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代1979!》 第1章 我在1979写《谷仓》 第1章 我在1979写《谷仓》 晚上九点半,办公室的老旧中央空调嗡嗡作响。 许成军盯着电脑屏幕。 作家助手刚建了个新章节。 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小山,左手虎口被烟头烫出红印。 当年在区政府办公室熬夜写讲话稿,就靠这口烟提神。 “妈的,还是卡文。”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办公桌上还堆着没看完的《政府工作报告》汇编。 三十五岁,暨南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硕连读的高材生。 西南某省厅干了八年公务员,从四主熬到一主。 外人看来稳定体面,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点文学火苗快被公文材料浇灭了。 业余在起点写文五年,笔名“楚风”。 书架上躺着三本没签约的严肃文学稿,和两本勉强够全勤的历史文。 读者总说他的文“太正”“像读报告”。 编辑也劝他:“许哥,放下身段,网文要抓爽点。” 他不是不懂。 只是中文系浸润七年,公文堆里摸爬滚打八年,骨子里总梗着股“文以载道”的执念。 写历史不敢瞎编,写现实怕触禁区。 结果高不成低不就,成了平台上最尴尬的“体制内写手”。 你要非得网文么?写传统文学写了么? 写了,还“小”有成绩。 但谁让他爱看网文! “再试最后一次。” 许成军点开新建文档,敲下书名《我的时代1979!》。 这次他决定妥协,把公务员生涯积累的政策敏感度、汉语言专业的文本把控力,和网文的爽点结合起来。 写一个懂政策、有学识的穿越者,在1979年用文字破局。 开篇他改了七遍,刚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背景伏笔埋好,窗外突然滚过一声惊雷。 暴雨拍打着玻璃窗,电脑屏幕猛地闪烁,文档里的文字开始扭曲。 他伸手去按电源键,指尖刚触到金属机箱,一阵剧烈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文档自动保存的提示框上。 “您的文档《我的时代1979!》已保存”。 —— “成军!成军你醒醒!” 粗糙的手掌拍在脸上,带着麦秸秆和泥土的腥气。 许成军费力睁开眼,没看到熟悉的白墙和文件柜。 头顶是有些漏着星光的茅草屋顶。 几根枯黄的茅草正随着风悠悠晃动。 喉咙干得像吞了砂纸,他挣扎着想坐起。 依稀看到身前的有个影子。 “帮我倒杯水..咳咳。” 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装过,胳膊上还有几道细密的划痕。 “这呢这呢!” 清脆的女声响起,粗瓷大碗递到嘴边。 带着铁锈味的凉水滑过喉咙,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也让视线清明了几分。 眼前是张晒得黝黑的姑娘脸蛋,梳着两条粗长的麻辫,洗得发白的碎衬衫袖口磨出毛边。 姑娘身后,土坯墙上贴着褪色的“农业学大寨”标语。 墙角堆着半麻袋红薯,屋梁上挂着干辣椒和玉米棒子。 这不是他的办公室! “成军哥,你可算醒了!” 姑娘红着眼圈,麻辫随着说话轻轻晃动。 “昨天在麦地里薅草,天头突然闷起来,你直起身子时晃了晃,一头栽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生产队的赤脚医生来看过,说你是连日里起早贪黑挣工分,身子亏着,加上天突然变热,才撑不住的,让必须歇够三天,别再硬扛。” 麦地里晕倒? 生产队? 赤脚医生? 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进脑海,和他三十五年的人生轨迹狠狠碰撞。 1977年下乡插队的知青许成军,父母是县城中学的老师。 而他自己,2008年考入暨南大学,2015年进入公务员队伍,2024年还在为网文转型头疼的许成军。 两个“许成军”的记忆在脑海里撕扯,最后定格在一个清晰的年份上。 “现在.是哪一什么时候了?” 他哑着嗓子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成军哥你烧糊涂啦?再过半个月就割麦子啦!” “谷仓早腾空了,就等新麦割下来,晒透了入仓” 谷仓? 许成军顺着姑娘的目光瞥向窗外。 夜色里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立着个土坯谷仓,黑黢黢的轮廓像头伏在地上的老黄牛。 1979年! 许成军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 那个他在《政府工作报告》里反复研读的年份,那个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里烂熟于心的转折点,那个他刚刚在《我的时代1979!》里写下开篇的时代。 他竟然真的穿越了? 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许成军了两个时辰才理顺混乱的思绪。 知青地头上晕倒,让来自四十四年后的自己占了身体。 窗外传来队长的哨子声,社员的说笑声混着远处拖拉机的突突声。 这些鲜活的声响,比任何史料都更真切地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挣扎着下床,走到裂了缝的土墙前,借着破窗棂透进的天光打量自己。 铁皮镜子里的人影瘦高,深麦色的脸上带着苍白,眉眼间带着书卷气,却比记忆里的自己多了几分青涩。 这是二十岁的许成军,一个困在黄土地里的知青。 而他的灵魂里,装着暨南大学中文系的七年沉淀,和八年公务员生涯磨出的世事洞明。 “倒也算.自带金手指?”他苦笑一声。 前世写穿越文时总吐槽主角光环太假,没想到轮到自己,老天爷竟真给了“外挂”。 他有未来四十年的时代记忆。 他有7年中文系历练的文学审美、文字触感。 他有行政经历带来的政策敏感度。 这个时代,有“粉领子”们搅动风云的舞台!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土墙,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清晰的脉络。 1979年《收获》杂志的投稿邮箱在上海巨鹿路; 第四次文代会将在年底召开; 路遥的《人生》还要等三年才发表. 这些曾记在读书笔记里的知识点,此刻像刻在dna里一样清晰。 他懂这个时代的文字规则。 他知道伤痕文学正席卷文坛,却也明白哪些题材是雷区。 他清楚思想解放的春风已至,更懂得如何在框架里寻找突破。 “或许.” 许成军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掌心沁出细汗。 那些在公文里压抑的表达欲,那些在网文里妥协的文学执念,那些在深夜里构思的故事框架 难道真要在这个黄金时代,用这具年轻的身体实现? “成军哥,该吃晌午饭了!” 门外传来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乡音。 许成军推开门,五月的阳光有些刺眼,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麦浪在风里起伏。 远处田埂上插着“农业学大寨”的红旗。 几个戴草帽的社员正在干活,吆喝声和锄头碰泥土的声响,构成最质朴的交响。 这是1979年的安徽农村。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火苗已在土壤里悄悄萌发。 文学的新芽也在思想解放的风里试探生长。 而他站在历史深处,手里握着最锋利的武器。 “吃啥好的?” 他接过杏递来的粗瓷碗,里面是红薯和咸菜,热气腾腾的香气勾得肚子咕咕叫。 “今天知青点蒸的红薯,赵刚哥特意给你留了俩大的。” 许成军握着红薯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这不是可以肆意挥洒的网络世界,文字既要刺破迷雾,又不能引火烧身。 他低头看着碗里晃动的稀饭,水面倒映出年轻却眼神笃定的脸。 脑海里的故事框架突然清晰起来,不再是网文套路的堆砌,而是有了血肉和灵魂。 就从那个黑黢黢的谷仓写起。 写那把挂在仓门后的钥匙串。 写仓壁上被泥糊了又抠开的刻痕,写漏在地上的麦粒如何在风里发芽。 “杏。” 许成军抬起头,眼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帮我递一下笔,我想写点东西。” 风吹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时代翻动书页的声音。 他想起昨天帮保管员晒粮时,那杆枣木秤称公粮总往“集体多记”的方向偏。 秤砣晃悠悠的,像在掂量人心的重量。 就叫《谷仓》吧。 许成军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流涌遍全身。 他知道,自己的新生,从这碗红薯稀饭开始了。 而这个时代的故事,将从他的笔尖重新流淌。 (本章完) 第2章 不用高考也能上复旦 第2章 不用高考也能上复旦 杏拿来的纸笔用布包着,解开绳子时飘出淡淡的草木香。 草纸是生产队记工分剩下的,黄糙但厚实。 铅笔是她哥从部队寄来的,笔杆上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这在大队里都属于奢侈品! 最让许成军惊喜的是,杏还带了块巴掌大的石板和半截粉笔。 这都是村里孩子写字用的,比草纸可耐用,适合写一些偶尔产生的灵感~ “俺娘说你爱写字。” 杏红着脸把布包往他手里塞,辫子梢的红头绳晃了晃。 “石板能反复写,省纸。” 许成军捏着冰凉的石板,心里暖烘烘的。 前世在机关收发室见多了人情往来,此刻这朴素的关怀,却比任何礼品都让人踏实。 他把石板放在脚下,铅笔别在耳朵上:“替我谢谢婶子,这礼物太贵重了。” 这份心意他得记着。 院门外传来王老四的大嗓门:“许知青!领镰刀和麻袋了!队里新磨的镰刀,晚了就剩钝的了!” 仓库门口的老槐树下,队长许老实正蹲在石碾子上抽烟。 见许成军过来,他把烟锅往鞋底磕了磕,指着墙角的麻袋。 “这镰刀是队里请铁匠新磨的,刃口快,你收麦时悠着点,别割破了手。还有那帆布,晒麦时铺在打谷场,别让麦粒掺了土。” 许成军蹲下去捻起几株麦子。 70年代末农业技术革新刚起步,良种已经开始推广。 许老实往他手里塞了把炒黄豆,转头面向大伙。 “去年小岗村偷偷搞“大包干”,种了新麦子,大伙割麦、晒麦也都抢着干,亩产翻了番!咱队里虽没明说,这麦收前的准备可得做足。镰刀磨快、场地清干净,到时候别掉了链子!” 王老四在一旁嘟囔:“啥包干不包干的,能多打几袋麦就行。” 他往布袋里装草绳。 队里按人头分工具,怕有人多拿。 “许知青,你文化高,听说县里文化馆要招干事,写材料的,你不去试试?” 许成军心里一动。 那好像还真能试试? 这个时间段正是将近1000万知青返乡的高潮,也是历史上就业难得最高峰之一。 有份工作还真是不容易! 最关键的是, 高考去年刚恢复,原主底子薄,也没打算高考,户籍学籍一团乱麻! 而他也将近20年没看过高考的内容,虽说简单,但今年怕是赶不上了。 文化馆这年代还算清闲,有个地方安静的写点东西也是不错的选择是不是? “王叔,文化馆招干事要啥条件?” 他随口问道。 “得有文化,会写东西,还得大队推荐。” 王老四眯着眼笑。 “你要是能写出篇轰动的文章,让县里领导看中,别说文化馆,去地区报社都有可能!” “许知青,我看你平常总爱写点啥,说不定你能行!” 日头爬到头顶时,麦田里飘起饭菜香。 许成军和杏蹲在田埂上歇晌,搪瓷缸里的红薯稀饭冒着热气,就着腌萝卜干吃得香。 别笑! 是真香! 搁谁干一天活,前一天还只吃了点粗粮,这么吃都得香! 远处赵刚和几个社员在追跑,有人从家里带了炒生,正互相打闹着分着吃。 也别笑,要是做个比喻。 这年头的炒生在公社里相当于后世08年在小学班里分可乐! 豪横! “成军哥,你说城里是不是顿顿有白馒头?” 杏眼睛亮晶晶的。 她长这么大,只去过两回县城,还是跟着她娘去办事。 县城真大,人也多,就是在那有股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以后肯定会有的。”许成军咬了口红薯,甜的嘞。 这事啊,他比谁都清楚。 不只是白面馒头,面包和自行车也都会有的! 想起历史里的“三步走”战略,如果说给杏听可能像讲童话。 他不敢讲, 杏想必也不会信。 他望着远处连绵的麦田,心里也打起了算盘。 要先把《谷仓》写出来,找机会投给县文化馆或地区刊物。 凭着中文系的功底和对时代的把握,写出点名堂不难。 只要文章被看中,就能顺理成章争取大队推荐,进文化馆先脱离农门; 往后再瞅机会。 要么争取推荐上大学(79年部分高校还有推荐名额),要么借调去地区、省里。 这条路比现在准备高考稳妥, 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想啥呢?笑得跟偷了鸡似的。” 赵刚凑过来,塞给他一把炒生。 “晚上去捉黄鳝不?卖了钱请你吃羊肉汤!” “今天不去啦,晚上要写点东西。” 许成军把生揣进兜里,对着赵刚摆手道。 “对了,你知道县里文化馆的刘干事啥脾气不?” “刘干事?” 赵刚挠挠头。 “听说爱喝酒,上次来村里采风,喝多了跟队长掰手腕,输了还哭鼻子呢!” 许成军忍不住笑了。 这年代的文化人,倒比后世机关里的刻板形象鲜活多了。 收工路上,夕阳把人影拉得老长。 杏和他一起背农具,两人踩着田埂上的青草慢慢走。 麦浪在风里翻涌,远处炊烟袅袅,狗叫声此起彼伏,日子虽清苦,却透着股踏实的热闹。 “成军哥,你真要写文章投县里?” 杏踢着小石子。 “俺哥说部队里有报纸,要是你文章发表了,俺让他帮你寄到全国各地去!” “等写出来先给你看。” 许成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起原主比杏大两岁,平日里也全把杏当成了亲妹妹。 杏话说的天真,但是其中那份心意着实做不了假。 路过知青点的篱笆墙,钱明正蹲在门口摆弄收音机。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里,隐约能听到“思想解放”“改革试点”的字眼。 见许成军回来,他赶紧把音量调小。 “刚听新闻,说上海复旦大学在招‘工农兵学员’,推荐制,不用考试!” 许成军的脚步顿了顿。 复旦大学? 这年代和后世还不一样,清华北大地位虽然牢,但不像后世那么独步天下。 说最好的学校,八成的人说清北,但是剩下两成肯定有其他声音。 但要说最好的文科大学,那肯定是北大、复旦和人大! 不用高考上复旦? “推荐制要啥条件?” “得有突出贡献,单位开证明。” 钱明推了推眼镜。 “你要是能写出篇震动全省的文章,说不定大队就给你推荐了!” 写篇好文章么? 写好《谷仓》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晚风拂过麦田,带来阵阵麦香。 许成军望着天边的晚霞,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不管是文化馆干事,还是复旦的推荐名额,都得靠手里的笔。 他摸出石板,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写下了自己脑子里的灵感。 粉笔划过石板发出沙沙声。 晚上躺在木板床上,许成军就着煤油灯在草纸上写起来。 他写主角许春生在麦田里发现父亲的日记。 写那些藏在田埂走向里的产量数据,字里行间藏着他对土地的观察,也藏着一个关于“离开”的心事。 赵刚的呼噜声起了,钱明在梦里嘟囔着“复旦大学”。 这知青点的夜啊,你就睡吧! 一睡一个不吱声! 许成军写完最后一行字,吹灭油灯。 一开始被吵的睡不着。 后来也是累极了,伴着呼噜声、磨牙声、梦话. 他也打起了呼噜. 嗯,干农活是真累! 窗外的月光照在石板上,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白。 哪个年代不用高考上大学都不太容易。 但是! 这个激荡的时代,总会给认真生活的人留条路。 (本章完) 第3章 心意 第3章 心意 一大早,许成军已经蹲在田埂上写了两页纸。 草纸都被露水打湿了边角。 他写小说里的许春生趁父亲许老栓换粮的空当,溜到仓壁前数刻痕。 那些三横两竖的“正”字是老保管员藏的私账,每道划痕都对应着“漏麦三斤”,攒了四年,竟算出“自留地亩产比集体仓多两成”的实底。 文学创作要有背景,这些细节都来自他这几天的观察。 1979年的这片大地正给着无数像他这样的知青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 反思文学、伤痕文学、改革文学. 别管你怎么看他, 都正在这片土地上掀起涟漪。 “成军哥,早饭。” “我妈说你生病了,怕知青点做的东西太糙,让我给你带的。” 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 许成军回头,见她手里提着竹篮,里面是两个杂粮馒头和一小罐咸菜。 这在顿顿红薯稀饭的农家可真是稀罕物! 可把许知青高兴坏了~ “婶子又给我留好东西了?” 许成军笑着接过篮子,注意到杏今天梳辫子的红头绳换了根新的,衬得她黝黑的脸蛋格外亮堂。 “俺娘说你写东西费脑子。” 杏的目光落在草纸上,飞快地扫过几行字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你写的故事是说咱村的事吗?” “算是吧。” 许成军咬了口馒头。 “写一个知青在谷仓里发现秘密的故事。” 杏蹲在他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 “以前你也爱写东西,写的都是村里的事,谁家娶媳妇,谁家盖房子现在写的字,俺有些看不懂了。” 许成军抬头看了杏一眼。 原主写的多是乡土见闻,带着青涩的质朴。 而现在的他,字里行间确实不一样了。 “写得多了,就想试试新写法。” 他没法解释。 只能含糊,继续低头看稿子。 “你看这段,许春生发现他父亲的枣木秤总往‘集体多记’偏,可仓底漏麦发的芽.” 杏没接话,只是望着远处的麦田发呆。 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细细的绒毛,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却蒙着层淡淡的雾。 这姑娘比他小两岁,这年头不算小,也到了懂事的年纪。 原主别的不说,确实给他留了副好模样。 这笔烂账! 草! 其实杏想着的是。 上午撒化肥时,王老四不小心把半袋撒在泥泞的土道上里,急得直跺脚。 化肥金贵,万一碰点水就失效了。 许成军二话不说脱了布鞋,光着脚踩进泥里把化肥往袋子里拢。 “许知青你干啥!这脏着呢!” 王老四急得直摆手。 “能抢回一点是一点。” 许成军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没停。 赵刚他们见了,也纷纷脱鞋帮忙,杏赶紧回家拿了扁担和筐,把抢救出来的化肥分装着挑回仓库。 歇晌时,杏蹲在田埂上给许成军擦鞋上的泥,动作很轻。 “成军哥,你跟村里的后生不一样。”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他们只想着多挣工分,你不一样.你心里装着事。” 许成军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他知道杏说的“不一样”是什么。 是知青身份带来的疏离感,是文化人特有的气质,是骨子里那份不属于黄土地的志向。 而这些正是吸引杏的地方, 却也是此刻让她不安的根源。 “在村里待久了,总会想外面的事。” 许成军尽量让语气轻松。 “你哥在部队,不也总盯着地图看?” 杏的动作顿了顿,把擦好的布鞋递给他:“俺哥是去当兵保家卫国,你.你是想走,对不对?” 许成军默然。 其实不只是他想走,原来的许成军也想走。 他有些语塞,不知道此时应该怎么说给这心思灵巧的姑娘。 有些害怕伤着这个事事想着他或者是原身的姑娘。 “人往高处走嘛。” 他避开杏的目光,“听说复旦大学在招工农兵学员,凭推荐就能去,我想试试。” 杏手里的布巾“啪嗒”掉在地上,她没去捡,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该上工了。” 转身时,许成军看到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那条新换的红头绳,在风里孤零零地飘着。 有些叫初恋的东西好像在悄然破碎。 傍晚收工,杏没像往常那样等他一起走。 许成军看到她跟几个村里的姑娘说笑着往家走,路过知青点时,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就匆匆过去了。 知青钱明拿着本皱巴巴的《光明日报》凑过来。 “成军,你看这篇报道,不少大学中文系在搞‘青年作家扶持计划’,凭作品就能申请旁听!” 许成军眼睛一亮,接过杂志仔细看。 “这才是正路!”许成军心里豁然开朗。 靠小说敲开复旦的门,比单纯等待推荐靠谱多了。 “谢啦,明子,这消息很有用!” 他在地上踱着步,也给钱明讲着他的故事。 这也算他的文章在这个年代第一个读者了吧. 应该算吧? “小说里的许春生,我打算让他发现他父亲许老栓的布账。” “上面记着1976到1978年的漏麦量,每年都比集体账上的‘增产数’多两成这样既有真实的重量,又藏着改革的火苗。” 钱明却听的热乎,连连点头:“这个好!比光写麦田里的事扎实多了!” 有人讲故事谁不乐意听? 不然听赵刚打呼噜? 这时,杏端着个碗从院门口经过,脚步顿了顿,又加快了速度。 许成军看到碗里是两个白面馒头,上面还撒着芝麻,那是村里只有招待贵客才会做的吃食。 “她这是给谁送馒头?”钱明好奇地问。 许成军没说话,只是望着杏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杏在疏远他。 那份曾经藏在送馒头、缝笔袋里的好感,被“离开”这个词一点点消磨。 她喜欢的是那个可能会扎根乡村的许成军,而不是这个一心要奔向远方的自己。 他们之间,确实隔着一个世界。 晚上在灯下写稿时,许成军的笔尖有些凝滞。 他写许春生在深夜撬开谷仓的锁,发现老保管员藏在草堆里的布账,上面除了漏麦量,还有张用铅笔绘的“分粮图”,红圈标出的地块,正好是漏麦发芽最旺的地方。 写到一半,他放下笔走到窗边。 月光下的麦田静悄悄的,远处杏家的窗户已经黑了,只有风吹过麦浪的沙沙声。 许成军想起杏今天躲闪的眼神,想起那条新换的红头绳,想起她擦鞋时专注的样子。 摇摇头笑了。 还是要离开的啊,带着两个灵魂的记忆和梦想。 重新拿起笔,许成军在稿纸上写下新的章节标题,又顿了顿。 他在《谷仓》加了一个角色。 一个像杏一样总往谷仓送针线的姑娘,她最早发现漏麦发了芽,最后帮许春生把布账藏进了鞋底。 算是对这份无疾而终的好感,一个无声的告别。 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属于乡村的夜晚正深沉。 (本章完) 第4章 BJ与上海 第4章 bj与上海 赵刚举着封信冲进知青点,裤脚沾着的泥点溅在门槛上。 “许成军!你家的信!县城中学寄来的!” 好大的嗓门! 许成军正蹲在石阶上改稿子。 他刚写完许春生帮父亲许老栓擦拭铜锁的细节。 接过信封,右上角盖着红色邮戳。 拆开信,信上字迹瘦硬,是父亲许志国的笔迹。 “家里来信了?” 钱明从屋里探出头,鼻梁上架着的旧眼镜滑到鼻尖,他正对着小镜子调整镜腿上的胶布。 “你爹娘不是刚摘了帽子?说不定有好事。” 许成军拆开信封,信纸是学校公用的信笺,抬头印着褪色的“为人民服务”,右下角还沾着块蓝黑墨水渍。 许父的字挤在格子里,写得密密麻麻: “成军吾儿,见字如面。你娘的气管炎见好,学校给她批了每月两斤红,冲水喝着管用。你妹妹晓梅进了县纺织厂,学徒工月薪十八块,昨天领了工钱非要给你寄五块,我没让——知青点有粮票,她留着买双劳保鞋要紧。你哥建军去了兵团,上月寄来照片,晒得黑壮,说年底或能探亲……” 看着“晓梅”“建军”这两个名字,记忆不断涌来。 妹妹比他小三岁,扎着羊角辫,现在在纺织厂当学徒; 哥哥大他五岁,7年前去的兵团,走时给了他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都很照顾他。 “叔还说啥?” 钱明凑过来,贼兮兮的怪模样,“是不是让你回县城?” “问我想不想回县城当民办教师。” “该会啊!挺好的机会!” 许成军笑着摇摇头,指着信末那句,“我爹说了‘路要自己选,选了就走直’,让我自己拿主意。” “你啊,好好准备你的高考吧!” 原主记忆里,许志国是教数学的,严谨、敬业、可靠. 有着一切他能想到的属于父亲和丈夫的品质。 放在后世,非得被人发个“五好男人”“三好丈夫”不可! “民办教师好啊!” 赵刚啃着窝头从旁边过,“体面!” 许成军没接话,把信纸折成方块塞进衬衣口袋。 回去当教师,算是个保底的选择吧,是许父给原主最大的底气。 日头爬到头顶时,许成军和钱明蹲在田埂上歇晌。 搪瓷缸里的红薯稀饭冒着热气,钱明从布包里掏出本磨掉封面的《英语九百句》。 “还背单词呢?”许成军那脸啊,苦唧唧的。 该死的考研英语! 钱明推了推眼镜,镜片闪着光:“昨天听广播,说bj外国语学院要扩招,不光招应届毕业生,还收社会青年。” 他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行字母,“你看这个,‘ambition’,我爹当年教我的第一个单词。” 你也穿越的? 钱明父亲是县城中学的英语老师。 钱明学了好几年,是知青点里除了许知青唯一认识abcd的人。 虽然水平也不咋地,但是在这年代的县城里是顶尖的英语小能手~ “要考bj外国语?” “我想试试。”声音有点低,感觉也不是那么太自信。 钱明又从布包底层摸出泛黄的《东风县中学学籍证明》,边角有公社公章。 这户籍啊,也是许成军不想着高考、或者至少今年不会选择高考的一大理由。 知青高考先要生产队、公社、县教育局三级盖章,户籍和学籍也都是麻烦事。 由于原著主摆烂,这方面是一团糟, 基本等于啥也没有。 这年头没有网络化办公,办事效率低,户籍学籍这一套东西两个月基本是弄不下来。 “我爹说过,语言是钥匙,能打开外面的门。而且,1979年了,说不定以后要跟外国人打交道呢。” 钱明顿了顿,声音压得低,“就是数学底子差,函数题总弄不懂。” 这方向没选错。 再过几年,外贸、外交会迎来爆发,懂外语的人才变得金贵。 1979年还不是那个学小语种被ai支配,粉领子不如狗的时代~ 但此刻他更在意另一件事:“复旦的工农兵推荐具体要啥条件你还记得不?” “得有两篇发表的作品,还要两个副高以上的推荐人。” “我都标好了,文学类要省作协推荐,难度大着呢!” 许成军凑近看,杂志纸已经发黄。 钱明用红笔在“复旦大学”四个字下画了波浪线,旁边写着“许成军?”,问号画得歪歪扭扭。 “你还替我操心这个?” “看你写小说,感觉有戏!” 这小子! 真会说话~ 赵刚不知啥时候凑过来,嘴里叼着根麦秸秆,看来看去笑嘻嘻地说:“许成军写小说,钱明学外语,将来都是吃公家饭的。” “你在许家屯,守好大本营。” “我们的都有光明的未来!”许成军在后面补了句。 最好玩的是在这年代还真没人觉得这话哪奇怪~ 钱明的脸腾地红了,把英语书往布包里塞,却不小心掉出张照片。 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抱着个孩子站在教学楼前,背景里的“东风县中学”字样依稀可见。 “这是我爹。” 钱明赶紧把照片揣起来。 “66年拍的,那时候还没下放。” 傍晚收工,许成军路过钱明的床铺,见他正对着小煤油灯啃数学题。 草稿纸上画满了函数图像,旁边还压着本《高中代数》,封皮上写着“1965年版”。 “这道题我会。” 许成军蹲下来,拿起铅笔在纸上画辅助线。 “你看,把这个三角形拆成两个直角三角形,用勾股定理……” 钱明的眼睛越睁越大:“对啊!我咋没想到?” 他推了推眼镜,狐疑道:“你数学这么好?” “我爹是教数学的。” 许成军笑了。 “小时候被逼着做了不少题。” 其实,原主那数学不说稀烂也比钱明好不哪去。 但是,以他后世的眼光看现在的数学题其实真不难,这个年代的高考大致也就是后世初三到高一的水平。 英语也是。 两人头挨头算完题,钱明突然说:“你那稿子改得咋样了?回头找刘干事帮你递个稿子?” “估计得写几天。” 许成军想起信里父亲说“县文化馆的老刘是好人”,是他爹的老同事! 熟人嘛!好办事! “到时候再看情况,说不得得麻烦你呢。 “那都好说。”” 钱明应着,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十张方格稿纸:“这个给你,我哥从部队寄来的,说是军用的,厚实。” “抄稿子好用。” 许成军心里一热。 这年代稿纸金贵,十张纸够写半篇小说了。 这大队里,虽然不大,但是到处都是关心他的人。 他刚想道谢,却见钱明的目光落在他衬衣口袋上。 那里鼓鼓囊囊的,是父亲的信。 “你不回县城当老师?”钱明突然问。 “先不了。” 许成军望着窗外的麦田,夕阳把麦浪染成金红色。 “试试投稿吧,奔着上海去。” 钱明点点头,重新低下头做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也好。我往bj考,咱们说不定能在火车站上遇见。” 许成军没说话,拿起钱明给的稿纸,借着煤油灯的光写起来。 远处传来杏家的咳嗽声和赵刚他们打牌的笑闹声。 知青点的夜晚来了。 许成军把父亲的信夹进稿纸里。 里面一句话显现了许父的眼界,他在信里给了许成军另一个选择。 “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得有看世界的眼睛”。 上海和bj,两个遥远的地名。 在1979年的风里,正悄悄变成两个年轻人脚下的路。 (本章完) 第5章 终稿 第5章 终稿 麦芒泛黄时。 许成军把最后一页稿纸迭进稿堆。 两个月来,草纸用了三刀,铅笔头攒了小半铁盒,连杏给的石板都写得发了白。 木箱上的稿纸码得齐整,边角被夜风卷得微翘。 他心里也充斥着写完一篇小说的成就感。 笔写春秋, 无法言喻。 “写完了?” 钱明抱着本《高中数学》,眼镜腿的胶布又换了新的。 “许春生他爹那本账,总算理清楚了?” 许成军往后倚在土墙上,一米八三的身子在低矮的知青屋里显得格外挺拔。 农活把他晒成了深麦色,胳膊上的肌肉在洗得发白的衬衫下若隐若现。 “理得七七八八,留了口气。” 他抽出最上面的稿纸递过去。 “你看这段,可比耍活实在。” 钱明翻到首页:“全绕着谷仓写了?” “改了五遍才定的。” 许成军望着窗外墨绿的麦浪,月光把麦穗照得像撒了层银粉。 “农村人认谷仓。许春生帮他爹许老栓晒粮时,发现仓壁上的刻痕、钥匙串的挂法、枣木秤的偏度,全是话。东墙那串老钥匙总往第三块地方向晃,秤杆称公粮时总压不住秤砣,这里面全是门道。” “这比啥都实在!” 钱明是个好捧哏,拍着大腿叫好,就是木床板发出“吱呀”的抗议声。 “标语背面写‘仓满’,其实仓底都能见底了?” “嗯。” 许成军指尖轻敲膝盖。 “他爹在烟盒夹层藏了张布账,用毛笔写着‘1977年漏麦三十七斤,种在自留地收了一百二’,写‘仓满’是怕被人翻出来” 钱明摩挲着“试种记录”那页。 他突然想起什么,往门外瞅了瞅:“刘干事今天来公社,正好我也去公社弄户籍,我顺道帮你把稿子给他?” 许成军坐直身子,点头道:“麻烦啦!别说太多,先让他自己看。” “也先别提我是许志国的儿子。” “放心。” 钱明卷好稿纸塞进军用挎包,“就说‘知青许成军写的农村故事’,他要是看不中,我再吹你别的本事。” 两人笑起来。 煤油灯晕里,赵刚的呼噜声混着远处打谷声。 倒也说不出那个声更吵。 —— 第二天一早,钱明揣着稿子往公社去。 许成军抽出发在最上面的“内容梗概”塞进他挎包:“给刘干事看这个,省得从头翻。” 梗概是熬夜写的: “《谷仓》以1978年安徽凤阳许家屯为原型,谷仓保管员许老栓攥着刻有“1958”的铜钥匙,二十年守着集体粮仓,却在仓壁刻满漏麦量的‘正’字,布面私账藏着“集体地亩产三百、自留地五百”的秘密。” “返乡知青儿子许春生带回小岗村分地消息,偷偷用仓底漏麦在荒地试种。许老栓既怕私分挨批,又暗助儿子,父子在‘守旧’与‘求变’中拉扯。当试种地亩产远超集体地,许老栓砸开铜锁,将钥匙熔成犁铧,在仓壁刻下‘分地’二字。” 钱明骑上吱呀作响的自行车,挎包在身后颠晃。 路过杏家时,她正蹲在门口择豆角,抬头问:“成军哥的稿子写完了?” “给刘干事送过去呢。”钱明刹住车。 “里面有个角色跟你似的,可灵了。” 杏脸一红,低头择豆角的手快了些,豆筋在地上串成歪线:“俺哪懂这些……” 钱明恍然未觉,蹬车往公社去。 路两旁麦子黄了大半,穗粒碰撞声沙沙响。 公社槐树下,刘干事正蹲在石碾子上啃馒头。 他穿件发白的确良衬衫,裤脚沾泥,怀里揣着《安徽文学》,“思想解放”四个字被汗水浸得发潮。 “刘叔!”钱明把车靠在树上,拎着挎包跑过去。 刘干事抬头,眼镜滑到鼻尖:“小钱啊,你爹最近咋样?上次那发言稿,书记还夸有‘泥土气’。” “俺爹挺好,总念叨您。” 钱明把挎包放石碾子上,“给您带篇稿子,知青许成军写的,全是农村事,您给掌掌眼?” 刘干事擦了擦手,接过稿纸时愣了下:“许成军?东风中学许志国的儿子?” “是他,可别提这层。” 钱明赶紧摆手,“他说就想让您评评文章。” 刘干事翻开梗概,起初漫不经心地嚼着馒头,牙床硌得“咯吱”响,也没当回事。 许志国那俩儿子他小时候都见过,老大是个能担事的。 老二嘛。 要他说多少有点懦! 但这文章,好像有点.东西! 看到“仓壁刻痕对应漏麦量”时,馒头停在嘴边。 读到“许老栓夜里往仓角撒麦种”,猛地坐直身子,衬衫后背的褶皱都撑开了。 翻到“试种地亩产五百二十八斤”那页,突然把馒头往兜里一塞,抓着稿纸往办公室跑,布鞋踩在泥地上“啪嗒”响。 “进屋看!这儿光不好!” 钱明跟在后面,见刘干事在“布账藏在仓梁夹层”那行下重重画了线。 “这写的才是真农村!” 他拍着桌子,搪瓷缸里的茶水溅出来。 “许老栓既怕私分挨批,又偷偷让麦子发芽,这矛盾写活了!” 隔壁打字员探出头,刘干事挥挥手:“没事没事,看篇好稿子!” 他抬头问钱明,“这许成军,就搁许家屯插队?” “这真是他写的?” “是啊,白天割麦晚上写,熬了俩月,那稿子我都是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钱明想起许成军熬红的眼,“他说您是行家,哪不合适他立马改。” “你等我一会,我仔细再看看。”刘干事又埋下了头。 时间一点点过着,刘干事时而沉吟,时而蹙眉。 钱明也跟着急的荒神。 直到刘干事突然抬头,一拍大腿,说了句:绝了!谷仓的“裂缝”照见了改革的微光啊! 钱明也跟着喘了口气,听见刘干事拍大腿,他也直乐。 跟着讨论要说也得加个共创,实在不行得来个第二作者? 刘干事把稿纸卷起来塞进公文包,拍着钱明的肩:“告诉成军,这稿子不用改!我这就给《安徽文学》周主编寄去,他要是不发,我亲自去合肥堵他!” 他眼里带着认可,“这小子是块料,这稿子能让他走出许家屯!” 后面又补了句,“告诉成军,是我小瞧了他,别跟我一般见识,也别嫌《安徽文化》庙小,对他来说是个好的起点。” —— 钱明骑车回村时,夕已经阳把麦浪染成金红。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挎包仿佛还留着油墨香。 快到知青点,见许成军在晒谷场翻麦,高大的身影在麦堆旁晃动,木锨扬起的麦糠在阳光下飞成金雾。 “成军!刘干事说稿子绝了,要给《安徽文学》寄去!” 钱明隔着老远喊。 许成军直起身子,麦糠落在黝黑的脸上。 他笑了。 这路走出了第一步! (本章完) 第6章 群像 第6章 群像 1979年6月中旬,安徽凤阳的日头毒得要把人烤出油。 许成军握着锄头的手,已经磨出三层茧子。 虎口被草绳勒出紫红印子,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刚耕过的麦茬地,土块被晒得滚烫。 谁说农民伯伯不辛苦,都该扔来70年代改造! “成军!你那刨麦茬的速度,跟绣似的!再慢赶不上夏播玉米啦!” 赵刚的大嗓门从斜前方传来。 他光着膀子,古铜色脊梁上汗珠滚成串,锄头挥得又快又狠,端的是一把好手。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没啥动力,又加了句:“再慢赶不上晚饭啦!今天食堂蒸白面馒头!” 不过说是白面,这年头叫灰面可能更准确。 许成军直起腰,挺拔的身子在齐腰麦浪里格外扎眼。 他心想:我是那种人?绝对不是! 只是挥锄头的速度快了三分! 东边田垄上,队长许老实正蹲在地上拾麦穗。 哪怕是掉在泥里的半粒麦子,也被他用粗糙手指捏起来,吹吹土塞进裤兜。 “一粒麦子一滴汗,糟践了要遭天谴。” 老人嘴里念念有词。 西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李二娃斜靠在麦捆上,草帽往脸上一扣,嘴里叼着根麦秸秆。 脚边的麦垄歪歪扭扭,明显比别人少干了半分地。 “二娃!又偷懒!”许老实的烟锅往鞋底磕了磕。 “再磨洋工,晚上工分扣一半!” 李二娃嘟囔着坐起来,眼睛瞟向远处打谷场:“队长,俺这是保存体力,等会儿好去扛麦捆!那活计才显本事呢。” 话虽这么说,手里的锄头依旧慢悠悠的。 谁都知道,他是想等别人干到前头,自己好少干一截。 许成军低头继续刨麦茬,嘴角忍不住带了点笑意。 这就是许家屯的日常:有赵刚这样实打实卖力气的,有许老实这般把粮食当命的,也有李二娃这种投机取巧的。 像幅鲜活的画。 歇晌时,田埂上瞬间坐满了人。 赵刚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过来:“喝口,俺娘泡的薄荷水,解乏。” 许成军接过来灌了两口,凉丝丝的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滑,舒服得直打颤。 钱明蹲在一旁,膝盖上摊着本《高中数学》,借着树荫演算习题。 