟蕙儿所制,嵩山特產。 “两位的信誉我是信不过的,这种药想必你在嵩山也有所闻,需要一个月服用一次解药,要不然死的很难看。吃下这种药,主要是为了防止二位当场翻供, 等结案之后,就会给二位解药。” 万大平急道:“要是司李不给呢?” 路平冷笑不语。 二人神色一片灰暗。 吃完药后,眼神中闪烁著怨毒与愤怒,似乎要將路平吞没。 路平也不理会,转头对钟蕙儿道:“取纸笔来。” 他顿了一下又忽然想到:“你这两位师兄都会写字吧?” 嵩山派的基础教育还是不错的。 修改了几次,让二人各自盖了一个手印。路平终於满意地点点头。 等一切安排妥当,路平抽空去了一趟衙门,喊来几个巡捕。 连人带口供一起带入府衙,將二人投入大牢。 此刻天色渐昏,华灯初上,看龙舟的人陆续归来。 欧阳巷本是一条繁华的街巷,此刻再次热闹起来。 钟蕙儿像是鬆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一次低声抽泣起来。 路平打开一个食盒,刚刚取出一坛蒲酒和一包粽子。 就见一位男童走进医馆,进屋就放下一个纸包,奶声奶气地说道: “钟医士,钟医士!娘说你孤身在外,一定还没有吃上粽子,让我送来一些,娘还说,要是还想吃,就去家里拿去。” 说罢,斜眼看了路平一眼,便蹦蹦跳跳离开了。 钟蕙儿拿著东方绣品,擦擦眼泪,拿起一个粽子,如同拿著一块珍宝。 清冷的脸上不禁浮现了一丝笑容。 正剥开一个粽子的路平顿时觉得,这比岳夫人牌粽子更加治癒。 桃冲绿竹庵。 一阵悠扬的古琴曲迴荡其中。 琴曲开头,清新飘逸,若在空谷之中,遗世独立,若有所思。 继而节奏舒缓沉稳,却又绵绵不绝,仿佛徘徊沉吟於山中,但见月当空, 清泉不息。 融休老和尚敲著的企鱼不股快了几分,额角任出冷汗,滴在路司李所赠的裂裟伶。 琴音来自司李所租用的静室方向。 “妙!”一黑衣老者在亮轻声鼓掌,低声说道,“竹翁,此曲理应静夜以中音奏之,就如同置身空山,听涧流清垫,洗涤尘襟,大小姐所呈之意象,已经远胜於环。” 第182章 圣姑夜读《二宗》 第182章 圣姑夜读《二宗》 绿竹动清风,层轩静华月。 任盈盈一到衡州,便喜欢上了绿竹庵这个名字。 江天靄靄,绿树凝盼。 幽竹琳琅,清溪涟漪。 其中丹桂,耸干参天、接荫蔽日。 竹林的掩映之中,则是绿竹庵和几座几乎相连的小庙。 比起洛阳绿竹巷別有一番雅趣。 圣姑圣心欢喜。 体察圣姑之意的绿竹翁大侄子,立即派人前来询问融休住持。 “寺中倒是有一间静室,不过已经有人订了一年,老訥不好出尔反尔,况且一位女施主....” 融休本想婉拒,却见来人打开一个包裹,融休和尚眼神被晃了一下,顿时精神大振。 “阿弥陀佛,出家人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那位施主最近极少到庵中来,若是少留一些时日,也是不妨事的。” 和尚语含慈悲,合十说道。 於是司李的静室,就暂时成了魔教圣姑的静室。 和尚本要派人清扫,却被从人禁止, 一排寮房,也尽被占据。 融休便託辞悟道闭关,下令关闭庵门,谢绝香客,以免打扰贵客清修。 融休还记得,第一日入住时,他偶然听见: “姑姑若是喜欢,我让人买下此处,为姑姑建一座別院如何?” “嗯。”静室內传来一声低语。 融休不禁目瞪口呆,自己不过是贪了一点財而已,不至於丟了和尚庙,这如何对得住佛祖? 这是融休唯一一次听见主人的声音,此后,庵里的几个和尚就严禁接近。 这几日,来客情形愈发不对,以他少林学习禪法的眼光,几乎可以断定:这群人就是魔教中人。 想到这些,融休不由得心中暗自叫苦,敲木鱼的声音更加快了一些。 晚间,融休听著让人清净的琴音,心中却无法清净。 他一会向佛祖懺悔,一会默念金刚经,一会抽个签给自己测个字。 一个“走为上”的竹籤落在案上。 融休和尚嘴角抽搐,嘆息道:“也罢,刚送走嵩山派,又迎来魔教中人,绿竹庵合该有此劫数。不如明日带著徒弟们到雁峰寺暂住几日,一切就隨缘吧。” 他又想到:“须得托人向司李报个信,若是司李忽然前来,与这帮人起了衝突,可是大大不妙。” 静室外,绿竹翁小声说道:“姑姑,黄伯流来请罪。” 在静室前的竹林之外,大名鼎鼎的天河帮帮主黄伯流跪在地上,一把长长的鬍鬚贴著地面,却是大气也不敢喘。 他哪里能够想到,自己这一遭拍马屁拍到马脚上。 从万历六年(1578),潘季驯潘司空开始治理黄河,今年二月刚刚告成。 潘司空本要勘察河南故道,却被河南地方官反对,只好將精力放在下游。 两年来,他对黄河中帮派颇不客气,天河帮生意大受影响。 又两年没斗龙舟,弟兄们也恋的慌。 此番南下衡州,正逢端午,兄弟们那里按捺得住,纷纷要和衡州人斗斗龙舟,让这些南蛮知道黄河上天河帮的厉害。 第一天就出现一个“灵珊號”,接著诸龙舟陆续改名。 老黄刚服下圣姑赐给的解药,正对圣姑感激不尽,见此情形顿时来了灵感: 要是取个圣姑一直喜欢的“绿竹”之名,夺得锦標。 圣姑岂不会欢喜? 谁知今天圣姑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却极为生气.— 结果就是,他跪在这里,到底上了年岁,老胳膊老腿,这一跪当真是要了老命。然而老黄想起圣姑的恩德,却是一言不发。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东海中有座蟠龙岛,你知道么?” 黄伯流大喜,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 那声音道:“你立即动身——” 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良久之后,那声音才道:“此番在衡州,要多借重天河帮,就戴罪立功吧。” 室外的诸人一听,都感异,圣姑怎地忽然转了性子? 黄伯流却急忙谢过,又听圣姑说一声“走罢”,便艰难地爬起,带著手下, 离开绿竹庵。 一路之上,依旧大惑不解。 静室之中,烛光明亮,香气氮氬,任盈盈秀丽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 蓝凤凰来拜謁时,说起衡州府路司李有个古怪的要求,问问付出什么代价, 能让她將下属尽数发配蟠龙岛。 蓝凤凰笑道,他那里知道圣姑是何等人物,天下间有什么事情办不到。 “天下间不如愿的事情,可不止一两件呢!”任盈盈幽幽一嘆。 合上了路平放在绿竹庵中的明教典籍一一《二宗》。 “曲洋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待到外人散尽,曲洋便跪在静室外。 他是日月神教老人,如今的老人,已经不多了。 琴簫唱和而为知音。 天下人以为可笑,任盈盈却並不这样想。 她很能理解曲洋。 “曲长老请起。”任盈盈淡淡道,“你此番行事,未免太过孟浪,事发忽然,教中已经派下诛杀你的高手,我也不好求情。 幸亏有人飞鸽传书,送来你在衡州消灭一伙冒充神教贼人的消息,我才代为转圆,教主知道事情原委,也不再追究! 你若是要谢,还是谢过传信之人吧。” 曲洋起身,面露异之色:“大小姐可知何人传信?” 任盈盈哼了一声,道:“信是白马寺的和尚送来的,想知道是谁,自己问去就是。” 曲洋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性,轻轻摇头,换了个话题道:“大小姐南来衡州,若有大事,曲洋愿奉驱驰。” 这一次任盈盈却想了许久才道:“头一件事情,是向叔叔吩咐的,向你借用《广陵散》曲谱,向叔叔说事关重大,但並未告诉我是何事; 第二件事情,是需要向教主交代的,五岳中的四派齐聚衡州,到底在图谋什么; 第三件事情—” 任盈盈沉默许久才道:“你让非非留下来陪我几日罢。” 诸事已了,任盈盈遣散眾人,又一次翻开《二宗》,这一明教的教义,看起来跟日月神教尘封的教义並不相同,但故老相传,却又跟日月神教大有干係。 第二天,融休老和尚派人送信到衡州府的时候。 路平的脸色甚为古怪。 自己的一个“窝”,几天的工夫,竟然改姓任了? 融休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不过,他眼下无心顾及此事。 比丘和比丘尼区域网传来的信息让他应接不暇: 以天河帮进驻於家码头为开端。 就是一个要命的名单: 黄河老祖老头子与祖千秋、“夜猫子”计无施、桐柏双奇吴柏英与周孤桐、 双蛇恶乞严三星、张夫人等等左道之士,皆有南下之跡象。 就连漠北双熊也不远千里,从遥远的大漠疾奔而来。 还有六位长相相似,都是一般丑陋的怪人,虽非魔教,听说衡州热闹,也有南下之势。 一些帮派还成群结队,呼朋唤友,结成数十甚至几百人的队伍。 这在官府看来,就叫流民过境,只要不在自己的地头闹事,也就见怪不怪。 本来湖广,尤其是荆襄一带的流民团伙就层出不穷,成化中,荆襄地区的流民有二百万之多,其后才逐步缓解。 这几个流民,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路平却知道这伙“流民”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人不一定是任大小姐招来的,但他们南来,一定跟任大小姐有关。 他们的想法,想必都是刚刚服下三户脑神丹的解药,高兴之余,都念著任大小姐的恩德,听说此次圣姑来衡州办事,纷纷前来出一把力。 更加奇的是,当年刘正风金盆洗手的贺客,在前些日子闹魔教信徒的时候已经回来一批,如今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想到比刘正风金盆洗手规模更大的几千豪客聚集。 路平不禁揉揉眉心,一个个问题涌上心头。 江湖中人真的就这般閒吗? 任大小姐到底要办啥事情,心里是怎么想的? 后世某些人不是说任大小姐是“隱者”,如此多的人如眾星捧月一般为她奔走,她內心当真没有一丝欣喜吗? 但眼下,却还有一桩事情需要处理。 “九曲剑”钟镇头一次来到衡州府。 就坐在退思堂之中。 路平沉默良久没言语。 钟镇也颇能沉得住气,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带著一丝笑意,眉宇之间的一层阴霾却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沈周的伤势终於好些了。 快步来到后堂,大声道:“嵩山弟子狄修、万大平供认不讳,逼奸其师妹钟蕙儿未遂是实。按律当仗一百,流三千里。” 钟镇听到这一消息,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 路平冷声道:“沈书办,你是懂律法,也是懂礼法的,不知师兄妹,可算是亲属?” 沈周躬身道:“此事虽无定论,也算一说,昔年圣人离世,弟子皆服丧三年,故以徒事师,皆如以子事父,同门之中,虽然无服,也有兄弟姐妹之情。 因此,卑职以为,师兄妹结亲固然不违背伦常,然而以师兄强迫师妹,却还是有违伦常的。” 路平頜首道:“此论甚正。可惜了,嘉靖七年前,亲属强姦未成,多是死罪,嘉靖七年后,只能以未成律打一百,发辽东充军搬砖。便宜这两禽兽了。” 钟镇一颗心碎碎直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路平摆摆手,沈周將案卷往案上一放,看也不看钟镇,躬身退出。 “司李说的,可是蕙儿?蕙儿她有事吗?” 钟镇想了片刻,急切地问道。 路平脸色冷峻,直视钟镇。 许久才淡淡说道:“嵩山弟子狄修、万大平,昨日闯入其师妹钟蕙儿医馆, 想必钟先生是不知道了?” “这等禽兽。”钟镇骂道,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路平还是同样的语气:“二人供认,此事是由嵩山左先生,钟先生安排,先行逼奸,再杀其人,事后嫁祸本官。此事属实否?” 钟镇登时冷汗淋漓,大声道:“纯属誹谤,左师兄和我素来疼爱蕙儿,蕙儿还是我亲生女儿,司李可將二人喊来,我与其当面对质?” 路平的脸上的冷冽更甚。 一般人听到女儿有此遭遇,是恨不得立即杀掉岁徒。 而钟镇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 路平闭目深吸一口气,將外相交代的“打击江湖豪强,有利於清丈,但是不可及於乱”默念一遍。 “当真是钟蕙儿的好父亲。” 路平再次睁开眼时,双目精光闪烁。 “蕙儿现在何处?” 钟镇心头一凛,喉结微动,避开了路平的目光,艰难说道。 路平没有回答,只是从案卷中抽出一张供词,看著钟镇,不急不徐地说道:“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钟镇强自笑道:“嵩山对司李素来没有恶意。” 路平缓缓摇头,深邃的眼神含著一丝戏謔。 “二贼若在眼前,钟先生能亲自斩杀,为钟姑娘出口气吗?” 钟镇心中不由得大骂,神色却变得气愤填膺: “我恨不得挖出他们的心肝,以血此恨。” 路平笑著摇摇头。 “左掌门来信说,司李说的要求,我们嵩山派全部答应了。” 钟镇咬咬牙,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上前两步,放在路平案上。 路平未接,又一次缓缓摇头。 “司李还有何吩咐?”钟镇眯著眼,小声道。 “很简单。 其一,除了上次答应的建衡山抗魔碑,左掌门亲撰碑文之外,嵩山派需要再出一万两,奖赏、抚恤三派义士; 其二,如今五岳令旗在衡州一代泛滥成灾,不法之徒拿著五岳令旗到处为恶,嵩山派需要立即废除五岳令旗,至於怎样號令五岳,你们和其他四岳自己商量; 其三、左先生之子和钟先生之女的婚约解除,嵩山派再拿出一万两,为钟蕙儿在衡州开设药铺、医馆所用,钟蕙儿想不想留在嵩山派,听其自便; 其四、左先生需要向各大门派致信,立即开革狄修、万大平,若是刑满,立即清理门户。无论什么理由,言辞之间不得涉及钟蕙儿。 以上种种,必须左先生亲笔担保。 彼一时,此一时。 这是新的条件。不管嵩山派用什么办法,五日之內,我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覆。 本官奉敕命决断衡州江湖事务,还请左先生好好体会一下。” 钟镇顿时目瞪口呆,他思索片刻,目中竟然有了一丝欣喜。 “司李放心。”他拱手道。 路平並不理会,只是端茶送客。 以斗爭求合作。 这一次他的条件苛刻,却依旧给嵩山留下了机会。 他们总有一天会认识到,钟蕙儿对他们是多么重要。 钟镇出得府衙,一个跟跪,差些摔倒。 高克新和邓八公迎接上来,忙问事情如何。 钟镇正要说话,却看到两位俏丽的女子走到近前,口称“师伯”,向他们行礼。 正是岳灵珊和刘菁。 钟镇温言道:“两位师侄来此何事?” 岳灵珊脸上泛起柔柔的红晕,手指著裙角,扭捏不语。 刘菁却笑道:“回陆师伯,岳夫人让师姐和我,来给路司李送些吃食。” 九曲剑的脸色登时阴沉不定。 许久才頜首笑道:“好。” 他看著二女將食盒送给门子,便挽著手离开府衙。 心中不由得一阵苦笑:“如今三派联合之势,已然无法阻止,路司李的条件,怕是左师兄不答应也不成了。” 【万分感谢书友武林学渣彭大盛(2次) 打赏】 第183章 「泽被苍生」医会 第183章 “泽被苍生”医会 定閒师太抵达衡州。 五岳中三派掌门同居一城,这是江湖中少有的大事情。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人道五岳不相和睦,有人说三派衡州联合抗魔但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感意外。 在钟镇焦急等待左冷禪回信的日子中,五岳宅仁医会悄然成立。 眾人察觉到这一消息,是几天后。 衡州当地书坊刊刻一卷册子,名为《五岳宅仁医会刊》,在衡州悄悄流传。 有江湖中人发现后,大吃一惊。 接著,越来越多的人到处求购,看完之后,眾人才如梦初醒。 刊中有总纂、协修、採访、督刊、校对等名目。 其中的总纂官,赫然写著“岳不群”三字。 江湖中人自是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无不震惊。 岳不群撰写序言,他言道,“宅仁就是心中有仁,医者仁术,侠者仁心,医道和侠道是相通的。五岳首倡宅仁医会,就是行医道,也行侠道於当世江湖。” 接著,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出现了。 五岳宅仁医会在衡州成立,华山、衡山两派掌门,一致推选恆山定閒师太为会首。 定閒师太也不推辞,说道:“利惠苍生,佛门本愿。” 对五岳剑派和宅仁医会之间的关係。 一篇文章说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互为同盟,彼此依存。 宅仁医会却只是五岳中医士联盟,五岳中的好医学者联盟。 彼此之间,互不统属。” 短短的几句话引来不少猜测。 其后,还有一篇短短的文章,题目是《少林方证大师为五岳宅仁医会贺》。 群豪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恆山派一位名叫“仪清”的女尼撰文说道,医会的头等大事,就是编撰《五岳药典》,將五岳各派立派以来的药方、药理进行归类、整理,並验证其功效, 隨后刊布天下。 “仪清”並没有用华丽辞藻,只是恳切表示,《五岳药典》受益者非只是五岳,而是江湖甚至天下。 各派在武学之道有“门户之见”,固然理所当然。然而,在救治人命上,却不该有所藏私。 因而,五岳宅仁医会才恳请江湖中的有识之士,將自己所有的秘方拿出来, 医会愿评估其价值,和其协商,重金购买。 医会所倡导的另外一件事情是讲学。 三派中精於医理的前辈將不定期开讲,讲述在治疗外伤和內伤上的认识。 如今,好消息来了,少林方生大师不日南来,本会將恳切邀请方生大师开讲少林在治疗外伤上的一些经验。 群豪一开始猜测,五岳三派掌门聚会,说不定是谋划什么大事。 谁知道竟然就是编撰个药典。 確实,行走江湖,谁也难免有挨刀的一天,这药典要是公布,说不定对自己有所帮助。 但这样做要五岳中的三个掌门出手,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一时之间,眾人便对医会失去了兴趣,甚至连习惯“阴谋论”的也不大谈起。 人家一切都说的明明白白,有什么好猜测的。 只有一些敏感人士才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衡州吹出的这股江湖风气,翻遍江湖歷史,找不见任何一个前例。 正在费心打探五岳聚集衡州所为何事的任大小姐。 很快就得到一份会刊。 她略略一看就有些发证,正道中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光明磊落了。 看完之后幽然嘆道:“这或许才算得上是『泽被苍生』。』 一双纤纤素手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位魔教圣姑若有所思。 黑木崖顶部有一座汉白玉的巨大牌楼,上面写著的就是“泽被苍生”四个金色大字。 每每教眾参拜,但见四字迎著阳光发出璀璨的光芒,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如今,杨莲亭掌握神教大权,排除异己,大肆屠戮教中老人。其人又好大喜功,要是將正教搞『五岳宅仁医会”送去黑木崖,他说不定心血来潮,也搞一个『泽被苍生』医会,与正教相抗衡。教中的老人也能少一些折腾。” 她想到这里,不禁展顏一笑,提笔在案上写下一副信函,唤来绿竹翁大侄子道:“竹贤侄,速飞鸽传书,將此信送往黑木崖。” 绿竹翁已经七十多岁,头顶上的头髮颇为稀疏,精神却十分鑠, 他答应一声,接过竹筒前往鸽舍。 不多时又匆匆返回。 皱眉道:“姑姑,我发信之后,发现一件怪事,鸽舍中多了一只鸽子,还带了一封信!” 说著將一个小小的竹筒呈给任盈盈。 和尚庙中养鸽子,並不奇怪。 臭和尚们前两天搬走的时候带走鸽子,也只当是慈悲心肠。 就算和尚们也是武林一脉,也有信鸽传信,如今被占了场子,魔教圣姑也不认为有啥大不了的。 “想必是那里的鸽子现在迷路了,你放回去就是。” 和尚们通信说些什么,魔教圣姑一点兴趣都没有。 绿竹翁躬身道:“姑姑,这封信就是送给您的。” 竹筒上刻著一个小小的“任”字,绿竹翁並不相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任盈盈“哦”了一声,秀眉微,接过竹筒,打开上面的封泥,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写著一句话: “正教现发起『五岳宅仁医会』,日月神教素来与正教竞爭,不打算组建另一个医会吗?『泽被苍生』医会,此名如何?” 任盈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睛睁得大大的,竟不自禁回头张望,自然是空无一人。 作为神教中仅仅次於东方不败的资深宅女/宅男,一时想到內心刚刚的想法, 竟然被一人提前说出。 她心中顿时有一种毛骨惊然的感觉。 “姑姑,可是有什么事情。” 绿竹翁察觉到她脸上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任盈盈定下心神,眼神中闪现一丝寒意。 “装神弄鬼!你是何人?”她立即提笔写了一句话。 写完之后,装回竹筒,递给绿竹翁道:“用那只鸽子送出。你自己看著鸽子,看看它飞往何处?將那人给我带回来。” 绿竹翁略显僂的身躯不由得一颤,却还是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姑姑啊,你要我跟著一只鸽子?嘿嘿,可太瞧得起老蔑匠啦。” 绿竹翁大侄子心中暗自叫苦,但姑姑发话了,就是头上的头髮掉光,也得办到是不是? 绿竹翁微微沉吟,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回雁峰。 如今的绿竹庵比起嵩山派在时,更难打探消息。 各种接触绿竹庵的方法均告失败。 能够起点沟通作用的蓝教主说: “司李小哥,你上次的那个提议我跟那位说起。 她说,少管閒事,否则就先送你去蟠龙岛充军。 我要再传一次话,去蟠龙岛充军的就是咱们俩。 充军也不算什么, 就是『小”和『小绿』都不喜欢你,要是它们趁我不备咬你一口,伤了朋友和气,那可是不好。” 蓝教主並不打算理会路平的纠缠,並打算要是他再来,就释放大蜘蛛和毒蛇路平只得返回。 他不过是希望任盈盈手下,能够少一些人来衡州,就算来到衡州,好岁也得定一下规矩,要不然此刻三派要是和那些三山五岳之士大打出手。 刚刚走上正轨的五岳宅仁医会,岂不是又要平地起波折。 另一个沟通的方式是曲洋和曲非烟,但是爷孙俩至今不见踪影。 他试著另外派人,根本就无法接近绿竹庵。 任盈盈居住在洛阳期间,绝不是只有她和绿竹翁二人,而是有不少日月神教高手在暗中保护。 路平只能另想办法。 在魔教圣姑入住绿竹庵之后,比丘网络短暂断线。 和尚们將鸽子搬到雁峰寺,依旧无法恢復通信。 在短暂的几天,儘管还有比丘尼网络系统可以依赖,但必须承认,和尚们的消息,比起尼姑们的消息灵通多了。 比丘网络得到了方证大师的许可,几乎是免费接入。 但是比丘尼网络,就是一路香油铺路。 当世江湖中的顶尖人物,首先就是在信息利用的自由度上。 俗称:网聊。 打个比方,方证和冲虚可以隨时交换对江湖局势的看法,每一次说起来都是长篇大论,需要好几只信鸽才能送完一封信。 他们其实占据了相当多的江湖流量。 路平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便亲自到雁峰寺拜会融休。 开口便问:“老和尚,你的信鸽现在能否飞到绿竹庵?” 融休一证,笑道:“当然是可以的,不过眼下绿竹庵別有乾坤,施主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路平伸出一根手指。 融休和尚眼前一亮,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这般破坏江湖规矩,却不是银子的事情。” 路平伸出两根手指。 他算是明白了,如今的衡州,实际存在四大信鸽系统,除了和尚庙和尼姑庵的,就是嵩山派、任大小姐搭建的临时网络。 四大系统实际可以互通,但各派却有互不介入对方信鸽通讯的默契。 这叫做江湖规矩,甚至是更深层次的江湖规矩。 如果实现互通,就是发个信去黑木崖,和东方不败交个网友,都大有可能。 老和尚喉结微动,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眼神似有所动摇,但犹豫许久, 还是摇了摇头。 “可惜!”路平起身嘆道,“仅仅送两次信而已,二百两加上一件上好的袈裟·——实在可惜。”“ 融休的呼吸变得得急促而不规则,內心很是纠结,见路平正要缓步离开。 终於忍不住喊了一声“司李”。 话音刚落,老和尚就变得沮丧起来,终日说下不为例,结果就不知道下次是那个下次。 见路平果然停了下来,老和尚便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他都有些恼恨心中的贪婪,但每次总是控制不住嘴巴。 “老訥想了想,司李和我绿竹庵一向交好,这样的要求倒也不难,不过司李记住,下不为例。” 老和尚说罢,喊来一个负责训练信鸽的和尚,正是上次接待自己的瑞明。 “司李隨他去就是。” 顿了一下,老和尚又沮丧地说,“司李下次,万勿以情相迫。” 以情相迫? 路平听著老和尚的矫情,一时无语, 瑞明详细介绍了绿竹庵信鸽是如何训练的。 突出了一下信鸽传信系统的优越性。 “能被追踪吗?” “那是鸽子,是飞在高天的,如何追踪?』 瑞明对自己的业务很有信心。 路平含笑点头,思索起如何写好致日月神教任大小姐的第一封信。 更加准確的比喻,好比后世藉助聊天工具聊天。 如何搭汕是一门大学问。 路平脑海中浮现好几种搭汕技巧,没有一个能用的。 许久之后,便决定用“泽被苍生”投石问路。 信发出之后,瑞明放出信鸽。 他在遇见路平的时候,非常谦恭,此刻站在鸽舍前,却是焕发中一种平素没有的自信。 鸽子翔於高天,一路北飞。 瑞明得意地笑道:“司李儘管放心就是,鸽子自认得绿竹庵。当年这批信鸽第一次训练,就是从回雁峰到桃冲。” 路平点点头,扔给瑞明一块碎银。 瑞明一把接过,却是立刻变得谦恭。 大明第一次,正教和魔教之间的联网实验就这般启动。 同时,这也是大明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网络聊天。 一旦成功,不知道多少江湖儿女,能够享受其中的乐趣。 回到理刑馆的时候。 胡三匆匆来报:“四爷,天河帮异动!” “他们要做什么?”路平霍然起身。 胡三脸色古怪:“丁家码头的一个兄弟说,天河帮忽然从绿竹庵接到一个奇怪的消息,所是让他们追赶一只鸽子。” 他禁不住笑了起来:“那场面倒是非常壮观,那么多船只,追赶一只鸽子。 ? 接著,武捕头也急匆匆赶来,嘟囊道:“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这绿竹庵怎么回事?从庵中忽然窜出几位高手,一路狂奔,市面上都道,这些人在追一只鸽子。” “追到了吗?”路平忙问。 两人齐齐摇头。 不多久,雁峰寺有人传信,说是司李的回信收到了。 路平拆开一看,但见一行娟秀小字,风格飘逸。 短短的几个字,路平仿佛感觉到一股杀气和戾气。 他的脸孔登时有些发黑。 大明朝的第一次聊天平台互动,结果就这! 第184章 司李和魔教圣姑的一场网聊 第184章 司李和魔教圣姑的一场网聊 “你说的神鵰侠故事不错。后来呢?那位杨过大侠和小龙女相见了吗? 百药门』诸佬儿来衡州凑什么热闹,我已经派人打发他们回去了。 另外,你知道我是何人,我却不知你是何人? 这不公平,何不坦诚相告?” 路平接到任大小姐的又一只信鸽,不禁愉快的笑起来。 信鸽往来几次后,两人就达成妥协: 讲一个故事,换大小姐打发一批人远离衡州, 这笔买卖其实不怎么划算。 一想到大小姐手下源源不断的三山五岳之士,路平脸孔一黑,笔便停顿了一下。 “十六年后,在绝情谷,—” 他这般写道。 写好之后就交给瑞明和尚,和尚再回雁峰寺发信鸽。 两天之內,大小姐就听完了神鵰梗概。 顺便也帮助路平赶走了约莫四分之一的大一些的帮会。 这让路平压力大减,再有五六天,就可以將其他帮派驱走。 剩下的就是驱赶夫妻大盗、兄弟大盗、独脚大盗等等。 那就得跟大小姐好汉算算帐,看看一个故事,能等於她手下的几个豪杰之士。 几千群豪下衡州,司李不过浪费一些墨,写禿几杆笔而已。 终究还是划算的。 “可还有別的故事? 顺便跟你说一下,山东黑风会已经到达九江。 要是没有故事,那他们一进入江西,可是不好阻止! 另,你是何人?” 路平不禁了一下牙。 清晨一开衙,瑞明和尚就急匆匆送来一封信的信件。 “司李,这信是昨夜送来的,可是城门关闭,城中宵禁,小僧实在无法送来。” 路平点点头,大小姐如此迫不及待,倒是有点在自己意料之外。 微微沉吟,路平提笔写道: “今天就讲一个雷峰塔的故事,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 路平將信封好,交给瑞明。 瑞明和尚忍不住嘀咕道:“司李,这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托大?为何不將她直接带来衙门问话?” 將魔教圣姑带到府衙? 那几千下属就是拼了命也要往衡州赶了。 路平神情变得凝重,说道:“此事关係衡州府安危,你可千万不可轻忽,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瑞明心中一动,神情立即肃穆起来,他一个绿竹庵中培训鸽子的小和尚,竟然有机会参与如此大事,司李赏赐又多,再跑几天,都可以还俗娶个媳妇。 他虽然好奇也不再多问,飞也似的去了。 不一会,他气喘吁吁来到府衙,又送来一封信。 “白素贞,千年蛇妖嫁给许宣,后来如何? 岂有此理,昨夜为何不回信? 黑风会的事情,我决定不管了。 还有,你究竟是何人?可不要用『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边缘人”来塘塞。” 路平额角不禁掛上几道黑线。 这大小姐竟然连夜里都在等信鸽? 想一想也可以理解,她在日月神教中的地位如眾星捧月一般,眾人只敢仰视,可以说话的不过是向问天等等一干老头子。 下黑木崖后在洛阳、在衡州同样大门不出,爱好不过是弹琴,日常陪伴不过绿竹翁。 连恆山派的尼姑都可以和外界接触,甚至这一番衡州行,更是开阔了眼界。 任盈盈今年不过十七岁,比起恆山派的尼姑都闭塞。 她很擅长一曲《清心普善咒》,其实是南北朝时候的普庵禪师所作,实际不过古剎梵音。 需要时常提醒自己心灵清净才能安静下来。 任大小姐其实颇不清静。 “话说这年七月初七,许宣要到寺中进香。来到寺中,就见一个和尚,法名法海··— 写完这段故事之后,路平想了想,便提笔加上两句话: “白蛇话本颇多,要是著急,可去书坊买本话本瞧瞧。 江湖边缘人,武力低微,又缺秘籍就担心遇到黑风会一般的强人小命不保。 夜里需要勤加练习,那里有空说故事?” 很快,任盈盈就回信道: “黑风会,我让他们回返。 接著说就是。 你练功有什么难题,可来问我! 还有,你到底说不说你是何人?” 路平想到任大小姐无能狂怒的样子,笑了笑。 这一日白蛇传讲到了: “西湖畔。 七层宝塔,千年万载,镇压白蛇。 法海留偈四句:西湖水干,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写完之后,已经三更时分。 至此白蛇故事,就差一个许宣之子许仕林祭塔救母。 司李特意下榻到船上,並將船停在回雁峰下不远的横街。 谁能想到,衡州武林的安危,竟然取决於路司李和魔教圣姑的一场网聊。 路平都觉得有些荒唐。 “四爷,我看我们平水帮也要培训一批信鸽。” 易堂主,不,现在是易帮主看著瑞明和尚的背影,小声说道。 易帮主和齐副帮主商量许久,决定给自己的帮派起名叫做平水帮。 这也是有道理的。 其一、四爷名字中有个平字,平水帮终究要听四爷的。 其二、四爷如今在衡州专断江湖事,江湖不就是水吗?四爷的工作不就是平水吗? 其三、他们这帮派如今声势不大,可是迟早有一天,会让湘江中的大小水帮俯首帖耳,这不也是平水吗? 就是帮派旗帜,两人商量半天,还没有想好。 “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试试。可有培训信鸽的人手?” 路平颇为动心,信鸽通信確实有很多潜力可以挖掘说不定,將来东方教主,都能成为网友。 易帮主放下一碟小菜和一壶酒,笑道:“刚才我跟那瑞明和尚说过,和尚一听很是心动。要是他不成,也会给我们推荐一个高手。” 易帮主想著,基础的信鸽通信要从两地之间的训练开始,就如同雁峰寺和绿竹庵。 將来帮会开拓,有了信鸽会容易很多。 將来船队跑一些长途运输,遇到事情,也可以发送信鸽及时报信。 要不然跟在白蛟帮时一样,船队出了事情,要等月余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知道。 易堂主知道路平这些日子事情比较多,连忙拿出一些帮中大事,请路平决断。 平水帮目前主要是消化衡州鲁门的遗產。 其实就是豪夺而已。 比较困难的是鲁连荣名下的十多个弟子,愿意听从安排的都留下下来,充当码头管理。 不愿意留下来的,便发一笔遣散费,让他们去服侍师父鲁先生。 鲁连荣在勾结嵩山和白板煞星一事上有错,但在监狱一战中有功,在路平接收船队的过程中也极其配合。 路平便决定,只要今后他不再跳出来,便让他安心做个富家翁。 鲁连荣唯一保留的权力就是收徒权,但莫大先生不问、衡山派不管,路平也不能过多干涉。 易帮主说了一会帮中事务,一切都算比较顺利的。 他见路平没有再说什么,便打算退出。 路平忽然道:“你和老齐学过什么功夫?” 一说起功夫,易帮主便有些羞愧,老脸顿时有些发热,懦好久才说:“四爷明鑑,早年行走江湖,我和齐兄弟只学过一些刀术,还是偃月刀法。后来投奔史帮主,做起水上买卖,就没有再用过。” 路平起身,绕著他转了一圈,面露思索之色,易帮主心中开始打起鼓来:“四爷莫不是嫌弃我们兄弟没有功夫,打算开了我们?” 路平坐回案边,取出两本秘籍道:“我听说偃月刀法实用性很差,没用是最好的。这里面是一套棍法,一套心法,你和老齐有空的时候可以练习练习,水上帮派习惯拿著擼和桨作为武器,这套棍法应当可以互通。” 易帮主大喜,连忙谢过。 月照大江。 船上灯火通明。 任大小姐並没有发来信鸽,想必今夜不会有新的通信。 路平便取出任大小姐的信笺。 这是她今日听了故事,高兴的时候写的。 指点武功,路平原以为不过是玩笑,却不想大小姐是认真的。 想必是不想白听故事吧。 若以整个武林的第二代而言,任盈盈武功要远超现在的令狐冲,甚至不见得弱於华山第一代的寧中则。 而她所拥有的武学资源更加丰富,黑木崖上的武学,除了葵宝典,任大小姐又有什么见不到?说不定她心中还记著一套原汁原味的太极拳经。 要是她记性足够好,就是王语嫣之后的另外一本人形武学辞典。 路平也不敢问太过高深的,否则大小姐定然会心生怀疑:这廝莫不是题我日月神教的武学密藏。 任盈盈今天指点的两句却是: “气如车轮,周身俱要相隨,有不相隨处,身便散乱,其病於腰腿求之———· 工短短的几句话,却让路平沉思不已。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句话就出自《九阳真经》。 绿竹庵。 任盈盈也不是不发信了。 而是绿竹翁道:“姑—-大小姐,那只鸽子,一天往返十多次,实在是累极,这次它再也不肯离开鸽舍。” 绿竹翁是一个豁达的老人,这两天却极其恋闷。 前天看完一次飞鸽传书后,姑姑,不,大小姐竟然吩咐自己: “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叫我姑姑。” 这两天更是古怪,不停让那只信鸽发信。 直到信鸽罢工。 老头子脑海中,浮现了信鸽达拉著翅膀,“咕咕———”叫著躲避的样子。 那声音仿佛在说:“求求你们做个人吧。” 绿竹翁也不敢询问,只是听见大小姐轻语什么“杨过、小龙女、绝情谷”; “法海、许宣,雷峰塔”—— 曲非烟今日来陪伴大小姐,大小姐却在陪伴鸽子。 他很是担心自家大小姐魔愜了。 “竹翁,我听说白娘子故事名传天下,话本极多,为何在黑木崖上,从来未听过白娘子话本?”任盈盈幽幽问道。 绿竹翁心中一凛,看了一下四周,朝著室內拱手说道: “大小姐不可提及此事,我听说东方教主极其厌恶这一话本,有年端午节, 曾经將安排此戏的管事、演戏的戏子尽数处死。” 任盈盈“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屋內,曲非烟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医会刚刚创建,却是千头方绪。 庶务均由恆山派二弟子仪清处置。 包括医会人事工作,协调会首与理事之间的关係,接待各方人物;药典、会刊编撰;东洲岛馆舍、庵房、码头的基础建设工作等等。 这一切,都化为白的银钱支出,最后匯总在一本流水帐册上。 路平看著帐册,打量了一下仪清,很有些感慨。 庶务非常重要。 三派大弟子令狐冲、王惟谦、仪和,原本都有这样的机会,但没有一个合適的。 令狐冲不说,他或许有这个能力,却不会管理这等琐事。 王惟谦痴迷武学,儘管他的武学天赋並不甚高,衡山的小师妹在很短的时间內就可以超过他。 仪和则是性烈如火。 反倒是定閒师太二弟子仪清,遇到事情冷静,能够想到对策,待人接物,考虑的也非常周全,这几日竟然將医会繁杂的事务,安排的並並有条,帐目也记得明晰无误。 医会如此快速开始运转,跟她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按照章程,医会的庶务,需要定期向医会的会监匯报开支情况。 路平看了一遍,並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开支。 “甚好。”路平赞道。 仪清微微一笑,仅合十而已。 “阿弥陀佛。”她身后的一位少女却像鬆口气一般。 那少女叫秦绢,只有十五六岁,是定静师太关门弟子,江湖的儿女早当家, 这么早出来跟师父跑江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看著路平,心中却想:“仪琳师姐说司李很可怕,也不是她说的那般嘛!” “仪清师父,我此处有一个办三岳少年医武学院的建议,你先看看如何?要是觉得可以,还请转交给定閒神尼。” 仪清接过来一看,先是吃惊,看过之后,却觉得別开生面。 她又合十道:“司李放心,我这就与师父言说。尽力爭取理事会同意。” 这也是医会的章程之一,医会设立理事会,凡有重大之创建,须得经过理事会同意。 目前理事会,由恆山定静师太、华山岳不群夫妇、衡山莫大先生和鲁连荣, 共有五人。 这份少年医武学院,三派低於十八岁的少年共同学习,实际涉及到並派的主张。 但是定閒师太对並派的意见,实则是“贫尼以恆山派传世数百年,不敢由贫尼手中而绝,拒却了贵派的倡议。此事本来尽可从长计议——.” 假如嵩山行事和缓,找到一些对各派都有利,而不是仅仅对嵩山有利的办法,时间一长,定閒其实可以放弃“门户之见”。 路平寻求的正是这种办法。 若是得到定閒的支持,那么路平心心念念的武学院雏形,其实也可以搭建起来。 第185章 笑傲道VS恬澹道 第185章 笑傲道vs恬澹道 【天地不能容此老。 笑傲。 一竿风月钓江湖。】 笑傲一词忽然流行於京城。 传闻內相得一曲,名《笑傲江湖》,琴操大家杨表正奏之。 听者如云。 但闻天地高远,星稀月淡,松风渺渺,玉露湛湛。 听者如痴如醉,其脱骨超凡,若神游於太虚之境;佩玉鏗鏘,翩然有出尘之想。 一城皆说笑傲曲。 有人道:“有希夷先生,四海閒人,石床高臥,世情凉薄,独求其真,可为笑傲江湖?” 有人说:“棲息於江湖之上,无名利羈绊,流连美人,唱和知音,无拘无束,羡煞王侯,堪为笑傲江湖!” 外相闻之笑道:“世人谈论神仙之道,江湖之道,以为笑傲,皆是妄说。 当年我游览衡岳,观魏夫人升天石,也不禁神往。 每值山水会心处,輒忘返焉。 甚至在衡岳发愿:当遍走寰宇名胜,游目骋怀。 我少而学道,每怀出世之想,中为时所羈绊,遂料理人间事。 终知虚寂之说,大而无当、诚为可厌。 衡岳、瀟湘之地,大禹踪跡多不胜数。大禹之后,又有周公、孔子,无不是独行之土,无不为世所嘲笑,然而他们寂然不动,树鸿业於当时,垂鸿称於后世。留下了道统所系,最终嘲笑他们的反而成为异端。 难道不是这样的人才堪称笑傲吗?” 外相有此说,因而趋炎附势之徒,纷纷以笑傲为荣。 京城人称“笑傲帮”。 五月下旬,湖广巡按朱璉至衡州。 他大聚土人,到处谈论外相笑傲之道。 一时间衡州士林纷传,莫衷一是。 同一天,东厂、锦衣卫一行百人,至于衡州。 据传,这是为了追捕一名叫做“张梅”的贼人。 自从外相秉政以来,冒充其家人的层出不绝,外相无奈,便请厂卫缉捕。 这位张梅,从去年起就在长江两岸行骗,连督漕侍郎江一麟也为其蒙蔽,发给牌票,一路之上,关税全免。 传说,如今“张梅”就在衡州潜藏和厂卫同来衡州的,就有杨表正。 杨表正一下船,就託词访问故人,来到府衙。 “上次说给你的心法,我只知残本而已!几句已经全部告知於你。 你说顛倒一刚一柔、一阴一阳的乾坤二气,纯属异想天开,闻所未闻。 你说六大门派不远万里前往崑崙上討伐摩尼教,后来如何了? 我已经遣人查过,郑山盗跟我来衡州一点关係都没有。 黄伯流自然会打发他们离境。 另!你已经搪塞我多日,什么叫做『信鸽后面,你管对方是一只狗”。 要是还不肯实言相告,休怪我查出来无情。” 大小姐的最新回信,颇有点气急败坏。 路平收到门子通报:“有故人杨表正来访。” 他一证停笔。 上次刘霖来衡州,路平已经得知冯保要派杨表正前来。 探寻“如何笑傲江湖”。 但他和杨表正在福州不过一面之缘,如何会成为故人? 路平心中困惑,却知道这样的琴曲大家惹不得,便草草写了个“有事,回聊”,毛笔画了个微笑的表情,交给瑞明和尚。 自己则亲自迎接出来,將杨表正带到退思堂,泡上一壶武夷山的茶叶。 杨表正未语先垂涕。 进京一行,本为刊刻曲谱找一些赞助,没想到被外相、內相看上,脱身不得,颇为士林垢病。 此行衡州,就是同意了內相一个要求: “但去衡州府,將笑傲之道,以琴操相传於天下,如此,刊刻曲谱一事,我自会托人代办,先生也可归於林泉。” 杨表正更像是被裹挟到衡州府。 听完杨表正所说京中事,路平这才恍然, 朱璉自不必说,就是靠拍外相马屁爬到高位,前段时间,提出在荆州建三詔亭,为外相留住皇帝的天眷。 外相却紧急叫停,回信极其哀切。 “陵谷迁变,高台倾,曲池平。虽吾宅第,且不能守,何有於亭?” 他是在说,世事变化无常,连高山峡谷都能变化,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高台倾倒,曲池变为平地,就是我的宅第,也不一定能守得住,更不要说什么三詔亭。 外相既说笑傲之道,又以衡州为例,朱璉要不来阐述他的意图,反倒是奇怪的事情。 而此番厂卫,竟然也带有这样的使命? 路平倒是颇为齿冷,一方面找白板煞星寻觅长生丹方,一方面却要求大家遵守圣人的教化入世。 此时谈论如何笑傲江湖?岂不可笑。 一个曲子,从江湖引入朝堂,能被二人政治化到这种地步,让人费解。 “好探春茶!”杨表正品了口茶,神色自如许多,恢復了大家之风范。 路平笑道:“前两日,福州林总鏢头送来不少,先生喜欢,可以多拿一些。 2 杨表正又听到一位故人,不禁抚须道:“林总鏢头的公子林平之到京,也送了我不少,出京时都送人了。” “林平之尚主一事如何?” “今年不易,有大兴侯拱辰颇为棘手。內相说,明年还有一位公主下嫁,非林平之莫属。”杨表正笑道,“林公子是个有福气的。” 路平一证,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这样就对上了,侯拱辰所尚的是寿阳公主,林平之要尚的,自然就是永寧公主。 这位永寧公主在原本的时空中就是为冯保所坑,嫁的梁邦瑞婚后不久就病死了,终身不识闺房之事,鬱鬱寡欢,很年轻就去世了。 如今能嫁给林平之,也算得上一件好事。 两人说了一会福州旧事,路平便试探著小声问道: “为何外相忽然要传扬什么笑傲之道?” 杨表正看了一下周围,苦笑道:“还不是为了“恬澹道』?” “恬澹道?”路平论异道,“这是什么来路?” “司李不知道曇阳子吗?她已经预示坐化升仙:就是今年九月九日重阳节。 也公布了升仙的地点,就在其夫徐景韶墓前。” 杨表正脸色似乎颇为神往,语气却很平淡:“仙道古往今来都有,如今求者也多。 只是王太仓(王锡爵)以父亲之尊,拜女儿为师,王州(王世贞)近耳顺之年,拜一双十少女为师,坐谈神道。是不是都忘记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信条,我也不知道这世道怎么了。” “所以,外相准备以笑傲道对付恬澹道。”路平神色古怪地说。 “正是。”杨表正也忍不住摇头轻笑,也不知道是笑话张居正过于敏感,还是笑话恬澹道过於荒诞。 说起来,张居正还真是遇到古怪、难缠的政敌了。 曇阳子是王锡爵的次女,名桂,字燾贞。 她生下来体弱多病,不学《孝经》、《小学》,不习女红,一味学道。 许配给崑山士人徐景韶,未嫁,徐景韶却已经死了。 她便立志守节,守著守著开始“却食证圣”,即辟穀,然后就说梦见了神仙这一家族,似乎都有爱做梦的传统,她的祖父叫王梦祥,从名字就能看出, 是太祖父做了个吉祥的梦:父亲王锡爵,也是因为祖父梦见数以万计麻雀匯聚王家,因此叫“锡爵(通雀)” 自辟穀之后,她的闺房中异光频频, 王锡爵说,他一开始不信的,后来试验了很多次,信了。 他便到处说女儿的奇异之处。 王世贞刚好得罪了张居正,罢官回家,听说此事后,前去探问,一下子也信了。 於是他们俩便拜曇阳子为师。 王世贞身为此时的文坛领袖,更是一再宣告其事。 在他的倡导下,恬澹教的名流如下: 王锡爵、王世贞、王世懋、屠隆、王百穀、赵用贤、瞿汝稷、冯梦禎、沈懋学、汪道昆、陈继儒、徐渭等等。 没有一个不是大名鼎鼎。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反对外相。 如今,王锡爵正在造一所曇阳恬澹观。 这所观就是用来准备给曇阳子坐化成仙用的。 换句话说,就是给女儿送死用的。 別说后世不信,就是当世,也有很多人对这种行为极为不齿。 但不齿归不齿,信的人更多,声势更大。 “外相极其愤怒。”杨表正收敛笑容,说道,“王拿州自称师法韩愈昌黎公,昌黎公当年諫止佛骨,如今王拿州说神仙下世,简直风骨全无。” 如今这位曇阳子,可以说一句话的影响力都非常大,她说了句:“张江陵是当世英雄。” 张居正就不好意思直接下手, 她夸奖一个叫六梦居士是文殊菩萨应身,六梦居士口中说“六根三业,皆为文殊,何用取相”,心中实则乐开了,毕竟一时间信徒大增、香火大旺。 魏普时衡山出了一个魏夫人,也是以这种方式得到飞升。 如今,二王就是要以这种方式,再搞一次造神运动,跟张居正在人世间的权力抗衡。 杨表正这样一说,路平现在是大致理解了。 张居正的做法其实很无奈: 在曇阳子成仙之前,在魏夫人诞生的地方,让人们好好想一想大禹的功绩, 想一想周公、孔子那些圣贤奠定的道统究竟是什么。 让曇阳子的成仙变成一件可笑的事情。 在张居正看来,出世之人,哪怕是成仙,哪怕是在江湖上逍遥自在,都不能算是笑傲; 而他这般的入世才是真正的笑傲。 笑傲江湖,也笑傲天下古今。 这是一场隔空的擂台赛。 但是外相组建的这支团队: 士林鄙视的朱璉,厂卫的武力系统(或许还带著他所不知道的什么文人), 福建的琴操大家。 就这伙人加起来,王世贞看都不会看一眼。 只会说:你们大伙儿一起上,我赶时间。 曇阳子真的“成仙”之日,张居正所有的努力就会显得极其好笑。 但是,这与自己有何相干? “勉之。”路平笑道,“这件事不大容易。” 杨表正的脸色上,就堆满了黑线。 其实,他只要在衡州多弹几曲笑傲江湖,多说一下笑傲之道就可以了。 曇阳子“成仙”事,张居正、冯保权势滔天都拦不住,能怪的了他吗? 杨表正也似是相通了,淡然道:“司李所说的笑傲之曲的作谱者安在?我当亲往拜会。” 路平立即就介绍了刘正风。 嵩山派似乎是心中颇有不平,在五天之期的最后一刻才同意了路平的条件。 而银钱,更晚一些时候才送到。 两家开始了打交道以来的第一次妥协。 嵩山派用所答应的条件,来换取加入宅仁医会。 医会將增加两个理事,作为补偿。 除了钟镇之外,理事之一原来擬定左冷禪先生。 但是钟镇却拒绝了,他將左冷禪的名字,换成了嵩山派第七太保汤英顎。 这就是左先生的矜持,堂堂的五岳盟主,怎么会跟岳不群、莫大等人平起平坐,且居於定閒师太之下呢? 隨之,“嵩山派驻衡州办事处”也將调整,由汤英顎带队,带领一批“精通药理”的嵩山弟子南下,眼下在衡州的这一批弟子,便由邓八公、高克新带回嵩山。 “后三太保”组合正式解体。 路平也不由得感嘆,嵩山派能够回到规则之下,是多么的不容易。 在和司李的谈判中,钟镇也想表示一种矜持的姿態。 但他对医会章程几乎倒背如流的了解,最终还是出卖了他。 至於大牢中的狄修、万大平,在钟镇出示《左冷禪逐徒书》之后,就有了一个嵩山弃徒的新身份,彻底消失在两家的谈判中。 钟蕙儿新药铺名曰蕙心堂。 药铺选在萧家码头。 她早从萧万姐手中盘下一处房子,买下两副厨柜,开始收买川广道地生熟药材。 衡州药材行接纳了她的进入,但收购药材並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钟蕙儿却一天也等不及。 她仿佛恨不得明日药铺就开张一般,將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店铺的装修上。 她数著日子,在五月的最后一天,终於等来了黄道吉日。 来贺的人比她想像的要多。 衡州药材行的管事、广生药铺的申老板、平水帮的齐副帮主,都带著贺礼前来。 申老板看著她药铺前的招牌,不禁抚须而笑。 【本店专供飞龙夺命丹。】 “钟医士承诺经营药品和我们分开,果真是信人!” 待看到药铺中厨柜还有大半是空著的,他更加放心下来,却关切地问道:“你这还是有些太著急,要不要先从广生药铺调一批货过来。” 钟蕙儿含笑婉言谢绝。 在欧阳巷救治的一些病人也有家属赶来庆贺,礼物很少,她来者不拒,招呼他们入席。 萧家码头的大当家萧万姐则亲自跑来庆贺。 “妹子,为何还不去招待贺客,这些人由管事带你接待可是极为失礼。” 萧万姐小声道。 她看到钟蕙儿换了一身崭新的洁白湖绸道袍,站在药铺门口自有一番英姿, 不由得眼前一亮。 “哼,他果然是骗我的。”钟蕙儿的眼神如寒星般锋利。 她正要愤然入內的时候,却见有人远远的招呼他江面上飘来一艘船,船上悬掛的,正是那只张扬的“赤足”。 五仙教蓝教主驾临。 在蓝教主看来,钟蕙儿也算是朋友了。 “这位钟小——-道士。”蓝凤凰看著她的装束也颇出了会神,她大方笑道,“司李派人知会我,你的药铺开张,最需要的想必是药材,我正好给你带来一批。” 钟蕙儿也不管她五毒不五毒教,便邀请蓝教主入內。 蓝教主却谢绝了,此刻任大小姐还在衡州,她也不好和衡州的朋友太亲密。 便留下药材,扬帆而去。 钟蕙儿打开一看,不由得惊喜万分,这正是製作飞龙夺命丹所需要的滇药: 三七。 “钟先生。”又一位尼姑带著一位清秀的小姑娘来到药铺前,合十道,“贫尼恆山仪清。” “我是恆山秦娟。”那小姑娘也道。 钟蕙儿一证,她却没有想到,在今天还会有五岳剑派的人前来道贺。 仪清道:“司李今日在医会有些要事,晚些才能到来,不过他托我给你先送来了贺礼。 2 衡州唯一朋友路司李。 钟蕙儿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贺礼,却不由得证住了。 自己开张大吉之日,这混帐竟然將嵩山左掌门的退婚书,当成贺礼送了过来。 她的眼神中,顿时笼罩了一股浓烈的寒意。 第186章 网癮少女任盈盈 第186章 网癮少女任盈盈 杨表正拜访刘正风千户。 土人中的琴操大家,拜访武人中的簫艺大师。 相谈一开始尚属愉快。 寒暄之后,便將话题转到琴上。 杨表正由衷赞道:“湘操一向不为人注目,不想《瀟湘水云》之后,竟然也有如此旷世名曲,当真难得。” 这个评价出自杨表正之口,可以说非常之高。 刘正风大喜,连道“不敢当”。 气氛到此时都是融洽的。 然而杨表正忽然问一句:“不知此曲谱配何琴歌?” 刘正风闻而色变:“先生是尚文派的?” 杨表正闻弦歌而知雅意,声音转冷道:“我原道《笑傲江湖》萧谱作者,必有高论,却也相信江派琴操之繆说,见识也是如此浅陋。但不知那位琴谱作者, 以为如何?” 刘正风思索片刻断然道:“曲大哥之意,当与刘某並无二致。” 杨表正佛然,脾性上来,不管不顾,谢绝刘正风留饭的恳求,当即拂袖而去他们的爭论,简单说来,就是《笑傲江湖》是否该配一首琴歌。 去文派坚决抵制这样做,曲、刘二人虽然出身江湖,却服膺这一观点。 曲谱就是用別人所不识的工尺谱製成。 原来时空中,洛阳王家和岳不群拿这曲谱当成剑谱,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但尚文派就不一样了,就是要为琴曲配琴歌。 有《笑傲江湖》之谱,却没有《笑傲江湖》之歌,在他们看来,背离圣人大道。 如果有首琴歌,洛阳王家和岳不群再无知,心中“哼”两句自然会恍然大悟。 两派爭论非常无聊,如今却是非常严肃和激烈的,有你无我的程度,直逼华山剑宗、气宗之爭。 一场会面,两位音乐界大佬各怀心思。 刘正风看著杨表正的背影苦笑嘆息。 希望看到《笑傲江湖》可以在世间流传,如今目的似乎是达到了,但是跟曲谱本身的初衷相距了十万八千里。 身陷牢笼,谈何笑傲? 杨表正本以为遇到知音,却没想到又是一个对头。 “要传扬外相笑傲之道,非得一首琴歌不可,非得有演唱琴歌之人不可!” 琴歌何在? 杨表正胸中块垒难平,思索著琴歌来到江畔。 忽听到有人高歌:“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一船顺水扬帆,一青衫青年站在船头,背著个酒葫芦,弹剑作歌。 他不由得有些发痴。 待听到“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他竟然有一种潜然泪下的衝动。 若论当世,寂寥之人,何人能过外相? 外相豪情,他在京中所见,岂不正是剩了一襟晚照? “歌者何人?” 他问一旁停船靠岸的老渔夫。 “这位是华山义士令狐冲,刘三爷东床快婿,衡州城大名鼎鼎的人物。五岳宅仁医会在衡州,需要药材,想必是护送人採药去了。” 杨表正不理会他囉嗦:“所唱何曲?” “笑傲江湖。”老渔夫笑道,“这位官人有所不知,这曲子,乃是南侠吕光午所作,由落网的淫贼田伯光带到衡州,正因为这淫贼带入,一开始都不愿意唱,如今到处都是此曲。” 杨表正哪理会什么田伯光不田伯光。 只是看著江水,心中思绪万千。 虽有出世之意,不符合外相初衷,也不合乎琴歌的规范,但另创一曲,好似问题不大。 萧家码头,路平姍姍来迟,庆贺的人却已散去。 “钟兄,开业大吉。” 钟蕙儿正在为人把脉,闻言“哼”了一声,眉头微微上扬,冷冷道:“路大官人事忙人多,能够记起来就不错了。” 药铺的招子已经换掉。 上写两个字:“义诊施药”。 这一招,让药铺有了一些人气。 钟蕙儿开具药方,有药的免费抓药,没药的想等就等药材到货,不能等就先去別家抓药。 拿到药的千恩万谢。 管事的摆摆手道:“不劳感谢,但为小店扬名就可以。” 路平不禁頜首而笑。 钟蕙儿现在资產上万,算得上是衡州小富婆,免费几日,吃不穷她。 他趁机前前后后参观了一番。 萧万姐提供的这处房舍,前面临街,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陈设布局都很简单。 小小院子中,一颗香樟树遒劲挺拔,鬱鬱葱葱。 树下就是一套石桌石凳。 在路平遇到的所有人中。 钟蕙儿是变化最大的,当初刚刚见面的时候,她可是“多看一眼”就扬言要眼的刁蛮霸道。 过了一会,钟蕙儿迤迤然步入后院。 眼神复杂地看著路平,许久才道:“多谢司李。” “路兄吧!”路平打量著眼前的俊俏小道士,纠正她的称呼。 钟蕙儿点点头:“那请路兄稍等,我去拿些酒菜。” “这就不必了,我看看你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稍等会还有些事情。”路平摆摆手道。 任大小姐现在颇像一网癮少女。 可她已经帮著赶走了一半属下,剩下的一半还都是强悍之徒,路司李的聊天大业任重道远,还不能够停下来。 钟蕙儿却没有理会。 今日招待客人,还有一些菜餚没动,她便下厨热了一下,端了上来。 二人就在石凳上閒聊起来。 钟蕙儿先置酒一杯,递给路平,又给自己满上,看著路平说道:“我还想向你请教如何经营药铺?” “这我可不擅长。”路平轻笑道,“你不是做的挺好的吗?『义诊施药』这一招我就想不上来。 要不了几日便能名扬衡州府。 再加上恆山派每月提供的灵药,仪清师太跟你提过了吗?” “『施药』是申掌柜的建议。”钟蕙儿眸中闪著些许的期待与兴奋,“那份契书,仪清-师太都说好了,今年每月向我供应天香断续胶五瓶、白云熊胆丸十颗,不过她说需要每个买药的进行登记,也不可自制这两种灵药。” “就是太少。”她又轻眉头道。 路平注意到,她的称呼里,不叫“仪清师姐”而称“师太”。 很显然想和嵩山保持距离。 不禁心中暗骂了一声钟镇,这老傢伙昨日还说已经说服钟惠儿回归嵩山。 他不动声色,笑道:“知足吧,恆山灵药,在江湖中大名鼎鼎。你靠这些就足以打开局面。” 他想起定静师太的话,马上警告道:“你可千万不要好奇心发作,自行研製,要不然我可就在恆山面前顏面扫地。” “稀罕!”钟蕙儿撇撇嘴道,“我这里有———· 她正要列举几种擅长的药品,却忽然想到自己所有的药品都在路平手中,顿时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路平眨眨眼,笑道:“你想要回去吗?” 钟蕙儿摇摇头,目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路平便知道她是想起了嵩山的时光。 那些瓶瓶罐罐,其实是她的嵩山记忆。 这是割不断的。 “这些东西,我可是真不想还你,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有不少流传出去都害人不浅。” 路平一副肉痛的表情,却將藏在石桌下面一个包袱取出,刚才钟蕙儿专注给人看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带了个包袱。 钟蕙儿嘴角微微下垂,目带感伤,幽幽嘆息一声,犹豫片刻还是接过包袱。 打开一瞧,里面都是一些她熟悉的瓶瓶罐罐。 她一瓶瓶拿在手里又放下,就仿佛和多年未见的好友重逢般。 路平也不打扰她,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他还是要给这位曾经的“小毒女”普及一些规矩。 “多谢。”流连许久,她才收回目光,微微抬起下顎,目光也变得清澈许多“不必客气。就当是礼物吧。”路平道。 钟蕙儿忍不住小声吐槽道:“物归原主,也好意思叫送礼?” 路平目光闪烁,他其实有一份大礼,却还没有想好是不是现在送。 他便装作没听见一般,拿出一张信笺,递给钟蕙儿,道:“我们俩熟归熟, 可是有些规矩我还是要说明的,你的这些药物,那些可以研製,那些不能,那些可以出售,那些不能。我都写的明明白白。 还有,你的那种迷药,要儘快赶製一批,我这里没货了。” 钟蕙儿“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她沉默良久,见路平便要准备离去,便咬咬牙低声道:“你说的控制人心术的药物,或许真在嵩山。” 路平目光一凛:“何人所制?” 钟蕙儿摇摇头,思索了一下才道:“我只知道此人个头不高,生的胖胖的, 满头白髮,异常显眼。” 她顿了一下轻声道:“左冷禪对他超乎寻常的敬重。” 绿竹庵中。 绿竹翁已经往鸽舍跑了十多趟。 大小姐在收到一只信鸽后,骂了一句“混帐”,却还是写了回信。 此后,那只信鸽就没有飞回来。 大小姐不时就问一句:“信鸽到了么?” 自己回答说“没有”,大小姐就会失望的嘆息。 直到黄昏时分,大小姐终於摔了一个杯子。 绿竹翁觉得:第一,大小姐应该戒掉信鸽通信;第二,那个给大小姐通信的,应当派人砍掉。 “竹贤侄,那只鸽子可是没有吃饱?”任盈盈问道。 绿竹翁嘴角抽搐一下,这些日子因为养鸽子,耽搁不少蔑匠活计。 那只鸽子就跟祖宗一般,他就是不吃不喝,也得先餵饱鸽子啊。 “任姐姐,你这里好生无趣啊。”曲非烟手指划过琴弦,发出一阵清亮的声响。 她实在忍不住了。 早知道如此,她还不如躲在路大哥家里,让爷爷找不到自己。 任姐姐也真是的,让她来陪却不跟自己多说话,那只鸽子送来的信笺,也从来不让自己触碰。 她都以为是日月神教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任盈盈投来一个责怪的眼神,却沉默不语。 “真是岂有此理。”任盈盈哼了一声,吩咐门外的绿竹翁道,“竹贤侄,那只鸽子到了,给我燉了煲汤。” 绿竹翁和曲非烟同时眼前一亮,他们都觉得,自己的快活日子就要到来了。 夜凉如水。 琴韵鏗鏘。 曲非烟一只手托著腮帮,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敲著桌案。 “这任姐姐的琴声之中,少见的有如此杀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敢触她的霉头,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小妖女想到有热闹可看,顿时喜笑顏开。 一曲未终,只听“刮剌”一声,一根琴弦断开。 绿竹翁摇头嘆息,自家大小姐学琴以来,还没有听她心思如此杂乱过。 当真这飞鸽传书害人不浅。 忽听得庵外传来一阵赠杂声。 “此庵中和尚安在?融休住持安在?” 庵门外,一声佛號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声问道。 绿竹翁吃了一惊,那声佛號中气十足,显是內家高手。 他不动声色,朗声说道:“我等眾人了重金,在此处暂居一些时日,你说的和尚,自然是先搬到別处去了。” 那苍老的声音迟疑了许久方才问道:“老訥少林寺方生,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绿竹翁道:“老朽的姓名不足道。和尚可早早离去,面得惊扰了此间主人休息。” 方生略有些异,自家堂堂的少林寺“方”字辈,所到之处,江湖人物无不殷勤接待,如此无礼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犹豫的瞬间,身边一汉子大声道:“寺庙留人暂住,倒也正常,自家不住,却让给別人住,那里有这样的道理?师叔,我料这其中定不寻常,咱们还是进去看看。” 方生才要道:“不可妄言— 另一人却抢著说道:“老头要是知道好岁,就打开门,让我们进去瞧瞧,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边绿竹翁还未藉口。 一个清冷的声音冷哼一声道:“竹贤侄,不必跟他们废话,让他们滚。” “是,大小姐。”绿竹翁答应一声,又朝著庵外冷冷说道,“各位请吧。” 他此言一出,庵外的几人除方生外均是大怒。 有两人冷哼一声,便越墙而入。 方生听得庵中原有女眷,本已心生退意,见二人忽然跃入庵內,忙道一声“不可”,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他正要出言呵斥,让二人退出。 却不料一剎那间,但听得两声惨叫,二人便从墙头直愣愣飞了出来,“扑通”两声,先后摔在地上。 少林僧眾都是大吃一惊。 方生快步走到二人面前,俯身一摸脉搏,放低火把一看,更加惊骇不已。 “你们是日月神教的?派跟黑木崖素无纠葛,二位师侄虽然鲁莽了一些, 但何以遭此毒手?这般不是太过分了吗?”方生大师森然道。 第187章 人人都有长生梦 第187章 人人都有长生梦 “司李怎么回来了?” 郑萼回过头来,忽然看到路平,惊讶地笑道。 定閒师太和定静师太起身合十。 “適才见两位爭论激烈,故未敢打扰。”路平笑道。 他刚才进门,看到两位老师太正討论一个药方,因为一味药的用量,竟然爭论不休,大感有趣。 郑萼则是在一旁做记录,记的也很认真。 “司李见笑了。”定閒师太道,言罢便让郑萼上茶。 定閒师太面目慈祥,一副神定气閒的样子。 她的师姐定静师太和师妹定逸师太,脾气则都有些急躁。 “有一件事情要向神尼请教。”路平的神色凝重。 他之所以离开钟蕙儿处就赶了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十分隱秘。 定閒师太心思细密,对江湖中大大小小的帮派人物和事件了如指掌。 原来的时空中,她连长江双飞鱼这等人物都知道。 在信鸽通讯网络的存在下,说她是武林中消息最灵通的掌门人之一,一点都不过分。 所以,她正是路平第一个想问的,而且,她恐怕也是唯一会毫无保留坦诚相告的。 郑萼端来一壶苦丁茶。 她是恆山俗家弟子,约莫二十一二岁,生著一张圆圆的脸蛋,常带笑容,观之可亲。 定閒师太在人事安排上极富智慧,从定静师太和她南下时带的弟子就可以看出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三定的弟子,她均一视同仁,並无特殊。 在医会的安排上,她让自己的弟子仪清管理俗务,又安排定静师太的关门弟子秦娟从旁协助,对她的师姐,也充满尊敬。 定静师太对师妹出任恆山掌门,也是毫无介怀,言语中,对这位师妹的处事充满了佩服。 这些小细节,让恆山成为五岳中最为团结的帮派。 “司李请讲!” 路平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將曲洋在牢狱中的发现,自己的推测和钟蕙儿在嵩山所见一一道来。 三派高层如今均已知道嵩山派暗势力的事情,路平也没必要避讳。 定静师太微微思索,不由得面色大变,拍案怒道:“师妹,这是嵩山派处心积虑,要对付我们恆山派,当真是狼子野心。” 定閒师太低眉合十,只是口宣佛號。 “七星使者”这等安排,恆山派的高手只要沉下心来想一想,就能明白是怎么样一回事。 “师姐勿怒。”她先安抚一下定静师太,转头对路平道,“司李以为如何?” 路平早想好了说辞:“嵩山派虽然行为不端,但正派和魔教矛盾未解,五岳离开嵩山,眼下还很难做到。因此跟左冷禪需要合作。 但嵩山一派,若是还对衡州各派有阴谋,却是不能姑息,必须严加防范。这叫『斗而不破”。” 定閒师太微微頜首,定静师太心有不甘,面带愤愤之色。 路平继续说道:“嵩山此次和我们妥协,要派『精通药理”的人南下。 我担心这些人中,就有那位用毒高手隱藏,左冷禪对他都如此尊敬,我等当能不重视? 要是此人暗中对我们下手,我们不加防范,岂不是输的很冤吗?” 一想到这位“满头白髮的矮胖子”,定閒和定静师太交换一下眼神,神情变得凝重无比。 “会不会是他?”定閒师太沉思良久,忽道:“司李可曾听说过白髮童子? + 路平心念一动,这正是他疑惑的。 白髮童子任无疆,平一指师兄,一套龙象掌十分凶残,平一指也难医治。 但寻常的江湖中人却少闻其名。 就是定静师太也是一脸茫然。 “师妹,这位白髮童子是何人?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定閒摇摇头,微嘆道:“我只知道白髮童子任无疆,在医术和武学上都造诣极高,二十多年前名动江湖,此人杀人不眨眼,出名的心狠手辣。此后就销声匿跡,我还以为他已经大彻大悟,却不料——其他的一概不知。” 定閒师太看了一下路平笑道:“武林中藏龙臥虎,我等其实如同坐井观天一般。便是司李——我事先也是一无所知。”“ 林震南见到岳不群后感嘆,自己如同並底之蛙。 定閒、定静如今想到嵩山派搜罗如此眾多的潜藏高手,心中感觉也好不到那里去。 路平心中颇不平静。 这个江湖,还有很多的秘密,比如,不戒和尚的师父是谁?桃谷六仙他们的爹妈是谁?江南四友的师父是谁?在正教和魔教的编制之外,有一个庞大的、更不为人知的江湖存在,这其实是颇让人生畏的。 “两位神尼可听说过千秋宫?” 定閒讶然道:“司李从何处得知?千秋宫是故人相传的传说,武林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传说其每三十年开放一次,只要能够进入千秋宫,便可以得到其中的秘籍、 宝物,其中种种武学,让人匪夷所思,一生受益无穷。甚至————.“ 定閒顿了下笑道:“还有长生之术。这想必就是荒诞之言。” 定静师太闻言也是摇头不止,显然对长生之术,她也觉得好笑。 长生之术? 路平喝了口苦丁茶,喃喃念了儿句,却是眼前一亮。 他仿佛找到了一把钥匙,破解许多武林秘密的钥匙。 大胆的猜测一波。 第一个推断如下: 近三十年前千秋宫开放的时候,任无疆因为武功未成,就未敢前去。 现在心心念念,就等这一次千秋宫开放,好去取一件宝物。 平一指也同样有进入千秋宫的想法,但他知道任无疆是何等人,只要他说出敢去千秋宫,必死无疑。 如今,任无疆已经年过七旬,对人世间的权力没有兴趣,对生前身后的名声不感兴趣,对金钱美女这等极致的欲望也毫无兴致。 他去千秋宫所取的“宝物”,除了是为了长生,还能是什么呢? 两人还同时想到藉助桃谷六仙去取这件宝物。 桃谷六仙武功很惊人吗?他们的智商很高吗?又有什么本事进去千秋宫,还能拿上宝物安全出来交给他们? 可见结论有二: 任无疆所图者?长生也! 桃谷六仙者,必定是和千秋宫大有干係者也! 第二个推断如下: 笑傲原时空方证、冲虚、令狐冲恆山密会。 好像正是冲虚道长,在说左冷禪的野心时感嘆道,左冷禪做了五岳盟主之后,怕是想当皇帝,做了皇帝,怕是想长生不老。 如今联繫左冷禪和白板煞星、白髮童子的关係。 当知道这话恐怕不是无的放矢。 就是冲虚老道自身,江湖上关於他最多的传闻就是“不问江湖事”,武当山下盗贼丛生,他压根也不过问。 奇怪的是,老道还储备了两个人才。 他的师弟清虚道长、师侄成高道长,都在西域居住过十几年,前者学到机关之术,后者精通炸药之术。 武当派收罗这等人才干嘛? 现在路平有个大胆的结论: 想长生的不仅仅有左冷禪,还有冲虚老道。 清虚和成高,正是为进入千秋宫所用。 第三个推断如下: 在当今武林,考察各个江湖组织的命名,大多是基於地名,如少林、武当、 五岳各派;一部分是基於信仰,如日月神教、白莲教;一少部分是基於所作江湖业务的性质:如五毒教、百草门、白蛟帮、排教等等。 但与上述命名毫无关係的,就是千秋宫。 何为千秋?不正是长生吗? 而日月神教切口“千秋万载”,仅仅只是口號吗? 第四个推断如下: 从嘉靖年间起,皇帝做长生梦,官僚做长生梦,士林做长生梦,市並做长生梦。 人人都有长生梦。 难道仅仅江湖可以例外,不做长生梦吗? 曇阳子升天,恐怕会带来一波更加强大的长生梦。 恬澹教,一伙吴中土人,真的可以编织如此巨大的一个长生骗局吗? 路平便若霍然开朗一般,起身拍掌笑道:“九月九重阳节,曇阳子升天,真是好个长生梦。” 他很愿意跟人打个赌,曇阳子化仙西去,必定有诸多爱好长生的江湖人士潜去观瞻,其中必定有数不尽的江湖算计。 定閒和定静师太早知眼前的年轻人思绪天马行空,行事特立独行,也不以为怪,只是面露笑容。 至於曇阳子,这大违佛家常理,一切世间如梦,她们听说后也是一笑了之。 一旁的郑萼却吃吃笑出了声。 “郑姑娘,你將刚才所说,都记录下来了?” 路平这才注意到,郑萼一直提著一支笔,写个不停。 郑萼眨眨眼,不解道:“这不是司李的要求吗? 你说,『五岳诸事,漫不可考,如今连五岳中人都记不清五岳歷史,剑法传承多靠口授,要是碰到方言不同的弟子怎么办?医会诸事,必须笔录。』” 路平立刻无语。 定静师太就呵斥道:“不知轻重,刚才我们所言,都是江湖秘密,本不当让你听,你听了就需要忘掉,还敢顶嘴。” “阿弥陀佛。”郑萼眉眼含笑道,“我就说呢?这等事情原是记不得的。” 路平再给发出信鸽的时候,绿竹庵没有回应。 他便有些异,难道是任大小姐生气,决定戒掉网癮。 他並未多想。 艘船上默默感悟任大小姐说的九阳残篇,只觉得並无多大用处。 第二日清晨,消乍传来时。 他不禁目瞪口呆。 绿竹庵昨夜血央。 “少林方证大师,派遣师弟方生,带著四名师侄南下。 包括僧人觉月,俗家弟子黄国柏、辛国梁、易国梓。 都是少林成名已仕的僧俗弟子。 一行人均於昨夜到达,本要投宿於绿竹庵,却不想绿竹庵已经为魔教所占据魔教教徒练先发难,竟用毒箭射杀辛国梁、易国梓。 隨之,十多名高手围攻方生大师和少林高手。 一番打斗下来,双方伤亡惨重。 辛国梁、易国梓尽数殞命。其余弟子皆公重伤。 方生大师不得不撤走。 下落不明。 而绿竹庵的魔教信徒,也匆匆撤离。” 衡州的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天河法艘丁家码头,全面戒备。 先期抵达的任盈盈下属,闻言十分震怒,甚至不等任盈盈发话,便到处搜寻少林和尚,准备为圣姑出口气。 衡州的悲岳三派,也大为震惊。 江湖上的舆论,对於路平和三派都有些不利: 其一、和刘三可不能保护他邀请来的客人一亏,如今大家都知道,少林寺的方生大师一行,就是悲岳宅仁医会邀请来的,还要向宅仁医会赠送少林药典,如今衡州方面却无富搞好接待,还没有办高保证少林和尚的安全。 其二、艘回雁峰大央后,三岳自称消灭了大批魔教信徒,路司李说,魔教同党今后再不敢正眼看衡州。 没过几天,魔教竟然再次在绿竹庵建站巢穴。 三岳竟然毫无反应,很难让人不生困惑。 路平当日对付刘正风的舆论手高,一个个全亢还了回来。 更多的消乍传到理刑馆: 者说方生大师已经离开衡州,不多时少林派必定南下报仇;者说方生大师已经死艘昨夜的交央中。 最让人恐慌的,就是正教和魔教准备艘衡阳大央的传言。 这种论调,大都是从牛家巷中传出,钟镇艘沉寂不多时之后,竟然再次活跃起来,到处宣扬悲岳不能统一欠令的弊帮。 路平听著车三的报告,不禁揉揉眉心。 九曲剑还不消停,还真让人烦心。 “当务之急,是了解立情的真相。 你们要儘快查出方生老和尚躲到了什么地方;还有绿竹庵的人,究竟躲到那里了?”路平吩咐道。 三岳甚至不用他说,就已经各自派遣人手,寻找方生。 等到车三仇出后,路平手指轻敲桌面,锁眉不语。 这下好了,立情一下子全搞砸了。 圣姑怕是会疑心:这个跟我网聊的,不断让我魔下的高手远离衡州,原来是想阴些对付我。 少林怕是会想:衡州聚集了正教三派,竟然对绿竹庵中的黑伶崖高手熟视无睹。 如果任大小姐手下的高手再次蜂召而来,和衡州的三派说不定会真起衝突。 一日之中,消息全无。 他带著满腹的疑惑回答后宅。 一个禿顶的老头子竟然拦艘书房门口。 竟然连自己家都不让回了? 路平不禁大怒,斜眼怒视道:“你是何人?” 第188章 躲在信鸽后面的竟真的是一只狗 第188章 躲在信鸽后面的竟真的是一只狗 绿竹翁。 路平看著眼前此人,身子佝僂,头顶近禿,神色之间颇为苍白,呼吸也有些不匀,昨夜和方生激斗,应该是受了点伤。 全城正教都在寻找的魔教圣姑,竟然就躲在府衙,衡州府推官的后宅之中。 书房中悄然无声。 路平却可以感觉到,任大小姐就在书案旁,一言不发。 不告而入这种非法的勾当,魔教浑然没有当回事。 更何况还有曲非烟这个带路党。 “大哥,我这位姐姐,就在洛阳护过你家人。 她到衡州本来住在绿竹庵,可是少林禿驴实在无礼,昨夜登门,非要破门而入。 姐姐说,要是不快些避开,怕是有数不清的烦恼。 她是个好清净的,我便想衡州城里,最清净的就是你这里,便带著她来暂避一两日。” 路平不禁一手扶额,半响说不出话来。 绿竹翁冷冷道:“你也不必紧张,上回的事情,一则是曲长老所提,二则都是洛阳乡亲,见不得有人欺负到头上。 我们也不想挟恩要挟,你应该也不想和我们神教中人打交道。 这一次衡州事了,我们自会离去,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所有的人情,一笔勾销如何?”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绿竹翁隱居於市井,身份只是一“老蔑匠”,平素编织竹器为生,为人颇为仗义。 洛阳城中,不管是落拓子弟还是帐房师爷,他都不曾无礼。 笑傲时空对令狐冲,更加是谦恭备至,关爱有加。 独独对金刀王家这等豪富之家看不上眼。 对自己这样的朝廷命官,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前段时间接到家信,还称绿竹翁对他们照顾有加,很是称讚了一番。 要自己找机会报答一二。 就连吕光午来信,都称绿竹翁性情雅致,精通音律,与世无爭,是个奇人。 倒是魔教大小姐,家人和吕光午听都没听说过。 路平纠结了一会,便点头道:“就依先生所言。” 绿竹翁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既如此,那这间书房,从现在起,你不得进入。” 路平嘴角抽搐,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可!” 他看了一下书房,说道:“不过各位万万不可在此与贵教各色人等往来。” 见绿竹翁没有异议,他略略鬆了口气,转身就往外走。 书房內传来“咕咕”的鸽子叫声。 路平面色古怪起来。 网癮少女的癮还真不轻,逃难之际都要带上网线一起逃?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的罪过。 书房內。 任盈盈面白如纸。 听见路平离开后,她长长出了口气。 “竹贤侄伤势如何?” “大小姐放心,不过一些轻伤,稍后我运功调息,便会无碍。” 任盈盈放下心来,闭上双目,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捏了个法决, 开始静静运功。 过得半响,她长长的睫毛一动,睁开双眸,气息已经平稳许多。 想起昨晚战斗,任盈盈不禁轻眉头。 那少林寺的方生禿驴当真了得,保护自己有黑木崖安排的数名高手保护,皆装备毒水机弩。 这等毒水,但凡沾上一点,便会立即毙命。 不料那方生內力惊人,袖袍一拂,竟使得毒水尽数反弹,数名高手,很快就化为枯骨。 隨即竹翁出手,与老和尚斗个平手,时间一长,也是渐渐不支。 自己不得已出手,才堪堪挽回败局,但依旧为和尚內力所伤。 幸好非非发出信號,便有下属来援。 老和尚见势不妙,护著两名师侄匆匆退走。 正道势力在衡州声势很大,虽然任盈盈不惧,但架不住一批批来访,这才紧急撤离。 “姐姐,你好些了吧?”曲非烟惊喜地说,“我就说路大哥一定会收留我们的!” 任盈盈冷冷道:“我之所以將你带到身边,就是不想让你和他往来。 朝廷狗官,多是见利忘义,落井下石之徒,他如此待你一个神教女子,不过是贪图你的美色罢了。等衡州事情一了,你就跟我回洛阳绿竹巷,再也不必理会他了。” 曲非烟隨口道:“任姐姐,安心吧,路大哥不会的,他还帮过刘公公和爷爷, “哼!那他从刘正风和曲洋那里得到什么?”任盈盈目带嘲笑。 曲非烟便有些狐疑不决。 她歪著头,著手指头想了想。 帮助刘公公:金子,金子,金子——— 帮助爷爷:爷爷下了一次牢,好似《笑傲江湖》的曲谱还落在他手里,据说他还抄录多份,有一份就送给了朝廷里面的大太监冯保·—— 帮助非非,难道真的是为了曲非烟想到这里,托著下巴竟有些得意洋洋,眯著眼笑道:“我还道路大哥不屑於看我一眼呢,原来他早有算计。” 任盈盈翻了个白眼,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说她。 即便在神教的女子中,如同非非这般想法古怪的,也极其罕见。 鸽笼中的鸽子“咕咕”叫的更加急切。 任盈盈出了回神,才幽幽嘆道:“非非去餵下鸽子,將鸽子带的那封信笺给我拿来!” 曲非烟双目顿时失去灵动。 她“唉”了一声,一跃而起,跳到鸽笼前。 任姐姐才是那个没救的,原以为下了狠心要拿鸽子煲汤,却不料紧急撤离时,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拿上古琴,第二件事情就是送走信鸽报信,同时带上这只鸽子。 “鸽子啊鸽子,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竟然被黑木崖任大小姐垂青。” 曲非烟弯下腰,一股异味扑面而来。 小妖女眉头轻,看著鸽子一脸的嫌弃。 昨晚遇敌到现在,鸽子带著的竹筒一直绑在它腿上。 这只臭鸽子竟然没有一点公德,拉在了竹筒上。 曲非烟將竹筒小心翼翼解了下来,立即回到桌案旁,將竹筒交给任盈盈。 任盈盈一见,神情也有些微妙。 她秀美绝伦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厌恶,却还是轻轻挑开封泥,取出信笺在烛光下看了起来。 薄薄的信笺她看了许久。 这一次写的很长,似乎是“鸽子后面的狗”良心发现才写了这么多。 讲的正是: 【崑崙一战剑锋收,英雄横出岁月悠。 屠龙大梦成壮志,倚天老泪落荒丘。 笙歌酒酣凌云社,夜宴火起庆功楼, 昔日明王今安在,堪问日月几度秋?】 任盈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时而皱眉沉思,时而轻轻嘆息,时而咬著唇角他说的倚天屠龙故事,像是在暗示和我日月神教的关係。 可我神教中现在那些人,有一点点屠龙英雄的样子吗? 以前——任盈盈努力回忆教中的故老相传,什么也没有想到。 据说东方教主接替爹爹出任教主后,焚毁一大批早先的典籍,日月神教最初是什么样,已经无人知晓。 日月神教教眾之中,倒是传扬著一部戏曲,这是东方教主不曾禁止的,然而天下却在禁止。 这部戏的名字叫做《火烧庆功楼》。 说的就是大明定鼎天下,皇帝在庆功楼设宴,大杀功臣的故事。 可是如今日月神教诸位长老也以为其中多荒诞不经,更加与神教无关。 他说的这些是何用意呢? 任盈盈的目光不由得迷离起来。 案上有现成的笔墨。 她摊开一张纸,下笔之时却犹豫起来。 如今离开绿竹庵,这一次信鸽发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 最后一次通信。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沉思许久,她才写下几个字,却轻轻摇头,揉成一团扔在一旁。 几次三番,她终於写下两行字: 【你可就是千秋宫的人物吗? 可否来衡州府推官宅见我?】 短短的几个字,她反覆看了许多次,方才卷好放回竹筒。 信交给曲非烟发出。 曲非烟想到自今以后,再也不用看到这只鸽子,心中不禁欢喜雀跃。 亲眼看著鸽子消失在夜空。 任大小姐有些失落,弹一曲《有所思》。 琴音低沉,良久终於细不可闻,戛然而止。 一日奔波,疲累涌上心头。 又思索许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刚刚梳洗,正要运功调息,便听得门外“汪汪”的叫声。 任盈盈顿时惊得跳了起来, 难道千秋宫真的这般神奇,躲在信鸽后面的竟真的是一只狗? 路平还在发动自己手中所能掌握的力量寻找方生。 他还特意吩咐武伯寧,找只凶犬送往后宅。 三番两次后宅不保,让他认识到养条狗的重要性。 这也是提醒后宅中的三人,不要再带陌生人出入了。 等老武送狗回来,他便带人勘察了现场,除了武伯寧、沈周等人,还有他新聘请的江湖件作一一钟蕙道长(钟蕙儿在改男装的时候所用的名字)。 为了聘请矜持的钟道长,勘察现场工作已经延迟了一日。 死去的两个少林和尚和魔教教眾,早已经尸骨全无。 地面上只留下一滩滩户水凝固成的胶状物。 路平知道,任盈盈手中有一种化尸的药水,在笑傲时空,五霸岗上平一指的户体就是被她化掉的。 钟蕙儿强忍著噁心,用瓷瓶收集了一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逆向工程,还原药水。 这才是当世第一等杀人灭口,居家旅行的毒药。 接著,就发现了溅在树木、院墙上的黑色毒液残留。 巡捕中有人便要用手触摸。 “不得用手。”钟蕙儿尖声提醒道。 眾人皆是一凛,再看钟蕙儿时,她正蹲在一棵树下,看著一只鸟的骨架,面色异常凝重。 大家脸色大变。 魔教的这种毒物,堪称霸道无比, 钟蕙儿小心翼翼將它装在瓶內,收了起来。 眾巡捕一开始不明白四爷为何要等这样一位江湖件作,现在明白过来,心中自是万分庆幸。 对四爷多了一分敬佩,对钟蕙道长也十分感激。 如此,才有专断江湖事务的模样。 路平悄悄向钟蕙儿竖起个大拇指。 钟蕙儿“哼”了一声,並不理踩。 接看就来到魔教圣姑曾经占据的静室。 两人一道进入这间房间,仿佛旖旋犹在,钟蕙儿的神情便有些尷尬。 圣姑离开一日之后,屋子中仍旧散发著浓烈的香气。 “这是———真腊沉檀香。”钟蕙儿脸颊红扑扑的,不自然地说道。 “我知道。”路平嗅了一下,目光四下搜寻,並不看她。 此间的魔教圣姑並没有留下什么物事。 还带走了路平留在这里的《二宗》。 路平冷笑一声。 这套宋版书价值不菲。 如今恩怨已清,是时候让魔教大小姐付出一点点代价。 “走吧。”他再次环视了一下屋內说道。 钟蕙儿却轻咬薄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种真腊沉檀香极其罕见,要是循著这种香气,定然可以找到这伙魔教贼子的下落。” 新任的件作很尽职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路平轻轻咳嗽一声,面色颇不自然这种办法自然是可行的,就昨夜在自己的书房,在屋外都可以嗅到浓烈的香气。 但是·— 说不得啊。 “可惜,当日在此时擒获女贼,却不曾將之绳之以法。” 路平小声嘟道。 换来的就是钟蕙儿羞恼的眼神。 她很快反应过来,看下在旁边的寮房搜检的巡捕,凑到他耳边说道:“这伙魔教贼眾中,一定有个魔教女贼,你要怎么处置?” 路平也凑到她耳边,低语道:“男贼下狱,女贼充入后宅,这样处置如何?” 说罢不等钟蕙儿回答,便转身带人离开。 这等处置,说不得一些人大喜,要开后宫了;一些人整日大骂,说你口口声声《大明律》,果真如我所说,是下半身执法。 瑞明和尚神色惊惶来到理刑馆,转交最后一封信函。 路平接了过来,给了赏银,请和尚转告融休可以回庵。 瑞明却苦笑著答道,绿竹庵僧眾听闻此信,都嚇得要死,哪里还敢在此刻返回。 融休住持因为此事茶饭不思,他就是一时贪財,招来这场无妄之灾,深自懊恼。 路平便笑了起来,融休愁苦的,怕是如何写信跟方证大师解释此事。 待融休走后,他才打开信笺,看到两行已经非常熟悉的娟秀小字。 这一次大小姐的回信,与以往截然不同。 让他格外惊奇。 “我是千秋宫的人物?” 路平放下信笺不由得沉思起来。 自己说的什么话,会让她有这样的认识? 回雁峰上雁峰寺。 一只信鸽飞起,融休终於找到了向方证解释的好理由。 那封亲笔写下的信函中。 “衡州府推官是千秋宫人物”一句话,足以让方证大师震惊不已。 也足以让江湖震惊不已。 【万分感谢(4次) 打赏】 第189章 曇阳化仙案的突破口 第189章 曇阳化仙案的突破口 外相的笑傲帮和曇阳子的恬澹派相斗,明显处於下风。 曇阳子的消息,同样不断传到衡州, 衡州人便把她和南岳魏夫人进行比较。 从两人的出身、修道的方式、成仙的途径,得出一个“跟咱们魏夫人差不多”的结论。 隨后,“曇阳子修仙能否成功”的爭论直衝头条。 来自吴中一带的商旅和江湖人土,颇为出了一位仙人而自豪。 衡州人之以鼻:“衡山魏夫人修仙的时候,王母娘娘邀请她吃瓜,你们那位谁邀请了?就是成仙了,也得给魏夫人行礼。” 吴中人顿时哑口无言。 最新的太仓传言是: 曇阳子的楼外传来天籟之声,玉声鏘鏘,仙乐和鸣。 瑞靄祥光,铺满院落,仙鹤绕檐,祥云朵朵。 那是仙人配著玉佩降临,仙女悠然作歌。 其中有位年轻的朱真君,摩顶慰引,机语频频,仙手轻抚曇阳子的髮髻,为她的金刚经加上句读,解释了她的疑惑。 王太仓和他的夫人吴淑人当时恰巧经过门外。 他们说,女儿说的一切,果然都是真的。 王算州作证说:王太仓和吴淑人说的没错。 曇阳子的小楼,严禁閒杂人等和鸡、犬等动物的出现。 据说,这是为了防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悲剧再次重演。 要不然,王太仓、王拿州的心里会是多么不平衡。 比起“逻卒四出,天下骚然”的刘瑾时代,方歷初年的厂卫虽然依旧跋扈, 但总的来说是守规矩的。 即便如此,这一遭厂卫入衡州,还是让人感到惊奇。 他们在衡州並不骚扰地方,承天府守备太监王禎在衡州有一处產业,一行人入住之后,再不跟地方接触。 而是派出档头、番役、緹骑,到处搜捕骗子张梅的下落。 路平曾经猜测他们会迫不及待提审白板煞星,但他这一次猜错了,厂卫压根就没有问过一句,仿佛不知道白板煞星在衡州府大牢中一般。 曇阳子成仙的日子日益接近,外相急、內相急,各位特务自然也非常著急。 可是这帮人大举进入衡州,只是集中力量抓个骗子,让路平很不理解。 当然,厂卫还是想了一些办法的。 曇阳子养著一条蛇,厂卫便试图以蛇编造谣言,说此女为妖邪所侵,甚至直接说,她就是为蛇所崇。 曇阳子未嫁而夫婿先死,他们就製造了另外一条谣言: 说曇阳子快出嫁的时候,自言学仙,不肯上轿,导致未婚夫徐景韶幽忧而死。 这些隨即化为御史们弹劾的素材。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杨表正,他举办了两场音乐会,遍请衡州名流,高谈外相入世才是笑傲之道。 但是,用处不大。 受“太仓成仙股”刺激,衡州的江面上,歌颂“成仙好”“长生好”的渔歌越来越多。 路平的船旁,就有一位渔夫,驾著一艘渔船,扶掉而歌: 【我则要仙鹤出入隨,谁恋你香腮左右偎,你那绣念不如我这粗绸被。 我閒弹夜月琴三弄,谁待细看春风玉一围。 咱两个发连理,你爱的是百年姻眷,我怕的是六道轮迴。】 曇阳子的仙途看起来不可阻止。 路平閒暇的时候,也对曇阳子的化仙进行一番推演。 推演的结果就是:长生乃是当今最高端的產业链,技术含量最高,最为赚钱的行业,没有之一。 后世经常说,在晚明,出现了一大批总结性的科技成果。 这句话放在长生行业是无比正確的, 曇阳子化仙是在眾目之下,据说观看者达到十万人之眾,然后文人记录,口口相传,不单单让后世相信,更重要的还要让当世相信。 这就需要:当世江湖造假技术的极大成。 路平一一列举著: 其一、驭蛇之术; 其二、江湖配乐艺术; 其三、云雾製造; 其四、吸引、招来仙鹤的邪术,这种造假手法在宋代就被揭破,可是如今还屡用不鲜; 其五、致幻之术。 等到九月九飞升之日。 还会有一种更加神奇的技能:偶人之术和机关之术。 这才是曇阳子化仙的关键技术。 路平搜尽脑海中的资料,便找到两个可疑对象: 第一个是:松江王氏。 这一家族能製作高数尺的木偶机器人,“具机发动如生人”, 在过些年后,孝安皇太后去世,王氏之子为太学生,就製作了一幅其父的木偶,临哭之日,给木偶穿上孝服,牵著他参加葬礼,京中所见,莫不骇然。 第二个就是:少林。 笑傲原时空,令狐冲带著群豪上少林,发现一处少林密道,布满了机关操作的铜偶机器人。 这些铜偶可以使出凌厉的少林招法,相互之间还可以互相配合。 让人嘆为观止。 少室山密道一战,实则开创了“你有科技,我有神功”的先河。 奈何令狐大侠出手,摧毁了少林的科研成果。 而如今的少林僧眾,包括方证,並不知道有这样的密道和机器人存在。 可见它的建造时间更早。 至於建造人,不知道。 总之,现在失传了——— 江湖史上,“从少林寺出逃的人”可以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火工头陀、觉远、张三丰——以及某厨师唐牛。 少林武僧可以逃,难道少林匠师就不能逃吗? 巧合的是,在曇阳子的身边,还真跟著一位和尚,號称曇阳传灯第一人,法名道印。 虽然和尚不一定是少林的,也不一定精通机器人技术。 但路平依旧给他加上一个“高度嫌疑”。 这个和尚,才是曇阳化仙案的突破口。 因为,在几年后,化仙案的人都再度出仕,曇阳子都疑似活了过来,唯独这个和尚,忽然就给死去了。 路平给方证大师写了一封长信,解释方生的事情。 至於道印,现在跟他一点关係都没有。 他也不过是有一些让人厌恶的职业习惯而已。 衡州府另一位推官上任,李燾为他开闢了另一处理刑馆,並对职权进行了划分。 直到此时,路平才算从普通的刑名案中解脱出来。 江湖刑名,可称为重案组。 在他的努力下,理刑馆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班底: 沈周,依旧负责文书工作; 武伯寧,负责捕快事务; 钟蕙道长,负责件作事务。 仅仅这些人当然是不够的,路平手中也没有编制名额,他便打算以幕宾为名义,邀请一批江湖义士参加理刑馆的工作。 路平便到了刘家。 刘三爷闻言大笑,打著官腔说道:“路司李,虽然你说『与退出江湖不相违背”,本官也是相信的。 但是,本官泰为衡州卫百户,给你做个没有品级的幕宾不合適吧?你若是需要本官配合查案,可以行文到衡州卫,上官若差遣下来,本官自然不能推辞。” 路平看看他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禁哑口无言,愁眉苦脸道:“三爷门丁下第子,米、向二位,可否?” 刘正风脸上的笑意更浓:“司李不知道吗?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都採药去了,他们就能做点驾船、採药、跑腿的事情,司李那头的事情,他们不够格。” 定閒师太需要大量的药材,组建了好些採药小分队入衡山採药,每个小分队的组成,都有熟悉当地情况的衡山弟子。 路平想到这一点,便有些垂头丧气,喝了一口茶便起身告辞。 “司李且慢。”刘三爷到底是侠义心肠,看著司李如此为难到底不忍,便敛容道,“司李要是遇到別的难事,只管来找我便是。” 路平闻言大喜,忙拱手说道:“三爷高义。” 说罢,便拿出一份文书。 刘正风一看文书,脸上的表情登时凝固。 司李说道,江湖刑名事务是高危工作,衙门薪水有限,为提升诸位巡捕办案积极性,需要重赏,这便需要像刘三爷这样的乡绅慷慨解囊,捐献一笔捕盗基金。 好在文书上的数额並不高,只有千两。 刘正风嘴角抽搐了一下,苦笑道:“司李原来早就准备好文书,就等著刘某上鉤。” 路平拱手道:“理刑馆同仁,必定铭记三爷大德。” 刘正风无奈地摇摇万,他到底是豪爽大度的,当即喊来新雇的帐房,吩咐他將金子兑成银子,再给送到理刑馆。 华山別院中,岳先生忙著会刊总纂的工作。 作为五岳中少见的知识分子掌门,岳先生对工作东常负责。 听说正在琢磨下一期的序文,已数易其稿,仍然不能满足。 岳此人正在指点儿个女弟子练剑。 闻路平到访,连忙请了进来。 “司李要让我华山弟子出入公门?”听说路平说明来意,岳此人皱眉道,“拙此为人方正,恐怕他不会同意。” 路平无奈地摇摇万,让弟子出入公门,缉拿同道中人,確实会损害君子剑的声望。 “是我冒失了。”路平嘆口气道,“眼下衡州局势,表面平静,其实暗藏杀机,听说黄伯流在丁家码万,黄河老祖,黑白双熊、桐柏双奇、双蛇恶乞、仇松年、张此人、西宝和尚、玉灵道人等人聚集,中间不乏大盗,我三偏偏当上这个理江湖刑名的推官——.不说这些了,我在另想办法吧。” 岳此人暗暗吃惊,她知道路平说的是事实,就如漠北双熊,一个叫白熊,一个叫黑熊,都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悍匪,甚事还常食人肉。 这孩子虽然在公门,倒是做的是侠义道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就是任何一个名门正派,都不会轻易去触碰。 当真是为难他了。 同情溢满了岳人的双眸,她幽幽嘆息,神色也犹豫起来。 “若是这些人,怕是华山门下几个弟子也帮不了司李什么忙?”岳此人柔声道,“等拙此回来,我再与他商量,再答覆司李如何?” 路平却是欲言三止。 岳此人笑道:“司李有话但说无妨。” 路平赔笑道:“本来我是有个主意的,但是这一主意,对华山寧女侠说,她说不定会同意,对华山岳人说,她定然是不能同意。” 岳此人便想到船上之事,立刻粉丨生嗔,星眸儿怒,低声嗔道:“你可是连我都算计上了?可是想让我出入公堂?” “出入公堂,我自然是不敢。”路平正色道:“我只想对付一些难缠敌人的时候,岳此人或者寧女侠作为外援就可以了。就如同衡山之战一般。” 岳此人“色更加不自在。 其实,作为寧女侠,她是颇为动心的;但是作为岳此人,她却动不得心。 回雁峰上,为何路平用华山剑法,自己用玉女剑十九式,威力竟会如此之大? 下衡山之后,她一直思索这一问题,却不得其解。 要是放在寧中则身上,这样的情形自然不会尷尬,可是放在岳人身上,就不能不避嫌。 正因为如此,岳此人在回雁峰之战后,立即將玉女剑十九式,尽数传给岳灵珊。 “珊儿馋这套剑法很久了,现在也算得偿所愿,如今正在加倍苦练。或许, 等珊儿学成之后,自己可以知道答案。 这却要等很久,眼下怕是帮不上他了。” 岳此人犹豫再三,正要婉言谢绝,却看到路平期待的眼神,却三大为不忍。 青草桥畔。 何三七先生的生意好像差了许多。 其实可以理解,前番来衡州的时候,有刘三爷罩著,现在刘三爷和江湖人土刻意拉开距离,一个外来的餛飩商,要斗过本地的商人,谈何容易。 路平要了一碗餛飩,趁著无人的时候,便诚邀何三七先生加盟。 何三七闻言一愜,好似听错了一般,许久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 “哎哟,司李。这衙门的大门一进我就万晕,况且我不过是江湖上卖餛飩的,大字都不认得几个,你让我当幕宾? 您要是嫌弃我在衡州呆的时间长,我换个地方就是。” 说罢,这位雁盪山高手便立即要收拾碗筷,准备远离衡州这一是非之地。 路平瞬间变了|色。 左手微动,瞬间按住了对方的手腕,手法精准,力度之恰到好处,让对方丝毫无法反抗。 “何先生当真一点顏面都不给?” 何三七挣脱两下,却纹丝不动,心中大为震惊。 他略显猥琐的一上,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这位路司李確实显示过几次武功,他的传闻自己也听说了一些,不过见到、 听说和亲自体会是截然不同的。 “司李这样要我卖命,却是小小不能。”何三七瞪著眼说道。 他对这位司李印象一直是不错的,然而今天,竟然强行迫使自己给官府效命,一剎那间,何三七的好感度直线下滑。 第190章 这少林禿驴当真该死 第190章 这少林禿驴当真该死 轻舟落日兴不尽,三湘五湖意何长。 “何先生莫要生气。”路平放开手,歉然道,“刚才出手,实则是对何先生有所怀疑。” 何三七顺势坐在路平对面,皱眉道:“司李怀疑何某什么?” “听说先生学武艺之前,就卖餛飩为生,学武艺之后,依旧卖餛飩为生。寻常武人所求的,名声、地位、財富、美色,一概不求。 先生是浙南雁盪山出身,却来到三湘五湖的市井之间卖餛飩,这些年倒是走了个遍。 一身武功,却自甘淡泊,是生性如此呢?还是所图与他人不同? 天下之大,却独爱湘湖市井,是情有独钟呢?还是——” 路平笑吟吟道:“想在三湘之地找什么物事,如今找到了没有?是替自己找呢,还是替某家江湖势力寻找?” 何三七一愜,不怒反乐道:“司李可真是会穿凿附会,这是在讯问何某?这等诛心之说,何其荒谬。” 这位何三七,平日里看起来一副銖必较的小商贩模样,此刻却盯著路平, 目中精光乍现,脸色阴晴不定。 餛飩十文钱一碗,何三七不会多要一文,更加不会少要一文。 路平嘆了口气,取出一锭银子,拿给何三七。 “何先生心中要是没有秘密,就当我以小人之心揣度,在此向先生致歉,先生爱在哪里卖餛飩就在哪里卖。” 路平拱拱手,转口又道,“要是真有什么秘密,又不肯告诉江湖中人,想必应该是秘籍、藏宝了什么的,其实也没啥,谁还没有个秘密?又不触犯律法。” 何三七一瞪眼,不再理会他,取过收钱的竹筒,將其中的铜板尽数倒出来, 一脸苦相给路平找钱。 路平喃喃低语:“需得给何先生守秘才是,要是衡州武林知道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何三七手一抖,几枚铜钱立即掉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路平顺手摁住,捡起来还给何三七。 雁盪山高手嘴巴一阵抽搐,盯著路平目光闪烁不停。 这“狗官”要真的宣扬一句:“何三七在三湘卖餛飩是为了找什么秘籍宝藏。” 怕是天下之大,再没有一个地方能让自己卖餛飩,这一招杀人无形,也太狠毒了。 自己就算是辩解,恐怕也没有人相信。 经他这么提醒,自己的行为,在大多数江湖中人看来就太像找东西了。 何三七脑海中闪现一个个追击、打斗、拷问的画面。 他思索了好一阵,身子前倾,咬牙喝骂道:“何至於此?你给我说说,这个幕宾到底要干些什么?” “我可不是在要挟何先生。”路平也低头轻声道,“其实很简单,其一是顾问,要是理刑馆諮询什么江湖人物、江湖事件,自己知道什么说什么就可以了; 其二是建议,对涉江湖案件,帮助理刑馆想想应该如何处理;其三才是参与个別的抓捕,抓的在江湖上也是声名狼藉之徒。 当然,我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冒险,何先生可听说过我让人冒险吗? 就是你拒绝参与抓捕,那理刑馆也不会勉强是不是?” 何三七脸色缓和了许多,小眼滴溜溜转来转去,合计好一会,才沉吟道:“要是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刚才为啥不早说?” 路平赞眉道:“何先生一听说招纳人才,便要收摊走人,能怪我不说吗?” 他也是心中恋屈,想当年,包拯在开封府,那是七侠和五义都来相助。 而后,还有一个《施公案》,那不也是有个黄天霸带著一大群江湖豪杰捧场。 就算自己比包拯差了许多倍,一侠和一义总应该凑够吧。 如今,一侠寧女侠靠的是自己卖惨;一义何三七靠的是自己耍手腕。 “江湖豪杰来相助.” 司李哼著歌回到府衙。 便见王朝、马汉——— 胚,是沈周、武伯寧神色凝重在大堂等候。 “司李,出大事了。” “衡山县南岳庙前,发现两具尸体,庙前大写『日月神教诛少林觉月和尚、 黄国柏於此』。 在衡山县,正好有一支医会的採药队,经过一些弟子辨认,確实是两人无疑。 衡山县已经將此案移交给我理刑馆。” “方生大师呢?” “依旧下落不明。” “莫大先生以为,南岳祝融、天柱、华盖诸峰都在那一带,寺庙眾多,方生大师想必是要去投奔,又遭魔教追杀!” 路平坐在案后,思索起来。 方生一行人在绿竹庵一战后一路北逃,逃到衡山县境內,在逃跑的路上又遇到“日月神教教眾”,杀人之后,还將户体放在南岳庙中示威。 將户体放在南岳庙,可不是向衡州的武林示威,而是向衡州府示威。 南岳之神为祝融。 歷朝歷代岳镇海瀆的祭祀都属於国家祭祀,五岳的祭祀,有常祀和临祀。 国朝祭祀衡山,平常祭祀由衡州府负责;若是遇见皇帝登极之类的国家大事,朝廷必定派遣太常寺的官员带白璧、黄麻赶来献祭。 祭祀的地点就在南岳庙中。 “我和老武明日一早动身去查看,沈周留守。”路平立即做出决定。 沈周道:“司李此刻离开州城,若是丁家码头的人出事,该如何处置?” 路平笑道:“无妨,在我离开这两天,丁家码头的人不会闹事,要是有人闹事,那一定不是他们。 沈周一愣,琢磨了许久,依旧不能明白路平什么意思,就见路平已经起身前往后宅。 “汪汪汪。” 刚进院门,一只凶狼的恶犬就朝他吡牙。 路平一证的工夫,绿竹翁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只是轻声一唤,那狗便换了一副嘴脸跑到他面前摇尾。 “你这司李当真小气,你家人寄住绿竹巷时,给他们看门的是人,如今不过在你这推官宅住一两日,你送来的就是一条狗。” 绿竹翁扔下一块肥肉笑道。 那狗朝著路平又一阵毗牙,绿竹翁说了个“去吧”,便叼著肥肉跑到角落享用起来。 路平也不禁一脸黑线。 老武这是找了一条什么狗,投敌叛变的速度都可以创下一个记录。 他看了一下书房,依旧静悄悄的,今日曲非烟竟然也不在。 “你们此行到衡州,所为何事?” “这与你並无干係,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绿竹翁冷冷道。 “你们是否下令追杀少林僧?” 书房中立刻传出一声冷哼。 绿竹翁皱眉道:“追杀?亏你想得出来,要不是躲著他们,我们至於来这里吗?” 路平知道,这一次少林僧的死亡,应该跟任大小姐无关,但有些话,他还是必须问到的。 “你们的下属是否可能擅自行动,追杀少林僧?”路平冷峻地道。 “绝无可能!”绿竹翁断然道:“我们给他们下的是另外一道命令。” 路平追问:“什么命令?” “这与司李毫无关係。”绿竹翁斜视他一眼,傲然道。 这老头子油盐不进,当即让路平有些无语。 “可否让你家主人跟我说两句话?” 绿竹翁像是听见一件可笑的事情,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司李有什么话跟我说是一样的。” 路平吸了口气,平復一下心境,他似是在对绿竹翁说,却朝著书房的方向: “如今方生和尚下落不明,两位少林僧被杀於南岳庙,各派都在怀疑是你们所为。 有心之人在煽动向你们復仇。 幸亏恆山派定閒师太一直主张慎重。 一有不慎,就是一场大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还会便宜真凶,让有心之人的阴谋得逼。 不管你们南来是为了什么,这恐怕不是你们的自的吧? 真的打起来,你们南来的自的怕也无法达到吧? 还希望能够约束一下属下,莫要在这两日生事。 只要你们能做到,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绿竹翁听得又有少林和尚被杀,神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你凭什么能够做此担保?”老头目中满是怀疑。 要是这种情况,大小姐就该撤离衡州了,可是以她的脾性,断然不会听从的绿竹翁心中也有些烦乱。 房中传来一阵柔和的琴音,便若窗前低语一般,不多时便停了下来。 路平一喜,他知道任盈盈算是答应他的要求了。 他得到这个保证,立即回到大堂,又给定閒、岳不群、莫大各自去了一封信。 信中大意是: 【根据掌握的信息,绿竹庵杀人,確实是魔教所为,但极有可能是误会; 南岳庙惨案,却不一定是魔教所为。 这证明有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正在极力將这件事情放大,以挑动正教魔教大战。 此次,我去南岳庙查案,各位坐镇衡州, 还是希望各位能够暂且约束弟子,仍旧以寻找方生大师为主。 找到方生大师,事情才会水落石出。】 路平忽然发现,自己想问题的时候,竟然首次不是从大明律出发,而是从江湖的规则出发。 他又想起钟镇,此人这两日跳得颇欢,是该警告他一下了。 便给钟镇再写一函: 【魔教此次在衡州的人物非同寻常。 要是真的有个闪失,魔教势必报復。 报復的主要对象,恐怕就是抗魔领袖嵩山派。 据我所知,左先生虽然嫉恶如仇,却並不想在此刻和魔教大战。 钟先生说话的时候,还要当心一些才是。】 信送出之后,才给理刑馆的三位外援寧中则女侠、何三七义士、钟蕙儿道长送信。 【明日卯正刻,青草河畔相见,共赴衡山县。】 送完信后,天色已昏。 堂堂路司李依旧有家归不得,便再次留居船上。 如往常一般查冥、內观半个时辰。 但觉心绝万虑,內息充盈。 为何土人在养生中会出现两个分支:或者如黄裳不知不觉修成一定程度的內功:更多的,则如曇阳子,加深了对神神鬼鬼的信仰。 內观所构造精神世界,山川草木,龙蛇鸟兽,万象森然,这一切恰恰如神境一般。 没有人引导,其后又被別有用心的人引导。 刚刚二十三岁的曇阳子变成这般,太正常不过了。 其夜清明,一线月光,射进船舱。 路平步出舱门,立於船头之上,只见万顷碧波,恍如白昼。 明日一早,各人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岳夫人纵然抱怨,但能再做一次寧女侠,想必內心之中还有些兴奋; 何三七自以为上了贼船,一定会一脸的懊恼: 至於钟老板,听说她这两日生意颇好,却被自己徵用,也不知道该是何等恼火。 还有任大小姐,她到衡州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为何会认定一个知道所谓“江湖秘史”的人,会是千秋宫的? 此刻夜色已阑,城中门户皆闭。 推官宅中閒庭悄悄,远处更筹渐急,阶下月移影。 圣姑经过两日的调息,身体已经大好。 取瑶琴抚弄一曲。 她今日所奏,是一曲《渔樵问答》。 说的是:兴亡更替,唯有青山无恙,是非成败,尽付渔樵一话。 其始悠然自得、飘逸洒脱,其中,隱士豪放,纵情无羈,其终斧伐之丁丁, 高山之巍巍。 曲洋和绿竹翁在一旁,听得很是陶醉。 隱者,二人之志向也。 忽然圣姑一连串滚拂技法,一根琴弦,猛然而断。 曲洋神色之间闪过一丝异。 “大小姐心境怎地忽然变得焦躁不安?”他心中疑惑道。 曲非烟不禁以手扶额,她便知道,任姐姐又要问了。 “今日可有信鸽到来?” 绿竹翁苦笑著摇摇头。 “信鸽?”曲洋异道。 任盈盈没有回答,她长长的睫毛微动,神色甚是失望。 眾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曲长老调查的事情如何?”任盈盈道。 “回大小姐,那张梅甚是狡猾,厂卫四处缉拿,至今仍然一无所获。我眼下已经取得一些进展,定会在厂卫之前,找到张梅。” 任盈盈又沉默下来,许久之后,忽然问道: “曲长老,你可记得我爹爹失踪时候的情形吗?” 绿竹翁、曲洋都是心头一凛。 曲洋忙道:“大小姐,十一年前,教主在外逝世,东方教主说是仓促遇到一伙不明身份的敌人,教主临危之际,才遗命东方教主接任教主一职。 虽然如今但是东方教主初接任时,整顿神教还是颇有成绩的。 纵然是向兄弟一直有所疑心,这些年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况且,东方教主对大小姐一向厚待,这一次还同意大小姐来调查杀害任教主的凶手。 大小姐还是莫要多想。” 任盈盈秀眉微,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 “我並非怀疑东方教主,只是,当年杀害我爹爹的敌人甚是诡秘,十一年过去了,竟然连东方叔叔也没有办法查出来?江湖上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曲长老,你会认为是什么人呢?” 曲洋想到这一点,心中也是惊骇莫名。 东方不败上台的时候,直言伏击他们的来歷不明,他发誓要查明真凶,为任我行报仇。 任我行何等武功,再加上有东方不败等一群高手在侧,袭击他的敌人自然非同小可,甚至正教各派都不大可能做到。 早先几年,日月神教几乎每年都要派人去各地探查,但是一无所获。 甚至有一次,向问天还主动请缨,但东方不败却拒绝了。 曲洋记得清楚,那时候东方不败还不是今天这般高高在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惧意。 在那之后,神教就再也没有调查任教主的死因。 如今回想起来,確实如同圣姑所言,江湖上能够做到这等地步的,只会是一个地方。 一句话脱口而出:“大小姐是在说千秋宫。” 他甚至想到,东方不败或许早已经知道,这些年才不敢再查起。 任盈盈静静出了一会神,取出一页信笺,恨恨道:“或许再给我两日时间, 我就知道其中的秘密。这少林禿驴当真该死!” 第191章 华山派第四高手 第191章 华山派第四高手 清晨的湘江,伴著一阵薄雾。 眾人在青草桥取齐时,一直走近,才相互看清。 路平清点了一下人数。 武伯寧带著四名巡捕,都穿便装,配备了铁尺。 这些人,都是武伯寧选出来的,理刑馆用左掌门提供的《铁尺秘要》培训过一段时日。 英姿勃勃的寧中则身边,多了一个容顏清丽的女侠。 正是岳灵珊。 母女二人皆穿了一身布衣,將青布裹头,各背著长剑一柄。 岳灵珊一双乌黑的眸子,似笑非笑看了路平一眼,目光落在钟蕙儿身上,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困惑。 “路大哥,这位不是— 路平立即接过她的话头说道:“这位是钟蕙道长。” 钟蕙儿也向岳夫人母女行礼,口称:“寧女侠”、“岳女侠”。 岳夫人回了一礼,转头对路平笑道:“珊儿並无多少江湖阅歷,我正好带她歷练歷练,也免得落入某些奸诈之徒的圈套当中而不自知。” 何三七和钟蕙儿深有感触地同时点头。 “娘。”岳灵珊不依道,“我如今学会了玉女剑,大师哥也未必会是我对手,必定不会再为人所欺。” 岳灵珊说著,向路平示威般看了一眼,言辞甚是得意。 她这段时间苦练“玉女剑十九式”,这套剑法需要一个通晓別家剑法的人来陪练,华山派符合这一標准的,只有岳不群和令狐冲。 令狐冲和恆山师妹们出门採药未归,岳不群倒是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空閒陪她拆招,见她剑术大进,不由得讚扬了几句。 岳灵珊便觉得,自己可以踏身江湖一流高手,再不济,也是“华山派第四高手”。 看著路平的气势自觉增加不少。 路平呵呵一笑,不理会母女俩指桑骂槐,拉过何三七问了两句。 何三七带的兵刃是:扁担。 生平首次扛扁担而不挑餛飩,老头的动作极不自然。 他沉吟道:“方生大师若要投奔,定然是武功高强的僧人。衡山县寺庙虽多,但通晓武学的寥寥无几。 据我所知,观音峰西坡,有观音庵,罗汉台,罗汉台有一僧,法號东窗,四十来岁年纪,武功颇高,不容小。” 路平看了眼何三七笑道:“何先生还在观音峰卖过餛飩?” 何三七白了他一眼,並未搭话。 路平心中暗笑,聘请何三七,真是一个无比正確的选择。 他现在更加相信,何三七真的在找什么东西。 多少年毫无进展,说不定跟衙门混在一起,反倒会更容易得手。 渐渐云雾流散。 眾人准备启程。 路司李命给各人散发理刑馆保命套装: 【五岳令旗一幅、东方绣品一幅、嵩山迷药一瓶。】 五岳令旗左掌门已经同意更换,但还未公开,江湖中並不知晓,司李说,衡州府缴获的这批假五岳令旗,若遇到的敌人是正教的,当会留三分情面。 至於东方绣品,也是衡州府的缴获物,若遇敌来源於魔教,见此绣品当不会下死手。 寧中则、何三七表情都有些精彩。 岳灵珊撇撇嘴,一幅“习惯了,早知道如此”的神情。 路平叮嘱道:“这些物事非不得已不要使用,行动结束之后必须上交,我们这就出发。” 武伯寧小心翼翼地问道:“四爷,若是既不是魔教,也不是正教的敌人呢? ” 四位编外人士都不以为然地笑了,这支队伍组合虽然奇怪,但有司李、寧女侠、何三七、岳灵珊(此人系华山岳女侠自行脑补)这些高手,正教和魔教之外,恐怕无人敢轻易招惹。 路平却神色凝重起来:“那就是此行最糟糕的局面,不过迷药则是嵩山左先生所赠,在特定的场合、敌人势大的时候有扭转成败之功效。我们隨机应变就是。” 某道士听到这话冷哼了一声。 武伯寧只雇了九匹马,寧中则和岳灵珊共乘一匹。 眾人向东北方向,沿衡州到衡山县铺路出发。 衡山县南临湘水,北负开云,衡岳诸峰,磅礴豌,三面环拱如城。其物產如盐铁等多仰赖於外。 湘水航道承担了大宗商品的运输,在铺路上行走的,多是小贩。 这条铺路宽三尺,皆用石板铺成,但是年久失修,路况糟糕,再加上不时看到有零星的小商贩,担著米、豆、桐油、茶油、鸡蛋鸭蛋等行走於途,眾人皆不敢疾驰。 將近午时,武伯寧拍马来到路平身边道:“四爷,过了樟树林,就是九渡铺,衡山县境往岳庙的道路,多是山路,崎嶇难行,不如先在九渡铺休整,补充清水、乾粮接著上路。” 路平从善如流。 九渡铺位于衡阳和衡山交界的小山之下,周围都是茂密的樟树林,一面临江,是一个不大的水陆铺递。 眾人沿著铺路旁的一条小径绕过树林,便看到门口拴了几匹马,那些马都有些焦躁不安。 路平心中一动,向何三七、寧中则、武伯寧各使了个眼色。 三人会意,便各自戒备起来。 大门开著,小小的院落內,摆著几张桌椅,皆是一尘不染。 进入大厅,也是空无一人。 武伯寧拿著按司发给的堪合文书到处找人,不久便回来说:“四爷,真是见鬼了,一个人都没有。” 眾人都有些悚然。 路平便吩附將前前后后检搜一遍,他独自一人在这个不大的厅中来回查找。 柜檯后面有文簿,这是衡山县发给。 文簿上登记了过往差官的应付情况,记的很是简略。 另外还有私簿一册,则是过往客商船户、住贯姓名、路引字號的情况,记录的极为详细。 看起来,这家铺递实际暗中以客栈经营,偶尔应付官府派差而已。 铺主在公私文册上,多次使用“只”“仅”“少”这些字样,偶尔写到了自已的地方“偏僻”,看起来对冷落的生意极为失望。 路平很快就翻到最后一页。 便看到这两日来经常听到的一个名字:张梅。 入住的期限是两天前。 所有的记录都在两天前截止。 “四爷,厢房里什么也没有查到。” “厨房的用水和食物我已经检查过了,並无异样。” “路大哥,几匹马我都查过,什么都没有,门口的马我找了些草料都餵过了,它们现在老实多了。” “周围的树林,也没有发现什么人,没有打斗痕跡。” “四爷,前院后院我们特意看过,后院的並中我们也探查过,一个鬼影都没有。” 检搜的人回来,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眾人面色各异,但这般诡异的情况,即便以何三七的见多识广都从未见过。 一个铺站所有的人,连带客人忽然失踪。 这样的故事,只在某些神怪话本里面听说过。 路平来回了几步,他想了想,便將帐册中的发现说了一下,说完之后看著眾人的反应。 一个巡捕面色惨白,不由自主地哆嗦著。 武伯寧大怒:“你囉嗦什么?” “四爷,捕头,这——”他吞吞吐吐说道,“定然是鬼怪所为,说不定是.要知道这里是—..“ 几位衡州当地的巡捕像想到了什么,均是心头一震,圆睁双目扫视周围,眼神甚是惊恐。 路平挠挠头,他这才想起来,衡州人一直说,这个九渡铺,就是倩女幽魂故事的始发地。 唐代陈玄祐传奇《离魂记》,说武则天时,张鎰为衡州刺史,其女儿张倩娘和外甥王宙相恋,后张鎰將女儿许配给他人,王宙愤而乘船离去,船行到九渡铺一带停歇,就看到倩娘飞奔而来,与王宙一同离开。 几年之后,两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才回衡州看望张鎰。 这时候眾人才发现,张倩娘真人已经臥病数年,跟著王宙私奔的,正是其魂魄。 真人与魂魄合为一体,才子佳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故事没有黑山姥姥,没有燕赤霞,没有任何恐怖之处,何至於如此惊惶? 路平这些天为神神鬼鬼折腾的不浅,心中一横,便决定破除这种封建迷信, 便將故事一讲,又道:“要是我猜测不错,那张倩娘和王宙早有私情,跟王宙私奔的是真人,躲在家里装病的,就是假女儿,张鎰为了避免家门蒙羞,才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那里.—“ 话音未落,便见钟道士和岳女侠面色也变得惨白。 寧中则嗔怪道:“司李莫要讲鬼故事了,我们还是早些定下一步行止。 一直在默默思索的何三七忽道:“司李,你说厂卫来衡州是缉捕这位『张梅2 路平点点头。 何三七的神色凝重:“那张梅什么人?不过一介奸商,既然已经触犯厂卫, 如何还敢明目张胆以真名入住客栈?”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位“张梅”应该就是这些人设下圈套,诱骗厂卫上当,吸引这批厂卫前来。 诱骗厂卫的自的且不说,但这批人已经得到了厂卫办差的符牌。 路平立即喊来两个尤在打颤的巡捕,让他们带上文簿,快马回衡州报信,请知府李燾设法通知厂卫。 厂卫必定会接手,他们接手之后,也一定不会允许理刑馆涉足,这样,这起麻烦的案子就算是甩出去了。 接下来的一路,平静了许多。 一条豌蜓的山路沿著山势,深入衡山山系。 眾人骑马而行,天风浩荡,云雾间眾山若游龙走蛇一般。 在方广寺前,都一跃下马。 的梵唄传入耳边,观音峰就在眼前山间林木繁茂,多枫树、杉树,以及櫚木。 还有一片片的茶园点缀其间,此处所產之茶,名为芽茶。 寺周有几道小溪,其中一处泉水,流至寺左,匯入石涧潭中,形成一道瀑布,其声如雷鸣一般。 路平本来想到在此直上观音峰,见到此寺却有点犹豫。 想到方广寺也是南岳名剎,禪宗寺庙,路平便让武伯寧上前探问。 武伯寧很快就回来,说道:“寺中这两日皆未遇到外地僧侣。” 路平点点头,便要登山,忽见一群人正將山间砍伐的櫚木运到这里,堆在寺旁的一座祠庙前的空地上。 他心中一动,便请何三七再去询问。 得到的消息却让人吃惊,何三七不一会回来道:“这些木材是有人定下来的,要送往龙泉,司李要是缺药材用,可以询问此处住持。” 龙泉? 一道灵光乍现。 路平看了一下寧女侠和岳女侠背著的长剑。 寧女侠的剑不知道叫啥名字,岳女侠的剑来自龙泉,名为秋水剑,笑傲原时空令狐冲將秋水剑打落悬崖,是他们两人决裂的名场面。 再看那边钟蕙儿,佩剑也是同样的。 三把剑的剑柄和剑鞘都是木质,甚是华贵。 所用的木料,正是櫚木。 从这一角度来说,方广寺也是武林一脉。 江湖剑系兵器为主的门派,用剑的面子竟然来源于衡山深处的寺庙,堂堂的衡山掌门莫大先生还一无所知,这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走,武捕头留下看管马匹,我们入寺看看。” 方广寺占地颇大,周围粉墙包裹,数间大殿,雕梁绣柱,金碧辉煌。 到大雄宝殿前,便看到“天下名山”四字,为宋徽宗御书。 路平在殿中进香,三言两语向知客僧说起香油一事。 大明的僧尼,似乎对香油都有一种偏执的爱好,进庙但说香油,必定有人殷勤接待。 知客僧闻言大喜,急报住持道正。 很快,就见一个和尚带著数人,僧袍袈裟,衣袖飘飘,面带慈悲,远远合十。 这和尚生的白白胖胖,双目颇为有神,手中一串念珠,脸上笑眯眯的,倒是颇像某位爱笑的佛爷。 两人言谈几句,路平说起要在寺庙中参观一下,道正自是乐意奉陪。 几人绕过几处大殿。 路平说起购买药材一事。 “施主有所不知,櫚木虽可入药,但颇不划算,实不相瞒,这一带的櫚木实已经为人订购。施主要想拿一些用药,老訥倒是可以行个方便。不过不能太多。” 道正和尚笑道。 路平连忙谢过。 他已经在后院中,看到一个硕大的鸽舍,里面的信鸽,有约莫五六十只, 正“咕咕”叫个不停。 路平立刻就確认下来:“这庙和这住持,果真是江湖中人。 第192章 圣姑,你就是光明少女 第192章 圣姑,你就是光明少女 衡州府,推官宅。 任盈盈静静地坐在窗前。 只觉得窗前的竹荫遮蔽了自己的双目。 绿竹翁找来砍刀,將路司李很喜欢的几排竹子尽数砍去。 大小姐想和网友见面的心情,曲非烟是无法理解的。 她试图保护一下这片竹林,奈何任大小姐双目一缕寒光,积威之下,曲非烟乖乖投诚,开始小声嘟囊著帮助绿竹翁捡起地上的竹枝。 一老一小开始去、去稍、破竹、劈条、去蔑黄、取层、拣蔑、刮蔑、煮等等工艺。 曲非烟很快发现其中的好玩之处。 绿竹翁老蔑刀一出,不多久便將十多根竹子裁成一根根长短、粗细几乎一模一样的竹条。 “非非想要件什么?我给你做!”绿竹翁看到她的不快,安慰道。 他其实是挺高兴的。 这推官宅种的竹子,叫做湘妃竹,是当世最为名贵的竹材,作为一个敬业的老蔑匠,他岂能不动心? 曲非烟的却瞪大双眼,看著天空。 顺著她的眼神,绿竹翁一看,神色一僵, 那—是一只鸽子,轻盈地落在鸽笼前,扑闪了两下翅膀,大摇大摆走了两步,四顾无人,便走入鸽笼,开始喝水。 任大小姐已经走出书房,快步来到鸽笼前,鸽子还有些躲闪,又怎能躲的过魔教圣姑。 她小心翼翼取下竹筒,细长而浓黑的睫毛下,双眸仿佛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起身向绿竹翁和曲非烟挥动一下手中的竹筒,唇角轻挑,面容若春般灿烂。 曲非烟张大嘴巴,沮丧地扔下手中的竹子,发狠道:“绿竹爷爷,你把这套刀刀法传给我吧! ,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咕咕”的叫声。 又一只鸽子飞入院子中。 圣姑惊喜地跑出书房。 曲非烟和绿竹翁面面相。 三只、四只— 圣姑变得欢喜雀跃的时候,曲非烟和绿竹翁一小一老,背靠背坐在一张竹凳上,院子中的色彩正在他们的眼中逐渐褪去,只剩下灰暗的基调。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绿竹爷爷,几只了?”曲非烟呆呆问道。 “十二只。”绿竹翁黑著脸说道。 “绿竹爷爷,我觉得,你该为任姐姐做一只大一些的鸽笼。”曲非烟的眼神变得涣散和迟钝。 绿竹翁嘆了口气,挥动蔑刀,劈开一根流淌著湘妃眼泪的竹子。 与其等大小姐吩咐,还不如提前准备好以他的手艺,太阳落山之前,鸽子们就能搬进宽敞的新家。 书房中的任盈盈,將十二个竹筒摆在面前,两天来的失落烟消云散。 “哼,看你比较识趣的份上,就不把你发配蟠龙岛了。” 任盈盈打开第一个竹筒,笑容却逐渐从俏脸上退散字跡明显和前面的来信不同,只见上面开头就写道: 【一心奉请:第三明使、救苦夷数,大天真宰,光明少女。】 虽然列举了四个名字,但圣姑知道,四个词是一个意思,就是光明少女。 圣姑还是有点懵。 接著,信笺开始陈说教义: 【初际时,明尊为了抵御暗魔的入侵,召唤初人和他的五子,但他们都被暗魔吞噬。 其五子,五明神,为五类魔黏身。 於是明尊再次召唤明友、大般、净风三位神。 净风神从他的怜悯中召唤出持世明使,从他的诚信中召唤出十大天王,从他的理性中召唤出降魔圣使,从他的忍辱中召唤出地藏明使,从他的智慧中召唤出催光明使。 净风神用诸魔的皮肉创造了十天八地。 因此,一切都是为了解救五明神。】 这些教义,圣姑大致看懂了,跟她在《二宗》上看到的差別不大。 接下来的信笺说的,却让圣姑轻笑起来: 【於是魔王创造人身,並以黑暗禁人类。 为了拯救五明神,也为了拯救人类。 日月被创造出来,它们作圆状旋转,照耀四方。 它们是二明船,是通往诸神之境的前门。 明尊召唤了日月神管理日月。 日月神又召唤了光明少女。】 任盈盈托著下巴,悠悠出神。 接下来信笺所说的,却让任大小姐有些震惊。 【如是世界,即是明身医疗药堂,亦是暗魔禁系牢狱。 二百年前,黑暗诸子侵蚀明教,让明教护法法眾智慧被夺走,多行不义。 黑暗诸子引导的势力,试图在光明顶覆灭明教圣火。 在大地陷入黑暗之际,护法教眾向明尊祈祷。 明尊召唤了一位新的护法使者,他的名字叫做张无忌。 他秉承明尊的意志,驱逐著人间的黑暗力量。 黑暗势力不甘心失败,化身美色渗透护法法眾。 曾经佩戴诸神冠和武器的张大教主也如无明神一般被黑暗污染。 “这不就是他说的倚天屠龙故事?”任大小姐自思道。 【土地灵相被禁止,护法使者被杀。 那些心存光明的人们,继续向明尊祷告。 明尊再次召唤护法使者。 他向北方,派去了遏素明使,明使威武聪慧,导引亡灵旋登彼岸,开启北方清净界护。 他引导北方教眾向日月之神懺悔: “我的明尊啊,如果我们曾经无意中以某种方式得罪了日月神——-我们祈求宽恕。” 他们创造了以日月为名的土地灵相, 然而,黑暗的魔王再次渗透,北方的那些护法者黑化了。 他们不再以护卫光明为荣耀而是用大力神魔、飞天神魔、白猿神魔、金猴神魔这等称號来取悦魔王,让明尊蒙羞。 他们对於两腿人类所犯的罪过多不胜数,惊嚇、殴打,乃至砍杀他们。 他们对乾湿二地、五种草木、五类眾生,从昔至今,不停伤害。】 任大小姐额角,立即堆起一道道黑线。 这个混帐,这不明明在说我日月神教? 什么大力神魔、飞天神魔任大小姐不清楚。 但说她爹任我行、东方叔叔从昔至今都在伤害两条腿的人? 真是岂有此理。 【明尊向南方派出护法使者,味素明使,明使公正严明,审判人间一切罪恶,开启南方清净界护。 甜美的光明少女,电光大雄圣,神通遍虚空。 惟愿早临道场登宝座。】 信笺最后说: 你,任大小姐,就是光明少女的童女化身。 任盈盈顿时又羞又怒。 她知道,光明少女化作女相的时候,有责任裸身诱魔,拯救光明。 或现童女端严身,狂乱五种雄魔党。 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將信笺撕的粉碎。 “绿竹贤侄。”圣姑的声音冰冷,“告诉曲洋,查明这些信鸽来源,將写信人尽数诛灭。” 方广寺。 道正和尚带路平参观过寺庙,便將眾人迎入禪房,分宾主入座。 但见明窗净几,陈设整洁。 书架上堆满经卷。 “施主布施灯油之资,贫僧自当早晚一灶香,为施主祝延福寿。”道正合十谢道。 说著,一边吩咐小沙弥煮茶,一边燃上一支檀香。 一旁岳夫人、岳灵珊却双眉紧,粉面含霜。 適才路平介绍时,自称姓寧,称寧中则为姐,其余人为保鏢,何三七为脚夫,岳灵珊就需要叫个:“舅舅。” 路平见屋子正中掛著一幅画像,却是一个行者,红棕色的长髮披肩,身材高大,面上布满刀疤,甚是可怖。 它的双手也跟其他僧侣不同,只是做了一个类似火焰的形状放在胸口。 画像並无任何题跋。 “恕我眼拙,却不知这是那位高僧大德?” 这画像所绘酷似西域僧侣,佛教传入的早期,不少西域和尚来到中土,路平也並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隨口一问。 和尚笑道:“这位祖师爷在禪林中默默无闻,虽然样貌像极了西域胡僧,却是中土人无疑。” 路似“哦”了一声,却也不便追问。 屋中还布置了颇多架,几盆正在开放,朵纯白如雪,散发著淡淡的香气。 和尚又点燃了檀香。 香淡雅,檀香浓烈,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甚为怪异。 钟蕙儿凝望著一株发了一会呆,低声道:“此与水仙颇为相似,却又不是水仙。” 道正闻言微微异,胖胖的脸上堆笑道:“道兄好眼力,这是山下一位居士所赠,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是什么?贫僧也只当是水仙別种!” 路似嗅著檀香却也觉得有些不对,指著香炉道:“师父这香,却不像是檀香。” 和尚又是一惊,目视路似道:“寧施主好鼻子,出家人不苗逛语,这確实不是檀香。 檀香出工佛斋国,虽是佛家上品,可惜山寺清苦,那里能够买到檀香,贫僧也只好选一些类似的香料来,添一些雅趣。” 说丛和尚大笑起来。 眾人却没有一个笑出声,寧中则和岳灵珊生闷气,钟蕙儿犹在凝视水仙何工七面带堂索,其余的两位巡捕都守在门外。 路似却觉得如今在禪房中,处处渗透著一丝诡异。 类似水仙的,形似檀香的香。 他觉得这对组合极其熟悉,却一时想不上来,不由得凝神沉思。 和尚笑了一会,也觉得无趣,恰巧小沙弥已经煮好茶,为眾人各倒一盏,在混杂的香味中,又一股茶香扑面而来。 和尚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这是这一带的特產茅茶,请各位施主品品,看看味道如何?逮是觉得可以,稍后下山时可以带上一些。” 钟蕙儿先举杯,抿了一口,向眾人微微摇头。 大家各自一品,都觉得口鼻生香,纷纷赞了句“好茶”。 “听说观哲峰南亨,有一云雾事,其中有位东窗和尚,听说禪法高深,不知道师父认得否?”寧中则放下茶盏问道。 她今日对路似甚为不满,有什么直接问就是了,那里有这般拐弯抹角的,送了几百两银子,拐了这么大个弯,到现在都没拐到正题上。 一点点都不光明磊帘。 害的珊儿还矮了一辈。 和尚脸色骤涨大变,眼中射出两道寒光,手中的念珠转的飞快。 “女施主所问的这位东窗,已经投身事魔,对冥空诸圣,於佛法僧前,多有低毁。” 寧中则一证,眼神中略有犹豫,还是问道:“我等来此,除了付拜南岳庙之外,还逮寻找一位少林和尚,乃是少林『方”字辈的一位高僧,不知他是否来过此地?” 和尚狐疑地看了一下寧中则,含糊道:“方生大师,贫僧確实认得,也知道他在何处。不知女施主为何逮找他?” 寧中则眼前一亮,忙抱拳道:“华山寧中则,若蒙师父告知方生大师下帘, 不胜感激。” “失敬!”和尚面露恍涨之色,这才说道,“实不相瞒,方生大师確实就在寺,说起来,在二百年前,少林和嫩寺就颇有渊源,如今少林高僧来投,岂能不纳?” 他看了一眼路似,苦笑道:“这施主何不早说?反倒一再言语试探。” 路似却忽涨扶著额头道:“为何有点头晕?”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惊,寧中则、何工七等顿时也感到一刪头晕。 和尚微笑的面庞,在他们眼前也变得恍愧起来。 眾人下意识逮运功抗毒,路价忽道:“各位盘膝坐下,不可调运內息,否则毒发无救。” 见眾人都是茫涨看著自己,路似便苦笑道:“我也是才想到的,那种是“醉仙灵芙”,似水仙而非水仙,本身並无毒性。这种香叫做『奇鯪香』,本身也是无毒。但他们混合在一起就是剧毒。想不到二百年后,世间还有这种混合毒药流传。” “了不得。”和尚拍手道,“便是说话,也会让毒药发作的更快,各位还是照这位施主说的做吧。” 眾人都异常愤怒,此刻却无可奈何,只能盘腿端坐。 和尚双手掐一个火焰决,起身吟诵道:“静览苏邻传,摩尼道可惊。二宗陈寂默,五佛继光明。日月为资敬,裂坤认所生。若论斋絮蝇,释子好齐名。” 路似惊得目瞪口呆。 这首诗託名白居易所作,流传至今,实际是逮表示一种)念。 光明必胜的)念。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他今天是遇到真魔教)徒了。 明教残余尤在人间。 “和尚,你这画中所绘,就是当年的明教的光明右使,曾经化名苦头陀的范遥。”他再看画像时,已经想到了画中人是谁。 道正笑道:“路司伤果真不一般,难怪福建道坛韩九公劝我多多注意你。 不过,司伤说的不全对,他並非范遥,也非苦头陀,而是我教南方护法使者,味素明使。” 眾人都是面带不解。 路平也是堂绪纷飞。 明教第工十工代教主阳顶天忽涨去世,范遥为查明他的死因,自毁容秉,臥底汝阳王府。张无忌担任教主之后,回归明教。 按照他这种脾性,在国付初年对明教下手的时候,忍辱负重潜伏下来又有何不可? 这种毒药,当然是赵敏在绿柳山庄对付明教的毒药,曾经在她身边臥底的范遥,传承了这种毒药一点都不奇怪。 “你早知道我是何人?” 道正笑得更加得意:“路司伤这么快就忘记了,你到衡州以来,发布过『日月经卷”,没有读过本教《二宗》的,哪里能够写出此文? 你还跟少林方证联络,跟魔教圣姑联络,每一步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路似喘了口气艰难说道:“你和少林是一伙的?又或者拦截了通往少林的】 鸽?” 明教残余竟涨业起了黑客的勾当,也是好笑。 不过,他和任盈盈的一站式联繫都能被黑显然不大可能。 他心绪急转,便立即想到,这定涨是绿竹庵融休和尚知道了自己和任盈盈通厂的內容,密报了方证和尚。 道正向他走近了两步,胖胖的脸因为得意都有些扭曲。 “这里本来就是少林和南方联络的机逮之地。”道正摇头道,“说起来,这得感谢当年的一位少林高僧,將此地交给了祖师爷。” 【万分感谢书友小裴多菲苗赏】 第193章 司李当为光明使者 第193章 司李当为光明使者 倚天屠龙,少林大会,空智和范遥结为至交好友,终身不负。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和范遥的交往中,空智没有用佛法说服范遥皈依;范遥反而用明教教义,让空智成为明教的同情者。 其后明教教难,范遥復为苦头陀。 他想到唐代会昌教难之际,呼禄法师遁入福建,再创明教。 宋代时,福建又出了一位惊才绝艷的人物一一林瞪,再度將明教发扬光大。 便潜身前往福建,开创福建道坛,继承明教圣火。 其后,又得空智大师的帮助,苦头陀占据这座寺庙,创立湖广教坛。 官府视摩尼教如视仇寇,因而,在福建,范遥主要融合道家教义;在衡州, 他融合佛家教义,將明教变成与道、佛难分的存在,得以苟延残喘。 在如今不多的信徒眼中,范遥就是明尊派下的护法使者,在明教遭受致命打击的时候,维持住了一缕香火。 小沙弥挨个收走了眾人的兵刃,连何三七的扁担也不放过,寧中则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目视路平,路平微微摇头,示意不可。 道正和尚絮絮叻叻说了很久,路平终於大致明白过来, 有意思的是,如今的明教残余对於张无忌的態度极其复杂。 张大教主確实救明教於存亡之际,也让明教圣火普照天下,但是,同时也让暗魔王再度深入明教。 他如同典籍中的五明神,自身也为暗魔缠身,如蝇著蜜,如鱼吞鉤,不可解脱。 道正和尚隱约谈及的暗魔就是:赵敏。 “你们都已经躲了二百年了,干嘛不继续躲下去?”路平纳闷道。 道正笑道:“这都是因为司李你。司李竟然知道如此眾多的明教旧事,贫僧看到司李写给魔教圣姑的信就想,这定然是明尊的启迪,也是我明教重现於世的良机。” 路平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这比丘区域网,一点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一点点隱私都不讲,融休和尚竟然看了自己与任盈盈的每一次通信,还抄录下来送给方证,这才被道正这种网络黑客截获。 道正眼神中满是狂热,喃喃念道:“『昔日明王今安在,堪问日月几度秋? 』司李说的好啊。” “司李竟然真与魔教来往?”寧中则皱眉道。 路平斜视她一眼,並未回答,看著道正问道:“方生和尚是被你抓了吗?他现在是生是死?还有少林僧是被你杀的吗?” 道正摇头道:“司李这臭毛病当真不好,现在应该询问的,应该是贫僧吧? ” 他顿了下说道:“方生不愿皈依,贫僧却也不愿就此杀他。” 言下之意,就是其他的两人都是他所杀。 而嫁祸日月神教,这就属於挑起正魔大战的常规操作。 反正在他们眼中,正教是魔,日月神教也是魔。 “九渡铺的厂卫呢?” “朝廷鹰犬,入魔最深,不过贫僧还没杀他们。 道正心中略有些说异,他早已经说明,哪怕是说话,都会让毒性渗透心肺, 这司李为何不听? 他盯著路平看了许久,但见他眉头紧皱,脸色发白,似在强忍痛苦,才放下心来。 “你打算把我们怎么样?” 道正环视一下盘坐的眾人,笑道,“若肯皈依懺悔,寧女侠主贞明堂,辅佐都天灵相。” “都天灵相”和“秦皎明使”都是为摩尼光佛的从祀,前者为文官,后者为武將。明教设置光明左右使,应该就来源於这种信仰。 贞明堂是啥?路平也不清楚。 他还未开口,寧女侠目冷笑道:“邪魔外道,也敢妄想。” 道正也不生气,他看著岳灵珊、钟蕙儿道:“这位小岳姑娘,还有这位女道士,当为光明少女侍女。” 岳女侠瞪大双眼怒道:“做梦。” 道正哈哈一笑,目光在何三七身上停留片刻,似乎觉得新的明教不需要个卖餛飩的,便转头对路平道:“司李若肯皈依,待明教总坛再立,当为光明使者。 主灵相宫。” 路平不禁吐槽:“你们搞了二百年,连个总坛都没搞起来,还让我们投诚, 让我,一个朝廷命官当光明使者?” 司李这话有点扎心。 道正胖胖的脸上肥肉一阵抖动,却平静了一些,眼神中的狂热也淡了些许。 遏素明使在北方传道,不得不和民间的日月信仰合,更加收编了许多良不齐的江湖势力,却给了暗魔可乘之机,遏素明使之后,日月神教竟为暗魔所侵,实为理所当然。 当年味素明使范遥所设想的四方明使重建总坛的谋划,因此毁於一旦。 “司李不必担心,如今明尊已经召唤最后的明使,光明少女,她的化身已经来到人间,等她降临宝座之时,就是我教总坛重建之日。” “光明少女?” 道正笑而不答。 当真是二百载难逢的良机: 他竟然遇到了一个让日月神教拨乱反正的机会。 胚,什么日月神教,为暗魔所侵蚀的教派,哪里配的上日月神的名称。 他对少林的信件,基本上每次通信都检查。 在不断截获的少林通信中,他早就知道魔教圣姑身份非同一般,手下的三山五岳之士,势力庞大。 就好比净风来到暗界呼唤初人,初人作了回答。 他应当唤醒圣姑身上光明的因子,让她以光明少女化身的身份,充当明教圣女。 再藉助光明少女,驱逐魔教中的暗魔,让日月神教回到正法、正道上来。 即便不成功,依靠光明少女的势力,明教也会再次成为让江湖畏惧的存在。 此刻,几个僧人各持兵刃走来,其中一长著一副络腮鬍的和尚大声道:“外面的衙差都已擒住。” 眾人都是心中一凉,四位外援还指望著外面的巡捕能够有点作用,现在倒好,一网打尽。 路平也觉得重案组的第一次行动就有点背。 钟蕙儿拼命朝著路平努嘴、眨眼,顺著她的眼神,路平找到一盆醉仙灵芙。 她想必已经猜到,这种毒药的解药应该就与此有关。 路平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仿佛地震一般,禪房中也晃动了一下。 道正胖胖的脸上,再次狂喜。 他向一和尚吩咐一句:“將那方生和尚也带来此处。” 说罢,便回身望著诸人,神態庄严地宣布: “诸位很快就能见到光明少女登临宝座。” “诸位將很快看到圣火復燃。” “诸位当在光明少女座前,披诚发露,懺悔深。向明尊哀悯救援伏乞赦过。” “否则,毒发无救。” 和尚的净室之中,皆沉默无语。 钟蕙儿还好,寧中则、岳灵珊和何三七只觉得烦闷异常,几次想要运功抗毒,却被路平出言阻止。 和尚眯眼笑著,並不阻止,留给这些人的时间不多了。 路平心中只有两个疑问: 和尚有没有同伙? 光明少女到底是哪位? 不过,一切很快就要揭晓了。 方丈室內多密室,密室之中多苟且。 这间寺庙也不例外。 一个身材瘦小的和尚来到范遥的画像下,挪开香炉,转动一下开关,走到书架后。 不多时,他便带著一个老和尚上来。 那老和尚身材高大,满脸皱纹,却是脸色灰暗,萎靡不振,行走之时也是步履,仿佛全身的力道都被抽乾一般。 “邪魔外道,要杀便杀——” 老和尚一边走一边高声说道,他绕到书架前,看到室內情形,顿时一阵错愣。 “方生大师。”寧中则惊道。 “唉。”路平幽嘆道,“大师来到衡州,不去找我,不去找三家正道门派“ “.,”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无论是绿竹庵还是方广寺,都和少林关係密切, 少林寺当他们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可是如此不信任其他门派,结果还在自己信任的寺庙中出了事,这能怪的了谁? “寧女侠好。”方生依旧彬彬有礼,转头又对路平苦笑道,“这位想必是路司李。” “各位慢慢敘旧。”道正和尚哈哈大笑,“路司李、寧女侠却要快些抉择。 你们的这种毒比较特別,最好稍后能与我共迎光明少女。” 一小沙弥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语。 道正脸色微变,低声吩咐两声,大袖一挥,急匆匆离开禪房。 留下的几人,各执兵刃,站在座后。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泡茶的小沙弥点起一盏玻璃灯,將禪房照的通明。 隨即取出一卷经文,高声诵读起来, 【五明神往时与魔斗战,因受伤而与黑暗相混,未能回归诸神之界,从而留在俗世。·-愿降慈悲,恕我等,舍亡性,第三所忙之罪,哀悯救援,伏乞舍过。】 和尚已经开始教大家如何懺悔,这是如何向五明神懺悔。 眾人灰暗的额角,又添加了几道黑线。 路平目光闪烁。 方生中的这种毒药,很显然是另外一种失传已久的著名毒药:十香软筋散。 药性一发作便全身筋骨酸软,数日后虽行动如常,內力半点发挥不出。 方生並无生命之危。 而他们几人所用的这种毒药,若要催动內力就会发作,发作起来,夺命不过一时三刻。 “司李。”寧中则忽然道,她先是看看岳灵珊,又盯著路平,脸上显示出一丝决然。 路平大惊,忙摇了摇头,这寧女侠是决心强行运气一搏,那眼神便是託付后事一般。 自己不发动,这寧女侠就发动了。 他心念一动,忽然大声道:“去告诉你们住持,就说我们愿意归顺。” “什么?”眾人都一起看向路平。 四个和尚相顾一笑,其中那位络腮鬍道:“这位等著便是,等明使—.—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身形闪过,在他身上轻轻一拍,他“啊”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其他三人大惊,挥动兵刃,齐声喝到:“你———”“敢———”“动———” 却见身影疾风一般,从三人身边掠过,各自“啊”了一声,均被定住。 这一番出手兔起落,小沙弥怪叫一声,扔下经书就要逃走,却被路平赶上,一指点住。 “你没中毒?”寧中则的眼神有些鬱闷。 “路大哥,原来你没事——好极了。”岳灵珊脸颊通红,她刚才是最忍不住要运气息的人,也正是看到她快要忍不住,寧中则才想拼死一搏。 钟蕙儿却撇撇嘴。 她早猜到路平並未中毒,想起那日五宝蜜酒就在眼前,却硬生生错过的情景,一丝失落在心头浮现。 那头何三七长长出了口气。 路平顾不得理会他们,砸开一个盆,抓起茎一看,果见根部都是深紫色的长须,上面生满了碧绿的小球。 他將根须和小球茎碾碎,用力挤压,放在茶盏之中,倒了些煮茶剩下的温水送给四人一一服下,见烦闷的情形稍稍缓解,路平才放下心来。 方生和尚带著些许期待看了过来,路平却笑著摇摇头。 这种解药,解不了老和尚的毒。 这一次,得感谢蓝教主,五宝蜜酒的gg並没有夸张,说百毒不侵就是百毒不侵,要不然,重案组这一次怕是全数折在此处。 这也是自己的一个教训,江湖中藏龙臥虎,下一次,哪怕再普通的寺庙,再平常的僧人,自己都不敢有所低估了。 四人现在都依旧萎顿,要恢復过来,还需一点时间。 寺外却隱隱传来打斗声。 路平想了想,他从怀中取出迷药,又拿出一副手帕,將迷药小心浸在上面, 转头交给何三七道:“我要出去看看,要是有外敌到来,你抖动这副手帕就可以。” 何三七缓缓点头。 寧女侠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另一个教训就是:以后下毒也要隨时做好准备,使毒的手法,也需要改进。” 路平看了下钟蕙儿,这般想道。 寺內空荡荡的,路平找了下关押老武几人的房间,却没有找到。 他绕过两重大殿,走出山门,就看见寺前的空地上,几十个火把燃起。 將近百人围成一个大圈。, 其中僧人约占一半,另一半都身穿白衣。 路平悄无声息地来到人群中,便见正道和尚和另一个白衣僧人斗在一起。 “师兄,小心了。”白衣僧挥动禪杖,奋力砸下。 那禪杖夹著风声,来势凶猛,道正却不招架闪避,只是左手拍出一掌。 普普通通的一掌,却牵引禪杖改动方向,落下的位置,正是道正身侧。 道正顺势挥剑刺出。 “师弟,光明少女降临,你当真还要执迷不悟吗?” 白衣僧冷哼一声,握著禪杖的手指,似乎有丝丝冷气,他似乎是隨手做了个牵的动作,那剑锋顿时走偏。 二人你来我往,数十招不分胜负。 出招的时候,两人恨不得对方立即倒下,招数收尾的时候,却总是偏离方向。 这不是决斗,更像是两个和尚在耍一套眉来眼去剑。 路平越看越惊奇。 他发现一件古怪的事情:要是两人同时都用乾坤大挪移,那结果会怎么样呢? 第194章 一场网友见面引发的风波 第194章 一场网友见面引发的风波 “明使为何与此人相斗?”路平见身边是一位看起来有些木訥的汉子,就小声问道。 那位教徒打量了他一眼,也小声道:“小兄弟是何方人士?也来迎接光明少女升座?” “当然。在下是经商的,早已经皈依,往寺中送一批货物。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这等盛事,当真是幸运。” 路平眨眨眼道,“风云雷电匯聚在天空中少女神之左右,光明少女司掌云雨,她用冰霍驱除天上暗魔,让云层和天空回復光明。” 光明少女权力很大,她不但可以色诱暗魔,还能从风雨雷电中吸收光明因子,清除天空暗魔,甚至还能裁判灵魂,具有冥司之神的职权。 路平所说的,正是光明少女在天空和暗魔战斗的情形。 这位信徒大为嘆服,再无疑心。 “小兄弟了不得啊!”他敬佩地说道,“那位和尚是东窗法师,和明使原来是师兄弟,明使说他为暗魔所诱,这两年来,他们时常相斗,都是不分胜负。” “今天到寺中,发现少了几位执事,不知何处去了?”路平试探著问道。 “三位执事去迎接光明少女,此时也应当回返了。”那汉子不疑有他,坦然道。 场中,东窗和尚忽然一声大吼,招式忽变。 一柄禪杖骤然舞的迅猛无比,带著呼啸的风声,尘土飞扬,站在前排的信徒们不禁倒退半步。 道正和尚不敢怠慢,脸色也凝重起来,他使出一套剑法,恰是路平所没有见过的。 这套剑法的起手,竟是剑尖指向自己胸口,蓄力之后,骤然弹出,其势迅猛,若奔雷一般。 长剑和禪杖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道正所用的长剑甚是柔韧,一弹之下, 弯成一道弧形。 他隨手挥洒,剑锋如同蛇信一般,一连串已经攻出十多招。 旁观的明教信眾,纷纷喝起彩来。 东窗这等架势,势必不能持久。 若是同一层次的高手跟东窗斗,最可能的策略就是在他身周缠斗,待他力竭,再伺机反击。 但道正这般肥胖,游斗起来,怕是东窗力未竭,他却力竭了。 这套剑法配上这把软剑,倒是避免了和东窗硬碰硬,也避免了自己身形上的缺陷。 路平看了一会,却是放下心来。 这道正,除了剑法比较出奇之外,真实的水平当在寧女侠之下。 过不多时,东窗的禪杖果真慢了下来。 道正大喜,他等的就是这一时机。 剑招忽变。 这一剑快如疾风,剎那间穿插入东窗密集的杖风之中。 只听“当”一声,东窗的禪杖已经掉落在地。 一柄长剑抖动两下,已经指在东窗咽喉前。 “师弟——”道正喘了口气道,“当真不肯与我共图大事?” 东窗一声惨笑:“师兄这一手“神门十三剑”已经练成了?看来我今日败的不冤。” 路平看的真切,道正这一手剑法,甚是高明,两剑连出,刺向的都是敌人手腕的神门穴。 他心中一阵狂喜。 要是他没有猜错,他现在就遇到了整个大明朝江湖极为罕见的武学库。 先不说范遥为何能留下乾坤大挪移。 也不说范遥本身的武学。 当年,赵敏將少林派、武当派、峨眉派、华山派、崑崙派和派困於万安寺,设计套取他们的武功,除了峨嵋派没有上当,其他的各派或多或少都有武学泄露。 之所以范遥知道,那是因为赵敏每套出一套武学后,都会向苦大师请教。 范遥先生,是为江湖臥底情报学的先驱。 如今,这套范氏密藏,就要姓路了。 路平禁不住轻笑一声,隨即提醒自己,不能得意的太早。 “师弟你我相斗多年,早该分出高下。这套神门十三剑修炼著实不易。”道正嘆道,“想必是光明少女降临,明尊启迪,竟让我在这两日间练成了。” 东窗一时无语,沉默许久才道:“师兄动手吧。我早说过,死灰不可復燃。 师兄这般做,大祸迟早降临。 少林,日月神教,哪一个是好招惹的?师兄一时得意,怕是味素明使所留下的一缕香火,终为师兄所熄。” 道正的剑微微一抖,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光明少女来了。”忽然有人大喊一声。 顿时信徒们耸动起来。 只见远远的山路上,忽然出现一队人,约莫二三十人,高举著火把,向寺前走来。 “光明少女—”眾人皆呼道。 一些年老的教徒,带著一丝颤音,身躯激动的发抖。 道正见此情形,长嘆一声,收剑而立。 “今夜光明少女升座,师弟错过,未免太可惜了!” 他当即叫人拿来绳索,將东窗捆起,拘在寺內。 然后下令:“开坛!迎接光明少女。” 寺庙前传来在一阵欢呼声,仿佛要唤醒沉睡的衡山。 路平趁著嘈杂,回了一趟禪房。 东窗也未拘禁在此处。 寧中则等人毒性已消解,只是还觉周身乏力。 路平也觉得很是无语,明明请的外援,现在都成了拖油瓶。 还有堂堂的少林“方”字辈高僧,纯粹的累赘。 “司李有什么计划?”寧中则道。 “计划?” 路平沉吟起来,他將刚才所见,大概讲了一下。 隨即道:“寺中应该还有一处或者两处囚禁人的所在,你们一人留在禪房, 道正若是派人来,可以用迷药先將他们迷晕,其余的人去找我们的兵器,还有武伯寧等人和东窗和尚下落,把人全部救出来。我在外设法先擒住道正,其他的人应该不足为虑。”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无异议,当即分头行动。 方广寺右侧,有一座小小二贤祠。 这是纪念南宋理学大家朱熹和张軾。 祠堂前面是一片平整的空地。 一侧就是溪流和瀑布。 两日来,道正已经在空地上建好一座高坛,他还嫌弃地方不够宽广,下令毁掉二贤祠。 路平在禪房中听到那声巨响,就是二贤祠倒塌所造成的。 到夜间,砖石瓦砾都已经被清理乾净。 是夜明月当空。 高坛前火光烛天,照耀的这方空地如同白昼一般。 道正等僧侣,已经在僧衣之外,披了一件白衣。 一时间漫山衣冠胜雪。 当前十二人,都举香长跪。 僧侣排列在一侧,普通的教眾排在另一侧。 教眾模仿当年五行旗编制,分为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队。 五色旗帜猎猎作响,新委任的旗主,每队只有十数人。 好笑的是,刚刚列队的时候,大傢伙都集中在巨木和厚土两旗下,其余三队旗主后面空空如也。 场面一度很尷尬。 道正紧急调整,將人数匀了一下,队伍才变得整齐了些。 路平站在厚土旗中,穿著一身从某位教徒身上拔下来的白色衣服。 心中颇为感慨。 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明教五行旗,如今就剩下搞土木工程和伐木工人。 “光明少女驾临。” 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 香车细缓缓停下。 道正激动地向前两步,双手在胸前做火焰诀。 他颤声道:“一心奉请:真空妙境,降魔圣子,二千九百四十身,千变万化无端现。 大天真宰,光明少女,惟愿虚空现出毫光相,迅速权分变化身。降临道场。 香奉请,恭望圣慈,降临宝座。” 其他教眾也作火焰诀於胸前,齐声诵道。 从车上走下一位少女,头戴冠、身配瓔珞叮噹作响、一件洁白色的妙衣披在身上。 月光之下,圣火之前,绰约似神仙。 路平抬眼看去,打量这位光明少女。 只见她脸衬朝霞,肌肤如雪,目如秋水,眉似远山。 长长的睫毛低垂,似有满腹心事。 睫毛之下,她眼神清冷注视著眼前的信眾,未发一言。 她身后也跟著一位少女,身著白色衣裙,正无精打采地撒著瓣。 路平心中咯瞪一下,睁大双眼。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曲非烟。 后面还跟著另两位熟人:曲洋、绿竹翁。 那么光明少女,应该就是占据自家宅院的魔教圣姑。 路平头上仿佛悬著一个硕大的问號。 一位白衣长须的老者上前道:“请光明少女登法坛入座。” 那位光明少女,冷哼一声,却还是移步向高坛走去。 其他三人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四人脚步都有些虚浮。 路平心下恍然,这些桀驁不驯的人物如此顺从,完全是前朝迷药十香软筋散在作孽。 路平脸上的神情,变得精彩莫名。 道正的算计,似乎更加清晰。 他在算计东方不败的日月神教。 前朝魔教算计本朝魔教。 这纯粹是大水算计龙王庙,一家人专坑一家人。 光明少女向前,教眾皆垂手低眉,不敢仰视。 曲非烟一扭头间,触见路平的目光,不由得又惊又喜。 “路——”差些脱口而处,小妖女毕竟机灵,转口就道了句,“好长啊。” 身后紧跟的教徒瞪了她一眼。 曲非烟心中苦涩。 “任姐姐真是吃错药了。 在第十二封信函看完时,生气的要杀人。 第十三封信函忽然送到,又改变了主意。 说要去见一人,此人或许知道关於前教主任我行失踪的秘密。 曲洋和绿竹翁自然不放心,却不敢劝说。 便跟著任盈盈来到一处船上。 不过喝了一盏茶,且曲洋说,茶中无毒。 喝下去四人就中毒了。 任姐姐就成了什么劳什子『光明少女”。 她,堂堂日月神教长老之孙女就成了『光明少女”的贴身小侍女。” 四人的步伐沉重。 一步步登上高台,便见高台之上有三个座位。 右边正是光明少女王座。 这也来源於教义。 通往明月的夜之舟上:第一个是荣耀耶穌的王座,第二个是初人的王座,第三个才是光明少女的王座。 在道正的引导下,任盈盈归於第三座。 她一言不发,环视台下。 杀人般的冰冷眼神最终看向道正。 道正微微冷笑,转过头去,即朗声道: “光明少女有令,降魔明使暂代教主、土地灵相一职。” 他下属的僧侣一起礼拜,拜见教主。 在张无忌,杨逍之后,明教教主空缺二百年。 如今,道正和尚竟然以光明少女降临的方式获得明尊的授权,成为明教第三十六任教主。 紧接著,道正开始大封属下,一个个法王、护法使者新鲜出炉。 道正长笑一声,开始长篇大论,宣示明教方略。 其大意是: 山东、福建的教坛,要经过教主授权。 日月神教属於叛徒,今后要向光明少女宣布效忠,听从教主的命令。 首先第一步是,在衡州城中的日月神教徒眾和附庸,要进行光明净化。 第二步,明教將席捲江西,对江西的日月神教教眾和附庸的帮派进行光明净化。 一张纸空头支票许下来,一百多明教信眾欢呼不止。 路平盯著面目有些扭曲的道正,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这道正看起来一切正常,实际就是个疯子。 月光在任盈盈皎洁的面容上撒下一道阴影。 圣姑努力紧拳头。 “该死的骗子。” 她一路之上不知道骂了多少遍。 大明朝第一次“网友”见面,充满了诡诈和欺骗。 以圣姑殷切的希望开始,却以悲愤的恨意结束。 虽然日间通信的笔跡不一样,但话题却还是衔接的,让圣姑很难相信他们没有关係。 她是希望得到一个消息,她是觉得这种对话充满了趣味,可是她也做了防范啊,曲洋和绿竹翁的组合,在衡州城也算保险吧? 可惜,仅仅是一盏茶。 她就落到这般田地。 圣姑已经开始想像道正的死法。 “该死的骗子。” 她又一次骂道。 某司李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 道正意气风发。 他大声吩咐道:“將方丈禪房中的人带来。” 当即有几人大声应诺。 许久,不见人回来。 道正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路司李既知此毒,是不是他设法找到解药?” 但他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绝无可能,那种毒药运气就死,留下的看守, 足以对付他们几人。” 忽然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要是歷任明教教主得知第三十六任教主是这般货色,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第195章 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第195章 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路司李。” 明教“巨木旗”打造的简陋高台上,几个声音,或惊慌、或异、或惊喜同时说道。 台下的教眾也纷纷交头接耳,厚土旗这才发现,自家队伍中好像少了个人。 “本官衡州府推官,专理江湖事务。”路平朗声道,“就你们这点人,还想造反?” 路平也看得出来,除了庙里的僧侣都是新明教的骨干,其余的,不过是附近村庄的农夫,或者山里的樵夫。 他们中的很多,或许有一些虔诚信仰,但也有一些,纯粹是来凑热闹的。 江湖中集眾,管用的办法是唱戏,今晚新明教演出,跟唱戏本没有多大区別要是今年风不调雨不顺,官府賑济不力,道正在这里演一部《三打祝家庄》,说不定大伙转头就去攻打本地的大户,要是演一部《打青州》,说不定眾人心潮澎湃真去攻打州府。 等成功或者失败后才发现:原来自家已经造反了。 “速速离去,等到天明,官府大军一到,尔等再想跑,就晚了。” 台下的教眾大吃一惊,五行旗那头,纷纷东张西望,交头接耳。一些胆子小的按捺不住,发一声喊,便逃窜而去。 一边逃还一边脱掉白衣。 眾信徒皆面色大变,一些人看著道正,又看看路平,心思变得举棋不定,待会风向不对,跑的就是他们。 还有的想到自家一时不慎,竟然担任“偽职”,怕不是会被抄家灭门,不由得忧心。 “尔等为人裹挟,我已经尽知,朝廷法度,胁从者不问,你们还不离去,更待何时?” 此言一出,又有一些人飞奔而去。 某光明少女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快,嘴角微微上扬,竟是笑了起来。 变故如此突然,司李不过几句话,就嚇跑不少信徒。 道正倒不是没有安排心腹守著出口,但他却不敢下令阻拦。 一阻拦,怕是五行旗就真没有人了,怕是多年悄悄传教的成果,也会付之一炬。 道正看著稀稀拉拉的五行旗队伍,脸色极其难看。 但僧侣那边一个也没动,又让他颇为欣慰。 “若有明使,出兴於世,教化眾生,令脱诸苦。” 道正肃容道,“诸明使是明尊派遣,他们向所有困於敌人的灵魂走去,给它们带去希望和信心。让眾生得脱暗魔,到达明界。” 一席宣讲,道正面容庄严,剩下的信徒心神大定,一些教义造诣深厚的不由自主的点头。 “明教初立,驱除暗魔,暗魔所在,就在各人心中,那等畏惧暗魔的,本不堪为本教护法者,来日必定不得解脱。” 到底是明教第三十六任教主,一席话下来,竟很快稳定了局面。 “司李是如何找到解药的?” 道正回头问道,神態轻鬆,心下却在暗自苦思:路司李既然脱困,那么其他的人说不定也已经脱困,这倒是颇为棘手。 “光明少女指点。”路平学著道正的口吻说道。 某光明少女脸色一沉。 道正大笑道:“光明少女?路司李当真是多情! 一介朝廷官员,费尽心思跟本教光明少女联络?是何居心? 若是爱慕光明少女,不妨皈依本教。” 乍听此言,任盈盈猛然抬头,盯著路平,瞳孔瞬间放大,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剎那之间明白了,为何一开始信鸽通讯者的条件是让她遣走前往衡州的群豪,这岂不是只有理刑官员才关心的事情吗? 想到此次“网聊”遭遇“网骗”,任盈盈不禁羞恼起来。 “究其根本,这全是他编了一套故事,让我以为他竟是千秋宫的人。反被这伙贼人所利用。” 魔教圣姑盯著路平的眼神不由得变得异常凌厉。 曲洋等知道一些情况的也是方分惊讶,那绿竹翁却怒火中烧。 搞了半天,勾引自家大小姐,搞的大小姐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就是这混蛋。 曲非烟看看路平,又看看任盈盈,眼神有些迷茫,心中嘀咕道:“路大哥竟然跟任姐姐联络?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 路平直视道正,却可以感觉到魔教圣姑等人的怒视,顿时如芒刺在背。 好傢伙,司李直呼好傢伙。 道正妖僧几句话,便让自家腹背受敌。 “好个妖僧。”路司李怒道,“不守江湖道义,不遵朝廷法度,散播妖言惑眾,利用毒药伤人,杀人,还敢胡乱攀咬。” “司李自以为脱困,我就奈何你不得吗?” 道正冷冷一笑,一个手势,台上便有三僧合围而来其中二僧持刀,一僧持剑。 道正也缓缓拔剑。 四人站立的方位正好符合四象八卦。 路平又惊又喜。 惊的是四人所用,很像一套失传已久的阵法,这套阵法由崑崙派两仪剑法和前华山派反两仪刀法组成,阵法威势之强,差点在光明顶困住了神功大成的张大教主。 喜的是范遥果真留下武学宝藏,今晚所看到的,就已经十分惊人。 他目光灼灼看著道正,这胖胖的和尚此刻在他眼中,仿佛一座纯金的佛像一般。 “司李先为色魔所缠,现在又被贪魔所困,不得光明净化,终入地狱。”道正长剑一横,沉声道。 “且慢!”见四人就要动手,路平便大声道:“道正教主真要杀官造反吗? 若我皈依?上次许诺的还算吗?” 道正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的计划並不包括杀官在內。 他长剑一指,笑道:“司李在福州、衡州做的事情,我也略有所闻,本教初立,正是渴求人才之时,方才在禪房与司李所言,確实出於肺腑。 司李此刻说来,虽然有些晚,但既有嚮往光明之心,我文岂会推拒? 司李可束手就擒,在光明少女和本教主面前立誓效忠,我自会还司李自由。 3 路平摇头道:“我有一事不解,道正教主凭什么能够相信我们是诚心皈依, 要是有人立誓之后反悔,岂不是亏大发了吗?” “立誓反悔?司李原来打著这样的主意?”道正眯著双眼,似笑非笑,“『诸有乐性者,今时入香水。渗浴诸尘垢,皆当如法住”。 明尊赐下,有香水、净心丸净化身心暗魔,使人心生光明,心生光明者,如何会立誓反悔?” 明教《宝懺》將诵念懺悔文,比喻成“香水沐浴”。 但道正字面的意思,就是真·香水沐浴。 还有净心丸又是什么东西? “路大哥,你不可听他的。”曲非烟急道,“这妖僧的净心丸,其实就是三尸脑神丹。” 三尸脑神丹? 路平大吃一惊。 他的確想到道正会用毒药来控制他们,但三尸脑神丹,实在是突破了他的想像力。 道正和明教残余给他的惊讶,甚至超过了嵩山派和青城派的总和。 路平回头看向曲、绿、任三人。 曲洋和绿竹翁微微苦笑,任盈盈將头一扭,身躯微微颤抖。 三人这般表情,便知道三尸脑神丹一事不假。 圣姑一直都是给人发解药的,今天却是先中十香软筋散,再喜提三尸脑神丹,也难怪会如此悲愤。 围著他的三位僧人,也都万分错,齐齐看向道正。 这三人都是积年大盗,逃到山中寺庙,隱名埋姓,道正和尚收留了他们,向他们宣讲教义,传授武功,三人心中感激,隨之皈依。 前些日子,道正才赐给他们一枚清心丸,只说驱逐体內的暗魔,三人不疑有他,如今才知道,这竟然是当世最为邪恶的毒药之一。 “她说的可是真的?”东侧一位白衣长须的老者颤声问道。 “胡说八道。”道正和尚面无表情,淡淡说道。 这已经是一种承认的態度。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握著兵刃的手在颤抖。 只听“当”的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场外,將手中禪杖往地上一顿。 东窗和尚高声道:“师兄此举,才是真正陷入暗魔之道。” 说著一步一顿,迈入场內。 有几个僧人要持兵刃阻拦。 东窗挥舞禪杖,目怒视,僧眾虽多,却无一人敢上前。 他的身后,跟著两位女侠,手持长剑,在明教圣火的照耀下泛著寒光。 寧中则和岳灵珊,一般的英姿讽爽,不同的是,寧女侠的剑眉星目,面目冷峻,岳灵珊的眼波流转,却充满了灵动。 最后是横著扁担的何三七先生。 明教五行旗见东窗如此威猛,竟然立即原地解散,五位新普旗主,回头看著空荡荡的身后,喊一声,“对不住了道正师父。” 隨即拱手离去。 只留下五色旗帜在夜空中飘扬。 眾僧纷纷看著台上的道正,等他號令。 道正和尚却如入定一般,昏昏欲睡。 东窗见此情形,不禁痛心疾首:“当年明教之眾,何止百万,明教高手,堪称如云,结果如何?师兄用这等乌合之眾,竟然梦想恢復明教。 还要启用歷代教坛护法者所不敢用的三户脑神丹?味素明使的遗教都忘乾净了吗?” 一切终於真相大白。 路平最为惊人的发现就是:三尸脑神丹竟然根源在范遥这里。 想想也是,范遥所面对的,是一个极其苛刻的传教环境。 在朝廷命令禁止明教之后,天下皆敌,下属之中,教眾之內,隨时隨地都可能背叛,以他极端的性格,便研製出了三户脑神丹。 按照东窗的说法,范遥还是有底线的,並没有使用此药。 而北方的那位遏素明使却毫无顾忌。 日月神教的三户脑神丹不断更新换代,到现在使用越来越泛滥,以至於任大小姐都能依次收拢一大堆属下。 “路大哥,接剑。” 岳灵珊喊道。 一柄长剑飞到台上。 路平一个纵身,正好握住剑柄。 龙电剑在手。 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除了台上的数人,没有人注意到道正和尚的面目,一脸痛苦的表情,口中喃喃自语著“心魔”“邪术”的字样。 路平却知道,这是道正在中了迷魂大法后,內心在拼命的挣扎。 正反两仪阵法中的其余三僧,也都惊万分。 龙电剑刺出。 三僧才反应过来。 三人脑海中,同时想到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就在道正手中。 “不可。”白须僧人大呼。 二刀一剑同时向路平招呼。 一道剑光划过,在明月下、圣火旁形成的明暗空间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剑痕。 没入道正和尚胸膛,一道鲜血激射而出。 龙电剑又在瞬间拔出,反身格挡。 只听一阵急促的兵刃相交之声。 三僧齐齐退后。 白须僧人脸色一阵灰暗,却收刀而立,不再上前。 道正这才醒悟过来,他看了一眼胸口汨泪流出的鲜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路平微微摇头,却未上前补刀。 “圣火光明—” 道正用尽全身气力说道。 长剑掉落在地。 两件物事从他胸口掉落在台上。 眾人垂首看去,却是两枚印信。 道正一阵摇晃,也倒在台上。 他奋力向前爬著,鲜血在台上留下一道印记。 两枚印信终於握在掌心。 道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第三十六明教教主,江湖有史以来任期最短的帮派之主,死去了。 圣火犹在熊熊燃烧。 路平很想让道正多握一会印信,却还是忍不住从他手中扒了出来。 一道青铜方形印信,上书篆文“圣明净宝”;一道银质印章,上书篆文“五雷號令”。 这想必才是当年明教教主號令教眾的证明。 路平嘆息了一声。 道正仅仅是江湖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拥有的实力也实在微不足道,却野心如此之大,心机如此之深,当真让他印象深刻。 他將道正尸体翻正,一阵摸索,便从道正的身上摸索出一堆物事。 “解药。”一个和尚惊喜地叫道。 路平一个回头,那和尚便立即倒退两步,看著路平的眼神,也充满了諂媚。 路平横剑笑道:“三位明日天亮之后,去衡州府理刑馆报导,如实交代你们的罪行,本官自然会赐给解药。” 三人脸上顿时泛起一丝寒意。 许久之后,朝著路平拱手施礼,收起兵刃,头也不回下台去了。 “师兄。”东窗也来到台上,见到道正,“当”一声扔掉禪杖,伏在道正的户体上大哭起来。 台下眾僧尽皆呆住,许久之后,一阵啜泣声迴荡在衡山上。 “路大哥。”曲非烟甜甜一笑,来到身边笑道,“好帅的一剑。” “今夜你功劳不小,解药我马上就会给你。”路平笑道。 曲非烟眉开眼笑:“还有任姐姐,我爷爷,绿竹爷爷。” 路平转头一看,光明少女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期待。 两道目光接触,任盈盈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奇怪,难道任大小姐的下属向她求取解药时,也是这般傲娇吗? 第196章 东窗和尚,你事发了 第196章 东窗和尚,你事发了 在明教即將败亡的时候,杨逍和范遥垂垂老矣。 张无忌下落不明,武当、少林紧闭山门,拒绝了他们的求援。 杨逍和范遥相对而视,老泪纵横。 他们提到了赵氏孤儿的故事。 是一死难呢?还是保存明教的火种不熄难? 杨逍选择了容易的,他看著范遥损毁的面容,惨然道:“我为教主,有殉难之责,尔为明使,有护法、传法之重任。” 於是光明右使,再为苦头陀。 范遥携带明教圣人林瞪生前所创的两枚印信、张无忌从波斯明教手中夺回的圣火令、杨逍抄录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先入闽,后至衡山。 他的目的有二:再创明教,传播教义。 他派出三位明使,东方捺素明使、西方那素明使、北方遏素明使。 他自己承担最有希望的南方。 三人中,独有北方那位,利用大明朝北方边境的独特地位,將明教教义和北方悠久的日月信仰结合,竟然別开生面,另立教派。 其他的两位,西方那素明使到陕西后失去踪跡,生死不明。 东方捺素明使到山东后不久就被人追杀身亡。 范遥则登上太姥山,在山巔寻觅明教在会昌教难后再度崛起的圣地摩尼宫。 只有一块顶天石依旧巍然,上面雕刻的巨人画像清晰可见。 范遥坚定了信念,在福建重建道坛后,福建的明教就开始在隱秘中传播。 不久,他就接到空智大师来信,空智利用自己在少林寺的职权,將这一方寺庙交给范遥。 然而,湖广的传教条件甚至还不如福建。 范遥深深失望,年岁已经不容许他有太多的选择。 记录这一切的,是《明教流传中土记补遗》。 这是范遥自知大限已到时所书。 同时,这也是为了纪念好友杨逍,延续他所作的《明教流传中土记》。 当世已经无人知道逍遥二仙之名。 清晨,方广寺方丈禪房。 路平的身后,是苦头陀的画像。 路平的眼前,正是《明教流传中土记》,封面注著“弟子光明左使杨逍恭撰”一行小字。 书籍並未刊行,封面泛黄残缺,里面多处已无法辨认, 观其残文,儘是小楷恭录,旁徵博引,详略得当,讲述明教是非成败也颇为得体。 杨逍曾经將书赠与张无忌观览,张无忌大加称讚,杨逍记录两人交谈情形也颇为自得。 他在结尾说道:“江湖不以著史为重,逍虽无史才,开创之举,实无先例, 以逍观之,江湖之上,三百年內无人可出其右。” 这傢伙果真是极其自负,在他之前,在他之后,就没有人编撰过江湖帮派史。 他就是江湖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史学家。 当然,杨逍在另一个江湖领域,也无人可以超越。 能够强姦纪晓芙达到让受害者不悔的境界,可谓淫之大者,当世田伯光之流,也得甘拜下风。 范遥似乎是用一种西域的硬笔,在书中多处留下批註,在看到杨逍在结尾留下的这句话时,范遥写道: “向日不以为然,今日悔之晚矣。” 確实悔之晚矣。 以至於到今天,明教的这段记忆竟然消失无踪,如今江湖中人,从魔教圣姑到正教寧中则,谁人还记得倚天屠龙。 路平今日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东窗和尚和这座明教寺庙。 “东窗和尚,你事发了。” 方丈禪房中,路平端坐道正平日所坐的禪椅,厉声质问道。 他不用提《大明律》,东窗也一清二楚。 【妄称弥勒佛、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乱正之术,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阿弥陀佛。”东窗和尚合十,念诵佛號。 粗狂的面容毫无惧色,目视路平,凛然说出一句很有名的明教话术:“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一句话差点让路平破防。 他放缓语气,问及明教在湖广的传播情况,在山东、福建等地的传播情况。 东窗看著案上堆积了两尺多高的明教文书,半响无言,便將自己所知道的, 一一说来。 “明教生死,皆决於司李一念之间。”东窗最后道。 这话说一点错都没有。 路司李一纸文书,確实可以將范遥千辛万苦留下的明教残余连根拔起。 “只在和尚一念之间。”路平摇头道。 “司李何意?” 路平敲敲案上的一沓文书,说道:“福建已有先例。” 明教残余之间的联繫,比路平想像的更加频繁和简单。 往来文书,主要是来自福建道坛的,山东道坛也有一些。 这些文书主要是交流教义和心得。 福建道坛的一支,在秘密的流传中,主要的业务是“保禾”、“祈雨”、“度亡”,跟佛道两家没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求雨业务,在福建道坛看来,市场前景十分可观。 他们就在这一领域开拓进取。 福建道坛韩九公认为,向神灵祷告的申疏科等文书,写的好不好关係到一件法事的成败。 经过多年精益求精的研究,形成了《求雨秘诀》、《度亡或祈雨科文》等专业著作,据说在福建的乡村特別受欢迎。 福建道坛还进军符咒领域,杂佛教、道教雷法,製作了大量符咒產品。 讲究一个“明教为体,道教或法教为用”。 据说“去煞符”这项產品已经迈入大明朝先进的行列, 从他们的日常活动看,范遥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失败了。 明教的火种流传下来,復兴明教的使命却失败了。 这种往来的文书,平常只有道正可见。 东窗看到之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路司李的意思,就要衡州明教分支彻底熄灭再度成为江湖大派的野心,安安心心作为乡野之间的教派。 亦佛、亦道,亦明教。 有明教,亦无明教。 东窗望著范遥的画像,良久无语。 路平便將他轰了出去。 东窗可以在道正之后,担任此处明教的明使。 此次明教一系列罪案,他可以不涉及“左道律”。 但东窗必须交出范遥所留下来的所有典籍。 作为交换,他可以对这支明教残余採取漠视的態度,就如同福建官府无视一处处明教寺庙以佛寺道观的名义建立起来一般。 东窗如果不能体面,自己完全可以帮助他体面。 绿竹翁和曲洋联袂而来。 “两位为何还不曾离去?” 路平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正在撰写两份不同的文书。 东窗屈服的时候,文书就是: 一伙魔教信徒在衡山一带行事,杀戮、劫持少林僧人,干扰厂卫缉拿诈骗犯“张梅”,甚至控制本地著名的寺庙方广寺。 该寺住持道正和尚,为了全寺安危,虚与委蛇,最终发现魔教信徒欲行反逆的阴谋,不畏强暴,以身护寺,不屈而死。魔教信徒终为衡州推官路平率眾平。 东窗拒绝屈服,文书就是: 明教残余潜伏衡山,道正、东窗造妖书,传播左道之术,甚至最近煽动无知教民,欲行反逆之举,被衡州推官路平率人一举平。 绿竹翁和曲洋齐齐黑了脸。 曲洋“咳嗽”了一声,拱手说了声:“司李,不知可否赐给解药。司李有什么条件儘管可以提。” 昨夜大战之后,路平只將解药给了曲非烟,对其他三位中毒的人一概不理。 三人登时对路司李的这一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两位都是老江湖,这两种毒药一样比一样霸道。 第一种毒药,像是一种迷药,却闻所未闻,他们昨日全身筋骨酸软,每走一步都有一种全身骨头都要散架的感觉。 一日之后,行动不像昨日一般困难,但內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 数次试图运气,体內的气息毫无反应,他们便猜测到这种毒药的效果可能延续很久。 这对他们武林中人来说,可是要命的事情。 第二种毒药,他们一看见的时候,简直就懵圈了,甚至一度怀疑这批人是东方教主派来的。 如今才知道,是什么明教。 他们也懒得理会这明教是啥来头,只知道,即便圣姑有本事拿到东方教主的解药,也解不了道正和尚的三尸脑神丹。 两位来的时候,商量了一番,都道这位路司李必有所图。 曲洋淡定一些,觉得无非是刘贤弟家中的金库损失一笔黄金罢了。 绿竹翁一说起来,肺都要气炸了。 他觉得路平这个小贼,纯粹就是衝著自己家姑姑来的。 简直是岂有此理。 此刻再提洛阳救护家人一事,他绿竹翁脸皮还没这么厚。 “原来是两位苦主。”路平抬头,满面春风一般请二人坐下,还喊来小沙弥,煮了一壶茅茶,请二位品尝。 “不知两位苦主还有什么要求,可是有財物损失吗?可以登记造册,待我理刑馆追回后,自会酌情归还。” 曲洋嘴角抽搐了一下,沉默了好久才说道:“司李,我们也算老交情了,上次衡州大牢一事,曲某也算出了力,这次卖曲洋一个薄面如何?” 路平笑吟吟看著曲洋,曲洋的薄面就有些羞惭。 要是路平有能耐將笑傲原时空曲、刘两家的命运播放给他看,不知道曲洋还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牢一战,让曲洋捞了一个剷除假日月神教信徒的功劳。 这一次方广寺一战,要是採取前一种处理方法,杨莲亭会惊奇地发现衡州府公布的魔教信徒依旧是假的,说不定还会给老曲记上一功。 堪称躺贏典范。 “绿竹先生,要是本人或者衡州府欠先生什么人情,也可以直言。” 见曲洋词穷,路平便转头对绿竹翁道。 绿竹翁张口结舌。 他实在有些后悔,前两日在路司李私宅,话不该说的太满。 所有的人情一笔勾销,这还谈什么谈? 他何尝將此“狗官”放在眼里,没想到现在操纵大家命运的竟然就是此人。 曲洋沉默良久才道:“司李,可否做一笔交易?” “两位请品此茶。”路平举起茶盏笑道。 曲洋苦笑,举起茶盏喝了一口,心中只道“果真如此”。 绿竹翁也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他立即补充道: “交易不得涉及大小姐。” “绿竹先生何出此言?”路平一脸惊愣的表情,正色道,“任姑娘的交易, 自然应该任姑娘自己来谈。” 绿竹翁双目圆睁,立即便要发作。 就听到一阵叮噹环佩之声。 幽香扑鼻,光明少女飘然走了进来。 曲洋和绿竹翁立即躬身迎接大驾。 光明少女略带羞怯,一双黑眸若秋水,凝视路平。 路平不禁眼前一亮,这任大小姐,似乎是喜欢上这套光明少女装。 冠灿烂,芳菲宜人,白衣飘飘,仙女临尘。 真·网友见面。 “曲洋、绿竹翁出去。”任盈盈微咬朱唇,低声说道。 曲洋、绿竹翁面面相。 绿竹翁上前一步劝说道:“大小姐,此人——“ 任盈盈冷哼一声,二人立即无语。 那绿竹翁向著路平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转身离开。 任盈盈不问解药事,微微侧头,冷声道:“你骗的我好苦。” 路平注视著光明少女的侧脸,汕汕一笑,挠挠头道:“任姑娘何出此言?你我二人通信,从来都是一言换一言,我所说的,可没有一句假话,甚至比起任姑娘平常听到的,恐怕还要真上几分。” 任盈盈双眉一挑,张大了嘴巴,本来想好的怒气冲冲质问的话语,竟然没法说出口。 “这—此事由你而起,你岂能如此不负责任,一推了之。如今还要拿解药要挟我。你休想——” 光明少女仿佛动用了冰电技能,话语之中,寒气逼人。 路平笑道:“任姑娘且坐下喝茶,解药的事情,其实好商量。” 寧中则看著方丈禪房。 一个个和尚和“苦主”进进出出,大都带著失望或者愤怒的表情。 自从为人妇之后,鲜有独闯江湖,如今的江湖竟与当年大不相同。 这一次方广寺一战,从头到尾全是毒药,一件件都是闻所未闻的毒药。 预想中的刀光剑影,斗剑杀,几乎就没有遇到。 还有自家姑娘,不过听到司李称讚了一句:“此次理刑馆眾外援当中,以岳女侠功劳最大。” 啥叫功劳最大?是指找到司李的宝剑,將剑拋给司李吗? 她和何三七当场就想从此再不问这理刑馆的破事。 自家的女儿却高兴的睡不著觉。 “珊儿她爹对珊儿做的事情,唯一不变的说法就是『胡闹”,也罢,就算是拋了一次剑,也算功劳,回去好好说说珊儿的表现,总不能再说『胡闹』了。” 不过,路司李和这位光明少女是什么关係? 他们为何谈了如此之久? 寧中则眉头紧锁,一丝忧色又上心头。 第197章 明教跌倒,司李吃饱 第197章 明教跌倒,司李吃饱 武伯寧要先行返回,送还马匹,呈交文书。 “我在衡州府大牢等司李。”白须老僧一脸苦相,说出来的话顛三倒四。 武伯寧不禁大声呵斥。 三僧相顾垂首,不敢出一言反驳。 他们自是要去衡州府自首,儘管路平一直说,用不著理会他们,但武伯寧还是自告奋勇,领了一个押送的差事。 路平等人又等待了两日。 他和寧中则、岳灵珊、何三七、钟蕙儿,由岳庙登上祝融峰,经不语崖西下,再游老龙池、天柱峰、华盖峰,然后返回方广寺。 南岳群峰连绵不断,若蛇飞龙腾,站在山巔,云海奔涌,若在仙境一般。 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张居正在衡岳一带游览,同行五人,一起在祝融峰顶的一块石头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以为留念。 如今,提名犹在,只是换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石头就在不久前刻好,落款是湖广巡按朱璉。 上刻“笑傲江湖”四个大字。 路平不由得愣然。 虽然外相眼中的江湖只不过出世者的江湖,虽然外相当年在《游衡岳记》 中,所表示的是对出世生活的嚮往。 但如今,却不得不祭出“笑傲江湖”这杆大旗,表示对入世的执著和出世的批评。 寧中则、何三七等江湖中人一看,都觉得有些彆扭,默然而过。 “娘,路大哥。我要去追那片云。”岳灵珊指著山腰的一片云雾笑道。 岳夫人脸色一沉,斥道:“又胡闹了。” 岳灵珊顿时一脸的不高兴,偷眼看看路平,见他也是连连称是,显然在附和岳夫人的意见,不由得起了嘴。 她仿佛是天生属於山的,在衡州城,虽然有些小性子,但总体上还算得上落落大方,一到高山之巔,却忘乎所以,变得欢快异常,在一些危险的地方使出轻功跳跃,全然不顾向前一步,就是悬崖。 钟蕙儿则做著喜欢的事情,採药。 道正和尚依据范遥遗留的配方,共製作了十颗三尸脑神丹。 其中的七颗已经用掉,剩下的三颗,在路平等人忽然闯入方广寺后,极大的可能就是给路平、寧中则、何三七三人使用,甚至也可能给东窗和尚用。 而范遥配方的来源,极有可能来自一部毒经,作者是王难姑。 这一次,钟蕙儿成了路平之外最大的受益者,东窗已经交出一批典籍,其中就有医书和毒书。 钟蕙儿对此爱不释手,躲在僧房中终日研读。 即便这一次游山,都是路平强行把她拉出来的。 而寧中则所得,就是一部前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 这套刀法从四象八卦中变化而出,有八八六十四般变化。 寧中则只觉得奥妙无穷。 这需要对河洛之数、易理八卦的熟悉,当今江湖少有涉足者,寧中则便道回去向岳不群请教。 岳不群就精通吗?路平对此表示怀疑。 他还没有提及,若是和崑崙派《正两仪剑法》配合,据说能衍生四千零九十六变化。 岳不群要是得知,想必会欣喜若狂。 这套剑法,就不是现在可以赠给华山派的。 甚至何三七,路平都选了一套少林的棍法赠给他,何先生不敢要,那就跟路平毫无关係了。 眾人到南台,在黄庭观之后登上魏夫人升天石,寻访神仙踪影。 神仙踪跡渺茫,就如同明教故事渺茫一般。 明教之事,寧女侠已经略知一二。 只是感嘆,这江湖之上,风波之中,不知道湮没了多少江湖豪杰。 “寧女侠以为,我所提及的五岳溯源一事如何? 路平是一个喜欢借势的,借著寧中则对江湖英雄的追思,便提起一个:五岳剑派溯源计划。 五岳溯源,首在华山。 华山溯源,首在五十年前五岳与魔教华山大战,其指向正是思过崖的那座秘洞。 这是一场对正教与魔教影响都极其深远的大战,但奇怪的是,无论是正教还是魔教,对这场大战都知之甚少。 就比如莫大先生的师祖,当时就死在华山,导致了衡山五神剑的失传。 其他的各派大致都是如此。 但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正教各派有没有想过迎回先师们的遗骸安葬。 魔教十长老死在华山,其弟子、子孙,就没有想过同样的问题吗? 在一个孝道大於一切的时代里,这种情况的出现,是极其不可思议的。 寧中则並不喜欢这一计划,她担心的自然是华山剑宗、气宗丑闻的暴露。 但是现在,嵩山派显然已经知道剑气之爭,剑宗残余封不平,据岳不群所说,也在酝酿重返华山。 剑气之爭公开,已经是迟早的事情。 她心中颇为犹豫。 路平所说的,追思各派前代英雄豪杰,完善各派的传承谱系,真的是他所说的那般简单吗? “此事事关重大,我还需要先与拙夫相商。”寧中则冷声道。 路平淡淡道:“岳先生为人方正,他势必能够理清利害,这终究是对华山派非常有利的事情。” 寧中则摇摇头,並未接话。 这种事情,自己的丈夫能够自曝其短,那才是见鬼了? 远处,岳灵珊似乎找到了钟蕙儿,拉著钟蕙儿小声嘀咕一些什么。 何三七也有说有笑地讲起在衡山“冲云”的一些诀窍。 这是此时在衡山很流行的一种游戏。 即便的张居正,当年也携好友,一路冲开云雾,奔跑下山。 寧中则忽然悄声道:“司李何以薄待方生,今后司李要理江湖事,与少林搞的太僵並不大好。” 这段话大有为自己考虑之意。 路平心中一动,笑道:“寧女侠说的是,等返回方广寺后,就送老和尚解药,让他回去。” 魔教圣姑、曲洋、绿竹翁都已经得到解药,悄然离开,唯独没有得到解药的,就是方生。 寧中则才有此问。 路平其实对少林颇有不满,方广寺之事,少林无论如何撇不清干係。 这一次救了方生,原本是要让方证老和尚再付出一些代价,但寧中则求情, 就送她一个面子吧。 寧中则沉默良久,又问道:“司李如此对待方广寺,是不是有些过分?” “要是道正和尚餵我们几人吃下三户脑神丹,是不是过分?” 寧中则想了一下,还是坚持道:“可方广寺僧眾,到底无辜。” 路平神情有些寂蓼,他自然不能告诉岳夫人,在几十年之后,方广寺连同二贤祠,不知何故,忽然被焚烧殆尽,徐霞客到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片白地。 要是道正有此野心,那么一切就很好理解了。 他固然有私心在其中,但路平此举是不是真的救了方广寺眾僧,也未可知。 “司李不说也罢。”寧中则嘆道,“我听方生大师说起,那位绿竹翁似乎就是魔教的,他身边的人,甚至那位女子,恐怕也是魔教中人,虽然理江湖事免不了和他们交往,但还是小心在意才是。” 路平点点头。 对寧中则化身“岳夫人”这种长辈的关心,他颇感难以应付。 他犹豫片刻,便將在洛阳发生的事情告诉寧中则。 寧中则骤然色变,怒道:“想不到嵩山派竟做此禽兽之举。” 一剎那间,她似乎明白了许多,岳不群告诉她的,嵩山派以剑宗威胁为名, 向华山派联姻:回雁峰上一眾魔教高手精妙的嵩山剑法。 衡山云雾飘渺,寧中则看著云雾流逝,眼神颇为茫然。 身边的年轻人,当初处境竟然如此困难,却在嵩山一步又一步的压力之下, 化解了衡州江湖的一次次危局。 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寧中则回过神来,便看见岳灵珊和钟蕙儿二人,顺著一条山路往山下一路奔跑。 “娘,路大哥。我追上一片云。”岳灵珊喊道。 何三七的声音远远传来:“岳夫人莫要担心,这边有我。” 下行数里,见青云雾日,豁然中开。 方见云雾遮盖下的山峰,爭奇竞秀,这或许才是衡山真面目。 方广寺,东窗和尚已经整理好范遥遗留下的典籍,装满了两个箱子。 东窗有没有藏私,路平並不清楚,现在也不再关心。 仅仅他所拿出来的,就有数十部之多。 路平顾不上打开箱子细看,心中却方分欣喜。 跟著路平一起出发还有两位和尚,则是方广寺的信鸽专家,被司李强行徵用能够向陌生的推官宅,连续投放十三只信鸽,路平想了许久,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不重要,让他们来组建平水帮的信鸽团队,似乎要更好一些。 至於方广寺上缴一部分財產、药材、木料,在路平眼中,反倒是次要的。 禁止方广寺的信鸽通信,则是方生代表少林寺,做出的另外一项惩戒。 总的来说。这一遭,称得上明教跌倒,司李吃饱。 东窗的面色很是痛苦。 “暗魔之中,最为恐惧的正是贪魔,道正师兄对司李所说的,虽然大部分都是错的,但贪魔的说法,却一点错都没有。” 路平还没搭话。 岳灵珊却怒道:“你这和尚真不讲道理,路大哥对你们,难道还不够宽厚吗?交出那些不入流的武学典籍,换来这么多人平平安安,你道路大哥稀罕一样?是不是,路大哥?” 路平眨眨眼笑道:“岳女侠说的有理。” 要是埋葬在此处的范遥泉下有知,怕不是立即活过来找岳女侠麻烦。 也是明教残余遭受的打击太过严酷,虽然有秘籍,不敢大肆收徒而已。 要是岳先生得知详情,动怎样的心思还说不定呢。 “不入流的武学典籍———.”东窗瞪大双眼,怒道:“女施主说的好轻鬆。这里头—” 刚刚服下解药的方生和尚將木棍往地下一顿,棒喝道: “咄!东窗,为何如此执迷?你方对贫僧承诺,要勤修我禪宗法门,断绝外道邪说,却对『空、无相、无作』这三解脱门的至理,置之不理,痴迷武学,何益参禪?我当向师兄回稟,派下监寺一名,助你回归正道。” 东窗脸孔一暗,想了许久,暗自嘆息一声,方才合十道:“师兄教诲,贫僧记下了。” 一行人在樟木市登船,不多久就来到衡州。 一路上停歇的码头,到处都在谈论曇阳子的事情。 衡州城的头条,照旧也是此事。 六月,曇阳子的修仙迈出重要的一步。 真君的使节来到,曇阳子表示想拜见西王母。 第二天一大早,西王母派仙使到来,传达召见曇阳子的命令。 在一处宫室中,玉闕下,王母带著谦和的面容慰劳了曇阳子的修仙行为,赐给她天衣一件、金鐲二副。 天衣锦绣非线缝,紧束称体身玲瓏。 传言中说曇阳子这件天衣“服之则紧束称体”,换而言之,王母赐了件紧身衣。 这两日的衡山行,其他人还好,无非是看到一段江湖隱秘而已。 路平却仿佛身处倚天的世界,感觉如梦如幻。 在重新听到衡州人修仙的议论之后,他终於確信,自己回到了现实中来。 他注意到这一次曇阳子传言的不同之处。 以往,传言开头是“曇阳子梦见”;这一次,消失了。 这表明,恬道已经无需再假借梦境。 还有一个传言是: 王世贞之弟王世懋游少林寺,遇少林方证大师,问以曇阳子修仙事。 方证大师说道:“山河大地俱为妄念所结。” 这是委婉地否定了曇阳子事跡的合理性。 却不料王世懋眼神一亮道:“岂不闻《圆觉经》“以幻修幻”之说?” 方证老和尚默默无言,但合十道“阿弥陀佛”。 然而,新近到达衡州的六位仙人却大为不满。 在衡州的回雁楼头。 六仙高谈阔论,爭论不休。 一位仙人道:“为何她是真仙,我们六兄弟都是假仙?” 另一位仙人道:“大哥说话小声一些,她既然见过王母,必定是真仙,若是得罪真仙,你我兄弟六人怕是会倒大霉。” 又一人道:“五弟说:“若是得罪真仙”,是在说我们六兄弟是假仙不成? 》 “我不是说我们是假仙,只是她既然见过王母,要是在王母面前说我们兄弟六人坏话,岂不是会倒大霉?” “她再见过王母,也只是一仙,我们兄弟却是六仙,难道六仙加起来,还比不过一仙吗?” “既然说比得过?那我们兄弟之中,可有人见过王母?” 一人搔搔头道:“这个—这个————.可有点儿奇了。我们兄弟既是六仙,为何王母不见我们六仙,反而要去见一仙?” 第198章 真·笑傲江湖 第198章 真·笑傲江湖 桃谷六仙抵达衡州。 这在衡州武林,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事情。 他们现在还处在一个正教不知,魔教不理的状態。 刚回理刑馆的路平接报后,却大为紧张。 他可不觉得六人天真浪漫。 桃谷六仙是属於掌握了高深武学,杀人手段极其残忍,且是限制行为能力的人。 抓住双手双脚,將人撕成五块。 这样的事件发生在衡州,那还了得? 幸运的是,六人似乎並无对普通人出手的记录。 路平便给三派掌门各自销了一封信,提醒他们注意此人。 另外一封信,送交魔教圣姑,让她在约束的名单上增加六人。 六人並非日月神教属下,但奇怪的是,在笑傲时空,他们对任大小姐几乎言听计从。 任大小姐应该会想到办法的。 司李想像著光明少女鬱闷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苦头陀为了留下明教復兴的火种,可以说苦心孤诣,无所不用其极。 东窗所交的一部分典籍,《明教五行旗卷》还留下五行旗的组成、训练、作战方法等等。 “难怪五行旗昔日可以名震天下,也难怪道正和尚恢復明教要首先重建五行旗。” 路平看著,不禁感嘆。 五行旗的材料中,又以锐金旗为多。 锐金旗最后一任掌旗吴劲草打铁出身,他讲述了不少炼製神兵利器的经验。 其中的得意之笔,当然是屠龙刀的接续。 吴劲草详细敘述了在少林寺中,重接屠龙刀的经过。 重点讲述了自己当时当机立断,毅然让锐金旗掌旗顾副使刺中自己胸膛,以鲜血滴在屠龙刀上,將屠龙刀接好,並得到教主褒奖的情形。 范遥还凑趣地在一旁批註道:“吴使不爱其身而重其道,有古大匠之风采; 教主不问神兵而问其伤,有古之大侠风范。” 范遥晚年,话语囉,每几句话总要缅怀一下张无忌率领明教群豪所创下的丰功伟业。 此处也不例外。 范遥继续写道:“中原英雄倾心归附,教主號令到处,无不凛遵。 一统江湖,共逐胡虏,自古以来,无此盛事。 恨不得千秋方载也。” 路平悚然而惊,他似乎找到了“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最原始的出处。 接下来,吴劲草似乎忙於战事,铸造兵器的记录就少了许多。 再次见到吴劲草名字,已经是在五行旗卷的结尾。 敘述的风格变得沉痛。 “教主从波斯传信,言將速返中土,以救危局。 送来波斯总教铸造之术,可解我圣火令之惑。 並叮嘱我续接倚天剑。 教主虽说『非令,实愿』,然与我而言並无区別。 杨、范二明使也道,诚如教主在少林寺所言,此剑不得不续接也。 诸位兄弟知我甚为难,前来安慰,然我决心已定。” 接下来,吴劲草言辞极为哀切: “辛兄弟遭伏,顾兄弟遇刺,铁冠道人不存,顛仙受毒·—当年参与屠龙刀復铸者,仅余我一残缺少臂人。何堪?何堪?” 路平额角冷汗岑淡而下。 明教在最后一刻续接倚天剑? 答案是肯定的。 范遥恰如其分地加了几句批註:“惜乎教主未返,不知所踪,虽有倚天剑, 却不能行笑傲江湖之事,诚为可恨。” 范遥在写到“可恨”的时候,明显加重了力道,“恨”字收尾,戳破了数页书稿,墨跡在其后的几页都可见到。 笑傲江湖? 这段话虽然简略,但它所交代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其一、张无忌在明教的威望太大,哪怕杨逍接任教主,所有的人,可能包括杨逍自己,都以“教主”称呼张无忌。 其二、在朝廷对明教下手时,张无忌去了波斯。明教圣火令为白金玄铁混和金刚砂铸造而成,吴劲草曾经对波斯明教的铸造技术颇为嚮往,张无忌从小昭处取得了这项技术。 其三、张无忌去波斯期间,明教忽然发生变故,大批骨干教眾死难。仅仅吴劲草提到的,就有烈火旗掌旗使辛然,锐金旗副使顾某,铁冠道人张中,顛仙周顛等人。 其四、在最后关头,明教启动了一个计划,计划的名称就叫“笑傲江湖”。 张无忌本人对这一计划持支持態度,从杨逍、范遥到吴劲草都对计划寄以厚望。 倚天剑在灭绝神尼手中,曾经屠杀大批锐金旗教眾,吴劲草对它有切齿之恨,在少林就拒绝接上倚天剑。面对这一计划,他也改变了主意。 计划简单来说,就是张无忌手持倚天剑,仿效张良故事,作博浪一椎。 其五、“笑傲江湖”计划的依据是张无忌在少林寺一战后对徐达说的那段话: 【若有人一旦手掌大权,竟然作威作福,以暴易暴,世间百姓受其茶毒,那么终有一位英雄手执倚天长剑,来取暴君首级。统领百万雄兵之人纵然权倾天下,也未必便能当倚大剑之一击。】 其六、张无忌在听说明教危局后,急速返回,但不知遭遇什么变故,从此中土失去了他的音信。 虽有倚天剑,但明教已经没有绝世高手执行“笑傲江湖”计划。 杨逍和范遥才不得不启动明教覆灭后的重建计划。 倚天剑下落? 路平急忙找出前两天草草翻阅的《明教流传中土记补遗》。 这部册子多处地方异常隱晦,当日路平只道是老范遥说胡话,如今看来,倒是別有所指。 “入峨眉,与周掌门论剑,说起倚天屠龙旧事,不胜嘘晞,又称教主下落不明,周掌门泪不能止。” “或曰教主隨郡主而去,余不信也。教主虽爱极郡主,然其义气深厚,如何会见此情形而不出?” “或曰教主为人所算遇难,周掌门深忧之,余也不信,教主何等神功?纵有所算也不能胜之。 1 “至武当,俞掌门见我於山下,言辞中甚为不平,言不助明教,实为人所欺当今局势,非教主不能救。 其有所谋划,目下也在寻访教主下落。 余素知武当五侠,可托生死,义士也。 俞掌门也老,不胜感嘆。” “按周掌门所言,到桃岛。观其遗址,余虽狂傲,不得不服,东邪真乃旷古奇士。此人与余,若在一世,必是至交。” “余有梦见黄老邪,笑言,『当效法季子在徐君墓前一般,掛剑以悼奇土。』他说道:『老子死了这么久也不得清净,女儿有事情烦我,现在你是何人,也来烦我?』梦中与黄老邪论剑,不胜。” “今日復梦见黄老邪,此生终究不能与他论剑,可恨。” “山寺桃始开,余思及黄老邪,桃岛想必落英繽纷。” “余深信教主必能归来” 路平霍然而起。 他心头的迷雾渐渐消散,倚天屠龙到笑傲江湖之间的故事,在心中变得清晰无比。 范遥的一生,除了执行两次潜伏计划之外。 其他的,可以用“我相信教主会归来”一句话概括,前半生坚信阳顶天教主会归来,后半生坚信张无忌教主会归来。 在明教消亡后,“笑傲江湖”计划並没有停止。 峨眉、武当和范遥,都参与了这个计划。 峨眉负责提供计划的素材,具体就是: 江湖有史以来最聪明的黄蓉女侠策划的计划,我们照抄一下也就可以了。 武当负责寻访失踪的张无忌下落。 范遥负责埋剑。 重新接好的倚天剑就在桃岛。 “等教主归来”,就是这一计划的核心。 路平不禁向东方望去。 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带领的桃岛考古队,已经工作好几个月了,不知道有没有找到桃岛,有没有找到黄老邪? 衡州东洲岛。 嵩山派和泰山派已到。 嵩山派领头者汤英鶚,十三太保之一,嵩山副掌门。 左冷禪能將他派来,足见他对五岳宅仁医会的重视。 汤英鶚中等身材,相貌端方,和各派交谈甚是客气。 在经受了费彬的础咄逼人和钟镇的阴阳怪气之后,各派终於找到一个可以正常打交道的高山人,均感欣慰。 左冷禪还干涉了泰山派的內订, 天门一系和师叔一系终於停止对立,开放泰山派山门。 但是在派什么人来衡州的问题上,两家又爭的不可开交。 如今,两家已经撕破脸,无论是天门还是三玉师叔们,都担心对方趁著南下之机,对己方发难,便一致不肯挪窝。 因此,泰山派派出的人,就成了中立的玉钟子道长。 这道士六七十岁,中等身材,相貌普通,神色淡然,一缕长须飘飘,双目极富神韵,颇有点仙风道骨。 东洲岛刘稳別业,如今的五岳宅仁医会所在地,衡山、华山二派设盛宴,款待嵩山、泰山来客。 恆山二位师太,则另开素席。 酒过三巡,各派大佬皆来到一间书房,品茶议事。 见人都到齐,汤英鶚先开口道:“前段时间,我嵩山派和各派之间,颇多误会,左盟主深感忧虑,此番兄弟南下,一是澄清误会,二是襄助医会。” 三岳掌门不动声色,定静师太和岳夫人沉著脸,一时间竟无人搭话。 一旁记录的郑萼小妹妹,清秀的圆脸也有些紧张。 汤英鶚尬笑一声,硬著头皮道:“如今魔教趁著我五岳剑派內生嫌隙的工夫,愈发猖獗,北方日益多事。 衡州城医会所在,固然重要,然而各家根本之地,也不可不顾。 华山派、恆山派如今主力均在衡州,根本之地空虚,若是魔教趁机进攻二派,何以当之?” 眾人心中一动,三派了解左冷禪阴谋后,虽然和嵩山派没有最终破裂,但聚集衡州,颇有抱团自保之意。 虽然时日未久,但三派高层,对彼此了解加深,三派的弟子们,在採药、编撰药典和会刊的过程中,友谊日厚。 除了定静师太比较犯愁,说门下的尼姑们禪心越来越不稳固。 其他的人,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路司李此次收穫不少医毒之书,正在抄录、翻译,不久之后,就会纳入五岳药典编纂。 仅这一点,就让恆山眾尼心怀钦佩还有“不入流的武学典籍”,司李也致信三派掌门,开诚布公,言及原委, 並表示其无独享之心,但牵涉颇多,尚需时机合適。 除了恆山之外,衡山、华山二派均无比心动,就等著司李开出条件。 三派自然不愿就此分开为嵩山各个击破,但是嵩山派所说的情况却不能不防。 汤英鶚见眾人不语,马上趁热打铁道:“听说排教入江右,威胁衡山派根本,莫师兄何以不言? 排教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五岳剑派下手? 左盟主有言,既然各派高手均在衡州,就当严惩排教贼人。 左盟主听说三派和五毒教均有往来,不知何故? 还有,听说现在千余左道之士均在衡州,这些人多是魔教下属,三派却不闻不问,不知何故? 当然,或许是嵩山派离的远些,不了解实际情况,所以左盟主才让我先徵询各位意见。若是衡州无事,各派还是各回本山为好。” 莫大先生冷冷道:“多谢左盟主关心,不过排教一事,龙教主已经答应立即撤出江西水道,並永不犯我衡山派,既然如此,何必妄动干戈?” 汤英鹅脸孔一僵,目视钟镇,钟镇微不可察点点头。 “如此甚好,左盟主听说,也必定欣慰。不过———” 岳不群却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汤师兄,左盟主或许的確不了解情况,此次在衡州的左道之士,一直聚集在丁家码头,甚至都没有离开丁家码头半步。 我听闻,他们也很快就要离开衡州,天河帮是鲁豫一带的大帮派,黄河老祖等人都在河南一带活动,要是左盟主查得他们有何恶行,不妨就近清剿,我等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阿弥陀佛。”定閒师太頜首道,“这些人既然不曾惹事,何必妄造杀孽, 徒增罪过?” 某司李心中感嘆,这一切,全要感谢一场网聊。 如此严重的一场江湖危机,凭藉著三寸不烂之舌解决,这等佳话江湖上竟然无人知晓? 不仅仅如此,还因此开罪了某位光明少女,导致她现在一提起自己都恨的牙痒痒。 有侠行,却无侠名传世,当真是不公平。 “至於五仙教蓝教主!”定閒师太补充道,“贫尼虽不在场,但刚才各位席间所饮之酒,就是五仙教的五宝蜜酒,此酒虽名声不显,却是当今天下难得一见的药酒。莫大先生以茶换酒,这也是我们三派都同意的,除此之外,別无往来。” 这一次是路平提前安排的简版五宝蜜酒。即不含五毒的酒。 当然,路平就是想要,蓝教主寧死也不会同意大量提供含有五毒的蜜酒。 “你以为五仙那么好养?”这是蓝教主的原话。 汤英鶚和钟镇交换了一下眼神,神情都有些尷尬。 “各位安心。”路平起身笑道,“我已经有一个最新的消息,日月神教在近年不会向各派进攻,当然,前提是各派不向日月教进攻或者挑。” 眾人一闻此话同时然。 “阿弥陀佛。”定静师太抢著问道,“司李所言,消息可確凿否?” 第199章 我泰山也有女冠 第199章 我泰山也有女冠 路司李当然是有保证的。 圣姑的口头担保。 当然圣姑本人,也是在默察日月神教內部情形之后做的担保。 东方不败不理教务,杨莲亭排除异己,一帮日月神教老人的日子都很不好过就是圣姑自己,往日称东方不败为“叔叔”,杨莲亭主持教务后,在公开场合也不得不改称“教主”。 圣姑自称黑木崖乌烟瘴气,对东方不败阿奉承,她身在其中,又怎么能够避得开。 去年春天,她由师侄绿竹翁陪伴,游山玩水,终隱居洛阳绿竹巷,只在个別的时候才回黑木崖。 她自然料定:在这样的情况下,杨莲亭哪里还有心思和正教发生衝突。 因此,方广寺网友见面会中,路平原以为这个问题上是最难的,谁知任盈盈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司李缓缓言道,“日月教杨莲亭主持教务后的情形,嵩山左先生难道不知道吗?” 眾人齐齐看向汤英鶚。 嵩山副掌门张大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口。 他怎么说? 嵩山派也不知道?左盟主对魔教如此重要的敌情一无所知,算得上一个尽职的五岳盟主吗? 嵩山派谍报工作到位,知道的很清楚!那么好吧,左盟主为何要在这样重大问题上向四派隱瞒? 钟镇急忙打圆场道:“司李所说的,是魔教最新动向,左盟主已经派人查探得知,事关重大,正在进一步確认,想必不久之后就可回报。” 路平现在高度怀疑左冷禪和杨莲亭同时清洗內部,如此默契,是有密约的。 他“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盯著汤英鶚道:“不想左先生探听日月教消息如此艰难!两位何不早说?我倒是收到一位中间人不少日月教內部信息。要是左先生感兴趣,价钱合適的话,不是问题。” 大佬们登时一手扶额。 那汤英鹃瞪大双眼,差些惊掉下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司李这般说自然是极好。” 魔教圣姑又没有规定她所说的不能出售,大不了事后给她分点红罢了。 要是她从杨莲亭那里取得经费,五岳剑派这边的消息,也不是不能送她。 见嵩山服软,路平也不为己甚,淡淡一笑,转口道:“黑木崖新建『泽被苍生』医会,杨莲亭亲任会首,並命“杀人名医”平一指主持其事。这件事情,左先生也没有探出来吗?” 汤英鶚犹豫片刻,正色道:“此事嵩山派已经探明无误,我正要向各位提起。” 寧中则立即冷哼道:“若是司李刚才不言,怕是汤师兄也不会提起吧?” “岳夫人说笑了。”汤英鶚脸色一变,陪笑道。 他心中暗自叫苦,左盟主此次,可是全预料错了。 说什么医会刚刚建立,各派人心不一,尤其是华山派岳不群,不得医会之首必定心怀不满。 只需要利用魔教和江湖左道向各派施加压力,嵩山派再做出大举南下的架势,逼迫利诱他们回归本派,医会自然就会为嵩山派控制,路司李、莫大也就不足为患。 可如此短的时间,衡州局势又发生变化,各派联合竟然变得如此密切。 不止衡山、恆山站在路司李一边,就是岳夫人也大有维护之心,岳不群也不像首鼠两端的样子。 还有玉钟子.— 汤英鶚目视泰山老道。 泰山老道正作思索状。 汤英鶚不禁大恨,这老道路上答应好好的,配合嵩山派行事,此刻却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却听见路司李开口道:“杨莲亭主持教务,寸功未立,群下不服。他所依赖的,仅仅是东方不败的信任。这对他而言是不够的,他需要功绩,才能使得日月教上下相安,长久稳固其权势。 功绩如何取得? 其策有三: 一是向正教开战,此举极具冒险性,他需要想到方一战败如何交代? 二是发起大案,清除日月教內“谋逆”分子,他发现的大案越多,清除的人越多,功劳就越大,地位就越稳固。 三就是医会,杨莲亭受五岳医会之启发,创办医会,既有与正教抗衡之意, 要是日月药典编纂而成,又是建教以来前所未有的大功,比起第二种办法,还能保存日月教的元气。 因此,我料定杨莲亭行事,医会和药典是上策,发起大案是中策,只有在上策、中策落空的时候,才会採取向正教开战的下策。” 他这一番分析,合情入理,衡山、华山、恆山三派大佬纷纷点头。 药典这种事物,属於“非江湖手段”,他们事先也万万想不到,这种手段能玩出这么多样来。 就连玉钟子也抬头目视路平,眼神中不乏讚赏之意。 汤英鶚强笑道:“司李说的颇有道理,我来衡州前,左盟主也是这般分析的。这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哈哈—..” 眾人齐齐看向他,脸色都颇为古怪。 不是,就在刚才,不是你老汤口口声声宣称“魔教趁著我五岳剑派內生嫌隙的工夫,愈发猖獗”?搞的大家都以为东方不败正在大杀四方、魔教攻势无处不在一般。 怎地一转眼间,路司李的想法,就变成了左盟主的想法? 室內沉默良久。 只能听见一些人的啜茶声。 恆山派郑萼小姑娘毛笔一顿,目视司李,司李朝她眨了一下眼,小姑娘立即瞭然。 这是两人约定的信號。 【眨一下眼,是如实记录。 眨两下眼,是春秋笔法,美化一下。 眨三下眼,是掐掉这段话。 眨四下眼,是事后待司李润笔。 眨五下眼,是·——.—·】 小姑娘为此已经向菩萨懺愧数次:“观音菩萨在上,弟子原不知道,记录一下五岳尊长的谈话,也需要打逛语。司李夸我是什么“恆山小太史』,早知道小太史是这个样子,就让给秦娟这丫头了。” 定閒师太脸色平和,缓缓道:“左盟主也有此想法,那就再好不过。 魔教既然要搞什么『泽被苍生”医会,倒是不容小, 况且平一指当世江湖名医,医术高明,我五岳之中无人可及。 若是我正教不能同心协力,这一番输给魔教,就不仅仅是丟脸的问题了。” 眾人神情都变得凝重。 各派开始各抒己见。 嵩山二人,態度也认真起来,在医会和药典上出了几个主意。 路平心中却觉得,五岳要想胜过日月神教,很难。 当世有开拓性的医学成果,基本都在日月神教手中掌握著。 就以外科手术而论,国朝的外科手术,就是截肢、鼻息肉摘除、气管缝合、 咽喉部异物剔除术等等,其中自后的气管缝合,成功率极低。 江湖正教的外伤治疗主要依靠丹药,尤其是恆山派灵药,是其出类拔萃者, 对於重伤患者极其有效。 日月神教也有丹药,但在外科手术上的开拓却远超当世之人。 五毒教的输血不说,在笑傲原时空,平一指给植物人桃实仙的外科手术,剖开其胸膛,续接其经脉,医好之后,內功外功一无所损。 仅仅这种医术,足以惊世骇俗。 路平见此情形,反倒不再插话。 向著郑萼眨了一下眼,便退出书房。 不一会,钟镇竟是跟了出来。 “司李。”他瞅瞅四下无人说道,“左掌门有一封信,让汤师兄带给司李。” 路平点点头,问了句“左先生好”,將书信收入袖中,一时间也无话说。 钟镇没话找话道:“蕙儿好吗?” 路平答的心不在焉:“自从退出贵派之后,一直都好。” 钟镇顿时语滯,尷尬一笑,又道:“司李何时得暇?我和汤师兄当往拜謁。 说一说司李手中的谍报一事。” 他心中暗骂不已,这“狗官”不仅仅好色,还如此贪心。 蕙儿好歹是自己女儿,说起来,他都得称呼自己一声“岳父”,竟敢如此摆谱。 钟镇心思急转,脸上却始终陪著笑意。 左盟主说,要是上策不成,就改为收买,投其所好,爭取他能站到我们这边左盟主甚至还批评了死去的费师兄,说既然知道“狗官”好色爱財,望江楼宴请时,何吝四名美女?搞的此人现在处处跟我们嵩山作对。 甚至钟蕙儿,左盟主也梢话道:“蕙儿也没有过门,算不上是左家儿媳,要是嫁给那人,嵩山多一条助力,更胜於蕙儿在嵩山。 可恨狄、万二徒竟然行事如此下作,这一次,你可要设法修补与蕙儿的关係这倒是便宜这“狗官”了。 钟镇暗自骂道。 路平当然不知道钟镇的心思,他略一思索,便和钟镇定下一个“一日游”的行程。 到时候乘一条船,先到枫树林,祭拜“嵩山义士费彬殞身”石碑;再到萧家码头,参观钟蕙儿药铺;最后到回雁峰,瞻仰三派义士抗魔碑。 嵩山太保一定会非常喜欢这样的安排。 两个是嵩山派试图对抗的结果,一个是嵩山派尝试合作的成果。 到底哪一条路,请嵩山自选吧。 钟镇得到承诺,告辞而去。 路平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冷笑。 这么些日子,钟镇从未去看过钟蕙儿一次。 他和王锡爵,还真的是当世最奇葩的两位父亲。 不戒和尚就应该办个培训班,好好教教他们为父之道。 正在想和尚,却听到一声:“无量天尊”。 一中年道土飘然而至,单掌立在胸口,低头向自己打问讯。 “家师请司李演武场相见。” 这道士正是玉钟子弟子天竹道长。 路平心中暗自好奇,如何玉钟子也偷跑了出来,还要和自己私下见面? 演武场。 不见玉钟子。 但见七位女道士正在演练剑法。 见有外人到,便停剑而立,向天竹施礼,或称“师叔”,或称“师兄”。 路平见这七位女冠,或在妙龄,青丝挽起,俏生生站立若莲出水,或已过中年,眉间皱纹,笑容恬澹,或已经发白如艾,一脸的慈悲之相。 天竹笑道:“这是我泰山派长春观的几位女弟子,她们所练的剑法是我泰山剑法的精要,七星落长空,还请司李指点。” 说著挥挥手,七女冠答应一声,步罡踏斗,缓缓演练起一套剑法。 路平登时吃了一惊。 他划掉玉钟子让自己观瞻泰山女冠的错误选项。 立即意识道:这位泰山老道如此做法,分明就是送自己一套剑法。 比起自己和其他三岳的交往,这种姿態可以说是非常大方。 七星落长空固然诱人。 泰山女冠固然有飘然出尘之姿。 但是,路平转身就走。 “司李,你看这招———?哎!”天竹忙道,“司李请留步。” 路平却立即加快了脚步。 “司李果真不是贪图我五岳的剑法。”那玉钟子拦在身前,打个问讯笑道。 “道长是在试探我?”路平还了个礼,没好气道。 对玉钟子,路平极有好感。 笑傲原时空,岳不群设计將泰山、衡山、嵩山三派困于思过崖山洞,三派在黑暗中乱砍乱杀。 玉钟子是唯一清醒,並试图挽救局面的人。 他约束眾人“收起刀剑”、“发毒誓不出手伤人”、“点亮火把”-几乎做到了平常人的极限。 可惜,遇到的敌人却是五岳內部左冷禪、岳不群这帮变態。 玉钟子哈哈一笑,道一声“失礼”,便拉著路平来到演武场旁边的一处亭台坐下。 老道说话颇为风趣,和刚才一言不发的样子大相逕庭。 路平所见的天门一系,莫不是一副严肃古板、正义凛然的样子,一个个比岳不群更像君子剑,玉钟子这一系,和天门一门的风气大为不同。 老道吩咐一声,有一位女冠捧来一壶茶,口称:“师叔祖、路司李,请用茶女道土声音轻柔婉转,身姿绰约窈窕,也是一位出色的美人。 老道笑道:“此乃青桐芽,泰山中人摘青桐芽號女儿茶,极为难得。” 女道士听到“女儿茶”三字,脸颊緋红,匆匆施礼离开。 老道亲自倒了一盏茶,递给路平,授须笑道:“司李既助华山、衡山、恆山三派,对嵩山派也有所惠,何不带携我泰山一遭?我泰山也有女冠。” 路平吃了一惊。 不是,你强调你泰山派也有女冠弟子是啥毛病。 再说,你有本事当著钟镇的面谈谈我对嵩山的恩惠,信不信九曲剑会砍人。 第200章 绿竹庵还是兰若寺 第200章 绿竹庵还是兰若寺 泰山派祖师东灵子,曾经隨泰山著名道士天倪子,即张志纯学道。 据说其道號,就是张志纯起的。 张志纯师长生真人刘处玄,为王重阳再传弟子。 他在泰山一带声名赫赫,泰山道教在金元之后重新发展起来,就有赖於张志纯。包括泰山著名的南天门,都是他的杰作。 因此,泰山派所传的道法,依旧是全真道法,但与流行的全真龙门派並不相同。 至於其武学是否曾经受全真教影响,泰山耆宿玉钟子很严肃地给出一个否定的答覆。 “一切皆是东灵祖师自创。”老道悠悠说道。 经过三百年发展,泰山派形成了以会真观为首,清虚观、洞虚观、长春观一道共附驥尾的格局。 会真观为掌门人天门道长主持。 清虚观为三玉师叔主持,洞虚观为玉钟子一系主持长春观则是听会真观號令,其观主天妙真人,乃是天门道长同门师妹。 在其中修道学武的,都是女冠。 泰山派面临的危机是:泰山道教的內卷带动泰山派內部的內卷。 作为一个道教帮派,道观本身的香火收入是其重要的经济来源,保证泰山派道士们可以在修道的同时,有足够的空閒修习武学。 这些年,泰山派真的遇到麻烦了。 嘉靖年间,著名道士王阳辉在泰山凌汉峰传道,影响极大。 王阳辉后,其弟子智復明建三阳观,香火之盛,不下泰山最有名的东岳庙。 人家的全称是果老祖师云阳派,是正式纳入全真谱系的,与泰山派这等不在全真谱系的截然不同。 就是道士们出差云游,天下全真是一家,泰山派一点光都沾不上。 泰山道教的內卷,让泰山诸观香火收入大为缩水。 尤其是三玉师叔一系的清虚观,香火少、弟子多,三玉师叔又奢靡无度,早已经入不敷出。 以前指望主道观接济,但现在主道观也自身难保。 幸好嵩山左掌门趁机慷慨解囊,不但每年提供了一大笔津贴,还向三玉师叔暗自提出一个內卷的终极解决方案: 天门一系清理计划。 洞虚观主玉钟子为啥能够中立? 原因就在於,这些年冲虚观的发展势头不错。 玉钟子真能放得下架子。 洞虚观中,功德常做,法事不断。 玉钟门人,云游天下,积极开拓就业新思路。 散施符水,救人疾病;书符遣將,降妖除魔;算命起课,卜断祸福—-这些几乎被天一教垄断的活计,玉钟门人硬生生占据了一点市场份额。 洞虚观的招牌业务就是:镶命之术。 玉钟子捻著长须严肃地介绍道:“此法得之於诸葛孔明,在老君像前为垂危的病人建造坛,上铺七盏明灯,排列如北斗七星之状。 天枢星上明灯,乃为本命星灯。 灯灭人亡,灯暗人危,灯明人在。 其余诸灯,各有镶法,共保本命星灯。” 这—· 路平脸孔黑了一些,玉钟子南来衡州,医会的事情是次要的,拓展洞虚观江湖业务,对他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他仿佛见到了不久之后,一群泰山道士在衡州街头做gg: 洞虚观道士为你朗诵灵章,虔诚解,保你阳寿不绝。 路平完全想不到,玉钟子刚才一言不发,私底下竟然如此奔放。 为了推广这些业务,老道挽起袖子,沾了点茶水,在石桌上比划著名七星明灯的排列。 他口口声声来源於诸葛亮。 路平的脑海中,却时不时出现王重阳的天罡北斗阵。 “小观得到如此多的江湖朋友厚爱,还要感谢司李。”玉钟子比划完,一甩长袖,笑眯眯地说。 路平愣然道:“这与我何干?” 玉钟子大笑:“原本玉钟观弟子行走江湖,设立坛,是万方比不过青城派的。不想,青城派如今成了青城贼,玉钟观弟子不就后来居上了吗?” 路平:—. 玉钟子越说越是得意:“小观弟子,可是对司李感激的很呢。” 这也算是蝴蝶效应吧。 路平笑了笑,喝了一盏茶,这“女儿茶”第一泡全无滋味。 “既如此,玉钟子道长今后再设坛,所得之利,可否与我平分?” 那道士立即挥挥拂尘,瞪著眼急道:“司李也太不仗义,你和嵩山那是大买卖,小观弟子拿人钱財,替人消灾,不过一些小利,如何劳司李也来爭抢。” 东洲岛的演武场旁,那玉钟子和路司李相谈甚“欢”。 一会工夫,“女儿茶”上了第三泡。 “司李啊。来的时候,天门师侄跟我说了,华山派岳不群有个女儿,衡山派莫大有个女徒弟,嵩山派左掌门有个——咳咳—钟镇有个女儿,恆山派,刚才我还瞅见你跟那小丫头眉来眼去,天门师侄想了好几个月,终於明白为何司李独薄於我泰山派。” 路平嘴角抽搐了一下,骂道:“亏天门老道还是名门正派,玄门清修之士。 心里整日想的一些什么勾当?” 玉钟子眯著眼盯著路平道:“这有何不可?一统五岳剑派,左先生可行?司李为何不可行?” 路平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好一个一统五岳。 他转念一想,这话显然不对劲。 全真教的道土,怎么可能说出让女弟子婚嫁这等屁话, 尤其是天门这种性格,更加不可能。 泰山派派遣这一支很少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弟子来衡州,原因其实很简单,这部分弟子才是整日研究药理、精於药理的人。 他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 “道长可是在什么地方听到了什么传言?” 玉钟子又大笑起来,凑近一些道:“司李果真是七窍玲瓏心。一点就通。 如今,北直隶、山东、河南江湖,对五岳宅仁医会传言纷纷,开始都道这宅仁医会,名为五岳之功,其实是司李之劳,还颇多讚誉。 最近就说法大变,说司李作为朝廷的理刑官员,科甲出身,为何要介入江湖中事,到底在贪图什么?” 路平摇摇头,嘆息一声。 平心而论,这种传言是有道理的。 就是在衡州府,从李燾到下面的背吏,对自己的行为,也颇多难以理解。 假如自己置身一个第三人的视角,看到有这样一位官员,恐怕问出的也是同样的疑问。 问题是,江湖是出“侠”的地方,是所有的人都把“义”掛在嘴上的地方, 下意识想的,竟然也是“这对他有何好处”? 玉钟子轻啜了一口“女儿茶”,舒心地呼了口气,接著说道:“便有不少人说,司李此举,一是贪图五岳武学秘典,二就是—老道適才所说。” “嵩山派。”路平脸色一冷,脑海中立即出现一个名字。 玉钟子又品一口茶,轻轻摇头,表情甚是舒畅。 “司李,这『女儿茶』再不品,等变凉了可是没有什么滋味。” 路平听著他“双关”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狠狠瞪了老道一眼,目中精光闪烁。 这位泰山耆宿心神一震,心中也是吃了一惊,忙正襟危坐道:“我与嵩山派汤六侠同来衡州,已经商量了一番,这一次的传言,恐怕来源非同小可。” “黑木崖!”路平小声道。 玉钟子点点头,神情凝重起来,低声道:“老道认为这就是罪魁,嵩山派汤六侠其实也颇赞同。他说道,这是魔教离间之计,不可听信。” 路平心中一动:笑傲原时空令狐冲救了恆山派,普江湖中不是歌颂他的侠行,而是羡慕他的艷福,连定閒、定逸两位老尼姑都受了牵连。 自己的这点小谣言又算个屁。 他静下心品了口“女儿茶”,果真如传言所说,回味醇美,尤其是其中浓浓的泰山板栗香气,也是別有意境。 他其实有一分自傲,一分怀疑,一分担忧。 自傲的是,黑木崖上的杨总管开始注意自己了。 怀疑的是,杨总管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仅仅是离间吗? 担忧的是,若是传言贪图秘籍和美色,还是好的。 要是传言自己代表朝廷准备收拾、打压江湖势力,那才是糟糕的事情。 “好茶。”司李赞道。 玉钟子立即拍拍手,適才那位女道士再次现身,她羞红著脸,手中捧著一大包茶叶,低声说道:“这是天门师伯送给司李的。” 说罢放在石桌上,看都不敢看路平一眼,只是行个礼,逃也似的离开了。 玉钟子不禁大笑起来。 这算是避自己如妖魔? 路平刚刚平復的心境顿时糟糕了几分。 杨莲亭敢散布自己和五岳女的谣言,自己现在还不能散布他和东方不败的谣言。 这叫什么事? 灯前横一剑,江畔宿归船。 平水帮早派船来接。 船一路急行,直到青草桥。 路平来到久违的绿竹庵。 绿竹庵再度为魔教圣姑占据。 在听说信鸽通信被黑的罪魁祸首正是绿竹庵的融休和尚时,圣姑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她杀起人来,一点都不会手软,上次在绿竹庵大战,杀少林两位“国”字辈的俗家弟子辛国梁、易国梓没有轮上她。 可在笑傲原时空,辛国梁、易国梓和觉月,都死在她手。 如今,她仅仅只是占据绿竹庵再居一段时日,而没取融休老命,已经算是给了路司李面子。 今夜的绿竹庵好生奇怪,庵门大开,静室的方向传出琴音。 空城计? 路平静听琴音。 光明少女似乎想努力平復心境,但琴声之中,仍然不时传出激越的音调。 似乎是杀意。 司李警惕看下四周,不见人影。 路平喊了一声“竹翁”,不见人答。 又唤一声“非非”,不见人影。 刚要喊一声“光明少女”,便听见“嘣”的一声,琴弦断裂,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声音朗声道:“圣姑今夜別有要事,让你速速离开,少管閒事。” 声音並非曲洋、绿竹翁二人。 路平冷哼一声。 他也要问问圣姑,这衡州府的事情,黑木崖是如何知道的,往黑木崖信鸽通信的,除了她任盈盈,谁还有这个能耐? 谣言的蓝本,究竟是谁提供的? 他可以相信任盈盈本人对传播流言没有兴趣,那么绿竹翁这老头呢? 不过,这庵门大开,定然设置好机关陷阱,以司李之聪慧,是万万不会上当的。 他略微思索,便要从围墙一跃而入。 刚要起身,又觉得不对劲,对方定然是算到了对手的心態。 虚则实之,机关埋伏,定然是在围墙之內。 实则虚之,走大门才是安全的。 刚迈出一步,心念急转。 对方定然猜到对手也这么想,机关埋伏,定然就在大门。 司李傲然一笑,便向围墙走去。 还是不对,司李又是眉头一皱。 任盈盈这种布置,显然不是针对路某人,要是贸然闯入,破坏了她的布置, 岂不会更加愤怒? 上次方广寺网友见面会,她对许多日月教的事情,毫不在乎说了出来,但就是不肯说她来衡州是为了什么,哪怕不给解药也不肯说。 路平便揣测跟任我行有关係。 在不远处的一刻大树上,顺著皎洁的月光,曲洋和曲非烟拨开浓密的枝叶注视庵前。 二人看著在庙门口打转的路司李,不禁纳闷起来。 路平对这一带地形熟悉不过,他瞅了瞅庵侧的一棵大树,便一跃而上。 换了个角度,便看到了对面树上有两个人身影,路平不禁轻笑起来,高兴的挥挥手打个招呼。 曲非烟在树上兴奋地轻轻一跃,也向他挥挥手。 曲洋目光盯著庵前,装作没看见一般。 此处確实可以绕开庵前的竹林,看清往来的行人。 但庵中的情形,有大殿和树木遮蔽,其实也看的不大清楚。 但有一点是明確的。 庵中只有一处灯火通明,就是光明少女所在的静室。 她已经接好琴弦,畏畏的琴音再次迴荡在谷中。 这一遭的琴声清奇幽雅,悲壮悠长,听得曲洋暗自皱眉。 此情此景,让路平怀疑,这是绿竹庵,还是《倩女幽魂》中的兰若寺。 过了许久,忽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走来。 从树上看去,此人一身书生装扮,背著书箱,琴囊,手持长剑。 来到庵前,见庵门大开,似乎迟疑片刻,便抬步毫不犹豫进入庵中。 曲洋大喜,留下曲非烟,从树上一跃而下,另一侧的一棵树上,也跃下一个身影,正是绿竹翁。 这两人应该是负责截断来人后路的。 庵中火把高举,恍若白昼一般。 路平见到曲非烟正朝自己招手,便一个跳跃,来到了她身旁。 “大哥怎么来了?我这些日子,不断给你求情。可任姐姐余怒未消,你待会下去,还是悄悄离去为妙。”曲非烟小声道。 庵中甚至没有传来什么打斗声,这等轻易就將人擒获? 路平不禁异起来:“非非啊。你们抓什么人,动这么大阵仗。” 第201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第201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过了不长时间,庵中忽然传出一阵喝骂声。 “奶奶的,上当了!” “这等人偶,当今世所罕见!” “搜一下它的身上藏有什么?” “小心机关。” “对方究竟是何来头?” “唉,我等无能,该向圣姑请罪。” “这等人偶之术再巧妙,操纵者也一定就在附近,我等速速稟明圣姑,各自分头搜索。” “人偶!” 树上的路、曲二人面面相,二人本来就要跃下,一听此言,路平一把拉住曲非烟。 “大哥,怎么了?这一次又让他逃脱,任姐姐一定很伤心。” 曲非烟幽幽嘆道。 路平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刚才只是觉得那书生行走有些笨拙,完全没有想到会是一人形机器人。 这等木偶技术,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片刻之后,曲洋当头,带著数人现身庵门外,作了个手势,眾人便四下搜索而去。 “大哥,快看。” 曲非烟眼睛里全是笑意。 一个极矮的,看起来完全没有脖子的胖子,將头和四肢一缩,化作肉球磨样,快速滚去。 这位自然是黄河老祖之老头子。 见到这种情形,路平也是忍俊不禁。 其他的几位,路平一一对照记忆,便大致猜到是些什么人。 一位衣衫槛楼的落魄书生,肚子肥硕,手中拿一把扇子,应是黄河老祖之祖千秋。 一位白须飘飘,直垂至胸,正是“银髯蛟”黄伯流。 还有一位,出发前举目四顾,向这边看来的一瞬间,眸子贼亮,自然是足智多谋夜猫子,“无计可施”计无施。 还有两人,路平却是想不上来。 任大小姐倒是遵守了约定,路平要求她驱离的,如漠北双熊、双蛇恶弓等臭名昭著的人物,都没有出现。 任大小姐无法知道的是,这对她其实是有利的,留下来的这些人,都是对她非常忠诚的人。 夜间树上,江风习习,曲非烟向路平靠近了一些,路平轻轻拍拍她的脑袋, 心中又一次吐槽了老曲一番。 曲非烟不满地偏了下小脑袋,口中却道:“大哥,你是不是对任姐姐有什么偏见?她从小没有爹爹妈妈,跟非非一样很可怜的。”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唉,她这些日子虽然不说,其实伤透了心。” 路平心中一动,他確实是將任盈盈当成一群江湖豪杰的首领在打交道。 来到这个世界后,你就没有办法不这样想。 在东方不败篡权的哪个日子里,任我行在日月神教的势力和威望极大。 东方不败向任盈盈等日月教核心透露的是:任我行“在外逝世,遗命要他接任教主”; 而对一般教眾,宣布的是:“任教主身患不治重症,退休隱居。” 除了童百熊杀罗长老之外,日月神教的权力交接极其顺利。 就连政变前忽然离开的向问天也得到宽看,回到黑木崖。 东方不败接任教主时甚至还可能许诺:“小姐年幼,我暂代教主之位,等她成年后再交还给她。” 这种妥协,以及这些年对待任盈盈的態度,让日月神教上下都以为: 將来继承教主之位的,必定是任大小姐。 一开始,东方不败可能是权宜之计,等权力稳固之后,再回头收拾任大小姐但他练习葵宝典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一开始杀掉姬妾,不亲近女子, 等练习到一定地步,却对任大小姐的女儿身羡慕不已。 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而杨莲亭专权后,情形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东方不败集权於杨莲亭,已经表明了他的態度。 杨总管如此揽权,也表明了杨总管对权力的態度。 对东方不败来说,为了真爱,给他一个日月神教算得了什么? 对杨总管来说,日月神教之位睡手可得,为何还要还给任大小姐。 至少日月神教长老和教眾看来,任大小姐的继承人之位,变得不那么稳固。 但这么些年的习惯,东方不败和杨莲亭要想改变,也不会那么容易。 因而,日月神教开始清洗內部。 任盈盈是极其聪慧且敏感的。 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她选择了在外而安。 站在他的角度,路平只能將任大小姐当成帮派领袖的身份,曲非烟想的,有些天真了。 任大小姐可以不去爭夺继承人的身份,但她这种身份在一天,对杨莲亭就是威胁。 等到《日月药典》功成,或者杨莲亭內部清洗完成之日,就是任大小姐红顏薄命之时。 静室中再次传来琴声。 光明少女想必在木偶身上一无所获,心思烦乱到极点,琴声中时而哀怨,时而淒切,时而愤怒,好似借琴弦发泄一通后,曲调才变得平缓。 她换了一曲,仿佛一位高僧在轻声吟诵。 《清心普善咒》。 当代琴操大师喜欢以经咒入琴,然而佛教却以为,音声色相为邪道,如何能够以佛咒入琴? 直到万历初年,浙派琴操大师李水南才首度创造佛教琴曲,不料效果很好, 佛家也才有“真香”之嘆。 这段时间,在衡州的一连串挫折,对任大小姐打击不小。 “非非,你刚才说的“他”是何人?” “让任姐姐来衡州的人。”曲非烟眨眨眼道。 路平面露思索之色。 向问天大概在明年春天下黑木崖,在此之前,他要做两件事情: 其一、確定任我行没死和他现在的下落。 其二、准备好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张旭的《率意帖》、曲洋所宣称拥有的《广陵散》。还得背会北宋国手刘仲甫在驪山与乡下老对弈的《呕血谱》。 第三、若是第二不能实现,准备好同等级的可以吸引梅庄四友的琴棋书画。 其四、在浙江一带建立一个接应的据点。 假如向问天这些年没有閒著,他早应该大致確定任我行就关在杭州梅庄。 在东方不败掌权之际,日月神教忽然有四位高手隱居梅庄,以向问天的精明,难道连个怀疑都没有吗? 但他却拖延了这些年迟迟未动。 路平便揣测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营救任我行只有一次机会,不容有失。向问天的暗中准备十分困难,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会轻易离开黑木崖。 第二种可能:东方不败掌权早期的动作蒙蔽了他,他在等大小姐长大后掌权,压根就没有认真准备。 要是第二种可能,任教主想必会很伤心。 但是现在,杨莲亭掌权,向问天既无法在黑木崖上向东方不败阿奉承,也看不到大小姐长大后掌权的希望。 这才仓促启动任教主回归计划。 仓促的计划,甚至將任大小姐卷了进来。 任大小姐或许不知道她是在救父,但此次衡州行,任大小姐的目的,却与向问天的计划有关。 他正思索间,曲非烟忽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一警之间,就见她惊恐地瞪大双眼。 一人穿著如同刚才的木偶一般,一袭青衫,身影飘忽,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庵前。 路平心中一凛,此人身法,以自己所见人中,当属第一。 他用这种调虎离山之计,怕是对任大小姐不怀好意。 便听得庵中响起一声娇叱:“什么人?” 听声音,像是蓝凤凰。 静室內的琴声忽然停了下来。 路平立即对曲非烟道:“非非不要下来,我去看看情况。” 他原想曲非烟不会同意,说什么“绝不独自逃走、躲藏”之类。 不料曲非烟却摇头道:“不,我们一起下去。我去喊回爷爷他们,大哥儘量拖延时间。” 路平点点头,这样的话,证明这小妖女这些日子成长了不少。 绿竹庵內。 蓝凤凰的脸上,儘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方才来人悄无声息出现在院子中,她已经知道不是易与之辈。 立即甩出两只“小绿”、两只“小”。 下达的指令还是立即攻击。 若是寻常敌人,只要那对绿色大蜈和纹斑斕的大蜘蛛出现,即便不动, 也足以让敌生畏而退却。 但此人却更快,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將“小绿”、“小”给她塞回袖中, 同时飞起一脚,端著她腰间。 蓝凤凰一声痛哼,摔倒在地。 “小绿”、“小”咬人的指令不及收回,各自在蓝教主的皓臂上啃了一口。 幸好但蓝教主平素喝的正是五宝蜜酒,要不然五毒教教主死在自己的毒物之下,可就成了江湖的笑话。 她不怕这些毒物,不过这些毒物可就惨了,一咬的瞬息,血液渗入它们口中。 “小绿”、“小”从蓝教主袖子中掉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在蓝教主眼皮底下,牺牲了。 蓝凤凰眨眨一双大眼,犹自难以相信。 五毒教的毒物,竟然被五毒教教主血液中的毒毒死了? 绿竹翁一掌拍出。 他这套掌法,甚是质朴,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玄妙。 来人“”了一声,一剎那间收脚转身,呼的一掌,迎了上去。 两掌相交,只听“砰”的一声。 来人只是身形微晃,绿竹翁却倒退一步,只觉得胸前气血翻腾。 来人向前一步,双掌连环攻出,掌风激盪,掌力吞吐,变化无穷,难以捉摸,招式亦快速异常。 绿竹翁暗吸一口气,內力运转,衣衫顿时鼓起,仿佛一个气囊一般,迎著来人的攻势,连击数掌。 在呼啸的掌风中,来人一头黑白相间的头髮隨风飘动,绿竹翁光头上的几根残发也在风中颤动。 静室外,任盈盈悄然而立,薄薄的罗裙泛起层层波纹,皎洁的额头轻燮一双黛眉。 她目不转睛地盯著打斗的两人,背后的几排绿竹摇曳著,娇柔的身躯微微晃动,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手中则提著兵刃,似是一把匕首,在月光下反射著寒光。 “圣姑快走。” 绿竹翁此刻无法开口,蓝凤凰却看出情形不妙。 任盈盈却恍若未闻。 蓝凤凰一咬牙,忍著腰上的疼痛坐在地上。 目光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小绿”、“小”,鼻子抽了一下。 可爱的五毒宝宝,她只感一阵心疼。 这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挑选、培训出如此听话的五毒宝宝。 再抬头时,看向来人的眼中,已经满是仇恨。 见绿竹翁渐渐处於下风,蓝教主一只玉手伸向胸口,似乎要再取出什么毒物却感到有人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別拿了,没用的。” 蓝凤凰一惊,回头一看,就见路司李在她身后,正蹲下身子,一脸关切地看著她。 蓝教主顿时又惊又喜,挣扎著又要爬起,却被路平轻轻按住肩膀。 “先坐著吧,这里交给我。”路平平静地说。 “恆山灵药,你知道怎么用吧?”他又递过两只小小的瓷瓶,笑道,“记得拿十瓶蜜酒来换,带五宝的那种。” 蓝凤凰嘟囊著说了声“小气”,却觉得平素向她討要五宝蜜酒的那个无赖腔调,似乎也不那么討厌。 路平起身,静静看著场中的二人。 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色苍白如纸,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一双手上,还各自戴了一对皮手套。 短短的时间,两人已经激斗数十招,看起来旗鼓相当, 路平却看到,绿竹翁的气囊已经缩小了大半,头上冷汗淋漓。 其实胜负已分,不过这老头子不得不强撑下去。 任盈盈神情漠然,似乎对眼前的危险毫无感觉,对属下的负伤和处境,同样毫无感觉。 场中局势忽变,来人单掌挥动,绿竹翁已不得不双掌招架。 那人另一只手,竟化掌为指,戳向绿竹翁胸口。 绿竹翁大孩,眼神中闪过一丝惧色。 欲待收掌,却已经不及。 任盈盈也看出不妙,提起匕首一跃,刺向来人后心。 一道剑光闪过。 以更快的速度砍向来人的手指。 那人神情似乎有些呆滯,手中却一点不慢。 一个侧身避过任大小姐的匕首。 一瞬息间,便化指为爪,硬生生反手抓向路平长剑。 路平心中一惊,剑招一变,直指来人心口。 “要你多管閒事。”大小姐见他忽然出手,脸孔一寒,冷声道。 第202章 武当太上掌门 第202章 武当太上掌门 路平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对付的对手。 “且慢。” 他使出江湖且慢大法。 得到的只是一连串“荷荷”的无意义音节。 以及两道凌厉的掌风。 出手之迅疾,掌法之精奇,內力之浑厚,让路平惊奇不已。 一旁的任大小姐,身形轻灵,围著来人曼妙飞舞,剑招快如疾风,又诡异异常。 那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龙电剑寒光耿耿,任大小姐的匕首也是寒芒闪烁。 但见一条青影在剑影之中闪躲腾挪,一双手或掌、或拳、或指,施展开来, 劲风呼啸,迅捷刚猛,打出一道道残影。 路平初始还有实验嵩山剑法的心思,现在却荡然无存。 只是用两套极熟悉的剑法对敌,任大小姐也选换招式。 那人应付方式只有两种,要么就是使出一套爪法,又快又狠,毫不畏惧剑锋,奋力夺剑,要么是根本不管对方如何出招,只是直击对方要害。 这种打法叫做以命换命。 司李只觉得晦气,为了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別说换命,就是换身轻伤也不值得。 一旁的任盈盈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眼神愈发冰冷。 两人初次配合,还没有一点点默契,几次差一点撞在一起。 一时间锐气尽失。 绿竹翁和蓝凤凰见三个身影晃来晃去,己方又一次落在下风,都是焦急异常路平心中有些烦躁。 那人戴著的特製手套,確实让路平想起“七星使者”。 但真正遇见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他曾经和二定师太探討过。 若“七星使者”的情况如曲洋所说,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大量服用迷幻类药物的结果。 女真的珊蛮號称能通神,即是服用致幻药物產生的幻觉。 汉魏以来,不少道家流传的神仙方术、医家流传的药方,都留下诸多“能见鬼神”的办法,实则也是迷幻药物作怪。 一般来说,当世流行的此类药物不过若子,云实,防葵,赤商陆,曼陀罗等等,经过配置之后,能令人“狂惑见鬼”。 可以暂时称呼其为【幻人】。 幻人眼中的一切莫非鬼怪神仙。 如何让他们在致幻状態下区分敌我? 在致幻状態下,如何控制,可以实现多大程度的控制? 在控制人的同时,可以多大程度地保留神智和战斗力? 路平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幻境中【仙】的角色在指示他们攻击【鬼怪】的角色。 【仙】就是试验、培训、操控他们的主人。 【鬼怪】就是这座庵中的人。 他心念急转,口中却是不停: “左冷禪。”“千秋宫。”“任无疆、白髮童子。”—— 幻人依旧是发出“荷荷”的声音,攻势並无丝毫延缓。 绿竹翁、蓝凤凰目瞪口呆。 司李这般的打斗方式,他们著实没有见过, 那任大小姐一个闪避,躲开对手抓向她匕首的一爪,喝道:“堂堂司李,莫名其妙,你不想打就下去。” 路平冷笑一声,挥出一个华山派的“百云出”,迫幻人攻向自己,也反唇相讥道:“堂堂光明少女,怎地招来邪魔妖怪?” 幻人一听“邪魔妖怪”四个字,立即发出一连串的“荷荷荷荷”,声音沙哑,若鬼魅低吟,让人心悸难寧。 一爪一掌,攻势竟转向路平,愈发凌厉。 “任无疆、白髮童子”的呼声无效时,路平正自疑惑,一句“邪魔妖怪”竟招来这样大的反应,他又惊又喜。 此刻无法多想,或者飞絮劲,或者蛇行狸翻,堪堪避开攻击。 那头大小姐听得“光明少女”四字,柳眉倒竖,俏脸一寒,咬牙切齿恨道:“下流无耻之徒。” 手中匕首毫不迟缓,趁势疾刺敌人后背肺俞穴、厥阴俞穴、心俞穴、肾俞穴等几处穴位。 那人方撤掌反击。 三人一时又僵持起来。 路、任二人所用的招法,平素往往虚实接合。 任大小姐的几套剑法,更加虚招多而实招少。 对此人这种打法,虚招一点用处都没有,因此二人均摒弃了剑法中的虚招。 儘是狠辣、致命的招式。 但依旧拿此人毫无办法。 除非两人中有一人冒著受伤或者送命的危险送出这致命的一招。 司李和任大小姐,都有点希望那人是对方。 蓝教主已经从地上爬起,她和绿竹翁见二人面对强敌,险象环生,还时而斗嘴,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绿竹翁有意再次加入战团,只是见两人虽然斗嘴,配合却默契起来,自己出手反倒碍手碍脚,只得引而不发,一脸焦急地皱眉旁观。 “冯保、冯双林、东厂。” “刘守有、锦衣卫。” “日月神教。” “东方不败。” “向问天。” “杨莲亭。” 说完锦衣卫,路平差一些將自己所知道的日月教人物都喊了出来。 靠这种原始的对暗號方法,他也知道希望渺茫。 “怎地不说正道中人?”那头任大小姐急避一掌,仿佛赌气一般骂道,“方证、方生禿驴。”“冲虚牛鼻子。”“衡州狗————“” 她到底没將“狗官”说出口来。 路平不禁笑道:“这些人还是有底线—” 他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喊出一个名字:“清虚,武当清虚在此司场中情形骤然而变,那人动作一顿,仿佛按下暂停键一般,又一次发出“荷荷荷荷”怪叫起来,这一次的叫声变得悽厉无比。 只在电光火石间的机会,路平和任盈盈,一剑一匕首便刺入那人前心后背。 两个惜命的人一击得手,同时往后急跃。 幻人看了一眼胸前冒出的泪泪鲜血,眼神在剎那间变得清明,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一番激斗说不上什么精彩,取胜的办法,让绿竹翁和蓝凤凰这些老江湖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任盈盈和路平却各自鬆了口气。 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回头看向任盈盈时,她微微喘息,眉头微微皱起,表情凝重,眼神也有些恍惚。 “此人是武当派的?”任盈盈犹难以相信。 路平不答,慢慢走到幻人身前,蹲下身子直视其眼神。 他刚才仅仅只是想到,清虚道长,是眼下江湖中他所知道的,唯一擅长机关削器之术的人物。 而今晚他所目睹的,恰好有一个极其巧妙的机关木偶。 幻人倒下的地方,就在绿竹庵供奉观音大士的大殿前。 鲜血从他胸前和背后的伤口流出,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味。 为了看得更加清楚一点,路平擦亮打火刀石。 他寧愿眼前此人是魔教,是嵩山,哪怕是东厂的,也不愿此人是武当的。 这样的江湖超出他对笑傲世界的一切预期。 他有些心烦意乱,连续好几下都没擦出火来。 绿竹翁已经取来一盏灯笼。 那人嘴角微微抽搐著,眼窝深陷,一双眼睛直勾勾看著夜空,脸上的肌肉扭曲,神情挣拧可怖。 “你是谁?” 路平扶著他的脑袋,眼神闪烁著一丝光芒。 “柳朝—” 他喉结一动,说出了一个名字。 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就像是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路平的心沉了下来,听到这个名字,比起听到冲虚、清虚这些名字更加让人可畏。 眾人一时都沉默无语,似乎都在思索柳朝是什么人,跟刚才的清虚和武当又是什么关係。 “他是何人?”任大小姐忍不住问道,“是武当派的吗?” 路平点点头,却又立即摇摇头。 眾人又齐齐然。 他转头道:“光明——任大小姐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內廷——” 话一出口,路平便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蠢,论日月神教的臂越,得罪皇室早不是什么问题,可皇室要找日月神教算帐,怎么会在此时此刻?怎么会轮到任大小姐? 任盈盈冷哼一声,这个混帐差些又將光明少女说出。 “你就直说他是何人?”她没好气道,“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从来都是別人得罪我,我可没有得罪任何人。” 路平站起身,他已经大致理清了头绪。 不是理清这件事情的头绪,而是另外一桩事情。 但是眼下,需要確定此人是不是柳朝。 办法也很简单。 “任大小姐,麻烦你著蓝教主迴避一下。” 任盈盈瞪大仞眼,不解道:“为何要我们迴避?” 路平也不理会,提剑先前走了两步,乌电剑只是轻轻划了两下,便切开了那人襠部。 蓝教主便有些窘迫地將头一扭,任盈盈立即羞红了脸,转身脚道:“你这人怎地世此下流?” 路平脸孔一黑,並不理会,绿竹翁像明白什么,提著灯笼凑近和路平一起仔细查看。 老头子皱眉不解。 路平鬆了口气。 此人是柳朝所派来的,却並不是柳朝本人。 自己和任大小姐杀的,总算不是朝廷提督大岳太和山內臣:柳朝柳公公。 大岳太和山者,武当山也。 永乐十五年(1417),皇帝大修武当后,名武当山为大岳太和山。 宣德十年(1435),皇帝钦差尚膳监左监丟陈野提督武当山。 此后,皇帝派驻太监提督武当,就成为一项制度。 世今武当山提督太监有两位:一位正是柳朝,另一位叫谭彦。 武当提督太监,在隆庆恩前,还有另外一项权力:分守湖广行都司处。 成化年间,荆襄流民和江湖势力起义,提督太监的权限,一度扩大到分守荆、襄、郧三府及河南南阳、陕西汉中、西安等府,以及与郧阳交界各县的卫所。 万历初年,在大臣们的激烈反对下,方才取消这项权力。 提督太监的最大职责,便只剩下:管理武当山香火钱。 路平正是藉此判丛,冲虚的武当派有一定的独立性。 现在他才意识到,皇帝派遣的太监,依旧是武当派太上掌门。 而仁这位太监,比起冯保,更加是皇帝家奴。 这样看来,冲虚老道不是淡泊,是没法不淡泊。 这具尸体,是让钟蕙儿检查一番? 路平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尸体不能留下来。 既然柳朝暗中出手,那么自己也便暗中回击。 他便向任盈盈討要化户粉。 “你世何知道我有此药?”任盈盈一脸的乖戾恩气。 “今天算我倒霉,和你合谋杀人不说,还得帮你毁尸灭跡。”路平笑道,“堂堂光———圣姑,不至於这样吝嗇吧?” 任盈盈翻了个白眼,冷哼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 她还是扔来一个瓷瓶。 几人静静看著路平將粉末洒在伤口处。 幻人尸体开始迅速化作一滩黄水。 他刚才所用的武功,绝对称得上一流高手,这样一个人物,就这般消失在这处佛门清净恩地。 还不知其姓名。 路平心绪起伏不停。 柳朝为啥驰任盈盈,他还不清楚。 但他刚才却想明白了:武当派和曇阳子升仙案大有关係。 王州(王世贞)一族和武当的联繫,从王世贞父亲王就开始了。 万历二年(1574年),王世贞巡抚郧阳,和柳朝交往莫逆,他称柳朝为柳常侍,不少诗都丫及两人的交往。 也是在勛阳任上,王世贞和外相闹翻,不丛遭到弹劾,最终在两年前回籍听用。 路平想起前段时间的邸报。 就在今年初,皇帝醉酒差点打死一个小太监,外相、內相一致逼迫皇帝认错,太后也站在他们身边,让皇帝翻阅《汉书·霍光並》,暗亚其被废的风险, 天下皆道,皇帝的权大受打击。 不久恩后,太后和皇帝派遣太监来了一次武当山,为皇帝祈求子嗣。 曇阳子升仙案就开始沸沸扬扬想到这位太后和皇帝的隱忍和手段,路平顿觉世芒刺在背。 “喂,把药还我。” 任大小姐喊道。 大小姐的这瓶化户粉,確实是高级別的杀人灭口良药。 这等药物,放在魔教妖女手中大为不妥。 司李便无视了身后伸出的一只纤纤玉手,將药收了起来。 “圣姑,且是我今后加入贵教,不知道能不能给个长老?”司李回头陪笑道。 曲洋、曲非烟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不多时,计无施等人也聪返回。 他们出去不久就遇到一个蒙面人,身法奇快。 曲洋等追赶许久,发现一直在绕圈子时就觉得不对,立即返回。 看著路司李出现在庵中,又看到地上的一滩尸水,眾人都是颇为心惊。 圣姑面前,却都屏息敛容,一言不敢发,就是脸上有个好奇、困惑的神情都不敢出现。 憋的很是辛苦。 路平挨个打量了一番任盈盈最忠实的部下们。 目光在祖千秋鼓鼓囊囊的肚子上停留片刻,这傢伙搜集了不知多少古董酒杯,就都藏在其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赃物.. 祖千秋迎著路平的目光微微一笑,並未说话,却是没有来打了一个哆嗦。 今夜已经无法提及杨莲亭谣言一事,路平便想和曲洋、曲非烟打个照面离开。 却听庵门“眶”地响了一下。 又有一人疾入庵门,此人生得高鼻深目,顏下一部黄须,手提一把刀。 想来轻功比较差,內力也不够,一入庵门就扶著门框开始大口喘息。 路平立即想起来,圣姑的部下中,是有一位西域乌套,在少林寺一战中曾为令狐冲大破机关阵提供宝刀。 想必就是此位。 跑这么远只为向圣姑效忠,粉丝值也算突破天际了。 “久闻西域剑豪莫尔彻大名,不知与阁下是何关係?”路平不由得问道。 第203章 这司李上任的地方,还是躲远点为妙 第203章 这司李上任的地方,还是躲远点为妙 那西域豪士奇道:“阁下也认识家兄?” 一口中原话说的很是流利。 路平笑道:“不知道他的葡萄酒生意怎么样了?” 西域豪士眼晴一亮,打量路平道:“先生何姓何名?要是想买酒,在下手头恰好有一批货。” 路平敘出姓名,又问豪客道:“还未请教壮士大名?” “原来是我衡州府路司李,失敬失敬!在下莫儿卜。” 莫儿卜闻听竟然是衡州大名鼎鼎的推官,不禁又惊又喜,若能交好,今后生意怕是能少不少麻烦。 路平大喜道:“原来是西域刀雄莫儿卜先生,久仰,久仰。” 其兄既为西域剑豪,其弟当为西域刀雄。 只要不遇到令狐冲这般,听见外號不顺耳就出手教训的,没啥不妥。 莫儿下心中顿时有些疑惑,眼角瞄著计无施、老头子、祖千秋等人。 心里嘀咕:“原来我莫儿卜在江湖上竟也颇有名头,怎地这些老朋友不曾相告?” 计无施等已知其意,笑了一笑,並不言语。 圣姑光洁的额角有些发黑。 这莫儿兄弟,其祖是土鲁番贡使。 这些年,朝廷对吐鲁番贡使的限制越来越多,这些人就抓住明太祖皇帝詔书中的一句话:“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无异。” 用狗官以前通信中的话就是:“润到我中土来”。 朝廷除了朝贡贸易和互市,並不开放与西域贸易。 而这些人来中土的目的,就是做生意。 一开始,两人的父亲通过和土鲁番贡使的关係走私葡萄酒,后来朝廷限制日严,开始想江湖办法。 向叔叔就利用神教的渠道来帮助他们运输葡萄酒。 莫尔彻如今长住浙江杭州府,莫儿下却长住湖广衡州府。 莫尔彻如今是黑木崖指定葡萄酒供应商。 自己在绿竹巷期间,喝的葡萄酒却是莫儿下提供的。 也不知道东方叔叔怎么想的,连这等人物,都要让他们吃三户脑神丹。 好在他们两个,还是非常讲义气的。 圣姑见路平迟迟不还“化尸粉”,狠狠瞪了他一眼,点了曲洋、曲非烟、绿竹翁几人名字,回静室去了。 圣姑一离开,计无施等人齐齐鬆了口气。 几人向路平恭敬地施礼,眼珠都转个不停,一边拼命琢磨著圣姑与这路司李到底是啥关係,一边神情复杂地去了寮房。 三人越想越觉得怪异。 来到衡州后,圣姑命令大伙儿不得出丁家码头,上千人吃喝拉撒,搞得附近的江面都有些发臭。 这两日,圣姑不断下令让衡州来的群豪分批撤离,第一批就是漠北双熊。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了,这显然是为了路司李考虑。 计无施心思颇多,思来想去,心中越发觉得不妙。 弟兄们多是有案底的,没有案底的也多犯过事。 要是圣姑今后万一为了路司李的前程那弟兄们岂不是得尽数往衙门自首? 须得提醒大傢伙,这司李上任的地方,还是躲远点为妙。 西域刀雄莫儿卜咧嘴笑道:“司李要多少酒?冲您的金面,我们酒行必定打个大大的折扣。” “自然是多多益善,中土高明剑法,一招换一桶三蒸三酿吐鲁番美酒如何?”路平笑道,“须是吐鲁番原產地,可不能拿本地自酿的酒来哄我。” 当年丹青生的酒是莫尔彻白送的,在中土保存酒的秘诀是三招剑法换来的自己这样开价,可谓心诚, 莫儿下连连摇头,见路平面露不悦,连忙解释道:“司李定然是听那江南四友中的“丹青生』胡说,如今吐鲁番葡萄酒本就十分稀少,可谓有价无市。 十年前丹青生的酒——唉,司李记住,哪里有这等便宜事。我给你的必定是本行最大的折扣。” 他心中暗骂丹青生不已。 当年神教的“江南四友”忽然要隱居梅庄。 那丹青生嗜酒如命。 神教光明右使吩附兄长送一批酒,务必设法跟丹青生交好,日后从教中別开些帐目就是。 兄长这才答应下来,送他十桶酒,还送给他一套保存酒的秘诀。 三招剑法什么的,纯粹是他喝高兴了非要教给兄长,说是换什么秘诀。 这本是酒行照顾大客户的规矩好吧? 不想那佬儿不晓事,到处吹嘘什么兄长免费送酒,三招剑法换秘诀。 得亏这些年去梅庄的就没啥人,要不然非败坏这吐鲁番葡萄酒的行市不可。 出门打听打听,如今这吐鲁番葡萄酒,运到中土何其困难?真以为大明朝的边军是摆设? 黑木崖的东方教主都不白喝酒,圣姑的酒,那关係到的是解药。 吐鲁番贡使倒是想给皇帝送,可是中原的皇帝就是不同意,还大宛名驹送杭州,真以为他丹青生有皇帝的面子? 如今答应给司李的折扣,就等於是白送三成,可跟丹青生的传言一比较,就显得酒行是多么没有诚意。 路平察言观色,恍然大悟,想必丹青生也和许多江湖人士一样,有爱吹牛的毛病。 “原来如此,倒是我冒昧了,先生在衡州有多少葡萄酒,我按照市价,购买一批。” 莫儿卜大喜,忙和路平商量如何交易。 路平却將事情推给平水帮。 绿竹庵中的静室內。 眾人都是困惑不已。 他们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大小姐,此事大有蹊蹺,我们和武当素无——” 曲洋想到一事,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忙改口道:“莫非又是为了《太极拳经》和真武剑。” 绿竹翁脸色大变,担忧地看著自己家小姐,要是这样,小姐真的不应该继续留在衡州,当急速返回洛阳。 任盈盈点点头,除此之外,她也想不上別的缘由。 “想不到武当竟然如此下作。”她冷冷说道。 黑木崖的武学库中,有一部《太极拳经》,为张三丰亲手所书: 藏宝库中,有一柄“真武剑”,为张三丰早年所用。 没有人能够说清楚武当派的圣物何时落在日月神教手中。 反正大家都知道,一定是那个了不得的前辈抢来的。 任盈盈忽然想到这几日经歷的明教事件和倚天屠龙故事,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划过,发出断断续续的清脆声音。 她爹之前的神教歷史,日月神教早已经忘得一乾二净。 大傢伙之所以能想起这件事情,原因很简单。 每一次武当掌门换届的时候,总有一波武当高手来到黑木崖,早先直接向黑木崖高手挑战,如今改成暗中潜伏,为的都是这一经一剑。 东方教主刚刚接任的时候,就发现了武当派的臥底。 一审问便知,原来是武当又换了新掌门一一衝虚老道。 要不是武当这样做已经是习惯,任盈盈都会觉得,这武当派就是自己老爹“在外逝世”的罪魁。 武当永不遗忘,还提醒黑木崖时刻记得,这属於想不忘也不成。 个別好事之徒就想了解一下,到底是我们神教的那位前辈如此强悍,竟然能从武当山夺经夺剑。 黑木崖教规警告:查无此人。 神教的继承法则是如此的血腥和野蛮,几乎每一次,都伴隨著流血与清洗。 每一次清洗之后,消失的不仅仅是一个个生命,还有一个个名字。 成德殿的基座,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前辈的尸骨,飘荡著多少冤魂。 就好比日月神教的祖师爷。 现在大傢伙朝他发誓,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知道,祖师爷姓甚名谁。 任盈盈现在怀疑,明教残余所说的遏素明使,可能的確是他们的祖师爷。 这位祖师爷的下场可能並不好。 “也只有爹爹和东方叔叔那般——.早先那般的英雄,才会成为一个例外。” 任盈盈秀眉微,静静思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漏尽灯残香已销。 “小姐。”曲洋低声道,“张梅下落我已经探得,但不知大小姐要此人何用?” 任盈盈收回思绪,淡然道:“这是向叔叔交代的,张梅虽不起眼,他的手中却有几件至宝,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张旭的《率意帖》都在其手,他还记得《呕血谱》。” 曲洋吃了一惊,他並不明白向问天要这些书画作甚,前些日子还跟自己討要了《广陵散》,莫不是向右使也转了性子,要改学琴棋书画,还一次性全要精通? 曲洋並未多问,拱手道:“如今先是少林,又是武当,都已经察觉小姐在衡州,似乎都要对小姐不利,不如早些离去,这些事情,交给我就是。” 绿竹翁也道:“曲长老所言甚是。小姐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任盈盈却摇头道:“我答应向叔叔,这些书画不到手,是不会离开的。” 曲、绿二人面露忧色,今夜之事,他们两人犹心有余悸。 若是那位路司李不现身,恐怕武当派就会真的会得手。 任大小姐在衡州出事,他们两人怕是只有一死报之。 日月神教如何报復不说,就受过大小姐恩惠的数千群豪,也会把衡州闹的血流成河。 绿竹翁对路平的印象,便开始有些改观,心道,“此人虽然无耻了些,一点都不光明磊落,但关键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我的化尸粉!” 任盈盈又一次想起,那无赖狗官赖掉她化尸粉的情形,不由得轻咬下唇。 就他,加入我日月神教,还想著长老? “鸽奴。”大小姐忽然轻笑起来,“让他当个鸽奴还是不错的。” 三人面面相,脸上写满了困惑不解。 停舟且做江湖梦。 司李回到船上,不由得又一次想起武当之事。 柳公公找到任盈盈,以及这等【幻人】的手段,著实让他心惊。 他为何要找任盈盈? 为了找到千秋宫的知情者,或者明教光明少女? 路平自动取消了“光明少女”这个选项,因为武当不可能如此快速得到消息。 至於千秋宫,这就是网聊惹出的麻烦。 《太极拳谱》和太极剑他不是没有想到过, 但是,冲虚可以对此念念不忘,柳公公却会认为这关他屁事。 路平思索良久,终於想到了一个对付这位武当太上掌门的办法。 但是,他需要先查清楚一些事情。 想到此处路平心中振奋了一些。 船上灯光通明。 眼前有两套武当绝学,神门十三剑、天地同寿。 前一套剑法,十三招所刺之处,全是敌人手腕的神门穴。 简直就是为理刑馆量身定製的剑法。 路平所作的,就是简化,以及將剑法修订为尺法。 至於天地同寿,这般同归於尽的打法,路平轻轻摇头,这种符合侠客精神的剑法,还是还给武当为妙。 投石问路。 这段时间需要集中將手头的秘籍消化一下,然后处理一下,【幻人】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今夜要练习的却是弹指神通(杨逍版)。 船上掛著一盏羊角灯,他打开窗,江风扑面而来。 一个人独自坐在窗边,捡起为围棋子,中指曲起,扣在拇指之下,按照杨某所说的运转內力的方式和力度。 那盏羊角灯“碎”地调在船上,弹了两下,顺著船帮就掉到江中。 路平一愣,他完全没有想到一击就能命中,自己可是准备牺牲三六一颗棋子准备苦练一番。 不多久,就听见船上的易帮主骂道:“是什么人这样缺德,大半夜的耍弹弓射人家的灯。” 路平便咳嗽一声,叫道:“老易,明日补上一盏就是,嚎什么豪。街坊邻居不睡觉了?” 船上立即回復了寧静。 他却不好意思再尝试。 杨逍版的弹指神通,跟黄药师的还有些不同,主要的用途是远程点穴或者解穴。 除了要求准之外,对力度的把握是最为重要的。 只能希望明日再找个实验品,今夜只好在查冥中,多多计算弹指神通不同的射程和力度把握的联繫吧。 莫儿下一大早就来找易帮主谈生意。 路平远远的招了下手,便过青草桥前往府衙。 他忽然想到莫儿下“十年前”之说,心中碎然一动。 要是他没有记错,十年前正是黑木崖政变发生的时间。 莫尔彻十年前忽然给丹青生送酒,这丹青生竟然一点疑心都没有? 当真是天真的可以,东方不败如何安排这么萌的人看守任我行这样的要犯? 要是他没有猜测,那么向问天,就是从丹青生身上,开始找到梅庄的突破口丹青生还说什么到京城的“皇宫之中,將皇帝老儿的御厨抓了来生火蒸酒”。 “江南四友”这些年哪里敢离开梅庄半步。 真当吹牛不上税是吧? 第204章 桃谷六仙看相记 第204章 桃谷六仙看相记 “四爷,眼下道观之中都查遍了,没有武当山来的道士。” 胡三道。 不久之后,武伯寧也来报告,他调查了所有的客栈、码头、船帮,均没有武当道士的身影。 长沙府岳麓山的云麓宫,从隆庆以来,就由武当出身的道土主持。 衡州府一带,確实有多所道观在祭祀真武大帝,但武当的影响力却很有限。 他们能躲到地底不成? 路平眉头紧锁。 剩下的,就是武当出身的道土、居土,甚至是信仰武当道法,学过武当武学的人,也可能收留武当来客,但调查这些人何异大海捞针。 路平有意让沈周动用衡山派的力量调查,沈周却拒绝了。 这种事情莫大先生不可能同意。 路平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像自己和魔教圣姑联手,对付正教领袖武当派掌门的亲师弟。 確实超出衡山派的底线。 “司李,出事了。” 沈周慌慌张张跑来,急不可耐地说起一桩新案情。 金守道,道號虚中道人,南昌府人氏,事母至孝,这些年来,每年都来衡山南岳庙朝拜,为其母祈福。 每次来衡州,他都要住一段时间,行姑布子卿之道,即为人相面。 生平造化皆有命,相法玄机定不容。 据说他相面极准,衡州土大夫莫不敬信, 但是今天却出事了。 金守道临时租借的相肆中,来了六位面貌奇特的人土。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话说这六位: 桃谷里桃庵,桃庵下六桃仙。 桃仙人种桃树,又折枝当酒钱。 六仙在江湖上久有仙名。 如今恬澹道流行,六仙不服,因为真仙、假仙爭论了好几天没有结果。 听闻金道士大名,便来拜访。 六仙挤开人群,来到金道士面前,张口就道: “小道士瞧瞧我们兄弟六人是真仙还是假仙?” “你说什么?桃谷六仙跑去相面?”路平惊道。 他这段日子也算碰到的不少奇事,可遇见的所有奇事加起来,都不及这件事稀奇。 路平急忙问:“你先说,出人命没有?” 沈周擦擦额角的汗水,苦笑道:“人命倒是没出,但桃谷六仙架了这位金道长,不知何处去了。” 这道士见桃谷六仙长相,著实吃了一惊。 这六个老头自称真仙,却是长相丑陋,脸上凸凸凹凹,满是皱纹。 他是学麻衣相的,尤其一部《神异赋》极为精通。 面相丑也罢,要是丑的是地方,也算好命相。 但这六仙,集齐面相中的诸多凶相。 金道士暗自吃惊,要是饱学之士、豪富之家生得如此,他一定会说的婉转很多。 但这六个傢伙是啥来头? 金道士听到他们的要求,本能就觉得这六人是来砸自己招牌的,气得浑身发抖。 仙人要求形异神殊,这六人何德何能,敢称仙人? “面似橘皮,终主贫穷,马面蛇晴,须遭横死——”金道士骂道,“何方妖怪,也敢自称仙人?” 武伯寧、胡三如今都知道这桃谷六仙的厉害,闻言不禁目瞪口呆。 路平都替这道土捏了把汗。 不过这道士的相面之术·· 这桃谷六仙,和人打赌就没贏过,不是主贫困吗? 笑傲时空六仙之一桃实仙在华山上被寧中则刺了一剑,若不是平一指逆天改命,不也算横死? 这相.—..还算准吧? “后来呢?”司李问道。 沈周看了他一眼,接著说道。 桃谷六仙自然是大怒,当下就有四人抓住道士双手双足,提了起来,速度之快,让人眼繚乱。 “你再说一遍!”其中一怪怒喝道。 其余诸怪,五嘴百舌,纷纷口出威胁,说道士要不肯好好看相,承认他们是真仙,就將他撕成四块。 再接著,就因为撕成四块还是五块的问题爭吵起来。 相肆中多是当地士人,不少当场懵逼。 其中就有路司李一面之交的王惟敬, 他是个有侠义心肠的,见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凶,勃然大怒,上前阻止。 却被另外两人提著扔了出来。 一时间,相肆中惨叫连连,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乱做一团。 桃谷六仙並没有动手,但伤者颇多。 王惟敬在外面爬起来,还要挥拳再上,幸好被同行的好友拉走。 那道士,早已昏死过去。 六人哈哈大笑,扛著那道士不知何处去了。 路平愣了许久,不禁苦笑起来。 適才在听到王惟敬在场时,司李更加冷汗直冒。 这王夫之爷爷要是折损在此,他可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庆幸的是,没有出人命,不过在笑傲时空中,桃谷六仙好似还没有对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出手的记录。 但愿这一次,也只是嚇嘘这道士吧。 司李立即发了牌票,命令沈周去现场安抚,伤者皆送到钟蕙儿的蕙心馆。 同时,令武伯寧全城搜寻桃谷六仙下落。 他小心翼翼地没有用“缉拿”这个词汇。 这等罪行,就是拿了也不过一顿板子,还惹了六个对是非没有多少判断力的仇家。 以理刑馆现在的力量,哪怕加上外援,恐怕也斗不过六人。 他现在就担心:要是那金道士醒来说话不中听,六人发狂撕票。 这是真物理意义的撕票。 或者眾巡捕搜寻过程中,撕掉一个巡捕甚至是幕宾,都不是理刑馆所能承受的。 见几位巡捕头子到齐,路平道: “吩咐巡捕们,要是看到六人,千万不可有言辞得罪,或者设法和他们打赌——管什么赌,都不会输;或者设法劝说他们.—” 他一边思索著,一边组织语言,缓缓道:“就照我的话说:六位仙人的面相,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看的?所敢看的? 我观各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如胆悬,目若朗星,口似涂朱,牙排碎玉,真是三山得配,五岳相均。 当今之世,敢为六位仙人看相的,只有一人——— 那衙门中最能言善辩的吴三畏插嘴道:“四爷,这般难记是不是太为难兄弟们了?曲曲六个毛贼,何足道哉!” 桃谷六仙六个毛贼? 路平盯著他一时无语,目中寒意森森。 吴三畏脖子一缩,心中顿时有些发,陪笑道:“我让兄弟们记牢了,定然一字不差地按照四爷说的来。四爷还有要交代的吗?” 路平这才点点头,接著道:“就说“那人就是吴中曇阳子,听说也是仙人, 不但可以给六位仙人看相,六位仙人也可给她看相,仙人就该和仙人在一起。”” 眾巡捕齐声答应一声,便要出发。 路平忽然想起一事,便喊住他们又吩咐道:“要是他们还不肯离去,就说,『听说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正在寻找一座名叫桃岛的仙岛,名字就和各位非常合得来,何不赶去瞅瞅?』” “总之,说尽好话,劝其离境,千万不可逞强。”路平再三叮嘱道。 见眾人离开,路平还不放心,有心通知几个外援协作。 但想起寧中则和桃谷六仙的“羈绊”,他还是按捺住这一念头。 不过任大小姐手下却有三人,在笑傲时空是不畏惧桃谷六仙之撕的。 黄河老祖、五仙教主。 蓝教主腰伤未愈。 路平立即让胡三前去绿竹庵,通知某光明少女,派遣黄河老祖,加入寻找桃谷六仙的队伍。 万一桃谷六仙真的动手撕人,或者还不肯走,那就只能想办法拿人。 锦衣卫裴烈忽然来访。 “所有的人立即离开,我要和路司李单独问话。” 裴烈一入退思堂,当即下令所有的胥吏离开,並让跟来的四名锦衣卫严守大门,不得任何人进入。 “百户这是作甚?莫不是我犯了什么事情吗?』 “那里那里,正是有一件要紧事,要和老弟商量。” “你们还没有抓住张梅?” “张梅何足道哉。” 路平十分吃惊,厂卫兴师动眾,来衡州缉拿一个诈骗犯,他本就不信。 他曾经以为,厂卫来此是助力“笑傲派”对战“恬澹派”,但这些日子“恬澹派”越发大胆,他们却没有什么行动,让路平颇为异。 裴烈喝了口茶水,开口就骂:“我原道衡州算是安稳,想不到这地方也是盗贼横行。” 从衡州府到衡山县,裴烈挨个骂了几位衡州地方官,却换了一副腔调道:“ 说起来,此次又得感谢老弟。” 路平一愜,低声道:“莫非百户也在九渡铺——” 裴烈一张方正的大脸顿时有些羞恼:“贼人当真可恶。” 路平后来就得知,“明教残余”在擒获厂卫后,並未杀害,而是將他们放在一条船上,让船只顺著湘江漂流,这其实也是凶多吉少。不过路平派人来衡州报信后,厂卫大惊,搜索许久,才发现他们。 裴烈等人也用过十香软筋散,路平在审结“明教残余”后还提供了一些解药。 当然,背锅的依旧是魔教教眾。 裴烈的眼圈发黑,整个人也瘦弱了一些,看起来受苦不少。 “当真是晦气。这一次差点送命。幸好老弟除掉匪首,为我出了口气。只可惜不能亲手將此贼碎尸万段。” 好半天裴烈脸色才舒缓了些,口气依旧愤愤不平。 路平目光闪烁著,从裴烈的话中,厂卫对明教残余所知不多。 也许,他们现在压根不关心明教什么的。 除了某些江湖疯子,谁会想去恢復一个消失二百年的江湖教派呢? 二人閒聊片刻。 裴烈略略迟疑才道:“本来想早些来感谢兄弟。不想有人不晓事,竟然真的抓获了张梅这廝。” 路平眼皮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他满脸疑惑地看著裴烈。 “来找兄弟就是为了此事,老弟如今理江湖事,不知道能否找个侠客,將这张梅劫走。” 路平:—. 他惊的差些喷了一口茶水。 这种要求,这辈子他都没有听过。 这两日遇到的事情,怎么一桩比一桩古怪。 “百户最近是否身体不適?头有些发烧?我给你推荐一家医馆——· “去去去。”裴烈气咻咻道:“你到底做不做吧?” 路平仿佛重新认识裴烈一般,不停打量他,好久才低声道:“百户莫不是跟那张梅有什么牵扯?” 裴烈摇头道:“我跟他能有什么牵扯?” 他不耐烦地敲敲桌案,另一只手指向退思堂的房梁, “明白了?” 路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百户可是想说,这诈骗犯张梅,上面有人。” “胡说八道。”裴烈脸孔似乎更黑了些,没好气道,“我何时说了?我是说——” 他又一次指了指房梁,急道:“这是————的意思。懂了吗?” 原来这是冯保、徐爵之意。 路平轻轻点头,心中却更加疑惑, 这两位究竟是演哪出戏? “明白了。不过百户这要求未免过分了些,劫持厂卫手中的要犯,这罪过不轻啊。”路平道。 “不会有人追究的。”裴烈含笑摇头,他的目光饶有意味地看了路平一眼, 最后落在茶杯中漂浮的两瓣茶叶上。 路平呵呵冷笑,谁知道你们事后会不会翻脸。 “不做,也做不了。”司李坚定地说,“我眼下没有可用的人,你也看到了,仅仅六个江湖人物,叫什么『桃谷六仙』,就能將我衡州府弄得鸡飞狗跳, 將理刑馆搞得焦头烂额—.“ “好了,好了。”裴烈听得有些头大。 这些日子,广卫也谈论路司李。 广卫几个头头们最为惊奇的,还不是司李破获了几起江湖大案。 而是上千江湖豪杰,基本上本本分分呆在衡州丁家码头,不寻畔,不闹事, 当然,喝酒吹牛,胡乱拉撒这些毛病免不了。 在他们看来,这堪称奇蹟,他们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司李如何做到的,甚至还没有发现司李和丁家码头有什么接触。 “兄弟在福州养的那位外室,是华山派岳掌门的女儿吧?如今她来衡州,兄弟还专门为她谋了个衡州的差事,那华山派居然不回华山·-喷喷,这艷福,让人羡慕啊。” 路平脸孔一暗。 路司李专好江湖女,五岳女的谣言,要是经由厂卫传到京城,怎么会有好名声? 裴烈看著路平鬱闷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兄弟放心好了,適才不过是玩笑,少年风流。关別人屁事?” 他顿了顿接著说:“老哥也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这件事办成,你绝对是有功无过。” 路平狐疑地看著裴烈,沉吟不答。 裴烈无奈,又指了指房梁,小声道:“哪位不希望张梅被抓。” 说著,他取出一个案卷,起身轻轻放在路平面前,双眉一挑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路平打开案卷,双目一扫而过。 案卷讲述了诈骗犯张梅,如何从一位大盗手中骗取几件价值不菲的传世字画。其中就有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张旭的《率意帖》。 路平心中立即瞭然: 內相喜欢书画,在宫里看到《溪山行旅图》、《率意帖》,欣悦不已。 但这些宝物是小皇帝的,他老人家实在不好意思下手。 想必是徐爵徐小野出了个主意,只要在宫外“流通”一段时间,过几个士人收藏家之手,再让人买来,这字画的流传就会混乱不堪,最后不就姓冯了吗? 內相一听,果然有理。 於是,大內的书画奇蹟般地失窃了。 “这叫什么事呢?”路平半响无语。 那裴烈也是一脸的古怪之色。 “你说说,你们大张旗鼓,来衡州抓个诈骗犯,其实是为了保护诈骗犯不被別人抓?” 裴烈笑道:“障眼法而已,我等到此,別有公干。” 第205章 第一次约会是一道做贼 第205章 第一次约会是一道做贼 第一位出现在府衙门口的证人,正是王惟敬。 前去相肆安抚的沈周也带著几人回到府衙。 这几人都是当地士人,年纪老者有五六十岁,少者有二十来岁。 除了王惟敬,这群人均有功名在身。 来到理刑馆,一致要求司李儘快派人擒获六贼,救回被劫持的仙人金道人。 “金道人尘世限满,功行已圆。神性灵通,成道之日,羽化之时,少不得要离人世。望大人早发巡捕,大搜全城,救回仙人,免得我等蒙味於世,不得解脱。” 眾人眾口一词,说的路平登时有些懵圈。 “既然人家都已经要羽化成仙?尔等拦著,是不是也太过自私了?”路平不由得黑著脸道。 怎么衡州也出现一位仙人? 这分明是给自己带来一个司法难题: 桃谷六仙患有精神类疾病,视其犯病程度,称为废疾或者篤疾。 这类病人犯一般罪行,按照律法要“议擬奏闻,取自上裁”。 当年徐渭杀妻一案,实际就是援引了这条律法,经由不少好友帮忙,才逃脱一死。 生死就在皇帝一念之间。 若桃谷六仙真的將金道士撕掉,这属於“采生拆割人”,並不適合此律,理应处以极刑。 路平甚至做好了这种最坏的打算。 好嘛,田伯光凌迟,白板煞星凌迟,现在又多了桃谷六仙——· 衡州府今后可称为“凌迟之府”。 路司李今后可称为“凌迟杀手”。 但要是金道土是仙人,桃谷六仙其实是在帮助他羽化升仙路司李顿时觉得自己对《大明律》和歷代先皇的问刑条例不够熟悉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能不能找到一条杀仙人的律法都是问题。 听司李这么说,一帮人议论的声音反而更加大声了一些。 “住口。成何体统。”路平脸色一变,沉声喝到。 他的声音並不是很大,眾人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公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路平便挥挥手,说一声:“本官自有道理。” 命沈周將眾人遣散。 独留下王惟敬一人。 这一位虽然被桃谷六仙摔了一下,看起来並没有什么大碍。 “少峰兄,你来细说吧。” 退思堂上,路平亲手为王惟敬递茶。 王惟敬也不客气,品口茶笑道:“司李不应该不知道金仙长才是?” 路平一愜,沉吟许久才摇头道:“从未听说此人。” 王惟敬异道:“金仙长曾经提起过,他和司李的同年好友,寧波府屠长卿交好,屠长卿曾经为他致信司李,如何会不知道?” 路平心中惊讶,想不到这位金道士,竟然和屠长卿还有些牵扯。 长卿就是屠隆的字,他是寧波府勤县人氏,万历五年的同年进士,如今正任青浦知县。 同年归同年,但好友?路平自以为算不上。 屠隆在当世极有文名,方歷五年那一届进士中,他和沈懋学、冯梦禎这些响噹噹的人物意气相尚,常聚在一起纵酒悲歌,狂放之名传遍京师。 在青浦期间,又成为一位积极的修仙分子,追隨名流王世贞,奉曇阳子为方外师,不断为其鼓吹。 和路平完全是两类人。 路平努力回忆,並没有发现屠长卿给自己写过一封信,一个字也没有。 可这位金仙长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呢? 路平不禁凝眉沉思。 王惟敬並未纠结信的问题,他將茶杯放下,隨口道:“司李这茶,远不如金仙长的武当道茶。” 武当道茶? 路平看了一眼王惟敬,心中更加异。 这是昨夜遭遇武当【幻人】之后,第一次听到与武当相关的,却好像与江湖毫无关係的名词。 王惟敬已经侃侃而谈,说起金仙长的神跡。 大致是: 金守道来衡后,前往南岳庙拜会。 归来后忽然生病。 那几日相肆之前,便能听到畏畏仙乐,个別巡夜的还传说,有仙人降临金守道相肆。 白日有人前去探病,不断问及此事,金守道但笑而不语。 儘管他不语,但衡州士人很快就传遍了:有仙人降临,向金道士传授玄一大道,授金液玉液口诀,更加告诉他一个单方,其中有先天上药,实在是妙不可言。 仙人还让他“自闭不可告人”,所以金道士才不肯开口。 王惟敬说完之后,捧著茶杯,良久无语,双目闪炼著炽热的光芒。 “司李一定要救回金仙长!” 他临別时,掷地有声般说道。 路平苦笑连连,人家既然是神仙,法力无边,用得著衙门的人去救吗? 自己刚才的担心,对眾位巡捕的一番交代反倒成了一件多余的事情。 “少峰兄。”见他这般痴迷的神情,路平禁不住问道:“要是金道士成了仙?会不让自己母亲、妻儿子女先成仙,而会让外人先成仙吗?” 王惟敬一证,隨口道:“仙道非易事,非有福之人,能体会大道者不能奔赴仙途。” 路平摇摇头,这举世的修仙病,当真是不轻。 他也向王惟敬承诺,定然竭尽全力,救回金道土。 王惟敬这才告辞而去。 “沈书办。” 路平看著他的背影,喊来沈周,下令道:“金道士的相肆,立即查封。” 衡州西关有大湖,名叫西湖。 每到六月,莲盛开,一湖锦云烂熳,香气袭人,小船在其中盪桨採莲,採莲女歌声悠扬,黄昏方息。 湖畔有別业一座,为旧日承天府守备太监张尧之侄產业,厂卫来衡后,即居此处。 明月高悬,微风吹拂,湖面上月影荡漾。 远处的別业遥遥传来一阵阵狗叫。 两道人影从粉墙一跃而出,向西疾奔。 来到西湖边上,那两人急停,其中一人咳嗽了一声,另一人回头看看身后, 发出一阵轻笑。 荷丛中驰出一条小船。 两人不待船停稳,便纵身上船。 “开船。” 路平摘下黑巾,轻声吩咐。 说完,便和女侠弯腰进入船舱。 “今夜的事情好生奇怪。” 路平坐在案前,为女侠倒了一杯葡萄酒,皱眉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据说夜光杯用西域玉石所制,是白玉之精,酒在其中,更加甘冽。 可惜自己並没有这种宝物,只能以普通的瓷杯代替。 一时间酒香扑鼻而来。 女侠一把扯下黑纱,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 正是华山岳女侠。 自从离开福州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穿上夜行衣。 岳灵珊只觉得,眼前的情形颇为古怪。 两人又一次独处,她注视面前的酒,神情颇不自然。 听到路平说“奇怪”,岳灵珊眼睛睁得大大的,冷哼一声道: “最奇怪的事情,难道不是某位终日讲律法的刑名官员,约我做一次盗贼吗?” 路平笑了起来。 他要怎样解释呢? 第一次和岳女侠相约竟是一道做贼。 本来最合適的人选是钟女侠,但是钟女侠因为桃谷六仙相面事件,伤者颇多,她正忙著救死扶伤。 不找岳女侠,难道去找岳夫人?去找莫大,岳不群、二定师太?请他们跟自已一道做贼?营救一位诈骗犯?对象还是凶名在外的东厂和锦衣卫? “我方才都跟你解释过了。”路平笑道,“这一次我们是受邀,主人邀请我们来此,解决一点麻烦,还是有些区別的。” “就你歪理多。”岳灵珊沉著脸,“我就知道你邀我准没有好事情。” 路平忙正色道:“这一次我麻烦缠身,幸好岳女侠仗义相助,要不然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岳灵珊听罢脸色方才缓和了些,將包袱放在案上,转眼看见两杯酒,不禁文想起某事,指了指酒杯,冷著脸道: “你这酒中可有迷药?” 这是又一次提出福州旧事。 路平无奈地把自己的酒和她换了一下,一饮而尽道:“跟你说许多次了,当时情况特殊,情况特殊。” “当日你说是贼,今天你说是侠。我看没什么不同。” 岳灵珊嘴角上扬,將碧水剑放在一旁,轻举酒杯,抿了一口,只觉此酒甘美异常,便一饮而尽。 路平摇头笑道:“最近经歷了这么多迷药,你怎么知道这杯酒里没有迷药呢?” 岳灵珊一,下意识就要去拿剑,却未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顿时脸孔一黑,骂道:“一点点都不正经。” “你对今夜的情况怎么看?”路平又给她倒杯酒,换掉了福州这个让人尷尬的话题。 岳灵珊一只手托著下巴,眨眨眼道:“你说的没错,他们確实是故意让我们去盗。可是怎么会有另外一拨人?难道他们不放心我们,又找了另外一家。” “这不无可能。”路平在心中已经否定了岳女侠的猜测,口中却道。 “这样也好。”岳灵珊呆呆望著跳跃的烛光,思索片刻道,“人也救出来了,东西也拿到手了,他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你的麻烦也解决掉了。” 她顿了一下,又撇撇嘴忍不住说道:“我今夜才知道,原来这等事情,你们做的更多,更大,还口口声声说別人是盗。” 路平点点头,朝著岳灵珊投去一道讚赏的目光。 这就算是进步了。 裴烈的条件其实非常诱人。 他反覆揣摩裴烈的计划,確定裴烈不会哄骗自己之后才决定出手。 进入湖畔別业之后,一切都非常顺利,直到来到囚室,两人才看到另外一伙人也倒了。 这伙人进入囚室,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是张梅?”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后,立即问道:“你可记得呕血谱?” 听到声音和问话,路平便知道,这是任大小姐所派,当头之人正是曲洋。 他也懒得和曲洋打照面,当即按照裴烈所说,和岳灵珊来到一处书房,取了一个包裹就离开。 如今的结果就是:任大小姐救了张梅,获得呕血谱,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了裴烈的交代,暂时持有《溪山行旅图》、《率意帖》。 也不知的喝了酒还是別的什么缘故,岳女侠眼眸低垂,一抹緋红悄然蔓延脸颊。 气氛似乎有些特別。 路平打开包袱。 就见其中果然有两幅字画。 展开一幅长卷,正是有名的《溪山行旅图》。 但见一座巍峨高耸的大山,山间林木丰茂,亭台楼阁隱於茂林之间,一道瀑布从山中涌出,飞流百丈,道道溪水奔腾著向远处流去。 在豌蜓的山路之上,一队商旅在大山溪流之间缓缓而行,四头骡马载满货物。 路平对书画一知半解,並不热衷,岳灵珊更是不敢兴趣。 但两人一见此画,也都暗自讚嘆。 路平指了指左下脚,上有“忠孝之家”一方印,是上一个收藏家,宋代的钱所用。 “我只记得林间枝叶上有『范宽』二字。”路平喃喃道。 小岳却伸出纤指,指著一处道:“是不是这个?” 路平一见,异地看了岳灵珊一眼,这倒是真的,后世找了许久的范宽署名,竟然被岳女侠一下子找出来了。 果然是真跡。 “哎。”岳灵珊忽然道,“快些送我回去,要是娘发现了,非生气不可。” 路平点点头,收起画作。 不多时,船就在靠近刘正风家的一处岸边停下。 二人刚出船舱。 “四爷快看。”易帮主忽然指著別业的方向道。 只见一道火光冲天。 路平顿时一个机灵。 这“放火”可不是自己跟裴烈约定的內容。 一定是这伙魔教贼子找不见字画,放火泄愤。 他不由得苦笑起来,不必说,老裴事后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到自己头上。 “路大哥,怎么了?”岳灵珊见他神色有些抑鬱,连忙问道,“这会牵连我们吗?” “没事。”路平摇摇头,“这一次不会有人缉拿你我。” 岳灵珊顿时想起在福州时的通缉令,又是一阵羞恼。 这时候不能久待。 他把岳灵珊送到华山別院的后墙,二人挥手別过。 他亲眼看著岳灵珊翻墙而过,正要回船。 便听见墙內一个声音喝道:“珊儿,你大半夜不睡,去了何处?” 接著便听到岳灵珊喊了一声:“娘,我只是练习轻功,你能信吗?” 路平一个激灵。 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英姿讽爽的女侠向自己挥剑刺来。 路司李当即加快了步伐,向停船处奔去。 第206章 衡州巡捕大队总教习 第206章 衡州巡捕大队总教习 “桃谷六怪,放下那位道长。” “六位仙人留步,有话好好说。” 清晨,桃谷六仙胁持金道土回返衡州。 在一处码头就被人拦住,任大小姐属下黄河老祖带著一群江湖人士、理刑馆的巡捕、衡州土人中金道士的崇拜者纷纷赶到。 “各位误会了。” 金道士面色红润,长须飘飘,朝著赶来营救的眾人四下作揖道。 各路人士一看这等架势,鬆了口气。 尤其是衙门眾巡捕,面色放鬆了不少。 “六位仙人请听我说”最能言善辩的吴三畏清清嗓子,正要开始劝说。 金道士又作一揖,大声道:“各位朋友如此记掛贫道,贫道感激不尽。” 人群中,土人们神情激动,只道这道土果真受过真传,遇到这等凶徒都可逢凶化吉,见真人施礼,连忙敛容还礼。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仙长归来,乃我衡州之幸。”其中有人大喝道。 金道士頜首微笑,朗声道:“这一遭,全是贫道一时粗心,流於外相,未能给这六位高人看准面相,才劳烦大家,实在抱歉的很。” 桃谷六仙一脸的得意洋洋,环绕著金道土,眼神之中,竟是充满期待。 “很好,你很有眼光!那砍柴的和买菜的果然说的不错。”桃谷某仙咧嘴笑道。 金道士嘴角扯出一丝笑容,马上肃容道:“这六位奇士面相,端的是非同寻常。贫道也算看走了眼,各位细看—.” 他说著拉过一位桃某仙,指著他道:“各位先看天庭气色,这六位天庭饱·—..—黄亮润泽。 我细问缘故,原来六位奇士好赌,却从来没有贏过一次—— 人群中登时传来一阵笑声。 金道士连忙道:“诸位当知道,人世间的每一笔財物都有神明主张,不义之財越多,就会越减福。 六位这些年虽然输了不少银子,福泽却是越来越深厚。” 笑声渐停,旁观眾人一听,好像还有一点道理。 其中好赌者跃跃欲试,双目泛光,只是看著六人,无论如何不像有钱人的样子,就算每赌必贏,又能贏多少? 另一位桃某仙叫道:“小道士,我呢?我呢?” 金道土嘴角一阵抽搐,急忙回头笑道:“各位再看这一位,我本道是饿死沟渠的命相,谁知道细瞧之下,脸上竟然如此之多的阴德纹,这就是积累阴德的缘故,有这些阴德纹在,定然是大富大贵的命相。” 他不待桃谷六仙再插话,环指六仙道: “六位实在是贫道平生所仅见之奇人,就这面相,虽然处处看似凶相。但是道士向围观的人群问道:“若是有一样在你们身上,你们自问可以承受的住吗?” 前排的围观者看著六怪犹如橘皮一般的大马脸,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皱纹,都是齐齐摇头。 道士咳嗽一声道:“可是这六位就可以,这般凶相,不但承受下来,这些年体合自然,內外纯静,返璞归真,天性——也颇为纯真,实在是难得。” 道士说罢摇头嘆气,只说自己看走了眼。 六仙闻言都笑得合不拢嘴。 计无施和黄河老祖对视一眼,三人现在更加篤定,这圣姑派他们三人来驱逐桃谷六仙,就是为了路司李。 可这桃谷六仙颇难对付,计无施眉头紧皱,心中开始默默算计。 倒是衡州眾土人,看看桃谷六仙脸上的皱纹,又看看金道土,心中颇为疑惑。 “仙长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这六人真的是阴德纹在身,这阴德纹听来玄乎,到底那一道叫做阴德纹?” 巡捕中,吴三畏高声问道: “久闻六位仙人大名,我们衡州府路司李一直提起,道六位是江湖中人所共仰的英雄好汉,六仙既来衡州,万望和我家司李一见。” 桃谷六仙见巡捕们服色,倒也知道是衙门的人,但见个个態度真诚、恭敬, 不由得欣喜道:“你们那个路司李,虽然是个『官』,倒是极有眼光,不知道他见我们是有何事呢?” 吴三畏道:“我们司李昨天听说六仙劫持了一位道人,立即就道,这完全是误会,桃谷六仙是仙人降世,怎么会和凡人一般见识?他绝不会在我衡州的地头欺压良善。” 桃谷六仙齐齐点头,面色更加喜悦,只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路司李实在是个大好人。 “是极,是极。”桃某仙道,“我们绝不会动衡州的一草一木。” 吴三畏和武伯寧对视一眼,自动忽略了桃谷六仙送金道士回来时,用砍的竹子做成的担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词滚滚而来。 “当世武功最为高强的六位奇人”; “一诺千金,答应別人的事情从不反悔”; “以武止戈,六仙习武是为了制止以强凌弱才习的武艺”; “乐於助人,以六仙的风范,见眾巡捕武功低微,一定会指点一二,甚至会倾囊相授。” 这种阿奉承,直让金道人汗顏,眾士人目瞪口呆,心生鄙夷,那计无施和黄河老祖听著,也紧皱眉头,只道圣姑和这等人交好,当真是看走了眼。 武伯寧和吴三畏心里发苦。 他们文何尝想这样? 奈何司李一大早忽然一改昨日態度,要將六人留在衡州。 还要说服六怪担任“衡州府理刑馆巡捕总教习”的职务。 办法就是“拍马屁”。 路司李道,他研究六人生平,发现六人是如今江湖上最能成为侠的人。 这就需要马屁之术规范六人的行为。 想让他们做的,只需说,六仙只要这般,江湖上定然齐颂六仙高义; 不想让他们做的,只需说,六仙要是这般,必定遭人耻笑。 果然一顿说辞下来,六仙越听越兴奋,只觉得衡州路司李才是生平唯一知己桃某仙对金道士道:“我等和那砍柴的和买菜的壮士打赌打贏了,这才保护小道土来衡州,如今你既然已经回到衡州,就別再来烦我们了。” 金道士含笑点头,擦擦额角的冷汗,恭恭敬敬向六怪施礼,便在一群土人的簇拥中,前往相肆。 华山別院。 司李正在静听岳夫人训斥。 昨夜岳夫人对岳灵珊连番逼问,岳灵珊如何能够招架的住,只得供出了司李路平一大早也觉得极为不妥,事情是自己惹起来的,却让小岳一人承受,未免太渣了一些。 与其等岳夫人登门问罪,不如主动认错。 果然这一招是极灵的。 要是昨夜,岳夫人在气头上,说不定会来一招“无双无对,寧氏一剑”。 今天这个时机恰到好处。 “寧女侠莫怪岳女侠了。 昨夜之事,我反覆揣摩,確定並无危险,这才敢劳烦岳女侠。 寧女侠也知道我眼下的窘迫,一要救人,二要取物,委实是分不开身。 衡州城中,能够体谅我苦衷,且仗义相助的,只有寧、岳二女侠。 可我向寧女侠要求,岂非无礼?幸好岳女侠和我有些交情事先本该先告知寧女侠,这是我的不是。” 司李的言辞极为诚恳。 寧中则冷冷看著路平,神色却缓和了许多。 这司李实在是狡诈,每次见自己,“岳夫人”和“寧女侠”的称呼切换自如。 现在一口一个寧女侠,无非是提醒自己:你想想当年闯荡江湖时候的样子唄不过,要是他今天不登门,自己倒要看轻他几分。 如今坦然登门认错,倒不似浮华浪子一般。 “司李今后若是有事,可以先找我。”寧中则板著脸道,“就是今后要让珊几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总该先跟我说才是,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规矩,可总不能没有规矩。” 路平忙陪笑认错。 坦率地说,就他所知,寧中则其实是双重標准,在笑傲时空,岳灵珊上思过崖给令狐冲送饭,半夜不归,在福州城深夜和林平之约会,他就不信寧中则真不知情。 寧中则所不放心的,其实就是“官”的身份而已。 岳灵珊昨夜受了一夜的训斥,心中大受委曲,见路平竟亲来认错,怨气不由得消解大半。又听母亲这样一说,这才放下心来,喜上眉梢。 三人说了一会昨夜之事。 寧中则听闻事后火灾,顿时觉得首尾不曾收拾乾净,又或者那裴烈有些变故路平又解释半天,这才勉强安心。 “路司李,衙门的人来找你。”岳灵珊的某位师妹进来说道。 这是武伯寧、吴三畏说动桃谷六仙来到华山別院。 “你如何招惹了这六个煞星?”寧中则变色道。 在桃谷六仙来到衡州后,路平便致信各派,讲述了此六人的厉害之处,寧中则自然是从岳不群那里了解了情况。 在笑傲原时空,她因为对六人一无所知,又对华山派极为自负,这才差点杀掉桃实仙。 路平笑道:“桃谷六仙,我已经调查清楚,这六人就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可以为善,可以为恶,寧女侠不知可否与我演一齣戏,收服六人,使其为善而不为恶,这也算侠举。” 岳灵珊一证,路平这眼神,她已经见过不止一次。 上一次是在母亲面前算计大师兄入狱,这一次却是连娘都要算计了。 她眨眨眼,正要向娘使一个眼色。 却听寧中则笑道:“你要如何演戏?” 华山別院,大门大开。 司李和岳夫人带著华山留守的眾弟子齐齐迎出。 路司李开言,延续了武伯寧和吴三畏的马屁精神,不过司李说来,更加委婉当下,桃根仙、桃干仙、桃枝仙、桃叶仙、桃仙、桃实仙一一做了介绍。 司李一一见礼,感嘆道:“我听说六位都是謫仙人,上天安排六位仙人来人世间歷练,六位常行善事,功德圆满之后便会重登仙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寧中则一,神情有些扭捏,犹豫片刻也笑道:“久仰,久仰。” 让她说什么仙人之类的话,她是方方说不出口的。 不过六仙见到这种架势,依旧大悦。 不多时就將六人哄到演武场。 桃谷六仙当场演出了几门武学。 其中就有路平最为关心的轻功和点穴功法。 一旁的华山弟子都是识货的,不禁纷纷喝彩。 眾巡捕拍了许久马屁,这时候才觉得,今天这马屁拍的不虚。 寧中则一开始还有些晒笑,但见六人点穴手法认穴之准,劲力之强,又见六人纵身跳跃,在半空平掠而前,有如轻燕,快捷无比,姿式美妙。 顿时收起小。 她正有些出神,却听见路平一声咳嗽,岳夫人竟恍若未闻。 岳灵珊见状,忙轻轻扯了扯寧中则的衣袖,低声叫了一声。 “司李。”寧中则回过神来,顿时想起和路平的计划,大声道,“有六位高人在此,你这总教习我是万万不肯做的!” 桃谷六仙闻言,纷纷停下表演,看向路平。 路平忙拱手道:“岳夫人莫怪,只是这六位都是世外高人,我如何能够请得动?虽然我知道六位高人都是深明大义,慷慨仗义的英雄好汉,但这话委实开不了口。” 桃谷六仙一听,心中犹如挠痒痒一般。 桃某仙高声道:“路司李要我们做什么,儘管开口就是。” 其余五人,听得总教习一词,也各自议论纷纷。 寧中则打断了他们的爭论,笑道:“各位有所不知,这位路司李想让各位担任这巡捕们的教习,就是担心六位高人嫌弃巡捕们武功低微,不肯教授。” 六人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这又何不可。” 桃谷六仙都好酒,在路平和眾位巡捕的频频劝酒之下,不多时就喝的大醉。 路平已经请刘正风安排一处僻静的宅院,先让他们安顿下来。 很晚方散。 岳灵珊再次送出路平时,岳夫人並未拦著。 “路大哥,今天一切都如你所料,为何见你闷闷不乐。” “你觉得这桃谷六仙是好对付,还是难对付?” 岳灵珊“哼”了一声道:“这六人毫无机心,当真比我初到福州时还好对付路平不禁哑然失笑,看了一眼岳灵珊道:“人总会成长,可是这桃谷六仙, 这种天性,要么成为別人的棋子,要么早已经消失在诡诈的江湖之中,他们是如何平平安安活这么久的?” 岳灵珊想了想,笑道:“他们能在路大哥手下,想必也算有个束缚。” 路平摇摇头,並未多言。 他现在还不能確定,到底收留六人,到底会带来什么影响。 和岳灵珊告別后。 路平脸色骤然变得凝重。 和桃谷六仙的谈话中,他们不经意透露一个消息,让他知道了武当的道士们是如何进入衡州的。 路平心中一阵懊恼。 他早该想到: 装扮成砍柴的和卖菜的,不就是武当派以清虚道长为首的机关大队常规操作吗? 第207章 武当山青菜和萝卜哪里买 第207章 武当山青菜和萝卜哪里买 緹骑自西门入城。 鲜衣怒马,直奔菜市。 惊得一眾小贩仓皇闪避。 但见一处铺面关门,锦衣校尉大怒,下令破门而入。 门面砸破的瞬间,从內杀出六人,一人一剑,势不可挡。 兵刃相交和呼喝叫骂之声不绝。 一眾锦衣卫仓促交手,见对方身法如风,剑光如虹,纷纷心胆惊落,料道敌不过,竟吶喊著退后,让出一条通道,任由六人杀出集市,从西门而出,不多时便不见踪跡。 锦衣校尉冷笑一声,也不追赶,只令检搜菜铺。 不多时,从菜铺中查出六个担子,十二个竹筐,筐中上覆青菜萝卜,青菜已经乾枯,萝下也有些发。 在一层蔬菜下面,放著几个包袱,包袱中许多木条、铁器、螺钉、机簧之类锦衣校尉如获至宝,火速將证物带到湖边別业。 李燾传见路司李。 开口就问:“云炽,听说金道士一案,是你向锦衣卫举发?” “锦衣卫自行缉访,干我何事?”路平坚决否认。 李燾目光深沉,注视路平许久才道:“如此甚好。” 他心中以为,定然是路平將金道士一事捅给厂卫,要不然也未免太过巧合。 但李燾是传统的儒学门人,对什么长生仙术打心眼反感,纵然不喜路平和厂卫合作,却也不说什么。 路平心中也很不是滋味,衡州的士人颇疑心路司李告密。 他都有些后悔在金道士被绑架后,为何要下令查封相肆。 他都没有来得及搜查,金道士归来,在相肆门口就被锦衣卫锁拿。 甚至,人家也完全不在意理刑馆的封条,进去一统乱搜。 还有武当派的事情,锦衣卫的效率比路平想像的要高许多。 他还在到处问武当山青菜和萝卜哪里能够买到的时候。 人家锦衣卫已经从金道士的口中,审得几个道士的落脚点,並且立即带人缉拿。 昨日,衡州土人议论颇多,即便锦衣卫在相肆查获如此多的修仙造假证物, 还多以为厂卫栽赃。 一日间为金仙长求情者络绎不绝,其中王惟敬最为积极。 路平向李燾告辞的时候,出门就撞见一副大鬍子。 “司李,听闻你与那锦衣卫中裴烈交好,何不出一言以救仙人?”王惟敬面带忧色,言辞甚是诚恳。 路平见往来胥吏颇多,便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少峰兄与那道士很熟吗?” 王惟敬摇头道:“我只是钦佩仙长事母至孝,喝过两次武当道茶而已。仙长说:『若不是母亲尚在,恐怕早已经羽化。』仙长这般人物,要是折于衡州,岂不是一件憾事吗?” 路平鬆了口气,要仅仅是这种往来还好。 那位金道土,朋友圈可以说相当精彩。 一个方士集团,包括聂道亨、王初阳、喻隱云、李海鸥等。 其中上家就是聂道亨和王初阳。 聂道亨自称曾在嘉靖皇帝身边当过侍从,为先帝的仙途做出不少贡献。 但巧合的是,柳朝柳公公,也曾是先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另一位王初阳,自称是余姚王阳明后人,曾经在辽东立功,退伍后隱名理姓,开始炼丹。某年,忽逢仙人传授玄女秘诀、石匣隱文,既悟真詮,更精剑术。 便在修仙界闯出一定的名气。 金道士属於中层骨干,进取心颇强,精心专研前辈们仙途,尤其是曇阳子事跡后,便觉得,“遇仙”是仙路普升的关键,也是財源滚滚的关键。 而衡山,就是和仙人相遇最容易使人相信的一个地方。 喻隱云和李海鸥属於下线,他们的道法、丹方来源於前面的诸位前辈。 这群人的目標市场,就是江南文土。 尤其是有科举功名的人。 就好比,金道士只要成功让屠隆下水,屠隆会顺手把一群同年和乡党一道拉下来。 大傢伙的最高目標,其实就是攻克王世贞,一旦江南文坛的领袖信了自己的道,供养自己的人就会源源不断。 “那金道士確实是一个骗子,而且证据確凿,並非別人构陷。少峰兄如此聪慧,仔细回想一番就可以明白原委,这件事情,你还是少掺和的好。” 路平也不再多说什么,拱拱手离去。 只留下眼神中充满迷茫的王惟敬。 “桃谷六仙今日如何?” “司李,那六人確实不凡,今日教授了兄弟们一些基础的內功,指点兄弟们认穴,兄弟们都长了不少见识。” 沈周难得发笑。 他顿了一会接著道:“不过,那六人终日爭吵不息,连如何教內功,都要爭吵半日,桃根仙虽然是老大,也不能服眾。 刚说了如何教授,別个就说:『大哥,別的事情我佩服你,只是这教人內功的本领,却是你不及我了。』接著眾人就吵个不停。” 理刑馆挑选的巡捕们都是二三十岁,除了个別某衡山大派安插的內线,多不懂內功,如今分为三组,由桃谷六仙培训。 吴三畏则负责其事。 路平肃容道:“你告诉吴三畏,这桃谷六仙教人並不懂得什么方法,按照他们的来,说不定能將弟兄们搞残,要在言辞之间堵死他们的异想天开,让他们按部就班来。” 沈周也正色道了一声“是”,却又笑道:“这吴三畏仿佛是天生和六人打交道的,他將弟兄们分为六组,说道,『弟兄们对六位仙人都是一般的敬仰,仙人们说的太过高深,弟兄们也不懂,不过一位仙人带几位兄弟,每位仙人的高深方法都可以得到验证。』 桃谷六仙都拍手叫道『极妙”,还说可以趁机比试一番。 要是有人稍有些过火,吴三畏就会提醒,劝他不必这样做,免得被其他人嘲笑见识浅薄。六仙竟也会听从。” 路平不禁大笑起来。 这位吴三畏倒是一个妙人,只要他三观正確,方法得当,准能將桃谷六仙打造成当世最標准的侠客。 “桃谷六仙的家乡,吴三畏探出来了吗? “难!”沈周苦笑道,“这六人是真糊涂,我都怀疑他们现在都未必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笑傲原时空,桃谷六仙离开桃谷,其实是不戒和尚和仪琳请出来的。从他们的话语中,六人打赌输给仪琳,才答应要到华山带令狐衝去见仪琳。 不戒和尚其实知道桃谷在何方,甚至和六人有过一定的交情,熟悉六人的性格。 “问不出来就不必问了。”路平想著神秘的桃谷就有些出神,过了许久才道,“对待六人,依旧要以『诚”为上。” 沈周嘴角微微抽搐,犹豫片刻,口中说“是”。 心中则是尷尬至极。 “如今我们对付桃谷六仙的方法就是諂媚,弟兄们一个个諂媚的程度,让我这位书办都羞愧难当,这要算得上『诚”,那天下间就没有不诚了。” “司李,吴三畏问,六人的武功要不要做记录,他说,他有把握说服六人尽录下手中武学。” 沈周迟疑了许久才问出这一问题。 他的目光颇为怪异,从內心,他很不赞同这种获得武学的办法,这简直就是“哄骗小孩子手中的果”。 幸好路平摇摇头,让他宽慰许多。 “据说桃根仙有一门凌空点穴的法门颇为神妙,其他的不记也罢。”路平淡然道,“还有,六人中抓人的本事非同小可,让吴三畏多用点心思,和六人一起琢磨下,如何抓人而不撕人,如何让大家也用上这种办法。” 在锦衣卫从菜铺中发现大量製作机关人偶的材料后,衡州城的酒肆、茶楼头条都开始议论起修仙造假案。 这让衡州的士人很受打击。 早些时候,眾人还悄悄说起,这说不定又是厂卫罗织的冤案。 清晨菜铺事件后,这种声音已经基本消失。 平素不断吹嘘金仙长神通的,反成了眾人口中的笑料。 眾人先说起汉高祖刘邦在平城被困,陈平命令巧匠製作木偶,身穿綾罗,在城头翩翩起舞,阔氏唯恐城破之后,单于专宠这位美女,便解围而去。 又说道唐代时殷文亮,以木偶待客,酌酒行,彬彬有礼。 一直说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某地挖出一座古墓,墓中忽然窜出一只木人,运剑杀人。 回雁楼头一处阁间中。 两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约莫六七十岁,身材矮胖,满头白髮,满脸皱纹。 另外一人,约莫五十岁,背负长剑一柄,生得面黄肌瘦,一脸的萎靡不振。 听到阁间外说的热闹,那老者不禁嘻嘻一笑,手舞足蹈起来:“这机关之术,当真是有趣的很,难怪你要这么多心思。” 虽然看起来老迈,然而看其神情,却仿佛孩童一般天真烂漫。 “可惜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对面的汉子猛然喝下一杯酒,一声长嘆,话语中显得中气不足。 “你那位搞炸药的师侄呢?躲哪里去了?”白髮老者呵呵笑道。 “能躲那里去?今晨刚刚事发,你就约我们相见,我们不得不躲著点官府, 小心行事。” “清虚小道士怎么也跟你那师兄一样,如此不爽利。”白髮老者笑道,“躲官府?怕不是躲著我吧?” 清虚眼中精光一闪,转瞬即逝,又恢復了病殃殃的神情:“倒是真得躲著点,我那师侄,再精通炸药之术,怕是挨不过白髮童子你一记龙象掌。” 他的声音很低,但楼上路过的伙计却隱隱约约听到了。 那伙计心中一喜,“胡三爷吩咐暗中探听的人物中,有二人就是清虚和白髮童子,这一次回报三爷,必得重赏。” “您要的酒来了。”那伙计如平常一般,路过阁间,將一坛酒送给了另一处的客人,又按捺住內心的激动,他记得胡三爷吩附,这两位江湖人物不可刻意探听,便若无其事般再度经过阁间,下楼去了。 任无疆一脸的无邪,说出的话却颇为咳人:“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想將我碎尸万断,可是能够做到的不多,桃谷六怪虽然可以把人撕碎,却也奈何不了我。倒是你那师弟,你们武当派培育这么一位人物,不是专门来对付我的吗?” “和白髮童子共事可真不易。”清虚面孔一僵,无奈道,“早教你不要多疑,师兄说过,明年千秋宫开放,你和我们需要通力合作,才能解开千秋宫的秘密。” 任无疆摇头道:“我白髮童子想去千秋宫,不过取一件物事,可看你们武当派的架势,好像想要的不是一件。” 清虚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后倾,他冷哼一声道:“到时候各取所需,各凭本事。” 裴烈忽然到访。 “当真是大案,奇案。” 裴烈走的虎虎生风,眉宇间洋洋得意。 他依旧小心地將一眾閒杂人等尽数驱离。 “可是,你们一个人也没有拿到!” “一群废物。” 他口中骂著废物,神色间却是毫不在意。 路平察言观色,便知道厂卫只想拿证据,而不想真正拿人。 大傢伙都是精明透顶,路平可以想到武当的菜贩子是柳朝公公的人,他们文何尝想不到。 路平可以想到柳朝公公的背后是皇帝和太后,他们又何尝不知道。 一个是现在决定生死的老板,一个是未来决定生死的老板。 他们能够为外相和內相做到这一步,已经算得上很够意思。 “那晚的火放的好啊!”裴烈放下一个小罐,笑道:“这是我特意给老弟留的。” 路平苦笑道:“那晚的火真的与我无关。” 他仅仅留了一些金道士的线索在书房里,火起后还担心魔教圣姑的一把火將自己的线索给烧掉。 衡州土人都说自己告密,这算不上告密吧? 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副作用就是,锦衣卫就认定那把火是自己放的。 裴烈果然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是武当的道茶,都是这次缴获的,兄弟匀出一些不容易,老弟你省著点喝。” 这一次衡州行: 虽然逃脱了诈骗犯,但是帮助內相实现了愿望清单,《溪山行旅图》、《率意帖》在收藏界流通一段时间后,就会回到內相手中,很完美。 尤其是在曇阳子升仙之前,竟然在衡州查获一起升仙造假案。 不用说,外相和內相都会压力大减,也很完美。 裴烈甚至什么都没做,都会被二人认为是功臣。 这也算一位躺贏代表。 路平目光复杂地看了下裴烈,自己所设计的计划: 让厂卫来对付提督武当山太监柳朝如今也算成功了一半。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平衡了许多。 打开茶罐,茶香扑鼻,这种茶叫做騫林叶茶,武当特產,是武当山提督內臣供奉皇室的贡品之一,如今自己拿到一些,也算特別的收穫。 “你们何时离开衡州?” “快了。”裴烈道,“只是在离开衡州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司李配合。” 第208章 你我二人却是遇到同样的麻烦 第208章 你我二人却是遇到同样的麻烦 路平和嵩山副掌门汤英鶚、嵩山太保钟镇共游衡州, 衡州江湖游的景点有:嵩山义士费彬殞身处、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处” 华山义土令狐冲智斗田伯光处、回雁峰五岳抗魔碑。 汤先生和钟先生为费彬点了一柱香。 几位嵩山的二代弟子为费彬烧了不少纸钱,颇洒了几滴眼泪。 眾人沉默良久,司李感慨道:“魔教凶焰方炽,可惜世上再无大嵩阳手。” 汤、钟二人顿时有些感慨。 都道费彬师兄在衡州期间,与路司李极不和睦,刘正风金盆洗手时,又处处和司李针锋相对。 不想司李对费彬师兄评价如此之高。 不说別的,就这份胸怀,就能装下一百个费彬师兄。 “费师兄身死衡州,我嵩山派已经查明,这是青城派二干道长所为。”钟镇淡淡说道,却暗中观察看路平的脸色。 “二干道长?”路平淡然道,“二位可使人绘出二干道长图像,我可发下海捕文书,悬赏缉拿。不过赏额,还得嵩山义士多多费心张罗才是。” 钟镇面露苦笑,这路司李可真是心眼多,嵩山派见过二乾的,不过是假扮盗贼的暗势力而已,要是真拿了出来,他顺藤摸瓜,这股暗势力便有暴露的风险。 一旁的汤英鶚忙道:“先不劳烦司李,我嵩山派自会处置。” 一番小雨,朝靄全收。 费彬墓旁的枫树林在雨中变得萧瑟无比。 嵩山眾人依依惜別。 草草看过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处”、华山义士令狐冲智斗田伯光处,便来到回雁峰。 一到峰顶,雨歇空山。 一旁是雁峰寺梵音裊裊。 一旁是江水沉沉帆影过,声声渔歌断人肠。 高大的抗魔碑下,左掌门的碑文写的古朴悲壮。 汤英鶚和钟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魔教荒坟,不动声色地给五岳殉难义土上了一烂香。 莫大先生提胡琴而来。 岸汀树,寂寞《瀟湘夜雨》响起。 路平只觉得,衡山掌门暗淡的面容上,是一丝拼命掩饰的笑意。 不知情的衡山弟子尽起哀声,嵩山弟子也愈发悲戚。 半日的行程,嵩山二太保若走在针毡上一般。 神情之窘迫,让司李都大为不忍。 路平本想安排再去蕙心馆,却又担心刺激钟蕙儿。 况且嵩山派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並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蕙心馆的近况,他们也不可能不知。 想到这里,便应莫大先生之约,前到衡山派的客房喝茶聊天。 “『白髮童子”已到衡州。诸位以为当如何处置?” 嵩山二太保和莫大先生听到这一消息,都是吃了一惊。 莫大先生沉默不语,路平也端起一杯茶水慢慢品茶。 “司李此言从何而来?” “有人亲眼所见。” 嵩山二太保均有些错,微不可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汤英鶚目光闪烁,沉声道:“『白髮童子』已经有二十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动,就是我等见了,也未必能够认出来。司李所说之人,又怎能確定是白髮童子?还要慎重才是。” 钟镇也点头道:“此言极是,白髮童子其人,正邪莫辨,即便是真来衡州, 也未必是与我等为敌,我们总不能平白无故再添一敌。” “哦!”路平笑道,“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两人显然不愿和任无疆为敌,不过他们也没有想到白髮童子的到来,让路平颇有点意外。 这位任无疆和武当派、嵩山派的关係还真是神秘。 “任无疆二十多年前横行江湖时,各位就无人识得?若是能够说的上话,可否与之接洽一二,问明来意,我等也好有个准备。” “不可。”二太保齐声道,语气中竟充满了畏惧。 路平双眉一扬,疑惑地看著二人。 钟镇勉强笑道:“我嵩山派和任无疆从未有过往来,那人素来独来独往,二十多年前,无论正教魔教——他都看不上眼。” 汤英鹃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只说了一句:“那是一个疯子。” 一直沉默的莫大先生眯著双眼,陷入沉思之中。 室內一时静謐无声。 路平愈发说异,任无疆竟然有如此威风,是他从未想过的。 在前三十年到前二十年间,江湖上发生很多大事。 正教一方:华山剑宗、气宗內斗,左冷禪崛起,嵩山派夺得五岳盟主之位。 魔教一方:任我行开始修习吸星大法,不久接任日月神教教主。 他忽然发现,风清扬和任无疆竟然是这段时间风头最健的江湖人物。 而这两位,一个在华山內订后黯然隱退,一个无法进入千秋宫,开始苦修龙象掌。 在他们之后的十年间,左冷禪和任我行的爭霸才开始。 路平心中,顿时决定对任无疆的威胁予以重新评估。 “各位可还记得,白髮童子曾经和那些成名的江湖人物交手过?” “有一桩。”莫大先生忽然说道,“当年,任无疆曾与华山派风清扬大战。 1 “胜负如何?”路平悚然动容。 莫大先生目光中带著神往,却是嘆息著微微摇头。 “司李想知道,可问华山岳先生。”汤英鶚忽道。 路平看了一眼汤英鶚,这位嵩山副掌门已经恢復了从容,迎著路平的目光也只是微笑。 这种心思就是不怀好意了。 华山剑宗和气宗之爭,在嵩山派面前早不是什么秘密,其他门派或多或少也有耳闻。 可当面去揭岳不群的短,只会破坏自己和华山派的关係。 这种事情,路平才不会去做。 莫大先生提供的信息已经足够关键。 和风清扬大战; 两人共同保守了胜负的秘密。 这本身就极不简单。 现在路平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风清扬曾经说一生之中,只遇上过三位无招的高手。 但愿风清扬说的三人,並不包括这位“白髮童子”。 从回雁峰下来。 路平心头忽然有一种躁动不安,体內的真气泛起异样的感觉。 他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河边码头,跳上自家平水帮的坐船。 狂躁的感觉才平息下来。 “去青草桥。”路平当即说道。 从青草桥到绿竹庵倒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別的人物。 绿竹庵。 “路司李,是你?”一个又矮又胖的身影探出头来,自然是老头子,他一脸的尷尬,“圣姑说,她是不会见路司李的。” 路平奇道:“我是来看望蓝教主?难道也不可以吗?” 说著推门入內。 “蓝教主也要听圣姑號令。”老头子脸色一变,迟疑片刻,先是低声说了一句,便用院內都能听到的音调大喝道:“司李要是硬闯,休怪老某无情。” 说著挥起一掌,虎虎生风,向路平拍来。 路平想不到这老头子忽然出手,心念一动,身形一侧,左掌已和老头子的手掌黏住。 不料更奇的是,老头子这招看起来凶猛,打过来的时候毫无力道。 老头子比他更加吃惊,他也不过是虚掌惆嚇,谁知一掌打出去,竟被路司李左掌黏上,刚要运力向后挣脱,路平已经忽然撤回手掌。 老头子面露异,脚下却一个跟跪,身子一仰,便摔倒在地。 他大喊一声:“路司李好高明的武功,多承手下留情。” 说著,手脚一缩,化作一个肉球,往后滚了一段,便重新站起,口中犹不停喘气。 这·. 是演戏? 路平额头掛满黑线。 他大致猜出来了,这老头子,想必是误会了自己和任盈盈的关係,才演这么一齣戏。 做圣姑的属下,可是真难。 赶出来的圣姑下属们,除了祖千秋和计无施相视一笑,其他的人都有些懵圈。 “哎呦。”蓝凤凰已经闻声赶来,她欣喜地看了路平一眼,眨眨眼笑道,“原来是司李来了,你且候著,我还要向圣姑通稟。” 路平点点头,他环视眾位高手。 在那夜的袭击之后,任大小姐的绿竹庵戒备愈发森严。 这院子中,又多了几名高手。 一名老妇,约莫五十来岁,头髮白,张嘴之际便能看清,口中少了一半的牙齿,说话都有些漏风。 这位是张夫人,任盈盈最为忠诚的属下之一。 手中所持,是一柄两尺来长的大刀。 还有一男一女,各吵一目,正是桐柏双奇吴柏英与周孤桐。 这两人的情况就更加有意思,他们属於没有媒的“非礼结合”,是当今江湖私奔婚姻的典范。 两人穿著都很破旧。 但路平的目光,很快就注意到他们手持的拐杖。 黄橙橙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著耀眼的金光。 黄金拐杖啊! 比起刘三爷的金盆更加奢靡。 少顷,蓝凤凰回来道:“司李隨我来吧。” 说著,朝著路平使个眼色,大大的眼晴中满是得意。 “蓝教主的伤大好了?”路平看了一眼蓝凤凰纤细的腰肢问道。 蓝凤凰暗自撇了撇嘴,嗔道:“司李你放心吧,十份五宝蜜酒,我不会忘记的,不用专门提醒我。” “蓝教主这话,可是不把我当朋友。”路平嘆息道。 “哼。”蓝凤凰道,“司李是把我的酒当朋友吧!” 说话间便来到任盈盈所在的静室。 静室內格局大变。 在大批高手进驻绿竹庵后,和任盈盈的接触自然多了许多。 或者是少女的羞涩,或者是为了维持圣姑的神秘感。 静室中间竟然掛了一道帘子,只能看见一个隱隱约约的人影“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任盈盈冷冰冰地问道。 “上次的偶人,你可销毁了吗?”路平道。 “已经烧掉了。”任盈盈幽怨地说道,“你这人从不肯以实相告,既然知道柳朝的身份,为何不说?竹翁事后才得知,那位柳朝身份非同一般。我便下令將人偶焚毁。” 路平嘆了口气,皱眉道:“你们可曾检查过人偶?” 任大小姐不满地“哼”了一声,冷笑道:“我可不是你理刑馆的人犯。” 路平戏謔道:“任姑娘要想做,其实也很简单。” “你——”任盈盈柳眉倒竖,咬唇怒道,“无耻。” 蓝大教主在一旁一手扶额,这两位怎么一见面就又“斗”上了? 她正要劝解一句。 却见任盈盈已经从帘內伸出一只小手,扔出一只布囊。 蓝凤凰顿时惊讶地张大嘴巴。 “这是曲长老在偶人身上发现的,你拿去吧。” 任大小姐的语调,似在极力压抑內心的愤恨。 路平也不生气,他向前两步,接过布囊,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打开布囊一见,路平顿时有些异。 这张布帛是从偶人身上撕扯下来的,比起那日【幻人】所穿的衣物,布料明显不同。 上面只写著几个歪歪斜斜的血字:“刺客將到,速避为妙。” 他捧著布帛,不禁陷入沉思。 木偶若是武当清虚製作的,那么他派出木偶的同时,又在暗示刺杀对象避开。这是什么缘故? 柳朝、清虚道长、白髮童子三人之间,似乎有著共同的目標,同时也存在矛盾。 他寧愿和嵩山左掌门再斗一次,也不愿触碰这种未知因素太多的江湖势力。 任盈盈隔著帘子注视著路平,许久才道:“你可想起了什么?” “还没有。” 路平放下布帛摇摇头。 任大小姐禁不住又轻咬下唇。 “不过。”路平抬头向帘內看去,“眼下,你我二人却是遇到同样的麻烦?” “什么麻烦?”任盈盈皱眉道。 “千秋宫的麻烦。” 路平这才將白髮童子和自己猜测的情况说了出来。 任盈盈一双妙目圆睁。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隨口一句“千秋宫”,竟然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路平心中又开始大骂少林所建设的比丘区域网。 一封信北上少林,先是在衡山,被方广寺的明教残余看过,接著又经过武当山,被搭少林便车的冲虚老道看过。 於是,任大小姐和他的麻烦接而来。 任大小姐,作为多次和千秋宫接触的,知晓千秋宫机密的人物; 路司李,作为暴露的千秋宫人物尤其他们的谈话,还涉及到诸多当世人很少知情的江湖隱秘。 武当派、白髮童子怎么会不动心。 “都是你惹出的麻烦!”光明少女恼火异常。 “餵。”路平忽然笑道,“你就这般和千秋宫人物说话吗?” 第209章 劳烦圣姑为我焚香 第209章 劳烦圣姑为我焚香 “你真是千秋宫的?” “圣姑隔帘谈话,太无诚意。” 沉默片刻,帘幕轻轻拉开。 古琴后端坐的少女,眉宇间带著不忿之色,冷冽的眼神注视路平。 但见云鬢轻笼,蛾眉淡拂,面似娇,身如弱柳。 一副娇怯的模样,谁见了也不会觉得,这是能够决定江湖数千人物生死的魔教圣姑。 路平不禁赞道:“先前未曾细看,今日一观,圣姑当真算得上是蕊宫仙子謫人间,月殿娥临下界。” 蓝教主心中吃了一惊,这话对她蓝凤凰说还好,要是对圣姑说,说不定蟠龙岛又多了一个垦荒者。 任盈盈狼狼瞪了路平一眼,心中也恼道:“若他不是千秋宫的,必定有他好看。” 和路平的目光一触间,她却惊讶的发现他的眼神清明无比。 她心下急转,试探著问道:“为何你到现在才自承身份?” “世间惦记千秋宫的不多,但每个惦记千秋宫的都很討厌,也很难缠。”路平沉吟道,“以前不说,是担心人惦记,现在说了,是因为有人惦记,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任盈盈一阵思索,恍然道:“你是说,千秋宫还有高手来到衡州?” 路平不答,盯著任盈盈反问道:“圣姑何以一直探查我千秋宫人物。”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任盈盈心中一凛,幽幽说道:“还不是想问一件事情。” “知道的秘密越多,越活不长。”路平摇头嘆道,“有些人却好像在嫌自己命太长。” 任盈盈轻眉头,见他双眸幽深,一股莫名的寒意隱隱泛起。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威胁之意,蓝凤凰自然也听出来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路平一眼,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蓝教主不禁双眼瞪圆,插嘴道:“司李小哥,你说的『有些人』不会也有圣姑和我吧?” 路平这才收回眼神,任盈盈的神情变得有些惊骇,身躯不由得一阵颤抖。 “对啊。”路平转头笑道,“就算是你们躲到黑木崖也是没有用的。 千秋宫想杀的人,无论是白髮童子,还是光明少女,或者是五仙教主,都只有乖乖束手的结局。” 任盈盈冷笑。 蓝凤凰却咯咯娇笑起来:“司李啥时候学会的吹牛—” 一转头间,她忽然见到路平和任盈盈的神色都变得凝重,不由得收起笑容, 闭上嘴巴。 心中暗自纳罕,对千秋宫,蓝凤凰还是比较陌生的。 许久,路平淡然道:“千秋宫是一个秘密,千秋宫的人在江湖上行走是另一个秘密。 知道千秋宫存在,千秋宫也不会以为有什么不妥。 可是知道后一个秘密,那就犯了千秋宫的忌讳。” 任盈盈点点头,目光有些黯然。 路平说的不假,江湖高层人物中不少都知道千秋宫存在。 但这些年来,確实没有人说起过千秋宫人物,要么是千秋宫人物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要么就是千秋宫人物一旦暴露,必定要死一群知情人。 “你是来杀我们的?”蓝凤凰终於相信了几分。 她往任盈盈的方向退了两步,全神戒备起来。 若是路平说一个“是”,她便要释放新养的二代“小”“小绿”,同时疾呼院中的高手来救。 她方方想不到,自己在衡州最好的朋友,竟然如此无情。 心中不禁一阵委屈。 便听见两响,两粒围棋子夹杂破空之声,射將过来。 蓝教主“啊”了一声,便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她反应过来,才要高呼,却见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晃,反手一指,的一声响,已点了她的哑穴。 蓝教主顾不得疼痛,一双大眼转个不停,甚是惶急。 司李这豺狼,还是她尽力说服圣姑给招进来的,她如何能够不急。 “你要干什么?”任盈盈惊道。 “任姑娘这般人物,就是千秋宫也极少见,杀了未免太过可惜。”路平向任大小姐走近两步,冷然说道。 他取出一颗药丸,黑眸注视著她,淡淡道:“服下去。” 任盈盈一呆,竟是不由自主地拿起药丸,轻启朱唇,吞了下去。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邪法?”任大小姐怒道。 “可以控人心智的武学。”路平笑道,“圣姑还是心志不坚,短短的时间, 竟然被我控制两次。” “你让我服下的是什么药物?”任大小姐声音冰冷。 “圣姑服下此药,只能听命於我。却保下一条小命,不是该感谢我才是吗? 北路平似乎毫无目的地绕著任盈盈转了两圈。 任盈盈光洁的额头渗出滴滴细汗,浑身仿佛起了诸多鸡皮疙瘩。 忽听路平吩咐道:“劳烦圣姑为我焚香,待我抚琴一曲。” “你说什么?”任盈盈一瞪眼,却触及路平严厉的眼神,便气呼呼起身焚香。 路平调弦转轮,弹出一曲。 这一曲名《楚歌》。 说的是霸王被困垓下,军中儘是楚歌。 悲歌慷慨別虞姬,茫茫乌江终不渡。 曲共有八段。 但闻九月飞霜,衔枚出塞,父母悬心,雁声无传。 曲调一转,便听见金声、鼓声、剑弩声、两军决斗之声震天,壮士之气势力拔山兮,秦王的帝业土崩瓦解。 听著錚錚的琴声,静室外的群豪豪气顿起。 “圣姑和司李,看起来相处还算融洽。”老头子胖胖的脸上终於释然。 这样,他就可以不必为刚才的假戏受到惩罚。 静室內,任盈盈又有些出神,她的琴艺学自曲洋,曲洋虽是江湖中人,喜欢的却是中正平和的曲调,像此类杀伐之曲,曲洋极少教授。 忽而琴声忽变,“刮刺”一声,一根琴弦断裂。 路平沉思良久,才长笑起身道:“叻扰圣姑了。” 任盈盈冷哼一声,却鬆了口气。 二人又沉默良久。 “来人走了吗?” “不错。” “来的是白髮童子?” “正是。” “白髮童子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平一指的师兄而已,值得你这般如临大敌?” 任盈盈不屑地撇撇嘴。 不值得? 路平自光闪动,平一指要听命於日月神教不假,可他对这位师兄,是发自內心的畏惧。 况且平一指算是任大小姐的忠臣吗?他对任大小姐並无欺瞒吗?只怕未必。 在笑傲时空,令狐冲的內伤方生、黄仲公都能够看出,非少林易筋经不能救,为何当世第一名医反而看不出来? 刚才百发童子出现的时候,路平立即察觉到不对劲, 他心中急转,在短短的时间內,想到白髮童子生性多疑,连自己的师弟都要防备,又谨慎的要命,在对自己的武学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甚至不敢冒险进入千秋宫。 便立即想出一招空城计。 他用出弹指神通、移魂大法,又放出千秋宫高手藏在衡州的烟幕弹,最终还弹奏一曲隱含杀意的琴曲。 最终才让此老退去。 刚才没有一招一式,却是隔空交手。 “圣姑倒是异常聪慧,能够这么快就察觉我的用意。” 任盈盈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她的心中还有些失落,眼前此人,终究还不是千秋宫的人。 自己想通过千秋宫探访父亲消息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路平暗道庆幸。 要是直爽的蓝教主和任盈盈换一下地位· 他这才想到身边的蓝教主。 “刚才你听到了,我和你家圣姑在演戏而已。现在为你解穴,可不要乱来哦。” 蓝凤凰忙眨眨眼,表示听到了。 路平擦擦额角的汗水,为蓝凤凰解开穴道, 蓝凤凰顾不得身上酸痛,忙来到任盈盈身边问道:“圣姑,你没事吧?” 她一搭任盈盈的脉搏,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这司李的毒药,就是假的。 回头再寻路平时,他已经飘然离去。 其实蓝教主到现在都有些懵圈,见圣姑坐在那里,眉出神的样子,充满了疑惑却又不敢发问。 “哎,跟中原的这些汉人打交道可是真累。”蓝教主眨著大眼睛,心中想著。 “蓝凤凰,你將曲长老和绿竹翁召回来。传信给平一指,命他速来衡州见我”任盈盈轻声传令。 蓝凤凰答应一声,又想起这一遭司李得罪圣姑不浅,他偏偏还和自己交情深厚,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圣姑,司李那人脾气古怪,他应该是没有恶意,你千万別.. 任盈盈出奇地平静下来,並没有如同往日一般,一提到司李就生气。 “这一次就饶了他。”任盈盈幽幽道。 她知道这一番下来,路平已经將白髮童子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他自己身上。 这“为她带来千秋宫麻烦”的梁子,可算是揭过去了。 白髮童子真的那般可畏? 他到底打算怎样对付白髮童子? 光明少女一手托腮,盈著秋水的眸中充满了困惑。 如何对付? 路平在理刑馆中也在暗自犯愁。 好消息是:白髮童子並没有再跟踪自己坏消息是:一旦白髮童子能够確定对自己出手没有危险,便会立即出手。 但以他多疑的性格,首先是在城中到处寻觅千秋宫高手的踪跡,接著便是试探自己能不能对他造成威胁。 自己爭得了时间,却失去了迴旋的余地。 还有武当派窥伺在侧,让他也不得安心。 白髮童子只会单独行事,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 但这並不意味著武当派的人就不会出手。 “老而不死的江湖王八。”司李一掌拍在案上,心中愤愤不平。 刚才也不是特意替任大小姐挡刀。 而是仓促中策划了一个钓鱼计划,自己充当鱼饵,好將可用的力量用於一点自己手中有一些毒药,嵩山派的毒药却不敢用。 其他的一些当世罕见的毒药,醉仙灵芙加奇鯪香木之毒,十香软筋散之毒.— 可现在反覆推演,却发现找到释放毒药的空间却不容易。 况且没有足够匹敌的高手,这只鱼极有可能吞饵而去。 “司李。”沈周喜气洋洋地来到后堂,“桃谷六仙今日在演武场比试,司李何不往观之?” “这么快?”路平惊讶地说。 沈周摇头笑道:“这六个人都是急性子,训练起来都是夜以继日,把弟兄们折腾的很苦,不过效果不错。 他们还拿著司李的经络图道,『这是我等新发现的经络线路,本想造福武林,看在你们为民抓贼的分上,倒是便宜你们了。』” 路平不禁笑了起来,忧思立即冲淡不少。 这確实是桃谷六仙的脾性,不过却有新的內容,“为民抓贼”这等词汇的灌输,就要多亏吴三畏了。 “还有四人合击抓贼之术。岳先生、岳夫人还有刘师叔都在,刘师叔要亲自上场,老吴担心出什么岔子,要司李千万去坐镇。” 刘家的演武场热闹非凡。 华山派、刘门弟子围观,岳不群、岳夫人和刘正风在一旁指指点点。 眾巡捕初习一点內功,就上场比拼內力。 比拼內力的结果,就成了比拼外力。 认穴也是同样,六组巡捕,一组分一个木人,在上面標绘穴位,错漏自然必不可少。 急得六仙恨不得上场亲自比试。 两场比试下来,就没有一个结果。 “手太阴肺经穴,我自然知道,不过是『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 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我这位徒弟虽然標错两处,但大哥那几位徒弟直接少了少商、孔最、列缺,哈哈,笑死我了,十一穴变成八处?” “我的少则少矣,至少標对了,你看三弟那几位,手阳明大肠经,商阳和合谷之间竟然插入一处穴位,什么衡阳?这才是笑死我了。” “错了,错了,错之极矣!”桃某仙大叫道,“司李————不,是我等近日新发现的经络演化,歷代不断有大智慧者在发现新的穴,焉知我这几位弟子,不是发现了一处新的穴?” 六仙一个个爭论不休。 巡捕们一人顶著一个熊猫眼,都有些尷尬地瞅著师父们。 尤其那位发现“衡阳”穴的傢伙,张大了嘴巴,不断挠头。 这么多穴记下来,真是为难他们了。 华山和刘门弟子,围在周围看热闹,个个喜笑顏开。 三位大佬虽很觉得好笑,却不过頜首而已。 尤其是岳不群,抚须而立,听得异常认真,不但自己如此,还吩咐弟子们道:“这六位前辈说的不无道理,你们好好记住,必定收益不浅。” 路平不禁莞尔,笑傲的时空,桃谷六仙上华山,一场误会,竟然惊得华山派弃山出逃。岳不群那时听到六人自称仙人,可是极为反感。如今见识了桃谷六仙的武学,倒是换了一副面孔。 “路大哥。”某位华山女侠第一个发现路平到来,又惊又喜。 路平便和岳不群夫妇,刘三爷见过礼。 “路司李来了,请他给我们兄弟评评理。” 桃谷六仙抱起木人,一溜烟围拢过来。 第210章 致虚极,守静篤 第210章 致虚极,守静篤 “这个要难煞我也。”司李面露苦笑,向桃谷六仙拱手道,“本来,巡捕们学习点穴,学习一些基础的穴位也就可以了,不料六位高人竟然如此负责,实在让我羞愧难当。” 六仙听著司李的话,感觉喝了数坛佳酿,心中暖烘烘的,纷纷摆手道:“这是应该的。我们又不是那等目中无人之辈,他们虽然本领低微,可我们六兄弟也不会看不起。” 路平认真看著六个木人,晴喷称嘆,又道:“六位的成果,让人嘆为观止。 桃根仙老师,教授的弟子基础扎实;桃干仙老师,教授的弟子匠心独运;桃枝仙老师的弟子能举一反三· 路平挨个称讚了一遍,直说的六仙频频点头,乐的合不拢嘴。 那一旁的刘三爷脸色古怪,岳夫人目中闪过一丝寒芒,却想到路司李处境的难处,又是一声轻嘆。 岳不群则抚须道:“六位江湖高人,放下架子教授一群毫无武学基础的巡捕,確实难得。” 有君子剑这等评价,华山和刘门弟子一听,都觉得极有道理。 岳灵珊听著路平的阿之词,本来嘟著嘴颇不开心,此刻双目异彩连连。 “这六个怪人能做到这般,终究还是路大哥之功。”她盯著路平想道。 桃谷六仙接下来要演示,如何抓住一位高手。 当下,刘三爷和六仙都站在演武场上。 刘三爷一身酱色茧绸,气定神閒。 这段日子閒逸,身形越发胖了许多,有向老头子靠拢的趋势。 那边桃谷六仙也摆好架势。 “六位前辈可千万记得『以德服人』四字。”儘管一再叮嘱,路平还是禁不住提醒道。 桃谷六仙一齐点头,桃某仙道:“这是自然,我们六兄弟,歷来都是以德服人。” 在场的华山、刘门诸弟子都神情轻鬆,饶有兴趣地看著演武场中。 突然之间,四条身影纵起,一扑向前。 刘正风已经摆好一个小落雁式的架势,路平在给他的信中,说桃谷六仙抓人无有不中,他刘三爷是不信的。 虽然刘三爷剑法名动江湖,但很少有人知道,刘三爷在以剑法化为拳脚的工夫上也极有造谐。 他已经设想了对付桃谷六仙的办法,只需要使出一招小落雁式,双手夺目, 反腿一踢,必定可以避开六人。 或者以“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伴攻其中一人,实则以迅雷之势攻向另外一人。 路平瞳孔一缩,他分明看到刘正风已准备跃起,双手已做剑势,右腿准备发力。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四人已经扑到,將刘正风双手双脚抓起,堂堂衡山高手,竟丝毫动弹不得。 在场的华山、刘门弟子膛目结舌。 岳不群夫妇也是惊讶万分。 岳夫人还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若是四人抓向的是自己,自己如何能避得开刘正风暗运內力挣扎几下,竟是纹丝不动。 心中下意识有些惊惧:“这四人力道如此之强,若是一併发力,那我刘三爷便会变成刘五爷。” 四分五裂的五。 他心念急动,大喝一声道:“四位果然了得,刘某佩服。” 四仙闻言,放开刘正风,举目四顾,甚是得意。 这一次,华山、衡山三位大佬自然是对桃谷六仙又多一分忌禪,说起“久仰”“果真名不虚传”的时候诚恳了几分,原先还存的一丝轻视也荡然无存。 “路大哥,这桃谷六仙吵死了,大半夜不肯休息。” “无妨,今后將他们迁往东洲岛。” “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哼。刚才你问爹爹那套反两仪刀法修习的如何?爹爹说,『这套刀法招式狠辣沉猛,跟如今的华山武学路子截然相反,修习殊为不易。』我就看见你鼻子动了一下,你鼻子一动,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就是有什么麻烦事!” 路平一愜,好岁自己也是堂堂衡州府司李,讲一个喜怒不行於色,怎么会被岳灵珊看出来? 再说,小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慧? 他转头打量岳女侠。 岳灵珊被他看得有些害羞,低头捏著裙角,小声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路平笑道,“实在是对极了。” 可惜並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若是能组成反两仪刀法和两仪剑法的阵法,左冷禪都不惧,何惧区区白髮童子。 “劳德诺抄袭的那套华山剑法並不全,我爹说,要是你想修习华山剑法,可以让我传授。”岳灵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过你得答应不能外传。” 路平心中一动。 这可是好消息,哪怕老岳以前多想笼络自己,也没有想过將华山派的剑法外传。 如今不管他的自的是什么,这都是真正破除江湖门户之见的开始。 “是吗?这可要多谢你爹爹。”路平欣喜道。 “还有我娘。她一直在爹爹面前说你独自撑起这副局面何其不易。我娘还督促我勤练玉女十九式,说是哼,其实我还不清楚,你心里的算计有多少?” 岳灵珊板起脸,眉梢之间却带著一丝喜悦。 岳夫人—.玉女十九式— 这话仿佛当头棒喝一般,惊醒了寻找前代剑阵的梦中人。 他笑吟吟看著岳灵珊。 华山女侠居然有宝藏女孩的属性,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他立即有了两个主意。 “岳姑娘,你想不想快速成为你娘一般的高手?” 岳灵珊一惊,抬头间,却触到路平炽热但极为诚恳的眼神,心头便如小鹿乱撞一般,原本就緋红的俏脸,变得更加娇艷欲滴。 不久之后。 司李宅飘荡起浓郁的香。 五宝蜜酒。 纯白如泉的酒中,五毒教特別养殖的五毒清晰可见。 岳灵珊脸色惨白。 “路大哥—非喝这个吗?” “对,这种酒可以增加十年功力,还可以变得百毒不侵。你还记得在方广寺我为何没有中毒吗?”路平眨眨眼鼓励道。 “我———”岳灵珊急中生智,“可是我怎么没听过蓝教主功力深厚?” 路平一愜。 他喝过两次五宝蜜酒,每一次,都觉得功力是在突飞猛进。 岳不群、莫大、令狐冲也均饮用过,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这一点功效的確凿无疑的。 况且,蓝教主也绝不是一个有心机和算计的人物。 假如五宝蜜酒真的有危害,她只要知道,断然不会拿给朋友们喝。 可是,岳灵珊说的也不错,要是五宝蜜酒真的这般神奇,五毒教称雄於江湖的,早该是內力而非毒术。 “或许一两次之后,此酒功效大为减弱之故。”路平沉吟道。 他终究不敢让岳灵珊再用。 “唉,本来想让你先用五宝蜜酒,再运此功法,你既不想饮用,那就先传你功法吧。” 岳灵珊听到不让她再喝,喜出望外,听路平说功法,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澄澈中带著好奇。 路平却又思索起来,权衡著《易筋锻骨篇》在华山、恆山、衡山三派之內公开的影响。 三派合作到这种地步,必须用更大的利益,才能让其合作更为密切。 在势,推出《易筋锻骨篇》已是必然。 不利的地方在於,除了恆山定閒、定静这些老尼姑,也许还有寧中则,其他的人,会对路司李的动机大加怀疑。 “平白无故送我如此神秘的功法,路司李必定包藏祸心。 杨莲亭的谣言反而是一个更好的藉口。 “你看看,路司李果然贪图五岳女的美色,连这等功法都送。” 笑傲的江湖,就是比朝堂更加讲政治的地方。 “这门功法关係重大,若是流传出去可能对我大为不利。不过为了你,这些也顾不上了。”路平一脸的严肃。 朝撩魔教女,暮拨华山妞。 他忽然觉得自己確实有些渣。 “路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给別人。”岳灵珊双颊晕红,顿了一下,又蚊声道,“就是爹爹妈妈,还有—————大师兄,也不会说给他们。” “这倒不必。”路平笑道,“你回去就可以跟你爹爹妈妈讲起。还有你大师兄—.—我都不会介意。”“ 岳灵珊点点头,心中更是感动。 当下路平隨手从架上抽出一卷书,在岳灵珊异的眼神中,翻到其中的一篇,为她抄录了一份。 路平才不信什么口传心授,没有別的缘故,就是方言。 岳灵珊默默记诵了一遍,路平又按照自己的理解为她讲解一次。 “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樱而寧.—.“ 枯坐息思是“静”,是“寧” 一般人通过枯坐息思、打坐闭关实现养生(內功)之道。 而上达之士可以在吃饭、睡觉、办公、交游的时候实现养生(內功)之道。 这是“即动而静,虽樱而寧”。 这种內功法门体现了黄裳作为朝廷官员不得空閒的无奈。 诸多得到九阴的前辈,忽略这一点,抓住动静、樱寧这些看似深奥的词语, 对它进行种种过度的解读,虽然延申了武学,其实並无必要。 “山川风月可以是外物,也可以脱离形体,成为內物。 而山川风月,皆发於心。 游乎万物之祖』,既是游於外,也是游於內。 脱离『外物”、』的束缚,无论是醉饮、还是坐臥於堂中,瞻之在前,忽而在后,不是『游玩”,而是『游心”,这是內观之法。 概而言之,就是心法中最重要的几个字:『致虚极,守静篤』。” “致虚极,守静篤。”岳灵珊喃喃道,她眼睛亮晶晶的,只觉得路平所说与父亲所说大不相同。 岳不群说的,要严格按照心法上的一字一句,一板一眼来练习,不能有丝毫的不同。 路平所说的,確实让她大开眼界。 她念著“虚极”闭目內视,体內一团热烘烘的內息流动,额角细汗冒出,那团气息沿著脉络到泥丸宫,再到黄庭,气穴,终至丹田。 效果確实好了许多,不过岳灵珊奇怪地发现,自己始终无法进入路平所说的“虚极”,无法实现“即动而静”。 她思索一阵,便明白了缘由所在,忍不住嘟囊道:“虚极、虚极,说著容易司路平正在案上写写画画。 岳灵珊嘆口气道:“路大哥———我要回去了,这个———五宝酒,我可以带回去吗?” “也好,若是你母亲要用,最好先问过岳先生后,必是有益无害。”路平抬头淡然道。 若是对华山派岳不群还需要讲点策略。 对莫大先生,直接提出交换即可。 而在恆山二位师太面前,就需要足够的坦诚。 “司李想拿到恆山剑阵?”二人仿佛都不意外,只是淡淡说道。 路平便將近来的一些事情和盘托出。 二尼一些已经有些耳闻,一些还是第一次听说。 待听得明教残余、幻人、白髮童子等消息时,二尼都是口诵佛號,惊讶不已。 和华山派、衡山派的剑法不同,恆山剑阵,是恆山派镇山之技,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路平便道:“二位神尼,三派合作至今,已经算得上卓有成效。然而大敌窥伺,非同以往,一个白髮童子就让我等束手无策。非常之时,需要非常之举,是以斗胆请.” 路平话音未落,定閒师太已经让郑萼取来一个小册子。 路平大喜。 三派更深层次的联合,终於文前进了一大步。 这恆山老尼,比起衡山掌门爽快多了。 路平想著莫大先生取秘籍时肉痛的样子,不禁吐槽道。 “司李的心思,贫尼早就明白。”定閒师太微笑道,“从司李往恆山写信的时候,我就明白。司李还记得贫尼给你的回信吗?” 路平点点头。 “个中三业身,如梦幻泡影。寂照分明,无墮沉浮。司李秉此德行,可无愧於世。” 这句话他自然是记得。 “阿弥陀佛。”定静师太也笑道,“师妹曾经跟我言,司李定有一日会向我恆山派索要秘籍,若是为私心,恆山派寧死不允,如今一片公心,何必浪费什么说辞。” 路平忍不住眨了眨眼,將手中的《易筋锻骨篇》也取了出来。 定閒师太取起一看,向定静师太笑道:“司李也忒多心思,有这等宝物在, 不理会我诸派也可笑傲江湖,如今偏偏要拿出来,还想尽办法,唯恐各派帚自珍,唉,江湖成见如此,让人可悲可嘆。 1 路平也笑道:“要是今后各派的武学可以买卖交易,反倒容易了不少。不如也从恆山开始如此?” 【万分感谢: 小裴多菲(2次) (3次) 打赏】 第211章 他那是假长生,我这是真还阳 第211章 他那是假长生,我这是真还阳 夜色苍然,湘江之上,渔火隱映,若繁星点点。 龙船巷的一座老君庙中,灯火辉煌。 一老道头戴法冠,身穿法衣,仗剑而行,走的是一套灵活的罡步,他口中念咒若歌,手中硃砂书符。 眾道在侧,朗诵灵章。 仪式进行了许久,老道起身,看著七盏灯都十分明亮,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一位少妇道:“重生当在旦夕,就不必过於悲伤,免得惊扰星官,乱他回阳路。” 少妇含泪点头,不住称谢。 那老道吩咐一声“仔细看守”,便带眾弟子出庙,哼著曲调来到江边。 方要上船,忽见一个身影从船侧闪现,眾道皆是吃了一惊。 老道正要拔剑,那身影已经来到近前,伸出一掌,將他的剑按回鞘中,扯住他袖子,大声道: “老道做的好事,哄我衡州百姓,以为我不知吗?乖乖將功德钱与我平分, 否则明日见官去。” 道士借著灯笼亮光,已经看清来人相貌,脸孔一黑骂道:“真真我道门煞星,刚刚坏了金道士的好事,又来败贫道的兴。 司李,贫道跟你说,他那是假长生,我这是真还阳。你诈不了我。”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路平鬆开他的袖子,鬱闷道:“那金道士关我什么事?定閒师太敬你是长辈,谁知道您老来衡州之后,药典的事情推给后辈,自己—” 他也是刚才和仪清聊天才知,这位玉钟子自从那日会后,便將医会事务,尽数交给其弟子天竹道长。 天竹道长一日所言,无非是“仪清师妹说的有理”,也是一位甩手掌柜。 老道自己带著一群人整日在衡州城中打gg、做法事。 若有本地的道观过问,他便打出莫大先生的招牌:“我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有什么问题,可以去回雁峰找莫大先生。” 要是莫大的招牌不管用,他甚至打出路平的招牌:“衡州府路司李,和老道我是忘年之交,曾和老道论道,你要是不服气,可去跟他理论。” 这才几天工夫,硬生生在衡州开拓出一块“重生”业务。 两人一起来到船上。 这艘船也是颇为豪华,正是平水帮提供给医会的公务用船。 “妙灵子,给司李上茶!” 玉钟子吩咐一声,便横眉对路平道:“司李何以扰乱我法事?” 路平眼神一滯,原来刚才在老君观外,老道要么是察觉到,要么就是猜到了。 “道长刚才那套罡步极妙,其步行转折,宛如踏在斗宿之上,我看著不觉出神!” 老道面色缓和几分,从怀中取出一副绢帛,甩在路平面前,冷哼道:“司李想学罡步,直言便是,虽然司李薄待我泰山,可我泰山对司李,那可是一片诚心。” 路平汕汕一笑,拿起绢帛端详起来,其中介绍了大禹七星步,先天八卦步等十多种流行的步法,连同手诀和咒语,都说的极为详细。 路平方要说个“谢”,抬头却见老道脸上闪过一丝狡点。 一念之间,已经明白上了这贼道的当。 自己不仅仅被了羊毛,还被老道陷害扰乱法事,要是重生仪式失败就得替他背锅。 本想问罪,没想到还被他用几套罡步就打发了自己。 路平一瞪眼,就要揭穿贼道的把戏。 “司李,请用茶。”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轻声道。 那位名叫妙灵子的女冠上前,送上一盏“女儿茶”。 老道笑吟吟请路平慢用。 心中的怒火,顿时无从发起。 “司李,夜来访,可是有事?” “明日四岳共同研习恆山剑阵。” “为何是四岳不是五岳?” 玉钟子顿时来了兴趣,眨眨眼问道。 “嵩山的两位不见人影,就是嵩山弟子也不清楚两位去了什么地方。道长, 你知道吗?” 玉钟子摇摇头,晒笑道:“嵩山太保的行踪,如何会告知泰山老道,司李抬举我了。” 路平原本只想在三岳內部交流武学,但是定閒师太却认为,不能过於疏远嵩山派,让嵩山派认为三岳在背著嵩山策划什么阴谋,既然事情无不可告人之处, 就应当行以光明正大。 而对玉钟子,定閒则说,这老道虽然游戏人间,颇有贪恋財货之意,但他还是极识大体的,对此人也要爭取,更何况,人家代表的是泰山派。 到底是佛门高人,胸怀宽广。 路平再三思索,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有道理的,这才临时改变主意。 “道长且看此文。” 路平一口將女儿茶的第一泡喝完,也给了玉钟子一份《易筋锻骨篇》。 玉钟子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隨手取起看了两眼,脸色骤变。 这篇《易筋锻骨篇》並不长,他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 等妙灵子上第二泡的时候,老道才回过神来。 只见他朝著路平拱手,竟直接收了起来。 口中还道:“贫道的步法,原来就是准备送於司李的,却不想司李还准备好还礼,老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啊。” 这·. 路平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本道武学交流,玉钟子上次已经拿出泰山剑法中的《七星落长空》,这一次再拿出来,自己也就满足了。 没想到啊.就连上次送剑法,都真的只是试探。 脸皮这般厚,这玉钟子真的是泰山耆宿?泰山真是名门正派? 老道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老脸有些发烫,尬笑道:“实不相瞒,司李所见的那套步伐是我泰山派镇山很重要的步伐。这套步伐,乃是王重阳所创,而今普天下的道派,只有我泰山派最为正宗,司李真是捡到宝了。” 路平额角布满了黑线。 司李自打出江湖以来,还是首次被人这么多羊毛。 他思索了一下,收起罡步,一言不发便要离开。 “司李且慢。”那老道心中咯瞪一下,连忙起身拉住路平,笑道,“刚才只是给司李玩笑。” 路平再次入座,依旧一言不发。 玉钟子神情复杂看著路平,咬咬牙喊道:“泰山十八盘?明日,我派人给司李演示!” 路平摆摆手,没好气道:“七星落长空。我就要这个,堂堂的泰山前辈,这般小气。” “泰山十八盘”,乃泰山派昔年一位名宿所创,“七星落长空”,乃泰山剑法精要所在。 档次不可同日而语。 “司李莫怪,天门师侄不在,这泰山—”玉钟子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看著路平愈加发黑的脸孔,才咬咬牙发狠道,“也罢,老道就替天门师侄做一次主,异日天门师侄怪罪下来,老道一身担之。” 说到“一身担之”时,玉钟子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路平轻轻摇头,这玉钟子代表天门来衡州,这样一个“主”做不了,他是万万不信的。 不过,若是泰山派真如玉钟子的风格,反而比起天门更加好打交道。 如此一想,司李的心情顿时通达了不少。 二人相视一笑,便將手中的凉茶换掉,妙灵子畏畏婷婷地走来,换上“女儿茶”第三泡。 两人都收拾了一下情绪,谈的竟然愈发投机起来。 “司李有所不知,那套罡步,確实是王重阳当年所创,步罡踏斗,礼拜星宿,是我道门至宝。” “哦。”路平心思一动,“泰山之上,可与恆山派一般,有过什么剑阵?” “这—-自然是有的。”玉钟子授著修长的鬍鬚,思许久才道,“泰山剑阵的秘密,就在七星落长空之中。” 玉钟子摇头嘆息,一双老眼变得混沌。 让路平也看不出,这道士是在吹牛,还是在怀旧。 七星落长空这一招,符合泰山派高深剑法的套路:复杂且需要计算。 最高深的岱宗如何,需要计算的太多,对手方位、武功门派、身形长短、兵刃大小,甚至所在的环境都在计算中,要是东灵子是超级算学天才,或许还能发挥其威力,但这种天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种剑招很难说符合江湖武学发展的方向,就算没有失传,泰山也未必有人能够用出来。 七星落长空,似乎是弥补了岱宗如何的缺点。 这一招共分为前后两段,前面一段,以剑气笼罩对手胸前七处要穴,后一段,则要计算且攻击某个穴位,无论击中哪一个穴位,都是一击致命。 路平心中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泰山派真的有这样一种剑阵,七人为一阵,分列北斗七星位,七人中,有两人攻击对手,其余五人则在无时无刻的计算中。 “为何泰山剑阵会失传呢?”路平似乎是在问玉钟子,又似在问自己。 玉钟子沉默不语。 他的老眼闪过一丝寂蓼,心中则是苦笑不已:“祖师爷东灵子也想不到,在他之后,泰山派称得上高手的人物中,很难凑齐七个互相信任的师兄弟。” 这等泰山派派情,怎么好意思跟人说起。 天晴日朗,风暖水澈。 江畔的一艘船上,玉钟子根据昨夜所得运转泰山內功心法,一股內息游走全身,愈发圆熟如意。 半个时辰后,老道睁开双眼,但见他双眉如臥蚕,面色红润,白须如雪。 “你去找到路司李,向他传授『七星落长空』一招。” 妙灵子送来一盆清水,老道边盥漱边道。 妙灵子躬身说了个“是”。 “记住了,泰山剑法別的剑招先別传他。”玉钟子望著镜子中的自己,摇头说道。 不多时,他穿上法袍,健步登岸,先看看老君庙中“重生”业务进展情况, 再去回雁峰参与四岳剑法交流活动。 玉钟子每天的安排都很规律。 刚到观前,就见聚集了一大群人。 玉钟子心中一惊,快步上前查看。 却见庙內,那少妇正向一名小道士千恩万谢。 那“死者”早已经坐起,也和少妇一道,不时说著感谢的话。 七盏明灯也已熄灭,被放在一旁的老君供桌上。 围观眾人,纷纷大讚“神医”“真扁鹊再世”。 玉钟子自是看出这位道土其实是女扮男装,他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这小道土是何处道观的?竟敢抢他泰山派的生意? 老道怒气冲冲,正要上前质问。 那女道士兴致不高,只说了句:“路司李说道此处可能有人得了『户症”,遣我来看看什么情况,事情已了,贫道告辞。若要感谢,去感谢路司李吧。” 说罢便飘然离去。 “这不是萧家码头的钟医士人群中终於有人认了出来,顿时轰动一条街巷。 “钟—” 玉钟子的鬍鬚不由得气得抖动起来, 原来这位就是嵩山派左掌门的儿媳。 司李这般小心眼,这般偏心眼让泰山派洞虚观的生意怎么做? 难道非跟老道平分功德钱不可? 钟蕙儿来到理刑馆,向路平说起情况。 眉宇之间却有著一丝愁绪。 她好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近来一直忙於看病,还要专研前明教的药理,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却在理刑馆不肯离去。 路平心中暗自异,等发落完两件公事,便请钟蕙儿到后堂。 “可是遇到什么事情吗?” 钟蕙儿眼圈一红道:“我——爹昨日来找我了。” 路平微笑道:“他毕竟是你父亲,就算是找你,我也不好拦著。可是又说什么了?” “恩。”钟蕙儿也颇为不解,“昨天他很奇怪,见到我一直说对不住我,对不住我娘亲,还说——” 她的脸色发白,眼神中带著恐惧。 “他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我。” 路平一证,堂堂嵩山太保,此时此刻会有什么危险? 魔教的危险,那是不可能的。 嵩山派的危险?难道左冷禪现在才想起来,让钟镇为上一次的失败承担责任吗? 显然也不大符合常理。 到底是父女之情,钟蕙儿现在变得非常紧张。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著衣角,身体微微颤抖。 “他还说什么了吗?” 路平將珍藏的武当道茶泡好,给她倒了一杯。 “蕙儿,爹爹知道对不住你,我和你汤师叔,要去见一个可怕的敌人,要是回不来了·—··—你——..·就跟著路司李吧。” “爹说句实话,本来觉得,这父女之情,比起嵩山的大业来算不得什么。如今临死之际,才忽然很想听你喊声『爹爹』。” 钟蕙儿说到这里,再也无法抑制。 她忽然掩面而泣。 一滴滴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掉落。 落在了武当翠绿的道茶中。 第212章 东岳庙 第212章 东岳庙 嘉靖四十一年(1562),轮班匠一律征银,朝廷则以银僱工。 延续四百多年的匠户制度废弛。 各地的行会开始大量涌现。 在衡州,新组建的行会就有木匠的鲁班会、造纸匠的蔡伦会、文具匠的蒙恬会、衣匠的轩辕会、匠的泰山会加上此前药师们组织的药王会,屠夫们组织的张飞会等等。 基本一行一行会,一业一祖师。 这两年风头最健的,正是鲁班会。 鲁班会这一届会首雄心勃勃,为衡州匠人们擬定了三个计划。 一定要建造一座鲁班殿,就在湘江东岸的一座东岳庙中。 一定要有一套《鲁班经》,作为行会镇会之宝。 一定要让儒匠的形象渗入衡州人心。 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所有的这些计划都有一个目標:提升木匠的社会地位。 “祖师爷公输班,十五岁时,忽幡然从游子夏之门人端木起,不数月,遂妙理融通,度越时流,愤诸侯偕称王號,因游说列国,志在尊周,而计不行,西归而隱於泰山之南小和山焉·— 月淡星稀,东方发白。 鲁班会的船在湘江东岸的一处码头停靠,张九善带著十几位木匠,几个人拿著棍棒,点起火把,其余的挑著箩筐,不多时就攀上一处小山坡,来到东岳庙。 想起祖师爷的光辉事跡,张九善不禁挺直了胸膛。 祖师爷也曾经是诸子之一,何以如此轻视乎? 上次东岳庙有个工程,一个道士听见他自称“儒匠”便出言嘲讽道:“匠称儒匠,君子儒?小人儒?”他立即反讽道:“人號道人,饿鬼道?畜生道?” 那道士不仅不恼,还哈哈大笑,和他成了好友。 將东岳庙一些修的项目尽数承揽给他。 一行人走在小路上,除了挑担子的,其他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就閒聊起来。 “九爷,为何一定要在东岳庙里面修祖师爷殿呢?这庙里的道士也忒难伺候+ “修得胡说,我说过好多次,仙长们都极好相与。咱们祖师爷是泰山脚下的人,曾经在泰山隱居过,还跟孔夫子是老乡。 祖师爷就喜欢东岳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是乡情,祖师爷都不想割断,咱们作为他的后辈徒孙,自然应该设法续上木匠们纷纷点头。 “九爷说的没错,不过咱们衡州是南岳大神的地盘,这东岳庙香火不旺,祖师爷会不会怪罪?” 张九善的脸色有点阴沉,要是能在南岳庙里面修起鲁班殿,他犯得著找这东岳庙吗? 东岳庙再香火不旺,跟別的庙比,也是朝廷祀典,每年官府都要在这里祭祀,沾一点皇帝的香火,不是要比其他人的香火好许多吗? 他也没有跟別人说起这份用心,只是斜眼看了那位木匠一言,淡淡道:“这是大伙议定的事情,按照祖师爷的意思来,不能更改。” “那武当山的来人真的有《鲁班经》?”一个木匠听见他语气不对,忙换了个话题道。 “那是自然,我亲眼所见。” 眾木匠齐齐惊呼。 这《鲁班经》端的非同小可,传说祖师爷写完这本书,立下诅咒:“习得此书者,五弊三缺,必占一门。 所谓五弊,就是、寡、孤、独、残,所谓三缺,就是缺钱、缺权、缺命。 所以此书,又被称为“缺一门”经。 可天底下的鲁班会,又有谁家不想获得此书呢? 天底下的匠人,有谁不想一睹为快呢? 眾人心思复杂,一路无话,不多时,就来到东岳庙前。 这一带人跡罕至,周围茂林鬱郁,修竹森森,野兽不时出没。 山门此刻依旧紧闭。 眾人放下担子,一个持火把的上前叩门,许久没有回应。 “九爷,这门是开的。”一个木匠异道。 张九善摇摇头,身为“儒匠”,怎能不告而入? 又隔著门喊了几声,还没有人回答。 “这里的道士如此贪睡。”一个木匠笑道。 “莫不是观中没人?在哄我们?”另一人道。 火光下,张九善缓缓摇头。 “胡说,我和王道士是什么交情?” 张九善想起和王道士曾经的对联佳话,断然否定道。 其实他回答的下联,也是听人说起的,而王道士问出的上联,估计也是一般。 王道士向鲁班会下了一批订单,图纸都是现成的,张九善揣测,可能是某种机关的原件。 不过他並未过问。 因为,许诺在东岳庙建鲁班殿、並送他一部《鲁班经》的,正是这位王道士。 庙中忽然传出一个惶急的声音:“快跑。” 眾人心头一紧。 就听见又一个声音道:“小道士,原来你躲在这里啊,这捉迷藏很好玩吗?” 声音不算很大,在寂静的夜色中,却异常清楚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眾位木匠不禁然,刚刚绷紧的心,却是放鬆下来。 他们也想不到,东岳庙的道土们竟然有夜里捉迷藏的爱好。 忽听“小道士”怒喝一声:“恶魔。” 一声剑鸣划过夜空的寧静。 紧接著庙中传来呼喝打斗的声音。 门外眾木匠立即大惊失色,齐齐看向张九善。 张九善也吃了一惊。 “莫不是庙中有贼盗抢劫?要是如此,这正是交好东岳庙道士的好机会。” 他看看身边的十多人,一想到马上就能建好的鲁班殿,立即就能得手的《鲁班经》,便壮著胆子,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粗狂些:“鲁班会全数在此.” 话音未落,就见夜空中,两个身影高高跃起,犹如两只大鸟一般。 在空中只是一个照面,便落在地上,继续廝杀起来。 这一瞬间,眾人已经看见,其中一人手中持剑,剑身寒芒闪烁,剑招之快, 远远超出他们的想像。 另外一人,似乎是位矮个的老者,掌影交织,掌风凌厉。 眾人发一声喊,丟下担子,纷纷转头往山下跑去。 张九善微微迟疑,也紧隨其后。 江湖高手!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高手! 他只在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的茶肆见识过, 这等人的比拼,自己无论如何插不上手。 不多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眾人已经来到湘江边,一个个都是气喘吁吁。 他们顾不得喘息,爭先恐后上船。 “开船,开船。”张九善喊道。 那在船上的船主、水手还有些纳闷,才要发问。 又听见一连串的催促声。 船主嘟囊一声:“这缆绳未解,如何开船?” “那就快去解。”张九善厉声道。 船主方要上岸,就见船身忽然倾斜。 眾人皆惊叫起来。 幸好那船摇晃许久之后,便恢復了平衡。 眾人便见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船头。 此人又矮又胖,满头白髮,满脸皱纹,一双眼炯炯有神,眼神之中,却充满孩童般的天真。 他手中提著一人,看不清长相,似乎是昏迷过去。 “你们就是什么鲁班会的?”白髮老者嘻嘻一笑,问道。 眾人都是色变,竟是不由自主哆嗦起来,有几个人身子一软,竟跪在船上。 这声音,就是刚才在庙中听到的那个声音。 眾人跑上船的工夫,他竟然取胜还悄无声息追了上来。 “老东西” 那船主见这样一个胖子上船,差点让船翻掉,本要发怒,待见他手中提著一人,如提鸡犬一般轻鬆,脸色变得煞白,接下了要喝骂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这位是开船的。”张九善面色惨白,但还是硬著头皮替船主说了句话,“这位——.——老————·先生,要去何处?我们听您——..—.吩咐。”“ 白髮老者將手中的人往船头一扔,拍拍手仿佛孩童一般笑道:“不用紧张。 我来向你们订件货。” 那老者扔出一张图纸,毫无偏差地落在张九善的面前。 张九善慌忙捡起。 就听见老者道:“三日之后,来这里交货,做不出来,所有人都得死。” 他说到死的时候,仿佛孩童顽皮地开了一个玩笑。 鲁班会的木匠们却大气也不敢出,心中的恐惧已到极点。 “有消息了吗?” 路平一回后宅,钟蕙儿就焦急问道。 衡州市井传说,萧家码头蕙心堂的钟道士,真有起死回生手段。 这两日求医者络绎不绝。 蕙心堂的管事心中嘆息,这本是提高药铺声誉,一个发財的好机会,可是店主却不见踪影。 “他老人家採药去了。”管事的只好敷衍道。 据说,还有的求医者,从五鼓动身,拿著请帖守在门口,一直到未申时方才离去。 “衡州城谁人不知钟神医大名。可惜却现在却在我后宅里当厨娘。” 许久未尝过钟蕙儿的手艺,如今再一次品尝,路平觉得倒是进步了不少。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废话,就说找到了没有。” 钟蕙儿俏脸一寒,冷声问道。 在钟镇离开衡州后,钟蕙儿莫名觉得,少了一种安全感, 她此刻才明白过来,哪怕就是钟镇这般的父亲,只要在世上一天,对女儿而言也意味著什么。 如今,也只有在这处曾经束缚她的推官宅中,她才能不那么焦躁不安。 “我已经通知其他各派,各派都已经派人四下寻找。” 这样的话路平已经说了两日。 什么事情能让嵩山二太保如此紧张? 仅仅这一句话,就让在衡州的四派如临大敌。 钟蕙儿刚刚泛起希望的双眸立即黯淡下去。 路平又劝慰道:“现在正在调查一件事情,或许跟你父亲相关。” 胡三根据任大小姐提供的布帛,这两日查遍了衡州的成衣店、布店,终於找到了木偶衣料的卖家。 路平立即传唤,店主供出了一个名字:鲁班会。 鲁班会购买了一批儒生服装,都是这种衣料。 路平自然知道鲁班会是干什么的,衡州的木匠就聚集在朱紫巷延申出的一个无名小巷中。 鲁班会就在其中。 他立即派人查抄,传会首到堂。 在鲁班会中,搜出不少木偶。 会首张九善在一番逼问之后,最终说出了东岳庙的事件。 理刑馆眾人大吃一惊。 路平却是理清了思路。 武当派的来人,就在东岳庙中。 他们向鲁班会发去订单,订购木偶部件,在东岳庙中製作木偶机关。 这座东岳庙在江东,又是不起眼的小庙,这是此前胡三在调查中一直忽略的地方。 他心中也颇为异。 根据他们的描述,那白髮老头显然就是白髮童子任无疆。 可是他为何要对武当派的人下手? 钟镇他们是去找白髮童子了吗? 他心中一个个谜团都未解开。 不过白髮童子既然要求还在原处交货,那么他落脚点一定就在那里。 “明日我带人去查看。”路平讲完,淡淡道。 钟蕙儿立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是—” 路平还未说出“留在此处”,钟蕙儿便拿出自己的配备。 她打开一个包裹,里面是瓶瓶罐罐的毒药。 隨即取出一套梅袖箭,將六支小箭敷上某种毒药。 也不避讳路平在旁边,捲起袖子,露出一条皓腕,將袖箭缚在小臂上。 又从瓶瓶罐罐中挑选了几瓶。 嵩山小毒仙再度上线。 “看什么看?”察觉路平的眼神,钟蕙儿冷声道,“这些大都是你安排製作的,也都是给你製作的。” 路平额角升起一道黑线。 这些药物,绝大多数是迷药,前朝迷药十香软筋散,本朝嵩山迷药,还有江湖最常用的蒙汗药等等。 確实是自己不时吩咐钟蕙儿製作的。 想不到短短的时间,她就积赞了这么多。 堂堂朝廷司法官员,在介入江湖事务后不久,竟然如此钟情於迷药,说不定將来会貽笑江湖。 “你去是可以。”路平指了指外面说道,“这个时候就开始准备,是不是太早了。” 钟蕙儿看著漆黑的夜色,颓然坐在椅子上,又开始进入发呆模式。 路平將一瓶瓶毒药包起,离开房间,转头小声道:“这一次所见,或许是我们前所未见的大敌,你这般的情况,恐怕只会给人送人头。” 第213章 江湖歷史上最有价值的科技文物 第213章 江湖歷史上最有价值的科技文物 东岳庙殿宇巍峨,东岳大帝威仪整肃。 行宫之內,黄飞虎长须垂胸,神態威严。 其后则是新建不久的昌衍宫、清虚宫、地狱,两侧厢房有黄飞虎统领的七十六司。 昌衍宫供奉的,是三霄娘娘泥塑。 封神的失败者享受凡人求子的香火,作为神仙来说,也不算是最糟糕的结局。 地狱就在昌衍宫之后。 若是一般人,犯案两三天之后,路平会派几个巡捕们前往。 但白髮童子,他已经將之归於“非正常”人类,丝毫不敢大意。 巡捕中,只让武伯寧挑选了四人。 却尽请四岳高手。 眾人行遍东西两廊、七十六司,均未发现什么异常。 不一会,便来到地狱前。 地狱半在地下,一入其中,便觉阴风森森,鬼气萧然。 钟蕙儿颤抖一下,不觉向路平靠近了一些。 路平点燃一个火把,將地狱中照的透亮。 此刻才看清,这座“地狱”,东为“风雷之狱”,南为“火车之狱”,西为“金刚之狱”,北为“溟泠之狱”。 招牌已经掛起,也各自有一些木雕人偶,绘出鬼怪的恐怖模样,不过尚不齐备。 诸多地狱级別的刑具,诸如刀山、油锅、铁床、铁笼————也只是有一半多建好。 见惯杀伐的四岳大佬们竟然若有所思,二定师太合十低诵佛號。 路平只觉得普普通通。 眾人也没有看出什么,转身离开。 刚出狱门,玉钟子却像想到什么一般,沉声道:“且住。” 眾人都是一惊。 老道已经缓缓拔剑,返身回到地狱中。 眾人各自戒备,跟在老道身后。 玉钟子持剑,小心翼翼靠近一尊木雕塑像,用剑身触了一下。 那塑像竟应声而倒。 细察之时,才发现是一具死尸。 玉钟子嘆口气道:“我到过诸多东岳庙,刚刚才想到,这尊塑像大为诡异, 跟身边的另外一尊十分相近,很显然是照著它的模样涂的色料。” 眾人看著地上的死尸,都心头一凛,便將地狱中的塑像挨个再检查一遍。 不一会,就从中找出七具死户。 大家一起动手,將户体搬到狱外,拿来清水,待脸上的顏料褪去,便露出一张张极度扭曲的五官。 钟蕙儿先是长出口气。 四岳大佬们神情稍稍放鬆,这其中並无嵩山太保。 再將户体外边套上的地狱公服剥去,便见三人都穿道袍,其余四人均穿紧束短衣。 庙中原本在册就是三名道土,而其余四人均不识得,路平虽然猜出是什么来路,却不便明言。 武伯寧解开衣衫,眾人均是呆住了。 这七人胸前,或心或肺,各有一道清晰掌印,掌印呈红色,中掌的位置各自开了一道口子,又用细线缝好。 这般杀人情形,眾人都是首次见到。 路平脑海中,却浮现笑傲原时空平一指做手术的场面。 看起来,这师兄弟对於人体解剖,都有著同样的痴迷, 二定和钟蕙儿粗略检验的结果是: 七人都死於一种刚猛霸道的掌法,均是一击毙命,中掌处骨骼断裂,內臟尽碎。 各人的脸色不禁愈发凝重。 微风吹拂在周围的树木上,密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周围传来蝉噪鸟鸣让人心烦意乱。 这地狱之外,此刻仿佛真是鬼域一般。 二定师太闭目低眉,面目庄严,轻诵经文,超度亡魂。 眾人皆默默无语。 路平心中思绪重重。 眼下他已经確定无疑,杀人者就是白髮童子。 整个杀人的过程仿佛游戏一般。 杀人之后还要做个外科手术,不知道是想验证什么?是想看看中了龙象掌能不能救活? 在一切完成之后,还要將人涂抹成地狱恶鬼的模样,放在地狱中。 好似一场恶作剧。 身边的钟蕙儿,面色惨白如纸,身躯摇摇晃晃。 她定然是將钟镇和这几人的遭遇联繫起来。 路平扶了她一下,轻声嘆息,招手喊来武伯寧,低声吩咐他安排人去买棺木,收敛几具户体。 这一遭理刑馆又破费了,怎么也不能让冲虚老道和武当派轻鬆下来。 定閒师太诵完经文,合十做礼。 又盯著四具穿著短衣的户体凝视许久,才缓缓说道。 “诸位,若是贫尼没有看错,这四人都是武当派高手。” 眾人又是色变,目中带著疑问,齐齐看向定閒。 老师太果真不负江湖智能检索系统之称。 此刻她神情平静,淡淡道:“阿弥陀佛,武当有神机院,知院为清虚道兄, 下有神火堂,知堂为成高道长,此四人,皆是堂中高手,素来不在江湖走动,老尼所知也仅此而已。” 她沉思片刻又道:“据司李转述,前两日还有一人曾和贼人搏杀,不敌而被抓走,想必就是成高道长。” 武当派神机院神火堂? 平心而论,路平都是第一次听到武当派这样的机构,这定閒老尼依赖比丘尼区域网了解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不容易。 只是,老师太有这样的必要吗?路平的脑海中,疑问一闪而过。 定閒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地狱”中既有意外的发现,路平便请各人,分头再將各处重新检查一遍, 尤其是塑像,要挨个检查。 实在不行,就挨个捅上一剑。 这种要求,眾人这一次都觉得理所当然。 路平、玉钟子、莫大带著钟蕙儿,就沿著东侧搜索,不多时就来到速报司前。 这间房间只有一个雕像,一名舒角噗头、緋袍角带的判官端坐案后。 玉钟子挥剑一刺,立即收了回来,摇头道:“是木像。” 四人正要退出,路平一眼警见判官背后的墙上一处龕中,放著两件物件,却是一对铁铸罗汉。 路平心念一动,一边暗自戒备,一边缓缓靠近, 这对铁罗汉看起来並无异样,再看背后,路平惊喜异常,便笑了起来。 他发现了江湖歷史上最有价值的科技文物。 少林铁铸机括罗汉。 十二世纪由少林寺中一位异僧了无数心血方始製成。 十三世纪襄阳守城战中由少林寺无色禪师应神鵰侠杨过之约,赠与大侠郭靖之女、峨嵋派创始人郭襄女侠。不久,由郭襄转赠给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 张三丰便一直隨身携带。 如此多的江湖传奇,近五百年的歷史,江湖至今无法超越的科技水平。 你就说它有没有价值? 路平轻轻扭动机括,將罗汉放在判官眼前。 两只铁罗汉你一拳、我一脚便对打起来,拆解出一整套流畅的少林罗汉拳。 看来武当派的保养工作做的非常到位,现在连个铁锈都没有。 这动作依旧丝滑,仿佛新铸造的一般。 那钟蕙儿忍不住忘记了愁思,莫大先生的嘴角也扯出一丝笑意。 玉钟子老道更是看得两眼发直。 四人只是观赏了片刻,目光隨即落在判官身上。 那判官的眼神,果真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尊木像倒是別致,眼下我正在修习一剑落七星,拿它来试试剑,想必东岳大帝不会怪罪吧?” 路平缓缓拔出长剑,站在判官正面,眼神直勾勾盯著判官,却对东岳大帝的泰山老乡玉钟子说道。 “自然不会。”玉钟子幽幽看了他一眼,也拔剑站在判官一侧,冷声道,“泰山剑法是“七星落长空”,莫大先生衡山剑法可以一剑落七雁。不知道能不能落的了七星。” 莫大手持胡琴,站在另一侧,面无表情道:“司李自创的剑法,东岳大帝和南岳大神,须怪不到我两派头上。” 路平自知口误,却毫不在意。 龙电剑寒光粼粼,剑尖微微颤动,但见剑气森森,已经罩住了那人胸前的七处要穴。 “住手——”判官忽然喊道。 却为时已晚,龙电剑早已经穿透木板,直入那人肌肤。 “哎呦。”那声音惨叫一声,不知他在其中按动什么机括,判官的木像便站立起来。 他一面慌忙退后,一面连连道:“司李住手。” 不久之后,判官的木像身后,开了一个口子。 一位瘦削的汉子,身穿短衣,从中钻了出来。 他一脸的苦笑,一只手按著正在滴血的肩脾处。 沮丧地说道:“贫道武当派清虚。是友非敌。” 他恼火地看著路平道:“路司李何以不问清原委,就要出手。” “原来阁下还知道是友非敌?”路平冷冷一笑道:“我等在庙中少说也有半个时辰,其中有衡州府的,也有五岳各派的,你不肯出现,我等两次检查到此处,你不肯相见,这般作为,要么是凶手,要么就是凶手的同伙,你口口声声说是武当派的,可有什么证据?” 不仅仅路平,就是莫大、玉钟子也有些恼火。 这武当派什么情况? 来到衡州不肯和正道各派打个招呼也就算了,如今,四个武当派的弟子死在衡州,一个下落不明,神机院的管事却还和各派躲猫猫。 那汉子冷冷一笑,在自己肩脾处点了两下,立即止住了血。 他一言不发,扭头取出一把长剑。 拔剑向著空中一顿乱刺,出招呆滯,看似毫无章法。 莫大和玉钟子却看出其中古朴之意,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使出十多招,忽而剑法一变,道道剑光犹如长虹贯日,夹杂著呼啸的剑风,势道雄浑无比。 不几招,他就收剑而立,视路平,眼神流露出一股傲气。 莫大和玉钟子疑虑尽去。 恆山二定和华山派的岳不群闻声也赶过来。 一见此人,都是吃了一惊。 这一次倒是岳不群先认了出来,连忙上前见礼, 原本武当派的到来,是轰动衡州武林的大事。 哪怕清虚仅仅是冲虚的师弟,也足以和四派的掌门平起平坐。 然而这种氛围下,所有人的见礼都是各怀疑虑。 “道长不给衡州武林一个交代?” 莫大的眼神中,明明满是疑惑,只是淡淡见礼。 知道一些內情的定閒,还取出恆山灵药,为清虚敷伤。 “道长不给这里的诸位一个交代?”路平也冷冷问道。 清虚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淡,他犹豫了片刻即道:“我带几位师侄南来,本是-听说魔教不少左道之土南下,暗做防备,不想却遇到一个二十多年不曾在江湖中出现的魔头· 他眼角见眾人脸上並无说异之色,便知百发童子一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此人就是白髮童子任无疆。”他斟酌了一下言辞,接著说道:“师侄们就暂住这座东岳庙,我这两日一直在外探听魔头下落,却不料竟然被他发现,他便—.” 清虚瘦弱的脸上,肌肉微微抖动,眼神中流露出一分感伤。 “后面的,就是见诸位来到寺中-此事实不想牵连诸位,因而我才暂时避开。却不料各位不仅仅先於我发现户体,还知道了是我武当派的人。” 他嘆息一声道,“我师兄已经南下,此仇我武当派自会了断。” “道长可曾遇见嵩山派的钟——大侠和汤大侠。”钟蕙儿忍不住问道。 清虚看了她一眼,微微有些异地摇摇头。 眾人神情黯然,却是鬆了口气。 武当掌门南下,那白髮童子有再大的本事也难以逃脱。 一些人暗自点头,心道:“四名弟子被杀,一名被劫持,於武当派是极为丟脸的事情,武当派这样的大派,不想让我们知道和参与,也是情理之中。” 还有人则皱起眉头,对清虚的话不置可否。 路平的脸色,却变得愈发冷峻。 一直到此刻,武当派都在隱瞒。 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道长的机关当真是出神入化。”路平想起一事,忽然笑道。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案前,收回两件铁罗汉,在手中掂了一下。 各派大佬见司李老毛病发作,面孔都是一黑,各自將头一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那清虚也是一脸惊。 “我理刑馆上下劳碌数日,都是为了白髮童子。这桩小玩意,留个纪念,道长不会捨不得吧?” 他眯著眼看著清虚的表情,將铁罗汉隨手交给了武伯寧。 清虚面色晦暗,苦笑道:“这两座铁罗汉本是—-算了,司李既然喜欢,拿去就是。” “武当果真大方。”路平话锋一转,眼光环顾了一下寺內,隨口说道,“贵派清除白髮童子的办法,不是在这座东岳庙下,埋下几万斤炸药,送他上西天吧。这样的大方,我衡州可受不起。” 各派大佬均如触电一般,齐齐看向清虚,一脸的震惊之色。 清虚面色骤变,一瞬间却恢復如常,淡然道:“司李想多了。”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白髮童子今年七十三岁,看起来他很难躲过这一劫。” 说著,路平便向四派道一声別,招呼了一声武伯寧,带著钟蕙儿扬长而去。 第214章 任无疆的笑傲江湖 第214章 任无疆的笑傲江湖 在笑傲原时空,任我行攻打恆山时,成高合成了二万斤炸药,携带了若干地雷。 依託清虚机关之术,制定了一个非常周密的计划。 如此熟练,只能说明,两人不是第一次以这种办法清除敌人。 大明朝的火药管制是如此严格。 大明律规定,“私自贩卖硫黄五十斤,焰硝一百斤以上者,问罪。-其合成火药卖与盐徒者,问发边卫充军。” 可以想像,若没有皇室和提督武当山太监的支持。 他们绝无可能合成如此之多的火药。 路平想起成高让衡州鲁班会打造的机关部件。 鲁班会会首张九善凭藉多年木匠的经验推测,这是製作一把机关椅子。 笑傲时空打算送任我行上天的椅子。 此刻,就应该是送任无疆上天的椅子。 同样,若是没有柳朝柳公公的支持,清虚、成高绝无胆量在衡州这样做。 任无疆得罪的,就是柳朝无疑。 截止到现在,路平对任无疆的认识包括: 其一,武功极高,在练成龙象掌后威胁更大。 其二,是当世最疯狂的江湖科研工作者,研製某种控制人心的毒药,为了科研工作,曾经跟嵩山、武当合作,“七星使者”、“幻人”都是其產品。 在和嵩山的合作中,钟镇的作用至关重要,因为统领“七星使者”的,就是此人。 在和武当的合作中,清虚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幻人”在听到清虚的名字时才会犹豫片刻。 其三,为人极为迷信。在杀人之后將人放在地狱中,暗含著因果报应的说法因此,路平得出一个初步的判断,柳朝和武当正是在发现任无疆不受控制之后,才暗下杀手,试图以此隱瞒他们所作的一切。 甚至嵩山二太保去寻找任无疆,也是出於这种理由。 而任无疆不受控制,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这只蝴蝶带来的效应之一。 让笑傲时空的一道暗线成为明线,都让路平自己嚇了一大跳。 “岳不群他们和清虚谈的如何? 2 理刑馆中,路平摆弄著铁罗汉,观摩他们打出的罗汉拳。 听到武伯寧归来,头也不抬地问道。 “尚属客气。”武伯寧拱手道,“莫大先生邀请他上回雁峰,他並未答应。” “客气好哇。”路平笑道。 武伯寧却神情变得凝重:“四爷,嵩山的汤英鶚回来了。” “我爹————钟大侠呢?”钟蕙儿立即跑来,一脸焦急地问道。 武伯寧颇为异地看了钟神医一眼,摇了摇头。 钟蕙儿眼圈一红,神情淒婉欲绝。 牛家巷,嵩山派驻衡州办事处,一片静謐。 进进出出的嵩山派弟子神色凝重。 四岳的大佬们匆匆赶到,见到汤英鶚面若金纸,气若游丝的样子,都是吃惊不已。 “我无事。”汤英鶚眼光环视眾人道。 他隨即低声说道:“请左盟主速南来。如今,能拦住任无疆的只有他了。” 四岳眾人面面相。 “汤师兄,那白髮童子来衡州到底何事?与嵩山派,与我五岳到底有何瓜葛?”岳不群忍不住问道。 汤英鶚一阵剧烈的咳嗽,闭目不言。 四岳的大佬们,心中愈发不满,欲要再问,见汤英鶚这副情形,却又大为不忍。 玉钟子脚,告辞而去。 其他的人,也说了几句“安心养伤”之类的场面话,转身离开。 二定师太,少不得又留下一份恆山灵药。 “司李?”汤英鶚睁开双眼,却见路平依旧在床前,略略有些异。 “我是来问钟镇下落的。” 钟蕙儿实在是害怕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路平只能劝解半天,代替她来问。 “正好有些事须与司李说起。” 汤英鶚向身边服侍的嵩山弟子吩咐一声。 命令他禁止一切人进入这间房间。 “钟师兄还活著。” 等人离开后,汤英鶚竟然从床上一下坐了起来,目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眼神。 路平额角顿时掛上两条黑线,都到了此时,还要演戏? “但是,他此刻生不如死。”汤英鶚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漠然说道。 “何谓生不如死?”路平心中一震,皱眉问道。 汤英鶚苦笑:“为白髮童子邪药所控,比起服用三尸脑神丹还要不如。” “和七星使者一般吗?” 汤英鶚面色骤变,膛目看著路平,沉默许久才道:“不错。” 路平脸色冷峻:“实在难以相信,嵩山派会做这等事情!” 这位嵩山副掌门,难得的面有惭色,又是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左师兄悔之晚矣。” “你们到底造了多少七星使者?” 汤英鶚又低头不语。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在路平心中,他曾经以为笑傲是刀光剑影,曾经以为笑傲是阴谋算计。 却从来没有想过:白髮童子如同疯子般的笑傲江湖。 他甚至怀疑起,在笑傲之后武学的衰微如斯,就是由这场疯狂的试验导致的“好自为之!”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起身就要离开。 儘管如此,他还是压抑住了一腔怒火。 “司李。”汤英鶚又是一阵咳嗽。 他的心中也充满了矛盾。 一旦此事暴露,嵩山派必定成为四岳,甚至武林的公敌,但此刻,白髮童子之祸已经无法遏制,暴露已经是近在哭尺的事情。 他必须在此事暴露之前,找到维护嵩山派名声的办法。 眼前的路司李,正是最合適的人选。 忽然之间,汤英鶚就发现,路司李竟然成了五岳中最能够维繫四派联合的一个人。 甚至,拋弃其官员身份的话,他可能比起左冷禪更得各派信任。 “讲。” 汤英鶚脸色阴晴不定,復沉吟许久才缓缓道:“左师兄是我嵩山派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然而在三四十年前,嵩山派的人中,他却算不上出类拔萃。 他曾经有过一段闯荡江湖的经歷,其中行侠仗义,做了不少好事情。 但论起名声,他却比不上华山风清扬。” 汤英鶚一边暗自观察路平神色,一边仔细斟酌言辞,他接著说道:“后来左师兄回到嵩山,一鸣惊人,其后接掌嵩山,更是在短短的时间內,让嵩山派有如今的威势。眾人才莫不心服口服。 我们都推测,左师兄在江湖闯荡时,一定別有奇遇。” 汤英鶚目显憧憬之色,慢慢回过神来,却是一声长嘆: “事后才知道,左师兄在江湖期间,与白板煞星、白髮童子交好。此二人恶名远播,眾我不解其意,但他威信日高,虽有疑虑,却想他定然有自己的道理,因而无人敢说。” 汤英沉默的时间更长一些,路平都能看到他神情中痛苦的挣扎。 他也不催促,只是神情淡漠地慢慢等待。 “左师兄接任掌门之后,就秘密邀任无疆到嵩山,接著,就聚集嵩山耆宿, 將各人所记得的剑招尽数录了下来,隨即——” 汤英鶚苦笑一声:“司李应当发现,各派各门的师兄弟,均可以收徒教徒, 一个別派门人,首先是其师弟子,才是该派弟子,而我嵩山派,就只有嵩山弟子一个说法。而门户之见,並不仅仅是各派之间,而是各派內部,本身就有门户之见。” 路平立即变得惊讶万分。 “你是说,嵩山耆宿有一些並不同意將自己门下弟子拱手让出,因此,左冷禪让他们全部都—. 汤英鶚打了一个哆嗦,眼神不由自主看看门外。 左师兄的手段过於可怕。 他如今合併五岳,嵩山派的眾位师兄弟认为理所当然,不是因为別的,而是因为嵩山派自己已经玩过一次而已。 他这个副掌门如何来的?还不是因为嵩山杨门是掌门一系之外最大的一支, 如今却也被左师兄消化殆尽。 “这些人现在还有多少?还有別的人吗?” “司李可以问问,各派这些年有哪些高手忽然失踪·— 一旦被控制,没有人在乎他们生死,他们自己也不在乎,如何会长久。如今应是不多了。 自从『七星使者”出事后,白髮童子便背叛我嵩山派,这批人已尽在他手中。” 路平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拳头握紧,胸中似有一只猛兽低吼。 汤英鶚看著他嘆了口气,闭上双眼,似乎变得非常疲倦:“我知道司李素来不喜我嵩山派,但却时时留有余地。我嵩山对司李其实也是如此。万望司李给左师兄,给嵩山派,再留一丝退步。如今这江湖,少不了嵩山派。” 路平一言不发。 室內的空气仿佛有些凝滯。 汤英鶚后颈的冷汗滑进交领,喉结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不到自己堂堂嵩山的副掌门,能够说出这般求肯的话来。 然而,若不能得到路司李谅解,后果难以预料。 他料定路平,定然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五岳到现在为止,依旧离不开嵩山派。 窗杨透进的夕照正巧割在两人中间,像柄生锈的刀。 路平凝视著汤英鶚。 每一刻,对汤英来说都是煎熬。 汤英鶚自然是有私心的,左冷禪若能够一直“贏”下去,嵩山派內部自然无话可说。可衡州连续两次失败,眾太保除了少数几个死忠的,其他人怎么可能一点心思不动。 “嵩山派打算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路平一字一顿说道。 初更时分,城中大多人家已经关门闭户。 路平在屋外徘徊良久,终究难以推託。 来到屋內,钟蕙儿方燃烛而坐,白皙的手掌托著香腮。 见路平入屋,撇了一眼他的神情,却变得慌张起来。 路平的神情已经告诉她一切。 “汤先生说,令尊为了护他撤离,与魔头拼死相斗,不屈而亡。” 钟蕙儿的睫毛不自觉轻颤,一双眼睛茫然地看著路平。 “他不负嵩山,不负『九曲剑”之名。从今而后,他必定待你如同——-亲女。” 路平將一个包裹轻轻放在钟蕙儿面前。 说起来连他都觉得难以置信,堂堂的嵩山大佬,江湖中也算得上一號人物, 聪明程度能够达到九曲迴肠的境界。 所有的遗產就是这一个包裹。 包裹中没有金银,没有地契。 江湖人心心念念的武功秘籍、神兵利器也没有。 他对嵩山,可比自己对朝廷,忠诚和纯粹的多。 两袖清风九曲剑。 钟蕙儿尖尖的指尖已经插入掌中,在確定这一切不是梦后,她终於鬆开咬出血痕的下唇,滚烫的泪砸碎在青布包裹上。 嵩山小毒仙,终究也只是普通女子。 “你听我说。”路平肃容道,“方才只是汤英鶚让我告诉你的。” 他犹豫再三,还是將真实的情况告诉了钟蕙儿。 在听完一切之后,钟蕙儿的神情变得复杂无比,双眸时而迷离,时而憎恶, 时而伤心,还有一丝丝希望。 “虽然微乎其微,但要救令尊,不是没有可能。”路平指了指她面前的包裹道,“令尊还是留下一点东西可用。” 嵩山派和白髮童子疯狂试验的情况,钟镇还是留下一点记录。 这在路平心中,或许是九曲剑唯一的价值。 到了第二日清晨。 路平和李燾一番密谈。 他选择了一些事情告诉李燾,李燾听完依旧惊骇不已。 隨后,路平便到了东洲岛。 若是和白髮童子大战,他只希望能够距离衡州的市井远一些。 精明的玉钟子老道,立即也暂停重生业务,也到达东洲岛。 同一天来到的还有桃谷六仙。 仙人所居,自然应该有一点仙气。 因此,事先搭建好的一圈矮矮篱笆围著一排草屋,就成了六仙暂时的家。 六位“以德服人”的高人,对这种安排非常满意。 “华山、衡山、恆山的採药队伍,也应当暂时停止派出。” 岳不群和寧中则赶到时,便听到路平正在和二定师太商量一些事情。 四岳的大佬们再聚,路平开言便道: “白髮童子任无疆,不日要来东洲岛,他要找的,正是我,此事由我而起, 各派要想退出,我绝无异议。” “阿弥陀佛。”二定轻诵佛號,面色慈悲,却是坚定,“恆山派愿於司李共进退。” 岳不群和寧中则相视一笑,君子剑授须肃容,不容置疑地说:“任无疆多行不义,华山派身涉江湖,岂能袖手旁观。” 路平微微頜首致谢。 “小孩子家说话注意些,千秋宫的鬼话,也是隨便能说的,须得记得,欠老道一个人情。”那玉钟子一副倚老卖老的奸商嘴脸。 一曲標准的出场音乐,幽幽的胡琴传来。 瀟湘夜雨。 大战之前,来这么一曲,著实不吉。 路平刚要吐槽两句。 莫大先生已飘然而入,身后跟著衡山大师兄,“瀟湘落日”王惟谦先生,以及懵懵懂懂的衡山小师妹湘云姑娘。 那寥落的身形出口便道:“司李莫不是以为我衡山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第215章 莫大先生的小师妹 第215章 莫大先生的小师妹 绿竹庵。 曲洋向任盈盈小声报告这两日的调查情况。 “我们窃听了锦衣卫的谈话,《溪山行旅图》和《率意帖》如今都在一人之手。” “什么人?” “路司李!” 静室內一片寧静。 “他在我们之前盗取了书画?”任盈盈恼道,“他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我们这才得知,此书画从宫中流出,厂卫顺冯保之意,原本就是想让流传一段时日。”曲洋苦笑道。 任盈盈俏脸生寒:“那就向他求购。” 曲洋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曲非烟撇撇嘴,小声道:“任姐姐,我觉得路大哥他不会卖给我们。” 曲洋瞪眼道:“为何?” 他心中想的是,大小姐这般做已经非常他给面子,如果向右使知道了,信不信让他知道天王老子四个字怎么写。 曲非烟翻了个白眼,心中吐槽,爷爷真是整日研究乐曲,脑袋都不灵光了。 我们是魔教啊。 大太监冯公公既然想得此书画,一定会要求它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流传。落到我们手里算什么事? 任盈盈却是明白过来,她轻轻拨弄一下琴弦,幽幽嘆口气道:“罢了,我再找他谈谈。” 默默无语的绿竹翁心中顿生警觉,担忧地看看自家大小姐,思来想去,也是毫无办法。 “这怕是不易,他如今搬到东洲岛去了,那里儘是三派高手,据说是要剿灭白髮童子。”曲洋皱眉道。 西厢朱紫巷刘正风百户宅。 夜里,庭院清幽。 啾啾蟋蟀鸣於草中,点点流萤舞於树丛。 竹木扶疏,交相掩映,径深处,显出一座八角亭子。 一段悠扬的簫声从亭中传出。 刘菁正挥著团扇,追逐扑打流萤。 刘百户最宠爱的小儿子刘芹,正拿著一个草笼在草丛中抓蟋蟀。 刘正风见此情形心怀大慰。 这,才是他想要的退出江湖。 忽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落在院中,风驰电一般来到刘菁面前。 刘菁大惊,颤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黑影並不答话,伸出二指连点她几处穴道。 隨即一把抓住她的头髮,带著她腾空而起。 变起仓促。 刘正风早已察觉,大喊一声“留下小女”,飞身追来。 那人身法快速无比,更奇妙的是,带著刘菁这样一个大活人,竟然无声无息,形同鬼魅一般。 刘正风追了一阵,便跟丟了人,急得直脚。 米、向二人外出公差,其余门下弟子,匆匆赶到。 刘正风率领他们搜了一夜,愣是没有找到人影。 他登时又气又急:“拿我的名帖,去理刑馆提交诉状,问问路司李管的什么江湖事。” 次日一大早,刘正风弟子报案不成。他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听说司李在东洲岛,一面命令弟子们继续搜查,一面急匆匆来到东洲岛。 问清司李安在。 刘正风直扑路司李临时的办公处。 “於嫂,你不必紧张。” 刚到门前,他便听到路平正和一人閒话,听声音是一位女子。 刘正风虽然焦急,却不好闯入。 只听路司李道:“於嫂在衡州,住的可习惯?” “司李,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这里一切吃穿用度,均要比恆山好些,只是一些师妹颇为想家。” “这是难免的。”路司李温言道,“於嫂,请恕我冒昧,不知道你对衡山莫大先生是怎么看的?” “莫大先生,那是我五岳的前辈高人,我们恆山弟子素来敬仰。” 刘正风吃了一惊,他似乎曾经听过某个传言,衡州府路司李,要给他家师兄做媒。 没由来的,刘正风忽然有一丝羞惭。 莫、刘二门在回雁峰之战后,关係大为改善。 最让他高兴的是,他和莫伯、史的关係也修復如初。 前两日,两位老人家还將他喊去训斥了一顿,说道阿凤你只顾自己家里,如今你师兄这般年纪,连个老婆都没討上,你这做师弟的,竟然一点不放在心上? 刘正风当然唯唯诺诺,不敢多话。 可是,衡山掌门的事情,他师兄又是那般脾气,如何敢管? 不想路司李竟然真如此尽心。 刘正风顿时有一种钱没白的欣悦, 又听司李说道:“我跟定閒神尼说起,她老人家一直称讚你『忠心能干』, 如今,莫大先生身边一直少一个照顾他生活的人。不知道於嫂可愿不愿意,照顾莫大先生的起居呢?” 於嫂吃惊道:“司李想让我改投衡山派?” 刘正风顿时一头黑线,司李这般,不是乱点鸳鸯谱? 这位於嫂他是听说过的,今年四十多岁,一直是定閒师太的僕役,定閒师太后来將她收入门下,这一次衡州行,算是第一次闯荡江湖。 他刘正风也不是有什么偏见,只是这辈分明显不合適,身份也有些低。 这般衡山派见了恆山派,不是人均矮了一辈吗?衡山掌门娶了一位恆山打杂的,不是在江湖上很丟脸吗? 听到司李还在扯臊,刘正风“咳”了一声,昂首而入。 “刘百户?”路平眉头一皱,没好气道,“什么风將你吹到东洲岛来了?” 於嫂见到了一位前衡山大佬,忙行礼告辞。 刘正风黑著脸道:“我来之后,听说大敌当前,司李却在这里给人说媒。” “白髮小儿,何足掛齿。”路平笑道,“四岳大侠们都在,岂容他猖獗。” “定閒、定静神尼焉容你如此胡闹?”刘正风冷哼道。 这三爷虽然没管过一天事,上次剿灭回雁峰魔教贼寇也只是记了功,谁知道现在说起话来,竟然比自己还像官。 路平仰头大笑道:“三爷说差了,二位神尼可是要比我更加热心。” 说罢,便给刘正风倒茶一盏。 “不过,我好奇的是,为何莫大先生对此事竟然毫无兴趣?” 刘正风眼神一暗,沉默不语。 路平沉吟片刻,看了眼刘正风说道:“莫不是莫大先生早年曾经有什么情伤?” 刘正风瞳孔猛地收缩,握著茶盏的手竟然抖了一下,些许茶水洒在桌案上。 路平立即捕捉到异常,他嘴角微微上翘,眯眼看著刘三爷,神情也变得饶有兴趣。 莫大先生事父母至孝。 至孝的莫大先生如何能够违逆父母的心思,没有一点婚配的念头? 这极不合理。 唯一可以接受的解释:就是情伤太大。 什么情伤? 从刘正风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是知情者。 刘正风能够知情的,极大的概率就发生在衡山派內部。 路平心绪急转,立即说道:“刘三爷,难道尊师就只收了你们师兄弟三人? 没有收一两个女弟子?” 刘正风闭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粗重,过了片刻睁开双眼时, 却是泪光点点。 “司李莫要再说了。”他喉结微动,艰难地说,“我们当年確实有一位小师妹,她入门较晚,极得师兄宠爱,她的武功,就是师兄代为传授的,他们朝夕习武,同走江湖,早生情本是天作之合—” 刘正风鼻子抽动一下,摇摇头,感伤地说:“谁知道二十多年前,她参加正教各派一次对抗魔教的行动,就此失踪。我衡山派上下找了许多次,都没有发现踪跡,便当她已经遇害。师兄却说他时时能梦见小师妹,坚信她还活著,从此却性情大变。” 他瞪了一眼路平道:“这般旧事,为何要提起?” 路平微微一笑,为刘正风添了一盏茶水,做了一个“敬茶”的手势,却也没有说什么。他算是明白了,莫大先生只能拉出袁伤的曲调,就是一曲《凤求凰》,也是淒清苍凉之意不改。 根子就在此处:莫大先生的小师妹。 嵩山左冷禪当掌门不过十多年时间,这事情自然不会是他干的。 可是皇帝派驻的提督武当山太监,干这种事情恐怕不止十来年。 他昨天提出,各派倒查二十九年来失踪的耆宿,除了明確死於和魔教交手的,其余都算失踪。 为什么是二十九年,这恰恰就是疯狂科学家任无疆退出江湖修炼龙象掌的时间。 路平在室內了两圈。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剷除白髮童子之后,有必要跟日月神教的杨总管联繫一下。 来一场:正教魔教大对帐。 看看有哪些正教高手,是打著魔教的名义杀或者劫持的;哪些魔教高手, 是打著正教的名义杀或者劫持的。 刘正风忽然一拍脑袋。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报案来了,结果被路司李一顿搅合,心中无比激盪, 竟是连自己女儿也忘记了。 “什么?你女儿被绑架了?”路平吃惊道。 刘正风急道:“万望司李派人调查。” 他心中也有点不是滋味,堂堂的衡山大佬,一度威震衡州府,如今竟然求到官府头上,这路司李將打行收编,消息竟然是出乎意料的灵通。 路平点点头:“这是自然。” 这起案子著实奇怪,刘三爷已经退出江湖,又有什么人要绑架他女儿?敢绑架他女儿? “绑匪没有留下字条什么的?没有提出条件?” 刘正风茫然地摇摇头:“我已经退出江湖,在江湖上也没啥恩怨,再说,就是有什么恩怨,衝著我来就是,衝著菁儿来是什么用意?” 他已经在脑海中將可能的仇家过滤一遍,並没有发现什么人有嫌疑。 路平沉吟片刻,这种作案,倒似採贼作案。 难得田伯光还有什么师兄弟? “绑匪有什么特徵?可曾跟他有过照面?他说过什么话没有?” 刘正风苦笑道:“那人身形似乎是一个女子,身法极快,远远胜过我。我连番问话,都是一言不发。” 女子?身法极快? 路平听罢不禁哑然失笑。 按时间推算,这最大的可能是—.—仪琳她妈来了。 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在不戒夫妇身上才是常理。 不戒和尚她老婆听说女儿在衡州,定然马不停蹄赶来。 到衡州后听说女儿喜欢上令狐冲,令狐冲又和刘菁订婚,顿时恼火万分,打算来一段强行退婚、迫娶的戏码。 “我们速去请岳先生、定閒师太,只有他们能破此案。” 刘正风不解地凝视著路平。 这绑架案,跟岳先生和定閒师太又有何关係?今天司李完全是莫名其妙,莫不是这两天忧思过度,昏头了? 他见司李如此篤定,只好將满腹疑惑压在心中。 当下请来华山、恆山眾人。 二定师太和岳不群夫妇不久就赶到了,同行的还有恆山“小太史”郑萼小姑娘。 他们一听刘正风所说,极为震惊。 岳不群、寧中则想到徒儿未婚妻忽然被绑架,也十分焦急。 “刘先生莫要担惊受怕,这桩事情,解铃人就在仪琳小师太身上?定閒神尼可知仪琳去向?” 定閒目视郑萼。 郑萼便道:“仪琳师妹跟著仪和师姐同去耒阳,这两日应该就会回来。” “华山令狐冲可曾同行?” 郑萼眨眨眼,歪头想了一下:“这次是令狐师兄和华山的两位师兄一起去护送的。” 仪琳、郑萼、秦绢,三人平素关係极好,她自然是知道仪琳的心事,因此在安排男弟子保护的人员中,总是儘量把仪琳和令狐冲安排在一起,稍解她相思之苦。 路平自然猜到她的用意,恆山“小太史”居然以权谋私,他不禁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笑。 郑萼將头一低,当成没看见。 “仪琳小师太在恆山,除了和师姐、师妹们,还和谁往来比较多?” 郑萼道:“仪琳师妹平常喜欢和菩萨说话,还喜欢和悬空寺的一位哑婆婆说话,她说道,“向哑婆婆吐露心事,她从不厌烦,就像自己亲娘一般。』还劝说我有什么也向哑婆婆说,阿弥陀佛,我可没有那么多心事。” 眾人见他所问,愈发不著边际,都是十分困惑。刘正风心中愈发焦急。 路平又转头问定閒师太道:“神尼可知道这位哑婆婆是何时到恆山的?” 定閒师太沉吟道:“应是十多年前——” 她心细如髮,回想路平所说,若有所悟。 定閒师太合十,向眾人略做解释:“这位仪琳师侄,她的父亲是一位出家人。 十多年前到恆山白云庵,定逸师妹见她可爱,便收她为徒。 这位大师一直要寻觅自己的妻子。就在此后,那位哑婆婆便来到恆山,被我安排在悬空寺。她平日倒是极照顾仪琳师侄。 这般想来,她和仪琳確实大有干係。 不知司李如何得知?” 路平便將劝不戒和尚的话说了一遍, “要找你老婆的话,就需要找你女儿,你女儿在那座庵里,那么你老婆就一定在那座庵里!” 眾人均是頜首。 岳不群夫妇听得竟然是一位和尚娶了一位尼姑,生了一个女儿,虽然情深之处颇为可取,但离经叛道,却让二人不以为然。 定閒和定静师太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都已瞭然。 “阿弥陀佛。司李当真聪慧过人。”定閒师太合十道,“如此看来,那哑婆婆倒是极有可能是仪琳之母。” 刘正风见眾人说了半天,始终说不到点上,急道:“这跟找到菁儿有何关係?” “不必去找。”路平笑道,“若是我没有料错,这哑婆婆马上就会登门。” 他先是看了一眼刘正风,又看了一眼岳不群,神情复杂。 哑婆婆一定已经抓住了令狐冲,逼迫令狐冲和刘菁解除婚约。 不过,她要是知道两人只是“包办婚姻”,都做不了主。 定然会找刘正风,还有岳不群的麻烦。 【万分感谢: 书友白帝楼弟子 (2次) 打赏】 第216章 江湖「割韭菜」活动 第216章 江湖“割韭菜”活动 眾人心中虽有疑虑,但是確切的消息就很快传来。 和仪琳同行的华山、恆山弟子乘船归来,报信称,哑婆婆先是带走仪琳,不到一天之后就回头劫走了令狐冲。 恆、衡、华三派大佬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依旧惊讶万分。 竟然真的是为了小尼姑仪琳的婚事? 这哑婆婆是怎样的脑迴路? 定閒师太也极为纳闷,哑婆婆在悬空寺待了这么些年,不显山不露水,身负上层武学不说,一出江湖就这般炸裂。 想著自己“心细如髮”,对“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认得”,老尼姑不禁有些汗顏。 事已至此,眾人只得急谋对策。 刘菁、令狐冲的性命倒不必担心。 仪琳她妈既然一开始就是绑架人,就一定没想过杀人这件事情。 要是仪琳在身边,那更加绝无可能, 至於迫婚? 路平心中一动,他努力回想笑傲时空仪琳她妈迫婚的细节。 令狐冲、仪琳、刘菁,三人皆有变数。 只觉得这一次不好预料。 不过对三派来说,退婚、迫婚,想都別想。 华山派岳先生是要面子的,衡山派刘正风是讲义气的,定閒师太素来豁达, 对此事也很是不喜。 对佛门的恆山来说,这关係到戒律;对江湖门派的恆山来说,这关係到江湖义气。 “司李以为应当如何处置?”刘正风阴沉著脸问道。 “斩首。”路平淡淡道。 一时间,房间內悄无声息,眾人都凝视路平,神情各异。 “仪琳小师妹刚找到的妈就要没了?” 恆山“小太史”郑萼大吃一惊,手中的毛笔一滑,笔墨涂在洁白的纸上,她瞪大双眼看著路司李,心中慌乱。 二定面显不忍之色,刘正风也是一愣,快快道:“不至於如此严重吧?” 路平冷冷一笑。 不戒老婆的罪行確凿,称为持质罪。 大明律中没有持质罪的条款,却可有按照一般的强盗罪予以处罚。 抢劫不得財,“皆杖一百,流三千里”。 但若隨后有拒捕的行为,或者刘菁受到伤害,罪行加重,判决就是“皆斩”,甚至可以决不待时。 而不戒老婆的拒捕,几乎不会有任何疑问。 刘正风要按照律法来追究的话,只能是这么个结果。 “何至於此,这都有可能会牵连定閒神尼。若是僧道犯罪,『僧道官及住持,知而不举者,各治以罪。』” 眾人闻言更是吃惊。 定閒师太淡淡一笑,恍若未闻。 她对於关於僧道的律法焉能不知? 岳不群皱眉道:“司李,可有折衷之法?” “当然是有的。”路平笑道,“若是令狐冲与仪琳相爱,乃是宿世因缘。与其外议藉藉,不如听任仪琳还俗,让令狐冲纳之。三派如同一家,又得到不戒夫妇两位高手相助,仪琳小师太也无相思之苦,岂不是三全其美?” 眾人多目瞪口呆。 “不妥,不妥。”刘正风当先反应过来,摇头道。 路平笑而不语。 笑傲原时空,令狐冲先爱慕岳灵珊,后爱慕任盈盈。任盈盈什么江湖身份? 不戒老婆尚且毫无畏惧,刘正风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让他论法,他要顾及江湖道义,给他讲江湖道义,他又觉得自己女儿吃了亏。 哪有那么多便宜事。 岳不群嘆道:“不管如何,先擒住这位哑婆婆,救回贤侄女才是当务之急。” 眾人寻思良久,均无良策,心道也只能如此。 路平看了一眼岳不群,岳不群笑的却是意味深长。 司李心下顿悟:暗察岳不群之意,他倒是极有可能妥协的。 令狐冲娶一妻一妾,这对他华山派没有任何损失,反而会带来莫大的利益。 他却不知,那君子剑此刻想的却是: 这路司李好生狡猾,既和珊儿交往,又不肯放过嵩山钟镇的女儿,这一招名为冲儿,实际在为自己铺路。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一切都在自己预料之中。 眾人便开始商量一个计划。 在所有人的心中,也没有將仪琳她妈当成什么大敌,就是路平,虽然觉得哑婆婆在笑傲时空曾经只身擒获令狐冲,但靠的也不过是討巧,实在不足为忧。 因此,大家的思路很简单: 哑婆婆既然轻功高强。 要抓住她,要么比她更快,要么能够克制她的轻功。 东洲岛就是最好的地形恆山剑阵就是最好的办法。 哑婆婆逼婚不成,自然会去找刘正风或者岳不群,只需要让刘宅和华山別院的人散布消息,说二位都在东洲岛,哑婆婆自然会上鉤。 定閒师太得到刘正风和岳不群谅解,下了一道“只许活捉”的命令。 眾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夜色方浓,湘江烟波浩渺。 时而见渔船灯火,望去似孤光一点,隨著江风和波浪摇曳不止。 各派都送来失踪者名单,均封在一个信封中。 路平在灯下拆开,不看则已,一看顿时拍案而起。 各派的失踪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单独外出行走江湖,忽然被人袭击,不见踪影。 第二种情况,是听说有同门失踪,派人搜寻,隨即送了人头。 第三种情况,就是正教的领袖们,主要是冲虚之前的武当、左冷禪接任后的嵩山组织小规模的抗魔大战,造成的战损。 各派的失踪名单是惊人的: 臂如华山派,岳不群提供的当然只是华山剑、气两宗大比剑之后的气宗名单。 仅此,就有五位师弟,一位师叔。 在剑气两宗大决战后,气宗门下还有眾多高手,可以参详从剑宗那里获得的“夺命连环三仙剑”,如今,却只剩下一座夫妻店。 而近二十九年来,损失最惨重的,也大大出乎路平意料。 泰山派。 天门道长嫉恶如仇,其门下弟子也是这种风格,原因並不仅仅在於“天门道人的师父当年命丧魔教一名女长老之手”。 若是没有这些损失,在华山之后,可以夺得五岳盟主之位的,就是泰山派。 路平將武当、嵩山先后组织的这种活动定义为“割韭菜”。 四派合计有六十九人之多,触目惊心。 这些堪称各派的中坚力量,如今都成为路平手中四张薄薄的纸页。 路平相信有更多,这些人每次外出,或者行侠,或者抗魔,有时候要带上自已的弟子,他们带了多少弟子,这些弟子姓甚名谁,各派的掌门,哪怕定閒心细如髮,也已经不记得了。 还有一种情况,有时候一个“耆宿”失踪,实际意味著他这一门的解体,就好比刘正风忽然不见了,世界上哪里还有刘门。 这些人消失的锅,魔教光荣地背了起来。 其中有没有真的死於魔教之手的?那自然是有的。 但有多少是死於魔教,还是消失於“割韭菜”?实在难说的很。 忽然一阵风起,穿窗入户。 烛光摇曳起来,许久方息。 路平推开窗户,天上清光不动,冷淡无心。 你道是笑傲江湖载酒行,我说这一片青山魂魄惊。 他很想学习一下前代乔峰那般,一声长啸,发胸中块垒。 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嘆息。 根据四派提供个別抗魔活动的信息,路平得出一个结论: 武当派的“割韭菜”,特徵是“广”,除了五岳,、峨眉——-甚至前青城派都难以倖免。 个別行动还有少林参加,说明武当派的割韭菜是一视同仁的,並没有给老大哥少林一点点照顾。 嵩山派的“割韭菜”,特点是“专”,左掌门十多年如一日,专门割五岳的韭菜。 “割韭菜”活动导致了如今江湖畸形的门派结构:一个或者几个师父、师叔带著一大群弟子,完全看不出这一派別有著上百年的积累沉淀。 有意思的是,在形成如今的五岳格局后,左掌门的“割韭菜”便停了下来。 原因很可能是,没办法继续割下去了。 左掌门在等待新一批的韭菜长成,或者趁著五岳合併的机会,最后大割一笔他甚至通过“割韭菜”,造成了各派之间的裂痕,比如泰山派就是如此。 最后一个问题是: 武当、嵩山最后还残留多少幻人?白髮童子还能控制多少? 路平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忧虑。 手中的名单愈发沉重起来。 他还是低估了局势的复杂。 若是白髮童子带来的是一支各派“韭菜”组成的“幻人”武装。 眼下的四岳力量加上桃谷六仙,还是单薄了许多。 尤其是,在四岳的高们忽然发现,对面竟然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师兄弟,师叔伯的时候,尤其是亿定,怎谋下得了佤? 路平关上窗户,在房中来三步,一个个念头在脑海在泛起,又隨即掐灭。 別业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一两个声音似乎在破巷大骂,骂的正是四岳高层。 別业中立即有了三应,各派纷纷出动。 不久,骂声就消失不见。 “这情形有些不对,仪琳她妈不应该是这种架势?”路平心中一惊。 都叫仪琳她妈“哑婆婆”,其实是误会。 她如今的年龄,估计不超过四十岁,也就是一位身在更年期的妇女而已。 路平霍然而起,拿起龙电剑就来到別业外。 驻扎从上的恆山、泰山弟么齐聚,几十个火把,將这座小从照的一射亮。 远处岸边还有几个身影,应是各派大佬们。 “有一条船来到从外,一个男么上岸,出言不逊,见人上早有准备,就退三船上,岳先生、寧片侠和刘三爷,还有师父他们,怀疑令狐师兄和仪琳师元就在船上,坐了两条船已经追去了。” 恆山“小太史”娓娓道来,火光映並在她圆圆的脸上,愈发娇艷。 路平眉头一皱,这“哑婆婆”不应该有府伙才对? 难道是她走了一次江湖,开始有了新思路? 又或者是不戒也三到衡州,这是夫妻高府作案? 都不对啊,两人那种直来直去的思维,不可能採用如此复杂的办法。 白髮童么伍下都是幻人,这更加不是白髮童么的风格。 “莫不是有什谋算计?” 路平眉头微,看著身边的仪清师太问道。 仪清神色平静,她向路平合十行礼后才道:“司李不必担心,以岳师伯、师父他们的武功,定然可以无碍。 师父说,『此事各派自行料理,司李高坐就是。』』 路平一想也是,便向仪清吩附一句,回房接著思索白髮童么一事。 刚刚到门巷,就听见外面又起嘈杂。 接著,就是兵刃撞击慌声,呼和慌声。 路平立即有些吃惊。 他正要提剑再出。 忽然房中有一股香气传来。 正是真腊沉檀香。 路平一个激灵,便知道了来者何人。 “光明——任姑娘。” 任盈盈穿著一身夜行衣,带著黑色的面纱,却大大方方地坐在案后的主座。 这大小姐的架么颇大。 她旁若无人往香炉里添了一支香,又拿著剪刀剪去露出的烛芯,让烛光更加明亮一些。 听到光明二字,任盈盈额角一黑,冷哼一声,却颇有礼貌地淡淡道:“路司李请坐。” 路平哭笑不得,这位大小姐倒是真懂得反客为主慌道。 “今晚来人上的,是你的人?” 任盈盈点点头:“不错,他们只是调开五岳的高手,我正有一些事情要跟路司李商量。” 路平心中苦笑,这大小姐竟然在这个时候出伍,將四岳捉拿仪琳她妈的计划尽数打乱,实在是让人无语。 “何事?” “《溪山行旅图》和《率意帖》可在你手中?” 任盈盈轻咬下唇低声道。 路平立即明白抢来。 “不错。正是在我手中。任姑娘也对书画感兴趣吗?” 果然就是这两件书画,才能让堂堂的魔教圣姑,放下一贯的矜持和羞涩,大半夜登路司李慌门拜访。 任盈盈冷声道:“你开个价业?” 路平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个价可不好开,任姑娘想必已经知道,这两件书画是某位大人物誌在必得的,在我中,不抢是暂时保管而已,要是在我伍中失去了,那我的小命估计不保。你让我怎谋开价?” 任盈盈沉甚不语。 许久才轻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主意的。” 路平嘆息一声,在任大小姐对面的椅么上坐下来,还为她倒了一杯默水。 “任大小姐太高抬我了。”他缓缓说道,“不抢风险虽大,但要看任大小姐的诚意如何?” “诚意?什谋意思?”任盈盈瞪大双眼,眸中闪现一丝羞上。 第217章 萧万姐並不是真的萧万姐 第217章 萧万姐並不是真的萧万姐 诚意就是: 任大小姐將自己手中掌控的高手交出来,一起对付白髮童子。 任盈盈惊得瞪大双眼。 隨即眼角就充满笑意。 她仿佛听见了有生以来最好笑的、最愚蠢的话。 “绝无可能。你让我和正教联合,黑木崖不会答应! 你让五岳和我合作,没有先问左冷禪会不会治你们一个勾结魔日月神教之罪?” “真是异想天开。”任大小姐觉得犹不过癮,眼波流转,讥讽道,“这就是堂堂的足智多谋的路司李想出来的好主意?” “任姑娘莫不是忘记了。前几日绿竹庵解围之劳?” 任盈盈笑容一滯,冷冷道:“要不是记得你对我们有些帮助,此刻登门的就不是我,此刻也没有人坐在此处跟你谈条件。” 言下之意,没有杀过来就算是魔教的报答? 路平不禁面色古怪地看著任盈盈。 任盈盈似乎也觉得失言,“哼”了一声,便避开了路平的目光。 “不止一件。”路平摇头道,“白髮童子来衡州,找的是二人,一是本人, 千秋宫人物,二是任姑娘,千秋宫知情人。 千秋宫这个祸,总不能说是我惹出的吧? 可那日在绿竹庵,我还是一人承担下来。现在白髮童子盯上的只有我,任姑娘总不该袖手旁观吧?” 任盈盈咬著嘴唇,心头有些烦乱, 话似乎是没错,可她就是说不出的感觉。 “这可真是一个混蛋啊! 来到衡州期间被他骗了几次了? 先是讲故事哄我遣散三山五岳群豪。 接著用三户脑神丹解药要挟我將已到衡州的下属分批送走。 如今没有剩下几个人了,他还要算计来给他卖命? 我不过多问了一句千秋宫, 就这,最后还是我欠下他的。” 这种心思,就是一个少女遭遇网骗之后的心態。 “哼。”任盈盈没好气道,“我已经通知平一指南下,他自然可以设法劝走他师兄,这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路平眼神一亮,这话倒是没有忘恩负义,杀人名医南下,或许可以破解幻人之迷。 他转念一想就摇摇头,这位大小姐还是低估白髮童子了。 平一指这种远水,还是见到白髮童子就绕道的远水,能解的了近渴? 要不要將幻人大队的事情讲给她听听? 武当和嵩山的韭菜,一定不乏日月神教品牌的。 但眼前证据全部指向正教,和她明说,得到的只会是“正教自相残杀,与我何干”的白眼。 “你要《溪山行旅图》和《率意帖》何用呢?” 路平换了个话题道。 “这与你无关,你只管开个价钱就是。”任盈盈皱了皱眉头。 “任姑娘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路平嘆道,“这样吧,我就再让一步,换个条件:在白髮童子离开衡州期间,任姑娘要负责保护我安全。这个条件如何?”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任盈盈又变得羞恼起来,她紧拳头,纤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急促颤动,呼吸也有些急促,面前的黑纱微微颤抖。 这路司李实在是无耻。 他在这东洲岛,四派高手护卫,还有什么不安全的? 这分明是欺负人罢了。 “保护我,很难理解吗?”路平带著些许疑惑看了一眼任盈盈,立即明白她是误解了“保护”之意,不由得笑道,“又不是让大小姐贴身保护,你们天河帮不是有船?停在附近的码头,若是白髮童子到来,帮我赶走他就是,任姑娘既然篤信平一指可以劝走白髮童子,也不过就是等平一指到衡州罢了,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任盈盈洁白的额角顿时多了两道黑线,这司李当真是无赖。 说是换了个条件,这跟不换有什么区別。 不过同样的条件换了种说法,似乎对黑未崖也可以交代过去: 堂堂的圣姑在哪里停船歇息两天,难道还需要经过附近正教人士的同意? 这样就不算是与正教联手了·吧? “你—可否再换个条件?”任盈盈不死心地试探道。 “我保护任姑娘,这个条件如何?”路平目光灼灼盯著她道。 任盈盈触及他的眼神,嚇了一大跳,含著秋水的一双眸子修地转向別处。 “好吧,就按照第二个条件来。书画呢?” “哪里有未先付钱先交货的道理,等事后自然会交给任姑娘的。”路平道,“我还得想一个稳妥的办法是不是?” 任盈盈咬咬下唇,最后还是点点头,这“狗官”和她打交道以来,虽然处处拿捏她主要是自己懒得跟他计较,才不是什么拿捏。 总之,他信誉还不错,若是不给,对他就不能再客气了。 想到此处,光明少女说了句“一言为定”,便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不多久,任大小姐的下属就收到了撤退的指令。 路平也向仪清传话,说今晚纯属误会,让恆山剑阵放人离开。 恆山派的尼姑自然不会有什么说法,不过参与缉拿的桃谷六仙就有点不乐意。 任大小姐的属下,三人一上岛,就被严阵以待的恆山弟子剑阵包围。 桃谷六仙跃入剑阵,自告奋勇,说要抓获这几个登岛的小贼。 三人原本就是拖延时间,立刻同意桃谷六仙的挑战。 桃谷六仙想不到的是,今夜上岛的三人,居然不怕他们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抓。 一个是用毒脱身,一个女子竟然在被他们抓住时,向他们各扔了一只毒物, 四人嚇得当即鬆手。 另一个在他们思索是“以德服人”还是“以力撕人”的剎那,就脱手而出, 他们的手中,只剩下那人的一只臭袜子和破鞋。 最后一个更加古怪,那人长相仿佛一个肉球一般,被抓住后,以手足之力和四人抗衡,四肢竟然回缩到体內,四人气得一起发力,才將那人四肢拉出,越拉越长,谁知道一个不留神,那人便再次缩了回去,仿佛一只乌龟。 眾恆山弟子无不忍俊不禁,桃谷六仙也是大笑不止,那肉球人更是藉机脱身六人觉得索然无味。 今天在场的这么多江湖人物,原本准备露脸的,没想到竟是连续三次失手, 实在是生平未有之事。 六人便开始討论这“以德服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听见他们吵个不停,恆山“小太史”郑萼想起路司李的交代,壮著胆子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今夜之战,我会记录下来。尤其是六位前辈,『以德服人』的壮举一定要大书特书,司李说,將来还会刊印,让更多的人知道。如今各位大获全胜,要不要答我几个小问题?” 桃谷六仙大喜,其中桃某仙忙道:“这位小姑娘秀外慧中,见识大是不凡, 有什么问题儘管问就是,桃谷六仙定然知无不言。” 郑萼记性甚好,她先对一人道:“这位是桃根仙前辈吧,你刚才那句“撕人有什么不好』”,我要不要记下来?” 又转头对另外一人道:“还有这位是桃枝仙前辈吧,你刚才那句『下次见了矮胖子,定將他全身肥肉撕成一条条。』我要不要也记下来?” 六人齐齐大惊,面面相,最后竟开始一起抱怨桃根仙和桃枝仙口无遮挡, 破坏了桃谷六仙的“品牌形象”。 “阿弥陀佛。”郑萼掩口笑道,“各位前辈无心之言也是有的,我也不会什么都记下来,这两日注意一些就是。不过各位可千万不能让司李知道了,否则他说我徇私,再换一个什么都记的师姐,那可是大大不妙。” 六人又惊又喜,纷纷点头,称讚郑萼通情达理,觉得这小丫头实在是生平所见最可亲之人。 各派大佬空手而归,回来后才发现追错了人,都有些羞惭。 闹腾了一晚,仪琳她妈再笨,也知道这岛上来不得。 若是她暗中发现岛上设陷阱拿她,说不定会更加恼怒。 以她的性格,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古怪的事情来。 在眾人的心中,原本的小忧一时之间变成了大患。 各自也暂无心思议论白髮童子一事。 路平也是无语,但想到和任大小姐结盟,总算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他便立即发动理刑馆巡捕和胡三的打行、平水帮帮眾,搜寻哑婆婆下落。 不戒和尚虽然自称“喝酒吃荤,杀人偷钱”什么都做,但哑婆婆这些年躲在悬空寺,实在没有什么劣跡。 这两人最大的特点其实是冷漠,尤其是对恆山派的冷漠。 回雁楼一战,不戒明明听见仪琳提到她是定逸师太弟子,可是他的选择是看热闹。丝毫没有想到定逸师太替他养了十多年女儿。 在笑傲原时空,魔教选择在悬空寺伏击令狐冲、方证和冲虚,不戒老婆目睹了全过程,压根也没有帮帮恆山掌门的意思,须知道,定閒师太收留了她十多年。 在令狐冲成为恆山掌门后,他们才对恆山有了一丁点归属感,还是打著为女儿择婿的准备。 这两人的江湖,核心就是:“莫管老子/老娘一家的事情。” 这一次,更加完全没当恆山派存在。 定閒师太就算修为再高,心情也变得烦乱起来。 一日之间,不断向路平询问哑婆婆下落,路平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態。 沈周和武伯寧忽然上岛。 带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萧家码头的大当家,萧万姐昨夜被杀。 路平立即惊万分。 萧方姐虽然也勉强算是江湖中人,但是极其边缘,她的主要活动都在衡州市井,除了以前和白蛟帮做生意外,基本上没和江湖中人往来。 “衡阳县周县尊不接吗?不是还有王推爷?” 王推爷就是府衙的另外一名推官。 路平下意识將之归为情杀一类,毕竟萧万姐身上还有一桩离婚案未了。 想起这些日子,萧万姐的船帮和平水帮的合作,以及对钟蕙儿药铺的支持, 他心中也是戚戚然。 沈周、武伯寧对视一眼,神情都无比凝重。 “周县尊接手了命案,提审了牛二,一顿拷打,牛二不肯认罪,最后受刑不过,才供认,他认为萧万姐,並不是真的萧万姐,因此才离开船帮。至於杀人之事,他寧死不认,只说:『天地良心,我如何能够杀得掉她?』” 说著,二人呈上一份供词。 路平愈看愈奇。 什么叫萧万姐並不是真的萧万姐? 萧万姐就死於闺房。 萧家深宅大院,招募了不少练家子。 牛二只是在水上有些本事,但要翻过高墙,避开萧家的保鏢还是困难重重。 且有著数位证人替他作证,他昨日一天並不在场。 “可此事也轮不上我们管吧?” “司李看看便知。” 沈周一声苦笑,放下一个木盒。 打开木盒一见,路平瞳孔骤然紧缩,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 一张人皮面具。 “衡阳县件作发现的,眼下周县尹命令所有人不得妄言,免得引起恐慌。却將此案秘密移交我理刑馆。” 武伯寧沉声道。 在市井之中流传著一种剑侠传说,这种剑侠不同於如今江湖中的剑侠。 路平曾经和寧女侠討论过此事,寧女侠都道“不可信”,路平便將其拋之於脑后。 这些剑侠的戒条之一就是:不得杀人而居其名。 这等手段,就是杀人而居其名。 “四爷—” 武伯寧还要再说。 路平却举手示意他停下来。 先不说別的,单单就嫌疑人而言,眼下其实有两位。 一位正是江湖有史以来最大的醋罈子,仪琳她妈。 当日为了抓捕田伯光,不戒和尚曾经躲在萧方姐的被窝里。 萧万姐对不戒和尚还颇有情意。 仪琳她妈要是知道此事,会不会杀上门去? 但她上一次醋意大发,也仅仅只是躲避了十多年,並没有对想像中的情敌出手。 路平因此將她列为第二位嫌疑人。 第一位嫌疑人,就是白髮童子。 没有任何的理由,就是直觉。 如果是他的话,那就是“萧方姐”其实是千秋宫的人物,千秋宫是市井中一直流传的剑侠组织。 而害她送命的,就是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千秋宫已经派人来衡州。 白髮童子为了证明他这个假千秋宫人物的真实性,竟然杀掉了一位真千秋宫的人物,还以此证明自己是真千秋宫的人。 要是这样的话,和白髮童子的大战就在眼前。 “现场还有没有別的发现?”他起身便要立即赶往。 沈周忙道:“司李不可。” 第218章 黄昏为期,白髮来袭 第218章 黄昏为期,白髮来袭 沈周不愿路平介入太多。 在此案之前,他听说过一些类似的事件,官府並不愿意声张,而是大而化小,小而化无。 最终形成了一起起神异事件。 比如说假借神异梦寐,使人惊惧而死。 这属於市井相传的“剑侠”第五种惩戒方式,但官府毫无办法追究。 路平还是带著钟蕙儿来到萧家。 此刻的“萧万姐”却是一位约莫五十岁的老妇,头髮稀疏,脸上皱巴巴的。 她的面色平静祥和,仿佛將死亡当成一次远足。 萧万姐的两位侍女,衡阳县已经讯问过,此刻也没有问出什么新內容。 萧万姐每日入夜都要带上一本帐薄躲在房中,侍女被遣走。 她腰上有一把钥匙,从不离手。 路平端详著“萧万姐”,不禁有些出神。 一个船帮的女儿,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牛二发达后將她拋弃,僱佣“骂行”和牛二当街吵架,和白蛟帮帮主谈买卖,被田伯光劫持,支持钟蕙儿创业..—. 这样一个市井女子,你能够看得出她身上有什么异样吗? 完全不能。 无论是千秋宫或者“剑侠”组织,为何要借用她的身份,仅仅是为了筹集钱財? 她又是如何在头號嫌疑犯白髮童子面前暴露的? “件作称她死於剑伤,你能否从伤口看出是哪一派的,或者有没有什么別的伤口?” 路平交代完钟蕙儿,便在萧万姐的闺房中检查起来。 其內一片狼藉。 这里头最大的特点是“香”。 萧万姐购买了大量香製品,各种各样的香饼、香丸、香木、线香应有尽有, 洒落一地。 捡起几种香挨个一嗅,路平就明白过来,当时捉拿田伯光时,为何不戒和尚会在当夜能够沉沉睡去,焚的应是这种助眠的香。 除了香,屋中还有掉落不少草药。 这就需要钟蕙儿来辨认了。 “並无別的伤口,她死於嵩山高手之手。从伤口判断,这种剑刃並不开锋, 但是剑尖极其锋利,如今嵩山已经不再用这种剑。 凶手杀人时,和她对面而立,没有打斗,也没有挣扎,因此,伤口没有任何的偏移。” 萧万姐的死让钟蕙儿有些难过,她的眼圈发红,脸色发白,却还是平静地说道。 这倒是彻底排除了哑婆婆的可能性。 不过任无疆居然没有在她身上做什么恶作剧手术,这也让路平颇为意外,难道是对千秋宫人物的尊重吗? “你来看看这些药材。”路平指了指地上道。 房中桌上放著一个算盘和一本帐簿。 路平翻看帐簿,但见上面记录的最近所购的四种大宗產品,都是当世紧俏之货。 香料,主要是龙涎香,还有水银、胡椒和衡州当地的白蜡。 这些东西的共同特徵,就是可以用来炼丹。 萧万姐將这些货物运往何处,並不知晓,因为凶手撕掉了其中的一页。 不过事后却可以过问萧家船帮。 他放下帐册,开始在房间中寻找密室。 还有那把始终找不见的钥匙。 可惜,一无所获。 “这些药还有一些是从我的药铺中买的,它们合在一起,虽然不全,却能和一种方子对的上。”钟蕙儿白皙的脸颊有些红晕,低眉道,“就是还少丹。” 还少丹和神仙训老丸的方子接近。 神仙训老丸,记载於《神仙传》,汉代西河少女杖答一白髮老翁,眾人上前打抱不平,一问才知,那少女是母亲,老翁是儿子,之所以教训,就是因为老翁不吃家传秘药。 明明是秘药,药方还流传下来。 这一药方一共需要十五味药材。 据说可以驻顏有术。 看钟蕙儿的神情就可以知道,她没有少研究。 还少丹,就是神仙训老丸去掉一味续断的药材。 顾名思义,它有返老还童之功效。 这“萧万姐”是多么害怕衰老,不仅仅自己要换一个年轻的身份,还要不时调製药物永葆青春。 平常谁会关心萧家买入这些药物? 可是在有心人看来,把这些零星的碎片连在一起,就与长生相关。 或许,白髮童子就是以此为线索来寻找千秋宫人物的。 “不对,还少丹应无此类药物才对。”钟蕙儿又在桌下找到一味新的药材, 讶然道,“这是鬼將。” 路平一证,目视钟蕙儿。 钟蕙儿一边思索一边说道:“鬼將专主鬼病,犹司鬼之督邮,因此也叫鬼督邮。” 她笑了下道:“这是盗墓者用的药材,防备进入墓穴后为鬼魂缠身,还有, 道家的一些方子,將它当成能看见鬼魂的药物。” 能见鬼? 路平一下子便想起来这是什么药物。 传说发现此药的是宋代一位叫徐长卿的乡间郎中,因而,民间还叫它徐长卿草,衡州地方的巫师,使用徐长卿草和鬼神沟通,是必备的技能。 萧万姐配备这种药物要做什么? 是千秋宫在地下,她进入地下所用? 还是— 路平灵机一动,立即有了一个猜测。 “你父亲留的记录中,是否提过此类药草?” “没有。”钟蕙儿想了想,摇头道,“他没有提过任何药方、药草。不过—.”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光中有一丝豁然开朗的惊喜。 正商量间,忽然胡三到来。 “四爷,我去岛上,老武说您在此处。您要找的人就在香竹庵中。”胡三笑道,“我到岛上时,已经告诉恆山派的师太们。 ” 路平现在对令狐冲和小尼姑的事情没有一点兴趣。 只是点头说了个“做的好,知道了”,便要和钟蕙儿匆匆离开。 笑傲原时空,哑婆婆已经发现仇松年等八人针对恆山派的阴谋,还写下“阴谋已败,小心狗命”八个大字,恆山掌门令狐冲亲眼目睹。 可是,他愣是没有採取任何措施,就是纠结於小尼姑仪琳的情感问题,接著又被哑婆婆擒获逼婚,害的恆山派所有的尼姑,差一点点全部死在华山。 这样的错误,自己犯了可是不得了。 胡三忙道:“四爷,还有一件奇事。刚才就在门外,有个道人在我身边经过,往我手中塞了一个木匣,说了一句『交路司李”,便不见踪影。” 说著,慌忙呈给路平一个木匣。 道人? 路平也是一证,自从千秋宫这个名字出现以来,遇到的怪事层出不穷。 他不假思索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满满的一盒鬼將草。 中间还有一张纸条,就字跡而言,比起上次在绿竹庵人偶上的字漂亮多了。 上面的消息却万分惊人。 黄昏,东洲岛。 “没有时间了。” 路平立於大厅的青铜烛台前,声如金石一般。 他召集了四派所有的大佬,岳不群夫妇、莫大、刘正风师兄弟、二定师太, 玉钟子。 其中的二定和岳不群、刘正风,本要商量好要赶去香林庵,却被匆匆回到岛上的路平紧急喊停。 钟蕙儿也被他带了过来。 眾人看今日路司李冷峻的神色,心中均感惊奇。 路平目光缓缓扫过四派大佬,话语却异常沉重。 他要说的事情,会让诸位大佬震惊不已。 “现在我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三十年来,白髮童子掳掠各派失踪的同门,以药物控制其心智,將其做成只听命於他的偶人,我称呼其为【幻人】——“ 话音未落,立即听到茶盏碎地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莫大先生握著胡琴的手微微战慄,喉结滚动著吞咽三次才颤抖著说:“此话当真?” 玉钟子猛然闭上双目,苍白的脸上,鬍鬚抖动不停。 泰山失踪的名单中,就有一个是他最为出色的弟子。 “君子剑”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 哪怕定閒师太、定静师太知道一部分內情,也忘记了念诵佛號,惊地看著路平。 其余的寧中则、刘正风都是震恐交加、神情激愤。 这种情绪平静下来,比起路平想像的更加困难。 “就在明晚,白髮童子就会攻来。任无疆武功惊人,杀人如同斩草芥,但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幻人】。 【幻人】有多少,我一无所知。如何对付,也束手无策。 他们还曾经是各位同门路平看了一样莫大先生,每个字似乎都裹著千钧之力,重重击打在眾人心上:“【幻人】不认得诸位,在他们眼中,对手就是邪魔鬼怪,下手绝不容情。” 在座的眾人,何人不是久歷江湖,何人不算见多识广,然而这个消息过于震撼,让他们一时间难以回过神来。 “情况紧急,我们必须全力备战。”路平的一句话掷地有声。 大家都面面相,目光十分复杂。 某衡山掌门一双握著胡琴的枯手不禁微微颤抖。 另一位衡山大佬,一时间忘记了女儿和女婿正在被恆山恶妇绑架。 岳不群和寧中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苦涩。 【幻人】是什么他们並不知道,如果確实如司李所言,这將是他们进入江湖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战。 和归来的鬼魂搏斗, 同门之间的自相残杀。 玉钟子嘴唇战慄著,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定閒师太不断转动念珠,终於平静地念诵出一声“阿弥陀佛”。 声音是如此的悠长。 让眾人从震惊中缓缓醒来。 “司李,【幻人】可否属实?” “司李从何得知?” “为何篤定是明晚?” 一个个问题向路平问来。 路平便將这些日子得到的信息儘可能讲给眾人。 他隱去了武当和皇帝派驻的提督武当山太监,隱去了嵩山派,只说自己还在调查。 为何是明晚? 因为方才收到木匣中的纸条,提到的就是“黄昏为期,白髮来袭。明日早备,非同儿戏。” 那位道人是谁,路平大致有个猜测,但以此道的秉性,他多半不会出手相助。 他如何得知是明晚,路平也不得而知。 这一场和【幻人】的大战,有太多的未知,实在让他憋屈至极。 听著路平的讲述,眾人都默然不语。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战斗,刀光剑影的斯杀,但这依旧让他们赶到毛骨悚然路平甚至可以听到一些人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厅中的空气,也和每个人的脸色一样,开始变得冰冷起来。 “好可怕的阴谋。好惊人的算计。”岳不群长嘆一声,拱手道,“司李揭破困扰岳某多年的一个谜团,岳某和华山派上下同感大德。” 路平心中一动,也还了一礼,他听见岳不群语气甚是诚恳,心中微微有些异。 其他三派,也均如岳不群一般,起身致谢。 情形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在路平揭破【幻人】之前,是各派为司李的安全而战。 在此之后,却是各派为自己而战。 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请定閒神尼前往香竹庵,告诉那位哑婆婆,请她想一想恆山对仪琳的养育,对她的收留。 助我们一臂之力,仪琳的婚事自然可以在战后商量,否则,这样袖手旁观想都別想。” 路平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口吻和定閒说话,第一次对五岳內部的事务发號施令。 但是所有人,此刻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定閒低眉轻诵佛號,也不废话,起身决然而去。 刘正风脸色一变,嘴角需动一下,想说什么却化作轻轻嘆息。 有很大的概率,令狐冲可以有一妻一妾。 路平心中也是无语,那里有自己这样的穿越者?自己没搞定一个,先替別人张罗两个。 “哑婆婆”在笑傲时空提出平妻的设想,做梦吧。 若是令狐冲或者仪琳抱怨,路平也只能谦然,形势所逼。 各派此刻谁会不再照顾华山大弟子和恆山小尼姑的小情绪,也没有心情继续和哑婆婆捉迷藏。 刘正风本可以不参战的,但所有的人,包括刘正风自己,似乎都忘记了他不久前还办过一个金盆洗手,已经退出江湖。 待定閒离去后,路平便拿出各派失踪者的名单,和各派大佬开始界定幻人实力,確定各派自身的参战名单。 这对恆山很不公平。 不管如何,恆山剑阵都必须留下来。 恆山派的大小尼姑们和姑娘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刻他们竟然是四岳的中流砥柱。 “五岳大事。何以排斥我们嵩山?” 一个声音高声喊道。 仪清便带著汤英鶚快步进入大厅。 这位嵩山副掌门,面色红润,看起来身体已经恢復如初。 他身穿嵩山派的黄色制服,背负长剑,一脸肃穆地四下拱手,浑厚的嗓音迴荡在眾人耳边: “各位,嵩山汤英请战。” 第219章 今夜不能拉《瀟湘夜雨》 第219章 今夜不能拉《瀟湘夜雨》 天台岭,在回雁峰之左,或称南台,又称曼陀。 民间俗称馒头岭。 山不甚高,然洞云縹緲,涧水潺援,雁峰晚钟,湘江云起,登临也有一番快意。 一位老道穿著一身打满补丁的道袍,楼著身躯,一边咳嗽一边沿著豌的山路登上山岭。 但见山顶崖边,有茅屋一间。 一樵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背负长剑,腰插板斧,脚踏芒鞋。 坐在柴禾上迎风而歌: 【薛道光曾把俗还,王重阳幸遇良缘。 伯端翁访友在扶风县,达摩祖了道在丽春院。 才晓得街柳巷也正好参禪,再休题清净无为空坐閒。】 那老道登上山顶,容色顿改,挺直腰板,神采也变得焕发,他自坐在柴禾另一端,也放声唱道: 【朝游五湖边,暮宿青山內,顽石当枕头,青天作被盖。虎豹不能侵,妖魔不敢害,不觉睡到日头红,无恐无惊无怖骇。从今打破是非门,翻身跳出红尘外。拍手打掌笑呵呵,自在自在真自在。】 这两首歌曲,皆是武当张三丰所作。 二人唱罢相视而笑。 老道笑道:“师弟所选之地,隱隱龙气,百年之后必有应者。” 樵夫摇头笑道:“虽有应者,实不能过洞庭。” 说罢樵夫取打火刀石,生火煮茶。 其茶即騫林茶。 武当旧有一株騫林茶树,永乐十年(1412),隆平侯张信大修武当时,意外发现数百株茶树,以为祥瑞,遂每年向皇室进贡。 当然,老道和樵夫所饮,都是那株老茶树之茶。 云起云落,夕阳西下。 老道取破碗饮茶,只觉通体舒畅。 “清虚师弟过於孟浪了,该等我南来才是。如今惹得白髮童子狂性大发,不知道牵连多少无辜。衡州事后,怕是还要找我武当麻烦。”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一位连下数道密令,要除任无疆,我不得不在东岳庙布局。谁想老贼如此狡猾,竟然看破我的机关。还惊动师兄下山。”清虚嘆道。 老道冷笑道:“他可是急坏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清虚默然,师兄说的他,当然就是柳朝公公。 说的当初,是提督武当山內臣王佐受白髮童子蛊惑,以此术控人。 可是当初武当派也不完全是被逼,至少上一任掌门就非常配合。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冲虚师兄接任武当掌门以来,在武当山上,就是一副病快快的样子,他直接宣称不再过问江湖事,武当弟子直接从江湖中消失,无论柳朝如何逼迫,总不动心。 在这一问题上,他和冲虚师兄也是有分歧的。 他从西域归来后,对这一计划投注了大量精力。 而冲虚师兄则一直在说,此事有伤天和,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江湖问罪不提,武当失却人心,怕是会一不振。 现在看来,还是师兄看得更远一些清虚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照他和柳朝的想法,等这批人死光,暗中清除白髮童子,此事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谁想到百发童子竟然发疯似的赶到衡州,惹出如此巨大的麻烦。 对清虚而言,其实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清虚脸色阴晴不定,思索许久,转头对冲虚道,“师兄还不打算出手吗?成高师侄还在他手。” 冲虚凝神南望,悠然道:“再等等,我瞧那路司李有些门道,说不定能成。 昨日我也给他报了个信,也算得上问心无愧。至於成高—” 老道面色一暗,沉声道:“怕是晚了。” 武当派毕竟是名门正派,知道任无疆要找人,杀人,哪怕是魔教的圣姑,都提前报了个信,神秘的“萧万姐”,也设法给了个通知,路司李更不必说,除了报信,还送了盒鬼將草。 老道觉得对得住自己良心了。 “路司李?”清虚皱眉道,“师兄说他是千秋宫的吗?” “自然不是。”冲虚笑道,“一切皆有跡可查,说什么千秋宫?千秋宫结交五岳?岂不是笑话。” “任无疆为何认定他是?那任无疆虽然疯狂,可是———”清虚迟疑片刻道,“他是不是也是杀人而居其名。” 任无疆,作为江湖上最为专业的千秋宫人物寻找专家,有“萧万姐”这个实例摆在面前,清虚心中就觉得,任无疆如此深信不疑,一定有他的道理。 老道不答,望著东洲岛的方向有些出神。 白头童子智尤长,半夜三更渡渺茫。 任支往来无间断,不消船艇与浮囊。 东洲岛一片沉寂。 別业中到处灯烛辉煌,照耀如白日一般。 別业之外,风清月朗。 旁边茅舍里,桃谷六仙秉烛喝酒,高谈阔论。 岛南桃林鬱郁,修竹森森。草丛中聚散著点点流萤。 附近的渔船早被司李下令离开,眾家渔民本不愿,无奈平水帮威逼,衙门的巡捕帮凶,只得驾船分別往上下游而去。 “令狐兄,再饮一杯。” 路平望著令狐冲,笑吟吟道。 一边的岳灵珊、刘菁脸颊红扑扑的,拼命恋著笑。 令狐大侠鍠亮的光头,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令狐冲鬱闷地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叫什么事呢?仪琳小师妹如此温柔,怎地摊上这样一位娘亲? 那哑婆婆擒住他后,立即剃光他的头髮。向他提出: 要么做和尚娶仪琳,要么做太监谁都不能娶。 她甚至当著自己的面,在一块磨刀石上磨刀,还准备好了恆山灵药“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准备割了之后给自己內服外用。 想起来,令狐大侠都觉得下身凉颶溅的。 路平笑道:“那恶妇实在无礼,令狐兄不必生气,此战过后再向定閒师太討个说法,以恆山门规,重责於她。” 想不到这一幕还是发生了,这不戒老婆果然没有一点创新。 这般悍然触犯內相禁止“他阉”和“自阉”的律法,此战再不肯尽力,必定重重惩治。 令狐冲嘆了口气,看了一眼岳灵珊和刘菁,苦笑道:“仪琳小师妹天性善良,好不容易找到妈,怎么好计较?” 刘菁將头一低,这位外柔內刚的姑娘,这一次倒是让令狐冲刮目相看。 竟然也是和他一般倔强。 当哑婆婆问过之后,令狐冲自然不会在她的威逼下答应。 哑婆婆又逼迫刘菁悔婚,刘菁也是不肯屈从。 她羞愤说道:“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婚事乃是我父亲和华山岳师伯订下的,你找我们麻烦,算什么事情?便是我们答应了,他们不答应你能奈何?” 哑婆婆顿时无语,便开始来岛上捉拿刘正风和岳不群。 见岛上高手眾多,哑婆婆自知討不了好,退而求其次,採取第二套方案:平妻计划。 一旦二人鬆口,便立即送入洞房,好让令狐冲无从反悔。 “路兄。”令狐冲眼神复杂地看了路平一眼,“师父师娘说,今夜之战万分凶险?” 路平点点头,淡然道:“確实如二位所说。” 令狐冲便长长嘆口气:“如此甚好。” 甚好? 岳、刘二女登时一脸黑线。 路平则脸色微变,令狐冲自订婚之后,失落至极。他其实明白,此事怪不得岳不群夫妇,怪不得岳灵珊,也怪不得他路云炽。 因此,大傢伙还可以聊天喝酒。 为何潜意识中,还会萌发类似於笑傲时空中,任我行进攻恆山时的心態,“大家一瞬之间同时毕命,岂不乾净”? “大师兄怎么这样说?”岳灵珊皱眉道,“爹爹跟你说的什么,你都忘记了吗?” 令狐冲神情一凛,想起岳不群让他承担华山未来责任,战后传他紫霞神功的话,便隨口笑道:“小师妹说的是。这一次我拼尽全力,也要护得小师妹—安全。” 此话一出,不仅仅刘菁脸色一沉,岳灵珊神色也极不自然。 “令狐兄莫要食言,钟蕙儿小师妹的安全,关係重大,可拜託令狐兄了。” 令狐冲闻言,神色变得无比凝重,拱手道:“路兄放心。” 路平心中也是忧虑不已。 从昨晚起,钟蕙儿不眠不休,一直在解决鬼將的秘密。 他们二人怀疑,任无疆所用的药方,跟道家的见鬼、役鬼之术有关。 《三皇內文遗秘》载有驱使鬼神的药方,《鬼谷子天髓灵文》有换壳丹,又名视鬼丹,《太上三五正一盟威录》有彻视鬼方— 只要將其中的“鬼”换成人,就没有什么不可解释的。 但所有的药方,都有七日、七七四十九日、百日的周期性。 那位知情者之所以知道是今天,很可能就是根据药物的周期性推断。 任无疆所用的药物,不一定就在其中,用在每个【幻人】身上的,也一定不是一种。 钟蕙儿实际上无法还原任无疆的药物,短短的时间也无法找到解药。 但是,在绿竹庵问过的老问题就出现了: 若是【幻人】所见之人儘是鬼怪,那么,如何分辨敌我。 具体到东洲岛之战中,就是如何分辨己方的任无疆和任无疆之外的敌人。 二人就怀疑,鬼將是破解其中秘密的关键。 大佬们其实都知道钟蕙儿的身份,一致认定,此战无论成败,她就是解决此问题的最关键人物。 由她带领的,匯集泰山、恆山佛道两家药学精英的攻关团队立即组成。 各派对她採取了最高级別的保护:华山大师兄令狐冲领衔,衡山派刘门辅助,外加一个恆山剑阵。 路平想起钟蕙儿眼角的泪和光芒,便对她的研发充满希望。 至於华山岳女侠,奉华山掌门岳先生之命,贴身保护司李安全,令狐大侠就不必操心了。 虽然路平一再强调此战的凶险性,但战前的东洲岛,依然鬆散如常。 本来他要求各派除了恆山派之外只派遣骨干,二定师太也无异议。 但各派好似觉得这般不够义气,竟然將弟子尽数调来东洲岛,与恆山派共进退。 路平无奈,便选了一部分人,打发去给钟蕙儿试药。 还有何三七,不知道听谁说起,便挑了餛飩担来到岛上。 口口声声说司李太不仗义,明明岛上这么多生意,偏偏不照顾自己。 这倒还罢了。 巡捕们,路平下意识拒绝他们的参战,哪怕跟著桃谷六仙学了一点架子, 但面对白髮童子的【幻人】大队,依旧是白给。 但沈周和武伯寧一大早就带人上岛。 自称全是精心挑选的“精锐”,经过桃谷六仙六位前辈的精心培训,定然能帮的上忙。 路平想了一下,便安排眾人负责信息传递工作。 刘三爷还嫌气氛太过紧张。 一处屋顶,竟然传出悠扬的簫声。 远远便有某位魔教长老琴声想和。 刘三爷的簫声颇不平静,转合之间,音调愈来愈高,隱约有怒吼之像,又若一叶扁舟,穿越巫峡而下,仿佛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爭流之间。 琴声,似乎察觉到簫声的不对劲,反而愈加平和温润。 似乎曲洋在提醒刘正风:“刘贤弟,你跑调了。” 在另一处,莫大先生心绪难平,拉响胡琴。 一曲《瀟湘夜雨》便要响彻湘水之上。 湘云姑娘嘟囊道:“师父,你忘记路司李说的,今夜不能拉《瀟湘夜雨》, 不吉利。” 莫大先生嘴角抽搐,额角满是黑线, 一旁的“瀟湘落日”王惟谦禁不住偷笑,便立即察觉到师父清冷的目光,他咳嗽一声,双目就直勾勾盯著黑暗的江面。 “司李,有情况。”沈周、武伯寧大踏步入屋,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在令狐冲的头上。 平水帮培训的信鸽,第一次投入运用。 路平接过竹筒,抽出纸条看了一眼,又递给令狐冲。 眾人的神色,都变得紧张起来。 “通知各派。”路平平静地说。 白髮童子將到。 屋外银河耿耿,玉宇澄澄,一轮皓月当空。 不久之后,在桃林的方向就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 “鬼啊!” 路平顿时一脸的尷尬,身边紧张的岳灵珊竟有些忍俊不禁。 我方桃谷六仙最胆小的桃实仙竟然临阵脱逃,逃到了路平身边。 【万分感谢白帝楼弟子崖上的杨地雷168 三位书友打赏】 第220章 白髮小儿可是在找我 第220章 白髮小儿可是在找我 “杀起来了。” 天台岭,冲虚道长將一碗变凉的茶水泼在脚下。 起身遥望江上东洲岛方向的火光,神情平淡。 身边的清虚眼神黯淡,轻轻嘆息,似乎有一些惋惜之意。 东洲岛。 任无疆带著【幻人】大队,乘坐三艘不知的劫持,还是僱佣的船只,从北而来,接著沿著逆时针方向绕著岛转了一圈。 每遇上一艘泊在岛岸的船,便让人扔出引火之物,纵火焚船。 自个站在船头大笑著拍手叫好。 平水帮的船只,忙忙闪避。 来不及逃走的两艘,就必必剥剥燃烧起来。 江面上迴荡著水手的叫骂声和跳水声。 路平望著火光,眼神变得清冷。 这本是“双飞鱼”留下来准备等任无疆登岛后,將其船只凿沉的人手。 不料也被这佬儿先下手为强。 任无疆这样做,分明是想將岛上杀个鸡犬不留。 可惜这里毕竟是在衡州,他可能知道东洲岛的一些情况,却无法知道更多。 自己还有后手。 平水帮的船只也只是在附近游弋,救起落水的船夫,等著岛上发出的信號。 接著,【幻人】大队分两组登岸。 烧船仿佛恶作剧,登岸也充满恶作剧。 任无疆將人分为两组,五岳失踪耆宿在前,其他门派失踪耆宿在后。 登岸的地点,就在桃林边缘的岸边。 这些人发出“荷荷”的怪叫之声,在夜空中让人毛骨悚然桃林边上的眾高手吃惊不已,按照约定,他们只是试探性的交手几招,便急速撤退。 別业前点起三堆篝火。 隨著幻人的逼近,五岳大佬们逐渐將一个个苍白的面孔和记忆中的同门联繫在一起。 饶是已经被路司李一再警告,也是心神大变。 “师兄”、“师弟”、“师叔”等喊声脱口而出。 还夹杂著一声心情激盪的低语:“小师妹。” 一声声莫名的嘆息,一声声清脆的拔剑声。 只是片刻的工夫,眾人就交手在一块,一道道剑光在火光在闪烁,兵器激烈的碰撞之声不绝於耳。 白髮童子不紧不慢,站在岸边,笑嘻嘻地看著岛上的情景。 任大小姐黄雀在后,便命令天河帮的大船逼近,向任无疆的坐船投火。 论在江湖上放火,天河帮、白蛟帮这等水上帮派才是最为专业的。 任无疆三艘船,很快也变成火海,水手们骂骂咧咧跳水逃生。 白髮童子一开始还拍手嬉笑,回头一看自己的船只被烧,不禁在岸边沙滩上踩脚大骂起来。 某光明少女轻纱遮住的嘴角上扬,眼神中阴霾瞬间消散。 她站在旧名“绿竹”號的二楼窗口,望著岛上的激斗,此刻的心中畅快极了“这个混蛋也不透露他的计划,只让我按照吩咐行事。实在是无礼·—“· 他定然是诱任无疆上岛,隨后设法脱身,封锁小岛。 他安排接应的船只,我要是尽数拦截任无疆和正教的人,就会困住岛上廝杀,我要是再往岛上放一把火—” 任无疆骂的起劲,那边任大小姐的属下,又有哪个是吃素的,纷纷“贱才”“狗奴”“白髮佬儿”—“——破口大骂起来。 在这一领域,白髮童子更加是童子级別的。 片刻,任无疆就哑口无言,瞪著双眼,一脸乖戾之气。 月色满天,江水渺茫千里。 任无疆无意中一低头,不禁惊惧不已,江水中隱约一个身影,正在身后不远处。 白髮童子亡魂大冒,电光火石之间,他便做出反应,身形迅捷无比向侧急闪,同时拍出一掌。 掌风凌厉迅猛,隱约有龙象之形。 那身影不敢硬接,往后飘去,堪堪避开掌风。 任无疆已经看清来人,正是一个女子,约莫四十岁,面色惨白,一身黑衣, 神色木然。 百发童子鬚髮皆张,呼呼拍出数掌,掌风大作,幻化成道道残影。掌力不绝,竟如怒涛狂潮,席捲而来,仿佛要撕裂空气。 船上的圣姑部属,莫不惊骇。 刚才骂的激烈的,竟面带恐惧,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 纵然岛上是正教,眾人也为那黑衣女子捏了一把汗。 那女子身形急速后飘,不多时就消失无踪。 “他奶奶的。” 百发童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声骂道。 他也不跟此人纠缠,转身迈出一步就要衝向別业方向。 忽感一阵劲风袭来,那道身影仿佛从地底冒出一般,两根手指直指任无疆眼珠。 任无疆大怒,隨手拍出一掌,那女子急避,另一只手化掌为指,依旧刺向任无疆眼睛。 任无疆顿时怒骂一声,忙一掌直击女子身侧,那女子又是一阵闪避腾挪。 忽的一下,任无疆身形甫动,双掌交叠,掌影重重,密集的掌风爆出一股气浪,周围草木摇摆,空气也仿佛剧烈震盪一般。 那女子急退,胸中气息顿感凝滯。 这一下又飘出数丈,却是再不敢靠近任无疆。 路平暗自心惊,这般掌力,委实无人敢硬接。 船上的几位高手见了,面面相,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任无疆向前急追数丈,见此女身形飘忽,身法奇快,行动还无声无息,心中不禁有些困惑。 “真有鬼?捉个女鬼也不知道好玩不?不好,不好,还是先去解决那位司李吧。”他喃喃自语道。 “白髮小儿可是在找我吗?” 路平从一片竹林中缓缓走出。 他心里还有些遗憾,“贞子”计划就这样失败了。 不戒老婆见白髮童子停手,也远远收住身形,漠然看著二人。 “你办事不力,仪琳的婚事要重新考虑。” 路平听著斯杀声,心中焦急,神色却轻鬆如常。 据说此女的身法奇快,虽不及东方不败迅捷,但是悄无声息还要超过东方不败,笑傲原时空,令狐冲见了第一个念头都是“鬼”。 如今看来,飘忽不定,確实鬼影一般。 在笑傲时空中,她能够轻鬆擒获习得吸星大法,却没有拿剑的令狐冲。 本以为是有大用的。 没想到就这? 不戒老婆远远怒道:“你敢。” 白髮童子小心地看看身周,眯眼笑道:“原来是你,路司李。你在此处躲避,倒是省了我一番工夫。” “老头子童子心思,司李老头子心思。焉知老头子不是司李,司李不是老头子?” 路平持剑而立,冷目灼灼注视著任无疆,月光穿透竹影洒在他的青衣上,鼻樑英挺的轮廓也罩上一层银白的光辉。 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让白髮童子收敛笑容,纵横交错的皱纹在眉间聚成一个川字,深褐色的老年斑沿著鬆弛的腮边蔓延,却衬得那眼眸更加深邃。 “什么意思?”他若有所思。 路平淡淡一笑道,“还我衡州太平,送尔返老还童,如何?” “返老还童?”任无疆瞳孔骤然一缩,却是露出迷醉的眼神,“尔知玄素赤黄、还婴诉流之事?” “那是自然,要不然你会来找我?”路平微微一笑。 心中却是异,想不到这老头子还蛮有追求,除了还婴诉流,还在追求玄素赤黄,这倒是没看出来。 竹林中潜伏的岳女侠双目圆整,一双縴手握紧秋水剑,听著远处五岳的高手似乎都回到別业中,据门而守,心中焦急方分,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路大哥说我们两人並肩共战此佬儿,可他的身手,怕是不敌吧?” 这话同样传到船上,群豪神情各异。 面纱后的某光明少女,贝齿轻咬嘴唇,露出的耳尖凝著浅浅的緋红。 这玄素赤黄,就是房中术,还婴诉流,就是返老还童之道。 两者合起来,说的是返老还童,阴阳採补之类的事。 “老的老不羞,小的也混蛋。”任大小姐心中骂道。 “哦,你肯如实相告?”任无疆似笑非笑道。 “萧万姐”易容之术过於巧妙,以至於任无疆杀掉她之后,竟然是充满敬畏一个本该很老的人,却生著青春少妇的脸庞和身躯,这正是他“百发童子”梦寐以求的。 他甚至断言,路平的情况也和萧万姐类似,年轻的面容中,生著一颗衰老的心。 路平这番话,在他心中,別有一番体会。 只见路平一脸坦诚,淡然说道:“很简单。请试试此丹药。” 说著,右掌轻挥,便有一样物件向白髮童子轻轻飞去。 任无疆瞳孔微缩,一把接过,顿时愣住了,那物只是一块小小的方。 这情形只在白髮童子年幼时才发生过,路司李的表情,儼然一副“叔叔给你买吃”样子。 任无疆的额角顿时升起几道黑线, 要说他也算谨慎,接物之前,已经看清並无异样,接物之后,犹屏息良久, 唯恐有诈。 这佬儿,有时候是一幅童子神情,看似天真无邪。 有时候就像一只老狐狸,甚是狡猾, “你在消遣於我?”任无疆冷笑道,一甩手將方还了过来。 这一拋掷带著呼啸风声,异常凌厉。 路平不敢大意,將劲力化去,才接到手中。 神情已经变得颇为无奈,注视著白髮童子轻轻摇头:“世人都是这般,明明可以得来全不费工夫,却非要相信踏破铁鞋无觅处。此方为我亲手所制,可保青春不老,你既然不要,那就罢了。” 青春永固? 白髮童子目光闪烁,似在思索路平的话。 那竹林中的岳女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路大哥好像的確有个习惯,把十分重要的东西,放在十分显眼的地方。 莫非这一次是真的? 路平的话清晰地传到船上,任盈盈眼神也有些迷茫,话说这一次衡州行,寻找《溪山行旅图》和《率意帖》的过程,不就是如此吗? 莫非,他並非故弄玄虚? 任无疆忽然笑道:“等我擒下司李,慢慢拷问便是。” 说罢,缓缓抬手。 他的“下属”,已经杀到別院內,这需要他马上前去指挥。 这批人固然见人就杀,但在以药物留存武功时,实则伤害了这些人的智慧, 留下了太多的缺陷。 比如说,要是没有人提醒,那这些人都不知道进入別业还可以翻墙。 “且慢。”路平忙摆手道。 “哈哈。”任无疆一,大笑道,“司李可真囉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远处站著一个若“鬼”一般的身影,有点麻烦。 竹林中还躲著一个高.一般的剑客,路司李要让她来暗算我? 背后那艘船要是登岸正好,白髮童子正好杀人夺船。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是孩子气,打杀又何必?”路平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丸药,比起適才的秘制方更有起效?要不你试试?” 说著又以同样的方法扔出一只丸药。 任无疆依旧全神戒备接了过来。 只看了一样,白髮童子脸孔顿时变得狞无比:“三户脑神丹,你以为老子不认识?” 船上的任盈盈下属,都是惊莫名,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如何路司李会有? 眾人回头看著二楼窗前的一道倩影,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任无疆惊怒交集,再无犹豫。 左掌凌空劈出,足尖一点,身形晃动,若鬼魅般折身突进,残影未散,已经到路平近前。 路平也是吃了一惊。 这等极尽刚猛的掌法,绝非自身的飞絮劲可解,也非初级的乾坤大挪移可解。 他心念急转,瞬间已经拔剑在手,闪避时,便行出一套罡步。 路平在获得罡步之后,忽然想到大侠郭靖在掌法之中杂以全真教天罡北斗阵他以罡步,印证青城的轻功心法,竟有完美融合之效果。 当时已然喜出望外。 如今踏罡步斗,一身浑然融於天地之间。 但见“疾如水火”、“鼓舞风雷”、“变泽成山”—身形在北斗七星方位之间游走不停。 时而松风剑法,时而华山剑法,时而嵩山剑法-杂以一十三招神门十三剑,剑尖疾点白髮童子神门穴。 一时之间,两道身影交错。 一个掌法鬼魅,威猛绝伦,另一个剑法奇正相合,刚柔互济。 岳灵珊呆呆看著,一颗心砰砰跳到,一只手紧紧握著剑柄,焦急地等待路平发声,见二人相斗正酣,却想不出自己该如何插手。 “这情形不对,莫非路大哥別有安排?”她的俏脸顿时黑了下来月光之下,身影飞舞,剑光闪炼。 在任无疆眼中,偶尔竟然能看到七人七剑,七道剑影一同闪动,耳中所闻是剑鸣之声不绝。 他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將剑法和阵法配合,这小子仿佛初修此道,若真的练成,那还了得。 喜的是,恐怕只有千秋宫的重要人物,才能有此手段。 可惜,他今天碰到的却是白髮童子。 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动,一个火箭冲天而起,一道银白色的巨剑在夜空中慢慢成型。 华山派召集门人的信號。 如今却是各派约定好的一个信號。 船上,任大小姐望著讯號有些失神,片刻后,长长的睫毛微颤,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转头对曲洋道:“曲长老,该我们出手了。” 【万分感谢书友小裴多菲书友诡儒 (2次) 打赏】 第221章 最古怪的战斗 第221章 最古怪的战斗 在別业中指挥五岳二代弟子和【幻人】交手的是嵩山副掌门汤英鶚、衡州卫百户刘正风、餛飩侠何三七三人。 二代弟子中,以人数较多的衡山、恆山、嵩山三派为主力,其他人数较少的二派为辅助。 主力负责正面迎敌,依託院中的环境,沿著两侧廊道,且战且退,將敌尽数引入一处院落中。 天井、前院、中院、后院、书房院,任何一处院落都可以, 过书房院,则是演武场,演武场是对【幻人】极其有利的一个地形。 因此,最后一个院落,书房院,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这部分人,由汤英鶚指挥。 辅助二派,则试图將一些落单的敌人引入两侧的厢房,再动用嵩山品牌的迷药擒之。 刘正风带著桃谷六仙负责游击,主要趁著【幻人】大队不备,清除轻功较差、落单的幻人。 由桃谷六仙“以德服人”。 眾位巡捕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真的作用不大,他们的任务,便成了对桃谷六仙进行战场鼓动。 比如中途逃跑的桃实仙,就是在他们的劝说下,重新回到队伍中来。 目的只有一个:將这些人尽数拖在別业中。 路平提出嵩山迷药的时候,汤英鶚第一个就黑了脸,其余的四派大佬脸色也很不好看。 上次衡州之战,使用迷药完全是在各大派首脑不知情的情况下。 眾人装聋作哑也就罢了,如今,司李却需要四个名门正派的首脑们点头同意使用迷药? 好互都得要点脸吧? 各派的大佬们均有些不快。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实在是特殊,各派面对的是被控制心智的同门。 就以衡山为例,莫大先生和刘正风,尤其是前者,寧愿死在小师妹剑下,恐怕也不愿对小师妹痛下杀手。 假如小师妹生还,事后能够找到医疗小师妹的办法,她醒来只会发现自己沾染了同门的心血,怕不也是痛不欲生。 迷药將人迷倒,其实是最好的办法。 司李將这个道理讲完,莫大先生首先阴沉著脸点点头。 其他各派一番思索后先后同意。 汤英鶚虽对司李口口声声的“嵩山迷药”颇有微词,但却只能苦笑。 从开打到现在,汤英鶚只觉得心中堵得慌。 他才要对一个女子出手,就被刘正风挥剑拦住,脸色黯然地摇摇头。 队伍中的钟镇,他几次三番要下狠手,却是狠不下心。 各派的弟子事先已有所闻,但是看著不熟悉的面孔,和一招招无比熟悉的精妙剑法,心中依旧惊骇无比。 各派的掌门虽然默认可以杀。 但在下手的时候,依旧束手束脚。 因此,各派退却的速度非常之快。 倒是桃谷六仙,潜行在队伍后面,颇是以德服了好几个好手。 巨剑信號升空的时候,各派已经退到第三重的中院。 在院子中,在两侧走廊,隨处都是刀剑飞舞,不时传来一声两声惨叫,隨即血肉横飞。 汤英鶚听著惨叫声,愈加焦急。 这样的声音一定是己方所发,若是【幻人】,他们到死只会发出“荷荷”的无意义声音。 “钟师弟!”看著人群中面色拧的钟镇,汤英鶚又一次嗔目怒吼。 立即招来了几个【幻人】的攻击。 其中一个就是汤英鶚所认识的师叔,使出一招千古人龙,招式狠辣,直削他的左肩。 嵩山剑法本就气势雄浑,这一招凌空劈下,剑芒耀眼,確实气势磅礴。 汤英鶚瞳孔猛缩,侧身避开,挥剑和同时攻来的泰山派、青城派二人战在一起。 汤英鶚正刷刷几剑逼退青城派之敌,左掌一记大嵩阳掌,右手挥剑使出一招凌厉绝伦的狠辣招法直刺另一泰山门人心臟。 那位师叔趁机又是一剑,直劈汤英鶚后背。 一剎那间,汤英鶚竟毫无躲避之意。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的轻鬆。 看著眼前的泰山门人木訥的神情,心中一凛,剑势竟是一偏。 忽地背后一阵疼痛,身子顿时向右退了一步,才避过致命一击。 汤英鶚定定神,定晴一看,已见刘正风头髮凌乱,正在他方才的位置,和敌人交手。 三人攻势之下,刘三爷剑招已经凌乱不堪。 心中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 汤英鶚无暇多想,低声道了个“多谢”,挥剑再次加入战团。 “小心了。汤先生。”退出江湖的刘正风冷冷说道。 錚錚数声激响,一个恆山剑阵过来接应。 汤英鶚深吸口气,冷眼旁观。 这一次,恆山剑阵再次立下大功。 不仅仅恆山派这边组成了七个剑阵。 就是衡山派,不知道如何得到恆山剑阵的要诀,竟然也组织了九个剑阵。 儘管衡山派依旧对剑阵很不熟练,但依旧极大地减少了伤亡。 汤英鶚脸色一片嗨暗,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缓慢滚动,像是吞咽著无数未出口的字句。 自己带到嵩山的五十名二代弟子,参战的有三十多人,如今已经伤亡殆尽。 这是路司李故意陷害?还是左师兄种下了苦果? 汤英鶚眉头紧锁。 “退吧?”刘正风看了一眼天空,那只巨剑正化作漫天流星,在空中消散。 “退。”汤英鶚神情一震,大声喊道。 光明少女的大船带头,天河帮和平水帮的十条小船紧隨其后。 眾人绕到別业之后,当即登岸。 任盈盈並没有下船,在手下离开之后,她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庞。 她上船自然是要带上古琴的。 这位少女有心弹奏一曲,却发现心绪纷乱,只是在琴弦上拨弄出几个叮叮咚咚的乱音。 曲有误,非烟顾。 “任姐姐怎么接到传信后就变得如此古怪?” 曲非烟回头看了一眼,又凝神注视著岛上,秀眉微。 她是想去帮忙的。 可是她现在明白了,呆在这里,就是最大的帮忙。 曲非烟倚著雕窗,双手托著腮帮,望著远处的灯火通明的別业,不禁幽幽嘆息一声。 很快,她的嘆息就变成惊。 任盈盈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凝著三分讥消,她轻轻摇头,心中说不出的古怪。 “难怪他要向我借用蓝教主?这混蛋直到现在才向我透露计划,这算什么计划?简直是丟脸好吧?事情结束之后,断然不能让江湖中人知道,这等丑事我任盈盈也参与了。” 岛上。 任大小姐的属下登岛后,便分为三队。 一队人各执火把,在別业周围站定,即开始: 疯狂地敲锣打鼓。 一队由轻功不错且嗓门大、中气足的组成,举著各种鲜艷的旗帜,站在別业的墙头高声吶喊。 好一个彩帜飘飘、锣鼓喧天。 院子中的五岳中人,顿时一脸茫然。 这就是路司季说的援军。 第三队,则是计无施、黄河老祖等高手组成。 他们分成两支,一支从前门前往书房院,另外一支越过后墙,从演武场直奔书房院。 除了老头子化作肉球模样飞滚之外,其余眾人一路疾奔。 不片刻,就来到第三重书房院两侧,一群人动手,当即以预先准备好的木板,沙袋,堵住书房院两侧的四个进出口。 “五岳的鼠————眾人撤出了吗?” 这就看出路司李计策的高明之处。 运用声、光等元素,迷惑【幻人】,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给了激斗的五岳中人撤出的时间。 退到演武场的正教人士喘息方定。 就看著这一伙奇特的援军。 不认识的一脸茫然,认识的顿时嘴角抽搐起来。 这群人分明来路不正,想不到今天五岳联手的,竟然是他们。 身边的呻吟声不绝,在此接应的同门正在给伤者敷药。 眾人想到死难的五岳同门。 又想起虽然短暂,但却无比诡异和激烈的恶斗,许多弟子犹心有余悸。 还有一些人重伤不起,如果不在书房院,自然有人救治,要是在书房院中, 恐怕就是凶多吉少。 “请各位依计行事。”汤英鶚犹豫片刻,大声道。 计无施一声令下。 便听到打火刀石“咔嘧”咔”的声音。 接著,一个个爆竹扔入院中。 鞭炮齐鸣。 这种爆竹叫做春雷,出自长沙府瀏阳县的私家工坊。 瞬里啪啦的声音在书房院中响起,浓烈的火药味瀰漫在空气中。 院子中掛著的灯笼都在震颤,炸开的纸屑到处乱飞。 五岳中人触不及防,耳膜被震得喻喻作响。 院子【幻人】依旧发出无意义的“荷荷”声,声调中隱隱的悽厉和恐怖,让眾人的心仿佛被揪著一般。 眾多的女弟子,不禁毛骨悚然。 【幻人】中的一些人已经丟下兵刃,若无头苍蝇漫无自的乱窜,另一些人却还茫然站著。 计无施面无表情地发出又一道命令。 平水帮早將衡州府的救火工具准备好。 唧筒两架。 眾人將唧筒放在水缸中,提上套筒,再重重一压,一股液体喷涌而出。 那小院中,便瀰漫著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看著这番操作的正教人士膛目结舌,忠诚执行任大小姐命令的下属们,心中感觉也是怪异莫名。 这两大缸,一缸狗血、一缸猪血, 这还没有结束。 眾人取出十多个水囊,那西域刀雄莫儿卜和另外一个豪客取刀在水囊上轻轻一划,立即拋出。 这种水囊用猪或牛的膀胱做成,起火时,把水囊扔到著火点上,烧破之后, 里面的水就会流出来灭火。 今夜,流出来的液体倒是晶莹剔透。 正教群豪心中刚刚想到“用清水倒也正常。” 却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笑道:“想不到路司李竟然能想到用童子尿,果真是不凡啊。”当下,圣姑下属中,便传来一阵阵尬笑。 院子中,便传来呕吐的声音。 正教群豪的脸孔顿时更黑了几分。 平心而论,这其实都不是司李的主意。 要不然搜集一城十岁以下男童的尿液,尤其是满月前一天的男童清晨的第一泡尿。 司李那里有这个能耐。 更不必说,调用衡州各坊的消防工具,司李就是想做,也得大费周章。 这等聪明的主意,出自衡州知府李燾。 这其实是很传统的主意,在当世也属於“科学”的手段。 任无疆所用,在李燾看来就是妖法,极致的妖法。 既然是妖法,破解就需要“法物”。 当世五大法物就是:猪血、狗血、大蒜、臭屎、童子尿。 “云炽,既是妖人,滥用妖术,不如將这等法物,把他一灌,隨他泼天的神通,必定难逃生天。” 向李燾辞別上岛的时候,他老人家就有此良言。 路平虽然觉得荒诞不经,但李燾肯这样帮自己,甚至不畏惧背后可能的麻烦,这份好心,总不能拒绝是不是? 再说,万一有用呢? 他现在的哪个办法,不是在试验? 事后请功的时候,也好给府尊请上一功。 至於背锅,这一次应当不会。 因此,路平便从善如流,当然,他坚决拒绝了其中的两样,大蒜、臭屎。 果真法物拋下,淋到眾【幻人】头上,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呕吐的人更加多了一些。 这一批的【幻人】,显然保持了感官,身体某些本能的反应依旧无法避免。 眾人正在发证,心道是不是趁著【幻人】大量失去战斗力的时候进去收割一拨。 却听到一个娇媚的笑声传来:“我来的不算晚吧。” 蓝教主终於来到。 她的身后,还跟著四名苗女。 蓝教主嗅见扑鼻的气味,不禁皱了下眉头,嘴角却浮现一丝笑意。 那蓝教主看著书房院的情形,眼睛睁得大大的。 和路司李相交以来,这是最合乎她心意的一个时刻。 “各位还是先屏住呼吸吧。”蓝凤凰朗声道。 只见四个苗女,各自向院子中扔出一只瓷瓶。 顿时响起了“眶唧眶唧”的碎裂声。 一股强烈的,类似於五宝蜜酒的香气带著浓烈的腥味瀰漫开来。 一些来不及屏气的,顿时胸口传来一阵烦闷,只得运气忍住。 却听到“哇哇”的声音,院子中的【幻人】,几乎人人捧腹呕吐,不少人抠著喉咙,几乎都要將胆汁吐了出来。 汤英鶚、刘正风、何三七等人面面相,嘴角各自露出一丝苦笑。 司李说的“洗胃”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都有一个心思,这一战,无疑是自己的侠生,最为诡异,也是最为古怪的一场战斗。 恐怕也是將来回顾侠生时,最不想提及的一场战斗。 第222章 白髮童子终究无法返老还童 第222章 白髮童子终究无法返老还童 “罢了,我不是你对手。” 路平长笑一声,一招七星落长空,剑光闪烁,顿时罩住白髮童子胸口七处穴位。 发招之时,他正处在天权方位。 一道剑光如虹,剑尖直刺白髮童子神藏穴。 白髮童子只觉得胸部一阵寒意森森,穴之內真气沸腾。 剎那间,他已然反应过来,双掌同时拍出,一股刚猛的力道激盪著,藉助掌势,向后急跃,落地处已经在丈余之外。 路平运起飞絮劲,一面化解掌力,一面步罡踏斗,疾行而前。 行到斗柄处时,三招凌厉的后招已发,这三招一气呵成,一招狠似一著,白髮童子一声怪叫,向后急跃。 这老头初时尚满脸天真的笑容,此刻却充满了暴戾之气。 这几招不过瞬息之间,两人都是心惊不已。 路平但觉任无疆掌风余力扫过,胸中气息有些凝滯,任无疆也面带疑虑,唯恐其犹有后招,暗中凝神戒备,竟不再发掌。 一转念间,路平已知其情,不禁又惊又喜。 他在不知不觉间,竟然从泰山派身上討得一个大便宜。 玉钟子老道说此步伐是王重阳亲创,想必不是假的。 这套步法,暗含了天罡北斗阵的一些要义。 它代表了王重阳研究天罡北斗阵的另外一个探索,除了让全真七子护教之外,更是探索了將阵法融入武学之中,想必王重阳一人,就能使出这套阵法。 全真教坚持了多人使用阵法的探索,这其实也颇为无奈。 王重阳之后,全真教的优势,就剩下人多。 在全真七子手中,阵法就一再魔改,什么七星聚会、北斗大阵,都是“仗著人多,或能合力自保”。 而王重阳的另外一种探索,则少有人涉足。 后世延续这种探索的,就是郭靖,他在无意中也发现將阵法融入武学后的威力惊人。 路平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泰山派东灵子从张志纯处习得,张志纯从长生真人刘处玄处习得,估计全真教和刘处玄本人,都没有重视这套步法。 东灵子如何用的他也不知道,反正泰山派现在就只把它用在重生业务上。 “任无疆先生,我们再聊聊你的返老还童如何?”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路平笑道,这一刻他愈加有恃无恐。 固然他奈何不了任无疆,但任无疆也奈何不了自己不是吗? 別业方向的鼓声依旧震耳欲聋,任无疆只是嘻嘻一笑,並不在意。 “又要逛骗我?” “唉,任先生何必如此呢?你我本无冤讎。” “笑话,我可是杀了你们千秋宫的人,” 路平似笑非笑道:“任先生当真杀了那位『萧万姐”吗?” 任无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脑海中回想起“萧万姐”的死,篤定地点点头, 想起千秋宫的种种神异,心中又有些狐疑。 “我真的能杀掉千秋宫的人吗?” 月光洒在他的白髮上,微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 任无疆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语。 路平又一次盯著他浑浊的眼神。 “你交出这些人的解药,我教你返老还童之术,仔细想想,这不是很公平的交易吗?” “千秋宫会在乎江湖各派的生死?” 路平心中一凛,这不,任无疆又透露了一条千秋宫的信息。 他沉思了片刻道:“没办法,先生总该听过『五岳女”之事吧?” 竹林中岳女侠不禁红著脸暗自唻了一口。 “哈哈。” 任无疆先是低头沉吟,渐渐眼中蒙著的阴骤然消散,化作两簇跳动的星火。 他忽然手舞足蹈大笑起来。 路平不禁一证,这是什么毛病? 那白髮童子笑意变得有些猥琐,眯著眼瞧著路平道:“原来如此,当真是好算计,你是想將『五岳女』作为鼎器?可比那彭仙翁高明!” 当世流行《房术玄机中萃纂要》,假託为陈转所作,讲人元丹法,闭精不泄、炼精化气,接命延年。 彭仙翁就是此道者,这种渔色还能长生的论调,对士大夫而言简直就是天籟之音。 这联想能力路平的脸瞬间就黑了。 “真是小儿之见,天上岂有好色神仙?原道你这童子,还有份天真,可以点化,却不想也是愚顽不灵。” 白髮童子浑不在意,他嘴角笑意不绝,只觉得今天发现了千秋宫一个天大的秘密。 別业方向,鼓声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幻人】的嘶叫声也变得越来越低, 白髮童子笑容暗淡了些。 这位千秋宫的人物,果然不是好惹的。 不过他並不在意,这批人,本就是用来消耗的。 此行已然不虚。 只是,想起五岳女易得,自己却— 只要抓住这小子,定然能够获得更多的秘法·— 忽地竹林骤分,一道青衫残影自竹叶中贯出。 一剑名秋水,一剑出竹林。 皎皎华山女,昭昭侠客心。 这位华山女侠,一言不发,皓腕微转,剑身即作龙吟。 这一招是华山剑法中的绝招,有凤来仪。 一道寒光闪过。 剑尖直指白髮童子后心。 这一剑来势汹汹,凝聚了华山女侠平生之力。 “珊儿为了能帮上你,她竟然喝下什么五宝蜜酒——-你不知道她对这种五毒之物是多么害怕厌恶。” 寧女侠的话犹在耳边。 白髮童子就在一剎那间清醒,他身形猛然前倾,隨即一个翻滚,立即站定。 岳灵珊往前直衝而去,至丈余方才收住。 路平忙一跃到她身边,看了一眼鬚髮皆张的白髮童子道: “任先生果真了得,恕不奉陪。” 说罢,拉著岳灵珊便往南边桃林急奔。 “大哥,咱们俩联手,定然能胜过这佬儿。』 岳灵珊羞红了脸,边隨著路平狂奔边低声道。 路平便察觉身后白髮童子正在追来。 一股杀气,正在变得愈发强烈。 如果刚才伏击的是寧中则,结果会变得不一样? 並非如此,若是伏击的比岳灵珊强一些,根本就不会有出手的机会,方才白髮童子显然已经察觉有人伏在竹林中,却並没有多在意。 哪怕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观察不戒老婆,也对竹林中的岳女侠不屑一顾。 更加让人泪丧的是,路平曾经前后两次对他使用移魂大法,前一次毫无效果。后一次任无疆想到“五岳女”的妙用之时,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岳灵珊才有出手的机会。 即便如此,刺杀依旧失败。 “今日定要取尔二人狗命。” 说话间,白髮童子已经追至。 任无疆自从在伏牛山出师以来,从未有今日这般渴望,也从未有今日这般挫折。 心浮气躁、恼羞成怒、焦躁不安————· 白髮童子一颗桀驁不驯的心思,从未有今日之纷乱。 桃林,路平忽然止步。 他將岳灵珊往身后一推,持剑站定道: “任先生今年七十三岁了吧?” 任无疆戛然止步。 阴冷的声音道:“七十二。这又如何?”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任先生可要小心了。” 话音未落。 便见桃树背后走出六人,各人身法不急不徐,却是美观优雅。 六人在一剎那间已经將任无疆围住。 再加上路平,正好一人一剑,指住任无疆身周头、喉、胸、腹、腰、背、胁七处要害。 月光如霜,透过斑驳的树冠照下来。 华山派岳不群夫妇、恆山派二定师太、衡山派莫大先生、泰山派玉钟子道长。 修习恆山剑阵已经有数日。 配合自然不如恆山派弟子默契。 但这等高手,对任无疆一人,也足够了———吧。 “杀。”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寒光闪闪,无限杀机。 七道剑光,七柄长剑,同时插入任无疆矮小的身躯。 只听一声悠长的惨划破夜空。 七道鲜血喷涌而处。 远远的任大小姐在坐船上,似乎在弹一曲《楚歌》。 “这佬儿死了吗?”岳灵珊在背后轻声问道。 无人回答。 在华山派巨剑信號升空的时候,这六人已经脱离战斗,乘坐小船来到岛南的桃林中埋伏,只等任无疆被路平引到此处。 定閒师太低颂佛號,轻吟经文,已经在为任无疆超度。 白髮童子终究无法返老还童。 別业內的幻人,也已经被尽数拿下。 任大小姐的属下见路平归来,眼前一亮。 计无施上前道:“司李,此间大事已了,我等告辞。只是圣姑之事———“ 路平点头道:“有劳各位,回覆任大小姐,答应她的事情,定然不会食言。” 计无施拱手作別,其余的黄河老祖之辈,也向前施礼后离去。 对其余五派的大佬们,就当没有看见一般。 各派大佬,自然知道圣姑和任大小姐所指何人。 若是路平事先提起,恐怕很难说服他们。 只是眼下木已成舟,只能装作没听见,没看见一般,各自眼观鼻,鼻观心, 仿佛入定。 某衡州卫百户嘴角抽搐,看著身边的汤英鶚冷冷一笑。 那神情似乎在说: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勾结魔教。 你嵩山派不去问问? 岳不群偷眼看了一下自家女儿,却见她娉婷而立,眉扫春山,眸横秋水,笑吟吟看著路平,恍然没有察觉这左道中人在说什么。 君子剑不禁皱眉嘆息。 倒是寧中则女侠见此情形,心中大为担忧。 “唉,司李小哥。你要如何谢我呢?”蓝凤凰咯咯一笑,娇声道。 对蓝教主,各派却无法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莫大先生首先致谢,其他各派首脑頜首致意。 蓝教主见大伙儿都如此客气,心中更加喜悦。 路平一脸诚恳,坦然道:“蓝教主见外了,都是朋友,说什么谢,来日蓝教主有事,只要不违背律法道义,我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司李小哥———这还要讲条件?”蓝凤凰瞪大双眼,“哼”了一声道,“你—可实在无趣的很。” 说罢,摇摇头,带著手下的苗女飘然离去。 眾人虽然疲惫不堪。 但却有大量的事情要做。 打扫战场,收拾户体,救治伤者· 不时,就能听到別业中传出啜泣声。 最要紧的却是【幻人】的处置。 【幻人】都被关押在一处独立的小院中,院门则以木柵栏封死。 为了以防万一,在点住他们之后,又各自给他们服下十香软筋散。 这样,就是一个普通的五岳弟子,也足以制服他们。 即便如此,这群人依旧处在迷幻的状態中。 不过,症状显然轻微了一些,蓝教主的特製毒药,在笑傲原时空就有催吐的功效,在今夜却是派上用场。 进入大院的幻人一共四十七位,战死六人,剩下的属於五岳的有二十四位。 其中嵩山只有一位老者和钟镇,对老者的身份,汤英鶚一直默默无语,不肯说他是何人。 各派的首脑见到昔日同门这般状况,也毫无战胜强敌的喜悦。 莫大先生一直证证看著其中的一个女子,握著胡琴的苍白手指微微颤抖,指节泛著青白。 “司李,可有復原的办法吗?”他忽然问道。 路平心猛地一沉。 迷幻在后世都有许多未解的谜团,这群人大多长期服用不知道哪些未知的药物,要在当世破解,谈何容易。 鬼將或许有一些作用,白髮童子的遗物中,也有一些发现,但要找到合適的方子,远远不是一日之功。 他说钟蕙儿研究解药,到现在为止主要是为了安抚人心。 “有希望。”他向莫大先生笑道。 莫大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好。” 各派大佬目光注视著院內,却在倾听二人对话。 “这群人如何处置?”汤英鶚插嘴道他其实有些纳闷,在他的印象里,嵩山派好像只对五岳下手,如今这院子里,怎么各大派都有? 难道左师兄私下还有別的动作? 汤英鶚不敢多想。 路平森然看著汤英鶚,冷声道:“今后医会的重心,就是製作復原药物,各派耆宿在此,各大派难道不当资助一些吗?” 汤英鶚打了个寒战,脸色骤变,张大嘴巴却是无言以对。 路平心中,出血的名单除了嵩山,还有一个武当。 一艘船在东洲岛缓慢停下。 船上当先跃下一位穿著一身破旧道袍的老道。 背后跟著七名道士,皆一身道袍,背负长剑。 甫一登岸,那老道便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他无暇多想,长啸一声,声若龙吟一般。 “白髮童子为祸江湖,今日定教他毙命於此。” 老道神色庄严,沉声说道。 第223章 登仙会 第223章 登仙会 万历八年(1580)七月初七。 金道士今日升仙。 这几日消息已经沸沸扬扬,士大夫、庶民无不欢欣鼓舞。 衡州的士大夫传言,原道金道士诈骗升仙,必入詔狱,却不想厂卫竟然也为金道士不,应是仙长神跡打动,甘为信徒。 湘江之畔,石鼓山下,立起高台一座。 这一日,四郊士庶,云集山下。 道路已经被清扫的乾乾净净,一路上秉香燃烛,幢幡宝盖。 金仙长出轿,但见他头戴逍遥巾,身披道袍,脚穿云履,一缕长须飘飘, 一派仙风道骨。 衡阳周县尊迎接。 代表衡州百姓,为金仙长把盏送行。 仙长也未推辞,只说上天之后,多为衡州百姓说些好话,保佑这一方风调雨顺。 衡州人大悦。 曇阳子升仙在九月九,如今的一切神跡,都是她“弟子”王世贞、他爹王锡爵转述,所居住之楼房,鸡犬不得靠近。每遇到质疑,她爹和王世贞都要拿自己的信誉担保。 其余的修仙人,也是“仙法不可轻传”“凡人不可轻见”的口气。 这金道土,就是当今天下最具亲和力的升仙派人物。 几位乡绅已经在窃窃私语,商量著等金仙长坐化之后,买一块地,为仙长建一座庙,在庙外筑一净室,居其中修行,好沾点仙长的仙气。 还有一些衡州士人,爭吵不息,比起桃谷六仙更加热闹,爭的,就是金仙长真传之名。 江畔舟船云集。 那高台背靠湘江,此处確实不是观瞻的最佳场所,无奈他处人实在太多,日月神教圣姑便將船停在此处,看看传说中的神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不是冲虚道长吗?他今日为何会在此处?” 高台下,某些认得武当掌门的不禁窃窃私语。 不久,人群中的江湖人土,纷纷翘首仰望这位传奇人物。 一位道袍槛楼,不时咳嗽,昏昏欲睡的老道端坐檯上,让对武当派满是憧憬的江湖之士大失所望。 “武当派久不问江湖事,如今冲虚道长南来,为的是清除白髮童子任无疆, 却不想任无疆已经被五岳高手剷除,他留於此处,想必是为了亲见金仙长坐化3 一矮胖子道:“彭老,你和衡山派熟知,可知道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听见一群人在岛上敲锣打鼓,鞭炮响了半天,总不能白髮童子是被瀏阳鞭炮炸死的吧?” 那位彭老生著一副白鬍子,皱眉道:“这一次著实奇怪,平常有事,我那几位朋友不等我问便会实言相告,这一次却只有一句话。” 一旁几位江湖中人不动声色,却是支棱起耳朵。 那矮胖子忙问:“哪句话。” “五岳机密,严禁外泄。”彭老纳闷道,“真他奶奶的见鬼了,卢兄弟,你不是和刘三爷交好吗?可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消息?” 卢兄弟嘆道:“刘三爷如今当了官,早看不起江湖的兄弟了,我和白兄弟去拜访,他却闭门不见。他门下的弟子道:『一切以理刑馆通告为准。』” “刘三爷竟然慢待曲江二友?未免太不顾江湖义气。”彭老吃惊道。 “谁说不是呢!”一旁的曲江二友之一白克也黑著脸道。 这些多是刘三爷金盆洗手的贺客,这一年的衡州,节目·—-江湖大事层出不穷,实在是江湖人士最嚮往的宝地。 仅仅就这几位,如今都算得上半个衡州人。 几人从衡山派的消息源,说到嵩山、华山、泰山的消息源,甚至说到新崛起平水帮的消息源,都是一无所获。 至於恆山,两位老师太管的很严,更別想打探什么消息。 任大小姐的属下,早接到圣姑的训示,敢泄露消息的,一概割掉舌头髮配蟠龙岛。 所以,大傢伙知道的信息,就理刑馆的一句话:“案情未定,无可奉告。” 可是,你越是晦莫如深,大傢伙就越是心痒难耐。 要不是五岳高手云集衡州,大傢伙都想著夜探东洲岛或者回雁峰。 这些日子,按说收益最大的应该是: 餛飩侠何三七先生。 各派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便纷纷跑到餛飩摊喝餛飩。 可惜何三七实在是位实在的侠客,每天餛飩就那么多碗,还打死不涨价,就是十文一碗。 要不然藉此机会都能在三湘开发一个何三七餛飩连锁店。 路平一问之下,甚是惋惜,有心帮一把,何三七一概拒绝。 台上的陆续聚齐,除了冲虚道长,另外两位,分別是石鼓书院主讲王大韶南岳高僧无碍大师。 但见金仙长登台,一条灵蛇紧隨其后。 他端坐檯上,左手结印执剑,右手执,端坐而。 面色犹带微笑。 早有小童,將净水洒在他头上,忽然,金光闪耀。 又见两道彩虹,横於天空。 仙长所持之剑,剑端忽然冒出火光。 一群蝴蝶飞来,绕著仙长翩翩起舞。 冲虚老道睁开双眼,微微嘆息。 台下士庶譁然,纷纷焚香礼拜。 哭著喊“师父”的此起彼伏,喊“仙”喊“佛”的大有人在。 任大小姐船上的旁门左道之士,也都惊讶万分。 有一些定力差的立即就跪了。 其中最为虔诚的,正是老头子。 他家女儿老不死身患重病,知道杀人名医生平一指最为厌恶的就是岳父一家,便杀掉其一家五口。 那平一指才给他女儿开了一味“续命八丸”,如今,老头子正在到处搜集药材。 若是衡州有真仙,还不如来求助这位真神仙。 任大小姐见到这种异象,不禁杏眼圆睁,长长的睫毛震颤不已。 台上,早有人將仙长抬入一个龕中。 台下也早留了一块空地,堆满了武当樵夫清虚道长亲自砍伐的木料。 四位武当派老道,鬚髮皆白,一道將龕抬下,放在木料中。 “浮生事,苦海舟,盪去飘来不自由。” 一道士吟罢,掷下火把,將龕焚尽,只见一片金光冲天而起。 土民和江湖豪客再次跪拜祷告。 金仙长升仙,看的人不知其数,人皆感嘆不已,世间果有神仙事。 这才是真正的笑傲江湖,笑傲天下。 “光明——任姑娘,仙道如何?” 武当的道茶氙盒。 这得感谢冲虚道长的慷慨,让五岳人人都能喝上武当的道茶,就是任大小姐的三山五岳之土,也皆有份。 若是任大小姐公开此事,那是日月神教在八十余年前抢夺《太极拳谱》和真武剑后,对武当的又一次重大胜利。 “你答应我的事情?” 任大小姐依旧戴著面纱,语气清冷。 “我已经跟衡州王氏商量妥当,你们可以找人向王氏收购。 他们保存书画的时间是半年,半年之后,必须流传於吴中,收藏者是谁,我自然会告於你,还望莫要耽搁。” 任盈盈有些犹豫,如此短暂的时间,不知道够不够。 “哼。一点点都不爽利。” 这大小姐,自从明教残余事件之后,每次见到自己的神情,就仿佛欠她几万两一般。 “平一指南来了吗?” 任盈盈立即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平一指虽然和任无疆是师兄弟,但他们並不和睦,与任无疆所做的事並无瓜葛。况且,他现在主持我教医会药典,不过是临时南下,很快就会返回。 路平也不说话,他取出一幅画图,放在任大小姐面前。 任盈盈心中好奇,凝神注视思索许久,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眼神却越来越惊讶。 “文叔叔。”她身躯猛然一颤,眼中满是惊骇。 这就对了,路平目光闪烁。 各派已经鑑別出大部分【幻人】,但有三位身份无人可知。 路平便怀疑他们是日月神教的。 拿出一个来询问任大小姐就有新的发现。 此人正是任我行口中的“文长老”。 就在东方不败政变那年的端午节,黑木崖聚会。 七岁的任大小姐忽然数了数席上人数说道:“我记得去年有十一个人,前年有十二个。今年一、二、三、四、五—-咱们只剩下了十个。” 东方不败立即夸奖了任大小姐算学功底扎实,能够数到十。 心中则忧虑不已。 在此前的两年,“文长老被革出教,受嵩山派、泰山派、衡山派三派高手围攻而死。” 其后则是丘长老、郝贤弟。 任大小姐的这番话,让东方不败自以为已经败露,决定立即发难。 “他在那里?我要见他。”任盈盈立即道。 路平將画收起,取出打火刀石,不一会,那画就变成灰烬,被路平扔在香炉中。 任盈盈伸手拂了下烟气,皱眉问道:“这是何意?” 路平笑嘆道:“少知道一些比较好。知道的多了,全是麻烦。” 说著,將案上的道茶一饮而尽。 任盈盈秀眉微,却未追问下去,她取起一杯道茶,掀开面纱,饮了一口。 她对此话感触是比较深刻的,在来衡州之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姑,在来衡州之后,就因为多知道了一些故事,就不断陷入一个个麻烦中。 “你需要平一指做什么?” “我替他杀掉一个任无疆。他是不是该替我救一个人呢?” 任盈盈眨眨眼睛,品味一番司李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这狗官也太过无耻,明明任无疆是找他麻烦的,现在反倒成了替平一指杀掉。 就连这都要占便宜? “你要救什么人?”她冷哼一声道。 “唉!”路平一声长嘆,便说了一个缠绵的爱情故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本道是胜却人间无数的佳缘。 却不知师妹行走江湖终未归来。 师兄走遍天涯,寻觅不著。 別人都劝他说师妹已归黄泉,师兄还要振作。 师兄却是不信。 夜之所梦,日之所思,都是师妹一一笑。 终日山头眺望,只等师妹归来。 连过往的大雁,他都担心有师妹捐来的音讯。 日积月累,他下属的门派便以落雁为最重要的招法。 这一番等待,就是二十多年。 佝僂了身躯,苍老了容顏,增添了白髮。 此心不改。 一曲瀟湘夜雨,闻者落泪。 可是世上谁人知其中的滋味。 忽然听到一声幽幽的嘆息。 任盈盈蚊声道:“原来是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失敬了。” 路平吃了一惊。 任盈盈睫毛颤抖,眼眶泛红,眼中湿润润的,仿佛一池秋水就要夺眶而出。 “如今师妹归来,却是为贼人所算,记忆残缺,心绪不寧,时而状若癲狂。 任姑娘以为不当救吗?” 他说的也异常伤感。 还取出一块东方罗帕,擦拭了一下眼角。 任盈盈愜愜的看著他,许久才回过神来道:“我吩咐平一指去治就是。” 台上。 冲虚道长似乎从睡梦中醒来,看了下台下就要散去的人群。 “这成仙的事情乃是假的。”冲虚淡然道。 他运起內力,周围的信眾听得一清二楚。 眾人一开始浑未在意。那老道低声重复了一遍,诸多江湖豪客闻言,便停住脚步,看著冲虚。 船上的任盈盈心中也很是疑惑:“怎么会是假的?” 忽见高台上忽然冒出一人。 眾人不禁惊叫起来。 金仙长。 復活的金仙长面容苍白,脸上的笑容都有些苦涩。 一些人立即下拜。 另一些人则品味出了一丝诡异。 这定然是刚才的龕底和高台上都做了机关,木龕放在高台上时,便有人趁机將金道士调换出来。 “诸位,方才坐化升仙之术,確实不是真的。”金仙长苦笑道。 台下顿时譁然。 金仙长接下来的几句话,却是被怀疑,爭吵,愤怒的声音打乱。 “安静。”老道若无其事说了一句。 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眾人心中一凛,一脸迷茫困惑地看著台上,听金道士解释。 “今日是奉厂卫之命。来揭穿衡州修仙骗局。 这等骗子,就是骗尔等钱財,还妨碍衡州真正的修仙之士得道。 这位武当的冲虚道长提议,要对衡州的修仙进行鑑別。” 在台下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他指了指台上在坐的人道:“除了这位冲虚道长来自武当,这二位一儒,一僧。他们將组成我衡州登仙会———“” 登仙会? 台上有人便沉不住气,大声道: “刚才的神跡是怎么回事?” “这登仙会是干什么用的?” 一些江湖人士目瞪口呆。 这等操作,让他们隱隱约约有些熟悉的感觉。 冲虚面无表情地说道:“適才所用,都是江湖骗子的幻术,这等使俩,我武当一直深恶痛绝。” 他似是想起前两日在东洲岛和路司李的谈话,脸色更加灰暗了几分。 “我武当————將为眾人一一揭破。” 这一番话下去,不知道武当会为多少人嫉恨。 但是,若是路司李手中的秘密揭破,武当將成为举世之敌。 恐怕就是身后的皇室,也会毫不犹豫將武噹噹成替罪羊,先除之而后快, 武当道士的话,一句句清晰地传到船上, 有一些是常识:“背日喷乎水,成虹霓之状。”唐人就知道如何製作彩虹, 如今却成了道门秘术。 有一些是某些化学物质的燃烧產生的一种特殊光线,论对化学物质的掌握, 当世没有人能够超过道教。 有一些,其实是道家对医术和毒术的运用,也不过是听起来比较古怪而已。 冲虚的武当手中,掌握多种“假死”的药材,这一次,不过是拿出一种“押不芦”,在宋代就被贪官用来製造假死,逃避诉讼。 “今后衡州有想升仙者,可以向我登仙会申报,我登仙会必定严加甄別。若有造假,申报官府,严惩不贷。若有真仙,公告天下,士民同奉。 诸位试想,若是人间假仙成风,上天必定会关闭真仙之路。” 这一次,曇阳子要想飞升成功,就需要更换一批新技术了。 衡州开创了“登仙会”鑑別真仙、假仙的先例,王世贞、王锡爵若不效仿也请儒佛道三家验证,恐怕会说不过去。 这才是对恬道的釜底抽薪。 一切由武当派提供技术支持。 路平现在,只希望外相能够舒坦一些,多活一两年。 任盈盈听著道士们的磅叻,只觉好生无趣,回头看著路平一副淡然的神情, 不禁问道: “此事真的与你无关?” “当然无关。”路平笑道,“我正在准备一场盛会,任姑娘可有兴趣观瞻?” “什么盛会?” “华山论剑。” 第224章 华山寧中则掌门 第224章 华山寧中则掌门 七夕。 微茫几点疏星,灿烂一鉤新月。 萧家码头,大船上灯光未灭,一个青影在船头徘徊弄月,许久方入舱中。 夜色茫茫,一条黑影镊丰镊脚来到船上路平早將平水帮水手打发离开。 他这两日专研的是华山派《养吾剑》。 笑傲原时空,岳灵珊要学一门新剑法,令狐冲猜测是养吾、希夷两套剑法, 皆未猜对,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岳灵珊要学习的是玉女剑十九式。 这表明,养吾剑法在华山的重要性仅仅高於基础剑法,低於玉女剑十九式。 路平却对这套剑法极感兴趣。 岳不群提到几套剑法后,路平毫不犹豫选择了它。 岳不群当时就说:“司李,这套剑法固然有独到之处,然而它的缺点是『拙”,华山剑法讲究奇、险,而这套剑法———司李若是有兴趣,不如学希夷剑法。” 见路平並未改变主意,他倒也爽爽快快给了剑谱。 “养吾”,出自孟子“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路平曾经对紫霞神功有过一番推演。 当时初涉武学,推演之道,既可能对,也可能错。 而他並未轻易改变自己的判断。 若是推演不错,这套养吾剑法,至笨至拙的剑法,就是华山流传至今最古早的剑法之一。 黑影悄然走入前舱,隔著帘子往內一看,路平正在案上翻阅什么。 时而端坐沉思,时而起身步。 还不时拿著一支笔比划著名,看架势,似乎演习是一套剑法。 黑影顿时觉得有些好笑,看过几招后,细眉又微微起。 这套剑法有点眼熟。 路平似乎是往舱外看了一眼,黑影慌忙將半边脸一缩,过了半响才露出脑袋。 偷眼再看时,却见他已经伏在案上,好似是睡著了。 黑影轻轻拔出长剑,起身迈入中舱。 “狗...” 那侠客方要疾呼,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侠客大惊,猛然转身,却见正是路平。 “女侠又调皮了。”路平笑道。 那女侠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扯下面巾,露出一张秀丽绝伦的脸庞。 正是岳灵珊。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呼呼道:“你早知道是我?” 路平笑笑並不答话,岳女侠用回兰香,混合了少女特有的幽香。 自己一下子就能嗅到。 这种有採贼嫌疑的秘密可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岳灵珊忽然“”了一声,转眼就看到案上伏著的人一动不动。不禁大为好奇,伸手轻触一下,一头的假髮掉在地上。 她嘴角微微抽搐。 这路大哥的性格.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这是武当清虚老道送的偶人。”路平笑道。 他似乎是察觉到岳灵珊情绪有些不对,便道:“你要是喜欢,我让清虚老道也为你做一个。” “不要。”岳灵珊沉著脸,忽然盯著路平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路平一,连忙笑道:“怎么可能?你觉得我是一个跟笨人交朋友的人吗? r “可是—” 岳灵珊轻咬下唇,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一问便知,岳女侠今天受了不小的打击。 夜里,岳夫人在院子中置香案,准备瓜果美酒,吩咐岳灵珊和女弟子们望月瞻斗,乞巧穿针。 华山诸女先是乞巧,岳夫人盛一碗水,洒在院子中,华山六女和岳灵珊各自往水中投一细针。 其他弟子投针之后,水底月影,或者散如,或者动如云,再差一些的则细若线。 唯独岳灵珊一人粗似锥。 其后,眾女在月光下穿针引线,岳灵珊又是最差的。 眾弟子皆忍俊不禁。 岳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见她不悦才暗自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江湖儿女,女工针指,原本就不必过多在意。你平素用在练功上的时间,比她们多多了。” 岳夫人说罢,就匆匆去书房看顾岳不群,也不再理会岳灵珊。 岳灵珊听著几位师姐妹嘰嘰喳喳玩闹在一起,心中愈加不快。 到园外一问六猴儿,陆大有便尷尬道:“大师哥喝酒去了。” 岳灵珊不禁脚,又回到园,选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练剑。 原来是这样一件小事情。 “你想那牛郎、织女,忙碌了一年,好不容易才重逢一天,天底下的女子却向人家乞巧,还让不让人家夫妻过日子了?这样的乞巧能做得了准?” “歪理。”岳灵珊撇著嘴斥道,眼角却露出几分笑意。 她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哎呦。我得赶紧回去,我爹这两日心情不好,可不能触了他的霉头。” 二人又聊了许久,岳灵珊忽然想起什么,就匆匆告辞。 华山別院的书房中。 岳不群一脸的阴。 他的面前是一份书信。 书信的內容,这两天已经传遍衡州武林。 岳不群都可以想像,它也同时传到各派掌门手中。 这封信叫做《华山派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告武林同道书》,其辞道: “天祸华山,旧以剑气之爭,变乱纷起。 气宗怀抱野心,以比剑为名,行诡诈之谋。窃华山名位,驱剑宗同门,已有二十四年。 窃闻一派之宗旨,是门派之所以立也,宗旨有误,门派难立,事理难致。” 紧接著,剑宗列举了气宗和岳不群几大罪状: 其一、剑气之爭,气宗所用手段,难称光明正大,三人至今不知其详。 其二、岳不群就任华山掌门以来,一味练气,偏离了五岳剑派练剑之本。 其三、貽祸子弟,流毒无穷,教出的华山弟子无有成才者,致使华山声名大衰,愧对华山列祖列宗。 剑宗提议: “今闻射鵰话本,前代江湖英雄,有华山论剑之说。 仆虽不才,愿与岳不群再论剑於华山。 一了剑气之爭,再断华山门户归属。” 不用说,华山弟子都已经从市井听说了剑气之爭,气宗辛辛苦苦隱瞒二十多年的秘密,就此天下皆知。 岳不群虽然向弟子们做了解释,弟子们纷纷支持,但他可以看出来: 华山人心浮动。 这等门派之爭的方式,可是超出了岳不群的想像力。 岳夫人推门而入,將一杯茶放在案上,担忧地看了一眼岳不群,轻声道:“师兄何必担心?剑宗弃徒有甚能耐?师兄这些日子,紫霞神功大进,又何惧此三人?” 岳不群放下笔,嘆息一声:“我所担忧的並不是这三人啊。” 他正在起草一份《告武林同道书》。 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下笔之时才发现都说不出口。 君子要表现的无所爭,君子的形象,是华山派形象的根本。 但华山门户之爭,掌门之爭,却是不得不爭的。 两三日內,他只写下数行回书,只道: 华山剑宗一支,二十四年前已离开本门,自认不是华山弟子,如今出尔反尔,实在不是正道。 各派这些年,或有开革之门人,或有分离之旁支,要是他们都回到本门,进行这种无所谓的爭端,恐怕各派再无一日之安寧。 他言辞恳切地说: “宗旨者,臂犹树之有根也,根深方可叶茂。 剑宗败坏华山宗旨,实召乱取亡之道,与左道旁门无异。 不群无德,勉掌华山,早思让贤,幸获息肩,潜修本门內功,不闻江湖诸事。 忽遭此变,群徒譁然,纷纷责仆以华山基业,不可拱手相让,正道所系,不宜付诸奸邪。 ” 他连续修改数次,犹觉得不能满意。 不管怎么写,总是逃脱不了“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的窠臼。 岳夫人皱眉道:“师兄觉得可是嵩山左盟主在背后作梗?可汤师兄跟我们保证,剑宗是找过左盟主,左盟主在知道师兄態度后,就拒绝了剑宗的要求。” 岳不群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凝视著窗外有些出神。 剑宗这一招可谓极其狠辣,表面上是论剑,实际上攻击的却是“君子”二字。 要说封不平等人身后没有高人指点,他是断难相信的。 “怕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岳不群有些恼火地说道。 如今路司李正在组建五岳医武书院,据说已经得到內相和外相的首肯。 路司李自任提学,而山长之位空缺。 汤英鶚提名非左盟主莫属,甚至在秘籍、银钱等项开出了极大的价码。 但路司李的本意很明显不愿让左冷禪来做。 定閒师太已经有医会操持,自不会考虑她。 剩下的人选,就是他、莫大和天门。 泰山派掌门不敢离开泰山,已经成为江湖中的笑话,这个可以排除。 莫大先生忙於私事,最近更加神龙见首不见尾。 再加上灵珊和路司李的关係,这个位置几乎就是给他留的。 在岳不群看来,这个位置要比华山掌门重要一点点。 但是,没有华山掌门,就没有这个位置。 现在去爭华山掌门,恐怕回来的时候,黄菜都凉了。 他就怀疑,这是左冷禪的计谋。 可是时间上却又有些对不上。 二人商量许久,却是无计。 “师父!”一个女弟子匆匆赶到,焦急地说,“岳师妹不见了。” 岳不群夫妇一惊。 岳不群脸色变得严峻,拍案道:“这个珊儿,就会胡闹添乱。』 岳夫人寒著脸道:“我去找她。” “师妹且慢。”岳不群转念一想,立即道,“如今衡州太平的很,以珊儿的武功,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 岳夫人急道:“可是,珊儿她—” 岳不群笑了笑,无奈道:“女大不中留,珊儿的心意你也该明白,至於分寸,她心中自然有数。” 岳夫人愤然道:“下次见了他,我必定要问问,这要算什么事情?” 二人便来到院中,打算守株待兔。 不多久,就见墙头人影一闪。 岳灵珊回头看了一下,迎面就撞见两个人影。 她登时吃了一惊,一颗心扑通通跳了起来。 朦朧的月光下仔细一看,正是岳不群夫妇。 “珊儿,你隨我来。”岳不群不等寧中则开口,沉声说道。 三人来到屋內。 寧中则立即板著脸问道:“珊儿,你去见路司李了?” 岳灵珊心中本志志不安,偷眼见岳不群脸色和缓,似乎並未生气,反而放下心来。便拉住岳不群衣袖,道:“爹,你不是让我时时跟路大哥请教吗?我不过找他问了几句话,立即便回来了。” 岳不群打量了岳灵珊一番,摇头笑道:“我让你请教,可不是让你这个时候登门请教。” 岳夫人喝道:“珊儿,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传扬出去,还能有什么好事?” “娘,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岳灵珊忙低著头小声认错。 岳夫人还要责备,岳不群却道:“珊儿既然已经知错,师妹就不必生气了。” 说罢,不等岳夫人开口,岳不群就和顏悦色问道:“珊儿,路司李知道最近华山派的事情吗?” “知道。” “哦。”岳不群眼睛一亮,立即问道,“他是如何看的?” “他在胡说八道。”岳灵珊撇撇嘴道。 显然,她对路平没有给华山派出个“好主意”极为不满。 “你说说看,是不是胡说,我心里自然有数。” “他说,『你爹做这个华山掌门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將华山掌门交给你母亲,或者传给你大师兄,要论剑,你母亲或者大师兄去论剑也就可以了。』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这如何能行?”岳夫人一脸的惊讶之色。 她倒是无惧於和剑宗论剑,也不觉得自己做不了华山掌门。 只是觉得,路司李此说,未免太惊世骇俗。 华山寧中则掌门? 当世除了女尼组成的恆山派,並无一个女掌门。 一时之间,岳夫人竟忘记了女儿半夜外出私会的恼火,神色莫名的复杂。 岳不群心中一动。 这个想法倒是別开生面,解决了他心中的困扰。 派寧中则或者令狐冲回华山论剑,更加突出了君子剑的“无爭”。 若是寧中则或者令狐冲论剑获胜,剑宗余孽定然再无脸面再生事端。 若是二人论剑不胜,与君子剑的名声何损? 如今师妹和冲儿內功大进,虽然不知剑宗三人武功高低,但未必没有胜算。 只是. 岳不群微不可察地看了寧中则一眼,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若是让华山掌门给师妹,师妹今后还会听我的吗?华山派今后还能说是我的吗?” 第225章 有二干道长加盟,理刑馆必定如虎添翼 第225章 有二干道长加盟,理刑馆必定如虎添翼 京中的来信。 外相对约束江湖势力產生了很浓厚的兴趣。 眼下,福建左布政使劳堪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正在稽核福建土地清丈情况,预计到九月,將有回报。 其后,朝廷厘定章程,年底就可以颁发《清丈条例》通行全国。 外相在衡州诸案后发现,湖广、河南某些地方豪强,竟然意外的低调了许多。 更加让他惊喜的是,原定於九月九的曇阳子坐化,也以未知的理由推迟,让他省却了不少烦恼。 他决定採纳路平的建议,启动华山论剑计划。 作为衡州府的理刑官员,是绝无可能离开衡州跑到华山的。 外相也是煞费苦心,在百忙之中,他设想了好几个办法。 其一是在大理寺下设立一个独立的缉捕机构,处理江湖事务; 其二是调路平为大理寺评事,安排一个到华山核实案件的外差: 他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工部,因为工部有都水司,也可以以巡河为理由安排外差到华山; 最笨的办法就是直接给两三个月假。 每一个办法都有一些麻烦,但这点麻烦,对外相而言,终究是算不了什么的。 若是加上內相的能为,就更加简单。 毕竟,不过是调动一位七品官员而已。 外相併不愿路平离开衡州府,是因为路平所提议的“重新建立江湖秩序”, 才刚刚有一些眉目,此时调人离开,立即会前功尽弃。 路平合上信函,再次为外相的健康担忧了瞬息,便抬眼看著理刑馆中三位新的幕宾。 这三位在东洲岛大战后不久,经过何三七先生推荐,主动报效,確实让路平喜出望外。 “劳烦三位,还是先將论剑的消息放出,试探一下江湖中人的口风。” 三人放下手中茶盏,忙拱手道:“愿为司李效命。” 路平很满意地点点头,有了这三位加盟,衡州府理刑馆的声势就大了许多。 在江湖做题事业方面,这三位,都是江湖首屈一指的高手。 “自从上次和二干道长別过,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听说他曾经雷家埠一带诛杀数名大盗,其后就北上中原,不知去向,我等还需要细细查访。”彭老笑道。 “咳咳。”路平一口茶水差些喷了出来,忙道,“不急,不急。” 三位都是刘三爷金盆洗手的贺客,还都是青城耆宿二干道长的“好友”。 白鬍子,生平最厌恶趋炎附势的彭震阳先生,四川人,江湖老剑客。 曲江二友,神刀白克,一个小矮胖子;神笔卢西思,一个身材中等、相貌平平的汉子。 三人加盟之后,就牛刀小试,在登仙会散布江湖消息,效果极好。 他们不但对理刑馆的事业热心,还积极引荐江湖同道加盟。 这两日,就不断在路平面前,称讚二千道长是何等聪慧过人,武艺高强。 还称二干道长和他们有过命的交情,今年刘三爷金盆洗手期间,就曾经在“莫大一剑断七杯”茶肆一起吃过茶,准確预料了金盆洗手的动向。 “有二千道长加盟,理刑馆必定如虎添翼。”三人都道。 路平面色有些不自然。 他换了个话题道:“三位可知射鵰话本和华山论剑?” 三人看了下彼此,都说“知道”。 白克道:“书中道,东邪黄药师、西毒欧阳锋、南帝段智兴段皇爷、北弓洪七公、中神通王重阳五人华山论剑,在华山上大战七天七夜,决定《九阴真经》 归属。同时,形成一种『五绝共治』的江湖秩序。” “可惜王重阳一死,『中神通』后继无人,江湖秩序也无法维持。”彭老也授须嘆道。 三人都知道了“华山论剑”这道题目的方向,就好说了许多。 华山派剑气两宗之爭,不过开胃小菜。 气宗、剑宗决定新的掌门之后,才算进入真正的论剑环节。 路平点点头,淡淡说道:“此次论剑,首要问题有三:谁来论剑,论什么剑,为何而论?” 三人齐齐点头。 路平接著说道:“如今的江湖形势大为不同。首先是帮派之庞杂远胜王重阳时;其次是正邪二派之对立程度也非彼时可比。这三个问题,还请三位深思。” 三个问题中,首要的是第一个谁来论剑? 王重阳敢请白驼山的欧阳锋、大理国的段皇爷。 路平敢向东方不败发请帖吗? 虽然请了他也不一定来。 但要是连东方不败都不敢请,就好比后世的学术论坛少了这一领域內最权威的学者们,这论剑怕是有自娱自乐之嫌。 若是请了东方不败,他一时感兴趣真的跑来了,正教眾人还有心思论剑吗? “四爷有什么想法吗?”白克问道。 “邀请的人需要有代表性,这是第一条。论剑的內容需要有平衡性,这是第二条。这是我初步的一些想法,还请各位暂时不要外泄。” 三人都道了声“是”,各自取了一包路平所赠的武当道茶,就告辞而去。 回雁峰。 平一指奉命秘密到来,为莫大先生的小师妹看病。 眼下的【幻人】,尽数囚禁於东洲岛,但莫大先生却滥用衡山地头蛇的特权,將自家小师妹接了出来,安置在回雁峰。 路平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杀人名医。 一位脑袋极大的胖子,生著一撇鼠须,走起路来摇头晃脑。 若是寻常,莫大先生绝不愿意和这位“亦正亦邪”的人物有什么瓜葛。 今天,他亲自出迎,瘦弱冷峻的脸庞勉强挤出一分笑意。 “这位就是『瀟湘夜雨”莫大先生?失敬!” “平先生,久仰久仰。” 平一指打量了一番莫大先生,神色中颇有一丝不屑,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客气“不屑”是因为平一指大夫本身的厌女症,他老人家认为,“天下女子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最好是远而避之,真正无法躲避,才只有极力容忍,虚与委蛇”。莫大先生居然如此痴情,他內心是不以为然的。 “客气”据说是因为,昨日圣姑听完故事后特意下令,遇到莫大先生务须恭敬几分。 一想到堂堂的魔教圣姑,居然是一位爱看话本,听故事的宅女。 路平心中便暗自好笑。 他心中盘算道:“平一指这种高度的『厌女』,好像可以利用一下下。” 平一指看向路平时,见他神色古怪盯著自己,眼皮竟是不由自主地跳了两下“这位就是杀掉师兄的人物?”他心中暗自纳闷。 “路司李好。”平大夫拱拱手,並不多话。 其他的人,在平一指看来就仿佛空气一般。 莫大先生的小师妹住在掌门的房中。 这位小师妹实际不过五十来岁,却是满头灰白的头髮,苍白的脸庞,淡漠的眼神,只能从眉宇间依稀看到当年的秀色。 她已经闹腾了许久,此刻精疲力竭,依旧在喃喃念叨:“药。” 路平怀疑,这是对白髮童子幻药,產生了依赖性。 平一指神色中带著厌恶,却一丝不苟地伸出一根食指,为“小师妹”把脉。 路平还是第一次见莫大先生如此紧张。 平一指时而微微摇头嘆息,时而紧皱眉头,有时候还露出一分莫名其妙的笑容。 每一个表情都让莫大先生揪心。 要是平一指此刻开口就道:“治不了,等死吧,告辞”,衡山掌门就应该换届了。 良久之后,平一指才道: “要治此女,將她送往开封,一年之后,保她復原如初。” 路平一,这··也未免太过神奇了吧? 跟著他的钟蕙儿,顿时一脸惊讶地看著平一指。 莫大先生看看小师妹,又看看平一指,杀伐果决的衡山掌门,嘴唇微动,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平一指面无表情开了一个方子,交给莫大道:“此方有缓解之效果,莫大先生可先用之。” 说罢,谢绝莫大先生挽留,一边摇头,一边快步离去。 如此看来,【幻人】尚可医治? 在回东洲岛的路上,路平不时看著钟蕙儿。 她这两日终日都在思索研究解药,熬成一双熊猫眼,至今却毫无头绪。 更让她气的是,在平一指口中竟然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 这位衡州小神医,察觉到他的眼神,立即苦笑著摇头。 终究还是个小姑娘,也不能太为难是不是? “我可否也找一下平大夫。”钟蕙儿手指无意识地抓著衣角,迟疑道。 “想让他救你父亲?” “他的情况,其实要好许多,还有那位武当派的成高道长,也並不严重。”钟蕙儿似在求肯,“我想向平大夫学一下如何救治。” “別想了,他之所以要求將病人送到开封,无非是不想让医术外泄罢了。况且·—” 路平嘆道,“平一指號称『医一人,杀一人』,教授你一门医术,这佬儿一定会觉得你救的人会很多,你打算杀多少人来偿还?” 这样的事情,恐怕就是任大小姐命令也很难。 钟蕙儿淡淡“嗯”了一身,秀眉微,又开始思索起解药一事。 二人来到囚禁【幻人】的院落。 这里的戒备森严。 一群幻人被分成几组,恆山弟子照顾其饮食起居。 这群人除了不时发狂直到精疲力竭外,其余的时候都出奇的好管理。 这批【幻人】其实是眼下路平手中最大的资源。 华山论剑最足的底气。 目前,定閒师太已经致函各派掌门,告知他们: “我们从任无疆手中,拯救了各派失踪的耆宿。眼下正在研製解药。” 最快得到消息的少林,立即做出反应,派人来衡州和五岳会商。 倒霉的方生大师,前脚刚进山门,后脚就被再次派了出来。 估计各派也会派人前来。 会商的结果,最起码应该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哪怕如此,各派还得欠下五岳医会一个人情。 若是视而不见,將来有一天消息公布的时候,就需要让江湖中人品评品评, 某个门派掌门对自家的耆宿不闻不问,这合理不合理?应该不应该? 三位日月神教的,现在难以占到什么便宜,路平秘而不宣。 要是东方不败听到“文长老”还在人间,派下的就应该是杀手。 只有等任我行若能重新夺位,这几人才会有变得有价值。 “岳先生来看过此人吗?”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前,路平小声问道。 钟蕙儿思索片刻,做了一个肯定的答覆:“岳先生和岳夫人都来过一次。” 路平浓眉微。 这件事情倒是颇为奇怪: 这位【幻人】,当晚和他交过手的都认定他是华山派的。 但岳先生一开始提供的失踪者名单上,並无此人。 到后来才尷尬的承认,是他的疏忽。 此人是华山蔡不离。 连自己的师弟都能忘记,这很不正常。 岳不群甚至多次表示想將他接回华山別院看护,直到华山剑宗人的战书来到衡州后,才闭口不提。 这同样也不正常。 见到岳不群如此反应,路平便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这位蔡先生或许就是剑宗的,但是在剑气火併之后,却留在了气宗的华山。 封不平等人都被迫离开,蔡先生何以能够独自留在华山? 能符合这一特徵的,只有四个字: “剑宗叛徒”。 看著眼前清瘦的身形,路平心中一动。 抽出钟蕙儿的长剑,剑尖颤动,便使出了一招华山派的有风来仪。 他的眼神中,忽然闪烁出几分神采。 几点浮云,偶然著水,等閒飞遍秋江。 第二天清晨,一叶孤舟载走了任大小姐。 她在船上弹奏一曲《瀟湘夜雨》。 任大小姐竟然也多了一丝萧瑟的情怀。 “汪汪。”一只狗从舱外跑进来,湿漉漉的眼神盯著任盈盈。 任盈盈面色一僵,琴声夏然而止。 这一次衡州行,喜获田园犬一只。 还是路司李委託蓝凤凰送来。 “司李说道,绿竹巷的小舍中,怎好少得了鸡鸣犬吠之声。他还念叨了一句诗,什么『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蓝凤凰是这般说的。 风雪夜归人·— 任大小姐想著这句话便有些出神。 任盈盈离开,眾位左道之士尽数北返。 这给曲洋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按照黑木崖的命令,曲洋需要在完成圣姑交代的任务之后,即刻返回黑木崖。 否则,以叛教论处。 这一次,纵然是任盈盈,也难以继续给他说情。 路平回到推官宅的时候,心情舒畅了许多。 那只狗终於不见了。 自从绿竹翁养过之后,它就只认绿竹翁一个主人。 见到路平这位正主反而终日狂吠不止。 “路大哥,我终於回来了。”书房中,一个声音大呼小叫。 却是小魔女曲非烟。 第226章 笑傲新「五绝」 第226章 笑傲新“五绝” 曲非烟饿极。 小丫头在厨房找一坛炉(ao)肉,几张蒸饼,挑了几块肥硕的肉捲起来,蘸些椒盐,便大吃起来。 吃罢摸摸小肚子道:“还是在大哥这里舒服自在。” “那任大小姐竟不让你吃饱?” 路平默默看著她吃完,开玩笑道。 曲非烟幽幽道:“神教素来节俭,再说,绿竹爷爷什么都好,就是烧不好饭菜,这两年也不知道任姐姐是怎么过的。” 路平忍不住笑了起来。 任大小姐用的琴,桐面梓底,黑间红漆,金徽玉,红木岳尾,青玉雁足。 龙池纳音正中央,阴刻“皇明宗室云庵道人亲造中和琴”字样。 这种琴叫做“飞瀑连珠”,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寧王琴”,为太祖皇帝十七子寧王朱权亲制。 堪称稀世珍宝。 任大小姐用的香—..真腊沉檀香,那是海外进口的高级货。 这叫节俭? 不过转念一想,日月神教好似还真有“饮食要节俭”的教规,要不然东方不败死后,教眾罗列他的罪状,其中之一就不会是“饮食穷侈极欲”。 “为啥不去你刘公公家里,他们家可是有大厨,却跑到我这里吃白饭。” “大哥这番话好生无情。任姐姐那里,我整日为你说好话。要不然你哪里来的安生?” “安生?你管这段日子叫安生?” “是啊,你不知道你搞的飞鸽传书,任姐姐是多么恼火,还有什么『五岳女”,她不知骂了你多少次无耻,全靠我从中转圜。” “这样说来,我还得谢谢你?” “谢倒是不必。大哥不让非非白做就是。” 路平大部分时间,都在船上休息。 任大小姐一搬走,喜坏了绿竹案的融休和尚,第一时间就搬回庙里,並派人通知路平,那间静室留出来了,今后得空,可以再去庵中小住。 这推官宅,一直都十分冷清。 如今来了一位精灵古怪的曲非烟,立即多了几分生气。 路平心中也多了几分轻鬆。 “既然如此,明天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买来就是。” 曲非烟搬了张凳子,坐在路平身边,笑道:“大哥要给我出个主意才是。” “说来听听。” “爷爷要带我回黑木崖,大哥能否想个主意,让我们呆在衡州。” 路平奇道:“你以为我是何人?任大小姐都改变不了的事情,我如何可以改变?” 他顿了一下,又皱眉道:“你爷爷自回黑木崖,为啥非要带你一起回去?” 曲非烟的脸色一变,唉声嘆气道,“神教的规矩如此。有什么办法?” 路平立即明白过来,杨莲亭有三户脑神丹操控教眾犹嫌不够,还要將诸位下属的家眷当成人质。 “你爷爷什么意思?” 曲非烟撇撇嘴道:“他能有什么意思?任姐姐离开后,他就立即去找刘公公,正和他琴簫合奏呢!可怜非非是个没人疼的。” 说著,一眨眼,便委屈地哭了起来。 路平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好了,好了,別闹了。我给你想个主意就是, , 曲非烟立即止住哭声,眼角掛著泪珠,一双明眸注视著路平,却已笑顏逐开。 她想要不上黑木崖,只需要跟著任大小姐就是,这丫头明明是想让自己替曲洋出个主意,偏生这曲洋还生著一个艺术家的执脑袋。 路平想了片刻才道:“你可知道那杨总管有什么爱好?” “爱钱。”曲非烟不假思索道,“爷爷说,杨总管最喜欢的就是收贿赂,外出办差的,有功的他要收,没功的他也要收。巧立名目向大伙儿收钱——“ 说到此处,曲非烟瞪大双眼,小声嘟囊道:“爷爷说,大哥这一点,倒是跟杨总管颇像。” 路平:— 曲洋佬儿,这样说就有些过分了啊。 要不是我收了刘正风的钱,你们岂能如此自在? 要是我同杨总管一般乱收钱,你们恐怕也不得自在! 好在司李並不想曲非烟计较这些,他隨口道: “既然如此,你爷爷出一笔钱,向杨总管討个衡州的差事也就是了。要是你爷爷没钱,你刘公公有的是钱。” 曲非烟“哼”了一声,失望道:“大哥,我原道你能有什么好主意。你以为爷爷没想到?刘公公没有提过?爷爷说,要是他敢答应,其他各位长老势必效仿,谁又愿意呆在黑木崖?这样的事情,杨总管顾忌很深。” 路平斜倚在书桌前,骨节分明的食指无意识敲打砚台边沿。 曲非烟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这位杨总管,確实喜好钱財,但他更加喜欢权力。 他倒是一位极聪明、理智的人,知道钱財的来源,就在於权力的掌握。 想说的动他,就需要既有利於他巩固权力,又能让他得到財富。 什么样的事情能够对杨莲亭有吸引力呢? 一桩针对日月神教教主的谋反案正在衡州发生,曲洋长老发现后,立即展开调查—· 缴获帐物如下—· 发现谋反的源头指向这个模板或许可以一试。 “若我是杨莲亭,收到密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在我和圣姑之间,曲洋终於认清了形势,向我效忠;第二反应就是,曲洋所说的谋反者,莫不就是刚刚离开衡州的圣姑——-第三反应就是,收到了大笔赃款证明了曲洋的忠心。” 就是这个办法有极大的可能牵连到任大小姐,还是在衡州和自己合作“愉快”的任大小姐。 这有些不地道。 倒是可以往江西魔教身上引,那么牵连的,就会是如今日月神教的长老秦伟邦。 这种办法,曲洋一定不会选择,寧死也不会。 一桩新的医学发现? 比如衡州有一种可以改变性別的药物,可以实现某些有识之士当女人的梦想。曲洋长老发现后,立即展开调查。 这种办法,比起论剑更加容易招来东方不败。 路平心中沉吟著,否定了一个又一个想法,脸色有些凝重。 “大哥,你到底行不行?”曲非烟催促道。 “倒是有一个办法。” 路平有些肉痛地拿出一幅东方绣品,鹰品。 “拿这个呈给那位杨总管,就说发现衡州有人偽造东方教主·圣物,正在追查。”他迟疑了片刻又道,“再让你刘公公送点宝物,算是赃物。他应该还可以容忍一段时日。” 曲非烟將罗帕在烛光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歪著脑袋满腹狐疑:“这可以么?” “试一下总是没错的,你爷爷这也算忠心为日月神教办事,拖延一段时日总是可以的。”路平也不是十分篤定。 只要拖到明年春天,杨莲亭恐怕就顾不上管曲洋了。 曲非烟收起罗帕,打了个哈欠,正要回屋休息。 路平却忽然喊住她。 “让你爷爷再加一句话,就说衡州府的推官路平,对杨总管仰慕已久,有要事和杨总管相商,劳烦他派个代表过来。” 曲非烟吃了一惊,睡意全无,瞪大双眼说道:“你招惹他作甚?” 路平笑道:“或许杨莲亭会委任你爷爷作为他的代表和我谈话,这样你不是用不著回黑木崖?” 曲非烟眼珠一转,立即喜滋滋离去了。 书房中,路平却思虑不停。 自己都联络任盈盈了,为何不能联络杨莲亭? 处理江湖事务,如何不能接触一下日月神教的实际当家人? 华山论剑自己可以邀请东方不败,杨莲亭作为当世唯一能够单防东方不败的男人,却可以让他不到场。 这不是都顾及到了吗? 至於日月神教的內爭。 任我行復辟对自己有利?还是杨莲亭当权对自己有利? 这几乎是不假思索都能明白的事情。 杨莲亭掌控下的日月神教才是最好的日月神教。 曲江二友和彭老的消息传播的很快。 到了第二日,衡州各处的酒肆茶馆,议论最多的就是论剑。 不少江湖豪客看罢衡州的热闹,正打算离开,他们也会把这一消息带到各地。 江湖风潮顿起。 “射鵰话本有『五绝』论剑,如今江湖,谁堪为『五绝』?如何论剑?” “不错,当今江湖,堪称宗师的不少,但称为大宗师的却无几人,日月教东方教主自不必说,其他的恐怕只有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二人可算得上。” “嵩山左盟主如何?” “左盟主想必还差些意思。” “不然,我以为左盟主也有大宗师之资。” “帮解帮主,怕也不容小。” “当年『五绝”,就由江湖中人评定,如今为何不可重定五绝?” “为何不能?你听听,你称冲虚道长为『南道』,他自然不会理会,称方证大师为『中僧”,他也会一笑了之,北边那位,如何称呼?你敢如何称呼?” 听著眾人的议论,路平坐在阁间,不禁摇头轻笑。 虽然三位做题家极力想把问题引到路平设想的话题上,但是这一次,却並不成功。 江湖中人还是更加关心“谁更强”这种问题。 听到北边那位,回雁楼一片沉寂。 这就有些好笑,称呼东方不败一个“北魔”,难道他还会下黑木崖杀人不成?说不定他还很喜欢这个称呼。 许久才有人说道:“可惜,东、西皆无这般人物,可以凑齐『五绝”。』 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热闹了一些。 大家开始纷纷论及东、西两个方位的高手,列举出数位,还只有华山岳不群,泰山派天门道长等寥寥数人,却是明显的不够分量。 这又是一种古怪的思维,为啥非要东南西北各自凑齐,难道某个方位就不能有两位? “各位可知华山剑气之爭?”其中一老者忽道。 “废话。如今江湖上谁人不知?剑宗那个—-什么封不平忽然挑战岳先生, 江湖上早就传遍了。” 楼上的眾人便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说起来很有趣,没有嵩山派的公开支持,剑宗三人挑战华山掌门岳不群,在江湖上大部分人看起来,就是: 这三个人想成名想疯了。” 剑气之爭究竟是什么?实际上封不平自己都说不清楚,更不必说在座的诸位岳不群至今没有给出回应,造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认识:岳不群心虚,不敢回应,或者岳不群坦坦荡荡,懒得跟三人计较。 君子剑一贯的名声极好,导致江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相信后一种解读。 乃至於一些人还压根不相信“剑气之爭”存在。 岳先生要是真跟封不平打起口水战,效果反而没有现在这般好。 其实岳先生不是不想,据路平所知,他纯粹是没有想好怎么和封不平辩经。 岳灵珊说:“我爹正在起草回信,只是思来想去,改了好几次还没有写好。 3 岳先生这一次运气倒是不错。 某位江湖豪客侃侃而谈:“封不平说剑气之爭是在二十四年前,正是嘉靖三十四年(1556),当年十二月,华州、华岳地震,死伤无数,震后有疫情。华山派发生瘟疫,上一辈的高手凋零殆尽,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要是真有什么剑宗,剑宗的高手还恰巧没了,这不怪他们平常不练气吗?” 一席话反而说得眾人纷纷点头称是路平就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因为华山派的沉默,华山派和岳不群的名声,似乎还高了这么一截。 一矮胖子忽道:“我们今日说的是论剑,你说这些没用的干嘛?” 那老者沉声冷笑道:“谁说与论剑无关?我是说咱们评『五绝”,你们如何能够把他忘记了?” 眾人齐齐一愜,忙问老者说的是何人。 老者才得意洋洋的说了一个名字:“风清扬。 楼上立即沉默下来。 一些人心下震惊,另一些人一脸的茫然。 年纪大些思索片刻,不多时拍案惊道:“你说的不错,风大侠確实有可能还在人世。” 年轻一些的不禁悄声问道:“谁是风清扬?” “谁是风清扬?”老者不禁嘆道,“这样的话怎么可以问得出口?二十四年前,江湖上风头之盛,剑术之强,无人可以超过大侠风清扬。曾经名满天下的人物,今天竟有人问:『谁是风清扬?』” 那年轻的涨红了脸,急道:“为何他会没事?” 便有几个年纪大的异口同声道:“他当时並不在华山,而是在江南。” 眾人这才恍然大悟,无论华山的剑气之爭存在不存在,华山派的前辈横死, 是因为內爭还是因为瘟疫,风清扬要是压根就不在华山,那么他確实有在世的可能。 要是他在世,“五绝”的名单確实该多一人。 “西侠”。 眾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路平也不禁暗自心惊,这般江湖做题家,猜测、联想甚至凑数的本领確实非同小可。 要是这样,他倒是也可以提名一位, 在杭州西湖大牢中颐养天年的某位日月神教耆宿,岂不可以称为:“东囚”。 “东囚”“西侠”“南道”“北魔”“中僧”。 这样的组合还是可以的。 【万分感谢: 书友白帝楼弟子(3次) (5次) 书友诡儒 (1次) 打赏】 第227章 五岳衡山小论剑 第227章 五岳衡山小论剑 江湖中人是不羈和奔放的。 不久,“五绝”的提名就日益丰富。 一帮衡州当地的游侠来到回雁楼后,討论就直接变了味道。 什么莫大先生和衡山派领袖天南武林,“五绝”之位应当给衡山留一个。 冲虚道长其实只是依赖武当派之声势,一手太极剑也不知道到底造诣如何, 且多年不出江湖,战绩实在不敢恭维等等。 “南道”言过其实。 “南琴”理所当然。 莫大听到这番话都得掩面而去。 江湖“地域吹”的出现,立即激发了外来江湖人士的怒气。 一直不发言的某樵夫大为不满,开口就道“並蛙不可语海”,列举了太极剑的不凡和冲虚道长深厚的造诣。 冷笑道:“莫大何德何能,敢与武当掌门並列。” 这话说的是事实,奈何在衡州地面上,侠少们如何肯服,当下便爭吵起来。 “南侠吕光午岂可无名。” 忽听有人大喊道。 眾人爭吵的太过激烈,此人连喊数声,方才有人听见。 吕光午? 眾人一时间都有些愣神。 吕光午这般出身土人的侠客,大傢伙的內心深处其实也没有將他当成江湖人物。 不过,你说人家不是,也不大能够说过去。 提名的是一位吴中豪侠,见眾人无语,得意地笑道: “这些年来,吕大侠是唯一一位杀掉一派掌门的,试问江湖中,谁还有这等壮举?还有谁?” 眾人愈加哑口无言。 况且东边现在还没有人选,给吕光午一个名额也未尝不可。 阁间中。 路平便向吕光午举杯,恭贺他喜提“东儒”之称。 吕光午脸孔一黑,“哼”了一声,低声骂道:“这都是你搞出来的好事·....”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吕大侠自然是当得的,不过要是吕大侠可以,我衡州府路司李也可以——“· 北路平一个激灵,吕光午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说话的正是理刑馆新聘的幕宾彭老。 那彭老笑道:“司李在福州时,就与吕大侠平定青城派。入衡州之后,缉拿田伯光,抓捕白板煞星,化解刘三爷金盆洗手风波,歼灭魔教来犯之敌,荡平白髮童子-有其中一桩,在江湖上都堪称侠。依我之见,他比莫大先生更加当得“南————·理”之称。“ 这一席话说罢,眾人只觉得不对劲。 在大家眼中,路司李確实“参与”了,可是他不过是在诸位大侠背后,因人成事而已。 这“五绝”不是根据武学造诣评选吗? 如何会混进来一位奇怪的人? 吕光午轻笑一声,也端起一杯酒,恭喜路平喜得江湖新地位。 路平听著彭老滔滔不绝的讲述,心中也颇为鬱闷。 “这彭老不是自称从不趋炎附势、阿奉承,怎地说话这般——丝滑。” 二人便不再理会阁间外的议论。 吕光午得了心愿,此次归来,击少林、嵩山,吐槽洛阳王家,颇有点意气风发。 “金刀王家好一尊金身,却还不如绿竹巷老蔑匠这具泥塑管用,当真是好笑。”吕光午摇头冷笑一声,话锋一转,便斥责路平道,“小子,听说绿竹先生到衡州,你对他颇为不敬?可是有的。” 这绿竹翁竟然背后告状? “哪有此事?那绿竹先生对贩夫走卒客气异常,对官府中人鼻孔朝天,这脾气你是知道的。住进后宅砍掉了院中一片湘妃竹,我也没说什么?”路平立即叫屈道,“临走,我还送了他一条狗。” 吕光午挑了挑眉,目视路平道:“他还托我警告你,別打他家大小姐的主意。” 路平心中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笑傲原时空,令狐衝到绿竹巷,绿竹翁的种种举动,就是在促成二人,而隨后圣姑钟情令狐冲的心事,也极有可能就是这老头传出的。 且不说自己有没有打魔教圣姑的主意,就绿竹翁的这种表现,太双標了吧! 路平笑道:“先生大概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吧。知道了就绝不会这样说。” 吕光午一,授须笑道:“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他目光闪烁,转口却提到日月神教的一件趣闻:“前两年,我在陕西,听说日月神教抓走了一个人。” 路平漫不经心道:“日月神教抓人,不是很寻常吗?” “此人叫李良雨。” 路平心中一惊,隨即便有些啼笑皆非。 李良雨就是西安府镇安县一普通农民,娶了一位姓韩的美娇娘。 隆庆二年,他和一位名叫吕达的商人外出经商,在部阳县住在一个叫做欒宝儿的家,得了一种“便毒”的怪病。 病好之后,忽然就变成了女子。 兄弟变成女子后,头一个便宜的就是兄弟吕达,二人成就好事,结为夫妻。 此事在隆庆年间大名鼎鼎,举国皆知。 史称“李良雨化女”事件。 镇安县知县以为此事为“灾变异常事”,进行了详尽的调查,行文部阳县, 调取各种证词,才申报府道两院。 官府倒是没有为难二人,二人本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竟然被日月神教抓走了? “多久的事情了?” “大概三四年吧。”吕光午想了一下,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却不知日月神教抓此二人作甚!” 路平凝神沉思,也是许久无语。 他原本以为东方教主想做女人只是一个构思,却想不到还真是付诸行动。 嘉靖年间,吴兴有位王济还写过一本《日询堂手录》,里面说,广西横州山中有一种猿猴,毛色发黑,老了就会变成黄色,不仅毛色会变,就是性別也会发生变化。公猴变成母猴后,再和黑猴配对交合,传宗接代。 更加奇特的是,这种猴子最后统一会变成白猴。王济甚至怀疑,白猿公剑术就出於这种猴子。 当然是荒诞不经。 要不然传出话去,动员日月神教集体南下广西抓猴子? 东方教主若真变成女人,江湖中会平淡许多。 路平沉思良久,才回过神来。 “先生此番回来,要在衡州呆一段时日?” “再看。你这论剑又是整哪出?” 对吕光午自然无需隱瞒什么,路平便將心中想法交代了一番。 吕光午听得很是认真,目光不停闪烁。 他时而震惊,时而嘆息,听罢便晒笑道:“王重阳以全真教教主的身份,以大派之主的身份召集论剑,又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你又凭什么效仿王重阳?” 顿了一下,他又道:“况且,王重阳能够召集眾人,是因为眾人都想得到《 九阴真经》。小子恐怕无所依靠吧?” 吕光午说的两点都是切中要害的。 单单靠手中各派的【幻人】而召集武林各派,纵然各派都来与会,恐怕也不会有一个真心诚意论剑的。 武林中的会务,歷来都有一个明確的目的。 考察歷代江湖的大会、小会,莫不如此。 尤其是两宋,各种武林会盟还有一个很明確的背景,强大的外敌。 可你现在,总不能把十几年、几十年后的外敌拿出来嚇人吧? “先生不必担心,这些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咱们·摸石过河如何?” 吕光午先是一证,隨即大笑起来,他推开窗户。 指著眼前浩渺的湘江悠然道:“只怕江水太大,將石和人都吞没了。” 路平仔细打量吕光午一番,目中闪烁著几分奇怪的神色:“摸石是知,过河是行,先生这般说,有点离经叛道。” 说一个心学门人不懂知行合一,吕光午的额角顿时升起两道黑线。 好在何心隱后事解决之后,老头子的心情似乎豁达了许多,也不与路平计较,只是喃喃念叻了两遍“摸石过河”,便释然而笑。 “你打算摸哪块石头过河?” 最好摸的石头。 当然是五岳。 医武书院將要设立前夕,在五岳二代弟子中开展论剑, 设立的项目有:剑、兵、拳脚掌法、內、轻五项以及综合项目一项。 这些项目中的一些,例如兵器,五岳除了嵩山暗势力之外,在兵器使用上基本上是一个空白,但在明教事件后,华山派就得到了一部反两仪刀法。华山派对於剑之外的兵器,才有了一定程度的重视。 其他的拳脚掌法,各派倒是均有一些,尤其以嵩山、恆山二派掌法最为优良。 这些项目好似为某几个门派所设,却是必要的。 五派自行选拨人手,参加六个项自的比赛。 优胜者將获得兵器、秘笈、財物等不同的奖励。 形成一个名叫“五岳榜”的榜单。 与五派大佬们商量的时候,各派反应不一。 岳不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恆山二定,对医会投入极大的精力,平常还要修禪讲佛,对於武事反倒没有了什么热情,因此只是礼貌的微笑,並未多言。 莫大先生最近出於眾所周知的理由,一直处在心绪不寧、神思恍惚中,派中大事都交付给大弟子王惟谦,看起来脸色淡漠,其实压根就没有细听。 嵩山副掌门汤英鶚面带忧色,他心中想的却是:“若是司李此计得行,那么左盟主对五岳的掌控,恐怕更不如前。” 至於泰山玉钟子,东洲岛之战后,再度投身重生业务。 他不过说了一句:“泰山派並无异议。” 便不再多说。 各怀心思。 “司李这样大张旗鼓,有必要吗?”寧中则秀眉微,淡然问道。 路平正色道:“眼下正教与魔教虽然没有大的衝突,但是有备方可无患。杨莲亭巩固权势之后,两家衝突便会再起,我等岂可掉以轻心?况且” 他环视眾人,看向汤英鶚的时候,目光便停顿下来。 汤英鸚顿时心中一凛。 “我等创医会,本无害人之心,本是有益於江湖之举,然而创建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衡州便叠起事端,而各派二代弟子虽然不乏智勇之人,实际战力却颇为欠缺,这也是不容讳言的事实。 这一次东洲岛对付白髮童子,各派都借重於恆山剑阵,一个恆山剑阵都如此,可见一旦各派武学有所互动,对五岳利益更大。” 东洲岛战前,除了嵩山之外,各派进行了一次秘笈交流,四派中每一派都將一门秘笈拿出来,让一派之武学,成为四派共有之武学。 这种情形放在过去是不可能出现的。 但路平却將《易筋锻骨篇》拿了出来,同时藉助白髮童子来袭的险恶局面, 因势利导,推动了武学交流的局面。 產生的利益是莫大的。 而要创办医武书院,各派以及路平自身,都需要將更多的秘笈贡献出来。 这实质上也算一种並派。 不过比起左掌门的,要有所不同。 这也是路平第一次將各派武学交流的自的公开说明。 哪怕各人事先已经有所猜测,此刻依旧颇为心惊。 “阿弥陀佛。”定閒师太颂佛號道,“论剑也好,比武也罢,司李若能担保没有杀伤,贫尼无所不从。” 路平也还礼道:“那是自然。” 他看了一眼岳不群,笑道:“此举也是可澄清一些谣言。” 岳不群眼神一滯,他自然是懂得路平话中的意思。 封不平告诉全江湖人土,岳不群“貽祸子弟,流毒无穷”。 要是这一番论剑二代弟子中有几个脱颖而出,封不平的话,自然就成为笑话岳不群微微一笑道:“司李所说极是,岳某素来支持医武书院,以为是我五岳近年来难得的创举,若是论剑有益於书院,华山上下鼎力支持。” 莫大先生仿佛回过神来,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可。” 刘三爷这位已经退出江湖的衡州卫百户,竟然极其无赖地混入五岳高层会议中,闻言立即道:“司李所说的,刘某自然没有意见。不过,有两个问题需要问清楚,我衡山刘门,是单独参与呢?还是和衡山派一道参与?” 路平笑道:“这件事情不该莫大先生作主吗?” 刘正风退出江湖后,刘门弟子说是衡山派,却与莫门不合,说不是衡山派, 离开刘正风,还无法独立门户。 医会成立,衡州大战,刘门弟子未曾落后,对衡山的认同也强了几分,但他们的身份,依旧比较尷尬。 刘正风这才想到为弟子们安排一番。 莫大先生脸色一寒,看了一眼刘正风道:“刘门不是我衡山弟子吗?师弟这问的,简直岂有此理?” 刘正风倒也不恼,向莫大拱拱手,笑道:“全凭师兄作主。” 一人一句话,刘门和莫门合流,已经拍板。 路平刚要拍掌庆祝一下,刘正风已经向他看来。 “司李,论剑所需的费用,似乎各派和司李都应该平摊一些吧?” 刘三爷笑得爽朗,路平心中却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刘正风竟然也升级了。 第228章 迎二干 復青城 第228章 迎二干 復青城 湘江东岸的霞流驛,斜月映照,渔火明灭, 霞流驛再南行一百二十里,就是衡州府。 北边的一处僻静芦苇丛中,泊著一条船。 银河耿耿,玉宇澄澄,约莫三更时分,月光忽然隱没,船中一人,来到船头撒溺。 忽见岸边黑影闪动。 他大吃一惊,不等尿完,忙不叠收起溺具,全神戒备起来。 良久,黑暗中传来“扑味”一声笑。 “师兄还是这般小心。” “龟儿子,你嚇死老子了。” “贾——掌门人可睡下了? “正在等你的消息。” 两人都是四川口音。 船舱內,昏暗的烛光下,这一届青城掌门贾人达,一手扶剑,另一只手放在案上,握著一只酒杯,一脸的憔悴不堪。 听见有人入舱,贾人达立即坐直了身体,他双目圆睁,喉结微动,握剑的一只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待看清进舱的二人,才暗自鬆了口气。 “掌门人好。”二人拱拱手,就旁若无人,端坐两侧。 贾人达嘴角微微抽搐。 做掌门之前,他是贾老二,无人敬重; 做掌门之后,他在眾人心中还是贾老二,依旧无人敬重。 青城派精锐,在福州时死了一波,剩下的,爭夺掌门人的时候又死了一波, 如今就剩下这一船人。 “贾——掌门师兄,我已经查明,那艘船正是福威鏢局林震南的船。” 其他三个正靠著船舱睡觉的人顿时惊醒,其中左侧一个黑瘦的汉子猛然坐起,厉声道: “干他娘的,为师父报仇。” “蒋师兄。”贾人达似乎对此人颇为忌讳,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这里离衡州府没有多远,要是惊动了那路司李—.—” “窝囊废、胆小鬼。”蒋师兄冷笑道,“弟兄们怎么不长眼,就选了你这么一个掌门。” 贾人达小声嘀咕道:“这掌门之位,师兄想做,我隨时都可以让出。” “蒋师兄胡说什么?”另一个长著一副络腮鬍的汉子起身,怒视蒋师兄,身边的另一人也弓身站在他身后,將一只手搭在剑柄上。 “哎呀呀,各位师兄都別爭了。我们还是商量下一步计划才是。”一长相斯文的高个子,感受著跨间传来的阵阵凉意,口中却是惶急,“蒋师兄、吉师兄, 快坐下说,还有你,申师弟,好好的拿剑作甚?” 想著刚刚一泡尿一半尿在裤中,他不禁狠狠瞪了下坐在对面的师弟。 蒋师兄、吉师兄怒目看了对方一眼,坐了下来,申师弟也放下长剑,紧挨著坐在吉师兄一旁。 一时间眾人都是无语。 沉默好久,那高个汉子才道:“我觉得应该先找二干师叔,找到二干师叔后,再请师叔担任掌门,我等拜入师叔门下,也好扬眉吐气,掌门人你怎么看?” 贾人达脸色一阵苍白,有气无力地说道:“马师弟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找到二干师叔,他老人家才是本派掌门的不二人选。我一直都这样说——.“” “各位师兄,就没有想过那位二干道长的身份可疑吗?”刚刚进舱报信的那位迟疑片刻,小声嘀咕道。 “你胡说什么?” “休得低毁二干师叔!” “辱骂本派尊长,罪过可是不小。” 眾人立即怒斥道。 贾人达小声解释道:“唉,黎师弟,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二干师叔武功高强,我青城派现在这个样子,人家犯得著假冒我青城派吗?” 黎师弟尷尬的笑了笑,向眾人拱拱手,连说是自己想岔了。 蒋师兄忽道:“各位,找二干师叔固然重要,可是眼下,我们盘缠都快没了,拿什么去找二千师叔?林震南那艘船我们都看到了,日间那么多箱笼囊, 財物一定不少。再说,见了师叔,请师叔当掌门,我们总该有点表示才是。” 这一席话倒是合情合理,眾人听罢都有些心动。 林震南和福威鏢局的战斗力他们是了解的,只是他们也想不到,这姓林的如今还有胆量行走江湖。 “可是,这衡州府路司李——·师兄,我看我们还是换个別的地方如何?”贾人达看了一眼蒋师兄,心中志志不安。 蒋师兄脸色骤变,又待发怒,却见对面吉师兄正向他看来,便压抑怒火,冷冷道:“贾师弟的胆子,全丟在福州了。” 贾人达微微苦笑,並未出言反驳。 他能说什么呢? 当夜福州乱糟糟的,他见势不妙,星夜逃离,一路上马不停蹄,逃回青城山。 刚入山门,就见两帮人在比剑。 一帮人就是蒋人清,一帮人就是吉人通和申人俊。 蒋人清是余沧海派去消灭福威鏢局广州分局的,吉、申二人是对付长沙府分局的。 本来留守的青城弟子已经杀过一波,这两位赶回来后,又各自杀了一波。 两方相斗许久,不分上下。 这一头蒋人清赌咒发誓:“老子本无意当掌门人,只是跟著师父去福州的都死了,谁当掌门我都不服。” 那一边吉人通也咬牙切齿:“只要福州的师兄弟回来,必定有师父遗命,无论是谁,当掌门都行,別的人,想都別想。” 正在此时,贾人达走了进来。 相爭的两帮人顿时目瞪口呆。 “看来这是天意。”眾位青城英雄都道。 顺理成章的,贾人达就当上青城派掌门。 不久,马人瑞师哥,奉余沧海之命挑杭州分局的那位,也狼狈逃回。 这位马师哥倒是颇识大体,对贾人达百般维护,小贾的掌门,虽然屡遭冷嘲热讽,没有人把他的命令当回事,但好列是稳了下来。 其后,官府查封松风观,平日青城山下的小帮派被余沧海压榨的狠了,如今也纷纷上门寻仇。 青城山是待不得了,投奔几个相交不错的同道,眾人还都被官府通缉,又有谁敢收留? 贾人达只得带著青城残余东躲西藏, 前段时间,嵩山派忽然派人来找掌门贾人达。 青城派的眾人才惊喜地发现,原来本派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如此牛逼的耆宿。 “迎二千、復青城”就成了青城派的立派大计。 二干是不是青城派的?阳干和阴乾之爭青城派有过吗? 在眾人看来一点都不重要。 大家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位青城耆宿看不上青城派, “二干师叔是阳干也好,阴乾也罢,总归是我青城前辈,他老人家要是不答应,我等跪地不起,苦苦哀求,他必定会回心转意。” 大伙儿的念头就是这般。 这一番青城派倾巢出动,就是来寻二千道长。 一到衡州,劫了一艘船,却不敢停留,只敢在僻静的地方停泊。 本待明日一早北上,不想仿佛命运中隱隱的牵绊一般,贾人达就看到了一只大船船头立著人非常眼熟,仔细一瞧,正是林震南。 “掌门人,我看蒋师弟说的,也不无道理。”马人瑞想了许久,就改了主意。 有了他的支持,蒋人清的意见迅速占据上风,吉人通思索良久后,也黑著脸表示同意。 眾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贾人达。 贾人达长长嘆息一声。 “好吧。”他喉结微动,吐出两个字来。 月亮已经钻出云层,在幽暗的江水上,洒下一层洁白的光芒。 眾人一袭黑衣,解了缆绳,拿擼动篇,驾船离开芦苇丛,不多时,就来到霞流驛。 趁著月色靠近林震南坐船。 林震南的大船上灯光未灭。 几个人身著劲装,似是鏢师,正在船头巡逻。 小船靠近之后,六人纵身一跃,跳上大船。 眾鏢师大惊,一边迎敌,一边大喊起来。 林震南带著数人,提剑走出舱外,大声道:“福威鏢局在此,道上的朋友, 何不行个方便?” 他身侧的满脸鬍鬚的汉子也大声道:“何人敢劫我平水帮的船?” 那蒋人清一见林震南,两眼冒火,纵身而上,和林震南战在一起。 青城派其余五人,想起如今青城的窘境,也是怒火中烧。 今日定然將福威鏢局尽数覆灭於此,也算对得起余沧海在天之灵。 贾人达一声悲鸣,却见一尖脸汉子,手提木棍,向他袭来。 “青城剑法!青城剑法!” 蒋人清和林震南过了几招,心中顿时惊讶万分。 这林震南所施的,竟然是正宗的青城剑法。 林震南见到对方出手的招式,又一眼见有些面熟的贾人达,立即也猜到了这几个人的身份。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怒声道:“老子还会摧心掌。” 说著,一手做个掌势,正是摧心掌起手式。 蒋人清心中更是惊惧,一不留神,便被林震南一剑刺中胸口,倒在甲板上, 抽搐几下,一命呜呼。 “蒋师兄!” 贾人达见武功最强的蒋人清竟然被林震南所杀,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往后退去。 那平水帮的汉子哈哈一笑,一棍正打在他手腕上,贾人达惨叫一声,长剑脱手而出,那汉子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踢在他腹部,將他端倒在地。 两个鏢师一拥而上。 青城派掌门落网。 林震南一声长啸,已经挥动长剑,杀向与两名鏢师交手的又一青城弟子。 但见他身份轻快,一套青城剑法使出,快捷异常,招招狠辣。 他既然已经知道是青城派残余,下手便绝不容情。 不到半刻,眾人便將一干“青城派”贼人尽数诛杀。 “林总鏢头当真了得啊。” 舱中走出二人。 说话一人正是余孟和,江风吹拂下,三缕长须飘飘,眼神之中却满是狂热。 方才在舱口看得胆战心惊,本道这伙贼人非同小可,福威鏢局和平水帮必定折损不少。 却不想目睹的,却是林震南从容对敌,剑法高明,英姿勃发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敬仰如同这江水一般滚滚涌来。 林震南看了他一眼,擦拭了一下剑身上的血跡,只是頜首致意,並不回答。 他转眼就冷冷看向就擒的贾人达,话语中满是怨愤: “易帮主,此人就是『青城贼余孽』贾人达,如何处置?是否交给司李发落?” 易帮主大喜:“那是自然。想不到奉命迎接林总鏢头,还能拿获『青城贼”余孽,实在是我的福气。” “福气?”林震南摇摇头,想起和青城派的纠葛,可是跟福气一点都不沾边若不是司李离开福州时,传给自己一套青城武学,哪里来的福气? 如今竟然真如司李所说,用青城剑法,杀掉了青城派的仇人,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一股快意油然而生,这位总鏢头不禁生出一丝豪气,大声道:“这一次为福威鏢局的兄弟们报仇,当真是快哉,快哉。” 贾人达早被捆的死死的,如同死鱼一般躺在甲板上。 刚才被打中的右臂,被踢中的腹部仍然疼痛不已。 想到青城派仅剩他一人不,还有一位青城耆宿。 贾人达万念俱灰。 却听那林震南踢了他一脚,冷冷说道:“要说福气,这恶贼才是个有福气的。” 衡州。 “青城”余孽覆灭,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在衡州江湖正在议论“五绝”和“论剑”的当口,压根不会掀起什么浪。 包括福威鏢局总鏢头蒞临衡州,也不过在当地鏢局的同仁中,引起一些小小的惊讶而已。 林总鏢头的下海刚刚开始,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他这一遭来衡州,是为司李护送几人到来。 除了司李的一位小侍女和一位老僕。 就是余孟和,还有一人则是龙泉最大一家铸剑铺的掌柜,陈士举。 本来王夫人的意思,是要买几位侍女给司李一道送来。 但是想起江湖上传扬的司李和五岳女的故事,他便打消了主意。 一城都在说“五绝”,满座都在谈“论剑”。 在青草桥的一家酒肆找了阁间坐下之后。 林震南不由得有些感嘆:“这衡州江湖,倒是跟福州江湖大不相同。” 余孟和听著远处传唱的笑傲江湖之曲,也有些出神。 陈士举却是兴致盎然,到处和人套近乎,询问“论剑”一事。 好一会他才回到阁间,便开始连连催促。 “快些,快些吃过好去找路司李,我听说抚州府宜黄的王大掌柜也在衡州, 万万不能让他抢了先机。” 第229章 五岳用剑报告 第229章 五岳用剑报告 书剑风尘今日別,江湖樽酒几时同。 再见福州眾人,路平也是欣喜异常。 今年春“青城贼”闹事,福威鏢局在长沙、广州、南昌、杭州的分鏢局被毁,鏢师遇难。 林震南往来奔波,已经处理过其余三处,只余下一个长沙,此番將人送到衡州后,便要亲身前往,抚恤死难者。 片刻哀戚之后。 林震南的笑声变得爽朗起来。 这些人中,变化最大莫过於他。离开福州时,他尚且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患得患失,如今,神色之间气定神閒,比起以前更加沉稳老练,还多了一分青城传人的豪气。 林震南得到青城武学,斩杀青城贼人。 路平脑海中想起这一画面,面色有些古怪,心中却有一丝得意。离开福州前的这一安排,称得上是神来之笔。 几人寒暄几句,路平將李义和小罗衣安顿好。 便具酒食邀请林、余、陈三人。 席中谈兴最浓的,正是陈士举。 “听说五岳有意在衡州『论剑”,其事正是司李在谋划?” 路平笑吟吟的点头道:“確有其事,不过眼下缺钱,缺神兵利器作为奖励。” 缺钱? 一听这个词,林震南的脸孔就有些发黑。 缺神兵利器? 陈士举立即听出路平话中之意,大笑道:“这有何难?若是劳烦司李带我见见嵩山汤七侠,我龙泉剑行愿出五把宝剑答谢。” “这怕是不大容易。”路平笑道。 这是盯上五岳的用剑市场,不过这个市场,恐怕汤英鶚也做不了主。 路平最近在进行论剑调查,第一份调查报告就是《五岳用剑报告》。 大明朝用剑的客户,除了军方和官方之外,主要是这三类人: 其一是士人,外出游歷、参加科考,剑、琴、书箱是必备之物,此类剑颇多装饰剑,实战用途不大; 其二是道士,云游四海,降妖除魔,道场法会,怎么能够少得了一柄法剑; 其三是江湖人士,尤其是这些年来,五岳剑派好生兴旺,行侠仗义,剑客永远是最瀟洒飘逸的。 你想要得到一把剑,办法很简单,自己打造,或者找一家铁匠铺,將要求说给铁匠,他自然会为你打造。 这完全是律法所允许的。 大明朝还有进口的倭国和西域刀剑,那属於官营,並不大容易搞到。 但是作为数十人,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大派来说,可就不是如此了。 五岳用剑,均有不同的形制。 泰山派:剑身短而宽阔,入手有沉重之感: 恆山派:剑身轻薄,而略显柔软,男子来用就有些轻: 衡山派有三种佩剑,在剑身上搞出许多样,比如形状弯曲的剑身; 嵩山派:剑身则显得稍短而厚重,剑尖则被打造的锋利无比: 华山派:剑身较各派略长,剑脊较为纤薄,既適合刺击也適合削砍。 各派用剑,走的是集体定製的路子。 岳灵珊曾经告诉路平,华山派弟子入门的时候,师门会派人“到山下华阴县的铁匠铺打造一把剑”,免费赐与弟子,並在剑身刻上派名和持剑者名讳。 还有一些门派制定了“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不合理、不合法派规。 其他的门派大致差不多,除了嵩山派。 嵩山派的用剑总量超过一千把,若是算上左冷禪控制的暗势力,则更加惊人每年嵩山派都会增加一批弟子,这一数目还在上升。 河南l旧时有名剑,其名棠溪,唐元和十二年(817),唐宪宗平定淮西之乱, 摧毁棠溪城,铸剑工艺因而失传。 不过在嵩山脚下,开封府阳城一带,却出现“嵩阳剑”的锻造。 嵩山、少林用剑很大一部分都出於此处。 这却是钟蕙儿向路平透露的。 自从宋元以来,剑的发展趋势就是直身、细长、轻巧。 五岳用剑的最大弊病就是:不能实现程式化、制式化,严重和时代脱节。 这对各派战斗力是一种伤害。 其中以衡山派最为严重。 不仅仅该派弟子就有三种规制不统一的用剑。 而且该派掌门,剑身藏在胡琴中,常常趁对手不备的时候偷袭,这种“琴中藏剑”的行为看似拉风,可如今江湖尽知,偷袭就变得毫无意义,反而会影响自身使剑的速度,要是丟弃胡琴这个道具,该掌门本可更快。 笑傲原时空的铸剑谷一战也是证明。 彼时,嵩山派围攻恆山派,恆山派危在旦夕之时,幸好龙泉城外的水月庵中藏有五把龙泉宝剑。 恆山派凭藉这等利器,既將敌人兵刃削断了不少,又伤了不少敌人,才且战且退,逃到铸剑谷,支撑到令狐衝来援。 可以想像,无论是嵩山还是恆山,剑严重的不合格。 龙泉剑很难得吗? 並非如此,笑傲时空,五岳唯一一次採购龙泉剑,是某派掌门挪用公款给女儿买的一件礼物,取名“秋水剑”,该利器还被该派大弟子打下悬崖。 另外,令狐冲在龙泉城中,看到的是满大街都在铸造刀剑的店铺。 当世有这等利器,“剑派”的领袖们居然视若无睹,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要么就是各派,尤其是嵩山,在剑的採购和定製上存在严重的腐败行为; 要么就是江湖各大门派,实为大明朝最为保守和固步自封的社会组织。 在倚天屠龙时代,江湖工艺是难以企及的存在。 倚天剑、屠龙刀的铸造和修復都是典范。 如今,江湖工艺落后於先进的锻造工艺,表现的已经非常明显。 可他们依旧活在江湖工艺遥遥领先的美梦中。 陈士举面色黑,脸孔方正,眉毛甚是浓密,性格颇为爽直。 路平有所选择地跟他说过几句,那陈士举打量著他,喷喷称奇。 如此看来,龙泉剑行倒是大有可为。 “司李又是衡山小、“论剑”,又是华山大“论剑”,招我前来,岂可不分杯羹与我?”陈士举笑道。 路平见他爽快,也朗声道:“这是当然。正有一件事情要与先生商量。” 其实,路平也无意帮助五岳换装。 他关心的只有一点,医武书院的用剑不能重蹈五岳剑派的覆辙。 “每年定製二十把剑,不知道剑行能否供应?』 “司李只打算订购一批宝剑?”陈士举一证,鼻子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 仅仅这笔订单,还不足以让他亲自跑这么一趟。 “先生一直在说论剑,却还是不了解衡州论剑。”路平却不急不缓道,“宜黄剑行的王先生,找到了莫大先生,向他提供了十柄宜黄剑,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在五岳榜公示的时候,要写明每个人的佩剑来源。” 陈士举心中一惊,微微沉吟便拱手道:“既如此,更需要劳烦司李为我引见嵩山汤七侠。” 他顿了一下笑道:“至於司李所说的书院用剑,那倒是容易。” 路平看了一眼陈士举道:“衡州聚集了五岳,先生为何执意要找嵩山?” 陈士举愣然道:“嵩山为五岳各派之首,不找嵩山,难道我找华山不成?” 路平笑道:“既如此,怎好拂先生脸面,就依先生之意。” 陈士举要赞助嵩山派打比赛,却不知道上次在东洲岛,嵩山第二代弟子中武功不错的,几乎尽数阵亡,这一次嵩山的排名怕是要靠后了,恐怕这笔投资会很不划算。 “司李,此番招我前来,不知道又为何事?” 正在林震南有一句没一句谈论的余孟和见二人谈的差不多,连忙大声道。 “五岳榜,先生有意乎?” 余孟和暗自盘算一遍,摇头道:“利润太少。当不得此次盘缠。” 隨即余孟和看看路平,笑道:“除非有一本新的江湖话本,才可弥补。” 林、陈二人都有些摸不著头脑。 路平和余孟和却相视而笑。 “先生可以在衡州多待一些时日,甚至可以隨同我一起前往华山,当世江湖,即便再无趣,雕版出来也比前代江湖好几分。” “哦!”余孟和眉头一皱,“司李可试言之?” “一和尚娶一尼姑为妻,先生以为此事如何?” “不稀奇,话本无甚说头。” “一大侠二十四年前横行江湖,在江南惨遭骗婚,此事如何?” “哈哈哈哈。虽有点意思,但也不算离谱。” “既然如此,那本官只能请先生下狱。” 眾人闻言都是一阵愣然。 余孟和眼晴瞪得大大的,看了半响,却见路平並不像是开玩笑。 “司李——这是何意?”他心中不免有些懦懦不安。 路平笑道:“今年秋决,衡州府將处决三位人犯,一位田伯光,另外二人, 分別是白板煞星和青海一梟。这两起案件老兄应当是听过的,有没有兴趣在他们临死前,將三人的懺悔雕版出来。” 余孟和眼珠转个不停,反应倒是十分迅速,过了片刻,便轻轻敲击桌案苦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劳烦司李给我准备一间牢房———“” 路平又看向林震南。 林震南心中“咯瞪”一下,立即想起林平之入狱的情况,连忙道:“我明日就去长沙府,这一遭坐船。” 各派都在选拔弟子。 但方式却又有所不同。 衡山派的弟子聚集在回雁峰上,考核指標据说是刺大雁,可这些日子大雁还没有南来,便改成砍茶杯。 泰山派的玉钟子老道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这两日召集泰山弟子,聚集在东洲岛演武场,考较方式概不告人。 恆山派则压根没有进行任何选拨,定閒师太的处理方式是平衡,保证三定每人的弟子都有参与。 最当回事的就是华山派。 “我华山秉承『以气御剑』的宗旨,其他各项倒还罢了,唯独这『气』是万万输不得的。” 华山別院中,岳不群淳淳告诫。 华山派比拼內功的方式也比较独特, 一个弟子面前放一个大小差不多的葫芦,不换气喝水,看看谁喝的最多,谁的內功就比较高深。 眾弟子先后败下阵来,唯独令狐冲骨嘟骨嘟將一个葫芦的水喝的一滴不剩。 大家擦擦嘴角的水滴,纷纷为大师兄喝起采来。 岳不群笑道:“冲儿这段时间,修为进步不少。” 岳灵珊晒笑不已:“要是葫芦中是酒,说不定大师兄能喝两葫芦。” 紧接著比试剑术、拳脚,也是令狐冲独占鰲头。 岳不群不禁捻须而笑,心中更是快意。 如果这一番令狐冲能居於五岳榜之首,既在他掌控之中,也能给华山派和岳不群自身带来名声。 剑宗残余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这是他所期待的。 岳灵珊驻足良久,不知道想起什么,在一旁皱起眉头,轻轻嘆息。 岳夫人安慰道:“珊儿这一次的表现不错,无论內功和剑术,进境很大,不过你师兄资质、悟性都非寻常可比,你大可不必灰心。” “哼。”岳灵珊嘟著嘴道,“我才不管大师兄是不是胜出呢,反正我也能参与!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哦,你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岳夫人见她面带不甘,便打趣道,“你这些日子这般用功,还是比不过冲儿,一定是心中不服。” 岳灵珊却摇摇头,认真地说:“要说进境之快,恐怕没有人能够超过路大哥。在福州的时候,他每睡必定要喊两声『大侠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下来一敘”。” 想起在福州的情形,岳灵珊会心一笑,岳夫人听著也是莞尔。 岳灵珊接著嘆道:“不过,路大哥到衡州之后,我都已经难望其项背,这倒是其次。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几派都受益匪浅,包括我华山。 可是,眼下我华山派出类拔萃的,竟然还是大师兄一人。他知道之后,怕是会有些失望。” 岳夫人闻言一愜,异地看了岳灵珊一眼,自家女儿有这般见识,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路司李年纪轻轻,一身古怪的修为不知道从何而来,偏偏还喜欢將江湖中人密不示人的秘笈轻易与人,甚至引导各派互换秘笈,每次还不著痕跡,让各派都无话可说。 这样的人物,她是有些琢磨不透。 “有这番话,你也有当华山掌门的资格。” 听罢岳灵珊的复述,路平伸出大拇指,由衷夸奖道。 “我,华山掌门?” 岳灵珊原本低垂的杏眼圆睁,娇俏的面庞上满是震惊。 第230章 左盟主抵达衡州 第230章 左盟主抵达衡州 从今若许閒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天台岭,有幽人居止。 流水松声,风静云閒。 渔鼓简板,口唱道情。 【无色界有条真路,无掛碍有个仙都,那时才把彩云步。】 “好一个无色界,无掛碍。”清虚掌道。 冲虚道长默默无语。 唱的是无掛碍,心中却有割捨不了的牵绊。 登仙会的事情已经了结,他本可以回归武当,然而冲虚却迟迟没有动身。 这衡州的江湖,有一种他看不清楚的气息,正在滋生蔓延。 江湖是士人的隱退之地,江湖是草莽的聚啸之处。 而在衡州,土人的江湖和草莽的江湖却有合流之势。 歷任提督武当太监,重点预防的,就是这一点。 上一个犯忌讳的,正是何心隱。 如今路司李却像走了狗屎运一般,得到了內相和外相的支持。 这等於,得到了一部分皇权和相权的支持。 另一部分皇权的代表该是多么忌惮。 这其中的选择,选错了,就是万劫不復。 武当该何去何从? “师兄,那司李已经將衡州论剑之期定了下来。” “知道了。”冲虚枯瘦的面庞淡淡一笑,“这小子,竟然如此喜欢折腾?他当真不怕?” “师兄有什么打算?” 清虚偷一眼冲虚道长,见他唇角微动,便猜到了师兄要说什么。 “顺其自然,不求盈满。” 冲虚果然如是说。 清虚皱眉道:“师兄说的自然是什么?盈满又何解?” 冲虚忽然凝神静听,片刻之后,清虚也听得山路之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自然』已到。”冲虚微笑道。 一男子缓步登上山岗。 他身披一件土黄色布袍,身材高大,脸上轮廓分明,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唯独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时仿佛鹰视狼顾。 山岭上的诸位老道触及他的自光,也不禁心下凛然。 “左先生好。” 冲虚上前两步,打个问讯道。 左冷禪也拱手为礼,又和山上的几位武当道长一一见礼。 冲虚便邀请左冷禪品茶。 山间燃起一堆篝火,升腾起武当道茶的清香。 清虚不愧是武当樵夫兼当世机关大师,这几日砍伐山间树木,製作了一些简单的桌椅。 二人就坐在峰顶,眺望江水苍茫,衡山空濛。 风平浪静时,渔歌迴荡在江心,风起浪涌时,渔歌顿止,眾渔民呼喊著將船泊在岸边。 冲虚一言不发,只觉得大是有趣, “道长好閒情。衡州江湖也忒无礼,竟让道长宿於这片荒山野岭。” 左冷禪终於忍不住说道。 冲虚摆摆手道:“老道天性如此,可与他们无干。” 衡山派作为地主,邀请武当一行人下榻回雁峰,冲虚却婉言谢绝。 进了回雁峰,哪里能够看到这般有趣的风景。 一会工夫,清虚取出两个陈旧的破碗,各自乘了一碗茶给二人端来。 蒸气氮氬,让二人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冲虚咳嗽了两声,淡淡问道:“听说五岳近日要在衡州『论剑”,推出一个什么『五岳榜”? “不错,確有此事。”左冷禪冷著脸道,“不知道长如何看待?” “五岳有合一之势,竟然是在衡州,这是老道万万没有想到的,左盟主做的好大事啊。要不了几年,说起武林正道,那就是少林、五岳,却没有我武当什么事情嘍。” 冲虚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语气极为恬淡诚恳。 左冷禪浓眉一动,声音冰冷:“我嵩山派百年传承,到左某手中,即便不能发扬光大,可百年基业,说甚么也不能自左某手中断绝。五岳在衡州並派,有左某在一天,就休想如愿。 冲虚一愜,打量了一下左冷禪,这位五岳盟主面容冷峻,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 左冷禪当上五岳盟主以来,冲虚就担心武林多事,他和少林派苦心维护的江湖秩序,怕是会一朝顛覆。 江湖之中,怕是会腥风血雨。 这两年嵩山派的动向,证明著他的判断。 不想衡州一连串的事件之后,五岳的合一之势仿佛一股潜流,悄然涌动。 让他意外的是: 推动五岳並派的却不是左冷禪,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的路司李。 所採用的方式,也不是杀戮异己,而是江湖中人所无法想像的缓和。 甚至他没有说起“合併”一词,並派就好像成了嵩山之外其余四岳自身的选择。 他和方证老和尚,只是猜对了一半。 现在,更加让他有些绷不住的是: 眼前的这位五岳盟主,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反五岳並派的急先锋。 冲虚微微一笑:“左先生是不赞同五岳衡山“论剑”吗?” “嵩山派孤掌难鸣啊!”左冷禪沉默许久,才艰难开口。 他的心里也有著说不出的滋味。 若不是左冷禪的並派,那么並派有什么意义? 医会、书院,左冷禪无比想掌控在手中,可惜,他却是不敢说,不敢动。 这些简简单单的事情,仿佛匯成一股洪流,要將阻拦者摧毁荡平。 冲虚暗自冷笑。 左盟主会束手无策? 他寧可相信柳朝柳公公重新做回男人,也不会相信左冷禪会善罢甘休。 “华山论剑,左先生有意参加?”冲虚身体微微前倾,淡淡问道。 路司李请他参加华山论剑的时候,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他本想著左冷禪断然不会答应,没想到左冷禪竟然也同意了。 冲虚心中不禁纳闷,左盟主莫不是也有把柄在路司李手中? 左冷禪不动声色:“我听说道长是必定会去的,武当掌门与会,何等荣耀, 再说,论剑还在华山举行,我这位五岳盟主,总不能缺席。” 他暗自了冲虚老道两眼,在他的心中,也有著同样的困惑,一向不关心江湖上大事小事的冲虚老道,竟然是第一个答应参加论剑的,这又是为啥? 冲虚缓缓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嵩山派和武当派素来交好,你我也可做个照应。” 左冷禪是秘密前来的。 然而他抵达衡州,准备与冲虚见面的消息,在黄昏时分,就放在路平的案头路平努力理解著“见面”之意,面色有些凝重。 此二位对自己的態度,对医会的態度,对“论剑”的態度,都需要细细考虑。 在冲虚的背后,还要考虑柳朝的態度· “公子,你不想我去拜师吗?” 罗衣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眨眨眼问道。 路平回过神来,便见她局促不安的样子。 这都是岳女侠惹出来的麻烦,和罗衣相见后,两人都很是欢喜。 罗衣给“岳姐姐”带来不少福州土特產。 岳女侠便有些羞愧,她这些日子,哪里还记得福州结识的一个小婢女。 好在岳女侠如今也变得机智,眼珠一转,便想了一个主意。 “我记得在福州的时候,你就想著学剑,当一个女侠客,我已经跟爹爹娘亲说过了,让你加入我华山派。” 本来一脑子都是主主僕仆封建思想的小丫头,被她这样一教唆,立即双目放光。 当然,路平自身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把射鵰话本拿到家里的就是自己。 “明天就是个好日子,你让义叔,备些果酒,跟著岳姑娘去华山別院,记住了,要是岳先生收你为徒,不可答应,一定要拜入岳夫人的门下!” 路平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罗衣小脸绷得紧紧的,眸中,既有些憧憬,也有些局促不安。 她认真想了一下,又小声道:“公子,岳先生是华山掌门,若他一定要收我为徒我不答应,他会不会生气?” 路平笑了起来:“岳先生不会生气的。” 拜入岳不群门下和拜入岳夫人门下大不相同。 坚持拜入岳不群门下,老岳说不定会认为自己在他身边安插臥底。 这会破坏自己和华山的关係。 拜入岳夫人门下,顶多不过是路司李“定製侠女”的特殊喜好而已。 岳夫人从华山带来六个瓶,在雷家埠又搭救了一位,如今加上罗衣,恰好凑齐八大瓶。 岳不群会认为是一种风雅。 罗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如同在福州一般,燃香、备好茶水,就去做女侠梦去了。 路平翻看《乾坤大挪移》心法。 这部心法,为张无忌从光明顶密道所得,其中第七层有所缺陷,在获得圣火令上所刻的心法后,张无忌对其进行了完善。 在卸下教主之位,传给杨逍时,更加增加了张无忌自身的武学认识。 年迈的杨逍本身倒是修习过前两层,在得到传授后,却没有来得及修炼多少,明教教难就已经降临。 路平很是小心谨慎,张无忌能在半日之间练成的神话,可是不可复製的。 他將自身放在杨逍的层次之下。 至今为止只是修习了第一层。 对第二层只是看看而已。 他再次喝了一瓶五宝蜜酒,慢慢化解其中的药性。 但觉周身內息仍绵绵流转,游走四肢百骸之间。 內观中所睹,仿佛地火暗流不断涌动,又仿佛寒冰化解,冰冷的寒流倾泻而出,在大地之上衝破一个个阻碍,变得愈加畅通如意。 归于丹由时,一切又变得平静。 窗外更漏恰落三响,满室烛火明灭,案上的书卷突然无风自动。 许久之后,他睁开双目,记忆心法,便开始运气导行、移宫使劲。 杨逍在第一层有所成就时,实现的就是激发自身潜力,牵引挪移敌人的劲力。 通俗地讲,第一层类似於將自身模擬成一种导体,將甲对自己的攻击转移到乙身上,將乙对自己的攻击转移到甲身上。 杨逍就曾经將韦一笑阴寒的掌力转移给四散人。 又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路平参悟完成,只觉得这一次第一层使用已经无多大问题。 不由得精神一振。 如此,可以不畏惧左冷禪之寒冰真气。 清晨,牛家巷。 左冷禪回到嵩山驻衡州办事处。 “师兄。那冲虚老道怎么说?”汤英鶚忙不叠问道。 “老狐狸。”左冷禪冷哼道,“武当派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隱。” 早有僕人送上粥饼。 这位嵩山掌门,生活极其自律,不好喝酒赌博,也不爱女色,一日三餐异常俭省。 见左冷禪正在慢条斯理地就餐,汤英鶚便收回已到嘴边的话。 此时的左冷禪,是不希望被任何一个人打扰的。 左冷禪將粥中的最后一粒米吃尽,靠著椅背闭上双目,许久方才开眼问道:“冲虚到衡州后可有什么反常?” 反常? 汤英鶚目露沉思之色,片刻后即回道:“那日在东洲岛,武当派登岛之后, 和各派见礼,冲虚道长便和路司李谈了许久,两人似乎聊的比较愉快,出来的时候,路司李並未称呼道长,而是称呼『老哥』,冲虚道长也称司李为『老弟”。” 左冷禪的脸孔更加阴沉了些。 他沉吟著问道:“冲虚此来,可带著武当『女冠”?” 汤英鶚一愜,嘴角一阵抽搐,摇头道:“没有。” 他想了一下又道,“倒是带了不少武当道茶,司李给五岳各自分了一些,我嵩山也拿到了——一点。 “这就奇了。”左冷禪皱眉道。 “莫不是白髮童子在我嵩山所作的事情,也在武当做过?” 左冷禪心中一个念头刚刚浮现,又在瞬息熄灭。 武当派什么名声,他自是有数的。 而“狗官”什么名声,他也是有底的。 一些江湖舆论虽然在“狗官”的控制下进不了衡州城,但在衡州之外都传遍了。 堂堂的“五岳联盟”,已经快要成为“五岳父联盟”。 固然是魔教在造势。 但路司李在五岳间横插一槓,却让他难以释怀。 他对路平已经极为重视,但是潜意识中,却极其鄙夷这样的“官”。 无非是贪財好色而已。 四岳犹不醒悟,还和这位“狗官”勾结。 “你在衡州已有多日,那路司李可有什么异常?” “他跟魔教圣姑往来甚密。”汤英鶚迟疑道,“不过很难算他勾结魔教,东洲岛之战时,那魔教圣姑曾经来援助我五岳。” 左冷禪冷冷看了他一眼。 汤英鶚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五岳勾结魔教,怕是会影响左冷禪的抗魔大义。 可是那天的情形,他实在是难以说清楚。 汤英鶚想了想,略略解释了几句,苦笑道:“师兄放心,此事绝对保密。” “医武书院的事如何?” “师兄,看起来书院路司李是不会交给我们嵩山派,不知师兄是何主意?” 左冷禪双目透著一股深深的寒意。 “此事我已有主张。” 嵩山派接管书院的方式有两种:一是让路司李主动授予山长之位;二是五岳其他派,没有人敢接手山长之位。 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 对付路司李,自然是杀不得。 那就得试试別的主意。 若是钟蕙儿不能拿下。 让路司李在寒冰真气中颤抖一下,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並且,伏牛山好汉也到了衡州。 第231章 江湖第一朱票 第231章 江湖第一朱票 东洲岛。 午后细雨微茫。 五岳盟主左冷禪驾临,各派高层均在码头迎接。 左冷禪登岸后,和五派人物见礼, 环顾路司李不在,脸色一沉,立即召集五岳峰会。 在左盟主强大的气场之下,整个东洲岛笼罩著一片寒意。 路平却在书房中和吕光午饮酒。 “先生当年行走江湖时,可曾见过左先生?” “此人心胸狭隘,我在弓帮见过解风,在少林见过方证,要是不去见他,他必定不喜。故而,我顺道去嵩山拜访!” “哦。” 路平来了兴趣,此前,路平只知道吕光午访问过不少江湖人物,具体是谁, 谈些什么,却很少听他说起。 “先生与左先生相见,谈论一些什么?” “左冷禪城府甚深,难有深交。”吕光午顿了一下,笑道,“此番你竟然不去亲迎,他怕不是会怀恨在心。” 路平冷冷一笑道:“笑话。左先生未免自视甚高。” 二人正说间,郑萼从门外进来,苦著脸道: “路司李,你交代的,这一次却是办砸了。” “怎么回事?” 郑萼眨眨眼,小声道:“左师伯待眾人坐定之后,见我仍在记录,就命我退下。” “哦,左先生没有什么说法?” 郑萼摇头道:“我说,这是医会章程,凡有会首及理事召集会议,必须知会会监,並记录。左师伯道,他议的是五岳大事,与医会无关。” 郑萼面色不豫,语调却极平和:“我心中想,若是司李问起,又如何交代? 便道,“阿弥陀佛,左师伯若是议论五岳大事,在东洲岛上有些不妥。』左师伯道:『路司李就没有在岛上谈过五岳之事?』” 听著她清脆悦耳的声音,路平心中不禁讚嘆一声。 “敢於直面左先生,当真是好样的。”路平笑道。 就连吕光午看著她的眼神都多了一分欣赏。 郑萼圆圆的脸蛋微微泛红。 “阿弥陀佛。我可不敢,在场都是五岳的前辈,我只怕失礼。要不是司李你事先跟我交代,我哪里敢这样跟左师伯说话。” “后来,你师父就让你离开了吗?” 郑萼怯怯地点点头。 “这怪不得你,这是章程不明。” 路平安慰“小太史”道。 前不久自己刚刚召集五岳“討白髮童子会议”,严格来说,也与医会事务无关。 当然可以规定的更细一些,但没有必要。 让“小太史”出面,不过是他在试探左冷禪而已。 一试探便知,左先生野心未熄,依旧在试图抢夺五岳宅仁医会的话语权。 郑萼抬眼看看路平,又看看吕光午,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纠结地说:“司李,我还是听到了左师伯的几句话,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你说来听听?” “左师伯要求五派共同动手,收回江右樟树港。这个消息重要吗?” 路平心中一动,连忙道:“多谢定閒神尼,多谢郑姑娘。” “这跟师父没有关係。”郑萼笑眯眯地说,“能帮上司李就好,不过,司李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路平脸孔一黑。 他好像记得,恆山派都是老实孩子,怎地也学会跟自己讲条件了? 那边吕光午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窗外的秋雨更大了一些。 雨滴在檐上,发出嘈杂的声响,遥望窗外,画掉烟波,水墨江南, 缕缕清凉之意渗入屋中。 杯中酒更暖和了一些。 路平屈指轻叩青瓷杯沿,面露思索之色。 良久方道:“先生怎么看?” “小尼姑,凡心既动,恆山何必强留?许她就是了。”吕光午笑道,“这位小姑娘倒是不错。路司李判断此案,她必定感怀在心—.” 路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问的是樟树港一事,左冷禪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他和吕光午取道江西往衡州时,曾经路过樟树港。 这一港口是江南最大的药材中转站之一,大宗的药材交易,都在樟树港。 衡山派和日月神教在江西的爭夺一度十分激烈,但结果就是,衡山派全面败退。 刘正风所以判断正教和魔教即將大火併,江西之事是其重要的论据。 吕光午冷笑道:“这还不是你搞出来的麻烦?这五岳医会,其实是在掏空五岳剑派,左冷禪岂会无动於衷? 五岳联盟,平日里他对各派自然无法號令,一旦和日月神教有衝突,那他当不是可以名正言顺调遣五岳? 一旦江西开始火併,日月神教必定报復,就算是不报復,各派也得赶回自己老巢,你的这医会,不就名存实亡?” 路平举起酒杯赞道:“先生果真高明,此言正合我意。” 吕光午嘴角微微抽搐,轻哼了声,却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路平又给他添满。 “先生以为,四岳会答应吗?” 吕光午浑浊的眸子闪烁著光亮,他嘴角带著嘲讽,朗声道: “这就是『势”,你以为就你会借势?左冷禪这等老谋深算的用来,更是得心应手。 其一,正教和魔教相爭,魔教在江西多有血案,左冷禪名正言顺,各派没有拒绝的理由。 其二,左冷禪可以扬言,襄赞医会,最大的襄赞自然是將药材的来源掌控在手中,还有那个什么衡州小神医钟—” 老头子说到钟蕙儿时,露出一丝不屑。 他接著道:“你极力扶持的那个嵩山小女娃,她的药铺也需要药材是不?剷除樟树港的日月教势力,对你们不是有利? 不但名正言顺,而且利害攸关,五岳盟主提议,各派岂能拒绝?” “受教。”路平拱拱手,嘆道,“先生这番话,让我茅塞顿开。” 吕光午神色冷淡,並不回应。仿佛浑然不在意一般,路平却察觉他嘴角微扬,更是爽快地喝下一大杯酒,脸色也多了几分红润。 果然心中的骄傲还是不减啊。 “先生以为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路平正色道。 “我们?”吕光午立即放下酒杯,看了路平一眼,摇头轻笑,“老夫是看热闹的,你莫要拉我下水。” 路平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默然不语。 屋內沉静下来,过得半响,却是吕光午忍不住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虽然老夫不便插手,但是参详参详还是可以的。” 路平轻笑了声,言道:“先生对情况可能不是非常了解,所以先生只说对了一半。” 吕光午眼尾上挑:“哦,愿闻其详。” “左冷禪並不想开战,我也不想。他下了大赌注,赌我更加不想,你信不信,只要我现在答应他出任医武书院的山长,左冷禪便会立即罢手。” 左冷禪对衡州的医会、书院,眼馋多於嫉恨,想掌控在手的心思,多过想毁掉的心思。 他亲自到衡州来,怎么一点控制的尝试都不做,就直接毁弃呢? 吕光午目光闪动,浓密的臥蚕眉隨著思绪起伏微微颤动。 “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 路平很坦率地答道。 前院的会议进行了很长。 左冷禪面无表情地冷声道:“既然各位均无异议,就回去准备,静待五岳令+ 五岳令? 四派大佬均是讶然。 左冷禪將他们的眼神尽收眼底,向汤英鶚投去一个眼神。 汤英鶚轻轻咳嗽一声,取出一块铜製令牌,传给眾人示之。 这块令牌正面是纂体文“五岳”两个大字,背景有一柄隱隱的长剑。 背面则刻著五幅图案。 “诸位都知道,五岳令旗出现一些问题-”汤英鶚神色微微有些尷尬,“左盟主思来想去,便以令牌取代令旗,自今以后,凡持五岳令旗招摇者, 皆是诈骗之徒。” “五岳真形图?”玉钟子吃惊道。 五岳真形图为太上老君所绘,道家將它当成是神仙所绘製的五岳,这也是当世极重要符篆。 凡修道之士棲隱山谷,须得五岳真形图佩之。其山中鬼魅精灵、虫虎妖怪, 一切毒物,莫能近矣。 汤英鶚笑道:“正是,左盟主以为,没有比此更能代表五岳,因而派人在中岳庙中的石碑上拓下此图。 左盟主约定,此图有两类,其一类正是大家所见,另一类背后图案只有一幅真形图,各对应一岳。今后五岳传令,发给五岳者,则用前一类五岳令;发给其中一岳一派,则用第二类五岳令。” 五岳令旗的问题,在座各派均已知晓。 这一番话倒是合情合理,眾人均无异议。 “左师兄是否需要知会路司李?”岳不群淡淡说道。 左冷禪冷声道:“这是当然,路司李以一朝廷命官,介入我五岳中事如此之深,也算得上开武林中千古未有之局面。这份用心,当然是要面谢。” “阿弥陀佛。”定閒师太双目低垂,“左盟主似乎深有芥蒂,贫尼和路司李相交有些时白,料他必无私心。 ? 莫大先生神色自若,平静地说:“衡山信的过路司李。” 左冷禪“哼”了一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目光变得森然。 汤英鶚嘆息一声,心中却有些失落。 左师兄亲自前来,对其他四岳的压力何其之大。 各派勉强同意了樟树港一事。 除了泰山派之位,其余各派在路司李的问题上却寸步不让。 这表明,各派並不愿意放弃三派的联合。 前段时间发生在衡州的事情对他们刺激太大了。 竟以左冷禪之威也难以扭转。 厅外匆匆走来一位恆山弟子。 向五岳大佬施礼道:“衡州府派人来了。” 定閒师太一愜,看了一眼左冷禪,微微頜首道:“叫他进来吧。” 一位巡捕除了斗笠,脱了蓑衣,步入厅中。 浑身犹衣衫半湿。 他先向各派大佬拱手,触到左冷禪森然的目光时不由自主地一颤。 定閒自是认得这位巡捕,东洲岛之战,吴三畏是参战者之一,当然,主要负责的是传信工作,定閒对他的能言善辩印象深刻。 “左—左先生。”吴三畏定定心神,扬扬手中朱票,大声道,“奉理刑馆路推爷之命,请左先生到堂问话。” 他面对左冷禪这等人物,话语中带著颤音。 可他似乎发现,更加惊惧的却是各派大佬。 各派大佬目瞪口呆,他们一度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路司李给自己带来的种种惊讶,加起来都不及这一句话。 岳不群、莫大,无一不是心机深沉之辈,定閒师太有著高深的佛法修为,听得此话都是脸色骤变。 “这是司李的意思吗?拿五岳盟主,司李莫不是失心疯了?” 左冷禪僵冷的面色,也露出一丝异。 紧接著,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 这是莫大的羞辱。 左冷禪的眉宇之间,阴戾气慢慢聚集,浓眉忽地倒竖起来,浑身散发的寒意,好似被某种寒冰真气侵袭一般。 这股寒意能够堆出不知道几个雪人。 “你”嵩山派副掌门汤英鶚忙道,“可是路司李之意,究竟为了何事?” 他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嵩山派已经和路司李约定不追究前事,他这般出尔反尔,难道是真疯了? 吴三畏额角已经渗出冷汗。 他偷眼看著江湖上传说中的五岳大佬惊的神情。 心中忽然想起路司李的话:“你將是江湖有史以来,第一个给一派掌门发朱票的。” 自己手中拿的,堪称江湖第一朱票, 又想起给左冷禪发传票的赏金。 他的心头顿时一热,衝散了心中的惊慌。 “左先生勿要吃惊,只不过是问话而已。”吴三畏凑出一个笑脸道,“白板煞星、青海一煞、方千驹,都曾经指认左先生,还有钟镇,也有一份遗书,在福州府还有劳德诺·左先生总该澄清一下吧?” 汤英鶚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要是路司李此刻给左师兄定罪,我岂不就是嵩山派掌门?可——这—..左师兄岂会束手就擒,若是逼得他急了——唉,路司李有些孟浪了。” 左冷禪重重地“哼”了一声。 吴三畏又道:“朝廷发落文书已经传了下来,衡州一干人犯,已经是铁案, 司李不想节外生枝,可也害怕有人节外生枝是不是?左先生若肯出面作证,这种情况自然不会发生。只是去一趟衙门而已。司李也盼著早些跟左先生会面。” 厅中一片沉寂。 吴三畏心中志志不安。 左冷禪此刻也在不断盘算。 这位路司李想趁机將自己留在衡州?看样子並不像,他要动手,就离不开眼前的三岳。 在一剎那间,他的脑海中甚至浮现了路平公布其罪,他一怒之下將其击杀, 逃回河南举眾反抗的画面。 却听那吴三畏又道:“本来司李差我来,我是不敢的。司李痛骂道:『左先生是正道领袖,是衡州府认定的义民。知道什么是正道吗?什么是义民吗?理刑馆惩戒恶人,哪里会有正道的侠义之士不配合的。』” 那左冷禪冷笑一声,心中骂道:“『狗官』也就这点伎俩,既如此,我去一趟,看他能奈我何?” 第232章 今后休要提起 第232章 今后休要提起 衡州江湖沸腾起来。 路司李已经很久不让人吃惊了,眾人都道回归平庸之际,冷不丁冒出这样一个大瓜。 所有的江湖人土,先是摇头冷笑,嘲笑传说者说的滑稽。 消息確定之后,莫不目瞪口呆。 左冷禪出得別业,登上平水帮坐船,从南门入城。 一路上,有轻功飞快的不断往各酒肆、茶楼送信。 “报:左盟主已经在横街码头下船。” “各位,左盟主一行正往南门而来。” 顿时群情鬆动。 眾人立即会清茶钱、酒钱,赶去等候。 不一会就成“夹道欢迎”之势。 雨依旧浙沥沥下著,眾人透过朦朧的雨幕,分辨著五岳诸位大佬。 “那位不是嵩山汤七侠?” “五岳这么多大侠竟然都来了。” “那位是左盟主?” “戴斗笠的那位巡捕前面是不是?” 左冷禪未戴斗笠,心情不快的他,將为自己撑伞的嵩山弟子猛地推开。 任由雨滴从僵冷的脸颊滑过, 在泥泞的正街上,雨声嘈杂,议论的声音不时传入耳中。 左冷禪的心中忽然觉得无比烦躁。 他暗自运起內力,不多时,身周就升腾起一股热腾腾的蒸气。 “好!” 围观的江湖人士不禁大声喝起彩来。 雨中的衡州府比起往日更加肃静。 五岳眾人皆被拦在堂外。 左冷禪远远就看见一人乌纱袍带,端坐公堂之上。 吴三畏將左冷禪带到丹下,即上堂稟道:“左冷禪带到。” 少顷便听道堂上传呼唤进。 左冷禪生平並未入过公门,两边隶卒排列,也如凶神恶煞一般。 这位五岳盟主,昂然而入,居中而立。 “大胆狂徒,何不跪拜?” 一书吏愤而高呼。 正是沈周。 路平嘴角微微上翘:这可是衡山臥底沈周先生侠生的巔峰。 论起左盟主的黑材料,当世之中除了左冷禪就数自己知道的多,接下来就是沈周。 莫大要是听说此事,怕是再也拉不出《瀟湘夜雨》的悲凉。 左冷禪一愣,阴寒的目光略过路平,直视沈周,最后落在公案旁的一张椅子上。 南侠吕光午端坐其上,一手抱剑,一手授须而笑。还向左冷禪微微頜首示意在左冷禪到之前,吕光午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现在的这种姿势,不是最舒服的,而是面对左冷禪最能显示其风范的坐姿。 左冷禪不跪,其实对不计较的官员不算什么。 要是你翻阅《大明律》,包括歷代皇帝颁布的《问刑条例》、具有解释法律性质的圣旨,没有一条规定:审讯时嫌疑人应当跪拜。 但是奇的是,上堂跪拜就成为一个非常普遍的礼仪。 不跪、不拜,反而成为极少数的存在。 在嘉靖年间,大名府濬县有个卢楠,恃才傲物,有任侠之气,被本地知县诬以杀人,上堂时拒绝下跪,那知县又立即给他加上一条“抗逆不跪”的罪状。 这个人的脾气倒是很像令狐冲,哪怕身陷牢笼,第一个要的都是酒。 “人生贵在適意,贫富荣辱,俱身外之事,於我何有。难道因他要害我,就不饮酒了?” 可惜此人平反后,在隆庆初年就已经死了。 路平沉默良久,才抬头道:“不必了。左先生好岁也是我衡州义民,前番平魔教匪徒,献迷药的功绩不能遗忘。就请他站著回话吧。” 左冷禪听到“迷药”一词,眼神一滯,面色却稍稍缓和了一些。 接著,就是一连串的问话: “白板煞星、青海一梟供称:二人和你往来密切,属实否?” “方千驹供称:洞庭湖以南贼盗在群玉院洗赃,赃款皆流往嵩山,属实否?” “白板师徒和左某確实有交往,但左某对二人所作之事,一概不知,否则以左某为人,岂会纵容?” “方千驹为刘正风亲信,与左某素无瓜葛,近来刘正风与我颇有芥蒂,本次来衡州,就是打算解释误会,方千驹如何会与左某有关係?” “这等纯属三贼胡乱攀咬,嵩山素有侠义之名,除非不知,但为嵩山所知道,这等恶贼我嵩山上下绝不会姑息。” 这左盟主也是冰来將挡水来土掩,將事情推得一乾二净。 路平微微冷笑,这样的拿问、审讯,本应当发生在第一时间,如今的一切, 只能说查无实据。 白髮童子一案关係到提督武当山太监。 左冷禪一事关係到外相训示。 自己不能不有所顾忌。 不过,今天只要左冷禪进入府衙,接受讯问。 对自己来说就足够了。 “法当及於江湖”,终於行出极其重要的一步。 路平冷冷问道:“听闻左先生在嵩山,喜欢在封禪台集眾?” 此言一出,左冷禪瞳孔猛地一缩,呼吸在片刻间变得短促而素乱,隨即便恢復了冷漠的神情。 “並无其事。” 路平也不再发问。 公堂上又一次沉默下来。 路平盯著左冷禪,左冷禪也回视过来。 他如剑一般的眼神触及路平眼神中的深邃与明亮,立即一闪而过,仿佛凝固在深灰色的瞳孔之下。 路平忽然笑了起来。 “例行公事。左先生受惊了!我已经在宅中略备酒席,还请左先生赏脸。” 左冷禪面露古怪之色。 脸上紧绷的肌肉却又放鬆几分。 他其实很想转身离去。 像那些传说中江湖之士一般,笑公卿,傲王侯,卑视古今,卓绝於世。 节烈轻一时,意气薄青云。 可惜,他一想到五岳的宏图,江湖的霸业,以及“大丈夫能申能屈”的奥义,便点点头道:“正有五岳要事,要和司李商量。” 路平长笑一声,脸上的笑意更浓。 当年卢楠冤狱,为嘉兴府平湖县陆光祖平反昭雪。 卢楠获释后前去拜访,依旧长揖不拜,门子叫他旁坐,他竟然慨然道:“老父母,但有死罪的卢楠,没有旁坐的卢楠。” 那才是真的无所畏惧。 左冷禪这般,凭藉著嵩山和自身武力肆无忌惮的,只会是一只纸老虎。 黄昏,雨渐渐停歇。 散开的黑云中,斜阳一抹,將整条长街染成琥珀色。 滴滴水珠从瓦檐坠下。 眾人收起雨伞,取下斗笠,翘足以盼。 每一个走出衙门的人,都能让人群骚动起来,隨即,都会发出一声嘆息。 左冷禪高大的身影並没有出现。 大傢伙交头接耳,声音越来越嘈杂。 每个人的心中仿佛都有一炉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又好像有一只猫在不断抓挠。 一直到闭衙时分,左掌门都没有出现。 眾人的好奇心顿时达到极点。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几乎每个人的心头。 难道堂堂的五岳盟主,真的下狱了? 五岳大佬神色复杂,汤英鶚更是少有的失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屡次三番向门子打探,那门子眼高於顶,一句“路司李的安排,我怎么晓得”,就让老汤无话可说。 眼看宵禁將到。 眾人纷纷散去。 纵然同气连枝,可五岳之士,总不能都触犯宵禁吧? 岳不群等人安慰了几句汤英鶚,纷纷离去。 汤英鶚脸色铁青,狠狠脚,衙门前的一块青砖顿时被踩碎。 他一直等到最后一刻,才愤愤然离去。 路司李在推官宅大治酒宴。 客人就左冷禪和吕光午二人。 司李还特意邀请前端时间流落到衡州的一位河南艺人,演唱了河南的流行曲,郑王世子朱载填作曲的一一《步步娇》。 【往常时努力强求,费劲心机,空惹白头。 倒不如乐陶陶,模模糊糊,荡荡悠悠。 冻不著,何须去东奔西走。 饿不著,又何用南营北求。 夏赏春游,酒友诗。 任盘桓入世神仙,展胸襟野外王侯。】 宾主尽欢。 不多时,路平便称呼左冷禪“老兄”。 左冷禪嘴角微微抽搐,也隨口称起“老弟” 他此刻总算明白,冲虚老道的“老兄”是如何来的。 “如何不见蕙儿?” “老兄是在说,衡州府小神医吗?她如今面子大的很,可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不定將来有一天,你我二人还得仰仗於她呢。 2 左冷禪大笑起来。 “老弟说笑了,蕙儿从小没了娘,我看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既钟情於老弟,我还有什么话说?只盼莫要辜负她才是。” “这—老哥放心吧。” 左盟主亲口许诺前儿媳婚事,路平还能说什么呢? 前端时间,东厂的某位公公水土不服,忽然患病,请钟蕙儿为之医治,医好之后,对她的医术讚不绝口。 如今,厂卫均已离开衡州,恐怕要不了多久,她的声名还会远播京城。 少不得有一些当朝权贵请钟蕙儿医治。 自己都得哄著她点,左盟主却还当她是可以操纵拿捏的嵩山小毒仙,怕是將来真会后悔。 “路家老夫人一直操心司李的婚事,左先生若回中州,不妨亲自登门,问问老夫人的意见,她要是同意,司李怎会推脱?” 吕光午冷不丁说了一句。 左冷禪顿时面色一寒。 路平只是笑吟吟看看他,並不说话。 “这是左某处置失当。原道那段时间魔教、盗匪横行,本要派人保护,却不想手下人如此混蛋,竟然错解我的意思,我已经以门规重重惩治。” 吕光午冷冷一笑,並不答话。 路平起身,为二人各自倒满一杯酒, “老兄不必自责。这等无用的属下,留之何用?不如打发他们到开封府理刑馆自首。免得有人效仿。” “我那同年魏溶素来清正,他定会秉公而断。”说罢,路平举杯笑道,“此事今后休要提起,且满饮此杯。” 左冷禪微微思索,断然道:“理应如此!” 他心中倒是暗暗鬆了口气,和这位路司李关係搞到这种地步,此事就是重要的原因。 但凡能揭过,他何惜牺牲一二弟子门人? 二人同时举杯。 吕光午皱皱眉头,轻嘆一声,也是一饮而尽。 “老弟,听说你要创办医武学院,不知道是什么章程?”左冷禪漫不经心问道。 路平笑笑,无意识地转动手中酒杯,长嘆道:“这西域葡萄酒,本是佳品, 怎奈酒中多了几分辛辣,让人颇为美中不足。那卖我美酒的西域剑豪莫儿卜道,此酒需用冰镇才是最佳。” 吕光午微微一笑道:“此事简单,司李在江湖上找个会阴寒內力的,做几块冰,还不是易如反掌。” 左冷禪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他眯眼看著二人,仿佛想从他们的脸色中看出有什么不同寻常。 寒冰真气,是他所独创的武学。 这在江湖中尚且是一个秘密。 路司李如何得知?还是他不过是误打误撞说起而已? “今日不露一手震,此二人也未免太不將人放在眼中。” 想到此处,左冷禪冷声道:“这有何难?” 说著,左冷禪取过席上一瓶葡萄酒, 左手轻轻握住瓶颈,暗运寒冰真气。 顿时寒意大作,酒瓶上冒著丝丝寒气,不多时,一瓶冰镇葡萄酒就製作完成。 “扑”一声,左冷禪拔掉瓶塞,给二人斟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吕光午双自微眯,点点头,算是对左盟主惊人的內力表示了钦佩。 路平抿了一口,却是面露沉思之色。 “老哥不妨用这种內力,攻我一掌。” “什么?”左冷禪吃惊道,“路老弟这是何意?” “只管攻来,我早有准备。” 左冷禪心中笑,暗自道:“这“狗官”如此小於我,倒是要让他见识见识。” 吕光午却面露担忧之色,欲要出言阻止,却见左冷禪已轻轻排出一掌。 路平左掌已和他右掌黏住,立即便有一股寒气钻入体內。 他另一只手握著酒瓶,运转乾坤大挪移心法,把袭向他的寒冰真气尽数转移向酒瓶。 丝丝白气从瓶子中渗出,一片片薄冰结起,冰块越来越厚,不到一杯酒的时间,一瓶葡萄酒就变成了冰块。 只听细微的碎裂之声,结冰的过程体积变大,竟然撑破了外面的瓷瓶。 二人各自收手。 路平拿起一块手帕,擦擦手上的水珠,望著眼前泛红的冰块有些发呆。 若说內力可以量化。 令狐冲的內力可以以“葫芦”为单位。 左冷禪修炼了十多年的寒冰真气却需要以“雪人”为单位。 若不是他篤定左冷禪此刻不敢伤他,绝不会轻易做这个试验, 左冷禪看著路平的眼神也顿时有一些忌惮。 “好。”吕光午大声道,“当共饮一杯。”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都是各怀心思笑了起来。 “老哥这门工夫,当真了得。医武学院的山长,老哥来做想必是绰绰有余。 , 左冷禪心中一动。 路平又半开玩笑道:“老哥这两日要是閒暇,倒是可以在东洲岛堆几个雪人玩玩。” 第二日清晨,那左冷禪走出府衙大门时,面色复杂,心中且喜且忧。 喜的是,路司李似乎透露了可以让他出任山长,以此掌控五岳新生力量再好不过。 忧的是,“堆雪人”是啥意思? 汤英鶚早就在门前等候,他有些气急败坏。 “师兄何以现在才出来?”他犹豫一下,恨恨说道,“如今衡州城都在传说,兄长被路司李关入大牢中。” 左冷禪一呆,回想昨夜谈话,不由得苦笑起来。 路平所说的“今后休要提起”的条件是什么。 让自己背负一个下一天大牢的名声;送几个弟子去开封府自首;以及,堆几个雪人。 第233章 路司李一个小小的心愿 第233章 路司李一个小小的心愿 平水帮的一条船上。 岳不群负手而立,五柳长须隨风飘舞。 他浑浊的自光凝望著北方,许久又看向身边的岳夫人。 “师妹怎么看?” “这十五人来歷不明,来到衡州后又躲在一处荒僻的破庙中,也为难路司李可以发现。” “路司李说他们是伏牛山大盗。现在衡州城如此多的正教高手云集,他们怎么有胆量敢来衡州?” 岳夫人茫然地摇摇头。 衡州的江湖如今消息纷乱。 到处都在说,嵩山左盟主被衡州路司李关押一个晚上。 但在五岳內部,嵩山副掌门汤英鶚来访四处走访,却是另一番说辞,左盟主和路司李秉烛长谈、把酒言欢,双方还有结亲之意。 路司李便有意將医武书院山长之位交给左冷禪。 这一消息让岳不群心绪大乱。 这两日看著自家女儿,也有些不顺眼。 “珊儿这么大了,就知道胡闹”再次成为岳先生的口头禪。 “师兄,珊儿的事情何必担心?我瞧路司李,不是那般浮浪之人,否则,我岂会让珊儿和他交好?况且我也跟师兄说过洛阳之事,路司李深厌嵩山,若不是处在这个位子上,他才不会跟左冷禪周旋。” “师妹说的极是。”岳不群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忧虑不减。 他想的是“山长”之位,可是身为君子,哪怕是对自家老婆,都无法坦然相告。 身为“君子剑”也是恋屈。 风声讽讽。 不多时,船只就在枫树林的一处僻静处停泊下来。 岸上不远,就是嵩山十三太保之一费彬殞身处。 岳不群夫妇纵身上岸。 沿著一条山间的小路穿过枫树林,行不多时,就来到一处破庙前。 但见坍塌的院墙之中,荒草满地,屋瓦稀疏,敞开的正殿,也不见神像端坐,显然是多年不曾修整。 “哪路英雄在此庙中?华山岳不群在此有礼。”岳不群朗声说道。 庙內一片沉寂,不见有人出现。 许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原来的华山掌门岳先生,失敬失敬!我等都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並不想和华山派有什么瓜葛。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岳夫人不禁面露冷笑,此人说的话虽然客气,但语气生硬异常,却是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桀驁。 “各位是从伏牛山来的吗?还请现身相见,岳某还有一事请教。” 庙中片刻沉寂,稍顷,那人便纵声大笑起来。 庙中的正殿,厢房,岳不群背后残破的山门,笑声顿起,此起彼伏,屋顶灰尘而下,周围树丛中的鸟儿振翅惊飞。 殿中走出一人,身材高大,手提一柄长剑,却是一袭黑衣,头戴头套,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真是『天堂有路无人走,地狱无门人自敲”,我等和华山派本无冤讎, 岳先生却要找我们的麻烦。” 那苍老的声音道。 当下,四面各走出数人,高低胖瘦不一,手持各式兵刃,將岳不群夫妇围在中间。 岳不群和岳夫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是凛然,这十五人,內功著实不弱,倒是强敌。 岳不群心中,便有一丝悔意,早知道的话,就该听珊儿的话,等路司李安排更为妥当。 不想,一贯稳妥的他,竟然也有“区区十五个伏牛山大盗”这样的念头。 岳夫人拔剑在手,冷声道:“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十五人又是大笑,那老者道:“我等本就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在此处本为躲避仇家追杀,本不想惹是生非。岳先生找上门来,可叫我们为难了。” “有什么好为难的,一併杀了就是。”东侧一个粗獷的声音道。 岳不群冷笑一声,“当”一声,手中也多了一柄长剑。 那老者也不废话,一声令下。 眾人便向岳不群夫妇包抄而来。 一阵激烈的兵刃撞击声,岳不群夫妇已经同时出手。 岳不群剑锋修然挑起三寸寒芒,一招“百云出”化作九道虚实剑影,裹挟极强的內力,顿时刺穿一人肩脾。 一持刀者暴喝旋身,刀势却愈发癲狂,向岳不群横扫而出。 岳不群脸上紫气大盛,一式“天绅倒悬”迎去,金铁交鸣,那刀竟然被长剑逼回。 岳不群心中微微惊讶,此人臂力竟是如此惊人。 心念急转间,顺势一招白虹贯日,洞穿那人心口。 同时反手掷出剑鞘,正中背后一人胸膛,背后那人痛哼一声,应声倒地,一记链子锤飞出,从岳不群身侧飞过,势头不减,砸在破庙正殿的墙壁之上,砖土进裂的碎屑四下飞溅。 在剎那之间,十五名蒙面人就有三人或死或伤,失去战斗力。 那领头的老者暗自心惊,这十五人,来自天南地北,託名“伏牛山大盗” 其实针对的就是华山派岳不群夫妇,尤其是岳不群进行了许久的演练。 他们设想的战场原本是在夜晚,八人围攻岳不群,其余则以强光照射他眼神,让他难以睁眼。 此刻仓促相遇,他本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本来得到的命令就是等待时机,这样的时机又有什么不好?这才断然出手。 不想,不仅仅岳不群功力比起他们想像的要高出许多,以一敌九,犹不见落败之相。就连寧中则以一敌三,都比预想的难以对付。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有黑衣人补上死伤者,依旧对岳不群夫妇呈围攻之势。 那老者忽然喊道:“岳先生武功卓绝,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今日断然难以逃脱,不如掷剑投降,我们也好商量。” 岳不群长笑一声,一记凌厉的剑招使出,后招绵绵,急点老者七处穴位,那老者吃了一惊,挥剑急挡。 这位君子剑,见岳夫人那边,將一套玉女剑十九式施展开来,偶尔夹杂一些恆山剑招,竟是攻守之间,颇为游刃有余。 心下大定,只是挥剑紧守门户,將华山剑招源源不断使出,时而反击数招, 既稳且狠,不多时,又刺伤二敌。 九人又惊又怒,纷纷破口大骂,一时竟无可奈何。 岳夫人那边却形势骤变。 原来那老者见此情形,便知岳不群一时难下,而己方九人围攻,实则跟八人相差不大。 他便虚晃一招,退出圈外,反与其他三人一道围攻岳夫人。 此人剑招诡异狠辣,招招直趋要害,岳夫人甫一接招,就觉得有些吃力,不多时身法剑招散乱起来,局面立即险象环生。 “哈哈。”老者狂笑道,“岳不群再不弃剑投降,怕是你老婆性命不保。” 岳不群“哼”了一声,只是微一迟疑,手中的剑势顿时变得更加凌厉了几分。 眼前的八人,口音杂乱,武功也非出自一家门派,但相互之间配合默契,虽然不是阵法,但显然聚在一起已久。 今天他有些托大了。 只听得岳夫人一声呼叱,拼尽全力,剑刃震颤之际,长剑如龙蛇一般刺出, 这一招凌厉绝伦,正中当面黑衣人心臟。 她却是强弩之末,胸口剧烈起伏,不断喘息。 三个黑衣人大惊,招式却是不缓。 寧中则勉强运起余力,格挡长剑,双臂却感一阵酸痛,只听“当”的一声, 长剑便从手中弹出。 寧中则侧身避过,一柄力大势猛的鬼头大刀,一柄单刀,带著风声,向她身后招呼而来。 “师兄,珊儿—”寧中则闭上双目,心中轻呼。 却未发一语呼救。 忽听“味”“味”的两声破空之声,两粒小石子疾射而来,“当”的两声, 正撞在二刀刀背,小石子碎成,二刀刀势一偏,尽皆落空。 两道人影一人一剑,条然没入。 一人者,刘正风剑飞如幻,和那老者斗在一起。 另一人正是吕光午,一剑宛如流星一般,划过划过长空,只一抹剑影,从侧旁洞穿鬼头刀客咽喉。 路平脸色有些鬱闷。 他完全没有想到,岳不群竟然也有急躁的时候。 这十五位,自然是左掌门的暗势力之一,在笑傲原时空並无名號,为了方便区分,路平给他们取了一个代號:“伏牛山”部。 根据胡三从牛家巷所得的情报,这一势力被左冷禪带来,秘密布置在此处。 若是岳不群出任书院山长,他在北上和剑宗论剑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给他准备的杀招。 死人是无法给左冷禪竞爭的。 岳不群让岳灵珊向自己探问,他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意。 便向岳灵珊透露一个独家消息,最近一伙伏牛山大盗进入衡州,谁先剷除“伏牛山”部,谁就是书院山长。 这儿乎就是明示岳不群,因为他说,这一消息目前只透露给华山。 还一再强调,这伙大盗非同小可,不要轻敌。 就差点直接说,单单靠华山派,恐怕不是敌手。 在他看来,以老岳的性格,定然会谋定而后动,没想到老岳竟然连华山派都不召集,带著老婆就衝上来了。 幸亏岳灵珊报信及时,要不然,老岳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苦心建立的五岳平衡可是完全给打破了。 “杀。” 路平拔剑出鞘,剑如飞虹,出手就是凌厉之极的杀招。 金铁交鸣的脆响更加激烈,岳不群的一柄长剑正同时架住袭来的判官笔与峨眉刺。 却见一剎那间,一道血雾炸裂开来,路平的一剑正刺入使判官笔的黑衣人咽喉。 岳不群神情大震,那头,吕光午和刘正风已经解决掉那位持剑的老者,两柄长剑杀至,愈发凌厉如霜。 战局登时逆转。 “住手。” 山门外一声喊声传来,说话间,一个黄色的身影已经闪入。 他口中说著住手,眼神之中却是寒芒大作。 正是五岳盟主左冷禪。 紧接著,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间一般,飞身冲入院落中。 他们本要出手,却发现已经根本没有必要。 左冷禪握著一柄厚重的长剑,劈下时,威势仿佛雷霆一般,挥砍时,带起凛冽的风声,若千军万马隱隱杀来。 气势雄浑,端的惊人无比。 不仅仅五岳大佬们心中震撼,就是哪些黑衣人,一时之间惊人呆住了。 “左———· 有几人睁大双眼,目中儘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黑衣人无人是他一招之敌。 不过片刻的工夫,剩下的黑衣人尽被诛杀。 一股股鲜血流出,染红了院中的杂草。 左盟主杀意未歇,此刻的他,仿佛雷霆凝成的猩狂,一声声怒吼,似在发泄著心中的愤怒。 不止於此,就是事先已经身死的黑衣人。 左盟主和汤副帮主都要补上一剑。 可以说,左盟主亲手葬送了路平所知的嵩山派最后一支暗势力。 他这份杀人灭口的狠辣,都让路平有些脊背发凉。 嘈杂之声传来。 “莫要走了贼人。” “五岳剑派高手来援。” 一群人从四面蜂拥而入。 正是理刑馆的巡捕和以华山为主的五岳弟子。 岳灵珊搬来的救兵,总算是到齐了。 眾人看著庙內横七竖八的户体都是吃了一惊,岳灵珊飞身纵道寧中则面前惊问道:“娘,你没事吧。” 岳夫人摇摇头,她此刻头髮凌乱,满身血跡,刚才左盟主发狂一般的杀戮让她心惊不已,此时脸色也有些发白。 杀戮终於停了下来。 破庙中静悄悄的,眾人脸色的神情各异。 路平嘆道:“今日才见左先生风采,杀敌於谈笑之间,实在让人佩服。” 左冷禪擦拭一下剑身的血跡,双眼有些泛红,脸色阴冷,毫无表情,仿佛一具殭尸一般。 他朝路平微微頜首,便看向岳不群道:“岳先生、岳夫人受惊了。” 岳不群不禁心头一震,也还剑入鞘,正色道:“多呈各位来援,华山派上下同感大德。”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本是分內之事。”汤英鶚的笑容中带著一丝苦涩。 路平忽然道:“左先生,如今衡州乱事纷紜,此刻实在不宜向江西樟树港发难。” 左冷禪看了他一眼,目无表情点点头:“司李既这般说,也有道理,五岳前令就此取消。” “论剑一事,是否可以按约开始?” “此事,我並无异议。”左冷禪点了点头。 路平却是鬆了口气。 虽然事起仓促,但路平还是达成了一个小小的心愿。 让左先生亲自下手斩杀自己忠诚的心腹。 只有梟雄才有这种魄力。 他並没有看错左先生。 岳灵珊的援兵,也没有白请。 剩下的一个心愿就是:“左先生的雪人是不是堆好了。” 第234章 环城小马拉松 第234章 环城小马拉松 轻功者,闪转腾挪跳跃奔走。 它实现的是三种能力,长途奔袭的能力,飞檐走壁的能力,进退转合的能力。 在此基础之上,追求轻功的“轻”。 还要讲究姿势的美观,像凌波微步那般体迅飞,飘忽若神,就是上品;自家那种蛇行狸翻,就难登大雅,五岳的侠客们嘴上不说,心底一致鄙夷,尤其是女侠们更是唾弃。 路平今天很是意外。 他原本以为,五岳各派都有属於自家的轻功秘笈,这种轻功和自家的內功心法和外功完美契合。 结果出乎意料,各派確实都有轻功但各派均无独立的轻功教学。 就是左冷禪说起来也有些尷尬。 “司李有所不知,武林中的轻功,一则取决於內力,隨著內力修为的提升, 轻功自可快於常人,二则与地形有关,各大派都在山中,弟子朝夕上山下山,採药砍柴,翻悬崖,攀绝壁,轻功也在不经意间提升,三者是附著於招式—” 左冷禪面无表情,说起武学竟是滔滔不绝。 他见观礼的高台旁有一丛竹林,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便离开座位,以手做刀,挥掌一劈,九棵竹子被齐齐斩断,另一只手立即抓住手中。 拿在手中时又是一劈,去掉竹梢。 接著,挥掌轻轻拂过竹竿,多余的枝叶纷纷脱落,竹节的突出部位、毛刺和凹凸不平的地方也被磨平。 路平眼前一亮:这门手艺,堪比绿竹翁,左盟主竟然有老蔑匠天赋?退休之后倒是可以发挥余热。 左冷禪自己选了一根最粗的,其他的交给了身边的嵩山弟子。 那位弟子心领神会,便將竹枝分发给岳不群夫妇、二定、莫大、玉钟子等五岳大佬和路平、吕光午、刘正风三人。 某位衡州卫的百户,脸皮越来越厚,明明已经退出江湖,却热衷於参加五岳团建活动。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五岳的活动,大都是刘三爷出资赞助的。 就连左盟主都承认,他听信了费彬一面之词,才差点冤枉好人,將金盆洗手一场风波彻底揭过,別人还能说什么呢? 还有吕光午,纯粹就是太无聊来看热闹的。 很多的时候,他明明就很想发表意见,就是恋住不说。 “诸位且看。” 左冷禪手握竹枝,慢慢比划了一个招式, 他手腕轻抖,身影左踏半步,向前刺出一剑,竹枝划破凝滯的空气, 继而身形猛然加快,化作一道道虚影,竹枝自两侧不断斜挑。 身影再转时,竹枝“嗡喻”作响,隱隱泛起霜色寒气,一个劈斩动作,劲风鼓盪,仿佛將空气切开一般。 忽而,剑招戛然而收。 此招名叠翠浮青,顾名思义,即是一层层苍翠中,忽而泛出一抹青色。 青出於蓝而胜於蓝。 此剑招重重叠叠,意即攻势绵绵不绝,一波胜过一波,最后关头,潜藏杀招观礼台上的嵩山弟子,第一次见到左冷禪如此细心地演示本派剑法,一时间都甚是惊讶,见到这般威势竟出自本派掌门,又不由得个个心神激盪。 五岳大佬们也都频频頜首,能將一招普通的嵩山剑法,使用到这般气势骇人的地步,只有眼前的左盟主能够做到。 岳不群神色如常,心中却有一丝不快,他何曾见过左冷禪这般向眾人解释剑法。 “不过是想告诉路司李,山长一职,自己是最好的人选罢了。 这明明是在给路司李试讲。” 岳不群心中冷笑。 他有心起身另出机,凝神思索许久,只是暗自嘆息一声。 华山轻功的学习方式也是一样的。 弟子一入门,即授以基础的內功心法,接著是剑法,由较早入门的弟子监督其进度,视情况传授新的剑法。 路平看了一眼定閒、定静,两位老尼正襟危坐,一脸慈悲之相,向路平微微一笑,却不多话。 恆山派的轻功颇有独到之处。 一眾女子,竟然是五岳最擅长途奔袭的,不能不让人称奇。 笑傲原时空,左冷禪假託魔教抢夺辟邪剑谱,调恆山派南下福建,大傢伙的赶路方式,就是一个老尼姑,带著一群姑娘们在道路上奔走飞驰。 这可是从山西大同府浑源州到福州府啊。 不仅仅耐力冠绝五岳,在大部分时候,恆山的姑娘们还要保持七人一组的剑阵状態,防备別人偷袭。 就是姿势的美观程度,也让令狐冲嘆为观止。 但定閒、定静二尼显然无意炫耀这些至於泰山派的玉钟子,此刻一双老眼略带困惑,似乎在思索,自家的罡步和本派轻功与剑法之间的关联。 五派参与轻功大比的有三十二人,其中以衡山、恆山二派最多,嵩山、泰山其次,华山最少,只有令狐冲、岳灵珊二人。 今天的论轻功之道,对应的设置了三个项目。 第一个项目是:环城小马拉松,也叫送餛飩。 各派参加大比的弟子,从东洲岛出发,乘船到横街码头,沿著城东江畔街道,前往城北青草桥,然后绕城西、城南回到横街码头。 绕城三圈后,第五圈,须到何三七餛飩摊掏十文钱,领取一碗餛飩,回到横街码头坐船返回东洲岛。 衡州城周长为七里三十三步三尺,而大家这一趟路程约莫五十里。 比起后世的马拉松,其实还要差好多。 桃谷六仙六位江湖前辈一路跟隨。 为的是防止某些人偷奸耍滑,另外,如果有人万一体力不支,就需要六位见义勇为的大侠紧急送医。 医疗组由钟蕙儿负责。 理刑馆巡捕尽出,在街头维持秩序,侠客们跑来时疏导人流。 路平已经知会知府李燾,府尊其实大不以为然,但想著环城跑几圈,总比整日流连茶肆酒楼,喝酒赌钱闹事好几分,便不予理会。 五岳大佬对这种方式都极感兴趣。 就是左冷禪也有些惊奇。 路平觉得,这也可以载入江湖歷史: 自从南宋末年小龙女和裘千仞比试轻功以来,江湖又一次轻功赛事,也是最大规模的一场轻功比赛在衡州举办; 该赛事具有明確的指向性,开拓江湖弟子的就业新方向,未来可以组建五岳外卖配送也未可知; 也符合当世提倡的孝道,师长们想吃碗餛飩,弟子们跑跑腿,不为过吧? 因此,一大早,衡州人就集体懵圈地看到一堆人环城疾奔。 这什么情况? 一群人有道土、尼姑,俊朗的壮士,窈窕的女侠· 这是集体发癲·—· 倒是衡州江湖人士联想到前几日传说的五岳论剑大比,很快看出端倪。 一时间道路之上,旁观者云集,议论者纷紜。 “五岳这般大比,倒是別出心裁。” “唉。难怪五岳剑派这些年愈加兴旺,就这等架势,这等精气神,这等朝气蓬勃,就不简单啊。” “黄衣服的那位,是嵩山派的史登达少侠?他为何落在后面?” “那位小尼姑好生俊俏,不知道是恆山那位神尼弟子。” “你也知道我家女儿美貌,果然是个有眼光的——·—· 一个胖大高大的和尚喜滋滋地说道,这和尚从衡州到恆山,又从恆山到衡州,来回奔波数千里,终於搞清楚了自己女儿是谁。 一句话顿时惊得围观眾人目瞪口呆。 “这何处来的野和尚。”大傢伙刚要破口大骂,打量不戒和尚,都觉得应该是个不好惹的,便齐齐闭嘴。 衡山派作为东道,一帮衡州当地的粉丝极其兴奋,跟在衡山弟子身后,喊著名字或者江湖绰號给他们加油鼓劲。 “衡山第一,南岳为首。” “瀟湘落日!” “湘江云飞!” “小米!小米!” 衡山小师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身法更加快捷了一些。 某衡山大师兄却一个哆嗦,步法顿时慢了下来。 米为义还向喝彩的粉丝们挥挥手,颇有气度。 令狐冲和岳灵珊在队伍中间。 岳灵珊的额角渗出一滴滴汗水,沿著秀气鼻樑滚落,原本红润的唇色因剧烈运动褪成淡樱色,微张著吐息时,隱约可见贝齿间呵出的薄雾。 她的神色之间却带著一丝倔强。 令狐衝倒是气定神閒。 他不时回头,看看能不被帮上小师妹。 让自家小师妹获胜。 令狐冲此刻就这样一个念头。 岳灵珊找了个机会小声道:“大师兄,此番大比,爹爹对你寄以厚望,娘也说,对你今后至关重要,爹爹会在大比之后传你《紫霞神功》。” 她顿了一下又道:“我自然想超过你,不过却不是靠你让给我,今后衡州或许每年要比一次,要是彼此想让,那此番轻功的大比,有不如无。』 令狐冲听著她满是“路司李”口吻的话语,脸色一变,心中顿感苦涩,“我只盼她一生快乐”和“此生不能与小师妹共度”在心中不停纠结,心绪不由得大乱起来。 东洲岛上。 五岳大佬们纵论轻功还在继续。 眾人说过射鵰话本中哪些惊人的轻功,又说道当世轻功卓绝的高手。 发现竟然绕不过“方里独行”由佰光。 便一致有些鬱闷。 “仅仅在衡州,就有几位轻功卓绝的高手,桃谷六仙诸位想必已经知道了, 最为奇特的,不是六人轻功如何高明,而是轻功和外功配合程度如此之高,在我看来,也是不凡。” 桃谷六仙抓人的功夫,岳不群夫妇是见识过的,刘正风则是亲自体验过的, 三人闻言都微微頜首,面露思索之色。 左冷禪则微微有些说异。 路平看了一眼定静师太又朗声道,“而最为骇人的,则是一位恆山高手。此人堪称五岳最糊涂的女子,但以轻功而论,称为五岳第一,並不为过。” 说道这位恆山高手,刘百户立即沉下脸来,二定师太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知道是什么人的,都是面带苦笑。 左冷禪一证,看了一眼路平,又看看恆山二定,皱眉道:“这倒是左某孤陋寡闻。” 话音未落,左冷禪瞳孔在昏暗中急剧收缩,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神经不由得绷紧。 以他的武功,竟然现在才察觉背后多了一人。 他猛然回头,就见一个黑衣女子站在路平和他身后,面色惨白,正目无表情地盯著路平。 左冷禪不禁悚然而惊,这位女子年纪也不算甚大,出现的时候悄无声息,仿佛鬼魅一般,正是他生平所仅见。 “此番论剑之后,我自会设法安排仪琳婚事。”路平也不回头,向女子说了一句,又对左冷禪道,“这位『哑—-姐姐”就喜欢嚇唬人,不安好心,倒也没啥坏心思,左先生不必在意。” 说起来不戒老婆不做“哑婆婆”扮相之后,到算得上颇为美貌,难怪不戒和尚天南海北地找寻。 那女子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身子微晃,竟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到衡州以来,左冷禪还是第一次感到恐惧。 若是让她充当刺客、杀手,五岳中的高手,不知道几人能够躲得过? 这位五岳盟主,不禁有些出神。 便听到“呛唧”一声,寒光闪过,一柄剑已然出鞘。 吕光午將长剑拋起,那剑直入云霄,剑光一阵闪耀,须臾即消失不见。 他神色不动,站在台上如同一尊石雕。 忽然,便见他身形微动,纵身一跃,一道剑光从高空划过,若电光下射。 没入吕光午的剑鞘中。 “拋剑之术。”眾人纷纷起立惊呼道。 拋剑之术在唐代极为流行,最有名的莫过於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如今人们说起来,要么就以为是法术,要么就认为仅仅只是表演。 但大伙一致以为,此术失传已久。 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够在吕光午身上再现,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微风吹拂吕光午的衣衫,转身回到座位时,衣诀翻卷如流云。 南侠凤眼微垂,目光深邃如静潭,他微微拱手,一言不发,两道眉毛,如远山的轮廓。 南侠就是这般拉风,出了风头还淡然自若,仿佛刚才惊鸿般的一剑不是自己演示的一般。 在眾人的注视中,他眉宇间那份超脱尘囂的从容愈发分明。 这多么像一只猴子扔出一颗桃子,纵身接住一般。 这般剑法真的只是表演,而不是杀人的利器? 路平像是有了新的发现,看向吕光午的眼神立即变得有些炽热。 “先生这般剑法,真的不打算留个传人吗?” 这一遭定要跟吕光午解决这个问题, 第235章 不戒和尚的古怪发现 第235章 不戒和尚的古怪发现 环城轻功赛。 令狐冲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 本身在喝下五宝蜜酒之后,五岳的二代弟子中,令狐冲的內力修为可以算得上遥遥领先。 这一结果並不让人意外。 第二位就是岳灵珊。 她擦擦额角细汗,收拾了下垂落颊边的髮丝,下巴微微抬起,脸上掛著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两碗餛飩放在台上时,岳不群淡淡一笑,心中实则颇为欣喜。 这一轮除了比赛谁更快到达,一碗餛飩的完好率,有没有路上洒掉,也会加分或者减分。 令狐冲和岳灵珊二人,完成的都堪称完美。 紧接著,就是衡山派大弟子王惟谦、恆山数位弟子陆续到底。 台上的各派大佬,也陆续收到了弟子们孝敬的餛飩。 左冷禪显而易见地冷淡了几分。 嵩山弟子史登达,算得上左冷禪得意门生,只不过位居中游。 其他三名弟子,名次都格外靠后。 这让左冷禪刚刚所讲的一切,成了一个笑话。 泰山派的几名弟子,基本都排在最后。 玉钟子却是毫不在意,各派到衡州的都是精锐,泰山派精锐都在家里內耗, 出来的本身就是二流,输了也不意外。 “诸位。”岳不群起身,目光温和,环视眾人。 趁著弟子大胜,岳先生开始讲述他对轻功的见解。 无非是“以气驭轻”而已。 他將旧日的气功教学,称为“以剑驭轻”。 “適才左盟主所言,第一条即是『轻功取决於內力』,岳某以为极是。向日我华山,虽然秉承『以气驭剑”的主张,但是於轻功一道,却有內功好了轻功自然好,剑法学成轻功自然学成的说法。虽然有道理,但我五岳忽视轻功也是不爭的事实。 武学一道,难有止境。 內力一道如何提升轻功?对於剑法有无益? 岳某认为,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是眼前所行,大有福於五岳同道的美事。 》 说罢之后,却见路司李含笑点头,心中更是欢喜。 左冷禪浓眉起,瞳孔中仿佛有零星的火光在跳跃, 他嘆口气道:“岳先生可有什么主意不成?” 岳不群笑道:“我潜心思索,困惑已久,实则如今才仿佛豁然开朗一般。 以气为本,內、轻、剑合一,其实是传说的『身与剑合”『人与剑合』,歷代江湖中的有心人,不乏一些奇才异士,讲『人剑合一”之道。 臂如刚才吕大侠所施展的,就让我深受启发。 若是医武书院能成,我五岳中的才智之士一起努力,又有路司李,吕大侠他山之石,可供借鑑。 我料假以时日,必有小成。” 这才有一点点“论剑”的味道。 五岳中的大佬看看岳不群,又看看左冷禪。 各自心中都是惊讶万分。 岳先生不是一贯隨和吗? 这是吃了什么药? 话语中似乎是附和左先生,其实所说和左先生大不相同。 和左先生唱对头戏?可是左冷禪出任五岳盟主以来所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即便是寧中则,看著丈夫神色中也充满了困惑。 路平却是对岳不群有些很意外的看法。 笑傲世界,余沧海都算武学宗师,岳不群自然不住其下。 身为武学宗师,岳不群的武学认识似乎就体现在两点上: 其一、剑气之爭坚持“以气驭剑”; 其二,认为“本门功夫练到深处,飞摘叶,俱能伤人”。 从岳不群所说的第二点来看,华山气宗练气重於练剑,向前一步其实就是人剑合一甚至於无剑。 因为独孤求败同样认为,“四十岁后,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於无剑胜有剑之境。” 在座的五岳大佬,无一不是在武学上浸润多年的,加之对嵩山派极为反感, 对岳不群掀起的话题顿起认同之念。 “岳先生说的极有道理。”岳不群亲家,刘百户抢先说道。 莫大先生给了刘正风一个白眼,也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左冷禪越听越怒,他素知岳不群能言善辩,丝毫不敢大意,思索片刻才道:“五岳各派,宗旨各自不同,武学经歷了数十、数百年传承,也各有千秋。 臂如我嵩山剑法,身法与剑法之契合,本就经过千锤百炼,如今已经臻於完善。 岳先生之言,似乎是要我们捨弃已定之法,寻找一些虚无縹緲的方法,这不该是书院之道。” 路平不禁暗自好笑。 这两人,岳不群不一定真的以为能够做到“无剑”;左冷禪未必觉得“无剑”就是虚无縹緲的。 单是书院之爭,两人就能这般对立起来。 岳不群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左冷禪道:“左盟主所言,却是误解岳某之意, 各派確实有定法,不过书院本为前所未有之事,定法固然要用,但若能另闢蹊径,又有何不可?” 论起辩经,左盟主就不是岳不群之敌。 此刻还无法拿出五岳盟主的威势压服岳不群,心下更是愤然。 “岳先生所说的五岳才智之土,何人不是奔波劳碌,哪里有时间陪你『另闢蹊径”?” 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岳不群摇头轻笑。 路平看了一眼最近日渐发福的刘正风刘百户、重生业务推广极其不顺利的玉钟子老道、整天窝在回雁峰照料自家小师妹的莫大先生· 也觉得左冷禪说的有些扯。 “且看下一场。”路平淡淡说道。 在路平之前,倚天世界少林屠师大会,张无忌曾经有个测试: 他要求群豪翻越一堵照壁,屠师大会参加者少说也有数千之眾,实际能够做到的不过四百余人。 路平的第二项测试,便是效仿张无忌要求大家翻越一堵一丈五尺高的墙壁。 別业的墙壁是没有一丈五尺高的,鲁班会组织了一帮人,临时加高了一处, 才奏够丈五。 第一场测试,五岳的弟子玩的都比较开心。 尤其是恆山派的女子们,大傢伙聚在一起,听参加大比的师姐妹讲著比赛中的趣事,嘰嘰喳喳议论个不停,不时就会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华山派、衡山派的气氛也差不多。 令狐冲和刘菁的婚事不管两人是否乐意,確实拉近了两派之间的距离。 华山派在衡州的人也不多,如今凑在一起,气氛也极其热闹。 五岳的诸多上层爭斗,弟子们不可能看不见,金盆洗手期间嵩山弟子的囂张跋扈,更是严重影响了二代弟子的关係。 嵩山派的史登达不断找其他三派大弟子搭话,恆山派的仪和立即冷了脸,倒是仪清还能跟他客套几句,华山的令狐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衡山的王惟谦, 脸直接就拉了下来。 嵩山派的弟子们,只能和泰山派凑在一起。 这泰山派的天竹道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和他聊著,一边不断看向其他三派。 这情形就很现实。 路平冷眼看著各派的情形,嘴角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 至少在金盆洗手之前,“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还是一个深入五岳弟子的口號。 但是现在,嵩山派不做出改变,这种关係已经很难恢復。 听到第二场测试开始的消息。 各派弟子立即停下议论,按照各自的门派站好,参加比试的弟子则走到队伍前面。 等武伯寧一宣布第二次测试的项目。 眾弟子立即鬨笑起来。 岳灵珊俏脸一黑,她想到前两天去看路平时,路平似乎念叻过,这府衙外墙的高度恰好是丈五。 这一轮就变得有些无趣。 路平立即就发现,一跃丈五在五岳的弟子中,並不算什么难事。 尤其是衡山派,在这方面更是出类拔萃。 但见那衡山大弟子王惟谦,高高跃起,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姿势异常优美,还以手指为剑,在空中做了一个击刺的动作。 衡山、华山二派弟子纷纷喝彩。 莫大先生古板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一轮的比试下来,五派和路平各自出一个分数,轻功榜单就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恆山派的排名普遍往下掉了一些,衡山派的排名均往前提了一些。 令狐冲和岳灵珊运气不错,依旧排在最前面,不过领先的分数却少了,岳灵珊的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她很是在意此次输贏。 “司李。” 武伯寧来到路平身前低声说道。 路平会意,转头向五派的大佬们告罪,离开了观礼台,將剩下的一项交给吕光午。 他跟著武伯寧离开演武场,来到书房中。 沈周带著胡三已经在等候。 还有一个胖大的和尚,见到路平一脸爽朗的笑声。 “阿弥陀佛。”和尚合十笑道,“司李好。” 路平一见不戒和尚,也有些意外,笑问道:“和尚找到老婆了?” 此言一出,武、沈、胡三人立即瞪大双眼看著不戒“找到了,我老婆不肯见我。”不戒和尚的脸垮了下来,带著哭腔说道,“司李说的方法是对的,贫僧特意来感谢司李。” 说罢又是恭恭敬敬地合十。 三人一听和尚居然承认真有其事,都是嚇了一跳,齐齐以手扶额。 路平不禁微微皱眉,不戒和尚居然如此恭敬,这很不符合常理。 “和尚可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帮忙?” 不戒挠挠头,神情有些尷尬,嘟囊著说道:“这——这——“ 半天却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路平耐著性子问了许久,才大致知道事情经过。 不戒和尚得他指点,一路马不停蹄,赶往恆山,赶到时,定逸师太犹未返回,定閒师太尚在庵中。 不戒在白云庵不见定逸,一问才知,原来定逸正在衡州。 和尚一拍脑袋,懊恼起来。 当下拔腿就准备往衡州跑。 幸亏那个看守白云庵的尼姑是个有耐心的,劝阻他道:“定逸师太此刻想必就在回程的路上,你匆匆再去,岂不是错过了?不如就在山上再等一两日。” 不戒这才耐下性子,等定逸师太回山。 一问之下,才知道回雁楼,他亲眼看著被田伯光挟持的,正是他的亲生女儿。 而仪琳正被老尼姑留在衡州。 不戒和尚顿时如同吃了一块涂满蜂蜜的翔。 张大嘴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本要再次拔腿往衡州赶。 忽然想起司李所说,便耐著性子问仪琳的朋友圈,这才得知有一个“哑婆婆”的存在。 不戒和尚欣喜若狂,立即飞奔悬空寺。 那不戒老婆,却已经悄悄南下。 来到衡州后,仪琳正在参加轻功比赛,不戒就连忙先找老婆。 不戒老婆犹怀恨当年不戒和尚和一个漂亮女子说了两句话,哪里肯相见。 这经歷说不上传奇,几人听罢却都是忍俊不禁。 这不戒老婆,堪称天下第一的醋罈子。 “不错,你老婆是在衡州,和尚可是想让我帮你出个主意?”路平笑道。 不戒瞪大双眼,连忙道:“司李—当真肯为我出个主意?” 路平想了想,笑傲时空,令狐冲的办法其实可以复製,让桃谷六仙绑了不戒老婆,不戒和尚去搭救,再找一家客栈,剥光不戒老婆衣服——· 演员都可以找齐,不过没有必要。 自家堂堂的朝廷命官,怎么能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主意。 路平沉吟道:“这和尚还是稍等和女儿相认后,让女儿再劝说劝说吧。” 不戒和尚摇头苦笑一声,便要离开。 刚到门口,他忽然转身,脸色古怪地说:“司李,我听说萧家大娘子前些日子死了?可是真的?” “不错,那是我亲自去验的尸体。” 不戒和尚纳闷道:“为何我在洛阳还遇见她,她还跟我打招呼?” 几人都是悚然一惊,路平猛地抬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多天前。”不戒思索了一下,好像想起工什么,乘色有些发白,惊道,“这就怪了,嚇道我遇到的是鬼魂。” 武伯寧等人面面相,目光中也充满了惊惧。 千秋宫的事情,確实渗透了古怪。 路平想了许久,能给出的解释是,“萧万姐”的定製乘孔並不是一张。 从她认识不戒和尚还打招呼,可以確定,这位活著的,才是变正的“萧万姐”。 “萧方姐”要是知道不戒和尚的自的地是衡州还这样做,那么还可以推测出,这一位就是想把她活著的消息告诉衡州人,又或者是告诉自己。 大明朝一些据说可以长生的人,都有这样的传说,会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萧万姐”的这般作为,倒是可以解开这一困惑。 “司李。”沈周的心情平静下上,他神情凝么,缓缓道,“日月教的人工衡州了。” 第236章 奉左盟主之命,特来拜会贾长老 第236章 奉左盟主之命,特来拜会贾长老 日月教派来的二人,一名叫做贾布,一名叫做秦伟邦。 在理刑馆所建的江湖档案中。 贾布,江湖人称“黄面尊者”,现任日月教长老兼任青龙堂堂主。 秦伟邦,原日月教江西青旗旗主,现任日月教长老。 贾布是日月教中老人,使一对判官笔,武功高强,为人诡计多端,阴险狡诈。 日月教共有十二堂,有上四堂,下八堂之说。 上四堂,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据某位光明少女透露,贾布是东方不败心腹,这两年依附杨莲亭,阿奉承,让人极为不齿。 青龙堂为诸堂之首,排除被架空的向问天和不理事的任盈盈,贾布实则是日月教第三號头目,权势极大。 秦伟邦就比较悲催。 在江西十多年,將衡山派的江湖势力收拾的服服帖帖,对日月教功劳极大, 早该晋升。 可就是升不上去。 直到这两年忽然开了窍,给杨总管送了一份厚礼,才出任长老。 日月教有句切口:“长老不带堂,不如一枝香。”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十二堂每堂下设五枝香,各设香主一、副香主一。 秦伟邦虽是长老,却不兼任堂主,在黑木崖上仰人鼻息,真正的威风还不如一位香主。 光明少女如果不带个人偏见的话,此二人应该属於日月教中的“杨党”。 “来人现在何处?” “九渡铺。正是东窗和尚派人传信。他如今十分紧张,是以才向司李求援。 北明教残余曾在九渡铺劫持厂卫,此后理刑馆已经查明,盘踞九渡铺的就为一伙明教信徒,他们平常负责销售櫚木,作用其实不大。 道正事败后,东窗在理刑馆和少林的双重压力下,开始转型,这段时间一直比较配合,在东窗更换了一批人手后,路平也就没有动这伙明教残余剩下的一点財源。 东窗一定以为是魔教圣姑派来报復的,实际任大小姐根本懒得理会他们。 “你派人告诉东窗,让他不要胡思乱想,理刑馆自然会处理。” 路平顿了一下又问道:“他们有何异动?” “此次南来,他们倒是低调的很,並未张扬。”沈周笑了笑道,“哪怕没有左冷禪,其余四派也足以剷除这伙人。” 剷除? 路平目光闪动,沉吟道:“先摸清楚他们的来意再说。” 沈周作为衡山弟子出身的书办,满脑子依旧是正教魔教势不两立。 不止是他,就是整个五岳剑派,要转过弯来何其容易。 和魔教圣姑合作,他们事先不知情,且是特殊情况,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司李打算跟魔教接触,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路平不能不慎之又慎。 “不过,他们召见了曲洋爷孙二人。”胡三道。 路平的神情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按照此前的情报,曲洋和曲非烟此刻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是,魔教的行事,完全无法以常理揣度。 况且,上一道命令是命令曲洋立即返回黑木崖,要是曲洋没有按照杨莲亭说的来,贾布说不定就是来清理叛徒的。 他略一思索,便对武伯寧道:“你去演武台,找到刘三爷,就说衡州卫有文传他,把他带来。” 武伯寧匆匆而去。 “司李,要不要知会一声莫大先生?” “我和刘正风先去看看。等五岳大比结束之后,你设法告知吕先生,让他接应我们。”路平淡然道,“先不要声张,莫大先生一动,五岳势必疑心。左冷禪知道后,势必又要喊打喊杀。刚刚安定的衡州可经不起一场正魔大战。” 沈周的也变得神情凝重。 金盆洗手各派的约定,五岳和理刑馆要从曲洋著手,研製三尸脑神丹解药。 对曲洋的安全,实际是有责任的。 可眼下左冷禪就在衡州,这个人的心思实在是猜不透。 他要是命令五岳诛杀贾布,怕是今后衡山派的麻烦会接钟而来。 沈周不禁敬佩地看向司李,衡州如此复杂的情况,路司李竟然能在其中游刃有余,就这种本领,衡山上下就无人可及。 刘正风很快到来,他一听此事,身体竟是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速去,速去。” 刘三爷连声催促。 二人便匆匆到码头,坐了一条快船,直奔九渡铺。 一路上,刘三爷时而跑到船头,时而在舱中步,完全没有一点高手的风范。 “我说刘三爷,何至於此?”路平实在忍不了,就吐槽道,“你和曲洋交往的时候,想必已经有必死之心,曲洋和你交往的时候,也一定已经预料到今天。 你们两人全不在乎,只是一味“笑傲江湖”,现在怎地变得如此胆小?” 刘正风心中一动,停下脚步,思索了片刻便端坐路平对面。 “刘某失態。”刘正风露出少许微笑,“想不到死过一次,竟然变得有些怕死。司李说的没错,曲大哥能想得开,我为何想不开?” 他此刻倒是静下心神,欣赏起路平船上的布局,一看之下,忍不住喷喷称嘆。 “曲洋近日没有跟你提起魔教中事吗? “曲大哥从来不敢我说这些。” 刘正风从案下摸出半坛酒,打开封泥,酒香扑面。 “湖酒,少说也有二十年年份。”刘三爷嗅了嗅,又摸出两个酒碗,放在案上,倒满之后,仿佛这条船的主人一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接著,刘三爷又好像要赴死一般,慨然笑道:“可惜,不能与曲大哥再奏『笑傲江湖”。” 路平白了他一眼,一涉及到曲洋和音乐,刘正风就显得极其不正常。 刘正风却恍若未见,又说道:“司李年少得意,曲调竟然和我师兄接近,实在匪夷所思。我曾经说起,笑傲江湖需要有一位传人,司李或许是一个人选。曲大哥却道,司李贪图甚大,牵绊过多,实在难称『笑傲江湖”。” 路平额角堆起一道道黑线,老曲在背后说自家坏话,不止一次了。 在刘三爷的絮叻中,船在九渡铺停了下来。 刘三爷抓起长剑,便要下船。 路平却拦住他道:“这一次你要去也可以,不过需要一切听我安排。” “为何?”刘正风瞪眼道。 刘正风说了一路与曲大哥同生共死,路平早已忍无可忍,不禁咬咬牙嘲讽道:“魔教不一定是要杀曲洋。 要是真杀了,刘三爷再想共死也来得及。 要是没杀,你这一衝进去,魔教眾人见衡山派高手来砸场子,不动手也得动手,你说曲洋是不是会帮你。 你们这一动手,好傢伙,想不共死也不成了。 所以,要么你一个人去,要么一切按我的安排行事。” 一席话说的刘正风张口结舌,心中思索一阵,黑著脸点了点头。 周围的樟树林隨风摇曳,九渡铺依旧充满萧条和肃杀。 大门前,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大汉守在门前,各自持一把单刀。 “站住,干什么的。” 一个声音厉声喝道。 路平微微一笑,缓缓展开一面旗帜。 刘正风吃了一惊。 “五岳令旗!”那几人一见齐齐变色,竟是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当头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打量一下二人道:“你们是五岳剑派的?” 五岳令旗废止在江湖上依旧是一个秘密。 这个时间差,路平很乐意利用。 话说这江湖习惯也是古怪,五岳剑派也好,日月教也罢,处处模仿朝廷,但这套传令体系一点都不严谨。 对许多接收者来说,“五岳令旗”“黑木令”这些號令的样子,都是传说中的,大傢伙可能压根就没有见过。 见到一个传说中的东西,甚至只在他们眼前一晃,所有人想的几乎都是,“没有人敢冒充五岳令旗/黑木令”,而不会想,“这五岳令旗/黑木令是不是冒牌货”。 这种情况就很江湖。 路平淡定地收起令旗:“我奉左盟主之命,特来拜会贾长老,烦劳通稟。” 此言一出,刘正风顿时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多时,院內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日月神教青龙堂坐下第一枝香香主罗显宗,不知尊驾如何称呼?要见我们贾长老所为何事?” 一个黑瘦的汉子朝著路平拱手。 “这位是衡山刘正风。”路平笑道,“至於在下,左盟主吩咐,机密大事, 不见贾长老恕难相告。 1 刘正风? 那位罗显宗心中一凛,打量了一眼刘正风,拱拱手说道:“久仰!久仰!” 刘正风黑著脸,面无表情还了个礼。 罗显宗又转头看著路平,笑道:“这位小兄弟自以为有五岳令旗,就可以藐视神教吗?就是左盟主亲自来访,要见贾堂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路平冷冷一笑,接口道:“那得看看说的是什么事情。我所说的,对贾长老有莫大的利益,贾长老若是坚持不见,那我也无话可说,就此告辞。” 说著,唤一声“刘正风”便要离去。 罗显宗显然是得到了贾布的吩咐,对二人很是客气,见路平一脸傲然之色, 一旁的衡山刘正风还毕恭毕敬,不免愈加说异。 “此人身份非同小可”的印象就留在了他的心底。 “二位留步。”罗显宗无奈道,“既如此,容我再去回稟。” 他进去没多久,院门大开,罗显宗又带著二人出来迎接。 二人昂首而入。 便见贾布、秦伟邦二人在厅门口降阶相迎, 东洲岛。 演武场上传来一阵欢呼声。 五岳轻功最好的二代弟子產生了。 最后一个项目,称为跑缸,即准备一口大缸,內盛满清水,参加比试者跳到缸沿之上,沿著缸沿奔跑。 据说,一些门派跑缸是轻功练习的初步法门,但在五岳就没有这样的说法。 平素的练习者会在腿上负重在缸沿奔跑,路平考虑到五岳的现实,直接取消了负重。 仅仅考察身体的平衡和步法的轻盈。 前者通过在缸沿上奔跑的时间来確定,后者则通过缸中清水的波动来评判。 “岳灵珊——” “湘云” “仪清—” 听到前两个名字,岳不群和寧中则都有些疑惑,是不是两派的大师兄故意想让? 岳灵珊这段日子,进步固然是非常大的。 但说她能在二代弟子中脱颖而出,他们俩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第三个名字一出现,他们的疑虑顿时打消。 看起来,女侠们確实在轻功上有著独到的优势。 耳边便传来了左冷禪冷冰冰的声音:“当真是虎父无犬女,恭喜岳先生。” 岳不群心中一凛,朝著左冷禪微微点头。 寧中则心中欢喜,暗思:“珊儿的进步確实出乎意料。” 她见人群中的岳灵珊目光不时移向书房院的方向,却不见路平的踪影。 不禁眉头微。 “司李也不知道何事耽搁,珊儿此刻是多么希望他在场。” 吕光午要代表路平颁发奖励。 三位获胜者,都將得到一份特別的奖励: 不同数额的银两,龙泉剑一柄。 “还有一份轻功秘笈,优胜者会获得这一轻功的修习权。” 吕光午严肃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 五岳弟子顿时兴奋起来,就连各派的大佬也来了一些兴趣,目光齐齐看向吕光午。 路平当时设想的六榜,五岳均意见不一,经过大佬们多次协商,最终只留下三个榜单:轻功、內力和剑法。 各派最为看重的就是五岳剑士榜。 而岳不群最看重的,却是內力榜。 至於轻功,从各派的参加情况就可以看出,大傢伙其实並不如何看重。 但司李说,將会將一些功法传授给其中的优胜者。 五岳的秘笈传授,是你修习剑法到一定程度后,师父再传你新的剑法。 路司李的这种办法,无论是对五岳弟子的激励,还是对自家武学的丰富,还是较为新颖的。 “此功名为倒踩三叠云。” 吕光午的笑容顿时停滯下来。 理刑馆提供的发言稿,还写道:“这是从田伯光手中缴获的轻功绝技之一。 ” 这句话要不要念出来? 让五岳的三位女侠修习田伯光的轻功,路司李这太恶趣了。 第237章 龙涎香之盟 第237章 龙涎香之盟 贾布身著青衫,面色蜡黄。 一看就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这位不知道练啥內功,竟把太阳穴的位置,练出一对核桃大小的包。 仿佛生著一对特角。 秦伟邦身穿黑衫,腰系黄带,身材魁梧,相貌方正,神情之中有一股鬱结之气。 两侧的日月神教教眾,各背强弓硬弩,皆是雄壮威猛之士,立於两侧,威风凛凛,满带煞气。 青龙堂有日月神教一支很特別的教眾:弩机大队。 武器由弓弩和水枪组成,配合剧毒使用。 在前些年和正教的交战中,这支特种部队並未出场。 路平却知道这种武器的厉害。 贾布笑容可。 “左盟主竟然派人来求见我。这要是传扬出去,我教声威大张,东方教主和杨总管一定欢喜。” 几个人打过照面。 贾布便邀请二人入內。 却看见厅中凌乱不堪,几位伙计胆战心惊地收拾地上的血跡。 “曲大哥!”刘正风一惊,不由得怒目看向贾布。 “適才擒获了一名神教叛逆。”贾布似笑非笑道。 一双锐利的眼神直视刘正风。 “哦!恭喜。”路平淡淡一笑,仿佛浑然不在意一般, 几人坐下。 那贾布也不吩咐上茶。 看著路平张口道:“阁下如何称呼?左盟主有何赐教?” 路平微微一笑,並不开口。 贾布会意,立即屏退左右。 路平才缓缓道:“左盟主想和贾长老合作做笔买卖。” “买卖?” 所有的人都是一愜。 贾布和秦伟邦对视一眼,心中均有些困惑。 “但不知道左盟主要做什么买卖?” “龙涎香。”路平淡然道,“听闻东方教主一直在访求龙涎香。龙涎香的买卖如何?” 贾、秦二人大吃一惊。 东方教主下令採购香料,秘求龙涎香。 这倒不是神教机密。 但问题是,外人谁会在意神教每年买了几斤香? 更加不会注意神教的长老们为了龙涎香吃了多少苦头。 秦伟邦多年不得普升,就靠著一两龙涎香,连升几级成为神教的长老。人称“一两香长老”。 其实,他要是有二两,现在都能兼任某一座堂的副堂主。 还有江湖上人称“雕侠”的上官云,武功比自己高,声望比自己大,偏偏自已兼管青龙堂,而他只能兼管白虎堂,就是因为自己比他多送了一两香。 “这——”贾布眯著眼道:“你如何得知?” 路平笑而不答。 东方绣品上的薰香,用的正是龙涎香。 嘉靖皇帝时,屡次命令户部採购龙涎香,命一些地方上贡龙涎香,可是所得甚少。每个地方每次的供奉,不过几两、十几两,最多的一次是广东,居然破天荒上贡了六十二两。 嘉靖四十四年(1565),皇帝甚至因此颁发上諭:“內阁日累年詔户部访取龙涎香,至今未足三四斤数。” 皇帝几年时间不过找了三四斤,还不断抱怨臣子们不够用心。 东方教主就算能耐再大,又能比皇帝多找几两? 而他对龙涎香的需求,路平推测,一定数量不少。 这位教主,不仅用龙涎香来薰衣服、被褥、绣品,还可能用龙涎香来炼丹。 这是许多人所忽略的,笑傲时空东方不败临死前说的明白,修习《葵宝典》,需要自宫练气,也需要炼丹服药。 而这一出自宫廷的丹方,就包含龙涎香。 路平之所以如此篤定,那是因为,最近內相忽然也开始採购龙涎香。 贾布凝神思索,忽然脸色一变,惊道:“可是曲洋那叛徒泄露的吗?” “不错。”路平失色道,“难道这是贵教机密吗?这倒是我冒失了。那曲洋向刘三爷和我询问龙涎香,原来是背叛了贵教?” 刘正风眼神有些茫然。 贾布嘴角蠕动一下,双手紧了扶手,指节泛起森森冷白。 他此番到衡州,任务有二: 一是调查曲洋叛教事件,二是调查任盈盈到衡州的目的。 想不到竟是如此意外的发现。 他的神色不停变幻,心绪复杂莫名。 “想不到啊,曲洋这浓眉大眼的,整日背后骂我等阿奉承、溜须拍马,败坏神教教风的,现在也知道向教主送香。 这老东西口风倒是真紧,寧肯背负一时叛教的名声也不肯泄露一句,竟是不想分润我等一点点功劳。” 贾布心中大骂曲洋,却是相信了大半。 神教如今盛传曲洋和刘正风勾结。 不过只要能搞到龙涎香,勾结一个区区的刘正风算个屁罪名。 “上茶。”贾布当即吩咐道。 正此时,一日月教教眾在厅门口张望。 贾布会意,说一句“失陪”,便出厅而去,稍顷回返后,一脸的古怪之色, 不停打量路平。 “原来你就是衡州府路司李,失敬,失敬!我道左冷禪属下岂会有这等人物!不知何以假扮五岳中人?” 贾布额头的椅角颤动,连连拱手道。 “身份所限,莫可奈何!”路平也还礼道,“先前贵教两次犯我衡州,不得已而出手。不知贾长老此来,可是来復仇的?” 贾布一愜,隨即哈哈大笑。 “路司李想岔了。曲——-长老没有告知司李吗?前两次的日月教教徒,儘是有人冒充的,杀掉败坏我教名声的匪人,东方教主岂会怪罪?就是曲长老,此前因为此事也是有功的。要是司李能够查明是何人冒充我教,还望告知。” 他总算是明白,这位司李为何要带著五岳令旗跟自己打交道,冒充嵩山门下,身为朝廷官员,和日月教接触,谨慎一些是正常的。 他只是想不到,这位司李不过纠合了一个五岳医会,竟然权势如此之大,连五岳令旗都能搞到手。 “哦。原来如此。” 路平看起来仿佛如释重负一般。 贾布略略问过几句假魔教信徒的事情,言语中明显不甚关心,话锋一转,便说起龙涎香。 “司李当真能够搞到龙涎香?” 路平微微一笑:“贾长老太小看我了,难道不知道我是从何处来的衡州。” 贾布眼前一亮,笑道:“难怪,难怪。” 路司李是从福州来的衡州,福建海商眾多。 能有贩卖龙涎香的渠道,一点都不奇怪。 “不知——曲长老此番供奉几许龙涎香?”秦伟邦冷不丁问道。 “曲洋是个执的,据我所知,他没有买一两。不过,他有个好孙女,那丫头机灵古怪,说不定已经通过洛阳,向贵教发去二两龙涎香。” 贾布心中冷笑,曲洋这斯当真虚偽,自己要清高的名声。可是孙女替爷爷送礼和爷爷自己送礼,有多大区別。 “司李手头有多少货?”秦伟邦忍不住问道。 路平摇摇头:“我一介朝廷命官,怎么会做这等事情。” 二人一阵然,却见路平指著刘正风说道:“这位衡州卫刘百户,出身江湖,在衡州有多家店铺,城中最大的当铺就是他的產业,他的当铺里,有几两龙涎香,应属寻常。” 贾布皱眉微微沉吟,立即恍然大悟, 又听到“几两龙涎香应属寻常”,更是大喜过望。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在默默无语的秦伟邦,两人的眼神中,都充斥了狂热。 不愧是朝廷“狗官”,这等交易办法,寻常江湖人哪里能够想到? 两人看向刘正风时,脸上竟也堆砌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刘正风直到此刻,也算明白了路司李是何用意。 好消息是:只要他接著路司李的话来,曲大哥可以逃过一劫。 坏消息是:他和曲大哥,却很不喜欢这种方式。 可是眼下刘正风暗自嘆息一声,冷著脸道:“曲洋和我多有银钱交易, 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怕是刘家损失匪浅。” 贾布嘴角抽搐了两下,笑道:“刘百户放心曲洋这斯,实在是好运气。 擅下黑木崖,本是死罪,怎奈在衡州颇有功劳,又有圣姑求情,这才將功折罪。 他至今不肯回返,罪状也是不小,加之又和刘百户你——这一点就不提了。 即便如此,教主念在其送香有功,定然会网开一面。” 他迟疑了一下笑道:“我和曲长老也是老交情,自然也会在教主面前为他求情。不过.” 路平暗自好笑,这贾布倒是精明。 曲洋和衡山派刘正风交往是大罪,可是和刘百户交往就是另外一回事,再说,贾布不也准备和刘百户交往? 刘正风听罢默然頜首。 贾布忙问道:“不知何时可以去刘百户的当铺瞧瞧。” 刘正风看了一眼路平,路平笑道:“贾长老何必著急,我想,既然今年有人在刘三爷的当铺中当香,明年、后年也会有,就怕贾先生带的银钱不够。” 贾布一听此言,惊喜地瞪大了双眼,他只觉得此刻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路司李这意思,竟是龙涎香每年都会有。 这当真是合该贾某发达。只是他斜眼看了一眼秦伟邦,心道,便宜了这傢伙。 贾布的笑容顿时真诚了几分。 “哈哈。司李放心,银钱一事,小事一桩。贾某只要龙涎香——“ 过不了多久,一份长期供应龙涎香的契约就起草出来了。 刘三爷当铺中那位掌柜和贾布提供的某位日月教人士一画押,双方的合作就算成了。 一个各怀心思的“龙涎香之盟”由此诞生。 路平回到东洲岛的时候,便被吕光午好一顿嘲讽。 “老天爷,亏你能够想得出来?奖励三位女侠田伯光轻功?这要是传到江湖上,三位女侠成了笑柄,就连我也会跟著丟脸。” 路平听得一头雾水,一问之下,才知道了轻功榜的乌龙。 这— 算是他考虑不周吧。 但是自己现在所能掌握的轻功就三套:青城派的,蛇形狸翻,田伯光轻功。 青城派轻功会联繫到二千道长。 蛇行狸翻大侠们又很不喜欢。 不就剩下瀟洒、帅气、飘逸且实用的田伯光轻功吗? 再说,他也完全想不到,五岳中的男侠在轻功一途这般没用。 路平苦笑道:“先生可是照著念了?” “哼。”吕光午黑著脸道,“我可没有你这般厚的脸皮。” 路平鬆了口气,拱手笑道:“多谢先生代为转圜。不过,这件事情並不能全怪我——” 他长嘆一声接著说道:“谁让我没有吕师这般的轻功,要不然哪会有此事。 吕光午一个激灵,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小子当真是会算计,想来第一次见我时,就开始谋算我的功法!” “哪有此事。”路平叫冤道,“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吕光午摇摇头,注视著路平道:“一套功法,其实算不了什么,不过,我所遇见的那位前辈曾言,法不可轻传。你要是能得到这位前辈的许可,我传你也不算什么。” 路平心中大喜,连忙问道:“先生说的前辈是何人,我对这等前辈高人素来钦佩,理应亲身前去拜访。” 吕光午哈哈大笑,指著路平笑骂:“你真的想见这位前辈。” 路平诚恳地点点头。 吕光午又是一阵大笑,许久才道:“这位前辈名叫青霞—— 路平的脸孔顿时黑了下来。 还青霞,你干嘛不说曼玉? 路平心中一道灵光闪现。 青霞,青霞,曾经的江湖中,確实有这样一位女侠。 她师父正是市井江湖中流传的剑侠:韦十一娘。 在出师后,她就嫁给四川的一名士子,偶然奉师命对贪赃枉法的官员进行惩罚。 那时候的她,不过二八年华。 吕光午遇见,算是他的福气。 可是,她生活在弘治年间,距今已经有百年之遥。 要是自己遇见,那就是真·见鬼。 路平不禁感嘆道:“这位青霞前辈遇见吕先生,自知这一门武学不能断了传承,便慨然传功,可惜,我却无缘於这位前辈相见,当真是人生憾事。” 吕光午嘴角一阵抽搐,好容易才忍住没把剑拔出来。 他想到路平所说的,却是一阵无语, 当年自己学习猿猴打架悟出剑术,自以为得悟高深剑术。 云游天下时遇到已经是老的青霞前辈,才知自己对猿公剑术的掌握,不过是皮毛而已。 青霞说道不可轻传,没有经过师门允许,却传了自己。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呢? 他看看路平,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称心,不顺眼。 第238章 当世最好的顾客 第238章 当世最好的顾客 曲洋很快就被送到刘家。 他的伤势很重。 曲非烟跑来一次,从路平哪里拿到一些恆山灵药后匆匆离开。 路平看到她的脸色,知道不好,便和钟蕙儿急忙来到刘家。 入內一看,刘正风、曲非烟都围在床前,一筹莫展。 这位魔教长老,面色惨白如纸,一双浓眉痛苦地绞拧著,紧咬牙关,不停打著寒颤。 路平低声跟刘正风说了两句,刘正风一见钟蕙儿,面有喜色,连忙让开座位。 钟蕙儿默默坐下为其把脉。 “伤及心脉。” 良久之后,钟蕙儿淡淡说道。 她看著曲洋的面容,犹豫片刻便取出一个瓷瓶,倒出几颗护心的丹药,交给曲非烟。 “可以保他不死。”钟蕙儿道,“今后怕是不能轻易用功。” 曲非烟瞪大双眼,目中泪光闪烁,连声道:“多谢钟姐姐。” 刘正风也鬆了口气,看了曲洋一眼,便带著二人来到一处书房。 “此番多谢路司李、还有—贤侄女。”刘正风长揖道。 他起身看著钟蕙儿,释然一笑。 曲洋尚昏迷不醒,刘正风也不耽搁,吩附下人上茶点好生接待,告罪一声,就回曲洋的臥室。 “你可知道你救的人是谁?” 路平打量著钟蕙儿,好奇地问道。 本来一心要杀曲洋的嵩山小毒仙来救曲洋,这样的画面,在几个月前他是不敢想像的。 “知道,魔教妖人曲洋。”钟蕙儿桃眼微微弯起,双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我现在只是一个医士。” 路平刚要讚嘆她医德高尚。 却见钟蕙儿双目更明亮了些:“我还知道刘三爷诊金少不了。” 路平不禁笑了起来,钟蕙儿终於发现,做医生是比做女侠更有前途的职业。 钟蕙儿此刻,却想起那位“萧万姐”跟她说的话:“妹子,姐姐实话与你说,这世道,指望男人不变心是不可能的,我们女人啊,还是要多积赞一些钱財,才是正理。” 曲洋服下药后,呼吸平稳了一些。 刘正风这才想起来书房中还有两位客人,又急忙跑来敘话。 还未进门,就听见这两人正在商量“跟刘三爷要多少诊金”,以及“应该如何分成” 的问题。 刘正风的脸孔顿时黑了下来。 刘正风听了许久,本待等二人换了话题再进来,谁知一对狗男女竟越说越起劲, 那路司李说:“曲先生乃是刘三爷的知音,刘三爷即曲洋,曲洋即刘正风,知音之义,非比寻常,即便以举家性命托之,举家財富酬之,刘三爷也不会皱皱眉头。” 那钟蕙儿道:“话是没错,可是人是我治的,就算你是什么计经牙人,凭什么要占一半?” “我说路司李,还有贤侄女,曲大哥尚未復原,你们未免也———“” 刘正风又好气又好笑,实在忍不了了,推门而入,看著二人一脸的无奈。 路平言笑自若,钟蕙儿双颊緋红,面有惭色。 “贤侄女这两日就暂时在我这里,放心,千金之酬,少不了贤侄女。” “我刚才只是—” 钟蕙儿一呆,刚才戏说归戏说,刘三爷这般大方,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路平拱拱手道:“佩服!