他的眼镜片裂了道缝,用胶布粘了又粘,却丝毫不影响眼神的专注。 “这道三角函数,你昨天讲的辅助线做法,我还是没弄明白。” 他用笔杆戳着草稿纸,“就像这麦垄的角度,咋换算成度数呢?” “你看李二娃躺的那片麦捆,” 许成军朝西边努努嘴,“他脑袋枕的麦捆,和身子的夹角,差不多就是30度角。对边是麦捆高度,斜边是他身长,sin30°等于对边比斜边,刚好0.5。” 钱明眼睛一亮,赶紧在纸上画下来,嘴里念念有词:“原来这么简单!还是你会找例子。” 这特喵的放21世纪初中生都能教你! 钱明忽然压低声音:“昨天听广播说,bj外国语学院今年扩招,英语专业要加试口语,我这口音怕是要吃亏。” “没事。” 许成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咱去大队部,那儿有台旧收音机,能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英语讲座,跟着练准没错。” “实在不行,不还有我这个陪练!” 其实钱明的英语底子还算扎实,缺的是语境,补上这一环,考北外不说,但是至少英语大概率没问题。 不远处,许老实正跟几个妇女分红薯。 杏抱着个粗瓷大碗,把最大的两个红薯往许成军这边递:“俺娘早上蒸的,放凉了甜得很。” 她的手腕上沾着麦糠,红头绳有些褪色,却依旧扎得整齐。 “给李二娃也分一个。” 许老实朝那边扬了扬下巴。 李二娃正偷偷往兜里塞麦穗,听见这话赶紧把手抽出来,嘿嘿笑着接过去:“还是婶子们心疼人。” 许成军咬了口红薯,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 他望着眼前的景象。 许老实数着分好的红薯,生怕多给了谁。 赵刚在跟人比谁的锄头快。 杏低头用麦秸秆编小篮子,手指带着股灵活劲。 钱明埋头做题,时不时抬头看看日头。 连李二娃都老实了,正把红薯皮埋进土里,嘴里念叨着“给麦子当肥料”。 这片土地上的人,就像这麦田里的麦子,有饱满的,有空瘪的,却都在努力地生长着。 —— 傍晚的打谷场,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社员们正把最后一批晒干的麦粒往仓库里运,木锨翻动麦粒的声音沙沙响,帆布上还留着麦收时的印记。 脱粒机已经洗刷干净,倒扣在墙角,铁壳上的麦粒残渣被晒得发白。 麦收虽过,这场地还带着麦香呢。 许成军和赵刚低头干活,木锨扬起的麦粒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成军,你说这麦子能分多少?” 赵刚擦了把汗,“去年亩产才三百斤,今年要是能多打五十斤,俺家就能攒够给俺弟娶媳妇的钱了。” “能。”许成军笃定地说,“今年的麦种好,又赶上风调雨顺,肯定能多收。” 他想起开始用的“良种”,想起许老实偷偷搞的“分组撒肥”,这些细微的改变,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李二娃抱着胳膊站在边上,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过秤的保管员王老四。 王老四正用杆秤称麦粒,秤砣压得低低的,嘴里大声报数:“三队,一千二百斤!” 李二娃突然喊:“王叔,你那秤是不是不准?俺看咋少了点呢?” 王老四眼一瞪:“你小子少胡说!这秤用了十年,准得很!不信你来称!” 说着把秤杆往李二娃面前递。 李二娃赶紧摆手:“俺就是说说,王叔办事,俺放心!” 周围的人都笑了,谁不知道他是想找茬多要几斤。 杏和几个姑娘端着水过来,每人手里都提着个瓦罐。 “喝点水歇歇吧。” 她把罐子递给许成军,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又急忙缩了回去。 “俺娘说仓库里的麦种得再晒两天,让你早点来帮忙翻翻。你眼力好,能看出潮气够不够散透” “好。”许成军接过水罐,“让婶子也早点歇着,别累着。” 夜深了,知青点的煤油灯还亮着。 赵刚和另外两个知青早已睡熟,呼噜声此起彼伏。 许成军坐在木箱前,借着灯光在纸上写着什么。 6月下旬计划: 每日早起帮钱明补数学; 晚饭后去大队部听英语广播,顺便了解外界消息; 等《安徽文学》消息,研究推荐制政策。 7月计划: 回县城探亲,看望父母和妹妹,收集县城工厂、学校的素材; 确定复旦“工农兵推荐”的具体申请流程。 “想得够细的,不过还得是你心里有我。”钱明笑的跟偷了鸡似的。 “得心里有数。” 许成军把纸折好放进笔记本。 “这年代,机会不等人。你看李二娃,总想着占便宜,可真到分粮食的时候,谁也不会多给他半粒。” 钱明点点头,重新低头做题。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两人身上。 远处传来打谷场的狗叫声。 许成军望着窗外的麦田,夜色里的麦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眼前的农忙只是漫长岁月里的一个片段。 只要踏踏实实地往前走,总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就像手里的镰刀,磨得越亮,割得越稳。 (本章完) 第7章 风声 第7章 风声 六月的风,裹着热气,吹得知青点的篱笆哗哗响。 许成军捏着刘干事的便条。 便条上就三行字:“78年前推荐生可延至79年入学,全国仅三校有此政策,复大最优。速定。” 墨迹还带着点潮湿,像是刚写就送来的。 而这张便条的背后,藏着刘干事一整夜的盘算。 昨夜在文化馆的煤油灯下,他翻着许成军的手稿,想起了许志国。 这份硬气,他记了五年。 然而,更让他动心的是许成军的文字。 “是块好料。”刘干事对着手稿喃喃自语。 “得让这娃走出去,”他在便条上重重写下“复旦最优”,“上海风气活,复旦平台广,才配得上这手文章。” “复旦?”钱明啃着干硬的玉米饼凑过来,眼镜滑到鼻尖,“真就要去上海?” “嗯。”许成军把便条折成方块,塞进衬衣口袋。 钱明挠挠头:“安徽大学不也挺好?离家近,听说中文系老教授不少。” “你不也说了,要试试啊!” 许成军笑着应道。 前世在区政府整理档案时,他见过太多关于改革开放的资料。 上海的外贸额占全国三成,南京路已经有了个体户摆摊,连外滩的海关大楼,都开始挂出“欢迎外资”的标语。 这些,凤阳的麦地里看不到,安徽的县城里也闻不到,哪怕是省会合肥可能也听不到。 这时的上海也是信息的风口。 《解放日报》的社论比别处敢说,外贸局的文件里藏着政策风向,连弄堂里的老太太都能说出几句“经济特区”。 对他这种带着未来记忆的人来说,上海就像个打开的信息库,每一条新闻都可能藏着机遇。 尤其是他写的东西,可能比这个年代更“前卫”。 “前卫”既是机遇,更是风险。 他得找个庇护所。 “你看这个。” 许成军从枕头下摸出本《参考消息》,是钱明托人从县城废品站淘的,上面有篇短文:《上海将试办出口加工区》。 他指着“出口加工区”五个字:“以后这里要跟外国人打交道,要懂经济,懂外语,懂怎么跟世界接轨。” 钱明的眼睛亮了:“跟外语有关?那我考北外,以后说不定能去上海外贸局工作!” “说不定。” 许成军笑了。 再过几年,上海的外贸系统会像海绵一样吸纳人才,钱明的英语本事,在那里说不定能真正派上用场。 他选择上海有复旦的原因。 但也不只是为了复旦的文凭,更是为了踩在改革的鼓点上。 傍晚去大队部盖章时,许老实正蹲在石碾子上算账。 “去上海读大学?” 老队长把烟锅往鞋底磕了磕,满是老茧的手在推荐表上拍了拍,“那地方洋气得很,你能习惯?” “去学本事。”许成军递过印泥盒,“学怎么让地里的麦子卖上价,怎么让咱村的土产走出安徽。” 他也真的希望能帮那群淳朴、热情的人们过上好日子, 真的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 这话显然戳中了许老实的心思。 老人叹了口气,在推荐表上按了个红手印:“俺不懂啥大道理,就知道你这娃看事准。” 他顿了顿,往许成军手里塞了把炒黄豆:“公社文书说,78年的推荐名额过期作废,就复旦能通融。可这审批得一层层往上走,从公社到县文教局,再到省教育厅,俩月能下来不?” 这也是许成军急的地方! 复旦9月1号开学,搞定推荐的时间还要往前赶。 哪一环卡住,就可能错过这唯一的机会。 “试试。”他捏紧了推荐表,面上不显,“刘干事说他认识省教育厅的人,能帮忙催。” 许老实点点头,望着远处的麦田出神:“上海好啊,大码头。俺年轻时候跑船去过一次,那楼比咱县的烟囱还高。你去了,别忘了咱许家屯的麦子是啥味。” —— 回去的路上,撞见杏在河边洗红薯。 木盆里的红薯滚圆饱满,是刚从地窖里翻出来的。 见他过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红薯往筐里装,水溅湿了裤脚也没察觉。 “成军哥,盖章了?”她低着头问,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嗯。”许成军在她旁边蹲下,帮着捡滚落的红薯,“明天去县城办手续。”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总听你说县城、上海,就没想过出去看看?” 杏的动作猛地顿住,手里的红薯“咚”地掉进木盆。 她抬起头,黝黑的脸蛋涨得通红,像是被问住了,又像是觉得这问题很奇怪。 “出去干啥?”她飞快地摇头,辫子上的红头绳晃得厉害,“家里有爹娘,地里有麦子,俺哥在部队,俺出去了谁管这些?” 她低下头继续洗红薯,水声哗哗的,像是在掩饰什么:“再说,外面再好,也没有咱村的麦子香。成军哥你要去上海,那是你有大本事,俺就适合守着这地。” 许成军没再说话。 他看着她把红薯一个个擦得干干净净,动作麻利又踏实。 杏就像这黄土地里长出来的麦子,根扎得深。 “俺娘蒸了糕,给你装了两块。”杏从篮子底下摸出个布包,塞到他手里,“饿了吃。” 布包是用她哥的旧军装改的,针脚密密匝匝。 许成军捏着温热的糕,心里泛起股说不清的滋味。 —— 知青点的灯亮到后半夜。 钱明在啃数学题,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许成军则在纸上列清单: 6月30日:去县城文教局找王股长,带齐推荐表、生产队证明、刘干事便条。 7月5日前:拿到县文教局审批,前往省教育厅。 8月1日前:催促省厅批复,同时联系复旦中文系。 每一条后面都画了个问号。 “一关一卡啊。” 同志gm尚未成功,现在仍需努力啊! 钱明揉着发酸的眼睛凑过来:“这么紧?万一中间哪个环节慢了呢?” “慢了就赶不上了。” 许成军把清单折起来,窗外的月光刚好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工农兵学员政策今年是最后一年,复旦这特批名额,过了这村没这店。” 1979年10月,教育部就会下文彻底取消工农兵推荐制。 也就是,这是他不通过高考迈入高等院校的最后一次机会。 钱明突然说:“明天我去县城新华书店买数学参考书,帮你再去问问刘干事。” 许成军心里暖了暖。 这半年,钱明的眼镜换了三回胶布,单词本记满了两本,现在更是高考的紧要关头。 可此刻,他愿意分出精力来帮自己。 一个好汉三个帮! “谢了。” “谢啥。” 钱明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等你到了上海,我到了bj,写信就用英语,我知道你英语好,帮我练练。” 许成军也笑了。 “没问题!” “不过我准备提前去考点,估计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钱明翻出“凤阳知青赴蚌埠高考介绍信”,上面明晃晃的写着考点为“蚌埠二中”。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长忽短。 远处传来打谷场的狗吠,还有风吹过麦秸垛的沙沙声。 上海啊,那里没有麦田,没有土坯房,却有他两世为人都在追寻的东西。 一个能让文字和理想都落地的地方。 离9月1号,还有63天。 他得跑快点。 (本章完) 第8章 准考证 第8章 准考证 晨光把知青点的茅草屋顶染成金红色,许成军正蹲在灶台前烙玉米饼。 铁锅“滋啦”响着,混着赵刚的呼噜声。 许成军无奈的笑了笑,早已经把这当成是知青点的起床号~ “成军,帮俺看看这介绍信漏了啥不?” 钱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有点紧。 这没啥,再过六天就是高考,谁19岁高考不紧张? “公社公章盖了?县文教局的骑缝章呢?”许成军翻了个饼。 “都盖了都盖了!” 钱明把介绍信递过来,指尖特别指了下“准予赴蚌埠参加高考”几个字。 “昨天跑了三趟公社,文书说知青高考得额外附‘户籍滞留证明’,俺找队长补了,你看——” 纸上贴着张巴掌大的纸条,盖着“许家屯生产大队”的红章,墨迹还透着新鲜。 许成军扫了眼日期,6月29日,正好卡在最后期限。 重开高考前几年,考试条件虽然宽松,但是这年代,户籍证明、学籍证明是纸质,又相对后世管理混乱,漏过任何一个章都可能被卡在考场外。 “去蚌埠坐啥车?”他把烙好的玉米饼塞进布包,油纸被烫得“滋滋”响。 “赵刚说早班车五点半发车,到蚌埠得俩钟头。明天一早就走。” 钱明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饭盒,里面是切得细碎的萝卜干,“俺娘托人捎的,说让咱俩路上就着饼吃,咱一人一半。” 许成军摸出块玉米饼递给他:“尝尝,多放了把芝麻。” “你真不试试?” 钱明嘴里塞着饼,含糊不清地问。 “虽说只剩六天,临时抱佛脚总比不抱强。” 许成军往布包里塞着推荐表,忽然笑了:“这还考啥,来不及了!” “再说。”他瞥了眼钱明手里的《英语九百句》,封皮都磨掉了,“我之前也压根没打算考。” 不等着钱明说啥,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 “那也赶不上了。” “工农兵推荐这路子,材料早就递上去了,走高考怕是两头空了。” 钱明没再劝。 “这是俺哥从部队寄的钢笔,铱金尖的,写推荐表好用。” 布包里的钢笔还带着体温,笔帽上刻着“为人民服务”,笔杆被摩挲得发亮。 —— 知青点的木门“吱呀”开了,赵刚扛着锄头进来,裤脚沾着露水,手里还攥着个刚从地里摘的黄瓜。 “钱明,你娘让你去拿鸡蛋!说煮了十个,路上吃!” 他瞥见许成军的布包,“成军也走?” “他去县城办手续。” 钱明往帆布包里塞着《高中数学》,书页边缘卷得翘边,“俺去蚌埠。” “正好,俺跟队长请假了,送你俩去公社车站。” 赵刚往嘴里塞着玉米饼,含糊不清地说,“昨天李二娃说,蚌埠车站有倒卖电子表的,你可别学他瞎搞。” “那小子前天想用两斤粮票换一块,票了,表也没见着。被队长发现罚去看仓库,此刻怕是还在账本上画‘正’字赎罪呢。” 许成军忍不住笑了。 李二娃那点小聪明总用不到正地方,却也透着股底层生存的机灵劲儿。 —— 往公社走的路上。 钱明突然指着远处的土坡:“还记得那棵老槐树么?” 许成军的脚步一顿。 去年秋末,天已经凉透了。 王奎自留地的事发了。 那会,原主缩在人群里。 回来后在日记里写“这辈子再也不想沾‘出头’的事”。 原主不去参加高考,也是被那场面吓怕了。 “今年不一样了。” 钱明的声音很轻,“王奎的事,刘干事也和你说了。” 他从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人日报纸,“你看这篇社论。” 许成军接过报纸,标题《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字印得格外鲜艳。 风掀起报纸边角,露出钱明在空白处写的批注:“1979.6.15,距高考22天”。 —— 公社邮电所的青砖墙被晒得发烫。 钱明正跟邮递员打听蚌埠的旅社,嗓门压得低低的,怕被旁人听见“高考”俩字。 这年头,读书考学还是件需要藏着掖着的事。 许成军趴在柜台上,填着去县城的介绍信。 钢笔在纸上划过,他写得很慢,却在“事由”一栏顿住了。 该写“办理入学推荐手续”,还是“处理个人事务”? 最终落笔时,选了个更模糊的说法:“赴县接洽工作”。 找张股长办事不算接洽工作? 别拿股长不当干粮! 啊呸!干部! “成军,俺先走了!” 钱明背着帆布包往车站跑,又突然停住,回头喊,“等俺考完,去合肥找你!” 许成军挥挥手,“快走快走!” —— 从邮电所出来,赵刚正蹲在石碾子上抽烟,烟锅在地上磕得邦邦响:“真不跟钱明一块考?听说今年大学扩招,知青考中了能转城市户口。” “各有各的道。” “你希望我,都不如你拎着锄头上。” 许成军往县城的方向走,脚步轻快,没个好气。 别说了,再说烦了! 赵刚也不恼,笑了:“你俩要是都成了,出俩大学生,咱知青点也算熬出头了。” 路边的玉米地里,李二娃正背着喷雾器打药,药桶晃得厉害,把裤腿都溅湿了。 见了许成军,老远就喊:“成军哥,要是去了上海,给俺捎块香皂!上海牌的!” “先把你昨天偷藏的麦穗交出来再说。” 许成军笑着应道。 他昨晚帮许老栓盘库,发现仓底少了两斤新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这小子干的。 李二娃的脸腾地红了,脖子梗着却不敢顶嘴,只是嘟囔着:“俺娘的肺病要红,队里分的不够用……” 许成军心里一动。 他想起杏昨天偷偷告诉他的话:“二娃哥也不是坏,就是急着给娘治病。 去年批王大爷,他还偷偷往王大爷家送过红薯呢。” 原来这看似油滑的少年,心里也揣着块软地方。 这年代的人啊就像地里的庄稼,看着杂乱,根底下都连着泥土的温度。 他从布包里摸出块玉米饼递过去:“拿着吃。” 风穿过玉米叶,发出沙沙的响。 (本章完) 第9章 进度 余痕 第9章 进度 余痕 “不等刘干事的回信?” 知青点的土坯房里,赵刚正蹲在灶台前啃窝头,玉米面渣掉了一衣襟。 “他说今天可能有省教育厅的消息。” “先去县城办手续,顺路去邮局等。” 许成军把草帽往头上一扣,帽檐压得很低。 “早一天办利索,心里早踏实。” 不是耍帅,是这天不压低点,脸能晒秃噜皮! “俺跟队长请假了,陪你去公社。” 他把最后一口窝头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顺便去供销社给俺娘扯块布,她的褂子烂得露胳膊肘了。” —— 往公社走的路上,又路过了那颗老槐树。 那是1978年的秋末,天已经凉透了。 驻队干部的嗓子破锣一样, “集体地才打三百斤,你这亩地收四百五?” 许成军当时就站在第三排。 看着王奎老汉被两个民兵按着肩膀,头埋得很低,露出的后颈全是青筋。 会开了两个钟头。 散会时,许成军看见老汉的小孙子蹲在槐树下,眼泪掉在土上,洇出一个个小坑。 “后来才知道,”赵刚的声音很轻,“王奎老汉把多收的麦子,偷偷分给了队里最穷的三家。” 许成军没说话。 他想起昨天去仓库盘点时,王奎老汉正蹲在角落里翻晒麦粒,背比去年更驼了,咳嗽声像拉风箱。 看见他进来,老汉赶紧把手里的小布袋往身后藏。 —— 邮电所的柜台后,老邮递员正用算盘记账,算珠打得噼啪响。 “许成军?” 他抬头推了推老镜,从抽屉里抽出个牛皮信封,“县文化馆寄来的,昨天下午到的。” 信封上是刘干事的笔迹,右上角画了个小小的对勾。 