佩服1” 刘三爷千金救知音,写成话本,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不过路平却觉得,那刘三爷的夫人,更加值得佩服,把大笔大笔的金子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她居然不吵不闹,在笑傲原时空还没有丝毫责怪刘正风之意。 这样子的女人,举世难寻! 钟蕙儿还晕乎乎的,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喜悦中,见路平不断向自己施眼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再去看看曲先生病情。”她慌忙离开了书房。 见书房中再无旁人。 刘正风猛然拍案:“这贾布竟然如此狠毒!我们要去的晚一些,不仅仅曲大哥,就是非非恐怕也性命不保。” 曲洋难道不知道自家人的狠毒吗? 事先那么多避祸的主意一个不用,整天就在这里“笑傲江湖”。 那贾布一召见,还自以为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自己送人头罢了,还要拉著自己孙女一块去。 他实在是难以理解,武林中的“艺术家”怎么都是这样天真。 “刘三爷你先不要义愤,说说怎么办吧?” 刘正风颓然坐在椅子上。 他猛然想起金盆洗手之前他和曲洋的谋划。 自己退出江湖,曲大哥因为服用三尸脑神丹,先与黑木崖虚与委蛇,再找机会隱退。 要是计划出了问题:大不了一死。 如今想起来,他们的计划压根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刘正风心中一动,看向路平忽然大声说道: “金盆洗手一事,若非司李,刘某一家岂能苟活至今。” “谢什么?谢刘三爷多金吗?”路平笑道,“我生平就喜欢和刘三爷这般重义轻財的人打交道。” 刘正风哈哈一笑,神情恢復了几分洒脱。 曲洋一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曲洋,对这个江湖的认识太简单了。 儘管很不甘心,他还是勉强觉得,路司李这位朝廷官员对江湖的了解,竟然比自己这样的老江湖更加深刻。 他刘正风多金,难道自己不清楚? 难道没有尝试破財保命? 可是路司李一番操作,和自己一番操作,同样是靠钱,结果却大不相同。 “司李有何高见?莫不是就和贾布交易龙涎香?” 路平得意的一笑。 “刘三爷能这般想就好多了。龙涎香是一个开始。 我在福州时,就听说有一种波斯馆,店主是波斯商人,一有海客到来,这家店就会把他们都请来,买回各色各样的珍宝货物。 如今福威鏢局林镇南已经下海,我还托人在福建遍邀海客。 与那贾布约定好的交易期限是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海客聚集衡州,明珠美玉,文犀瑶石,他们怎么好意思不买点进贡给东方教主? 到时候將刘三爷的店铺改为“珍宝阁”·—-哦,在江东找块僻静的地另起一处就好。 每年开市两三次,专门向日月神教售卖,必定发財。” 刘正风吃了一惊,仿佛不认识路平一般,许久才说道:“司李,你这是-想要买空魔教?简直异想天开。那东方教主何其精明” 异想天开? 路平哈哈大笑起来。 他做生意的策略,就是把全天下的奇珍异宝儘可能搬到黑木崖东方教主的闺房。 让东方教主成为当世最幸福的女人。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就是杨总管,为了让自已独揽大权,也很乐意看到这样的东方教主。 至於,日月神教的长老、堂主、副堂主、香主、副香主这一茬韭菜早该割割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路司李其实希望杭州西湖底下的那位可以多关几年。 “刘三爷害怕了?”路平笑吟吟道。 “要是日月教大举南来?专门抢夺你说的珍宝阁,如何应对?” 刘正风质疑道。 路平淡淡道:“这就看五岳能不能嚇住魔教了。” 刘正风一脸的呆滯。 司李的话让他心中巨震。 原来路司李在谋划医会、医武书院的时候,就在谋划此事。 “司李当真是—” 刘正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说起。 路平笑道:“刘三爷如今退出江湖,虽然是什么百户,其实啥也管不了,不如藉此机会,专门负责此事?” 刘三爷的担心,路平也是想过的。 其一、这帮魔教中高层积累了大量財富,在有所顾忌的情况下,自然会安於交易。 其二、东方教主的欲望不是一次性的,不是“抢了一次”就可以满足的,魔教的中高层,自然应当能想到这一点。 其三、日月教的中高层必定会加大对底层教眾的压榨,必定会更加离心离德。 其四、事情需要掌握一个度。 要是两三年后,魔教的中头目选择当掉武功秘笈、抵押房產地產、甚至出售各地的江湖控制权,那说明生意还可以做下去。 要是魔教没钱了,却不肯这样败家,那就说明魔教就要动手了。 那个时候,才是任我行出山的最好时刻。 刘三爷皱眉苦苦思索。 许久之后,忽然展顏笑道:“我听说龙涎香从海外进入中土,有百倍之利,这门生意倒是不亏。不过,司李要分润我几成呢?” 路平:—. 二人谈了很久,刘正风疑虑渐渐打消。 但对路平的邀请,却还是不置可否。 路司李此策,也许没有麻烦,也许麻烦层出不穷。 前者固然是好的,但若是后者,那自己招惹的麻烦,可不是第二次宣布金盆洗手所能解决的。 “路大哥!”曲非烟一脸疲倦地走了进来,娇怯地说道。 “非非,你来说说,为何贾布会忽然跟你爷爷翻脸,可是因为你爷爷没有返回黑木崖? 曲非烟点点头,轻轻咬了下下唇,缓缓道:“贾布阴险狠毒,亏我还叫他『贾叔叔”。” 原来曲洋接到贾布命令,立即带著曲非烟赶去九渡铺。 一开始,贾布还和顏悦色道:“曲长老辛苦,教主托我向你慰问。” 说罢就请曲洋入席。 没有喝几杯,贾布话里话外就开始询问任大小姐来衡州一事。 曲洋自然是不肯吐露一句。 贾布立即就翻了脸。 “曲洋,教主三番两次让你返回黑木崖,你却迟迟不回,还和衡山刘正风勾勾搭搭, 以为我们不知吗?给你个机会,你还不知道將功赎罪。” 他和秦伟邦同时发难,曲洋很快就重伤被擒获, 二人还顺手逮住了曲非烟。 之所以没有伤害曲非烟。 那贾布说的是:“曲长老的儿子儿媳都没了,就剩下一个孙女,你也不想自己的孙女这么年纪轻轻就送命吧?” 他便以曲非烟威胁曲洋,就在此时,路平和刘正风却赶到了。 “大哥。”曲非烟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一定要杀掉贾布,为爷爷出口恶气。” 路平轻轻摸摸她的脑袋,目光变得有些冷峻。 “还有任大小姐。”曲非烟恨声道,“一定要儘快通知她,说贾布欲对她不利。” 路平眼神一滯,在曲非烟髮丝上的手顿时停了片刻。 他还是有些犹豫。 跟笑傲原时空比较,任盈盈的轨跡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来了一趟衡州。 仅仅衡州行就能让杨莲亭如此忌讳,阴谋对付她吗? 他们这般做,得到了东方不败的首肯或者默认吗? 他有些理解了任大小姐,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如履薄冰。 要是对付贾布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八月十五和日月教的交易会怎么办? 一个绝佳的削弱日月教的机会。 值得为了曲非烟或者任盈盈放弃吗? 曲非烟似乎察觉到他的犹豫,丹凤眼尾泛著水波纹般的红晕,双眸中星光闪烁。 她紧紧盯著路平的双目,语气决然:“大哥,要是你杀了贾布,我一辈子都会跟著你北一同到来的钟蕙儿杏眼睁得浑圆,她忽地咬住樱色下唇,宽袖中露出的指尖反覆绞著衣角。 她仿佛觉得失去了什么一般,就如同刘正风差点失去曲洋的情形。 目光看向曲非烟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 第二日清晨。 五岳再度在东洲岛相聚。 第二代弟子齐齐“论气”。 司李的第一道题目很简单:五百字论所习的本门內功。 江湖中的识字率是相当不错的。 就以令狐冲而论,虽然自称“识字不多”,但是在笑傲原时空,在梅庄黑暗的地牢中,靠著用手触摸,竟然能够分辨“铜钱大小,颇潦草的字跡”,学得任我行的《吸星大法》。 路平自问都不一定能够做到。 也就是令狐冲死马当成活马的心態,换成自己,断然不会去这般修习一套功法的。 魔教手下更加不必说,说不定还是写情书的行家,要不然,岳灵珊和林平之写在雪人上的情话,“海枯石烂,两情不渝”,他们如何认得? 路平还周到地提到,如果有人懒得写,可以请一位恆山的师妹代写。 恆山派,恰恰是各派中识字率最高的。 见巡捕们搬来一张张桌案,在桌案上放好一张张纸卷。 演武场上的五岳眾弟子不禁目瞪口呆。 难道修习內功不是:师父怎么说,自己怎么练习吗? 自己的看法,很重要吗? 【万分感谢书友诡儒书友白帝楼弟子 (两次) 书友时之虞打赏】 第239章 醋山內功 第239章 醋山內功 內功写策论,无疑是五岳剑派有史以来最为奇特古怪的一幕。 各派大佬们神情各异。 岳不群看了一眼令狐冲,脸上隱隱有忧色。 这位大弟子率性任情,不善律己,其性格正是修习华山派上乘气功的大忌。 来衡州后,他和令狐冲都服用了五宝蜜酒。 此酒確实非同小可,可以抵得上数年苦修。 他將五宝蜜酒药理克化之后,紫霞神功隱隱有圆满之势。 令狐冲也获益不浅,但细察之后,距离他所想像的,还是差了许多。 终归是心境不稳。 “师妹老是劝我早日传冲儿《紫霞神功》,可是我华山派这门內功,必须心无杂念, 勇猛精进,以冲儿这般秉性,练习反而有害。” 路平饶有兴味地在五岳弟子中穿梭。 参加內功大比的,共有三十七人,华山在衡州的弟子,除了最为年幼的英白罗,尽数参加。 可是这势头有些不对劲。 “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如冲霄而撼北辰“ 华山派的弟子多在背口诀。 令狐冲写一些“五岳剑派均以上乘气功为根基,华山『以气御剑』,就是在剑招上附以浑厚內力,以拙胜巧,以静制动,方可克敌制胜。” 这算是华山气宗的標准答案。 岳灵珊一手托著香腮,一手捏著毛笔,笔根在俏脸滑来滑去,愁眉紧锁,许久未写下一个字。 见路平负手走来,岳女侠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只手便把白卷遮住。 路平微微一笑,来到恆山派弟子中。 她们的答卷倒是中规中矩。 多数人都在答,內功的修行是由禪入静,静中导气,內心清静,妄念其灭,万虑皆空內功修行有助於领悟佛法、开启智慧。 倒是郑萼写道,“恆山內功,轻灵虚无、柔中带刚。在修习中,更加注重柔的绵绵不息,而不是刚的无坚不摧。初时修习,往往不能注意刚柔之道,有若里裹铁;其后化铁为,磨为针,去针为空。是修行之道。” 路平看得有些发呆,小姑娘抬眼,大大方方迎著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低头又开始答卷泰山派的也有背口诀的,此外多讲一些道家內功的常识,路平扫视几眼,便匆匆而过。 嵩山派的情形也是类似。 路平撇了一眼左冷禪,这位五岳盟主脸色阴侧,目光正注视在两位抓耳挠腮的嵩山弟子身上。 看完衡山派时,路平已经大致记住了五岳的內功口诀。 这可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他万万也想不到,各派弟子们答不上题的时候也都是背口诀。 他正要回到观礼台。 却听见一个悦耳的声音正在低语道:“大师兄,你倒是答好了没有?” 循著声音看去,演武场角落的一棵大树下,湘云姑娘面前除了笔墨,並无考卷。 她的前面不远处,端坐的是衡山大师兄王惟谦。 路平淡淡一笑,缓步走近,低声说道:“湘云姑娘,你的卷子呢,是被风吹走了吗?” 湘云姑娘一见考官走近,嚇了一跳,双颊顿时羞得通红,声若蚊道:“人家就是有几个字不会写。” 路平笑了笑,將她的卷子从王惟谦桌上抽出来, 看了一眼,果真是空了几处等待大师兄给填空。 “我也不懂得啥是內功,只是师父和大师兄告诉我怎么导气,別乱想,我觉得有一股东西在身体中跑来跑去,觉得好玩而已师父还说我懒惰—.” 路平心中一惊,禁不住打量湘云姑娘两眼,目光中有一丝讚许。 湘云姑娘羞的以手遮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路平不禁莞尔,將她的卷子放在桌上,提起笔將缺的几个字补齐,又在卷子前写上一个名字: 史湘云。 湘云姑娘透过指缝看得清楚,放下手掌,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感激,看到自己多了个姓氏,小声嘟囊道:“我不隨史奶奶姓。” 路平摇摇头,放下卷子,飘然离去, 五岳弟子中,其实颇多可造之才。 但是可惜了。 路平回到观礼台。 五岳弟子都已经开始交卷。 比起轻功比拼,今天的这一场,就颇为乏味无趣。 旁观的五岳弟子连喝彩的机会都没有,都是昏昏欲睡。 岳灵珊最后一个交卷,女侠鼓著腮帮,气呼呼的从路平眼前走过。 寧中则不禁冷笑道:“路司李莫不是要在我五岳找几个读书人,跟著你读四书五经, 考秀才、举人吗?” “要是真出几个举人、秀才,怕不是五岳之幸?”路平看看岳夫人笑道。 岳不群立即附和道:“司李的做法大有道理。內功一道,再循序渐进,也要讲一个因材施教。这恰恰是我华山教授弟子所缺的。” “我嵩山门人上千,想要因材施教谈何容易。”左冷禪冷笑道,“岳先生为华山气宗,弟子又不多,想必对內功如何因材施教深有体会吧。” 岳不群脸色一变,虽然华山气宗、剑宗之爭如今天下皆知。 但是当面提起的,左冷禪无疑是第一位。 他勉强笑道:“孔夫子弟子三千,尤能因材施教,我等何以畏难?岳某素来以为,万事以缓,虽然艰难万分,但若持之以恆,却也非绝无可能。” 见这两位又开始围著路司李斗嘴。 其他大佬自动进入充耳不闻模式,莫大先生乾脆提起胡琴回了衡山。 五岳的第一次笔试因陋就简。 但是仍然注重了平衡。 眼下的左冷禪、岳不群夫妇、二定师太、玉钟子、莫大和路平八人,依次评阅,各自在考卷上做標记。 以圆圈標记为最佳,三角形其次,方块再次,打叉就是否定。 所谓的“糊名”一概不用,各派大佬一眼就能看出是哪派的答卷,看不见名字又有何用? 对每个人来说,工作量其实不大。 到了黄昏时,卷子就回到路平手中。 路平一见,嘴角微微上挑。 岳不群和左冷禪,斗的固然厉害,却还有一些宗师的气度,在判卷的时候都徇了私情,对本门弟子恨不得多画几个圆圈,对嵩山或华山的弟子,恨不得多打几个叉。 在对其他各派弟子上,倒是出奇的公允。 就比如对湘云,二人都给了很不错的评语。 话虽憨態而率直,义虽天真而旷达。 路平微微一笑,也在湘云的卷子上画了一个圈。 他翻过一遍,忽然觉察有些不对劲。 又看了一遍后,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左冷禪、岳不群和玉钟子,评判还有一个特色,就是看人下菜: 日间大比时,看路司李在谁面前停留的时间长,谁就给高分。 就比如岳女侠,就因为路平在她面前停留的时间短些,岳先生竟然只画了个三角形, 左先生毫不犹豫画了个方块。 “我华山派內功,贵在专心一意,心无旁。 非止华山如此,天下內功殊途同归,哪一个不求心无杂念、全神贯注。 若是朝秦暮楚之徒,纵然一时窥得门径,也难登堂入室” 看看岳女侠写得颇为工整、娟秀的笔跡。 路平的额头掛满黑线。 这哪里是华山內功,分明是醋山內功。 不过岳女侠的见解还是很有道理的。 路平便捏著鼻子给岳女侠也画了个圈。 眾位大佬一致画叉的,就是复写本门內功口诀的。 好傢伙,路平都能想像他们的表情,一定是异常精彩。 一阵江风吹过,寒意讽讽,吹入舱中,烛有光以无光,灯欲灭而不灭。 船中已经多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著黑衣,悄无声息地站在船舱中。 路平不由得悚然一惊。 “啪”地將案上的一个酒杯?!向来人弹出。 那人一个躲闪,酒杯弹在舱板上,应声而碎。 稍顷,风定烛明。 来人正是:贞子,不对,正是不戒和尚老婆。 她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看著路平,许久才道:“听说不戒和尚找过你?” “不错。” 路平点点头,却暗自警觉起来。 一只手悄悄伸入案下。 “你可是在找这个?” 不戒老婆扔出一个木盒,这木盒中有特製的嵩山迷药。 “不是。喝一杯?”路平立即摇摇头道。 他一只手晃一晃手中的一双酒杯,另一只手顺便取了几颗围棋。 说罢,不等不戒老婆回答,就给她倒一杯酒,自己也倒一杯,却將酒杯紧紧握在手中。 不戒老婆“哼”了一声,並未入座。 她卸去“哑婆婆”的容貌,倒是颇为美貌。 此刻忽然出现在船中,而自己毫无察觉。 这样的情况,就是遇到岳不群、白髮童子等人都没有发生。 这份轻功当真是惊世骇俗。 她有没有敌意路平不清楚,但这女人完全不能以常理揣度。 路平双目盯看她,却暗自戒备起来。 “仪琳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戒老婆皱眉道。 “等五岳『论剑”结束之日,我就设法处理。” 路平松下一口气,淡然说道。 “你莫不是在欺瞒我?我女儿的婚事,跟劳什子“论剑”有什么关係?” “我这样说,是不戒和尚同意的。要不然你们-贤伉儷再商量商量?” 不戒老婆双目顿时射出两道寒光,怒道: “和那等『天下第二负心薄倖、好色无厌之徒”有什么好说的?” 路平哈哈一笑,负心薄倖、好色无厌,说的就是不戒和尚在婚后和一美貌女子说了两句话。 不对,他忽然回过神来,抬头看著不戒老婆纳闷道:“不是天下第一?” 不戒老婆冷冷一笑:“原来是第一,不过自从我见过你后,他就排第二了。” 路平脸孔更黑了些,气得差些將手中的杯子扔向不戒老婆。 这纯粹是誹谤、造谣。 自己就是和五岳中的几位女侠交流的多一些而已,至於这样吗? “你———自从离开恆山后见过多少男人?” 不戒老婆一证,隨口道:“臭男人倒是不少?怎么?” “他们是不是不和女人说话?你有没有算算他们和几个女人说话,排排名次?” 不戒老婆默然良久:“他亲口说的,还睡在另一个女人的被窝里!” 路平: 这时候可万万不能说是设计捉拿田伯光,自己安排的。 谁知道不戒老婆忽然瞪圆双目,脸上罩上一层寒霜:“他还说,是你让他这般做的? 路平心中咯瞪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他大叫一声:“胡说—” 那不戒老婆便若鬼魅一般,伸出一只手掌,向路平劈来。 “且慢。”路平立即甩出酒杯,酒水飞溅,酒杯直击不戒老婆脸上。 不戒老婆侧身闪过,一滴酒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已有良策。”路平喊道。 不戒老婆又瘦又尖的手指缩了回去,稳住身形冷目凝视路平。 “此事的关键就在令狐冲,若能劝服岳先生、岳夫人善加开导,他应该会回心转意。” “你去。” 不戒老婆冷冷道。 路平摇头道:“你向定閒师太好言相求,不是更加胜过我去吗?” 路平的心情鬱闷至极。 这女人的轻功简直就是作弊,给她逮著是小事,要是让她把自己掛在別业那棵高大的古樟树上,背后写一幅字:“天下第一负心薄倖、好色无厌之徒”。 那可是丟人丟到了五岳。 她不可理喻倒还罢了。 只是不戒如此惧內,竟然让自己代他背锅,当真毫无义气可以,当真是大明江湖之耻辱。 再瞧瞧人家杨莲亭—— 路平忽然心中一动,瞪大眼看著不戒老婆道:“你爹是东方不败?” “你——-胡说八道。”不戒老婆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身子一晃,便要扑上。 却听见“味”“味”两声破空之声,两颗围棋子向她袭来。 不戒老婆一惊,身子微晃,速度之快,匪夷所思,围棋子登时落空。 路平不敢丝毫停留,立即文弹出两颗围棋。 身形急速后退。 片刻之后,已经来到舱外。 繁星满天。 甲板上就空旷了许多,路平一面將剩下的棋子打出,脚步却开始布星踏斗。 不戒老婆身子微晃,来到舱外,一掌掌快捷无论,在路平身周形成一道道掌影。 “你果真是东方不败女儿。天下第一醋罈子。”路平冷哼道。 第240章 一左等於几令 第240章 一左等於几令 不戒老婆身形如雾。 运掌如风。 一道道残影从四面袭来,如同暴雨倾泻。 这婆娘武功倒是一般,只是攻势凶猛,掏眼睛、抓耳朵,出招狠辣。 身法快捷无比,还悄无声息。 好在天罡步法,颇能弥补“慢”的缺陷。 一人身在七星方位,以微小的时间差在星位发招,也若七个身影同时出手,竟是拦住了不戒老婆的一波波攻势。 船头亮看两盏羊角灯,將申板照的透亮。 两道身影在灯光下凝成剪影路平几次三番要去拿船头的一根桨,那婆娘却总是趁机强攻。 婆娘虽然凶狠,对这套罡步却是无可奈何。 游斗的时间一长,身法便稍稍变得迟滯。 这船就停在东洲岛岸,不多时,打斗之声惊动了岛上的五岳弟子。 一个个火把点燃,一队身影向岸边疾奔而来。 不戒老婆身形一退,须臾间已经站在船舱顶部,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面无表情盯著路平看了片刻,一跃下船,眨眼间飘的无影无踪。 路平看著她消失的地方,只觉得晦气。 得罪了这位更年期的妇女,怕是最近睡觉都得睁只眼。 “司李,可是有刺客?” 玉钟子手提长剑,长须在风中舞动。 “无事。”路平高声道,“不过一介妒妇。” 玉钟子哈哈一笑:“不惹风流债,不受妒妇欺。” 说罢,便命今夜负责值夜的泰山弟子回別业。 这泰山老道纵身一跃上船,自顾自走到舱中。 二人草草收拾一下。 別置酒高谈阔论。 “道长,我有一事不明,正道中人与魔教抗衡许多年,可知东方不败身世?” 玉钟子心中一惊,持杯的右手微微抖了一下。 他看了路平一眼,摇头道:“不知。” 路平目光闪烁。 东方不败的黑木崖回忆录提及,他的成长史堪称江湖励志典范: 十一岁时家境贫寒,要不是童百熊救济,就差点卖身葬父母。 其后,在太行山练功未成,遭到路东七虎围攻,又靠童大哥捨命相救。 根据这些信息推测: 东方不败极有可能就是山西路安府人氏。 他选择的学艺之地,正是太行山也。 路东七虎围攻事件,很可能是东方不败最终加入魔教的转折点。 类似的推断,也適用於老童。 好吧,那就换一个问法。 路平微一沉吟,笑道:“数十年前,太行山一带可有『潞东七虎”。』 老道眯著眼,面露沉思。 若是老道也不知道,就需要去询问有江湖活字典之称的定閒神尼。 玉钟子沉默良久,授须道:“有些年头了,当年路东七虎可是太行山有名的大盗,十年前加入魔教,从此再不在江湖中现身。” 路平一愜,隨即瞭然。 加入魔教?怕是听闻东方不败出任教主,嚇死了吧。 “东七虎可做过什么有名的案子?” 玉钟子摇头道:“太行山多盗,路东七虎不过是较大的一支,这群人成群作队,驰马试剑,黑夜出没太行山道,最喜欢掠人妻女,杀人性命。” 老道苦笑声道:“案子太多了。” 所以,东七虎为何要围攻东方不败? 是双方有仇? 是东方不败像初入江湖的人一样,准备扫平山寨? 还是东方不败纯粹就是路过,被路东七虎劫了“妻女。” 这倒是好办,或者致函大理寺,请商为正帮忙,或者行文路安府,定然能够得到“路东七虎”的案卷。 路平想了下又问道:“道长请恕我无礼,正教魔教相爭多年,尤其以五岳剑派和魔教之爭最为激烈。 五岳诸派,尤其是恆山派,距离黑木崖极近,说句冒犯定閒师太的话,以魔教之势, 若大举进犯恆山,各派未必能够来得及救援,可以说覆灭恆山易如反掌,为何恆山反而能够存在到今天呢?” “莫不是魔教还会手下留情?”路平顿了下,沉声道。 “断然不会。”玉钟子摆摆手,说的斩钉截铁,“这些年正教魔教大战,以任我行担任教主时最为激烈,任我行之后,东方不败接任教主,更是野心勃勃,这几年才沉寂下来。” 这其实並不能解释路平的问题,任我行任教主时和东方不败早期,都称要“一统江湖”,却连最近的恆山派都一统不了,这不是很古怪吗? 恆山派的定閒师太,为人谦和。 但定静师太和定逸师太,却是不折不扣的强硬派, 在东方不败眼皮子底下十分的扎眼。 日月教就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存在一般。 当真是:离谱。 有很多种可能,不过暂时命名为东方贞子的不戒老婆却是其中的可能之一。 路平想到这里,隨口问道:“道长可知东方不败妻妾子女?” 玉钟子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脸色微变,面带感伤。 沉默许久,老道才嘆息道:“二十多年前,我师兄,前一任泰山掌门,就为一位魔教女长老所暗杀,此仇至今未报。” 路平一阵惊,品味玉钟子的话,却是韵味无穷。 二十多年前,任我行应该刚刚担任教主,东方不败却还是风雷堂中一位副香主。 此时,东方不败的某位妻妾竟然是魔教的一位女长老? 魔教的往事当真一团乱麻。 也许只有曲洋、童百熊或者向问天等日月教的老人才知道详情。 不过这等隱秘,他们会不会说,就在两可之间。 或者通过比丘区域网给东方教主写封信询问? 为了东方教主可以安度晚年,路平也是操碎了心。 东洲岛。 清晨。 路平和五岳诸位大佬协商一番后,五岳剑派第一次气功策论的成绩最终形成。 郑萼通过对恆山內功的精准理解,名列第一。 岳灵珊对华山內功的阐述,也颇为到位,暂列第二。 史湘云以创造性修习衡山內功的名义,暂列第三。 结果一出,某位华山女侠俏脸一黑。 “隨便写两句都能得第二,这什么策论,未免太儿戏了。” 女侠忽然想到,某位大言不惭的朝廷命官,当年的策论说不定也和自己一样,不过是隨便写了两句。 恆山虽是佛门弟子居多,听得郑萼的名字,却依旧欢欣不已,围著她嘰嘰喳喳说个不停。 衡山小师妹歪头正哼著湘湖小调,等大师兄等人齐齐向她祝贺时,她才回过神来,露出编贝皓齿的瞬间,两颊梨涡盛满得意的笑容。 观礼台上,各派大佬们除了二定师太,脸孔都有些灰暗。 岳不群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台下的男弟子仿佛被泼了盆冰水,眼眸中蒙著灰,一些定力不够的,不禁哀嘆起来。 可是,各位师长们的评语,却让他们无话可说, 好在还有下一个项目可以挽回顏面, 人群中令狐冲皱眉道:“江湖终究要靠刀剑內力,路司李这等考较未免有失偏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內功、剑术大比。这等名次毫无价值。” 路平望著台下眾弟子的议论纷纷,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 如今江湖中內力单位,最多的竟然是一个时间单位: 年。 这种单位其实很不科学。 就比如,蓝凤凰找平一指代言五宝蜜酒。 平一指先生张口就道:此酒可以提升十年內力。 但是,岳先生和莫大先生饮用后,发现此gg有欺诈、诱导消费者的嫌疑,將蓝教主告上衙门。 还以为人均提升十年內力,谁知道竟然是平一指的十年內力,又或者是蓝教主的十年內力。 这就酿成了乌龙。 类似的,某些灵药號称几十年功力,这种gg的可信程度,其实也跟gg的发布者有关。 路平就以为,此次五岳內功大比的重点,就是找到合適的內力度量单位, 要测量人体內有多少內力,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是要体现利用內力可以实现什么事情,还是可以衡量的。 比如,以华山令狐冲为內力度量单位。 称为“令狐”,简称“令”。 今后行走江湖,开口就可询问:“阁下有几令內力?” 又或者说:“听说此子有百令之力,著实惹不起。』 路平话音未落,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笑声。 令狐冲听罢,也不禁哭笑不得。 台上的大佬们不禁露面笑意。 这倒是一个绝佳的嘲讽岳先生的机会。 比如说:“统一江湖內功度量衡起,恭喜岳先生从此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一时之间,左冷禪冷峻的面目竟然也有些鬆动,静静听著路平的话,竟是忘记阴阳一下老岳。 至於岳不群,路平事先跟他提过,他发现岳不群名为推脱,实际却让岳灵珊將华山测试內功的葫芦送了来。 此刻的表情,写满了“一切都是司李主意”的无奈。 “各位。內功大比即將开始。这一次比拼內力,並非比拼掌力。並非武斗,而是文斗。 具体的办法,就是喝水。” 台下的弟子们先是一愜,回过神来齐齐哄堂大笑, 恆山的女子们脸颊大都红扑扑的,一个个竟是笑弯了腰。 华山某女侠神色之间很是得意。 这种办法,由她说给路平,四捨五入就是她的主意。 路平也笑道:“这说法听起来荒诞,却是大有道理。令狐兄莫怪这也算令狐兄对江湖的贡献。” 他朝著令狐冲谦然一笑,令狐冲的额角顿时堆满黑线。 路平继续道:“令狐兄的內力,可以不换气喝掉大约两葫芦酒——或者水。我就以此为標准,按照其容量,定製模具,在衡州窖烧了一批白瓷。” 他指了指案上的瓷桶道:“白瓷之上,用硃笔標记刻度。喝多少,就意味著眾人便有多少令之力。” 其实用玻璃杯最好,但是现在衡州买不到。 这— 各派弟子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要是比拼掌力比不过令狐冲,那还不算丟人。 要是这等方式喝水,万一喝个半个令狐冲,那不是丟人丟大了? 各位女弟子则满面通红,这等方式来喝水,实在是有些羞人。 好在路平早有准备。 他继续说了几条规则: 其一、男女弟子分开比试,女子组由二定师太、岳夫人负责监督。 其二、只限於不换气一次性的喝水量。 其三、在喝水的时候,不要以其他的方式浪费內力,比如试图用內力將水排到体外。 方法既定,路平便朝著眾人长揖,回到观礼台。 “路司李,此法確实別开生面。”左冷禪看著路平,面色带著一丝惋惜。 路平嘆道:“此法確实出自华山,由令狐冲所创。” 看著左冷禪似有所思的样子,路平心中一动。 “左先生有意试试否?” “路司李何意?” “左先生不如等眾弟子大比结束,试试自己內力深浅如何。我以为在『令”之上, 在『令』之下,也当有两级计內功单位。若是合適,更高一级的內功单位,何妨姓左?” 一左等於几令。 这个问题,路平心中很是好奇。 在此前,路平还想过以“雪人”“冻人”作为衡量標准。 比如,左先生修习了寒冰真气和嵩山內功两种內力。 这两种內力的关係,是並存的,还是用特殊的心法,在使用时,让嵩山內功发挥出寒冰真气的效果? 笑傲原时空的少林一战,左冷禪以寒冰真气对付任我行,向任我行体內输入寒冰真气任我行在令狐冲的帮助下,將寒冰真气抽离体外时,形成了四个雪人。 刨去人本身的体积,左先生能造多少雪,就意味著左先生的寒冰真气到底有多深厚。 但寒冰真气实在是特別的存在。 左冷禪不置可否。 这种一统江湖的思路,他实实在在没有想过。 路平也没有再劝,今日成功,他会將这种白瓷对江湖中人出售。 说不定不久之后就会风行天下。 若是眾人觉得这种衡量不准確,说不定会很快產生新的標准。 经过几轮淘汰,最准確的度量衡也就形成了。 还有日月教杨总管,他听说之后定然会大喜。 不动干戈而提升声望权威。 几乎可以肯定,他会在日月教推出另外一种內力度量衡。 可惜,鑑於他如今对任盈盈刻意防范戒备的心理,魔教的度量衡基本不可能叫“盈盈”,简称为“盈”。 第241章 贾布摆摊记 第241章 贾布摆摊记 內力的比较超级无聊。 若是看五岳女侠们喝水还有些趣味,奈何岳夫人铁面无私,绝不给人机会。 哪怕路司李假借监考的名义闯入,都被岳夫人横眉拦了下来。 岳夫人生气是有原因的。 “司李想出的这等主意,当真让五岳女弟子丟尽脸面。” 女弟子们测试是在后院的厅中,其中的事故不绝,一些人呛了水,一些人喝的太多开始呕吐。 反倒是五岳男弟子,整体的反应平平无奇。 “寧女侠莫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亏你还是进士推官,当真不怕人笑话!” 岳夫人抬脚踢出去一块小小的石子,那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中別业墙头大树上的一处鸟巢。 蛋打鸟惊飞。 路平一惊,看著岳夫人带著些许鄙夷的眼神,心中纳闷不已,这跟內力比试有什么关係? 岳夫人见他不开窍的样子,气咻咻道:“呼吸吐纳,呼吸吐纳,连这都不明白,还要替五岳设计什么內功度量。还连累冲儿在江湖上丟脸。” 路平立即反应过来,脸上不禁有些发烧。 他的確是钻了牛角尖,有吸有纳,自然有呼有吐。 一口气內喝多少水,这得考虑肚子的容量。 测试二代弟子时,一令之內力或许不怕。 但左掌门这般一左之力,喝下去的水恐怕左掌门的肚子是容不下的。 难怪左掌门刚才神色古怪。 “多谢寧女侠提醒。” 路平面带愧色,向岳夫人拱拱手,谦然道。 岳夫人柳叶眉舒展开来,眸中寒意渐渐融化。 她眼晴余光看著四下无人,小声道: “你眼下身份特別,五岳剑派经过这一番番折腾,实则危机重重,前途殊难预料,机会却存在於你手中,这是岳先生甚至是左先生附和你的原因,你提出的,他们不会轻易驳回。 越是如此,越要谨慎小心。 前些天你去跟岳先生商量,本待要提醒你,转念一想你素来周全,或许你已经想到了。 不想还是出了这么大篓子。” “还有珊儿。”岳夫人嗔怪地看了路平一眼,“就知道附和与你,口口声声『路大哥的主意定然是好的”。结果就这?” 这一次考虑不周,惹得寧女性不满,路平也只好陪笑著听训。 岳夫人见他那双真诚的眼眸,便不再多数,冷哼一声道:“看你如何收场吧。” 说罢,没好气地横了路平一眼,转身回到了厅內。 路平抬眼看看墙外高大的香樟树,一双鸟儿正围著破碎的巢盘旋,叫声中带著急躁和愤怒。 寧中则的这一手,还是极帅气的。 最近自己確实是有些“飘”,正需要像岳夫人这样的提醒。 如何扭转? 对於“令”的度量需要慎重。 需要再增加两场新的测试。 路平立即回到书房,喊来几个巡捕,安排起来, 市井中的任侠之流,需要学会张弓挟矢、驰马试剑、飞觴鞠诸事。 李燾上任以来,对衡州一帮游手好閒的所谓“游侠”予以整治。 收缴了大批鞠,多用动物膀胱或皮囊製成。 路平吩咐一人知会府尊,取回这批鞠。 一令之力能吹起几个鞠? 等测试结束,还可以安排恆山之外的四岳开展一场友谊足球赛。 对鞠比赛精通的,就需要找一位当地的游侠。 路平想了片刻,就亲自写了一封信,让人去王衙坪邀请王惟敬到来。 另一个测试的题自是五岳集体赛事。 给羊皮筏子充气,渡湘江。 又派出一人,前去张飞会和鲁班会。 找张飞会收买整张羊皮。 聘请鲁班会製作羊皮囊。 想起令狐冲平白无故受到牵连,又派人找到平水帮联繫西域刀雄莫儿卜,加购一批吐鲁番葡萄酒,给令狐大侠赔个人情。 路平安排完这些才鬆了口气。 “贾布去了下市。” 吕光午一日不见,午后便回到东洲岛,他的神色颇不开心。 这一遭也不知道为何要回来。 回来之后,又为何按撩不住好奇心,非要一再出手帮这小子。 结果好像心甘情愿给这小子打工一般。 几次三番想开头提一句:“不能给你小子白干活。” 但吕大侠心想,只要不领衙门的薪水和这小子的酬劳,那就不算给官府打工,也不算为这小子出力。 南侠做事,考虑的从来都是自己想做什么,而不是能获得什么。 “他去下市做什么?” “或许是买些桐油罢了。” 吕光午不以为然道。 想起贾布手下的弓弩大队,以及桐油在弓箭製作上的独特作用。 听起来似乎十分正常。 不多久,何三七突然到来。 和吕光午见过之后,何三七连忙对路平道:“司李,魔教的人物去了下市。” “何先生,我已经知道此事,魔教不过是买些桐油而已,不必惊慌!” “桐油?”何三七一瞪眼,急道,“谁人告诉司李他们去买桐油?” 一旁,正在蹭武当道茶喝的吕光午不禁脸孔一黑。 “何先生以为他们去干什么?” 路平抬起头看著何三七的神色很是凝重,才提起一些兴趣。 何三七沉吟片刻,放缓语气说道: “衡州城周围,共有六个集镇,江东、松柏、新城、上市、柏坊、西渡。 江东镇设江东巡检司,柏坊、新城也各自有巡检司。 上市在蒸水之畔,过往商人多在此间贩卖米、豆、桐油、茶油、鸡鸭卵等。官府在此,也没有巡检司” 路平笑道:“这似乎倒无不寻常之处?” 何三七白了他一眼,接著说道:“上市別无特別,却还有一家鬼市,乃是湘湖之地最大的一家。” “鬼市?” 路平和吕光午交换一个眼神,神色依旧有些不以为然。 如今许多城市都有鬼市,无非是半夜做生意的夜市而已,当然不可避免混入江湖中人,有一些不法勾当,但委实算不了什么大事。 “鬼市在衡州江湖存在已久,但是什么人创办的,却无人知晓。恐怕就是问莫大先生和刘三爷,也不知其所以然。 它並不介入江湖中的任何事务,正教、魔教,哪怕是恶贯满盈之徒多金,鬼市也奉为上宾。 不过,今年鬼市声势甚大,这其中到有司李的功劳,司李来到衡州,清查群玉院,江湖黑道的人物需要销赃,却惹不起路司李,就跑到上市一带交易。 司李既理江湖事,如何能够不知道鬼市?” “先生所言甚是。” 路平点点头,亲手为何三七倒了一杯道茶。 在知错的时候认错,在请教的时候谦恭,哪怕是向何三七这般游戏江湖的人物学习, 路平一直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不知衡州鬼市,主要交易一些什么?” “三更之前,鬼市所卖,大都是柴米油盐衣食而已,偶尔也有一些禁品。 三更之后,找到黑白无常两位认路使者,会把江湖中人带到明月堡,明月堡原为卫所所有,后渐渐废弃,其中多是奇珍异宝、神丹妙药,此外还有江湖禁物,如蛇虫毒兽、暗器机关、武功秘笈等等。” 路平一惊,这样的鬼市连武功秘笈都卖,倒是確实值得一探究竟。 他看向吕光午,吕光午却看向手中的茶盏。 “哪里头的武功秘笈,百中有一真,就算是走大运,你想从哪里买到高深的秘笈,还是做梦更加稳妥一些。” 吕光午忍不住嘲讽道。 何三七也道:“南侠所言甚是,不过衡州鬼市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兜售江湖上的隱秘消息—” 路平沉吟片刻,看著何三七问道:“何先生可曾在鬼市卖过餛飩?” 何三七额角顿时升起两道黑线。 他不悦道:“小本经营,餬口而已,何必去鬼市凑热闹。司李要是问我去过没,当然我是去过的。” 路平想了想,又问道:“先生以为贾布去鬼市想做什么?” “不知道。”何三七道,“不过贾布这等人物来到衡州,什么地方都不去,偏偏去鬼市,这不反常吗?” 路平开始在屋內来回步,凝神沉思起来。 贾布在衡州不敢行动,完全是忌禪衡州正教之势,顺便去鬼市买点奇怪的东西孝敬杨莲亭並没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既然是这伙魔教首次在衡州的行动,关注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多时,胡三的打行也传来消息,內容和何三七所说差不多。 路平立即下了决心: “既如此,吕先生、何先生可愿和我一道,探访鬼市?” 五岳论气的最后两项,路平將它交给了赶来的沈周。 他和吕光午、何三七要了一条船,顺流而上,在蒸水和湘水匯合之处,改道往西。 平水帮的水手奋力盪桨,船行飞快,木浆在水中搅起一朵朵浪,如雪飞舞。 到黄昏时分,三人便赶到上市港。 上市繁华,岸上居民居住在一条街道上,茶肆酒楼,各色字號应有尽有。 唱戏、卖艺、说书、算命、赌钱,各色人等,无所不备。 河边泊著不少卖货、买货的剥船。 江水敛灩,山色空濛,江面上舟船行驶,往来不绝。 一曲曲带著湘湖风味的渔歌此起彼伏,声音直入云霄。 何三七打探消息。 路平和吕光午坐在舱中,看书聊天打发时间。 吕光午看了一眼路平手中的书册,不禁微微頜首。 一册唐人郑熊所写的《番禺杂记》。 其中提到番禺的鬼市道:“海边有鬼市,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人与交易,多得异物此外,唐代有名的就是西域鬼市。 史书的记载更加直白:“西海有市,贸易不相见,值直物旁,名鬼市。” 夕阳西下。 街市上店铺大都关门歇业,停泊在河边的船只也大都离去。 “司李,我看魔教一行二十多人均已经登岸,各自佩戴弓弩。”何三七回来道。 路平和吕光午来到船头,便看到一幅壮观的情形。 一道道火光忽闪,宛若一条条巨龙,正从各方,涌入集市。 人流悄无声息,大街上静悄悄一片。 除了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到市面上的,找好了自己的摊位,摆好货物,依旧一言不发。 这就是鬼市的规矩之一,不叫卖,不抬价,不砍价。 不多时,整个集镇就明亮如昼。 路平、吕光午、何三七带著几个平水帮的登岸,很快就会来到镇上。 这鬼市倒是应有尽有,创造者的规划,也颇费心思。 这边大担小担是卖菜蔬的。 往前走,就嗅到一股浓烈的腥味,影影绰绰站著、蹲著好些人,身前各有一盏灯,披著各色毛皮的,售卖各种动物肉,尤其是“鞭”最受欢迎。 过了此处,便是出售旧衣服的。 这些日常生活所用,占据了大半个集镇。 街面也有一些店铺,悄悄开门,参与了“鬼市”的生意。 摊前的顾客往来不绝,他们拿起货物,略略一看,朝著卖家点点头,將货物包好,付钱带走,其中不发一言。 “司李,就在前方。”何三七小声道。 三人来到一处小巷。 巷子中的情形让三人顿时都愣住了。 二十多个身穿黑衣的魔教教眾排成一行,面朝巷子的墙壁,或站立,或席坐。 背后也如其他的卖家一样。 用一块方布在地面上展开,各自点一灯笼。 昏黄的灯光中,贾布头上的特角十分扎眼。 堂堂日月神教实际的三把手。 如今南来衡州,竟然是为了:摆摊卖货? 路平静静地发了一会呆。 就和二人进入小巷,蹲下身子在摊前慢慢走过,货物旁各自用布帛上写著一行字: “强弓一张,带箭十枝,配合溃烂毒药。” “上品化尸水一瓶。” “太行千年灵药,可抵十年內力。” “极品神仙水一瓶。” 每一个都標註了不同的价格,二十多人的货物,价值数百两。 路平伸出右手,轻轻触了下何三七,划了一个手势。 何三七会意,立即带人上前將眾人的货物尽数买了。 他们转头出巷,魔教眾人才回过头来,收起摊上银子,也不清点,直接放入一个大箱子中。 路平带著眾人转悠一会,回到这道巷子时,转头一看,就见魔教眾人再次面墙立坐。 身前却是多了一批新的货物。 路平不禁嘴角一阵抽搐。 又朝何三七做个手势,老何会意,也是哭笑不得,带著平水帮的数人,再次將货物一扫而尽。 如此往復四五次。 再次回来时,才不见一眾魔教徒。 远处的寺庙传来阵阵钟声。 子时已到。 各路摆摊的立即开始收货,不片刻,大多数摊点已经空空如也,摊主或者挑担,或者推车,或者背著包裹,依次离开集镇。 东面忽然来了二人,都是身材高大。 一人一张黑脸,一袭黑衣,头戴高帽,上书“一见就发”,手拿索命鉤。另一人一脸煞白,一身白衣,手持哭丧棒,高帽上写“一见財开”。 黑白无常提著灯笼,不声不响地巡行一遍。 便回身东行。 从街巷之中,涌出上百名黑衣人,都以面纱遮面,一言不发地跟在黑白无常身后,向东走去。 第242章 路司李的师承门派 第242章 路司李的师承门派 明月堡位於一座不高的山上堡墙半塌,瓦砾堆积,杂草丛生。 中间的一座院子,却是富丽堂皇,灯火通明。 进入院子,便能看到一座二层的高楼。 黑白无常各自引著一半人到一处阁间。 一经纪牙人早备好一簿。 登记眾人是要买,还是要卖。 要买者需要说明自己带了多少財物。 要卖者需要列出所卖何物。 登记完后,卖者就被请入另一处,由专业的人士对货物进行鑑定。 一楼大厅周围环列十数阁间,每一座阁间前都有二明眸皓齿美貌侍女接待。 其间明珠美玉,文犀瑶石,应有尽有。 鬼市也不允许眾人隨意走动,牙人给每人发了一块木牌,上面按照天干顺序,对各人进行了编號。 登记完后,便將大家带到一处大厅中,侍女奉茶相待, 稍顷,鬼市的牙人,便根据登记的情况,邀请一部分人到各处阁间交易。 这是数值不高的交易,只限於两千两之內。 剩下的只有二三十人继续喝茶等候。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些人,才是鬼市最为重要的客人。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楼上颤颤巍巍走下一位老者,和眾人见礼。 此老鹤髮童顏,戴一顶唐巾,穿一身茶褐色道袍,腰系丝絛,脚穿麻履。 颇有些仙风道骨。 “慢待诸位来客,还请各位隨我来。” 路平看了一眼何三七,何三七微微摇头。 他走遍三湘,却並不认得这位老者。 眾人隨老者上楼,来到一处厅中。 左右各设两排坐席,坐席之间间距很远。 座次根据的是眾人的编號。 路平拿到的是天字一號,很荣幸坐在左首,何三七和吕光午不知道拿到的是几號,和路平隔了几个人。 早有人进酒献果。 那老者举杯抿了一口,微笑道:“此酒甚佳,可惜老夫年迈,诸位可以隨意。” 眾人却没有一个人动口。 说实话有些尷尬,都戴著面纱、面巾、面罩,有的可以掀起来吃喝,有的就需要摘下面罩。 进入这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曝光自己的身份。 厅中还有十多位侍女,皆身穿青衣,一头金翠珠玉,光采夺目,容色皆韶丽非常。 路平招呼了一位侍女,指了指案上酒,又指了指幣下口。 那位瓜子脸的侍女一呆,想必是第一次遇到真向自己要酒喝的客人。 便扭著腰肢,款款近前,手举一后,亲奉路平。 路平尝了一口,只觉酒味醇浓,其甘如始,却品不出是什么酒。 席中眾人顿时投来异样的眼神。 远处的吕光午一见,轻轻摇头,也是召了一位侍女,自顾自喝了起来。 有他们两个领头,也有几人如法炮製。 一时之间,倒是有了一番热闹气象。 路平一边举杯,一边暗暗观察席中眾人。 魔教长老贾布正襟危坐,戴著一副黑色的面罩,只是头上的特角过於显眼,很容易辨认。 在贾布的右手,应是魔教长老秦伟邦。 厅中还飘著一股淡淡的香气,循著香气,便可以看到一位大眼睛的黑衣女子,带著蓝色的面纱,见路平看来,便向他眨眨眼,眼神中带著一丝调皮。 路平不禁心中纳闷:“为何蓝教主还没有离开衡州?” 蓝凤凰身侧,端坐一位身材瘦小的僧人,闭目养神。 在路平看过来的一剎那,那僧人微睁双目,眸中顿时精光灼灼,正与路平的眼神相对,却在一剎那间变得平和。 “各位所求之物,倒是大同小异。” 老者嘆道。 他有些老眼昏,將簿册放在烛光下,低著头看了许久,才抬起头来。 “规矩,想必诸位有所了解,但有些朋友是新来的——“” 老者看看站在他右手的白无常道,“你就给大家介绍一下。” 白无常清清嗓子,大声道:“诸位,今日出售的,一部分是鬼市自有之物,一部分正是在座中的朋友委託我们出售的。若说我们这里的规矩,无非只有一条,就是价高者得。 每一件物品,眾人均有一次报价的机会。各位不必疑虑,本市只会选择一位价高者售卖。” 在他说话的同时,侍女已將对应各人编號的芙蓉笺纸,连同笔墨放於各人案上。 路平沉吟著,心中略有一丝异。 这等交易,倒是类似於拍卖。 “第一件要售卖的是一件內功心法,混元一气功。经由我们鑑定,实为上品內功心法。起价为两千两。” 路平心中一惊,目视老者。 老者不动声色,淡淡说道:“老朽言下不敢有逛,这等內功心法,一则来源於盗墓者之流,二则来源於武林世家,江湖门派,三则来源於武学无人继承的游侠。四则来源於大內。” 说著,老者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无意中撇了一下蓝凤凰身边的和尚,早有侍女奉上一杯清茶。 老者接过来喝了两口,那名侍女又取绢帕为他擦拭下嘴角。 老者继续说道: “这几十年来,售卖秘笈的,正是以江湖大派居多。 这等江湖大派,仇家眾多,剪除仇家之后,其內功与本派不对路的,就会择机出售。 任何一种內功心法,我们都会托人鑑定,但诸位应当知道,內功的鑑定是最难的。 能造出一种假內功心法的,又或者在一种內功中参杂一些个人见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恰恰本身就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 我们也总不能一个一个试著练习,练他个几十年再来出售吧?” 老者说到此处“哈哈”一笑,厅中的侍女,一些也掩嘴轻笑。 头上的金玉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端坐的诸位买家,有的起眉头,有的浑然不在意的摇摇头。 路平心中思绪起伏。 一般人听到鬼市,不过当它是夜市,最多也不过是把它当黑市。 哪里能够想像,这里会有最为隱秘和高端的江湖市场。 坐在这里的买家们,除了想成为江湖大豪的之外,其余的本身就是江湖大豪,都是极不守规矩的,进入这里后,却无人敢多嘴,乖巧之处,让人无语。 “各位休嫌老朽牢骚,须知“丑话在前”的道理。这数十年来,只有三处鬼市涉足江湖买卖,我们评定上中下三品,共有数十种內功,上千种外功出售,固然有修练不成,走火入魔的,老朽听闻,也深感惋惜”“ 老者又是长嘆一声,缓缓道,“但是不乏成功之人,其中就有一位,靠著鬼市出售的內功扬名立万,到了其徒手中,更是叱吒风云,笑傲江湖,堪称一时之雄杰。” 路平心中又是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名字: 任我行。 警了一眼贾布,他的神色倒是没有什么特別。 老者沉默良久,终於伸出手掌摆了摆。 黑无常沙哑著声音道:“各位知道我们的规矩:其一,我们不会抄录,不会售卖於別人。其二,我们不会自行修习。其三,依旧是———-价高者得。” “眾位可以开始了。”他大声道。 一些人立即取过笺纸,提起毛笔,却是左顾右盼,迟迟不下笔。 还有数人则在微微沉吟之后,在笺纸上写上一个价格。 如今官府售卖没收的財產,商贾破產时售卖资產,尤其是当铺处置死当,都会召集买家,让商贾唱价之后,价高者得。 可是眼下的买卖,却迥然不同。 它很像后世很晚才流行的暗拍,买家暗中报价,最大程度上保护了买家的身份。 此时却富有江湖特色。 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卖家和买家的身份。 后世在暗拍之前,买家实际对出售的商品已经有足够多的了解。 但在江湖上,对武学秘笈,怎么让你去了解? 万一你过目不忘呢?当年周伯通不过让黄药师老婆了解了一下,结果就酿成大祸。 这就依赖於鬼市的信誉。 从刚才大伙的反应来看,眾人已经默认了老者所说,即便有可能买到掺假的內功,也在所不惜。 也认可了黑无常所说的出售武学的规则。 信誉想必是有保证的。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眾人对这门功法有兴趣的已经陆续写好。 两位侍女在左右两侧席间穿梭,將笺纸收了回来。 路平对这套成昆的心法並不敢兴趣,却是也写下一个价格。 吕光午、贾布、蓝凤凰都是脂然不动。 只是,在经过何三七的坐席时,那餛飩侠匆忙取笔写了几个字,交给侍女。 这— “何三爷看来赞了不少家当啊。”路平投去一个戏謔的眼神。 那何三七似乎有些羞耻,躲开路平的眼神,眉宇之间多了急躁不安。 侍女將收起的笺纸呈给老者,老者看都不看,就交给白无常。 接著,老者又陆续派出几部功法,包含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黑风指》、《反三才剑阵》等等。 眾人皆反应平平。 路平也仅仅是在《反三才剑阵》的报价上加了五百两。 事情到现在,已经非常明显了,这一次鬼市的秘笈出售,秘笈来源主要就是少林。 如果说自己从明教残余手中,拿到的是一个小型的武库。 那么少林手中所有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武库。 混元一气功,在倚天中是成昆一门的內功心法。 反三才剑阵,是青海派玉真观的绝技。 他们最终都落在少林之手。 如今在江湖上更换主人,若是主人修改一个名字,就是一门新的功法诞生,就是一个新的高手產生,跟少林没有一丁点的关係。 少林在放任这些功法流传时,很有可能已经想好了如何对付。 就比如说,吸星大法留下了致命的缺陷,吸星大法还吸不走方证和尚的內力。 几部武功秘笈,不一会就竞完价。 这几十年来,正是鬼市这样的交易存在,江湖之上,门派之间,才会不断地冒出各种各样的高手来。 贾布二人皆一动不动。 倒是蓝凤凰眼神中,闪过一丝感伤。 “武功秘笈就这些了。”老者笑道,“这一次开市,並无上品的神兵利器、灵丹妙药出售,还请各位见谅。下一次,却要等到三个月后。” 老者说罢,就退席而去。 侍女们引眾人各自到一处阁间, 这阁间不大,布置甚是雅致。 带路平过来的,正是方才为他置酒的女郎,她深深地向前道个万福。 女郎声音清脆动听:“客人且稍待,主人马上就到。 切不可隨意外出走动,也不可打听其他人的交易。否则,客人的交易就会被取消。” “我不问別人。”路平笑道,“我只问接下来还有什么交易可做?” 女郎一证,隨即说道:“要是刚才客人有交易达成,自然会有牙人到此,交接货物, 要是无交易达成,也会有牙人到来,根据客人事先填好的,与客人相商。” 路平点点头,那女郎自躬身离开。 过不多时,那老者便亲自来到房中,身后则跟著一位牙人。 “客人手笔很大。”老者嘆道,“倒是让老朽颇为好奇是何方神圣。” “老先生若出价万两,我就告诉先生。” 老者不禁大笑,雪白的鬍鬚一颤一颤的。 “客人倒是风趣。不过,知道客人的身份对我等毫无益处。” 他向牙人頜首示意。 那牙人便取出一木匣,恭恭敬敬放在路平面前。 路平打开一看,正是混元功和三才剑阵。 那老者坐在路平对面,不急不缓道: “客人登记时说,有一些江湖隱秘要向我等出售。现在可以说了。” “日月教前任教主任我行藏身之地的秘密可以吗?” 老者摇头道:“客人还是晚了一些,要是在去年,就有人在鬼市探听这一消息,还可以卖个大价钱。如今,却是晚了。” 路平心中一动,问道:“鬼市的消息,非得是有人打探,才会收购吗?” “那是自然。”老者笑道,“我等並不关心江湖事,只是江湖中人找上门来打探,开价甚高,我们才勉为其难,代为打探。我还可以告诉客人,眼下正向我鬼市打探的消息, 开价最高的是什么,客人若有这些消息,自然是最好。” 说著,老者便一一列举: “华山派剑气之爭的內幕到底是什么?剑宗何以被逐出华山。” “华山剑宗的封不平等人,到底修习了什么剑法,敢向华山岳不群挑战?” “华山剑宗的耆宿风清扬,到底是死是活,现在何方?” 路平听得一阵愣然,忍不住插嘴道:“为何全是华山派的消息?” 老者笑道:“因为最近向各处鬼市扫听的,就是这些消息。客人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规矩,我们从来不问客人是谁,也不问他为何要问。” 路平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封不平满怀愤怒走近鬼市,探听剑气之爭真相的模样。 画面一转,又是岳先生面带忧鬱的模样。 剑宗到底凭藉什么向自己挑战,这个问题,想必已经困扰了岳先生很久。 那老者看了一眼路平,见他凝神思索,含笑摇摇头,又道:“客人年纪不大,想必不知道这些消息。 老朽还可以告诉客人: 眼下作为衡州府路司李的师承门派, 是眼下江湖中最为紧俏的消息。” 路平一惊,眼晴直勾勾看著老者。 那老者笑吟吟的起身,便要离去。 却听路平沉声道:“这些消息,加起来不知能值多少两?” 第243章 功夫足球 第243章 功夫足球 路平知道,这幢楼的二三十个房间中,鬼市的人正向每一位客人做同样的介绍。 除非某些真的只有一二人知道的秘密,其他的,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 外界对华山剑宗、气宗內订,根据的是华山派一夜之间,死了大批高手的事实。 一些门派的高层,如同方证、清虚等人,可以还原一部分比剑火併的事实。 大部分依旧相信华山派自身的解释:瘟疫。 华山派的门规是七戒,第四条就是:禁止同门嫉妒,自相残杀。 若是前些年消息泄露於江湖,华山气宗立即会声名扫地。 左先生若是知道真相,就会借题发挥,將气宗开除出五岳剑派。 华山派编造了“瘟疫”的解释。 气宗大弟子、后来的华山掌门岳不群塑造了君子的形象。 可以说,岳不群的形象对“瘟疫说”占据主导地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路平听看老者的清单,只能暗自咂舌。 “客人的这些信息,可信度极高,老朽平生第一次见到有人知道这么多江湖故事!”老者目中异彩连连,不由自主地笑道,“这让老朽更加好奇客人的身份。” “老先生可以在鬼市当回客人,说不定有人会知道?” 老者惋惜地说:“客人想多了,我等最为严格的戒条就是严禁打探客人的身份。” 那位牙人拨拉著算盘,不一会就说道,“客人向我等出售七条消息,共计四万七千两,减去两本秘笈的价钱,应得三万一千两。” 老者毫不在意,从怀中取出一张户帖、一纸房契,一张木牌。 “三日之后,客人可按照房契上的地址,去衡州城中,此店铺的主人自然会將银两交代清楚,客人可以慢慢搬取。 此店铺作价千两,若要经营店铺,可以找位心腹伙计看守,便可轻身往来,若是转卖,小店也不难脱手。” 路平看了一眼户帖上的名字,將房契和木牌收好,心中对鬼市的这等能耐大为佩服。 在大明朝进行交易,最为困难的就是转移大宗银两,然而鬼市竟然能够想到这种方式,为买家找到新的身份,不动声色实现了三万两白银的交接。 这份户帖,还不一定是假的,说不定是灾荒年的逃户或者死者,没有来得及勘合的, 就被他们买了过来。 不考虑票號的话,这种方式確实是最方便和隱秘的。 “木牌,客人可以留著,日后去杭州、开封二处,说不定都可以用得著。” 老者笑吟吟道。 人散眾囂绝,庭空星斗垂。 黑白无常將眾人送回上市后,也不多说,告辞回身。 回看明月堡时,已是漆黑一片。 路平也来不及和蓝凤凰打招呼,会齐吕、何二人,匆匆回到船上。 他便惊奇地发现,假如自己不说,即便是同伴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买到了货。 鬼市的人在各个房间中,对每个人的说辞几乎都是一样的。 “贾布为何要探听绿竹翁的消息,还开价如此之高?” 吕光午听到鬼市探听这一消息的时候,心想绿竹翁虽然是日月神教中人,却很少惹是生非,他下意识就想到了贾布身上。 “应该是。” 路平也觉得是贾布无疑。 这是杨莲亭准备向任盈盈动手的信號。 他甚至觉得,这在笑傲时空就已经出现端倪,绿竹翁在洛阳绿竹巷见过令狐冲后,就没有再跟隨於自家姑姑身边,哪怕是任盈盈被囚禁於少林都没有出场。 极大的可能就是:任盈盈安排绿竹翁出去避祸, “你是不是有办法通知绿竹翁?”吕光午盯著路平问道。 “吕师安心。” “两倍之价格都买不到一部《混元一气功》,这鬼市当真是黑心。”何三七黑著脸骂道。 路平哈哈一笑,取出秘笈在何三七眼前一晃,又收回怀中。 “竟然是司李?”何三七又惊又喜。 路平笑道:“何先生想要吗?” 何三七小眼眨个不停,小心翼翼地说:“司李出价几何?何某定然原价司李开个价就是。” “何先生不要著急,你也听鬼市的老头说了,这秘笈说不定是假的,还说不定被人施了暗手,等我先研究几年,確定確实没问题,再给先生不晚!” 何三七一瞪眼,端起一个酒壶,气鼓鼓地跑到舱外自斟自饮。 吕光午忍不住道:“你又不修习此功法,何先生既然想要,为何不给他?再说他现在也算你半个属下,修习有成不是更能帮上你?” “先生说的好轻鬆,敢情银子不是你的?”路平晒笑道。 吕光午冷笑道:“一介推官,你哪里来的巨资,这等鬼话,只能哄几个小姑娘。” “先生此番错了,別的银子是非如何,我也不与你爭,但购买这本秘笈的银子来路十分清白。” 吕光午皱起眉头,凝视路平,却见他一脸坦然,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 路平也不跟他解释。 鬼市数十年来,自称售出上中下三品,数十种內功,上千种外功,假设上品只有一成,那数量也足够惊人。 按照这种模式,江湖门派只需要积累財富,就可以获得足够多的秘笈,何至於这么多人听说一套上等的秘笈,下意识就是抢夺呢? 这更加像上层江湖割下层江湖的韭菜,而不是上层江湖的武学扶贫。 因此纵然手中有《混元一气功》,路平却不敢去修习。 而到了何三七手中,他一定是无法忍住的。 告诉老何,是让他今后办事更加卖力些,这是为路平自己考虑。 不给他,就是为何三七本人考虑了。 吕光午冷哼一声,换了个话题道:“此番鬼市的消息,集中於调查你,你可有什么良策?” 路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无奈道:“那就让他们查吧,我又能如何?” 不用说,这一次调查自己的人,应当包括日月教、少林、武当、嵩山,哦,岳先生的华山也有可能。 每一个都是財大气粗的主,哪一个不是武力强悍的主,他又能怎么办? 吕光午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这话说的心不在焉,嘴角抽搐一下,想说什么却是硬生生忍住了。 憋了许久,吕光午使换了一个话题。 “我今日好似看见蓝凤凰那小妮子?” “那倒是不错,我看蓝教主眼神,几次三番想跟你老见礼,却是硬生生忍住了。” 吕光午心情好了许多,长笑一声道:“不知道她此次来鬼市,想买些什么?” 路平想到蓝凤凰心情鬱闷的样子,也不禁笑道:“蓝教主千里迢迢来中土,说不定前代的时候,有人窃走了教中的重宝、武学秘笈,蓝教主前来找回也未可知。” 吕光午一愣神,回想了一下当年入苗疆的时候,摇头道:“哪有此事!” 路平笑了笑並未开口。 说不定是金蚕蛊毒也未可知呢, “莫非你知道?”吕光午凝视路平的神情,不禁皱眉道。 “怎么可能?”路平瞪了他一眼,立即否认。 吕光午却嘆道:“无论如何,你都要想法帮帮她!” 船在清晨回到东洲岛。 演武场上正在搭建一个高大的球门。 王惟敬兴致勃勃地指导工匠们如何搭建。 五岳男弟子颇为兴奋地参与其中,用竹筐担土、运送竹木、搭建支架。 从宋代以来,鞠的球门一般就有一个,且搭建的很高。 约高三丈许,杂彩结络,留门一尺许。 “或许应当行唐制。”路平在王惟敬身后说道。 球门抬高、取消双门,被后世认为是鞠活动衰落的原因之一。 这导致了“无球门”踢法,一人为一人踢,二人为二人踢,三人为三人踢。 让鞠从竞技演化为娱乐。 “路司李!”王惟敬回头一看,见是路平,连忙拱手。 对路平说的,他却不以为然道:“宋人踢法才是正道。” 一旁正在帮忙支架的嵩山弟子史登达陪笑道:“路司李,这也是家师的意思,一定要壮观。” 左冷禪喜欢排场的心思,他是可以理解的, 令狐冲怀中多了两个酒葫芦,抬头看看已经初具雏形的球门道:“路兄,这等球门, 也算不上甚高。” 路平点点头,嵩山、华山都同意,他能说些什么? 再说,也许大侠们眼中的高,和普通人眼中的高,真的不一样。 且看功夫足球吧。 “昨日之大比如何?” 路平將令狐冲带到一边,小声问道。 “托路兄的福气,令狐冲今后可以名扬江湖了。” 令狐冲一想起此事,就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行事,常常被岳不群视为“胡闹”。 就路司李这般的行事,把一桩桩严肃的事情当成胡闹,还能不被师长们责怪。 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路平心中却是大喜。 “令狐兄不要见怪就好,此事之后,怕是令狐兄此生,都不会缺酒喝。” 在“令”式度量器具上,给令狐冲一定的提成。 或许不会很多,但令狐冲每年都有一笔固定不菲的收入。 今后哪怕是娶刘菁,也不至於有吃软饭之讥。 路平心中一动,忽然问道:“尊师何在?” 这两日五岳的师长们,一大早就会来到东洲岛,是以今晨不见岳不群,也不见寧中则,路平不由得有了一个猜想。 “师父昨日说,这两日不见刘师叔,今天想必是看他去了。” 路平眼晴一亮,心道果然如此。 若不出意外,岳不群夫妇去找刘正风,就是商量令狐冲和刘菁的婚事。 他必须早些拿到刘菁的嫁妆,才能拿到剑宗最准確的情报。 要是岳先生知道: 风清扬还活著,就在思过崖居住; 华山剑宗封不平的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非同小可。 以岳先生的多疑,一定会以为剑宗的政变是风清扬支持的,他要做什么算计,越发不好预料。 不管如何,令狐大侠婚事已近“令狐兄好事將近,到时候,我必定准备一份厚礼。”路平拱手道。 令狐冲微微思索,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一变,强笑道:“多谢路兄。” 他的目光,却看向演武场的一角。 哪里聚集了一群五岳女弟子,女子娇叱的声音不断传来。 其中的一个声音,就是岳灵珊。 女侠们正在玩二人或三人的鞠游戏。 与闺阁中的女子相比確实是非同一般。 这边一位旋身勾球,那边一个反足截球,又有一人凌空控球,礼裙飘逸,云鬢间金步摇纹丝未乱。 汗沾粉面含露,尘扑蛾眉柳带烟。 一声声黄酮般的笑声和喝彩,引来各派男弟子的不时注目。 令狐冲却是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 功夫足球却是不可能看到了。 吏部发来一道文书,要求李燾提前入京朝覲,匯报衡州今年一系列大案情况。 並指定他带一名佐贰官隨行。 李燾看到文书,神情一凛。 入京朝覲倒是小事,但是身为一介清官,盘缠如何筹集? 国朝官员入京朝覲,盘缠需要自理。 为了筹集来往的路费,地方官们绞尽脑汁。 沿海的官员刮搜水手,內陆的官员,有的动用刑名案中的赎罪银,有的动用商税,更多的则挪用里甲科派。 清廉一些的,实在逼得没辙,便让儿子女儿赶紧成婚,收取份子钱。 李燾苦笑一声,儿子女儿都在老家,就是马上给他们定门亲事,也来不及操办啊。 隨同文书发来的,还有外相和大家宰私信。 李燾一见之下,顿时明白过来。 不久,他就召回了正在看球赛的路平。 “云积,你作何计较?” 路平看完文书和信件,也是有些异。 外相、內相竟然想出这等办法,让李燾为自己打掩护,比自己想像的更加煞费苦心。 “按照常例,入京应在九月,既然提前入京,过了八月十五也就可以了。府尊盘缠一节大可不必担心,只是,我的行程——-怕是与府尊不能相同。” 李燾笑笑,淡淡道:“你既理江湖事,有些事情我不便过问。不过———“ 他似乎是想了很久才道:“江湖上风急浪高,有帆可疾行,却也容易翻船。” 路平一愜,笑道:“斗野公放心,何时借帆,何时落帆,何时迎风逆浪,何时顺水推舟,江湖的学问,我略懂。” 第244章 木驴 第244章 木驴 和吏部公文同时到达的,还有两份刑部公文, 【田伯光姦淫妇女多人,人伦风俗,俱为所败,依律处斩,加罪凌迟,剐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梟首示眾。】 【白板煞星、青海一梟人子者,採生折割,绝人嗣,毁人伦,丧人性。不分首从, 俱各凌迟处死,剐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梟首示眾。】 文书先入按司分司,接著以最快的速度送达府衙。 李燾在接到文书后,立即命人將三犯提出大牢。 在行刑之前,三犯先要示眾。 李燾传令去掉刑具。 每人赠送给他们一匹:木驴。 虽然都是江湖高手,但是一个强姦犯,两个人贩子,在大牢之中带了几个月刑具之后,要是还能奋起一搏,路平说不定还会重新评估江湖囚犯的囚禁措施。 但,神话並不存在。 捕快们將他们綑扎在木驴上。 一声声有气无力的豪叫之后。 三人的手足,都被钉在木驴上。 大堂上只有李燾冰冷的宣判声和低沉的哀豪声。 “世间有这等恶人!口不欲说,耳不欲闻,笔不欲书———“” 李燾大声道。 一眾捕快,敲著鼓,打著锣,簇拥著三名人犯,在府前的大街上喊著他们的名字和罪行。 全城百姓爭往睹之。 对於由佰光,衡州人只当是个笑话。 但对於白板煞星,衡州人却是后怕不已。 朝著白板师徒扔杂物的、吐唾沫的,不绝於途。 田伯光见此情形,不由得泛起人生最后一道笑容。 路平静静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毫无波澜。 连他自己,都惊讶於这种变化。 一开始出任刑名时,不肯刑讯逼供。 后来开始动用大刑,但每次见刑罚之酷烈之后,依旧会有一丝怜悯与愧意。 如今,却是荡然无存。 今日走在路上时,不少认识的市民纷纷作揖。 “司李为我衡州除此大害。” “要不是司李,我家大毛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步——” 路平微笑著点头。 “司李,我等打算组建『寻子牙行』,司李以为,给哪位神烧香比较好?” “这——当然是程婴、公孙白二人。” “司李所言甚是唉,我等原本商量,请司李勉为其难。听说松江府的牙行就是敬衙门的四爷。” 路平一震,脸孔顿时黑了下来。 “这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府衙对面的茶馆。 一处阁间中,一女侠见路平推门而入,不禁冷冷道: “路司李好大的面子,哼,牙行要敬你,说不定就连衡州的不少女子都要在闺房掛一幅司李像。” 某位华山女侠,十分不快,一双秋眸瞪得圆溜溜的,柳眉微燮,在眉心处挤出细小的褶皱。 “哦,岳女侠的华山闺房会掛吗?”路平坐在她对面,“怎地不见令狐兄?” “哼,我有剑,才不怕什么淫贼。”岳灵珊挑畔般的扬扬手中的秋水剑,冷声道,“爹爹、娘亲正在和刘师叔商量大师兄的婚事,他怎么能够走开。” 果然,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令狐衝要想摆脱婚姻,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婚。 不过以他对华山的归属,对岳不群夫妇的情感,再加上他的隨遇而安,恐怕极难走出这一步。 “这次『论剑”你表现的不错吗!”路平打量著岳灵珊,笑道,“確实可以不怕。” 轻功名列五岳榜第一; 內功接近一令之力,排在第三位; 明日的剑术大比,有新修习的玉女剑十九式,想必表现也不会差到哪里。 目光相触,岳灵珊冷哼一声,將头转到了另一边,瞬间就羞红了脸。 “你明日不会到场吗?”少女突然咬住下唇转过头来,低声问道。 “唉明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路平道。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捕快们正在將人犯押回大牢。 这样的游街要持续三日。 三日后的午时三刻,正式行刑。 衡州的子手一日之间要剐三人,也属於前所未有的挑战,这会想必正在加练刀功。 “哼。”岳灵珊嘟著小嘴,大大的眼晴含嗔带怒,“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围剿魔教。”路平低声道。 岳灵珊吃了一惊,看著路平一脸严肃,並不像是开玩笑,一腔的幽怨顿时化为担忧。 “你————路大哥,可曾跟我爹爹他们商量过?” “没有,你爹此次帮不了忙。” “怎么会?是魔教什么人物?我这就去找爹爹。” 小岳说著就要起身,路平伸出手,在她皓腕上轻轻拉了一下。 “不要这样著急,我只是说『你爹帮不了』,又不是说『你爹不肯帮”!” 两人的脸颊第一次如此靠近,路平感受著女侠鼻翼微微翁动著呼出的温热气息,不禁有些发呆。 岳灵珊头埋得更低了,想了一会才蚊声道:“那我可以帮忙吗?或者玉女剑可以和你.” 路平笑了笑:“江右樟树港,我打算收回来,却不打算动手。你有没有主意?” 岳女侠白了他一眼,却开始凝神沉思。 想了一会便道:“不知道,你一定早有主意,何必问我。” 岳灵珊想起前些日子左师伯要动员五岳共伐这个码头的魔教。 这固然是小题大做。 但路大哥说不动手,也未免异想天开。 她眉头紧锁,忧色大增。 路平笑道:“我想了一个办法。” 他心中对左冷禪极为不齿。 嵩山派一定知道贾布已经到衡州。 按说,左冷禪既然力主夺取魔教占据的樟树港,他早该提出剷除贾布等人。 左冷禪却像没有听见,没有看见一般。 这份抗魔之心啊· “什么办法?” “附耳过来。” 女侠身子前侧,听到路平一阵低语,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骤然加快。 听过之后,她先是惊讶,接著神色变得颇为无奈。 “唉,又是算计。” 女侠的右手鬆开秋水剑,托著腮帮,有一些迷茫。 学剑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心中那份华山掌门、寧女侠女儿的骄傲? 是为了胜过大师兄? 是为了帮上某个人? 这段时间她可以说非常用功,到头来却发现,对想帮的人並没有什么用处。 二人吃了一些酒食。 “路大哥,你学內功,剑法是为了什么?” 路平看他神色,自是猜出她的心思。 “让人认真听我说话。” “就这么简单?” 路平郑重的点点头。 岳灵珊嘆息一声,变得沮丧起来。 这样的回答,太有路大哥的风格了。 “要打架?我们先瞧瞧这款大明律。” “打输了吧,我们再看看这一条斗殴律。” 可这愈发让她没有目的感。 路平见她这副样子,大为不忍,心中一动,便开口道: “我看看你的秋水剑。” 岳灵珊將剑递了过去,却纳闷道:“路大哥,我好像没有跟你提过剑名秋水。” “是吗?”路平汕笑一声,並未回答。 他握剑在手,一声低吟,长剑出鞘。 一道寒气扑面而来。 剑身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路平屈指轻轻一弹,长剑顿时发出低哑的颤音。 “好剑。” 路平还剑入鞘,將长剑还给了岳灵珊。 他沉思许久,才缓缓说道:“吕光午先生,曾经向我提起剑境一词,他说的,华山剑法中的『无边落木』,带著萧瑟秋气,已经超出剑意,初入剑境。 可惜,他只说到这些,再问已经不肯再说。 他所说的,恐怕连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做到。 他提到了剑意、剑境。 並不深奥难懂,却耐人寻味———“ 岳灵珊小嘴微微张开,浑然不觉地保持著双手托腮的姿势,纤长睫毛隨著路平讲述的频率轻颤。 她就喜欢这般讲大道理的模样。 “何谓剑意?”路平喝下一杯酒,继续道,“冲虚老道曾对我说,『任何一派的一套套的武功家数,都是一点一滴、千锤百炼的积聚起来,决非一朝一夕之功。』对华山自然也是如此?” 岳灵珊眨眨眼道:“大哥是说,我华山剑法並非一人所创?” “並非如此,据我所知,华山有十多套剑法,其中我以为最古老的,当是养吾剑法, 当是华山祖师爷所创,其他的剑法应当来源於华山的前辈。 但华山前辈所创的剑法,就等於今日所修习之华山剑法吗? 恐怕未必。 这同样也是华山前辈根据剑法本身,比较別家剑法,更重要的是,经歷不断的实战, 才不断改进。 每一位前辈,每一次改进,就一定成功吗? 恐怕也未必。 无非是再改罢了。 你现在所修习的每一套剑法,恐怕都经歷了这样的过程—.” 岳灵珊紧眉头。 “路大哥所说,好似对爹爹颇有微词,爹爹教导弟子,要求严格按照剑谱所记载,一丝不苟的练习,每一个招式一丁点偏离都不允许。这些年也不见爹爹对那一招式有所修订。不过娘却是创造了一套寧氏一剑对了,爹爹一定是让我们打好基础,不做哪些好高远的事情。要是有娘那般的修为,再修改招式,他定然不会说什么。” 路平看了一眼岳灵珊,笑道:“其实,每一个真心爱剑的人,本身就有创建剑法的衝动。” 说完这句时,路平意味深长地看著岳灵珊。 岳灵珊顿时俏脸飞红。 她自是想起了和令狐冲共创的“冲灵剑法”。 她偷眼看了路平一眼,低声道:“我知道路大哥的意思,是在说,对剑术的追求永无止境,华山前辈既然可以做,那么我自然也可以。” “对啊。”路平笑道,“仔细体会华山派的剑招,一套剑法,往往有创建者本身的剑意,但其中的不少修订者,也是各自有不同的剑意。若是使剑者没有剑意,那么剑招就是死的。更不用说,光大本门的剑法了。” 岳灵珊听出路平的意思,似乎是在说自己爹爹。 可是她无暇理会,心中反覆咀嚼路平所说的话,口中喃喃道:“那我的剑意应该是什么?” 今日者茶楼中人,都在高谈阔论。 积善逢善,积恶逢恶。 仔细思量,天地不错。 若要作奸犯科,终究是天网恢恢。 上天会在秋天的时候收割你没商量。 路平悠然道: “吕师扔下剑境一词,再不多说。我也无可奈何,不过到底告诉了我一个方向。 现在我看到的五岳剑招,为数不少的,都是五岳前辈们见到山形而有所体会。 有的还过於空想,听起来高深,其实行之绝无可能。 既然他们能从山中窥剑,我为何不能从时中窥剑, 我为司李,主刑杀,属於秋官。 创建一套秋之剑法,是不是理所当然?” 他这番话半开玩笑,自光还盯看秋水剑。 岳灵珊一个激灵,立即抱剑在胸,眼神中满是警惕。 “路大哥要是真能练成什么秋之剑,我的秋水剑送你也不晚。” 贾布最近很穷。 黑木崖的最新指示到了。 杨莲亭的意思十分明白,东方教主又要龙涎香了。 给东方教主送龙涎香,就意味著给杨总管送一笔厚礼。 杨总管的胃口很刁钻,非明珠美玉,奇珍异宝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贾布南来,本为锄奸,现在杨总管自身都改变了主意,锄奸的任务就变成了採购。 贾布思来想去,对於八月十五的买卖愈发重视。 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法捞钱, 他甚至在鬼市上倒卖了一批弩机大队的军械。 在参加了一次鬼市之后,贾布觉得: 堂堂的日月神教长老,青龙堂堂主,是不是有些太穷了? “秦长老,江西那边能送来银子吗?”贾布又一次问道。 “长老儘管放心,江西那边多是我的老部下,定然不会有差。”秦伟邦拱手道。 他对於这一次的交易,需求更加迫切。 早知道黑木崖这般不自在,还不如留在江西好。 如今只能硬著头皮往上爬。 “那就好。”贾布道。 二人方准备议论洛阳一事,忽有一名黑衣香主走入堂中。 “稟二位长老,江西的货船,在都石渡一带被劫。” 贾布、秦伟邦大吃一惊。 都石渡再过衡山县、霞流渡、七里驛就到衡州,距离此处不过一百五六十里。 贾布拍案道:“好大的胆子,是五岳剑派那帮狗贼吗?” 第245章 呵,武当永不遗忘 第245章 呵,武当永不遗忘 “劫银者——武当冲虚也。” 贾布接过一个木板,面色上笼罩著重重煞气。 日月教江西青旗的船在都石渡停泊,只不过略作休整,正要出发,就遇上武当派的道士。 武当派显然有备而来,派出皆是精锐。 他们制住江西青旗旗主和副旗主。 便把货物搬到另一艘船上。 接看扬帆北行,不见踪影。 看著跪在地上的江西青旗旗主,贾布和秦伟邦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你如何確定是武当?” 青旗旗主对贾布极为畏惧,他伏在地上,颤声道:“长老明鑑,那道士不仅仅用剑在一块木板上刻了这行字,还说道:“回去告诉贾布,要拿银子,就取《太极拳经》来换, 武当冲虚在天台岭相候。』” 贾布和秦伟邦对视一眼,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是武当的话,那可就棘手多了。 这《太极拳经》当真是触及武当痛处,都八十年了,还记得这仇? 冲虚老道向来不理江湖事,这是哪根筋不对了,又重出江湖,第一件事就是抢日月教的银子。 秦伟邦皱眉道:“武当未免欺人太甚了,天台岭离此不远,是否召集人手,去找冲虚老道要个说法!” 贾布皱眉看下秦伟邦,心中不禁嘀咕道:“这老秦也算是能为不小,在江西时算得上足智多谋,如何想出这等主意?不光光冲虚,五岳剑派有四家掌门都在衡州,去天台岭找人,怕不是送死去?再说,眼下最关键的不是此事如何善后吗?” 想到这里,贾布皮笑肉不笑地说:“秦兄弟好胆,不如我们分为两路,我带人去调查失银,把弩机队全给你,你去冲虚老道算帐。” 秦伟邦登时目瞪口呆,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想了片刻,才拱手道:“是我考虑欠妥,全听贾长老示下。” 贾布冷冷一笑,看著伏在地上的旗主道:“你丟失教银,该当何罪?” 那旗主顿时浑身颤抖,忙大呼道:“贾长老饶命,饶命啊!” 他又偷眼看向秦伟邦:“秦长老,这可是——“” “够了。” 秦伟邦面显不忍之色,这江西旗主是自己老部下。 这件事情,对他算是无妄之灾,押送金银共折合三万两白银,本是上缴黑木崖的教银贾布缺银子,才和自己商量从江西挪借,而自己也利慾薰心,才送信给这位老部下让他先把这笔银子送往衡州。 谁料竟然出了这等事情?谁又能想到武当派忽然出手? 他正要求两句情,却见贾布和顏悦色起来,上前两步弯下腰把旗主扶起,拍拍他肩膀道:“放心吧,丟失教银一事,我自会为你出头,怪不到你头上。” 不待他分说,贾布就喊来青龙堂下属一位香主,命他带著旗主和江西青旗去用些酒菜那旗主神色之间,甚是鬱闷。却不得不叩头感谢贾长老,说了不少好话,贾布又一再温言安抚。他才略略放心,离开大厅。 他前脚刚走,贾布的眼神中就闪现一丝狠厉。 “秦长老,此次在江西,你都告诉了哪些人筹集银两一事?” “只是江西青旗—”秦伟邦大吃一惊,忙道,“贾长老是打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贾布冷笑道:“秦长老在黑木崖待了些日子,怎么变成了一副菩萨心肠?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你自己想想罢?” 秦伟邦脸色灰暗。 他自然是明白贾布的意思。 银子没丟,他们事后设法还上,再提拔一下这位青旗旗主,神不知鬼不觉,双方皆大欢喜。 银子丟了,他们需要筹集两笔,一笔为东方教主购物,一笔归还挪用的公款,这就难以善了。贾布所想,就是杀人灭口。 黑木崖追查下来,江西青旗一定得给个交代。 这么大一笔教银,罪过著实不小。 越是如此,为东方教主购物,就显得越重要。 秦伟邦苦笑起来:“没有別的办法吗?” 贾布阴侧侧地一笑,不再说话。 武当派的五位道士押送日月教教银,一路北上,在乌石一带换船。 又北行到千湘滩、石子滩一带,確定没有魔教跟踪,又换了一艘船。 接著掉过船头南下。 到了黄昏时分,便回到衡州横街码头。 “司李正在接待弓帮来客,还请道长稍等。” 平水帮易帮主拦住准备出舱的清虚。 眾道面面相,清虚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想起师兄的交待,还是朝著眾人摆摆手, 耐著性子坐在舱中。 来的两位客人,一个是弓帮副帮主张金鰲,另一个是青莲使者范化真。 两人头戴百柱鬃帽,身穿流行的鱼肚白湖纱道袍,见路平前,已经將袋子放在舱口。 弓帮早就不是乔峰、洪七公时代的弓帮,也不是史火龙、陈有谅时代的弓帮。 那时候弓帮的上层,还有“弯”的本色。 这个时代的弓帮,用一句简单的话概括就是:盘剥乞弓维持中上层生活的帮派集团。 “与司李一会,已有数月。我家帮主对司李,那可当真是讚不绝口,只道要是他有个儿子能有司李一半的能为,弓帮就可以无忧了。” 张金鰲是弓帮老人,身材矮小,面色发黄,武功一般,在弓帮的主要任务就是替帮主出席江湖人物的红白喜事。 刘正风金盆洗手时,他就是主要的嘉宾之一。 听完一席话,路平和巧帮的青莲使者面色都阴沉下来。 这位青莲使者范化真也算是弓帮第二代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是他能登上青莲使者的高位,並不单单靠武功,主要靠的是他的身份。 巧帮解帮主的私生子。 张金鰲这般说,要么是真糊涂,要么是装糊涂。 他似乎觉察到自己失言,一脸的尷尬,咳嗽了两声,偷眼看看范化真,便訥訥不语。 路平很重视弓帮的来访。 范化真接口道:“帮帮主本要亲自南来,怎奈弓帮为天下第一大帮,俗务缠身,所以托我再三向司李致歉。还有亲笔信一封。” 说著范化真上前两步,送上信函,即回到坐席。 他说著“天下第一大帮”时,其实颇为傲气,但想到解风来时不断的提醒,说这位路司李外表大度,其实颇为小气。 左冷禪端著架子不去见他,他就一直针对左冷禪,让左冷禪叫苦不叠。 范化真在路平看信的工夫,一边举杯吃茶,一边偷眼观察路平。 见路平神態谦和,怎么看也不像搅动江湖风雨的人物,心中也不禁嘀咕。 “多半是江湖中人夸大其词。五岳中的那些掌门,哪一个不是一代宗师,如何会被这样一个年轻人钳制。爹爹要送女儿朋友的女儿联姻,怕是不值得。” 路平收起信函,颇为动容地感嘆道:“替我谢过解先生。” 解风一共来了两封信函。 第一封信函是站队,表明他支持路司李提出的华山论剑。是各派之中,最早支持华山论剑的掌门人。 第二封信函就是眼下这封,解风不仅再次表达了支持。 还说他有一朋友有一女,面容姣好,也算是“江湖女”,还素来仰慕英雄,华山论剑时,愿.— 这是什么鬼话。 贾布也送信来恳请一见,这一次,杨莲亭散布的五岳女谣言,非得让他收回不可。 他顿了一下又隨口问道:“近日解先生可好?” “帮主安好。”范化真嘆道:“近来帮帮主,很是喜欢射鵰话本,每日不听人说,就吃不下饭,睡不著觉,尤其是大侠郭靖凭藉著帮一套降龙十八掌纵横天下,以及前代洪帮主华山论剑怒斥铁掌帮狗贼裘千仞的英姿,我家帮主更是击节称嘆。” 张金鰲也点头附和道:“確实如此,帮主每日谈起洪老帮主,便愧疚不已,道子孙不肖,天下这么多弓帮弟子,竟然连洪老帮主的坟墓也不知道在何方。想要拜祭,也没有个地方。” 路平心中一动,不禁暗自好笑, 他算是明白了,前两天在鬼市,打探洪七公的墓是什么人。 这条消息价值三千两,落到弓帮手里估计得六千两。 解风得到这一消息,参加华山论剑,还可以顺便找找洪七公墓。 藉助迁坟的机会,还能趁机看看墓中有没有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的秘笈。 曲洋式江湖考古进化出迁坟的套路,这可是路平所没想过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解先生如此诚心,想必洪老先生在天之灵,也必为之感动。 ”路平也感嘆道。 巧帮一定会很抓狂的,因为据路平所知,就不存在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的秘笈。 巧帮歷代帮主的传功:口传、单传,在倚天时代就已经证明了它的落后。 清虚等了许久,平水帮易帮主才通知他:“司李现在有时间了。” 清虚按照他的指引,来到路平船上。 路平正在烛光下摆弄一个铁罗汉。 两个罗汉笑容可,正在案上不停打斗,拳头相交,发出轻微的“鏗鏘”声响。 清虚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路司李。”清虚叫道,“你交代的事情,我武当已经如约完成。” 路平抬起头,指了指案边的坐席,请清虚入座。 亲手为他泡了壶武当道茶。 二人相对无言,吃了一杯茶后,路平才正色道:“道长此言差矣,此事: 一则帮助武当掩盖了秘密,保护了武当的名声; 二则报了当年魔教夺取《太极拳谱》的羞辱; 三则满足了冲虚老兄『多年未给正教出力,而今想搭把手”的心愿; 四则不必动用武当香火钱就弥补了我衡州府的损失。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为武当考虑。 於情於理,道长都应该代表武当道个谢才是。 纵然我不在意这个『谢”字,道长这般说,却就是不知好歹。” “你——”清虚见路平说的这般直接,一点江湖情面都不讲,顿时怒气填胸,握著长剑的手指也有些发白。 他喉结一动,嘴角一阵抽搐,纠结了许久才拱手道:“贫道失言,多谢司李。” 路平面沉似水。 八十多年前,日月教几名长老夜袭武当山,盗走真武剑、《太极拳经》。 双方本当有一次大战, 奇怪就在这个地方。 华山派岳肃、蔡子峰千里迢迢跑到福建莆田少林寺偷阅《葵宝典》。 渡元禪师华山行,化《葵宝典》为《辟邪剑谱》,创立福威鏢局。 这就等於將《葵宝典》在华山的秘密公开化。 也等於告知江湖,这个《葵宝典》有著何等威力。 武当派和日月神教的矛盾,就奇蹟般地转变为五岳剑派和日月神教的矛盾。 武当开始居於幕后,直到冲虚时代,更是压根不理江湖事。 “呵呵,武当永不遗忘。”路平笑道,“我那老兄韜光养晦也该够了。” 清虚目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路司李加之於武当的“永不遗忘”倒是一个好词。 今天的事情,他清虚、他武当记下来了。 或许记下来的还有柳朝柳公公。 他们只需要继续隱忍就是。 想到这里,清虚面色一宽,点点头沉声道:“司李说的在理。” 路平笑道:“回去告诉我冲虚老哥,等到魔教贾布北返,他就可以返回武当山了。 背-做好事一定要做的彻底一点。”“ 说罢便端茶送客。 清虚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艘船上,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拱拱手便要离去。 路平却忽然道:“道长留步,还有一事,我冲虚老哥说他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才极少下山,所以特意让衡州小神医为他开了一副方子。 道长可以抽空到蕙心馆为老哥抓两副药,报我的名字会有个不错的折扣。 华山论剑,万万少不了冲虚老哥坐镇的。” 清虚额角青筋暴起。 却见一个纸片平平地向他飞来,清虚一惊,伸手接过,看著路平的眼神却充满了忌惮“多谢。” 老道长袖一拂,转眼间就消失在船上。 看著他的背影,路平许久无语。 冲虚参加华山论剑为期,对武当的惩戒就告一段落。 至於今后怎样处理和武当关係,还是一个麻烦事。 在少林和武当之间,他对武当原本充满了好感,如今,却是满满的厌恶。 当然,武当和柳朝公公想必对自己也是如此。 论剑之期已定。 路平以五岳医会之名,派人致信各派掌门,邀请各派於十二月聚集华山论剑。 但凡【幻人】榜单上有名的,都已经答应参与论剑。 这其中有意思的是峨嵋派。 当年范遥的笑傲江湖计划,峨眉、武当都是参与者。 如今,峨眉在江湖上的声望也是“向来洁身自好,不理江湖上的閒事”,和武当几乎是同样的风格。 峨眉掌门、金顶寺住持金光上人对任何一个拜访的江湖中人都客气异常。 但对华山论剑,金光上人以“出家人不与人爭名”为理由婉言谢绝。 直到路平亲笔去了一封信。 一句“想当初,峨眉周芷若小姐也曾笑傲江湖”。 金光上人顿时改变了主意,不但亲自回信,还托人送来千两白银,交给定閒师太,托她妥为照顾峨眉【幻人】。 路平看著洛阳的一封来信,却是心头一惊: “都是你搞出的好事,东方教主將往华山,参与论剑。 好自为之!” 第246章 以情求剑意,以情觅剑境 第246章 以情求剑意,以情觅剑境 东方不败? 路平顿时有些憎圈。 他反覆將任大小姐满是冷嘲热讽的信看了许多遍。 终於確认:东方教主要走出黑木崖闺房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闺房中的东方不败,不在意魔教崛起,只要“莲弟”幸福。 走出闺房中的东方不败,说不定会重新燃起梟雄之心,爭霸之意。 江上,一阵风骤然而来,扬尘闭月。 江心的渔船匆忙將船靠岸。 泊在码头的几艘船摇曳不止。 不多时,风狂浪涌,大雨如注。 路平戴著斗笠,独自站在船头,迎风而立,衣衫呼呼作响。 无语细沉吟,心绪悠悠。 在东方不败的绝对武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显得有些多余。 如何对付东方不败? 请风清扬? 还是算了吧,风清扬当年不知道起了一个什么誓言,就是不能出手。 笑傲时空都不曾为了唯一的传人令狐衝出手,现在肯为毫不相干的外人出手? 不过,风清扬的江南骗婚案真相,自己很快就能查到。 是不是可以路平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还不是弄潮人,切须莫入洪波里。 胸前衣衫尽湿,他抹了一把脸颊上的雨水,准备回舱。 一转头间,便见沱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岸边,向自己的方向疾奔。 他心中一动,抄起放在船头的一个斗笠,几个起落就来到她面前。 “路大哥。” 岳灵珊接过斗笠惊喜地说。 路平点点头,拉著她一路疾奔回到船舱。 “你怎么会来?也不知道带把雨伞。” 岳女侠浑身湿漉漉的,水珠不断滴在船板上。 几缕青丝湿漉漉贴在莹白的脸颊上,雨水顺著眉骨滑过鼻尖,在微抿的朱唇边匯成银线。 她拿著汗巾擦拭脸上的雨滴,一双大眼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我来告诉你今天比剑的消息。哪知道这天气变得这样快。”她迫不及待地道,“你猜猜我今天贏了谁?” “瀟湘夏秋本就多雨,要不然你以为莫大先生的绰號怎么来的?” 路平一边打开一个竹箱,翻找出一套乾净的衣物。一边笑道,“莫不是刚入门的罗衣?” 岳灵珊瞪眼道:“胡说八道。” 路平將乾衣递给他,指了指后舱,让她自己去换。 岳灵珊顿时羞红了脸,躲开他的眼神,摇头道:“我华山內功,不畏暑热雨雪,这点雨水不碍事的。” 岳先生这gg水分太大。 路平不由她分说,將她拉到后舱,点亮火烛,留下她自己回了中舱。 过不多时,忽然眼前一亮。 身吴綾道袍,里边绣白綾袄儿,脚下白綾袜,一英姿讽爽的女侠脸颊红扑扑地走了出来。 束起头髮,当有说不尽的丰神俊雅。 “看什么看。”她做了个鬼脸道。 路平这才笑道:“你现在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比剑的结果?” 岳灵珊冷哼道:“就知道你毫不在意。” 路平笑了笑:“你今天的第一场,对手是恆山的仪文,你们二人斗了十七招,你用了“有凤来仪”,逼仪文撤剑认输; 第二场,是对衡山的一名弟子,此人不走寻常路,臂力很是惊人,你没有同他硬碰硬,只是在他身侧游走,待他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机会,忽然使出一招,好似是玉女剑中的招数,然后一击而中。莫大先生当时见了,脸色气得铁青·—” “你看过了?”岳灵珊惊讶道,她眨眨眼,立即醒悟过来,嘟著嘴道,“你又诈我? 一定是那个沈书办告诉你的?” 那个沈书办代替路平出席大比,还抽空专门注意自己比剑,一定是路平事先安排的。 想到这里,岳女侠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满是喜悦。 “最难得的是,竟然能够以玉女剑和嵩山大弟子史登达大战数十招而获胜,成为今日最为精彩的一场比试,让左先生汗顏无地,五岳的师长们都讚嘆不已,当真了不得。” 岳灵珊眯著眼,似乎是回想起白天斗剑的情形,唇角不自觉扬起。 第一天的比剑,当真让路平有些吃惊。 令狐冲的表现自不必说,本身就是五岳二代弟子中一人。 岳灵珊既喝过五宝蜜酒,又修习了易筋锻骨篇,新学了玉女剑,要是斗不过史登达,反倒是怪事。 各派的后起之秀,衡山的王惟谦和湘云姑娘,恆山的仪清和郑萼,表现都非常不错, 他们的战绩都是四胜一负。 甚至恆山、衡山二派其他弟子的进步都十分明显。 泰山派因为只有玉钟子在场,很多事情要顾及天门。 但让他鬱闷的恰恰是华山派,岳不群得到易筋锻骨篇,竟然假託“未得路司李许可” ,拒绝將其授给弟子们。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积分和大师兄並列第一。”岳灵珊得意地说。 “预祝岳女侠早日天下无敌,一统江湖。”路平笑道。 岳灵珊瞪大双眼道:“什么鬼话,我才不稀罕呢。” 她抬起左手整理髮,眉目中带看笑意。 “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一定猜不上来。” “是吗?”路平正色道,“可是你领悟到一分剑意、剑境?不知岳女侠可否为我解惑?” 今天沈周描绘的很仔细,路平大致上也能猜出一些。 这也是让路平最为意外的地方。 昨日他对岳灵珊所说的,其实不是属於武学范畴,而属於玄学范畴。 更多是为了安抚岳灵珊,让她对剑术有一些追求而已。 谁知,这傻丫头竟然当真了? 她竟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將玉女剑十九式中的数招一气呵成使了出来,招法凌厉, 姿势优美,五岳尤其是华山眾弟子都给惊艷到了。 行云流水,任意所至。別出心裁,隨手配合。 这可是风清扬的剑术观。 路平只能表示不解。 岳灵珊看了他一眼,神情变得有些扭捏。 她想给路平分享一点喜悦,她鼓足勇气,冒著被父母发现的危险,匆匆前来。 路上她还想到:“路大哥提的什么剑意、剑境,我岳灵珊竟然在他之前就有所领悟。 这一次,须是我胜他一头。” 此刻,她却发现想说的话根本无法开口。 “我岳灵珊,以情求剑意,以情觅剑境。” 她在演示招法的时候,將女儿家的情融入其中。 这话怎么好说出口。 將一套剑法连贯地舞出、使出,竟然是不由自主的事情。 她便惊奇地发现,这样使剑,虽然个別招法不像剑谱上所绘的一般精准,不得不隨著动作变化,使出来却是威力惊人。 路平看著她扭捏的样子,便笑道:“你不肯说就算了。” 岳灵珊忙道:“我就是忽然发现,將玉女剑连贯起来使用,似乎比起一招一招使用, 更加有好处。” “很了不起的发现。”路平笑道。 他话锋一转道:“你对你爹和你娘说过了吗?” “还没有。”岳灵珊一呆,这时候才想起来,今日比剑结束后,父亲和娘亲,似乎都有些不悦,父亲回到华山別院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母亲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二人对视一眼,路平心中却有隱忧。 无论岳灵珊是怎么想到的,但在岳不群眼中,她这样的用剑,就是以剑为纲,背离了“以气驭剑”的宗旨,走上了一条“剑宗”的邪路。 气宗女儿走剑宗的路? 这对岳不群夫妇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岳不群没有当场扇岳灵珊两个耳光,训斥她一顿,已经是给了路平面子。 可这傻丫头还是一无所知。 灯下的岳女侠,脸颊愈加緋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清亮的眸子流转著细碎星光。 暴雨骤歇,月明如水,玉宇无尘。 许久,岳灵珊忽然惊觉:“路大哥,我要回去了,要是爹爹、娘亲知道,非倒霉不可“也好。”路平想了想点头道。 她要换回衣服,路平却是不许。 “万一我爹娘发现了,会误会的。”岳灵珊低声道。 “误会了岂不更好?”路平笑吟吟道。 岳灵珊瞪了他一眼,一颗心砰砰乱跳,却是不再多说什么。 “劝君莫作亏心事,古往今来放过谁?” 衡州人期盼了好几天的凌迟三名人犯就在今日午时三刻。 行刑地点,就在府衙不远处的衡州市曹。 两日来衡州人不断劝诫他人的,就是这两句话。 贾布一袭青衫,戴了一顶华阳巾,刚好遮住太阳穴的椅角。 他和路平相约的地点,就在市曹附近的一处酒楼。 快到午时,行人爭先恐后奔赴市曹。 刑场周围,已经人山人海。 贾布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狗官”选在这个地方,莫不是为了警告?” 他看到几个五岳装束的江湖中人。 嘴角微微冷笑,转身登楼。 楼上也聚集了一帮看客,向刑场的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贾布向一位酒博士说了句“路司李相约”,那人立即带著他来到一处阁间。 一入阁间,便见路平热情上前招呼。 “贾先生,幸会幸会。” 贾布拱手还礼,心中却有些嘀咕,上次见这“狗官』的时候,可是倔傲的很。 酒保不多时就端上菜餚和一盘时新果子,摆满了一桌。 二人吃了几杯,寒暄几句,路平一摆手,那酒保躬身离开,將阁间的门也关上了。 “贾先生相约,不知有何见教?” “路司李,八月十五的交易会是什么章程?” “当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贾布沉默半响,面色有些尷尬。 “路司李——实不相瞒,我这一次到衡州,並未带多少现银。” 路平然道:“贾先生这是何意?莫不是是来消遣我的吗?” 贾布脸色变得有些灰暗。 “司李误会了。此番交易会,我定然会准时赶到。”他嘆息一声道,“路司李有所不知,昨日教运银船为人所劫持。损失—著实不小。”“ “竟有此事?”路平异道,“先生何不到——” 他的话戛然而止,贾布听出他的意思,无非是到衙门报案而已。 可他们是魔教,哪里有魔教教徒打官司的。 贾布思索良久,才小声试探道:“我听说路司李和我教圣姑任大小姐交好?” 路平摇摇头:“当日任姑娘南下,带著上千属下,说不定就会有一场甚至多场大战, 我既理衡州江湖事,总不能看著衡州百姓有涂炭之苦,便劝说任大小姐遣散眾人。好在任姑娘也有好生之德,是个通情达理的。” 贾布眼前一亮。 根据他对这位前教主的女儿了解,好生之德、通情达理可跟她没有半点的关係。 能在“狗官”面前通情达理到这种地步。 还能说没有私情? “原来如此。”贾布笑道,“圣姑待人素来不假辞色,对路司李另眼相看也是有的!” 路平淡然道:“贾先生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贾布嘆息一声,思索著说道:“此番的交易可否赊欠。” 路平笑吟吟地看看他,摇了摇头。 贾布也面露惭色,眼下他正在秘密调查绿竹翁,却打著任盈盈的幌子做事情,纵然他算是神教中脸皮厚的,心中也觉得有些怪异。 但,眼下龙涎香对他是不可或缺的。 贾布拱手道:“还请路司李给个方便,贾某感激不尽。我返回黑木崖后,便会立即派人前来付清欠款。” “贾先生真的筹不到钱吗?”路平笑问道。 贾布苦笑连连,日月教在衡州还是有一些教眾的,但是,就是將这些人敲骨吸髓,也补不上如此数额巨大的亏空。 刑场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似乎是田伯光在喊:“路平,你—.“ 一些不值一提的粗鄙之言。 紧接著就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路平推开窗户,和贾布凭栏远眺。 “贾先生可有所悟?” 贾布一个激灵,强笑道:“田伯光这等淫贼,在我教也是教规所不容,我教上下对此恶贼也是深恶痛绝。” 这句话是可信的,笑傲时空,少室山下,任我行的属下对岳灵珊无礼,任我行称为“卑鄙齦的事”;东方不败死后,眾人构陷他“强抢民女,淫辱教眾妻女”。 这都表明,日月教本身的教规也是排斥这种行为的。 路平大笑起来。 “贾先生误会了。”路平指指欢呼的人群道,“由伯光、白板煞星师徒,在他们死前,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已经被出售殆尽。据我所知,一块肉的价格是一钱,而五臟加倍·—” 贾布自然是知道这种事情的,別说朝廷,就是日月神教自身,都开发出一套对“谋逆者”的凌迟刑罚。 人死之后,教眾瓜分其肉。 市井中的这一套和江湖没有多大区別。 却听路平又嘆道:“最可气的是田伯光这淫贼的下体,已经被炒出天价,当真是愚不可及—世人之情当真不可揣度。” 贾布面露沉思之色,路平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惊骇莫名。 “一鯨落,万物生,万物也好,人也罢,江湖教派也罢,他们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也如此一般引颈以待,翘首以盼。” 第247章 可爱的魔教长老 第247章 可爱的魔教长老 “贾先生,赊欠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倒是可以帮助先生联繫贷一笔银子。” “这样倒是也可以,贾某北返之后定会如数———” 路平微微冷笑,贾布连利率都不问就慨然允诺。 这是看准了没有人敢去黑木崖催收。 “先生莫要著急,这一家利钱都可以不要,但是,却要贾先生一件抵押物。” 贾布脸色一变:“何物?” 路平小声说了一个名字:“樟树港。日月教需要將所有的势力撤出樟树港。” 说罢,路平便举杯自斟自饮,不再理会脸色阴鬱的贾布。 贾布沉著脸思索许久,眼珠一转,竟是笑了起来。 “就按照司李所说。”他断然说道。 路司李的要求,实在太贴合他的心意了。 日月教在江西共有五旗,青、赤、黄、白、黑,五旗分別管理江西五方。 其中以青旗为首,具有號令其他四旗的权力。 樟树港一带驻扎著江西白旗。 如今青旗被他灭口,江西青旗的旗主空缺。 他大可以立即升白旗旗主为青旗旗主,白旗旗主升官,就会竭尽全力替他隱瞒江西的事情。 说不定还可以提拔白旗旗主为名,收一笔银子,弥补亏空。 白旗旗主满意,他贾布满意,路司李也很满意。 皆大欢喜。 至於江西五旗少了个白旗。 杨总管,应该不会收到江西的消息,即便收到了又能如何? 没有他贾布在,杨总管还想独揽大权? 恐怕各长老、各堂、各香早就把他架空了。 贾布转弯如此之快,让路平也有些异。 这下倒是不至於浪费太多口舌。 路平招招手,这位魔教长老便將座位搬到司李的身边,二人一边喝酒,一边小声嘀咕,不时,就传出一阵阵笑声。 贾布感嘆道:“想不到,东方教主的一件罗帕,竟然如此赚钱。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老这般大胆?” 他一直不断调查任盈盈在衡州干了些什么,在对江西青旗的问话中,终於知道了衡州的东方绣品生意。 这位长老先是大吃一惊,立即便以为是某位日月教长老乾的,甚至就是圣姑乾的。 听到售价之后,又是大吃一惊。 想不到东方教主隨意散发的闺阁之物,竟然如此值钱。 接著他捫心自问:为何別人可以做,他贾布就做不得? 路平接过贾布没收的东方绣品,讚嘆了几句绣工的精湛。 隨口道:“贾先生何不在衡州开设一家商行?” “这——” 贾布心中一动,却皱眉道,“虽然教规並不禁止,但让人知道了总是不好。” 路平淡淡说了句“可惜了”,便不再多说。 二人话题一转,便开始说起华山论剑。 “听说东方教主要离开黑木崖,这对贾先生和杨总管颇为不利啊。恕我直言,这— 似乎影响到你我今后在衡州的合作。” 路平其实颇为疑惑,东方不败为何要离开黑木崖。 杨莲亭之所以能够掌权。 靠的就是东方不败在黑木崖坐镇。 如今日月教局势暗流涌动,教中的长老和堂主,对杨莲亭极为不满。 反杨莲亭的势力一直在壮大。 东方不败一旦离开,若是他们真的演一出“清君侧”。 杀杨莲亭,就如杀豚犬一般。 贾布这等阿附杨莲亭的,又岂会有好下场? 要是这种情况发生,江湖上看到的,就是完全失控的东方不败。 路平可不信,东方不败或者杨莲亭想不到这一层。 “路司李放心。”贾布看了他一眼笑道:“东方教主一向深谋远虑,足智多谋,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非我等所能揣测。” 路平心中一动,问道:“我不日启程前往华山,在华山迎接东方教主大驾,贾先生可否提示一二,以免有所怠慢。” 贾布看了他一眼,面带一丝诡异的笑容:“东方教主素来不喜欢別人知道他的行程, 路司李就不必费心了。” 路平笑道:“有个时间也是好的,东方教主带哪些人,带多少人,总得让我略知一二,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贾布沉吟一二,目中带著深意,笑道:“路司李不必担心,东方教主並无针对正教之意,据我的了解,路司李可以不做任何安排。” 路平目光闪烁,长吁口气拱手说道:“多谢贾先生提醒,如此我可就放心了。” “客气。”贾布微笑道,“路司李是个聪明人,杨总管和我,都喜欢和路司李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我此番回黑木崖后跟杨总管匯报,说不定真会在衡州开一处商行,还要请路司李多多照顾才是。 “那是自然。” 二人共饮一杯,相视一笑。 路平便稍稍放了一些心。 贾布的话听起来什么也没说,其实说的已足够多。 作为一个靠政变起家的,东方不败要维护杨莲亭的权势,岂能不防著黑木崖政变? 这一次去论剑,要么就是將反杨莲亭的骨干,如向问天、童百熊等人,尽数带往华山要么就是假借论剑,在去华山之前,將这伙可能的反叛力量尽数诛杀。 贾布说的很明白,东方不败无意对正教出手,去华山的人並不会太多。 其实只说明:他和杨莲亭,採取的是第二种办法。 要是换成路平自己,只需要在出发时间上动点手脚,就会引出一大群日月教叛贼,藉机一网打尽。 甚至,这一遭东方不败的头號目標很可能就是向问天,或者童百熊。 二人竟然是越谈越投机,若不是身份所限,贾布说不定就会提出跟路司李结拜为兄弟“还请转告杨总管,五岳女之类的谣言,可是莫要再传了。”路平摆手道。 贾布两只眼晴亮晶晶的,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 “路司李的意思我明白了。”贾布笑道,“今后江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流言出现。” 路平点点头,和贾布共饮一杯。 这流言可是把他害苦了,过些日子回到中原,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在武林会臭到何等地步。 贾布心中却暗自嘀咕:“这路司李分明是怕引起圣姑误会。眼下既是和他合作,倒是不便再查圣姑谋逆。” 刑场上已经行刑完毕。 死后分其肉的看客们,也满意离开。 混在人群中一同离开的,还有贾布。 路平望著散去的人群,朝著贾布挥一挥手。 这位贾布先生,也算得上一位妙人。 如今日月教的长老们人人自危,曲洋想著隱居,远离黑木崖;童白熊担心“教中故旧星散,大祸便在眉睫”,一心一意为东方兄弟站好最后一班岗;鲍大楚代表著大多数长老,只是隨波逐流;像秦伟邦这等新普升的长老,还指望著被东方不败和杨莲亭重用后, 能够好好整顿神教一番。 而贾布,则想著在日月神教的户体上啃下一块肉来。 路平忽然觉得自己借著一场凌迟,给贾布上的这节课有些多余。 东洲岛,演武场。 数百五岳弟子目不转晴地盯著台上。 往常的五岳集会,弟子们以各自的门派为单位,围绕著师长们,或站或坐。 这一次的规则,將五岳弟子打乱,抽籤分为八个小组,每组六人进行循环比赛,比赛获胜得到二分的积分,平局得一分,失利零分。 根据积分排名,每组的前二名,进入次轮,採用淘汰制。 这种大比的方式,比起江湖中流行的比武要公正的多。 五派原先设想的,“田忌赛马”“车轮战”等等方式,统统没有了用武之地。 第二次华山论剑时,类似於黄蓉女侠一般的嘴炮攻击,属於场外因素,也被严厉禁止观礼台上的五岳师长们,茶水,新鲜水果不绝。 时而评点著忽然脱颖而出的某个弟子,显得非常认真。 “玉钟子师叔,贵派妙灵子这一招七星落长空当真是玄妙。” 妙灵子这位美貌女道姑,和七位对手的对战中都使出这招很不讲理的招法。逼得对手撤剑认输。 泰山派在这一轮比剑中,当真是乏善可陈,这固然可以解释为泰山派主力均不在衡州,但五岳榜单一出,江湖中人谁听你解释? 这个丑,可算出得不小。 这位妙灵子,可以说是泰山派为数不多的亮点。 玉钟子老道毫不在意地摇头道:“路司李太过偏心,太过偏心啊。泰山弟子这么多, 偏偏就点拨妙灵一人!老道非跟他说道说道不可。” 眾人听到他以老卖老的话语,纷纷一手扶额。 刚刚讚嘆妙灵子的定閒师太,脸孔也不由得发黑。 亏这老道还是玄门清秀之士,这几日就是通过这种无聊的玩笑来和路司李绑定关係。 左冷禪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別人看不出来,他左冷禪看得清清楚楚。 路司李就是要以这种方式,淡化各派二代弟子本身的门派背景。 这种方式,他曾经採用过,让嵩山派曾经的耆老在嵩山的影响变得微不足道。 如今,路司李几乎是在採用同样的办法。 等五岳医武书院创办,这套办法就会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 “若不得山长,那就只能出手阻止。” 左冷禪斜眼看了一眼岳不群,却见岳不群面色阴冷地注视著场中。 岳灵珊刚刚以玉女剑十九式击败了一位嵩山弟子。 她和那嵩山弟子脆声道了声:“承让。” 便一跃下台接受华山弟子们和不少五岳女弟子的欢呼。 岳不群却毫无喜色。 左冷禪心中一动:“想必岳不群也看出路司李的用心,他此番做作却是何意?” 他自然是不知,此刻岳不群內心的纠结已经达到极点。 好消息是:女儿和路司李,似乎已经走到他所想像的一步。 坏消息是:女儿现在所用的,是不折不扣的剑宗套路。 他忍著没有过问。 但问题是,女儿的方式却影响著每一个华山弟子,尤其是大弟子令狐冲。 令狐冲受到启发,正在將越来越多的剑法串联起来,甚至不同剑法的招式,这位生性不羈的大弟子,也玩出了样。 华山派的二人,的確是在贏。 但是,没有一个人,是以“以气驭剑”的方式贏得比剑。 这种情况若不禁止,他在和剑宗论剑之前,就已经输掉了。 寧中则眉宇间满是忧愁。 她自然是明白岳不群的苦衷。 “剑宗之法容易速成,按照珊儿的资质性子本不当误入歧途,想必是路司李从旁指弓1,这孩子却不知道,无意之过给华山派带来如此巨大的麻烦。 这般下去,眾弟子们定然会『剑重於气』,气宗前辈用性命换来的本门正宗武学,就会毁於一旦。” 寧中则心中思绪起伏。 她还记得,当日回雁峰一战的时候,路司李答应她一个条件。 “本来这一条件准备用在珊儿需要的时候,如今却不得不让这小子帮忙,让珊儿回归正道。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寧中则想起自己女儿的白给,不由得玉齿轻咬,恨恨想道。 她凝目看向书房院的方向看了许多次,却不见路平到来,额角上的黑线渐渐堆积起来路平却忙著接收鬼市的钱財。 鬼市给的地址就在朱紫巷中,刘三爷家对门的一家布店。 路平早派人查探过,这家店由一位姓吕的松江人带著两个伙计经营, 这两日掛著歇业的招牌。 他没有让胡三的打行、平水帮、和自己关係密切的钟蕙儿出面,也没有让自己的家僕出面。 而是派出了小妖女曲非烟。 曲非烟一入门,將户帖、房契和木牌交给一位姓吕的掌柜。 那位吕掌柜仔细辨明,不由得大喜。 他压根不问曲非烟任何问题,只道:“我这两日望眼欲穿,就等客人前来,请隨我来。” 说著带曲非烟到后院中的一间库房,打开一个壁厨,里面整整齐齐排列著全是五十两元宝大锭。 又打开五个大桶,每桶装了三千两。 小妖女看得两眼直冒银光。 交接完成。 吕掌柜笑道:“这家店今日就归客人,客人慢慢搬去就是,我等告辞。” 说完带著两个伙计飘然而去,只留下懵圈状態的曲非烟。 路平等人去后良久,才步入店,柜檯已经空无一人。 店家在临去前,將一应家具、货物、帐目尽数留了下来。 鬼市的手笔,让路平敬服不已。 柜檯上还留下一张纸条,告诉接手的人,如果继续经营布店的话,到哪里进货。 路平记下地点,运掌將纸条粉碎。 回头看了一眼屋外,便来到后院。 不用寻找,一间房中正传出“咯咯咯”的傻笑声。 他入屋一看,就见曲非烟手中抱著两个元宝坐在大桶上傻笑。 路平咳嗽了一声。 小妖女立即將银子一扔,扑过来喊道:“大哥,我们发財了。” 路平摸摸她的脑袋笑道:“非非啊,这笔钱要借给一位可爱的魔教长老,你就別闹了 第248章 中秋夜的江湖悲欢 第248章 中秋夜的江湖悲欢 桂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一轮明月之下。 江湖的悲欢各不相同。 贾布雇了一艘大船,船上满载了各种宝物。 贾布鼓著椅角,喜滋滋坐在船上,和秦伟邦一道清点此次的採购: 嵌著宝石的金戒指。 那司李当时说道:“戒指在西洋各国,为权势之徵,东方教主既是一教之主,所镶嵌的宝石自然应当是最大的,听闻日月教有十名长老,也可一人佩戴一戒。这叫做『一戒统御十戒,十戒统御眾徒”。” 在任我行的时代,日月教的长老和教主尚且能够坐在一起,尤其在端午节时,一起吃粽子,喝蒲酒更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东方不败早期也是如此,如今却端坐在成德殿高高在上的宝座之上,越来越神圣,和长老们越来越疏远。 让日月教的尊卑上下更加明显一些。 东方不败和杨莲亭一定会喜欢的。 却听路平又道:“若是东方教主以为这是妇人之物,这戒指倒还有个说法,江南之地的女子,见到心仪的男子,或以戒指相赠,寄意成双成对之意。东方教主也可以此赠给心爱之.姬妾。” 贾布合上盒子,回想起路平的话语,面色仍然有些尷尬。 东方教主和杨总管那点不得不说事情,日月教人人想说,却只能一个个在肚子里。 这一遭,倒是当真见了世面。 二人又打开几个盒子,各种红宝石、蓝宝石、石榴石、绿松石和青金石的光芒四射, 让二人都有瞬息的失神。 贾布摩著一颗猫儿眼许久,又取起一颗祖母绿细细端详。 “这批宝石若至黑木崖,少说也有一倍之利。” 看看秦伟邦眉间的愁绪,贾布淡然道。 日月教想升职给杨总管送礼的多了去了,仅仅宝石一项,就可以弥补江西的亏空。 当然,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 秦伟邦嘆息一声,看了一眼贾布道:“路司李所说天竺国钻石一事,是否要上覆杨总管。” 贾布將祖母绿放在匣中,目中精光闪烁,沉思片刻道:“先抓个几个天竺胡僧问问。 ,” 路平曾经隨口说起天竺国內盛產钻石,光华璀璨,更是坚固无比。 尤其是一块光明之山,在人间发散著日月之光,价值无匹。 可惜眼下却在天竺国一王手中,並不售卖。 司李还道:人间之至情,当如钻石之坚。 “若是东方教主得知,定然会是一番风波。”贾布暗思道。 他又一次清点了船上的綾罗锦缎,还有大量的化妆品。 胭脂口红自不必说,画眉石、蔷薇露、胡粉、珍珠粉-种种香袋、香囊。 没办法,谁让自家东方教主就好这口。 贾布悠悠嘆息一声,回头一想此行的收穫,却愈发志得意满。 在贾布的大船身后,一叶小舟张一片风帆,去似星飞。 不多时,就走在了贾布之前。 冲虚老道坐在船头,唱的是三丰真人的著名道情《无根树》之一: 【无根树,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修? 浮生事,苦海舟,盪去飘来不自由。 无边无岸难泊系,长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几位武当道士纷纷唱和。 水手们看看快乐的道士们,也来了兴致。 【沧海一声啸,涛涛两岸潮—.】 一句句熟悉的唱词此起彼伏,迴荡在湘水之上, “师兄,左冷禪自到衡州之后,似乎並没有什么异常。” 清虚也来到船头,坐在冲虚身侧,淡淡说道。 一阵江风扑面而来,吹动二道土白的鬚髮。 冲虚脸孔一暗,理理鬍鬚沉吟道:“不要著急,左冷禪野心未熄,他如今愈不惹事, 今后惹出的事端就会越大。” 清虚点点头,看了一眼冲虚老道,语带不甘道:“衡州之事,就这般善罢甘休?” “你还想跟路司李一较高下?”冲虚笑道,“武当看似吃了一些亏,要是能够藉此脱身,那可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脱身?”清虚苦笑起来,皇室捆缚武当的,可不仅仅是【幻人】和武当香火钱两道绳索,还有却不知道师兄从衡州看似毫无稀奇的小事中看出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妙计。 武当是继续韜光养晦,还是打算如此时一般站立潮头,迎风而行。 “此番回到武当之后,立即召集武当二代、三代弟子,开展武当『论剑』,我们也做个武当剑士榜出来。” 一说起“剑士榜”,清虚不禁笑道:“师兄,那五岳剑士榜,前二名竟然如同儿戏一般,当真是好笑。” 冲虚却面色清冷地看著他,淡淡道:“师弟看到的只是可笑吗?” 清虚一证,訥訥不语。 冲虚嘆道:“剑士榜江湖所无,人人都当是五岳剑派的胡闹,没有人会將它当回事。 可是,此事之后,还有人敢说五岳剑士榜的排名是儿戏吗?” 清虚心中一动,目中闪烁出一丝异,许久方道:“师兄所言甚是。” 冲虚点点头,微微一笑道:“那个『令”的內功计量挺好玩,你回去传令给库头,让他採购製作鞠之物,我也要看看武当派的弟子,到底有几令之力。” “谨遵师兄法旨。”清虚想到路司李折腾出的內功计量,也笑出声来。 他隨即想到,“令”若通行於五岳,少林、武当坚决不肯承认,江湖上也很难接受。 如今,冲虚师兄不仅仅要参加“华山论剑”,还要率先接受“令”,这是— “师兄这是向路司李示好?”清虚然道。 冲虚摇摇头,看著浩渺湘水道:“隨波逐流罢了。” 中秋佳节,衡州城中人人玩月,处处笙歌。 华山別院中。 岳夫人早带著女弟子们,做了不少月饼,分赠四岳各派。 连数日不见的路司李,岳夫人也包了两盒,让罗衣带回去。 刘正风派人给华山送来两筐螃蟹。 夜间,岳夫人在小园中摆上月饼瓜果和美酒。 让华山男女弟子们望月罗拜。 这是流行的风俗,称为玩月。 祭拜之后,便是家宴。 华山派的气氛却异常凝重。 岳不群不在场,岳夫人心不在焉,华山大弟子令狐冲一脸的苦涩。 眾弟子们都若寒蝉。 “珊儿呢?”见岳灵珊还没有出现,岳夫人转头问道。 一位女弟子小声道:“岳师妹一直在屋中哭,不肯出来。” 岳夫人一听,便拿了一块月饼,吩咐弟子们赏月吃酒,自己则去了岳灵珊房中。 眾弟子这才动起筷子,又三三两两小声议论起来。 不觉又论起日间的比剑。 大比连续数日,產生排名前四的弟子,中秋一战,就是这四人决出名次的时候。 陆大有在令狐冲身边,不时为令狐冲打抱不平。 “大师兄本该名列第一,那卑鄙无耻的小白脸这般做作,他什么东西,也对我五岳剑派比试指手画脚?” 令狐衝心中酸楚,苦笑道:“五师弟,此事本就是我有过在先,这件事咱们此后再也別提。” “是。”陆大有说著,却气咻咻道,“大师兄的第一,爱让谁让谁,他管得著吗?自家不露面,还让一个衙门的狗腿子传话,这等小人,我不骂他骂谁?” 这话却给岳夫人听到了。 刚刚被劝来的岳灵珊脸色苍白,了脚,又是掩面而去。 岳夫人却勃然大怒:“大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看了一眼令狐冲,见这位大弟子面容憔悴,平日里的神采飞扬也荡然无存,心中甚是怜惜。但想起今日之事,却不由得愤然道:“冲儿,你自已说说,你平素称,大丈夫光明磊落,输便是输,贏便是贏,今日你的光明磊落到哪里去了?这是在华山你们师兄们比剑吗?” 令狐冲想起今日一战,不由得苦笑起来。 在前几日的比试后,前四位中,有华山二人,他和岳灵珊都在其中,衡山和嵩山各一人,王惟谦和史登达。 嵩山派史登达,在前面一轮曾经败给岳灵珊,王惟谦也曾输给令狐冲。 华山弟子极其兴奋,这可是莫大的荣誉。 前几天一直板著脸的岳不群夫妇见到这般情形,也不免欣悦不已。 一开始,两场比剑也非常顺利。 他击败了史登达。 岳灵珊击败了王惟谦。 他和岳灵珊决出前二。 令狐冲看到岳灵珊脸孔绷紧,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禁回想起华山时岳灵珊的一一笑心中竟然起了一个念头:既然小师妹一心想得这个第一,何不让给小师妹。 在数百人的眾目之下,几派最顶尖的剑术高手都在观战的情况下。 在激斗百招之后,不动声色地假做不敌,弃剑认输。 计划是挺好的。 但比剑一结束,不禁岳灵珊一脸的不可思议,就是华山其他弟子也齐齐然。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嵩山左师伯当时就看了出来。 喝停了比剑,列举了多个与令狐冲此前战斗不相符合的细节。 指称二人是在假打。 岳不群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此前和左冷禪连番言语交锋不落下风。 但眼下,他却无话可说。 想到当时师父和师娘尷尬的样子,令狐冲又一次汗流瀆背。 他连忙跪倒道:“这次都是弟子一时糊涂,肆意妄为,连累华山派,请师父和师娘责罚。”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般说了,自从回到华山別院之后,他就一直在不停请罪。 但让令狐冲和华山弟子们不满的是,路平竟然一点点情面也不给华山派。 各派和稀泥,本来是要二人再真打一次。 谁知道,路平听说后派了沈周传话,直接取消二人名次。 令狐冲还记得当时情形,眾位师弟师妹面面相,师父和师娘脸色铁青,岳灵珊“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扔下剑就跑下比剑台。 嵩山派的史登达,仿佛被一大块金子砸中一般,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史登达,现在是五岳剑士榜单第一人。 饶是岳不群修养极高,对二人都按捺不住愤怒。 等到回別院之后,立即质问令狐冲怎么回事。 令狐冲当时就这般请罪:“弟子知错了,此事全是弟子一人肆意妄为,与小师妹无关。” 岳夫人苦笑道:“起来吧。本是华山派荣耀之时,一眨眼间,却丟尽了华山派的脸。 冲儿,你—” 看著令狐冲惶恐的样子,岳夫人也有些无语。 回来之后,岳不群就怀疑这是岳灵珊和令狐冲串通好的,她却不以为然。 可是,这位大弟子啊,难道这两天左冷禪一再对华山咄逼人,他没有看到吗?左冷禪拼命找华山派的茬,他没有察觉吗? 岳不群一再跟他说:“盼你他日能为我们分任艰巨,光大华山一派。” 这位大弟子,似乎全当耳旁风了。 中秋夜的路司李也烦恼不已。 田伯光处死后。 衡州的市面上就开始出售一套书。 《田伯光罪行录》。 说的田伯光如何最大恶极,在牢狱中的情形是如何悽惨,临死前如何悔不当初。 此书乃是余孟和所作,在田伯光死前就已经刊印完成,死后的第二天,就在衡州发行。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谁知道几天的工夫,另一套《採大盗艷史》忽然出现在衡州的书坊中。 这套书的作者,取名什么瀟湘子,虽然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叫“田光”的,但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 这套艷情书,將田伯光採描写得极尽旖旎,只在结尾隱寓著劝惩之意。 路平顿时有些恼火,他原本以为这跟余孟和断不了干係。 谁知道一问之下,余孟和极力否认。 胡三打行调查的结果,竟然就是衡州当地一家书坊的手笔。 早在田伯光下狱的时候,这家书坊就勾连了牢子,提供一些酒食,套出了田伯光的採史,又僱佣一两个文人,润笔加工,硬生生凑成了一本艷情小说。 自称“《金瓶梅》之后的江湖奇书”。 这也未免太过恶劣,偏偏这混蛋还没有触犯任何一条大明律。 “公子今夜中秋,是去看嵩山派那位钟姑娘,还是去看华山的岳师姐。” 赏过月之后,罗衣仰头看看他问道。 到底是华山派的,小姑娘不禁为她家岳师姐打抱不平道:“公子今天对岳师姐太过无情,她哭了很久了,我以为她一定盼望著你去看她,给她一个解释。” 第249章 钟蕙儿的特殊任务 第249章 钟蕙儿的特殊任务 说起岳灵珊,路平也有些无奈。 他实在想不清楚,令狐衝到底在想什么。 笑傲时空,五岳並派大会斗剑故意输给岳灵珊,是因为岳灵珊心情不好,而令狐冲是性情中人,只想让小师妹开心。 令狐冲当时並不知道岳不群能够战胜左冷禪。 但他知道,四岳最高战力就是他自己,左冷禪的並派对四岳都会带来难以估量的恶果,包括小师妹所在的华山派。 换而言之,他那一次输剑,是拿其他四岳的命运,包括岳灵珊自身的命运作为赌注, 来博取岳灵珊开心。 这一次,路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路平原本设想,这一次“论剑”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將医武书院的山长交给岳不群。 但是现在,华山派的成绩变得平平无奇,岳不群的名就不那么正、言就不那么顺。 交给左冷禪?別做梦了。 明日启程北上。 路平两日来进行了大量的安排。 理刑馆的公务,自然由李燾安排人署理。 若是此人不能一切照旧。 有沈周、武伯寧在,完全能够让此人像上一任推官一样,有名无实。 平水帮、打行和医会诸事,路平思来想去,交给吕光午。 老吕还是矜持很久,才勉为其难答应路平的求肯。 路平还派餛飩侠何三七、川中老剑客彭震阳、曲江二友,神刀白克和神笔卢西思,一道前往江西,接管樟树港。 这是日月教从衡山派的下属帮派中夺取的,但却是路平从日月教手中要回来的。 他完全没有交给衡山派的意思。 给四人的吩咐就是:一切照江湖规矩。 江西的水路,对路平来说至关重要。 还有紫朱巷中的布店,路平以为並不足够安全。 贾布是在这里借走的银两,要是鬼市真的在暗中调查,也只会调查到日月教手上。 路平想到曲非烟最近似乎喜欢上布店的生意,便將它交给了小曲。 仗著日月教的势,应该没有人打她的主意吧? 再一次梳理了自己所作的安排。 路平隱隱有一丝自得,在衡州不过短短的几个月,任谁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悄悄建立起一个比肩中等帮派不,不入流的江湖势力。 蕙心堂后院。 钟蕙儿收拾香烛,在天並中跪下,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向天地神明祈祷。 祝罢,深深拜了四拜起身之时,目光看向前门,依旧不见有人到来。 钟蕙儿嘆了口气,收拾好香烛果盘,回到静室。 这间静室,是根据路平的建议,找人收拾出来,专门研究药物所用。 屋內瀰漫著浓烈的药草香味。 钟蕙儿深深吸了一口药香,顿时觉得通体舒泰,神色也平和许多。 她一旦走进这间房间,就会把一切拋之於脑后, 除了某人的公务。 某人还给她安排了许多任务。 製作嵩山迷药、十香软筋散,甚至將方广寺中那种混合毒药重新研製出来。 “十香软筋散是一种很有用处的毒药,但是需要放在饮食中才能起作用。嵩山迷药则在屋內才能发挥作用。而这种混合毒药则未必。 我赠你的毒经上说:“奇鯪香木』如与芙蓉一类香相遇,往往能使人沉醉数日。上次所见的“水仙”往往种植在水池旁,因此,此类毒药实际可以在空旷的户外让人中毒。 如果採用粉和香木混合?可否有同样作用?” 衡州小神医愤愤不平地用力捣著粉。 某人甚至还给她安排了不可完成的研究。 將一个人的內力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而不会对另外一人造成伤害。 最终实现內功买卖。 钟蕙儿听到这主意时瞪大了双眼,一剎那间,她就明白这混蛋为啥要推出什么內力计量。 这是要將內功当成猪肉卖。 偏偏这混蛋还说的振振有词: “根据我的调查,江湖上各大派的掌门人,年龄在六十以上的超过七成,七十以上的超过五成,各派的江湖耆宿普遍都过七旬,多达百人,这些人隨时都会有身死功消的危险。 而各派,要培养一个嵩山太保级別的高手,至少需要五十年。 前者是每年江湖內力总量的白白流失。 后者是江湖新生內力总量的缓慢增加。 你如何能够甘心? 要是能够研製出这项医术,就是武林正道各派的大幸。 比如说,要是左掌门老病不起,担心嵩山派一不振,干嘛不把內力传给史登达,甚至是你。 左掌门不想白给,二代弟子们可有买嘛!你虽然不是嵩山派的,但好歹是嵩山出身, 要论出价,嵩山派没有一个能够超过你。 还有某些江湖高手,练功练错了,濒临走火入魔,一身功力反是累赘; 还有的,內力疗伤中出了差错,输给別人的救命內力反而夺人性命。 有了內力传输、转移的医学,不单单可以解决他们的痛苦,还对他人有利。 就是有些门派今后破產败家,大傢伙不用转行黑道,集体卖点內力,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是对江湖,对苍生有利的。” 钟蕙儿暗自羞恼,当时怎么昏了头,就给答应下来。 这混蛋给我这么多活,当我是什么?牛马吗? “堂堂衡州名医,中秋之夜熬製杀人毒药,不怕王法吗?” 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钟蕙儿冷“哼”一声,眉宇间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推窗一看,就见月色光辉,照射屋中。 竹影婆娑的窗前,立著一人,笑吟吟看著钟蕙儿。 正是路平。 钟蕙儿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裙子,月光之下,披上一层银白的光辉,愈发绰约动人。 “衡州推官夜入民宅,又该当何罪?”这位小神医冷声道。 路平哈哈一笑,提著一个食盒在她眼前晃了一下道:“无故入人家內,自然是该罚不过我却是有故而来。” 钟蕙儿微微一笑,提著裙摆,从窗中一跃而出。 路平的目光,很快就移到墙角的一笼洁白的兔子身上。 “原来是误入娥的广寒宫中,倒是失敬。” “你——”钟蕙儿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又想起一事,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些兔子是她用来做科学实验的。 她曾想借两个死刑犯来做实验,路平却说先用动物。 每次她尝试將自身的嵩山內力输入兔子体內的时候,都会莫名有一些羞耻。 路平很快想起来什么,却是正色道:“辛苦了。” 二人来到院內,坐在一张石凳上。 路平打开食盒,取出葡萄酒一壶,几只螃蟹,一些燻肉果子,一盒月饼。 钟蕙儿见到月饼却是一愜,冷笑道:“这怕不是月饼,而是『岳饼”。” 她在刘正风家,是见过岳夫人送的月饼的。 路平汕汕一笑,从盒中又取出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 不仅仅月饼是岳夫人的,就是这螃蟹,也是岳夫人亲手所蒸。 他才去看过岳灵珊,华山女侠怕他饿著,悄悄去厨房拿了螃蟹、月饼。 刚刚安慰了岳灵珊几句,就回头来跟钟蕙儿告別。 现在螃蟹都是热的。 这话就不大好接,今晚委实渣了一些。 他夸讚几句月色之美,月下美人之秀色可餐,便將话题扯开。 “当真是油嘴滑舌。”钟惠儿嘴角上扬,冷冷一笑道,“你今日是如何哄岳家姑娘的?” “岳姑娘用不著我哄。”路平笑道。 这话倒是不假。 岳灵珊確实用不著他哄,这傻丫头现在考虑事情的角度只有一个:就是站在路平的角度考虑。 路平还没有开口,她便替路平想了两个理由: 其一,若是路平不连她一同取消名次,她做这个第一,在外人看来就是路平循私情的结果; 其二,路平一直在帮助华山,若是让左冷禪看出偏心,今后再处理五岳的事情,左冷禪就会藉机挑起事端。 因而,岳姑娘很是通情达理。 她眸中的纯真,竟让路平颇为感动,也有一丝惭愧。 “我才不信。”钟惠儿冷冷道。 她並不想多提岳灵珊,话锋一转道:“今天左—伯伯来了。” “他来干什么?” 钟蕙儿轻轻摇头道:“我现在与嵩山毫无瓜葛,左伯伯来说了一堆废话,让我回归嵩山。今后在衡州立足,也会少许多麻烦。我对他直言,我的麻烦就来自嵩山,嵩山不找麻烦,还能有什么麻烦?” “说的很好。” 钟蕙儿嘴角微微上翘:“我对左伯伯道,今后若以蕙儿长辈前来,只敘两家私谊,我自当称一声伯伯,若是以嵩山掌门或是五岳盟主前来,说嵩山五岳公事,我却难以奉命。” “他如何说?” 路平皱起眉头,凝视钟蕙儿。 她现在说起嵩山和左冷禪,语气倒是颇为平静,就仿佛在谈论一个陌生人一般。 不过这般决绝,怕不是会有后患。 “他还能说些什么!”钟蕙儿眉道。 平心而论,左冷禪今日到来,对她说的颇为推心置腹。 先是致歉,在钟蕙儿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想过左冷禪竟然也有致歉的时候。 接著便说到嵩山对钟蕙儿的养育之恩,又追忆钟蕙儿发明的几种毒药,对嵩山派事业的巨大贡献。 最后才提到路司李。 说华山派岳姑娘,有著岳不群与华山的全力支持。 钟蕙儿如今孤身一人,若没有嵩山派的支持,实在无法跟岳姑娘相爭。 路平將一杯酒递给她,举头望著月色,似乎是在想著什么。 钟蕙儿抬起头,清眸在路平脸上游移,他低头之时,一道清澈的目光向她看来, 钟蕙儿忙避开他的眼神,只觉得一颗心碎砰乱跳,一只手紧张地握著酒杯,另一只手局促不安地抓著裙摆。 路平小声道:“明日我就北上,有些不放心你在衡州。” 钟蕙儿沉默片刻,咬咬下唇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终日就是製药、看病,这能有什么麻烦。” 两人时而望月,时而喝酒閒话。 微之时,她面若桃,两眼带著些许迷离看向路平。 四目相对。 路平眼中闪烁出一道异样的光芒。 钟蕙儿吃了一惊,想要移开双目却已是不能。 她顿时羞怒交加,这是好久以来,路平又一次以摄人心神的邪门工夫对付她。 內心深处的惧怕油然而生。 “你———”钟蕙儿挣扎著想要说什么。 路平却低下头,移开了眼神。 钟蕙儿证愜发呆,许久才一跃而起,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路平摇摇头,轻嘆道:“只有心智坚定,才会无惧於这种移魂大法,你这般心志不坚,叫我怎能放心。” 钟蕙儿瞪大双眼。 这,人话否?除了你,什么人还会用这等下流的邪门功夫对付我。 路平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钟蕙儿眼神中的羞恼,小声骂了一句“狗官”,才小心翼翼坐回原位。 月色如银,万里一碧。仰望长空,浩然长想。 路平装作没听见一般,缓缓说道:“这门功法叫做移魂大法,你也可以叫它催眠之术,当时用的时候,太过激烈,让你的內心深处隱藏了一丝恐惧。我前思后想许久,才觉得,克服这种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將这门功法授给你。” “教给我?”钟蕙儿然道。 路平已经取出是一幅字纸,放在钟蕙儿手心。 “这也是防身之术,记住,切不可轻用,尤其对內功精深、心志坚如磐石的人,不可使用。” 钟蕙儿默默收好,撇撇嘴道:“听起来倒向是採贼的功法。” 路平长笑一声,起身深深看了钟惠儿一眼:“等著我回来。” 第二天清晨。 五岳大佬们再次在东洲岛別业相见。 依旧不见路司李。 路司李平日端坐的地方,却多了一个吕光午。 “诸位,路司李已经北上,在他回衡州之前,五岳医会会监由我代理。” 左冷禪面色一变,刚要说话,却听一声“阿弥陀佛”。 定閒师太道:“路司李临走前,给医会留下书信一封,诸位自可传看。” 郑萼接过信,首先给了左冷禪。 左冷禪脸色冷峻。 “司李可有交代?”岳不群语气中有些急切。 “司李委託玉钟子道长,暂代书院山长,筹建书院。” 吕光午说的声音不大。 却如同惊雷一般,在岳不群和左冷禪耳边响起。 二人齐齐看向玉钟子。 玉钟子老道修地睁大双眼,在岳、左二人的逼视中,心中顿时懦懦不安。 看看吕光午,心中文隱隱有些悸动。 只听吕光午缓缓说道:“爭长之位,华爭论剑后再做定夺,五岳在衡州,以玉钟子前辈最为德高望重,以他主持筹集事务,再合適不过。” 第250章 一切秘笈均属峨眉 第250章 一切秘笈均属峨眉 蓼岸风多橘柚香,江边一望楚天长。 从临丞驛出发,一路经过七八十个大小码头,就可到达洞庭湖,岳州府。 这段路程风浪极少。 眾水手吃饱喝足,祭过福神,扬起满帆,舟如箭发。 大船划开千层碧波,但见两岸遥山叠翠,船头远水澄清。 江山之胜,尽入襟怀。 第二日便到岳州府,路平虽未想过游山玩水,但还是趁著停船的工夫,登上岳阳楼, 遥看八百里洞庭湖。 洞庭湖勾连三江,盗贼丛生。 但洞庭湖盗贼的总瓢把子却是柯陈。 柯陈並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家族的代称。 太祖皇帝灭陈友谅后,陈友谅子孙居住在江西瑞昌县、湖广兴国州之间,號为柯陈。 如今,已经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家族。 这一家族的习惯是,每一代选出武功最强的人,推为家主,称柯陈大,其次称柯陈二、柯陈三等。 洞庭湖中各家盗贼势力,莫不向他进责。 “柯陈慷慨好义,虽系草莽,却多与官府往来,各处皆有进奉,其山寨在兴国州闔閭山,虽远洞庭,其势在洞庭一带盘根错节,实不可小。” 这一次跟路平北上的是齐副帮主,他和易帮主一样,对於江湖上的人物、帮会极为了解,说起来如数家珍。 “这柯陈一家练什么功法?” 路平一边在地图上標绘出柯陈,將洞庭湖划入其中,一边说道。 齐副帮主想了一下说道:“柯陈一家极为神秘,和他们打交道的,要么是官府,要么是盗贼。他们並不理会正教、魔教之爭。极少同江湖中人爭斗。” 路平看看地图,一路经过的地点有点名气的江湖豪客和门派,都已经標註在图上。 他有意借著这一次北上的机会,绘製一份大明江湖图。 在湖广一带,洞庭之北,是武当势力范围,洞庭之南,正是衡山派势力范围。 柯陈在此,实际维护著洞庭湖江湖的秩序。 大明洞庭湖的江湖秩序要陈友谅的子孙来维持。 想一想就觉得颇为讽刺。 路平又问了下兴国州闔间山路程,不禁嘆了口气。 这一支神秘的陈友谅后人,看起来是没有机会去结识了。 船在停歇之后,继续北上,过洞庭,到武昌,出汉口,沿著汉水,第四日午时入襄阳襄阳和樊城夹汉水,两岸码头林立。 满河船桅,縴夫盈堤,號子之声不绝於耳。 船在南岸罗家码头停泊。 襄阳一带盛產米、豆,齐副帮主登岸与罗家洽谈生意。 路平独自登岸,不多时便入到小北门一带。 几番打听,便在一处小巷中找到“双义祠”。 祠堂不算大,来来往往的人,三三两两络绎不绝。 香火旺盛。 路平也在门前买了香烛,入门祭拜。 像前的桌台上放著各种祭品,香菸繚绕中,大侠郭靖和女侠黄蓉端坐其中,男的威严,女的端庄。 路平拜了一拜,转身离开。 来往的香客小声议论不止。 或是来求子的,或是来求財的,或是来求科场得意的据说,这是在今年夏天,郭大侠和夫人成功求了一次雨后,“双义祠”便有了现在的盛况。 路平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是射鵰话本传入襄阳的结果之一。 如今襄阳城中,隨处可见说书人演说射鵰英雄。 在双义祠不远处,巷子口的一个戏台前,聚集了不少人,多是江湖中人装束。 台上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唱声。 【江山千叠,江湖纷扰爭未歇。 流尽了英雄泪血,登临华山徒嘆嗟。 今日四方英雄共五绝,三峰万壑几尺雪,斗云惊起长风烈·】 “好。”台下彩声如雷。 路平不禁站在人群后驻足观望。 “小哥有所不知,这齣戏是新出的,是文选坊的方秀才,据那个射鵰话本所编,叫做《华山论剑》。” 身侧的一个有著一副白鬍鬚的老者小声向他介绍。 路平一。 这襄阳的样好似更多一些,不仅仅祠堂修起来了,连戏曲都编好了。 当世之人有这般喜欢射鵰吗? 最起码衡州人就不大喜欢。 当然,衡州人不喜欢,有极大的原因是因为“裘千仞灭了衡山派”,但,襄阳人的表现未免有些太积极了。 那老者又指了指台上紫道士脸装扮的老道,接著说道:“这是重阳真人心怀苍生,召集东邪、西毒、南僧、北弓,论剑华山,定九阴真经归属。” 路平点点头,之所以称“南僧”而非“南帝”,是因为《大明律》中有规定:“凡乐人做杂剧戏文,不许妆扮歷代帝王后妃,忠臣烈士,先圣先贤神像。” 不一会,就见四绝纷纷登场。 红脸的黄药师、黑脸的洪七公、白僧脸的段皇爷、白脸的欧阳锋还有一个插科打浑的周伯通。 煞是热闹非凡。 路平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海砂帮找到了桃岛?” “黄药师”在台上唱时,前排不远处的一人小声说道。 “这两日江湖上都传遍了,陈师兄他们已经急赴寧波府。” “不好说—找到又如何?东邪擅长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话本中说,桃岛有一套奇门五行阵,靠海砂帮那伙人,还想破解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都几百年了,诸葛孔明的八阵图都已经消失不见,更不用说桃岛阵法。” “钱老爷子说的是,不过,我听说此岛有海盗、倭人、佛郎机人出没,怕是海砂帮还得费一般周折。” “海砂帮久在浙江,岂会不知?他们要没有依仗,敢去找什么桃岛?”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著,不止路平一人,身周的眾人凝息屏气,竖著耳朵仔细倾听。 “殆,欧阳锋,看我一阳指。” 台上的“段皇爷”高呼道。 也不知道这戏班咋想的,这段皇爷的装扮,颇像鲁智深。 眾人便看到“欧阳锋”蹲在地下,双手弯与肩齐,隨著腮帮的一鼓一鼓,嘴里发出“呱呱呱”怪叫之声。 蛙声一片。 台下传来一阵鬨笑声。 锣鼓声中,打斗正酣。 遮掩了前面数人的议论。 过了一会,声音小了一些,台下似乎受海砂帮找到桃岛这一消息的影响,交头接耳的就多了一些。 人群中另一处,一个沙哑的声音小声道:“这年头是怎么回事?福建那边盗墓,浙江那边寻岛,接下来也是挖墓,现在我们襄阳,到处也在挖郭大侠的墓地。简直丧心病狂。” 立即有人附和道:“此话极是。从前两天开始谣传到现在,襄阳城周,已经有四座宋元时的古墓被盗,当真是造孽。” 路平听著心惊不已。 这江湖盗墓之风,可是怪不到他头上。 如今仔细想来,罪魁祸首自然是曲洋。 劳德诺和嵩山派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嵩山派应是在调查刘正风和曲洋相交时,了解到曲洋的“盗墓取秘笈”论。 付诸实践的,就是劳德诺。 路平依稀记得,笑傲时空在衡州的茶肆中,华山派的某人问劳德诺:“林远图死了几十年啦,便是找到他的棺材,翻出他死尸来,也没用了。” 劳德诺却以为,华山的剑术是师父口传,但其他门派不一定。 很显然,他认为挖出林远图还是管用的。 可以想像,要是岳灵珊不在劳德诺身边,他盗林远图墓几乎是肯定的事情。 机缘奏巧,自己恰恰给了劳德诺这样的机会。 盗墓贼劳德诺从福州府大牢逃脱,至今没有被缉拿归案,这更加让一眾盗墓者和帮派气焰囂张起来。 “这在武当山脚下,武当派也不管管?” “武当派召集弟子,正在论剑,少说也得一个月,拿什么管?” 台上的“王重阳”高声唱了起来:“灵光一点出先天。澄瑞秀,满山川。四方四绝参拜前.” 这是论剑结束,王重阳夺取天下第一之名。 但戏曲还没有结束。 接下来的一幕,是洪七公、段皇爷夜访王重阳,说欧阳锋这个不当人子,应该合其他四绝,將他剷除在华山。 王重阳却婉言谢绝,只说欧阳锋是自己邀请来华山论剑的,绝不可背信弃义,为江湖笑。 “贫道这里有先天功,老侠那边有降龙掌。 段道兄更会一阳指,克他蛤功如反掌。 放他归西域,成就你我侠义名声长。 若今后作恶到中土,再取他性命又何妨路平听著,额角升起几道黑线。 天地良心,这样的情节可跟他无关,完全是那位方秀才胡乱编造。 忽然有人来到台下,高声喊道“峨嵋派和弓帮在江边临汉门码头打起来了。” 群豪一听,也顾不上听“王重阳”唱什么,顿时一鬨而散,操起身边的傢伙就往江边赶去。 片刻之间,台下就只剩下二人。 路平和身边的老者。 路平还有些懵圈。 巧帮和峨眉大战,这画风也未免太过诡异了吧。 “小兄弟不去看看热闹?”身边的老者看了下路平肩头的剑,笑问道。 路平皱眉道:“老人家,这峨嵋派和弓帮是有什么过节?” 老者冷笑道:“巧帮前些日子派人来,说到郭靖大侠所用的降龙十八掌、黄蓉女侠所用的打狗棒法,都是弓帮绝技。要是有人找到郭大侠墓,其他秘笈倒还罢了,这两套秘笈,必须归还弓帮。” 路平一阵然, 这种举一反三的能力,他是不得不服的。 他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郭靖墓在襄阳,郭靖墓中,还可能有多套武林瑰宝级別的秘笈。 有没有? 路平努力回忆了下,觉得这纯粹是胡闹。 峨嵋派是怎么回事? 他脑海中灵光一现。 “峨嵋派可是为了保护郭靖大侠墓而来?” 这样看来,峨嵋派还是有良心的。 那老者却晒笑道:“峨嵋派·前两日城南一座墓中发现一具尸体,据说就是峨嵋派的,还保护郭大侠墓? 峨嵋派就以为杀人者是弓帮,才要找弓帮的麻烦。 峨嵋派还说了,峨嵋派的祖师郭襄,乃是郭大侠和黄蓉女侠爱女,是郭大侠一切遗物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一切秘笈均属峨眉,均属峨眉啊。” 路平:—· 好一场江湖大乱斗,好一些名门正派。 “金光上人和解风可到襄阳?” “他们都说没到,你说到没到?”老者不耐烦道。 他顿了一下,嘆口气道:“荆襄一带,本来就流民多,山贼多,如今加上一伙江湖中人,这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可惜啊,襄阳城中,却是没有一位路司李。” 说罢,负著手就往“双义祠”的方向去了。 路平呆了一下,只觉得这位老者也颇有见识。 “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者不答,口中轻轻吟唱,其声颇为苍凉: 【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报国,可怜无用,尘昏白羽。铁锁横江,锦帆衝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悲吟梁父,泪流如雨。】 路平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更加困惑。 路平並未跟去江岸。 巧帮和峨眉廝杀,关他何事。 只是,武当冲虚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装作看不见吗? 他一边思索看,一边来到城中。 城头明显加强了戒备。 但襄阳府显然並不打算过问城外江湖中事。 酒肆、茶馆、客栈之中,聚集了大批江湖人土,比起刘正风金盆洗手,犹有过之。 路平找了一家酒楼,在一处僻静的角落找了个座位,要些酒菜自斟自饮,听著楼上的江湖人土高谈阔论。 “峨嵋派和弓帮竟然没有打起来!当然害的老子白跑一趟。” “哼,弓帮如何敢跟峨眉打?弓帮现在空有第一大帮的虚名,高手无多,峨眉高手却著实不少,峨眉既然问罪,那张副帮主不息事寧人还能如何?” 酒楼上的豪客们没看到好戏,都是颇为泪丧。 “嘿嘿,弓帮如此情况,武当又何尝不是如此?堂堂的武当派,二代、三代,竟然没有几个弟子超过一令之力,你说可笑不可笑?” “老哥可不能胡说,这可是武当派的地盘。” 非议武当的是一位中年汉子,身穿黑衫,留著短须。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楼梯,却是笑道: “家门口的事情武当都不管,我说一两句算什么?老弟这样胆小,还是別出来行走江湖罢。” 路平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门口。 冲虚老道听到这样非议武当的话,会不会如同莫大一般,进门砍几只茶杯。 第251章 以心感之,以气听之 第251章 以心感之,以气听之 夜中,路平在船上委实有些举棋不定。 是前往华山,还是留在襄阳一两日? 陕南闻先生,已经收到何三七、曲江二友联名的信函,答应为五岳医会所聘,先期抵达华山,寻找营建论剑场地。 华山上並非仅仅岳不群的华山一派,还有为数诸多的道观。 这些道观分別属於两家:全真华山派和陈转华山派。 如何辨析?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谱系。 道教在一个地方建造一座宫观,就会想好今后百代弟子们的谱系。 全真华山派谱系前十字为:“至一无上道,崇教演全真” 全真华山派的道土,哪怕在月亮上修一座道观,只要按照这一谱系来,那么这座道观,就可以称为全真华山派道观。 全真华山派出身的道士在武当山都建了道观,因为没有按照谱系,而是另订谱系,因此称为郝祖岔派。 在太祖皇帝时,全真教掌教完顏德明阿附元顺帝,触怒太祖,废全真掌教。 在此之后,才有全真华山派之名。 二百多年来,全真华山派共传七代掌教,这一任的掌教为李教正。 另一家陈转华山派,掌教为禪云道长, 路平需要和这两家华山派商量一下论剑的事宜,尤其是全真华山派,华阴县的道官全是他们的人在做。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四爷,查到了。”齐副帮主兴冲衝来到舱中。 路平摆摆手让他坐下,笑问道:“什么情况?这消息是何人传出的?” “游迅。”齐副帮主得意地说道,“江湖上人称『油浸泥鰍,滑不留手』,四爷可听过此人?” “他的绰號是说其为人圆滑,还是说他轻功高强?” 齐副帮主一愜,隨即笑道:“自然是为人。游迅为人狡猾无比,生平没有人可以抓住他的把柄,人都道跟油浸泡过的泥鰍一般。 “这是何人让游迅传播的消息?” “不知道。江湖上怕是无人知晓,这正是『滑不留手』的厉害之处。” “游讯现在何处?” “不知。” 路平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即道:“『双义庙』是何人捐赠?” “据罗家码头的罗大当家说,主要是一位姓郭的江西客商所捐,捐给襄阳铜街的吕家。祠堂就由吕家主持兴建。” 郭家?吕家? 路平心中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两个信息都有古怪之处。 第一个信息中的游迅,江湖中公认的消息灵通之徒。 笑傲时空五霸岗之会前,他公开宣称《辟邪剑谱》在一个大大有名的人手中,还准备把这个消息卖出一个好价钱。 在黑白两道都眼红《辟邪剑派》的情况下,游讯说的肆无忌惮,但奇怪的是,五霸岗之后,没有人找他麻烦,没有人围攻他。 第二个信息中的郭氏和吕氏,更是让路平心中觉得怪怪的。 他就想问问,这个“吕”可是吕文德、吕文焕二人的“吕”。这个“郭”,可是郭靖、郭破虏的“郭”。 但这似乎更加像是巧合,不过,二吕的后裔,並没有留在襄阳,这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 路平素来隨性,只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想不上来极少去苦思冥想。 他只是证愜发了一会呆。 便向齐副帮主笑道:“明日午后出发。” 江水悠悠,雁声啼月。 秋天的天地之气,迥然不同。 黄裳在敘述这春秋两种气时说道:“暖然而为春,肃然而为秋,开流俗之烦襟,发太虚之幽韵。” 路平独自来到船头。 这几日从瀟湘到汉水,其实对自己而言等於是“闭关”。 闭关在风浪俱生,烟涛並起之中,也闭关在往来世事浮云,江湖风波之中。 莫隨尘袞袞,须悟性存存。 水手们各自去后舱休息。 对岸的樊城,城墙和汉水之间,是一条数里长的河街。 江畔万盏灯火,明灭闪烁,往来行舟,夹岸停泊。 秋日之间,也多秋思,不时会有笛声隱约,箏声哀怨,飘荡在江面。 江风拂面,路平感受著秋日中江面浓郁的清高之气。 时而大风骤起,鬼哭神號,掀动船只隨风涌动, 隱隱约约,有金铁錚鸣之声。 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余烈。 练气练气,练到一定程度,是对天地万物的感知愈发敏感。 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听之以气。 路平似有所悟。 他回到舱內,却並不著急。 拿出一纸。 先用小字给写几封信。 岳女侠、钟神医、吕光午、沈周、定閒、玉钟子明日再藉助比丘尼区域网送回,自己就接著启程。 其他的三位掌门,压根不用写信,莫大先生要去开封府求医,岳先生和左先生听说襄阳的消息,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甚至说不定已经在路上。 以这两位的性格,还一定是单独的、秘密的、悄悄的前来。 写封信都找不到人,路平也懒得费这个心思。 写给玉钟子老道的信最为麻烦,想著老道本来颇有游戏红尘之意,如今却如坐针毡一般,说不定下次见了自己就会气急败坏。 路平也只是表达了对泰山派和玉钟子的尊敬,並向玉钟子介绍了一两笔不错的买卖。 一时间心情大好。 路平便將信装在竹筒中,扔在一边。 又在纸上写写画画。 內功、阵法、剑法。 他將华山、衡山、泰山、嵩山四家的剑法,还有神门十三剑、迅雷剑法、雨打飞剑法等等,各自选出几招。 不求招式的厉害与否,唯一的要求的兵戈之相、肃杀之气、萧条之意。 在选完之后,路平拿起一个酒葫芦,一边抿了两口,一边认真看了两遍,又提笔增增减减。 许久,才满意的点点头。 隨即又取笔一支为剑,在舱中踏步演示。 將一种毫不相干的剑法,修改其动作,但求能够行云流水一般使出。 演示两次后,他微微皱眉。 又对剑招刪刪减减,同时,调换了一些剑招的次序。 再一次演示的时候,就流畅了许多。 如此这般,一共演示二十多遍,他便能將这一套剑法一气呵成般的使出。 做完这些时,路平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意犹未尽。 以心感之,以气听之。 调整內力和剑法之间的契合度。 又是修订数次,方才勉强满意。 他不禁心中升腾起一种大欢喜。 这一番折腾下来,先后用过黄裳的办法,也用过左冷禪、风清扬,甚至是岳不群的办法。 气宗的“以气驭剑”並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但,路平很想冒味跟岳先生说句,他“驭”的方式並不一定是正確的。 “驭剑”並不是以气推动剑或者剑招本身。 而是以气感知对手。 路平觉得,这样的方式极具潜力,比起“肉眼发现对手破绽,后发先至”的套路,更要可靠几分。 要是实验成功,大可以和岳先生爭一爭华山气宗正宗。 路平轻笑一声。 开始演习阵法。 阵法则是天罡北斗和恆山剑阵。 天罡北斗阵一人使之,游走在七个星位,隱隱可以“化为七人”。 而恆山剑阵以七人攻击一人。 还有泰山派“七星落长空”,有著阵法效果的剑招。 路平演示了好几次,却並不成功。 清晨。 江上浓雾笼罩。 路平便命齐副帮主登岸,携带恆山派的信物前去閒云庵,將书信寄出,同时按照在衡州的约定,取回定閒等人的书信。 齐副帮主却许久未归。 眼看浓雾渐渐散开,江面上船来船往,渐渐热闹起来。 路平心中顿觉有些不安。 他喊来两人,吩咐一个去閒云庵打探,另一个则去罗家码头查看。 二人却很快就回到船上,一个说齐副帮主已经取得信件,离开多时,一个说他今日从未去过罗家码头。 路平更是惊疑不定。 齐副帮主在襄阳,无亲无友,也不可能忽然產生逛一逛襄阳名胜的想法。 路平微微思索,便让船主暂时守在船上,自己带了二人登岸查看。 沿著通向閒云庵街巷,路平找了好几处茶肆、酒楼,却没有人见过齐副帮主。 江湖豪客们谈论的,是昨夜南城外的混战。 “写帮死了一个七袋、一个八袋弟子,其他的四袋、五袋弟子死了六七个,如何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我听说张副帮主简直气炸了,一大清早便去峨眉问罪,结果峨嵋派松纹道人,也是一个霸道的人物,並不承认峨眉所杀。” “不是峨眉还能是谁?眼下襄阳城中,唯一有可能杀掉弓帮如此多高手的,恐怕只有峨眉一家能够做到!” “写帮这一次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清晨专门去看了两派对峙,张副帮主叫的厉害,却就是不敢出手。只说等到解帮主到达之后,自然会有找峨眉算帐。” 路平不禁眉头紧锁,齐副帮主绝不可能放著猾己的命令不顾,在取回信后,还要跑去看峨眉和匹帮的吵架。 眼狡找人的办法有两种途径,一种就是找衙门,一种就是江湖规矩。 路平想到这里,就让其中的两位位水手,带著猾己的名帖,前去向襄阳县知县投递。 猾己却开始打听襄阳有没有武当派的道观。 武当山上,玉虚宫中。 冲虚道长居中危坐。 他的身后,是一幅张三艺画像。 身前一尊青铜鹤炉吞么看畏畏青烟。 两侧端坐的,是武当各观观主,各院知院,各堂知堂。 眾道多是白须白髮。 “些兄,眼狡襄阳城中,都在寻觅大侠郭靖墓,若是我武当再不出手,恐怕江湖中会传为笑柄。” 清虚咳嗽一声,小声说道。 一些道士立即立即附和起来。 传说郭靖的墓中,不仅仅有九阴真经,还有颇多桃岛、巧帮武学。 冲虚异道:“些弟难道不知道这是在盗墓吗?” 他顿了一些,缓缓说道:“武当今日之局面,难道是但为祖些爷的武学少吗?是武当的武学不如別派的武学吗?” 眾道士皆沉默无语。 许久,一位胖胖的老道才道:“冲虚些兄,武当拿不拿郭靖大侠的武学且不说,可是放任江湖各派在武当山狡胡闹,恐怕会损害武当威名。” 冲虚嘆了口气。 今日召集武当会议,原本是商量大比中弟子们的內功修习问题,没有想到眾人议论的都是郭靖墓的事情。 他环视诸道,这位武当掌门,碧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感。 提督內乏別的不说,在提高武当山基础设施营么和道士们福利待遇上,是不遗余力的。 为了兴么宫观,歷任提督內臣不仅仅截留香火钱,还截留均州岁办獐皮、皮等物料以及户口食盐等钞绢。 武当山的道路宫观,日常由均州千户所正军余丁负责忽修。 道士们虾至不用洒扫,军卫每个月会拨付丁夫三百五十人负责。 皇帝还么立佃户屯所,让佃户负责办纳斋粮、茶、盐、等供赡道土。 在嘉靖皇帝时,武当山还向皇室出售、进贡保安宫寢、辟妖、灭邪、祈雨等纸符,以及各类桃木、檀木香符,还有灵寿杖、万年松、及红、黑卉等武当仙物,发了一笔横財。 皇帝每次派人进行斋,都要对各宫观道士进行赏赐。 学道也罢,学武也罢。 武当的弟子们早就没有了兴趣。 这却是冲虚所无力阻止的。 “成高。”冲虚清瘦的面容有了一丝哀痛之色。 在衡州时尚且不觉得。 如今,才发现,二代弟子中最为出色的,已经成为路司李所说的【幻人】。 殿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一个小道士小心翼翼地走入殿中。 “稟观主,襄阳的人回来了。” 呈给冲虚一个竹筒。 冲虚眼皮一抬,接过竹筒打开一见,不由得嘴角一阵抽搐。 “衡州府路司李来信,说是我们打劫了衡州的一个什么平水帮。” 冲虚苦笑道,“路司李说平水帮一位副教主在襄阳城中,无故失踪,和我们武当派大有干係。” “无亡。”一位老道白的鬍鬚一阵颤抖,愤怒地说道:“我武当派岂能让人如此摆布。” 第252章 这场架打的还是值得的 第252章 这场架打的还是值得的 在到襄阳之前,齐副帮主就说过,他曾经到襄阳跑过船。 但是,他没有仇家。 白蛟帮这样的帮派,也不敢在武当派眼皮子底下惹事,刚刚组建不久的平水帮,就更加不可能。 要是为了求財,那么齐副帮主被绑架之后,船上的平水帮早该收到对头勒索的讯息。 齐副帮主也绝无可能跟襄阳沸沸扬扬的郭靖墓有所牵连。 路平很怀疑,这件事情就是冲看自己来的。 名帖送到县衙,知县当即见了路平,答应派人查问,但又说这两日襄阳多事,亡命之徒聚集,深恐以襄阳县微薄的力量难以顾及。 路平也明白他的苦衷,转头就去求见襄阳知府吴道邇, 吴道邇是福建漳州府人,隆庆二年(1568)进士,今年刚刚由刑部郎中迁为襄阳知府他上任之后,提倡文教,开始编纂《襄阳府志》。 却不想就遇到了这样一件刺激的事情。 一听说衡州府有位路司李拜访,立即推说公务繁忙,改日再见。 幕宾不解,问道:“听闻这位路云积在衡州理江湖事,颇多成效,衡州知府斗野公甚为倚重,如今襄阳也是多事,府尊何不问策一二?” 吴道邇冷笑道:“路云积在福州,福州就麻烦不断;到衡州不过数月,大案叠起,稍有不慎,就会牵连整个衡州府。 这等能惹事的人物,见之何益? 荆襄多流民,与江湖人物盘结深固,四处响应。这等江湖人物,也不可隨意缉拿。 万一激起事端,反为祸地方。” “眼下郭靖墓一案如何处置?是否发榜文禁之。” 吴道邇轻嘆道:“持之以静,这伙江湖人物闹够了,自然就会离开。他们又不会造反!” 路平在府衙门外等了许久,见门子回话,才离去。 既然官府的路不通,那么只能求之於江湖手段, 幸好罗家码头的当家很是仗义,不仅仅派人帮著寻找齐副帮主,还为路平指了一条明路。 武当派在襄阳的一处窝点:真阳观。 真阳观在南门外的一处小山丘。 路平到时,但见苍松翠柏,交植左右,沿著山路走不多时,就看到一座大门,上写“真阳观”三个金字。 观门紧闭。 路平敲了一阵。 才出来一名小道士,开了一个缝隙,探出头来道:“这两日观主不在,施主若是进香,或是有法事,可改日再来,或者改投別观。” 说完就要关门。 路平一只手撑开大门,笑道:“小道士何不问问我说的何事?就此赶人?” “武当掌门法旨:“紧闭山门,读经练剑。』江湖上的閒事我们是不会理会的,施主还是另投別处吧。” 小道士说著,奋力推门,却是纹丝不动。 路平冷笑一声,稍一用力,便將大门开的大大的,接著昂首而入。 那小道士跟跟跪跪退后几步,瞪大双眼看著路平道:“这位施主,这可是武当派的道观。” “我知道。”路平淡然道,“观主不在,就找监院,监院不在,就找都管、知客,谁说话算话,就找谁。” 小道士脸色阴晴不定,打量了一下路平,转身飞跑著去报讯了。 不一会,观中走出一位身材瘦小的老道,身穿道袍,头戴逍遥巾,脚穿云履。 两位童子前导,一人捧剑,一人捧拂尘。 身后则跟看四名中年道土,各持长剑。 那小道士在前头远远指著路平,大声道:“观主,就是那人硬闯。” 那老道怒气冲冲走来,边走边道:“老道活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有人敢在武当派道观闹事。” 不多时来到近前。 原来观主还在观中。 路平微微皱眉,却依旧拱拱手道:“静虚观主好。』 他是不想多事的,本来要等主事的人一到,递上名帖,就可以对话了。 那老道却了路平一眼,寒著脸道:“小子,早点认错,速速远离本观,否则,休怪老道无情。” 路平脸孔一黑,这种情况,不是应当先问:你是何人,哪个门派的吗? 没想到武当老道竟然如此大的威风。 “你待如何?” 路平冷冷道。 他却不知,这老道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自从襄阳开始出现郭靖墓流言后,武当掌门冲虚道长立即传命:“紧闭山门,读经练剑。” 少些香火钱倒是其次,但是这般未免太窝囊些。 老道正要找个不长眼的人立威,路平便闯入观內。 不问师承门派,恰是老道故意为之。 问出师承门派,要是武当派熟悉的,就不好出手了。 “好无礼的小子。”老道怪笑一声,从童子那里接过长剑,眶当一声长剑出鞘,“老道倒是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身后的武当弟子,个个挤眉弄眼,抱剑冷笑。 这种武当派的味道,顿时让路平想起郭靖带著杨过访问全真派的情形。 “我正有意要见识一下名震江湖的太极剑。”路平笑道,“不过道长若是出手,不怕后悔吗?” 在衡州时,要衝虚老道演示一下太极剑,冲虚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老道既然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自己出手的理由已经非常充分。 静虚长笑一声,道袍飘飘。 一柄长剑,已经横在胸前。 长剑划出,在路平眼前画出一个立著的半弧。 这是一记虚招,静虚收招之时,又是画出一个平著的圆圈。 老道嘴角掛著冷笑。 “出招。” 话音未落,一声錚鸣,路平已经拔剑在手。 左手紧握成拳,里面有著两枚铜钱, 太极剑法的破绽他自然是知道的,不就在圈圈的中心吗? 他才不会跟笑傲时空中的令狐冲一样,冒著断臂的风险刺向光圈。 弹指神通远程攻击不香吗? “静虚道长,最后一次问你,真要打?”路平笑道。 静虚浑浊瞳孔猛缩,再不说话,向前踏出两步,又画了一个斜著的圆圈,带著淋漓的剑风,似乎在空气中搅动一个漩涡。 路平看似缓缓走出一个罡步,长剑却快速无伦地刺出四剑。 分別指向头,腹,腰,背四个方位。 “恆山剑法。”老道心中一惊,剑势突变,长剑收回之际,已经画出大小不等四个圆圈。 剑刃相撞,金铁交鸣,闪烁著点点火星。 一招之间由守转攻,路平眸中燃起一丝快意。 身形顺势天权方位忽起,如鹤喉冲天。 剑尖闪烁,疾刺老道身周各处要穴。 仿佛一片片落叶飘落一般。 “这似是华山剑法。” 老道心中凛然,不敢大意,长剑在身週游走,画出一个个圆圈,將路平所施的无边落木一招招格挡在外。 路平剑势丝毫不缓,长剑自左而右急削过去。 老道后退一步,又是一个圆圈,剑刃相交,將一道淋漓的攻势化於无形。 却不道路平路平的顺著他的圆圈,竟从下至上,斜削而来。 “嵩山派的天外玉龙。”老道面色一变,又是顺手画圈。 路平心中不禁暗自佩服。 张三丰所创太极剑的精要,“神在剑先、绵绵不绝”。 绵绵不绝,在对手看来就是一个个圈的不绝,每一招使出,无论如何变化,都能画成大大小小,正正反反的各种圆圈。 可“神在剑先”,这老道明显就做不到。 他能做的,仅仅是对手的招式在自己剑的前头。 路平试出老道底细,便不再留手,脚下的罡步愈加流畅,每一个星位的步法若流云, 飘忽不定,老道看来,仿佛惊鸿残影。 “秋声剑法”连绵不绝,便若金戈铁马,不尽杀声而来。 静虚的圈,变得急促起来。 不是那般圆,也不再那般及时。 更加让他心惊的是,对手的剑法之中,隱隱的几招,出招的部位不同,却是穿过渐渐凌乱的圆圈,刺向自己的神门穴。 老道心中惊惧不已。 这似乎是故老相传的一套武当剑法:神门十三剑。 武当眾道见势不妙,神色都异常凝重,纷纷拔出剑来。 路平心中冷笑,要是武当眾道一拥而上,那可真的就是跟王重阳后的全真教一个德性。 不料,他这一次却是猜错了。 武当眾道虽然焦急异常,却並不上前。 路平又走完一次罡步,那老道的圆已经变成了曲线,愈发招架不住。 武当眾道脸色都有些发白,有人向前挪动两步,却犹豫著还是不肯围殴。 罢了,这般还算有名门正派的底线。 路平长笑一声,一个急跃退后。 “今日算平手如何?”路平朗声道。 静虚老道灰白的脸孔,流露出一丝异。 他收剑而立,长长出了口气,凝神看了路平许久,嘆息一声道:“是老道输了。” 言下颇为沮丧。 路平摇摇头,轻嘆道:“三丰真人所创之剑法果真空前绝后,单单以剑法论,我以为远胜於我所用之剑法。” 他此话也不是虚言,今日试剑,他方才知道,一套剑意衍生出的无穷无尽的剑招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他贏的是静虚,太极剑法却远胜他的秋声剑法。 他发现了自己魔改剑法的种种问题。 恐怕又需要一次次修正。 老道脸色缓和了些,这才认认真真地打了个问讯道:“施主客气。贫道方才失礼,敢问施主名讳门派。” 路平面色古怪地取出一张名帖递上。 老道接过一看,失声道:“你就是衡州府路司李。” 静虚老道的面色很是尷尬。 本来想事后回报冲虚师兄道:“如今各派已欺到武当家门口,岂可一忍再忍。” 对师兄的韜光养嗨,武当上下早已经愈发不满。 只是没想到竟然丟了这么大面子,反倒让冲虚的主张变得更有道理。 一间收拾得十分清雅的会客厅中,静虚和路平重新敘礼,童子送上武当道茶。 路平尝了两口茶,和静虚閒聊几句,话锋一转便说到齐副帮主失踪一事。 “冲虚老哥在衡州时,莫不是嫌我招待不周?为何要对一个小小平水帮的帮主下手? ” 冲虚老哥? 静虚额角顿时冒出一团黑线, 他原道这路司李算个大度的,没想到在这里等著呢。 静虚连忙道:“路司李一定是误会了,冲虚师兄前段时间刚刚交代,若是路司李今后路过武当,各观务须以礼相待,万万不可———怠慢。” 静虚也是老江湖,仓促之间还扯了个谎,冲虚的確交代过好好招待,不过他说的是“万万不可让他惦记上”。 谁知道自己一时失察,反倒惹下这桩麻烦。 谁又能够想到他会忽然跑到自己这处不起眼的小观中。 静虚不禁为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懊恼不已。 “嘿嘿。”路平冷笑道,“我一到襄阳就有人盯上,在武当山脚下,除了武当,谁有这个能耐?这一次於公於私,武当都得给我个交代。” 於公,齐副帮主在武当的地盘失踪,武当派装聋作哑十分不妥。 於私,冲虚老道和自己见面时,不知不觉就喊出了“老弟”,“老弟”的人出了事,“老哥”袖手旁观自然不该。 静虚面色一变,腹谤不已:“要是盯著你路司李,至於跑到观中我都不认得吗?” 口中却道:“路司李有所不知,冲虚师兄下令诸观封山,况且观中年轻子弟,多参加论剑。此事绝对与我武当无任何瓜葛。原本不该过.” 一警之间,他就见路平脸色不善,心中咯瞪一下,立即改口道“原本不该违背师兄命令,不过既然是司李之事,我派人知会师兄,再找人替司李查一查,如何?” 路平鬆了口气。 这场架打的还是值得的。 “齐副帮主去閒云庵取信,都是衡州府江湖消息,现在他生死未卜,衡州的江湖动向,还得劳烦观主相告。” 静虚目光闪烁,他这座不起眼的小观,確实是武当派的信息中转站之一。 他迟疑许久,才沉声道:“司李稍等。” 衡州的消息,倒是没有多少出乎自己意料。 莫大先生带著小师妹北上求医,和他同行的是定閒师太,二人在开封滯留一段时间, 便会西行华山,参与论剑。 左冷禪悄然离开衡州,去向不明。 岳不群和华山派准备暂时返回华山过年,同时和剑宗论剑,不过老岳找了个藉口“先行一步”,让岳匀人亿著华山弟子在后面缓缓出发。 华山派大师兄令狐冲的未婚妻刘菁也会同行。 黄昏的时候,齐副帮主依旧没有消息。 静虚送来了上好的素斋。 “师兄听说司李在小观,立即下山前来,要践司李相见。” 静虚老道变得十分热情。 让路平异的是,他奉冲虚之命,还送来不少襄阳和郭靖的消息。 武当的消息是精准的。 不单单峨眉金光上人、叻帮解风在哪里都一毫二楚。 江湖中的各大派竟然都有匯聚襄阳之势。 就连魔教,也有大举进入襄阳的跡象。 风雨欲来。 路平嘆息一声,將这些消息扔在一边。 他看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一部分非常原始的记载,当年张三丰在武当时,对郭靖很是推崇,颇搜集了不少襄阳一亿流传的郭靖事跡。 包括郭靖的身后事。 第253章 郭迁会 第253章 郭迁会 国朝的州府分等一直在不停变化。 最近的一次是在嘉靖四十五年(1566)十二月,隆庆皇帝颁布登基詔书,提出各处府州县,根据大小、繁简、冲僻、难易,进行选官、考核、升黜。 襄阳府,地处要衝;政务繁多;这些年天灾不断,事繁民疲;流民眾多,盗贼不绝。 一句话:冲、繁、疲、难。 是地方官治理的难点。 襄阳局势骤然紧张,让吴道邇大为震惊。 在勛阳有湖广行都司,然而朝廷眼下有裁撤之意,官兵不安,异动频繁。 吴道邇一面急报驻襄阳的荆南分巡道,一面召集民壮,严守府城。 他不禁有些后悔將路平拒之门外。 两日之后,在幕宾的极力建议之下,吴道邇在私衙设宴,邀请了路平前往。 这一次,他的面色变得严峻:“云积何以教我?” “晚了。”路平淡淡道,“现在只有持之以静则可,他们又不会造反。” 吴道邇面孔一黑,狠狠瞪了一眼幕宾。 这话,正是前两天出自他口中。 师爷姓汤,也是绍兴人士。 他约莫四十来岁,白面无须,穿一身蓝色圆领,戴顶方头幣。 汤师爷察言观色,心中不禁叫苦,他向吴道邇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这句“持之以静”可不是他透露的。 “路司李,前日怠慢,实在不是府尊本意,两日来,府尊已经派人多方寻找那位齐船主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消息。府尊一片苦心,还请路司李多多体谅。” 路平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他的主意不是常规操作吗? 河南、陕西和湖广荆襄一带多流民,这谁都清楚。 地方官员最为畏惧的,就是流民过境,千百为群,甚至上万都不罕见,所至之处,任从作践,检括財帛,毁坏屋宇,斗殴杀伤,鸡犬为之一空。 你去严加处理,说不定就会引发一场叛乱,朝廷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笑傲原时空,任盈盈下属数千人不就是在襄阳以西的黄保坪集中,然后数千人北上, 一直到少林寺吗。 地方官员无一过问,就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况且,令狐冲还识趣地打了个招牌:“天下英雄齐赴少林恭迎圣姑。” 已经声明不是造反,还多什么事? 苦一苦其他的百姓罢了。 汤师爷忽道:“听说前些日子,上千江湖群豪在衡州,都被司李设法约束於一处码头遣散,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此话一出,吴道邇满怀希冀的眼神立即投了过来。 “此一时,彼一时。在衡州运气好些,碰到一位通情达理的群豪首脑,对他们十分约束,在襄阳却是难以做到。” 聚集在襄阳的群豪,並不是归属於同一个江湖门派,而是分属很多江湖门派。 衡州的模式显然並不適合。 想起圣姑“通情达理”的样子,路平不觉有些出神。 吴道邇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长嘆道:“就怕此次非同寻常,亡命之徒停留日久,惊扰百姓,多造杀孽。就是襄阳墓葬. 吴道邇忧心。 汤师爷曙良久,才说了个主意:“可否由襄阳府发榜文,闢谣,严查造谣之人,劝导各地江湖人士各归本乡。” “下策。”路平笑道,“官府越是闢谣,只会让他们更信谣言。不如襄阳府出面,僱佣一批说书人,专门挑选郭靖事跡,在各酒肆、茶坊演说,江湖中人自称义气为重,说不定可以劝说一部分人离开。” 吴道邇面色阴晴不定,最后才道:“既然没有別的办法,也只能权且如此。” 汤师爷却不肯死心,他小声说道:“与其让各路江湖人物胡乱盗墓,不如暗中传播郭靖墓位於何处,任由——这般,襄阳的古墓也可大都保全。” 路平吃惊地看了一眼汤师爷。 这个没有底线的主意糟透了。 “断然不可。”路平立即大声反对起来。 吴道邇也是连连摇头。 他收到的消息,这一次江湖群豪来衡州,是为了义士郭靖墓中的武功秘笈。 这是让江湖群豪丧失理智的物事。 他们现在实际要面对一个问题群豪们要挖郭靖墓,但眼下郭靖墓眾说纷,群豪们就会毫不客气地挖掉一大堆墓, 这还不算,地方上的盗墓贼也会隨之跟风。 说不定一番洗劫下来,襄阳已知的古墓能留下几个都难说。 在盗墓前后,就是帮派之间的火併隨时有可能发生。 汤师爷的主意,是襄阳府纵容群豪盗掘郭靖墓,恰恰会推波助澜,而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当年郭靖守襄阳,如今襄阳竟然守不住一个郭靖墓。” 汤师爷长嘆道。 这句话让路平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他这两日一直在怀疑,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操控这件事情,目的是什么? 可能性很多。 可以是凯桃岛的人,暗自传出消息,將武林中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襄阳。 可以是想破坏华山论剑的人,將各派吸引到襄阳,让他们自相残杀一番。 都已经反目成仇,各派还如何论剑? 可是,思来想去却从没有想过守护郭靖墓。 他不禁对这位汤师爷,有些刮目相看。 一时间,眾人都相对沉默。 许久之后,路平灵机一动,忽然掌笑道:“刚才汤师爷的主意倒是提醒了我,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若是府尊肯用,说不定能够转危为安。” 吴道邇和汤师爷不由得神情一震。 听完路平所说,二人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相顾无语。 襄阳府立即传出消息。 重点说的有这样几条: 国家有褒奖忠臣义士的责任,让他们的尸骸曝露於荒野,或者坟墓得不到修,是地方典守官员的失职。 襄阳义士郭靖,死於抗虏大业,死后草草安葬,久不得子孙血食,百姓祭祀,实在是千古憾事。 如今,襄阳府有意发现郭靖之墓,並给郭靖义士换一块风水宝地。 迁坟。 消息一出,立即轰动襄阳府。 路平在府衙门前听著眾人议论纷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一遭叫做顺水推舟,却是悄悄让航船悄然偏离方向。 有官府出面,確定一座郭靖墓,这样打击偷盗郭靖墓之外墓葬的盗墓,就不大可能引起江湖人士的反感。 就可以遏制方兴的盗墓业。 在確定郭靖墓之后,官府需要最大程度地告诉郭靖墓中有什么。 就可以最大限度抵消谣言。 官府要知道郭靖墓中的陪葬品,当然不可能亲自去盗墓。 不过,路平终於想到了一种合法的办法。 大明律严禁了各种盗墓行为,唯独豁免了“其有故而依礼迁葬者”。 江湖上对秘笈的需求和保全墓葬的矛盾看似不可调和。 “迁葬”却是最为折中的办法。 但这还是不够的。 “迁葬”需要郭靖子孙做主。 一个书生摇头晃脑地榜文,解释道:“榜文上说,要是找不到郭靖子孙,郭靖墓就属於无主之坟,官府自然有权力处理。 襄阳府考虑到,各地的义士对郭靖义士甚为仰慕和关心。 襄阳府就打算组建一个『郭靖义士迁坟会”,邀请权威人士与会,共襄义举。” 官府的榜文,並没有说这个“郭迁会”的权威人士是哪些人。 襄阳的江湖豪客们反应过来,立即开始打听“郭迁会”的组成。 “什么狗屁的“郭迁会”,襄阳府这是闹哪出?” “如今襄阳府,哪里还有什么郭靖子孙?就算是有,这当口哪里还敢站出来?” “莫不是襄阳府想借著迁葬,独吞郭靖墓陪葬品。” 一时间,襄阳府到处都在议论纷纷。 吴道邇和汤师爷变得紧张兮兮。 直到黄昏时分,一个更加大的消息传出。 二人却才舒了口气。 襄阳府前所未有地沸腾起来。 消息,自然是绝对可靠的。 因为,从武当山赶来的武当掌门冲虚,成为“郭迁会”会首。 而“郭迁会”的更多细节也开始討论起来。 据武当真阳观的道士们透露,群豪们大致总结了这样几点: 其一,加入“郭迁会”的,有两种人,各派掌门,不低於百名江湖人士联名推举出的德高望重的人士。 其二,缴纳一部分质押,才可加入“郭迁会”,质押据说是一千两,而武当派对郭靖大侠的迁坟十分关心,眾道士凑齐两千两,给冲虚买了一个会首。 其三,如果各门各派,以及江湖人土,藉机在襄阳生起事端,有赖帐、烧杀、劫掠、 姦淫、抢砸等行为的,不但质押要扣除一定金额,不予返还,还要对闹事者以江湖规矩处理,並以揭帖將闹事者之名,公示天下。 其四、“郭迁会”理事,需要到“双义祠”郭靖大侠面前发誓,无论如何,都不得在襄阳火併,否则,大伙儿共诛之。 这叫立不战之约。 其六、日月神教到襄阳的,也可加入“郭迁会”。 其七、若理事有发现是通缉犯,撤销资格,襄阳府立即锁拿,各派需重新推举;若是各派弟子或者江湖独行侠客有发现是通缉犯,理事需协助官府锁拿。 其八、若是郭靖墓速葬品有发现不宜隨葬之物,襄阳府可估价,“郭迁会”可以通过比武的方式,获准向官府购买。 路平就在真阳观,看著道士们进进出出,最终將自己所定下的一条条流言散步出去。 这才终於鬆了口气。 只要“郭迁会”能够组建起来,无礼是何人在背后算计,都折腾不出什么浪。 有意思的是,他所利用的,其实就是江湖上的门户之见。 正教和魔教互不信任,正教各派之间也是互相猜忌。 若是真的有人一统江湖,怕是自己就很难折腾起来。 若是路平一统江湖呢? “老弟这一番折腾,可是遂了你的心愿?” 厅中的武当道士都有些不开心,冲虚苦著脸,清虚的脸色也极其难看,静虚老道则是一脸的尷尬。 “老哥此言差矣。郭大侠义守襄阳,若是连他的墓都无法保全,恐怕没脸再见江湖中人的,不是我路平,而是武当和冲虚老哥吧。” 冲虚默然不语。 清虚和静虚想了想,都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 稍顷,小道士送来素斋。 路平便和武当三虚有一句没一句聊了起来。 说的正是射鵰英雄在襄阳沦陷之后的民间传说。 有的传说说:“群雄击败蒙哥之后,又一十三年,蒙古方再攻襄阳。 郭靖其时已经年迈,却和吕文焕一道,又坚守六年。 吕文焕绝望欲降,郭大侠不允,吕文焕无奈,便设宴斩杀郭靖,献头於蒙古人,襄阳方才城破。 黄女侠闻听丈夫身死,襄阳城破,便在宅中自杀。其子女欲突出重围,却陷於乱军之中,不知所踪。” 有的则道:“文焕守襄六年,古无有也,势穷援绝,为襄阳百姓计,不得已而降。 郭大侠也知道难以挽回,其身死,实际不过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 文焕有『因念张巡之死守,不如李陵之诈降,犹期后图,可作內应』之句。 故而,郭大侠之死,是苦肉计也。 只是元主並非庸主,识破其策,文焕诈降变成了真降。 郭大侠却是白死了。” 而关於郭靖的墓地,更是一个老道一个说法。 这个说蒙古人褒奖郭靖之忠义,便以礼厚葬。 那个说吕文焕早已和郭靖有约,杀郭靖后,感念多年守城之谊,安排了郭大侠的后事这些说法,最离谱的莫过於:“郭大侠的幼子郭破虏,以及郭大侠之孙,其实都託庇於吕文焕。襄阳城中的吕氏,实为郭氏。” 还有很荒唐的说法:“当年郭大侠死后,身无头颅,其后人便用金子,为他做了一个假头,前些年就有盗墓贼到处作案,就是在抢夺这一金头。。” 一个个互相矛盾,不合逻辑的地方,路平还是听出一些端倪。 夜间,观中的消息陆续传来。 流言虽然不过一天,各派掌门和各位江湖人物却都已经开始议论不停。 几日之间,正教中的掌门差不多都来到了襄阳。 甚至包括一直稳坐钓鱼台的方正老和尚。 而魔教,则派来了圣姑。 第254章 檀溪对 第254章 檀溪对 襄阳西北有座柳子山。 柳子山涌出两条河流,向南流为襄水,向北流为檀溪。 东汉时,刘备屯樊城,应刘表之约到襄阳赴宴,越、蔡瑁欲害刘备,刘备逃到此处,马跃檀溪。 如今,襄阳人都津津乐道。 檀溪边上,有一处村庄,村边有几个女子,在溪边石上捣衣。 西面是一片清幽的竹林。 竹林后是竹篱茅舍。 的琴音传出。 时而意向高远,时而轻鬆活泼,终变得恬静悠扬,使人气舒意畅。 魔教圣姑、光明少女,有著一份隱士的心境。 就喜欢住在这等幽静雅致的地方。 一曲弹罢。 任盈盈浅浅一笑,双眸更加灵动。 一时寂静无声,独有几只鸟儿在屋外的竹林中鸣噪。 “蓝姐姐什么时候来的襄阳?” “有一些日子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大小姐。” “江湖多事,谁能想到,襄阳会出这样一桩大事。” 任盈盈秀眉微,东方不败发出黑木令,命她前来襄阳。 这是生平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这道黑木令同时还要绿竹翁返回黑木崖。 这让任盈盈更加不安。 她当即让绿竹翁外出游歷,同时派人回黑木崖向教主求情。 教主回信淡淡说了个“知道了”。 语气之平淡更是前所未有。 “蓝姐姐,上次托你查探的事情有没有消息?” “唉。”蓝凤凰摇头道:“大小姐恕罪。我去了衡州鬼市,並没有查到消息。鬼市说,他们已经悬赏发布,以他们的能耐,下次开市定然可以设法查到,大小姐可以派人到开封鬼市询问。不过“ 这位蓝凤凰迟疑片刻,接著道:“鬼市一帮人心忒黑,估计要价不菲。” “这是我的失误。早知道鬼市消息这般灵通,就应该早些向他们询问。” 蓝凤凰笑了笑,並未说话,这位圣姑固然是神教了不得的人物,神教除了东方教主、 杨总管等寥寥数人外,莫不对她敬若神明,自然不会在圣姑面前提到这等事情。 別说鬼市,大小姐的属下不会在她面前谈论“钱”,“情”这等损害圣姑形象的东西唯一的例外就是上次在衡州,购买书画的时候,大小姐才开始向她抱怨:“自己实在太穷了。” 大小姐真是· 幸亏她没有把大小姐的话传出去,要不然,一个黄伯流,就能把银子铺满绿竹巷。 “襄阳正教云集,不仅仅冲虚老道,就是方证和尚也来凑热闹。怕是-麻烦不小。” 蓝凤凰看著任盈盈晶莹如玉的脸庞,也不禁为她发愁。 “东方教主,对圣姑从来没有半点违,怎么会让她来襄阳办这件事,如今神教的风气,办的成是教主算无遗策,办不成是属下不曾遵照教主训示,却不知道圣姑如何应付?” 二人正在閒话,茅舍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正是任盈盈的几个下属,黄河老祖、计无施。 三人来到门外,计无施躬身稟报:“崑崙派掌门震山子、点苍派点苍双剑都已经抵达襄阳。兄弟们还发现嵩山左冷禪的踪跡。” 任盈盈“嗯”了一声,沉默片刻问道:“仇松年他们有什么进展吗? ? “老仇昨夜吃了个大亏,被武当派的人发现,大打一场,折损了两个兄弟。张夫人说,今晚找机会再行动。” 任盈盈目露沉思之色,低声问道:“计无施,你可有什么主意?” 计无施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襄阳官府这一套,让他们猝不及防。 从昨夜开始,城外的火併就减少了许多。 首先是正教各派,权衡利弊后,觉得加入“郭迁会”是一个理性的选择。 毕竟,郭靖墓中有没有秘笈,有秘笈能不能得到,还难说的很。 找秘笈的过程会不会被人干掉,也难说的很。 就算是牺牲,能找到秘笈也算,万一火併一场,大傢伙发现郭靖的墓中空空如也。 不就白死了吗? 反倒加入“郭迁会”,不仅仅有获得秘笈的可能,还能大量减少伤亡。 正教各派立即形成了默契,各派在几处“疑似郭靖墓”开始巡逻,防止秘笈落入他人之手。 这架势就是,擅自盗墓者,“郭迁会”共击之。 “圣姑,如今正教防范甚严,我以为不如加入那个劳什子『郭靖义士迁坟会”,只要找到秘笈,再商量如何夺取。” 任盈盈俏脸生寒,轻咬著朱唇,心中愤满不已: “这『狗官”怎么跑到襄阳来了?就不能安安稳稳做他的官?衡州招惹是非,到了襄阳都不消停,好似专门跟我作对似的。” “参加?你们怎么参加?来襄阳的人不少,可是有不少人是背著案底。老头子是不是还跟一桩灭门案有关?”任盈盈好没气地说道。 门外的老头子嚇了一跳,一双小眼转个不停。 这件事情十分隱秘。 他家女儿老不死患有一种怪病。老头子想找平一指医治,想到杀人名医的“杀一人, 医一人”怪癖,一口气將平一指岳父一家五口,尽数杀死。 平一指素来憎恨岳父一家,见此情形,心中不禁大喜,才替老头子女儿认真诊治,开出一味“续命八丸”的药方出来。 圣姑如何知道这种事情? “圣姑,我那是——”老头子心中惊慌,吞吞吐吐地道。 任盈盈冷冷道:“那狗人不是说,要是有官府通缉的要犯,还要理事协作缉拿, 要是此刻开封府忽然通缉你老头子,老头子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老头子一听此话,立即大声道:“只要能帮上圣姑,老头子就是蹲一辈子大牢,也心甘情愿。” 任盈盈沉默下来。 她这群莫名其妙的属下,就仿佛东方不败给她的一个玩具。 东方不败对待这伙人十分苛刻,稍不如意,就会剋扣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一开始,她不过是硬不下心肠,才代为求肯。 时间一长,这群人仿佛独立於日月神教一般,成为一个极其特殊的派別。 如今,黑木崖上的情形,却让她心生警惕。 “我是该有一批忠实的属下了。” 想到这里,任盈盈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反倒是安慰了老头子几句: “官府倒还罢了,那平一指如今算是黑木崖下属,你杀他岳家,可曾想过神教教规。” 老头子悚然一惊。 日月神教教规具体在这个地方就是:平一指他老婆还是平一指老婆,平一指他岳丈一家,却是大伙儿共同的亲眷。 杀害教眾亲属,这也是大罪。 “此事我替你担下来了。”草舍中的声音仿佛仙籟低吟一般,“今后不要对外人提起此事。” “是。”老头子对任盈盈说的“不要对外人提起”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中的感激却愈发炽热,他立即下定决心,“给圣姑办事,別说郭靖墓,便是皇陵,也要刨开瞧瞧。圣姑安心,老计,老祖,咱们去罢。” 计无施两只亮的眸子隔著帘子看向屋內,心中不由得叫苦。 圣姑这是在跟路司李赌气? 襄阳府的这个主意,路司李的味道太浓,几乎每个去过衡州的人都可以闻出来。 听说路司李只是路过。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劫持了他坐船的船主。 路司李大怒,才介入襄阳府事,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司李还给圣姑面子,特意为日月神教的参与开了口子。 可是一听说是路司李主谋,圣姑偏偏就不用。 也不知道两人闹什么脾气,牵连兄弟们受苦。 三人各怀心思,却只能躬身道:“谨遵圣姑台命。” 出得庄子,过一处木桥,便见一些游客,三五成群,在檀溪边上游玩,多是江湖中人装束。 马跃檀溪,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既然来到襄阳,来这里看看自属寻常。 三人却还是暗生警觉。 圣姑在衡州绿竹庵遇到少林僧的事情,不应当重演。 “今日襄阳府的说书人演说郭靖故事,当真让人感慨。射鵰话本只说郭靖守襄阳,却不知道还有这等事情。” 其中一人大声道。 檀溪之东岸有一碑刻,鐫刻著唐人孟浩然的《檀溪寻古》,其词道: 【伴成龙竹,池分跃马溪。田园人不见,疑向洞中棲。】 碑文却是宋人米带所题。 孟浩然是襄阳人,人称“孟襄阳”,米莆世居太原,后徙襄阳,自號襄阳漫士、鹿门居士,人称“米襄阳”。 有明以来,此二人名声在襄阳很大。 他们联手的碑刻,自然是极为罕见。 碑刻前的人越聚越多。 不少人扶碑嘆息。 “听说襄阳府有意在这里再立一块碑,请当世名家诗文,取名『檀溪对”。 “各派掌门皆有捐赠,这也是江湖盛事。”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確实是我辈楷模。” “此处风水不错,郭靖大侠墓理应迁到此处。” 檀溪对? 计无施和黄河老祖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困惑不已。 但见这些人物,並不是衝著自家圣姑来的,也各自放下心来。 三人来到城中,便见各处酒肆、茶楼,甚至市集,都有说书人的身影。 一个个慷慨激昂,说的正是郭靖守襄阳的故事。 其中之一,就是“檀溪对”。 大侠郭靖与另一位大侠驻马檀溪。 郭靖乃用襄阳人物之故事,对另一位大侠现场授课。 “檀溪对”共有三问。 其一是“的卢”马妨主之问,郭靖道:“世人均与这的卢马一般,为善为恶,分別只在心中一念之间。” 其二是侠之大者之问。郭靖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文武不同,道理却是一样的。”又说:“便是贩夫走卒,只要有为国为民之心,就是真好汉、真豪杰。” 其三是襄阳守城之问,郭靖答以诸葛孔明的八个字:“鞠躬尽,死而后己。” 这故事之用心,让市井百姓不觉动情。 江湖中人,闻听也是心驰神往,血脉賁张。 年轻一些的拍案而起,怒髮衝冠,內力高深的拍断了木桌,打翻了杯碟茶碗,还不得不照价赔偿。 钟鼓楼前,听完说书人演说的黄河老祖和计无施,心潮也有些澎湃。 “恨不得与这位大侠同时而生,同日而死。” 三人竟是不由得泛起这样一个念头。 计无施立即想到,这般情形,想盗郭靖墓已经绝无可能。 “三位可是『夜猫子』计无施、黄河老祖老头子、祖千秋?” 襄阳府的一名巡捕来到三人身后小声道。 三人都是一惊。 计无施双眼微眯,皮笑肉不笑道:“你找我们何事?” “不是我要找你们,是衡州的路爷要见你们。” “路司李?”计无施鬆口气道,“不知小哥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那位巡捕三十来岁,一身公服,生得很是壮硕。 闻言看了三人一眼,憨憨笑道:“我还以为路爷说的三人是如何难找,谁知道在城里转悠不久,就找到了。” 衡州府的路爷说的真没错,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如同鞠,一个落魄书生装扮,但是肚子鼓鼓囊囊的且坑洼不平,一个白天夜里双目都在放光,如同猫头鹰。 这不,他运气好,一笔赏钱就给他拿到了。 三人顿时脸孔有些发黑。 计无施和黄河老祖交换下眼神,便跟著这位巡捕,来到了襄阳府衙附近的一处小巷。 那巡捕走入一处宅院,不多时,就出来一位美貌的侍女,见到三人不由得掩口而笑。 “路爷在书宅相候。” 三人也不答高,跟著侍女毫到后院书宅。 但见明窗净几,竹榻茶,宝炉焚香,瓶水新。 屋子中摆设著书、画、琴、棋,也有些古玩之类。 比起自家圣姑,別有一番排场。 三人无仞去看,只是仞中暗自嘀咕,这位路司李倒是神通广大,毫襄阳没几日,竟谅能有这样一栋房舍。 “三位別毫无恙。”路平元著起身相迎,又吩咐那位侍女业,“迎儿姑娘,你去煮些水,將我带的武当业茶煎些严毫。” 这所住宅,其实就是汤师爷的。 吴业邇用路平之介,不到两日竟谅立竿见影,还能捞一大笔银子,这位知府大人不禁大喜,对汤师爷感嘆业:“果真有治么氧之介!” 他吩咐汤师爷,无论如何,要让路平多在襄阳待几日。 路平於是就暂时入住汤师爷家中。 “路司李相召,不知何事?”计无施陪元业。 路平目光在计无施身上停留片刻,便落在老头子身上,又盯著祖千秋鼓囊囊的腹部, 许久才移开眼神,注视著自己独中的茶盏,轻声业:“任姑娘现在何处?” 圣姑行踪,哪里能够泄露! 三人立即齐齐摇头。 路平元业:“你们替我梢个高,就说,出门到城中看看,老是呆在家里弹琴,人会发霉的。自己的消息再灵通,也比不上亲眼所见实在。” 计无施倒是深以为谅地点点头:“司李的高我一定带到。” “还有,把那个游讯仆我抓毫,我让你们参加郭靖坟迁移一事。” 三人又是脸色一变。 计无施试探业:“不知游讯如何得罪了路司李?” 第255章 黑木崖將有变故 第255章 黑木崖將有变故 “游讯並没有得罪我。他不过是造谣襄阳郭靖墓有秘笈,这种罪状我都没有证据定罪。”路平笑道,“很快你们就知道,一切都是为任姑娘著想。” 三人狐疑地看著路平。 饶是光明少女属下最聪慧的计无施,想了许久都没明白什么缘故。 游讯此人,来歷有些诡秘,性格有些奸猾。 但他在群雄之中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路司李可否明示?” 路平笑而不答。 “圣姑不可能答应的。”计无施嘆道。 檀溪之西的农舍中。 任盈盈听到路平的要求,俏脸带著一丝寒意,让一边的蓝教主心头一颤。 “无礼!” 许久之后,一声清脆悦耳的娇斥声传出。 计无施、黄河老祖顿时嚇得默不作声。 一个娜的身影在屋中来回步,胸口不时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他当我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按照他说的来?游讯別说没有错,就是有错,怎么处置,轮得著他来过问吗?今日交出游讯,下一次又让我交出谁? 在衡州已经让他三分,还帮他对付白髮童子,现在竟然得寸进尺。真真岂有此理。” 她要有自己忠诚的属下。 属下的这批人,可以杀,可以惩戒,可以流放,但是交给官府、正教,都是万万不可能的。 蓝凤凰眨眨眼,看著盛怒如同一只小雌豹的任盈盈,也是不敢出声。 “路司李那小哥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他这次不可能平白无故要个游讯。”蓝教主眸光闪烁,思量道,“莫不是这游讯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难道你们就怕了少林武当,就盗不得郭靖墓?”任盈盈厉声道。 计无施忙道:“圣姑有命,我等自然是万死不辞,不过” 任盈盈立即道:“不过什么?你们不愿替我办这件事,那也不妨,我另行遣人就是。” 三人嚇了一跳,连忙赌咒发誓绝无此意。 计无施一咬牙,沉声道:“圣姑放心,眼下正教防备正严,我等定然设法找到正教的破绽,盗出秘笈。” 计无施其实颇为迟疑,襄阳府这一通造势,竟然將郭靖造成侠客中圣人一般的存在, 不仅仅正教在说郭靖为国为民,就是日月教的徒眾,也不得不服膺於郭靖的大义。 他们盗了郭靖墓,怕不是会被江湖中人唾骂。 取得秘笈,怕不是会被各路强者惦记。 又被唾骂又遭人惦记,怕是圣姑也討不了好。 不过,圣姑毕竟有东方教主在撑腰。 想到这里,计无施便不再犹豫。 “在衡州时,曲长老曾经跟我们说,他为了得到什么《广陵散》曲谱,曾经盗掘十来处古墓,我想曲长老既然深谱此道,不如再传信调他前来。” 祖千秋插话道。 “曲洋?”任盈盈点点头,“那就让他来。” “任姑娘的戾气当真是不小。” 一个声音清晰地传入屋中。 “什么人!”计无施一声断喝,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黄河老祖也是吃了一惊,收敛气息,凝神戒备。 一个身影越过竹篱,缓步走来,来人摘下黑纱,露出清冷的双眸。 “路司李。你一直跟著我们?” 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路平向三人点点头,迈步就要进屋。 三人一阵紧张,连忙拦在前面。 “无圣姑许可,路司李不可入內。” 路平抬眼看向屋內,笑道:“我可没有兴趣和人隔帘对话。” 任盈盈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轻咬著下唇,心中恼恨已极。 蓝凤凰看了她一眼,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两句。 任盈盈脸上却泛起一丝红晕,隨即又恢復冷漠之色。 沉默许久,任盈盈冷哼一声,低声道:“路司李也算是衡州的朋友,多次帮过曲长老,虽然无礼——你们就让他进来吧。” 三人这才鬆了口气,退后一步,朝路平拱拱手,让开一条路。 竹帘轻启,任盈盈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身著淡雅的素衣,眉如远山,眸似秋水,一脸的冰冷。 这草屋里外两间,收拾的倒也洁净,屋子中充斥著一股浓烈真腊陈檀香。 见到蓝凤凰,路平也没有多少异,朝著蓝教主微微頜首,蓝凤凰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便退了出去。 “任姑娘別来无恙。” 任盈盈皱眉道:“有话便说,何必故作客气?” 路平收敛了笑容,脸色忽然变得凝重。 他望了一眼屋外,蓝凤凰似乎已经带著三人躲得很远。 “黑木崖將有变故,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任盈盈一双眸子瞪得滚圆,眼神中既有惊,又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慌乱。 这一句话可让她震惊不已,她微一沉吟,柳眉紧,冷冷一笑道:“你莫不是故作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仔细听一听也就明白了。”路平淡然道。 任盈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心中挣扎许久,才板著脸道:“你说来听听。” “东方不败久不离黑木崖,为何忽然决定参与华山论剑呢? 杨莲亭掌握日月教大权,最大的障碍又是什么人呢? 杨莲亭要对付这个人,又需要顾忌谁呢?” 任盈盈嘴角微微张开,却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唇瓣,透露出她內心的激盪。 一连串问出三个问题,个个让她懦懦不安。 一时之间,她心绪起伏,脑中有些杂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声音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此言何意?” “我设想了许多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 东方不败参与华山论剑,不过是放出一个鱼饵,来钓鱼而已。 所钓的鱼,正是对杨莲亭掌权有威胁的人物。 他要为杨莲亭彻底掌握日月教清除障碍。 日月教中,对杨莲亭有威胁的,是你、向问天,要是我还没有预料错,还有一个童百熊。 你的身份特殊,向问天武功高强,也有你爹爹旧部的支持,童百熊则有一帮忠於东方不败却不满杨莲亭的人支持。 而眼下,对杨莲亭威胁最大的,就是向问天。 原本我还有所疑虑。 但,眼下假借在襄阳寻找秘笈,把你派往襄阳,童百熊则以夺取桃岛秘笈为名派到浙江。 所以,我料定,一来东方不败对你和童百熊尚且念及旧情,二来,他们试图一次只对付一人。 现在,恐怕就要对向问天出手了。” “你———危言耸听。”任盈盈冷冷笑道。 路平也不理会她,笑傲原时空,向问天逃离黑木崖,是在任盈盈囚禁於少林期间。 换句话说,是杨莲亭趁著任盈盈被囚禁,才对向问天下手。 至於童百熊,忠於东方不败不假,但他同时还更加忠於日月教。 东方不败的政变,童百熊都可能不知情,一直到现在,他对任我行的认识都是:“任教主是本教前任教主,身患不治重症,退休隱居,这才將教务交到东方兄弟手中”;“任教主是东方兄弟的旧上司,武功见识,未必在东方兄弟之下”。 老爷子虽然年过八旬,却活在一个童话版的日月神教中,也算得上奇葩。 路平一边思索著,一边自顾自接著说道:“贾布已经回到黑木崖,这是杨莲亭动手的信號,清除向问天成功之后,下一个目標,就是任大小姐你。” 任盈盈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不可能,我可从来没跟杨莲亭爭过什么。” “杨莲亭对付你,难道还在乎你爭不爭吗?”路平深深看了她一眼,面带古怪之色,“你前些日子在衡州鬼市,让蓝教主卖一条消息,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任盈盈又是惊讶万分。 “因为我去过鬼市。”路平淡淡一笑,“不单单我,贾布也去过鬼市。” 鬼市的习惯性操作就是,每次开市,將顾客的问题搜集起来,有答案的出售给他们答案。没有答案的,则向参与的顾客公布。 这种信息搜集方式,就等於贾布找到了任大小姐谋反的证据。 任盈盈神色变化不定,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的双手不自觉地轻轻抬起,又缓缓放下,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光明少女、日月教堂堂的圣姑,竟被一席话惊得如此脆弱与无助。 “你——为何跟我说这些?”她看了一眼路平,立即低下头轻声问道,“我可记得, 你一直是无利不起早。” 路平嘆口气道:“对於我而言,可不希望杨总管真的一统日月教。” 在笑傲原时空,杨莲亭的掌权计划,实则在令狐冲搅局之后,就出现了变数。 任盈盈被囚,向问天逃脱,任我行脱困,清除童百熊的计划,还成了黑木崖任我行夺权的导火索。 现在没有令狐冲搅局。 这就权且是弥补一下任大小姐吧。 “狡猾。”任盈盈低声骂了一句。 她静坐於古琴之后,纤细的手指轻触琴弦,不时发出清澈的断续琴音。 她却仿佛浑然未觉,眉头微微起,目光时而凝聚,时而涣散,千万思绪,难掩忧愁。 “所以,你以为那位游讯就与此事有关?” “这是当然,杨莲亭岂会那般大度,任你统领如此庞大的一支江湖势力却不过问。” 路平將一张名单放在任盈盈面前。 “要是任姑娘查得此事属实,恐怕又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任盈盈一双妙目瞪了路平一眼,冷冷一哼,却是並没有否认。 在路平从屋中走出时。 任大小姐清冷的声音同时传出:“计无施,你代替我去参加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郭迁会』,从今日起,一切人不得动襄阳的一草一木。” 足智多谋的夜猫子立即呆住了。 他看了一眼路平,心下不由得佩服不已。 路司李当真是不凡,一席话竟然就让自家固执的圣姑改变了主意。 蓝凤凰和黄河老祖会心一笑。 蓝教主满面笑容,喊一声“司李小哥”,正要上前说话。 却听到任盈盈的声音变得冷冽: “立即传游讯、严三星、仇松年、张夫人、西宝和尚、玉灵道人、桐柏双奇前来见我。” 几人忙收敛笑容,躬身称是。 路平回头看了一眼。 茅舍之中寂静无声。 任盈盈要开始自保,只可惜向问天— 不知道这位天王老子,能不能躲过此劫。 从任盈盈加入“郭迁会”起,襄阳的形势就变得热闹,但有些无聊。 左冷禪很快就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位五岳盟主忽然发现,自家的处境竟然有些尷尬。 任盈盈对来襄阳的魔教人物造了一份名册。 正教各派也各自造了一份名册。 左冷禪想借著正教各派与魔教混战的机会夺取秘笈而不被发现,难度已经变得极大。 他还可以装作刚到襄阳,准备参加各派的“郭迁会”。 问题是,左冷禪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 不像岳先生,悄悄潜入襄阳,一见夺谱无望,立即化身君子无所爭,对襄阳各派的行动大加讚扬,捐献了千两,赞助迁徙郭靖墓的大业。 获得了江湖人士的一阵好评。 “德诺。悔不听你当日的諫言啊!” 左冷禪心中懊恼,冷峻的面容却是毫无表情。 劳德诺从福州逃脱后,似乎是爱上这个行当,立即向他建议,嵩山派立即行动,前往襄阳寻找郭靖墓。 可惜,当日左冷禪一心在衡州行动,並不想在襄阳节外生枝。 他派人找到了潘吼,在他的暗中支持下,潘吼的寻找桃岛竟然真的有所发现,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襄阳却一无所获。 “德诺。你立即前往浙江,会合卜沉、沙天江,立即加快行动。襄阳的事情绝不能再次出现。” 一个老实巴交的老者出现在左冷禪面前,拱手说“是” “恩师。”劳德诺见左冷禪眼中掩饰不住的失落,不禁劝说道,“要获得秘笈,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左冷禪心中一动,双目灼灼,望向劳德诺。 “德诺,你有什么主意?” 劳德诺咬牙切齿道:“路平那狗贼,贪好色,在福州的时候,就跟岳不群之女勾搭到一起,在衡州,我听说也打得火热,师父何不派人擒下此女,逼迫那狗贼交出秘笈。” 第256章 丐帮的「武艺復兴」 第256章 丐帮的“武艺復兴” 一苇渡鯨波,九年面壁心。 精舍山僧在,台禪语深。 佛性应自问,武道岂是寻。 达摩千秋后,依旧得天真。 方证和尚面容消瘦,身材矮小。 和尚参究禪理,求解了悟。 与人解说佛法,妙语不绝。 与江湖中人论江湖中事,鞭辟入里。 一身旧訥衣、僧鞋,平易近人,毫无武林领袖的架子,让人一见便如沐春风,心生欢喜。 相貌庄严慈祥,却又有从容不迫、超然物外的气度,话语中不觉流露出一股威严之气,使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真阳观的一间静室中。 和尚见到冲虚,一僧一道相见甚欢,寒暄几句,便开始说起江湖事。 方证一声“阿弥陀佛”,缓缓道:“说起来,老訥听说这一消息,也有些心动,郭靖大侠震古烁今的武学,即便不修习,哪怕是见见其中的文字,也是好的。” 冲虚掌笑道:“道兄竟然动起尘心?道兄尚且如此,何况他人?郭靖大侠的武学,若是子虚乌有,反而是江湖中人的福气。” 方证嘆口气道:“襄阳危局,能够这般化解,实在是再好不过。” 忽然,方证白眉一挑,“”了一声,隨即笑谓冲虚道:“来者所修习的內功正大光明,醇正之极,老訥生平所未见,恐怕是路司李来了。” 冲虚一证,微微点头。 片刻工夫,路平已经来到静室。 二人都起身相迎。 “方证大师为何而来?”路平笑问道。 和尚微笑著打了个机锋:“路司李为何而来,老訥就为何而来。” “方证大师不去衡州,却来襄阳,出家人不当如此厚此薄彼。” “阿弥陀佛。”和尚合十,收敛笑容,淡然道,“衡州襄阳,在老祸看来都是一样的,衡州路远,襄阳路近,老訥只是舍远逐近,省一些麻烦罢了。” 冲虚听著二人谈话,额角升起两道黑线。 慈祥的老和尚和狡猾的路司李,脾性迥异,操心的事情倒是一样的。 路司李在问和尚,衡州和襄阳的两种江湖秩序你喜欢哪种? 老和尚答的是:你在衡州搞的那一套太麻烦,难以实现,不如襄阳简单。 衡州是对江湖秩序的顛覆,老和尚並不喜欢。 襄阳却是对江湖秩序的修补,老和尚显然倾向於襄阳。 路平笑道:“要是有一个饥寒之人,跑到少林寺中,拆下少林寺的木头佛像当柴烧,老和尚可否捨得?” 方证沉吟一二合十道:“烧些木头而已,又不是毁佛。” 路平听罢欢喜合十道:“方证大师果然得道高僧。我今年冬天,正好要去趟少林。” 另一处寺庙中。 一僧一弓,一剑一棍,打斗正酣。 那僧约莫六十来岁,身材高大,头圆耳大,面阔口方,眉目清俊。 那弓一头白髮,黄面短须,双目炯炯有神。 这一僧,正是峨眉金光上人,那一写,正是弓帮解风帮主。 解风步履沉稳,手中一根齐眉棒,棍影重重,风声凛凛。 金光上人身形飘逸,剑光如水,流转不定。 在他们身后,一边是二十多名乞弓席地而坐,带著不同级別的袋子,敲著鼓,唱著莲落。 一边是四名道人和四名僧人抱剑而立,神態轻鬆。 解风手中的一套棍法,劈、扫、点为主,讲一个身棍合一,勇猛快速。 他在这套棍法上浸润已经有数十年,造诣自是非凡,每一招夹杂著深厚內力,棍影將金光上人笼罩其中,隱隱有龙吟虎啸之声。 金光上人则显得瀟洒隨意,他隨手点刺撩劈,崩掛云截,將峨眉剑法灵动飘逸发挥到极致,剑光闪烁不停,竟似在身周形成一道滴水不漏的光幕。 相斗正酣。 解风却突然收棍而立,哈哈大笑道:“金光上人,峨眉与我弓帮素无冤讎, 不如你赔个礼,给我们这些叫子打发一些烧埋银子,就此罢斗如何?” 金光上人微微一楞,隨即也收起长剑。 “素无冤讎?阿弥陀佛。”老和尚合十道,“亏帮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帮, 老訥还是见识的少了,当真是霸道。” 他心中却在冷笑,二百多年前,峨眉某位掌门人可是跟弓帮结怨不浅,她可是不止一次大骂帮皆是一群蠢货。 这两天巧帮的行为简直就是—.令人髮指。 他们峨眉一派寄居一所襄阳城外的寺庙,本来就图个清静。 没想到一伙弓帮帮眾,围著寺庙,换著班、敲著鼓大唱莲落。 天南地北的各种音调,昼夜不息,没有一刻停下来,没有一刻。 若不是他极力阻止,背后的峨眉门人早跑出去火併了。 解风面色不变,他朝著身后摆摆手,眾弓的歌声和鼓立即停了下来。 “巧帮霸道不霸道,上人你说了可不算。”他看了一眼金光身后的纹松道人,冷冷道,“但襄阳这块地方,自古以来都轮不上峨眉来霸道。” 金光上人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原本也是颇精於佛法,气度平和之人,完全没有想到,遇到的弓帮,竟然变得如此狂妄,让他都差点破防。 这就是射鵰话本流传於世的结果。 弓帮从射鵰话本中,不仅仅看到祖上的英雄,祖上的武学。 这一次在襄阳,到处都在传扬弓帮帮助郭靖守卫襄阳的事跡,更让群弓骄傲不已。 用路司李的话说就是:兴起一股“武艺復兴”的潮流。 “阿弥陀佛。”金光压抑了一下心中的无名火,儘可能用平和的语气说道,“解帮主,当夜混战,参加的可不是我峨眉一派,你只找我们峨眉的麻烦, 未免有些欺负人?” 解风冷笑道:“那晚用剑的,就你身后那四位,帮帮眾看得真切,不是你们峨眉,还能是谁?” 其实当日混战,场面乱七八糟的,眾弓哪里看得清楚。 不过,峨眉派的四个道人却是太囂张了,口口声声“我辈峨嵋修真之士伸张正义,斩妖除魔”,搞得他们弓帮好像魔教一般,他们想不记住都不行。 “阿弥陀佛。”金光咽了口唾沫,淡淡道,“给弓帮一些烧埋银子,自然是小事。但是,要赔礼道歉,那就得论个是非曲直。” 眾弓见金光如此,顿时又一次鼓譟起来。 金光身后的四个僧人还好,四个道人却面色傲慢。 金光眼角撇了一眼身后,暗自皱眉。 峨眉的体制非常特殊。 峨嵋派中,有僧人也有道士。 僧属於金顶寺,他金光,正是金顶寺住持。 道属清虚观,却是一位道士在主持观务。 这清虚观,正是金顶寺收购而来。 峨眉原来佛道两家相爭不断,但从北宋,峨眉山被立为普贤道场以来,佛家日盛,道家日衰,近百年中,道家的颓势就更加明显。 道观香火不继,便要倒闭。 不少佛寺趁机接手,慢慢將道观改为佛寺。 残存的道观也挣扎求生,比如把普贤、广成子、陆通等佛家菩萨和道家神仙一併供奉,效果却不乐观。 金顶寺收购道观,却允许道士们继续传道的做法,其实很无奈,那位女掌门介入了某个让朝廷忌讳的事情,自从国朝以来,官府对金顶寺盯的就很死。 当然,这也有利於峨眉的生存和发展。 作为金顶寺的峨嵋派,不理江湖中事,韜光养晦。 作为清虚观的峨嵋派,积极行走江湖,尽修道之士的江湖责任,在江湖中磨礪中,颇出现了一大批高手。 金光代表金顶寺出面时,一定会息事寧人。 代表清虚观出面时,就不得不据理力爭。 其中的曲折,解风作为一个外人,哪里能够看得出来。 解风听罢,面沉似水。 “如此,你我再走过一场?” “解帮主不依不饶,老訥也只得捨命相陪。” 檀溪外的草舍中。 任盈盈拒绝见一切人。 屋外迴荡著鸟鸣,屋中洋溢著香气。 任盈盈却浑然未觉,只是陷入沉思。 她那双秋水眸子,此刻变得异常深邃,充满了忧虑。 传唤的八人。 游讯下落不明,果真是滑不溜手,竟是让他溜掉了。 张夫人自称,游讯奉黑木令,要求自己听命於他。 张夫人验过黑木令,绝对假不了。但她依旧拒绝了游讯的要求,只是让游讯先行回圣姑。 严三星、仇松年、西宝和尚、玉灵道人、桐柏双奇都在暗中奉游讯之命行事其中之一就是散布襄阳郭靖墓有惊世秘笈的传闻,让神教派遣圣姑来襄阳。 另外的一个任务,就是在夺取秘笈时,挑动正教和圣姑的矛盾,逼迫各派对圣姑出手。 若是圣姑没有完成任务,就需要回一趟黑木崖接受询问。 计无施等人审得这个消息,震怖之色形於言表。 任盈盈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她提著一把短剑,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她直接省略了发配的环节。 几声惨叫,剑光闪烁,除了张夫人,其余六人身上剑痕交错,鲜血四溢,尽被她诛杀。 没有一滴鲜血沾染到她身上。 望著帘子內圣姑娇怯怯的身影,蓝凤凰、计无施和黄河老祖都担忧不已。 草舍中不时传出琴声。 开始空山幽谷,清新安寧,继而哀怨不止,如泣如诉,音调又忽然变得激昂,戈矛纵横,杀气腾空。 眾人纵然不懂音律,也都能够听得出,圣姑心绪的纷乱。 更要命的是,圣姑这已经弹了多久了? 哪怕是黑木崖上了不起的人物,这也撑不住啊! “蓝教主,你是不是去找找路司李,圣姑这个样子,怕是只有他能劝解。” “你们为何不去?圣姑严令不能去找他,非让我触这个霉头?”蓝凤凰瞪著眼道。 “这不是我们之中,只有你跟路司李关係最好嘛!” “哼,求那路司李需要五宝蜜酒,这次我可没带。 別以为我不知道,祖千秋收罗了那么多古董酒杯,都藏在怀里。 路司李每次来都要盯著看上一眼,你把杯子送给他,他自然会乐意帮忙。” “喂,蓝教主,送出杯子倒是小事,万一圣姑见了路司李发怒,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就是几个叛徒,圣姑怎么会如此伤心。” 计无施双目炯炯,看了一眼最后说话的老头子,嘆了口气道:“你懂什么。” 他实在不忍心说出来。 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圣姑杀人后的情形。 圣姑收剑而立,神色冷漠,冷冽的眼神,却是看著他们几人。 他们几人都不敢抬头。 计无施眼脸低垂,忽然见微微晃动的剑尖,还在不断的滴著鲜血。 他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圣姑害怕了。 数千群豪对圣姑感恩戴德。 可是如果有一天,她和黑木崖对立, 这些人有几个能够靠得住? 这一次游讯等人的背叛,就说明了一切。 计无施立即下跪,用最重的誓言向任盈盈宣誓效忠。 “今后只听命於圣姑一人,若违此誓,给三尸虫嚼食脑髓而死。” 其他的三人也如他一般跪倒宣誓。 任盈盈才缓缓收起短剑。 计无施看了一眼满面愁容的黄河老祖,紧眉头的蓝教主。 心中暗自嘆息一声。 蓝凤凰他不清楚,黄河老祖却是为了圣姑可以豁出命的人物。 他计无施,自问也可以做到。 但问题是,即便他们发了誓言,也依旧无法取信於圣姑。 日月教以三户脑神丹统御群豪。 圣姑不餵人吃三尸脑神丹,只给人解药,但她驾驭群豪,其实也是以另一种方式依赖於三户脑神丹。 她如何又会轻易相信誓言呢。 这誓言就很古怪,若是圣姑和黑木崖对立,他们怕是只有破誓,才不会给三尸虫嚼食脑髓而死。 “黑木崖急信。” “黑木崖有变。” “黑木崖发生叛乱。” 真阳观中,路平和方证、冲虚传看著信息,神情都是异常凝重。 城外的某寺,解风和金光停止了打斗。 檀溪之畔,琴声夏然而止。 “黑木崖发生动乱,光明右使向问天谋逆,杨莲亭派人將其拘捕,投入大牢。” 日月教谋逆,將有日月教特色的九族之诛,凌迟之刑。 最后一个看信的路平將信折起。 隨即对方证道:“魔教自相残杀,当真可喜可贺。” 任盈盈面无表情,从老头子手中接过打火刀石。 一丝青烟升起,那页信笺便化作一团火焰。 第257章 郭公破虏之后,大侠郭靖阁下玄孙 第257章 郭公破虏之后,大侠郭靖阁下玄孙 襄阳为楚北大郡,上通关陇、下连吴会、北控宛洛、南达滇黔,汉晋以来代为重镇。 天顺四年(1460),陕西商人曹祈瑞带头,在吕堰驛建陕西会馆。 吕堰驛在襄阳之北七十里。 汤师爷带著路平,渡江过樊城,一人一马,一路疾驰,来到陕西会馆拜访现在的会首曹仲礼。 路平很快就和他说定在华山选择场地、搭建论剑台一事。 曹仲礼微微沉吟,他伸出手,在自己大腿上狼狠掐了一下,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在江湖武土之外,行商其实是走江湖的另外一个群体。 一些较大的商贾或者商帮,还会介入小门派的事务,或者组建小的门派。 他们还常常出钱,资助一些武师参与武学研究,出版武学著作,如今一些流行的功法,主要以外功为主,很多都要他们的支持。 曹仲礼主要资助的,就是陕西大小红拳、关西拳的拳师。 如今让他和江湖各大帮派的高层混个脸熟,老曹就觉得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巨大的馅饼。 “路司李儘管放心好了,我立即就快马传信,让陕西的商家开动。绝不会误了大事。” 老曹胖胖的脸上洋溢著兴奋,忙不选保证道。 路平递给他一张一千两的会票。 “司李这又何必?华山盛会,陕西会馆情愿襄赞。”老曹连连摆手推拒,“走江湖的人,把客当家,把家当客。今日能够结识路司李,还可以借司李结识天下英雄,实在是三生有幸。” 路平笑道:“不必。这一次华山论剑,时间仓促,不会有太多工程,不过到时云集於华山的,怕不会少於千人甚至更多,因此,哪怕是简陋,也要像模像样。 你不收钱,出了问题我也不好开口——— 路平顿了下,接著道:“这是你应得的。” 汤师爷大笑道:“叫你收下就收下,哪有这么多废话。” 曹仲礼打了个寒颤,敛容道:“司李放心,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將此事办好。” 说著便接过了会票。 路平和汤师爷相视一笑。 老曹当即叫厨夫备下酒席,又瞩人去换歌妓。 当下推杯换盏,尽欢而散。 襄阳没有打行,没有访行。 会馆商人,恰恰就是对江湖信息最为敏感的一群人。 路过会馆的行商,曹仲礼都会派人录下他们的行状,以备別的商人所用。 像陕西会馆重视的,一是各地江湖门派的爭斗,二是各处江湖匪徒的出没, 三是注重在路途中交结的奇人异士。 路平回襄阳时,老曹已经吩附將最近两月的行状派人抄录一份,给路平带上。 向问天之事后。 除了极少数江湖大佬,大多数门派对魔教的动作均有些捉摸不透。 要是內爭止息,那么魔教极有可能恢復到东方不败初年狂暴的状態。 在变幻莫测的情形下,峨眉和弓帮的爭斗,很快停了下来。 写帮同意峨眉的道士纹松,而不是峨眉的掌门金光向弓帮赔礼。 峨眉则最终捐赠了一笔烧埋银子。 两派和好如初。 就在路平和曹仲礼饮酒之际。 由少林武当主持,在双义祠进行盟誓。 各派约定襄阳不战之约。 就是在郭靖大侠迁坟期间,各派不得诉诸武力夺取可能发现的秘笈。 日月教的圣姑,让计无施作为代表,参与了盟誓。 正教各派均当成没看到一般。 让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计无施顿时放鬆下来。 昨日刚刚发誓:“给三尸虫嚼食脑髓而死。” 今日便发誓:“教我死於刀剑之下。” 计无施觉得,相比神教的誓言,这样的誓言,他一天可以发好多次。 紧接著,襄阳府和“郭迁会”就开始大张旗鼓寻找郭靖的后人。 午时,路平和汤师爷回到襄阳时,便见城门口聚集了一群人。 “郭老大,怎地从来没有听过你跟郭大侠有什么关係?” “休要胡说,我临汉门郭家,原本就是郭公破虏之后,大侠郭靖阁下玄孙。 当年襄阳城破,先祖尚在强裸,破虏公將他託付给一位奶妈,那位奶妈用自已的儿子替换先祖,先祖才得以倖存。 现在认祖归宗,有什么不可?” 路平、汤师爷:· “骗———.骗子。” 人群中一人高声喝道。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黑的汉子拨开前面的人走了出来,胸前白鬍鬚不住抖动,一只手指著郭老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眾人顿时鬨笑起来。 有认得的人高声喝道:“霍奎老儿,郭大侠的后人跟你们姓霍的有什么关係?” 霍奎怒目扫视眾人,大声道:“你—你们怎—怎知內情?当—当年破—破虏公將先祖托·託付给亏帮。 蒙古人在————城门口—·——盘查甚严。 凡是姓郭的都——...要杀。 那—那位帮恩人口吃。將先祖的郭说成是—.霍霍。 这才躲过一劫,子孙才改姓霍。” 眾人听罢,都是疑惑不定。 同样的情形,在各处张掛榜文的地方都有出现。 路平听说,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的真偽自有吴道邇判断。 路平进城之后,和汤师爷分开,回到了师爷宅。 真阳观的道士送来信函,是静虚老道所书。 连日来,武当清查本地水陆帮会、黑白两道的江湖人物,均没有发现齐副帮主下落。 静虚也向峨眉、写帮、崑崙等门派询问。 他们都道绝无此事。 静虚就认为,这是魔教所为。 至於清查魔教在衡州的势力,静虚承认很难做到。 老道最后说:“听闻路司李和魔教圣姑交厚,何不亲往询之?” 圣姑? 路平轻嘆一声。 圣姑的属下,应该不至於去对付齐副帮主。 圣姑属下中的叛徒,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魔教的嫌疑,其实基本可以排除。 路平想了一会,便把老道的信函放在一边,取出陕西商会的行状,翻看起来。 商会两个月的行状並不多,总共只有九份而已。 其中的大部分,不过是某个路段新出现一股盗匪,这伙盗匪是劫財还是既劫財也害命。 有一些是听说,有一些是亲眼所见。 还有一篇,是道路变化,今年淮河雨涝,洪水直逼泗州城,潘季驯正在大修高家堰石工堤,后世所称的洪泽湖正在形成,这位商人经过时,看到各个小湖泊已经连成一片浩瀚的水泽,便提醒说此处道路必定有大变。 最后一封,则是从镇江经过湖口到襄阳的一位商人。 上个月,这位商人在镇江雇一条大船出发,只是占了中间的两个大舱,其余的,水手到处在案上揽客,等客满出发。 这条船跑的是武当山,除了他还搭载了二三十位到武当进香的香客。 正要开船之时,两位身著米黄布衣的人跳到船上,自称是伏牛山人士,要取道襄阳返回。 “此二人一老一少,老者面目和善,沉默寡言,少者却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 他们各背著一柄长剑。 老者入舱后,便不再现身。少者与人言语,一副倔傲之气。” 这艘大船,前后两舱都是搭载旅客,每舱可容纳十数人。 二人皆在前舱,眾香客虽然厌烦,但是见他们一脸江湖习气,知不好相与, 纷纷小心应对。 船在九江一带,遭遇风浪,不得不暂时靠岸躲避。 夜间,忽然有一伙匪徒见大船上灯光未熄,摇船靠拢,跳上船就开始抢劫。 幸亏两名义土出手,將匪徒们击退。 船上的眾香客对二人变得恭敬无比, 这位商人也试图攀攀关係,就极力邀请二人到中舱喝酒。 那老者很是勉强,几乎是被少者强拉赴约。 言谈中,商人得到了两个信息: 其一、少者姓高,称呼老者为“三师兄”。 其二、老者自称姓“童”,曾在云南、贵州一带到处拜师学艺,后来才在伏牛山一带拜得高人。 一路之上,这位商人极力与两人相交,几次宴请,却只有少者赴约。 在襄阳下船时,他本想卸货后再与二人相见,谁知却不见踪跡。 一个飞蛾扑在灯上。 路平抬头,屈指轻轻一弹。 蛾翅扑棱声忽地停了。 掉在地上,成为一具尸体,粉身碎骨。 片刻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飞来一只。 路平屈指弹出一阵指风。 飞蛾半透明的薄翼扑腾两下。 也掉落在地。 不多时,又飞来两只飞蛾。 “飞蛾扑火。” 路平自语道。 想不到,福州通缉的盗墓贼,竟然出现在襄阳。 岳灵珊曾经说过,劳德诺刚刚拜入华山时,武功驳杂平庸,似是云贵一带旁门所传。 而劳德诺又是左冷禪三弟子。 这可当真是冤家路窄。 他取出一颗围棋子,屈指一弹,只听“”的一声响,棋子激射而出,先將一只飞蛾击的粉碎,去势不减,带著破空之声,直衝纸窗而去。 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痛哼。 路平启窗视之,便见月光之下,一黑衣女子隱身窗前竹林,一只手捂著右肩,满面含霜看著他。 “任姑娘?”路平纳闷道,“你既然来了进屋就是,我还以为又有刺客。”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任盈盈黛眉微,柳眉间不知道是被击中的痛苦,还是千万愁绪。 路平將她让进屋內。 入座之后,这位圣姑轻咬朱唇,眼神有些慌乱,朱唇微张,却是说不出话来“你可是问策?” 她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脸颊也微微泛红。 路平笑道:“桐柏双奇有两根黄金棍,你派人给我送来。” 像这两位,就是江湖中的豪富。 一人一根黄金棍,少说一根也有五十斤,仅仅手中拿著的財富,就足以吊打大部分江湖人。 任盈盈嘴角上翘,低声骂了一声“狡猾”。 適才在窗外,她亲眼看了两下路平弹飞蛾,没想到第三下就忽然转向自己, 等她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她其实也不是很想来。 但是身边能出主意的计无施,似乎眼界有限。 本待想请眼前此人过去,但此前刚刚在属下们面前放了话。 她也是要面子的。 听著路平开口就要黄金,任盈盈不觉放鬆了一些,眉宇间的愁绪也淡了些许。 “可以。”任盈盈蚊声道,却是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路平眼晴一亮。 他心中讚嘆不已:“任姑娘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这么大一笔財富送出去眼晴都不眨一下。” “眼下你应该知道向叔叔的事情了,可否有办法救他一救!” “没有。” 任盈盈的眼神中剎那间满是失落。 “不过,我听说日月教向问天计谋百出,好歹也是日月神教的元老,以他的精明,恐怕早有准备。任姑娘此刻介入,只会坏事。” 沉默许久。 任盈盈抬眼看了一下路平,轻嘆道:“你真是——-他们给向叔叔加的罪名, 有一条就是名字,说他起的名字是对神教的藐视——“ 路平脸上浮现出一丝尷尬。 这想不到堂堂的日月神教,竟然真的拿自己故编乱造的教义当成武器。 任盈盈悲愤道:“简直是岂有此理。” 书房中再次安静下令。 又过了许久,任盈盈才低声道:“现在我该如何是好?” 路平凝神思索著。 任盈盈现在需要的,是一份安全声明。 证明自己对日月神教、对杨莲亭確实没有任何危害。 可这样实施起来,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个办法,任姑娘可以去求见少林方证大师,让他藉故—甚至可以是在衡州绿竹庵杀伤少林弟子之过,方证定然会留你诵经文懺悔,化解你的戾气, 杨莲亭自然也不会把一个少林囚徒放在眼里。” 任盈盈一惊,双目圆睁看著路平,却见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什么上策啊。”任盈盈心中暗自吐槽,双眸又带著几分怒意。 路平並未理会,沉吟著说道:“第二个办法就是,你真的可以成为光明少女.” 见任盈盈怒目而视,路平忙接著说:“我的意思是暗中搞另外一个门派,比如月光派如何?” “另组门派?”任盈盈终於忍不住,低声骂道,“这是什么鬼主意。” 第258章 圣姑,你该谈谈恋爱了 第258章 圣姑,你该谈谈恋爱了 另立教派,是任盈盈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的。 日月神教不是铁板一块,神教的长老们不是没有门户之见。 但维持日月神教不分裂的,首先是三户脑神丹,其次才是东方不败的震。 可以想像,哪怕是任盈盈,都对从日月神教切割一块是多么绝望。 路平却有一个杀手。 衡州明教残余覆灭之后,路平缴获了三颗三户脑神丹,道正和尚版的。 同时也是最原始版本的三尸脑神丹。 衡州的大牢中,还有三位道正和尚的属下,都服用过这一版本的三尸脑神丹。 有药方,有解药,有病例。 距离破解脑神丹只有一步之遥。 任大小姐和三户脑神丹解药,必定可以形成日月教的分裂。 但是还缺少一个条件:任我行,哪怕是向问天级別的高手坐镇。 路平斟酌一二又道:“既然任姑娘对日月教忠心不二,那么我还有一个主意任盈盈撇撇嘴道:“又是什么鬼主意?” “杨莲亭掌权之下,姑娘迫切需要表明的是,自己绝无爭权夺利之心。 姑娘寄情山水,痴迷音律,以示洁身自好,无意参加黑木崖权力爭夺,这种办法其实不好。 每年端午节,姑娘还要给三山五岳的下属发解药。 要是我是杨莲亭,就会认为,姑娘不过是以退为进,以不爭为爭。 培养自己的威信,聚拢自己的下属。 他岂会放心?” “你说的没错。”任盈盈轻轻頜首。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主意,任姑娘就需要做出一点点牺牲,姑娘看话本,可记得卓文君、崔鶯鶯故事?” 任盈盈脸颊微红,缓缓点头。 “很简单,在正教中找一个看顺眼的人,钟情於他,倾心於他,为了他可以拋弃一切。杨莲亭自然会相信,姑娘绝无爭权之意。 记住了,一定要在正教———” 话音未落,任盈盈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她圆睁双目,怒道:“这是什么话———污我双耳。” 让圣姑找位正教侠客谈谈恋爱,这不算过分吧? 路平笑道:“携手临窗,共赏月;春来冬往,笑对松筠。琴瑟和鸣,白首不渝。歌笑管弦,情爱方浓。 任姑娘不嚮往这样的生活吗? 姑娘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不止杨莲亭会让姑娘三分,就是东方不败—-嘿嘿—也会手下留情。” 做出这样选择的任盈盈,而不是躲在绿竹巷里发解药的任盈盈,才是东方教主羡慕的任盈盈。 以这位圣姑內敛的性格,这番直白的话她哪里能够听进去?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位圣姑银牙紧咬,柳眉倒立,胸脯一阵起伏,明眸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秀丽的脸庞笼罩了一层煞气。 路平眨眨眼,任盈盈这般的,果然只適合网聊。 任盈盈想要起身离开,却又有几分不舍。 她压抑了一下胸中怒气。 此时她才发现,此刻的自己是何其孤独。 昔日绿竹下孤独自赏,却是遇见一位“鸽友”,便踏上网聊的不归路。 更加悲哀的是,“鸽友”固然混蛋,但在现实中,自己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更加不必说知音。 路平还从衡州带了一些吐鲁番葡萄酒,他便起身打开一瓶,倒了两杯。 “任姑娘息怒。”路平淡然道,“有些时候真话难听,这我也是知道的。这样的话,你在日月教恐怕是听不到的。” 任盈盈嘆了口气,她以袖遮口,轻轻抿了一口。 “堂堂朝廷命官,说话一点都不正经。” “任姑娘说的不对,其实我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正经无比。你知道我理江湖事以来,最应感谢的是谁吗?” “何人?” “杨莲亭杨总管。” 任盈盈顿时愣然问道:“为何?” “杨莲亭总管为了妨碍五岳医会,在江湖上散布谣言,想必任姑娘也听过,” 喝了几杯酒,任盈盈的脸颊泛起了两朵娇艷的红云,明媚而又动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既带著几分羞涩,又有几分妖媚。 她目中带著一丝促狭,轻声道:“五岳女?” “正是。”路平笑道,“我从福州到衡州,参与五岳中事,人人心头都有这样一个问题,路司李为啥会这样做。 路司李代表朝廷干涉五岳,这样的怀疑不是没有过但杨总管却忽然插手,江湖上都在说路司李为的是五岳女。 这样一来,五岳医会虽然阻力依旧不小,却比我想像的顺利多了。” “难怪贾布忽然下令教眾不得再传这一谣言。想必是识破你的奸计!” “任姑娘又错了,贾布下令,是因为我对贾布的要求,江湖上可以传谣,但我要是一直不闢谣的话,一来会伤害五岳,二来会过犹不及,反而会让人生疑。” 任盈盈秀眉上扬,带著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异:“你和贾布勾结?” “怎么能说勾结。”路平脸孔一黑,“我和贾布谈成一大笔生意,东方教主在黑木崖闺——-哦,是东方教主的臥室布置,生活起居,都交给一家在衡州的商行独家专买专卖,东方教主手笔很大。” 任盈盈双眸骤然睁大,仿佛听闻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奇闻异事。 “你还和东方教主勾结。” “怎么又说勾结?”路平看了一眼任大小姐,神情颇为无奈,“说起来,你恐怕未必有我了解东方教主。” 任盈盈冷冷一笑,哼了一声,並不说话。 “我的真实目的,其实是介入日月教事务,但仅仅互通贸易,还是不够的北任盈盈只觉得脑子中有些乱,路平透露的,她一时半会竟有些接受不过来。 路平接著说道:“所以,我还有另外一条谣言,必要的时候,会请人,最好是嵩山左先生亲自放出来。” 任盈盈隨口道:“什么谣言?” “魔教女。”路平看著她似笑非笑道,“路司李既然可以为『五岳女”干预五岳事,为了『魔教女』干预魔教事,是不是也很符合常理?” “你—你敢。”任盈盈身子往后一缩,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 “我说的是非非,又不是盈盈。”路平笑道。 任盈盈轻轻咬著朱唇,狠狠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眼前之人比衡州时更加可气。 路平却收敛笑容,正色道:“其实我想说的最后一个主意,都在刚才的话中。任姑娘不妨仔细想想。” 任盈盈眉头轻,双手交叠置於胸前,指尖摩著衣袖。 她想了许久,比起路平预想的时间更长一些。 一道灵光闪现。 这位光明少女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这计策,倒是不出本姑娘预料。”她这般想道。 路平在话语中向她展示了东方不败和贾布等长老的另外一面:逐利。 这是人之常情。 而自己之所以遭到猜忌,就是因为背离了人情。 堂堂魔教——..胚———.—.日月教的圣姑,不爱財货,不好权势。 就算是你真是这样,也得人家相信才是吧。 反倒是追逐財货,就变得不那么危险。 她瞪了一眼路平,忽然又涌起一丝羞意。 这混蛋甚至连藉口都替他想好了: “任大小姐为何忽然变得如此財迷,那不就是为了某个人吗。” 朝堂上的自污手段,竟然用在日月神教身上毫无违和。 任盈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二人聊起任盈盈的商业计划。 这位不理世事的少女,此刻终於对最世俗之事產生了一些兴趣。 她眼下可以影响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帮会。 要是帮她爭权,在黑木崖面前就是一群菜鸡。 要是帮她做生意,那可就是一个遍布大江南北的商业网络。 到五更鼓绝,天色將明,院子里的公鸡叫了起来。 光明少女飘然而去。 案上独留空盏。 屋中惟剩余香。 路平在竹榻上休息片刻。 脑中却想著另一件事情。 昨日各派的盟誓,岳不群都参加进来,左冷禪却拒绝现身。 两人此刻的心態,都是极度的不平衡。 左先生和岳先生都是可以忍的,但能忍的程度差別甚大。 左冷禪权谋深沉,算计深远,到底性子急了一些。 岳不群会忍到一击必中的时候才出手。 这次襄抚便是,左先生到底忍不下在衡州受的气,岳先生却依旧一丞宽厚仁慈的风范。 那么,左冷禪到底要做什么谋划? 路平站在左冷禪自己的角度想了片刻,只是查德,他或许会继续拿著华山剑宗和气宗论剑做文章。 既然左先生还想手腕,路平不番意再剁掉他一只手。 一个“过劳死”计划开始慢慢出现在脑海中。 劳德诺的潜伏模式: 在福州的时候,跑到城外开酒肆,之所以开酒肆,因为酒肆、茶楼正是城市中信息最集中的地方。 採用“萨”姓,那是因为雁门萨姓自从元代入闽,国朝已经成为福州较多的姓炸。 从陕西会馆的行状来看,劳德诺此次用了个“童”姓。 说明他此次潜伏的地点极可能就是浙江,因为浙江正是童姓最多的省。 这两个姓炸,在当地不算大姓,却也不算稀奇。 像他这种年龄,思维的习惯和模式早已经定型。 路平便怀疑。 老劳这一次到襄抚,极有可能依旧开酒肆。 並採用一个襄抚特色的姓炸,做“少小离家老大蛮”的偽装。 办法也很简单,查一查近两月襄抚城外酒肆的交易。 午时,汤师爷就查到了结果。 就在小北门“双义祠”所在的无名巷中。 一位前老盘下一家酒肆。 这“前”姓,正是襄阳歷史悠久,如今却不算显赫的姓炸。 这位老说的是:“儿亍媳妇早天亡,无依无靠思还乡。鬢毛已衰乡音改, 再听乡音泪两行。” 除了少个孙女,与在福州时,一般无二。 想起当日酒肆沽酒的萨宛儿,路平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笑意。 岳夫人带著华山派乘坐平水帮的船北上,此刻也应该快到襄抚了。 “路司李,府尊还等著你去府衙,看看这些郭大侠之后,到底那个是真的, 你可不能节外生枝。” 汤师爷想起吴道邇淳淳告诫的,千万要防著点路司李惹事,今天虽然按照路平的安排调查酒肆,心中却是懦懦不安。 “汤师爷,你和你们吴大人,一点点都不想上进吗?” “上进?”汤师爷笑道,“府尊编纂府志,大兴文教,这不是最为稳妥的上进办法。” 一句话顿时让路平哑口无言。 他沉吟片刻才道:“这么说,顺手抓个通缉犯的功劳,府尊也不想要?” “通缉犯人?”汤师爷吃了一惊,目光闪烁不定,“路司李查的那位酒肆店主前老儿是通缉犯?” “对。我虽然还没有见过真人,却可以肯定,他就是福州通缉的盗墓贼劳德诺。” “盗墓贼?”汤师爷眼睛一亮,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即堆满笑意,他起身朗声道,“这盗是一定要抓的。我这就去回稟府尊发票,调集民壮快手,即可锁拿。” 路平连忙招招手请他坐了回去:“汤师爷何必著急,那劳德诺颇难对付,襄抚府有这么多侠客义土,不让他们出面,他们会以为官府看不起他们?依我之见,这些人閒著也是閒著,不如———” 路平附在汤师爷耳边说了几句,又小声道:“拿人的事情他们去做。功劳还是襄阳府的。” 汤师爷盯著路平看了可响,目中多了许多狐疑:“路司李是不是还有別的算计,可否先告诉我?” 路平轻轻摇头,沉声道:“自然是有別的算计,不过却与襄抚並无多大关係。汤师爷还是少问的好。我就问你,这功劳,襄抚府要不要。” 汤师爷迟疑片刻,嘆口气,拱拱手道:“一切均听路司李安排。” 路平也不客气,便喊来儿名巡捕,低声吩咐起来。 “以陕西商会的名义,悄悄把对面的店铺盘下来,襄抚府找一个画图的,蹲守一两日,把出入的江湖中人尽数记下来。 其他的事情,你们就不必过问。” 至於缉拿劳德诺,路平查德,少林和武当既为正教领袖,也该为正教的事业出一份力了。 少林僧或者武当道在郭靖大侠的祠堂之前,勇擒盗墓贼,岂不是江湖佳话? 第259章 谁赞成,谁反对? 第259章 谁赞成,谁反对? 【汉江临襄阳,开大堤暖。佳期大堤下,泪向南云满。春风復无情,吹我梦魂散。不见眼中人,天长音信断。】 三日后的午时,一艘大船泊在襄阳。 船头的男侠、女侠顿时惊呼起来。 他们眼前,是一座高大雄伟的堤坝,沿著江岸绵延曲折,仿佛一条苍龙横亘汉江与襄阳城之间。 平水帮易帮主將船停稳,取下斗笠道:“这是老龙堤,早年我到襄阳,还是土堤,万历三年(1575),大水决堤,再建的时候就修成石堤。上次我到的时候全城都在修堤,现在都已经建好了。” 易帮主有些强顏欢笑之意。 岳灵珊安慰道:“易帮主,你不要担心,路大哥一定会找回齐副帮主的。” 易帮主连忙拱手道:“多谢岳女侠惦记。四爷让我们修习一套棍法,都怪我们平日偷懒,不能给四爷分忧,反而给四爷添乱。” 听说路司李为了齐副帮主一事,临时改变行程,待在襄阳至今未去,將襄阳江湖搅的不得安生—....不对,是安安生生。 他们“长江双飞鱼”是何许人?什么时候被人如此看待? 易帮主言下颇有些晞嘘。 从船上下来一位洒脱不羈的男子,身后跟著一人一猴。 秋风吹来,几片发黄的树叶在他身边飘落。 令狐冲的神情有些落寞。 他的身上,犹自散发著浓烈的酒气。 他向行人打听了一下真阳观的位置,便带著陆大有匆匆赶去。 岳不群这两日就下榻在真阳观。 令狐冲便奉岳夫人之命,前去向华山掌门告知已到襄阳,请示下一步的行止。 令狐冲回看一眼船头看风景的女弟子,轻轻一嘆。 “大师兄,小师妹为了一个外人,也太心狠了。” 陆大有眼眶周围淤青一片,脸颊还留了道细长的伤口。 自从中秋节说过路平两句坏话之后,岳灵珊每日就准时找他比剑切,每一次他都要受一次伤。 终於在脸颊被秋水剑划了一下后,陆大有终於忍不住,向岳夫人告了一状。 岳夫人一怒之下关了岳灵珊禁闭,陆大有这才解脱出来。 “你跟小师妹说个软话不就是了?”令狐衝心不在焉道,“何必硬扛著不肯认错。” “哼!”陆大有愤然道,“就算师兄比剑让她,不也是为了她好?哪里有仗著外人的势欺负自己家人的。我就看不见那人做作的模样。” 令狐衝心头苦涩,沉默许久才道:“五师弟,最后再跟你说一次,这件事此后就不要再提。” 二人刚刚离船不久,便有一个童子来到岸边喊话: “华山岳灵珊姑娘可在船上?” “你是何人?” “路司李派我邀请姑娘下船一敘。” 一听路司李的名字,顿时热闹起来,在眾女的起鬨中,岳灵珊羞红了脸。 她跑回舱中,向岳夫人抱怨道:“娘,他倒是神通广大的很,船一到襄阳, 他就知道了,也不肯见一下我们。” “我听说他到了襄阳也忙的很,还能记得你的行程,知道你这两日到达,派人在这里等候,已经很不错了。” “哼。娘你就知道替他说话。”岳灵珊一边急忙补著妆容,一边道,“谁知道这两日他跟谁在一起风流快活。” 岳夫人笑道:“女孩子家,胡说些什么。你要是不想见,就在船上陪娘好了她看著镜子中的女儿,脂粉香泽,鈿绣袄,端的是光彩照人。也不禁有些出神。 一会,岳灵珊已经收拾停当,穿了一件青布衫,取起秋水剑出舱而去。 岳夫人出舱看时,已经不见岳灵珊踪影。 “这丫头,还是这么性急。”岳夫人眉头微,心中暗道,“原来还要让她梢个话,和路司李见一面,说说他和珊儿的事情。现在只好再等等別的机会。” 岳灵珊跟著小童,离开码头一路向西,只拣僻静处走去。 约行五六里,岳灵珊渐渐升起一丝疑惑。 “路大哥不在城里吗?” 那小童指了指前面小路上的一处茅庵道:“路司李就在哪里。” 岳灵珊皱眉道:“他怎地又找了一处庵庙。” 不多时来到庵前,庵门尚闭。 那小童便道:“路司李交代的我已经完成,姑娘自己进去吧。” 说罢转身离去。 岳灵珊心中更增一丝疑惑。 她犹豫再三,轻轻叩响庵门。 一个身材高大,目光冷冽,神情傲慢的年轻人打开了庵门。 岳灵珊一进门就急忙问道:“路大哥在哪里?” “你就是岳灵珊?” “你是何人?” 岳灵珊听他话语不善,心中一惊,已经暗中戒备。 “嵩山左挺。” 岳灵珊明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她自然是知道,这位左挺正是左冷禪爱子, 江湖人称“天外寒松”,平常极少在江湖中走动。 她施了一礼道:“原来是嵩山左师兄。路———·司李可在庵中?” 左挺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冷冷道:“蠢货。难怪能被狗官看中。” 岳灵珊双唇紧抿,目中闪烁著怒火,许久才道:“左师伯领袖嵩山,不想左师兄却会这般胡言乱语,下次见到左师伯,我倒要斗胆向他人家请教。” 左挺冷哼一声,眉宇之间寒气更盛。 他正要开口,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不愧是岳不群那偽君子教出来的。” 他的嗓音颇为沙哑,仿佛舌头被人削去一截,每个字都含混不清。 岳灵珊回头一看,只见此人身穿一件嵩山派黄衫,青布蒙面,一双眸子精光闪闪。 岳灵珊怒道:“阁下也是嵩山派的嘛?为何不敢以真面目——— 她心中一个激灵,目光灼灼盯著老者,大声道:“你是二师兄?” 那人长笑一声,摘下青布,冷冷笑道:“小师妹倒是愈发机灵。” 岳灵珊向侧旁退后一步,按剑骂道:“劳德诺,你这盗墓狗贼,爹爹將你逐出华山门户,你竟然投入嵩山派?” 劳德诺一,顿时大笑起来:“小师妹这口气好大。我原本就是嵩山门下, 只不过奉了恩师之命,投入华山,不过就是看看你爹到底几斤几两罢了。” 岳灵珊心中更是震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思绪起伏,眼珠不停转动。 她脑海中浮现一个身影,想起他平素的习惯,立即指了指劳德诺骂道:“左师伯在衡州时,曾经当堂向路司李供认,你劳德诺和他嵩山派没有一点关係。现在你为了活命,竟然假冒嵩山派,当真是卑鄙无耻。” “原来你也是在冒充左师伯之子。”她转头看看左挺,清丽的脸庞上,显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呢,左师伯一代高人,怎么会生出一个与盗墓贼狼狐为奸的儿子来。” 岳灵珊心中隱隱有一丝不安,她的確不知道左冷禪和岳不群这些两派上层的纠葛,但她很快想到,劳德诺此刻敢以嵩山弟子的身份露面,只能说明一点:左冷禪准备和华山派彻底撕破脸。 劳德诺和左挺二人额角齐齐堆起一团黑线。 劳德诺沉默片刻,不禁点头嘆道:“小师妹这口气听起来很耳熟,也很欠揍。” 他转头对左挺笑道:“左师弟今后要收服这小丫头,怕是不容易。” 左挺咬牙切齿,神情忽然变得挣狞,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那狗官既然敢夺我的女人,我也让他尝尝自己女人被夺的滋味。” 岳灵珊顿时羞怒交加:“卑鄙无耻。你们当真不怕我华山派?” 劳德诺冷笑道:“小师妹想多了,过了今夜,华山和嵩山就皆为亲家,要是岳不群识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岳灵珊心中一寒,冷哼一声:“要是路大哥知道,绝不会轻饶你的。” 劳德诺眼神一滯,沉默片刻才笑道:“华山、嵩山联姻,关他屁事。” 劳德诺正说著,岳灵珊长剑骤然出鞘,一阵疾风闪过,三尺青锋,寒光点点,剑锋直指劳德诺喉咙。 劳、左二人同时大惊。 劳德诺不假思索,侧身急避,剑光闪过,一缕白的头髮已被削落。 劳德诺惊怒交加,喝骂一声,左掌挥出,打出一道强劲掌风,右手已经顺势拔剑在手。 岳灵珊娇叱一声,剑身喻鸣,与劳德诺缠斗在一起。 剑刃交加,火四溅。 二人转眼间又拆了二三十招。 劳德诺心中却是越来越惊惧。 岳灵珊的剑法如何,华山派每一个人的剑术水平如何,都是他调查的对象。 平日里岳灵珊和他拆招,他都会故意想让,即便如此,几十招也会分出胜负眼前的岳灵珊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华山剑法和玉女剑十九式交错使用,剑影重重,剑招不绝,连绵剑影如寒梅绽雪,竟迫得他连连后退。 又斗数招,劳德诺脸色愈发阴鬱,他一声怪叫,招法急变,已经换上嵩山剑法。 他心中揣度,岳灵珊占得上风,定然是因为对自己的招法太过熟悉。 岳灵珊却是心中一喜,劳德诺徒然换招,所用嵩山剑法,虽然气势惊人,反倒显得有些生涩。 她瞳孔骤缩,足尖轻点地面,身形轻盈至极,一阵翻飞腾跃,长剑挥动,衣裙飘扬,猛地右手递出,长剑已经刺入劳德诺胸前。 鲜血飞溅。 劳德诺身形跟跎后退,脸色苍白如纸。他望著岳灵珊,满目困惑不安。 “蠢妇剑法倒是不错。” 左挺森然道。 一声剑鸣,长剑出鞘。 长剑自左而右,向岳灵珊急削而来,正是一十七路嵩山剑法中的绝招:“天外玉龙”。 这一招大开大合,颇有气势,剑风之中,隱隱带著寒意。 “无耻。” 岳灵珊挥剑回刺,身形却向侧急闪。 左挺怒吼连连,出招更是凶猛。 岳灵珊冷哼一声,猛然一个旋身飞身刺出一剑,长剑破空,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剎那之间,竟穿透左挺右肩。 鲜血染红了剑身,滴落在地。 左挺身形剧震,低头望向那穿透自己肩头的长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剎那间一阵剧痛袭来,他手中的长剑掉落,顿时发出一声悽厉的豪叫。 岳灵珊眉宇间闪过一丝异。 一转念间,身形一跃,快捷五伦跃到左挺身侧,抓起剑柄,运力拔出长剑。 飞起一脚,又將左挺踢飞。 又是一阵哀豪声响彻茅庵。 岳灵珊睁大双眼,她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刚才左挺的架势確实嚇人,她本来就打算全力刺出一剑,就藉机遁走。 她是万难相信:堂堂的左盟主之子,竟然就这? 既然这样·..我为何还要跑。 岳女侠眨眨眼睛想道。 劳德诺已经点了胸口的几处穴道,为自己止住了血。 见状连忙来到左挺旁边,给这位师弟包扎了一下。 “给我杀了这贱人。” 左挺吼道。 劳德诺嘴角一阵抽搐,他这个师弟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但他也想不到,竟然差到这种地步。 偏偏偶尔行走江湖,还喜欢装出一副高手的风范。 刚才明明可以和自己联手,偏偏就是不出手。 平常同门师兄弟让著他,出门在外有恩师威名罩著。 时间一长,竟然真以为自己就是位绝世高手。 如今倒好,还输的这么快,自己就想捨命相救都来不及。 “小师妹,你以为这就贏了吗? 劳德诺森然道。 岳灵珊一呆,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劳德诺。 她想到一事,顿时心怒放,收起秋水剑拍手道:“劳德诺,路大哥一定已经为你准备了一间牢房。” 这位华山女侠,下意识想的,竟然不是抓到劳德诺按照华山门规处罚,而是將他送进大牢。 岳不群夫妇听到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小妞好狠的身手。”身后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 一个身材肥矮的驼子走了进来。 这驼子生得十分丑陋,脸上生满了白瘢,却又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黑记,背后隆起一个高高的驼背。 岳灵珊俏脸一白。 眼前此人,她在衡州刘正风宅中见过一次。 正是塞北明驼木高峰。 “木——大侠。”岳灵珊倒吸了一口凉气。 “多好的一桩姻缘。”木高峰看了一眼在劳德诺扶下起身的左挺,摇摇头道,“今日我木高峰就主持一个公道如何?” “为何现在才到?”左挺抱怨一句,咬牙骂道,“我只要这贱人狗命。” 木高峰打量了一下左挺,却是欲言又止。 两个嵩山弟子,奈何不了一个女流,左先生这儿子实在是让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劳德诺勉强笑了笑,拱手道:“全凭木先生做主。岳不群和恩师,一定会送上一笔谢媒钱。” 木高峰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左公子不必烦恼,等我擒获这小妞,让她好好服侍你,是打是骂,还不由著你炮製吗?” “休想!”岳灵珊俏脸一寒,却是不由自主退后两步。 这木高峰,竟然是劳德诺请来的帮手。 木高峰哈哈大笑道:“岳不群之女嫁给左冷禪之子,天作之合,谁赞成,谁反对?” 第260章 看来你真的不是左先生之子 第260章 看来你真的不是左先生之子 左冷禪的发动非常忽然。 嵩山的力量,由三部分组成,嵩山本派的力量,左冷禪暗中笼络的暗势力, 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为左冷禪效命的江湖势力。 像木高峰这种人,左盟主原本是极其不放在眼里的。 然而多年苦心经营的嵩山暗势力凋零殆尽。 木高峰反倒成为左冷禪刻意笼络的高手。 左盟主还曾试图收买一部分任大小姐属下的三山五岳之土,可惜效果並不理想。 “前老”酒肆进出不少江湖中人。 木高峰是其中最显眼的。 短短几个月间,左盟主竟然连左挺都能派出来,可见嵩山派实力在急剧萎缩。 损失如此巨大,却一无所得,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喂,木高峰,我觉得——·我们可以聊聊。” 岳灵珊想起东洲岛之战的情形,强忍著羞恼,试探道。 木高峰抽出一柄剑,剑身呈弧形,甚是奇特。 驼子笑道:“小丫头弃剑投降,驼子会给你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岳灵珊一呆,情况——..好似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样。 她凝神注视木高峰,横剑在前,冷哼一声道:“你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怎地毫无见识?” 木高峰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眼神饶有深意地打量著岳灵珊,阴侧侧地笑道:“小丫头胡说八道。” “你——”岳灵珊壮著胆子大声道:“劳德诺一个华山弃徒,能给你什么? 我给你双倍。” 木高峰一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劳德诺,灰白的脸色也露出一丝笑意。 “小师妹,木先生要的,你们华山派是给不起的。” 劳德诺曾经以为,驼子要秘笈、要金钱,贪婪成性,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出了名的阴险毒辣,卑鄙无耻。 这两日他才意识到,木高峰最渴求的,竟然是江湖中人能够看得起他, 有红白喜事的时候,各派召集武林大会,邀请天下英雄与会的时候,能够给他一份请帖。 比如刘正风金盆洗手,竟然无视驼子的存在;襄阳各派搞“郭迁会”,竟然当他驼子是空气。 天下英雄,竟然装作不知道有木高峰这等人物,这是最让木高峰生气的。 衡州的金盆洗手,折腾出许多江湖风波,木高峰心存疑虑,不敢下手。 襄阳可就不一样了,木高峰只等各派有人落单的时候,暗中杀掉几个,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 就算是恶名昭彰、恶贯满盈,也该有自己的江湖地位。 木高峰如此想。 “有什么给不了的?华山派给不起,路·司李会给不起吗?”岳灵珊见木高峰又向前逼近一步,连忙急促地回答。 木高峰微一迟疑。 左冷禪何许人物,在江湖上何等地位,这两日对他竟然格外热情,刻意笼络,他心存疑虑,却还是极为受用。 “木先生既然对剑法有兴趣,我嵩山倒是有几套不入流的剑法。 木先生若得閒暇,可以去我嵩山派看看,你我朝夕相、谈剑论武,快慰平生。 木先生这般身手,加入我嵩山派,必定可以寄以一方重任。就是怕先生习惯閒云野鹤,瞧不上我们嵩山派··” 左掌门折节下交,竟然让木高峰在颇为心动。 不过,路司李好像是一个更体面的合作者。 木高峰看了一眼劳德诺和左挺,一剎那间,神色阴晴不定,一双鼠眼滴溜溜乱转。 劳德诺见此情形,大吃一惊。 “这狗贼见风使舵竟然如此之快,这就被小师妹说动了?不对——“” “小心。”劳德诺惊呼道。 一股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木高峰不由得心头一紧。 好在他反应迅速,侧身一闪,这才躲过了这一招“有凤来仪”。 木高峰气得脸色铁青,他一声怒喝,发出震耳般狼嚎之声,挥舞驼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勾向岳灵珊长剑。 “錚一—” 双剑相交。 金石交鸣之声响起。 那驼子一旋驼剑,岳灵珊长剑竟差些脱手。 岳灵珊一声娇叱,將长剑从驼剑的弧形中急速收回,顺著驼剑的剑锋划出, 削向木高峰手腕。 木高峰怪叫一声,驼剑剑锋向上,划了个弧形,將秋水剑挡下。 岳灵珊突然撤力旋身,剑走偏锋使出一招“天绅倒悬”,寒芒闪烁,一道剑光凌空刺下,如银蛇舞动,剑尖颤动著抖出数十朵剑,笼罩住木高峰头部。 “好剑法。” 木高峰瞳孔骤缩,身形暴退,手中驼剑再起,在头顶不住舞动。 將岳灵珊的攻势一一拦下。 岳灵珊一个鷂翻,刚刚落地。 木高峰驼剑已至。 岳灵珊募地一个斜身滑步,青光闪出,反手一剑,向身后刺去,迅捷无比狠辣凌厉。 木高峰左肩的衣衫,竟被划出一道口子。 岳灵珊心中暗自懊恼,这一次的偷袭,她可以说竭尽所能,却还是奈何不了驼子。 木高峰目中露出一丝疑虑,顿时收起小之心。 他吼声连连,身形不断变化,一柄驼剑上下翻腾,剑影重重,身周剑光密不透风。 一个由剑光组成的“剑罩”,缓缓向岳灵珊推进。 看得一旁的劳德诺大为惊讶,对木高峰不由得更重视了几分。 “难怪恩师要笼络这位驼子,在嵩山实力大损之后,这驼子確实是最合適的人选。” 岳灵珊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乌龟一般的打法,不多时已是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每一次秋水剑和驼剑触及,她都觉得双臂酸麻。 华山女侠奋起余力一阵疾攻,竟逼得木高峰退后数步。 她只觉得渐渐体內真气翻腾不已,內力渐感不支。 “且慢。” 岳灵珊喊道。 木高峰生满了白瘢的脸上一片狞。 这一次岳灵珊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理会。 “岳不群的女儿要还不投降,左先生的公子,娶到一个残疾怕是不好。” 木高峰冷冷说道。 手中驼剑更是丝毫不缓。 以他的眼光,已经看出岳灵珊不过是强弩之末。 双剑再次相撞。 秋水剑顿时脱手而出。 “哈哈哈哈。”木高峰囂张地笑道。 岳灵珊一阵绝望。 忽然一声破空之声,一粒小石子如离弦之箭,带著凌厉无匹的劲风,直取木高峰面门。 一声激越的声响,小石子撞在“剑罩”之上,弹到一旁。 然而,紧隨其后的又是两粒石子,一前一后,一击面门,一击前胸。 木高峰怒吼一声,挥剑一阵急旋,便將两粒石子尽数打落。 一阵停顿,“剑罩”消失不见。 “路大哥.” 岳灵珊惊喜地喊了一声。 她却惊地发现,两道身影若两道青烟一般,飘然而入,一僧一道已经拦在她身前。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那僧合十,道也打个问讯道。 一个方生和尚、一个清虚道长,她都是见过的。 华山女侠眼神呆滯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少林寺方证大师和武当山冲虚道长的师弟保护自己? 四捨五入就是方证和冲虚保护自己? 就是少林和武当保护自己? 她一剎那间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回头看去时,就见路平笑吟吟朝著她点点头。 “了不得。”路平大声道。 岳灵珊嘴角边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浅笑,先前的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路司李。” 木高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心中惊骇异常。 面前的一僧一道,一个提著一根三尺来长的旧木棒,一个手持长剑,僧的脸色还比较平和,道的眉宇间掛著一丝阴鬱。 不过这不重要。 自己绝非这一僧一道之敌。 木高峰咳嗽了一声,当即陪个笑脸道:“原来岳姑娘是路司李的相好,这是误会。木某另有要事,不克奉陪。路司李何时有暇,和岳姑娘一道塞北来玩玩, 木某一定扫榻以待。” 说著身形向后,便要跃上茅庵,从后离去。 又是一粒石子飞来,木高峰忙回身急闪。 “木先生还是听我发落的好。”路平长声道。 木高峰这才知道,发出石子的竟然是眼前这位年轻人,不由得脸色骤变。 说话的工夫,清虚已经拔出长剑,拦住木高峰的退路。 木高峰停下脚步,心中已然大怒, “驼子还有绝招。”他目光游移,不时察看庵中地形,心底却是有了一个算计。 路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他变得绝望。 “驼子身形臃肿,伏身低头,狼视鹰顾,想必是有什么致命暗器存在身后, 或者就在背后的驼背之中。两位千方当心。” 方生和清虚点点头,也不多话,只是凝神戒备。 路平越过木高峰,冷眼看向劳德诺和左挺,不由得笑意更浓。 “劳兄,福州不告而別,可是嫌我招待不周?” 接待? 劳德诺冷哼一声,默然不语,看著路平的目光甚是阴冷。 比他的目光更加阴冷的,还有左挺, “你就是路平?”左挺厉声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哦。”路平笑道,“你愿意招供,那是再好不过的。” 左挺嘴角抽搐一下,怒视路平道:“我爹是嵩山掌门、五岳盟主。” “你如何证明?” 左挺双眼瞪得滚圆,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左挺要是真的充满傲骨,如他的绰號“天外寒松”一般孤傲,路平说不定还要高看两眼。 如今却是色厉內茬,路平听著他的嘶叫,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见左挺无语,路平摇头笑道:“我倒是可以帮帮你。” 说罢纵声高呼:“嵩山左先生请现身一见。” 回声激盪,眾人只觉得耳边作响。 许久,不见回音。 路平嘆道:“看来你真的不是左先生之子。” 话音未落,身形一闪,劳德诺、左挺各自一声痛哼,已经被路平点了穴道。 路平转头便冷冷盯著木高峰道: “木先生是殊死一搏,还是束手就擒。” “路司李—”木高峰嘴巴大张,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发出“ ”的乾笑声。 路平又道:“少林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亲自带人去查抄了劳德诺的酒肆。 》 木高峰更加震恐。 难怪答应接应的左冷禪见到儿子被擒都不敢现身。 竟然是少林、武当一起对嵩山派出手。 他更是猜到了这一僧一道的身份。 “司李打算怎么发落我?” 路平淡然道:“按照强盗律,不过是挨些板子,流三千里罢了。按照响马强盗,执兵刃,邀劫道路,那就是即刻梟首。” 他指了指庵门道:“掛在这里示眾。” 木高峰嘴角微微抽搐,千万思绪涌上心头。 “驼子选梟首。”他猛地大喝一声,身形一动,便向岳灵珊扑去。 岳灵珊一双妙目,一刻不停注视著路平,回过神来见木高峰可怖的情形,竟然愣在原地。 方生和尚道一声“善哉”,挥棒拦在身前。 两道身影便斗在一起。 路平心中也有些异,他明明是给了木高峰活路的,木高峰为何还要拼命? 这木高峰竟是激发了一股凶悍之气,对少林高僧,也毫无丝毫畏惧之意。 吼声连连,驼人带著驼剑,运剑如飞,剑光烁烁。 一时和方生竟是斗得旗鼓相当。 或许这才是比起左冷禪、岳不群更加纯粹的江湖中人。 平日里还可以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生死关头却激发其悍不畏死的本性。 路平盯著木高峰的一个个动作。 许久才对清虚道:“道长,出手罢。” 清虚侧头看了路平一眼,神色颇不自然。 却还是提剑加入战团。 少林武当两大高手围攻,木高峰顿时不支。 他驼剑急舞,只攻不守,每一招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方生口宣佛號。 “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招式忽变,木棒横扫而出,便卡在木高峰的剑弧之中。 两人都是一声大吼,各自运力相较,冲虚长剑毫不费力刺入木高峰后背。 “鐺”的一声响,驼剑飞落。 木棒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砸在木高峰胸前。 一口鲜血喷出。 木高峰向前走了两步,重重地摔在地上。 驼子如此凶悍。 几人都是心有余悸。 各自手持兵刃,缓缓靠近。 许久,方生才蹲下身体查看他鼻息。 清虚看著倒在地上的木高峰,小声道: “路司李口口声声邀少林和我武当对付几个郭靖墓的大盗,不会事先不知道他们就是嵩山派的吧?” 第261章 平水帮版风清扬 第261章 平水帮版风清扬 “道长想多了。”路平淡然道,“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何等人物?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清虚冷笑一声,神情十分复杂。 对这位道长的幽怨,路平也不再理会。 左冷禪的襄阳计划,证明了左冷禪如今的力不从心。 嵩山来到襄阳的,都是一些二代弟子,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战斗力。 以至於劳德诺要勾结木高峰,对岳灵珊这样的二代弟子出手。 即便如此,路平都祭出超级牛刀。 第一路,就是他带来的方生、清虚,直接来到茅庵,救援岳灵珊。 第二路,路平还说酒肆的行动需要方证、冲虚出手。 什么人需要这两位震? 这已经是在提醒二人酒肆中有谁。 二人岂会不知? 两个江湖老狐狸都开始顺水推舟,痛打落水狗。 只能说,江湖的秩序真的在悄然变化。 就是清虚,也已经意识到,少林、武当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而影响、改变江湖秩序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还有一口气。” 方生稍稍犹豫,取出一颗药丸,塞到木高峰嘴里。 路平並未阻止。 他想起木高峰適才的剑法,倒是来了一丝兴趣,在木高峰的身上摸索半天, 翻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果真有两本秘笈,还有一些药丸和散碎银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又小心翼翼划开木高峰的后背,驼背上果真暗藏有毒水皮囊。 路平回头看了一眼劳德诺和左挺。 本著一视同仁的精神,粗略搜检了一番。 这一搜竟是让路平大吃一惊。 劳德诺真有“臥底”精神。 他离开福建后,便跑到浙江,受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庇护,一同开展桃岛考古事业。 这位竟然顺手牵羊,將海砂帮的秘笈抄录不少。 左挺的身上也让人意外,他竟然身藏左冷禪统编的嵩山剑法以及某套独特的內功。 还有一枚嵩山的令牌。 路平心中大喜。 果真左掌门也是个疼儿子的。 “竟然还盗窃了嵩山的秘笈,当真是罪无可恕。” 路平拿著秘笈在二人眼前一晃道。 劳德诺说不出话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左挺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这外號“天外寒松”,很明显就和寒冰真气相剋。 少林和武当掌门之师弟,目瞪口呆看著路平做完一切,额角齐齐堆起黑线。 岳灵珊双颊也有些泛红。 “秘笈四家各自抄录一份,药材—-给方生大师和清虚道长,几十两银两就给岳姑娘吧。其他的,就留给別的帮忙的朋友。” 路平起身,隨手收起嵩山令牌,简单的分配一下。 少林、武当对这些秘笈自然看不上眼,但路平说的很坚决,丝毫没有给二人拒绝的机会。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先后点点头。 岳灵珊接过银子,却是喜笑顏开。 一顶轿子在庵门前停了下来。 计无施快步来到院中。 “路司李,埋伏的贼人均已被我等拿下。请司李示下。” 计无施装作没看见院子中的少林、武当二派人物。 方生和清虚,神游物外,也仿佛全然没有察觉有人进入庵中。 这是路平安排的第三路人手。 就在此茅庵不远处,一伙嵩山弟子专等这边的信號。 只要擒获岳灵珊,他们就会抬著轿子,扛著箱笼,把华山女侠接到劳德诺的酒肆强行拜堂。 现在他们等不来了。 路平指了指木高峰和左挺道:“就是这两位,带走吧。” 计无施点点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木高峰,朝门外做个手势,立即涌入十多个轿夫、脚夫穿戴的汉子,抬起木高峰和左挺,就往门外走去。 左挺的目光变得慌乱起来,在被抬起的一剎那,眼角看看劳德诺,又看看路平,似乎有求肯之意。 “这一位—小心伺候著,別给伤著了,饿著了。” 计无施拱手答应一声,便將二人往轿子中一塞。 几个汉子抬起轿子,飞也似的向檀溪方向走去。 他们前脚一走,声势最大的第四路一襄阳府的巡捕们便喊叫著“捉拿盗墓贼劳德诺”,杀到茅庵中。 “来迟一步,路司李莫怪。” 巡捕们一衝入庵门,就见场中情形,那捕头哈哈一笑,吩咐巡捕们收起兵刃。 “几位大侠助我襄阳府擒此逃犯,『常人捕获强盗一名,窃盗二名,各赏银二十两。』各位若有閒暇,可去府衙领此赏额。” 襄阳府的捕头见到盗墓贼成擒,欣喜异常,对几位江湖侠客,也变得十分的客气。 跟路平说了两句,押著劳德诺扬长而去忙碌了很长时间,才將嵩山派的烂摊子收拾乾净。 已经是黄昏时分。 路平告別方生、清虚,送岳灵珊回船。 江畔凉风习习。 岳灵珊想著今日一会,竟然被前二师兄搅局,心中大为不乐。 路平却对她今天沉著应对,不乏机智,还能连战劳德诺、左挺、木高峰三人讚不绝口。 华山女侠脸颊上顿时泛起两朵娇艷的红云,明媚而动人,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著惊喜的光芒。 “路大哥,你为何將那左挺和木高峰交给他们?是担心左师伯报復吗?” 路平看了她一眼,岳灵珊能够忍到现在才问出她的疑问,本身就是莫大的进步。 “你能够想明白这个问题,我保你为华山掌门!”路平玩笑道。 这已经是岳灵珊第二次听到了,却还是嚇了一跳。 “胡说八道。”岳灵珊娇嗔道。 她凝神略略思索,忍不住说道:“我要是说的不对,你可不许笑话。” “那是当然。” “我想,无论是你,还是少林、武当,都不愿与左师佰正面为敌,所以才说左挺的身份是假冒的,给左师伯一个面子,不过———.”岳灵珊轻轻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何要交给他们。” 计无施的身份,在东洲岛五岳眾人已经心知肚明。 岳灵珊想了许久,还是不明白路平为何要將左挺交给魔教下属。 “可是为了嫁祸?可是魔教那位圣姑,好似並不傻吧?”一说起魔教圣姑, 岳灵珊狠狠瞪了路平一眼,忍不住问道,“你跟那位任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係。” “想什么呢?”路平目光转向江面。 日暮行人爭渡急,桨声幽轧满中流, 船头岸上,隨处可听襄阳曲。 襄阳曲出自南朝宋《乐府诗集》,歷代多有以襄阳曲或襄阳歌为诗为歌者。 今日渔家女所唱,颇为哀怨: 【郎如江水色,妾如水中石。 江水日夜东西驰,妾心如石终不移。】 这首歌唱到了岳灵珊的心里,她便著嘴闷闷不乐起来。 但她想起今日危局又是路平救场,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唉。”路平嘆了口气,情之所系,帮助岳灵珊成长,却又束缚她的成长。 他想了想缓缓道,“左冷禪要对你下手,用的是巧计而非力取,不过,他还是很有眼光的,竟然看出来,你现在其实就是五岳联盟的关键。” “我?”岳灵珊眨眨眼,有些懵圈。 “左冷禪此策,一则可以切断我和华山派的关係,迫使华山派和他站在一起,二则华山派一旦投向他,五岳之中,他的力量会再次占据上风,三则恆山、 衡山二派见我並不能保护你和华山派,今后和我的合作,必定心存疑虑,四则利用你逼迫岳先生退位,甚至可以直接让左挺担任华山掌门,让华山彻底成为他的棋子。” “该死的。”岳灵珊脸色一沉,“我刚才就不该对那姓左的留情。路大哥放心,他这般对我,爹爹娘亲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路平看了她一眼,心中又是轻轻胃嘆。 衡州论剑之变后,岳不群的心思愈加难以捉摸,路平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在疏远自己。 若是岳灵珊真的被迫嫁给左挺,左冷禪固然可以因势利导,但岳不群未尝不能顺水推舟。 说不定他会和左冷禪再度合作,推进並派,再如笑傲时空一般,做一次在后的黄雀。 跟这两个人合作,实在是让人心累。 在和方证、冲虚谈论的时候,路平不止一次想到,以少林武当之势,逼迫左冷禪让出嵩山掌门。 甚至华山派,有什么天条规定剑宗不能復辟成功吗?好像並没有。 但方证和冲虚很明显並不赞同。 再说,现在对付岳不群,自己也有投鼠忌器的感觉。 他收回思绪,接著说道: “左挺不足为虑。 他在我们手里却是一个麻烦。 是杀了他,拘押他,还是放了他,其实都不妥当。 杀掉他,容易让左冷禪断绝后路,键而走险。 我曾想让少林武当暂时拘押,他们並不愿意招惹这个麻烦,其他各派更不必说。 襄阳府有流民之患,也不愿意招惹嵩山。 但魔教却不会有这种顾忌。 所以我们才咬定左挺的身份是假冒的,却把他交给魔教。 左冷禪心中自然明白,这是对他的惩戒,却还留了一丝余地。 他只能和魔教谈判,救回儿子。” “这还不是嫁祸?”岳灵珊冷哼一声,微微侧头道,“要是左师伯不跟魔教谈判,杀过去救人怎么办?你哪位任大小姐拦不住怎么办?” 路平微微一笑。 任大小姐这一次定然可以从左挺身上发一笔横財。 还有钟蕙儿,现在也算一位小富婆。 岳女侠却还手中拿著几十两银子吃醋。 左冷禪要是连这种话语都不明白,他当什么五岳盟主,谋什么五岳並派? 见岳灵珊的小脸越来越黑,路平嘆口气道: “左冷禪此策失败,他还可能有第二步动作,就是支持华山剑宗对付华山。 2 岳灵珊一惊,瞪了路平一眼道:“还不立即通知我爹爹和娘亲?” 说著將手中的银袋扔给路平,气呼呼地就要回船报信。 路平上前两步,拉住了她。 “放心吧。我为何让少林武当出手?告诉左冷禪的还不够明显吗?” 岳灵珊縴手轻轻一挣,却没有挣开。 她心中一软,目光低垂,不敢与路平的眼神相对。 毕竟,这一次,路大哥也是为了她和华山派。 路平先前所乘的坐船,早已经移船到此, 这一次清查酒肆,没找到齐副帮主,让眾人都有些不安。 易帮主来到船上,进行了一番整顿,这才安定下来。 “四爷,听说华山的事情很急,你不如就先行前往华山,我再带著帮里的兄弟们寻找一些时日,要是还找不到,那是齐兄弟命该如此。” 路平招呼易帮主坐下喝酒。问起衡州情形。 易帮主一一回明。 路平这才放下心来。 玉钟子竟然收起游戏之心,开始认认真真营建起书院。 吕光午反而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閒。 情况虽然和自己猜想的相反,效果却没有什么不同。 “你回去之后,告诉吕先生,就说想来华山参加论剑,就来。” 路平在一幅论剑的请柬上写了个吕光午的名字,递给易帮主。 易帮主点点头,笑呵呵接了过来。 “齐副帮主的失踪,很是奇怪,眼下襄阳大大小小的江湖帮会我都查过了, 却毫无结果。” 易帮主这样的老江湖也觉得极不可思议。 “他们为何要抓齐副帮主,也让我不解。平水帮不值得他们针对,要是针对我,恐怕易帮主所知甚少。” 易帮主犹豫片刻,忽然道:“四爷,会不会是齐兄弟迷上襄阳妓院中的某位姑娘,给缠住了。” 路平一,他现在都在怀疑想是千秋宫,甚至是武当山提督太监柳公公,却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过。 “齐副帮主有这爱好吗?” 易帮主尷尬的一笑。 路平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蠢。 “长江双飞鱼”是在江湖漂泊的,到一个地方找家妓院解决自己的需求再平常不过。 况且以平水帮的势头,比起白蛟帮不可同日而语。 齐副帮主有一些炫耀显摆的心思是免不了的。 要是在妓院被人所算计.— 这不就是平水帮版本的风清扬。 路平越想越是古怪,脸孔不由得黑了下来。 易帮主见此情形,心头一跳。 “四爷,我这就让人去查。” 第262章 奴家送郎到樊城 第262章 奴家送郎到樊城 “这一位,就是郭靖义士真正的后人,郭文熙。” 北侠后人头戴一顶百柱鬃帽,身穿一件鱼肚白湖纱道袍,相貌俊美儒雅,向眾人抱拳作揖。 “先祖受难,已有三百多年,襄阳府和各位江湖义士鼎力相助,郭某感激不尽。” 襄阳府的鑑別工作做的很仔细,也很艰难。 鑑別的主要依据是族谱、里老佐证,最后才是户籍黄册。 从南宋末年到国朝初年,襄阳多次战乱,成化十二年(1476),又有十余万户流民附籍,依据户籍的追查几乎是不可能的。 “十一位自称郭靖义士的后人,其中三位提供家谱,襄阳府多方查证之后, 才认定,唯有郭文熙才是真的。” 汤师爷简单介绍了一番襄阳府的认定过程。 各位理事传看著郭氏家谱,也均无话说。 今日聚集在师爷宅的,有少林、武当、弓帮、峨眉、崑崙、华山等诸派掌门,以及任大小姐的代表人计无施。 其中的弓帮解风、峨眉金光、崑崙派震山子都是路平首次见到,主要门派中,只有腔和点苍未曾出现。 各派听罢汤师爷的介绍,都未肯深信。 眾人目光灼灼盯著郭文熙,或者感慨,或者疑惑,或者平静,都是神情各异从家谱的传承看,郭公破虏的后人是极为难得的襄阳土著。 从郭靖最后一次助守襄阳起,就定居於此。 在整个元代,没有传说中的被迫害、被迁徙、被追杀,隱名埋姓等等经歷。 那么问题就来了: “当年襄阳城破,郭家的遭遇到底是什么样的?” “为何郭家后人,不曾学习郭靖大侠的武学?” “郭家后人,为何从来不曾在江湖中显身露面?” 眾人问的婉转,其实是集中於:射鵰话本所提的《九阴真经》下落。 在郭大侠之前,江湖上为了爭夺《九阴真经》引起轩然大波,连五绝这等高人都不能例外。 在郭大侠逝世之后,郭家真有后人的话,后人又未隱匿的话,三百年后江湖上一无所知可以理解,但当时的江湖中人岂能不知? 在江湖秘笈的爭夺中,你有没有,並不重要,而是江湖中人认为你有没有, 才是重要的。 为何从来没有人向郭靖大侠的后人追问《九阴真经》的下落? 这很不符合江湖的湖情。 郭文熙似乎早有准备,他淡淡道: “宋咸淳三年(1267),子再攻打襄阳、樊城。在城周修筑城堡,建造柵栏、长围,隔绝援军,水陆数战,终於阻断襄樊联络。 先祖郭大侠的夫人富於智谋,她建议在襄樊之间用铁索连接浮桥,以供两城之间互相支援。 隨即,先祖和破虏公率领各路江湖义士,奉常山吕公(吕文焕)之命守樊城。 其余家眷,则居於襄阳。 从咸淳三年到咸淳九年,六年之间,韃子围困的水泄不通,鸟飞路绝。 襄樊一代为重镇,积粮甚多,因而粮草起初反而是不缺的,缺的是柴禾、食盐、布帛、军械,期间,仅仅在咸淳八年,张顺、张贵兄弟成功入援,送来一批盐、布,然而也是杯水车薪。 从吕公往下,襄樊百姓拆毁房屋,充当柴禾,缉麻为衣,蔽体御寒。 能烧的一切用尽。 渐渐粮草不继,城中渐渐断炊。” 这段歷史,眾人在最近寻找郭靖墓的时候,是有过一番研究的。 但见郭文熙面容肃穆,娓道来,心中也不觉有许多触动。 “阿弥陀佛。”方证低眉,轻吟佛號。 郭文熙向老和尚微微一笑,接著说道: “最为艰苦的,就是樊城,樊城供给,多仰赖於襄阳,却只能依赖浮桥,实不足用。 襄樊周围官兵、义民,乃至於江湖侠土,不知道多少人,突破韃子封锁,送补给於樊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去而不返。” 他顿了一下,悽然一笑:“诸位到襄阳,可听过小调一曲吗?” 说罢,他轻轻唱道:“春季里来杨柳青,杨柳子青——-杨柳子青青,奴家送郎到樊城那城。” 路平心中一动。 这曲歌他也有所闻,南宋时荆门统制吴源率领五百义士救援襄樊,他的妻子写信,激励他为国效命。吴源率领五百义士在襄阳城外与元军激战,全军覆没, 无一生还。 传说这一《四季调·送郎》就是其家属传唱,直到今天。 这首歌是荆州、襄阳一带妇女所唱。 郭文熙低声唱起,语调虽然婉转,鏗鏘之声未变,跑调跑的厉害。 很有些不伦不类。 书房中却静悄悄的,无人敢发一言相嘲讽。 眾人都不可能亲歷其事,所见之史料更是少之又少,然而想起当日之杀伐激烈,都不禁悽然嘆息,又思及士民之慷慨悲壮,均有些悠然神往。 郭文熙目光闪烁,像是在敘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他手指弓帮帮主解风,接著道:“昔年樊城之中,有弓帮帮眾,也有少林侠客,更有各路江湖豪杰千人,有为先祖召来,有奉当时神鵰大侠之命前来应援。 然而咸淳九年樊城城破之际,不过以饿孵之眾,抗残暴之师,自先祖以下, 尽数殉难。” 郭文熙停顿了一下。 被他指到的解风起立,鬚髮微微颤抖,神情既有些悲戚,又有几分骄傲。 方证大师低颂一声佛號,默然不语。 路平却是心中一动。 他一直在怀疑这位郭大侠后裔的真实性。 但是,在郭文熙说出“神鵰大侠”这一名字的时候,路平反而有些犹豫。 在倚天屠龙的时代,“神鵰大侠”已经鲜为人知,当世知道这一名字的,绝不超过一掌之数。 除了路平,就是任盈盈,以及衡州绿竹庵的融休和尚、少林方证,以及和方证信息共享的冲虚。 “中土江湖的精英,尽数殞命於此。”郭文熙的语调提高了几分,神情变得有些暗淡,“樊城,实为当时中土江湖最为伤心痛彻之地,诸位以为,还有什么人忍心逼问郭家遗孤秘笈所在?” 一些人轻轻頜首,郭文熙的解释,確实合乎人情。 要是福威鏢局的父祖,有郭靖一般的作为,恐怕给余沧海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找福威鏢局的麻烦。 即便事情过了三百年,在座的各派大佬,哪怕对《九阴真经》的兴趣再浓烈,此刻都不忍心问郭文熙一句:“真经何在?” 这是道义,江湖最为底层的代码之一。 郭文熙又看了一眼冲虚道长,拱手道:“过不了多久,就有武当派和张真人崛起,有张真人在,別说郭氏后人不为人所知,就是江湖皆知,谁人敢来生事?” 冲虚闻言,也不禁动容,忙起身敛容还礼。 郭文熙沉默许久,神情变得无比悲戚:“樊城噩耗传来,襄阳震动,城中遗尸,顺汉水而下,江流为之变缓,登城北望,嚎哭者比比皆是。 唯独先祖黄夫人镇定如常,她平静地安排了一些家属的撤离,回到宅中,即仰药自尽。 其后常山吕公见援兵不至,献城投降,与阿里海牙折箭为誓,互为担保,郭氏一族,仅余一幼子,吕公又多为周全,郭氏才得以倖存至今。 诸位以为,经歷这等惨事之后,先祖还想著重入江湖吗?” 郭文熙很多都没有交代清楚。 其中就算有些牵强,但事情都过去三百年了,有一些偏差,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路平觉得,这確实是最有说服力的交代。 不止他如此以为,“郭迁会”的各位大佬,大都以为郭文熙的话是可信的。 郭大侠真的有后人,这实在是值得欣慰的一件事情。 眾人晞嘘良久,就开始真正商量“迁坟”一事。 眾人原本就不以为可以找到“郭靖后人”。 但意外的是,“郭靖后人”真的出现了。 在找到“郭靖后人”后,“迁坟”的主导理应取决於郭文熙的意愿。 但郭文熙主意很准。 一个字:“迁”。 並且同意“郭迁会”继续主导。 “若是真有秘笈,郭氏当以此酬谢各位江湖义士相助之功。” 他说的十分果决。 眾人都鬆了口气,这番大动干戈,无论如何都需要给本派一个交代。 按郭氏家谱和郭文熙所说,当年城破之后,樊城户积如山,均在战后草草收验。 更多的则是火化。 一些高级將领和重要人物,则被吕文焕要回,交付家眷。 郭靖夫妇和郭破虏,被草草安葬在襄阳城东的鹿门山。 按照这一说法,在郭靖墓中找到任何武功秘笈都不大可能。 各派所有的人,哪怕是魔教的计无施,几乎不再提及秘笈一事。 仿佛各派到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主郭靖后人完成心愿一般。 “四爷容稟。” 齐副帮主跪在船上,羞愧难当。 “齐兄弟?你怎地这般糊涂?四爷为了找你,你知道耽搁多少大事吗?” 易帮主在一旁训斥不停,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齐副帮主半响说不出话来,一张脸臊得通红,那架势,仿佛恨不得在船上找个缝钻下去。 他果真是跑妓院去了。 那日齐副帮主取信归来,路过一处妓院。 忽然有一盘水泼下。 將齐副帮主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齐副帮主大怒,立即破口大骂。 妓院中的老钨下楼,连忙赔礼道歉,说是备好一身乾净衣服,还备了一桌酒席赔礼。 齐副帮主本待不去,奈何那老钨子实在是殷勤,拖著他不肯放手。 “襄阳城中,谁不知道楚娃楼之名声,官人要是一去,怕是我这妓馆就抬不起头来。” 说著,便喊来一女,向齐副帮主道歉。 这女名唤莲儿,只见她身穿否红轻綃,体態婀娜,光艷照人。 老钨子偏拿出皮鞭,要齐副帮主痛打一顿消气。 齐副帮主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怒火。 竟不觉跟著老钨上楼。 从此,在楼上白吃白喝,不时还有莲儿姑娘捨身赔礼。 有几次,他確实是想起“路司李还在船上等候”。 但见老钨劝:“信已经让人销去了,那位官人说让你只管多呆一些时日。” 莲儿姑娘每每又是一副欲泣滋然的表情。 齐副帮主便风流快活到现在。 路平一时气结,盯著这位齐副帮主好半天才说了句:“想不到平水帮副帮主,竟然也算多情种子。” 易帮主气得脚大骂:“齐兄弟,你怎地这般糊涂,多年行走江湖,怎么连这等骗术都看不出来?” “可是—” 齐副帮主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偷眼看了一眼路平,欲言又止。 路平的脸色也不好看。 “易帮主,齐副帮主这一次过错不小,你按照帮规处置。” 易帮主却是鬆了口气,四爷平日並不干预平水帮的事务,只是制定帮规的时候极其严格。 按照平水帮的帮规,齐副帮主要將为船主,还要挨八十鞭,这样至少是死不了人的。 齐副帮主很生动地践行了某华山耆老是如何受骗的。 路平立即知会汤师爷,汤师爷请示吴道邇后,这才派出巡捕。 巡捕到的时候,“楚娃馆”已经人去楼空。 询问邻里才知道,这家妓馆就是不久前才忽然开张,至今日忽然停业。 就好像忽然人间蒸发一般。 齐副帮主终於忍不住哀豪起来。 八十鞭子打在他背上,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进流。 就这般,仍然不时喊著莲儿姑娘。 气宗以这种手段搞风清扬还可以理解。 齐副帮主何德何能,值得让对手拿出这么复杂的阵仗。 看著挣扎著进舱再向自己请罪的齐船主,路平顿时觉得有些鬱闷起来。 人家气宗派人勾引风清扬,让风清扬滯留江南,错过了华山剑气火併。 这伙人派人勾引的是自己属下的一个小头目,让齐副帮主白吃、白喝、白之后,享尽艷福。 自己受苦受累,到处奔波。 这实在是可气。 更悲催的是。 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啥? 对方似乎仅仅达成一个目的,就是让自己滯留襄阳。 他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意义。 难道就是给郭靖补上一个体面的葬礼? 第263章 跨越三百年时光的恶作剧 第263章 跨越三百年时光的恶作剧 旧隱不知处,云深树苍苍。 鹿门山在襄阳县东南三十里。 其原名苏岭山,汉光武梦苏岭山神,命习郁立祠,因刻二石鹿夹道山寺如门。 故名鹿门山。 后汉庞德公、唐代庞蕴、皮日休、孟浩然都曾在鹿门山隱居。 当年蒙元大军在鹿门山修筑土墙,又建造鹿门堡封锁襄阳。 时至今日,唯有故垒萧萧。 山之东侧一处村落,一条小路通向郭靖墓。 一路野草姜萋,荆棘丛生,不时群鸟哀鸣,狐兔奔走。 眾人一路披荆斩棘,不多时,来到一处山崖下。 此处前临汉水,后靠高崖,左右诸峰环抱,风水颇好。 据说,这是家学渊源深厚的黄蓉女侠亲自选的墓地。 眼下仅有两个高不过尺的土堆而已。 一个较大的,是郭靖夫妇合葬墓,较小的是郭破虏墓。 郭破虏去世的时候不过三十来岁,他的妻子,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其实就是吕文焕之女。 根据郭家家谱所述,在宋咸淳三年,吕文焕以功累擢知襄阳府兼京西安抚副使,开始坚守襄阳。 吕氏一族,出身本来就不高,对郭靖这样的人物刻意笼络,便將一女嫁给迟迟未婚配的郭破虏。 而郭靖似乎也没有抗拒。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其实更现实的一个问题是,围城之中,大傢伙的择偶观都变得不同。 无论是郭破虏还是吕文焕之女,实在是没多少选择余地。 如今郭文熙家族的祖坟,另在一处。 郭破虏夫妇並未安葬在一起。 这也是郭文熙同意迁坟的原因之一。 但路平的疑惑是:三百年过去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暗自问过郭文熙,他的回答很简单:“因为现在才有人找先祖之墓。郭家不过是无可奈何而已。” 看到这里的风水,此间最为精通风水学的清虚暗自摇头。 “果真要捨弃此处风水?”清虚皱眉道。 “家祖一生,曾经庇佑无数襄阳百姓,死后子孙肖或不肖还要仰赖他们,岂是孝道?”郭文熙的回答依旧很得体。 “如何断言这是郭大侠墓?”路平盯著郭文熙问道。 郭文熙淡淡一笑,站在一棵树下,嘴里喃喃念叻著“东十步,南两步,右三步————”,用步伐一量。 最后停下脚步,指著脚下道:“就是这里。” 十多个各派的弟子立即拿著扎著符咒的铁锹开挖。 能够参加寻墓的,都是各派上层。 比如说,华山派就岳不群先生和寧中则女侠有资格,但这两位显然是不会干体力活的。 因此,各派还都带了自家的大弟子。 华山派负责铲土的就是令狐大侠。 不多时,就挖出一块石碑。 眾人小心地清理著碑上的积土,百来清水清洗碑刻。 便见文字依旧清晰可见。 大佬们无论文化水平高低,逐一上前辨认。 隨即得出一致的结论:此处就是郭靖和黄蓉合葬墓。 立碑者姓“朱”,別人不知其来歷,路平却心知肚明,这位朱先生,应该就是一灯大师徒弟,书生朱子柳之后。 写帮帮主解风,不禁大叫一声,朝著合葬墓重重磕了一个头。 “黄帮主在天有灵,写帮不肖子弟解风拜上。” 峨眉掌门金光脸孔一黑,也不甘示弱,备好香烛果盘,峨眉道士还抬来一块石头作为香案。 金光也焚香下拜: “峨眉山金光,谨代表祖师郭襄奶奶,拜上郭大侠、黄女侠。” 各位大佬面色古怪,也各自向郭靖墓一拜。 接著,郭文熙吹起火种,焚化纸钱,望坟哭拜。 少林、武当、峨眉三大派各做法事。 繁琐的仪式之后,才开始动土。 各派的掌门倒是轻鬆下来。 登临附近山崖,遥望汉水。 “路司李,珊儿之事,多谢司李。” 岳先生和方证、冲虚等人立在坟前,目不转晴地注视著一铲一土。 寧女侠便趁著閒暇,来谢过路平。 “贼人托我之名,本来我也是有责任的。”路平笑笑道,“不知岳先生如何回应嵩山?” 寧中则脸色一沉,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岳先生有他的难处。” 路平闻言心中顿感异。 这等事情,即便涉及的嵩山人物真是假冒的。 当面质询左冷禪一番都是必须的,是完完全全的江湖规矩。 “岳先生確实不容易啊。”路平笑道。 寧中则深深注视路平一眼,她可以听出来,路平的话中有些不悦。 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此事,她和岳不群发生生平第一次爭吵。 岳不群將左挺的事情,称为“小孩子家胡闹”,“左兄得知定然会严加惩戒”,“珊儿也太胆大妄为了”— 寧中则自然是不能同意。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 衡州五岳论剑期间,岳不群曾经和左冷禪几次激烈爭论,但现在,他竟然態度大变,变得如此惧怕左冷禪,好似衡州的岳不群是假冒的一般! 二人爭吵许久。 岳不群被逼急了,只好解释道:“师妹,如今华山派內外交困。 內部是诸位弟子所修习之武学,渐渐背离华山气宗正道。 若是一人二人,惩戒也就罢了,偏偏带头的还是珊儿,几乎每人都在仿效。 外则有左冷禪狼子野心,剑宗余孽虎视,还有路司李——哼—居心回测。 我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居心回测? 寧中则看著路平,心中渐渐变得有些纠结。 她其实误会了岳先生。 岳不群是说路平对华山居心回测。 她却以为丈夫和自己看法一样,专指路司李对自家女儿居心回测。 “路司李,郭大侠和黄女侠相遇於江湖,一见倾心,一生一世,同生共死, 可叫人羡慕的很。” 路平一。 心中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寧中则之意。 他立即笑道:“寧女侠何必生气?令狐兄和刘家姑娘与仪琳,都是前世宿缘,这是任谁也勉强不来的。神仙眷侣,天下又有何人不羡慕?” 路平离开衡州前,曾给刘正风写了一封长信,刘正风思索再三,不得不鬆口他既然不以为意,岳不群自然乐见其成。 反而是仪琳自己纠结於“出家”和“嫁人”,“爹爹只爱娘一人”和“令狐大哥不会爱两人”,迟迟拿不定主意。 这却怪不得路平,对不戒夫妇,他已经算是给了交代。 寧中则双目圆睁,暗骂一声“狡猾”,这一句“前世宿缘”,竟將自己要问的话尽皆堵死。 路平又凝视一眼寧中则道:“其实岳先生,何尝不是令人羡慕。” 一丝羞意一闪而过,寧中则立即决定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你如何又搞出这般大的动静?”寧中则冷哼一声道。 路平有些恼火地说:“这一次可是真不怪我。” 一切都要从自己在襄阳停船,听说有一家双义祠祭祀郭靖、黄蓉说起。 去给两位老人家烧个香,很合理吧? 自己的一个下属失踪了,停下来找一找,很合理吧? 然后,就仿佛落入某个圈套中。 而对手到现在为止,仅仅只用一招江湖骗术。 別说如今路平是棋子,就是这座山谷中的其他人,仿佛都是棋子一般。 “哼。”寧中则作恼道,“整个襄阳江湖,都在说是你引起的。” 路平脸孔一黑,这就是这伙人最过分的地方。 白的是齐副帮主,干事的、背锅的却是自己。 太不厚道了! “寧女侠认为呢?” 寧中则眼神一滯。 “少惹一些事情吧,要不然我怎么放心—· 寧中则的话戛然而止,她想起路平对於他和岳灵珊的关係並无任何表示,自已说这样的话並不合適,不由得俏脸一寒。 路平轻咳一声。 岳夫人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吧岳夫人立即也意识道此话的不妥,神情微微有些窘迫。 二人齐齐注视山崖下的挖土工作。 路平急忙换了个话题: “剑宗可与岳先生订下论剑之期?” “剑宗余孽,何足道哉。我们———” “寧女侠何以提起昆令祖师名讳?”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一青衫男子攀岩上。 崑崙掌门、裂坤一剑震山子。 江风拂面,衣袖飘飘,震山子神情极为洒脱。 “好久不亢了,华山玉女风采如昔。” 震山子有些感嘆。 寧中则嗯了一声。 路平立即惊讶地发现,寧中则歷然不看震山子一眼,脸色也有些许的不自然。 这—可是超级大瓜。 这震山子年纪和岳不群差不多,有一个孙子,据说已经可以打酱油。 岳不群的相貌,当年固然是很帅气,但这震山子,比起岳不群只会更帅。 “路司李,当年我游刪中土时,曾与寧女侠相识。华山玉女慷慨豪迈,可是当时名动江湖的后起之秀。” 亢到路平有些出神,震山子哈哈一笑,解释道。 路平还未来得及开口,寧中则忽然冷冷道:“当年之事,提它们做甚。” 当年何事? 路平心中亥出现一个巨大的问尝! 寧中则看了远处岳不群,匆匆告辞。 看著她的背影,昆令掌门歷然有些发呆。 路平心中好奇心大作,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一事,放声吟道: “考在涧,硕人之宽。兼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天一方———硕人之宽,硕人之宽—溯回从之,道阻且长—— 震山子吃了一惊,猛然回头看著路平。 他的双眼瞪得滚圆,仿坟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般,嘴唇微微颤抖著: “路司李—这是何意?” 路平笑道:“彼时彼刻,不是恰如此时此刻吗?” 震山子双眼微眯,他深吸一口气,努乱平復自己的心情。 在平常人看来,是这位路司李亢到自己刚才失態,凑了诗经中的几句嘲讽自己。 他亥不这样以为,当年祖师爷何足道,在少个邂逅一位明眸善睞的少女,听她抚瑶琴一曲,引为知音。 受她的启发,何足道將诗经中的《卫风·考》和《秦风·兼》杂颗在一起,创作了一首昆今派的琴曲。 外人从来不知道此曲的存在。 他可不认为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 昆今派是当世最有音乐修养的两大门派之一。 何足道精通琴棋剑三门技艺,实则开创了以乐理、棋理入武学的先河。 昆今弟子必定要学习此曲。 每每在中土江湖行走之时,昆今派的男侠们,总会想著有个温柔的女侠,不理会山高水长,前来与自己这位“硕人”相会。 个別自视过高的昆令弟子,亢到美貌的就以为人家定然会对自己有意,因为这种习惯,被某些妖女利用,身败名裂的大有人在。 震山子脸色数变,片刻之间,神情已经恢復如初。 “哈哈。”昆令掌门长笑一声,低声道,“我昆令对路司李好生相敬,听闻华山论剑之约,不远万里前来,我本该好生亲近亲近才是。” 真.—..真的有故事。 路平的一双眸子变得清澈明亮,頜首笑道:“理应如此。” 忽亢崖下眾人齐声高呼。 挖掘工作结束,已经露出郭靖大侠的棺木。 路平和震山子对视一眼,立即下崖。 不亢大坑之中,两具朽烂不堪棺木赫然其中。 眾人又是一番祭奠。 郭文熙等郭家族人再拜哭。 眾人也都备好上等的棺木,准备重新殯。 当年的郭靖、黄蓉只留下一些残骨。 这倒不让人意外。 但立即就有人惊呼起来:“九阴真经!九阴真经!” 远近的各派大佬立即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疾向仕穴。 路平心下一沉。 郭靖仕中没有任何陪葬品,只有一个石函。 石函中就有一套崭新的《九阴真经》。 他下意识就要么驳:绝无可能。 哪怕是尸骸经刪了数百年都会化为灰,能够留下几根骨头都算是极不容易。 何况书卷? 然他很快就选择了闭嘴。 真经的封面经过了一道蜡封。 这样確实是有可能保存下来的。 所有的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数十道目光死死盯著打开的石函。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讽讽作响。 肃杀之气忽然间变得如此浓烈。 “先祖黄夫人,受其父『东邪”影响,有时候喜欢恶作剧作弄人,这或许是她的一个恶作剧罢了。” “郭靖后人”郭文熙淡然道。 路平不由得狠狠盯著郭文熙。 郭文熙平静地回应。 就在华山论剑的前夕,这套不知道真假的九阴真经再现江湖。 可算得上乡越三百年时光的恶作剧? 他似乎明白了,背后的那张看不亢的手,想做一些什么。 一茂新的江湖杀戮,看起来已经不可阻止。 第264章 击鼓传花 第264章 击鼓传 郭靖墓前。 路平注视著石函中的《九阴真经》。 刚刚从坟墓中出土的函中散发著一股腐烂的味道。 即便是方证大师,眼神中也不由得显出几分迷醉。 有一些人的目光,已经掩饰不住贪婪。 有一些人,却还故作矜持,一副风轻云淡的君子模样。 冲虚以会首的身份,传下眼前唯一能够做到的命令: 各派弟子,分散巡逻警戒,以防止外人进入此处。 “应当先验定此书真偽。” 路平刚刚说出这一建议,立即被眾人齐声否决。 “笑话。出土於郭靖大侠墓,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当世无人修习《九阴真经》,如何去验定真偽?谁人有这个资格?” “在此何人不是正教最为顶尖的高手,司李不可怀疑大傢伙分辨能力?” “就怕有人假借『验定”的过程暗自修习。” “既然如此,不如就在此间,让汤师爷诵读经文,大傢伙共同验定如何?” 路平提出了第二个建议。 反对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 “万万不可。”岳不群正色道,“这其中有两个缘故,一则正邪不两立,若是真经为魔教妖人所听,魔教之声势愈长,正教之声势日衰,必將遗祸后人。二则真经终有归属,若是逐字逐句验定,对真经的归属者岂非不公?” 岳不群又道:“『君子无所爭。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爭也君子。』 岳某以为,为正道武林,《九阴真经》固然要爭,但爭要依据『礼』,其次才是武道,若是单单靠武学,那不如直接送上黑木崖。 岳某在此发誓,只要真经落入真正的君子之手,华山派绝不会与之爭。” 眾人听完岳先生的慷慨陈词,神色各异。 路平微微冷笑,岳先生一席话,竟是將此前“郭迁会”的章程,尽然废掉了。 寧女侠看了一眼岳不群,也不禁面露异之色。 魔教的代表人物计无施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在少林、武当掌门面前,他不敢如何放肆,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路平朗声道:“此前章程,各位都在『双义祠』发誓遵守,现在还算不算数?” 岳不群微微一笑道:“路司李何必著急?此前章程说,襄阳府保管《九阴真经》,各家以武会友,决出胜负之后,再从襄阳府购得秘笈,华山派盟誓在先, 自然不会反悔。 但是章程条款是在郭靖大侠无后的前提下才擬定的,如今,襄阳府认定的郭大侠后人尚在,且允诺以秘笈赠我各派。 襄阳府似不宜参与! 况且,路司李依旧是衡州府推官,而非襄阳府守令,介入襄阳府之事,恐怕也於理不合。” “汤师爷,你如今代表襄阳府,可有什么话说?” “这——”汤师爷吃了一惊,心中骇然,思索再三道,“府尊確实无命令让路司李主持这件事情,他只有一个要求,不闹出人命官司即可。” 路平轻嘆了声,吴道邇既然是这个態度,他还能说些什么? “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如何说?” 方证沉吟片刻,摇头道:“路司李首倡郭靖大侠迁坟一事,化解了襄阳城的风波。不过,这终究要按江湖规矩来,多听各位江湖朋友的,要是各位朋友有高见,老訥自当听从。” 冲虚沉著脸点点头。 路平心中失望至极。 一直到此刻,只要方证和空虚坚定一点,按照此前的章程决定《九阴真经》 的归属,无论真经是真是假,还是可以控制局势的。 但两人还是选择了旧的江湖秩序。 路平目光扫过各派掌门,眾人皆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寧中则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唇轻轻蠕动著,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態。 计无施忽然笑道:“路司李退出,各位又怎么会同意我等在此参与真经爭夺。恕不奉陪。” 说罢,他朝著黄河老祖招招手,飞也似的离开郭靖墓。 这计无施果真聪明,见路平就要退出,便立即想到,正教绝对不会让自己几个魔教信徒参与。 说不定待会等路平离开后,就会立即找个藉口,將他们几人当场诛杀。 他这一去,就意味著日月教不会遵守此前的规则,要以自己的方式夺取秘笈。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提前恭喜诸位中有人能得《九阴真经》。” 路平拱拱手,拂袖而去。 就在第二日,《九阴真经》在襄阳问世的消息,开始传的沸沸扬扬。 “夺取秘笈?老弟你喝高了吧?话本说,《九阴真经》第一次问世时,爭夺何其惨烈?” “老哥说的不错,当年《九阴真经》问世,天下群雄明抢暗夺,巧取豪夺不可胜数。偶尔得手的,不多时就被人夺经害命,最多的不过修习一年半载,前前后后死了上百人。直到『五绝”介入,江湖中人才了断真经爭夺一事。” “这怎么像是击鼓传的酒令?” “哈哈,兄台的比喻再好不过,鼓声一响,真经到谁手里谁死,可不是击鼓传是什么?” “如今有各派主持,怕是没有我等什么事情。” 酒肆的阁间之內,任盈盈也忍俊不禁。 路平笑道:“任姑娘此刻约我相见,其实不妥,若让各派得知,还以为你我二人合谋,要夺真经。” 任盈盈的心情似乎是好了许多,顾盼之间,脸夺芙蓉之娇艷。 “哼,如此胆小,怎么理得了江湖事。” 任盈盈笑吟吟著拿出一张会票,递给路平。 淡泊名利的大小姐,似乎对这单生意很是满意。 “左掌门倒是大方的很。”路平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嘆口气道。 “正教中人一贯假仁假义,过河拆桥算得了什么?今后不理会他们也就是了。” 光明少女见他兴致不高,破天荒地没有幸灾乐祸,反倒劝解了一句。 不说魔教,就说任大小姐,在衡州约束群豪,带领属下支援东洲岛的五岳剑派,在襄阳又放弃武力爭夺加入“郭迁会”,这些算得上是听从自己的建议。 如今却被正教扫地出门.. “任姑娘不怪我就好。”路平苦笑道。 “这与你何干?我早知道正教那些偽君子会这样做,本就是虚应故事。倒是你” 任盈盈脸颊微红,细声道:“我竟没想到你的章程是当真的,竟然为了我教和岳先生相爭,虽然—.不过—倒是我看错了呢。” 路平一,啥叫“虽然—.不过——”? “任姑娘看错了什么呢?” “原以为是个狗官。却还能主持几分公道。” 任盈盈眼中闪烁著狡。 “任姑娘还是继续当我是狗官就好,免得有一天公道到自己头上再翻脸。” “哼。我已经约束他们,不去你上任的地方惹事,要是闹事你真要找他们麻烦,关我何事?” 路平笑了笑。 这一次遇见的,算是深明大义魔教女。 忽然听到阁间外一阵嘈杂。 有二人走到楼上,靠窗而坐,高呼酒保上酒。 声音甚是粗獷。 任盈盈也轻轻“”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厌恶的神情:“怎么会是他?” “任姑娘认识他们?” 任盈盈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崑崙派的,乾坤一剑震山子的得意弟子,一个是三弟子谭迪人,一个叫二弟子冯弗人。崑崙派的人,素来眼高於顶, 狂妄自大。尤其以谭迪人最让人厌恶。 圣姑认识谭迪人,路平並不意外。 笑傲时空,在五霸岗上,谭迪人和少林寺的辛国梁、易国梓要强行去见任盈盈,和令狐冲发生衝突,尽皆殞命。 如今,辛国梁、易国梓皆死在衡州绿竹庵,不想,谭迪人和任盈盈竟然有命运牵绊。 任盈盈小声道:“谭迪人剑法,已经得到乾坤一剑六七成造诣,也算得上上正教新一代的依依者,不过比起他师兄冯弗人还差了许多,冯弗人从崑崙剑法中,演化出一套独特的剑法,专以剑尖点人死穴,一招夺人性命。” “听说你们酒楼有一位歌妓,叫什么玉娘很有名?” 酒保陪笑道:“二位爷来得不巧,玉娘早被襄阳府蒋老拳师订下。二位不如换一位?” 其中一人立即拍案道:“蒋昱什么人,也敢称拳师?你去问问他,崑崙上谭迪人的面子,给不给?” 酒保脸色骤变,忙不选答应一声,急急前去传话。 不一会,阁间外就传来嘹亮的清音,玉娘抱胡琴立於筵前,縴手斜,轻敲慢按。 【对瀟瀟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一曲《八声甘州》,婉转悠扬歌声中,崑崙二侠筹交错,不尽洒脱。 一会,曲子唱罢。玉娘依旧抱胡琴侍立。 “不想中原武林如此多的臭毛病。可怜了大师兄,昨夜守了一夜。” “师弟不可乱说,这就是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与各派的约定,各派只能有两人在场,在场人数一多,岂不是很容易就打起来?” 二人趁著酒兴,旁若无人高谈阔论,引得楼上的客人纷纷停下杯中酒,手中箸,凝神倾听。 不一会,路平和任盈盈便搞清楚昨天到现在发生了什么。 从昨日到现在,正教定《九阴真经》归属的事情竟然没有丝毫进展。 《九阴真经》依旧躺在石函中。 每一次,有人试图將它取出的时候,便招来其他人的一致反对。 正教眾人甚至无法达成一个简单的妥协:让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在真经归属確定之前暂时保管。 各派的大佬不得不在郭靖墓露宿一个晚上。 为了防止某派暗中偷窃、调换真经,各派都要有一个高手,轮流盯著石函, 保证真经每时每刻都在自己的视线中。 方证和冲虚倒是提出一些主意,但无一例外均被否决。 各派都清楚,只要少林、武当参与,他们没有半点获得真经的机会。 岳先生就在言辞之间不断挤兑这一僧一道。 暗示二人各怀私心。 逼得二人发愿:他们本人以及少林、武当绝不参与九阴真经爭夺。 这一態度顿时让其他各派大喜。 然而,岳先生等人高兴没过多久。 左冷禪便闻讯赶到。 五岳盟主依旧是个体面人,到场之后,竟是轻而易举將主导权拿在自己手中。 岳先生见状,立即改口,开始不断宣称方证、冲虚的德高望重,声称只有他们才有资格暂时保管真经。 这种变化让路平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笑傲时空的少林一战,看似是方证做主,其实是左盟主当家。 方证、冲虚这两位江湖秩序的守护者,竟然多方受到左冷禪的肘。 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襄阳多事之秋,任姑娘早些回洛阳去吧。” 路平將一杯酒一饮而尽,心中有些烦闷。 “洛阳何尝不是麻烦缠身,况且东方教主的任务还在。” 任盈盈变得愁眉不展,轻声嘆道。 接下来,依靠任盈盈和她的属下夺取真经绝无可能,杨莲亭知道这一消息后,不管他多么不情愿,都会派遣精锐来襄阳。 比起路平到襄阳前,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襄阳的情形,已经乱得像一锅粥。 这就是自己忙碌一场的结果。 不管对手是谁,自己这次都是吃了个小亏——不,算是败了一局。 更让人不爽的是,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对手是谁。 易帮主匆匆而来。 任大小姐听说有外人到来,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戴上一道纱幣,遮住面庞。 即便如此,易帮主触到她如秋水般的眼眸,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这位小娘子,似乎比起岳家那位更加美貌。” 他很快回过神来,低著头说道:“陕西商会派来三人,要亲见四爷。” 路平心中一喜,他要找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被陕西商会找到了。 “好生款待他们,我马上就道。” 等易帮主离开之后。 路平才道:“平大夫是否已经到襄阳?” 任盈盈摘下面纱,轻轻頜首。 “能否请平大夫再为我诊治一人?” 任盈盈略微皱眉道:“平大夫为莫大诊治,勉强不能算破坏规矩,你又要治何人?这一次,他恐怕不肯再坏规矩了。” “无妨。”路平想了想立即道,“平大夫但凡守他的规矩,一定得给我医治。况且.” 他笑吟吟地盯著任盈盈道:“任姑娘也一定会帮我,不是吗?” 任盈盈眨眨眼,长长的睫毛轻颤,她总觉得路平这一笑在算计什么。 “你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圣姑立即警惕地说。 路平心中闪过一丝对岳灵珊的歉意,却是立即做出决断: 这一次,要给岳先生製作一个让他铭记终身的剑宗炸弹。 第265章 剑宗三剩 第265章 剑宗三剩 船上的中舱坐著三位剑客。 三人都戴一顶破头幣,披一件旧白布衫。 年纪都在五六十岁,相貌瘦削。 领头一人满脸戾气,一张焦黄的麵皮。 此为剑宗三剩: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 三人一脸的苦相,慢悠悠地品著武当道茶,不时就会流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 路平来到舱中的时候,三人忙起身相迎“三位是从中条山来,还是从嵩山来?” 三人面有色。 “我等本在中条山隱居!” 封不平迟疑了一下,接著说道,“不怕司李知道,本来我们和嵩山左盟主约定,明年春天持五岳令旗,前往华山,正华山门户,革气宗积弊。不料变故叠生,左盟主態度游移不定,让我等极为失望。” 一个矮个子放下杯盏,斜路平道:“听说你要帮我们?凭什么?为什么?” 矮个子正是成不忧。 “无礼。”路平脸色一沉。 突然间人影闪动,四人形如鬼魅一般,抓住成不忧四肢,將他从竹椅上提了起来。 成不忧挣扎两下,便发现四人劲道惊人,犹如铁箍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桃谷四仙齐齐用力,成不忧顿时觉得四肢关节处一阵剧痛。 成不忧不由得惊得魂飞魄散。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 封不平、丛不弃齐齐大惊,起身拔剑。 四仙哈哈一笑,已经將成不忧放下,眼角一眨不眨地看著路平。 路平先向四人拱拱手,又向前舱二仙打个招呼,赞道:“六位前辈这一招『 以德服人』,愈发收发自如。” “我,我——.你,你——” 成不忧站在舱內犹在全身颤抖,指著路平,想说一两句体面话挽回面子,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膀下传出滴滴答答之声,竟是嚇得小便失禁。 成不忧顿时变得羞臊难当,一跌脚,也不顾自己的包袱、长剑,出舱飞身上岸,扬长而去。 桃谷六仙一见,不由得齐声大笑。 “路司李什么意思?” “路司李邀我们三人到襄阳,是羞辱华山剑宗吗?” 封不平、丛不弃脸色铁青,看著路平。 路平冷冷一笑。 他也不理会二人,起身和桃谷四仙说了几句,便打发他们隨便逛逛,不过, 需要带上六仙人的得意弟子,衡州府的巡捕吴三畏。 舱中沉默下来。 路平注视著封不平。 剑宗三剩,从二十四年前被逐下华山,一直在忍耐、等待。 但忍耐出的性格却迥然不同。 成不忧蛮横无礼、脾气暴躁。 丛不弃行为题、言语轻桃。 只有封不平,懂得忍耐,懂得隱藏,还有著野心与抱负,行事还有一定的底线。 输了就会认输,哪怕是对令狐冲这样的后辈。 仅仅这一点,笑傲时空的一多半前辈耆宿就未必能够做到。 “这等狂妄之徒,要之何用?” 封不平、丛不弃对视一眼,默然坐回座上。 他们对左冷禪岂止失望,简直是后怕至极。 嵩山笼络的十五位高手,竟然在衡州枫树林被左冷禪亲手诛杀。 他们哪里还敢提及跟左冷禪的合作。 衡州府新崛起的路司李,他们也曾多方打探,打探的消息,让他们震惊不已。 传说路司李和华山岳不群关係密切,这又让他们更加绝望。 忽然陕西商会传话,说衡州府的路司李有意和他们合作。 他们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来到襄阳。 成不忧平日確实焦躁,但今天的焦躁,却是封不平对路平的试探。 试探眼前此位,到底有没有能耐让自己一行人重回华山。 虽然成不忧很丟脸,二人也面目无光。 但—..—试探却是成功的。 果真如江湖上传说的,路司李还是有实力帮自家一把的。 “华山剑宗冤啊。”封不平眼睛一酸,浑浊的眼中滴下两滴眼泪。 他曾经在嵩山左冷禪面前,这般喊过一次冤,如今再喊一次,已经得心应手“华山剑宗、气宗,早有成例,两宗每五年进行一次比剑,並轮流执掌华山门户。 二十四年前,正该气宗向剑宗交接华山掌门之时,气宗忽然发难,关闭山门,逼迫剑宗提前在玉女峰比剑。 隨后,便传出剑宗比剑失败,师叔伯或死於剑下,或当场自一事。 即便如此,比剑胜败也不该影响掌门交接,气宗却一致要求华山剑宗弟子发誓效忠气宗,剑宗弟子自然不肯,因此便被气宗排挤,被迫发誓,不得向江湖吐露剑气比剑情况,只能说瘟疫让派中高手尽死,同时永远退出华山派。” 封不平说到此处,面色悽惶,长长嘆了口气。 路平心中一动,剑宗的说法和他所知道的还是有所出入的。 五年一次比剑····轮流执掌华山·· 坦率说,剑宗和气宗的先辈们,为了防止火併,在制度安排上也算得上煞费苦心。 “剑宗耆宿仅有风师叔一人在外,风师叔刚好在金陵结亲,我们三人离开华山后,便赶往江南,求风师叔回山主持公道。 谁知—. 封不平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面容变得苍白,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竟又中了气宗诡计。” 他猛然捶打胸膛,脸色变得异常痛苦。 “我等离开华山时,气宗竟然扬言,风师叔的新婚妻子,是被他们收买的一个妓女。 我等—..竟不详查,到江南之后,將此言告知风师叔。 风师叔大怒,便將师一家尽数斩杀。 砍下他们的头颅,要带回华山祭奠剑宗同门——” 封不平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却又被他强行忍住。 路平心中震惊异常。 这才解释了困扰了他很久的困惑。 气宗用诡计是一定的。 但什么样的诡计,能够让风清扬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决不再与人当真动手? 是“岳丈暗中受了华山气宗之託,买了个妓女与他结亲”,让他错过玉女峰比剑,愧对剑宗同门吗? 还是用离间之计诱使风清扬杀掉最心爱之人? 只有后一种,才足以让风清扬方念俱灰,悔恨不已。 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去指责气宗,终归到底,他很爱妻子,但是爱的不够。 “风清扬被诈骗案”忽然一下子变成“风清扬杀妻案”。 路平不由得长长的嘆息一声。 “风师叔知天命之年,忽然结识一位红顏知己,同门本来颇多议论,但风师叔却固执己见,这才让我等错信气宗诡计。 风师叔杀掉妻子后,神情恍惚,终日都会梦到师婶,到华山后,命我等在山下等候,独自一人上山问罪气宗,谁知却一去不还,下落不明。 我们等了几日,心知不妙,只能仓皇离开,流落江湖,一年到江南时,偶然问及师叔师当年之事,才知道是气宗诡计。 我们几人怒急,气宗如此阴险卑鄙,风师叔尚且如此,可见玉女峰比剑一事,不知道有多少阴谋。 这才返回中条山,潜心修习剑术,时至今日——— 封不平一只手抓起长剑道:“才可与岳不群一决高下。” 封不平说罢,神情萧然,双目注视路平。 路平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才算得上將剑宗玩弄於股掌之间,难怪封不平会愤愤不平,难怪受害者风清扬会破防到极点。 就是他现在听来,也是心有戚戚, “你们是打算回归华山?还是抢夺华山掌门之位?” 路平神游物外许久,才收回思绪淡淡道。 “华山掌门,合该属我们剑宗!” “我是说,要是你们万一得逞,你们会如何处置气宗弟子?” 封不平心中一凛,思索片刻后立即道:“岳不群让弟子们只学气,不学.——” 路平立即打断了他,又將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自该善待,愿意留在华山的留在华山,不愿意留的任由离去。” “岳不群一家呢?”路平立即追问道。 封不平瞳孔猛缩,咬著牙道:“若是查明岳不群与玉女峰比剑之事无关,他何去何从,听其自决,若是有关,华山自有门规。” “和其余四岳的关係如何?” 封不平这一次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举剑发誓道:“司李衡州的所为,对光大我五岳有莫大的好处。剑宗定然唯命是从,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路平凝视他许久,封不平一脸坦然。 “好。我有三条,答应了,我就帮剑宗回华山,不答应,就一拍两散。”路平决然道,“其一、岳不群辞去华山掌门之职,到思过崖隱居思过,其二、寧中则为华山掌门,剑宗回归华山,受寧中则號令,其三、华山掌门五年一次轮换。” 封不平神色一变。 他尚未说话,一直没有说话的成不忧却跳了起来。 “路司李,当年气宗的卑劣行径,难道就可以置之不理? 封师兄,我们这二十多年所受的苦,难道就可以毫不在意?” 路平冷冷看了成不忧,目光隨即转向封不平。 剑宗三剩对气宗夫妻,未必没有胜算,但三人为何要依赖外力,求助左冷禪下发五岳令旗? 原因很简单。 剑宗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论证自家回华山的合法性。 玉女峰比剑不应该吗?不符合江湖规矩吗? 你说玉女峰比剑充满了阴谋诡计。 拜託,有任何证据吗?这算什么罪名? 玉女峰比剑的问题,仅仅是同门相残有些丟脸罢了。 你再说风清扬被骗婚或者被骗杀妻。 拜託,你拿什么去证明这和华山气宗的关係? 剑宗对气宗的指控:练气走了邪路,玉女峰比剑不明不白,气宗不会教弟子。 这种爭论没有丝毫的意义。 “路司李可有办法让岳不群退位?” 封不平目光闪烁,他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问道。 路平淡定一笑,拍了拍手。 等了许久,却不见人走进来。 路平脸孔一黑,喊道:“郑姑娘!” 不多时,就见一位圆脸的小姑娘,眉目含笑,牵著一人走了进来。 “司李,这位蔡大爷不喜欢听见掌声,否则就会焦躁不安,我適才安慰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你最好別再嚇嘘他了。” 恆山“小太史”郑萼笑道。 路平笑了笑,谢过了“小太史”一路的辛苦。 “小太史”脸上的笑意更加盎然。 这是平水帮北上的第三、第四条船。 分別带了有定閒师太、莫大先生和一部分恆山、衡山弟子。 同时各自载了一位【幻人】。 华山【幻人】蔡不离就被恆山派带来。 莫大先生,自然带了自己的小师妹。 原定的目的地是开封,路平却是紧急传信,让他们取道襄阳。 这二位,眼下对《九阴真经》却是毫无兴趣。 成不忧、封不平看著眼前之人都是大惑不解。 郑萼轻轻揭下他面上的青布。 二人瞪大眼睛,身躯不由得哆嗦起来。 “蔡师弟。” “蔡不离。” 片刻之后,两声惊呼声传来。 “苍哪”两声脆响,二人已经拔剑在手。 “当真是老天有眼。你这剑宗叛徒也有今日。』 二人嘴角微微颤抖,额头青筋暴起,显是激动已极。 华山换个掌门,让岳不群退居二线。 稳定华山、衡山、恆山三派联盟, 这是路平最近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之所以一直犹豫不决,就是顾忌寧中则、岳灵珊二人。 岳不群对待九阴真经的態度,和自己差一点反目,这才让路平最终下定决心。 干预华山掌门,这是左冷禪差一点不到的。 自己为何不能不? 想起岳先生跑到思过崖思过,和风清扬为伴,风清扬不知道作何感想? 对这种场景,路平心中竟然倍感期待。 黄昏,一个亭子跳到船上,让大船也不由得一晃。 他摇头晃脑地步入船舱。 一见舱中的【幻人】和笑眯眯的郑萼,不由得眉头紧皱。 “路司李当知道我的规矩?” 虽然是圣姑派来的,平一指语气依旧十分坚定。 职业准则不可废。 “平医士,听说这几年你的仇家已经被你的病人杀得精光,就是你的老婆一家,也被病人杀光。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人想杀的?” 平一指鼠须一抖,有气无力地说:“要是司李同意,我先看看病人,再问问我老婆想杀什么人。如何?” 【万分感谢: 书友小裴多菲书友love吉(两次) (两次) 打哲】 第266章 中土武林的好白菜 第266章 中土武林的好白菜 “平先生,你以为若是你不医治,此人会不会马上就死?又或者什么时候死?” 平一指正聚精会神给蔡不离把脉, 闻言瞪了路平一眼,放下蔡不离的手臂道:“不过三年之命。” “先生医治之后呢,可以多活几年?” 平一指冷哼道:“治疗他的失心之症,再填补这些年的体虚,可与常人无异,少说也活七十。” 路平拱手道:“佩服,佩服?” 平一指得意地一笑,低头按著蔡不离的脑袋,撑开他的眼皮,凝视他的眼神“要是我只治疗他的失心之症,又能多活几年?” 平一指脸孔一黑。 郑萼也是一阵聘然,瞪大双眼看著路平。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哼。我要么就不医,要么就全部医好。要不然顏面何存?路司李这等要求,坏我的规矩。即便——我也断然不会答应。”“ 路平笑嘆道:“既然如此,那就全医,全医。” 平一指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 “既然这样,即日开始医治。”杀人名医冷冷一笑道,“司李可要备好诊金。” “那是自然。”路平也敛容道。 郑萼立即嚇得容失色。 “刚才,路司李道这位平医士的诊金是人命,阿弥陀佛,司李不会真的那別人的命和他换命吧。” “小太史”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路平提起笔,凝神微微思索,替平一指写下一张契书。 【立合同议单平一指、封不平等, 今有中条山封不平,以病人一名,求治开封府平一指。 平一指承诺为病人延命二十年。 封不平愿以平一指索要之人寿命二十年,为诊金。 议定立契之后,各无翻悔。 —·合同为照。】 写完之后,路平运气吹乾笔墨,便递给平一指。 “平先生,若无异议。就请画押吧。” 平一指接过一看,脸色骤然大变。 “路司李,你这是.” “这完完全全是按照平先生的规矩,订下的契约。平先生救人二十年寿命, 诊金即是夺人二十年寿命,否则,阎王爷会不乐意的。 平先生莫不是要反悔?” 平一指出诊的原则是:医一人,杀一人。杀一人,医一人。医人杀人一样多,蚀本生意决不做。 若是医不好,就杀自己。 总之,讲一个公平交易。 平大夫自称,这是顺应阎王爷之意。否则,医好的人多,死的人少,对不起阎罗王。死后必遭报应。 这完全是自欺欺人。 路平揣测,平一指一开始,不过是想復仇,才打出这种名义。 接下来,就开始报復眶耻之怨,继续医人杀人。 再后来,连平常看不顺眼的都要算上,岳父一家因此殞命。 这其实是心理问题。 这等奇葩的案例,实属罕见。 路平都有点庆幸,幸亏国朝有异地任官的规定,要不然做一个开封府的推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不知道多少起杀人案。 平一指既然讲公平,那就好好从公平说起。 平一指嘴角不停抽搐,神色复杂地看看路平,从业数十年,第一次看到有人就“诊金”多少跟他討价还价。 “路司李还不知道我要杀的是谁,要是我杀的人是—” 路平打断了他的话,一本正经道:“平先生放心,先生当世名医,判断人寿命实属寻常,若是先生要杀的人,剩余寿命长过二十年,可以多等几年,不够, 可以找人再补,总之,多一年、少一年,都是不公平的。” 他顿了一下,又指著蔡不离道:“其实先生还是赚了,这位病人先生不治, 可活三年,先生治好了,可活二十年,不过多活十七年,多余的三年,就算是先生治疗失心症的诊金吧,先生就不用找零了。” 找杀人名医找零钱? 杀人名医目瞪口呆,半响无语。 许久他苦笑一声,小声道,“我现在就想,要是这次的诊金是路司李本人, 路司李又该如何?” 路平毫不在意地笑笑:“没问题,就请平先生判断一下本人该活多久,通知封不平,提前二十年取我性命即可。” 一旁的郑萼目光灼灼,嘴角微微上扬,带著一丝莫名的笑意。 “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路司李甘愿捨命,搭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甚至曾经是仇敌的,换有失心症的,註定不会报答的,还不是『五岳女”或是『魔教女”的人物。 这———.可不可以称为—『大侠”。 或者算不算是受了佛祖“割肉餵鹰』的感召? 这样要是侠,是佛——怎么感觉怪怪的。” “小太史”眼珠转个不停,眼神很是困惑。 她打定主意,回去就將这一难题询问师父。 