许成军的心猛地一松,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便条: “省教育厅高教处王副处长已打过招呼,提我名字即可。” 最后那句下面,刘干事画了道粗粗的横线。 他呼了口气。 万事开头难!开了好头后面都简单了! 但愿吧!—— 从邮电所出来,太阳已经爬到头顶。 文教局的张股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看见许成军手里的推荐表,眉头先皱了起来。 “78年的推荐名额,按规定是过期了。” 他用指甲划着表格上的日期,“你这情况,得特批。” 行知道了! 我搬人还不行么! “刘干事说您认识王副处长。” 许成军把刘干事的便条递过去,“他说您能帮忙通融。” 张股长的眼睛在便条上扫了扫,突然笑了:“老刘的面子,必须给。”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公章,在推荐表上“啪”地盖了下去,“王副处长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你后天去省教育厅找他就行,路上得走大半天,早班车别错过了。” 看着张股长这“二皮脸”,许成军无语的摇摇头。 这年头这个别人也这吊样。 走出文教局时,赵刚突然指着对面的土坡:“那不是王奎老汉吗?” 许成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王奎老汉正跟保管员争执:“这麦子明明是一百二十斤,你咋给俺算一百一十斤?” “你的秤不准。”保管员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俺的秤是队里许老实校准的!”王奎老汉急得脸通红,咳嗽又犯了,弯着腰直不起身。 许成军赶紧走过去,扶住老汉的胳膊。“用公社的标准秤再称一次。” 他对保管员说,声音不高却很稳,“差一斤补一斤,多一斤退一斤。” 保管员认出他是知青点的许成军,撇了撇嘴,还是把麦子搬到了标准秤上。 指针稳稳地停在“120斤”的刻度上。 “多……多出来的十斤,俺……”保管员的脸涨得通红。 “算队里的公粮。”许成军替他解了围,“王大爷,您先把麦子卸了,我帮您开票。” —— “后天去合肥?”赵刚突然问。 “嗯。” 许成军望着远处的麦田。 这个节骨点再不去,可真是吃x都赶不上热乎得了。 “能办利索最好,办不成就当去见个世面。” 回到知青点时,李二娃正蹲在灶台前煮玉米,锅里飘出淡淡的香味。 见他们进来,他赶紧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声音闷闷的:“俺……俺多煮了两个,给你们留的。” “成军哥。” 他突然说,“俺听供销社的人说,城里招工要识字的,你说俺要是跟着钱明哥学认字,将来能去工厂不?” 这小子也有一颗向上生长的心啊! 赵刚拍了拍李二娃的肩膀:“想认字是好事,钱明不在,明天我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灶台上的玉米“咕嘟”地冒着泡,香气弥漫了整个知青点。 许成军望着窗外的麦浪,这片土地上的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朝着日子更甜的方向使劲。 锅里的玉米,再难煮,也总会熟的。 (本章完) 第10章 路向合肥 第10章 路向合肥 7月2日一早,许成军蹲在知青点的灶台前,把最后一块玉米饼塞进帆布包。 知青点的粮票按工分分配,他上个月挣了280分工,折算下来是28斤口粮和7块6毛钱。 除去每天两顿红薯稀饭,省出的10斤粗粮票,刚够换这几块玉米饼。 “真不等队里的驴车?” 赵刚背着锄头从外面进来,裤脚还沾着露水,“俺跟队长说了,让老驴多歇会儿,专等你。” “不等了,早走早到。” 许成军把帆布包甩到肩上,包角露出半截咸菜坛。 他摸了摸裤兜,里面是皱巴巴的二十块钱,几张地方两票、几张全国粮票,还有张县文教局盖了章的介绍信。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李二娃从被窝里探出头,揉着眼睛嘟囔:“成军哥,你这包看着比上次去县城沉多了。” “出去办事,带了点土特产。”许成军笑了笑。 出门时,正撞见杏往井台挑水。 水桶晃悠着,洒了一路水。 “成军哥,走啦?”她停下脚步,扁担还压在肩上,“路上当心!” 帆布包在后背硌得慌,里面除了干粮和袄,还有他这个月买的两盒火柴、一块肥皂。 肥皂要凭票供应,他攒了三个月的工业券才能换到手。 真贵啊!—— 村口的驴车已经等在老槐树下。 赶车的王大爷正抽着烟,见了许成军,往车板上拍了拍:“上来吧,刚垫了新麦秸,软和。” 驴车是队里公用的,去公社一趟两毛钱,比步行能省三个钟头。 许成军刚坐稳,就见王老四的媳妇抱着个布包挤上来,包里露出半块红。 那是稀罕物,供销社标价八毛一斤,还得搭一两油票。 “成军知青,你这是去县城?”王老四媳妇把布包往怀里搂了搂,“听说县城百货大楼来了批雪膏,两毛五一盒,就是得要化妆品票。” “去合肥。”许成军往车外挪了挪,给她腾地方,“办事。” 这大媳妇小媳妇们在村里可少说话,一说起来话能把你族谱唠出来! 关键还得小心人家说闲话! 驴车碾过石子路,颠得人牙床发麻。 车板上堆着队里要卖的,白的,王大爷说这一车能卖十五块,够队里买台新水泵。 “现在政策松了,”老人磕着烟锅,“前几年谁敢私卖?现在不光能卖,还能议价。” 许成军望着路边的田埂,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为每天挣8工分卖力。 8工分值两毛四,够买三个玉米饼。 现在想想,从凤阳到合肥,光车费就得三块多,抵得上他十来天的工分。 —— 一个钟头后,驴车到了公社。 许成军付了车钱,站在路边等去县城的三轮摩托。 车身上刷着“公社-县城1.5元”,比驴车贵七倍,但能省俩钟头。 “许知青?”开车的老张探出头,脸上有块疤,“赵刚托我给你留座,上来吧。” 车斗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穿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手里捏着个黑皮包;一个扛着布卷的年轻人,布卷上印着“上海布”的字样。 “同志这是去县城买布?”许成军坐稳后问年轻人。 “嗯,给俺妹做嫁妆。”年轻人摸了摸布卷,“一尺一块八,还得要布票,这一卷了俺十尺票,十八块钱。” 干部模样的人插了话:“现在县城啥都得凭票。上个月俺去买自行车,不光要工业券,还得托关系。凤凰牌的,一百八十块,抵得上普通工人三个月工资。” 许成军心里算了笔账:他一个月7块6的补贴,加上工分折算的钱,满打满算不到十五块。 买辆自行车,得不吃不喝攒一年! 三大件真是名不虚传! 三轮摩托突突地跑着。 随着离县里越近,路边的标语也渐渐多了起来:“发展生产,保障供给”“以粮为纲,全面发展”。 过了淮河大桥,路边出现了个供销社,门口挂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 “今日供应:食盐0.15元/斤,酱油0.12元/斤,火柴0.02元/盒,白酒1.2元/斤(凭票)。” “这供销社算全的了,”老张回头说,“上个月来的时候,连酱油都断货。” —— 县城比许成军想的热闹。 县城的街不宽,两旁多是土墙瓦房,偶尔有栋两层小楼。 路上自行车不少,叮铃铃地响,还有几辆卡车慢悠悠开着,车斗里坐满戴草帽的农民,看样子是去城郊工厂干活的。 汽车站的青砖墙上贴着张价目表,最上面一行是“凤阳-合肥长途汽车2.3元/人”,下面用红笔标着“需凭单位证明购票”。 他摸出公社开的介绍信,窗口里的售票员扫了一眼,扔出张硬纸票:“下午两点发车,提前半小时检票。” 离发车还有三个钟头,许成军打算去邮局发个电报。 县城的街道不宽,两旁的土墙上刷着“向科学进军”的标语,偶尔有栋两层小楼,门口挂着“凤阳县第一百货商店”的牌子。 商店门口围了群人,挤进去一看,是台黑白电视机,正放着《地道战》。 “这玩意儿要一百八十块,”旁边有人议论,“还得要工业券,一般人家买不起。” 许成军摸了摸兜里的五块钱,突然觉得去合肥的车费确实不算少。 他走到街角的小吃摊,摊主正用粗瓷碗盛油茶,吆喝着“一毛五一碗,管够”。 犹豫了一下,没买! 一碗油茶够买三个玉米饼,能顶一顿饭。 他自嘲笑一笑:未来的大作家也难于一毛五! 于是,许成军定下了来到1979年第一个生活向目标:以后油茶喝个够! 邮局的柜台很高,得踮着脚才能看到里面。 许成军填了张电报单:“刘干事:今六时到蚌埠,明日赴肥。成军。” 营业员看了看,指尖点着电报纸上的字:“一字三分,共四毛五。” 发完电报,他在邮局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掏出帆布包里的玉米饼。 饼有点硬了,就着自带的凉白开啃着,噎得慌。 旁边有个穿工装的年轻人在吃包子,肉香飘过来,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肉包子五分钱一个,还得要一两粮票,未来的大作家还是舍不得! (本章完) 第11章 九月刊发! 第11章 九月刊发! 下午一点半,长途汽车开始检票。 车是老式的解放牌,绿漆掉了不少。 许成军找到自己的座位,旁边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正翻着本《农业科技》杂志。 “同志也是去合肥?”中年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很厚。 “嗯,转车去合肥。” 许成军把包塞到座位底下,指尖触到冰凉的搪瓷缸,里面是早上剩的玉米糊糊,“您是?” 这年代出门没手机,通行时间一般还比较长,人和人之间距离没那么远。 大伙左近的都爱唠个嗑! “省农科院的,去开良种推广会。” 中年人合上书,封面上“杂交水稻培育”几个字被磨得模糊。 “您去过?” “75年蹲点过三个月。” 中年人笑了,从帆布包掏出个牛皮纸包,印着“上海食品厂”的字样。 “尝尝?孩子给带的,不要粮票。 “不用,我带了干粮。” “拿着吧,”中年人把面包塞过来,“出门在外不容易。这面包不要粮票,就是贵点,五毛钱一个。” 许成军捏着面包。 这在这年头可真是稀罕玩意。 面包很软,带着股奶香味。 他想起知青点的伙食。 顿顿红薯稀饭,偶尔改善伙食是玉米糊糊,白面馒头只有年节才能吃上两个。 还是特么的是面包好吃! —— 车开了,窗外的景象慢慢往后退。 路边的田埂上,有人在用牛耕地,也有人用新式步犁,吆喝声顺着风飘进车厢。 中年人指着远处的一片稻田:“那是试种的杂交水稻,亩产比普通稻子高两百斤,就是种子金贵,一斤要一块二。” 成军点点头,想起自己带的玉米饼。 玉米一斤一毛三,还得要粮票。 这世道,啥都有个贵贱。 —— 傍晚时分,车到了蚌埠。 汽车站比凤阳县城的气派多了,青砖红瓦,门口立着两根柱子,上面挂着“热烈欢迎各地旅客”的横幅。 乘客们都下了车,去站台的水龙头接水,许成军也跟着去,刚拧开水龙头,就见旁边贴着张告示: “节约用水,每人限接一茶缸。” “蚌埠是大站,人多,水紧张。”中年人凑过来说,“你看那边,卖的矿泉水,一毛钱一瓶,不要票。” 许成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有个小摊,摆着玻璃瓶的矿泉水,瓶身上印着“崂山”的字样。 他摸了摸兜里的钱,不舍得! 一毛钱的“崂山”比后世的依云逼格都高! 就就着水龙头喝了两口凉水。 站台上有个小卖部,柜台里摆着饼干、水果,还有罐头。 许成军扫了眼价目表:水果一毛二一两,饼干五毛一包,午餐肉罐头两块五一罐(凭工业券)。 站台上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新闻联播》的片头曲盖过了嘈杂声。 播音员的声音带着股振奋:“……党中央决定,在深圳、珠海、汕头、厦门设置经济特区,鼓励引进外资……”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竖着耳朵听。 卖冰棍的老太太忘了吆喝,捏着冰棒的手悬在半空;穿工装的年轻人互相递眼神,嘴里小声嘀咕:“经济特区……是啥?” 许成军心里却翻起了浪。 也算见证了一个历史时刻。 回头能跟孙子说:我们当年那会 嘿!有面! 几十年后,这些地方会变成黄金遍地的热土。 —— “许成军同志,有你的加急电报!”调度室的喇叭突然喊。 许成军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往调度室跑。 穿蓝制服的调度员翻了翻抽屉,抽出张皱巴巴的电报纸:“凤阳县刘清文同志(刘干事)发的,刚到。” 电报纸写着: “《安徽文学》周明审毕,9月刊发。需改二处:1.‘分组试种’改‘仓底余粮试种;2.产量差归因‘仓漏受潮’。改后送周明。王副处长已知晓。” 刘干事牛逼! 许成军捏着电报,对着天狠狠地挥了下手。 这些日子他嘴上说的轻松,但是心里着实也跟着着急。 爽! 省级刊物到手! —— “同志,借个火?” 许成军抬头,是个戴军帽的年轻人,裤腿上沾着机油。 对方冲他手里的电报笑:“中稿了?看你乐的。” “算是吧。”他摸出火柴盒,递了过去。 “那可太厉害了,《安徽文学》可了不得!” “给我来个签名?”年轻人笑嘻嘻的说。 “我这还能签名?”许成军莞尔。 “能上《安徽文学》的可不多!都是大作家哩!凭啥不能!” 许成军推不过,拿出钢笔在年轻人的递过来的本子上写下了“许成军”三个大字。 “谢谢了!等到那期刊发我一定拜读!” 得! 人生第一个签名,给了! —— 年轻人往广场那边努努嘴。 许成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车站广场的角落里,一个穿蓝布褂的汉子正往人手里塞东西。 锃亮的金属表壳在夕阳底下晃眼,汉子压低声音喊:“上海牌!150块,不用工业券!” 周围立刻围了好几个人,有人捏着表链试戴:“走得准不?” 有人嘟囔:“这么贵!” “供销社的货,拆开验过!”汉子拍着胸脯,“就这两块,昨天从合肥调的,要不是急着周转,咱还不卖呢!” “这东西不贵了,有钱你也买不着!” 这个体户敢在车站边上倒买倒卖。 这年头那可不是胆大能评价的。 —— 找住处了点功夫。 车站旁边的旅馆都满了,最后在巷子深处找到家“工农旅社”,一块二一晚,有点贵。 老板娘是个胖大婶,在登记簿上划拉着:“凤阳来的知青?去合肥办事?” “嗯。”许成军接过钥匙,黄铜的,沉甸甸的。 房间里摆着四张铁架床,墙角堆着个旧木柜,镜子裂了道缝。 他把帆布包往空床上一扔,掏出刘干事的电报反复看。 改两处,不算多。 他摸出铅笔和草纸,凭着记忆改起来。 改完觉得饿,摸出玉米饼啃了两口,又想起李二娃塞的炒生。 剥开壳,生米带着点土腥味,嚼在嘴里却很香。 香的也可能不是生。 是他么《安徽文学》啊! —— 傍晚的蚌埠街头,比白天更热闹。 路灯亮了,黄澄澄的光把树影拉得老长。 卖炒货的小摊支起煤油灯,瓜子生的香味飘出老远。 穿的确良衬衫的汉子还在卖电子表,这次身边多了个穿喇叭裤的青年,正跟人讨价还价:“十四块,少一分不卖!” 许成军顺着街道往前走,路过一家百货商店,橱窗里摆着的确良衬衫,标价七块八,旁边写着“凭布票供应”。 有个姑娘趴在橱窗上看,手指在玻璃上画着衬衫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 街角的黑板报前围了不少人。 有人念出声,有人在底下议论:“外资是啥?外国人的钱?” “广播里说了,就是让外国人来咱这儿开工厂,给咱挣钱。” 许成军站在人群后面听,心里突然觉得,这1979年的夏天,真是不一样了。 风里都带着股新鲜劲儿,热乎,还冒着气。 —— 回到旅社时,走廊里挤满了人。 有跑供销的,正跟人比划着说“零件价格”; 有出差的干部,手里捏着黑皮包,嘴里念叨着“要去哪个部门”。 还有两个跟他一样的年轻人,背着帆布包,说是去合肥考大学的。 “听说没?合肥的长江路修得老宽了,百货大楼里啥都有。” 许成军躺在床上,听着这些话,心里的火苗越烧越旺。 他摸了摸怀里的稿子。 隔壁床的鼾声起了,像打雷。 许成军却没睡意,盯着天板上的蛛网发呆。 明天一早就要去合肥,见王副处长,办审批。 窗外的火车汽笛声此起彼伏。 许成军望着窗外的灯火,黄的,白的,亮在黑夜里。 他突然想,等发完稿子赚了稿费,得买块表。 他想看看,这1979年的时间,走得到底有多快。 —— 第二天一早,许成军被旅社的广播吵醒。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合肥的早班车七点发车,请携带好随身物品——” 他揉了揉眼睛,摸出玉米饼当早饭。 刚咬了一口,就听见窗外传来吆喝声:“电子表便宜卖了!十三块一个!” 跑到窗边一看,穿的确良衬衫的汉子正往汽车上塞人,手里还举着块亮晶晶的表。 许成军突然笑了,你这价格是真灵活! 赶早班车的人真多,排着队检票。 许成军排在中间,听见前面的人在聊:“听说没?深圳那边都开始盖高楼了,全是外国人投资。” “真的假的?外国人能信得过?” “广播里说的还能有假?” 许成军跟着往前挪. 车开了,蚌埠的街道慢慢往后退。 许成军望着窗外,晨光里的城市像刚睡醒的孩子,透着股机灵劲儿。 风从车窗钻进来,带着点煤炉的味道,还有远处工厂烟囱里飘来的烟味。 许成军深吸一口气,肺里都是这1979年的味道。 踏实,还带着点甜。 (本章完) 第12章 风波 第12章 风波 长途汽车车厢里就像个蒸笼。 许成军把草帽摘下来当扇子,扇出的风都是热的。 邻座的大爷正呼噜呼噜喝着搪瓷缸里的凉茶,茶缸沿上结着圈白碱,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老物件。 记得前世单位里有一阵不知刮起了什么风,单位里突然都用起了搪瓷杯子。 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甩开膀子加油干”云云。 —— 大爷是个自来熟的,兴许是路上也无聊,找许成军搭起了话。 “后生,去合肥干啥?”。 “办事。” 许成军笑了笑,指尖在帆布包上敲着节奏。 “看你揣的包,鼓鼓囊囊的,是去走亲戚?” 大爷放下茶缸,抹了把嘴,胡子上还沾着茶叶末。 “俺去给儿子送点新收的绿豆,他在机床厂上班,说厂里食堂的绿豆汤寡淡得很。” 许成军刚要接话,后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我的包!谁动我包了!” 一个穿蓝布工装的年轻人猛地站起来,手里攥着个军绿色挎包,底部被刀开了半截。 “我刚取的二十块钱没了!”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孩子的哭闹声都停了。 许成军皱了皱眉。 他刚才余光瞥见个穿灰色褂子的男人在年轻人身边蹭了两下。 那男人现在正往车门挪,手揣在裤兜里,指节发白。 “同志,你别急,再找找?” 售票员是个圆脸姑娘,“是不是掉座位底下了?” “找啥找!肯定被偷了!” 年轻人急得脸通红,眼睛瞪大,“那是我攒了半年的工资,想给对象买块上海牌手表!” 灰色褂子男人已经摸到了车门边,嘴里嘟囔着:“我到站了,让让。” “别急着走啊。”