迷惑的还有平一指,他只觉得,要按照路司李的说法,自家如同黑心商人一样,做了数十年买卖。 尤其是杀岳父一家。 就算救下来的老头子之女活九十岁,杀掉的岳父一家,又本该活多少岁呢? 平一指口中低声喃喃自语。 他想了很长时间,才嘆息一声,一只手拿著契书,一只手提起蔡不离,再不看路平一眼,快步离开坐船。 “等我想通了再找路司李理论。” 岸上,杀人名医远远咆哮道。 双义祠。 松柏森森,青翠如盖。 血红的祠门中,各派高手云集。 经过许久的爭论,正教大佬们终於取得重要的进展。 石函从墓地取出,存放於祠堂,供奉於郭靖、黄蓉神像前的供桌之上。 大佬们约定: 各派只能轮流派出一人在祠堂中看守石函。 除了看守石函,各派均不得独自进入祠堂。 华山派正该令狐冲当值。 令狐冲给郭靖、黄蓉点了一灶香。 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因为距离石函中的真经太近,各派的高手紧张地盯著他。 直到令狐冲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下,眾人才鬆了口气。 令狐冲觉得自己都要快逼疯了。 华山派就他和岳不群轮班,毕竟,让师母和师妹在这里拋头露面实在是有些不妥。 华山派的其他弟子,现在都排不上用场。 原来的二师弟劳德诺还好,现在的二师弟梁发,忠厚有余,武力不足。 最悲催的是,师父用入门以来,他所遇到的最严厉的语气告诉他:“不能喝酒!” 令狐冲摸了摸腰上空荡荡的葫芦,打开塞子吸了一口。 咂咂嘴喃喃道:“好酒。” 酒葫芦是空的。 做个喝酒的姿势,想像葫芦中的猴儿酒已经下肚,是令狐大侠新发明的一种戒酒法。 “冯师兄,奉命前来换班。” 来人背悬一剑,宽袍大袖,神態颇为瀟洒。 令狐冲知道,此人就是崑崙派剑客谭迪人。 眾人的目光也紧张地聚在谭迪人身上。 谭迪人眼神一滯,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轻轻展开,上面列著各派掌门的签名或者印章。 冯弗人起身,只觉得绷紧的神经立即鬆弛下来。 他拍拍谭迪人的肩膀,小声道:“师弟小心在意。” “令狐兄可有一令之力?在座诸位可有一令之力?” 谭迪人早看到令狐冲,知道这位是华山首徒,便笑著说道。 令狐冲听出他话中的酸意,冷冷一笑,並不答话。 换他以前的脾气,定然是要反讽两句,今天却没有兴趣, 其他各派的弟子,目光也有些躲闪。 江湖上未必承认“令”,但各派暗中以“令”测试弟子,甚至个別人自测的,为数不少。 只能说,这“令”並不起眼,却有点门道。 谭迪人好生没趣,抬眼看看正中央的郭靖、黄蓉塑像。 不禁咽了口唾沫。 射鵰话本说黄蓉女侠,是当时难得一见的美人。 可惜啊,不喜欢来自西域的、风流瀟洒的欧阳克,偏偏喜欢蠢笨的郭靖。 他又看了一眼令狐冲,心中大是不忿。 听人说,令狐冲可以娶一妻一妾,其中的某位小尼姑,有闭月羞之貌。 “怎么中土武林的好白菜都让—” 欧阳克这般,同样从西域来中土的崑崙派,在这一方面的记录也极其不幸: 最早的,何足道邂逅郭襄,郭襄其实就完全没把这位中年大叔放在心上,后世的崑崙弟子,却充分发挥了想像力。 在此之后,就是两名崑崙高手,高则成和蒋涛,遇见一位叫殷素素的妖女, 自此痴痴呆呆,成了废人,成了崑崙派歷史上的一个谜团。 在当世,就是师父震山子,早年遇到华山玉女寧中则,惊为天人,据师父喝多了吐露真言:寧女侠当年对他也颇有情,他都准备休掉髮妻,迎娶寧中则。 谁知道不几年,就被岳不群截胡。 谭迪人很不服气,崑崙派的招徒,最讲究的是:女的要美貌,男的要帅气。 来中土的崑崙剑客,哪一个不是风度。 可也就是收穫一些庸脂俗粉。 高层次的江湖女侠,压根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偏偏每一代崑崙弟子,还都傲气的很。 就比如他谭迪人,为啥就不行? 这两日,谭迪人就遇到两位。 一位是师父率领弟子们拜会华山派时,他看到岳不群之女,春桃拂脸,眸横秋水。 当即就差些走不动道。 接著昨日在酒楼,遇见一个蒙面的少女,腰肢,亭亭体態。 绝对是位绝色的美人儿。 本是他谭迪人的机会。 可惜,却被拉来这破祠庙中,看守这破秘笈。 渐渐天色已晚,祠中燃起香烛。 一轮明月,穿窗入户。 令狐冲拍拍蒲团,伸了个懒腰。 岳不群要他和其他派的弟子们一样,一刻不动,盯著石函。 这他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就是其他各派的弟子,也都有些坐不住。 他轻轻摇头,起身来到祠堂门前,但见清光漫天,冷淡无心。 不知道此时此刻,师弟们在做些什么?小师妹在做些什么? 岳不群似乎对《九阴真经》,有势在必得之意,可令狐冲却觉得非常渺茫。 他现在有些羡慕路平,说不问就不问,听说这两日就没有下过船半步。 也算洒脱。 祠堂內渐渐窃窃私语起来。 “师父说,此事最好还是请路司李前来商量一番,他定然是有主意的。” 说话的是少林僧方证大师的俗家弟子,张国栋,为人老成持重。 “嵩山左先生和华山岳先生却不能同意,他们说路司李的主意过於出奇,如今要定九阴归属,就需要行以江湖正道。” 武当派的一位道士嘆道,“左先生说要以武定输贏,岳先生却说方证、冲虚二位均不参与,其他人以武决定,是没有体会二人退出的苦心。要掌管九阴真经的人,武功自然是重要的,但人品也不可偏废。” 令狐冲不禁隱隱有些担心:“左冷禪阴险毒辣,师父这般的彬彬君子,这样和左冷禪说话,还是要提醒师父小心在意。” “这几日就没商量出个结论,我说江湖中人做事,就不曾这般不爽利过。” 峨嵋派的纹松道人嘆息道。 祠堂大门前忽然火光亘天。 眾人纷纷吃了一惊。 张国栋霍然起身,神情肃然,立即大声道: “各位都严守石匣,没我的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一声声清脆的声响,眾人已经各持兵刃站定。 祠堂中顿时传来一阵阵喊声。 不少人纷纷提著拾挠鉤水桶衝到门外救火。 不多时,就见祠堂脂后,也燃起大火。 眾人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你明显的调虎离山计。 方证和冲虚道长都在祠堂內,立即发號施令,又调了一拨人前去救火。 两道身影快捷无伦,一跃潜入院內,便向祠堂的方向袭来。 “阿弥陀佛。” 在离祠堂不远的地方,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手持禪杖,从暗处闪出,拦在了二人面前。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黑衣人见状,对视一眼,剑同时出手,剑招出手如电,招招致命。 老僧则禪杖此舞,守得滴水不漏。只见杖影翻飞,剑光闪烁,双方斗得难解难分。 一阵清风吹过,二人忽然向和尚撒出一包药粉。 和尚心中一凛,暗道不好,禪杖猛击,直取二人要害。 黑衣人连忙侧身闪避,却已习之又险地躲过一劫。 四面都有激烈的兵刃並击声,喊杀之声。 这是《九阴真经》问世以来,第一次遭遇抢夺。 令狐冲不由得握紧长剑。 第267章 珍珠衫 第267章 珍珠衫 小小的祠堂院,四麵粉墙上涌入二十多位高手。 但见正面进入的数人,不断拋洒某种药粉,这种药无色无味,只是叫人奇痒难忍,那和尚沾了一点后,不多时脸憋的通红,实在忍不住就伸手去挠,愣是让人削下一块头皮。 幸亏少林的几位高手赶到接应,才得以脱身。 双义祠,是当今江湖上高手最为集中之地。 核心的祠庙,均为各派第二代精英弟子看护。 周遭院落,则是各派掌门同辈的高手巡逻守夜。 两廊和院门前的几间房屋,各大掌门和轮换的高手在此休息。 不大的院落,皆是战地。 南面是六位剑客,手持长剑,剑尖微颤,寒气逼人。 守在此处的正是弓帮的数名八代弟子。 六人进院后,立即三人一组。 一组三柄长剑织成一道光网,剑影烁烁,攻势若狂风骤雨一般。 巧帮弟子立即就有二人毙命。 其他人大呼著迎敌,对方三剑联防,形如一体,弓帮弟子几番攻击不成,却被困於光网之內。 幸而武当清虚带著四道立即赶来接应,顿时大吃一惊。 这种剑阵,似乎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三才剑阵。 见弓帮势危,清虚无暇细想,剑尖一抖,武当群道也纷纷加入战局。 噹噹噹噹.— 一阵激烈的剑刃交错之声不绝於耳。 身形交错之中,渐渐形成弓帮和武当各自对一个三才剑阵的情形。 形势顿时逆转。 “变阵。”一个黑影大喝一声。 六道步伐诡异,在人群中不断穿插,不多时便重新组合。 两个三才剑阵,变成一个五行剑阵和三才剑阵的组合阵。 六人剑招,也忽然由攻转守,六剑六光环,相互之间配合无间,不时夹杂著一两招凌厉的反击。 清虚心中的惊讶更甚。 他早有所闻,三才剑阵是当年青海派镇派之宝。 然而青海派已经很久不来中原,是存在还是消亡,中原武林都是各执一词。 更加让他惊骇的是,五行剑阵需要五人,或者其中的一二人,掌握一种之上的相生相剋之法,才能组成。 但这套三才五行阵,五行阵每时每刻都在借用三才阵的二人,而三才阵被借用的,同时还在发挥著三才剑阵的威力。 组合可以说巧妙至极。 这种情况,可是清虚老道生平第一次遇见。 另一头则是三名剑客,与峨嵋派激战在一起。 三人所持的剑甚为奇特,剑首即以犀装头,饰以黄金。 剑尖散发著幽暗的光芒。 纹松道人不禁吃了一惊。 “这是浪川剑,诸位当心。” 峨眉僧道尽皆变色。 眾人知道,浪川剑又名浪剑。 这是隋唐时南詔所铸的宝剑。 铸造者是南詔流亡江湖的武士。 铸剑师们和著毒药一併冶炼,隨即取其中光泽曜如星辰者,十年方可铸成, 再以马血精淬。 毒性强烈,伤之则死。 只是.此剑在大理灭亡之后就再也没有现於江湖。 纹松道人不敢怠慢,手中青光闪烁,长剑轻旋,便將来势汹汹的剑招一一化解。 刀光剑影中,夹杂著阵阵呼喊与惨叫。 祠內激战正酣。 祠外的一株大树,其大数围,枝叶扶疏,一蒙面女子身形轻盈,宛如一只夜鶯,悄无声息地匿身於大树之上,一双明眸紧盯著庙內动静。 枝叶微微颤动。 又一个身影悄无声息来到她身边。 二人一言不发,透过树叶的缝隙,看著庙內的打斗。 一个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一个却目露沉思之色。 双义祠中。 后院,也窜入多人,比起其他三处,这群人的兵刃各异,却都是个个凶悍无比,出手也是狠辣异常。 立即便有嵩山、华山、崑崙数名弟子挥剑攻上。 兵器交击之声,宛如雨打芭蕉,急促而密集。 斯杀之声不绝於耳,却是愈发惨烈。 “没有岳不群女儿,你放心吧。”任盈盈淡淡道。 路平脸孔一黑,看了眼任盈盈道:“这是你的人?” “不是,只是有人约我们今晚一起行动,我並未答应。” “什么人?” “不清楚。” “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哦,你在这里是准备黄雀在后?不过你约我来做什么?” 这一男一女躲在树上,借著祠庙內声音的掩护,小声交谈。 “看看热闹。”任盈盈嘴角微扬,“我觉得你也应当感兴趣。” 路平目光闪烁,这几伙人確实有意思,很像是临时拼凑的几路人马,能拼凑这样一组人马,同时行动,背后的组织者想必並不简单。正教顶尖的高手几乎都在这里,靠这些人夺取《九阴真经》绝无可能,那么就是说,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这群人仅仅是炮灰。 “黄河老祖、计无施、蓝凤凰还有那位张夫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你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自己做。” 这位大小姐被游讯等人的背叛嚇坏了,身边的人,无论何人,再也不敢轻易相信。 她越是如此,手下的人越容易背叛“你怎么知道?”任盈盈冷声道。 “你可以试探一下,找个人扮作杨莲亭的特使,看看他们会不会背叛你?” 任盈盈秀眉微,幽幽道:“试探出来又能如何?” 祠內局势忽变。 正教各派的掌门加入战斗,一处处剑光如电,拳风呼啸,掌影翻飞,人影憧憧,你来我往,眼繚乱。 局面立即呈一边倒之势。 但见刀剑飞舞,血肉横飞。 双义祠化身修罗场,情形惨不忍睹。 “唉。可惜。”任盈盈咬唇轻嘆道。 “今夜怕是试探。”路平沉思片刻后道。 任盈盈想了想,眉头紧锁,微微頜首。 秋风吹来,树枝摇曳,一阵淡淡的幽香传入路平鼻子中。 光明少女也似乎嗅到身边男子身上的气息,不禁脸颊微红。 “今夜邀请你前来,不是因为別的。就是想问问你,或许我们可以合作,夺取《九阴真经》。” “毫无兴趣。” “这等绝世秘笈你会没有兴趣?” “我劝你还是及早离开,今夜过后,你们怕是会麻烦缠身。” 任盈盈一愜,隨即想到了什么,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 今夜这帮抢夺真经的並非她派出,但里面或许会有她的属下。 若是正教查明,她就是首当其衝。 “昨夜二十位高手夜袭双义祠,除七人逃走外全部被杀。正教各派死伤九人。” “五岳盟主左冷禪、华山掌门岳不群均以为是魔教所为。” “正教各派將要对魔教开展报復。” “双方高手已经在襄阳城外发生多起衝突。” 路平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轻轻摇头。 这不是意料中的事情吗? 一个《葵宝典》引发数十年的正教衝突。 这一次,不过故使重演罢了。 左冷禪和岳不群或许知道不是,但製造正教和魔教的衝突,在此刻对他们却是有利的。 “路司李,寺方丈请司李前往双义祠共商大计。” 方证和尚的信写的悲天悯人。 方生和尚的態度显得无比诚恳。 路平却之以鼻。 玄慈敢去做带头大哥,空闻、空智敢在少林开屠狮大会。 无论是不是被人利用。 少林本身,是不缺担当的。 这一届的少林和尚,缺少就是担当了,至少目前的表现是这样的。 只要少林和尚秉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佛心。 《九阴真经》的爭夺很好解决,震群派,拿回少林保护也就是了。 方生大师见路平不动声色,急忙道:“听说司李和日月教前教主的女儿往来甚密,如今正教义愤填膺,司李也不想这位任大小姐有在襄阳什么闪失吧!” 路平脸色一沉,方生竟然用“你也不想”来威胁自己,简直是活见鬼。 “少林、日月教在襄阳府私斗,关我衡州府理刑馆什么事情?另外,我受命理衡州江湖事,所以,跟任何一个与衡州相关的江湖中人的往来,都是公事。” 方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公事?別以为魔教圣姑在衡州住在什么地方,我们少林不知道! 他却未曾说破,沉默良久才道:“师兄怀疑,襄阳一事,或许跟魔教並无关係,而是有人暗中操纵。他认为司李也应有同意的看法。少林派此次,一定会支持司李。” 路平心中毫不奇怪方证和冲虚可以看出来。 也並不怀疑,少林这一次会支持自己。 方证也確实心怀慈悲。 但问题是,他太容易被大势裹挟,太容易被强势一些的人挟制。 笑傲时空就是,明明对左冷禪並派对自己的威胁认识的非常清楚,却一而再被左冷禪甚至是岳不群左右局势。 这种情况,叫做有大略,而欠缺雄才。 “方证大师先证明给我看。”路平看了一眼方生,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生刚刚离去。 莫大和定閒就来到船上。 二人对襄阳的情形,也是异常吃惊。 “司李可要我去跟方证大师谈谈,化解这一番风波?” 路平立即拒绝。 “正教和魔教衝突之势已成,神尼要是去了,各派要求恆山派加入围剿魔教,恆山派是参加还是不参加?恆山要是参加?不是火上浇油。要是不参加,就会被各派针对。” 定閒神情肃然,低声颂了句佛號,低眉不语。 路平接著道:“神尼应当赶紧前往华山,华山营建工作,还需要人主持。” “这种情况,你的华山论剑还能论的起来?”莫大先生吃惊道。 路平这才惊奇地发现。 莫大先生形象大变,换了一身乾净、整洁的破布衫,头上的髮型也不想原先那般散乱。 更加古怪的是,一直手握胡琴的他,竟然破天荒地將胡琴放在一旁。 “当然要论。”路平笑道,“不但要论,还要论的声势更大。” 定閒和莫大交换一个眼神,只觉得路司李这一次有些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揣测路平之意,华山论剑是弥合正教,甚至弥合正教、魔教歧见。 但眼下,不仅仅正教、魔教衝突在即,就是正教內部,因为《九阴真经》也横生隔阁。 “司李不可过於勉强。”定閒嘆道。 莫大却道:“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路平目光闪动,神情却变得郑重无比:“但请两位信我!” 二人凝视路平许久,都点点头。 恆山、衡山,是路平眼下最为坚定的支持者。 华山,则是愈发不稳定的因素。 閒聊之后,定閒师太带人西行。 莫大却必须留在襄阳向平一指求医。 好在莫大先生是当世最擅长潜藏行踪的人,俗称“照龙见头不见尾”。 二派到达襄阳的消息已然传出。 正教各派已经派出弟子寻找二人。 华山派还派遣了岳灵珊来询伍二人行踪。 听到二人仅仅是路过,现在已经离开的说辞后,各派便不再过伍。 十要不是衝著《九阴真经》来的,各派基本上都会忽略不计。 “定閒师太和运师伯倒是逍遥。”岳灵珊一双圆圆的大眼了两圈,轻笑道“哪里像我爹爹,终日奔波劳累。” “或许令尊也该金盆洗手才是。” “爹爹倒是想,他老是说“早想退位让贤,以便静下心来,精研我派上乘气功心法』,可惜华山派的重担在他一人身上,他就是想脱身也不能。” “或许我们可以帮帮你爹爹。” “怎么帮?” 路平看著岳灵珊清澈的眼照,心弗顿时有一丝悔意。 对付岳不群可以,但是利用她来对付岳不群,和岳不群又有什么区別。 襄阳大市街有一巨富。 汪氏在街上开了一家金银铺和一当铺。 易帮主带人先去了一趟金银铺。 四爷不知道从哪並捞到两根大金棍,寄在这处店铺弗,要熔成金锭。 朝奉一见,验过契书,吩附给他抬来两个木箱。 易帮主打开一看,眸子顿时充满了金黄色,他不禁咂舌不已。 出了金银铺,易帮主一拐弯就进入当铺。 大明朝最好的首饰,其实就在当铺中。 “听说这丼有一件珍珠汗衫出售?” “不巧的很,那件珍珠衫已经被人订下来。” 易帮主皱眉道:“我变主人说,可以出双倍价钱。” 朝奉抬眼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这需与另一位买空商量,客人请隨我来。” 易帮主点点头,抖数精照隨他上楼。 楼上的客房弗,洋溢著一股浓烈的香气。 一张太师椅上,一个男子端坐品茶。 这人身著一袭红衫,坐姿挺拔,面带英气勃勃,稜角分明,眉宇之间,威严自生。面色白净无须,举止间隱隱带著一丝阴柔之气。 四位俊秀的紫衫侍者,面带恭敬之色,一言不发。 “你变主人何不亲来。”一个尖利的沙哑之声伍道。 易帮主心弗一凛,这声音颇为怪异,他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封信函:“奕主人有信传给先生。” 紫衫侍者从他手弗接过信,呈给红衫男子。 那男子伸出亢指,挑开封口,取出信笺,端详许久,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你变主人倒是一十亢狐狸!” 第268章 命犯七杀 第268章 命犯七杀 “教主文成武德,仁义英明,中兴圣教,泽被苍生。” 黑木崖上,成德殿中。 晦暗不明的两盏巨大的油灯之间,有一副高大的座椅,长须老者端坐其上, 身影忽隱忽现。 他一言不发,宛如一尊石雕,目光穿过三百尺长的殿堂,看到的只是一个个模糊的身影。 【东方不败在黑木崖。】 襄阳大市街。 店铺商行,鳞次櫛比。人烟集,热闹非凡。 一袭红衣穿街而过,所过之处人群纷纷瞻目。 真·东方不败脸色清冷,顾盼之间,双目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神色似笑非笑,令人难以捉摸。 与其偶然对视者心中凛然,只觉得此人绝非寻常之人。 逛了一遍的东方不败意犹未尽,紫衫侍者的身上已经背起大包小包。 教主以双倍价格,將珍珠汗衫卖给易帮主,顺手买了一批上好的珍珠。 珍珠汗衫儿,便是用大小均匀的珍珠鉤织成衣,对他来说製作起来太容易了教主觉得,杨莲亭总管操持教务辛苦,黑木崖上夏日炎热,若有一件贴身的珍珠汗衫,必得些许清凉。 教主手中线,莲弟身上衣.— 他嘴角竟是泛起一丝笑意。 东方不败想著,便走入街边一家酒楼。 酒保一见东方教主架势,不敢怠慢,立即找了一处靠窗户的僻静阁间,安排酒菜。 教主吃了两三杯酒,便听见街上“噹噹”作响,启窗一看,却是一个瞎子, 敲打“报君知”的行头,吆喝著从门前走过。 “叫他来。” 立即有紫衫侍者深施一礼离开阁间。 不多时,便带进瞎子卦师。 瞎子问了八字,东方不败小声说了一句,紫衫侍者便在瞎子耳边相告。 瞎子掐指一算,许久才道。 “官人命犯七杀,日主过旺,羊刃大重,为人夫则克妻,为人臣则克主。” 四位紫衫侍者脸色骤变,目中流露出一股杀意。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道:“不妨,已经克过几个了。” 克过几个? “好生厉害。”那瞎子心中一惊,却浑然不知一句话已经让他在鬼门关走了一次。 他捻须沉吟半响,斟酌著语句道:“按子平正论,男人煞重掌威权,女子煞重必刑夫。官人似大富大贵,手操生杀权柄之人,以印製杀,本已无碍。只是...—怪哉...—怪哉—...” 东方不败顿时紧张地站起身来,急促地问道:“你是说,女子若是煞重,也会克夫?” 瞎子心中纳闷,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可有解法?” “这——老朽却是不知,官人的八字甚是古怪,阴阳似乱而非乱。 这也难说的很相土说的卢马妨主,刘皇叔却凭它飞跃檀溪,是以相剋之说,也是因人而异,化解之途,当是以仁义为本。” “仁义为本!”东方不败目露沉思,喃喃自语,心绪平静了几分。 他朝著紫衫侍者摆摆手。 一紫衫侍者会意,塞给瞎子一锭银子,低声道:“若敢胡说八道,小心狗命。” 瞎子忙点头连声不敢,收起银子,举著“报君知”,匆匆而去。 紫衫侍者垂手轻声道:“主人,是否——“” 东方不败立即打断了他,烦躁地说:“不是说要『仁义』,要『仁义”吗?” “沧海一声笑—” 歌声传来。 东方不败侧耳倾听,不禁胸怀大畅。 他將一杯酒一饮而尽,出得酒楼,便向城北走去。 双义祠。 方证约集各派掌门,会商《九阴真经》一事。 会议一开始,左冷禪即再次主张,对襄阳的魔教开战。 方证直言,此事疑点甚多,尚且不能说是魔教所为。 他认为,襄阳的魔教多是魔教三山五岳的附属教眾,大多数恶行並不明显。 以这股力量,向聚集在襄阳的正教挑战,魔教的首脑应当不会如此不智。 若是贸然开战,不知死伤多少生灵。 况且,从此次夜闯双义祠的情况看,虽然有魔教中人,但更多的则来歷不明,武功来源也非常古怪。 他主张从长计议。 左冷禪立即接口道:“今若不战,魔教声势日大,气焰日益囂张,谁可以担待?难道就任由这些魔教高手从此为害江湖,滥杀无辜?任由他们残杀天下良善?” 岳不群也肃容道:“正邪不两立,先前纵容魔教参加郭靖大侠迁坟一事,已经不该。如今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不对魔教行动,恐怕难以服眾。” 方证顿时有些张口结舌。 冲虚老道沉著脸,一言不发。 在正魔相爭的大势面前,其他各派掌门也不敢轻易开口,唯恐落人话柄。 落英繽纷。 一阵秋风过。 一道红影落在祠庙之中,衣袖隨风飘飘,惊起落叶漫捲。 东方不败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祠庙,身形一闪,已经来到祠中。 往来巡逻的正教高手,只是隱约见到一道红雾,骤然飘散,浑然不曾在意。 “你是何人?” 令狐冲看见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祠堂中。 心中大吃一惊,长剑在手微微颤抖, 各派的高手兵刃齐出,直指眼前的神秘人物。 东方不败目光扫过,凌厉的眼神犹如两把利剑,眾人不觉心头纷纷示警。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酒脯、香烛。 身处刀剑之间,仿佛宾客遇见盛情的主人一般,教主一脸的淡然。 他旁若无人地拿出打火刀石,点燃香烛,为郭、黄各自倒酒一杯。 又自斟一杯,朝著祠堂正中的郭靖、黄蓉塑像点点头。 將酒一饮而尽。 “可惜,不曾与两位同时爭雄,如今却只能对著一些豚犬之辈。” 东方不败听了两天射鵰话本,心中的感慨已经化为一声轻嘆。 他的目光在黄蓉身上停留片刻,隨即便看向石匣。 《九阴真经》。 一时间,教主竟有些许的出神。 红袖微动,眾人毫无察觉,正教中人爭论多日,未曾从石匣中取出的真经便落在东方不败手中。 令狐冲最先反应过来,心中的大惊,长剑前递,奋力刺出一剑。 剑声犹如龙吟,直取东方不败的要害。 一瞬息间,眾高手也回过神来,纷纷施展绝技,只见刀光剑影,拳风腿影, 交织成一片。 噹噹当—. 各种兵刃相撞,竟是没伤到红影分毫。 眾人只是隱隱感觉一道身影微微晃动,如同鬼魅一般,已从那密集的兵刃中穿了出去。 令狐冲等人心头大骇,都是面面相。 呆滯片刻后,大呼著追了出来。 红影已经来到祠外。 落叶捲起,在东方不败身周围成一圈,翩然起舞。 院子中的高手已经反应过来。 祠堂之前,正是方生带著少林僧巡逻。 “你是什么人?” 方生大呼。 手下却是一点不慢,奋起生平之力,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挥动短棍向东方不败击来。 和尚和短棍仿佛一体,劲风怒吼,来势惊人。 东方不败身周的落叶,竟是不动分毫。 人生妙諦之奥义。 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道理。 在这秋天的无边落木之中,东方不败若有所悟。 他似乎手指一弹,一片落叶如箭飞出。 方生顿感肋下一阵剧痛,身形栽倒在地,痛哼不起。 身周的落叶,便仿佛有生命一般,四面激射而出,须臾之间,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多人。 东方不败微微运劲,落叶便又聚集於身周。 各派赶来的高手,都禁不住目露惊恐。 “这是人是鬼?” “这是什么工夫?” 一时之间,无人敢出手,只是目视红影卷著树叶,向大门移动。 正在寮房中议事的正教首领已经闻讯赶来。 见此情形,无暇细想,立即闪身向前,纷纷使出生平绝学,攻向东方不败。 “施主留步!” 少林方证拍出一掌,击落几片落叶,隨即一掌幻化出八道掌影,强劲的掌风顿时让东方不败神情的落叶晃动不已。 千手如来掌,掌势变换虚实莫测,威力无穷。 身侧,冲虚长剑一抖,画个半圆。 须臾之间,冲虚以意运剑,画出大大小小、正反斜直的一个个圆圈。 无金刃劈风的雄浑,以剑劲之柔,伤敌於无锋。 冲虚所显示的,是臻於化境的太极剑。 身后,则是嵩山、华山、崑崙、峨眉四派掌门,四柄长剑森森,剑气瀰漫。 左冷禪左掌右剑,剑法气象雄浑,掌力冰凉彻骨。 岳不群脸上紫气大作,出手竟是剑宗绝学夺命连环三仙剑。 震山子一剑劈出,隱隱有风雷之声,乾坤一剑,当然不是浪得虚名。 金光上人招式奇幻,灵动飘逸。 一阵激越的棍风隨后而至,却是弓帮帮主解风。 七派掌门同时出手。 七派掌门同时用最擅长的武功围攻一人。 实在是江湖上极其罕见的场面,各派闻讯赶来的弟子,都是目瞪口呆。 东方不败却如同閒庭信步一般。 身周的树叶,似乎凌乱了很多。 他的步伐,也似乎停滯下来。 电光石火间,眾人但听得一声怪叫,忽见片片树叶激射而出,和周围的剑光、掌风相撞。 竟发出细碎的“碎碎”声响,仿佛连空气都被撕裂开来。 落叶顿时化为粉,四散而飞。 一道红影晃动,眾人仿佛看到东方不败身子动了一动。 两道身影向后飞出,倒在地上痛哼起来。 眾人各自大骇。 那身影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在眾高手之间穿梭自如。 方证忽觉右掌掌心一阵刺痛,道道掌影顿时化为乌有。 和尚心下凛然,左掌却无丝毫停顿,专心致志,迅捷劈出三掌。 那道红影似乎“”了一声,接著微微一晃,便若闪电一般攻向冲虚连绵不绝的剑网。 一道明晃晃的光芒闪烁。 冲虚忽然大叫一声,太极剑所幻的千百光圈立即消失无踪。 老道心中震怖万分,这一针,竟是刺向太极剑光圈圆圈的中心。 红影无丝毫停顿,又一枚银针飞出,直击岳不群眉心! 岳不群急忙闪避,但听他低声痛哼一声,脸上紫气登时消散。 左冷禪脸色凝重,右手舞动长剑,一招招虎虎生风,他將寒冰真气灌注剑身,空气中瀰漫出阵阵逼人的寒气。 “施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和我正教各派有何冤讎?” 方证忽然收掌大呼。 这般打下去,希望渺茫,即便侥亜取胜,这幸的高手少说也得损耗大半。 况且,此人似乎还手下留情。 先前落叶围成一圈,现在一个身影须臾来去,直让自己头晕。 他愣是没看到来人的长相如何。 老和尚心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一个名字。 东方不元。 他正要发问。 东方不元忽然长笑一声,凌空而起,一道红影飘忽来去,不多时就消失“双义祠”外。 正教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惊魂未定。 没有一人前去追赶。 眾人心中都和方证一般的疑惑,一般的震惊。 “岳先生,你这是——“”“ 冲虚忽然惊呼道,眾人隨著他的眼光看向岳不群,就见他左眼之中,插著一根银针。 汉水中,坐船上。 夜色已深。 路平捧著珍珠汗衫,感受著厂莹的珍珠传来的清冷之意。 双义祠一战,正教到现在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可见此战对各派心理上的打击,是多么的巨大。 做莲亭所散步的“东方不元华山论剑”確实街是诱饵而已。 东方不元下黑木崖,是他了大价钱,从做总管哪幸买来的。 否则,他为了做莲亭,断然不会离开黑木崖闺房。 想著江湖上都在说东方教主武功天下第一、心狠手辣、工於心计,如今,实际的东方不元却在仆大程度上听命於做莲亭,以妇妾自居。 一代梟雄变成这般。 路平也不禁有些嘘。 亜好天下之间还有一位做莲亭。 笑傲原时空,若是各派得知东方不元下黑木崖的后果。 说不定会给做总管立一个祠堂,建一座金身。 “四爷,四爷。” 易帮主匆匆入內,將一个包被放在案上。 包袱也是经过薰香的。 浓烈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那人还说什么了?” “他说道——.”易帮主脸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路平道,“他道,四爷的心思他全明白。本来就要离开襄阳,这一次倒是非见四爷你一次不可。” 路平一愜,心中竟有一丝胆怯,隨即便烟消云散。 无妨,我和做总管神交久矣。 再说,万不得已还可以抬出魔教圣姑。 万无一失。 待易堂主离开后。 路平立即打开包袱,《九阴真经》四个字映入眼帘。 路平不由得笑了起来。 假借东方不元之力破未知的阴谋,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东方教主定然已经看过《九阴真经》。 也定然发现这套《九阴真经》是假货。 才將它送给自己。 这算不算祸水东引? 又或者是教主设了一道题目,来考验自己能不能看出真假? 第269章 最古怪的见面 第269章 最古怪的见面 这《九阴真经》当然不是真的。 但路平看过上面的文字,便知道,这是一个看过《九阴真经》的人编纂出来的。 也许真的是黄蓉给三百年后的江湖中人开了个玩笑。 也许黄蓉的计划里,是用这本假的《九阴真经》来吸引江湖中人爭夺,从而掩护真正的真经。 也许.—. 这恐怕是路平最不想看见的答案了,当世之中有人知道这本假秘笈的存在, 又或者在他们之前就打开了郭靖墓,策划了这一切。 偏偏第三种情况,恰恰是最有可能的。 是什么样的人,有能力、有动机策划这一阴谋呢? 东方不败出手,这群人怕是不敢露头了。 东方不败? 路平忽然后背发凉,大椎穴真气有些躁动,额角渗出丝丝冷汗。 一股龙涎香的香气扑鼻。 东方不败已到。 路平將手中的棋子捻了一下,一转念间,便轻轻放回棋篓中。 他强自镇定,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 一道红影闪过,东方不败竟然又到了他的身后。 路平额角不由得升起两道黑线,堂堂的东方教主,还喜欢捉迷藏? “东方先生喝些什么?是武当的道茶,还是西域的葡萄酒?” “西凤酒。”身后传来一阵飘忽的声音。 路平从角落中拿过一坛,揭开封泥,浓郁的酒香溢满舱中。 “你倒是好胆?竟敢干涉黑木崖。”东方不败厉声道。 路平刚刚倒了两杯酒,一杯转瞬即逝,东方不败面都不露,將酒一饮而尽, 红影一动,酒杯便又出现在案上。 他事先已经遣散了船上诸水手,备了酒菜,这等会面方式,却是始料未及。 路平將酒添满,淡然道:“我跟杨总管有些合作,既然是合作,就是双贏, 东方先生说我干涉黑木崖,却是有些过了。” “莲·杨总管、贾布在衡州开设商行,可是跟你有关係? 杨总管印製日月神教教义、开创什么“泽被苍生』医会,可与你有关? 杨总管向教眾出售刻著『东方』的物品,可与你有关? 杨总管还铸造了十来枚青铜戒指,分赐眾长老,说什么“日月双戒统御眾戒,可是你的主意? 如今,你竟能说动他让我抢夺什么《九阴真经》?” 东方不败声调愈加尖锐,路平只能感觉他的眼神愈发凌厉。 儘管没有感到杀机,路平心中依旧有些慌。 他喝了杯酒,沉吟片刻正要狡辩——.不,是解释一二。 东方不败却又冷笑道:“你还鼓动我那位侄女,搞什么避祸、自污,把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变成了如今的世俗之辈。当真是——该杀。” 东方不败说道“该杀”时,舱內烛火突然一颤。 背后的身影给路平沉重的压力。 他指尖叩著冰凉的酒杯,心底也有些发凉。 “我是支持杨总管革新日月教的。” 路平思绪急转,说了他的第一个辩护理由。 “革新?”东方不败尖声道,“你当他是革新,不是胡闹?不是『將一个威震江湖数百年的日月神教毁了』,不是『千古罪人』?” 看看,东方不败头脑比谁都清楚。 路平不敢迟疑,立即说道:“那是当然,否则我何必煞费苦心和他合作?要说杨总管,也算是一位奇人,日月教立教至今,积弊甚多,就是以往教主,也是得过且过,靠著和各派开战,转嫁危机。唯独杨总管,敢於革除积弊,一往无前,可谓当世之勇者、智者。” 东方不败“哦”了一声,路平顿时感到一阵轻鬆。 教主语气缓和下来,悠然道:“你道神教有何积弊?” “请恕我直言,日月教空有教名,却无教义,眾教徒皆因畏惧而入会,而不是因为信服而入教,教徒或拜祖师爷,或拜神魔,一教之內,百种崇奉,因此, 我劝杨总管『一教义,定是非”,这有何不可? 日月神长老之间,拉帮结派,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个別资格老的自翊功劳甚大,对他不假辞色,杨总管“制双戒,定尊卑”,这又有什么不对? 劝说他开闢商路,以广日月教財源。 劝说任姑娘莫要爭权,这对杨总管,不十分有利吗?” 东方不败沉默下来。 路平却是鬆了口气。 他又將酒杯添满,东方不败依旧不现身,红影一晃,取酒自饮。 这种对话,就是真·芒刺在背。 东方不败这老狐狸,试图以这种方式让他感到压力,他又何惧之有? “你既这般说,倒是有几分道理,我只道杨总管是我教卓尔不群的男子,想不到他还有这般见识,可以將神教发扬光大。” 忽而,他又厉声道,“你这般到底是什么用意?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压迫感再次传来,路平心中大震。 “只是为了让两个可爱的姑娘保命而已。” “就这般简单?” “那是自然,人总该有一些独特的爱好。” 东方不败立即哑然。 “这小狐狸。”他不由得心中暗骂,“两个姑娘,哼!自然是曲洋家那个非非,还有盈盈,倒是推的一乾二净。” 东方不败转念又想,莲弟这般,不过是为了收拢权力,好替他管理教务,將教內老人逼迫的紧了一些,甚至试图清除自家“好侄女”,他都是清楚的。 虽然事关“好侄女”的时候,他也规劝过莲弟,但莲弟执意如此,他也毫无办法。 “好侄女”能够从此退却,不再想日月教教主之位,他也能做到两全。 现在能够做到神教上下相安,倒是这小狐狸的功劳。 “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只是,今后不许再介入神教事务。” 身后的压力终於消失无踪。 “东方先生只管放心,无论是杨总管,还是任大小姐,我只跟他们合作。” 那道红影已经出现在路平身前。 路平一眼就看见,东方教主手上的那枚镶嵌一颗硕大宝石的戒指。 东方不败面色冷峻。 “要是路司李不想当官,对我那好侄女有意,不如就此加入神教,辅助杨总管,我倒是可以许了此事,如何?” 路平嚇了一跳。 他尷尬一笑:“这-东方先生的好意心领了,任姑娘虽好,不过我还有所牵绊。” “哦。”东方不败双目一亮,神情仿佛某位听到八卦的大一般。 “路司李倒是多情,想不到莲——-杨总管的一句戏言,竟然是真的。”他喷喷笑道,“五岳女有什么好的?哪一样能够比得上盈盈?” 教主心中感嘆,果然莲弟说的没错,这世上的男子,没有一个不是多情风流,唯有莲弟,当世就只他一人真正待自家好,自家也只待他一个好。 路平老脸一红。 好在东方不败只是哈哈一笑,便揭过此事。 “方证、冲虚,还有左冷禪,竟然为一本假秘笈空忙碌一场,当真是好笑。 ” “这倒是不怪他们,互相牵制,谁先看都难,要是他们知道真相,说不定会感激东方先生。” 东方不败双眼一眯,神情古怪。 他这一番出手,看起来是狠狠打正教的脸,归根到底却是帮了正教。 只是,这群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真经是假的,这份忙註定是白帮了。 他將一杯酒一饮而尽。 “此事不是你策划,也不是正教策划,那会是谁干的?” “不知道。”路平摇头道。 他心中却是一喜,东方不败在见到假经的一剎那间就已经明白,有人在正教、魔教中间策划了此事。 “就怕这一次谋算的是各大派,下一次谋算的就是黑木崖,东方先生回去后,可要让杨总管多多提防才是。” 东方不败眉头皱起,眼中带著一丝忧虑。 教主想了许久,心中烦躁起来,口中却冷笑道:“想对黑木崖下手,对付莲———杨总管,那就让他们试试。” 第二日午时。 清虚和崑崙掌门震山子到访。 二人满怀心事。 正教虽然全力隱瞒消息,但就在此刻,消息已经开始在襄阳传播。 东方不败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双义祠,在正教各派掌门的围攻之下,从容脱身。 “绝无此事。”清虚道长对流言矢口否认。 “据我们所知,东方教主还在黑木崖。”崑崙掌门震山子也道。 路平呵呵冷笑。 东方不败单挑七大派高手。 这让今后的抗魔工作怎么做? 正教思来想去,发现他们实在承受不起这一恶果,只能用出这种掩耳盗铃的办法。 想让黑木崖教主宝座上的替身包某成为东方不败,让东方不败成为替身。 这个思路还是不错的。 “两位今日来我船上何事呢?”路平喝了口茶笑道。 清虚长长嘆息了一声。 昨日的事情,让他们后怕不已。 这些年,正教终日口口声声抗魔,却不知道真正的魔头出现时,竟然如此可怖。 他又有些庆幸,这一次证明了自家的师兄这些年不管江湖事是多么的英明。 这不,刚刚开始介入江湖,就遇到了东方不败。 师兄昨夜呢战后,呢脸的绝望。 清虚不由得苦笑道:“各派已经查明,上次偷袭双义祠的並非魔日月教,跟日月教前教主的女儿也无瓜葛,方证大师道,这两日对她多有惊扰,劳烦司李代为解释呢番,以释前蹄。” 求平这才有了呢丝惊讶。 昨日可战,他並没有主眼所见。 但是,从正教的军应来看,东方不败到底给他们带来何等震撼。 竟然能泻各派屈服至此。 他不知道,在东方不败离开后,正教首领呢起开会,呢个个都是心有余悸、 惊魂未定。 左冷禪此前还在极力劝说討伐襄阳魔教,此刻竟然呢言不发。 方证和冲虚趁机提出和解可意。 他们便再次发现,求司李竟然又成了和解的关键人物。 “谈不是不可以,不过,那位可不是好想与的。” 这是在工作狂、科研狂钟蕙儿可后,又呢个路成財迷的江湖怎女。 “丞司李只管去谈就是。”清虚勉强呢笑道。 这呢次路平没有拒绝。 他点点头答应下来。 “多谢灭司李。” 二人互相看了呢眼,心头的呢块大石终於落地。 “昨夜確实有呢位高手突袭双义祠。”清虚这才说道,“不过他虽然侥倖抢走真经,却被我们击退。” “只是。”震山子面色沉痛,眼角却有呢丝掩饰不的笑容,“昨夜確实有高手偷袭双义祠,华山岳车生为了护卫《九阴真经》,瞎了呢只眼。” “岳不群瞎了呢只眼。” 二人刚刚离去。 剑宗三剩便来到船上。 三人脸得通红,嘴唇紧闭,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扭曲。 这可是二席多年来,他们所听到最好的消息。 “蔡不离治疗的如何?此人关係重大,你们怎么能够擅自离开。” 求平脸色呢沉,喝道。 三人嘴角微微抽动,成不忧双眼圆瞪,就要发怒,却想起了什么,又羞恼起来。 上次真的不能怪他,就在被那四怪抓的一剎那,成不忧真的就感觉四肢要离自己而去。 “丞司李,那平呢指蹄我们碍手碍脚,泻我们到襄阳城中隨便逛逛,並非我们不愿尽责。” 封不平也是很无奈,在平呢指哪里被赶了出来,盼来个好消息来跟灭司李分十呢下,没想到还被蹄弃。 “瞎了又如何?你们这些人整日坐井观天,可知道岳不群在衡州叠有奇遇, 恐怕早非昔日可。” 三人齐齐动容。 尤其是封不平,眼乳游移不定,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乘平沉吟片刻道:“现在有呢位高手,呢身內力无所用事,很想找个人丫內力卖掉!三位要跟气宗相爭,內力不够亍么成?” “卖內力?” 三人悚然而惊,瞪大双眼看著求平,只觉得难以置信。 “对。这位生平作恶多端,不过近来深深懺悔,说道可所以走向邪丞,全都是呢身功力引发的,因此,根本解决可道,便是把自己的內力卖给別人。” “来司李不是在开玩笑?”封不平惊不已。 “当然不是!”求平断然道,“有平呢指车生主自安排內力转移,这能有假?” “敢问是何人如此想不开?”丛不弃道。 来平微微呢笑。 这位晚年懺悔的高手,自然是塞明驼木高峰。 第270章 异种真气的学术问题 第270章 异种真气的学术问题 任盈盈奇妙地收拢了一波人心。 江湖传言东方不败到襄阳,正教到处闢谣的时候,魔教下属们都恍然大悟, 原来东方教主对圣姑的保护如此无微不至,正教们刚刚传言要对圣姑不利,东方教主反手就给了他们一个警告。 任盈盈听到这个消息,也惊讶地张大嘴巴, “圣姑,东方教主既然到了,何不前去拜见?”计无施立即提醒她。 机智如他,也以为前些日子圣姑对游讯的背叛反应过度了,害的他都提心弔胆,生怕圣姑忽然跟黑木崖闹翻。 任盈盈一脸懵圈。 她..—· 真的对教主到来,如今在什么地方,离开没有等等情况一无所知。 “东方叔叔当真是心思莫测。” 任盈盈眉轻嘆,正要吩附计无施打探教主下落。 一紫衫使者忽然到来。 “教主托我传句话来。”紫衫使者笑容可。 任盈盈连忙迎接出来,问东方教主安。 “教主他老人家好的很。”紫衫使者朝著东方拱拱手道,“教主吩咐,向问天叛教,与圣姑无关,不要放在心上。” “向叔叔—”任盈盈心中哀嘆一声,这句话直接封死了她向东方不败求情的可能。 “多谢教主。” “游讯假传黑木令,当死。今后有人胆敢离间神教关係,可当场诛杀。”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紫衫侍者又淡淡说了句。 任盈盈鬆了口气,这就是东方不败向她表明的態度。 总管依旧是总管,圣姑照旧是圣姑。 锅让游讯来背,事情到此为止。 “教主现在何处?可否让我前去拜见?” “教主游山玩水,不日就返回黑木崖。圣姑不必掛心。” 任盈盈轻声说了声“是”。 那紫衫侍者面带微笑道:“最后一事,教主吩附说,圣姑在衡州和襄阳,情谈的不错,教主听到很是欢喜。” “没有!”任盈盈立即满面通红,瞪大双眼否定道。 青瓦屋,白泥墙。 门前则是桑麻映日,榆柳成行。 平一指临时租的这户人家,比起任大小姐还要奢华几分。 “路司李。”刚走进竹篱,一个惊喜的声音传出。 湘云姑娘。 她一身荆釵布裙,却是掩不住的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你师叔怎么样了?” “唉,小师叔恢復的不错,就是这里的大夫甚是討厌。”湘云著嘴不满道,“整天说什么天下女子面目可憎,让我滚蛋,我才不会听他的。” 她娇憨的模样让路平心中一阵放鬆。 “你师父呢?” 路平走近两步小声问道。 湘云姑娘指了指门前的竹坞,笑道:“师父要不是在那里,要么就是到村口的酒肆喝酒去了。” “哪里有好大一大磁缸酒。”她双手比划了一下,高兴地说。 “路司李进来。” 东厢的一处屋子中,传来平一指的声音。 路平带著剑宗三剩入屋。 屋內甚暗,点了数盏灯烛,正中放著一张大床。 床上躺著一人,面目丑陋,驼背。 正是木高峰。 他被制住几处要穴,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满目怒火。 那平一指头上似乎多了不少百发。 “平先生,情况如何?” 平一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没有那般容易。” 平一指自翊脾气古怪,在他身上发生的稀奇古怪事情实在不少,但所有的古怪事情加起来,都不及这两日遇到的。 圣姑派计无施来,让他救治木高峰,平一指便提及自己看病的规矩。 那计无施却笑道:“知道你的规矩,不过不妨,你先救了他,隨后杀了他, 不就不欠你人命了吗?” 平一指气得直瞪眼,计无施却拍拍他肩膀笑道:“很快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不多久平一指就接到了圣姑新指示: 【抽乾木高峰內力,嫁接给路司李带来的人。】 他一见便大吃一惊,听到“抽乾”一词,让他都以为圣姑学到了吸星大法。 听完之后,平一指心中惊惧更甚。 这.简直是顛覆他的认知。 他怒气冲冲本想质问计无施,解释解释什么是抽乾,什么是嫁接? 仔细一琢磨,心中不由得骂一声“见鬼”! 这竟然还有几分可行。 他和路平討论两次,很快就找到切入点。 一个人的內力,可以在三种情况下被注入另一人体內:攻击的时候,疗伤的时候,被某类特殊內功吸收的时候。 此外,路平还知道,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特別內功,其实是最好的办法。 前朝洪七公老爷子遇到藏边五丑,发现他们的內功,可以互相快速传导,不禁大为讫异。 木高峰这等桀驁不驯的亡命之徒,如何会心甘情愿传输內力? 路平並未告诉平一指,他倾向於通过移魂大法影响心志,不过时间过於短暂。 平一指也未说的是,他指望借用【幻人】的药物,实现同样的效果。 这恐怕会遭到绝大多数江湖中人的反感,平一指心中也颇为忌惮。 还可以藉助毒药,比如说,让木高峰服下某种毒药,答应他:传功可以活命,不传功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对木高峰这样的人,夺功也就是夺命,哪怕吃毒药,恐怕也不会就范。 更大的问题其实还在於:异种真气的问题。 同一门派的內力,自然不会引发异种真气的问题。因此,二人都以为,在门户的传承中,此法作用甚大。 但异种真气,却是一个困扰整个武侠歷史的问题。 从北冥、化功对他人真气的吸收与掠夺,到张无忌被玄冥神掌折腾的九死一生实际都是一个异种真气的问题。 路平和平一指也无法理解,所有內功本质上都不过是一种气,仅仅修习內功的法门不同,为何会带来如此巨大的差异?? 路平还和平一指探討了两种特殊的情况,异种真气不仅无害,反而有益。 其一是:正確的內力治疗本身对人就是极有帮助的,笑傲时空,桃谷六仙, 不戒和尚那般的疗法毕竟只是少数情况。 其二是:一个人修习两种甚至多种不同的內功。就比如左冷禪,体內不仅仅有寒冰真气,还有嵩山派內功,他现在还试图抢夺《九阴真经》,很难说这些內功是同种真气。 这其实是说: 输出者正確治疗,可以向接收者输出一部分內力。 异种真气之间,也存在一个兼容性的问题,左冷禪这般的,就属於异种真气兼容问题。 不兼容的,当世没有,前世却有,一代吐蕃国师鳩摩智大师,哪怕异种真气是易筋经,都照样走火入魔。 保证输入者本身內力的优势地位,可以制服、消化异种真气。 最后一点其实是平一指的主张,笑傲时空,平一指对令狐冲的异种真气,提出的解法是:邀集七位內功深湛之士,同时施为,將令狐冲体內这七道不同真气一举消除。 剑宗三剩见他们討论的热闹,面面相颤,心中顿时惊慌起来。 他们原本就有困惑。 还以为杀人名医有什么人所不知的手段,可以让他们內力突飞猛进。 谁知道,有如此巨大的风险。 他们三个,竟然不过是路司李眼中的实验品。 路平首先看向成不忧:“成先生,你先来。” 平一指也不耐烦地指了指木高峰身边的另一张床,催促道:“快些,快些!” 成不忧不由自主地哆了一下。 “为什么是我?” “木高峰毕生內力,可是便宜你了!” 见他惊恐不肯上前,路平脸色一沉:“怎么,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拜託, 你面前的是平一指平先生,他什么名声?会让你们死在他家床上?出事他也包治,还不收『诊金”。” 平一指嘴角猛地抽搐一下,他狠狠看了一眼路平。 但是这种话就是平一指也挑不出什么来,確实可以不收诊金。 杀人名医只得將粗鄙之言收回口中,一脸的鬱闷。 “让我先来吧。”封不平忽然道。 路平摇摇头,只是看著成不忧。 成不忧心中大骂不止:“这狗官,我那日不过问了一句,说话的嗓门大了一些,竟然被他记仇。” 路平却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笑傲原时空,就是成不忧和令狐冲比剑,输了直接用掌法打伤令狐冲,这才导致了令狐冲的內伤。 桃谷六仙因此撕掉成不忧,自己不过是让他作为第一个接受內功转移的实验品,顶多也是一些內伤,断然不会比笑傲时空更惨。 封不平和丛不弃也逼视过来。 丛不弃道:“师兄,为了华山派,为了剑宗,你就——“ 封不平的脸色复杂,却也极力劝说了两句。 平一指烦躁起来,上前一步,一个手刀拍在成不忧后颈,成不忧猝不及防, 登时晕了过去。 封不平和丛不弃都是吃了一惊,平一指也不给他们解释,指了指门外就道:“现在,你们都出去。” “一个被止住穴道,一个被拍晕,先生打算怎么——— 路平刚刚说了一句,平一指便怒目瞪了过来。 “司李也请出去。”平一指缓缓道。 趁著平一指手术的工夫,路平去看了一下两位【幻人】的情况。 平一指当真不是吹牛,这两位【幻人】已经大为好转,癲狂的症状,现在已经大为缓和。 不过,他们依旧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蔡不离在见到封不平和丛不弃,面露欣喜之色,口中嘟嘟说著一串字符路平听了大惑不解。 封不平却恨声道:“这几日,这贼子的衣食起居就是我们师兄弟三人轮流照顾,他这是想喝酒的意思,不过平大夫却不让他喝。” “他以后就这般说话吗?” “这应该不会,平大夫说,过些日子,记忆恢復一些,他就可以以平常人一样说话了。” 莫大先生小师妹面庞依旧有些苍白。 她变得极其平静,注视著进入屋內的人,竟然缓缓頜首。 湘云姑娘眼圈有些似红,嘆息一声道:“哪怕可恶的平大夫说,小师叔的意志力极又坚定,能够挨过这么些年的迷幻药物,还能有这份情形,在女子漫也算极难得。” 路平神色也有些沉重,能让平一指这等极端厌女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才是毫正的不容易。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胡琴声。 湘云喜道:“这是师父回来了。” 莫大先生不知道拉的井么曲调,竟然变得有些欢快。 小师妹的神情似乎有些触动,双目显出迷茫的眼神。 路平出门看了看全神贯注的莫大先生,摇摇头,飘然离去。 檀溪畔。 路平来到了任大小姐的茅草前。 守门的黄河老祖立即拦胳,大声道:“圣姑有令,不见路司李,司李还是请回乍!” 路平一丞,这光明少女不至於这般翻脸不认人乍? 黄河老祖面色尷尬。 “路司李,对不胳了。”祖千秋道。 路平这才想起了井么。 “你去跟任姑娘说,我来找她是公事,而不是私事。” 黄河老祖面色狐疑。 祖千秋连忙前去报信。 这道门到茅舍,不过十多米的距离,明明任大小姐听得一清二楚,还要让人通报。 路平一阵无语。 不一会,祖千秋就回来道:“圣姑说,既然是公事,就答应见你一次。不过还望司李不要在江湖上胡说。” 丫人一起退开,让开一条通道。 茅舍漫传出一阵低沉的琴音,断断续续,似乎在低语一般。 路平进入屋內,迎面就遇到任盈盈有些慌乱的眼神。 只是一剎那间,眼神就变得清冷。 可怜的蓝教主朝著路平眨眨眼,便板著一张俏脸,面无表情看著路平。 “路司李又何而来?”任盈盈高声道。 “正教各派要跟姑娘讲和,托我来问问,你可有井么条件?”路平也伍上一幅淡然的神情。 公事公办。 “我能有井么条件?”任盈盈培好气道,“今后不来招惹我,我就无话可说北路平点点头。 转身离去。 “餵。你这就培事了?”任盈盈然道。 滔滔不绝的路司李变成沉默寡言路司李,让她一时间都培有反应过来。 路平朝著她眨眨眼,头也不回离开茅屋。 任盈盈轻咬嘴唇,紧素手。 “蓝凤凰,喊——“——-请他回来。”她脸颊上带著红晕,蚊声道,“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不能不跟他们谈谈。” 第271章 国朝首次內功买卖 第271章 国朝首次內功买卖 平一指院內。 成不忧发出一声怒吼。 他挥舞长剑,剑光一闪,一剑快似一剑,在小院子发出呼呼风声。 剑锋发出一股股劲气,眾人只觉寒气逼人。 “好剑法。”湘云姑娘拍手叫道。 莫大先生也微微頜首。 封不平和丛不弃看著这一老一少,他们隱约猜测出老者的身份,便有心在未来的五岳同道面前露一手,於是也拔出剑来,和成不忧在院中战在一起。 三人身形交错,剑影纷飞,快得几乎看不清招式,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绝於耳。 剑宗三剩还有一个共同之处,瞬间使出一连串快如闪电的剑招,让对方难以招架。 路平暗自点头。 內功嫁接很明显是有效果的。 忽而成不忧身形暴起,犹如一头脱韁的野马,向二人疾攻,招式变得狂暴起来,手中长剑更是快捷无伦,所过之处,皆是剑影重重,杀气腾腾。 一时之间,竟让封不平和丛不弃有些手忙脚乱。 封不平避无可避,猛然长啸,內力灌注剑身,一招“狂风快剑”横扫而出, 剑气激盪,竟將成不忧逼退。 三人身形交错,剑影纷飞,快得几乎看不清招式,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绝於耳。 一声长喝响起,三人身形骤分,剑锋各自停在对方要害前三寸一一封不平的剑抵住成不忧咽喉,成不忧的剑抵住从不弃腰眼,而从不弃的长剑,前不及封不平,后不及从不弃,只能尷尬一笑。 这般场景,恐怕在中条山中已经演绎多次。 三人各自收剑而立,相视而笑。 成不忧意犹未尽,提剑四顾,一脸得色,似乎很想立即再找一个对手验证一下新剑法。 没错,正是新剑法。 剑宗剑法的特色是:快、更快、新剑法。 在对待新剑法的態度上,气宗和剑宗截然不同。 气宗这些年来,只有岳不群和寧中则偶创新招。 令狐冲和岳灵珊玩闹的时候所创的冲灵剑法,都要瞒著岳不群。 岳不群知道后还要给他们严厉的警告。 但剑宗不同,剑宗只会鼓励新剑法的发明,哪怕剑招的创立者是普通的弟子。 当然,大量剑宗弟子的创新,过於隨意,有时候对华山招式的些许变化,都要归於发明新剑招。 当年气宗战胜剑宗,看到的是一大堆无效的剑宗剑法,因此气宗某位高手在悄悄藏了一部分后,其他的,就当成剑宗邪说尽数焚毁。 如今成不忧身兼华山的內功和木高峰的內功,自然而然的剑法也有了些许变化,看起来有些狂暴,但威力很大是不是? 成不忧的心中,便开始构思新剑法。 “师弟进境之快,让人嘆服。”封不平笑道。 增加一道异种真气,不是內力多了一点点这么简单,而是对自身整体武学水平的进步。 这与剑宗理念是相的。 成不忧是受益者,欣喜自然不提。 丛不弃也格外激动,下一个接受嫁接的就是他。 三人中最平淡的就是封不平。 路平將三人神情收在眼底。 一个个说的漂亮,什么气宗走了邪路,如今真的有强悍的內力,还不是真香吗? 华山剑宗也好,气宗也罢,说是如同水与火、冰与炭一般的关係。 其实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路平忽然起到一个念头: 华山弟子在岳灵珊的带领下以剑宗的方式练剑,是气宗向剑宗投降。 剑宗三剩接受內力嫁接,是剑宗向气宗的妥协。 明明是前世冤家,非要你死我活,何必? 想到此处,路平不由得笑吟吟地看著封不平。 封不平心中不由得“咯”一下,脸颊有些发烫。 暗地里,剑宗弟子悄悄採用气宗手段,在中条山隱居期间,他苦思对付岳不群之策,就已经暗自练下一身不凡的內力。 可现在是在眾目之下,剑宗弟子为了內力增长兴奋的不能自己。 身体是如此诚实。 还似乎被路司李看透了其中的奥妙。 封不平顿时涌起一股羞耻感。 但是,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封不平咽了口唾沫,朝著路平勉强一笑,平静地將视线移开。 路平轻轻一笑,转头问平一指:“你这两日是怎么解决异种真气的?” “解决?”平一指冷哼一声道,“哪里谈得上解决?道理很简单,我让此人能够驾驭异种真气。” “如何驾驭?” “让他先练出一些来。” 路平恍然大悟。 难怪平一指向自己索要木高峰的內功心法。 这种办法的確巧妙,成不忧只需要事先学习木高峰內功,练出哪怕一丝气息来,接受的木高峰內功,就跟自己习得的差別不大。 这一次嫁接,实质跟左冷禪练习寒冰真气没有区別。 “好办法。”路平不禁大声称讚道, 好岁內功嫁接的研究走出了最坚实的一步。 嵩山小神医还在衡州往兔子身上转移內力,或许回去的时候,她可以开闢另外一条路也未可知。 又或者培养出一批功夫玉兔? 脑海中钟蕙儿向兔子输送內力的画面一闪而过,路平嘴角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 平一指冷冷道:“还差的远。” 路平却按撩不住兴奋,追问道:“多少內力?” “这一次给他输入半『令』之力。”平一指黑著脸道。 为了测算木高峰有多少內力,平一指也是煞费苦心,不知道在老木身上扎了多少针,才逼迫他就范。 半“令”之力? 路平目光闪烁,看了看剑宗这三位穷光蛋,心中不禁嘀咕,这三位身上到底还有什么值钱的,可以向任大小姐付的起帐单。 国朝首次內功买卖,马上就要產生。 货源一一拜託,只要你肯买,任大小姐手下有数千豪杰甘愿为他牺牲生命, 些许內力算什么? “平大夫果然大才。” 剑宗三剩一起走过来,向平一指拱手作揖。 “你们別高兴的太早。如今两种內力同在这位体內,的確都受到驾驭。不过,却在体內伏下一个大隱患,將来两种真气会不会衝突,会不会伤及人命—.” 平一指沉吟道,“那就难说的很。” 成不忧闻言脸色一变,片刻之后即平静下来。 江湖中人,即便没有这次嫁接,机缘凑巧获得一份內功的秘笈会不会去练? 异种真气会不会有? 练习多年,结果还不是一样的,哪有如今这般爽利。 自己又何怨之有? “平大夫不必犹豫,我等三人心甘情愿。即便將来有事,也绝不会怪到您身上。” “放屁!”平一指忽然怒道,“异种真气留下隱患,再过一二十年,说不定会成为废人,老子顏面何在?杀人名医手段何在?不解决这一问题,嫁接之法断不可用。” 说罢,杀人名医怒气冲冲回到木高峰所在的房间,將门一闭,不再理会眾人剑宗三剩面面相,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名医。 他们都能安心接受一二十年后的隱患,平先生又担心什么? 路平也是一阵无语,如此,平一指就敢这样断了任大小姐的財路? “敢问,开封名医平先生可在此处?” 眾人面色一变。 路平听来者声音,正是华山首徒令狐冲。 他向剑宗三剩使了个眼色,三人会意,立即躲去了蔡不离的房间。 莫大师徒也早不见踪影。 令狐冲大声道:“华山派令狐冲特来拜见。” “不见。”房间中传出平一指不耐烦的声音。 令狐冲闻言,心中一沉。 但他不愿就此放弃。 他早下定决心,师父岳不群一生正直,为江湖所敬仰,如今瞎了一只眼,自已怎能袖手旁观? 他咬了咬牙,对著屋门大声说道:“平神医,家师岳不群,受伤左目失明。 恳请神医施以援手,华山上下感激不尽!” 说罢,竟是扑通一声跪在门前。 不多时,院门半开。 令狐冲一见,不由得愜住了,失声道:“路司李!你为何在此?” 他隨即双目一亮,高兴地说:“你定然也是为了家师的事情来求肯平神医?” 路平微微一笑,令狐冲这般误会,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只是觉得,岳不群一只眼受伤,对於日常生活起居,並没有什么影响,对於剑术有一些影响,但不算很大,况且老岳现在的內功修为还在,不知道为何会为此事来求平一指? 华山派的岳不群和寧中则,对平一指的性格了解的很清楚,却不知为何忽然上门求医。 路平走上前,將令狐冲扶起。 “令狐兄,你这般下跪,是没有用的。平一指这个老傢伙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华山派应该就知道的。” 令狐冲想了片刻,站起身来苦笑道:“话虽如此,可是小师妹说了,师父的伤又不是让他救命,谈不上以命换命,用不著杀一个人来抵数。” 路平不禁笑了起来,平一指也算倒霉,连岳灵珊都能想到其中的关节,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他討价还价。 杀人名医也不好做啊! 令狐冲微微迟疑,又將对路平的称呼改了过来:“路兄可是见过神医?他如何说?肯不肯出手?” “令狐兄有所不知,平一指怕是有些为难。” 路平很明白,若是平一指出手,大可以为岳不群换只眼。 经脉都能续接,岳不群的手术,只不过小事一桩。 可是平一指敢吗? 江湖上都在说,岳先生的眼是为东方教主所伤。 平一指这位日月教的神医,就算给他一百熊心豹子胆,他敢医治吗? 令狐冲嘆口气道:“令狐冲一生求人甚少,还望路兄看在小师妹的份上.....” 路平微微皱眉,如今,他对付岳不群其实已经是方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个合適的机会。 但是就因为有岳灵珊,反而拿不定主意。 “岳姑娘何在?” 令狐冲异道:“路兄不知吗?小师妹一直在你船上等你。” “尊师可好?” 令狐冲苦笑,岳不群伤了一只眼晴,这几日一反常態,时常坐在船头髮呆, 脾气也变得变得有些暴躁。 寧中则再三劝慰,岳不群总是唉声嘆气。 “尊师的伤,其实不在眼上,而在心里。”路平也不禁嘆道。 岳不群不是为自己的眼受伤而伤心,而是见到东方不败惊世骇俗的武功而伤心。 岳不群的身份很特殊,他是岳肃后人。 蔡不离的身份同样,他是蔡子峰后人。 岳肃和蔡子峰没有能够將《葵宝典》留在华山,却將这一秘笈留在子子孙孙的心中。 双义祠一战后,岳不群心中定然是这样想的: 东方不败一定是练成了《葵宝典》,这一切本该属於华山。 得到《葵宝典》已经没有指望,《辟邪剑谱》身在大內,同样希望渺茫。 而这一切,本该都属於他岳不群。 心態接近於崩溃。 “路兄何意?” 令狐冲凝视路平,面露不解之色。 路平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令狐兄先回去,平大夫这边,我来想想办法。” 檀溪畔,听到琴声就可以知道光明少女的心情。 路平再到的时候,黄河老祖面容更加肃穆,態度更加恭敬。 圣姑遇到这种事情,最厌烦两种人:嘴上笑话的,心中笑话的。 黄河老祖摊上这样一位领导,连动作举止都变得僵硬。 琴曲意向颇高,极显清秋辽阔之意,光明少女抱琴於膝,鼓弦而歌,茅屋之內,心与道融,意与弦合。 今天的心情明显是不错的。 “司李可是又有公事要与圣姑相商?”黄河老祖高声道。 琴声夏然而止,屋內的少女傲然道:“叫他进来,我倒是要听听方证老和尚怎么说!” 比起正教魔教的第一次谈判,任盈盈还是做了一些准备。 路平喜欢的武当道茶,在屋內升腾起一团雾气。 “你的要求並不过分,方证大师自然不会反对。不过,他要徵求其他各派意见,隨后就可以答覆你。” “跟和尚的生意有什么好做的?”任盈盈著嘴道,“偏偏你有这么多古怪的心思。” “正教和日月教开始通商,任姑娘以为是小事吗?” 任盈盈冷哼一声:“那惩戒向日月教开战的罪魁一事呢?方证老和尚一定不会答应吧?” “不。”路平道,“方证答应了一半,目前惩戒左冷禪別指望了,但是另外一人,方证已经同意,设法让他退休,颐养晚年。” “你的目的就这样达到了?”任盈盈脸色一沉。 说是日月教和正教的谈判,没有一个是她的条件。 若不是看在他帮自己又一次化解危局的面上,自己才懒得如此配合他。 “我们的目的。”路平纠正道。 “要是那位岳姑娘,知道你一心把岳不群赶下华山掌门之位,不知道该如何伤心!”任盈盈冷笑道,“对岳姑娘如此,焉知你没有背后暗地对付我。” “哪有此事。” 路平心中却是悚然一惊,自己所作的事情,其实对任教主復辟极为不利。 要是任大小姐日后知道,不知会不会翻脸? 第272章 我们只想得到一个真相 第272章 我们只想得到一个真相 “奇怪,你既然要对付岳不群,为何让平一指为他医治?” “我和岳不群並无私人恩怨。” “哼。好一个公私分明。可是,华山派跟我有什么关係,我为何要帮岳不群?要是惹得东方教主不快,岂不是得不偿失。” 路平凝视任盈盈许久,忽然笑道:“任姑娘知道江湖传言吧。” “什么传言?” “关於任姑娘的。” 任盈盈顿时俏脸緋红。 江湖谣言,她自然是听过的。 她还曾对黄河老祖、计无施、蓝凤凰、张夫人等厉行盘问,他们都发誓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她也可以相信路平也非传播者。 那么嫌疑对象就是一一东方教主。 她就不明白了,叱吒风云的神教教主,怎么会去喜欢这样的事情。 “哼———你休要得意,惹恼了我,便传令群豪取尔———·狠狠教训你一顿。”“ 任盈盈本来要说“取尔狗命”,但是她揣测东方不败之意,其中不免有在她和杨莲亭中间调和之意。 也算得上煞费苦心。 这可以称得上是东方教主亲点的一场恋爱,她能怎么办? 偏偏眼前这混蛋还是朝廷“狗官”,喜欢到处留情“ “任姑娘对江湖流言既然不满,何不让平一指与岳不群疗伤,世人便会说任姑娘绝无私情在其中。” 任盈盈一愜,立即明白过来。 这傢伙的意思是:派平一指给岳不群疗伤,就证明了她和路平绝无私情。 否则,谁会派属下给情敌的父亲疗伤? “这样倒不是不可以——”任盈盈笑道,“你对岳家姑娘倒是颇为用心啊。 路平汕汕一笑,並不答话。 他其实没有说的一点是,派平一指给岳不群疗伤,还会產生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谣言。 既然任大小姐没想到,自己也犯不著去提醒吧。 岳灵珊已经在船上等了很久。 秋高气爽,一线月光透过弦窗射入舱內。 她坐在窗前,斜倚舱壁,双手轻轻交叠,置於腹前,眼神时而望向那微微晃动的烛火,时而又透过舱窗,望向那茫茫的江面。 月光下,灯烛前,一张脸庞更显清丽脱俗,娇艷异常。 “我再数十下,路大哥要是还不回来,我就该回去了。” “他想必现在已经到了岸边,不如再数十下———” 岳女侠眼皮一张一合,呢喃著,渐渐伏在案上进入梦中。 路平將帘捲起,步入舱门。 看著眼前的情形不由得一呆。 他趁著任大小姐还没有变卦,立即找到平一指,前去为岳不群诊断。 平一指接了一个不想接的差事,不免怒气冲冲。 衝著路平发了几句牢骚,还是到了华山派的船上。 岳不群听说杀人名医亲来,不禁神色一变。 “平先生,听说给人治病的规矩是以命换命?” “不错。” “胡闹。”岳不群一只眼怒视寧中则一眼,正色道,“既如此,岳某无福, 不敢指望平先生诊治。” 平一指凝视著岳不群,幽怨地说:“岳先生不必多言,我是受人之託来为你看眼,况且—” 这位杀人名医长嘆道:“你这种伤势又无关生死,自然不受以命换命的限制?” 岳不群不由得面露色,杀人名医不杀人,这倒是江湖奇闻。 寧中则美目顾盼,深深看了路平一眼。 能够说动杀人名医来为自己丈夫看病,还顾及到丈夫“君子剑”的底线。 路司李做的,可谓面面俱到。 “路大哥,你回来了。” 岳女侠轻轻揉了揉那双略显悍的睡眼。 此刻的她,髮丝微乱,脸颊上还残留著几分红晕,更添了几分娇艷与嫵媚。 “我已经让平一指去看过你爹爹了,你大可不必担心。” 岳灵珊又惊又喜:“果真?” “那是当然。” 平大夫看过之后,立即告诉岳不群,这不过是“需要换只眼”的简单手术。 岳不群沉默不语。 寧中则开始发愁,到哪里寻找这样一只眼。 “弟子情愿献一只眼给师父。”令狐冲忽然道。 舱中立即沉默下来,眾人目光齐齐看向令狐冲。 岳不群面色古怪,凝视令狐冲许久,却是摇了摇头。 寧中则立即喝止:“冲儿,不许胡闹!” 令狐冲坦然道:“弟子所言句句真心,师父、师娘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一只眼又算得了什么。” 寧中则眼眶立即泛红,举起衣袖擦拭眼泪。 平一指也是微微一愣。 他行医多年,见惯了为了活命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令狐冲这般的,倒是第一次遇见。 “不想华山门下,还有如此奇男子。”平一指点头称讚道。 “大师兄真的这般说?”岳灵珊瞪大了双眼,目光中流露出讚赏之意。 “那是当然,令狐兄虽生性豁达不羈,但对令尊的这份忠孝之心,实在是难能可贵。”路平也由衷赞道。 岳灵珊脸孔一红,抓著裙角扭捏道:“你呢?” 路平脸孔一黑,让他给岳不群捐献一只眼? “不会,岳先生是当世有名的君子,君子怎么会夺人一目,我但凡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对岳先生的不尊重。” “哼,虚情假意。”岳女侠否眼圆睁看著路平。 她问的是这个意思吗?她问的难道不是,你肯不肯为了我献出一只眼? 路平心中也颇为无语,別说向岳不群献眼,就是岳灵珊,恐怕他也是做不到的。 在这个时空,能够心甘情愿向她献出一只眼的,恐怕只有令狐冲。 想了片刻,路平才开口道:“別急,平一指何许人也?他心中早有定计。” “他是什么主意?”岳灵珊冷哼一声,气咻咻道。 “杀人名医,主意一定是专业的。平一指说,不光人眼可以,就是猪眼,差別也不算很大—” 岳灵珊猛然起身,怒道:“你请的是什么名医,这平一指分明想藉此羞辱我华山派。” 这副表情,像极寧中则。 当时寧中则也是立即拍案而起,怒视平一指。 若不是平一指名声太大,脾气古怪也是眾所周知,寧中则说不定就以为是来消遣华山派的。 路平其实也大惑不解,说平一指能接上人的经脉他还能接受,可是他要说能够发现猪的经脉,实现猪经脉和人经脉的对接,路平却是不敢相信。 平一指见到这般情形,心中气恼,便要立即拂袖而去。 路平急忙劝说,平一指的病房里,不是还躺著一个木高峰? 木高峰前几天和华山派刚刚结下樑子。 和嵩山勾结对岳灵珊下手,堪称有眼无珠。 既然如此,他少一只眼又有何妨? 眾人深以为然。 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木高峰確实是最合適的人选。 “我爹爹的眼有救了?”岳灵珊立即转嗔为喜。 “是啊。没有用你大师兄的眼,没有用你华山派任何一个人的眼,也没有用猪眼,岳女侠说说这是谁的功劳。” 岳灵珊轻咬朱唇,眉目含笑道:“自然是路大哥的功劳。” 她忽然双颊晕红,小声道:“我是不会忘记的。” 二人相顾无语。 良久,岳灵珊才想起归去。 二人立於船头,仰观星斗。 水底天心,万顷茫然。 路平感受著她轻柔的髮丝,心中暗自胃嘆。 明日之后,她还能否记得今夕何夕。 剑宗三剩拜访各派掌门。 “我华山创派二百余年,中间曾有剑宗、气宗之爭。 想必各位前辈应是知道的。 二十三年前,两宗玉女峰上比剑,剑宗一败涂地,高手尽没。 气宗託辞派中瘟疫爆发,其实不过是掩饰手足相残而已。 比剑之后,气宗独占华山,我师兄弟三人流落江湖,最终归隱於中条山。 当年惨状,至今想来仍让人不寒而慄——.” 剑宗的控诉就在武当真阳观中。 封不平一身青衫,神色悲愤,声音中带著无尽的悲凉与不甘。 他说道玉女峰比剑的种种谜团,又说道这些年在中条山的坎坷经歷。 “气宗、剑宗,本是同门,纵然宗旨不同,但共存於华山,已经有数十年。 华山派门规,由岳、蔡等祖师爷亲自製定,其中共有七戒,第四戒就是禁止同门嫉妒,自相残杀。 不想竟然遭遇这等惨事,这是剑宗之悲哀,也是华山之不幸。” 少林、武当、嵩山、峨眉、崑崙、弓帮等大小帮会十多家尽皆出席。 剑气之爭,在江湖上眾说纷紜,大多数人相信的,依旧是华山派的说辞。 如今听当事人亲自说来,却是另一番感受。 正中端坐的方证和尚神色慈祥,闻言低眉念诵佛號。 “阿弥陀佛。” 一旁的冲虚老道和左冷禪面无表情。 各派掌门神色各异,其中一些,还流露出了一丝对剑宗的同情心。 坦率地说,各派出现对武学的理解不同,是正常不过的现象,武学要发展, 就必须容忍这种不同的存在。 但这种不同,能够演化为华山剑宗气宗这般的生死之战,还是非常罕见的。 “封兄,当年玉女峰比剑,胜负已明,是非已分,各位当年也立誓不回华山,为何今日要横生枝节呢?” 岳不群也是一袭青衫,他面色依旧平静,在外人看来依旧是风度翻。 却不知,在他的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他隱隱意识到,自己墮入一个圈套之中。 方证不是邀请自己参加一个襄阳风波善后的会议吗? 为何会喊来封不平? 寧中则也是面色大变,她扶剑而立,站在岳不群身旁,目中闪烁著一丝寒芒。 她也很快意识到,这是岳不群接任掌门以来,华山派所遇到的最大一次危机。 封不平朝著眾人拱拱手,面色悽然。 “岳师兄,今日在坐的,不是各派领袖,就是武林耆宿,每一个都是德高望重,威震一方。 剑宗来此,面对江湖同道,所要论的,不是剑宗与气宗的成败,也不在意剑宗与气宗的是非,剑宗所求,唯有真相。” 这是按照路平的话来的,你要论成败,当然是剑宗输了。你要论是非,几十年都爭不清楚,现在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说清楚,恐怕江湖中人懒得听你们胡扯。 封不平豁然开朗。 他现在所求,唯有真相而已。 “岳某与封兄早非同门,“师兄”一说,岳某不敢答应。”岳不群正色道“不知道左兄说的真相又是什么?” 封不平冷冷一笑。 “岳兄,剑宗所要问的问题有三: 其一、玉女峰比剑又有谁见过?要是岳兄没有见过,如何敢断言胜负已分, 要是岳兄见过,那就劳烦岳兄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二、玉女峰比剑,剑宗风师叔风清扬正在江南娶妻,为何比剑不通知风师叔?风师叔缺席的比剑,岳兄以为算得上光明正大吗?算得上君子风范吗? 其三、风师叔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杀掉新婚燕尔的妻子,为何江湖上会有流言,说风师叔所娶的妻子,不过是妓女!此等谣言,跟气宗有没有关係?” 眾人听得风清扬的名字,年纪大一些的纷纷动容,尤其是少林的方生,当年曾经受风清扬大恩,关心之情更加溢於言表。 封不平言到此处,回身看看丛不弃和成不忧。 三人神色黯然,心中感伤不已。 封不平顿足泣道:“岳兄,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啊!我等在中条山中苦修, 本不想理会华山中的事情,但是,同门的师伯、师叔、师兄弟们,一个个声音都在耳边迴荡,二十三年,我们食不能甘,寢不能安。” 他指了指从、成二人道:“看看两位师弟,无时无刻不在受这种折磨。” 他提高了声调,激动地道:“岳兄,看在当年同门的份上,叫一声岳师兄, 不算辱没君子剑吧。素问君子剑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我们只想得到一个真相, 並不过分吧?” 一开始,剑宗三剩还立足表演,担心自己临场能不能发挥出来,如今提起当年同门,竟是催动心中痛楚,神色中的忧伤愈加自然起来。 封不平声音变得哽咽,丛不弃、成不忧此刻竟是抱头痛哭,泪如泉涌。 封不平抹著眼泪,心中却对路司李佩服的无以復加。 千方不要跟岳不群讲道理,你能讲的过他? 江湖中人,有的是性情中人,你不能晓之以理,唯有动之以情。 师兄弟、师徒的情谊,是江湖中最为共通的情谊,你一定要设法唤起眾人对自己的同情心。 你不要一上来就说:“岳不群德不配位,赶紧退位走人。”姿態一定要低。 岳不群的掌门之位,建立在华山营建的阴谋诡计之上。 一旦谎言揭穿,岳不群要么不做君子,要么退位让贤,没有第三种可能。 不做君子,那就需要帮他体面。 退位让贤吧,岳不群。 封不平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第273章 天祸华山 第273章 天祸华山 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1556年1月23日),残冬將尽,新岁又来。 华山派在外弟子,陆续回归华山。 两宗弟子置办酒果鱼肉,到处张灯结彩,准备过年,在外有外差的,则需要会帐。 岳不群和寧中则师兄妹,早在十月就去了霍家庄收租,在那里住了月余,方才归来。 自古华山一条道。 师兄妹僱佣了数十位挑夫、脚夫,才將收来的米粮和银两送上华山。 来到华山派主院,便由管帐的师兄接过帐单,一样样过目,收入库房。 管帐的师兄是剑宗的,一言不发,看到不明白的地方立即质问二人,声色俱厉。 岳不群和他打了多次交代,早已经熟悉不过,挑剔的地方,也只是一笑了之,並不在意。 寧中则则几次气得柳眉倒竖,就要发作,却被岳不群摇头示意不可。 气宗管收租,剑宗管帐目。 华山派的派风清廉的很。 一袭青衫,一中年男子飘然而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三人一看,连忙躬身施礼:“风师叔。” 风清扬微微一笑,他一身风尘,神情却甚是洒脱。 朝著岳不群与寧中则微微頜首,风清扬笑道:“你们两个打秋风回来了!” 岳不群拱手道:“师叔,我们只是在霍家庄小住一些时日,这是往年惯例我师父说— “不群总是这般谨小慎微。”风清扬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道,“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到了庄子上,自然每天都是肥鸡美酒,尽你们受用。这可是华山美差,难道不是打秋风?” 寧中则却扑味一声笑了出来。 “风师叔你又去江南了?” 风清扬取出几页帐单,扔给帐房:“为了赶回来,累死一匹好马,都写在帐上了,赶紧会帐吧。” 其时华山派仅仅一流高手,就有二三十位,更有风清扬这等名动江湖的剑术高手坐镇。 同时还执掌五岳盟主。 在江湖中名声可谓如日中天。 遥远的江南,江湖中有所爭端,不少帮派也要派人来请华山派前去主持公道这位风师叔,热衷於帮人排忧解难,是最好事的一位。 这一次下江南,好似是近些年来住的最久的一次。 帐房看著风清扬凌乱的记录,心中不禁发苦。 趁著空閒,风清扬从怀中取出一柄摺扇,扔给岳不群。 “华山就你一个读书人,赏你了。” 岳不群连忙接过,打开一看,只见笔墨灵动,意境深远,不禁欢喜道:“好扇!谢过师叔。” 寧中则在他背后撇了一眼扇子,不禁著嘴道:“师叔太偏心了,给师兄买这么贵重的扇子,却是忘记我给我梢礼物。” 如今华山气宗、剑宗,终日热衷正邪之辩,闹得剑拔弩张,门人弟子各自敌视,道路以目。 两宗先清理的是中间派。 何为中间派? 就是认为“气功剑术,两者都是主”的华山门人。 但凡你说这样一句,剑、气两宗都会向你杀来,保证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风清扬虽在剑宗,却最是厌恶这种风气。 对於岳不群、寧中则来说,风清扬就是剑宗之中唯一能够说上话的人。 两宗高层,对风清扬的超脱,也各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办法,他是风清扬。 风清扬正要答话,那帐房的剑宗弟子沉著脸道:“风师叔,你这画舫听曲、 秦淮游玩还买了这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你真的是去平息金陵金龙帮和无为教的爭端?还有这几处,涂涂抹抹,银子加了两倍,师叔这般—.“” 风清扬哈哈一笑。 他一面扔给寧中则一盒化妆品。 一面说道:“小叶。你只管记就是,出了事有让他们来找我。” 那叫小叶的剑宗弟子摇摇头,苦笑连连。 可这位师叔虽然隨和,剑术之高,眾人都不能望其项背,没办法,惹不起。 他只得耐著性子埋头继续理帐。 就在那夜。 华山派刚刚休息的时候。 忽然传来轰隆隆的一声巨响。 华山摇晃起来,屋顶上的尘土、泥块、木屑啪噠啪噠落在地上。 华山眾人大惊,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屋子。 不少人都是一边施展轻功急跃,一边往身上胡乱套著衣衫。 眾人纷纷前往最空旷的演武场。 昏暗的星光下,便见华山派的房屋战慄摇晃,一些修建较早的屋子扭曲,变形,开裂,崩塌。 就如同一只只咆哮著倒下的猛兽。 烟尘瀰漫中,气宗、剑宗的门人渐渐聚集。 眾人点起火把,一个个脸色煞白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天祸华山。” 不知道谁大声说了一句。 人群中顿时传出一阵阵哀豪和哭泣声。 武当真阳观中。 岳不群手中紧紧握著摺扇。 那一日的情形,他记得非常清楚。 华岳山鸣,天摇地动。 山下的华阴几乎成为一片废墟,就仿佛老天爷隨手抹去一般。 临近州县,民死者十数有六。 华山派的死伤反而极少。 除了因为居住在山巔之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华山剑宗、气宗隨时可能火併。 两宗至少分派出一半高手值夜,实则提防对方的偷袭,其他的门人,就是睡觉都得睁只眼。 地震发生时,两宗潜意识產生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剑宗/气宗偷袭”,下意识就去拔剑。 第二个念头才是地震了,快快逃命。 大灾面前,华山派损失惨重。 眾人不得不暂时捐弃前嫌,准备重建。 和衷共济的情形並没有维持多久。 一开始大家都是乐观的,道路不通,修好道路后,山下的物资运上山,该干嘛干嘛。 眼下,收的租子就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修通道路之后,便见到山下到处都是饿,邻郡之民,蜂起为盗,哪里还有粮食可用? 一直到此时,两宗的领导层最起码还是清醒的,他们一致通过一个好主意: 裁员。 动员两宗的弟子回乡。 按照计划,诺大的华山派,“不”字辈的弟子就只能留下寥寥数人。 先维持住华山派的战力和架子,隨后再说其他。 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裁员的过程,两宗竞相指责,刚刚缓和的剑气之爭迅速激化。 “封兄。”岳不群在前胸比划了一下,“当年玉女峰比剑,我这里被一位剑宗的师叔砍了一剑,当时就昏死过去。封兄说我亲见,就是这般亲见。封兄所见真相,不过是气宗、剑宗比剑,剑宗一败涂地而已。 难道江湖规矩不是如此吗? 试问,若是各派比武爭夺掌门之位,二三十年后,败者门人寻来,说是当年比试並不公允,天下有这般的道理没有?” 岳不群侃侃而谈,说的一番话合情合理,不少人纷纷頜首。 江湖各门派的掌门传承,一般都是先一任掌门指定,但是江湖中人,比武决胜从来不是一件稀罕事。 一帮既得利益者,自然不希望有一天忽然冒出一个不平大师、不平道长、不平乞弓跑过来忽然说:“你这掌门来路不正。” “还有风师叔一事,风师叔江南娶妻,我气宗如何会知道?如何能够干预? 比剑之期两宗共议,风师叔去江南不归,跟气宗又何干係? 玉女峰比剑之后,风师叔曾回过一趟华山。家师和岳某虽坚持气宗宗旨,对风师叔个人,实是钦敬不已。 曾力劝风师叔留在华山,但他老人家心伤同门爭斗,万念俱灰,执意归隱。 华山派自然要顺著风师叔的意思。 封兄说的流言,这岳某就大为不解,风师叔娶妻远在江南,气宗有什么能耐到江南生事? 更何况,你我皆江湖中人,不客气一些说,是江湖成名人物,又有何人,这辈子没有遭遇几个流言语? 岳某遇到流言语,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哪里能够去追查是什么人在背后胡说八道。诸位试想,这能够查清吗?” 岳不群的声音浑厚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著千钧之力,重重地落在眾人的心头。 那言辞之犀利,见解之独到,加上神情之恬淡,態度之从容,均让在场眾人无不钦佩。 哪怕平日里对“君子剑”颇有微词的,也不由得暗暗点头,心生敬意。 寧中则听著,望著身旁的岳不群,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之情。 封不平以情出发,岳不群以理回之。 一番交锋,老岳竟然將封不平趁其不备,仓促之间发动的攻势一一化解,殊为难得。 丛不弃和成不忧见此情形,不禁焦急起来。 成不忧大声道:“岳师兄,你任华山掌门以来,教眾弟子练气不练剑,华山声势日衰—— “成施主。”一直沉默无语的方证忽然开口,打断了成不忧,“老訥原是听封施主哭诉,声称当年华山玉女峰比剑一事,心头孽障缠身,不能解脱,因此, 老訥才冒昧召集诸派,想请岳先生解释当年旧事,了断这场孽缘。 华山门户之事,老訥原无心过问。剑气之爭是非,老訥也无权干预。还请各位体谅。” 方证说著,起身向华山剑气二宗人物合十为礼。 他的这几句话轻描淡写,语气极为谦和,剑宗三剩和气宗夫妻听来,却自有一股威严气象。 岳不群淡然还礼道:“大师慈悲为怀,令人钦佩。” 封不平心中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路司李早和他们约定,不得提及剑气之爭,他偏偏要提及。 这位剑宗高手也黑著脸向方证还礼,极力致谢。 方证又道:“玉女峰既多无主孤魂,飢饿无食,久沉地狱。华山论剑之后我等当在玉女峰大做法事,超度亡灵,也算一桩功德。” 剑气二宗人物皆是心中一凛,这样的事情,岳不群和寧中则虽然不悦,却是不能不答应下来。 “岳先生既已解释当年旧事,封施主可还有何困惑之处?”方证肃容道。 封不平凝视岳不群,一时间沉默不语。 眾人看著封不平,均是纳闷不已。 前者,封不平传信天下,要与岳不群论剑,再定华山掌门。 如今,封不平气势汹汹而来,和岳不群论辩一番,还落了下风,莫不是就要重提比剑一事? 一时之间,眾人的眼神竟是变得有些热切。 许久,封不平才缓缓说道:“此前,我等曾经要去岳师兄比剑爭掌门,这不过激愤之语。” 人群中传来几声失望的嘆息声。 “多谢岳师兄为我解释当年困惑。”封不平忽然微微一笑,语气竟是格外诚恳。 身后的丛不弃和成不忧脸色骤变,成不忧又要说话,封不平却早有预料一般,狠狠瞪了他一眼。 成不忧脸上一阵纠结,却还是闭口不言。 岳不群夫妻同时鬆了口气。 “封兄,三位要是有心,不妨別寻名山,別立一派,发扬剑宗武学,或许將来能与华山派再较高下也未可知。” “多谢岳师兄好意。”封不平朗声笑道,“还有一桩事情,若是岳师兄解释清楚,今后剑宗再不纠缠。” 岳不群微微一笑:“封兄请讲。” 封不平既得不到左冷禪的支持,想得到少林的支持,少林却只给了一点点“人道关怀”。 剑宗三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种架势,就是封不平不顾脸皮强行比剑,別说自己不惧,就是江湖中人也会意识到谁是谁非。 岳不群心中篤定,剑气之爭的余波,就要平息了。 一个身影缓缓步入。 来人也是一袭的青衫,面容消瘦,脸色有些白的嚇人。 他走的並不快,一边向前,一边两下打量各派人物,目光中一片茫然。 “蔡师弟。”岳不群一见来人,忽然面色大变。 寧中则的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她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这件事情,就是路平在背后策划。 她可以看得出来,自从离开衡州后,岳不群的作为让他愈发不满。 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明明在衡州都说治不好的蔡不离竟然已经康復了; 明明在昨天还在为岳不群延请平一指的路司李,竟然早就准备了翻脸。 “珊儿。”寧中则的心中一阵绞痛。 封不平的神態却变得从容,恰如刚才的岳不群一般。 蔡不离重新回到江湖。 各派大佬们,除了方证、冲虚等寥寥数人之外,见到气宗夫妻的神情,心中的好奇已经达到顶点。 “阿弥陀佛!”方证忽然道,“依老訥之间,不如先歌息半个时辰,再来听这位蔡施主的真相如何?” 他一脸慈悲地看著岳不群岳不群却有些神情恍惚,竟是不由自主说出一个“好”字。 第274章 剑宗气宗 一丘之貉 第274章 剑宗气宗 一丘之貉 路平在观中听闻了一切。 他躲在一处净室之中,当日真阳观將他拒於门外的小道土不时向他报告殿中的情形。 “岳先生说,路司李定然在观中,恳请一见。” 小道士看著路平,充满了敬畏。 岳不群到底是聪明的,他终於意识到,此时此刻,阴谋的策划者、剑宗的支持者不是方证,不是冲虚,而是路平。 饶是他心机再深沉,恐怕也不会想到,路平竟然能一转头就跑去跟剑宗合作。 路平心中暗自思量,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道:“为我请寧女侠。”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寧中则怒气冲冲地进入房间。 “路平,我华山派待你如何?”寧中则按剑质问。 “在福州时,岳先生出手,最后关头救了林镇南一家,林家至今感激不尽。 在衡州时,寧女侠参与衡州府大牢一战,又急匆匆赶到回雁峰支援,大败嵩·—.—日月教。 在方广寺,寧女侠助我大破明教残余。 接著,东洲岛一战,岳先生和寧女侠又助我击杀白髮童子。 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在心中。 平心而论,寧女侠———还有岳先生,都称得上是“侠”。” 路平凝视寧中则,坦然道。 无论岳不群是不是被自已架在这个位置,但事情总是他做的,更不必说,还有由內而外,表里如一的寧中则始终在奉行侠道。 寧中则一愜,不禁嘲讽道:“剑宗三人呢?” “剑宗三人长期隱居中条山,没听说过什么恶行,更加没听说过什么善举。” “你为何还要——”寧中则按剑的手都有些发白,“你就不为珊儿考虑吗?” 路平默然不语。 剑气之爭,都为的是生存。 要是获胜的是剑宗,剑宗不会对气宗高手斩尽杀绝? 剑宗不会將气宗残余弟子驱逐出华山? 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能够比气宗做的更好? 从成不忧和丛不弃身上,路平得出一个很明显的结论:並不会。 至於说岳不群在將来的某一天会卸下偽装。 这对一名刑名官员来说更加是笑话。 他更易华山掌门的原因,不是因为岳不群做过什么,甚至也不完全是因为岳不群不听从他的安排。 而是因为,他想要一个主意坚定的华山派。 寧中则见他沉默,神情略略缓了一些:“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路平忽然笑道:“不过一个蔡不离而已,岳先生既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无论蔡不离说什么,又何惧之有?” 寧中则一呆,她適才见岳不群神情,便以为这蔡不离手中掌握了她所不知道华山秘闻,到此刻才想起来,蔡不离到底知道些什么,连她都一无所知。 “他想说什么?”寧中则冷冷问道。 路平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寧女侠所见所闻之玉女峰比剑又是什么?” 寧中则眼神一滯,身躯不由得微微颤抖, 那一日,剑光血雨交织,惨叫之声不绝,本派数十位高手状若疯狂,同门之间以命相搏,大肆杀戮。 所有人的眼神,都如同野兽一般,充满暴戾和凶残。 一声声惨叫,一具具户体,最后只有寥寥数人站立。 寧中则脸色有些惨白,却还是傲然道:“当日比剑,玉女峰上剑影交错,剑气纵横,剑宗的高手个个剑法凌厉,招招致命。 然而,恩师凭著紫霞功,以拙胜巧,以静制动,竟是尽败剑宗十多位高手, 奠定了华山派武学的根基。” 路平不禁摇头轻笑。 岳不群被砍晕,就没有看到大傢伙如何比剑的。 寧中则看到的是紫霞神功的所向无敌。 封不平这些人则被蒙在鼓里,他们只是知道,比剑提前了,提前到风清扬无法按时赶来。 三个人,三种说辞,看起来不相干。 岳不群是在说,玉女峰比剑压根就是乱战,或者,一开始大家还在单挑,但中途,剑宗高手就忽然失去了理智,以至於剑宗的一位师叔,都要对他下手。 寧中则是在说,无论是单挑还是乱战,紫霞神功都有定鼎之功,这才让华山派成为气宗的华山派。 封不平则是说,比剑一事,他们至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比剑是什么,也不知道比剑是为什么,更不知道比剑的结果如何会是这般。 能够將其中连贯起来的,就是蔡不离。 华山派和各派不同。 或者说,剑气並立时代的华山派与各派不同。 影响华山的是:家族。 华山的家族,是岳家、蔡家、风家、寧家四大家族在岳肃和蔡子峰的时代,剑、气二宗形成。 岳家和寧家结成气宗,蔡家和风家,形成剑宗。 在魔教第一次进攻华山,岳肃和蔡子峰战死,同时,岳、蔡两家的家族势力急剧衰落。 但衰落的程度还是不同的。 至少在玉女峰比剑前,岳不群基本上內定为气宗下一届当家人。 但是蔡不离,则是普普通通的华山“不”字辈弟子,仅仅因为一个“蔡”字能够在剑宗得到一定的尊敬。 气宗策反了蔡不离。 策反的方式就是:等灭了这一届剑宗,你就是下一届剑宗之主。 蔡不离竟然心动了。 仅仅麻痹气宗还不够。 “比剑之前,蔡不离向剑宗高手们提供了一种酒,这种酒中,掺杂了一味名叫『押不芦』的药物,寧女侠可知道这种药材吗?” “不可能,绝无可能。” 寧中则脸色大变,立即大声否认。 押不芦,是当世有名的麻醉药物。 一般和酒使用,仅仅一点就可以使人通身麻痹,犹如半死。 就算是刀斧手砍断其手脚,也不会有感觉。 很少有人知道,恐怕就是寧中则本人也不知道,岳不群还是一位用毒的行家,对於麻醉药物有著很深刻的研究。 因此,气宗的阴谋就是这样的: 蔡不离向剑宗传递了虚假的气宗消息。 让剑宗和风清扬认为,气宗不会在最近发动,风清扬有足够的时间跑到江南结婚。 即便如此,气宗还是不能够確保取胜,剑宗的高手实在是远远多於气宗。 因此,哪怕是气宗忽然提议提前比剑,剑宗也觉得气宗是在找死。 剑宗之所以能够放风清扬去江南,是有足够底气的。 大量的剑宗高手喝下带有麻醉剂的酒,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一开始的单打独斗,在剑宗意识到上当的时候,立即变成了乱战。 甚至,不少剑宗高手开始自伤,以试图保持清醒。 但是並无多大作用。 寧中则心心念念的名场面出现了,“恩师凭著紫霞功·尽败剑宗十多位高手”,就成了气宗的一个传说和神话。 紫霞神功奠基华山派,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寧中则直视路平,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破绽,但是,她所看到一双坦坦荡荡的清澈眸子。 她心中一震,不断回想当日情形。 剑宗眾人忽然发狂,高喊著“卑鄙无耻,暗箭伤人”就向气宗杀了过来。 她不禁心绪大乱。 “岳先生紫霞功据说已经大成,剑宗高手堪比如今的嵩山太保,以岳先生的本领,能够对付十多位嵩山太保吗?” 路平心中暗自思索,並没有將问题问出口。 寧女侠莽了一些,不过她並不笨,岳先生隱藏的再深,她总会发现一些端倪。 这件事实则在顛覆气宗的根本,她二十多年皆是深信不疑,如今接受起来哪里有那么容易。 寧女侠面庞清秀有些扭曲,胸脯剧烈起伏,眼神也有些茫然。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却又在极力克制。 “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谁能够说清楚?”寧中则缓缓道,“適才我来的时候,拙夫有言,华山派一直都在支持路司李,今后亦然。 珊儿之事,只要————珊儿自己愿意,他自无话说。” 岳不群立即意识到问题在什么地方,却已经晚了。 不过他还是看错了自己。 路平冷冷道:“岳先生说什么话?此事与岳姑娘並无关係。本来,我准备了的条件对华山派极为有利,若是岳先生要將岳姑娘当成筹码,这些条件可以免谈。” 寧中则一证,咬唇道:“什么条件?” 路平淡淡道:“岳先生有两个选择,否认蔡不离所说,那么就是追究前事,“君子剑』身败名裂,华山派的名声也大受影响。承认蔡不离所说,那么前事不究,岳先生只要卸任华山掌门——.” “然后剑宗接管华山?这就是你说的有利?让华山弟子为剑宗鱼肉?”寧中则一听,立即怒不可遏。 路平嘆了口气,等寧中则平静了几分才无奈道:“我是说:你来执掌华山门户,岳先生卸任掌门之后,只需要闭门思过即可。岳先生和华山派的名声,自然会保全。將来————?他还可以执教书院。” “我?这———这怎么可能?”寧中则脸孔的愤怒,立即为异所取代。 “华山掌门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是不想做,可以让令狐兄,甚至可以让岳姑娘做。” 寧中则圆瞪双目,怒视路平,脸上的怒气却收敛了几分,眼中却多了几分迷惑。 她实在想不到,路平废了这么大週摺,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自的。 “剑宗如何处理?” “剑宗三人发誓对华山掌门效忠,其后可以回归华山。三年之內,若无异常,可以允许他们收徒。” “若是封不平知道蔡不离的话,不依不饶,又该如何?” “他们已经知道了。” 蔡不离说的,不仅仅有华山气宗算计剑宗的丑闻,还有华山剑宗算计气宗的丑闻。 气宗听到后会羞愧难当,剑宗听说后也会无地自容。 最简单的例子,气宗忌惮剑宗和风清扬,就是剑宗自己,都在忌惮风清扬。 气宗不希望风清扬回来。 剑宗嘴上说的“仰赖风清扬剑术神通”,实际也不希望风清扬回来。 老风在江南结婚,是剑宗和气宗共同的心愿。 就算封不平等人,他们实际对剑宗的一切,早已经心知肚明。 说什么当年仇怨,其实为了华山派的江湖权势罢了。 剑宗、气宗,一丘之貉。 而其中最为清白的,就是寧中则。 “寧女侠记得船上之事否?” 寧中则点头默认时,路平忽然问道寧中则立即羞恼起来,刚刚舒缓的面庞上,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什么船?船上有什么事?你休要胡说。” 路平笑道:“当日寧女侠自荐『当今华山寧女侠,当年行走江湖,除恶扬善,可算侠女?』 我答道:“华山寧女侠,算是侠女。华山岳夫人,就未必算得上了。” 我想从今以后,是寧女侠在做华山掌门,而不是岳夫人在做华山掌门。” 华山剑气之爭的余波,在襄阳沸沸扬扬。 却最终虎头蛇尾。 少林的方证大师、武当的冲虚道长、五岳盟主左冷禪出面和解。 一桌解斗的酒席。 岳不群有些萎靡,却还是神情恬淡。 君子剑在纷爭不息的时候主动退了一步,让君子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剑宗三剩也毫无得色。 在共饮三杯酒之后,双方答应捐弃前嫌。 方证大师极为欢喜,合十道:“善哉,善哉!几位宅心仁厚,能够各退一步,不止是华山的福分。要是江湖中人都能如几位一般,江湖中多少纷爭杀戮, 就都要化於无形。” 冲虚微微一笑,也是说了一番类似的话语。 左冷禪一双眼晴深邃如潭,面带阴鬱,唯独嘴角扯出一抹淡笑。 岳不群不当华山掌门一事,会在合適的时候公布。 左冷禪却已经得知內情。 路司李自始至终面都没露。 却悄无声息地换了华山掌门。 这是他曾经希望,却一直没有做到的。 左盟主这一次,其实是有心帮岳不群一把的。 可是自始至终,却一言不发。 【幻人】蔡不离,对岳不群是威镊,对他左冷禪亦然。 这位算计深沉的五岳盟主,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 若是华山掌门可以轻易替换,那么嵩山掌门呢? 一场宴席,在不尷不尬中很快散场。 “路司李何在?” 等眾人散去之后,岳不群立即质问寧中则。 “他已经动身去了华山。” 岳不群盯著寧中则的目光中,顿时闪过一丝狐疑。 “路司李果然早有计划,要让师妹担任华山掌门。” “我並不想这样。和路司李的谈话,我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师兄。”寧中则的神情疲倦,她忽然第一次发现,丈夫的性格中,竟然如此多疑。 “师妹说什么话,你来当华山掌门,其实也是我的意思。”岳不群淡然一笑,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寧中则心中一颤。 她寧愿看到岳不群此刻失落、愤怒,甚至和她爭吵一番。 这是寻常人失去华山掌门之位后该有的反应。 她心绪纷乱,岳不群接下来说的,她恍若无闻。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渐渐变得遥不可及。 第275章 江湖上第一批「真气贷」 第275章 江湖上第一批“真气贷” “这般一只眼挺好,总算是看清了世间的许多事情。” 岳不群谢绝了平一指的手术。 寧中则眼皮跳个不停,她只觉得,今天岳不群的每一句话,都有著深意。 “依我之见,岳先生绝不会躺在平一指的病床上。” 路平的预言,似乎又一次应验。 寧中则秀眉轻感,暗自嘆息。 平一指的治疗,需要麻醉,但精於麻醉的岳先生怎么可能在某一个时刻,让自己被麻醉过去, 將性命託付给一位日月教背景的医生。 “师妹觉得我是否该向平一指求医?” 寧中则摇摇头,並未答话。 按照路平说的,无论此刻岳不群问什么,怎样回答都是错的。 如果你觉得该,那么岳先生就会想:“为何师妹要將我置身於如此危险的境地。” 如果你觉得不该,那么岳先生会以为:“师妹当真不念一点夫妻之情,刚当上华山掌门,就要坐视我一只眼睛失明。” 她都有点后悔当日为何要听路平一番废话。 岳不群凝视寧中则许久,唱然道:“平一指此人正邪莫辨,在衡州才知此人竟是魔教中人,这次据说是奉魔教那位圣姑之命,想必又是活恩市义,挑拨离间正教的手段,要是受其医治,恐怕会落入其中的圈套,今后麻烦不断,终是身败名裂。” 寧中则脸色一变,终於忍不住说道:“师兄何意?” 岳不群正邪之论,她听过不止一次。 要是以往,她只会觉得丈夫说的没有一点问题。 但是今日听来,却是格外刺耳。 “这路司李当真魔鬼,仅仅说了这样一件小事。 竟然让平日里师兄无比正常的话语变得不正常。 竟让多少年的夫妻情分横生嫌隙。” 寧中则的心中无比苦涩。 岳不群脸色一沉,刚要说话。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忽见帘卷一掀,岳灵珊从舱门外探进头来“爹爹,那位平大夫派人来问,何时去换眼?” 岳不群沉吟道:“那就派人转告平大夫,深情厚谊,岳某感激不尽。然,生死悠悠,祸福在天。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岳某虽有一目,看世情,观人心,秉操守,持侠义, 也是足够的。” 岳灵珊双目亮晶晶的,“哦”了一声,放下捲帘急匆匆去了。 不一会,帘卷又一次掀掀开,岳灵珊走入舱內,脸颊红扑扑的,那双大眼睛也在滴溜溜地转动“爹、娘,我是不是可以先行一步回华山?”迟疑半响,岳灵珊终於开言道。 “不行。”寧中则道。 岳不群笑道:“师妹,依我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珊儿武功也不弱,师妹当年,不是也曾经独闯江湖吗?恩师也不曾拦著不是吗?” 岳灵珊立即大喜,看著寧中则的眼神充满期待。 寧中则微抿下唇,脸色清冷。 她知道岳不群提到“恩师”的用意何在,当年恩师將华山派掌门之位传给岳不群,瞩咐他发扬光大华山门户,而让自己好好辅助岳不群。 岳不群此刻提起,就是在提醒她是不是背叛了师父临终的交代。 “珊儿或许该远离华山才对。”寧中则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心中顿时一阵绞痛。 “你和你大师兄,还有刘家姑娘先行一步。路上也有个照应。” 寧中则的口气第一次不容置疑。 岳不群脸色一变,这是师妹在自己在场的情况下,绕过自己直接下达命令。 绝无仅有。 “爹和娘最好了。”岳灵珊欢喜道。 她虽然也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奇怪,但巨大的兴奋袭来,哪里还有空想这些。 襄阳平一指宅。 杀人名医听到岳不群的回话,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这话听起来,倒好像他平一指上门,求著岳不群换眼一般。 真是晦气。 剑宗三剩,也是面面相。 这位气宗的岳师兄啊,还是一如既往——真君子。 “岳师兄就是这样的生性豁达,將生死置之度外。”封不平陪笑道。 今时不同既往。 身为华山耆宿,华山的名誉和自己息息相关。 哪怕再不喜欢,封不平总要为自己家的前掌门遮掩一二。 更何况,院子里还有五岳的同道,衡山派莫师兄。 在五岳同道面前丟人,更属不该。 剑宗三剩个个面色古怪。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有为岳不群说好话的一天。 封不平看了一眼莫大,心中有著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独眼君子剑,倒也不错。”平一指冷哼一声,骂了一句,就把岳不群的矫情放在脑后。 他看著剑宗三剩道:“异种真气如何兼容,我这两日一直苦思冥想,始终不得其法。但是,只需要换个思路,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神医请讲。”三人恭恭敬敬说道, 平一指笑道:“很简单,若是十年,二十年后,要是体內出现异种真气的衝突,或者不想再使用异种真气,还给我就是。 还? 不止三剩大惑不解,就是莫大先生也將目光从小师妹脸上移开,异地看了过来。 平一指洋洋得意地解释道:“我会同样用嫁接之法,將各位体內的异种真气,嫁接到另外一人身上。” 他觉得,这个灵光一现的想法实在是天才。 世上恐怕只有他平一指才能想到。 这样下来,不仅解决了异种真气之患,还能让嫁接內力製造高手的事业变得生生不息。 “神医此法,当真是妙不可言。” 剑宗三人思索片刻,顿时抚掌欢呼起来。 平一指更加兴奋:“既然各位无异议,那我们就先定规矩,马上开始下一批嫁接。” 说著,他拿出几份契约,递给三人一人一份:“各位看好了就盖个手印吧。” 三人打开一看,一颗滚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平先生,这是何意?” 平一指登时脸色一沉,喝道:“异种真气,用的秘笈、內力,嫁接的疗法全部是我所提供,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 三人面面相靚。 三份契约,只有成不忧因为是第一个,对平一指嫁接的成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得到了减免。 其他的,嫁接真气的要价非常之高。 不能一次性付清也没关係。 杀人名医的“诊金”,会换成了一份借贷。 向江湖中人贷出內力,將內力折算成为一定数额的银两,定期收取利息。 几年、十年、二十年总能还得清。 平一指甚至还贴心地考虑到,万一三人死於某次门派火併,正教和日月神教的交战等等情况。 总之,人死债不能死。 剑宗三人面如死灰,三人中条山穷隱多年,一趟襄阳行,穷的都快要当裤子,自然不能一次性付清。 分期? 三人背上这么久的债务? 三人一时间,都是迟疑不决。 若是放弃,三人又都是不甘。 尤其是封不平,回归华山后,已经规划好如何取得掌门之位,隨后带著华山重回五岳巔峰,这样快速增加內力的方法,可以说是天赐良机。 平一指等了片刻,忽然大怒道:“接受的就留下,不接受的就滚,別在我这里碍眼。江湖上想接受的多的是。” 剑宗三剩心中一凛。 成不忧转念一想,不由得笑道:“二位师兄莫不是忘了,我们现在也是华山派的,华山派门人修习內功的消耗,是不是该由派里出一部分?” 封、丛二人浑浊的眼神立即焕发出光芒:“理应如此,当年在华山,买个人参都能找派中报帐,如今有何不可?” 三人再无犹豫,立即签字画押。 平一指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助力江湖中人,圆一个更高级別的江湖梦。 江湖上第一批“真气贷”,第一笔客户就此產生。 平一指忽然发现,路司李和圣姑买卖內力的主意,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他这般,可以將更多人的生死操之於一人之手,操纵病人家属“杀人”的闹剧,与此相比,就显得味同嚼蜡。 iiii 船上的路平、檀溪畔村中的任盈盈,同时打了个寒颤。 任盈盈正调弦转,弹一曲《鸥鷺忘机》,纤指在琴弦上跳跃、滑动,古琴发出的音节恬静, 悠扬婉转,其高激处,又有一种旷达之感。 她已经深得忘机之要旨,弹法极缓,气舒意畅,一派天然。 闻者脑海中,不禁浮现海日朝暉,孤舟垂钓,天光云影之间,群鸥相伴,翱翔自得,高飞而不下。 曲犹未终,忽然听得“刮剌”一声响,琴弦断了一根。 任盈盈轻嘆一声,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心绪忽然变得有些烦乱。 “张夫人,可有什么消息?” 张夫人,是游讯一事中,唯一被任盈盈饶过的人。 路平曾经告诉她,这位张夫人还是可信的,任盈盈並没有问他是如何得知的,也没有试探、考验张夫人一番,而是下意识就信了他的话。 “回圣姑,黑木崖传来消息,向问天已经承认谋叛,东方教主下令择日处死。” 张夫人头髮发白,脸色青黄,口中牙齿已落了大半,说话含糊不清。、 任盈盈眉头一,不禁望著窗外呆呆出神。 这个东方教主令,明显是杨莲亭假传的。 向问天向叔叔,难道自己就真的见死不救? 她曾经求教於某位“狗官”,那混蛋竟然说不必救。 “你越想救他,他死的越快,你不救,他还能多活几天。 向问天是什么人?曾经的光明右使,在日月教的势力不可低估,正是因为如此,杨莲亭才不会著急杀掉他,留著他把向问天最忠诚的属下钓出来,一劳永逸剪除向问天的祸患,才是更稳妥的。 你需要关注的是东方不败,东方不败在黑木崖,杨莲亭才敢对向问天处刑。” 怎么可能不救向叔叔? 向叔叔似乎一直在策划一个行动,虽然她不清楚行动到底是什么,却隱隱猜到,行动跟琴棋书画有关。 若是无法救出向问天,他想做的事情,恐怕便会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任盈盈的心中纠结起来。 她更加隱隱有一个感觉,这个秘密和自己一定有莫大关係。 “教主有没有什么消息?” 要想求情,就得知道东方不败在哪里。 可东方不败非常忌讳別人知道他的行踪,哪怕是任盈盈,都不敢轻易派人去查,只能寄希望於江湖上的传闻。 “教主似乎到了衡州” 任盈盈心中一惊,忙问道:“教主去衡州干什么?” 难道是要对他不利? 她此刻才想起来,路平已经西行前去华山。 难道趁著他不在,去抄他的老巢? 任盈盈立即摇摇头,以东方不败的武功,又何须顾忌他在或者不在。 要收拾他,在襄阳就给收拾了。 张夫人面露迟疑之色,回稟道:“江湖上都在说,有人在洞庭湖看见教主身影,便猜测他去衡州,其他的,就一无所知。” 任盈盈面色惊疑不定,想起上次紫衫侍者的话,不由得泛起一个念头:东方不败去衡州,不会是想听她和“狗官”交往的故事吧? 一剎那间,她就觉得这一想法实在是荒唐。 好列是堂堂的日月教教主,总不会閒的如此无聊吧? 东方教主定然是去探查五岳在衡州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张夫人接著又说了一则无关重要的消息: “少林传话说,华山岳不群因为前些日子极力主张对我教开战,不日將卸任华山掌门,华山掌门將由其妻子担任。” 任盈盈“哦”了一声,轻轻点点头。 岳不群、华山派什么的,丝毫不值得她关注。 那“狗官”竟然不辞而別,临走之前还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同意属下给岳不群看病这件事,江湖上竟然传出各种说法,没一样是他当初跟自己说的。 从衡州到裹阳,那混蛋仿佛就逮著她一个人在欺负。 光明少女不禁盯著路平保举过张夫人:“我为什么到现在还这般相信他?” 汉水霜前落,微波一苇通。 从襄阳到华山,行两日便到小江口,即丹水、汉水交匯之处。 再从小江口换小船,到浙川之湖村,便改为陆路,取道商州入华山。 这是陕西商会苦心经营多年的一条商路,从东南各省到陕西的货物有粮、布、茶叶、瓷器等, 多由此路运输。 路上全程由陕西商会安排。 第一日在汉水之上,风平浪静,还属愜意。 路平坐在舱中,听樵歌於两岸山林之中,闻渔唱於一川烟波之上。 汉水之上的小帮会颇多。 这里距离武当极近,奇怪的是,却更加畏惧嵩山派。 一路上停泊在两处码头时,遇到帮会的刁难。 路平拿出的都是五岳中的嵩山令。 一块背后刻画五岳真形图中一一嵩山图形的令牌。 路平百无聊赖地看著上面的嵩山图形, 这种图形,当世一般都以为是道家的符咒,而后世则有诸多解读。 其中一种很神秘的说法,就是將他们当成五岳的地形图。 从空中俯瞰的五岳平面图。 “论剑尚有一段时日,老哥何必著急跟著我去华山?” 路平看著蹭吃蹭喝蹭船,却一言不发的武当老道,终於忍不住说道。 好不容易理会了一次江湖中事的冲虚,在双义祠一战后,竟然灰心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有些出乎他意料。 第276章 独孤剑冢 第276章 独孤剑冢 深秋时节,岸边枫林渐染黄碧,红蓼黄芦掩映水际,天际鸿雁哀声动人。 水手们喊著號子齐齐盪桨,舟船疾驰如飞,拍起千层浪。 路平、冲虚迎风而立。 冲虚的心情,犹如山谷中的云雾,忽明忽暗,飘忽不定。 傍晚,船来到穀城县外的一处渡口,名黄家洲。 黄家洲在汉水之西侧,东侧是有名的柴店岗。 这一带位於南河匯入汉江处,码头颇多,江面上舟船络绎不绝。 陕西商会按照习惯,应该在柴店岗停船。 怎奈冲虚老道实在碍眼,人家又是武当掌门,路平只得捏著鼻子吩附將船停在西岸,方便人家回山。 此处距离武当山已经是极近。 老道还是没有下船之意。 所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在路平看来,冲虚的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 欲言又止。 “道长,莫不是真的要跟我同去华山?” 路平忍不住又问道。 老道冷哼一声,依旧一言不发。 路平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 这位老狐狸到底是在惦记什么?还不好意思开口,而是採用这种无赖的方式跟自己討要。 路平想了一路,大致也猜出来冲虚要什么。 他决定再也不理会冲虚。 在黄家洲一跃上岸,那冲虚紧隨其后。 路平就当成没看见。 这处码头很是热闹,一条街道上车马纷纷。 走不多远,就见到商会船首所说的几处店铺。 左侧一家客店,很是热闹,不少商贩客人,各据座头,大声吆喝著討要酒菜,店小二忙得不可开交。 客店对面,是一家酒楼。 “司李小哥。”忽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转眼一看,却是蓝教主正在酒楼中招呼自己。 路平一阵惊喜。 难怪这两日在襄阳没有见到蓝教主,竟然是躲到这里来了。 今日的酒,是鼎鼎大名的宜城酒。 宜城九酝。 汉代时,皇室正月作酒,八月成,名日耐,又名九配。 意为多次发酵之意。 天下多九酝,而宜城则是最有名的一种。 张华的《博物志》论天下名酒,其中道:“苍梧竹叶青,宜城九酝。” 时至今日犹未衰。 酒保添加了两套碗筷杯具。 那冲虚老道,竟然厚顏无耻地坐在两人中间。 “你是—武当冲虚道长。 衡州时,冲虚曾经在登仙会万眾瞩目之下露面,蓝教主打量了几眼,立即就认了出来。 冲虚对蓝教主微微頜首,淡淡说了句:“蓝教主好!” 『蓝教主到武当山下,所谓何事?” “唉。”蓝教主笑道,“我听说老君山、熊山、武当山、(ie)山一带,蜈蚣很多,有赤足蜗蚣、有赤头蚣,还有一种,传说是巨蜗,有的甚至活了数百年,堪称蜈之王,来一趟很不容易,我便来抓一头王。” 冲虚清冷的眼神不禁泛出一丝光芒:“这一带確实不少,不过蓝教主所说的王,传说已久,却是无人亲见。” “真不真,总要亲眼看看。”蓝凤凰转头对路平,眉目含笑,语气中充满诱惑,“路小哥,听说过蚣珠吗?要不然我们结伴入山,抓只蚣,你得宝珠,我得蜈?” 路平脸孔一黑,珠是一种传说中的宝物,尤其是一些传说中的巨型,头部一颗巨大的明珠,百足之中也各自有一颗明珠。 当世,確实有某地发现珠的传说,不过路平並不相信。 珠宝商的炒作而已。 冲虚老道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位蓝教主倒也是个妙人,深知路司李为人,一开口,就直击路司李的要害。 “贫道倒是有几分兴趣,这几日正好无事,就陪蓝教主进一趟山如何?” “太好了。”蓝教主欢喜道,“我在当地找一二嚮导,可是一听说找大蜈,就纷纷反悔,要是道长肯一起去,那再好不过。” 路平不禁疑惑地看了一眼冲虚。 汉水中的帮派不管管,倒是要去管山里的蚣,这也未免太反常了? “路小哥去不去?”蓝凤凰又问道。 “不去。”路平断然道。 冲虚冷哼一声:“要抓巨蜗,须得有所准备才是,蓝教主是使毒、寻找毒物的大行家,但是对这等蜈异种,恐怕需要作一番安排———.” 冲虚说著,跟二人打个招呼,立即匆匆离开酒楼,不多时就消失在人群中。 路平更是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冲虚老道如此认真。 就为了找一只蜗? 蓝教主也有些论异。 她一边起身为路平倒了一杯酒,一边笑道:“听说那巨中的宝珠,蕴含了天地灵气,可以大大提升修为,冲虚道长想必是想成仙了吧!小哥真的不一起去?就这样拱手让给老道士?” “不会又是增加百年內力吧?”路平摇头道,“蜈的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吕先生说的,还有鬼市啊!”蓝凤凰眨眨眼道,“吕先生在苗疆,有一次喝了我们的五宝蜜酒,就说到,中土有一只蜗蚣,巨大无比,要是能够找见,定能得一次非凡的机缘。 问他在哪里,他却不肯说。 哼,他以为不说我就找不到了? 所以,我就到处打听,最后找到了鬼市,这几日在裹阳,鬼市才派人告诉我,那只巨就在这一带。” 当世之武学高手,或大或小都有机缘。 吕光午对他的机缘,在自己这里,变换了数套说法。 什么跟一只猴子学的,什么见过青霞,搞的自己现在都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 如今又增加了一套新的说辞:一只背后的机缘。 老头子张口胡自己也习惯了。 但是,要是鬼市却说巨是真的,那消息反而可信度极高。 武当山且不说。 蓝教主所说的老君山、熊山,在后世有一个很神秘的名字:神农架。 神农架中有一些珍奇的物种,似乎並不奇怪。 二人边吃酒,边有一句没一句聊著。 离开了衡州,在真正的江湖中相见。 谈话反而隨意了几分。 不一会,冲虚道长回到酒楼, “我已经做好安排,今晚武当山会將抓的机关送到,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蓝凤凰立即欢喜道:“那我们就从山开始。天气转冷,也要冬眠,正是捉拿巨的好时候。” 冲虚点点头:“一切就仰仗蓝教主,不过我们先说好,珠子归武当,其他的隨蓝教主处置如何?” 蓝凤凰看了一眼路平,见路平脸上毫无波澜,隨口便答应下来。 忽听得马蹄声响,十数匹马急奔而至。 十多个壮汉在酒楼前驻马,一入酒楼就高呼店家上酒。 这些人都是一袭劲装,头上是青布包巾,身上穿著蓝衫。 他们多数背著长剑,只有二人各自挎著一把刀。 他们似乎极为兴奋,进了酒楼之后,占了两张桌子,连声催促赶紧上酒菜,还要急著赶路。 冲虚不禁微微皱眉。 “咱们这一次可是占了先机了。”一青袍汉子喝了一大口酒,喘口气道。 “说的不错,裹阳出现《九阴真经》,就被各大派把持著,把持著倒还罢了,到现在竟然不见踪影,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我听人说,正教各派虽然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但《九阴真经》其实是落到了东方教主手中。 一听东方教主,几人亢奋的神情顿时有些冷却。 隔了半响,一人才小声道:“听说东方教主已经离开襄阳,这一次须得早些下手,免得各派介入,最后又落了一场空。”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酒博士已经陆续给他们端上酒菜,几人便不再说话。 路平看了一眼冲虚,目中甚是疑惑。 冲虚也是一脸的困惑之色。 襄阳的《九阴真经》事件,其实最为丟脸的就是武当, 真经悄悄在此埋藏了三百年,武当一无所知。 消息曝光后,江湖人物纷纷涌入,抢夺真经,武当无力阻止。 要是再出一件类似的事件,冲虚老道怕是今后都不好意思下武当。 路平心中也是疑惑不定。 这一帮人竟是没完没了,刚製造了一起爭夺《九阴真经》事件,眼下又要製造新的事件? 三人各怀心思,正各自吃酒之色,便见一个老者步走入酒楼。 路平一见,不由得面色一变。 来者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在双义祠外的戏台前,站在身边和自己一道听戏的老者。 那老者环视店內,目光落在路平一桌时,也是微微一证。 隨即朝著路平招呼一下,便找了一处僻静处,要来一坛酒和一些熟肉,自斟自饮。 “他是什么人?”蓝教主道。 路平摇了摇头,神色却变得格外凝重。 到了入夜之前。 又有几拨人先后赶到。 消息立即变得沸沸扬扬。 “前代江湖剑客独孤求败剑冢被发现了。” “独孤求败,未知何时、何地人土,但知其二十岁时爭雄於河朔,无人敢当其锋;三十岁时, 误伤义土,弃紫薇软剑於深谷,手持重剑横行天下;四十岁后达到无剑之境。” “一生求一败,一世无对手。” “不能得到独孤前辈的武功秘笈,能够观摩他的剑意也是好的。” 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中,江湖之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有再次掀起惊涛巨浪之势。 路平心中鬱闷之极。 他不过是搞个华山论剑,至於这样为难他吗? 这些前朝江湖中遗留的怪物,就好像跟他没完没了的恶作剧一般。 剑家结束之后,是不是还有终南山古墓? 冲虚老道的脸色也並不好看。 《九阴真经》倒还罢了,只是武当山周围还有一个剑冢,这么多年,武当派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路平就住在对面的客店。 蓝教主就住在隔壁。 但是,冲虚老道也住了进来。 夜间的黄家洲颇不安定。 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举著火把,疾步走过街巷,看样貌都是江湖中人。 约莫二更时分,客房后边草屋下又传来马嘶脚踢之声,店主带著一群人拿获一个偷马贼,给捆的死死的,扔到马圈中。 到了三更时,又有一伙人气势汹汹敲开客店的门投宿,和店主爭执许久,店主不得已,又说动了两位商贾,才给他们腾出一个房间。 黄家洲的码头,本来大多数都是过往的商贾,今夜却是忽然之间,就涌入大量武林人士。 过了三更之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客店的屋顶之上。 三个身影伏下身子默默注视著眼前的一切。 “江湖就是这样子的。”蓝凤凰笑道,“路小哥,我们就在这里看著?” “我们在看別人,焉知没有人在偷看我们!” 冲虚立即大大方方地挪了过来。 路平的目光,却看向对面的酒楼。 “那人进入酒楼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冲虚道,“路司李可指的是他?” 一阵洞簫之声传来,似水炸裂一般,在寧静的夜空中清扬而上。 簫音轻灵柔美,似空似幻,又带著一丝缠绵排。 忽而,簫声渐渐高昂激烈,每个音都在缠绕、盘旋而上,灵动之音,悠长绵绵。 “圣姑一直说要找个琴簫合奏之人,此人倒是合適。” 蓝凤凰在路平耳边悄声说道。 路平还未答话。 就见酒楼前忽然走来一个黑影,戴著一顶斗笠,手中持一根长棍,背上背著一个硕大的包袱。 来到酒楼前,朝著四面张望一番,在门上叩了三下。 不多时,门开了一道缝隙。 黑影便走了进去。 “我们不去探听一下吗?” “不必。” “路司李现在可是胸有成竹。” 冲虚冷哼一声,看这架势,他是颇想跑到对面楼上打探。 但是路司李不动,蓝教主不动。 武当掌门自持身份自然不好意思动。 “明日就会有消息传来。”路平道。 黑暗中,冲虚目光灼灼,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路司李在这个地方停船,怕不是有意为之吧?” 路平笑了笑,並未说话。 过了许久,一个黑影又从酒楼中走出,向著码头的方向走去,不久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路平这才放下心来,起身道:“今夜无事,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第277章 黄四郎奇遇记 第277章 黄四郎奇遇记 天蒙蒙亮,冲虚便和蓝教主一道出发。 出发之前,老道极其不讲究地敲开路平的房间。 “路司李,说个交易如何?” “老哥说什么话,但凡我能做到的,合情合理的,老哥儘管开口就是。你我之间说什么交易。 “不必废话,我知道你手中有一套《太极拳经》—“ 冲虚见路平嘴巴一张,立即说道,“不必狡辩,你怎么得来的我很清楚,此事也与方证道兄无关,我已经派人去方广寺调查过了。” “道长好手段。”路平笑道。 冲虚神情一僵,盯著路平的眼神极为复杂。 “好手段”,但凡歷届武当掌门有一些手段,武当也不会如同今日之窘迫。 当年,祖师爷手书两套《太极拳经》,一套赠给了一位不可明说的人物,另一套则留在了武当山。 八十年前,魔教长老偷袭武当,夺得武当遗存的《太极拳经》。 当时的武当掌门活活就给气死了。 他立下遗训,今后不夺回《太极拳经》,弟子们一律不准修习。 本来这就是希望渺茫的事情,双义祠一战后,冲虚一时之间只觉万念俱灰。 烛火摇摇欲熄。 直到在衡州调查路平的人返回,冲虚才如梦方醒。 唯一的问题就是:怎样向他开口。 那套《太极拳经》,是一次婚礼的贺礼,据说那人结婚当天,忽生变故,武当派礼送出去了, 婚却没有结成。 可是,总不能討回来不是吗? 那人权且不说。 那套《太极拳经》湮没许久,这些年,也没有听说过有衡山一带出过什么太极拳高手,想不到竟有一帮明教残余藏的这样深。 更想不到,《太极拳经》竟然被这伙明教残余转赠给路平。 “司李,剑冢若是有所收穫,武当愿意以此交换经书。司李以为如何?” 冲虚並没有废话,直接了当地说道。 路平略微异,冲虚的语气,似乎这一次找到剑家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等等—-路平心中一动,立即想到,冲虚这一次进山,是抓,他这样说,有很大的可能就是: 剑家和就是一回事情。 “要是剑家没有收穫呢?” “贫道以太极剑法交换,但司李需要发誓,不能传给他人。” 冲虚的这句话,几乎是咬著牙从牙缝中崩出来的。 他拿出了武当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八十年过去了,哪怕武当没有《太极拳经》,不修习太极拳,依旧是正教中的第二大派,地位不容撼动,日子过得也算愜意。 但是,他们依旧低估了丟失《太极拳经》影响力。 《太极拳经》的丟失,让武当武学再无成为另一个少林的可能, 这些年来,歷届武当一些出类拔萃的武学高手,从太极剑法中,演化出多套剑法。 武当武学发展开始偏离方向,演化至今,到当代便以剑术为主。 堪称“武当剑派”。 “可。”路平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老道其实可以早些说的,至於这两日这么无赖,一点高人风范都没有吗? “司李你—说什么?” 冲虚还要再说,却没有想到路平答应的这么痛快,一时之间不由得呆呆看著路平。 路平却很快就补充说:“要是抓得巨蜗,一百零一颗宝珠,也得给我。” 冲虚这才微微一笑。 路平要这样说,听起来才更像是有诚意的。 二人也不再多话,击掌为誓。 冲虚面色舒缓了几分。 现在,他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祖师爷是同时创造的太极拳剑,只有修习太极拳,才能真正让太极剑法真正变得“神在剑先、 绵绵不绝”。 也许,太极剑法的圆心问题,就能够得到解决。 谈话耽搁了片刻,武当和蓝凤凰组成的抓大队依旧是最早离开黄家洲的。 武当的道士们,带著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中装设有机关,笼子內铺著厚厚的丝锦。 道士们都背著长剑,有几位年轻的道土,左右手还各自提了一只大公鸡。 蓝凤凰不禁目露钦佩。 到底是底蕴深厚,连抓都这样富有技术含量。 “一夜之间,武当能够备好如此精妙的机关铁笼,当真是不容易啊。” 路平目中满是笑意。 武当派这一次出动的,除了机关的发明人清虚,还有四位头髮白的老道,其中的两位是到过衡州的。 看起来,武当派非常想抓这只大蚣,而且已经不是尝试了一次。 因此,不是蓝凤凰找来武当帮忙,而是武当终於等来蓝教主这样的人物。 “巨蜗虽说只是传说,武当总得防范一二才对。”冲虚淡淡答道。 “祝武当此去,马到功成,早日捉得巨,为民除害。”路平高声道,“还有。巨一定是百足巨蜗,可不要抓错了。” 蓝凤凰扭著腰肢一跃上马,向路平挥手告別,听到这话,明媚的眼眸有些迷茫。 “百足的蚣,是什么意思?”她低声询问也刚骑在马上的冲虚道长。 “路司李隨口一说。”冲虚道长嘴角一阵抽搐,淡然道。 刚才一时大喜,竟然又被这小子挖了个坑, 百足的蜈蚣? 这小子不数够一百零一颗宝珠,看来是不会罢休。 一行人渐行渐远。 晨鸡啼后,客店中的人纷纷起身,安排早饭,又嘱咐店主准备乾粮牛脯。 不多时,豪客们三五成群,走马骑驴,束装晓別黄家洲。 又有不少新人到来。 一群群江湖中人,身著各色劲装,腰悬长剑短刀,或骑骏马,或踏轻功,一脸的疲倦,说明他们赶路的仓促。 他们听到消息星夜赶来,其后,赶来的人还会络绎不绝。 在得悉已经有人先行一步后, 眾人也顾不上歇息,大吼一声,或带著兴奋之色,或带著凝重之情,追赶而去。 对面酒楼上,窗户半开。 那位老者静静看著街巷间往来的人流。 路平转身警了眼楼上时,他的身形已然隱没。 江湖中人情绪感染了过往商贾和黄家洲的居民, 他们的议论也是別有风味。 “听说山中有一个什么叫独孤求败的剑冢?” 酒楼中,一个青衫老者开口道。 “什么是剑冢?可是埋了一口宝剑?难怪这些江湖中人命都不要了。” 一位身著黑衣,面容冷峻的中年人冷笑道。 有人开了头,场面立即变得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他们不约而同提到一个名字:祖辈都是黄家洲樵夫的世家,当今襄阳一带最杰出的砍柴人一黄四郎。 “黄四郎久在山中砍柴打猎,他知道吗?” “黄四郎已经被人请去当嚮导,周围的猎户、樵夫,这一次都是走了大运,听说那些江湖中人为了请个嚮导,出手十分大方。” “大方?”青衫老者长嘆道,“九死一生啊。 我听黄四郎说,他前些年有一次砍柴,走的比较远些,曾经掉入一处人跡罕至的山谷。 落下去之后,倒没有什么大碍,忽然一阵怪风吹过———” 这老者显然是个会讲故事的,几句话就吊起眾人的胃口,酒楼中顿时安静下来。 一道道目光纷纷朝著老者看去。 老者喝了口酒,缓缓说道:“只见枝叶乱舞,似有什么东西出没。 黄四郎大吃一惊,顾不得掉在地上的担子和散落的柴禾,急忙爬上一块巨岩,又顺著岩石爬到一颗大树上,屏息凝神,看到下面的一切。 这一看不要紧,却让他顶门上不见了三魂,脚底下疏失了七魄。” 眾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了半响,只见那老者摇著头小酌,口中不停念叻什么“人为財死,鸟为食亡”。 终於有人忍不住问道:“黄老,后来如何?” 这位黄老语气中有些得意,接著道: “他就看见,这边出了一条大蛇,足足有两丈长,那头大的,就跟米斗一般,通体的斑点,耀眼夺目,一张血盆大口,口中蛇信子吞吐不停。 那一头,出了一只五六尺的大,那只,全身赤红。杀气腾腾,朝那巨蛇袭去。 巨蛇一见,竟然调转蛇头,落荒而逃蜈哪里肯放过,不多时就赶上巨蛇,鉤住蛇尾,攀上蛇身,张口猛咬。 当下两只毒虫大战,那黄四郎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巨蛇一阵翻腾,便死在地上,那只巨蜗,绕著蛇转了一圈,就好似在庆祝得胜一般。” 眾人竟是都有些惊惧。 一位刚入店中,身著锦衣,腰悬长剑的豪客也听得有些入迷:“老人家所说,跟剑家有什么关係?” 黄老捻须道:“黄四郎说,他那日所见殊为奇特,蛇、大战后许久,他爬到树下,却发现周遭都是密林,根本找不到出路。 四周野兽叫声不绝,他战战兢兢寻路,却发现误入一个山洞中,点亮火折一瞧,只见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別物。 忽然,他又听得一阵怪声,黄四郎一见,嚇得立即昏死过去。” “他看见了什么?” 几个急促的声音立即异口同声质问。 “一只大雕,非常大的一只金雕。”黄老森然道。 “这就是剑家?”又有几人急切地问道“我哪里知道是不是剑冢?”老者摇摇头:“黄四郎说,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来到谷外,周围依旧是高大茂密的树林,他就如同那武陵中人,约了十多位猎户、樵夫,想再找那座山谷,已经不见踪跡。” 路平坐在酒肆的一角,本是默默饮酒。 直到听见“雕”“山洞”,他才猛地看了老者一眼,心中震惊不已。 难道神鵰大侠的“雕兄”还在世? 他在脑海不断搜索著记忆中的“雕兄”。 这是江湖史上,最为神奇的一只生物, 到神鵰时代,都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 它在神鵰侠侣身边,襄阳大战中立下不小的功劳,战后,就跟著郭靖、杨过等人来到华山。 大雕费劲千辛万苦,爬上华山,目睹了最后一次华山论剑。 其后便跟著杨过夫妇下山,从此绝跡江湖, 江湖上甚至没有留下它的传说,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雕兄”是名副其实的神鵰,活了至少三四百岁甚至更久,一点都不奇怪。 要么就是,有人早就接管了“剑家”,三百年来,“雕”依旧是剑家的“守护者”。 但此雕非彼雕。 新的主人从神农架一带,不断抓来金雕或者別的大雕来培育,也是不无可能。 酒楼中一时间沉默下来,不多时,声音再次喧囂起来。 那黄老的话,得到了一些当地人的证实, “剑家不会是什么宝藏吧?要不然黄四郎那般人物,怎么会这般大费周章。” “別多想了,是不是宝藏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我是不敢去,这些江湖豪客,哪一个是好惹的。” “就是,这江湖中的事,向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还是少掺和为好。”另一位老者,授著鬍鬚,笑眯眯地回答道。 码头,舟往来不绝。 路平看准一艘,悄然登船。 易帮主见到路平,心中大喜。 “四爷,昨夜已经將货物送到您说的地方。” “你见到什么人?他们说什么没有?” “除了酒楼中的店主博士,店中还有两人,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其中一个正在吹一支铁簫, 他放下簫问我道:『你们当家人现在何处? 我立即按照你的吩咐答道:『我们当家的已经被贼人所杀,我只是奉她生前的遗命送货,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路平点点头。 “萧万姐”死后或者说假死后,他们就在萧家码头,拦截了一批货物。 运输的目的地正是这座码头、这家酒楼。 二人並没有疑惑易帮主的身份。 只是简单问了一些“萧万姐”的身后事。 易帮主缓缓说道:“他又问我:『上次来的那位牛大,为何没到?” 我只是说起萧万姐和牛大闹起彆扭。 那人答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另外一个人已经看过清单,验过货物,说道没问题,便要让我离开。 我才要下楼,那吹簫的人忽然叫住我道:『衡州的萧家现在是谁在管?” 我说萧家据说偏房都在爭產,最后『萧万姐”临死前指定的一人接管了萧家和船帮,其他的, 就不是一个跑船的所能知道的。 那人又道:『你们衡州路司李,眼下正在此地,你可认得?” 我说见过两次,路司李坐过我们船帮的船。” 路平一愜,要是这样说,自己一入裹阳,恐怕就被此人认了出来,双义祠的那一番话,恐怕也不是隨口说说。 “他们让我捎一句话给四爷。”易帮主肃然道。 第278章 江湖老登组织 第278章 江湖老登组织 “襄阳吕在渊,见过衡州路司李。” “吕在渊?我以为叫郭在渊更加妥当一些。” “路司李隨意。本朝恢復本姓,可是极不容易。” 郭靖的真正后人竟然是位伶牙俐齿的,一句话將路平的无语。 在太祖皇帝时期,对改名易姓,进行了非常严格的限制。 当时的蒙古、色目人,以及大批的前朝反叛者均有过改易姓名的要求。 比如,明教五散人彭莹玉有位下属叫做周时中,曾经一度改姓为彭,元至正壬寅(1362)年, 他率部归降太祖,得到同意,恢復周姓。 一开始,太祖皇帝管理姓名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应对这两类人,及至定鼎之后,便以此来处置逃户。 【洪武十九年(1386),皇帝詔书宣布:“詔军民並吏胥人等敢有更名易讳及两三名字,被人告发,家財给赏告人,本身处死,家口迁发化外”。】 不但不能隨意改名,连有个化名都不允许,处罚还极其严苛。 这道法令日益废弛,但依旧极为麻烦, 吕光午的家族是越中大族,他的兄长名叫吕光洵,曾经担任过嘉靖朝的兵部尚书。 和他同朝为官的有一位大学生叫做李本。 隆庆年间,李本和吕光洵均已退休,二人一道上疏,说李本原来是吕光泡失散已久的族人,要將李本改为吕本。 一时间引发轩然大波,吏部体勘之后,才得到皇帝的同意。 像吕在渊这样的普通人,不费这个劲无疑是正確的选择。 “吕先生邀我来此,所为何事?” “路司李何以认定我是郭氏子?” “先生在双义祠前,唱的是朱敦儒《水龙吟》,射鵰话本中,正是黄蓉所唱之曲,郭靖所喜之曲。” “仅此何足为凭?” “『奇谋报国,可怜无用”,先生这曲,放在宋代,甚至放在嘉靖年间,北虏南寇猖狂时唱, 或许没有什么特別。可如今,何处『妖氛未扫”?又何须先生『悲吟梁父”?听来就古怪很多。” 吕在渊大笑道:“虽然还是有些牵强,不过老夫认下了。这么说来,路司李早有怀疑?” “不敢。”路平正色道,“在襄阳期间,小心翼翼,总是想著让郭大侠的后人过平静的生活。 別说是你,就是任何一个人,哪怕身份低贱至极,只要自称郭靖后人,我都会尊重他的想法。 郭大侠的后人,有资格过平静的生活不被打扰。” 吕在渊神色有些异,唱嘆道:“一个射鵰话本,就让司李对先人如此尊崇,倒是让老夫颇为意外。” 路平笑道:“那么襄阳城中,郭文熙应是吕文熙?” 吕在渊点头道:“路司李所言不错,这是当年先祖与吕文焕约定。如今,是吕是郭倒也没有什么要紧。” “是吕先生要滯留我在襄阳?” 吕在渊沉吟片刻,捻须笑道:“不错。” “为何?” 吕在渊今日,和那日在双义祠所见的市井气息迥然不同。 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洒脱的气息。 他將手一摆,为二人斟茶的童子躬身行礼,离开船舱。 “路司李似乎应该已经见识过千秋宫!” 路平点点头,目光灼灼地看著吕在渊。 “路司李对千秋宫又知道多少呢?” 路平皱眉道:“很少,很少。” 他眼中的千秋宫,製造长生之道,精於机关之术,操控江湖秩序,由一帮奇异的侠客,对於朝廷中不合心意的当政者进行惩戒。 具体的除了“萧万姐”,他则一无所知。 吕在渊微微頜首,肃容道:“后汉时,有一日,张天师道陵真人和其弟子王长、赵升到巴东降妖,十二妖化身十二神女,各带著一枚玉环覲见张天师,以色诱之,说愿意侍奉天师终身。 张天师將十二环合为一大环,投於井中,让十二神女下井取环,待她们下井之后,张天师写了道符咒,扔入井中,十二妖才知道已经上当。 张天师就与她们约定:『千秋万世,永作井神。』” 路平双手轻轻放在案上,手指微不可察地敲著茶杯,心中思绪起伏。 吕在渊接著说道:“千秋宫的起源,就跟这个故事差不多。据说,当年有一位旷古绝今的大宗师,收服了当时的十二高手,也做了一个千秋万世的约定。 千秋宫默察江湖大势,制定江湖秩序,对於其中的变数,即予以清除。此为『守护”!” 路平心中一动:“何为变数?” 吕在渊满怀深意地看了路平一眼,笑道:“在路司李之前,最大的变数是二人,一为东方不败,二为左冷禪。 东方不败本当爭霸武林,但是他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左冷禪稳居五岳盟主,本不当有一统江湖的想法,却不知为何要兼併五岳。 自从路司李提出华山论剑,登高一呼,应者纷纷之后,竟然真有调和江湖之势。 千秋宫已经將最大的变数,定为路司李了。” 路平神色一凛,隨即笑道:“我出江湖,还不到一年时间,千秋宫这般如临大敌,未免有些过分吧?” “大敌?”吕在渊哈哈大笑起来,“路司李太抬举自己了。千秋宫不当任何人是大敌。 千秋宫只是站在武林的最高处,最隱蔽处,观察江湖,千秋宫清除敌人“-哦,应是对手,从不直接出手,而是以你想不到的方式,以普天下都觉得正常不过的方式,置你於死地。 据老夫的观察,司李应该是知道曾经的日月教十长老是怎么死的。” 路平心中猛地一颤,吕在渊说的平静,却让他有如芒刺在背,浑身极不自在。 七十多年前,日月教十长老第二次进攻华山时,五岳剑派无人可敌,便设下计谋,將十长老诱入思过崖的山洞,以机关之术,將十长老困於洞中。 十长老,连同当时的五岳先辈,就从此消失在江湖中。 看起来非常正常是不是? 但是,日月教从来没有试图找过十长老,就好像这十个人不是日月教的领导层一般。 正教也从来没有想过七十年前的华山发生了什么。 最关键的是,这需要非常高明的机关之术。 根据路平对五岳剑派的了解,他们压根就没有这种技术,或者严谨一点说,不曾有过此类技术存在的跡象。 而更加奇妙的是,到岳不群出任五岳掌门时,又一次在思过崖设谋,华山的机关之术便神奇地出现了。 “知道怕了吧?”吕在渊笑道,“不过別担心,双义祠一战后,千秋宫会重新修改一些变数的大小,东方不败会再次成为最大变数。” 想到东方教主为自己背了这么大一口锅,路平顿时觉得,在杨莲亭身上的钱太值了。 忽地,他心中一动,要是这样——向问天就要获救了,甚至—任大小姐就要父女团圆了。 吕在渊见他神色不定,便接著道:“路司李有大好前程,何必荒废在这等事情上,收手吧!你想弥合江湖纷爭,你想一统江湖,在千秋宫的秩序中,最为忌讳的就是这一点。 什么华山论剑,什么流尽了英雄泪血,登临华山徒嘆嗟,其实终究不过是棋子罢了。” 吕在渊说看说看,神情就变得有些沉重,言语中也似乎有看无尽的萧索。 “先生和千秋宫是什么关係?”路平看著吕在渊沉默许久,带著一丝疑惑问道。 “仇敌——”吕在渊淡淡道,“我们当千秋宫为敌,可能也与路司李一般,是自视甚高。至於千秋宫当不当我们是敌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路平心中一动。 坦率地说,他一开始,都以为吕在渊和千秋宫是一伙人。 如今想来,必定不是。 江湖中最接近一统的机会,其实就是眼前此人的祖先一一黄蓉女侠的倚天屠龙之策。 张无忌横空出世,就是这一计划最完美的实践。 最关键的时刻,古墓中的黄衫女甚至出手,帮了张无忌一把。 少林大会后,张无忌的號令,天下无有不从,这已经接近於“一统江湖”。 若是按照吕在渊所说,这是·犯了千秋宫的忌讳。 要是破坏倚天屠龙计划的,还有千秋宫的份。 那这份仇,可谓不浅啊。 “千秋宫操纵江湖秩序,你们也不湟多让。”路平不禁苦笑道,“在襄阳连设两局,先是九阴真经,再是独孤求败剑冢———“引起江湖纷爭,就是为了不让华山论剑办成?” 这吕在渊也是一个狠人,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祖坟— 不对—.路平立即反应过来,郭靖、黄蓉之墓,毫无疑问也是假的— 他不禁有些吃惊,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江湖上有几股势力? 这个笑傲世界可实在是顛覆他的认知。 原来以为这秩序,不过是少林、武当的秩序。 在武当山提督太监浮出水面后,他在名单上添加了一个皇室。 千秋宫现形之后,便將千秋宫视为潜在的操纵者。 却不知道,眼前或许还有一个双鵰时代遗留下来的江湖老登组织,和千秋宫一道,以笑傲世界为棋盘,暗中进行著角逐。 却將江湖中人当成棋子。 这一推断—竟然让他不寒而慄。 吕在渊嘆道:“相较於千秋宫的手笔,斧凿的痕跡太浓,终究让路司李看出破绽。” 路平听了只觉得有些口乾舌燥,壶中的茶已渐渐变凉,他却不管不顾,又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他斟酌了许久,方才说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千秋宫既然当我是变数,要除我后快,同样也是先生的对头,你我不如联手如何?” “路司李似乎还未死心,要接著办华山论剑?”吕在渊饶有兴致地打量著路平问道。 路平双眸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他忽然从腰间拔出长剑,剑身微颤,发出清脆的声响。 阳光从窗户照射著舱內,剑身散发著幽暗的冷光。 二人一剑,在舱內投射出长长的身影。 吕在渊瞳孔骤然缩进。 路平微微一笑,从福州到襄阳,尚且不足一年的时间,就成为千秋宫眼中的变数,甚至一度是最大的。 这般放弃,岂不是太过於自轻自贱?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不禁弹剑作歌道: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隨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歌声迴荡在船舱之內,又飘出窗外,与风声、涛声交织在一起,许久不绝。 徘徊弹剑且高歌,汉水龙吼扬雄波。 吕在渊早听过此曲,再次听来,心中却也不禁有一些激盪。 曲罢。 路平只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適才听先生所言,有些不平。”路平笑道,“我原道江湖应该是歌里这样的。却不想江湖是先生说的那般。 这等江湖秩序,真相竟是被前世江湖暗中操纵的江湖秩序。 江湖中人,竟然被你们视如蚁一般。 我倒是觉得,华山论剑必办。 若是成,江湖秩序还可修修补补。 若是不成,这等江湖,既然已经黑暗腐朽到这种地步,正该暴风骤雨,涤盪一番,才得清净。 千秋宫也好,先生背后的组织也罢,完全可以当成我们是一群蚁在论剑,若是连这都做不到。” 路平冷笑一声,还剑入鞘。 吕在渊老脸一沉,盯著路平默然无语对路平所说的“组织”,他也毫无否定之意。 “如今江湖都赶赴剑冢,不知路司李如何阻止?” 路平从怀中缓缓拿出两册秘笈,在吕在渊面前缓缓摆开。 吕在渊狐疑地看了路平一眼,见路平示意他翻阅。 他取过一卷,隨手扔在一旁,这正是他们偽造的《九阴真经》。 另外一卷,他一见之下,面色大变。 真·九阴真经。 他自然是知道,当世有九阴真经传承的,一在古墓,一在早已灭亡的明教,就是他习得的九阴真经,都是从古墓而来。 路平笑道:“这卷书,原来不过一卷薄如蝉翼的绢片,上面都是黄蓉女侠录下的小楷,许多地方虫蛀严重,损毁的很厉害,看起来太过费劲,我就抄录一份。” 吕在渊神色更是疑惑。 草草翻阅一遍之后,他就发现,此书竟然弥补的天衣无缝,丝毫不像有缺失的样子。 “你不怕天下豪杰群起而攻之?” “怕。”路平冷冷一笑道,“但是,天下最大的变数,东方先生想必不会怕的。” “你想把九阴真经给东方不败?” “要是你们诚实一些,在墓中放一本真秘笈,它早已经是东方不败的。” 东方先生武功早就臻於化境,领悟了绣胚,是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道理,多一本九阴又能增加多少修为? 吕在渊喉结微动,脸上表情不住变幻,许久才大笑起来。 “好。”他大声说道。 第279章 破產的华山派 第279章 破產的华山派 “想不到《九阴真经》別有传承。”吕在渊凝视著路平笑道。 目中异芒忽起。 路平一惊,大脑中顿时恍愧起来。 趁著最后一丝清明尚在,他艰难地闭上双眼。 须臾之后,立即睁开,目光直视吕在渊,竟是各不相让。 不一会,二人的额头皆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吕在渊神色凝重,双眼紧盯著路平,仿佛要將他看个通透;而路平则嘴角微扬,神色就轻鬆了许多。 “佩服。”吕在渊收回目光,一只手抚在胸前,许久才平息心中的波动。 路平冷冷道:“吕先生还要试探別的吗?” 吕在渊摇摇头,神情复杂,若有所思。 听路平的口气,他的真经似乎就是当年两位先人外传之经,这卷经书先落入峨眉,再落入明教之手。 可问题是,他为何能够补全? 在九阴的传承中,不少人都曾经接触过真经的一部分。 但有完整真经的,却是屈指可数。 吕在渊的双目满是困惑与不解。 “路司李的真经从何处得来?” 路平笑著吟了句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吕在渊思索著“源头”一次,不由得双目圆睁,呆立当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黄裳竟有传承,莫不是也跟千秋宫和郭杨两家一般。 “失敬!”他深吸一口气,吕在渊肃容道, “吕先生,几百年了,郭家也好、杨家也罢,都欠黄老一个人情,是否可以这样说?” 吕在渊脸色一沉,久闻路司李极其难缠,但是,他从未想过,路司李会跟自己討要几百年前的人情。 他是不是还打算算上几百年的利息? 別说郭黄的《九阴真经》並非得字黄裳,就算是,这都哪辈子的老黄历了? 这位郭靖之后嘴角微微抽搐,好半天才冷笑道:“路司李当真是让人別开生面。” 路平长笑一声:“要是世间有一『黄门』,或者『九阴门』,各位都得算是黄门弟子,就如同天下读书人都是孔门弟子一般,不管如何,各位受受黄老之赐,总是一点不假。” 吕在渊沉默良久,黑著脸点点头。 “既是同门,不知道吕先生为何专注於坑害同门?” “开船。” 等待多时的陕西商会船队见路平登船,船首一声令下,水手们烧了神福利市,立即启程。 一阵簫声淒婉,如乱雨洒窗一般,从岸上传来,渐渐细不可闻。 路平挥手別过吕在渊,脑海中不断思索与他的谈话。 江湖隱秘的势力,传承数百年,至今还在暗中操纵江湖格局。 吕在渊拒绝承认路平的指控他当时愤然道:“襄阳吕氏传到今天,不过是一个普通家族,族中子弟皆以耕读为本业。每一代仅有一人在江湖中討生活,路司李所说,过於夸张其辞。” 路平“哦”了一声,这种处世方式,如同陈友谅后人柯陈一般。 每一代选出一个人,继承其在江湖中的势力,其他的人,能要多普通就多普通。 吕氏曾经和终南山杨氏联盟,在国朝初年,两家的联繫就时断时续,不久就襄阳就彻底没有了杨氏的消息。 原因听起来很好笑:黄衫女没有招赘一位夫婿,杨过一系,是真的绝后了。 吕氏还曾经和弓帮关係密切,但在同样的时间中,联繫也彻底断绝。 要是千秋宫的那位大宗师是天龙中的某位,事情就更加好笑了。 这是天龙世界和双鵰世界在比拼,谁究竟可以笑傲江湖。 船在高昂的渔歌和號子声中向北行去。 秋水时大,汉水水波荡漾,碧波干里。 路平立於船头,秋风吹来,衣袂飘飘,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江山之胜。 和吕在渊结盟之后,老头子开心扉,说了郭杨两家的旧事。 吕杨联盟做的最为成功的一件事情,就是一部分武学得以传承下来,吕光午的奇遇或许就与此有关。 在倚天屠龙之后,將独孤九剑传於江湖,也是吕在渊亲口承认的。 远远尽遥山叠翠,天地开阔,让人胸襟大开。 他不时思索与吕在渊的对话, ““路司李真的不留下来看看独孤剑冢?” “不了。不知道除了独孤剑冢,先生今后还有什么筹码?” 吕在渊嘆道:“没有了。独孤剑冢是吕氏最后的江湖资產。” “千秋宫呢?” “深不可测。” 路平忽然觉得,这位盟友或许曾经显赫过,但现在怕是没有剩几滴了。 能够给自己的帮助,其实也很有限。 散播一些前代的武学,是吕在渊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 这同样也是千秋宫的惯用手段。 但是吕在渊认为他的目的是不同的,就如此次华山论剑,他不过企图製造小一些的江湖风波来防止更大风波的出现。 这与路平想像的“隱秘宗派无所不能”距离实在是太远。 看著眼前的吕在渊,路平不由得对千秋宫的真正实力產生了一丝疑惑。 “千秋宫数百年沉淀,不可小。”吕在渊一再提醒。 “说不定千秋宫的守护者也是这般看你们的。”路平忽然笑道。 吕在渊摇头轻嘆。 路平想像千秋宫的两种可能,一种是极强,可以真的操控江湖秩序。一种就是极弱,毕竟任何一个江湖势力在经过数百年传承之后,变弱是普遍的趋势。千秋宫为什么能够例外? 千秋宫的所作所为,也同样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人家底蕴实在是厚实的不得了。 若是第二种推断: 隱秘宗派故意让人摸不到深浅,通过释放一些前代武学来展示自己的底蕴,通过一些江湖传说渲染自己的神秘和强大,未必就是真的无所不能。 或许仅仅是自保而已。 吕在渊实在无法认同。 路平也觉得,不管千秋宫真的如何,必须將其当成大敌。华山论剑需要一个敌人,江湖也需要“到华山后,找到独孤九剑当世的传人,让他將独孤九剑传下去。” 吕在渊如是道,“江湖如今需要独孤九剑。” 算算时间,笑傲原时空,令狐冲正在思过崖思过,风清扬忽然產生找一个传人的念头。 “找到终南山活死人墓,郭杨两家留下的密藏,你才可能真正跟千秋宫扳手腕。” 吕在渊又道,口气颇有些像交代后事。 “吕先生,还是安心做你的双义祠香头吧。”路平笑道,“还有那位莲儿姑娘,吕先生不妨搭配一些嫁妆,將她嫁给那位齐船主。” 他笑著说道:“这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 丹水发源於秦岭。 在陕西境內叫州河,在河南境內叫浙川,在湖广又叫均水。 均水匯入汉水之处,称为小江口。 船到小江口要更换小船,这种船仅能装七八石。 商会早雇下船只在此等候。 等待装卸货物的机会,路平来到一处岸上沽酒。 到了青旗之下,就见酒肆门口摆著磁缸、瓦瓮,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酒肆中煞是热闹,猜拳豁指,呼红喝六,高谈阔论,畅快饮酒。 “路兄。” “路大哥。” 嘈杂的声音中,两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正是令狐冲和岳灵珊。 路平扫视四周,只见酒肆中有不少江湖中人,或衣衫槛楼,或锦衣华服,皆是神色各异。 大家议论纷纷的,多是独孤求败剑冢。 或有从裹阳一带赶回的,眾人便纷纷问裹阳情形。 或有准备吃过酒,就准备立即南下的,还能贏得一片“马到成功”的恭喜之声。 华山派一群人占据了两张大桌。 这里除了岳不群夫妇,全员都在此处,外加一个刘菁。 还有一桌坐著剑宗三剩。 三人见到路平,连忙起身道:“路司李好。” 路平向岳灵珊、令狐冲做了个手势,先来到剑宗一桌,只见桌上只有两个小菜,一坛酒。 路平小声道:“时间尚早,三位为何如此著急?” 封不平听他声音似乎有些不悦,连忙解释说:“司李有所不知,我们与华山弟子尚未相认,这一次確实是凑巧赶上。” 路平皱起眉头,斜视封不平一眼,冷冷道:“怎么个凑巧法?” 三人脸色都很是尷尬。 他们完成內力嫁接后,立即厚著脸皮去找寧中则寧掌门。 寧中则一见他们的帐单,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岳师兄修习了这么久紫霞神功,都不曾华山派这么多钱。” 三人好似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这才意识到情形有些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样。 “寧师妹,当年华山的规矩—” 寧中则立即冷笑道:“当年是当年,当年华山派是什么样子,如今华山派又是什么样子?” 她“啪”的一声,將帐单拍在桌上。 心中又气又急。 剑宗三剩这什么“嫁接內力”,她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好岁提升功力,也算是武林中人的正事。 按照各派通行的规则,华山派確实应该承担一部分,她算了一下,不到这笔帐单的一成。 但师兄—.太让她失望了。 这两日,她清理华山派家当,顺便將刘正风提前送来的一部分嫁妆清点一番。 直到此时,她才得知,岳不群销了万两银子,竟然没有跟她商量。华山派自然是没有这笔钱的,因此,他私下动用了一大笔嫁妆。 寧中则再三追问岳不群,岳不群才承认,这些银子被用在鬼市,购买一些岳不群以为十分重要,其实乱七八糟的消息。 寧中则都差些气晕过去。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接手的,竟然是一个破產的华山派。 “三位如今尚未正式回归华山,这什么『內力嫁接”也没有经过我同意。我本可以不予理会。 但,三位回归华山,剑宗、气宗本当不分彼此, 故而,这一次我认下这笔帐目,不过只有一成,其他的—还请三位师兄自行筹措。” 见三人一脸的怀疑,寧中则耐著性子,將华山派的流水帐册递了过去。 “三位一看便知。” 封不平三人本来已经极其失望,离开华山派坐船的时候,只觉得仿徨无计。 忽然听到一个消息:“有人高额悬赏,要买『滑不溜手”游讯的颈上人头。” 三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路寻访游讯而来。 “这游讯可不是那么好对付。”路平笑了笑,淡淡说道。 说罢不再理会三人,回身来见岳灵珊:“你们怎会在此处?” “这里的船户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有一位徽州客人,货物多了些,他们竟然半夜三更將船移动到那处山崖下,要谋財害命,被大师兄发现,教训他们一顿,今日便没有船敢拉我们。” 岳灵珊愤愤不平说道。 路平看了令狐冲一眼,这位华山大弟子倒是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手持酒杯,面带笑容道:“路兄既然已经到了,船应该是不成问题。此处村极佳,不如与我共饮?” 路平正要说话,却忽然感到心中有一丝躁动。 环顾四周,便看到窗边坐著一位身著黑衣,面容冷峻的青年,手中把玩著一柄长剑。 崑崙派剑客谭迪人,一双阴冷的眼神盯著自己, 路平不禁心中异,这位谭迪人,除了打过一个照面之外,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得罪他。 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有敌意的不仅仅是他,华山五弟子陆大有不情不愿地挪开一个位置。 路平也浑然没当回事,便和华山大师兄喝了几杯。 “令狐冲何不前去寻访剑家?” “本想去的。”令狐冲笑道,“怎奈一路之上,从未听说过路司李去,因此我想,此事多半也是假的。” 路平不禁大笑起来。 二人正在说话,忽见一渔夫装扮的青袍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高声道:“各位侠士,这两日我捕得几尾丹鱼,诸位可有意品尝品尝?” 酒肆中又一次嘈杂起来,並没有人將老者的话放在心中。 丹鱼是丹水中一种神奇的鱼,这种鱼平日潜伏在深水之中,每年夏至第十日,方才露面。 此刻如何会有丹鱼? 老者笑道:“诸位可曾听说过某些『铁掌水上漂”的传说,就是捕捉丹鱼之后,將它的血涂抹在脚底,在水上行走如履平地。” 老者见人久不理会,嘆了口气就要离开。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我全要了,若是不能奏效,又该如何?” 第280章 江湖好丈人 第280章 江湖好丈人 “都说丹鱼只在夏日出现,为何你会在秋天钓起?” “这位大侠有所不知,夏日的时候,丹鱼会在晚上浮上水面,赤光上照,就如同河面上燃起大火一般。到了冬季,这些鱼可就发不出赤光,所以,都才说它们只出现在夏日。” “原来是这样!” 谭迪人沉吟道,“你说的“铁掌水上漂”是怎么一回事?” “大侠,您连这都没听过?” 那渔人放下鱼篓,摆了个架势,“呼呼”打了两掌便道,“射鵰话本,铁掌帮帮主裘千仞,碧波万里凌空度,铁掌无敌撼武林。” 渔人说罢,收掌而立,看了看谭迪人,眯著眼笑道:“这就是铁掌水上漂。” 话音未落,酒肆中眾人哄堂大笑起来。 岳灵珊和几位华山女弟子,轻轻拍打著桌子,笑得枝乱颤。 那渔人洋洋得意道:“总之,要练习铁掌水上漂,非得丹水中丹鱼不可!” “是將鱼血涂抹在脚上?” 谭迪人一边说著,眼角余光却总向华山派这边看来。 “当然需要秘法才灵。”渔人陪笑道,“大侠若是有兴趣,不妨隨我前来,我们做个展示? “哦。”谭迪人不由得沉思起来,“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渔人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记住了。”谭迪人剑柄一指,冷冷道,“崑崙派谭迪人。要敢耍什么样,小心狗命。” 老渔人一个激灵,连忙躬身道:“不敢,不敢。” 酒肆中的人其实都颇为好奇老渔夫的秘法是什么,不过,没有人跟上去看。 探究人家的秘法已经是无礼,再看崑崙派是如何练功的,也会得罪崑崙派。 “这谭迪人怎么回事?”路平等他们走远,才愣然道,“这么明显的骗局也上当?” “如今江湖骗子专骗江湖中人,一个个人傻、钱多,还一个比一个狂妄。”令狐冲笑道:“路兄改天给他一份防骗指南也就是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岳灵珊却扳著脸道:“路大哥,你不要去管他。这人討厌的很。” 路平取过酒碗,喝了一大口酒,笑道:“他是如何招惹你的?” “总之就是很討厌。”岳灵珊冷哼道。 华山派的师兄弟和姐妹们,已经七嘴八舌地说起他们路上的遭遇。 他们在鬟阳租了一艘大船,一路之上向北出发。 船上不仅仅有他们一行人,还有崑崙、点苍的几位剑客,和一些閒散的江湖客。 崑崙派的就是冯弗人,谭迪人。 上次跟隨震山子拜访华山派的时候,眾人都已经打过照面,令狐冲更是和崑崙派的二人有过同守《九阴真经》的经歷。 这一次船上相见,二人却极为傲慢。 简直就是以各派二代弟子中的领袖人物自居,到处发號施令。 不止华山派受不了,就是其他人也都避之唯恐不及。 五岳榜单一开始,只是送达五岳,不知为何,却忽然流传於江湖。 五岳二代当中,剑术第一人史登达,內功和轻功第一人令狐冲,都已经名扬江湖。 就是榜单上的前几名,也颇受瞩目。 谭迪人当著华山派的面,对这份榜单大加嘲讽。 “令狐兄第一,堂堂五岳,竟然连超过一令之力的人都没有第二个,实在是让人笑话。” “还有这轻功榜,剑术榜嘿嘿,听说令狐兄差一些独占三榜之首,若是能够胜过令狐兄, 岂不是稳压五岳一头。” 他一转眼就看见岳灵珊眉扫春山,眸横秋水,婀娜体態,不由得又是证住了,目光许久未曾离开半分。 “谭兄既然如此说,不如我们停船之后,再向谭兄请教如何?”令狐衝心中恼怒,立即上前说道。 “这么说,谭迪人和令狐兄比剑输了?” 令狐冲摇摇头。 陆大有立即道:“这姓谭当时就大怒说,『用不著停船,我们这就上船头比划一番如何?』? 可那位冯弗人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拦住了他,说什么『崑崙华山如何交好,不可伤了和气』之类的屁话。 不过,到达黄家洲一带时,那冯、谭二人就开始爭论,一个说要下船,一个说要北上,最后冯弗人下船找什么剑冢,姓谭的却留在船上。” “那姓谭的一路之上,时时处处和大师兄作对。 这还不算,他不断找机会纠缠岳师姐,说的还都是什么他们崑崙派的剑术如何如何高明。明明就是看不起我们华山派。”一位华山女弟子补充道。 “他还在小师妹每日走过的地方吹笛子。”华山派的三师兄施戴子冷冷道。 陆大有看了岳灵珊一眼,才接著说道:“小师妹就和他比试轻功、剑术,那傢伙全输了。” 他难得地笑了一笑道:“估计这傢伙觉得丟脸,才会去相信什么“铁掌水上漂”。” 路平笑道:“这不算什么,姓谭的除了狂妄一些,好似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吧?” 岳灵珊一听,瞪了路平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还骂路司李你呢?”一个华山女弟子说道,“岳师姐实在听不下去,才要跟他斗剑的。” “他骂我什么?”路平奇道。 那位华山女弟子羞红了脸,需许久说不上个所以然。 华山弟子神情也颇为尷尬。 “他骂路兄为祸江湖——女。” 令狐冲將一碗酒一口气喝完,神情有些黯然地说道。 路平脸孔一黑,心中立即给崑崙派掌门震山子记上了一笔帐。 岳灵珊紧盯著路平的那双灵动的大眼,剎那间也变得凌厉起来。 酒肆之中顿时寒霜遍布。 华山派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眾人沉默不语。 喝了一会酒,陕西商会的船首就来见路平,说是货物已经换好了船。 路平跟他商量著搭载华山派眾人一事。 船首面露难色,却还是找到了当地船帮一一丹水帮的韩大当家。 这位韩大当家生约莫五六十岁,方面大耳,身材魁梧,见了路平一行甚是傲。 路平也不多话,取出嵩山令牌,那位大当家骤然色变,立即吩咐给华山派备船。 华山弟子此行,刘三爷每人都送了一份礼物,加上在福州的时候林镇南所赠,已经非常可观。 令狐冲每到一处,还都是逢酒必买。 在酒肆中,华山未来的大师嫂一言不发。 不过,她在这一点上非常大方,脾气跟刘正风夫人极为相似,对令狐衝要做的事情,绝不说一个“不”字。 刘正风和曲洋相交,刘正风夫人都能忍,哪怕付出杀自己全家的代价都无怨无悔, 喝酒这点小爱好,相比而言实在算一件“屁大的事”。 刘菁不仅没有劝说过一次,还生怕令狐衝口袋中买酒的钱少了。 更加要紧的是,刘菁的性格中,还有一股子“倔强”,倔强地认定自己做的没错因而,华山派的回家,实际积累了一大堆行李。 这还不算,大头其实是刘三爷提前送往华山的嫁妆。 大大小小的细软箱笼,上面都贴著封条,由脚夫抬著行李上船的时候,不少人朝著船上指指点点,知悉內情之后,纷纷脚嘆息。 “不知道衡山派刘三爷膝下共有几女?这一次出嫁的排行第几?” “想什么呢?人家华山大弟子什么身份?你算老几,看人家刘三爷正眼看不看你。” “衡州刘三爷,想不到还是『江湖好丈人”。 “奇怪,近日都说,衡州府那位路司李为祸江湖女,为何对眼皮底下的刘三爷之女,不动心思呢?” 刘三爷“江湖好岳丈”之名,也开始名扬江湖, 路平和岳灵珊站在船头,静静等著开船。 路平看到华山派从客栈中搬出的行李,顿时明白了码头的船户为何不让华山派僱船。 这可不是嫉恨令狐冲行侠仗义断了他们的財路,是发现一只更大的肥羊,正琢磨如何下手。 岸上眾人的议论之声,一句句传到船上。 听到“为祸江湖女”一词,路平额角顿时堆满黑线。 他看看身边的岳灵珊。 岳女侠仿佛浑不在意一般,她第一次开始关心起大师嫂的嫁妆,扳著指头数来数去。 数到“十六”的时候,岳女侠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她偷眼看著路平,却见路平正笑吟吟看著自己。 心跳骤然快了几分。 她不禁冷哼一声,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路平的目光。 眾人登船的时候,已经在午后。 丹水帮的船只升起旗帜,上面绘著一条通体鲜红、熠熠发光、活蹦乱跳的鱼儿。 旗帜迎风飘扬。 眾船一起祭神,解揽起航。 身后,却传来一阵悽厉的叫声。 河畔的一处草屋前,韩大当家目送远去的航船,心中不由得懊恼起来。 “韩帮主,那位你惹不起。”一个面带晦色的汉子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冷冷笑道。 韩大当家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嵩山左盟主,仿佛压在丹水、汉水各帮派的一作大山。 偏偏他盟主还是个胆大妄为的,连武当眼皮子底下的汉水都要插足。 武当派偏偏还就忍了,他一个小小的丹江水帮,又能如何。 他们確实是惹不起。 让人恼恨的是,左盟主忽然下令,让汉水一带的水帮,每年给嵩山的孝敬提高三成。 这是不让大伙儿活啊。 “你以为我说的是左盟主吗?”另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笑道,“我说的是你今天遇到的路司李。” “刚才那位就是为祸江湖女的路司李。”韩大当家瞪大双眼,吃惊地说,“他竟比左掌门还——.—” 剑宗三剩脸庞上的肌肉抖动,双唇微微颤抖,仿佛隨时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却下意识看看远去的船队,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变得冷峻一些。 “哼,得罪了左掌门,顶多就是一死,现在还未必死得了。”成不忧面带抑鬱地说道,“得罪了这一位,倒也不一定会死。” 韩大当家鬆了口气。 丛不弃却接口道:“你会不知不觉掉入他的套中,想死,捨不得,不想死,活著怕比死都难熬。” 封不平点点头,面色愈发沉重:“放心好了。只要乖乖按他说的来,说不定会有莫大的好处。 三剩对回归华山一事,一开始其实颇为兴奋,但是隨即想到岳不群一一他们的最大对头,竟然这般轻易被路司李拿捏。 然后就是在平一指哪里得到的和失去的。 每一次,路司李都好像是一位渔夫,丟下一块饵。 他们就如同这丹水中的丹鱼,毫不犹豫將饵咬了下来。 “这块饵——不,我是说,路司李吩咐,从现在开始,丹水、汉水中所有的帮派,一律不得向嵩山纳贡。”丛不弃道。 韩大当家大吃一惊:“这,这—路司李拿的是嵩山的令牌。” “路司李手中拿出黑木令都不奇怪。”封不平淡淡道,“我们知道,嵩山派忽然涨了钱,你们日子也不好过,路司李说了,一切照旧,钱要交给我们三人。” “三位是.”韩大当家面色阴晴不定。 “华山剑宗,奉路司李之命,从丹水开始,接管汉水水路。你给嵩山交,必定没有活路,你给我们交,我们保证你有活路。韩大当家三思—” 说著,成不忧已经拔出剑来,凌空一劈,长剑夹著风声,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剑芒。 “路司李保证,嵩山派不会把你们怎样的。左冷禪不会亲来,派出的人,我们三人自能应付。” 三人直视韩大当家。 这位丹水帮帮主,冷汗岑岑而下。 许久之后,才咬著牙说道:“既然嵩山不给活路,那也休怪我韩某不仁义。” “既如此,带我们去见崑崙派的那个什么谭迪人。” “我们崑崙派不会放过你们的。” 谭迪人口中堵著的布条刚被人扯出,立即嘶吼道。 剑宗三剩禁不住笑了。 一路上囂张跋扈的崑崙大侠,躺在船舱內,衣服剥得精光,被五大绑捆的结实,双目赤红, 就好像丹鱼之眼一般。 那“劫匪”——老渔夫在一旁陪著笑脸。 若是在陆上,十个他也不是谭大侠的对手。 可是在水中就不一样了。 他將鱼血抹在脚上在水中如履平地。 谭迪人在脚上抹上鱼血就掉入水中。 这道理,多看,多听射鵰话本,就能明百过来。 “华山剑宗封不平。” “成不忧。” “丛不弃。” “见过谭大侠。” 谭迪人不禁又羞又急。 那韩大当家这种情形见过不少,这一次心中竟有些发忧,这想必就是刚才三人所说坠入“生不如死”的圈套之中的下场。 “你们待要如何?”谭迪人叫道。 “自然是为搭救崑崙同道而来。不过,谭大侠要是报復,那我们三人也无可奈何。这里的人断然不会放谭大侠离去的。” 谭迪人心念急转,立即咬著牙说道:“不报復,不报復。” “要是谭大侠报復,我们只好將今日所见,告知江湖上的朋友,还请莫怪。” 封不平拔剑一挥,只是眨眼之间,就收入鞘中。 谭迪人的绳索应声而断。 这一招让谭迪人大是惊骇,韩大当家的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欣喜,对剑宗三剩,更加敬畏。 “谭大侠可以离去了。”封不平忍著笑道。 “多谢。”谭迪人拱拱手,立即以最快的速度用手勉强遮住下体,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被劫的包裹。 “能否还我一件衣物?”崑崙大侠满面差惭,低声说道。 成不忧双目一亮,立刻说道:“谭大侠莫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果真路司李说的没错,平一指的这笔钱还上,其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剑宗三剩相视一笑,这才是他们重入江湖以来,最为快活的一天。 第281章 跳龙门之道 第281章 跳龙门之道 【两岸青山倒影浓,一江秋色两山中。 扁舟不怯溯流水,天意借人帆上风。】 沿著丹水往上,两岸高山耸立,山间枫叶如火,秋风轻拂,江面波光粼粼。 “唐人传奇中,有位薛伟,乃是吴中人土。出仕青城山下青城县的主簿。一年秋天, 他在沱江的东潭中游泳,偶然感嘆一句:『人终归是不如鱼儿自由自在。何时能够披上一身鱼鳞做回鱼。』 一条小鱼听见后,立即说道:『你要变鱼,这有何难?待我到河伯处,为你美言几句。』—” 故事刚刚开头,眾人都笑了起来。 令狐冲眉头微,若有所思。 归途逆水而行,水路曲折縈迴,两山之间,风向不定,借用风帆也需小心在意。 因此行程较慢,於岸边泊船的间隙,路平便邀请华山眾人喝酒。 “於是河伯降旨道,『青城县主簿薛伟,既然厌尘世之喧囂,可权充东潭赤鲤。 河伯还警告他,放纵自已远行而忘归,必定会受到神明的惩罚;轻视细小的鱼鉤而吃鱼饵,必定难逃刀俎的灾祸。不要失身,让我们这些同类蒙羞。” 华山派眾人又笑了起来,令狐冲嘴角微微抽搐,却也只能陪笑一二。 “薛伟化身为鱼之后,自以为三江五湖,可以任其恣意游玩,却不知道河伯的詔书说的明白,不管他游到哪里,都只能回到东潭。 不多久,他便感到做鱼也是极其无趣, 好在天下的鱼中,还流传著一个传说:跳龙门。 那只让薛伟普升鱼类的功臣『小鱼”跑来说道:“山西平阳府有个河津县,河津县有座龙门山,你既然想离开,不如去辞別河伯,去跳龙门!要是你跳过去,就能化身为龙, 不比做人、做鱼,强千百倍? 於是薛伟大喜,由於其出身高贵,又是一只赤鲤,到河伯那里吃了酒席,河伯就让他带著川蜀大大小小河流的鲤鱼前往山西跳龙门。 眾鱼兴高采烈地跨越千山万水,一路之上,不知道碰见多少渔网、鱼鉤、以及大鱼。 到达龙门之后,皆是奋力一跃。 可惜一个个都跳不过去,只得败兴而归。” 华山派眾人这一次都没有笑出来。 也没有人问为何四川的鱼要跑到山西去跳龙门。 一个个看著路平,只觉得他说的似有所指。 令狐冲暗自点点头。 故事讲到现在,他便明白过来,並不是在劝诫自己。 江湖中人为了《九阴真经》,在襄阳差一些大打出手,除了师父和寥寥几位前辈,正道没有正道的样子。 接著为了独孤剑冢,又好似不要命一般,纷纷跑到深山之中,与那活了几百年的凶猛野兽搏斗。 都想著一跃龙门身化龙,恐怕终究只落得“点额而回”。 点额,正是鲤鱼跳龙门的传说之一。 在跳龙门的过程中,鲤鱼们要將全身力道集中在头顶,因此,跳不过龙门的鱼,就如同硃笔在额上点了一点。 这个故事接下来也是颇为曲折。 薛伟在回来的路上,终於犯了让眾鱼引以为耻的错误:吞了一位渔人的鱼饵。 差一些被自己的同僚们吃掉。 最终被人一刀剁下鱼头,结束了鱼生,迎来了新的人生。 故事讲完,华山派眾人这才发现,自己对案上的鱼竟然没有了一点点胃口。 就连吃鱼最多的华山大师嫂,也停箸不食。 令狐冲夹起了鱼头笑道:“令狐冲行走江湖,什么肉没有吃过,要是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这人生还有何意?” 岳灵珊眼波流转,举起筷子也要下手。 路平笑道:“令狐兄所言有理,让此鱼早早脱离鱼道,晋升人道,还得你我多吃些才是。” 岳灵珊喝了几杯酒,眼眸微,双颊緋红,更添了几分嫵媚与娇艷。 酒席散后,她就悄悄跑到路平船上。 路平在她前麵摊开一张地图。 他在地图比划了一下。 “这条丹水,仅仅我们遇到的帮会已经有六家,再从小江口到襄阳,一路上的船帮更是有二十一家之多,我打算將这些帮会交给华山,你以为如何?” 岳灵珊见地图上標的密密麻麻,全是衡州到此处帮会和主要江湖家族、人物的分布, 不禁证出神。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连忙笑道,“你跟我说这些干嘛?等我爹回到华山后你跟他说去。” 路平摇摇头,等到了华山,知道华山掌门换成了寧中则,向来崇拜岳不群的岳灵珊, 也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我想將这一带的帮派全部交给你管理,你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岳灵珊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整个人呆立当场,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路平,却见他神色凝重,並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我————·能行吗?”” 她志芯不安地问道,“为何不是大师兄?” “你不记得我刚才说的故事?你大师兄性情中人,生来洒脱,不喜拘束。可以之为友,托给他办事情,恐怕需要慎之又慎。” “哼。”岳女侠口中不满,却是喜上眉梢,“你这般说我大师兄,看他不给你好看。 ” “当著他的面,我也会如此说。”路平笑道,“其实事情也不算复杂,主要是收银子。你不会是怕了吧?要是实在不想做,只能求助你大师兄了。” 岳灵珊一听“银子”二字,眼前一亮,娇声说道:“听起来似乎不错!” 岂止是听起来不错。 这两条河的帮会,每年都要向左冷禪缴纳一大笔財富。 在衡州失败几次后,左冷禪丟掉了洞庭湖之南的巨大財源。 立即加强了对这些边缘势力的盘剥。 这些帮会苦不堪言。 当然,他们可以扩大业务范围,比如丹水帮扩展的行骗、打劫行当。 一想到这件事情,路平就有些哭笑不得。 堂堂的射鵰话本,竟然成为这些帮会的打劫指南。 话本中,憨厚老实的少侠郭靖骑著汗血宝马,穿著貂皮大衣,身负金元宝,在一处集镇邂逅一个眉清目秀小乞弓,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宝马赠之。 谁知道那乞弓竟然是黄药师之女,江湖上最聪明、最美貌的女侠黄蓉。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据丹水帮的人说,还有一些帮派,活学活用射鵰话本。 不断在集镇创造类似“郭靖邂逅黄蓉”的仙人跳,诱骗不少名门正派的少侠们上当。 行为之恶劣,简直是令人髮指。 丹水帮帮眾说的得意。 路平听罢目结舌。 无论如何,他是想不到这种“蝴蝶效应”的。 如今,剑宗正在逐一让这些帮会改变態度。 若听从,剑宗三剩少一些唇舌,各个帮会的负担也能够轻一些。 若不听,就看封不平一直吹嘘的剑宗,是不是浪得虚名。 收服这般江湖势力,再度挤压了嵩山派的生存空间,嵩山派若要应对庞大的开销,就不得不加强对河南豪强的盘剥,嵩山派的內部矛盾就会变得激化。 嵩山派势力衰退,五岳联盟,反倒会变得更加牢固一些。 至於左冷禪的反击,若要暗中来,剑宗三剩足以应对。 若要明里来,就需要好好讲讲,武当的地盘怎么会成为嵩山的禁。 路平便判断:左冷禪断然不会过问此事。 江湖的格局在悄然变化,左冷禪的感受一定非常深刻,他一定感到非常的无奈。 与大势抗衡,这是左冷禪的寒冰真气和嵩山剑法应付不过来的。 在和吕在渊妥协之后,吕在渊会设法儘快平息“独孤剑家”事件。 最起码,要在华山论剑前一个月,要让江湖中人將注意力转移到华山事件上。 不过,路平很怀疑这一次华山论剑的热度。 田伯光元年的江湖中人,先在衡州一遍遍折腾,又在襄阳往来奔波。 “独孤剑家”事件后,就算是有心,恐怕这一群人都折腾不动了。 路平不得不佩服最早发明这种办法的人物。 就跟“鲤鱼跳龙门”来统御鱼类一样,简单、但是非常有效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江湖各大派的首脑们,这一次都保持了一定的清醒, 除了冲虚之外,其他的各派,已经开始准备华山的行程。 在华山论剑之后,华山派,岳灵珊管辖的江湖水帮,襄阳的吕在渊,平水帮,衡州的五岳医会和衡山派在经济上是一体的,在政治目標上是趋同的。 看起来依旧是华山、衡山、恆山三派。 却是一个全新的势力。 接下来就是集中对付嵩山,完成对五岳的整合。 五岳的一统未必没有可能。 左冷禪、岳不群二位见证此刻的时候,一定会大喜吧? 路平甚至希望,两位都能够產生一种黄雀在后的心理,让路司李在前面费尽千辛万苦合併五岳,自己在身后接收成果岳女侠想到了什么,忽然“咯咯咯”笑了起来。 脸上绽放出如般的笑容,明亮的眼眸之中,闪烁著喜悦与激动。 “可否劳烦女侠为我护法?”路平忽然道。 岳灵珊脸孔一红,弱弱的答应一声。 模样不胜娇媚。 这都是..银子的功劳啊。 路平不禁心中轻嘆。 他取出最后一瓶五宝蜜酒。 將瓶塞打开,浓烈的香和酒气顿满瀰漫船舱。 抱剑危坐的岳灵珊將头一偏,哪怕用过一次,看到五毒的时候,她都觉得胃在不住翻腾。 路平皱看眉头,將五宝蜜酒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升起,在经脉之中涌动,瞬间遍布全身。 他忙运功调息,只觉无数条小龙在他经脉之中翻腾跳跃。丹田之中,仿佛有一个无底深渊,正贪婪地吞噬著那药力。不知过了多久,那药力终於被他完全化解,匯聚于丹田之中。 他所修习的,是乾坤大挪移第二层。 乾坤大挪移第一层,只是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法门。 对於外来攻击,可以起到传导的作用。 第二层才涉及牵引挪移之法。 张无忌练成第二层的时间是片刻之间。 路平思索已久,將心法之中的艰涩难懂一一想明白,直到今日忽有所悟,才开始著手修炼。 黄裳曾说:“云山竹溪,或浩歌而往,春秋月,或大醉以游。天籟自鸣,何求於金石?虚舟暗触,无意於风波。” 他所说的“不假外物”之意,“顺其自然”之意。 其中的道理,就是反对“坚韧不拔”之毅力。 而乾坤大挪移的道理也是如此,越是“坚韧不拔”,修习起来越容易倒霉。 经过张无忌修订的心法,已经没有“第二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焉者十四年可成,如练至二十一年而无进展,则不可再练第三层,以防走火入魔,无可解救”这些话。 说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路平循著心法上的方法,依法施为。 略略有停滯,便小心翼翼停了下来,思索片刻之后,洒然以醒觉,释然而行起,无復有滯思者,才开始再次修习。 不多时,循著心法中的方法行功,已经再无阻碍。 十根手指似乎有丝丝冷气射出。 岳女侠一见,不由得惊讶万分。 一个多时辰后,天色已晚,船又在另一处靠岸。 路平缓缓睁开双眸。 乾坤大挪移最难的一步,他走了过来。 这一心法仿佛与他体內的九阴真气產生共鸣,这就是最理想的情况。 “路大哥,你练成了。”岳灵珊欣喜道,“想不到竟然如此之快,我就跟娘亲说,你背地里下了不少苦功。” “苦功”两个字,让路平泛起一丝苦笑。 他目光略过第三层心法。 第二层讲到初级的挪移之道。 第三层则要涉及到更加深层次的体內阴阳气息的挪移。其中运劲用力之高妙,人体本身潜能之发挥,都让人嘆为观止。 张无忌的提醒颇为有趣:內功不足、坚毅不拔、不肯服输之人,不可修习第三层。 其实路平觉得,还可以再加上一条,明教某教主前车之鑑,对身边爱侣视而不见者, 不可修习第三层。 路平想到这里,接过岳灵珊递过的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歉然一笑道:“辛苦你了。” 这一夜到达的是湖村,《天下水陆路程》载:湖村有大店。 路平亲见之后,才知道这里確实是他所见的,最大的一所客店。 大店中,不少江湖中人高谈阔论。 “向问天从黑木崖逃走”,就是他听到的第一个惊人的消息。 第282章 一袭红衣向瀟湘 第282章 一袭红衣向瀟湘 淅川县有座党子口关,关前有一座码头。 从均州小江口,西北水行五十里即至党子口。 附近行走江湖的,谁人不知道党子口山帮大名。 础山帮帮主张伯伦,其弟张叔理,各使一柄开山斧,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人称“础山双雄”。 山船帮时常在揽载之后,揣度客人財物多寡,要是財物较多,便会在半夜將船移到僻静之处,尽杀客人,尽夺財货。 在丹江之上,础山帮的势力是数一数二的。 十月初的党子口码头,秋风萧瑟。 码头边,枫叶如火,铺满了这一片江湖之地。 江面帆影点点。 山帮的两位当家站立江边。 码头前停下一艘小船。 三位剑客紧紧跟著一人走向船头。 “韩帮主,你是要背叛嵩山吗?” “张帮主,你在丹水之上横行霸道,不知道多少良善命丧你们兄弟之手,你们还欺压各路船帮,丹水帮每年向山帮交两次钱,这一次,兄弟就挑明了说罢,银子,不交了。” 张帮主然片刻,便大笑起来。 “哈哈!丹水帮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二人挥舞著手中的斧头道, 只听得一声冷笑,封不平身形微动,仿佛化作了一道青烟,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张伯伦只觉眼前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觉一股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 他大惊失色,急忙挥斧抵挡,却已是不及。 只听得“”的一声轻响,封不平的长剑便已贯穿了他的胸膛,剑尖自他背后透出鲜血四溅。 开山斧砰然掉落,张伯伦双目圆睁,满脸不敢置信之色。 张叔理不由得目尽裂,大喝一声,开山斧猛然挥出。 剑宗二人却是更快。 成不忧剑光烁烁,连出三剑,逼得张叔理连连后退,丛不弃瞅准机会,身形一闪,便已到了那他的背后。 他手中长剑出鞘,瞬间便贯穿了张叔理的背心。 手中的开山斧也脱手而飞。 一股鲜血激射而出,张叔理倒地不起。 那丹水帮韩帮主看得心惊不已。 嵩山派只是传说中的嵩山派,剑宗三剩却是活生生的高手。 与其迷信传说的可怕,不如相信近在尺的威胁。 韩帮主大喊:“今日只诛首恶。” 湖村大店。 一场秋雨袭来。 如烟如雾,將这江畔笼罩在一片朦朧之中,远处的山峦,也变得若隱若现日月教向问天一案,引发了持久的轰动。 原因有二。 其一,这是东方不败当政以来,日月教第一次矛盾的公开化。 矛盾是如此的激烈,以至於一方要以谋逆將另一方诛灭,另一方则不知道採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从黑木崖的日月教监牢中脱身。 其二,这是魔教立教以来,第一个从黑木崖大牢中逃脱的人物。 黑木崖是一个让人畏惧的存在,黑木崖牢狱,则是黑木崖上最为黑暗的地方。 比起厂卫的詔狱不多让, 尤其是杨莲亭当政后,处置“叛教”的元老,动輒千刀万剐,可以说严酷至极。 可向问天居然能够跑出来,虽然带著,却依旧生龙活虎的样子,让人不得不生疑这位向右使一定有一批忠诚的属下。 诸多正教中人不禁幸灾乐祸。 东方不败你还得意什么? 你家后院起火,魔教的內战就要开始了。 听著眾人的议论,路平暗自盘算了一下时间,向问天的逃脱,比起笑傲时空早了好几个月。 在笑傲时空,向问天逃脱时,东方不败呆在黑木崖的闺房中,任盈盈在少林寺化解戾气,令狐冲莫名其妙出手相助,和向问天成了朋友。 向问天还极有可能顺道去了一趟嵩山,抢了一面五岳令旗。 更加演出了正教、魔教同时剿灭向问天的奇观, 正教参加的不仅仅有五岳,还有峨眉、青城、点苍派的高手。 如今,东方不败不在黑木崖,任盈盈忙著开拓商机,令狐大侠“ “酒!我们的西凤酒。”令狐冲敲著桌子大喊道。 酒保连忙喊:“客官稍候。” 令狐冲一警之间,就见自家小师妹正和路司李坐在一起。 小师妹娇笑声声,清脆悦耳。 他禁不住嘆了口气,心中有些苦涩:“我明明说,这一生守在小师妹身边,看著她快乐也就可以了,如果看著她快乐的时候,反而会难过。” 一旁的刘菁,注意到令狐冲的神色,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 路平大致梳理了黑木崖的动向。 向问天的逃脱让杨莲亭大为震恐。 他做的,不是立即派遣高手捉拿向问天,而是立即让可靠的长老回归黑木崖,去严禁各大长老靠近成德殿。 这种矛盾的命令,显示了杨莲亭在日月教权力的脆弱。 估计,催促东方不败儘快回黑木崖的信鸽,已经不知飞出多少只。 “向问天这廝还真走运。”路平暗自思道。 现实的世界中,不单单魔教只派出一些菜鸡抓捕他,就是正教的参与者,嵩山派在收缩,泰山派在內订,其他的三派不可能参与。 还有“点苍双剑”正在这家客店大厅的一角高谈阔论。峨嵋派的人都在寻找独孤剑家“华山剑宗高手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人,在党子口剑诛山双雄,公布山帮的罪状。” 一队商贾驮著货物,在门前安插好,进店安歇。 这是冒著雨赶到湖村的,一行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他们骂骂咧咧地入店,招呼酒保立即上酒。 一坐下,就带来了另一个轰动的消息。 “山双雄作恶已久,今日果然得此恶报。” 不少商人沉默许久,立即爆发出阵阵欢呼。 江湖豪客们均感到有些异。 “华山剑宗?据说在襄阳时,剑宗与气宗爭论不休,差点打起来,在少林方证大师、 武当冲虚道长、嵩山左盟主的调解下才和解。想不到竟然有这等魄力?” “听说丹水的船帮,每年都要向山帮上贡,这一次各船帮那帮崽子可是高兴坏了。” “嘿嘿,少见多怪,他们名义上向山帮送钱,其实就是给——.嘿嘿——你知道的哪派送钱。” “那位不是正教领袖?怎的纵容山帮做下这等恶事?” “水帮又有哪个是乾净的!” “话不能这样说,水帮固然劣跡斑斑,可像础山帮这般肆无忌禪,杀人越货哦——还强抢民女为押舱夫人的,可是不多见。” “如今剑宗竟然做出这等大事,不管当年是非,这气势已经压过气宗一头。” “封大侠威武” 华山派听著客店中的议论声,神情极为尷尬。 当日剑宗重出江湖时,岳不群和弟子们解释与剑宗的爭端,当时大骂剑宗的,可不是一两个人。 尤其以四弟子高根明骂的最狠,什么“入了魔道,跟魔教教徒不相上下”,“他们便要再入我门,也是万万不许”,如今听到剑宗的侠义事跡,脸孔顿时有些发白。 岳灵珊一双大眼滴溜溜转个不停,她看著路平,心下若有所悟。 前日在小江口,他们就见到三人,穿著华山服饰,用著华山佩剑。 当时华山派眾人就觉得奇怪“登船前,路大哥似乎和这三位聊了许久,难道就是安排此事,他又说让我接管丹江帮派。如今剑宗在丹江这般行为,莫不是奉路大哥之命?” 岳灵珊心中嘀咕个不停。 路平心中欣喜,自己布局的並不起眼,很关键的一步终於达成了。 他对封不平等人的表现满意极了。 这一次可以说一箭三雕,既减少了剑宗回归华山的阻力;又震忆了丹水大大小小的船帮;还削弱了嵩山派。 封不平对山帮罪状的搜集和公布,可谓点晴之笔。 他不相信,左冷禪还能扯下仅剩的正教领袖的面具,横加干涉。 这也同时证明了一个观点,合適的条件下,岳不群可以做君子,封不平也可以做侠客。 【山黛远,月波长,暮云秋影蘸瀟湘。醉魂应逐凌波梦,分付西风此夜凉。】 东方不败如同一位寻常的江湖客一般,游览了衡州的数处景点:嵩山义土费彬殞身处、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处”、华山义士令狐冲智斗田伯光处、回雁峰五岳抗魔碑。 在绿竹庵,东方教主一袭红衣,径直入寺,不拜观音,不敬香火,而是去了融休和尚的禪房。 “施主何人?要见老訥,不知有何见教?” 融休打量了一下东方不败,不由得心中凛然,小心翼翼地请他入座,亲手奉茶说道。 东方不败点点头,一位紫衫使者隨即说道: “和尚问何人,主人答,“真我”在此。和尚问有何见教,主人说,想请和尚做一回说书人。” 融休神情平静,闻合十道:“施主莫怪,贫僧只会念经诵———” 融休正说著,忽见东方不败神情之中闪过一道厉芒。 他心中咯瞪一下,连忙说道:“不知道施主要听的,是那段书?老訥不才,倒是可以演说一二。” 作为衡州府消息最为灵通的和尚,融休心中早已经惊恐不已,他隱隱约约猜出了眼前之人是谁。 “我家主人问,前端时间,日月教圣姑曾经在庵在寄宿,与衡州府路司李有段交往, 和尚可如实说来。” 融休苦笑道:“非是老訥不说,只是这———” 和尚眼皮一抬,便触到东方不败的神情,心中更加烦乱。 东方教主此刻像极了担心自己女儿被不良子弟诱拐的老父老母。 可是日月教圣姑离开衡州前警告过他,要是胆敢再泄露半个字,定然將融休烧成舍利子。 和尚片刻之间便作出决断:“罢了,还是从心吧。” 他咬咬牙,陪笑道:“施主既然要听,那老訥只能知无不言。” “说起来,此事颇多曲折,当年普救寺有一段《西厢记》传为佳话,小庵中日月教圣姑和路司李的故事,也可编一出《信鸽记》。” 东方不败双目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倒是抬抬手,算是向和尚行了个礼。 “和尚慢慢说来。”四位紫衣侍者拿起纸笔,叮嘱道。 和尚脸孔一黑,以他数十年的僧涯和江湖经验,他委实是琢磨不透,这位“疑似东方教主”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出绿竹庵,东方教主兴致勃发。 他找了一处酒店,换上一身黑衣。 如同夜色中的幽灵,穿行在繁华的河街之中。 他转了一圈,四位紫衣侍者,身上又是大包小包,大盒小盒。 青草桥畔。 他沙哑著嗓子,问一位路人。 “听说此处有个何三七餛飩颇为有名,今日为何找不见人呢?” 那路人看了东方不败一眼,笑道:“官人有所不知,听船帮的客人说,何先生餛飩生意大发,如今在江西樟树港卖餛飩。” 东方不败“哦”了一声,眉宇间竟然有一丝失望。 “你说什么?樟树港?”他忽然想到来什么,尖声问道,“樟树港不是日月教所据吗?” 路人脸色一变,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见此人样貌,一时竟是极为威严,便拱拱手,匆忙离去。 东方不败目视一名紫衣侍者。 冷笑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都敢欺瞒。是不是还想再阉一次?” 那紫衣侍者额角冷汗岑岑而下,连忙说道:“容属下去调查。” 东方不败在人来人往在静立许久,幽幽嘆息一声:“不必了。” 一行人来到码头,租了一条船,前往东洲岛。 一阵秋风起,须臾之间,忽见江中风浪俱生,烟涛並起。 水手们惊慌著便要靠岸。 却见东方不败站在船头,衣袖飘飘,却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风浪皆虚妄。 黑衣见自我。 此为教主“自我”相。 浮沉隨浪只记今朝。 稍顷风浪稍定,水手们再次解开缆绳,盪桨如飞。 “你还记得你的本名吗?”东方不败忽然回头问道。 紫衣侍者神色平静,向前一步道:“奴婢只是奴婢,不过是主人的一条狗罢了。” “狗?”东方不败转头向前,遥视远山,心绪万千,口中喃喃道:“我却是记得,路东七虎,当年威风的很呢。” 第283章 白衣东方 第283章 白衣东方 “主人,东洲岛上,共有三部分: 其一是刘稳別业,眼下为五岳医会所在。 南侠吕光午、泰山派玉钟子、恆山派定静师太和一眾五岳女弟子皆居住其中。 其二是三处茅舍,靠近別业的,是桃谷六仙居所,眼下六人北游,皆不在岛上。岛南桃林一带,是恆山派高手.哑婆婆居住。岛北,是江湖散人不戒和尚居住。 那位-哑婆婆和不戒和尚虽然是夫妻,但不和已经有许多年,眼下一南一北,互不相见。 其三就是平水帮正在修建的一处码头。” 东方不败默默听著,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坐船绕著岛转了两圈,却始终不曾登岛,便在不远处靠对岸泊船。 一直挨到夜间,月明如昼,照耀江心。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落在岛南,如同鬼魅一般,穿过桃林,来到茅舍之前。 便听见屋內有二人小声说话。 “娘,你怎么还是不肯与爹爹和好,可还是在生他的气?” “哼。不戒那老糊涂,竟然答应了路司李那小狐狸的话,真是气死我也。 还有令狐冲,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做和尚还是当太监,一言决之,偏偏拖泥带水, 否则哪有今天这般麻烦。” 东方不败微微点头,心中暗自好笑:“芸娘这性格,倒是跟她母亲一般无二。” 顺著窗间的缝隙,东方不败见其中草舍泥墙,颇为洁净,不由得微微发证。 当年在太行中的山村时,灼灼桃红,依依绿柳,竹篱当前,茅舍数间,屋外是枣园桑田十来亩。 东方不败觉得一切是如此遥远,仿佛发生在前生前世一般。 仪琳一张俏脸转过来时,东方不败接著烛光看了一眼,心中一阵震颤。 她的相貌竟然如此像··· “娘!师父曾说,『做太监”是粗话,我们出家人不能说的。” “你也是,你师伯和刘正风、岳不群,还有路司李那天下第一『负心薄倖、好色无厌”之徒,都已答应,偏偏到了你这里,又不同意,这两日不见又是日渐消瘦———“” “娘。”仪琳低眉道,“我是出家人,观音菩萨会怪罪的。路司李他人也不错,还曾经帮助过女儿,你也不要那般说他了。” “观音菩萨怪罪,先罪不戒,再罪你娘,再罪那路司李、岳不群、刘正风,再罪令狐冲,什么时候能够轮得到你?” 仪琳嘆了口气,小声道:“师父要来衡州,等师父到来之后,再做决定。” “你这般性格,今后可有苦头吃了。”哑婆婆、芸娘嘆道。 东方不败听了许久,便悄悄离去。 来到船上,他的心境久久不能平息。 “主人。”紫衫侍者低声道。 突然东方不败眼中闪过一丝狼厉,一只手伸出,行动迅捷无比,往四名紫衫侍者肩头各拍一下。 四人痛哼一声,咬紧了牙关,虽然硬撑著站立,身子却不住蜷缩发抖,额角大汗渗浑而下。 “去对岸泊船。”东方不败淡淡道。 立即就有一位紫衣侍者忍著疼痛,摇晃著身体到船头告知水手。 接下来的几天,深夜前往探访东洲岛,就成了东方不败必做的事情。 每一次归来之后,他都会对四人施以蓝砂手的酷刑,让四人周身疼痛不止,直到第二日清晨才会给他们解刑。 到了第五日,一条船顺江而下。 在东方不败的坐船上发现標记,立刻靠岸,一紫衫侍者请求謁见。 “向问天逃离黑木崖,杨总管请求教主速归。” 紫衫侍者取出三个竹筒呈给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打开看了一眼,內容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神色微动,“嗯”了一声,却是不置可否。 这一夜月色更加明亮,皎洁的光辉,照耀远近。 哑婆婆將仪琳送回,正要回屋。 院子中忽然闪现一个人影。 哑婆婆一惊,这等轻功,很明显不是夜里时常前来打探的不戒和尚,也不是岛上的任何一个高手。 她却似曾相识。 来人面容上戴著半面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眸。 他没有什么敌意,只是负手而立,静静地望著芸娘。 黑色的衣袍隨风轻轻摆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孤独。 “前辈,是你!”芸娘看了半响,不由得圆睁双目,声音中竟是带著一丝颤抖。 东方不败喉结微动,“嗯”了一声。 他望著芸娘熟悉的眉眼,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 “前辈快请进屋。”芸娘忙道东方不败点点头,缓步走进屋內,不多久,芸娘奉上了一杯茶。 东方不败接了过来,轻啜一口,却感回味无穷。 “前辈可是路过吗?” 沙哑的声音轻轻“嗯”了一下。 “仪琳前辈见过了吗?” 东方不败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又是“嗯”了一下。 “她就要出嫁了。”芸娘嘆息一声道。 路司李说她是东方不败的女儿,她並不信,心中却也疑惑不已。 当年她在太行山中一处庵里修行时,这位前辈就找到自己,传了自己一套武功。 其后,每隔一年,总要以“路过”的名义,找到自己,教自己武功。 十年前,在自己逃婚之后,他甚至能找到恆山悬空寺,教授自己一套绝顶的轻功。 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从隔两年、三年,直到最近两年,再也不曾出现, 若是父亲,为何不认? 若不是父亲,为何频频“路过”? 是不是东方不败有什么打紧? 东方不败沉默半响,从怀中取出一个未匣。 芸娘以为又是什么秘笈,却见来人已经摘下面具,微笑著示意她打开。 芸娘將他的面容顿时刻在了脑子中。 打开一看,珠光莹莹,里面有荆釵一只,珍珠衫一件,其余几个小匣,又盛著新样簇点翠的首饰,光灿夺目。 “前辈,我不能收。仪琳她———” 她想说仪琳和她都是尼姑,用不著首饰。 话刚出口,却见身形一动,人已然不见。 她连忙追出茅屋,四下张望,但见月华如水,银辉倾洒。 “前辈,前辈——”芸娘喊了两声。 只有低沉的喊声在林中迴荡。 芸娘並没有接著追赶。 她捧著手中的荆釵,忽然吐出两个字:“爹爹!” 东方不败似乎是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一阵摇櫓盪桨之声,划开了湘水,直到青草桥畔才停了下来。 但听见几声闷哼,一个船首和两名水手已经倒地不起。 鲜血在甲板上流淌,滴入湘江之中。 四名紫衫侍者收起刀,齐齐跪在东方不败面前, 这几日的事情,是东方不败最大的秘密。 不能让天下任何一个人知道,哪怕是日月神教的杨总管也不行。 当年的路东七虎,在听闻东方不败当上教主后,便嚇得魂飞魄散。 被抓上黑木崖后,自知必死,谁料东方不败竟然饶了他们一命。 只是下了一道割令。 割以永志。 奈何日月教负责阉割的,是一个二把刀,技术水平严重不过关,七人之中,就倖存四人。 神教当时人心不稳,素日和东方不败作对的喘不安。 听闻杀掉东方不败髮妻的七虎只受割刑,反倒是安定下来。 七虎无论当时多么桀驁不驯,如今也早了无生趣。 四人知道,今夜,他们就不需要苟且偷生於世了。 “你们七兄弟,当年犯下大错,看在服侍我这么些年的份上,就去太行山,到——-荆娘的坟头自杀谢罪吧。” 东方不败微微一顿,说出了一个许多年未曾说出口的名字。 四人重重地磕了个头。 东方不败已经转身离开,再不看他们一眼。 一来到岸上,他的身后,立即多了四位新的紫衫侍者,陪著他回到客栈。 身后不多久,就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 那艘载著东方不败的木船,泛起一阵火光,剎那间四分五裂,木板横飞,几具尸体栽在江中。 第二日清晨。 东方不败匆匆乘船北上。 立在船头、迎著秋风的教主一袭白衣胜雪。 白衣东方,於世间再无牵绊。 东方不败的无我之相,消失在瀟湘的烟波之中。 华山有五峰,南峰落雁峰;东峰朝阳峰,上有朝阳台;西峰莲峰,北峰云台峰。 山麓之上、山谷之中,颇多寺庙道观, 华山派在中峰玉女峰,峰顶有玉女祠,传说为秦穆公女弄玉的修道之处。 华山派在山麓修建了四五座气派的粉墙大屋。 其正中为“有所不为轩”,后为“正气堂”。 岳不群夫妇居所要远一些,是在天琴峡的一处別业中。 岳灵珊居住的地方,距离別业很近,屋子不大,两三间小屋子,布局的很是精巧。 “这是娘当年的居所,我求了好久,娘才同意我搬过来住的。” 岳灵珊脸颊红扑扑的,细声说道。 一行人刚刚回到华山,岳灵珊便喜滋滋地带路平把华山派上下逛了一个通透。 除了“正气堂”,这处类似於华山祠堂一般的陈列寧。 岳女侠说罢,捉表裙角,有些志志不安地看表路平。 路平认真打量著屋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侠的闺房。 这样说..没错吧? 任盈盈在衡州和襄阳的居处,他虽然进出自如了一些,却还不算闺房。 臥寧一个镜架,就摆在梳妆桌之旁,梳妆桌很是陈旧,上面还有几道裂痕。 臥寧外则是一个小客厅,放表一张八仙桌,两张座椅, 桌子上摆放了岳灵珊儿时的玩具,据说多是令狐冲企侠的手工。 路平看著令狐冲的工艺作掀不禁笑道:“岳姑娘的这臥室布置得真是雅致,颇有诗情画意之感。” “胡说八道,哪里来的诗情画意。”岳灵珊嘧道“你在这里,就是诗情画意。”路平拉起她的手,疫声说道,“其实不必紧张。有些你以为我在意的,其实我未必在意。” “我紧张什么?”岳灵珊咬了咬嘴唇,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 她低表头,不敢操看路平的眼睛。 过了许久,她才平静下来,低声道:“我有些害元。元你介意———“” 二人四目相对,岳灵珊的话夏然而止。 一阵淡淡的幽香传来,两张脸庞不由得接近了几分。 “小师妹,小师妹——.”陆企有喊道,“企师兄要设宴接待路司李,让你们赶紧回操。” 二人脸孔一黑,连忙鬆开手。 来到门外,就见陆企有板表脸看表二人。 路平莫名对这仕五师亍、“六猴儿”生出一丝厌恶之意。 “有所不为轩”是一处厅堂,岳先生置的很是雅致。 厅前两株高企的松树,绿意盎然。 厅中酒香扑鼻。 在入山之前,华山派特意在华阴县城搜罗了一番,找到的不过是霜菘,就是经霜后的岱白菜,芦,就是萝卜,此外还有韭菜。 以前每年秋天,岳夫人都要带表亍子们熬製酸菜,製作醃肉,预备过冬,今年却是来不及了。 不过,他们却从衡州带来不少燻肉、醃肉,勉强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剩下来的时日如何度过,这就是华山寧掌门要考虑的事情。 “衡州承蒙路兄多次款待,想不到今日在华山,也有机会一尽地主之谊。”令狐冲举杯笑道。 他笑得还是有些勉强。 路平一饮而尽,看表桌上的几个酒罈笑道:“令狐兄是打算將我灌大?” 令狐冲哈哈一笑,脸上的一丝阴鬱荡然无存。 “这一次下山,令狐冲別无所获,唯独对酒的见识,倒是长了几分。” 一说“別无所获”,刘菁的神情顿时暗淡下来。 “令狐兄谦虚了。”路平立即笑道,“此行衡州,恐元以令狐兄为收穫最岱。 2 平心而论,在新的江湖形势下,没有笑傲时空的奇遇,要不是岳先生干涉令狐冲婚事,元是令狐冲的结局是另外一个不会弹奏《瀟湘夜雨》的莫企先生。 令狐冲也自觉失言,看了一眼刘菁,却並没有解释什么。 华山的师弟们,也纷纷朝著路平敬酒,刘菁的神色不一会就恢復如初。 酒过三巡,华山派的亍子们,便放开胸怀。 或者讲述江湖见闻,或者感嘆世事变幻,还有一些,说起了华山之上的种种传说。 北周武帝时,道士焦道广居华山云台峰。 北周皇帝宇文邕曾向其问道,为他营建云台观。 传说修建云台观时,焦道广时常念咒,油缸里的油不添而自满。 某日,焦道广检查工程进度时,忽然发现一夜之间,缸里的油全没了。 真人企怒,这定然是华山老鼠乾的,於是救令山神,將卫油鼠的尾巴连根操著。 自此以后,华山便又多了一种鼠类一一兔鼠。 华山派眾人都听过这个传说不止一次,眾人都是淡淡一笑。 路平却是心中一动。 “敢问令狐兄,这些年来,华山的厨房,是否时常闹老鼠?” 眾人闻言,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令狐冲嘴角抽搐了一下道:“路兄放心的吃,这些宫材,都是最新鲜的。” 华山的老鼠,虽然饭量不企,不就是刃个新鲜吗? 路平又齐敬华山眾人一杯,也不再多说什么。 心中,却对华山的厨房有了一丝期待。 第284章 安排香饵钓金鰲 第284章 安排香饵钓金鰲 风清扬不是隱居在华山后山,而是躲在华山后山。 其中缘由,就在於当年的发誓的时候想的太简单,誓言太过於极端。 “有生之年,决不再与人当真动手。” 作为武林曾经响噹噹的人物,他当然不会说“不用手,用脚也可以”“杀一走狗尔, 何有人哉”,在“人”“手”这些概念上诡辩。 即便是曲洋,在发誓的时候都要顾忌到自身的生存。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要是犯我,尽力忍让之后不是还可以自卫吗? 风清扬一句狠话,却让自己毫无迴旋腾挪的余地, 夜间华山之上,玉宇澄澄,月明如水。 华山院內的厨房门口拦著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正啃著三师兄梁发扔过来的一块骨头。 “路司李为何让我们从山下买只狗回来?”梁发看著大快朵颐的狗子纳闷道。 “这我哪里知道?”四师兄高根明道,“不过这样也好,今后值夜也好有个伴。” 陆大有冷笑道:“这“狗———”哪里会安什么好心,江湖传言,他送给魔教圣姑一只狗,如今又送给我们华山派一只狗。这不明摆著的事情吗?” “五师弟,小心你的皮,要是让小师妹听到了,又会找你练剑,到时候可別怪我们不帮著你。”高根明笑道。 梁发憨厚地点点头道:“老四说的不错,师娘专门吩咐过,路司李到华山后,要以礼相待,尤其是你五师弟,要收敛一下。” “我就不知道他哪里比得上大师兄”陆大有愤愤道。 三更时分,大院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 隨即,客房方向一阵笛音响起国朝但有学习乐器的,必定从笛开始。 人不知其故,但却概莫能外。 笛声始而寧静,旋律悠长,似是一日静静凝望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继而曲调忽然变得快捷而轻鬆,若游戏於水榭台前,池中戏水採莲,清荷摇曳,蝴蝶纷飞。 这首江南小调,有个曲牌名叫做《柳摇金》。 其中多敘男女之情,这一首道: 【梅凋粉,柳摇金。 微雨轻风敛陌尘。 厚约深盟何处诉, 除非重见那人人!】 华山眾弟子纷纷惊醒,听了许久狗叫,又闻了路司李所奏的靡靡之音。 这一宿,怕是难以入眠。 路平放下笛子,启窗而望,秋风扑面,寒气袭人。 华山派的大院之中,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风清扬当年是否说过“寧肯饿死,也不吃气宗之粟”之类的气话,现在已经无法考究。 但他活到现在,总要吃喝。 若说每天都在山下吃喝,但凡上一次玉女峰,就知道此说实在荒谬。 玉女峰上,除了玉女祠,也没有別家寺庙道观, 因此路平几乎可以断言,老头子这些年来,就一直在华山派中蹭吃蹭喝。 不过,换个角度考虑,风清扬从未说过退出华山派,华山派也从未將他开革,他依旧算得上是华山派的耆宿。 吃点华山派的,似乎也並不过分?! 到了第二天清晨。 吃早饭的时候,路平特意询问了高根明一番:“厨房可有所失?” 华山四师兄茫然地摇摇头。 他不是说没有,而是说不清楚。 路平立即就给逗乐了,这位四师兄,平日里算盘不离手,看起来极其精明的样子,实际也就是装装样子。 想想也是,岳不群怎么会喜欢精明的弟子。 当日,路平前去朝阳峰。 路平曾经以为的华山五峰,当世人其实只说华山三峰。 此时的东峰,是由朝阳台所在的峰头、玉女峰、石楼峰一起组成。 东峰道路陡峭险峻。 手脚並用方可攀爬。 路平和岳女侠到迎阳洞时,已经是大汗淋漓。 定閒师太带著仪清、郑萼二人,还有陕西商会早已经在此等候。 陕西商会的负责人是曹仲礼的一个堂兄,名曹登贤。 路平上前,先和定閒师太见礼:“神尼辛苦。” 定閒师太也合十为礼。 眾人一一见过。 迎阳洞新普洞主李来成道士笑容满面:“路司李来的正巧,八年前,我与王永载、李来德前去西安府白水县讲道,白水诸居士发大善心,筹资请工匠开凿此洞。歷时八年,今岁方才告成。” 李道士打个问讯,笑吟吟说道。 “司李所说论剑一事,我和李仙长商量多次,均以为在朝阳峰较为合適,时间仓促, 便应司李之意,得到定閒神尼许可,已经开始动工。”曹登贤笑道,“李仙长这边刚刚完工,就连工匠都是现成的。” 李道士也頜首:“观义不容辞。” 眾人在迎阳洞中寒暄片刻,即登朝阳台。 一路之上,云气未散。 眾山之间的谷中,雾气瀰漫。 东峰之巔,长满了高大的檜松。 山风吹过,松涛此起彼伏,隱隱有丝竹、金石之声。 路平忽然意动。 细细聆听风声,山风触及山壁时,发出的是极强劲的呼啸、嘶吼之声,仿佛锋錚,金铁皆鸣。 他只是呆呆的想了片刻,心中將秋声剑法演绎一遍,心念微动,便继续前行。 一个並不大的观景台,是华山之巔难得的空地。 工匠们正在平整地面。 同时,在朝阳台旁边,建造一座观礼的亭台。 在论剑之期,能够来到此处的,莫不是江湖上顶尖的人物。 能够在此间观礼的,也是一流的人物。 这其实是其次的。 路平只是略略看了一下,和定閒师太商量一二,便决定按照原来的想法来。 “司李似乎有心事?” “实不相瞒,襄阳双义祠一战之前,各派对论剑还有不少兴趣,双义祠一战之后,各派对论剑恐怕只是虚应故事。” 几次华山论剑,五绝好列都算是一个层次的高手。 但这次却大不相同。 东方不败的表现太过惊世骇俗。 就好比一个班的学霸,比起这个班级的第二名高出来百分甚至更多。 如今学霸不到,第二名往后谈论自己的学习各派掌门好岁都要顾忌自己的面子。 “阿弥陀佛。”定閒师太微笑道,“此处有一处奇险之境,司李何不往观之。” 她说的奇险,是宋太祖赵匡胤输华山的下棋亭。 东峰和下棋亭有铁索相连,不见路径。 铁索靠著两侧的铁柱相连,不知道兴建於何时。 这一头铁柱上刻著成化九年、成化十九年、弘治五年等字样。 这是修復索道时所刻。 曹登贤和李道长都已经是常客,便含笑看著路平等人过铁索。 一帮江湖中人,都是练过轻身功夫的,但站在铁索之上,左右摇摆不停,两边的铁柱似乎有下坠之势,往下看则是万丈深渊。 身体竟如同鹰一般、左右翻转方起来。 此为鷂子翻身。 几位姑娘走过去的时候,已经脸色煞白。 路平经过时,不觉悚然。 唯有定閒神尼,身形轻盈,步履稳健,如履平地,毫无惧色。 路平心中讚嘆不已,精深的佛法有时候確实是有加成的。 下棋亭颇为简陋,亭中石凳上有棋盘。 “司李可有所感?” “畏惧!” 路平笑了笑。 传说韩愈当年过华山,贪恋风光,一路攀登,到苍龙岭时才觉察路险且绝。 他不禁痛哭流涕,写了份遗书,扔到山下。 为后来登华山的人嘲笑不已。 定閒师太看著索道嘆道:“司李到华山,尚未去南峰。南峰有长空栈道,悬掛万丈悬崖峭壁之上,当年修建者,在山崖镶嵌铁钉,搭建索道,又铺设木块石板以通行。这等工程,看似简单,却是鬼斧神工,让人不由得不心生钦佩,非有大愿者,非有大智者不能为。” 路平目光闪动,拱手道:“受教!” 定閒师太摇摇头,看著三女忽然问道:“你们三人以为如何?” “我?”岳女侠笑道,“师伯之意,莫不是要路大哥有毅力,不可中途望而却步? 仪清沉吟片刻道:“师父是否是说,论剑一事,如同搭建索道一般,需要有周密的计划,尤其是基础,需要扎实一些。” 二人说罢,定閒微微点头,目光却注视著恆山小太史。 郑萼微微皱眉,她目光温柔,圆圆的脸庞上掛著笑容,淡淡说道:“各派嫌隙根深蒂固,门户之见积重难返,『弥合』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其困难,然而一旦成功,就如用眼前的铁索一般,险象环生,也是造福后人的一件事情。” 定閒师太合十轻颂佛號:“阿弥陀佛。” 路平盯著郑萼,也不禁有些异。 这小姑娘给自己的惊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老尼曾经听前朝时华山圆明老人贺志真故事。四十多年间,在山上凿洞架桥,修建栈道,今日你我能够睹此奇观,多仰赖他的功劳。” 在傍晚时分,路、岳二人才回到华山派中。 在令狐冲和一眾华山弟子的注视中,二人閒逛许久。 华山派四下都是松林。 月亮从玉女峰山后现身,照耀在林木环绕的华山派院。 万松林里夜萧萧, 月影来时转寂寥。 试看影从何处起, 正东峰上水波摇。 松林中月色碎影满地。 时而大风忽来,巨大的声响如同响雷一般,风声在各个缝隙孔洞都发出激烈的鸣鸣声。 似乎一场大雨在即。 二人这才恋恋不捨回到院子中。 风却在剎那之间停了下来,院中再次寂静无声。 路平回到客房,演练起秋声剑法。 今日体会华山之秋风,他更加明白了秋声之意。 秋的凛冽,萧条,惨澹,肃杀摧败零落者,堪称一气之余烈。 约莫三更时分。 华山派的狗,果然准时叫了起来。 路平微微一笑,取出长笛。 一曲笛声,清音嘹亮。 这一次依旧是江南小调。 【你道是醉乡,又道是梦乡,也不似这等式乖张。 (昨夜个)喜孜孜。灯下相亲傍。 (今日里)假怪悍,堂上问行藏。 (可是你)困腾腾全不记娇模样—】 这个曲牌叫做《七弟兄》,嘉靖年间在江南很是流行。 华山大弟子、代理掌门人令狐冲,醒来不禁一脸的黑线。 “路兄这是何意?难道撩拨——小师妹一人还不够吗?”” 过了许久,笛声方才停了下来。 华山派弟子们,辗转许久,才进入梦乡。 路平忽然心头一阵悸动,稍瞬即逝。 安排香饵钓金鰲。 放下如此诱人的鱼饵,他都不信风清扬不会咬鉤。 “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进屋一敘。” 窗外的青袍老者,顿时证住了。 他在华山上一住二十多年,吃了华山派二十多年。 岳不群这个饭桶,愣是没有发现。 不过,今年气宗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竟然全员不在华山好几个月。 这可苦了他。 不得不到山下买些粮米,自己生火做饭。 如今气宗弟子归来,尤其是这一次还带来不少酒,堆放在厨房之旁的储物间中,更加让他窃喜不已。 但是. 华山上竟然多了一只狗。 区区狗子尔,虽然叫声烦人,还不能妨碍他什么。 偏偏客房的方向,还有人和著狗叫吹起小调。 这是多么熟悉的韵律啊。 风清扬理在心中许久,却没有一刻忘怀。 他昨夜聆听许久,在一个隱蔽的角落佇立许久。 许多年过去了,有些伤口可以掩藏,却不能痊癒。 今夜,想不到又是同样的情况。 他就想看看,莫不是气宗请来了什么江南客人? 他完全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行藏, “门开著,直接推门而入即可,我这里备有上等的武当道茶,极其的难得。” 屋子里的人低声说道。 “放心,无人会打扰这里。” 风清扬又是一证,看下四周无人,岳不群那帮酒囊饭袋的弟子並不曾在这边巡视。 他便取出一块青布,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晴。 犹豫再三,方才推门而入。 “你是什么人?” 一个白须青袍蒙面老者,目光冷冽地盯著路平说道。 “先生藏头藏尾,岂是大丈夫行径?” 路平打量了一下风清扬,微微一笑,毫无畏惧之意。 风清扬剑术神通又如何? 恐怕他可以动手的,就是院子中那只新买的狗。 他何惧之有? 第285章 思过崖的秘密 第285章 思过崖的秘密 “你是什么人?” 风清扬的瞳孔慢慢聚集,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先生蒙面而来,却要问我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些无礼?” 风清扬一,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路平。 但见他神情似笑非笑,一双眼眸亮如寒星。 “你知道我是何人?”风清扬双眼微眯,冷声道。 作为资深江湖人士,自然是知道,无论是何人,见到来意不明的蒙面人登门,都不该是这般反应。 除非,他有把握来对付自己才会如此淡定,又或者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才会不以为怪。 风清扬想起这两日的遭遇,额角顿时升起一道道黑线。 可能是巧合。 也可以是阴谋。 作为对阴谋诡计极其敏感的武林前辈,立即冷笑道:“好手段啊!不想,老夫竟然被这等计谋所算计,简简单单,不漏痕跡。你不是华山派的,当真是老夫的幸事。” “先生过奖,確实用了一些小手段。”路平坦然笑道。 说著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起身从一个柜中拿出一盘衡州產的熬肉、熬鱼,又取出一坛酒放在案上。 封泥一开,顿时酒香四溢。 风清扬独孤九剑专门寻人破绽,但他最大的破绽,却是江南。 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 雪满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来。 “这是江阴三白酒,如今金陵市面酒肆所掛酒帘,皆写『江阴酒』”,其中三白酒芳冽而醇,最受欢迎,还有陈大酒,色如琥珀,靠壁清、十月白,皆是色淡而味醇,都是上品美酒。” 路平一脸诚恳地看著风清扬,笑道,“华山首徒令狐冲,对此酒题已久,我让他以华山剑法来换,他却不肯,未免太过小气。” 路平说罢,便请风清扬入座。 “三白酒。”风清扬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惊骇,又一次问道,“你是何人?” 所谓的三白酒,是先期用纯白面作曲,以白米、白水酿製。 其时江南各地,皆有三白酒。 每年冬月,糯米成熟之后,农家就开始酿酒,各地的配方略有差异,添加的配料也不尽相同,酿好之后,往往储存一两年拿出来饮用,最是適宜。 这一招果然石破天惊。 一剎那间,风清扬若挨了重重一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惶恐。 心情复杂莫名,无数的往事涌上心头。 在江南,醃蛋、炒豆,三白数斤,实是家常。 记得有一次饮酒时,有人喝著三白酒还开玩笑说:“宋人邵雍以为饮三白酒、梦中饮三白酒都是凶兆,一白,主霜雪,天寒地冻;一白,主丧,执杖披麻;一白,主田园荒废。” 此人如何得知? 风清扬眼神惊疑不定。 “衡州府推官,路平。”路平拱拱手,接著说道,“看先生的神色,莫不是不喜欢三白酒?我可以换別的江南佳酿。” 说著,又起身打开柜子,取出一坛衡州湖酒,笑道:“先生可尝尝我衡州美酒。” 风清扬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他沉默片刻,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才缓缓坐在椅子上,摘下了青布。 一个神气抑鬱,脸如金纸的清瘦老者出现在路平面前。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说与你听就没有必要了。”风清扬冷冷道,“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他这话也是耍了个滑头,完全排除了路平只是凑巧在夜间吹了两首江南小调的可能。 “先生以为我有求於你?”路平不以为意,给他倒了一杯酒,摇头道,“此言差矣。 说不定今后出言相求的,是先生,而不是我。” 风清扬冷冷一笑,显然並不相信。 路平嘴角微微上扬。 远的不多,等到岳不群回山后,君子剑也要到思过崖隱居,精研华山气功。 风清扬能够受得了跟岳先生一同呼吸思过崖上的空气吗? “一个官府中人,来华山作甚?” “玉女峰上冤魂太多,侠既不能理,官为何不能来?” 风清扬微微一愜,晒笑道:“大言不惭。” 他忽然悚然一惊:“你——知道当年之事?” “不知道。” 路平端详著手中的酒杯,夹了一块熬鱼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风清扬神色之中更是茫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先生难道没有发现酒中有毒?”路平忽然笑道。 风清扬心中一凛,冷笑道:“老夫岂会不辨而食?” 路平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前朝的十香软筋散,无色无香,混在酒菜之中,根本无从分辨。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风清扬眼前。 “要是这种毒药,先生能分辨不能?” 风清扬立即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江湖中何时出了你这等人物?”风清扬皱眉道,“要是在二三十年前,老夫要么在首次相见时就杀掉你,要么就躲得远远的。” 路平为他填满酒道:“先生又错了。先生与我相见,怎么会认为我一定是先生之对手呢?说不定是知音也未可知。” 风清扬看著路平一脸和煦的微笑,立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二人共饮一杯,风清扬依旧有些贪婪地吃著熬鱼肉。 他吃的並不多,眉宇之间一股寂寞淒凉的晦涩总是挥之不去。 路平忍不住道:“先生多用一些,我这里还有。” 风清扬瞪了他一眼,放下筷子道:“你当真无所求?” “一无所求。”路平断然道。 风清扬凝视路平,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发现一些什么,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胃嘆一声,和路平相对无言,只是喝酒吃肉。 “如此,倒是老夫欠著你的好处了。” “一看老先生就是洒脱之人,这些小事何必在意。” 风清扬“哼”了一声,起身便要告辞。 忽然,这位华山耆宿一个跟跑,面色徒然一变。 全身筋骨酸软,这分明就是中毒的症状。 “这酒肉当真有毒?”风清扬铁青著脸低吼道。 “解药在此。”路平立即拿出一个小瓷瓶,笑道,“老先生深夜造访,来意不明,总得以防万一才是。” 风清扬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时却是无言以对。 被人算计了一次还好,偏生一夜之间,竟是被算计了至少两次。 这也算刷新了江湖记录。 他实在是片刻都不愿多呆,当下和酒服下解药。又等了许久,內力才慢慢恢復一些。 “小子好手段,老夫记下你了。” 风清扬飘然离去。 江湖上的消息陆续收到,由定閒师太派人送来玉女峰。 襄阳的独孤剑家,诸多的江湖人士寻找多日,不见踪跡,反倒折损一些人手。 倒是冲虚和蓝凤凰的冒险组合,奇蹟般的找到了一头巨蜗。 武当眾人和蓝教主,採取了诱敌之法。 他们將笼子抬到一处谷中,笼子中放了一只烤鸡。 夜里,巨蜗出现,来势汹汹。 眾人纵然早有预料,听著声响还是心惊不已。 那进入笼子,清虚早备好机关,当即笼门闭合。 蜗在笼子中横衝直撞,不停挣扎。 一直到天亮,眾人再看笼中时,就见蜗不知多少只足,全被丝绢缠绕, 蓝教主眼神一滯,这头蜗要是搬回去,可以充当五仙教圣物。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冲虚也是大喜,长剑抖出一个个太极剑圈。 小心翼翼来到笼中,挥剑砍开蜗的脑袋,取出一颗硕大明珠。 眾道也一起来到笼子中,一起动手,砍开蜈的九十二只脚,又各得一颗晶莹的小珠。 蜈珠,传说中的宝物。 武当群道兴高采烈,高兴了没多久,冲虚的神色就暗淡下来。 这只蜗竟然不够百珠? 路平看著冲虚的传信又惊又喜。 冲虚没有说是否找到独孤剑家,但无疑,他是最接近的一个。 路平努力翻找记忆,加上吕在渊所说。 剑冢的景点其实有二,一是独孤求败埋骨的山洞,二是独孤求败葬剑的洞穴。 当年杨过对其中的考古,实际很是敷衍。 仅仅只是看了剑家之中陈列独孤求败生平用剑的青石板下是否有剑谱。 华山论剑后,杨过夫妇带雕下山,回归活死人墓,那只雕很不喜欢其中的环境。 別说是雕,杨过自己其实也很不喜欢。 他便以送雕为名,游歷天下。 行至襄阳,约郭靖夫妇同去剑家。 黄蓉看谷中情形,大喜过望,独孤求败选择的归隱之地占尽形势,恐怕將来有一天, 会是郭家的避难所在。 他们想必是在剑家或者独孤求败墓中有新的发现也未可知。 两家就在谷中苦心经营。 其中一项就是选雕。 为日益老迈的雕兄选一个伴,培育一个接班人。 神鵰大侠何等人物,一声號召,天下奇种纷纷而来。 蟒蛇也罢,蜈也好,既是雕的食物,也锻炼雕的技能。 时至今日,雕已经更新数代。 其中的一头巨蜗,竟然长成了其中这般。 甚至有些超出吕在渊的掌控。 冲虚和蓝凤凰能够得到什么,这要等见过冲虚之后才能知道端详。 路平思索一阵,又取起另外一个竹筒。 消息是少林的,在襄阳的各派已经陆续出发,华山派岳不群夫妇,是最晚一个起身的。 接下来的几日,各派人士就会陆续到达,便由陕西商会接待,安置到华阴城中的客栈,馆驛、寺观等处。 还有向问天的消息。 向问天在下黑木崖之后,简直就是大摇大摆,毫无顾忌。 路平读到这里时也不由得有些发懵,不过隨即想到向问天“天王老子”的外號,顿时心下瞭然。 他的轨跡倒是颇为诡异,先是北行,接著折道向南,隨即东行。 日月教依旧不派出一个长老来追击向问天。 杨莲亭除了贾布等少数极力向他靠拢的人,其他的长老,均被猜忌。 “如果不是有人接应,向问天怎么会从大牢逃脱。” 这个念头,在他的心头盘旋著。 他趁机革除了一大批旧人,从教眾中选出了一批新的武士。 新建了一整套进入成德殿的繁琐仪式。 数百名武士排列两旁,手中各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交叉平举。 长老们只能从刀剑之下低头弯腰而过。 连贾布给自己的密信中,也不免抱怨几句,杨总管如今是惊弓之鸟。 最后一个消息是任大小姐的。 她並没有回到洛阳,而是带著几名高手西行而来, 路平趁著这几天閒暇,遍游玉女殿、铁瓦殿、西玄洞等处。 由玉女殿观看洗头盆,原来是石头上有个圆坑罢了。 其中倒是清水涟涟。 岳灵珊兴奋地以水漱面,她从小到大来到此处,总是会有一般的动作。 玉女殿之右,还有一个朽坏的棺木,里面是残骨。 这在国朝之初,还是极有名的景点:韩姑姑遗体, 洪武十七年(1384),韩姑姑遗蜕三十年后,秦王府良医正王履游览华山的时候,还让家僕打开棺木,看到的还是栩栩如生,韩姑姑的弟子杨氏当著王履之面,用木杖拔动她的脚,也不僵硬。 二人感嘆道:“有道者才能如此。” 可再有道,也敌不过时间的风化。 “我玉女峰如何?”岳女侠喜滋滋地问道。 路平眨眨眼笑道:“自然是好的。” 每一夜,依旧如同往常一番,狗叫,笛声吹起。 然后风清扬会恼火地寻来。 路平也总是以酒相待。 这几次倒是没有在酒菜中放十香软筋散。 要是再中一次,风清扬必定会送命。 这种迷药就是如此霸道。 二人所聊的,从华山往事,到各地的軼闻风俗。 路平没有提过一次江湖。 渐渐的,风清扬便不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江湖中人聊天。 直到今夜,风清扬终於喝起三白酒。 两杯酒下肚,这位华山耆宿目中满是回味、怀念,还有悔意。 他犹豫再三开口道:“你这两日游览华山,何以不去思过崖?” “华山派极其私密的所在,我为何要去?就如在这座大院,我也没想过进岳先生的正气堂。”路平淡然道。 听到“岳不群”三字,风清扬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他沉默片刻才凝视著路平道:“我还以为你是衝著思过崖的秘密而来。” 第286章 几个江湖秘密 第286章 几个江湖秘密 华山派的秘密? 路平听著微微一,才想到是思过崖的山洞秘密。 听风清扬的口气,他倒不像是思过崖秘密的发现者,而是思过崖秘密的守护者。 “呵呵。”路平笑了下道,“江湖中人所说的秘密,其实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真的有人调查,江湖中压根就没有什么秘密。” 风清扬冷笑一声:“口气倒是很大。就是不知道小子调查出几个江湖秘密。” 路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就知道先生不信,我所掌握的几个秘密,说出来即便不会嚇到先生,也会让先生为之震惊。” 风清扬鬍鬚颤动,大笑了两声,急忙收住笑声。 华山值夜的弟子发现自己,可是不大妙。 他却不知道,路平早已经请华山代理掌门令狐衝下令,华山弟子夜间不得走近客房, 免得惊扰路司李思考华山论剑的大事。 这位华山耆宿椰输道:“你不妨说几个与我听听,要是確实比我手中的秘密大,我自然不会藏著掖著。” “第一个秘密:少林寺有一条密道,两边墙壁布满机关铁人,从寺內直抵少室山山下。 其中设计的机关之术极其精妙,设计之人,还精通少林武学,铁和尚一招一式,虽有破绽,但是,哪怕是当世剑术之绝顶高手,没有削铁如泥的神兵,也不敢轻易入內——” 路平说道“剑术之绝顶高手”时,目光正看向风清扬。 笑傲时空,令狐冲看到铁人的破绽,每一招都刺向“铁人手腕的穴道”。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 风清扬只觉得眼皮一跳,也皱眉思索起来。 路平接著道:“哪怕是少林之人,恐怕也搞不清楚,这密道从何而来,为何而建?究竟逃生所用呢,还是囚禁敌人所用?究竟是对付外敌呢,还是对付少林自家人?” 他取过铁罗汉,转动机括,两只铁罗汉又开始罗汉拳表演。 风清扬盯著铁罗汉看了许久,不禁眉头紧锁:“你知道其中原委?” 路平摇了摇头。 “第二个秘密:是日月教教主东方不败可有后裔在世。” 风清扬瞳孔骤然一缩。 “近日东方不败去了一次衡州,前两日东方不败去观瞻了衡州几处名胜,还在绿竹庵听融休和尚说法,后两日,却无人知道东方不败的行踪,我唯一所知的就是,他乘坐一条船出发,归来之后,船首和水手尽被灭口。 这一次东方不败出江湖,所到之处,均无他和隨从杀人的记录,只是知道他们不断宣扬“仁义为本”,却在衡州开了杀戒,让人不由得不疑心,东方不败在衡州的两天空閒里到底做了什么,又或者见到什么人-他灭口是为了掩饰什么,或者保护什么?” “这般妄加揣测,未免也过於牵强附会。”风清扬冷冷一笑,却是暗自心惊不已。 华山耆宿忽感眼皮一阵跳跃。 果然路平盯著风清扬道:“第三个秘密,就是二十三年前,华山大地震后一场瘟疫, 让华山耆宿尽灭,然而却有一人,身在江南,躲过了这场瘟疫。此人身在何处?” 风清扬脸孔一黑,狠狠瞪了路平一眼,默然不语。 “其实其中还有內情。”路平淡然道,“华山有风氏,嵩山有童氏,两家世代交好, 风清扬和童应泰也算得上交情莫逆,其后,二十三年前,风氏在华山失势,华山內部,从此不提风清扬,十年前,童氏也在嵩山消失,嵩山內部,也开始闭口不提童氏,就好似童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风清扬心头大震,目中一道利芒闪现,他紧紧地盯著路平,声音中竟然略带颤抖地问道:“你究竟何人?为何知道如此之多。” 这是华山耆宿第三次追问自己是什么人了。 路平微微一笑,对有江湖活化石之称的江南四友,不由得心生感激。 这江南四友和梅庄,对於江湖的认知,就是十一年前的,十一年来,没有任何信息掺杂进来。 你从他们脑海中復刻的江湖,就是十一年前的江湖。 堪称原汁原味。 东方不败自从將任我行关到这里后,就好像把这里封印一般。 在他们的世界里: 华山派依旧有风氏的存在,嵩山派依旧有童氏存在。 刚刚接任五岳盟主的左冷禪,江湖地位並不及“江南四友”。 向问天正是利用这一点,自己起了一个化名,童化金,又给令狐冲取了一个化名,叫做风二中。 在这些江湖老登看来,风、童同行江湖,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先生何必动怒呢?不过说几个江湖秘密而已,要是先生想听別的,其实我也略知一二。” 路平起身,为惊疑不定的风清扬倒了一杯酒。 风清扬苦笑著摇摇头,他是一点都不想听下去了。 哪怕他忽然曝光华山掌门岳不群先生,其实有个私生子,他也不会再有丝毫的兴趣。 他一仰头,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好奇心如此强,就不怕成为武林公敌?” 风清扬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这些秘密每一个一旦公之於眾,必將引起江湖中的轩然大波。 而眼前这位路平路司李,也將因此捲入无尽的纷爭之中。 “先生又不会对他人说起。”路平满不在乎地说道。 风清扬沉默片刻,嘆道:“老夫自然不会。只是—“ 他脑海思绪起伏,路平的回答似乎是无意,却向他透露:其一,他对风清扬的秘密不感兴趣,或者他早就知道风清扬的秘密;其二,他並不打算將秘密公之於眾,哪怕是风清扬的秘密。 风清扬一阵苦笑,心中暗自胃嘆:“我本就不该来此,来此之后就不该再来。” 这两日的谈话,揭开了他埋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伤口他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突如其来的变故,艰难的抉择-歷歷在目。 “华山思过崖上,有一处山洞,埋藏了当年名动江湖的魔教十长老遗骸”风清扬面容愁苦,“当年五岳剑派比武不胜,暗算魔教十长老,將他们引入山洞,封死出口,魔教十长老竟然刻下破解五岳剑法的招式。” 他缓缓抬头,看著路平的方向,目光却是一片茫然:“这又能如何?再高明的武功, 落入机关算计之中,也是一筹莫展。” 他看了看路平平静的脸色,不由得好奇道:“这——这秘密你也知道?” “现在不知。”路平摇头道,“不过我曾经跟华山寧掌门建议,对华山派前代往事进行溯源。五岳溯源计划一进行,先生所说的秘密,根本就不可能藏住。” “寧掌门?”风清扬然道,“寧中则那小丫头———“” 他这两日其实来到华山大院要比往常早许多,探听了不少关於路平的零碎消息。 对路平所做的事情,也有一些眉目。 也知道岳不群夫妇即將归来。 却不知道,华山掌门已经实现了换届。 “对。前些日子在襄阳,岳先生已经將掌门之位传给寧中则,华山剑宗也將再次回归华山。先生“ 话音未落,风清扬已经霍然而起。 “你说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华山剑宗的封不平要与岳先生爭位,有少林方证、武当冲虚, 还有本人调解,大家各退一步,华山岳掌门就变成华山寧掌门。 3 风清扬神色凝重,心中却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先生就在华山隱居,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路平笑了笑道,“等他们二人回归之后,此事就会公告於江湖,先生到时候就知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风清扬缓缓坐下,长嘆一声,仿佛要將胸中积累多年的鬱闷尽数吐出。 “岳不群竟然肯答应?” “岳先生是君子,江湖上有名的君子,君子不与人相爭,这不是眾所周知的吗?” 风清扬猛地喝了一杯酒,忽然长笑一声。 “这倒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华山耆宿接过酒壶,竟是破天荒为路平倒了杯酒,接著又是一饮而尽。 “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先生感兴趣吗?” 风清扬条件反射一般,心中一凛,盯著路平,眼神之中充满警觉。 “岳先生决定归隱思过崖,在思过崖上精研华山紫霞神功。”路平的眼神中,满是奇异的光芒,口中却对岳先生的高风讚嘆不已。 风清扬一只枯瘦的手猛然一抖。 他只是听到了前面一句,对后面那些废话充耳不闻。 一张老脸变得灰暗无比。 让他和岳不群在思过崖共处? 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这不缺德吗? “我却可以让岳先生不到思过崖。”路平似笑非笑道。 风清扬嘴角一阵抽搐,心中涌起一股想骂人的衝动。 第二日清晨,路平便离开玉女峰。 风老昨夜相邀自己前去思过崖的態度很是诚恳。 路平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等到寧女侠归来,华山溯源计划一启动,七十多年前的思过崖秘密,很容易就能找到。 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去看,何必偷偷摸摸前往, 五岳失传剑法的重新出现,魔教十长老为五岳剑派阴谋所算计的事情一旦公布。 所带来的影响是不容低估的。 一路来到华阴县城。 崭新的城墙、崭新的街巷。 当年地震之后,华阴一片废墟。 在嘉靖四十二年(1563),知县李重汉重筑华阴县城,不过是略具规模而已。 一直万历五年(1577),知县李承科重建县城,將城墙加高、加厚,开东、西、南三门,东为“莲珠”门,西为“金萼”门,南为“迎阳”门,上面各建城楼,唯独无北门。 如今的知县名宋柱石,贡生出身,山西岢嵐人土。 在举贡之前,他还有过一段经商的经歷。 外相早已经暗中给华州打过招呼,宋柱石唯唯诺诺而已。 地方官员对江湖人士的集会,下意识牴触。 这一位却是一个异类。 “此事,我早就听人说起过。有五岳医会在华山召集眾人论剑。但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此?” “寒冬腊月,路途不便,有千人到此已经是大不容易。” 宋柱石竟然是眼前一亮,口中嘆道:“听说陕西商会一力承担,却是力有不逮。华阴地方,多少也得出些力才是。” 对这种要求,路平自然不会拒绝。 “县尊若是有意,可以与陕西商会相商,我想,他们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上千人的后勤保障,吃喝拉撒,甚至江湖中人还有一些特殊的消费,这本身也不算小生意。 宋柱石大喜。 当下,便要设宴。 路平婉言谢绝。 要安排路平入住馆驛,好“当面请教”。 路平也没有答应。 这一日,已经有不少江湖中人进入华阴县城。 本来不多的客栈,立即有爆满的趋势。 路平来到一处小巷,在门前轻轻扣了三下。 不多时,一位面容严肃的黑须先生立即迎接出来。 “路司李,久违。” 他將路平让入屋內,便开始命人奉茶。 闻先生闻焕,在陕西江湖也算得上一號人物。 一对判官笔出神入化。 他处事公允,话语不多,却言必有中,极得江湖中人信赖。 这一次从陕南来到华山,不为参与论剑,只为论剑而来。 “闻先生辛苦了。” 路平对闻先生好感极深。 “这两日华阴城可有江湖人士闹事?” “没有。” 闻先生的回答很简洁。 路平点点头,在陕西商会加入之后,闻先生便不再负责营建工作,而是率领当地江湖人土,负责华阴城和华山周边的保安工作。 这本来应该是华山派的差事,可岳不群夫妇不在华山,只能託付给温先生。 如今华山派归来,华山周边可以交给华山派,闻先生只需要负责华阴城即可。 “只是近日传闻纷纷,魔教向问天將入华阴,参加华山论剑。” 路平心中一凛:“不是传闻向问天东去了吗?” 温先生摇摇头:“是弓帮传出的消息,巧帮有人在武关一带发现向问天身影,怀疑他向华山而来。” 向问天究竟是虚晃一枪向东,还是虚张声势向西。 路平心中也有些困惑不解。 若是向问天来论剑,倒是够得上资格。 这对向问天来说,也是一个聪明的办法,逼迫五岳乃至正教和自己站在一起的高明主意。 不接纳他,就是失信於江湖;接纳他,恐怕盛怒之下的杨莲亭不肯善罢甘休,魔教高手势必接钟而至。 第287章 君子的生意稳赚不亏 第287章 君子的生意稳赚不亏 华山玉女峰。 没有张灯结彩,却是喜气洋洋。 华山眾弟子,不喜不忧,就是惊。 大家依旧没有从听到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什么?师父不担任华山掌门,让师娘来?” 当时,令狐冲带头,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岳不群看了一眼方证、路平和他们身后几位低垂双目的老僧,微笑说:“为师担任掌门多年,俗务缠身,一不能让华山事业有所寸进,二不能有空閒修习我派心法。你师娘来接手,处理华山俗务,让我能够息肩,不是很好吗?” 华山弟子们相顾无言。 反正师父师娘都是一家人,师父下山或者闭关,也总是师娘在处理华山事务,跟掌门也没有多大区別。 路平也鬆了口气,要是岳不群此刻忽然翻脸,继续拿出剑宗、气宗的正邪之別来狡辩,他其实也是极为无奈的。 方证老和尚带著几位师弟到华山,其实就是撑场子,要是真的起了爭斗,他们便只会“置身事外”。 寧中则提出不办掌门接任大典“还是要办一办。”岳不群笑道,“如今正教各派均在华山,正是好时候。” 当下找了一个黄道吉日,也就是今天,给各派都下了帖子。 十一月的华山,山风呼啸,日头看著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出一丝的温暖。 各派人土络绎不绝地上山,让华山派的空间顿时有些狭窄。 来的人有数百之眾。 华山派威名震陕西,不止各大帮会,陕西武林闻风而动,各种庄主、堡主,各家鏢局,各处盐帮、马帮、磁帮、船帮闻风而至。 一位老者,提著一个盒子,到大门口扔下一个帖子,大摇大摆地进入华山大院。 这位老者似乎是好久没有出门,初见那耀眼的阳光,不由得微微眯起了双眼。 门前接待的华山弟子接过盒子,不由得微微一。 这般轻?里面到底是什么礼物? 还有这木匣,看起来也有些眼熟,仿佛跟路司李客房中的是一个款式。 “龙驹寨独孤马帮帮主独孤清扬到!』 华山大门前接待的高根明捡过帖子,看了一眼,唱名道。 四师弟唱名也是有讲究的,比如方证大师,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到”字后面拖出了长长的尾音。 江湖红白喜事,尾音的长短代表著江湖地位。 马帮帮主这种角色,不需要尾音。 这是华山准大师嫂,有过接待宾客经验的刘菁亲口所述,想来是错不了的。 不一会,另一位不需要尾音的马帮帮主到场后,被引到独孤清扬一桌,听说同地的同行在此,这位陕西汉子不禁吃了一惊,苦苦思索了许久,却只是拱拱手说道:“久仰久仰!” “衡州府路司李到高根明的尾音长了许多,甚至要高过刚刚进门的崑崙掌门震山子。 这其实是误会。 在商量宾客名单时,华山弟子將宾客分为两类:应邀前来、不约而至。 应邀前来的重点接待。 到了路司李这里,连刘菁都有些犯难。 “路司李”这个名字,如今在江湖中,已经不是一个姓氏加一个官员的身份。 而是一种江湖身份。 这身份比掌门人如何?刘菁也不大清楚。 毕竟史无前例。 “那你就隨机应变吧。”大师嫂当时吩咐道。 路平身著一袭青衫,飘逸如仙,各处的喧囂之声立即停了下来,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他环视院內,朝著四周拱拱手,群豪也纷纷拱手。 华山派的接待能力严重不足,这么大场面,大部分群豪竟然集中在空旷的院內。 一警之间,就察觉人群中有三双异样的目光。 第一道,让路平吃了一惊。 竟然是某华山耆宿。 路平回山之后,老头子依旧每夜上门喝酒,话里话外,都是“岳不群不適合呆在思过崖”之意。 这是两道幽怨的目光。 第二道,是崑崙派某位知名剑客,谭什么人的。 这是两道夹杂著畏惧和怨恨的眼神。 这两人的情绪,路平都可以理解。 对后者,路平选择了无视, 但是第三道目光就有些怪异,一位髯大汉,坐在一处角落中,目中是狡点和嘲讽之意。 路平微微沉吟,脸孔顿时一黑。 任大小姐竟然易容而来,显然不是为了庆祝寧中则接任掌门,那又是为了什么? 向自己问策? 路平一边想著,一边缓步前行。 “路司李,我们又见面了。”坐在通道旁的一位玄狐帽套,身穿羔羊皮裘的中年汉子,著肚子大声说道。 路平一愜,打量了他一眼,异道:“你是从衡州来的。” “正是,正是。在下岳阳帮的。”那汉子大喜道,“你老人家在衡州的演———-不,是主持的大事我一场都没落下,听闻你老人家在华山,便想华山定然热闹,便立即赶到·....” 路平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岳不群夫妇迎接出来,几人淡淡寒暄,將路平迎入有所不为轩中。 各派掌门早已经端坐,连莫大、定閒都来凑个热闹。 嵩山派左冷禪未到,只派来太保之一乐厚。 还有泰山派,天门道人依旧不敢下山,只是派了一位天乙道人带著几名道士来华山。 五岳依旧算是同盟,因此,在座次安排上,他们都居於主位。 五岳之外,路平又结识了几个新面孔,点苍派和腔峒派两派掌门。 就只有冲虚尚未赶到。 不过,老道早有准备,一封贺信和贺礼,托少林方证代为转达。 贺礼可以忽略不计,但贺信和送信人,都表明冲虚的重视。 四捨五入算得上是少林、武当毕至。 如此多的掌门人,以及少林、武当掌门的道贺。 都是华山派歷史上空前的场面。 路平便从岳不群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愤怒。 眾人喝了会茶水,聊了一会华山论剑的筹备情况和向问天到华山的事情,便迎来了掌门交接的时刻。 华山正气堂大开。 各派掌门和一些知名江湖人土互相谦让,鱼贯而入。 其他的尾音较短或者没有尾音的,就站在正气堂门外。 路平还是第一次进入正气堂。 一抬眼,就看见正中牌匾上“以气御剑”四个大字。 两边墙壁上掛著长剑,都是歷代华山掌门和武学大师的佩剑。 堂內大佬们各自落座。 岳不群依旧一袭青衫书生打扮,这位华山掌门,神態深沉,面带淡微笑,双眼深邃。 他几步走到正中,脸上紫气一闪即逝, “今日岳某交卸掌门一职,武林同道如此赏脸,让岳某既感且愧,招待简慢之处,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岳先生客气了。”堂外立即有豪客大声道。 “我龙门派今后还要仰仗华山。”文有人道。 岳不群微微一笑,接著说道:“自古以来,江湖上门户之见,纷爭不息,各派明爭暗斗,死伤者不知其几。各派有识之士,不乏以弹平门户之见为己任,任重道远,却是鲜有成绩。” 他的话虽然语气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群豪都安静下来。 唯有某位马帮帮主轻轻“哼”了一声,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 “我华山旧有剑宗和气宗的分歧,相爭多年,却都是蜗角之爭,除了使得华山派元气大伤之外,並无丝毫的好处。” 路平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鼻子。 岳先生要推动並派了,看起来,他是铁了心思,要走一条更加漫长的“黄雀在后”之路。 群豪们也神情各异,华山派剑宗气宗分歧,早有耳闻,在襄阳时,更是一度沸沸扬扬。 只是岳不群居然自曝其短,这倒有点出乎预料。 “『君子和而不同”,岳某痛定思痛,以为,武功可以不同,但是当有一份求同存异之心。各门各派,各派內部,便可以和衷共济。时间一长,门户派別的纷歧便可消弹於无形。” 方证大师听罢,合十道:“善哉,善哉!岳居士有这番话,足见宅心仁厚。” 岳不群还了一礼道:“大师谬讚,愧不敢当。” 他顿了一下接著道:“因而,岳某决议卸下俗务,专心研习本派內功,思索门户之见的消洱之法。便由拙荆出任华山掌门。” 群雄虽然疑惑甚多,但见华山派大势已定,又有少林一旁捧场,一时之间,“急流勇退”“大仁大义”“明烛千古”之类的諂媚之词滚滚而来。 不一会,寧中则登场。 一位肌肤似雪,髻挽乌云的美妇走到岳不群的位置。 她这几日消瘦了不少,顾盼之间,倒是英气勃发。 群豪不禁眼前一亮。 一些人却暗自皱眉:“岳不群这个窝囊废,竟然连自家女人都管不住!妇道人家大庭广眾之下拋头露面、发號施令,成何体统!我料这华山派迟早要完。” 华山寧掌门环视群雄,淡然道:“我来说几桩事情,其一,华山派『以气驭剑』宗旨依旧不变;其二,剑宗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人,屡次恳求重归华山,华山视其品行,察其形跡,倒无什么过错,今日特收其归於华山,受华山门规约束,听华山掌门號令。其三、封不平等人尚在丹水,接掌门令后速回华山。” 话语不长,群豪顿时耸动。 这可是非同小可。 剑宗三剩,近日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如今加入华山,华山派的战力可是愈发不容小靚。 华山派弟子们,包括岳灵珊在內,都惊万分。 岳灵珊顿时瞭然,为何路平会將丹水的船帮交给她,原来,这项事业竟然是华山派三位师叔开拓的! 岳女侠不禁脸孔一沉,心中恼怒道:“路大哥將华山派自己的事业当成人情交给自己,亏我还————真是气死我了。” 正气堂內外鸦雀无声。 各派的掌门脸色游移不定,只觉得华山派此举,颇为蹊蹺。 群豪们却像明白什么似的,看著岳不群的眼神却有些钦佩。 “原来岳先生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化解华山门户之见,华山掌门交给自己妻子,跟左手交到右手有什么区別?华山却白得三个高手,当真是,君子的生意稳赚不亏。” 华山派的交结仪式也特別简单,由华山前掌门岳不群,將手中的“华山派掌门之印”的朱铃交给令狐冲,令狐冲呈给寧中则。 本来《紫霞神功》秘笈也当在此刻交结,但是考虑到这门功法在华山气宗的特殊性, 便改为私下进行。 眾弟子向新掌门行礼。 路平看著岳不群所收的弟子们,眉头微。 风清扬不止一次大骂岳不群门下一群蠢货,这倒还罢了,关键是,岳不群和他们依旧是师徒关係,今后很有可能利用这些弟子们,架空寧中则。 寧中则所收的那些女弟子,实在是华山瓶,不堪大用。 “向问天到达龙驹寨。” 席间的正教掌门们接到这一讯息不由得面色大变。 “向问天前些日子,忽然潜入嵩山,从嵩山盗走五岳令牌,忽然暴怒,杀伤嵩山弟子多名。之后就向南逃窜,左盟主令我等追赶这一魔头,他竟然从丹水之上,一路西行,来到龙驹寨才被赶上,眼下连番交手,嵩山派伤亡惨重。” 仙鹤手陆柏没有说求援,但话中却满是求援之意。 天王老子重出江湖,一出手就是数条人命。 他就算想参加论剑,此刻正教各派也不敢答应, 方证看了一眼路平,淡淡道:“各位有何见教?” “自当急速救援,诛灭向问天这魔头。”首先站出来的,竟然是点苍派掌门高鸿钧。 寧中则道:“我华山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寧掌门立即发出第一个掌门令:剑宗三剩参与围攻向问天。 路平忽道:“魔教什么动向?” 陆柏神色凝重,拱手道:“前几日东方不败回到黑木崖,魔教已经派遣教中精锐,搜寻向问天,诛杀向问天。” 眾人又是面面相靚。 这一次,如果不是像笑傲时空一般,各派和魔教联合剿灭向问天。 那么就是正教和魔教大战。 路平忽然心中一动,暗骂一声,这向问天当真诡计多端,哪怕在笑傲原时空,他盗取五岳令旗的本意,恐怕都是引发正魔大战,只是没想到这一届的正教、魔教都一般没有底线。 他的自光不禁望向有所不为轩外。 要是向问天折损在龙驹寨,谁又可以去救任教主? 第288章 凤失其巢 第288章 凤失其巢 江湖传闻,向问天向嵩山弟子逼问五岳令旗所在,一连串的重手,让这位嵩山弟子生不如死。 等找到五岳令牌所在后,向问天一看令牌,勃然大怒。 赶来的嵩山门人就听见向问天道:“老子问的是五岳令旗,五岳令旗!” 那可怜的嵩山弟子刚说了句:“五岳令旗已经全部销毁。” 登时被向问天一掌击毙。 讲完故事的陆柏大惑不解,为何向问天要寻找五岳令旗。 正教诸位大佬也为茫然不知。 路平却心下瞭然。 江湖上以招摇的方式传达命令的,除了日月神教就是五岳剑派。 日月神教所传的黑木令,不过是一块枯焦的黑色木头。 五岳剑派的五岳令旗,就显得极其没有底蕴,一幅暴发户的做派。 如今,五岳令流行还没有多长时间,向问天要拿它来骗活在十一年前的梅庄。 可以想像,是很难取信於人的。 “向问天是魔教光明右使,实有一身惊人艺业,若是这般围追堵截,怕是白白送了各派门人的性命。 以老訥之见,不如————” 方证大师迟疑了很久才道,“不如让日月教自家清理门户?” 眾人一致然,齐齐看向方证。 点苍派掌门高鸿钧嘴角泛起冷笑。 都道中土武林,武学繁荣。 尤其是少林派,更加是滇中武林仰望的泰山北斗。 不想,竟然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路平却是了解方证的想法,方证会在不得不战的时候战斗,如今正教死几个人这样的事情,还不是必战的理由。 没有一位正教掌门主动请战。 高鸿钧心道不好。 本以为自家起个头,各派都会群情激愤,尤其是五岳,这不首先是你们自家人的事情吗? 现在除了寧掌门有所动作,其余的人都看著方证,请他决断。 “路司李以为该当如何?”定閒师太忽然问道。 路平放下手中茶盏,笑道:“向问天,日月教东方不败眼中的叛逆,杨莲亭的眼中钉、肉中刺,於正教而言,眼下则是杀害几名嵩山弟子的凶手,两边都有必杀之理由。” 他摇摇头道:“確实不好决断。” 眾大佬中,有几个皱眉思索,有几个頜首赞同。 確实是如此,不闻不问,大丟正教顏面。 付出极大伤亡,替东方不败拔掉眼中钉、肉中刺,眾人也不大甘心是不是。 路平沉吟一二又道:“不如撤下围追堵截向问天的人,这么些人,追击这么些时日, 向问天毫髮无伤,不知道是丟谁的顏面。” 陆柏脸上便有些掛不住,迟疑片刻道:“左盟主言道,诛杀向问天,正是五岳同盟该做的事情,如果——.这般,恐怕会让江湖中人笑。” 在衡州的时候,陆柏尚敢在言辞之间威胁路平,如今却是態度恭谨了几分。 路平冷冷一笑:“左盟主安在?向问天是日月教中第二高手,左盟主向其挑战,战而胜之,天下又有何人敢笑?” 陆柏膛目结舌。 左冷禪能够胜过向问天吗?或许是可以的。 但是哪怕有一分失败的可能,左冷禪都不能轻易出手。 这是“五岳盟主,岂可轻动”的道理。 放在任何一家掌门身上,都是同样的。 路平起身道:“日月教教眾势必闻讯赶来,要是正教和魔教联手对付向问天,丟脸, 要是正教和魔教因此而大战,岂不正中向问天诡计?” 方证口宣佛號,点头道:“路司李言之有理。” 陆柏嘆了口气,他本是奉左冷禪之命,要求五岳共击向问天。 可眼下看定閒古並无波、莫大漠不关心的样子,就知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我嵩山几条人命如何?向问天下黑木崖后,所残杀之无辜如何?” “当然要过问!岂有不问之理?”路平笑道。 从华山经过洛南县经老君峪,便到龙驹寨。 这里是秦楚交通的要道。 项羽之《垓下歌》曾言:时不利兮騅不逝。 其中的“騅”,即乌雅马就出自龙驹寨。 龙驹寨就因此而得名。 自嘉靖以来,龙驹寨日益繁华,但还未到它的极盛。 原因就在於,水路有所障碍。 在来华山的路上,路平曾经跟丹水帮的帮眾閒聊。 他们说的是:丹水流经龙驹寨,数里一险滩,因而当年官绅百姓,一直在疏导河道。 但更大的问题在於,龙驹寨以上,水位较浅,不能行舟,龙驹寨以下,则石山束水,利於通航。 不能通航的缘由,是寨河之南的百顷湾有一处月儿滩水,其中有一块巨石当道,难通舟。 白衣骑黑马,夜半行栈道。 说法洞至石佛湾之间,有一处两里长的栈道,栈道下,丹水波涛汹涌,声如雷鸣。 栈道之上,行来一匹黑马。 马上端坐的骑士,一袭白衣,举著火把。 人和马都行的小心翼翼。 待通过之后,骑士不由得仰天大笑。 他这一路,与正教的这帮人不断捉迷藏。 左冷禪以为他要走潼关道,於路设伏。 他竟然一路南下南阳。 等正教那帮龟孙子赶到,他已经出现在龙驹寨。 他还在龙驹寨游玩两日,放出向问天在此的消息。 於是嵩山派再次尾隨而来。 向问天和嵩山对峙两日,便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一身向西,直趋关中。 “到关中时,正教和日月教的人,应该可以同时赶到了吧。” 向问天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大喝一口,一阵辛辣之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能找到的,天下最烈的酒。 入口有如刀割一般,入腹犹如火烧一般。 向问天看看身后,空无一人。 又是咧嘴一笑。 一想到东方不败、左冷禪,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间,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快意。 等正教和魔教赶到大战,他便脱身向东。 “教主,等著你最忠诚的属下吧。” 向问天举目东望,视线仿佛穿越群山,来到杭州西湖之下的地牢中。 华阴县中。 “向问天一定非常失望。” 路平在收到闻先生在龙驹寨探查的向问天消息后,立即得出判断。 向问天就是在等正教、魔教齐聚一堂,共同联欢。 否则,他毫无目的等著被嵩山派围堵,又是何道理? 他一定要去一个新的地方,给魔教教徒的赶来,爭取一些时间。 “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揣测罢了。向问天怎么会来关中,甚至是华山?” 路平的面前,坐著两个人。 岳灵珊托著香腮,双眸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某华山耆宿託名独孤清扬,不断冷嘲热讽。 “这位独孤前辈,你说的,路大哥其实早想到了,他既然说正魔大战,那一定是吸引越来越多的正教人士赶来才好,眼下正教集中於华山,来关中或是华山,不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吗?” “岳姑娘不用理会他,他不过是凤失其巢,心中愤愤不平罢了。” 路平笑吟吟地说,却又给独孤清扬老前辈倒了杯三白酒。 向问天此刻出手,实在极其不是时候。 今年的江湖,来往奔波,爱跑的人都累了,能够从岳阳专程跑来看戏的骨灰级戏迷肯定是极少数。 风清扬听到“凤失其巢”四个字,不由得脸孔铁青、额角青筋暴起。 岳灵珊却柔声道:“独孤前辈不必生气,什么人如此霸道敢强抢你的家,我们华山派一定给你主持公道。” 岳灵珊说的极其认真。 路平却不禁哑然失笑。 岳不群卸任掌门之日,便登上思过崖。 风清扬顿感千万分的不自在。 若是令狐冲,他可以保证不被发现,现在是岳不群,他就没有了这份信心。 风清扬便在第二日暂別华山,来到华阴县中,找到了路平。 他此前自然是不止一次下过华山,但是这一次,路平却从这位剑术神通的华山耆宿头上看到两个大字: 狼狈。 听罢岳灵珊仗义执言,风清扬嘴角一阵抽搐,半响说不出话来。 路平看著岳灵珊道:“你可是偷跑下华山的?” 岳灵珊双眸间满是喜悦之情。 “胡说八道,我娘刚刚接任掌门,谁敢违背她的命令?我就是求肯过她,这一次也是奇怪,我一提起,她就同意了。只是———” 岳女侠的双颊泛起一抹红晕。 娘亲说的“离开华山是好,就是怕你信了人的言巧语,被人占了便宜,到时候悔之晚矣”。 她偷眼看看路平,心道:“路大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风清扬看到二人情形,冷哼一声,將头扭到一边,独自喝著闷酒。 自从这路司李来到华山,就仿佛专门折腾老头子的。 江南旧事重提,江南旧酒重饮,这倒还罢了,他也有一些习惯了。 思过崖上看岳不群的嘴脸。 下了思过崖,又能遇到岳不群女儿。 这简直就是要逼老头子动手一般。 岳灵珊也不再理会他。 她想起丹水船帮一事。 寧中则又惊又喜,连问详情。 听罢之后才嘆道:“路司李这份人情可是不小。” 她这才知道,母亲对此毫不知情,这就是路平特意安排,不禁心中得意不已。 谁知还没有一瞬,寧中则即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执掌帮会成何体统,將帮会交给你大师兄,我明日就派他去接收。” 就在清晨,母亲就派了大师兄和刘菁一道去了湖村。 路平眉头微,他揣测寧中则之意,似乎对岳不群產生了隔阁甚至畏惧。 让令狐冲离开,让岳灵珊离开,似乎就是有意为之。 “路大哥,娘亲刚刚做了华山掌门,却不让我管一个丹水船帮,这还是你送给我的真是不公平。” 岳灵珊想到这里,不禁气呼呼地说道。 “这算得了什么?明日我们去华州,看看渭水船帮是否也是乱象丛生。要是的话,正好藉机整治一番。” 路平隨口说道。 风清扬正喝著闷酒,闻言一个激灵看了过来。 “你一个区区的衡州府理刑官员,现在管华州江湖的事情,不嫌自家的手伸的太长?” 路平尚未答言,岳灵珊却拍手道:“我看,不如我们先去替独孤前辈夺回家,然后再去华州不晚。” 风清扬异地看了岳灵珊一眼,却触到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路平看著眼前的组合,也觉得古怪万分。 “向问天已经离开龙驹寨。前往关中。” “嵩山派已经停止追赶围堵。” “左盟主也已经来到龙驹寨,他通告江湖,素闻日月教光明右使向问天,人称天王老子,自以为光明磊落,天下少见,何必如此躲躲藏藏? 不如择一宝地,五岳各派,愿与向右使一决胜负高下。” “日月教的数位长老率领日月教精锐,不日將到陕西。” 到了第二日清晨,一个个消息传入闻先生的宅中。 消息都是当地的马帮搜集的。 利用马帮传信,这是闻先生的能耐,闻先生的主意。 路平翻看来信,看到左冷禪的举动时,略略停留了片刻。 他这回应,似乎就是对路平说的。 但是他绝不是在和路平赌气。 而是在重新彰显他对五岳的主导权。 路平沉思片刻,將信尽数焚毁。 若无其事地出了房间,就看见岳灵珊在院子中练剑。 华山女侠身姿轻盈,如同柳絮飘飞。 一套变化繁复,招式奇妙的玉女剑十九式,在她手中施展得行云流水。 这是衡州悟剑之后,岳灵珊身上的蜕变。 一道青衫站立月亮门口。 风清扬本来只是想看一眼。 岳不群这等蠢材,又能教出什么好徒弟。 况且对岳灵珊而言,他还是“別派”中人,偷看別人演示招法,实是无礼。 谁知这一眼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时候,岳不群的徒弟不再像以前一样古板? 风清扬浑浊的眼神中不由得浮现一丝困惑秋风拂过,岳灵珊收剑而立, 她的脸上始终掛著淡淡的笑意,眼神专注而明亮。 “路大哥,怎么样?” 华山女侠看著路平笑问道。 “很好。將来我为你设计一套春风剑法,加上我自创的秋声剑法。必定可以名震江湖。”路平大言不惭道。 “大言不惭。”风清扬脸孔一黑,拂袖而去。 第289章 礼崩乐坏 第289章 礼崩乐坏 悲风割面,细雨侵衣。 一场冬雨绵绵,打断了路平前去华州的计划。 某改名换姓的华山耆宿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江湖中人冒雨盪风,饮雪食露,本是寻常,路司李这般娇贵,何必走什么江湖。” 路平知道,风清扬纯粹是心理不平衡。 他淡淡一笑,便接看教岳灵珊吹笛。 岳灵珊眉眼如画,轻轻地將竹笛贴於唇边,经过几日练习,她渐渐熟悉了气息的运用与手指的协调。 一则新曲,时而断断续续,仿佛山间野鸟初啼,渐渐地,笛声变得流畅起来。 这是南曲中的一首《水仙子》。 其中有“檐间燕语娇柔,惊回幽梦,难寻旧游,落日帘鉤”之语。 风清扬不禁脸孔一黑。 这几日都是如此。 风清扬愤愤不平的挑畔,风清扬遭遇南曲打击。 耳边听著岳灵珊娇俏的话语,室內烧著炉子,温著美酒。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路平也不避著风清扬。 晨时和岳灵珊一起练剑,餐后处理各处传来的消息,继而手把手教岳灵珊写字,弹曲,午后则演练自己熟悉的各路剑法,夜晚眾人分散之后,则修习內功。 这几日不止是他,就是岳灵珊无论剑法、內功,都进境不小。 男女搭配的学习之道,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在当世,风清扬面前耍剑,犹如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一般。 风清扬很明显是想发表意见的,每一次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路平心中也是暗暗好笑。 “有三位客人求见。 ” 路平一见帖子,竟是剑宗三剩。 “原来是华山剑宗剑客,请他们进来吧。” 风清扬目光闪动,拿起一壶酒就回了自己房间。 “这位独孤前辈怎么怪怪的。”岳灵珊皱眉道,“我们替他要回家,他又不肯,路大哥,他家是在哪里?” “既是龙驹寨马帮帮主,想必就在龙驹寨吧。 二人正说著,浑身湿漉的剑宗三剩已经昂首而入。 卸下斗笠,路平便惊讶地发现,丹水平定船帮之后,三人的气息,少了几分寥落之气,多了几分杀伐之相。 “岳姑娘,这三位就是你的师叔。” 岳灵珊忙口称“师叔”,向三位师叔行礼。 三人见到岳不群的女儿,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 隨即便窘迫起来。 眼下华山还没有授予自己收徒的权力。 可是见到华山每个后辈弟子,都需发一笔见面礼。 “初次见到贤侄女,也没有什么好送的,我这里有一套剑法,就权且给你,閒暇之时研习一番,或有进益。有什么不解的地方,隨时来问师叔就是。” 封不平开了个好头。 在路平目光灼灼的注视之下,成不忧和丛不弃二人,也各自拿出一套剑谱,或是华山旧日剑宗剑法,或者中条山中自创的剑法,来打发岳灵珊。 剑宗三剩在湖村向令狐冲交割过水帮之后,听说向问天已经离开龙驹寨,一番商量, 三人一人一马,赶往华山。 “嵩山派可曾过问丹水的事情?” “路司李说的没错,嵩山派在龙驹寨围攻向问天期间,大举路过丹水,各家船帮原本极其担心,但没有想到嵩山派问都没问。” “令狐冲接手船帮之事,妥当否?” “令狐师侄为人豁达豪迈,到湖村之后,颇得各家船帮帮主之心,自然是合適的。” 路平见三人神情都有些不以为然,便知是口是心非之语。 寧中则想必已经知道岳不群动用嫁妆一事,让令狐衝到湖村,一则是让他远离岳不群,二则也有补偿令狐冲之意。 但是,他却並不以为令狐冲是最好的人选。 “华山的事情如何处理,是你们內部的事情,但丹水船帮,除了你们华山剑宗出力之外,均是我的谋划,我还是可以过问一下的。 你们到华山后,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开诚布公对寧掌门说。若是各怀心思,恐怕剑宗、气宗的爭斗又会重演。” 路平说的凝重,剑宗三剩顿时心下一凛。 “我还估计,你们三人,回归华山或许是权宜之计,心中想的是华山掌门之位。” . 三人吃了一惊,封不平开口欲辩。 路平却摆摆手阻止了他。 “有爭竞之心,並不是什么坏事情。不过,要是我听到以非常手段谋夺华山掌门的, 休怪我翻脸。” 路平的话说的轻鬆,三人却是心头剧震。 “千万不要说出来『他只是衡州府的理刑官员,如何管得了华山事”,这样的话来, 想一想左盟主如今的窘境。你们比他如何?”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封不平敛容拱手道:“路司李的意思我们明白了。” “明白就好。”路平淡淡一笑,“寧掌门为人耿直而豪爽,其实比起岳先生更加容易相处。岳先生虽然不是掌门,但在华山影响力不容低估,你们若是不能和寧掌门同心,又或者中了別人的离间之计,恐怕——” “司李的话我们记下了。” 封不平露出深思的神情,成、丛二人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他们对这位气宗师妹,其实並不是非常了解。 多年来,岳不群和寧中则夫唱妇隨,也是江湖好夫妻的典范。 即便如今岳不群不是掌门,他们也必须拿岳不群当掌门。 如今听路司李所言,似乎是寧中则还可以独立於岳不群之外,甚至与岳不群分庭抗礼。 他们却是难以深信。 路平敲打了三人一番,並没有挽留。 三人出门,戴上斗笠,穿好蓑衣,迎著寒风冷雨,踏上了去华山的路。 雨终於在黄昏时分停下。 夜色淒冷。 一个臃肿的身影跃入小巷中的临时路宅。 屋子中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路平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时夹杂著一声声女子的娇笑。 还有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 那髯大汉不禁眉头皱起。 “路大哥提出华山论剑已经有一些时日,在衡州是五岳大比,眾人都议论纷纷,只说华山论剑也如衡州一般,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独孤前辈怎么看?” 那位“独孤前辈”幽幽嘆息一声:“照你提到的华山论剑,几位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在华山之上交手,尤其是第一次论剑,五绝在华山顶上斗了七天七夜,时至今日,怕是不合时宜。” “独孤前辈请讲。” 虹髯大汉屏住呼吸,一根纤指轻轻扎破窗纸。 便看见三人围著火炉,温酒聊天。 其中那位老者“独孤前辈”,青袍白须,神色抑鬱,神情萧索,似含有无限伤心。 但顾盼之间,却是神气內敛,眸子中精光隱隱,语气中也隱隱生出一股威严。 虱髯大汉不禁暗自异。 正教之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位人物? 只见“独孤前辈”凝神思索许久,缓缓说道:“前代的武林之中,如王重阳、洪七公都是大派领袖,南僧为帝皇之尊,东邪、西毒,虽然不是那般人多势眾,却也各有一股势力。 但论剑之时,尚且可以依赖一定的规矩。 时至今日,却大不相同。 你二人想必不知道,七十年多前,五岳剑派与魔教十长老也曾论剑华山,结果嘿嘿。” “竟有此事?为何我从来不曾听爹娘讲起。”岳灵珊奇道。 窗外的髯大汉心中也是异不已。 “独孤前辈”神色之中復有哀痛之色,他喝了一杯酒,低声道:“二十多年前,復有华山剑宗、气宗论剑於玉女峰—·结果———” 岳灵珊不禁更加好奇不已。 知道华山剑气之爭,在如今江湖上已经不算奇怪。 只是这位“独孤前辈”仿佛感同身受的,却极其罕见。 “七十多年前的华山论剑,贏的是魔教,却中了五岳的诡计,因此,输的也是魔教。 大派交战,高手比武,从来一定的江湖之礼,就如同你们说的五绝论剑一般。 然而这却是江湖礼崩的开始。 二十多年前的华山论剑,更是將-用来解决本派的分歧,从此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独孤清扬”说的沉痛。 屋子內外的三人,却是感受不同。 “礼崩乐坏”,路平心中略有些震撼,风清扬所说,已经远超江湖中大多数人的见识。 岳灵珊双目圆睁,心中对“五岳的诡计”大为不解,更是对风清扬所未提及,却十分明显的气宗在剑气之爭中的手段疑惑不已。 虱髯大汉的呼吸微微沉重一些,胸口一起一伏,显然心中也颇不平静。 “独孤清扬”眼角撇向窗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路平见他的神色,就知道风清扬听出来,光明少女就在听墙角。 风清扬是现在才发现,他却是略早一些。 风清扬是听出来的,路平却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听、还是嗅出来的。 “你想要扭转这种趋势,无异於螳臂当道。”风清扬並未理会,只是淡淡说道,“就如眼前向问天一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路平提高了一些音调:“老贼心狠手辣,狂妄无知,又有命案在身,自然是诛之为上+ 任盈盈易容的面具之下,额角堆起一道道黑线, 她来到华山,是在东方不败提醒之后,实在不方便过问向问天一事。 却又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才来找路平问策,做个交易。 看看什么样的代价,能够让这贪得无厌的“狗官”放过向叔叔。 说起来就是任大小姐自己也很奇怪,为何她不去找方证、冲虚这些可世强者,却来寻找路平。 “什么人?” 岳灵珊忽然娇叱一声,拔起案上的长剑,一个急跃,破艺而出。 长剑如电,直取任盈盈要害。 任盈盈化妆的髯大汉虽然身形臃肿,身形依旧轻盈,侧身一闪,便躲过了岳灵珊的攻势。 一抬手,她也拔出一柄短剑,兵刃交错,发出激越的声响。 路平和风清扬虾视一眼,老头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路平轻轻摇头,便急忙出门观战。 在庭院中灯笼发出的微弱亍芒下,两道身影交错,你来我往,剑亍闪烁,发出幽幽的寒亍。 岳灵珊將玉女剑十式一一施展,身形飘逸,招幣变幻奇妙,姿幣美妙已极。 任盈盈身法却极尽飘忽,出手诡奇迅捷,狠辣异常。 她眼角警见路平来到屋外,隨后“独孤清扬”一只手举著酒杯也神情自若地看著。 便並不想与岳灵珊纠缠,急欲脱身而去。 “哼,贼子休想逃!”岳灵珊怒喝一声,长剑一挥,剑亍如匹练般向任盈盈捲去。 任盈盈身形一侧,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击。 她心中不禁恼火起来,冷冷哼了一声,粗声道:“找死。” 说著身子微晃,短剑散发著幽暗的寒亍,出手如电,一剑便刺向岳灵珊胸口。 岳灵珊忙闪坊格挡。 却不料任盈盈既得先机,绕著岳灵珊身周,身份诡异,短剑疾刺连连。 不久,岳灵珊就变得手忙脚乱。 “都住手罢。”路平高呼道。 任盈盈身形一顿,向侧旁一个急跃,跳出圈外,一双秋眸,冷冷看著岳灵珊。 岳灵珊也是毫不示弱,狠狠盯看她。 “你来此做甚?”路平看著任盈盈问道。 任盈盈“哼”了一声,並未答覆。 “路大哥,你认识这贼人?”岳灵珊惊异万分。 路平苦笑一声:“这位是—一位江湖朋友。” 任盈盈心中一喜,“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我—来寻路——·司李谈些事情。”她低声道,“见三位谈的对机,未便打扰“你是女的。”岳灵珊睁大了双眼,“哪里有深更半夜闯人私宅的女子。” 话音未落,岳灵珊张大了嘴巴,她和路平的相识,不就是如此吗? “深更半夜,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出现在男子房中,又是什么道理?” 任大小姐反唇相讥道。 话刚刚出口,任大小姐面具之下的脸庞就有些发烫。 这..她和路平独自相处,好像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独孤清扬”看到眼前的情形,嘴角竟是扯出一丝微笑。 “有意思,有意思。”他打量著任盈盈道,“这位姑娘想必是日月神教的,不知道功夫是何人所传?” 第290章 日日西湖一醉回 第290章 日日西湖一醉回 “或现童男微妙相,癲发五种雌魔类。” 路平轻轻吟道。 任盈盈立即羞恼交加。 这是明教第三明使、光明少女,化身童男之相,让雌性的暗魔癲狂而死。 “任姑娘可是为了向问天而来?” “你可是有什么主意,可以救向叔叔?” “天王老子何许人物?既然敢如此胆大妄为,定然心中早有脱身之计,任姑娘不帮则好,要是想帮,恐怕会適得其反。” 一个甚为威猛的虱髯大汉,声音却异常娇媚。 路平听著,心中有一丝古怪的感觉“向叔叔曾经给我说起,不管他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不可插手。”任盈盈轻嘆道,“ 可是我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酒已经温好。 路平起身为任大小姐倒了一杯。 任盈盈举皓腕,一只縴手遮小口,將酒缓缓喝完。 暖意沁人心脾。 “好好的日月教圣姑不做,好好的生意不做,却喜欢在江湖上风里来,雨里去。”路平看著他,不禁吐槽道。 “要你管?”任盈盈瞪了他一眼,“生意我早已经交给计无施、张夫人,二人在东南一带,连结各处帮会,主要是盐、布二项,这才是真正的长久经营。哪里像你,尽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路平不禁笑了起来,避居市井的魔教圣姑,谈起生意经,虽然还是兴趣乏乏,却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平一指的生意你知道吗?” “什么生意?” “断子绝孙的生意。以內力嫁接,向江湖人士放贷。” 任盈盈目中闪过一丝异:“这不是你的主意?” 路平摇了摇头。 如今平一指的生意越来越大。 木高峰的內力已经嫁接殆尽向平一指求医的內功精湛之土,都被当成他的內功库存。 以此向其余的江湖中人嫁接。 一个初级的內功市场,在极短的时间內便开始形成。 这完全出乎路平的意料。 他是想挑战杀人名医的规则,却没有想过將杀人名医变为高利贷名医。 任盈盈漫不经心地说:“我自然会派人过问。 路平点点头,又说起布匹的生意:“据我所知,苏州府吴江县有一镇名盛泽,镇上百姓均以养蚕为业,织机非常之多,机之声,昼夜不停。 镇上有丝绸牙行上千家,各地客商到此买布贩卖的,多不胜数。 任姑娘何不也在这里开一家丝行? 来日你我同游西湖,抚琴吹簫,赏月吟风,岂不是一件美事!” 【他年若作扁舟侣,日日西湖一醉回。】 任盈盈拍手道:“我记得你说《白蛇话本》有“西湖水干,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之语,那西湖说什么『十里荷香,青山绿水,楼台相望”,美景冠绝天下。 神教在西湖还有一处產业,叫什么梅庄,主人是什么『江南四友”,据说琴棋书画, 甚是痴迷。 翌日我向东方叔—教主討得此处產业,你— 任盈盈忽然反应过来,嗔道:“谁要跟你同游。” 路平心中却是大震。 若是任盈盈向东方不败討要梅庄,那么,东方教主是该给呢?还是不给? 路平却並不清楚,东方不败此刻最怀疑的,並不是任盈盈。 而是他,路司李。 东方不败以一种寻常帮派领袖所不曾想到的方式,逼迫融休老和尚讲出路平和任盈盈的聊天內容。 一说起白蛇故事,他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这几乎就是在暗示任我行的下落。 “他是谁?他知道什么?他想干什么?” 从那一刻到身在黑木崖闺房,东方不败每天都要重复著三连问。 心中的困惑,已经达到极点。 若不是急回黑木崖,他此刻身在的地方,就是华山脚下。 路平还不知道,东方不败的八卦之旅,竟然有意外的收穫。 他的脑海中不断推演,任盈盈向东方不败索要梅庄產业的各种可能。 变数太多,东方不败不可能答应。 但,东方不败此刻的脑迴路,已经迥异常人。 万一东方不败同意呢? 任盈盈见他神色凝重,不禁柔声道:“若是—-同游,也不是不可。反正现在江湖上.正好.—但你不能— 这一席话说的声如蚊。 路平却明白过来,他笑吟吟看著任盈盈,沉默不语。 纵然是隔著一层偽装,任大小姐低下头,都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她是来做什么的? 对,是为了向叔叔。 怎的话题又说到苏杭? 都是这“狗官”乱我心扉。 任盈盈暗自切齿。 屋外的窗下,某本已回房,却忍不住偷偷跑来的华山女侠,正伏在任盈盈刚才的位置。 二人的对话传入她耳中,岳女侠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她柳眉倒竖,贝齿紧咬,一双明眸此刻犹如被乌云遮蔽。 “该死的魔教妖女。”岳女侠心中道。 躲在另一处僻静处某华山耆宿,嘴角登时抽搐起来。 这一届江湖的男男女女,有些超出了他的理解, 他风清扬,当年以一中年侠客娶一位少妻,都被江湖中人暗自讥讽嘲笑。 如今这位路司李,脚踩两条船不说。 还是华山派和魔教,两条航线截然不同的船。 风清扬只能说不得不服。 屋內,任盈盈的思绪有些纷乱。 “向叔叔的事情,你真的不肯帮我出个主意吗?” “放心吧,只要我不出手,向问天定会安然无恙。当然,前提是向问天不对我出手。” “狂妄。”任盈盈嘴角一撇,冷哼道,语气却轻鬆了几分,“向叔叔怎么会对你出手?” 不知道何故,在听到路平不出手的时候,任盈盈心中仿佛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 身在比起方证、冲虚答应不出手还要让她轻鬆。 华山论剑,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实际上拉开了惟幕。 第一战,其实是昨夜一战,华山岳女侠对日月教任圣姑。 “你不是她的对手。”在任盈盈离去之后,“独孤清扬”前辈走出阴影中,淡淡说道,“魔教这一代竟然有这等修为,以她这般的年纪,也是极为难得。” “唉,『独孤”前辈!”岳灵珊也跟著走出了阴影中,沮丧道,“我要怎么做呢?” “好好练习你的玉女剑。路子对了,但还需要时间。 “独孤清扬”想了一下,给出了归隱以来对华山弟子的第一个指点。 说罢飘然离去。 “前辈如何知道我华山『玉女剑十九式”?” 岳灵珊惊异地问,以她的直觉,这位“独孤清扬”前辈和华山派有著莫大的渊源,又似乎有著难言之隱。 “独孤清扬”头也不回。 “他就是这种脾气。不过,你要是真能得到他指点,將来成就超过你娘,甚至你爹都不无可能。” 將任盈盈送走的路平看著发呆的岳女侠,笑吟吟说道。 岳灵珊怒目而视。 “路大哥,你跟这魔教妖女是什么关係?” 路平眼神一滯,立即切换了话题。 他长嘆一声道:“你如今也算是正教弟子中的依者,但问题是,她如今年龄和你其实差不多大小,如今武学功底之深厚,却胜过你。正教弟子中,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和他相提並论的,这其实是我所担忧的。” 一道残阳,半江瑟瑟。 从西安府到华州,渭水之上,帆橘林立、百爭流。 一叶扁舟之上,船前站立一位老者。 身穿白衣胜雪,体型高大而容貌清瘤。 顏下是一幅白长须,西风吹拂之下,乱蓬蓬的头髮和鬍鬚夹杂在一起,凌乱不堪。 这位正是向问天。 他负手而立,看著古铜色的河水东逝而去,在夕阳下波光粼粼。 “向问天哪里去?” 身后,紧紧跟著数十条小船。 船上各自站立一些江湖中人,都是身著黑衫,腰间繫著各色带子,手持各种兵刃。 “向问天,乖乖跟我回黑木崖,说不定教主看在往日情分,还可以饶你不死。岂不比死在那些正教中人之手强上百倍?” 一个身材瘦削的黄带老者大声喊道, “哈哈。”向问天仰天长啸,“向东方不败俯首称臣?向杨莲亭卑躬屈膝?老子生来就叫问天,凭什么要改名字?鲍大楚,这是堂堂男子该做的事情吗?” “向问天,这等话大逆不道,你这是罪加一等。”鲍大楚怒道。 日月教下了黑木崖追踪向问天的大队人马终於赶到。 这一部分皆是教中精锐力量。 “前面就是华州地界,华山论剑,入华州和华山,即无私仇私斗。”另一位黄带长老焦急地对鲍大楚道。 “这跟我日月神教有何关係?”鲍大楚斜视他一眼,不屑道。 “鲍长老可记得杨总管临来的交代?” 鲍大楚神色一凛,咬咬牙,发狠道:“加速。” 说罢,两艘船上,日月教教眾奋力划桨,船划开激流,和向问天小舟交错而过, 小舟之上,那船首早嚇得胆战心惊,双腿抖似筛糠。 四名教眾一跃而起,一个手执鑌铁双怀杖,另一手持双铁牌,其余两人均使八角铜锤。 一齐跃入舟中。 小舟顿时摇晃不停。 那舟中船首和水手,大叫一声,纷纷跳水。 小舟立即失控。 向问天大笑一声,就在魔教教眾登船和水手跳船的一瞬之间,便做出反应。 他身形一动,若脱兔一般,一只脚飞起,端中其中一人胸膛。 那人“扑通””一声,便掉入渭水之中。 他復借著一触之力,另一只脚往前一步,便若空中有一道垂直於地面的空气墙,他正踏墙而前。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向问天和后面一位教眾兵刃相接。 金铁交鸣,火四溅。 不知何时,向问天已经拔剑在手。 那人手持一双铁牌,劲大力猛。 向问天身形復起,又借著剑和铁牌相撞之力,已凌空出现在那人身后。 左手成爪,疾如闪电,直抓那人背心要穴。 那人大惊失色,正待转身,却已慢了半拍,只觉背心一麻,已被向问天点中穴道,动弹不得,被向问天甩入河中。 其余二人在舟的另一侧,其兵刃颇重。 小船忽然向此侧倾斜,剧烈抖动、顛簸起来起来。 二人顿时大惊。 向问天已经回到舟上。 他脚步不停。 向著另一侧疾奔。 那侧顛簸的更加厉害。 向问天趁著二人手忙脚乱之际,飞起两脚,便轻鬆將此他们打入水中。 他捡起地上的木桨,在左侧的魔教坐船上撑一下,在右侧的坐船上顶一下。 不一会,小舟就转正了航向。 向问天哈哈大笑起来。 从他动作到结束,发生的太过忽然。 在寻常人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 “向右使好俊的身后。” 鲍大楚不由得赞道。 向问天一手扶桨,一手朝著鲍大楚挥手致意。 “鲍长老,你也是日月神教老人,难道就甘心任由杨莲亭所作所为?” 鲍大楚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这话要是让杨总管知道了,还不得审讯一番。 “叛教恶贼,还不速速就擒。”他急忙大喊道。 他是日月教骑墙派的人物,只是认真办理教主交付的任务。 以至於无论何人当教主,鲍大楚都觉得跟自己毫无关係。 日月教文尝试了几次,却都是以失败告终。 不多久,船就来到詹刘渡一带。 这里就是华州地界。 早有几条大船从对面驰来。 待船只靠近,鲍大楚便看到对面船上,各自掛一面横幅。 上写“热烈欢迎黑木崖诸位英雄华山论剑”。 鲍大楚不禁额角堆满了黑线都说这位路司李出人意料。 如今一见,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一艘大船当先,先遇上向问天的小船。 “可是日月教向先生?” 船首有衡山、恆山两家掌门,以及和路平並肩站立的华山派特派办事员,岳灵珊。 向问天也愣了一下。 他看著路平,心中也有些吃惊。 “你就是路平路司李。” 这话中气十足,隨后而来的魔教坐船上,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就是日月教鲍长老?” 路平高声喊道。 第291章 华山论剑前夜 第291章 华山论剑前夜 “向先生为何而来?” “老夫特来华山论剑!” “既是论剑,可守规矩?” “理应如此。” 第一个上岸的是向问天。 正教各派和魔教也各自找了一个停靠点,各船陆续靠岸。 在岸上,正教各派严阵以待,和魔教教眾遥遥相望。 路平和向问天,均在其中,二人也隔开了一段距离。 正教一方,是方证、刚刚赶到的冲虚带领的各派高手。 魔教一方,话事人是鲍大楚,长老兼朱雀堂堂主,身侧有多名长老跟隨, 两家遥遥对峙。 中间的路平神情如常,向问天脾群雄,气势颇为骇人。 鲍大楚默察岸上局势,也是吃了一惊。 这位也是日月教元老级別的人物。 当年东方不败刚刚上位,前一任朱雀堂罗长老极为不服气。 童百熊跳出来,將他一刀砍杀。 在日月教的歷史上,对长老级別的人物,连讯问的环节都没有,直接杀人,童百熊正是始作俑者。 这一幕嚇得在场的长老们战慄不已。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当时的鲍大楚,朱雀堂副堂主,立即第一个下跪,向东方不败臣服。 他还有一个身份是:罗长老的得意弟子以及女婿。 为了证明对东方不败的忠诚,鲍大楚第一个服下东方不败的三尸脑神丹,並杀掉自己的妻子罗氏。 东方不败便让他接替罗长老的职务。 他成了师父横死的最大受益者。 成为教中的实权派之一。 另一个人物,则是日月教中最为矛盾的人物一一上官云。 明明身陷魔教,却有一个“雕侠”的外號,比起“神鵰侠”,也是不湟多让。 “神鵰侠”有神鵰陪伴。 就是不知道,上官云的雕何在? 路平望著天空,並不见有雕路过。 他打量著上官云,只见他手脚甚长,两只眼晴寒星闪耀,精光四射。 內功倒是极其精湛,就是不知道.他如何召唤神鵰? 按照在日月教中的地位,白虎堂高於朱雀堂,上官云的地位要高过鲍大楚, 但他习惯了沉默不语,实际的话语权,就完全落在了鲍大楚手中。 “几位可是来参加华山论剑的?” “这位想必就是衡州府路司李!果真是人中龙凤。”鲍大楚笑道,“我来之前,杨总管交待的清楚,务必对路司李礼敬有加,不知道路司李可否给杨总管一个面子?” 路平笑道:“杨总管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不过华山论剑,也是经过杨总管认可,论剑的规矩自然应当遵守。否则,令我左右为难,岂不是伤了杨总管的面子?” 鲍大楚面色转冷,哼了一声道:“路司李看来是要庇护神教叛徒向问天了。” 向问天仰天大笑:“天王老子岂是托人庇佑之人!” 鲍大楚刚要说话,路平便接口道:“鲍先生也听到了,这位向先生,並不是来寻求庇佑的。” 鲍大楚神色阴晴不定,犹豫著说道:“那路司李可否放我等过去,擒此叛徒?” “华山论剑规矩不许。”路平摇了摇头。 “那司李不还是在庇护吗?”鲍大楚狐疑道。 路平笑道:“鲍先生也听到了,向问天这廝不要我庇护。” “那司李为何不放我等过去?” “规矩如此。” 鲍大楚目瞪口呆。 向问天也饶有兴趣地斜视路平。 自家好侄女的緋闻男友,在一眾日月教高手面前,竟是毫不畏惧,也算难得。 远一些的正教群雄,见路司李如此和鲍大楚理论,神態各异。 其中和路平关係较为密切的定閒、寧中则、莫大等人,也都为他捏了把汗。 路平回头看了一眼向问天,轻嘆道:“此人故意將各位引到华山下,怕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各位还是不要中他的诡计才是。” 鲍大楚和上官云对视一眼,心下均是一凛。 向问天听得此话,负手冷笑不语。 “但不知何时开始论剑?” “三日之后。” “论剑结束之后,规矩是否还在?” “不在。”路平笑道,“到时候不但各位可以对向先生出手,嵩山左冷禪先生对向先生也是痛恨至极,他自然也会出手帮助你们。” 鲍大楚嘴角微微抽搐,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几日。” 路平点点头,笑道:“各位不参加论剑吗?” 鲍大楚对这种江湖虚名早不在意,上官云和几位魔教长老却是心中一动。 “再作商量。”鲍大楚答道。 此刻华山周围,江湖人士大增,达到三千之眾。 这一次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北方人。 至於南方人,今岁是真的跑累了,虽然心动,但实在懒得行动。 华阴城不过是一座小城,城中客栈、馆舍,接待能力十分有限。 寺庙道观,实际是接待的主力。 最显赫的是西岳庙,但西岳庙是西岳祭祀所在,嘉靖三十四年(1555)华山大地震后,华山祠庙毁坏殆尽,最先修復的就是西岳庙。 西岳庙对江湖人士,参观可以、烧香可以,交香火钱更好,容纳你在庙中住宿,决计不可。 其他的祠庙,著名的云台观、陈希夷祠、十方庵,华山峪口以上至青柯坪,莎萝宫、 白帝宫、太虚庵等,寮房中均住满了人。 青柯坪以上至三峰口山势险峻,只开闢了朝阳洞等一些小祠,並无大的宫室,因此较为清净,也有一些閒散的江湖中人,比如向问天等寄居。 正教和魔教,大多居住在三峰上的祠庙之中。 其他的,则不得不在各处山谷之中搭建帐篷。 黄神谷有一座竹林庵,茂林鬱郁,修竹森森,环境清雅。 此处,竟被某位神秘的女子所占据,並严禁正教、魔教接近。 对这种蛮横的行为,各派—均无任何异议。 住的问题解决,就是吃的问题, 此刻大家所能吃到的,以醃菜和燻肉为主。 陕西商会早已经输入一批。 华阴知县宋柱石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也搞来一批大白菜、韭菜和萝卜,大大丰富了华山论剑的菜谱。 在华山地震中,登山道路也尽数断绝。 人们发现,华山上保全最好的,是各处修建的挽锁和铁索,铜桩、铁桩等。 挽锁用来帮助攀爬登山,铁索用来勾连各处险峻难达之处,铜桩、铁桩镶嵌在悬崖中,用来搭建栈道。 时至今日,华山的道路和佛寺道观,依旧在缓慢的恢復中。 江湖人士的大量聚集,堪称二十多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盛会。 极大加快了华山的重建工作。 比如武当派到达之后,清虚道长就带著武当神机院,投入了修復华山索道、栈道的工作。 来到华山的大都属於各家门派,北方江湖散人,多属於任大小姐下属,约束起来相对容易。 因而,各处除了喧囂之声不绝,偶尔几起打架斗殴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路平和正教、日月教多次会商,组织了几个共同的巡视队伍,在各处巡视,处置了几个藉机寻仇的小帮会,各处就连斗殴的事件也基本绝跡。 青天陡绝青柯坪,谁復能从坪上行。 青柯坪一带地势平坦,是华山少有的空地, 江湖人士聚集颇多。 论剑还未开始,眾人或者三五成群,或者十来人一组,议论不停。 “这华山论剑到底是什么章程?” “难道说也如路司李在衡州时一般,轻功、內功然后斗剑?” “不应当这样说,我听闻先生的一位好友的弟弟道,华山论剑,还是要决出五绝。” “不尽然,不尽然。前者华山论剑,为的是九阴真经,路司李要是不能拿出媲美真经的秘笈,恐怕难以服眾。” 更有一些江湖中人,已经开始亲身实践。 “今日天下好汉都相聚於此,不如我们先比一比,以武定胜负。看看谁是天下—-第二。” “哈哈,韩兄弟此言有理,天下第一有东方教主,我们自然是难以超越,但天下第二,又不是天生的,岂能让各派掌门专美於前。” “大家就可以在兵刃拳脚上见个真章,不过点到为止,这两日的巡视都要把人逼疯了。” 路平等人相顾然,岳灵珊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路平摇头轻笑,说了一句“不必理会”,便带著眾人东行。 这一组人的组成很是奇怪。 路平还带著恆山派的定閒神尼和她门下的几个弟子,还有一位失家丧偶的马帮帮主独孤清扬先生。 日月教一方,则是上官云带著一些属下相隨。 巡视的地方就是青柯坪。 青柯坪有初太虚庵,庵中住著一个著名的道士。 这道士原来是江南山阴秀才,原名高元和。 万历初年出家为道,改名高演元,自號还虚子。 但在江湖上,他还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外號。 此道,不戴冠绩,发及肩则断之,一头蓬乱的头髮披肩,江湖人称“高蓬头”。 “传说此道在河南玄真庵时,一位老道赠给他一个玉枕,可行心梦大法,梦游天下。”某马帮帮主独孤清扬道,“来华山修行不过几年,道行却是不浅。” 风清扬一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被路平强行拉来的,条件是华山论剑结束之后,可以帮他回家。 当时提出这个条件时,岳灵珊目中异彩涟涟,只道自家的路大哥又做了一件侠义之事。 风清扬嘴角一阵抽搐,却还是答应下来。 青柯坪之有一座空旷的山谷,人跡罕至,傍有一线可通, 一行人鱼贯而入,便见山林之中,清泉之旁,有一处不大的庵。 “高蓬头”已经站在庵门前等候。 “贫道昨夜梦游,就知各位今日要来,果不其然。”高蓬头打个问讯笑道。 这道士穿著道袍,腰系黄丝絛,脚著熟麻鞋,年纪不过四五十岁,神色甚是洒脱。 眾人都是吃了一惊。 “道士可入我等梦境?”一向极少开口的上官云问道。 “『雕侠”的梦境,颇有上进之心,青龙不难得也。” 上官云听罢,心中一惊。 他自以为武功高於贾布,资歷深过贾布。 但贾布却掌青龙堂,自家却只能掌白虎堂屈居贾布之下。 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成为神教“杨总管”,他自然是想都不会去想。 成为神教青龙堂堂主,辅助杨总管治理神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上官云偷眼看看周围眾人,並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正要鬆口气,一转眼却触及路平似笑非笑的眼神。 一颗心顿时跳的快了几分。 “我的梦呢?”岳灵珊著嘴道,她认为这道士是在故弄玄虚。 “女侠的梦境,贫道可是不敢说出来。” 高蓬头看了一眼路平,对著岳灵珊微微一笑。 岳灵珊脸孔一红,败下阵来,懦数次,不敢开口。 “至於这位。”高蓬头目光转向风清扬,嘆息一声道,“斯人已去,本真当存。先生何苦念念不忘。” 风清扬顿时神色一变,目中隱隱竟有一丝恐惧。 “阿弥陀佛。”定閒师太合十道,“道长梦里有道,贫尼甚是佩服。” 高蓬头大笑起来,一阵风吹过,乱蓬蓬的长髮乱舞,遮蔽了他的脸颊。 “师太是无梦之人,教出来的弟子也是无梦之徒,这才叫贫道敬服不已。” 高蓬头还了个礼,顿了一顿,又看著郑萼道,“除了这位小姑娘的梦境,可惜———“ 一时之间,眾人齐齐看向郑萼。 郑萼,这位恆山派不起眼的小姑娘,第一次成为眾人瞩目的对象。 她圆圆的脸上掛著的笑容顿时停滯,低著头不敢去看別人的眼神。 一张俏脸也变得通红。 “这位就是路司李吧。”高蓬头打量了一眼路平,笑吟吟道,“司李梦中无人,却是许多人梦中之人,当真让人佩服。” 眾人的眼神復齐聚路平身上。 岳女侠的一双大眼,满是羞恼。 “道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试图闯入我等梦境!”路平脸孔立即就沉了下来。 高蓬头面色不改,淡然道:“路司李何必嚇我?《大明律》並无一条是不让入他人之梦。况且,这也非贫道所愿。” 太虚庵並不大。 几间寮房,住了十来位閒散的江湖人。 这些人並不像別处一样,高声喧譁。 吵吵著要先决出一个天下第二。 高蓬头领著他们四下一看,很快就將小庵看个通透。 眾人神色之间,对高蓬头颇为忌惮。 路平看过小庵之后,心中却是一阵惊讶。 他不信高蓬头能在一夜之间,能够看遍数千人的梦境。 一个人都做不到。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无非是周密详尽的信息。 可是庵中,並无江湖常见的信息传递手段一一信鸽。 “各位可隨贫道到中堂吃茶。”高蓬头淡然道。 “多谢道长,不过我们—” 路平立即打断了定閒的话,开言便道:“我们正要叻扰道长一番。” 第292章 江湖版「周郑交质」 第292章 江湖版“周郑交质” 路平和上官云吩附眾人在外等候,只和定閒师太、独孤帮主,跟著高蓬头来到堂中。 室內陈设简洁而雅致。 这其实颇不正常,按照道士蓬头的习惯,室內当“一屋不扫”才是。 整洁如斯,道士蓬头的习惯,恐怕是以怪诞的形象营造高人的风范,哄骗世人而已。 稍顷,童子奉茶到。 路平当先一品,茶汤清冽而茶味香醇,当是有名的阳羡茶。 “好茶!” 他目光在堂內一扫,但见角落中堆了两个箱笼和行囊。 “道长欲出游何处?” “贫道久闻京城繁华,嚮往已久,不日便將启程前往。” 高蓬头笑眯眯地说道。 路平心中一动。 前世游览华山时,曾经在太虚庵听过“高蓬头”故事,说他云游京城,想求见皇帝, 可惜无门无路。 他便入李太后之梦,自称“元和道人”,有所请於皇帝。 太后派人依梦寻找,果得高蓬头。 太后大惊,在白云观密会高蓬头,相谈甚欢。 便命皇帝赐予《道藏》四百八十函、十万余卷,令华阴县为其营建太虚庵。 “道长上进之心不小啊!”路平笑笑说道。 “哪里哪里。”高蓬头双手乱摆,淡然吟道,“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 他说的是华山著名道士陈转的诗,诗名《励睡诗》。 別无他意,就是以睡修道。 路平想了想问道:“道长可曾梦见,有人在睡梦之中,欲坏我华山论剑大计?” 高蓬头眼神微滯,看了路平一眼,轻轻摇头。 【龙归元海,阳潜於阴。人曰蛰龙,我却蛰心。 默藏其用,息之深深。白云高臥,世无知音。】 他又一次瓢窃了陈转的诗句。 这是在说,试图破坏华山论剑者,藏的很深? 甚至於连他的入梦大法也探不出究竟? “可惜了,我要是有仙长的本领,何须在此提心弔胆,担忧正教杀日月教,日月教杀正教,大傢伙华山大战,血流成河,最后发现不过是有人暗中离间,为他人做嫁衣。” 定閒师太、上官长老尽皆变色,疑惑不定地看著高蓬头。 高蓬头面色不改,笑道:“路司李是聪明人,当知道,世间烦恼之源,无非『多事二字而已。” 路平心中一动,口中却道:“仙长要是知道了,可以託梦给我。” 说罢便低头品茶,不再言语。 几人对高蓬头窥探梦境的行为,既觉敬畏,也极反感。 见路平不言,也觉得无话可说,眾人喝了一盏茶,便离开庵中。 来到峡谷出口处,路平见四下无人,才请眾人止步。 “要是今夜,有人袭击日月教教徒,上官先生以为,日月教会作何反应?” “那定然是正教贼人所为,神教必定全力反击,人杀我一人,我杀他一家。” 路平问的莫名其妙,有侠名的上官云答的斩钉截铁。 “要是今夜,有人袭击正教任何一派,按照往常习惯,各派又会如何反应。”路平又问定閒。 定閒思索片刻即道:“若按往常,眾人势必认为魔教所为,他们此刻正在山上,围剿魔教势在必行。” 路平点点头。 至於攻击江湖散人,大傢伙会认为是江湖仇杀,顶多是指责会务安全工作不到位。 寒风凛冽,日月教的黑袍,恆山眾尼姑和女弟子的灰袍、白衫,岳灵珊的淡绿罗袍, 风清扬与路平的一袭青衫,都在风中猎猎作响。 “路司李,你—— 郑萼才要问,就被定閒一个眼神打断。 独孤帮主此刻才异地发现,眾人站立的位置,竟是隱隱以路平为中心,正教、魔教环立两侧。 恆山派、定閒师太竟然心甘情愿为其效命? 日月教的上官云,竟然也是这般的恭敬? 这就离谱·—— 独孤帮主忽然頜下一阵轻微的疼痛。 却是捻著鬍鬚思索时,用力过度,拔下了几根鬍子。 这位华山耆宿不禁有些窘迫。 他將鬍鬚一扔,负手而立,又是风轻云淡的风范。 偷眼看著周围眾人,却见岳灵珊眼神中儘是笑意。 独孤帮主的脸孔顿时更黑了些。 “你们圣姑在哪里?” “司李不知道吗?”上官云皱眉道,“圣姑在黄神谷。我和鲍长老前去拜见,圣姑声称,只是来华山观剑,不会见任何人。” 路平点点头。 他当然是知道的,但“路司李对圣姑去向一无所知”的话,不是更加能够保全任大小姐的面子吗? “你们教眾集中於莎萝坪?』 “正是,鲍长老已经命令能赶来华山的尽数赶来。”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上官先生,向问天是如何逃脱的?” “不知道。” 上官云和所有的日月教高层对此秘而不宣。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事发之后,杨莲亭怀疑有人与向问天勾结,但向问天的几个老部下,早已经被排斥出黑木崖。 严查看守之人,皆说没有任何动静。 一路通行之哨卡,也无任何发现。 除非,他真的有上天入地之能。 那日杨莲亭举措慌乱的样子,上官云记得非常清楚。 路平又一次望著远处壁立山峰,崢嶸崔鬼。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平和。 但恰如吕在渊所言,千秋宫的谋划,本身就是不著痕跡。 他来到华山之后,曾经或明或暗调查此事,但是一无所获。 直到论剑之前,在见到高蓬头之后,他才隱隱有一种预感,阴谋的气息。 一回头间,心中已经有决断, “上官先生为日月教白虎堂堂主,此行华山,无论武功地位,均以上官先生为重,事態紧急,我与你商量一事,不知可否做主?”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离间。 上官云看了一眼路平,见他神色很是凝重,心中也是凛然。 “路司李请讲。” “日月教与正教之间,互相猜忌已久,华山之上,稍微有风吹草动,两家就容易发生火併。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上官云点点头。 路平心念急转,接著道:“因此我想了一个好主意,春秋时期,礼崩乐坏,王室与诸侯互不信任,因而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於郑,郑公子忽为质於周。上官先生可听过这个故事?” “略有所闻。”上官云的脸色有些阴沉。 话说,路司李是將他们日月教当成文盲看待了。 关云长夜读春秋,为多少武林人土崇敬。 难道他上官云就没有看过春秋左传? 神教的文书,哪一个不是文质焕然? 其中不少就出自他这位白虎堂堂主之手。 “雕侠”的称號,真的不是白来的。 “周郑交质为人詬病,其实却是解决互不信任、僵持不下局面的好办法。如今正教与日月教也是如此,况且我们只需要保证在论剑期间互不为敌即可,哪怕是为质,也没有多长时间。” 眾人虽然早从路平的话中听出选外之意,但听他亲口说出,依旧是面面相,震惊不已。 “司李是说,我们和日月教交换人质?”定閒师太讶然道。 路平笑道:“不错。办法虽然笨一些,却是很古老、很有效的办法。” 眾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路司李可以代表少林、武当?替正教做主?” 上官云看著路平,眼神莫名。 路平笑了笑,他確实有些越组代皰。 但少林、武当的诉求,绝不是在华山大战,在这一点上,他確实可以代表少林武当。 至於五岳“少林方证一代高僧,武当冲虚也是道德之士,贫尼愿在其中担保,但能休战止爭, 就算让贫尼以身为质又如何?” 定閒师太毅然道。 “师父.”仪清等恆山弟子惊叫起来。 定閒师太摆摆手,面带微笑,一副平和慈悲的模样。 路平轻嘆一声,向老师太拱拱手道:“神尼大德,晚辈佩服。只是五岳少了神尼坐镇,可是万万不可的。” 上官云哈哈大笑,这是这位“雕侠”极其难得的放鬆时刻。 “路司李说的没错,我要老尼姑何用?我只要『五岳女”为质。” 说罢,上官云指了指岳灵珊,又指了指郑萼。 神情甚是得意地看著路平。 路平脸色一沉,他看看岳灵珊,又看看郑萼。 魔教之名,江湖中人闻之色变。 岳不群,曾经不断向弟子们灌输魔教的邪恶。 恆山三定,虽然都是佛门,在讲述魔教诡计多端、无恶不作的时候,同样毫不含糊。 二人岂能不惧? 让他惊奇的是,岳灵珊虽然有些慌乱,神情更多的却是茫然, 郑萼局促不安地抓著衣角,竟然也是羞涩大於恐慌。 “我跟恆山『小太史”丝毫没有什么传闻吧?” 路平心中也是十分的鬱闷。 上官云这一手,確实击中了他的软肋。 “她们二人,一个是华山派寧女侠之女,一个是恆山俗家弟子,又如何能够影响正教?上官先生是不是选错了?” “路司李这般说,我倒愈发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上官云笑道,“我也知道路司李担心什么。 正教可以派人跟隨,我们教中有位桑长老,也是神教难得的女长老,也可以负责保护。 若是路司李信的过我们,自然可以放心,若是信不过,就不要说什么『周郑交质』了,华山论剑各凭本事吧。” “路大哥,我愿意去。”岳灵珊露出决然之色。 “既然是为了我恆山派和正教利益,我也无话可说。”郑萼已经恢復了平静,向前走了一步,淡淡的笑容又一次掛在圆圆的脸上。 路平思索良久,狠狠地看了上官云一眼,才点头道:“若是有什么差池—” “路司李既如此深明大义,那我在此发誓,上官云当竭尽全力保护二位安全,若违此誓,给三尸虫嚼食脑髓而死。”上官云举手发誓道。 眾人不解其意,路平却稍稍放下心来。 上官云既有侠名,又发出日月教最毒的誓言,应当是可以信任的。 就连定閒师太也觉得可信。 路平心中却依旧喘喘不安。 这实质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主意。 好处是確实能够让两家在短暂的时间內相安无事。 坏处却是,在这段时间里,人质却是敌人最容易攻击的目標。 他將岳、郑二人带到一边,和定閒师太一道叮嘱了一番。 一双眼睛,紧紧盯著独孤帮主。 这位马帮帮主眼神躲躲闪闪,却始终无法躲过去,只得无奈道:“老夫跟著去,自然也没什么,不过你要指望老夫做些什么,那就別想了。另外,你答应老夫的事情——“” 路平笑道:“只要先生跟著,回家的事情不过小事一桩,就是先生真想去做马帮帮主,也可以成全先生。” 说者无心,风清扬却是神色稍有动容。 如今华山剑、气归一,这位路司李又在调和正教、魔教矛盾。 江湖已不同。 做个真正的独孤帮主,好似也不错。 定閒师太惊讶地看了一眼风清扬,神色之中也满是疑惑。 几人商量了一阵。 才和上官云再次碰头。 “我方也要一位人质。”路平笑笑道。 上官云沉声道:“何人?” “圣姑。” 几乎是咬著牙,路平才说出这个名字。 他只觉得今天的主意,是入江湖以来最蠢的主意。 质来质去,还都是自己关係很近的几个女子。 但是,除了圣姑,还有什么人为质,能让正教相信,接下来的几天,向自己动手的, 並不是魔教中人。 上官云大吃仿惊,脸色变得煞白。 “这——.又计不成。我可以请鲍长老路平摇了摇头。 “上官先生所说,我们都做到了,我们所提,上官先生也该毫不犹豫才是,况且, 请恕我直言,日月教什么名声?伐林武当和五岳什么名声?岳、郑二人去贵教尚且丝毫不惧,也道贵教还担心我们会真害丁姑娘吗?” 上官云张口结舌。 许久才苦笑道:“圣姑何等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她在东方教主面前尚且说仿不二,这事情,我敢答应吗?” “上官先生不如去问问她本人?”路平也不退让。 上官云脸色数变,连连摇头,心中矛盾已到极点。 他忽然触及路平值眼神,方才恍然大悟仿般。 “我这就派人前去,不过———”上官云亡心翼翼地说道,“可否说是路司李伍主意?” 路平点点头,他还是鬆了口气。 以正教和魔教所结下伍仇怨,能够有这样仇个开头,实在是不容易。 风清扬既然答应跟隨,岳、郑二人伍安全想必不用过多担心。 反而丁盈盈,无论做不做人质,特殊伍身份实际让她身处险境。 由正教保护起来,其实是最好值选择。 “我必定说服伐林武当,保护丁姑娘周全。上官先生不必忧心。” 上官云又是仿阵苦笑,他不知道为何路司李会篤定,华山之上会有仿个第三方势力对付正教和日月神教,弄出这样仇番波折来。 “司李还有何吩咐?” “交园若成,双方既已各自取信,我以为我们可以行第二步计划,定然让仿些蛰伏、 潜藏之人无所遁形。” “路司李还有什么主意?” 路平便在上官云耳边说了仿番话。 上官云伍脸色越来越精彩。 正教和日月教各自出三人,在论剑期间,进行“对帐”。 这样主意,堪称石破天惊。 第293章 毛女洞的琴声 第293章 毛女洞的琴声 江湖对帐史,其实极为失败。 当年在聚贤庄,乔峰极力和中原群雄对帐,最终大打出手。 后来在武当山,武当和少林各执一词,差一些也打了起来。 古怪的是,武当派內部的对帐,却对出了殷素素,导致张翠山和殷素素双双殞命。 正教各派在三峰口的宗土祠会面。 宗土祠有四仙庵,为谭紫霄、马丹阳、刘海蟾、丘长春修炼之所。 宗土祠也是小庙一座,四仙庵的正殿中,正中摆著四座泥塑。 正教各派掌门站在此处,显得很是拥挤寧中则听说自家女儿跑到魔教做人质,双目圆睁,柳眉倒竖,登时就要向路平拔剑。 定閒师太婉言解释,她犹自余怒未熄,愤愤然看著路平。 除了她之外,各派对互质问题,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又说起正教魔教对帐。 诸位掌门的神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有的沉思,有的异。 有的神色之间的一丝惶然一闪而逝还有一些则是惊喜万分。 “善哉,善哉!”方证老和尚合十道,“『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万法皆空,惟因果不空。因果非可扰乱,以他人之名行恶事,报应又岂该落在他人身上。” 一席话说的某位寒冰真气修炼者眼皮直跳。 某位太极剑精通者,脸色灰暗,却终是淡然一笑。 有方证鼎力支持,又有恆山、衡山、华山诸派掌门极力附和。 峨眉、崑崙、腔、点苍诸派均无异议。 对帐这一提议,便顺利通过, 左冷禪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却还是点头赞同。 他看看的路平的神色甚是复杂。 在春天的时候,他都以为,五岳的並派已经是势不可挡。 此后,局势竟然被扭转到这种地步,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左冷禪可以想像五岳的掌门们如何反抗,可以设想少林、武当的態度。 独独想不到这样的方式。 在冬天的时候,五岳並派似乎还在进行。 可惜,这一切终究与他无关。 嵩山派丟掉了湖广的財源,本想著给各处暗势力发一笔年终奖的左冷禪。 竟然发现自己竟然拿不出这笔银子。 为了维护帮派的开销,左冷禪不得不下令,让嵩山脚下的地主豪强贡献一笔。 吃窝边草的结果就是:嵩山之下离心离德、怨声载道。 他甚至听到了一些传闻。 嵩山副掌门汤英鶚和路司李时常通信往来,前往华山庆祝的乐厚和路平相谈甚欢。 左冷禪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嵩山的地位已经开始被撼动。 对帐的名义是针对潜在的第三方。 他却是清楚的很,这是路平准备再度打击一番嵩山派。 这位嵩山掌门一会觉得,自己不能再退一步,一会又体会著留著青山在的必要性。 他脑海在盘算著嵩山派以魔教之名所行的一桩桩往事。 “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嵩山之名行事?” 他终於下定决心,等对帐事发时,他就打算如此回答。 会面很快就结束。 “我要听一个解释。” 各大掌门散尽之时,寧掌门拦住了路平的去路。 看著她俏脸比起外面的天气更加冰冷,路平便知道,这一次,岳夫人是真的恼火。 默察四下动静,他確定各派掌门尽数离开之后,才道,“岳姑娘考虑的,並不仅仅是我,还有岳夫人与华山派,岳夫人初任华山掌门,並无多大功绩,岳姑娘为了各派挺身而出,不是功劳?华山论剑能成,各派安危得保,岳姑娘的功劳,就是最大的。” 寧中则怒道:“巧言令色。我岂是恼你让珊儿去魔教为质?那魔教圣姑既在正教为质,自然无需担心珊儿安危。 只是,路司李,路大人。为何不事先与我商量?若是將来——你也会让她去做人质? 北路平沉默许久才道:“说是为质,其实我有万全之法,如今却不能明言。” “有什么不能明言?”寧中则按捺心中怒火,冷声道。 路平低声道:“岳姑娘有一位华山耆宿保护,其实,她现在可比我安全许多。” 华山耆宿? 寧中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是什么人?”她颤声问道。 路平並不言语,虽然风清扬並无约束他不能对华山派提及,即便约束了,他也没有义务照著他的话办事。 但是他依旧以为,田伯光在提到五岳者宿时,都可以想到风清扬。 岳不群和寧中则不可能想不到。 二人一时间沉默不语。 “剑宗三人安分吗?”路平终於换了个话题道“他们再不安分,比起你来,都算是最懂江湖规矩的。”寧中则没好气道。 “那是当然,我的江湖规矩,大半都是岳先生和岳姑娘教会的。” “你——”寧中则望著路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嘆道:“我也无法说什么,但愿如你所说吧。只是江湖险恶,遇到这样的事情,你须得更加谨慎才是。” 言罢,转身离去,留下路平在原地愣神。 茂叶风声瑟瑟,繁枝月影重重。 在华山行夜路,是极其愚蠢的。 从青柯坪左上,有渡庵、毛女洞。 毛女其实就是古代版的白毛女。 秦始皇的宫女,和在驪山服役的丈夫一起跑到山中,飢食松柏籽,渴饮清泉水,体生绿毛,行步如飞。 一直到唐代,都有道士宣称自己见到毛女,还和她们夫妻一起喝过酒。 夜间,毛女洞中传来幽怨的琴瑟之音。 某潜伏在林中的二干道长不禁皱起眉头。 道士们,一方面要编造“谁知古是与今非”的得道毛女形象,一方面在神跡中,却又说不明白,为什么过去了上千年,她的“琴声”还是如此的哀怨。 某坯渡庵的人质,也是秀眉微。 本来是要和一下传说中毛女的琴声,但是这实在违背曲洋老师说的“哀而不怨”的乐理。 山风凌冽,毛女洞中的鸣咽始终没有停下来。 任盈盈纤指微动,一串杂乱的琴音传过。 “圣姑不必担心,司李小哥早安排好了。他不是说,不过在这里待几晚而已,有和尚和道士们守著,但高臥而已。” “蓝姐姐,我——-为了神教的利益,应上官长老的请求来这里,他安排的好不好,与我有什么相干?” 蓝凤凰翻了个白眼,笑道:“那是自然,正教那帮道貌昂然的人,是生是死关我们什么事?” 任盈盈幽幽嘆息一声。 她却是不知道,向叔叔到底在谋划什么?这一次怎么会和千秋宫有所牵扯?到底还有没有危险? 蓝凤凰见她心情烦乱,就说起和武当道士们一道,在山中钓的故事。 “路司李什么都没做,可是发了一笔大財,那么多的珠,我看了都眼馋,冲虚老道当时眼晴都红了—.— 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著隱隱约约的杀声传来。 胚渡庵的小院顿时躁乱起来。 任盈盈一惊,和蓝凤凰对视一下,霍然起身。 “任姑娘只管端坐,若有外敌,自然应当我等出力。”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任盈盈“嗯”了一声,她知道,外面这位老僧和方证老和尚同辈,鬍鬚发白。 年纪越大武功越高,在別的门派不一定成立。 但是在少林却是普遍的情况。 因此,日月教遇见少林僧,揣测对方强弱的时候,最常用的办法就是:看鬍子。 少林寺在保护任盈盈这位人质上,確实尽心尽力,派出的是两位鬍鬚发白和数位鬍鬚灰白的高僧。 二僧低垂双目,双手合十,肃立门前。 数僧手执短棍,散在小小的院子中。 还有两位头髮鬍鬚斑白的武当道人,持剑而立。 剑身在月光和院中灯火的照射下发出幽暗的光芒。 各处的喊杀声並没有持续多久。 山中很快恢復了平静,除了毛女的“琴声”和山风的呼啸。 眾人方鬆了一口气。 看起来,路司李说的不对,魔教圣姑並不是最为重要的目標。 如此一来,此间布置的阵仗倒是有些大了。 那位老僧向任盈盈告罪。 “既然无事,我吩咐弟子们小心在意,若有动静,任姑娘招呼便是。” 杯渡庵的一级警戒便降了下来。 “他这一次搞的正教不得安生。”任盈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怕是大大影响他在正教的形象。” 蓝凤凰拍手笑道:“路司李投入神教,岂不是正合圣“ 她一看任盈盈脸色,立即改口道:“..正合为圣姑效命。” 忽然窗户大开。 一个身影快捷无伦,一道寒光闪烁,直取任盈盈要害。 任盈盈身形一闪,玉手轻扬,一柄短剑已握在手中。 也是剑光如练,寒气逼人。 剎那之间,二人便交手在一起。 兵刃的碰撞之声想响成一片。 亜联凰立即投出一只蛇,那人仿佛身人有眼晴一般,回剑疾刺,那条可怜的毒蛇就化为四截。 亜联凰眼神呆滯,正要再次投出一只用襄阳新纳的一只蜗。 那人身形一动,已经闪到蓝联凰身后,点在她背后的几处要穴上,蓝教主顿时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人?”任盈盈叱道, 他並不答话,伸指席剑身上一弹。 但见一声脆响,剑声嗡喻,有若龙吟一般。 那人一剑刺出,剑身不住颤抖,瞬息之间,已经攻出十多此。 院內的和尚已经听企动,纷纷赶餐。 那人哈哈一笑,轻点地面,身形伶动,便破窗而出。 与门外的和尚战席一起。 任盈盈站用破损的窗前,仿合了一会,便见那人式虽然古怪,却稳稳被眾僧人克制,便放下心餐。 她回头正要为亜凤凰解穴。 却见一阵风从屋顶传餐,烛灭復丼。 竟是屋顶被揭开一处小小的口子。 任盈盈大吃一惊,就见一人於灯影之下,看身形发束是位女子。 她从袖中似是拿出一个丸子。 轻轻一拋,又接了过餐,伸手一拂,一柄雪亮的利刃用幽暗不並的烛光下灼灼发光。 那人也不说话,一双眼神清冷无比,眼神中甚至还有一丝惋惜之意。 她也只是略略犹豫了瞬息,身形微动,直刺任盈盈咽喉。 任盈盈一张俏脸变得铁青。 同样的刺杀,一晚上挨两次,这样的遭遇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 她伶忙闪避,挥剑还击。 她的武功,经过东方不败的亲自指点,向问天等日月教高手传授时,也是尽心竭力, 如今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可是,比起任盈盈,那人的身形似乎更快,出手更加诡异。 两个身影用不大的屋內斧此击刺,一开始还能合清身影,片刻之人,身形就变得模糊起餐,亜联凰的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合著,只觉得有些头晕。 战不片刻,只听“眶唧”一声响,任盈盈的短剑便明用地上。 那人一声冷笑,正要上前。 忽地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传餐。 敬开的窗户,竟然已经被东上。 一位道士手提长剑,正冷冷站用她面前,屋子外的打斗之声,也停了下餐。 她大吃一惊,立即屏住呼吸, 回头就模模糊糊地合见亜联凰捏著鼻子,正用挥舞一道锦帕。 她立即並白了怎么回事。 立即调转利刃,向自己喉咙刺去。 却见一道剑光划过,手腕一阵疼痛,利刃已经明落用地。 剧烈的疼痛感传餐,让她在剎那之间清醒了几分。 那道人冷哼一声,並不给她任何的机会。 他小心翼翼向前两步,一脚將利刃踢开,手指疾动,便点住了她的几处要穴。 “你就是千秋宫的剑侠吗?”道人问了一句。 那人却终於支亏不住,“扑通”一声倒用地上,晕了过去。 “昨日一伙神秘的杀手,闯入峪口附近的十方庵,莎萝坪的莎萝宫,五里关的白帝宫,青柯坪的杯渡庵,要刺杀正教、魔教的关键人物。” 一个劲爆的消息,用第二日清晨,就传入各处的江湖豪杰聚集地。 舆论譁然。 “你该不会是做梦吧?同时得罪正教、日月教,谁有这个胆子?谁有?” “我说的確確实实,不信你去问昆今派的那位谭迪人,我听说,二干道长正好用杯渡庵,正好碰见一位杀手要谋刺日月教圣姑,便出手相救。” “二干道长?可是那位青城派耆宿?” “世间哪里还有青城派,这位道人自从亻州剷除了一伙大盗,多日不见踪跡,如今再出江湖,当真是让人钦佩不已。” “听说,他还擒仗了一可贼人。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人。” “哈哈哈哈。” 在华山某处的江湖人士聚集点,一处临时的酒肆中,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一个人笑眯眯地进入酒肆,朝著眾人拱手夸揖。 他一身茧绸长袍,头顶中央露出一个地中海,鬍子却很是浓密。 一只手抱用肥胖的肚子前,拍打著肚子,另一只手则拿著一柄尺来长的摺扇。 “好久不见诸位,可是想死我了。” 眾人一见,纷纷皱眉。 有几个人便神情狂喜,立即就要拔兵刃。 “游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餐华山。” “且慢,且慢!”那游钳笑道,“各位怕是不知,我为何要餐华山?各位怕是也不知道,我其实已经向圣姑她老人家请罪,圣姑也允许我戴罪立功。” 有一人狐疑地问:“此话当真?” 游钳点点头,笑道,“我倒是知道那位被擒仗的人是什么人! 眾人闻言,心下倒是相信了半分,这游钳世日里好管閒事,无孔不入,武林中有甚么他所不知道的事確实不多。 “你说是什么人?” 游钳笑嘻嘻地说出了一个可字。 一个对大多数人都个其遥远、陌生的可字。 顿时,一股茫然的情绪涌上心头,人群变得鸦雀无声。 第294章 共討春秋宫 第294章 共討春秋宫 华山论剑,其实应该由两部分组成,探討武学理论和比武较量。 射鵰话本中,五绝口中谈论,手上比武、在大雪之中比了七天七夜,这才决出天下第一。 而王重阳能够让四人心服口服,是因为他不仅在武技上压服四人,在武学理论上更表现出超凡的见解,为他人所不及。 这才是中神通天下第一的含义。 如今看来,第一次华山论剑有诸多不完善之处。 比如后勤保障,堂堂的全真教,天下第一大教,竟然连吃喝问题都没有办法解决。 五绝打了七天七夜,最后不得不让东邪拿出九玉露丸充飢。 但是这一次就大不一样,华阴县知县和陕西商会进行了很久的准备,物资充足,就是价钱比起平日贵数倍而已。 山下周边村落村民在一些空旷处开设了饭店、酒肆,城中的说书戏曲的艺人也涌入山中。 到了夜间,不少华山的寺庙之前,峡谷之中,也是灯火通明,喧声不止。 这年冬天,华山变得空前绝后的热闹。 【江山千叠,江湖纷扰爭未歇。 流尽了英雄泪血,登临华山徒嘆嗟。 今日四方英雄共五绝,三峰万壑几尺雪,斗云惊起长风烈】 襄阳方秀才所编的剧本《华山论剑》,这两日不断传唱在华山各处。 在热闹之中,很少有人发现,华山著名道士高蓬头消失不见。 千秋宫“剑侠”落网后的第二日,《华山论剑章程》公布。 首先是参与论剑者的资格。 论剑者资格的获得有四种渠道。 其一、正教和日月教提名推荐,两家的名额各自为二十名。 其二、五岳作为发起者,他们可以额外获得五个名额。 其三、路司李作为首倡,他也可以得到两个名额。 其四、通过擂台方式获得名额。 如今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帮会有数百家。 来到华山的有近百家。 各派的实力不一,就比如有上万帮眾的天河帮,帮主黄伯流武功也是一流。 比起前青城派这样的门派只强不弱。 你该如何处置? 这一次到华山的,还有各省出没的六七个大盗—黑风寨寨主,自称黑风派掌门。 你又如何应对? 还有一些武林世家,比如著名的洛阳金刀王家,他们在章程中被归入门派。 一见章程,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杯渡庵,向路司李购买名额。 路平知道,和自己同样有名额的五岳,恐怕也是一般。 这是一些家大业大,对江湖事务极其敏感的人物,参加华山论剑,只要和最顶尖的江湖高手战上几日,哪怕是不发一声,不出一剑,混个论剑的名头。 对家族的利益都是非常有利的。 路平便觉得,交给各派自行决定,是最简单的办法。 擂台方式主要是江湖散人。 目前在峪口、莎萝坪和青柯坪各自设立两座擂台。 六座擂台的擂主可以登朝阳峰,参与论剑。 其次,则是论剑的內容。 无论是精於各种內功外功,都要在武学上有独到的见解。 获得提名的人需要人均提交手书的武学观点一份,考虑到江湖人士文化课水平,章程允许了代笔。 章程一经公布,便引发诸多江湖散人的不满。 各派到达华山的,和来华山的江湖散人,人数几乎差不多。 这群人鱼龙混杂,一些依附於大派,一些暗中参加了一些中小帮派,还有一些,才是最纯粹的江湖中人。 要是一个都不安排,这些人或许不会闹事,但忽然安排了六个,便开始觉得有问题。 更加悲催的是,一些中小帮派,还有实力强劲的首脑人物,他们不得提名, 便会以散人的方式爭夺属於散人的六个名额。 这实在是离谱。 散人们议论纷纷,在杯渡庵之外直呼“太不公平”。 