许成军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刚才看你在这位同志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是不是掉啥东西了?” 他说话时嘴角带着点笑,眼神却像钉子似的钉在男人身上。 男人的脚步顿住了,猛地回头:“你啥意思?俺不认识你!” “没意思。”许成军慢悠悠地站起来,个子比男人高出大半个头。 “就是觉得你裤兜鼓鼓囊囊的,是不是揣了人家的钱?掏出来亮亮,不是更清白?” 周围的乘客也跟着起哄:“掏出来看看!” “别是做贼心虚!” 男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死死按在裤兜上:“俺揣的是俺自己的钱!你们凭啥看?” “凭啥?就凭你刚才鬼鬼祟祟的!” 后排一个戴军帽的老兵猛地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俺在部队抓过三年小偷,你这模样,一看就不对劲!” 男人见躲不过,突然往车门冲,想跳车逃跑。 许成军早有准备,伸腿在他脚踝上轻轻一勾。 男人“哎哟”一声摔在过道上,兜里的钱“哗啦”掉出来,正好二十块,用橡皮筋捆着,还带着股油墨味。 “这是不是是你的钱!” 老兵捡起钱递给蓝工装,“数数,看少没少。” 年轻人手都在抖,数了三遍才点头:“不少,正好二十!谢谢大哥!谢谢这位同志!” 穿灰褂子的男人趴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被老兵揪着后领提起来:“到了合肥跟俺去派出所,好好学学规矩!”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掌声,连司机都在前面喊:“后生,好身手!” 许成军摆摆手,坐回座位时,发现大爷正冲他竖大拇指:“你这娃,看着文质彬彬的,没想到这么利索!” “运气好。” 他挠了挠头,他上辈子除了写书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健身和拳击,多少比普通人反应快点。 “你这反应,不去当公安可惜了。” 大爷啧啧称奇,“俺刚才都没反应过来,你咋一眼就看出他有问题?” “看他眼神。” 许成军拿起草帽继续扇风,语气轻描淡写,“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 车上发生偷钱的事,就你一个要下车,这人能有好? 这个年代, 没有监控。 做人就全凭良心。 他这话逗得周围人都笑了。 穿蓝工装的年轻人走过来,非要把刚买的苹果塞给他:“同志,这点心意你一定收下,要不俺心里过意不去。” 苹果还带着点温度,许成军推不过,接过来擦了擦,咬了一大口。 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引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笑个蛋! 许成军也跟着笑。 “看你这吃法,跟俺家小子似的,饿坏了吧?” 大爷从布包里掏出个菜窝窝,“尝尝?俺家老婆子做的,放了点芝麻盐。” 许成军也不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口,咸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这趟车坐得值! 不仅抓了个小偷,还混了个苹果和窝窝,比在招待所啃玉米饼强多了!—— 车过岗集时,路边开始出现工厂的烟囱,一根接一根,像列队的卫兵。 有骑着自行车的工人从车旁经过,车后座绑着饭盒,叮叮当当地响。 “快到合肥了。”大爷指着远处的高楼,“那是江淮饭店,刚盖的,听说能住外国人。” 江淮饭店嘛!这年头其实就一六层小楼~ 许成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 上辈子去合肥开研讨会,住的也算是大酒店,楼下就是地铁站。 可现在看着那栋只有六层的江淮饭店,竟然比当年见到的玻璃幕墙大厦还让人激动。 “后生,你到底去合肥办啥大事?”大爷又问,眼里满是好奇。 “去教育厅。” 许成军摸了摸帆布包,“想试试能不能去复旦读书。” “复旦?上海那个?”大爷眼睛瞪得溜圆,“那可是最好的大学哩!你这娃有出息!” 周围的人也凑过来打听,你一言我一语,把车厢里的气氛又烘热了几分。 穿蓝工装的年轻人说:“俺妹妹在教育厅打字室上班,说不定认识高教处的领导,到了给你问问?” 许成军心里一暖,刚想道谢,汽车突然猛地一刹车,停在了合肥汽车站门口。 “到了到了!”售票员姑娘吆喝着开门,“都带好自己的东西,别落下!” 下车时,许成军把没吃完的窝窝揣进兜里。 苹果核想找个垃圾桶扔了,却半天没有找到。 大爷拍着他的肩膀:“往前走三个路口就是教育厅,红砖墙,门口有俩石狮子,好找得很。” “谢谢大爷。”许成军挥挥手,背着帆布包往路口走。 —— 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汽车站门口人来人往,挑着担子卖西瓜的、蹬着三轮拉客的、扛着行李赶路的,闹哄哄的,却透着股活泛劲儿。 许成军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刚才抓小偷的紧张劲儿都散了。 红砖墙的教育厅就在前面。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往里走。 1979年的夏天,可没功夫让人磨磨蹭蹭的。 (本章完) 第13章 省教育厅和王副处长 第13章 省教育厅和王副处长 教育厅的红砖墙被日头晒得发烫。 “干嘛的?”传达室大爷转着铁球,眼皮都没抬,“登记。” 嘿,哪个年代的门卫都有这么传神的模样! 突然想起前世一个段子,噗嗤一笑。 “我是小区保安,最爱小熊饼干~” 许成军笔尖在登记簿上顿了顿,脸抽的像鬼畜图片:“大爷,凤阳来的,找王处。刘清文干事打过招呼。” 他特意把“刘清文”三个字写得重了点。 别管啥时候,报上中间人的名字,比空泛的“办事”管用。 大爷铁球转得慢了,抬头瞥他一眼:“三楼左转,第三个门。王处刚回来。” 许成军一走大爷摸摸牙,这小子笑啥呢? 早上吃的韭菜沾牙上了? 啧~—— 楼道里飘着股混合味。 墨水香、老木头的潮气,还有食堂飘来的白菜炖豆腐味。 教育厅三楼的水磨石地面被踩得发亮,许成军站在“高教处”门牌下。 许成军轻轻扣了扣门。 “进。” 王副处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生硬。 这声啊许成军熟~ 他前世也这个鬼样子嘛! 许成军推门时,正撞见对方抬头,老镜滑在鼻尖,目光从他磨破的布鞋一路看扫到汗湿的衬衫领口。 “坐。”王副处长指了指对面的木椅,自己没起身,手指在桌上的搪瓷缸沿敲了敲。 缸子上的字磨得快没了,泡着的浓茶泛着深褐色。 许成军刚坐下,就觉出这目光里的掂量。 他把后背挺得笔直。 不张扬,也透着本分。 官僚嘛~—— “凤阳来的?” 王副处长端起茶缸呷了口,眉头微皱,“刘清文的电报收到了,说你稿子写得‘有点意思’。” 这话说得留有余地,像在给“意思”俩字打引号。 “是刘干事抬举了。” 许成军笑了笑,从帆布包里先掏出稿纸,“周明主编前些日子刚发了电报,改稿后九月可以刊发。” 他特意把“周明”两个字咬得清楚。 是借势,也是底气。 王副处长拿过稿纸,一页一页的翻了过去,空气也只留下了哗哗的翻稿纸的声音。 王副处长目光在“许老栓红着脸解释风吹走半袋粮”那段停了停,忽然抬头:“你这衬衫……布票紧张?” 许成军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明白这是在考较他的反应。 他摸了摸领口,露出点自嘲的笑:“知青点布票按人头分,一年三尺,够打件褂子就不错了。这还是去年我妹晓梅在纺织厂学徒,省了半年票给我扯的。” 他把“妹妹”“纺织厂”这些词抛出来,像撒网,网住点烟火气。 王副处长的眉峰似乎松了松,指尖在稿纸上画了个圈:“许老栓有原型?” “老栓是那一代人的缩影,是‘集体人物’。” 许成军顿了一顿,“要是说原型,原型在许家屯,也在千千万万的生产队里。” 这会也不好说许老实,风向还不够清楚。 别再给那小老头惹祸! 王副处长哼了声,却没反驳,反而把稿纸往旁边推了推,“说吧,找我什么事。” 时机差不多了。 许成军解开帆布包,把油纸包轻轻放在桌角,纸角还沾着点黄土。 “来之前,队里许老实让给您带点东西。这是凤阳的粉丝,纯绿豆做的,没掺地瓜面。” 他说得自然,动作也很熟练。 王副处狐疑:这么熟练? “去年雨水好,绿豆结得稠,队里磨了点细粉,说让城里领导尝尝。” 送东西要带“集体”的由头,显得不是私人讨好。 许成军特意没说“自己家的”,而是挂在“队里”名下。 有的人吃这套或者说就得这么套。 王副处长的目光在油纸包上停了两秒,没碰,也没斥退,只是问:“许志国是你父亲?” “是。”许成军答得干脆,“65年在公社扫盲,教农民用麦秸算收成,您可能有印象。” 王副处长的手指停了,抬头时眼里多了点温度:“当时在一个县里扫盲,没见过,但是听过。” 他忽然笑了,“你这滑头劲可不像他。” 许成军赶紧接话,语气里带点晚辈的恳切:“我爹总说,办事要有规矩。这次来麻烦您,也是按规矩走流程,不敢瞎来。” 他把“规矩”俩字咬得重。 这是表态,也是给领导递个话。 成与不成都是规矩是不是? 王副处长终于拿起油纸包,掂了掂,隔着纸都能觉出分量。 他没打开,直接塞进桌下的抽屉,动作嘛也很自然:“粉丝我留下,算你一片心意。” “复旦的特招名额,今年全省就俩。” 王副处长从文件夹里抽出张表,钢笔在“推荐理由”栏悬了悬,“不过你这稿子……周明打电话说,能当基层改革的‘活教材’。” 他笔尖落下去,在纸上划出沙沙声,“下午去人事处,找李科长,就说是我批的。” 许成军起身时,帆布包带在掌心勒出红印。 走到门口,王副处长忽然又开口:“告诉你父亲,来合肥到我这坐坐,你爹有骨气!” “哎!”许成军应得响亮,心里的石头“咚”地落了地。 “谢谢王处!” —— 下楼时,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斜切进来,在地上拼出亮斑。 许成军摸了摸兜里的推荐表,纸页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想起许老实塞油纸包时说的“礼轻情意重”。 这人情啊,就像那包粉丝,看着朴素,却得用心思量着送,才熨帖。 街角的冰棍摊飘来甜香,许成军摸出两分钱买了根绿豆冰,咬下去时冰碴子硌得牙床发麻。 他望着教育厅的红砖墙。 这墙别看着厚,只要找对了缝,光总能透进来。 许成军舔了舔嘴角的水,脚步轻快起来。 明天该去见周主编了。 (本章完) 第14章 澡堂 粮票和短诗 第14章 澡堂 粮票和短诗 回到工农兵招待所时,日头已经下了山。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走廊里的煤油灯正晃得厉害。 许成军把帆布包往302房间的床脚一放,就听见隔壁澡堂传来“哗哗”的水声。 混着男人的吆喝:“最后一壶热水了啊!” “刚来招待所?” 斜对面床位的大叔探出头,手里捏着块搓澡巾,肥皂沫还沾在耳根。 “赶紧去澡堂,晚了只能洗凉水。” 许成军摸出搪瓷缸和换洗衣物,刚走到走廊就被热气扑了满脸。 澡堂是大通间,水泥地上淌着水,十几个赤膊男人挤在四个水龙头下。 有人举着铁皮桶往身上浇,有人对着镜子挤黑头,蒸汽里飘着股廉价肥皂的味道。 “借过借过!”一个穿军裤的年轻人举着水壶往出走,“锅炉房师傅说今晚只烧到八点,要洗的抓紧!” 许成军赶紧占了个靠窗的水龙头,刚把水调到温热,就见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拎着桶冲过来:“同志,匀点热水?我这墨水渍再不搓就渗进布里了。” 对方指着蓝布衬衫上的墨点,急得额头冒汗。 “用吧。” 许成军往旁边挪了挪,看着小伙子把热水往衬衫上浇。 “谢了啊!”小伙子边搓边说,“我是省报的,明天要交稿,这衬衫还是借同事的。” 许成军心里一动,哟,得社交啊! 刚要搭话,澡堂突然黑了。 有人骂了句“操”,随即火柴擦响的“咔嚓”声,昏黄的火苗里,大家摸黑往出走,裤衩套错的、拖鞋踩混的,惹得一片笑骂。 —— 回到房间时,另外三张床位都住满了。 靠门的大爷正用红笔圈报纸上的招工信息,嘴里念念有词:“纺织厂招徒工,管吃住……” 上铺的年轻人对着镜子梳头发,发胶味呛得人打喷嚏. 后来才知道是跑供销的,揣着两盒“凤凰”牌雪膏当样品。 “洗舒坦了?”斜对面的大叔递过个搪瓷缸,里面盛着半缸浓茶。 “刚见你包上印着‘凤阳’,那边的麦子是不是快收了?” “再有半个月。”许成军接过茶缸,指尖触到缸沿的豁口,“大叔您去过?” “前年拉煤路过,”大叔往床底下摸出个布包,掏出块干硬的馒头。 “跟你换点啥不?我这是上海粮票买的,比粗粮馒头软和。” 1979年的粮票还分地方和全国,上海粮票在外地算硬通货。 许成军摸出两张全国粮票(一两一张)递过去:“换俩?我这还有咸菜。” 大叔眼睛一亮,塞给他两个白馒头:“值了!这馒头掺了奶粉,供销社凭工业券才能买呢!” —— 就着咸菜啃馒头时,许成军翻开了帆布包里的《人民文学》。 是上个月从公社图书馆借的,封面都磨卷了。 里面有篇汪曾祺的《受戒》,他读得入神,尤其是“明海出家”那段,笔尖在空白处划了又划。 忽然想起许老实说的“日子就像地里的草,得顺着节气长”。 —— 改稿时已是深夜。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只有走廊里的钟摆“滴答”作响。 许成军把拿不准的地方又润色了遍。 改完揉揉酸胀的手腕,目光落在桌角的《人民文学》上,刚才那篇《受戒》里的“时光慢”突然撞进心里。 他摸出草纸和铅笔,写下“时间是水”四个字。 走廊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许成军的笔尖跟着颤,那些在凤阳的日子、改稿的夜晚、车上的风波,还有上辈子在公文堆里的日头,突然都顺着笔尖淌出来。 时间是水,漫过未竟的辙 有些石头被磨成月光 有些棱角,长成河床的骨骼—— 他写得飞快,草纸被笔尖戳出好几个洞。 上铺的供销员翻了个身,嘟囔句“谁还没睡”。 许成军赶紧屏住呼吸,等对方打起呼噜才又接着写,直到晨光爬上纸页,才发现竟写满了三页。 —— “这是你写的?” 许成军被吓了一跳,抬头见省报的小伙子站在桌前,手里捏着他的草纸,眼睛瞪大。 原来对方起夜撞见烛火,顺手抄起诗稿看了起来。 “瞎写的。” 许成军想把纸抢回来,却被小伙子按住。 他心里笑骂道:你这自来熟! “‘鞋尖沾的泥’‘睫毛抖落的星’——写得绝了!”小伙子嗓门突然拔高,把全屋人都吵醒了。 靠门的大爷凑过来,老镜滑到鼻尖:“给俺念念,俺年轻时也爱听戏文。” 小伙子清了清嗓子,就着晨光念起来。 念到“所有未说出口的‘后来’/在呼吸里,轻轻翻页的声音”时,澡堂方向传来第一声鸡鸣,窗纸渐渐泛白。 “投给《合肥晚报》啊!” 小伙子把诗稿往许成军手里塞,“副刊最近在征‘新时代’主题的诗,你这篇写的真的好!” “能行吗?” 许成军也摸不准这年代诗歌选稿标准。 这诗嘛,要他说,那肯定是独步当代、举世无双! 但不是他说啊~ “我帮你递!”小伙子拍胸脯,“我表哥是副刊编辑,他上次还说‘缺带泥土气的诗’。” 靠门的大爷突然说:“俺看懂了‘时间是’那句,就像俺家老婆子,年轻时总嫌日子苦,现在天天数着孙子的鞋码笑。” 许成军嘴角一抽。 不过, 他写的时候想的是四十年的光阴,没想到能被大爷读成柴米油盐的滋味。 —— 早饭时,许成军把诗稿誊抄在稿纸上。 食堂的玉米糊糊稠得能插住筷子,他就着咸菜啃着换来的白馒头。 听同桌的人说“经济特区又批了新项目”“个体户能办营业执照了”,忽然觉得草纸上的“时间”二字,正顺着晨光往现实里渗。 “真投啊?” 供销员凑过来看,嘴里的油条渣掉在纸上,“这要是发了,你就是咱招待所的文化人了。” “试试呗。” 许成军把稿纸折成方块,塞进《人民文学》的夹页。 不投我写他干啥? 走廊里又传来澡堂的水声,这次没人抢热水了。 许成军望着窗外的白杨树,叶子上的露珠坠下来,像谁在数着时间的刻度。 他摸了摸兜里的粮票,还有六张。 至于那首诗,能不能发表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写下“鞋尖沾的泥”时,他想起了凤阳的田埂;写下“睫毛抖落的星”时,看见了蚌埠车站的灯火。 这些,都是时间给的礼物。 而时间也悄悄的照在那首小诗的面上: 《时间》 作者:许成军 时间是水,漫过未竟的辙 有些石头被磨成月光 有些棱角,长成河床的骨骼 时间是树,在等待里扎根 年轮是秘而不宣的信 每片落叶,都藏着春天的指纹 赶路的人说时间是鞭子 抽着影子往前挪 停步的人说时间是 在褶皱里,慢慢化出最初的甜 它会磨损誓言的釉彩 也会把碎瓷,拼贴成更透亮的窗 让漏进来的光,认出 当年跌跌撞撞的方向 有人把它熬成药 治好了执念的疼 有人把它酿成酒 醉倒在,自己种下的年轮 其实时间从不是刻度 是你低头系鞋带时 鞋尖沾的泥 是你抬头望云时 睫毛抖落的星 是所有未说出口的“后来“ 在呼吸里,轻轻翻页的声音 (本章完) 第15章 《安徽文学》编辑部 第15章 《安徽文学》编辑部 工农兵招待所的自行车棚里,许成军正给那辆“永久”牌打气。 三角架上还沾着教育厅打字室的蓝墨水,车铃按下去“叮铃”一声。 车是林晓梅借的, 林晓梅是谁? 上个月在长途汽车上,正是她哥哥林建国的钱被偷,自己出手帮了忙。 昨天在教育厅办事,林小梅正好来给王副处长送文件,认出他来红着脸说:“我哥总念叨你,自行车你尽管用。” 得! 好人有好报79版!—— 许成军踩着自行车穿过长江路,车筐里的帆布包随着颠簸轻晃,里面是改好的《谷仓》。 挺拔的身子,沉稳的眼神,再来个这个时代标配的三七分。 好嘛,好一个新时代青年! 一个字,帅! 两个字,真他么帅! —— 路过报亭时,见《合肥晚报》的海报上写着“副刊征稿:新时代,新风貌”。 想来他那首小诗就会发在这吧? 《安徽文学》编辑部的老洋楼藏在巷子里,墙皮斑驳,门口的槐树却枝繁叶茂。 许成军刚锁好车,就听见二楼传来咳嗽声,夹杂着“这个月的稿费单还没核”的抱怨。 “找谁?”收发室的大妈探出头。 “我是凤阳知青许成军,跟周主编约好的。” 许成军笑的很甜。 “哦!我知道你,最近编辑部因为你可是吵翻了天。” 大妈嗓门陡然拔高,往楼上喊,“老周!凤阳的许知青到了!” 又小声嘟囔道:“这小地方来的知青还怪好看的!” 你看这该死的魅力! —— 楼梯拐角处,一个身影猛地推开木门,灰夹克下摆扫过栏杆上的蛛网。 周明叼着烟,玳瑁框眼镜滑到鼻尖,看见许成军时突然把烟卷从嘴里拿出来。 “嚯,老刘还真没说瞎话,你这小伙子身板真可以。” 他往许成军肩上拍了拍,掌心的烟油味混着油墨香:“走,让他们瞧瞧,能写出‘谷仓’的成军同志,到底长啥样!” 编辑部是间打通的大办公室,四张办公桌拼成“田”字,中间的铁皮烟缸里,烟蒂堆成一座小山。 墙上的日历用红笔圈着“8月5日”,旁边贴着张打印纸:“《安徽文学》月刊,每月5日出版,截稿提前两月,定稿后不得增删。” 三个编辑闻声抬头,钢笔尖都顿在了纸上。 戴银丝眼镜的张启明,头发白,正用红笔在稿纸上画波浪线。 他是编辑部的“老资格”。 据说1958年就开始编刊物,最讲究“文章要站得住脚”,桌上总摆着本翻烂的《文艺报》。 穿碎衬衫的林秀雅,二十七八岁,辫梢系着红绸带,是编辑部最年轻的编辑,负责诗歌和散文栏。 她丈夫是省话剧团的编剧,常说她“挑稿子比挑布料还较真”。 算珠打得噼啪响的李建国,三十出头,胳膊肘上搭着件的衬衫外套,是负责财务和版权的编辑。 当然这只是跟着周主编干活的人,编辑部远不止这些。 “这就是小许?” 张启明推了推眼镜,目光从许成军磨白的裤脚移到挺直的腰板。 “瞧着不像写文章的,倒像田里干活的好把式。不过这眼神亮,有股子劲。” 周明把《谷仓》稿子往桌上一摔,烟灰缸里的火星溅了起来:“别瞧模样了,先看稿子!老张,你上次说的问题人家成军可都改了,你再瞅瞅。” “我” “诶,主编,张老,您二位先等等。” 林秀雅突然出声,把目光扫向许成军,拿出一份稿子,“这《时间》的作者也叫许成军,是不是也是你写的?” 许成军讶然,应了句“是。” 奇了! 这诗还能自己长腿? 还没等他说话,林秀雅就兴奋地扬了扬稿纸:“周主编,您先听这个!小诗,但是可了不得!” 她清了清嗓子,念起《时间》里的句子: “‘时间是树,在等待里扎根/年轮是秘而不宣的信’” “这比喻!比咱们上期发的那首《改g颂》有嚼头多了!”。 周明和编辑们静了片刻,似还沉浸在诗的韵味里。 她又看向了许成军,眼睛里带着光。 “许同志,您这首《时间》我连读了三遍,每遍都好像晨雾里撞见新抽的芽。” “新鲜!却带着沉甸甸的土气,这土气里又裹着说不出的熨帖。” “说不上来的好!我很喜欢!” 周明跟着笑了,“没想到成军同志还是个诗才,这首诗写出了味道。” “要是发出来,保管能收到一麻袋读者来信呢。” “不是因为写得多华丽,是咱们成军同志把时间写成了会喘气的活物,写成了咱每个人袖口上的补丁、鬓角的白霜。它就在那儿,轻轻翻着页,等着人跟它对上话呢。” 这老周看着粗糙,但这话说的还有点文化人的意思! 好活! 赏! 老张也跟着点头,“最难得是这句‘碎瓷拼贴成窗’。这年头,谁心里没几块碎瓷片?可成军同志偏说能拼成更透亮的窗,还让光认出“当年的方向”。这股子劲儿,让人提神!” 李建国的算珠停了,抬头看向许成军。 “这诗是你写的?我刚才还在算,要是发出来,每行三分,三十二行正好九毛六。” 一时间,编剧部好不热闹。 还得是文化人会说话,当然话到了嘴头又变成了,“各位前辈谬赞了,担不起各位这么高的评价!” 你说这人~ “不过,我这稿子怎么在您这?” 林秀雅是个跳脱的性格,三言两语就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啊。 她是半小时前刚从小马的表哥那截下来的。 小马表哥本想把诗稿留下,偏巧林秀雅去晚报送交流刊物,瞥见稿纸上的“鞋尖沾的泥”。 当场就跟小马表哥磨:“这诗得发月刊,晚报篇幅太短,养不活这句子。” 小马表哥:wtf? 解释完,林编辑还笑呵呵地夸了句“陈编辑是个好同志!” 许成军听了前因后果,心里慨然。 1979年的安徽文化圈说大也大,说不大就是那么个小圈子。 你来我往,都是人情, 都是事故~ 编剧部沉默了片刻。 张启明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时,目光柔和了些:“诗是好诗,有泥土气,不飘。但小说……” 他指着“许老栓砸开铜锁,把钥匙熔成犁铧”那段。 “这是用谷仓缝隙暗喻制度的缝隙终将被个体需求撑开吧,太实了。上个月地委开会还说,要‘警惕借历史题材影射现实’,这稿子发出去,怕是会有人挑刺。” “挑刺的人懂什么叫‘藏锋’吗?” 周明突然把烟蒂摁灭在缸里,掷地有声。 “成军同志写改g,没喊一句口号,只让麦粒的重量说话、让犁铧的寒光说话,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笔法,深得中国文学“藏锋”的精髓。” “《谷仓》的价值在于它呈现了‘实践理性’如何突破‘制度惯性’的过程。” “这种藏在字缝里的东西,比喊一百句‘改g’都有力量!” 林秀雅跟着点头。 “我觉得这稿子比上期那篇《公社记事》强,那篇写得像报告,这篇有骨头。钥匙上的每道刻痕,都是给土地写的信。” 李建国拨了拨算珠,抬头道。 “老张,我查了去年的用稿记录,《上海文学》发过类似的,也没见有事。” “再说咱们是月刊,提前一个月定稿,9月刊发出去,政策说不定更松了。” 周明突然笑了,“老张,咱说好了用稿了,没必要给小许同志再上压力。” “明天啊,还有他受的!” 接着,从抽屉里抽出张绿色的稿酬标准表,用烟蒂点着某一行。 “成军同志,这篇稿子我们《安徽文学》收了,预计九月见报。” “但是咱们规矩在先。新人投稿,千字四元。但你这稿子,编委们合计过了,质量够上头条,给你千字六元。” 他顿了顿,指腹敲了敲桌面。 “四万字,合计二百四十元。下个月10号前寄到你们公社邮电所,凭介绍信取,跑不了。” 这个年代稿费还不交税,到了明年才开始起征个税,起征点800元。 一般人也到不了~ “还有这个。” 林秀雅把《时间》诗稿迭成方块。 “我跟周主编申请了,发在9月刊的诗歌栏,紧挨着你的小说。九毛六的稿费,跟小说的一块儿寄,省得跑两趟。” 许成军刚要道谢,就见张启明从铁皮柜里拿出本1965年的合订本,指着其中一篇。 “这是当年一个知青写的《田埂》,跟你这路子像,后来因为‘调子灰’被下架了。” 他顿了顿:”我不是拦你,是想让你知道,写东西,既要扎根深,又得懂弯腰。” “张老说得是。” 许成军接过合订本,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 “我改稿时也想着,既要把事写透,又不能扎眼。” 周明突然抓起桌上的铜铃摇了摇,“当啷”一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后天上午九点,来开改稿会。有几个老作家要过来,他们懂怎么让稿子‘站得稳,走得远’。” “不过,这几位作家对你这样新力量,态度未必都像我这么宽松。把稿子研究透了,好好讲,好好说。” 他把一张印着“9月刊改稿会”的请柬推过来。 “记得把改好的稿子带来,定了版,就能上印刷厂了。” 行!这稿子啊! 终于稳了! —— 夕阳透过老洋楼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 许成军推着自行车往回走时,听见编辑部传来李建国的算珠声,夹杂着林秀雅念诗的调子。 路过长江路的馄饨摊,他停下买了两碗。 得给小马留一碗,这小子的表哥虽没争到诗稿,却也算帮了大忙。 热气裹着香气扑在脸上时,许成军突然觉得,这1979年的夏天,连风里都飘着墨香和期待。 他摸了摸兜里的烟盒,那是周明塞给他的“渡江”牌,比凤阳的“大生产”柔和多了。 车轮碾过柏油路的“沙沙”声。 伴着他往招待所去。 (本章完) 第16章 街声和“傻子瓜子” 第16章 街声和“傻子瓜子” 工农兵招待所的晨光刚爬上桌角,许成军已经改完最后一页稿。 帆布包被他拽到膝头。 他数了数兜里的钱:三块五毛六分,两尺布票,三斤全国粮票。 得算计算计,给乡亲们带点什么!—— “改完了?” 斜对床的跑供销大叔正往铝饭盒里装咸菜。 “长江路新开了家‘工农兵商场’,有上海来的的确良,姑娘家都爱穿。” 许成军把稿纸折成方块塞进怀兜,笑了笑:“去瞅瞅,总不能白来趟合肥。” 长江路的日头刚热起来,自行车流已经汇成河。 穿蓝布衫的大嫂挎着竹篮往菜场赶,篮子里晃着个铁皮罐,里面是给摆摊丈夫温的玉米粥。 修鞋摊的老头蹲在马扎上,锥子穿透鞋底的“噗”声里,夹杂着“两毛补个掌,不能再少”的讨价。 供销社的玻璃窗后,的确良布料挂成彩虹,红底黑字的牌子写着“一尺一块八,凭票供应”。 窗台上的蝴蝶牌缝纫机擦得锃亮,标价牌上“工业券50张”的字样格外扎眼。 结婚硬通货呢! 许成军顺着人流走。 他在修表摊前停了停,师傅正用镊子夹着游丝。 玻璃柜里的上海牌手表标价一百二十块,旁边用粉笔写着“需侨汇券”。 嘬了嘬牙子。 真他吗贵! 走到明教寺农贸市场时,吆喝声差点掀翻头顶的太阳。 戴草帽的老汉蹲在麻袋旁,面前的红芋堆成山,筐沿压着“议价三分/斤”的纸条。 穿碎褂的妇人捏着两毛钱,跟卖鸡蛋的争得脸红:“一毛二给十个,少一个我跟你去公社评理!” 最热闹的是个炒货摊,黑铁皮锅里的瓜子蹦得欢,摊主用大蒲扇扇着烟,嗓门比喇叭还响:“芜湖瓜子,两分五一两,不要票!” 许成军刚凑近,就听见两个大妈的对话飘进耳朵: “听说没?芜湖那个年广九,把瓜子炒得比还甜,一天能卖几百斤!” “可不是嘛!我侄子在芜湖钢铁厂,说那傻子雇了十几个临时工,半夜还在炒,队里说他‘走资本主义’,可人家就敢干!” “傻子”两个字让许成军的脚步顿了顿。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激荡三十年》里的段落:年广九和他的傻子瓜子,后来成了个体户的活标本。 没想到1979年的合肥街头,已经能听到这名字。 他摸了摸下巴,见摊主正给人称瓜子,秤杆翘得老高。 “称二两。”许成军掏出五分钱递过去。 摊主是个精瘦汉子,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听你口音像凤阳的?” “您听的真准!”许成军竖起大拇指,接过纸包,瓜子的焦香混着烟火气钻进鼻子。 他开玩笑的道:“您这瓜子,比芜湖的差多少?” 汉子咧嘴笑,也不恼。 “差在胆子!年广九敢把瓜子分成‘奶油’‘五香’,咱只能炒原味。不过话说回来,他那秤是准的,一两就是一两,不像有的人,秤杆压得低低的。” 许成军捏了颗瓜子扔进嘴里,脆得直响。 从市场出来,许成军的帆布包沉了不少。 给杏扯了尺淡蓝的确良,了一块八加两尺布票,布店老板娘用滑石笔在布角画了只小蝴蝶,说“这是上海新样”。 给赵刚买了两两地瓜烧,一毛五一两,不要票,酒壶是粗陶的,沉甸甸压手。 给李二娃的奶最费心思,供销社的水果要粮票,他绕到街角的烟酒店,买了包“大白兔”,两毛二。 老板偷偷塞给他:“这是华侨带的,别声张。” 最后剩的一毛钱,他买了一袋山楂干。 山楂干咬下去酸得眯眼,惹得旁边的小孩直瞅。 许成军笑着把剩下的两颗塞给孩子,看他攥着果干跑远。 突然觉得这趟街逛得值,能摸到时代的脉搏。 —— 回到招待所时,夕阳正往窗纸上泼金。 许成军刚把东西归置好,就听见敲门声,“咚咚”两下,带着股毛躁劲儿。 开门一看,是省报那小伙子,怀里抱着摞报纸,额头上全是汗。 “许同志,可算找着你了!” 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放,露出里面夹着的稿纸,“我大名马胜利,省报记者组的。这是我表哥托我给你的。” 许成军这才想起,从澡堂结下缘分的小伙子只知道叫小马,还没问名字。 上回带的馄饨也因为没碰到本人,最后都进了许成军的肚子。 他递过搪瓷缸:“先喝水,看你跑的。” 马胜利灌了大半缸水,抹了把嘴。 “我表哥是《合肥晚报》副刊的,叫陈建国,跟你提过。上次你那首《时间》,本来他想发,结果被林秀雅林编辑截胡了” “林编是我表哥的老同学,在《安徽文学》当编辑,说那诗得发月刊才够分量。” 许成军恍然。 “我表哥让我带话。” 马胜利从兜里掏出张便条。 “他特喜欢你的诗,说要是写散文或短篇,给晚报供稿,稿酬给你千字四块,比新人标准高两毛,最快8月刊就能上。” “哦对了,诗歌也要!” 许成军看着便条上的字迹,笔锋很硬。 上面写了《合肥晚报》的通讯地址和邀稿的客气话。 他挠了挠头,笑了:“替我谢谢你表哥,不过最近得忙改稿会,怕是没时间。” “改稿会?《安徽文学》明天要开的那个?” 马胜利眼睛亮了,“许哥你还在这发了稿子!” “你这记者,消息够灵的。” “嘿!记者嘛!都一个圈子!看您写的诗就知道您一定是有名的大作家!” 许成军忙不迭摆手,“处女作都没刊发,‘新人’都得说是‘亲人’。” 马胜利乐得直搓手,临走时又想起什么。 “对了,我表哥说,《时间》那首诗,他本来写了个编者按,说‘泥土里长出来的哲思’。” 许成军心里给他表哥树个大拇指,有眼光! —— 他关上门,见窗台上的葫芦签子还在,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夜渐深时,许成军坐在桌前,摊开稿纸。 白天听到的“傻子瓜子”和“秤的准星”在脑子里转圈。 他想写一篇关于改革的故事,寄托在那几颗瓜子的味道里! 就从年广九开始写吧! 他笔尖一顿,写下标题:《称星照春风》。 “春风是1979年的风。它吹过淮河路的青石板,掀动国营商店褪色的门帘,也吹软了老周蓝布围裙上的褶皱。这风里有陌生的气息:秤盘上的零碎、个体户营业执照上的红章,还有人们攥着零钱时眼里渐渐亮起的光。 “当老周把新换的蓝布摊开,‘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在阳光下舒展时,秤星与春风撞了个满怀。那不是惊天动地的碰撞,是青石板上瓜子壳滚动的轻响,是秤盘跳动的微光,是小人物在时代的转捩点上,用最实在的日子,称出了一个春天的重量。” 许成军没有用年广九的真实人物和真实故事,做了隐晦的处理。 “他的瓜子摊有三绝。一是炒货时放的冰,别家都用绵白,他偏说冰炒出来‘带股子清甜味’;二是那杆秤,秤星比别家密三倍,称东西时总要把秤砣往外溜半格;最招摇的是个硬纸板牌子,歪歪扭扭写着‘买二两送半两’,被工商所的人撕过三次,每次老周都连夜糊个新的,浆糊里掺着南瓜瓤,粘在竹筐上格外牢。” 可能是春风带动了文思,两三千字的短篇两个时辰的功夫完成了从写到修。 许成军把稿纸迭好。 “夜风掠过秤盘,秤星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刚发芽的种子。” 这故事适合《合肥晚报》。 (本章完) 第17章 改稿会与“新人三十家” 第17章 改稿会与“新人三十家” 1979年8月15日,安徽文联老洋楼的会议室里,晨光透过木格窗斜切进来。 长条桌两端摆着搪瓷缸,缸沿结着深褐色的茶垢,烟缸里的烟蒂已经堆成小丘。 许成军捏着《谷仓》的手稿,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一屋子浓烟呛的他直皱眉。 “啊欠!” 长条桌前的人齐刷刷抬头。 好嘛,开了个好头! 许成军微笑。 —— “人齐了,开始吧。” 周明把烟卷摁灭在缸里。 “先介绍下,这位是凤阳知青许成军,《谷仓》的作者。” 他指了指许成军,又转向在座的人。 “这位是省文联的苏中老师,《安徽文学》评论负责人;刘祖慈老师,诗歌组组长;刘先平老师,小说组主编;公刘和韩瀚两位诗人,钱念孙老师,文艺理论家。” 许成军很认真的鞠了个躬。 他目光扫过这些在安徽甚至全国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作家、评论家、诗人。 历史的时光在这一刻凝滞。 突然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翻到的《安徽文学四十年》。 扉页上的黑白照片里,苏中握着枣木烟斗的手、刘先平补丁衬衫的肘部、公刘架在鼻尖的蓝框眼镜,竟和眼前分毫不差。 “先请许同志讲讲创作思路。”周明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今天不搞形式,直奔主题。” 许成军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凤阳方言的尾音:“我写《谷仓》,是因为在凤阳亲眼看见许老实,就是小说里的许老栓原型,把漏麦一粒粒捡起来,藏在布包里。他说‘集体仓漏的,将来总会算清’。 这让我想到,谷仓不只是装粮食的地方,更是装着农民心事的容器。” 他翻开手稿,指着“仓壁刻痕”章节:“这些刻痕,有的是‘1958年’的深痕,有的是‘1978年’的浅印。 深的是苦,浅的是甜。许老实用秤杆刻痕时,我注意到他的手在抖。不是怕被发现,是怕对不起土地。” 苏中突然插话,烟斗在桌上敲出清脆的响。 “这种意象很好。但我要问的是,你写‘许老栓藏布账’,是想表现个体与集体的冲突,还是想记录历史?” “都有。”许成军直视苏中,“去年实际亩产差就在账上,集体地亩产三百,自留地五百二十八斤。” “苏老师,您的<农村题材创作论>我拜读过,您在书里说‘真实的痛感比虚假的光明更有力量’,我写《谷仓》时,总想起这句话。” 苏中挑眉,烟斗在掌心转了半圈:“哦?你倒说说,你的‘痛感’藏在哪?” “藏在许老栓的布账里。” 许成军翻开手稿,指腹点在“漏麦四十五斤”那行,“他记漏麦时,特意把‘集体仓’三个字刻得浅,‘自留地’刻得深。 这不是故意为之,是农民的本能让他的手偏了。就像您写的,土地从不说谎。” 刘先平突然笑了,“1962年我在定远插队,你这细节,比我当年的采访笔记还真。” “因为历史就在那里。”许成军的声音不高,却让满屋的烟味都淡了。 公刘把烟卷按灭在缸里:“这话够劲!你那‘钥匙熔犁铧’的结尾,再改改。‘铜水漫过刻痕时,像把旧账全浇成了新苗’,怎么样?” 许成军莞尔,诗人的天性就是追求隐晦的表达。 《哎,大森林》他大学时可是背过了三四遍。 “公刘老师,” 许成军抬头,“我想加句‘犁铧入土那天,许老栓数了数仓壁的刻痕,突然发现深浅加起来,刚好够今年的麦种’。 苦难总得结出点实在的东西,才对得起那些饿肚子的日子。” 公刘拍着桌子笑:“好个‘实在的东西’!比我们这些老骨头会说话!” 这时钱念孙翻开笔记本,笔尖顿在纸上。 “我换个角度说。《谷仓》最难得的,是让‘集体账本’和‘布面私账’成了互文。” “许老栓既怕私分挨批,又忍不住往仓角撒麦种,这种拧巴不是性格弱点,是这一时期最真实的精神状态。你的人物,把这层心思说透了。” 这话比任何赞美都让许成军心头发烫。 他想起前世写论文时分析过的“79年文学的犹豫性”。 此刻竟由亲历者亲口说出,而自己的小说成了注解。 “但我有个疑问。”苏中突然开口,烟斗指向“528斤”那段,“这数字太扎眼,容易被人抓把柄。” “苏老师,”许成军有些迟疑,“实际就是这么多。我改了,是对这片土地不诚实。”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定,“文学要是连真话都不敢说,不如回家卖红薯!” 会议室内安静了。 沉默片晌,周明拍桌:“说得好!现在我保这稿子不改数字,我周明担保!” —— 中午在文联食堂吃饭时。 刘祖慈往许成军碗里夹了块红烧肉,这位刚刚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在历史上发掘顾城、梁小斌等青年诗人,成为新时期诗歌崛起的重要推手。 他眼里带着赞赏:“你这股劲,像年轻时的公刘。我给你透个底,《安徽文学》九月刊的头条,编委们早内定了《谷仓》” 他看着许成军没什么喜形于色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今天来,其实不是为了你的《谷仓》。是为了你写时间那首诗” “你那首《时间》,林编辑拿给我看过,我和公刘都认为,写的极好。” “我正在筹备‘新人三十家诗作初辑’,你是我们安徽本土的新的不能再新的作家、诗人,我想把《时间》放进去,想问问你的意见。” 许成军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 他抬眼时,眼里已漾起亮闪闪的光:“刘老师说的是那个要收录顾城、梁小斌他们的‘新人三十家’?” 