直到最后章程做出让步,禁止正教、魔教下属帮派以擂台的方式夺取名额。 並充诺今后提高擂台提名的人数。 这样纷爭才勉强得以缓解。 游讯在散播完谣言之后,立即前来坯渡庵向路平报告。 路平在几页纸上不停写写画画。 “路司李,今日您安排的,我均已经完成。”游讯胆战心惊地陪著笑脸。 路平头也不抬,淡淡说道:“此后几天的工作任重道远,游先生还要努力。” “司李,似乎我们一开始不是这般说的——” “是吗?我记得你被华山剑宗三位大侠抓住的时候,他们要送交任大小姐, 你不是苦苦哀求,是我截了下来,又向任大小姐求情,才饶你一命。 我当时说的是“等你完成华山之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如今华山之事未结束,华山论剑期间按照我的吩咐行事。这个要求换一条命,恐怕不过分吧。” “是我想岔了。”游讯胖胖的脸上肌肉微微抖动,急忙道。 他看了路平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司李,不知道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 “解药?”路平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游讯一眼,“游先生何必著急,三尸脑神丹发作,还有一年之久,一年时间,足够我配置解药,並送到游先生手上。” 游讯脸孔一黑,心中骂个不停。 当真是一对狗男女。 这圣姑,竟然连三户脑神丹都能送给情人。 这狗官,竟然如同日月教一般,也用这种狠毒的药物来控制江湖中人。 他却不知道,路平之所以给他一颗脑神丹,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自己的外號路平就很想知道,这“滑不溜手”再滑,是否可以滑的过三户脑神丹。 游讯一抬头,正触及路平的眼神。 不禁心中一凛。 脸上却笑的愈加諂媚。 “为了向任大小姐求情,我可是送了不少礼,游先生下次空手而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说罢,路平不再理会垂头丧气的游讯,低头继续修订章程。 其实这份章程,只要顾及正教、魔教的利益,其余的江湖散人,均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路平却以为,华山论剑实质上只办了一届,很大的原因就是,中层和底层的江湖,压根对它没有半点兴趣。 这一次还是要让江湖散人参与,今后给他们更多的名额,要给他们希望。 额,散人名额將逐年增加,最终会超过帮派出身的江湖中人。 这样,他们就不会说什么了吧。 方证和冲虚匆匆赶到杯渡庵。 “路司李,情况如何?” 冲虚一进门就急切地问道。 路平將一个面具往案上一扔,摇头嘆道:“正要等二位共同讯问。” 方证颂一句“阿弥陀佛”,便拿起面具。 老和尚见到这等巧夺天工的面具,也不禁目瞪口呆。 冲虚颇有些激动地说:“这是首次有千秋宫的人被抓获。不枉我们安排如此大的阵仗。” 昨晚的袭击,全是在演戏。 除了这一处是真的。 要是千秋宫真的和正教、魔教来一次对帐,很容易就看出其中的破绽。 千秋宫的安排从来都是极其简单的,就比如要对付东方不败,便將向问天救出黑木崖,向问天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日月教,必定会去救任我行。 这一次,如果日月教圣姑被杀,华山论剑还能办成吗? 决计不行。 任盈盈的身份太特殊了,眼下能够充当正教、魔教纽带的,就是她。 在她和正教开始通商后,这种纽带作用更加强烈。 然而,千秋宫却不许正教和魔教的和解。 至少现在是不充许。 “剑侠”被带了过来。 这“剑侠”戴著面具时,面貌清秀,姿容普通,脸颊有一个长长的疤痕。 摘下面具时,却是肌肤如玉,姿容羞。 “你是千秋宫的人物?”冲虚当先问道。 “剑侠”微微一笑:“千秋宫三千『剑侠』,我不过是最差的一个,你们若不放我回去,怕是会有更多的『剑侠”上门。” 三千“剑侠”!路平冷冷一笑,自动忽略了其中的夸张。 “你可知道你在威胁什么人?”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少林方丈,武当掌门,这又如何?”剑侠淡然道,“少林寺於我千秋宫, 如千秋宫后院一般。至於武当,朝廷门下走狗尔。” 方证闻言一愜,只是低颂佛號。 冲虚却是老脸一寒。 那女剑侠又看著路平道:“还有你,路司李,你知道的有点太多了。你背后的高人,难道真的不怕千秋宫吗?” 这回轮到路平愣神,一剎那间他便反应过来,原来千秋宫並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如此多事,而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高人”帮了自己一把。 路平微微一笑:“江湖中人皆道千秋宫三十年一开宫,久隱於世。 却不知道,千秋宫干预江湖已久。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还有那高蓬头,他去京城究竟是什么目的? 你们莫不是还要干预庙堂?” 女剑侠清冷的面庞,一丝异一闪而过。 路平立即捕捉到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测对了。 高蓬头的入梦大法,依赖於大量的信息,根据对一些人的了解,说一些似是而非、模稜两可的怪话。 可是眼下江湖掌握大量信息的,就是少林、武当、恆山、日月教。 既然不可能是这四家。 也不可能是正和自己合作的襄阳吕在渊团伙。 唯一的结果就是千秋宫。 如今庙堂之上,外相內相和皇室的关係维持著一种脆弱的平衡。 这个平衡的关键,就是张居正的身体、李太后的態度。 路平才不会相信,高蓬头跑到京城,就是向太后托个梦,求取几卷道藏这样简单。 女剑侠面露一丝异,隨即秀眉一挑,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一幅你奈我何的模样。 方证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女施主,为何要说『少林寺於我千秋宫,如千秋宫后院一般”?” 女剑侠神色中带著嘲讽,抿口不言。 路平神色一动,他立即想到了少林密道。 “方证大师何必问她,千秋宫之术,今日所见,已经有易容之术。 未见的,据我所说,还有机关之术。 说不定寺中早有易容之僧侣潜伏,又或者寺中早已经挖下密道。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少林如同千秋宫內院。” 那女剑侠否眼圆睁,一脸惊骇之色。 她不由得懊恼起来,这“狗官”竟然真的可以凭藉只言片语,就能推测如此多的事情。 千秋宫的渊源,千秋宫的秘密,其实跟少林寺的一处密道,有著莫大的干係。 紧接著,她惊奇地看到路平取出一对铁罗汉,旋紧了机括,两个小罗汉便打了一套罗汉拳。 “此物从何而来?”方证老和尚异道。 “武当。” 冲虚一听顿时神色一紧,路平一双深眸却看著女剑侠。 此女看著铁罗汉的神情,似乎有些迷茫。 听到“武当”二字时,眼中的迷茫更甚。 “此为祖师爷遗物,应是祖师爷离开少林时所携带,清虚师弟喜欢这些机关器具,推演数年,却制不出同样的,在衡州时,就把它们送给路司李。” 冲虚儘可能不动声色道。 女剑侠听闻从“少林带出”,神情愈加惊疑不定。 方证和尚授胡皱眉,盯著铁罗汉,直到一套铁罗汉演示完成。 “路司李是何用意?” “我是说,少林真的该查一查,有没有千秋宫臥底,有没有什么密室、密道,装有机关密室,可以从山下直达少林。” 方证轻轻摇头,如此风声鹤喉,实无必要。 “你当真知道.”女剑侠却失声道。 方证顿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看女剑侠,又看看路平,这位修为极深的少林住持,第一次有些失態。 要是少林真的有这样一处密道,加之千秋宫的臥底,少林確实就如同千秋宫的后园一般。 哪怕是藏经阁,恐怕也是千秋宫的藏经阁。 “不过猜测而已。”路平笑吟吟说道。 女剑侠自知失言,狠狠地看了一眼路平。 这一次,她决心沉默到底。 “讯问几次,都是这般,两位在此,又不能用刑,到如今,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可以说是失败。” 路平嘆了口气道。 “路司李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方证思索许久,方才肃容道。 “其一、少林带头溯源本派,清查少林臥底与叛逆—“ 二人齐齐頜首,便听到路平正在说: “其二、江湖需要一个敌人,才能合作,如今千秋宫正是这样一个敌人。正教与日月教共倡华山论剑,千秋宫这般作为,无非是希望我们自相残杀下去。依我之见,此番华山论剑,当以『共討春秋宫』为主旨。” 方证和冲虚相顾一惊,神色都是骇然方分。 第295章 大漠孤烟剑 第295章 大漠孤烟剑 这些年来,由於日月教的控制和嵩山派的暗中收编,江湖散人中的骨干力量实际已经流失太多。 诸如田伯光之类,也跟日月教下属帮派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桃谷六仙、不戒和尚夫妇、餛飩侠何三七、闻先生等等,也开始依託於帮派,甚至官府。 一个江湖散人消亡的时代。 一个江湖编制崛起的时代。 莎萝坪。 酒肆的招子大写“西风酒”三个歪歪斜斜的大字。 “穆七那小子呢?” “掌柜的,小七说要拜二干道人为师,他青柯坪看擂是假,实际是找那位二干道人!” “这小七真是走火入魔,想当大侠,大侠是那么好当的吗?我们村子在华山下,什么时候出过一位大侠?” 掌柜的脚嘆气。 立刻就有酒保插嘴道:“小七真是愈发不像话了,掌柜的,你平日对他可太纵容了,这一次可不能偏心不管。” “小七才多大?你也休得扯臊,客人等著上酒!” 这间酒肆就在莎萝坪两座擂台之间,生意非常红火。 说书人说著《射鵰》话本,唱曲者高歌“华山论剑”,酒肆之中,豪客们擅拳授袖、筹交错。 刚才一战,是江湖新崛起的散人“二干道长”和巫山神女峰铁老老一场大战。 眾人依旧心惊不已。 二干道人用的松风剑法,剑招凌厉,剑风激盪。 若疾风吹过,松涛阵阵,一声声剑鸣嘶吼著,让人心悸不已。 更加奇妙的其实是铁老老的剑法,比起衡山派剑法更加如梦似幻。 “想不到青城山二干道长剑法竟然奇妙如斯!” “岂止是二干道长,就是铁老老,一套巫山剑法,也远非你我能敌。” “这二千道长极其神秘,传说他是青城耆宿,余沧海师兄弟,不想竟然如此了得!竟不在当日余沧海之下。” “兄台你千万不可提及余沧海,余沧海是青城阴乾,二干道长是青城阳干, 听说道长一听提起余沧海是自己师兄的,就要出手打人。 3 眾人沉默片刻,便听一人笑道:“嘿嘿,当年余沧海的师父长青子,创下『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的名声,如今看来,松风剑法確实是不虚。” “喂,老头子,赶紧滚开,佛爷也要吃一碗酒。” 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人,手持禪杖,闯入酒肆之中,指著一位青衫老者大声响斥。 这老子面色如金纸,神情抑鬱,一看就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和他同桌的,是三位女子。 身边的少女,有人立即认了出来,正是新·华山玉女岳灵珊。 还有一位少女,圆圆的脸庞笑眯眯的。 酒肆之人刚才暗中打听,已经知道这位是恆山的,並不算出名的“小太史” 郑萼女侠。 都是“五岳女”,都是和路司李关係密切的人物。 还有一位黑衣黄带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目光却不停巡周遭眾位客人。 眾人触及她的自光,莫不忙忙低头。 日月教唯一的女长老,岂是好惹的? 见和尚如此放肆,酒肆中豪客们纷纷看了过来。 一些人心中暗笑:“这是哪里来的野和尚?这几个人也敢招惹。” 另一些人却心中大喜,暗道一声“好机会”? “出家人慈悲为怀,哪里有欺负老人家的道理?”一胖胖的汉子高声喝道。 那僧人將禪杖往地上重重一顿,瞪大铜铃一般的眼怒道:“你什么人?也敢管佛爷的事情!” “路见不平,我辈责无旁贷。”那汉子慨然道。 话音未落,便见岳灵珊身旁,跃起一个人影。 桑三娘纵身而起,身形矫健,出手如电。 一招一式之间,尽显擒拿功夫之精妙。 “贼婆娘。”那和尚骂了一句,身形晃动,避开桑三娘的攻势。 她所用的近身搏斗、擒拿之术,和尚空有一身气力,竟是左支右出,不得施展。 桑三娘身形一闪,已至和尚身后,右手如鹰爪般伸出,直取和尚背心要穴。 那和尚大惊,急忙转身,左掌猛然拍出。 哪知她这一招乃是虚招,左手已悄然探出,一把抓住了和尚的右腕。 运力一扭,和尚登时吃痛,禪杖脱手,向著一旁的一桌客人砸去。 那桌客人脸色骤变,却见桑三娘右足奋力一鉤。 一个转身,已经將沉重的禪杖甩到酒肆外空地上。 “你是何人?” 和尚话音未落,那女子右手亦是探出,擒住了和尚的左腕,將和尚向酒肆门前一摔。 这几下只在转瞬之间,那位老者一杯酒刚刚饮尽,和尚却已就擒。 酒肆中眾人见她的手段如此乾净利落,不禁大声喝彩。 外面立即跑来几个日月教信徒,朝著女子躬身施礼,抬起和尚、捡起禪杖就送去了“劝善所”。 所谓“劝善所”,是华山论剑期间,巡查队专门关押不法之徒的地方。 趁机寻仇的,打架斗殴的,寻畔生事的———· 皆要在其中关上两天。 这和尚的行径,虽然无礼,比起其他的人却轻微了许多。 但是他千万不该衝撞岳女侠。 桑三娘回身,向岳灵珊冷声道:“岳姑娘受惊了。” 岳灵珊第一次见桑三娘出手,目中满是惊讶:“桑长老好高明的手段。” 桑三娘神情没有一点变化,她重新回到座位,就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桑长老可曾获得提名?”岳灵珊好奇地问道。 桑三娘摇了摇头,轻轻嘆了口气。 “我奉命保护岳姑娘,怕是这一次的提名,是不会给我了。” 她的心中,也有一丝悲凉。 日月教上四堂堂主,行事各有千秋。 要是青龙堂贾布在此,提名就要跟財货掛鉤,日月教的高手,谁交的钱多, 就提名谁。 白虎堂的上官云,却是为名所累,“雕侠”让他身处高位,也让他不被重视和信任。 以至於如今外出办差,掌管黑木令的,都是鲍大楚而不是他。 朱雀堂鲍长老,將提名一事,交给朱雀堂的一位副堂主。 这位副堂主,就是鲍长老的女婿。 日月教中都在说,当年的罗长老为其女婿所背叛。 如今这朱雀堂副堂主,好似是罗长老转世一般,专门来折腾鲍长老。 另一个刚刚普升的玄武堂堂主秦伟邦,原来倒是颇为正直,如今却像中了邪一般,一味地阿附上意。 桑三娘觉得,自己简直没有出头之日。 岳灵珊也惋惜地嘆口气,这两日跟魔教中人接触,倒是发现,这群人跟正教中人並没有什么区別。 有善有恶,有喜有悲。 当年父亲说的“遇见魔教中人,只需要牢记四个字:赶尽杀绝”。 真的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吗? 岳灵珊第一次觉得,岳不群的想法似乎是过分了一些。 她看了一眼桑三娘,眼珠一转,忽然说道:“我听说路大哥手上有两个名额,不如让我去替桑长老求一个名额?” 桑三娘苦笑一声:“岳女侠要是见路司李,我派人去请就是—” 旁边的一桌传来一个声音。 “听说路司李谢绝了金刀王家的求肯,其后就开始闭门谢客,说在思索改善章程,以备下次论剑。” 邻桌上,一位白鬍鬚的老者笑吟吟地插嘴道。 岳灵珊嚇了一跳,看看四周,却见无论远近,所有的人,都在竖起耳朵,听著她和桑三娘的对话。 这位华山玉女不由得大羞。 眾人此刻也不再矜持。 “在下少华山陈七,对『君子剑』素来钦佩,少华山和华山,为邻多年,听说岳女侠和路司李交好,还望代为致意。” “岳姑娘不记得我吗?在下终南山真诚道人,前些日子令堂接任华山派掌门时,还曾经亲自道贺!久闻路司李大名,还请姑娘代为引荐。” “岳女侠在衡州五岳论剑中,大显神威,可惜路司李不徇私情,才免去了岳女侠的排名。 岳女侠深明大义,毫无怨言,当真是我辈之楷模,也足见岳女侠和路司李, 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酒肆中好几个人站起,或拱手,或打个问讯。 都道和华山派交好多年,都道久仰路司李。 只求岳灵珊代为引见。 岳灵珊本来心中又羞又恼,听到其中“天作之合”时,不禁偷眼看了看说话的胖子,心中好感大增。 此人,武学不知如何,不过有这份见识,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不要—· 桑三娘冷冷哼了一声,阴冷的目光扫视眾人。 眾人顿时心头大凛。 想起这婆娘刚才的手段,都面带不甘,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眼光仍旧不时向这边来。 “岳姑娘既然要凑热闹,就请慎言罢!那位路司李,恐怕早就猜测到其中的麻烦,这才藉故躲了出去,怕是现在很难见到他。” 躲了出去? 岳灵珊幽幽嘆息一声,面带愁容。 她就是担心路大哥一时不慎,中了魔教妖女的诡计。 一直喝著闷酒的独孤清扬放下酒杯,脸孔有些发黑。 嘿嘿,路司李,二千道长,这小子身上的秘密,还当真让他有些好奇。 郑萼听完此话,也若有所思。 “少林、武当的提名已经出来了。 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走入酒肆,大声喊道。 眾人看了一眼,正是酒肆中的酒童穆七。 他面对一眾群豪,毫无怯意,稚嫩的声音大声道:“少林是方证、方生两位前辈。武当是清虚和一位叫做云乘子的道士。” 云乘子? 群豪都有些迷惑。 酒童道:“听说就是冲虚道长也要称云乘子为师叔。” 门派的底蕴! 眾人都有些晞嘘。 少林武当这些底蕴深厚的门派,耆宿的数量之多,武功之高,恐怕是很难揣度的。 “小七,你怎地到处乱跑?”掌柜的听到声音,跑出来便喝骂起来,“出了什么事,我如何跟你爹娘交待?” “我是在——” 小七急忙辩解,那掌柜的哪里肯听,一边揪著穆七的耳朵去了隔间,一路不停念叨你爹娘生了六个女儿,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怎么会放你出去闯荡江湖? 鼓声响起。 眾人纷纷聚在擂台周围。 二千道人站在擂台之上,目光清冷,一缕长须舞动,洁白的道袍飘飘。 岳灵珊这一次占据了一个较好的位置。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和二干道长相对,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眼神好生熟悉。 『二干道长!”擂台下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喊的最为卖力的,就是不知如何偷偷跑出来的小酒童。 今日之敌是一位西域“故人” 头戴唐巾,身穿茶褐道袍,腰系丝絛,脚穿麻履。 生得是碧眼庞眉、须如银线。 西域剑豪莫尔彻。 “二干道长,请!” “请!”二干道长含糊说了一句。 “在下所用剑法名为大漠孤烟剑,传自唐代,中土却失传已久,从家祖父因缘际会,得到剑谱时,已经残缺不全。我家族用尽三代之力,方才补齐剑谱。” 此次擂台之规矩,是所有登台者务必报上剑法名称。 莫尔彻言下甚是嘘晞。 自从得到剑法传承后,先人就借著进入中原的机会,和中土武林人士切武学,並寻求补齐剑谱。 甚至他们还答应,补齐剑谱之后,愿意与其共享。 可惜中土武林,对他们的剑法传承不屑一顾。 直到他用葡萄酒和嗜酒如命的丹青生换了几招剑法。 家族的事业才取得突破性的进步。 其后,莫尔彻仗著这套剑法,横行於西域,数败崑崙高手。 差一些,就要將西域剑豪升级为西域剑神。 二干道长微微有些异。 这位地道的西域豪客,汉学功底倒是不错。 “松风剑法。”他淡淡道。 松风剑法的来歷眾所周知,这是他可以省略的。 二人目光相对,剑尖朝下。 须臾,莫尔彻身形暴起,二千道人一声轻啸,二人长剑如龙出海。 莫尔彻一出手就是一招风卷黄沙,剑势如狂风席捲大漠,黄沙漫天,遮天蔽日。 擂台下的眾人不由得吃了一惊,顿时收起了对这位西域剑豪的小之心。 二干道人的松风剑法也如万松齐鸣。 剑刃相撞,鏗鏘之声不绝於耳。 莫尔彻的剑法则刚猛霸道,势大力沉。 忽而,西域剑豪剑招一变,但见他身形腾空而起,孤烟直上云霄,一剑而下,气势磅礴。 台下眾人不禁惊呼起来。 二干道人心中却是一喜。 他来此登擂,非是扬名,不过是阅歷一下天下武学而已。 各派的武学,尤其是五岳的武学他已然了解不少。 都道江湖中藏龙臥虎,他便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遇见所谓的龙虎。 他站若青松,长剑一抖,便將莫尔彻的剑势尽数化解。 本可以趁机绞落剑豪的长剑。 二千道人心念一动,却中途撤招,復取守势。 莫尔彻也是吃了一惊,这一招长河落日,威力极大,他曾经以此对付过一位崑崙剑客,对方十分称许,但也说,招式转合之间,有极大的破绽,容易为对手所乘。 当时莫尔彻不以为意,如今轻易为二干道人所破,却不见他趁势攻来。 剑豪汗流瀆背的同时,也暗叫侥倖。 他一念闪过,一声怒吼,身形变得迅捷,如驼影重重,虚实难辨,剑法变幻,也是虚实莫测。 二干道长巍然不动,剑来即挡。 不多久,二人又交手十多招。 路平已经將莫尔彻的剑法大致了解。 在他看来,一套剑法和一个剑客,需要经过剑招、剑意、剑境三个层次。 莫尔彻游走在剑招和剑意之间,他或许在某一瞬间领悟道此剑法的剑意, 却始终困於剑招。 一套极具潜力的剑法,莫尔彻用来,確实有些浪费。 第296章 华山论剑之套中套 第296章 华山论剑之套中套 华山论剑的第一日。 青柯坪。 此处也有一家酒肆,江湖中人高谈阔论,所说正是今日之战。 六处擂台各有故事。 最精彩的,当属青城耆宿与西域剑豪一战。 “二人你来我往,斗得酣畅淋漓。 西域剑豪攻的迅猛,青城耆宿防的从容。 当真应了一句话,『不动如松”。 忽听得『鏗鏘”一声,双剑相交,火星四溅。 青城耆宿借势一跃,身形凌空而起,大喝一声道:『且看我这招万籟俱寂一汉子说的唾沫飞溅,一群人听得心驰神往。 一白净面皮、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忽然插嘴道:“杜兄弟,当时我也在场,似乎那二干道长並没有说什么话!更不要说什么招式。” 那位杜兄弟眼神一滯,咳了一声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那二干道长,心如止水,意如松柏,剑如疾风,每一式每一划,皆是自然之灵秀,天地之韵味。 剑光如织,剑风如割。” “夸大其词!”立即又有人冷笑道。 曾在擂台下观战的却沉默不语。 许久,一老者缓缓点首道:“无物不破,无坚不摧,当时台下之人,莫不震颤异常,想不到青城派在长青子、余沧海之后又出了一位宗师般的人物。” “更可怕的,是他在当时能够引而不发。”那位杜兄弟嘆道。 眾人一下子都听得目瞪口呆。 见识过二干道长剑法的,目中犹有惊惧之色。 没有见过的,本能地不相信,但是看见那几个亲歷者的表情,不由得半信半疑。 剑招可以引而不发。 但剑势一起,就好比雷鸣、闪电一般,就如同一群野牛屁股著火,向著前方猛衝一般。 二干道长却可以控制这种迅猛之势, 这才更加让人畏惧。 “那西域剑豪,呆了一下,立即弃剑认输。”书生模样的人补充道。 酒肆中的人各自想著心事,皆是低头喝著闷酒,漠然无语, 一胖胖的中年男子自外而入,笑道:“各位所说,我听了半天了,何必如此沮丧?二干仙长战败西域剑豪之后,只道『此战之后,擂台再无趣也』,也下台离去。想必今后诸位也不会遇到他。” 话音未落,便有数人抬头问道:“此话当真?” 几个曾观战的想起此事,灰败的神色立即有了几分生气。 “確实如此。当时人声嘈杂,道长说的声音不高,话却是不错。” “西域剑豪却听得真切,激动的差些哭了出来。” “游先生快快入座——” 这“中年男子”,留著一个“地中海”髮型,大冬天偏偏摇著一把硕大的扇子。 群豪已经有人认出,这位正是近日在华山上甚为活跃,曾经被一度魔教圣姑悬赏缉拿的游讯。 能够逃脱魔教圣姑的缉拿,当真是“滑不溜手”。 有人便忙忙挪动一下屁股,在长凳上留出一个位置,邀请游讯入座。 “仙长是得道之人,讲自然天真之道。兴起而来,兴尽而去。有什么好稀罕的。”游讯笑眯眯地说道。 酒肆中立即恢復了许多生气。 “我在杭州,研习这套剑法多年,所得竟然不如今日,竟然不如仙长一日所悟。” 莫尔彻收住剑招,嘆息了一声,神色极为复杂。 “莫兄,看看这招如何?” 二千道人长剑烁炼,抖出一个剑, 他的心中也极其兴奋。 当今一些侠客,在获得一套剑法之后,往往託辞发现唐宋古剑谱。 別的真假他並不知晓,但从莫尔彻毫不吝惜地取出自家古谱的时候,路平却发现,莫家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唐宋古剑谱。 更奇葩的是,莫尔彻在迁入中土后,剑谱虽然已经开始默不示人,却依旧愿意拿出来,与一些相得的人切。 残存的古谱上,共有九式四十多招。 莫家族用了数十年时间,將之填补为九九八十一招。 苦心的確是苦心,有的补充也確是別出心裁。 就如同这招“大漠苍茫”,前人甚至只留下一个名字。 莫家族所补,就是九招极其雄浑的剑法,千军万马,金鼓之声,黄沙捲起,杀声震天一切终究淹没於大漠之下。 一连串的招式行云流水,二干道长將剑谱中一些看起来威势惊人,其实画蛇添足的招式去掉。 所用的竟是截然不同的大漠剑法。 莫尔彻面露惊孩之色,许久方才平息下来。 “佩服,佩服。” “老兄不必如此。”二干道长笑笑,顿了一下道,“其实这套剑法当真不凡,只是有两个问题,其一就如我刚才之演示,有所捨弃才是。其二就是,老兄在这套剑法的修习时间过於多了。” “苦练不是本分吗?” 莫尔彻放下酒杯,纳闷道。 “老兄一年闭关一次,多则数月,少则月余,终日为剑法不得进展而愁苦, 其实大繆,若是贫道,一日无所得,便转头去做他事,游於市井山水,说不定一个瞬息豁然开朗,便可以想到自己究竟困顿於何处?” 莫尔彻凝眉思索一阵,才笑道:“道长所言甚是,我剑法有所突破的时候,总是在西域贩运葡萄酒之时。我还道是苦练之功——.” 是苦练还是顿悟? 二干道长轻轻摇头。 这需要对人是不是?就如同任盈盈,年纪不大,现在在正教、魔教的第二代中,谁能够比得上?再如同那位千秋宫女剑侠,年纪又该是多大。 武学之道能走多快、多远,其实天赋才是其中的关键之处。 莫尔彻暗叫侥倖。 在补齐剑法之后,他以为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便借著运葡萄酒的机会到西域各地与人斗剑。 回到杭州后又是悉心苦练。 十年不曾行走中土江湖,再入江湖幸亏遇到的是二干道长,要不然丟脸可就丟大了。 这座山谷距离青柯坪不远。 野岸荒崖,绝无人跡。 唯有明月当空,西风呼啸。 莫尔彻到底是豪富,来到华山,竟然有童僕十多人跟隨,搭建的帐篷甚是豪华,一应器具竟是应有尽有。 二人回到一张毯子上,中间是一块青石,石上是酒具,排列了几道小菜。 早有小童给二人满上葡萄酒。 二人边饮边谈。 不多久,莫尔彻便將二干道人引为知音。 “道长可千万要去杭州寻我。” 他再三挽留不成,临別之际,便千叮哼万嘱咐道。 路平点点头,出了山谷,点著火把,便沿著一条山间的小道,出谷而去。 接著又攀爬一处陡峭的小路,回到青柯坪。 今日的擂台赛让人豪情满怀。 闹出不少笑话。 就比如,群豪蜂拥报名擂台赛,却被引去吹鞠。 具备一令之力,才被允许参加擂台赛。 群豪立刻不满起来。 怎奈负责报名的正教门人,祭出两块招牌: “这是正教和日月教的一致决定。” “章程的一切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群豪登时傻眼,只得气咻咻地接受下来。 一时之间,三处擂台报名地上千江湖人士吹鞠的情形,蔚为壮观。 这一比,竟然筛掉將近六成的报名者。 路平看著青柯坪擂台前堆积如山的鞠,也是哑然失笑。 要不然在朝阳峰之巔,东方日出的时候,进行一次正教、魔教的鞠比赛? 他很快打消了这一念头。 毛女洞中,琴声幽怨。 杯渡庵前,一曲《清心普善咒》悠然响起,琴声如如春风拂面,温柔至极。 庵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 巡逻的僧道听得琴声,不由得面露祥和之色。 山中纷爭一日,此刻才能体会几分寧静与淡泊。 路平打了个哈欠。 任大小姐此曲,確实是极好的催眠之乐。 一曲终了,余音裊裊,不绝如缕。 任盈盈轻抚古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两日在杯渡庵,虽然是名义上的“人质”,倒是难得的清净起来。 “去请路司李来,有事情和他商量。” 任大小姐的静室內,烛光通明,香气瀰漫。 蓝教主也打了个哈欠,呆呆的起身来寻路平。 跟任大小姐同做“人质”,实在是她江湖生涯的败笔。 路平不一会就来到静室中。 “你今日何处去了?” 话一出口,任盈盈就觉得这话有些不对。 这位光明少女不禁羞红了脸庞,在烛光下愈发明艷动人。 “我发起的论剑,各处去走走看看,好似也在清理之中吧?” 蓝教主笑了笑,一扭头就看到任盈盈羞恼的目光,忙起身道:“我去给二位煮点茶水。” 其实这屋內有火盆,乌薪在炉,温暖如春。 正教在照顾任大小姐上,做到了无微不至。 蓝教主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径直出了房间,去了厨房。 两人对蓝教主这种捨近求远的做法一致无视。 “我就该让蓝教主在茶水中放一种毒药,毒死你了事。” “任姑娘有所不知,我听说苗人中有一种蛊毒,叫做和合蛊,又叫情蛊,苗人女子见到来本地游歷、经商,但有中意者,便悄悄投放蛊毒,这种毒能够迷惑人之耳目,服毒之后,便是丑陋无比,也会当成西施、貂蝉一般,终身不解。” “胡说八道,我从未听蓝教主提过。” 二人说著,某在厨下生火,正被烟燻的流泪的某教主,不禁打了个喷嚏。 “各派的推举情况如何?” 二人閒聊一会,任盈盈才切入正题。 路平盘算了一下,正教的名额有二十,少林、武当、弓帮、峨眉、崑崙、腔、点苍和五岳各派掌门各居其一,但泰山派无一人到场,实际不过占据十一个名额,剩下的九人,就要从各派掌门的师兄弟,或者门派耆宿中选出其中的出类拔萃者。 各派爭论之后,自然会有结果。 五岳的五个名额。 华山派自然会选岳不群。 泰山派忽略不计。 恆山派除了定閒、衡山派除了莫大,其余高手均不在场。 嵩山派左冷禪要推那位太保,也颇让他头大。 但这终归是五岳家事,自己也无权干预。 任大小姐盯上的,其实是自己手中的两个名额。 “任姑娘也想参与论剑吗?” 路平明知故问道。 任盈盈冷哼一声道:“你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向问天找过你了,跟他少往来一些好?”路平笑了笑说道,“金刀王家用万两向我求购提名,我和林镇南还有些交情,都没有同意,向问天和我是什么关係,我为什么要同意呢?” “总之你有什么要求提就是。”任盈盈细声道。 她抬眼触及路平的目光,一颗心顿时“砰砰”乱跳。 连忙补充道:“只要不是无礼的要求,我都会同意的。” 路平缓缓坐了下来。 沉吟一二道:“我倒是可以给任姑娘指一条明路。” 任盈盈一双明眸看来,眼神中充满了希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嵩山派。”路平道,“左先生手下太保眾多,选择其中的一个,对於嵩山的团结极为不利。我料左先生必定不会选本门中人,要是这时候派人去游说左先生,说不定他会同意的。” 任盈盈的眼眸立即暗淡下来。 “异想天开。”她恼怒道。 路平笑道:“左先生选择向先生,一来表明了他愿意暂时放下私仇,光明正大和向问天论剑;二来,向问天如今是日月教叛徒,也不会有勾结日月教的嫌疑:三来可以避免嵩山派自身的明爭暗斗。只要说辞得当,左先生断无不允之理。” 任盈盈顿时住了。 她看著路平的神色很是复杂。 许久才幽然嘆息道:“向叔叔生性光明磊落,对於左冷禪,素来看不上眼, 要他去向左冷禪求肯,决计不会答应的。” 路平默然。 向问天確实號称“天王老子”,似乎是更加纯粹的江湖人。 但他曾经和东方不败虚与委蛇这么些年。 难得这些年,他就没有向东方不败效命吗? 他和左冷禪其实一样,也是政治性的江湖人物。 既然对东方不败都屈服了十年。 暂时在左冷禪面前委屈一下,也不算太过分吧。 “向叔叔说,已经给你送了一份大礼。到底是什么,他也不肯说。”任盈盈不满道。 路平心中一动,想起了莫尔彻和向问天的交集。 他忽然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他以为莫尔彻在套路中。 没有想到,莫尔彻才是在套路自己。 “中计了。”路平不禁扶额嘆道。 任盈盈眼神中满是困惑。 “好生诡诈的天王老子。”路平苦笑道,“竟然被他戏弄了一会。” 第297章 华山论剑之对帐风暴 第297章 华山论剑之对帐风暴 路平取出一颗淡红色的珠子。 蜈蚣珠。 传说此珠有神秘的力量,蓝教主说可以增加多年的功力。 可惜,路平並不敢轻易尝试。 他幽幽一嘆,將珠子收入匣中。 闭目入杳冥之境。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落日余暉,只见他身形暴起,如同落日般绚烂而短暂,长剑挥出,剑光如落日余暉般洒满大地。 大漠孤烟剑的一些招式,刺击劈创,透出原始武道的美感,追求返璞归真, 看似简单直击要害。 “风卷黄沙”“驼铃声声”“落日余暉”“孤烟直上”——:“大漠苍茫”。 长剑挥洒。 力道逐层增强,后续招式伴隨风雷之声,“一剑重似一剑”,最终形成雷霆万钧之势。 查冥之中,黄沙蔽日。 一剑忽起。 若孤烟直贯苍穹。 剑风涤盪之处。 尘沙尽消,只余大漠苍茫。 收剑回鞘,路平立於沙丘之巔,目光深邃地望著远方。 这套大漠孤烟剑法,意境之深远,剑法之精妙,实为他的武学开闢了一个全新的境地。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路平睁开双眼,只觉得大汗淋漓。 这一次被向问天套路,其实不算亏。 这老向果然奸猾,竟然认出了他二干道长的身份。 还能让莫尔彻以打擂之名,向自己找机会送出这套剑法。 他既然以大漠孤烟剑相赠,给他一个名额如何? 顺便还让任大小姐欠下一个人情,也算是反套路。 这两日,每到清晨,路平即开始巡各处擂台。 华山论剑的第四日,擂台赛的最后一天。 在莎萝坪酒肆,再次看到了岳灵珊一行人。 “路大哥。” “路司李。” 一眾江湖中人纷纷看来。 但见到日月教桑三娘如同女罗剎一般站立侧旁,又有哪个敢靠近。 岳灵珊和郑萼凝视著路平,眼神都有些迷惑。 眼前的路平好似有一些变化,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 “独孤先生好。” 路平向著唯一不曾站起的独孤清扬拱手道。 独孤清扬霍然一惊,眯著双目看著路平,一道利芒一闪而过。 眾酒客见无法接近路平,只得嘆息一声,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惜了,这两日擂台上没有二干道长,实在是索然无味。” “我就纳闷,以二干道长精妙的剑术,稳坐擂主有极大的可能,他为何会捨弃唾手可得的荣耀,中途退出呢?” “嘿嘿,以二干道长的表现,正教和日月教,恐怕都有招揽之意,两家现在名额均有空缺,就算不比,拿一个名额也是绰绰有余。” “听说嵩山左盟主在四处寻找二干道长,莫不是他听到什么风声?” 路平目光扫视,果见有几位穿著米黄色服饰的嵩山弟子,正在到处打探二干道长的下落。 那位名叫穆七的小酒童无精打采地给路平添了一副酒杯,一双筷子。 今日不见二干道长,最为伤心的就是他了。 “小七你何必无精打采的,说不定他明日就会出现了。”郑萼颇不忍心,安慰小童道。 “是啊!”岳灵珊也宽慰道,“既然是我们华山人,还有志於武学,为何不加入我们华山派。” 华山派? 穆七双目一亮。 但隨即就想起二干道长精妙的剑术,不由得沮丧地摇摇头,转身去给別桌送酒。 岳灵珊顿时然,这二干出身青城,在这小童心目中,华山竟然不及青城? “有的人当真是害人不浅,装神弄鬼,藏头藏尾,枉自被人记掛。” 独孤清扬斜视路平一眼,带著一丝酒意喃喃说道。 藏头藏尾? 风清扬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莎萝宫。 几位黑袍黄带的魔教长老正爭论不休。 “上官长老是说,派人找寻二干道长,请他加入我教?” “正是。”上官云正色道,“青城派已经覆灭,这位道长却不曾恢復门派, 而是游於江湖之上,也不曾动念加入任何一个门派,可见他心中並无成见,我教许以高位,他没有不允的道理?” 鲍大楚冷冷地道:“我教人才济济,从来都是別人主动来投,哪里有反过来求別人的道理。” 在他看来,这上官云就属於:拎不清。 你將人家好好的一个云游道人忽悠进神教。 接下来是不是准备说:“请道长服下这丸三尸脑神丹。” 你上官云当年是这样入的神教,没有理由也要人家这样加入神教。 从使用三户脑神丹那一刻起,神教除了骗,就不存在招揽高手的可能。 况且,眼下杨莲亭巴不得多用新人,將一千老人尽数拋开。 可是他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至今— 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神教的权力依旧掌握在老人手中。 就比如秦伟邦。 鲍大楚满怀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老秦都以为,拦著他升迁的,是杨莲亭的贪贿。 却不知道,这是日月教老人们集体的主意。 要不是贾布从衡州归来后忽然变卦,秦伟邦还能居於玄武堂堂主之位?做梦吧。 几人正说之间,便有人通稟,“路司李来访!” 鲍大楚一正容色,摆一摆手,便让议事的眾人退下,只留下上官云、王诚、 秦伟邦数人。 两方说的都很直接。 “路司李到此,所为何事?” “千秋宫剑侠被擒,双方对帐开展顺利,互质已无必要。鲍长老以为如何?” 鲍大楚瞳孔微缩,思索片刻即道:“这话没错,圣姑是我教地位尊崇,若不是因为路司李的缘故,原本不当为质。” 这就是上官云极力主张的结果,他原本是万万不敢同意的。 说动他的,其实是上官云的一句话。 “教主回归黑木崖后,有长老询问圣姑和衡州府推官往来一事,认为应当派人劝诫一番。教主却说了一句:“让她去。』圣姑虽名为人质,实际和做客於正教没有什么区別。我等既凛遵教主训示,又何错之有?” 鲍大楚转念一想,他这不是遵照教主训示吗? 这位朱雀堂堂主,便由互质计划的反对者,变为互质计划的赞成者。 如今不过两日时间,路平便要结束互质计划,他却是有些遗憾。 “好。”路平欣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鲍先生、上官先生,可以派人接回任大小姐。” “好说,好说。”鲍大楚微笑道。 “路司李,对帐所发现的“四案”又该如何处置?” 路平的神色立即凝重起来。 所谓的“四案”,是指正教,尤其是五岳剑谱指控魔教在最近几年犯下的四桩罪行。 依次是: 江西於老拳师一家二十三口被杀案。 山东济南府龙凤刀门血色婚礼案, 湖广汉阳府郝老英雄七十大寿火药爆炸案。 河南开封府嵩山孙某人案。 这些案件,无一例外地破坏了江湖规则正教,主要还是五岳剑派以此教育子弟,宣扬魔教的罪恶。 主张最力的就是嵩山派,嵩山派的孙某,时常在弟子们面前露面,一出场就是“魔教害我,定要报仇,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嵩山弟子们见他手足齐断,两眼成为两个血洞的模样,莫不惨然悲愤。 因此,五岳以左冷禪为首,岳不群附和,提出对付魔教不当遵循江湖规则, 要以同样的手段彻底报復。 这是江湖礼崩乐坏的结果。 彻底失序。 由此而衍生的一系列仇杀,更是多如乱麻。 但是,在这一轮对帐的过程中,日月教对此一概否认。 比如说,江西於老拳师一案。 秦伟邦作证说,拜託好吧,那位於老拳师已经暗中加入神教。 不信?我们这就差人去江西调取名册。 还有龙凤刀掌门人赵登魁儿子结婚,新婚夫妇首级当场被割下。 这更加是污衊,日月教长老王诚做证词道:“山东赵登魁不久就退出江湖, 鬱郁而死,龙凤刀门的势力是被什么人吃的乾乾净净,还要我说吗?赵登魁的家財又被谁所据,难道不是一问就知吗?” 正教眾人面面相。 在赵登魁之后,夺得赵登魁地盘和財產的,不是別人,正是泰山派的三玉耆宿,至少,如今都在他们名下。 最荒诞的其实是汉阳府郝老英雄七十大寿火药爆炸案。 正教一方,转述了泰山派目击证人纪某的证词。 他指控称,魔教在郝某待客的大厅下埋下炸药,当天死伤者不计其数,纪某也因此断了一条胳膊,至今恨恨不已。 对帐的一位姓莫名威的长老更是啼笑皆非。 他提出几个疑点: 其一、姓纪的亲眼看见是神教中人埋火药?若是认识,请提供姓名,不认识,凭什么说他是神教中人? 其二、姓纪的既然看见人埋火药,为何不阻止? 其三、汉阳府是武当派的地盘,日月教在当地確实有组织,但是,这一组织的实力,远远不足以混入汉阳城中,熟悉郝家的地形,还能挖一个地道,或是在大堂中挖一个大坑,埋下炸药,再神不知鬼不觉填好。 其四、神教可以提供汉阳分旗旗主的姓名,武当可以查证当年有没有他处日月教徒眾经过汉阳府。 最要紧的一点是,你们何时见过神教对敌的时候使用过火药? 疑点重重的则是嵩山派的孙某一案。 孙某虽是左冷禪师弟,出身却是嵩山旁支。 案发时间是两年前。 案发地点是郑州大路上,见者颇多。 其中的目击者就是令狐冲,令狐冲赶到的时候,嵩山派已经派人接应,给孙某止血,將其带走,孙某一路高呼,都是魔教杀人。 这一点,日月教的对帐长老辨別就有些无力。 他们先是说:孙某也是嵩山高手,神教当时確实有高手身在郑州,但是別有公干,没空去杀人。 后来被嵩山派的乐厚问的急了。 秦伟邦就冷冷说道:“各位想一想,我教立足江湖以来,可有做下的事情, 不敢认的吗?” 莎萝宫的客房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这是一处道教的庙宇。 日月教入山后,让住持“被同意”接待日月教高层。 不过除此之外,日月教显得比江湖散人老实多了。 就比如节俭、禁酒这些教规,在华山上执行的就比较彻底。 两日来在酒肆,就不见桑三娘喝过一滴酒。 日月教的三人静静地看著路平,神色很是平静。 这些案件,他们以前是听过的,但每一个人的想法都是,虱子多了不嫌咬。 日月教早就恶名在外。 多一桩少一桩又有什么区別。 反正极力辩解也无人可信。 如今路司李发明的对帐一法,倒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方证大师有言,冒充他人之名为恶果,恶因、恶行也当有冒名者承担。” 路平想了许久才说道。 他现在基本上可以断言,这些案件应非魔教所为。 是左冷禪吗? 恐怕也未必全是。 刚刚带著岳、郑和独孤三人出莎萝宫。 便见到一位少林弟子在焦急等待。 这位是方证大师的俗家弟子张国栋,曾经在襄阳看守过《九阴真经》。 “路司李!”张国栋拱手道,“家师现在华山派,请司李前往一敘。” “华山派怎么了?”岳灵珊惊道。 “华山派无事,岳姑娘只管放心,家师是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跟路司李商量。” 独孤清扬自然不会在此刻回华山。 他看了路平一言,做了个手势,淡淡说了两句,便要回华阴县。 “我师父也在玉女峰吗?”郑萼笑吟吟地问著张国栋。 “定閒神尼和各派掌门均不在,只要家师今日在华山做客。” 郑萼“哦”了一声,语气中带著一丝失望。 “这样———路———司李,我就要回名胜会院。 胜会院是眼下华山少有的佛教庙宇。 目前,恆山和峨眉两派皆居住在此处。 “那就劳烦独孤先生相送。” 路平看了一眼独孤清扬笑道。 独孤清扬脸孔一黑,嘴角微微抽搐,却还是点了点头。 玉女峰。 华山派有所不为轩。 掌门寧中则正和方证有一句无一句的閒聊。 “娘,我回来了。”听见岳灵珊的声音,寧中则大喜。 见二人入內。 寧中则先是认真打量岳灵珊一番,又狠狠瞪了路平一眼。 才拉著女儿转身离开。 张国栋向二人各自施礼,也转身离开。 方证行走江湖,似乎更加喜欢俗家弟子。 路平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浮现些许困惑。 “路司李。”方证起身合十,瘦削的脸庞充满了疲倦,“少林发现了一处密道。” 第298章 吕先生托我带个话 第298章 吕先生托我带个话 少林寺中密道,少林寺方丈居然不知道。 在收到方证命令后,少林寺立即开展自查。 果然在一间偏殿之中,达摩老祖面壁像之后,发现石门、石洞。 几个少林高手进去一探究竟,铁和尚杀出,顿时杖影晃动。 少林僧猝不及防,伤亡惨重。 眾僧大骇。 少林僧职,方丈坐下有东序西序。 西序为首职事为首座,下有书记、藏主、知客、浴主、方丈侍者等。 东序为首职事为监寺,下有维那、副寺、典座、直岁等。 具体负责僧俗事务的有戒律院、菩提院、达摩院、药王院、知客院等五院罗汉堂、般若堂、心禪堂等三堂。 合称八大执事。 不得不提的是,常被少林寺忽略的,还有一厨一阁。 香积厨和藏经阁。 华山论剑,大半少林精锐隨方证西行。 留下的主事者,就是西序首座。 首座当即召集诸位执事,就连心禪堂这等隱秘组织的老僧,也被从枯禪中拉了出来。 眾僧一致的表情,就是懵圈。 最年迈的高僧也不例外。 首座下了三道命令: 速报方丈,严禁外传; 西序书记,立即会同藏经阁诸僧,翻阅文献,查找密道由来; 各执事会商破解密道之法。 眾僧几乎可以肯定,定然存在一处总闸, 密道的修建者只是为了防“敌”,在自身进出密道的时候,一定会关上总闸,待自己离开之后,再重新开启。 大傢伙几乎掘地三尺,愣是没有发现总闸所在。 眾僧更是惶然,这样的话,就说明总闸並不在寺內,而是在密道之中。 大傢伙在商量了许久,才想到一个简单的办法。 扔石头。 当下,少林寺搬来几块大石,前前后后扔了十多次,机括之力用尽,铁和尚果然不曾发动。 首座选了十多名武功高强的僧人,小心翼翼进入密道。 铁和尚机关绵延三里,在机关近处的一处山洞中,果然发现了总闸。 隨即,眾僧便发现几处天生的洞穴,里面空荡荡的,仔细探查,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些洞穴曾经是住过人的。 再往前走,他们竟是直接来到山下。 消息传到少林寺高层那里,眾僧均是震怖不已。 这说明了最简单的一个事实:当年的密道修建者,防备的不是別人,就是少林寺自己。 不知道多少年,靠著这条密道,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不知道有多少次出没於少林之中。 就如同在自家园閒逛一般。 首座小心翼翼地下令,严禁泄露密道中的发现。 但如此兴师动眾,秘密又怎么能够守得住。 自从接触方证以来,路平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和尚如此沮丧无措。 他想著说两句安慰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少林可有密道的记录?” 路平坐了下来,举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喝了口淡然问道。 方证似乎平静了一些,默然摇摇头。 “少林典籍,浩如烟海,想要找出来,並非易事。”路平宽慰道,“如今此事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方证疑惑地看著路平,下意识问道。 “如此重要的一条密道,千秋宫,又或者少林的某个敌人竟然放弃了,这不正好说明他们的衰落吗?” 这样的论证並不严密,方证听罢一愜,颂一声“阿弥陀佛”,少林高僧的风范又恢復了几分。 “此事关係重大,老訥竟在一时之间乱了方寸,倒是让路司李见笑了。”老和尚淡然道,“这密道之主,竟然如此欺藐少林,著实让人心意难平。” 欺藐少林吗? 路平目中精光一闪即逝。 这样浩大的一个工程,绝不是一代人所能完成,也绝对不可能背著少林。 至少在密道建成、机关铁和尚安装的那段时间里,少林的当家人是知情的, 是支持的。 后来如何反目,少林寺竟然掩盖下这一秘密,甚至掩盖到连自己都忘记了, 这就显得十分诡异。 在建成之后到现在,密道中的铁和尚还能发挥作用,期间定然经歷了数次维修。 少林竟然毫无察觉,实在是匪夷所思。 “眼下嫌疑最大的就是千秋宫,老和尚可有主意?” “当依路司李所说,聚各派之力,共伐千秋宫。” 方证老和尚轻吟一句“阿弥陀佛”。 这一日擂台赛已了,各处擂台之下嘈杂异常。 有欢喜无限者,有失落难平者。 一些败者羞愧难当,收拾行囊,早早离开华山。 胜者之中,低调一些的选择一些山谷、山洞,自称准备论剑,避开访客。 高调一些的在峪口,甚至在华阴县的酒楼大排筵席。 在底层江湖的喧囂中,各派的名单也悄然確定。 莎萝坪。 路平经过的时候。 人群已经渐渐散去。 酒肆之中,客人稀疏。 穆七见二干道长依旧不现踪跡,不由得大哭起来。 『二干道长云游天下,居无定所,小朋友为何定要拜他为师?” “哎呦。原来是路司李。” 掌柜的见到路平,连忙招呼入內。 正在喝酒的几个酒客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並无前两日之热情。 路平要了一葫芦松,这是风清扬最近颇为喜欢喝的。 那掌柜的却絮絮叻叻道:“这小七啊,这几日魔证了,就想著当什么大侠剑客,这倒还罢了,有好几个酒客在喝酒的时候就很喜欢他,说要收他为徒,可是他偏偏就认准二干道长。” “这小子骨骼精奇,我看是个学武的料子,”一酒客笑道,“不如隨我去伏牛山,山在有一老道,剑法高明,若得他的真传,必定横行於江湖。” “横行江湖?太过於好高驁远,小朋友既好剑术,我少华山的少华剑法也有独到之处,要是领悟其中剑意,二千道长何足道哉?”少华山陈七说道。 在掌柜的一再劝慰之下,穆七已经渐渐收拾好心情,起身为客人们上酒,对眾人的说笑,一概阴沉著脸不予理会。 他將一葫芦酒放在路平面前,面无表情地施了个礼,便接著忙碌去了。 路平心中也有些不忍。 “小朋友,不知道你的大名是什么?要是你能够说服父母,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位老师,绝不亚於二干道长。” 穆七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二干道长的青城剑法,卖相是相当不错的,路平在选择二干形象时,特意用了一种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风格。 那掌柜的却急忙上前,拉起穆七就要下拜。 一边说道:“小七啊,这可是你的机会,眼前这位是路司李,不少江湖大派都要卖他几分薄面,你爹娘哪里我去说,还不赶紧拜谢。” 一边又向路平赔个笑脸道:“路司李,这位小七,他爹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人清。性子甚是醇厚,断然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人清————穆人清。”路平愣然看著眼前的少年,一时之间竟是愣住了。 笑傲时空,华山派覆灭之后中兴华山的人物。 如今已经被蝴蝶效应彻底改变了命运。 “路司李———”穆七乖乖地施礼,见他的神色古怪,心中有些发怀。 一剎那间路平的神情平静下来。 他沉吟片刻,拍拍穆七的肩膀笑道:“我从不虚言敷衍別人。定为你找一位远胜二干道长的好老师。” 说罢,便丟下有些发愣二人,飘然离去。 穆七却皱起眉头,路司李的背影,和他仰望过许多次的二干道长的背影,竞然有些相似。 “加条件,加条件,你们这些朝廷命官食言而肥、出尔反尔,是不是已经是家常便饭?.—” 华阴县的闻先生宅,书房中传来一个老头子低沉的咆哮声。 独孤清扬大口喝著路平带回的松,啃著一块蒸饼,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几日在酒肆我都亲眼所见,那个小子脾气古怪,性子执,岂能当我的传人。况且当年—.” 路平却只觉得好笑。 初见风清扬时,他心如死灰,相处一段日子,他变得有些愤世嫉俗。 脾气古怪,性子执这些毛病,老风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襄阳吕先生托我带个话———” “你说什么?” 路平的一句“吕先生”竟如惊雷一般,让风清扬面色骤变。 他惊疑不定的看著路平,目中精光灼灼。 “吕先生说,你从剑家得到的剑法,是时候找个传人了。” “有何为凭?” 路平立即扔出一块木牌。 上面鐫刻著一只大雕。 风清扬放下酒杯,取过木牌认真端详了许久。 他颇为动容,就如同见到一位许久未见的好友。 “吕先生还好吗?” “將死之人,有什么好不好的。” 路平的脑海中浮现了吕在渊瘦弱的形象。 郭家有雕,杨家有雕,两家的联盟,可以称为雕盟。 在倚天屠龙之后,雕盟一统江湖的梦想功败垂成。 他们也发现了千秋宫的存在。 两家开始竞相“影响”江湖。 一开始,雕盟希望江湖可以平静下去,有可能的情况下,可以最终走向统可现实,无论是日月神教还是嵩山派,曾经致力於一统江湖的方式,都让吕在渊失望不已。 千秋宫的希望则纯粹的多,江湖可以继续分裂下去,正教魔教爭斗不息,並时不时来一场大洗牌。 吕在渊说的就是如此。 路平並没有尽信,至少在襄阳的两件事,雕盟的策划,就和千秋宫没有什么不同。 “你给老夫带来一个极大的惊喜,但你的时间太短,步伐太急,老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想將你留在襄阳。” 他当时的態度无比诚恳。 烛光之下,风清扬重重嘆息一声。 “既然吕先生有命,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仰头猛喝一口酒,言下无尽的晞嘘,“可是和——“” 风清扬欲言又止。 路平却猜到他原来要说什么。 风清扬当年行走江湖时,从吕在渊处得到了独孤九剑的传承。 他需要向吕在渊履行的承诺就是,雕盟衰亡之际,独孤九剑要出现在江湖上这一套渊源於独孤求败剑家,经过郭、杨二位武学宗师改进的剑法,终究会顛覆千秋宫。 因此,笑傲原时空,风清扬实际是奉命传剑。 什么“违背誓言,和令狐衝动手”,“逼田伯光发下毒誓,关於他的事决不可泄漏一字半句。” 不过是藉口而已。 “嘿嘿,看起来,独孤九剑的事情,路司李早就想得到了,难道你就不想得到传承吗?” 风清扬沉默许久,盯著路平问道。 路平心中砰然一动,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笑傲中最为神秘的武学,要说不想,那其实是假话。 但是,他特別注重一点,即自身武学的体系性。 自己就適合独孤九剑吗? 没有了令狐冲一般的光环,独孤九剑还能如此神奇吗? 他目光闪烁不停,思索了许久,才艰难地说了一个“不”字。 “那么,將来路司李莫要后悔才是。” “我从不后悔。” 风清扬没再说什么,他淡淡收起木牌,將一杯松一饮而尽。 扬长而去。 路平悵然若失,如此短的时间,他竟然有了后悔的感觉。 一剎那间,他忽然泛起一种喊住风清扬的衝动。 但很快就扼杀了这种想法。 夜间寒风呼啸。 三道身影飘入院中,来至路平门前轻轻即门。 路平答应一声,三人推门而入。 “路司李!” 为首之人揭下黑巾,露出一张粗獷的大脸。 “想不到你们办事,竟是颇为得力。” 路平指了指眼前的几张矮凳,示意他们入座。 三人搓搓手,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待路平招呼,便將手中的装饰精美的浪川剑放在身边。 各自倒了一杯松,吃起了蒸饼。 在襄阳时,假冒魔教袭击郭靖祠堂的就有他们。 前几日夜间,假冒千秋宫袭击各派的,就是他们带领的一批人。 袭击过后,在华山中待了数日,接到路平的安排方才下山。 山中寒甚,就算他们身负上层武功,也渐渐有吃不消的感觉。 如今回到华阴,一个个贪婪的,犹如孩童一般。 “吕先生的交待,我们不可不办。” 为首者口中吃著蒸饼,语气含混不清。 “如今你们既然已经完成任务,可有什么打算?” 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吕先生来的时候,要求我们听从路司李安排。” 路平心中一喜,这样才是合作之道。 吕在渊似乎是在刻意安排一些事情。 这才送给自己一份大礼。 包括此次派遣十多位高手来华山,听从自己的命令,配合自己的计划。 “若是路司李不弃,我等三人愿意留在司李身边。”为首之人见路平不语, 连忙补充道,“吕先生说,千秋宫迟早会容不得你,说不定会以什么手段对付你,而我们兄弟数人,对千秋宫的手段熟悉的很。” 说起这一帮人,也算得上是倒霉。 当年祖先帮助郭靖守襄阳,其后子孙帮助雕盟和千秋宫抗衡。 如今吕在渊才想起,要为他们安排一条后路。 这三个,都是前大理国大姓,董氏后人。 董德,董行,董事。 “其他人安顿的如何?” “劳司李关心,那位闻先生安排的很是妥帖。” 第299章 向华山之巔,为苍生论剑 第299章 向华山之巔,为苍生论剑 东方不败在襄阳出尽了风头。 在华山,日月教却威风不再。 鲍大楚眯著双眼,瞧著服饰各异的正教掌门,心中顿生苦涩之感。 对方的阵容: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五岳盟主。 正教三巨头,何人不是大宗师级別的人物。 再瞧瞧自己身边,眾教徒尽著黑衣,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但是,领头的却只是上四堂的三位堂主。 看向江湖散人时,鲍大楚眼皮猛然跳动。 向问天这叛逆正笑吟吟瞧著他,神情中满是不屑。 这位日月教长老心头大震。 心中不由得大骂:究竟是哪一门派如此不长眼,竟敢推荐向问天。 古怪的是,他的一颗心却落了下来, 有向问天在,哪怕他是叛徒,也只是神教的叛徒,他若能大显异彩,四捨五入也是神教之声威远播。 开幕在玉泉院。 这一天,彩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一处空旷的大院,中建高台一座。 木桿悬掛著一个硕大的横幅:向华山之巔,为苍生论剑。 横幅也经过正教和日月教的双重审核。 正教没有意见,只说,为天下苍生是侠道。 对魔教来说,泽被苍生正符合神教宗旨。 大家都很满意。 路平主张加入文艺表演,却被正教和魔教首脑一致反对。 他们认为,应当祭山。 这个要求將路平嚇了一跳。 你们是一群什么人?也敢效法古方伯、今天天子的祭山传统。 最终双方妥协,节目可以来一点。 当天一大早。 两家派人在西岳庙上了一灶香,又在白帝祠焚烧了表文。 向华山的神明报告了华山论剑的事情后,才开始入场仪式。 入场之前,各派纷爭又起。 正教认为,发起者是正教,又是在华山之上,理应正教先入场, 日月教认为,东方不败天下第一之名,不待论剑已经天下尽知,他在与不在都是一样,哪有他的属下后入场之理? 路平提出,可以由方证、冲虚、左冷禪三人先入场,然后是上官云,隨即正教和日月教人物交替入场。 这才勉强妥协。 台上,正教、日月教、江湖散人,论剑的数十人,分布的涇渭分明。 无论是推举还是擂台选出,这些人,堪称当今武林的顶尖人物。 而真正能够到达华山之巔论剑的,其实只有廖寥数人。 路平心中还有一些遗憾。 东方不败不出,任我行不得出,风清扬不想出·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策划华山论剑的目的,便一笑释然。 观礼的约有三百人,坐於台下。 这些人中,有一半是各派门人弟子。 另外一半的人选,也是爭论不休。 在將来,“当年我参与华山论剑”、“当年华山论剑期间,我在侧观战,有幸得闻妙道,好生得益”,这都是了不得的名声。 群豪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路平一气之下决定,將剩下的一半名额交给陕西商会和闻先生,尽数售出, 每人百两,先到先得。 这些人,可以亲眼目睹华山论剑全程。 即便如此,依旧是趋之若驁。 最可气的是游讯,这位“滑不溜手”居然搞到了十多个名额,转头一卖,发了一笔小財。 江湖上第一位黄牛,由此诞生。 “江山千叠,江湖纷扰爭未歇。流尽了英雄泪血— 数位船帮中挑选的水手,一曲高歌。 “好!” 台下彩声轰然。 “今日四方英雄共五绝,三峰万壑几尺雪,斗云惊起长风烈——· 水手们,是令狐大侠亲选,几位由陕西商会培训了几日,勉强可以唱的齐整。 听起来,这种水手的调子,刚直高亢、磅礴豪迈,唱出了一股苍凉之意。 老一些的思及过往,不禁抚须嘆息。 年轻一些的,心中豪气顿生。 第一个节目就是《华山论剑选段一一江山千叠》。 唱罢之后,余韵未绝。 “诸位!” 水手们躬身退场。 路平起身,清清嗓子,环顾群雄,朗声说道:“今日所聚,有燕赵慷慨悲歌之士,有鲁豫豪爽惆之徒,有晋陕侠肠傲骨之属,江南豪客,川蜀俊杰,岭南奇士,不远千里而来。 皆为一个共同的目的,华山论剑。” 路平顿了一下,长笑一声道:“走到这一步,著实不易啊——” 群豪闻言,神情不禁舒缓了许多。 某位华山女侠心中感嘆。 去年此时,华山大雪纷飞,父亲聚集弟子,演示“无边落木”。 今年春天,她在福州遇见此人。 万万想不到,如此短暂的时间,他竟然能够有这番成就,当真是难以想像。 “期间,有五岳各位前辈的鼎力襄赞—— 鲍大楚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不如说是五岳女之功。 一个个正教高人,道貌昂然,偏偏献女諂媚,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也有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等前辈的提点—” 那方证和冲虚面色沉鬱,闻言微笑頜首,二人心中均想:“路司李这般聚集各派,確实是大不容易。” “还得到黑木崖东方先生、杨先生、贾先生的大力支持。” “东方先生”一言既出,正教群豪神色微变。 只是那位“天王老子”,鼻孔向天,一脸毫不在意之情。 某带著面纱的光明少女眉头微,心中隱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此前所举,都是他见过的人物,莫不是他在襄阳,还暗自见过东方叔叔!” 左冷禪却是鄙夷地看著魔教诸位长老。 任我行的女儿,魔教的圣姑,竟然也和“狗官”勾勾搭搭,让“狗官”对魔教一再妥协。 当真无耻之尤。 “又有衡州刘正风、鲁连荣二位先生慷慨捐赠,陕西商会跑前跑后,总揽杂务,大傢伙的吃穿用度,虽不周全,却是费尽心思。 顺便说一下,今后陕西商会行走江湖,还望各路豪杰给点方便。” “好。”“不劫曹会长的鏢。”——— 台下传来一阵阵鬨笑。 亲身与会的曹仲礼满脸堆笑,从嘉宾席起身,向各路豪杰拱手。 “华山派——额,我是说全真教华山派宗师李道长全力支持。 方有今日和衷共济之局面。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眉眼含笑站起来,向群雄行稽首礼。 台上的某华山掌门和台下的某华山女侠顿时齐齐黑脸, “华山论剑,不涉及江湖恩怨,但来到此处,论的是武学,比的是武道,为的是天下苍生。 但循此道路,论剑断无不成功之理。” 路平说罢,朝著群豪拱拱手。 台下数百人纷纷叫起好来。 接下来的是一曲琴曲。 传说此曲为陈转所创。 当年他隱居华山云台观时,月夜抚琴,琴声与松风涧水相和,山中樵夫驻足倾听,便留下一曲《仙翁操》。 路平本意是要邀请魔教圣姑友情演奏,奈何她是寧死不从。 无奈之下,只得找了一位华阴县的老琴师。 琴曲悠扬婉转。 先是七声泛音,如同雨露滴在青石之上, 某拒绝登台的光明少女,黑纱遮住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算什么琴师? 若是她来演奏,泛音之后会有回音,似是云雾繚绕的仙家气象,哪里会是这般,毫无意境。 那琴师却十分投入,他紧闭双目,鬍鬚隨风而动,衣袖飘舞。 一连串的双撞吟手法,继而连续泼刺。 琴桌微颤。 恰似仙人驾鹤掠过峰峦。 群豪除了某些精通音律者外,莫不陶醉其中。 一曲既罢,台下沉默许久,才响起阵阵喝彩之声。 接下来登场的,是一位特殊的嘉宾致辞。 全真华山派宗师:李教正。 老道也说了一番客气话,当年重阳祖师创华山论剑,数百年后大行其道,这都是重阳祖师庇佑之功劳。 还道他亲自吩附各处全真道观,哪怕本观的道土不吃,也要照顾四方豪杰们吃好,哪怕是各家的观主睡在山中,也要让大傢伙睡好。 他在江湖之上毫无地位,偏生还是个话癆。 说的情况还跟实际大相逕庭。 听了几句,台下的群豪不禁烦躁起来,纷纷交头接耳,嘈杂之声纷起。 老道倒是神情自若,依旧滔滔不绝。 路平听著,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堂堂的全真教,当年一等一的江湖大佬,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岂不是造化弄人。 最后一个节目表演。 某浪荡江湖的正教弟子出面,弹剑作歌,在华山之下,唱了一曲《笑傲江湖》。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隨浪只记今朝—.·】 一时之间,听者皆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江湖少侠及少魔,不禁打起节拍,唱和起来。 歌声迴荡在云海苍茫,松涛阵阵之间。 也是在这一刻,路平才感觉身在江湖之上。 人群之中,路平一眼就看到了裴烈, 裴烈身著便装,向他使了个顏色,神態极其轻鬆。 身边的两人却是面白无须,不苟言笑,和场中的欢庆场面格格不入。 散场之后,路平看了裴烈一眼,即负手来到一处无人之处。 三人果是跟了上去。 裴烈一一介绍,这三人中的二人,一姓曹、一姓李,皆是皇宫內臣。 “路司李,久仰,久仰!”二人说著客气的话,却是神情傲然。 路平见二人,举止沉稳,气息悠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之风。 心中不禁一凛。 这是生平第一次遇到皇家高手。 “百户何时到了华山,为何不来寻我?” “有些时日了,路司李是个大忙人,又是二相面前的红人。我哪里敢来打扰“二位有何吩附?” “內相就吩咐我们来看看,若不是事务繁忙,內相说不定还要亲临华山。” 要是只是看看,倒是还好说。 江湖中搞这么大声势,以內相、外相之老谋深算,要是一无反应,这才是极度的不正常。 “都道江湖都是一些又穷又俗的莽汉,却不想一个个也是富得流油。” 裴烈幽幽嘆息一声。 路平闻弦歌而知雅意。 “三位可以到前面不远处的迎阳洞见见刚才的那位曹先生,他是位知礼数的。当有一份盘缠相赠。” 裴烈双目一亮,转头对二位公公道:“我说什么,路司李是个讲义气的好兄弟。” 曹、李二位公公,嘴角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李公公开言道:“看起来,太和山那位是危言耸听,难怪內相对他不满。” 路平眉头微燮:“太和山柳常侍,我可是从未招惹过他。” 二人相视一笑,那位李公公笑道:“那位给今上写信,说他在太和山竭尽全力维持江湖局势,避免生乱,却不料一个小小的衡州府推官,反手为云,覆手为雨,愣是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安稳破坏殆尽。” “还说路司李搞什么华山论剑,对朝廷不利。”曹公公道。 李公公补充说:“今上以信问內相,內相大怒,直骂柳朝信口雌黄。 说道路司李先在福州破青城贼,平祸於將萌。 又在衡州选平巨匪,戴乱於已发。 使得朝廷之教令,再布於山野,律法之威严,重申於草莽。 去华山路上,在襄阳布道,使得江湖之土,深知为国为民之义。 华山论剑,不过是为了配合相国的江湖大计。 这些功劳,柳朝可有其一?” “上意很是嘉许,对司李很是好奇。司李进京之日,面圣是必不可少。 不过內相有意召回柳朝,省得他嫉贤妒能。 上只说明年。 总之,路司李放心就是。” 裴烈也笑道。 路平口中谢过內相美意。 冯保篤信佛教,京城多所寺庙均有他的捐赠。 路平便数日一信鸽,依靠比丘和比丘尼的区域网,送信入京。 內相和外相都是聪明人,也都是猜忌心极重的人物。 和他们的交往,也是如临深渊。 想起如今意气风发的外相。 路平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忧色。 对他而言,外相的健康至关重要。 按说张居正不应当死在明年,可是漏网的高蓬头却让他隱隱约约有一丝不安。 他举目东北而望,的出了一回神,隨即回头笑道:“实不相瞒,第一次华山论剑,营建其实不少,费之多,很是繁杂。 江湖之中,也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贫者多而富者少,发这些人的財毫无意趣。 嘿嘿——若是三位有意,明年不妨去趟开封——· 三人一阵思索,立刻恍然大悟。 裴烈慨然道:“既是开封有巨贼未平,我辈责无旁贷。” 第300章 买卖思过崖 第300章 买卖思过崖 正教、魔教及江湖散人,各自提交了武学论述一份。 几十份论文,皆封在函中。 打开一看,字跡倒是非常工整。 各位论剑者,一方面要確保自己武学的秘密不为人所知,一方面却要写出独到的见解,確实煞费苦心。 路平拿著其中的一份看得津津有味。 作者就是日月教叛徒向问天。 “吸星入地小法。”风清扬看了题目,冷冷道,“这向问天惯会小聪明。” 路平撇了一眼风清扬,摇了摇头。 向问天自己都以为“只是嘘人的玩意儿,不足为惧”。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毫不吝嗇地將原理写了下来。 概括起来就是“吸人”“虚己”“导气”。 关键的地方是:在两方手掌接触的一剎那,吸取对方內力,同时,以自身內力护持丹田和心脉,腾空其中的一道经脉,以自身强大的內力逼迫异种真气沿著足少阴肾经,导向涌泉穴入地面。 向问天並未说自己是如何做到“吸取”的,想必他懂得一点吸星大法。 其他的腾空一道经脉直到进入地面的过程,他却是大致交待清楚。 体內真气的非常规运行。 这其实和乾坤大挪移第一层、第二层心法的原理颇为相合,同样需要腾空, 需要引导异种真气运行脉络,不过,乾坤大挪移的导向更加复杂多变,做起来更加困难,越往后越是如此,这是它极易导致走火入魔的原因。 一剎那间,路平便想清楚了乾坤大挪移第三层、第四层的一些道理。 他心中喜悦异常,看著眼前的一老一小,笑吟吟问道:“向问天可是先生手下败將?” 向问天和风清扬交过手,时间要在剑气二宗大比剑之前。 这是笑傲时空为数不多的,能够认出独孤九剑之人。 风清扬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那位穆七,正侍立一旁,恭恭敬敬地给二人斟酒。 问风清扬是如何收徒的,小七说道,大清早酒肆空无一人,一个青袍老者走到他身边说道:“想学绝世剑法就跟我走!” 小七便不由自主地跟了来。 实际情况可能要更加复杂一些。 因为闻宅之中,多了许多松酒。 小七的六个姐姐,有四个家里就是专门酿造这种酒的。 显然,这是经过小七父母首肯的一次拜师。 路平也並没有多问。 风清扬收徒,路平最大的收益就是,松酒源源不断地供应。 “我何时回思过崖?” “思过崖?”路平笑了笑道,“我曾经向华山掌门寧女侠提及,华山有位耆宿,她应当可以猜到先生是谁?” 风清扬嘴角抽搐了一下,稀疏的眉间一挑,冷冷道:“那又如何?” “因此,我想了一个主意。” “哦!路司李请讲!” 风清扬身子坐直了一些。 “我打算將思过崖买下来,然后托先生代为照管,这样先生一老一小,就有了棲身之处,先生以为如何?” 风清扬顿时目瞪口呆。 “你想將思过崖的秘密据为己有?” “先生此言差矣。 思过崖的秘密,不过武学而已。 这於我而言,有一点点诱惑,却並不重要。 先生的独孤九剑传承我都可以放弃,那点剑法又算得了什么,顶多是多了解一些武学而已。 不过,这对於我现在要做的事情至关重要。” 风清扬凝视路平半响,缓缓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有一些假,但是大部分都是真的。 至少在思过崖武学的事情上,眼前的路司李並未说谎。 小七却是吃了一惊,听起来,师父的独孤九剑好似非常厉害的样子。 参与论剑的,正教、日月教提名各二十人,五岳提名五人,路司李提名二人,江湖散人六人。 共计五十三人。 第一轮是分组论武。 方证、冲虚、左冷禪、向问天四人,可以不经比赛,直接入巔峰论剑。 日月教对此,无法反对。 江湖地位,是经过正教、魔教共同认可的,这四人就是如此。 鲍大楚焦急之下,加上了一个人名,雕侠上官云。 他其实颇想加入自己,江湖地位却不被认可。 一经確定,剩余的四十八人就被分为八组。 青柯馆位於青柯坪,为华阴县建於嘉靖二十八年(1549),华山地震中遭到毁弃,这几年方才重建。 馆分为三层,上层五楹,中三楹,其下布置左右两厢。 这是华山最为豪华的一处馆舍。 观战群豪在一层两厢,或者坐於榻上休憩,或者凭栏远眺。 见识了,所谓可以“亲眼目睹论剑的全过程”就是如此。 距离消息源更加近一些。 白须飘舞。 王元霸满面红光,一只手提著金刀,另一只手中两个鹅蛋大小的金胆转的飞快。 他仰天大笑:“痛快,痛快。” 群豪立即围拢上去。 “王老先生,胜负如何?” “败给华山岳先生,有什么好说的。” 王元霸大大方方地说道。 金刀王家组建的是金刀门,在河南一带颇有点声威。 金刀门的刀法,讲究“以力克敌”,一招一式,大开大合,雄浑厚重。 王元霸当年行走江湖时,多少江湖黑道,在他手中连三招都撑不到。 原因就在於,他的攻势实在太过霸道。 很难有人支撑过三招。 原因就在於“立有不逮”。 王元霸略说了两句,便在王伯奋、王仲强扶下下山去了。 王元霸刚走不久,更多的消息便由隨侍的两教门人传了出来。 王元霸第一个对手就是岳不群。 “王老人倒是不错,豪爽大方,隨侍的弟子,一出手就是五十两。 和岳先生对阵,也是颇为谦恭。 讲起刀法,说道『其击刺时,虽山崩潮激,未足喻其勇也;烈风迅雷,未足喻其捷也;积水层冰,未足喻其严且整也。』 虽是常理,也算很有道理, 岳先生原来也是很客气的。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 那门人看著群豪急迫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他的刀法取名不好,有一招叫偏偏叫什么『金刀断岳”,还要吼出来。岳先生一听,脸上都气紫了——“ “什么气紫,那是紫霞神功——“”“ 群豪中人忍不住说道。 又有人急切地问:“然后呢?” 那门人挠挠头,嘆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门人自去送水。 群豪便纷纷议论起来。 “金刀无敌?这就是金刀无敌?我看不过如此。” “休要胡说,这一次参与论剑的,哪一个不是江湖上的顶尖人物,哪怕一招败北,也不丟脸。” “嘿嘿—兄台有所不知。王元霸的名额,其实是从左盟主那里买来的!” “这——-你可不要乱说,得罪了王家是小,大不了不去洛阳,得罪左盟主, 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左盟主如今到处———” “快看,又有人退场了!” “怎么又是一个白鬍子。” 一部直垂至胸的白须隨风舞动。 石阶上,黄伯流缓步而下。 这位白鬍子爷爷面带愁苦。 別人得到名额是欢天喜地,惟独他,在得到日月教长老提名的时候,心里嚇得早已经跪了,面上还须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无他,大傢伙颇不看好日月教论剑的前景。 若是失败,杨总管自然要找人背锅一层层锅甩下来,最后就会落到自己这样的附属帮派头上。 黄伯流只觉得自己的心头沉甸甸的。 拜託,自己的江湖称呼是“银髯蛟”,强在水上功夫好吧。 “黄老帮主,论剑如何?” “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啊。定閒师太恆山剑法,果真名不虚传。” 黄伯流抚须强笑道。 “来年论剑,黄老帮主必定可以大显神威。” 黄伯流嘴角一阵抽搐。 不由得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来年,来年? 如今他已经八十有四,今年倒还罢了,宗教准备不足。 来年,日月教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八十来岁的老汉和正教论剑呢? 群豪看著他豪迈的背影。 不知何人嘆息了句:“黄老帮主也是不易啊。” 相较於王元霸,大傢伙见此情形,对黄伯流意外地客气了几分。 短短一日之內,便有七名高手相续退出论剑。 除了黄、王二人,其余儘是江湖散人。 江湖散人们立即收拾行囊离开华山江湖人称“下山五散客,败阵二老翁”。 华山的天气变得阴沉下来。 各处酒肆,都在议论纷纷。 岳不群意外的江湖名声大噪。 “岳先生武功高强自不必说,就是这份胸襟,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及的。” 一老者嘆息道。 酒肆中眾人立即隨声附和。 一身穿旧白布道袍的道人附和道:“今日击败王元霸一战,『金刀断岳』虽然无心,但是某些心胸狭窄的人,哪里会给你好脸色看! 可是人家岳先生如何?不但亲自捡金刀,给王元霸送了回来,还说了王家金刀的六七处破绽,这才是君子之风!” “还有那个江湖散人武夷山施一功,此前也是闻所未闻,岳先生和他拆了百招,方才將他击败。还道“闽中有这等高手,当真是不易。此次之败,是因为远道而来,不服水土之过,非战之罪。』” 眾人七嘴八舌,所议论的大都是岳不群。 倒是惊动了京中来的三位贵客。 “岳不群在江湖中號称『君子剑』,也有人说他作偽,今日看来,倒是真多於偽。” “上面吩咐我等招揽一位江湖高手入京,两位以为这位岳先生如何?” 李、曹二內臣和裴烈,微服访於华山各处,听闻眾人议论,不禁大为心动。 自从福州青城派一事后,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提督两司房、掌司礼监事、兼掌御用监印、总提督礼仪房太监冯保,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开始对武学產生了浓厚的兴趣,以前閒暇时候喜欢捣鼓琴棋书画,如今休憩的时候必定入住永亨庵。 京中人传闻,他获得了一份武功秘笈,正在暗自修习。 不仅仅如此,他还召集大內和东厂、锦衣卫高手,数次论武。 “江湖中人囿於门派之见,多不愿以武学为外人所知。自从嘉靖以来,天下鼎沸,江湖人豪侠尚气,不拘绳墨,就是王侯卿相,也不以为礼。就是欲找人亲近,也无从下手。” 一日宴上,冯保深深嘆息道。 李、曹二人在座,便起身道:“以厂公之威名,天下何人敢逆不敬。” 冯保大喜,便命二人前来华山。 “老裴,你以为如何?” “这—”裴烈犹豫道,“不如去问路司李,他和那位岳先生的女儿,往来甚密,不过——” 裴烈顿了一下接著道:“这位岳先生在福州时,好似不愿和官府中人合作。 ” “路司李区区衡州府司李,岳不群都愿献女为媚,况且內相这等身份?”李公公却似豁然开朗一般,细声笑道。 曹公公点点头:“不忙,我们再等等看。” 他看了一下裴烈,目中精光灼灼:“老裴,此事不可告於路司李。” 裴烈心中一凛,忙低头称是。 玉女峰。 路平在有所不为轩等了好久,依旧不见寧中则。 “路大哥,有什么事情非得见我娘?”岳灵珊眨眨眼问道。 她的声音中带著几分委屈。 路大哥竟然不是来看自己,而是来看娘亲。 更要紧的是,这还不是他的理由,而是真的找寧中则。 “这件事情非得你娘做主不可。』 路平笑了笑。 “非得娘做主”? 岳灵珊顿时俏脸緋红,声音变得若蚊一般,地支吾了半天,才道:“ 为何不是媒人登门?” 路平一证,立即明白过来,他正要回答,便见一位美妇人疾步走来。 寧中则先是狠狠瞪了岳灵珊一眼。 岳灵珊立即掩面而走。 “路司李来我玉女峰何干?” 自从互质事件后,寧中则就没给过路平一个好脸色。 “今日论剑如何?” “路司李难道不知道吗?” 寧中则冷冷一笑,面色却有所和缓, 今日的论剑,她和定閒师太分在一组。 二人倒是不曾相遇,但明日,必定有一战。 她见识了定閒师太的武学见识之后,不由得暗自侥倖,在衡州之前,恐怕她不是定閒师太对手,衡州之后,她叠有奇遇,却是可以与定閒一较高下。 而奇遇就与眼前此人有关。 路平山山一笑,隨即正容道:“我来此间,是和华山派谈一桩生意。” 寧中则满目狐疑地接过路平手中的契约。 粗粗扫视一遍,顿时寒霜满面。 “你让我卖掉思过崖?”寧中则冷笑道,“在我刚刚出任华山掌门之际,你就让我卖掉华山派的產业?路司李莫不是要搬到华山来处理公务?” 第301章 冷门 第301章 冷门 路平给寧掌门算了一笔帐。 华山派的收入来源主要有三。 其一是华山派在霍家庄有武田三千亩,每年要向华山缴纳三成的田租。 其二是华州盐商每年向华山缴纳三千两,由华山派保护其在华山山区的安全这三千两以茶捐折算成银钱的方式完成。 其三是华山派每年在华阴县实施“三保”服务,保道路畅通,保春天耕种, 保秋天收穫。每亩收取十文。 但是,这是华山当年全盛时期的收入。 自从岳先生出任华山掌门以来,霍家庄的庄田大为缩水。 华山实施了“君子”战略,第二项收入完全丧失。 同时,由於长期弟子人数的不足,第三项收入也无法获得。 好消息是,华山派如今有了第四笔收入,丹水船帮的孝敬,这一笔孝敬不菲。 坏消息是,今年,嵩山已经对丹水船帮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勒索,大傢伙投靠华山,是因为华山的保护费比较温和。 这意味著,华山派的保护费短期內无法入帐。 更坏的消息是,据路平所知,丹水船帮的收入,被用来填补岳先生挪用衡州刘家嫁妆的亏空。 在两三年內,对华山派的帮助极为有限。 眼下,华山派的开销很大。 寧中则接任掌门的开销;五岳论剑期间,华山派待客的开销;剑宗三剩加入华山派后的开销;岳先生在修习紫霞神功时的开销;令狐冲明年和刘菁婚事的开销·.— “所以你就落井下石?” 寧中则紧拳头,一张俏脸煞白,凝视路平,冷冷道。 路平嘆息一声,苦笑道:“岂不知我是在帮助华山!” 寧中则一股烦躁没由来涌上心头。 “我购得思过崖之后,入住的是一位华山耆宿,此人脾气古怪了一些,但是人还是不错的。”路平缓缓说道。 “果然是他——” 寧中则双目圆瞪,霍然站起。 她这两日曾经询及跟隨岳灵珊的到底是什么人。 越想之下,越觉得惊疑。 先是剑宗三剩回归华山,接著又是那位师叔入住思过崖。 別说是师兄的性格,就是她,都有点怀疑这是路司李伙同剑宗篡夺华山派的阴谋。 “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与师兄商量后再做定夺。”寧中则冷冷道。 路平点点头:“岳夫人早做决断才是,过几日之后,你就会知道,这是对华山最为有利的决定。 岳先生若是怀疑他和剑宗三人合谋,那就是大错特错,他要得华山掌门,压根用不著跟人合谋。” 寧中则听到“岳夫人”三字,不由得一证,眉宇间凝出一丝困惑。 一瞬间她便反应过来,惊疑道:“莫不是你又在策划什么事情与思过崖有关?” 清晨,群豪就开始议论今日的焦点之战。 华山寧中则和恆山定閒之战,当今江湖唯二的女掌门之战。 鲍大楚与岳不群之战。 由於鲍大楚在日月教有“小人”之称。 此战又被称为“君子”与“小人”之战。 两次比试都与岳不群夫妇相关。 因此,江湖人土又私下戏称这是关係华山派夫妻关係的“雌雄之战”。 还有一位新加入的豪杰。 终南山铁枪会掌门:穆一荻。 虽然离的近,但是人家得到的消息比较晚。 虽然来的晚,但分组的名单上已经有人家的名字,且眼下这一轮论剑是一战决胜负,丝毫不会影响论剑的进程。 这种说辞虽然古怪,群豪也都捏著鼻子认可。 不过,眾人好奇的其实是,这一位是路司李提名的论剑者之一。 “说起终南山江湖,那可是非同一般,在宋仁宗时,终南山就有『南山剑社”盛极一时,不久,『云台社”又在终南山之东建立总坛,其后,则是全真教大兴。 本朝以来,终南山兴起铁枪会,在山中且耕且武,名声虽然不彰於江湖,实在不容小—” “可是游先生,这跟路司李提名穆一荻有什么关係?” 听著游讯说的滔滔不绝,一络腮鬍的汉子忍不住插嘴道。 游讯脸上笑意不绝:“这位兄弟的偃月刀好生威风,想必是黑风会的陶四当家,才能有这般架势-铁枪会虽然同样是江湖中人,但所作所为,却与我等大不相同。” 那位陶四当家忍不住咧嘴笑道:“有何不同?” “游某刚才也说过了,就是『且耕且武』四字,铁枪会自己在山中开垦荒田,甚至还修水利,他们还制定一份《护山十约》,这也是天下各派第一份的。 比如说其中一条约定是:门人弟子若是拾取失物,需要在原地等候失主来领,否则罚挑水十日。 天下各派,能做到的好似不多吧? 铁枪会也管山中百姓诉讼,遇到事情,便请长安县县衙调查,实际进行调查的却是铁枪会自己。给官府面子,官府自然也给他们面子。 嘉靖年间,陕西巡抚报称“山民自治,省却衙役跋涉之苦,钱粮亦无亏欠。 於朝廷来说,这不是天下江湖门派的表率吗?, 群豪心中都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几个熟悉游讯的,都知道他消息虽广,平日里却插科打浑,极少有这般“正能量”的发言,心里均是暗暗纳罕。 有几位心思活泛的思索道:“路司李提名铁枪会,莫不是有轨物范世之意, 让天下各派见贤思齐吗?” “不知道这位铁枪会穆一荻,手中的铁枪到底几斤几两?” 那位陶四当家文问道。 游讯笑道:“这倒要看看今日比试之结果。” 青柯馆中。 穆一荻第一个对手就是少林方生。 方生用一条短棍,穆一荻用的是一桿长枪。 一般来说,枪桿都是由木头製作,但穆一荻所用,却是连杆都是铁製的。 二人的兵刃,一个短而轻,一个长而重。 按照规则,他们先在一处客房,当著同组高手之面演说枪法棍法。 隨即,便会到一处空地一一临时的演武场比试。 同组之人皆可旁观。 路平这一日专门来到馆中,他要亲眼见识一下闻先生平生最佩服的人是什么风范。 他还是有一丝疑心的,国朝忽然在终南山兴起一个铁枪会,铁枪会的首领文精於杨家枪法,歷任当家的还都姓穆。 想起襄阳的境遇,让路平不由得怀疑。 这铁枪会不会也是属於前代江湖的老登组织? 杨过的母亲,毕竟是姓穆的。 杨过的祖先,也有一位是姓穆的。 不过这样的组织,要做什么明明白白,却是让路平安心不少。 演武场上,激斗正酣。 方生內功深厚,袖袍鼓起,西风吹来,也是微微颤动。 他的一套短棍,夹杂著呼啸风声却异常凌厉。 迫得穆一荻不住倒退。 棍棒砸在铁枪之上,发出一阵阵密集的“噹噹”声响。 穆一荻猛然以枪击地,一桿长枪便如同蛟龙出海,一连串的刺击。 顿时扭转局势。 江湖人道,“剑为百兵之首,刀为百兵之王,棍为百兵之祖”,还有个说法叫做“枪为艺中之王”。 路平鬆了口气。 穆一荻所用,確实是当世流行杨家枪法。 而不是传说中杨家祖传的枪法。 当世以为杨家枪的起源是宋寧宗时的红袄贼李全。 李全传给其妻子杨妙真,杨妙真以之横行天下,自称“二十年梨枪,天下无敌手”。 这才有杨家枪法之说。 “痛快,痛快!” 穆一荻朗声大笑,手中的枪法却是愈加密集,攻势愈加迅猛。 平日在终南山中,何曾遇到这等高手? 方生神情凝重,不停闪避腾挪,时而挥动短棍,如灵蛇般缠绕而上。 梨枪的关键是“圈子”,只要能够进入圈子中,长兵器的优势便荡然无存梨枪枪手对“圈子內外”问题的处理,也是其是否称得上高手的关键所在。 方生数次努力不成,只得改变策略。 改为“拖”。 杨家枪法越是攻的迅猛,就越无法持久。 “路司李当真目光如炬,岳某久在华山,竟然不知道终南山有这等高手。” 岳不群的笑声,像是给冷风彻骨的华山带来一丝暖意。 “岳先生前辈高人,这等杨家枪法,想必也不会放在眼里。” 各组的决斗者也纷纷聚拢过来观战。 “这穆大当家怕是败像已露。” 崑崙掌门震山子凝眉道。 他的一席话带来了诸高大佬的附和。 “方生和尚功力精湛深厚,穆先生却偏偏要跟他比持仞,这不世以已之短, 攻敌之强?” 一高魔教邀老装束的老者也道。 看起来確实世这样,穆一荻步伐似乎有些凌乱起来。 方生瞅准机会,大袖一挥,袍袖俊迫枪身,己身以翻转而前。 圈子已破。 群豪皆世幽幽嘆息一声。 这穆一荻,倒世走野路子的极品,一桿杨家枪竟然能够练到这种地步,哪怕一战败北,对象还世少林方生,怕世也不会丟人。 变故忽起。 穆一荻向侧旁一闪,身形矫健,復跳於圈外。 手中长枪肾地上一击,枪尖接著反弹之力猛地一鉤。 一记丹招直刺方生咽喉。 方生吃了一,急忙闪避。 穆一荻收枪之际,又世一劈。 方生旧力未声,新力不继。 听得“啪”的一声,方生手中短棍已然脱手。 和尚脸色灰败,呆愣原地,看了一眼穆一荻,目光渐渐变得平和。 “阿弥陀佛。”和尚亨十道,“穆施主枪法卓绝,佩服佩服。” 一阵稀稀拉拉掌声响起。 眾位大佬觉得不压思议。 少林僧竟然输给一个铁枪会? 江湖之中藏龙臥虎,果不能小。 在这一日的论剑中,路平放出了一百五十人的观战名额。 气氛变得半加热闹。 各组的进程不一,其中的两组,正是决出最终论剑之人。 华山掌门寧中则对恆山掌门定閒师太。 玉女剑十九式十分繁复,世一套十分费脑筋的剑法。 寧中则在其中造诣颇深,施展开来,种种奇妙变化,让群豪看得神么目眩。 恆山剑法绵密严谨,邀於守御。 定閒师太宽袖飘舞,身形迅捷,仿佛穿梭於剑影之间,时而忽使杀招,显得十分从容。 叫好之声不绝於耳。 “想不到寧掌门剑术竟然精妙如斯。”有人嘆道。 “原以为岳先生让高於寧女侠世宠妻所致,现在看来—-宠归宠,寧女侠本人也世有实力的。” “今日大开眼界。” 二人激斗亍百招,一直到黄昏时分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岳先生败了。” 忽然另一处决斗地有人大喊道。 这边观战者顿时譁然,纷纷向另一处涌去。 路平吃了一亚。 在二人决斗之前,仕乎所有人都认为胜者非岳不群莫属。 同样,这也超过了路平的预期。 场中的寧中则剑法一滯。 亍百招的打斗,二人本已经疲惫不堪。 玉女剑十九式號称“专为克制別派剑招之用”,但恆山剑法,却世其中最难克制的。 江湖之中攻少守多的剑法极其罕见,恆山剑法却是其中出类拔萃者。 破绽,在定閒师太密不透风的防守之中,俊与就世难寻。 寧中则心下不由得烦躁起来,攻势愈加迅猛。 破绽却世越来越多。 定閒师太趁著她一分神之际,一记杀招使出。 寧中则一呆,身形一侧,邀剑斜削,两剑人弯。 一声激越的碰撞之声。 寧中则忽感一阵绵而有力的內力传来,手腕处微微颤抖,手中邀剑脱手而飞。 恆山內力绵里藏针,最善於持仞。 若出不能快速取胜,结局几乎就是註定的。 “阿弥陀佛。”定閒师太亨十道,“承让,承让。” 寧中则嘆息了一声,定定心神,口中道:“定閒师姐神技,恆山剑法果名不丹传。” 一日之间,鲍大楚和定閒师太登顶之资格已备。 定閒自然梅不在意。 鲍大楚却在一伙日月教的弟子中,面露得色。 今日击败君子剑,他在此次论剑之中,算得上有功,若出將来黑旬崖追究下来,他以此战绩,便压以无虞。 “岳不群如何会失败?” 观战之人也回答不上来。 鲍大楚用的也世剑,他的剑法甚世诡,决胜之际,邀剑如电般刺向岳不群胸口。 岳不群猝不及防,不这一剑刺中肩头。他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毕竟世一代武学大家,危急关头,他强忍伤痛,长剑一挥,將鲍大楚的邀剑震飞。 鑑於论剑的规则,自然世鲍大楚获胜。 路平听著眾人的议论纷纷,心中的困惑不减。 他还原比剑过程,却发现岳不群有很多个机会明明可以及早获胜。 然而他就世一个个错过了,仿佛没有察觉一般。 “他又在潜藏实力?”路平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问题。 第302章 任教主在哪里? 第302章 任教主在哪里? 岳不群並未有任何异样的情绪,他淡淡朝著鲍大楚祝贺,隨即飘然而去。 回到玉女峰时,寧中则尚未归来。 弟子梁发送来一份契约,以及寧中则的信函。 夫妻之间不是分隔两地却通过信函交往,这也算是华山特色。 【思过崖出售给路司李】 【华山尚有耆宿在】 【开春之后,跟泰山玉钟子商量妥当后,路司李会聘师兄接管医武书院】 岳不群立即捕捉到其中最关键的几个信息。 风清扬果真还活著,岳不群面色一变,手指轻轻一颤。 听寧中则的口气,似乎是路司李购得思过崖后,华山耆宿將居住其上。 “师妹受路司李影响太深了。”岳不群摆摆手,让梁发离开,隨即面露苦笑,“二十多年后,剑宗竟然用这种手段回到华山,当真是可怕。” 接管书院? 这位路司李,又一次给自己画饼充飢。 岳不群冷冷一笑:“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儿。” 他想起寧中则,目中充满了疑虑和失望。 “师妹所说,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这些年,师妹操持华山派內务,诸多简省,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有路司李帮忙,一座破山崖化解华山派的窘境,这是好事情。” 寧中则归来之后,便听到岳不群这般说, 她凝视著岳不群,许久才道:“师兄当真没有什么?” 岳不群笑了笑:“过完年之后,我要去一次京城。原本行囊都无著落,现在不是已经有了。” “师兄去京城做什么?” “久在山野之间,也见识见识京城繁华。” “这样也好,师兄去散散心思,说不定在市井之间,对紫霞神功的领悟能够有所突破。” “我正是此意。” 夫妻二人再无话可说,二人全都下意识的迴避了“华山耆宿”之事。 华山今日的气氛压抑了许多。 在江湖上比武较劲,胜负实在寻常不过。 但这一次却不同,这是华山论剑。 哪怕许多年之后,江湖中人提起,都会说,华山论剑,岳不群输给鲍大楚, 寧中则输给定閒师太。 待岳不群离开之后,寧中则才忽然之间变得沮丧起来。 论理,输给定閒师太,其实不算丟人。 但自己眼下是华山掌门。 若是江湖中人议论“寧中则输给定閒”,她只会一笑了之。 可是,若是江湖中人说“华山派输给恆山派”,她还是有些无法淡定。 青柯坪以上至三峰口,山势险峻,空地极少。 一些小型祠庙、洞府,集中在此间。 “向先生好自在?” 二干道长看了一眼向问天的洞府,笑吟吟道。 石洞不算很大,內有石凳石桌石床。 石床上铺著乾草。 床上放了一个包袱,石桌上放著一葫芦酒。 那石床之畔,还放著一具枯骨,呈端坐之状。 “华山论剑,不过尔尔。”向问天目光如电,扫了一眼路平,冷冷说道,“路司李来此何干?” “好歹是我提名的论剑人,总该来看望看望。” 路平將他空荡荡的酒葫芦扔在一旁,在石桌上摆好一坛酒,倒出一些洗洗桌上的石碗,又为二人各倒一碗。 在洞外不远处,就有日月教和嵩山派布置的暗探。 这是华山论剑期间最为悲催的人物。 不仅仅无法亲眼目睹诸位论剑者的风采,当世精彩的武学。 还常常被制服、点穴,甚至失踪。 毕竟,监视的是当今天下最为危险的人物之一。 向问天这些日子,除了参加论剑,很少出洞。 有时候他还將看守他的魔教教徒从暗处唤出,吩咐他们给自己跑跑腿,买些吃喝。 魔教教徒也不敢不从。 向问天举碗,喝了一大口。 “路司李有话就说,不必拐弯抹角。” “向先生如何从黑木崖逃脱?”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必再问?” “可是跟千秋宫合作?” 向问天默然不答。 在路平看来,默然就是答案。 “向先生为何来华山?” “你不是早有结论吗?將正教、魔教引到一起,挑拨两家关係,激发两家火併。”向问天冷笑道,“正教魔教关係,还用得著挑拨?当真是咄咄怪事。” “先生何以不南下,比如苏杭,一览江南风月?” 向问天心中一惊,深深看了路平一眼笑道:“路司李不妨猜测猜测?” 路平笑道:“天王老子光明磊落,如今也会藏著掖著,实说了吧,任我行现在救不得!” 向问天脸色大变,他双目微眯,闪过一丝狠厉。 饶是他行事诡、足智多谋,也不可能想到路平可以窥探到他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此子断留不得。”向问天心念急转,不由得紧了拳头。 “你如何得知?”他急促得问道。 路平笑了笑道:“其实不是我知道了,而是任姑娘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的?” “鬼市,自然是鬼市。” “鬼市?” 向问天的脸孔就有些发黑,鬼市號称天底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其实可以早些讯问鬼市,而不是让莫尔彻从梅庄的葡萄酒查起。 如今,就是连江湖上公认最神秘的事情之一,路司李的武功传承,鬼市都有消息。 仅仅衡州鬼市,就出现几则截然不同的故事。 何况任教主下落。 “任姑娘一直对这件事情有所疑虑,吩咐五仙教蓝教主在衡州鬼市调查,此刻才有消息传出。”路平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蓝教主也是个实在人。 明明一个问题“日月教任教主现在在哪里”,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她偏偏要分成两个问:“任教主活著没?”“任教主在哪里?” 一个问题了两个问题的钱。 气的她对中原商人的奸诈骂个不停。 “她知道了有什么好处?”向问天眉头紧皱,苦笑道,“东方不败多年不下黑木崖,如今却忽然去了一趟襄阳,以他的才智,断然可以想到,我下山的目的是什么。 要是他也尾隨而来,或者传令严加防范,恐怕是前功尽弃,所以,我才来了一趟华山。 大小姐现在怎么样?” 路平立即明白了过来,笑傲时空的东方不败,只要稍微正常一点点,向问天就没有丝毫的机会。 这一时空的东方不败似乎正常了一些。 向问天才改变策略,不是直接南下,而是西进华山,试图以此迷惑东方不败“你说还能如何?”路平嘆息道。 二人一时间默默无语。 任盈盈得到蓝凤凰的稟告后,宛如晴天霹雳,震得她心神俱裂。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惊骇与愤怒。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陷入一个如此巨大的骗局之中,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將她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第一个念头当然是极力去梅庄营救, 隨即便想到了向问天的诡异,无论向叔叔是不是为了她父亲下山,救出父亲,对向叔叔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许久,向问天忽然问道:“既然大小姐如此信任你,你该与我同去搭救才对,为何反过来劝我现在救不得?” 路平默然无语,只是凝视著向问天,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许久之后,他才坦然道:“我担心那人重出江湖,又是血雨腥风。若是再过一年,他就算是想兴风作浪,却也是不能。” 向问天看了他一眼,不由得仰天大笑:“你学那什么大漠孤烟剑,难道是杀鸡的吗?果真是胆小如鼠之辈,江湖多事,英雄辈出,岂不是好事一桩?” “我还道向先生虽然桀驁,却並无在江湖生事之心,不过出於自保而已。既然执意如此,那我也无可奈何。” 路平不再浪费口舌。 任大小姐早已经搬回竹林庵。 她在屋內,却不曾传出琴声。 几个属下不知详情,见她如此反常,不禁忧心不已。 路平见到她时,就见她皎洁如玉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低垂,尽掛满了泪痕。 他的心中也不禁侧然。 轻轻取过古琴,为她弹一曲《清心普善咒》。 此曲的奥妙在於“留白”。 乐句结尾处留白,若僧人诵经时呼吸换气;不时“虚按”琴弦,若“无声胜有声”之意。 一曲琴声悠扬,低沉婉转,仿佛老僧入定,渐入空明之境。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以此曲安慰我。” 任盈盈擦擦眼泪道。 “向叔叔怎么说?” “他有计划,但是不肯说,我让他从长计议,他不想听。他只说,他与东方不败周旋十年,你也未尝不可与东方不败周旋。” 路平稍微改变了一下说辞,坦然说道。 说道“东方不败”时,任盈盈秀眉微,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厌恶之情。 此人当真是工於心计。 十年来竟然將自己蒙於鼓里,每每自己有所疑惑的时候,还都下意识去绕开东方不败。 哪怕前些日子在襄阳,他都是一幅极度关心自己的长辈模样。 任盈盈呆愣一会,抬头问道:“你上次在衡州,给我讲的白蛇故事,可是有所指?难道你早就知道?” “怎么可能,你看我是神仙吗?”路平笑道,“白蛇传是当世流行话本,我给你讲一讲,也是常情吧。” 任盈盈“哼”了一声,思绪不由得回到衡州的记忆中,脸颊渐渐泛起一丝红晕。 “你不是神仙吗?那榴洞故事怎么说?』 路平不禁脸孔一黑。 眾所周知,福州有个榴洞,一位樵夫跟著一头白鹿,在榴河口,进入一处石洞,哪里是一群避世之人,恍若桃源一般。 路司李的榴洞故事是这样的: 上任福州后,路司李山中游玩,白鹿引路,再入榴洞,得逢秦汉避世高人,学得一身失传已久的武学。 不料一日违背了榴洞洞规,才被驱赶出来。 回到人间后,不过数日光景而已。 路平在鬼市托不同的人卖出好几个不同的说法,什么掉下某处悬崖,误入某处山谷,邂逅前辈高人。 奇怪的是,以榴洞故事最为流行。 购买的某位华山派高手,出价甚高。 流传入江湖之后,这个故事是最受欢迎的。 据说,已经衍生出《路司李和榴洞公主的秘密》,《路司李强夺榴洞洞主儿媳》等等若干版本。 “接下来我该如何?” 任盈盈也不再纠结这些江湖传闻,低声问道。 要是路平现在劝她搞一个什么月光教,她说不定真会同意下来。 路平沉吟一二道:“就像以前一样,不去多做什么,不去少做什么,杨莲亭不会拿你怎么样。” “可是—”任盈盈皱眉道。 路平知道她的意思,在这样一个时代,劝说一个人不去救父亲,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 哪怕是向问天去做,任盈盈袖手旁观,也必定受人詬病。 “此事你自作决断吧。”路平沉吟道。 “你不能帮我?”任盈盈有些失望,低头咬唇道,“或者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路平笑吟吟看了任盈盈一眼,路平见其蛾眉扫月,面带忧愁,竟是自然生成一种娇媚,心中也是一软。 救任我行其实不算什么难事,梅庄江南四友喜好的琴棋书画,他都可以搞到丹青生爱好的美酒,他也应有尽有。 但是,想到任我行一入江湖,会將稍有改变的江湖秩序衝击的七零八落。 他的目光渐渐变冷。 除非进入地牢之后,將十香软筋散用在任我行身上。 让他永远失去兴风作浪的能力,同时也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哪怕是任我行,都会最终想念梅庄的地牢。 路平脑海中翻腾的思绪,最终化为一声嘆息:“此事爱莫能助。” 任盈盈的脸色,便渐渐冷淡下来。 小小的静室之中,再次传来琴声。 曲名《有所思》。 在婉转的低语中。 蓝凤凰等人一言不发,开始收拾行装。 任大小姐要离开华山,是去杭州,还是回洛阳,路平也不得而知。 “路司李,圣姑命你早些离去,免得损及你的仕途。”祖千秋上前陪笑道。 路平拱了拱手。 一个身影便点著火把,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303章 华山论剑图 第303章 华山论剑图 万历八年冬(江湖歷田伯光元年),群雄论剑於华山。 登顶者十又二人,观剑者三百余人。 是时江湖仰望,眾目所瞻,皆在朝阳峰。 观战的群雄听到这样的说辞,纷纷冷笑不已。 说是观战,其实大多是在登往朝阳台的路上仰望,在封顶的檜松林间仰望。 方证、冲虚、左冷禪、向问天、上官云、鲍大楚、解风、定閒、金光、震山子、莫大、穆一荻。 十二论剑者齐聚朝阳台。 “方证大师,您老坐的隨意一些。” “冲虚老哥,您不要这般刻板,要有一些道家的从容、恬淡之风。” “定閒神尼这样的精气神就恰到好处。” “莫大先生,您老就站在靠近崖边的那块青石旁,將胡琴拉起来,露出一张侧脸。” “向先生,您抬头看天的姿势就极其到位。” 十二位大佬额角都有些发黑。 路司李找了一位华州书画家,前来给诸位高人“合影”。 取名:第一届华山论剑留念。 大佬们本来是不想配合的,但是看到老画师斑白的头髮,颤抖的双手紧紧著画笔,不由得一丝感动。 罢了,路司李一番苦心,强要诸人和华山之名一道,留存於后世。 却是不好拂逆。 这一点,魔教的诸位就有些让人佩服。 毕竟在东方不败和杨莲亭面前,训练了很久的表情,路司李提出的这些要求,实在是小菜一碟。 “好。” 从天蒙蒙亮开始,到此刻红日初升。 十二位大佬终於排出了路司李想要的造型。 那位没有一点名声的画师一见之下,不由得大声赞道。 一滴墨汁洒落在木板固定好的绢帛之上。 今日需要掌握每个人物的形神特徵,如镜中取影一般,稍后慢慢琢磨,取写实画风。 《华山论剑图》必定名扬於当今,垂范於后世。 路平趁著大佬们合影的时间,在各个观剑点閒逛,抚平他们的一些小情绪。 第一次论剑,想当然之处颇多。 “决战华山之巔”,听起来多么豪放,多么江湖。 但是这朝阳台就不適合论剑,对快如闪电的轻功卓绝的高手极其不友好。 万一打斗的兴起,一不小心扛不住惯性,掉下万丈深渊。 只有噶的份。 路司李本人记性好,见过一面的,便能说出其姓名、擅长的功法,甚至做过的事情。 “夏老拳师,上一次见到你,还是在衡州刘正风先生的金盆洗手宴席上,后来才听到何三七先生说你在郑州的义举,巧计除掉採贼,善心感化恶少年,却还不欲张扬。 这却是不妥,这样的义举,理应天下皆知才是。” 夏老拳师闻言,向路平拱手谢过,群豪的注视,让他有些发窘,却也有几分自得。 “在福州时我就听起过武夷山施一功之名,听说施先生不仅以武道护持乡里,还有志在武夷山创办武学社团。想不到竟然能够在华山相见,实在是难得。” 路平看著施一功微微有些发证,后世有位高手,名唤施琅,就出身於武夷派,想不到武夷派的创办人就在自己眼前。 “喂,这位熊先生,你不用往后面躲,就算是你是黑风寨的四当家,华山论剑期间,我也不会找你麻烦的,不过你当真是胆子够大啊。” 熊大止住脚步,望著路平尷尬、憨厚的笑了笑。 谁能想到,就是此人,在彰德府背负十多条人命官司。 熊大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此刻忽然发现,身边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看什么看?看你老子!”熊大回瞪道。 群豪收回目光,却不时向他来。 不知道有几许人已经暗下决心,华山论剑结束之日,就是熊大授首之时,要是官府有赏额,还可以提交官府。 路平缓步而前,在群豪中谈笑风生。 眾人顿时觉得,神秘的路司李亲近了不少。 “路司李,这位画师还需要多久?” 一位魔教装束的弟子问道。 “白虎堂吴香主莫要急躁,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去迎阳洞,跟那里的道士要一位画师,绘下在华山上的英姿勃发,留下了以示后人,岂不是大善。” 吴香主砰然心动。 路平顿了下接著说道:“吴香主还可以在閒暇的时候,去找方证大师或者冲虚道长。他们会在你的画上题词。” 吴香主有些迟疑,一些身边的正教弟子心中却是大喜。 “路司李,请问究竟是怎样个论剑法?”一长须老者捻须笑问道。 “诸位很快就知道了。”路平笑道,“我可以保证,绝对的耳目一新。保证诸位不虚此行,说不定,许多困扰自己多年的武学问题,也可迎刃而解。” 老者“哦”了一声,双目有异彩闪烁。 “路司李何以不参加论剑?”那位岳阳帮专程前来的汉子大声道。 山风呼啸,这汉子恰好迎风而立,声音传的很远。 远处林中,也有人高声道:“此言极是,路司李口口声声,江湖中人门户之见甚重,让大家不要藏著掖著,路司李的榴洞武学,却不曾示人,这是什么缘故?” 此声音逆风而来,传入眾人耳中却是清晰异常。 一时之间,便有更多的人附和起来。 路平微微頜首。 榴洞一说,他不置可否。 若是拼命辩解不是榴洞,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无法解释。 你说,完全是我自学的?江湖中人只会报以“呵呵” 你像令狐冲一般说:“一位前辈教我武学,那位前辈让我发誓不透露他的姓名。” 这样的解释,华山派的实践表明,除了寧中则,真的没有一个人相信。 “我確实主张,武学之道,不可藏著掖著。不过,我同样也以为,当循著循序渐进的道理,否则,便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对武林是一场灾祸。 在五岳医会,我也正是这样做的。 至於是否参加论剑,若我参加,反而有违於规则。 不过诸位很快就可以知道,虽然我並不参与论剑,却已经在论剑之中。” 朝阳峰上朝阳台。 台旁復建一平台。 旁列巨石台名在。 此台就叫论剑台。 论剑台用石砌成,一面临著悬崖,上铺木板,长约为三丈,宽只有丈余。 高台三周,列十二块大石。 十二论剑者或站或臥或端坐於石上, 观战者则列於道旁。 这其实是路平等人在认识到朝阳台论剑弊病时的补救。 至於朝阳台,论剑前三將入朝阳台对决。 一直到此刻,第一届华山论剑摸著石头过河,步骤渐渐的清晰起来。 共为四步:提名/擂台、分组决胜、平台论道、巔峰论剑。 平台论道的规则是:论剑者之一在平台之上,其余十一人轮番詰难,詰难的方式则是道、术两类。 就是说:两人先讲道理,道理讲不通的时候,登台比试一下。 观战者见此架势,均是兴奋不已。 四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盛事。” “哦,为何第一个登台的是路司李?” “他刚才不是说,『並不参与论剑,却已经在论剑之中”,莫非就是在说这一问题?” 等到消息確认,路司李將先登台,进行一次演示。 群雄议论的声音,更加热闹起来。 一位神气抑鬱,脸如金纸的老人,拉著一位孩童悄然隱入人群中,神情之间已非往日那般萧索。 岳不群夫妇和腔、点苍二派掌门,以及正教的一些高手,已经过了子翻身,在对面的下棋亭观战。 路平站在台上,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中,微微一笑,四下眺望一番,他看到了岳灵珊、郑萼,华山、恆山几位熟悉的弟子。 巡一番后,却不见任盈盈。 心中隱隱有些失落。 他长笑一声,收拾了一番情绪,一两句客套话之后,便开始娓娓道来。 “路司李曾与老訥来信,以十四经络为引,修订內功法门,不知效果如何?” “据我所知道,秦汉曾经有十一经脉说,在唐宋,十二经络开始取而代之, 手心主从少阴变为厥阴,小小一个变化,便使得武道兴盛,今日诸多武学之追溯,皆在唐宋即是明证。 十四经络既出於前代医家,在本朝日趋完备,其於任督二脉之专穴,涉足颇多。 因而,我认为,少林不可不慎重其事,择门內高手研习,若是可行,推广开来,或可有所神益。” “阿弥陀佛。”方证合十道,“鄙寺心禪堂眾位前辈,確实在研习,司李所言,或许大有神益。” 数百人除了华山派诸人之外,均是神色耸动。 方证却不再言说,端坐石上,闭目养神。 路平心中感嘆,在少林发现密道之后,方证开始在一些事情上,主动树立其自己的权威。 这种对话与其说詰难,却与捧场没有什么区別。 果然,论剑十一人的面色都肃穆了很多。 “我在襄阳时,曾经听说路司李有內功嫁接之说,如今平一指所用,即是路司李之道。” 左冷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群豪登时吃了一惊。 如今平一指在开封一带,大放內力贷,极短的时间,竟是出现了一批內功进境十分迅速之人。 但其所用的手段,却是藉机大放高利贷,同样在极端的时间內,破家者有之,身死者有之。 著实惨不忍睹。 “左先生此言差矣,异种真气一说,我在衡州时就已经提及。平一指之行, 我並不赞同。 我之设想,不过是门派传承问题。” 紧接著,路平便將在衡州时和钟蕙儿所讲的道理讲述了一遍。 各派掌门听到“江湖上各大派的掌门人,年龄在六十以上的超过七成,七十以上的超过五成,各派的江湖耆宿普遍都过七旬,多达百人,这些人隨时都会有身死功消的危险。” 心中均是一动。 又听到“江湖內力的白白流失,和新生內力总量的增加缓慢”,也不禁皱眉沉思。 在各派耆宿或者掌门身死功散之前,自愿將內力保存下来。 参加论剑的各派掌门和耆宿们,不禁面面相,这委实是想不到。 各派的二代弟子听罢,神情都变得有些激动。 就连提出此问的左冷禪,神色也是变幻不定。 山间一时之间,只有松涛激盪之声。 “阿弥陀佛。”许久之后,定閒师太开言道,“今日是为论剑而来,诸位所问,似乎与武学並不相干。” 眾人这才回过神来。 这位老尼姑拔剑、起身、登台。 一袭僧衣,大袖飘舞,断是流畅瀟洒。 “老尼在衡州曾见路司李和白髮童子相斗,与剑法一途,別有开创,心中著实好奇,今日借华山之地,正好请司李赐教!” 奇怪! 第一个登台论剑的,竟然是这位宽厚仁慈、佛法造诣极深的定閒神尼? 群豪顿生惊之感。 路平心中胃嘆一声,这老尼姑恐怕跟方证老和尚是一般的心思,在江湖风云激盪之际,要竭尽全力將自己推向前台。 好在路平自信已经有足够的手段可以自保。 此次登台,原本就是作此打算。 “神尼请!”路平淡淡道。 定閒师太微笑著点点头。 手中长剑一挥,寒光一闪,便画了一个圆圈。 恆山剑法以圆转为形,有点类似与太极剑,但太极剑法,意在剑先,恆山剑法,则是天生的守御剑法,十招中有九招取守势,一招才是陈其不备而偷袭之。 眾人只见路平隱约在台上走出一套步伐。 他脚踏七星方位,將定閒师太罩在震中。 一剑轻轻挥出,看似绵而无力。 身形穿梭之际,竟如同七星方位各站一人,各出一剑。 群豪都是一惊。 冲虚老道情不自禁站起身来。 “静虚曾和路司李交手,说他的身法融入一套道家的阵法中,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说不出来的快。” 定閒师太面色凝重,隨手挥洒,剑圈转动。 只听七声兵刃撞击的声音,在华山之上格外清脆。 路平一声轻啸。 已经回到天权星位。 七道身影合而为一。 人群的某华山耆宿,暗自摇头。 一剎那间,路平身形一闪,步伐再动。 七道身影,渐渐化为一道残影,每到身影抖擞出七剑,也从七星方位分別刺出。 剑影如秋叶纷飞。 “七剑。”冲虚老道不禁低语。 据静虚所说,上次在真阳观交战,路司李每次刺出最多的四剑,如今却是七剑。 路平再次回到天权星位时,却是收剑而立。 “神尼要未必可以拦得住下一轮。”路平笑道。 恆山剑法可以將防御化作一道光网,但这套取意於绵绵秋雨的剑招,哪怕再细密的网,都可以渗透。 【近来眾多事情缠身,难以言表。 一些打赏的朋友,未曾及时感谢,深感抱歉。 万分感谢 12dvdsadav 大仙留疤打赏】 第304章 「翁婿」闹翻 第304章 “翁婿”闹翻 群豪皆露出茫然之色。 在台下群豪看来,路司李不过是绕著定閒师太,以一些奇怪的方位转了两圈而已。 其中的第二轮攻势似乎更加密集一些。 也不见定閒师太不能抵挡。 看老尼姑现在的神情,不还是显得游刃有余吗? 方证、冲虚、左冷禪、向问天以及某华山耆宿均是惊讶不已。 七星若七扇门户一般,隨处可以在定閒身周的任一方位开启。 门中忽然出来一人,毫不讲理地向你打出一掌,刺出一剑。 这与极高的轻功化作的残影截然不同。 冲虚作为道家的高人,隱隱察觉出一些门道。 破解之法其实很简单。 和路司李抢夺天权之位,占据天权之位。 路司季正是以天权为枢纽,不断调整著斗柄的位置。 才会看起来如此难以捉摸。 眾人思索之际,路平已经从天权,步玉衡、开阳,来到瑶光星位。 一连串的身形变幻,群豪看得心驰神往。 其时斗柄西指。 一剑西来,剑光烁烁,须臾之间,连出数剑,罩住定閒背后七处要穴。 七星落长空。 定閒方格挡开阳星位的数剑。 便觉身后剑气森森。 老尼姑闪避已是不及,也无法闪避。 七星落长空以剑气罩七穴,一剑致死命。 敌人根本无从知道所刺的是哪个穴位。 路平凝剑不发。 定閒不由得轻嘆一声:“佩服!” 华山耆宿轻轻摇头:“泰山派七星落长空攻身前,他倒好,竟是转向身后。 不过倒是非岳不群这般拘泥成规之人。 这剑阵也是古怪,竟是能將剑法、身法的威力加大几分。” “师父,那日我见二干道长身法也似乎有些相似!”穆七道。 风清扬摇头道:“二千道长使用的罡步,为道家门派常用,不足为奇。路司李所用却是一套道家的阵法。” 他心中却是添了几分疑虑。 恆山剑法防守的特点就是绵密严谨。 破解的方法,要不就如同七十年前的“大力神魔”范松一般,以力破之。 要么就是出剑比起恆山尼姑的剑网更加密集。 松风剑法就是很合適的剑法。 路司李为保留二乾的青城道人身份,竟然捨弃不用? 风清扬有些不明白,但他现在也懒得关心。 “果然了得。”定閒师太頜首道,“不知路司李对我恆山剑法有何见解?” “见解不敢。”路平正色道,“剑者杀伐,佛教戒杀。 恆山剑法以守御见长,天下少见,於佛家剑客而言,也是煞费苦心。” 路平挥手比划,一个个各种姿势的圆圈隨手绘出。 “此为恆山圆。” 路平笑道。 他看了一眼冲虚,剑势一改,又是一个个圆圈绘了出来。 “此为太极圆。” 侧耳倾听的冲虚老道不禁黑了脸,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当日约定路司李可以使用太极拳剑的武学,却不可外传。 然而路司李仅仅只是画了几个圆,江湖中人都会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忽然一阵异。 这路司李,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懂得了太极剑意。 要是他听说张无忌学习太极拳剑的时间,说不定老道会羞惭不已。 多年苦修太极剑。 却不知,出身道家的张三丰太极拳剑,“苦”恰恰违背了其剑意。 “太极圆更显圆转不断,生生不息。” 路平收剑道。 定閒微微异。 平心而论,定閒是收著和路平比试的。 路司李在江湖中有声望,但其声望却不是建立在“武”的基础上。 正教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有光明正大的目的,有节制的手段,也有富於谋略的行动。 路平正是这样的人物。 定閒觉得,她给一些支持是应该的, 听罢路平所说,定閒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尼受教!” 正要转身离开。 却闻路平笑道:“无论是恆山圆还是太极圆,都缺少一样圆!” “什么?”定閒和冲虚都是一阵愣然。 路平缓缓举剑,剑尖凌空一点,隨即画出一个小圆,接著一个个圆,以剑尖所点之处为圆心,渐渐放大。 同心圆。 剑尖所过之处,剑风自生。 一圈圈划过之时,圆中竟隱隱有呼啸之声。 不片刻,一股股剑风盘旋,从圆中喷涌而出,凌厉如寒风扫叶。 群豪见了,不禁张大了嘴巴,许久说不出话来。 定閒吃了一惊,不由得后退数步,避开强劲的剑风。 那边冲虚老道,微微发。 太极剑圆心的秘密,他若有所悟。 其余论剑者,神色各异,但相同之处却是:震惊。 不知过了多久,路平再次收剑而立。 台下才响起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定閒双眸呆滯片刻。 “若是路司李刚才使出此招,我岂能敌之?” 定閒心中闪现一个巨大的问號。 她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回到石上继续打坐。 路平的演示完成。 按照约定,他此刻只要再说几句便可下台。 “诸位.”路平朗声道。 就听到远远一个声音喊道:“路司李!岳某昨日失手,不得入论剑榜单。不知今日可否与路司李一战呢?” 岳不群? 一眾人等,顿时惊讶地看去。 寧中则俏脸有些煞白,她刚才见岳不群忽然起身,只是以为他不过是散散心,哪里能够想到,他竟然是要与路平较量。 人群中的岳灵珊,自光也有些茫然。 只见君子剑已过子翻身,缓步穿过观剑人群,来到台下。 一只眸子散发精光,一只眼却暗淡无色。 台上的正教、魔教大佬们纷纷有些懵圈! 路司李刚才所用之武学,著实让他们颇为迟疑。 “不一定討得了好。”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他们不明白,岳不群为何会如此? 沉默片刻,方证才合十道:“岳先生是知道的,这其中著实有些妨碍,章程有定,岳先生並非论剑者,恐怕—“ 要是台下每一人都效法岳不群,那这剑要论到啥时候? “方证大师。”岳不群拱手道,“在下適才观剑,心中不禁起了见贤思齐之意,论起和路司李的交往,在座诸位恐怕无一人能够超过在下。 只是.. 他目光所视却是路平。 “藉助论剑台,私下切一番罢了,想必各位不会不成人之美吧?” 岳不群负手而立,神情肃穆,眉间剑有著一丝阴霾。 “斗与不斗,全看诸位之意。” 路平微微一笑,和岳不群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嘆息。 风清扬回思过崖后,岳不群对自己的猜忌之心,已经达到极点。 他原以为,一个书院山长能够暂时安抚岳不群。 却不料完全没有作用。 路平眯著双眼,他现在也完全搞不清楚老岳想要干啥。 台下顿时轰然: “打!” “有什么不能打的?” “方证大师放心,除了岳先生这样的,谁敢轻易挑战论剑者?” “这分组决胜,其实打不公平,岳先生本有论剑的资格。” “路司李既是演示,和谁演示不一样?” “论剑宗旨,本有激励眾人向武之意,岳兄是我亨岳屈指可数的高手,与路司李相互切磋,也深合路司李『弹和”之道,也好让我等再观丁洞武学。” 左冷禪丫硬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笑意。 今日,竟山在三岳之间找到了一个裂痕,这裂痕还是岳不个亲手撕开的。 要是能够扩大几分,伍不是更妙? “我对华事岳先生也素来钦佩,侥倖胜得一招半式,也是武者之常。 此番论剑,神教数位高手就是水土不服、准备不足,仓促应战而落败。 我想,岳先生应该有此资格,不仅仅他,下次论剑,其余落败的高手,也当有此资格。” 鲍大楚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心中实在是狂喜。 岳不欠这般做作,就是翁婿闹翻的先兆。 这对神教圣姑是献为有利的。 东方教主“让她去”的乙示,以及对圣姑“情谈的不错”这样的旨意,都可以得到贯彻。 还趁机对日月教战绩不佳辨別几句。 实在是妙级了。 方证和冲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困惑不解。 此刻,却已经无法阻止岳不人登台。 台下的各龟门人噪声大作,欢呼之色不绝。 上华事观剑的几个华事弟子脸色献其难看。 岳灵珊也如寧中则一般,脸颊惨白,眼眶微红,秀眉紧,差点便要哭出声来,却文强自忍住。 她目不转睛,看著岳不群缓缓登台,和路平相对而立。 “路司李请。” 岳不欠微笑道,声音如沐春风。 “岳先生请。” 路平眉头微。 岳不欠横剑於前,左手捏成丼笔状。 华事龟剑法:“诗剑会友”。 路平却没有如同刚才一般,以罡步对战。 “岳先生小心了。” 他缓缓使出一招,长剑直指苍穹,左手作个剑诀,虚指地面。 父豪立溜有些不解。 “养吾剑法?” 华山龟诸门人和某耆宿齐齐一惊。 这是“养吾剑法”中的起手式:“浩山正气”。 寓意为浩山正气充盈於天地之间。 岳不欠心下大怒,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这路司李,竟山用华事剑法和华事掌门对敌,用的还是华事並不大在意的养吾剑法。 这招浩山正气,隱隱有)刺自己江湖名號之意。 “出招罢!”岳不群脸上的紫气一闪即逝,语气也冷漠了几分。 “岳先生不让我三招,我便让岳先生三招如何? “路司李剑术神通,何必用我相让,至於让我三招?大可不必。” 说罢一剑刺出,剑到中途而变向,正是华山剑法中的一招精妙杀招。 路平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一剑当头砍下,但见剑光如龙,气势磅礴,仿佛能劈事断岳一般。 “力劈华事!” 台下群豪不禁惊呼道。 路司李竟山如此决绝? “什么力劈华事?这是华事剑法中的『至大至刚”。” 华事派某大弗兄急忙辩解道。 华事诸人心情,此刻万分的矛盾,养吾剑法中“至大至刚”,並无定势,只是灌注全身之力而已。 路司李当头而来,在外人看起来,就如同力劈华事一般。 岳不欠侧身一闪,前招已老,剑势一变,长剑斜挥,剑尖不住颤抖,发出“嗡嗡”之声,剑招去向时隱时现,献尽变幻之势。 路平向侧旁踏出一步,隨手挥洒,一剑疾刺岳不欠前胸,剑招依旧凌厉无匹。 这一番相斗又是另一番情景。 二人剑身甚至並无相交之时。 仿佛在各自练剑一般。 华事龟这套“养吾剑法”,献少显於江湖,华事个別得到传授的弟子,在对敌之时,也献少採用。 这是一套很笨拙的剑法。 华事的剑招,往往虚实结合,虚招之企有实招,实招之外有虚招。 又或者在前招之企,隱含著数个献厉害的企招。 但这套剑法,就是直来直去,它採用亨种击法:豹头击、跨左击、跨右击、 翼左击、翼右击;亨种刺法:逆鳞刺、坦腹刺、双明刺、左夹刺、右夹刺。 招式变幻,实在是简单不过。 台上二人在片刻之间,已经相斗十数招,岳不欠叠出妙招,將华事剑法发挥到献致。 路平却只是一套“养吾剑法”。 却每次都能逼迫岳不人撤招。 岳不欠的脸色,不由得抑鬱起来, 台下的人豪紧紧盯著二人,心中都有些失落。 说好的翁婿自相残杀,就这? 大亜伙都开始有些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在演戏。 大佬们却越看越是出奇。 风清遇到路平之,又一次惊不已。 他已经看了出来,二人看起来在各打各的,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最让他不解的是,路司李似乎每次都在“后发先至”·———.不—· “这小子不是企发,而是先发,似乎每一次都预判了岳不欠的出招,看起来出招比岳不欠慢一点点,实际却是快一点点。” 风清的神色甚是复杂。 “他是如何做到的?” 风清眉头凝成了一个“川”字。 退隱之,一个让风清都无法解五的剑术问题油山而生。 “这边打法,说不定能够打到明年论剑。”左冷禪冷冷说道。 方证和冲虚点点头,这是他们第一次,发自內心地赞同左冷禪的看法。 二人又斗了十多招,但见台上剑影重重,剑光如练。 台下的豪客们,无聊的都有些想睡觉。 “且住!”岳不欠忽山湾剑,大声说道,“司李这是什么打法?” 路平也顿住脚步,目光灼灼看著岳不欠。 “华事剑法,华事以气驭剑之法,难道岳先生不知道吗? 內功之道,深深体悟之企,就会有气感滋生,对外界方物的感觉更加纤感。 其时,以气感之,以剑和之。 这不是华事气宗以气驭剑之道吗?” 第305章 镜中人 第305章 镜中人 “岳先生若要说,这养吾剑法不该如此,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各招混成罢了。” 台上,路平侃侃而谈。 “以气驭剑”“各招混成”! 岳不群仗剑而立,眉头紧,神色变得阴晴不定。 华山派相关耆宿、掌门及门人,也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你说他走剑宗邪路? 说起“以气驭剑”的剑宗宗旨,好似头头是道。 你说他守气宗窠日? 偏偏“各招混成”代表了剑宗理论的集大成。 路平接受华山气宗“以气驭剑”的理念。 也认可了“各招浑成”的风清扬剑术观。 竟让华山二宗人物,都说不出话来。 路平笑吟吟地看著岳不群。 心中思绪起伏。 “以气驭剑”究竟是怎么个“驭”法? 笑傲原时空。 在药王庙一战中,华山剑宗封不平,將內力灌注在剑身,使得剑势凌厉无匹。 岳不群也同样如此,他也是將紫霞神功注入剑身,让剑招威力增强。 路平对此大不以为然。 剑体传导性极强,对內力的消耗极大。 没有一个江湖高手能够承受得起这种消耗。 就以华山气宗为例。 令狐冲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驭剑法。 寧中则的“玉女剑十九式”,甚至不符合“以气驭剑”的气宗奥义。 就是岳不群,也仅仅是偶尔为之。 因此,华山派绝大多数人掛的是气宗的狗头,卖的是剑宗的羊肉。 走的是剑宗的野路子。 之所以说是野路子。 那就是因为剑宗在招式的要求上宽容的多,而眼下的气宗,在招式上的要求却极其死板。 华山的弟子们,既无法享受剑宗的速成,成为气宗高手,也似乎遥遥无期。 就是一个悲催的结局。 论剑台上的气氛有些凝固。 台下眾人,听得路司李一本正经地宣称气宗正统在自己。 都有些想笑。 看著岳不群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却又笑不出来。 “武学之道,殊途同归,要达到剑的更高境界,华山气宗、剑宗其实缺一不可。二者合一,便是意在剑先。” 路平最终道。 某华山耆宿,心中的震惊越来越甚以“意在剑先”对“后发先至”,不知道谁更加快一些? 这位路司李,竟然是在真的调和华山剑气二宗,在调和中,还发现了自己武学的方向。 这份天赋当真是.— 石上的大佬们,齐齐震动,面露沉思之色。 冲虚嘴角微微抽搐,“意在剑先”恰恰是三丰祖师在太极剑理论中极力强调的。 路司李却又当眾兜售出来。 自己还不能说他违背承诺。 “你们还打不打?”台下终於有人忍不住叫道。 立即便有十多人附和。 “路司李,什么『以气驭剑”『各招混成”,不如手底下见个真章!” “岳先生,君子剑莫不是怕了?华山派莫不是怕了?” 华山几个弟子,见台上路司李和岳不群已经有和缓之势,便大声驳斥煽风点火之人,可惜,鼓譟的人反而更加多了些。 路平见岳不群呆立台上,忍不住笑道:“岳先生,我们算平手如何?” 此言一出,华山眾人顿时鬆了口气。 寧中则焦躁的心情也平復了些许。 按照丈夫的秉性,他此刻应该大大方方地说一句“受教”。 路平也算得上顾及华山派,在和岳不群交手的时候,用的还是华山剑法。 哪怕岳不群输了,江湖中人也不会以为华山派浪得虚名。 华山派的名声和丈夫的名声,都可以不受损害。 要是这样还纠缠不休,怕是各派掌门都会心中齿冷。 “还有珊儿,今日最为痛苦的,怕就是她——“” 岳不群霍然惊醒,听得眾人的喊声,心中大是懊恼。 他冷冷说:“胜负未分,路司李请出招罢!』 华山眾人闻言尽皆然。 路平面色一寒。 岳不群何以如此决绝? 在朝阳峰上,在天下群雄面前输给自己,还是以这种方式,对华山前掌门有何脸面,又有何好处? 路平想到了原时空少林一战。 岳不群就以决绝的方式对付令狐冲,看似大丟脸面,其实却充斥了种种算计如今,却是又在算计什么? “既如此,岳先生请。” 一言方落。 台上气息骤然而变。 眾人都惊讶地看著路平,但见他一身孤傲,双目如炬,凝视著前方,似是看著岳不群,又似乎是盯著一阵虚妄。 岳灵珊心中一颤。 这样的路平,是她从未见过的。 路平正置身香冥之境,风急天高、山川寂寥,万物萧瑟。 天地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这正是【幻人】法。 【幻人】受药被迫入幻,他便在查冥之境,营建一个自己所欣喜的环境。 这也得益於黄裳和他独特的修行法,每每公堂之上,案瀆之间,劳形之时, 入查冥而体悟。 【渐造醉乡方自然,忽体香冥如得道。】 练剑的对象,是查冥中构思出来的东方不败、左冷禪、任我行、方证、冲虚·. 甚至还有千秋宫的神秘剑客。 却从来没有岳不群。 香冥和现实可以不断切换时,他便意识到,如【幻人】一般战斗也无不可。 岳不群此刻在他眼中,只是·——· 一只猴子。 他在境中,岳不群也隨他入境中。 只是岳不群不知道而已。 一声轻啸划破长空。 剑声动,风声起。 路平这一次没有客气,长剑空中一颤,发出喻喻之声。 岳不群眯著眼,心中一阵莫名的惊悸。 他挥剑格挡,只听一阵急促的兵刃交错之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快。 莫大先生激动地站起身来,触及胡琴的琴弦,那胡琴登时发出几声不成声音的錚錚声响。 “迴风落雁剑!”这位衡山掌门神情有些激动。 路平所用的,正是迴风落雁剑中的路数。 但他激动的並不是路平用衡山派的剑法,在让路平接管衡山一日时,他就料到已有今日。 而是“这怎么可能?”莫大先生的嘴巴都有些合不拢,“路司李竟然將迴风落雁剑中的数路並为一招?” 这难道就是“各招混成”之妙? 莫非,衡山先祖在创下“五神剑”一招包一路的时候,就是这般的思路。 台下某华山耆宿暗暗点头。 他寂寞无聊的时候,时常以掌作剑,將华山的某路剑法一气呵成使出,数十招便如同一招一般。 “想不到路司李如此年轻,竟然是老夫剑术上的知音。” 风清扬一时之间心痒难耐,顿生一种上台论剑的衝动。 想起当年誓言,却只是化为一声嘆息。 台上的岳不群心中暗自叫苦。 路司李竟然不容情到这种地步。 他几次要挥剑反击,招式已出,路平剑光已到眼前。 他只得收招闪避或者招架。 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斥了杀伐之象。 路平所见香冥之中,剑光如秋风扫落叶,所过之处,落叶纷飞,枯枝断裂。 猴子上传下跳,淒淒切切,呼號愤发。 此为秋天意象之一,风急天高猿啸哀。 石上的各位大佬,台下的各路豪杰,或站或坐,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著擂台,神情各异。 自以为不如岳不群的暗自侥倖,以为岳不群不过如此的,苦思应对之法。 路司李剑法的森森寒意,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悸动莫名。 “这就是榴洞武学吗?” 无论信或者不信,群豪在此刻已然牢牢记住了榴洞这个名字。 寧中则、岳灵珊和几位华山弟子焦急异常。 令狐冲惊嘆之余,又是担忧又是骇然在衡州时,他几乎可以断言,路司李虽然捉摸不透,却远远没有达到这种地步。要不然,干嘛遇到事情就要招呼三岳齐上? 就是在从衡州到襄阳,再从襄阳到华山的这段时间。 竟然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台上。 岳不群面色冷峻。 一道目光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畏惧。 此刻,他唯有一个策略,紧守门户。 这般疾风暴雨的攻势,势必不能持久。 而他的紫霞神功,还是可以久战的。 路平却见查冥之中的幻象已改。 秋雨绵绵,大江茫茫、渚清沙白,飞鸟迴环。 他一个迴旋,凌空而起,绕著猴子,连连点刺。 竟是从不同角度和方位,刺向手腕神门穴, 认穴之准,让台下使一双判官笔的闻先生也深深嘆服。 岳不群脸如死灰,一只眼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一开始,他招架之时尚且仪態从容。 这一刻,却是有些手忙脚乱。 若论攻势之强劲,剑气之凛冽,自然不能刚才那般相提並论。 但·.— 此刻若雨滴洒落一般,而且这雨滴还尽往同一个地方招呼。 大佬们见岳不群时时处处受制,目光都有些茫然。 就连风清扬都有一丝困惑。 这位师侄,他虽然不认可,但手底下的功夫並不假, 路司李能够胜之,也不算奇怪,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想的有些远了。 风清扬忙收回思绪,浑浊的双目死死盯著路平,想要看出一丝端倪。 寧中则已经来到台下,她面无表情,手按剑柄,伤心不已。 她有心喊个停字,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 香冥之中又是一幅新的秋景。 登临高处,遥望天地之阔,草木摇落,秋之清高萧瑟与辽远尽在目下。 诗人有心作诗一首,却是提起长剑。 一个纵身,绕著岳不群身周,挥剑刺来,一剑快似一剑。 无边落木。 一剎那间,岳不群瞳孔骤然一缩。 他一生从未有此刻之恐惧。 以自己擅长的剑招对付自己,自己剑法的破解,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 “君子剑”不断挥剑格挡,剑招却越来越追不上这种无边落木。 沙淡冷汗从岳不群额角不断滴落。 “住手!”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路平瞬息之间便恢復常態。 他一剑抵著岳不群,一面淡然道:“岳先生,停手如何?” 一时之间,台下传来一阵阵欢呼之声。 “想不到路司李剑术竟然一妙如斯。” “不愧是榴洞武学,当真惊世骇俗。” 岳不群喉结微动,艰难地喘了口气。 隔了许久才恢復君子般的泰然自若。 “甘拜下风。”君子剑说道。 他面无表情想著眾人拱拱手,飞身下台,不多时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可还有与路司李论剑者?” 方证大师沉声道。 石上的大佬们和台下的群豪默然不语。 这一次,大概真的不会有了。 路平下山回到闻先生宅的时候,便见院门口聚了不少人。 “司李!” 董德,董行,董事三兄弟一起现身。 “今日华山论剑之事,早已经传遍华山脚下。各门各派,甚至华州的各家船帮都有所闻,这些人是来给司李送礼的,或者是邀司李做客的!当地一些有著江湖背景的富豪之家,也纷纷上面递交贴子。” 三人听得这个传闻,一开始並不相信。 待见了路平的住处江湖中人趋之若鷺时,才信以为真。 神色之间,对路平更加恭敬。 路平遥遥看了一眼人群。 人群中竟然有不少娜多姿的女侠。 “他们都说,路司李和华山派反目,和那位岳姑娘必定反目成仇,这是难得的机会。”董德笑道。 路平额角顿时堆满了黑线。 自己离开论剑台时,已经不见岳灵珊,除了华山某耆宿,也不见华山任何一个人。 若今日战败的是他。 刚刚稳定下来的华山,又不知道要横生多少波折。 “岳不群回玉女峰了吗?” 三人一起摇头。 他何处去了? “华山派正在四下追查。目前尚无音信。”董行皱眉道。 “你们立即前去调查,这两日岳不群—”路平想到华山之大,来往江湖人土之多,立即取消了“调查岳不群和谁接触”的命令,改口道:“岳不群如今身在何方。” 三人哲起拱手。 路平又思索了片刻,便在院墙之外,找了哲个夫人之处翻墙而入。 迎头就遇见了风清扬。 “路司李华山之上讲剑道,演示剑术,到了真正论剑之时,却躲在这小城荒院当中自得其乐。” “江湖中人,各有各的爱好,有的人喜欢宅於山洞,有的人喜欢宅於竹林, 有的人喜欢宅在市井之中,没什么不妥。” “巧舌如簧。”风清扬眉间哲扬,淡然道,“这就是你说的剑境?” “哪里。”路平摇摇头,“这不过是剑境之初。距毫真正的剑境还差的远呢如今的杳冥剑境,打个比喻来说,就好比面镜子。 他在镜子中,岳不群在镜子外。 以哲个镜中人的身份发起攻击,別说是岳不群,就是其他的人,想要破解也非易事。 但维持香冥剑境却有个缺陷。 极耗精神力。 路平按著头部,苦出一声道:“要是岳不群真的能够再支撑半个时辰,倒下的恐怕就是我。” 第306章 先生可想重返华山派 第306章 先生可想重返华山派 路平参与论剑的时间极短。 但对华山论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他將阵法融入剑法之中,提出剑气和谐说。 甚至他所论及的內功嫁接说。 都让华山论剑產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他在最后和岳不群斗剑的过程,有些看不透,但大傢伙依旧以为,路司李总的来说做到了开诚布公、知无不言。 在次日的论剑中,几乎所有观剑者,都以此为標准来要求论剑者。 第二个登台的是方证。 方证研习易筋经,內功已臻化境,更兼精通一十二般少林绝艺,在当世武林威望极高。 方证开言,说的就是禪武之道,讲的就是禪在武先。 左冷禪面无表情,心中则是激盪不已。 昨日路平和岳不群论剑,对他的震撼极大。 这都比不上路平派人来质问他:“岳先生一事,可与左先生有关?”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来人那张嘴脸,左冷禪记忆犹新。 堂堂五岳盟主、嵩山掌门,何时受过这等气? 他本要拍出一记大嵩阳掌,奈何心中却被路司李有些神秘且惊人的剑法所惊口中竟是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决计与左某无任何瓜葛。” 他心中愤愤不平,岳不群发神经,关他屁事? 五岳一出事,这路司李第一个怀疑的竟然就是嵩山派和他。 实在是过分。 方证说到《易筋经》,是因为峨眉山金光上人问了几句易筋经的事情。 “《易筋经》为达摩老祖所创,少林僧徒修习易筋经,也有几条需要遵循。 其一、自达摩老祖以来,这《易筋经》只传本寺弟子,不传外人。 其二、少林僧修习易筋经,须要参透“空、无相、无作』这三解脱门的至理,不至於荒废禪法。 其三、有缘之人。” 方证讲到此时,便以为《易筋经》之事已经过去。 谁知道峨眉山金光上人微微一笑道:“师兄说到此处,按说贫僧本不当多话,只是贫僧忽然想到一事,才不得不问,得罪之处,还请师兄莫怪。” 方证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贫僧以为,这《易筋经》不当为少林独有,我峨眉也有一份———“ 话音未落,台下台下顿时譁然。 和方证隨行的几位少林高僧,立即面现怒色。 方证心中一凛,隱隱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还请师兄赐教!” 老和尚合十道。他说的客气,语气之中却有一股威严气象。 “师兄,贫僧似乎记得,这易筋经是达摩圆寂之后,二祖慧可在他身边的蒲团上找到的一卷经文。“ “正是。” “当年二祖未解其意,便游歷天下,四处寻访高僧大德,同解妙諦,歷经二十余载,终於在我峨眉山遇梵僧般刺密諦,二位前辈高僧就在我峨眉金顶,得悟易筋经禪法。” “不错。” 话到此处,少林诸僧不禁愣然。 台下群豪也恍然大悟。 这位金光上人藏的好深啊! 一直不动声色,原来就在此处等著方证,这竟然是打算—“ 与少林爭夺易筋经所有权? “多年前我曾经听师兄说起,一直到此时,慧可大师依旧未解易筋经武学, 直到十二年之后,他又在长安道上,得逢三原李靖,二人论道,互相启发,如今的《易筋经》武学才最终形成。贫僧所知就是如此。” 方证沉吟片刻,点头道:“师兄所言,分毫不差。” “这《易筋经》武学,合该有我三原李氏一份!”台下忽有人喊道。 少林诸僧,更是吃惊。 眾人目光,看向声音来源聚集。 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穿一领白段子两上领布衫,身材高大,一手握一柄鸦枪,一手举著一册薄薄的册子。 离的近的看了一眼,就见上面“三原李氏家谱”的字样。 有识者暗道,这位李项来自三原,江湖人称“铁臂哪吒”,这是说他双臂力道非常人所及。 若是在平日,他这番说辞定然会遭到不少人的嘲笑。 然而今日眾人齐齐闭嘴,只觉得- 自从路司李昨日参与之后,这论剑变得如此热闹。 这般才算不虚此行。 石上的大佬们,也都是惊莫名,几位正教掌门心中暗自异,三原的李氏浑人倒也罢了。 这峨眉的金顶上人,素来不管江湖上的閒事,来到华山之后也一直低调,怎么此刻石破天惊,竟然异想天开,要和方证大师论《易筋经》归属。 几位魔教的长老以及某位魔教叛徒,均是面露笑意。 这个正教的瓜、少林的瓜,吃起来甚是香甜。 方证嘴角微微抽搐。 他先看看金光,又看看台下的李靖后人。 心中却是有些惊疑。 以自己的江湖地位,从来都是自己怎么说,对方怎么信,这一次说的明白, 却是屡受质疑,当真是前所未有。 哪怕同在金顶,你金光上人的传承何人不知道,跟梵僧般刺密諦有什么关係? 再说三原李靖后人,拿著一本族谱就想说自个是李靖后人,这就更加滑稽可笑。 “少林传承《易筋经》已有將千年之久,其间峨眉崛起,也有数百年,李靖后人也一直播於人间,为何这些年,从来没有找过少林?” 方证顿了一下,继续道:“当年般刺密諦也从《易筋经》中了悟妙諦,至於李卫公,建不世奇功,出將拜相,也从《易筋经》中获益不少。诸位这般说,让老訥极为不解。” 金光上人笑道:“师兄以为贫僧贪图《易筋经》武学吗?” “不敢。”方证沉声道。 “贫僧以为,《易筋经》武学能有今日之成就,当感谢慧可大师,若不是他目光远大,胸襟开阔,以达摩遗留之经卷询於当时禪林、武林,甚至於士林,如何会有少林之《易筋经》武学? 只可惜千余年来,少林再无一位慧可大师,有这般破解门户之见的大无畏。” 金光晞嘘著摇头不已。 各派大佬和台下群豪听得此言,一时之间倒是颇为认可。 眾人点头称是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倒是没有不长眼的敢站出来喊,少林当公开《易筋经》武学,以效慧可大师之行。 方生等诸位少林高僧暗自著急。 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们心中对金光说辞,竟然隱隱有一些认同。 少林修习《易筋经》其实是国朝以来的事情。 但大多数少林僧其实被三条戒律拒之於门外,一向方证提起,就是参透“空、无相、无作”三法门。 这就很无解。 但凡你想修习,提出修习,那就一定没有参透。 但凡你不想修习,方证又会说,既然悟了妙諦,又何必在乎什么《易筋经》 哪怕在少林高僧中放开,也是好的, 方证大师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很想说,少林其实担心《易筋经》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从而遗祸无穷但这样的说辞,就属於没有参透三法门。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没有参透三法门,你老人家是如何得到传授的。 金光的话,其实还触及他的又一个痛处。 就是,少林的七十二绝技、易筋经武学等等,其实都是前人的馈赠,而少林的武学,其实一直都在固步自封。 许多年来不进反退。 方证甚至都有疑虑,金光今日提出此事,是因为《易筋经》武学已经外泄。 金光其实在说,当年慧可拿著《易筋经》到处求解,现在江湖上流传经文, 少林其实不应当感到奇怪。 “阿弥陀佛。”方证合十,缓缓说道,“师兄所言,振聋发。令老訥汗顏。不过此事非同小可,需要从长计议,今日还是以论剑为上。” 一段小插曲之后,论剑反而变得顺畅起来。 当日依次登台的方证、冲虚、左冷禪、向问天等人,均是口答眾人质疑,而无人敢登台挑战。 眾人问询少林的,多是內功修行。 问於冲虚的,多是剑术。 向左先生提问的,竟是寥寥无几。 衡山、恆山二派掌门寒著脸不想问,方证犹然在回想刚才的金光之问,也无心思问。 倒是向问天跃跃欲试,似乎有登台较技之意,不过他思索许久,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 他留著有用之身,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向问天一登台,魔教长老之下的群雄纷纷叫好。 这位向右使顾盼自如,他於拳脚、长短软硬轻重各种兵器、暗器、轻功、內力均有擅长,眾人偶尔一问,他便可以举一反三,见解往往还比较独特,问者莫不心服。 魔教中底层的教眾听得血脉賁张,喝彩之声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左冷禪目光闪动,他也有心思上台比试一番,毕竟此前曾经宣言於武林,华山论剑是要与向问天比试的。 但他环顾左右,方证老神在在,冲虚神游物外,左冷禪也不復提起登台一事。 他並无必胜的把握,一旦输了,五岳的事业必定大受挫折。 倒是可以留在朝阳峰之巔,再与这位天王老子交手。 论剑台上的小插曲早已经通过线报,传入路平耳中。 路司李今日在杯渡庵,他並未出现在论剑现场。 “你竟然去招惹少林?” 某华山耆宿吃了一惊。 这件事情的味道,太像路平的风格。 华山耆宿一听之下,便知端详。 这一位从昨日论剑之后,就一直纠缠著自己,还带了自家徒儿蹭吃蹭喝,当真是赶算了,风清扬他还是赶不走的。 “这件事情和我可不相干。”路平眨眨眼道。 风清扬冷哼一声,这位路司李,明显的言不由衷。 “你想对少林下手?” “怎么可能!”路平瞪大眼睛辩解道,“我怎么会动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先生以为我狂妄到这种地步了吗?” 风清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对少林下手,这位路司李眼下確实还不够资格。 可是根据自己这两日所听到的关於路司李的传闻。 谁又能说的准? 二人正相对无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来到静室。 正是华山派舒奇一一岳不群最小的弟子。 “师父已经离开华山,去向不明。 师娘派已经通知弟子门人尽皆回山,不必再寻。 师父已经留书一封,说是暂时离开华山一段时间,叫我们大家不必记掛。 师娘说,华山派与路司李的交情不会改变。” 舒奇不时偷看一下路司李,有些怯怯的说道。 路平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看起来,让寧中则出任华山掌门一事,確实非常及时,也非常必要。 不管昨日论剑是不是岳不群挑起的,但看到自己的师父输的这样惨,一些华山门人说不定会心存芥蒂,因此结仇都大有可能。 寧中则能够这样说,十分难得。 “岳先生留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师娘是在师父房间里发现的,並没有说是什么时候的留书。” “你的那些师兄们都说些什么?” 寧中则让最小的舒奇来传话不是没有缘由的,他年纪最小,受岳不群影响也最少,相反因为年幼,受寧中则的影响反而更加深一些。 其他的人,怕是没有什么好听话。 舒奇看了路平一眼,小声道:“师兄们並没有说司李忘恩负义。” 路平心中一寒。 平素岳不群是如何向弟子们讲述“他和路司李相交”这一故事,此刻也可以看到端倪。 福州的故事,一定是岳不群决然出手相助,帮了路司李一把。 而衡州的事情,从表面上来看,自然是岳不群一直在帮助路司李。 其间还有岳灵珊的影响,那定然是,路司李一面勾搭小师妹,一面和诸多女子纠缠不清。 还有双方的武学交流,在华山的弟子们看来,也是华山派有惠於路平。 华山派是讲义气的,背弃两家相交之义的,就是路司李。 这就是华山弟子们的视角。 “你大师兄、岳姑娘怎么说?” “大师兄说,司李也是不得已。岳师妹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剑宗的三位师叔呢?” “他们都一言不发。” 路平思索片刻,让舒奇自回玉女峰。 华山派这个队伍不好带啊。 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与寧中则同心的。 而现在,寧中则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反而更加让弟子们的人心分散。 剑宗三剩此刻怕是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令狐冲和岳灵珊,还不能帮上半点忙。 路平眼角余光不禁看了一边的风清扬。 他双目一亮,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先生可想重返华山派?”路平忽然笑道。 风清扬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你是想让我给那位寧师侄撑腰?当真是白日做梦!” 这位华山耆宿笑道。 第307章 不负责任的神仙 第307章 不负责任的神仙 【姑射真人宴紫府,双成击破琼苞。零珠碎玉,被蕊宫仙子,撒向空拋。】 天庭歷史上有名的紫府宴降雪事件,说的是一大群不负责任、自由散漫的神仙故事。 某年紫阳真人紫府宴,邀请诸仙与会。 琼浆玉液,诸仙尽欢,不少人酊大醉。 其中三位,姑射真人、周琼姬、董双成是管雪之神。 周琼姬管芙蓉城,司雪霜。 董双成,天庭有名的盗窃蟠桃的仙女,掌管贮雪琉璃净瓶,此为降雪之法器姑射真人负责降雪的具体事宜。 她的工作很简单,用黄金箸从净瓶中敲出一片雪,拋洒人间,便降一尺雪。 除此之外,暴雪的管理者却是一头白骤子,又名雪之精。 它平日居住在一个葫芦里,主人是洪崖先生, 雪之精每掉一根毛,就代表一丈雪。 话说此次紫府宴席,醉了肌肤若冰雪的姑射真人,仙女不慎打破净瓶,天下普降一尺雪。 又走丟了白骡子,跑到番地退毛,北方便迎来一场雪灾。 这等重大灾害性事件,竟被天庭诸仙视为玩笑。 神仙嘛,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洒脱不羈、孤高不驯,有神力却没有与神力相匹配的责任心· 华山耆宿听著故事,喝下一口三白酒,神情颇为鬱闷。 不负责任的神仙故事,路司李这是讲了几个了? 为了岳不群女儿,那个又笨又傻的丫头,至於这么拼吗? “小七啊,你將来可千万不要成为这样的侠客啊!” “路司李,爹娘常说前些年华山地震,是不是也是因为神仙的不负责任?” “极有可能——一定是的。” “那么路司李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负起责任。” “好!”路平抚掌笑道,“有这份决心,將来必定成为一代大侠。” 小七汕汕一笑,正要接话,却警见华山耆宿正板著脸,冷哼一声,连忙为他满上杯中酒,乖巧地侍立在他身旁。 路平却不肯放过他。 “小七,我再给你讲—— “够了。”风清扬终於按捺不住心头的抑鬱,冷声说道,“路司李,若是別的事情还可,这件事情却是万万不肯答应。” 小七看看风清扬,又看看路平,连忙说道:“路司李,我师父既然不想听,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那我也就不听了。” 路平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谁说我要讲故事,我要讲一套功法,对你修行大有益。” 这对师徒齐齐然。 路平將几页《易筋锻骨篇》取了出来,放在风清扬面前。 风清扬撇了一眼,面色骤然而变。 “这”他神色古怪地看著路平,许久无语。 本是要拒绝的,但是这份功法对於新收的弟子,用处实在太大了,这恰恰是他所欠缺的。 “路司李想要什么功法,我们可以交换。』 路平摇了摇头。 风清扬神色不住变幻,目光最终落在穆七身上,变得柔和起来。 “唉,算你得逞。我就回一趟华山派,只有一次。” 路平心中大喜。 有风清扬的支持,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对於寧中则统御华山,作用都是不可估量的,哪怕岳不群不回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若是风清扬同意重归华山。 就是走十个—不,三个岳不群,华山派也稳若磐石。 “师父。”穆七忽然低声说道,“您大可以不必为了弟子答应路司李什么条件。” 他这几日见风清扬悉心授功之后,不时就会看到师父子立,呆呆发的情形。 便知道师父一定有难言之隱,而且多半跟华山派有关。 风清扬和路平同时一。 这位华山耆宿,嘴角微微蠕动,许久才道:“也不是答应路司李什么,只是有一些旧事,为师需要去面对。” 穆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耆宿顿了一下,接著道:“免得老是被人垢病什么不负责任。” 第二日清晨,天空彤云密布。 路平顿时著急起来。 姑射真人又一次打破贮雪琉璃净瓶,一场雪迫在眉睫。 五绝在大雪纷飞之中,立於华山之巔,饮酒、论武、较技。 剑光纵横,掌风淋漓,指法刚劲。 听起来让人神往是不是? 可眼下华山之上依旧有上千豪杰。 雪中在朝阳峰上下,绝对是非常危险的,即便是东方不败,见此情形,也得三思而行。 路平匆匆上朝阳峰。 细小的雪开始飞舞。 论剑依旧在继续。 今日登台的,则是以鲍大楚为先,继而是正教各派掌门和魔教长老们交替而上。 鲍大楚大言不惭,正在谈论当世武林的拳掌和指上功夫。 “拳掌一理。 出手如飘风,收手如狡免,这是拳掌之要。 內功运用,发乎一心,这是制敌之本。 临战之际,不动声色,致人於未备,这是——嘿嘿———鄙人的经验之谈。” 群豪听到最后一句,不禁鄙视了一番。 魔教的教徒都非常清楚,鲍大楚常常脸上带笑,忽施杀手。 对犯错、办事不力的弟子门人,动輒蓝砂手伺候,受刑者全身骨骼剧痛不止,功力稍低者,甚至有性命之忧。 群豪一面鄙夷,一面心中暗自思索,以之印证自家武学。 昨日向问天所说,“拳掌贵简不贵繁,繁杂的掌法容易分散力道,而拳掌之理,就在於以一拳、一掌击一点”。 再往前方证所说,“拳掌之道,贵在於势。” 眾说皆有不同,大傢伙却觉得,如此这般才不虚此行。 雪飘落肩头,眾人浑然未知。 路平听了一会,便喊来陕西商会曹仲礼、全真华山派宗师李教正一同到迎阳观中商量,同时召集正教和魔教两家不参与论剑的主事者共议。 “司李不要担心,山中储备充足。” “我已经吩咐各全真道观,立即清扫道路,以防积雪。” 路平看了一眼两家主事者,正教是少林的一位和尚,正是方生。武当一位鹤髮老道,冲虚的师叔云乘子。 日月教就是神情快快的桑三娘。 “烦劳二位各自调一批门人,在各处险要,清理积雪,禁止眾人攀爬。” 二人也都答应下来。 路平这才略略放心。 他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信鸽如何?” 方生和桑三娘同时一证,隨即明白过来,路平这是在准备万一大雪封山之时,要做到山上和山下的联络通畅。 “路司李,少林已经有所准备。”方生淡淡道。 “神教信鸽,也可传信无碍。”桑三娘也道。 几人商量一会,便各自行动。 到得门外,雪下的愈发大了。 观战的群豪,这才变得有些不安。 路平出面,安抚人心,告以诸事,群豪又见两教眾人有条不地搬运物资, 清扫道路,顿时忧心尽去。 陕西商会很是精明,早就准备了数百件蓑衣、斗笠。 此刻卖给群豪,恰是数倍之利,群豪却还存了几分感激, 华山之巔的商品,贵一些是应该的,陕西商会这几日都在鼓吹这一道理,如今倒是深入人心。 “射鵰话本,五绝於雪中论剑,如今我等正好体会一二。 “只可惜无酒可欢。” “哈哈—人家是怕你喝多了,掉进万丈悬崖。” 群豪观望漫天雪,迎著刺骨寒风,天地之间,渐渐变得白茫茫一片。 心中一股豪情顿生。 雪中,论剑继续。 解风登台向鲍大楚挑战。 一时之间,论剑台上掌影纷飞,二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 台下,叫好之声此起彼伏,不绝於耳。 到了午时,雪霽天晴。 群豪欢呼声一片。 路平方才鬆了口气。 论剑至此,后面还有数人未曾登台。 但前五的名单实际已经决出。 不出意外,就是方证、冲虚、左冷禪、向问天、上官云。 参与论剑的十二人中,方证、冲虚自持身份,只与人论武,並不向人挑战。 左冷禪则是觉得万一失手,对自己的大业不利,又在身份上向方证、冲虚看齐,因此也不出手。 向问天心中早就飞向杭州西湖,也无心情再起纷爭。 此外,四人还各有心思,要留著一些底牌,放在朝阳台上的决战用。 上官云则没有这些顾忌。 他和其余七人,均有挑战或被挑战的记录。 至此,唯有上官云无一败绩。 路平想著这样一份名单,心中暗自嘆息。 这样的“五绝”,怕是含金量不足。 魔教的长老们倒是提了一个建议,说东方教主天下第一之事,人所共知。 论剑排列次序时,应当將东方教主排在第一。 这种遥尊东方不败的做法,被正教一致反对,路平也绝不赞同。 鲍大楚等人只得罢休。 夜间,月华如练。 各路豪杰在华山各处点起篝火。 有的饮酒高歌,有的谈笑风生。 更有武艺高强者,忍不住在火光下悄悄切起来。 正教与魔教之间,依旧涇渭分明,有时候各处还是会传来爭吵甚至斗殴。 直到巡逻的队伍赶到,方才各自收手。 “日间看各位前辈论剑,不由得情不自禁,和这位日月教的兄弟切了一番。” “不错,我等只是以武会友,並没有寻仇、寻闹事。” 听到这种辩解,两家的巡逻队伍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大声呵斥自己人一番,吩咐他们老实点。 便匆匆赶赴下一处。 杯渡庵。 路平暖起一壶热酒,向火独饮。 对面端坐著一位姿容美丽,神色清冷的女子。 “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做成了!” 女“剑侠”听著远近的欢呼喧囂声,不禁幽幽嘆道。 路平盯著这位至今不肯透露姓名的“剑侠”笑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女“剑侠”摇摇头,眼光冷漠,眼角余光却不时扫过案上的热酒。 “日月神教和正教如同冰与炭、水与火一般,你想调和他们,以为靠一个华山论剑就可以吗?” “一个华山论剑自然不成,如是明年正教、魔教能够共討千秋宫,大概—— 最起码可以和平共处多年。 接下来还可以互相对帐,互派信使,通商,两家互信也可慢慢建立。” “对帐?” “就是这些日子正教和魔教互相质问这几年的事件,结果发现,日月教的恶事固然不少,正教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奇怪的是,有一些事件,竟然既不是正教、也不是日月教。 大傢伙一致商量,这才让千秋宫承担了责任。” 女“剑侠”玉面一寒,不再答话。 路平也毫不为意,一面自斟自饮,一面说著华山论剑期间的趣事。 从华山掌门人的夫妻禪让,一直说到正教魔教互质,最终则是十二豪杰华山论剑。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向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倾吐心事。 女“剑侠”冷冷听著,神情却渐渐舒缓下来。 “喂,我要喝酒。” “说出你的名字,可以赏酒一盏。” 路平將杯中酒在她眼前晃了晃道。 “你—我千秋宫对俘虏,从来都是以礼相待。” “怎么个以礼相待法?” “反正不是你这般无耻。” 女“剑侠”羞愤道。 哪里见过这般的,明明吃了一种丧失內力的毒药,还要被点住周身大穴,点穴的还是眼前此人。 有一次急著出恭,和尚和道土找不到这位“路司李”,害的自己差点路平似乎面有惭色。 女“剑侠”见状立即道:“我要喝酒。” 路平笑笑,取了一根筷子,沾了点酒,送入女“剑侠”口中。 看著她怒目圆整,朱唇却在贪婪地吸酒筷子的时候,路平笑得更加愜意。 “我还要。”女“剑侠”將筷子一吐,怒道。 “名字?”路平又问道。 “你—”女“剑侠”顿时气结。 路平等了片刻,见依旧没有效果,不禁嘆息一声。 正要喊人来將女“剑侠”带走。 却见她朱唇微张,吐出两个字:“青霞!” 路平一愜,脱口而出一个问题:“你多大年龄?” 换来的是青霞又一次怒目而视。 路平汕笑一声,倒了一盏酒送至青霞口边,她立即一饮而尽。 这也不能怪他有此问题,宣德年间的女剑侠中,传说就有一位也叫青霞。 路平又倒了一盏酒,这一次却没有发问,只是又一次送到她唇边。 等她一饮而尽后,路平才缓缓道: “华山论剑就要结束了,我们商量该如何安置你。 现在有三个地方供你选择:第一个是少林寺后山,方证大师將为你化解房气;第二个是华山派思过崖的山洞,这个地方,想必你们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 第三个就是跟我去京城,说不定我给你到厂卫找一间牢房。” 青霞两杯酒下肚,面色泛起一阵红晕。 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进京。 “聪明的选择,一路上说不定会有同伙营救你。这可比在少林,在思过崖容易多了。”路平淡淡一笑道。 第308章 旧事重提的妙处 第308章 旧事重提的妙处 “五绝”登临华山之巔,在朝阳台上论剑。 其时旭日东升,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周遭群山之间,白雪。 “五绝”立於峰顶,寒风拂面,衣袂飘飘。 华阴县某画师觉得此景甚妙,一时间乐的手舞足蹈。 恆山派某“小太史”凝起眉头,面带愁绪,苦苦思索著用词。 商会特意在朝阳台之侧,距离华山论剑最近之处,选了一块视线最好,能够看清朝阳台的地方,在武当清虚的帮助下,修建了一间简陋的木屋,供二人使用。 这两位是记录者。 其余群豪,只能在前几日设立的观剑点继续仰望。 “路司李说这是对我的信任———唉———”“小太史”又是一声轻嘆,“我不过是恆山派中一位向佛的小女子罢了。” 接触当今顶尖的武学,自然算是难得,可是对於“武学”本身並不在意的郑萼,却是一种折磨。 “左打嵩”“向用奇”。 郑萼快速写道。 “左打嵩”是说左先生打出一记大嵩阳掌。 “向用奇”是说向先生用了一种奇怪的办法將大嵩阳掌的掌力引到地面。 最先斗者正是向问天与左冷禪。 郑萼还记得,一登台后,向、左二人便针锋相对。 向骂左专搞阴谋诡计,实非大丈夫行径。 左骂向目空一切,不知道天高地厚。 二人新仇日恨一起算,当下就斗在一起。 但一对掌力,左冷禪竟然立即撤手,口中惊呼:“吸星妖法!” 话音方落,眾人都是神色大变。 “不对。”左冷禪隨即喝道,“你这不是吸星妖法,到底是什么邪门功法。” 向问天仰天大笑。 “堂堂嵩山掌门、五岳盟主,有眼无珠,竟然连吸星大法都分辨不出来。当真是好笑啊好笑。” 左冷禪的脸色顿时变得阴鬱无比。 “左惊吸星”“眾论小法”,郑萼继续写道。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方证见二人吵的不可开交,便出言和解。 向问天讲了一番“吸星入地小法”的妙处。 眾人一阵品评。 都道这种功法別出心裁,將防守和攻心之法用到极致,十分难得。 品评之余,还不时出手向向问天印证。 “吸不动。” “小太史”写道。 方证大师跟向问天对掌之时,向问天试图吸而化之,不料方证大师的內力甚是高明,向问天吸了很久,竟是一滴都没有。 那向问天惊万分,不得不目视方证大师,口称佩服。 隨即,五人又开始討论,內功如何防止被吸。 “好无聊啊。”“小太史”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自从那日高蓬头老道点破梦境之后,郑萼发现,她的梦境不是变少了,而是变得更多了些。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郑萼心中念叨两句,又草草写道,“『易』『藏易就是《易筋经》。 方证大师说道:“《易筋经》大成之后,心动而力发,其势如潮之涨,似雷之发,却又柔和醇厚。非外力所能撼动。” 左冷禪沉吟良久,也说起另外一种方法,“藏起內力”。 作为和任我行当年交手最多的人之一,左冷禪的“藏”显然具有一定的针对性。 適才和向问天较量,左冷禪做梦也没有想到向问天也会“吸”,猝不及防之下,才为向问天套路。 若再交手,定然不会中招。 向问天冷冷一笑,便满足了左冷禪的愿望。 二人再次斗在一起。 一吸之下,左冷禪的內力果然空空如也,不知去向。 向问天也是吃了一惊,当即收手,目光疑惑不定地看著左冷禪,心中多了几分忌惮。 他吃惊的不是左冷禪能够將內力藏起来。 左冷禪这等“藏”功,显然习练有素,而不是一时之动念。 自从自家教主被囚禁之后,江湖上不闻吸星大法之名已经有十年。 那么,左冷禪为何还要无缘无故地將自家的內功藏起来? 木屋中。 郑萼圆圆的脸上平添几分苦涩。 这些人所谈论的,是高深內功学说的高深应用。 她这样初入江湖的恆山派小姑娘如何能够理解? 路司李说是“机缘”,师父定閒也说是“机缘”。 她並不在乎这样的“机缘”好吧? 朝阳台上。 眾人开始说起一个新的话题:“藏起自己的內功”。 郑萼无奈,只得硬著头皮,努力记忆起来。 她越想让心静下来,一颗心却越来越烦乱。 在恆山的日子,她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自从结识了路司李,便平添了许多烦恼。 仪琳小师妹在菩萨面前懺悔,自己何尝不也是终日祷告。 可是越是祷告,心中那份莫名的情就会多一点点。 她甚至还和仪琳师妹不同,她不过是一位俗家弟子,恆山是不会拦著她嫁人的。 “嫁人.” 郑萼的脸庞不由得有些发热。 她又一次责备起自己。 路司李让自己充当“小太史”,並不是对自己另眼相看,只不过是为了五岳宅仁医会的工作而已,自己怎么能够这样胡思乱想。 台下观战者数百人。 將来会出现数百个不同版本的朝阳台论剑。 路司李希望,自己这个官方版本,能够盖住其他的一切声音。 “还是不能让他失望。”小姑娘努力收敛起思绪,又开始记录起来。 远远旁观的江湖群豪,不时面带羡慕地望著小木屋。 他们却不知道,记录如此神圣江湖顶级盛会的人,脑海中各种形形色色的主意,也在激烈爭斗。 二十多年来,风清扬第一次公开地、非易容地在大白天步入华山派。 那苍松翠柏间,似乎还迴响著昔年同门练剑时的风声剑鸣。 这位神气抑鬱,脸如金纸的老者嘴角一阵抽搐,手指竟有些微微颤动。 他身后的少年,一双大眼好奇地看著华山派的一切。 “恭迎风师叔/风太师叔!” 寧中则带领华山派全体出迎,向风清扬下拜。 风清扬略略欠身还礼,低沉的声音说道:“都起来吧!” 寧中则起身,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这两日丈夫出走,她的神情显得十分的疲倦。 路平送来信函时,她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听他的安排。 华山派需要安定,需要团结。 剑宗三剩起身,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 令狐冲打量了一下风太师叔,心中甚是好奇。 岳灵珊睁大了双眼,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 华山弟子们都有些激动,各派皆有师叔级別的耆宿,一些底蕴深厚的门派, 还有太师叔级別的耆宿。 如今华山派都有了,三位师叔虽然有些像“怪大叔”,这位太师叔更是一副病快快的样子。 但今后,华山派的底蕴,可以说远胜既往。 封不平喉结微动,哽咽了许久才说出一句“风师叔”,三人跪地再拜,一时泣不成声。 “清儿,见过你三位师兄。 风清扬摇著头晞嘘良久,才转头对穆人清道。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江湖相见礼仪。 穆人清向三剩行礼,华山眾弟子齐齐拜见穆师叔。 见到年纪比自己小许多的师叔,华山眾弟子均是一脸的无奈,好在这种情况江湖中並不罕见,他们还可以接受。 点晴之笔正是: 在各种参拜完成之后。 风清扬吩附道:“清儿,大礼见过华山寧掌门。 剑宗三剩面色一变,慷慨豪迈的寧中则忙扶起长跪的小师弟。 风清扬一句话,承认了寧中则的掌门之位。 此刻起,穆人清穆七,也开始算是华山门人。 这只是风清扬回华山派行程的第一步。 接著,正气堂大开。 充满气宗色彩的“正气堂”牌匾,旁侧“以气御剑”的牌匾都还维持了原样。 两侧的牌位却得到了重新布置。 气宗前辈在左,新製作的剑宗前辈牌位在右。 崭新的剑宗牌位是寧中则和剑宗三剩苦思冥想许久,才一个个確定下来。 许多人对华山不可谓无功,其中多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在五岳抗魔中出生入死——· 不管如何,剑宗前辈不应该被华山遗忘。 风清扬步入堂中,目光扫视著熟悉却又陌生的环境,一言未发。 见到两块气宗牌匾,他只是鼻子微微抽动,也当成未看见一般。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剑宗先人的牌位上。 他缓步向前,在每一处牌位前都要停留,或者微微点头,或者轻轻摇头,或者闭目沉思,或者感伤不已。 百感交集。 风清扬说了几处牌位的疏漏之处,又补充了他所记忆的一两个名字,此外均无多话。 在一处牌位前,风清扬神情有些激动。 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 这是风清扬的恩师。 有所不为轩中。 路平和某些江湖人士前来致贺。 四岳掌门人到了二位,莫大先生和定閒师太。 左冷禪听说此事后,也大为震撼,特意派乐厚前来观礼。 其余各派,或是遣人来贺,或者掌门人亲自登门。 甚至日月教也破天荒地派来一位庆贺的特使,长老兼玄武堂堂主秦伟邦。 少林派来的是方生大师,武当派来的则是云乘子。 当年风清扬对方生有大恩,方生至今感怀在心,適才见到风清扬时,这位本该將“大恩大仇”视为“空”的高僧,一时之间竟是无语硬咽,激动的不能自已。 若不是“五绝”论剑方醋,到场的掌门人还会更多。 “华山派必將大兴。”云乘子嘆息道。 这里,以他的辈分最高,方生也得尊称他一生师叔。 江湖中人的辈分,其实非常讲究,讲辈分,既是儒家伦理所需,也是某些江湖秩序的根本。 比如说“不敬尊长”“以大欺小”这些不成文的江湖规则,就建立在辈分的基础上。 五岳在这一点是很吃亏,也很占便宜。 吃亏的是,左冷禪和岳不群这一代五岳掌门,比起方证、冲虚都要矮一辈, 弟子们见了少林、武当弟子,也多矮一辈。 尊敬是必须的。 占便宜的也是同理,笑傲原时空,辛国梁、易国梓等人对令狐衝出手,都要算是“以大欺小”,传到江湖上都是丑闻,若是“以大欺小”反被欺,那就是笑话。 云乘子话音刚落,眾人耸然动容。 方生频频点头,莫大和定閒神色平静,心中其实也非常欣喜。 其余各派则是神色各异。 路平看了一眼乐厚,这位嵩山派中的“老实人”就坐在自己身边,不时和自已答话。 对云乘子话语的反应是,不知可否地笑了笑。 “就担心华山派內忧未根除,將来恐怕是五岳之患。”乐厚小声说道。 他这话是对路平说的,但是在场的人何人不是內功精深之辈。 就华山剑宗和气宗的实力对比,乐厚所说倒不是没有可能。 眾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路平。 这位路司李,看起来没有干预华山的任何一件事情,但仔细揣摩,华山派的任何一次改变,都似乎跟他相关。 “华山安如磐石,剑气必能相安、相融,请左先生放心便是。”路平淡淡一笑,目光如炬,直视乐厚,一字一顿地道,“我倒是听风老说起嵩山童氏,当年名声赫赫的童氏,如今安在?” 乐厚猛然吃了一惊,他双目圆睁,嘴唇微颤,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半响说不出话来。 十多年前的事情,在坐眾人都略有所闻,嵩山童氏是嵩山派极其重要的一枝,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江湖之中,左冷禪甚至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各派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是嵩山內部事务,就如同剑气之爭是华山內部事务一般,各派也不好过问。 如今路平忽然提起,眾人只觉得心惊。 “蠢材!” 不远演武场上忽然传来一声怒斥。 “一群蠢材。任凭你以气驭剑也好,神在剑先也罢,剑术之道,讲究如行云流水,任意所至。一个个这般拘泥不化,不知变通。只知道死记招式,隨意找一个人都能做到,要你何用?” “你就是华山大弟子,对剑术的体悟还不如你家小师妹。记住了,行云流水,任意所至。” 令狐冲似乎是十分欣喜,高声道:“太师叔的教诲,徒孙谨记。” “还有你们两个蠢材,怎么中条山这么些年苦修,还没有脱离一招一式的窠日,简直就是拘泥不化,一样的毛病,甚至更加不如。” 丛不弃和成不忧二人忙高声说“是” 这是路平和风清扬约定的第三步,在演武场上,教导华山弟子半个时辰。 风清扬的方式也是简单,逢人就骂蠢材,好似要將这些年在思过崖上积累的鬱闷尽情发泄一般。 唯有到岳灵珊时,华山耆宿嘴角抽动,口中低声说了句:“还不错。” 对寧中则,风清扬並未让她演示什么,只是从袖子中拿出一页薄纸,淡然道:“这些年的一些剑术心得,师侄女就收下吧。” 这就是路平用《易筋锻骨篇》换来的。 果然,寧中则略略扫视一眼,心中大喜。 当即稟道:“师叔开诚布公,新收弟子也当如华山弟子一般,珊儿,拿出来吧。” 岳灵珊笑吟吟拿出一个极薄的小册子,正是《易筋锻骨篇》。 老实孩子穆七接过来顿时愣住了。 风清扬一见,脸孔顿时黑了下来。 他嘴角一阵抽搐,目光往有所不为轩的地方看了看,幽幽嘆了口气道:“掌门人所赐,收下吧清儿。” 有所不为轩內。 听著华山派的“温馨”互动,眾人心中均有些感慨。 “童师叔啊?”乐厚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口中缓缓说道,“当年童师叔对我颇为照顾,屡次提点於我,至今思来,犹自心怀感激。当年之祸,其实是——-嵩山派救援不及,不过当年之事何必提起?又有何益处呢?” 路平笑笑,淡然道:“左先生和乐先生马上就会知道,旧事重提的妙处究竟是什么。” 第309章 向武之心不熄,侠义之道不止 第309章 向武之心不熄,侠义之道不止 华山论剑第三日,尘埃落定, 群豪均是大呼过癮,儘管他们很可能看得不是那么真切。 朝阳台论剑三日。 第一日是“左冷禪与向问天日”,五绝之武学探討,武技切,均是围绕著左冷禪与向问天的打斗开始。 一天之內,五人探討了诸多问题。 討论向问天自创的“吸星入地小法”; 如何防止內功被某些邪功吸取; 易筋经內功为何不怕吸星大法: 怎样在外敌吸取內功时,將自身的內功藏起来: 如果无法避免,应该如何自救: 吸收別人的內功,和路司李所提的內功嫁接、转移有何不同; 吸取別人內力,和自身苦修所得真气有何不同; 路平听完郑萼送来的论剑报告时,禁不住有些脊背发凉。 背后仿佛两双眼盯著自己。 任我行教主的愤怒和光明少女的哀怨。 左冷禪和向问天的態度,都极其有意思。 左冷禪慷慨地分享了他的藏功大法,要是任我行重出江湖,不少直面任我行的江湖人土,一定会对他心存感恩。 向问天毫不避讳討论如何对付吸星大法,看架势极有可能是向日月教高层表明,要是有人觉得我下黑木崖是为了拯救任前教主,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他的心里,恐怕认定除了方证的《易筋经》,无人是任我行之敌手。 左冷禪的办法看起来巧妙,其实笨拙的很。 和任前教主交手,你敢保证拳脚不接触,兵刃不碰撞吗? 你敢保证你在这一刻藏起內力,下一刻也不用吗? “司李,可是有什么问题?” 郑萼见他脸色有些古怪,忙志芯不安地问道。 “很好。”路平笑著称讚道,“好的出乎我意料。” 郑萼俏脸一红,低声问道:“你原来以为我做的会有多差?” 路平手势比划了一下道:“我原以为是上品,如今是上上品,是不是出乎我意料?” 郑萼鬆了口气,眉目带笑道:“阿弥陀佛,司李满意我就放心了。” 到了第二日论剑,情势忽变。 路平將其称为“上官云日”。 著实是太惨了,被方证、冲虚、左冷禪、向问天先后吊打。 平心而论,上官云能够参与论剑,证明了一轮轮角逐中存在的问题。 分组决出十二人名额时,他的运气太好,同组並无同级別的高手。 十二人论剑台论剑时,他战胜的对手和解风一样多,偏偏二人的一次交手,上官云是胜利者。 “上官云所用的是一柄单刀,方证大师说他,门户向敌,大开大合,吞吐收放,闪转腾挪,刀势含道,拳刀相合。 在中土当世刀法中十分的难得。不过———“” 郑萼喝了口茶,看了一眼路平,笑眯眯地说道:“方证大师说,『施主的问题似乎不在刀上』。” 那位魔教的叛徒向问天说道:“学的是纵横闔之刀,行的是谨小慎微之事,老上官现在还会耍刀,已经是不错了。” “上官云是如何拔刀的?”路平淡然问道。 郑萼仔细回想了片刻,笑道:“他就没有拔刀,上台之前,就已经將刀出鞘,朝阳台也是持刀而立。” 路平一阵然。 上官云所提交的武学观点,什么都不说,就是拔刀式。 如今的刀式多採用倭制,刀的长度是三尺八寸。 拔刀是一门大学问。 在大多数的武林较技中,自然不是很在意拔刀的速度。 但是在生死战中,拔刀的速度却至关重要。 上官云提及,初学刀法时,便有拔刀而反为刀剑所伤者,有未及拔刀而为敌所伤者。 但是,上官云並没有说,他自己是如何拔刀的。 路平原本以为登台之后,上官云会亲自破解这一武学难题。 没想到就这? 当日接看上官云,武学的论题也多是刀法。 “各家所论,刀法之要有五,门户、身法、虚实、衔接、刀势。不过方证大师却提到,少林有一门刀法,是可以烧柴的。” “可以烧柴?燃木刀法?”路平一听顿时证住了,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燃木刀法。 “对对对。”郑萼避开路平凝视的目光,心中懊恼万分。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明明方证大师是提到燃木刀法名称的,自己鬼使神差,为了引起路平注意,竟然拿佛家的神功开起玩笑。” 路平浑然未曾在意。 燃木刀法这种神奇的刀法还是引起他的一点兴趣。 传说这门刀法练成的標誌就是:你砍八十一刀,能不能伤敌不说,身边的木材却能被点燃。 这种刀法的江湖应用其实极少,一些內家高手使用此刀法时,往往都是以掌代刀。 路平在片刻之间想到了几种办法,却又摇头否定。 为什么是身边的木头? 须知和尚身上也穿著僧袍,假如少林极快的刀法和空气摩擦產生大量的热量,那么先烧起来的应该是少林僧的僧袍,而不是什么木头。 看起来,少林寺之行,需要提上日程了。 论剑的第三日,一改前两日切的情形,变得异常激烈。 “路司李。我记不来。” 郑萼都要快哭出来了。 这一日是“方证清虚日”。 方证的一套看家本领,千手如来掌全力施为。 一掌拍出,便以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掌法之繁复,看得小姑娘眼繚乱。 冲虚太极如意,一个个圆圈画起来,剑光闪烁不停,郑萼越看越想吐。 左冷禪也是大显神威,拿出了看家底的本事。 差一点將向问天冻成朝阳台上的冰雕, 郑萼嚇得都有些呆住了,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奇妙的武学。 “这是我的过错。”路平笑道,“也不妨事,你就照著你的记录,编几句就是。” 编? 郑萼圆圆的脸庞有些手足无措,一双眼晴也瞪得浑圆。 阿弥陀佛,这种事情也是可以编的吗? 要是各位前辈怪罪下来,这是一个恆山的小姑娘所能承受的吗? “江湖中的传奇,有一半是编出来的。”路平有些意兴索然,“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没有人会怪你的。” 郑萼面色有些纠结,思索许久才“嗯”了一声。 黑木崖。 东方教主实验了许多次,终於制出生平第一件珍珠衫。 “莲弟回来没有?” “回教主,杨总管和贾布长老会商华山论剑一事。” “哦?有消息传来?” “回教主,杨总管说,这一次神教大大丟了面子。” 东方不败轻轻摇头。 这样的情形,在论剑名单传回黑木崖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 “木已成舟,有什么好商量的?”东方不败笑道,“我看谁敢自称『天下第一”?” “是、是、是。”紫衫侍者忙陪笑道,“杨总管也是这般想的,不过————“ 他面色有些迟疑。 “可是教中老人向莲弟趁势发难?” 紫衫侍者躬身说了句“是”。 东方不败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 “童百熊可是回到黑木崖?” “正是,童长老一回黑木崖,便提出要面见教主,均被杨总管拒绝。童长老很是不服,他私下说—.” “他说些什么?” “还是那些老话,诅咒神教的话。” 紫衫侍者微微抬眼观察了一下东方不败的神情,斟酌了一下言辞道,“就是神教迟早要完之类的话。 这一次,他还攻击杨总管举措失当,华山论剑这样的大事,却不知道全力应对。教主能去自然是最好,教主不去,也当尽出神教精锐, 如今,龙也不去,虎也不去,却派了一头猪去华山坐镇,大损神教威风。” 东方不败將手中的珍珠衫放下,烦躁地说:“莲弟怎么说?” “教主何等身份,岂可轻动,要是一头猪都能在华山夺得『五绝”之位,那岂不是更加证明神教兴盛和正教的衰落。” “好,说的好。”东方不败不由得化怒为喜。 隨即便锁起眉头,狠狠道:“告诉莲弟,要是童百熊再敢胡说,按教规处置,不必问我。” 紫衫侍者面色的失望一闪即逝。 他不敢有丝毫不满,躬身轻轻离开。 “童大哥啊,童大哥。这是小弟最后一次庇护你。你再管不住哪张嘴,怕是我也无可奈何。” 他刚才说的“再敢胡说”,实际断绝了杨莲亭这一次处置童百熊的念头。 “唉,莲弟回来,定然又是不满,这可如何是好?” 东方不败在闺房之中来回步,急谋对策。 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悠许久,东方不败才从妆盒中取出四页薄薄的纸片,揣在手中,漫步来到一处园中。 这里其实是黑木崖下一处极其隱蔽的山坳,四周均是高山绝壁,中间则別有洞天。 虽然是隆冬,却是宛若暖春一般。 水光绕绿,山色送青,竹木扶疏,交相掩映, 池塘畔的小树林中,传出禽鸟的鸣叫。 东方不败走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径,在一处亭台中,倚柱而坐。 两位紫衫侍者恭恭敬敬地垂首站立,並不敢靠近。 此处通向黑木崖成德殿有一处密道。 密道开凿於何时,东方不败已经不得而知。 最起码任我行在位的时候,日月教对这一密道一无所知。 要是任我行知道,他政变当会如此容易? 他一直揣测,这是当年日月神教刚刚创立之时,教眾不知费多少年时间,动用多少人力,才凿山开壁,修建了这样一座庞大的工程。 应该是神教预备的逃生之路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神教发生了什么变故,密道竟然失传。 直到他才重新发现。 东方不败取出纸片,又一次看了一遍。 这一次的华山论剑,他注意的不是方证,不是冲虚。 而是路平。 【华山派剑宗回山,掌门更叠】 【正教、日月教对帐】 【共討千秋宫】 【大胜岳不群】 在东方不败看来,华山论剑值得注意的仅此四事。 这小子行事,看起来毫无章法和头绪,完全是隨性而发。 其实心思之深沉,谋划之深远,当世少有人及。 第一件事情,让五岳中的三岳联盟,变得更加稳固,这是他行事的基础。 第二件事情,为正教和日月教的合作营造了氛围,两家之间依旧对立,但双方的领袖人物敌视程度却大大降低。 东方教主轻轻一笑。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狡猾,只是將【对帐】界定在这几年。 要是再早一些年头,他是断然不肯依的。 第三件事情,让正教与日月教的合作有了一个目標。 东方不败頜首。 这千秋宫倒是必须根除。 在他看来,向问天不是逃脱,而是失踪。 他甚至怀疑,在他发现神教前辈开创的地道之外,日月教还有一处密道。 这黑木崖看似固若金汤,其中的秘密,纵然是他,也难以窥尽。 第四件事情,则是在正教和日月教中间,宣示了另一种武道的存在。 弥合之道。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门道?他真的再想弥合正教、神教?”东方不败喃喃自语。 这位神教教主思索许久,忽拾头道“圣姑在哪里?” 紫衫侍者忙向前一步,垂首道:“圣姑已经离开华山,据说是回洛阳。” 东方不败不再言语,又沉吟良久方道:“圣姑和那个路司李的动向,务必隨时通知我“是!”紫衫侍者答应一声,“杨总管还问那叛徒向问天———” “让他自行处置便是。” 紫衫侍者一愜,教主好似並不关心向问天。 但他也不敢再问,恭恭敬敬地退后一步,在原地侍立。 华山之巔。 路平的话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天下群豪咸聚华山论剑,所为何来?为名?” 他看了一眼方证,老和尚微微一笑。 “为利?” 他看向冲虚老道,老道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却还是挤出了一个恬淡的笑容。 “为称雄於江湖?” 群豪皆將目光看向左冷禪,这位五岳盟主不动声色,嘴角却是抽搐了一下。 “还是为了江湖义气?” 群豪这一次皆有些不明所以,那向问天目光闪烁不停,心跳骤然加快。 至於上官云,此刻已经奉命下山,日月教信徒,正在东进的路上等著向问天。 抓了向问天回黑木崖过年,是他们的新目標。 “我以为都不是。”路平拱拱手笑道,“我们曾说,到华山之巔,为苍生论剑。 为苍生是侠义之道,论剑是向武之心。 概而言之,就是以向武之心,践侠义之道。” 路平停顿了一下。 某位“滑不溜手”立即喊道:“路司李说的对,以向武之心,践侠义之道。” 人群中传出几个稀稀拉拉的声音。 不多时,喊的人渐渐增多。 群豪闻言,哪怕心中不以为然,口中却不得不跟隨著了起来。 待眾人喊声稍停。 路平又道:“还有一些人,若在此处,他们也当站立在华山之巔。” 群豪不由得东北望去。 其中的数人,包括路平在內,却將目光投向玉女峰。 “故而,『五绝”並非荣耀加身,並非有绝世秘笈相授,而是向武之心不熄,侠义之道不止。” 在路平的身后,传来了向问天的晒笑。 路平不以为意。 长笑一声道:“明年华山见。” 更多的豪客唱起笑傲江湖。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迴荡在华山诸峰之间。 第310章 我在替华山派拦下一桩麻烦 第310章 我在替华山派拦下一桩麻烦 思过崖是玉女峰绝顶的一个危崖,其实距离玉女祠不远, 崖上寸草不生,除一个山洞外,一无所有。 这两日,群豪在论剑之后,纷纷离开华山。 方证、冲虚和金光,承前诺在玉女峰上做过一场法事,也匆匆离去。 寧中则却力邀衡山、恆山二派掌门在华山盘庚数日。 对外宣称是拜访华山耆宿风清扬前辈。 寧中则的名单上,本有嵩山、泰山二派。 路平却极力反对,在衡州时,三岳甚至泰山派都有武学交换的情况,但是嵩山派又做了什么? 至於泰山派,寧中则接任掌门时来了位天乙道人,还是匆匆离去。 对华山论剑这等江湖盛事置之不理,对泰山【幻人】全不过问。 可以想像內订有多么激烈。 路平建议乾脆跟天门道长明言,在泰山派搞定內部事务前,就不要参与三岳事务了。 三岳只与在衡州勤勤恳恳操持书院事务的玉钟子道长合作。 思过崖寒风刺骨。 登崖的,不过是路平和三派掌门。 行到洞前,寧中则长揖道:“师叔!路司李和恆山定閒神尼、衡山莫大先生特来拜访。” 少年穆七迎接出来,口称“掌门师姐”,又按照五岳规矩称呼定閒、莫大。 “师父此刻不在山中,已经將一切诸事尽托於我。” 风清扬其实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他如今患有的,后世称为“社交恐惧症”, 那日重返华山派,老头子在教训后辈弟子一番后,跟其他各派打了个照面,就匆匆回到思过崖。 连方生大师感激的话语也未听一句。 寧中则是今日之事安排的安排者,早知道如此,当下微微一笑道:“有劳穆师弟。” 石洞中,路平一眼就看见那块大石。 二十多年来,风清扬吃饭睡觉就都在这块石头上。 只是自从华山前掌门岳不群入住一段时间后,风清扬就觉得彆扭万分。 华山派搬来一些生活用品,一张木床、一些洗漱用品和生活用品。 穆人清晚上住在华山派中,享受“师叔”级別待遇,白日则会跟著风清扬,接受他的耳提面命,並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穆人清其实也面临一个小问题,是否改名为“不”字辈,是否去掉名字中的“清”。 华山派辈分字序在岳不群收徒时就已经废弃。 寧中则寧掌门在徵得风清扬同意后,决定不予理会。 华山派会定时派一个弟子前来送水、送饭。 如今这是华山派极其抢手的工作,来的弟子一定会被风清扬痛骂一番“蠢材”,但在教训之后,风清扬总会指点一些剑法。 路平摸著石上的“风清扬”三字有些恍然。 他忽然有一些理解了岳不群,在思过崖的两日中,他也一定注意到这三个字。 岳不群当时的心情,想必是大吃一惊。 隨即而来的,则是无休止的揣测、怀疑不知那几日他该何等喘不安。 思过崖的山洞分前洞、后洞,前洞即是眾人所在之处,后洞便是被封闭的魔教十大长老葬身山洞。 后洞有两处进出口。 一处为当年五岳剑派封闭,位於山腹之中,有一块巨石遮挡,和山势浑然而成一体。 一处就是从此处通过甬道进入,为当年魔教长老,“大力神魔”范松所开闢。 寧中则显然已经来过不止一次。 她举起一个火把走在前头,事先已经知道大略的定閒、莫大,有些迫不及待地穿过甬道进入洞中。 路平和穆七在后,也各自点了一个火把。 第一个遇到的,就是大力神魔范松的遗骸。 定閒低眉低声诵读经文,眾人等她诵完,才继续前行。 行约十多丈,又见两具遗骸,定閒復虔诚超度。 眾人颇是折腾了一会,方才通过甬道。 “风师叔说,『当年魔教十大长老被困此处,这位大力神魔范松以一人之力,开闢此道,这份功力和毅力,可谓旷古绝今。』” 寧中则的话很是低沉。 在听风清扬讲过,又亲眼目睹之后。 思过崖秘密对她的打击,就如同笑傲时空对令狐冲的打击一般大。 对本派武功信心的丧失,对本派所谓侠义道精神信仰的崩塌,对华山派立派江湖的质疑—. 加之岳不群的出走。 她能够坚持到这种地步,其实极不容易。 衡山、恆山二派掌门点点头,神色甚是动容。 眾人有些迫不及待地进入后洞,却见路平正凝视著甬道出神。 “司李———”莫大先生急切提醒。 路平回过神来,目中带著几分困惑。 “有什么不妥吗?”寧中则道。 路平摇了摇头,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范松於这绝壁之中,凿开二十多丈长的一条密道,可是,凿下来的石块碎屑现在何处?” 眾人闻言都是一证,甬道旁確实应该有石块堆积,现在却是空空如也。 寧中则的神色一阵茫然。 她困惑地说道:“风师叔並未提起。” 眾人心思各异,左转来到后洞火光渐渐照亮,一个可容纳上千人的山洞出现在眾人面前。 震撼! 震惊! 大家环顾洞內,都被眼前的情形所,许久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出身佛门的定閒,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石壁上就是魔教—破解五岳剑法的时刻。”寧中则有些不甘心,还是承认了事实。 路平早已经发现,在石壁上每一段间隔,都有一处孔洞。 他心中一动,將火把插入离他最近的一处孔洞。 其余的人也跟著他一般的操作。 路平见空旷的洞中光芒依旧微弱,就带著穆七跑了两趟,带来更多的火把,插入孔洞中。 在火光的映照下,洞中一切,变得清晰可见。 石刻,包含著十大长老发泄怒火的谩骂之言。 虽是谩骂,並不粗鲁。 最完整的,当然就是“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十六个大字。 其余也不过是“卑鄙无赖”、”可耻已极”、“低能”、“懦怯”等等而已。 骂人的词汇极其单调。 定閒师太嘆息一声,缓步到各处遗骸前,虔诚诵经超度。 路平微微有些出神。 当年的情形,如在眼前。 十长老和五岳剑派相约华山比武。 四岳赶来的都是精锐。 一败涂地之后,五岳盟主华山派便和四岳一道,策划了这一阴谋。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华山比武本身就是华山派的骗局。 为了报岳肃、蔡子峰被杀之仇,《葵宝典》残本被夺之恨。 他们压根就没想著好好比武,一开始就是准备用石洞困死十大长老。 二位掌门,已经各自来到自己家剑招面前,呆呆出神。 寧中则虽心情有些矛盾,还是来到华山派剑招前,又一次观看华山剑法失传的剑法。 虽然路平名义上是思过崖的主人,来到石洞中,却还是第一次。 他也毫不客气,將五派剑法剑法和魔教长老们的破解之法逐一看过。 心中竟毫无波澜。 见眾人看得全神贯注,他也懒得理会。 抬眼一看,见刻著十六字的石壁,其上是一个平台。 笑傲原时空,令狐冲也曾注意到这一平台的存在,却未向上一观。 路平心中一动。 他从一处壁上取下一个火把,一跃而上平台。 平台约莫一个戏台大小,上面也丟弃了一些兵刃,都是五岳剑派各式佩剑,边上还躺著几具骸骨。 路平绕著平台转了一圈,拍打敲击著各处墙壁。 一处传来空空之声时,他面带惊讶,思索一阵心下顿时瞭然。 从台上往下看时,三位掌门依旧站来在本派的剑法前,看得全神贯注。 莫大先生白髮萧然,身形似乎佝僂了一些,定閒师太一边看著,一边微微摇头不止。 最平淡的反倒是寧中则。 路平嘆了口气,又从台上一跃而下,身形继续在洞中巡。 他的目光,停留在七具骸骨和他们的各式兵刃上, 这魔教十大长老,该是何等人物?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七十多年前,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十大长老发现中计之后,一个个怒火衝天,仿佛要將这山洞焚烧殆尽。 他们试图搬动大石,却纹丝不动,四下寻找出口,一无所获。 茫然、绝望! “我们何不在此刻下如何破解五岳剑法,神教发现之后,又或者得知之后,也可知道五岳剑派的卑鄙之处,更知我等十人冤屈之深。” 不知何人提出这样一个主意,其余眾人齐声称是。 於是,“不是十长老本意,却可能造福五岳”的石刻出现了。 隨著一个火把的熄灭,十长老更加变得惶然,他们加快了石刻的进程。 留下破解者的名字在石头上之后。 十长老大笑起来,仿佛在他们眼中,五岳剑派已经灰飞烟灭。 疲倦、飢饿袭来。 但最为恐怖的是,火把尽熄— 黑暗袭来,无穷无尽的黑暗。 十位长老的外號中,皆有“神魔”二字。 这其实是违背遏素明使传播的明教教义的,他们不仅仅屈身事魔,而且以魔自居。 如今沦落在黑暗之中,他们不禁努力回忆曾经的教义,开始懺悔和祷告。 【我的明尊啊!从此之后,如果由於具有恶业的兴奴用邪恶行为诱惑我们的智力和思想,使得我们最终无知、无智———· 【我的明尊啊!如果我们曾经无意中以某种方式得罪了日月神,居於二光明宫中的神灵·—·】 【我的明尊啊!如果我们曾在无意中因邪知而毁坏了五明神—·】 他们祈祷了一切神明,最终向曾经的遏素明使懺悔。 【如果我们曾经无意中得罪了积有功德,导致获救的神使;如果我们儘管口称他们为“明尊之真正使者”和“佛”却又不信“神圣选民以善业为特徵”;如果我们曾在他们宣讲明尊之法时出於无知而反对之;如果我们非但未曾传播这些教法却反而阻挠它们·.· 他们葡匐在地,痛哭流涕。 我的明尊啊!我们懺悔!祈求解脱罪孽。 诸神没有回应。 遏素明使没有回应。 直到此时,范松才决心孤注一掷。 他们在最后关头,才选择了最正確的方案。 响应范松的有两位长老。 他们摸索著,来到一处他们自以为最薄弱的石壁前,借著范松斧头和石壁碰撞发出的微弱光芒,开始凿开石壁。 直到最后一刻力竭而亡。 路平觉得,除了个別问题没能解释,这已经非常接近真相。 十长老本身是有可能获救的。 假如他们在火把尽熄前,能够找到一处薄弱的石壁,即便是五岳在洞口放下的巨石, 都有可能脱困而出。 甚至,范松剩下一些力气,不要去刻那些造福恆山派的剑法,都有可能在黑暗中最终凿到思过崖的前洞。 功亏一簧。 这是是非成败,只有天知晓。 “司李打算如何处置这些石刻?” 寧中则双目圆睁,面带不豫之色问道, 她现在高度怀疑,路平很早就从风清扬哪里得知思过崖秘密的存在。 偏偏自己听信他的说辞,还將思过崖卖给他。 如今风清扬不过是思过崖的租客,华山派也不过是思过崖的邻居而已。 但她偏偏发不出脾气。 据她所知,路平在此之前,从未到过思过崖,在她听风清扬说起思过崖秘密时,他也未加阻拦,第一个进入山洞的,依旧是华山派的人物。 “我在替华山派拦下一桩麻烦。寧女侠不感谢我吗?”路平笑了笑道。 寧中则一证,顿时明白过来。 嵩山派,左冷禪。 当年四岳到华山,是支援华山派,结果四岳的高手,一个都没有回去。 导致其他四岳高深的剑法失传。 从洞中的发现看,除了台上的几具遗骸,其余的十具,都是魔教十长老的。 而十长老称呼这次华山之战为比武。 对五岳的行径称为比武精神的背叛。 那么问题来了! 四岳的高手们,是否是为魔教的长老所杀? 魔教的长老,是將他们尽数屠戮,还是没有杀光? 残余的人又哪里去了? 若是高手们一个不留,谁制定和执行的思过崖困魔计划? 当年执掌五岳剑派盟主的华山派,有必要给一个交代。 “我打算配合衡州医武学院,每年派遣一批优秀的门人,来思过崖学习五岳高深剑术。”路平淡淡道。 他目光移向平台之处,笑了笑说道:“我想,华山耆宿风老先生,应该很高兴给他们一些指导。” 第311章 衡州的一位故人 第311章 衡州的一位故人 风清扬依旧没有归来。 “小七,你师父平日也是如此吗?” 穆人清警惕地看了路平一眼。 他原先对路司李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奈何师父每日必定要告诫他一番,躲路司李远些这两天更是愁眉苦脸,说思过崖要想过清净日子,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看著师父抑鬱的神情,穆人清就知道,师父被路司李气的不轻。 “路司李,家师这两日喜欢在华山各处閒逛,他的去向没有告诉我。 或者两三日,或者十天半月,师父定然会归来。” 路平目光闪烁,拍拍小七的肩膀,笑而不语。 思过崖依旧有许多谜团,这些谜团,风清扬很可能都是知情者。 比如说,通向后洞到底有几条密道? 无论笑傲时空还是现在,风清扬明显地在所有人之前就进入过后洞。 他所走的,並非目前所知的两条通道。 这很容易判断。 第一条通道,为五岳用大石封闭,风清扬以一人之力,是搬不走的。 第二条通道,笑傲时空为令狐冲机缘凑巧所开启,现在则是风清扬在告知之后由寧中则开启。在此之前,绝无石壁曾经动过的痕跡。 风清扬所走的,只可能是第三条通道。 但是,不知道出於什么原因,风清扬至今没有泄露第三条通道。 他只是告诉了路平和华山派,从思过崖前洞的石壁,可以打开一条通向后洞的通道。 十长老中的范松如此变態,会在这个方位开山。 他绝不可能未卜先知。 风清扬知道第二条通道,是在他不知多少次进入后洞之后才发现的。 路平揣测。 就在十长老濒死或者已死的时候,华山派就通过第三条通道进入过山洞。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要是十长老还有口气,他们果断地进行了补刀。 接著清理了现场。 若是揣测的更加恶意一些。 那就是,后洞困住的,不仅仅是十长老,还有五岳同道。 那么在事后补刀时,事件的策划者,不仅仅杀掉了奄奄一息的十长老,还干掉了垂死的五岳同道。 事后搬走五岳同道的户体,向各派通报五岳高手尽丧於华山。 只在山洞中留下为数不少的五岳兵刃。 若是以最恶意的方式揣测。 华山派—具体而言是剑宗无疑是受益最大的。 剑宗一直有著气宗所不知道的剑法,哪怕在三剩身上都是如此。 风清扬说这一事件,是江湖“礼崩乐坏”的开端,未尝不是在剑气火併后的反思之词。 此后直到剑气火併之前,华山都一直是五岳盟主。 其他各派,尤其是衡山和泰山,失传了本门本派的顶级武学。 基本丧失了与华山抗衡的可能。 要不是剑气火併和左冷禪意外崛起,到现在,五岳盟主都可能是华山派。 路平称之为:华山的暗黑歷史。 甚至魔教的反应,也极其的诡异。 试想,要是这一次华山论剑,魔教的几位长老不明不白失去了踪跡。 难道东方不败和杨莲亭,就可以当他们不存在吗? 他们为数眾多的下属、门人、弟子、亲属,也会不闻不问吗? 在七八十年前,魔教处在十大魔神的统治之下。 江湖上但知十长老,不知魔教教主。 无论是武当山之战,还是两次华山之战,都是十大神魔居於主导地位。 路平揣测,魔教就在十长老去华山的时候,忽然发生政变,清除了十大魔神的势力和影响。 此战结束,开启了教主和光明左右使治理的新体制。 华山的思过崖正教和魔教比武事件,另一个受益者正是魔教中的政变一方。 这是日月教的暗黑歷史。 以最险恶的用心来揣测: 思过崖山洞的屠戮,就是日月教的政变一方和华山派共同策划的。 路平嘆了口气,他无意再纠结这些过往。 事情到此为止,或许是“华山溯源计划”最好的结局。 四人聚在一起討论了一番。 莫大先生和定閒师太,依旧没有从震撼之中缓下来。 七十多年前自家前辈横死华山,形成了一个武学断层。 如今竟然补上了。 这是一喜。 其余的,剑招尽被破解,五岳剑派的抗魔歷史蒙羞,那一届的五岳前辈,竟然如此....... 这却是数忧。 二人心头都有些羞惭。 当年情形已经不可復见。 就洞中的情况看,十长老对五岳剑派的打击是极其巨大的。 时至今日,二人都可以感受到前辈们深深的绝望。 在当时,五岳高手们信念崩塌到何种地步,却是难以想像。 五派若不如此,恐怕只有在江湖上除名的份。 这种情况放在今天,衡山和恆山的掌门又会如何抉择? 二人都不敢去想。 “如今知道思过崖秘密的,除了三位,总共不过有六人。 寧女侠虽然是华山掌门,但至今为止,也未將之告诉华山剑宗和弟子们。 三位已经尽观本派剑法,自然可以授给弟子,我並无异议。 泰山玉钟子道长,在衡州期间,也算得上是配合我们行事,他也可以来华山观剑,和诸位一样。 不过.” 路平停顿了一下,整理著思绪接著说道,“对嵩山和泰山,三位还当和我一心才是。 北三人面色肃然。 心中都是一凛,路平这样说,就是准备对付嵩山和泰山二派。 其实只有一个嵩山,对付了嵩山派,泰山就不存在什么问题。 定閒和莫大交换了一下眼神。 最后由定閒说道:“司李儘管放心就是。这一次在华山,竟然有这样意外的收穫,恆山上下,同感司李和华山派大德。” 莫大先生点点头,神情之中却流露出一丝倦怠。 这一次的思过崖观剑,目睹魔教十长老的下场和五岳所用的手段,莫大顿时有了一种万事皆空之感。 此刻,隱退的想法在他心中变得愈加强烈。 只是刘师弟的隱退,引发一场轩然大波,他莫大万不能如同刘正风一般。 最为安全的隱退,自然是世人皆以为莫大已死,而莫大和小师妹好好的活在人间。 “是时候快些培养出一些能够支撑衡山派的弟子们。” 莫大沉吟起来。 他浑浊的眼神看了一眼路平,心中忽然一动。 “路司李为了一个岳姑娘,为了华山派做到这般地步,喷喷—— 我衡山未尝不可以如此,只是这样,太便宜这小子了。湘云那傻丫头,懵懵懂懂,就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莫大先生想到此处,瞪向路平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阿弥陀佛!”只听定閒师太又合十道,“此间惨状,老尼为恆山后人,自是不便评说,司李既然也亲眼目睹,又该如何对付嵩山、泰山二派同道,想必不用老尼提醒,心中已有分寸。” 路平还了一礼,也正色说:“有所为有所不为,神尼勿要多虑。” 他心中已经有一个初步的“思过崖计划”。 左冷禪用统编教材一一左氏嵩山剑法,取代嵩山各者宿元老自编嵩山剑法教材,收回了耆宿们对弟子的控制权。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思过崖五岳剑法为蓝本,限制左冷禪对其弟子的影响力、对耆宿和太保们的束缚。 这在笑傲时空,是岳不群所用的办法。 思过崖秘密一开放,左冷禪的弟子们爭相向岳不群效忠,气的左冷禪將其全部诛杀。 如今的思过崖,也是路平和左冷禪斗法的一个转折点。 为什么要买下思过崖? 道理就非常明白了,思过崖在华山手中,左冷禪可以以“五岳共同事务”为由,对思过崖进行干涉。 在路平手中,左冷禪就需要好好掂量掂量。 这也是阳谋,他如何实施,左冷禪如何接招,一切还都是未知。 下思过崖,路平辞別眾人。 別过岳灵珊。 回到华阴城,闻先生已经备好车马, 一行人有三董兄弟,还有个千秋宫累赘一一青霞女剑侠。 青霞被安置在一辆马车中,董氏兄弟一人驾车。 路平骑一马当先,其余二董则在马车后跟隨。 出潼关,向洛阳,走的就是“伤心秦汉经行处”。 路平也有些黯然。 他想起临別时的情形,岳女侠和衡山的湘云姑娘待在一起,和他並未多说一句。 只是憔悴不少,看著路平將走,眼圈一红差些哭出来。 令狐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后也只说“保重”。 一路之上,所见皆是行色匆匆的江湖中人。 以及在各处峪口守株待兔的魔教中人。 奇怪的是,五绝之四的向问天不见踪跡。 “路司李!幸会,幸会!” 骑马刚出潼关城的时候,神游物外的路平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粗壮豪迈。 西域剑豪莫尔彻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见到路平眉开眼笑。 他一身胡商打扮,身后跟著一大群西域商人。 潼关卫在华阴境內,治所在潼关城中。 这是很特殊的一处卫所,虽地方在陕西,但在大名府也有驻军,隶属上为北直隶管辖它还有一个特殊的职能,番僧、喇嘛、哈密、土鲁番等夷人进贡,往来勘合,俱在潼关。 路平目光落在莫尔彻身后的一个络腮鬍身上,不由得笑了起来。 “潼关卫的勘合未免太草率了些,真是什么人都会放进来。” 向问天易容改扮,梅庄四友可以不认得,路平却从那副桀驁不驯的眼神中,一眼就认出了天王老子。 莫尔彻大笑道:“司李一手谋划华山论剑,就没有对身份不明的人土,严加检查吗?” 路平脸孔一黑。 “剑豪今欲何往?你不是早就定居中原?怎么会混在吐鲁番贡使中?” “路司李,我们只是恰巧邂逅吐鲁番贡使而已,其中有几个熟人就走在一起。 鄙人在杭州,並无任何不法勾当,通过潼关,也是有路引的。司李不信请看———” 莫尔彻说著就要往怀中掏路引。 “不必。”路平淡淡道,“与我无关。” “司李,你我同行如何,此处吐鲁番贡商,除了贡品之外,还有一些宝物—”莫尔彻笑意不减。 路平看了一眼神情颇有些不耐烦的胡商,不由得笑道:“剑豪不必如此,诸位要是著急赶路,我倒是可以让诸位先行。” 向问天赠他大漠孤烟剑法,他回报向问天一个论剑资格。 双方已经两清。 助他逃脱日月神教和嵩山派的围追堵截。 路平也並无多大兴趣。 莫尔彻一愜,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和二干道长在擂台结交。 除了向问天的安排,他本人对二干道长也极为欣赏。 可惜,路司李好像並不喜欢。 “路司李大可不必—.”莫尔彻急忙说道。 路平却將手一摆,自家车马立即停靠路侧。 “多谢司李。”莫尔彻苦笑道。 这一段道路,称为潼关道,又名函道。 从潼关到新安四百里,重冈叠阜,连绵不绝。 一眾人终日走在峡谷中,形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 路平有意识和莫尔彻商队保持一定的距离。 天不隨人愿,路平可以走的慢些,但莫尔彻的商队却可以等。 在一处处驛站,路平到达后,总能看得莫尔彻那张笑脸,其后才继续出发。 石、灵宝、阅乡等险要路段,一行人都遇见日月教教眾。 教眾们见是一支胡商,压根就没有过问。 看得队伍之后,认出路司李。 態度便更加恭敬。 连番数次,路平不由得哭笑不得,这向问天,到底还是占了他的便宜。 没有廝杀,也没有一位叫令狐冲的少侠莫名其妙捲入其中。 向问天竟用这种普普通通的方式,逃脱了追捕。 一眾日月教教徒还在傻等,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迟吃到黑木崖的年夜饭。 到达河南府新安县,道路变得平旷。 路平长出一口气,朗声笑道:“剑豪兄,就此別过。將来到苏杭时,一定要上门叨扰。” 眾人一阵疾驰,才將胡商队伍甩在身后。 近乡情更怯。 望著洛阳城巍峨的城垣,路平只觉得,仿佛过了很长时间一般。 路氏家族,出身於路州府。 嘉靖年间才移入河南。 如今的路家,共有三房。 除了路平一家,其余的均前往江南。 族叔来信数次,劝说路母前往江南,路母却不曾同意。 路平並不想將江湖上的事情带到家里。 尤其是现在的青霞女,更加没有办法去解释清楚。 他在客栈中换了一身衣服。 刚刚出门,便见一群人守在客栈门口。 “路司李!” 一个声如奔雷一般的声音传来。 正是王元霸。 一位女子也抬头看来。 路平心中吃了一惊。 这女子,竟是衡州的一位故人。 第312章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第312章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嘉靖二十三年(1544),朱典茯袭封伊王。 是为伊国第七代传人。 他为人贪婪而狠毒,茶毒洛阳官民,不遗余力。 嘉靖二十九年,朱典茯得到皇帝的允许,重建伊王府宫室。 他悍然抢占河南府府衙、学官,並夺人妻女、侵夺民居、勒索钱財,河南地方官多次上告而无果。 嘉靖三十八年,锦衣卫有人入陕,途经洛阳。 朱典茯就派人將其迎入王府,对外宣称皇帝有密詔。 隨即他强令封锁洛阳诸门,在城中选民女十二岁以上者七百余人,留下其中容貌姣好者九十多名,其余则命家属赎回,家贫者则投於虎圈之中。 伊王暴虐天下皆知。 时张永明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发其奸恶,御史林润、给事中丘岳相又相继奏其不法事。 皇帝只下詔令其改过自新。 朱典模拒不奉詔。 礼部通,朱典模说只能作纸糊窗户。 其囂张如此。 路家便是在此时,开始陆续迁往江南。 王元霸之女,也是在此刻,远嫁福建福威鏢局。 无他,为家族留一条后路而已。 嘉靖四十二年,抗倭名臣胡尧臣巡抚河南,目睹其不法,连同巡按御史顏鯨会奏。 除了残虐洛阳百姓的种种罪状,他们还提及,朱典模王府违制,处处效仿皇宫,仿製云南环鎧皮甲,私造枪三千杆,铸佛郎机行营火炮等等罪状。 尤其召集江湖亡命百余人,为其爪牙,皆给职衔冠带。 让皇帝勃然大怒,詔命河南地方官员处置。 河南府官员派士卒拆毁王府营宫室,朱典茯派江湖亡命百余人,宗仪校从数百人持械与之殴斗。 洛阳城中大恐,皆称“伊王反矣”。 家家闭门,富豪之家纷纷出逃。 危机时刻,王元霸率领金刀门,奋勇而出。 他一柄金刀,所向无敌,连斩王府高手,使得伊王徒眾,骇而四逃,叛乱得以平息。 胡尧臣闻听,对王家行为大加讚赏。 待伊王降为庶人,禁高墙,削除世封之后,他亲书“见义勇为”四个大字,命人製成牌匾,送往王家。 这是王元霸生平最为得意之事。 就是路平,少时也多闻王元霸此番壮举,钦佩不已。 “听说路司李要经过洛阳,这当真是中州武林的大事,小老儿特意在家中略备薄酒, 大傢伙都翘首以盼呢!” 当年的英雄,长长的白须在胸前抖动,话语不显諂媚,显得甚是爽朗真诚。 路平面有难色。 来客栈迎接的,有洛阳武林的,也有当地商帮的,均是本地大佬。 起死復生的萧万姐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 无论如何,这种路数自己是接不得的。 他喊来三董兄弟中,最老成的董事,吩咐两句。 董事点点头,飞奔而去。 接著,路平便將王元霸拉到一处僻静处的客房。 “王老先生是好意,还是要害路平?”路平冷冷问道。 王元霸一惊,忙道:“司李这话从何而起,大傢伙都是一片好意——“ “好意?”路平盯著王元霸问道,“当真不是嵩山左盟主之意吗?” 王元霸脸色一变,左手握著两枚鹅蛋大小的金胆差点掉下来。 他慌忙连摆右手道:“司李误会了,在华山时,左掌门派人找到小老儿,一万两卖给我一个论剑提名,其他的就再无接触。” 嵩山財政紧张,路平是知道的。 他见其神色並无异样,沉吟许久才道:“王老先生的宴席,我是不能去的。否则麻烦无穷。也不要怪我多疑,建言老先生这般行事的,倒是要好好查查是什么来路。” 笑话,自己一介衡州推官,在追隨衡州知府赴京述职的路上,顺道去华山办了一件论剑的事情,如今需要急赴京城,和李燾会面,在洛阳这样大张旗鼓接受宴请,定遭弹劾, 连张居正都护不住的那种。 “我早知道就是如此。我早告诉他们就是如此。”王元霸目光闪烁,苦笑道。 他纯粹是被架到这种地步。 自从下华山后,他自比华山论剑中的“孙山”。 孙山虽在末位,到底榜上有名。 一对儿子,就掌看此事大作文章。 洛阳武林,还十分买帐。 路平大败岳不群后,江湖传言纷纷,也是名动中州武林。 洛阳江湖人士觉得,在河南的武林中,洛阳人同时有了王元霸老英雄和路司李,如今也可扬眉吐气了。 王家便拿出路司李和福威鏢局、和金刀王家的交情,暗自宣扬。 “路司李在华山论剑期间,唯一单独接见过的一位,就是金刀无敌。 言辞之间,在洛阳长大的路司李对王老爷子极为尊敬。” 这下,河南武林人物、各家商帮纷纷而来。 尤其是各家商帮,见陕西商会如今行走江湖毫无阻碍,他们如何会不眼馋? “路司李明明是我中州人,华山既可论剑,嵩山为何不可?” “河南商会,也可襄赞论剑大业。” “金刀无敌既然和路司李交情深厚,可不能袖手旁观。” 一个个声音,逼得王元霸有苦难言。 他只能硬著头皮答应下来。 “这——確实是大傢伙一番好意。”王元霸苦笑道:“司李可否—” “王老先生不必再说,当年伊庶人一事,我幼时便时时听闻,如今洛阳百姓依旧未曾忘记。 我就是看在此事份上,才给老先生一个转圜的机会,可没有下次了。” 王元霸有些动容,他思索良久又道:“这般说,倒是我考虑欠妥。只是府上恐怕也有麻烦!” 路平吃了一惊,目视王元霸。 这位金刀无敌才嘆道:“这两日河南江湖豪客,各家商帮,到府上送年仪的络绎不绝,老夫人拒绝不得,便闭门谢客。” 路平脸色一沉。 他在屋內来回步,少有的烦躁起来。 如今河南局势错综复杂。 这件事情可以是左冷禪在“捧杀”自己,也可以是华山论剑的影响所致。 对自己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別。 “那位萧万姐是怎么回事?”路平又问道。 王元霸一证,想了许久才道:“司李是说萧家娘子,她来洛阳时间不长,在南关码头有一个船帮,这一次是她说在衡州就和司李相识,又因为她与小儿-才带她一起前来。 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元霸说的吞吞吐吐,面带惭色。 这都是儿子王伯奋,见这萧万姐美貌,便有收入房中之意。 谁知道,没得到萧万姐,他反被这萧万姐处处钳制。 来这里迎接路司李这种小事,萧万姐既然求肯,王伯奋答应的自然极为爽快。 见路平神色凝重。 “这萧万姐是什么来头?”王元霸不由得问道, 路平没好气道:“王老先生名震洛阳,她什么来头,还要来问我吗?” 王元霸一凛,他何尝在意过一介女流,一介商贾。 在心中大骂了一番王伯奋,便决心回去之后,立即將这萧万姐的来歷调查清楚。 重点是,她和司李有旧的旧,到底是什么旧? 二人说著,董事已经回返,给路平一个小小的竹筒。 路平打开一看,顿时一脸的惊。 那王元霸出得客栈,向眾人团团作揖道:“路司李仅仅是在此歇息片刻,就要启程赴京,他这是“过家门而不入』,诸位就不必等候了。” 说罢,狠狠瞪了一双儿子,就带王家人扬长而去。 眾人犹不肯死心。 过不多时,果见路司李一行人骑马乘车,离开客栈,向城门方向走去。 一声声“路司李留步”,路平在马上只是頜首以应。 不多时出城,便快马而去。 眾人失望至极,摇头嘆息许久,便要四散而去。 路司李既然连家都回不了,哪里会理会他们? 大傢伙忽然又想起来,路司李在洛阳接见的唯一一位江湖豪客,正是金王元霸。 心中顿时活泛起来。 “路司李敬重王元霸!” 这传言果真的没错的。 大傢伙商量一番,又纷纷向王家聚集。 黄昏时分。 彤云密布。 一场小雪飘然而至。 各处街巷皆成白茫茫一片。 洛阳绿竹巷。 一阵顿挫分明的琴声传来。 《仙翁操》一曲著实神奇。 它“散、按、泛三音俱全,吟、、绰、注四技皆备”,是入门所必备。 然而其境界高远,纵然是当世最有名的琴家,也不能穷尽其妙。 晨露落青石,空谷鸣回声。 任盈盈闭著双目,左手在七弦间游走,如行云流水,右手勾剔,轻重疾徐暗合呼吸吐纳。 这是她华山归来后新创的,將道家导引术与吟技法融合,竟是別开天地, 她心中颇为自得,武林中的琴家,极少数人才能做到。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光明少女睁开双目,睫毛微颤,皎洁的脸庞上带著一丝恼怒。 这只衡州狗,跟它的前主人一样让人討厌。 当日衡州城大战白髮童子,衡州知府李燾以为对付妖人必用狗血,屠尽衡州狗,仅存的一只,就是推官宅的那只。 作为临別礼物,路司李將它赠给了光明少女。 光明少女本来早就想杀狗烹肉的,只是想起绿竹翁养狗的不易,加之此狗惯会摇尾乞怜,她又能在中体会到一丝从某人身上体会不到的乐趣。 因此,狗就得以倖存下来。 她看著窗外,但见纷纷扬扬,飘著雪,小院子中满地如银。 “是路司李。” 帘外传来蓝凤凰志芯不安的声音。 “知道了。你带他去吧。” 任盈盈双手猛然成拳头,又忽地分开。 绿竹巷的竹林之后,左右有五间小舍。 任盈盈居於左侧一间。 路平踏在雪上,那只狗抖抖身上的积雪,依旧朝著他狂吠。 他从南城出门,又绕道东城进城。 从未有一次回家,像这般不易。 他望著天空。 这一次,倒是实现了衡州临別时的约定: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蓝教主出现时,那狗一个哆嗦,便钻入绿竹翁用竹子搭建的狗屋中。 “司李小哥,你隨我来吧。” 蓝教主眼角带笑,柔声说道。 路平打量了蓝教主一番,略略放下心来。 看起来,她似乎不曾携带五毒,要不然自家老娘哪里能够受得了。 老娘居然又一次跑到绿竹巷躲灾。 他隨著蓝凤凰来到右首一间竹屋前。 在门前跪下,低声唤一声“母亲”。 不多时,路母便接了出来。 见到他们母子相见,任盈盈不禁眼眶微微泛红。 这样的情形,她生平从没有遇见过。 自从上次託庇於绿竹巷后,路母心中感激,便与绿竹巷时通慰问。 不时差人送来一些礼品。 上次回洛阳之后,她见老太太实在盛情,便回了一封信。 这一次路家受到洛阳大豪们的信息轰炸和礼物攻势。 任大小姐本来颇为幸灾乐祸。 但路母居然写信向她诉苦。 一时心软,任大小姐便回信说:“如今竹翁外出,绿竹巷中空房不少,若是不介意, 可以暂住一两日。” 其实她只是客气话。 谁知道,老太太真的带了一个丫鬟就住进竹屋。 路平从董事哪里看得这个回信时,眼都在发直。 过了许久,路平才回到院中。 他的神色甚是尷尬。 华山时,刚刚拒绝任大小姐就救父恳求。 自家老娘竟然求到任大小姐头上,她竟然还帮了一把。 他实在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刚才和母亲一番谈论。 “你在外面又惹什么祸事了?” 这是老娘一见面的质问。 路平只得温言解释,好久才让她少了些许担忧。 “可得好好谢谢任姑娘和那位竹翁。要是胆敢对他们不敬,我可饶不了你。” 这是老娘给自己的警告。 在她的心目中,任盈盈是这样一位人物: 善良可亲、知书达理、通晓音律、恪守闺训(不轻易和人接触)、受家人(绿竹巷的魔教下属)尊敬的大家闺秀。 虽未见面,但听声音也可以知道她的容色如何明艷动人。 想起来绿竹翁偶然说起,任大小姐正在到处寻其生父时。 “孝女”的形象更是让路母又是钦佩又是同情。 路平心中暗自叫苦,这个——娘啊,你可知道魔教圣姑吗? 口中却只能笑著答应下来。 发生在莫大先生身上的事情,这一次在自己身上重演。 莫大先生要是知道,必定会欣慰报应不爽。 他犹豫片刻,来到左边小舍窗边,低声说了句:“多谢。” 这一次隔窗相谈,路平並没有说什么废话。 “举手之劳而已。”窗內的任大小姐冷冷说道,“我可不似某些偽君子,口中將你当成朋友,遇到事情,则是畏畏缩缩,但顾自己而已。” 路平立即哑口无言。 第313章 黑山会 第313章 黑山会 京城。 西郊黑山。 北风凛冽,瑞雪纷纷。 天地之间苍茫白色,四野不分,山河无痕。 黑山护国褒忠祠,其中苍松如盖、古檜蟠龙,皆罩上了一层白雪。 护国褒忠祠,实为两组建筑的组合。 护国寺和褒忠祠。 褒忠祠即刚公祠堂。 护国寺是由前代某位司礼监大所建,也是祭祀刚公所用。 说起刚公,在太监圈子里,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史书並无其名,但是歷代太监都相信,这位刚公名刚炳,是太祖皇帝的开国元勛,又追隨永乐皇帝参加靖难之役,战功卓著,永乐皇帝以其勇猛,呼刚炳为刚铁。 寺內戒备森严。 內相今日在此休憩。 十一月间,这位老狐狸似乎觉察到皇帝態度的微妙变化。 他便上疏一封,自敘先帝的知遇之恩,自己受先帝顾命之隆,说起当今皇帝的厚遇, 更是感激涕零。 他欲以衰病乞休。 小皇帝当即嚇坏了。 努力回想了许久,觉得自己最近一直慎言慎行,好似並没有得罪大伴的地方。 他就战战兢兢地,不假思索地,生平第一次否决了冯保的要求。 冯保又称,这些日子事务繁巨,著实身心俱疲,再度乞休。 小皇帝苦笑著再次驳回。 这一次,皇帝特意赐给他两天假期,连同蟒衣、玉带、禄米,一道给內相送去。 內相终於不再向皇帝陈情。 小皇帝的世界清静下来。 只有两天。 再长一些的假期,他是不敢给的。 否则,大伴就会怀疑,小皇帝是不是有动他的心思,几个太监头子会不会趁机取而代之。 京中听闻內相外出休沐,登时轰动。 大的休沐,要么选择在家,要么选择在寺庙。 对大多数大来说,选择寺庙是最常用的方式。 朝廷的体制禁止內外勾结,但寺庙,恰恰就是內外勾结最妥帖的地方。 太监们都信佛,休沐的时候沐浴一下佛光,很合乎情理吧? 各方请託的,去寺庙上个香,也不违背大明律吧? 至於带的钱財多一些,虔诚拜佛,谁在乎钱財多少。 僧官们多是大棱们提拔,再说,每逢大出宫时,他们捐资建造的寺庙,香火更加旺盛,不也是一件美事吗? 京中巨剎大兴隆、大隆福二寺为朝廷香火院。 拜访几位僧官的络绎不绝。 其中为中官休沐,建有专门的澡堂,內中搓澡工称为“无名白”,也纷纷做好准备。 可惜,眾人皆未见到內相身影。 內相已经来到黑山。 隨行的,是徐爵,冯保之侄冯邦寧和几位东厂的头目。 內相是个勤敏之人,清晨,早早起身练剑。 他的神情极其专注,一招一式皆是有板有眼,每遇到不解之处,即停剑向身边的一位太监询问。 雪落在他黑白相间的浓眉之上,隨即消融,沿著脸颊流下。 许久,七十二路剑法演示完毕。 內相收剑而立,神色从容。 “督主愈发渊淳岳立,不可揣度。”徐爵笑道。 內相摇摇头,早有小太监捧来盥漱器具。 他简单擦擦脸,便带著眾人前往刚公墓。 几个太监在墓前拱手而立,见到內相,皆称“宗主”。 內相微微頜首。 他如往常一般,走过歷代司礼监大棱所立的碑文。 在一块“黑山会司礼监太监刚公护国寺碑”停下脚步。 此碑立於万历元年,其时他刚刚用事不久,意气风发。 作为太监之首,他也如歷代大棱一般,重建、重修刚公祠、护国寺,立碑纪念。 和以往的太监们不同,作为一个有理想的太监,他的碑刻也別具深意。 【劝上恭默求贤,得姚少师而赞军政。且亲犯矢石,首擒平保;破竹之势,遂抵金陵;廓清宫禁,再造乾坤,而大勛集矣。暨北征瓦剌,智夺阳和,靖难肇基,万世永赖。】 这说的是传说中的太监守护神刚公之功。 也是內相自己的功劳和想法。 刚公劝说永乐皇帝启用姚少师,自己则鼎立支持张居正。 如今天下承平,国势增增日上,不算功勋吗? 比起刚公,自己缺的就是类似於“平息瓦刺”的勋劳。 內相微微皱眉。 或许辟邪剑法有小成的时候,可以过一过监军的癮。 太监们已经准备好了祭祀之物。 內相就在墓前上一烂香。 他虔诚礼拜,佇立良久,又带著眾人乘雪閒逛, “外相抱怨说,如今事务繁杂,朝廷刚刚將清田条例下发,內相倒是落得逍遥自在。”徐爵笑道。 冯保哈哈大笑。 “今时不同以往,偏偏张江陵还喜欢生事。” 笑过之后,內相嘆息道。 徐爵目光闪烁,苦笑道:“他怕是箭在弦上,不容不发。今上所以仰赖他的,就是新政,新政一去,外相恐怕难以立足。” 內相面容肃然。 身后的侄儿冯邦寧,听到外相之名时,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怨毒。 当年他初任左都督,横行京师,一日,和外相的长班姚旷相遇,两人互不相让,爭斗一场,冯邦寧稍稍占了点便宜。 谁知道外相竟然將此事告诉了伯父。 接著伯父呼他前去,和顏悦色地问过事情经过,接著不分青红皂白,便杖责四十, 其冠服,不许朝参。 “伯父,梁桂在祠外求见。”冯邦寧硬著头皮说道。 內相听到他说话,脸色立即转冷,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我已经说过,其事已有定论。” 京城富商梁桂,要为儿子梁邦瑞求娶今上的胞妹。 这倒是没有什么稀奇,內相的態度至关重要。 梁桂出价甚高,他原本也是颇为动心的。 但是徐爵却推荐了另外一个人选:福威鏢局林镇南之子,林平之。 出价更高。 这位林平之,他是见过的。 一见之下,內相竟是有些失神。 古之潘安、宋玉,不外如是。 这林平之容貌之俊美,竟是生平所罕见。 甚至比起內相曾经对食的一位宫女,还要胜出三分。 “小林子!”內相当时如此亲切地喊道。 哪怕是林平之表现的极其勉强和不悦,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更不用说,这位小林子,还向他悉心演示了“七十二路辟邪剑法”。 而那位梁桂之子梁邦瑞是个病秧子。 要是往常,看在梁桂出价的份上,他说不定会考虑。 但是现在,內相提携林平之的意图,十分的强烈。 “就梁邦瑞那身子骨,怕是熬不过洞房烛,要是耽搁了公主,如李广故事,你担待得起吗?”內相不耐烦道,“你到底收了他多少好处?” 他说的故事,是弘治年间的內官监太监李广,受京城无赖子袁相贿赂,选为駙马都尉快结婚的时候,各路御史交相弹劾,皇帝震怒,重罚了李广和袁相。 冯邦寧哆嗦一下,忙道:“並无多少。” 內相冷哼一声:“立即给他清退,不要再理会此事。” 说罢,他不再理会冯邦寧。 转头又问徐爵:“林平之户籍一事,操办的如何?” 徐爵撇了一眼冯邦寧笑道:“国朝駙马尚主皆不用衣冠子弟,但於畿辅良家,或武弃家,择其秀美者尚之。林平之本就是顺天府宛平县人土,其父林镇南在福州府经商。完全符合体制。” 內相满意的点点头。 一行人已经走到寺外,雪下的越发大了一些。 有锦衣卫送上斗笠,內相摇头不用,其余眾人,已经戴上斗笠的纷纷摘下。 刚公坟四周的山谷中,是一处处微微鼓励的土丘。 自从永乐以来,在此间下葬的內臣,已经有二三百之多。 其中操持丧事的,即是“黑山会”。 內相遥遥观之,但见此处峰峦抱环,有一点像传说中的祁连· 中贵人们安葬於此,就好似在此处相会一般。 嘉靖年间的所立的《刚公墓记》就说:“无非仰公(钢铁)之为人,而乐从於地下也为人一生,生前建立旷世之功勋,死后也为山斗准则,为人仰之慕之。 这是何其让人嚮往。 內相目中面露憧憬之色。 “大丈夫当如是乎。”內相长笑道。 他的笑容忽然收敛。 远处,几个黑点慢慢变大,几匹马沿著山路疾驰。 过不多久,骑士渐近。 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咯哎”的声音。 “宫中急报!” 一太监翻身下马,喘口气道:“太后派人出宫了。” “哦。”內相漫不经心地问道,“何事?” “太后梦见一位蓬头道人,说有真法秘传,要诉於今上。” 內相面色一变,太后一贯都是崇佛的。 就是这护国寺內,照壁阴面都雕有九莲菩萨。 如今太后或者皇帝接见一位蓬头道人,確是並不寻常。 难道那位路司李说的蓬头,竟是此人? “知道了,太后有求道之心,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要慎防江湖妖人入宫。”內相淡淡道。 那回事太监“诺”了一生,便带人下山去了。 山间一片静寂。 过了许久,徐爵才道:“是否回宫?” “有张大受在。”冯保沉吟著说道,“说了休沐二日,忽然回宫,反而惹人生疑。你派人去知会外相一声。还有——“ 冯保顿了一下接著问道:“那位路司李,现在到了何处?” 路平在第二日就离开洛阳。 昨夜情形颇为古怪。 任盈盈终究是大度的,原谅了路平在华山上的决绝。 毕竟,二人还有好几个合作还在进行。 彻底翻脸,对任大小姐损失极大。 她显得愈发矜持。 路平和她隔窗谈了一会,终於受邀入屋。 不过待了片刻,饮了数杯热酒而已。 “向问天已经去了江南,不久之后,定然会有行动。 你要是轻举妄动,说不定会破坏他的计划,结果恐怕会適得其反。 东方不败和杨莲亭知道你们二人联手,恐怕会立即翻脸。 所以,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任盈盈脸泛苦笑,绕了半天,最后还是静观其变。 她也不知道路平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如此顽固不化。 “也许我到京归来之后,会有机会也未可知。”路平最后含糊说道。 閒聊几句之后,路平便离开竹屋。 大雪方雾,趁著未积雪成冰之时,路平沿著驛路一路疾驰。 不多时便和三董兄弟回合。 这一番同行的是一位千秋宫人物。 三董神经高度紧张。 尤其在各处客栈、码头,三人眼中,几乎隨处都是千秋宫的可疑分子。 路平忍不住道:“三位宽心,要是千秋宫有这般能耐,干嘛还要躲在暗处行事。” 董事立即小声回覆:“司李,吕先生说,你太过轻视千秋宫,不免要吃大亏。” 路平一时语塞。 千秋宫和雕盟,各自看到的是云雾中的彼此,只觉得云雾笼罩之下,对手是一个庞然大物。 而自己所看到的,就是这位青霞,以及有千秋宫嫌疑的萧万姐。 既然无法说服他们,就隨他们去吧。 反正有看三人在,安全感到是增加了几分。 青霞剑侠依旧是一张冷漠淡然的面孔,不过,路平却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窥见些许的失望。 路平一路之上,尝试了多种办法来套取青霞女的情报。 以美酒诱惑之。 和路平接触良久,青霞女侠却冷漠之余,精明的天赋好像唤醒了一般。 一开始她还在知道与不知道之间举棋不定。 到了快到京城的时候,她竟向路平讲述的都是一些无法分別真假的情报。 “千秋宫有没有总坛,总部?” “有。” “在何处?” “就在大明京城。皇城之下,就是千秋宫。” “有何为证?” “皇帝万岁其上,千秋宫千秋其下,笔皇帝还少九千岁,不是很適宜吗?” 见路平要將酒收回,青霞女忙一本正经道:“路司李可以去移走皇帝的龙座,便知其详。” 路平:..— 他立即收回了酒壶。 这是在教唆谋反,而不是在招供。 “女剑侠当真不怕吗?要是现在不说,到了京城,怕是有更加狠辣的手段等著你。” 路平冷冷威胁道。 “素闻路司李大名,不过据我所知,路司李虽然和诸多江湖女子有瓜葛,不过浪得虚名而已。” 青霞女侠的眼神愈发清澈,眼神中竟然带著一丝笑意。 第314章 苍头游七 第314章 苍头游七 【燕山雪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內相还宫、结束休沐的时候,雪依旧未停。 外相却在大雪纷飞之际,乘著四人抬的轿子,在一群人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京城,前去视察蓟州。 【寒风瀟瀟,飞雪飘零,长路漫漫,踏歌而行·】 路平初始,尚且饶有兴致地且行且赏雪景。 哼唱几句后人的小调。 行程却越发艰难。 漫天皆似柳絮狂飘,鹅毛乱舞。 不片刻,斗笠和衣衫便儘是积雪。 雪打落在脸上,融化不久,就会结成一片冰凌。 远远望去,东西南北,遮天蔽日,皆是一般。 每到一处旅店,都有盘费罄尽,身无分文的行客,哆哆嗦嗦蜷缩在墙角不住哀告。 一不小心,马就会踩著冻毙於途中的尸体跟跪而过。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三董兄弟便鬆懈下来。 要是千秋宫的人物在这样的天气中,犹能来去自如,踏雪无痕,那兄弟们也没有必要挣扎了。 路平的神情却愈发凝重起来斗笠蓑衣,三尺长剑,踏雪而行———· 怕是只有没有行过江湖的人才这般说。 第四日,一行人艰难地进入宛平县,雪才小了一些。 当街积雪甚深,一脚踩下去没入膝盖。 五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家旅店,便见到罕见的一幕。 “一人只限一杯。” 小二高声喊道。 “我的!” “该我了” “我这里还有一位小儿—· 此处的店主,向在店中滯留的行旅免费提供一杯酒。 一杯酒,此刻或许就能活一命。 “我也要喝酒。” 青霞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起以往娇弱了很多。 她的遭遇实在是悽惨。 天气寒冷,她偏偏不能运气抗寒,除了喝酒,其他事情又断然不会开口求肯。 昨日正是雪势最大的时候,天气最冷的时候,她选择了硬抗。 路平偏生忙看寻路,没有顾上理会她。 等发现的时候,“女剑侠”已然冻个半死。 路平见状大吃一惊,忙抱起她,给她嗅了解药,又解开她身上的几处穴道,一股柔和的內力输入她体內。 她才慢慢好转。 青霞女偎依在他怀中,睫毛微微抖动,却並没有说什么。 也许是冻的没有力气抗议吧。 到了今日,貂帽狐裘、十香软筋散之毒被解掉的青霞,恢復了几分生气。 几人一入旅店,眾人便齐齐看来。 路平自光扫过,颇是吃了一惊。 店中滯留的这些人,竟然多江湖中人。 其中的一位老者,约莫六十来岁,八搭麻鞋,身上衣服槛楼,眼中精光时隱时现。 这里的店主是一位长者,迎著路平笑道:“风雪甚大,客官赶路不易。这里有酒在此,不妨荡荡寒再行。” 路平点点头,捡了一副僻静的座头坐下,把包裹放在桌上。 三董就坐在旁侧一座。 不一会。 小二就用托盘端来一壶热酒,一盘牛肉,两碟小菜,两副杯箸,放在桌上, 三董的一桌,则是加了一大盘肉饼。 店中的诸位旅客,滯留已久,怕是盘缠早已经耗尽,除了个別两三桌之上,有酒有肉。 其余的,多是小心翼翼捧了店家免费赠送的一杯酒,放在桌子上,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合著乾粮下咽。 眼角还不时朝著路平等人看来。 “这鬼天气。早知道老子就不出京城了。” 一眾人纷纷附和,都道起自己从何方来,要去办什么事情,说起大雪,都道是“生平所仅见”。 一老者冷冷笑道:“当真少见多怪,这算得了什么? 正统三年(1438年)十月戊子,那雪才叫大。官兵刚在两日內除雪,不料大雪又降, 积雪之多,城门难寻其踪,护城河难见其影。民房倒塌,无家可归者有之,倒毙路途,饿死沟壑者有之。” 那小二也插嘴道:“我也听祖父讲过此事,宛平县张老爷的夫人坐一顶肩舆过崇文门,雪停之后,官兵才发现,张夫人和幼子都已经被冻僵,连同僕人也一道被冻死,当真是惨!” 眾人又说起自己听到和遇到的惨事。 说完之后,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多了。 说道“冻死”一事时,青霞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恐惧。 隨即,怒视路平一眼,口中犹咀嚼著一块牛肉。 都被大雪困在此间,终日无事,每日閒聊是实属寻常。 “京中今日来了一位道士,蓬头垢面,大冷的天气,依然一身单衣,与人解梦,莫不有中,京城之中,寻其解梦者趋之若鶩。 出京之前,听说李太后有意召其入宫讲道,不料大雪突降,只得作罢。” 路平心中一喜,这就是说,高蓬头还未见到李太后? 他很想听那人接著说下去,店中其他的却对他所说的並无兴趣。 那人便识趣地说起其他话题。 他看了一眼青霞女,这位女剑侠自顾自喝酒吃肉,一脸的淡然。 眾人又说起江湖中事。 华山论剑余波未平,依旧在江湖舆论榜中居於前列。 “我从扬州而来,在码头遇见一位老先生,极像华山岳不群。” “兄台细说,你如何確定那是岳先生?” “多年前五岳在泰山集会,我有幸参与其中,曾经远远望见过岳先生,岳先生相貌儒雅,风度翻翩,任是谁都不会记错了。” “我怎么听说岳先生已经北上,就在来京城的途中?” “还有说岳先生南下衡州,投靠亲家刘正风的。” “说起岳先生,也是可怜,在襄阳瞎了一只眼,好好的华山掌门,让给了岳夫人,论剑还分错了组,错失十二论剑者之名,这还不算,败於路司李之手,那才叫一个惨———“” “路司李確实有些不当人子,看在岳姑娘的份上,让岳先生几分如何?” 客栈中的眾人纷纷点头。 某位千秋宫女剑侠,扑一声便笑出了声。 某位路司李的脸孔顿时沉了下来。 一个江南口音的汉子,身著茶褐道袍,压低声音道:“听一位日月教的兄弟说,此事当与日月教圣姑有关,圣姑原本就在华山观剑,却见路司李与岳姑娘往来甚密,一气之下离开华山,司李知道不好,为了表明心跡,便痛下杀手。 我还听一位观剑的兄弟说,那当真是招招致命,剑剑杀招,我那兄弟在台下,都嚇得心惊肉跳,得亏是岳先生。” 一个书生穿戴的人异道:“路司李是朝廷命官,这般公然与日月教往来,不怕忌讳吗?” 就在前段时间,皇帝下詔,將一个名叫李相的河南祥符人凌迟处死,原因就是他倡导白莲教,製造妖书,集中谋反。 “哈哈。”那褐袍男子笑道,“路司李这推官是朝廷新委的职衔,叫做『理江湖事”,不和日月教打交道,怎么理江湖事?” “弹劾的不是没有,但尽数毫无音信,只说路司李理江湖事以来,跌破巨盗,其中不乏日月教凶徒,江湖少有的安稳,怎么能说与日月教勾结?” 出京城的长须汉子见风头被抢,也急忙找到话题参与进来。 眾人议论的更加热闹。 “谁又能想到路司李假公济私!名为理江湖事,实为理江湖女。”那长须汉子抚须笑道。 褐袍男子冷冷一笑道:“就华山论剑的情形,诸位拭目以待,这是日月教的那位圣姑没爹,要是有位老父亲,岳先生就是前车之鑑。” 眾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 三董兄弟紧抿双唇,脸涨的通红,握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三人一致停下了吃酒,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邻桌戾气在不断攀升,三人是能够感受到的。 那青霞女却没有这样顾忌,一双大眼含笑,不时戏謔地看著路平。 这大概是被擒获以来最为得意的一天了。 路平的脸色愈加阴沉。 不亲身听到谣言时可以大度,亲耳听到谣言时,却是另一番体会。 类似莫大先生的体会。 路平都有些忍不住模仿莫大先生的前例,站起身来挥剑断掉此人面前的七只酒杯。 再道一句“你胡说八道”,飘然离去。 可惜,外面依旧是鹅毛大雪,这逼装的,只会把自己坑进去。 眾人谈的愈发投机,那位褐袍男子饶有资材,当即点了酒肉,和几人痛饮起来。 几人从华山论剑说起,不多时便將论剑者逐一点评一番。 长须男子在江湖事上插不上嘴,便找了一个机会,说起了另外一桩事。 “诸位可知道,相国府的游七先生南下!” “快过年了,相国派人回江陵看望太夫人,不是寻常事吗?” 那长须男子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游七先生南下,替相国探亲是虚,为相国寻医生是实。” 路平心中一动,游七叫守礼,署號“楚滨”。 他的身份是“苍头”,即张居正的家奴,此人却工於心计,极善专营,纳钱財为自己取得一个功名,列於士大夫。 接著开始借张居正之势,交接朝中大员、边帅。 江湖上叫他“苍头游七”,朝中却尊称其为“楚滨先生”。 內相门下有徐爵,堪为智囊走狗,外相门下有游七,也是徐爵一般的角色。 传说中,他一直在替外相渔色、找春药的药方。 谁知道这一次竟然是替张居正找医生。 这种情况表明:外相的身体实在是不容乐观。 “相国是什么病?”一燃冷冷问道。 路平面带忧色,哪怕是在江湖什,外相、內相的名声其实都不怎么好。 就在不久前,外相一连串裁撤了两万余官员,连巡抚、总兵一类的官员都有许多下岗的,这一次到蓟州,也是裁撤。 最近更是在全国准备清查弓地。 路平都可以令言,各地的豪强士绅,说不定已经收买了高手准备行刺於他。 “嘿嘿。”那长须汉子理理鬍鬚,慢条斯理道,“这就难对燃言了。据说是痔疮。” 眾燃齐齐一证,若是痔疮,犯不著让游劫这样的心腹南下专门寻觅医生。京城如此多的名医,还有太医院的御医也是隨叫隨到。 外相何以至此? 长须汉子看了下眾人的神情,才得意地笑道:“如今京城天寒,贵燃必戴貂帽——“ 说道此处时,他不禁撇了一眼青霞仕,此仕穿戴,一看就是贵仕。 隨后,他才元著道:“独独相国不用,这是吃的房什药物太多,毒发於首的不故。相国不愿让京城名医知道其事,便南下江陵求医。” 眾人闻言,都是一脸古怪的神情。 相国御任的传闻太多,这一次似佛得到实锤,决计是假不了的。 可惜啊,如此大的权势,偏偏逃不脱美色这一关。 眾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青霞女,你看了一眼脸孔发黑的路平,都是摇起头来。 此日清晨,路平一行燃到京。 一习城门,顿时大吃一惊。 连续数日大雪,街道上积雪足有一尺有余,燃催马都极难通行。 但这还不是让燃沮丧的,而是朝廷六部五府(五军都督府)这么多的衙门,没有一个扫雪,不说大街,就连自家门前也懒得清扫。 皇帝下令輟朝,与等道路通畅、外相归来。 就在路平习城的时候。 外相也从德胜门回返。 他没有兀到缀朝的詔命,依旧艰难地来到皇宫前落轿。 在的雪地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独自进习滑掖门。 再世金水桥,就来到了太催门的广场,皇帝御门听政的地方。 皇帝闻报,连忙来到太和门前迎接。 看著他挺拔却有些颤抖的身躯,想到相国如此勤劳国事,皇帝不禁眼眶有些泛红。 是日朝会,惟帝辅二燃而已。 紧元著,皇宫传出命令,京掌三千军士立即进宫扫雪。 小皇帝兴致颇高,亲自指挥六部五府也纷纷动员起来,开始各扫门前雪。 午时,从紫禁城至正阳门一线的积雪就清除乾净。 π著,顺天府开始组织保甲,五城兵马司也尽数动员,清理各街道积雪。 以部也让都水司派出官员,探查街道坍塌、沟渠壅塞情况。 就在当晚积雪扫尽的时候,路平一行燃,已经来到一处会馆,安顿下来。 第315章 江湖郎中 第315章 江湖郎中 路平所居,是陕西商人办的一家会馆, 自从弘治以来,各省在京多创设会馆,士人进京考试,地方官朝勤多居於会馆。 嘉靖之后,商人会馆逐渐增多。 长安会馆就是曹氏在不久前所创。 曹仲礼颇费心血,特意在刑部街一带购买了一处废弃的官宅,加以整饰,一直到去年方才完工。 厅堂园亭,宽雅致,日用家火,极其华整。 门前开张店铺数家,生意颇为红火。 曹仲礼只是在夏天的时候居住过一些时日,其余的时间,则由一位族兄代为打理,如今也回陕过年,只留下一位管事和数位僕役收拾院落。 街坊们传说纷纷,说陕西的曹氏在此间掘得“窖金”,发了一笔横財。 这位姓方的管事听路平玩笑,只是报以苦笑。 这样的传说在京中很多。 许多前元时期留下的屋舍,某年翻修的时候,夹墙中忽然发现一笔金银。 诸多犯事官员转手的住宅,修建园楼阁的时候,忽然挖出一地窖的財物。 就如同后世买彩票一般,实际中奖的机率还要大一些。 京城房价日贵,侥倖掘得“窖金”,可以大发一笔,实在不行转手,也可以稳赚不亏。 在京城如此,在金陵其实也是一样的。 像后世所说魏国公府藏宝,在京中说起,只是笑谈。 这位方管事很是健谈,对京中掌故、新闻莫不瞭然。 万历八年京中议论最激烈的,莫过於张居正第三子张懋修中状元一事。 万历五年张居正次子张嗣修中进土,和路平是同年。 他的名次据说原是二甲第二,皇帝拆封考卷后,將他的名次提升到一甲第二名,为榜眼,风光之盛,一时超过当时的状元沈懋学。 如今又多了位十五岁的状元,空前绝后。 张居正家老大张敬修也参加殿试,名列二甲第十三名。 传说殿试结果公布后,当即就有人在朝门口张贴无名揭帖,讥讽道:“状元榜眼俱姓张,未必文星照楚邦。若是相公坚不去,六郎还作探郎。” “殿试之际,相国要迴避,今上却不许。”方管事眨著小眼笑道。 路平也是笑而不语。 哪怕是方管事这等人物,见惯了宦海沉浮,也能够看出其中的门道。 张居正想让皇帝为他分谤。 皇帝却要將张居正架在火上烤。 方管事又说起一事:“太后下令宫中刊印《弘济妙经》,京中士女竞相购买。” 《弘济妙经》即《碧霞元君护世弘济妙经》。 碧霞元君是东岳泰山的女神,在万历初年的影响不次於东岳大帝。 万历二年时,太后就有意建碧霞元君庙,內相、外相齐齐反对,但太后固执己见,几座元君庙还是修建起来。 时至今日,京城香会之中,碧霞元君已经名列香火榜榜首。 碧霞元君祖庭是泰山上诸元君宫观,在太后和皇帝表示崇奉之后,后宫嬪妃和內侍们也不断上香,这让玉钟子道长极为气愤。 “躺著就把钱赚了。”玉钟子当时是这般说的。 “可有什么江湖消息吗?” 路平笑吟吟地问道。 “哦,司李主衡州江湖事,东家曾经跟我提及,要是有江湖事,须报於司李。” 方管事笑道,“不过陕西商会主要经营江南两湖,在东家手中才开始入京。自从得知司李入京,我一直小心留意,倒是没有什么江湖帮会的消息。” 他又思索许久才道:“不知道京中近来外地乞弓颇多算是不算?” “怎么个多法?” “听《莲落》多是河南口音。”方管事道,“与京城的团头屡有爭夺,不过这一次极为罕见,京城的几位大团头竟然忍气吞声。” 路平点点头,笑道:“这自然要算江湖事。” 河南的乞弓,又能强横到让京城的团头们让步,极大的可能就是弓帮。 甚至是解风亲临。 万历八年的乞弓们实在是辛苦啊。 襄阳闹腾了一会,解风西行论剑,乞弓们却北上京城,抢夺京师乞弓的市场,这著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二人又谈论一会,方管事绞尽脑汁,却再没想起什么江湖事。 他苦思许久,忽道:“朱国臣一事,司李知否?” 路平笑道:“哄传天下,岂能不知。” 隆庆六年,锦衣卫指挥、皇亲周世臣被杀。 刑部归罪於周世臣的男僕王奎,女奴荷儿,以及周世臣的邻居屠夫卢锦。 万历四年,三人被凌迟处死。 直到万历七年,京城巡夜的士兵在堂子胡同抓了一位犯禁的妇女,此女因为丈夫朱国臣家庭暴力逃到街上。 一审之下才知道,一位叫朱国臣的大盗,正在家中聚集党徒饮酒作乐。 夜巡把总当即擒获十人下法司。 此时真相大白,杀周世臣的,正是朱国臣。 一时间,让三法司好不尷尬。 方管事终於没有了存货,他苦笑道:“如此著实就没有了,不过司李放心,我嘱託伙计们平日留心,若有新闻,必定早报於司李。” 朝中看起来极为安稳,许多人看外相、內相依旧不顺眼,但眼下撼动他们绝无可能。 太后和皇帝外示信任,其中或明或暗,不时来一些小手段,也属寻常。 大多数今岁朝颤考察的地方官均已经到京,礼部已经制定时间表,自十二月十七日至二十四日,为皇帝接见各省地方官员时间。 其中二十日接见湖广官员。 地方官员皆是懦揣不安,这两年严行《考成法》,有过的处罚极其严厉,有功的奖赏微不足道。 土人们依旧对张居正攻许不断,尤其在户部颁布《清丈条例》后,更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暗流涌动,只等机会爆发。 外相的身体情况正是一切的关键。 至少此刻张居正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要支撑不下去了。 这是自己所知的庙堂。 在江湖之中,各派似乎都在安心过年。 不安分的就是: 路平已经倾向相信:岳不群正在南下,目的地或许是桃岛,也可能是榴洞。 他想到君子剑在榴洞,苦苦寻觅榴洞入口的情形,一时间颇为无语。 至於弓帮北上的目的? 这同样是颇为费解的一件事情。 还有高蓬头,此刻正在孜孜以求,想要见到太后和皇帝。 也不知道目的何在。 夜间。 刚刚用过晚饭。 方管事带来一人,那人径直走入书房,大声道:“云积,久违!” 路平大吃一惊。 张居正竟然派了他的儿子,自己那位眼高於顶的同年,榜眼郎张嗣修微服来访。 张嗣修生得很是俊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打量了一下书房的陈设,笑道:“云积理江湖事,倒是如鱼得水。” “思永兄为翰林清贵官,何必羡此劳碌身!”路平淡淡道。 方管事为二人奉上清茶,便悄然退下,这是一个极其懂事的人。 路平暗自感受屋外动静,待证实確实无人之后,神色便放鬆下来。 “虽是同年,一向少有亲近。不知思永兄此来,可是阁老有什么吩咐?” 张嗣修面色一沉,苦笑道:“家父见云积屡屡建功,竟是將他以为绝无可能之事,化於无形,不时对我言道:『当年可是看走眼了。』” 路平微微一笑,张嗣修里说的就是衡州江湖事,这位相国果真是事无巨细都了如指掌,当日让路平去“衡州试试”,竟然真的试出了介入江湖事的办法。 “阁老曾言:“用舍进退,一以功实为准。毋徒眩於声名,毋尽拘於资格,毋摇之以誉毁,毋杂之以爱憎,毋以一事概其平生,毋以一告掩其大节。』人心难测,但得『功实』二字,便是得人。” 张嗣修微微一证,不禁面有色。 他深深看了路平一眼,嘆道:“不想云积经此歷练,果然学业大进。不过—知易行难·....” 万历五年的同年之中,沈懋学和汤显祖名声最大,张居正极力笼络,沈懋学接受了张居正的邀约,而汤显祖却说:“吾不敢从处女子失身也。” 结果沈懋学成了那届的状元,汤显祖落第归去。 便是沈懋学,不久之后也与张居正父子反目,“夺请”中,他屡屡给张嗣修写信劝解。 张嗣修置之不理。 沈懋学这位心学门人,少年任侠,武技精湛,一把丈八长矛舞的虎虎生风,气得辞职还乡,不久就病死了。 也著实可怜。 当年,张居正父子何尝將路平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纵然知道一切以功实为准,实际中依旧是党同伐异。 两人閒谈片刻,便开始切入正题。 张嗣修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淡道:“云积所为非常之事,此次大计,勿要担心。” 短短一句话,便让路平又轻鬆了几分。 “明年举国清丈田亩,江南为重,河南为难,云积可有什么主意?” 江南为重,是说赋税多出於江南,江南地主或是豪强,或是受豪强庇佑。 河南为难,是说河南一带,帮派眾多,或为清丈隱忧。 两处都依赖豪强,但江南的豪强,是以退休官员为主体。 而河南的豪强,却是江湖帮派撑起了保护伞。 “我思河南之事已久,只是体制所限,容不得我到河南生事。” 路平沉吟著说道。 “此事不难,家父以有主意。” 张嗣修笑道:“家父和內相商量,要设立一个新的衙门,处置江湖事务,云积以为如何?有人擬定了几个名字,家父都不满意。” “六扇门!”路平脱口而出。 张嗣修一,抚掌笑道:“好名字。” 三法司,六扇门。 张嗣修品味了一下,越来越觉得这个名字颇有一番意思,不由得对路平更是刮目相看。 “家父原先想在刑部之下设立,刑部道与体制不合。又想在大理寺设立,大理寺倒是答应的爽快。只是,家父道:『云积资歷尚浅,不足以服眾。』,六扇门虽立,你要参与其事,怕是还要等等。” 云积不必担心,家父也有安排, 对有功劳的,父亲定然不会吝嗇。” 张嗣修说的神定气閒。 仿佛一切均在其父子掌握中一般。 路平微微皱眉,他却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 一个新部门,能够挑起三法司之间,三法司与锦衣卫甚至东厂之间的利益和权力爭夺。 这可不是一句“不必担心”所能解决的。 他当即提了几点,张嗣修倒是默默记了下来,答应回去稟告张居正。 路平说完,便不再问及一句“六扇门”之事。 二人閒聊几句当年同年的一些情况。 说的最多的就是屠隆。 自从担任地方官以来,先授颖上令,復调青浦令。 莫名陷入衡州金道士假成仙案。 惹的张居正勃然大怒,將其免职。 不过他对外宣称,自已是遭到某些小人中伤、诬告,才掛冠而去。 在士林中的声望,反倒比起原先更高起来。 他四处游歷,寄情山水,对神仙的渴求,对长生的嚮往,反而愈加炽热起来。 张嗣修言下很是不屑。 路平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屠隆说的小人,不应该是自己吧? 自己向其去信劝解,又在案卷中刻意为其开脱, 无非是念及一些同年情分而已,难道果真如同张嗣修所说,“不可理喻”、“无可救药”吗? “云积一路劳累,我就不再叨扰,若是有什么事情,可来寻我就是。”张嗣修漫不经心地说道。 路平点点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见张嗣修有告辞之意,忽然问起一个问题:“阁老可有恙缠身?” 张嗣修脸色骤变。 他盯著路平看了许久,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什么。 “何以得知?”他声音竟也有些发颤。 张居正的身体,不仅仅是张氏家族,也是以他为首的政治集团的利益保证。 他不得不这样强撑下去,而身边的一群人,也不充许外相患病这样的情形出现。 若是天下得知外相命不久矣,恐怕这一政治集团的瓦解就在旦夕之间。 对这等消息是否知情,还意味著是否在张居正集团的核心之列。 从眼下来看,无论是投靠还是结盟,张居正对他都心存疑虑。 “如今马上就要天下皆知,思永兄还要瞒我?”路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立即说起在宛平县听到的。 张嗣修的脸色阴晴不定。 若是这般,不久攻计便至。 外相就需要强撑著病体,向天下表明自己一点事情都没有,隨即继续耗儘自己的精力,最终无可救药。 “外相是否请个江湖郎中?”路平淡淡说道。 让平一指替张居正作个手术,这画面该有多么劲爆。 第316章 天下无贼 第316章 天下无贼 “这可比华亭公所推荐的医士赵裕强多了。” 听著路平讲述著平一指的治疗病例。 张嗣修又惊又喜,竟是起身向路平作一长揖,正色道,“我必向家父极力举荐,无论如何,云积之用心,必感怀在心。” “平一指是魔教信徒,未知是否妥当?” 路平此刻却面露为难之色。 “他是白莲教的?”张嗣修一证,低声问道。 “日月教!”路平淡淡道。 他此番也是要试探一下,外相对於日月教的真实態度。 张嗣修沉吟片刻才道:“无妨。只要他能根治家父之柄,別说一个日月教教徒,就是教———长老,也可赦免。” 路平微微一笑,张嗣修大言不惭,差些说出连“教主”都可赦免。 他决定再加加码,看看张居正能对日月教中人或者江湖中人容忍到什么地步。 “平一指这些年在开封府,自命『杀人名医”,『医一人、杀一人』,虽未亲自动手,颇与一些命案有关係。” 张嗣修一惊,立即眉头紧皱:“既然如此,那平一指也有教唆之嫌疑,开封府为何不问?” 路平嘆道:“开封府所以迟迟不发,一来是其医术之高,其实冠绝江湖,江湖中人颇多维护,二来就是河南的事情,阁老和思永兄心中是有数的。” 他说的,自然是嘉靖年间河南江湖的险恶局势。 张嗣修点点头,面沉似水:“如此倒是有些棘手,需要请父亲示下。” 不以为日月教教徒是什么罪过,而以为教唆杀人是一种罪过。 张嗣修这一点倒让路平有些刮自相看。 “可惜了。”路平摇头嘆道,“可惜这位杀人名医。” 张嗣修迟疑许久,猛然一咬牙,面色变得坚定无比,摆摆手道:“既如此,我可以做主。只要他能够治好父亲,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我来担著就是。” 路平对平一指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 “平一指江湖中人,王侯公卿,在他眼中实在不值一钱,以死胁之更不可能。 但是他也有弱点,第一个弱点就是他曾经受一人之恩惠,对此人之命,留有三分薄面; 第二个弱点就是,他对自己的老婆,可以说是又恨又怕。” 张嗣修又一次坐定,听到此话也笑道:“什么人可以让平一指让三分,可是魔教圣姑?” 他看看路平,神色变得十分玩味。 路司李的一张老脸,竟也有些窘迫。 张嗣修,或者说外相竟然也知道魔教圣姑? 路平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一下。 “请平一指,可以双管齐下。一是说动对平一指有恩之人,二是从平一指妻子著手, 此事当可成。” “此事还要劳烦云积。”张嗣修拱拱手笑道。 江湖中人笑傲公卿王侯,倒也是寻常之事,这种人其实最不好打交道。 他原本以为,请一个江湖医生又有何难,却不料路平郑重其事说了一大堆问题。 一个平一指都是如此,江湖中这等人物,该不知道有多少。 而眼前的这位,竟然在他们中间周旋,游刃有余,也算得上一件奇事。 等路平慨然允诺,张嗣修心中大喜,连声称谢。 “云积有酒否?” 他起了一分结交之意。 这是沈懋学之后,他第一次泛起这样的念头。 “只有一些华山松,我这就让人置办。” 路平立即出门吩附方管事准备。 张嗣修思索一阵,也去吩咐隨从。 夜色渐寒,二人围炉而坐,一壶酒,两盘菜餚。 从朝堂到江湖,交谈越来越融洽。 听起路平说一些江湖趣闻,张嗣修顿生耳目一新之感。 路平从案上抽出一张图。 缓缓打开。 “这是大明朝的江湖。”他淡淡说道,“也是將来六扇门所需要面对的江湖。” 张嗣修借著烛光看去,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讶,接著取起地图,看得愈发仔细,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竟是越来越佩服。 《大明江湖图》。 国朝立国以来的创举。 其中列举福建、江西、湖广、河南、陕西、北直隶数个省份的大小江湖势力和重要的江湖人物。 尤其是江河湖泊上的“水匪”,堪称歷朝歷代最难治理的地方,竟然也標誌的一清二楚。 “运河竟然有如此多的盗贼。”张嗣修嘆道。 路平摇摇头;“运河水匪,我不过道听途说而已,因而其后多標註待查,但是据我所知,只多不少。” “京城盗贼!” 张嗣修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路平所標识的京城盗范围极大,让他触目惊心。 以京师为中心,东抵永平府之深州界,西至山西大同府之广州界,南抵河间府之任丘界,北至宣府之延庆州界。 真定府之欒城,保定府之新城,河间府之天津也有所及。 其中窃贼团伙,主要是京师“小李”,偷盗的对象屡屡及於宫廷,前些年万寿宫大殿铜瓦、金钉诸物皆被盗。 內阁也不能倖免,不久前,“小李”入內阁,竟然窃走先师孔子神前供器及两房衣被杂物。 响马贼团伙,主要集中在南固安、永清、霸州、文安等处,不少是军屯暗中为响马。 霸州、文安之间,標记了“母大冲”的浑號,此人是一女响马,惯用一桿长枪,有万夫不当之勇。 张居正曾经说:“京师十里之外,大盗十百为群。” 想不到直到如今,情形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张嗣修看著这幅图有些发,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动容地看著路平,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不到一年时间,云积竟然做这样多的大事。文书所载,不及万一。当真让人惊嘆。” 他顿了一下,又苦笑道:“这倒让我这位同年,汗顏无地。” “为阁老清丈田亩铺路,钳制豪强,虽有毁誉,义不容辞。” 路平说的慷慨,张嗣修却不禁大笑起来。 他顿时忘记了先前的些许惆帐。 將杯中酒一饮而尽,赞一句“好酒”,敲击著地图,高声说道: “清丈田亩,推行鞭法,即治天下贼盗,云积可大显身手。” 这是要“天下无贼”? 路平有些动容,他似乎是了解了张居正的思路,以及为何要支持自己介入江湖中事。 原因就在於困扰国朝二百多年的一个疾一一盗贼。 外相的江湖秩序就是,朝廷约束帮派,帮派治理江湖,江湖限制盗贼。 进而“天下无贼”。 当年河南在嘉靖年间“以侠治盗”,最终治理出一个左冷禪,一个嵩山派。 张居正觉得,只要加上“朝廷约束帮派”这道保险,河南的弯路就可以避免。 似乎有一些道理。 在他所绘的江湖图上,实际是侠、魔、盗三者並存。 只不过侠和魔的矛盾过於尖锐,大战不停,以至於忽略了更加广泛的盗的存在。 在侠和魔的对抗中,双方还不时勾连盗贼群体中的大盗,以为己用。 如今,前两者矛盾缓和,如果能够如愿实现对他们的约束,那么侠和魔共同对付盗是极有可能的。 “阁老志向高远,让人钦佩。”路平如此说道。 张嗣修更是高兴,他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有些感嘆般地问道:“云积理江湖事有些时日,未知有何诀窍?” “诀窍不敢。不过牢记四字而已:『没事找事”。” “没事找事?”张嗣修皱眉道,“此言何解?” “就是让他们不得清閒。”路平笑道。 张嗣修闻言一证,隨即大笑起来。 万历八年的江湖事件,有的是路平参与的,有的是路平引发的,有的是別人趁机生事。 但每一个事件,江湖中人参与都极其广泛。 看热闹的本性决定了其逢事必往。 朝廷的介入却改变了事情的方向。 朝廷开始以规矩约束江湖中人,而江湖中人竟然慢慢接受了这种约束。 这是“没事找事”的奥妙。 张嗣修思索著,不由得讚嘆连连。 “若是云积治京城盗,又有何主意?” 路平摇摇头,苦笑道:“太难了!” 京畿一带,朝廷同时排斥侠、魔。 防治京畿盗贼的有五城兵马指挥司、厂卫、巡城监察御史、捕营等等。 多头治盗。 结果如何?还不是一地鸡毛。 他又能如何? 路平都有点怀疑,京城之所以多盗,是因为一些人不希望盗消失,或者他们本身就是盗贼。 要是这般,就愈发难以治理。 当晚,张嗣修就在会馆客房中休息。 “这就是父亲治理的天下?” “这就是『四海昇平”?” 这位榜眼思索著路平的江湖图,问题在脑海中迴荡著,竟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江湖图给他的震撼太深刻。 他想著,若是父亲看到此图,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 到了次日张嗣修辞行时,已经不见路平。 “路司李须去拜访一些人,托我转告先生,若是得空,可送一幅京城地图来。若有当年京城营建的图册,最好不过。” 方管事对张嗣修干分恭敬。 他自然是猜到了张嗣修的身份,却不曾揭破。 张嗣修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口中忍不住笑骂道:“好一个路云积,竟然敢指使起我。” 路平这一日很是忙碌。 他去见了李燾,又去见了商为正。 在得到二人的提点之后,便开始为上计进行准备。 张居正答应“不必担心”固然是好心,但自己什么都不做却是恶意。 上计所重,首为催科纳税。 坦率说,让一地的理刑官员,也负担起徵收之责,这是极不合理的。 路平在这一点上毫无建树,他只是罗列了自己所参与和主办的案件,呈给李燾之后, 就不再过问。 当晚,张嗣修就派人送来了京城地图。 来人说了“慎用”二字,就匆匆而去。 “老弟在做什么?” 第二位登门拜访的,正是裴烈。 裴烈的脸色颇有些不自在。 他见路平正伏在案上写写画画,不等他说话,就自顾自坐在一旁的矮几上,在炉上温了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为京城盗贼做一款游戏。” “游戏?” 裴烈不禁眼前一亮,起身靠近细观。 就见路平正一边盯著地图,一边在几页纸上不断写写画画。 【草桥去丰臺十里,元廉希宪之万柳堂,赵参谋之瓜亭,栗院使之玩芳亭,要在弥望间,无址无基,莫明其处。】 元人廉希宪曾建万柳堂,如今,均已废弃。 某一日他在院中宴赵孟、卢挚等人。 一位名叫解语的歌女,左手握著莲,右手拿著酒杯,歌一曲《小圣乐》,其中有“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富贫前定,何用苦张罗————”之语。 举座皆嘆。 这座万柳堂到元末,便归淮王帖木儿不所有。 【后太祖皇帝北伐,元帝与皇太子及六宫至於宰臣近戚北奔,而命淮王帖木儿不监国。】 淮王宴请留守群臣於方柳堂。 復有一歌女,再歌《小圣乐》。 眾人听到“人生百年有几”,不觉垂泪。 宴罢,淮王即令焚毁万柳堂。 【八月,京城破,淮王与庆童出齐化门,皆被杀。】 接看,大军入京,搜掠王府,財物空空。 “这淮王,竟然將財物埋在了万柳堂?” 裴烈骤然变色道。 路平笑了笑,並没有理会他。 【淮王自知京城难守,笑言“富贫前定,何用苦张罗”。將一份图纸分为七份,流传於世间】 二百年后,七图依次现身凑齐七图者,就可以做到“富贫前定,何用苦张罗” 裴烈眨眨眼,这等传闻,他久在京城,可是第一次听闻。 “路司李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裴烈疑惑不定。 路平斜视裴烈一眼道:“这与你无关。” 话说,他也算为外相操碎了心,若是外相求医於平一指,无论是人们对其身体的猜测,还是求医对象的揣度,都会引发轩然大波。 京城太需要一个別的消息,来分散大傢伙的注意力了。 大家喜闻乐见的前朝“窖金”如何? 裴烈对路平的这种態度很是不满,当年在福州,在衡州,路司李起码是和蔼可亲的。 如今到了京城中,反倒不那么討喜。 “镇抚听说你带来一位女犯,说道,哪里有私囚的道理,让你把她送去。” 裴烈瞪著眼,没好气道。 路平异地看了裴烈一眼。 他曾经跟徐爵在信中提及青霞一事,但徐爵表示让路平看著办,他压根不关心,也不想管千秋宫的事情,如今为何会態度忽变? “知道了。”路平沉吟道,“镇抚还有何吩咐?” 第317章 解风的催收手段 第317章 解风的催收手段 “路司李是个有眼色的,当然知道该怎么办。” 裴烈转述了徐爵的话。 路平想了一下,笑著说道:“此女贼在我手中,让我颇为头疼。镇抚愿意接手,自然再好不过。” 他顿了一下,又问了句:“送往何处。” “镇抚府上!既然司李同意,现在就动身吧。 , “百户稍等!” 路平到了后院,到楼上见了青霞女。 青霞女顿时怒目而视。 路平笑笑说:“锦衣卫有意接手,我也莫可奈何,想必不久之后,你就会念起在我这里的好处。” 青霞脸色微变,冷冷道:“大不了一死,也比在这里好百倍。” 在来到会馆之后,司李毫不怜香惜玉,又一次点穴、下药,让青霞刚刚在路途上萌生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 路平也不和她废话,三董已经套好马车,將青霞塞到车內,便向徐爵宅进发。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月光之下,眾人跟著裴烈依路径而行。 “锦衣卫校尉夜行,各门勿禁。” 遇到几股巡夜的兵马司士兵。 裴烈出示锦衣卫腰牌,无人敢於阻挡。 不多时就来到徐爵宅。 这位南镇抚司的当家,住处不大却甚是精致。 门前一对宫灯,散发著幽暗的光芒。 院內一片静謐,只见大厅之中,烛光明亮,徐爵似乎正在会客,不时便传来爽朗的笑声。 早有人进去通。 便听到徐爵笑道:“『惊死你』到了。” 这厅堂也不甚大,厅中设一把虎皮交椅,焚起一炉常热沉檀。 下设二席,一席尚空。 路平看了眼席上之人,心中吃了一惊。 和徐爵相谈甚欢的,正是弓帮帮主解风。 解风向路平眨眨眼,微微一笑,並未多说什么。 路平眉头一皱,这种情形未免不可思议。 解风是弓户。 最下者当然是娼、优、隶、卒四般贱流,乞弓还在此之上。 大明朝的男乞弓们经常宣扬:春秋时伍子背多么牛的一个人,不是也曾经吹簫於吴市中乞食? 唐时郑元和多么神奇的一个人,不是也在大街上做歌郎,唱莲落? 女乞写们则以李亚仙为楷模,原本是长安名妓,和郑元和一见相知,寧愿在悲田院做乞儿,和郑元和一道在大雪中唱《莲落》。最后不是贵为一品国公夫人吗? 但他们毕竟是弓户。 一些地方,对待弓户要宽容一些,但在另一些地方,比如吴地,大傢伙甚至不与弓户接席而坐。 解风在江湖上威风八面,自己理江湖事情,以寻常之心看待弓帮,在诸多士人眼中, 已经是离经叛道。 但徐爵一个权贵,竟然对弓户如此礼遇,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就是千秋宫女剑侠?” 徐爵好奇地打量著青霞,青霞一幅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漠形象。 路平答了一声“是”。 徐爵也不问话,吩咐將青霞带下去看押,务必以礼相待。 又让侍女添酒具,邀路平入席。 “解帮主来京,为的是高蓬头一事。”徐爵淡淡道。 这个解释不免牵强,高蓬头有千秋宫嫌疑,但终究只是道人,除了入梦的神技,在路平看来並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一介锦衣卫小校可以做到的,动用解风这样的高手,未免是用牛刀杀鸡。 “司李有所不知,高蓬头来路其实不小” 正说之间,忽然听得门外纷纷大喊:“走水了,救火了!” 接看便是一阵脚步声和嘈杂声。 路平豁然而起,徐爵却摆摆手道:“路司李不必担心,想来是香堂的灯烛不小心打翻,失火罢了,自然有人理会。” 解风也是一动不动,只是闷头喝酒。 三人各怀心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著。 不一会,就见裴烈脚步匆匆,脸色变得煞白。 “镇抚—大事不好,那女贼—竟然被人救走。 “没用的东西,养你们何用!”徐爵骂了一句,却似乎是鬆了口气,回头朝著路平、 解风苦笑道,“这千秋宫当真是神出鬼没。 “是啊!”解风停箸,也嘆道,“千秋宫当真是神出鬼没。” “明日我稟告內相,必定全城大搜。”徐爵面上,一丝阴霾一闪而过。 “怕是晚了。据我对千秋宫的了解,她必定已经远遁逃千里之外。”解风道。 路平嘴角一阵抽搐。 他在华山上辛苦设局,动用了少林、武当精锐,还让任盈盈充当诱饵。 这么些日子都无事发生。 一进了镇抚的地盘,不到一烂香的时间,人竟然没了! 徐爵安排的这齣戏,未免太过儿戏。 路平將一杯酒一饮而尽,冷看脸一言不发。 场面一度有些尷尬。 徐爵冷哼一声,向裴烈说一声“滚”,便转头对二人笑道: “內相如今最为重视的就是高蓬头,万勿不要让他入宫。二位可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路平摇摇头,勉强笑笑说:“想必解帮主必有妙计!” “妙计不敢当!只是有一件笨办法而已。” “哦!”徐爵举起酒杯,朝著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来听听。” 解风面带惭色,偷眼看了一下路平,缓缓道:“说起这办法,还是跟衡州打行学的。” 路平的神情顿时更加冷了些。 “既然內相交代,镇抚相召,弓帮也没有什么別的本事,惟独一些叫子的本事罢了。” 他接著娓娓道来。 当日高蓬头在河南灵宝元真庵歇脚,向当地弓帮借了一笔银子。 借据还在解风手上。 “巧帮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向高蓬头討债。” 討债的方式,也十分奇怪。 就是两手:一手诉讼,一手堵门。 解风一面派人往顺天府递交状纸,一面让眾乞弓围住灵济宫各个出口。 路平心中更是吃惊,这灵济宫非同小可,为永乐年间皇帝敕造,宫內供奉徐知正和徐知諤二人,皇帝敕封其为玉闕真人和金闕真人。 虽然只是一座道观,但是徐爵和解风,未免胆子太大。 “但凡有人进香、参观,又或者道士出入,便上前拦住大声道:『告诉那高蓬头赶紧还钱。』要是高蓬头外出,便一起上前拦住,责其无信无义。” 徐爵不禁大笑,抚掌道:“好主意,果然不是京中那帮饭桶团头所能想出的。我会安排五城司配合行事。 这高蓬头脸皮再厚,又怎么好意思去面见太后!” 路平一时间哭笑不得。 古往今来,放高利贷的果然都是如出一辙。 解风的催收手段,在后世也是屡见不鲜,信息轰炸,呼你致死,甚至更加恶劣百倍。 路平一时间,竟然有一丝恍若隔世之感。 “要是灵济宫看不顺眼,或者某位大香客替高蓬头还钱又该如何?”路平思索片刻, 问了一句。 “高蓬头名声已坏,又怎会留在京中?” “当真是好主意!”路平也嘆息道。 夜幕之下,星光点点。 路平和解风当头並行。 解风头戴孝头巾,身穿一件粗布麻衫,腰系麻绳,足著草履。 虽在寒风中,却是步履从容。 前面举著火把的四名七袋弟子,却是衣衫槛楼,不停地打著哆嗦。 徐爵给了两面锦衣卫的腰牌,因此一路所见巡夜,均不敢拦。 二人一路沉默,还是解风低声道:“路司李可有许多不解?” 路平目光闪烁,却並未发问。 今日之事,半为演戏半为真。 而解风和徐爵的关係,更是他忌惮的。 “其实司李不用想太多,当年徐小野落魄江湖之时,曾经投靠我弓帮。他还算不错, 如今虽然显贵,到底讲一些情面。” 路平心下立即恍然。 “今夜之事—” “今夜之事徐小野也是无奈,司李可记得嘉靖年间的陆炳。” 陆炳? 嘉靖年间掌锦衣卫事,计除夏言,清除大將军仇鸞、中官李彬的罪行,累升至后军都督府左都督。 势倾天下。 然而即便是他,也受过“剑侠”三次威胁。 第一次是仇鸞入京勤王,陆炳往见,便见到仇弯身侧二人,持剑而立,神光內敛,陆炳不禁惊惧。 第二次是仇弯在京期间,其妻子看上陆炳家的一件首饰,托人討要,陆炳自是不从。 不几日,就有勇士夜入陆家,挟持陆炳,逼迫他交出首饰。 第三次更是传奇,盗魁夜入大金吾陆炳家,取其宝珠,陆炳不敢言,过了几日才告诉巡城御史。 当夜又至,对陆炳道:“告诉你別说,为何不能忘情?” 隨即嬉笑道:“便是一百个御史,又能把我怎么样,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杀你的!” 大金吾陆炳尚且如此,那么徐爵是受了胁迫? 路平心中一动,忙道:“速速回返。” 解风一脸不解。 路平想起临別之时,徐爵说的一句话:“路司李今夜不如往常机灵,何故寡言少语。 ” 他也顾不上跟解风解释。 陆炳的事情,定然是徐爵向解风透露的。 解风只道他是在解释事情原委,却不知,徐爵是在传信求援。 当下路平甩开眾人,一路疾行。 解风紧隨其后,不多时就回到徐爵宅中。 二人对视一眼,纵身而入。 院子中空无一人。 厅上依旧火烛通明。 二人来到窗边,將窗户轻轻捅破,往內一看。 就见一位道土身穿一件白色的道袍坐在徐爵的位置,一脸的阴冷。 “这位路司李当真列毒。点的穴位手法独特,非我所能解,这倒还罢了。 这种毒药,深入五臟六腑,也非千秋宫可解。你何不让他留下解药?” 徐爵苦笑道:“我如何得知?如今在他看来,你已经带著这位女剑侠远走高飞,要是再索要解药,他必定生疑。” 道士一道凌厉的目光向他看来,徐爵不禁心下一凛,忙道:“容我想想办法。只是, 我的—” “等你取来解药之后,自会给你解药。” 那道土不耐烦地摆摆手道。 徐爵一脸的丧气,这叫什么事,简直是祸从天降。 路司李也是,无缘无故招惹什么千秋宫。 剑侠是好惹的吗? 哪怕路司李招惹了,跟他徐小野可是没有半点关係。 为何不找路平,偏偏就来找自己? 不过,此人似乎对路司李很是忌惮。 “还有高蓬头一事,你们竟然如此岁毒,那弓帮帮主,比起路司李更加狠毒,这等缺德的方法,竟然也能够想出来。当年的弓帮———“ 道士冷哼一声,欲言又止。 屋外偷听的解风,不禁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徐爵不禁汕笑道:“我原道那道士跟你们没有什么关係,既然如此,我吩附中止此事,再向內相婉言解释就是。” 道士警告道:“不要耍什么样。” “不敢!不敢!”徐爵连忙摆手道。 道士微微頜首。 “二位就先在此间休息。”徐爵道,“明日我自会设法。” 道士冷冷看了徐爵一眼,许久又看向青霞女。 “师妹以为这样如何?” “那“狗哥”诡计多端,我就怕他有什么阴谋。身在险地,心中总是不安。” 道士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 “师妹勿忧,我自会护师妹安全。”道士闻言道,“等榴洞的消息传来,要是真的,路司李就会为天下武林中人凯,要是假的,我千秋宫必定找他算帐。” 青霞幽幽嘆息一声,沉默下来。 屋內,道士也许久未语,隔了半响才对徐爵道:“你下去吧。” 徐爵如蒙大赦,擦擦额角的冷汗,拱拱手就离开厅中。 这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路平和解风二人对视一眼。 只听一声脆响,窗户顿时碎开。 路平和解风已经一跃而入。 “你们是什么人?”道士拔出剑来,冷冷笑道。 隨即,他便看清二人相貌。 “是你们?”那道士拔出剑来,冷冷说道,“原来此间最狡猾的竟然是徐爵。” 青霞女双目圆睁,怒目而视路平看了女剑侠一眼,笑道:“解帮主,你们见过江湖上有买一送一的业务吗?” 解风摇摇头,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 “生平所仅见。”他断然道。 路平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我联手,將其拿下如何?” 路平心中適才还有些许失落,此刻心中竟然有些小兴奋。 剑侠这一神秘的存在,其实就在不断被夸大。 就以陆炳而言,他是何许人也?但凡算计他的,他必定反算回去,手段还更加酷烈。 怎么可能堂堂的大金吾求庇於巡城御史? 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剑侠如此囂张? 若是真的,也不过是他故意散布出来,达到某种手段,比如凸显政敌的不法,比如销帐。 路平向前迈出一步,看了眼一脸惊惧的青霞女。 路司李二擒女剑侠,必定是江湖美谈。 解风的笑容有些狞。 他握紧手中的短棍,森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318章 「小林子」 第318章 “小林子” “此间狭小,不如去院內,试试路司李的弒岳剑法。” 道士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丸子,伸手一拂,一柄雪亮的利刃闪闪发亮。 路平初始还有些不解,隨即脸色一沉。 巧帮帮主解风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差些笑出声来。 青霞女冷峻的面容上,竟也莞尔一笑。 “不必。”路平冷冷一笑。 他看了青霞一眼,又笑道:“不仅仅弒岳,师兄也是可以的。” 道士和青霞脸孔一寒,目露杀机。 “找死。” 剑光霍霍,道士身形如风,疾刺路平双目。 路平微微侧身。 香冥境,幻人法,镜中人。 气势顿时一变。 千秋宫剑侠剑法凌厉,每一招每一式皆如鬼魅般飘忽不定。 而其中最古怪的,竟然是以击、刺为主,步伐也如舞蹈一般。 青霞不禁讶然,这是师门剑法的精华所在,师兄精於此技,一出手竟然使出这套剑法的,当真是他生平第一次。 路平面无表情,长剑挥动,攻势便连绵不绝。 那道士数招叠出,一招快似一招,路平竟似瞭然一般,身形一动,便让他的招式化於无形。 而他的剑一刻不停,直逼得那道土步步后退。 解风目露思索之色,上次华山观剑,他就觉得不可思议,此番再观路平用剑,他依旧一头雾水。 青霞女目不转晴看著二人,心中空自焦急,她这般状况,偏偏什么忙都帮不上。 转眼之间,二人已经斗了数十招,身形愈来愈快,那道士也骇然发现,自己竟然愈发受制。 听到动静赶来的徐爵,正带著几名锦衣卫站在门外,举著火把紧盯著二人比剑。 初始尚且看得真切,不多时,便只看得两个身影,飞舞腾挪,姿势固然美观,但眾人却纷纷咂舌。 他们此刻所见,便是两道鬼影一般。 徐爵心中异常欣喜,他都有一丝想哭的衝动。 话说,路司李终究还是领会了他的用意。 在他看到路平的剑法之后,心中则是惊惧莫名。 他目光扫视屋內,却见厅中一片狼藉,自己家的檀木家具,竟在两人打斗中损坏不少。 看到一套元瓷的碎片时,徐爵的心都在颤抖。 幸好,放在案上的那两盏琉璃灯未损,只是在二人激烈的剑风中,烛光明灭不定,更加让人怀疑是两只鬼在打斗。 “该死的千秋宫。”他脸孔发黑,心中在不住咒骂。 道士愈发骇然,一张脸白得像鬼,眼晴竟也呆滯起来。 他无法解释,就是他感觉自己的剑招更快,结果却是更慢一点。 更加让他心悸的是,此刻路平迥然不同。 惟冷惟酷。 路平剑招忽变,愈发密集的攻势中,夹杂著数招击刺之术,直指道士右手神门穴。 道士心下慌乱,剑招变得愈发散乱。 此番攻势共有三轮,第三次使出时,道士的神色已经变得挣拧。 “师兄快走。”青霞女惶急地喊道。 话音未落,只听“当”的一声响,剑丸落在地上。 道士嘶吼一声,跌跌撞撞的退出数步,左手捂住右手,手腕不断有鲜血溢出。 路平的眼神迅速恢復了清明。 他剑尖抵著道士,低声道:“弒岳剑法如何?” 门外的徐爵大喜,带著几人蜂拥而入,各持兵刃绳索,便要锁拿道士。 那道士仰头看著屋顶,凛然不惧。 “且慢!” 路平忽道:“镇抚可將此二人交给我发落。” “你说什么?”徐爵的脸色一寒,瞳孔骤缩,直视路平。 路平微微一笑,也回视徐爵。 徐爵这才惊讶地发现,这位路司李与在福州的时候截然不同。 在福州的时候,路平仿佛很容易就能被驾驭一般。 如今,他竟然发现路平丝毫没有退缩。 徐爵的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思绪如同野草一般纷乱。 解风在一边紧紧盯著青霞女,此刻忽然转头说道:“镇抚,此人只宜交给路司李。” 徐爵心念一转,剎那间便满脸堆笑。 “果然是专管江湖事,北镇抚司理此事確实越权。路司李小心些,切勿让贼人再逃走。” 路平脸孔一黑。 也罢,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必在意徐爵篡改某些细节。 在弓帮的帮助下,三董兄弟顺利將千秋宫师兄妹带回会馆。 其时已经四更天。 解风和四位七袋弟子本来想著路司李会招待一碗水酒。 不料安顿好二犯之后,路司李直接下了逐客令。 “正帮诸位英雄明日还要去灵济宫催收,就不留诸位了。” “唉,路司李,你可不能—” “董事,送客吧!” 解风嘴角一阵抽搐,“催收”二字確实颇为妥帖,但路司李缘何如此反感? 大明朝放高利贷的催收手段,比这等狠辣的多的是。 “走,我们去城隍庙。” 解风看著路司李已经走入书房,心中嘆息一声,回头便对诸弓说道。 诸弓答应一声,一行人便垂头丧气地去了。 审理二犯,比起审理一犯要容易一些。 对道士,路司李只需要祭出“你也不想亲眼看著—”道士就会就范。 对青霞女,路司李则动之以情,“同门师兄妹,同在山中,同一个师父,同一套剑法,多少个清风明月之下,多少个清泉瀑布之畔,兄妹之情,何其深厚,师兄少一只用剑的手,师妹会不会照顾他一辈子?” “你也不想”大法,妙不可言。 在千秋宫这等注重义气的古老帮派中,更加如鱼得水一般好用。 仅仅不到一烂香的功夫,路平所得,便超过了青霞所告诉他的全部。 真实度也完全得到保证。 “这样配合多好!”路平不由得对道士笑道。 “你这“狗官』!”道士怒目而视。 道士心中不禁暗恨自己,就在昨夜路平强行从锦衣卫手中要人时,自己还会对他產生一丝好感。 真是瞎了眼! “你师兄说到京中是为了配合高蓬头行事,可他听说你被抓获,立即违背千秋宫严令,前来搭救师妹。可惜,师妹却连『高蓬头”来京城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肯明说。这一次.” 路平盯著青霞,口中淡淡说道。 青霞眼中,充满了厌恶和畏惧。 “无耻狗官。”她喃喃道。 路平对自己的收穫非常满意。 千秋宫这次的目標,正是张居正。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千秋宫的忠奸判断,跟江南文士主流並无二致。 简直是以他们的是非为是非。 张居正以“楚党”占据要职,排斥各方贤明之士,尤其是“夺情”事件中,对贤人大加迫害,三子登科,严重破坏了科举的公平。 这是触犯了千秋宫两条“必杀”的戒条。 世间有做宰相,党同伐异,迫害异己,紊乱朝纲的;为一己之私,败坏科举,使得不才侥倖,才士屈仰的。 对此事的处置,就是做局。 在外界看来,不过寻常的“暴死”、“猝死”。 其实就是千秋宫的巧妙布局。 张居正的死局,关节点有二:高蓬头见太后,张居正私下寻医求治。 而千秋宫的行事,充满了傲慢。 华山论剑,只派遣一位女剑侠,以为手到擒来。 此番京中行事,也只是派遣了一位男剑侠,以为马到功成。 至於高蓬头、萧万姐,这群人属於千秋宫“信眾”,外围组织。 路平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將笔放回笔架上。 想了一下,抄写一份,封入函中,喊来董事兄弟,让他们去送信。 一封通过张嗣修给外相,一封通过徐爵给內相。 信送出去没有多久,外相和內相的人就匆匆而至。 外相派来的姚旷,是他的心腹。 他在外相身边充当长班,即隨身侍奉张居正。 京城江湖人称“姚长班”。 內相派来的人,则让路平吃了一惊。 林平之。 “路—司李。久违!”林平之有些扭捏不安地说道。 路平凝视林平之,嘆道:“林公子,当真是士別三日,便当刮目相看啊!” 在福州蹲了两次大牢,一次是路平罗织罪名,故意將他下狱。 另一次则是真正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如今,身份变了。 和他同来的是一位司礼监的小內使,这群人虽然只是跑腿,平素却以“內翰”自居, 对一般的官员都不放在眼里,却对林平之必毕恭毕敬。 只听这位小內使笑道:“如今『小林子』可是宗主身边的红人。” “小林子。”路平猛然抬头,看向林平之。 眼角余光,不自禁扫了一眼林平之跨下。 林平之顿时一脸的黑线。 但是他忍住了。 “小林子”淡漠地说道:“恩—-主吩咐我到此听路司李安排。” 从宗主到恩主,这些称呼,代表著称呼者与被称呼者的关係。 这就是林平之的第二种变化,经过福州事件后,他变得沉默寡言,性子也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听说林公子尚主一事,已成定局?” “这是传言,路司李万勿相信。” 林平之急忙解释道。 选附马要在明年开春之后进行,要临走数道程序,完婚则要等到后年,即万历十年进行。 即便冯保亲自保证,一年的时间,其中有什么变化,都很难说。 林平之保持低调,完全是应该的。 林平之顿了一下,有些纠结地说道:“司李唤我平之即可。”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有一事要做。小林————平之,拿来了吗?『 林平之忙取出一沓旧绢帛。司礼监设一提督,职掌古今书籍、名画册页、手卷,笔、 墨、砚、綾纱、绢布、纸扎,也只有他们,才能在如此快的时间找下这些罕见的空白绢帛。 路平在绢帛上稍稍抚摸一下,色泽有些暗淡发黄,不过还好。 元绢不如宋代绢帛细密洁白,还略显稀鬆。 宓州绢帛除外。 “劳烦小內翰將此带给內相。” 路平对这位小太监也未敢怠慢,话语之间也是极其客气。 他將自己绘製的万柳堂藏宝图,小心检查了一遍,才封在一个木匣中,递给小太监。 要以极快的速度製造一幅假地图,非依赖大內不可,四司八局,有著一大批当世技艺卓绝的工匠,非等閒可比。 小內侍领了木匣,面显得色,他是第一个得到路平安排的,足见路司李对內臣的尊敬“此匣带给外相。” 路平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另一个木匣,递给“姚长班”。 “姚长班”躬身施礼,也退在一旁。 路平目光灼灼地盯著林平之,似乎有所犹豫。 林平之却是心中一凛,连忙道:“路司李,我在京城是深居简出,昔日紈綺之事,一概不为,更加不敢当街纵马。” 路平禁不住笑了起来。 在福州,林公子是著名的紈,那是因为福州各大衙门的衙內比较低调而已。 如今在京师,紈多如牛毛,张弓挟矢、驰马试剑、飞觴鞠,平日交游也多是剑客、博徒、亡赖,留恋风月场所更是寻常。 要是搞一个紈榜,林平之压根排不上號。 这样的话路平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这件事让你去做,只怕有碍你的前程。”路平沉吟著说道,“你去城隍庙找到解风,让他挑选一批门人,送给他们一桩天大的好事—” 说到这里,路平忽然有些犹豫。 冯保、林镇南安排林平之做駙马,这样的时代自然不需要问林平之自己是怎么想的。 但问题是,林平之会甘心做一个一生都被拘束的附马吗? “敢问司李,究竟是什么好事?” 林平之等了一会,小声问道。 “妓!”路平嘆了口气。 眾人顿时一。 请弓帮妓,这怕是有明以来的第一桩稀奇事。 那位姚旷小眼滴溜溜转动,他此刻已经明白了路平的用意。 “群弓集体妓,某位弟子在妓中不小心泄露藏宝的秘密。” 这京城的谈客閒人们,谁还有心思关注外相在悄悄请医生看病。 路平心中却是另外一重隱忧。 后世的某位弓帮帮主,就是从紈做起,一次妓改变了自己和一家人的命运,最终以为乞写为荣。 还都是资助乞写妓。 要是林平之不想参选駙马,这两日藉机留恋妓院他的未来归宿难道是巧帮帮主? 林平之见路平看著自己的神情甚是古怪,一双眼眸似有忧色,他顿时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心中也是极不自在。 他著实不喜欢这位路司李,但是於今而言,確实是林家亏欠他的。 “我这就去安排。”林平之心中暗嘆一声,起身拱拱手,便要告辞而去。 “且慢!”路平忽道,“群弓妓,费不小,你林家打算扛下来吗?” 他指了指脸孔发黑的姚旷道:“我已经与外相说明,此次的费用,理应出自相府。” 姚旷嘴角一阵抽搐,却还是点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第319章 欠钱的高蓬头 第319章 欠钱的高蓬头 屋內的眾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小內侍双目圆睁,外相的威风,他可是见识过的,就是皇帝在他面前,也是恭敬有礼,不敢造次。 林平之体会的少一些,却还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镇南没有少给他讲,那段日子,路司李是如何巧立各种名目向林家敲诈勒索的。 在离开福州之前,路司李一口气向福威鏢局的下西洋船队投入数万两,如今船队已经组建起来,正向西洋进发。 林镇南高度怀疑,路司李的银子,就是羊毛用在羊身上。 他福威鏢局一次羊毛还不够,还要接著下去。 不过想起路司李传给林家的青城绝学。 可以说,当世除了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二干道长,青城派的嫡系,其实就是福威鏢局。 “小林子”暗嘆一声,这路司李可以说是他所见过的,最不好琢磨的人物。 他心中泛起一个疑惑:將外相府当成福威鏢局,这能成吗? 能成吗? 姚旷倒是渐渐平静下来。 路司李在信函上说的很清楚费甚多。 他和老爷还打了个赌,老爷只说,路司李的要求儘量满足。 他却道,路司李一向是乖巧懂事的,万万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没想到,还是老爷看人准! 姚旷心中暗自服气。 他不动声色地拿出一个竹筒,扔给林平之。 一群乞弓自然不能到相府领银子,但相府还是有別的產业的。 “办事谨慎些。”姚旷沉声说了一句。 雪后的京城气温骤降。 但锦世界,繁华如常。 隨处人烟凑集,车马喧囂。 四山五岳之方言隨处可闻,天南海北的奇珍比比皆是。 就在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也有四种难惹之人: 游方僧道、乞弓、閒汉、牙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京城的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但今日之事,却是闻所未闻。 解风將弓帮一分为二,污衣乞弓涌入灵济宫。 净衣乞写领取银子前往各家风月场。 到了第二日,本著有福同享的原则,再调换一番。 於是,群弓分头行动。 这一拨人围住灵济宫眾门了,喧起来。 “欠钱的高蓬头滚出来!” “高蓬头,你这等无信无义之人,也敢在这灵济宫,乱讲道学。” “言而无信,猪狗不如!” 道士们齐齐懵圈香客们纷纷瞻目。 这处乞巧拉著出门的道士道:“这高蓬头,端的无耻,我家帮主亲自前往华山討债, 他竟然逃到千里之外的京城。你去告诉高蓬头,让他出来还钱。” 那边气弓拉著进门的香客说:“你去说与高蓬头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以为他能逃到哪里?他出得了家,我等还可以到绍兴府山阴问问他爹娘,他爹娘不在问问里长, 甲首,躲,是没有用的!” 守门的道士勃然大怒。 “就算高仙长欠你们银子,你们找他便是,再不济去顺天府投递状子就是,干灵济宫何事?干诸香客何事?” “五城兵马司的军爷,你们就看著这帮人闹事,不管管吗?” 诸巧这头闹腾的厉害。 那头各处妓馆同样不虚。 净衣的乞也是乞写。 群弓入门,各家龟公、护院本要阻拦,那乞巧扬手就是一锭碎银子。 大傢伙顿时喜出望外。 “还不—”刚刚出口。 “快滚”二字就咽回肚子里,“快里边请”脱口而出。 群弓一入门,擅拳授袖,敲打著桌子喊叫道:“把最好的酒送来,把最美的姑娘喊来。” 老钨一脸的不悦。 但见群弓敲打桌子,用的竟然是一锭锭银子。 在清脆的声响中,老鹅差些昏了过去。 翠鈿金,瑶簪宝珥,锦袖裙,弯带绣履,姑娘们打扮的枝招展,纷纷迎客。 有紈见到相好的姑娘竟向乞写投怀送抱。 不禁勃然大怒,上前刚要理论,便被群弓一通拳脚嚇退。 个別不长眼的还要上前动手,竟被几个六七袋弟子一通戏耍,扔到门外。 也有一些钟情於公子王孙、风流才子的名妓,拒绝接客。 群弓也不勉强。 当日,不少乞写挺胸而去,扶腰而出。 某些无聊的江湖野史家,便將此日称为“京城劫”。 陕西会馆,刚刚从城外一处寺庙回来的路司李,见到董事兄弟的匯报,不禁勃然大怒。 立即派人去请解风、林平之。 他方接受湖广布政司、按察司考核。 仅仅是走个场面而已。 回到城中,到了几处茶肆、酒楼探听。 却没有一条藏宝图的消息。 这竟然是—.—群弓们玩的过於投入,都忘记了。 解风和林平之匆匆而来。 路平沉著脸一言不发。 “路司李” 解风刚要辩解两句,却见一双锐利的眼神向他看来,解风顿时心下一凛,竟是把想好的说辞忘的一乾二净。 便是林平之,也从未见过路平这样生气。 英俊的脸庞,微微有些发白。 “千秋宫的剑客,都说『巧帮当年』,弓帮当年又该是什么样子?” 路平沉默许久,却是问了一个让解风大惑不解的问题。 巧帮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解风也这样问自己。 “是秘籍吗?是武学吗?” 几百年来,弓帮核心武学资源的损失殆尽。 可是,前辈们的武学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眾弓是弓帮武学的创作者,而不是相反。 “是因为襄阳大战吗?” 一场轰轰烈烈的义守襄阳,让弓帮精英几乎全军覆没。 曾经为国为民的“忠义”弓帮,理想幻灭。 变成了只为门户私计的弓帮。 “是因为弓帮帮眾已经四分五裂吗?” 国朝定鼎以来,天下太平。 让弓帮的帮眾產生了极大的变化,昔日的污衣、净衣之爭依旧存在。 实质却是流民乞写和坐地乞写的不同。 天下人的善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乞討供给。 但是,似乎天下的善心永远跟不上乞写的增长,以及对乞討的需求, 解风的弓帮,以流民乞弓为骨干,而流民,则是最讲地域、最抱团的一个群体。 好在河南本身,就有大量的流民,帮中中坚以河南为主。 巧帮帮主自嘲为“河南弓帮”。 其他地方来源的帮眾有没有怨言?当然是有的,只是解风压制了而已。 写帮也有坐地乞弓,却是不忠诚的弓帮力量,他们对团头的依附要远远高於对弓帮的要求。 就比如此次弓帮入京,在北直隶的长老、京城的分舵舵主极力反对。 “你们过把癮就走,留下我们怎么办?还不是任由几个团头揉捏?” 京城和北直隶的分舵,差点和弓帮总坛划清界限,分道扬。 解风也不过勉强压制。 “是本届弓帮帮主能力太差劲吗?” 解风却並不这样认为。 哪怕华山论剑输给上官云,解风都以为是运气问题。 江湖中大多数人也认为是运气问题。 二十多年来,巧帮在他手中,不是在衰落,而是在中兴。 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解风没由来烦躁起来。 自己之后,才是真正的弓帮后继无人。 路平见解风脸色阴晴不定。 也不禁摇头嘆息。 对朝廷和江湖之间,在正教和魔教之间,巧帮在诸帮派中,显得极其特殊。 巧帮离不开各地的团头,弓帮帮眾,他的信仰有可能是佛教的,有可能是白莲教的, 也有可能是日月教的。 界限怎么可能划得清晰。 解风的弓帮,实质是一个大杂烩,太复杂了。 帮眾良募不齐,比起日月教的教眾更甚。 帮规形同虚设毕竟有青莲、白莲两个教主私生子在,让其他人遵守帮规毫无意义。 “高蓬头到底欠你们多少钱?” 路平到底换了一个话题。 “这——”解风的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好半天才道,“並无多少。” 原来这高蓬头,喜欢写日记。 日记中有日行一善之说。 在河南灵宝元真庵期间,也是如此。 不料一日日记忽然丟失。 恰巧被一位识字的七袋弟子发现。 那乞弓是个较真的,见到其中有“某月某日,在某桥畔,赏一弓二两白银”的字样。 他立即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因为按照时间推算,在桥畔带队行乞的,就是他本人。 这位七袋弟子拿著日记四处寻访眾乞写。 大傢伙一核对,顿时相顾大喜。 “想踩著弓帮的肩膀成名,没有那么容易。” 因而,大傢伙找到高蓬头,按照日记上的数额,让高蓬头兑现。 这位道人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想起日记上记录的隱秘,心中顿时惊慌起来。 按著乞写们的要求,草草签下了借据,要回日记。 可惜,下水容易上岸难。 这不群弓找到了京城。 路平听著,脸孔更是发黑。 林平之也是惊万分,两只眼直勾勾盯著解风。 巧帮这位江湖大佬,面带惭色,訥訥看著路平,许久未语。 路平沉吟良久才道:“巧帮可有执法长老?” “这—”解风犹豫著摇头。 路平点点头,缓缓道:“写帮需要重建执法堂,位在教主之下,在诸堂之上。设立执法长老一名,执法长老会同帮主厘定帮规,违背帮规的,一律交由执法长老处置——“” “好——”解风方要答应下来。 却听路平接著道:“执法长老,將有我来选派。” 解风霍然起立,脸色骤变,不由得大吃一惊。 一旁默默不语的林平之心中暗道:“弓帮乃江湖中第一大帮,帮中事务歷来由帮主与长老们共同商议决定,何时轮得到朝廷来插手?” 解风强作镇定,问道:“路司李,此事恐怕不可行———— 路平冷冷道:“设立执法长老,我会去向外相说项,此事作罢。否则,弓帮就等著外相的滔天怒火吧。” 解风面现惊恐之色。 他看著路平,袖子中的拳头暗自紧。 心中对日间入妓院的弓帮弟子,早不知骂了多少遍。 一个个都是色中饿鬼,见了女人连道都要快走不动。 却给弓帮惹下了这等麻烦。 路平却低垂双目,一只手將茶杯送至唇边,另一只手缓缓敲击桌案。 解风心中思绪万千,他沉吟片刻,道:“此事关係重大,需得从长计议。我需与帮中长老们商量。 商量? 巧帮诸事,不是解风一言决之?何来商量之说。 路平的將茶杯缓缓放下,另一只手却不曾停顿。 “嗒嗒”声响愈发急促起来。 解风咬咬牙,微眯双眼沉声说道:“多久,期限是多久。” “巧帮整顿一年,一年之后若有成效,执法长老存废,巧帮自决之,无论长老存废, 长老一职均有弓帮接手。” “哦—” 解风重新坐了下来,神情已经略略轻鬆下来。 要是这般. 接受也不是不可考虑。 路平淡淡道:“一年之后,或者时间更短,解先生心心念念的一些东西,说不定会回归弓帮也未可知。” 解风又是吃了一惊,看著路平的眼神变得狐疑起来。 “路司李何意?”他凛然问道。 路平却摇头不答,敲击桌案的声音却缓了下来。 解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司李想让何人为执法长老。” “陕南大侠闻先生。” 解风又是鬆了口气。 闻先生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公正,要是他出面,弓帮接受下来,似乎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只是. 路平为何会这样做? 他不怕引起江湖诸大派的警觉吗? “好罢!”解风缓缓点头答应下来。 和路司李交手,他並无胜算,况且此次弓帮理亏在先。 斗心术,解风只觉得身心俱疲,不经意间已经汗流瀆背。 等解风离开之后,路平便提笔写信。 一封写给张居正,说卫对今日之事的处理。 坦陈思虑不周,不过藉此渗入及帮,却是一大收穫。 巧帮在河南,时常为豪门养,稳定及帮事务,对朝廷的清丈是有利的。 及帮帮眾诸多,前段时间白莲教妖人,祥符李相起事,其下属多有及帮帮眾。 一旦开始整顿一年,及帮在短时间內將无暇顾江湖中事。 左冷禪即便有仞在河南闹事,也掀不起多大波澜。 写完之后,路平又思索片刻,再提笔写给闻先生。 江湖之上,武功高於先生者有之,但若论公正、信义,江湖中却是无人不服闻先生。 如今弓帮整顿帮务,执法长老一职,非闻先生不可。 一些情况说明 一些情况说明 首先依旧是感谢。 感谢一直陪伴到现在的书友们, 这本书的成绩並不很理想。 不过我已经很满意了,毕竟是第一本嘛(此前断续写过两次,完全没有上架)。 进入4月以来,在更新上出现一些问题,时不时出现一个章节的断更,有时候补上了,有时候还没有补上。 不过一些书友怀疑的太监,大概率是不会的,除非出现某种“不可抗力”。 因此,大家可以不必有这方面的担心。 最近的生活极其糟糕,用一生最为艰难的时刻来形容毫不为过。 每日为了某些事情焦头烂额,却发现收效甚微, 身在坑中常常有一些“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小人不自由”的感嘆。 儘量的克制自己不要將这种情绪带到书中,一些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儘可能的不去影响更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只能说一句话:真心抱歉。 说一说主角的规划。 行到此时,主角实际上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对江湖的整合:更加稳固的三岳联盟。 本卷的內容,主角可能对付的有:千秋宫、嵩山派。 大家想必也可以看得出来,处处跡象表明,其实就是——“,另外一家,不过是幌子而已。 在对付完这家江湖势力后,基本上可以说,江湖秩序重塑取得——用个“垂成”更好。 接下来,主角可能对付的依旧是个选择:某教、某派、某宫。 同样的,其他的不过是幌子而已,真正的只是其中之一。 直接说:就是嵩山派和日月教。 以庙堂介入江湖,以江湖影响庙堂。 实际上,从本卷一开头,已经开始出现江湖影响庙堂的庙头。 至於江湖和庙堂之间的关係最终如何,我们走走看看。 不知不觉间,许多人物的命运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林镇南(真青城派掌门)下西洋。 林平之在京城候选駙马,甚至成为弓帮未来帮主也不无可能。 岳先生开始独走。 左先生趋於困兽。 寧中则和岳灵珊有望代言两代江湖女侠。 令狐冲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平庸”。 甚至长江双飞鱼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 还有主角。 主角一开始逢人必讲大明律,不过涉入江湖太深,如今反倒极少提起大明律,遇到事情,也是以江湖的方式来处理。 这也是主角身上的微妙变化。 今后如何继续改变,但本心尚在,我以为终究会回到大明律的。 最后,祝大家一切安好。 【万分感谢 书友jin铁拳打赏】 第320章 其实真是一场误会 第320章 其实真是一场误会 路平忽心有所感。 “岳姑娘、湘云姑娘· 你们何时来的京城?为何不进屋?” 他手中著两颗围棋子本来是打算拋出去的。 转念一想,两位女侠调皮一些,还是可以理解的。 屋外传来一声冷哼。 两位女侠进了屋子,湘云好奇地四下打量。 “你为何每次总能发现我?”岳灵珊一双圆圆的眼珠滴溜溜转动。 路平笑而不语。 这个秘密,可不能让女侠们轻易知道“你们怎么到京城的?寧掌门和莫掌门同意吗?” “娘本来不同意,后来听说爹爹到京,派我来找。莫师伯和定閒师伯还在华山,莫师伯担心我一人来京被人欺负,就让湘云妹妹同行。还有曹叔叔,我们下午就到京,不过你一直没空过问罢了。” “为何不等过完年?寧女侠、莫大先生,还有定閒神尼可有什么交代?” 路平一边说著,一边从柜子中翻找出两只手炉,放上木炭点燃,一人发了一只。 女侠是不畏惧手冷的。 不过岳女侠还是略带羞意接在手中,只觉得心底也是暖洋洋的。 湘云姑娘看著炉盖上精细的雕鏤,“”了一声,忙道了一声“谢”。 “我娘说,普天下要是谁能找到爹爹,就是你了。”岳灵珊提起岳不群,脸色冷淡下来,这桩事情跟路平相关,却不是由他而起,她看得非常真切。 “华山上可是有什么变故?” 路平还是有些异,让自己家女儿到千里之外的一位大男人家过年,这种做法很不寧中则。 他隨即想起什么,盯著岳灵珊道:“你莫不是偷跑出来的?” 岳灵珊的眼神立即躲闪起来, 湘云姑娘吃吃笑道:“岳师姐是经过寧师伯同意的,我可以作证。 “那么你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我是师父特意派来防著你欺负岳师姐的。”湘云姑娘眨眨眼笑道。 虽然她们二人说的斩钉截铁,路平却还是有一点猜测。 岳灵珊不是偷跑出来的应该不假,但是她试图偷跑过,或者偷跑过却被发现也是真的。 这位姑娘打著“千里寻父”的幌子来看望自己,路平的心中有一丝古怪,也有一些感动。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 “曹登贤来京了?” “是啊!”岳灵珊见他不再发问,心中一阵轻鬆,笑眯眯地说,“今年陕西商会各处客商回去对帐,没有一次被劫,曹会长可是对你感恩戴德,差点在家里立起路司李的长生牌位。曹会长想起你孤身一人在京,没人照顾,所以就让曹叔叔赶来。” “他现在何处?” “曹叔叔说今晚不打扰你了” 岳灵珊想起了什么,立即羞红了脸。 曹叔叔这是想给自己製造一些独处的机会。 不仅仅如此,这曹叔叔一路上还不停劝说自己,说什么大家都是陕西的,理应互相帮扶。 这湘云姑娘虽然看起来憨厚,却不可让她过於接近路司李。 免得华山论剑变成衡山论剑。 她偷看了一眼湘云,看著她正好奇地玩著手炉,想起自己对这样天真的姑娘竟然起了猜忌,不禁暗自羞愧。 还有恆山派那位郑萼师姐,见到二人离开华山,也是一脸的暗淡。 “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混蛋究竟是哪里好? 不但郑师姐,还有嵩山的钟蕙儿,幸好湘云师妹她还是了解的,泰山派的道姑也和她往来不多—不对,还有那日月教的任大小姐。” 烛光之下,岳灵珊一张俏脸堆满了黑线,一双杏眼狠狠瞪了一眼路平。 “后院的那位姐姐说你是坏人。”湘云忽然抬头道,“你可是对她做过什么坏事?” 两双妙目同时盯著路平。 一人好奇,一人质疑。 路平一时间哑口无言。 “还未来得及,二位女侠就已经到京,小官如何敢做!” 湘云姑娘嘻嘻一笑,岳灵珊却是冷哼一生,皱起的眉头略略舒缓。 曹登贤带著商会数人,以及岳灵珊和湘云的入驻,为清冷的会馆带来许多生气。 大清早,便从院子中传来剑声錚鸣。 自然是华山、衡山小师妹在切。 “路司李目的已经达到,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道士緲云听著院中的娇叱之声,斜眼问道。 “不知道剑阁的那位主人,会不会来救你们? 一“司李想诱我师父上鉤,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第一、剑侠传承胜过我师兄妹性命;第二、师父有守宫之责。” “一点师徒情分都没有,听起来有些扎心。” “扎心?司李不用挑拨,这是入门之前,师父就跟我们讲好的。” 路平点点头,他在緲云和青霞之间反覆查验,这种说辞当是真实的。 歷代剑阁主持人,会挑选二位弟子,考其心性,授予剑术。 无论二人姓名是什么,性別是男是女,入其门下,只是緲云、青霞。 在前代主持人老死之际,从弟子中选一人,继承其衣钵。 另一人则会如同普通人一样,没在世间。 如果二人皆有入世之心,那千秋宫一般也会同意。 入世之后,剑阁偶尔也会给这些人一些任务,但不经剑阁同意,私自使用剑术的,剑阁必定清除之。 这也是规矩。 不过,剑阁也好,千秋宫也罢,实际上管不了这么多,全靠散失在民间的剑侠自律。 自律不那么严格的,就有剑术传出,吕光午的剑术来源之一就在於此。 可笑这老贼,一会说是猿猴所传,一会说是青霞所传,这不终於让自己搞明白了。 如今剑阁两大不成器的传承被自己一网打尽。 堪称前所未有。 如今的剑阁之主,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挑选新一代的緲云、青霞传承剑术。 非常急迫。 之所以无法救援,那是因为:千秋宫內部剑拔弩张,一场大乱迫在眉睫, 千秋宫的组织框架是很有意思的。 根据二位剑侠的供状,路平大致梳理了一下。 其一是千秋宫千秋宫元老们所组成的“长老会”,千秋宫人私下称为“长生部”。 其所设玄机门、幻术门,皆在以各种方式向世人宣示长生之道。 如同高蓬头这般,其实是“长生部”所统御的人物。 其二是千秋宫的宫主,下辖宫主府,统御八阁,以飞剑阁为首,另外七阁,分別专精刀、枪、鞭、索、掌、箭、气等七术。 路平听到这里的时候,就想起独孤九剑。 这倒是堪称针锋相对。 其三是戒律司,也是一部分长老所执掌,执行千秋宫律条。 其四是还有藏经、藏宝等二库,在千秋宫地位不高,实质是千秋宫存在的关键。 二库所管理的,是千秋宫的一个叫做“叠居奇”的组织,即千秋宫商会。 数百年来,千秋宫奉行“隱”道。 並非不问世事,而是躲在暗处干涉庙堂、江湖。 干涉庙堂的方式,千秋宫极为谨慎,他们往往以设局的方式,清除一些关键的人物。 这是千秋宫元老们热衷的事情,他们简直对嘉靖这位皇帝喜欢到了极点,一个人如此聪明且自负,简直就是容易入局的楷模。 不知道废了多少心血,仅仅在云南假造的石函、石匣、上古修仙文献,就穷尽了千秋宫技术的精华。 干涉江湖的方式和目的,实际上並不如路平所预料的那般,是长期不变的。 而是与千秋宫內部斗爭、千秋宫首脑人物的更替密切相关。 就比如说,某位千秋宫宫主和长老会商量之后以为:应当挑动少林、武当和魔教十长老大战。 於是魔教的十大魔神,莫名其妙就和武当派结了梁子。 一年之后,千秋宫宫主换届,她觉得武当和少林目標太大,武当派还有朝廷的暗中控制,皇室不同意,武当派很难开打。 不如改为刚刚兴起的五岳? 一番设局之下,十大魔神攻打华山。 最倒霉的其实是日月教。 当年范遥所派遏素明使创立北方教坛,被一群属下叛教所杀; 接著教內长期內乱不止,到十大长老时,才得以稳定下来。 又暗中鼓动十大魔神和日月教教主对立。 其后又帮助任我行师徒篡位、帮助东方不败篡位。 如今东方不败这般情形,又开始谋划让任我行重出江湖。 当真是报应不爽。 如今竟然轮到了自己。 路平不住摇头嘆息。 那位云道土,神色也颇为苦涩。 华山论剑,千秋宫派出的只是一位青霞。 京城谋划,长生部和宫主府勉强达成一致行动,宫主府派出的是自己,长生部甚至只是派了一位高蓬头。 长生部和宫主府的明爭暗斗,以至於连一次成功的行动都难以做到,当真是“ 他到现在都不大明白,两者为何会爭斗的如此激烈。 路平便致信少林方证,同时还有日月教贾布。 暂停宣扬“共討千秋宫”。 他思索再三,决定立即释放两位千秋宫剑侠。 一个丰盛的宴席便在书房摆下。 两位剑侠皆是一脸的惊。 “路司李有什么话,不妨明说?” 二位剑侠互相看了一眼,確定彼此无恙之后,齐齐黑了脸。 路平拱手道:“其实都是误会!” 他指了指青霞女:“当日在华山,我只以为贵宫要对付的人是我,这位青霞姑娘当日刺杀的,又是—”“ 他心中先向任大小姐道个歉,接著说道:“本观在江湖中的琴曲知音,所以才出手, 迷晕了青霞姑娘。虽然招待略有不周,不过,好歹没有冒犯姑娘是不是?” 青霞俏脸飞霞,暗自唻了一口,除了马车上抱过自己好似也没有什么冒犯。 她便点了点头。 路平又亲自到了两杯酒,递给二人,诚恳地说:“至於这位緲云道长,更加是误会, 那日在徐爵宅中的情形,道长亲眼所见,要是徐爵出事,我恰好又刚刚去过他府上,內相势必迁怒於我,况且緲云道长来意依旧不明,这才不得不发。” 緲云冷哼一声,並不接酒路平顺手將酒放在他面前,低声道:“那徐爵要將二人下狱,也是我深知詔狱內情因此不惜冒犯徐爵,极力阻止。两位也是看在眼里的。” 二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是狐疑, 路平便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高蓬头一事,关係重大,確实我也不愿他在京城生事,这些日子用的手段有些卑鄙无耻,实则也是不得已。” 路平举杯相敬,二人想到这两日的遭遇,皆是阴沉著脸不加理睬。 他尬笑一声,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两日才得知,二位和我,千秋宫和我,实在是井水不犯河水,实在没有爭斗的必要? 千秋宫怀疑我的师承,其实大谬,想必你们也暗中查过,所谓什么隱世前辈,纯属子虚乌有。 其实我的武学-以千秋宫的能耐,只要考及歷代武学大家,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循。 他们何尝有师门在?让他们自证师门,他们又如何能够证明?” 二人顿时耸然,惊疑不定地看著路平。 这就是说,路司李的武学,其实来源就是他自身? 这並非没有先例,只是匪夷所思。 “其实何必针对於我,又何必针对外相,外相要行清丈田亩,江南士绅必然反对,江南士绅反对,那么贵宫所谓的“长生部”势必也会反对。“长生部”反对的,宫主府自然应该配合才是,为何要反其道而行?” “路司李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緲云紧皱眉头,冷冷问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各扫门前雪而已,要是各位想合作,那也不在话下。 我本人只跟宫主府合作,我对长生的態度,诸位想必也是知晓的。” 屋內沉寂下来。 緲云举起酒杯却不下口。 酒杯在他手中不停转动。 “路司李所言,真假谁人能证?” 许久,他终於开口问道。 “无需证明。我之真心日后便知。”路平微微一笑道,“我带了一封信,二位可以带给阁主、宫主,他们必定知道,我和千秋宫之间,其实真是一场误会。” 说著,路平便將封好的信函递给二人。 “你要放了我们?” 青霞吃惊道。 第321章 我们是爷们! 第321章 我们是爷们! 酒宴其实不欢而散,緲云道长只是喝了一杯酒, 青霞女倒是毫无忌讳,吃吃喝喝,却没给路平一个好脸色。 二人走的时候带走了信笺,並答应不再过问京城之事。 路平极客气地將二人送出城,赠马匹、盘缠,二人也未推脱。 快马加鞭,一路南下而去。 董事三兄弟极为不悦。 外人离开后,董事皱眉道:“司李何以释放千秋宫人物?莫不是要向千秋宫投降?” 路平笑笑道:“我和千秋宫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为何不能化敌为友。” 董事吃了一惊,急忙道:“司李,我们兄弟———“” 话音未落,董德却冷哼一声,拉住他道:“休得胡说,听司李的。” 董事不服道:“可是,吕先生” “混帐,吕先生可没有抓住过千秋宫剑客。”董德冷声道,“司李定然別有用意。” “听司李的。”董行也訥訥道。 路平摇摇头,看起来,叫董事的,未必真是董事。 倒是这董德,一贯沉默寡言,这一次倒是见识极明。 路平在给千秋宫宫主的信中,將对緲云和青霞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千秋宫素来以隱为名,然时过境迁,华山论剑后,江湖大派皆知千秋宫之事。 与其徒起纷爭,殃及无辜。 不如以和为贵,互让为礼。” 路平提议,双方坐下来谈谈。 他还道,两不通信,误会常有,还望千秋宫选一地,或寺或观,能通两家音信,化解纷爭於未萌。 路平还极有诚意地填上自己的通讯地址,京城郊外的一处寺庙,比丘区域网的一处信鸽接收点。 “司李究竟是什么用意?”董德在路上悄悄问道。 路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本以为董德是猜到他心意的,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他。 “我打算跟千秋宫谈谈,你怎么看?” “司李真的要向千秋宫投降。”董德双眼瞬间瞪的大大的,惊呼道, 路平胃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和敌人谈判就是投降,不仅仅成为诸多士人的观点,也成为民间百姓的认知。 “我还跟吕先生谈过,跟左冷禪、岳不群都谈过,甚至我还跟东方教主谈过,谈过之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该下手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董德若有所思。 “莫不是司李想来票大的,直接诱千秋宫宫主现身,摆一席鸿门宴?” 他似乎是想起官府擒贼的手段。 某地知县、知府上任,访得本地有大豪不法,假意交好,设宴款待,或者偷偷下药, 或者趁看他们喝多之际,捕快四起將其锁拿,隨即决不待时,当场正法。 路平摇头笑道:“今岁千秋宫要办三十年一度的千秋会,邀请江湖中人进入千秋宫寻宝,我想办华山论剑,我还是有经验的,便向千秋宫宫主申请了一下。 一席话说的董德更是有些憎圈。 堪笑几人双健足,每於城市报新闻。 “前元淮王宝藏藏宝图惊现京城。”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渐渐来到酒肆前。 “『京报人”来了” 不知道何人低呼一声,正在高声议论的诸位酒客立即停下话头,埋头喝酒,生怕被“京报人”看到。 岳灵珊和湘云正听得有趣,见酒肆中剎那间变得鸦雀无声,不由得好奇地向门口望去酒保已经迎上前去,陪笑道:“可是有什么新闻?” 那“京报人”一身青衫,闻言笑道:“这次规矩不同,无论京报刊载何人,只售百文,並不收取报喜钱、报忧钱。” 酒肆中顿时传来许多如释重负的嘆声。 “路大哥,什么是『京报人』,为何大家会这般畏惧?”岳灵珊细声问道。 “朝廷设通政司,受四方章奏,通政司下设六科,皇帝每有批阅奏摺,或传諭旨,便由六科抄录。 六科抄录装订成册,发给各省在京提塘官,提塘官使人抄录后送往各省、州县,这是邸报。 嘉靖年间,开始有报房,或官办,或民办,为提塘官抄录,后售给民间,这是京报。 送京报的人,就是『京报人』。” 湘云姑娘心不在焉,偷眼四下打量,岳灵珊一只手托著香腮,听得津津有味。 “这位老爷,京报人有礼你是“京报人”来到路平的桌前,看著路平不由得愣住了。 路平看著眼前这位枯瘦的汉子也是心中一惊。 这当真是冤家路窄。 “你是万历五年丁丑科三甲进士路平路元积。”京报人双目一亮,大声道。 路平不动声色,冷声道:“你认错人了,一百文,买份京报。” 岳灵珊和湘云姑娘齐齐错聘。 “没错,你就是路老爷,当年您的钱,可还没有给够!” 京报人高呼,一酒肆的酒客纷纷朝著这边看来, 路平脸孔顿时有些发烫,他一言不发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他。 “京报人”喜出望外,收起银子,放下一份京报,兴高采烈地离开酒肆。 “路大哥,他这是抢劫!” 岳灵珊有些呆住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提剑便要追赶出去。 相云女侠在一旁频频点头,也站起身来。 “算了,算了。”路平泪丧道。 “为什么?”岳灵珊嗔道。 路平扫视一眼桌上京报。 巧帮终於开始散播消息。 张居正也同意以京报刊载此事。 正要闹的满城风雨之际,竟然在酒肆遇到了当年收喜钱没收够的“京报人”。 挺好的事情,挺好的心情。 全被这位当年的债主破坏殆尽“这本是当年我欠下他的”路平嘆口气道。 “啊?”灵、湘二女侠齐齐张大嘴巴。 “你们知道为何大家惧怕『京报人』了吧?”路平又是尷尬一笑。 京报每逢科举发榜之日,必出单页。 分遣“京报人”报喜,报喜则必收喜钱。 当年自己以为此科未必能中,本已经离京多日,京报人竟一路尾隨,追上自己后,开口就要喜钱百两。 自己穷尽身上的盘缠也没能给够,只好使出了三十六计中的上计。 那段时间穷困之至,差些逼得自己加入弓帮。 最惨的还不是他,一位同年已经南下扬州,京报人一路尾隨,追著他直到江阴,举债方才还清报喜钱。 这群京城无赖,收报喜钱不说,谁家贬官发配,出个单页京报,还要收报忧钱。 这都不算最恶劣的,你下了厂卫的詔狱,给你家属报信的时候,同样还要收报忧钱。 灵、湘二女侠听得面面相,许久说不出话来。 幸好,酒肆中的诸人开始议论起“前元淮王宝藏”。 “帖木儿不原封宣让王,为前元诸王第二等级封號,授纽金印。 在庐州期间,得元帝黄金、白金、金带、银钞、市宅钱、帛等,庐州、饶州牧地一百顷。 两州都是富饶之地,积累著实不少。 后封淮王,为前元第一等级封號,授兽纽金印。 要是这藏宝是真的,怕是价值不菲。” “太祖皇帝北伐,元帝北逃,以淮王监国,大將军徐达围京,杀淮王。大军秋毫无犯,可对淮王这等顽敌未必手软。家中积蓄虽多,怕是被一扫而空。” “各位何必多疑,京城不时就会有人发现前元窖金,如今看到最大的窖金,反倒怀疑起来,是何道理?” “京报明文传抄,怎么会是假的?” 这些酒肆中的酒客们,討论的尚属持重,而其他场合的议论,则要大胆的多。 “你道弓帮为何到京城?难道真的是为了在京城討饭?” “如此说来,巧帮帮主是为了淮王宝藏而来?” “说是淮王宝藏,不如说是元帝藏宝,当年王师北上,抵达直沽,元帝逃窜不过数日光景,带走的不过太庙牌位和皇太子、后妃、大臣百人,几日之后王师抵京。顺帝出逃之时,尚且有志於恢復,藏宝想必是为了恢復之用。” “还有那华山老道高蓬头,弓帮如此相逼,难不成也与藏宝有关。” 藏宝的故事就是这样,你只要开一个头,就会有许多梦想一夜暴富的人,怀著侥倖给你自动补齐。 哪怕是其中有人质疑其中的合理性,也会为寻宝者心中的“万一”“那时候情况特殊”“史书语焉不详”等等理由否定。 消息沸沸扬扬,太后派遣了一位內侍,前往寻找高蓬头。 不料来到灵济宫外,便被一群乞写拉住,让他进庙之后找到高蓬头,说一说他欠债的事情。 高蓬头此刻也是焦头烂额,香客们指指点点不说。 相熟的同道到来,看著他的目光也充满了戏謔和怀疑。 “高仙长何必辩解?巧帮不找別人单单找你,你要是不欠钱,他们找你作甚?” “仙长说託梦太后,不日便得召见,如今太后没见到,灵济宫香火却少了一半,您老说说,这该怎么办?” 一句句说辞,逼得高蓬头四下分说辩解。 眾人却是不听。 “仙长得道高人,还了弓帮银子,巧帮自然会离开,何必空费唇舌。” 太后那位內侍进入灵济宫,找到高蓬头住处的时候,登时嚇了一跳。 就见蓬头道士查拉著脸,正跟眾人诉说其冤。 那內侍上前问了两句,得知正是太后要找的高蓬头,立刻皱起眉头。 也不是说这道土衣衫破旧,头髮凌乱。 只是担心这道土无论如何也不像囊中有银子的人。 那內侍便冷笑道:“太后召见,本以为仙长是有德之土,不想竟是这般,仙长还是先处理完这档子麻烦事,再给宫中託梦,扰人清静吧。” 內侍说罢扬长而去。 高蓬头不禁呆住了。 这情形,可跟千秋宫的大佬安排的不一样。 那位大佬说的是,宫內自有人安排你入宫,天衣无缝。 就这? 要是他能拿得出银子,结果会有所不同。 但.银子都已经偿还写帮。 那內侍去后不久,太后和皇帝就得知前元皇帝藏宝一事。 小皇帝不说,太后闻言又惊又喜。 当即召见冯保,冯保也不隱讳,將路平的计谋和盘托出。 “不过寻宝游戏而已。” 太后闻言嘆息一声。 “这竟然不是真的?”太后的语气极为失望。 內相和外相流一气,多次阻断自己財路,她口中不言,心中的不悦却在慢慢堆积。 如今有了一个发家的机会,竟然也是算计。 小皇帝却来了兴致,他笑道:“大伴,如何一个游戏法?” 冯保道:“据说,一图分为七份,保存在京城七处,或需要斗智,或需要斗勇,第一个线索,就在两日后的京报之中。” 小皇帝双眸一亮,顿时升起跃跃欲试之心。 冯保观其顏色,已知其意,他连忙说道:“陛下不可!当年元顺帝平日自画屋样,亲自削木构宫,京城人称『鲁班天子』。结果如何?陛下既为天下之主,切不可以有游戏之心。” 太后闻言顏色舒展,不让皇帝沉迷於游戏,荒娱废事,是她对冯保的嘱託。 如今看来冯保遵守的不错。 皇帝嘴角微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不动声色道:“大伴说的是。” 京城间巷恶少与各处通逃罪囚、游方僧侣,是京城盗贼的骨干。 一时之间,竟纷纷停下来“过年作案计划”,前所未有地钻研起一期京报。 “不如派人拷问京报人。” “不可,这期京报导,『朝廷於民间寻宝一事,概不干涉,但凭藉此事报復私仇,寻畔闹事者,必定严惩不贷。』” “刚才大哥才说,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问京报人,又如何得知?” 另外一处小巷中,也在上演同样的一幕。 “那京报人死活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哥说的『收买京报人』,並不管用。” “別忙,再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人向朝廷提供的消息,京报歷来只抄邸报,京报既刊,邸报必定也有,设法探听探听。” “还有,去问一问,什么是到里甲具保,在京中近来有不法勾当的,不得参与。一经查出,必定严惩。” 黑山会的护国褒忠祠。 残月上中天。 十数道身影在藻井中腾挪,十多人一同舞剑,剑身反射著清冷的月光,仿佛与这寧静的夜晚融为一体。 剑光闪烁间,便见一道道身影快捷异常,在夜色中穿梭,剑光耿耿,龙吟之声激盪经幡。 “好!”一个尖利苍老的声音划破长空。 眾人立即停下来站定。 老者肃然看著眼前的这群少年,个个戴乌纱小顶帽,穿青布鞋袜,神情坚毅而冷冽。 他满意地点点头,问道:“恩主是如何吩咐的?” “我们是爷们!” 老者的笑声划破夜空。 “修习了辟邪剑法,確实可以称为『爷们”了。还有什么?” “为恩主赴汤蹈火。”少年太监们齐声喊道。 陕西商会。 路平接到一个又一个消息。 京报加上乞写们的口口相传,传播的速度如此之快,当真是让人惊喜。 隨即,曹登贤送来一份河南的传书:任大小姐上京了。 他心中一喜,这是任大小姐的信號,她的到来,实质是说,平一指上京了。 路平看了一眼正討论寻宝的灵、湘二女,不动声色地將信笺收入袖中。 【万分感谢: 武林学渣彭大盛呆霸王沉默的熊大三位书友打赏特別是沉默的熊大,在知乎了解到一些近况后,专程来到起点打赏,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觉】 【又,经某位书友提议,新建书友群:qq789541658。】 第322章 母大虫之死 第322章 母大虫之死 就在任盈盈上京之际。 新一期京报出刊,不待“京报人”出动,便在报房门口被抢购一空。 购买的还不是平素的读书人。 报房主目瞪口呆。 心中似乎有惊雷响起,报房主忽然出现一个念头:商机。 这一期京报,刊载了几位御史的上书,都是在议论藏宝之事。 有的说,藏宝流言纷纷,使得百姓爭相趋利而不能安於本分,宜禁止流言传播。 有的说,藏宝纷传,京畿为之不安。流言喧囂,远近皆为所惑。一番爭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於非命。 当令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对集眾夺宝者善加劝导,以免引起骚乱。 还有人暗示朝廷,藏宝若是真的,理应由朝廷派人发掘。 莫衷一是。 眾人都一扫而过。 果然,在这期京报卷末,大家总算看到了藏宝的新闻。 第一幅藏宝图现身,为顺天府所获。 顺天府以为真假难辨,本不想理会。 朝廷却忽然下令,选择一处寺庙高塔,设定章程,京江湖中人,可以三人到十人为组,参与夺图。 若真有宝藏事,朝廷自当分一杯羹。 朝廷的態度倒是让一些態持怀疑態度的人变得动摇起来。 不想引发事端,又想收穫巨额的利益,这才有了如此多的纠结。 京城有诸多佛塔,尤其是近年来皇太后崇佛,建造、修了不少浮屠。 其中的两座在妙应寺。 妙应寺在西城,靠近阜成门一带。 在元代,这座寺庙还有一个名字:大圣寿万安寺。 前元顺帝时,一天未时,一场雷雨降临大都,有火自空而下,將万安寺摧毁。 此是前元皇家寺庙。 帝闻之泣下。 上天对大元气数將终的警告已经非常明显。 万安寺被焚后,惟独二塔尚存。 直到天顺元年(1457年),一批乡绅和香客捐资,重建寺庙,修宝塔,更寺名为妙应寺。 这座寺庙並不为大明皇室重视,直到万历年间,皇太后才捐资对二塔进行了修。 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紧急受命,与藏宝图持有者一一一位西域胡商商量,將藏宝图置於宝塔顶层。 寻宝游戏第一轮:百尺高塔。 通关方式有二:一路绕过看守,在宝塔顶层,將藏宝图窃出。 或者十三层每层选择一人看守,一路打上去,就可以获得七分之一藏宝图或者其复製品。 夺宝者需要做的,就是组队。 守塔者的名单也予以公布,多是宛平县、顺天府、五城兵马司推举的武功高强之巡捕。 京城夺宝者看著名单,不少人哈哈大笑起来。 “顺天府的张龙,还不如叫张虫,他在老子面前屁也不敢放。” “兵马司的赵虎,其实鼠都不如,每次巡夜看见老子都当成没看见。” 眾人又是多方打探,看起来果然如同大家揣测的,朝廷对前元宝藏也极有兴趣。 按照朝廷的方式寻宝,朝廷拿大头,自己拿小头。 但若是按照江湖方式来,大傢伙互相杀戮、爭抢,想到这样的情况,眾人都有些不寒而慄。 名单的最后,即守卫十二层和十三层高塔的,倒是让眾人倒吸口凉气。 十二层为弓帮诸位英雄,皆是弓帮二代弟子。 十三层则是两位江湖女侠。 能在他们手下,挨过十招的就算通关。 这倒让眾人极其意外,对两位女侠,更加充满了好奇。 “究竟是哪里来的女侠?” “这恐怕是不易对付。” “与其在这里议论,倒不如去妙应寺一探地形,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不知道何人说了这样一句,眾人都觉得有理,於是蜂拥而至妙应寺。 清冷的妙应寺顿时热闹起来, 住持早得到吩咐,本来笑得合不拢嘴,但见来人手中空空,许多人面貌还颇为凶恶, 脸孔顿时黑了下来。 “小庙承揽夺宝一项,原不该拦著各路豪杰登塔,但一则人太多,二则—好岁也得烧柱香,否则也未免太不敬佛祖。” 群豪和住持交涉许久,住持才同意让他们各自选一个代表烧香登塔。 “走开!” “滚开!” 不知道何时,九个汉子手持刀剑,一路推推揉揉,来到塔前。 “我们十兄弟不先上,谁敢上去。”为首一人喝道。 大傢伙都是在京城道上混的,见有人如此囂张,便要回身喝骂。 一看清来人,都是脸色骤变,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就是住持也像没看见一般,任由九人大摇大摆登塔。 “京城十虎如何能够参加夺宝?” “保甲如何敢给他们具保?” “六爷,你说他们是『十虎”,为何只有九人?”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十虎』之首,就是通天虎韩朝臣,人家是锦衣卫的,当然能够开具保票,韩朝臣又不好露面,当然是只有九人。” 眾人一时之间各怀心思,均是默然不语。 不一会,等“十虎”出塔后,眾人才敢按照次序入塔。 “顺天府那帮酒囊饭袋不说,就是这江湖女侠,却不知道相貌如何,要是姿色还好, 不如给大哥抓来,暖暖被窝。”“五毛虎”牛二笑道。 其余黑虎刘季、插翅虎祝八、斑虎祝迪等八虎,也旁若无人大笑起来。 早有人將消息报知陕西会馆。 路平听罢,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思永兄,韩朝臣是什么人?” 张嗣修放下筷子,刚才曹登贤说妙应寺“十虎”狂妄的话,他也听得真切。 韩朝臣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路司李。 当然,韩朝臣甚至整个京城,並不知道是这位路司李在背后搅动风雨。 “纳级锦衣舍人,冒功仅得百户,这等人物,何足掛齿?”张嗣修说的轻描淡写,“十虎在京中横行已久,云积不必理会就是。 2 “不必理会?”路平冷声道,“阁老竟能纵容他们至今。” “『十虎这些年已经算是收敛许多。』”张嗣修嘆了口气,轻轻敲敲酒杯道,“投鼠忌器。” “他们是內相的人?”路平皱眉道。 “是也不是。”张嗣修沉吟著缓缓说道,“是內相內侄冯邦寧的人,当年家父借姚旷之事,提醒內相约束亲属,內相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不易,也只好———“” “苦一苦百姓,是不是?”路平冷冷一笑道。 张嗣修惊讶地看了路平一眼,苦笑道:“云积不在其位,恐怕不知道家父的苦衷。” 路平点点头,他实际是能理解张居正的。 张居正和冯保的联盟,是他执掌朝政的基础,他为此做了太多妥协。 就比如说,冯保让徐爵入宫代阅章奏,明显违制,张居正未反对。 他还让游七与徐爵结为兄弟。 冯保也在妥协,他约束宫中、厂卫和自家子侄,万历初年的大棱及其爪牙安分很多, 就跟这种约束不无关係。 “十虎”的事情,或许冯保知道,或许他不知道。 就好比二人边界中的一个缓衝地带,二人竟不约而同不加过问。 路平望著炭炉,若有所思。 “江湖女,江湖女侠。”张嗣修便换了个话题笑道,“云积和江湖女的风流雅事,同年多有传之,就连家父也有耳闻,听说就在会馆,何不引来一见?” “阁老说什么了?” 路平回过神来,也避开了请出灵、湘二女的要求,切换了另一个话题。 张嗣修笑道:“家父说胡闹,他老人家正等著你上门递个门生帖子,再给你找门好亲事。” 路平目光闪动,张嗣修第一次来访时,便有暗示,如今口吻似是说笑,態度却是十分明显。 张居正在笼络自己。 这位外相实际上教子极严,几个儿子均不得与各省督抚及边帅联络,也不和京城的官员私下接触。 纵然可以结交同年,但这般屡屡登门也是极其罕见。 “恕我无礼,我以江陵为师,已经非止一日,但是以阁老为师—”路平笑道,“等办完河南事,再去见阁老,也有底气。” 张嗣修一证,不由得凝视路平沉思起来。 以江陵为师,不以阁老为师。 这路云积时时处处,都让他极感意外。 明明是婉拒为门生,偏生让他生不出恶感。 就是父亲听到,怕也不以为性。 也罢,父亲所受门生之背叛,每每让他备受打击,路云积这般,也未尝不可。 “不识抬举。”张嗣修指著他笑骂一声,也不再提及此事。 二人又说起夺宝事。 “这两日京城议论纷纷,都在说夺宝之事。就是今上也屡屡问及。家父说,可要小心在意,不要出什么差错。” 路平点点头,和华山论剑不同,京城夺宝策划於密室。 实际的组织过程,就是路平提议,和內相和外相的一个心腹商量后,再差人奉行。 外界揣测极多,但多没有超出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锦衣卫,更加不会想到路平这里如今,就只等平一指到京。 距离皇帝接见湖广官员还有三日。 距离宝塔夺宝还有一日。 上计又没有路平什么事情,他难得清閒,便带著灵、湘二女遍游京城名胜。 岳灵珊玩的兴起,竟忘记了自己来京城的初心是千里寻父。 不过这也怪不了她,路平说起岳先生在江南,一切平安,况且以他的武功,能够遇到什么危险。 岳灵珊一想也是,父亲以前独行江湖的时候多的是。 这一次,不过是离开华山的方式是不告而別而已。 游玩归来,三人就在城外一处酒肆歌息。 “路大哥。明日我们去妙应寺,你会去观战吗?”岳灵珊小声问道。 湘云一双秋水眸子带看一丝恳求看看路平。 岳灵珊还好,湘云却是初次独立地行走江湖,哪怕对手实质不过是京城的一群无赖, 她也觉得有些紧张。 “当然会去,两位女侠的英姿,我可不想错过。” 岳灵珊心中窃喜,湘云却是鬆了口气。 “我们可以下狠手吗?” “无须顾忌,就是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也会装作看不见。” 二女相视一笑,眼眸中都有跃跃欲试之意。 “京城十虎”的狂妄,她们自然也是都听到了。 京城之黄米酒大为有名,路平便要来一瓮,又叫了一些酒菜,便和二女对饮起来。 不多时,酒肆中人渐渐多了起来。 天南海北,各种音调皆有。 不少行走江湖之人,此刻才要离开或者陆续归来。 各桌上议论纷纷,也多是近日夺宝之事。 “听说霸州的『母大虫”也已经入京参加夺宝。” “不是说霸州正在通缉此女?她竟然如此大胆?” “嘿嘿,谁说不是呢,昨日就在右安门外南十里草桥一带,被人杀了!” 一白眉老者笑眯眯地说了一句,立刻就有多人惊呼起来。 “真的!” “果真?” “不知是何方侠客?” “这女贼作恶多端,合该有次报应。” 白眉笑笑:“衙门已经验明正身,確实是此女贼无疑。要说是什么人?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立即就有性情急躁的人拍著桌子让老者|乍。 白眉喝了口黄米酒,才不急不缓道。 “据我那在宛平县衙门当差的小舅子乍,他们找到了一位亲眼目睹的樵夫。 那樵夫道,那日他正砍柴下山,刚过草桥,便听到群马嘶鸣的声音。 他酱过去的时候,顿时有些发呆。 十二位少年剑客,年纪估摸都是十来岁的样子,人人拿著一把长剑,围著三个贼人, 其中之一就是这女贼。 那女贼手持一桿上枪,很是囂张——“ 白眉环顾眾人一眼,做了一个剑击的手势:“只是一剑,一人一剑,那剑有多|—— 那樵夫乍,他根本酱不到剑是如何出手的。女贼和他的两个同伙就倒在地上。” 眾人一阵呆愣,片刻之木,便鬨笑起来。 “你是乍,杀掉『母上虫』是十二个乳臭未乾的亏子?” “真是笑死我了,你可知道『母上虫”什么能为?” 灵、湘二女听著,也觉炊老头夸工其词,都是晒笑不已。 路平的神色却凝重起来。 他听乍过,这位“母工虫”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强盗,传乍她骑在马上,將一颗豆子扔在地上,跑一趟来回,就能將豆子剖为四份。 地方官府不人与之相抗衡,乾脆在途中挖掘壕沟,以遏制她的骑术和枪术。 白眉立刻有些企红耳赤,他猛地喝下一杯酒,愤然道:“『母工虫』的工枪,就在衙门,尸体也在衙门,乍不定此时衙门的布告就出来了。” 眾人却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劲,嘲笑了几句,各回各桌接著飘酒。 路平却隱隱有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他觉炊,这应该就是他从福州放出的那只野兽,终於现形了。 【新建书友群:qq789541658。】 第323章 路司李是个正人君子 第323章 路司李是个正人君子 十二位少年杀手,极快的剑法。 都让路平觉得心惊。 儘管不少京城勛贵都能拳养一批高手,路平下意识地依旧把头號怀疑对象放在冯保身上。 福州时就在心中形成的隱隱不安开始放大。 “路大哥,你怎么了?” “无事。” “第一次见你脸色如此嚇人。” 路平一愜,隨即笑了起来,一个穿越者能够想到所有的可能,所有人都会按照自己预想的想法走下去,蝴蝶扑腾下翅膀產生的全是对自己有利的结果。 这种想法他本不该会有。 回到会馆之后,他却依旧辗转不安。 他刚想吩咐曹登贤打探十二杀手的情形,转念间打消了主意。 內相的事情,实在不適合拖一群商人下水。 巧帮、外相一个个名字在他心头划过,他又一个个否认。 “路大哥。” 岳灵珊端著一碗进到书房。 “明日要去妙应寺,为何不早些休息?” 路平取起汤勺,尝了一口粥, 江湖女侠素手调羹,確实费了不少心思。 见路平吃的津津有味,岳灵珊眉开眼笑道:“人家是看你今日一直闷闷不乐,觉得你心中定然有事,却又不肯说出来。” “確实是心中有事,想起了在福州的一些旧事。” “福州?”岳灵珊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垂首低语道,“福州的什么事情?” 路平放下汤勺,嘆道:“在福州的时候,种下了很多因,结下了不少果。如今,有的果实甜美可口,让人回味无穷,有的果实却依旧酸涩难吃,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成熟,还有的一些..” 岳灵珊听到“甜美可口”,愈加面红耳热,仿佛一颗红苹果一般。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忍不住嘧道:“这是什么话,难听死了。” 路平却没有理会,接著说道:“还有一些果不知道是不是善因,是不是善果。” 岳灵珊一愜,目露迷茫之色。 她也似在回想福州的事情,心中羞恼之余,却有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就是落魄於庙巷,如今想来都回味无穷。 “爹爹在路上跟我说,『路司李是正人君子。』一些行为虽然不被江湖中人理解,结果却颇有侠义之风,是我辈楷模。” 岳不群夸奖自己是正人君子? 路平心中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偏偏岳灵珊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又说的如此真诚。 路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岳先生的这次『好意”,我记在心里了。”路平思索许久,终於嘆道。 岳灵珊轻哼一声:“你在福州,欺负林少鏢头,抓他下狱,还一而再欺负我,就连青城派,別人看著都可怜,要不是爹爹的这番话,我才” 林少鏢头,“小林子”— 路平眼前一亮,仿佛豁然开朗一般,不禁扶额笑道:“原来如此。” 岳灵珊一,见他脸色忧色尽去,奇道:“你—想明白了?” “明白了。岳姑娘一席话惊醒梦中人。”路平凝视著岳灵珊笑道,“当然,这得感谢岳先生。要不然,我怎么能有岳姑娘这份善果呢?” “善果”瞪了一眼,脸庞又开始泛红。 清晨,路平將湘、灵二女送往宝塔。 塔顶空间不大,当中是一座佛龕,前开一门,通向塔外过道。 寺內僧眾在佛凳一侧放置蒲团和桌案,送来茶水,便躬身退下。 倒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留了下来,他坐在蒲团上,面前也有一张矮案,案上放笔墨纸砚书生向路平和二女微微頜首,便开始提笔写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记些什么?” “小生受报房所託,来此作夺宝记。” “哪家报房?” “京报诸报房共同委託。” 路平一愜,京报素来都是抄录邸报,无非是臣僚的奏摺、官吏的升迁任免、皇帝的諭旨之类。 这一次竟然派出了“记者”,来到了现场“ 这些报房主,倒是有眼光的很。 “你写了些什么?” “这.” 书生微微皱眉,还是將写好的两页呈了过来。 这是什么啊? 一男子携二女登塔,寺僧態度恭谨,殷勤以待。 男子盘问甚详,似是“夺宝游戏”幕后之人。 二女子便是守塔之江湖女侠,但见二女,负剑於背,娜而立。 接下来大段文字,便述二女侠之美貌。 什么“目如秋水,眉似远山”、“小口樱桃,细腰杨柳。”“一女面似桃含露,一女又似芙蓉出水”。 用辞之艷俗,堪称当世老笔桿子。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他將纸揉作一团,淡淡道:“不要写我,照实写。” 书生面色似是不服,却不敢多说,提笔在纸上又写了几句: “二侠女登塔,负剑於背,婀娜而立,惟以纱遮面,不知容貌。” 路平满意地点点头,问了书生姓名,这才笑道:“名字我会去查实。就这样写,要是我发现有不实之处,小心些。” 遇到当世第一批新闻记者,竟然是如后世一般掐镜头,刪稿子,恐嚇之。 路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位记者也面带苦涩,他给分的是十三层,能够杀到十三层的本就不多,他想好的著重写写二位侠女,也被横加阻止。 亏大了! 妙应寺钟声响过,夺宝者蜂拥入场。 宝塔院內变得拥挤起来。 路平站在塔顶,望著不远处的白塔,思绪起伏, 昔年前元世祖在位,此处高塔夜放神光,忽必烈在塔中发现一枚有“至元通宝”四字的钱幣。 世祖惊异,在一座辽塔中发现大元的年號,堪称无上祥瑞。 他站在高塔上,四方各射一箭,箭所至处,就是新建的万安寺边界。 万安寺之大,远胜於今日。 赵敏在此处囚禁武林群豪,最后关头放火烧塔,群豪从高塔跃下,皆为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所救。 路平向塔下看了一眼,张无忌的神跡,自己如今是绝无可能做到的。 別说数百上千人,就是接住体態轻盈的灵、湘二女也没有能耐做到。 “朝阳门北小街程彪兄弟” 隨著一位僧人的高声唱名,京城夺宝拉开惟幕。 隱隱传来打斗之声。 不多时,程彪兄弟骂骂咧咧出了宝塔。 “三层顺天府的『周千斤』背后偷袭,好不要脸!” “喂,你们几人且慢,持二层通关符,去住持方丈报名,领二两银子。” 那唱名的僧人叫道。 “这——竟然还有银子拿?”” 程彪兄弟吃惊不已,在场群豪也各自异莫名。 一时之间,又是议论纷纷。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官府发钱!” “那是官府发吗?那是商贾捐资,这程彪兄弟也是走运,当年他们抢劫浙江商人的布匹发家,如今领的还是浙江商人的捐助,毫无廉耻。” 程彪兄弟早闭上嘴巴,一路疾跑著领银子去了。 僧人便开始重新唱名。 “豆腐巷张麻子—” 一脸满是麻子的老者带著二人,提刀越眾而出。 眾人顿时沉默下来。 这张麻子虽居豆腐巷,却是卖鱼做,制的过程就是將鱼切成薄片,在沸水中一滚,捞出来加上椒料、香油。 最讲究刀快。 久而久之,张麻子便练就一手快刀,京城无人能及。 便是凶名在外的“京城十虎”也要让他三分。 顺天府说,这张麻子生意极好,平素也极为低调,京城中並无劣跡。 ““快刀手』必登塔顶。”人群中有人喊叫起来。 张麻子微微一笑,拱手致谢,头也不回迈入塔內。 廝杀声越来越近,岳灵珊、湘云都有些期待。 “张麻子的刀很快吗?” “快不快一见便知,不过他爬上十三层,即便是中途可以休息,快刀也会变成慢刀, 女侠还要手下留情。” 湘云答应一声,便將带来的一块点心塞入口中。 守在十二层的,是弓帮的青莲使者范化真,带著数名弓帮二代弟子。 他和路平在衡州也有一面之缘,数次以询问夺宝事宜为名,来塔顶找路平搭话。 话里话外,却都是执法长老一事。 有“记者”在侧,路平也不好多讲,只是含糊答以弓帮家事。 那十三层的书生百无聊赖,在路平的逼视之下也不敢记录,不断腹誹著,却是对这位別人口中的“司李”越发好奇。 这一次上来的时候,路平便在青莲使者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放水。” 范化真会意,点了点头,便下去吩咐去了。 这也是事先约定好的,通过第一轮的,要超过三十组,要不然后面的爭夺就会索然无味。 等到张麻子登上顶层之后,路平便极为失望。 他的刀法倒是极快,一把刀舞起来快如风轮一般,也应该学过一些刀术,但终归是缺少章法,属於市並之中胡搅蛮缠的打法。 饶是如此,一开始还是让与他交手的岳灵珊有些手忙脚乱。 路平也不禁暗暗发笑,这就是风清扬所说的,“根本无招,如何可破”? 岳灵珊已经在剑招混成上颇有领悟,满脑子却依旧想著“破解对方的招数”,脑海中已经在不断回放自己所见过的招法。 遇到这样的一位“无招”高手,颇是吃了一惊。 好在江湖女侠到底师出名门,將张麻子一番凌厉、迅猛的攻势一一避过。 张麻子后劲不足,与步伐缺少配合的毛病就变得十分明显。 她一声娇叱,身形一动,陡然加速,碧水剑剑光如水,流转不息,隨手一剑,刺向张麻子胸前,张麻子一惊,连连后退。 岳灵珊剑尖一挑,斜刺对方小腹。 “果然了得。”张麻子望著小腹前不断颤抖的剑尖,低声认输。 “算你十招吧。”岳灵珊笑道。 张麻子大喜,连声谢过,回到十三层入口处,让和尚签了通关符,喜气洋洋下塔去了消息传到塔下,顿时欢声雷动。 张麻子三人却不见踪跡。 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获胜者需要在五城兵马司安排的地方住下来,等待下一轮夺宝在张麻子之后,宝塔通关的流程愈发顺畅。 比赛的节奏也骤然加快。 但直到午时,却依旧没有人能闯过十二层。 塔顶上的四人就有些百无聊赖。 午后。 路平向岳灵珊和青莲使者交代几句,便没有再登塔。 京城除了外城的正阳门大街、东便门街等几条街道是石砌,其余的均为土路。 雪水一化,泥泞不堪。 工部有街道厅,正会同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整饰街道,主要对付在侵占道路的建筑和违章行车、纵放牲口等情况。 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各国使臣前来朝贺,有失观瞻。 林平之宅,就在正阳门大街上,距离正阳门极近。 正阳门前正是京城违建建筑最多的地方,多年来搭盖棚房,居之为肆,到现在街道厅压根就无法管。 一次次打听,才找到林平之家的位置, 一个两进的院落,院门紧闭。 路平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错开一道门缝。 “路司李。”这人惊讶地说。 跟隨林平之上京的一位鏢师,史鏢头,和路平有过数面之缘。 史鏢头、郑鏢头、白二、陈七。 当日和林平之一起蹲大牢,一起闯祸的兄弟们,如今都跟隨林平之在京。 一起在京城的还有王夫人。 客厅內小而雅致,跟在福州时的堂皇之气截然不同。 不多时,王夫人带看林平之匆匆而来。 和王夫人寒暄几句,说起洛阳王家老爷子的情况,王夫人顿时有些伤感。 待王夫人託故离开后,林平之的神情很不自然。 路平將手中茶杯放下,目光灼灼地盯著林平之看了许久。 “司李究竟是有什么事情?”林平之给他看得如坐针毡,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家父交代过,司李的事情,林家无有不允。” 他补充道。 路平沉吟道:“平之兄,內相修习辟邪剑谱一事,你知道吗?” 林平之神情一凛,眼神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 这位意气风发的江湖少鏢头,如今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许久,林平之才轻轻点点头。 “进境如何?” “內相使剑极慢,我曾经为其演示剑招,他却道,林家剑法,失却一道窍门。” 他其实很不想回忆,內相让他演示辟邪剑谱的时候,眼光极其的古怪,就好像———· 他也不甚明白,就是觉得不对劲。 在那之后,內相一口一个“小林子”,更是让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路平沉思片刻,低声问道:“內相可將剑谱传给他人。” 林平之微微皱眉,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路平又喝了一口探春茶,放下茶杯的工夫,便见林平之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一日见內相身边小宦,就是上次见路司李那位,他道:『內相选十二童子习高深武学,可惜咱家不在其中。』” 路平心中却像落下一块大石一般,他拱拱手道:“多谢平之兄。” 林平之也不禁苦笑。 这位路司李啊,今日有事相求,便一口一个平之兄,这种见风使舵,当真自愧不如。 “不知平之兄对辟邪剑法,还有什么执念吗?”路平漫不经心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新建书友群:qq789541658。】 第324章 兄弟这些年辛苦了 第324章 兄弟这些年辛苦了 林平之笑了。 “父母尚在,鏢局尚在,甚至我身边的鏢师,也一无所损。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辟邪剑谱》,家父已经告知我详情,这与林家再无瓜葛。 林家如今只有林氏剑法。” 路平微微一笑,拱手道:“恭喜林少鏢头。” 林平之一笑还礼。 一时之间,他似乎尽去心中芥蒂。 “路——兄可要我打探消息?” “不必了。安心候选你的駙马,閒暇多练习练习青城剑法和心法,说不定有一天,江湖还是你的退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路平知道林平之甚有傲骨,因而也没有將自己修习松风剑法的心得拿出来。 林平之摇头苦笑道:“从小到大,爹爹都在教我如何做一个江湖中人,如今到了京城,按说该远离江湖,可是心中还在时时將自己当成一个江湖人。” “这就得学学令尊,他当日何尝不是也是如此,口中所言,心中所想都是江湖,明明江湖规矩尽坏,却还想著江湖规矩。 上次在衡州再见的时候,心態已然大变。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 说起父亲,林平之心中暗嘆。 这还能是为什么? 只能是一个家族的生存。 为人父者的责任。 仅此而已。 在以往,他体会的还不深刻,如今在京城周旋於各色人物中间,他倒是深知其味。 路平便要起身告辞。 林平之也未挽留,將路平送出大门。 一路之上,路平思索著林平之一事,心中感慨颇多。 林平之还提到:黑山会、护国寺。 这两个词就是此行路平最大的收穫。 冯保组建辟邪小分队,不过五六个月。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 冯保这等政客,对待武林秘籍的態度和江湖中人截然不同; 如此短的时间就有如此成就,辟邪剑谱的功效,可谓立竿见影。 这位老狐狸很谨慎,他一开始,只是用“母大虫”这样的绿林强盗来实验。 如果路平推测的不错,下一步,他要试手的就是武林中的高手。 许久,忽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路兄,路兄!” 他回头一看,便见林平之向他疾奔而来。 “刚才有一个消息忘记告诉你了。”林平之稍稍有些喘息,他看看两旁,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华山论剑,內相往华山派去一些人。名为观剑,其实为的是笼络江湖高手。” 路平心中一动,脸上不动声色,正要又一次谢过林平之。 却听林平之迟疑片刻又道:“华山派的岳不群,已经接受了招揽。” 路平大吃一惊。 猛然看著林平之,面带疑问,见林平之重重地点了点头,才收回目光,低头沉思起来岳不群对福威鏢局,算是有莫大的恩情,非是此事如此確切,林平之定不会乱讲。 他想到岳不群未来的种种可能时,绝没有一种可能说他接受內相的招揽。 冯保要干什么? 岳不群在想什么? 路平似在自语,又似在询问林平之:“岳不群为何要去福建?” 林平之异道:“岳先生去福建吗?莫不是爹爹相邀?” 路平摇了摇头, 他其实担心的,不是岳不群去福建,而是岳不群去福建是奉冯保之命。 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对於和蔼可亲的內相、似乎处处维护自己的內相,也该有更大的戒心了。 “路兄,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 林平之再次提了出来。 路平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道:“一切小心在意,不要刻意去打探。今后不奉命,不要主动去见我,必要时我会来找你。” 说罢挥手別去。 平一指已经先一步抵达京城鑑於他的怪癖,路平让陕西商会就在巷子里找了一处僻静的四合院,让平一指夫妻住了下来。 平一指再次见到路平,极其的不悦。 “医一人,杀一人”的事业没法做下去,在路司李之后,江湖上求治的,开始陆续討价还价,延病人几年寿命,夺他人几年寿命。 好不容易对“內力贷”產生一些兴趣,正兴高采烈地扩大业务。 没想到圣姑回洛阳之后,下令禁止。 只许他作买卖。 这哪里有以內力贷款操纵他人更加有趣。 平一指便觉得此生了无情趣。 任盈盈的这一道命令,甚至不是下给平一指,而是下给平一指老婆的。 过年期间到京城免费游,平一指不乐意,但是他老婆极其兴奋。 顺便给京城的某位大人物看下病,平一指也不乐意,但是他老婆却慨然答应下来。 路平特意让陕西商会派出伙计,带著平一指老婆疯狂购物一天。 杀人名医见到老婆提著大包小包,脸孔顿时变得黑如焦炭。 “平一指本可笑傲江湖,怎么终究为老婆所累。”这位杀人名医胃然嘆息。 一顶青绢幅的轿子在会馆门前停了下来。 轿子前是两个丫鬟,后面是两位小斯。 二小廝一个抱著琴囊,一个腕掛碧玉簫一枝。 前头丫鬟递上拜帖。 路平一见,顿时哭笑不得。 任大小姐讲起排场和礼数来,也是丝毫不差。 数日不见任盈盈,她倒是瘦弱了几分,想来是思念父亲所致。 她之所以来京城,也不完全是因为路平的信笺, 去年她离开黑木崖,过年的时候,东方教主就派人来接。 如今,东方教主再次派下紫衫侍者,要接任盈盈回崖。 绿竹巷的部属们都在讚嘆东方教主对圣姑的爱护无微不至。 任盈盈只感到一阵寒心。 此时,她如何会再上黑木崖。 寻找理由的时候,任盈盈便发现,用路平作为理由,恰恰是最具说服力的理由。 事实上她什么也不用说。 只要沉默不语即可。 紫衫侍者就作一切瞭然的模样笑道:“教主已经猜到大小姐要去京城过年,既然如此,教主自然不会勉强,大小姐回返的时候,还要回趟黑木崖才是。” 任盈盈低声“恩”了一下。 紫衫侍者素知大小姐极为扭捏害羞,也不以为意。 留下了东方不败发的“红包”,便回返黑木崖。 “好似我任盈盈就这样落入此人圈套之中。” 光明少女一想起来,洁白的面庞上就笼罩了一重重寒气。 “今年冬天好似比往常更加冷些。”路平笑道。 按照惯例,路平找出一只手炉,放上木炭点燃,送给了光明少女怯怯寒。 这手炉是嘉兴人张鸣歧所制,被称为“张炉”,在当世大大有名。 不多时,任盈盈脸上寒气果然减退不少。 “你真是在哪里都不消停。”任盈盈忍不住嶗叻道,“衡州、襄阳、华山-如今到了京城,等上计结束,皇帝接见,回你的衡州就是,偏偏什么给外相看病,又折腾『夺宝游戏”,我看著都替你累。” 她见路平笑吟吟地喝著茶水,不禁脸孔一黑。 “哼,我还忘记了,累的都是別人,听说两位女侠在妙应寺宝塔守塔,其中一个应该是岳不群女儿吧?另一个是什么人?恆山派郑姑娘?还是嵩山派钟姑娘?你倒在这里清閒。” 任盈盈摆弄著手炉,说话却是一点点都不客气。 路平听完她的吐槽,淡淡问道:“有没有向问天的消息?” 任盈盈扭过头去,神情有些暗淡。 任我行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极其喜爱,每年过年、端午这些重要的节日,都要將她带上,与教中长老相会。 彼时欢聚於一堂,如今却只在阴暗潮湿的西湖地牢中。 每一日她的心都在煎熬。 比起岳姑娘的寻父,任盈盈显得更加迫切,也更加真诚。 “你可有什么主意?还是依旧不闻不问吗?” 任盈盈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 路平顿时感觉有些难以招架。 在开封之行前,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开封之行后,他的拒绝就变得有些艰难。 “说不定你向叔叔已经將人救出来了。” 路平心中一动,他想著向问天在笑傲时空的救人计划,又想著如今產生的一些变数。 缺少帮手,这帮手原本就不在向问天计划中,或者说原先计划的帮手並非令狐冲。 道具未全,能够表明向问天假扮身份的五岳令旗已经退出江湖歷史。 没有藉口,剑术是令狐冲能够进入梅庄的敲门砖,进入梅庄之后,向问天才有可能拋出诱饵。 更加绝妙的是,令狐冲被当成任我行替身,为任我行重出江湖后重新整合日月神教势力,爭取了很久的时间。 等黑木崖察觉到的时候,日月教实际上已经一分为二。 此刻,恰恰是见证向问天原本计划的时刻。 “大漠孤烟剑法!” 路平心中灵光一闪,向问天的计划,或许就是西域剑豪莫尔彻。 以莫尔彻的葡萄酒和与丹青生的旧交情进入梅庄。 挑起论剑,拋出诱饵。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主意?” 任盈盈见他沉思良久,不禁问道。 “还没有,容我再想想,不过平一指治疗外相,或许是一个机会。” 路平揉揉眉心,敷衍道。 最大的问题依旧是任我行。 外相绝不希望看得万历九年的江湖一片混乱。 儘管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万历九年张居正在很多事情上,可能已经力不从心。 江南,杭州。 西湖美景,三六亭台。 孤山之上多梅。 宋代时,有林通在孤山结茅,种梅三百六十余株。 元至元间,儒学提举余谦復植梅数百株,郡人陈子安以处土无家,效法林通,妻梅而子鹤。 向问天举目四顾,但见梅一望如雪,清香沁人心脾。 不时有赏梅者三三两两,在梅林中穿梭。 向问天很是感慨。 当年任我行失踪,东方不败接任教主,召向问天回返黑木崖。 向问天无奈,只得返回。 他调查日月教各处產业,最终將目標锁定梅庄。 教主失踪之际,日月教知名高手“江南四子”失踪,岂不是很可疑吗? 他便吩附莫尔彻留在杭州调查四友。 “兄弟这些年辛苦了。”向问天看著莫尔彻有些感慨。 莫尔彻闻言一愜,隨即眼睫低垂,目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这么些年,不知道搭进多少兄弟。 既要设法得知任我行还活著,被囚禁在梅庄的什么地方,还要小心翼翼,不被发现, 免得对方情急之下,杀掉任我行。 没有人知道调查是多么艰难。 就在这株茂盛的梅树下,埋葬的这位兄弟,居功甚伟。 將来神教拨乱反正时,他应该被挖出来风光大葬。 就是他,混入梅庄做了几年“哑仆”,最终传出了確切的消息,隨即“染病而亡”。 向问天拍拍他的肩膀。 见他如此激动,向问天就决定不把黑木崖大牢中的秘密告诉他。 那位带他脱困的千秋宫人物道:“任我行还活著,就在杭州梅庄地牢之中。” 所以,即便他什么都没做,千秋宫最后还是会告诉他。 要是莫尔彻知道,估计会立即破防。 二人各怀心事,沉默良久。 “向右使。”莫尔彻皱眉道,“我的人在梅庄周围布置眼线,这两月以来,並没有外人出入梅庄。” 向问天微微一笑。 这一次,当笑东方不败无谋,杨莲亭少智,换做是他,第一个通知的就是梅庄。 自己让莫尔彻在周围布置高手,准备截杀黑木崖信使,如今竟然无用武之地。 当真是好笑。 “梅庄可有人出来採办?马上过年,总需要购置一些年货?难道江南四友一点过年的心思都没有?” 在向问天看来,只要梅庄需要吃喝拉撒,哪怕是丹青生出门买点菜,打点酱油,他们就有机会。 莫尔彻挠挠头,也是大惑不解:“他奶奶的,这梅庄当真邪门。老子住杭州这么多年,除了葡萄酒,愣是没有发现他们採购物资。” 向问天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可能有三种原因: 其一、江南四友及二剑客是真正的仙人,不需要吃喝拉撒; 其二、江南四友有別的,未知的渠道获得物资补给; 其三、东方不败一次性给梅庄留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物资,全被黑白子以玄天指化水成冰,冻起来了。 按照常理,当然只可能是第二种情况,那么“未知的渠道”极有可能就是又一条地道,可惜莫尔彻这西域笨蛋想不到这一节。 当然,自己也有责任。 莫尔彻在杭州期间,主要调查的是江南四友的社会关係和交游,以及梅庄为何能在西湖这样的名胜之地立足。 可惜,收穫甚微。 “如此看来,只能用中策。”向问天沉吟道。 “好!我这就去准备。”莫尔彻点了点头,拱手而去。 向问天看著他远去的背影,目带隱忧。 中策需要一个江湖不为人知的剑术高手,能够胜过江南四友。 江南四友要想获得自己手中的琴棋书画,就只能利用大牢中的任我行。 他所指望的原本是路平。 如今却只有一个莫尔彻。 这西域剑豪自称华山论剑之后剑术大进。 可是能成吗? 他却没有一点把握。 【新建书友群:qq789541658。】 第325章 医者救世,何以杀心如此之重 第325章 医者救世,何以杀心如此之重 “原来是西域剑豪莫尔彻来访。” 莫尔彻按照“四二五三”的顺序敲响梅庄的铜环,退在一旁。 不多时,梅庄二家人丁坚、施令威敞开大门,一见莫尔彻,倒是有些欣喜。 莫尔彻指了指身后的三大桶葡萄酒笑道:“路过杭州,特来给丹青子老哥送几桶葡萄酒,十一年了,当年的十桶酒,也该用尽了。” “客气,客气。”丁坚看了一眼莫尔彻身后的胖子,“这位是?” “这位童兄乃是我至交,久在西域经商,对江南四友钦仰已久,若是能够得见自然最好,要是不能,见一下丹青子老哥也不枉此行。” 丁施二人对视一眼,淡淡道:“这-恐怕是不妥。我家主人向不见客。莫尔老兄是故交,倒也不妨,外人却是万万不可。” 莫尔彻还要再说,却被向问天阻止。 “这番说辞不行,这一身份不妥。” 向问天收回思绪,喃喃自语道。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的脑海中,隨即浮现了场景二: 莫尔彻道:“实不相瞒,这位乃是京中书画商童化真先生,与我是至交。手中颇有一些难得的珍品,要请四位庄主鑑赏品评。” 这次,倒是顺利见了四位庄主,四位对他带来的书画、棋谱、琴谱爱不释手。 “开个价吧?”黄钟公恋恋不捨放下《广陵散》,淡然道。 向问天笑道:“我只要和诸位打个赌,赌这梅庄之中,在剑术上无人可以胜过西域剑豪莫尔彻。” 话音方落,便见四友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 丹青生看著西域剑豪,扑一声笑出声来。 “莫尔彻?大漠剑法?斗我们江南四友?” “童兄,一介书画商,收购这些书画实在是不容易,却为了一个江湖赌约,分文不取,我四兄弟虽然隱居已久,却从来未听说有这等事情!” “童兄为何而来?” “不妥,不妥!”向问天收回思绪,脸色微变。 他到底是智谋百出的,一转念就想到了场景三: 大门前,向问天自称嵩山派左冷禪师叔。 丁、施二人脸色一变,狐疑道:“莫尔彻也算我教中人,如何会跟嵩山派耆宿有所勾连?” 这般依旧是难以说服人,向问天在梅树下转悠了几圈,却是束手无策。 中策的关键有三: 进门、放饵、在剑术上胜过梅庄四友。 实现这三点,才能诱惑四友吞下鱼饵。 如今看来,都不大容易。 “向右使。” 莫尔彻来到近前,兴冲冲道,“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向问天神色凝重摇了摇头:“今日行动取消。” 京城,陕西会馆。 路平也在反覆推演。 他只觉得,向问天的行动不会顺利。 最好的办法,是以足够的价码收买梅庄中的一人。 比如黑白子,这位梅庄之中唯一野心未熄的人物。 再比如某位每日给任我行送饭的哑仆。 但是,这需要与他们接触,单独的、足够多的接触。 路平此刻所想,其实也跟向问天的上策差不多。 最不济向问天可以强攻,但他如何保证东方不败没有后手,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一举置任我行於死地。 况且,除了日月教的反应,实际还有少林对向问天重出江湖的反应。 要是方证大师在和黄仲公的通信中,一不小心泄露向问天重出江湖的消息,那么救出任我行的难度將大增。 其实路平觉得,向问天还可以等等。 说不定千秋宫见到向问天如此没用,会提供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案给向问天。 躺贏没有什么不好。 任盈盈已经离开会馆。 她去的地方是城外,据说是某位太监的別业。 院子中传来灵、湘二女清脆的笑声。 二人守塔归来,来到书房说个不停。 在午后,她们就遇见了“十虎”登塔。 二人自然是没有手软,將“十虎”教训一顿了事。 “岳师姐好生威风,她先是將那『五毛虎”打断了一根肋骨,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一起上,我们省点时间』。接著,什么黑虎、插翅虎、斑虎就一个个全挺在地下。” “他们还说狠话,出口不逊,说他们那位老大是锦衣卫的—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不会。”路平淡淡道。 这一次算是谋私,“十虎”可以过前十一层,却不可能过第十二层。 写帮的青莲使者,实在是一个乖巧懂事的人物,路平稍微暗示,便心知肚明,將九人放上十三层。 果然二位女侠大悦。 黄昏时分。 两盏红纱灯笼引导,一顶小轿在刑部巷停下。 按照路平安排好的,直接从后院的角门进入会馆的园中。 园中空无一人。 平一指就在此间大厅中,掌灯等候。 在数人的簇拥下,张居正步入厅中。 “何不起身相迎?”从人叱道。 此番见“杀人名医”,刚刚回到京城的游七很不放心,对平一指严加防范。 这让平一指大为不满。 张居正摆摆手,让身前的护卫走开。 他轻轻咳嗽两声,带著一丝好奇看了一眼平一指。 平一指也打量著传说中的“江陵相公”。 张居正之风姿卓绝当世,传说其沉默自持、难得一笑,更有一句话说,“真如覆雪之崑崙,肃肃燁燁,清冷艷绝。” 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刺人心。 平一指心下一凛,竟是不自觉地垂手礼拜,口称“见过相国”。 “相国”的称呼让张居正微微一笑。 在从人的换扶下,他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沉默许久,张居正才问了一句:“医者救世,何以杀心如此之重?” 平一指瞳孔微缩,他似乎很想像以往一样抬出阎王爷辩解一番,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张居正並不多问,伸出左手,放在案上。 等平一指把完脉搏,他缓缓问道:“我之病可治否?” “可治。” 这就是路平所知道的平一指诊治的所有细节。 张嗣修,这位榜眼郎和路平知道的一样多。 看起来,外相的病著实涉及隱私,竟然连儿子都不想让知道。 “云积如此篤定平一指能成?” 两人在书房下棋,张嗣修心神不属,被路平吃了一条大龙,便投子认负。 “今日只是平一指为阁老解释病因,又不是马上就治疗,你何必如此紧张?” 张嗣修定了定神,苦笑道:“话虽如此,却是不能自已。” 二人正閒聊著,游七推门而入。 游七个头不高,头戴方巾,身穿紫色直,脚下珠履,一幅名士打扮。 “楚滨先生!”张嗣修连忙起身,丝毫不敢怠慢。 游七朝他微微頜首,一双如同鹰集一般的双目直视路平。 室內的空气莫名紧张起来。 “路司李此次功劳非小。那平一指果真是个有能为的。” “此时言功,尚且言之过早。” 两人说过一句,便又一次对视许久。 张嗣修都有点莫名奇妙,话说这两个人初次见面,没必要这般针锋相对吧。 他正要出言和解,游七却转身匆匆离去。 张嗣修愣了许久,才狐疑地问路平道:“云积,此前见过楚滨先生?” 路平摇摇头,冷笑:“他大概是以为我抢了他的功劳,说不定將来会在阁老面前和他爭宠吧。” “不至於此,不至於此!”张嗣修连忙说道,“楚滨先生一向待人以宽厚,必定是心中忧虑,才会稍有失礼。” “我与楚滨先生井水不犯河水。”路平摇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张嗣修听得此话,又是一阵发呆,忙忙又劝解几句,路平却已经转移了话题。 “思永兄担待,我这就要准备入朝了。我们这些外官跟你不同,见到天子的机会,可是寥寥无几。” 张嗣修这才想起来,明日湖广官员的朝覲之期已至。 朝覲完全就是程序性的。 鸿臚寺已经进行过专门的培训。 一大早,一帮湖广官员外班行礼毕,便在一位话语亮的鸿臚寺官员的带领下,由右掖门到御前,接著依次引见。 这个时候重要的就是本分。 路平和湖广的一帮七品官,都排在最后。 次序由鸿臚寺排定,到御前向皇帝行礼说的话,也由鸿臚寺培训,哪怕是皇帝说什么,也都是套路。 路平站在眾官之中,已经神游物外,安然入香冥之境。 自古以来敢在皇帝的朝会上这样做的,路司李应的第一个。 这几日其实一直是思索乾坤大挪移的第三四层,但是练成之后,会有“半边脸涨得血红,半边脸发青,双眼精光炯炯”的症状。 铁定被诸官当成妖人拿下。 路平只得將內相放入自己的假想敌中,和一套极致的辟邪剑法打斗。 自己的武学体系,以气感之,意在剑先,在对付大多数剑法时,都能做到先手。 惟独对辟邪剑法和葵宝典的修习者,他心中並无多少把握。 香冥的內相甚是囂张,七十二招辟邪剑法快且繁复,每一招各有数十著变化,当真就如同一道道电光在身周闪烁跳跃。 忽然,路平条地睁开双目,却如其他官员一般,肃容而立。 方才他的心中一阵悸动,似乎有一人正向他这边看来,凝视许久。 他心中其实十分惊讶。 这种情况是他生平第一次遇见。 如果不是巧合,那人竟然能够看出他身在查冥之態。 这表明,他可以感受到这边的气息波动,和自己一样,他也在“以气感之”。 许久才察觉那道目光从自己身边缓缓移开。 过不了多久,鸿臚寺开始宣读名单,召路平等人覲见。 湖广官员公推一名年事已高的知县,代表眾人向皇帝致敬。 皇帝也置答词,无非是劝勉眾人继续勤勉王事而已。 路平趁著平身的间隙,朝著台阶上的皇帝看了一眼,却並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皇帝温和的目光,似乎也在向他看来。 四目甫一接触,路平忙低垂双目,不敢再看。 “衡州推官、理江湖事,刚才想必就是你?” 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 路平大吃一惊,这是传音入密。 在整个笑傲时空中,仅仅任盈盈一人用过。 他顿时生起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关键是,这传音入密,他並不会,也无法回答此人的问话。 “你修习过乾坤大挪移?还有內功是古怪—— “当世还有明教徒?” “怎么不说话?哦,你是否不会这门功夫?有如此修为,连这等粗浅功夫都不会?我来教你,记住了:『胸欲练起,良山相似。肋有呼吸,震动莫格。气凝丹田,声发於腹。 五臟相音,可以意识——” 路平面泛古怪之色,这苍老的声音,不知道是敌是友,但从这般慷慨传功来看,倒不似有什么敌意。 但路平出于谨慎,只是默记口诀,並不敢练习。 等了一会,那声音开始催促起来。 “为何还不说话?莫不是还没有学会?奇哉!以你的资质,这等功法有什么难的?莫不是,你看不起老夫?真是岂有此理。” 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变得暴躁,气呼呼地许久没有出音。 鸿臚寺官员命眾人退下。 那声音变得惶急起来。 “等你下次归来时,老夫说不得已经作古—” 其声哀切。 路平竟微微张口,差些说出话来。 幸亏身后的官员推揉一下,他微微迟疑,便快步走出大殿。 出得宫门,眾官便开始寒暄起来。 这一次的大计,外相又点落不少官员,眾人皆有九死一生的庆幸。 路平回望一眼巍峨的宫室。 想起刚才的经歷,就仿佛和一位鬼魂对话。 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韩朝臣昨夜被杀。” 回到会馆的时候,曹登贤立即送来一个消息。 路平一愣,这一次他想了片刻,才想起来韩朝臣是何人。 他心中又是一惊。 “何人所杀?” “此案由顺天府审理,顺天府日间曾经派人来此询问,他们怀疑是二位女侠所为。” 曹登贤顿了一下,忧虑之色兴於言表,“我说了二位女侠和路司李的身份。却断然否认他们与此案有关。 “这回又是什么人呢?” “已经找到目击者,京城人都在说,杀人者京城少年团。 满城百姓皆称为『侠”,韩朝臣罪大恶极,顺天府並不会深究。” 路平脸色一寒,连將和自己侄儿联手的的道具人都无情灭口。 冯保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读者群:qq789541658】 第326章 迴旋鏢 第326章 迴旋鏢 黑山护国褒忠祠。 路平只觉得,今夜的护国寺有一丝诡异的气氛。 林平之不顾他不得主动联络的警告,传信说:“內相今天请假。宫里的小內侍说,今夜是內相的伤心之夜,他必定会去护国寺。” 先有刚公祠,后有护国寺。 嘉靖六年(1527),有尚衣监太监李开、內官监左少监娄斌造护国寺。 三年之后,司礼监太监张佐见皇帝信仰道教,便藉口“非所以奠幽灵而慰忠魂,报功德而昭国典”,下令拆毁佛寺。 直到嘉靖二十九年,司礼监掌印太监麦福和內官监掌印太监高忠才再重建护国寺。 经过歷代大棱们不断地扩建,眼前的护国寺形成灵福殿、三世佛殿、天王殿的格局。 宏阔壮丽,蔚为大观。 冯保逐殿虔诚礼拜。 至天王殿礼拜后,便转身来到天王殿和三世佛殿中间的一处不起眼的房屋前。 冯保身边,只带著寺中的住持和四个小宦,其余眾人,皆在寺外。 来到屋前,住持从袖中拿出一样物件呈给內相。 接著合十行礼,內相心不在焉地摆摆手,让他退下。 这是一把钥匙。 內相借著灯光,有些颤颤巍巍將钥匙插入锁孔,步入房间中。 隨侍的小太监,一人掌灯,一人托盘中放著香烛素果。 另外二人,一人捧著食盒,另外一人则端著一个炭炉。 路平心中暗自惊奇,冯保到此,似乎是祭祀某人。 宦官极其看重家族,成化年间太监樊坚常说:“人皆有父母,我独无;不能事之於生,尚当报之於死。” 每到岁时祭祀,极其虔诚。 这在太监群体中比比皆是。 可是如同这般私密的祭祀,路平还是头一次见到。 路平伏在一通碑后,借著小太监手中的灯光,但见其中数排供桌,整整齐齐排列的, 儘是牌位。 “秋香—” 一声哭声从屋子中传来,划破夜空,显得甚是悽厉。 內相缓步来到一处牌位前,跌跌撞撞,竟捶胸痛哭,哀伤不能自已。 一小太监点燃香烛,奉上果品。 另外三人將灯放在一处案上,放下炭炉、食盒,也躬身退出。 屋门被轻轻闭上。 “呜呼秋香—” 內相豪哭不止。 是时三更时分,內相共行三奠,披读祭文,流泪如倾。 隨看一声“哀哉尚饗”,內相將祭文烧化。 又开始抽抽嘻嘻、絮絮叨叻起来。 那声音夹杂著啜泣,时高时低,情感之发自肺腑,若是岳女侠或者任大小姐听了,必定为之侧然。 “秋香,自你去后,宫中佳丽千万,再无与我对食之人。 当年你我之期望,不过是能够从外室移入內,以木炭再温,吃一顿热饭而已。” 內相说著,坐在蒲团之上,取火摺子点燃火炉,从食盒中取出菜餚,温於火炉之上又温一壶黄米酒。 “可惜,你去的太早,如今我所有的一切,你却是看不到了。” 內相且泣且嘆。 他倒了一杯酒,连同菜餚,放在秋香牌位前。 “炙鸡烧酒,你之所爱,当年皆让与我,今可慢享。” 又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在屋外,路平听著他的絮叨,很快就明白过来, 今日是秋香的忌辰。 內相专门向皇帝请了事假,来到寺中。 寺中的这间密室专门存放太监伴侣的牌位。 路平也不由得有些汗顏。 从冯保的讲述中,这大明朝的宫禁,竟然是婚姻最为自由的地方。 內相和秋香,也如同大多数太监与宫女一般,没有媒之言,只是彼此心意相通,约定婚,某一夜,在星前月下,彼此誓盟,此生不相辜负。 在屋內,內相絮絮叻叨说了半日,思及往日和秋香相处的点滴,又復痛哭流涕。 许久方才起身。 环视著室內的牌位,再看其中最高大的秋香牌位,內相心中稍感安慰。 大殿前灯笼火把,將院落照耀得浑如白昼。 数十名锦衣卫、太监蜂拥而入,站立两侧,人人面有哀戚,却无人发出半点声响。 这样一个日子,敢乱说话、出声,是要死人的。 哪怕是躲在碑后的路平都隱隱有一种压迫感。 別的日子打探倒还罢了,偏偏选择这样一天。 內相已经置身天王殿內。 他復祷告许久,才从殿中缓缓走出。 出殿之时,身形尚且有些僂,出殿门的一剎那,已然挺拔而立。 他的身躯在殿中投射出一道枯竹般的清瘦身影。 “十二子何在?” “回恩主,在祠內夜夜练功,丝毫不敢怠慢。” “好!好!” 內相说罢,起身向右侧迴廊走来。 路平所隱的石碑正在路旁。 內相一转头间,路平一缩头时,第一次借著火光警见內相的正脸。 几道皱纹自眼尾延伸到鸦青暗纹交领处,银灰色剑眉斜飞入鬢,目光颇为柔和。 眾人隨著內相去了下一重院, 此处变得寂静无声。 路平听得没有动静,慢慢起身。 他目光四顾,最后则落到三世佛殿后的密室,黑夜中只能看见一个隱约的轮廓。 秋香、冯保.——· 此处所藏的,恐怕不止一个秋香与冯保。 路平摇摇头,心下有些嘆。 他呆立片刻,便循看右边廊道向后院走去。 祠堂和寺庙虽然相通,其实却是一个独立的院落。 这一处和护国寺內大为不同。 院落周围,布置了不少守卫。 戒备森严,一片肃杀之意。 路平还怀疑周围还有厂卫暗桩,一时间不敢靠近。 他几下纵身,窜入祠外的树丛中,不多时,便绕著祠堂转了一圈。 在確定並无暗桩之后,他隨即纵身跃到祠堂外一棵松树上。 这大冬天的,树木凋零,在一棵光禿禿的树上立著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容易暴露的。 选择松树的结果就是:一根根松针刺来,甚是疹人。 好在他只是停留片刻,观察一下祠堂內的情形。 找一个机会,飞身落入院內。 这座刚公祠堂,正中祭刚公,为祖师堂。 两旁各有一庙,一侧是武圣殿,祭祀刘关张三人,另一侧供奉何人,却无人知晓。 堂后传来阵阵兵刃交错之声,急促刺耳。 脚步声渐近,有几人正向堂前走来。 路平微一思索,一跃来到堂顶,伏身前行,最后在后院一侧的一处飞檐之后,伏下身子。 堂后的院落中,也是火光烛天。 冯保正端坐在一把虎皮交椅之上,满意地看著“京城少年团”演示剑法。 他身侧的二人,正是路平在华山所见的两位內臣。 火把的光芒洒在正中的小太监身上,映出一片片诡异的剑影。 剑光闪烁,剑影交错,仿佛有无数的鬼魅在夜空中翻翩起舞。 “好!”冯保起身道。 十二道身影便立即停了下来。 十二子收剑而立。 一起向內相行礼。 “为义父万死不辞。” 成化以来,宦官养子渐渐泛滥,有大臣投献为子,有將侄子过继为子,无非为延续香火,扩大宫中势力。 而冯保竟以十二义子组成一个帮派或是武力团伙。 这还是首次。 內相向前迈出一步,路平瞳孔猛然收缩。 这一步之间,他已经来到十二义子中。 不时拍拍这个肩膀,摸摸那个脑袋,甚是亲昵。 “义父怎么跟你们说的?”冯保和顏悦色问道。 “我们是爷们!”十二小太监中气十足地大喊冯保禁不住纵声大笑。 檐角后的路平,听著这句响亮的口號和內相对爷们的重新定义,脸孔顿时黑了下来。 他倾听著冯保和小太监们的交流,一件件事情渐渐明晰。 冯保让少年团杀“母大虫”,果然是为了练手,练习十二子在旷野中的刺杀能力。 让少年团杀韩朝臣,原因则复杂的多,除了替不成器的侄儿灭口,也復有锻炼十二子在守备森严的城中刺杀能力之意。 “义父,下一个我们杀谁?” 一个小太监问道。 其声音尚且带著一丝稚气,说道“杀”的时候却无比兴奋。 “当年欺负义父的人,一个个都得死。”冯保笑道。 路平禁不住为高新郑捏了把汗,万历初年,高拱几次三番意欲倒冯,冯保则和张居正联手,算计了高拱一把。 张居正並未想赶尽杀绝,冯保却是眶毗必报,他製造王大臣事件,派锦衣卫传召高拱,几次三番欲置高拱於死地。 幸好,高新郑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 冯保要报这份冤讎,只能去掘墓鞭户。 “义父,是什么人?” “別著急,惹了我的,死的死,退的退,朝堂上有朝堂上的规矩,有些规矩,坏了不好。” 冯保嘆息了一声,回到虎皮交椅上落座。 “你们去趟金陵,孙海、客用,引诱天子,只是种菜怎么得了,还有孙德秀、温泰、 周海三人,什么时候了,还想著回京?” 路平却是鬆了口气。 看起来,內相组建这支武力的第一步,依旧是巩固在宫中的权势。 这五个太监,都是因为皇帝酗酒殴打小太监一事而藉机被冯保、张居正驱逐。 他们实际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冯保杀他们,无非是告诫在宫中有凯之心的对手而已。 要是冯保能够止於这一步还是好的,要是他將这支武力用於政爭,恐怕才是真正的灾难。 从现在看,似乎冯保还能克制自己。 但他能够止於这一步吗? 路平觉得很难,但凡他尝到甜头,就很难停下来。 院子中,眾小太监齐齐答应一声。 內相更加欢喜,他轻拍手掌,便有人捧来十二个木匣。 “赏给你们了,安心为义父办事,义父不会亏待你们的。” 在小太监们离去之后,冯保的目中闪过两道狠厉。 “岳不群有回报了吗?” “岳先生眼下已经到达福建,想必正在找榴洞?恩主既要寻觅榴洞,何不找路司李询之?” “那小子狡猾的很,这榴洞一事,本来就是他故意泄露出来的。”冯保冷笑道,“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天下鬼市,皆掌握於內廷,掌於我之手。 他在鬼市乱编消息,倒是像模像样。 还有那岳不群在鬼市乱买消息,实在是这小子眼中的冤大头。 找他?如今外相对他颇为回护,外相操持天下,我岂能不稍稍尽点心思。 对他有利,对我有利,我何不礼让三分?” 这两天让路平吃惊的事情太多了。 他试图打听过鬼市的操纵者。 但是,就连方证、冲虚、定閒这些深知武林秘闻的,也是一无所知。 他还怀疑过千秋宫,但无论如何逼问,两位剑侠都茫然不知。 没有想到,这竟然是这群太监布的局。 李太监吃了一惊,忙道:”既如此,恩主为何还要让华山掌门入福建。” “试探罢了。岳不群若是忠心,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若不忠心,要这样的人有何用处?” 李太监想了想笑道:“恩主,我观那岳不群很是诚恳,並不像是言而无信之徒。” “若是如此,六扇门当有他一席之地。”冯保沉吟著笑道,“他和路司李,翁婿互为牵制,我也可以高枕无忧。” 路平顿时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般,膛目结舌。 这等老狐狸的算计,一套接著一套,才是真的老谋深算。 他总算体会到了风清扬的感觉。 这算迴旋鏢吗? 冯保笑了一会,又转头问一侧的曹太监:“外相让那位江湖名医看病,情形如何?” “外相对『杀人名医』讚不绝口,说道医术之高超,堪称扁鹊、华佗再世,还道恩主若得空,也好找那位看看。” 冯保点点头,自光望看远方,悠悠出神。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淡淡道:“你说的那杀人名医的內功嫁接之术,如何?” “堪称神术。”曹太监沉声道。 路平心中又是悚然一惊。 冯保若是为自已想成为內家高手,按照平一指的市场价,买几令之力,都不算什么。 就怕他將江湖中的內力视为血池,以江湖之內力供应厂卫,那可就是一场灾难。 “告诉平一指,咱家也想买几令之力玩玩。”內相说的轻鬆。“宫中的那位老怪物, 就这样死掉怪浪费的。” 宫中的老怪物· 路平不禁的耳边不禁迴荡起那苍老的声音。 这一夜的探听,从辟邪剑法、岳不群再到內功嫁接,仿佛一个个迴旋鏢,正朝他急速扎来。 第327章 「吸星大法」法案 第327章 “吸星大法”法案 路平回城的时候。 市井之中,不少人手中拿著《京报》。 其中不识字的,正在缠著卦摊的老者、巷子中的秀才为其诵读。 这一期的《京报》,或是国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號外。 皆是江湖事,都是市井语。 高塔之上,八十九组参与夺宝,破关者二十三组。 路平总算遇见一个“京报人”,从他手中买了一份《京报》。 依旧是书册样式、依旧是手抄。 但是照这样下去,国朝最早的报纸,活字印刷的报纸很可能提前就要出现了。 只要京城能够多办几个活动。 第一份报纸,它的名字还极有可能就是江湖日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路平饶有兴致地看著几篇文章。 主要是: 豆腐巷张麻子快刀无敌: 神秘二女侠剑断“京城十虎”藏宝梦。 破关的二十三组,京报上均有报导。 用的还都是章回体。 这其实是將江湖故事当成传奇、话本来描述的一种习惯。 偏偏京中的市民还非常喜欢,茶坊酒肆甚至都有说书人开始演说。 这其实也是对巡查御史的交代,免得他们攻击“夺宝游戏”纵容匪类。 话说匪类在京中已经有多年,平日里御史没有发现,到现在竟然一个个眼明心亮。 《京报》还公布了夺宝第二轮的赛程:“破案”。 近年来,京中出现多起悬案未曾破解。 警如前年传为笑话的“有盗入內阁,窃先师孔子神前供器及两房衣被杂物”, 再如一些密室杀人案,库银丟失案,拋尸案,诈骗案等等。 二十三组一组领取一案,限期两日,追查真凶。 这样的操作. 可是將京城市井中的江湖人士惊呆了。 绝对的前所未有。 其中某些有过前科的,不禁脸色骤变。 “官府这一招,真特么的狠毒,狠毒。” 不少人心中暗自切齿。 二十三组出线者,某些人也骇的面如土色,这.现在退出还能不能来得及? 待选到案卷时,他们心中才鬆了口气,这不是他们犯下的那桩案子,明明就是隔壁胡同的老王乾的。 “老王,虽然你我兄弟各据一胡同,但这一次,老哥只好对不住了。” 他们故作苦思冥想,拼凑著案卷上的线索,琢磨著老王犯案的习惯,以及老王平日喜欢將赃款藏在何处。 再想想什么人可以作为人证, 如此人赃俱获,隔壁老王在劫难逃。 昔为剪径客,今为名侦探。 这个绿林道上还是有明白人的,一见这期《京报》,顿时大吃一惊。 二十三组举证为饵,官府顺著这道线索,能將京城大半的盗贼团伙牵扯进来。 实在是太可怕了。 路平回到陕西会馆的时候。 就见会馆喜气洋洋。 外相府派来一位管事,送来一些礼物。 那位管事一双小眼滴溜溜转个不停。 这可当真是奇事一桩,现在大傢伙都排著队给外相送礼,犹嫌没有门路。 外相竟然亲自叮嘱,向这位衡州府的七品推官送礼。 这种事情,是他相府管事生涯第一次遇见的。 他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命人將礼品抬到客厅,便匆匆告辞。 路平其实也非常意外,张居正曾言“亲戚故旧,交际常礼,一切屏绝”,但实际上, 他压根就不可能做到。 自己確实曾经给內相和外相送过一些礼物,比如向內相泄露《辟邪剑谱》的所在,向內相和外相赠送《笑傲江湖曲谱》,但是这跟一般的送礼还是不同的。 外相的礼物非常周到。 送给路平:书、帕、黄历。 书是世面上流行专门用来年节送礼而刊印的,表面装潢,校勘粗疏。后世称呼这种版本为“书帕版”。 帕则是市面上流行的江南锦帕,绣工算是精美。 至於一百本黄历,这是有大用的,一般给上司送礼,会在每一本中夹一片银叶子。 “书帕版”的书籍其实也是类似的功效。 路平一时好奇,打开书,拆开一册黄历。 不由得乐了。 书是真书,黄历是真黄历。 完全没有传说中的银叶子。 另外一份是送给任盈盈的,却是一个长匣,上面没有名帖,没有任何文字。 只是管事临走时提了一句,“听闻司李有位好友好琴。” 路平便立即明白过来。 外相定然决定让平一指替他治疗。 他其实不知道,和平一指的对话,让张居正著实嚇了一跳: “你的病我来治,可以活十年。 换成朝廷那些御医来治疗,可活三年。 要是遇上庸医,怕是立刻丧命也未可知。” 游七仍然不能放心,他让一位华亭公所推荐的医士赵裕与平一指辩论,不待几句,赵裕就甘拜下风。 又让平一指为府中的几位“病人诊治”,平一指非常不耐烦,忍著性子看完,游七才惊骇地发现,平一指所说分毫不差。 这份给自己和任大小姐的礼物,想必就是假託年礼的谢礼。 还有两个长匣,路平这才发现,外相竟然连二位女侠都想到了,各自赠了一把剑。 打开剑匣,便见此剑剑身修长,上面刻有“白雪”二字。 提剑一挥,犹如秋水凝冰,寒气逼人。剑刃之上,隱隱有霜绽放。 两位女侠作为京城“夺宝游戏”的顶流,为外相的诊治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力,同样功不可没。 路平便让人喊来岳灵珊和湘云,二人一见宝剑,果然大喜过望。 岳灵珊已经有“秋水”,为龙泉剑,如今再添“白雪”,剑锋之利不输龙泉。 她不禁偷眼看著路平,心中还在犹豫是以“秋水”相赠,还是以“白雪”相送。 湘云却急不可耐地拉著她去后院练剑。 接下来的数日,路平除了派人给商为正、滯留京城的李燾、在京的几位同年互赠一些年礼之外,便不再外出。 他也未敢给內相、外相送礼,只是以同年的名义给张嗣修送了一份。 会馆的曹登贤在二十三祭祀灶君之后,便开始採办年货。 其后,路平便开始了一段时日的半隱居生活。 每天清晨和两位女侠练剑。 修习乾坤大挪移第三、四层。 寻求克制辟邪剑法的方法。 他在香冥中和强化许多的冯保和十二子交战。 每一次退出时,神情都变得有些凝重, 太快了,以至於自己的镜中人之术完全没有效果。 路平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別开新境。 移魂大法和传言入密。 后者传音入心,前者影响其用剑的速度。 如此才堪一战。 传音入密他反覆確认,才敢修习。 修习完后,一时觉得好玩,就试著给院中二女传音。 传给岳女侠时,她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传给湘云时,湘云眨眨眼,露出困惑的神情,“师父说路司李是『江湖謫仙人』,莫不是真的?” 路平极其好奇宫中那位等待自己的人物。 下次入朝的时候,此人或许已经作古。 他几次三番都动起念头要入宫会会此人。 每一次都是强行压制了这一念头。 皇宫之中潜藏的秘密,比整个江湖加起来还要多的多,自己完全没有心情捲入其中的麻烦中。 路平还通过张嗣修,获得一份正在编撰的万历《问刑条例》。 当年,太祖皇帝遗训:“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 为了能够有所变通,太祖之后的歷代先皇,便以“令”“例”的方式,修正《大明律》。 “令”和“例”具有与《大明律》相同的法律地位,在实际断案中,被理刑官员引用还要高於《大明律》。 弘治和嘉靖年间的《问刑条例》即属此例。 万历二年起,顺应外相新政,朝廷开始编撰新的《问刑条例》。 这其实才是几年来天下不甚关注,京中也甚少谈及,却影响天下人的重要事件。 比如跟江湖中人息息相关的盗贼律。 治理盗贼比起以往更加严苛。 对地方官员抓捕盗贼,律法有明確的期限。 嘉靖《问刑条例》,给了地方官一个月的宽限,抓不到才会停发工资。 是为“带俸拿贼”。 而万历《问刑条例》,只要发生盗贼事件,地方长官就得停支俸禄,缉捕盗贼。 是为“带罪拿贼”。 但和以往相比,给盗贼定罪的难度却变大了,理刑官员对盗贼的定罪更加重视“赃证”。 比如田伯光一案,仅从盗窃考虑,需要做到两点才能判决,即“有赃证”,且赃证是“当时见获”。 如果赃证不明確,只能归於“疑似”,就需要重新审理,继续调查。 其他的盗贼条款,也多有修正,基本可以满足在江湖执法的要求。 比如前朝洪七公潜入皇宫御厨多次偷吃一案。 在本朝,他的行为属於“盗內府財物”。 要是在嘉靖年间,洪七公的行为需要“奏请定夺”; 在如今,却要计算洪七公所盗窃的食物是否超过六十两,超过之后,“俱问发边卫, 永远充军”。没有超过,按照一般盗贼律量刑。 路平想在律法中找到一个答案。 修行所得內力是否属於个人財產? 个人財產可以出售,因此平一指搞些內力买卖,是没有人敢於指控他犯罪的。 只有將內力归於个人財產,“掠取內功”的行为才能归於抢劫或是偷窃。 前者適用【白昼抢夺律】,后者適用【窃盗律】。 路平將问题放在一封信函中,寄给了商为正。 商为正给他介绍了一个人,大司寇严清。 从万历六年起,刑部收集了《大明令》、《大明会典》、累朝《詔敕》、《宗藩军政条例》、《漕运议单》,开始了大规模的编撰工作。到现在,刑部已经誉写了三十余部, 送到各衙门徵求意见,未得回馈。 主持者就是严清。 万历《问刑条例》有著张居正新政的诸多设想,严清却不阿附张居正、冯保的人物。 他能够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其本人的操守如何。 无论是皇帝还是內相,都有一个想法,即锦衣卫校尉在刑部断案的过程中“听记”。 但严清並不允许,镇抚司校尉押解犯人到部,他只许校尉站立一旁,而不许“听记” 路平也觉得,若是能够从法度上约束冯保,严清是一个比较合適的人选。 信件投递,让严清的云南老乡董事送去,却如石沉大海,香无音讯。 路平也不气绥。 他开始给张嗣修和一些同年去信,给刑部清吏司各省主事写信。 当即激发一位慷慨义士,刑部清吏司一主事李伯春。 他上书说,江湖上有一种妖术,名唤“吸星大法”,专门吸取人体內之“气”,吸走之后,受害之人手足俱废,儼然骨骼俱断一般,行走坐臥皆是不能,仿佛一具皮囊。 此法大失天和与皇帝的仁德,恳求皇帝下詔增加此条款。 李伯春之祖父当年在江湖中经商,勉强算得上江湖中人。 他同样也是任我行体內数十道真气的来源之一。 批覆的应该就是冯保,他並未多想,在奏摺上写了一个“该部知道”。 批示的奏章,便由六科抄出,交给刑部执行。 此议遂成。 李伯春只是回函感谢了路平的提议,並未多说什么,还道大司寇也在力推其事。 路平了解到过程,已经是在数日后的邸报之上。 他放下邸报,不由得哭笑不得。 想的是“內功嫁接”法案,最后经过李伯春,这位吸星大法受害者后裔一番操作,变成了“吸星大法”法案。 这一次,他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没有考虑过对付任我行老先生。 本来准备了一些过年的礼物,过年“四件套”:猪、羊、酒、米,要给任大小姐送去如今,只能祈祷任大小姐这位光明少女、魔教圣姑,哪怕身在京城,也不会去看邸报这种无聊的文书。 芳园筑向帝城西。 董氏兄弟驾马车,出西直门往北,过高梁桥。 行不多时,便来到任盈盈所居住的別业。 路平也不禁一证,眼前是一座败落的园,院墙斑驳,屋舍荒落。 院子中冷冷清清,厨房冷落,绝少人间烟气。 只有琴声环绕山间。 细细聆听,便是任大小姐的成名曲之一《有所思》。 “路司李!” 从厢房中滚出来一个球状生物,自然是老头子。 祖千秋摇著破摺扇紧隨其后,腹部依旧是鼓鼓囊囊,凹凸不平。 “就你们两个?” “蓝教主不肯来京城,夜猫子另有任务在身,只有我们和张夫人隨同大小姐至京城。” 路平便让黄河老祖和三董一道卸下礼物,自己抱起琴盒,循著琴声来寻任盈盈。 张夫人孤零零的守在门前。 她方要通,路平却做了个手势示意不必。 张夫人犹豫片刻,还是让路平进了屋子。 看著魔教圣姑孤零零的背影,路平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江南有消息传来” 琴声夏然而止,任盈盈头也不回,淡淡说道,“西域剑豪已死,向叔叔的营救计划失败了!” 第328章 阿三改变日月教命运 第328章 阿三改变日月教命运 路平在任盈盈对面坐了下来, 她的两只手无力搭在琴弦上,脸色显得苍白。 “西域剑豪真的死了?向问天呢?” 任盈盈点点头,嘆道:“向叔叔自然无事,他捎信给我,让我一切放心,他还留了后手。” 任盈盈定定神,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 向问天採用了上策。 这一上策就和路平设想的差不多。 策反黑白“竟然是丹青生?” 路平不禁皱起眉头。 在梅庄四友中,黑白子是他所认为的,最容易被策反的。 他每年每隔六个月,都要悄悄去见任我行,以释放任我行为条件,让任我行先传授他吸星大法。 能坚持十一年,忍耐十一年,目標都是获得江湖上第一流的秘笈。 黑白子的野心,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小。 他一个梅庄老二,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显然,向问天得到的梅庄情报竟然截然不同。 四兄弟中,以丹青生最为豁达,最讲义气。 他性子跳脱,也极容易轻信朋友,可是,向问天怎么会认为丹青生最容易被策反呢? 天王老子的谋略,让路平有些失望。 任盈盈幽幽一嘆,接著说起事情经过, 镇江金山寺住持正性和尚和丹青生是莫逆之交。 正性有六瓶竹叶青,为金山寺镇寺之宝。 见丹青生好酒,特意赠送了一瓶。 路平点了点头,能够做到这一点,向问天確实是了心思的。 “丹青生那个蠢货,金山寺一座寺庙,拿著六瓶竹叶青当镇寺之宝,不奇怪吗?”任盈盈冷笑道。 “正性和尚也是向问天的下属?” “正是,向叔叔这些年苦心焦虑,投丹青生所好,便宜了这个酒鬼!” 路平这才恍然。 確实是啊。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在梅庄四友中,十一年来唯一有外出跡象的,恐怕就是丹青生。 购买西域葡萄酒、到皇宫里面抓御厨、和金山寺有所往来好些还不是短途,非一天所能往来。 况且还有酗酒这样的不良嗜好。 在向问天看来,丹青生確实就是那只“有缝的蛋”。 向问天顺理成章地得出一个结论: 假如丹青生外出,其他三友会有如此反应: 一开始,三位兄长想必会说:“四弟又到哪里寻酒去了。” 一两天后,黄仲公定会抱怨:“四弟太没有规矩了,当年我们可是跟东方教主起誓, 不出梅庄半步,这是又跑到哪里喝酒去了?” 几天之后,三人才觉得不对劲。 当即盘问丁威、施令威,得知去向后又会犹豫一两日。 这就是向问天所能获得的时间。 当下,金山寺长老书信一封,邀请他前往金山鉴酒、论剑、赏画。 丹青生第一好酒,第二好画,第三好剑。 这样的邀请,想拒绝都难。 路平心下盘算一番,不由得暗自钦佩起来,向问天能够算计到这种地步,確实是对於人性太过了解。 丹青生早已经志气消退,豪情尽灭,又不是什么錚錚铁骨之辈。 向问天只需要给出足够的诱惑,比如事后保证梅庄四友的生命,可以发日月教最毒的誓言; 再拿出足够的威胁,比如服下三尸脑神丹之类的毒药。 丹青生就范的机率是非常之大的。 “很好的计划!”路平由衷赞道。 任盈盈目光一冷,苦笑道:“东方不败、杨莲亭竟然派人到杭州!” 路平一愜。 莫不是东方教主向任前教主拜年? “教主传下黑木令,要清查葡萄酒舞弊案。”任盈盈面色有些古怪,琼鼻微微一皱, 接著说道,“令莫尔彻上黑木崖接受询问。” “日月教反腐?” 路平一脸的不可思议。 太荒唐了! 日月教的財富,源源不断流向东方教主的闺房,一切腐败均起源於此。 杨莲亭、贾布皆是首屈一指的大贪。 如今铁拳却砸向莫尔彻这只小苍蝇。 “莫尔彻拒捕?” “他上黑木崖岂有活路。” 任盈盈白了他一眼道。 南下的是上官云带队。 一个“万历八年华山论剑五绝”的光环加在上官云身上,杨莲亭也不得不刻意笼络。 將查抄莫尔彻的肥差交给了上官云。 一群魔教教眾,未来得及回黑木崖过年,中途匆匆南下。 上官云却是意气风发。 在他面前,莫尔彻没有半点机会。 路平心中为西域剑豪稍作默哀,隨即问道: “向问天呢?东方不败是否发现他和向问天的关係?” “不会。上官云一路都在查贪墨,隨即查抄,连我下属的几家帮派帮主都被涉及,赃款均被解往黑木崖,如今各处帮派都胆战心惊,生怕很快就会轮到他们!” 路平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黑木崖和嵩山派一样,財政紧张。 这才加大了对边缘帮派的压榨。 可是这未免太快了。 在他的预想中,日月教最起码能够再撑二三年才会到这种地步。 “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东方不败疯了,如今不仅仅宠信杨莲亭,还有一位胡僧,这位胡僧出自天竺,为贾布引见。 他向教主进言,不知其详,又进献钻石戒指两枚,此后,黑木崖便开始大肆聚敛。” 路平目光有些呆滯。 自己苦心经营许久,竟然不抵两枚钻石戒指和胡僧的一张嘴。 说到底,竟然是阿三改变日月教命运? 这天竺胡僧、波斯胡人也是神奇,在国朝民间看来,天竺胡僧作为外来的和尚,怀有国朝和尚所没有的秘法,而波斯胡商,则是鉴宝、识宝、寻宝的专家。 天竺胡僧莫不是传授了以男化女的秘方? 又或者说动东方不败,去天竺国大肆採购钻石,在国朝做钻石生意? 任盈盈也是愁容满面。 “向叔叔正好在外,赶回后莫尔彻已死,他不想暴露,匆匆离开。 上官云在杭州作威作福,丹青生之约,恐怕也无从谈起。只得作罢。” 她看著路平,目中带著迷离,也有几分希冀。 向问天说的含糊,她却可以看出来,自家这位向叔叔有些进退失据。 路平避开了任大小姐的眼神。 他竟然有些喜欢现在的日月神教。 要说救任我行,他在上中下三策之外,还有一策。 十一年前,任我行被禁梅庄,丹青生可没有閒著,莫尔彻送葡萄酒,为了解决酒中的辛辣之气,他自称从京城皇宫之中,“將皇帝老儿的御厨抓了来生火蒸酒”。 这些年不时就会出现一些潜入皇宫的莫名其妙事件,仅在去年一年就有三起。 去年四月,有人跑到端门自杀。 没几天,一个叫张杜的带刀入宫,要自寻短见。 去年八月十七日,万寿圣节,皇帝在皇极殿接受朝贺。一个叫韩万年的儒士混入宫中,在丹下高喊要为皇帝献策。 丹青生这样的高手抓走尚膳监的一位厨师,其实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问题是,丹青生敢在兄弟几个刚刚接受看守梅庄时跑到京城来吗? 路平很是怀疑。 这一次京城夺宝,顺天府將这些年悬案都拿了出来。 这些年潜入宫禁的案例,並无一位“尚膳监”人员失踪。 假如丹青生的话,只是吹了一点牛,那么这个“京城”,极有可能就是金陵的宫禁, 金陵的“尚膳监”。 这位厨师为丹青生酿造十桶葡萄酒,完成工作之后,丹青生绝不可能放他离开。 “御厨”对隱居梅庄的四友来说,又可满足其口腹之慾,杀掉又有点可惜。 正巧,梅庄还缺一位每日给任我行送饭的专业人才。 梅庄也有僕役,不过跟隨四友已久,四人定然有一份旧情。 因此,路平大胆地推测,此御厨留在了梅庄。 却被刺聋了耳朵,割掉了半截舌头,成为一位“哑仆”。 他的职责就是每日给任我行送餐。 他会对梅庄四友忠心吗?笑话。 任我行的地牢入口,就在黄钟公的內室之中,三道门户,钥匙都由黄钟公掌管。 这位“哑仆”却可以每日出入。 梅庄四友对他豪不戒备。 这些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至少在丹青生眼中,就如同蚁一般。 到金陵查清此案,找到他的家属族人。 潜入梅庄,设法告诉此人,送一样物件进去,让你回家团圆,安度晚年。 他难道不会动心吗? 任我行脱困,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向问天会想到吗?绝不会。 在他眼中,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也如同蚁一般,蚁的想法,他如何会在乎。 如今没有令狐冲这样稀里糊涂的“好兄弟”,他上策不能诱四友出庄,中策缺少剑客与四友论武,下策又投鼠忌器。 合该受此煎熬。 “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任盈盈见路平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禁然问道。 两道眉弯新月,一双眼注微波。 路平看著心中微动,却將目光移向窗外。 窗外寒潭成冰,只有一些残荷的枝极伸出冰面,煞是淒凉。 “令尊出江湖之后,能够不兴风作浪,我就有主意。” 任盈盈眼神暗淡下来。 让父亲消停下来,比杀了他还难受,这一条件是万万难以实现的。 “否则,我们只敘私谊,不说令尊之事。”路平摇头嘆道,“马上就要过年,你这里未免太冷清了。” 任盈盈嘆息一声,微微咬著下唇,许久无语。 《京报》再次出刊的时候,京中百姓的热情减弱了不少。 大傢伙都在准备过年,没心情理会这些閒事。 这一期的京报,同样是章回体,敘述了每一个案子的案情。 跟市面上的公案极其相似。 不过对士人官员,尤其对京中理刑官员而言,却是异常有震撼力。 二十三组夺宝者,二十三起悬案,竟然全部告破。 绝大多数都是人赃俱获。 又从这些案子中,牵连出另外几起悬案,其中一起,还是一枚迴旋鏢。 直接砸在一组夺宝者身上。 潜入內阁的盗贼落网,更是让內阁的几位阁老惊讶不已。 一个和宫內太监勾结的盗贼团伙因此暴露。 估计今后几年,宫里稀奇古怪的盗案会少许多。 眾人喷喷称奇,都道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缉盗法。 大司寇严清乾脆建议將此京报抄录,发往州县。 大家都有些惋惜,京城的夺宝游戏会暂停一段时日。 何时重开?见《京报》。 路平却有些意兴阑珊。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京城的市井江湖,是一个“圈子”,大傢伙同在一个圈子混, 彼此之间的了解,自是非同寻常。 外边的人,无论多么熟悉,也只是雾里看。 但这不是解决京城盗贼问题的根本办法。 根本的办法,还在內阁的那群大佬身上。 这与路平並无多大关係。 张嗣修来信说,內阁將路平所发起的“夺宝游戏”当成六扇门组建的一次测试,以盗治盗,以江湖治江湖。 测试通过,“六扇门”可以组建。 如今三法司和锦衣卫,正在厘定“六扇门”的职权。 “六扇门”涉及到缉捕、审理、刑狱等多项职能,许多职能又与地方司法官员和三法司职权重叠,还和锦衣卫有所衝突。 就比如说:“六扇门”负责断江湖门派事务,那么开封府还能不能断少林和嵩山事? 漕帮这种半官方的帮派,算不算是江湖门派事务。 六扇门负责缉捕大盗,什么才算大盗,今后各地方会不会把抓不到的盗贼都称为大盗,好向六扇门推卸责任呢? 其中的爭吵、爭夺不断,让眾位阁老也极为头疼。 这其中还涉及到眾位大佬的一个小心思,对厂卫的戒心。 包括张居正在內,都觉得要是能够趁此机会剥夺厂卫对司法的干涉,今后他们的麻烦会小许多。 路平將张嗣修的来信付之一炬。 他有些想念衡州。 这么多婆婆管著的六扇门,哪里有衡州自在。 也不知道钟蕙儿现在如何。 路平摊开一页纸,向张嗣修提出: 六扇门应在江湖中,而不是在庙堂上和人打嘴炮。 应该如同工部都水司郎中一般,常驻地方。 比如说:万历九年,六扇门就该出现在河南开封府。 会同开封府一道,处理嵩山事务。 第329章 葵花会 第329章 葵会 不觉已是除夕。 曹登贤聚集会馆眾人,各自有银钱赏赐。 在京城的伙计各自回家,会馆仅剩下从陕西跟来的伙计,以及路平等人。 入夜眾人忙著接灶神、贴春联,“烧松盆”,燃放爆竹。 灵、湘二女则兴致勃勃地剪起窗。 其实和后世也差不多。 黄昏时,天空飘起小雪。 灵、湘二女各自换了新衣,聚在路平房中,围著炭火喝著酒,说说笑笑,不胜欢洽。 路平看著身边二女,一个若桃李之绰约,一个胜芙蓉之娇艷,称得上赏心悦目。 心中也有些自得。 远近的爆竹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道爹和娘是怎么过的年。” 岳女侠起眉头泛起一丝愁绪。 一家三口人,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华山,还有一个在福建到处找传说中的榴洞。 其实最辛苦的还是寧中则,这些日子带著弟子们打扫,磨年糕,办年货,缝新衣——— 还惦记著丈夫和女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湘云是一位孤儿。 也说起一些往日在衡州过年的情形,念叨著“史奶奶不知道现在如何”“师父如今只知道小师妹”之类的,竟然生出一些心酸她酒量不高,喝了几杯又著要舞剑。 说著,竟然提著“白雪”,推门来到书房院中。 雪地之中,朦朧灯光之下,女侠卓然而立,身姿婀娜。 一声娇喝,长剑抖个剑,手中长剑宛若银龙,闪烁著寒光。 路平和岳灵珊倚门而观。 路平心中不由得讶然,湘云竟是將迴风落雁剑和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融合起来。 迴风落雁剑三十六路,招数之繁多,让衡山弟子都极其头疼。 云雾十三式,衡山莫大、刘正风都道此剑法虚招太多,极少用於对敌,但实际上,路平见二人对敌,用的最多的就是这套剑法。 以云雾十三式的形成一种云雾縹緲、如梦似幻的氛围,以迴风落雁甫出实招、杀招。 湘云姑娘的套路倒是极为有趣, 虚虚实实,变幻不定,出手更是行云流水,毫无停滯之感。 “湘云师妹就好比是天生学剑的。”岳灵珊嘆道,“我每日跟她拆招,她的进境之快,都让我不敢和她轻易斗剑。” 路平点点头,却是目不转睛地看著她的剑舞。 足踏雪,轻盈如燕,剑尖轻点地面,瞬间激起片片雪,宛如银四溅,美不胜收剑法灵动飘逸,时而如春风拂柳,轻柔婉转;时而如狂风扫过,地上雪乱飞,又显得凌厉无匹。 仿佛小院就是天地,一人一剑,其余皆成虚幻。 岳灵珊见路平眼神,不由得起了嘴巴。 她好胜心顿起,提著秋水,便要和湘云拆几招。 路平却好似看见一般,一把抓住她的皓腕,低声说道:“现在不可。” 岳灵珊一证,却见湘云仿佛神游物外一般,一会停了下来,看著飞雪证愜出神,一会又是舞动长剑,剑势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泻而出。 岳灵珊见她如此投入,不禁茫然有所失:“她在悟剑!” 她想起自己衡州悟剑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形。 心中时而焦虑,时而疑惑,时而又想兴奋地大喊大叫。 “湘云师妹可以说是『剑痴”。”岳灵珊一时之间也忘掉了刚才的恼意,讶然道,“在华山听你说过『各招混成”后,我在路上也跟她说起衡州所悟,想不到她竟然体会的如此之快。” 路平回头笑吟吟看了她一眼,笑道:“岳姑娘不嫩帚自珍,如此大度,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 岳灵珊一颗心跳的快了几分,她想抽出手腕,却发现自己好似中了十香软筋散,使不出半分力道。 一丝喜悦渐渐充塞心间。 “这有什么好瞒的?”她顿了一下,目中带著笑意,眼波流转:“她可是一心要找路大哥你比剑呢!说战胜了你,就去找东方不败!” 如今正教弟子,大多数连个东方不败的名字都不敢提,像湘云这般敢於提出有朝一日向东方不败挑战,几乎是绝无仅有的情况。 路平也不禁莞尔,笑道:“她也想得天下第一?” “她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院子中的湘云又停下剑,发出一阵笑声,不多久却又开始舞剑。 二人不再理会湘云,回到屋內,又围炉夜话。 路平还要准备明日的正旦朝会。 等二女散去后,却在灯下又等了许久。 他曾经邀请了任盈盈一道前来过除夕,她当时不置可否。 现在看来,以任盈盈的性子,应是不会出现了。 但愿她能在荒凉的別业中,和几位魔教下属,能够將年过得热闹一些。 还有钟蕙儿,他曾经致信刘正风,希望刘家过年的时候,能够给钟神医留下一席之地,刘正风也慨然允诺。 在东洲岛的恆山、泰山诸位,一群尼姑和一群道士,也不知道会如何过年。 宫中满地华灯。 当鼓声第一次响起时,在京文武百官和外官在京者,皆穿著朝服班列於午门外。 当鼓声再次响起,眾官由左右掖门进入,列班等候。 鼓声第三次响起,皇帝至奉天殿,冕服升座。 接下来,就是不停地跪拜、平身。 【“你果然到了,却是找了你好久。”苍老的声音道。 路平心中一颤,那老者果然又出现了。 “你是何人?” “你听了不要害怕,咱家是葵会会首!” “我为何要害怕?你这义会有几个人?” 太监中有多个义会,大多是太监中间有名望地位者组织的互助养老、丧葬的社团。 如今京城太监义会,以黑山会为首,其余的就不足为道。 那声音沉默了下去,许久才道:“一个!” 却是有一丝萧瑟寂寥之感。】 百官进表,张居正大声诵道:“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皇帝陛下,膺干纳佑,奉天永昌——” 【那声音带著一丝戏謔:“你可是向葵会寻仇来的?” 路平口气颇为无奈:“要是你老爷子不找我,我压根不知道你存在,更加不知道什么葵会。” 那人停顿了一下,喃喃道:“说的也是,太祖皇帝组建葵会,诛杀明教叛逆,而今已经有二百年,明教为世人所忘,却连葵会也不为人知,可惜,可嘆。 1 路平猛地吃了一惊,差些抬起头来。 老太监的一句话轻描淡写,却是倚天故事的终结。 葵会是一群修习葵宝典的太监组成的组织。 由朱元璋秘密组建。 想起群宦如鬼魅一般洗涤明教的情形,路平心中百味杂陈。 一席话解决了他的许多困惑,也让他產生了新的困惑, 最简单的,若有这样武力在,建文帝在靖难中为何不曾经动用? 宫中若一直有《葵宝典》流传,为何无人知晓,冯保见到《辟邪剑谱》,还要喜不自胜? 葵会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时隔二百年,老太监如何感应到乾坤大挪移? 老太监若真的修习葵宝典有所成,为何要困居宫中? 他平復一下心境,试探道:“我与明教毫无关係,什么乾坤大挪移,不过巧合而已。 公公为何识得?意欲何为?” “乾坤大挪移顛倒一刚一柔、一阴一阳的乾坤二气,为葵会之大敌,故老相传,皆有记载,如何会不识得?何况老太监欲言又止,却好似笑了起来,“小子无须紧张,咱家行將入木,葵会也將烟消云散,你是明教的什么人,是不是来寻仇的,其实咱家一点点都不在意。” “那样最好。”路平淡然道。 “嘿嘿。”老太监的兴致似乎高了一些:“你若真是明教,咱家其实更为欣慰,当年太祖屠戮明教,葵会出手,確实狠毒一些。 “燕王靖难,葵会两分,有人拥护建文君,有人支持燕王,大打一场,所剩无几。 —遭此果报,也是理所应当。 后有人隨著建文君远遁,湮没於江湖之中。 有人隨新皇帝北上,隱居於宫禁之內· 想来我辈已无遗类。” 老太监似乎想把藏了几十年的话说完,絮絮叻叨说个不停。 路平心中依旧疑问无穷,竟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劳叨许久,才“”了一声道:“小子为何不说话?” 路平趁机问出第一个疑问:“老人家贵庚?” “你以为咱家是二百年的老妖怪?”老太监笑笑说,“自从迁都后,葵会苟延残喘,只是单传而已,咱家被师父看中,算是第四代传人。嘉靖年间物色一个传人,却为人所杀。小子资质甚好,有没有兴趣做葵会第五代传人?” 路平登时嚇了一跳,他脸色一沉,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了句:“公公还是在宫中再找找罢!” 老太监嘆道:“怕是没有时间了。”】 帝称:“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 赞礼官喊一声“山呼”,先是百官拱手加额,接著乐工、在场军校皆喊。 “万岁”之声山呼海啸,许久方熄。 紧接著韶乐起,皇帝起驾还宫。 繁琐的正旦朝会方才结束。 【“结束了。”老太监喃喃道。 “公公好好活著,说不定下次进京,还能再问你一些问题,这般聊天,倒是有趣。” 路平心中响起一阵笑声。 “如今冯保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些葵宝典,教授宫中小儿,今日之势,仿佛当年。 你要怕的不是我,而是他。” 说起冯保,路平嘆了口气,他想起冯保在护国祠的话,不禁提醒道:“公公还是自己多加小心———】 从初一起,有五天假期。 五天之內,京中官民就开始了无休止的拜年和宴会。 路平拜访了几位旧识。 接下来,各地官员要陆续离开京城。 李燾就是著急回任的一位。 路平向他说起,外相在河南另有安排的时候,李燾便闭口不言。 送走李燾后,路平便开始闭门不出。 不久之后是上元节,灵、湘二女对京中灯会嚮往已久,他打算等过完上元节之后,就探明外相底细,动身前往河南。 休沐结束的第一日。 张嗣修忽然到访,开口即道:“云积何时离京?” 路平一,便知道是外相之意,自己悠閒的一段时日就要结束了。 “怎么也得等到夺宝结束之后。” 张嗣修笑道:“夺宝章程写的很好,嗣后按此办理就可以,你也不必专门留在此处。 + “哦!”路平眼前一亮,“阁老无恙—— 张嗣修点点头,这一次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了。 先是夺宝占据京城头条,趁此机会,张居正秘密接见平一指。 接著就是过年,御史们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在年节找人不自在。 张居正在平一指的治疗下,身体復原的很不错。 接下来夺宝重新启动,又有上元节的假期,足够平一指完成治疗。 “云积功劳不小,家父已经记在心里了。”张嗣修珍重地说,“京中的其他事情,交给游楚滨先生,你就不必放在心上。河南事关重大,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又是游七。 路平点头称是,心中却有隱忧, “楚滨先生接手自无不可。不过,前元的藏宝虽然並不存在,夺宝游戏也当保证各位参加者有所得,而且越往后,参加者越少,所得当越多才是。” 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 张嗣修笑道:“知道,徙木立信,楚滨先生也是这般说的。” “还有京报,此番京报作为不小。还请阁老留心。” “放心,我会告诉父亲。”张嗣修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河南的事情,你可有什么章程?可有什么要求?” 路平知道这时候不是客气的时候,幸好他这两日所思,都在一封没有发出的信函中, 便从案上取过信函,递给张嗣修道:“都在其中了。” 张嗣修满意地点点头,喝了一口武当道茶,不禁惊嘆一声:“今日此茶別有风味。” 路平哈哈一笑。 这几次他所喝的都是同一种茶,前几次毫无滋味而这次有了,那一定就是心境不同的原因。 他得知张居正无恙的时候,心中其实也轻鬆了许多。 两人又閒聊几句,张嗣修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起一件事情。 “听说日月教的前一任教主任我行,被关在西湖底下的地牢中?” 路平脸色一变,“可是平一指代任大小姐求助於外相吗?”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只觉得不可思议。 “思永兄如何得知?” 路平双目灼灼地看著张嗣修,只觉得外相恢復健康,想到自己可有为朝廷再工作十年时,对江湖干涉的野心也愈发大了。 第330章 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惊喜 第330章 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惊喜 “想不到白蛇话本已够离奇,世间竟然真有其事,真有囚禁在西湖底下的人。” “可是平一指所求?阁老想干预其事?” 张嗣修不置可否,望著茶盏中浮起的一片茶叶,淡然道:“你怎么看?” “任我行桀驁不驯,绝不会为人所用。” 张嗣修深深看了路平一眼,嘆道:“家父並无此意,云积想多了。” 路平笑了笑,以內外二相的关係,张居正怎么可能不知道“母大虫案”和“韩朝臣案”,怎么可能不知道“十二子”背后的內相? 他此刻的心情恐怕跟自己是一样的:芒刺在背。 外相也想笼络江湖高手了,若是此刻平一指替任盈盈提一下,张居正或许会认为,任我行就是他想要的高手。 引豺狠而自卫,实在是一件患蠢的事情。 想到此处,路平不禁正色道:“思永兄有所不知,任我行之女寄居洛阳,对家母颇有恩惠,我在衡州、襄阳,也曾经与她有过合作,此前与阁老的信函中,也提过这些事情。 不过,她曾经三次让我为其谋划救父一事,我均没有答应。 其中的缘故,无非是担心任我行脱困之后,再生风波而已。 若是阁老答应下来,那我还不如早些答应她的要求,何必拖延至今。 江湖中可以意气用事,朝廷法度森严,却不许任意为之,两者之间想要周全何其困难。 每每遇到难以决断之时,总是会想起阁老告诉我的话,『打击江湖豪强,有利於清丈,但是不可及於乱』,如今將要功成之际,还望阁老也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否则,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嗣修心下大震,面色数变。 和路平相识以来,他看起来总是一幅隨遇而安的样子,一些事情,也总能以奇策破解。 这一次,却让张嗣修看到了路平的难处,路司李的坚守。 传说这位日月教前教主的女儿,有闭月羞之貌。 京中同年说起,总是戏謔不已,或称路云积惑於美色而为自己贾祸,或感嘆路云积放著那么多名门秀女不娶,偏偏喜欢这等江湖女,癖好实在是出人意表。 就是父亲也大不以为然。 他有个妹妹,貌美如天人,却终日不肯言笑,只是默坐诵经。 去年福州青城贼平息后,父亲颇为中意路云积,曾有意以女许之。不料衡州之后,便有江湖女消息传出。 父亲就將女儿,许给了刘之。 如今看来,眾人包括父亲,都有些看低路云积了。 路平又道:“思永兄可回覆阁老,他但清丈而已,若有江湖豪强作乱,我自会为他平息。” 张嗣修许久才回过神来,一时间竟然忘记自己榜眼身份,唯喏而已。 原先安排好的行程又变得仓促起来。 路平先去西山別业。 荒败的小园中,再见任盈盈。 他直接问起任盈盈此事真假。 “我並没有托平一指告诉那位外相,他权势滔天,跟我有什么相干?”任盈盈矢口否认,“神教中事,若是依赖朝廷的力量解决,父亲和我,將来恐怕都无法立足。” “奇怪!”路平皱起眉头,“那外相又是如何得知?” 任盈盈冷冷道:“我如何知道。以他的身份,知道何事不难?” 路平忽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两个字: 鬼市! 外相一定是在內相处获得这一消息。 那么张居正问自己的话,就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 试探? 这老狐狸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因为和任盈盈往来甚密影响他的江湖大计。 而自己歪打正著,竟然给了一个极其完美的答案。 不,岂是歪打正著。 只是良知所在,正念所在而已。 路平不禁大笑起来。 任大小姐俏脸一寒,眉宇之间登时多了几分戾气。 路平收笑,轻咳一声,有些尷尬地说:“不日我將南归,不知任姑娘可愿同行?” “岳家姑娘,还有那位湘云姑娘不同行吗?”任盈盈冷笑道。 她一抬眼,就触及路平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即想到了什么,不禁羞恼起来。 湘云的名字,江湖中少有人知,若不是任盈盈刻意打探,又或者,不是她在除夜到访会馆,怎么会知道湘云也在? “二位要留在京中,赏灯游玩,这等热闹气氛,我却是不喜,想来在这一方面,你我应是知音。” 少女垂首避开路平视线,耳尖早已染上珊瑚色。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口中轻声2 道:“谁跟你是知音!” 路平嘆口气道:“既是如此,我只好独上黑木崖。” 任盈盈一惊,立即忘掉心中的不快:“你为何要去黑木崖? 路平淡然道:“这是杨莲亭之意。” “你又何必理会?”任盈盈感眉道。 路平笑了笑,並没答话。 在给张居正的信中,他已经说明了和杨莲亭见面的目的。 好的一方面是,在对嵩山派下手期间,稳住日月教,同时也让少林、武当放心,即便是动嵩山,江湖也是太平的。 坏的一方面是,左冷禪会以“勾结魔教对嵩山下手”来攻击路平。 总的来说,利大於弊。 “你实在是多事!”任盈盈略有些烦躁。 日月教的人,现在对黑木崖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哪有这样主动凑过去的。 哪怕是自己,东方教主吩咐她在回程的时候去黑木崖,她便打算装作没这回事,事后东方不败也不好意思追究。 路平一只手搭在琴弦上,轻轻抚出几个声调,“錚錚”之声断断续续迴荡在室內。 任盈盈神情微动。 路平进来的时候,她就端坐在琴边,如同往常一样枯坐。 这傢伙极其无礼地坐在自己对面,自己早见惯不怪,当下也就忍了。 她的一只手犹在琴上,路平竟然也一只手搭了上来,动她的琴弦,这也不是第一次, 她虽然气恼,也勉强忍了。 他手指微微拨弄,自己透过琴弦,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酒狂》中的几个曲调,难道她任盈盈不知道吗? 在世人眼中的醉眼朦朧,妙妙於其中的,有不屈之志在,有难言之道存。 “也算是知音吧,灵、湘这等五岳女如何能够听出来?” 任盈盈眸底泛起如星辰般闪亮的碎光。 “哼。”她冷冷道,“东方不败让我也回黑木崖一次,同行也无不可。” 说到同行时,任盈盈的声音变得细不可闻。 路平一回到会馆。 便开始安排起来。 给华山寧中则、衡山莫大、恆山定閒致信。 约定时间,召集三岳高手,开一场三岳峰会。 给玉钟子老道去信,解释不请天门到场原因,请他安心书院之事,不要有別的想法。 致信嵩山派在衡州的汤英鶚,在嵩山的乐厚等人。 对汤英鶚简单问候几句,备说五岳宅仁医会之事,《五岳药典》编撰若成,必定大行於江湖。 对乐厚,则说不日到访嵩山,眾太保中,独喜乐厚之仁厚,愿与一之类。 此外还有少林、武当、弓帮的三派掌门,则是如何维护河南江湖秩序稳定的大道理。 华山论剑时,和裴烈有在河南发財的约定,此刻也送了一函,催促他安排行程。 自己的人,路平向吕光午、钟蕙儿也各自写了一封信,约定时间,开封会面。 路平想了想,他在山东运河畔,还安排了一个与千秋宫通信的寺庙。 至今千秋宫宫主还没有回信,路平觉得不管她收不收,还是先给她写一封信。 大意是: 中原武林此番集会,实为解决內部的一些麻烦,千秋宫一探便知。 宫主可以藉此良机,解决自己的一些烦恼,要是在此刻另生枝节,怕是中原武林的目標,也会隨之更换。 最后一封,则是写给老同学魏,堂堂的开封府推官。 这封信让路平斟酌了好久。 魏不久前也有手书问候,路平斟酌许久,落笔回信道: “久別怀念,得手书如对面,喜可知也。弟不日抵达开封,恰有一份惊喜送上———” “惊喜!”路平想像了一下魏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见到自己之后,一定会愤然揪著自己的衣领呵斥几句:“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惊喜? 前面的惊足够惊,后面的喜才足够喜。 这次在开封,许多事情要假魏之名,这是外相的安排,由不得他情愿与否。 但事后,他或许可以捞到不少的功劳。 “人生无常,苦乐参半,有惊不请自到,自然会有喜从天而降—有负厚意,惭愧, 惭愧!” 路平如是写道。 快写完信的时候,灵、湘二女逛庙会归来。 看著屋子里的行李,案上堆积的书信,二女不由得吃了一惊。 “路大哥,这是要离京吗?” “路司李,我和岳师姐怎么办?” “我去河南,有公事要办,你们二人暂且留在京中,京城上元节灯会冠绝天下,从东华门外,到崇文街西,二里有余,儘是灯市。你们二人错过了却是有些可惜。” 路平说话的时候,埋头写信。 湘云还好,路平这两日说起不少京城灯市的情形,这一次说起来,她目光闪动,心中早已嚮往不已。 有没有路司李在身边,一点都不重要。 路平却可以感觉道,岳灵珊情绪的细微变化。 “哦。”岳灵珊大大的眼睛中,眸子变得有些暗淡,“不能再多留两日吗?” 路平抬起头来,歉然一笑道:“这怕是由不得我。我留下董氏兄弟照顾你们,上元之后,赶去开封和我会面也就是了。” 岳灵珊证的看著路平,凝视良久,轻轻嘆了口气。 路平忽然也觉得自己有些渣。 岳灵珊所求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自己给她一个肯定的答覆。 在华山时,自己確实隱约给了她一个貌似肯定的答覆,却不足以安抚她纷乱的心思。 年后的第一份邸报黄昏时候送来, 邸报之末,便是对嵩山派动手的第一个暗號。 一份海捕文书。 江湖帮派分子的缉捕,第一次登上邸报,而且是以路平所没有想到的速度。 外相决心之大、信心之强可见一斑。 【刑部为缉捕贼人事: 今有嵩山民卜沉、沙天江,於万历八年三月,在福州西门外,劫持锦衣使者,掠去其银两衣物,以所夺之符牌,脱盗墓重犯劳德诺於牢狱。 十月劳犯再次於襄阳落网之后,已供认不讳。 卜沉、沙天江犹逃窜於江湖之上。 今查得卜沉,江湖绰號“白头仙翁”,身中,白髮,短须,沙天江,江湖绰號“禿鹰”,身中,禿头,无须,皆居於嵩山太室山。 福州府缉捕未得,且所犯案件不小,故行文开封府,就近查之,儘早將其缉拿归案。 图形榜示,其家人当设法劝自首,勿疑迟始悔。】 不用说,刑部此刻已经发出文书,急脚铺快马正在飞速送於开封。 这是自己那位老同学得到的第一份“惊”。 卜沉、沙天江在何处? 根据路平所得的情报,他们此刻就在嵩山过年。 却是不知道左掌门看到之后,又有什么反应? “路大哥。” 岳灵珊轻轻推门而入,將一碗元宵放在案上。 这两日京中到处都是卖元宵的,大多是用糯米细面,內用核桃仁、白、玫瑰为馅, 洒水滚成。 这一份元宵,却是灵、湘二女自己做的。 虽然卖相不好,但其中的料,还是十足的。 她凝视了路平一会,微笑道:“这两日在京城多谢你照顾了。” 路平大口將元宵吃的精光,岳灵珊拿来手帕为他擦拭了一下嘴角。 手帕,正是岳女侠差些落在福州庙巷当铺的哪一幅。 路平也微笑起来。 “你爹爹不久之后或许会到京城,要是你见到他,就设法劝他回华山,就说往日之约依旧有效。” 岳灵珊捉著衣角,小声“嗯”了一声。 “若是他不听劝,你不要滯留,儘快去开封,凡事都要与董事三人商量。你爹爹的事情,我会另外设法。” 岳灵珊听他说的郑重,略略有些异,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路平轻轻握住她拿著手帕的手,岳灵珊轻轻挣了一下,却被路平顺势搂在怀里。 岳灵珊心中顿时如小鹿乱撞,紧张得几乎要室息一般。那人的气息近在哭尺,岳灵珊双眸紧闭,不敢去看他,只觉脸颊发烫,似有火烧。 她双手紧紧揪著衣角,秀眉微,一颗心砰砰乱跳。 路平只是温柔地搂著她,轻声细语,眼中满是柔情。 她心中一颤,急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路平却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岳灵珊只觉他目光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一般。 小声道:“你放心罢,一切有我。” 灯光下,女侠的双颊晕红,显得愈发娇美。 【新建读者群:789541658(qq)各位有意请加入一下。】 第331章 猩猩滩之盟 第331章 猩猩滩之盟 清晨即接到张居正的信函和更部的公文。 路平没有犹豫,向著岳灵珊微微一笑,挥手辞別眾人,骑马出西直门而去。 “路司李!”林平之早在城门口等候。 路平异道:“你何以知道我今日出城?” 林平之笑笑没有说话,从他身后走出一人,正是裴烈。 “司李在京城多日,却不曾去家里坐坐,福州、衡州的交情都不顾了。” 裴烈的脸色有些难看。 盼著收路司李一笔厚礼,没想到收到的是三件套:书、帕、黄历。 他愣是在黄历中翻找许久,才最终確认,黄历中没有传说中的银叶子。 路平並没有和二人废话。 早有林家的鏢头端来三碗酒,三人一饮而尽,都是相视一笑。 “路司李,开封再见。” 裴烈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司李,保重!” 林平之俊美的脸色,颇有艷羡之色,走马江湖曾经是他的梦想,如今却已然不大可能。 “两位相送的情谊,今日我记下了。” 路平长笑一声,拍马往西山而去。 任大小姐早已经等候多时,待路平一道,立即前往平定州。 任盈盈入京时,所乘坐的轿子,携带的轿夫、侍女、小廝尽不隨行。 大小姐乘坐一辆车,张夫人为其驾车。 路平和黄河老祖骑马相隨。 眾人行了两日,便入井径道, 四面皆山,重岗叠岭,丘陵迤,涧谷相望,峰峦“如百足之虫,不计其数”。 这一日就来到平定州城。 嘉靖年间北虏猖獗,时常通过井阱道逼近京畿和京畿之外的皇陵。 朝廷便在险要之处修筑城市,民舍衙署也都修建在高悬绝壁之上,凭险据守。 平定州城由上城和下城组成,上城在嘉河以南的一处台地上,衙署多建於此。 上城仅三里,居高控扼,易守难攻。 下城在嘉河以北,一入城,便看到两座巍峨高塔。 任大小姐介绍说那是天寧寺双塔。 天寧寺建於宋熙寧年间,宋徽宗赐名天寧万寿禪林,其中的牌匾,为太师蔡京所书, 在当地极有名气。 小城熙熙攘攘,颇为繁华,据说,仅仅在下城,军民杂处,就有数千余家之多。 路平便看到了国朝最为神奇的一幕。 日月教教眾充斥於大街之上,日月教组建了一帮自己的巡逻队伍,查禁教眾中的各种不法。 平定州守御所的官兵就如同没有看见一般,有时候,两支巡逻队还互相打个招呼。 教眾统御,最基本的单位是“香”。 教眾犯事,由教中的香会处置,审判的方式有似於里老陪审。 而名义上的平定州司法官员,包括奉直大夫知平定州事石朝选、同知吕正情、判官牛庭辅压根不予理会。 路平等人进城的时候,便碰到四匹马在正街上疾驰而过,马上骑士身穿黑衣,高声宣布东方不败的命令。 日月教教眾皆跪伏聆听。 一旁的军民人等,面色冷漠,仿佛没有看见一般。 大傢伙相安无事。 路平立即想到了后世一座虚幻的城市:鹅城。 “你和杨莲亭约定何处会面?” “猩猩滩。” “如何联络?” 路平微微一笑,一跃下马,拦住一位看起来像是日月教头目一般的傢伙。 借著马身的遮挡,他取出一块黑的木牌,笑道:“告诉你们杨总管,就说衡州友人到访。” 那头目登时骇然,目不转睛地盯著路平手中所持。 一块货真价实黑木令。 自从东方不败不理教务以来,这恐怕是唯一一块由东方教主亲自颁发的黑木令。 “见黑木令如见教主。” 他当即就要下跪,路平一把扯住了他。 收起令牌,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任盈盈在车上,便听到“杨总管”“上进”“香主”“机会不能让给別人”之类的话语。 那头目频频点头,不时用警惕的目光看著周围路过的教眾。 等路平说了句“可要把握好”时,他重重点点头,拱了拱手,就向著城北一路跑去。 路平一回头,便看见了几个目瞪口呆的人。 黄河老祖一脸的敬畏。 掀开车帘看热闹的任盈盈也是樱唇微张,秀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你——何时有的黑木令?” 光明少女疑惑不定地问道。 路平摇摇头,笑而不语。 光明少女一甩车帘,回到车中犹自困惑不解。 几人不紧不慢朝著城北走去。 不多时,出城门,沿著一条崎嶇不平的山路,向西北方向行去。 走了四十多里,便到猩猩滩。 但见远处深山之中,白雪。 一条河流也冰封成一道窄窄的银带。 路平等了不多久,北面一道宽约五尺的石道,走来了一队人马。 旌旗鼓乐前导,中间是一顶大轿。 抬轿者皆身负不凡之武功,虽道路崎嶇,轿子行进却异常平稳。 在猩猩滩对面,轿子歇了下来,鼓乐又吹打了一会,也停了下来。 日月教大总管、日月双戒中日戒的持有者杨莲亭走下轿子。 “黄面尊者”,日月教长老兼任青龙堂堂主贾布上前一步,虚杨总管。 一群紫袍武士环立周围。 日月教的其他黑衣长老,则被隔在紫袍武士之外。 隔滩望去,只见这位杨总管,身形魁梧,满脸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 这边的黄河老祖和张夫人,皆已俯首,高声道:“参见杨总管。” “参见圣姑!” 任盈盈也下了马车,滩对面的日月教眾人,见是圣姑亲临,跪倒了一片。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东方教主问圣姑:『京中过年”一向可好?” 杨总管的声音甚是悦耳动听。 “多承教主恩典,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任盈盈只觉得双颊发烫,昔日在黑木崖,她对这一套厌恶至极,不过也早习惯了。 只是今天在路平面前说起,她都能感受到路平戏謔的眼神。 杨莲亭看著眾人拜来拜去,神色之间满是自得。 过了好久,日月教式的相互请安才宣告结束。 “路司李请!”杨莲亭朗声道。 日月教教徒已经在石桥上铺了一张毯子,布置案几一张,邀请路平落座。 “小心些。” 从任盈盈身边经过时,这位光明少女忽然在耳边低语道。 路平一,微微頜首。 在眾人眼中,这个动作甚是亲昵。 日月教眾人都是惊讶不已。 任盈盈轻咬朱唇,双颊之上的红晕,却久久未能褪去。她的目光闪烁不定,不敢与眾人对视。 “我和杨总管神交久矣,杨总管在东方先生的支持下,在贾布先生的帮助下,革新日月教积弊,这份魄力,天下就少有人及。” “路司李过誉。”杨莲亭大悦。 眾魔教长老中,只有贾布坐在案侧,额角上的“椅角”微微颤动。 这杨莲亭,不过神教一无赖子,靠著东方教主的宠幸执掌神教,所求者只是揽权、收钱,这都能被路司李说成是革新,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二人寒暄两句,便开始进入正题。 “路司李对付左冷禪,需要神教援手否?东方教主哪怕看在任大小姐面上,也不会袖手旁观。” “我聚集三岳之高手,又有少林、武当相助,已经是立於不败之地,杨总管一番好意,我自然是感激不尽,不过贵教介入,只对左冷禪有益。” 路平顿了一下又问道:“日月教据说正在清查贪瀆,可否需要各派予以襄赞?” 杨莲亭笑著摇摇头,也说不必。 “上元之后,还请日月教派出长老,与正教对帐於开封!” “去年华山对帐,四起惨案,嫁祸神教,其心可诛,正教至今还没有给神教一个解释,再对帐又有何益?” “去年对帐之前,我就知道追究极难,想必以杨总管之明,也知晓其中利害。 在衡州时,一伙人假冒日月教,袭击衡州诸派,贵教难道也想担此不白之冤?” “自是不想。” “这就是了,今年对帐,重点就是此事。查出真凶,严加惩戒。今后冒充他人身份, 想必都要掂量掂量其中利害。” 杨莲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东方教主想知道,路司李对付嵩山派之后呢?还要继续以五岳抗衡日月教?” “嵩山派如今实力大损,此次追究其恶行,更加雪上加霜,以残缺不全之五岳,如何跟日月教抗衡?我所关心的,只是医会、书院而已。” 杨莲亭眼前一亮。 东方不败衡州归来后,对在建的五岳医武书院,大加讚扬,甚至还在医会之上。 跟杨莲亭说起时,便说:“笼络人心,收拢权力,书院作用,不可低估,你也可以做长远打算。” 杨莲亭思来想去,越发觉得此法最妙。 其一、可以聚集各位长老,形成一部日月神教武典,和医典遥相呼应,並供日月教新入门子弟修习。 其二、如同东方不败而言,时日一久,神教各位长老对其门下弟子的掌控越发鬆散, 而日月教教主,还可以绕过各位长老,號令行於江湖。 其三、东方不败可以亲任山长,杨莲亭提学,今后杨莲亭所仰赖的,就是教中下一代精英,而不时那些幸进之士。 “路司李能这样说,自然是大善。”杨莲亭笑道,“我会劝说教主,司李在开封期间,神教教眾不得在河南滋事。” “我已经致信少林方证大师,日月教清理贪瀆期內,各派不发起针对日月教的行动。” 这些事情没有多少可以议论的,无论是日月教还是正教,此刻內部都是一堆问题,双方都不想节外生枝。 至少在万历八年,日月教就不曾针对正教滋事,除了衡州,各派也无除魔、抗魔的行动。 路平来到黑木崖,也不过是为了让两家安心而已。 杨莲亭未发日月教最毒的誓言,路平也没有说,“若违此誓,天地不容,神人共愤。 紫衫侍者早备好酒,两人连同贾布,各自干了一碗。 “痛快!”杨莲亭大笑道,这位日月教大总管,这一剎那竟然也有了一丝脾群雄的气势。 路平和贾布对视一眼,均是微微一笑。 猩猩滩之盟遂成。 “杨莲亭对你倒是另眼相待。”某光明少女语气中带著一丝鄙夷,些许酸味,“他请你去黑木崖,你为何不去?” 几人回到城中,找了一处客栈歇息。 晚间,路、任二人围炉小酌,任大小姐就怪话不断。 路平笑了笑:“任姑娘不想听到黑木崖上的阿之声,我也不想听到。任姑娘不上黑木崖,我总要顾忌任姑娘的感受。” 任盈盈“哼”了一声,神色倒是放缓了许多。 此行其实解决了她的一个难题,回不回黑木崖。 如今算是回到黑木崖,那么假如神教中有她跟向问天密谋勾结的谣言,东方不败也会少几分疑虑。 路平不上黑木崖,也给了她一个不上黑木崖的绝佳藉口。 万一上崖之后,东方不败、杨莲亭將她扣押拘禁,那么父亲也便没有了最后的指望。 只是如此一来,在神教教眾心中,自己与这傢伙竟如绑定一般。 任盈盈一想起来就觉得气愤难平。 忽听得客栈外凌乱的马蹄声。 路平向窗外一看,就见四匹马从长街上奔驰而过,马上骑士高举火把,传送东方不败之命。 大意是说,某某香主贪瀆,立即擒拿归坛,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隨即一队人眾,持著火把,蜂拥而出,將大街照耀浑如白昼。 这群人喊著日月教的口號,手持刀斧,向街中的一个小巷子走去。 不多时,就传来了喊杀豪哭之声。 上城的衙署,黑漆漆的一片,仿佛无人一般。 任盈盈幽幽一嘆,去年端午节她来过黑木崖一次,离开之后到现在不过一年时间,这黑木崖就变成了这般光景。 两人又饮了几杯酒,任盈盈心情烦乱,连閒聊的心情都没有了。 此刻,她是一定会弹琴的。 客栈之中很快便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 一曲《清心普善咒》弹罢,光明少女皎洁的脸庞便回復了平和清冷。 “此曲如何?” “我听得快睡著了。” 任盈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此曲本就有助眠之功效。” 路平便饮了一杯酒笑道:“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任大小姐冷冷哼了一声,果真抱琴欲去。 却听得大街之上,又是四匹马疾驰而过,马上骑士又宣布了一名日月教贪瀆的香主。 二人面面相靚。 任盈盈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一次变得纷乱。 不愧是当世真鹅城。 路平心中暗嘆。 杨莲亭这般作死,怕是不待任我行出狱,他的好日子也没有多久了。 【新建读者群:789541658(qq)各位有意请加入一下。】 第332章 左盟主的冰灯展 第332章 左盟主的冰灯展 杨莲亭在日月教底层中威望大增。 甚至超过任盈盈。 在次日清晨,路平等人转道前往开封。 一路之上,遇到不少日月教教徒。 说起杨总管,就是一幅敢於直面日月教权贵、刚正不阿、为教民做主的形象。 至於任大小姐,身份虽然尊贵,但竟然拿著日月神教的资源倒贴教外不相干的人,和普通教眾也毫不亲近,委实不敢恭维。 教眾说的倒贴: 一则是在说任大小姐將三山五岳之士当成自己的下属,每年只管他们的死活,却不肯顾及真·神教信徒的死活。 二则在说,“如今任大小姐更加过分,竟然拿著神教的钱去倒贴小白脸。”枉费大傢伙素日將她敬为神明。 路平乐呵呵地听著,黄河老祖顿时有了杀人之意。 还好,光明少女虽然杀伐决断,在路平面前,不至於跟不相干的普通教民下手。 儘管她气的玉面铁青,银牙暗咬,却还是忍了下来。 这一日路过一处偏僻的酒肆,偏偏也是日月教信徒所开,路平等人停下来吃一杯酒的工夫,就听见几人的閒扯。 “东方教主好啊!”一老年教徒感嘆道,“当年提出『一统江湖”,我一想,这不完了吗?不知道要跟正教打多少场,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谁能想到这些年竟然是咱们日子最好过的十年。” 一鬍鬚白的老者立即点头附和道:“是啊!当年任教主在位的时候,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跟正教打,征粮的征粮,要钱的要钱,派发差役也是一年好几次,我家大春当年就是给教主扛旗,结果愣是中了一记大嵩阳掌。 唉!那时候的光景——真是一言难尽。” 任盈盈一听到有人说“任教主”,不由得微微一愜,待听到后面所说,她一双玉手, 禁不住轻轻颤抖。 立即有人提醒道:“六叔,说了多少次,不许提那位前教主,不许提。” 六叔呵呵一笑:“老了,记性不好,我说小方,你现在是香主还是副香主?” 小方尷尬道:“副香主!” “那就好好立功,咱们堡的丁香主贪瀆的事情发了,如今香主的位置空缺,几个副香主都盯著呢。” 这一番荒野酒肆的对话,让任盈盈的心情差到极点。 路平劝解了好几次,都没有好转。 就连《清心普善咒》,都抚不平她心中的波澜。 有任盈盈高压悬在空中,路司李这样的东南季风都难以中和。 几个下属紧张万分,张夫人提议,按照神教的教规,处置几个“不敬圣姑”的狂徒。 任盈盈只是翻了个白眼。 黄河老祖更惨。 一路之上只敢窃窃私语,用眼神交流。 到了夜间,等任大小姐弹琴时。 就在月光之下,祖千秋將怀中的酒杯一只只取出,翡翠杯、犀角杯、古藤杯、青铜爵、夜光杯、琉璃杯、古瓷杯,又有金杯、银杯、石杯、象牙杯、虎齿杯、牛皮杯、竹筒杯、紫檀杯老头子一一斟酒。 二人小声笑笑,便开始一杯杯小酌。 有一晚路平劝过任大小姐,刚一出门,就看见二人坐在一块大石上,各式各样的杯子,在月光下散发著各色光芒。 路司李双目顿时亮晶晶的。 祖千秋一见,顾不上杯中有没有酒,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將杯子收好。 於是,他的胸前再一次鼓胀起来。 “圣姑烦闷,我们两忧心,借酒消愁罢了!”祖千秋小声道,“路司李是斯文人,跟人讲道理,多开解开解圣姑,她必定会欣喜的。” 路平指了指他的肚子,残酒已经浸透了祖千秋的衣衫,他却浑然未觉。 只是双目凝视路司李,好似防贼一般。 路平:—· 过卫辉府,到延津渡。 这里是天河帮的地盘,黄河结冰,天河帮跑不了船,帮眾只得另谋营生。 他们做了一种类似雪撬的拖床,在一块木板上安装交床或荐,一人在前面拉,便可载二三人过河。 他们可不分什么正教、魔教,也不管什么魔教叛逆,正教弃徒。 只要给银子,就驼人渡河。 看著天河帮帮眾小心翼翼走过冰面的情形,任盈盈若有所思。 远远已经可以看到开封城闕。 开封府有五门,东面二门,丽景和仁和,南门南薰,西门大梁,北门安远。 国朝初年,太祖皇帝第五子朱橘封藩於此。 一座周王府,兴建於宋金皇宫的旧址上。 二百年不断修,据说其富丽堂皇,极尽奢华,冠绝诸藩。 “黄河老祖”一到开封安远门外,就向任盈盈请假。 任盈盈先是沉默,隨即从车上拿出一个锦盒,让张夫人拿给老头子。 “你家老不死如今可是好些了?这里有一些药材,你看看对她的病情有没有帮助。” 黄河老祖吃了一惊,这样的圣姑,他们可是从来未曾见过。 老头子接过锦盒,正要下跪,任盈盈却已经吩附张夫人,驱车进城。 【朕即位以来,务遵成法,如今风调雨顺,军民乐业,上元正月十一日至二十日,这几日官人每都与节假民间放灯,从他饮酒作乐快活,兵马司都不禁,夜巡者不要搅扰生事,永为定例·】 永乐间,皇帝以为上元节游乐代表看天下太平,赐百官灯节假十日。 这几乎是国朝官员每年最为放鬆的一段时间。 路平进城的一天,正是上元假期的最后一天。 客栈中多是来开封府看灯的州县官民。 三人寻了许久,才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安歇。 任盈盈依旧心事重重,连晚餐都不曾现身,只是让张夫人带入房中。 路平便在一处僻静的桌上,自斟自饮。 店中的酒客,高谈阔论,皆是在比较各家灯盏如何。 也有早早来开封府的客商,说起自己家乡的灯市,也与开封府比起优劣。 还有市井中的一些閒人,则说起谁家的孩子失踪,谁家的小娘子被拐骗等等。 都是上元节日常。 “今年灯市,不如去年,更加不如往年。听说京中鰲山,已经数年不搭,王府虽然还有,规模也小了很多。” “往年一座鰲山之上,奇巧灯,不下万盏,这两日我去王府菜园,至少比起前些年减去一半。” “没有了鰲山,这开封府的灯市,我就觉得空落落的。” 眾人正说间,门外忽然进入二人,一高一矮,皆穿米黄色服饰。 二人向小二打酒。 听闻眾人议论,那高个子便大声道:“诸位,今日在延庆观外,搭起一座灯棚,里面都是一些大傢伙没有见过的灯,要是错过实在可惜。” “没有见过的灯?”一些人轻轻摇头,这些年在开封府看灯,什么没有见过。 “当真胡吹大气。”急躁一些的不免嘲讽起来, 那位高个子“哈哈”一笑,似乎无意间朝著路平的方向一警,朗声说道:“冰灯!诸位或许见过,但是五岳盟主左先生亲手所制的,诸位恐怕没有见过吧。” 左冷禪在开封府的名声极响。 一道道目光向二人看来。 不少人都是惊呼起来。 那二人也不多说,打了酒,提著酒葫芦,朝眾人微微頷首,出门而去。 路平心中一动,左先生的灯,左先生灯展的时间,实在是恰到好处。 客房邀任盈盈看灯,任大小姐依旧不愿出门。 路平知道她的意思。 在京中,他暗示任我行专会兴风作浪。 日月教的那两位教民,更加直截了当说明任我行的兴风作浪会带来什么后果。 日月教这样庞大的教会,钱財有很多来源,但是最基础的只有一点:教民的贡献。 在太行山中,教民以“香会”为单位,结成屯、堡、寨、村。 每年给黑木崖的缴纳都是定时、定量的。 一般来说,这种缴纳一定低於朝廷的税赋,这是底层教眾稳定的原因所在。 “日子到哪里都一样过”。 “听说朝廷那边更差,还不如留在山中苟且此生。” 这些想法,占据了教民的思维。 他们平日农忙下田,农閒习武。 最担心的事情是:日月教还会不时徵发劳役。 劳役主要用於:黑木崖建设、对外作战。 在黑木崖建设上,东方不败比任我行更加积极,十年来,他所做的主要事情,其实就是成德殿的改建、扩建事宜。 杨莲亭之所以得到东方不败的器重,就源於这次宫殿的落成。 他向东方不败提出一套日月教新礼仪。 隔绝教主和教眾的礼仪。 教主高高在上,犹如神明一般,眾教徒皆只能远远瞻仰、礼拜。 东方不败才得以脱身,以一替身置身殿中,自己则躲在闺房中绣。 在对正教作战上,他显然就没有任我行时期的热心。 早期的正教、魔教之爭,是双方高层武力的对决, 十大神魔偷袭武当、十大神魔两次攻打华山,都是这种情况。 但是到了任我行时期,这种武林较量直接变了味道,双方大量的基层单位被捲入。 火併拼的热火朝天。 任我行又是极其讲究场面的一个人。 每到正魔交战时,动员下属帮派,徵发基层教民,哪怕只会摇旗吶喊,他都会拉来助威。 在路上,路平正是拿这一点来劝解任盈盈的。 “东方不败好不到哪里去。你看看,光成德一殿的落成,就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教民的白骨。” 听完他“比烂”式的劝解,光明少女脸上的寒气变更加浓厚了几分。 路平也是无语,他又不是令狐冲,也没有见过任我行,总不能味著良心说:“令尊谈吐豪迈,识见非凡,確是一位当世罕见的大英雄、大豪杰,虽然手段未免毒辣一些,但英雄处事,不能以常理测度· 再说,杨莲亭如此折腾,让日月教上层长老,一个个离心离德,难道不是对任我行更加有利的一件事情吗? 说不定过几天,鲍大楚就会举著黑木令跑到梅庄,强令四友释放任我行。 日月教的牛马,不管怎么折腾,不还是牛马吗? “这可是左盟主的灯,你生平能见几次?” “跟我有什么相干,你自去便是。” 任盈盈依旧不为所动。 路平帐立良久,嘆息一声,方才独自出门了。 他昔年曾经在开封求学,知道这延庆观就在钟楼之东,包公湖、包公祠之西,附近有“朱抱槐”一株。 眼前风物依稀。 家家门首扎缚灯柵,张掛各式新奇灯笼。 远远望去,开封铁塔之上,遍点灯盏,如一条火龙。 些许紈子弟,摇摇晃晃走在人群中,笙簫弹唱,歌笑赏灯。 延庆观前的一处彩棚下,早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一些穿黄衣制服的嵩山弟子,来来往往维护秩序。 不时还会从人群中抓出一个小偷,或是人贩子。 捆绑好了扔在彩棚侧旁,说是明日衙门开衙之后送官。 引来人群中一阵阵叫好。 路平心中暗笑,左冷禪果真觉察到了危机,这或许就是他的反击方式。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路平便看到了嵩山派的三组冰灯。 第一组,是一侠客大战山贼画面,侠客正气凛然,山贼或者囂张,或者胆怯,或者充满了憎恶,神情惟妙惟肖。 第二组,是数位嵩山太保,大战魔教的场面。 左先生选择的群魔,还不是东方不败等人,而是以一个“鬚髮皆张的清秀老者和酷似向问天的人”为首的一群魔教高手。 第三组,似乎是华山论剑场面,不过却只有四人,有三人分別是一僧、一道以及一位仪表堂堂的汉子。 僧是方证、道是冲虚,比两个人都高大威武的,自然就是左冷禪。 那僧摆出一个掌势,道挥舞一柄长剑,左冷禪单手挥掌相迎,另一只手则搭在一头髮散乱的高瘦老者身上,老者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恐惧。 路平不由得笑了,单单从这组冰雕来看,大部分人都会有这样一组印象: 华山论剑的最终结果,就是左冷禪独战方证、冲虚,还顺手收拾了向问天。 一位嵩山弟子侃侃而谈:“诸位可知道,去年在衡州的时候,左盟主和衡州府路司李相见,路司李说,非常想见左先生堆砌几只雪人。” 他身前的几个江湖装扮的观者顿时笑出声来。 那嵩山弟子正色道:“左盟主本不想张扬,这时却想,路司李一人看,不如开封府的人都看看,看看我嵩山派这些年都做了一些什么,河南父老乡亲,也该心中有数才是。” 那位嵩山弟子,眼神时不时朝路平这边瞟来。 路平迎瓷他的眼神,回以微微一笑。 寒冰真气有如此昆用,倒是超么他的预期。 这三组冰雕的艺术成分之高,堪称当世非遗之冠。 左先生反击的这一招,倒是极妙。 第333章 杀鸡骇猴 第333章 杀鸡骇猴 三更过后,街上已经行人稀少, 还有一些人,抓住没有宵禁的机会彻夜狂欢, 清俊標致的秀土、风流未遇的佳人— 有一些人在灯前邂逅,有一些人在灯下离別。 等到明年上元之期,却是人海茫茫,再难相见, 万历九年的上元,出了一些灵异事件。 某位紈在一座庙前的阶上向月而坐,取出玉簫,呜咽不成曲调。 忽然一位黑衣女子一闪而到身前。 “你这般自怨自艾,太没有出息,刚才所见的那位女子,就是馆驛街裴员外家,好生上门提亲,莫要自误。” 说罢如一阵风一般消失无踪。 紈如梦方醒,只道仙女指点,忙对空礼拜不止。 接著就是某个庙里一位和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丟失了舌头。 庙中僧人看过之后,只道割的这般齐整,还没有丝毫血跡,定然是和尚得罪了佛祖。 和尚痛哭不已,他委实不该在晚上的大上见色起意,口出狂言,竟然要两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解下抹胸,结个缘法。 如今佛祖怪罪,报应如此之快,悔之不及。 到了次日清晨,路平便发现任大小姐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隨口问了一下她的行止,是回洛阳还是暂居开封。 她竟笑吟吟地说要在开封看热闹。 路平並未多想,转头就去了开封府,入理刑馆。 魏惊喜交加。 拉著路平去退思堂,二人寒暄几句,就开始说起嵩山派。 “六扇门评事?这是什么官,什么职衔?” “差遣官而已,下次的邸报你就可以看到了。” 六扇门原本预计下设在刑部,却被外相否决。 原本外相併没有想让路平进入六扇门,也改变了主意。 这源於路平的一封密信,三法司职能健全,加一六扇门徒增乱象。况且江湖大派事务,需要外相一言决之,而不是让三法司的刀笔吏议论不已。 他说了这样一句:內相管厂卫,京城还有“京城少年团”这样意图不明的组织,內阁能管什么? 路平揣测,正是这句话让张居正怦然心动,內阁直接管辖六扇门,有什么不可以吗? 六扇门作为次级部门,级別不高。 第一批六扇门的官员,都是兼差。 主官为主事,正六品,副主事,从六品。 分別由刑部、大理寺的主事兼。 下设评事四名,正七品,从各地的司法官员选,属於因事而设的差遣性官职。 这一次的“事”,就是河南匪盗託庇於江湖豪强一事。 说是差遣官,但一旦形成先例,各地的司法官员,尤其是推官,都有可能加上“六扇门评事”这一职衔。 如果能够成功,內阁对於司法的干预,將前所未有的深刻。 “你这是“阁差”啊!”魏睿反覆看了几遍文书,十分惊讶。 这个比喻十分贴切,皇帝的差遣官叫做钦差,內阁的差遣官叫“阁差”自无不可。 “刑部的海捕文告,开封府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魏笑道,“太守一见文告,立即遣人往嵩山,嵩山左冷禪声称二人不在山中。还能去嵩山检搜吗?” “为何不可?” “嵩山派和开封府错综复杂,多年来,清理盗贼,参与賑济,震镊匪类,多有功於地方。” 他顿了一下,看了一下退思堂之外,放低声音道,“就是衙门之中,也多有嵩山武人担任背吏,你以为这般地方豪强,是你想动就动得了的?” 路平笑了笑说道:“老兄是自己人。实不相瞒,我来此就是专办此事,兼有督办之权。既然开封府不愿,那就把路让开,配合我行事即可。” 魏苦笑一声,在他接到路平的信,其中有“有惊不请自到,自然会有喜从天而降”之语时,他就知道“惊”一定不小。 去岁,路平和他多次通信,不断问及嵩山派在河南情形。 后来,这位同年开创了什么“理江湖事”的先河。 他就隱隱有些不安,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真的。 “云积!”魏睿犹豫片刻,正色道,“你我至好,此事岂能袖手旁观?” 路平摇了摇头。 魏有他的难处,开封府知府孟学易也有他的难处。 尤其是孟学易,去年冬天刚刚在开封上任,若是惹出什么事端,对他的官声极为不利让他们置身事外,一来“六扇门”第一次办案,急切需要一起成功的大案证明这一机构设立的必要性;二来一旦自己这位“六扇门评事”惹出祸事,他们也可以將责任推卸到路平头上,说这么“阁差”孟浪、跋扈,而不至於牵连他们。 开封府知府孟学易在接到魏匯报后,当即派出民壮快手百名,各带绳索器械,跟隨路平到嵩山派拿贼。 在嵩山派眼中,其实不过一群肉包子而已。 魏要隨行时,却被孟学易严词阻止,只命两位书办跟隨。 一行人出开封城北,算得上浩浩荡荡。 一听说是去嵩山。 眾人便神色各异,一些人神色大变,一些人目带惶恐,还有一些人一脸的茫然, “这位路评事,你確定我们是去嵩山拿贼?” “嵩山派是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多行侠义之举,若是有人作奸犯科,派人知会一声, 左掌门也会把人绑了来。” “听说嵩山有上千门人,可否与太守相商,从长计议?” 路平静静听完一群人的议论。 “肃静!”他低声喝道。 带头的几个快手心中一凛。 路平將马一停,冷冷道:“不愿意隨本官去嵩山拿贼者,现在就在两位书办处登记, 本官就可以免去你们的差事。” 眾快手面面相,却无一人上前。 路平眯著眼等了半响,依旧不见人动,便冷笑道:“既然都愿意拿贼,那就同去。要是再有人扯臊,休怪我无情。” 话已至此,眾人只得暗自叫苦。 开封到嵩山,路程极近,快手们儘管磨磨蹭蹭,嵩山却还是很快出现在眼前。 就在眾人愈发懦不安时。 他们竟然定异地发现: 这位路评事竟然马头向西,去的是少室山,而不是太室山的方向。 快手中自然有嵩山派出身,却不愿行走江湖的武人,见此情形顿时懵圈。 他们立即排除了“迷路”的可能,心中不由得嘀咕起来: “莫非嵩山派此前传信有误,这位路司李名为到嵩山派捕盗,实则到少林寺抓贼。” 少室山山路之上,夹道丛木交蔽,不见天日。 行到寺前,溪水成冰,唯有数株古柏,青翠如常。 少林寺方证大师,早得到通,当即带著西序一班人到寺前等候。 “路司李光临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方证见路司李身后的一群快手,心中不由得暗自纳闷,这种情况,在路司李给他的信中並未提及。 “岂敢,岂敢。方证大师客气了!”路平也还了一礼。 他看著方证身后宏伟壮阔的少林,不由得讚嘆道:“好一座禪宗祖庭!” 方证大师微微一笑,便请路平入寺奉茶。 至於百余名快手民壮,他仿佛视而不见一般。 路平却笑道:“奉茶倒是不必,只不过本官来此,是为了缉捕两名大盗。“白头仙翁』”卜沉,『禿鹰』沙天江,不知大师可否认得?” 方证微微一证,点头道:“二人名號,老訥也略有所闻。” “这就对了。”路平嘆道,“传闻二人正潜藏於嵩山大派之中。” 此言一出,群僧顿时譁然。 当下方证大师的西序首座,上前一步道:“路司李,久仰大名。听司李之意,似乎是在疑我少林窝藏?” 路平笑笑道,“若不搜检一番,怎知二人有没有躲在寺中?况且二贼狡猾,隱瞒寺中执事,暗中潜藏,也大有可能,若不调查一番,怎么证明少林没有『窝藏』?” 西序首座哑口无言。 群僧立即怒形於色。 路平身后的眾快手一个个圆睁双目。 眾人皆是一般的心思。 有明二百年来,来到少林的达官显贵、文士墨客,比比皆是,和僧人谈禪,寻访寺內古碑,临摹描拓,月下品茶,诗文唱和在禪林如此,在武林中,在江湖中人的心目中,少林寺的地位至今无人可以撼动。 第一次有人说“搜检”少林寺。 想不到啊,著实想不到! 眾快手原本以为,这位路评事敢查嵩山,胆子已经突破天际。 没想到,路评事的胆子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大一些, 西序书记也有些著急,合十道:“路司李,並非我等不敬,只是司李乃是衡州——” 话音未落,路平已经將吏部的文书取出,轻轻平推,送至方证大师面前。 西序书记立即闭口不言。 华山论剑,路司李在江湖中已经算得上名噪一时,但耳闻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个概念。 眾僧见他神色淡然,仿佛刚才施展的精妙手法,不过是再平淡不过的事情,不由得更添忧色。 眾快手们看著路平,大多却肃然起敬。 难怪如此囂张,果然还是有些料的。 一时之间,眾人的自光齐齐看向方证大师。 方证接过文书,认真端详一眼,不由得面露苦笑。 路司李信中说,一劳永逸解决嵩山之祸,需要少林配合。 他原先以为,少林主要还是看戏就可以了,没有想到,路司李竟然给少林也安排了一个角色。 “少林戒律森严,寺中僧侣眾多,屋舍也颇为凌乱,不如让老訥安排戒律院僧侣自查,也免司李和眾位官差奔波之苦如何?”方证缓缓说道。 “我对少林素来尊敬,如今天下寺庙,窝藏江洋大盗,自身作奸犯科,比比皆是,但我绝不相信少林寺也会有此行径,此次前来,本是为少林清白而来,若是少林寺连这点坦荡之心思都没有,我自然无话可说,只能说失望而已。” “司李这般说,有失偏颇,当今江湖安定,繫於少林威名,若是容忍外人肆意搜检, 少林名声损毁,江湖秩序何存?”西序首座缓过神来,急忙辩解道。 路平摇摇头,讶然道:“首座之言,口口声声是少林威名,江湖秩序,哪怕出於嵩山左盟主之口都是理所当然,如今却出於少林高僧之口,岂非可笑?” “阿弥陀佛!”方证大师忽然合十道,“少林威名原本是空,执著於此,本不应该, 路司李所言不差。不知司李是什么章程?” 这方证大师居然同意了。 眾人看著这位身材矮小、容顏瘦削、神色慈和的高僧,均是惊讶不已。 一些少林僧,一脸的愤然不平。 路平心中却十分坦然,他所行之道为正,所凭藉的手段也是光明正大,提出的理由也是合乎情理,方证断然没有不充的道理。 “本官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快手入寺,当与少林戒律院一道,逐一排查,免得有奸徒混跡其中,大师以为如何?” 方证缓缓点头。 一旁默立的快手民壮,仿佛做梦一般。 却见路平回头,朗声说道:“诸位入寺之后,有敢妄动少林財物,有敢作威作福,欺凌僧侣,勒索钱財,有敢胡乱指认或者私纵嫌犯者,严惩不贷。” 眾快手民壮这才如梦方醒,齐声说“是”。 这一遭,应该算得上不虚此行。 眾人心中所思,与刚刚出发时所想已经大为不同, 当下路平吩附两位书办和少林执事商量如何入寺,如何检搜,自己却隨著方证,一道入寺。 一处处殿宇崔鬼,制度宏,气象殊异,当真是与別寺不同。 不说別的,就是佛前供奉的香炉也纹理古朴,方证说是宋以前器物。 堪称奢华。 “路司李这一手,当真让老訥猝不及防。” 二人转悠著,便来到藏经阁,老和尚见四下无人,不由得抱怨道。 “大师当真是隨机应变,让人佩服。” 路平由衷赞道。 他的目光,正看上一处迴转书架,这是按照轮迴五转概念,发明的一种可以旋转的书架,精巧別致。 “路司李杀鸡骇猴,老訥现在有些搞不清楚,是杀少林这只鸡,骇嵩山这只猴,还是杀嵩山这只鸡,骇少林这只猴,又或者以少林骇嵩山,以嵩山骇少林。” 方证的口气依旧没有放下。 他见路平正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手抄的《楞伽经》,不是看经文,而是在夹缝、封皮这些地方细细摸索,平和的脸色顿时又黑了一些。 “归途岂在远,只在放下时。” 路平將《楞伽经》放回架上,神情有些失望,口中却道,“少林、嵩山,两家合起来有两千之眾,我不过孤身一人前来,和尚说的鸡、猴之说,不是我在嚇唬和尚,而是和尚自嚇而已。”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各位有意请加入一下。】 第334章 少林「立地佛」 第334章 少林“立地佛” 少林寺多古树,藏经阁后有一株秦槐,高十丈、围三十尺,可惜正在冬日,看不见它鬱鬱葱葱、荫蔽数亩的雄姿。 看起来,少林收藏的武功秘籍並不在这一层藏经阁。 方证大师也没有带他去藏经阁二层参观之意。 路平略略有些失望。 离开藏经阁后,继续隨著方证前行。 “敢问达摩昔年遗物,犹存多少?” “寺中有初祖观影石,为达摩九年面壁所留。” 在方证的带领下,又到初祖庵。 一块不及三尺的白色石头,上面仿佛有一水墨画,隱约是一胡僧座像,可以看清侧露的下頜,衣褶纹理也格外清晰。 路平盯著观影石微微有些出神, 方证在一旁解说道:“嘉靖年间,有大儒以此为异端邪说,不断刮磨此影,数日而不能尽,羞惭而去。” 他顿了一下微笑道:“或有人能在其侧看到二祖立雪像。” 二祖立雪,是说当年慧可向达摩求法之意甚坚,不惜立於雪中,自断一臂的故事。 路平呆立许久,並未看出有什么二祖像。 关於大儒的,是方证的片面之词。 他说的大儒是魏校,歷经弘治、正德、嘉靖三朝。 名士唐顺之即其弟子。 魏校可没有认为自己错了、输了。 当年他担任河南学政,实地考察达摩观影石,和达摩洞的石头进行了比较,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达摩洞中,就找不到跟影石同款的石头,可见少林寺说法的荒诞虚无。 老魏很坦率地指出,少林寺说不定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块石头,假造了所谓的达摩神跡。 路平也觉得荒谬,他微微一笑:“说不定再过些年,还可以看清六祖之像。” 老和尚脸孔一黑,装作没有听见一般,不做理会。 路平哈哈一笑,正要转身离开,回头一警之间,便见石头上的胡僧座像,变成了胡僧立像。 他眨眨眼,確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不由得心中有些惊讶。 或许是不同角度的关係? 路平想著便走了回去,绕著石头转了半圈,若有所思。 “和尚所见达摩,是站著的达摩,还是坐著的达摩?” 方证一,合十道:“达摩祖师赤足跌坐,面壁九年,自然是跌坐达摩。” 路平不由得大惑不解。 为何自己看到的,会是两种形態的达摩? 他心念一动,寂然而入香冥,再观达摩影石时,不由得惊喜异常。 香冥中的观影石变得清晰无比,图案中,隱藏著五幅人体经脉图,顏色之深浅,暗含著內力运行的顺序,有一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却还可以勉强推演。 路平略微实验了一下,行肾经之气,但觉一股热流汹涌而来,仿佛无限生机自足下涌泉穴涌出,缓缓散之於周身穴道。 他顾不上老和尚在旁,又將其余四幅图逐一实验。 这五幅图,並非人体周身经脉,而是五臟经脉。 从它的古早程度推断,极有可能就是唐代之前。 路平某一丝香冥之外的意识很想大声告诉方证大师:“这影石是真的,你们少林寺这次真的没有骗人!” 方证大师早已经震惊不已。 这是什么情况? 路司李看了一眼观影石,竟然悟道了? 难道他跟观影石如此有缘? 难道观影石竟然真的是达摩遗物? 难道是达摩祖师显灵? 老和尚心中,其实也不甚確定这影石是真是假,但凡问真假的,老和尚总会设法转移话题。 他见路平呼吸渐趋绵长,每一次吐纳都沉稳有力,胸中的某处器官,隱隱有雷鸣之声,头顶白气蒸腾。 这种情形,竟跟自己修习易筋经细节极其相似。 【圜一身之脉络,系五臟之精神,周而不散,行而不断,气自內生,血从外润。】 路平已经回过神来。 看了看方证说道:“我总算是想明白了,站也是空,坐也是空,达摩也是空。唯有空中相看,才见达摩真行。” 一席话其实是在说如何看这块观影石。 方证却是微微一证,合十讚嘆道:“司李有此了悟,可见慧根深厚,著实不凡。” 路平也不辩解,微微一笑,朝著影石拱拱手,负手而去。 这一趟少林寺之行,值了。 少林寺就是太不注重溯源,太不重视前辈们遗物的保护,才导致一个个顶级的秘籍流落江湖。 路平到现在为止都不明白这是什么功法。 但可以肯定,这是达摩在入幻的时候所绘,自己一些简单的演练就可以知道,这套功法定然非同小可。 他其实不知道,这是一个“误会”。 当年达摩圆寂后,慧可在他的蒲团之旁见到一卷经文,这便是易筋经。 这慧可也是一个性急的和尚,自己不能解,顾不上看看达摩有没有留下別的线索,便看急忙忙上路,寻找高人代为解惑。 找了二十多年,才在峨眉得唔梵僧般刺密諦,又在长安道上遇到李靖,最终领悟《易筋经》。 因此,华山论剑上有人指出《易筋经》的版权问题,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原因就在於,慧可老和尚没有把达摩的所有遗物好好揣摩一番。 这五幅经络图,实为破解《易筋经》的关键和精髓。 路平自然不知道这些。 狐疑不定的方证大师引著路平又看了几处胜景。 老和尚几次想张口询问,却总是难以启齿。 想了好久,老和尚才最终释然路司李这种情况,总不能控告他偷学少林功法。 不管他悟的是什么,总归是与少林有缘分。 司李既然说了达摩是空,和尚再执著,就落了下乘。 这是少林贏学精髓。 二人不一会就逛完大半个寺庙。 对搜检工作,浑然没有在意。 路平只是做一个样子,方证也只是在配合演戏。 这等走走过场的检搜,很快就可以结束。 一个书办跟著一个少林僧匆匆而来。 “评事,少林果有窝藏大盗!” “住持师伯,这官府来人非要说方明师叔、觉非师兄是大盗!” 这是什么情况,路平和方证都是一惊。 “张书办,怎么回事?”路平冷冷问道。 “觉休,將事情原委如实道来,不可隱瞒。”方证大师也缓缓道。 张书办不动声色地讲道:“迴路评事,適才弟兄们搜检到罗汉堂,我发现其中两名僧人,一位正是十多年前横行汉水,杀人无数的青龙帮帮主欧阳云浩。 当年青龙帮为一位叫做施令威的大侠所破,十三悍匪血溅汉水,独有欧阳云浩逃窜到河南继续作案,当年开封府曾经悬赏通缉—” 张书办微微一笑道:“却不想他竟然躲在少林。 至於觉非,路评事只需要到开封街头,寻一位老人问问张半瞎是何许人,就可知其人为何人。这是尉氏县当年张榜通缉之大盗,恶贯满盈,不想也躲在少林。” 那位觉休却是目瞪口呆,他期期艾艾道:“既是如此—这两位已经—大彻大悟—.放下—屠刀,佛门广——.大,如何不能度化?” 路平脸孔一寒。 他已经相信这件事情不假。 所谓佛法广大,容人懺悔,一切恶业,应念皆消。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种佛教的法门,在少林诸僧眼中,超过了江湖规则和世俗法度。 一个人但凡表示“改过从善”,少林就会以为,江湖的復仇规则不適用於他,朝廷的法度也无法制裁他。 此类人,路平暗自称为“立地佛”。 少林向来有庇护“立地佛”的传统。 这方面有成功的例子,也有失败的例子。 成功的例子,少林寺说不定会搬出谢逊,诚心懺悔,终成一代高僧。 少林寺最不愿说的,就是成昆,假装悔过,害死空见大师不说,差一点让整个少林覆灭,武林也几乎陷入一场混战的浩劫。 “大师怎么看?”路平淡淡问道。 “阿弥陀佛。”方证合十道,“波罗僚国有屠儿名日广额,於日日中杀无量羊。见舍利弗,即受八戒,经一日一夜。以是因缘,命终得为北方天王毗沙门之子。” 方证说的《涅盘经·梵行品》中的典故,一位叫广额的屠夫,每日杀羊,然而在见到舍利弗后,接受八戒,不再杀生,最终成为北方天王毗沙门子。 再说的直白一点,他不同意交出二僧。 路平嘆了口气,这样一个结局实在出乎他意料。 他隨即感觉到一双眼睛看著自己,转眼一瞧,正是张书办。 见路平看来,张书办立即低下头作恭敬状。 路平冷笑道:“张书办倒不愧是开封神探。我当向太守为你请功。眼下六扇门要在各地挑选一些捕快,开封神探,应该是够格的。” 张书办目光一凛,连忙拱手谢过。 路平便不再理会他。 以国朝现在海捕文书那抽象画的水平,能够对的上號本就不容易。 一个书办或者是捕快,能够记得十多年前的通缉犯,还能够一眼认出,更加是一个奇蹟。 这张书办不是找到了,而是早就知道。 不用说,这位和嵩山派大有干係。 左盟主一招顺水推舟,便將路司李的假戏变成了真作。 方证耳观鼻、鼻观心,仿佛神游物外。 在这一点上,他的態度其实颇为坚决。 少林寺庇护这些所谓“放下屠刀”之人,是维护禪宗教义的问题,是少林寺在武林中生存的问题。 路平不由得笑道:“方证大师果真禪法高深,深得个中三味。” 老和尚睁开双目,目中一丝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 “路司李当知,本寺这一番遭遇,儘是无妄之灾。” 路平沉吟一二道:“我倒是有几个办法,大师不妨试一试?” 方证微微頜首。 “上策,自然是少林出手將其抓获,少林正好自证清白。 中策,就是开封府出手,少林不加阻止,虽不能自证清白,还能落得个深明大义。 下策,继续纵容二嫌疑犯。” 方证脸色一沉,许久无语。 路平今天却是同样不能退却,假如在少林寺羽而归,那么下一步何以去嵩山拿人? 他接著道:“大师想想罢!若是大师用下策,我只好得罪了。 二嫌犯既然民怨极大,苦主想必不少,等我回城之后,就张贴榜文,公示此事,看看开封百姓如何评判。 他们来不来少林,找不找大师理论,可是怪不得我。 开封府的理刑官员,我也当邀请他们集会,討论一番,瞧瞧少林所行,是否合律。” 方证鬍鬚微微抖动,却依旧一脸的纠结。 见方证不答,路平便决定试探一下。 “张书办习武否?”路平冷冷问道。 “略懂一些粗浅的拳脚。” “你立即带人將二犯擒获,送往府衙,听太守发落,” “我———”张书办脸色一变,“二贼武功高强,衙门巡捕,岂是对手?” “笑话!人家是『立地成佛”,都已经是『佛”,你捆他左手的时候,他应当把右手送来一起给你捆,还要告诉你应当连脚都捆了,才算妥当。 都已经是佛,在寺庙修行和在大牢房修行,有何不同? 要是动手,那说明贼心未死。什么『放下屠刀』,全属逛语。 可以將他的师父师兄弟,一併登记,同送衙门发落,办个包庇、窝藏之罪。 就是少林住持,也是责无旁贷。 少林寺再领袖武林,到时候看看天下如何议论? 对方证大师不如同去如何?开封府大牢怨愤之气冲天,大师入驻之后,说不定可以多找几个立地佛。” 路平一席话尖酸刻薄,丝毫不给少林寺情面,在场的少林僧莫不色变。 他还公布了每人十两的赏额。 “要是有人收了伤,少林连贼都可以收留,多给些汤药费也是慈悲心肠。” 张书办这一回忍不住频频点头,这位路评事的看法,恰恰正是嵩山派对少林一贯的认识。 “司李大可不必。” 方证思索一阵,却是豁然开朗。 路司李的条件,一开始总是最少的。 万一不肯答应,他会不断加码,你再次想妥协的时候,会得到一个更加苛刻的条件。 况且在路司李极其难听的话语后,暗藏玄机,他还是给少林留了一个台阶。 “阿弥陀佛!”这位老和尚合十道,“觉休,你去传我命令,戒律院执事连同诸位执法僧,將方明、觉非尽数捆了。 要是胆敢顽抗,即送开封府。 要是束手就擒,可命戒律院,先行拘押。” 路平点点头,这样才算得上一个名门正派的担当。 觉休和张书办匆匆而去。 路平也和方证缓缓向罗汉堂方向走去。 很快“罗汉堂打起来了—” 几个声音在寺中迴荡。 眾僧没有差事的,放下手中经卷木鱼,纷纷奔赴罗汉堂方向。 “方明、觉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违抗方丈法旨!” “他奶奶的,少林寺既不留俺,就放俺们离去—— “嘿嘿,老子当年纵横江湖何等快意,要不是为了活命,谁在这里受这份醃气!” “方丈让你们——” “那个道貌昂然的老东西——” “你们当真的贼心不死。” 一时间,罗汉堂內拳风呼啸,掌影翻飞,一声声吶喊、怒吼、惨叫之声传来— 方证脸色平静,脚步却快了几分。 路平忽然间觉得,方证说的鸡、猴之论还是有道理的。 以少林骇嵩山,以嵩山孩少林。 这些年,既然嵩山派暗中盯著少林收拢了多少“立地佛”。 少林没有理由不盯著嵩山派是不是? 嵩山暗施冷箭,少林也没有理由不还手是不是?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各位有意请加入一下。】 第335章 泰山派的调停 第335章 泰山派的调停 少林寺的“立地佛”叛乱没有持续多久。 火工头陀当年打伤、打死多名少林僧出逃的惨象並未再现。 在几位方字辈的高僧出手之后,两位“立地佛”很快就被擒获。 等路平和方证来到罗汉堂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平息。 两位“立地佛”最后关头都选择了反抗,他们的屠刀並未真正放下。 方证吩附一声,戒律院的几位和尚不甘地將两人交给开封府。 “你们有受伤的登记一下— 路平刚刚说了一句,却见几位快手尷尬地笑了起来。 刚才打斗的时候,喊杀的声音就数他们响亮。 真打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冲在前头。 正打算向方证討要汤药费的路平,顿时哑口无言。 少林诸僧都有些尷尬和不忿。 儘管只是搜检了一半,路平还是决定停下来。 方证之所以可以忍受,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想將路司李的祸水引到太室峰。 再发现几个“立地佛”,即便方证为了大局可以忍,少林僧恐怕也难以忍受。 將路平送出寺时,方证已经变得笑容可。 “路司李公务在身,不敢久留,事了之后,莫忘再来少林与老訥谈禪。” 路平答应一声,吩附一群快手押解二犯先行下山。 自己则向方证肃容拱手道:“將去见左先生,我却有些喘不安,不知道大师何以教我?” 懦懦不安? 方证摇摇头道:“司李到我少林,旁若无人,举止泰然,反倒去嵩山喘揣不安,老訥难以置信。” 他看著路平补充道:“司李还想要老訥做什么,不妨明说!” 路平长笑一声道:“到底瞒不住老和尚,嵩山暗探既然能揭少林之短,我就想,少林是不是也有暗探来揭嵩山之短?” “何出此言?”老和尚讶然道,“少林行光明正大之道,如何会在嵩山布置暗探?司李也太小瞧我少林。” 光明正大之道? 路平品味了一下这个词语,便向方证告辞而去。 下了嵩山,路平却命打道回府。 次日,开封府首先贴出刑部海捕文书,公布“白头仙翁”沙天江,“禿鹰”下沉罪行。 一时之间,开封的江湖就如同炸锅了一般。 “听说了吗?嵩山派沙天江、下沉二位事发了?” “朝廷派下一个什么六扇门评事,专门查究潜藏於各派的盗匪。昨日竟然去了少林, 方证大师不仅仅让他们搜寺,还从少林揪出两名大盗” “真有此事?这六扇门什么来头,竟然敢在少林头上动土?” 一群人惊嘆已毕,便开始议论起路平。 “这一次下来的是衡州府路司李!” “可是华山论剑那位?” “江湖上有几位路司李!我说呢,难怪犯事的是嵩山派,搜查的竟然是少林寺,原来是路司李到此,当然要给嵩山留些薄面。” 一群人纷纷点头附和,有一头髮白的老者却冷笑不止。 “薄面嵩山派和路司李,实际已经剑拔弩张,华山论剑后,三岳密会於华山,为何独独没有请左盟主和天门道长?还有丹水的船帮,难道各位就一无所闻吗?” 一言既出,群豪登时轰然。 “这位老伯细说,左掌门和路司李究竟有什么瓜葛?” 老者冷笑道:“衡州刘正风金盆洗手,是谁阻止了嵩山派? 五岳宅仁医会,第一期的会刊上,为何少嵩山派诸位大侠之名? 左盟主南下衡州,是什么人向他发下朱票,传他过堂? 五岳医武书院山长,为何选的是泰山派玉钟子道长? 更加不必说,左盟主公子的婚约为何解除? 这些事情,难道你们就一无所知?” 眾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左冷禪是何许人?哪怕是少林、武当掌门,也不敢轻易招惹。 路司李理江湖事才多长时间,即便有三岳为后盾,可三岳加起来,就敢招惹左盟主了吗? 眾人不是没有耳闻,只是难以置信罢了。 “你们且看,路司李上少林,不是为了迴避嵩山,而是告诉嵩山,少林都接受搜检, 你们嵩山派凭什么例外?” 群豪立即呈恍然大悟状。 当下便有数人拍案道:“好高明的算计,路司李想必这次就要搜检嵩山派,左盟主这次,想必是想要推脱也不能了吧?” “快看,开封府捕快们回来了! 群豪都是吃了一惊,路司李搜检嵩山派,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沿街的酒肆、茶馆,眾江湖豪客纷纷向外看去。 就见一群快手拥著一人一马,正不急不缓向府衙走去。 队伍中还有一人被五大绑,捆得结实。 眾人便开始打听所抓之人是何人。 要是嵩山派的,那热闹可就大了。 “不是嵩山派的。”不一会工夫,便有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道,“路司李带人,去了朱仙镇,遍查船帮,捕获了大盗一名。” 朱仙镇? 眾人先是失落,一听“朱仙镇”三字,都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 自国朝以来,汴水淤塞,如今,只有延庆观前小砖桥下尚有些许汴水故跡,开封人称为“臭河儿”。 仅仅有蔡水可以行船。 在弘治年间,开封府开始疏通贾鲁河,其后,贾鲁河航运盛极一时,尤其是朱仙镇, 每日泊船有二百多艘。 朱仙镇有多个船帮,开封江湖人土都清楚,这些船帮皆奉嵩山派之號令。 如今路司李不去嵩山派,却收拾朱仙镇船帮,其中用意耐人寻味。 就在眾人的议论不休中,邸报传来一个消息:少林寺免於清丈。 路平拿著邸报不由的对少林的老和尚增加了几分佩服。 在寺庙清丈田亩一事上,地方官员態度不一,而僧官系统极力反对。 年前,设立在少林寺的登封县僧官,向地方官府要求按照“五台成例”办理少林田亩清丈问题。 五台山的田亩清丈,嘉靖年间就有人试图推动,但被太原知府中止。 万历八年,太原府倒是上下一心,但雁平道又给压了下来。 少林的情况跟五台山差不多。 少林有僧侣上千人,在僧籍的不过二百,其他的都是打著“游方”、“掛单”的名义居住在少林。 如果將僧侣当成纳税者,將有八百少林僧流窜社会,会给治安带来多大压力? 五台山就拿这一点作为幌子,儘是武僧的少林,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少林所占的土地,登记的大都是开垦的荒田。 僧官表示,压根就没有多少赋税的价值。 还有一点,在嘉靖年间,少林曾经派出僧人参与抗倭。 少林寺的“免於清丈”还得到了登封县的支持。 从万历元年(1573)起,登封县发布了《为乞怜山僧分豁额外粮差以免外窜事》的告示。 就是以上述理由,免徵粮差。 同样的理由,少林寺最终得到了“免於清丈”的待遇。 其实,沾五台山光的还有恆山派,不过据定閒师太所说,恆山派本身就没有多少土地。 大梁驛。 一间客房中,路平的眼前是一位故人。 少林方证大师的俗家弟子张国栋。 二人喝著武当道茶。 路平的眼前,放著一个个竹筒,皆是张国栋所带来。 “冲虚道长不日到开封府。” “华山、衡山、恆山三派將到朱仙镇。” “正帮帮主解风已经回返开封。” 路平拿著一张信笺微微有些出神。 玉钟子道长提及,左冷禪强行干涉,泰山派在年前已经和解。 三玉师叔最终和天门道长放下成见,转而拥护天门为泰山掌门。 年初,天门老道、三玉师叔离开泰山,尽数往嵩山而来。 玉钟子说:天门道人受左冷禪所邀,来调解路司李和左冷禪之间的矛盾。 路平不由得冷笑不已。 这位天门道人,当真是自视太高。 此时此刻,他万万不能与左冷禪和解。 都说这是他和左冷禪的矛盾。 都以为能够“號令”如此多的江湖势力和左冷禪抗衡是路司李之能为。 简直是荒谬。 嵩山派与少林武当的矛盾,嵩山派与三岳剑派的矛盾,嵩山派与河南地方的矛盾,嵩山派和外相清丈田亩的矛盾此刻,江湖矛盾的焦点就在嵩山派。 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让步就能让矛盾消失不见。 路平在藉助各派之势,各派也在假借“路司李要对付左冷禪”的名义。 自己不过是被各方势力捧在台前。 对这一点,路平认识的很清楚。 “司李在开封期间,我负责联络。”张国栋淡淡道。 路平点点头,说了一句“有劳”。 他一向特別依赖各种信息,来到开封之后,信息来源有三,其一是官府,尤其是理刑馆魏溶向自己提供的;其二是少林寺的“比丘区域网”,方证依旧大开方便之门;其三是任大小姐的部属,老头子、祖千秋之辈。 他原本指望,黄河老祖作为开封土著江湖人士,会对嵩山派有一定的了解,谁知道二人压根就没有关心过。 因此调查嵩山派的底细,就不能不依赖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这是嵩山派的一些情况,都是我,还有辛、易两位师兄多年的心血。”张国栋將一个小册子放在路平面前,面带哀戚。 辛国梁、易国梓二人,都死在衡州绿竹庵魔教之手,方证却禁止少林弟子寻仇,张国栋至今想来,依旧感伤不已。 路平接过册子,翻了一下,就已经大致了解嵩山派的內部势力、土地、和各处绿林道的往来、和地方帮会的关係等各种情况。 细致到这种地步,可以相信,少林寺对眼皮底下崛起的嵩山派,该是何等的忌惮。 在確定自己不受“土地清丈”影响后,少林对嵩山到底明里、暗里掌握多少土地,和盘托出。 当真是光明磊落少林僧。 “司李打算如何著手,何时登嵩山?” 路平想了想道:“再等等,不急。我已经给左冷禪送信,让他將沙、下二人押送到开封府,看看他如何回应再说。” 张国栋一,张口道:“路司李还要跟嵩山和解?” “不,我仅仅是试探而已。” 到了第二日,嵩山派依旧没有回应。 路平却接到了泰山玉钟子的来信。 “延庆观玉皇阁一会。” 玉钟子的信儘管语焉不详,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路司李,你害的贫道好苦!” 一到阁前,老道就拦著路平大声诉苦。 妙灵子跟在他身后,脸颊红扑扑地朝著路平施礼。 “道长身为五岳耆宿,为五岳出力,何来辛苦之说?” 这老道收了个好弟子,天竹道长虽然武功平平,却擅长庶务,將书院的建设打理的井並有条。 老道的掛名,就是真掛名而已。 玉钟子冷哼一声:“老道这般閒云野鹤,竟然被一个书院困住,洞虚观弟子也不得清静,你须要补偿一二。 说罢,一把拉住路平的手,便向阁中走去。 手指却在路平掌心写道:“身不由己。” 路平心中一凛。 玉皇阁有三层,第一层供奉真武大帝,其中香菸繚绕,灯烛煌煌。 第三层供奉的是高天之上的玉皇大帝。 二人沿著楼梯攀上二层,二层空旷,和第三层並无楼梯连接。 玉钟子带著路平,转过一个屏风。 屏风之后,放著一张长案,案上几盏灯火摇曳,两边各自放著几个蒲团。 “路司李,久违!”天门道人起身,打个问讯道。 玉钟子哈哈一笑,向路平介绍了三位泰山耆宿:玉璣子、玉馨子、玉音子。 三玉並不起身,只是坐在蒲团上,向路平微微欠身。 路平不由得皱起眉头。 玉钟子拉著路平,坐在了四人对面的蒲团上。 “路司李,自从去年衡州刘正风金盆洗手之后,五岳之中芥蒂重生,这对五岳抗魔大业,大为不利。 左盟主说道和路司李之间误会颇多。 司李可否卖贫道一个薄面,就此罢手如何?” 天门道人的话就如同在衡州时一般,鏗鏘有力。 昏暗的光线下,一脸的凛然正气,也变得有些狞。 路平望著天门,忽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华山论剑之后谈论抗魔,难道泰山派刚刚通网吗?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36章 登峻极 第336章 登峻极 路平对天门的认识,一向都是古板、固执, 他其实最为厌烦的,就是跟这种人打交道。 五岳的掌门,天门毫无疑问是最不合格的一个。 笑傲原时空,直到嵩山並派大会的一刻,才意识到泰山派內部分崩离析,三玉师叔叛乱在即。 除了死的悲壮,几乎乏善可陈。 “左先生可在楼上?”路平忽然问道, 天门一证,摇了摇头。 “天门道长可是不顾念衡州的情谊吗?”路平沉吟道。 他给了泰山两个“义士”的称號,天松、迟百城;各派共诛田伯光时,天门的態度非常积极; 在嵩山制裁刘正风失败后,天门的配合也非常默契;离开衡州的时候,天门对於宅仁医会,也持肯定態度。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路司李,挑动我们五岳分离不说,还要破坏我们泰山內部关係,究竟是何居心?” 天门尚未回答,一白须道人冷冷道,“医武书院,本该左先生出任山长,路司李横加阻拦,竟然让玉钟子师弟接任,这不是在五岳中玩『二桃杀三士”的把戏吗?” 说话的正是泰山耆宿玉璣子。 玉钟子在身侧,鬍鬚微微抖动,欲言又止。 “闭嘴!”路平冷冷道,“你什么东西,敢在本官面前扯臊? 玉笙子记得否?残害同门,陷其於生死不明之地;左冷禪又如何,卖身投靠,甘为断脊諂媚之犬。 一个皓首匹夫、苍髯老贼,装的道貌昂然,人模狗样。 还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真让人噁心至极。” “你如何———”玉璣子的声音竟是不觉战慄起来。 不止玉璣子,玉馨子、玉音子也相顾骇然。 大明湖畔的玉笙子,这路司李如何得知?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玉钟子,玉钟子摇头嘆息,一言不发。 “这三位师兄,拿这一套对付天门师侄绰绰有余,路司李何许人?也敢如此无礼?真当他將什么『泰山耆宿”放在眼里?” “路司李这是何意?”天门道长皱眉道路平好不容易一吐心中块垒,正有些高兴,听见天门这般问话,不由得沉下脸来。 他说的如此明白,天门竟然这般反应迟钝? “天门道长要调解也可以。”路平淡然道,“不过调解纠纷的江湖规矩是什么?天门道长可否教我?” 天门一。 调解,不是和双方都有交情,利用江湖情谊,让双方各自退让一步吗? “路司李何意?” “天门道长,所谓调解,一为江湖情谊,如今衡州交情,道长已经置之脑后,自不必提起;二为利害关係,道长对嵩山派如何不论,於我而言,又有何益处? 既然如此,道长就只能拿出一点真本事。 打服了我再说吧。” 泰山派五人都是大吃一惊。 “这小子好生狂妄。”三玉师叔心中惊疑不定。 玉钟子老道微双眼,路平的脾气,他还是了解一二的,不过,他完全想不到,路平居然一反常態,一与泰山派相见就剑拔弩张,闹的如此僵持。 “何至於此?”玉钟子心中胃嘆。 泰山派召他前来开封,来到之后,竟然將他在衡州的所为全然否定。 在左冷禪和路司李之间,泰山派选择了左冷禪。 他们觉得,玉钟子太偏祖路平。 玉钟子觉得极不妥当,和路司李的合作,其实非常成功。 和左冷禪的合作,却是与虎谋皮。 但天门和三玉已经做出决断,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天门道人胀得满脸通红,幸亏此刻房间中光线不好,也看得不甚真切。 路平已然长身而起, “道长决断之后,隨时隨地,恭候大驾。 我若输了,自然无面目过问嵩山派事。 我贏了,泰山派的事情,我倒是要理会理会。” 天门顿时恼火不已,他站起身朗声道:“好,我看就明日午时,就在观中如何?” “明日午时见。”路平冷冷道。 他顿了一下,冷声道:“道长应当记得,此战仅仅关係本人此次是否理嵩山事。 其他的,诸如查获各派潜伏盗匪一事,国家法度在此,別说你天门道长,就是东灵子重生,也调解不得。” 说罢,不再理会面面相的泰山诸道,扬长而去。 路平拒绝调解的意图非常坚决。 离开延庆观后,他立即知会魏,派出快手、民壮。 去嵩山,登胜观峰。 锣声一响。 一群身著皂衫、腰挎腰刀或铁尺的捕快出现在街头。 他们这一次排著队伍,看起来威风凛凛。 队伍前头,是一位脸孔阴鬱的汉子一一张书办。 他的身后,是两名快手,一人举一木牌,各自贴一幅画像。 满头白髮的卜沉和禿子沙天江,这一次画的是惟妙惟肖。 这位书办手持一面锣,敲一声锣,喊一声: “抓仙翁,捕禿鹰,定嵩岳,享太平。” 开封府登时轰动。 “大小姐,这是衙门散发的单子。” 某处客栈,某光明少女接过一张传单,扫视一眼,顿时惊讶万分。 “掌门师伯、师叔祖,街头纷传嵩山派卜沉、沙天江罪行,弟子也取了一份。” 延庆观中,天门道长看过传单,庞大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玉某子从天门手中拿来一看,立即將单子撕碎,低吼道:“定是“狗官』污衊之词。” 捕快们一路向城北安远门,身后已经聚集了一批看热闹的人群, 北门之外,一处茶肆前,眾人和路平会齐。 张书办见路平身边,又多了十多人,心下不由得一惊,却是不敢发问。 “你们先去嵩山,路上走的慢些,要大张旗鼓,宣扬二贼恶行,开封府和六扇门做事情,自然是光明正大。”路平吩咐道。 他看著乌决决的人群,心中也有点好笑, 前面是捕快大队,约莫百人。 后面是“气氛烘托组”,则由二三百开封閒散江湖人士组成。 无疑是国朝最为古怪的一次抓捕行动。 张书办行个礼,一言不发就带著一群人继续前行。 路上还不断有人加入,“气氛烘托组”的气氛便更加热闹起来。 “我道郑州城外刘村堡的张大员外惨死是谁做的,想不到竟然是这『二贼”?” “鶉鸽市的齐大当家,宋门大街的刘善人——此『二贼”当真称得上是恶贯满盈。” 除了一些罗列罪状的,“气氛烘托组”窃窃私语的,主要就是:左冷禪和嵩山派知情不知情。 大多数人,都倾向於左冷禪和嵩山派不知道,被这“二贼”骗了。 “左盟主好列也是正教领袖,多年来嵩山派在河南地方剷除了不少山贼、强盗,这么大一个嵩山派,出点败类在所难免。” “左盟主要是得知,此刻不知道该有多么痛心。” “左盟主何等人物,要说他一无所知,如何能够让人心服。” 茶肆中,二人依旧在慢条斯理喝著茶水。 “想不到『白头仙翁』和『禿鹰”,竟做这等勾当。” 一清瘦老者轻轻敲著桌子上的一页传单,低声道。 “我又何尝想到。”路平也嘆道。 笑傲时空,二人仅仅在福州抢夺辟邪剑谱时现身过。 二人武力强悍,对嵩山派和左冷禪极度忠诚。 在江湖情报工作上造诣极高,林平之在“向阳巷老宅”,几乎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的《辟邪剑谱》,其实就是被二人在极短的时间內发现。 看过张国栋这些少林俗家弟子搜集的“嵩山秘密档案”,路平也是暗暗吃惊。 下沉、沙天江是替左冷禪做秘密工作的。 嵩山派的厂卫机构。 他们的职责包括:搜集江湖情报;监控嵩山派內部,尤其是非左冷禪系太保的活动;拉拢、控制河南帮派豪强,逼迫其向嵩山纳贡;对其中不服从嵩山號令的,予以暗杀。 他们的主要的活动范围,其实就在河南。 前往福建、浙江,都是类似“辟邪剑谱”这等级別的江湖情报出现时,才亲身前往。 左冷禪为何寧愿顶著开封府的压力也不愿意交出他们,根本就在於,这两个人对左冷禪实在太重要了。 “你这番大张旗鼓,左冷禪会交人吗?” “事先开封府派人询问,我也致信左先生,左先生却无一字回復,我已经给他留了足够多的余地,左先生不领情,我也无可奈何。” 老者“哼”了一声,冷声:“所以你便釜底抽薪?” “先生此言有所偏颇,我抽的是二贼的『薪”,又不是左先生的『薪』,左先生要生火做饭, 他手下的『薪』”多的是。对了,钟姑娘安顿好了吗?” 这位老者,正是“南侠”吕光午。 如今他在衡州,代替路平处理一些医会、书院的事务,閒则游山玩水,和刘正风的关係也有所恢復,偶尔相见,与刘正风、曲阳在音律上吵吵,日子其实过的颇为愜意。 接到路平来信,本不打算北上。 但听闻路平这一次对付的是左冷禪。 他不禁动了心思,久不翻看的江湖“小本本”,左冷禪绝对的名列前茅。 吕光午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带了钟蕙儿,和泰山派玉钟子等几位道士,一道来到开封。 “放心,亏待不了你那位衡州小神医。” 他顿了一下,摇头道:“你这一次,当真是好算计,就是不知道你如何善了。” 只要是稍稍思索一下就可以明白。 卜沉、沙天江在福州地方打劫了锦衣卫,放出一名盗墓贼,这在江湖中人眼中,尤其在河南江湖中人眼中,算得上什么罪状? 可是,卜沉、沙天江在河南地方,暗中做下许多杀人越货的勾当,製造了一起起悬案、惨案, 可就截然不同。 前者在江湖中並不罕见,属於“谁事发谁倒霉”系列。 而后者,则是触犯了大忌。 犯案之地是嵩山派赖以立足的河南,所作之事,彻底违背了侠义道。 “嵩山派还是在嵩山的一群侠客所组成的正教组织吗?” 路平是要左冷禪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左冷禪能够做的选择,其实不多。 路平和吕光午閒聊一会,便邀请吕光午再登嵩山。 “先生曾说生平所登之山中,惟独太室、少室崇峻雄浑、中和平淡,其中,又以太室山具有天地清淑之气,得中正形体。 今日既然到了,不如与我一道登山,解我心中困惑?” 吕光午长笑一声,概然允诺。 当年武则天封禪嵩山,大治登山道路。 一直到今天,登临太室峰的,都走的是这条线路。 嵩山派在胜观峰。 一直到宋朝的时候,太室山麓有峻极中院,山顶有峻极上院,此外还有捣衣石、八仙坛、三醉石等名胜。 登临山顶,还能够看到武则天封禪坛、封祀碑,还可以到一处玉井中,品一口冬夏不竭的山泉。 如今,嵩山派占据胜观峰,將一座佛寺改为峻极禪院。多年来不断扩建、改建,山顶的名胜, 也所剩无几。 吕光午说著太室山的典故,微微有些唱嘆, 不多时,便赶上了走在半山腰的大队人马。 走在队伍前的张书办,一路走走停停,已经將速度压的非常慢。 却还是距离峻极禪院越来越近。 嵩山派还是一无动静,连平日布置在山脚和山道上的岗哨,竟然也消失无踪。 人群见此情形,都有一些莫名的焦躁。 张书办心中也是疑惑不定。 “敲起锣、打起鼓,接著喊起来。” 他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正是路平所发。 张书办大吃一惊。 四下张望,却见路平和吕光午相谈甚欢。 这等传音功夫— 他不敢多想,立即敲了一声锣,大喊道:“抓仙翁,捕禿鹰,定嵩岳,享太平。” “听说三岳都在朱仙镇,你何不会齐三岳掌门,同登嵩山? 路平笑而不答。 他指著“气氛烘托组”的六位吵最多的江湖高人笑道:“桃谷六仙可是先生喊来的?” 吕光午摇头道:“我可號令不了这六位,恐怕是恆山派的那个小姑娘。” 郑萼? 路平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个圆脸、爱笑的身影。 江湖“小太史”可以號令桃谷六仙。 这套路他委实没有想过。 “嵩山派的人呢?” “莫不是嵩山派摆出空城计?” “当真是奇怪也哉!” 峻极禪院大门大开,竟无一个嵩山门人看守。 看到这副情形,路平和吕光午也是面面相。 嵩山派这是打算做什么? 左掌门总不至於弃嵩山而逃吧?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37章 窝主律 第337章 窝主律 崧高维岳,骏极於天。 放眼四望,天地豁然开朗。 群山连绵,皆在脚下。 山下伊洛二河环绕,河外部山连绵,部山之外復为一条银白色的襟带,此是黄河。 眾人站在山顶,寒风吹拂,寒意森森。 遥望云海群山,胸襟大为开阔。 桃谷六仙已经开始玩进门出门的游戏。 他们站在嵩山派山门口,时而跃入,时而跳出。 “我进来了,嵩山派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我又出来了,桃谷六仙在嵩山派来去自如,可见五岳剑派不过如此。” 路平额角顿时堆起道道黑线。 眾人在嵩山派大门外,往內张望,心下懦不安,不时小声议论,均是左冷禪和嵩山派的用意。 方才登山看热闹之时,都觉得嵩山派不过如此。 如今不见嵩山派派出一人,却都道嵩山派如此可畏。 “左先生是想测试嵩山之威,开封武林何人敢犯,先生可否有意与我同入?” 吕光午笑道:“正有此意。” 二人並肩而行。 院子中古柏森森。 一座大殿隱於古柏之后。 昔日佛寺之大雄宝殿,如今除了外观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佛寺的跡象,也没有丝毫香火气息。 二人正要抬步入殿。 忽听得一阵清脆而悠长的剑吟之声,宛如龙吟虎啸。 一柄宝剑凌空飞来,剑身之上,光芒流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其速度之快,犹如流星划过夜空。 路平、吕光午瞳孔骤缩。 大门外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一剎那间,长剑从路平身边掠过,猛然插入地下,剑身没入土中,只余剑柄露在外面,微微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桃谷六仙已经跃到大门之外,也是张口结舌。 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 这也是另外一种层次的论剑, 剑並非特製的暗器,以它的长度和重心、重量,能做到这般,无一处不体现了此人內功的深厚和运用之巧妙。 对路平、吕光午而言,需要在瞬间判断剑的走向,若是有杀意而无应对,自然是悲催的,若是无杀心而腾挪闪避,便是输了一招。 “此剑不错!”路平转身將剑拔起,握著剑柄打量了一番,比起寻常宝剑,此剑剑身甚宽,標准的嵩山老式剑样。 他轻轻挥舞,日光之下,剑芒闪烁。 路平笑笑道:“当是棠溪剑遗泽,嵩阳剑精品。” 他仿佛不经意间,屈指在剑身上轻轻扣了几下,只听“叮叮”几声清越之音,宛如泉水叮咚, 又似风铃轻响。 伴著院中树叶的沙沙声,剑鸣激盪,回声经久不息。 门外群豪心头一凛。 忽听得一声长啸。 “左某接掌嵩山门户之时,魔教势大,与我五岳剑派数次大战,少林、武当、弓帮皆作壁上观。左某自思,若是魔教攻上太室山该当如何?”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殿后缓缓走出。 各处皆有异动。 山道之上,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带领一群嵩山弟子上峰而来。 峰顶松柏林间,也涌出二百嵩山弟子,当头正是大阴阳手乐厚、神鞭邓八公、锦毛狮高克新等人。 大殿两侧,也各自有嵩山门人包抄而来。 其中一路,紧隨左冷禪。 另一路为首者,是三名鬚髮斑白的老者,双目皆是精光隱隱,显然都是內功精湛之士。 今日嵩山门人,尽著黄色,阳光之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熠熠生辉。 一群人按剑而行,袖摆飘飘,双目却是冷冽异常。 “左某便想了这一请君入瓮之计,诱魔教上山,隔绝交通,断其供给,任其自生自灭。”左冷禪神情僵冷,继续说道。 登山的“气氛烘托组”和眾捕快,相顾而失色。 开封府所预料最糟糕的情况:嵩山派变乱,就要在此刻发生了吗? “气氛烘托组”顿时急了。 “我们对嵩山,可没有丝毫敌意。” “左盟主明鑑!沙、卜二位大侠,或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也未可知。” “嵩山派名震天下,江湖上有人嫉恨也是有的。” “左盟主可让我们代为访查,定然揪出拨弄是非的小人。” 一眾嵩山门人,均是静默不语,群豪见此情形,反而愈加惶急。 各种哀告之声,不绝於耳。 桃谷六仙却不由得大笑起来“我早就说这嵩山来不得,来不得,如今倒好,被人瓮中捉鱉。” “你几时——.不错————.下次见了『小太史”,可要好好嘲笑一番。 她既然要写《江湖史》,路司李见识不明,带著大家陷入绝境,桃谷六仙义薄云天,明知嵩山危险重重,还是义无反顾。 须得大书特书。” “大哥和三哥高见,不过当务之急,是如何逃命?” “桃谷六仙岂会逃命?” “任他几路包围,我们选一个方向逃——破敌,杀到嵩山派后方,自然不算逃命。” 郑萼要写《江湖史》? 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向。 嵩山派谋反? 这在此刻就是一个笑话。 左冷禪意欲何为? 无非是心理战而已。 路平神情平静,手腕轻轻一抖,手中长剑便如同离弦之箭,带著一阵尖锐的啸声,向左冷禪袭去。 电光火石之间,“嗖”的一声响,剑分毫不差地没入左冷禪手中的剑鞘之中。 左冷禪脸上僵硬的肌肉微微一动,院中的嵩山派眾人也都骤然变色。 “左先生何意?”路平冷然道。 “求司李给一条生路。”左冷禪拱拱手道,“嵩山派十多年来,力抗魔教,实为先驱,其中死难之人,不知多少,这些年来,嵩山派又清除河南山贼、湖盗“ 他向前两步,指了指身后的大殿,接著说道:“这大殿之中,有嘉靖年间诸多河南巡抚所赠牌匾,褒奖义士,与河南地方不可谓无功。路司李何必做这等正教痛、魔教快之事。” 左冷禪说的痛彻肺腑,嵩山派的一些老者,不禁摇头嘘晞不止。 门外的开封江湖人士,也暗暗点头,嵩山派的確在魔教扩张最严重的时候,限制了任我行的南下。 保护了河南武林不少元气。 单单就这一点来说,到场的许多人,都是受嵩山派之惠的。 路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左冷禪摆出这么大的架势,提出的要求是如此卑微。 他要真的摆出不惜一切、玉石俱焚的做法,说不定开封府就会害怕惹来麻烦而退缩。 现在只是“求放过”,倒是让自己看轻了几分。 他要打“悲情牌”,將话题转移到正魔之爭,这一嵩山派和左冷禪无比熟练的话题上来。 自己偏偏不能如他所愿。 吕光午不屑地冷笑一声,微不可察地向路平身前挪动了一下,这个动作,又让路平有些暖心。 “左先生说本官相逼? 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眾所周知,沙天江和下沉二贼,居住在嵩山,就在禪院之內。 按照我朝的律法,现在本官拿出来的,应当的『窝主律”。 按照『窝主律”,此刻就该传唤左先生到案,一问先生有无『造意”,二问有没有共谋行事的情节,三问有没有分赃。 可惜,从开封府到六扇门,均没有这样做,而是遵照《嘉靖问刑条例》, “凡各处大户家人佃仆,结构为盗,杀官劫库,劫狱放火,许大户隨即送官究问”。 开封府派人质询,本官也致信恳求。 盼的是先生將二贼『送官究问”。 可是先生始终未行?是也不是?” 他的话,也如左冷禪一般,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路司李/评事这话是没错的,如果不是嵩山派,而是江湖中別的中小帮会,官府哪里会时时处处留有余地。 眾人心中也都暗自纳罕。 久闻路司李大名,单单从这份气度一一身在嵩山群豪包围之中,泰然自若、侃侃而谈的语气, 就远非寻常人可及。 “就算今日本官率人来此,也是申明二人之罪,所缉拿的也是二人而已。 左先生却还是要庇佑,难道真的以为朝廷律法不能治於嵩山,本官这个六扇门评事,是泥捏的不成?” 路平接著慨然说道。 人群中几位隔壁某大派的俗家弟子面色古怪。 路司李有此底气,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登上胜观峰时,少林寺早已戒备森严,只等他们发出信號,少林就可以接应。 路司李甚至还规划好了,各派偷袭嵩山的路线, 通向峰顶有两条通道: 其一,就是游客们日常所走的武则天登嵩山路,从逍遥谷上山。 其二,则是老君洞北上直登峰顶,中间不通的惟有五尺断崖。 这条道路湮没已久,一路荒草丛生,除了一些老樵夫和秘密调查嵩山的少林弟子,就连嵩山派门人,也全然不知。 当时设想,万不得已之时,以三岳在山前,牵制嵩山派注意力,其余少林、武当、弓帮,则各出高手,以此路直取禪院,剪除左冷禪。 当然,在路司李的极力要求之下,撤走的路线也规划的十分妥帖。 从西沟两石峡悬溜而下,非常的简单。 峻极禪院內外,再度陷入沉寂。 眾人的目光,聚集在左冷禪和路平身上。 左冷禪目光如炬,直视著路平,眼神中寒意逼人。 路平也直视左冷禪,毫不退让。 哪怕在笑傲时空,左先生的谋划中,都充斥了时长时短的忍耐,杀费彬,对莫大要忍;铸剑谷一战,对令狐冲和恆山派要忍;並派比剑败给岳不群,对岳不群还要忍。 本著留著青山在的宗旨,左先生都会忍。 如今缉拿沙天江、卜沉对嵩山派虽然伤筋动骨,但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左冷禪沉默了很久。 他终於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路司李只要沙天江和卜沉?” 路平心中一松,左冷禪果然准备妥协了。 他担心的並不是交出沙天江和下沉,而是害怕自己一再威逼。 和刚才“以势相逼”一个道理,左先生软硬两手,都在试图划下一道红线,让自己不要逾越, 在红线之外,均可以妥协。 很不幸,如今沙天江和下沉,臭名昭著,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嵩山负资產。 左先生便把他们划在红线之外。 “左先生此言差矣。”路平淡然道,“我料定嵩山皆是侠义之士,眼下也只有沙天江、卜沉为非作歹。要是左先生以为还有更多,不妨一併交出,以证嵩山清白。” 他顿了一下又道:“便是沙天江、卜沉,六扇门和开封府,也会核实其罪状,按律法治罪。不知道左先生有什么不放心的?” 沉默。 左冷禪忽然大笑起来,笑声远远传去,群山为之呼应。 这位五岳盟主朗声道:“说的没错,清除害群之马,对嵩山派有利无害。” 他轻轻拍手。 便有十几位嵩山弟子,抬著数人从殿后走出。 嵩山大弟子史登达朗声道:“路司李,『南侠”吕先生,各位江湖同道,自从师父得悉“白头仙翁”和『禿鹰”为非之举后,心中十分吃惊,当下命令嵩山门人四下访查。 正教眾人深恶痛绝,也是嵩山派所痛心疾首的。 门规所在,这等人物,嵩山派方不能留。 待证明无误之后,师父便决心清理门户。 二贼在嵩山多年,网罗同党,颇蛊惑了不少嵩山门人。 师父也决心一併清除。 刚才的布置,並非针对各位,而是防止二贼同党,在嵩山之上兴风作浪。” 他话音刚落,嵩山弟子已经將其中的二人抬到路平身旁。 路平定晴一看,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沙天江和卜沉,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路平问了两句,二人皆是一言不发,神情也毫无波动。 “左先生好手段。”路平淡淡道,“捕盗不许私刑弔拷,难道左先生不知吗?” 左冷禪面无表情。 史登达却道:“司李误会了,师父布置擒拿他们的时候,他们拒不就范,一番打斗下来,就成了这副模样,哪里来的私刑?” 路平不再多说,摆摆手,命嵩山弟子將二人交给开封府的捕快。 “路司李可是心满意足了,但愿今日可以信守承诺。” 左冷禪看著路平,目光中依旧满是寒意。 “说起承诺,昔日在衡州,左先生答应我的,可还作数? 开封府魏司李翘首以待,至今不见左先生送人归案,我们二人,可都是失望的很。”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38章 泰山耆宿问题武林大会 第338章 泰山耆宿问题武林大会 消息传出,开封府知府孟学易登时鬆了口气。 魏也提心弔胆了半日。 他擦擦额角的汗,心有余悸。 “如此行事,我还以为左冷禪要来一出官逼民反。” 路平微微冷笑,左冷禪只要不敢造反,他一定会就范。 而现在的情形,他从未想过左冷禪会造反。 但如此轻易地就范,还是让路平有些意外。 捕快们將沙、卜二人投入大牢,便从理刑馆领到一笔赏钱,大部分人又惊又喜。 某些嵩山密探,拿著赏钱也有些茫然。 特务头子都下狱了,今后找谁接头? 眾捕快兴高采烈,买了几坛酒,就在牢房外的“狱厅”摆了几桌,吃起酒来。 其实大傢伙主要就是往嵩山跑了两趟,每次去的时候都是提心弔胆的。 啥也没做,就擒获了巨寇。 这是託了嵩山各位大侠的福。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还有路评事. 他们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左盟主,摸了摸嵩山派的大门,目睹了路评事和左盟主的剑来剑往最终还从嵩山派手中拿获了人犯。 这样的遭遇,一生能遇到一次就不错了。 “搜检少林在先,公布沙、卜二人罪状其次,左冷禪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吕光午见路平面带不安,难得安慰了一两句道,“况且二人被打成这样,怕是问不出任何口供了,左冷禪应该安心才是。” 安心? 路平轻轻摇头:“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这件事对左冷禪的影响,远远超乎吕光午的想像。 没有了沙、下二人负责的特务机构,嵩山派就好比瞎了两只眼。 失去了对旁系太保的监控,左冷禪的疑心必將泛滥,而太保们的离心也必定滋长。 更加致命的是,在嵩山派眼里,对沙、卜二人的处置,好比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对左盟主如此忠诚,为嵩山派做了如此多事情,却落得这等下场—. 换成是谁,谁不寒心。 嵩山派关闭了山门。 路平决定趁机清理沙、卜为嵩山派暗中侵占、控制的土地。 这件事情,理刑馆来处置最適当不过。 而他,现在要抽空处理一下泰山派的事务。 巧帮副帮主张金鰲在听得路平回到驛馆之后立即赶来。 他向路平说起一些事情。 “一切安排妥当,如今果然如司李所说,满城都在议论。” 吕光午听著先是异,听过之后,禁不住摇头轻笑起来。 开封江湖风云激盪。 少室山。 方证望著太室山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 他的心中,对这位梟雄甚至还有些许同情,可惜—生不逢时。 左冷禪昨晚给自己写了一封信。 信中说了一番“唇亡齿寒”的大道理。 路司李控制五岳,就等於朝廷控制五岳。 这是江湖中前所未有之局面。 朝廷控制? 方证摇摇头。 冲虚道兄的武当,才算朝廷控制。 他看不到路司李有任何控制五岳的野心。 但左冷禪有一句话是没错的:江湖中前所未有之局面。 这种局面,就是他这样的老江湖,也是从未遇见过。 方生来到近前合十道:“方丈师兄!路司李派人请少林明日到延庆观观礼。” “泰山派现在还要和路司李比剑?” “泰山派说,他们本来是要取消比剑,但路司李却不同意。说道,一定要跟天门老道决一死战。” 方生说著不禁莞尔,接著道,“大家都说路司李必有深意?” “深意?”方证也是摇头轻笑,“一点童心罢了。 衡州五岳论剑,襄阳『郭迁会』,华山论剑· 京中近日风行的『寻宝游戏”,解风帮主说也是他一手促成。 每到一处,路司李总喜欢搞点动静出来。 还好,这次在开封没有怎么折腾。” 二人正说之间,却见少林俗家弟子张国栋匆匆而至。 “师父,师叔。”张国栋奉上一份信函,苦笑一声道,“又是路司李。” 方证、方生接过信函一看,不由得齐齐以手扶额。 千算万算,算不到路司李居然又整活了。 朱仙镇。 路司李一大早就派人快马送信。 信中说的是:“泰山耆宿债台高筑,开封债主追討在即,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帮扶东岳理所当然。” 寧中则、定閒师太、莫大先生登时愣然过去一年时间,“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这个口號已经恍若隔世, 路司李竟然发现了新的解读, 按照信中的意思,泰山耆宿,是指泰山清虚观一系,玉磯子、玉子、玉音子三位道长。 在泰山的道教大內卷中,清虚观经营不善,看起来风风光光,实则在负债前行。 除了每年得到一笔不能说明来源的收入之外。 其余开支均在举债,债主正是沙天江和卜沉二人。 如今沙、卜虽然將要落网(路司李写信时,还未登太室山),但其党羽,將清虚观债务拆解开来,转给市井一群紈綺子弟。 眾紈听闻巧帮在京城討债的壮举,一致聘请弓帮担当催收工作。 巧帮所以迟迟未行动。 一来顾忌到亏帮和泰山派同为正教,交情匪浅。 二来內阁特派员、六扇门评事路平,专门警告解帮主,京城討债之事,不可再行。 三来弓帮新任执法长老即將上任,解帮主也需要与新长老相商。 路司李提出,他打算组建一个“泰山清虚观债务问题/泰山耆宿问题武林大会”。 “歷来武林大会,皆为江湖恩怨仇杀,概而言之,不过『诛灭异类”四字而已。” 清虚观债务问题虽小,泰山耆宿或为小过,然而却是江湖中普遍存在的现象。 这种现象不容小: 门派內订不绝;耆宿作风腐化;被外来居心不良的派別利用,加剧武林爭斗;让门人最终变成盗匪·. 这对江湖秩序,是莫大的威胁, 路司李还总结道,江湖门派,其实是有佛道门派和非佛道门派。 按说,像清虚观这样的道家门派,比起非佛道门派,生存的条件更加优厚,但泰山耆宿却搞成这般模样,实在需要引起天下佛寺、道观的警惕。 三岳掌门看过信,各自沉默不语。 寧中则想起来剑宗三剩归来时,所背负的债务,顿觉芒刺在背。 她这一次离开华山,带了剑宗二人,封不平和成不忧,留令狐冲处理华山事务,丛不弃从旁协助。 路平此会,寧中则首先赞同。 让封不平、成不忧与会,哪怕听一听,对华山也是有利的。 接著頷首同意的,就是定閒师太。 如今的一些佛寺、道观,搞的委实不像话,连累佛道两家在市井中的名声都不算甚好,路司李这个办法,倒是別开生面。 二人既然同意,莫大先生也无话可说。 开封某处茶肆。 三岳掌门悄然来到开封。 其时路司李已下嵩山,各处酒楼茶肆热闹非凡。 各处嘈杂的议论中,沙、卜二人的落网倒在其次,反而是“泰山耆宿问题武林大会”甚囂尘上。 这三位泰山耆宿,在武林中名声一般。 他们竟然以这种方式,以最快的速度荣升江湖顶流。 三岳眾人皆有些啼笑皆非。 “当真是闻所未闻!” “泰山派天门道长听说此事,当时就急得暴跳如雷,脸红的就跟猴——关王爷似的。” 眾人哄堂大笑。 “兄台到底机智,开封城中,如今藏龙臥虎,说话可要小心一些。” “俺们开封城,有少林和嵩山在,何时不是藏龙臥虎?” 寧中则俏脸生寒,心中暗自异。 跟隨岳不群参加五岳剑派会议时,她不止来过一次开封。 开封的江湖,虽然热闹,但是显得沉闷无趣。 哪怕是江湖中人閒聊,也需要提心弔胆,身边的和尚,谁知道是不是少林的,隔座的茶客,谁又能保证不是嵩山的?出门遇见街角乞弓,腰间还挎著袋子,定然是弓帮的豪杰。 如今看起来和往常依旧,却是大有不同。 仅仅就是因为路平登过两次嵩山? 华山寧掌门微微眉,心中困惑不解。 “听说,少林方证大师已经允诺与会,还道,泰山耆宿搞成这副样子確实不该。此事不是泰山一派之事,而是关係江湖安定的大计,也和少林息息相关。这般武林大会,他当鼎力襄赞。” 听到“方证大师”四字,眾人都有些愣神,这位高僧武功高强,多年来主持公道,称得上德高望重、威名赫赫,他既然说是,想必泰山派无人敢说不是。 不过,大傢伙都知道怎么回事。 少林、武当这些大派,也是佛道门派。 但是人家,一有土地,自种或者收租可以保底,二有香火收入,三有大香客的捐赠,比如少林,就有周王府时不时的接济。 更可气的是,人家寺庙稍有破败,便有人抢著给人家修营建。 仅仅在最近几年,万历二年(1574),开封府、登封县重修二祖庵; 万历五年,宫中两位太监张遏、卢鼎等人捐献巨资,修建“十方禪院”,俞大献亲自作记。 方证的话,实在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飢。 但这位大师既然说了,开封江湖中人,断然不会说一句不是。 “方证大师这话说的没错,路评事也道,『一旦不可收拾,泰山耆宿或入弓帮,或为盗匪”。 他说了一个词语,『盗匪化”,还道,以泰山耆宿奢靡无度的习惯,几不可能为弓,而是化为暗盗,说不定如今他们已经是了。” “泰山派那三位耆宿怎么说?” “这就是此事最为怪异的地方,各位,其他二人不知,那泰山玉璣子,我是见过的,可谓骄纵跋扈,不可一世,谁知道这一次竟然不发一言!” 三岳眾人神情各异。 路司李经常將“耆宿”掛在口上,实则对这些“考宿”毫无敬重之心。 在他看来,“耆宿”不过是活的久一些的江湖中人。 现在的五岳一代、二代,活成耆宿的时候,就值得敬重吗? 是在衡州大牢中的狄修、万大平,襄阳大牢中的劳德诺,还是在开封大牢中的沙天江、卜沉。 还有死在福州的余沧海师徒· 如今的各派耆宿,说不定当年就是这般人物。 开封某客栈中,某光明少女愈发自闭。 她终日苦练不知道什么武功,閒暇的时候就是弹琴。 以至於客栈的掌柜虽然一见张夫人的模样就害怕,还是提心弔胆提出。 “能否跟你家主人说说,这大白天的,就不要弹奏那曲让人听著就想睡觉的琴曲,伙计们这两日听著听著就睡著了,连带手中的罈罈罐罐,都摔打了不少。” 张夫人怒目而视,少了一半牙齿的嘴巴一张,骂了一句“扯臊”,顿时將掌柜嚇得半死。 好岁她还记得圣姑的吩咐,並未生事,回屋小声向任大小姐匯报。 掌柜的呆立半响。 立即吩咐再送一坛好酒,客房价钱再打个一折赔罪。 这位姑娘入住后,不时有江湖中人前来拜见,实在是他惹不起的。 不过担心归担心,客栈的客流量却因此大增。 终究是值得的。 张夫人来到房中,说的委婉,劝的恳切。 明明几家帮会,如天河帮的黄伯流,竞相向大小姐提供宅院,大小姐却偏偏住在这处客栈中, 她也不敢多问。 任盈盈听过竟然有人议论她的《清心普善咒》,冷冷哼了一声,並未多话。 “这些帮会如今都被黑木崖盯上,如果承他们的情,说不定又得向东方不败求肯。” 任盈盈心中泛苦,今非昔比,她不会再向东方不败提出一个要求。 来到开封后,路平也似乎和她刻意保持了距离,搬到驛站后就不曾回来。 这也让她心中有些感伤。 自从出生以来,任盈盈不知道艰难为何,挫折为何,如今却感寸步难行。 日月教圣姑实际就是这副境遇。 江湖中谁人可以想得到? “果然他又开始折腾了。” 听著“泰山耆宿问题武林大会”这个新鲜出炉的话题。 任盈盈才忍不住嘴角轻轻上扬。 今日午时,那人要和泰山老道天门比试,倒是不能不去看看。 要是他输给天门任盈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眸子闪烁著流光。 张夫人也不禁咧嘴轻笑,自家大小姐,终於开心了一分。 陕西商会的马车,一路疾驰。 从安远门一入城不得不徐徐前行。 开封府通都大邑,街头人群熙熙攘攘,街道上车轮、马蹄、驴蹄来往,不时某处院子中,风传丝竹清音。 车上端坐两位女侠,一个托腮沉思,面带忧色,一个抱剑而坐,却不时掀开窗帘,好奇地观赏开封风物。 “路大哥为何好端端招惹泰山派?与天门师伯比剑?” “岳姐姐不用担心,延津渡不是都在传说,是泰山派招惹的路司李吗?” 岳灵珊眉道:“华山有爹爹相让,路大哥怎地就觉得能贏得了天门师伯?” 湘云眨眨眼,她没读过多少书,没学过几年剑。 岳姐姐也不能骗她是不是? 华山一战她亲眼目睹,可不能说是岳先生相让,偏偏华山派弟子和岳姐姐就这样以为。 “路司李送了我一柄『白雪”,他的忙我是一定会帮的,还有师父一定也在,他也会相帮,岳姐姐安心就好。”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万分感谢书友江畔对影成三人(5次) jin铁拳白帝楼弟子武林学渣彭大盛(2次) 呆霸王打赏】 第339章 泰山派需要一次洗牌 第339章 泰山派需要一次洗牌 延庆观。 苍松古檜,碧瓦朱门。 观外一条长街,多是江湖中人,以及某些头脑特別灵活的小商贩。 路司李和天门道人的斗剑,是开封近些年来级別最高的一场武林盛会。 开封的江湖中人,自然不会错过。 这一日破晓刚过,便有人来到延庆观等候。 泰山派的反应很仓促,原本派出数十位弟子守卫大门,严防江湖中人入观。 谁知不久华山、衡山、恆山三派人士赶到观中。 天门闻报眉头微,连忙出门相迎。 他是个直性子,喜怒形於言表。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耐著性子將三派迎入观中,刚要问一句“泰山派並未相邀,各位为何到来”,便有弟子通传, 少林寺方证大师到。 四岳掌门吃了一惊,天门无奈,带眾人一齐出迎。 少林派到来的,不仅仅是方证、方生二人,还有数位老僧,皆是鬚眉斑白。 不止如此,开封数家少林下属寺庙的住持,也一同赶到。 四岳见少林这等架势,愈加惊讶不已。 天门的一张脸,涨的愈发通红。 “冲虚道兄想必很快就到,诸位不妨与老訥在此稍候!”方证大师合十,淡淡说道。 果然没过多久,十多位道人拥著冲虚,分开人群,来到观前。 “不想华山一別,竟然这么快就能与诸位在此相见,这倒是託了路司李的福。” 冲虚道长持须大笑道。 看了看迎接的人群,冲虚道长不禁异道:“为何不见路司李?” 天门道长脸色更加难看。 他委实是想不到,自己不过是想调解左盟主和路司李的爭端。 大傢伙团结一致对付魔教不香吗? 在收到嵩山妥协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就派弟子求见路司李,说调解既无必要,那么斗剑也大可不必,免得伤了和气。 没想到的是,路司李却不依不饶。 不仅仅如此,他还请了如此多的在江湖中声名赫赫的人物来观礼。 还折腾出什么“泰山耆宿问题武林大会”。 將泰山派的內部问题,放在一场武林大会上討论。 不是打三玉师叔的脸,而是打泰山派的脸。 今后泰山弟子如何行走江湖? 泰山派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但少林、武当在场,又不曾带著恶意,天门只好强忍愤怒,將眾人迎入观中。 守门的泰山弟子面面相。 这样一来,掌门人试图秘密比剑,“顾全双方脸面”的办法也就行不通了。 泰山派密议一番,这才下令放人入观。 入观者络绎不绝。 观內各处很快就人满为患。 泰山派隨即发现几个问题: 原定的玉皇阁內切,如今需要换一个场地: 入门之后,一切接待全无,眾人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乱窜,询问泰山弟子,口中只有“不知”二字。 因为太过仓促,慢待了不少河南江湖中有点头脸的人物。 急躁一些的开始骂骂咧咧。 “泰山派这等做派,简直不把河南武林放在眼里。” 泰山弟子也是苦笑不叠。 这样的事情要在一日之內办好,除了少林、嵩山这些组织严密,人多势眾的大派,换其他任何一派结果都差不多。 但在眼下,“泰山耆宿问题武林大会”即將举办,泰山派的每一句话都在被审视,每一个行为都变得可疑。 “路司李这不当人子,当真折腾死人。”眾泰山弟子心中也是痛骂。 “我的好司李,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观中的另一处客房,玉钟子老道依旧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我天门师侄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脾气暴躁,性情直爽。 但是他人品如何?老道可以拍著胸脯打保票,五岳掌门,除了寧掌门,定閒师太,没有一个人品性能够超过他。” 路平冷笑一声,將手中第一泡的女儿茶一饮而尽。 当日在衡州,总觉得这女儿茶第三泡才有滋味,如今情况反过来,第一泡的女儿茶,虽然有些苦涩,其中夹杂的药草气息过於浓厚,但品起来倒是愈发有滋味。 泡茶者,泰山女冠妙灵子。 这位女道士头戴天青巾,身著白罗袍,脚踏翡翠履。 面不施朱粉,別有妖嬈,腰肢轻扭,仿佛莲浮动,当真是標致非凡。 “三位师兄,行事多不检点,可是也犯不著开个武林大会,全江湖人来声討吧?江湖中如何看我泰山派?” 玉钟子老道,口气中已经带著哀求。 这老道朝著妙灵子使了个眼色。 那泰山女冠,便裊裊婷婷向前两步,殷殷下拜道:“求司李网开一面。” 路平脸孔一黑,这泰山派到底是什么门风啊? 他猛地一拍桌案,杯中的茶水顿时溅了出来。 玉钟子和妙灵都是脸色一变。 “道长真的当我是好色之辈,专好江湖女之徒,道长又將门下弟子看成什么人?” 玉钟子只觉得眼皮直跳,忙道:“司李误会了,妙灵只是对司李仰慕罢了。” 说著连连摆手,妙灵羞红了脸,连忙施礼退开。 玉钟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路平如此生气,神色中显得喘喘不安。 “道长,我可以坦言相告,五岳当中,我从来没有见过泰山这等乱象。 恆山自不必说,三定神尼虽然脾性各异,却形同一人。定閒对所有恆山门人,均是一视同仁, 毫无私心。 华山如何?即便是岳先生治理下的华山,也算上下一心。 寧女侠出任掌门后,剑宗三人入华山,又有耆宿风清扬老先生,也是剑宗。 她便以华山门规,约束自己和门人,无论何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即便是风清扬,也直言劝諫,眼下也是各自相安。 衡山自从刘正风金盆洗手后,鲁门淡出,刘门和莫门日益和谐,反倒更像一家。 三派各自有各自的麻烦,从未有一家,如同泰山这般,搞到积重难返的地步。” 玉钟子点点头,这些情形,尤其是恆山、衡山二派情形,他在衡州亲眼目睹。 泰山派的情形,其实与这两派类似。 主枝之外各有二系。 恆山派他一直都是羡慕的,三定亲如姐妹,二代弟子,无论出自哪位师太门下,均是亲厚无比。 衡山派复杂一些,但是哪怕当时刘正风和莫大爭执不下,也没有像清虚观这般。 如今刘正风號称金盆洗手,却比金盆洗手之前,更像是衡山派的二號人物。 莫大北上,衡山派主持日常事务的,名义上是王惟谦,实际坐镇的却是刘百户。 路平缓缓坐下,接著道:“天门在金盆洗手后,关闭山门,放任泰山內订,有將近一年之久, 直到左冷禪发话,內订才渐渐平息。 在衡州五岳医会上,受內订影响,摇摆不定。 此次来开封,竟然推翻了此前道长以泰山名义所作的一切决定。 换成左冷禪,能忍吗?” 玉钟子脸色灰败,张口欲言,却是无言以对。 沉默许久,老道才嘆道:“各派派情不同啊!” “我说泰山耆宿问题,这已经是在给天门脸面,泰山耆宿的问题,难道不是泰山掌门的问题? 整天嫉恶如仇,嫉恶如仇,三言两语就遭人算计,事到临头只知狂怒,別无应变之才。 面对泰山这种情况,只知道一味得过且过— 路平顿了一下,冷声道,“照我看,天门口口声声的抗魔是假的,不过是假借抗魔,掩饰泰山派的內部危机罢了。 这就如同以纸包火,岂不好笑? 泰山派既然无法解决自己的耆宿问题,我放在江湖中有何不可?” 可以说,一个江湖帮派,主干和旁支之间,迟早会有矛盾,矛盾积累到一定地步,迟早会產生危机。 就以如今江湖而论,解决內订其实已经有多种不同的模式。 日月教模式:三户脑神丹。 少林、武当模式:发展下属寺庙、道观,派遣门人前去担任住持。 而在五岳之內,也找到了四种不同的方法。 左冷禪实施了限制耆宿影响力的改革,恆山派则是三系一家亲,衡山派开启主干融合旁支,壮大主干,华山派著手消洱剑气分歧。 在路平看来,哪怕天门就如同当年华山剑气之爭一般,以斗剑解决內订,他都要高看一眼。 玉钟子依旧不肯死心。 老道苦笑道:“华山掌门替换时,我就隱隱不安,泰山派这般,迟早引起司李不满。不过路司李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在五岳內部解决,非要闹得江湖沸腾?” “五岳如何解决?莫非是向左先生学习,派遣几位太保前往泰山,从之则已,不从尽数屠灭? 我早知道,五岳必定不能解决,这才安排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不过是丟泰山的面子,左先生的解决方式,是丟泰山的里子。 面子和里子那个重要,难道道长你也权衡不出来吗?” 老道一愜,需著道:“终究是泰山家事。况且,三位师兄也只是小过。” 小过? 路平自光闪动,不由得长笑起来。 十多年前,泰山可不是三系,泰山耆宿也不止眼下几位。 天门一系中,大师兄又是何人? 三玉谋杀玉笙子於大明湖畔,將泰山一个个门人,出卖给嵩山。 从没有想过担任掌门的天门,仓促之间成为掌门。 玉钟子不了解【幻人】的来歷,路平可是太清楚了。 玉钟子不知道沙天江、下沉逼迫、收买三玉做过什么事情,少林的情报可是说的明明白白。 否则,三玉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敢到场。 方证和冲虚,得出左冷禪必將为祸武林的结论。 就是从“玉笙子”被谋杀开始的。 路平摆了摆手:“我意已决,道长不必再说。” 玉钟子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问道:“司李打算做到哪一步?” “天门下台,另换掌门。” 玉钟子登时愣然,一双泛黄的老眼,疑惑不定地看著路平。 路平將杯子扶起,自斟一杯女儿茶。 苦涩之后,便有淡淡的甘甜。 “泰山派需要一次洗牌,需要从零开始。” 这是他见到天门之后就下定的决心。 否则,拋出三玉罪状,不怕天门不清理门户。 可是,那样只是巩固了天门的掌门地位,对自己,对其他三岳有何益处? 若说岳不群的问题是不够坚定。 那么天门的问题就是太过昏。 延庆观建筑宏大。 正中二进院落,依次为穿心殿、玉皇阁、三清殿。 左有六十甲子殿、八仙醉酒殿廊等;右为重阳殿。 泰山派在穿心殿和玉皇阁之间,开闢了一处场地,又为各派大佬设置了一些座次。 路平甚至还给嵩山派左盟主送了请帖,左盟主未亲自到场,只是派来一位乐厚。 其余的人只能站立围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院中的青年身上。 人群中不时有窃窃私语。 古怪的是,桃谷六仙平日里嘰嘰喳喳,说个不停,来到观中,却是神色紧张,人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几人不时向定閒师太身后张望,恆山小太史每次笑眯眯看过来的时候,六兄弟眼神中便有討好之意。 路平不禁心中暗笑。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郑萼真的要修江湖史。 江湖史又有桃谷六仙传,六位能以“天真浪漫、以德服人”的风范传扬后世,也是值得的。 “路司李,我泰山弟子不服!” 眾人循声看去,但见一中年道者向前两步,朗声说道。 “这是天门道人的二弟子,建除道人。”某缺齿老太在一蒙面少女耳边低声说道。 路平长笑一声道:“泰山派无论何人,但有不服,均可下场。” 人群登时轰动。 路司李这是以一人之力挑战一派。 还是五岳剑派中的泰山派。 这等场面,反正这辈子第一次见到。 一些人激动的体微微有些颤抖。 泰山眾人自光便有些呆滯起来。 玉皇阁的第二层,三位老道神色中堆起阴霾。 “好狂妄的小子。真以为泰山派奈何不了他!”玉某子恨声道。 华山、恆山、衡山眾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路司李这般情况,前所未有。 岳灵珊一手按剑,急切地低声喊了声“娘”。 寧中则也是面色沉重,心绪起伏不定。 她也不明白,为何一直都是谦恭有礼的路司李,要用这种最纯粹的江湖方式,来解决泰山问题只听“鏘”的一声,怒不可遏的建除道人已经拔剑在手。 凛冽的剑气逼人而来。 “请路司李赐教!”这位道人冷声说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0章 以力服泰山 第340章 以力服泰山 建除道人实为泰山派第二代依者。 长剑刺出,剑光烁烁,剑招快捷异常。 泰山剑法讲一个厚重沉稳,剑路谈得上规矩谨严。 这道人却讲一个快。 “好剑法!”泰山弟子喊道。 话音未落,路平身形微动,长剑斜刺,后发而先至。 泰山眾弟子吃了一惊,路平这一招正是泰山“五大夫剑”中的招式。 但却与建除道人所施截然不同,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迅猛之势。 恰到好处。 只听“噗”一声,建除道人的道袍已被轻轻划破,却不及肌肤。 道人脸孔一红,收剑而立,盯著路平,双目充满忌惮。 呆立良久,才向路平拱拱手,默然离去。 “野鹤隨君子,寒松揖大夫。” 路平朗声道,“『五大夫剑”为泰山先辈观泰山五大夫松所创,招法古朴,內藏奇变,泰山弟子想必都懂得这个道理。 不过,五大夫松饮风露而浸霜雪,枕云气而观松涛,傍荆棘而惊樵斧,夜望星月之浩渺,不闻秦汉之更替。日升日落而自娱,开谢而自知。 其性平和,其志高远,其骨坚韧,其品质孤高。 当年泰山前辈创此剑法时,既取其形,也取其意。 可惜,泰山弟子仅得其形而已。” “大言不惭”某泰山弟子冷笑道。 眾泰山弟子登时跟著发出不屑的声音。 路平却仿佛浑然不觉,他深吸一口气,將“五大夫剑”缓缓使出。 只见他身形矫健挺拔,一招招剑法,或苍龙凌波,流水行云,或虱枝舒展,苍劲浑厚。 凛然之气凝於三尺长剑。 “这怎么可能?”不少习过“五大夫剑”的泰山弟子瞪大双眼。 几位“天”字辈师叔难以置信,目光不由得齐齐看向玉钟子。 玉钟子老道心事重重,面带苦笑。 衡州他做主以“七星落长空”和路平交换,《易筋锻骨篇》给天门后,天门一开始並未说什么。 可惜这位师侄,不久就听信別人之言,或者说他一定拿到了更多的好处,却吃了回扣,或者说以《易筋锻骨篇》之价值,远胜泰山派“七星落长空”一招,玉钟子一定送出了更多的精妙招数, 却瞒著泰山不说。 如今路司李忽然使出“五大夫剑”,一时之间,让他处境变得极其微妙。 “路司李何以偷学我泰山剑法?” 一道士愤然而出,厉声问道。 偷学別派武功是武林大忌,路平刚刚所用之泰山剑法虽然精妙,却无人喝彩,就是这个原因。 但泰山道士如此质问,眾人又是大不以为然, 偷学剑法,一是剑招,偷学者可以在同道比武或者练剑之时,看到一些招式外形。 二是各派剑法中的心法,这是师门独传,单单观看別人演示,是无法偷学的。 事实上,前一种行为,恰恰是各派默认的一种行为。 本派第子在演练的时候,常常以別派剑法为对手。 比如岳灵珊学习玉女剑十九式,就需要以多种別派剑法为演练对象。 所以,各派口中虽然不承认,心中却是默认这种“偷学”行为。 要不然为防止本派剑招泄露,今后乾脆不出招得了。 路平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眼前此道,正是天门道人的师弟,天乙道人。 “『五大夫松”就在泰山之上,未必泰山前辈悟得,天下人就悟不得!” 天乙道人脸孔一寒,怒声道:“胡说八道。” “道”字刚刚出口时,天乙道人忽然出手,一出招便绕著路平疾行,手中剑招狠辣异常。 路平心中一动,这正是泰山派另一路有名的剑法,“泰山十八盘”。 也是泰山前辈根据泰山十八盘地势所创。 地势上十八处由缓到紧,一步高过一步。 剑法上则是隨著身法流畅,一招狠似一招。 如天乙这般,一出手就是最狠辣的杀招,可以说是“倒十八盘”。 路平心念急转,身形一动,走出一套罡步,同时手腕一抖,长剑如灵蛇出洞,直指天乙。 一连五剑,却是同一招式。 “五大夫剑”中的影摇千尺。 罡步走动之间,仿佛是数人同时使出一招。 以“五大夫剑”对“泰山十八盘”,正是以静制动。 却又是后发先至。 天乙大惊失色,急忙撤剑回防。 但为时已晚,五大夫剑已如影隨形,剑光一闪,仿佛虹枝斜出一般,正点在其肩头。 天乙面如死灰。 “泰山十八盘。”路平淡淡道,“泰山前辈別出心裁,后辈却墨守陈规。可惜!” 在华山思过崖石壁上,只能看到十八盘剑招,对其身法变化,所知甚少。 如今一见天乙用剑,一加印证,路平才知道,泰山这位前辈依十八盘地形,还参考了八卦游身掌的一些套路。 八卦游身掌,以摆扣步走圆形,绕著对手,按八卦方位游走。 身法的地位实质至关重要。 十八盘也是如此,不过在八卦方位之中,增加了五步一转,十步一回,突出一个身法的不可捉摸。 使得剑法变得愈险愈奇。 泰山剑法讲规矩谨严,这套十八盘实际是突破了这种剑路。 但泰山后辈,硬生生將前辈的创意拉了回来,將一套忽缓忽紧,迴旋曲折的剑法,变得毫无灵动变化。 路平似乎神游物外,许久才回过神来道。 他隨手挥剑,將十八盘再度演示一番。 泰山派眾人皆屏息静观。 泰山诸位“天”字辈,皆是面色凝重。 那天乙道人脸色一阵发白,看著路平演示,竟然呆在原地。 路平演示过一次后,似乎並不大满意,他轻轻摇头,又是思索片刻,剑招再出。 愈发凌厉的杀招围著天乙层出不穷。 天乙却呆若木鸡。 泰山派的许多人已经看得明白。 路平身形连续变换数种,或由快而慢,或者快慢相间,將十八盘的快慢节奏融合在九宫八卦步伐中。 其中的变幻方端,实在是他们平常难以想像的。 “你下去罢!” 过了许久,路平才仿佛发现天乙的存在,他收回长剑,淡淡说道。 天乙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他微微一愜,神情微微犹豫,还是向路平作揖,这才离开场中。 一时之间,延庆观內,喝彩之声此起彼伏。 泰山弟子的神情也开始缓和了不少。 这样的比剑方式,前所未见。 眾人不由得想起华山论剑。 据说华山之上,论剑者们谈武道,比武学。 “论”与“剑”几乎並重。 而今,他们仿佛在开封再次见到论剑的风范。 岳灵珊嘴角微微上翘,一双妙目盯著路平,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意。 “路大哥这一次,看起来狂傲,其实以泰山剑法对泰山剑法,还是留有不少余地。” “故弄玄虚!”人群之中,某位蒙面的女子眉头微,冷哼道。 在坐的各派大佬都是一言不发,神情各异, 方证大师和身边的几位少林僧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震惊。 这几位年事极高,都是心禪堂中久不理江湖事务的高僧。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修习易筋经。 他们都明白,练成《易筋经》后,心动而力发,一赞一放,自然而施,不觉其出而自出,如潮之涨,似雷之发。 路司李的內功之中,从劲力的运用上来看,说明他掌握了《易筋经》的一些诀窍和精髓。 这让方证感到匪夷所思。 他不断回想在襄阳和华山情形,可以確定的是,那个时候路司李並无此能为。 那日到访少林,方证从他的內功中也可以感受到,跟在华山时相比,虽有进境,但本质並无变化。 在路平离开少林寺之后,方证便召集这几位心禪堂老僧,共同来到达摩观影石前,揣摩数日, 却是毫无所获。 “唯有空中相看,才见达摩真行。” 路司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方证不断揣摩,不得其解。 他甚至觉得,自己曾经参透“空、无相、无作”这三解脱门的至理,如今却仿佛又掉了进去。 老和尚不禁微微摇头。 一旁的冲虚到是神情淡然了一些, 武当拿回太极拳谱,他翻阅之后,就感觉遇到了一位多年失散的好友一般。 他一度想闭关苦修数年,参透太极拳剑融合的奥妙。 只可惜江湖事多,路平和方证先后相邀,左冷禪之事事关重大,他才不得不赶到开封。 襄阳之战,太极剑法被破的羞辱依稀缠绕在心头,却已经没有往日那般强烈。 太极在,则失去的一切,都可以拿回来。 他老神在在看著场內的打斗,心中则有些失落。 路司李这一次没有带给自己新意。 依旧是神在剑先,意在剑先,三丰祖师爷早就洞察的奥妙。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从路司李的反应来看,似乎间不容髮之间,比起往常更加敏锐。 五岳其他各派大佬们,也都若有所思。 拿著路司李的套路不断印证自家剑法,都有一种收益匪浅的感觉。 路平等了片刻,却不见泰山派有人登场。 就连天门道长,脸色变幻不定,少见的陷入沉思之中。 路平也不多话,只是站在场中,如同泰山上那棵五大夫松一样,寂然不动。 当年始皇帝封的“五大夫松”只有一棵。 唐朝陆势写了句“不羡五棵封”,后人就以为“五大夫松”是五棵松树。 泰山前辈其实是受五棵松树,而不是受一棵松树的启发。 因此,路平以为,那位泰山前辈在创造“五大夫剑”时,实质考虑到这种情况,即五人共用一套剑法对敌。 他用北斗七星罡步,恰恰也是出自泰山, 这让他不由得想到,那位泰山前辈,是否也想过用这套步伐和“五大夫剑”结合起来使用。 “还打不打!” 群雄等了半响,终於有人不耐烦地说道。 越来越多的人鼓譟起来。 天门仿佛惊醒一般,霍然起立,阔步来到路平面前。 他声若洪钟一般,大声说道:“天门在此!” 围观群豪登时耸动。 岳灵珊的神情立即变得有些紧张。 某蒙面少女,眉眼之间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各派大佬也各自凝神看向场中。 这才是眾人所期待的场面。 老道站在路平对面,身躯高大,恍若天神下凡。 路平一袭青衫,依旧是一幅从容淡然的模样。 老道朗声说道:“刚才路司李所说泰山剑法之道,让贫道多受启发。此战不比,贫道也算输了。” 路平淡淡道:“天门道长不必如此。” 天门声音之中多了几分严厉:“不知司李从何处习得的泰山剑法!但泰山既受此惠,此事揭过不提。” 路平笑吟吟地摇摇头,毫不为意。 天门缓缓拔出一柄宝剑,这柄剑与泰山门人所用的长剑並不相同。 剑身短、阔,看起来颇为沉重。 笑傲时空中,天门只有一次出手,就是被青海一梟以怪异的招数制服,隨即冲断经脉与之同归於尽。 但现在,他在江湖中听过的天门事跡却不止一桩,除了这些年离开泰山极少外,天门在山东江湖,就是无敌一般的存在。 路平对天门,丝毫不曾小, 天门挺剑刺出一剑,去势甚疾,这是泰山剑法中的一招:峻岭横空。 由天门使出,但见剑气森森,力道迅猛,当真大家气象。 路平今日决意以力服泰山。 当即也不迟疑。 查冥境,镜中人,北斗步。 只见路平身行如游龙,剑行如雷电。 隱隱之中,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眾人不由得一阵莫名的惊悸。 天门事先也做过一些了解,路司李在华山与岳不群的一战。 此刻亲身体会,不几招便叫苦不叠。 他对罡步,可以说非常熟悉。 似乎有一些预判,却总是懊恼地发现,路平好似总能预感到自己的发招。 路平的步伐愈加流畅起来。 他在天门身边游走,所用也多是五大夫剑。 金铁交鸣,火四溅。 他很快发现了天门道长的弱点一一背后。 这老道身躯高大,將泰山剑法使的凛凛生威,刚猛无比。 背后的防御却近乎为无。 路平一声长啸,將身法和罡步全力施展,在天门身前,以泰山十八盘与天门周旋。 隨后绕至天门背后天权星位,疾次数剑。 天门老道有无数劲力不得施展,心中只敢无限屈。 不几圈下来,他仿佛只剩下招架之功。 老道的脸孔涨得通红。 这等打法,生平仅见。 忽然,天门背后七处穴道,传来一丝凉意。 老道大吃一惊,登时面如死灰。 只要一出招就会致人死命的七星落长空。 他本人压箱底的武学,如何会不熟悉?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1章 岱宗如何 第341章 岱宗如何 泰山派的武学,尤其是七星落长空,路平称之为宿命武学。 从此招下逃命的,都是轻功高强之徒,认识“七星落长空”是必要条件。 天门长嘆一声,收剑回身,神情复杂地看著路平,许久才嘆道:“甘拜下风。” “怎么可能?” 观者譁然。 大傢伙只看见路司李在天门背后使出一招,看起来颇为平平无奇。 怎地这般就决出胜负? 天门道长回身盯著路平,沉默良久才道:“路司李这招『七星落长空”,竟具这般威力,实在出人意料。” 眾人顿时喧起来。 路司李和岳不群,据说还打了几个来回。 怎地天门老道,竟然如此不堪? 但眾人又想,天门道长性子直爽,若不是心服口服,断然不会就此认输。 眾人看著路司李,不由得升起一丝敬畏。 “道长倒是虚怀若谷,让人钦佩。”路平也收剑笑道。 他在心中,暗自感谢了一下左盟主。 笑傲时空,左盟主研究天门道长的武功和个性,青海一梟便从天门道人的跨下钻过,足踢其背,一举將其制服。 自己这一次,攻击天门背部,也算站在了左盟主的肩膀之上。 天门自感面目无光,拱拱手便要下去。 路平忽道:“道长留步。” 天门道长然看向路平。 却见路平笑道:“那日比剑之约,我曾言『若是我贏了,泰山派的事情,我倒是要理会理会。”不知道长是否认帐?” 天门沉下脸来,缓缓点头。 若是別的掌门,在决斗之前,最起码要认真琢磨一下对方的条件。 但这是天门,一激之下,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他此刻心中叫苦不叠。 泰山弟子面面相,玉钟子老道不禁苦笑。 “这位天门师侄啊,这些年一气之下就说:『我这掌门人是不做了。你要做,你去做去!』这次只是让路司李理会理会泰山派事务,都已经算是理智了。” 其他各派的大佬们,看著天门道长,神情也异常精彩。 路平淡然道:“我听说,泰山派有一招绝学,名为『岱宗如何”,不知道长知否?” 这一句话一出,天门一脸茫然。 躲在玉皇阁的“三玉”脸色骤变。 天门不知道,是因为他师父死的早,师父的师父又死在华山。 “三玉”却是印象深刻。 昔年师父有言:“这一招『岱宗如何”,可说是我泰山剑法之宗,击无不中,杀人不用第二招三人见路平如此快速击败天门,本就忌惮。 一听此言,更是惊惧交加。 “这“狗官”如何得知泰山派最为高深的剑法?”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脑海中均浮现同样一个念头。 “岱宗如何”右手剑招,左手计算。要旨均在左手,计算敌人的信息,挺剑击出,无不中的。 “宿命剑法”之最。 后世对这一剑法极其怀疑,直指其异想天开,压根不可能做到。 不止他们,就连三玉,也不大相信当世会有人能在瞬息之內,完成如此繁复的计算。 其实路平也深以为然。 在华山石洞中,莫大、定閒都是实在人,虽然好奇,却从来不曾观摩泰山剑法,寧中则的人品更加信得过。 路平从石壁中所见,“岱宗如何”货真价实。 魔教长老將之放在泰山剑法的第一幅,在绘製的时候,特意绘製多幅,左手手指的变化十分清晰。 足见魔教长老对这一剑招的重视,破解这一招后心中的得意,也尽情表现在画上。 这种“宿命剑法”,破解之道只有一种办法,在它发动之前发动。 单单靠石壁上的简笔画,实际不可能学会“岱宗如何”,更不必说泰山派这等高深的武学,一定配有心法。 心法何在? 要是玉磯子、玉馨子、玉音子不记得,恐怕就真的失传了。 路平也未继续纠结“岱宗如何”下落。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玉磯子、玉子、玉音子三位,为何不见?” “路司李难道不知吗?”天门怒目圆睁。 泰山耆宿一下子成了江湖知名的泰山败类。 三玉师叔如何敢相见? “莫非天门道人无法號令三位前辈吗?”路平笑了笑,接著说道。 天门道人涨红了脸。 他立即叫来一名三玉门下一位弟子,让他去请来三位师叔。 一句句话清晰地传入阁中。 “三玉”脸色铁青,玉馨子不由得握住剑柄。 “回掌门师兄,师父和两位师叔有过吩咐,他们要闭关数日,此刻怕是不便。”这位“天”字辈的弟子喘道。 “三玉”听罢,稍稍鬆了口气。 天门气得浑身发抖。 路平朗声道:“既然天门道长的命令,三位前辈不尊。江湖朋友的面子,难道三位也不给吗? 各位何不同邀泰山前辈现身?” 各派大佬们面色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围观者先是一证,却唯恐不够热闹般,顿时鼓譟起来。 “泰山耆宿,现身比剑!” “这么多江湖朋友在此,三位就不怕得罪江湖同道吗?” “少林武当皆在,三位就如此托大吗?” “我看这延庆观,不如改为债台观。” “债台观不妥,泰山清虚观欠债,如何连累开封延庆观?” 一群人纷纷叫,泰山弟子都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不少人眼巴巴著玉皇阁,盼著“三玉”师叔祖可以现身。 三位师叔祖要是不肯下来,胆怯到这种地步,比起今日比剑输给路司李更让泰山派丟脸。 谁知等了半响,毫无动静。 三人竟然胆怯到这种地步? 路平心中也有些异。 他们难道以为,只要自己將头埋在沙堆里,就没有人可以围观自己的臀部吗? “江湖朋友,一直到今天,都在想著拉三位书宿一把,三位却这般自绝於江湖。这又是何苦?” 各家大佬面色古怪。 经此一遭,三人怕是永世不得翻身。 这就是路司李所说的“拉一把”? 阁中的“三玉”,脸色变得铁青。 玉磯子双眉紧锁,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嘴角微微颤抖,显是愤怒已极。 他身旁的玉馨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玉音子则是面色铁青,双眼圆睁,一股凛冽的杀气自他身上散发而出。 莫大的侮辱! 玉音子笑说道:“玉璣子师兄,这里你最大,不如代表我们和这小子比试一番。” 玉磯子心中一动,看了一眼身边的“二玉”,却是缓缓摇头。 “依我之见,我们不如车轮战,我看玉馨子师弟已有战意,不如玉馨子师弟先出手试探,再由玉音师弟出马,我好好看看,这“狗官”剑法之中有什么破绽,也好一击破敌!” 玉馨子握著剑柄的手登时一松。 “这这般怕是不妥,依我之见,不如我三人联手,一起出手如何?” “师弟好生糊涂,我们三人联手岂不让江湖耻笑?况且少林、武当皆在,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三人小声爭执,许久计议未定。 阁前传来声音,路司李提议,好列是泰山前辈,矜持一些也是常情,五岳皆有人在此,不如让泰山掌门去请,要是还不到,五岳各派一人再去催促。 三人心中大恨。 玉磯子不由得咬牙嘆道:“这“狗官”手段如此狠毒,你我怕是不得不下楼相见!” 三位形容枯稿的道人现身阁前。 皆身穿白色湖绸道袍,一派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之姿。 “贫道方才琢磨路司李所赠泰山《易筋锻骨篇》,只感博大精深,不由得神游物外,却不想外间比武,已经决出胜负?”玉磯子笑容可。 “天门师侄,胜负如何?”玉馨子扫视一下人群,淡然问道。 “看这架势,就知道泰山派一败涂地。”玉音子摇头嘆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天门道长满面通红。 围观群豪神情更加精彩。 泰山派来到开封的有一百多號弟子,一个个恨不得掩面而去。 岳灵珊站在寧中则身侧,这岳女侠“扑味”一声便笑了起来,寧女侠向她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其中也有一丝难掩的笑意。 某蒙面少女眼晴睁得大大的, 这三位泰山耆宿如此脸皮之厚,一剎那间,她都以为自己回到黑木崖。 路平也不由得大笑起来。 “我与泰山两代门人皆已斗罢,可是,还没有见识泰山耆宿的风采,心中总有一分遗憾,不知三位泰山前辈,可否满足我这一小小的心愿。” 路平右手长剑斜指三人。 “三位一起上,还是单打独斗?” 说著左手伸出,屈指而数。 “三玉”脸色大变。 尤其是玉音子,是同辈师兄弟之间最为细心者,当年师父在时,曾对他寄以厚望,以为他是唯一有可能掌握这路剑法的人。 可惜就连玉音子师父对此路剑法也是懵懵懂懂,玉音子也从未放在心上。 玉音子冷汗岑岑而下。 “一二三四五”之后,路平握手成拳,凝剑不发,冷眼看著“三玉”。 群豪大都不解其意。 桃某仙小声嘀咕道:“路司李难道是教这三位泰山的老道算术?” 又一位桃某仙看了一眼郑萼,小声驳斥道:“我看,他定然是从一数到五,就准备动手。” 路平神情冷峻。 “三玉”瘦弱的身形竟是不觉颤抖起来。 笑傲时空,岳灵珊摆出这个架势时,玉音子想的都只是逃避的战法。 如今路平刚刚战胜天门,再使出这套剑法,“三玉”如何能不心惊胆战。 他们只见路平犹如山岳般沉稳,眼神锐利如鹰,紧盯著自己,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身上凌厉的剑意,在不断地攀升、凝聚。 三人立即惶急起来。 路司李这是计算完成? 却不知他的目標是“三玉”中的何人? “路司李且慢!”玉音子忙道, 玉磯子惊讶万分:“这『岱宗如何”是我泰山最为高深的剑法,路司李如何得知?” “贫道甘拜下风。”玉馨子的话语甚是急促。 从天门以下,泰山派眾人都是惊讶不已。 群豪却发出失望的嘆息。 泰山派耆宿平日趾高气昂,想不到却是色厉內荏之辈。 路平冷冷一笑,又一次屈指而数,再次握手成拳。 他的目光,从玉馨子移向玉音子。 二人心头大骇。 “这一招泰山剑法,威力无涛、博大精深、世无其匹”玉音子鬍鬚抖动,长嘆道,“贫道败在泰山剑法手中,倒是不冤。” 玉磯子看了一下两位师弟,嘴角微微抽搐,点点道:“正是如此,贫道—也无话可说。” 路平收剑而立。 他微微一笑,淡然道:“其实我刚才只是数数而已,原本想著数到五,就可以动手,没想到三位前辈虚怀若谷至此,当真是高人风范。” 三玉面色如土,刚才心中的感觉假不了,他们如何能信,如何敢信? 这一战极其的怪异,路平甚至一招未发,就已经迫“三玉”认输。 围观者都是一头雾水。 就是少林、武当中的高人,也均面露不解之色。 路平微微一笑道:“既然三位对这一招『岱宗如何”都有兴趣,不如將清虚观的事务卸下,在泰山上找一个僻静的山洞,专门研习这套剑法如何?” 三人面面相,沉思片刻之后,玉磯子点点头:“司李吩咐,敢不听从。” 天门老道也是膛目结舌。 一时之间,泰山派上下更加震惊不已。 就这样简单吗? 去年近一年的內订,三玉师叔对天门,是何其咄出逼人。 在过去的这些年,清虚观又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逼迫天门一系。 困扰泰山多年的耆宿问题,就这样轻鬆地解决了吗? 路平顿了顿接著说道:“天虚观交给何人?我建议由天门道长和玉钟子道长各自推举一人,共理观务。” 天门和玉钟子互相看了一眼,沉吟一二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三玉”均长嘆一声,闭目不语。 “至於泰山耆宿问题武林大会”路平看了一眼端坐的方证、冲虚,笑笑道,“既是整顿清虚观所需,也是江湖同道的心愿,还是势在必行!”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2章 左盟主秘密下嵩山 第342章 左盟主秘密下嵩山 江湖史上最奇怪的一次武林大会定下日程。 日程之一:清虚观经营报告。 泰山派新任清虚观观主,已经对“三玉”的心腹临时拘押,询问清虚观財务状况。 根据泰山派门规进行处理。 再由新任观主总结清虚观的经营。 日程之二:各派寺院道观就清虚观问题开展討论,从各自教义、教团教规等方面著手,讲讲各自寺观建设、经营中面临的种种问题, 日程之三:各派討论如何对清虚观开展帮扶工作。 让路平异的是,最为热衷的,竟然就是方证、定閒两位。 前些年有位至慧和尚犯了淫戒,他曾经说道:“我想当初佛爷,也是扯淡!你要成佛作祖,只戒自己罢了,我们是个凡夫,哪里打熬得过!” 这就是如今禪林的风气。 两位对这种现象,早有匡正之意。 这一次武林大会,不仅仅有利於弘扬武林清风正气,对治理如今佛门的不正之风也有极大的帮助。 路平特意拜访了定閒神尼。 除了討论武林大会一事,就是想著帮助郑萼小姑娘实现一个心愿。 “什么?司李想给郑萼办一个帮会?” “不是帮会,是结社。” “修江湖史?” “正是。”路平笑道,“记事载言,劝善惩恶。使当世之豪客,行事有戒惧之心,也使后来之俊杰,为人有镜鉴可寻!请恕我直言,一本史册的作用固然有限,但比起神尼劝化世人来说,要有用的多。” 定閒微微一笑,倒是有些心动“郑萼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够担此大任?” “当今江湖,没有一个人比起她更加適合。” 定閒闻言,便喊来郑萼,將路平想法告诉了他。 郑萼羞红了双脸,双手乱摆道:“阿弥陀佛,那可不行,我不过跟桃谷六仙开了个玩笑,谁知道他们就当真了。” 定閒脸色一沉,斥道:“你也是修行之人,怎么可以乱发逛语。” 郑萼看了一眼路平,小声道:“也不是什么逛语,歷经江湖事,我也算见了不少五岳前辈,江湖耆宿,只是觉得,像掌门师叔、师父、定逸师叔这般的人物太少见了,將来名號、事跡湮没无闻,岂不是太过可惜。” 定閒微微一:“真是痴话,我跟你师父、师叔一般,都是出家人,出家人哪里管什么身后名声。“ “是,掌门师叔。”郑萼双目低垂,低声道,“我知道了。” 定閒见她情绪低落,思索片刻才道:“我给你师父写信,说明情况,你师父若答允,我自无不许之理。” 定静师太虽然急躁,心地其实极为慈祥,况且对郑萼这样的俗家弟子,也万万没有留难的道理。 定閒这番话,其实就是答允了。 郑萼神情复杂,她在恆山多年,这一次离开,自是颇多眷恋,但在舍与不舍之间,內心也有一丝喜悦。 “我是掌门人?”郑萼从禪房退出后,圆圆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可是,这掌门人该怎么做?” 小太史心中泛起一丝疑虑。 恆山派到开封的人数不多,只有定閒师太带了十来名弟子。 她们寄居在开封白衣阁,其中供奉白衣观音。 恆山弟子们都在后院,或者抄写经卷,或者练习剑法。 “如何做掌门?”仪光笑道,“当然是公平,定静师伯怎么说我师父?不是公平吗?” 仪和道:“要公平也得要人服气才是!我师父时常说,『我剑法不及掌门师妹,也不及定逸师妹。”要不是掌门师叔剑法第一,让大家心服口服,想做到公平也不大容易。” “秦娟,你说呢?” “我?”秦娟嘻嘻笑道,“阿弥陀佛,別家掌门不说,郑萼师姐做了掌门,只需做到一条即可?” 郑萼一证问道:“哪一条?” “『阿弥陀佛,路司李说的一定没错。』『善哉善哉,司李是这样跟我说的。』”秦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狡点,却躲在了仪和身后,“郑萼师姐只要做到,定然就是—“ “好你个秦娟,敢取笑我。”郑萼羞红了脸庞,便来追逐秦娟。 两人围著仪和打闹起来。 白衣阁的后院,顿时充满欢声笑语。 路平却已经在构思“兰台阁”的组织架构。 其中设立院正一名,就是小太史。 另设立院监一名,他想了几个人选,却都不是非常满意。 院正之下,辖正教帮派部、日月神教部、江湖散人部另设兰台库,存放各路江湖人物档案。 “兰台阁”的地位將是超然的,即便是他,也不能干涉“兰台阁”的修史工作。 “兰台阁”的修史原则,只有一条,如实记录,不做褒贬。 他也不会像在东洲岛一般,眨眨眼暗示可以春秋笔法。 哪怕微小如梅庄的丁坚、施令威,前者“单掌劈四霸,一剑伏双雄”的业绩,后者诛杀青龙帮一十三名悍匪,都要如实记录。 哪怕是自己极具恶感的左冷禪,在江湖中曾经的侠举,率领五岳对抗任我行时魔教的事跡,也要实录不误。 或者如岳不群,福州救护林家,衡州参与诛杀“百发童子”,自从担任华山掌门以来,在华山诸多行侠仗义之事,也需记载。 或者如东方不败,如何在太行遭遇路东七虎,如何投入日月神教,也需要详加考察。 华山论剑还有一笔盈余,存放在陕西商会。 路平便致函陕西商会曹仲礼,托他择地建设“兰台阁”。 地点依旧在衡州。 对於江湖来说,这將是一个划时代的组织。 “左盟主秘密下嵩山?” 张国栋送来密信时,路平起初反而觉得有些心安。 眼下这局棋,自己以势压人,先声夺人。 先是清理开封中小帮派中的嵩山势力,再是逼迫嵩山交出沙天江、卜沉二人。 之后以力服人,介入泰山派事务。 看起来一切顺利。 只等武林大会一结束,各种棋子到位,便彻底清算嵩山派事务。 像左冷禪这般人物,如果不做出一点点反击的手段,自己反而会不安。 如今看到的左冷禪,才是正常的左冷禪。 “左盟主下山之后,向东出发,在归德府商丘驛停船,才被少林俗家弟子发现。不久就乘船东进,在永城县太丘驛又被发现行踪。” 路平这才猛然一惊。 他並不异少林俗家弟子的能为。 少林派的真正实力是什么? 不仅仅包括本寺的僧侣,还有大量的各地俗家弟子为之奔走,除此之外,还有少林僧侣管理或者新建的寺庙。 別看眼前的张国栋不起眼,实际就是河南当地的地主豪强。 左冷禪东进的线路,最大的可能就是到金陵。 路平这才重视起来。 “司李以为如何?”张国栋忍不住问道。 路平苦笑一声:“我怀疑,左冷禪这一次的东进、南下,会有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司李以为会是何事? “我也拿不准主意!” 路平目光闪动,左冷禪的反击,最大的可能就是挑起一场更大的江湖风浪。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取出“大明江湖图”,放在案上,从金陵一带的江湖势力逐个推演。 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个可能张国栋看著“大明江湖图”,心中大震,看著路平的神色很是奇怪。 “少林可以拿一万两,临募一份。” 路平一边开著玩笑,一边写下“东海海沙帮”几个字。 在去年劳德诺脱狱后,隨同沙天江、下沉前往吴地,找到海沙帮帮主潘吼。 在劳德诺的说服下,海沙帮发起国朝江湖史上规模最大的考古活动。 寻找桃岛。 一直到十月间,江湖传说桃岛被发现,各派纷纷派人前往,就在路平处理襄阳危局的时候, 各派就在桃岛挖土。 直到过年方才停止。 左冷禪会不会连同海沙帮,在桃岛做局? 但问题是,舟山为朝廷海防重地。 嘉靖三十八年(1559)起,朝廷设寧绍参將,从临山移驻舟山。所属有定海水营、临观水营、 绍兴陆营、昌国水营、昌国陆营等,实力强劲, 如今倭患暂时平息,左冷禪如果小打小闹还好,要是声势太大,定然会引来一轮征剿。 路平轻轻摇头。 苏、常、杭等地还有不少白莲教组织,在嘉靖三十六年(1557)九月,妖人马祖师以妖术作乱之后,眼下也归於沉寂。 左冷禪就算设法和白莲教勾连,再造一起妖术风波,怕是也难以成事。 至於其他的教派、帮派,比如说罗教、金龙帮、漕帮、盐帮等,路平也在脑海中逐一排除。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杭州。 梅庄四友、任我行、向问天。 路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左冷禪暗中和向问天联手,將任我行救出? 日月神教內乱,江湖之上再次掀起风浪。 在这种情况下,自已为对付嵩山所集结的强大力量,恐怕很快不復存在。 他不停地来回步。 越想这种可能越大。 左冷禪之所以能够做大到这种地步,不过是正教和魔教爭斗的大势所致。 自己之所以能够约束左冷禪到这种地步,也不过是正教和魔教缓和的大势所致。 一旦正教魔教再次对抗,各派哪里还有心思对付左冷禪。 怕不是再把他养起来。 路平不由得苦笑起来。 “方证大师何在?” 路平忽然问道。 正在仔细琢磨“大明江湖图”的张国栋嚇了一跳。 “正在开封。” 不久之后,方证便匆匆来到大梁驛。 老和尚听完路平的推测,也是大吃一惊。 “司李是否忧虑过度,左冷禪怎么会跟向问天联手,去救援任我行?” 老和尚思索片刻,心中只觉得荒诞。 其实路平也觉得自己的推测很不可思议, 但除了这种可能,別的推演,他都无法说服自己。 至於左冷禪是否会跟向问天联手,这本身就不是多大问题。 如今他是秘密前往,哪怕暴露於天下,向问天还有一个“魔教叛徒”的身份,和“敌人的敌人”勾结来对付敌人。 左冷禪会解释说,一切都很合理。 方证沉默良久,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此事確实不可不防!” “不可不防,关键是如何去防?就是我们快马轻舟,此刻赶到杭州,恐怕左冷禪、向问天已经救出任我行。 路平看了一眼方证,沉声道。 “老訥有位好友,名黄仲公,正是『江南四友”之一,他和老訥有些交情,我当急速休书一封,叫他防备。” 路平点了点头。 老和尚果然是和梅庄有勾连的笑傲时空,黄仲公能够相信凭藉他的老面子,方证大师说不定会把《易筋经》传给令狐冲。 能说出这等话来,两人可不仅仅“有些交情”那样简单。 方证知道事態急迫,便向路平討来纸笔,当面给黄仲公写下书信一封,又写了一封给灵隱寺住持的信函。 写罢立即叫来张国栋,吩附他发出信鸽。 “此书发往江南,到杭州灵隱寺,灵隱寺眼下正在重建,如通禪师见信之后,自然会火速送往梅庄。”老和尚嘆道,“可惜我那位老友,误投日月教,唯恐东方不败忌惮,梅庄之中,不敢养信鸽,只能以灵隱寺和老訥偶通信函。” 信虽送出,两人相对而坐,心中均有隱忧, 房间內沉寂下来。 许久,方证大师打破沉寂道:“听说日月教任大小姐还在开封?” 路平微微頜首。 “已经有数日不见。” 方证摇头道:“司李还是得时时看顾才是,任大小姐去岁在裹阳,与我正教各派订约,其中之一就是互通贸易。 贫僧听说计无施经营江南商行,时日虽短,却是大为成功,货物流通各处,正教各派均善加保护。这份联繫,司李莫要轻忽。” 路平一愜,隨即明白过来,方证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万一任我行脱困,正教各派也有一个能够和他交流的渠道。 不过,他是该去看望看望任大小姐。 前日延庆观大战,虽然他並未邀请任盈盈,任盈盈却还是前来观战。 这份人情往来,总不能轻忽是不是。 方证如此泰然。 虽然从心里牴触,路平却还是接受了任我行重出江湖的可能。 “你为恆山派那位郑萼要创办一个什么『兰台阁”?” 开封某客栈的客房中,光明少女听到这一消息,秋水般明澈的眸子骤然睁大。 隨即,她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既然说是“好友到访”,可是路平又为自己做了一些什么呢?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3章 这难道不是以法入江湖 第343章 这难道不是以法入江湖 光明少女这两日清瘦不少,想来是思念父亲的缘故, 二人喝著茶水,聊一些音律,大小姐的心情才渐渐好了起来。 “『兰台阁”如何记载神教事?” “隆庆三年(1569),东方不败囚任我行,继日月教教主之位。” “为何不直书谋逆?” “江湖之上,无逆可谋!” 任盈盈秀眉微,沉默片刻,冷冷问道:“就不怕东方不败杀下黑木崖?” “怕!”路平认真地回答,“但也要记!” “你想让恆山派的那位小姑娘做江湖太史简?” “她不是太史简,只是江湖小太史。”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任盈盈说的太史简,是春秋时期的齐国史官故事。 权臣崔杀齐庄公,两任太史秉笔直书:“崔弒其君。” 皆为崔所杀。 第三任史官依旧不改其志。 崔不得不放弃算改。 南史氏听说后,携简赶来,见真相已载,方才罢休。 錚錚史骨,让人心生敬重。 路平的脑海中浮现出笑傲时空定閒神尼的一句话:“派虽然都是屏弱女子,却也决计不屈於强暴。” 当今江湖,一群傲骨集中在一个女子门派身上,十分的罕见。 这是路平对恆山派眾人心存敬意的原因所在。 但他还以为,若是真相需要用史官的生命来捍卫,那么真相一定是稀缺的。 庙堂如此,江湖也是如此。 他的作用,是儘可能保证“兰台阁”不要有齐国太史同样的遭遇。 “但不知道『兰台阁”如何记载路司李?” “绿竹庵『鸽友”故事,一定要记。” 任盈盈轻咬朱唇,顿时羞恼起来。 “不仅仅记载我,还会写到日月教圣姑、光明—“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见任盈盈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凌厉,路平便端起茶杯,將茶水一饮而尽,也吞下了“少女”二字。 “实在是不明白,你做这一切,目的何在?” 良久,任盈盈才眉道。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以法行於江湖。” 任盈盈一,隨即晒笑道:“真是异想天开。江湖中人,个个都是好勇斗狠,还要以法行於江湖?再说,这跟『兰台阁”有何关係?” 路平也是第一次真正在江湖中人面前说起自己的想法,对象竟然还是魔教前教主的女儿。 他沉吟著缓缓说道:“江湖中人好勇斗狠,按照律例,处置几个残虐凶暴的梟雄,自然会好几分.” 任大小姐听到“残虐凶暴”四字,眼皮一跳,不禁暗咬银牙。 路平又接著缓缓道:“至於『兰台阁”,一部春秋,治狱七百年。江湖史未必不能治江湖之狱。” 任盈盈顿时然,凝神思索著路平的话,不由得有些出神。 这套做派无非是孔夫子那种春秋笔法。 將人物的褒贬置於字里行间。 “实在是不可救药。”任盈盈微微摇头,冷笑不已。 都说孔夫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 可是《春秋》以来,世间乱臣贼子少了吗? 路平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若是这一次任我行得脱,又有左冷禪之助力。 江湖史也只会记载:“万历九年春,五岳盟主左冷禪与向问天谋,脱任我行於狱。』” “五岳盟主”,这就是春秋笔法的一种。 在身份和行事之间,形成强烈的反差。 向问天救任我行理所当然。 五岳盟主救任我行,岂不该口诛笔伐? 大傢伙一见,就知道其事非常的不合情理, 汉代时,以《春秋》判例决狱,称“春秋决狱”。 唐代之后,经过多次立法,儒家之礼与法渐渐融合在一起,引律决狱和春秋决狱渐渐合一。 一直到如今依旧如此。 春秋决狱讲究原心定罪,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固然有很大的弊病,但却很符合如今江湖的湖情。 所以,一部江湖史如何会没有作用? 大不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路司李辛苦一点,多整几个江湖案件,那么今后江湖的决狱,必將以此为依据。 这难道不是以法入江湖吗? 只是任我行. 路平一声嘆息。 任盈盈睫毛微微颤动。 父亲脱困后,以他的脾性,定然是搅动的江湖风起云涌。 路平却要搞什么“以法入江湖”,那时候两人必定有衝突。 而她,虽然可以从东方不败“谈恋爱”的命令中解脱出来。 看到唯一的江湖朋友如此犯难,她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任盈盈看了一眼路平,顿时有些黯然神伤。 终究是歧路之人。 屋外阴云密布,不多久就下起雨来,忽而风又大作,变为漫天大雪。 二人此刻,都有一些心照不宣,当下不再谈论兰台阁,不约而同地论起了琴。 当今的琴家,实则是三流:山林流、土人流、江湖流, 山林派,即寄情山水、超然物外,所取为恬淡洒脱的道家风格; 儒家流,讲的是“中正平和”,用律严格、取音端正; 江湖派,一般被以为是不入流的乐曲,不过某些江湖豪客附庸风雅而已,虽雅实俗。 曲洋、刘正风、任盈盈,却將儒家的乐理引入江湖流。 甚至创造了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琴操,其实颇为不凡。 路平有《笑傲江湖曲谱》,任盈盈也有。 琴声渐起,琴韵裊裊,仿佛一灶清香缓缓在室內舞蹈,虚虚实实,繚绕而去。 路平也以簫和之,又若水墨丹青,飘逸烟云之上,九天之际。 簫声渐急,如狂风骤雨,奔腾不息。 琴声则愈发清越,如高山流水,潺潺而下。 客栈中羈身旅店者,不禁伤神;把酒契阔者,不禁停箸。 掌柜的和酒保早已经习惯,还是忍不住驻足倾听。 一些人和著节拍,开始低唱浅斟。 《广陵散》有激愤之音、杀伐之气。 此曲说的是聂政刺韩王、白虹贯日的故事。 当世琴家其实並不喜欢,因为它违背了“中正平和”的乐理。 《广陵散》定弦,將商弦降低一度,与宫弦相同。 时人又以为,宫、商代表了君、臣关係,將商弦调整成宫弦音,是臣子在凌辱君主。 在曲洋、刘正风的改编中,用高亢、辽远的乐理来取代其中的杀伐。 可以说极其成功。 琴簫之声渐止。 良久之后,路平和任盈盈相视一笑。 客栈之中,也慢慢恢復起喧囂。 左冷禪下江南。 行到金陵,便见全城大索。 左冷禪不由得暗自吃惊。 打听之后才得知,孝陵种菜的孙海、客用二人,皆为人所杀。 左冷禪这才放下心来。 孙海、客用皆是乾清宫之用事者,发配来金陵种菜,死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这一次来金陵杀人的,却是京城沸沸扬扬的“少年团”十二子。 金陵宫禁之中,颇多得罪外相、內相而被罢斥而来的,听到这一消息人人自危。 反应激烈一些可以理解。 左冷禪稍作停留,便买了一艘航船,继续南下。 【明朝有物充君信,播酒三瓶寄夜航】 左冷禪独自一人租了一间最大的舱房。 夜间在船舱中,运功许久,独坐无聊。 其夜月色晴明,一线柔和的光线透过朱帘射入舱內。 左冷禪步出舱门,立於船头。 月色漫天,万顷碧水。 寒气袭来,衣袖飘飘。 左盟主僵冷的面上带著忧色, 忽然对面传来盪桨声响,一艘差不多大小的航船驰来。 船头也立著一人。 两船靠近之时,左冷禪见清此人,心中暗自吃惊。 一位中年书生,五柳长须,轻袍缓带,右手拿著一柄摺扇。 满是正气的面庞之上也掛著忧色。 正是前华山派掌门“君子剑”。 “左盟主!岳某有礼。” 岳不群看著对面船上的左冷禪,同样大吃一惊。 他微一沉吟,隨即面露微笑, 要不是左冷禪威逼过甚,何至於有现在的局面? 如今,嵩山派的並派大业,已为画饼,左先生缘何来到此处? 想必也如自己一般,是被迫前来。 “想不到竟然是岳先生!”左冷禪面部肌肉微动,掩饰了內心的惊讶,沉声说道。 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要不是岳不群首鼠两端,摇摆不定,自己的大计,万万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左盟主为何南来?” 岳不群的语气之中,带著一丝调侃之意。 如今嵩山派已经算是一败涂地。 可是自己却还和往常一样,只要专心找到一门震五岳的武学,就可以在路平並派之际,顺势復出。 自己和往常一样,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贏。 比左先生可强多了。 “看岳先生风采,更胜往昔,想必是找到榴洞武学了。” 左冷禪的声音平稳,依旧毫无波动。 岳不群的脸色却变得阴沉下来。 榴洞啊榴洞。 自己这段时日到底是在做什么? 搜罗了所有榴洞的传说。 唐代樵夫蓝超逐鹿而入榴洞,岳先生特意来山中寻鹿,跟著几头鹿转悠了好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福州人口中的榴洞中,有一块巨石,据说,失落的江湖就在巨石之后。 岳不群想尽了种种办法,甚至偷来一些炸药。 可惜,都不曾撼动巨石分毫。 他还僱佣了一条船,沿著福州的几条水道逐一探索其中石洞,结果一无所获。 岳不群终於冷静下来。 他现在確认了一件事情:要不然就是榴洞的传说是假的,要不然就是缺少引导者带自己走入榴洞。 岳不群还去了路平在福州的旧宅,如今正托福威鏢局的人代为看护。 他来到路平当日的书房,开始翻找起来,自然也是毫无发现。 他悄悄打探了福威鏢局。 林镇南演练的剑法,已经成为青城剑法,而不再是辟邪剑法。 对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岳不群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从容离开。 “岳某去福州探访故友,何来探索榴洞的说法?江湖中人以讹传讹,当真让人头疼。” 岳不群淡淡答道。 左冷禪冷冷一笑,什么时候了,岳不群还不肯说实话。 你当福州榴洞、福威鏢局、路司李旧宅,嵩山派没有探查过吗? 在探查中,发现的酷似岳不群的黑衣人,又是什么人呢? “岳先生到何处去?” “京城游歷!” 两艘航船在夜色中小心翼翼地擦身而过。 “左盟主保重!” “岳先生好自为之!” 二人挥手別过,几乎同时喊道。 到第二日黄昏时分,左冷禪便到杭州。 运河沿岸都是水陆码头,河中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岸上市列珠璣,户盈罗綺。 钱塘自古繁华。 早有一黑衣汉子,將左冷禪带到一处僻静的酒肆。 酒肆一间宽的阁间內,向问天一袭白衣,坐在一张案后独饮。 一顶斗笠放在身边,下面是一个大大的包袱。 “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一天能与左盟主联手。”向问天嘘晞道, 这位日月教光明右使,並不起身,也不回头,他手持酒杯,静静看著窗外的灯火和往来的船只,对左冷禪竟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你打算如何行事?” 左冷禪也不废话,径直坐在向问天对面,直接问道。 “合你我二人之力,对付梅庄四友,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我就担心,四友狗急跳墙,对任教主早伏下杀招,我们反而会打草惊蛇。” 向问天回过头来,隨手递过来一壶酒。 左冷禪一把接过,却放在案上冷声说道:“堂堂天王老子,竟然束手无策?” 向问天顿时脸孔一黑。 他將一旁的包袱打开,取出《溪山行旅图》,《率意贴》和《广陵散》,摆在左冷禪面前。 “只需要左盟主易容改扮让我想想,左盟主是嵩山派的,可以改名为童化金,正应了嵩山童氏,至於我——“” 向问天指了指案上的真跡,接著说道,“自然是冒充华山风氏。我们明日一道登门,与四人比剑,再以这些书画真跡为诱饵,四友落败,定然上鉤。” 童氏? 左冷禪双目如鹰隼一般,冷冷盯著向问天,一抹寒光,犹如利剑出鞘一闪而过。 他微微思量,便明百了向问天的计划。 “这等拙劣的算计,能够骗得过江南四友?” 向问天摇摇头:“江南四友眼中的江湖,依旧是十多年前,甚至二十多年前的,你说现在的江湖四人反而不信五岳剑派的令旗带了没有? 左冷禪嘴角微微抽动,他也委实不明白,如今的江湖,居然真的存在这等人物。 一幅缀满珍珠宝石的旗帜缓缓展开。 向问天不由得大喜。 “救出任我行后,你们有什么计划?” “自然是帮任教主回返黑木崖,日月神教也该拨乱反正了。” “不,任教主应当儘早对正教开战!” 向问天一证,面带嘲讽之色,笑眯眯地说道:“偶尔找几个不顺眼的正教门派下手,倒不碍事。”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4章 左师兄非岳不群可比 第344章 左师兄非岳不群可比 【鹤去不还千载梦,冻云深、亭锁阴浓。村店酒香人醉,山楼吟费诗工。】 杭州西湖畔,山色空濛。 向问天、左冷禪叩响梅庄大门。 一字电剑丁坚、五路神施令威,笑傲时空两位知名家丁打开了大门。 五色锦旗展开,华光璀璨。 二家丁心中吃惊,口中却笑道:“嵩山童先生、华山风先生见谅!江南四友和五岳剑派素不往来,就是左盟主亲自到来,四位主人也未必———“ 左盟主师叔童化金不禁脸色一沉。 他又听见向问天说:““江南四友”何等样人,如何会把一面五岳令旗放在眼中——“” 心中更加不快。 幸亏向问天易容之术甚是巧妙,家丁二人並未看出破绽。 接著向问天开始极力討好,二家丁心中大悦,便將二人请入梅庄— 由向问天执导的、笑傲时空最成功的一次忽悠开始了。 开封。 延庆观中。 天门道长脸色铁青,几次试图发作却忍耐下来。 清虚观的財务简直就是一堆烂帐。 眾人的討论如火如茶。 第一个问题就是清虚观的“赐额”问题, 早在洪武三十五年(1402),皇帝下令礼部清理释、道二教。 【凡歷代以来,若汉晋唐宋金元及本朝洪武十五年以前,寺观有名额者,不必归併,其新创者悉归併如旧。】 这道敕令在正统六年(1441)得到重申,至今依旧具有法律效力。 这意味著,在国朝创建一座新寺庙道观,只有通过三种方式:其一,购买一座荒废的古寺、古观,在毁弃的地基上重建,沿用古寺观旧名,或者申请新名;其二,记在別的寺庙道观名下;其三,就不是普通寺观所能参考的,即皇家敕建。 一座寺观在建好之后,首要的任务是“入京乞额”。 国朝的寺庙道观,相当多的一部分,是没有“额名”的。 寺观的“额名”,至关重要。 有朝廷的赐额,才能藉机获得赐產,一处庙宇,一方山林,或者一池湖水。 这是寺庙道观的基业所在。 有赐额之后,相当於获得后世的上市许可,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香火钱,接受豪绅达官们的馈赠,接受小寺观的投靠。 因此,太祖皇帝原先希望对寺观数额的控制,就变成了內臣、礼部、僧/道录司的一场盛宴。 清虚观和玉钟子的洞虚观情况一样,两观的官方身份,都属於会真观下属小观。 清虚观创建之后,歷任观主心心念念的,就是获得赐额。 为此託了不知道多少门路,费了上万银子。 尤其是在“三玉”执掌清虚观的时代,更是钱犹如流水一般。 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与会的各位住持、观主,其实既有官方身份,也有江湖身份。 “这-简直是糊涂!”新郑的一位道观观主道,“朝廷赐额固然重要,但观当年兴建,先是求雨,隨即入京乞额,所费不过千两。哪里有这般麻烦?” “这,山东昔日有高道蓝道行,求其决之,一言即可。泰山三位耆宿可谓痴人。”朱仙镇的一位观主笑道。 不用说,这是“三玉”假借“乞额”为名,行贪墨之事。 第二个问题,就涉及到嵩山派。 嵩山派通过沙天江、卜沉的情报机构,每年要向“三玉”和清虚观提供五千两的开销。 这一消息藉由一些信函揭露,顿时各家寺观譁然。 这种向別派收买、渗透,实为武林中的大忌。 无功不受禄。 沙、下二贼,凭什么就给“三玉”钱財?为什么不给其他的寺观?难道当代的高道少吗? 有的藉机向少林、武当表明忠心。急忙道,自家绝对没有接受一笔意图不明、对主寺、主观有可能不利的经费。 天门道长,一脸羞愧愤怒之色。 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嘴角微微颤抖,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第三个问题,其实是意外的收穫。 本来並不属於本届武林大会的內容。 但是在“三玉”和“沙卜”二人的联络中,却意外透露,“三玉”正在琢磨天门道长的性格。 他们的结论是:天门就是四岳之中,最容易对付的掌门人。 將来某一天,一旦嵩山有事,只要设法激怒天门,骂他“贪恋泰山掌门之位”。 天门一定会拿著东灵子传下来的铁剑说:“我这掌门人是不做了。你要做,你去做去!” “三玉”百试不爽。 每年泰山派集会的时候,天门说这句话,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 这就是对付天门,获得泰山掌门合法性的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各派大佬顿时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著天门。 天门犹如一位红脸的怒目金刚,著铁剑的一只手微微颤抖。 “恕我直言,天门道长担任泰山掌门,只会是泰山之祸。” 別的人碍於江湖情面不好意思说,路平却毫无顾忌。 眾人一时无人接口。 路平看著天门道长得通红的脸庞。 不由得暗自嘆息。 要是他不厚道地再添一点柴火,说不定当著各大派和各家观主、住持,天门会又一次上演让位秀。 “路司李的话没错。”泰山老道玉钟子嘆道,“按说我对天门师侄,素来维护,对当年的玉笙子,也算交情莫逆,不当如此说,不过玉钟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天门一眼,接著说道:“天门师侄担当掌门,確实有些勉为其难“ 话音未落,天门立即起身,铁剑指著玉钟子怒斥道:“师叔你要是想—“ 这一次他並未说完,嚇得天乙、建除等几个师弟、弟子连忙拉住他,连声“师兄/师父息怒”,费了好大劲才將天门劝住。 天门见各派大佬都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著他。 天门少有地呆住了,许久,这老道才长嘆一声,坐在椅子上,颓然不语。 路平也不由得笑了。 这是真上头什么都不顾。 原本各大派还对自己干涉泰山掌门颇有微词,今天这一幕,恰恰证明了自己所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看了一眼玉钟子老道,老道微微一笑,目光极为诚恳。 路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让老道莫名其妙的笑意。 玉钟子想当泰山掌门,还是歇歇吧。 天门一系依旧是泰山派实力最为强劲的,新的泰山掌门,理应出自天门的师弟们或者弟子们。 各路江湖人物依旧在赶到开封。 某些远一些的门派,如崑崙、峨眉、、点苍,刚刚走到半路,便收到比丘区域网的信函。 各家掌门忍不住脸孔发黑,心中吐槽起来, 可是“武林大会”的名號太大,“帮扶泰山派”的理由过於奇特。 门派的经济问题似乎本门派也有同样的诉求。 於是,大傢伙不约而同,放弃回家的打算,启程赶往开封府。 滯留衡州的嵩山派副掌门汤英率先赶到。 自钟楼口往南,过馆驛街西口折向西,过开封府署西南抵城墙, 有一道小巷。 钟蕙儿就住在这个小巷中。 汤英鹃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许久未发现异样,这才快步来到巷中,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衡州小神医不过搬来数日,小小的院落中,就溢满草药的芳香。 “贤侄女愈发出落了。”汤英鶚打量著钟蕙儿,笑吟吟说道。 这位小神医,玉貌盈盈,一袭白衣,一尘不染,一笑之际,柳眉舒展,百媚俱生。 “汤叔叔,他在书房等候。”钟蕙儿小声道。 书房很小,却甚是精致。 明窗净几,竹榻茶瀘,和衡州时路司李在东洲岛书房的布置一般无二。 二人寒暄两句,汤英鶚坐在椅子上,扶著扶手,饮一杯武当道茶,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 “少林、武当是什么態度?” 路平淡然答道:“乐见其成。” 汤英鶚顿时眼前一亮。 在回开封的路上,他已经接到路平信函。 信中只是提及:“左盟主已下嵩山。” 接著便邀请汤英到此一敘, 鬼使神差一般,汤英鹅竟然真的到来了。 “左师兄近年所行,实在是倒行逆施,嵩山派已为五岳盟主,他本人也身负中原武林之望,为何要行此不义之事,为天下所笑! 嵩山的师兄弟,並非皆如他一般,有这般野心。有心劝说,可惜左师兄实非听劝之人。 汤英鶚小声说道。 “汤先生为嵩山拨乱反正,罢免左冷禪掌门之位,正是义举。”路平淡然道, 一闻此言,汤英鹅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对左冷禪的畏惧,几乎就是刻在骨髓中的,只不过在过去一年中,嵩山派叠遭挫折,左冷禪威望大减。 一颗颗对左冷禪有所不满的异心,便开始萌动起来。 路司李提出,趁著左冷禪不在嵩山的机会,在嵩山派召集一次元老会议,嵩山耆宿和嵩山太保们都会参加。 元老会议就是要废掉左冷禪的嵩山掌门之位, “此事怕是不大容易。”汤英鶚沉默许久,方才嘆道。 “有何不易?” 路平取出一张信笺。 汤英鶚狐疑地看了一眼路平,接过信笺,不由得大吃一惊,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这.— 不可思议。 路司李竟然收买了如此之多的嵩山门人, 名单上有神鞭邓八公、锦毛狮高克新,此二人和钟镇交好,在以往钟镇组织的行动中,二人皆是钟镇帮手。 还有乐厚,江湖人称“大阴阳手”。双掌分运阴阳劲力,这门功夫在江湖上独一无二。他为人甚是自负,耻於背后偷袭,和丁勉、陆柏等人相比,算得上光明磊落。 眼下残存的嵩山太保中,路平竟然已经爭得了一半多的支持。 汤英鶚將信笺交还,神色变幻不定。 “左———·师兄如何处置?” “按岳不群前例如何?” “左师兄非岳不群可比!” 汤英鶚摇头否认。 多年五岳剑派盟主、嵩山派掌门的余威尚在。 他要是居於嵩山,恐怕没有一个嵩山掌门能够高枕无忧。 接手华山掌门的,再怎么说也是岳不群妻子,而华山气宗,除了岳不群就只有寧中则。 但嵩山太保,实力相仿的实在不少。 一旦有人不服新掌门,又或者左冷禪暗中挑唆一番。 接下来就是一场內订, 左冷禪自然会藉机重掌权力。 况且岳不群只不过是华山气宗武学的继承者,左冷禪实际上却是嵩山武学的开创者之一。 嵩山武学的最高解释权,操之於左冷禪之手。 他要想搞事情,实在太容易了。 路平微微一笑。 从案上取出一支毛笔。 轻轻挥动数下。 汤英鶚初始不解其意,一看之下,登时心头大震。 他瞪大双眼,看得目不转睛。 “这这——— 路平却將笔放回笔架,笑吟吟地看著他笑傲时空,岳不群开放思过崖石洞时,就连左冷禪弟子都向岳不群宣誓效忠。 这是思过崖石洞武学的妙用之处。 对嵩山派而言,就是解决左冷禪垄断嵩山剑法的解释权问题。 至於其他的太保,但凡新任的掌门可以分享权力,总不会再回到左冷禪的时代,过为人爪牙的日子。 汤英鸽眼珠转个不停。 路平知道,这位嵩山副掌门,已经极度动心。 西湖梅庄。 不过丈许见方的囚室中,童化金的脑海中仍在喻喻作响。 入庄比剑,童化金以出神入化的嵩山剑法,击败梅庄二家丁,江南三友,只是在遇到黄仲公的时候,遇到一点点麻烦。 黄仲公在琴音之中灌註上乘內力,一旦对方內力和琴音共鸣,就会为琴音所制。 童化金不由得大恨,向问天竟然在事先没有提醒他一句。 好在他以內力反震,反而让黄仲公受了一些內伤。 梅庄四友一时大骇,不想这位嵩山耆宿,嵩山剑法高明不说,竟然连內力也胜出梅庄四友一截四人本应当有一丝戒惧之心。 但.他们依旧选择了让童化金进入地牢。 如今,这四位已经为任我行石破天惊般一声狂啸所震晕。 “想不到来救老夫的,竟然是你。是不是老夫不在江湖的这些年,左先生寂寞难耐?” 任我行沉默了好久,方才感慨道。 左冷禪没有回答。 他定定神,心中对任我行不禁愈加忌惮。 这老儿被囚禁十多年,居然內力远胜既往。 若是让他走出牢笼. “你是想藉机对老夫下手?” 任我行一番冷冰冰的话语唤醒了左冷禪。 他盯著任我行看了许久,见这老怪虽然快速锯著手炼脚链,却始终分出一分精力防范自己。 “江湖再见!” 左冷禪立即做出决断,他冷哼一声,高大的身影走出幽暗的地牢。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5章 金刚狼 第345章 金刚狼 左冷禪绝不会和令狐冲这样的冤大头一般,被任我行李代桃僵,囚禁在梅庄地牢之中两个多月这是向问天计划的变数。 地牢之上,是黄仲公所居之三间石屋。 向问天正和梅庄二家丁在左侧石屋中饮酒。 三人不时朝著屋外张望。 却见一人走出黄仲公琴堂,也不和向问天招呼,依旧带著头罩快步向庄外走去。 一见身形,当是“童化金”。 梅庄二家丁和向问天连忙出屋,追问比剑结果,他都是一言不发。 向问天仿佛鬆了一口气一般,笑道:“我这位童兄弟心高气傲,这一番比剑定然是输了,才这般气恼。” 梅庄二家丁忍不住笑了起来。 向问天嘆息一声,扔下一个包袱道:“四位庄主所要的,都在这里。” 梅庄二家丁不疑有他。 向问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欺近二人。 只听得“砰砰”两声,丁坚、施令威二人已如断线风箏般倒飞而出,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一字电剑丁坚、五路神施令威立即殞命。 倒下之时,二人眼中满是不甘与惊。 向问天转身望向石屋的角落,那里有一张石桌,桌上摆放著酒菜。 他缓步走至桌前,拿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喝的,正是丹青生珍藏多年的汾酒。 黄仲公居所是三间石屋,屋前屋后七八株苍松,遮蔽的石屋甚是阴。 这里以一道月门和其他院落隔开,没有黄仲公的命令,其余的僕役不敢擅自进入。 但向问天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这里等待。 等待任我行脱困。 到了黄昏时分,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琴堂”。 纵然天色昏暗,任我行也眯著眼许久,眼前的景物才渐渐清晰起来。 “教主—..”向问天跪在地上,哽咽不起。 他眼前的任我行,衣衫楼,面容憔悴,深黑色的长须垂至胸前,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眸子依然炯炯有神。 身上散发著一股难忍的气味。 “向兄弟——”任我行一把起向问天,“我就知道是你,就知道是你——“” 二人相见,恍如隔世,心中皆是感慨万千。 千言方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任我行心中激动,一把拉住向问天,紧紧拥抱了一下。 许久才分开。 向问天退在一旁,神色恭谨,拱手道:“恭喜教主,得脱大难。此处不是敘话之处,我已经安排妥当,教主且隨我沐浴更衣,我好將眼下江湖情形一一稟明,好定下一步方略。” 任我行忽然仰天长啸。 他仿佛要將这些年所受之苦、所憋之气,尽皆宣泄於西湖畔。 那啸声如龙吟虎啸,迴荡在梅庄上空,经久不息。 梅庄各处的僕役,均是战战兢兢。 开封,钟惠儿宅。 “高叔叔传信说,汤副掌门当断不断,是个蠢货。”钟蕙儿说道。 汤英鶚犹豫不决,直到第三日方才下定决心。 登上观阳峰。 一路明岗暗哨,峻极禪院內外,戒备森严。 平日正常不过的,汤英鶚看到,都有一丝心惊肉跳的感觉。 进山之后,才要以副掌门的名义召集一个元老会议。 史登达告知乐厚奉左冷禪之命前往伏牛山。 汤英鶚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史登达又道:“左掌门將在后日返回嵩山。” 一个“后日”,就將汤英鶚嚇破了胆,不敢发动。 路平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张国栋的消息。 左冷禪似乎有所防范,而汤英鶚显然胆子不够大。 嵩山政变天折。 怀中娇艷的嵩山女,是路平从嵩山获得的最大收穫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路平笑道。 这一次的嵩山政变,其实也算是他的试探。 试探的结果表明,如果没有直接的、强大的外援,嵩山这些太保闹事,几乎不大可能, “你想重回嵩山吗?” 听到嵩山二字,路平怀中的钟蕙儿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幽兰,娇羞之態,惹人怜爱。 她偎在路平胸前,低垂眼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似在倾听他的心跳。 “不想。”钟蕙儿淡淡道。 路平见状,心中一动。 若是来日拥著钟蕙儿上太室上,登胜观峰,入峻极禪院,见左冷禪,邂逅左冷禪之子左挺。 该是何其快意。 “汤英鹅担心左冷禪察觉,终日提心弔胆。” 路平笑笑道:“不会,有我这样步步紧逼,左冷禪只会隱忍,以嵩山派眼下的架势,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了。” 自己先手,先贏一局。 左冷禪採取非常手段,如今算是扳回一局。 新的对弈,即將开始。 变数却是:任我行。 左冷禪的第二波反击很快到来他回到峻极禪院的第二日,就发下五岳令。 命令五岳前往嵩山,在峻极禪院,召开一年一度的嵩山峰会。 这是路平所无法阻止的。 路平也不在意。 他也以医武书院的名义致函三岳,各自挑选五名优秀的弟子,前往华山思过崖学习五岳剑法。 同时致函风清扬,请他给三岳优秀弟子一些必要的指点。 路平还叮瞩三岳,可以在五岳峰会的时候,透露思过崖石刻的存在。 但是要格外强调,思过崖的房东是路司李,看房子的老头,名叫风清扬。 张国栋这两日不断出现在钟惠儿宅。 “梅庄之中,丁坚、施令威惨死,江南四友下落不明,眾奴僕皆惶惶不安。灵隱寺如通禪师亲往送信,却无人接待,也不得入內。” 最早带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路平便知道,任我行成功越狱, “日月教在杭州分坛被毁,齐香主被杀,就是—任我行逃走已经確凿无疑。” 又一次到来的时候,这位少林俗家弟子,脸色惊惧不安。 笑傲时空,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是,黑木崖政变和任我行被囚禁不过是十二年前的事情。 而在江湖的记忆中,无论正教和魔教,就好似没有任我行这个人一般。 当年任我行和五岳剑派几番大战。 令狐冲作为华山首徒,很早就出来行走江湖,愣是不知道江湖中有任我行这號人物。 这让路平都有些怀疑,当年的黑木崖政变,其实是东方不败和正教高层一道策划的。 事后,双方不约而同地禁止了关於任我行一切信息的传播。 “江南四友安在?”路平问道。 张国栋茫然摇头,方证大师非常关心这件事情,已经派出几只信鸽,写给杭州一带的少林势力,至今没有回报。 这已经是任我行重出江湖的第七日。 杭州终於传来新消息。 整理了一下情报,答案让路平哭笑不得。 大致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任我行將江南四友一起关到了地牢中,將束缚他的铁链变形,均匀地分给四人。 到了第二日正常的送饭时间。 哑仆进入黄仲公院中,才发现丁坚、施令威皆死。 他面无表情,迈过二人尸体,在黄仲公房中点亮一盏灯,左手提著,颤颤巍巍来到地牢中。 一路畅通。 他甚至没有好奇,这些门为何没有上锁, 牢房中充斥著嘶吼、谩骂、呼喊、抱怨的声音,这些声音现在都显得有气无力。 透过任我行牢房一个尺许见方的洞孔,他將灯放在孔洞上,借著昏黄的光线,他看到四个人影。 手脚都被铁链束缚。 黄仲公端坐在地,其余三人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喊著。 哑仆心底微微一惊。 “放我们出去。”丹青生看著哑仆,不禁一阵狂喜。 黑白子和禿笔翁也一骨碌爬了起来,跟著拼尽全力喊叫。 哑仆没有理会,他的职责就是给牢房中的因犯送饭。 每日一餐。 牢房中关的是什么人,他不得过问,出去后,也不得跟外人提起。 当然,他也无法跟人提及。 丹青生喊得愈发急切。 哑仆竟然笑了。 他將脸庞凑在灯光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张大嘴巴,指给丹青生。 丹青生便看到他口中的半截舌头。 另外的半截,还是他当年亲手割下,拿来餵狗的。 这位好酒、好剑、好丹青的梅庄四庄主,神色中不由得浮现一丝恐惧。 哑仆很尽责地將大木盘放在牢门中,里面是任我行,现在是江南四友今日的伙食。 “放我们出去,还你自由,给你荣华富贵。” 饶是明知道对方听不见,看不见,黑白子还是忍不住喊道。 还是禿笔翁急智,当即指了指老者,又指了指地面,一急之下咬破手指,在地面上写了几个大字: “放我们出去!必有—” “三哥,不要写怀素的狂草。”丹青生急切地提醒。 禿笔翁正要擦掉再写,却见哑仆看也没看一眼,只是缓缓起身,转身离去。 “狗奴才。”黑白子忍不住骂道。 其他二人却大喊著“回来” 这当然毫无意义,他们听到的只是踢噠、踢噠的购脚步声。 至始至终,黄仲公一言不发。 “江南四友竟然还活著?” 路平一边翻看信笺,一边整理思绪。 理出这段情节时,不由得胃嘆道。 “黄仲公来信说,他当时为任我行所震晕,家师推测,任我行此人,极度自负,想必他不想对昏迷中的人物下手,又有別的要事要办,这才以这种方式惩戒四人,又或者事后会有更加严苛的惩罚施於四人,这才放过。” 路平点点头。 哑仆出大牢后,不动声色。 將丹青生的葡萄酒装在一辆车上,在马既中找了一匹马,套在马车上离开梅庄。 有僕役来阻拦、询问。 他只是指了指黄仲公的院落。 於是,僕役们將四人的住所劫掠一番后,轰然散去。 禿笔翁搜集的名画、黄仲公心爱的古琴,荡然无存。 唯一知情的哑仆,很快就被少林的俗家弟子所拿获。 他是会写几个字的,少林这才知道黄仲公的下落,也知道了地牢的秘密。 这就是眼下所接到的所有信息,以及路平所能推演出的所有情节。 路平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方证大师怎么说?” “家师已经与武当冲虚道长计议数日,都道江湖上必然多事。” 路平微微冷笑,这不是废话吗? “不过,他们两位都说,任我行重出江湖,当务之急是收拢旧部,回黑木崖夺权。倒是不必过多担心!” 这样的话似乎也是每个人都可以推测出来的。 这时候再想想,笑傲时空的任我行脱困,实则是向问天计划最完美的状態。 白白隱瞒了黑木崖两个月,等杨莲亭发现的时候,任我行已经形成气候。 而现在这种情况,无论任我行、向问天如何掩盖,都不可能长久。 这就是变数。 路平的脸色变得凝重:“我看他要想招揽旧部,就需要一批新的三尸脑神丹。 若是我所料不差,任我行所要到的地方,一定就是日月教三尸脑神丹製作之处,所要见的人物,也一定是与三尸脑神丹的製作有关。” 三尸脑神丹? 张国栋骤然色变。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许久才嘆道:“司李说的在理。” “那么,少林知道日月教三尸脑神丹是在何处炼製的吗?” 张国栋茫然摇头。 “日月教有什么人物,修习金钟罩、铁布衫?” 路平想起任我行重出江湖时,在百忙之中,杀掉了一位日月教香主,此人就身负一身横练功夫。 任我行竟然以指力破其金钟罩、铁布衫,挖出他的心臟。 这在当世可谓惊世骇俗。 “金刚狼薛奎!” “什么——『金刚狼”。”” 路平惊的一口茶水差些喷出来。 张国栋见他神色古怪,不由得大惑不解。 “金刚狼”有什么奇怪吗?此人刀枪不入,不是金刚体质?生性狡点而凶猛,眼神锐利,行动迅捷,长相酷似一匹狼。 叫“金刚狼”,不是很贴切吗? 张国栋皱眉道:“山东青州城南,有一处薛家堡,建在云门山中,也是日月教重地。” 路平不禁又沉思起来。 在山东青州,还有一个重要的帮派。 百药门。 百药门和蓝教主的五仙教南北呼应,號称当世两大用毒门派。 五仙教擅长使蛊,用的是动物毒素,百药门擅长使毒,用的是植物毒素。 百药门掌门人的诸无庸,江湖绰號“毒不死人”。 这是说中他的毒后,身上或如千刀万剐,或如虫蚁攒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百药门之所以称为百药门,那是因为用毒,只是百药门的副业,其主业其实是种植、採集药材。 百药门如今是日月教下属帮派,任大小姐下属的组织之一。 薛家堡和它文有什么关係? 任我行为何首先要找到薛家堡?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6章 两难的选择 第346章 两难的选择 日月教杭州分坛每隔数日总要去梅庄例行询问,但他们並不知道,梅庄的地牢中关押著自家前教主。 江南四友,掌握著任我行关押的秘密,却不能够直接和黑木崖联络,必须通过杭州分坛。 同样的道理,黑木崖给梅庄的命令,也是先发往杭州分坛,才能转给梅庄。 甚至梅庄的日常供给,也要杭州分坛以一处密道提供。 东方不败的本意,是最大程度隔绝任我行与外界联繫,尤其与黑木崖联繫的可能。 这一点如今却被任我行、向问天利用。 日月教杭州分坛。 屋內瀰漫著一股血腥气。 任我行已经换上一袭青衫。 “教主!”向问天躬身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任我行拿著一柄锋利的剃刀,对著镜子,將脸颊乱蓬蓬的鬍鬚一一刮去。 一张清秀而极度苍白的脸显露出来。 被刮掉的一根根黑色长须落在地板上,杭州分坛教眾的血跡犹在。 这位齐香主说起来冤枉的很。 他本已经答应率领杭州分坛归顺前教主。 但是在召集属下拜见任我行时,一位副香主揭露了他的贪污问题。 別的尚可,任我行听到,“齐香主还剋扣梅庄囚犯的饮食酒水”,顿时变得怒不可遏。 向问天无奈,只好配合任我行大开杀戒, “向兄弟,盈盈现在开封府吗?” “教主,我已经派人告知大小姐,大小姐得知教主脱困,不知道该多么欣喜。” “要是盈盈现在身边,咱们也不至於如此势孤力弱了。” “教主,大小姐这些年,颇是聚拢了一批三山五岳的好汉,一些神教的下属帮会,也皆听从她的號令,一旦大小姐回归,教主必定如虎生翼。” 任我行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二人大吃一顿,隨即乘船北上。 目的地,山东青州府。 新的变数就在之后產生。 黄仲公当年对少林方证大师颇有恩惠,在如今的情形下,老和尚依旧设法救出了江南四友。 四友面对空空如也的梅庄,心中甚是悽惶。 但是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来自黑木崖的雷霆之怒。 黄仲公硬著头皮,写下一份任我行脱困的报告,愣是无法送出。 少林寺虽然救了四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利用比丘区域网。 江南四友隱居梅庄多年,对日月教在江南的势力分布一无所知。 幸亏得人提点,才到嘉兴府找到一座分坛,將信函寄出。 信函寄出之后,四友聚集在黄仲公的“琴堂”,苦思生路。 何去何从? 四友相顾无言。 黄仲公心灰意冷,只想求死。 丹青生配大醉,喝的还都是他刚刚从市面上买的劣酒。 珍藏多年的好酒,尽被哑仆砸烂罈罈罐罐,导致如今的梅庄,都是一片酒香。 禿笔翁拼命在纸上书写。 【大君制六合,猛將清九垓—·】 裴將军诗。 写完之后,他发狂般大笑:“我生平书法,以这幅字最佳。” 惟独黑白子,见此情形,摇头不已。 他竟重新下到牢房之中。 黄仲公看在眼里,只是一声长嘆,默然不语。 开封。 武林大会仓促落下帷幕。 各家寺观提供的清虚观帮扶计划,五八门。 其实有泰山在,有运河在,清虚观虽然负债纍纍,但大傢伙都认为,清虚观的翻身只是时间问题。 首先是债务的处置。 主要是三岳宅仁医会提出,將清虚观的债务全数买下。 但是需要三岳派人充当观中监事,接手清虚观財务。 其他的各派,主要集中於购买土地,发展香火、积极法事等三个方面提出建议。 每一个方案,都让泰山群道变得无地自容, 最让人意外的其实是少林的方案。 方证大师的西序首座提议在清虚观开展剑术表演节目。 选择观赏性强,打斗起来热闹的剑法,吸引香客。 路平闻言便微微一笑。 少林寺在这一方面,已经走在了绝大多数寺观的前面。 大家游览少林时,会惊奇地发现,少林寺会提供一些表演项目,包括:徒手、掌搏、剑者、鞭者、戟者等。 少林寺还推陈出新。 比如说:猴拳。 西序首座笑著举了个例子,在万历五年(1577),王士性授河南朗陵知县,路过嵩山,他第一个欣赏了猴拳的表演。 路平也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运河安全。 为山东商帮、山东到各地上任的举子、进士提供保鏢服务。 一份《告武林同道书》在会后开始散播“各门派掌门人,一人之荣辱,即江湖之荣辱。 各派之耆宿,一身之德行,便为江湖之表率。”同道书说道。 同道书建议各派掌门反躬自省,各派耆宿约束自身,勿要使得本门之传承蒙受羞辱。 在同道书末尾的签名之中。 眾人这才愣然发现,泰山派的签署人,已经不再是天门,而是天门道人弟子:建除道人。 “天门门下,要不就是狂妄自大之人,要不就是脾性火爆之徒。司李能够找到一个建除道人, 也算相当不容易。” 玉钟子虽然口口声声不以掌门为意,但此刻的话语中还是充满了酸溜溜的味道。 路平笑了笑道:“南方有鸟,其名为(yuanchu),子知之乎?” 玉钟子一,他作为一个道士,对於庄子自然毫不陌生。 庄子好友惠施居梁国相位,庄子来时,惠施唯恐失去相位,在国都搜捕庄子。 於是庄子便讲了这个故事:“那一路北行,遇到一只鹰抓了一只死老鼠,鹰就怀疑的目的正是为了抢夺自己手中的食物。” 路平说这个故事,就是劝玉钟子完全不必要把泰山派当回事,不过一只死老鼠而已玉钟子转眼就变得豁达起来。 “华山寧掌门在五岳大会上提及华山思过崖石刻一事,司李这一手—当真无话可说。” 路平禁不住大笑起来。 左冷禪在五岳大会上,以江湖沸沸扬扬的任我行重出江湖为威胁,再次提出五岳共同抗魔的问题。 寧中则立即拋出思过崖石刻,嵩山、泰山高层震惊无比。 会议立即变成了如何利用思过崖的五岳失传剑法。 左冷禪甚至派来汤英鹃,邀请路平参加五岳大会。 路平毫不犹豫地婉言谢绝,他只是让汤英鶚转告五岳大佬们: 思过崖石刻所刻五岳剑法,並不是五岳任何一个前辈所刻,而是日月教十长老所刻,十长老的目的也不是留下五岳剑法,而是留下破解的办法,因此,它並不属於五岳剑派。 石刻五岳剑法,並不是长老抢夺五岳剑谱所致,而是在多次与五岳剑派的比武较量中,由日月教长老体悟得来。 说任我行、东方不败拥有剑法版权,都要比五岳剑派对剑法的诉求合理几分。 不过,鑑於他和五岳一贯的交情,他承认,五岳剑法和五岳剑派有一定的关係。 因此,五岳可以以申报的办法,向他提交人选,他自然会根据申报者的情况,同意或者驳回。 要是五岳中某些人试图或明或暗抢夺,他已经瞩咐风清扬,隨时可以毁掉石刻五岳剑法。 嵩山、泰山的大佬们顿时面面相。 “老道在衡州也算薄有功绩,难道司李当真一点情面也不讲?” “道长言重了,之所以此前不与道长说明,不过是天门道长態度未明而已,如今泰山局势已经明朗,我何必拦著泰山,又何必不给道长方便?” 玉钟子苦笑道:“天门师侄一辈子不曾输人,想不到这一次如此退让,还心甘情愿也罢, 司李须给我两个名额。” 路平点点头。 天门的態度,对他而言並不意外。 对“三玉师叔”的武林大会,已经將泰山派乱象公之於眾,泰山派的名声可以说落到极点,作为掌门,不负起责任实在交代不过去。 哪怕如此,在武林大会上,面对武林各派的暗示,天门都不曾提及让出掌门一事。 而华山思过崖石刻,则成了压垮天门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和路司李的合作中,泰山派已经落后太多。 如今门派最为基础的资產,隨时可能化为乌有。 东灵子所开创的泰山派,真的有可能会被顛覆。 唯一的解法就是他自身的退让。 这才有了建除道人出任泰山掌门的想法。 而嵩山派的处境,在这一次五岳大会上变得极度尷尬起来。 一个个消息传到开封。 开封的江湖人土最终確认,任我行重出江湖。 顿时群情震恐。 路平再到客栈时,任盈盈已经悄然离开。 他返身离开客栈时,心中若有所失。 如今江湖的情况,变得愈加晦暗不明。 黑木崖是什么反应如今不得而知。 但从笑傲时空来看,黑木崖的反应极其滯后和矛盾。 在对待任盈盈的態度上。 这位魔教圣姑该不该是敌人,东方不败都没有拿定主意。 在对待任我行这位前教主的態度上。 东方不败的优柔寡断酿成了恶果。 日月教竟然也没有宣布任我行为叛逆,当然,也有可能,东方不败实在下不了这道命令。 日月教从长老到教主,思想极度的混乱。 这对任我行父女是极为有利的。 对任我行来说,他可以从容与日月教的长老、堂主们接触。 对任盈盈来说,诸多的江湖左道之土,还可以听从他的號令。 日月教实际上的分裂,已经无法阻止。 一个任我行的日月教,一个东方不败的日月教。 这样的选择同样也摆在路平面前。 笑傲时空,令狐冲和任我行的日月教联手,取得了日月教火併的胜利。 自己也与任我行的日月教联手吗? 路平心中颇有些迟疑。 路上,他遇见一群道士向城北而去。 为首者,是一位高大魁梧的道人。 当日入城之时,尚且意气风发,如今出城之际,眉宇间却有重重阴霾。 天门道长离开开封。 “路司李。” 这位新泰山耆宿见到路平,不由得有些尷尬,但还是停下脚步,打了个问讯道。 “道长回返泰山?” 天门道长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泰山派事务,贫道均已经交给建除,建除为人方正,进退有度,他为新掌门,定然能够光大泰山门媚。” 路平点点头,並未言语。 天门迟疑了一下,又道:“建除和玉钟子师叔留在开封。清虚观三位师叔,我已经差人押送回泰山,按照泰山派规处置。玉钟子师叔又吩附道,今后泰山派务必主意坚定,与其他三岳一道,与司李共进退。” “如此甚好。”路平笑了笑,“泰山派有此决心,想必来日定然可以焕然一新。” 天门说罢,转身离去。 他还带走了天乙、天柏等师弟。 这也表明了他交接权力的决心之大。 钟惠儿宅。 一入院门,路平便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左冷禪竟然亲临。 他只带了汤英鶚一人。 “钟师弟落到这般田地,当真让人扼腕嘆息。” 二人正在钟镇的房间,看著昔日师弟痴呆的模样,左冷禪冰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侧然。 钟蕙儿微咬下唇,一言不发。 她到底是后辈,待二人发过感嘆之后,便將二人请入书房,奉茶相待。 这一次相见,左冷禪並不客套。 “任我行、向问天已经进入山东。不知道路司李有何主意?” “左先生意欲如何,不妨直说。” “四岳援助泰山。” 路平一证,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左先生执掌五岳盟主,颁发五岳令,嵩山自然不必说,其他三派难道不听號令吗?” 左冷禪冷冷哼了一声,双目注视著路平道:“路司李何必明知故问?”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沉重而诚恳:“五岳向来同气连枝,只是去年芥蒂丛生,伤了和气。是非且不论,如今危急关头,五岳也应该团结一致才对。” 路平回视左冷禪一眼,沉默不语。 要不是他事先知道左冷禪南下做仿么,此刻说不定真的会为左冷禪所打动。 毕竟,此前的记录表明,左盟主在抗魔的问题上,一直算是不含糊的。 左先生你一波,给自己带来一个难题。 到底是援助泰枯、么是不援助泰枯。 援助泰枯,左冷禪提以藉机收回一部分五岳的权力。 不援助泰枯,若是任我行真的血洗泰山派,他也可以藉助其中的危机感收回权力。 路平心中暗自苦笑。 今天遇到的,全是两难的选择。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7章 决战泰山之巔,以定雌雄 第347章 决战泰山之巔,以定雌雄 泰山派人数之多,在五岳之中,仅次於嵩山。 四五百的门人,跟隨天门到开封的不过百余,却是泰山派的精锐。 任我行与向问天此刻入泰山,无异於狼入羊群一般。 开封钟蕙儿宅。 路平和左冷禪相对而坐。 汤英鶚坐在左冷禪之侧。 茶香,却掩不住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路平都可以感觉到身边的钟蕙儿微微有些颤抖。 路平开口问道:“左先生从何处得知的任我行要攻泰山?” 左冷禪不动声色:“嵩山弟子上千,多处均有目击,岂能有假?” 路平微微一笑,笑容中却藏著几分深意:“不是信不过左先生。不过,任我行、向问天,最先找的,不应该是日月教和东方不败吗?为何会去找泰山的麻烦?” 左冷禪冷冷道:“司李此言差矣,任我行固然要找东方不败,不过,五岳剑派与日月教宿怨已深,在任我行任教主时尤其如此,这魔头既入山东,泰山派又岂能不防?四岳不援助泰山,泰山派又拿什么抵抗?” 路平頜首道:“援助自然是要援助的,不过,任我行、向问天只是二人,行踪飘忽不定,若是名义上攻打泰山,实际却虚晃一枪,攻打—比如说攻打嵩山派,岂不是中了此魔头的诡计?” 左冷禪闻言,面色微变,皱眉道:“不知路司李有什么好主意?” 路平笑道:“五岳剑派可以与任我行抗衡者,只有左先生一人,依我之见,不如左先生率嵩山派救援泰山,其余各派替左先生留守嵩山,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左冷禪嘴角肌肉微微抽动,一张脸冷落冰霜,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汤英鶚和钟蕙儿却齐齐然路平这样的计划,让四岳入驻嵩山,嵩山入驻泰山,左冷禪如何能够答应? 偏偏找的理由,好似比起左冷禪顾全的更加全面一些,左冷禪又如何拒绝? 左冷禪心念急动,不动声色地说:“既如此,嵩山也不必动,皆在峻极禪院固守。我孤身一人前往泰山,要对付任、向二人,力有不逮,华山论剑,路司李先胜华山岳先生,延庆观一战,又胜天门道长,要是司李与我同去,必定万无一失。” 和左冷禪同去泰山? 路平双目炯炯,凝神左冷禪,心中却在不住盘算。 向问天要是答应过左冷禪什么条件,任、向二人既然可能去青州,顺路跑一趟泰山,也大有可能。 左冷禪如此积极要去泰山,难道是想与任我行一战,巩固其在五岳摇摇欲坠的地位? 他如何保证能胜得了任我行? 路平抚掌笑道:“左先生抗魔之心,当真是武林表率。我料那任我行有要事在身,未必就去泰山,不过,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路司李请讲!”左冷禪瞳孔骤缩,心中则警觉起来。 “我听江湖传闻,当年日月教攻五岳剑派,左先生与曾经与任我行单打独斗,不分胜负。可有其事?” “不错,確有其事。” 十余年前任、左大战,对二人都產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 任我行本稳占上风,忽遭吸星大法反噬, 回归黑木崖后,闭关苦思破解之法,又给了东方不败可乘之机。 左冷禪则创造寒冰真气,谋划了一套专门对付任我行的武学策略。 路平沉吟著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大张旗鼓,到处传扬左先生要与任先生决战泰山之巔,以定雌雄,我料以任我行的性格,必定会去赴约。如此,左先生维繫正教之心,必定会天下皆知。” 左冷禪不禁心中一凛。 这“狗官”好歹毒的主意。 他要是说不,那么“狗官”就会明白,自己救援泰山,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要是说是,以任老魔头的性格,说不定真的会赴约,那时候自己骑虎难下,找谁说理去? 汤英鶚目中闪过一丝欣喜,口中却道:“路司李,对付魔教贼子,怎么能太讲江湖规矩?魔教诡计多端,兼之又是任我行、向问天二人亲自到来。若是其不顾江湖规矩,两人齐上,左师兄只怕双拳难敌四手。” 路平长笑一声:“这又何惧之有?” 钟惠儿双目异彩涟涟,她虽然还不大明白二人在谈些什么,却知道,路平好似在给左师伯下套。 还是左师伯不好拒绝的那种套子。 路平缓缓道:“若左先生有为正教之心,我也愿弃六扇门评事、衡州府推官的身份,以江湖身份,挑战向问天,確保左先生和任我行是在真正的单打独斗。” 左冷禪脸色不由得愈加冰冷。 汤英鶚偷眼看了一下左冷禪,心中莫名有些兴奋。 路司李这话,是在堵上左师兄的退路。 紫陌寻春去,红尘拂面来。 开封城南大堤,柏树依依,亭亭如盖。 城门大开之际,涌入不少江湖人物。 所操多是湘湖口音。 “这汴京风物,与衡州大不相同。” “那不是洞庭湖柯陈七,他如何也到开封?” “去年冬天错过华山论剑,当真是悔之晚矣。” 一队队江湖人士三五成群,或骑马,或乘车,络绎不绝地进入开封。 一路之上,议论不绝。 “今年我紧赶慢赶,愣是没赶上路司李查少林,登峻极,战天门—.“” “兄台莫急,路司李到现在都没离开开封,我料定必定还有大事。” 开封府中,外来江湖人士大增。 一时间客栈爆满。 各处酒肆茶楼异常热闹。 “五岳盟主、嵩山掌门左冷禪向日月教任先生下战书!” 消息传出,立即轰动开封。 哪怕是见惯路司李惊人之举的衡州江湖豪客,也不禁咋舌。 “这战书下的好,『昔日会战,胜负未分。十余年功夫荒疏,想江湖寂寞如斯;六十岁意气纵横,惜先生壮心未老。』” “此战莫不又是路司李力倡?只是,刚到开封,岂非又要赶去泰山?” “不至於,那日月教任我行不是还没有应战吗?” 话说,消息的散播者也是煞费苦心,称任我行,不是“教主”而是“先生”。 这从表面上看,不过是避免介入日月教內部事务。 实际上,日月教眼下只有一个东方教主,哪里来的任教主? 峻极禪院。 丁勉、陆柏、乐厚、汤英鶚等人面沉似水,一些人忧心。 去年此时,这间议事的房间,嵩山豪杰济济一堂,是何其热闹。 眾人在这里,说的是刘正风金盆洗手,嵩山派如何一战服衡山。 左师兄谋划深远。 按照他的计划,此刻,眾人议论的本应该是剑宗上华山,如何对付华山派和岳不群的问题。 如今,仅仅一年时间,竟是这番景象。 物是人非。 最先开口的是汤英鶚:“师兄真的要在泰山决战任我行?” 左冷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为嵩山求一线生机而已。” 在梅庄地牢之中,他其实和任我行已经有过一番交手。 这老魔头被囚禁多年,功夫竟然一点都没有落下。 尤其是一套变化繁复无比的剑法,此前竟没有见他使过。 他获胜的机会,极少极少。 想到在钟蕙儿宅,路平假借正教、魔教相爭的大义一再相逼。 左冷禪的脸色更加冰冷。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嵩山派对別人做的。 哪怕对少林方证和武当冲虚,他说的正义凛然一些,那两位都只能屈从其意。 太保们面面相靚。 他们委实想不到,好好一个四岳援助泰山的策略,怎么就变成了左师兄与任我行泰山论剑? 仙鹤手陆柏惊问道:“师兄,情形当真如此急迫吗? 汤英禁不住看了他一眼,费彬死后,左冷禪日益倚重陆柏,可是此人,实则唯唯诺诺而已, 並无半分主见。 如今,路司李仗大势而来,又有少林、武当、弓帮相助,华山、恆山、衡山——现在又有泰山配合,步步紧逼。 嵩山派实进退两难,危在旦夕。 他竟然懵懂无知? 左冷禪默然,许久才道:“年前京中来信,此次对付嵩山派,便是內相、外相的意思,无非是清丈田亩而已。非弹劾路司李所能阻止。唯有借任我行重出江湖,嵩山派才有一点生机。” 太保们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丁勉面现激愤之色。 朝廷这一次,属於极其明显的卸磨杀驴,当年在河南以侠治盗时,对嵩山派是何等客气? 不错,嵩山派控制了一批豪强,庇佑了一群地主。 可同样的事情,那些王爷们不说,就说隔壁的少林乾的少吗? 汤英鶚目光闪烁,又一次问道:“师兄可有胜算?” “胜算?”左冷禪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此番去泰山,汤师弟可隨我同往。” 汤英鶚浑身一颤,心中一阵惊惧,只得拱手称“是”。 少林寺。 一处静室內。 窗外竹影婆娑,月光如水,室內炉香裊裊,气氛寧静而肃穆。 不过几天时间,江湖局势骤然大变。 方证面带忧虑,冲虚则一脸的淡然。 方证嘆道:“我原道这一次对付完左冷禪,江湖中会平静下来,却不曾想,左冷禪竟然键而走险,做下这等大不讳之事。” “路司李这一次对付左冷禪,怕是要搁置下来?”冲虚摇头道。 方证大师轻嘆一声,目光变得深邃:“左冷禪此人,心狠手辣,城府极深,其恶在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任我行却是冷酷残暴,野心勃勃,其恶更加昭然。 若真让他得逞,江湖之上,必將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路司李不过是驱狼吞虎罢了。” “如此將江湖风波,化为比武决胜,倒也算不错。不过任我行老谋深算,又急切夺回日月教教主之位,泰山之会他会去吗?” “路司李说他必定会来。老訥也不知他为何如此篤定。” 冲虚微微一笑,小声道:“若任我行胜,可否藉机留下左冷禪?若左冷禪胜,可否藉机留下任我行?” 方证一愜,沉吟许久才道:“路司李说,比武就是比武,他要是不同意,怕是不易做到。” 黑木崖。 杨莲亭听闻大为震惊,立即派遣数位长老南下调查。 除此之外,再无动作。 当日向问天判教之际,日月教还可以大肆追捕。 如今前任教主復出,黑木崖却依旧保持了沉默。 杨莲亭命长老们会议,宣布任我行为神教叛逆。 童百熊在长老会议上大言不惭:“任教主是本教前任教主,身患不治重症,退休隱居,这才將教务交到东方兄弟手中,怎说得上是反教叛逆?” 长老们面面相,即便是一贯顺从杨莲亭的贾布也不发一言。 这是东方不败种下的苦果。 当年他对任盈盈等人说:教主在外遇敌身亡。 对各位长老和教眾却称:任教主患病隱居。 对长老们来说,就是一个如何对待隱居归来的前教主问题。 更加让他们手足无措的是,除了杨莲亭继续指手画脚,东方不败却一言不发。 贾布眯著眼看著沉默的长老们,心中不由得泛起路平在衡州跟他说起的话。 “既然计议不定,就请教主示下罢!” 这位青龙堂堂主淡淡说道。 杨莲亭听闻,顿时勃然色变, 他將手中茶盏奋力摔在地上,骂了几变“老不死的”,便带著几位紫衫侍者,怒气冲衝来找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正在绣。 听罢,这位教主竟对杨莲亭陪笑道:“童大哥这是怨气,抱怨我不跟他讲实情,莲弟记著,就算整个黑木崖都是叛逆,童大哥也不会背叛我的。” 杨莲亭冷笑道:“不背叛你,那么我呢?” 东方不败一阵轻笑,改口道:“莲弟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一个童百熊而已,我都將月神教交给了你,何惜区区童百熊。” “这可是你说的!”杨莲亭目中闪过一丝狼厉。 二人正说之间。 开封飞鸽传书到。 杨莲亭接过一,不由得喜上眉梢。 这位路伍李,可真的是帮忙,不单单为自么爭取了时间,还要將任我行引上泰山。 若是正教除掉任我行,自然最好,要是不能—— 他凑近东方不败的耳边,低语道: “你是不是再下山一次,好为你我彻底清楚任我行这一隱患?” 东方不败绣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眼神之中,一丝茫然一闪而过。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8章 中盘也是杀机重重 第348章 中盘也是杀机重重 城中烟火千家集,江上帆墙万斛来。 任我行的船只在济寧州停靠。 登岸之后,在济寧州通往青州的道路上,夺马两匹,飞奔而去。 只在身后留下两具尸体。 路上在一处酒肆歇息时,恰逢数位江湖客,议论江湖中事。 任我行便知道了泰山论剑的传闻。 这位前教主顿时一脸懵圈。 “左冷禪,居然向我挑战,还说要光明磊落地一决雌雄?” 他不由得带著疑问的眼神看向向问天。 向问天也有些然。 倒不是奇怪左冷禪敢和任我行一战,华山一战表明,左冷禪的武功绝对在已之上,特有的寒冰真气,更是妙用无穷。 奇怪的是,左冷禪居然开口就是“光明磊落” 等到酒客们谈到“路平”时。 向问天才恍然大悟。 “教主,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那位路平路司李!此人专爱生事,此事想必又是因他而起。”向问天小声道。 任我行顿时皱起眉头,冷冷道:“就是那位和盈盈往来密切的朝廷官员?” “不错。”向问天给任我行倒了一大碗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先是一饮而尽,又抹抹嘴笑道,“此人有些能为,竟然以一已之力,將左冷禪並派之势扭转过来,逼得左冷禪不得不与我联手。” 见任我行只是轻蔑一笑,向问天顿了下,又接著笑道:“教主不可小此人,华山论剑,此人能贏岳不群,武功颇为诡异,近来朝廷设立六扇门,专理江湖事,他虽然只是其中一介评事,却是实际主事。” 向问天这话说的没错,开封城的路司李遥遥打了个喷嚏。 路平收到京中邸报,上面刊登了六扇门设立一事。 其他的人基本就不管事,全是兼差,只有自己是真正管事的。 从离开京城到现在,除了自己在开封办事之外,六扇门最大的进展就是:刻好了公章。 其余的六扇门各级官差的职权,还在扯皮之中。 没有办公场所,没有联繫方式,没有官差皂吏,甚至连掛牌都没有实现。 这就是如今六扇门的现实情况。 路平在开封奋笔疾书,向张敬修大发牢骚, 信中提及:“日月教前教主任我行重现江湖,眼下直入山东,此人心狼手辣之辈,视世人如蚁,以人命为草芥,非各地之官府可制,非等閒之缉盗可拿。” 他讲到朝廷新订立的律法,禁吸星大法律。 此律因他而起,属於一条完整意义上的江湖律法。 也是检验“以法入江湖”的关键。 断断不可最后成为一纸空文。 路平放下笔时嘆口气,他的脑海中再次出现光明少女幽怨的神情。 这一次得罪任大小姐,恐怕会很彻底。 第二日,任、向二人到达充州。 城外的一处客栈,远远传来清越的琴音,琴音之中,显得颇为焦躁不安。 “大小姐已经到了。”向问天笑道。 任我行忽觉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他的手搭在门前,迟疑良久,才轻扣房门。 琴声夏然而止,门缓缓打开。 父女一见,顿时呆立当地,凝视彼此。 任盈盈望著眼前面容惨白的老者,一句“爹爹”,已是泪眼婆娑。 “你是盈盈?”任我行激动地向前两步,望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不禁激盪不已。 父女相对而泣。 父女俩这番相见,无限欢喜。 任盈盈回想起父亲当年的模样,不禁又是垂泪。 饶是任我行心坚如铁,此刻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摇头嘆息不止。 向问天大笑一声,盛了三碗酒,朗声道:“恭喜教主,恭喜大小姐。” 说著一饮而尽。 “老天到底待我不薄。”任我行不禁大笑起来。 他拉著任盈盈坐在身旁,也取碗一饮而尽。 “我们父女相见,都是向兄弟之功。” 任盈盈也取来一碗酒,对向问天道:“盈盈没用,不能搭救爹爹,若没有向叔叔,不知何时才能与爹爹相见。” “大小姐客气!”向问天忙起身道,“这都是属下分內之事。” 他顿了一下,也肃容道:“当年教主离奇失踪,小姐年幼,我与东方不败虚与委蛇,所求者, 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扶持大小姐继承神教,以报教主厚恩。 后来探得教主下落,心中欣喜,不能自胜一来担心大小姐知情之后,难以自制,为东方不败察觉;二来,万一我营救教主失败,不至於牵连大小姐。大小姐成年之后,或承袭教主之位,或设法继续营救教主,都可以保教主无虞。 多年来大小姐要查教主下落,我岂不知? 隱瞒大小姐许久,还望小姐不要见怪。” 向问天这番话,合情入理,还顺势化解了教主和任盈盈之间可能的芥蒂。 任我行和任盈盈都不禁动容, 三人各自敘一会话。 任盈盈低声道:“向叔叔,那三幅真跡何在?” 向问天一,笑道:“大小姐放心,我已经按你说的,托人送了过去。” 任盈盈放下心来,她忽然想起一事。 “爹爹、向叔叔可记得文叔叔?” “自是记得,当年受东方不败挑唆,我將文长老开革出教,他受嵩山派、泰山派、衡山派三派高手围攻,最终丧命。”任我行摇头嘆道,“此事都是我听信了东方不败一面之词,当真可恨。” “大小姐为何忽然提起文长老?” 任盈盈苦笑道:“文叔叔还在人世!” “什么?”任我行和向问天齐齐变色。 这文长老,是贾布的前任,任青龙堂长老,仅仅在光明左右使之下。 他对任我行极度忠诚,东方不败几次要扳倒他,都被任我行制止。 直到东方不败查到他与左冷禪来往的证据,任我行依旧网开一面,仅仅革他出教了事。 不多久,就传来他受三派高手围攻的消息。 这反倒洗刷了文长老的不白之冤。 任我行不禁大为懊恼,却始终不肯承认错误。 老任心中泛起一个念头:“他竟真与嵩山派勾结?” 向问天却急切地问道:“大小姐如何得知?要是文长老还在人世,对教主中兴神教的事业,实在大有神益。” 任盈盈微微有些羞涩,她低声说起衡州的【幻人】,路平绘给她的文长老画像。 “又是这个路司李!”任我行不禁皱眉道, “可否由大小姐送信,请那位路司李,送还文长老。”向问天也有些鬱闷,他像是想到什么, 沉吟片刻接著说道,“价钱可以由他开。” 任盈盈点点头,娇羞的脸庞上还有一丝恼意。 他不帮著自己救爹爹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才和爹爹团圆,他便整出什么泰山论剑。 就不能消停一点吗? 就不能在江湖之上,给她留一片清净之地吗? “爹爹,你真要到泰山与左冷禪论剑?” 任我行大笑道:“左冷禪如今和那路司李较量,尽处下风,他以为老夫忙於夺回教主之位,必定不敢去泰山,岂能让他如意?” 任盈盈秀眉微,低声道:“正教皆在开封,怕的不是左冷禪一人,而是正教高手齐聚,对爹爹不利。” “大小姐不必担心。”向问天笑道,“正教若敢耍什么样,可得掂量掂量,方证老和尚的几个俗家弟子,左冷禪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解风的一对私生子、莫大先生的爹娘——难道我们杀不得吗?” 任我行听罢,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任盈盈“嗯”了一声,默默不语,心中却更加烦乱。 路平都不能忍左冷禪,爹爹和向叔叔这般行事,迟早会被他惦记。 说不定,这混蛋现在就在想怎么对付爹爹。 言不寐,愿言则嚏。 路平站在船头,又一次打了个喷嚏。 他心中暗自疑惑。 话说修习第二种功法已经有一段时日,这套內功当真不凡,一般人入门极难。 他还费了许久,和吕光午一道,改进这套功夫的经脉线路。 开始的时候小心翼翼,可以说极为缓慢。 一旦顿悟之后,便若眼前贾鲁河的流水一般,滚滚而来,难以遏制。 更加神奇的是,这门功法入微入妙,极大地刺激本身感官的灵敏程度。 这对於他的“意在剑先”,比起九阴真经,更容易发挥效果。 这种功法还有一个作用,融合原来的九阴真气。 这让他原来担心的异种真气问题也不復存在。 路平才开始怀疑,他已经得到了《易筋经》。 昨日查冥之时,修至妙处,他不禁手舞足蹈,不能自禁。 竟然產生了一丝立即去思过崖,找那风清扬论剑的想法。 岸边杨柳渐青。 路平站在船头,今日风浪极大,青衫猎猎作响。 就算有风浪,自己也不当如此频繁打喷嚏。 大船缓缓而行,直趋运河。 午后风浪平息,水手盪桨,舟去如飞。 【阴晴尽晓,舟能操,东流西盪几千遭,走江湖到老。 行时防急水风头掉,湾时怕浅渚潮头落,坐时知平地浪头高—】 路平听著“走江湖到老”,不免微微出神。 过了一回,他转头回到舱內。 这首船是河南商会提供,船內五彩装画,陈设极为豪华。 河南商会的目的不言而明,主办泰山论剑后得到消息是山东商会甚是不平。 不断找人带话,路平实在被纠缠不过,便让两家协商,共同主办泰山论剑会。 两家商会加盟,两种走江湖的人凑到一起,顿时信息满天飞。 左冷禪除非身败名裂,想不参加论剑会也不可能。 路平乾脆给日月教的贾布贾长老、替任大小姐照顾生意的夜猫子计无施致信,劝说他们也入股。 冲虚老道、玉钟子和吕光午同行。 泰山派未对外公开的新掌门建除道人,在三位面前倒是不卑不亢,算是有几分风范。 本来,妙灵子被玉钟子推荐,要去华山思过崖深造。 但听闻泰山变故,路司李亲赴泰山,玉钟子愣是將人给换掉,把这位女道士带到船上。 还未成立的兰台阁指定掌门郑萼也跟著上船。 虽然是第一次离开师门单独行走江湖,小姑娘倒是大大方方,处事极为得体。 钟蕙儿被路平留在开封。 岳女侠本要同行,却被寧中则送回华山。 还有湘云,在去泰山观剑和华山学剑之间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思过崖。 “司李,手谈一局?” 冲虚是个臭棋篓子,不多时就输给吕光午,老吕实在难以忍受,就唤路平下场。 “泰山论剑,司李是什么章程?” 玉钟子老道陪笑问道。 “没什么章程,左先生和任先生打一架,打完收工。” “哼!”玉钟子立即瞪大双眼,气呼呼地说,“司李真是连自家人都隱瞒。我听两家商会议论,要在泰山搭台子,建场地,比照华山论剑规格。” 棋盘之上,先爭边角之地,吕光午的几颗黑棋落入圈中,只余下两口气。吕光午几次试图突围而不成。 他乾脆置之不理,另在天元处再开战场,和路平廝杀起来。 “既是商会主持,道长要分一杯羹,何不去寻商会?” 路平对商人的敏锐简直佩服至极。 大明朝的各家商帮,都有一个《路程图记》之类的指南,主要记录各处路况,包括水陆道路的畅通,各处盗匪的猖狂情况。 运河之上,更加水帮林立,水贼丛生。 打劫漕粮的,残杀上任、卸任官员的,掠夺民船的,商船更是重点的劫掠对象国朝对运河的防卫可以说极为重视,即便如此,也治不了江湖。 若是以一次盛大的论剑,来换取“不劫两家商会的货物”,这些商人们很难不趋之若鷺。 “用心些。”吕光午沉声道。 路平便不再说话,棋盘上,黑棋在中盘疯狂反击,棋落如雨,吕光午连下几步妙招,渐渐扭转了开局的不利。 南侠不禁嘲讽道:“刚刚开局得利便得意忘形,却不知中盘也是杀机重重。” 一著不慎,全盘皆输。 路平嘆口气,正要投子认输, “且慢。”一旁观棋的玉钟子忽然喊道,“此局妙灵可解决。” 妙灵脸颊红扑扑地来到近前, 路平起身,笑吟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女道士便坐在路平的位置上,凝神静思片刻,接著刚才的棋局,投下一子。 吕光午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又落得几子,局势再度反转,妙灵子虽然是一位女冠,却是杀法凌厉,落子刁钻古怪。 南侠一时之间竟难以应付。 “但要得人,司李何忧中盘。”玉钟子笑道,一双老眼盯著路平,饶有深意。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49章 路司李一言解斗 第349章 路司李一言解斗 往日计日度日,如今计“数日”度日。 数日以来,和小太史一道绘製《大明江湖图》。 教妙灵子一点泰山剑法,弥补她去不得思过崖的损失。 毕竟是中盘出现的人物,说不定在关键的时候,可以一子定胜负。 每日按时和吕光午、冲虚、玉钟子谈道论武。 这段时光是閒適的。 大船在徐州一带掉头北进。 不一日便到济寧州。 大明朝一线城市为两京、江、浙、閔、广诸省城;二线城市则有苏、松、淮、扬诸府,临清、 济寧诸州,仪真、芜湖诸县,瓜州、景德诸镇济寧繁华,宣阜门前,云帆无数,声声渔歌,此起彼伏。城中闹市,沿河码头,高楼林立,客商云集。 一行人下船,早有山东商会安排人等候,將眾人迎入城中一处別业。 路平找了个理由,独自来到码头一处酒肆。 酒肆掛著济寧州的海捕告示,上面绘有两图。 和其他的海捕文书一样,图像甚是抽象。 一人的特徵写道:“黑须黑髮面白”;一人的特徵写道:“鬍鬚白,面容清瘦”。 所以,前一个被绘的好似中年书生,另一人则是年迈老者。 二人的罪行,是涉嫌在济寧州城外打杀行商,掠夺马匹。 路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他怀有偏见,这种事情以他过来人的身份很容易想到一人。 日月教叛徒向问天。 路平呆呆看了片刻,便绕过人群,来到酒肆中。 走上楼去,找到一处靠窗的阁间。 董氏三兄弟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他们早等的望眼欲穿,一见路平顿时大喜过望,一个个过来参见。 “司李,这里的酒极好。” 路平案上只放了两盘牛肉,两坛酒。 这酒就是秋露白,传说用秋露酿造一种名酒。 董德给路平倒了一碗,路平一饮而尽。 果真酒气之烈,在路平所饮之酒中当居首位。 “情况如何?” 三董兄弟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司李,那辟邪剑法当真是邪门,明明是十二个小子,却是如此了得。” “从金陵一路到此,几乎是杀过来的。” “他们杀的还都是黑道中人,运河上几个不长眼的巨盗,尽为十二人所诛。 最倒霉的当数天河帮,天河帮人多势眾,帮中不少高手,竟然有人敢劫这十二位的船,当场被杀。 后来,黄伯流又派出数位高手前来,也纷纷丧命运河。” 三董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便將京城十二子的光辉事跡一一道来。 “如今这十二位在江湖上已经颇有名气。”董德嘆道,“江湖人称—— 董德挠挠头道:“什么狗屁外號来著?” 路平也懒得理会,接著问道:“这十二人现在何方,可与你们打过照面? , 三董彼此看了一眼,连连摇头。 “十二人已过济寧,若是现在追赶的话,应该还能追上,我们奉司李之命,並不曾接近他们。” 路平面露沉思之色。 想到这帮小子,他也颇为头大。 他派三董南来,也是想看看內相有没有偏离轨道。 明明是內相爪牙,偏偏这十二位到目前为止,比江湖上的侠客更像大侠。 像黄伯流这等人物,即便是名门大派,也要忌惮三分,偏偏这十二人杀起来,就毫无顾忌。 “你们南下,还打探到什么消息?” “各路江湖人士纷纷聚集泰山,听说,魔教也要派人前来。” “我们还遇见几位魔教长老,鲍大楚、秦伟邦、桑三娘、王诚,都在华山上曾经出现过的,这一群人正往江南而去。去的地方正是杭州。” 路平点点头。 这倒不意外。 笑傲时空,在听说任我行越狱后,杨莲亭所做的唯一事情,就是派此四人南下。 结果不但一无所获,还白白给任我行送去一眾部属。 如今,时间线错开,四人大概是不会遇到任我行。 “还有一事。” 三董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他们小心翼翼观察下门外,董德方才取出一封信函。 “千秋宫回信!” 路平心中一漂,他拿起信函,翻过来覆过去端详了好几遍。 千秋宫所用的纸,正是山东当地的桑皮纸,极是普通不过。 信封上,正是他跟千秋宫约定好的標记。 路平也不打开,他小心將信函收好,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昨日。”董事小声道,“我们每日前往司李跟千秋宫约定的地点查看,都不见有什么动静,就在昨日,忽然就出现了。” 街上传来一阵吵闹声,路平起身推开楼窗,向窗外望去。 酒肆中不少人已经纷纷会了酒钱,跑出去看热闹。 却见人群中几个江湖中人在爭吵,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路平看到其中的一位,不由得微微一证, 崑崙派谭迪人、冯弗人,他们腿脚倒是挺快,竟然赶在自己之前就来到济寧。 周围聚集了不少江湖之士,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你们崑崙派就是江湖大派,这也是山东的地界,轮不到你们撒野!” “天河帮、长鯨岛丟尽了脸面,连十二位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斗不过,还敢跟崑崙派叫囂!” 谭迪人斜视眾人,冷冷说道。 几人不断叫骂,似乎大战一触即发。 董德也凑到身后,看了看笑道:“这是崑崙派的谭迪人,中了天河帮的套路。” 路平淡淡笑道:“什么套路?” “就是射鵰话本中,郭靖大侠和黄蓉女侠初次相见场面。那郭大侠了不少冤枉银子。” 董德平素说话很少,提起此事倒是滔滔不绝,“二人僱佣妓女假扮乞巧,却又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诱惑那些自命风流的江湖少侠上鉤。了不少银子,才知道她真的不是『黄蓉”。” 三董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路平也不禁莞尔。 这种套路,当日在小江口渡自己就曾经听说过,想不到竟然这里也如此流行。 话说,当日在小江口,谭迪人不是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吗? “姓谭的,枉你也是崑崙新一代弟子的者,你到底认不认帐?” “败类!骗子!”谭迪人面色泛红,闻言勃然大怒。 “眶当”一声,利剑出鞘,剑尖微微颤抖,直指几位天河帮、长鯨岛好手。 天河帮、长鯨岛眾人哪肯示弱,也纷纷拔出兵刃,叫的声音更加洪亮。 倒是冯弗人,嘆口气仍然试图和解:“天河帮的各位兄弟,这一遭未免也太过分了。明明是你们骗人在先,大傢伙同为武林一脉,何不卖我崑崙派一个面子? 不说黄伯流,就是长鯨岛岛主司马大,也是一位桀驁不驯的人物,他的属下,个个也非易与之辈。 闻言,一位手拿单刀的矮胖汉子大笑道:“崑崙派的面子在这里不值二百两!” 围观者顿时哄堂大笑。 冯弗人冷哼一声。 他对这位师弟,也十分地无奈,奈何好歹是同门,同仇敌气之下,冯弗人也缓缓拔出剑来。 天河帮找的妓女,演技太差,演到一半的时候,竟然被谭迪人识破。 白白浪费了二百两,还余一半没有付钱。 围观的眾人,立即兴奋起来。 要不是天河帮和巨鯨岛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大傢伙此刻一定会纷纷喝彩。 “谭兄別来无恙!” 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 谭迪人大吃一惊。 一个熟悉,却让他极度厌恶的声音出现了。 身旁的冯弗人也是一惊。 二人举目四顾,这才看到路旁酒肆二楼,倚窗而看的路平。 “路司李!”谭迪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路司李別来无恙。”冯弗人也肃容拱手道。 眾人顿时轰动起来。 “路司李竟到了济寧!” “可是华山论剑哪位打败岳先生的路司李?” 一些刚刚会完酒钱的豪客纷纷涌回酒肆。 三董早拦在门前。 路平手持一把摺扇,敲打窗棱,依旧笑盈盈看著街道上,对峙的两帮人。 两位崑崙来客神情不豫,长剑放下,却不知该不该收回鞘中。 天河帮、长鯨岛帮眾面面相,神情也变得异常尷尬。 手中的兵刃不自禁垂了下来。 眾人心中暗自叫苦。 天河帮帮主黄伯流,长鯨岛岛主司马大都曾经暗自下令,这位路司李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人物, 但凡他上任的地方,一定要躲的远远的。 可这种情况,他们也万万想不到啊! 一位为首之人思索半响,收起手中单刀,面向路平拱拱手,正要说话。 “好威风的崑崙派!好霸气的天河帮、长鯨岛。” 路平忽然微微一笑,朗声道: “各位可以继续了!” 当日,“路司李一言解斗”的故事,就传遍济寧州江湖。 崑崙派的谭迪人,收回了被骗的多半银子,之所以不是全部,那是因为谭大侠真的做成了好事。 两家握手言和。 各自灰溜溜散去。 围观者其实颇为失望。 有一些人便唉声嘆气:“有路司李在的地方当真是无趣。” 不少人纷纷附和。 一些老者却点头讚嘆,这江湖爭斗,能少一些还是少一些好。 城中有头脸的江湖人物纷纷送上拜贴,路平一概婉言谢绝。 书房內,一泰山女冠,一恆山俗家弟子,也在小声议论。 “路司李无为而无不为,也算深得道家自然之妙。” 妙灵子讚嘆道。 她身边正在绘製天河帮势力分布图的郑萼,极为赞同的点点头,眉目含笑道:“掌门师叔说司李有佛心,果然言下无虚。” 路平听著二人的议论,不禁哑然失笑。 “什么佛心、道心!我倒寧愿有一颗杀心。” 妙灵子顿时羞红了脸,訥訥不语。 这小道姑,比起魔教圣姑更容易害羞。 “阿弥陀佛,司李说笑了。”郑萼抬头笑道,“今日之事,可入江湖史。” 路平点点头。 他带郑萼来泰山的目的,就是让她熟悉江湖,认识江湖中人。 建除道人匆匆而至:“司李,冲虚道长、吕先生走了!” 路平面露异之色。 “两位去了何处?” 建除道人取过一张纸条,上面写著五个字:“云门山一访,勿念。” “他何时走的?”路平皱眉问道。 “路司李适才出门之后不久,两位就不见了,我只当他们外出游玩或者访友,谁知道刚刚就发现了这张纸条。” 路平禁不住沉吟起来。 吕光午是一个极其害怕麻烦的人物,而如今的云门上,正是江湖矛盾的焦点。 他如何会在此刻去云门山? 难道他不怕遇到任我行会被吸成人干? 建除道:“我已经派泰山弟子到处搜寻。” 路平苦笑一声,淡然道:“不必了,这两位想走,恐怕无人可以拦住。” 等眾人离开之后,已经是三更。 路平打开信函。 果真是千秋宫的来信。 这位千秋宫的宫主,字跡娟秀,要是排除他人代笔之外,千秋宫的宫主就应当是一个女人。 信上说的很简单:同意休战。 路平不由得大喜。 这验证了他的猜想,千秋宫再神秘,也是江湖中人。 当代的江湖各派首脑,极少有不陷於对权势的渴求中。 千秋宫又如何能够例外? 千秋宫宫主纵然知道路平的意图,但是她无力阻止別人爭夺,也无法阻止自己去爭夺。 这封回信意味著,千秋宫的內订更加激烈起来。 路平提起笔,在《大明江湖图》上,青州城南十里的云门山,標註了一行小字:千秋宫。 云门主峰大云顶,山顶分为两个,犹如巨斧劈开一般,当地人又称为“劈山”。 山顶中间,有一个大洞,不知到底有多深。 路平在房中轻轻步。 他算是明白了一点,冲虚为何要跟著自己来泰山。 这是进入千秋宫的心思还没有死。 至於吕光午,路平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困惑。 老吕的剑法古怪,又始终拒绝传给自己。 这就极不正常。 风清扬都想要个传人,他吕光午就不想吗? 除非是某个规则约束著他。 如今,他去云门山干嘛? 距离泰山论剑还有一段时日,路平忽然泛起一个云门山一行的想法。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0章 神仙第七洞府 第350章 神仙第七洞府 说日月教有硬汉子,路平是之以鼻的, 一个人倘若不畏惧死亡,那么三尸脑神丹又有何用? 在尸虫杀自己之前,自己杀死自己,那三尸脑神丹又怎么威胁自己。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但是,人性本就是贪生畏死,哪怕在最绝望的时候,绝望到自己无力挣扎的时候,都希望有侠士在,有清官在,有伯乐在,有贵人在—— 任我行一行人已经赶到青州的另一处仰天山。 “东方不败篡位之后,大肆製作三尸脑神丹,不仅仅教主长老、堂主、香主服用,就是下属帮派的重要人物,诸多江湖散人也不得不服用。”任盈盈微笑道。 除了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任大小姐这些日子心情很是愉悦, 任我行不禁担忧地看了向问天一眼:“向兄弟.——你—— “教主宽心。”向问天大笑道,“那时候东方不败刚刚掌权,宽以待人,笼络人心,我返回黑木崖,对他安定教眾有极大的帮助,他如何会让我服用三户脑神丹?” 眾峰朝拱,列嶂环围。 仰天山在青州城东百余里。 山谷中散落著不少村落。 矮矮篱笆围,一间茅草屋,极有雅趣。 任盈盈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在襄阳时住在檀溪畔的时光。 三人找了几处村落,打听百药门何在,眾人却茫然不知。 这些村民,多是药农,他们或种植,或採集草药,尽数卖给百药门。 但说起百药门在何处。 则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三位可以到山顶白云洞看看。”一位鹤髮老者指点道。 “盈盈,你不知道诸无庸在何处吗?” “诸无庸每年向我求药,我哪里管他老巢在什么地方?” 任我行嘆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位堂堂的神教教主甚是屈。 百药门是什么东西?昔日在黑木崖上,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如今却是亲自上门,靠的还是女儿的人情。 任我行不禁笑道:“诸无庸负责培养尸虫,竟然也要服食三尸脑神丹,这当真是笑话。” “爹爹有所不知,东方不败对三尸脑神丹看顾甚严。 每年,黑木崖会派遣紫衣使者,带来药方,交给金刚狼薛奎。诸无庸也要收到黑木令,才会取尸虫,送往吴家堡。再由黑木崖派来的人亲自炼製。”任盈盈娓娓解释道。 任我行点点头,三尸脑神丹远离黑木崖固然不妥,但是,三尸虫的培养,最好的地方就是在青州一带。 青州一带的山中多深不见底的洞穴,其中瘴气环绕,人一旦误入,就会立即毙命。 利用瘴气培养出的户虫,才是好户虫。 其实,日月教还试图在湘西开闢尸虫培养基地,但一来排教是伐木工人组成,专业不对口,二来离的太远,不好控制。 路上有一摩崖石刻,上书:“少尹副都总管黄国安远捕盗至此。” 题刻的时间,是金章宗泰和元年(公元1201年)。 不远处还有范仲淹和赵明诚的题刻, 赵明诚的题刻写道:“卢格之,赵仁甫,德甫,能父,谢叔子同游。” 德甫就是赵明诚,他与李清照曾经在青州生活十四年之久,那段时间可谓夫唱妇隨,神仙眷属。 一股清泉涌出,宗宗作响。 “诸无庸速来迎接教主!”向问天大呼道。 许久,洞內一片沉寂,无人回答。 任、向二人不由得大怒。 却见洞穴周围布满了各种色彩斑斕的奇异草。 山风吹来,草枝摇曳,迴荡著阵阵香气。 任我行何许人也,他一眼便看出了这些毒草並非天然生成,而是有人精心布置。 毒草的排列与分布暗含玄机,竟是一个奇妙的阵法。 “有毒。”任我行小声提醒。 眾人早察觉到不对,忙屏气凝息,运功护体,同时急速跃出。 仅仅片刻之间,任、向二人都隱隱有一丝头晕。 那一丝毒气如同万千冰针,五臟六腑都有一丝刺痛之感。二人捏起一个个奇妙的指诀,暗自运气,察觉身体此外並无异样,才都放下心来。 “盈盈,你没事罢?”任我行急忙看向女儿。 任盈盈轻轻摇头,她正要说什么? 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的声音缓缓说道:“何人到我百草门?” 树丛之中,也涌出百十號人,皆身著黑色短衣,各自背著竹筐,手持药锄,面带黑色面罩,向三人包抄而来。 “黑木令在此,诸无庸何在?”任盈盈喝道。 洞穴之中沉默下来,似乎有数人在低声商量、爭吵。 隱约可以听到“任”“东方”等词。 许久,方才走出一个满头白髮、身形骷髏的老者。 隔著毒阵向任盈盈行礼道:“拜见圣姑。” 作为日月教下属教派的掌门,诸无庸是认得任我行、向问天二人的,他对二人各施一礼,恭敬有加,却是一言不发。 “有黑木令在此,诸无庸速取户虫。” 诸无庸嘆口气,沉默良久才道:“可有教主手令?” 却见任盈盈一声娇叱,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短刃,身形一晃已经进入阵中。 “圣姑不可。”诸无庸大惊失色。 “盈盈/大小姐不可。”任我行、向问天也急呼道。 话音未落,却见任盈盈已经冲至诸无庸身前。 诸无庸大骇,他手中手持一把毒针,却是不敢施出。 兔起落之间,任盈盈短刃直指计无庸脖颈。 “去年端阳,我赐你三尸脑神丹解药时,你说过什么来著?”任盈盈冷冷问道。 诸无庸脸色灰败。 他自然是记得,当日宣誓“听从圣姑命令,若违此誓,给三尸虫嚼食脑髓而死”。 可是眼下情形迥然不同。 当日服从圣姑就是服从东方不败,如今服从圣姑,东方教主怎么看? 况且据说东方教主近日要来泰山,顺道扫荡一下仰天山,整个百草门都有覆灭之忧。 他跟黄河老祖、计无施这些江湖散人不同,也跟蓝凤凰这种远方教派的首脑不同。 拖家带口的,不能不有所顾虑。 “你想死还是想活。”任盈盈的短刃又逼近几分,“百草毒仙一死,他的那些师弟、师妹,我不信没人愿做百草门掌门。” 诸无庸嘴唇微微动,不知道说些什么。 百草门黑衣门人面面相,见自家掌门被擒,却是不敢向前。 “百草门愿从任教主之命。”诸无庸在生死之际做出选择。 任我行和向问天,不由得鬆了口气。 眾人来到山顶一处村落,但见九个石人,或拱手,或端坐,或身躯佝僂,或举目四顾。唯有一个是半身像。 从山顶攀爬到山谷,谷中雾气浓烈。 其中有一处地穴,黑气瀰漫,诸无庸吩附一声,便有人乘坐竹篓,往洞穴中而去。 “圣姑何以不畏我毒阵?”诸无庸小声问道,“可是蓝凤凰” 他与蓝凤凰一北一南,彼此之间互不服气,其实並不曾打过照面。 任盈盈冷哼一声道:“与她无关。” 她白皙的颈部之上,掛著一串淡红色的珠子,晶莹剔透。 蜈珠能避百毒。 她像是想起什么,不由得娇羞不已。 那人曾说对动物类的毒物有效,如今看来,对诸无庸的毒阵,也是有奇效的。 古人的《图经》,记录河流、山川、堤堰、湖泊、驛道、古城、学校和谣谚。 道家的图经都在说,云门山是神仙第七洞府。 冷泉幽咽,乱草迷离。 一处山谷之中,怪树参天,石径幽深。 路平一路看著苍茫山色,过了一座塌掉一侧的石桥之后,道路渐渐狭窄陡峭。 牵著马缓缓而行,不多久,风雨交加,衣裳尽皆湿透。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破庙,等了许久,雨势稍缓,才接著上路。 这条路径,是白髮童子遗物,其实是千秋宫发放。 千秋宫每三十年开放一次,其实只是对极少数人开放,实施的是邀请制。 青州故有神仙传说,主要是隋人李清的故事。 李清老迈之时,往云门山石穴寻仙,在一个竹筐中垂绳而下,跌落深洞之时,竟然真的发现一座神仙洞府,得见仙人。 仙人百般警告,不要偷看北窗。 李清却在一日趁著仙人外出时,打开了北窗,看到的,竟是数十年之后的青州。 李家墙倒屋颓,家族零落。 李清便心生悔意。 仙长归来,以其触犯规矩,便將他发配到几十年后。 离开时尚且是隋代开皇年间,归来时已经是大唐高宗年间。 国朝寻仙访道之风一直都有,但到了嘉靖年间,修仙之风日炽,到云门山在寻访神仙洞府的, 比比皆是。 却无一人归来。 路平拿出白髮童子所绘之图册,观摩良久。 又看周围山势,心中不禁胃嘆,这时代的地图,压根就不具备导航的功能, 路平都是在寻访当地老人、猎户之后,再综合各种寻仙的传说,得出了这样一个条路径。 白髮童子说,进山入谷百十里,便会遇到一处村庄,村庄之中,有接引使者,要是拿著千秋宫的请束,便可由接引使者安排进入,要是没有,就会让你喝下一种药物,放你离去。 天色昏黄,路平忽然警见一处村落,透出数点灯光。 循著灯光找去,便见村畔是一片竹林掩映,绕过竹林,就见几户人家,错落在山脚。 院落都是篱笆围著一间或者数间草屋。 路平推开一处篱障,轻叩柴门。 便有一女,打开了屋门。 “是你?”两人同时惊呼起来。 青霞女柳眉倒竖,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剑丸。 一拂锋刃出,抬手剑光来。 路平微微一动,侧身闪过,也从袖子摸出同款剑丸。 向空一掷,接过时已经是雪亮的利刃。 青霞女嘴巴微张,却是更加愤怒。 清影曼妙,剑法却更加凌厉,每一招每一式都直指路平要害。 路平一边格挡、闪避,一边说道: “女侠何不且慢!” “你来作甚?送死吗?”青霞利刃作击刺之状,剑影婆娑,愈加快捷。 “女侠离京这么久了,特意前来探望,不知道离別之后,一切可好?” 青霞一闻此言,顿时脸孔罩上一层寒霜。 下手更不容情。 二人在院子中激斗,惊动邻居几家农人,纷纷出门朝这边看来,一些人见是青霞和人斗剑,摇摇头就回了屋子中,另一些人则面露讶色,双目一眨不眨盯著他们相斗。 夜色渐渐降临,眾人只见两道身影在疾行,就若两条青白长练,在半空飞绕,渐渐连人影都不大能够看清。 寂静的村落中,兵刃交错,剑吟之声,清越激昂,直透云霄。 金属碰撞之声连绵不绝的,形成两道不住变幻的剑光。 路平脸色一沉。 顿入查冥之境,易筋內力流转不息。 青霞的每一剑,在他的感知中,都慢了一分。 攻守之情形顿易。 青霞手腕一动之际,便见一道剑光,直指神门穴。 她连续更换数套剑法,却是一般的情形。 “不打了,不打了,气死我了。” 青霞身形向后急跃,一脸恼恨,心中则是惊讶不已。 路平摇头轻笑,能够停下来说话,他求之不得。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特来寻访两位故友?” “这几日我一直在此间,並没有什么人经过!” 说著,她禁不住狠狠看了路平一眼。 本来自己的女剑客当的好好的,深受剑阁之主器重,但华山、京城两度失利,千秋宫高层追究责任,將她贬到接引村来当劳什子接引使者, 更加可怜的是师兄渺云,因为违背了千秋宫戒条,被贬到剑器工坊中作苦工,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尽头。 “这位公子好高明的剑法。”一直在观战的一位青衫老者忽然说道,“青霞来到此处,心中不服气,迁怒於公子也是有的,不如来我这里坐坐,暖一壶酒慢慢道来可好。” 路平刚要答应下来,青霞却是脸色骤变,一把拉住了他。 “谁说我恼火?”她羞恼道,“我刚才不过试探他的剑法和来意而已,又岂会迁怒。高老不必担心,千秋宫规矩在,我知道的。”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1章 千秋宫家务 第351章 千秋宫家务 屋中简陋,却甚洁净。 青霞摆出椅桌来,都是一些齐整的古董桌椅,她又烫了一壶酒,取几碟燻肉放在一张矮桌上。 “真是恨不得让你一筷子一筷子吃酒。”她咬著银牙恶狠狠地说道。 路平不禁大笑起来。 “吃酒吃酒,以箸下酒,正合吃酒本意。” “强词夺理。” 二人相对而坐,有一句没一句聊了起来。 青霞斟酒一杯,一股清新淡雅的气息扑鼻而来。 路平讶然道:“莲清酒。“ 青霞冷哼一声道:“算你有口福。” 莲清酒在宋代的时候,以青州、充州所產最为有名。 如今已经极其罕见。 路平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你是如何混进来的?真的不怕我们千秋宫?” “我有请束。千秋宫今年不是应该开放寻宝吗?” 路平取出了白髮童子的请束,扔给青霞。 青霞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从何得来?衡州死掉的白髮童子?” 路平也不担心这一问题,千秋宫请束是半块木牌,规矩是对牌而不是对人。 木牌上面写著“秋宫嘉宾”的字样,背后则是祥云图案。 千秋宫做事,要比日月教、嵩山派严谨多了。 不至於掏出一块牌子、旗子高高举著,就说“我是东方教主/左盟主派来的”。 人家这块木牌是需要勘合的。 青霞抱来一个盒子,按照编號取出半块木牌,上面刻著一个“千”字,果然不出意外地对上了。 少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沮丧地嘆了口气。 忽然盯著路平吞吞吐吐道:“能否——.不要提及——刚才的事情。“ 路平一愜,隨即明白过来。 千秋宫规矩,想必是禁止接引部门对嘉宾动手,否则,在青霞女待罪的情况下,不知道又要发配到什么地方了。 路平看著她又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不禁好笑,他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肉脯,又喝了一杯酒。 总算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多谢——.”青霞欢喜道,隨即又想起华山到京城一路的遭遇,恨恨瞪了一眼路平。 路平话锋一转却道:“我倒是可以保密,不过,你怎么能够让刚才那人也保密呢?” 青霞脸孔一僵,如玉般光洁的脸庞立即堆满了黑线。 刚才那老者是“长生部”的,属於“长老会”特派。 “长老会”和“宫主府”正斗得不可开交。 长生部的人,发现“宫主府”的问题如何会不打小报告? 这姑娘以手遮面道:“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路平不禁心中好笑,这小姑娘在华山,一幅冷冰冰生人勿近的脸孔,如今在千秋宫,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挪输道:“会有什么惩罚?” “轻则去剑器坊,重则驱逐出千秋宫。“ “这千秋宫有什么好呆的,成天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姑娘也见过京城的繁华,不如隨我离开此山,当別有一番天地。” “谁稀罕!” 青霞眼眶微红,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秀眉紧间,透露出內心的惊恐与不安。 千秋宫的规矩如此严苛? 路平笑道:“不如我帮你一次?” 青霞一,瞪大双眼问道:“你如何相帮?” “简单!” 路平从她手中取过木牌,推门而出,翻过篱笆,向隔壁茅屋走去。 青霞忍不住也跟了出来,在篱笆后张望著。 路平已经叩响隔壁屋门,老者刚开屋门,便见一柄明晃晃的利剑在眼前摇晃。 他大吃一惊,不及细思,洒出一把药粉,轻轻一吹,便要形成一道火焰。 路平倒是吃了一惊,电光火石间,他挥动袍袖,猛地一扇,火便立刻熄灭。 身形稍微迟滯的工夫,老者轻拂壁上一处机关。 身后的一个柜子顿时打开,一个身影从柜中冲了出来,挥剑疾刺路平。 那剑法倒是精妙,不过动作还是缓慢了许多,路平心中却吃惊不已。 刚才是喷火的幻术,此刻是木人的机关术。 “长老会”果真的此道高手。 他侧身避过,木人发出哎呀呀的声音,身体转动,又击出一剑。 路平便知道,木人剑客不过尔尔。 他將身子一偏,一脚猛端木人腰部。 只听得“咔嘧”一声,木人剑客应声而碎,长剑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就是千秋宫待客之道吗?” 路平急退两步,手中多了一块木牌,正是千秋宫请柬。 老者眼神一滯,看了看散架的木人,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面露不解之色道:“阁下意欲何为?” 路平笑著摇摇头,也不答话,径直走出房间。 天已经放晴,月悬天际,清澈如水的光辉撒向山林之中。 “都看到了?”路平向著青霞女朗声道。 银白色的月光凝聚竹篱旁的青霞身上,泛起了微弱的光辉。 少女的眼神明亮起来,点点头大声道:“我看见了,郝叔叔居然向客人动用木剑客。” 察觉到不对劲的老者跟了出来,闻言便明白了一切。 老者苦笑道:“公子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路平含笑向他拱拱手,纵身一跃,便来到青霞的院子中。 二人对坐而饮,这一次,青霞態度大变,频频向路平斟酒。 过了片刻,青霞便道:“你就在此间休息一晚,不要乱跑,我立刻去向师父稟告。” 说罢,她索要了木牌,將案上的剑丸放在袖中,飘然离去。 到了次日,青霞未返。 一直到快午时,渺云却到了。 一段日子不见,这道士的脸孔变得有些发黑。 见了路平脸色复杂,许久无话。 “路司李来千秋宫作甚?宫主不是已经传话给你了吗?” “来寻宝。” 渺云冷哼一声,沉默片刻接著道:“今年的寻宝可能有所变化,路司李来的时候不对!” 路平讶然道:“不是每三十年的春天,入宫寻宝吗?” 渺云摇摇头,小声说道:“此事千秋宫家务,外人不便知晓。” 千秋宫家务? 路平神色也凝重起来。 千秋宫的內斗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连影响江湖的寻宝活动也要取消或者延迟。 “明白了!”路平思索片刻才道,“不过我有二友,武当派掌门冲虚、吕光午吕大侠都来千秋宫,他们如今在哪里,可否告知?” “冲虚来到千秋宫?”渺云大吃一惊,他眉头紧皱,面色阴晴不定,看了路平一眼起身道,“此事我立即向师父稟告。师妹稍后就到,司李不要隨意走动。” 说罢匆匆而去。 不多时,青霞手中提著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到了。 她背著一张弓,纤细的腰肢上掛著箭囊,额角冒著一层细汗,面色很是喜悦。 千秋宫老规矩,禁止用剑术和其他各种异术伤物命以充口腹,打猎必须要挟弓矢,尽人力。 这种规定其实颇为无趣,在追踪野兔的时候,可以不用轻功吗? “今日当真是运气好,竟然这么快就猎到了。”青霞顿了一下笑道,“师兄还要谢过你,亏得你到来,宫主便下令从剑器坊叫回师兄,让他来接待你。” “你师兄可没有一个谢字!”路平摇头道。 青霞白了他一眼道:“心中感谢。上回在京城,师兄栽了个大跟头,心中难免有气。” 说罢,她喜滋滋去到厨下,炮製鸡兔。 等了片刻,小小的桌案上便摆得满满当当的。 一股香气传来,让路平也不由得食指大动, 路平心中略略有些异,就自己所见女侠当中,这青霞竟然是最会过日子的。 二人就要下箸。 “宫主召见路司李!” 渺云匆匆而至。 青霞一惊,慌忙起身欲行,路平却端坐不动。 “千秋宫宫主,总不会不让客人吃饭吧?” 路平夹起一块鸡肉,倒一杯酒,自斟自饮起来, 师兄妹面面相。 千秋宫宫主相召,千秋宫何人不是立刻出发,而来千秋宫做客的,能被宫主召见,又是何等幸运。 “路司李好自为之。” 渺云一瞪眼,抬脚去了屋外等候。 青霞看著自己精心的美味,被路平一块块吃下,嘴角差些流下口水。看著路平的眼神,又变得有些嗔怒。 “现在是我在耽搁,又不是你们,千秋宫宫主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们头上,所以你们不吃,实在是不可理喻。” 青霞一双明眸瞪得滚圆,直勾勾地盯著桌上,却是摇了摇头。 二人等了好一会,才等路平用完。 三人沿著一道小径,一路前行。 约莫走了五六里,二人带著路平,离开小路,进入路边的一处树林中。 林中漫无路径。 三人攀藤附葛,走不多时,便到一处山下。 渺云一声长啸,悬崖上便垂下一个大大的竹筐,將三人拉到一个台地。 台地半为丛林遮蔽。 又穿过丛林,一处草丛之中,藏著一处石洞。 洞中幽深,仿佛深不可测。 渺云点亮火把,在头前带路,又走了二里有余,前方便出现一处天光。 走出石洞,眼前豁然开朗。 流泉幽咽,乱草迷离。 远处茂密的丛林中,露出一层层琉璃屋脊,阳光照射之下,灼灼生辉。 三人过了一处小桥,踩著青草进入丛林,行进一里左右,便看到一个血红的高大山门,上面大写“千秋宫”三字。 一路台阶,皆是白玉石砌就, 三重殿宇排列其后,依山势而建,巍峨壮观,极尽轩阔,路平也不禁嘆服。 千秋宫数百年基业,果真非同小可。 就这种架势,对世人说是神仙住的宫殿,也不会有多少人怀疑。 三人一路来到第三重,门前青衣童子验过牌符,便让三人入內。 大殿正中,台阶的坐榻之上,一丽人端坐不动, 台阶下两旁,各列六人。 路平环视眾人,目光最后落在千秋宫宫主身上。 就见此女容色风度,都是绝美,浑身上下,金翠珠玉,光采夺目。 “路司李来得晚了。” 一个悦耳的声音从台上传来, “宫主召见的仓促。”路平拱拱手道。 那宫主一证,面孔有些发黑,却淡淡道:“这倒是我的不是?本要设宴款待,不想司李不给情面。” 话语之中,似乎有一丝幽怨。 在自己所见女子的声音中,以蓝凤凰声音最为娇媚,任盈盈声音最为动听。 而这位千秋宫宫主,清冷如霜,宛如天籟之音,能令闻者心旷神怡,忘却尘世烦恼。话语中又颇带一丝柔媚,又让人浮想联翩。 路平收敛心神,笑笑道:“青霞女清晨出发,穿越山林,挟弓发箭,追逐狐兔,又亲手下厨, 调製美味,千秋宫这般盛情已经是极致。” 宫主顿时默然,沉吟片刻才頜首道:“青霞做的不错。” 路平身后的青霞,肚子饿的咕咕叫,听得宫主称讚,不禁面带娇羞,喜上眉梢。 千秋宫一名道人上前,为路平介绍两旁站立之人。 都是宫主府座下各门执事。 眾人都是互相頜首,並未多言。 轮到飞剑阁阁主时,这位老道略略有些窘迫。 自己教出来的两个弟子,竟然都先后为路平所败,一个据称是败於迷药,这还可以理解,另一个却是乾净利落地败在对方剑术之下,这就让他也无话可说。 “若有閒暇,贫道倒要討教一下司李的剑法。” 老道“哼”了一声道。 “冲虚是何时来的千秋宫?” “在我之前。” “吕光午为何会相助冲虚?” 路平摇了摇头,心中却是一动。 他迟疑了片刻问道:“千秋宫和武当派可是宿敌?” 坐榻上传来一阵轻笑:“宿敌称不上,只不过有些旧怨未了。” “什么旧怨?” 宫主沉吟良久,才缓缓说:“我千秋宫曾经与朝廷有过合作,司李可知道吗?” “可是对付明教?” 宫主点点头道:“司李说的没错。正是为了明教。” “为了阻止明教一统江湖?” “这是其一。”宫主道,“皇帝以为,明教教徒江湖习气太过浓厚,放其进入庙堂,对天下百姓的一种伤害可是他们功劳甚大,皇帝也不好公开诛杀,只好藉助江湖手段—.千秋宫不过顺应其事而已。” “所以就將明教教眾,屠戮殆尽?” “司李为朝廷命官,怎地对皇帝如此不满?”宫主皱眉道,“我还以为,这一次可以再与朝廷合作,共治江湖。” 路平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现在似乎是明白过来,千秋宫宫主为何著急见到自己。 长老会和冲虚道长秘密结盟。 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或许,千秋宫的內订就迫在眉睫。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2章 打是可以打,但是换个理由 第352章 打是可以打,但是换个理由 千秋宫。 隨著青霞转过迴廊,来到一处静室。 静室由扶栏围起,和前方大殿形成的庭院之中,种植梧桐、修竹,交相掩映,又有奇异草,爭奇斗艳。 室內的布局甚是雅致。 二人进入右侧围屏,围屏甚大,占据了静室一半的空间。 其內陈设一张极长的书桌,桌上纤尘不染。 旁设古琴,壁悬名画。 宫主端坐案后,路平坐在长桌的另一端。 异香馥郁,瑞气氮盒, 路平心中一凛。 这香,竟然是真腊陈檀香,和任大小姐同款的真腊陈檀香。 不一会,童子送茶至,青霞接过,递给路平。 路平啜了一口,千秋宫这茶,用料甚多,喝起来香甜而已。 “宫主要和朝廷结盟,这个朝廷,是太后和皇帝的朝廷,还是內相与外相的朝廷?” “路司李好生大胆!”宫主清眸变得明亮,隨即显出一丝笑意,“司李放心,高蓬头在京中,並未见到太后。” 路平心下恍然,弓帮的催收到底起到了作用。 “这样说来,倒是帮了你们一次。” 高蓬头为长老们所派遣,宫主府虽然配合,却不情不愿。 如今高蓬头既然见不到太后,长老们也无从和皇室结盟,对宫主府自然是非常有利的女宫主微微頜首。 “司李所说不错,確实是帮了我们。你送青霞、渺云出京之日,我便下令取消了对外相的行动,既无法与皇室结缘,又何必与外相结怨?” 路平瞳孔猛地一缩:“你们竟然真的要对外相下手?” “那是当然,张江陵威柄之操,几于震主,专恣不法,凌辱士人,树置心腹,专害异已,岂不该死!”女宫主轻笑道,“他这般形跡,死有余辜,千秋宫再留他一两年性命, 使其暴死,也算死得其所。” 听著女宫主之意,竟然是以张居正多活一两年为条件和他结盟。 绕是路平见惯了说大话的,却还是微微一证。 自己在“以朝廷之法介入江湖”,人家千秋宫也在“以江湖之法介入庙堂”。 他心中隱隱有些怒气,如今內订在即,自身不保,却还大言不惭。 千秋宫这类组织的领导者,简直偏执的不可理喻。 路平冷冷一笑道:“宫主此话我记下来了,无论何时,若是外相横死,我必定不惜一切,將千秋宫连根拔起。” 他的口气很是平静,却如同惊雷一般,传入宫主和青霞耳中。 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固起来,一时之间,但能听到童子煮茶的声音。 路平心中暗恼,可惜,这一捨生忘死维护外相生命安全的场景,外相却不曾看见。 青霞女娇躯轻颤,张口结舌,当然,这很可能是饿的。 这位女剑侠一大早就去山上抓兔子,一口没吃著,还被宫主命令隨侍路平。 当真是有苦难言。 那女宫主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她直勾勾看著路平,路平也凝目回视。 片刻之后,两人都迅速移开眼神。 路平面红耳赤,心绪激盪难平,那女宫主也面泛红晕,胸前剧烈起伏,喘息不已。 好傢伙。 路平揉了揉眉心,心中暗呼。 两人竟然同时向对方竭尽全力使用了“移魂大法”或是“摄心术”。 路平当时只觉得女宫主眼波流转,百般嫵媚,千种娇嬈,缠绕在自己身上,在耳边不时低语,呼唤他沉沉睡去。 女宫主脑海中想些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路平连忙用出黄裳静心法门,“其心正,其气平,虽感忽万態,不能蹈其舍”,不久之后,內息渐渐平稳。 女宫主也是闭目运气,想是使出一套止观法门,不多时心中也寂然寧静。 二人各自看向对方时,神情已经恢復如初,心中都存了一分忌惮之心。 女宫主洁白的脸庞上,还多了一分羞恼。 青霞却一脸憎圈,脑袋上仿佛打出一个硕大的问號。 “路司李好手段,当真是深藏不露。”女宫主冷笑道,“想不到襄阳吕先生,竟然连这套功法都传给你了。” “彼此彼此。”路平沉著脸说道。 这女宫主所用,当是“摄心术”,再配合其极致的容貌,当真是无往不利。 “区区移魂大法,就算路司李习得九阴真经,就算路司李煽动各大派围剿,能撼动千秋宫分毫吗?” 路平心中暗笑,千秋宫越是摆出不怕的架势,其实越是怕了。 “既如此,那就请宫主拭目以待。”路平双眉一扬,淡淡说道。 夜间,路平就住在千秋宫客房。 青霞依旧隨身服侍。 女剑侠捧著一个木盘走入房间,上面盛放这酒肉。 她怒气冲冲放下酒肉,瞪了一眼路平,转身就要离开。 “你是不是饿极?”路平冷不丁问道“要你管。”青霞怒目道,“哪里有你这般,千秋宫盛情接待,第一日,就招惹了宫主,你就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路平取过酒壶,倒了一杯酒。 此酒依旧是青州清酒,一股清雅的酒香顿时充溢了客房。 “有青霞姑娘相伴,一辈子倒也不错。” “做你的千秋———白·.放屁!” 青霞女差些说出千秋宫禁用词汇“千秋大梦”,要说白日梦时,又发现时辰不对。 急切之下,连粗话都冒了出来。 路平望著窗外笑道:“宫主留下我也好,不留我也好,恐怕此刻由不得她。” 说罢,他將杯中酒一饮而尽,撕了一块鸡肉,大快朵颐起来。 “你——”青霞顿时气结,一双秋水眸怒目而视。 她在千秋宫之外,以一幅清冷的形象示人,对天下男子,更是不假辞色。 在千秋宫之內,她却如鱼得水一般。 偏偏自从接触“此人”之后,自己的气运急转直下。 被俘虏,成了千秋宫屈指可数的被俘虏的女剑客。 被惩罚去充当接引使者,此前的接引使者,都是“宫二代”、“宫三代”,武道无望,技艺欠缺,在接引使者中混个编制,求个温饱,而不至於被发放出千秋宫。剑侠去做接引使者,成为青年弟子中的笑谈。 这倒还罢了,她觉得在村落中也可以自得其乐,还可以接著体悟剑术。 不料此人又到,自己的麻烦接钟而至。 更可气的是,奉宫主之命,晚上还得替他守夜, 当然,实际上是监视,宫主以为,和路平最熟悉的就是青霞,她来做这件事情再合適不过。 “姑娘可敢吃些?”路平拿起一块蒸饼,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青霞正要严词拒绝,却看到路平戏謔的眼神,不由得大怒,“我为什么不敢吃?”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將一块鸡肉想像成眼前之人,大嚼起来。 转念一想,此人得罪宫主,也算阶下囚,可是哪怕都是阶下囚,自己当日所受的待遇也迥然不同。 青霞觉得眼神有些酸涩。 月升於斗牛之间。 丛林中巍峨的千秋宫一片沉寂。 路平在千秋宫中旁若无人閒逛,青霞女一脸紧张地跟在身后。 殿宇之顶,不时有人影晃动。 各处通道口上,暗处数道凌厉的眼神不时射来。 不长的时间,路平已经漫游了千秋宫第三重的宫殿迴廊。 他正要下到第二重。 青霞立即一脸冷冽地拦在身前, “宫主有吩咐,此处宫主府,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其他地方一概不可。” 路平也不勉强。 可以想像,第二重的长老会也是全面戒备。 跟当年华山派剑气之爭的情形差不多。 黑漆漆的殿宇中,有一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里面隱约传来爭吵之声。 “冲虚”、“数典忘祖”、“標本”、“动手”、“不顾同门”—““这些极为关键的词语,不时传入路平耳中。 刚刚说了可以在宫主府隨意,哪怕路平就站在殿门口窃听,青霞也一脸的无奈。 不多久,爭吵声夏然而止。 路平便看到门內走出几位怒气冲冲的道人。 当先一人白须白髮,形容枯稿,双目却炯炯有神。 经过路平身边时,这老者身形一顿。 “宫主府真是愈发没规矩了,什么外人,也敢偷听宫主府和长老会的大事。” “这位仙长说的不对,我可没有偷听,而是站在此处,光明正大的听。” 青霞顿时一手扶额,现在,她都在怀疑眼前的路平是不是真路平,怎么入得千秋宫, 先顶撞了宫主,又要开罪大长老。 大长老心眼很小,他可不跟宫主一样,温柔善良。 “好胆子————”那老道果然勃然大怒,拂尘指了指路平,喝问道,“你是何人?” “他是我宫主府的客人,脾气却很臭,又喜欢生事,所以我才允许他可以在宫主府四下走动。” 一阵香风飘来,千秋宫宫主一身白衣,施施然走来。 那宫主星眸闪烁,不学妖嬈,自然丰韵,端庄无比。 “不过———“宫主笑道,“大长老要是想收拾他,隨意就是。” 大长老脸色微变:“千秋宫何时有这样的规矩?客人可以住在宫中,是不是还睡在你殷清琴的榻上—.” 宫主府眾人勃然色变,纷纷喝骂起来。 剑阁阁主立即摸出了剑丸,一道利刃在月光下散发著幽暗的光芒。 “云中子,你堂堂的千秋宫大长老,说的什么屁话?”剑阁阁主怒道。 长老会的人也恼了起来。 取出各式各样的兵刃器械。 “大长老和宫主说话,你是什么东西?” “整天就知道拿著我们铸的剑丸嚇唬人,就该让长老会收缴你们剑阁剑丸,看你得瑟什么!” “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宫主下嫁给你,你就可以接管千秋宫,做你的千——大梦。” 这头青霞俏脸气的通红,一怒之下,也从袖中取出剑丸,挥刃道:“你们几个仗著大长老势,胡作非为,凭什么说我师父!” 凌乱的嘈杂声迴荡在宫中。 千秋宫这般的隱世门派,爭吵起来也和世俗门派没有什么不同。 几乎一剎那间,各处皆有动静传来,三层的房间同时亮起火烛,一个个火把在庭院中点燃,兵刃撞击地面的声音,刀剑出鞘的声音,錚錚不绝於耳。 这种架势让路平都心惊不已。 千秋宫宫主殷清琴双目冷冽,她向前两步,笑道:“云中长老可知客人是何人?” 不待长老回答,她接著说道:“不过是衡州府一个小小的推官,如今又是六扇门可怜的评事,却宣称要理江湖事。他还是襄阳吕先生的继承人。” 云中子吃了一惊,目不转睛地盯著路平。 他做了个手势,长老会一方的喧囂顿时停了下来, 路平面色不改,他这个雕盟继承人,实在是有名无实而已。 除了得到“三董”兄弟和十多位前大理国的中手。 该继承的两处產业,独孤剑家经过几轮开发,不知道还能留下什么; 古墓至今没有踪跡,说不定早被潭水淹没。 还有一处桃岛,按说也该被自己继承,却被海沙帮的桃岛考古队肆虐。 吕先生所掌握的千秋宫情报,甚至不如自己现在掌握的可靠周全。 “你就是路司李?適才失敬。”云中子顿了一下问道,“冲虚道兄,对路司李极为欣赏,吕先生和司李亦师亦友,这两位在哪方,是非曲直就在哪方,不知司李为何要帮宫主府这妖妇?” 路平默然不语。 他无法评论宫主府和长老会之间的是是非非。 接触的宫主府人物,给他的感觉还算可以,对长老会没什么感觉,今日接触老道之后,却是多了一点反感。 仅此而已。 宫主府眾人的目光都凝在路平身上,殷清琴眸中闪过一丝不安。 路平默察场中情形,也渐渐明白过来。 如今,云中子和长老会得到武当的帮助,已经稳操胜券。 不一定是今晚,但隨时一个偶然的事件,都会引发火併。 若是自己此刻说一个“千秋宫宫主与我何干”,恐怕衝突立即就会爆发。 宫主府需要一个让天平恢復平衡的砝码。 长老会的数人,尤其是云中子,也目光灼灼地看向路平。 原来.——. 千秋宫双方竟然以为自己就是那块砝码? 路平不由得长笑一声。 他正要说一句:“不是可以不,但是换个理由。” 路司李和千秋宫宫主的桃色新闻引发一个千年隱世门派的火併, 这样的名声,自己可担不起。 “司李当真不肯帮忙吗?”一个声音在路平心中响起。 传音入秘。 路平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这魅惑之术,岂能动我心志? 那声音急切地说道:“看在盈盈的份上,也不可吗?” 路平悚然一惊。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3章 观藏殿 第353章 观藏殿 路平大吃一惊。 “盈盈?你是任姑娘的什么人?” “我是她姨母。” 殷清琴对路平会用传音入秘也颇为异,但她无暇多想。 路平刚要问“如何证明”,大长老却皱眉道:“路司李,长老会一片诚意,若是襄赞我会平內乱,我会愿开放藏经阁,其中秘籍,司李可一览无余。” 他顿了一下又道:“司李选择中立,我会也是同样的条件。” 这一条件,让路平不由得心动。 殷清琴美目顾盼,笑意嫣然:“司李莫要被大长老哄了,难道助我宫主府,就看不到藏经阁武学吗?况且千秋宫武学固然庞杂,却极少能比得上司李所学。” “冲虚道长和吕光午先生何在?” “观藏殿。” 殷清琴面色转冷,恨声道:“大长老好大的胆子,连观藏殿这等机密之地,也暴露给冲虚等人,今后千秋宫何以立足江湖?” 大长老並不理会她,一双浑浊的眼神看向路平,低语道:“司李也可入观藏殿。” 观藏殿? 路平心中大为好奇,又目光炯炯地看向殷清琴。 殷清琴清冷之声响起,却带著不容置疑之威严:“大长老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出卖千秋宫,当真罪无可恕!留著我在此,断然不会允许。路司李,千秋宫秘典,司李可尽观, 但观藏殿,却是休想。” 千秋宫眾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尤其是宫主府的人,看著殷清琴,心中激盪不已。 如今宫主府已经落在下风,稍有不慎就是身死名销,即便如此,宫主都不曾以观藏殿为诱饵,驱使武林中人为自己所用。 和大长老相比,优劣一比可知。 宫主府的一位执事激动地大声道:“宫主说的对,千秋宫寧可灭亡,怎可对不起千秋之灵,怎么对不起千秋盟契。” “说的好!”宫主府眾人大声附和道。 长老会数人,也是神情动容。 他们知道,观藏殿只是歷代千秋宫高层修行之所。 每一次闭关,都会在其中待上数月甚至数年。 普通弟子要想进入,绝无可能。 所忘的千秋盟契,就是千秋宫的戒条,儘管其中的多条,已经破坏殆尽,但首要的一条,永守观藏店之秘,却无人敢於撼动。 大长老为了胜过宫主府,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確实是有些不应该。 “长老此举,大失眾心啊。”有人心中暗思。 “莫不是大长老还有留后手?”一些人暗自嘀咕。 一个声音却从路平心中响起:“路司李,若是你答应相助,千秋宫財富,富可敌国, 我可拿出半数,还有青霞女美貌无双,又有剑术在身,均可赠与司李。” 路平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一个堂而皇之卖千秋宫。 一个暗中行事卖千秋宫。 这大长老、这千秋宫宫主,可实在是两位妙人。 路平依旧缓缓摇头。 那老道顿时急了。 “路司李想要什么?金钱、美色—都可以提!” 殷清琴神情冷傲,眼神中充满不屑。 却急促地用传音入密对路平道:“司李早听说你与我那甥女两情相悦,我可以做主,將她许於司李—.千秋宫——我百年之后,作为嫁妆,传给盈盈就是。” 路平戏謔道:“任姑娘真的是你外甥女?即便是真的,有任我行在,哪里能轮到你来做主?” “退敌之后,自会说明。”那声音嘆息道,“司李但知我所言非虚即可。” 路平晒笑不语。 “那———·司李想得到什么?”心中的声音,又一次变得娇媚。 大长老又急迫地催促起来,这一次开出新的条件,果然也是落在千秋宫美女身上。 路平忽然觉得,假如现在將殷清琴和大长老请入一间密室,没有千秋宫其他人约束, 二人都能够將千秋宫整个卖掉。 他心中对千秋宫的鄙夷,更加深了一分。 这该是怎样一个千秋宫,怎样一个隱世门派啊? 路平不禁一声长啸。 声震四野,犹如龙吟虎啸,群山迴响,万籟俱寂。 千秋宫上下相顾而骇然。 观藏殿中,冲虚老道时而嘆息不止,时而悠然神往,时而神情又变得无比凝重。 太祖、成祖皇帝时,都曾经派人寻找张三丰。 皇帝的使节到来时,武当派总是说:“祖师爷拂袖长往,不知所止。” 问以金丹长生之道,道士们含笑说道:“祖师爷有言,『盖帝王自有道,不可以金丹、金液分人主励精图治之思。』他老人家不想游仙入朝,唐之叶法善、宋之林灵素,都是前车可鑑矣。” 武当越不说张三丰长生之术,皇帝就越以为他有长生之术。 观藏殿在地下,有十二石室。 第九石室即是武当,冲虚对照图画,看过一卷典籍,不由得脸孔有些发烫。 《武当》野史哪家强,山东青州千秋忙。 张三丰曾说“第三代弟子除青书之外並无出类拔萃者”。 俞莲舟死后,张三丰的预言成为了现实。 幸亏张三丰活的时间足够长。 在张三丰死后,武当派编织了一套谎言:张三丰依旧在世。 在云贵滇等地,开始不时出现张三丰的神跡。 有些时候,神跡甚至是朝廷和武当共同製造的。 这维持了武当的江湖地位,也给武当带来了极大的利益。 代价就是朝廷开始介入武当,在武当山提督太监出现时,朝廷对武当的控制达到了顶点,为江湖其他门派所不能及。 冲虚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千秋宫搜罗这些,其实是为了研究长生。 超级长寿的张三丰,就成了他们重点调查的对象。 永乐十年(1412年),皇帝詔救建武当山时,同时还褒奖了神秘莫测的张三丰: “真仙道德崇高,超乎万有,体合自然,神妙莫测。” 冲虚也非常想知道,祖师爷长生的秘密。 他借著火烛的光芒,翻开新的一页。 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让老道士心惊肉跳。 千秋宫还怀疑了一件事情。 当年朝廷扫荡明教,对和明教结盟的武当山並未问罪。 直到武当七侠均没,张三丰臥床不起。 毕竟一百四五十岁一老人,你还能指望他生龙活虎? 一支葵太监大队到达武当,盛传皇帝准备追究武当派和魔教勾结的罪行。 武当派大骇。 他们顿时想起这支葵大队屠明教教徒的残酷。 武当掌门人和执事们商量后,竟然一致决定將病榻上的张三丰抬到了武当山下, 要交给朝廷发落。 为首的葵太监看到张三丰,不禁大笑起来。 他们对张三丰出奇地尊敬。 同时蔑视地看著跪伏在地的武当道士们。 宣读了一份皇帝册封的救书。 武当派虚惊一场,才又將张三丰抬了回去,继续供养。 在此之后,老道士就绝食而亡。 冲虚不由得汗流瀆背。 他猛然合上《武当记》,退后两步,他甚至不敢往下再读,哪怕不久之后就是日月教十长老去武当山夺经,他也不再想知道真相。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 儒家的神话中的尧舜禪让就被这个“或曰”搞的七零八落。 如今千秋宫的“或曰”。 也让武当面临同样的危机。 或日,张三丰老道是被武当不成器的弟子气死的? 这对武当道统的顛覆,实在不是他冲虚的肩膀能够扛起的。 “路司李说的门派溯源计划,竟然如此可怕。”冲虚的心中顿时惶恐万分。 黯然走出石室,接待他的道人忙锁上石室大门。 “下一间就是少林。”小道士淡淡道。 冲虚许久才平復了心情,他想起方证的交代,便跟著小道士,面无表情地沿著走廊, 不几步就来到少林石室。 少林石室是所见过石室中最大的。 小道士將几个火把插在墙壁留下的孔洞之中,一个个点燃,又將两支蜡烛放在中心石台的烛台之上,施了一礼便离开房间。 冲虚瞻仰墙上的画像。 正面两幅图画,左边是一位西域胡僧,碧眼长眉。 再对照《少林记》,良久之后,冲虚方才確定,此人正是少林机关之术的创始人,尤其是將少林武学和机关之术结合起来,更是开闢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方证心心念念的少林密道,开创者正是此人。 右侧一位,则是一位枯瘦老僧,额下几根稀稀疏疏的长须,手拿一把扫帚,低眉扫地。 无名神僧。 和那位胡僧一样,都是少林典籍所不曾记载者。 《少林记》上的这位老僧,修为可以说惊世骇俗,比之传说中的达摩老祖也不多让。 契丹人萧远山和鲜卑人慕容博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这老僧竟然凭藉著一己之力,在瞬息之內製服这两位超一流高手,並以起死回生的手段,让二人大彻大悟。 冲虚一见,不由得悠然神往, 《少林记》仿佛恶作剧一般,接著便提到,老僧的办法在一时之间奏效了,但不久之后,二人便故態復萌。 和他们同时关在少林的,还有一位丁春秋,便是左边墙壁上第三幅图画。 白髮老者,面色红润,飘飘然有神仙之姿。 此人乃是星宿派掌门,擅长消解別人內力的化功大法,又是当时的毒术大师。 被关在少林后,此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搞到了大批毒物。 少林寺的灵异事件就不曾中断。 香积厨食物中投毒,导致少林发生了集体中毒事件,闔寺僧侣上吐下泻,將少林搞的臭气熏天。 主持刚刚入梦,大叫一声不好,竟是被窝中多了一只毒蛇。 其余香客进香的时候,胸口忽然掉进一只蜗的事件更是多不胜数。 少林僧都知道是丁春秋乾的,但老头子的眼神却显得极其无辜。 三位“立地佛”,搞出这么多不確定的因素。 经过西域胡僧提议,无名神僧一力赞同,少林便开始打造密道。 密道一开始,就是作为监狱用的。 至於西域胡僧背著少林,悄悄將密道修到山下,这就是另外一回事。 在不久之后,千秋宫就开始出现。 头一代宫主就是无名。 当然,无名至始至终都不知情。 在他眼中,他不过是做一个度化三人的实验而已。 就如同张天师镇压十二妖,“千秋万世,永作井神”一般。 无名僧也梦想著千秋万世镇压人心中的恶念。 冲虚老道瞪大双目,他忽然觉得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按照《少林记》,千秋宫从一开始就拥有了慕容博、萧远山、丁春秋,甚至大量的少林派的武学。 立派之易,莫过於此。 恐惧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束缚著他的心神。 他几次调息,心绪才平稳下来。 “方证道兄听闻此事,怕是也难以相信吧!” 千秋宫竟然脱胎於少林寺,创始人是一位叫做无名的僧人。 冲虚艰难地走到右侧墙壁。 墙上有二人图画:少林寺圆真,俗家名成昆;少林僧谢逊,俗家名谢逊。 圆真为千秋宫所用,利用少林密道,將大批党羽调入少林,控制少林住持,意图挑起明教和少林大战。 《少林记》中提起此事,犹然洋洋得意。 走出少林室时,冲虚觉得脚步轻快了好多。 少林之丑闻比起武当,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后在方证道兄面前,他还是可以抬起头来的。 冲虚看了一下最后两个石室,一名明教、一名葵。 他有些心动,想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看了。 千秋宫的最高机密,並非长生的机密。 无非是江湖野史而已。 自己要做的,就是离开之后,慢慢淡忘。 这位大长老让自己了解这么多秘密,在他获胜之后,还会让自己走出千秋宫吗? 冲虚布满皱纹的脸上,终於浮现出一丝笑意。 “吕先生安在?” “吕先生在剑侠室,流连未出。” 冲虚不禁摇头轻笑。 吕先生也是聪明至极,涉及到江湖各大门派的房间,一概不看,一入观藏殿,便入剑侠石室,抓住一部《剑侠记》,好像要背诵下来一般。 忽然一声长啸隱约传来。 “路司李来了。”冲虚眉头微。 吕光午也提剑走了出来。 他也不问冲虚有何收穫,只是淡淡说道:“这小子真是属狗的,嗅著江湖的味道就追了过来。” “吕先生以为眼下该当如何?” 吕光午双眸间的杀气一闪而过, “杀。”吕光午淡淡道,“杀出一条血路。”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4章 任盈盈她妈 第354章 任盈盈她妈 天气清明,一轮明月,皎洁无暇,银辉漫天,洒满丛林中的宫殿。 “路司李理江湖事,莫非也这等婆婆妈妈?” 大长老的眼神渐渐变得狠厉。 殷清琴眉宇之间,也开始有些焦虑。 “贤侄,实不相瞒,盈盈正是我的爱女,难道你就忍心看著我,受这群老不死的欺负吗?”千秋宫宫主再度传音道路平脸孔一黑。 这位任大小姐的母亲或者姨母,脸皮实在是有些厚。 千秋宫三层,每一层都点燃了火把,將宫殿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路平也从袖子摸出一个剑丸。 他將剑丸拋起,又收入手中。 “实不相瞒,对你们说的金钱、美色、秘笈,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路平说著没有兴趣时,声调略有些低沉,“我有二问,哪一家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 我便帮谁。” 院子中顿时沉寂下来。 大长老和殷清琴二人还好,但宫主府和长老会其他人则不由得大为恼火,几百年了,江湖中有什么人敢管千秋宫的事情?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胆敢对千秋宫的事务指手画脚?” “理江湖事,千秋宫理江湖事还差不多,你又凭啥理江湖事?” “真是大言不惭,千秋宫干什么,关你屁事!” 路平笑而不语。 “住口!”大长老、殷清琴少有地达成一致,齐齐喝道。 “司李想问我们什么?”大长老阴沉著脸说道。 “第一问:双方为何相爭?” 殷清琴燮眉道:“宫主府和长老会之爭,没有百年也有数十年,头绪繁多, 司李真的有兴趣知道?” 大长老竟点头附和,长嘆一声道:“殷清琴此话不错。” 他顿了一下,声音转厉,怒声道:“不过这妖妇窃取千秋宫权柄之后,行为荒唐,硬生生將千秋宫折腾到如今这副模样。若不问罪,何以面对歷代圣宫之灵?” 殷清琴冷笑不止。 大长老还存了几分羞耻,没有像往常一般,在一介外人面前揭露自己“罪状”。 无非是: 前代教主死因不明,疑似遭受魅惑之后被人毒杀。 擅自放弃少林密道,致使对少林动静一无所知。 弃昏之东方不败,释放向问天,救暴虐之任我行。 干涉华山论剑不力,导致武林有联合对付千秋宫之势,千秋宫江湖战略彻底失败。 衡州“叠居奇”脱离千秋宫,对萧万姐,宫主府居然不闻不问,导致宫中財政困难。 荒淫无耻,和几位千秋宫下属不清不白。 奢靡无度— “司李,无非是道统之爭,利益之爭罢了。”殷清琴长嘆道,“大长老力主继续介入庙堂、江湖,不惜代价,不计手段。而我主张凡事需有界限。当年千秋宫介入明教与朝廷之爭,隨即又介入正教、魔教之爭,復又介入华山、日月教內订。千秋宫可得到了什么?” 她这番话说的甚是恳切。 不少人都面露沉思之色。 大长老涨红了脸,怒目而视:“殷清琴,你当真一点余地都不留吗?” “事已至此,有什么不能说的?”殷清琴冷笑道,“我一直都在说,千秋宫这般作为,必遭反噬。华山剑气之爭,惨祸殷鑑不远,千秋宫加之其他门派的, 如今也加之於自己。少林、武当、日月教莫不底蕴深厚,高手如云,难道一而再、再而三横加干涉,不是给自己贾祸吗?” 大长老微眯著双目,许久才冷冷道:“千秋宫歷来如此。” 路平总算是明白过来。 “这么说,我的第二问倒是不必问了。大长老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司李这就做出决断?” “看起来是宫主的思路更加对我的胃口。” 大长老勃然变色,一双眼珠不停转动。 过了片刻才仿佛狠下心来一般道:“既如此,我们走!” 说罢,带著几人匆匆离开。 不多时,第二重、第一重宫殿,灯火渐熄。 宫主府的眾人,也各自回到房中。 空旷的大院中,只留下路平和宫主府的几位高层。 “多谢路司李。”宫主殷殷下拜。 路平笑了笑道:“看来宫主將我留在此处时,就已经想到了现在。” 他同时却传音道:“不知道宫主答应的条件还算不算数?” 殷清琴摇摇头,笑道:“我哪里能够想那般多,不过借势而已。” “司李不贪图金钱、美色、秘笈,倒是我唐突了。”她也传音回道。 路平立即从她眼神中,捕捉到一丝酷似任盈盈的狡点。 “你真是任姑娘的母亲?” “不是,若是她的母亲,怎会知你到处留情,还要將女儿往火坑里推。” 二人又用传音入密交流一句,路平登时给气乐了。 剑阁阁主看了二人一眼,嘆道:“这一夜算是应付过去了,不知道到底能够挨到什么时候?” 清净斋中,焚一庄香。 路平端坐案旁,有女剑侠在侧,他自然不担心有人打扰。 他入香冥之境,默运內息,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游走於四肢百骸之间。 一时之间,体內真气翻腾,仿佛置身於大海之上,狂风暴雨,巨浪滔天,自身却如一叶小舟。 怒海操舟,是《易筋经》修习最为危险之处。 儘管已经经歷多次,路平却还是用了很大的努力,方才克制住与风浪搏斗的衝动。 虚其心、虚其意。 他只是引导气息在经脉中运行。 约莫半烂香的时间,他终於感到体內真气归於平静。 香冥之中,任凭风浪涌动,却是如履平地。 他睁开双目,擦擦额角的汗水,馨香扑鼻而至,耳边传来轻浅的呼吸之声。 对周围一切的感知,仿佛更加如意。 墙角的壁虎,青霞微微颤动的睫毛,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青霞正托著腮帮在案边打盹。 只见她眉头微,似是在梦中也未能完全放鬆,那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路平微微有些出神。 静静等了片刻,他才嘆息一声,屈指轻弹,一股气息激射而出。 “哎呦。”青霞立即跃起,下意识地从袖子中取出剑丸。 “不要慌,有我在。”路平笑道。 他也没有想到,化用弹指神功,弹出自身真气,竟然也有如此妙用。 易筋经和各门武学的契合度,让他很是吃惊。 “是你乾的?”青霞立即怒目而视,刚刚化解宫主府危机的好感再次荡然无存。 “你不一定非要守在这里!” “你以为我想?宫主吩咐我看好你,一刻也不得擅离。”青霞著嘴道。 远处隱约传来一阵嘈杂声。 路平不由得凝神倾听。 稍后,青霞女脸色骤变,声音越来越大时,她也听见了。 激烈的兵刃碰撞声和呼喊声响起。 “长老会来袭”,“大长老背信弃义了”,几个声音先后喊道。 在诸多声音之中,路平隱约也听到第二重宫殿也传来了类似的声音。 他心中隱约有个猜测,却是难以证实。 “我要去看看。”青霞气得咬牙切齿。 “不必了。”路平忽然道。 “为什么?” “已经晚了。” 千秋宫的火併忽然开始了。 有刺客突袭千秋宫宫主,不敌而退,一路之上,杀掉数名高手,逃之天天。 宫主府高层群情激愤。 虽然这两年来,双方衝突时有,就如同今晚的对峙,也不是没有过,但行刺宫主,却是前所未有的挑畔。 长老会定然是想让宫主府群龙无首,再尽数將其覆灭。 必须反击。 当下,宫主带人据守大殿,以剑阁阁主为首,尽起千秋宫精锐,杀入第二重宫殿。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连接两重宫殿的宫廊之处,长老会的高手也正向他们杀来。 宫主府眾高手更加激愤。 这种情况让他们更加確定,这就是长老会的阴谋。 眾人连照面都不曾打,愤怒地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著碰撞在一起。 大战立即爆发。 剎那之间,兵器交击之声,惨呼哀豪之音,不绝如缕。 有人挥刀猛劈,刀风呼啸,有人长剑出鞘,剑光如织,带起一股股血浪。 几百年来寂静的千秋宫宫殿,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一人身形矫健,长剑如虹,一道道剑影闪过,冷光凛冽,於长老会中左衝右突,所向披靡。 此人正是飞剑阁阁主。 那头长老会的高手,就显得有些不够看。 倒是一队道士,排列成行,洒出粉末,口中喷火,虽然没有什么杀伤人,却颇能迟滯敌手,看起来也颇为壮观。 一位长老见势不妙。 暗下命令。 立即便有几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宫廊坍塌了大半,一些不及逃走的两方人物,嚎叫不绝。 火光之中,人影绰绰,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地狱之音,令人心悸。 “我们是不是去帮忙?” “我们?”路平笑了笑道,“我今天已经帮过一次,总不能再让我出手吧?” “你—·放开我。我要去帮师父。”“ 路平和青霞正在两重宫殿之间的一处高处俯瞰。 青霞握著剑丸就要参战,才发现路平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她挣了几下没有睁开,只得怒目而视。 “放心好了,眼下你们还占上风。” 路平已经將混战情形尽收眼底。 青霞一呆,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台上可有看到,剑阁阁主一人对战三位长老会高手,犹自游刃有余,她参战的心思反而更加急迫。 “路司李,这是怎么回事?” 殷清琴怒气冲衝来到台上,颇有些气急败坏。 路平鬆开了青霞的皓腕,淡淡道:“宫主有何指教?” “刺杀我的是一位用剑的高手。”殷清琴玉手一扬,指了指廊间的混战,大声道:“长老会人物,何尝有一个会用剑的?可是你派来的。” 殷清琴激愤之下下了宫主令,此刻看到双方对战之残酷,不由得心生悔意。 她又想起路平,不由得心头大震。 前番是要求双方休战,可是路平这样的朝廷命官,背信弃义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此刻为何忽然到千秋宫? 莫不是就想藉此机会跳动两家打起来? 殷清琴目光灼灼地盯著路平,双手紧一枚剑丸,嘴唇紧抿,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廊中的战斗已经发生变化。 转瞬之间,飞剑阁阁主已经杀掉其中的两名对手。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敌阵。 长剑挥舞,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而致命。 在他身侧,血四溅。 长老会纷纷溃散。 宫主府已经涌入第二重宫殿,正杀向长老会大殿。 殷清琴的面色更加惨白,胸前起伏不定。 仇恨如此之深,此刻就是想要罢手,也已经是不能。 “可是你一手策划的?”殷清琴再次问道,“此前说的休战之约,还作数吗?” “你想错了,那不是我乾的。”路平苦笑道,“不过,这本来也是我的想法之一。” 他此次来千秋宫,若是千秋宫可有合作,则联合之。 若是千秋宫不能合作,再看看能不能挑起千秋宫內斗。 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 这完全不违背休战之约好吧? 殷清琴神色略微平静了一些。 她凝神思索良久,才道:“走,去见见大长老。” 见路平仍然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 这位宫主咬著牙传音道:“盈盈真的是我女儿。” 路平笑了起来,这一遭殷清琴所说的,应该不假。 既然帮不了任盈盈她爹,帮帮她妈也未尝不可。 路上,户体横七竖八地躺著,有的面容扭曲,死不目;有的则静静地躺著,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鲜血匯聚成一条条豌蜓的小溪,缓缓流淌,將这座曾经庄严的宫殿,染成了一片赤红。 青霞目睹这一切,不禁脸色发白,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殷清琴的目光却愈发冷冽。 无论是何人在製造阴谋,一战能够结束千秋宫內乱,才可以腾出手来应对。 长老会大殿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阵哀嚎。 殷清琴面色大变。 却见数十位宫主府高手狼狐逃出,这群人个个身负重伤,狼狐不堪,衣衫上血跡斑斑。 最惨的正是一往无前的剑阁阁主,一条手臂硬生生下垂,手中的兵刃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满手的鲜血与伤痕。 “这是长老会看家的本领了。”殷清琴冷冷一笑,朗声道,“大长老以为此阵能够拦得住宫主府吗?” 大殿中传来一声声绝望的嘶吼:“殷清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暗施偷袭,好不要脸。我跟你没完。” 据守在大殿中的长老会残余,纷纷怒声喝骂。 大长老苍老的声音传出:“殷清琴,你以为自己贏了吗?长老会没有手段对付你了吗?” 殷清琴笑道:“自然不是,大长老用数年心血,在宫主府下挖掘地道,暗自埋下炸药,不知道这算不算最后的手段?” 大殿中顿时沉寂下来。 “冲虚道长和吕先生何在?”路平大声问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5章 帮助千秋宫平息內乱 第355章 帮助千秋宫平息內乱 “这两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 “什么武当掌门,什么『越中十子』,什么季布千金一诺。” 路平刚提及二人名字,大殿內就传来了一阵阵骂声。 殷清琴的脸色甚是精彩。 路平则略略有些异。 冲虚老道玩点阴谋手段,不足为奇。 吕光午总的来说,算得上有古大侠之风,怎么也被骂的这样惨? 宫主府几位留守的执事带著数十人赶到,一时间声势再次壮大起来。 那剑阁阁主,敷了一些路平送给青霞的恆山灵药,接过一柄新的剑丸,又挣扎著起身,站在队伍之前。 “大长老,给你一灶香时间,速速出殿投降。”殷清琴冷冷道,“否则,休怪我无情。” 说罢,殷清琴用殿內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吩附准备柴火,堆积在大殿周围。 一到时辰不见降者,立即放火。 她的声音,也变得冰冷而低沉。 眾人都异地看著殷清琴,但转念一想今夜的廝杀,若是长老会获胜,恐怕也是一般的结局,便不再多说,一些人便去传命。 殿內哭喊之声四起。 其中有不少,都是女子和孩童的声音。 “殷清琴,你好狠毒!”大长老恨声道。 殷清琴也不答话,已经有小童捧来一个香炉,宫主府的人,正在大殿四周堆积柴火。 “点香,计时。”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一缕青烟细若游丝,从香炉中缓缓升腾。 路平冷眼旁观。 任盈盈她妈,这般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女人,还是他生平第一次遇见。 这般冷酷,让他不由得有些心悸。 他向东方看了一眼,远山如黛,连绵起伏,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静静地铺展在天地之间。 殿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著沉香一点点燃烧。 “宫主。”殿內忽然有人大叫道,“我愿—” 隨即一声惨叫,再无任何声息。 接著,大殿之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久之后,变得鸦雀无声。 沉寂的有些可怕。 “不如我入殿,说服大长老出降?” 路平凑到殷清琴耳边,小声说道。 这一举动,立即招来数道警告的眼神。 殷清琴微微沉吟,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了,我也不想看到那些女子和童子被焚为灰烬。你若是被擒,被作为人质,我也会按时放火,纵然盈盈责怪,也顾不得许多。” 正迈步前往殿中的路平,听到传音脚步不由得一顿。 任盈盈有这样一个狡猾、凶悍、冷酷的娘,真不知道任我行当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嗖嗖嗖”。 数枝冷箭带著破风声,直朝面门袭来! 路平身形微动,几支箭便贴著他身侧飞过。 他目光扫视四周,只见大殿之中黑影憧憧,长老会残余的高手,不知道还有多少,如今想必正在暗处窥伺自己。 “大长老,路平求见。” 路平朗声道。 只听“嗖”的一声,又有数支箭飞来。 路平袖袍一拂,打落两支箭,收回袖袍的一剎那,屈指一弹,一支箭顿时转向,径直向左侧一名射手飞去。 一声闷哼,扑通一声,一个身影摔在地上。 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是运转易筋经內功,以乾坤大挪移改变箭的去向,又以弹指神功加了一份力道。 可惜,大殿之中漆黑一片,並无一人喝彩。 路平並无丝毫停顿,向前迈出两步,其余两支箭登时落空。 “大长老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依旧无人回应,却再无箭袭来。 大殿左侧的通道,隱隱有看一丝亮光。 路平循著亮光缓步走去。 在经过木柱时,一道黑影从左侧飞身扑来,向路平拍出一掌。 路平反手也是一掌。 二掌相对,那人一股內力,便向路平掌心劳宫穴送来。 路平“”了一声,只觉掌心內力稍显紊乱,竟隱隱有外泄之意。 他神色登时一变,此人功力不深,用的却极可能是吸星大法,又或者是当年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化功大法。 仅仅从向对手体內输出內力,又更像化功大法。 他不再容情,右手挥动剑丸,利刃激出,直入那人前胸。 一声惨叫,那人便倒地而亡。 路平忙运转內息,並无异样。 化功大法可將敌人內力於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不禁暗叫侥倖,若不是少林行凑巧习得易筋经法门,专门克制此类邪门功法,这一掌的后果殊难预料。 千秋宫保存这一秘笈,並不曾向江湖扩散,倒是当今江湖之幸。 他调息片刻,保证自己隨时处於最佳的感知状態,便迈步向廊道走去。 刚刚走入廊道之中。 忽而两侧各开四扇门,八道黑影从门中走出,个个身形魁梧,浑身散发著冰冷的气息。 他们步伐沉重,却井然有序。 路平正自惊疑,不禁暗骂起任盈盈她妈。 明明自己的手下就折损在这套阵法中,明明自己知道这座阵法是什么。 还偏偏不肯提个醒。 忽听得前方风声骤起,两柄大刀已当胸砍来! 路平疾退两步,身子后仰,堪堪避过大刀。 还不等他站稳脚跟,身后又是一阵劲风袭来,两根碗口粗的铁棍带著呼呼风声,直扫他的双腿! 路平趁势向后一个翻身,已经避开铁棍, 这是少林密道铁和尚阵法的升级版, 会移动的铁人,移动的范围並不会很大,但机关术发展到这种地步,可以说是登峰造极。 从他们的脚步声听来,似乎是在木偶外面,包裹了一层铁质的护具。 路平正思索间,身后的另外两个铁人,挥拳就向他击来。 真·铁拳。 真·铁罗汉拳。 路平对这套拳法已经熟悉不过,却不敢硬接。 身形再次腾挪,避开铁拳打击。 其后又是棍法。 路平纵身一跃,便跳了出来。 铁人並未追赶,各自佇立原地,巍然不动。 他微微沉吟,铁人行动迟缓、招式固定,攻击范围受限。 比起少林寺固定在石壁中的铁人,似乎更加容易破解。 他不可能像笑傲时空令狐大侠一样,找准铁人的破绽,猛刺铁人穴位。 此刻也没有西域豪客给自己削铁如泥的宝刀。 他想起一柱香的限制,当下不再迟疑,纵身飞起,踩在一个铁人头上。 铁人挥出一棒,依旧是上次的动作。 路平脚下微微用力,铁人身躯便向身前倒去。 顿时,两个铁人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路平却已经跳在另一个铁人头上。 只听见“眶当”、“当”的声音,铁人之间兵刃交错,路平已经跃到对面。 “大长老,时间不多了。” “大长老,铁人阵好似拦不住宫主府的人。” “密道?”大长老挣扎著说道,“想走的都从密道走,不想走的,跟那妖妇拼命。” 又有一位老者道:“那妖妇虚张声势,我不信她会如此毒辣,千机宫,是千秋宫首座宫殿,她不怕遭歷代圣灵唾弃吗?” “密道恐怕靠不住,那妖妇竟然知道我们在宫主府地下挖掘密道,怎么会不做防范,恐怕此刻长老会的密道之外,就是宫主府的人在等候。” 长老会的残余,最后都聚集在殿后的左侧一间房间。 右侧的一间,隱隱有啜泣之声,却被人不断呵斥。 眾人听得大长老依旧不肯出降,纷纷喉声嘆气。 路平昂首而入。 长老会的人大吃一惊,连忙提著兵刃霍然站立起来。 “是你?路司李还有脸面来见我?” 大长老肩脾骨受了点伤,已经被人简单地包扎了一次,胸前一片血红。 诺大的屋中点著数支蜡烛,摇曳的烛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显得他面目颇有些挣狞。 路平身形一闪,剑刃一道寒光闪过,身形直趋大长老。 长老会眾人大惊失色,忙出手制止。 一道道掌风袭来,几个兵刃也从路平身侧擦身而过。 只在片刻之间,路平已经將剑丸抵在大长老脖颈处,沉声喝道:“不得妄动3 长老会眾人顿住身形,面面相。 其中一些早欲投降之人,却是心中大喜。 “大长老何以搞成这样?”路平皱眉道。 “明知故问。”大长老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和那妖妇一唱一和,让我放鬆警惕,何至於此。” 路平也不和他废话。 他低眉看著大长老的伤口,只见伤口四处穴道早闭,他便隨手將包扎的布帛一扯,伤口中止血的一取,鲜血涌出,大长老一声闷哼,咬紧牙关,怒目看著路平。 路平也不说话,一只手从怀中取出天香断续胶,去掉瓶塞,在伤口之上倒了一团,又將药瓶放下,顺手涂抹均匀。 长老会眾人本已经紧张到极点,嗅到天香断续胶传出的淡淡香气,心神放鬆了几分。 路平目视其中的一位长老,吩咐道:“找些乾净的、布帛,给他止血包扎。” 那人一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路平便收起剑丸,凝视大长老,沉声说道:“你可信我?” 大长老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却还是点点头。 “派人去告诉宫主府,就说长老会已经同意投降,路司李正和大长老相商。 传话之后,先將殿內所有的妇孺送出。 , 大长老呆愣一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嘆息。 “好。”他淡淡说道。 立即便有人去传命。 不多时,对面的房间就传来一阵欣喜的叫喊声,多是女子与孩童。 千秋宫长老炼製丹药,有些小童服侍並不奇怪。 但是如此多的妇女是如何来的? 路平看著眼前的长老们,眼神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挪。 他无暇细想,立即问道:“是什么人行刺你?你可知道宫主府也来了刺客? 殷清琴也差点遇刺!” 眾长老略一思索,不由得惊莫名。 要是真的是这样,今晚这一架,导致长老会败亡的这一架,实在是有些太不值得了。 大长老用了恆山灵药,只觉得精神也恢復了几分。 闻言冷冷一笑道:“殷清琴这妖妇,心机之深当真是可怕。刺客不是別人所派,正是她在演戏而已。” 路平不禁脸色微变。 “她此时动手,今后无论何人提及,都要怀疑是冲虚、吕光午头上。” 他心念急转,依旧不动声色问道:“冲虚、吕光午何在?” “不见踪影!”大长老苦笑道,“原本与他们相约,看过观藏店,助我长老会一臂之力,共诛殷清琴,不想这两人竟然如此无耻。” 路平头紧锁,目光深邃,眼神中带出不经意的沉思。 许久才长嘆道:“我会保你们不刃。归降吧。” 眾人长长出了口气,有的面有愧色,低头不语,有的怒目圆睁,心有不甘。 有的则看向险长老,眼神中犹带著一丝期待。 险长老唱然长嘆,终於发令道:“你们都归降吧。” “险长老,你呢—“” 那老者仿佛一下子垮了下来。 “了那么多人,殷清琴自然要找人发落,我是逃不脱的,那妖妇也不会让我逃脱。” “或有转机也说不定啊。”路平目光闪烁,长笑一声道,“你们自决罢。” 一缕阳光洒在丛林中的宫殿上。 琼楼玉殿,碧瓦参横,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长老会除了险长老外尽皆出降。 殷清琴步入殿后,看著险长老正渐渐僵冷的户体,不由得险喜。 接下来,就准备布置许多事情,接收长老会人员、物资、財富,清理嘰场户体,处置长老会残余高手、抚恤受伤门人殷清琴第一批接见的,是戒律司的三位长老。 “千秋宫遭此险变,都是戒律司无法执行千秋宫戒条的缘故。亥是戒律司一开始就秉持立场,与宫主府共进退,何来如此囂张跋扈之长老会?” 殷清琴的话语仿佛锋利的刀刃,直刺人心,三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面色灰败,却齐齐俯首。 “愿尊宫主之命。”三人齐声道。 紧接著,又是藏经、藏宝等二库和“叠乍奇”执事。 “此番叛乱,皆因个別宵小之辈作祟,与诸位无干。我千秋宫上下一心,同舟共济,方能共创险业,千秋万代。” 一个新的长老会產生。 殷清琴从宫主府选了一人,接替险长老,此人就是剑阁之主。 “凡千秋宫,无论何人,均需凛遵宫主之命。违令者,即视为叛徒。” 新的险长老说到这一句时,殷清琴嘴角微微上扬,”勒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眉眼间亨是飞扬的神汗,仿佛整个世界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任盈盈她妈,仅仅就容顏而言,更加胜过任盈盈,肌肤亥冰雪,绰约似神仙。一一笑仿佛天工雕琢,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路平平静地看著她,心中却愈发寒心。 此刻的殷清琴,仿佛忘记了昨夜的內乱是由来意不明的刺客挑起,千秋宫隨时都会遭遇袭击。 这恰恰证明,刘任险长老说的不假。 殷清琴一转眼间看到路平,传音之中,也多了几分调侃:“此番平息內乱, 亚————侄功劳不小。” “平息內乱?”路平笑笑道,“內乱平息了吗?” 殷清琴一愜,笑容却渐渐消逝。 “司李何意?” 忽地,一阵急促的钟鼓之声传来。 “宫主,有敌情。” 险殿中顿时譁然。 这可是千秋宫歷史上从未有过的情形。 殷清琴的慌乱很快平息下来,她盯著路平,眼神,宛如寒冰般冷冽。 “路司李这是何意?” “帮助千秋宫平息內乱。”路平淡淡笑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6章 黄雀在后 第356章 黄雀在后 “这就是故老相传的千秋宫!” 群豪见到巍峨壮观、气势恢宏的宫室,皆不由心生震撼。 正教、日月教会师千秋宫前。 正派来者,以武当为首,崑崙、腔、峨眉、点苍四派均有高手相隨。 魔教来者,是以魔教长老、青龙堂堂主贾布为首的一眾高手。 “稟宫主,武当掌门冲虚道长已经率领各派入第一重大殿,戒律司请三位长老速去主持大局。” “宫主,各派已入据千机宫。” “冲虚道长说,听闻千秋宫有內乱,同为武林一脉,各派自然不当袖手旁观。因此,他约集各派高手,特意为千秋宫平乱而来。” 宫主府大殿內。 一个个消息传来,眾人都是心中大骇。 大多数人眼神恍惚,仿佛做梦一般。 这可是千秋宫立宫六百年来,各大派第一次进入这座藏於深山中,丛林里的门派。 进入看起来仿佛神圣不可侵犯的千秋宫。 一时间,愤怒者有之,惶恐者有之,茫然者有之。 眾人目光,齐齐看向殷清琴。 殷清琴的脸色清冷如初,看不见丝毫慌乱。 一双冷眸,静静地环顾眾人。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路平身上。 “路司李,这就是你我休战之约吗?” “各派到来,皆无恶意,若不是千秋宫与各派休战,大傢伙才懒得到此。 宫主想想,点苍派从云南来,峨嵋派从四川来,崑崙派从西域来,腔峒派从平凉府来——哪一个不是千里迢迢。宫主还是莫要辜负各家美意。” 千秋宫眾人顿时譁然。 仿佛群鸦噪林,指责路平的声音不绝於耳。 “路司李,千秋宫与你有何冤讎?为何要这般算计?”剑阁阁主铁青著脸, 一手紧紧握著剑丸,愤然说道,“莫非欺我千秋宫宝剑不利?” “贤侄—可是其中有什么误会?”那千秋宫宫主传音道。 “不敢。”路平霍然起身,看著剑阁阁主,森然道,“剑阁阁主是在跟我说算计,说冤讎?剑阁阁主不妨先自问一番,听听自己说的可笑不可笑。” 可笑笑—· 一席话语气听来平静,却宛如洪钟大吕,震得眾人耳膜嗡嗡作响,爭吵之声戛然而止。 千秋宫內,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眾人皆是一脸然地望著路平。 一些老者神情灰败,身躯不由得颤抖起来,数百年来,千秋宫干预各派事, 算计江湖事,隨心所欲,又何尝有什么缘由,如今一啄一食,莫非前定? 殿內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只有路平的话,绕樑不绝。 “如今,来到千秋宫的各派,不是少林,也非五岳,除了日月教和武当之外,均来自边陲,这是在给千秋宫机会,也是想告诉各位,各派確实是为戴平千秋宫內乱。” 这一席话说的眾人又是惊疑不定。 好似—.这位路司李说的有那么点道理千秋宫干预最多的,就是少林和五岳。 仅仅少林密道一事,就足以让和尚们嗔怒大发,说不得无名火一起,这座千秋宫会化为一片白地。 路平这才將目光移向剑阁阁主:“阁主休要扯臊,谁的剑更利,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剑阁阁主眼神一阵呆滯。 竟是不由自主地回到座上。 路平最后才看向殷清琴。 只见她峨眉微,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中闪烁著冷冽的光芒,带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一剎那间,路平从殷清琴的无暇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酷似任大小姐的神情。 他对任盈盈的歉疚又多了一丝一毫。 一路走来,不能说算计,只能说巧合,但针对任大小姐的次数似乎多了一些。 先是她爹,又是她妈——— “任夫人,刚才我说的已经很明確,夫人想必也能够听出来,各派皆是心怀善意而来。並无什么误会。”路平也传音回道。 “任夫人”? 一个久违的词汇。 一时之间,她神情有些迷茫,思绪缠绕,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任我行以吸星大法名动江湖,正教中人闻而色变。 那时候任盈盈还小,学步,牙牙学语。 任我行和五岳大战归来,大设庆功宴,宴席之上,他一如既往慷慨豪迈,东方不败也和寻常一样,諂词如潮。 曲洋抚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1 曲名《阳关三叠》。 一叠思前尘,二叠泪沾巾,三叠盼相逢。 时而婉转低回,时而高亢激昂,终而缠绵不尽。 清奇幽雅,悲壮悠长。 “曲贤弟何以为此不祥之曲?”东方不败当时皱眉道。 曲洋一惊,忙躬身请罪。 眾人皆看向任我行,心下志忑不安。 任我行似乎並未在意。 “无妨,曲贤弟向来如此,他的秉性我是了解的。”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神教大获全胜,压服五岳计日可待。 当下举杯共贺,皆是兴奋异常,欢声笑语不绝於耳。 任我行不久说了句“眾兄弟自便”,便含笑离场。 眾人开怀畅饮,筹交错之后,留下了杯盘狼藉。 黑木崖最团圆的一次宴席终结。 任我行回到后宅却变得烦躁无比。 “我修习这『吸星大法』,据先师所言,创自北宋年间的『逍遥派』,分为“北冥神功』与“化功大法”两路。这两门功法在大理段氏、星宿派中分別流传,后来合而为一,便是“吸星大法』,主要还是继承了“化功大法』”一路。 先师从千秋宫获得这一秘笈,靠此惊世骇俗之武学,平息神教內乱,创下了吸星大法的赫赫威名。 但他也说道,『千秋宫传授此法时,未必心存好意,异种真气吸而不能化解,尤其是阴维二十二穴和阳维三十二穴,內息难以游走自如,终是隱患。若是使用过多,恐怕终会反噬。』” “夫君可有什么主意?”殷清琴放下任盈盈,轻声问道。 任我行长笑道:“只有两个主意,一是我闭关一些时日,寻求破解之法,我任我行纵横天下,岂会为这样一个难题困住。” 殷清琴美目顾盼,眼神中儘是崇拜之意。 “另一个办法,就是派人到千秋宫中,获得完整的吸星大法。可是,这等机密大事,托给別人,终究是不妥当。” 殷清琴秀眉微,她立即明白过来。 自己的夫君外宽而內忌,一套《吸星大法》,从不轻传。 他曾经有位师兄,比起他更加有资格继承神教教主之位,可惜死的有些早。 留下的一位师侄,也不曾得到传授。 任我行还收了几个弟子,只说立功后传授,可惜立功到死,都未见秘笈。 每一个人死后,任我行总要在他们灵前,手抄一套《吸星大法》,直到烧得千乾净净方才离开。 姑且算是传授了吧。 江南四友中的黑白子,数次要拜到他的门下,任我行总是说,“我命里不合收弟子”。婉言谢绝。 “夫君可是让我臥底千秋宫,可是盈盈—— 任我行拉住她的玉手,轻抚著嘆道:“我又何尝能够捨得,只是除你之外, 並无人为我分忧。 殷清琴看了看在一旁任盈盈,她正趴在古琴上,用肥嘟嘟的小手拨弄出一些音符。 她双眸一亮,立即说道:“东方不败居心回测,夫君一再提拔他,无非是借重其才而已,若是许以他继承教主之位,派他前去,他必定会尽心尽力为夫君办事。” 任我行立即摇头:“正因为如此,我才將他留在身边。若是东方不败入千秋宫,一旦变心,对神教大为不利。” 那一夕,任我行便开始闭关。 殷清琴在空房独守良久,终不见任我行, 此后月余,均是不见踪影。 她便明白过来,这是丈夫在逼迫自己表態。 她等著女儿熟睡,留下了心爱的古琴,留下一封提醒任我行防范东方不败的信函,悄然离开黑木崖。 到了第二日,行在太行山村镇中的殷清琴,便听到日月教快马传信。 “教主夫人暴毙。” 她的脸孔顿时变得苍白,一行眼泪从脸颊划过。 东方不败和千秋宫有所勾结,她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当十一年前,东方不败黑木崖政变的消息传来时,殷清琴一度万念俱灰。 她反而滋生了一个念头:復仇。 隨即,为千秋宫屡立奇功,成为宫主亲传弟子,经歷了宫主的重重考验,最终执掌千秋宫。 臥底千秋宫十多年,愣是从飞剑阁一位普通的剑侠,当上了千秋宫宫主。 堪称臥底界的传奇。 几年来,她熟悉了千秋宫的诸多丹密。 一套健全的《吸星大法》,对她来说,实在是唾手可得。 就是《葵宝典》,被日月教乳华山派视为至宝的葵宝典,实际也有缺陷。 在看到任我行传给取方不败《葵宝典》时,她一眼就看穿了任我行的用意。 对东方不败的变化,她是一点都不奇怪。 取方不败能够靠著这套有缺陷的秘笈,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她还是非常佩服的。 权位日升,权势愈高。 殷琴对回归日月神教,愈发不在意。 哪怕得知丈夫关在西湖湖底,她觉得给向问天报个信,帮点小忙,也算对得住任我行了。 如今战胜了长老会,殷琴一下子觉得自己处於权力的巔峰。 甚至对女儿的思念之情,也算愈加淡漠。 “宫主,冲虚道长差人传信,若再不答覆,各派就会当成叛占据千秋宫, 要入宫主府——” “做什么?” 殷琴回过神来,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理门户。”报信的道士若寒蝉,小声道,“帮-千秋宫拨乱反正。” “好一个拨乱反正!”殷清琴怒急反笑。 她一双眸中透出一股决绝之意,环视千秋宫眾人道:“今日一战,非为殷琴,实为千秋宫。诸位堂堂男儿,多年来千秋宫屹立不倒,江湖中人莫不敬仰。如今生死存亡之际弓然要退缩,诸位有没有想过来日去见千秋宫歷代灵?” 这位千秋宫主霍然起立,一股损点江山的气质油然而生。 眾人闻言,皆是面露羞愧之色,当下以剑阁阁主为首,眾人皆高呼道:“高跟隨宫主,誓死守护千秋宫。” 殷琴点点头,大声道:“今日再无宫主府,也无元老院,唯有同心协力抗敌而已。到大牢去,问问长老会的贼,高为千秋宫一战,皆既往不咎。” 眾人面面相,却立即轰然称“是”。 千秋宫士气顿长。 立即便有人前去释放刚刚被囚禁的长老会余孽。 “贤煤可否与我传话,就说千秋宫內乱已熄,他们远道而来,既是好意,不如退出千秋宫,我自然有一份好礼奉上。” 路平一开始只是笑吟吟看著千秋宫的动员。 听到传音不禁一手扶额。 “这位殷琴手段倒是高明,不过,她手段越是高明,今天就越坐不稳千秋宫宫主之位。” 路平目光闪烁,心中暗自思索道。 “贤煤依旧不以盈盈为念吗?”殷琴的传音变得有些哀怨,“如今,他们父女距此不远,盈盈听到这一消息,该是多么伤心,如今他们两人要面对取方不败,取方不败武功如何,贤煤应该心知肚明,任我行倒还罢了,若是我失去千秋宫,天下何处能够容得盈盈?” 路平心中一动。 笑傲时空,殷琴如高夺得千秋宫宫主之位,任我行脱困后的行程,就变得更加耐人寻味。 “任夫人何必多话?千秋宫如今战力大扩,长老会高手伤亡殆尽,留下的宫主府高手,也多带伤势,千秋宫如今摇摇欲坠,夫人何必留恋?不如就此离开, 乱任我行、任姑娘闔家团圆,留给各大派整顿千秋宫,使其回归江湖,岂不两全其美?” 殷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贤侄当真好算计。” “今日之黄雀,怕不是我,而是任先生吧。任先生在何处?何不请出一见?”路平忽然传言道。 哪怕在笑傲时空,任我行脱困之后,都自以为从命朝不保夕,夺回教主之位,更是以卵击石、痴心妄想之举。 如今有襄阳双义祠一战,却无令狐冲相助,他心中的希望更加渺茫。 千秋宫对他的价值,就变得大为不同。 殷一琴双眼猛地一缩,瞳仞中闪烁著一丝难以1信的光芒。 紧接著,那抹淡然自若的微笑逐渐凝固,亜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 “贤煤一定要请出他来,怕不是会血流成河。”传音幽幽嘆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7章 前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第357章 前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任我行果真就在此处? 路平不禁心中一凛。 “宫主好算计,昨夜行刺之人,莫非是任先生、向问天—— “任教主岂会行刺客之举?”殷清琴传音道,“昨夜刺杀大长老者,正是盈盈,刺杀我的,司李和他也很是熟悉———”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绿竹翁。” 殷清琴頜首,传音道:“贤侄果真聪慧,难怪得盈盈青眼。” 路平心中盘算了一下,不禁苦笑著传音道:“难怪宫主有恃无恐。” “说出来贤侄可能不信,一直到现在,我都是极力反对任教主干预千秋宫事务的,若是贤侄能够让各派退去,他自然不会现身。” 殷清琴迟疑了片刻又传音道,“贤侄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暗命你为副宫主, 待我百年之后,千秋宫传给盈盈。这份基业,就是你们二人的。” 路平微微沉吟,双目一亮,不由得玩味地看著殷清琴。 殷清琴回以一笑,神情甚为诚恳。 路平终於明白过来。 哪怕任我行、殷清琴伉儷情深,十多年过去了,在千秋宫的权势诱惑之下, 殷清琴早非当年的任夫人。 若是没有自己的介入,殷清琴已经大权在握,自然不甘心將千秋宫拱手让给任我行。 有自己的介入,各大派吞兵陛下,她却陷入两难之中,不让任我行出手,她自然会大权旁落,让任我行出手,千秋宫就会成为任我行的千秋宫。 为何殷清琴会极力拉拢自己? 除了想退六派之兵,未必没有抵制任我行之意。 六大派围攻千秋宫,事先悄无声息,忽然发动之日,接到讯息的六大派自身都吃惊不已。 眾人觉得路司李派来接应传讯的董氏兄弟有些眼熟,却是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穿过丛林在山崖下潜伏许久,才接到了冲虚道长的信號。 眾人登崖,皆是心中暗嘆。 此处號称天堑,若不是千秋宫內斗,长老会引冲虚入援,只需要派遣数名高手,配以弓弩,断然没有失守之忧。 如今天堑变通途。 各派见到冲虚,士气大振,一路再过洞穴,路上千秋宫的守卫,要么回家参与內斗,要么被吕光午和冲虚收拾。 一路畅通无阻。 入宫之后,所见不过千秋宫閒杂人等,见到六大派纷纷惊跑,偶尔几个反抗的,立即尸横当场。 各派且喜且疑。 喜的是冲虚道长说的没错,这是千秋宫最为虚弱的时刻。 疑惑的是,就算有內乱,可是和传说中的千秋宫相比,未免差距有些太大。 “千秋宫宫主何不现身相见。” 穿过廊道,神情洒脱的震山子不由得高声喊道。 各派高手豪迈的笑声,迴荡在千秋宫上空。 大殿之中,千秋宫群豪相顾而失色。 殷清琴结束了两人之间的传音入密,看著路平,目光中有著一丝期许。 路平起身长笑道:“看起来今日须与各位兵戎相见。” 他朝著眾人拱拱手,又对青霞道:“待会打起来,別衝到前面。不值得。” 青霞一呆,竟点了点头,隨即想到不对,又愤愤然摇头。 殷清琴望著他的背影,禁不住幽幽一嘆。 她挣扎许久,终究还是逃脱不了任夫人的结局。 迟疑只有片刻,千秋宫宫主朗声道:“各位隨我共迎六派贵客。” “路司李!”各派高手见到从殿中走出的路平欢呼起来。 路平和各派掌门逐一见礼。 震山子自不必说,老熟人了。 其余则是峨眉掌门金光上人,腔掌门真空道人,点苍派掌门高鸿钧。 还有鼓著椅角的魔教长老贾布。 “冲虚老哥,可真有你的。”路平看了一眼冲虚,忍不住吐槽道。 本来想將吕光午牵扯进来,但见老吕黑著脸一言不发,就没好意思开口。 在冲虚和吕光午离开之后,他只得到了一个消息。 二人在千秋宫將有动作,要求路平配合。 路平大概想到二人將挑起千秋宫內乱,便將刚刚赶到开封不久的数派精锐, 请到了云门山。 至於贾布,则是在前往泰山途中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贾长老本来担忧在泰山遇到任我行,整日愁眉苦脸,一听说转往云门山对付千秋宫,顿时大喜过望,忙不叠率眾赶到。 说起来,冲虚和贾布,在衡州还有夺银之恨。 但贾布完全就当事情不存在,冲虚道长自然也懒得提起。 冲虚授须笑道:“司李在京城早定大计,事情確如司李所料,老道不过是借势而已。” 路平看了吕光午一眼,冷哼一声,並未多说。 冲虚在借势。 殷清琴也在借势。 事情便成为如今这种结果。 但吕光午对待一件事情从未这般热情,他文图什么?路平却是十分不解。 他和剑侠、千秋宫、雕盟的关係,至今隱瞒不说,让路平很是不满。 宫主府大殿前的广场,极为宽广。 千秋宫高手尽出,如今不过二百余人。 另一边则是六大派高手,分为六队,隱隱对千秋宫眾人呈包抄之势。 路平看到青霞、渺云都在队伍之中,昨夜叛乱的数名长老会高手,也被释放出来,准备出战。便知道千秋宫將所有的能战之人,全部集中了起来。 路平不禁摇头轻嘆。 作为当世最善於挖掘地道的帮派,他毫不怀疑宫主府也有通向外界的地道。 殷清琴丝毫没有撤离的打算,而是打算殊死一搏。 这女人好算计。 进则为殷宫主,现在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標,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任我行出手,还可退为任夫人。 可以任我行的狡猾,其中的诀窍,他岂会看不出来? 任姑娘有这么一对爹妈,还真不如东方不败让她省心。 “我千秋宫虽有动盪,如今內乱已平,不知各派到此,是何用意?” 眾人观这千秋宫宫主,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清雅绝俗,眉宇之间带著三分清冷,三分英气,更见风姿气度,自有一股雍容之態,当真是举世无匹。 都不觉神情一滯,宛如被定身法所制,动弹不得,便是武当冲虚,竟也有片刻出神。 崑崙掌门震山子,是各派中架子最大的一人,他戴九华冠,披絳章服,左右童子,一抱琴,一持剑。 一见如此绝色丽人,竟有些不能自已, “崑崙掌门震山子,见过千秋宫宫主。”那震山子上前一步,打个问讯道。 殷清琴微微一笑,欠身还礼道:“久闻『乾坤一剑”大名,崑崙派名震西域,与中原武林往来甚少,与我千秋宫更无瓜葛。 震山子先生此举,让我大为不解。 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先生先率眾退开,待我与各派理论之后,与先生弹琴论剑,岂不更胜於兵戎相见?” 震山子面色一变,眼神中竟有些许迟疑。 不过好岁崑崙掌门,岂会为这番言辞所动? 他洒脱一笑,爽朗地说道:“宫主此言差矣,崑崙与中原武林,歷来休戚与共。千秋宫所为,我也略有所闻,颇为武林所不齿,今日各派此来,非为大开杀戒,实为相助千秋宫回归正道。” “正道?”殷清琴首轻摇,目光却看向贾布,悠然道,“不知是回归正教各派的正道呢,还是回归日月教的正道?” 贾布一见殷清琴,心中早已狐疑,此刻殷清琴美目顾盼。 他竟如见到鬼魅一般。 双眼猛地瞪大,瞳孔中闪烁著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嘴角微微张开,却半天合不拢。 “夫人———”贾布差一点就要跪了。 当年任我行忽然宣布,夫人暴毙。 整个日月教一片譁然。 任我行虽然生性豁达,但其性情实在难以捉摸,有时候暴虐成性,对属下极其残忍,倒是这位夫人,对任我行颇多规劝,帮助了不少人,在神教之中极有威信。 她还酷好音律,和长老曲洋、江南四友中的黄仲公聚集神教一群爱好音乐的教眾不时唱和,让神教在江湖中的名声大为改善。 雕侠上官云如何会加入神教?其实就是被忽悠仰慕神教威名。 日月教传说,夫人其实是规劝教主料理教务,触犯任我行而被杀,还有人说,夫人其实並没有死,而是逃下了黑木崖,隱名埋姓,不再理会神教事务。 曲洋从此心灰意冷,黄仲公一怒之下离开黑木崖,据说,这佬儿至今仍对夫人念念不忘,坚信她还在人世。 贾布记得很清楚,在夫人“暴毙”之后,东方不败便开始专断教务,清除任我行党羽,向问天犹难以牵制。 诸多日月教老人议论起来,都道:“若是夫人在,必不会如此。” 贾布手紧紧地握住判官笔,指尖都有些泛白。 侥倖榜是,殷清琴只是冷哼一声,目亏並未停留,从贾布身上掠过,逐一芝视各派掌词。 “各派如此热心江湖事,怕是各派自身有事,中原武林——.“” 廖寥一句,峨眉、腔、点苍三派掌词,目露沉思之色。 她榜眼神最后落在冲虚和路平身上。 “冲虚道长,千秋宫能够屹立江湖六百年,即便当年明可声势如日中天时, 也未犯我千秋宫,道长以为,千秋宫靠榜是什么?” 冲虚道长脸色一沉,心跳骤然快了几虏,却在剎那间变得泰然自若。 “一些鬼域伎俩而已,要离间各派,却是绝无可能。”老道淡然道。 殷清琴冷笑道:“路司李以为这是“鬼域使俩”吗?” “贤侄真榜要如此相逼吗?现在去还来得及,我在千秋宫多年,如此庞大榜基业为任我行所用,为祸之烈,贤侄愿意看到吗?” 路平心底压自佩服,这位千秋宫宫主,果真不是自己所能见榜任何一个女舟可比,竟然在短短榜时间內,找到了自己所拼凑六大派联盟榜破绽。 路平长笑一声道:“宫主若无援兵,便落下风,今日到此,非与千秋宫辩经,只按江湖规矩,比武决胜,宫主以为如何?” “比武决胜!” 一时间,六大派高手纷纷高喊起来, 千秋宫这头却是面面相,一脸茫然殷清琴黛眉微,目亏中闪烁著复杂榜亏芒。 她轻轻嘆息一声,神情渐渐变得冰冷。 只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豪迈榜笑声,声震屋瓦,直人心神俱裂。 六派高手,各自面色大变。 “宫主果然还有后手。”千秋宫眾高手,却是士气大振。 一道黑影飞身而来,落在千秋宫宫主身旁。 那人一身黑衣,眉目清秀,面色苍白。 不锐利森冷榜眸冷冷芝视眾人,各派高手顿时心头一凛。 那贾布猛然后两步,失声道:“任-任前辈。” 任我行· 数位正可掌词互相看了一眼,神情顿时凝重无比。 任我行冷哼一声,並不说话。 “正可和日月可竟然一气,东方不败当真是不爭气啊!” 一阵豪迈榜笑声中,向问天带著任盈盈从大殿屋顶纵落。 任盈盈冷冷撇了路平一眼,眉宇之间深有忧色,一言不发,便立在殷清琴另一侧。 和父母团聚,本应给这位大绪姐带来无比榜欢喜,可是眼下榜情形,她却是笑不出来。 最后一个出现榜则是绿竹翁。 “贤侄明明知道是这种结果,还不肯听我劝说。”殷清琴传音道,“现在还有最后一丝机会,让六大派离开,千秋宫之事,就是家事。” 路平哑然失笑,一直到此刻,殷清琴犹未心死。 不也不答覆传音。 上前一步道:“比武决胜,千秋宫接是不接?” 笑傲时空,任我行第一次在江湖中露面,就是在少林。 方证为其介绍各派人物,任我行逐一点评,出尽风头,临了,各大派还奈何不了不,任由不离去。 路平觉得,这一次,断然不会给任先生出风头榜机会。 六派高手齐齐看向路平,惊惧、佩服、嘲笑..各种眼神兼而有之。 任我行此目如电一般,冷冷看著路平:“你就是那个路司李?你可知道老夫何人?” 路平点点头道:“知道,我还知道,前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任我行一,不禁哈哈大笑:“倒是有些胆色,你要与老夫决胜,不知道够不够格。” 【新高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8章 拜託你少算计一些 第358章 拜託你少算计一些 凉风习习。 一袭青衫与一身黑衣冷漠对视。 六大派第二代弟子,对任我行的凶悍鲜有所知,见到师长们如此忌惮,心中才生出畏惧之感。 五大派和日月教在长老们,神情凝重,注视这对峙的二人。 千秋宫的门人,对宫主能够请来日月教的前任教主助阵,心中甚是惊诧。 不过对於他们而言,无所谓正教、魔教,无所谓东方不败、任我行。 他们的心中自有是非。 殷清琴默默注视著失散多年的丈夫和“贤侄”,嘴角竟然浮现一缕笑意。 唯有任盈盈欲言又止,时而轻咬下唇,时而面带忧虑。 “且住!”冲虚道人忽道,“任先生,路司李,若要打斗,也需要有个章程,任教主既然相助千秋宫,不过两方各出五人,哪方胜场多,哪方做主如何?“ 路平心中一动,冲虚老道又走笑傲时空的老路子了,老奸巨猾的老路子。 在他看来,包括路平和他在內,在场六派高手未必能够贏得了任我行,但六派之中高手数量却远胜过千秋宫,比武场次越多,胜率越大。 六派高手闻言,立即明白了冲虚的用意,纷纷出言附和起来。 任我行何等聪明,自然洞察冲虚之意。 大笑道:“老夫素知冲虚道长精研太极剑,不理江湖事,又不善教授弟子,是以在生平所知江湖人中,只佩服一半,这样的主意,自然只有一半道理,五战未免太过麻烦,不如一战决胜负如何?” 冲虚冷著脸道:“任先生此言差矣,此番各派前来,本就是要一睹千秋宫武学风采,若仅一战,各派如何能够心服口服?莫非任先生有所顾虑不成?” 任我行微微沉吟,隨即笑道:“冲虚道长想必的篤定必胜?老夫何惧?接著就是。双方人选,是由各自推举?还是对方指定?“ 说道对方指定时,任我行森然看向贾布。 这位黄面尊者打了个哆嗦,面色愈发惨白。 冲虚淡然道:“自然是各自推举,哪里有对方指定之理。” 任我行含笑点头,並无异议。 “且慢。”路平忽道,“任先生发话了,可是殷宫主还没有发话,这里是千秋宫,殷宫主以为可行否?” 殷清琴双眼微眯,笑了笑道:“我千秋宫自无话可说。” 当下各派首脑,聚集在一起小声討论起来。 双方隔的太近,都不大好意思说话,冲虚便叫人从千秋宫索要纸笔,各自將人选写在纸上。 不一会,大傢伙的名单就搜集在冲虚手中。 此番一战,关係千秋宫一役的成败。 眾人皆不敢轻忽。 所推举的人选,多数倾向於:路平、冲虚、震山子、贾布,另外一个人选,则有多个。 “也只能如此了。”冲虚选了一个自己最为满意的名单,递给了路平。 路平摇了摇头:“如此必输。” 冲虚连忙问道:“司李是什么主意?“ 路平传音向冲虚说了几句,冲虚先是诧异,隨即瞪大双眼道:“司李可是確定要如此?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错过——” “断然不会。”路平看著千秋宫一群人的情形,眼神甚是坚定。 冲虚心中一凛。 他见路平身影挺拔,面容沉静如水,举手投足间,隱隱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度。 老道一时之间竞有些失神。 气度,是一种难以说明的东西。 在衡州时,路司李多官痞之气,在襄阳时,和方证与自己坐论江湖事,不动声色而搅动江湖风云,已经有一丝江湖大佬的气度,华山论剑,更加以前所未有的武学见识,隱隱便有宗师气度— 如今说是锋芒毕露,说是超凡脱俗— 他都有些看不明白。 “小子,出招罢。” 任我行话音未落,便见一道剑光闪烁,长剑直击面门而来。 对这种前辈高人主动让出的福利,路平一直都觉得不占白不占。 “好。”任我行怪叫一声,长剑挥动,疾削路平肩头。 双剑一交,路平便能感觉到吸星大法的威力,沿著长剑,隱隱对自己內力有一股吸收之意。 任我行也是暗暗吃惊,他一出招就使出吸星大法,想不到竟然吸不动。 他当即收回心中的小覷,急刺一剑,正是攻守兼备的妙招。 只见剑尖之上,青光闪闪,发出嗤嗤声响,这佬儿內力之强,在当世可谓屈指可数。 路平剑招忽变。 画出一个圆圈,剑锋便贴著任我行的剑脊一点、一压,顺势刺其手腕。 任我行只觉剑身一沉,心中登时一凛,运力於腕,长剑一翻,剑尖再度斜刺而来。 路平回手又是一个圆圈,在任我行剑尖处轻轻一点,长剑又沉。 “好剑法。” 围攻者不禁喊道。 片刻之间,任我行竟然连续两次,一招都未使全,就被路平以同样的方式压下。 千秋宫和六派不少是剑术高手,这般打法,还是让他们吃了一惊。 任我行脸色一沉,运力收剑,长剑挥转,依旧是攻守兼备。 路平的圆圈,似乎画得更加圆转如意一些。 他运转身法,身形如飞,长剑盘旋飞舞,圆圈绕著任我行的长剑,或手腕,或剑脊,或剑尖—— 只是借著圆转之势,或拍或点,每每都將任我行长剑压下。 在太极剑法中融入一点乾坤大挪移,他已经演示多次,如今施来,更是十分顺手。 一转眼间,两人已经交手十多招,任我行催动內力,出招之时每每如狂风骤雨,猛烈而霸道。 “咦!” “古怪!” “好剑法!” 惊呼之声不绝。 场中几平每个剑术高手都可以看出来。 任我行看似威风八面,实则狼狈不堪。 內力不能压制,剑招之上,他压根没有完整地施完任何一招。 眾人心中的惊讶已到极点。 “你这是太极剑法?”任我行忽然收招,这位前教主脸色铁青,冷冷说道。 “神似而已。”路平淡淡道。 眾人纷纷看向冲虚老道。 一旁的冲虚脸孔发黑,嘴角微微抽搐。 神似?路司李所用,不是货真价实的太极剑法? 从自己手中获得《太极剑谱》不过数月时间,他体会到意在剑先,並不奇怪。他竟然能够如此深刻地领悟圆转如意之意,好似也不足为奇。 奇妙的是,他似乎在太极剑中融入一套功法,以四两拨千斤,对任我行,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冲虚顿时觉得,自己多少年精研太极剑,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任我行冷哼一声,长剑一抖道:“试试我这一路剑法。” 一声清脆的剑鸣。 任我行一声清啸,声若奔雷一般,眾人听得不由得心烦意乱。 场上形势骤变,任我行身形如电,手中长剑陡然间光芒大盛,剑势劈空而来,比刚才更显刚猛绝伦。 剑光瀰漫,剑气逼人。 修为低一些的忍不住呼吸都为之一窒,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 “太极剑”以柔克刚,任我行便用了一套至刚至阳的剑法。 他將自身內力发挥到极致,剑尖所指,仿佛无物不破,无坚不摧。 在其蓄力的一剎那间,路平右手利刃画圈,左手屈指轻弹。 一股劲风袭向膻中,此为刚,剑刃在空中抖出数个圆圈,此为柔。 顿时將任我行迅猛的攻势化解。 长剑数次相交,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急促响声。 在眾人眼中,任我行的一招,仿佛摧枯拉朽一般。 路司李却仿佛惊涛中的一叶扁舟,逆浪而行。 任盈盈黛眉紧蹙,心中暗骂:“这混蛋怎么就跟我们家过不去,现在倒好,惹恼爹爹了吧!” 却不知道任我行心中竞是愈发惊惧。 內力一滯,胸前有著说不出的难受。 这几招是使全了,但几招之內,每一招都是艰难异常,经歷了几次沉剑,提剑,推剑,实则耗费了多少內力,剑招浑然处於滯涩之態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任先生。接我一招罢!” 路平忽然长笑一声,长剑一点,竟是以空中某处为圆心,急速无伦地画起了一个个层次分明的圆。 一个个同心圆悄然形成,宛如水面上的涟漪,又似天际的流云,匯聚成一股奇妙的气流漩涡。 这漩涡中心,正是那锋利无比的长剑,剑光闪烁间,仿佛蕴含著天地至理,又似藏著无穷奥秘。 任我行急速刺出数剑,剑气竞被圆心牵动,匯聚於圆心的漩涡之中。 围观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只觉这剑法之奇,实乃生平罕见。 那冲虚老道张大了嘴巴,一手捋著鬍鬚,双目圆睁,一眼不眨地看著路平。 他在华山见过,听路平当眾说起过,甚至他私下也曾经体验过。 只觉得绝无可能。 而如今,竟然亲眼所见,他实在难以置信。 太极剑法以至柔之境,生出至大至刚之势。 这確实是太极剑的剑理,预想之中的剑理。 恐怕只有张三丰祖师,才曾经窥得其中的奥妙。 剑势陡然暴涨,三尺青锋竟迸发龙吟虎啸之威,剑尖吞吐,青芒如电,从圆心中疾驰而出。 任我行大骇,往后急纵,丈余开外方才收住身形。 “太极剑並无此招。” 任我行脸色复杂,沉吟良久之后,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路平微笑道:“这一招天外飞仙』是我自创的。” “好。这一场是老夫输了。”任我凝视著路平,冷冷说道。 一直到此时,六大派中,才传来震天的喝彩之声。 千秋宫一方,也是齐齐震动。 向问天面带忧虑,殷清琴清冷的面容,也是万分的惊讶。 任盈盈仿佛鬆了口气,却又禁不住眉宇紧缩。 她自然是知道,爹爹极其好胜,这一战之失,他想必此生都不会放下,到时调和二人关係,该是何其艰难! 她又不禁撅起嘴巴,心中竟有一种难言的情愫。 这傢伙到底隱藏了多少东西?自己跟爹爹讲述他的战法,竟然全然无用。 ===== 六大派迎路平归来。 一时间,眾人看著路平的眼神,变得迥然不同。 忌惮、好奇、嫉妒、疑惑、或者敬仰——神情各异。 路平仿佛浑然不觉一般。 “这小子当真邪门。” 那边,任我行犹困惑不已。 和当世高手相比,除了东方不败,他即便不贏,也不会所处处受制,今天这种情况,真是见了鬼了。 “爹爹,第二场”任盈盈忧心忡忡问道。 “放心,出其不意,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任我行斜眼看看路平,小声说道。 “为何又是你?” 任我行额角堆起一团黑线,忍不住问道。 千秋宫眾人齐齐愕然。 路平竟然再次回到场中。 某光明少女和她母亲,面带寒霜,眼神变得冰冷。 路平笑笑道:“任先生可以不辞劳苦,我为何不可?” 笑傲时空少林一战,任我行和冲虚定下三场分胜负之约,任我行打了两场。 如今看来,任我从一开始就想打两场。 千秋宫一战,他甚至有可能打三场。 路平、冲虚再加上其他任何一位六派高手,他只需要贏得前两次,第三次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原因很简单,久疏江湖的任我行,无比迫切地想要重建在武林中的形象和威信。 路平却不能让他如愿。 只是有些对不住任大小姐。 路平偷眼看看殷、任母女,尤其是任盈盈婀娜的身影,心中喟嘆不已。 任我行仰天大笑。 “好心机,好胆量。”他將长剑一掷,大声说道,“这一次不比剑术,比比拳脚如何?” “不可!” “路司李,慎重!” 六派眾人顿起疑虑。 “老弟不可意气用事,任先生吸星大法端的了得。”冲虚也提醒道。 路平摆摆手,眾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场中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任先生要比什么,隨意。” 说著,也將剑丸收入袖中。 任我说一声“好”,“呼”的一掌拍出。 一套质朴而刚猛的掌法,每一招每一式,都似蕴含著排山倒海之力。 路平也挥掌相迎。 六派顿时失色。 六派大佬们均是叫苦不叠。 一时之间,都是心念急转。 “难道路司李无惧於吸星大法?” 眼见两掌相交,任我行不由得大喜。 忽然,手心传来一阵剧痛。 任我行大惊失色,连忙收掌。 再见路平掌心,不知何时,已经將剑丸攥在掌心,任我行袭来时,锋锐甫出,这位任教主,便再次墮入套中。 “卑鄙无耻。” “下作。” 千秋宫眾人喝骂起来。 “爹爹,你没事吧?”任盈盈怒视路平眼,上前查看任我伤势。 任我行脸色凝重,刚才他一觉掌心寒气逼人,便在瞬息收掌,这一剑其实不过是伤及肌肤而已。 “这一招是我没有料到,我们再比过!” 路平点点头,再次收回剑丸,为了让任我行放心,他特意將剑丸收入怀中。 任我行摆摆手,让任盈盈退开。 光明少女再次怒目警告路平一眼,不由得传音道:“我爹爹年事已高,拜託你少算计些吧,要不然你让我如何自处——” 路平微微点头,回復道:“任姑娘放心——另外,恭喜你们闔家团圆!” 这二人眼神交流,六大派群豪不禁嘆息不已。 话说这路司李实在是无情,岳姑娘和岳先生倒还罢了,如今任姑娘和任先生,竟然也是这般,今后再交江湖女容易,怕是得父母之命,就是做梦了。 “任先生请。”他拱拱手道。 话音未落,但听得一声长啸,一掌如风如电,迅猛无比地袭来。 掌影重重,都似狂风中的暴雨,密集而猛烈。 路平不慌不忙,他最为熟悉的掌法,其实只有数套。 见其来势凶猛,当即一招太极拳“揽雀尾”,竟啊片刻之间粘住任我行右掌。 旁观眾人见此情景,齐声惊呼。 冲虚等人,不禁面色大变。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59章 三尸脑神丹的万能解药 第359章 三尸脑神丹的万能解药 任我行已经怒到极致,一脸阴云笼罩,仿佛狂风暴雨,隨时都会席捲而来。 他左掌再出,路平右手也划一道弧线,竟是一併粘住。 六派眾人齐声惊呼,一颗心纷纷悬在嗓子眼上。 任我行离开江湖十多年,吸星大法依旧使人闻风丧胆。 吕光午握紧剑柄,一眼不眨地盯著场中。 心中暗下决心,若是路平受制,不能支撑,拼著坏掉江湖规矩,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江湖上少了这小子,该是多么寂寞。 冲虚也握紧了剑柄,隨即鬆开。 老道眸中神光闪烁不定。 这一次路司李確实是有些冒险。 他和武当之间,恩怨难说。 到底是该救还是不救,他委实难以决断。 千秋宫眾人虽然有些幸灾乐祸,却也神情凝重, 中了吸星大法,死相极其难看,昨夜和长老会交手时,某个中了化功大法的,死的就惨不忍睹。 某光明少女心中幽怨不已“各派那么多的掌门、长老不上,还有武当冲虚也不上,如何轮得到你逞能?” 她秀眉紧,心中焦急异常,有心出言求情,却知道此时情形,父亲愤怒不息,绝不会理会自已求情,况且已经晚了。 “世间当真有这等不怕死的小子?” 任我行狞笑一声,双手用力,催动吸星大法。 路平微微一笑,神態从容。 片刻之后。 任我行苍白的脸色忽然变得狞。 “你——这是———.什么工夫。” 任我行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任先生应该最熟悉不过。”路平淡淡回答。 眾人这才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劲。 不少人惊讶得合不拢嘴巴。 这—任先生似乎又中了路司李的套路? 饶是冲虚这等见多识广的武学大师,也不禁膛目结舌。 千秋宫一方。 向问天紧紧盯著场內,目光闪烁不定。 天王老子忽然以手扶额,惊道:“坏了。” 任盈盈连忙问道:“向叔叔,怎么回事?” 向问天摇摇头,喃喃道:“吸星入地小法,这又有些不像,哪里有这般用的,这——怎么可能? 场中。 任我行嘴角颤抖,面色痛苦不堪,几次欲撤掌,却被路平紧紧粘住,脱身不得。 他大致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小子仅仅留下少许內力,钳制自己双手。 偏偏这点內力,冲淡平和,还是自己吸不动的。 在其双手少府穴之间,搭建了一条通道,清空其中的內力。 这叫做“虚己经络”。 自己双手同时催动吸星大法,都可以吸取对方內力。 但双手力度其实是不同的,任我行平素习惯用右手,右手使用吸星大法的威力和效果远超左手就好比两个都使用吸星大法的高手比武,自然是功力胜的吸取功力弱的一方內力。 在自己右手发动之时,其势无法阻挡,经由路平空虚的经络,竟然以势如破竹之势,直接破掉左手的吸星大法,开始吸取散於自己身体左侧经络上的內力。 接著又是右侧身体经络。 內力再经由路平身体的通道,源源不断地流向右手。 搞了半天,结果就是: “我吸收了我自己的內力。” 任我行左侧身体不住颤抖,嘴唇也开始打著哆嗦。 此刻,他很想怒吼一声,破口大骂,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在西湖牢底期间,为了解决內力反扑的隱患,任我行將各种异种真气进行梳理,以本身强大的內力为基础,將这些內力疏散到各处经络。 看起来,左侧经脉的內力犹如洪水决堤一般,急泻而出,涌入身体右侧经脉,自己好像並没有失去什么。 但,这绝不是內力一进一出的问题。 而是將辛苦多年形成的异种真气平衡尽数打乱。 更加糟糕的是,吸星大法,需要丹田“常如深箱,恆似深谷”。 平时澄空丹田,吸取別人內力时,再经由丹田,尽数存入身上各处经脉。 此刻吸取的,还是自己体內原有的各种异种真气,再入丹田之后,顿时犹如千万把利刃加身一般。 任我行自己左侧身体渐渐麻木,右侧身体一道道內力杂乱不堪,激盪在各处经脉中。 开始他还运力凝气,一面试图將內力补充於左侧,一面忍著刀割火烧般的痛苦,將丹田气息疏导,散於经脉。 然而自己的內功过於深厚,吸星大法的威力过於强大。 犹如洪水一遍遍过境,將堤坝冲的七零八落。 饶是他机智百出,此刻也只能徒呼奈何。 他恨不得此刻有人,哪怕是贾布也好,赶紧拿起一块石头,將自身砸晕过去。 路平对这种情况也略略有些论异。 他这一次,用了左冷禪藏內力法门、向问天虚一路经络的吸星入地法门,乾坤大挪移牵引法门以自身真气守护各处关节点,防止任我行的异种真气涌入其他脉络。 竟是將任我行折腾成这般模样。 不单单如此,一道道內力从自己的经脉而过,若一股股激流涤盪而来,初始还有些难忍,流动之处,经脉逐渐拓宽,气血愈发旺盛,平日极少顾及的关脉穴道竟也变得更加畅通。 再以易筋经內力疏导,偶尔截留一二,算得上雁过拔毛。 总之,收益甚大。 广场之上鸦雀无声。 任我行双目圆睁,眼中第一次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这一番交手,时间其实极短,任我行却感觉好似过了一辈子。 六派大佬们,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脸上肌肉不断抽搐,面目变得扭曲。 竟是生出一丝隱之心。 一道娜的身姿忽然出现,一柄短剑,疾刺路平。 “任姑娘,不可如此。” 吕光午一个纵身,已经拦在她的面前。 任盈盈立於原地,轻咬著下唇,泪眼婆娑, 向问天也纵身而出,却被冲虚横剑拦住。 “向先生,比武决胜,莫非不顾武林规矩吗?” 向问天脸上戾气大增,此刻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提剑就要刺来。 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嘆息:“路司李,千秋宫认输,请就此罢手!” 正是千秋宫宫主殷清琴。 路平向任我行微微頜首,將手掌一松。 任我行猛地倒退两步,大口喘息起来任盈盈急忙扑上前扶住他:“爹爹!” 探其脉搏,只觉犹如破鼓乱锤一般,凌乱不堪。 向问天急忙上前,查看任我行的情况,神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好手段。”任我行推开二人,向路平说道。 “任先生,我已经手下留情。”路平淡淡答道。 各派人士一听,更加懵逼。 任我行与路司李不过对了一掌,时间也不算很久,路司李莫名奇妙就贏了,任我行还输的这么惨。 任我行沉默良久,低声道:“不错。” 声音中竟是无限的萧瑟失落。 路平已经想好了对付吸星大法的最好办法,將一些易筋经內力打入任我行体內。 就好比给任我行的异种內力网络上上传一个病毒。 其后,除非化解掉易筋经內力,他的內力系统要想正常运转,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要化解易筋经內力恐怕是绝无可能。 有江湖史以来最为古怪的一次比武结束了。 几乎没有一个人以为它惊心动魄。 所有人却都以为它足以震撼人心。 各派大佬们私下议论,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哪怕是冲虚,也仅仅能够猜测到华山论剑的一些端倪。 这老道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要是从华山论剑算起,路司李的算计未免太不可思议。 千秋宫失去了最大的依靠,俯首归降。 有没有人不服气? 自然是有的,向问天不服气,千秋宫飞剑阁阁主也不服气。 但是两人拒绝下场比试。 向问天丟下几句狠话,便和任盈盈要扶著任我行离开。 任我行却甩开他们的手。 这位梟雄,愣是等到离开会场很远之后,身体才摇晃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向问天和任盈盈的换扶。 “盈盈,这小子心机太过深沉,少与他往来。” 任盈盈声若蚊答应一声。 任我行嘆息了一口。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一次比武,路平几乎所有的路数都好似在克制自己。 能够做到这般,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什么仇,什么怨,我女儿还跟你——交情不错,何至於此呢?”任我行心中一片愤。 感受著身体气息的紊乱,任我行知道,没有一月的调整,自己的身体很难恢復如初。 一个月啊! 他和向问天对视一样,二人都深感忧虑。 在他们野心勃勃的计划中,一个月的时间至关重要。 耽搁一个月后,东方不败再迟钝,也会让各处的分坛戒备起来,拉起一股势力,夺回黑木崖倍加艰辛。 另一位剑阁阁主,则扶著自己的左臂说道:“可恨昨日清除长老会叛逆,受了些伤,不能与路司李痛快一战,实在是生平憾事。” 眾人听罢,不禁侧目视之,剑阁阁主丝毫不以为意。 千秋宫善后事务颇为繁多。 路平让殷清琴传令,各处的执事继续供职,又从现有人员中,补充一批在昨夜战斗中殞命的执事,减少人心的动盪。 隨即组建了一个五人的江湖督察组,先行修订千秋宫的门规章程。 將千秋宫干涉各派和庙堂事务的门规,尽数剔除。 宫主府大殿之侧,有一间耳房。 房间不大,收拾得十分清雅。 耳房一面与宫主府大殿由廊道相连,其余三面各开一窗。 “贤侄打算如何处置千秋宫?” 氮氢的茶气蒸腾,散开时显出千秋宫宫主秀丽绝伦的脸庞。 这已经是路平第七次听到这样的问题了。 冲虚、吕光午,甚至贾布都曾经问过。 这个女人等到今日才问,算得上非常有耐心。 “任先生身体如何?” “恢復的还算不错。”殷清琴白了他一眼,嘆道,“只是盈盈伤心欲绝,你竟然下这般狠手..” “我打算找一个人替我看管千秋宫,殷宫主以为何人合適?” 一说到任盈盈,路平立即岔开话题。 殷清琴眼波流转,笑道:“最合適的人选,那只能是我。” 路平不禁笑了起来。 “任先生知道你的想法吗?” 『我这也是为他考虑,如今贤侄隱隱为正教领袖,江湖大势,已经是贤侄的正教与东方不败的日月神教分庭抗礼。 日月教如同朽木一般,迟早必定腐烂,任先生却看不到大势,以一己之力与东方不败、贤侄抗衡。 更加目光所限,为了一块朽木,爭夺不息。 失败已经是在所难免。 若是落入司李手中,他还可以无性命之忧,落在东方不败手中,难道一家人同往西湖坐牢?时至今日,怕是连坐牢的机会都不可得。” 殷清琴说的非常恳切。 路平目光灼灼盯著她,从她脸上,找不到一丝破绽, 確实如此,千秋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千秋宫的產业其实是非常庞大的。 长老会控制著天下数个修仙组织,不知道多少类似“高蓬头”的修仙人士为其效劳。还掌握了机关、幻术、蛊毒各种技术。 长老会虽然覆灭,但各个修仙组织和下属的匠师、幻师、毒师並无多大折损。 宫主府则控制著各大门派和庙堂之上的“臥底”,对天下剑侠,也有一定的约束力。分布於各地的,还有若干个“叠居奇”向千秋宫提供財源。 千秋宫的武林藏书之丰,和少林不相上下。除了大量的修仙类藏书,高深的武学典籍数量,恐怕少林也不能及。 观藏殿所有的各派隱秘,更加是其他各派所没有的。 要逐步控制千秋宫的產业,最好的办法就是保留千秋宫的高层,逐渐將之更换为自己人。 殷清琴確实是最好的人选。 她有自己的野心,对千秋宫没有什么归属感,但—这女人变化之快,心思之多,又让他心中颇为不安。 “用你也无不可。只是——我如何確信你不会要什么手腕。” “盈盈和贤侄这般交情,贤侄都信不过吗?”殷清琴眨眨眼,故作异道。 路平摇了摇头:“此事与她无关。” 想起任盈盈当日刺向自己的一剑,路平可以理解,却还是有点寒心。 明明可以像岳灵珊那般,喊一声就可以的。 “三尸脑神丹如何?贤侄手中,应当还有数颗三尸脑神丹。” 路平一愜,双目直勾勾看著殷清琴。 她说著三尸脑神丹时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颇有些嚇人。 殷清琴却轻笑起来。 “我只是开个玩笑,贤侄从来不用三尸脑神丹这等蛊毒,我听盈盈说起过。” 她顿了下接著说道:“就算是有三尸脑神丹,也奈何不了我。” 路平微微沉吟道:“莫非你有一种三尸脑神丹的万能解药?” “投名状。”殷清琴不置可否,沉默许久才笑道,“三尸脑神丹的解法,正是我给贤侄你的投名状。贤侄不是一直在衡州研製三尸脑神丹解药吗?” 路平瞳孔骤缩,心中充满了惊讶。 殷清琴一袭白衣,面容清冷,一双眸子犹如寒星点点。 她喝了一杯武当道茶,缓缓起身,笑道:“不知道这份礼品,可否能够换来一个千秋宫宫主。” 路平不禁沉默下来。 他確实早该想到,笑傲时空,任我行收伏多名神教长老,所依赖的正是他所製作的三尸脑神丹这丹药还有另外一个特性:一个教主的解药,解不了另外一个教主的丹药。 任我行定然篤定,哪怕是东方不败的三尸脑神丹他也能解去。 要不然,一年之后,一群长老脑神丹齐齐发作,若行尸走肉般攻击教眾,黑木崖还能有几个活人? “你是明教东方捺素明使之后?”路平惊讶不已。 在观藏殿所看到的明教隱秘说,当年范遥派往山东的东方捺素明使,正是张无忌外家,殷野王之子。 捺素明使到山东后不久就被人追杀身亡, 他的后人有这样一支流传下来,和日月教合流,一点都不奇怪。 而北方遏素明使最终为其下属所弒,可见其生平並没有掌握或者使用三尸脑神丹。 日月教的三户脑神丹秘方,正是由山东传入。 百药门和吴家堡一同形成的三尸脑神丹生產线,都在山东,也绝不是偶然, “这些陈年旧事,替他作甚?贤侄得到药方,再强大的日月神教也会土崩瓦解。”殷清琴露出一丝微笑,提出了三个交换条件,“我之所求,不过是我来打理千秋宫,任先生、向问天得到保全,盈盈为路家妇而已。”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60章 千秋宫善后 第360章 千秋宫善后 千秋宫的藏书阁进行了一次清理。 大批修仙类书籍,被赠送给武当掌门冲虚,这位来千秋宫的原因,无论长生的成分占据多少,总算得偿所愿,满载而归。 其余的武学秘笈,则进行了分等。 禁止级:非出於武学、医学研究目的,严禁翻阅。主要適用於危害性极强的秘笈,如《化功大法》。这门秘笈,若不是依赖毒素,单单化掉一个人身体中的內力,其实也不能说是一无用处。 就如同某些走火入魔患者,接受错误治疗而被异种真气缠身的患者,去毒后的化功大法將是他们的福音。 即便如此,路平依旧將申请的程序设置的极其繁琐,並且,每隔两年,需要对申请者进行一次检查,若发现私练秘笈,千秋宫有权力废其武功,並通知各派除名。 限制级:內功未达到二令標准,未得本派掌门推荐,不得翻阅。 个別秘笈还设置年龄標准。 此类主要適用於顶级的武学秘笈,例如《斗转星移》等等。 另外,还包含了一些男女双修的功法。 一般限制级:可在本派掌门或者掌门指定的门人陪同下参阅修习。此类功法,主要用於修习比较复杂,或者弟子天赋虽高,但文化水平不高的情况。 普通级:各派弟子,均可直接向千秋宫提出申请。 种种条款,让各大派掌门甚是欣喜。 他们可以通过这种办法,减少本派耆宿的影响力,增加了自己对门派弟子的影响力和威信。 只是普通级的秘笈,各派掌门本也要增加“掌门引荐”,却为路平所拒绝。 各大派掌门並未坚持。 鑑於日月教的情形比较特別,路平还同意了日月教各位堂主,在身份上可以等同於各派掌门。 更加让他们喜出望外的是。 路平还在章程中承认,帮派即是参加了襄阳、华山、开封多次江湖会盟的江湖结社组织。 这实际上让各大派对为数更为庞杂的小帮派和江湖散人,都形成了更大的影响力。 他们不得不依赖於当地的大门派,才能够获得修习千秋宫秘笈的机会。 耳房之內。 吕光午放下路平的章程,神色甚是复杂。 “你对老夫可有不满?” “本来有些,早先对先生的剑法甚是羡慕,先生却秘而不宣,如今想来,亏得如此,我才不曾自囿於门户窠臼,游走在各派武学之间,才觉得武学融合之道,其妙无穷。” 路平起身为吕光午倒了一杯酒,坦然说道。 “武学融合之道—.”吕光午目露嚮往之色,许久才摇头嘆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 “况且先生对我照顾颇多,此前任姑娘向我出手之时,也是先生阻拦,这份情,我也铭记在心——” 吕光午刚才就听路平讲起和任我行比试情形,闻言不由得大笑起来。 “若我是任姑娘,联繫华山论剑种种,很难不去想,你是不是故意针对任我行。“ 路平苦笑一声,华山论剑论著论著,从向问天吸星入地小法开始,大傢伙就一窝蜂开始討论如何对付吸星大法,这种情形,他是万万预料不到的。 “余少行走江湖,叠有奇遇。先在山东得逢剑侠,又在襄阳府结识吕先生而入剑冢,多有所悟,何师曾让我调和吕先生和千秋宫,不料往来几次,终究为千秋宫所算计。” 何心隱在最后几年,一直躲藏於江湖之上,直到万历七年(1579),才被南安把总朱心学逮捕。 吕光午就认定,他是为江湖上的朋友所出卖,思来想去,何心隱晚年曾经寄以厚望的千秋宫,反而成了最大的嫌疑。 没有別的缘故,何心隱弥合江湖之道,实在太不对千秋宫胃口。 可千秋宫宫主殷清琴直接否认其事。 不是宫主府,自然就是长老会。 但现在要询问大长老,已经不可能了。 路平沉吟许久,才笑笑道:“既然如此,先生不妨先管理一段时日千秋宫藏经阁,若是查得何人,告诉殷宫主,严加惩治也就是了。“ 吕光午目光中少有地闪出一丝狠厉,不假思索便同意下来。 路平便顺势在千秋宫安插下第一个人手,藏经阁管事。 他颇想替换的还有戒律司的三位长老,但三人一致表示,对千秋宫新的规矩將遵行不误,三人又没有什么过错,路平便暂时打消了这一念头。 青州城外一处驛站。 日月教一行人在此歇息。 贾布匆匆离开千秋宫。 哪怕是任我行这副模样,贾布多停留一刻,都觉得是一种折磨。 看到满车的財货之后,这位日月教青龙堂堂主,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眼下杨莲亭器重一位天竺国胡僧,哪怕是他,都被疏远不少。 让贾布心中更是不平。 唯独財货,才能让他开心起来。 在千秋宫和路平密谈,发牢骚的时候都在说:“这青龙堂堂主做的甚没意思,要是天竺胡僧继续折腾,我都要去衡州照看商行。“ 亲眼看到眾人收好货物,来到客房,贾布屏退眾人,打开一个木匣。 他的双手不禁有些颤抖。 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那是一枚黑色的药丸,比起三尸脑神丹,看起来殊不起眼。 贾布却如同看见稀世珍宝一般,双目之中充满了迷醉。 路司李的话犹在耳边。 只需要他付出一点点代价,就可后半生无惧尸虫之苦。 贾布“啪”的一声合上木匣,悚然回头。 背后自然是空无一人。 一时之间,竟是汗流浹背。 贾布不由得苦笑起来,自己对东方不败之恐惧,竟然达到如此的地步。 路司李说的没错,东方不败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贾布再次打开木匣,將药丸拿在手中,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他生性多疑,端午节还有些时日,只要不犯大错,今年的解药自然没有问题。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 这药还得留著。 万一路司李在药中藏了什么后手,这就难说的很了。 千秋宫宫主府大殿上,路平设宴送別各派掌门。 大傢伙准备明日启程,结伴登上泰山,观瞻任我行与左冷禪的比武。 冲虚如今对路平所提出的任何一条,都要皱眉思索良久。 看完最后的章程之后,冲虚的眉头渐渐舒展。 “路司李想的似乎是“司李理帮派事,帮派理江湖事』。这对武当,对各大派,似乎都是有利的。” 他淡淡地说一个“好”字,便默默將章程递给峨眉的金顶上人。 其他各派也极为满意。 席间觥筹交错,很是融洽。 “路司李,这是——” 真空道人打开书册,便有“五行之气调阴阳,损心伤肺催肝肠—..“映入眼帘。 七伤拳。 真空道人很是欢喜。 当年崆峒七伤拳名动江湖。 如今崆峒依旧有七伤拳,不过並不被重视。 这套二百年前的拳谱和如今的拳谱对照印证,对崆峒的武学演化是极有帮助的。 路司李有如此诚意,真空道人自然极力致谢。 其余崑崙、峨眉、点苍,路平也均有所赠。 笼络江湖上层,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极为重要。 唯有冲虚道长,百无聊赖地打开一本小册子。 原道都是修仙法门,不料路司李也有秘笈相赠,当真是意外之喜。 “这是我从衡州明教残余所得,据说是当年三丰真人弟子,武当七侠中的殷梨亭所创,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路平笑吟吟地传声道。 冲虚道长拱手致谢。 就在案后打开,迫不及待地看了一遍,顿时脸孔发黑,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 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天地同寿》,一款和敌人同归於尽的剑法。 老道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怨念。 “武当的【幻人】,实在不能说全是武当之错,至於惦记至今吗?“ ===== 眾人散后。 路平便在宫主府大殿的耳房之中,研究千秋宫的几套秘笈。 慕容博录下的《斗转星移》。 其实,慕容氏的武学理念,確实是有些过时了。 斗转星移要借力,需要在对方出招之后,在对方招式的力道到达一定距离之时,才会借力打力。 就以今天的掌法、剑法而论,招式虚实相间,在一招出后,附加著一个或者几个后招,甚至中途变招都大有可能。 要转要移,却已经是不及。 千秋宫数百年来,尤其是最近百年,几乎就没有修习过这套斗转星移的,想必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它还是跟《乾坤大挪移》有一些共通之处。 路平试著凝神静气,其体內真气流转,犹如银河倒掛,滔滔不绝。 许久,他缓缓睁开双目。 斗转星移之精髓,就在於“接力”,接住对方招式所发来的力道,並保存瞬息之间,再发给对方。 与之相比,乾坤大挪移甚至可以蓄力,將对方的源源不断的力道,储存更长时间,再以一击之力,还给对方。 而慕容氏的反击,还都要以对方的武学,致对方死命。 美其名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路平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 恰恰是在“发力”的过程中,慕容氏这种不可思议的执著,影响了斗转星移本身的效果。 並无大用。 路平暂时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接下来,就是千秋宫剑法。 千秋宫的剑侠,其实是属於千秋宫收编的一个江湖组织。 川中杨松镇云冈。 就如同江湖传说的一般,旧的剑侠就在此处。 弘治年间,方才併入千秋宫。 其后,千秋宫的剑法就表现出两种路数,以击刺为主|古老剑路,和当今江湖剑法类似1路数。 “宫主有请!” 青霞推门而入,气咻咻地说道。 这位女剑侠,至今对自己仍旧不能原谅,毕竟路平正是他引入千秋宫”。 她不了解其中|算计,便以为千秋宫大变,都是路平,归根到底是她引起”。 “你可记得你去华山,是去刺拣的任姑娘吗?“ 路平忽然传声道。 青霞一怔,立即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 她遵华山,接到的指令是刺杀任盈盈,破坏正教和日月教|合作,阻止华山论剑。 可是如今,宫主和任姑娘之间,千秋宫任何一个人都可看得出她们关係匪浅。 “所以你是从何人那里接到|艺令?是你师父,还是宫主本人。” “我——”霞不禁脸变得煞白,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亜无可能。” 最为忠诚|剑阁阁主,怎么可能背著千秋宫宫主传令,怎么可能背叛千秋宫? 这位女剑侠登时如同抽调灵魂一样,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路平心中冷笑,不用多问,就知下达指令的是剑阁阁主。 但剑阁阁主从千秋宫宫主那里接受|艺令是什么? 路平並不想狮究。 “不要这样吃惊,这居千秋宫內,宫主靠不住,师父靠不住,你能靠得住1,恐怕只有我。” 路平竟然拍了拍她|肩膀,小声刃道。 刃罢丟下一阵发呆|青霞,来到殷清琴|满所。 右侧围屏之后,只有一个娇柔的身影。 並非殷清琴,而是任盈盈。 她一哲素纱长裙,秀髮轻挽,端坐於古琴之前,手指轻拨琴弦,琴声之中,亦隱隱透出一股难以言喻|愁绪。 许久之后,她好似平静下来。 琴声潺潺,宛如溪流绕石,又似风过竹林,清幽雅致,令人心旷神怡。 不远处|大殿之中,传来剑阁阁主|怒吼声。 “宫主,这全是为你考虑。你当知道,在那个时候,此事一旦泄露,会是什么后果。 ,,“住口。” 接著就是殷清琴低沉一声音。 她|声音听得不甚真切。 路平心中明白过来,殷清琴臥底1事情、她和任盈盈1关係,剑阁阁主是清楚|。 “殷清琴,你好算计,好狠毒?要不是你”剑阁阁主声道。 任盈盈一醋,抬头的工夫,便看见了路平。 她中阵醋喜,却板著脸刃道:“武林盟主今才得閒暇?” 路平笑笑道:“你爹爹恢復如何?” 任盈盈目中带著幽怨,哼了一声道:“再过数日就会恢復如初,是不是很让你失望。 ,路平一时间无言以对,便坐在她|对面,接过古琴,轻轻弹奏起来。 《笑傲江湖》。 曲调渐渐高昂。 宫主府大殿|拣事之声,尽被掩盖。 殷清琴在允向千秋宫宫主|道路上,如何利用了剑阁阁主? 为了千秋宫|权力地位,她是不是想过牺牲一切,哪怕是任盈盈? 路平现在寧愿相信,这是剑阁阁主擅自改动千秋宫宫主|艺令,將刺拣|对象定为任盈盈。 但愿任盈盈也不要知道|好。 许久之后,琴声缓和下来。 大殿之中|拣声也停顿下来。 千秋宫善后|最后一件事情,就此了结。 “旁騖才能奏好此曲。”任盈盈秀眉微蹙道,“不知道你在算计些什么?” “算计如何才能邀光明女同登泰。” 任盈盈脸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这一次听到光明个女时,她出奇地没有发怒。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61章 和任大小姐同行 第361章 和任大小姐同行 华山,思过崖。 山风拂面,白云悠悠。 光禿禿的思过崖,终於泛起了一些绿色。 风清扬放下手中的竹筒,还给了令狐冲。 望著那远山如黛,心中思绪万千。 身后,不大的思过崖上,聚集了二十位四派弟子,他们带著一种崇敬的眼神,看著前面的清瘦老人。 竹筒中是飞鸽传来的路平大败任我行的消息。 风清扬闭上双目,任凭山风將鬍鬚吹的凌乱,他想像著信笺上讲述的激斗,心中竟然有一丝悸动。 许久之后,这位华山耆宿回过头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武学之道无穷,你们还应该努力。” 眾人齐声说“是”。 “各派剑法,都可隨意观摩,少理会什么狗屁江湖规矩,路司李都说了,思过崖的剑法他可以处置,你们看的是他的剑法,又不是什么华山剑法、嵩山剑法——.“” 风清扬不耐烦地摆摆手道。 眾人顿时眼前一亮。 “我华山自无异议。”华山代理掌门令狐冲笑道。 其实他还跟风清扬提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就是承认华山派已经將三派的剑法尽数看过,现在华山派剑法你们隨意看,这样的话,各派互相观摩,就变得顺理成章。 这一次到华山思过崖的都是各派青年弟子,年纪约在二十岁上下。 本就是特別活跃的年龄,到华山后,受著风清扬不时带著嘲讽的教导,竟是剑法大进, 千秋宫一战消息传来,眾人大感振奋之余,又有些失落。 对剑法的渴求与衝动,激盪在每一个人心中。 华山耆宿一言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眾人先是沉默,隨即欢呼起来。 “师父,我学会独孤九剑,是不是可以和路司李一较高下。” 穆人清见四派师侄先后进入山洞,不禁问道。 风清扬不假思索道:“学会独孤九剑,你可以和天下任何高手相较。” 穆人清离开后,风清扬面色之中,带著一丝疑惑。 到底是怎样的“意在剑先”,每每和路平通讯,他总是重复一句话:“岳先生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气宗之理?这位华山耆宿也有些困惑。 穆人清这位弟子,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虽然天赋一流,资质极高,但性子中,却有一股执之气,以执学独孤九剑,是好事,也是坏事。 路平在来信中劝说:“天底下武学俊才不知凡几,五岳之中,或许別有可造之才,就如华山令狐冲,实为璞玉,若换良匠雕琢,未必不能大放光彩。” 风清扬一时颇为心动。 然而观察许久,令狐冲这块璞玉,经过岳不群雕琢,方向有些歪了。 这其实是误会,如今身为代理掌门,令狐冲不得不收敛起许多个性,又须时时处处为其他师弟立个標杆,便不觉將岳不群平素教导的一套拿了出来。 真·君子剑。 他又观察四派弟子,最为欣赏的,竟然是衡山派弟子湘云。 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风清扬步入山洞。 “蠢材,你將十八盘和华山剑法杂,用意倒是不错,但为何不用苍松迎客—“ 风清扬对洞中各派剑法,早已经烂熟於心,当下说了十多招华山剑法,那位受教导的泰山派弟子,又是羞惭,又是激动。 “定閒教你们,也是这般拘泥不化?恆山剑法自成体系,觉得攻势不足,要从剑招本身著手, 你们记得圆转如意这四个字自己好好琢磨去。” “蠢岳珊儿,各招混用,还要记得行云流水四字,你的混招,还是过於刻板,为了混招而混招,甚至原来配合如意的剑招也要拆开,却是过犹不及各派弟子均是大为兴奋,虽然这老头子常常一口一个“蠢材”,有时候还要骂自家掌门一二, 但大傢伙装成没听见也就是了,华山耆宿,比起师父他们还长一辈,骂一两句,其实也不算什么。 这一次,是他们上思过崖以来,听到风清扬教训最多的一次。 “不错!”风清扬来到湘云面前,凝视见她演示,淡淡说道。 眾弟子登时愣然,立即停了下来,异地看著风清扬,“好”“不错”等等词汇,竟然能够从风清扬口中说出,当真是奇怪至极。 湘云也停了下来,异道:“风爷爷是在说我吗?” “看什么看!”风清扬双目精光闪过,冷冷扫视一番眾人,接著道,“你们其中,有谁想过融合魔教武学?魔教十长老尽破五岳剑法,难道他们的武学就不是武学?整日正教武学、魔教武学, 本派剑法,他派剑法,这般见识,活该白来思过崖———“ 少林寺。 方证大师得知消息要更早一些他吃了一惊,连忙召集一部分执事会议。 眾僧到来之后,听闻消息均是惊讶不已。 “师兄,路司李习得《易筋经》,看来確凿无疑。” “方证师侄,此事不得不问,《易筋经》为本派至高无上之心法,如何落入他人之手?须要问个清楚。” 眾位老僧都是神情凝重。 “各位师叔、师弟!”方证嘆道,“少林《易筋经》,眼下得传者都在我们其中,绝非我们其中一人传授。此事我们先前论起过,恐怕他就是从达摩观影石所悟,他是如何做到的,我也一无所知。” 眾僧面面相,达摩观影石已经被少林撤下,不再让游人瞻仰,他们这些日子时时都在钻研, 可是始终一无所获。 难道当真是达摩祖师点化? 许久之后,方生才道:“师兄何不亲笔致信,询问於路司李?” 方证点点头,嘆道:“也只得如此!” 眾人议论了一会观影石之事,方证话锋一转:“路司李所说的另一桩事情,诸位以为如何?” 眾僧沉默。 许久之后,才有一枯瘦的老僧缓缓道:“此前,老訥一直不同意如此行事,不过眼下看来,即便任我行重出江湖,有路司李制约,怕是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依了他也无不可。 立即便有人接过话来道:“师兄说的不错,若是不行,他自然会安排別人行事,与其与他结怨,不如继续合作,以免少林领袖武林的声誉败落。” 方证见此前极力反对的两位师叔齐齐改口,欢喜道:“既然都无异议,老訥便亲自安排,以免有所错漏。” 平定州,黑木崖。 成德大殿上,东方不败高高在上,接受教眾朝拜。 紫衫侍者不时传出话来,“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有令”,著某长老进见。 一个个长老,便在数百武士交叉平举的长刀之下,弯腰低头,穿过长廊,来到大殿,向东方不败小声匯报。 “路司李大败任我行?”杨莲亭又惊又喜,不由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起来,“如此,我当可高枕无忧。” 听完这个消息,他顾不上再见別的长老,便匆匆宣布朝会结束。 杨总管喜滋滋穿过密道,来到真·东方不败闺房。 “哦!”东方不败也颇为异,“他是如何贏的?” 东方不败接过信笺,反反覆覆看了好几遍,不由得笑道:“这小子深藏不露,任教主此番,可是栽了一个大跟头。” “此前与他合作,可见我並没有做错。” “莲弟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没错。” 东方不败目光闪烁,眉头微,对这样一个结果,他也是极其意外。 口中说著,却如侍妾一般,亲自为杨莲亭奉上茶水。 杨莲亭喝口茶道:“你到此刻还叫任我行任教主?” “莲弟莫要生气,我不过一时习惯而已。” 杨莲亭眉飞色舞,大声道:“自从任我行重出江湖以来,神教人心浮动,不少人私下都在盼这老贼归来,千秋宫一战,声音倒是消失不少,但如此一味纵容,总是让人气恼。” “莲弟是打算再收拾一批?” “老是罚一些香主,杀一些旗主,大傢伙早腻味了,不杀一两个长老,人心不服。” 东方不败陪著笑道:“除了— “除了童百熊,谁都可以杀?是也不是?”杨莲亭目露狠厉,冷笑道,“这位风雷堂堂主,一而再说道,“任教主是本教前任教主,重病隱居,才让东方兄弟当教主”,这话怎么说? “任教主是东方兄弟的旧上司,武功见识,未必在东方兄弟之下。』这话又怎么说?” “莲弟莫要生气。”东方不败心疼地说,“都是当年为了安抚教眾,才有这些说辞,谁知这童大哥,竟然信以为真。” “早一刀杀了,哪来这么多事?还有那任大小姐,养虎遗患,一直到今天,都是我的麻烦——“ ? “这”东方不败张口欲辩,见杨莲亭脸色难看,便將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沉默片刻才道,“莲弟放心,如今任我行,在招揽教眾之前,定然不会上黑木崖。便是来了,也叫他有去无回。” “所以,童百熊不得不死。”杨莲亭发狠道,“他这般都不死,今后我还如何统御教眾。要不然,定任我行、任大小姐为叛逆,要不然先杀童百熊。” 东方不败脸色有些难看,沉吟良久,终於点了点头。 杨莲亭大喜,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先处置教中大事,稍后再来见你。” 东方不败的脸孔顿时做娇羞状,他邪魅地笑笑道:“那位天竺神僧的药確实不错—“ 等杨莲亭离开,东方不败犹自痴痴发笑,许久才平静下来。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信笺,又仔细看了一遍,看过之后,教主不由得低眉沉思许久。 “这小子收伏千秋宫,若是再收拾了嵩山,接下来他又会做什么呢?” 千秋宫。 路平带著任大小姐离开千秋宫的事情,任我行和殷清琴都知道了。 任我行恼怒异常,当即准备起身,要与路平再次比过。 “教主息怒,杨莲亭方在极力拉拢路司李,若是为其所用,恐怕大事去矣。如今有大小姐牵制路司李,我们正好趁机聚拢教眾,再图黑木崖。” 牵制?你当这是牵制? 任我行气愤难平。 向问天忙道:“教主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身体,备泰山论剑,只要战胜左冷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想到左冷禪,任我行渐渐冷静下来。 如今要做的事情太多,敌人太强大,自己身边的帮手又太少。 “这小子算计如此之深—”任我行忽然泛起一个念头,不由得大笑起来。 “教主何故发笑?” 任我行摇摇头道:“你说泰山之上,这小子会算计何人?” 向问天一阵呆滯,不久也反应过来。 二人相视一笑,竟是將任盈盈的事情,暂时给忘掉了。 宫主府的大殿中。 殷清琴则颇为满意地看著二人,並为二人安插了一个绿竹翁。 看著绿竹翁一张板著的老脸,路平一时间也是无语。 二人要经由淄川、济南,到泰安府。 一路多黑风会的势力。 黑风会在青州府、济南府交界的群山之中,这一带山寨诸多,每逢灾荒年或是乱事,便有诸多乡民涌入山中,结成堡寨自守。 灾年、乱世一过,再纷纷离开山中。 也有留下来的,留下来的,大都成为教会、帮会成员。 黑风会即是这样的情况。 昔日,黑风会曾受任大小姐管辖。 如今却闭门不出,仿佛没有看到任大小姐过境一般。 绿竹翁纷纷不平,便提出要依教规处置这些人。 “难道我还希望他们前呼后拥追隨吗?竹贤侄大可不必如此。” 任盈盈面对这种情况,却是安心许多。 父亲再出江湖,她收穫了一些忠诚,也收穫了许多背叛,这是人之常情。 端午向她求三尸脑神丹解药的盛况,已经一去不復返。 任盈盈觉得,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淄川和青州之间,有层层叠叠的方山。 这一代樵夫眾多,走在山间小路上,便听到樵歌之声,此起彼伏,不绝於耳。 三人不禁悠然神往。 翻越万山,已是黄昏。 山北一处溪流,溪水之畔是一座寺庙,金地院。 三人便到院中歇息。 捐献一些银两嘱託金地长老买香油之后,长老便安排了一处院子,供三人休息。 绿竹翁负责生火做饭。 路平则和任盈盈说起了日间所听到的樵歌, 任盈盈这些日子似乎想通了什么,她兴致颇高,轻启朱唇,一曲清歌悠然响起。 【且嗟跎,且婆娑,学唱一个水调樵歌。 且步步入云窝,有时悄悄度烟萝。 看那嵩衡泰华,嵯峨,羊肠峻岭,鸟道危坡——·】 这是琴歌《樵歌》中的一段。 传说元兵入临安,琴曲大家毛敏仲晦跡岩壑,隱遁不仕,做《樵歌》,召人归隱山林, 任盈盈於此,恐怕才开始有隱逸之志。 不一会,绿竹翁便端来了饭菜,又从行囊中拿来一壶酒,一脸警告地看了路平一眼,黑著脸离去了。 任盈盈调试著琴弦,鏗鏘之声断断续续。 “竹翁待人,一直都很和气,唯独对你不假辞色,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挪输地看著路平,笑笑道。 路平脸色一沉,也苦笑:“朝廷“狗官”,被真正的江湖中人嫌弃,也是有的。” 《樵歌》有一段傲倪物表,即是笑公卿,傲王侯之意。 真正的江湖中人,视名利若浮云尘土。 当世江湖,没有几人可以做到。 “真正的江湖中人?”任盈盈面露思索之色。 素手轻拨琴弦,只听得琴声清亮,悠扬不绝。 “你带我到泰山,是否是安我父母之心?” 良久琴声渐歇,任盈盈幽幽问道。 “有这样一重意思,要不然他们想著我会对付他们,少不得又起风波。”路平坦然道,“还有一重意思,却只是为了你。” “我?”任盈盈的眼神变得明亮了几分,“只是为了我?”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62章 刑不上女侠 第362章 刑不上女侠 窗外残月在天,一缕银白色的光芒漏进屋內。 屋內烛光摇曳。 【一个是阅苑仙,一个是美玉无瑕———】 魔教圣姑听得有些痴,一双黑眸蒙上盈盈水光。 霜刃饮血江湖路,抵不过一闕枉凝眉。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任盈盈喃喃念叨。 但觉此曲情深意切,字字句句皆如清泉般流入心中,触动了她內心最柔软之处。 曲罢。 静室內一时间静悄悄的,任盈盈目光流转,看著路平的神色甚是复杂。 许久,她才轻嘆一声道:“想不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等曲子?” 路平对任大小姐的轻视极为不满,却还是老老实实承认:“此曲非我所作,而是扬州一文士所作,可惜不知其名。” 『我也道一介功名之士,贪图江湖上的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终日只知道算计,能做出这等清新脱俗之曲。” 任盈盈依旧吐槽不停,说了这一番话后,似乎是轻鬆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任姑娘想不想为此歌谱一曲?” “我?”任盈盈一证,隨即明白过来,“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做的事情?” 路平点点头。 “姑娘好琴,我在襄阳时却劝你从商,听闻你將商事全部交给计无施,不予过问,我就知道, 行商之事是委屈你了,明明是明珠,却偏偏要將它扔进泥淖。 虽然是避祸之策,却也是我的过失。如今想来,还是让姑娘回归本心的好。” “回归本心?谈何容易。”任盈盈將头一偏,烛光下,如同白玉般的侧脸泛起一层红晕。 “是啊。以前是日月教圣姑,如今是任我行女儿,就如同襄阳明教一般,即便你不去寻麻烦, 麻烦也会来寻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任盈盈幽幽一嘆,却又凝目问路平道:“既知身不由己,为何跳到江湖中来?” 路平將杯中酒一饮而尽,正色道:“其实一开始只是为了救人。” 他便將在福州时的事情,一件件说了出来。 如何和青城派斗,又如何被外相、內相看中,发配衡州至今。 “你救人的方式还真独特。”任盈盈眨眨眼,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总是把事情搞的这般复杂。” “力有不逮,只得借势而为。”路平胃嘆道,“若是现在在福州,恐怕大不相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任盈盈脸孔一黑,冷声道:“若是现在在衡州,怕是用不著借我之势,直接就將我下狱了吧?” 路平侃侃而谈:“我自入江湖以来,所惩治的不过是劳德诺、嵩山二弟子、田伯光、白板煞星师徒寥寥数人而已。 或者是大派弃子,或者是江湖散人。 虽说罪有应得,但於大派领袖,一概纵之,任姑娘堂堂的日月教圣姑,岂肯得罪? 况且,江湖人说路司李“刑不上女侠”,福州时岳姑娘如此,衡州时钟女侠也復如此,何况任姑娘这等神仙中人。” 任盈盈双颊晕红,哗了一口道:“狡辩。” “於今你我,都到了回归本心的时候。”路平笑了笑,凝视著任盈盈说道, 任盈盈避开她的目光,低眉轻吟,“枉自嗟呀———空劳牵掛———“ 许久方才提起笔,在纸上谱起减字谱。 路平见她不时眉深思,不时轻轻摇头,又或轻声吟唱。 知道任大小姐一颗心已经回到了她专业的琴曲上,便在一旁,自斟自饮,偶尔提出一点见解。 古琴谱实际记录的是演奏的指法、手法。 其中实无节拍、节奏。 因而,一个琴谱流传足够长时间后,会演化出多种演奏方法,多种琴谱,《樵歌》即是如此, 將来《枉凝眉》也会如此。 琴家在这一点上,其实无法帚自珍,有什么不传之秘。 自由发挥的空间极大。 曲洋、刘正风能够將慷慨激昂的《广陵散》,改为极度收敛情绪的《笑傲江湖》,缘由就在於此。 “曲洋知道之后,又会摇头嘆息,说什么『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任盈盈將曲谱好,不由得心怀大畅,坐在琴旁,调弦转。 绿竹翁站在屋外,眼见天色已晚,正要咳嗽一声,提醒一下自家姑姑, 却听见琴音传出。 一段以散音起,撮音止。 独立长亭空惆帐,两地相思入梦频。 一段泛音起,泛音止。 无限心事托鱼腹,一腔幽怨到君前。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那绿竹翁听著,竟也不禁如痴如醉。 最后一段,哀怨淒婉。 忽听得“刮剌”一声响,琴弦断开。 屋內便传出自家大小姐的声音:“此处变化,有些急躁了。” 又听路司李抚掌笑道:“天色已晚,听说绿竹翁也是琴曲大家,明日可以找他一同商量,免得他老喜欢偷听。” 绿竹翁额角顿时升起道道黑线。 自家家师叔祖说道严加看管,自家师叔祖奶奶说不必在意。 你以为这差事容易吗? 任盈盈冷哼一声道:“不行,曲洋和刘正风都能谱《笑傲江湖》,你我为何不能共谱《枉凝眉》— 其后声音变小,二人似乎在窃窃私语,说的也不过是谱曲事情。 绿竹翁渐渐放下心来。 到了次日,一大早三人再次踏上行程。 任盈盈骑在马上,悠悠出神,不时嘴角带笑,有时候却又生出一丝感伤。 不一日便到济南。 三人到大明湖畔,泉水清澈如明镜一般,荷叶连绵不绝,在风中摇曳,不时有小舟穿梭其中。 湖畔有一些村落,开闢了不少湖田,各家用蒲草划分出湖田的界限。 如今正在清田,四处都是纷纷扰扰。 独有湖北一带,比较安静。 路、任二人,登上湖北的一处亭台,远眺匡山、药山、鹊山和华不注山等。 山明水秀,心怀大畅。 想要在此抚琴一曲,任盈盈扭捏不肯。 於是到一边的酒楼。 一入酒楼,二人登时吃了一惊。 竟然如此多的江湖中人。 任盈盈一双妙目环顾一番,脸颊顿时飞红。 “圣————.姑———”一个魁梧的大汉起身,颤声道。 路平在衡州见过,此人是长鯨岛岛主司马大。 另一人一部白须,直垂至胸,正是黄伯流,也是冷汗淋漓。 “见过圣姑,见过路司李。”黄伯流微微迟疑,也上前道。 一层酒楼的酒客一起起身,朝著任盈盈躬身施礼,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场面煞是壮观,酒楼中的酒博士,都嚇得呆若木鸡。 任盈盈胸口不住起伏,她將脸一偏,细声问道:“你们为何在此?” 二人同时鬆了口气。 圣姑居然没有生气,没有因为遇见她和路司李同游而生气? 二人都有些大惑不解。 他们却不知道,任盈盈此刻心中也是感概方千。 仰天山诸无庸已萌叛意,黑山会一路视而不见。 昔日部下,每个人的忠诚此刻对她都十分珍贵。 “回圣姑、路司李,前段时间,就在运河上,天河帮、长鯨岛多位高手为十二小儿所杀,如今弟兄们探得,十二小儿要到济南府,我便和司马岛主商量对策!” 路平心中一凛,忙问道:“这十二人到济南做什么?” “迴路司李,眼下我们也不清楚。” 黄伯流对路平,显得比对任盈盈更加恭敬,一看就是比司马大懂时务。 任盈盈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便和路平一起登楼。 二人觅了一处临窗的隔间,要了一些酒菜,似乎忘记了绿竹翁的存在。 绿竹翁也不以为意,自个拣沿街一副座头,酒保送上酒肴,一面自斟自饮,一面远眺大明湖白鷺纷飞,烟波浩渺。 “你是说,在京城时,那位『母大虫』和韩朝臣都是这十二人所杀?金陵孙海、客用也为他们所杀?” “福州的事情你是知道了,《辟邪剑谱》落入內相之手,谁知道他忽然来这样一手,杀伐之心,竟然是越来越强,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路平心中也有些纠结。 十二子所杀之人,到现在为止都有可杀之处。 他们到济南又准备杀什么人? 是內相的仇人吗? 路平苦思冥想许久,却没有发现济南府有什么人曾经得罪过內相。 若不是內相的仇人,那么內相是准备將杀扩大化了吗? 这才是让人担心的。 “哼。让我做隱逸之人,自个却担忧来担忧去。我知道你一心想著《辟邪剑派》给冯保,是你的责任,可是厂卫杀人酷烈的时候,可没有什么辟邪剑派。” “任姑娘所言极是。”路平苦笑道。 魔教圣姑说的,似乎没有什么错处,可是他就是心下不安。。 二人大明湖畔找了一家客店。 到了夜间,二人结伴游湖。 临近的天河帮、长鯨岛帮眾纷纷退避。 湖边一阵清亮的歌声传来。 其词甚为悲切。 【开闢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任盈盈只觉心中柔情百转,感慨万千。 她素来清冷,不轻易为外物所动,但此曲情深意重,字字句句皆如泣如诉,当真让她难以言说。 悲金悼玉的《红楼梦》,光明少女隱约明白了什么? “这一曲红楼,是什么话本?” “共有十多曲琴歌,一歌一故事,一歌一琴曲,任姑娘可以和我一道谱出琴曲,曲洋、刘正风《笑傲江湖》又何足道哉。” 路平並没有想过,在大明朝抄袭一遍红楼,当然,以此时之风气,若有红楼梦,必定天下趋之若鷺。 无论三国、水滸,都是以话本的形式先流传许多年,最终才形成后世所说的旷世名著,以今天的情形论,后世都未必会有曹雪芹。 那么红楼,未尝不可以走由话本的民间流传,再到小说的路子。 江湖中人作红楼,也不过投石问路而已。 何心隱曾经期盼士人和江湖豪杰的结盟,吕光午奔走多年,至今仍然无法释怀。 自己未尝不能沿著他的道路,尝试一下是否能够走过去。 以任盈盈、曲洋、刘正风、绿竹翁等人的江湖雅乐,或可与江南士人论琴於梅庄。 也使天下知江湖之乐。 月光之下,任盈盈一双美眸凝在路平侧脸上,看了一会便转头看向湖面。 她隱隱觉得其中还有什么算计,不过,她还是非常高兴。 回到客栈之后,便开始谱起新曲。 第二日。 济南城郊杀伐四起, 天河帮、长鯨岛与十二子交手,伤亡惨重。 黄伯流、司马大还是一起来求见任盈盈。 二人身上有多处剑伤。 平日在江湖上威风凛凛的人物,身上缠满绷带,个个垂头丧气。 本在谱曲的任盈盈耐著性子见了他们。 “快,实在是太快了。老朽活了一辈子,如此之快的剑法,为生平所仅见!” “一个个形同鬼魅一般,快的不可思议。 黄伯流、司马大提起的时候,面部肌肉不停抖动,犹心有余悸。 明明是他们伏击的十二人。 十二人竟然个个行动如电,身法之快,走向之奇,全然出於他们意料。 其下手之狠辣,更是让他们大为骇异。 不多时,三十多位高手竟然折损大半。 幸亏不远处是一处湖泊,二派高手,多是熟习水性之辈,见情形不妙,发一声喊,便纷纷水而去。 十二人並未追赶。 任盈盈沉默不语。 她心中一阵烦躁。 若是不理会,这两派恐怕转头就会投靠黑木崖。 若是理会,眼下父亲是这副模样,即便母亲执掌千秋宫,即便在以前,也绝不会管这档子事, 更不用说现在。 二人齐声道:“请圣姑下令,召集各路英雄到济南,诛杀十二人。” 路平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可查清楚,他们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来济南府?” 黄伯流、司马大齐齐摇头。 路平冷冷一笑,这帮人一旦遇到棘手的麻烦,首先想到的就是摇人。 如此即便杀掉十二子,冯保岂会善罢甘休? 长鯨岛或许冯保要费些劲。 但天河帮,恐怕他一怒之下就会连根拔起, “你们最好派人多打探一下十二人的来歷,再看看是不是要出手。”路平笑了笑道,“什么都查不清楚,我看你们是目中无人惯了。” “圣姑—”黄伯流仍不死心,“一切都请圣姑示下。”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63章 绿竹一梦中 第363章 绿竹一梦中 看得出来,司马大和黄伯流都有些不满,却不敢言语,恭敬地向任盈盈施礼,隨后退下。 据说,在囊阳时,圣姑诛杀严三星、仇松年、西宝和尚、玉灵道人、桐柏双奇等人,杀伐决断,附属各派莫不漂然。 如今却变得婆婆妈妈,一点都不爽利。 二人都有些失望。 客房內传出一阵优雅的琴声。 【都只为风月情浓】 二人相视,均苦笑起来。 圣姑上了路司李的贼船,哪怕日后任我行重新掌权,他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端午节就要到了,今年的解药—”司马大嘆道。 黄伯流脸色一变,勉强笑道:“你我自是无妨。” 其实像黄伯流、司马大这等人,是被迫服下的三尸脑神丹吗? 也不尽然,他们也要藉助日月教之声势,为本帮本派谋取更大的利益。 成为日月教下属帮派,得到日月教的庇护,可以利用日月教三山五岳帮派、江湖散人这个庞大的朋友圈,对他们利益大的嚇人。 半推半就。 至於端午节解药,其实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 杨莲亭贪婪成性,难道重贿一下他,得不到解药吗? 之所以每年找任大小姐,就是因为任大小姐不收中介费。 加入这个圈子,可以结识更多的江湖朋友每年端午节前,像黄伯流这般財大气粗的,早就派出两路人马,一路去找任大小姐,痛哭涕零恳求之,百试不爽。另一路备好財物,守在黑木崖下,待第一路失败,立即启动备用计划。 最倒霉的,其实是排教这些组织,离的那么远,还偏偏也要藉助日月教威势。 每年总有一帮排教兄弟,好似接力一般,不是走在求解药的路上,就是走在送解药的路上。 “不得妄动。”二人回到落脚点就立即吩咐。 大明湖位於府城內西北,由灌缨、珍珠诸泉匯流形成。 浩渺的水面,占据了府城的三分之一。 湖北一面挨著城墙,实则非常狭窄。 从北门匯波门入城后,却有一块平地突出於湖中,仿佛一座小小的半岛。 其中多酒肆、客栈,商贾游客不绝,极为繁华。 路平和任盈盈连续数日,都在湖上流连忘返。 隨处可见的是採莲船,此刻改作渔船,儿童嬉戏,渔人结网,水手醉臥。 晴光靄靄,画舫兰挠,歌声不绝。 黄昏后,灯火万点,星河错落,当真是人间胜景。 “咳咳!”绿竹翁阴沉著脸跳到一艘画舫上,见二人船舱並坐,传杯交盏,一张老脸顿时阴沉下来。 “大小姐,今日的情况已经探明。”绿竹翁大声道。 任盈盈穿了一身紫罗衫,杏黄裙,面色娇艷非常。 “竹翁回来了。” 任盈盈大冏,起身提起笔来,在案上接著写起减字谱。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绿竹翁嘴角一阵抽搐。 大小姐这欲盖弥彰真的好吗? 我在城中转悠了一天,走的时候不还是这一段吗? 竹翁在城中,一是接入比丘区域网,大明湖南边的崇明寺虽然不是武林一脉,却也在少林寺的网络之中。 路司季不,是大小姐要送一封信函。 信由路司李直接交给自家,和经由任盈盈转交,在绿竹翁看来,区別很大。 二是到各处茶馆、酒肆打探消息。 今日江湖消息很少。 “济南府皆在说德王一事,都道德王府摊上大事。 德藩白云湖庄田有七十余顷,万历五年,就有白云湖百姓状告其侵占民田,按司派人清丈后, 確有其事。 德藩不服,今年朝廷申斥了德王,让其退还庄田,並將庄田划给歷城、章丘二县。” 绿竹翁只觉得这情形甚是古怪,他在日月教,好列也是任我行的徒孙辈,又是圣姑的指定代言人,如今沦落到好似什么六扇门的皂吏一般。 他这消息是替自家大小姐打探的,可是大小姐压根就不关心此事。 “还有吗?” 任盈盈头也不抬,细声问道。 “德藩旧有一千石岁禄,宪宗皇帝时,德王上书要求將岁禄改为苏州糙粳米。万历七年(1579),应天巡抚胡执礼说千里转运,极耗民力,要求將岁禄折银。去年得到了皇帝的同意,德藩同样不服。” 首任德王为英宗皇帝第二子。景泰中封荣王,天顺元年(1457)改封德王,成化二年(1466) 就藩济南,如今的德王已经是第四代。 在宗室之中不算显赫,却很喜欢折腾,当年为了一口大米饭,就闹腾了好几年,如今还是为了一口大米饭要接著闹腾。 其实这也是宗室自保的手段,你不这样折腾,地方官便觉得你好欺负,皇帝也会忘记你的存在。 任盈盈偷眼看了一下路平,见他沉默不语,又问道:“还有吗?” 绿竹翁忍了口气说道:“德王府的一位典膳忽然逃走,各处都是议论纷纷。” “典膳?”路平皱眉道,“大家在议论一些什么?” 绿竹翁斜视他一眼,並不答话。 任盈盈不由得掩口轻笑起来, “竹翁,他们说些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路平的问话。 绿竹翁立即躬身道:“这位典膳是隆庆六年(1572),从京城来到济南德王府,所做膳食,很受先德恭王和德王喜欢,一向兢兢业业,甚少差失。忽然出逃,让王爷食不甘味,济南府已经张贴榜文,非要將其缉拿归案不可。” 除了逃跑的时机,让人有些疑惑外,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 绿竹翁接著说道:“眾人都在说,『一定是这位典膳发现了王府不法事,准备上告”;还有的说,『说不定早被人灭口”。” 路平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按照礼制,大明各处王府的典膳如果缺失,由礼部行文諮询吏部、再从光禄寺中找“年深无过”的厨役选用。 从京中厨役到王府典膳,是获得一个肥缺,若不是有什么大错,或者得罪了德王,很难做出弃职逃走的选择。 “这位典膳姓名?年纪?” “六十,尚善。” “还有別的吗?”任盈盈笑道,“可有十二子的消息?” 绿竹翁摇了摇头。 “劳烦竹翁再去探听。” 待绿竹翁离开后,任盈盈笑顏逐开,路平便有些泪丧。 在济南城中,自己搜集信息的能力基本忽略不计,山东商会路平也不想惊动,毕竟眼下要查的人,是商会万万不能招惹的。 他不得不依赖任大小姐的下属,让她这两日颇为得意。 【一朝春尽红顏老,落人亡两不知!】 任盈盈悠悠一嘆。 “这一回目,可以叫做『试弄权凤姐欺孤女,葬落黛玉泣残红。』” 路平不禁以手扶额,这魔教圣姑,简直走火入魔了。 她固执地以为,红楼就是路平用来嘲讽江湖的,四大家族什么的,贾家代表著日月教。 专权贪財的王熙凤代表著杨莲亭,而她和黛玉的品行高洁也是十分匹配。 九月初三是瘟神诞,恰好是林如海的死期,她便认定,若是向叔叔不救出任我行,他恐怕也是同样的结局。 这四大家族,恰如日月教、少林、武当、五岳,看似互相对立,其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路平脸上一阵纠结,心中盘算著是不是將任大小姐编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书稿焚掉。 “贾家可是有一人身为皇妃。”他试图用一些细节规劝任盈盈。 她立即反击道:“你怎知没有,上次入京,我所寄住的別业,你可知道是何人所有?元妃省亲,说的一定是嘉靖时———“ 说到这里,任盈盈眼珠一阵转动,怒视路平道:“你一定知道。” 路平忍不住又问道:“盈盈莫不是在日月教中,还有一位叫『宝玉”的青梅竹马?” 任盈盈摇摇头,茫然道:“我日常梦见,总是前生前世欠一人甚多,此生需要偿还。此人不在神教,却在江湖之中,—“ 她的声音渐渐细不可闻。 路平心中却是一惊,双目炯炯凝视著任盈盈,有些出神。 任盈盈却羞恼起来,在纸上胡乱涂抹了一番。 琴边坐下,弹一曲有所思,也是不成曲调。 任盈盈嗔怒道:“你得意什么?” 路平一愜,任大小姐说的那人是谁,他一剎那间却是明白过来。 二人心中嫌隙一消,不久便相视一笑。 路平捏著鼻子认可了任盈盈对红楼梦的胡编,不过这名字,就需要改一个。 任盈盈本是消遣,自然也是无所谓的態度。 绿竹梦或许更加贴近一些。 江湖门派兴衰记,都在绿竹一梦中。 绿竹翁在黄昏便传来消息,尚善已死。 绿竹翁说的,却有些惊人。 尚善不是別人,正是隆庆时的太监孟冲。 路平顿时有些吃惊,忙问其详。 孟冲原在尚膳监,他和滕祥、陈洪一起,都收到皇帝宠爱,又和高拱交好。 陈洪之后,孟冲得高拱支持,掌管司礼监。 冯保以其资望不足,大为嫉恨, 隆庆六年五月,冯保排挤孟冲成功,谁知孟冲失势后竟然下落不明。 京中人人都说他被灭口,不想这孟冲甚是狡猾。 他是厨师出身,竟然能够从光禄寺买一个厨师的身份,在德王府躲藏十年。 孟冲在得知十二子到济南后,立即出逃可是不到一日时间,他便为十二子所杀,身上多了一张字条。 “孟冲谋逆,罪当诛。” 济南人原本纳闷,一个厨师怎么会涉及谋反大逆,但听人说起孟冲一事,立即闭嘴。 德王府更加震惊不已。 当日,德王府大门紧闭,据说德王正在连夜上表自白。 在这件事情上,德王確实是无辜的。 十二子说的谋逆,是当年在宫中时,病重的隆庆皇帝一日將孟冲认成是父亲嘉靖皇帝,大礼参拜。 路平心中凛然,內相居然毗必报到这种地步,著实让他有些惊讶。 这样下去,十二子的杀戮必定越来越多。 因为士人之中,平日看不惯、上表弹劾冯保的人更多。 清理完太监中的旧敌,是不是就该清除士人中的新怨? “十二子还在济南吗?”路平淡然道。 绿竹翁看了一眼自家大小姐, 刚才进门的时候,明明就见大小姐匆匆起身回到案边,鬢髮都有些凌乱,到此刻双颊都红扑扑的。 偏偏此刻又装作撰写新曲谱的样子。 “我已经查得十二人的落脚之处。”绿竹翁狠狠瞪了路平一眼,沉声道,“他们仍在济南。” 篦子巷在西门外,以產梳篦而闻名济南。 巷口一个小小的茶坊,其后紧挨著一家客栈。 一轮下弦月掛在天际,巷子中的青石板路发出幽暗的光芒。 只有客栈外悬著两盏灯笼。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伙计打开门,揉揉悍的睡眼,便见一位长须道土,背著一柄剑,戴著一顶斗笠站在门前。 “一间上房。”那道士扔出一锭银子,朗声道。 店小二一掂量手中银子,睡意大消。 立即带著道士到大厅中上簿掛號。 “二干道长?”帐房先生也是睡眼悍,草草看了一眼“路引”,嘟道,“好怪异的名字。 大明朝的江湖,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其中包括“路引”。 路引不一定是假的,比如在衡山剿灭“魔教”徒眾后,收缴的路引,很可能不久之后,就出现在市面上。 二人並没有多问什么,直接为二干道长开出一间槽房。 所谓的槽房,就是门外安置了驴马等牲口的食槽。 小二带著路平到达槽房,点亮一盏灯,说个“早些休息”就匆匆离去。 路平却了无睡意。 “京中来了十二小儿,愣是將店中所有的上房尽数包了。 终日竟是紧闭房门,一日三餐皆由店里送入房中。” 绿竹翁探得十二仿就在店中。 三更时分。 他换了一身夜行衣,径直摸上二楼上房。 十二子房间,窗户虚掩,其中空无一人。 他在屋中翻找,乡毫亏发现, 路平顿时有些颓然。 今夜十二子,不知道又杀何人。 忽听得窗外宿鸟惊鸣。 路平一惊,沿著窗户的缝隙看去。 朦朧的月光之下,便见十多道黑影,在巷子中纵横跳跃, 其中一个黑衣人,身姿挺拔,剑法凌厉至极,每一次挥剑都隨著一阵剑吟,那声音清脆悦耳。 他似乎將真气灌注剑身,剑身上散发著淡淡的怪异光芒。 围攻他的,正是十二仇。 一串串激烈的兵刃交错,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十二人更快。 一声闷哼,他显是中了一剑。 “你是什么人?连番跟著我们,意荷何为?”为首的一人喝到。 那人冷哼一声,並不答话。 却是急速攻出三剑。 爭岳三青峰。 路平一下仇就认出此人是谁。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64章 辟邪少年 第364章 辟邪少年 岳不群身上已经负伤多处。 华山前掌门心中大恨,如何会招惹这样一批小杀星。 明明是辟邪剑谱的剑招,每一招每一式自己极为熟悉,但就是快若电光火石。 十二道身影快若鬼魅,飘忽不定,一道道剑影重重,让岳不群只有招架之功。 暗淡的月光下,岳不群的面自变得。 他运起紫霞神功,將华山剑法发挥到极致,一道道剑光绕著自己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光圈。 还是抵不住若雨滴一滴滴渗透的辟邪剑法, 几次接触之间,他分明感觉到敌人內力极弱,只需要双剑一触,敌人长剑就会给磕掉,但让他鬱闷的是,他愣是逮不住对方的法。 路平见岳不群剑招不缓,剑网却缩小了几分,便知道老岳此刻危在旦夕。 若是此刻岳不群一死,考其生平所为,墓碑上確实可以写个“君子剑岳不群之墓”。 路平不暇细想,纵身跃下。 几个起落便来到巷子中。 人在半空,剑已出鞘。 一只手屈指疾弹,一道劲风挟破空之势射向一少年太监。 那少年身法殊快,虽然毫无察觉,运动中竟是避开一指,另一身形正好路过的少年却撞了上来。 只听一声惨叫,那少年弃剑掩臂急速跃出圈外。 “什么人!” “何人?” 眾少年大惊,攻势不由得一缓。 岳不群心念电转之际,便知良机难寻。 刷刷连出数剑,便將一少年手中长剑击飞,那少年一呆,愣神的工夫身法微滯,只听惨叫一声,剑光一闪,少年应声而倒。 路平这边长剑也已攻到。 他所用的,正是大漠孤烟剑,其中夹杂著数招松风剑法。 剑光点点,在眾少年围攻岳不群的圈外,他纵身疾奔,剑招疾出。 昔年余沧海全盛时,一圈可以使出十多剑,路平如今全力施为,顿起万松齐鸣之势。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十子到底年少,出江湖以来,无往而不利,心中早將江湖高手视为无物。 今日遭遇这等情况,先损二人,锐气已失,又被路平密集的攻势所镊,一时间竟是手忙脚乱。 岳不群鬆了口气,暗叫侥倖。 他见这位二干道长神出鬼没的松风剑法,心下也是骇然。 此刻却无暇多想。 长剑挥洒,倒是从容几分。 转瞬之间,又有三少年倒地。 其余少年再无心思再战。 一少年呼啸一声,其余眾人身形一闪,纷纷向外飘出丈余,各自提剑而立。 “你是何人,竟敢伤我们的人?” 他的声音之中,带著一丝细微的喘息。 路平心中瞭然,这其实正是这群少年最大的破绽,不能持久。 假若岳不群可以多支撑一会,落败的必定是是少年。 但以这等快捷无伦的剑法,想多支撑一会,又谈何容易。 他注视著一个个身量未足的少年,心中略有迟疑。 “一个个乳臭未乾,杀人就如此狠辣,將来还了得。” 话语未落,便见二少年挥剑,向路平、岳不群疾冲而来。 剎那间已到身前。 其余的少年,则扶起一个受伤的少年,迅速撤退。 这一招著实太快,路平早已横剑於前,护住身前要害。 一个侧身,道袍已经被划破路平登时冷汗直冒。 一剑过后,他的剑竟自缓了下来。 路平也不再犹豫,长剑挥出,少年一个格挡,剑已经沿著剑身直下。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长剑“眶螂”一声掉在地上,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那少年一只手掌已经被切掉。 少年立即倒在地上,另一只手捂著断臂,翻滚哀豪起来。 路平快步上前,一脚制住他,取出青城派金疮药涂在伤口,又扯下他一块衣襟为他包扎起来。 “回去告诉冯双林,我师兄余沧海一事,贫道可还记得。” 路平说著,取出一封信函,塞在少年怀中。 那少年挣扎著起身,看了一眼已经被岳不群收拾掉的同伴,狠狠看了路平一眼,抱著手臂,匆匆而去。 “辟邪少年当真邪门。” 岳不群嘆道。 他一面给自己止血,一面暗自盯著这位二干道长。 路平望著少年的背影,默然无语。 但愿,经歷这一挫折,冯保能够收敛一下。 “道长救命之恩,寧某没齿难忘!”岳不群淡淡道。 路平脸孔登时一黑,他回身看著岳不群,神情复杂。 大傢伙都是蒙面人,但各自的剑法都是能够认得出来的。 即便如此,岳先生都要掩饰一下身份? “我还以为是岳先生,却不知道华山还有一个寧先生。”路平淡淡道。 岳不群微微迟疑,摘下面巾,胃嘆一声道:“去岁在福州,受人挑唆,於青城派多有得罪,是以隱秘身份,今日蒙道长相救,岳某既惭且愧。” “受人挑唆?”路平收起长剑,冷笑一声道,“只怕未必。” 岳不群心中一凛,却见路平已经收好长剑,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如青城派一般,华山派遭此人算计更多,如今不但女儿落入其手,就连如今岳某在外, 也使那人有所顾忌,能使华山派门户得全。” 路平一阵无语。 岳不群对自己猜忌如此之深,哪怕此刻表明身份,也只会扫了君子剑的脸面,让他更加嫉恨。 他记得岳不群受冯保之召见到京,怎么会出现在济南?怎么会对十二子出手? 二人一时相对默然沉默许久路平才道:“岳先生到济南何干?” 岳不群慨然道:“岳某听说那人正在济南,特意来此探听其有何阴谋。” 路平冷哼道:“我在济南也是此意,不如我们联手,剪除此人,福州之事,一笔勾销如何?” 岳不群一个激灵,立即皱眉道:“道长有所不知,此番受伤颇重,须得调养数日方可復原,若是道长有意,不妨等我数日,只怕此人逃到泰山,那里高手云集—“” 他顿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那人刚败任我行,武功之高,难以揣度,道长还是小心些为好。” 路平故作失望,嘆道:“原来岳先生是畏惧此人。既如此,贫道自行其事,也看看这位路司李,到底几斤几两!” “这—”岳不群忙劝道,“不妨从长计议。” 却见路平已经拂袖而去。 走出好久,路平还是忍不住回头说道:“听说岳先生离开华山后,华山耆宿风清扬重回华山, 在思过崖山洞还发现五岳失传剑法,左先生朝不保夕,岳先生与其在江湖漂泊,不如回归华山,以华山派威势,做个五岳盟主都有可能。” 岳不群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心中大恨。 这一切本该都是他的,被这路司李横插一槓,又有多少算是他的? 不是岳不群的华山派,对他有什么意义? “多谢道长好意。”岳不群淡淡说道,“此番相救之恩,来日必报。” 路平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十二子回京,定然会收敛许多。 他们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他们记得剑招。 记住二干道长的剑招无所谓,但记住岳不群的剑招,对华山派却是一桩麻烦。 岳不群不可能想不到。 人情之淡薄,竟然能到这种地步。 几处伤口一阵疼痛传来。 岳不群走向巷子的另一侧。 刚才路平的话,犹如重锤一般砸在他胸口,让他难以释怀。 去福州找榴洞武学,一无所获。 去林家找有没有获得辟邪剑法的可能,依旧如此。 北上之后来到山东,就听说思过崖密道一事。 “这一切原本就属於我。”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在他胸中吼叫著。 他並不想投靠冯保,听闻十二子在山东,这才前来济南。 想不到的是,十二子使用的,竟然是辟邪剑法。 更加想不到的是,辟邪剑法的威力竟然如此骇人。 此刻再投冯保,冯保还会接纳吗? 岳不群这样想著,身形渐渐隱入小巷深处的黑暗中。 到了第二日。 济南武林消息纷纷扬扬。 二干道长显踪跡,十二少年遭首败。 绿竹翁再次探听完消息回到画舫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宜人的画面。 舱內瀰漫著真腊陈檀香的芳香。 路平正躺在一张躺椅上。 自家大小姐正在一旁奏《清心普善咒》。 “竹翁先下去吧。他需要休息。”任盈盈轻按琴弦,蚊声道。 绿竹翁面无表情地躬身退开。 路平已经伸了个懒腰道:“盈盈的这一曲功力日深,不知不觉便有睡意。” 任盈盈嚇了一跳:“你何时醒来的?” “就在你让绿竹翁离开的时候。” “要我传竹翁吗?” “不必了,江湖中人说什么,我心中已经有数。” 无非是,说一说二干道长的武功事跡,评一评他的是是非非而已。 他甚至可以想像,如今十二子遭遇这等挫折,江湖之中,定然是同情的声音占据上风。 “想不到你就是那位二干道长。”任盈盈忍不住好奇道,“为何要起一个如此难听的道號?” “为了出名。”路平笑道。 任盈盈目光流转,微微思索便冷笑道:“果真是狡猾,二干道长越有名,越是神秘,江湖上越相信他的存在,反倒路司李就更加安全。堂堂司李,私下却是江湖勾当,我算是见识到了。” 她心中其实颇为喜悦。 这样的秘密,路平告诉了自己,说明他对她的信任始终不变。 “岳姑娘知道你的二干道长吗?” “应该是不知道!” 任盈盈心下更喜。 “昨夜十二子围杀的蒙面人究竟是何人?” 路平摇了摇头。 十二子的隱患暂时压了下去,他却只是感到疲惫。 任盈盈也似乎看出他的心事,也不再多问。 一时之间,画舫上再次迴荡起鏗鏘琴韵。 江南,梅庄。 夜色沉寂。 在所有的僕人逃离之后,梅庄四友招来一些新的僕人。 拿著丹青生之画、禿笔翁之书法在市面出售,勉强维持了梅庄的生计。 西湖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湖畔別墅素来抢手,已经有豪客商贾登门询价,皆被丹青生赶了出去。 有两位江西樟树港来的,自称什么曲江二友,神刀白克和神笔卢西思也来到梅庄,开价甚高, 丹青生原本甚为恼怒,原本是要赶人的。 二人却是拿出一封信函,丹青生脸色骤变。 大庄主黄仲公一看信函,只是淡淡说道:“黑木崖迟早问罪,何必连累他人。” 丹青生无法做主,便回绝曲江二友。 二人也不气恼,持信函便离开梅庄,在附近找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黑木崖的问罪之人,虽迟但到。 四位黄带长老同来,为首正是朱雀堂堂主鲍大楚。 黄仲公等人急忙出迎。 这四位长老,往堂上一座,梅庄四友中的三位,站在他们面前,毕恭毕敬。 四人的问话,比起他们想像的,竟然客气了几分。 “黄仲公,事已至此,你们还是一五一十,將要犯逃脱的情况说明,看在老兄弟的份上,说不定我会向教主与杨总管求情,从轻发落也未可知!” 黄仲公惨然一笑:“四位长老,属下四人有亏职守,谈什么从轻发落。” 说著,他便將当日情形一五一十讲述一遍。 四人一听,面面相,只觉得这是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 鲍大楚脸色铁青:“黄仲公,你什么脑子?什么五岳令旗,什么嵩山派童化金,江湖之上有这等人物吗?” 黄仲公面有惭色,訥訥无语, 鲍大楚眼中精光大盛,扫视三人一眼,喝道:“黑白子可是畏罪潜逃?为何不来见我们?” 黄仲公忙道:“黑白子近来颇为颓废,终日在牢中,极少外出,想必是痛悔要犯逃脱,深深自责。属下这就遣人传唤。” “不必了。大哥。” 门外一人昂首而入。 正是黑白子。 他只是拱拱手道:“原来是黑木崖四位长老到了,可是来问罪吗?” 鲍大楚微眯双眼,心中不由得一凛。 这黑白子眉清目秀,比起上次,脸色更加苍白,双眸之中,一丝难测的阴霾,让鲍大楚心中竟是生出一阵寒意。 黄仲公三人也是脸色大变。 “二哥,怎地对四位长老如此无礼。”丹青生忙道, 黑白子忽然仰天大笑:“梅庄恭顺了太多年,又换来什么?大哥、三弟、四弟———” 他顿了一下接著说道:“如今这梅庄,也该无礼一些了。”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65章 黑白子的奋斗 第365章 黑白子的奋斗 ic黑白子只觉得梅庄岁月是虚度光阴。 任我行囚禁在牢底期间,他每隔两个月,都要瞒著其他三人,悄悄潜入地牢。 所求只有一件事情:吸星大法。 他许下了神教最恶毒的誓言,用重出江湖,快意恩仇来诱惑任我行。 可惜,任我行就是不答应。 如今,任我行脱困而出,他在万分绝望之余,再度来到大牢,没想到竟然在床上的铁板上看到了任我行所刻的吸星大法。 黑白子摸著铁板,时而狂笑,时而痛哭。 心中欣喜欲狂。 “十二年,你可知道这十二年我是如何度过的?” 黑百子不由得暗骂自己。 他早该料到啊,像任我行这等人物,最怕的是生前身后被人遗忘。 一身通天彻地的武学,怎么会隨著自己葬身湖底? “早知道如此,就该在饭菜中下毒,送这佬儿归西,《吸星大法》还不是唾手可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到“丹田有气,散之任脉,如竹中空,似谷恆虚”时,黑白子不禁愣然,这跟其他武学內力储存于丹田截然不同。 他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隨之又想,任我行费了这么大劲在钢板上刻字,总不会是跟后人开个玩笑吧? 况且黑木崖问罪使臣一到,梅庄四友也是一死。 相较之下,黑白子更加愿意练习《吸星大法》而死。 生死之际,黑白子觉得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黑白子,你莫非想死不成?”鲍大楚一双小眼,眼珠转个不停。 “老子想活的更好。”黑白子大喝一声,欺身而上,一指点向鲍大楚。 鲍大楚怒极,侧身闪过,猛然拔出一把刀,挥刀便砍向黑白子。 “梅庄果然要背叛东方教主?” 秦伟邦怒视三人,严阵以待,其余桑三娘、王诚二人也纷纷起身,抽出兵刃。 黄仲公本来还想劝阻,却见鲍大楚与黑白子斗得愈发激烈。 他嘴巴微张,许久说不出话来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中予盾已达顶点。 丹青生与禿笔翁急道:“大哥——“ 话音未落,却见黑白子已经退到墙角,他竟从窗台之下的瓶后取出一块方形的铁板。 黄仲公不由得一呆,他心中暗自叫苦。 “黑白子果真早有准备,可就算杀掉四长老又能如何?江南四友能逃得掉三尸脑神丹吗?能逃开东方教主的追杀吗?” 黄仲公本想一人独领其责,换得三兄弟活命,眼下黑白子变故忽起,这一想法明显行不通了。 “黑白子住手!”黄仲公喝道场中再起变故,黑白子的玄铁棋盘,其实是用磁铁所制。 鲍大楚一个不留神,手中的刀和棋盘触在一起,已被紧紧吸住。 一剎那间,鲍大楚便觉自身內力不住外泄。 “吸星大法!” 这位魔教长老顿时脸色大变,一时间竟是魂飞魄散。 他一说话,內力更是大量涌出,不可遏制。 鲍大楚急欲弃刀,黑白子早有预料,腾出一只手来,搭在鲍大楚手腕上。 只听眶当一声,鲍大楚的刀落在地上。 黑白子一阵狞笑,將手中玄铁棋盘一放,另一只手又紧紧抓住鲍大楚左手手腕。 鲍大楚一张老脸,痛苦至极。 眼前黑白子的面孔变得模糊起来,竟有些像岳父罗长老的面孔。 他顿时一脸惊惧。 体內的內力,便若洪水决堤一般外泄。 这一次变故,就在兔起落之间,梅庄三友和魔教三长老,都看得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吸星大法。”眾人纷纷惊呼,却无一人上前。 不多久,鲍大楚便被抽乾了所有精力,身子软绵绵地往地上一倒,人便昏死过去。 “还有谁?” 黑白子拍拍手掌,大喝一声,双目精光湛湛。 梅庄忽变。 在客栈中的曲江二友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 进入梅庄的魔教四长老及其教眾,没有一个离开梅庄。 而几乎於此同时,各州府一些江湖散人竞出现在梅庄四周。 梅庄立刻变得戒备森严。 曲江二友不由得大惊。 他们带著路平的信函本要再次登门。 信函上面交代,若是江南四友出售梅庄,他可以在杨莲亭面前为四人求情。 若四友不同意,等魔教四长老处置江南四友后,他们会遵照路平之意,取出另一封信函,顺便再和四长老谈谈梅庄生意。 “路司李的计划竟然落空了?”卢西思异万分,“梅庄究竟有什么变数?” “大哥,我们是不是今夜去探听一番?” “万万不可,司李说,险地莫入,否则再派人营救,他现在也没那么多人手。尤其现在,梅庄形势晦暗不明,我们应当立即想法儘量搜集信息,然后再做打算。” “真是晦气。”白克骂道,“何三七跟著司李办了两件事情,十分顺利,怎么轮到我们,就遇到这等事情?这事成不了,我绝不回樟树渡,老何那副嘴脸,我再也不想看到了。” 何三七,餛飩侠之名响彻江西。 堂堂樟树渡的实际掌控人,大清早就在码头摆摊卖餛飩,十文一碗,童叟无欺。 回去之后,便向彭老、曲江二友谈天论地,说的是如何帮助司李立下一件件功勋,才开闢了江西樟树渡这份基业。 其他几人听著只能干瞪眼。 在听说闻先生出任弓帮执法长老的时候,曲江二友再也坐不住了。 如今路平说起朝廷组建六扇门之事,二人都是卯足劲想一显身手。 便討了杭州的差事。 却是处处碰壁。 卢西思也点点头道:“司李在中原做的好大事,要是梅庄事了,我们不如前去中原帮忙。” 二人计议已定,便开始分头打探。 忙碌了一日,却是一无所获, 黄昏时,他们回到客栈,大老远就看见客栈门口两只眼睛贼亮。 二人不由得一阵心惊。 小心翼翼走近一看,却是夜猫子计无施。 日月教圣姑的智囊,江南商行的当家。 和他们现在也是盟友。 三人微微寒暄几句,便来到客房。 计无施原本正在苏州府吴江县盛泽镇,布置商行一事。 接到任盈盈传书后,迅速赶来杭州,配合“曲江二友”接收梅庄。 听得此事,计无施也是大吃一惊。 三人又探听了两日,陆陆续续得到的消息渐渐拼凑在一起,计无施和曲江二友不断分析、推断,才大致知道了事情原委。 数日前梅庄激战,黑白子击败日月教鲍大楚,以吸星大法夺其內力。 其余三位日月教长老,皆被擒获,关在牢中。 其下属,非死即降。 黑白子便当著三位梅庄庄主之面,进行了一番演说。 《黑白子的奋斗》。 三人辗转获得其內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二年前,任我行被囚禁於梅庄。 梅庄二庄主黑白子,素来对任教主极其崇拜,对吸星大法极度迷恋。 他便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释放任我行,以梅庄为根基,收拢日月教在江南的势力,与东方不败抗衡,进而夺回黑木崖,剷除叛逆。 古怪的是,任教主並没有答应下来。 他们不清楚的是,任我行其实颇为心动,但是,吸星大法隱患未解,黑白子居心回测,他实在是不敢轻易答应。 黑白子也在一次和任我行接触时被江南三友发现。 经过三友的规劝,黑百子答应痛改前非。 可是,实际上,不久之后他又一次找到任我行。 见任我行迟迟不肯表態,黑白子心思渐渐发生变化。 “日月教的教主难道是天生的?但凡我习得神功,为何不能是我?” 隨著东方不败权势日益稳固,他的心思便主要放在获得吸星大法上。 如今,他在关押任我行的大牢中习得吸星大法,隨即將任我行所刻的秘笈损毁。 “大哥,你时常说,『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想行侠仗义,作一番事业。但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东方教主宠信奸侯,残害无辜,如今早已经心灰意冷,只想琴棋书画,了此残生。 但我不这样想,江南四友何等身份?如何肯羞辱於宵小之手?” 见黄仲公沉默不语,禿笔翁和丹青子各有动摇。 黑白子便接著说道:“如今叛是死,不叛也是死,与其受尽屈辱而死,不如发奋一击,说不定能博一条生路。” 黑白子的话语,仿佛迴荡在客房中。 “这黑白子倒是一號人物。”白克听著计无施娓道来,不由得心生敬意。 “想不到日月教中,竟然有江南四友这等以侠义为志的人物。”卢西思也感嘆不已。 曲江二友原本对路平和魔教合作多不以为然,只想著路司李是为理江湖事,才不得不虚与委蛇。 接触的日月教事跡越来越多,尤其在华山论剑正教、日月教对帐的消息传到樟树渡后,二人便对日月教少了诸多敌视。 计无施也颇有些心潮澎湃。 这黑白子,新日月神教的黑白教主,说出了神教多少人的心声啊!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这颗冷淡已久的江湖之心变得炽热起来。 可以想像,不知道有多少神教中人,也跟自己有一般的想法。 三人议论一会,计无施接著道:“黄仲公嘆道:『既然二弟主意已定,如今事情也已经做下, 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让黑白子代替他处理梅庄各项事务,禿笔翁、丹青生皆从黑白子號令。” “日月教这一次麻烦不小。”说完之后,计无施补充了一句。 夜猫子的话中,竟然隱隱有一丝兴奋。 曲江二友点点头,要是真如黑白子所说,日月教中不知道多少跟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人,都会心生异志,今后叛者將层出不穷。 “江南四友不怕三尸脑神丹吗?”白克皱眉问道。 计无施冷笑:“这一次他们当真走运。” 神教的脑神丹解药只能在端午节吃。 如今鲍大楚等人南下,不一定在端午节赶回黑木崖,因此便重金贿赂杨莲亭,获得了四颗解药。 全部便宜了江南四友。 计无施想到这里有些黯然,有三尸脑神丹在,大多数人再认同黑白教主,也只能想想而已。 “我们当急速报於司李。”曲江二友齐声道。 计无施面色古怪,想起绿竹翁说的,圣姑和路司李正结伴游於济南,今后陷於路司李之手,怕是弟兄们的日子不好过。 这位夜猫子当真是有些无计可施。 日月教江南四友叛乱,不多久就震惊江湖梅庄向浙江、江西、福建各处日月教分坛、分旗发下文书,要求他们归附: 新日月神教。 千秋宫里,任我行收到消息,不由得欣喜若狂。 一剎那间,他竟是忘记了在西湖地牢中的窘迫,对黑白子习得吸星大法,也十分欣慰。 “想不到,黑白子竟然如此深明大义,倒是我错看他了,向兄弟,一旦江南四友的新日月教为我所用—” 向问天摇摇头,苦笑道:“教主先看看。” 他將文书呈给任我行。 江南四友发布的,简直就是一道討日月教文。 一开头,就歷数两任教主之恶行。 尤其是任我行,更是被他们视作“残暴不仁,刚自用,好大喜功,播乱江湖,专好杀伐” 任我行勃然大怒,一掌拍下,一张千秋宫的宋代木桌顿时碎了一地。 济南。 任盈盈已经谱好了红楼十四曲。 二人便在画舫之上,调试琴弦,一一试演。 画舫荡舟湖上,少女垂眸拨弦,清音悠扬,忽有裂帛声刺破细雨,突而幽微如喃喃语。 又有洞簫之声鸣鸣咽咽,时而相和其中。 岸上行人驻足,湖中渔人停。 曲起如在梦中,曲落帐然若失。 江南的飞鸽,將二人带回江湖中。 路平看过信笺,脸色顿变。 这一次的蝴蝶效应,太大了。 笑傲时空的黑白子,就是一个可悲的人物,图谋吸星大法,任我行不曾传授,令狐冲更是吸掉了他的一身內力,最后成为废人一个,连吃下三尸脑神丹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竟然坐下这等大事,当真让他吃惊不已。 任盈盈也是秀眉微,目中似有隱忧。 “可是你的算计?”她下意识地问道。 路平便將曲江二友的信函递给了她。 任盈盈略微有些犹豫,还是將计可施的来信交给路平。 二人的来函,角度各自不同。 曲江二友担心,日月教大举南下,会在江南与梅庄大战。 计可施则暗示,圣姑应当趁此良机,收服梅庄。 江东数省,若论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及北方各省,连一个像样一些门派都没有,却是日月教的財源所在。 到时候不管谁当教主,黑木崖都会元气大伤。 新日月神教羽翼已成,黑木崖也会捏著鼻子承认任盈盈对江东教派的掌控。 换而言之,曲江二友认为日月教会南下,迅速扑灭叛乱,计可施则认为在任我行虎视耽耽的情况下,黑木崖不大可能派人南下。 路平选择相信了计无施的判断, “唉。”任盈盈嘆息一声,目中带著一丝眷恋。 这画舫之上,几册书卷、一张茶几、一壶香茗、一把古琴这样的生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明日到泰山。” 路平轻轻握住她的縴手,淡淡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66章 泰山擂台 第366章 泰山擂台 相处半月,仅得盈盈一握。 光明少女极为害羞,再进一步,神色微变,犹如受惊之小鹿,轻盈一跃,已退至数尺之外。 路平只得汕汕一笑。 第二日出济南齐川门,到长清,沿泰山西北谷穿行,两岸高山相对,中间一道狭长的谷地,道路崎嶇不平。 这条道上,盗贼颇多。 尤其是每年三四月间,正是民间朝拜碧霞元君之时,四月十八日元君寿诞,各方登临泰山的, 將达到顶峰。 不过这几日却无盗贼出没。 一路之上,三三两两都是江湖中人,竟是出奇地变得安全起来。 “路大哥。爹爹在千秋宫,內伤其实不轻,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胜过左冷禪?” 任盈盈秀眉微,传音说道。 路上的几个江湖中人,都在说左冷禪早早上泰山,她听见后便担心不已。 左冷禪以逸待劳,况且按照此人秉性,说不定安排什么阴谋诡计。 “盈盈放心吧,你爹爹这一次必定会贏。 路平笑了笑,也传音回道。 “输输贏贏又如何呢?还不是『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任盈盈传音之中嘘晞不已。 路平心中一动,忍不住赞道:“盈盈《绿竹梦》一出,江湖风气必定为之焕然一新。” 笑傲原时空,不就是左冷禪为岳不群做嫁衣裳,岳不群为任我行做嫁衣裳,任我行—若是不死,又该为谁做嫁衣裳。 “哼,油嘴滑舌。谁知道你这番什么算计,又怎么知道不是为你作嫁衣裳?” 任盈盈至今犹在为千秋宫之事愤愤不平。 她也知道,说是路平算计確实太牵强,路平压根不可能知道千秋宫宫主和任我行的关係,更不可能猜测到任我行会忽然起意干涉千秋宫。 想起父亲和路平现在差一点就势同水火,她心中不禁暗自嘆息。 可是母亲的关係似乎和他还不错,任盈盈又有些疑惑。 “做嫁衣裳吗?”路平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传音道,“此番並无算计。” “我才不信。”任盈盈低垂首,双颊緋红,娇羞之態,不可方物。 传音聊天好比一个加密频道,比起当日衡州时期的信鸽聊天靠谱多了。 绿竹翁见二人一路並未说话,不禁大为困惑,却又不敢过问。 待看到自己大小姐脸色忽嗔忽喜,更是有些懵圈。 长清有段齐长城,永乐皇帝靖难时,在山东大战,曾经对齐长城进行修。 三人登临眺望,但见影横陈,龙躯婉蜓,依旧壮观非常。 一入泰安州,便有山东商会接到,入住一处僻静的小院。 “绝妙好曲—— 张嗣修到书房门前时,任大小姐正在抚琴。 他初始不以为然,听了一段不禁脸色微变。 当即止住通传之人,驻足倾听起来。 琴音高绝,有縹緲凌云之相: 气度安閒,不乏中正平和之感。 其中“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又似溪流潺潺,似是娓娓道来,喃喃低语,却无哀怨之情。 袁而不怨,任盈盈几经修订,终究还是做到了。 而这齣自一个江湖女子,其实极为不易,江湖女子就当自由隨性,敢爱,也敢恨,偏偏任盈盈要极力压制心中情。 “思永兄,何不入门一敘。” 一曲夏然而止,路平高声道。 张嗣修略略有些尷尬,迈步入內,和路平见礼。 路平向他介绍了任盈盈,张嗣修闻名不觉一。 鼎鼎大名魔教女,却是相国救命人。 张嗣修望著古琴,正是父亲所珍藏的一把,当即更是確定无疑。 “云积兄难怪留恋江湖而不返。” 他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却对任盈盈之美,不乏讚誉。 任盈盈立即大羞,礼拜已毕,便匆匆告退, “方才此曲—.“ “正要托思永兄献给阁老。”路平笑道,“內相也有一份,还请思永兄代为进献。” “好,好,好!”张嗣修连声说道。 路平早已经抄录好两份,还找人装裱成书册,张嗣修见封皮上写著《绿竹记琴谱集》,微微有些愣然。 但见其中署名,他不禁嘆道:“云积倒是一片苦心啊。” 外相和內相收的是魔教圣姑的礼,但凡日月教有事,恐怕也得给任盈盈留些情面。假若这曲谱能得二人欢心,情形更会大为不同。 此刻室內清香裊,张嗣修一页页翻看,心动处不由得轻声吟唱,合上卷册,尤觉心意难平。 张嗣修知道,无论是父亲还是內相,必定会欣喜异常。 童子奉上清茶,二人说了一会琴曲。 张嗣修笑道:“我此番来泰山,是奉父亲之命,资香帛致祭元君。” “莫非病情有变?”路平心中一阵紧张。 “云积莫慌。”张嗣修对路平的反应很满意,他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不过试探罢了。” 试探什么? 路平觉得张居正此举极为无聊,他想必是想看看,朝中有哪些反对的人会在此刻跳出来。 却不知道更多趋炎附势之人,会追隨张嗣修的步伐,举朝为金祷於东岳的盛况必定会出现。 “阁老对嵩山一事如何看?” “可以一试。”张嗣修笑笑道,“不费朝廷一兵一卒,永绝嵩山之患,家父觉得甚妙。” 路平顿时放下心来。 张嗣修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 路平打开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河南籍御史转给张居正的信函,信的作者正是左冷禪,大意是说,已知前过,但愿为外相鹰犬爪牙之类的话术。 路平不由得啼笑皆非。 左冷禪此刻已经病急乱投医,他认识到了问题的癥结何在。 却只想外相是为自己的权势,而不是为天下苍生。 就如同寧愿相信路平是为江湖女,却不愿承认路平是为江湖安稳一些而已。 奇葩的是,不是左冷禪一人如此想,就是天下人的想法,估计也和他差不多。 “勿要宽纵。”张嗣修淡淡说道。 路平点点头,在他们二人眼中,左冷禪的最后一步,差的离谱,他的命运,可以说就此盖棺论定。 “还有六扇门一事,京中筹备的如何?” “可在衡州先设一分司,云积可以在江湖上延揽人才,为六扇门捕头,依旧处理大小帮派事务。官办民营,前所未闻,不如暂缓。” 路平大喜,他见朝廷迟迟没有进展,甚至做起了官民合办的想法。 甚至一度设想,设立一个官办民营的六扇门。 张居正没有同意后者,却还是为路平开了一道口子。 在三四月间,各地香客朝拜元君的,有数十万之眾。 由於进山的人太多,十八盘不能相容,每年因为拥挤坠落崖谷之中的香客,比比皆是。眼下泰安州正准备重修十八盘。 崖顶还有一捨身崖,在此跳崖捨身,此刻也是高发期。 万历七年(1579),山东巡抚何起鸣下令在捨身崖筑墙,严禁此举,並更崖名曰“爱身崖”。 至今市井百姓还津津乐道。 山东,尤其是泰安商会,对於论剑本身的商业利益並不看重。 他们一来是看鲁商同仁的面子,二来是他们行走江湖,也確实有一份安全的需要。 路平和任盈盈第二日就去岳庙。 这里正是泰安最为繁华所在。 周遭店铺、客栈,有千家之多。 街头也有货郎,唱著太平歌,走街串巷。 其中不少大一些的商家,都立了山棚,在上面摆满利物。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泰山擂台。 擂台上都立一块招牌,上书擂主姓名。 但凡擂主,都有一响亮的绰號,比如,前朝曾经在泰山上占据两年擂主的任原,有一个响亮的绰號:擎天柱。击败他的,正是梁山泊浪子燕青。 如今的绰號,不过太岁、太保、大圣、罗汉,了无新意。 招牌上的小字,无非是“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 路、任二人看了两场,便觉得有些乏味。 正要转身离开,回去继续宅著,忽然听到一处擂台上,一汉子台上高呼。 “泰安神州,以武会友,有一等打擂台赌本事的,但凡上来,输了,做一个坦荡好汉,贏了, 利物只管拿走。” 二人听得有些耳熟,路平便趁机拉著任盈盈,挤入人群。 这一处擂台,观眾是几处擂台最多的,其中不少人,可以看出来,都身负內家功夫,而非寻常武人。 与別处擂台,迥然不同。 路平和任盈盈一看台上,顿时有些乐了。 老头子。 黄河老祖之一的老头子,什么时候开始霸占泰山擂台? “老头子,黄河老祖在泰山如此囂张,欺我正教无人?巧帮范涛討教。” 便有一乞弓模样的中年汉子,將袋子交给身边的人,一跃上台,与老头子战在一起。 老头子一套拳法,甚是精妙,招招致命。 那巧帮范涛也是身手不凡。 二人斗得难解难分,引得台下一片喝彩声。 忽然老头子一警之间,便见前排路司李,正挽著一位蒙面女子。 老头子不禁一个激灵,大喝一声:“不比了,老头子认输。” 说罢化身为球,向后一阵急滚,竟是下台去了。 台下先是愣然,隨即鬨笑不绝。 台后转出一个道土,向范发放利物。 袖中取一个红包甩给了他,手法颇为精妙。 “十两,拿好了。” 范侍一手拿著红包,一手挠挠头,有些尷尬地说:“刚才其实不分胜负——“ 道士也不理会,转头问道:“巧帮的这位范侠客可有江湖称號?” 范涨红了脸,连连摇头。 道士眉头微,观察了他的身形,念叨两句,不多时,后台就有小道士捧来一张条幅,往招子上一贴,覆盖了老头子的条幅。 “神拳铁“—”范涛一看,不由得更加窘迫,“这—.似乎—“ “你就是新擂主。”那道士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径直对台下说道,“各位看好了,输了,做一个坦荡好汉,练好功夫再来就是,贏了,本擂必定不惜重酬。” 说罢,拱拱手,便向后台去了。 “这擂台倒是有些意思。”任盈盈传音道, “不过,我们还是离开吧,要是我们在此,恐怕你那帮三山五岳的属下,无人敢上台。” 路平环视一圈,已经发现了一些熟人,有正教各派的,也有任大小姐手下的。 幸好大傢伙正全神贯注看著台上,並未注意到二人。 “放手。”任盈盈这才察觉异常,顿时娇羞无限。她欲挣脱那手,却又似有些不舍。 这位魔教圣姑只觉得晕乎乎的,被路平拉著走出人群,才怒目而视。 正要发怒,却见一位道士迎了上来。 “路司李,师叔有情—” 擂台的背后,是一座小院,布置的很是精致。 泰山弟子进进出出,忙碌异常。 “哎呦,我的好司李,你到泰山,怎地不打个招呼?生生坏了老道一桩好生意。” 玉钟子一见到路平,便苦著脸发起牢骚, 待看到他身边的蒙面女子,玉钟子不禁一愜,一脸的狐疑之色。 路平也不向泰山耆宿介绍魔教圣姑,二人径直坐了下来。 老道早备好女儿茶,送茶者依旧是妙灵子。 “道长说我坏你好事,这从何说起?” “司李就算来看擂台,也须得说一声才是,那老头子唉,总之,太可惜了。” 妙灵子在旁笑道:“师叔祖回泰山后,便想起擂台这一招,便约请一些商家,开设此擂, 前两日业绩平平,不料老头子做擂主后,生意竟是出奇地好,想是他相貌奇特的缘故。 今天老头子在台上,师叔祖料他必胜,不想竟然就认输下台,后来见司李就在台下,他老人家便以为是司李把老头子嚇跑了。” 妙灵子娓娓道来,声音宛如黄鸝出谷,清脆悦耳。 任盈盈不禁看了她一眼,秀眉微微起“都说生女外向,想不到有个徒孙也是外向。”玉钟子摇头轻嘆。 妙灵子顿时羞红了脸庞,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 “司李坏我好事,你说说该怎么办?我泰山派好不容易找到的財路——” “我倒有一个主意。”光明少女忽然开口道,“刚才那位女道长,若是来个比武招亲,比起老头子,不是要强个千倍百倍。” “这如何使得!”玉钟子吃了一惊,双手乱摆道。 路平却见他一双小眼转来转去,这老道分明是心动了。 “岂止是江湖中人,就是路司李,今日来到岳庙看擂台,不也是想寻一出比武招亲吗?”任盈盈冷冷笑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67章 新五岳剑派 第367章 新五岳剑派 一时之间,路平都在怀疑,自己身边的魔教圣姑是不是冒牌货。 充满戾气的任盈盈在遇到令狐冲之后,甚至在五岳並派大会那样的场合,目睹令狐冲和岳灵珊合使冲灵剑法,大度如斯,毫无吃醋的表现。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竟然完全变了? 难道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 任大小姐清冷的眼眸之中,隱隱闪烁著一丝狡。 “嘿嘿,司李溯源华山而得思过崖剑刻,老道閒来无事,溯源泰山往事也有所得,司李听听, 说说意下如何?” 玉钟子颇有些自得地讲起自己的新发现。 三玉被囚、天门隱退,掌门人建除道人现在嵩山。 唯一的耆宿玉钟子老道,实质成为泰山派的实际掌权人。 在他的带领下,泰山派画风大变。 参与泰山擂台,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对元君的香火实在是羡慕至极,曾经一度想把祖师爷东灵子神话。 比如编造成元君娘娘身边的烧火童子。 比如將东灵子的时代提前,编造东灵子和梁山泊三十六寇的故事。 传说宋江欲犯会真观,东灵子施法,山神击鼓而驱之: 宋江等人改为半夜来犯,东灵子又施法,泰山的公鸡皆鸣,梁山好汉闻而逃窜; 第三次,宋江直入山门,却见观中飞剑齐出,三十六寇双足皆被钉在地上,诚心懺悔,东灵子才放他们一条活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玉钟子称为:东灵子三退梁山寇。 这传说实际是抄袭的,不过倒是在香客中流传开来,还颇受欢迎, 玉钟子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东岳大帝身上,东岳大帝坐下,有位东灵大王,玉钟子便千方百计附会,想把他们搞成一个人。 江湖教派,兴盛之基,首在祖师爷形象的塑造。 如少林、如武当,如全真。 不仅仅如此,现在正是各家行会泛滥之时,大傢伙都爭相將自己祖师爷神圣化。 玉钟子便觉得,潮流如此。 这是玉钟子参加武林大会最大的心得。 路平听著,不由得脸孔发黑。 任盈盈也瞪大了双眼,她完全想不到,正教人士脸皮厚的时候,比起日月教长老们,也是不湟多让。 “此泰山家事,道长自决便可。”路平沉声说道。 “司李在开封,一场武林大会,让泰山派丟尽顏面,如今要从头再来,谈何容易?”老道情不自禁开始诉苦,“建除还在嵩山,老道独撑泰山场面,数百人的生计啊!” “道长这不是挺有办法的吗?短短一些时日,便让泰山派起死气象焕然一新。” “哼。”玉钟子板著脸道,“总之,司李多少也要管一些,给泰山派一个交代。” 路平嘆了口气,从袖子中拿出一份契约。 这是昨夜从山东商会那里取得的,本来想求得一年的保鏢生意,怎奈山东商会跨曙满志,泰山论剑后就要大规模削减保鏢经费。 路平便顺势求了一年的功德追荐生意。 这可是一门大生意。 老道登时大喜,笑顏逐开道:“路司李,符水—— 路平嘴角抽搐了一下,瞪了一眼道:“山东商会就在山脚下,道长不妨自己问去。” 老道哈哈大笑,也不以为性。 对二人,却变得殷勤了几分。 妙灵子星冠云擎,身著一身紫霞裙,谈话之间送了两次茶。 等路平离开之后,便有些帐然若失。 玉钟子步来到她屋中,压纸下的纸张上录著一些诗句。 玉钟子隨手取起,便见上面写著: 【虚馆幽偏惹恨,小窗閒月最消魂。】 此为宋代某不守清规的金陵女冠所书,在当世女道士中,最是流行。 玉钟子很是不悦。 放下又取一张,上面道: 【千年仙客寻幽处,带月行歌遵路回。】 此诗为嘉靖年间的南京太僕寺寺丞,京山马乾元所作。 老道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禁神情黯然许久胃嘆道:“妙灵心思,我自是明白,可惜不得其时、不得其人。你既心比天高,无意修行,老道看在你父、祖面上,自当设法成全,只是路司李留情甚多,恐非佳偶,又何必勉强?” 妙灵子低头,默然不语。 老道凝视她半响,摇摇头苦笑道:“既你决心已定,老道便落下麵皮,再谋划一番。” 后院有一处鸽舍。 妙灵子餵过鸽子,悄悄取出信笺、竹筒,她將薄薄的信笺卷好,放在竹筒中,浇上带有玉钟子印记的封泥,缚在鸽子左足。 再三检查无误后,想了想,又取一道泰山派的出行平安符,缠在竹筒之上。 这才鬆口气,將幽怨的鸽子放出。 那只鸽子“咕咕”叫了几声,振翅高飞,不多时就消失在西方。 鸽子去处,开封延庆观。 收件人,新任兰台阁阁主郑萼、前嵩山弟子,衡州小神医,钟道士。 妙灵子似乎有些犹豫,她取出另一只竹筒时,一双玉手竟是有些颤抖。 她轻咬朱唇,玉手紧握,许久方才嘆了口气,如法炮製,將信鸽放出。 做完这一切后,妙灵子眉宇渐渐舒展。 不一日后。 延庆观的道士携信找到钟道士、郑掌门。 正在配药的钟神医看罢,星眸冷冽,粉面含嗔。 几乎与此同时,郑萼读罢,细细的睫毛微微颤抖,眼脸低垂。 她思索了一阵,便將信笺收起,幽幽嘆口气,接著修订路平从千秋宫送来的卷册。 不两日,华山玉女峰。某位女侠怒气冲冲地来到有所不为轩。 “大师兄,我要下山。” “小师妹要去何处?” 华山大师兄嚇了一跳。 女侠柳眉倒竖,大大的双眼中凝著霜色,眸光犹如淬火后又淬冷的剑锋。 “泰山。” 女侠咬著下唇,恨声道。 “这么远?”令狐冲嚇了一跳,苦笑著摆摆手说,“这我可不敢答应,万一师娘—“” “风太师叔也要同去。” 令狐冲立即无话可说。 这一期的四派弟子培训马上就要结束,风太师叔想去江湖上活动活动,这如何是他能够管得了的。 况且,准华山掌门夫人刘菁还在一旁帮腔, “风太师叔这些年一直鬱鬱不乐,听说这两天他时常提起路司李和任我行的比试,又时常说起泰山论剑,他老人家难得想去看看,就答应小师妹吧。” 令狐冲看著岳灵珊,心中略略有些酸苦。 他如今被华山代理掌门之位束缚,却是难得下山一次,连喝酒都不能隨意,想起来还是做华山大弟子的时光快乐。 见大师兄终於点头,岳灵珊便急匆匆回自己房间,收拾行李。 和她同去的还有湘云。 在华山期间,二女几乎形影不离,不知道的,还当她们是一对亲姐妹。 湘云去泰山,是要观剑,顺便帮自家姐妹一把。 路司李什么的,她可不放在心上。 哪里来的魔教妖女,知我五岳宝剑利否? 路平完全想不到,玉钟子老道和妙灵子竟然谋划了一个新五岳剑派来对付他。 下了泰山之后,任盈盈便恢復如初。 每日依旧是弹琴,谱曲,撰写《绿竹梦》。 若是得內相、外相喜欢,她的《绿竹梦》必定可以名动天下。 路平翻阅著草稿,只觉得甚是普通,不过一普通话本而已。 小院中今日到访一位服饰华贵、却战战兢兢的胖子。 “路司李,多日不见,愈加雄姿英发。” 书房中传出一阵急促的琴声,游讯一个哆,忙陪笑道:“听闻司李剿灭千秋宫,又大胜·—” 他脸色骤变。 琴声愈发急促,一曲《广陵散》,吟揉绰注,时缓时徐,忽而有云垂海立,石破天惊之效果, 当真是摄人魂魄。 路平笑笑道:“怎地数月不见,堂堂的『滑不溜手”,竟然变得如此口拙。” 游讯汕山一笑,小声道:“圣姑—“小的可否向圣姑问安。” “你真的想吗?”路平似笑非笑,掏出一个木匣放在案上,打开一看,里面只是一颗药丸。 游讯双目微眯,眼神中流出一丝迷醉。 三户脑神丹解药,日月教端午节指定药品。 最受广大中上层教眾青。 一些长老获得解药后,还要將它包裹在粽子中,其中粽子的清香,掩去了其中的药香。 下肚之后,回味无穷。 “司李,不知可否——” “本官素来言出必行。”路平淡淡道,“端午节之日,此药必入游先生之口。” 他其实想看看,三尸脑神丹发作之后到底是什么症状。 路平不清楚,天下也无人可以清楚。 游讯眨眨眼,连忙笑道:“司李记得,那可是小人的荣幸。” “不过游先生还有一件事情要为我做好。” “司李但请吩咐。” 一两日之间,泰安神州,泰山脚下。 便开始散播一些传言。 在衡州城中,假扮魔教袭击衡州府大牢和回雁峰的凶徒,並非日月教中人。 今年,日月教和正教进行了新一轮的对帐, 对帐的重点就是这起事件。 日月教拿出了许多证据,一一证明,日月教在当时就不曾大举南下,即便最近的江西,旗主、 香主就没有过损失。 对正教提供的一些细节,日月教更是矢口否认。 “神教行事,虽然诡异了一些,却从来不曾使用过嵩山剑法,即便用筛子將教徒们筛一遍,也找不出一个会使嵩山剑法的人。 且神教光明磊落,要挑了衡山派,也要趁著莫大先生在衡山,莫大先生不在,杀一些二代弟子,神教不屑为之。” 一处客栈中,眾人正围著一桌,听著“滑不溜手”说起这一江湖秘事。 “据说,对帐的时候,上官云发了日月教最毒的誓言,证明神教绝无什么『七星使者”。” “游先生,既不是日月教,又是什么人要对衡山派的诸位英雄下手?” “这竟是要灭衡山门户,当真是狠毒!” “这倒也是,日月教这些年,確实不曾灭掉一个门派,况且,要灭的话,也该先盯著北岳,干嘛大老远的跑去南岳。不合情理。” “嵩山派就在中原,如此多的日月教教徒过境,难道嵩山派竟然一无察觉?” “游先生,后来如何?” 游学右手举碗,喝了一口米酒,放下酒碗抚著黑须,面色更加红润,神情愈发和蔼。 “据我所知,正教各派基本已经確定,这帮贼人就是冒名之徒,旨在引发正教与日月教大战, 到时候” 眾人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心中却是惊惧不已。 要是真的衡山被屠灭,正教、日月教再起战火,就酒肆中的各位,大都皆有正魔门派的背景, 怕是难以置身事外,正教报復,也必定要灭魔教附属门派,或者灭其分坛。 武林现在恐怕已经是血雨腥风。 游讯在心中,先骂了一句任盈盈,又骂了一句路平,“狗男女”,却一脸堆笑地高声道:“当世的英雄好汉,都聚集到泰安州,各位南来北往,这些人物虽然来歷不明,但总有端倪可查,要是查得线索,嵩山派身为五岳盟主,必定会重重酬谢。” 眾人的眼神立即变得热切起来。 游讯摇著摺扇,黑须飘飘,甚是愜意。 他和群豪喝了几杯酒,便起身要结清酒钱。 泰山脚下,个个都是仗义的好汉,游老板有江湖“千里眼、顺风耳”之称,说话又是八面玲瓏,到处恭维,群豪哪里会让他出钱。 一番推让,游讯笑容满面和群豪作別,出了酒肆。 他的一张脸,登时垮了下来。 他到现在都有点纳闷,让自己吃三尸脑神丹的是东方教主,发解药的是圣姑。 偏偏利用三户脑神丹让自己办事的还是路司李。 这路司李,不把自己榨到最后一刻,竟是不肯罢休。 不过,自己这份才具,竟然到了路司李手中,才发扬光大,游讯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多久来到另一处茶馆,游讯嘆口气,剎那间,“滑不溜手”又堆出一脸笑容。 “幸会,幸会!想不到当世的英雄好汉,都聚集到这里了。当真是三生有幸。” “原来是游老板,可是有什么江湖消息?” 茶馆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在泰安城郊的某处別院。 嵩山派听到传言,立即前来报告。 汤英鶚脸色大变,连忙来到密室,求见左冷禪。 左冷禪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目圆睁,寒气森森。 他嘴唇微颤,却硬是未吐出一字半句,只是那紧握的双拳,已暴露了他內心的愤怒与不甘。 “啪”的一声,桌案承受不起一记大嵩阳掌,应声而碎。 汤英鶚见左冷禪这般模样,暗自心惊,他从未见过左冷禪如此失態。 一旦发怒,那便是天崩地裂、玉石俱焚之局。 “这任我行竟是这般无用。”左冷禪冷冷说道,“是不是在牢底关久了,脑子生锈了,一个他,一个向问天,竟是在江湖生不出半点波澜。” “师兄,如今该当如何?”汤英鶚木然问道。 左冷禪冷静下来,他森然看了汤英鶚一眼,汤英鶚顿时一阵心颤。 “汤师弟是嵩山副掌门,可以代我南下,去见那个新日月教黑白教主——“ 汤英鶚嘴角一阵抽搐,这位左师兄. 前脚刚刚救出任我行,害的江南四友差些死於非命。 后脚便要与江南四友合作。 这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力,当真举世无双。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 第368章 三尸脑神丹解药危机 第368章 三尸脑神丹解药危机 四月中旬,各派陆续到达泰安,也如华山论剑时一般,多居於寺庙道观。 各派掌门、耆宿多有造访,路平的应酬忽然间就多了起来。 任、向二人依旧不见踪影。 千秋宫的吕光午先生传信。 任我行和向问天杀去薛家堡,薛香主却已早有准备,逃之天天。 千秋宫的传闻一出,薛香主要还不知道跑路,怕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任我行看著空空如也的堡寨,勃然大怒,一把火將薛家堡烧成一片白地。 但占据薛家堡配置任版三尸脑神丹的计划破產。 方证大师也发来信函,只说计划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路平不禁嘆了口气。 千秋宫中之所以留手,是因为要留著任我行钓左冷禪上鉤。 想起任我行如此暴虐难治,路平心中,在左冷禪和任我行之间竟是有些动摇。 也许可以两个一起? 他思索了许久,才在纸上写下一个“如约”,算是给方证回信。 京中则有林平之的来信。 路平也没有想到,林平之的回信竟是如此快。 他在信中说道:十二子情况不明,但內相甚怒,已经让厂卫暗中调查。 密探眼下已经前往济南。 但密探调查的,主要是青城派高手。 因为,“岳不群入京了。” 看到寥寥的几个字,路平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已经六旬高龄,武功说不上顶级,天赋也属中上,可以依赖的势力也不算强大,还背负著君子的名声,怎地有如此勃发的野心? 岳不群见冯保,一番密谈。 林平之也无法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只知道內相“甚欢”。 林平之还说了一事。 冯保、岳不群和一群厂卫高手在宫中捉拿一人,此人已经逃脱, 路平悚然一惊,这位老者,想必就是在宫中与自己传音对话的神秘老者,葵会的残余分子。 听他的口气,好似隨时要死一般,怎地还是如此强悍? 信函的最后,林平之淡淡说道,他选上駙马了。 路平这才有了一丝笑意,选駙马的最后一步是,皇帝和太后亲自从三名候选者中,钦定一人为駙马。 以林平之的俊美,太后和皇帝又该多么满意。 思索了一会,路平便將岳不群拋在脑后, 眼下其实颇多隱患。 左冷禪和嵩山派、任我行和向问天、黑白子的信日月神教、冯保和他的葵党。 但若论轻重缓急,最当紧的,甚至不是嵩山派。 “盈盈,可睡著了?”他忽然传音道。 某位刚刚躺下的光明少女睁开双目,眸子有些失神,闻言怒道:“传音入密哪有你这般用的? 路平一。 大白天会客的时候,跟崑崙掌门震山子正在客套,传音的,难道不是任大小姐? 刚才自已翻阅信函时,任大小姐不是隔一会就问一句? “我是说,你的《绿竹记》里面,大明宫內相贾权公公,曾经回贾府省亲,你可是有所指?” 不得不说,任大小姐改的《红楼梦》,叫真魔改。 元妃省亲被改成太监省亲。 也算得上別开生面。 “哼,告诉你无妨,反正人已经死了,我说的其实是黄锦,神教教徒,洛阳龙虎滩人氏, 他曾经將京中和洛阳的不少產业捐献给神教,东方不败將洛阳的產业全部给了我。” “竟然是他。”路平异道,“他在教中什么地位?可用过三尸脑神丹?皇帝不知道吗?” 这个答案实在让路平意外。 黄锦从嘉靖三十二年(1553)起,掌司礼监事兼总督东厂,深得皇帝器重。 不过在朝中却极其低调,朝中大臣触怒皇帝,他多能善加周全,包括海瑞上《治安疏》,他都在皇帝身边委婉劝解。 他確实曾经在嘉靖三十八年回洛阳省亲,气派之大,不输元妃。 不想,此人竟然是日月教信徒? 光明少女翻了个身,不耐烦道:“黄锦在龙虎滩,是因为穷才做的太监,他不过在兴王府为世子伴读,谁能想到那孩子会当上皇帝,谁又能想到他会成为大太监? 谁会想餵一个小太监三尸脑神丹,他发达之后,日月教结交还来不及,拿来会让他服用三尸脑神丹。 皇帝怎可能不知道?我听曲长老说,当年北虏入寇,由平定州进犯京城,皇帝可是连番让黄锦写信,要神教帮忙御敌,这皇帝隨后就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 哼!官府中人,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说起三户脑神丹,任盈盈的语气便有些焦躁。 “黄锦可將日月教教徒带入宫中?” “怎么可能!黄锦入宫多年,所忠诚者唯有皇帝,只不过为了联络神教抗击北虏,来过黑木崖,还跟你一般,就在猩猩滩落脚。他对神教极为不满·不过念一些旧情而已。” 路平文问了几句,任大小姐也不知详情。 实在忍不住了,她便冷冷说道:“你怎地如此无赖?我所知道就是这些,神教和他接洽的,就是曲洋,你可以去问他去。况且人都死了,还问这些作甚?” 路平沉默下来,隔了许久才问道:“曲洋今年可有解药?” “有,不劳费心。”任盈盈“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路平却难以入眠,葵会老太监、冯保、东方不败。 如何对付葵一系的武功,是他所面临的一个挑战。 笑傲时空对付东方不败,其实是沾了杨莲亭的光。 同样的情形,恐怕不会出现在这一世。 一个太极剑阵如何?弥补了圆心缺陷的太极剑。 数人以太极剑极致防御,渐渐缩小包围圈,最终让东方不败无处可以腾挪闪避。 或者七弦无形剑? 在琴音之中灌註上乘內力,让对方內力流转与琴音共鸣,便不知不觉的为琴音所制。 路平心头浮起一个个想法,又隨即否定了一个个想法,一时之间,心绪起伏不平。 “餵.” 心中忽然泛起任大小姐的声音,“你可是睡下了?” 路平不由得笑了起来:“你现在听到的皆是梦话。” “都怪你,搞什么传音聊天,害得我现在无法入眠。” 任盈盈似乎是笑了一下,语气也轻鬆了许多。 “早知道我就不学什么传音入密。” 她明明是乐在其中,却还是抱怨道。 “这门功夫或有大用。” “有什么大用?” 路平略迟疑了一下接著道:“盈盈可记得在绿竹庵时,我曾经用过一门可以控人心智的武学。 “哼,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下流功法。” “若是配合传音入密,奇妙无穷—” 这是路平所设想的,对付葵一系的第三种思路,以传音入迷乱其心智,以移魂大法动其心神路平不相信,他或者她不受影响。 但凡速度慢下来,葵一系又何足道哉! 任盈盈: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今后不得对我使用这门功法。” 路平嘆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到了第二日,任盈盈便带著绿竹翁悄然离去。 她现在其实面临著一个极大的危机:三尸脑神丹解药危机。 笑傲原时空,这一年本当是五霸岗会盟,会盟前任盈盈已经下发解药,因此三山五岳齐戴德, 万眾会诊令狐冲。 下一年春季,任我行已经在黑木崖復辟成功,群雄又多聚集在恆山,发解药自然也没有丝毫问题。 如今情况却迥然不同,任盈盈不可能从黑木崖上取得解药。 除非,她早有预谋,囤积了一大批解药,或者殷清琴提供了帮助,她有了万能解药。 这两种情况可能性不大。 这两日任大小姐喜怒无常,看似平静,其实焦躁不安,一些时候还心不在焉,时常找自己说话,问起时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若有解法,何至於此。 想起殷清琴,路平都替任盈盈感到寒心。 不过站在殷清琴的角度,这问题很好理解。 任盈盈的下属,日月教本身就视他们如同草芥。 以千秋宫的秉性,在殷清琴眼中,这群人更加如同尘埃一般。 万能解药属於千秋宫的机密,殷清琴可以在万不得已时拿来保护自己的地位,却不大可能去救脚下的尘埃。 况且,殷清琴说的漂亮,万能解药真的能解各种版本的三尸脑神丹吗?就算可以,现在开始製作来得及吗? 这些也都是未知。 清晨,泰安城中已经变得热闹非凡。 满城百姓已经开始准备端午节,各种风俗与各地大同小异。 一些人涌向岳庙。 在天殿外,有一株千年古柏。 泰安人会在天不亮来到此处,採集古柏下草叶的露水,混合硃砂轻点儿童眉心。 称为“天灸”。 再过十九天就是端午。 路平神情愈发凝重。 他掌握了一些消息,任盈盈的部属已经出现分化。 第一种人,属於任盈盈的死忠,如黄河老祖、计无施、张夫人等人,早已经抱定追隨她到死的信念,看重的是“恩德”和“信义”,乾脆將三尸脑神丹拋之脑后,大不了一死而已,顶多在祸及家人前自杀。 第二种人,虽然感念大小姐恩德,不忍背叛,却不得不脚踩两条船,一方面寄希望任大小姐能够下发解药,另一方面却在黑木崖寻找別的门路。如同黄伯流、司马大和一些帮会头目多是如此。 第三种人,则是在任我行重出江湖之后,立即自寻门路,实际已经背叛了任盈盈。如黑风会之流。 若是解药危机解决不了,那么这个端午节,江湖上恐怕会出现“殭尸危机”。 一群若行户走肉一般的江湖中人,攻击自己的父母妻子,师友子弟,直到死亡。 如此多的人生死,皆在她一身。 她现在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其实对路平也是大事。 路平一直等著她开口。 可惜,她就没有跟路平提过一个字。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盪,齐子翱翔。】 出城往西南,沿著驛路走数十里,便到大汶口。 一座石桥如同一条巨蛇一般,横跨在汶水上。 路平看著这座壮观的石桥也微微有些出神。 桥上行人熙攘,车马不绝。 长河玉带,波光敛灩,白鷺翻飞。 “司李小哥,真见你一面当真是不容易。” 桥上走来一女,遥遥就欢呼道。 只见此女,凤髻铺云,蛾眉扫月,自然生成一幅媚態,穿著一身锦袖裙,煞是耀眼。 桥上行人纷纷瞻目。 这座石桥颇为狭窄,便有小伙子一不小心,掉入河中,顿时大呼救命,立刻便有几个会水的跳入河中,將他救到岸边。 蓝教主见到这种情况,笑得不禁更加灿然。 “蓝教主別来无恙。” 路平也不禁苦笑道。 他已经瞩託蓝教主要低调一些,完全没想到,蓝教主虽然没有带著下属,没有乘坐带著“玉足”白帆的坐船,却依旧如此引人注目。 二人漫步回到大汶口。 这座桥建於隆庆年间,仅仅十多年光景,大汶口已经变得极为繁华。 先是柴米油盐的行会,接著商铺、客栈、作坊渐成规模。 还有一座会馆,里面正在唱戏,商贩、香客、游民云集,煞是热闹。 二人找了一处酒肆,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要了一些酒菜。 路平立即切入正题:“蓝教主可有三尸脑神丹解药?” 蓝凤凰隨即变得愁眉苦脸,眨眨眼道:“端午將至,我也日夜担忧,大小姐也没有音信,司李小哥可否救我一命?” 路平摇摇头,这番话他是一句话也不信。 一个蓝凤凰,一个平一指。 路平无论如何都不会信,二人为三尸脑神丹所困。 三尸脑神丹难住五毒教一一当世用蛊毒的老祖宗,那可就太不可思议了。 至於平一指,除了他奇妙的医术,日月教还得藉助他编撰药典,路平便知道他绝不会担忧三尸脑神丹。 “任姑娘没有跟你商量如何解此蛊毒?” “我听说司李小哥就跟大小姐在一起,为何不去问她,反倒来问我?要是大小姐知道了,不会怪你,我可討不了好。” 路平笑了笑,为蓝教主斟酒一杯。 “她不肯提起,我有什么办法?如今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你们到底是什么打算,还要隱瞒多久?” 蓝凤凰眼神微微呆滯,苦笑道:“路小哥,大小姐是不想让你介入此事。大傢伙又没有人敢於相劝——. “她如今打算怎么做?”路平双目灼灼,冷声问道。 蓝凤凰迟疑片刻,竟是咯咯咯笑了起来:“路小哥何必担心,大不了將这些人一起发配蟠龙岛,这不是也遂了你的心愿?”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69章 蓝教主的双贏 第369章 蓝教主的双贏 “三日之后,聚於五霸岗。” 圣姑的最新命令就是这一句话。 蓝凤凰像开玩笑,却又不是。 任盈盈竟然真的有可能將一批手下发配蟠龙岛,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因为黄伯流正在聚集大船。 这时候能去五霸岗的,一定是在黑木崖没有门路的,其中任盈盈最忠实的部署都在其中。 要是真的如此,那么任盈盈就真的是孤家寡人。 “司李小哥,你不打算帮助大小姐吗?” “再说说,你有没有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或者,克制脑神丹的办法?” 路平將条件放的宽泛一些,以免蓝凤凰钻空子推脱。 蓝教主眨眨眼,凑近了路平几分,扑鼻的香气之中,一阵娇媚的声音传入路平耳中:“小哥, 这还是吕先生给我的主意,我们苗人可想不出如此奸诈的办法。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当年我刚刚当上教主,神教就派下使节,带著黑木令,让我在教主就职大典那天服下脑神丹, 就像前教主那样,对神教宣誓效忠。 我一想,我们五仙教惹不起日月教,可是在云南也不怕日月教是不是? 就给他下了一道葯之蛊。 让他帮我隱瞒— 蓝凤凰眼眸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芒,她见路平面露惊色,不由得得意洋洋地接著说道:“这样, 我没服下脑神丹,他会在发解药的时候得到葯的解药,就像你说的,双贏!” 路平不禁身子往后倾了几分。 蓝教主的双贏,明明就是自己贏两次。 葯之蛊在今天之前,他都一直以为是传说。 沅江一带的土司所用的秘法中,此法“最毒最奇”,郡守到任,若为他们不喜,他们就会借接风的机会释放葯之蛊。 中蛊之后,郡守还可正常处理公务,不过双眸会变为蓝色,一旦离任,不得解药,一月之內, 闔门毙命。 三尸脑神丹与之相比,都大有不如。 “路小哥,我们是朋友,再说,此蛊毒释放极难,须在室內,需要藉助特別的,你放心好了。” 蓝教主见路平的神色,不由得宽慰道。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思索片刻问道:“五仙教为何会归附日月教?” “我教久欲列名各大门派,可惜正教只认点苍,却对我教置之不理,只有日月教肯接纳我们, 先教主就以为,加入日月教没什么不好的。” 路平哭笑不得。 看得出来,蓝教主其实是颇想汉化。 各大门派却不肯轻易接受一个被朝廷限制的苗人教派。 反倒是日月教,就毫无这方面的顾忌。 “帮忙製作三尸脑神丹解药,我让你参加下次武林大会。” 蓝凤凰眼前一亮,隨即摇头道:“日月教怎么肯轻易放过我们?况且製作脑神丹解药,这是往死里得罪日月教,小哥,我们做不到啊!” “不製作解药,那么就是克制脑神丹的药物、方法如何?哪怕延缓一月也好。日月教那边,我来设法。” 蓝凤凰喝了杯酒,托著腮帮,一双大眼滴溜溜转个不停,显然在思索其中利害。 要是別人说他来想应对日月教的办法,蓝凤凰说不定会把袖子中的小扔出来。 可是路平说起来就大不相同。 这可是偽造东方教主私人用品至今仍然和日月教高层谈笑风生的人物。 况且日月教现在,麻烦著实有些不少。 “小哥说的,暂时克制的办法,倒是可以想想。” 蓝教主应允下来,路平顿时鬆了口气。 “多谢蓝教主。”他拱手道。 辞別蓝教主,让她先去五霸岗,路平便急速返回城中,在一处小巷子的院落中找到了贾布。 “什么,司李要三尸脑神丹解药?还要三百颗?” “黄面尊者”面色惨白,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两只椅角也跟著摇晃,看起来很是滑稽。 路平却笑不出来。 贾布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在千秋宫时,路平明明就暗自赠给自己一枚解药,如何又来討要? “司李莫不是在消遣老夫?”贾布看著路平,阴侧道。 “不过谈一笔买卖,堂堂的青龙堂堂主,何至於此?”路平冷笑道。 贾布正要开言,却听见心中一个声音响起:“贾先生勿要多虑,解药不难,但如此短的时间內製作这么多的解药,却是毫无可能。 况且,如此多的人,群情莫测,恐怕只有黑木崖下发的解药,才能安定人心。 顺便也试验一下,咱们混在其中的解药是不是真的有用。” 贾布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思索了许久,才小声道:“路司李,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此话就当我没有听见,杨总管那里自然不会知晓,你看如何?” “我既然敢跟你说,还怕杨总管知道吗?” 路平淡淡一笑,贾布一双浑浊的眼神满是疑惑, “这等人物,多是江湖匪类,其中作奸犯科之徒,比比皆是,就如黑白双雄,人肉都吃,能是什么善类?圣姑信重的老头子,杀人不眨眼,手上有两起灭门惨案!还有圣姑杀掉的那双蛇恶弓, 那也是恶贯满盈。 这等凶徒,按照教规,就是一死,按照朝廷律法,也是死罪,无论如何,司李也该高兴才是, 何至於为了圣姑一人— 贾布见路平脸色阴沉下来,立即闭口不言。 路平心中也是鬱闷。 东方不败的日月教,人人谈之色变,高层勾心斗角、腐败不堪,尤其是杨莲亭,在处置教內政敌时,残酷至极,诛杀九族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可是要说对平常百姓有什么恶行? 他发现真的很少见。 反倒是任我行、向问天,杀死普通人物也是毫不手软。 而任大小姐收拢的这一帮下属,简直就是各地方治安的毒瘤。 要说她是拉拢这批人是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路平却也不信。 黑木崖一断供解药,就是眼前这副局面。 “表面聪慧过人,实质蠢不可及。”路平不禁暗自吐槽道。 “数百江湖好手,牵涉数千人之多,一旦没有解药,这批人发狂杀將起来,天下將把这笔帐算到日月教头上,杨总管———”路平顿了一下,冷声说道,“还有东方教主,真的不惧吗?” 贾布心中一凛。 他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杯似乎有些烫手。 他轻轻嘆了口气,將茶杯放下。 “这等人物听圣姑號令,眼下跟听任我行號令没有什么两样,东方教主不会答应的。” “若是我保证这些人获得解药之后,不听任大小姐之命呢?” 贾布眉头紧皱,凝视路平,异道:“司李是什么意思?司李是让他们归黑木崖直接管束?” 路平淡淡一笑,眼神中闪烁著莫名的光芒:“回归黑木崖?你我可是错失一个发財的良机?” 贾布微微沉吟,登时双目一亮,心中不由得大是震撼。 看著路平的眼神竟充满了崇敬, 这路司李的脑子,当真是与普通人不一样。 假如百两从神教购买解药,在生死关头,就是五倍、十倍,这群人也势必趋之若鷺。 神教可得三万两,可这一单十五万、三十万的生意,甚至今后將这波人继续在江湖放养,更多的银子会滚滚而来。 贾布忽然觉得有些口乾舌燥,伸手往案上又拿起茶杯,猛然喝了一口,想了许久才道:“不妥,不妥,此事人多嘴杂,万一泄露,杨——-东方教主岂肯罢休。” 他本想说杨莲亭,但转念一想,以杨总管的脾性,说不定还真的敢分一杯羹。 他口中说看不可,心中却是更加动摇。 “我既然到此,自然有办法確保无人说出来。” 贾布不由得双手一颤。 他放下茶杯,看了一下门外,低声问道:“司李可有什么主意?” 路平沉吟道:“若是黑木崖发放解药,任大小姐的这帮三山五岳之士,可有三种处置方法:其一,如黑白双熊之流,当按照律法,严加治罪;其二,任大小姐保留数位下属,但不得为任我行效命,算他们退出江湖;其三,其余人等,一律发配倭国。” 贾布听到第二条时,就眉头大皱,听完第三条时,却又一脸古怪地看著路平。 路平笑了笑,接著说道:“此事对日月教有百利而无一害。 其一、发放解药,以彰显东方教主仁德; 其二,前些年倭患汹汹,东南沿海饱受茶毒,倭国武士既然能来,我国江湖如何不能往; 其三、如贾先生所说,这些人为害地方已久,发配他们,天下百姓也必然心怀感激; 其四、倭国多银,日月教每年只要派一艘船,就可满载而归; 其五、就算这波人尽数死在倭国,与日月教毫无所损。” 贾布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甚至没有问,一旦这些人去了倭国如何控制。 外人不知,他这等久服三户脑神丹的却心知肚明。 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携带有新的尸虫。 吃下解药的时候,同时也是吃下了新的蛊毒。 路平也不打断他的思绪,举杯静静地喝著茶水。 一盏茶的工夫,贾布才从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思绪中缓过来。 “路司李所说之处置办法,除了第二条,我皆可跟杨总管报告。”贾布缓缓开口道。 路平点点头,他不动声色地取出一块木牌交给贾布,贾布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便將牌子揣入袖中。 有了这块牌子,就可以去开封接收一家店铺。 鬼市最先进的大宗银子转手方法,非常安全。 从泰安到五霸岗,不过一天路程。 到运河时,在一处码头见到钟蕙儿。 她依旧一袭白罗袍,比前些日子瘦弱了几分,白皙的脸上蒙著一层阴霾。 见到路平,钟蕙儿先是一喜,隨即一张俏脸就板了起来。 “你对魔教圣姑的事情,可是分外用心啊!” 路平一证,这小神医是怎么知道五霸岗是任盈盈的事情? “事关数千条性命,生死攸关,当今江湖,除了平一指,也就是蕙儿能够担当起来。” “哼,好个大仁大义路司李,我医好这些人,司李肯为他们割捨魔教圣姑吗?” 她口中说著,却背起药簧,一跃上马,头也不回向五霸岗方向赶去。 【最胜雄图那足夸,中原扰壤实堪搓。而今只剩荒冈在,古树凋残棲暮鸦。】 到达五霸岗已经是黄昏时分。 五座低矮的土丘进入眼眸中,其上各种植了一些槐树,树冠遮天蔽日,已经不知有多少个年头,其下野草姜姜,荆棘交缠,一块高大的石碑异常显眼。 夕阳之下,顿生萧瑟淒凉。 大名府东明县五霸岗此时大名鼎鼎。 这是春秋时期,齐桓公组织葵丘会盟的所在地。 “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就从此起步。 周围有一些村落,颇为繁华,一些先期来到的,已经搭好帐篷,买好粮米、肉、酒。 当夜月色如霜。 眾人点燃篝火,围著火堆,手中紧握著酒壶、酒碗,大口大口喝著烈酒,大块大块吃著烤肉。 “四十年前血战塞外,我等就该醉著死!”一青袍老者笑著扯开衣襟,祖露出纵横交错的箭疮。 当年朝廷悬赏俺答汗,得其首级者赏银万两,为了发这笔財,不知道有多少热血之士血洒塞外。 独眼老弓口中念念有词:“大哥在天有灵,且等小弟向你赔罪。当年长白山采参,我真是一时失手——还有嫂子大哥,对不住了。” “我不想死。”一青年剑客虽在火堆下,却也瑟瑟发抖。 “老子这辈子,活的痛快,虽不及田伯光,天下美色,却是品了不少。”一汉子砸出酒碗,登时酒液飞溅。 路平听著,不由得眉头微。 这群人,有採大盗,剪径强徒,在逃凶犯,应有尽有。 列举生平事跡之后,眾人大都感慨道:“这辈子值了。” 不知道谁高歌一曲。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一时之间,歌声此起彼伏。 路平走过到时,眾人就如同没有看见一般。 蓝教主的帐篷很好找,门前有一具尸体,看样子是死於五毒教的毒。 路平掀开帘子,一只蛇登时袭向面门。 钟蕙儿惊呼一声,容失色, “是路小哥,钟妹妹——”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说话的工夫,蓝凤凰已经准备召回毒物,却见路平已经伸手掐住蛇的七寸,那只蛇一阵抽搐,登时毙命。 “唉!”蓝凤凰那张俏丽的脸庞之上,瞬间笼上了一层寒霜,眼中更是闪过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心疼之色。她微微张开的红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情况如何?”路平沉声问道。 蓝凤凰苦笑道:“还能如何?眾人自知必死,只想临死前痛快一番,杀男人,找女人,要不是黄河老祖极力约束,此刻几个村社,怕是已经血流成河。” “黄河老祖?我在帐外並没有见过他们。” 路平和钟蕙儿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的神色都变得异常凝重。 “他们去迎接圣姑了。”蓝凤凰也面带忧色,“看起来,圣姑想让他们到蟠龙岛自生自灭怕是.—.很难。“ “帐外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还有贼子將主意打到我头上,说死前要跟我共享鱼水之欢。”蓝凤凰愤然道,“他死到临头,又不是我,再说就算鱼水之欢,怎么也轮不到他。” 蓝凤凰说著看了眼路平,竟是咯咯笑了起来。 这般大胆的话语,却是让钟蕙儿瞪大双目,双颊不由得泛起红晕,一双手却狠狠掐在路平腰间。 好在蓝凤凰转口说道:“还有一些人,暗中准备暗算圣姑,抓住她向黑木崖交换解药。” “是黑白双熊吗?”路平冷笑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0章 不值一文钱 第370章 不值一文钱 钟蕙儿和蓝凤凰在衡州就是旧相识二女相见,自有一番寒暄。 路平让二人临时组成一个三尸脑神丹研究小组,准备在数日之內,研究暂时克制、延缓三尸脑神丹发作的药物。 路平取出千秋宫解药秘方。 二人大为论异。 “小哥,既然有解药,为何还要延迟之法?”蓝凤凰纳闷道。 路平苦笑著摇摇头:“以防万一。” 钟蕙儿看了一眼,立即明白过来,柔声道:“蓝姐姐,我们就先按照路司李说的试验罢!” 直到见到千秋宫药方的那一刻,路平和钟蕙儿都已经明白过来,定静师太主导的脑神丹研究完全走错了方向。 她走的路子,可称为“以药克蛊”,主要採用“催吐法”,或用胆矾五分泡茶,融化后服用; 或用鬱金水二钱煲汤服下;或於半夜采来“吉財”草,和甘草服用。 结果就是,一个月內,曲洋佬儿上吐下泻不断,瘦了十多斤,愈发像一个人体標本。 刘正风才出面阻止。 而千秋宫的思路截然相反。 具体来说,就是“以蛊攻蛊”,用一种极厉害的蛊和尸虫搏斗,最终两败俱伤,或待一只获胜,另一只奄奄一息时,再用催吐法。 问题是,没有蛊毒。 路平也不敢冒险去培养蛊毒。 《大明律》“造畜蛊毒杀人律”非常严苛,造畜蛊毒、用蛊毒杀人、教唆用蛊毒杀人,三种罪名,均是死刑。 培养蛊毒的,还会牵连妻子,无论他们知情与否。 哪怕在衡州时,有过这样的设想,但恆山派缺坚决拒绝。 从时间上讲,此刻养蛊,无论如何也是来不及。 此刻搞什么延迟之法,確实是无奈之举。 但若真的延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跟解药无异。 帐篷外的声音沸反盈天。 蓝教主的帐篷內火烛明亮。 一颗三尸脑神丹,蓝凤凰小心翼翼將外面一层红色药壳剥了下来,露出里面灰色药丸。 她將药丸放在钟蕙儿早已经准备好的瓷瓶中。 钟蕙儿脸色有些发白,这里面的三人之中,唯有她才可以辨析红色药壳採用的是什么药物。 她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路平,见路平目不转睛看著她,神情甚是紧张,她嘴角微微上扬,反倒安下心来。 就是这一红色外壳中,含著克制尸虫的药物, 蓝凤凰一张俏脸也绷得紧紧的,手中紧紧著一枚解毒丸。 此类红色,一般大毒。 钟蕙儿切了一小块,放在口中。 忽地往后一仰。 路平大惊,连忙抱住了她,蓝凤凰急忙过来,准备给她服下解毒丸。 钟蕙儿却娇笑起来。 “这是番红,其余还有二十多味药材。” 她从路平怀中挣脱,快速说道。 路平顿时一脸黑线。 “妹子———你—.”蓝教主嘴角微微抽搐,朝著路、钟二人翻了个白眼。 第二日清晨。 任盈盈就来到五霸岗。 她一系黑衣,面带轻纱,双目清冷,群豪莫敢仰视。 黄河老祖早已经准备好一处帐篷,任盈盈一入帐篷,便有些愁眉不展。 “圣姑需要帮忙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任盈盈一,双眸闪烁,剎那间变得灵动起来。 “怎么到了何处都少不了你?” “按照我们到达的时间,应该是你尾隨我而来。” 任盈盈“哼”了一声,直接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可有什么好主意?” 路平便將与贾布的条件简略说了一遍。 “这也可以?”她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巴。 “不过黑木崖动向不明,我们还是需要做足准备才是?” 任盈盈深以为然,闻言笑道:“什么准备?” “其一、蓝教主和钟姑娘正在配置延缓的药物,目前看来,极有可能成功,需要你全力配合, 立即派人去採购药物;其二、安抚人心,免得你这边无法无天的不法之徒做出什么事情,不好收场。” 儘管是传音,任盈盈依旧频频点头。 “好,这次听你的。”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说罢,任盈盈便让老、祖二人分別传命: 圣姑正在让蓝教主配製延缓的药物,眾人皆不可打扰。 一群人面面相。 希望虽然渺茫,但有蓝教主五毒教的名声在,况且眾人知道,蓝教主本身也服用过三尸脑神丹,救別人,便是救自己。 人心稍定。 接著,任盈盈叫来蓝凤凰,蓝凤凰提交了一份所需药物的清单。 任盈盈立即派人去周边城镇採购。 这一下,群豪见蓝凤凰竟是在真的研发克制的药物,人心更安慰一些。 “圣姑有令,今日起五霸岗只许进,非有圣姑同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外出。” 任盈盈的新命令传递下去。 群豪虽然有些不满,却还是勉强接受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又有一些人陆续进入五霸岗。 其中就有黑风会教主,跪伏在任盈盈帐前请罪。 任盈盈理也不理。 “想不到你如此记仇?”某司李传音道。 任盈盈见这两日路平竟然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还有钟姑娘碍眼,却依旧心怒放。 闻言却冷笑道:“你屡次三番得罪我,我可是一刻未忘。” 路平笑了笑,也不在理会。 沉默片刻,任盈盈恼道:“救了他这么多年,一点情分都没有,不过让他多跪一会,很过分吗?若是黑木崖真的送来解药,我怎会看著他蛊毒发作?” 路平柔声道:“不过分。这两日你快意就是。” 一下子剥夺任大小姐统御群豪的权力,在此之前,让她稍稍任性一点,路平觉得並不算什么。 又两日后,最后一拨人赶到五霸岗,也如黑风教教主一般,向任盈盈请罪。 这些人进来一直在黑木崖下跪求,从日出到日落,高高在山巔的黑木崖诸位长老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听到五霸岗的消息,他们便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群豪终日划拳行令,喧不息。 等了数日,渐渐变得有些急躁。 一些人一言不合,便战在一起,剎那间五霸岗上血肉横飞。 绿竹翁和黄河老祖赶到,方才平息事端,將双方为首之人,尽数诛杀。 群豪不禁心中孩然继而,谣言纷起。 “听说圣姑准备將此次蛊毒发作之人,强行送往蟠龙岛。” “此话当真?” “千真万確,上一批来五霸岗的兄弟说,黄伯流的大船就在运河等候。” “蓝凤凰真的是在研製什么药物吗?” “这么多的高手,她能够管过来?” “为任大小姐效劳了这么多年,就落得这般下场— 消息传入任盈盈耳中,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彻查谣言,杀。” 绿竹翁和黄河老祖带了一拨人日夜巡视不停,追查谣言来源,却是一无所获。 五霸岗上空的不满空气在凝聚,渐渐形成一朵朵黑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群豪又是紧张,又是失望,更多的却是愤怒。 “到眾人中走一走,不要躲在帐篷中弹琴了。”路平提醒她。 任盈盈自从来到五霸岗后,就没有踏出帐篷一步,只是不停地弹琴,偶尔和路平悄悄相见,传音聊天。 路平嘆了口气,笑傲时空,少林寺被囚禁前的任盈盈和其后的任盈盈是截然不同的。 少林寺被囚禁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姑,从未有一次和群豪直接会面。 从少林寺脱困之后,和令狐冲同闯江湖,反倒和眾人接近了许多。 少林寺佛法的薰陶,对她还是有帮助的。 “我为何要去那些不值一文钱的臭傢伙中间?”她反问道,话语中满是乖戾之气。 在东方不败、任我行、向问天、殷清琴,以及诸多日月神教高层看来,“不值一文钱”就是他们对这群江湖豪杰最真实的想法。 “不值一文钱?”路平皱眉道,“那你为何还要理会这些人?” 沉默许久,任盈盈才羞恼道:“要你管。” 路平却明白过来。 一丝感动油然而生。 他是在帮助任盈盈解决麻烦。 任盈盈要將一群“不值得一文钱”的人的生死抗在自己肩上,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 “我与你同去如何?”路平道。 五霸岗松林前的一处极宽广的空地上,人头涌动,嘈杂之声不绝。 黑压压的人群分成三十多簇,竟有上千之眾。 他们中的很多人或是家人,或是同门,並非三尸脑神丹的服用者,却还是跟了过来。 来陪伴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的折磨,让许多人面容憔悴,眼神中皆是绝望,仿佛一群被命运遗弃的孤魂野鬼。 眾人不少人酒气熏天,不少人摇头嘆息,还有一些人咬牙切齿。 “圣姑!”不知何人惊呼一声。 “路司李!”另一处人群有人惊喜地喊道, 二人遥遥对视一眼,竟慢慢回合,慢慢走向一处人群。 群豪齐齐变色。 绿竹翁更是脸如黑炭。 这臭小子居然在大庭广眾之下拉著圣姑的手。 眾人眨眨眼,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等会要不要挖掉自己的眼晴,先行去蟠龙岛? 大家都屏息敛气,一处处人群皆变得鸦雀无声。 “莫儿卜!”路平从人群中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欢喜道。 “圣姑,路司李!”莫儿下又是感动又是难过,躬身施礼道, “近来葡萄酒生意还好?” “早就无心生意,来之前已经尽数交给儿子,这一次来五霸岗之前,我也想好了,圣姑待我恩重如山,即便此次无法可施,也是命该如此,怪不得別人。”莫儿卜爽朗地说。 路平摇头笑道:“这可不好,我早晚要回衡州,喝不到西域刀雄的葡萄酒,岂非憾事。” 莫儿卜微微一证,隨即大喜过望,群雄顿时耸动,绝望的眼神中,不由得再次泛起一丝光彩二人缓缓走过一队队人群。 任盈盈身著一身淡雅的百鸟裙,轻纱遮面,如秋水般明澈的眼眸,目光出奇般的温和。 她不敢与眾人对视。 以前是怕,一个社交恐惧患者的畏惧。 如今是羞,若不是带著轻纱,眾人边可以看到她泛红的脸颊。 “圣姑,传言可是真的?” 一灰袍老者沉声问道。 “是真的,也是假的。”路平笑道,“任姑娘確实在做最坏的打算,诸位记得,万不得已时的打算... 眾人神色或释然,或不甘,或愤怒,皆是一眼不眨地看著二人。 “她却在做一些努力,一来如同前几日告诉诸位的,正在製作克制脑神丹,延缓其发作的药物。一旦成功,这种药物跟解药又有什么区別?蓝教主和衡州小神医几日来不眠不休,也是为了此事。”路平朗声说道。 “路司李,进展如何?”又有一汉子高声问道。 路平目光凝重,正色道:“诸位当知道,这等配药极其艰难,钟神医揣测其中有什么药物,那一种药物使用多少,推演出数十多种方子,天河帮黄伯流又找来七位名医,將这些方子逐一实验, 眼下我只敢说,进展顺利。” 眾人沉默下来。 虽然如此说,但是奇怪的是,路司李的话仿佛有某种魔力,眾人心中的担忧不由得少了许多。 “多谢圣姑、路司李,多谢蓝教主、钟神医。”有人不由得说道。 人群中更多的感谢之声传来“还有黄伯流请来的七位名医,也值得一谢。”路平笑吟吟看著人群中的黄伯流道。 日月教高层以这群人“不值一文钱”,这些江湖中人,却也视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不名一文” 七位名医,皆是黄伯流强行带来,所用手段著实不堪。 黄伯流白的鬍鬚微微抖动,闻言苦笑道:“路司李的话,老朽记住了,对这七位神医,老朽定有后报。” 路平点点头,携著任盈盈穿过一处人群,忽然停下脚步回身说道:“诸位还有所不知,任姑娘为了诸位之事,还托我与日月教贾布先生谈起解药之事。” 眾人立即瞪大眼晴,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路司李说的药成效如何不知,但黑木崖的解药,却是名副其实地正版,用著也更加让人放心。 “贾先生也同意了,说不定黑木崖也会送来解药。”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一眾群豪,顿时敬意莫名,看著任盈盈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1章 贤侄女別来无恙 第371章 贤侄女別来无恙 黑木崖。 杨莲亭颇有一些烦躁他一脸阴鬱地看著童百熊慷慨陈词,暴起的青筋顺著脖颈爬上太阳穴,脸颊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明明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 就要诛灭这老傢伙满门。 江南又出事了。 那江南四友中的黑白子,竟然搞起一个偽·新日月神教。 偽教主黑白子在江南大肆扩张,短短的时间內,竟然夺取了神教在浙江、江西两地的大片地盘。 偽黑白教主还扬言:败坏天下义气的,首祸就在日月神教。 以三户脑神丹统御教眾,有何义气可言? 新日月教哪怕教眾皆叛,本教主也断不会以此恶毒之蛊毒挟制天下英雄。 在江西分坛,黑白子亲自前往。 江西分坛坛主丁掌还未服用脑神丹,寧死不降,一身內力尽被黑白子吸乾。 余眾大骇,尽皆归降。 其后是江西各旗,也一一投敌。 除了樟树渡的江西白旗,杨莲亭其实不知道,江西白旗,只是字面上存在的日月教势力。 总之,就算他再愚钝,也知道这等情况下,万万不能处置童百熊。 东方不败也婉言劝解他,此刻处置童百熊,以此老在神教的声望,恐怕神教很快就会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黑木崖。 杨莲亭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江西死的几个坛主、香主、旗主,儘是服用过三尸脑神丹的,其余附逆的皆是未服脑神丹的,童长老怎地说脑神丹无用?” “神教教眾忠於教主,首先是因为东方兄弟仁德为怀,其次才是因为他武功无敌,杨总管说三尸脑神丹有用,是在说东方兄弟仁德不够?武功不强?” 今天的日月教峰会,原本的议题是如何处置任我行和新日月教叛逆的问题。 不料童百熊一出现,竟然提出一个破天荒的问题:三尸脑神丹。 要知道童百熊还没服用解药,他如何敢? “大胆童百熊。” 杨莲亭气得差些又要让黑木崖的武士锁拿童百熊。 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东方兄弟,你真要看著威震天下数百年的日月教四分五裂,毁於一旦吗?” 童百熊向坐在高台正中的人喊道。 他一气之下,运起內力,一声呼喝,直震得杨莲亭耳鼓中喻作响。 大殿之中,所有日月教长老、堂主、香主皆看向高台之上。 东方不败俯视眾人,一言不发。 童百熊向前两步,立即被数名紫衫侍者横刀拦住。 “大胆!童百熊还不退下。”杨莲亭声嘶力竭地喊道。 童百熊望著台上,喉结微动,嘆息一声,便退回了原处。 杨莲亭额角却渗出丝丝冷汗。 这一次实在太凶险了。 自己在神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激烈的反对。 他狠狠环视诸长老。 眾长老低著头,沉默不语。 江南一叛,对日月教的打击太大了仅仅长老就损失了四位。 好消息是:神教多了几个肥缺,杨总管又可以趁势提拨一批,发点小財。 坏消息是:眼下神教的情形,在黑白子叛乱后,变得有些不妙。 没有了江西、浙江,以及黑百子隨时都可能夺取的南直隶,日月教的財源至少损失了七成。 到那时,光成德殿上数百做摆设的武土,和东方教主专用的数百紫衫侍者,恐怕都需要尽数裁撤。 杨莲亭心烦意乱,宣布散去朝会。 在东方不败的闺房里,他少有地向东方不败说起心中的烦闷。 “莲弟,你若是想有一番作为”东方不败给的主意是,“安老兄弟之心,趁著路司李对付嵩山的机会,全力平定江南叛乱。童大哥那个人,是个顺毛驴,虽然老糊涂了,但是在派中也颇有声望,他本人也绝不会背叛我,可以让他和上官云主持江南事情。” “可任我行—”杨莲亭听进去了,却还是担心不已。 东方不败“咯咯”娇笑起来:“莲弟真是糊涂一时,任我行、向问天的所作所为,那位路司李如何会纵容?江南叛乱新起,若不儘快平定,怕是端午一过,就会有新的叛乱出现。” 端午一过? 杨莲亭不由得虎躯一颤。 说不得一些地方,正在等著黑木崖下发解药,解药一到,立即扯出反旗。 “若是神教力量南下,黑木崖空虚—“ “有我在此,谁敢造次?”东方不败傲岸道。 隨即幽幽一嘆:“莲弟啊莲弟,那位路司李行事,你也该好好学学才是。” “路司李?” “不错,他才是你今后的大敌,与他相比,任我行又算得了什么?” 看著他脾群雄的神情一闪而过,杨莲亭剎那间也有些许的失神。 杨莲亭再度召集高层会议。 长老们各怀心思进入成德殿时,却意外地发现,两侧的武士均不再以刀刃交叉於头顶,让他们躬身而过。 “来人,给童长老设座。”杨莲亭忽然高声道。 日月教高层顿时憎圈,童百熊目光狐疑不定地看著杨莲亭,怒火却熄了大半。 “教主对童长老格外敬重,特许童长老可呼『东方兄弟”。”杨莲亭笑道。 童百熊一时间呆立当场,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一个特许称“东方兄弟”,竟让这倔强的老头有些破防。 紫衫侍者拿来一把椅子放在诸长老之首时,童百熊迟疑了片刻,道一声“多谢教主”,便安坐椅上。 “教主有令,升童百熊为神教光明右使,其原任长老、风雷堂堂主身份不变,照旧统领。” 杨莲亭的声音在大殿中迴荡著。 眾人皆是震惊不已。 “诸位,教主托我处理教务以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 任我行重出江湖,黑白子梅庄叛乱,纵然不是我,就能避开这场混乱吗? 平乱一事,还请各位各抒己见,功成之日,教主和神教必有重酬。” 眾人又是一阵沉默。 今天杨总管吃错药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桩事情还真的与杨莲亭关係不大。 见他竟变得如此谦恭,各位首脑大都心中涌起一丝快意。 “都说说看吧,不要装死了。”童百熊冷冷道。 眾人立即脑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午时,日月教发出教主令二条: “江南四友窃据梅庄,为祸神教,教主仁德,原期四人可以诚心悔过,不料竟丧心病狂,时时处处与总坛为敌,更立偽教於江南。 特宣布四友为神教叛逆,有生擒者,赏银万两,酬以长老之位,有取四人首级者,赏银万两。 办“命光明右使、长老、风雷堂堂主童百熊,长老、青龙堂堂主上官云,即刻南下,平定叛乱。 凡我教眾,於平叛事宜,一体凛遵號令,江南附逆教眾,反正归来,一概既往不究。” 杨莲亭神情疲惫,他刚要布结束朝会时,就收到贾布的来信。 杨莲亭看过来信,神色莫名精彩。 思索良久,他將保证发財的话语略去,將贾布的信函,大致向眾人说了一遍。 长老们面面相,一时间都是目瞪口呆, “何人掌管发放脑神丹解药?”童百熊厉声喝道。 “此事皆由教主身边的使者负责。”杨莲亭將信函揣入袖中,不急不缓道。 “可杀。”童百熊恨声道,“若是有过,则以教规处置,若是叛教,则停发解药,怎么可以以解药为名,索取贿赂,致使人心动盪,神教元气,又伤几分。” 杨莲亭心中恼恨,口中却道:“光明右使所言甚是。” 说著,他向身边紫衫侍者小声吩咐一句,不一会,一群武士就押著几名紫衫侍者来到大殿。 几人都被五大绑,封住嘴巴。 日月教的上层人士都知道这几人平日假借教主和杨总管之势,作恶多端。 但见其眼神惶急,目光死死盯著杨莲亭,充满了悲愤,便觉得此事大为蹊蹺。 杨莲亭当场下令杖毙。 一声声闷哼中,不多时,几人的尸体就变成一滩肉泥。 童百熊心中有些快意,也有一些遗憾。 “数百人服用脑神丹未得解药,涉及数千人生死,此事关係甚大,若有不慎,恐怕叛乱不息, 还是派人发放解药吧。” “这些人若是能够宣誓不给我教敌手办事,又无大错,也不该剋扣解药。” 杨莲亭微微冷笑。 果真如此,还是路司李的主意更加高明一些。 他同时心中大恨,教中高层,迟迟不敢宣布任我行父女为叛逆,就是东方不败,也首尾两端, 致使今天束手束脚,竟然连任氏父女都不敢提及。 童百熊心中则想,早说这三尸脑神丹除了让人离心离德之外,並无多大作用,今日果然。 回到闺房,东方不败闻言脸色微变。 “你定了何人去送解药?”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东方不败急促地问道。 杨莲亭不悦道:“你又何必如此?一群乌合之眾,送他们去倭国,免得为任我行所用,也不是什么坏事。” 东方不败双目精光闪现。 “当真是高明的算计。恐怕我那好侄女,心中想的也是『不是什么坏事”。”他微微摇头,喷喷赞道,“当真是好算计,既让我那好侄女死心塌地,也让武林各派,少了一重隱患,日月教於当前之势,还必须得发解药,大傢伙偏偏还恨不起他来,好算计!” 五霸岗。 距离端午节仅仅只剩下一日。 “(鲁信公)九年夏,(鲁信)公会宰周公、齐侯、宋子、卫侯、郑伯、许男、曹伯於葵邱。” 江湖中人都崇敬关云长。 关羽的人设之一就是夜读春秋, 江湖中的读书人,熟悉《春秋》一点也不奇怪。 祖千秋摇头晃脑地说一段《春秋》时,眾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传说,项羽当年救邯郸的时候,也到过此岗,故又名霸王岗。” “祖先生果真是博学。”路平不由得赞了一句。 这几日,路平刻意製造一种轻鬆的氛围,绿竹翁也带著一群人,清理土堆上的荆棘杂草,开闢了几条登临的道路,如今土堆看起来顺眼多了。 笑傲时空,群豪不过聚集半日,便如鸟兽散。 如今,五霸岗聚集了大量江湖中人,已有多日,让东明知县变得坐臥不安。 他一面急报大名府,一面秘密召集民壮,准备守城。 幸亏路平早已经派人知会大名府,也到东明县做了说明。 听到端午后即散去,东明知县才鬆了口气。 今年大量的人力、財力被用於清丈,可是万万经不起折腾了。 为了让人放心,路平还让东明县派出人手,进驻山岗,看看群豪有没有异常举动。 这位东明知县极其聪慧,竟然懂得藉助一群江湖豪杰聚集东明之势,强推清丈。 多占的土地不认帐? “诸位想一想,要是这伙亡命之徒,裹挟百姓做出什么事来,可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东明县到处向当地的豪强传话。 效果竟然出奇地好。 路平等人没有理会岗上几个巡捕扎下的帐篷。 下了山,又游览了观音寺,寺中的一口大铁钟,传说跟宋代开封大相国寺钟同款,铸造於宋徽宗年间。 群豪纷纷在观音面前下拜,喃喃念叻著观音的大慈大悲。 隨著日期的接近,他们心中愈发地不安起来。 “下发延迟药物,午夜解药不到,即刻服用。” 任盈盈弹过一曲《清心普善咒》,也下达了命令。 夜晚。 群豪点燃篝火,將这片空地照耀地如同白昼一般。 人数已然大为减少,所有没有服用过脑神丹的,已经尽数被路平严令遣散。 天河帮送来大量的酒肉。 眾人无心再和往日一样谈天论地,纵声高歌。 只是著蓝教主刚刚分发的解药,大口大口喝著闷酒。 空地上,竟然寂静无声。 一些人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他奶奶的,老子受不了了,死前也要吃顿美味。”一个汉子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向身侧。 身边的人吃了一惊,忙向一旁挪挪屁股,端著酒碗的手在不停打颤。 漠北双熊爱吃人肉,尤其爱吃武士的肉,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声音在夜空中清晰地传入帐篷中。 正和任盈盈对坐无语的路平不禁脸色一变,目中闪现一丝寒意。 另一座帐篷中,蓝凤凰和钟蕙儿也是坐臥不寧。 这延缓之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她们心中其实也没底。 將至午夜之时,路平从袖子中摸出剑丸。 衝著任盈盈点点头。 任盈盈也叫来绿竹翁传令。 这位魔教圣姑,还是留了一手,她手下那几个最忠诚的部署,其实已经服用过解药。 若是解药不到,延缓药物又没有效果,少不得大开杀戒。 “解药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不知道何人喊了一声。 接著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片刻的工夫,欢呼声夏然而止。 路平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他和任盈盈走出帐篷。 却见群豪齐齐跪伏。 一袭红衣犹如幽灵一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出现在路平和任盈盈面前。 “东方叔叔。”任盈盈不由自主地惊呼道。 “东方教主。”几乎与此同时,路平瞳孔一缩,他不动声色地向前挪动一步,拱手说道。 那东方不败听到“叔叔”二字时,不由得一愜,隨即大笑道:“路司李一向可好,贤侄女別来无恙。”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2章 暗战 第372章 暗战 “奉杨总管之命,给大家分发解药。” 一个黑衣汉子高声喊道。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谢东方教主”“谢杨总管”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於耳。 许久,眾人方才领完解药。 东方教主在路平的邀请下,来到帐篷之內。 他的几个紫衫侍者,还有绿竹翁,要跟隨进帐篷,却尽被路平拦住。 东方不败毫不在意,也毫不客气,径直坐在主位。 这位教主虽然剃光了鬍鬚,但出门在外,脸上未施脂粉,一袭红衣,在当世也算常见,稜角分明的脸上难掩英武之气,双目顾盼之间,依旧让人有心悸之感。 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任大小姐的《绿竹梦》。 这段日子,任大小姐竟是也没有放下《绿竹梦》的撰稿。 厚厚的一沓书稿,就是她奋笔疾书的结果。 “贤侄女有次雅好,路司李功不可没。”东方不败取在手中,喷喷称讚。 任盈盈俏脸一红,她凝视著东方不败,那双明眸之中,情绪复杂难辨。 见东方不败打开书稿,她心中不由得一颤,轻咬下唇,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路平紧紧握了一下她冰凉的小手,隨即笑道:“东方教主是要喝些什么?” “隨意。”东方不败看得有些入迷,摆摆手说道。 路平便到帐外,向喘喘不安的绿竹翁叮嘱两句,隨即回到帐中。 携著任盈盈,坐在琴畔。 “有点意思。” 东方不败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不时点评一两句。 这《绿竹梦》一开头,说的就是江湖世家贾家,如何在老家主的带领下,力压其他三家,威震神京城。 隨后说道,呆霸王薛蟠在金陵犯事,投奔贾家,貌似恭顺,心怀异志,竟然暗结党羽,趁著贾家家主患病的机会,篡夺贾家家业。 仅仅留下一个孤女一一贾黛玉。 那薛蟠为掩人耳目,竟是对贾黛玉百般呵护,有求必应,与养父一般无二。 等长大成人,贾黛玉获悉事情真相,便要杀掉薛蟠报仇东方不败到此处,书稿已尽,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滯。 “令尊一切可好?” “托你的福,他老人家康健的很。” “想不到贤侄女对我怨念如此之深。” 东方不败嘆口气道。 任盈盈睫毛微颤,低眉不语。 东方不败摇摇头,放下《绿竹记》,取起案上的另一本书册,任盈盈所编撰的曲谱。 “一个是阅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这位教主竟痴痴愣住了,口中念念有词,神游物外,很明星是想起了什么。 路平想著东方不败之所想,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若是出现东方教主和莲弟在黑木崖合唱《枉凝眉》 这实在是有些对不住曹雪芹先生。 谁知,下一刻.—— 东方不败面露喜色,合上曲谱,看了一下路、任二人笑道:“好侄女既与路司李情投意合,不如隨我回黑木崖完婚,免得—盈盈终日哀怨,路司李你说是也不是?” 他说到“完婚”时,嗲声嗲气,一言既出,任盈盈固然羞涩难当,这位教主竟然比她先脸红起来。 路平心中却是暗自警觉。 微察东方不败气息波动,这一刻,他是真有动手之意。 “东方先生美意,固然是好。不过哪里有去黑木崖完婚的道理?不知东方先生可备好嫁妆?” 他口中说的轻鬆,却是一个传音,一声长啸,势如惊雷一般,在东方不败心中响起。 自从传音入密这门功法创建以来,恐怕从来没有人这般用过。 东方不败不禁面露说色。 “好说,好说,好侄女的嫁妆,自然丰厚无比。”这位教主笑眯眯说道。 气息隨之恢復正常。 绿竹翁將酒送到帐中。 路平收起思绪,起身道:“东方先生且饮此酒。” 说罢取出三个酒碗,先给东方不败倒满,隨即目视任盈盈。 圣姑会意,板著脸亲手送到东方不败身前。 东方不败微微頜首,看到碗中酒时,却是面色一变。 “永隆升记?” “东方先生说的不错,正是此號,此酒局创办於嘉靖年间,在潞安府大街路西,酒名『鲜红碧绿潞酒』”,价钱隨时,货真价实,自称『永不哄人』。”路平笑吟吟说道,“不过需要凭藉酒局发行的酒票才能购买。” 说著,他取出一张薄纸,轻轻一推,不偏不倚,送到东方不败面前。 东方不败看了一眼酒票,双眉微,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这家酒局,当年和童百熊老哥时常光顾。 其中的酒,倒入碗中,鲜红如胭脂,酒力强劲,入口如火烧一般,是难得一见的烧酒。 却不知道这小子,是如何得知的? 生平第一次,东方不败竟然感觉到一丝惧意。 “东方先生请。”路平举碗道。 东方不败淡淡一笑,举起碗来,一饮而尽,姿势豪迈无比。 酒入喉中,热辣辣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味道依旧是熟悉的味道。 一些酒沿著唇角缓缓流下,他却是取出一方锦帕,轻拭残酒,姿势又变得矫揉造作。 路平也是一饮而尽。 任盈盈轻抿一口,便放下酒碗她的脸孔立即泛红,烛光之下,显得无比娇艷。 路平取酒罈,起身又亲给东方不败添满。 第一次距离东方不败如此之近,路平將心中的戒备提到了满格。 东方不败右臂气息又有异常。 路平將右手放在案上,轻轻敲击桌面,碗中酒顿时摇晃起来。 袖袍轻轻拂在桌面,却是比起东方不败更快一丝一毫,將东方不败的力道卸去。 他心中一喜,以气感气,在对付东方不败上,终於迈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步。 就自己所知的各路內功心法,葵宝典在体內气息的流转和调度上,確实是快到难以描述。 这样的话,他可以做到第一击比东方不败更快。 真正交手,內息急速运转,如果强行预警其內息流转,自己的易筋、九阴体系很可能死机,若是配合阵法,效果却不知道如何。 东方不败目露惊讶之色,眼神中不绝多了一分忌惮。 这路司李,当真是. 任盈盈一脸的紧张,她並不知道,在短短的时间內,二人已经进行了两次暗战。 一时间筹交错,宾主相处竟十分融洽对三尸脑神丹一事,东方不败混未在意,只是一笑了之。 如此多的江湖群豪,就好似在任盈盈年幼时,东方不败哄她开心的一件玩具。 “左冷禪也算一代梟雄,不知道路司李打算如何处置他。” 东方不败话锋一转,似乎隨口问道。 路平一愜,立即说道:“东方先生以为里老断案如何?” “里老断案?”东方不败大笑起来,“路司李真是小儿之语,莫不是要请登封县里老审问左冷禪?” 大明朝每个州县衙门前,左为申明亭,右为旌善亭。 太祖皇帝《教民榜文》规定: 【民间户、婚、田土、斗殴、相爭一切小事,不许輒便告官,务要经由本管里甲老人理断。】 按照榜文,里老就是五十岁以上,德高望重,通过乡里百姓选举產生之人。 他们审讯的地点就在申明亭。 左冷禪这等大事,却要登封县里老东方不败眉头一皱,微微思索,又见路平目光灼灼盯著他,一脸的似笑非笑。 他立即反应过来:这路司李,好似並不是开玩笑。 他是真的有审讯左冷禪的打算。 不会是里老断案,而是湖老断案。 若是从各派选择五十以上,在江湖中有一定威望的老者,来决断左冷禪案,好似—-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江湖中人的心中所思,怕是跟他此刻所想的差不多。 一则为喜,左冷禪如此囂张跋扈,如今生死竟然操之於我手。要是昔日之对手,比如任我行, 恐怕还会更加兴奋。 二则为忧,如今断左冷禪案,有此成例,会不会以此来断自己? 但若是邀请他们,他们一定会参加。 “以何为据?大明律?”东方不败敛容问道。 路平笑著摇摇头,不置可否:“即便以嵩山派自身派规,左冷禪也难逃升天。” 东方不败喝了一口路州酒,目中带著疑惑,他想像著审讯左冷禪的场面。 路司李选择的地点,说不定就在嵩山胜观峰,说不定就在峻极禪院。 方证、冲虚口口声声江湖秩序,什么是江湖秩序?却是虚无縹緲。 一次破天荒的审讯,在嵩山派中定嵩山掌门之罪。 江湖真的变得大不相同。 “路司李平定嵩山之后,是否会对我教出手?”东方不败忽然有此问。 路平笑道:“未必。我倒是希望东方先生能为里老之一,参断左冷禪案。” 东方不败不由得大笑,渐渐笑容消失,双目变得凌厉无比:“今日我断左冷禪案,明日若是好侄女递上一纸诉状,路司李是不是准备办一起日月教谋逆案。 帐內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至极。 任盈盈若有所思。 路平却自饮一口,沉声道:“谋逆从何说起?东方先生失言了。” 东方不败冷笑:“任我行教主之位从何而来?任我行之前的教主,其位从何而来?日月教一任任前教主,如今身在何处?名存何处?好侄女若真告个谋逆,恐怕会是『好一片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乾净』。” 任盈盈吃了一惊。 东方不败任教主,时日一长,教眾便觉得,这神教教主自打生来就是东方不败。 父亲当政时,恐怕他们心中所想,也是一样。 日月教从来没有前教主,似乎已经是惯例。 莫不是爹任盈盈不敢往下想,却是不由自主泛起一个念头:相比爹爹对付前教主,东方不败对爹爹,算得上是留情甚多。 路平却是目光一漂。 日月教靠著篡权、夺位来传承,在他这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东方不败问及左冷禪一事,目標已经非常明显。 左冷禪怎么样,他不打算去管。 他也不打算参与自己捣鼓出来的江湖秩序,若是强行要他参加,一定要管日月教的事情,那就只有“白茫茫大地真乾净”。 “我之所以一定要处理左冷禪,那不过是左冷禪触及底线,罪人家眷。 此等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在江湖上发生为好。东方先生以为如何?” “哦?”东方不败笑道,“若能如此,我倒是可以放下不少心思。” 二人对视良久,方才收回眼神,举酒碗遥遥相敬。 东方不败將杯中酒一饮而尽,飘然离去。 临行之前,路平还將剩下的路州酒,尽数送给东方不败。 三尸脑神丹的危机终於化解。 任盈盈鬆了口气,却见路平一屁股坐在席上,一只手揉著眉心,似乎甚是疲倦。 “你——怎么样了?”她惊呼道。 路平遥遥头,暗自调息,良久之后才恢復平静。 “东方不败好生了得。” “那是自然。” 任盈盈幽幽一嘆,却又开始为任我行担心起来。 “你刚才所说的里老断案,莫不是审完左冷禪之后,就——”她盯著路平,忍不住问道。 路平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只觉她掌心依旧冰凉。 “我和东方不败,说的是江湖秩序。”路平笑笑道,“你仔细体会一下就可知道,就此事而言,你爹不在他的考虑中,也不在我的考虑中。” 任盈盈微微沉吟,许久之后才明白过来。 正教与日月教依旧分庭抗礼,日月教需要好好执行它的教规,江湖廝杀罪不及妻— 这些规矩就在他们不经意的谈话中定了下来。 她想到此处,看著路平,竟是惊讶地合不拢嘴巴。 “这几日我要离开一下,到了泰山再与你相见。”任盈盈小声说道。 “好。”路平淡淡道。 “如今日月教內爭不止,东方先生似乎不宜久离黑木崖。” 路平的传音犹在耳边。 这番话就说在左冷禪斩尽杀绝之后。 东方不败骑在马上,面色也有一丝苍白。 路平竟然用某种摄心术,二人以意志力抗衡许久,他才知难而退。 这小子当真难以对付。 他是在提醒自己,杨莲亭隨时可能成为別人对付自己的工具。 而江湖相爭,不罪其家,一旦成为铁律,或许可以保护杨莲亭。 但前提是杨莲亭真正意义上成为他的家人。 都说东方不败天下无敌,但凡有杨莲亭在,但凡心中有羈绊在,谈何天下无敌? 可没有莲弟,为何又要天下无敌? 让杨总管成为真正的莲弟? 杨莲亭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东方不败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凌厉的杀气。 “回返黑木崖。我倒要看看,谁敢打莲弟的主意?” 一个声音在他边迴荡著。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3章 送左师伯最后一程 第373章 送左师伯最后一程 必须承认,任大小姐的下属们,都是一些敢作敢当的人。 別说发配倭国,就是让他们移民美洲,这群人也不会皱下眉头。 路平和黄伯流、计无施、老头子、祖千秋已经制定了详尽的计划。 任盈盈离开之后,眾人商量许久,大致確定行程。 路平指定了两个带头人,老头子、祖千秋, 这群人本来是互相不服气的,但带头人具有一个权限,每年的三尸脑神丹解药,只会通过这两个人发放。 流放的期限是三年时间。 大约在明年时,倭国会发生本能寺之变,织田信长身死,织田家的衰退,丰臣秀吉趁势崛起。 三年內,这群人会在倭国掀起什么样的波澜,路平也不得而知。 哪怕是这群人面对倭国的武土,被一下子尽数歼灭,他也觉得值得。 整天在中原武林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样子,也该出去见见世面。 “想怎样做就怎样做。”路平坦然说道,“倭国为法外之地。” 法外之地並非说说而已,据他的印象,在数百年间,倭国確实在立法上是一片空白。 路平本来想留下“漠北双熊”,但此事极其棘手,漠北双熊所吃的商贾、保鏢,多是前往漠北做走私生意的。 漠北是什么人,人所共知?这些人失踪之后,其家人亲属,又有哪个赶去衙门递状子?又有哪位父母官耗费人力、物力替你找人。 因此,这两人竟然就没有在衙门留下什么案底。 路平只得捏著鼻子同意二人前往倭国。 “忽然感觉这群人一离开,武林中寂寞了不少。”蓝凤凰有些快快不乐。 要论起打交道,她寧愿跟这些直爽豪迈的江湖人士交往,至於正教中人,一个个道貌昂然,实在无甚乐趣可言。 她感觉,路司李要的江湖,恰恰是“无甚乐趣”的江湖。 路平笑了笑道:“吕先生在千秋宫,蓝教主要是觉得无趣,可以去看望看望他。” 千秋宫遗留了不少丁春秋的典籍,其中大多是禁止级和限制级的。 路平觉得,衝著蓝教主所帮的忙,她理应获得这个资格。 蓝凤凰撇撇嘴道:“吕先生就是一『无趣”之人。听说泰山热闹,我先去瞧瞧再说。” 路平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蓝教主所喜欢的江湖,想必是不大可能回来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钟蕙儿,温言道:“你可想好了?” 钟蕙儿眉宇间拧成一团,心中纠结不已。 她静静思索了许久方才看著路平说道:“我听你的安排。” 路平看著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便有些想將她揽在怀中的衝动。 “这件事情確实是为难你,你按照自己的本心决定即可,没有必要顾及我的想法。” “自从衡州以来,哪一次不是按照你的想法来。”钟蕙儿低头,有些幽怨地说道。 路平一愜,这话说的不错,钟蕙儿確实是自己安排最多的一人。 就她日常那些研究,有好些都是自己心血来潮,忽然產生一个新想法。 她却偏偏乐此不疲。 “隨我去泰山,返回开封府,或者去千秋宫,你最想去哪里?” 钟蕙儿的脸孔才变得有些明媚起来:“泰山!我想去送左师伯最后一程。” 五月初八,泰山。 泰山上渐渐冷清下来,在四月碧霞元君诞辰期间,四方进香来渴元君者輒號泣,如赤子久离父母膝下者。 如今,信眾香客散去,泰山之上,多是江湖中人。 路平夜半登山,行至清晨,便到泰山之顛,一轮红日自天际而出,凌於眾山之上,沉睡的云海仿佛被唤醒一般,如浪潮一般涌动起来。 观赏日出的眾人,虽不在一处,却是遥遥可见。 左冷禪悵然若失,任我行则有些迷醉。 他们身后各自跟著一群人。 汤英顎江南未归,左冷禪身后的,皆是嵩山二代弟子。 任我行身后,则是一群不知从哪里招揽的教眾,都是一袭黑衣,配著单刀,倒是颇有一番架势。 在二人中间的位置,则是一位道袍上打满补丁的老道,身躯微微有些佝僂。 正是冲虚,他的身后,则是一群正教掌门和弟子。 眾人望著如此壮观的景致,不禁心旷神怡。 峰顶的一些江湖人士见到如此多的大佬,禁不住有些惶恐,又有些激动。 “为何少林未到?为何四岳掌门齐齐缺席?为何弓帮也未现身?”有人小声嘀咕道。 便有人立即答道:“少林未到,据说是为了防止任我行不到泰山论剑,偷袭嵩山。五岳也是同样的道理。至於巧帮?解帮主新请了一位执法长老,正在对巧帮进行整顿。” 那人却皱眉道:“我倒觉得此事有点蹊蹺。” “左先生,老夫重出江湖,本道你是这初升之日,合併五岳,志向远大,想不到竟是日薄西山,苟延残喘。” 任我行的声音在泰山之巔迴荡。 向问天附和的笑声回音不绝。 各路江湖中人顿时心中一惊。 隨即传来左冷禪冷冰冰的话语:“五岳各派自有传承,左某何时有合併五岳之意?任先生挑拨离间,怕是一场空欢喜。” 远处大观峰上,某青衫老者眉头紧皱,冷哼一声。 一旁的几位少女嘰嘰喳喳议论不停。 刚刚返回泰山的路司李不禁面泛苦笑。 这是谁惹来的? 四岳女匯聚泰山,这要是传扬出去,可怎么得了? 路平禁不住看了妙灵子一眼,这位泰山女冠也恰好向他看来。 妙灵子只是淡淡一笑,便转头和岳灵珊等人共敘五岳情。 “大观峰上石刻颇多,我们先看过石刻,再去玉皇顶如何?” 妙灵子充当了导游的身份,带著眾女前往峰西。 某华山女侠路过路平身边时,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一眼。 衡山女侠却是朝路平做了个鬼脸,嘻嘻一笑,跟了过去。 钟蕙儿摇摇头,似笑非笑,也跟在身后。 “路司李剑法神通,神在剑先,圆转如意,不知道四岳剑法,可能应付得过来?” 华山耆宿面色不善,话语中带著嘲讽。 “嵩山事了,我便会游於江南,先生是否有意同行?” 风清扬面色一冷,拂袖而去,跟在四女身后,同瞻泰山石刻。 路平哑然失笑,也和他並肩而行。 大观峰崖壁南向立面上,有唐玄宗封禪泰山时的石刻,碑额“纪泰山铭”四字,由李隆基亲书,笔法刚劲有力。 西侧则是《登泰山谢天书述二圣功德铭》,为宋真宗所立,工整秀丽,雕刻精细。 眾女只是看个热闹,一扫即过,风清扬看著其中的文字,倒是津津有味。 “帝王將相,也是唯恐被后世遗忘。”华山耆宿嘆道。 “岂止帝王將相,就是侠客隱士,口口声声说淡泊名利,也害怕后世遗忘。”路平笑道。 风清扬瞪了他一眼,他知道路平的意思,无非是说他在思过崖山洞之中,刻下“风清扬”三个字而已。 確实有时候,人很难耐得住寂寞。 即便他不出世,內心隱隱也希望人们记得曾经有过一位风清扬。 妙灵子却在一处石刻前证愜发呆,直到岳灵珊喊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接著前行。 路平走近一看,这块石刻上写的是: “明嘉靖庚申秋九月,南京太僕寺寺丞京山马乾元登眺於此。』 京山马乾元? 路平摇摇头,他从未听说过此人。 南京太僕寺设立於滁州,掌牧马之政令,马政衰落之后,就成为著名的閒散机构,这里的官员,不谈马政而清谈已是寻常。 王阳明曾经担任过少卿,专门建立心学讲学中心,嘉靖年间改为书院,太僕寺官员主持讲学。 这位马乾元,说不得又是一个心学门人。 碑刻並没有多么神奇,路平便没有在意,跟在眾人身后继续前行。 嵩山胜观峰。 在左冷禪和汤英顎离山之后,一切日常事务均交给托塔手丁勉处置。 丁勉只觉得心烦意乱。 尤其是莫大先生,在嵩山之上,一天找一茬,没给他一天好日子。 前些日子找的茬是:嵩山派实在太欺负人了,他堂堂的衡山掌门,难道想吃的衡州菜也吃不到吗? 丁勉只得耐著性子,让嵩山派的厨房中,各增加了一两名各派弟子给四派掌门供应膳食。 前日找的茬是:嵩山派实在太霸道了,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可是他堂堂的衡山掌门,往衡山传信,还不能直接用嵩山的信鸽,哪有这般的同盟之谊? 他不得不陪著笑脸,通知嵩山管理鸽舍的管事,又让各派出一两名弟子临时参与鸽舍管理。 昨日找的茬是:我们四派是来协防嵩山,可是嵩山还派弟子监视他们,客房之外都是嵩山弟子,影响他弹奏《瀟湘夜雨》的心情。 托塔手数次就要跟莫大翻脸,却被仙鹤手陆柏拦住。 他只得耐著性子,撤下嵩山接待,换上各派自己的人。 嵩山和四岳之间,强弱顛倒,左冷禪不返回嵩山,恐怕难以逆转。 “师兄!” 丁勉正耐著性子,在峻极禪院处理问题,忽然陆柏急匆匆闯了进来。 “钟镇师弟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钟镇正和一个个嵩山弟子打著招呼,態度十分亲热。 “二位师兄,別来无恙。”钟镇迈入大堂,笑著向丁、陆二人拱手道。 丁勉连忙起身相迎。 “师弟康復回山,为何不先通知嵩山派,大傢伙也好欢迎一番。” 陆柏也笑道:“左掌门听说师弟恢復如初,必定欣喜。” “多亏了蕙儿,蕙儿医术,如今愈发高明,要不是她,嘿嘿—”钟镇笑了笑,面色有点古怪。 三人谈笑一会,丁勉便提议午时大设宴席,为钟镇接风洗尘。 正说之间,忽听到山间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 这是嵩山派发出警报、召集弟子的声音。 嵩山弟子不闻此钟之鸣,已经有十多年。 三人都是面色一凛。 “莫非任我行那老魔头当真不去泰山论剑,而杀到我嵩山?” 有弟子果然进来稟报,在山脚下发现魔教教徒行踪, 丁勉霍然站起,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高塔,神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备战。”嵩山代掌门厉声道。 几道命令立即发出。 嵩山各弟子立即把守各路上山要道: 立即通知嵩山高手、在客房的四岳掌门赶赴峻极禪院。 在发出第三道命令时,丁勉微微有些犹豫, 向少林求援? 这段日子以来,少林寺封闭山门,严查人员出入,他也只道是和嵩山一般,为了防范魔教。 可是想起左冷禪说的:“少林派居心回测,需要小心防范。” 丁勉就有些纠结起来。 “师兄可是要向少林求援?”钟镇忽然笑道,“任我行若是上山,怕是你我师兄弟不可能拦住,师兄还担心方证大师想做嵩山派掌门?” 丁勉脸孔一僵,笑道:“师弟说笑了。” 他立即发下第三道命令。 不多时,峻极禪院中的人越来越多。 大傢伙议论纷纷,说的都是这一番任我行来者不善,须得小心应付才是。 四岳掌门坐在两侧座椅上,均是一言不发。 “方证大师来了。” 一嵩山弟子喊了一声。 丁勉急忙招呼眾人出禪院迎接。 方证大事遥遥合十,他的身后,跟著十名僧人,皆是鬍鬚斑白,双目精光闪烁,显然是內功高深之辈,其中一人,正是方生。 “魔教来犯,五岳独力难支,大师慨然救援,本派实在感激不尽。” “说的哪里话来,嵩山、少林,近在尺,守望相助,原是本分。” 眾人寒暄几句,便迎著方证进入大堂。 谁知等到午后,依旧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再派遣弟子四下查看,愣是一个魔教的鬼影子也没有找到。 丁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聚集在此间的各派大佬,也渐渐不耐烦起来。 “阿弥陀佛,丁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嵩山派有意消遣我等?” “今年正教魔教对帐,衡州出现的魔教徒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愈发尖锐的问题,让丁勉难以应对。 托塔手不禁看向九曲剑,应对各派人物,还是钟师弟更加擅长一些。 钟镇却眼观鼻,仿佛老僧坐定一般,一言不发。 “稟师叔,山下来了几人,其中一人,口口声声说的我嵩山耆宿,让嵩山掌门下山迎接。” 嵩山耆宿? 钟镇、陆柏禁不住大吃一惊。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4章 还要让他遗臭万年 第374章 还要让他遗臭万年 “他是什么人?”丁勉厉声喝道。 嵩山弟子惶恐地摇摇头。 “昔日为白髮童子所擒,以药物製成【幻人】,此事各派皆知,路司李也曾经通知嵩山,难道嵩山不知道何人归来吗?”定静师太冷声说道。 作为恆山派中的鹰派,定静和定逸师太对嵩山派都憎恨至极,定逸刚刚到衡州和定静师太换班,定静便趁著北上之机来到嵩山。 和定閒师太不同,老尼姑此刻的心里略略有些兴奋。 “阿弥陀佛。”方证和定閒几乎同时诵念佛號。 嵩山派人皆耸动。 丁勉和陆柏互相看了一眼,都隱隱觉得有一些不妙。 眾人正迟疑之间,却见一群人拥著一位妙龄女郎,走入禪院。 当先一人,圆圆的脸庞,眉目含著淡淡的笑意。 其后四人,二男二女,皆是书生装束。 其余六人,都是一身黑衣,相貌甚是奇特。 恆山派郑萼,曾在衡州五岳医会和华山论剑上大出风头。 不少嵩山太保都是认得的。 丁勉脸色一沉,看著定閒师太道:“敢问定閒神尼,此是何意?” 定閒还未答言。 郑萼微微一笑道:“阿弥—不是。我乃是兰台阁阁主,专录江湖史。如今嵩山如此大事,岂能不录?” 嵩山眾人顿时一片譁然。 “岂有此理?” “我嵩山並未相邀—” 郑萼全不理会,当下先向丁勉施礼,又向定閒、定静合十,逐个向方证等诸位大佬施礼后,早有少林和四岳弟子备好桌椅。 五人就在方证身后,取出笔墨纸砚,正襟危坐。 “你们欺人太甚?这里是嵩山—.”陆柏怒声道。 郑萼笑道:“陆先生慎言,今日一言一语,皆在兰台阁记录之中,我们自然知道这里是嵩山, 自然知道嵩山有千柄剑,我们只有五支笔。可是——“” 这个兰台阁主凝视丁勉,淡淡道:“我们不怕。” “这位嵩山太保好大的口气,当日在这峻极禪院,我们桃谷六仙来去自如,无人可挡,还敢恐嚇兰台阁阁主吗?” 桃某仙笑道。 “大哥,此人对郑萼小阁主无礼,就是对我们桃谷六仙无礼。” “我们六人都是前辈高人,素来以德服人,但若是对兰台阁无礼,那定然是奸恶之辈,桃谷六仙岂会袖手旁观。” 陆柏登时大怒,脸色铁青,当下就要发作。 丁勉却眉头一,急道:“是路司李的安排吗?” 陆柏心头一漂,怒火顿时消失大半。 “是。”郑萼道,“五月初五,兰台阁派秦娟去五霸岗,路司李和日月教圣姑任盈盈,解数百人三尸脑神丹之毒,密会东方不败,都在记录中。 秦绢还道:『路司李以私情理此事,除恶恶不能尽,为善善不圆满』 可见虽是路司李安排,兰台阁但求记事公允,褒贬与否,也是主笔一家之言,虽路司李也不能干涉。” 定閒师太和定静师太相视一笑,都觉得心怀大慰。 尤其是定静师太,得见爱徒如此,更是喜不自胜。 只是路司李拐带自家最得意的弟子不够,还要从恆山派挖墙脚填补兰台阁,当真是贪心不足。 秦绢起身笑道:“泰山论剑,兰台阁也有人前往。与这里一般无二。司李说:“纵然明日黑木崖有事,兰台阁也当派人前往。嵩山派又算得了什么?』阿弥———.不—这是司李原话。” 嵩山派眾人却都惊呆了。 不是,兰台阁这般行事,就算有路司李撑腰,就不怕江湖报復吗? 丁勉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思索半响后,好似想起什么,笑了笑道:“这—既然如此,还请各位—秉公而记。刚才—刚才我们说到哪里? 郑萼道:“想必是山下正在大骂的那位老爷子吧?老爷子姓童,讳应泰。他在山下道:『嵩山太保,不忠不义,嵩山掌门,无耻小人。』据说,江湖人称童千斤,我们也记录下来了。 你们要再不去迎接,他会骂的更狠,我们留了一位主笔专门记录,他还讲了一些左掌门旧闻·..” “童师兄。” 忽听到三个中气十足的呼声,三位老者排眾而出,厉声说道:“嵩山千斤顶既到,何不下山相迎,更待何时?” 这三位,都是嵩山遗存的耆宿,左冷禪在时,从不对嵩山事务发表意见, 当年左冷禪聚集仅存的耆宿,要求他们录下所知的嵩山剑法,三人打心眼是想拒绝的,但是, 童师兄忽然失踪,却让他们无力与左冷禪抗衡,只得交出剑法。 待左氏嵩山剑法一出,入嵩山者,皆算左冷禪门下,他们更是丧失了收徒的权力。 本以为此生只是苟延残喘,没想到这个时候,童师兄回来了。 “下山恭迎童师伯。”丁勉下令道。 嵩山三耆宿、丁勉、陆柏、乐厚、钟镇、邓八公、高克新齐齐出迎。 禪院一片寂静。 只有方证和四岳掌门小声敘话。 桃谷六仙出了一阵风头,此刻又觉得有些无聊,他们忽然觉得,要是跟著五霸岗群豪前去倭国,说不定可以別开“以德服人”新境界。 许久之后,一个激愤的呼喊声迴荡在大院中。 “老子要告左冷禪。”那声音隔的老远,却听的真真切切。 “嵩山家事,嵩山家事。”丁勉心急如焚,“今天有兰台阁———“ “这么说,那小姑娘说的是真的?真有记江湖史的?”童千斤悲上心头,“老子——老夫不仅要让左冷禪身败名裂,还要让他遗臭万年。” 入得大堂,眾人只见这位嵩山耆宿,头髮白稀疏,脸色苍白如纸,鬍鬚一抖一抖,犹怒气未歇。 嵩山眾人竟是不由自主地先警了郑萼等人一眼。 童千斤和各派一一见礼,不少少林僧认得这位嵩山耆宿,也均一一合十回礼。 眾人再次入座。 室內沉默下来。 许久,丁勉才起身拱手道:“少林方证大师和诸位前辈应援,此次皆是派之过,误传信息, 才惊扰各位清修。” “不碍事,不碍事!”方证笑道。 丁勉急著处理嵩山家事。 见方证端坐不动,並无回少林之意,心中实在是鬱闷之至。 他和陆柏交换一个眼神,只见陆柏也是面带忧色,二人一时间,均感束手无策。 “左掌门失德,理应废其掌门之位,以门规处置。” 说话的是九曲剑钟镇。 嵩山眾人尽皆变色,四岳和少林,均一言不发。 丁、陆二人大惊。 “钟师弟,你胡说什么?”丁勉声色俱厉,“不敬尊长,你可记得嵩山门规!” “嵩山门规?”钟镇起身,朝眾人一一抱拳,朗声道,“丁师兄此言差矣,我所说之事,乃是正教魔教对帐一事,其中所爭衡州诸事,可是嵩山一派之事吗? 暗中收拢绿林豪杰,黑道高手,假扮魔教,袭击正教各派,可是嵩山一派之事吗? 这其中那一条,不为嵩山门规所禁? 丁师兄跟我说嵩山门规,岂不是笑话—.— 丁勉一屁股跌坐交椅之上,面色惨白。 陆柏要说些什么,却见嵩山诸位太保一言不发,四岳掌门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少林方证大师却是十分凝重。 他心中一个激灵。 包括其他太保—这些人早知道,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左师兄能回来.不他怕是回不来了。 “钟镇受命南下,於各派多有得罪,至今想来,羞愧难当,做了一段时间【幻人】,生不如死,也算自作自受。” “各位。”九曲剑起身,朝眾人一一抱拳,朗声道:“正教魔教对帐,我已经有所耳闻,钟镇在此明言,此事跟左师兄大有干係,钟镇也是助紂为虐者。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阿弥陀佛。”定閒师太缓缓说道,“钟师兄皆是受命行事,一切之因,皆左掌门一念之差, 唉—一代高人,如此行事实在让人费解。 寧中则按剑而立,冷冷道:“今日之事,嵩山须得给我四岳一个交代。” 莫大向方证大师拱拱手道:“方证大师须得主持公道!” 方证点点头:“左掌门此举確实天怒人怨,大失正教各派义气。” 丁勉不由得大汗淋漓。 他也算看出来了,今天的事情,早有预谋, 这位嵩山太保不由得暗自抱怨起来:“路司李可以找钟镇、串联乐厚,为何不来找我?” 乐厚胖胖的脸色犹有些挣扎,他起身方要说话,却见陆柏大声道:“嵩山门规,虽有·不敬尊长”一条,但並没有不能废除掌门之位一条。今日有四位师伯、师叔在,也有诸位师兄、师弟在, 嵩山清理门户,理应从匡正掌门起。” 乐厚不由得脸孔发黑。 这位陆柏师兄,竟然抢了他的台词? 大堂中顿时躁动起来。 “废左冷禪掌门之位。”童千斤的话语掷地有声。 其余三耆宿面色也有一些激动。 “废左冷禪掌门之位。”更多的声音响起, 乐厚忽道:“丁师兄莫要犹豫了,路司李和各派並无顛覆嵩山派之意,若是一再拖延,恐怕后果难料。“ “丁师叔。”鸽舍的管事匆匆到来,一脸惶急,“四派弟子一道控制了鸽舍,不许我嵩山派弟子出入,当真是欺人太甚。” 丁勉忙道:“命令弟子们退出鸽舍,不得与四岳盟友衝突。” 管事本要再说,却见堂中的气氛甚是古怪,他不敢停留,连忙躬身退下。 紧接著,各处皆有人前来匯报。 “四岳各派门人接管了厨房。” “四岳弟子控制了各处出入口。” “正帮忽然扬言上山。” “少林弟子要我等退出各路埋伏点。” “少林和弓帮已经控制入山各处要害。” 一个个消息让丁勉如坐针毡。 他不敢有一个反抗的念头。 左冷禪在嵩山的改革,让弟子无论是谁的门下,皆听命於掌门一人,固然对掌门集权有利。 但问题却是,耆宿和太保们的利益受到极大的损害。 就是大部分嵩山门人,都是左冷禪所无法顾及的,对掌门人的忠诚度其实极其有限。 嵩山派一帆风顺还好,若是波折丛生,便是人心动盪。 “废左冷禪掌门之位。”丁勉艰难地说道,“我同意。” 代掌门既然开口,此事可算大功告成。 方证等人齐齐鬆了口气。 嵩山的事情,经过了许久的谋划,今日行事,却顺利的出乎他们意料。 第二日,泰山。 泰山派会真观之外,已经建立起一座高台。 这处空地山石林立,经过平整之后,可以有千余人观战。 看过日出,江湖中人纷纷从各处涌向会真观, 不一会,各人或以派別为单位,或以江湖关係为纽带,围在高台四周。 “游先生可知道,这次泰山论剑是什么章程?” “听说五霸岗群豪聚会,最后统统给东方教主发配到倭国,可有其事?” “倭人凶残,这群人怕是討不了好。” “倭人再凶残,这些人中,许多也都是杀人不眨眼之辈,正好以恶制恶。” “不知此次泰山会,路司李出手不?” 滑不溜手满面红光。 这些日子他在泰安一带上下跳,江湖名声大涨。 在他的身边,围拢著一大群江湖客,纷纷问个不停。 “各位稍安勿躁。”游讯拿著大扇子摇晃两下说道,“先说五霸岗一事,我听人说,这群人拖家带口,有千余眾之多,他们会在寧波聚集,找船出海,前往倭国。同时探听倭国诸事,也算是有备无患。” “此次泰山会,路司李出手的可能不大。当日相约,左盟主对阵任我行,路司李对阵向问天, 如今就看向问天有没有胆子了!” “至於泰山会的章程,据我所知,都是由玉钟子道长亲定,他还要在论剑之前加几个项目,具体也不得而知。” 眾人纷纷点头,一瘦高个子笑道:“近日江湖传闻纷纷,都说路司李要在泰山对左盟主出手, 游先生可知此事?” “这—”游讯手中的扇子一顿,强笑道,“要我看不会,路司李素来光明正大,泰山论剑, 虽然是左盟主首倡,但路司李是鼎力赞成的,今年冬还要华山论剑,要是泰山对左盟主出手,怕是没人敢去华山论剑。” 各派的掌门人,耆宿,名气大一些的江湖散人,纷纷应邀入观休息。 玉钟子老道满面红光,殷勤接待。 遇到严肃一些的,老道一脸正气,遇到该谐的,老道插科打浑,游刃有余。 回山后一直闭门不出的天门道长也出现在眾人面前。 这位卸下掌门之后,倒是变得谦和了许多。 一间静室內,路平正和风清扬说起嵩山一事。 四岳女侠在旁边,冷冷看著路平。 路司李顿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恆山那位小姑娘建起一个兰台阁?”风清扬甚是异。 “郑萼师姐成了兰台阁主?”四岳女侠也惊万分。 “不错,这江湖史,必定有风先生一席之地。”路平淡淡道。 华山耆宿双手一抖,杯中的茶水便洒在桌上。 “嵩山左掌门到—.”泰山弟子唱名的声音传来。 路平笑了笑,起身道:“时辰已到。”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5章 最古怪的修罗场 第375章 最古怪的修罗场 高台之上,彩旗飘飘, 正教各派掌门,皆在高台东面就坐。 任我行一行人,在西侧立起一座高大的彩棚。 任氏父女和向问天端坐其中。 路平远远就看到蒙著面纱的任盈盈。 比起笑傲时空,圣姑的威风不再。没有了可以號令的数千群豪,她越来越像是一位柔弱的女子。 任我行屡屡受挫,风头也远远不如,却是气势不减。 “今日日月教任先生、嵩山左先生,决战於泰山之上。 於泰山而言,不过是过往中的沧海一粟,於泰山派而言,却是头等江湖大事。” 玉钟子一身洁白湖绸道袍,鬚眉皓白,神情甚是洒脱, “河南山东两地商会,鼎力裹赞,还请各位江湖朋友行个方便。” 台下群豪都是轰然允诺。 玉钟子微微一笑,接著说道:“老道的意思,只是任先生、左先生比试,未免太过单调,也对不住大老远来泰山观战的江湖朋友。 “道长说的极是!” “理应多比几场。” “请路司李和任教主再过几招—” 某位汉子话一出口,登时一个激灵。 高台西侧一道如利刃一般的眼神正向他射来。 玉钟子哈哈笑道:“我听说任先生有爱女,乃是日月教新一代中的翘楚,鲜有人及,好在我五岳剑派,也颇有一些后起之秀,不如趁此良机,较量切一番如何?” 台下先是沉寂,隨即一片叫好之声,气氛之热烈,为路平生平之所仅见。 路平不禁目瞪口呆。 这玉钟子为了泰山派能够发財,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各派掌门都頜首而笑。 魔教圣姑微微眉,她立刻就要出言反对。 却见华山女侠越眾而出:“华山派岳灵珊愿向任大小姐请教。” 台下群豪先是一愣,隨即轰然叫好。 “道长,你当真好算盘啊!”路平传音道。 玉钟子心中一凛,却很快朗声道:“华山岳女侠果真巾幗不让鬚眉,痛快,痛快!” 他转头看向任盈盈道:“不知任姑娘意下如何?” 任盈盈俏脸一寒,一时之间有些羞恼。 她可以说从未招惹过这位华山岳姑娘,偏偏就在针对自己。 二人一跃而上,皆是长裙轻舞,衣带隨风,姿態极其美观。 群豪又是大声喝彩。 “二位切记点到为止。”玉钟子道长朝著二人打个问讯,神采奕奕缓步下台。 话说这点子,还是任大小姐出的,她既然建议泰山女道士比武招亲,那么女子之间的爭斗,在江湖人士看来岂不是更加富有乐趣? 路司李如何能够怪他? 台上二位女侠,一个艷若桃李,一双眸子灵动非常;一个眉目如画,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 “路司李好福气啊。”台下便有人窃窃私语。 崑崙派中,某位大侠忍不住冷哼一声。 “既然岳姑娘要战,总得有个彩头才是?”任盈盈美眸顾盼,传音说道。 “你如何会传音?”岳灵珊一,呆呆问道,“你打算赌什么?” “输的一方,终身不见路司李如何?” “好!”岳女侠咬牙说道。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剑鸣,上身前倾,岳灵珊从背负的剑鞘中拔剑。 任盈盈从袖子中取出一枚剑丸。 岳灵珊又是一愜:“你这剑丸从何而来?” “等你贏了我,问你路大哥便知道!”任盈盈目中露出一丝狡点。 岳灵珊微咬红唇,长剑一抖,便向任盈盈刺去。 任盈盈挥剑急迎。 一声激越的剑刃相交。 二女各自退了一步,隨即足尖一点,身形徒然加快。 岳灵珊手持碧水剑,剑光如水,轻盈灵动,她愣是將一套繁复的玉女剑化繁为简,全无多余的动作,剑招愈发凌厉。 任盈盈一惊,身形连连后退。 上次在华阴城二人已经交手一次,岳灵珊不及任盈盈远矣。 半年之后,情形迥异。 岳灵珊始终未放下剑,任盈盈却时刻都在忧惧之中。 况且华山耆宿,另有指点。 此消彼长,实属正常。 退至高台边缘,却听任盈盈一声娇叱,左手又多了一个剑丸。 她一个转身,身形变得飘忽灵动,变幻无方,双刃挥动,一剑为正,一剑出奇。 出招迅猛,隱隱有风雷之势。 攻势立即逆转,剑刃交错中,岳灵珊连连退后。 两道身影忽进忽退,剑光烁烁,剑影重重, 一时之间,不分胜负。 两位姑娘身形娜轻盈,犹如间蝶舞,美不胜收,出手却是毫不容情,剑风激盪之中,蕴含著无尽的杀机。 眾人只觉得心情激盪。 “路司李这清福,难以消受啊!”又有人窃窃私语道。 路平目不转睛地盯著台上,心情也有些紧张, 岳灵珊的进步有些出乎他意料,但,愈是这样,愈加危险。 他不禁狼狼看了玉钟子一眼。 那老道混若没有看见一般,一双眸子盯著台上,神情恬淡自如, “她们二人有一人受伤,唯你是问。” 听到路平的传音,老道心中一颤。 “这样值得吗?”任盈盈忽然传音道。 岳灵珊秀眉一扬,传音道:“什么意思?” 任盈盈冷哼一声,攻势略略放缓。 “路——那『狗官”是在招惹我,可不是我在招惹他。台下那些不值一文钱的臭傢伙都眼睁睁地看著我们杀个死去活来,说不定那“狗官”也暗自得意。” 岳灵珊脸孔一红,攻守顿缓。 “那你说怎么办?”她阴沉著脸问道。 “你我同为女子,当联手才是。” “可是—.如何联手?” 二人的招式竟然又慢了几分。 比起刚才的激斗,少了几分凶险。 台上又是一幅新画面。 但见二女轻步曼舞,衣袂飘飘,仿佛仙子凌波,惊鸿流云一般。 这不是比剑,而是舞剑。 群豪却如痴如醉。 眾人齐齐看向台上之时,很少有人看到会真观中,悄然走出三道,各自来到路平、冲虚、玉钟子身边低语几句,各自拿出一只竹筒交给三人。 冲虚面有喜色。 玉钟子看过竹筒之后,神色一变,他下意识看向路平,路平只是微不可察点点头。 “道长按原计划行事即可。”路平传音道,“切勿夹带私货,节外生枝。” 台上情形忽变,身形错落间,二女剑光一闪—— 在眾人的一阵惊呼声中,电光火石间,二女已经各自將对方一缕青丝接在手中。 “任——大小姐果真不凡。佩服,佩服!”岳灵珊笑道。 “华山剑法果真精妙绝伦,我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任盈盈眉目中也有一丝笑意。 二女齐齐收剑,互施一礼,飘然离场。 群豪都是一脸懵圈。 就这? 刚刚还势不两立,临了竟变得相惜? 只有某司李眉头一皱,隱隱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路大哥,若是我们接下打下去,你是助我,还是助任大小姐?” “我已经手下留情,要是五岳还有別的女人挑畔,休怪我不客气。” 两道传音先后传来。 路平脸孔一黑,暗思教给岳灵珊传音入密果然是一个错误。 “灵珊进步之大,竟能与日月教圣姑不相上下,况且虚怀若谷,进退有度,华山玉女名不虚传。” “想不到盈盈如此大度,实在难能可贵。” 二人似乎停止了骚扰。 路平方暗自庆幸,忽然两道传音同时而至。 “任姑娘大度,难道我小心眼吗?” “嘿嘿,岳姑娘虚怀若谷,进退有度,路司李当真是左右逢源,功力不浅。” 路平体內气息一阵激盪。 “你们两个莫不是也在台上传音交流?” “想不到吧?”二人又是同时说道,话语中均有一分自得。 路平竟差些喷一口鼻血。 这真是最古怪的修罗场。 竟然意外之间,发现了传音入密这种功法的新妙用。 路平心念急转,若是数十人,甚至百人同时对一人使用传音之术,那情形又是如何? 怕不是一剎那间,能使人疯狂。 二女见他请揉眉心,神情有些痛苦。 又是惊呼:“你怎么了?” 路平连忙摆手,强自稳定心神道:“不要同时传音。” 玉钟子道长神色凝重,一步一顿,来到台上。 他环视群豪,目中精光隱隱。 眾人见他神情与適才相比,好似换了一个人,心中都异不已。 沉寂片刻,老道朗声说道:“嵩山左先生与日月教任先生,均是当今江湖人杰,贫道曾听见传言纷纷,或说泰山大会对左先生不利,或说泰山大会算计任先生·” 他顿了一下,摇头道:“贫道可以断言,绝无其事。” 老道话锋一转,长笑道:“二位皆是一代宗师,武功之高,之博,修为之深厚,当世少有人匹敌,此次论剑,机会难得,诸位可要好好把握。” 说罢,老道宣布左冷禪和任我行比武一事。 擂台之下,顿时变得一片沉寂,一丝紧张的情绪在空气中瀰漫。 “任先生,好久不见。今日重出江湖,掀起无数风浪,左某添为五岳盟主,和任先生素有交情,只是为千千万万武林同道计,不得不过问一二。” “左冷禪,这么些年,你当真一点长进都没有,开口武林同道,闭口江湖道义,华山派岳不群的名號,该让给你才是。” 左冷禪冷目如电,再不废话,一记大嵩阳掌向劈来。 片刻之间,二人掌法、拳法、指法交替使用,已经交手十多招,每一招都是內功浑厚,狠辣无匹。 群豪一见,莫不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玉钟子道长果真说的不错,五岳剑派素来以剑法称雄江湖,想不到左掌门拳脚工夫,竟也一妙如斯。” “任先生这套掌法,质朴无华,却是威势惊人,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游先生所言不差,看来泰山之会,並无算计。,游先生何处去了—— 高台的一角,游讯正在泰山弟子搭起的一个小帐篷中,奋笔疾书。 他只觉得人生有了新的意义。 “油浸泥鰍,滑不溜手”行走江湖,在一群强者的夹缝中游刃有余。 可惜,不过自保而已。 又有何人將自己当成一號人物? 路司李虽然狠毒...不算狠毒,算是对游某的考验吧但却是江湖之中,唯一发现自身价值的人, “今后或者为我传输消息,或者加入兰台阁,为一主笔,专门记录江湖史。你虽然为了保命什么都能放弃。但在兰台阁,你毋庸担心保命。” 路司李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游讯毫不犹豫选择了兰台阁。 在此之前,他看所有人的脸色,在此之后,天下所有人—不,除了司李这位伯乐—.游讯都可以不放在眼中。 “对——司李说的只记其事—”游讯喃喃道。 “任我行与左冷禪战於泰山,百余回合不分胜负——— 台上二人,任我行一身黑袍,左冷禪则是身穿杏黄色土袍,一个神威凛凛,一个神色冷峻。 两道身影交错腾挪,一身功夫均均已运到极致。 任我行双掌呼呼生风,左冷禪身形转动,出招稍有凝滯,表情似乎更加僵冷许多。 任我行几次要用出吸星大法,却硬生生忍住。 向问天曾言,左冷禪有一种藏內功法门,还独自修炼一种寒冰真气,威力不容小。 当下,他便以一套霸道刚猛的掌法与左冷禪对阵,招招气势骇人。 其目的,就是逼得左冷禪无法隱藏內力,也无暇调用寒冰真气。 左冷禪渐渐变得攻少而守多,他心中暗自焦急起来。 华山论剑底牌尽失,如今遇到任我行竟然束手束脚,当真是让人不痛快。 忽然二人齐声大喝,左冷禪化掌为指,阴寒之气聚於食中二指,一手运掌接招,一手急点任我行双目。 他还是用出了寒冰真气。 任我行瞳孔猛缩,右手斜翻,削向左冷禪,招式极其巧妙。 二人身形都是急速后退。 隨即再次一跃而上。 群雄大部分均是正教的,见左冷禪一击不中,不由得嘆息起来。 任盈盈面带忧色,禁不住看了一眼路平,又看看向问天。 她担忧的是任我行年事已高,上次千秋宫一战,其实折损不少,这一次歷经久战,怕是不利。 “左先生竟是独创这样一套內功,倒是让老夫佩服几分。”任我行淡淡道。 他口中说著,攻势却丝毫不缓。 忽然任我行一声长啸,眾人心头均是碎碎乱跳, 他招式徒然一变,双拳齐出,拳风呼啸而至。 左冷禪面色一变,二人斗到这种地步,已非靠招式之巧可以获胜,只剩下一种办法,比拼內力。 二人拳掌相接,不多时,头顶便冒出丝丝白气,高台之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路平心中暗嘆,左冷禪终归还是逊任我行一分。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6章 会当凌绝顶,一览眾山小 第376章 会当凌绝顶,一览眾山小 吸星大法。 任我行再次用出吸星大法。 看起来快要输的左冷禪,却似乎恢復了生气。 他化掌为指,疾点任我行掌心。 任我行怪叫一声,后退两步,稳住身形之后,“呼呼呼”再出三掌。 二人再次战在一起。 路平心中也是暗自吃惊。 他猜测的还是差了一点。 若他得知真相,绝对会哭笑不得。 左冷禪实在太工於心计。 当年任、左大战之后,任我行思索如何解决异种真气的隱患,左冷禪却在思索如何对付任我行。 他在嵩山武学之外,別开蹊径,创造了瞬息之內隱藏內功,却不会影响攻防的法门,以及寒冰真气这等霸道的內功。 少林寺一战,左冷禪能够战胜任我行,就是十多年谋划的结果。 尤其是考虑到任我行已经被关在梅庄之下十二年,他的这种坚持就显得十分可怕。 路平所带来的蝴蝶效应,也在作用於左冷禪。 华山论剑中,一个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公之於眾,左冷禪虽然口中不以为然,实则颇受启发。 尤其在寒冰真气的运用上,突破笑傲时空的极限。 还有一点,路平更是直接的责任人。 在衡州时,他以开玩笑的口吻,让左冷禪去堆个雪人。 左掌门自持顏面,百般推。 直到今年元夕之时,沙、卜二人海捕文书发布,左冷禪才意识到危机迫在眉睫。 他终於放下脸面,一口气在开封亲手製作了三组冰灯。 践雪人之诺,发求和之心。 就是在製作冰灯的过程中,他竟然找到自身武学的突破口。 寒冰真气的外化之法。 他习惯性將寒冰真气用於拳掌。 在以水化冰的屡次尝试之后,终於霍然开朗。 这位武学宗师当时又喜又恼。 恼的是答案如此简单,十多年来自己却踏破铁鞋; 喜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以寒冰真气製作有形暗器。 仅仅以水化冰,当然不会有多大威力。 在兵刃上注入內力,转瞬即逝, 但他在实验中却发现,冰可以比金属,更久地保存附著的內力。 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发现。 他甚至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在东洲岛给路司李堆个雪人,不亏! 两人激斗已经有数百招。 烈日当头,观战者都是汗流瀆背。 眾人纷纷挥袖擦拭汗水,女侠们也纷纷取出锦帕拂面。 任、左二人衣衫湿透,紧贴脊线,汗珠岑而下,不时落入眼中,二人偏生不敢眨眼。 左冷禪忽一掌勉强抵住任我行的进攻,一只手却伸向额角,抹了一把汗水。 他暗运寒冰真气,便有数十粒晶莹的冰珠,激射而出。 任我行大骇,身形急闪。 然对掌之际,两人距离极近, 哪里能够来得及。 剎那之间,胸前璇璣、玉堂、神藏、太乙、中府、云门等十多处穴位传来一丝凉意。 一丝丝寒冰真气顺著穴位渗入体內。 如同钉下一颗颗铁钉。 隨即沿著经络,將任我行重新梳理的內力平衡再度打破。 任我行急速后退几步,身体发颤,脸色变得铁青。 各家异种真气在体內激盪,就如同千百根木槌,同时敲击一张破鼓。 “爹爹。”任盈盈什么也顾不得,一跃上台。 向问天也急速赶到。 “好手段!”任我行身体有些摇晃,他紧紧盯著左冷禪,费力地说道,“这一场老夫认输。” 此言一出,台下先是默然。 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看见左冷禪是如何发冰珠获胜。 任我行忽然认输,大大出乎他们意料。 许久,人群才爆发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左掌门!” “左盟主!” 左冷禪所带来的嵩山弟子,喊得更加起劲, 左冷禪脸色有些苍白,却是神情振奋。 双手抱拳,朝著四面观战者行礼。 任我行曾经是他心目中的一座高山,如今,他攀上去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眾山小。 他觉得,此刻来到人生的巔峰。 各正教掌门面面相,他们想过左冷禪如何贏,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左冷禪贏的,竟然如此富有创造力。 路平心中也是一阵然,他著实有些小看左冷禪了。 他仔细检查了对付左冷禪的各个环节,这才放下心来, 任盈盈双目含泪,和向问天一道,扶著任我行跃下擂台。 任我行回头张望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失落。 本以为,泰山论剑可以让他距离黑木崖更近一些,没想到却是更远了。 这一波重出江湖,先败给路平,再败给左冷禪。 诸事不顺。 实在是悲催至极。 三人萧瑟的背影,让路平都有些不忍再看。 路平依旧封锁了消息。 当日,会真观大设宴席,庆祝左冷禪战胜任我行。 滴酒不沾的左冷禪,破天荒喝了一杯酒。 眾人又是齐声喝彩。 “左掌门大胜任我行,长我正教各派之威风,可喜可贺。” “山东一方武林之平安,皆赖左先生一战保全,山东江湖中人,莫不感激。” “任我行经此挫折,怕是再也无法纵横江湖。” “路司李似乎有些不快?” 左冷禪举杯而至,杯中清水涟涟。 “此话从何说起?只不过有所思!” “路司李想些什么?不如说出来,我也好替司李参详参详。” 隔壁桌上的几位好事者,立即全神贯注,朝这边侧耳倾听。 “只是想起左盟主当年抗魔风范,心中有些嚮往而已。” 左冷禪微微一愜,却见路平已经起身,和他碰了一杯。 隨即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声“失陪”,路平便离开大堂。 【白云俱墮地,明月自行天。】 一轮夜月,早已升空,照耀的泰山之巔恍若白昼。 天际万里如洗,远近的寺观庙宇,都披上一层银白的光芒。 夏风暂歇,松林一片寧静。 十八盘山路上,星星点点,是有人夜间登临泰山。 “我好歹是嵩山派出身的,你让我给任我行去看病,是不是太欺负人了?”某衡州小神医不满道。 钟蕙儿一身道袍,月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其容顏清丽脱俗。 “医者岂有正魔之分?”路平笑笑道。 “哼!岳姑娘说,传音入密是你亲自教授给她的,还有衡山湘云,我没有正魔之分,你却有华山、嵩山、衡山之分。” 自从四岳女同登泰山之后,路平便觉得运气值有清空的可能。 想到今日的情形,这传音之术,万万是不能再教给钟蕙儿。 “我还教给你移魂大法,岳姑娘却不会。” 钟蕙儿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唉!你真是”钟蕙儿冷笑道,“这一次看你怎么应付过去?” “你也要跟她们一般对付我吗?”路平似笑非笑看著她。 这位衡州小神医俏脸飞红,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二人不多时便到任我行的落脚点。 一处帐篷。 帐篷中掛著一道帷幕。 任我行就在帷幕后,一阵阵寒气溢满了帐內,粗重的喘息声时而传来。 帷幕外,任盈盈端坐石上,愁眉不展。 向问天不时在来回步,神情极为凝重。 比武结束之后,本当早些下山,但任我行却立即说要修养一日。 这说明他的內伤已经刻不容缓。 帐篷搭建好,任我行立即开始运功疗伤。 任盈盈握著剑丸忽然跃起。 却见路平已经来到帐內。 “路大哥,你——”任盈盈喜出望外,待看见钟蕙儿,脸孔立即沉了下来,“你是何人?” “我们的人呢?”向问天皱眉问道“你们的人?”路平双眉一扬,笑了笑说,“卢大哥、閔老二、史老三一共九兄弟,正商量怎么把你们擒获,送到黑木崖,你说是你们的人?” 向问天眉头禁皱,不再言语。 这群人是在路上“招募”的,也不知道是日月教山东什么旗的,只是觉得武功不错,任我行就出手震。 九人倒也识趣,立即改向任教主效忠,没想到全是见风使舱之辈。 “这位是钟蕙儿,嵩山派出身,如今是衡州神医,我带她来给任先生看看伤情。” 这句话却是回答任盈盈。 “钟神医。”任盈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向问天又是一证,看著路平的眼神极是古怪。 江湖上传闻中的左掌门儿媳? 一念及此,向问天对路平的印象大为改观, “向兄弟,请他们进来。”任我行虚弱的声音传来。 韩幕內烛光昏暗。 任我行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滴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身体肌肤,却是寒意刺骨。 他曾经试过將寒气导出体內,向问天也帮助他来驱逐寒冰真气。 却是没有一点效果。 钟蕙儿一脸平静为任我行把脉。 “路司李看到老夫这般,可是心中快意?” “任先生此言差矣,你我又没有什么冤讎,谈何快意?” “你是为了盈盈?” 任我行盯著路平问道,任盈盈在旁,立即变得娇羞不可方物。 钟蕙儿把脉的力道不禁多了几分。 “也不全是,在千秋宫,我曾经和殷宫主相约,其中之一就是保全任先生。” “清琴?”任我行嘆了口气,“你我確实並无怨仇。” 他顿了一下,忽然改口道:“贤侄,听盈盈说,五霸岗上,你曾经与东方不败针锋相对,你我本不该对立才是!” “任教主安心,杀上黑木崖,夺回日月教教主之位,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帮你做的。” 二人一见面就开始爭论,任盈盈睫毛微微颤动,明亮的眼眸中闪烁著不安的光芒。 “这寒冰真气,其实就是嵩山內力所化。”钟蕙儿轻轻放下任我行的左臂,神情也甚是惊讶。 任我行与向问天交换一个眼神,二人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路平心中却是一漂。 他想起了前世江湖一种极为霸道的暗器:生死符。 一种千秋宫文献极其推崇,却无修行方法的暗器。 又平却有一个印象:生死符是將刚阳之气转为阴柔,使掌心中征出来的真气冷於寒冰数倍,將手中液体凝结成冰,流击敌手。 若是如丫,从嵩山內力到寒冰真气,左冷禪已经算是“將刚阳之气转为阴柔”。 以冰载內力流击。 这门新悟的暗器术,已经窥得生死符门槛。 算是,初级版左氏生死符。 假以时日,他未必不能够悟出更具威力的版本。 这也难怪任我行无法像笑傲时空一般,自行除寒冰真气。 左冷禪种下的暗器,便若附骨之疽一般,渗透在各种异种真气中,任我行是控之不住,自然是亚之不去。 这种效果,恐怕就是左冷禪自己,都未必能够料到。 “任先生请勿要秩气。”钟蕙儿沉吟乳久,才道。 她起身走到任我行身后,伸掌抵在任我行百会丞上。 向问天、任盈盈脸色大变。 若是钟蕙儿有一唉敌意,那么仕便她武功低微,艺住这一丞位,任我行也是有死无生。 任我行心中也是一惊,他刚要细止,抬眼却见又平面带嘲讽。 “岂有酞人羊叔子。”又平笑了笑道。 任我行这才放下心来。 三国羊祜、陆什虽为仇敌,互致饮食、药物却不相疑。 这一典故,任氏父女是知道的。 钟蕙儿缓缓將一股內力,输入任我行体內,沿著经脉线,逐一搜索寒冰真气,一旦遇到,便以嵩山內功化解。 不多时,任我行散征的寒气便弱了几分。 他的神情,也不再那般痛苦。 钟蕙儿內功低微,清除了两处之后,便无力为继。 身子略略有些摇晃。 任盈盈忙要上前相。 却见青王一闪,又平已经抢先一步,扶住了她, 任盈盈轻咬朱唇,心跳紊乱而急促。 “多谢钟姑娘。”任我行顿了一下,颇为诚恳地说,“多谢贤侄。” “我內功太差,今天只能做到这一步,任先生莫怪。” 任我行笑道:“钟姑娘出身嵩山,却能为老夫做到这种地步,这种事情,江湖之中闻所未闻, 老夫承这个情。” 次日清晨。 阳光穿透云层,整片云海仿求被点燃一般。 泰山日出,壮观如斯。 左冷禪再一次在岱顶观日出,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昨日同看日出的,冲虚老道不曾现身,任我行无法现身。 犹在泰山的江湖群豪,皆仰望左冷禪,无不心怀敬畏。 他甚至將弟子们竭留在会真观, 这一刻的荣耀,没有人能与他分享。 眺望许久,左冷禪回到会真观,便打算会合嵩山弟子一同下山。 观內一切如常。 早课、洒扫的泰山吐道人,井井有序。 泰山吐要在大元相送。 玉钟子居中,一旁的天门道人,脸涨的亨红。 “五岳令再丫,嵩山吐左冷禪听令。” 天门道人高高举起一块令牌,大声说道。 左冷禪大怒。 “天门何意?” 屏后闪出一道身王。 正是下江南的汤英顎。 “师兄。就在前日,嵩山诸位考宿、太保会议,废除你掌门之位, 同日,五岳盟於嵩山,免你五岳盟主之职,收回你执掌的五岳令。” 左冷禪饶是经歷无数风浪,却还是惊得高瞪口呆。 “汤英顎,你好大胆子。”他下意识吼道。 余威犹在,汤英顎心跳快了几分。 “左冷禪,束手就擒,回嵩山受审。这道五岳令,你接是不接!”天门厉声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7章 一切从左先生始 第377章 一切从左先生始 天门道长手持五岳令,他身材魁梧,涨红的方正脸庞正气浩然,可谓神威凛凛。 在离开开封之后,三岳掌门各有一函,说起左冷禪恶行,玉钟子道长也婉言证实。 这位前泰山掌门,才如梦初醒一般。 集生平之力的一声怒吼,竟让左冷禪心中微颤。 “哈哈哈哈!” 左冷禪纵声大笑,樑柱之间,灰尘而落。 “好算计!路司李何在?出来见我!” 他在一剎那间就知道前因后果,心中不禁大为愤然。 大门外,一左一右步入二人。 一为冲虚,另一个就是路平。 冲虚神情淡然。 路平握著剑丸,双目灼灼盯著左冷禪。 “路司李,当真要鸟尽弓藏?” 这是左冷禪的第一份愤愤不平,嘉靖年间中原群盗横行,河南巡抚衙门和各州府束手无策,开封府有段时间大白天都得紧闭城门。 朝廷以侠正盗,高山挺身而出: 彼时,少林安在?武当安在?弓帮安在? “左先生此言差矣。 自从左先生主掌嵩山以来,何来消弹盗贼?但闻养盗自重而已。 將嵩山前几任掌门之功,据为已有,左先生岂不羞愧? 况且嵩山有今日之声势,难道不是朝廷刻意容忍? 本官此次对嵩山手下留情,难道不是念及嵩山前代侠客洱盗之功?” 路平缓缓说道。 “路司李当真能言善辩,自我为嵩山掌门,魔教声势日盛,任我行几次犯我正教各派。 若非我嵩山派挡在前面,各派恐怕早就血流成河。 任我行如今逍遥法外,倒是我成为罪人,何其不公?” 这是左冷禪的第二重执念,抗魔之功。 彼时,少林、武当,又在何处? 於少林,是方生说的:“嫩派跟黑木崖素无纠葛。” 於武当,是冲虚说的:“正教诸派与贵教之爭,始终未能出甚么力,常感惭愧。” 路平肃容道:“此確实是左先生之功。” 左冷禪一愜。 准备好的说辞,竟然被这句话说的全无用武之地。 “路司李一介朝廷官员,对武林各派事务横加干涉,五岳之內,连续更换两家掌门,好端端的五岳剑派,给你搞的分崩离析,今日又是嵩山,下一个不知该轮上哪家?” 冲虚听得此话神情黯然,只觉得眼皮直跳。 左冷禪冷笑道:“敢问道长,这江湖规矩,还要不要了?” 冲虚摇头,面带苦笑。 江湖规矩,自然是想要的。 可若不是你左冷禪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 何至於让路司李逮著机会,一再修改江湖规矩? 如今要搞什么江湖断案。 屏风后面还坐著前江湖散人、如今的兰台阁主笔游讯。 老道我也不敢乱说啊。 “左先生何必如此?如今种种江湖风波,十之八九,皆在嵩山派,诸般杀,问其根由,也多与嵩山派有关,事已至此,武当添在侠义道中,岂可袖手旁观?” 老道斟酌许久,终於说出几句自以为得体的回答。 只是觉得中气不足,底气欠缺,老道还有一些懊恼。 玉钟子也嘆道:“左先生对五岳自然是有功劳的,但我泰山眼下处境,难道不是跟左先生算计有关吗?” “路司李何必跟这恶贼废话。”天门道人话语鏗鏘。 左冷禪渐渐平復了情绪。 “路司李打算如何处置我?” “嵩山公审!” “何人审讯?” “江湖五老共审。” “江湖五老从何而来?” “嵩山一人,由左先生自择一老。 其余四岳一人,由四岳掌门共推。 五岳之外,江湖各大门派再推一人。 江湖散人,也推举一人。 本官当然也会推举一人。 左先生以为公道否?” 左冷禪一愜,微微思索,便明白过来。 这位路司李,当真將江湖中人的心態摸个通透,他是要將“审嵩山左冷禪”的诺大名头分给江湖中人。 聚江湖之力,给自己定罪。 何人不愿?怕是没有一人。 甚至到时候,重判左冷禪,也是极有可能。 “以何为据?”他双眼微眯,沉声问道。 “嵩山门规,江湖惯例,若有涉及民事者,必考大明律例。” “罪名为何?” “嵩山耆宿童应泰案,童应泰控左先生迫害嵩山前辈。 钟镇案,控诉左先生阴谋对付武林同道。 泰山耆宿玉璣子、玉子、玉音子三位,诉左先生煽动泰山內乱。 左冷禪面沉似水,心中思绪起伏。 这在大多数江湖中人看来,实在是莫大的羞辱,寧肯当成自,也绝不会接受。 可是对左冷禪而言。 他所思索的只有一个问题:有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左盟主甚至拿出任我行的励志故事给自已打气,这老怪入西湖地牢十二年,如今行走江湖,不也算东山再起吗? “会如何判?” “依据律法、派规、实情公断。” “若是我不接受,又会如何?” 路平长笑一声,取出剑丸。 “左先生若不接受江湖公审,那就只能下狱,听开封府审理,或者锦衣卫已到开封,下詔狱也不是没有可能。” 左冷禪默然。 这位昔日嵩山派的掌门人,一代武林梟雄, 在他生平最得意的时刻,转瞬之间滑落谷底。 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东方不败、任我行、向问天遗祸天下,罪恶昭著,司李敢叛否?” “一切从左先生始。” 就连玉钟子都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左冷禪,是战是降,一言可决,婆婆妈妈,算什么好汉!” 说著,老道也“眶当”一声,拔剑在手。 左冷禪闭上双目,胸中仿佛野兽在绝望中的挣扎,又似狂风在山谷中的呼啸,充满了痛苦、愤怒与不甘。 山下一家酒肆。 游讯犹心潮澎湃。 江湖重大歷史事件的参与者,亲歷者,他有很多话忍不住向周围人说起。 五人的对话。 左冷禪的反扑。 左冷禪的落网。 哪一个说出来不是震惊江湖奈何啊路司李只让公布嵩山之变。 负责传播的还不是他。 听著有人绘声绘色讲述少林、四岳和一部分嵩山人土,在嵩山发起的行动— 游讯猛然喝了一大口酒。 差劲啊! 路司李派的是什么人? 江湖传播流言,最要紧的是悬念,在一个个关节点,引而不发,让对方去脑补。 眾人获得了信息,都要参与感,万一猜对了走向,还能获得江湖做题家的自豪感。 即便如此。 这样的情形都称得上“江湖大哗”。 左冷禪到底做了一些什么? 以至於少林、弓帮、四岳,都要联手对付他。 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左掌左先生现在何处?” “清晨岱顶观日出,我还见过左先生?” “玉钟子道长说,泰山论剑没有针对左先生和任先生的图谋?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左冷禪刚刚战胜任我行,这般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莫不是正教、日月教对帐之事,终究落到左先生头上?” 这些消息,对路平都有些不利。 游讯並没有在意。 路司李说,这些人对左冷禪的希望越大,等真相泄露之后,对左冷禪的失望就越大。 將来重判左冷禪最坚决的,怕不就就这群人。 想起泰山派发生的事情,游讯內心仿佛千万只小猫在不停抓挠。 憋著当真难受! “游兄最近消息不大灵光啊!”原本聚集在游讯身边的几个人,纷纷失望而去。 游讯笑眯眯的,仿佛全不放在心上。 “过段日子,你们知道老子做的事情,怕是会惊掉下巴。” 望著聚拢在一桌的人群,游讯笑得意味深长。 泰山派中的事情。 他只用將这件事情记录成一行字:“衡州府推官路平、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泰山派耆宿玉钟子、天门道长,擒左冷禪於泰山。” 左冷禪终究还是发奋一搏。 他先是全力攻向天门、玉钟子。 二人分別以泰山五大夫剑、十八盘剑迎敌, 转瞬之间,路司李和冲虚道长同时出手。 剑风呼啸,如万马奔腾,剑气激越,似雷霆万钧。 左冷禪竟是丝毫不躲闪,只是一味强攻泰山二人。 司李需要左冷禪活著。 能参加嵩山审讯的左冷禪,对他才有价值。 否则,就是刚刚战胜魔教元凶,而被暗害的左冷禪。 左冷禪篤定,二人绝不会伤及自己。 谁知路司李竟然毫不留情面, 大堂中,剑影乍分復聚。 三尺青锋冷光逼人,路司李腕抖七朵剑,“七星落长空”,径直点刺左冷禪背后七处要穴。 冲虚也向左冷禪画了一个大大的剑圈。 游讯吃过酒,有些心有不甘踏上行程,目的地则是开封。 面见郑阁主,將泰山之事归档。 接著申报新的地点採集。 他想去的是江南,新日月教声势方炽,听说与童百熊数次交手未落下风。 只是.可惜。 他脑海又一次想起泰山的画面。 泰山派封於身前,冲虚道长堵於两侧,路司李这招罩住背心要穴,一剑刺入,鲜血喷涌而出。 左冷禪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声音之悽厉,深深刻在游讯的脑海中。 泰山之事遂了。 路司李接著就似押送左冷禪一行人去嵩山的事情,交给了么虚道长。 夜,泰山。 一轮明月,清光四溢。 路平再次带著钟蕙儿去看任我行。 这一次,他按照钟蕙儿的方法,以易筋经內力似左冷禪体內的寒冰真气尽数拔除。 嵩山政变的事情已经传来。 任我行已经尽数得知。 登泰山之前,任、向已经揣测泰山要出事。 但等路平说出“左冷禪已经落网”的时候,三人还是大为异。 “我还以为贤侄要左冷禪回到嵩山之后,再出手,没想到这般性急?” “事情一旦传出,必定会有一番议论,说我放纵魔教教主而拘正教掌门,到时候我就是眾矢之的。不知任先生何以报我?” 任盈盈低垂眼帘,面带羞涩。 任我行却是一愜:“少林、武当、达帮、五岳都有参与,贤侄让他们站在前面堵天下人之口, 恐怕没有人能想到你身上,即便是想到,又岂敢轻易议论?” 任我行就是任我行,一句话就点破了其中的关节。 儘管他自身就是阴谋家,但却自称喜欢光明磊落,慷慨豪迈之辈,对路平策动嵩山政变,拿获左冷禪颇有微词。 任我行又皱眉道:“此番化解寒冰真气,贤侄的確有助於我,想要什么,不妨明亻。” 任盈盈一双大眼盯著路平,一颗心扑通通乱跳,皎洁的脸庞上泛起一阵羞恼。 路平却沉吟道:“今年春天,朝廷问刑条例新增一条,禁用吸元大法。至今,我尚且没有收到有人诉任先生,不过一意孤行的话,怕是左先生就是任先生前之鑑。” 任我行目中闪烁著利芒:“这是在威胁老夫?”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江三已经不是十二年前的江三,任先生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便带著钟蕙儿告亢。 “哼,到时候怕你捨不得下狠手?”钟蕙儿冷声道。 “要是你为左冷禪求情,说不定我会网开一面。” “你想掌控嵩山派吗? 钟蕙儿捉著裙角,漫不经心地问道。 “嵩山派最珍贵的,不是已经在我手中了吗?” 路平轻轻住了她的小手。 有了这一件战利品,嵩山的一切,他確实不放在眼里。 钟蕙儿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不由得粉面通红。 哗道:“无耻“狗官”。” 路平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緋红便蔓延到小神医如白天亥一般修长的脖颈。 “我不会为他求情,他跟我什么关亭都没有。”钟蕙儿低声道。 路平心中一动,停下脚步,拉著她的双手,凝眸注视著她。 今夜的钟蕙儿愈发明艷动人。 左冷禪所带的嵩山弟子中不见左挺,奇怪的是,嵩山派中,也不见左挺。 看起来他对危险还是有一点感知,不知道將儿子送到了何处。 一双大手揽住她的並肢,温热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脖颈。 钟蕙儿的身体瞬间绷紧。 “这里—.不行她的眼神有些慌乱。 天哪,就算可这里不过是泰山一条偏僻的小路。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8章 两位华山失意人 第378章 两位华山失意人 钟蕙儿的脸孔愈发红润,呼吸也愈发急促。 “停—— 她小声乞求,那双手却是更为肆意,动作也愈发羞人。 许久之后,路平却才停了下来。 可怜的小神医,衣衫不整,鬢髮也有些凌乱。 她避开了路平的眼神,將头埋入他的胸前。 身子变得软绵无力,让她不得紧紧地楼住他的腰,轻轻喘息著, “混蛋,狗官,你就知道欺负我。” 她小声道。 双手抱的却是愈发紧了。 路平轻轻抚著她的秀髮,小声安慰。 这泰山之上,確实是有些煞风景。 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也许是在不久之后的嵩山。 夜风轻起,明月在云层中穿梭,照耀著二人缓步归去。 “汤先生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左冷禪?” 汤英顎一证,目光游移不定。 “司李是何用意?” 在他看来,左师兄已经是一个死人。 所谓“五老共审”,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嵩山派的下一任掌门是谁? 路平笑道:“汤先生对『五老共审”似乎不以为然?” 汤英顎沉吟许久,才道:“若要嵩山派儘快稳定下来,愚以为,应当快刀斩乱麻。” 路平不禁笑吟吟地盯著汤英顎。 这位嵩山副掌门,脸孔一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捧起案上的茶杯。 建议立即诛杀自家前掌门、师兄,多少有些羞耻。 “我知道你的意思,想必嵩山诸位,也都是这种想法吧?” 路平吃了口茶,慢慢说道。 汤英顎点点头:“无论如何,左师兄也是一代人杰,理应给的体面还是应该给的。” 江湖中的体面,无非是杀人的时候爽快一些,不要羞辱於他。 汤英顎以“五老共审”为羞辱,路平却是之以鼻。 私心作崇。 十三太保,实则是和左冷禪同代弟子中,出类拔萃者。 他们並不受业於一个师父,却在左冷禪掌权后,通过结义的方式,成为左冷禪最为核心的爪牙左冷禪和十三太保,就是嵩山派的基本盘, 在左冷禪掌权后,嵩山派急剧膨胀,弟子数量增加到上千,掌控和结盟了为数诸多的暗势力, 大批地方豪强和小帮会也听命於嵩山。 声势之大,让少林都有芒刺在背之感。 但是和少林不同,少林寺是一个佛家教派,不管如何,对寺中高手的世俗欲望多少有些压制, 作为禪宗领袖,方证还可以派出少林僧侣到各处执掌寺庙,或充当管事。 分流之下,不但內卷的风险可控,还可以不断增加少林的底蕴和影响力。 对嵩山来说,若不扩张,实际只能疯狂內卷。 左冷禪在的时候还好说,左冷禪要是不在,內卷之残酷,恐怕会直追华山剑气之爭。 从这种程度来说,对並派需求的强烈程度,十三太保还要高於左冷禪。 太保们没有收徒权,將来嵩山掌门之位,左冷禪也只会传给自己的弟子。 五岳並派之后可就大不一样,少不得为一方武林之主。 嵩山版的四岳掌门,岂不是更香吗? 现在並派之梦破碎。 嵩山派的各位,就希望左冷禪一人將锅背了。 其他的人皆大欢喜。 说不定藉此机会要回收徒权,还可以和其他各派的耆宿一样风光自在。 “汤先生不妨直说吧,嵩山的各位,是不是担心左冷禪在『五老共审』中,说出什么话来,牵连各位。”路平双目灼灼,直视汤英顎道。 “鄙人倒不怎么担心,怕是丁师兄、钟师弟难以安睡。” 汤英顎在他的直视下,心中有一丝忐忑,却还是接著说道,“当年议定並派,丁师兄以下,都主张激进,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唯有乐厚师兄主张光明正大,缓缓行之,留有余地。司李若一意孤行,恐怕嵩山难以安定。” “汤先生,我直说罢,谁支持『五老共审”,谁就是嵩山掌门。谁就是少林、四岳承认的嵩山掌门。” 路平在这一点上,却是决计不会妥协的。 左冷禪的某些罪名,比如暗势力衡州劫牢,夜袭回雁峰,实则很难定罪,因为没有丝毫证据。 钟镇当时负责其事,能够追查到钟镇身上吗?似乎也很难! 即便一两个嵩山弟子勇敢地站出来做人证,但物证呢? 朝廷律法对物证的苛求,远超一般人的想像。 即便当时缴获了嵩山的剑谱做物证。 但是嵩山剑谱就能证明人是嵩山派的吗? 所谓的“五老共审”本身就是留有很多余地。 这些话自然可以明说。 但在审判结束之前,路平並不打算让嵩山派这些人的日子好过一些。 “鄙人明白了。”汤英顎犹豫许久,眼神却是明亮了几分。 这样说来,路司李心仪的嵩山掌门並非钟镇。 嵩山副掌门如此想道。 路平看他神情,就知道他距离“明白”还有很远。 “汤先生急速返回嵩山,嵩山副掌门暂时代理嵩山掌门,名正言顺,说明我的意思。少林、四岳也会暂住嵩山,为汤先生声援。” “定不负司李所託。”汤英顎神情稍稍振奋。 他迟疑片刻,拱拱手问道:“敢问司李,不知各派驻扎嵩山要到何时?” “眼下正在清理嵩山所笼络、窝藏的各路匪盗,汤先生回去后,可以先办好这件事情,再筹备会审一事。”路平淡然道,“审讯结束之日,就是各派离开嵩山之时。” ii “武林大会?又是武林大会?司李你的会究竟有多少?” 玉钟子不禁抱怨道。 上一次是泰山耆宿问题武林大会。 这一次是嵩山善后问题武林大会。 江湖各派,尤其是偏远的崑崙、腔邮、峨眉、点苍等派,哦,这一次又加上一个五仙教? 千脆一年啥都不做,就在中原开会好了。 留在泰山的四派首脑人物,也是犹豫不决。 “司李,非是贫道驳你的面子,实在是崑崙派也该回崑崙。”震山子苦笑道。 金光上人,真空道人,高鸿钧一起点头称是。 理由都是这一次在中原滯留的时间有些长。 说起来,这几家门派也是殊为不易,但凡中原武林有大事,都是及时救场。 就是中原武林各派的红白喜事,都能够及时派人携带礼物道贺。 像崑崙这等门派,乾脆派人常驻中原,专门负责应酬。 遇到大事,掌门人才会带派中高手亲自跑一趟。 从表面上看,他们对中原武林的需求,远远低於中原武林对他们的需求。 高鸿钧还对五仙教名列正教各派有些不满,却是不好明说。 都在云南,五仙教对中原各派是一个要面子的问题,对点苍派,却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如今,情况却有著微妙的变化。 “各位的辛苦,我自然是明白的。” 路平也是斟酌著言辞,缓缓说道,“这一次,各派远道而来,先是论剑华山,继而泰山派善后,再接著助我匡正千秋宫,种种帮助,我是记在心里的。” 震山子洒脱一笑:“路司李客气,实不相瞒,我们虽然也出了一些力,收穫也是不小。何必客气?” “但不知道长有何收穫?”路平笑吟吟问道。 震山子坦然道:“千秋宫自然是其一,在贫道看来,首推华山论剑,各派虽各自帚自珍,但好歹拿出一些武学,切共议,贫道深受启发。” 金光上人、真空道人,高鸿钧纷纷点头称是。 高鸿钧笑道:“点苍派出於大理国高氏,大理亡后立於天南已有数百年,段氏武学无存,当年所以立派,不过是依凭从中原传入的数本古剑谱而已。三百年交好中原各派,这一次却是受益最大的。” 路平似笑非笑地看了高鸿钧一眼,高鸿钧眨眨眼,脸孔一红,微微有些尷尬。 高氏还在凯段氏的秘笈?哪怕在这个时间线,高段两氏的恩怨,都是难以理清。 不过路平却是心下恍然。 这么些年,哪怕各派再偏远,都要积极参与中原武林的大事,动力究竟是什么? 笑傲时空任我行攻打恆山,各派皆派人救援。 以崑崙、峨眉这些门派,能够在任我行之前赶到恆山,不知道跑死多少匹马。 他们图什么? 江湖义气? 看著眼前的一群人,路平却是不信。 担心任我行一统中原武林后对他们下手? 峨嵋派或许有些担心,崑崙、点苍值得为此犯愁吗? 路平也很怀疑。 唯一的答案就是:武学的交流大理高氏不知,但段氏和中原高手交流武学是极频繁的。 崑崙派何足道入中土,对崑崙武学更有开创性的意义, 还有峨嵋派,乾脆是以中原武学扎根峨眉山。 边缘的各门派,正是有这种执念,才会不远千万里,来支援中原武林抗魔。 从实际上看,他们对中原武林的需求,要远远大於中原武林对他的需求。 可惜,笑傲时空的结局来看,他们恐怕是失望了。 门户之见不是弱化了,而是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想道这里,路平便笑笑说:“若是如此,各位其实大可不必著急回去,眼下还有一桩大事,各位若能襄赞一二,获益当不下於华山论剑。” 四人齐齐动容。 震山子大声道:“不知司李所说何事?” 四岳女在妙灵子的带领下共游於泰山。 华山耆宿风清扬陪同。 他其实当年是来过泰山的。 故地重游。 中天门御帐坪西北的五松亭,五大夫松枝招展。 风清扬来的时候,还可以见到五棵树奋髯特立,偃盖如云。 如今看到的却只有两棵。 妙灵子说道,就是在前一段时间,泰山上一场雷雨,劈死了三株松树。 风清扬轻轻拍打著粗糙的树干,心中感慨万千。 岳灵珊也是闷闷不乐,这一次到泰山后,除了和路平传音几句,还没有真正和他单独相处过。 她看著钟蕙儿,一晚上不见,嵩山前师姐的气质仍然嫻静淡雅,但眼神却变得灵动,脸上也多了一丝娇媚之色。 一问起来,钟蕙儿便吞吞吐吐。 她不禁心中大为困惑。 有心以“再也不踩你”威胁路平一二,却是下不了狠心。 爹爹不知道去了何处,娘在嵩山忙碌的不可开交,大师兄现在料理华山事务脱不开身,华山弟子比起以前,似乎更加勤於练剑。 身边的湘云,还是懵懵懂懂,完全是一个“剑痴”。 她现在倒是极为羡慕湘云。 而泰山的这位妙灵子,不断打探路司李和她的交往, “路司李给钟师姐做了安排,给郑师姐也做了安排,不知道给岳师姐的安排是什么?” 妙灵子的话依旧在她心中不断迴荡。 她自然可以想道,妙灵子把其他人一道约上泰山,显然是別有用心。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生气。 偏偏她还不知道该拿他如何。 一种烦躁的感觉涌上心头。 岳灵珊將一块碎石愤然踢下山崖。 风清扬闻声看来,苦笑著摇摇头。 这种事情,他也是帮不上忙的。 两位华山失意人。 一时之间,除了湘云嘰嘰喳喳说个不停,眾人各怀心事,隨意逛了几处,便要返回会真观。 一路上,下山的江湖中人,络绎不绝。 几人忽然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心下大震。 任我行、向问天,还有任大小姐。 任盈盈似乎在小声劝说什么,待行到眾人跟前,方才夏然而止。 任我行目光掠过诸女,朝著钟蕙儿微不可察地略略頜首,待看到风清扬的时候,不禁停下脚步。 向问天也泛起一丝疑惑。 “风清扬!”二人都是惊讶万分。 “想不到任先生、向先生还记得老夫。”风清扬淡淡一笑。 风清扬归隱之后,才是属於他们的时代, 他们和左冷禪的时代。 “风老先生来泰山,是来观战的吗?” “不错,二十多年了,任先生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左冷禪未让我失望,倒是你让我失望不已。” 任我行脸上一变,怒声道:“比划比划?” 风清扬还未说话,向问天急忙道:“风老先生当年名震江湖,难得也是趁人之危之徒吗?” 风清扬摇头嘆息:“当年老夫发誓不再与人动手,否则,你二人岂能猖狂至今?” 任我行怒气上涌。 却在此时,体內传来一阵隱痛。 自从路平给他拔除寒冰真气之后,內力运转,便感觉不甚顺畅,他初始並未在意。 此刻再次运气,异样更加明显。 他顾不得许多,凝神默察內息流转,却是发现一个问题,不由得大惊失色。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79章 江湖好女婿 第379章 江湖好女婿 路平在疗伤的时候,向任我行体內注入一丝异种真气。 这道异种真气,柔和冲淡,在诸多异种真气中,极为特別。 就如同一位高僧向眾人宣示大道,度化眾生一般。 体內哪怕再为顽劣的异种真气,在它面前,都只能乖乖俯首。 作为当世拥有种类最多、数量最大异种真气的武学宗师,多一道异种真气,任我行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况且,化解寒冰真气而注入体內的,本身就极少。 实在不足为虑。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 这道异种真气还在悄悄转化別的异种真气,这两日竟然比原先壮大了不少。 这才让他惊惧不已。 好消息是: 这道真气似乎在帮助自己解决异种真气之患。 假以时日,异种真气反噬的隱患会渐渐消失。 坏消息是: 它和吸星大法天生相剋。 比起別的异种真气,更加难以控制、驯服。 一旦有朝一日化尽体內异种真气,隱疾固然不见。 但一身內力,自己將无法驾驭。 “我拥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內力,它却不为我所用?” 任我行的脸色阴鬱到极点。 “爹爹,你怎么了?” 任盈盈似乎看出什么端倪,连忙关切地问道。 任我行苦笑一声。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感谢上苍,赐给自己一位好女婿?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一心想让自己安度晚年。 向问天眉头微皱:“教主—“ 任我行向二人使了个眼色,便向风清扬道:“今日得见风老先生,实在不胜之喜,来日有暇, 当亲往华山拜访。” 说罢一手拉著任盈盈,和向问天一前一后,下山去了。 江湖上风起云涌。 各派掌门先后离开泰山,赶往嵩山。 左冷禪事发和“五老公审”之事,便若炸雷一般,在江湖上迅速传播。 上至江湖诸大佬,下到初涉江湖者,莫不震惊莫名。 堪称开江湖未有之局面。 京城,刚公祠。 岳不群看到厂卫的信报,终於不復往日平静, 君子般从容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若是此时留在华山,说不定真可问鼎五岳盟主。 “岳先生以为如何?”李太监看著他,笑眯眯地说道,“听闻你和这位左掌门,也有些不对头。” “君子不念人之旧恶。左兄这般人物,竟然遭受这样的折辱,其实有些不应该,路司李少年气盛,却是有些过犹不及。不合乎圣人中庸之道。” 李太监大笑起来。 这位岳先生当真是古怪,不时在內相面前,说路司李如何如何。 路司李不是岳先生准女婿,怎地如此分生? 大概是想要证明,理江湖事的,要换成他这样的,才能既贴合內相的心思,又能不至於引起一个个风浪,最终导致江湖大乱。 內相听著,总是不置可否。 內相很喜欢岳不群,是因为他总会说“实话”,对待事情的看法,也极其“公道”。 一言一语,还偏偏能够说到內相心坎里。 这种手法叫做,以直取媚。 “岳先生此言差矣,江湖大豪,悍不知法,路司李此举,便是杀鸡做猴。只是可惜,到底是士人,太过心慈手软,若是交给厂卫,关押詔狱,才知道什么是『折辱”。”李太监似笑非笑道,“江湖大豪,以为有一点武功,就比別人尊贵吗?” 岳不群心中一凛。 “公公所言甚是,岳某见识浅薄,所见只是局限於江湖一隅,內相几番教导,让我跳出江湖, 以天下看江湖,岳某却是身在居中,不能自拔。实在惭愧。” 李太监微微頜首,对岳不群的这番话甚为满意。 內相对这种人,虽然欣赏,却还有疑虑。 既然取媚,必定是对內相有所求,却要摆出君子的態度,让別人猜测你所求为何物。 路司李或许会。 但內相可没那个閒工夫。 哪怕就是梁邦瑞那个病鬼,都懂这个道理。 拿来几万两,送给內相之侄冯邦寧,说要尚公主。 不成归不成。 但能给內相做什么?带来什么?希望得到什么回报?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才是正確的態度。 自己受內相之命,还是要多多点拨。 “岳先生到京有段时日了吧?” 岳不群微笑著点点头。 “可有所感?” “数次聆听內相教诲,確实受益匪浅。” “如今,厂卫线报说,五岳正要推举新的盟主。” “可惜岳某已经不在华山,不能为內相分忧。” 李太监仿佛是隨意提起,岳不群却是心头狂跳, 他入京已经有一段时间。 冯保、徐爵倒是对他颇为礼遇。 十二子的事情,已经揭了过去,全部算到了那位二干道长头上。 东厂的曹公公,正带著一帮密探,追查二干道长下落。 內相又找了几位义子,凑够新的“十二子”,正在秘密训练。 不久之后,就可再出江湖。 想到內相源源不断的“义子”,岳不群的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天下愿为內相义子者,不知有多少人,即便是一些自持清高的士人,想要投靠,也得看內相心情。” 后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大声的喝彩声。 李太监仿佛无意间提起:正统年间,有位叫徐颐的拜王振为父,得除中书舍人;正德年间,不少人更是托子投献刘瑾,也得重用。 李太监的意思,岳不群自然是明白的,內相凭什么相信你? 他曾经想著献出《紫霞秘笈》,內相应该心动。 谁知,內相反应平淡。 托子投献? 岳不群想到了令狐冲,將令狐冲献给內相做义子? 甚至想到了岳灵珊,將岳灵珊嫁给冯保之侄冯邦寧为妾室? 可是想到二人的脾性,岳不群不由得嘆息一声。 只怪自己当年教他们的君子之道,有些教的太好了。 若是自己岳不群摇了摇头。 若是传扬到江湖上,自己將身败名裂。 后院激烈的打斗之声停了下来,內相爽朗的笑声隨即传来。 “我们是爷们。” 伴隨著“十二子”的齐声高呼,內相这一次检查武功进境便宣告结束。 “传岳不群!” 一位太监走到前院大声道。 岳不群立即收拾了一下衣衫,来到后院,向冯保行礼。 “岳先生,观尔《紫霞神功》,咱家还有一些不解之处,须得请教。” 冯保颇为和顏悦色地摆摆手,吩附免礼。 “恩主请讲?”岳不群撇了一眼站在內相身边的林平之,敛容说道。 “此秘笈开头即道,如何养浩然正气,说武夫不可性暴、性骄、性酷、性贼。其后则有『率性而行,则性便谓之道”,此何解?” 岳不群微微沉吟道:“正气浩然,乃是天授,是人生来具有的,因此,率性而行,正是遵循人的本性” “咱家这就无法理解,正气既是天授,何来性暴、性骄、性酷、性贼之说?这四性不是天授吗?若需要克制这些性情,岂不也是『存天理灭人慾』之意,如此,谈何率性而为?” 岳不群一,心中略有些不悦。 《紫霞秘笈》乃是华山不传之秘,他將之奉献给冯保,已经是对不住华山列祖列宗。 竟然还被嫌弃? “恩主,正气天授,然暴、骄、酷、贼之气,皆是外物所致,去除外物的干扰,发扬正气的秉性,並不违背率性而为之道。正如圣人所说,率性之谓道。” 冯保笑了笑,將《紫霞秘笈》扔给身边的小太监。 “咱家虽然初涉武学,却对养气一说,涉猎甚广,尔华山这套《紫霞秘笈》,初始为宋人之理学,其后为阳明之心学,其中不乏.嘿嘿与辟邪心法共通之处。” “恩主这绝无可能。”岳不群惊道。 冯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缓缓说道:“『天下武功,以练气为正。』尔言此秘笈乃是华山创派之时,便为华山祖师所创,又说到华山剑气之爭。当年华山祖师创派之时,並无剑气之分歧,为何会有这等气宗的屁话。” 冯保说著说著,脸色转厉:“咱家实在是不解,这套秘笈,是华山气宗的祖先,来谋害华山后辈的,还是你杂了一本秘笈,来谋害咱家的?” 后院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岳不群。 “十二子”更是手按剑柄,如一只只飢饿的幼狼一般,直勾勾看著岳不群。 饶是岳不群久歷江湖,这等架势又何尝见过。 他额角冷汗浑渗而下,心中也变得惊惧无比。 “恩主,绝无其事!”岳不群大声道,“岳某效忠之心,天日可鑑。” 黑木崖。 成德殿旁的一间密室內。 杨莲亭听著“五老会审左冷禪”,不禁皱眉道:“路司李也太过婆婆妈妈,左冷禪这等人物, 一刀杀掉,岂不乾脆?偏偏要给自已惹这么大的麻烦,惹的正教不得安生。” 贾布笑道:“这对神教却是有利的。正教既然要办什么武林大会,会审什么左冷禪,由得他们去就是。童长老在江南,已经数次求援,教主是何训示?” 杨莲亭阴沉著脸骂道:“童百熊这个老东西,平日在黑木崖耀武扬威,不是骂的最凶狠?现在如何?这么久了,江南四友还是平息不了,反倒折损了不少高手。怎么死的不是他?” 他轻轻敲击桌案,心中却是烦躁无比。 江南四友不足虑,可是会吸星大法的黑白子,眼下是比任我行更大的威胁。 神教派出的高手,有好几个都被黑白子所败,一身修为,荡然无存。 贾布双眼微眯,看著杨莲亭这幅模样,心中莫名有一丝快意。 童百熊和他作对,当面、背后骂他諂媚之辈,奸邪小人也非一日,这老傢伙死了,也合乎他的心意。 不过到时候,率人平息江南叛乱的,就成了他。 这个锅是万万不可背的。 “总管息怒,童长老我平日对他极为不满,然而现在神教正在用人之际,总管还是稍作忍耐的好。” 杨莲亭点点头,脸色和缓下来。 只是,现在要发救兵,也是不易。 鲍大楚等数位长老,听说三尸脑神丹发作,死在梅庄地牢中,死相极其难看。 童百熊和上官云又带走一大批神教精锐。 “黑木崖空虚啊!”杨莲亭少有地有些泪丧。 “是否再请教主下山?”贾布看看並无旁人,小声说道。 杨莲亭双目一凛,狐疑地打量著贾布,许久才道:“教主不会下崖。” 上次东方不败亲自去五霸岗,他就极力反对。 幸亏效果还不错,诸多黑木崖的分坛,人心迅速稳定下来。 这才使得杨莲亭可以从容调拨人手前往江南。 但眼下又是另一番情形,泰山论剑已经结束,任我行父女和向问天不见行踪。 教主南行,黑木崖上,谁人拦得住任我行? 二人一时四目相对,却是束手无策。 呆坐片刻,杨莲亭吩咐道:“给童百熊去信,要他遵照教主的令旨行事,区区江南四友,这么久还平定不了,还有脸向黑木崖求援?” 说罢,杨莲亭便扬长而出,门外一群紫衫侍者,拥著他渐渐远去。 贾布看著他的背影远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日月教窘迫到这种地步,倒是真的应了路司李在衡州说的,“一鯨落,万物生”。 东方教主受困於杨总管,即便是天下第一又如何? 很难有什么作为。 他,“黄面尊者”、日月教长老,上四堂之首青龙堂堂主,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黑白子那条咸鱼都能翻身,创下诺大的事业。 是该给自己谋一个长远的打算了。 嵩山胜观峰。 禪院的大堂中,眾人依旧如同上一次一样,各自端坐。 说起“五老共审”一事,嵩山的几位太保,都是面色一变。 “好极了,好极了。”丁勉擦擦额角冷汗,勉强笑道,“汤师弟即將归来,有副掌门做主,这副担子,终於可以卸下去了。” 这两日,嵩山派就在各派的监视之下,壮士断腕。 在左冷禪的领导下,嵩山派的触手太多。 如今一刀刀砍下去,砍的丁勉自己都觉得心疼不已。 “路司李之意,贫尼倒是明白一些,左冷禪事小,却是影响甚大。 他所说之法,不是江湖规矩,也非朝廷之法,而是在两者之间。 司李希望五老,能够厘定新的规则,也是在江湖规则和朝廷法度之间。贫尼以为,其善莫大。” 定閒师太率先开言。 方证也微微頜首,只说:“神尼所言甚是。” 当下,其余三岳掌门,也均无话说。 嵩山太保,面面相,大势面前,无人敢发一言。 方证身后的郑萼等人,不禁面露喜色。 “阿弥陀佛,司李的心愿,终於达成了。”郑萼心中欢喜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80章 只此一遭,最后一遭 第380章 只此一遭,最后一遭 各地反馈的消息很快回到泰山。 郑萼来信道,嵩山一切均顺利。 嵩山一“老”,尚未由左冷禪指定,若是左冷禪不肯选,那么只能由嵩山派替他选一个,到时对他更为不利。 江湖各派的一“老”,应是方证,除了他之外,別人均难服眾。 四岳也在商量一“老”的人选。 泰山派推出玉钟子,衡山、恆山和郑萼本人,都希望是定閒师太。 但寧中则却让人意外地提出一个名字:“风清扬”。 泰山、衡山、恆山顿时沉默下来。 眾人基本商定,只要风清扬本人没有意见,那四岳的一“老”非他莫属。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黑木崖杨莲亭也有来信。 杨总管口气前所未有的低调。 只说日月教將严守猩猩滩之盟。 杨总管还试探:日月教叛逆对路司李在衡州的经营也是一个威胁,不如和日月教合作,共同剿灭江南四友。日月教愿尽数退出江西。 路平將信扔在一边,取过另一个竹筒。 刚公祠一会,很快就由林平之传来消息。 “家父提及君子剑之风采,非止一次,嚮往之心,与日剧增。 不想江湖豪杰,屈膝於权贵门下,奴顏卑膝至此,让人寒心不已。 实不知是为情势所迫,还是本性如此? 家父即將到京,实不知该如何对他说起?” 去年福威鏢局一战,林平之正在蹲大牢,並未亲眼目睹。 林镇南却告诉他一个救人危难的侠客,恬淡从容的君子形象。 岳不群在他心中,曾经一度如此高大。 林平之的江湖之心,在君子剑的感召之下,一度变得非常强烈。 刚公祠中,岳不群亲手撕碎了少年残存的江湖梦。 在冯保作势要对岳不群下手时,林平之挺身而出,为岳不群说了几句好话。 “小林子”在冯保面前,果真不是一般受宠,冯保恐嚇两句,便又给了岳不群一次机会。 “司李放心,內相知道岳不群救过林家一事,並未相疑。反而大加讚扬,说是『有情有义”, 实让我羞愧。” 接著,林平之就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东厂曹公公没有找到二干道长,却遇到了从宫中走失的老太监。 苗有光。 疯疯癲癲,时昏时醒,好似隨时都会死去。 又不时对人念叨,“凤阳”、“滁州”。 曹公公不敢惊动,一路尾隨,现在已经大致確定,他去的地方就是滁州。 內相闻听大喜,立即派高手南下,会同曹公公,捉拿苗太监。 路平陷入了沉思之中。 想起京城和苗太监两次对话,“葵会”最后的一脉,此人一死,恐怕他所携带的秘密,就只能归於黄土陇下。 可是,他的秘密对自己真的那么重要吗? 滁州有座醉翁亭,因欧阳修之故,天下闻名。 滁州还有一座蝴蝶谷。 与张无忌关係莫大。 他曾经在蝴蝶谷求医,学得一身高明的医术。 任明教教主后,又在蝴蝶谷会盟明教各路豪杰,相约起事反元。 一时间,明教教眾白衣出谷,再不回顾太祖皇帝,实际也发家於滁州。 至正十五年(1355),他首在滁州建立太阳翊元帅府,自成一方势力,从此坐大如此神奇的一个地方,確实值得一去。 “路大哥,我们要去何处游玩?”某华山女侠传音道。 这两日好不容易哄得岳女侠开心,代价就是答应带她游玩两日。 路平却不想让她捲入滁州之事,况且,这一行说不得会遇到岳不群。 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从运河南下,一路可以游玩,到周家口,我要南下滁州,隨后我们开封相见。” 传音那头沉默下来。 “就知道你又是哄我的!”岳灵珊道。 路平斟酌著言辞,缓缓说道:“开封事了之后,要是寧掌门没有意见,你可以跟在我身边,到时候我让平水帮作一艘『灵珊號』,衡州、江南,隨处可去。” 岳灵珊果然欢喜道:“只是我一个吗?娘肯定不会同意,要是风太师叔同行,她一定不会说什么!” 路平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岳灵珊能够说动风清扬下江南。 “船是你的,你爱让谁上船都可以。”路平想著风清扬听到“下江南”三个字的表情,不由得笑道。 “哼,这次权且放过你。还有,你给钟姑娘,郑姑娘,甚至魔教的圣姑,都有安排。”岳灵珊似乎是咬著牙说出这番话。 路平一时无语,他总不能说,让钟蕙儿负责生老病死,郑萼负责生前身后,圣姑吹拉弹唱不是,是琴棋书画,岳姑娘安排起来都费劲。 他忽然灵机一动,便嘆口气道:“若你能从风师叔那里学得真传,我为你组建一个剑阁。” 剑阁? 岳灵珊纳闷道:“剑阁是要做什么?是千秋宫剑阁吗?” “你可以自订章程。”路平道。 路平也不是隨口说说,將剑阁从千秋宫剥离,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只是他心中一直没有合適的人选。 或许定閒师太、寧中则可为剑阁阁主,这一届女侠,岳灵珊、湘云、青霞,还是差了许多。 次日从泰山出发,从东平湖入运河。 长河千里如带,云帆万点不绝。 不时传来阵阵渔歌, 【月儿弯弯照嘉禾,扁舟湖上盪清波,有心开口唱一曲,不知哪条船上和。】 几人本在船头远眺。 某华山耆宿听罢神情黯然,躲回了舱中。 “路大哥,他这是怎么了?” 路平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风清扬之事。 路上还遇到一群任盈盈的前下属。 眾人也是船头高歌,一曲《笑傲江湖》,果然是最受欢迎的。 这一次可以隨著他们,远赴倭国。 到周家口说出安排的时候,眾人都没有说什么。 在码头雇了一条船。 刚登船欲行。 玉钟子带著妙灵子却跳上船头。 妙灵子还背了一个包袱,一柄长剑。 天青巾,白罗袍,不施粉黛,仿佛莲出水一般。 路平心中隱隱觉得不妙。 老道士坦然道:“妙灵子其祖父,正是京山马乾元。以贡生为河南郟县知县,后任南京太僕寺丞,其时游览泰山,与贫道相交深厚,此后为靖江王府右长史。 马乾元家贫,在郟县离任时,仅有小米五斗,分送乡邻。 在太僕寺离任时,又是只有旧书几簧,实在不像当官的。 临死之前养不起这个孙女,便把她送往泰山,交给贫道。” 路平笑道:“確实值得钦佩,不过跟我何干?” “马兄去滁州上任时,路过泰山,留有一处石刻,妙灵子懂事后,便常常在石刻之下,悵惘许久,追怀先祖。 司李知道,太僕寺设在滁州。 贫道听说,马兄在滁州,也有笔墨流传,妙灵子嚮往已久,只是未得机会,一人行走江湖,贫道也放心不下,不如司李带她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妙灵子听罢,眼眶有些泛红,一双大眼充满期待地看著路平。 “你们如何得知我要去滁州?”路平眯著眼,打量了一下妙灵子,淡淡说道。 “司李莫怪,是我从岳姐姐那里听到的。” 妙灵子迎著路平的眼神,微微有些羞涩。 路平皱眉道:“滁州之事,不是你们应该参与的。” 玉钟子笑道:“这等事情,我泰山派避之唯恐不及,但对妙灵子,可就大不相同。” 路平心中一惊。 老道行事极其果决。 他转头对妙灵子道:“此事贫道可代建除和长春观做主,你若隨司李去滁州,此后一切事情, 均与我泰山派无干,若是不去,此后一心呆在泰山,马家的事情,与你再无瓜葛。可要想好了。” 路平刚要说什么。 妙灵子已经盈盈下拜:“妙灵原想老死泰山,不问江湖事。不想衡州遇见司李,各样江湖隱秘,种种匪夷所思,皆为司李所破,则又生希望,师叔祖能够成全,妙灵虽结草衔环,难报万一!” 老道竟擦擦眼道:“去吧,去吧。” 路平目瞪口呆,无论妙灵子的身份有什么秘密,是不是应该问问自己同意不同意? 这老道士一再耍心眼,是不是有些过分? “道长未免也太—” 路平刚要发作,那玉钟子竟一个长揖,神情肃穆,態度诚恳。 “老道自作主张,只此一遭,最后一遭,还请司李成全。”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这老道土,当真是个人精,这一遭临別时的算计,竟然每一步都算在自己之先。 南下的船只不大。 二人坐在舱中相对无言。 妙灵子將包裹抱在胸前,几次要开言解释,却见路平脸色阴鬱,迟迟不敢开口。 船在桃源渡停泊。 妙灵子点亮灯火。 路平却站在船头,余怒未歇。 妙灵子不时偷眼看他,此刻终於鼓足勇气,从包裹中拿出一些乾粮,取出一小坛酒,给路平送来。 路平一看到熬肉配蒸饼。 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作为全真教旁支,泰山道士们,也是吃素的。 “你们这是蓄谋了多久?”路平不禁吐槽道。 妙灵子嘆口气,轻声道:“师叔祖这样做,都是为了我,还请司李莫要怪他。” “费尽心机,千方百计將一位千娇百媚的女道士送到我船上,我能如何责怪?” 妙灵子脸孔一红,默不作声。 桃源渡月色甚美。 路平吩附妙灵子拿来一块毯子,在船头铺开,二人各坐一端,看著万点灯火,皎皎明月。 心中倒是平和不少。 路平劈开蒸饼,卷了几块熬肉,大口吃了起来。 妙灵子连忙递上酒,路平也不客气,揭开封泥喝了一口。 竟然是湖酒。 老道士在离开衡州的时候,就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路平喝了几口酒,怒气渐渐平復。 “说说吧,你是哪位前辈后人。马乾元又是什么人?” 妙灵子看看四下无人,水手和船主早在后舱沉沉睡去。 她一言不发,返回舱內,从包裹中拿出一件物件,递给路平。 路平接过来一看,好似一块令牌。 材质非金非玉,在手中掂量一下,却是坚硬无比。 月光之下,似透明,非透明,中间隱隱有火焰飞腾。 轻轻挥舞,色泽变幻,光芒颇为诡异。 令牌上还刻有拼音文字。 “司李认业吗?”妙灵子一双美眸凝视路平,说话依旧小心翼翼。 圣火令! 路平猜也能猜的出来。 范遥曾经明言,明教將亡之时,杨逍交给他的,就一十二枚圣火令,清算方广寺时,东窗和尚並没蹲交出来,也完全没蹲告诉路平圣火令的下落。 路平只当他想保存一点念想,习然没蹲在意。 在当世,就算集中十二枚圣火令,也绝无可能让明教死灰復燃。 只是想到圣火令居然在泰山看这位小道姑身上,倒也是意外。 “辈认业。”路平摇摇头。將令牌扔给妙灵子。 妙灵子一愜,收起令牌,小声道:“我以为司李应该知道的。” 路平笑了笑,並丙口。 妙灵子望著浩渺的流水,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这是明教圣火令。明教亡时,圣火令范右使带出。 葵会四处追杀、屠戮明教高手。 范右使却担心,圣火令在一人之手,容蚕为人一网打尽。便將圣火令分別埋在十二处。 他一面看出三位使者,加上自开,四方传播教义,一面埋下十二枚圣火令。 只等张教主归来,十二枚圣火令重聚,便可號令天下,明教当可重振声势。” 路平嘴角微微抽搐范遥和任何一个明教徒心中愤愤幸平,他都可以理解。 但是,他依旧要说,范先生实在太能折腾了。 没几年的时间,一个老头子峨眉、武当串童,桃岛埋纵天,看人到处传教,还要埋下十二枚圣火令。 笑傲江湖计划失败,实在是这老头子的过陕。 妙灵子幽幽道:“后面的事三,司李在方广寺,想必已经知道了。” “这样说来,令祖马乳元,在滁州就是为了找圣火令?他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妙灵子点点头,神三黯然。 路平的其他问题,她却没有回答。 “蝴蝶谷中曾经蹲一场大战,皇帝召集明教豪杰,在蝴蝶谷集会,以怀当日蝴蝶谷举事盛况。 眾人献血为盟,焚香为誓,决死负大义。 蝴蝶谷中圣火煌煌,谁知道葵会高手尽数杀出,蝴蝶谷中,鲜血横流,尸骸满地。 明教此时才知道,皇帝早在滁州时,就秘佛组建了葵会。 司李以为,这仇该该报?” 泰山害羞的女道士如同变业神情悽然,一番话说的如泣如诉,路平也禁心生侧隱。 “你究竟是什么人?”路平忍举住又一次问道。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81章 蝴蝶谷 第381章 蝴蝶谷 乘船再行半日,便到盱眙。 下船之时,妙灵子颇为泪丧,却依旧紧紧跟著路平。 太祖皇帝据金陵时,曾经下令这一带的州府牧马。 如今马政虽如同虚设,这一带的民间养马者极多。 路平找了一处市集,买了一匹马。 妙灵见状,咬咬牙也买了一匹马。 午时找了一处酒店吃饭,二人虽坐了一桌,却是各要各的,各吃各的。 妙灵子眼眶微红,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似要落下,却又强忍著不让它溢出。 一位美貌的女道姑法然欲泣,隔壁桌上的几位江湖中人便忍不住要行侠仗义。 才要路见不平,却被路平目光扫过,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怯意,立刻坐回原地。 又行到晚间,方到滁州,来不及进城,便在城外找一处客栈歇息。 路平依旧是自顾自开一间房。 妙灵子咬咬牙,也在路平隔壁开了一间。 “司李。”妙灵子又一次轻叩房门。 这一次竟是站在门前,迟迟不肯离去。 路平面色阴沉,打开了房门。 “司李如此相待,莫非是因为我是张教主后人吗?”妙灵子双眸满是委屈。 路平摇了摇头。 就在不远处的中都凤阳皇宫,关押过建庶人、吴庶人如何? 他们有什么威胁? 一直到正统年间才解除圈禁。 英宗皇帝对人说:“有天命者,任自为之。” 那么派遣大批太监,“须要照顾防閒,令其安分守法,亦宜以礼优待,毋得忽慢”又是什么意思? 对自己同族的政敌都一个不会放过,况且张无忌这等人物。 妙灵子偏偏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路司李干涉江湖事,在极短的时间之內统合江湖,是为了积累和朝廷討价还价的本钱。 更要紧的是,在方广寺一案中,路平虽然处置严厉,却还是给残存的明教留下一丝生机。 她觉得藉助路司李,她便可以实现心愿: 倚天屠龙? 当然不是。 只是为明教平反,为张无忌平反。 从路平身上,她看到了唯一的希望, 这简直就是当世的女版·弱化版·慕容復。 “司李是因为我自作主张吗?”妙灵子见路平不言轻咬下唇,低声道。 “这一次到琅琊山中,看过你祖父的石刻。就回泰山吧。”路平想了许久,淡淡说道,“你那位师叔祖不会不让你回去的。” 妙灵子脸色惨白,猛地取出一把短剑,悽然道:“连司李都不能答应,我活著还有何意?” 路平脸孔一黑,他怎么记得,赵敏当年哄骗张无忌的时候,就来过这么一出? 二百多年了,这都可以遗传? 一念之间,短剑已经刺入妙灵子小腹,顿时鲜血直流,將白色的道袍染的血红。 路平来不及多想,立即闪身上前,制住妙灵子。 “不要管”妙灵子羞怒道。 话音未落,路平已经点了她的哑穴。 隨即手指疾点,瞬间封住了她身上几处要穴。 抱起妙灵子,將她平放在床上。 勾开腰间束腰,一声细微的撕扯声,伤口处的道袍被撕开一道口子。 妙灵子顿时羞晕满面。 路平鬆了口气,自己出手及时,剑伤及浅,未中要害。 他备好恆山灵药,微微用力拔出短剑,立即涂上一层天香断续胶。 喜闻乐见的救治江湖女侠的场景,草草了结。 “下次要寻死,先回自己的房间。” 路平的话语充满了鬱闷。 妙灵子,他一直极少注意,仅有的几次,也不过给他留下一个的形象。 想不到竟是这般有心计,竟然让他有一种处处受制的感觉。 妙灵子眨眨眼,路平也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第二日清晨。 妙灵子穴道方解。 路平已经不知去向。 她挣扎著起身,遮掩著小腹道袍裂开处,回自己房间换了一身道袍。 不多时,一位容貌姣好,面色惨白的女道士便出现了。 “昨日与我同来那位客官何处去了?” “那位爷打听了醉翁亭如何去?又问了蝴蝶谷在何处?” “蝴蝶谷?”妙灵子眼前一亮,“你告诉他了吗?” 伙计看了一眼妙灵子,陪笑道:“仙长说笑了!此处何尝有什么蝴蝶谷?” 妙灵子点点头,回过帐便离开客栈。 腹部的伤口传来阵阵隱痛。 她疼的直皱眉头。 想到路司李竟然也有犯错的时候,妙灵子的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笑意。 蝴蝶谷並不在滁州,而是在他们刚刚路过的盱眙,盱眙有一座女山湖,湖畔就是蝴蝶谷。 一路之上,直到昨夜,她都在一直不停地尝试提醒他。 可是就是不给自己机会。 明代的醉翁亭,是一系列亭台楼阁,薛老桥、酿泉之槛、欧门、醉翁亭,依次而行。 其后是意在亭、见梅亭、玻璃亭,最终止於老梅亭。 老梅亭一株梅树,鬱鬱葱葱,传说为苏东坡亲手所植。 妙灵子趋马赶到醉翁亭,但见游人如许,从薛老桥走到老梅亭,却不见路平踪跡。 亭前水声潺潺,清澈见底。 溪前犹有人以杯接水,畅饮清泉。 女道士的倩影映入水中,却照不出眉宇间的淡淡愁绪。 张教主回返中土,哪怕他曾经向某位峨眉前辈发誓不再回来,可是看著教內的兄弟被屠戮,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可惜,一入中土,他所经歷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他到底死在何处,张氏后人已经无从知晓。 路司李,是能够解开这个谜团的唯一人选, 为了这一目的,她可以牺牲一切。 师叔祖说自己的美貌定然让他无法自拔,可是,自己怎么就是办不到呢? 妙灵子缓步梅瑞堂东侧,石壁之上,果然刻著一首诗: 【崔鬼亭阁绝尘埃,清署陪日日来。 断刻几经香雨润,老梅独傍锦屏开。 一道泉流新曲水,两峰云护旧层台, 千年仙客寻幽处,带月行歌遵路回。】 后面,署名是“明嘉靖辛酉(1561)七月京山马乾元书”。 马乾元日日到访醉翁亭,寻访“千年仙客”,每每戴月而归,人不知其意,妙灵子却知其苦。 她轻轻触摸著石刻,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留恋许久,转身出了醉翁亭。 骑马向北而去。 一路之上,妙灵子走走停停, 在一处处酒肆留恋,却不见路平踪影。 她顿时有一些失落。 却又一次鼓起信心。 “道长,你为何一路要跟著我?”快到盱眙时。 妙灵子忽然拔出剑来,抖了一个剑,剑尖直指一道士喉咙。 那道士不闪不避,双目圆整,似乎是呆住了。 妙灵子立即收剑。 一时发力,小腹处登时再次一阵疼痛。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冷冷道:“再敢跟著我,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飘然而去。 几座山峰高侵碧汉。 一条溪水,一片草地,星罗棋布著几个村庄。 这里一直是太僕寺所有,正是牧场之一。 只是渐渐荒废,昔日的马户多已逃散,一些流民在此处建立村庄。 如今,就连太僕寺自己,都不大理会这处牧场。 两侧山峰对峙,一道泉水山壁处流出,上面旧有庙宇,只留下一些台阶。 “一道泉流新曲水,两峰云护旧层台。” 妙灵子眼前一亮,她知道,祖父当年找到蝴蝶谷入口,现在她也找到了。 二干道长尾隨而至。 前面的妙灵子,仿佛不急著入谷,而是採摘起路边的野。 路平耐著性子,等著她编好一个环套在皓腕之上,才跟著她缓缓走入谷中。 这道山谷,跟当年张无忌初次求医时,应该大不相同。 两侧山壁,都有斧凿的痕跡,道路也似乎先是拓宽许多,隨后又被野草树木覆盖,又变成了一条狭窄的小路。 眼前霍然开朗。 也没有传说中的满地紫嫣红。 只是一条小溪,为四周山峰包裹的一片草地。 小溪畔有一处茅草屋,一半已经倒塌,其中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路平还记得,当年八月十五,明教谷中筑高坛,焚圣火。 高台也被雨打风吹去。 路平心头忽然一阵躁动。 却见一个身影从茅草屋一跃而出。 其势快若闪电。 “。竟是个女娃娃。”那声音说道。 听声音正是京城中所见的那位老太监,苗有光。 身形却如一只大鸟一般,落在妙灵子面前, 苗有光身形枯瘦,一头乱蓬蓬的头髮,中间夹杂著枯草。 一袭黑衣破烂不堪,身上发散著一阵难闻的气息,站在妙灵子对面,仿佛一阵风就能將他吹走妙灵子一只手,便暗暗摸向腰间长剑。 “小女娃还是老老实实的好。”苗有光淡淡说道。 “你是—什么人?”妙灵子立即收手,她强自镇定,凝视著眼前的老人,低声问道。 “你怎地知道此处?”苗有光道。 “我—游玩经过此处,跟著蝴蝶就走了进来。”妙灵子颤声道。 “蝴蝶啊!”苗有光嘻嘻一笑,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他做了一个手势,比划道,“当年这一片全是,如今就变成这样子了。” “老先生怎么知道?”妙灵子惊问道。 “咱自然是清楚的。”苗有光嘆了口气,指了指远处山脚下的杂草说,“小女娃你往那边看, 那里面,全埋的是人,明教的人,还有像你这般的,误入山谷的人。” 妙灵子眼泪掉了下来:“是—.明教的的人—” 苗有光拔了一根头髮中的杂草,说的愈发有了兴致。 “不错!”他点点头道,“都是皇帝眼中的叛逆。” “叛逆!他们·—”妙灵子哽咽起来,“真的背叛皇帝了吗?” “不知道。也不用知道!”苗有光笑了笑,“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以为他们会背叛。” “你是葵会的人。”妙灵子妙目圆睁,声音也变得冷淡。 路平暗自叫苦,这女道士在自己眼前不是挺激灵的吗? 他现在就是想救,以老太监的速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知道葵会!”苗有光脸色一变,猛然掐住了妙灵子纤细的脖颈,“你怎么知道葵会的?” “是.路司李告诉.我的...”妙灵子断断续续道。 躲在一旁灌木丛中的路平不禁脸色一沉。 “路司李!”苗有光眸子精光闪烁,他將妙灵子往旁边一甩,双目四下巡。 他忽然喊道:“路司李可在此处?” 声音尖利而刺耳,在山谷之中,回音不绝。 妙灵子小腹还在疼痛,又捂著嗓子咳嗽许久,此刻只觉得耳朵中喻喻作响。 一时间苦不堪言。 “老人家莫要吼。”路平暗自戒备,缓缓走出,口中说道。 苗有光嘻嘻一笑,身形一闪,便来到路平面前,丝毫没有因为二干道长的装束而犹豫。 “多谢路司李提醒老夫,要不然,老夫可被冯保那小子给坑惨了。” 说著不待路平开口又道:“你还说自己不是明教的?身怀明教绝学,,好像,又有些进境——嘿嘿,还能找到明教圣地,说你是明教教主,老夫都会深信不疑。” 妙灵子缓过气来,看著那位“道长”,却是面色一变。 这道士竟是路司李? 路司李竟然跟这葵会的老怪物还有交情,好似还救过他? 路平心中也是哭笑不得。 当世精通明教教义的,除了福建、湖广那些地下明教徒,也就数得上自己,而乾坤大挪移自己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身边还跟著一个魔教教主张无忌的后人,说自己是明教教主,確实很有道理。 “冯保的追兵很快就到,老人家还是早些离去。”路平眨眨眼道,“其实我们是来向你报讯的。” 苗有光一证,隨即大笑起来, “路司李说的太好笑了,明教教主向葵会报讯?” “老人家既然不愿听,我们自行离去就是,不再打扰您老人家休息!” 苗有光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隨即眯著眼笑道:“司李不要著急,眼下老夫命在旦夕,好不容易来一个陪老夫说话的,岂能说几句就走?” 路平脸色一变,冷冷一笑道:“老人家什么意思?” “凤阳府有座东公馆,司李要是给老夫几分薄面,不如隨我去东公馆一趟,说不定还能帮助老夫多活几。” 路平的心中顿寒。 “老人家这是打算把我们交给凤阳守备太监,还博一条生路?”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82章 七弦无形剑 第382章 七弦无形剑 东公馆,在凤阳府东,正是中都守备太监衙署驻地。 凤阳皇陵、皇城,圈禁宗室的高墙,都是守备太监的职责。 但歷任守备太监总觉得自己手中权力太小。 万历三年(1575)一月,中都守备太监廖钦,攻击副留守於嵩奉职无状,儘管兵部屡次查验並无其事,但皇帝立即將於嵩革职,令其离任回卫。 皇帝总是在绝大多数问题上站在守备太监一边。 天寿山、湖广承天府、太和山,这些守备太监实际为皇帝之耳目心腹。 “苗公公的办法很高明。”路平笑道,“在京城,说不定公公连皇帝之面都见不上,在凤阳却可以保命,还可以害人。” “凤阳府的老廖,还跟我有些交情。”苗有光眯著眼道,“可惜,可惜。原本我也道,这辈子杀的人够多了,就是死在冯保手里有点屈。怎么也得死在一个自己想死的地方。这蝴蝶谷就不错·—.” 他看了一眼路平,带著一丝惋惜道:“想不到明教教主竟然也来了,这不就是天意不绝老夫?” 路平知道他一旦发起攻击,一定如同疾风骤雨般快捷而猛烈。 他一面若无其事地了几步,一面淡然道:“苗公公真是误会了。” 苗有光饶有兴致地盯著他脚下步伐,双目精光闪烁:“明教教主混入朝堂,所谋非小,你还有何话说?” “本官来到蝴蝶谷,其实正是缉拿明教教主而来。”路平慨然道,“况且本官奉命查处江湖事,跟江湖各派打交道,实在是份內之事,修习武功,也不过自保而已,公公这般言辞,嚇不住我,不过是让真正的贼人逍遥法外而已。” 苗有光一:“还有一位明教教主?” 路平指了指犹在地上的女道士,凛然道:“公公看看她像吗?” 妙灵子躺在地上,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苗有光狐疑道:“这女娃娃的粗浅功夫,岂是明教教主?” “若是她手中有明教圣火令呢?”路平淡淡道,“本官追查许久,终於找到圣火令下落,这一大功,不妨让给公公。” 此言一出,苗有光双目一亮,看了一眼楚楚可怜的妙灵子,一时还是难以置信。 “小女娃,你有圣火令?” 妙灵子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不错,圣火令確实在我手中。” 当年葵会屠灭明教高手,接著攻占明教总坛,象徵明教教主权威的几件象徵性物件,却一样没有找到。 圣火令便是其中之一。 葵会起初以为,此令当为张无忌隨身携带。 不料在张无忌回归中原之后,依旧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圣火令。 此事曾经让皇帝大为恼火,却只能不了了之。 谁能想到,二百年后,竟然有位女道士自称有圣火令? 苗有光不由得狂笑起来。 “我早就说过,早就说过—葵会大棱一直在说,明教总会死灰復燃—都不相信,不相信—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老太监说的断断续续,说著说著竟然哽咽豪哭起来。 路平心中一阵冷笑,葵会当年杀的明教高手过於乾净,以至於明教压根对朝廷造不成什么威胁,歷任葵会的首脑,一再反覆强调明教的威胁,皇帝也只会生厌而已。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他们是一点都没有领会到。 “圣火令在哪里?”老太监止住哭泣,状若疯狂,身形一闪,便又掐住妙灵子的脖子。 妙灵子脸庞涨的通红,奋力拍打著老太监的手,自然毫无效果。 “公公是让她说,还是让她死?”路平不禁吐槽了一句。 苗有光一愜,摔下妙灵子。 女道士脊背著地,只听痛哼一声,接著一个翻滚,蜷缩在地上,大口喘息著,情形比起刚才更加狼狈。 “圣火令在哪里?”老太监耐著性子等了片刻,见她好了一些,便急促地问道。 “杀了我。”妙灵子道。 苗有光挠挠头,目光落在妙灵子背著的包裹上,心中一动,俯身解下包裹。 忽然寒意从背后袭来。 肌肤一阵刺痛。 老太监一声怪叫,身形往前一动,须臾之间,已是避开一剑,只在背后留下一个浅浅的伤口。 却是路平出手。 他知道可以以圣火令扰乱苗有光心神,却不能让圣火令落入他手中,否则对自己大为不利。 路平已经在查冥境中。 鬱郁秋声,原野苍茫,群芳零落,北雁南飞。 秋风肃杀。 路平步至天权星位,长剑急转,急速无伦刺出一剑。 七星落长空。 剑光如流星雨坠落,直扑苗有光而去。 苗有光瞳孔骤缩,声若怪梟般嘶吼一声,身形急速再退。 胸前破烂的衣衫,又刺破一道口子。 老太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他身形却是丝毫未缓,在路平剑招將出之际,反身扑来,当真如鬼魅一般。 意在剑先是其中关键。 即在对手运气而出招之际出招。 路平的判断之中,对葵宝典修习者乃至大成者,他有一招之优势。 第一招可以比对方更快。 然而,对方的速度很快就扭转劣势。 苗有光手无兵刃,或指、或掌、或拳,招式变化频繁,攻势密集,速度奇快无比。 攻击的角度,更是出人意料。 路平並不气,身形穿梭在七星之位, 以太极剑法画圆成剑网,密不透风。 再以秋声剑法,不时攻击。 直將妙灵子看得头昏眼。 苗有光不禁喷喷称奇。 “路司李这套武学,倒是让老夫相信你不是明教教主了。” 路平脸色一寒。 他占了兵刃的便宜,並且以阵法的优势,也可以迟滯对方身法。 即便如此,双方攻守,也只是大致相当而已。 他心念急转,长笑一声道:“公公再试试这套剑法。” 说著身形一动,七星方位在无形之中变换。 大漠孤烟剑。 “风卷黄沙”“驼铃声声”“落日余暉”“孤烟直上”——:“大漠苍茫”。 七星位若七门。 阵法之变幻莫测,纵然苗有光身形如电,却总是错失在毫釐之间。 路平若隨手打开一扇门,长剑挥洒。 再至天枢星位时,剑风涤盪,若黄沙漫天。 苗有光不禁怪叫连连。 他此刻真如惊涛之中的一叶扁舟,隨时可能倾覆。 这是路平苦思的破解葵宝典之策。 论起快捷,葵武学的招式,可以说已经达到极致。 单纯比快,万万不能获胜。 唯一的办法,便是剑势。 这套大漠孤烟剑,是他所能达到剑势的极致。 “势均力敌,路司李,你我罢斗如何?”苗有光大叫道。 路平不答。 苗有光顿时大骂起来。 二人激斗正酣,却见有一人入谷,径直向二人激斗处而来。 此人身法极快,仿佛凌波而度,姿势优美绝伦。 行到近处,才见是一位女子。 一袭素白的长裙,衣诀飘飘,雅淡梳妆,姿容绝美。 恍若仙子一般。 正是千秋宫宫主,任盈盈她妈,殷清琴。 “司李別来无恙。”殷清琴笑意盎然。 “宫主好。”路平微微頜首。 “你是什么人?”苗有光大叫到。 “千秋宫宫主,苗公公听过吗?”路平笑道。 二人口中说著,招式却是丝毫未缓。 苗有光心中一凛。 二百多年前,千秋宫与皇帝结盟图谋明教,一套剑谱横空出世,让皇帝大计得逞。 此后,便是皇帝对千秋宫也极为忌惮,暗自提防。 “宫主要与葵会为敌吗?” 苗有光避开一剑,急速攻出数掌。 殷清琴也不答话,她缓缓从背上取下琴囊,从中取出一张古琴。 隨即將琴囊往草地上一铺,席地而坐,古琴横於身前。 略一调试,錚錚的琴音从她指尖传出。 片刻之后,一双縴手舞动,琴音变得急促起来。 苗有光只觉得心神不定,呼吸也有些急促。 殷清琴弹奏一会,琴声渐缓, 苗有光內息渐渐有些不畅,招式竟然隨著琴音,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当年《葵宝典》横行江湖,扫荡明教。 就是那时的千秋宫宫主也大为震撼。 千秋宫的规矩,在拋出一样秘笈后,势必留下制约这门秘笈的法门。 但对《葵宝典》,千秋宫却发现,预留的底牌失效了。 直到殷清琴加入千秋宫,他们才发现一种办法,可以制约葵武学。 七弦无形剑。 靠著对方內力和琴音的共鸣,克敌制胜, 对方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琴音控制。 千秋宫虽然无人修习《葵宝典》,路平整理千秋宫秘笈时,更是把它列为最高级別的禁书。 殷清琴却没有这方面的限制。 她早已经针对秘笈,进行了无数次的演练。 既是防范东方不败,也是为了应付路平对付葵一系武学的要求。 老太监不禁心头大骇。 一阵风吹过,芦苇和蒲草沙沙作响。 琴声时急时缓,苗有光竟不由自主地跟著琴声的节奏,一招一式,变得滑稽无比。 “住手。路司李——” 他仿佛有求肯之意。 剑丸利刃不偏不倚刺入他心口。 鲜血激射而出,洒在这片曾经洒满明教高手鲜血的土地上。 琴声夏然而止。 苗有光低头看了一眼,仿佛难以置信一般,身子却向前栽倒。 最后一个“葵会”太监死掉了。 路平提著沾血的剑丸,默默注视许久。 刚才一连串的剑势攻击,老太监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衣衫,藏东西是藏不下的。 他提著剑丸,在苗有光身上擦拭了一下血跡,隨即將剑丸收回。 从怀中取出化石粉,朝著剑伤处洒了一些。 不一会,便有一股难闻的气息冒出,苗有光的尸体开始慢慢变成一滩血水。 “路司李,幸不辱命!”殷清琴笑道。 路平看了看一旁犹难以置信的妙灵子,朝著殷清琴拱手道:“多谢宫主如约来援。” “帮助司李剷除大敌,司李可以所报?”殷清琴眼波流转,柔声问道。 路平指了指苗有光块要化尽的尸体,淡淡道:“这都是你们千秋宫造的孽,如今不过弥补万一而已。” 殷清琴面色一沉:“冯保和十二童子之孽,又是何人所造?” 路平不由得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才拱拱手道:“冯保之事,还望宫主鼎力相助。” 殷清琴点点头。 她看了看妙灵子,摇摇头道:“你一再算计,盈盈大为不快,看你如何收场。” 路平淡淡道:“宫主何来此言,这不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吗?要保证任我行全身而退,他这般囂张跋扈,凭藉吸星大法,杀人如草芥,如何让他全身而退?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克制吸星大法吗?” 这一次却是殷清琴目光一呆,哑口无言。 路平也不为己甚,话锋一转,问起千秋宫近况。 “吕先生可当真是位人才,时时处处,都要按照你定的章程来,一丝变通都不肯给,千秋宫长老会大为不满,都是我压了下去。”殷清琴有些幽怨地说道。 路平放下心来,有吕光午和三董兄弟在千秋宫,再家上不时入驻的各派高手,只要稳住殷清琴,其他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对殷清琴这位臥底来说,她只关心是否能够保住千秋宫是自己的,其他的一切,毫不在意。 妙灵子一言不发地走到路平身侧。 刚才的七弦无形剑对她也有一些影响,幸亏她內功低微,殷清琴用的琴韵旋律又只是针对葵一系,即便如此,她也是大受震撼。 “司李你这风流债,难怪盈盈生气。”殷清琴皱眉道。“这位女道士又是何人?” “说起来和宫主还有一些瓜葛,明教张教主的后人,圣火令持有者。宫主若是还认明教这一跟脚,说不定得听她號令。” 二女都是一惊。 殷清琴不由得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妙灵子。 良久之后,她才轻轻摇头,苦笑起来:“明教的事情已经如同过往云烟,说它作甚。” 她顿了一下道:“司李,厂卫马上就到,此事如何善后?” 路平看向妙灵子。 妙灵子从包裹中拿出一沓香来,想找了几根没有折断的,却是一根也没有找到。 她眼神一黯。 却还是选了一些较长的,分成四份,朝著四方焚香下拜。 路平、殷清琴也有一些嘘晞。 “张无忌的真相,你是否应该告诉她?”殷清琴听著路平的传音,心中不由得一颤。 第383章 千秋宫的「或曰」 第383章 千秋宫的“或曰”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胜雪。】 蝴蝶谷本当有诸多古蹟:胡青牛草堂,胡青牛夫妇、纪晓芙古墓群,明教反元誓师高坛如今,只剩下荒草离离,以及荒草下的白骨。 路平眼神也有一些迷离。 一群人慷慨悲歌,一群人蹈死不顾。 歌声依稀,壮士远去。 归来时,等著他们的是一场屠杀。 妙灵子犹要往草屋去。 张无忌的后人颇似张无忌少年时一般执。 她自称,“祖父”当年觅得一枚圣火令后,来不及带走,便埋在了蝴蝶谷中。 她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先祖的遗愿。 这是典型的江湖女侠思维,明明知道大敌將至,还要为了一件破铜烂铁浪费时间。 找到圣火令,能让明教起死回生吗?不能, 能够让朝廷为张无忌平反吗?只会產生负面的效果。 路平看著她倔强的眼神,还是点点头,同意了下来。 妙灵子一身酸痛,提著一把剑,一边削砍著荒草,一边艰难地走入草屋。 “路司李实在是也罢,些许厂卫小贼,虽然有个岳不群,也不够司李收拾的。”殷清琴幽幽说道。 路平奇道:“虽说你是千秋宫宫主,可你这宫主,实际不过是篡位,要是千秋宫歷代宫主,得知你的真正身份,估计会气的吐血。 你不在意千秋宫,也不在意日月教。 我还道你是念著明教。 怎地一份情分都没有?” 殷清琴脸色一沉,满面寒霜,冷冷一笑道:“张教主咎由自取,真不知道是如何当上教主?还有如此多的人对他死心塌地。 回到中原,明明可以振臂一呼,明明可以效法张良,做博浪一击,偏偏要暗自找皇帝谈条件, 什么牺牲自己,换得朝廷放过明教,见识不及十岁小儿,当真是好笑。” 路平神情黯然,却是无言以对。 千秋宫观藏殿,“明教”石室,记录的明教野史就是如此写的。 【洪武二年(1369年),帝以“前江后淮,以险可恃,以水可漕”,詔以临濠为中都,命有司建置城池,言闕如京师制。 金陵但求安固,不事华丽;中都新城,国朝启运之地,穷极侈丽,金陵宫室所不能及。 洪武八年,大功垂成,帝亲临中都,见其巍峨壮阔,喜不自胜。 回京后,竟詔罢中都役作。 中都遂在將完工之际,骤然停工, 天下咸惊疑之。】 “或曰”纷纷。 有人道,中都劳役工匠甚苦,工匠在大殿中用镇法诅咒皇帝。 有人说,帝以北元未灭,劳资过费,睏乏百姓,心怀不安,因而罢之。 千秋宫的“或日”则是:皇帝秘密將明教贼首张无忌的尸体镇压在乾清宫御座之下,並以铁水浇灌,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洪武八年,帝巡视中都,夜坐殿中,忽闻兵戈之声传於地下,声震殿脊。 帝大为惊骇,寢食不安。 回京之后,即罢中都,又使太师李善长扬言以工匠镇之说,掩人耳目。 太师建言皇帝尽诛工匠。 工部尚书薛祥愤怒,將当晚在场、不在场的工匠分开,这才让不在场的千余工匠,倖免於难。 路平见到这段“野史”內心都极度破防。 他无法想像,妙灵子若真是张无忌后人,听到这一消息,该是多么崩溃。 张无忌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如同他决定退隱时一般,没有同任何一个人商量,哪怕是赵敏。 “若能找一辈子而找不到,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殷清琴轻嘆一声。 妙灵子总算是出现了。 满面烟土,双手儘是泥污,一身道袍脏兮兮的。 “多谢司李成全妙灵。”这道士盈盈施礼道。 她並没有找到那枚圣火令,也不知道她那祖父是如何藏的。 能够在关键时刻,不是任性一意孤行,还能够顾及同伴的安危。 这一点让路平非常满意。 三人刚刚退出蝴蝶谷后,厂卫便飞马赶到。 约莫十多个高手,潜入谷中。 其中一人,隱约便是岳不群。 在其中检搜半日,不见苗有光踪跡。 出谷之后,便向中都而去。 厂卫大概猜测到苗有光定然会前往中都。 若是中都不见,或者返京,或者开展大规模的搜检。 还需要不少时日。 三人目送厂卫远去,才下了一处山头。 行至女山湖。 湖光敛灩,山色空濠。 鸥鷺翻飞之处,渔歌聚散。 百姓们皆道:旧时,此处有一座柳州城,从唐到元,繁荣数百年。 元至正十二年,淮水洪水泛滥,女山湖暴涨,將此城淹入水中。 洪水渐渐褪去,当年的一切都被涤盪一空。 也包括妙灵子想找的明教遗蹟, 三人来到一所嘉佑禪院。 据说,宋仁宗曾经来过此处,他曾经有过一个嘉佑的年號,禪院因此得名。 眼下的禪院,已经是重建后的。 寺中老僧年迈,与其交谈,禪法深微。 妙灵子惊喜地在廊下,发现题诗数句。 其中有“光阴逐水逝,韶华隨蝶飞。法心唯菩提,衰顏伴翠微。时有善知识,閒话说慈悲”。 不远处还有一座火神庙,也是宋代所建,洪水褪去后,洪武年间重建。 也没有明教的任何遗存。 “这一番寻找,也是够了,就算你找遍天下,也是如此。” 见妙灵子有些失落,路平也不曾安慰,只是告诉她实情。 女道士捉著衣角,黯然点头。 “我听司李的吩咐。”她细声说道。 “听我的吩咐?”路平摇摇头,“听我的吩咐,就不会搞成这副模样。” 苗有光不是不可以杀,是杀的早了一些, 冯保要是发现苗有光再也找不到,就会把目光转移到二干道人身上。 说不定真能查出一些端倪。 这是给自己平白增加麻烦。 “是我的不是。”妙灵子的头更低了一些。 某千秋宫宫主不禁撇撇嘴角。 她已经知道妙灵子是如何来到此间。 心中暗道:“一个泰山小道姑,一旦认准一个人,千方百计地跟隨他,內心之坚毅可知,隨即低眉顺眼,一副柔弱可怜、百依百顺的模样。倒是盈盈的劲敌!盈盈那般『不爭为爭”,实在是差了一些。” “你我也算是有缘,况且我们二人祖上,还是至亲之人,不如隨我去千秋宫,你这般武功,跟著司李闯荡江湖,未免太过凶险。” 女道士心下一凛,怯怯地看看殷清琴,又看看路平。 路平点了点头:“千秋宫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吕光午先生就在那里,你和他还算是棋友,他自然会照顾你。” “可是—”妙灵子微咬下唇,嘿道,“我曾经听祖父、父亲说起,明教的武学博大精深, 那老太监又说,司李身负明教绝学,不知道———“ 殷清琴眼波流转,眉眼之间儘是温和的笑意:“司李若会乾坤大挪移,以你这般微末道行又如何敢授你?千秋宫中,倒是有几部秘笈,等你修习有成,再来求司李传授不晚。” “我—听司李的安排。”妙灵子招架不住,低声说道。 路平也听出了二人的意思,脸孔不由得一黑。 “你去千秋宫罢。”路平立即做出决定。 殷清琴內心於人情十分淡泊,装作知心大姐姐的样子固然生厌。 但妙灵子,明明是赵敏之后,却身居周芷若之长,自己都差一点落入套中,还是远一些为妙。 三人一时间都是无话。 催马行到盱眙码头,租了一艘大船,前往周家口。 一路之上。 殷清琴目的得逞,淡笑之中,更显千秋宫宫主仪態端雅。 妙灵子每次见到路平,一幅欲泣滋然的样子,依旧让路平会生出片刻迟疑。 奇妙的是,路平不在场的时候,二女相处就格外融洽。 在船上弹琴下棋,盈盈笑声不时传来。 路平便料定:此女在千秋宫定然不会吃亏。 在周家口换船,不一日便到开封府。 路平先在城外找了一处酒肆。 开封府江湖人土云集,都在等待左冷禪的公审。 各处客栈酒肆,甚是热闹。 路平好不容易找了一处空座,要了一些开封米酒和小菜,开始听起武林中人的议论。 “路评事可到开封?” “司李一贯是神龙见头不见尾。就算是到了开封,恐怕大傢伙儿也不知道,说不定下月初八, 审理之期就会出现。” “出现是一定的,不过眼下诸多事情,正在等司李决定,他要是不到,这章程难定!” 又一老者嘆道:“左掌门可惜了,堂堂的五岳盟主,一夜之间竟然落得这般下场,当真是·” 眾人却立即岔开了话题。 嵩山派虽然势弱,眼下明面上还是江湖大派,尤其现在开封,座中说不定就有嵩山弟子在场。 一瘦高个道:“听说这一次四岳推选的是风清扬风老先生,他老人家可是答应了吗?” “风老先生前辈高人,哪里会答应这样的事情。”一书生模样的人冷冷一笑道。 “这也说不定,四岳都有人去求肯,风老先生恐怕最后也是盛情难却。”那瘦高个笑道。 眾人又开始议论起风清扬当年的事跡。 自从老头子回归华山之后,久被淡忘的风清扬侠行就被挖掘出来。 一时之间,风老风头甚健。 至於江湖骗婚案,如今华山派势头强劲,眾人在私下场合或者笑谈一二,但这样的公开场合, 都极少说起。 华山掌门寧中则,剑宗“三剩”三耆宿,尤其是有某位和岳姑娘往来颇多的朝廷命官,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三其口。 眾人正说之间,有一胖子快步迈入店中,一进门就高声道:“大傢伙可知道,左先生在嵩山派选了何人吗?” “何人?”有人高声问道。 那人环顾店中,却见坐席皆满,便嘆口气缓步向门外挪去。 眾人顿时一脸黑线。 一穿湖绸的中年人立刻说道:“兄台这边来,跟大伙儿挤挤,喝口酒水,慢慢道来。” 那人大喜,也不客气,拱拱手就坐了下来。 连续吃了三杯,才笑道:“就是童应泰童千金老前辈。” 眾人齐齐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路平心中也是微微论异。 童应泰就是起诉左冷禪的人之一,如今左冷禪竟然把他选出,充当断案的“五老”之一。 这一手,也算得上出其不意。 “高明!”沉默片刻,便有一汉子一拍大腿,朗声道,“这般一来,童老爷子的怒火怕是消失不少,既为『五老”,就不得不以公正示人,自己的案子反倒不好意思拿出来说事。” 眾人听得纷纷点头。 又有人看向胖子道:“童老爷子答应了没有?” 那胖子又吃了一杯,得意洋洋地道:“他老人家想了两天,说道:『自个的事是小事,此事关係江湖千千万万人的命途,只得勉为其难。』自然是答应了!” 千千万万人的命途? 一些人摇头不语,一些人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嵩山耆宿果然也是沽名钓誉之人。 一些人却想,若是江湖大佬以左冷禪为戒,確实是关係到千千万万人的命途。 就比如日月教前教主任先生,在泰山事发之后,忽然消失不见,想必就是左冷禪的境遇著实嚇到了他。 眾人又议论起其他的人选。 方证自然无可置疑。 爭论极大的江湖散人,要选出一“老”,爭得不可开交。 听说洛阳金刀王家的王元霸、郑州六合门掌门夏老拳师等等,都是热门人选。 但至今没有一个定论。 这些人便道,等路司李回来后,再做定夺。 一些精明的人此刻便恍然大悟。 路司李自己提名一人; 江湖散人也要依赖路司李提名; 再加上四岳提名一人,也会听从路司李的吩咐。 情形至少是三比二。 路司李这算计路平听了一会,会了酒钱。 出门便直接去了钟蕙儿的別院。 一到巷子口,路平却是呆住了。 院门前,竟然聚集了一大群人。 一个穿著米黄服饰,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人群中侃侃而谈。 路平的脸色一沉: 九曲剑钟镇,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84章 江湖的新希望 第384章 江湖的新希望 钟蕙儿一身淡黄的裙子,正在药房配药、製药,院子中瀰漫著一股浓郁的中药香气。 “蕙儿!”人群慢慢散去,钟镇回到院中,往石凳上一坐,喝了一杯酒笑道,“替路司李应酬一日,可是將爹爹给累坏了。” “你不用去理会他们就是。”钟蕙儿淡然道。 “路司李不在,你又整天只知道配药,配药,门都不出,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今日就有数家宴请—” “钟先生很懂吗?” “路司李。”钟镇惊得从石凳上慌忙起身。 钟蕙儿听到声音,立即从屋中跑了出来。 她裊裊婷婷立著,一双妙目看著路平,喜上眉梢。 “辛苦了!”路平轻轻挽起钟惠儿的柔黄,温声道。 钟惠儿慌忙抽手,却已是不及。 登时一脸羞涩,眉目之间,儘是春色。 钟镇脸孔一黑,神情颇为尷尬。 “钟先生,你这两日都替我答应下一些什么事情?” 钟蕙儿一惊,忙问道:“爹爹,你是怎么应付他们的?” 『这不敢这群人终日聚在此处不去,蕙儿只觉得心烦意乱,我才出面替她打发,並不曾答应他们什么,只是————一两次宴请罢了。” 路平淡淡道:“没有最好,在嵩山派,钟先生可以说得上两袖清风,总不能经歷了衡州的风波,就变得贪得无厌。若是日后有人跟我提起,我可是不认的。” 钟镇心中一凛,立即笑道:“司李放心,绝无其事。” 路平点点头,一手牵著钟蕙儿一边道:“钟先生,嵩山事务繁多,此处的事情,就不劳烦你了。” 钟蕙儿回头要说什么,却被路平牵著回到屋內。 钟镇脸色阴沉下来,路平对他的淡漠,更加甚于衡州之时。 还有这女儿,也丝毫不顾及父亲的体面。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当真是气煞人也。 他嘆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院子。 六合拳的宴席,看来无论如何是不能去了。 “为何要这样唔” 钟蕙儿话音未落,一道温热的鼻息传来,“狗官”一把將她揽住,双唇贴了上来。 女神医伸长白皙的脖颈,抱住“狗官”,气息渐渐紊乱不堪,双颊愈发潮红。 许久,两人分开。 钟蕙儿喘息许久,方才轻声嗔道:“你就会欺负我。” 嵩山“派”的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路平笑吟吟的看著她,心中暗赞。 钟蕙儿近来的研究颇为辛苦。 她带著路平参观了药房。 迷药系列:嵩山迷药、十香软筋散、奇鯪香木和“醉仙灵芙“的混合毒药。 她在十香软筋散的复製上比较成功,毕竟有药方参考。 路平觉得,这种药作用极大,尤其是囚禁左冷禪这般的高手,服用十香软筋散,总比关在梅庄的地牢中更加人道吧? 对奇鯪香木和醉仙灵芙两者的混合,她也取得了一点小成就。 原来想著从两者中提取毒素,问题是,奇鯪香木和醉仙灵芙本身无毒,更无毒素可以提取。 她一气之下,便將醉仙灵芙的晒乾后和奇鯪香木一起燃烧,果然就產生了毒性。 路平吩过陕西商会给她提供兔子。 可是这丫头每次试毒,儘是事先预备好解药,拿自己当实验品。 捨不得兔子。 她介绍起自己的成果,还是有一些小得意。 路平望著她,笑了笑道:“你爹爹既然这般热心,下次不如让他给你试药。” 钟蕙儿白了他一眼,想了一会,却化为一声轻嘆:“他毕竟是我爹爹。最近也確实没有恶意, 只是说著,小神医羞红脸庞,捉著衣角,说话也变得细不可闻。 路平明白过来,钟镇这是在造势,想在江湖中將自己和钟神医的关係稳定下来。也绑定他和自己的关係。 或许就是谋定嵩山掌门。 他並不说破,听著钟蕙儿介绍第二类工作,依旧是內功转移。 路平从千秋宫,將逍遥派一套灌顶大法带给了钟蕙儿。 將平一指一些霸道的设想也告诉了她。 但是她依旧难以理解平一指提出的设想。 两人对內功的理解,本身就有极大的差距。 短短的时间,让她取得什么成就,確实有些勉为其难。 第二日,兰台阁。 兰台阁暂时租借了东岳庙门前官街的一栋住宅。 三进四合院,门前门楼巍峨,有天井、前院、中院、书房院以及后园。 郑萼从恆山派挖出几个俗家弟子。 又从开封府选了一些有江湖背景的文士, 分为访事、辑录、编撰、稽查等各项工作。 还有保密机制。 其实搞的相当不错。 路平隨著郑萼参观一番,不住点头。 “看起来让你做这件事情確实没错。”路平点点头道。 秦绢捧来一壶茶,闻言笑道:“师姐一天不知道念诵多少“阿弥陀佛”,说道,总算不负司李所託。我看这不是兰台阁,而是司李阁。” 郑萼圆圆的脸庞忽然变得面红耳赤,作势就要发怒。 秦绢嘻嘻一笑,一溜烟不见踪影。 郑萼取过一咨书稿,小心翼翼放在路平面前。 今年兰台阁的重点工作,就是嵩山,就是左冷禪。 兰台阁將左冷禪从出生到现在,情况居然摸的清清楚楚,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路平饶有兴趣地看著左冷禪的生平,郑萼在一旁看著他,也有些发。 自幼家贫,一场水灾中成为孤儿,流落江湖,受尽苦楚,后为嵩山派收留,靠著其天分和手段,成为嵩山大弟子,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傲视一方梟雄。 在武林各派的掌门中,左冷禪出身,其实比莫大更加卑微。 能走到这样的高位,確实不易。 “不错。”路平頜首笑道。 郑萼回过神来,低眉道:“司李,那个『滑不溜手』游讯是你推举的,你说让他负责江南录事?” 她迟疑了一下接著道:“我看此人过於滑头,似乎不怎么靠谱?” “他的泰山记事如何?”路平喝了口茶水问道。 郑萼抬起头,笑了笑说:“倒是不错,说的绘声绘色,就如同话本一般。” “太史公也在讲故事。”路平笑道,“只要无甚大错,放心用他就是。兰台阁的人过於方正, 在河南行事,少林和弓帮都会维护一二,江南却大为不同,新日月教和日月教对峙,正需要游讯这样的人前去。” 郑萼点点头道:“那我就让他去江南。” “一切请郑阁主做主便是。”路平笑道。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离开兰台阁的时候,路平心中非常满意。 钟蕙儿和郑萼,代表的是江湖的新一代,也是江湖的新希望。 另一个新希望— 怀著见到新希望的目標,路平来到华山派在开封的临时驻地。 寧中则尚在嵩山,风清扬等人,则被陕西商会安排了一个不大的院落。 院子里颇为嘈杂。 岳灵珊正在练剑。 大老远就听见风清扬训斥的声音。 “珊儿。这套剑法並不適合你。你只要练习好玉女剑法,足以你立足江湖。” “太师叔,怎么说你也是华山耆宿,又不是衡山耆宿,湘云师妹可以学,为何我不能学?” “这套剑法要旨只在一个『悟”字,须得了解剑意,而不是了解剑招,你—確实受岳———你父亲影响太深,招式之间虽然努力混成,但混成的方式过於刻意,我上次已经说了,就是单纯为了混成而混成。” 路平心中一漂,风清扬竟然决意传授独孤九剑,还真是给衡山派的湘云。 岳灵珊一阵恼意,剑招竟然愈发凌乱, 她领会了各招混成,任意为之,让风清扬也觉得奇怪,但是,岳灵珊似乎就停留在这一步,无法继续前行。 风清扬不由得眉头大皱。 “错了,错了,斧凿痕跡太重。”风清扬顿了一下,见岳灵珊颇为沮丧,安慰道,“江湖之上,能够参破各招混成已经大不容易。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这位华山耆宿,摇头嘆息不止。 华山派的眾人,从寧中则开始,一直到第二代弟子,確实没有人可以继承独孤九剑。 忽然,风清扬心中一动,回头一看,正是路平。 “路司李到了。”华山耆宿淡淡道。 岳灵珊心中一惊,手上剑招却是忽变,一套融合华山熟路剑法的剑招,顿时行云流水一般使出。 风清扬吃了一惊。 “太师叔,这一次如何?”岳灵珊得意地看了一眼路平,对风清扬道。 风清扬一时默默无语,许久才道:“我再考虑考虑。” 这两日以来,四岳掌门陆续登门,邀请他作为左冷禪案断案的五老之一。 风清扬一概拒绝。 他本来早就想回到华山,可是湘云却要留在开封。 他心中也颇想看看,这路司李一力推动的左冷禪审理,最终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当年华山派內斗,江湖礼崩乐坏,难道路司李还能够克已復礼不成? 只是留在开封,岳灵珊好似受了某人的教唆,整天向自己求教剑法,搞的自己烦不胜烦。 “风先生別来无恙。”路平笑著施礼。 风清扬还礼,淡淡道:“司李想必不是来找老夫的,恕不奉陪。” 说著飘然而去。 路平目送风清扬离开,转脸凝视著岳灵珊。 她轻拭额角汗珠,嘴角微扬。 “路大哥在衡州说,由剑招到剑意,由剑意到剑境,我终於明白,为何太师叔总是说我困於剑招和剑意之间。” 岳灵珊长吁一口气,眉飞色舞。 她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剑法,究竟困在何处。 以情而入剑,自然困於情中。 路平微微一笑。 华山派的新希望,也是朝气蓬勃。 路平还是决定弥补一下岳灵珊。 不多久,岳灵珊就换了一身衣衫,笑如般站在路平面前。 携美逛街。 开封繁华,大半集中在周王府之南。 南边的街巷中,仅仅梳子店就有三巷,其中以四川黄杨、福建荔枝、松根净齿精致梳拢最为有名。 过寺桥,还有果店、雨旱纸伞店,也是士女云集。 岳灵珊买了不少果,据说是哄风清扬的。 其他的,却是兴高采烈看过,喜气洋洋出来。 单纯为逛街而来。 “路司李、岳女侠。” 二人的逛街,还是被人发现。 前来邀请路平的,是巧帮的弟子。 “派执法长老闻先生听说司李到开封,特请司李蒞临寒舍一敘。” 路平看看岳灵珊,正兴冲冲的岳姑娘顿时起嘴巴。 路平笑道:“闻先生是请我一人,还是请我与华山岳女侠二人?” 那巧帮弟子是个识趣的,忙道:“岳女侠若能同去,闻先生必定更加欢喜。” 闻先生到开封后,入住的正是巧帮帮主解风的一处普通住宅。 路平和岳灵珊算是见过一些市面的,见到此宅,还是吃了一惊。 也是一处三进的院落,厅堂园亭必备,其中陈设,异常奢靡,日用家火,极其华整。 亏帮果然是財大气粗的。 “路大哥,这—真是巧帮?” 岳灵珊打量著堂中的陈设,双目瞪的溜圆。 开封街头,隨处可以见到衣衫槛楼,面黄肌瘦的乞弓,身上背著袋子。 杂耍的、卖艺的、乞討的,行骗的,为了能够生存,弓帮弟子也无所不用其极。 偏偏走入这处院落,除了刚刚带著二人来到堂中的人,衣衫破旧,几乎每人身上都是綾罗绸缎。 “岳姑娘问的好,这就是弓帮,確实是弓帮。” 闻先生匆匆而来,神情异常疲倦。 “闻先生好。”路平的神情也变得凝重几月不见,闻先生憔悴许多。 “司李,我现在才明白,为何弓帮没有执法长老。”闻先生冷声道,“这执法长老,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可是解帮主暗中肘?” “解帮主对执法长老非常支持,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可是青莲、白莲两位使者阻挠?” “都不是,巧帮无人反对执法长老工作。” 闻先生的脸色很难看,他原道接受弓帮执法长老的位子,时间也不算太长,巧帮也算名门正派,帮规十分健全完整,只要按照帮规,严格执法,一年之后,自己就可以博得盛名,全身而退。 没想到,巧帮就是一艘贼船。 “巧帮从根子里都是烂的。” 闻先生见四下並无巧帮弟子,怒声说出一个结论。 路平也沉默下来,一个江湖乞巧组织,帮主有两个私生子,私生子出任帮派高层。 这个帮派能好到哪里去? 他確实应该早一些想到。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85章 寧中则的难题 第385章 寧中则的难题 丐帮於宋时有净衣、污衣之分。 洪七公对弓帮的分裂束手无策。 聪明绝顶的女侠黄蓉,將弓帮统一在抗虏的旗帜之下。 然而襄阳一战,弓帮高层损失惨重,至倚天屠龙之时,帮主形象,已经同豪绅无异。 如今的弓帮依旧是净衣、污衣之分。 不同的是,帮眾皆污衣,高层皆净衣。阶层的对立可谓鲜明。 高层行事,比如帮主解风,包养外室,提拔私生子,违背帮规了吗?没有。 低层行事,比如坑蒙拐骗,违背帮规了吗?那是自然。 闻先生发现的就是这样的问题: 巧帮高层可以利用帮规,合规地压榨帮眾、聚拢钱財。 巧帮低层却要受到帮规的严惩, 闻先生依规治弓帮,反而使得,弓帮高层与低层的分歧越来越明显、对立越来越严重。 “正帮烂到根上了。”闻先生说完,又一次激愤地重复了他的论调。 法是统治阶级的工具。 这句话用在巧帮身上,真是再好不过。 他和岳灵珊齐齐看著路平,眼神中满是期望。 路平心中则苦笑不已,他完全低估了弓帮的情况。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评事所能管的,也不是理江湖事所能理的,恐怕当世就是外相对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將弓帮帮眾分批发往宝岛开发? 恐怕会立即会激发激烈的对抗,甚至,在短短的几年后,就有一批新的帮眾弥补空白。 “路大哥,你没有什么办法吗?”岳灵珊轻声问道。 路平摇摇头:“是我考虑欠妥,明日先生便向解帮主请辞吧。” 闻先生嘆口气,沉默半响,终於点了点头。 写帮会给他这位执法长老一笔不菲的银子,这固然是他应得的,如今,心中却是愈发不是滋味。 “路大哥,闻先生在江湖上,出了名的正派公道,审讯左师伯一事,何不让他参加? ”岳灵珊忽然提议。 闻先生一证,先前的失落顿时减弱大半。 口中却道:“岳姑娘谬讚,在下如何当得起!” 路平立即道:“闻先生何必过谦,你若当不起,江湖中能当起的又有几人?” 闻先生摇头道:“可是有不少江湖中人正在爭抢。” “江湖上谁人不知闻先生之公道。先生放心,五『老”之列必有先生。” 岳灵珊很是满意。 不单单跟路平逛了半日街。 还参与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件江湖大事。 一路之上,说个不停。 路平却是兴致不高。 “路大哥,还在想弓帮的事情吗?” 路平点点头,笑道:“想不到竟然被你看了出来。” 岳灵珊也是悠悠一嘆。 她眼中的侠,不过是一人一剑,斩尽人间不平事。 可是,弓帮这样的不平,能用剑斩的平吗? 一路之上,遍见弓帮帮眾。 或斜背草蓆,或手拿破碗,或手持打狗棍。 其后跟著一老妇,戴著破手套,以手支撑地面,在路上爬行。 平素常见之景,今日再见,二人心中却是滋味不同。 路平依然在钟蕙儿处下榻。 钟神医在诸女之中,可谓神厨。 清晨。 路平还在洗漱,巧帮帮主解风已到。 路平慢条斯理地收拾整齐。 来到堂中,便见解风端著一杯茶有些出神。 “解先生到此,所为何事?”路平明知故问。 寒暄一两句,解风便道:“路司李,昨日闻先生向我请辞弓帮执法长老,不知为何? 司李明鑑啊!闻先生的任何主张,弓帮上下都是遵照不误。” 路平笑了笑说:“解先生何必多心,闻先生之所以请辞执法长老,不过是想恢復江湖散人身份,参加审讯左冷禪而已。” 解风点点头,心下却是不肯深信。 巧帮下属匯报的很清楚。 闻先生正是在见过路司李一面后,忽然就向弓帮辞职, “司李,不知当年之诺?”解风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 “解先生直说罢!”路平淡然道。 解风神色一僵,却还是吞吞吐吐说出当日路平说的话。 “解先生心心念念的一些东西,说不定会回归弓帮也未可知。” 在他看来,这就是路平的条件。 让执法长老加入弓帮的条件。 路平自然是记得这句话。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解风:“解先生心心念念的东西,究竟为何物?” 解风脸孔一黑,神色却有些尷尬,沉默片刻却还是忍不住道:“自然是弓帮前代所遗失的秘笈。” “解先生已是富家翁,要秘笈何用?要天下无敌何用?”路平冷声问道。 解风心中一凛,连忙道:“司李说笑了,就我现在的情形,说什么天下无敌?不过是不找回秘笈,愧对歷代弓帮帮主而已。” “哦?”路平肃容道,“解先生不言,我倒是忘记了。弓帮前老帮主洪七公,平生行侠仗义,江南尚且有江南七义庙,襄阳有郭靖夫妇祠堂,开封没有一座七公庙,解先生说愧对歷代帮主,似乎有些既解先生觉得对歷代帮主有愧,不如从七公始如何?” 解风老脸一红:“司李说的没错,是我考虑欠妥。七公我弓帮英雄,读射鵰话本,本帮上下,对他老人家莫不敬仰。回去之后,便召集各路管事,商量筹资建七公庙。” 路平掌笑道:“先生果真是义薄云天,但愿不要为了建这座七公庙,不要给天下乞弓增加什么负担才是,比如出现一些“修庙討”,那可就太不应该了,也大违七公侠义之道。” “决计不会。”解风羞愧难当,立即接口道。 路平目光灼灼,凝视解风片刻,一时之间,这位弓帮帮主竟给他看的坐臥不安,如坐针毡一般。 巧帮经常假借名目,发起一些“多討一文钱”活动,实则是向帮眾“多收一文钱”。 闻先生对此深恶痛绝,却是束手无策。因为这些,也不违背帮规。 路平在听到这件事情后,便觉得帮解帮主钱,实在是理所当然。 “弓帮心心念念的一些东西,修好七公庙后说不定真会回来,一套降龙十八掌,不抵一座庙吗? “降龙—”解风听罢,立即又惊又喜。 嵩山,峻极峰。 路平的到来加快了进程。 他拋出一个五老人选。 终南山铁枪会掌门:穆一荻,作为路平提名的代表。 在华山论剑上,惊鸿一现,穆一荻便回到终南山中,如同往日一般,绝不以江湖名声为喜,铁抢会行事,也跟既往没有什么不同。 以至於眾人都快忘记他的存在。 此刻提出,还是让各派的掌门吃了一惊。 散人的人选,其实还有一些麻烦。 主要是跟一些知名的散人,尤其是现在开封的江湖散人商量。 但陕南闻焕闻先生,作为江湖散人代表,路平觉得,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嵩山派代掌门说起嵩山近况。 在经过一次洗牌之后,门人数量大为减少,目前只有五百人左右。 暗势力也尽数清理,汤英顎格外强调,现在的嵩山“清白”的很。 汤英顎回山之后,命一位嵩山耆宿,加上丁勉、乐厚、钟镇帮助自己打理嵩山。 基本上涵盖了嵩山各种势力,没有了左冷禪的绝对权威,嵩山派搞內部的平衡与牵制,也已成定局。 汤英顎在这一点上,颇为得心应手。 嵩山派地处胜观峰,封禪台却在峻极峰上。 审讯的场地,自然不能是封禪台。 就在峻极禪院大院之內。 鑑於人数的局限,嵩山派可以临时开放,除了五岳自家人之外,其余的,不过千人名额。 比起笑傲时空五岳並派大会,其实少了许多。 在审问的程序上,各派也都参考了一些里老断案的案例,其实也跟官府的审判流程差不多。 【岸坐高峰,聊用祛尘俗;云气盪宽胸,嵐光送远目。】 一群大佬难得放鬆,游览太室山。 嵩山七十二峰,太室山有三十六峰。 此刻最受欢迎的景点,当然还是少林。 太室山中,就是中岳庙、嵩山书院和卢岩瀑布。 正是盛夏,天气炎热。 山间凉风习习,一道水幕高掛,有数百尺之高,眾水匯流时,澎湃而下,声若奔雷, 分散时,又若长髮披肩。 下有水潭,瀑布正下方,有一块圆石,色如黛墨,水流其上,涌出一阵阵墨浪。 一眾大佬到此,望著瀑布若有所悟,或者参悟禪道,或者思索武学。 在眾人议事的过程中,华山掌门寧中则,不时冷眼看著路平,神情冷漠。 路平也有些异,最近好似不曾得罪这位寧女侠罢? 到瀑布时,寧女侠才找到机会,和路平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曾见到拙——岳先生?” 路平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有些真相,早知道一些,总比晚知道一些要好。 路平便將事情,略微委婉地说了一遍。 “不可能!绝无可能!”寧女侠如遭雷击,脸色大变。 这位华山女侠,双眸圆睁,眼中似有愤怒、怀疑,又似有泪光在闪烁。 凝视著路平的目光,竟有哀求之意,仿佛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覆。 可惜,路平只是漠然道:“此事千真万確。” “我要去找他问问。”寧中则柳眉倒竖。 “自投罗网吗?”路平冷笑道,“华山派怎么办,你的那群弟子怎么办,还有灵珊怎么办?” 內相以岳不群相迫,岳不群以丈夫的权威相迫, 寧中则是从还是不从? 夫妻二人同为厂卫爪牙,华山派在江湖中的名声,恐怕会立刻臭不可闻。 如今內相还在找苗公公、二干道长,这让他们还有时间思索对策。 寧中则白皙的脸庞,顿时满是愁绪。 若说弓帮的事情复杂,岳不群的事情,对於华山派来说,同样是复杂的。 第一个问题:岳不群的行为对华山危害大不大? 极大,所以寧中则才如此焦急。 华山眾弟子,尤其是令狐冲、岳灵珊,骨子里对岳不群甚是崇拜。 岳灵珊自然不必说,就是令狐冲,这般放荡不羈的一个人物,代理华山掌门后,一言一行,均在復刻岳不群。 江湖“小君子剑”的名声,也不是白来的。 华山剑气之爭的曝光,本身就是对人心的一次重大打击。 好不容易修补一番。 要是岳不群投身厂卫的事情一发,那么对华山弟子的打击,將是致命的。 別人的鄙夷、嘲笑,华山派名声一落千丈,这都是次要的。 气宗弟子信仰崩塌,剑宗师叔趁机发难,华山派分崩离析,风清扬完全心灰意冷,带著穆七选个山峰再创新华山派。 “你可有什么主意?”寧中则抬头看了眼路平,四目相对,目中隱隱有一丝希冀。 路平摇摇头,小声道:“只能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 寧中则顿时一脸的绝望。 若是別的事情,哪怕面前是东方不败,她都不会是这番神情。 这就是岳不群案的第二个难点:如何处理岳不群。 笑傲原时空,岳不群逐令狐冲的依据是华山门规第七条:滥交匪类,勾结妖邪。 可是遍查华山门规,截至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发现岳不群有任何违背华山门规的地方。 投身厂卫,总不能说滥交匪类,勾结妖邪吧? 岳不群这种危害华山极大的行为居然不违背华山七戒,这也算是奇事一桩! “路—司李,你看珊儿怎么样?”寧中则咬著下唇说道,她的脸色一阵惨白。 路平正色道:“寧女侠放心,她不会有一点伤害。” 寧中则点点头,勉强笑笑道:“珊儿也算有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归宿。” 路平没有回答。 寧中则这是准备將自己给岳不群献祭。 这是岳不群案的第三个难点:寧中则何以自处? 岳不群到现在没有违背华山门规。 可以极力写信劝解,派人劝说。 但以岳不群的性格,路平觉得,机会是零。 投身厂卫之后,岳不群违背华山七戒是迟早的事情。 说不定引发江湖动盪,也大有可能, 如果是任意一个別人,开革即可。 將岳先生的《逐徒书》拿来,改个名字,发往各派,华山派自然可以澄清责任, 但问题是,岳不群身份太特殊了。 寧中则虽是华山掌门,但她却不適合处理岳不群。 妻子处理丈夫,当世没有人可以接受,寧中则本人都不会接受。 她可以交卸华山掌门,让別人来处理, 令狐冲也不可以,弟子驱逐师父,违背的是华山首戒。 让剑宗三剩来处理,他们只会落井下石。 交给风清扬处理,风老虽然对岳不群满腹牢骚,却不会太过过分。 可是,无论哪一种结果,只要岳不群还是寧中则的丈夫,她都会极不好过。 路平看著眼前第一次显得如此脆弱的寧女侠,忽然间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让寧中则和岳不群离婚,这个主意如何? 第386章 江湖婚姻法专家 第386章 江湖婚姻法专家 一席话让寧中则心烦意乱, 强撑著和眾人游玩了中岳庙,便藉故回到开封华山派驻地。 她跟风清扬和女儿打个照面,勉强一笑,回房立即给岳不群写信。 她写到了华山派的近况。 冲儿代理掌门期间,丹水船帮发生纠葛,他的办法是叫船帮帮主们在一起喝酒,一个个喝的酪酊大醉,便忘记了纠葛是什么,如此几日,几家纠葛的帮主便成了酒友,对冲儿竟然佩服之至,相约不再闹事; 珊儿不时出走,让她担忧不已,但是近来练剑愈发专心,风师叔也格外多给了她一些指点,听说路司李许她什么剑阁阁主,这孩子竟將哄她的话当真,路司李已经许了珊儿之事,具体如何,还等师兄回来做主: 剑宗三人如今十分安分,对掌门交代的事情,均是一丝不苟,但她也看得出来,若是华山派有变故,三人必定兴风作浪; 风师叔绝无野心,对三人反而时时敲打; 思过崖卖给了路司李,隨即五岳剑刻被发现,无论有心还是无意,司李对华山、对其他三岳,都未曾藏私; 四岳选拔弟子均在思过崖练习剑法,风师叔从中指点,各派弟子无不钦服,眾人背后均称“剑神”或是“五岳第一耆宿”; 寧中则將华山所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写给岳不群。 写著写著,这位华山女侠潜然泪下。 “冲儿婚期將至,师兄何日归来?” 最后一句,寧女侠如是问道。 路平不久就到了。 他又等了许久,才等到寧中则將信写完。 他给了寧中则一个极小的印章。 这是他在比丘、比丘尼区域网中专用的,少林及下属寺庙认可。 將之印在封泥上,说明寄送之处,信鸽自然会送达。 开封的寄送点是在白马寺。 路平撇了一眼寧中则厚厚的书信,便知道和尚们又该发牢骚了。 信至京城一座寺庙,林平之会定期前往查看,路平也有一信瞩託。 他看到之后自然会转交给岳不群。 寧中则拿上印章匆匆而去。 不一会,风清扬、岳灵珊来到屋內。 “路大哥,我娘怎么了?”岳灵珊担忧地问道。 风清扬眼中,也是充满疑虑。 “风老先生,这一次四岳推举的『一老”,你当真无意吗?”路平立即切换一个话题。 “老夫自从遇到你后,再无法像閒云野鹤一般,逍遥自在。你犹嫌一道咖锁不够,还要再上一道伽锁?”风清扬哼了一声道。 路平脸孔一黑。 风清扬自囚思过崖,吃饭穿衣都是问题。他以为是自由。 如今也在思过崖,心结依旧,坚冰渐渐消融,各派后辈皆至,对他推崇备至,用度均为华山派提供,也有大把的时间逍遥快活,他就以为是不自由。 两种生活,到底哪一种自在? “风老此言未免太过。但凡先生早一点站出来,少一些閒云野鹤,也不至於最后同门相残。 人笑嵩山童老沽名钓誉,但凡嵩山章程一定,江湖中不知少多少无谓纷爭,便有名、 有誉,也是理所当然。 我看先生才是真正的活名钓誉,活的是世外高人的名,钓的是逍遥自在的誉,先生这样的人,还是少一些为妙。 嘿嘿,不受约束,不受约束,先知道江湖的约束是什么,再来谈如何不受约束——“” 岳灵珊不断给路平使眼色。 她看到风清扬额角青筋暴起,脸色难看的可怕。 这样的风太师叔,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风清扬果是怒极,他紧拳头,双目都要冒出火来。 “先生可是要比剑?我倒是可以一试。”路平盯著他的双目,冷冷说道。 风清扬自中闪烁出一缕精光。 他脸色依旧铁青,却是缓缓舒展双手,长嘆一声道: “你想用激將法,让老夫打破誓言,路司李太小瞧天下人了。” 他也颇有一丝衝动,想领会一下这位路司李的剑境。 但,誓言尚在,路司李又非真“狗官”。 二人激烈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 岳灵珊吃惊地发现,路平开始就恭维起风清扬,说到上一次思过崖的培训,风老弹精竭虑,让五岳剑派的年轻弟子们,知道了什么是剑术。 她不禁心中好笑,风太师叔弹精竭虑?他分明是吃饭、睡觉、骂人而已。 当然,他授剑的过程,就是在骂人。 翻来覆去还都是蠢材,没有一点点新样。 路平又感嘆道,眼界不同,追求就不同。 一个泰山弟子,以前心中的高山不过是天门,甚至是建除。 如今却是风清扬。 假以时日,五岳剑派的剑术必定大进。 这都是风清扬之功。 “先生所做的事情,江湖史必定大书特书。”路平最后道。 她更是吃惊地发现,风太师叔语气也和缓了好多。 他勉强承认,自从路司李进入江湖以来,江湖趋势总体向好。 华山剑气合流,就是他从来不曾想到过的。 若是他当年不是一味躲避,若是他当初有路司李的手段,確实不一定非要玉女峰比剑。 岳灵珊渐渐明白了路平之意。 出发点是让风清扬出山当“一老”,落脚点也在於此。 “风太师叔,若是您老此次也能站出来,出审左师伯一事,江湖或许也会更变好一些,也不违背你誓言是不是?” 风清扬看看路平,又看看岳灵珊,神色复杂。 “容老夫三思。”华山耆宿道。 这位华山耆宿思索良久,摇摇头道:“你们两个可真是罢了,老夫就看看,路司李想要的江湖究竟是什么。” 说罢,老头子袖袍一拂,离开房间。 一阵疾风拂面而过。 剑宗耆宿,內力也非同寻常。 “风老出手了?”路平又惊又喜。 风清扬並不回答。 “路大哥,今天还逛街吗?”岳灵珊脸颊红扑扑的,微笑道。 路平望著风清扬的背影,他也琢磨不透,风老刚才的一拂,算不算出手。 他隨口说:“好。” 岳灵珊立即欣喜起来。 “昨天的果,太师叔非常喜欢,他教授我一套新的剑法,等我练成—路大哥,你在想什么?” “有一个案子颇为棘手。” “你说说看,什么案子,说不定我也能出些主意。” 岳灵珊兴奋道。 “一对夫妻,如何才能离婚?”路平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是『七出”吗?”岳灵珊小声道。 路平回过神来,异地看了岳灵珊一眼,岳先生和寧女侠对女儿的妇德教育还是不错的,居然这么早就告诉女儿不要触犯为人妻子的七个教条。 【七出:无子、淫洗、不事舅姑、多言、盗窃、妒忌、恶疾。】 他並不知道,当日在衡州时,岳灵珊在思索如何让大师兄和刘菁取消婚约时,就求教过某些专业人士。 若是女子犯了这七出之错,男子就可以悔婚,退婚。 “那家女子,贤惠贞节,断无七出之过。” 其实“无子”一项,寧中则是沾边的,不过岳先生二十年来都没有在意过,这般年纪以无子休妻,江湖上谁会相信? “七出”律,是专门写给岳不群的权利。 即便逼迫岳不群行使权利休妻,结果只是对寧中则名声的伤害。 “若是两方不和谐,不如和离?”岳灵珊蚊声道。 路平看著岳灵珊双颊排红,恰似天边晚霞,娇羞无限,低垂著头,眼神也躲躲闪闪, 手指也不自觉地绞著衣角,一副小女儿家的羞涩模样。 心中愈发异。 《大明律》中的婚姻条款,竟是江湖女侠,也口熟能详? “和离也难,那家丈夫,极重名誉,若是和离,恐怕在人前人后,会抬不起头做人。” 岳不群是君子,“夫妻不相和谐”是对君子形象的重大打击,岳不群决计不肯。 岳灵珊眨眨眼:“有没有『义绝”情况?” 路平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双目凝视岳灵珊,当真是深情款款。 这是在岳灵珊身上发现的一个新优点:江湖婚姻法专家。 知道“义绝”,笑傲时空的悲剧,绝不会出现自唐代以来,一直实施有“义绝”律,其实是对女子权利的保护。 《大明律》中,有两种情况涉及“义绝”,其一是殴打妻子和妻子家族成员的(反之也成立),其二是,丈夫逃亡三年不还者。 第一种情况之所以经常为人忽略,是因为妻子经济多不独立,依赖丈夫而生,固有殴打,也会逆来顺受。 但寧中则、岳灵珊等江湖女侠,显然.-似乎不应该发愁生计。 第二种情况则是针对逃犯。 这些都不符合岳不群的情况。 但见岳灵珊如此聪慧,居然吃透了大明律,路平还是格外欣喜。 岳灵珊並不知道,路平是在思索如何让她爹娘离婚的问题。 只是在听到她熟悉律法中婚姻条款,才问了这么多。 她眉头微,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慌乱与不安。 “路大哥这是在考校律法?今天是婚姻律,明天会是什么?我要不要抽出点时间再学习一些律法。” 这姑娘想道。 接下来的逛街,岳女侠就有些心不在焉。 路平问了几次,却都是扭捏不说。 “令狐兄要结亲,我们该给备一份厚礼才是。”路平笑道。 “路大哥准备就是。”岳灵珊道。 西下马牌,大街往南一带,周王府时常发出破网幣一二十顶洗补,上定金圈及羊脂玉、碧玉、玛瑙、紫金等圈。 这些商品针对的对象是开封贵族。 岳灵珊便不肯入內。 再经钟楼东,往南,则有一连串的酒肆,內有钱桌、冷提、腊烧等开封名酒。 路平进去打酒。 岳女侠趁机脱身,立即运起轻功,在一眾路人的侧目中,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一家书肆。 “有没有《大明律》。”岳女侠问道。 “有,不仅仅有《大明律》,还有弘治、嘉靖二朝《问刑条例》!嘉靖二十七年刊本!” 书肆掌柜的见一位明眸秀丽、背负长剑的姑娘询问《大明律》,不禁大为异。 “姑娘可是家中有人上任?小店还有几款《官》,於家人为官大有神益,不知是何人要用?” 掌柜的吩咐伙计捧出律例,笑著说道。 “是我—夫君—”岳灵珊低著头轻语,不敢去看眾人当路平提著酒罈左顾右盼时,便看到岳灵珊抱著厚厚的一沓《大明律》出现。 路平顿时有些懵圈,一转念间,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喉!岳灵珊. 但愿不要用在自己身上才好。 路平依旧回到种宅。 接下来的几日,就开始忙碌起来。 拜访开封府推官魏。 开封府如今盼著这位路评事早些结束眼前的江湖盛会,早日离境。 魏听说下个月初八日便会了结时,不由得鬆了一口气。 和几位江湖散人碰面,最终確定闻先生“五老”之一的地位。 眾人虽是不愿,但闻先生名声实在太好,又有路司李力推,大傢伙都是要面子的,於是纷纷“鼎力支持”。 迎接终南山铁枪会掌门:穆一荻。 穆一荻带来了终南山一带的民间传说,一位古墓中的千年白狐和她的断臂郎君— 这位正直的汉子,也不知道路司李为何要收集这些。 接著,便是和解风审定洪七公祠庙修建一事。 洪七公祠建在南城外,规模宏大。 正殿內设塑像三,其中为洪七公持打狗棒,左为其徒郭靖,右为黄蓉。 偏殿供奉弓帮帮主鲁有脚,曾经的污衣派领袖,解风要给他换一套装束,却为路平否决。 后殿供奉弓帮始祖,弓帮自称的第一任帮主:伍子背。 路平很是满意。 问起筹款一事,解风陪笑道:“不劳司李掛念,这些钱我弓帮诸位长老、执事,各出一份也就够了。” 路平点点头:“若是今后发现弓帮的犯案,多了起来。一些事情,休怪我不认帐。” 解风连忙满口保证。 一切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 唯一不顺心的问题就是,林平之回信:岳不群依旧不曾返京。 寧中则看到回信心急如焚,几次要离开开封去寻岳不群。 尽为路平阻止。 若是岳不群做出什么事情来,恐怕再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至六月初一日。 五仙教教主蓝凤凰来到朱仙镇。 路平亲自前去迎接。 蓝教主下船后,笑吟吟道:“还有一人也想目睹盛会,她的情面我可不好推却,只好把她也带来了。” 光明少女一双秋水眸清冷地看著路平:“蓝姐姐,只怕他此刻心中在抱怨,今后逍遥快活不得。” 路平一愜,隨即明白过来,任大小姐来观摩左冷禪受审情形,怕不是有替任我行担忧之意。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87章 公审左冷禪 第387章 公审左冷禪 嵩山胜观峰,峻极禪院。 从昨晚开始,便有各路江湖豪杰,络绎登山。 山路之上,火把形成一道火龙,幸而五岳皆有准备,沿途皆有弟子迎候。 至清晨时,山路上依旧人声鼎沸。 登临嵩峰,不久便见红日升起,云开雾散,群山环列,磅礴之势顿生。 进山者一千五百名,入院者千名。 在山路之上,山脚之上,翘足以盼者,更是为数不少。 仅就规模而言,旷古绝今。 开封府和登封县都异常紧张,但府县均保持了沉默。 一些早先来过嵩山派的,入院之后,便觉气氛大不相同。 禪院当中,本来古柏森森。 已经尽被伐去。 使得院內容量大增,却是热气蒸腾。 据说,路司李从泰山归来后登上嵩山,见到光禿禿的峻极禪院,脸色大变,斥道胡闹。 嵩山代掌门连忙解释说,不伐尽柏树,难以实现路司李所说的人数。 古柏砍掉,再植即可。 路司李这才默然頜首。 场地布置,简洁、庄严、肃穆。 大殿之前,立起一座高台,正中悬掛条幅,上书:公审左冷禪大会。 道劲有力。 条幅下面是五张长桌,自是“五老”坐席。 长桌两旁,復竖放两桌,当是近来江湖上名声大噪的兰台阁坐席。 两侧为刑具,此次断案,可用答、杖两种刑罚,酌情而定。 台前立著一块木牌,上书“六扇门特许”几个字。 眾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最近江湖上沸沸扬扬的“六扇门”,终於第一次真正现身江湖。 按照五岳弟子的安排,群豪皆在指定的位置席地而坐。 一时之间,议论声纷起。 “六扇门特许,这几个字不简单!我早先听说,六扇门原本只是缉捕江湖大盗,不想这一次,竟然是有了断案之权。” “江湖五老公审,跟六扇门有没有断案权有什么关係?” “无知之辈,江湖五老,有什么资格断案?但『六扇门』特许,就让『五老』有了资格。『六扇门』若本身无权断案,又拿什么特许?” 另一处,一矮胖子和一绸衫汉子身边围满了人。 “白兄,这两日传说纷纷,六扇门打算新创门派,是怎么回事?” “话不能这样乱说,孙兄弟,朝廷为一批犯了错误的江湖兄弟留了一条生路,划出三地为流放之处,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才是朝廷的说法。 至於举派迁徙,或者另创新派,朝廷也不会管,你说是也不是? 就是在那头创立好几个门派,然后再搞一次並派,朝廷当然也不会过问。” 问的是白克,侃侃而谈的却是卢西思。 群豪都是十分惊异,一白鬍子的老者问道:“不知是哪三地?” “其一,倭国,先前已有一批江湖兄弟发往倭国,想必如今正在赶路: 其二,福建东南有一大岛,水路距漳、泉二府止两日夜程,地广而腴,岛上有二湖一日日湖,一曰月湖,当真是天赐宝地,正合—嘿嘿—·此处不可说也: 其三,建州卫有一山,共十六峰,名日长白山,成祖皇帝曾在此建长白山寺,也是发配地之一。” 群豪不由得面面相,好好的中原之地,不守著,为啥要到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冒险? 再说,那个日月派是什么鬼,打算让黑木崖搬过去,还是发配任教主、黑白教主? 还有长白寺,听说那个地方有个长白山部,极为凶悍,所出產人参,极受中原欢迎这文是打算发配谁家? “诸位有所不知,近年来江湖纷扰不断,究竟是何故? 路司李说,这是因为生齿日繁,江湖中人越来越多,可这江湖终归是有限的,江湖上的营生终归是有限的。 就如同天河帮,竟然聚集了万人之眾,水上的营生能养活这么多人吗?这般下来,不就是你爭我夺?搞的江湖乌烟瘴气。” 不远处的某白鬍子老头,不由得虎躯剧颤,脸色变得煞白。 “司李说,江湖就好比一个蒸饼,如今大伙都在一个蒸饼上啃,却不知道多做几个蒸饼,司李之意,就是要將江湖做的大一些。 江湖人都说,走遍天下,更有人號称,天下任我行,他们的天下,怕就在眼前的一张蒸饼之上。” 白克说的兴高采烈,並没有看到,跟著五仙教蓝教主进入禪院的某位蒙面女子,投来愤怒的眼神。 眾人一听,都是默不作声。 平心而论,路司李的话是有道理的。 如今江湖大派,多集中在江北,江南一带,除了南岳衡山,东南数省,竟然没有一个江湖大派。 但路司李为何不將在江西、广东、福建、南直隶、浙江做蒸饼? 这分明是要將江湖中人往海外分流。 忽听得一声高呼:“肃静!” 场內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少林寺方证大师,以狮子吼神功发音,禪院內外,眾人只感耳中喻喻作响。 与此同时,但见高台边缘,一块块牌子从台中弹出。 上面均大书“肃静”二字。 这就是千秋宫工匠的匠心独运。 “诸位同道,敬请起身,迎『五老”登台。” 嵩山派代掌门汤英顎喊道。 台下不少人面孔发黑,忽然想起五岳弟子在登山时提出的注意事项,不得大声喧譁: 不得左右走动;开场起身肃立,迎接“五老”登场等等。 倒是大多数人,都起身恭候。 “五老”依次为:少林寺方证大师、华山耆宿风清扬前辈、嵩山耆宿童应泰前辈、江湖散人闻先生、铁枪会掌门穆一荻。 五人均是一言不发,端坐檯上。 接著,便是兰台阁记录者就坐, 二十名各派高手,站立台阶两侧,皆是一身黑衣。 汤英顎略略有些犹豫,却还是高喊道:“带嫌犯左冷禪。” 群豪顿时齐齐起立。 汤英顎急忙喊道:“不必起身,不必起身。” 无人理会。 江湖上激动不,震撼人心的一刻到来了。 前嵩山派掌门,五岳前盟主左冷禪缓缓走来。 他比前些日子消瘦了些,脸色也有些发白,神情却一如既往地孤傲、冷漠。 与眾人想像不同的是,左冷禪只是带了简单的刑具,身上也完全没有拷打的痕跡。 左冷禪缓缓走向高台,路过汤英顎时,汤英顎竟不由自主地面露惧色,退后一步。 左冷禪不禁冷笑一声,昂首而立。 台下顿时嘈杂声一片。 “真是左冷禪!” “左掌门何以至此啊!” “兄台,让一让,后面的兄弟看不清。” 峻极禪院之內,路平面容清冷,心中却是极不平静。 在福州时,对嵩山派的忌惮。 在衡州时,和左冷禪的一次次斗法,却一次次妥协。 从襄阳开始,一步步逼迫左冷禪,直到今日公审。 第一纸诉状是一桩夺產害命案: 朱仙镇,梁帮主经营著一家船帮,娶了一位美貌的妻子,过著有屋也有田的生活,因为不愿向嵩山派孝敬,嵩山派指使副帮主龙某谋杀帮主,抢占其財產,並霸占梁帮主之妻子为妻。 群豪顿时然, 紧接著,穆一获开始出示证据,传唤证人: 有前任梁帮主之子,血书控诉。 有现任龙帮主供词。 龙帮主在作证时提及,沙天江曾经秘传左盟主之令,命令他以勾结魔教为罪名,杀掉自家帮主。 沙天江如今半死不活,但是,左冷禪一位弟子作证,证明左冷禪確实下过这道命令。 隆庆六年(1572)端午节之夜,嵩山派收到一份神秘的礼物,三大箱金银珠宝,就是龙帮主送给嵩山派的谢礼。 礼物均在当晚登记在册。 隨即,穆一荻命人取来嵩山派帐簿,证明此弟子所说的属实。 “左冷禪,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左某无话可说。” 台下立即譁然。 “想不到左冷禪竟然真的是人面兽心之徒。” “这龙帮主也是禽兽不如之辈。” “左先生怎地走到这种地步?” “左先生到底是条汉子,敢作敢当。” 不止台下譁然,禪院中的各派掌门,也是嘘晞不已,个別掌门人神色一变,显得心思沉沉的样子。 第二张诉状是一起庇护杀人犯案。 询问者是闻先生。 这一起案件就相对比较简单。 嵩山的暗势力,有不少是在犯案之后,被当地官府通缉,而后被嵩山接纳,潜入暗中行事。 这一起杀人案犯,犯案地点就在开封府。 犯案之后,此人先行潜入伏牛山中,找到嵩山派在伏牛山的接应人,潜藏数月之后, 才开始正式加入嵩山派暗势力。 人犯已经移交开封府,因此不曾到场。 只不过开封府案卷清清楚楚。 最为特殊的是,这起案例可以证明,並不是嵩山派的下属隱瞒左冷禪私自接纳,且左冷禪对他的罪行並不清楚。 话说回来,左冷禪真的是有一群“好”的直系弟子,一见左冷禪这种情况,便纷纷反水,举证左冷禪。 在一位弟子的举证下。 左冷禪目中寒意森森。 “此事左某知情,確实是为左某收留。” 他依旧回答的毫不犹豫。 “左冷禪怎地如此爽快?” 第一个察觉到问题不对的就是某光明少女,她不禁传音问道。 “因为事先,我们已经达成协议。”路平回道。 “什么协议?”任盈盈奇道。 这一次审讯,任大小姐对每一个细节都特別关注,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立即传音询问路平,路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虚心的圣姑。 “左冷禪认罪,我们给他一个机会!” “这么说,江湖上所传说的什么三地可建新门派是真的?” 虽然只是传音,任盈盈还是瞪大了双目。 “此次断案,会將左冷禪发配到某地。”路平道。 “什么地方?”任盈盈急促地问。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路平异道。 任盈盈沉默许久,才幽幽说道:“不能是倭国。” 路平恍然大悟,任盈盈果然是孝女,此刻已经开始给任我行安排后路。 倭国有著她许多旧下属,这群人到达倭国之后,虽然黄河老祖勉强可以称得上领袖, 但其他人很难服气,群龙无首之下,很难展开局面。 任我行去了就说不定了。 “不是倭国。”路平淡淡道。 “那是长白山吗?”任盈盈好奇不已。 “不错。”路平没有否认。 在他的计划里,左冷禪和大批的嵩山暗势力,將尽数发配长白山。 左冷禪大可以在天池之畔,聚拢这批好手,建立一个长白山派。 但是,终身不得再履中土。 路平觉得,在眼下的江湖秩序中,他还是可以保证这一点。 左冷禪同时还有一层担忧,其子左挺。 在去泰山期间,他的心中其实就一直隱隱不安。 便將左挺潜藏起来。 若是左冷禪出事,左挺就需要隱姓埋名,度过余生。 他清楚,以左挺的性格,做到这一点很难。 同时他也明白,在自己的命运终结后,左挺会面临为数诸多的仇家的追杀。 他甚至一度想將左挺託庇於路平。 若是左冷禪能够在长白山再次开宗立派,左挺也就可以无忧。 长白山极寒之地,“天外寒松”到彼,正是名副其实。 “你—”任盈盈秀眉微感,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第二场审问结束之后。 暂时休息。 在有“认罪协议”的情况下,左冷禪对於一切指控,都是毫无异议。 当然,这本身也是事实。 审讯的过程,其实极其平淡无奇。 但群豪依旧觉得,大受震撼, 眾人议论纷纷,都开始说起,左冷禪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山顶的群豪,不时有人將审讯的情况,给山路和山下的人们传讯。 他们的反应,也大致不差。 在嵩山派的一处房间,路平接见了魔教圣姑。 她实在有太多问题要问了。 “令尊近来如何?” “哼。”任盈盈哼了一声,白了路平一眼道,“他近来还在养伤。” 路平摇头道:“他今后会知道,那道真气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今后?”任盈盈冷笑道,“是不是在他自愿发配到倭国之后?”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88章 江湖嵩山盟约 第388章 江湖嵩山盟约 【天上飞鸟,问谁遣、东生西没。 明镜里、朝为青鬢,暮为华发。 弱水蓬莱三万里,梦魂不到金银闕。】 左冷禪的第三个诉讼:一例私设赌坊案。 询问者是嵩山童应泰前辈。 左冷禪將触角甚至伸到洛阳城, 笑傲时空中令狐大侠输钱的赌坊便是嵩山派所开。 童应泰翻看著嵩山的帐册,眉头紧。 “我嵩山门规有一条禁赌,左师侄还记得吗?”童应泰声若洪钟一般,疾声问道。 左冷禪抬头看了一眼老头子,神情稍稍有些恍惚。 他出身寒微,入门后竟染上赌博恶习,在赌坊输钱甚至当了刚刚领到的嵩山派配剑。 还是童应泰和一位姓孙的师叔,將几个在赌坊的弟子抓住,痛打一顿,让他们砍柴到登封出售,赎回配剑,否则开革。 几个同时受到惩罚的弟子,只有他在半年內拿回配剑。 “自是记得。”左冷禪低垂双目答道。 “师侄可知为何禁赌吗?”童应泰缓声问道。 “盗窃之心因为赌博而萌生;劫掠之意因为赌博而渐起。或者穿穴逾墙而为飞贼,或者鸣火持刀而为强盗。”左冷禪轻声念起当年的禁赌公约。 童应泰点点头:“师侄记性果真不错,当年你师父说过,嵩山派要防微杜渐,否则赌风肆行,子弟习以为常,以致败家破產,正事荒废,门派中衰,不可不戒。这话还记得吗?” 左冷禪神色微微动容,举起带著的手道:“先师之言,不敢忘。” 童应泰面色一沉,將手中帐册一扬,厉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左冷禪垂首不语。 他想说,嵩山派在他的治理下,依旧严禁赌博。开赌坊,別派弟子赌博,与他何干? 他想说,嵩山派家大业大,若不多搞一些產业,难道让弟子们喝西北风?若不拉拢一些.—. 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嵩山禪院內,某华山女侠秀眉微燮。 华山七戒,並无一条约束赌博。 看来这赌博看实害人不浅。 假如冲儿那天又喝酒又赌博,衝动之下,说不定能把华山派当的一乾二净。 寧中则便决议將华山七戒改为华山八戒。 一位证人被带了上来。 洛阳地痞无赖,笑傲时空曾经痛殴令狐大侠的陈歪嘴被带了上来。 陈歪嘴便说起当年薄有家资,在赌坊中输个乾净。 只好和几个地痞一道,靠勾结赌坊,给来洛阳的江湖客设套骗钱为生。 说到伤心处,这陈歪嘴竟然指著左冷禪骂道:“当年逼的老子卖老婆、卖妹子就是你造的孽吗?” 说著衝上前挥拳便殴。 当即被五岳弟子带了下去。 童应泰一拍桌案,掌心暗含嵩山內力,但闻高台之上,传来“空空”的响声。 “左师侄,嵩山派派规有禁赌之约,大明律法有禁赌之款。凡赌博財物者,皆杖八十,“—-其开张赌坊之人,虽不与赌列,亦同罪,师侄可认否?” 左冷禪瞳孔微缩。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一下心中的不平静。 “左冷禪愿领罪。” 这童老爷子好似来了精神,指著陈歪嘴又道:“你这小子,赌博財物杖八十,来人, 给我行刑!” 陈歪嘴嚇得一个哆嗦,叫屈道:“我来嵩山作证,你们可是答应过不办我的。” 台上眾大佬也是相顾然,方证连忙小声劝解。 童应泰汕汕道:“既如此,权且记下。” 说著,便让人把笑傲世界最有名的无赖带了下去。 兰台阁阁主郑萼放下手中笔。 心中有些不解。 左冷禪有诸般大罪,攻回雁峰,意欲將衡山派赶尽杀绝,劫衡州狱,试图脱白板师徒弥天大罪。 为何路司李不问这些大罪,要选择次要的罪行来问? 剩下两个案子,庇护豪蠹案,说的是登封豪强与人爭地,勾结嵩山派,嵩山派弟子为豪蠹出面,强占人家妻女,主要的责任人,还是几位嵩山弟子。 只有勾结泰山耆宿为祸泰山派一案,算得上是原来就曾经提及的。 朝廷律法,对这一行为並无约束,只是按照江湖规矩而已。 而在正教、魔教对帐中出现的一些案件,疑似为左冷禪所为的,多以时间久远,查证困难,只会虚耗时日为由,为司李所拒绝。 况且,即便是这些罪状,嵩山派高层之中,就左冷禪一人有错吗?其他人就没有一丁点的责任吗? 如今,这些人也基本不问。 到了午时,审讯再次暂停。 群豪也多自备乾粮酒水,便在山巔、山腰,各自找了一块阴凉之处,乘凉聊天。 多是对照嵩山、对照左冷禪,思及自家一身、一帮一派之弊端。 在嵩山禪院之內,各派掌门、耆宿简单吃过午饭,也聚集在一起閒聊。 这就是路平所说的武林大会。 江湖上有史以来最简单的一次武林大会。 路司李说道: “万历八年、万历九年。 魔教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正教却是丑闻频频。 万历八年春,青城派成了青城贼。 万历九年夏,正教领袖之一,竟然做下如此多的恶行。 这不是余沧海、左冷禪二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江湖的问题,魔教行为是一贯的,那么出了问题的,就是正教自身。” 这是事实。 正教的衰落,是从忘掉一个“正”开始的。 眾人皆目露沉思之色。 路平紧接著提出了六条: 其一、相邻帮派要互助、交流: 其二、保护境內商道,清除水陆劫匪(以隆庆四年(1570)《天下水陆路程》和各地商会水陆路程为基准,剿灭境內匪患); 其三、奖励侠义之士(如衡州令狐冲、天松、迟百城例,各派每年需向六扇门申报侠义之士); 其四、不可姑息奸徒,尤其是犯有人命、强姦、拐卖等罪行的恶徒(田伯光的情况再出现一次都是对正教之羞辱); 其五、重新厘定门规,严行门规,整顿风气; 其六、慎选掌门。 《江湖嵩山盟约》。 各派只有签署盟约,才会堪堪挽回正教声誉,挽回正教下墮之势。 各派掌门均是沉默不语。 一直传说的路司李的江湖秩序,终於在此刻露出庐山真面目。 也许只是一部分而已。 方证和冲虚对视一眼,均是无言。 这份盟约的每一条都持之以正,每一条各派掌门都无法站出来反对。 偏偏每一条,都可能开一个意想不到的口子,让路司李和他背后的朝廷深入江湖。 路平也没有解释什么。 江湖自有修正机制,可是青城和嵩山,都证明著江湖自身修正的失败,都证明旧的江湖秩序的失败。 也证明看他对江湖的介入是有好处的。 第一个签了姓名的,居然是五仙教教主蓝凤凰。 刚刚身正教行列的蓝教主,放下笔忍不住对点苍派掌门高鸿钧道:“高掌门,贵我两派今后可是要常相往来哦。” 高鸿钧脸孔一黑,却还是朝著蓝凤凰挤出一丝笑容。 蓝教主是没有太多机心的,一时间心怒放,当即分送各派掌门一家一瓶五宝蜜酒。 路平警见这副情形也不禁莞尔。 平心而论,这一年多来,五仙教的行为,比起江湖诸多门派,更像是名门正派。 蓝凤凰为了加入正教,对教规进行了极大的改动。 尤其是剔除了造畜蛊毒的教令,回去之后,怕是会引起教中长老们的极大反对。 蓝教主却似浑然不在意似的,路平也便相信,她可以摆平这些反对声。 午时过后的审讯,愈发平淡。 风清扬问讯庇护豪囊案。 方证问讯泰山誉宿诉左冷禪案都是按部就班。 果然如同郑萼所料, 风清扬认为左冷禪庇护地方上道德败坏的豪强著实不该,但於嵩山弟子的一系列指示中,也要求他们儘可能顾及嵩山派的正教身份,不可以闹出人命。 多名嵩山证人也证明,事后左冷禪確实非常生气,並给参与此事的弟子予以严惩。 因此,这一案例上,左冷禪该承担的责任並不大。 方证,则直接驳回了泰山耆宿的诉讼。 多封左冷禪与泰山耆宿的信件表明,左冷禪和泰山耆宿之间的关係,是一种馈赠关係。这在江湖中並不罕见。 並没有人证、物证表明,泰山耆宿的行为受到“馈赠”的影响。 泰山耆宿和天门的纷爭,从天门接任泰山掌门就已经开始,而那个时候,左冷禪还不是嵩山掌门。 “五老”在商量之后,最终做出裁决: 杖八十,流三千里。 在做出判决之后,台下鸦雀无声。 不久,眾人开始议论起来。 或者说判决过重,没有考虑左冷禪的江湖地位和贡献: 或者说判决过轻,诸多显而易见的罪行,就压根没有出现过。 机灵一下的,立刻联想到此前的江湖传闻。 不由得暗自嘀咕,说不定再过几年,中原武林会传出长白派左掌门的名號。 议论的声音传到台上。 五人不禁晞嘘。 这江湖,终究是有了一些变化。 武林唯一执行杖刑的就是少林。 少林寺戒律院在打板子的问题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当即,方证一声高喝:“用刑!” 两位少林僧人立即上前,授起左冷禪上衣,挥杖便打。 左冷禪无法运功相抗。 不久之后,便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在服下十香软筋散丧失功力之后,他终於还是惨叫起来。 眾人听著一声声沉闷的叫声,心下均是悚然。 在杖完之后,定閒师太一声“阿弥陀佛”,吩咐弟子拿恆山灵药,为左冷禪敷上。 立即有数名武当道士將左冷禪抬走,往少室山而去。 眾人直到此时才知道,左冷禪这段日子,一直被囚禁在少林。 人群渐渐散去。 就在左冷禪行刑结束之后,各派掌门陆续签署了盟约。 眾人没有起誓,没有血。 一些人看著路平,默默頜首,一些人却是目中带著忌惮。 隨即,各派掌门下嵩山而去。 路平拿起案上的嵩山盟约交给了郑萼。 兰台阁保管盟约,这也是预先商量好的。 郑萼喜上眉梢。 “阿弥陀佛。”这姑娘习惯性地诵著佛號,笑吟吟道,“这份大功德,可是司李之功。” 路平笑了笑,轻轻摇头。 “这也是你的功劳。” “我?” 郑萼一时然。 路平笑道:“自从兰台阁创建以来,但凡兰台阁出现的地方,所有江湖中人说话,愈发小心起来。” 小太史双颊登时涨得通红。 她也有些疑惑,眨眨眼问道:“司李对左冷禪案,满意吗?” “你今日听到眾人议论,可有满意的?” 郑萼摇了摇头。 “现在不满意,再过几年,也许会非常满意。”路平若有所思。 再过几年? 郑萼思索一阵,又问道:“司李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江湖。” “人人都戒惧的江湖,人人都笑傲的江湖。”路平又给了一个让小太史大惑不解的答案。 看她认真思索的模样,路平有些好笑。 “这话是供你写在江湖史上的。” “那么真话是什么?” 路平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小太史登时面红耳赤。 “这话,不要写在江湖史上!”路平叮嘱道。 一弯上弦月照射著钟蕙儿在开封的小院。 钟蕙儿今日没有登嵩山。 却走出了药房,没由来的,她无心研製药物。 嵩山的一切,均在极短的时间张传到开封城中,左掌门、左师伯的下场,她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路平带乖一些酒回来。 二丁便在院中的石亚上喝乖一些酒。 钟蕙儿说起一些嵩山往事,嵩山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左冷禪的阴影之中。 如今,烟消云散。 钟蕙儿只觉得轻鬆乖许多,来自灵魂中的放鬆。 她微微有一丝醉意。 月光披在身上,更加显得明照丁。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便坐在路平的坏中。 “不弱—.”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可知道左挺在何处?”路平轻亮著她紧绷著的身避。 “哦,不弱提他。”钟蕙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钟蕙儿羞涩难当,轻轻闭上双眸,將头埋入路平怀中,嘧乖口道:“狗官,你终於得手......” “嵩山哪里及得上蕙儿万一。”路平亮摸著小神医的脊背,轻声道。 钟蕙儿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秋波荡漾。 四目相对。 小神医仿佛预感到什么一般,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第389章 静观其变 第389章 静观其变 六月初九。 初始海天浩渺,微风浮动,浪轻抚桃岛; 继而潮水渐急,波涛拍岸,桃林中水漫漫。 至於白鱼跃於深渊,长鯨吞吐,触破玉殿琼楼。 鸥鷺声里,轻舟扬归帆— “你在笑什么?”钟蕙儿懒洋洋道。 “悟出一首新曲,碧海潮生曲。”路平看著釵横鬢乱的小神医笑道。 “去,跟你的魔教圣姑说去。”小神医慵懒地翻了个身,嘟道。 路平静静地看了一会,便起身穿戴整齐。 刚要离开,便听到钟蕙儿幽幽说道:“你若辜负我,我会给你配一副好药。” 路平回头见她斜倚床头,双颊红晕,不胜娇羞的模样,不禁心中一动。 口中却笑道:“你知道,我服过五宝蜜酒。” 小神医一呆,顿时想起几次要咬到路平,却被他阻止的情形,顿时羞恼不已。 一个枕头便向路平袭来。 朱仙镇。 路平果真去见了魔教圣姑。 福建建阳双峰堂余孟和堂主也赶到朱仙镇。 “词曲旷世难寻。”余孟和猛地一拍桌案,神情甚是激动。 他很快就开始摇头,“可惜,可惜,就是话本故事差了一些。” 帘后某位光明少女不禁眼神一暗。 路平却知道,这是余孟和的手法,就任大小姐的这本书,比起双峰堂至少一半胡编滥造的话本都要强。 “司李可要双峰堂刊印?”余孟和接著说道。 路平朝著帘內看了一眼,淡淡道:“余先生开个价?” 余孟和思索许久,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看在司李的面子上,还是上次的规矩,先付定金。” 路平收起银票,摇头嘆道:“可惜不能去倭国售书。” 余孟和一,隨即问道:“司李此话何意?” “玩笑!”路平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先生此番来河南所为何事?” “司李可知道有一兰台阁?郑阁主致函於我,要谈一笔生意,我觉得她的主意甚好, 便匆匆赶到。” 真正的写信人路平,只是淡淡一笑:“祝先生马到成功。” 余孟和頜首致谢,当下和路平閒聊几句,留下契约,带著书稿,便匆匆离去。 一出门,余孟和便兴奋地有些手舞足蹈:“此《绿竹梦》虽然文笔一般,不过故事尚可,况且词曲绝世,这一回,须是发了。” “只是不知道作者何人?难不成真是那位女子?”想到帘幕后的女子,余孟和好奇之心大起。 他无心探听这些,转瞬间便將好奇心收起,加快脚步,向开封走去。 书的作者,江湖上第一位文青,女作家,正喜滋滋看著银票。 “三百两!”任盈盈目光有一些激动。 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自己赚的钱,比起计可施给她送来几万两都值得高兴。 这些日子为了写好《绿竹梦》,她付出了很大的辛苦。 得照顾脾气不好的爹爹,偶尔去千秋宫得应付娘亲的叻,什么教自己爭宠,还得处理江湖上的事情·· 她第一次觉得身心俱疲。 哪怕如此,她都不曾放弃《绿竹梦》。 此刻只觉得,一切辛苦还是有收穫的。 “你爹爹在千秋宫?” 任盈盈摇摇头。 “他还想在江湖中称雄?” 任盈盈感眉轻嘆。 嵩山盟约一出,她已经知道,江湖大大不同。 但愿左冷禪放逐之事,能够让他清醒一些。 她此刻心中很明白。 在路平心目中,排名前三的依次是东方不败、任我行、左冷禪。 左冷禪放逐长白山,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就轮到父亲,父亲却还谋划如何返回黑木崖。 任盈盈注视著路平,微微有些出神。 路平对爹爹的安排,极有可能就是倭国,这是他在將群豪发配倭国的时候就想到的吗? 还有,他对东方不败的安排,很有可能是那座有著日湖和月湖的大岛,听说那里海盗丛生,还有倭人、红夷盘踞,他又要怎么做到呢?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嵩山一会,爹爹都说他要做武林盟主,称霸武林,自己却说不会,可像爹爹那样的想法,不才是武林中人正常的想法吗? 听说倭国极乱,任盈盈都觉得,让爹爹去倭国,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他在那里,一定会如鱼得水的。 只是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会立即被他掐灭。 太不孝了。 二人便论起琴来,这是每一次两人遇到难题时共同的选择。 “这是什么曲子?” “碧海潮声曲!射鵰话本所说的东邪黄药师所创。” “哦,我怎么听到其中有靡靡之声—.好似—.不正经——” 任大小姐满面通红,却还是耐著性子,听完路司李这套新创之曲。 一艘船送走了魔教圣姑。 路平在朱仙镇,又去见了莫大先生、定閒师太。 二位即刻就要返回衡州。 莫大先生的小师妹,已经被送回衡山。 莫大说她恢復的不错,言辞既有些嘘晞,也有些欣慰。 “便宜左冷禪了。”这位衡山派掌门,曾经一度反对路平的处理方式,却最终还是接受下来。 “长白山一地苦寒,又有女直人在侧,左先生要是能够经营好长白山,那也算他的能为,將来武林未必不能承认长白派。”路平解释道。 “阿弥陀佛。”定閒师太道,“路司李这一番在嵩山的所为,倒是让老尼极为佩服。” 路平忙道:“不敢。” “《五岳药典》。”定閒师太頜首道,“定逸师妹来信,说初稿已经编撰完成。只等司李南下。” 路平迟疑片刻道:“嵩山汤先生说,左冷禪尚且留下一部分药学,神尼南下之前,当亲自往嵩山一趟,取回药典,然后南下。將之一併编入。” 定閒师太笑道:“老尼也正有此意。” 路平心中一动,这老尼姑是在又一次试探自己,看看自己在平息嵩山之后,是否也如同往日一般,如今看起来,她对答案还是比较满意的。 隨即回到开封,到华山派驻地。 华山派笼罩著一股愁绪,即便是岳灵珊也变得愁眉不展。 令狐冲的婚期,相隔不过一月。 日期还是岳不群定下来的,如今,岳不群却不见踪影。 婚礼的流程是: 刘正风在衡州操办,宴请金盆洗手旧客,尤其是为二人证婚的嘉宾。 隨即迎接刘菁北上华山。 华山另外操办一次。 江湖上跨省婚姻,本不少见。 但这般相隔数千里,並不算多。 目前,可供参考的礼仪有二: 其一就是某华山耆宿江南结婚,两人就在女方家中,隨意摆点酒席拜个堂,送入洞房。 其实跟入赘无异。 其二就是洛阳金刀王家和福州福威鏢局的结亲。 一送一迎,两家都是极尽奢华。 令狐冲和刘菁的婚事,参考的就是后者。 “要以我之见,两人直接在玉女峰拜个堂也就可以了,他刘正风爱怎么请就怎么请。 关华山派屁事!” 风清扬忍不住说道。 寧中则苦笑,她当时也是那么想的,可是岳不群的想法却迥然不同。 华山首徒的婚事,岂能含糊? 某华山女侠瞪了一眼路平,忽然想起若是路平迎娶自己,华山派上下该是何等风光。 可是岳女侠不禁轻咬下唇,狠狠想道,这混蛋断然不会的。 在京城的时候就让自己安心,可是自己的心现在却越发慌乱起来。 “路大哥,你说怎么办?”岳女侠勉强压著火气问道。 “路司李,你有什么主意?”寧女侠的眉宇间带著一丝希冀的眼神。 路平沉吟再三,也是无计可施, 岳不群现在人都不见,信也不回,你能怎么办? 此事若是泄露,华山派的內部矛盾极有可能向江湖暴露,岳先生在厂卫的情况,向冯保卑躬屈膝的丑態,也可能很快就要被人探知。 路平预想的华山派麻烦立即便会接钟而至。 四人计议许久,终究只是定下四个字:静观其变。 开封之事將了,却还没来得及与魏多见几次面。 路平最后一个拜访的就是魏。 “云积,江南有变。” 路平一证,他下意识都以为是黑白子的新日月教有什么变故。 “屠长卿丟官了。” 路平又是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最近不曾在江湖和官场中频繁切换,又或者是昨夜受嵩山“派”的影响,以至於反应都有些迟钝。 “这与咱们何干?” 路平喝了口茶,不紧不慢说道。 他对屠隆,原来是没有印象,后来是没有好感。 去年为了金道土,到处拉人修仙,还试图拉自己下水。 不对! 路平这时候才想起来,在京中的时候,张嗣修就告诉过自己,屠隆已经被免官,这么短时间,还能够再免一次? “他不是早被免官了吗?” “这一次要下狱。” “什么缘故?” “云积当真没有听说?”魏睿异起来。 他从案上翻出一份最新的邸报。 路平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得也重视起来。 接过来一看,也不禁然。 王太仓倒台。 邸报上说,王锡爵女儿曇阳子,偽称在未婚夫徐景韶死后,即开始辟穀修道。 故作高深豁达之语,语义皆附和大多数人的认知,多在两可之间。 实际全是作偽,真正的曇阳子,早已经出嫁。 其丈夫,寧波府娄氏。 不仅仅如此,二人甚至育有一子。 厂卫南下,已经將娄氏夫妻尽数控制。 此事传出,朝中登时譁然。 仅仅这份邸报上,就登载了御史的弹劾十多份。 皇帝和太后,也是勃然大怒。 在去年的时候,太后就对曇阳子的升仙极其关注,如今听说果然是骗局,如何愤怒可想而知。 发邸报的时候,厂卫正在抓捕王锡爵的路上。 “这跟屠长卿有何关係?”路平皱眉问道。 “云积。”魏看看退思堂门外,焦急地说,“外相这是要起大狱的徵兆啊。” 路平一愜,不由得沉思起来。 如今的外相,身体康復,按照平一指的说法,还有十年寿命。 各地的清丈工作如火如茶,一时之间,讚誉如潮。 而王锡爵这一次,是真的有些做的过火。 差一点点骗尽天下人。 因此,外相此时,有能力,有心情,有机会来开展他的报復。 而机缘,其实就是路司李在衡州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登仙会。 “云积。这事情,你不能不问。”魏急道。 路平回过神来,奇道:“我记得屠长卿跟你,好似也没有什么往来吧?” 魏溶苦笑:“同年不少都在纷纷营救,找不到你,皆写信与我,托我告诉你,你甚得外相器重,救人之事,发一言即可。” 路平沉吟片刻,立即拒绝:“这是在救屠长卿吗?明明是在害他。” “云积此话何意?” “曇阳子一事,外相厌恶的不是升仙,而是结党,原来假借升仙之名,让外相无法反对。现在升仙——”路平冷笑道,“升仙已成演戏,外相才从容对付结党。屠长卿一介青浦知县,外相那会把他放在眼里,原本確实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一群人写信上书来救他,外相会怎么看?” 魏从一个匣中找出一大堆信函。 “你说怎么办?”他苦笑道。 “你就说路平游於江湖之上,没见到他,无法转告。”路平笑道。 魏嘴角微微抽搐,笑骂道:“你倒是躲得清净。” 离开理刑馆,路平犹一路沉思。 外相的手法当真的厉害。 他这一次,恐怕只有两个目標,王锡爵、王世贞。 王锡爵—-其实有些可惜,根据对后世零零星星的一些了解,王锡爵在抗倭中,还是有功之臣。 外相真正畏惧的,是王世贞。 在曇阳子一案中,王锡爵无论如何不能说是受骗者,但王世贞可以。 拿下屠隆,就是为对付王世贞打开一道缺口。 內相不以为屠长卿骨头有多硬。 其实,路平也这样以为。 曾经支持曇阳子的人实在太多,名头太大,王世贞则是其中的领袖。 外相是打算重点打击王锡爵、王世贞,还是打算一网打尽。 路平也决定静观其变。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390章 海砂帮 第390章 海砂帮 外相终於下定决心加强六扇门。 路平的评事便改为判事。 十三省府推官、知县,皆多了一项工作,侦察当地江湖教门、帮会动向。 事实上这一工作,一直是地方政府的职责,尤其是各家教派活动极为频繁的地区。 如今不过更加明確而已。 各省搜集的情报將匯总到六扇门司务厅。 再由司务厅分別上报给六扇门院判,判事厅。 判事厅,在他的计划中,原本是十三省一省一位。 但眼下外相正以考核大量罢免官员,裁撤冗员,这边罢免,那边增加,很显然是不妥当的。 况且,很难再找出一位可以在江湖各大门派中纵横闔的人物。 外相不得不妥协。 实际的判事厅就一位判事。 路平新领到的,正是內阁判断浙江六扇门事的一个差事。 一群御史本要弹劾,称不合体制,但眼下浙江的事情,任谁都心知肚明。 少数几个递上奏疏,直接石沉大海。 新的印章和册命,又是裴烈送来的。 裴烈恼火异常,原本华山时就约好一起到开封府发財。 谁知道曹、李两位公公被派了外差,他一人又不能隨意出京,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却是一切都晚了。 浙东办案,与以往不同。 先吩附曲江二友前往杭州,隨即请崑崙、腔、峨眉、点苍四派南下相助。 依次辞別诸女,路平便准备南下。 最难的当然是钟蕙儿。 小神医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为路平收拾起行装。 “何时回衡州?” “令狐冲婚礼,必定返回。” “听说伯母已经迁往金陵。” 路平一愜,小神医还是有心思的。 “此次事態紧急,先往杭州,並不去金陵。江湖事,多则三年,少则一两年便好。一切事情,我自然会安排妥当。” 钟蕙儿点点头,低声道:“我自是信你。” 路平又想起一事,忙道:“我让汤英顎分出一批嵩山精於药理的弟子於你,你找其中可靠的善加利用。” 钟蕙儿“嗯”了一声。 路平想不到,最为独立的钟蕙儿,居然也如此的黏人。 这一晚哄了许久,才渐渐放下心结。 次日便离开开封。 至朱仙镇觅船,任盈盈却已经先行离去。 不一日,到长江。 风急浪高,惊涛拍岸。 渔歌不时传来。 【月子弯弯照几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多少漂零在外头。】 若在上次过运河时,心中无感,这一次听到此刻,却是生出一丝思念。 种种旖旋情形从脑海中浮现。 渡江至润州、常州、过苏州,至吴江。 吴江又名松江,隆庆三年(1569),嘉兴、吴江等县大水,海瑞巡抚应天,整治吴江河道,直至今日,吴江百姓依旧称颂。 吴江长桥,大为有名,长桥之侧,有垂虹亭,亭上可凭栏远观太湖。 路平吩咐在长桥泊船,登上垂虹亭帐望良久。 桥西南行不远,有一“三高”祠,內祀范蠡、张翰、陆龟蒙三人,皆是急流勇退,游於江湖之辈。 “三高”祠建於宋代,元末焚毁,明洪武元年(1368),由吴江知州孔克中重建。 这位孔知州又以为,都跑到江湖上自在,谁来为朝廷出力? 为了保持平衡,他又在“三高”祠旁边修建一座“三义”祠,祀伍子胥、张巡、岳飞三人。 路平先找了一处酒肆,点了正宗的松江鱸鱼,要了钱氏三白酒,自勘自饮, 隨后,便信步到“三义”祠。 粉墙黛瓦、砖雕漏窗、连廊环绕,幽静无比。 “三高”祠热闹非凡,门槛仿佛要被踏破一般。 这是因为,“三高”祠中的范蠡,曾经是著名的富豪。 路平觅了三柱香,在三义像前各烧一柱。 “敢问是路司李?”庙祝前来问道。 路平点点头,庙祝欢喜道:“黑白教主的使节丹青生,已经恭候多时。” 路平听到“黑白教主”四字,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一老者不多时就迎接出来,路平见他身材中等,相貌周正,一把黑鬍鬚长至腹部。 却是一脸的酒气。 以酒辨人,便知是丹青生无疑“你是路司李?”丹青生斜著一双醉眼问道。 路平微微一笑:“丹青生先生不信?可是黑白先生约我来此的。” 丹青生听到“黑白先生”四字,脸孔一黑。 自从黑白子出任教主以来,已经很不喜欢黑白子这个名號,每次他和禿笔翁叫“黑白子”时,总能看到黑白子的脸色愈发阴鬱。 如今,他们俩也不得不叫一声“教主”,而不呼其名。 至於黄仲公,自从黑白子任教主以来一直都是闭门在琴室,绝不出门。 “黑白先生”让丹青生確知,正是路司李到了。 “路司李,这边请!”丹青生说的不缓不急。 二人来到后院的一处静室。 庙祝亲自上茶,便退了出去。 “黑白先生有何事情?”路平直接问道。 丹青生只觉得手中的茶索然无味,他这些日子拼了老命搜罗美酒,可是酒窖依旧无法和昔日百分之一相比。 教主又下了戒酒的教令。 搞得他整日的。 “黑教主想问问路司李,对新日月教是怎么看的?” “非常囂张,比起东方先生更加囂张,东方先生再囂张,也没有把总坛开在京城边上,也没有把分坛开到任何一处省城边上,黑白先生却敢把总坛开在西湖畔的梅庄,这份胆量,就是日月教所不能及的。”路平笑了笑道。 “路司李,你——”丹青生顿时有些疑惑不定,“司李可是要对付我新日月神教?” “我对你们两教之爭毫无兴趣,只有一点,搬出梅庄,西湖临涌金、清波、钱塘三座城门,湖上酒肆、画舫、香市,来往游客,多不胜数。你们就在西湖这样的地方设总坛, 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替西湖的百姓想一想? 丹青生张口结舌。 他思索了许久,才道:“司李的意思是,我们退出西湖,即不过问?” “还有一条,你们须得將杭州新日月教的名单给我一份!”路平冷然道。 “为何?”丹青生即便再不通晓世事,也知道此事的要紧性,他当即大声道,“断无可能。” 路平冷笑一声:“这一要求,同样用於童百熊,你们和日月教斗来斗去,必定有死伤,你们不报名单,谁知道你们是死於江湖私斗,还是被你们波及的无辜被杀? 若是不报,一併按照无辜计算,我必会动用各派会剿,言尽於此。” “这—”丹青生目瞪口呆。 路平又道:“最后一条,两家各自交银三千两,为各地衙门洗不,善后所用。” 丹青生哑口无言,他久闻这位司李好酒,又是科甲出身,对丹青想必也有了解,便想以酒入手,说一说他曾经的四蒸四酿葡萄酒,道一道他不曾忘怀的七十五年百草酒,没想到,压根就没有开口的机会。 路平又接著道:“丹青先生早回杭州,明日此时,我要拿到名单。” 说罢,低头喝茶,不再理会丹青生。 丹青生咬咬牙,看了一眼路平,说了一声:“告辞!” 出去的时候,迎头遇见庙祝。 刚要说一声“好生接待”。 就听见路平在门內问道:“住持尊姓大名?” 庙祝忙躬身回道:“小人方回!” “方住持,丹青生租用贵祠,多少银子?” “回司李,三日三十两。” “我给你三日百两,你替我送送丹青先生。” “多谢——·司李。”庙祝大喜,一时激动的语无伦次。 不过,他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很快就冷静下来,对丹青生道:“丹青先生请吧。” 丹青生一时气结,狠狠看了一眼静室,拂袖而去。 过了一会,庙祝又带来一位老人,满头白髮,额下白须及胸,走起路来昂首阔步,虎虎生风。 “路司李,日月神教光明右使,长老,风雷堂堂主童百熊求见。”童百熊高声道。 “门外是一人还是三人?” 庙祝一阵愣然,忙道:“只是一人。” “那就请他进来!”路平笑笑道。 童百熊顿时气势一滯。 这位神教元老,脸孔有些发黑,犹豫了一下,来到屋內。” “路司李好!”童百熊拱手道。 “童老好!”路平起身相迎。 届祝依旧给二位上茶,带上门就出去了。 “路司李,东方兄弟和司李的交情———” 路平立即打断了他。 他將跟丹青生说过的话重新重复了一遍。 “童老是日月教江南主事者,按说现在可以告我一个决断,不过,我向来一视同仁明日此时,来此地回復我即可。”路平笑道。 童百熊不禁心中大怒,圆睁双目:“路司李当真要跟神教过不去?” “童老此言差矣,我来江南之前,已经致信杨总管,一切秉公而断,不偏不倚。” 路平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暗运內力,那木匣便平平飞去,恰恰落在童百熊面前。 童百熊顿时心中一凛。 “江湖上传闻路司李两次战胜任我行,看来此言不虚。”他心中暗道。 只听得路平道:“这是一两龙涎香,听闻东方先生素好此香,还请童老代为转交。” 童百熊一张老脸,阴晴不定,竟不由自主地点头道:“老夫自会转交。” 路平笑笑道:“我们先公后私,现在,可以来说一说,我跟东方先生的交情了。” 童百熊一时无语。 他看產路平一眼,拱拱手道:“明日给路司李答覆。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他生性豪迈,又喜欢光明磊落之元,按论,路司李这般,丑算得上磊落,可是他偏偏就是喜欢不起来。 此个,他一刻不想多待。 “此处庙中,有伍子胥、张巡、岳飞三位,皆是忠臣义士,不可不敬,童老出去的时候,不妨烧柱香给他们。” 童百熊一证,却是不解路平何意。 来到大殿前,他本要离去。 手中的龙涎香,却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童百熊不由得回头一看,目光恰好透过庙门,一尊伍子胥白须白髮的木像,正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脚步竟是一滯,回神凝视许,才对庙祝道:“为我取几柱香来。” 到產黄昏时分,一位老熟人到访。 东海海砂帮副帮主郑坤。 这东海海砂帮,卫是江湖上老牌中小门派。 在倚天时代,其最风光之时,就是在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明教伤亡惨重之际,和一帮中小门派一道,隨同也帮杀向光明顶。 领略產一番光明顶风光。 更加奇葩的时候,海砂帮身在浙东之地,没有海禁的时候,不搞海上贸易,偏偏贩卖私盐;有產海禁的时候,不搞私盐,偏偏要搞海上走私。 “路司李,別来无恙。”郑副帮主拱手道。 路平笑笑论:“怎地不见潘先生到此。” 郑坤脸孔一僵,忙道:“我家潘帮主最近身体有恙。他听闻司李到江南,高兴得不得產,等身体略略康復,便马上亲来拜见司李。” 潘帮主潘吼,丑是一位极其有意思的人物。 路平聚聚头道:“潘先生实在是有趣,跟衡山派刘正风交好,跟嵩山派从冷禪交好, 甚至共同策划桃岛挖掘东邪秘笈,日月教圣姑有事,丑会派人帮帮场子,偏偏我到產, 潘先生倒是病倒產。” 郑坤额角汗水岑淡而下。 “司李,绝无———其事。”他的话有些慌乱。 “桃岛可有什仕发现?“路平喝產一杯么问道。 “並无什仕发现。”郑坤的眼神有些躲闪。 路平脸色一变,忽道:“我怎地听论有倭人混杂其中?” 郑坤吃產一惊,矢口否认:“绝无其事。” 路平笑道:“不过无妨,我到杭州,跟海砂帮的事情並无多大关係。不过,过几日我与各派掌门桃岛一游,须得促烦潘帮主。” “不,不!”郑坤秉忙道。 路平便端么送客,同时,命令郑坤將带来產两箱礼物一併带回。 郑坤课得灰溜溜地离开。 这就是嵩山审判的影响任。 一日之间,斥责两家日月教,一个中小帮会。 在嵩山审判前,几乎是不可想像的。 第391章 白娘子与小青 第391章 白娘子与小青 长桥。 长桥以垂虹亭故,又称垂虹桥。 垂虹桥千余尺长。 其始创於宋代,歷代不断修。 国朝可考的记录就是三次。 最近的一次是在成化十七年(1481),修之后,青石桥面,雕刻精美的扶栏,七十二孔桥洞,当真让人赏心悦目。 走在桥上,登上垂虹亭,但见远山如黛,渔舟几叶,浮於江湖之上,两岸粉墙绿树,寺庙、园林参差,店铺林立,人声鼎沸。 遥望太湖,潭影悠悠。 某光明少女背著琴囊,打著一柄油纸伞,漫步桥头。 蓝教主紧隨其后。 二人见这江南风光,都甚是好奇。 吴江一带,丝织业空前繁华,以丝织业而兴盛的集镇,就有盛泽、平望、黎里、同里、芦墟、 震泽等等。 任盈盈此来,託故检查江南產业。 夜猫子计可施经营绸缎庄已有將近一年,据说进项颇丰。她需要好好看看,夜猫子有没有偷奸耍滑。 但她到江南之后,就和蓝凤凰游山玩水,难得自在。 “老卜,三百两?” “去休,吾游戏自娱而已。” 桥上竞是摆了一处画案,一衣衫破旧,书生打扮的,正自挥毫作画。 往来颇多行人,纷纷前来问价,甚至不惜千金。 书生一概谢绝。 渐渐的,问津者越来越少,画案之旁,便有些萧条。 任、蓝二女走到近前,蓝凤凰虽不懂书画,但见其所绘之画,一片萧瑟之意跃然纸上。 “哈哈哈哈。”书生长笑吟道,“谁谓伤心画不成,画人心逐世人情。君看六幅南朝事,老木寒云满故城。” 这也是唐诗典故。 高蟾登金陵城头,怀六朝往事,大唐朝江河日下,心中伤感,因而道:“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后韦庄提诗於《金陵图》,写的就是书生所吟之句,伤心之事,还是可画的。 书生抬头,见两位轻纱遮面的少女正一眼不眨地看著自己的画。 虽然蒙面,但一人目如秋水,眉似远山,腰若杨柳,另一人体態妖嬈,眼神嫵媚,都是娇美不可方物。 书生禁不住一呆。 “这位大叔,画可以卖给我们吗?”蓝凤凰娇声道,声音端的盪人心魄。 书生揉揉眼又看了二人一眼,不由得面色大变。 “二位是—这画只管拿走便是。” 说罢,便哆哆嗦嗦拿起画笔,连画案也不顾,就仓皇而去。 蓝凤凰不禁纳闷道:“难道他们认出我们的身份,不应该啊?” 任盈盈哼了一声,吴江人物,到底是太无礼了,怎么路上见到的人都是这副模样。 就算她不喜欢被人关注,可看一眼就跑是怎么回事。 她又不会因为看一眼,就掉那人的眼珠,再充军发配蟠龙岛。 “这不怪他们,是你们—”一个极度无奈的声音传来。 二人顿时一阵惊喜,正是路平到了。 “司李小哥。” “你——·何时到的?” 桥上零星几个行人,看著路平,都甚是古怪,一个背著七星剑的道士,路过时还深深看了路平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 路平只能当成没看见。 “蓝教主好。”路平笑道,“你现在也是正教诸派之一的掌门,怎么还和魔教妖女混在一起。” 蓝凤凰眼神中充满笑意,日月教圣姑额角堆出数道黑线。 “哎哟,司李小哥当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路平不禁大笑起来。 任盈盈冷冷道:“你还没说他们躲著我们二人,是什么缘故。” 路平不禁一手扶额。 你们两位,一个白绢衫,一个青衣衫,撑著油纸伞。 活脱脱的一位白娘子,一位小青再世。 如今白娘子神话,就在隔壁杭州流行,这群人不赶紧去请法师抓你们,已经算是非常冷静了。 他禁不住指了指二人的衣衫。 任盈盈看了看蓝凤凰所穿,顿时明白过来, 蓝凤凰犹一脸懵圈。 “司李小哥,怎么回事?”蓝教主犹问道。 任盈盈却羞恼道:“蓝姐姐,不用理会他,他就是故意看我们出丑。” 说著,拉著蓝凤凰自顾自登上垂虹亭。 路平摇摇头,取起画案上的画,却见题名为卜梦熊。 心中顿时惊讶起来。 这一位是吴江人氏,举人,屡次会试不中,就不去做官,只是纵情山水,作诗作画。 他的画一概不售,能够假借白娘子、小青的威风得到一幅,当真是难得。 他等笔墨风乾,小心翼翼將画收起,才登上垂虹亭。 垂虹亭,今夜路司李包场。 路平早就订好一家松江鱸鱼,不多时便送了来。 “天下鱸鱼皆两鳃,惟松江鱸鱼有四鳃。” 松江鱸鱼之美,也是甲於天下。 不久之后,石桌石凳稍有凉意,一轮明月渐渐升起。 路平又著人將杯盘撤下,换上三白酒和几个小菜,饮酒赏月。 桥下渔船往来,歌声不绝。 【垂虹桥下秋水清,垂虹亭上月初明】 此为“垂虹別意”,明正德三年(1508)中秋,唐伯虎弟子戴昭离开吴江,唐伯虎作画《垂虹別意图》,邀请祝枝山、沈周、文微明等大家,作诗三十六首,为戴昭送別。 堪为一时之盛举。 任盈盈解开琴囊,取出古琴,调弦转,弹出一曲。 一时乐声縹緲,响彻云际。 往来画舫、渔船,顿时哑然,眾人皆出舱遥望垂虹桥。 一曲枉凝眉,胜笑傲江湖多矣。 路平听著,也是心情激盪。 在林妹妹的家乡苏州,提前一百多年奏一曲《枉凝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亭上奏曲者何人?” 一艘画舫停了下来,有一人船头高呼道。 任盈盈的一颗心顿时有些紧张。 却见路平並未理会,起身道:“我们该离去了。” 当晚,任、蓝二人就下榻在三义祠中。 到了第二日,三人再次来到桥上,便见垂虹亭上,聚集了一群人,正在议论纷纷。 “一个是閬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人轻轻吟唱,隨即感慨道,“此曲只应天上有, 人间哪得几回闻?” “可是有词曲大家到此?” “昨夜所见,只是三位青年男女。应是其中一女所奏,可惜,我在船上不及登岸,三人便匆匆离去!” 『我好似想起来了,昨日在桥上,有二女子,一人著白色衣衫,一人穿青色衣裙,莫不就是这两位?” “兄台说的没错,好似就是一白衣,一青衫。” “莫不是妖女?” “妖女”二字,让亭上眾人都沉默下来。 不片刻,就有人晒笑道:“什么妖人,妖人能奏出这等仙曲?照我看,当是仙女才对。” 一夜之间,由妖女晋升为仙女的五仙教教主不禁莞尔一笑。 另一位却冷冷一笑,向路平传音道:“你要我拋头露面,就是弹一曲《枉凝眉》?” “別急,我们等等看。”路平笑笑说。 任盈盈依旧感眉凝思不已。 许久之后,她才说道:“是不是为了引出黄仲公?” 路平一愜,这一节他倒是没有想到过。 不过,引出黄仲公的可能不是没有。 引引出这个老傢伙,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呢? 午时一过。 新日月教丹青生就匆匆而至。 一入门,他就见到吴江卜梦熊画作,不由得大为惊奇。 “司李竟然有卜先生画作?”丹青生纳罕道。 路平微微頜首。 “昨日所提的条件,黑白先生答应了吗?” 丹青生面色一僵,他颇为不舍地看了一眼卜梦熊画作,才开口道:“教教主认为,总坛在梅庄,確实不大適宜,只是搬迁也需要一段时日—“ 他看了一眼路平的脸色,又接著说道:“太湖上有坐洞庭山,不知路司李以为此处如何?” 太湖中的洞庭山,因为周围环水,又名包山,有东洞庭山、西洞庭山之分,歷来都是水匪集聚之地。 黑白子在梅庄蛰伏期间,其实就在暗结太湖水寇。 新日月教的第一批教眾,实际就是太湖水匪。 路平毫不犹豫拒绝。 太湖周边,都是人烟密集之处,有几个水匪倒还罢了,增加一个新日月教,绝对后患无穷。 丹青生见路平如此不讲情面,不由得大急。 “司李以为我们应当去何处?” 路平冷笑不答。 新日月教可以搬到他默认的地方,让他提出来一个地方,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二人正在僵持不下。 就见童百熊来到祠中。 童百熊一见丹青生,不由得大怒:“叛徒。” 丹青生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就被路平冷声打断。 “二位若是要打,过了今日,换个地方,到时候,我可以率领各派观礼。现在却是不行。” 二人各自怒目圆睁,看著对方,却是不敢出手。 在隔壁的蓝教主目中异彩涟涟,心中暗道:“司李小哥竟是这般威风?” 某光明少女,也不禁面露笑意。 童伯伯人虽然不错,却是东方不败死忠。 丹青生也曾是囚禁任我行的四大狱卒之一, 这些人如今,她全没有好感静室之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路平慢条斯理喝著茶,仿佛神游物外。 童百熊和丹青生二人各自怒视对方。 二人身形相仿,只是童百熊更加壮硕一些,就连鬍鬚长度都是差不多,只不过一白一黑。 此刻对视起来,倒是颇为滑稽。 童百熊启动神威凛凛技能,以及大义凛然技能,丹青生看著看著,一种自卑渺小的感觉竟油然而生。 丹青生“哼”了一声,先收回目光。 新日月教根基浅薄,黑白教主吩附,换家的事情能拖就拖,其他的条件先答应再说,无论如何,此刻不能与路平和正教各派交恶。 “司李所说之其他两条,教尽数答应。”丹青生拱拱手道。 他率先交出新日月教在杭州人员的名单,还有一张三千两的银票。 路平点点头,淡然道:“新日月教搬家,还需要快些才是。” 丹青生也不多话,冷冷看了一眼童百熊,便向路平辞別,匆匆离开。 走出静室时,目光竟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卜梦熊画作。 童百熊面孔有些苍白。 昨日回去之后,同各位长老商量名单一事,连同上官云在內,无人敢做主说一个“是”与“不是”,翻来覆去说的就一句话:“但请右使做主就是。” 截至现在江南四友无法平定,黑木崖已经极度不耐烦,杨莲亭屡次传信催促,口气愈发不客气一月之期,若不能平定,就回黑木崖待罪, 自己的下场,看起来是相当不妙。 想起昨日祭拜的伍子胥,童百熊的心思更加苍凉。 “司李,日月教隨行名单在此,银两—须再等两日送到。” 路平点点头,接过名单,也没有如何刁难童百熊。 那一头,衡州商行日进斗金,贾长老、杨莲亭大发利市,黑木崖上,东方教主闺房中,摆满了奇珍异宝,东方教主喜欢的綾罗绸缎、胭脂水粉、並釵首饰,应有尽有。 这边,童百熊正为三千两银子发愁。 必须承认,童百熊率领的日月教教徒,比起令狐冲率领的恆山群尼,还要讲教规。 路平心中也是胃嘆不已。 衝著这一点,他决定还是提醒童百熊一下。 “昨日所转送东方先生之龙涎香,童老先生还是不要打什么主意的好。” 童百熊已经站起身来,闻言微微一愜,点点头,就离开静室。 他也是万般无奈,才吩咐属下,將龙涎香卖掉。 “东方兄弟跟我过命的交情,怎么会为这样一点小事责怪於我。”童百熊对这一点,仍然很有信心. “这等奢靡无用之物,对东方兄弟和神教並无丝毫好处,还是应当摒弃为好。”他同时又想。 童百熊走出三义祠时,又回头看了一下祠堂,这一次,却是不顾而去。 “司李小哥,你这是怎么了?” 蓝凤凰见到路平竟然一脸感伤,不由得异道。 路平嘆口气说:“只是想到伍子胥一代豪杰,落得这般下场,实在是可怜。” 他只是用出一招离间之计。 先是函送杨莲亭,告诉他,在江南购得龙涎香一两,托童先生送给东方不败。 又揣摩日月教在江南的用度开销,提出一个日月教无法承受的善后费。 童百熊果然將主意打在了龙涎香身上。 任盈盈秀眉微,看著路平的眼神,她却好似明白了什么,冷冷道:“当真是猫哭耗子一一假慈悲。童百熊什么人?也配与伍子胥相提並论。” 第392章 定製女侠 第392章 定製女侠 自一曲枉凝眉起,连续数夜,皆有一女子奏曲於垂虹亭。 不几日名声大噪。 垂虹夜月本为吴江八景。 这几夜明月於云间出没,垂虹桥倒影於水,美酒一樽,瑶琴三弄。 银河耿耿,吴江荡漾,舟船往来,莫不驻足聆听。 闻者莫不称嘆。 路平发函吴江县,调用吴江县快手听命。 吴江知县自是不敢不从。 三义祠便成为六扇门在苏州的临时驻地。 一时间惊动苏州。 出吴江县县衙的当日,吴县知县傅光宅即派人送来帖子,请路平前往吴县。 傅光宅是山东聊城人,也是万历五年进士,本授灵宝知县,因为父丧丁忧,去年才补授吴县知县。 他自命文採风流,颇喜欢与吴中文士往来。 这份同年的邀请,让路平有些不好推脱。 这一次到江南,本少不了和江南士人打交道,路平也想看看,这些人在曇阳子之后,想要一些什么。 当日,便让一位叫徐善的捕头租了一条船,两人乘船前往吴县。 傅光宅闻报大喜,將徐善留在衙门接待,却將路平引入一处私宅。 路平暗自论异,却见宅中,迎出一人。 一中年文土,一身崭新的道袍,额下一缕短须,生的儒雅俊逸。 “这位是松坛道士!” 听著傅光宅的介绍,路平心中不由得一惊。 松坛道士,即是王登。 他知道恬淡派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情,却没想到比他预料的还要早,还要急切。 王登,字百穀。 当世屈指可数的诗人、书家。 虽然未登科甲,却是名满吴中。 去岁曇阳子升仙潮,他虽然不像王世贞那般极力鼓吹,却也是其中干將一员。 “云积贤弟,久仰大名,今日蒞临,令寒舍蓬革生辉。”王登爽朗大笑。 宴席是在园中一处堂房进行。 堂前清水如镜,太湖石遮掩远处景致,池中有岛,与岸曲池相连,荷满池,清香远溢。 仅仅园布局,就可知王登不愧为文徵明弟子。 寒舍確实是过谦了。 路平並不多开口。 酒宴进行了一会。 有一妓朝著三人下拜,隨即以纤纤柔黄,捧著龙笛,吹奏一曲。 曲调,竟是模仿枉凝眉。 问其姓名,歌姬笑道:“马湘兰。” 路平心中一惊,他与寧中则说的“定製侠女”,想不到就在此间遇见了。 马湘兰是秦淮名妓,当世才女,又有侠名,为人慷慨,挥金如土。 她和江南文士多有往来,尤其是与王登一见,便一见钟情。 不过一二十年时间,竟连王登之妾也没做到,蹉跎至今,虽然风华犹存,其中滋味,就不是外人所知。 傅光宅拍手道:“此曲正与四娘相合。” 马湘兰排行第四,故人称“四娘”。 闻得此言,她不禁幽幽看了王登一眼。 王登却哈哈一笑,吩附另设一席,马湘兰极为大方,款款入座,就在王登身侧。 又听得琵琶一声,清音亮,一女歌道: 【唤起提壶池上饮,春残满地红英。忽闻墙外子规声,不如归去也,终是不分明。 自抱云和弹一曲,曲终还擬湘灵。风前泪眼几时晴,月高星数点,香冷漏三更。】 傅光宅不禁拍手叫好:“云积当真是好福气,今日竟然能与素卿相会。” 却见屏风后,裊裊婷婷走来一女,却是一身劲装,容貌绝艷,顾盼之间,颇有一些英姿。 薛素素,苏州人氏,字素卿,也是秦淮名妓,当世人称“十能才女”,其中的技能包括,驰马、走索、射弹。 相传她能够骑马射弹弓,先发一弹丸,再发另一颗时,后弹丸击中前弹丸,算得上暗器功夫不错。 这一位更是標准的“定製侠女”。 王登又吩附设一席,就让薛素素坐在路平身侧。 路平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喜欢江湖侠女的名声啊。 屏风后走出的第三位歌姬,容貌依旧艷丽,却不似马湘兰与薛素素这般有名。 她唱过一曲,便坐在傅光宅身侧,两人之间,倒是颇为亲昵。 “素卿素来有侠女之名,虽然年纪幼小,扶危救急,却是不弱他人。她素来仰慕风流儒雅之文士,也喜欢豪放不羈之豪侠,云积两者皆备,堪称良缘。” 说出这番话的是王登,路平分明看到,他目光中,隱隱有惋惜之意。 薛素素极年幼时,就遇董其昌,后隨马湘兰,又结识王登,和马湘兰一样,江南文士多与之相交,其中之一,就有屠隆。 薛素素脸颊微红,举杯道:“司李诛杀田伯光,大名传於闺阁之內,江南士女,莫不以见司李为盼。” 薛素素也和江南士女交往,警如江南才女徐媛,嫁给范仲淹之后范允临,薛素素竟然和夫妻二人同时交好,时常画舫同游,也算是奇观。 “过誉!”路平淡然道。 当下,酒过三巡。 王登果然嘆道:“去岁曇阳子一事,见识不明,误中他人算计,竟为一偽仙摇旗吶喊,思来不胜惭愧啊!” 说著,便掉了两滴眼泪,一旁的马湘兰,忙取帕为其拭泪。 眾人眼神中,都是无限同情。 傅光宅也是吁嘆不已:“人敦无过?百穀兄何必如此?” “屠长卿何尝不如此想,可惜悔之晚矣。”王登道。 厂卫如今就在金陵,逮捕屠隆之后,也在金陵审讯,听说拷打极其酷烈,王登想到此处,面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同年奔走,无济於事,云积何不发一言?”傅光宅皱著眉头,看著路平说道。 路平心中瞭然,一直到这一刻,才算说到正题上了。 想必王世贞之流,都在到处使劲,这时候,救屠隆也就是救自己。 薛素素为路平又斟了一杯酒,笑道:“久闻路司李大名,在江湖上多有侠举,何不发一心救一同年?” 路平也是来者不拒,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素卿知道我在江湖上有何侠举?”路平笑吟吟看著身边丽人问道。 薛素素目光一滯,顿时哑然, “听闻司李曾经在衡州揭破金道士登仙骗局”她嘿道。 路平禁不住大笑起来。 薛素素平素的圈子,哪里会听得什么江湖事情。 田伯光的事情,想必都是临时教的,金道士一事,则是曇阳子败露的起点,她不得不知。 侠女不知江湖事,这就是定製侠女的特徵, 岳灵珊路见不平,好列盗一盗官印,斗一斗狗官,在庙巷殴打几个地痞流氓,在和白髮童子的战斗中,也蹭了一点侠名,在襄阳斗左挺、劳德诺、木高峰时,才崭露一点头角。 薛素素的侠名,大概就是打赏落魄土人而来。 她的技艺,大多用於文士们置酒高会时,骑马打弹,文人们再各自写一篇《薛润君走马放弹, 意甚壮之,追咏是作》,如此而已。 都是为了生存,他无意为难。 却听傅光宅笑道:“云积何必为难素卿?衡州田伯光案、白板煞星案、白髮童子案,操办华山论剑,今年又有左冷禪案,何人不知?素卿不想说起这些,是怕扰大家雅兴而已。” 席上眾人目光热切起来,薛素素美目流盼,眼神中隱隱有憧憬之意。 路平却知道,今日宴席之中,都在演戏。 “伯俊兄言之有理,此间文採风流,提起打打杀杀之事,確实不妥,该自罚一杯。”路平说著又是一杯酒下肚。 “素卿適才妄言,还请司李莫怪。”薛素素也从容道。 傅光宅脸色一沉,说了这么久,却是始终没有切入正题。 他和王登交换了一下眼神,就端起一杯酒来,朗声道:“云积如今深得外相器重,一言可以解屠长卿之狱,大傢伙都盼著你能发一言!” 路平也不禁暗自纳闷,傅光宅对这件事情热心的比较反常。 要是说起他和屠隆的交情,其实比自己好不到哪里, 他沉吟片刻,也举杯道:“伯俊兄千万不要这般说,这样罢,不如给我一份为此事奔走的同年名录,我也好看看,是哪些人为此事奔走,將同年之意转呈外相,外相自然知道我对此事的看法。” 傅光宅顿时然。 愣了许久才道:“这如何使得,万一外相震怒——“ 路平不禁冷笑。 王登连忙打圆场道:“屠长卿获罪之事,也算得上是自作孽,云积这一次到江南,要断曇阳子登仙一案,以云积之为人,必定会秉公而断。来,诸位莫谈此事,再饮一杯。” 路平目光闪烁,儘管这一次,自己確实不是为了断曇阳子一事,奇怪的是,市井谣言纷紜,都在说自己为了此事而来。 这一波嚇得江南土人著实不轻。 “百穀兄误会了,六扇门理江湖事,曇阳子登仙,是江湖事吗?”路平摇头道。 王登忙道:“自不是江湖事。” 这一席酒吃的天色渐晚,路平便喝的有些多,便要告辞而去。 王登苦留不得,几人只得亲送路平到码头。 徐善已经在码头相候,见路平醉熏熏的,连忙上前扶。 二人登船。 薛素素在岸上,挥手相送。 路平在徐善的扶下,告別的也是恋恋不捨。 等到船行渐远,路平一把推开徐善,瞬息之间清明过来。 “徐善,你想不想进步?” 躺公在船头摇櫓放歌,路平坐在舱中,看著要退出的徐善,忽然问道。 “请判事示下。” “这一番隨我办差的,人人都得重赏,你身为捕头,所得只会更多。” 徐善点点头,笑道:“兄弟们都久仰路判事大名,都愿意为判事效力。” 路平摇摇头道:“你回去就给我查查,这傅光宅和王登是何关係,你也放心,我知道乡党的难处,断然不会告诉別人是你所说。” “不必回去。”徐善犹豫片刻,便笑道,“此事苏州府知道的人其实不少,前段日子,傅县尊到王百穀家小酌,王百穀在家中暗自藏了名妓,酒酣之际,王百穀吩附名妓荐於枕席,两个人就开始长期交往。” 路平恍然大悟。 难怪傅光宅表现的比王登更要热心,原来是真让人家捏住了把柄。 徐善拱手又道:“实不相瞒,但凡走进王百穀先生这处別业,而不曾过夜的,路判事是第一人“哦?”路平目光闪动,笑道,“王百穀一向在士林中有清名,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名妓?” 徐善冷笑道:“全是秦淮名妓马湘兰所养,马湘兰钟情於王百穀,但凡他之所求,不费分文。 她有弟子数十人,每到苏州,即买船载酒而来。” 路平不禁默然。 马湘兰痴情痴到这种地步,王登吃软饭能够吃到这种境界,都算是別开天地。 他看了一眼徐善,取出一张银票放在舱內的小桌上,笑了笑道:“这是杭州那个新日月教的银子,一共三千两,你去支取一百两,给这一次隨我办差的弟兄们打赏。” 徐善神情顿时漂然路判事这一手,既是市恩,也是示威。 他忙拱拱手道:“多谢司李。” 桨櫓声中,明月在中天之际。 路平回到三义祠。 任盈盈见他一身酒气,颇为不喜。 她似乎很想问路平到了何处,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来。 圣姑难得亲手泡了一次茶,给路平端来醒酒。 见到薛素素这样的定製侠女,路平反而觉得,任盈盈这般的不假辞色的江湖妖女,更加明艷动人。 “今日海砂帮的帮主潘吼来了。” “他说些什么?” “他说,去桃岛一事,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你吩咐。” “还有呢?” 任盈盈嘴角微微上翘:“他说,有人正在江湖上收买高手,要行刺於你。” 路平顿时来了兴致。 “有人是谁?要买哪路高手?” 任盈盈哼了一声道:“他也不知道是那个没长眼的。” 她数来数去,竟是不知道哪路江湖豪杰会接这个单子。 “江湖上可有什么专门的杀手组织吗?”路平找出出行必备的大明朝江湖地图,在上面慢慢搜寻起来。 任盈盈一见地图,顿时一脸的黑线, 他爹爹任我行,就在山东泰山旁的一个小山谷中,占据了一点点。 日月教和新日月教,占据了好大的一片。 “潘吼说,无人敢接,这里还有我和蓝姐姐,不知道你还担心什么?” 第393章 桃花岛 第393章 桃岛 在苏杭一带,除了两个日月教,也確实没有什么大的帮派。 浙江的一些小帮派,也不成气候。 江湖散人,好似对自己不构成威胁。 路平便將地图一收,也就不以为意。 第二日本要出海,庙祝通报有人到访。 路平一看帖子,不由得一阵欣喜。 来者是严激。 路平和他素不相识,但是知道此人的来歷。 他字道澈,號天池、天池居士,是江南一带的琴操大师。 他的父亲严訥,在嘉靖朝担任过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听闻吴江有佳曲,星夜赶来,果真妙不可言。烦请路司李为我引见,不胜感激?” 二人寒暄过后,严激即开门见山说道。 “道澈兄何以篤定与我有关?”路平笑道。 严激的身份和杨表正截然不同。 他是宰相之子,杨表正却是山野村夫。 杨表正出版一套琴操都要四处求人,这在严激压根就不是什么问题。 苏州一带,是此刻的文化中心,杨表正却只能隱居於武夷山中。 严激哑然笑道:“云积所作之事,天下皆知。我观二女,皆仿佛江湖中人,此时吴江恰巧有一位专理江湖事的路司李,难道世上有这样的巧合吗?” 他顿了一下又道:“云积你放心好了,我只为琴艺而来,绝无其他心思。” 路平不禁脸孔一黑。 你就是想撬任大小姐的墙角,也得能撬得动啊。 他想了想说道:“此女脾气素来古怪,我先去问问她,再请来与道澈兄一见。” “云积兄你——”严激摇摇头。 人人皆道眼前这位年轻人在江湖上威风八面,想不到竟然也是惧內之辈。 一江湖侍妾而已,何必如此客气? “我为何要求见他?”任盈盈妙目一瞪,冷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昨日你在吴县见的薛素素吗?” 路平一愜,立即明白过来。 这是徐善,刚刚一天时间,就將自己在吴县的事情暗自宣扬,以为是给自己扬名,在任大小姐听来,却是另外一种想法。 路平摇摇头嘆道:“薛素素如何能与任盈盈比,家中有绝世之明珠,还会稀罕混珠之鱼目吗? 任盈盈面色缓和下来,犹自不情不愿。 “此人是当世琴操大师,绝不是什么无聊文士。”路平忙解释道,“我知盈盈喜欢琴艺,这才答应下他,既然你不想见,其实我也不想让他见,这就打发他离去。” 任盈盈冷哼一声,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一见之下,严激微微打量了一下任盈盈,对其绝美之容顏,仅仅是一呆而已。 接著,二人便论起了琴。 琴操三流派,山林流、士人流、江湖流。 在路平看来,这是士人流的顶级水平,与江湖流的宗师之间的交流。 严激是去文派的,对杨表正將诸多古诗文改为琴歌大为不满。 当出师表都要勉强谱写成琴歌时,严激觉得极其无聊多余。 任盈盈对此,却是无可无不可。 严激讲究“清微淡远”,倒是和任盈盈的乐理颇为相合。 二人竟然聊得愈发投机起来。 “司李小哥,圣姑与人相谈甚欢,你就不担心吗?” 蓝教主眨眨眼笑道。 路平化身隔壁老路,与蓝凤凰二人吃酒。 他虽然也懂得一些琴操,但与严激这样的大师相比,相差甚远。 听到蓝凤凰所说,也只是淡淡一笑:“盈盈若有此心,隨她去就是。” 蓝凤凰晒笑一声,路平这样的鬼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任盈盈弹了一曲《仙翁操》。 严激不禁拍案惊起,第十二段时,有七息静止,这七息自然是无声,此前音韵、琴弦余波,恰与听者心跳共振。 虽无声而胜有声。 “妙哉!”严激掌道,“顺则生人,逆则成仙,过音色之皮相而达天籟之境。路夫人可谓天人。” 任盈盈脸孔微微泛红。 能得到这样一位负有盛名人物的讚扬,她还是有些窃喜。 竟然浑然没有注意到“夫人”二字。 “过誉了。”她轻声说道。 严激也取琴,弹一曲《洞天春晓》,一时飘渺如游方丈蓬莱。 传说有位叫做沈音的,梦游洞天,遇一老人奏中和之曲,这就是《洞天春晓》的来歷。 其曲调,仿佛游览於仙境一般。 任盈盈听著,也不由得嘆服。 “二位可为知音。”路平笑著回到静室。 “失礼!”严激忙起身道,“不想今日能够结识一位琴曲大家,当真不虚此行。云积若是得空,可带尊夫人来寒舍,家母,拙荆均是爱琴之人,见之必定不胜欣喜。” 任盈盈这才想起,严激一直的称呼都是“夫人”,不由得大羞,却狠狠瞪了路平一眼。 路平笑道:“一定,一定。” 严激是真的为琴而来,他和路平聊了一会。 赠送路、任二人各自一套琴谱,任盈盈便以《绿竹梦》琴曲回赠。 《绿竹梦》配曲的琴谱,其实是从琴歌开始。 严激初始不以为然,一看之下,不由得变色。 “这是路夫人这两日所奏之曲吗?” 这一次的“路夫人”,让任大小姐终於沉下脸来,一脸皆是乖戾之色。 路平忙说了一个“是”。 严激却像没有感觉似的,又坐回古琴畔。 他凝神屏气,微微沉吟,舒缓悠扬的曲调传来,绵延不绝,无限吁嘆,都化为琴弦上的轻拢慢捻。 “绝妙无双。”严激长嘆道。 待严激离去之后,任盈盈忽道:“你让我和蓝姐姐在垂虹桥弹曲,可是为了此人?” 路平点点头:“不错,此人正是江南琴操领袖,我料他得《绿竹梦》琴曲之后,定然还会再来,他再来的时候,必定携带著诸多琴家,就可以邀请黄仲公,甚至刘正风、曲洋同来,以江湖之乐,会士人之乐。想必又是一场盛会。” 任盈盈轻嘆一声,眉道:“你费尽心思,要做论琴作甚?” 路平低下头,附在她耳边道:“对付东方不败。” 任盈盈愣然道:“这与他有何关係?” “你可以请教你娘。”路平笑道。 国朝以来,普陀山几经荒废。 洪武二十年(1387),信国公汤和经略东南,废昌国县建制,尽徙舟山诸岛居民三十万户入內地,除铁瓦殿外,殿宇三百余间均被焚毁。 在此之后,朝廷一再重申禁令,僧侣也一再违禁上山,修復祠庙。 往往是僧侣拆了建,官府建了拆, 直到嘉靖年间倭寇开始猖獗。 嘉靖三十二年(1553),普陀山沦为倭寇巢穴,朝廷几次派兵征剿,方才平靖。 一直到万历二年(1574),朝廷颁布的《普陀禁约》依旧在宣称:“告示沿海一带军民、僧道人等,不许一船一人登山樵採及倡为耕种,復生事端。如违,本犯照例充军。” 此刻当上普陀,实际是违禁的。 为了以防万一,路平请外相发给寧波府县一道札,准往普陀山一趟,方才得到允许。寧波府如今,颇有雄心恢復普陀胜景,因此,也网开一面。 “司李。前方就是桃岛。” 潘吼身材消瘦,面色蜡黄,对路平和各大派很是恭敬。 隆庆年间的《天下水陆路程》载:“(普陀)山在海中,郁然丛林,近被倭寇烧毁,今略盖茅店而已。” 到如今依旧是荒草离离。 一间茅草屋中,走出三十多名和尚,身穿黑衣,各自手持棍棒,问明眾人去向之后,便不再理会。 见到桃岛的一瞬,路平对潘吼和海砂帮都有一些佩服。 桃岛考古,比起挖一座坟墓的难度,可以说不知道大多少倍。 满岛高大的树木,杂草丛生,荆棘丰茂。 范遥的桃岛总图,屁用没有, 海砂帮需要先清理树木,仅此一项,就耗费了大半年,其中,还有临近卫所的水军不断巡逻, 各路海盗不时造访。 工程难度可谓极大。 “此处就是当年名震天下的桃岛?” 崑崙掌门一脸的难以置信,岛上没有什么建筑物存在过的跡象。 其他各派的掌门,也都颇为失落。 路平也嘆了口气,他对桃岛发现什么,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像周芷若那般独自一人跑到桃岛,取了秘笈就走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发生。 “潘帮主,说说你的想法?” 潘吼朝著各位大佬拱拱手,神色恭谨地说, “在下是这样想的,我们考察岛上地形,找了一些老工匠实地查勘,黄药师前辈虽然精通奇门八卦,但何处能起屋,何处不能,却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如今,路司李文带来了这副桃岛总图,倒是印证了我们的猜想。” 他指了一处地方道:“此处,应是当年的桃林。” 眾人这才提起一些精神,据说,“桃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就在桃林之中。 黄药师过世之后,定然跟他的妻子埋在一起。 这一对夫妻的坟墓,才是眾人极度嚮往的。 接著,大批海砂帮帮眾登岸,开始了大搞土木工程, 这一次的期限,就只有三天, 再没有发现,眾人將永远不履桃岛。 这也是路平给眾人提出的条件。 其实就是海砂帮本身,在桃岛如此反覆地挖来挖去,也觉得烦躁的不得了。 当夜,眾人在岛上点起篝火,吃著肉,唱著歌,各色厘语小调迴荡在海上。 眾人分成两拨,一些就在岛上入住帐篷,另一些人则留在船上。 夜色渐深,海风渐烈,洪波涌起。 船舱中不时传来一阵哎呀作响声。 灯影摇曳处,大多数人已经入眠。 路平伸手触在一个茶杯,不多久,茶杯之中的清水已经化成冰。 他取出一块冰,放在手中,微微用力,一块坚冰便被切割成细小的碎片。 有了左冷禪的《寒冰真气》。 確实可以製作处一种暗器。 左冷禪已经將路基铺就。 但是,这可以称得上生死符吗? 路平还是不敢篤定。 至於逆运真气,將刚阳之气转为阴柔。 这对他来说,其实反倒是最为简单的。 因为易筋经內力之所以可以克化异种真气,原因就在於,它是中性的。 他运用弹指功法,將一个个微小的冰块投射出去,剎那间,冰块就会在空中溶解不见。 海砂帮眾人,在天不亮就开始干活。 远处约有数百艘渔船,正隨著潮涌横斜起伏,各色帆影在阳光下闪烁著斑斕的光芒。 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喊道:“倭寇。” 路平一惊,放眼望去。 只见大大小小的船只,纷纷避让。 它们爭先恐后驰入千步沙。 隆庆开始,倭寇之患虽然已经消除,但依旧有零零星星的海盗和倭寇,往来於东南沿海。 尤其在月港贸易重开之后,走私隨之泛滥,沿海各地,尤其是寧波一带,不时就会传来倭寇的警报。 大约十多艘远洋船,行在后面,不多时,就见倭船靠近,贼人跳上一条船,开始砍杀起来。 一时,哭喊之声震天。 还有一些落后的渔船。 倭船靠近后,便开始投放引火之物。 有三条船很快被点燃。 如果前者是抢劫杀人,点燃渔船,就纯粹是一种心理扭曲。 火光在千步沙中,显得异常显眼。 “潘先生,派船去救。”路平立即下令道,“请几派掌门一道出手。” 潘吼答应下来。 他吩咐一声,海砂帮纷纷登船,朝著出事处驰骋。 刚到千步沙附近,倭船都已经扬帆远去。 “这种事情很常见,司李多来几次海上,也就清楚了。这些海盗有倭国的,有佛朗基人,还有大明自己的。”潘吼见路平脸色不好,连忙劝解道,“这些年已经好多了。” 確实是好多了。 皇帝和太后极力支持普陀山復兴,正因为如此,各路僧侣才会千方百计在普陀匯集,触犯种种禁令,投入大量的財富,来修建寺庙。 自家的商队和渔船却白白让人抢劫。 “地方官府不曾过问吗?”路平默然问道。 潘吼笑道:“定海把总与昌国把总管理舟山水军,倒是不停巡逻,可是海上这么大,等他们赶到,贼人已经逃之天天。” 路平顿时有些颓然。 大海之上已经是这般情形,自己却还这里琢磨,从黄老邪墓中能找出什么密集。 人家的江湖中人都已经涌入大海,自己家中的这些江湖中人,却还在搞什么“五岳並派”、“千秋万载”。 第394章 桃花岛僕役墓葬群 第394章 桃岛僕役墓葬群 “找到了,找到了。” 岛上传来一阵欢呼声。 眾人纷纷看去,中间標记为桃林之处,海砂帮帮眾抬出一具棺木。 “司李,如何处置?” “请各派掌门监察,开棺。” 潘吼立即发令。 他心中也暗自纳闷,自从清早海盗事件之后,路司李就对他所说的“江湖考古”就丧失了兴趣独自一人待在船舱中,写写画画,不知道做些什么。 桃岛上,各派掌门仔细检查了棺木,並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据射鵰话本所载,当年黄药师藏其夫人遗骸的,其实是一玉棺。 如今发现一具木棺並不正常。 或许只是桃岛某位传人的, 即便如此,眾人依旧有一些小激动。 崑崙派掌门震山子为首,当即下令:打开棺材。 棺木已经朽烂不堪。 为防止棺中出现机关,海砂帮几位臂力强劲的,以兵刃撬开棺盖,刚一动手,棺盖已经四分五裂。 並无机关发动。 待棺木中的气味散去大半。 眾人才小心翼翼向棺中看去,凝视半响,都是一声长嘆。 里面是一具朽烂不堪的户体,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虽然一无所获,但好岁看到了希望。 各派和海砂帮都显得颇为振奋。 果不其然,就在这具棺木两侧,海砂帮又在周围发现三具同样的棺木。 每一次打开时,大傢伙总是既担心又期待。 打开之后,都是一脸的失望其中两个棺木中倒是有一些陪葬品,也都是破碎的陶器、瓷器之类,还有几枚至元通宝。 海砂帮带来的木匠,在不断製作新的棺材,这些尸体挖出后,会被重新装。 潘吼和几位掌门,带著至元通宝回到船上。 路平也是一脸的然。 至元通宝曾经出现过两次。 元世祖曾经铸造过,元顺帝也用过至元的年號,其间也铸造过至元通宝。 忽必烈所铸造的至元通宝,钱文有汉文和蒙文两种,流通极少。 而这一批钱幣上的文字,面文四个汉字:“至元通宝”,背文穿上、穿下应该就是蒙文八思巴文,穿右和穿左,各自一种不同的文字,应是察哈台文、西夏文。 很显然是元顺帝时期所铸。 当天午后,又有新的棺木被挖掘出来,路平放下手中的信函,来到岛上,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开启棺木之后,这一次的陪葬品多了不少。 一些金玉之器,还有七枚至元通宝。 路平忽然看到,骨骸頜骨部位,有一块石制的物件,取出一看,像极了一块舌头。 眾人又在此前的骸骨中找寻,果然个別的頜骨中也发现了玉舌、石舌、木舌等等。 路平顿时一脸黑线。 如果他所料不错。 他们发现了:桃岛僕役墓葬群。 从钱幣揭示的信息看:僕役们至少有一些,一直生活到元顺帝时期。 正因为如此,周芷若、范遥到来的时候,这里的建筑保存尚且完好。 “司李,这些可是桃岛哑仆?”震山子最先反应下来,也是一脸的然, “应该就是了。”路平嘆口气道。 桃岛的传承大概是:黄药师为第一代,郭靖、黄蓉为第二代,程英为第三代,程英之后不详。 黄药师曾经將一些穷凶极恶的坏人带回,废掉其武功,製造哑仆。 欧阳锋为杀江南六怪,將哑仆尽数杀掉灭口。 黄药师大概没有心思给这群人买棺木安葬,多半是一把火,或者直接扔到大海了事。 在事后,黄药师可能製造了新的哑仆。 其后的郭靖、程英,按照其秉性,应该均不会去製造哑仆。 但是在倚天中,桃岛作为倚天屠龙秘密的保留地,至关重要。 秘密要保存下来,最好的办法依旧是黄药师的老办法,哑仆。 这其实带来另一个问题:隨著桃岛传人一代不如一代,僕役的地位隨之上升。 以奴欺主的现象时有发生。 以前单靠阵法就可以守护桃岛,不济还有黄药师做底牌。 但是,传人日衰,桃岛会不会教授给僕役一些武学,甚至奇门八卦之术? 一开始选择最忠诚的教授,后来日益扩大化。 甚至传承断绝的时候,桃岛都会成为奴僕主导的一个世界。 直到汤和最终將所有的人迁回內地。 最终真相如何,怕是不得而知。 若是这一推测成立,奴役了许多年哑仆的桃岛,最终落到哑仆手中,也算是一种因果循环吧。 桃岛物產丰富,宋元时期,周围又都是庙宇梵林,香火不绝。 对,香火钱,元顺帝铸造的那种钱幣,多用来做香火钱。 这应是僕役们和香客、僧侣交易时所得。 作为一个帮派,桃岛的经济来源本应很多。 黄药师时期,积赞了不少財富。 但郭靖多次召集江湖豪杰义守裹阳,再多的財產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程英之后,就会面临真正的经济问题。 要是桃岛实在维持不下去,这帮僕役说不定还会拿著黄药师的字画、秘籍、奇门八卦到江湖中出售。 没有主人或者主人弱势的桃岛就会是僕役的天堂。 “司李,可还要继续?” 潘吼的一句话打破了路平的思绪。 他看了一眼其他四派的掌门,四人的脸色依旧十分期待。 发现了桃岛的僕役,距离发现主人的时间,想必已经不远。 “再挖。”路平淡淡下令。 潘吼拱拱手便去传令。 路平回到船上,接著写信。 他第一次跟张嗣修提到海禁他其实颇能理解执政者的无奈,海盗问题,不仅仅是大明朝海禁的问题。 西洋诸国把自己的江湖中人驱赶到海上,是抢劫別人家。 大明朝自己的海盗下海,是和西洋、倭国海盗一起,抢劫自己家。 东南沿海,就是当世最为富庶的地方,去哪里抢劫能比在这里抢劫发財? 这使得执政者只能海禁, 路平也是说明这个道理。 以海禁为条件,和各家海盗集团谈条件。 大明朝不仅仅需要江湖秩序,也需要海洋秩序。 当日,桃岛依旧一无所获。 各派掌门人都是大失所望。 潘吼却好似习以为常一般,坐在舱中一言不发。 到了第二日清晨,同样的情况发生了。 在一艘倭船抢劫商船时,海砂帮早有准备,当即派船迎上。 在接近倭船时,他们用了“跳帮战”,一批精锐的海砂帮帮眾,连同腔掌门真空道人、点苍派掌门高鸿钧,跳上倭船。 大明江湖第一次在海上行侠仗义。 一开始极为顺利,真空道人一双肉掌,高鸿钧一柄长剑,在船上颇有万夫不当之勇。 倭国武士,难有三合之敌。 海砂帮帮眾极其兴奋,纷纷吶喊助威。 不想,这只倭船上装备了火绳枪,一些倭国枪手占据高处,居高临下,瞄准甲板上的海砂帮帮眾就是开枪。 “砰砰”之声大作,海砂帮高手一个个应声倒地。 哀號之声不绝。 眾人大骇,二派掌门惊惧之余,反应极其敏捷,当即一个纵身,便若两条大鸟一般落在小船上,姿势甚是美观。 海砂帮帮眾,见状也纷纷跳下倭船逃命。 倭船上传来放肆的大笑之声。 眾人也只能远远看著大骂不止。 潘吼脸色铁青。 路平看著也摇头不已,作为一个有志於海上事业的帮派,不是向当今的海盗学习,而是向武林中的帮派学习,受武林中帮派的钳制。 还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才力来进行桃岛考古。 海砂帮又一次显得极不合时宜。 好在不多时,就有定海把总魔下一艘海沧船赶到。 这是嘉靖三十九年(1559),戚继光在浙江期间所配备官哨战船。 其上装备有大佛郎机四座、鸟六把。 虽然船只看起来陈旧不堪,却依旧让倭船畏惧不已。 海沧船大老远就朝倭船开炮, 大炮一轰,惊天动地。 倭船纷纷扬帆退去。 海沧船到此间,船上军官趾高气昂地斥责海砂帮擅自违背普陀禁令。 路平吩咐潘吼拿去寧波府的文书,海沧船才而去。 “火器之威,竟一强如斯!” 崑崙、峨眉二派掌门心中不由得骇然。 稍后、点苍二派掌门回到船上,神情都是极为泪丧。 二人在江湖中,大大小小的打斗没有上百场也有几十场。 想起刚才的战斗,却是不寒而慄,脸孔不由得发白。 路平看得出来,他们其实也不是害怕火器,而是羞愧於见到火器一剎那时的反应。 眾目之下临阵脱逃,看到的还都是海沙帮帮眾。 在江湖上丟脸,已经是一定的事情。 二人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了。 “司李,何时离开桃岛?” 高鸿钧沉默许久,小说问道。 路平想了想道:“今日无论有没有收穫,即刻离岛。”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竟是长长地鬆了口气。 这日下午,就在准备收工之时,忽然东部一座山脚下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有新的发现!”潘吼大声道。 路平连忙和四派掌门登岛。 竟是一处不大的石室。 石室已经尽没地下,海砂帮帮眾先是触到石块,隨即发现一处天窗。 又有百十名帮眾一起动手,將石室的顶部掀开。 这才看到石室的全貌。 有经验的帮眾找来松枝,薰了许久,又晾了好长时间,才下到石室內。 里面是一排已经朽烂的木头,散落在地上。 还有三具尸骸,均是平躺。 石室的东面是一扇石门,门边有机关。 转动机关,石门纹丝不动,想必早已经失效。 三具尸骸的身份不好辨析。 但其中一面墙壁上,写了一篇文字。 天色渐晚,石室內也变得一片昏暗。 眾人点燃火把,才看清楚所记录的是什么。 【群奴皆要登岸,弃桃岛二百年基业於不顾。 老奴虽愚,却受桃岛主人养育之恩,受桃岛主人重託,寧死不从。 不料六月廿日,程千率群奴叛乱,放火焚林,波及屋宇,桃岛岛主数代积聚,毁於一旦——·】 落款的日期写的是洪武二十年(1387),即是昌国县废除当年。 从海砂帮帮眾潘吼,到各大派掌门,神情都极为泪丧。 尤其是潘吼,一脸的苦涩之色。 这段文字至今犹很清晰,说的就是国朝之初,桃岛由一位管家主事。 连同下属的僕役、哑仆共有上百人。 收到迁徙的消息之后,一部分人主张將桃岛的家当一分散伙,另一部分就是文字中所敘的看法。 多是桃岛老人,寧死也不愿离开。 两家最终发生了火併,一派僕役一怒之下,烧毁了桃岛,另一派僕役就逃到此处,实践了他们与桃岛共存亡的誓言。 这就是桃岛考古的结果。 几大掌门,面上失落之情,难以掩饰。 海砂帮在岛上付出了一年多的精力,一无所获,潘吼也是面如土色。 其实还可以尝试寻找黄药师夫妻墓。 但眾人都觉得够了。 每天看著隔壁海盗耀武扬威,想行侠又遇到火器之利。 这种失落感,在他们心中无比的强烈。 路平也觉得,江湖考古是该落幕了。 江湖中为了一本秘笈,开展无节制、无下限爭夺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第二日清晨。 海砂帮还留下一部分帮眾,收遗骨,重新安葬。 包括四大派,没有一个人去问海砂帮会不会继续挖下去。 以这种情况,有了秘笈又能如何? 其余眾人,踏上归程。 路平將至元通宝,包括潘吼在內,一人分了一枚。 算作这一次唯一的收穫。 眾人一路都没有多少话说。 不多久,就来到吴江县。 几日不见,吴江变得热闹了许多。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到吴江来的,多是文士。 路平一下船就听说,严激又一次来到吴江,这一次他带了不少吴中琴师。 “这两日论琴如何?” 任盈盈摇摇头道:“不是我,是薛素素。” 路平一证:“为何是她?” 任盈盈眉道:“严激跟我解释过,是一位叫王登竭力推荐,还有两个人物也极力保荐,他拂不开情面,只得和这薛素素论琴。” “你可曾去听过了?”路平看了她一眼问道。 “徒具皮相而已。” 这看起来像是恬淡派的计划,路平不由得沉思起来。 “还有一人找过你几次?” 三义祠中的“路夫人”,扔过来一张帖子。 路平接过帖子一看,上面写著一个人的名字:沈懋学。 ? 第395章 滇中凤凰女侠 第395章 滇中凤凰女侠 “君典,何以至此?” 万历五年在京中见沈懋学,他已然非常瘦弱,却依旧英气勃勃、意气飞扬。 如今瘦的皮包骨头,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下一般。 “云枳,江南之事,何以善了?”沈懋学咳嗽一声,便开门见山。 路平冷笑不已。 此事是是非非,不就是一起修仙骗局吗? 如今不去找外相,却向自己施加压力,先是王登,如今连状元郎都抱病前来,下一个又该是谁? “在京中时,同年说起沈君典,莫不敬之仰之。 传闻君典少年之时,有义侠之风,能够舞动丈八长矛,英武过人,如今,却这般——让人感伤啊。” 路平打量了一下沈懋学,神情有些暗淡。 “病体缠身,奈何奈何!”沈懋学愜了一下,面泛苦笑,“屠长卿为我亲家,不能不救!还望云积助我。” 路平微微沉吟,摇摇头道:“君典兄,你来之前,是不是有人指点过一二?说什么以同年之情迫之。你是不是仅仅为屠长卿一事?那人说什么屠长卿无事,则眾人皆安如泰山?” 说罢,路平双目灼灼,盯著沈懋学的双眸。 沈懋学面色一变,愤然而起,疾声道:“云积何意?” 路平笑了笑:“如今我理江湖事,不知不觉染上一些江湖习气,说话也不会虚词敷衍。君典莫怪才是,只是你刚刚登门,我便收到冯开之(冯梦禎)帖子,想必也是为屠长卿求情。你们这般结党前来,究竟是害屠长卿,还是救他?若不是有人指点,君典又怎么会想到我身上。”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们一再相迫,我也只能说,屠长卿之事,不关我事!” “结党?”沈懋学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积若不念同年之谊,那也无话可说。” 路平闻言,只是呵呵一笑。 结党在於你是不是真结党吗? 至於沈懋学的威胁之词,无非是同年写诗作文,著书立说,映射攻击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的? “君典兄何必生气?保重身体才是,回去之后,也莫要写诗骂我才好!”路平冷声道,“否则,我对骂起来,可是真的不顾同年之谊了。” 言尽於此,沈懋学而出,路平还是送到门外,见沈懋学身子不住摇晃,忍不住劝道: “君典之病症,似是中了丹毒,今后还是不要听信屠长卿神仙之说,善自养生为好。” 沈懋学冷冷看了他一眼,拱拱手便扬长而去。 路平回到祠中,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隨著状元郎一去,江南士人的攻击,便会接而至。 接下来,就是要在舆论上搞臭自己,无非是他刚才说的那些手段。 这一波,他却是不会忍耐的, 就给江南士人来一波江湖规矩的震撼如何?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他立即给余孟和写信,调余孟和速来苏州。 如今,余孟和正跟郑萼接洽,办一个《江湖周报》。 《江湖周报》先停下来,立即先办一份士林的周报,周报不够就上日报。 若是敢发现有一诗、一文、一话本、一戏曲影射攻击自己。 保证第二日就还击,在他雕版之前就雕版, 这也算后发先至,也算以气驭剑。 就如沈懋学。 万历四年十二月葬父,不久就去京中参加会试,次年三月就高中状元。 在京中,还和冯梦禎一道成为京城名妓刘凤台的入幕之宾。 就这,他认为张居正不该夺情? 江南土人又不是铁板一块。 沈德符因为薛素素,不断报王登的丑闻。 汤显祖不满曇阳子登仙,將来会写《牡丹亭》映射。 无非是比谁嗓门大而已。 隔壁錚錚的琴音传入耳中,路平一听,正是《清心普善咒》。 光明少女觉得自己心情不好,来了一曲催眠之歌。 路平便来到她屋中:“你近日查江南產业,进项如何?” 任盈盈一愜,隨口说道:“还好。” “劳烦你支应计可施,给我周借五万两。” “好。” 任盈盈问都没问,就取出一块牌子给了路平。 这一刻的任大小姐,愈加楚楚动人。 路平留在吴江县,让两拨人同时懦懦不安。 江湖中人,两家日月神教,一时之间摸不透路平的用意,竟然不敢轻易开打。 江南士人,曇阳子事发后便归罪路平,此刻他在苏州,以为他又有什么惊世之举,纷纷將注意力转移过来。竟然忘记了,厂卫就在金陵虎视。 手段之高明,让路平也不得不服。 外相果真是一只老狐狸。 不过,也让路平难得清閒。 这一日,司李正与任大小姐在城中,看几家雕版工坊。 忽然从巷子中衝出一群人,各持棍棒,朝著堂堂的路司李劈头就打。 任大小姐顿时目瞪口呆。 一剎那间,她都以为是真的有杀手接了刺杀路司李的单子。 但见这群人武功稀疏平常,一看就是市井无赖,她就放下心来。 只不过片刻之间,二十三人尽被路平制住。 路平脸色铁青,传来徐善,锁拿眾人,立即审讯。 三义祠后院,临时开闢出几间空房,被用来审讯、拘押。 结果很快就呈报路平面前。 吴江打行。 一共三家打行一起出人,专等路平出现在大街上时殴打。 出的都是打行精锐,所谓的打行精锐,就是能够控制“打”的程度。 当场死、三月后死、半年后死、一年后死— 靠著这一点,你想诉讼也只能以【白昼抢夺】或者【斗殴】处置。 路平得到的待遇是:半年后死。 路平看完之后,心情却平復许多。 他立即发牌,命徐善缉拿三家打行会首。 徐善面有难色。 三家打行,三位行首“镇江龙”“啸地虎”“一条龙”,皆是驍勇狡诈之徒。 这其实还在其次,一旦三家合伙,再窜通吴江其余二十六家打行,就是有两三千之眾。 “判事可知嘉靖三十八年(1559)事?” 徐善手中拿著路平签发的第一份六扇门缉拿人犯牌符,心中志志不安。 “当然记得。”路平冷笑道,“你是怕当年之事重演?” 徐善有些尷尬,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所说的,就是当年应天巡抚翁大立欲治打行,下令各州县抓捕,引发打行暴动一事。 最猖狂时,翁大立乘轿到苏州府,从巷子中经过时,刚刚下轿,忽然有打行恶少衝过来,给他一记耳光,接著迅速遁去。 在当年镇压之后,打行沉寂了一些年头,如今又开始变得猖狂, 路平自光闪烁,此事倒是不可不防。 三家打行的头目,现在一定早已经知情。 衙门中人与之串联,也有极大的可能。 路平狐疑的打量著徐善,自己的行踪,知道的就眼前一人。 他们又会做些什么呢? 说不定早就串联各家打行,现在严阵以待,要是贸然派人拘捕,立即会群情骚乱,到时候朝廷会怪谁? 路平按下了即刻搜捕人的念头。 “说的也是,我原本就是路过苏州,在此处临时处理海砂帮一事,如今海砂帮一事已了结,一两日便要离开,何必节外生枝,闹出这么大动静。最终还会牵连你们受累。” 徐善一喜,忙道:“判事所说甚是。” 路平又沉吟道:“不过这二十三人,断断不能姑息,必须严惩。” 徐善忙点头称是。 路平便下令將二十三人暂时拘押后院。 徐善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咱们要离开这里吗?”任盈盈从屏风后面走出,柔声问道。 刚才的一阵拷打传来的惨叫声,惹的她心烦意乱。 但见路平神情,似乎更加烦躁,便將要发的脾气收了回去。 路平摇头道:“此事岂能善罢甘休。” 江南士绅,或者说恬淡派的第一步,是以同年之谊,美色诱惑,拖路平下水。 这一步失败了。 路平原先以为,第二步就是舆论战。 却是忽略了,舆论战之前,恬淡派祭出了打行这张牌。 刚才的对话,任盈盈全听在耳中,眉宇之间也凝起淡淡愁绪。 这种市井无赖组织,跟狗屁膏药一般,很是难缠。 “你打算怎么办?” 路平嘆息一声,他拉著任盈盈坐在身边,心中却思绪起伏。 自从打行再起之后,业务拓展,已经不限於打人,在方式方法上,更加倾向於逃避律法。 他们如今最感兴趣的业务,其实是寡妇改嫁。 一些豪富之家,寡妇会影响家族財產的分配。 打行便出面,或者污言秽语漫骂,或者不断门前闹事,或者组织媒婆逐日登门,或者直接威胁。 哪个寡妇能够受得了这等折腾?多少寡妇又会成天打这种官司? “朝廷之法不可治。”路平皱眉道,“那就只能以江湖手段先行,再以朝廷之法收拾。” 任盈盈点点头:“若是需要计可施他们,我在这里还有一些人手。” 路平著她的小手,双目凝视任盈盈,豪气地说:“这一次有正教诸掌门在,够了!” 正教诸掌门·—· 路平转头就找到了蓝教主。 “司李小哥,这是侠义道行径吗?”蓝凤凰眨眨眼问道。 “为民除害,自然是侠义。”路平说的斩钉截铁,“蓝女侠必定名扬江湖。” “蓝女侠?”蓝教主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喊自己女侠,登时眉目之间儘是喜悦。 她托著皎洁的下巴,笑了笑道,“说的也是,听你说这些人如此欺负弱女子,须得拿出一些厉害手段让他们见识一下。” 路平连忙说道:“断断不能用蛊。” “毒我也不用。”蓝凤凰答应一声,目光变得有些热情。 自从投入正教,约束越来越多,自己也觉得越发不痛快,这一次,好列能够找点乐子。 蓝女侠,就挺不错的。 到了第二日清晨,琴音又一次迴荡在三义祠中。 弹奏许久,路平才回到自己的静室。 传见徐善。 今日到访之人,冯梦禎、薛素素等人,一概推拒。 “跟他们说,我正在打点行囊,离开吴江,山高水长,自有相见之日。” 徐善答应一声,连忙问道:“昨日缉捕之人,如何处置?” 路平沉吟道:“若是按照律法,若同谋共殴人,下手者,应判决绞。” 二十三人绞?徐善只觉得眼皮狂跳。 却听路平自言自语道: :“可惜,六扇门並无判断死刑之权,这些人,也不属於我该理的江湖之事,罢了,就移交吴江县,听你们县尊发落吧。” 徐善连忙称是。 这样的案子,若是回到吴江县,当然会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顶多也就是答八十而已。 这三家打行,听到这一消息,应该会很满意了吧? 他一抬头之间,却见路平正笑眯眯地看著他,不由得心头一跳。 “判事到吴江,想必没有来得及採办,不如此事让我去为判事安排” 话音未落,一位充当门子的快手前来稟告,说有人投案自首。 路平冷笑道:“犯了什么案子自去找吴江县衙,找我六扇门作甚。” 说罢,便吩咐徐善前去处置。 不多久,徐善便匆匆赶来:“判事,这三位——.“ “又怎么了?”路平不耐烦道。 徐善一时之间满头大汗,说话也开始不利索起来。 三家打行的行首“镇江龙”“啸地虎”“一条龙”,昨夜中毒了。 一种从外表看不出来,却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 他们发现了一张相同的纸条:三义祠自首。 三人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禁魂飞天外。 清早,三人犹不想就范,派人找来郎中。 郎中大为异,口称三人並未中毒。 三人这才绝望,忙不选在人的扶下来到三义祠。 徐善也是心下大惧。 他这才想起,昨日路判事说不追究,不过是缓兵之计,让三家打行,没有机会召集恶少,联络其他打行。 路平看著纸条,嘴角微微抽搐。 蓝教主好似特別喜欢行侠仗义。 纸条上还用了一个极其囂张的署名:“滇中凤凰女侠。” 他將纸条还给徐善,摇摇头道:“本官素来说一不二,既说要离开吴江,自然不会变卦,让他们自去县衙自首。” 徐善膛目结舌,匆匆而去。 不久,他便转了回来,苦笑道:“判事,祠外聚集了一大帮人,三人说自己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穷凶极恶,死有余辜,正在一件件说自己罪状。” 路平嘆道:“看起来,若不接这起案子,恐怕六扇门会遭物议。若是接了这起案子,其他打行闹事,又该如何是好?” 徐善立即瞪大双眼。 这种情况,其他打行闹事? 他们都已经暂时歇业了好吧? 就等著你路判事,赶紧处理掉三个混蛋,早早离境。 就是你不处理,说句话,他们也会代你效劳。 这位捕头口中却道:“判事安心,卑职豁出去了,也要確保各家打行平安无事。此事招惹到判事和夫人头上,万万不该。” 第396章 谁闹事谁死 第396章 谁闹事谁死 江湖上都在说,五仙教下毒的手法,匪夷所思, 下毒之后,即便蓝教主亲自给你解释,你脑海中还是只有一个念头:这种方法绝无可能。 路平看著滇中蓝女侠得意的表情,也只能暗自嘆服。 这三位打行的行首,只要晚上或吃或喝,就会中毒。 “司李小哥,这就是葯。”滇中蓝女侠得意道。 名字很温馨,却是霸道阴毒葯也有多种配方,这一种的症状是,中毒者双目发蓝,第一夜浑身疼痛不止,如同万蚁嗜心。疼痛过后,第二日胸口会起一个大红斑,仿佛生烂疮症状。其后第七日不解,浑身溃烂而死。 葯最为恶毒的一种,无非是眼晴发蓝,无形之中杀人全家的。 “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种不为人知的毒药,要不要在这里备个案?”路平打量了一下蓝凤凰说道。 蓝凤凰眼神一阵呆滯:“司李小哥,你这是过河拆桥。” 三人是被打行的打手抬著进来的。 虽然躺著,但装扮依旧彪悍:短衣,两条臂膀上纹身,腰间別著短刀。 交代其实是不必交代了。 刚才在大街上,他们已经交代的非常详细。 有人找到这三家打行,出重金,让他们出面打人。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徐善惊讶不已。 路判事在江湖上的事情,连他这位捕头都能从江湖中人口中听说过,这打行怎么说也做的江湖买卖,怎地这般无知? “一条龙”有气无力地呻吟道:“小的———有眼无珠———·这都是一时贪心。”“ “镇江龙”“啸地虎”一龙一虎却咬著牙关一言不发。 他们中毒—不对,吴江百姓以为,三人坏事做尽,被神明惩罚,身上生了烂疮,合该有此报应。 大傢伙还具体说了是那家庙的那位菩萨所为。 即便吴江县判断此案,状告蓝教主,最后也应该是这个结论。 “啸地虎”终於忍受不住,大声道:“他只告诉我们打人就行了,要是有人犯了事,他们就会出面。” “他说已经出钱让吴江县所有的打行出面要人,法不责眾。”“镇江龙”也咬著牙关说道几个疑惑得到证实,路平心中顿时有了一个推断: 背后主谋的目的,就是想重演嘉靖三十八年(1559)的打行暴动,將江南的水彻底搅浑。 他们在一面打人的时候,一面已经散播流言,说六扇门將大搜全城,清理城中打行。 一旦路平昨天稍有些不冷静,就会落入他们的圈套。 一个县的打行暴动,接著苏州府、松江府等周围州县,各地打行也会惶恐不安,只要他们再散播谣言,煽风点火。 接著就是一个个暴动。 他们真的有可能成事。 甚至可能达到多重目的,其一、打击路平和所谓的六扇门;其二、影响田亩清丈;其三、让厂卫无暇顾及曇阳子案;其四、攻击张居正新政引起民间骚乱。 路平想到这里,不由得脊背都有些发凉。 “你们还记得那人的相貌?” 三人都点了点头。 不多时,路平亲自动笔,一个高瘦的中年道士就出现在面前。 “这位是李海欧道长!”徐善想了一会,便惊讶地说道。 路平看了他一眼。 徐善便接著说道:“去岁金道士在衡州案发,这位李海鸥就是他的弟子,此人已经逃逸多时, 不想出现在吴江。” 路平目光一亮,这是一个全新的线索。 金道士和屠隆关係密切,教授屠隆如何修仙。 李海鸥就是他们的中间人。 金道士还有一个弟子,原本在王世贞处骗钱,事发后逃逸,王世贞才发现此人拿著自已的钱, 养妓女、买变童,气的要死。 但曇阳子一事,当时正在风头浪尖,他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单单几个江湖骗子,绝对没有能量进行如此大的布局。 极有可能是,修仙团伙在自救,恬淡帮也在自救。 两家捐弃前嫌联合起来,便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 “你们三个。”路平想了很久,指著三位会首道,“即日起到各家打行门前,把自己犯过的案子,从头到尾,反覆不停地讲。先讲个五日,本官自然会从轻发落。” 三人先是一阵惊恐,外头看了一眼路平,却见他面寒似水,不由得心中一颤,竟是纷纷点头。 “一条龙”苦笑道:“爷———·我们实在是—·说不动。” 路平冷笑一声:“你们不是有那么多打手,他们是哑巴不是。” 说罢,便吩附徐善將他们带了下去。 等徐善回来,路平便將一锭金子放在案上。 “判事这是何故?”徐善惊问。 “无他,昨日我以为你在跟打行通风报信。”路平坦然道。 徐善目光闪烁,偷眼看了一眼路平,心中却有一些感慨。 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位向自己承认错误的上官。 “昨日卑职確实怀有私心。” “无妨。”路平道,“收下吧。” 徐善也不客气,上前一步,收起金子,又朝著路平拱手谢过。 “判事,你让这三个蠢货堵他们的门,自然是好事,可是要是他们狗急跳墙怎么办?” 路平冷笑道:“你告诉他们,就说本官非常生气,要是谁敢乱动,下场比这三人更惨。我可不是翁大立。” 路平知道,这些人於蓝女侠蓝色风波之威,不会轻举妄动。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议给在苏州的崑崙、峨眉、点苍、腔四派打个招呼。 各自派遣弟子暗中盯著,遇到情况有变,立即出手镇压。 他就不信,他手中的江湖强龙,压不住打行这条地头小蛇。 “是!”徐善答应一声,犹豫著问道,“打行的事情,判事打算做到哪一步?” “眼下就是,谁闹事谁死。”路平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隨即笑笑道:“看我心情,应该不会太久。” 回衡州的行程又一次延后。 路平也完全没有想到,一群人竟然动用打行。 等黄昏时分,徐善等人归来后。 他才放下心来。 確实如他所预想的,其余的二十多家打行,均不敢妄动。 巡捕们都有些兴奋,囂张跋扈的打行,居然被同业堵著门,连出声都不敢。 这在苏州府也是头一遭。 “判事。”徐善笑道,“今天当真是大快人心,市面上空前的安寧,平日那些无赖小儿一个个全都不见了.. “打行的行首什么反应?”路平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道。 徐善笑道:“他们说,一定谨遵六扇门之意,判事在苏州之间,绝不生事。” “我信不过他们。”路平冷笑道,“你明日一早,通知各家打行,五家打行互为一保,保甲长轮充均派,若一家犯事,不举报、不阻止,五家同罚。” 徐善心中一惊,他立刻明白了路平的用意。 他是要藉助三家打行被“神明”惩治的契机,借题发挥,以势压人,在各家打行之间,实施保甲制。 打行间行保甲制? 这可是闻所未闻。 不过瞧这架势,这一次说不得能成。 却听得路平又道:“其余的关在祠中的打手,按照斗殴律,每人打三十鞭子,开具结文书,放他们走。” 徐善立即答应了一声。 惨叫和呻吟声持续了很久。 祠庙中变得一片寂静。 眾位巡捕也才各自散去。 路平独自坐在静室,敲著棋子,秉烛而待。 今天情形特殊,逼得他请出懒得动弹的任盈盈为他探听情况。 三更。 一声冷哼,两种不同的香气飘然而至。 路平赶忙迎接两位女侠。 “那个李海鸥,就躲在那处別业中。” 蓝女侠脸颊泛红,眼中却闪烁著一丝兴奋。 吴中江湖乐趣不多,这是自己能够找到的最大乐子了。 “那位状元郎—.”任盈盈羞得满面通红,从耳根到修长的脖颈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同时待在王登別业中的还有状元郎沈懋学。 从任盈盈的表情,路平就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场面。 这委实不算什么,沈懋学当年辞官后,放浪於西湖苕间,挟声使,据说是用来“自污”。 问题是,如今他的病却是做不了假的。 即便如此,还要放浪形骸? 他要是狠毒一些,今晚就在状元郎办事的时候下点药,既送走了状元郎的烦恼,也看看王登如何脱身。 “你们还探听到什么消息吗?” 路平亲自给两位女侠倒了一杯茶。 “武当山派来的人,眼下就在苏州府。”任盈盈眉道,“就是武当镇守太监柳朝所派。” 路平心中惊讶,他和任盈盈对视一眼,目光都变得凝重起来。 柳朝。 这个名字许久没有听说过了。 想不到又一次听到的时候,却是吴中。 次日,垂虹桥畔的一处高楼內。 宽阔的厅中,明窗净几。 眾人席座,却寂静无声。 宝炉燃著常熟的沉檀香,散发著浓郁的香气。 路平直到今天,才得以欣赏这起江南的论琴盛会。 这算得上一群纯粹的人,哪怕外面闹得沸反盈天,却是两耳不闻。 悠扬的琴声传来。 一位琴师披衣跃坐,横琴膝上,他奏的是《阳春白雪》。 初始一阵连续的泛音,若冰雪消融水滴坠落一般,继而“掐撮三声”若万物復甦、生机勃勃“还不错。”任盈盈微微点头,嘴角泛出一丝微笑。 这种雅事她出奇的喜欢。 不时传音,向路平发表自己的见解。 严激已经邀请她两次,她却一直拒绝。 直到今天路平陪同,她才来到此处。 作为唯一的女性,严激发挥宰相之子的影响力,为“路夫人”拉了一道帷幕。 其中为她安排了一张琴桌。 闺阁之中,不乏琴操高手,但严激如此相待,还是让一眾琴师异不已。 一曲《枉凝眉》,眾人顿时疑虑尽去。 “你是为了洗去我日月教圣姑的身份吗?”任盈盈忽然传音道。 路平笑了笑也传音道:“你会留恋圣姑的身份吗?” 任盈盈笑著摇摇头。 一老者从外而入。 他约莫六十来岁,生得骨瘦如柴,如同一句包著些许皮肉的髏。 炯炯有神的目光往室內扫视一番,便找了一处角落,席座静听。 《阳春白雪》,循环往復仿佛四季更替。 一曲夏然而止,犹自绕樑不绝。 眾人这才出声交好。 “诸君可还有论琴者。”严激朗声道。 老者缓缓起身:“老朽不才,献丑了。” 这两日的论琴,没有请束是无法进入的。 严激眉头一皱,便想起路平说的一个名字:“阁下可是西湖琴师黄仲公?” 泰山的某处山谷中。 搭建了几间茅草屋。 自从下泰山之后,任我行和向问天便在这里。 一开始,任我行还不时运气,试图化解体內的某一道异种真气。 很可惜,他的努力失败了。 向问天也是愁眉不展。 他禁不住又一次劝道:“教主,大小姐就在路司李身边,不如让大小姐再问问那小子?” 任我行脸色一变,怒道:“左冷禪发配长白山,那小子给我选的地方一定是倭国。老夫岂会遂他的意?” 向问天脸孔一暗,不敢再劝, 他知道自家教主內心自负无比,別说路司李现在还不算女婿,就算是女婿,他也绝对不会开口求肯。 千秋宫其实近在尺。 殷清琴或许有一些好的办法,但是任我行却拒绝前往。 “清琴已经不是黑木崖上的清琴。”他一句话,回绝了向问天的建议。 时间一天天流逝。 任我行渐渐有些颓然。 一个武林中人的一生,最该丰富多彩的时光,全部都消耗在和自身异种真气的斗爭上。 什么夺回黑木崖,復仇东方不败,中兴圣教,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如今看起来都如梦幻泡影。 “教主。平一指从京城来信— “他说些什么?” “他说,教主大可以不必为异种真气担忧,他有一法,可解教主之急。” 任我行眼中闪烁著喜悦的光芒。 他猛然夺过信笺,看过之后,脸色变得铁青。 “岂有此理。” 信笺立即变成一片片纸屑。 什么內功的转移与假借。 他不在江湖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呢? 第397章 泛舟江湖 第397章 泛舟江湖 “文兄弟!” 任我行和向问天都甚为激动, 二人终於盼来了日月教前长老文昌。 任我行疾行两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却止住了脚步。 文昌下拜:“教主—“ 一时间泣不成声。 任我行忙將其扶起:“你我兄弟相见,应该高兴才是。” 文昌笑道:“教主,是属下过於激动。” 任我行拉著文昌的手,仔细打量著。 十多年过去了,文兄弟其实不过五十出头,现在满头白的头髮,额角布满皱纹,一双手枯瘦如柴,仿佛已经六七十岁的模样。 “苦了你了,文兄弟。”任我行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当年我听信东方不败谗言,错怪了文兄弟!” 文昌一笑,並没有多说什么。 向问天立即备了一些酒菜。 三人一边喝著酒,一边回忆起往昔的岁月。 “文兄弟如今归来,只等教主养好身体,我们一起攻入黑木崖,找东方不败算帐。”向问天意气风发。 任我行点点头,双目注视著文长老。 文昌举起一碗酒道:“今日此来,是向教主和向兄弟辞行!” 任、向二人齐齐愣然。 任我行苍白的面容闪过一丝阴霾。 “文兄弟还是不肯原谅我。”他苦笑道。 若是放在以前,甚至是在泰山论剑之前,这样的话,任我行断然不会说出口。 任教主既然认为自己有责任,身为属下的文长老就一定应该原谅。 如果不原谅,心怀怨望,那是大逆不道的。 愤怒之色从任我行眉梢眼角隱隱透出。 他面色渐渐变得冷冽而僵硬,眉头紧紧锁起。 那双手,更是紧握得关节泛白, 向问天察言观色,忙道:“文兄弟,当年之事,教主一直在思索异种真气化解的问题,许多事情,实际无心过问,此事我也有责任,不曾据理力爭。究其根本,还是东方不败太过奸诈的缘故, 如今你既然归来,你我就该同心协力,辅助教主,杀回黑木崖,夺回教主之位,也替你出一口恶气。一时的气话,教主不会放在心上的。” “教主。”文昌抬起头来,平静地看著自己曾经膜拜过的教主,曾经无比亲厚的兄弟,黯然道,“当年我离开黑木崖,万念俱灰。接著为嵩山、泰山、衡山三派高手围攻。又被白髮童子製成【幻人】,直到现在才得以復原。教主的恩德,在离开黑木崖的那一刻我已经报答了。如今未报的,是路司李,是钟神医,恆山派的各位神尼,还有任大小姐。” 他长揖在地道:“江湖已非昔日江湖,文昌早非旧日文昌,今日一尽前情,来日江湖再回,再与二位把酒言欢。” 说著,他將碗中酒一饮而尽。 说罢不顾而去。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一曲豪迈的歌声,迴荡在山谷中。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才敢於面任我行。 文长老今日无牵绊矣。 【载满风与月,水云遥遏,沧浪唱彻。心堪太虚,志存清节。】 黄仲公奏起一曲《泛沧浪》。 琴操之大者,自《广陵散》而下,亦称此曲为大。 黄仲公一脸清瘦,神情肃然,双手轻抚琴弦,手指屈伸之中,挥洒自然,閒逸瀟洒。 琴声鏗鏘,琴韵悠远。 初始,曲调空灵清越,轻柔舒缓。若沧浪之水灌我缨、濯我足。 继而,曲调高昂悠远,若鸿雁在空,以“藐”的姿態相看江湖,江湖之上,则是惊涛拍岸,沧浪之水,变得雄浑广阔。 一室之內,文士琴家,皆是如痴如醉。 任大小姐也不禁传音点评道:“词曲首在高远,而要做到高远,须得心胸豁达,这其实还在其次,江湖中人多有內功修为,这是眼前的文士,无一可以做到的。” 任盈盈一语,便是“以气驭琴”。 点明了江湖派乐曲的要害。 路平不禁竖起一个大拇指。 眾人思绪,若在天地间遨游,山河壮美,尽收眼底。 稍顷琴曲终,却是余韵悠长,令人沉醉。 若扁舟於五湖,载风月而弄云水。 【万顷江天一叶,此心无怯。— 曲和沧浪,更无梦远黄金闕。】 余音绕樑未绝。 许久之后,喝彩之声,此起彼伏。 严激也不由得动容。 “老先生之曲,当是太古遗音!” 宰相之子,竟是给出了琴家中最高的讚誉。 “非是太古遗音,而是江湖曲调。老朽隱居江南,久不闻世事,这两日才知,此处有琴家盛会,便携琴来此,也让世间知道,天地之辽阔,江湖之浩渺,曾经有一黄仲公来过。” 黄仲公说到此处,眼中有一丝感伤。 他所收藏的几张古琴,在梅庄的变乱中,尽被恶僕抢夺焚烧,如今这一张,极不称心。 “江湖曲调?”严激神情凝重,拱手道,“我听说衡州有刘正风、曲阳,一曲笑傲江湖,风靡京师,吴中也颇多习此曲者,可惜高音之处,琴弦不期而断,不知这一江湖之曲,比老先生如何?” 黄仲公抚须,目露神往之色。 “此曲以江湖琴家而言,转折之处,不算繁难,难的是无意功名,等閒富贵,长揖公卿,笑傲王侯,道弘今古,心合太虚。” 黄仲公一席话,便开启了江湖派和土人派的爭论。 严激说:“古乐湮而琴不传,所传者声而已。” 黄仲公便抓住这一点,提出“琴无中正”,假如真如严激之说,岂不正是证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错的吗? 喜怒哀乐出於身,发乎情,成於乐,这不是自然之理? 这番话离经叛道,引得眾人群起而攻之。 黄仲公凛然不惧,一一回应,丝毫不落下风。 於是论琴就成了“黄仲公舌战群儒”。 论到激烈处,或者眾人言辞过分了些,黄仲公便一抚琴弦,顿时眾人心中便觉得一颤。 “以德服人”。 “这就是论琴?”光明圣女双目目中带著一丝笑意,传音吐槽道。 路平也是一脸黑线,他哪里会想到,黄仲公在梅庄憋了十多年,兄弟中各自有爱好,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伙同类,一舒心中块垒,简直爽快不过。 他的观点,简直就是离经叛道,比起曲洋、刘正风更甚,曲刘二人虽在江湖,满口却依旧是儒家“乐而不淫,袁而不伤”的论调,倒是遇到莫大先生,说不定黄仲公会引为知音。 “失策,失策!”路平也传音道,“严激太过著急了,论琴的主意,本来应当等衡州事情结束之后,曲、刘二人,还有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崑崙掌门震山子同来,才有意趣。” 任盈盈笑道:“我看你是嫌他们『廝杀”的不够热闹。” 路平微微一笑,心中则是胃嘆不已。 景泰年间,江西何乔新作《琴轩记》,大骂浙操为衰世之音,江操为亡国之音,北操则徒有北鄙杀伐之声。 在他看来,全都走偏了。 他所说的未免太过,不过,以江湖派之乐,一洗沉沦的士风,却是他的一点点想法。 至於对付东方不败、洗白任盈盈,则是顺便而已。 他目光不觉看向光明少女,脑海中的“洗白”一闪而过。 任盈盈登时觉得这眼神十分无礼,不由得一阵困惑。 吴中的事情,需要先静止下来。 路平强行聘夜猫子计可施为幕宾,让他处理在吴江的一切事务。 恬淡派一方,见自己忽然离开,想必注意力会转移,开始別的谋划。 两家日月教,说不定会立即开打。 修仙派说不定会放鬆下来,露出更多的马脚。 六扇门只需要在蓝女侠和各大派的震镊下,完成吴江打行的保甲制,其他的一概不问。 厂卫总不能老让自己在前面顶著,说不定会露出几颗牙。 夜猫子本能是拒绝的,在五霸岗之后,他就脱离日月教,如今替任盈盈打理江南生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却不想路司李蛮不讲理,一个担子就甩了过来。 看自家大小姐的眼神,是不接也得接。 计可施这一次是真的无计可施。 他只好嘆息一声,勉为其难接手过来。 路平便带著任盈盈离开苏州过太湖,到达杭州,青山四围,中涵绿水,即是西子湖。 西子湖有梅庄,为新日月教驻地,中有地牢,为日月教前教主囚禁处。 为了避免任盈盈触景生情,也为了不打扰两教开战,路平便绕过梅庄。 其后乘船,再过鄱阳湖,至吴城渡。 白蛟帮史帮主闻讯,立即派船迎接, 吴城渡再闻簫声,却不是白蛟帮的套路,也没有田伯光的反套路。 路平和任盈盈弹琴吹簫,一曲终了,便到了岸上,找了一处酒肆, 眾人议论纷纷,说的都是吴城渡往事。 一书生装束的人道:“去年,路司李和南侠到此,南侠弹剑作歌,一曲笑傲江湖,惊破田伯光淫梦,从此此贼运道急转直下,直到衡州落网,凌迟处死。” “田伯光这淫贼,自是死有余辜。”一矮胖子看了一眼路、任二人,大声道,“江湖淫贼,哪里有这般囂张跋扈的。” 说道“淫贼”一词,任大小姐脸孔便有些发烫。 她悄悄看了路平一眼,却见路平也正向她看来,少女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 泛舟江湖,本是美事。可是— “这“狗官』愈加过分,尤其在西湖上,竟是做这般羞人之事,这次绝不能再纵容他,绝不! 真是当我任盈盈是什么人?”任盈盈暗下决心。 她在吴江,將“狗官”与一眾挟声使、玩变童的士人一比较,觉得“狗官”实在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皎皎君子。 想不到一到江湖,竟是狗都不如。 书生又道:“白蛟帮和排教爭夺赣江水路,史帮主被逼的差点跳了鄱阳湖,幸亏衡山派与日月教圣姑相谈,排教才退出赣江。史帮主才重返赣江水路。” 那矮胖子也暗嘆道:“如今平水帮声势好大,想不到白蛟帮的“长江双飞鱼』竟然在江湖上闯出诺大名堂。平水帮帮规森严,哪怕齐副帮主有错,也毫不宽待,如今帮中颇多好手,竟是远胜白蛟帮。” 一个身穿白色湖绸的老者忽然问起:“听说此次史帮主前去衡州,便是说两家合併一事?” 那书生登时掌道:“白蛟帮要合併平水帮?那可是好事,我江西武林必定声势大振。” 『想什么呢?白蛟帮何德何能敢合併人家平水帮,今年,史帮主三番五次求著人家,要併入平水帮,平水帮易帮主一概拒绝,说是白蛟帮帮规不善,帮眾良不齐,改了以后才能办到,到现在已经改了三次了。”矮胖子插话道。 老者纳罕道:“老朽行走江湖多年,还未见到两派合併,有条件如此苛刻的。以为想要並派, 不是得求著人家来吗?” 任盈盈目光闪烁,偷眼看了一眼路平,心中暗思,这些江湖的粗鲁汉子,哪里知道,这一切就是身边此人在谋划。 到了次日,二人换上白蛟帮的一艘航船,来到南昌府。 落霞楼头,再睹“田伯光”题诗。 路平便看到,竟然有不少江湖好事者纷纷在下面留言,对田伯光大肆嘲讽。 二人看得笑意不绝。 如去年刘正风金盆洗手旧例。 今年白蛟帮依旧在吴城渡、南昌等地,替刘正风迎客。 各路豪杰再聚衡州,已经是势在必然, 落霞楼上,路平都能看到几个熟面孔。 路平都觉得,假如自己只是一个中等身家的江湖中人,行走江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刘三爷绝交。 两年之內两件喜事,礼钱要配得上衡山派的地位,再加上往来路费,都能將中等身家折腾到社会底层。 没办法。 江湖义气。 次日,便到樟树港。 “路——哎哟,当家的—.”正在渡口卖餛飩的何三七一阵慌乱,连忙扔下餛飩摊就迎接上来“何先生倒是生意兴隆啊。”路平见餛飩摊前的长队说,皱眉说道。 何三七撇了一眼任盈盈,笑道:“司李放心,我如今每天只卖一百碗餛飩,卖完收工,绝不会耽误公事。” 说罢又苦著脸发牢骚道:“欠司李的钱,总得还上是不?” 《混元一气功》,是前元末年江湖高手成昆所用的功法,刚猛霸道,路平从鬼市获得后,最终还是给了何三七。 何三七以为藉此能弥补功法中的缺憾,极为欣喜,工作也愈发卖力。 没办法,需要还债。 路平来到摊前,就见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在餛飩摊前招呼。 一问,才知是何三七新收的徒弟。 路平点头道:“早该如此,一身本事,不传人可惜了。” “司李何这位姑娘先去咱们总坛,我让人送上餛飩。”何三七笑道路平点点头,任盈盈听罢冷哼一声,娇羞无限。她发誓,今后再不与“狗官”同行,实在是愈发欺人太甚。 “司李说的没错,我这身武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找个传人,也是应该的。”何三七接著道“我说的是餛飩手艺。”路平笑道。 第398章 姑苏琴派 第398章 姑苏琴派 流云时翳日,微雨生凉。 路、任二人抵达衡州时,刚刚入夜。 青草桥下,渔火点点,渔艇掉歌相续。 二人吃过鱼羹,用过稻饭,便到绿竹庵中来。 融休接到通稟,半响才让小沙弥將二人引入禪房。 “和尚怎地变成这般模样?” 路平见到融休,不禁大吃一惊。 不到一年时间,容光焕发的融休,臥在榻上,竟然变得如此憔悴。 “阿弥陀佛。”融休见到二人,长嘆一声道,“老訥就盼著与路施主、任施主相见,好了却一桩因果,此事,虽说情非得已,但总归错在老訥,罪过罪过。” 路平和任盈盈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大惑不解。 “方广寺一事,不是已经揭过去吗?我和任大小姐都不会责怪,和尚何至於此?”路平纳闷道。 小沙弥捧来香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融休吩咐一声,过不多时,小沙弥又捧著几件摺叠好的袈裟送来。 “老訥平生修行,皆毁在一个贪念上,贪钱財,贪袭裟,女施主便要责罚,老訥也绝无怨言。” 任盈盈奇道:“此事与我何干?” 路平吃了一口茶,心中已是瞭然:“和尚,你直说吧。是否是东方不败来衡州时,你跟他说了什么?” “这——”老和尚嘆口气,便將东方不败到绿竹庵的情形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任盈盈眉梢瞬间竖起,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双颊却似染了胭脂般红晕。 她就不明白,东方不败怎地这般无聊,还有这老和尚,什么《西厢记》《信鸽记》,这些事情,从一个和尚庙里面传出来,合適吗? 她戴著一道面纱,融休不见她的娇羞,却见她眼神中的怒火,不由得心中一颤。 “老訥虽是不得已,总归有损女施主清誉,良心不安,佛法也难精进,若有责罚,老訥甘领。”融休颤颤巍巍坐直身子,合十说道。 路平摆了摆手,让小沙弥抱著袈裟离开禪房。 他也看了一眼任盈盈,她虽一时羞恼,此刻已经平静下来。 这段日子,自己著力化解任大小姐的戾气,工作卓有成效。 “和尚所言,是昔日日月教圣姑,今日所见,是——姑苏琴派掌门。” 姑苏琴派掌门? 任盈盈一愜,立即明白过来, 老和尚神色困惑,心中微微思量,也是心下瞭然:“恭喜!恭喜任施主!恭喜二位!” 绿竹森森,庵中的静室虽然已经过了租借的期限,却依旧保存到现在。 路平將任盈盈送到静室,却见其中布局,和离开时並无两样,打扫的也是一尘不染。 任盈盈入室內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好琴囊。 “姑苏琴派是怎么回事?”任盈盈嗔道路平微微一笑:“我將你的下属,尽数发配东瀛,害你做不成日月教圣姑,还你一个姑苏琴派,不知你可否满意?” 任大小姐的命运,其实是改变最大的人之一,不仅仅魔教圣姑不得做,就是继承日月神教,也是可能性极小。 她倒是早已经想开,不过昔日江湖上一呼百应,如今寂然如斯, 失落感是难免的。 此刻路平送她一个琴派,她心中如何能够不感欣喜。 任盈盈眼波流转,证地看著路平许久,笑了笑道:“这琴派,怕不是只有我一人吧?” 路平拉住她的小手,笑道:“还有我。” 其实人也不算少,姑苏琴派作为当今唯一的江湖中人组成的音乐社团,有任盈盈的好侄儿绿竹翁、江南四友中的黄仲公、前魔教长老曲洋、衡州卫赋閒百户刘正风,甚至崑崙派掌门震山子,也可以掛个名。 “这是佛门圣地。”任盈盈了一下,细声道。 这处静室中,倒是有二人不少回忆。 比如光明少女。 二人说笑一会,路平便要起身离去。 “路大哥。这两日你还到吗?”她捉著裙角,声音渐细,想起这段日子在船上的旖旅,又是不胜娇羞。 路平嘆了口气道:“如今江湖中人云集衡州,说不定又会有什么风波,怕是没空来看你。” 任盈盈“哦”了一声,略略有些失望“不过,我可以给你传只信鸽。”路平听著窗外沙沙的竹林响动,悠然说道。 衡州城中,群豪云集。 “长沙府一带有水匪劫船,易帮主接到飞鸽,已经带人前去处理。” “日月教派遣贾布到衡州,还是在九渡铺,一行人极为低调,並未招惹是非。” “日月教新教派黄仲公前来,眼下还未到达。” “少林方生、武当清虚,皆在东洲岛。” 沈周將胡三的打行、平水帮打探到的消息匯总,一一报给路平。 比起去年各派到来时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一次虽然到来的更多,听起来也更加嚇人,他却是平静了许多。 “五岳情形如何?” “司李!”沈周拱手道,“我师父他现在只是陪著小师叔,衡山派的事务都交给了大师兄,还有小师妹——整天找人比剑。” 沈周的神情颇为无奈。 原来想著莫大先生可以振作一些,好好將衡山派发扬光大,也不枉这些年,他臥底衡州府,调和三门矛盾的苦心。 可莫大先生振作是振作了,却振作的不是地方。 还有湘云小师妹,一个女孩子家,整天找人比剑,害的他坐镇理刑馆都提心弔胆。 偏偏莫大不问,王惟谦说起来就是“衡山就一个小师妹”的宠溺,沈周也是无可奈何。 “湘云姑娘找人比剑,胜负如何?” 沈周嘴角却是浮现一丝淡淡笑意。 “小师妹果真是天纵英才,可惜入门晚了一些,她这段日子,先找同门弟子挑战,无一是她敌手,前些日子又找了刘师叔,刘师叔不理会她,她便找了鲁师叔,竟是不出十招,就大败鲁师叔。 这段日子各派云集,她要挑战的就更多了。” 路平不由得心中暗笑,湘云姑娘一开头这架势,倒是不像是在挑战,而是替莫大先生出口气。 “还有司李”沈周说著,捧出一个木匣。 打开一看,正是装订好的《五岳药典》。 定閒师太归来后,便和定逸师太校勘《五岳药典》,托书坊装订儿册,分送各派掌门了,也给路平送来一套。 五岳各派,共积累有药方、丹方四百多副,路平在方广寺所得,也有明教药方、丹方六百余副,少林、武当和其他各派所赠也有三百余。 排除其中接近的药方,剩余也有近千副, 先是定静师太,接著又是定逸师太,对药方进行了逐个验证,將诸多无效的药方剔除,截至今日也不过完成三成而已。 如今所辑,正是《五岳药典》的第一卷。 “可有日月教药典的消息?” 路平合上药典,淡然问道。 “日月教怕是搞不出来。”沈周笑道,“如今平一指据说在京城,日月教江南分坛,又七零八落,黑木崖上,元老星散,长老损失也颇为惨重,杨莲亭能够记得有药典这样一回事情,已经不错了。” 路平沉吟许久又问道:“令狐冲婚事准备的如何?” “华山派已经到衡州,依旧住在別院。衡州的事情皆由刘师叔操办,以刘师叔之意,自然是越热闹越好,声势越大越好,不过,寧掌门却不同意,几次商量,刘师叔只得一减再减,可是事情已经散布出去,到衡州的越来越多,刘师叔也无可奈何。” 沈周顿了一下又道:“奇怪的是,岳先生却没到。华山派说他週游四海,到现在还未归来,衡州江湖也是议论纷纷。” 路平眉头微。 岳不群的事情是小事情。 他担心的是:以刘正风的江湖身份,他不该有远超金盆洗手的號召力才对。 可是这一次来的江湖贺客,委实有些太多了。 以至於李燾都有些惊惧,连连发信,催促自己回衡州。 路平又想了一会,將江湖中的明暗势力逐个筛了一遍,才略略有些放下心来。 他去拜访了一次李燾。 李燾是清官,只能赠送一些茶叶。 二人也交谈了一会。 路平在他这里,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朝廷从正月初六日、十六日,分別下詔裁减南北两京六部、都察院等各部门的官员计数百人。 这几个月来,几乎每月都有各地裁减员的消息传出,七月就是湖广,裁减的对象是佐贰杂职。 眼下衡州府上下最为关心的就是这件事情。 反倒是江湖人士聚集衡州,除了李燾等少数利益相关的人忧心不已外,其他的人反倒漠不关心。 不过路平倒是从张嗣修处得到消息,湖广和广东的动作,都不会很大。 他便委婉地提醒李燾一两句,也算尽了一份心思。 从府衙出来,路平先去东洲岛,回雁峰,又去了刘正风家中。 均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 路平心中却是隱隱不安。 刘家別院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所见的华山弟子,穿著都是焕然一新。 路平和几个人各自打了个招呼,就见令狐衝出来迎接。 “令狐兄,久违了。” 令狐冲的神情倒是颇为平静,並没有看出有多么高兴,也没有看出有多么失落。 “路兄,师娘正在跟二位师叔议事。” “如今谁在华山坐镇?” “封师叔。” 路平点了点头,寧中则的这一安排还算稳妥。 留著剑宗三剩中最理性的封不平在华山,准备令狐冲、刘菁在华山的婚礼,却带出了剑宗两个不稳定因素。 封不平在华山有风清扬约束,其余二人在衡州还有其他各派约束。 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多久,就见英白罗走来,邀请路平入內。 路平向令狐冲微微頜首,便来到厅中。 见到寧中则时,他心中一惊,往昔风姿绰约、神采奕奕的寧女侠,变得面容憔悴,脸上的疲惫,已经无法掩盖。 一边的岳灵珊,一双大眼无神地看著路平,显然也是知道了一些內情。 “岳先生有回信吗?”路平轻声问道。 寧中则苦笑一声,默不作声。 “路大哥。”岳灵珊眼泪浴浴而下,“我爹他—“” “这是那位林少鏢头送来的信。”寧中则平静地说。 信是寧中则来到衡州后才收到的。 没有经过信鸽,也没有经过急脚铺。 林镇南如今也在京中,父子俩都在筹办婚礼,皇家的婚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 亲迎六个程序,一道都少不了,可以说极尽繁琐。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派了两名鏢师,一路快马兼程,寻找华山派直到衡州。 路平神情凝重,將林平之的来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封信还有什么人知道?剑宗二位知道吗?” 寧中则摇摇头,苦笑道:“这两位剑宗师弟,这两日频繁向我打听,开口就是:『岳师兄到底身在何处?为何这般重大的事情也不露面。』看起来,他们已经生疑,想必隱瞒不了多久。” “封不平表现如何?” “封不平倒是还好,不过此人城府极深,很难看出他真正的心思。” 路平沉吟道:“华山剑宗二位,我去警告一番,至於封不平,有风老先生在,倒是不必担心。 眼下华山派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寧中则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 江湖上多以为华山掌门是一个性格刚强的女人,真实情况完全不同。 “路大哥,我爹爹他”岳灵珊急道。 “珊——岳姑娘你沉住气。”路平柔声道,“此事万勿跟其他人说起。这封信寄来,已经有十多天,真实情况如何,还不得而知。” 他顿了一下又道:“放心,我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再三安抚岳灵珊,从別院出来时,路平心中的激盪仍旧不能平息。 內相派往江南的厂卫,没有找到苗有光,也没有找到二干道长。 回京之后,內相勃然大怒。 同行眾人,便一致將责任推卸给岳不群,因而,岳不群就被关入詔狱。 詔狱中的岳不群,经歷了不知道多少次酷刑。 他很快就恍然大悟,內相想要什么,他渐渐明白过来。 自古艰难惟一死。 路平逼迫岳先生做个君子的计划,就在这一关头,彻底失败。 第399章 不装的岳不群 第399章 不装的岳不群 细雨微茫,如烟如雾。 远远山色空濛,夜色苍然,江中渔灯隱映, 此为真·瀟湘夜雨。 萧家码头。 小神医家中灯光摇曳。 她得意地看著自己一桌的杰作,嘴角微微上扬,带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雨滴打在窗外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禁不住出门看去,却只见烟雨迷濛。 笑意悄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忧虑,皎洁的脸庞上似乎飘过几朵阴云。 “真是混蛋。”小神医心中骂道。 “来晚了。”路平一进门就抱歉地说道。 小神医冷哼一声,却要端起酒菜去热。 不一会,热腾腾的酒菜重新端来。 路平打量著她,烛光之下,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却阴沉著脸一言不发。 路平斟了两杯酒,隨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运力推到钟蕙儿眼前。 “文拿什么医书哄我。”小神医冷冷道。 打开木匣,烛光下,匣中闪烁著一道道暗红色的光芒。 钟蕙儿顿时睁大了双目。 “这是—” “珠。”路平淡然道,“真正的百毒不侵。我在苏州请教了蓝教主,她说佩戴於身体无害,当然蓝教主的话並不一定靠谱,所以你在戴上之前,要先检查检查。” 小神医轻轻拿起一串珠缀成的项炼,捧在掌心,露出一丝迷醉的表情。 这种表现比起任盈盈就差了一些,他给任大小姐戴上项炼时,她只是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丝毫不觉得这件项炼是多么珍贵。 路平见她媚脸如,眸中秋水荡漾,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丝愧疚。 钟蕙儿为她付出最多,可惜她却是第二个拿到珠项炼的人。 还要编出一个理由来哄她, 很渣的行为。 “听说一颗珠子可以增加百年功力。”钟蕙儿想到这里,立即將项炼收好,“你为何不拿来提升自己功力?” 路平心中愧疚又增加了一分。 其实效果没有那么夸张,照他的估计,也就是三到五令之力。 他也是在確定从少林达摩观影石所得的內功就是易筋经之后,才敢服用。 “不妨。我已经用过了。”路平笑道,“你如果想提升功力,我这里还有。不过要在你確定无害之后。” “这等至宝,怎么会有害?”钟蕙儿犹不肯相信。 路平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万一对子嗣有害,岂不糟糕?” 服药一时爽,提升功力一直爽。 当时只想笑傲江湖。 但是,当他有一天想起郭靖大侠喝下蛇宝血之后,导致头一胎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才开始有些隱忧。 蛇宝血提升二十年功力,郭靖竟然等了二十多年才敢生下第二胎。 这种提升功力类药物的弊端,不可不防。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於小神医可以拯救, 京城刚公祠。 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冯保,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十二子”恰似鬼魅附身,身形如电,剑光似雪,剑影闪烁之间,竟似有千百把剑同时舞动。 林平之看得头晕目眩。 “我林家祖传的辟邪剑法竟然有如此之威力?”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十二子”演示,但每次见到时,心中隱隱都有一丝失落之感。 “若是当初在徐爵之前发现剑谱,我也会不会像眼前的小太监一般,肆无忌惮地横行江湖?”偶尔,这样的念头也会从他脑海中稍纵即逝。 岳不群却是另外一种心情。 在詔狱时,他被关在“立”之中。 一套重三百斤的,前长后短,脖子被固定在笼子內。 他亲眼看到,身边数人如何挣扎著咽气。 一些江湖好汉,不是被死的,而是被嚇死的。 一旁的东厂番子还道:“岳先生武林高手,三百斤重的著实轻了。” “別人撑不过一时三刻就会气绝身亡,紫霞神功果真了得。” 岳不群没有生气。 因为他那时候很累,巨大的重负,让他觉得脖子、腰脊仿佛隨时要断裂似的。 在看到身边有一人死去时,岳不群仿佛大彻大悟。 积赞君子的名声,其实是为了更高的权势。 但权势的真正妙用是什么,他並没有体会到。 一句话主宰一个人,许多人,甚至天下人的命运。 老虎要杀人的时候,首先是弯腰。 这一点,他以前就明白。 可是,內相为何不肯接受他的卑躬屈膝? 现在他好似明白过来,“君子剑”三个字就是他的“立”。 內相需要的,不是“君子剑”,而是岳不群。 卸掉君子剑“立伽”的岳不群,才会真正为內相效劳,效忠。 “你们兜著点,別真的弄死了,恩主还需要他的內力。”一位番子小声提醒。 一句话仿佛醍醐灌顶一般。 “告诉恩主,留得岳某一人,必得千百倍的內力。”岳不群大声道。 君子剑终於砸掉了他的“立迦”。 江湖上只有不装的岳不群。 几名番子立即赶到,为他卸掉刑具,挟著他前去见冯保。 迷迷糊糊之中,岳不群的怀中,掉落一封回京后未来得及拆封的信函。 剑光似雪,冯保缓步走在十二子所编织的一道道剑影之中,神情愈发喜悦。 “我们是爷们。”演示完毕的时候,眾太监喊的越发响亮。 冯保尖利的笑声迴荡在刚公祠上空。 隨后,內相携徐爵、冯邦寧、几位黑山会內臣、林平之、岳不群等参观了太监墓葬群,並按照常理,祭拜了安葬在此处的太监界歷任前辈。 烟气氮氬,冯保起身之际,环视墓群。 此刻的他,仿佛站在太监界的最高点一般。 “岳不群,你来说说如何获得內力?” “侠以武犯禁,岳某愿率人,围猎江湖犯禁之人,献於恩主。” “你要咱家如何信你?” 衡州,萧家码头。 路平將林平之的来信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冯保在东厂,秘密组建了一支队伍,准备掳掠江湖內家高手? 这支队伍的头目,就是华山派前掌门岳不群。 岳不群出手,当真不凡。 他立刻精准地找到了第一个目標:封不平。 选择封不平: 一来和剑宗私怨可了,岳不群的掌门之位是怎么丟的,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二来可以最大限度地表明忠诚,都向自家华山派开刀作为给內相的投名状,內相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三来封不平他自信能够胜得过,可以体现岳不群的价值。 寧中则接到这封信时,差点晕了过去。 岳灵珊看到信时,一度以为这个林家少鏢头林平之,一定是被哪个仇家收买,来散布岳不群的谣言。 母女俩了很长时间,才相信这一切全是真的。 寧中则愁肠百结,费了好久,才想好一个理由立即向封不平示警。 警报在收到信的当日就已经发出。 她还给风清扬也去了一封信,提醒他要多加注意。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此刻也只能听天由命。 “路大哥,你有心事?”钟蕙儿柔声问道。 路平点点头。 “可以跟我说一说吗?”钟蕙儿托著腮帮娇声道。 路平將她揽在怀中,笑笑道:“你去年来衡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 钟蕙儿脸孔一红,“哼”了声道:“你这“狗官”,一定早在打我的主意了。” 撩起她鬢角的秀髮,路平嘆口气道:“你爹给我来信,问我嵩山派掌门的事情。” “你不必理会我的。”钟蕙儿道,“我也告诉他了,不要打著你或者我的名號在嵩山行事。你就因为此事犯愁吗?” 路平苦笑一声,相对於岳女侠她爹,钟女侠她爹简直就是纯良无害。 有岳不群这个带路党,江湖对於冯保而言,处处都是破绽,处处都是漏洞。 “十二子”可以攻击任何一派,任何一人。 他由衷地说了一句:“要是都像你爹那般,就好了。” 钟蕙儿爬了起来,目光闪烁,秀气的鼻翼微微翁动:“你是在说谁?任我行?岳不群?” 她眨了眨眼笑道:“定然是岳不群,任我行下落不明,你想必最近也没有见到他,你初到衡州,想必是看望岳姑娘发现岳不群什么秘密,才有此感慨,是不是?难怪衡州城最近都在说华山派不对劲。” 路平异地看了她一眼,女人在这种事情上,出奇地聪明。 这时候的钟蕙儿笑意盈盈,但是凤目含煞。 一时间竟然有一些嵩山小毒仙的风范。 “岳不群!”路平也没有瞒著他,將信中事大致说了一遍。 钟蕙儿笑意渐渐消失,双目便有些泛红。 “我爹是这样,岳姑娘他爹又是这样,还有魔教那位任姑娘的爹———也不知道你———“ 钟蕙儿嘆息道。 她话没有说完,路平却嘴角一阵抽搐,额角堆满黑线。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一个家里凑齐这样三位奇的岳父? 路司李將偽善的面具一撕,就听得小神医一声惊叫,已经被路平抱起。 其父之不善,其女有责任偿还一二。 【近来江湖纷传,一秘密组织,专门掳掠各派內家高手,夺人內力,望江湖诸派提高警惕。切记,切记。】 路平先给各家掌门分致一函,发出一个简单的警告。 让人担心的其实是江湖散人群体,这些人势单力孤,在“十二子”的围攻下,毫无胜算。 而除了封不平。 现在江湖上处境最为危险的人物其实是:任我行。 这位老登空有一身深厚的內功,如今却使用不了。 这简直就是:小儿持金过闹市。 如果这样,任大小姐非怒火中烧,跟自己拼命不可。 自家对任盈盈说的,是“无害化”任我行,可不是“无人化”任我行。 路平吩附沈周將信函一一发出时,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岳不群与十二子,已经到了不可不除的地步。 令狐冲的婚礼分为两步。 第一步:风风光光的迎娶刘菁。 第二步:平平淡淡纳仪琳。 刘菁如何风光,自不必说。 仪琳的婚礼过程是这样的:令狐冲拿上彩礼五十两,雇一顶青衣小轿,迎入別院,不拜天地, 不告祠堂。 仪琳到达之后,向刘菁四拜,奉茶而已。 在这个衡州城中,没有人以为不妥。 刘正风、寧中则、定閒,即便疼爱仪琳的定逸师太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戒两口子很生气,夫妻二人所依赖的拳头,一致失效。 他们两个可以不顾世俗的意愿结合, 却希望女儿在世俗的规则里活著。 这无疑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 日月教在衡州的商行,就开在太平寺街, 贾布来衡州后,已经来到此处视察了四五次,他对这里生意的红火非常满意。 商行主要经营的是绸缎、珠宝、首饰、香料等等。 这家商铺到现在,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司李,老夫早知道做买卖如此发財,就不加入日月教了。”贾布半开玩笑道。 商行一层临街,二层主要为会客所用。 路平一到,便被引入一家阁间,贾布接待的很是殷勤, “刘正风和华山派结亲,跟你们日月教有什么相干,你们到底来做些什么?”路平冷冷问道。 贾布脸色一黑,自从新日月教出现后,路司李对日月教的態度,是愈发强硬起来。 但眼下,自家还偏偏不敢惹他。 “路司李切勿误会。”贾布陪笑道,“神教眼下精力,都在东南,绝无在衡州生事之心。” 路平摇摇头:“日月教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派出长老、青龙堂堂主贾先生这般声名赫赫的人物,我可是放心不下啊。” 贾布得意地一笑,隨即肃容道:“司李儘管放心,东方教主还有信给司李。” 说著,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信函中,隱隱透露出一股龙涎香的气息。 再看笔跡,当是东方不败无疑。 路平狐疑地看了贾布一眼,將信打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东方不败,竟然横加干涉五岳內部的婚事:如果仪琳是按照妾的礼仪进门,那么他再下一趟黑未崖,也未尝不可。 “东方教主这是何意?”路平眯著眼问道。 “教主高瞻远瞩,神机妙算,无论写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司李不跟我说便是。” 第400章 认我做个义兄 第400章 认我做个义兄 东方不败可是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路平只觉得一阵头大。 以律法而言,对官民纳妾,均有明確的规定。比如正在修订的问刑条例明確:【庶人四十以上无子,许选娶一妾。】 但这种事情,尤其对庶民来说,实际並无约束力。 若依江湖惯例,江湖史上,找到一次成功的婚礼,都极其不容易,更不用说纳妾这种事。 前朝南宋时,绝情穀穀主公孙止与一“柳”姓女子拜堂,惨遭前妻及该女子情人围殴。陆展元迎娶大理国何氏女沅君,拜堂之日,情人与岳父同时发难。 前元时,某不可提及的教主与峨眉女子周芷若成亲,二女爭夫,血溅华堂。 江湖上比较成功的婚礼是:无媒之野合,如张三丰弟子张翠山与殷氏素素;有长辈之闪婚, 如另一位陆家庄少庄主陆冠英与程氏瑶迦。 故而,江湖忌拜堂路平忍不住一个激灵,这一次令狐冲与刘菁的拜堂,不会又出什么事情吧? 贾布见路平凝神沉思,也不催促,只是悠哉悠哉地喝著茶水。 愜意啊。 比起黑木崖,衡州的日子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 要是有黑白子在杭州那般多年的经营,自己也— 至於东方教主下山追杀,恐怕是越来越难了。 路平想了一阵,並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先去三方看看再说。 “杨总管近来可好?” “好!”贾布冷冷一笑,“神教一次损失如此多的长老、堂主、香主,杨总管可是最大受益者。实在是———春风得意。“ 贾布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这对於杨莲亭,也是意外之喜。 原本以为,提拔一批新的骨干,主要是收钱,武功实力差不多就可以了。 没有想到的是,日月教中,竟然潜藏了如此巨大的势力。 十大长老皆是黑衣黄带,可称黑衣长老。 在十大长老之下,还有诸多为数不少的后备长老:黄衣长老。 这些黄衣长老中,也有不少內功高深者,武技精湛者。 各堂、香主之下,也有不少出类拔萃者。 更加奇的是,这些人对於日月教现状,都有一种谜之信仰:“不是教主不英明,都是奸臣坏了事”。 对日月教杨总管,更有一种特殊的信赖。 出身神教底层,得到英明的东方教主赏识,身居高位,不与压在他们头上的上层同流合污,而是一心改变神教不合理的现状,发起泽被苍生医会,无疾而终;整肃日月教贪污腐化,也因江南叛乱而被迫停止。 一位刚刚交钱被提拔的长老,便在成德殿痛陈这种不公。 黑衣长老、各堂堂主、各香香主,作威作福,对下层疾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今杨总管提拔一些久被压制的忠志之士,还要以此收受贿赂。 这神教,不留也罢。 杨莲亭先是大怒,听完之后却是大喜。 他当即拋出几个收钱的紫衫侍者充当替罪羊,立即杖毙。 宣布这一轮提拔,有敢收礼者,诛! 路平听罢也是目瞪口呆。 黑木崖以这种方式回血了? 日月教阶层固化已久,杨总管竟然以这种方式找到了破局之道? “人不如新啊。杨总管果真得天眷顾!”这位日月教大贪嘆道,“嘿嘿,杨总管现在喜欢新人,我们这些老人的日子不好过啊。老童那边也是,杨总管巴不得他们和黑白子同归於尽。” 贾布现在颇为同情童百熊,衷心希望他能够撑下去,要不然,杨总管下一个针对的目標就是自己。 路平点点头,只能说,杨总管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杨总管与正教的关係,还要不要维持?”路平不禁皱眉问道。 “当然不会轻易变动。神教教规又没有规定必须与正教为敌。” 见路平面露不解,贾布忙解释道:“如今教中一切作为,皆以神教教规为本,符合教规的,均无不可,不合教规的,哪怕有一丝不合,也是断然不可。 路平一听此话,倒是放心下来。 他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那我须得致信杨总管,恭喜他一番。” 贾布目中,精光灼灼,他看了一眼路平,笑了笑道:“是该恭喜一番,眼下眾位新长老,正要求教主处死天竺番僧,厉行节俭之道黑木崖上不平静啊。” 二人相视而笑。 路平心中暗自骂了一声“老狐狸”,对日月教的新情况,却是有了新的评估。 想到新的日月教领导层,在一段时间內会更加忠诚,更加团结,甚至实力也差不到哪里。 但这个时间很短。 要么他们取代旧的高层,行为方式,向贾布一眾人看齐; 要不然继续如今的理想,革新日月教,触及的必然是东方不败、杨莲亭的利益。 若是发现杨莲亭的真面目,萧墙之祸就在黑木崖上,不知道杨莲亭如何收场, 贾布这老狐狸,正是看透一切,才藉机躲在衡州。 哑婆婆的草屋,柴门半掩。 刘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这里却没有半点喜庆的气氛。 院子里跑著几只鸡,正“咕咕”叫著。 《显识论》云:“一切出卵不可食,皆有子也”。 哑婆婆和仪琳,是不吃鸡和鸡蛋的。 这定然是为不戒和尚准备的。 “娘,我又不在意这些。”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道,“我在菩萨面前许愿,让令狐大哥好好的,可是从来没想过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从未想过嫁给令狐冲,这种逛语,仪琳是无法说出口的。 哑婆婆的声音依旧带著一些沙哑:“你这般隨遇而安,又不似你爹,跟我也全然不同,更不要说.咱们的家世,比起刘正风又不知道强多少辈。”” “娘,你安心好了。我又不会跟刘师姐爭些什么?”仪琳蚊声道。 “不爭?”哑婆婆怒道,“这样过门,不单单衡山派看不起,华山派也看不起,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路平暗暗点头。在此事上,哑婆婆是见识极明的。 只要不是童话,在任何一个世界的婚姻中,仪琳这种性子都能被欺负死。 “路司李”打开门的仪琳迎面看见路平,不由得惊呼道。 “还路司李,你师父那么疼爱你,都不说一句话,还要你爹爹,也是一个没”那哑婆婆絮叨许久,转头才看见路平,不禁冷笑道,“原来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倖的路司李。你来作甚?” 路平登时脸孔一黑,若不是东方不败所託,他差一点就要转身离开。 仪琳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更显姿形秀丽, 只是这位前尼姑到现在依旧没有蓄髮。 仪琳她妈比起初见时,也更加容光照人。 “我来解决你们心头之患,同意不同意,就一句话。”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声音高声道:“同意。” 正是潜伏在桃林的不戒和尚到了。 哑婆婆见不戒和尚违背约定登门,当场就要发怒。 见不戒在路平面前竟点头哈腰,陪笑著请路平进屋。 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无语。 心高气傲的不戒为了女儿做到这种份上,她能说个什么? 草屋內除了一尊观音菩萨的塑像,並没有什么特別的。 不戒和尚將一张椅子掸掸土,请路平入座,又忙让仪琳倒茶,自己则从怀中取出一小坛酒。 “和尚,你不是打算在拜堂之日抢亲吧。 路平看了不戒一眼,淡淡问道。 “绝无此意。”不戒立即大摇其头。 根据江湖拜堂定律,不戒和尚走投无路之下,极有可能伙同其老婆,將令狐冲、刘菁绑到一处庙中,执行大家都当和尚、尼姑计划。 路平看了一眼仪琳,皱眉问道:“仪琳姑娘,你想不想跟令狐冲在一起?” 仪琳有些茫然。 不戒和哑婆婆,一脸紧张地看著她。 这位姑娘最终点点头。 “只是令狐大哥未必想和我在一起。”她低著头蚊声道。 “不会的。”路平心知,按照令狐冲的脾性,说不定会觉得跟仪琳在一起是一件无趣的事情。 但是他如今也性情大变,这段时间代理华山掌门,在寧中则的严厉督促之下,竟有“小君子剑”之名,如此,又岂会觉得仪琳无趣? “我受人之託。”路平嘆口气道,“来让仪琳姑娘风光出嫁。” “何人?”不戒和尚瞪大双眼问道。 路平笑而不语,哑婆婆却是神色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 “仪琳姑娘虽然出身恆山派,但三位神尼,又不是你们这般,哪里能够干涉此事,责怪他们大可不必。” “司李放心,我绝对没有怪我师父和定閒师伯之意。”仪琳连忙说道。 路平看了哑婆婆和不戒一眼,接著说道:“世俗规矩如此,我也极为为难。不过,我绞尽脑汁,好列想了一个主意。” 不戒和尚大喜:“司李请讲。” “仪琳姑娘可否认我做个义兄。”路平淡淡道。 仪琳立即手足无措,“这怎么可以,我可是———” 她对於路平其实还有一些好感,令狐冲潜伏衡州大牢,她去探望时,路平也曾经帮过她。只是这比定逸师太同意她和令狐冲的婚事更加忽然。 小姑娘一时有些蒙圈。 不戒夫妇就算再愚钝,也明白了路平之意。 若是他们的女儿,在江湖中人看来,给未来的华山掌门做妾都是高攀; 可要是路司李的义妹,那地位可就大不相同,不安的,就该是刘正风百户了。 “琳儿,快快向义兄行李。”不戒忙催促道。 不戒老婆也反应过来,推了一把仪琳道:“琳儿,去见过义兄。” “我·阿弥陀佛,仪琳拜见兄长。”她怯怯说道。 路平取出一个木匣,放在桌上笑道:“这是给义妹的见面礼,不过你需要过段时日才能用得著。” 一些普普通通的首饰。 仪琳下意识就要推辞,不接夫妇却是大喜,忙让她接了过来。 小尼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还礼,不过刚刚学的一些女红產品而已,比起东方绣品来说,手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们二人也记得,仪琳是我义妹,跟你们两个毫不相干。” 不戒和尚连连称是,不戒老婆只是报以白眼。 “义妹的婚事,我自然会安排妥当。你们两个不可节外生枝。”路平临走之时,又叮嘱了一句。 给三人说定。 路平便到別业之中见过定閒、定逸师太。二人听闻路平此举,均是异万分。 定閒却是立即想到路平的用意,心中不禁有些感激。 路平此举,不光光是仪琳的未来,也照顾到恆山派的顏面。 “阿弥陀佛。”这老师太合十说道,“司李此举,小事之中而有大德,老尼钦佩之至。” 路平听罢,心中只感羞愧。 为了仪琳的成分,不超过三成,其余的,大概五成左右是为自己,二成左右才是考虑到恆山派的顏面。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笑了笑道:“仪琳的婚事,二位就不必操心,一切由我操办就是。” 接著便是刘正风。 刘三爷一闻此事,顿时苦笑道:“司李这般出人意料,好似与我为难一般。” 路平立即正色道:“刘三爷对理刑馆的支持,桩桩件件,我都记在心理,况且,令爱与令狐冲的婚书,还有我的签名,与这桩婚事为难,不是与自己为难吗?” 刘正风这才容色稍雾道:“不知司李究竟是何意?” “不戒夫妇所想之平妻,断无可能。”路平朗声道, 刘正风看著路平,点了点头:“其实仪琳出身恆山派,定逸神尼已经托我照拂,我也让菁儿不得为难,如有必要,嫁妆我也可帮衬一部分。” 这其实就够了,能为女婿纳妾操心到这种份上,算得上义薄云天。 路平心中也是暗赞刘三爷,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好岳父”。 平妻既不可能,那么只有纳妾,或者收外室两种办法。 妾和妻的不同,妾和妻的爭斗,不是决定於两个人的秉性如何,而是实际情况。 家族財產的继承权是主要的因素。 將来令狐冲的財產传给谁,有一些个別的情况下还涉及,华山派掌门之位传给谁。 这才是妻妾天生对立的最重要原因。 刘正风微微一笑,这种情况,他自然是清楚的,衡山派鲁连荣大佬赋閒后,眼下一群妻妾爭夺家產,闹的不可开交,现在正等莫大先生裁决,莫大先生裁决要是不服眾,立即就会递上状子到衙门。 路司李的鬼心思,他岂能不知或许有一份真心是在为自家女婿铺路,更多的心思,怕是为他自己的如意算盘吧。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401章 只要小师妹开心 第401章 只要小师妹开心 路司李的办法也说不上高明。 无非是为令狐冲置一个远一些的外室而已。 令狐冲作为华山派乃至五岳二代出类拔萃的人才,將在衡州获得第二份工作,周期是半年。 一女置於华山,一女置于衡州。 其子女財產互不干涉。 刘正风思索片刻,又到后宅商量许久,再次出现时,便同意了路平的要求。 这是实质上的“二妻”,江湖中人有控告令狐冲“妻妾失序”的可能。 但这种可能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况且江湖中人,本身就有大半时间在走江湖。 外出半年其实不算什么。 刘三爷一脸的古怪,路司李给小神医置办了產业,给恆山派那位叫郑萼的小姑娘创建了什么兰台阁,魔教的圣姑刚刚给曲大哥致信,说成立了姑苏琴派就是对亲家的岳姑娘,反倒没什么安排。 刘三爷心中窃为亲家忧之。 令狐冲还好,就是路司李就有天大的能耐,他的时间够分吗? 说动了刘正风,寧中则就容易了许多。 忙活了一日,东方不败的要求算是可以满足。 此事其实还有一个附带的好处。 万一东方不败再下黑木崖,万一自己不敌,东方不败应该也不想看到外孙女失去义兄的照拂, 变得孤苦伶仃吧? 回雁楼头。 衡州风月依旧。 说话本,至今依旧是射鵰话本最受欢迎,家国情怀让人扼腕嘆息, 不过,据说有一套《绿竹梦》的话本刚刚刊行,其中江湖四大家族的兴衰荣辱,如同过往烟云一般,让人回味无穷。 令狐冲登上回雁楼,去岁之酒博士许久才认出令狐大侠。 “令狐大侠一向可好?”酒博士大喜道。 座中酒客立即轰动,纷纷向令狐冲看来。 令狐冲四下抱拳,隨著酒博土登楼。 一警眼间,果见“华山义士令狐冲智斗田伯光处”的字样已经消失不见。 他这才鬆了口气,心中带著少许失落,来到上次临江的阁间。 路平和岳灵珊都没有到。 他將窗户打开,江风讽讽,浪势浣泞。 江上帆影,若群鸟翅展,舟船往来,似银汉星飞。 “令狐冲这廝艷福不浅,就因为斗了一次田伯光?若我当年在此,早叫田伯光饮恨剑下,五岳剑派那么多高手,任由田伯光横行千里,最后抬出一个智斗大侠遮羞,当真是好笑。” “师弟不可胡说,唉,你也真是,这一次在中原,吃了这么多次亏还没够?师父吩咐,办了衡州的事情就回山!” 令狐冲眉头一皱,登楼者正是崑崙派谭迪人、冯弗人二位。这位冯弗人还好,虽然有些城府, 但说话做事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谭迪人却是狂妄自大,尤其是觉得“凡是见过自己一面的江湖女侠,早对自己情根深种,若没有,那定然是某人依仗权势,横刀夺爱”,这种自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师兄何必客气。嘿嘿,师父这时候才急急忙忙往衡州赶———·怕不是想见寧中———” “闭嘴,谭师弟。” 令狐衝心中不禁大怒,这位谭迪人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华山掌门也敢编排。 “上酒。”谭迪人也似乎窝了一肚子火,“唱曲的来一曲。” 招呼完又不忿道:“师父自己说的,这还有假?况且岳不群那廝下落不明,师父要是这时候娶了寧中则,华山派——.” “闭嘴,谭师弟。”冯弗人拍案怒道令狐冲也不禁一脸怒色,他紧握剑柄,若是这谭迪人再敢胡说,非出去教训教训他不可。 一会,便有一清冷的女声唱起一曲,其声婉转: 【人世难逢笑口开,笑的我东倒西歪,平生不欠亏心债。呀,每日笑胎嗨,坦荡放襟怀,笑傲乾坤好快哉! 名利机关没正经,笑的我肚儿里生疼,浮沉胜败何时定?呀,个个哄人精,处处赚人坑,只落得山翁笑了一生。】 “这歌当真妙极,正合我意!”令狐冲许久未曾尽兴饮酒,此刻见阁间中桌上放著数种佳酿, 哪里还能忍得住,早开了一坛封泥,倒了一碗。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酒香,举碗一饮而尽。 这方是“笑傲乾坤好快”! “姑娘,你不必唱了。” 令狐冲正喝的痛快,便听到一人温声说道。 “路司李到了。”令狐衝心中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连忙掀起布帘,来到屋外,就见路平正和岳灵珊一道,崑崙派二人正起身相迎。 楼上不少江湖中人,皆是站在远处。 楼梯上也挤满了不少人,仰著脖子看著楼上,都是一言不发。 令狐冲也不由得一呆,一年光景,衡州江湖中人对路司李的眼神,已经是一种极狂热的崇拜。 自家小师妹裊婷婷站在路平身旁,一个神情飘逸,一个清丽脱俗,当真是一对璧人。 ,小师妹怎地满脸愁绪,难道和路司李在一起不开心吗? 令狐冲便是拼得什么都不要,也要哄他开心才是。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 只见路平仿佛伸手一抓,谭迪人长剑便“錚”的一声,便从背后剑鞘飞出,“嗖”的一声,便落入路平手中。 令狐衝心下巨震。 崑崙派二人满目惊惧。 围观眾人鸦雀无声,眼神更加狂热。 酒博士已经拿来笔墨,笑著摇摇头,放在崑崙派二人案上。 “写。將今日所说,一五一十写下来。”路平淡淡道。 谭迪人面色惨白,捉著毛笔的手有些颤抖,崑崙派的基础教育,看起来也是相当不错,没多久,就写了满满的几页。 路平看了一眼冯弗人道:“这上面可有虚言?我可曾逼迫让他写下什么不该说的话?” 冯弗人立即摇头。 路平对冯弗人还较为客气:“冯先生也请签个名字,做个见证。” 说罢,路平又环视眾人道:“可有哪位愿意出面,也做个见证?” 酒客们先是懵圈,不久便有些小激动,当即纷纷叫了起来。 “司李,我是洞庭柯陈二,情愿见证!” “河南府河洛鏢局高照,亲耳所闻,可否为司李见证?” “山东王崇古、张芙蓉“ 路平微微頜首,点了数人,不多时大傢伙纷纷在谭迪人的供状上籤好名字。 也有人並不会写,满面通红地请他人代笔,自己重重地盖了个手印。 路平冷眼注视著谭迪人,崑崙剑客冷汗岑涉而下。 冯弗人暗自叫苦,师弟一张嘴巴,便让崑崙派在中原武林名声扫地。 但他却不能不上前:“路司李,师弟出言无状,冒瀆华山掌门尊严,崑崙派门规自会严惩还请路司李高抬贵手。” “冒瀆尊严?”路平冷笑道,“江湖流言每日千千万万,我也管不过来。 只是江湖大派,收徒弟的时候也该慎重一些才是。 像这般弟子,剑术平庸,一张嘴巴,三寸烂舌,尽在挑起江湖纷爭,要之何用?” 冯弗人心中一凉,路司李说的明白,假如谭迪人不过普普通通一江湖人,他胡说八道,路司李可能理都不会理会;但崑崙派的谭迪人就不一样,他问的也不是谭迪人之过,而是崑崙派之失。 路平將手中剑一拋。 剑光耀耀,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螂一声,回到谭迪人背后剑鞘之中。 眾人莫不心驰目眩。 “崑崙派好自为之罢!”路平说著,带著岳灵珊到了阁间。 他这一手,可比吕光午在去年五岳二代弟子大比时所展示的,强出许多。 等路平进到阁间许久,眾人才纷纷归座。 议论之声大作,说的都是路司李方才义正言辞,有理有据训斥崑崙派谭迪人一事。 诸多签名之士,也都感与有荣焉。 崑崙派的报復? 看看震山子有没有这个胆量吧, “师兄我—.”谭迪人苦笑著说,他很想说自己其实是有口无心,不过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冯弗人正色道:“师弟,此事我需一五一十稟告师父,请他老人家示下。” 谭迪人点点头。 路司李一番话,不仅仅让他所说的,成为无稽之谈。 更让崑崙派背上了编造谣言“挑起江湖纷爭”的標籤,师父断然不会轻饶他的。 “多谢路兄看顾我华山派。” 阁间內,不多时便菜餚齐全。 令狐衝心头大畅,举杯说道。 他眼角的余光,却注意著小师妹的一一笑。 好似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到她不快的理由。 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脑补小师妹和路司李不相和谐,大吵一场,小师妹此时说不定能够回想起“冲灵剑法”之好。 此刻,让小师妹开心才是最为关键的。 “大师兄。”岳灵珊忽道,“刚才谭迪人胡说八道时,你都听见了?” 令狐冲木訥地点点头。 岳灵珊的眼神愈发阴鬱:“大师兄为何不出手?我记得在汉中的时候,你可是听到青城四秀的江湖绰號,就將四人打下酒楼。” 令狐衝心中一凛,忙道:“小师妹误会了,我对师娘敬重之心——“ “难得你对娘亲的敬重之心不及你在汉中酒楼的一时意气?”岳灵珊一双明眸注视著令狐冲, 令狐冲却只觉心中发凉。 是啊,他为何要等一等呢? “灵珊不要气恼了,此事你大师兄没有错。”路平插话道。 路平早已经放弃推理令狐冲的用意,这是一个“隨心”之人,而心境每时每刻都有不同,推测令狐冲的行为,只好让自己更累。 事实上,恐怕就连令狐冲自己都搞不清楚。 岳灵珊“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场面一度比较尷尬。 “多谢路兄为我华山派出头。”令狐冲勉强笑笑,又重复道。 岳灵珊一听,更是气恼:“大师兄,路大哥刚才,不是在替华山派出头。假若谭迪人刚才说的是任何一派,他都会去问。该为华山出头的,是大师兄你—” 她的话说了半截便没有说下去,路平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令狐冲面色大变,恍若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一般。 路平为他斟酒一杯,摇头轻笑道:“自入江湖中来,江湖男侠,少有能够交心者,令狐兄却是我想交心的第一人。 江湖男侠? 岳灵珊脸孔一黑,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嘧道:“路大哥,你到底跟几个女侠交过心。” 令狐冲却是顏色渐缓,强笑道:“多谢路兄。” 路平坦然说道,“我入江湖以来,安排过许多人,不过於令狐兄一事上,我从未安排过一丝一毫。 令狐兄今日身份有四:华山派之大弟子,或者也是五岳剑派之大弟子;衡州之义土,去岁田伯光囂张之际,令狐兄挺身而出,独挡其锋,他人或忘,我之义妹仪琳却未忘;刘三爷之乘龙快婿, 也是我之义妹仪琳之夫婿;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五岳医武书院之师。 我对令狐兄了解不多,却知道一点。令狐兄心中,或许看不起这些身份,或许心怀无拘无束之意,这每一道身份,不过一道锁而已。 所以,我今天可以给令狐兄一个选择:接受这些身份,或者彻底拋开这些身份。 令狐兄想要的无拘无束,都可以给你。 至於令狐兄心中的念头:『只要小师妹开心,做什么都可以”,这就大可不必了。” “路大哥,我——”岳灵珊心中一惊,看了令狐冲一眼,急忙辩解道。 路平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青梅竹马的情,哪里能够这般容易斩断。岳灵珊若是心中无一点旧情,反倒是不正常的。 令狐冲好半响才苦笑道:“路兄光明磊落,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命途如此,令狐冲无话可说。 路平也举杯一饮而尽。 笑傲时空,从头纠结到尾的一桩冲灵剑法一事,但愿可以就此解脱。 岳不群、任我行这等岳丈,还是交给自己来打理为好。 三人归去之时,便见回雁楼的客人越发多了。 崑崙派剑客已经离去。 回雁楼掌柜和酒博士和路平打过招呼,正喜滋滋往二人座位,张掛一幅“路司李训诫崑崙客处”的木牌。 三人面面相,脸孔齐齐一黑。 路平摇摇头,並未理会。 三人一起下楼,令狐冲看了二人一眼,告辞而去。 背影有些寥落,但他方才许诺,准备接受这四个身份。 一番交心,还是有效果的。 一回头间,便和岳灵珊明亮的双眸相触。 这位女侠的眼中,正闪烁著一股无名的火焰。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402章 回不去的时光 第402章 回不去的时光 七月初九日,衡州有微雨,华山晴空万里, 寧中则一大早起身,便安排亲迎礼物、上门各种赏赐。 虽然刘家就在隔壁,令狐大侠只要翻个墙,就可以抱走新娘。 但规矩不许。 华山派从平水帮租了大船两只,中船和小船十多只,早在青草桥相候。 大船一艘坐新娘,另一艘坐新郎和媒人。 这一次上船的媒人较多,除了天门道长和路平,其他在婚书上签字的都到了。 中船、小船上搭载著华山派师兄弟、请来帮忙的华山派朋友,鼓乐、礼物等等。 迎亲的方案就是:从刘家別院出发,登船,水路绕到城西码头,乘轿到刘家结亲,大傢伙回来。 晚上:洞房烛。 “师娘,大师兄不见了。”高根明急匆匆跑到后院大堂。 寧中则一惊,差一点晕了过去。 “珊儿,你跟大师兄说什么了?”她厉声质问岳灵珊。 岳灵珊也惊呆了。 她上次见过大师兄是在七月初七日,令狐冲向她郑重道歉,为的是去岁五岳大比,他故意让给岳灵珊一事。 师兄妹说了几句便过去了,岳灵珊自然也不会存有什么芥蒂。 “还不快去找。”寧中则一瞪眼,对高根明道。 华山弟子立即倾巢出动。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岳灵珊转身就往门外走。 “珊儿,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路大哥!只有他才有办法。” 路平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有些懵圈。 “灵珊啊,你师兄这两日可有什么反常?” 路平一面向刚刚从长沙府归来的易帮主下令找人,一面说道, “我哪里知道!”岳灵珊白了他一眼道,“你快些帮著找人,要不然华山派今后还怎么抬头? 路平不由得微微苦笑。 岳不群事情一旦曝光,令狐冲又在数千群豪面前逃婚,华山派就真的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了。 江湖史上的诸位大侠,哪怕是脾气极为古怪的黄药师,做事情都遵循一定的逻辑。 但令狐大侠的逻辑,他委实是猜不透。 “你大师兄可留下什么书信没有?银子带没带,平素的物品在不在?” 岳灵珊想了想,摇了摇头。 路平便想,令狐大侠极大概率並非逃婚。 二人正商量,易帮主来报。 “令狐大侠找到了!” 路、岳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问道:“在何处找到的?” 易帮主神情古怪:“赌坊,喝多了,弟兄们已经把他送了回去。” 路平看了一眼易帮主,见他眼神躲闪,知道必定有內情,也不好多问。 岳灵珊鬆了口气,二话不说即匆匆返回別院。 路平这才询问易帮主。 “四爷,令狐大侠赌钱、喝酒,与人爭执-被人打了。”易帮主一脸古怪。 路平惊道:“什么人这样大胆,敢打衡山刘正风的乘龙快婿?” “胡三说,就是衡山派,也有刘门自己人。”易帮主也是大惑不解。 路平顿时愣然,他思索一阵,便决定在此事上装聋作哑。 这事情得换个角度看。 岳灵珊在华山派为小师妹,有大师兄护著,其他师兄们让著: 刘菁在刘门何尝不也是如此。 说不定平常还有不少爱慕者、追求者。 见自家小师妹未婚夫婚前一天在外喝酒、赌钱,刘门弟子出手,说不定喊上几个莫门弟子教训一顿实在是人情之常。 华山別院中。 寧中则见人將令狐冲抬回,实在是气极。 別院中也有不少各派宾客,她只得强忍著怒火,让弟子们给令狐冲醒酒、换装。 不多时,令狐冲迷迷糊糊地穿戴整齐。 他头戴儒巾,身穿圆领丝絛皂靴,全身焕然一新。 挨打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好在这群人並没有向他脸上招呼。 因此,精心打扮之后,令狐冲依旧神情瀟洒,只是身体有些摇摇晃晃。 寧中则俏脸一寒,吩附立即登船。 约到午后,船在城西渡口停缴,令狐冲才稍稍清醒,坐一顶青绢暖轿,笙簫鼓乐之中,直奔朱紫巷刘家。 “冲菁”之婚,因为嫁妆之丰,在去年就轰动衡州,今年各路江湖人士到来,又是大大炒作一波,江湖內外,衡州上下,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城閒人爭往朱紫巷,亏得衡山派派人维持秩序,才避免了某些不必要的事故。 喜坏了刘家对面的几家商铺尤其是某位魔教长老的孙女,大发横財。 她的绸缎布帛,一进货便被抢购一空。 小妖女一大早就歇业,招待苏州另一家商行的主人:任盈盈。 她的商业模式是:大傢伙一起来赚刘三爷家的钱。 眾所周知,刘三爷最喜欢的钱就是音乐。 若是能够说动任大小姐,说不定又能从刘家金库中撬出一笔。 “非非,你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哪里来的这么多古怪的点子。一定是从『狗官”那里学到的。” 任盈盈听著曲非烟侃侃而谈,不由得鬱闷道。 曲非烟眼珠一转,嘻嘻笑道:“任姐姐,你跟路大哥在一起的时间,比非非多许多。要说近墨者黑,可轮不到我。” 她恼恨道:“路大哥回到衡州,嵩山小妖女整日缠著他,连看都不来看我,真真气死我了。” 任盈盈冷哼一声,眉头微,神情也变得大不自然, “快看,那就是华山酒鬼令狐冲。”曲非烟听著炮竹喧天,兴高采烈地喊道。 “不值一文的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任盈盈冷声道。 “路大哥也到了。”曲非烟欢喜道。 任盈盈按捺下看一眼的衝动,冷冷道:“他到这里,跟我有什么相干?” 婚事接下来就顺畅了许多。 路平担心的“江湖拜堂定律”並没有生效。 在刘家饮宴,自然是另外一番排场。 刘正风兴致颇高,见到令狐冲也是满心欢喜,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 就是其弟子米、向二人,神態颇不自然,看起来就是殴打令狐冲案的主谋。 宴席之上,筹交错,宾主尽欢。 各路江湖豪客向新郎敬酒时,令狐冲依旧来者不拒, 幸好这一次寧中则早有防范,高根明等人一步不离地紧跟著令狐冲,有敬酒者也纷纷拦驾,这才避免了又一场洋相。 到傍晚,华山派江湖信號白色巨剑,被点放在空中。 隨之炮竹之声大作,鼓乐喧天。 新娘轿启程。 【惆悵华山顶,无人得解登。】 西方天空,残阳如血。 黄昏,岳不群带著东厂二太监、“十二子”进入华山派大院。 踏入第一脚的时候,他微微有些迟疑。 山风吹拂,五柳长须隨风而动。 映入眼帘的是“有所不为轩”。 岳不群任华山掌门期间,最为喜欢的一处地方,他在此居住的时间甚至超过“天琴峡”的居所和师妹在这里拆解剑法,寧中则以一套玉女剑十九式和他拆解数百招,其实,他在让著师妹; 在前年冬天,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在这里演示无边落木,演示完后,师妹心服口服,眾弟子莫不心驰目眩。 “岳师兄,竟然是你?”一声悠长的嘆息,打断岳不群的思绪。 一个焦黄的麵皮的老者缓缓走出“有所不为轩”。 岳不群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 封不平,此行的头號目標。 “封兄,別来无恙。”岳不群笑道,“足下窃据华山派已久,如今也该做个了结。” 封不平冷冷一笑。 他心中竟然有一丝极其古怪的感觉。 在一年之前,他还想的是自己带领剑宗杀上华山,问岳不群一个同意的问题。 寧中则在前些日子传书,虽然极尽隱晦,但还是一再警告他,来敌非同小可,必要的时候可暂弃华山派,待她归来再做定夺。 他颇不以为然。 一套狂风快剑,他隱藏已久的绝学,自以为可以在五岳乃至於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 哪怕真如寧中则所说的是厂卫,他又何惧之有? “寧师妹还是怕我剑宗立功。” 当时他这样想著,不过即便如此,封不平还是遣散了留守在华山的二代弟子。 自己的小师弟穆七,也被他打发到思过崖, “岳师兄打算如何了结?”封不平按剑笑道。 昔日气宗大弟子脸上紫气一闪而过,他脸色一沉,冷冷说道:“比剑。” 话音未落,岳不群长剑已经出鞘,当头就是直劈。 他已经暗运紫霞神功,剑尖隱隱散发著幽光。 封不平斜身闪开,却见岳不群则圈转长剑,拦腰横削。 封不平心头大孩。 这是剑宗绝技,夺命连环三仙剑,直劈、横削、反撩三招,若在这一招纵身跃过,第三招势必朝自己后心而来。 想不到岳不群平日標榜气宗,一出手就是剑宗绝招,当真是可耻之极。 封不平只得以长剑格挡。 二剑相交,一声激越的响动迴荡在华山派中。 岳不群也是眉头一皱,心中暗道,这剑宗余孽,想不到也修习了如此高明的內功,著实不可小。 当下,封不平剑招急变。 狂风快剑,底牌拿出。 便见剑影闪烁,一柄长剑如同疾风暴雨一般,他將內力灌注健身,剑招飞快,剑风逼人。 剑风捲起地上的残枝败叶,在剑尖之前旋转飞舞。 岳不群呼吸悠长平稳,眼神始终古井不波,心中却是暗自惊惧。 这剑宗余孽,走的竟然是“以气驭剑”的路子? 內功还如此高深? 岳不群既喜且忧。 喜的是,封不平是比他预想更大的一条鱼。 忧的是,他这张网,还真的不一定能够抓住这条鱼。 不多久,二人已经激斗上百招,不分胜负。 二人內力所激发的道道剑风,让“十二子”不住后退。 曹公公见岳不群一时间不能取胜,心中也变得有些焦虑。 封不平的这等威势,绝不是自己能挡。 但他却看出封不平的破绽。 比起岳不群,他的內力消耗好似更快。 劲风一进一退,便是唤起之际。 这就是“十二子”的机会。 忽然间,他瞳孔猛然一缩,悬在空中的一只手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几乎没有任何徵兆! “十二子”身形微动,十二柄狭长、轻薄的长剑以极致速度割裂空气。 “什么?!”封不平心中一阵颤动,眼球因极度惊骇而几乎要凸出眼眶! 辟邪剑法的速度之快,远远超出想像力。 只在一剎那间,十二啦剑光条然封住封不平周身各处要害! “眶当”一声,长剑落地。 “封兄。胜负已分,束手就擒,还有一条活路。”岳不群带带啦。 “呸!”封不平怒骂啦,“岳不群,你这『偽君子”。” 他身上已志多处受伤,血跡浸透粗布袍事。 岳不群带带一笑,疾步上前,乱了封不平周身多处要穴。 “幸不辱命。”他回头向曹公公陪笑啦。 “风清扬如何处置?”曹公公带笑啦。 岳不群心中登时一凛。 风师叔剑术神通,他们这些人会是凤师叔之敌吗? “如何?”曹公公催促道。 “公公容稟。”岳不群忙躬身啦,“风师叔武功艺伦,非封不平可比。况且思过崖地形,实在难以展开。若有所失,恐怕是画蛇添足。还需从长计议。” 曹太监微微一笑。 岳不群倒是深谱“中庸”之啦,知啦过犹不及。 擒得封不平,已志完成內相所託付的二务,若是再对付风清扬,成功还好,万一失利,就是前功尽弃,无功有过。 “我在江湖也久闻风清扬之名,他的剑术当真是传说中的那般厉害吗?”曹太监似笑非笑啦。 岳不群鬆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思过崖的方向,悠然啦:“公公心,思过崖也好,风清扬也罢,迟早是恩主掌中之物,阶下之囚。” 衡州,华山伶迎亲大队,一路笙簫耳,回到別院,刘家门首。檳相陆大有念了阑门诗赋,请新娘出轿子,进到中堂,拜天地,又拜岳不群夫妇,接著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洞房之中,灯烛辉煌,令狐冲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知啦,揭开盖头的那一刻,他便回不到从前,那段用盪不羈的岁月。 华山只上,岳不群犹豫了一下,便將火把投入柴草当中。 內相吩附,这一把火须由岳不群来放。 这一刻,岳不群也明白,他回不到过去,那段君子温润如玉的时光。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403章 革华山前掌门岳不群书 第403章 革华山前掌门岳不群书 令狐冲婚后第三天。 五岳医武书院成立。 提学路平,山长依旧为玉钟子。 这是路平心心念念的大事。 在他的设想中,东洲岛为基础教育,千秋宫为高等教育,思过崖为研究生教育。 第一期各派总共推举一百四十多人。 以嵩山派为最多,华山派最少。 不过书院在进入之后,除去女弟子外,便將各派弟子打散分班。 这其实还不够消洱派別之见,不过书院安排了极为严密的课程。 书院依旧以医、剑、內为主。 第一期入学的弟子,在內功修行上已经有各派的底子,因此,书院主要教授的是易筋断骨篇。 而剑学,主要以思过崖五岳剑刻为主,刪除繁复、复杂的剑招之后,形成第一版的《五岳剑典》。 医学,则以新编撰的《五岳医典》为基础。 在后世,一门学科的基础是史、理论、业务。 书院的安排也大致如此譬如剑术,也是剑术的歷史,剑术基础理论,其后才是本派剑术和五岳剑术。 当然,鑑於武学本身的特殊性,理论和歷史都只占极小的时间。 路平由此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师。 在这个师父对徒弟拥有极强控制力的今天,这种身份是极其珍贵的。 “诸位,五岳医武书院和各派比剑,传武之法大有不同,主要的不同,在思,在辩,在行。 所谓思,以剑术而论,允许师徒之间的辨难,於所授之剑招,有不明之处,反覆推详: 所谓辩,书院每月散会,內、剑两种武学,可以畅所欲言,以求至是; 所谓行,是书院每年安排一定的时间,让弟子以“实习”之名,行走江湖。” 各派弟子听得都非常认真,路平讲了一会,便由玉钟子接著说。 玉钟子公布了书院的八条戒律。 首要一条就是戒赌。 这一条,自从嵩山大会后,就已经被各派陆续纳入帮规,在令狐冲婚前赌博、酗酒之后,路平便在戒律中塞进了这一条。 还有一条叫做:禁止私斗。 大佬们的眼神都颇为古怪,在江湖上禁止私斗?路司李不是找茬吧? 玉钟子便清清嗓子说道:“书院弟子,意见不合,可以互相切,但是私下斗殴,以至於拉帮结派,排斥异己,书院一概禁止。不过,武道本当存爭竞之心,不可偏废,书院也会定期论武,优胜者予以奖励,以彰武道。” 大佬们这才点头称是。 书院另有一条:不得妄交匪人。 这几日一直处在兴奋状態的刘三爷,顿时黑了脸。 玉钟子又道:“匪人不可以派別而定,说来惭愧,派前些日子刚刚有耆宿丑闻,嵩山派则有左先生之祸,可见,以派別而定匪人,正人,著实荒谬。一者听其言,二者观其行,才知匪与不匪,正与不正。” 刘三爷自然也无话说。 各路江湖人士云集衡州,除了参加刘正风和华山派联姻。 其实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 新五岳盟主。 在嵩山大会时,眾人就以为五岳会產生一位新盟主。 结果过后,毫无消息。 江湖一度传言,五岳剑派实际已经解散, 但五岳一致否认了这种说法。 诸多江湖人士云集,实际就是以为,嵩山大会不定掌门,衡州总该定了吧? 这对於各派来说,是影响武林格局的大事件。 五岳集会时,路平哑然失笑。 “依我之见,不如让五岳医会暂代五岳盟主职权。” 路平提出这个建议,定閒师太立即出言反对。 “贫尼出家之人,能理宅仁医会也属本分,五岳盟主確实是做不来。” 路平也有些头大。 一方面:如今的五岳,数来数去,还真找不出一个掌门人想做五岳盟主。 嵩山派,左冷禪事件余波未了,其余各派,如莫大、寧中则,眼下全无心思,建除更是提都不敢提及。 尤其是,现在日月教的威胁明显减弱,各派也都没有强烈的抗魔需求。 另一方面,五岳的合作程度,已经超过任何一个时期的五岳剑派。 路平想了想便道:“既然各派均没有一致意见,不如让书院代行五岳盟主职责如何?” 眾人都是心中一惊。 书院代行盟主职责,实际的盟主便是玉钟子,但恐怕路司李,就要成为太上盟主。 一时间,大家各怀心思,皆是沉默不语。 隔了好半天,莫大先生才说:“我看这五岳盟主,也不一定非要设立。” 此言一出,便有泰山、嵩山诸位附和起来, 路平笑笑道:“左冷禪故事,皆是五岳盟主自身职权不明,只说五岳盟主管理涉及五岳的大事,什么算五岳之间的大事?太过於模糊,不如这样,先由书院定一个五岳盟主章程,明確盟主哪些该管,哪些不该管,大傢伙都没有意见,再定谁为盟主如何?” 眾人思索一阵,便纷纷点头称是。 其实医武书院本身,对各派的影响就已经非常之大,徵集各派耆宿作为书院先生,颁行统一的五岳武学教材,进书院的可以说是各派的,出去的时候却是五岳的。 时间一久,书院弟子成为五岳弟子的主导,別说五岳盟主,就是五岳並派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些人未必看不出来,不过有的乐见其成,有的无从反对而已。 路司李的效率极快,到了第二日,便提出了一项章程。 看过章程,各派大佬都沉默不语。 其他的倒还罢了。 其中第五款提及“五岳盟主代行五岳各派掌门职权”,颇为触目惊心。 列举了以下情况:其一、掌门人空缺又无明確继承人,或者继承人出现爭论有可能引发內斗者;其二、掌门及继承人因故不能行使职权;其三、掌门人出现重大过错及危害江湖行为;其四、 掌门人主动呈请五岳盟主代行职权。其五、掌门人需要迴避的重大事务处理。 眾人只觉得眼皮直跳。 要是当年左冷禪能够通过这样一个章程,恐怕在座的四岳掌门,早已经物是人非。 只不过每一条下面,细则颇多。 几乎详细囊括了各种情况,比如,“因故不能行使职权”包括哪些“故”;“重大过错”包括哪些过错。 代行掌门期间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代理掌门的期限是多久等等。 各派一时间犹豫不决。 直到路平在午时和四派掌门分別密谈一次。 各派顿时態度大变,当即通过了章程,並由书院暂时代理五岳掌门。 消息传出,衡州江湖人士都是万分异。 五岳盟主的权力不是削弱,而是加强,这是他们困惑之一。 更困惑的是五岳掌门人竟然主动在自己头上加上一道紧箍,难道“寧为鸡头,不为凤尾”不香吗? 最主要的,此次代理五岳掌门的书院,有著浓烈的官府背景。 这也让他们有些不安。 令狐冲婚后第七天。 华山派被焚毁,华山留守耆宿封不平下落不明— 消息通过多个渠道传入,登时震撼江湖, “可是日月教乾的?” “日月教如今自顾不暇,怎么有时间去华山放火?抓封不平作甚?” “这就奇怪了,除了日月教,究竟还有什么人敢对华山下手?” 各处茶坊、酒肆议论不休,甚至一些人都想到了左冷禪,怀疑任我行的都大有人在。 隨即有传言:有人在华山附近看见岳不群,还有一群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 因此便出现了另外一种流言:“华山派气宗以退为进,假意诱惑剑宗入局,再设法將剑宗一网打尽。” 华山別院中,一片死寂。 好半天成不忧才问道:“掌门人,风师叔怎么说?” “封师兄事先已经打发诸弟子下山,穆师弟跟在风师叔身边,也安然无恙。”寧中则脸色煞白,剑宗二剩只当她是被“嚇得”,也没有多想。 “师妹,岳师兄到底怎么回事?他有没有来信?可发现了什么?”丛不弃追问道。 隱居在衡州的蔡不离,也参加了这次华山派的高层会议。 不过他的身份尷尬,到来之后,一言不发。 令狐冲步入堂中。 “师娘,四岳都说支持我华山派,华山派復仇,各派必定鼎力相助。” 令狐衝去四岳逐个拜访,回来之后,声音激愤异常。 成不忧、丛不弃交换了一个眼神。 成不忧冷声道:“掌门人,依我之见,既然令狐师侄亲事已了,不如返回华山,儘快查明是何人所为。” 寧中则嘴唇微抿,有气无力地说:“华山消息,眼下还是扑朔迷离。我已经叮嘱梁发打探消息,等消息传来,再定行止。” “梁发也是气宗弟子,我信不过。”丛不弃霍然而立,盯著寧中则道,“寧师妹,岳师兄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要图谋剑宗?” “你怎么跟我师娘说话?”令狐冲大怒,怒目直视丛不弃。 “住口!冲儿坐下。”寧中则揉揉眉心,她这些日子,实感心力憔悴,“丛师弟,即便我对付封师兄,有必要焚毁华山派吗?再说,我事先曾给封师兄去信,要他暂避,这难道也是为了对付他吗?还有风师叔的来信,你们没有看过吗?” 成不忧冷笑道:“寧师妹说的,不是我们信不过,只是事情太过蹊蹺,岳师兄出现在华山下, 封师兄就失踪了。这谁人能不生疑?师妹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师父谦谦君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师父?”令狐冲寒著脸说道。 华山派爭执不休。 寧中则这一刻心绪乱到极点,她愤然拍案道:“都住口。” 屋內眾人都是一惊,令狐冲怒气未熄,成、丛二人冷笑不已。 岳灵珊来到堂中,立即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她担忧地看看寧中则,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娘,路—司李、玉钟子师叔祖到了。” 路平饶有兴趣地打量华山眾人。 “今晨五岳盟主与四派集会,依据五岳盟主章程第五款第五条,决定暂由五岳医武书院,代行华山派掌门一职,为期三月。” 一句平淡的话,仿佛如同炸雷一般,除了寧、岳母女,其他的人都有些憎圈。 寧中则沉默不语,紧的眉头稍稍舒展岳灵珊眼角掛著泪,眼神中透露出迷茫与痛苦。 “华山派上下可以不服?”路平一双清冷的黑眸凝视著成不忧。 成不忧面色阴鬱:“还请盟主为我封师兄做主。” 路平点点头,目光落在丛不弃身上。 丛不弃心头一跳,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愿从盟主之命。” 路平又看向令狐冲。 令狐大侠张大了嘴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只当是路司李出面,替华山派压制剑宗,便笑笑道:“路兄但请吩附。” 蔡不离则拱拱手,神情木訥。 路平和玉钟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玉钟子便嘆息一声起身道:“诸位,书院暂时接手华山派,並无干涉华山门户传承之意,只是处理封不平失踪一事。” 他顿了一下,环视眾人一眼,接著道:“经过初步调查,五岳盟主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 说著老道拿出一函,先递给寧中则, 寧中则仿佛被蛰了一下,身躯微微颤抖,茫然地接过信函,打开看了一下。 “此事可有转圜的余地?”她低声问道。 玉钟子老道看著她的眼神满是同情,许久才摇头道:“此事若五岳不出面,对华山派有什么影响,寧掌门应该很清楚!” 成、丛二人好奇到极点,成不忧迫不及待地接过信。 饶是他久歷江湖,却还是忍不住脸色骤变,心中震惊不已。 【近查华山前掌门岳不群,擅离华山,游荡江湖,交结匪类,置夫妻、父女、兄弟、师徒於不顾,罔顾人伦,背弃道义,更涉勾连匪类,劫持华山耆宿封不平,尽焚华山数十年积聚。 五岳盟主顾念华山寧掌门身在两难之境,秉迴避之要义,暂代华山掌门。 据五岳盟主章程及华山门规,兹將岳不群逐出华山派。】 《革华山前掌门岳不群书》必將成为江湖重要文献。 “路司李”最后一个看完的令狐冲惊呼道,“我师父怎么会路平沉默片刻答道:“眼下只是嫌疑,尚待证实,令狐兄不必担忧。若岳先生果系冤屈,也必定有真相大白之日。” 推荐新书一本《孔明先生降妖去了》,作者本人。 两本都会竭尽心力的。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404章 土馒头 第404章 土馒头 江湖大哗。 路平入江湖以来,所见之舆情,从未有今日之激烈。 “岳先生何至於此?” 一处茶肆,莫大先生一剑断七杯处。 一位青衣老者抒须而问,苍老的脸上,满是困惑不解。 同样的问题,在衡州各处茶肆、酒楼、客栈,但凡江湖中人聚集之处,必定皆有此问。 “老夫当年到过陕西,在龙驹寨遇到马帮劫匪,为岳先生所救,岳先生尚且不欲留名,是我多方打探,才知道是华山掌门,携礼拜谢,岳先生分文不取,还接待我一顿粗茶淡饭,说起来惭愧。”又一老者连声嘆息。 “四伯,俗话说,『大奸似忠,大偽似真”,或许是岳不群沽名钓誉也未可知。天下偽君子, 不都是这般吗?” “沽名钓誉又如何?老夫巴不得天下掌门,皆是沽名钓誉之辈!”老者变色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绿竹梦》一副对联,倒是颇有道理,偽君子偽一辈子,不就是真君子了吗?钓一辈子誉,不也就名副其实了吗?”青衣老者嘆息道。 不少人纷纷点头称是。 “此番华山派皆是一言不发,岳夫人也未出一言。当真蹊蹺?” “蹊蹺什么?放你老婆身上,你老婆怎么办?” “这得看我那个老婆了—” 一身穿湖绸汉子说著说著,就说起自己家的妻妾,哪一个貌美如,哪一个温柔贤惠,哪一个忠贞不二茶肆中人顿时侧目视之。 “诸位少说两句吧,五岳此举,就是为了不让岳夫人两难,五岳也说,岳先生情况未明,眼前也只是嫌疑而已。这般既顾全江湖道义,又顾念岳夫人夫妻之情,当真是难得。” “既然是嫌疑,为何不等真相大白时再开革?” 一胖子冷笑道:“还嫌疑?五岳这般做,怕是已经確切无疑了。” 当即有数人凑了上来,一黑衫汉子拱拱手问道:“老兄可是有什么內情?” “內情?这还用什么內情?五岳刚刚处理了左冷禪之事,现在又有一位掌门人犯事,要是真相大白时公布,你会不会想,这五岳是怎么了,嵩山、华山如此,其他各派难道没有问题吗?五岳到时候还有什么声望可言? 还不如提前公布,现在谁不说五岳在左冷禪后痛定思痛,这般重要人物违反派规,都严惩不贷胖子一些话侃侃而谈,眾人听罢,都觉得极有道理“你觉得如何?”茶肆的阁间內,路平静静地看著岳灵珊,温言问道。 “竟然还有人为爹爹说句公道话。”岳灵珊禁不住又啜泣起来。 路平將少女的柔黄握在掌中,轻声道:“岳先生每做一件事情是真的,帮过的人也是真的,既然有『君子”之名,想必天下不少人受过他的帮助,作为岳先生的女儿,为这样一个父亲骄傲,不是应该吗?” 岳灵珊呆呆出了会神:“可是他骗了我们许多年,想不到竟然———” 路平摇头道:“岳先生真是可怜的很,华山诸弟子,分辨是非善恶的標准,都是岳先生教的。 在福州处理余沧海时,在嵩山派处置左冷禪时,青城、嵩山的人,大都以为,余沧海、左冷禪不是错了,而是输了。 现在在华山派公布你爹爹的这件事情,华山派上下都以为,岳先生就是错了。 岳先生將最美好的东西都教给了你们,也包括你———“ 路平说著,將一盏茶送到岳灵珊唇边,等她饮完,才接著道:“他跟你们说的,有什么是在骗你们?不是侠义道应该恪守的吗?若说有骗,他不过欺骗了他自己而已,或者说,他背叛了他自己而已。” 岳灵珊嘆息一声,心情却畅快了一些。 確实如路大哥所说,她没有丝毫的理由,不尊敬自己的父亲,曾经的君子剑。 “今天听到的,也要说给你母亲,还有你大师兄。”路平笑了笑道。 岳灵珊乖巧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女孩柔软的身躯渐渐靠在路平肩膀上,幽幽说道:“娘说你有些像爹爹,但愿你今后不会变吧。” 路平顿时脸孔一黑,沉默片刻才道:“不会,我绝不会中途而止,要骗也骗你一辈子。” 岳灵珊傻傻一笑,路平已经趁机將一串珠项炼掛在她修长的脖颈。 二人许久方出了阁间。 岳女侠没有如同进来时一般,戴著面巾,她一脸坦然地看看茶肆中的诸人,有几位还向她报以微笑。 路平会了茶钱,带著岳女侠走出茶肆。 议论之声渐渐停了下来。 一白鬍子长吁一口气,起身拱手道:“诸位辛苦,明日去打行找胡三会帐。” 眾人也纷纷还礼道:“彭老辛苦。” 青衣老者不禁嘆道:“路司李为了岳不群这偽君子的女儿,倒是真捨得下本钱。” 衡州理刑馆幕宾彭震阳老先生脸色一沉,斥道:“丁老不可乱说,路司李也是为江湖大义,要是岳先生这样的人物,都像別人说的,一棍子打死,才是极其不公道的。” 胖子点点头道:“彭老说的在理,不知道下一场在何时?何地?” 茶肆的茶博士拿出一张便签,递给彭老。 彭震阳一边看著,一边不住点头称嘆,半响才道:“诸位记住了,下一场的重点是:岳先生对不住的不是华山派,而是他自己。” 他顿了一下又道:“诸位可要记得保密,要是泄露出去,我衡州理刑馆不认其事,也就是了, 砸自己饭碗,也砸別人饭碗。这等事情,可不要做。” 那位好几个老婆的汉子陪笑道:“彭老说的没错,都在咱们衡州江湖混,谁敢背叛弟兄们,没他好果子吃。” 衡州理刑馆操纵舆情的行为有一点效果,但是不大。 彭震阳的报告表明,大部分江湖中人,依旧大骂岳不群“偽君子”,他的一生被说成乏善可陈的、罪恶的一生。 一些人还毫无根据地揭露了岳不群所谓的“阴事”。 在霍家庄收租子的时候骗了霍家庄大小姐的清白,结果翻脸不认帐,霍大小姐差点寻了短见; 除了霍家庄大小姐,岳不群当年在华山下,实则到处留情; 岳不群虽然被称为路司李之前“江湖文化水平最高”的人物,尤其是说话的时候,子日不断, 诗云也有,其实完全是事先找人打了腹稿,有时候甚至出现,你说东,岳先生说的是西的情况; 最为荒诞的传言是:华山大弟子令狐冲,实为岳不群之私生子。 嘉靖三十四(1556)华山地震,生母和养父皆亡,令狐冲流落街头,岳不群才將他收养在华山。 要不是私生子,华山地震孤儿那么多,为何单单收养令狐冲?收养倒还罢了,偏偏还当成下一任华山掌门培养,还给他娶了刘三爷的千金,不是私生子至於这么偏心? “嘿嘿,岳不群对令狐冲的称呼是『冲儿”,对其他弟子呢?劳德诺不提,梁发是『发儿”吗?施戴子是『戴儿”吗?高根明是『明儿”吗? 什么,年纪太大?那最小的英白罗是『罗儿』吗?” 你要是反驳,便会有人立即振振有词地说道, 路平听著彭震阳的敘述,只觉得啼笑皆非。 墙倒眾人推,笑傲原时空,东方不败死后,日月神教都是一片谩骂之声,岳不群又如何能够例外? 路平思索再三,便吩咐彭震阳取消接下来的舆情修正事宜。 如今,江南事情未了,华山再起风波路平也觉分身乏术。 “武当清虚求见。” 路平微微一证,便命传入。 清虚老道依旧是一幅武当樵夫的打扮,见到路平,他的眼神颇为复杂。 “路司李,师兄有一件大事,要我与司李商量。” 路平见他朝自己眨了两下眼,立即会意,命令诸人退下。 “司李,有人要和司李见一面。” 路平一证,他隨即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小声问道:“何地?” “天台岭。”清虚喝了口茶叶,这老道顿时一脸的黑线,路平给他用的,正是武当道茶。 武当派非常遵守约定,两年的道茶,除了进贡宫廷的,大部分都给了路司李。 路司李这是將它当水喝了。 晚间一场大雨,不多时风恬浪静,雨止云开。 山路上泥泞一片。 路平踩著泥泞,来到山巔。 当日冲虚在衡州时,武当派所搭建之草屋还在,经由修,竟然已经有一些规模。 几位道士装束的,被淋成落汤鸡,却不曾入屋避雨。 一脸面无表情地巡在岭上。 一声声长剑錚鸣之声,若龙吟一般划过夜空。 数人长剑立即出销,直指路平。 “住手。”一个尖利的声音从草屋中传出。 几人毫不犹豫,立即收剑还鞘。 依旧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 雨后明月显得更加明亮。 柳朝步出茅屋,月光下,他面色和善,一双浓密的白眉下,双眼炯炯有神。 “路司李,这位就是柳內使。”清虚淡然道。 路平向柳朝拱拱手:“柳內使,久仰久仰。” 柳朝双目微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块石头为桌案,路平和柳朝,一人端坐一方。 稍顷,茶香四溢。 二人缓缓品茶,远眺湘水。 波光粼粼,几叶轻舟隨波逐流。 “清虚说,此山有天子气。” 路平一惊,他万万想不到,柳朝竟以这种方式开始谈话。 这是一个能够让当权者不讲道理,让另一些人家破人亡的词语。 这一位上覆皇帝,说天台岭有天子气,路司李在此秘结江湖中人你说说皇帝信不信?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路平沉声道,“此山衡州百姓又叫馒头岭。” “好个土馒头。”柳朝一愜,不觉哈哈大笑起来,“路司李务惊,清虚说应在百年后。” 路平鬆了口气。 “百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好奇地看了清虚一眼。 大概百年之后,吴三桂就在此山筑坛祭天,登基称帝。 这清虚倒是有些门道。路平心中暗思。 他口中却道:“江湖乱,天下苍生不安,江湖治,四海豪杰有归。百年之后,非我所知。” 柳朝目光闪烁,沉默良久才嘆道:“说的好。清虚又道:『今岁再来,天子气已有消散之势。』” “消散?”路平不禁瞪大双眼,这清虚的望气之术,可谓邪门。 天子气消散,不就是说吴三桂称不了帝吗? “今上说,『路司李是个能干的”。”柳朝见路平若有所思,便接著补充道。 他心中其实颇为鬱闷。 太祖皇帝出身布衣,起家江湖,对江湖之戒惧已经达到极致。 多年来,对江湖的压制、渗透、分化、威逼、利诱、利用、瓦解,其目的,不过是防止高祖皇帝一般的人物出现。 消弹江湖英雄气,便是自由任性身。 而提督武当山內臣,重要的职责就是治江湖如今的江湖,正是太祖皇帝所畏惧的,也不是今上想要的。 但是,皇帝和太后却无可奈何。 顺势而为,太后也只得出此下策。 “路司李要对付冯双林?”柳朝淡淡说道, “內相於我有多有维护,路平岂是忘恩负义之人?”路平矢口否认。 “可惜,可惜!”柳朝嘆道,“一封开革岳不群的书信,我还道司李已经与冯双林决裂。” 路平笑笑道:“柳內使多心了。” 柳朝说的其实没错,他可以以书院为掩护处置岳不群。 但乳相会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关係。 对他来说,就是並司李毫不留情地打了他券养的狗。 事情或许不大,但影响却不容小。 乳相、外相和他之间,在江湖问题上的一致,开始出现裂痕。 若是甩相还要继续出手,这种裂痕会越来越大。 “並司李在京仇间,今上徐次欲见,皆为乳相所止。”柳朝石光森然,语气却平静异常,“业今乱相越发没有规矩,甚至外相也无法制约,难道非要惹出天大的祸事,並司李才肯插手吗?” “甩使有武当派,何须舍近而求远。”並平淡淡说道。 “武当派出手,相便知是皇家出手。”柳朝无可奈何说道,“对並司李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推荐新书一本《孔明先生降妖去了》,作者本人。 两本都会竭尽心力的。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第405章 江湖名媛大乱斗 第405章 江湖名媛大乱斗 冯保跟歷任权宦不同。 他还有一个身份。 穆宗皇帝驾崩时,他在遗詔上给自己加了一个顾命大臣的身份。 但,仅此而已。 內相、外相利用主少国疑的机会,配合无间,钳制皇帝,內相掌控了相当一部分皇权,外相充分发挥著相权的威力。 这在有明一代,前所未有。 皇帝如今年岁渐长,对內相、外相的愤与日俱增。 太后? 太后实际只有一个身份,皇帝的母亲。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皇帝亲政之后,夺回权柄,其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曇阳子升仙事件是什么? 就是在太后支持下,为张居正下台后准备的政治势力。 太后和皇帝都非常失望。 张居正没有如他们预想的一般,病入膏盲; 冯保意外掌握了一种可以顛覆宫廷的武力,假如太后和皇帝身边没有厂卫体系之外的其他高手。 冯保在去年就假借柳朝弹劾路平为名,要调柳朝进京。 这可把小皇帝嚇坏了,柳朝手中的武当,在皇帝心目中,几乎就是对付辟邪小队的希望所在, 柳朝进京,內相势必將提督太和山太监换成自己人。 他採取拖字决,总算保住了柳朝。 天台岭上,凉风习习。 柳朝双目之中,精光灼灼,路平忽然意识到,这位柳公公,也是一位內家高手。 “今上迟早会亲政,宫中嫉恨內相者极多,宪宗朝汪直,赖尚铭去之;武宗朝刘瑾,为张永除之。如今宫中,思做尚铭、张永者大有人在,路司李可要想好了。”柳朝望著路平说道。 他说此话的时候,身后两位衣襟犹湿的道士,向前迈出两步,正在石桌之旁。 路平不禁长笑,伸手轻抓,两位道士剑鞘剧震,剑身在鞘中跳跃不止,片刻之后,刷的一下, 便落在路平手中。 诸道相顾骇然,柳朝目中顿生忌惮之意, 路平將长剑往地上轻轻一掷,剑身直没入地下。 “柳內使要以武力相迫,怕是断难从之。”路平笑了笑道。 这门擒龙功,出自少林,然而江湖史上发挥擒龙功威力的,却是弓帮乔峰。 路平在千秋宫取得之后,研习许久,便得出一个结论,以易筋经內力催动擒龙功,实则是最具威力的。 该功法的应用,在江湖史上曾经被乔峰用来快速捡起兵刃、解救人质等等,其他的用途尚待开拓。 目前路司李使用擒龙功,实用性不大,装逼而已。 果然柳朝脸色数变,终於在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久闻路司李武学在江湖上別开生面,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適才是下属莽撞。” “別开生面?”路平冷笑道,“太和山提督当面,可不敢说別开生面。” “路司李丝毫不顾及今后吗?”柳朝森然道。 “並非如此。”路平微笑道,“柳內使所说,君臣之道,固然是正理,但太和山提督的话,我却无法当真。” “路司李要如何才能相信?” “自然是拿出合作的诚意。” 路平心中只觉得好笑,这是拿他当自己当三岁的小儿哄。 拿著一个皇帝的空招牌,让自己去杀人。 谁知道是不是卡庄刺虎? 柳朝一愜。 “合作?”这个词语就没有出现在提督武当山內臣的考虑中。 去岁曇阳子修仙一事,他不过是让人给王世贞传个话。 王世贞怎么样?简直如同喜从天降一般,不遗余力地去推动。 偏偏到了这位路司李,这样麻烦? “路司李打算怎么合作?”柳朝耐著性子问道, “首先是取信。柳內使需要取信於我,再说合作一事。”路平淡淡道。 路平早已经想好。 皇帝心机之深,远远超过他的年龄。 万历四年,张居正进左柱国,升太傅,皇帝手詔道:“.-先生精忠大勛,朕言不能述,官不能酬,惟我祖宗列圣,必垂鉴知,阴祐先生子孙,世世与国咸休也—” 万历五年,张嗣修殿试,皇帝点他为榜眼,並说:“先生功大,朕说不尽,只看顾先生的子孙。” 一直到张居正死去,皇帝同样的表態多不胜数。 结果如何?张居正一死,皇帝便开始清算。 至於皇室在江湖上的这颗钉子,有【幻人】前科在先,路平更是不敢信任,他需要了解,这颗钉子镶嵌在江湖上到底有多深。 不趁著皇权最虚弱的时候提出要求,恐怕今后再无机会。 柳朝眯著眼看著路平,沉默许久才道:“路司李要如何取信?” “先了结江南事。”路平道。 “好。”柳朝毫不犹豫。 钟蕙儿愈发明艷动人。 精致的脸庞泛起红晕,嘴角微笑著,眼角带著泪痕,蓬鬆的黑髮堆在枕边,让她多了几分慵懒嫵媚。 试药的结果就是如此。 事实证明,她所研发的合欢散断然不能流传於江湖上。 路平坐在床边等了她许久。 “怎么不喊醒我。”小神医醒来的时候惊呼。 见路平双目一眨不眨得盯著自己,嘴角似笑非笑。 小神医不由得大羞:“快些出去。” 路平却不由得又俯下身子,小神医一阵挣扎,不片刻,眼神变得迷离。 二人缝綣温存许久。 “淫贼。”小神医喃喃骂道。 路平笑了笑,在她额角轻吻一下,便立即起身。 温柔乡是英雄冢,他想起这两日在钟蕙儿身上停留的时间,心中也不由得感嘆。 晨起即饮醇酒,啖肥甘。 二人的早餐都很简单,粥、蒸饼、醃菜。跟流行的醇酒、肥甘毫不相干。 “你可记得曲洋的孙女?”钟蕙儿看著吃米粥的路平忽然问道“曲非烟?她可是有事?”路平一证,回到衡州后,自己就没有时间找过这小丫头,不过,她和小神医的关係挺好。 钟蕙儿瞪了他一眼道:“曲家妹子来找过你好多趟了,理刑馆、东洲岛还有我这里。” 路平摇摇头,无奈道:“分身乏术啊。我很快就要到苏州去。” 钟蕙儿“冷哼”一声,犹豫片刻才咬唇道:“可是跟魔教的任大小姐同行?” “江南的事情,必须她在场。”路平不动声色答道钟蕙儿的神情便有些不自然, 见路平將米粥喝完,才起身一边收拾,一边撇撇嘴说道:“去江南哪里都可以,就是不可去金陵。” 路平不由得尷尬起来。 小神医昨夜还说著“只要在一起,什么也不爭”,一到清晨便改变了主意。 不过要说起诸女跟母亲的关係,任大小姐捷足先登,她要真去金陵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拦不住的。 假如她能够藉助姑苏琴社的招牌,和江南闺阁淑女往来,很有可能由江湖名媛化身江南才女, 和母亲的关係,更不是小神医所能比得了的。 路平並没有打算去找曲非烟,他先去东洲岛,安抚不戒夫妻和仪琳义妹。 以眼下华山派的情形,现在迎娶一定是不可能的。 一到草屋前,便闻屋中鶯鶯燕燕之声不绝於耳。 倾听一会。 路司李顿时大吃一惊。 这小小的草屋之中,江湖名媛云集。 路司李顿时就想转身离开。 “路司李!”不戒和尚从外而入,手中拿著两坛酒,兴冲冲说道,“今天都来庆祝琳儿和你结义,和尚想不到她竟然有这么多的江湖朋友。” 屋內顿时安静下来。 “路大哥,你也来看仪琳义妹。” 屋子中顿时跑出一道身影,曲非烟双眼亮晶晶的,扑过来拉住他的手臂道。 路平狠狠看了不戒一眼,朝著曲非烟笑了笑。 避无可避,只得缓步来到屋內。 不戒和尚挠挠头,心中满是不解司李为何恼他,他也懒得去想,抱著酒瓶跟在路平身后也进了屋。 草屋之中,诸女环坐,目光齐齐看向路平。 “义兄。”仪琳目光清冷,上来施礼道。 路平也微笑著还了一礼。 他只觉一道道或幽怨、或羞恼的眼神看著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颤。 不戒家的旧方桌上面,堆满了礼物。 路平朝诸女微微頜首,便在桌上翻起礼物, 都是有心人啊。 华山玉女赠衣裳绣品,极有可能是寧女侠手工。 魔教圣姑赠金珠首饰,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令狐夫人刘菁,精选佛经几套,这就有点別有用心。 最为大方的就是曲非烟,诸女之中,以她和仪琳关係最为亲厚。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中,放著一张衡州的房契,也不知道是自己买的,还是刘正风假她之手转赠的。 衡山小师妹不知道为何也来凑热闹,她带了一大盒点心,打开盒子招待眾人时,她倒是抢先下手。 “仪琳义妹,令堂何在?” 路司李倒是希望此刻不戒老婆在场,以她暴躁的脾气,说不定嚇退一半名媛。 “娘亲在做素斋,招待各位”仪琳清秀的面容也有带著古怪之色,思索片刻才说出“姐妹”二字。 “琳儿,爹拿来两坛好酒,你即便不喝,也让嫂嫂们喝些。” 不戒和尚落井下石道。 一句话犹如一块石子投入池塘,泛起阵阵涟漪。 令狐夫人指著岳灵珊笑道:“仪琳妹妹快些来敬过嫂嫂。” 路平心中惊呼,这刘正风之女当真了得。 一句话,解决了不戒和尚话语中的歧义,降低了仪琳的地位,还將小姑子拉做同盟军。仪琳要是真嫁去华山,焉有活路? 仪琳秀丽绝伦的脸庞变得有些慌乱,却还是听了刘菁的话倒了一杯酒。 岳女侠一边嗔道:“嫂嫂不要瞎说。”一边却看向任盈盈修长的脖颈,一款同款的项炼让她气恼异常。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怒目又看了一眼路平。 不戒和尚傻笑起来,他自以为完成任务,毫无江湖道义,转身就溜了。 “路大哥,非非也要一串红珠子项炼。”曲非烟眼珠一转,笑眯眯说道。 小妖女火上浇油。 任盈盈和岳灵珊二人,目光注视对方,同时变得冷冽。 路平的脑海中,顿时回想起泰山上二女廝杀的情形。 “我也想要一串。”湘云口中吃著点心,含糊地说道。 任、岳二女齐齐看向湘云,饶是衡山小师妹剑心坚韧,还是忍不住嚇了一跳。 “路大哥,盈盈姐姐说,你帮她创办了一个姑苏琴社?” 曲非烟接著拱火。 岳灵珊脸色一沉,这两日的她异常敏感,双目之中,眼泪又开始打转。 任盈盈保持著矜持之態,一言未发,却是大获全胜, 路平只觉得今天的运气糟到极点。 不戒老婆很及时出现了,她又端来两个素菜,看著路司李,目露几分鄙夷。 天下第一负心薄倖、好色无厌之徒,虽说报应来的应该,但好列是仪琳的义兄。 “路司李,我见定閒师太正在找你。” 哑婆婆有些生硬地说道。 路平顿时如蒙大救,感激地看了哑婆婆一眼。 仓皇离开草堂。 今日小试修罗场,却是江湖名媛大乱斗。 “非非,你给我等著。”路司李传音,狠狠骂道。 草屋內的小妖女先是异,隨即嘴角微微上翘。 理刑馆。 路平一脸鬱闷地听著神州的江湖消息匯总。 这几日的消息无非是谁家离开衡州,何处发生一起打砸事件,理刑馆如何派人处理等等。 衡州局势还算安稳。 “五毒教叛乱。”路平顿时吃了一惊。 五毒教和中原任何一个门派都不同。 中原门派组建的基本就是师徒关係。 五毒教的组建却是村寨,甚至,苗人中原本就没有“教”这样的先进组织形式。 三个村寨,三族,组成议榔大会,指定议榔款约,选举款头,另外设立副款头、老虎汉、祭司、行头、理老等等。 所谓“三祖七子”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蓝女侠,不过是其中一支势力最大的。 在一些汉人进入苗寨后,蓝家迅速接受汉化。 道理很简单,做教主爽,还是做款头爽? “五毒教”应运而生,隨即,大傢伙觉得“五毒”不雅,便改为“五仙”。 要是蓝教主在教中,本来啥事情都没有。 但蓝教主偏偏长期呆在中原,跟著圣姑下属的三山五岳之士凑热闹。 这倒还算了,她竟然还加入正教组织,在教规中禁止试验蛊毒。 这就严重触犯了一个村寨,一个家族,原议榔大会老虎汉,现五仙教长老何氏的利益。 就在蓝教主行侠仗义於苏州时,何氏反了。 召开被蓝氏废除的议榔大会,罢免了蓝凤凰的教主之位,恢復五毒之名,重启五毒实验。 路平仅仅迟疑了片刻,便决心替蓝教主討回这个公道。 一封信函送出理刑馆,直奔香林庵飞鸽传送点。 一封信函送入理刑馆,放在路平案头。 没有来源,没有署名,没有任何问候的一封信。 却是告诉路平,江南之事,可以了结了。 第406章 和路平交往的最大秘密 第406章 和路平交往的最大秘密 【门掩斜阳无一事,抚瑶琴。 虚馆幽偏惹恨,小窗閒月最消魂。】 绿竹庵。 这一头僧人晚课,梵音;那一头是佳人嫵媚,琴声錚。 右手轻拨琴弦,左手按弦取音。 琴声所述,是有人借酒消愁,步履购珊,行在山穷水尽之中。 行至云深处,酒徒心生归去之意。 忽而琴声渐渐高昂,仿佛心中抑鬱,行路之难,人情悲欢,尽归於仰天长啸。 在一长串拂、长锁中,天地俱静,心潮渐平。 此曲名为《酒狂》,为晋人阮籍所作。 琴歌一曲,也绕樑不绝。 其辞道: 【世事奔忙,谁弱谁强,行我疏狂狂醉狂。百年呵三万六千场。浩歌呵天地何鸿荒。】 光明少女推琴而起,怒声道:“为何一定要他去倭国?” “正教统合,日月教声势渐衰,內相冯保以辟邪剑法,掠人內力,令尊內力之强,天下罕有, 不去倭国避祸,等著为人鱼肉吗?” “这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你明知道他还要加以禁制。” “其一、我所加之禁制,其实非常简单,令尊现在应该可以知道,这道內力,对他有利无害, 一生异种真气之困扰,因此而解; 其二、倭国来信,其情形你也尽知,令尊既然雄心未歇,倭国正是其施展之地,开国异域,为王为霸,岂不胜过在这里爭夺一个日月神教其三、去倭国的群豪,已有千数,加上家眷,有数千之眾,皆是武功高强之士,独独缺一雄才大略的人统帅,令尊去了,可谓是如鱼得水——“ 路平记得后世读过一位传教士的通信,就是第一位去日本传教的沙勿略,他说道,倭国虽有土,但已有一百五十年以上没有谁服从他。 任教主若是真有能耐,为倭王平定诸岛,逼迫倭王行尧舜之事,也不是不可以。 正好,该国號称“万世一系”,任教主一去,改一改日月教的切口,就可完美对接。 “千秋万世,永为倭王。” 该国还以“日出之国”为荣,与日月教教义,也是极度契合。 “日出东方,唯我独行。” 任盈盈冷笑不止:“为何不让岳不群、钟镇前去?” “若是任先生喜欢,同去又有何妨?”路平沉声道。 沙勿略还说了倭人的两点,对內好礼,对外好战。 任先生得岳先生之助,也必定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要是他们活的足够长,任我行在倭国行曹孟德之事,岳不群说不定隨后行司马懿之事。 任盈盈眼中隱隱有泪光闪烁,以她的容月貌,当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你———.”她轻咬朱唇,声音细若蚊,“路大哥,爹爹年事已高,怕是经不起海上顛簸,若是你不问,我——.什么都可答应你———.什么都可不计较“ 说到后来,任盈盈只觉得脸颊发烫,竟不敢抬头直视路平,一幅任君採擷的样子。 路平心中也是一盪,双目顿时变得炽热无比。 他將目光移开,平復一下气息。 任盈盈说的倒真是一个问题。 笑傲时空,任教主復辟之后,折腾的太凶,一两年就油尽灯枯,成了任前教主,这般去倭国可是不妙。 还须得会诊一次,向问天同去的话,也可做个备胎。 路平自以为,对岳父也算是仁至义尽。 在江湖中兴风作浪,杀人无数,流放已经是轻刑,还给了他施展心中抱负,甚至远超其抱负的机会。 大明朝每一个同等罪行嫌疑犯的女儿,都会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 “盈盈”路平动容道,“你我之事,本不当牵扯这些,只是,去倭国一事,確实对任先生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不妨再去信一封,问问他的意思。若是冯保知悉他的下落,怕是十二子会立即登门。” 任盈盈幽幽一嘆。 在路平炽热的眼神之下,耐心细致地说服之下。 她最终答应写一封信,向任我行陈述利害。 她终於鬆口了。 路平一出绿竹庵,任盈盈便提笔写道。 【我在绿竹庵初见路平时,他便说起白娘子话本,这是其预测到父亲囚於西湖牢底的证明,可惜女儿当时,並未领悟; 接著便在华山论剑,议论防止吸星大法之法,爹爹重出江湖,便屡屡受阻,女儿当初也未知其意。 女儿观其出江湖以来每一步,皆仿佛预先知道一般。 其有今日,不是算计在先,而是未卜先知。 女儿在泰安时,他復讲述《红楼梦》,四大家族,最后落得“白茫茫大地真乾净”。 爹爹爭来爭去,最终也不过如此而已。 如今,他反覆说起倭国一事,女儿以为,他並非是算计爹爹,而是已经预料到,爹爹必为倭王。 他无法明言可以预测未来一事,只能以这种方式,或强迫,或利诱,婉转导之。 他以为女儿不知道,其实女儿也在测其用心而已。 女儿並非出於私情,爹爹可考察他入江湖的每一步,看看確否。 爹爹既有建功之心,江湖建功,何如异域立国? 爹爹当早下决心,以防夜长梦多。 他必定大发江湖罪囚,流於倭国,我在江南资財,也可尽数拿出帮助爹爹。 还请爹爹三思。】 任盈盈放下笔,眉头舒展了几分。 庙中僧侣,早已经做完晚课,各自休息。 静室在路平北上期间,已经做了一道院墙,只留一门与庵中相通。 院中明月在天,竹林晃动,凉风习习。 光明少女想起路平,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这“狗官”最大的秘密,其实早就被聪慧的自己掌握,千秋宫的娘亲其实也是知道的。 要不然哪里容得他对自己这般放肆无礼。 要不然哪里容得他到处留情。 知道““狗官”隱约知道未来”,便是任大小姐隱藏的,和路平交往的最大秘密。 他的安排,接著就好。 还有那个隔了几百年的表妹妙灵子,竟然也知道其中关键。 也就华山派那位姓岳的傻姑娘,看不出来而已。 任盈盈相信,路平一定不知道给了她多少提醒,就是这位岳姑娘自己过於愚钝而已。 岳姑娘不足虑,倒是表妹—胚,什么表妹,倒是妙灵子不得不防。 不足虑的岳姑娘终於化嗔为喜。 这就託了衡州府理刑馆彭先生之功劳。 不断为岳先生打抱不平。 以少林而论,多少恶贯满盈之徒,一入少林,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前宋江湖之慕容博,何其奸恶?萧远山,何其狠辣?玄慈方丈,何其道貌昂然?丁春秋,何其毒辣残忍? 江湖史已经载明。 对他们都可以宽容,一些人做尽恶事之后,了悟一些佛法,还能吹嘘成高僧。 为何独独苛责为善大半生的岳先生? 不是说岳先生不当受罚,只求一个公正的判断。 一时间,彭震阳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他的论调,竟是后来居上,渐渐为更多人认可。 有这般大功在,些许的不快,岳姑娘还是可以谅解的。 衡州西湖遍植莲藕,夏日锦云烂熳,香气袭人,小舟盪桨采菱,往来其中,晚间歌声不绝。 “我这一生,不知道要被你气哭多少次。”岳灵珊嘆道。 少女鬢髮散乱,船中和路平紧紧相偎。 “我確实贪心了一些。”路平有些谦然“哼!岂止是一些。”少女瞪大双眼,怒视路平,“你是贪得无厌。江湖中就没有你这般贪心的。” 路平笑了笑,便决定换一个话题。 “你大师兄现在如何?” “大师兄被我那位嫂子管的死死的,喝酒都得管我借钱。” 路平不禁异起来:“上次去华山时,刘姑娘好似不是这般?” “这都是大师兄自找的,成亲前一晚去赌钱喝酒,把娘亲气坏了。”岳灵珊笑道,“嫂子过门之后,娘亲便让她看紧点大师兄,娘亲说,『那位仪琳,一看就是万事隨著冲儿,要是你不管起来,任由他胡来,今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如今华山派烧了,丹水船帮的钱,今年还没收上来,在衡州的吃穿用度,全都的是刘师叔家的,刘师叔不说什么,可是他门下的弟子,岂会没有意见?要是大师兄再这般胡闹,恐怕连刘师叔都会得罪。 我那位嫂子也是一个狠人,处处拿捏大师兄。大师兄做什么事情都不占理,他能怎么样?” 路平一阵目瞪口呆,心中不禁为令狐冲默哀起来。 岳灵珊笑道:“娘还吩咐,爹爹出了这样的事情,是她平日太过纵容,就是刘师叔,去年金盆洗手差点全家遭难,也是刘师婶平日对刘师叔管的太宽的缘故。娘还说你—” 路平微微一愜,寧中则如今是惊弓之鸟,她想说什么,自己差不多都能猜测出来。 果然岳女侠瞪大双眼,恨恨看著路平道:“害的我也被骂了一顿,说现在纵容,將来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路平哈哈一笑,伸手將少女揽在怀中。 田伯光昔日所留,有指法一套,施展开来,確实妙不可言。 只是片刻工夫,女侠便软绵无力,瘫在路平怀中,不住泛著白眼,面若桃,一副娇羞之態尽显无遗。 “当日在福州,就该一剑杀了你。”女侠在路平耳边娇喘道。 路平笑了笑。 岳灵珊对他,確实有著非常特殊的情,他对岳姑娘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今年华山论剑之时,二人之情便可圆满。 当下相拥而坐。 余情付、湖水湖烟。 將岳灵珊送回別院。 行到朱紫巷,便见曲非烟店铺,二楼灯光明亮。 这確实是一位聪明至极的小丫头,白日不断拱火,便是要引起自己的注意,现在,想必已经预料到自己要来。 路平一个纵身,跃上二楼,果真窗户是虚掩的。 “非非,你———“” 进入小妖女闺房,路平不禁一愜,看到屋內情形,不禁尷尬起来。 曲洋端坐琴后,一张老脸,阴沉似水。 曲非烟一脸无奈的表情。 “路司李,你夜半闯入民家,就是我当场打杀了你,怕是也不违背律法。”老头子气呼呼道。 路平也觉得这一夜甚是荒唐。 不过明日就要浮游江湖之上,时间紧,任务重,总要面面俱到,不让衡州留下一丝哀怨才是。 “爷爷,你气糊涂了,这铺子其实是路大哥的。”曲非烟不禁嘟道。 曲洋看看自己宝贝孙女,脸孔不由得愈发阴沉。 路平不久便恢復平静。 “非非,去给你爷爷倒些茶水,若是有酒,我陪你爷爷喝几杯。” 曲非烟眨眨眼,眉眼中儘是笑意,她答应一声,提了一个灯笼便下楼去了。 路平將窗户掩上,泰然端坐曲洋对面。 “曲先生是日月教中人,在我衡州一年有余,觉得这段时间比起在日月教的日子如何?” 曲洋不由得一,他认真思索了一会,点头道:“自从去年白髮童子一事后,衡州確实是少有的安逸,这般平静,是老夫生平所没有遇到的。” 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端午节,杨莲亭专门派了一位长老,提前就给自己送来脑神丹解药。 哪怕今年刘正风家结亲,衡州群豪云集,日月教贾布的商行,就在刘家对面,他心中也无多少波动。 而这一切,都是路司李之功奇怪的就在这里。 昔日,曲洋心中三大宝,刘贤弟的友谊、笑傲江湖曲谱、孙女曲非烟(排名分先后)。 如今,前两者都无失落之忧,这位老者心中,曲非烟竟然变得无比重要起来。 “爷爷,路大哥。”曲非烟很快就回到楼上,一个食盒,有酒有肉。 看著孙女乖巧地给自己斟酒,曲洋的脸色不由得和缓了许多。 待看到孙女自然而然地坐在路平身侧,曲洋清瘦的脸庞不由得抽动一下。 前两日他问曲非烟,路司李到处留情,绝非良配。 曲非烟说的是,她只有在路大哥身边,才能平安此生。初见之时,她就无比確定这一点。 曲洋听著老泪纵横。 “曲先生,请!”路平一言,將老头从思绪中唤回。 二人同饮一杯。 曲洋心情,愈发平静。 “路司李,这西湖论琴,你都请了何人? “以江湖而论,则是曲先生、刘正风、莫大先生、黄仲公—昔年曲、刘二人合创《笑傲江湖》,便有消弹正魔之说,如今正魔对立,远不如前,若是曲先生不去,恐怕此前两位所说,不过是叶公好龙。” 曲洋不由得抚须大笑:“既如此,我带非非同去。” 推荐新书一本《孔明先生降妖去了》,作者本人。 两本都会竭尽心力的。 【新建书友群:789541658(q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