刘祖慈挑眉笑了:“哦?你也听说了?” “呃” “听林编辑提过一嘴。这辑子一出来,怕是要让全国震惊。毕竟顾城的《一代人》连我在许家屯都如雷贯耳。” 这是瞎话。 他这辈子确实没听过“新人三十家”,但是上辈子. 不说也罢,那特么都是课堂作业! 顾城的《一代人》、梁小斌的《雪白的墙》《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你就背吧! 不过,这辑子在全国影响力确实很大。 历史上,这一专辑与同年《今天》杂志的创刊形成南北呼应,共同标志着“朦胧诗”的正式登场。 顾城、梁小斌、韩东等诗人由此进入全国视野,直接促成了1980年“青春诗会”的举办。 他忽然想起什么,挠了挠头:“不过我那《时间》,林编辑说九月刊就发,怕是赶不上初辑的首次亮相了……” “这有啥打紧?” 刘祖慈往他碗里又添了勺汤,“初辑十月才定稿,讲究的是‘鲜’不是‘新’。 顾城的《一代人》在民刊早传烂了,不照样要上bj的杂志?你那诗里的‘碎瓷拼窗’,调子沉,正好补全这三十家的棱角。”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牛皮纸信封推过来:“给,这是栏目投稿须知。这个月再写两篇来试试?不用拘着,哪怕是田埂上捡的短句也行。” “想想看,你的诗跟《一代人》排在一起,让读者看看,凤阳的泥土里也能长出带锋芒的句子。” 你别说,还真挺吸引人! (本章完) 第18章 惊雷醒世,雨滴润心 第18章 惊雷醒世,雨滴润心 在这个年代最支离破碎的虚无感就是: 我的作品要进“新人三十家诗作初辑”了? 什么? 就特么挺出名那个? 许成军整个中午都有些不真实! 他的《时间》也要跟那些历史上的名篇同台竞技了!—— 从第一天写下《谷仓》两个字时。 他就想好了。 要在这个中国文学史最后的名家辈出的年代。 向“鲁郭茅巴老曹魏”讲创作理想。 与王蒙、汪曾祺、刘心武、蒋子龙等在创作上“打擂台”。 他有领先时代40年的视野、先知先觉的文学创作思路、20年文字打磨。 谁怕谁? 老子开卷考试考不过? 至于什么“穿越不文抄等于白穿越”。 许成军都特么无力吐槽。 你看过名篇代表你写的出来?你有人家的创作背景?你有人家的笔力?你脑子能隔着两个世界记住几万字? 你真以为全世界围着你转啊? 别逗了~ 讲点逻辑! —— 中午林秀雅跟他打招呼,想要叫他聊聊诗歌创作的思路。 他都恍然未闻。 还沉着呢! 在1979年这个中国历史上特殊的节点。 刘祖慈策划的“新人三十家诗作初辑”确实是一道惊雷。 可以说不仅是一次单纯的文学事件,更是1970年代末中国社会转型的文化缩影。 正如顾城在1983年回忆时所说:“如果没有《安徽文学》的这次突围,我们可能还要在黑暗中摸索更久。” —— 时间显然不给许成军太多“懵逼”的机会。 下午,改稿会继续开着,但是换了个话题。 周明续了第三遍茶,苏中敲了敲烟斗:“上午说透了具体的稿子,下午聊聊虚的。这文坛的河,接下来要往哪条道流?” 许成军指尖转着钢笔。 他知道这是真正的考验。 谈具体作品靠细节,谈文学走向靠视野,而他恰好有比别人更宽的视野。 不过在今天这个场合,显然没他大放厥词的份。 怎么问,他就怎么答咯! “我先抛块石头。” 公刘把烟蒂摁灭在缸里。 “可文学总不能一直哭吧?哭完了该干啥?” 刘先平翻开笔记本,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创作提纲:“我最近写农村题材,总卡在‘集体’和‘个人’的坎上。写集体主义吧,显得假;写个人诉求吧,又怕触线。这尺度怎么捏?” “今天的主角是成军同志,就让成军同志先聊聊吧。” 周明笑着对许成军点点头。 今天他话虽然少,但是能看得出最欣赏许成军的就是他。 许成军也没想到他的发言机会来的这么快。 但是显然许知青不准备放过这个机会。 和大佬们讲文学理想诶! 怕啥! 不行就喷! 前世他中文系辩论队主力三辩! “刘老师,您觉不觉得,现在的文学像刚解冻的河,冰块还没化透,水流已经想拐弯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目光扫过在座的前辈。 “疼了总得喊出声。但喊完之后,得往深了走:不是说‘谁害了我’,而是说‘我该怎么活’。” 苏中挑眉,觉得有趣,让烟斗在掌心转了半圈:“哦?怎么个‘深了走’?” “往人性深处走。” 许成军的钢笔在纸上划出清脆的响,掷地有声。 “比如写农村干部,别只写他刻板,要写他夜里对着账本叹气。好人不全好,坏人不全坏,这才是活人的样子。” 他抬眼看向公刘,“就像公刘老师写《哎,大森林》时,不就是让愤怒里裹着对人性的盼头吗?” 公刘一怔,哈哈直笑:“你这年轻人说话有意思,这话倒也在点子上了!我最近改诗,总觉得缺口气,没想到被你这20岁的年轻人点醒了。” “光有锋芒不够,得有温度托着。” 这一时期的公刘正经历了文学创作的沉寂期, 从早期的热情歌颂转向对历史、人性和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 读过《公刘诗选》的许成军。 还能不知道他想啥? 狂笑.jpg! 刘祖慈突然笑了:“小许说到‘拐弯’,我倒想起个事。” “最近收到些青年作者的稿子,不写运动,不写集体,就写姑娘窗前的月光、母亲补的袜子。有人说这是‘小资情调’,小许,你怎么看?” “这不是小资,是文学要回家了。” 许成军沉吟了几秒,开始大放厥词: “前几年文学总扛着大旗,写家国,写主义,忘了人首先是‘吃饭、睡觉、想心事’的个体。” “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作品,写‘这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不是‘这一类人’的标签。就像河水流着流着,总会分支出无数小溪,灌溉每块具体的田。” 钱念孙推了推眼镜,钢笔在笔记本上疾走:“你是说,文学要从‘宏大叙事’转向‘个体叙事’?” “不是转向,是互补。” 许成军摇摇头。 “就像河再宽,也离不了小溪的汇入” “以后的文学史会记着:1979年不仅有控诉的惊雷,还有屋檐下的雨滴。惊雷醒世,雨滴润心,缺了哪个都不成气候。” 这其实本来也是文学的发展趋势。 刘祖慈眼里一亮,“好一个‘惊雷醒世,雨滴润心’,你小子天生就是个当作家的料!” “我倒觉得,这‘雨滴’怕是会冲垮堤坝。” 苏中突然摇摇头,语气沉了沉。 “文学从来不是孤芳自赏的玩意儿。你写‘母亲补袜子’,谁来写工厂的烟囱、田野的拖拉机?年轻人容易钻进个人的小悲欢,忘了文学该当号角。” 他敲了敲桌面,枣木烟斗发出闷响,“1958年我们写《淮河新歌》,字里行间都是‘集体向前’的劲,现在倒好,一个个要往‘伤痕’里钻,伤痕多了,不成泥沼了?” 说的挺好,但是有人不惯着他。 公刘嗤笑一声,蓝框眼镜滑到鼻尖:“苏老这话说得糙了。泥沼里才长得出好庄稼!” “屈原写‘哀民生之多艰’,不也是从个人的‘伤痕’里扒拉出家国的疼?倒是苏老您,现在写评论总惦记‘号角’,当心成了吹鼓手。” “你这是抬杠!” 苏中脸一沉,“我是说文学得有筋骨,不能净写些风雪月!” “风雪月里才有真骨头!” 公刘猛地站起来。 “我写《沉思》时,‘把带血的头颅,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让所有的苟活者,都失去了重量’,这骨头,不比你喊口号硬?” 周明赶紧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小许,你接着说,十年后的文学,你觉得会怎么发展?” 许成军等两人气头稍缓:“我认为各位老师说的其实都在理,文学本就是海纳百川,我谈谈我的浅见。” “十年后,会有人嫌‘写实’不够劲,开始在形式上变样,用打乱的时间线,用没头没尾的对话,甚至故意让人看不懂,整体会分两个方向。” “一头会往细里钻。就说眼下分地,往后会有人盯着地头那根界桩写。” “张家媳妇觉得界桩歪了半尺,李家老汉蹲在边上抽了袋烟,末了从怀里摸出块红薯,一人一半分着吃。” “不写‘分地多重要’,就写那红薯皮谁先扔的、谁悄悄把自己那半掰了块大的给对方。这些碎末子堆起来,比喊多少句‘改革好’都扎实。” 他抬眼扫过众人,声音带着笃定。 “另一头会往宽里走。就像有人进了城,看见工厂门口贴的招工启事,会写谁揣着娘连夜纳的新布鞋、谁兜里藏着攒了半年的粮票、谁在人群里数着手指头等消息。” “字里可能不提‘政策变了’,但那布鞋上的针脚、粮票上的折痕,全是实打实的变化。” “至于写法,怕是也要变着样来。” 许成军笑了笑,“现在写事儿,多是‘鸡叫了—下地了—收工了’这么顺顺当当的。往后可能会倒着写,先写收工时裤脚的泥,再倒回早上出门时娘往兜里塞的炒黄豆。” “也可能几个人的事儿掺着写,东家的犁碰了西家的筐,顺带扯出三年前借过的半袋麦种。看着乱,实则把人心底的弯弯绕绕全抖搂出来了。” 他转向苏中,语气里带着点后生晚辈的恳切:“但苏老师说的‘筋骨’丢不了。这根扎得深,任啥风都刮不倒。” 苏中捏着烟斗的手指松了松,却没再说话,显然有了几分认可。 钱念孙突然合上笔记本:“我补充一句。小许说的‘个体叙事’,得警惕变成‘精致的利己’。” “19世纪俄国文学写个人,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哪个不是从个体里见时代?若只写‘窗前月光’,忘了月光照过的土地,那就是舍本逐末。” 刘祖慈在中间调和:“依我看,这就像种麦子,既得有扎根土地的实,也得有迎风扬的活。小许这颗种子,既有泥土气,又带着点新苗的劲,咱们别用老框框套死了。” 周明跟着点头,“现在的知青能写东西的,像小许这样的太少了,无论是作品,还是视野,都远不像个20岁的年轻人。” “到是给我几个老家伙好好上了节文学课!” “我定个调子,《谷仓》9月头版刊发,希望各位小许的前辈都给捧个场。” ——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周明、刘祖慈、公刘对于许成军的作品、视野表现出藏不住的赞赏。 其他人虽然有些不认同的地方,但是也只局限于文学上的讨论。 大部分人要了许成军的地址,说有事会后面写信联系。 要许成军说,这个时代的人、农民、作家,都淳朴的让人生不出坏心思。 从今天这场会议来讲。 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包含了安徽文艺界的菁华。 许成军哪怕视野再浅显,也能听得出这些人藏不住的对于文学发展的热忱。 虽有私心,但是公心难藏。 夕阳把会议室染成金红色时,许成军抱着一摞前辈们送的书往外走。 苏中在身后喊住他,语气缓和了些:“下个月青年创作会,你来。准备篇稿子,别光说漂亮话,得拿出能扎进肉里的例子。” 也是性情。 (本章完) 第19章 二三杂事 第19章 二三杂事 1978年安徽率先恢复省文联工作,1966年停办的“工农兵创作学习班”也以新形式重启,目标是发掘“能贴着时代脉搏写作”的新人。 也就是现在的安徽青年创作会议。 这一年的青创会也汇聚了未来安徽文坛上的菁英,不少青年作家都成了1980年安徽作协成立后的元老。 可以说,苏中给予许成军发言的机会弥足珍贵。 对于前辈给予的厚望,许成军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笑着向前辈表示了感谢,与苏中互换了通讯地址。 站在编辑部大门口,他站定良久。 然后十分中二的来了句:1979,我他妈来了! 周明探出脑袋:“你小点动静,沉稳点!丢人!” 囧.jpg!—— 许成军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巷口。 编辑部的笑声就撞得窗玻璃嗡嗡响。 这个年代,文学杂志社,哪怕是《安徽文学》这样的省级报刊也规模并不大。 一个许成军足够大家伙聊一整个夏天。 周明把烟蒂摁灭在搪瓷缸里,指节敲着桌沿:“你们说说,这小子下午谈‘文学要回家’那番话,像个蹲田埂的知青说的?” 他干了这么多年主编。 手底下带过的知青作者不说一千也有八百。 其他知青不是写想要回城,就是写种地的苦。 能从头到脚一直给他惊喜的就这么一个。 林秀雅正往诗稿上别红绸带,闻言直晃脑袋。 “周主编,刘组长,你看我这眼光,一眼就相中了《时间》,明天中午食堂得给我加鸡腿哩!” 刘祖慈刚把“新人三十家”的征稿函码整齐,听得林秀雅的话,跟着笑了。 “加鸡腿,找主编,提我作甚?” “不过,他说‘十年后会有人倒着写故事’,这话有意思!咱们还在纠结‘怎么写改革’,他已经看到‘怎么用新法子写’了。刚才韩瀚打电话来,我跟他提这茬,老韩在那头喊‘这小子是块璞玉’!” 张老摘下老镜,用袖口擦着镜片笑:“最难得是他跟苏中辩理时那份稳。老苏说‘个体叙事会冲垮堤坝’,他不慌不忙说‘河宽离不开小溪’,还举了工厂招工启事的例子,连公刘都直点头。这眼界,别说知青里少见,就是省作协那帮写评论的,也得掂量掂量。” “明天全体加鸡腿,庆祝收到《谷仓》!” 周明接着周老的话,笑着应声。 他又从抽屉里翻出许成军的发言记录:“你们看这字里的劲儿。不说‘要突破’,说‘惊雷和雨滴都得有’;不说‘要创新’,说‘鸡叫收工能倒着写’。” “我是真喜欢!” 林秀雅突然想起什么,捧出《时间》诗稿:“他写诗也带着这股子通透!‘碎瓷拼贴成窗’不就是下午说的‘个体与集体互补’?难怪公刘说‘这诗里有哲学’,我看啊,是他心里装着整个时代的模样。” 张老端起茶缸抿了口,喉结动了动:“我跑了三十年基层,见过的知青作者能从合肥排到凤阳,没一个像他这样。青创会让他压轴,对喽!” 周明站起来,帆布包往肩上一甩:“走,买两斤瓜子去!今晚得给bj的老友写封信,让他们瞧瞧,咱安徽地界冒出个能看透文学往后十年的年轻人!” —— 许成军回到招待所时,太阳已经落了山。 该给家里人写一封家书了。 他继承的不仅是这具年轻的身体,还有原身的记忆和对家的归宿。 煤油灯晕染开暖黄的光,许成军将“凤阳人民公社”信笺铺平在掉漆的木桌上。 笔尖悬了悬,先在右上角写下“1979年7月6日,合肥”,。 “爹、娘: 见字如面。 合肥这边事事顺意,《安徽文学》编辑部的前辈们待我亲厚,我的中篇小说《谷仓》预计9月见刊,改稿会也开得扎实。今天讨论时,省文联的苏中先生夸我‘看事透’,刘祖慈老师还说要把我的小诗收进新辑子里。这些事说来话长,等回家给你们细细讲。 娘的咳嗽入秋该好些了吧?杏娘给的枇杷叶我晾在许家屯大队窗台上,干得透透的,带回给您煮水喝。上次信里说晓梅学徒期满,厂里可有考高考的名额?这边书店新到了高中课本,我挑了本数学给她捎着,她有中专的学历,终归是,趁年轻考个大学要好些。 大哥在部队上返乡探亲的事定了吗?兴许我此次回家能赶上大哥探亲。 改稿会已毕,下月初要参加省里的青年创作会,到时候估摸还得在合肥盘桓十来天。等这边事了,我就回家看看。许老实说新麦入仓了,仓顶的茅草该换了,我回去搭把手。钱老师家的儿子,钱明现在应该在蚌埠二中的考场上,他想考北外。 对了,合肥的糕做得地道,带两斤给小妹解馋,再给爹您捎瓶散装酒,是这边酒厂新出的,据说不上头。 夜深了,不多写。盼家里都好。 成军敬上” 写信的时候犹豫了下,终究没将推荐上复旦的事写上。 许父最爱说的是,“事不定,常莫言”。 等定了再说吧,他们应该会很吃惊吧!尤其是大哥。 写完把信纸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塞进印着“为人民服务”的信封。 窗外的蝉鸣稀了,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汽笛。 许成军对着信封呵了口气,仿佛这样能让字迹干得快些。 这年代车马很慢、邮件很忙。 明天一早就去邮电所寄。 信走平邮,十来天也该到了。 他想象着爹戴着老镜读信的模样,娘定要把那三颗枣分给晓梅两颗.—— 蚌埠二中的考场里,钱明盯着英语试卷上的“production”犯愣。 监考老师的皮鞋声从过道传来,他忽然想起许成军教的土办法:“pro-‘扑肉’,duc-‘豆角’,tion-‘神’——扑肉豆角有神,不就是‘生产’嘛!” 嘴角刚翘起来,赶紧用手背按住,假装揉眼睛。 英语作文题是“我的生产队”,要求用50个词描述。 他提笔就写:“we grow wheat and corn.every one works hard.the new way makes more food.we are happy.” 心里直乐。 管它对不对,总算把“新办法多打粮”说清楚了。 交卷时,他瞥见前排女生的英语作文写得稀稀拉拉,还嘟囔着“真难”。 心里算是踏实,考试虽有波折,但大体顺利。 数学考到一道选择题时,钱明的笔尖顿了顿。 题目密密麻麻写了三行:“生产队要给麦田喷洒农药,现有浓度20%的药液30斤,需加清水稀释成浓度5%的药液。若每亩麦田需喷洒稀释后药液8斤,问这些药液可喷洒多少亩?” 他在草稿纸左下角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喷雾器,旁边列着算式:“设需加清水x斤,20%x30=5%x(30+x),x=90。总药液120斤,120÷8=15亩。” 算完盯着“15亩”三个字,突然在旁边画了个小问号:“咱队的喷雾器总漏药,实际能喷12亩就不错了。” 当然,也别觉得简单,这是恢复高考的第三年。 数学考试就是这么个光景。 也是能羡煞了21世纪正在为高考数学挠头的孩子们。 别羡慕孩子,你要生在这个时代可能不用学习! 别开始笑! 你得种地~ 走出考场,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成军稿子怎么样了。 远处传来卖冰棍的吆喝,摸出五分钱买了根绿豆冰。 盘算着:要是真能去bj,第一件事就去天安门广场,看看“能照见人影的石板路”。 冰棒纸被风吹得飘起来,往火车站的方向飞。 1979年的秋天,好像什么都在飞。 纸蝴蝶,考卷上的字,还有年轻人心里的盼头。 (本章完) 第20章 后天登报! 第20章 后天登报! 一大早,招待所已经“活”了起来。 “去晚报?” 斜对床的跑供销大叔正用牙咬开牙膏皮,说道:“那地儿在淮河路老邮局楼上,楼梯陡得能崴脚。昨儿听马记者说,他表哥陈编辑今天轮休。” 许成军昨儿也听马胜利说了。 还说等明天带着许成军去找他表哥。 但是许成军也没有麻烦人的习惯,稿子能不能录用,终究是凭质量说话。 许成军把剩下的半块玉米饼揣进兜,笑了笑:“稿子先留下,总能见着人。” —— 合肥的晨光刚漫过长江路的骑楼,自行车铃已经叮铃铃响成一片。 许成军推着那辆借来的“永久”牌,车筐里的帆布包随着颠簸轻晃。 里面除了稿子,还有昨晚给家里写的家书。 信封上“东风县第一中学”的地址被他描了三遍,生怕邮递员认错。 这些天,林晓梅的自行车这几天帮了他大忙。 等离开合肥的时候,得惦记请他兄妹俩吃个饭。 路过明教寺时,炒货摊的焦香漫过来。 那精瘦的摊主正把新炒的瓜子往纸包里装。 《合肥晚报》的编辑部在邮局三楼,木楼梯被踩得发亮,每级台阶都陷着深浅不一的凹痕。 —— 1979年的《合肥晚报》尚处于复刊过渡期,其前身《合肥日报》于1961年更名为《合肥晚报》。 此时的《合肥报》仍为4开小报,隶属hf市wxc部,定编不足百人,但已开始突破那一时期的宣传桎梏,尝试刊发贴近民生的报道。 —— 许成军过了门卫岗,刚爬上二楼,就听见三楼传来打字机“哒哒”的声响,混着有人念稿的声音。 他在挂着“副刊编辑部”木牌的门前停住脚。 指节刚要叩门,门先开了。 一个带着“安大”校徽的年轻人差点撞上来,手里的稿纸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人慌忙去捡,看见许成军手里的帆布包,眼睛突然亮了,“凤阳……您是……凤阳来的许成军同志?” 许成军点头时,对方已经把稿纸往桌上一摞,伸手握住他的手:“我叫李宏伟,陈编辑的同事!马胜利昨天特地上来说了,您写的《时间》都传遍编辑部了!” 他嗓门亮得像安了扩音器,隔壁办公室的人都探出头来。 一个戴老镜的老太太扶着眼镜框打量他:“就是写‘时间是树,年轮是信’的小许?我家老头子今早还在念叨那句‘碎瓷拼窗’呢!” 靠窗打字的姑娘转过身,辫梢的蝴蝶结晃了晃:“许同志,您那首诗林编辑在文联都念过了,您这《时间》还没登报,但是名头已经响彻我们《合肥晚报》啦!” —— 许成军被这阵仗闹得耳根发烫,刚要掏稿子,李宏伟已经把他往屋里拽。 “快坐快坐!陈哥今天轮休,不过您的稿子我能递!” 他指着墙上的投稿须知,“就是,新人投稿得经三人审核,您可能得等些日子。” 办公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老太太端来搪瓷缸的茶水,茶叶在水里舒展成嫩绿色; 打字姑娘从抽屉里摸出水果,玻璃纸在晨光里闪着彩; 连隔壁摄影组的师傅都扛着相机进来,说要给“写出《时间》的知青”拍张照。 “别忙别忙。” 许成军赶紧掏出稿纸。 “我是来投篇短文,叫《秤星照春风》,写的是……” “不用介绍!” “我来读一读!我是安大播音社的!” 小伙子热情的令许成军难以招架。 没待他反应。 李宏伟已经捧着稿子读起来,声音抑扬顿挫,“‘那秤杆是枣木的,用了二十年,红得像浸过血……’” 他读到“买二两送半两”时突然拍大腿,“这不就是年广九嘛!昨天市里刚开了个体户表彰会,正缺这样的稿子!” 老太太也凑过去:“这细节写得真!我家老头子以前在供销社称盐,跟你写的一模一样。”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走进来,胸前别着的钢笔在阳光下闪了闪。 李宏伟赶紧站起来:“张副编,您来得正好!这就是许成军同志,《时间》的作者!” 许成军也跟着站了起来。 张副编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许成军,最后落在许成军递过来的稿纸上。 他没说话,手指在纸页上慢慢滑动,从“1965年许老师教认秤”看到“工商所的人撕牌子”,又倒回去看“浆糊里掺着南瓜瓤”,嘴角渐渐翘起来。 “小许是吧?” 他把稿子往桌上一放,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兴奋,“这稿子我看行!我们用了!” 许成军愣了愣:“不用……改改?” 《谷仓》改了五遍才定版。 张副编笑了,指腹点在“买二两送半两”那段:“改什么?这‘送半两’送得妙!既写了个体户的灵活,又没踩‘投机倒把’的线。你看这里,” 他指着“老周连夜糊新牌子”,“用‘南瓜瓤’粘,既土气又鲜活,比喊‘改革开放好’实在多了!” 他转身从文件柜里抽出份《内部通讯》,指着头条:“瞧见没?省委刚发文,说要‘鼓励个体经营,保护合法收益’。你这稿子,跟政策风向能对上榫!” 李宏伟在旁边搭话:“张副编,要不放明天的副刊?昨天还空着个版面呢!” “明天太早,排版来不及。” 张副编沉吟片刻,“后天!加个编者按,就写‘从秤星看春风’。小许,你这稿子有生活、有分寸,得让读者瞧瞧,改革不是喊口号,是秤杆上那点实在的甜。” 许成军还没回过神,张副编已经从抽屉里拿出登记簿:“留个通讯地址,三日内给你寄样报和稿费。”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离开合肥,一个是为了给你寄东西,另一个是说不定要请你去编辑部聊聊,给其他作者讲讲怎么抓‘活鱼’。” 李宏伟赶紧递过纸笔。 许成军写下“工农兵招待所302房”时,听见张副编在跟老太太说:“下午把这稿子送审,就说是我说的,特事特办!” 走出编辑部时,阳光已经热得烫人。 李宏伟追出来,塞给他两张电影票:“最近,影院放《小》,这是后天晚上的票,陈哥刚打电话让我给您的,说算赔罪没亲自接待。” 许成军忙推辞不要,却推不过小伙子的一片真心。 1979年,刘小庆、唐国樯主演的《小》作为哔哔时期后首部突破传统革命叙事的“情感向”电影,其电影票的价值远超出票面价格,成为这一时期的文化符号。 堪称一票难求! 这一年,国内电影票价格普遍在0.15-0.3元之间。 《小》作为年度爆款,票价与普通影片持平,但实际“流通价值”远超票面。 一张电影票相当于普通人1-2天的基本生活费,属于这年头的“轻奢消费”!—— 楼下炒货摊的摊主还在吆喝。 骑上自行车往回走时,车铃叮铃铃响得格外欢。 从报馆出来,日头已过晌午,肚子饿得直叫。 许成军摸了摸裤兜,里面有三张五角纸币和四两粮票。 够吃顿像样的午饭。 安庆路拐角的“国营江淮小吃部”前排着队,蓝布幌子上“大众食堂”四个字被风吹得猎猎响。 排队的人手里都攥着粮票,有人在议论:“我家那口子昨天去摆了个修鞋摊,说是街道允许的,不用偷偷摸摸了。” 轮到许成军时,窗口里的服务员阿姨笑着问:“同志,来点啥?今天有赤豆糊、麻饼,还有刚出锅的糕。” 虽然囊中羞涩。 但是马上能拿《秤星》的稿费,今儿大作家也奢侈一把。 他望着玻璃柜里的吃食,咽了口唾沫:“来一碗赤豆糊,两个麻饼。” “好嘞,”阿姨麻利地舀糊、夹饼,“赤豆糊八分,麻饼三分一个,共一毛四,粮票一两。” 付了钱票,接过粗瓷碗时,手被烫得缩了缩。 赤豆糊熬得稠,碗边结着层米油,甜津津的。 麻饼上的芝麻粒焦香,咬开后冰碎在嘴里化开,混着椒盐的咸,是合肥老底子的味道。 他找了个靠墙的长凳坐下,旁边有个穿衬衫的年轻人正啃着糕,说:“听说年广九的瓜子摊一天能卖两百斤,比国营食品店还火。” “那是人家敢干,”对面的大叔接话,“去年还被说成‘投机倒把’,今年就成‘个体模范’了,政策变得比翻书还快。” 春风呀。 就这么悄然的迎面扑来。 (本章完) 第21章 1979与2024 第21章 1979与2024 许成军推开工农兵招待所的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 来合肥要办的事大部分都办成了。 连轴转的日子也终于得了闲。 这些日子,招待所里面的室友换了七七八八。 省报的马胜利租了个两开的小屋。 跑供销社的大叔去了南京。 离开之前, 都劝他少熬夜。 对大伙的劝。 许成军不以为意,这世道不卷卷。 怎么当文豪? 这个月的合肥热出了他的新高度。 挂在门楣上的温度计指向36c,水银柱在玻璃管里微微颤动。 墙根的蝉鸣已经聒噪起来,一声声撞在青砖上,碎成七月流火里的星子。 应付了招待所里,七七八八的“大作家出门了”“霍,许老师这是又要投稿的”的说不好是羡慕还是嫉妒的亦或者是真心钦佩的恭维声。 展现了一把作为资深“公学家”的八面玲珑。 迎着招待所周围大妈、老姑娘们“介绍漂亮亲戚”的调侃。 许成军在1979年7月8日这天迈出了招待所的大门。 他想不带目的的看看1979年的合肥。 今儿,他许成军。 要出去消费! 哦不对。 稿费还没到,没钱! 纯逛! 就问你city walk不walk! —— 淮河路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赤脚走上去能烤个“三分熟”。 许成军踩着布鞋,看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拼出晃动的光斑。 骑楼的阴影里,几个老头蹲在马扎上抽旱烟,烟杆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烟圈在热空气里慢慢散开,混着远处炸油条的香气。 前世。 同样的淮河路,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汽车尾气在蒸腾的热气里扭曲。 那时他在这条路上的酒店里里敲键盘,给大领导准备着会议材料。 偶尔望向窗外,能看见外卖员骑着电动车在车流里穿梭,头盔反射着光。 而此刻,一个穿背心的汉子正推着独轮车经过,车斗里的西瓜用湿被盖着,被边缘往下滴水。 那点自然的清凉,比任何空调都更沁人心脾。 街角的修自行车摊支着遮阳棚,师傅正用扳手拧着辐条。 摊前的铁丝上挂着几串钥匙,在阳光下晃得像风铃。 许成军停下脚步,看他往车链上抹着油,动作熟练极了。 —— “冰棍——绿豆的!”卖冰棍的老太太挎着木箱走过,箱盖掀开时冒出白汽。 她的蓝布衫后背已经湿透,贴在脊梁上。 许成军掏出两分钱,接过根裹着油纸的冰棍,咬下去时冰碴子硌得牙床发麻。 老太太夸了好几声“这后生真俊,又高又大,真端正!” 许成军笑着跟着老人家客套。 前世的便利店冰柜里,进口冰淇淋琳琅满目。 见得到“某某高”的刀。 却再也尝不到这种带着点井水味的甜。 —— 走到供销社。 国营百货大楼的玻璃柜台泛着冷光,把外面的热气挡在三尺之外。 许成军站在“五金交电”专柜前,看售货员用镊子夹起个灯泡,在灯光下转了转。 柜台里的标签写着“25瓦,1.2元,凭工业券”,旁边堆着的工业券本子。 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趴在柜台上,指着台收音机说:“要红灯牌的,能收中央台的那种。” 售货员点点头,从柜台下搬出个木盒,打开时露出红底白字的商标。 转到布匹区,的确良布料挂成彩色的瀑布。 一个年轻媳妇正跟售货员商量:“给我扯三尺蓝布,做件褂子,要够肥的,怀着娃呢。” 售货员用竹尺量布时,竟特意多放了半寸,“下个月生?到时候来扯块红布做小袄。” 媳妇红着脸笑,指尖在布面上轻轻划着。 后门的仓库门口,两个搬运工正扛着麻袋往里走,麻袋上印着“上海肥皂”。 他们的脊梁弯得像张弓,汗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未来的物流仓库,传送带把包裹运往各地,扫码声此起彼伏。 不可否认科技的力量改变了时代。 却再也见不到这种用脊梁撑起的搬运。 号子声里的力量,才是最动人的生命力。 —— 邮电局的墨绿色柜台前,排队的人手里都攥着信封。 许成军排在队尾,看前面的姑娘往信封上贴邮票,八分的邮票印着天安门,她舔了舔胶水,动作认真。 —— 公共电话亭里,穿工装的男人正对着话筒喊:“爹,俺在合肥找到活了,在机床厂,陈叔介绍的,管吃管住!”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拳头攥得发白,话筒线被扯得笔直。 许成军站在亭外等,听着他说“下个月发工资就寄钱回家”, 那点带着哽咽的报喜,比任何高清画面都更戳心窝。 报栏前围了群人,《人民日报》的头版标题用了黑体字:“深圳特区开始建设”。 有人用手指点着报纸上的照片:“那楼盖得真高,比合肥饭店还高!” 旁边的人撇撇嘴:“跟咱有啥关系?能多打两斤粮食才实在。” —— 寄信窗口的阿姨正在盖邮戳,“啪”的一声,红色的印记落在信封上。 她抬头问许成军:“寄哪?” “凤阳,许家屯。”他说。 阿姨点点头,把信扔进身后的邮袋,“后天走,五天到。” 昨天寄走了给父母的信。 今天早上起来,洒洒洋洋的写了1000来个字。 给许老实,给赵刚,给杏。 给原身躲着的,而他敬着的, 许家屯。 出来这么久,误了公时,总有个说法才对。 信里面夹带着《安徽文学》出具的对公交流函。 许成军摸了摸兜里的信纸, 邮戳落下的瞬间,原是思念最郑重的启程。 —— 从撮造山巷出来,往西拐进鼓楼巷,青砖墙上的“拆”字被人用石灰涂了又露出来。 巷口的杂货摊支着木板,上面摆着铁钉子、顶针、红头绳,摊主用粉笔在木板上写着“顶针三分”,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蓝。 穿中山装的男人蹲在摊前,挑了根铁钎子,比划着说“要能串起两斤肉的”,是准备做烤串的个体户。 巷中段的墙根下,几个老头正围着石桌下棋,马扎矮得几乎贴地。 竹制的棋盘被摸得发亮,棋子是用杏核磨的,黑的涂了墨,白的保持本色。 “吃了!” 穿白褂的老头把白棋往前推了推,对手拍着大腿笑:“又让你蒙着了!” 许成军站在旁边看,棋盘上的线磨得快平了。 水井旁,几个妇女正在洗衣服,棒槌捶打石板的“砰砰”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她们的大嗓门混着笑声,顺着风飘出老远:“你家男人去卖雪膏了?。” “啥呀,给工厂里跑个腿的命。” 水溅在她们的布鞋上。 回到淮河路时,国营照相馆的玻璃橱窗里,摆着穿军装的夫妻合影,男人胸前的毛主席像章闪着光,女人的麻辫垂在红绸袄上。 橱窗上的红漆写着“一寸两毛,三寸五毛”,底下贴满了顾客的取件单。 穿白大褂的摄影师正搬着三脚架出门,黑布罩住的镜头对着街面,“来,给这骑楼拍张照,下个月就拆了”。 百货大楼门口的广播喇叭正放着《东方红》,旋律在热空气里打着旋。 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们手挽着手往里走,辫梢的蝴蝶结随着脚步上下跳。 一个小姑娘盯着橱窗里的塑料娃娃,眼睛亮得像井水,母亲拉着她说“等你爹发了工资就买”。 —— 回招待所的路上,路灯昏黄的光把路面照得像块揉皱的黄布。 许成军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看自行车的铃铛声里,有人扛着锄头回家,车后座的麻袋晃悠悠的,里面装着刚摘的黄瓜。 工农兵招待所的灯光已经在街角亮了起来。 许成军加快脚步,看自己的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 他知道,四十年后的合肥会有高楼大厦,会有车水马龙。 但此刻,这片被七月流火烤得发烫的城,已经把最本真的温暖,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些灵感,想写些什么。 一个穿越者该怎么给这个代留下点印记? 来一场2024与1979的对话怎么样? 许成军杵着脑袋。 要写,但不是现在。 春风虽然吹入了庐州, 但是聊人工智能显得多少快了些。 (本章完) 第22章 他也叫许成军? 第22章 他也叫许成军? 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 工农兵招待所的木门被拍得砰砰响,许成军正对着镜子拔胡子。 “成军!成军!”钱明的声音裹着风撞进来,带着点破锣似的沙哑。 想来是找人喊了一路。 许成军拉开门,就见钱明背着帆布包站在门外,眼镜片上还挂着雾。 这模样倒比去考场时精神了三分,卸下了担子。 “可算找着你了!合肥可真大!” 钱明把包往地上一摔,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大大咧咧的道:“昨晚电话里你说有好事,快别卖关子了!” 许成军笑着往屋里拽他,门槛太高,钱明差点绊倒,眼镜滑到鼻尖:“急啥?先喝口热的。” 他转身从暖瓶里倒了碗水。 钱明咕咚咕咚灌下半碗,抹了把嘴就开始念叨:“英语那动词填空简直绕晕人!刚背熟的时态规则一到题里就乱套,我盯着‘have finished’和‘had finished’划了半天勾,最后还是改得乱七八糟。‘努力’我写了‘work hard’,交卷才想起老师说过‘strive’更准,这心啊,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愣是没算出来,那喷雾器漏药的事儿,我在草稿纸上画了仨喷头都没用……” “你就没点顺心的?”许成军递过块干饼子。 “有!”钱明啃得满嘴渣,“作文题居然是‘我的理想’!我写想当翻译,去上海外贸局跟外国人打交道,把咱凤阳的粉丝卖到全世界去!监考老师瞅了我半天,估计觉得这知青野心不小。” 他突然压低声音,“对了,考场隔壁桌那姑娘,钢笔水漏了一卷子,哭得稀里哗啦,我偷偷塞了块橡皮给她?” “算不算英雄救美?” 人家钢笔水漏一卷子,你特喵的给人家橡皮干毛? 许成军被逗笑了:“英雄先看看这个。” 他从床底下拖出军绿背包,拿出周明给他的稿费单,上面写着: “付款单位:《安徽文学》编辑部 收款人:许成军 稿酬明细: 中篇小说《谷仓》:40000字,千字 6元,计 240.00元; 诗歌《时间》:32行,每行 0.03元,计 0.96元; 合计金额:240.96元 备注:稿费于 1979年 9月 10日前寄至凤阳县许家屯公社邮电所。” 钱明的眼镜差点掉地上,手指在纸条上戳了又戳:“用稿了?真用稿了!那刘干事没骗咱!” 半晌过后。 “靠,240块钱,你发了,成军!” “买大米够买2000多斤的!” 指望着钱明满足许成军那点虚荣心是困难极了。 “你那脑瓜子能不能想点除了大米以外的东西!” 钱明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给,蚌埠买的球,橘子味的,算贺礼。” 球裹着透明的纸,在晨光里闪得像玻璃珠。 许成军也从包里翻出件新衬衫,是合肥买的确良,淡蓝色的,还带着折痕:“给你买的,上学去穿体面点。” 钱明的脸腾地红了,手在衣角蹭了又蹭:“这……这太贵重了。我娘说布票金贵,你留着自己穿。” “拿着吧。”许成军把衬衫往他怀里塞,“等你考上北外,说不定要见外宾呢。总不能穿打补丁的褂子。” “毕竟,你也说我发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李二娃托我给你带句话,说他开始认字了,赵刚教的,现在能写自己名字了。” “那小子?”钱明眼睛瞪得溜圆,“他不总说读书没用吗?” “人总会变的。” 钱明突然站起来,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走,请你吃晚饭!蚌埠考场门口的辣汤一绝,合肥肯定也有!我揣了半斤粮票,够咱俩喝两碗的。” 他拽着许成军就往外跑,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 许成军突然想起昨晚电话里的情形,钱明在那头大着舌头喊“我肯定能考上”,背景里是蚌埠车站的广播声,混杂着卖茶叶蛋的吆喝。 —— 傍晚的合肥像被泼了桶金漆,长江路的梧桐叶都镶着金边。 报贩老王踩着“永久”牌自行车拐过街角,车后座的铁丝筐里,新印的《合肥晚报》还带着油墨香,哗啦啦地拍打着铁皮挡板。 “晚报来咯!看秤星照春风咯!” 他扯着嗓子吆喝,车铃叮铃铃响得比平日欢实。 1979年的《合肥晚报》,是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地市报的缩影,作为市委机关报,仍保持周六刊,每日下午 4点截稿,傍晚 6点前上市,覆盖面涵盖了合肥士农工商各个群体,影响力在合肥当地不可谓不大。 —— 刚在明教寺门口支开摊子,三个穿工装的汉子就围了上来,手里的搪瓷缸还冒着热气。 “给我来份!” 轧钢厂的李师傅抢在头里,手指头在裤腰带上蹭了蹭,摸出枚五分硬币拍在木板上。 “听说今儿副刊有篇写年广九的?” 老王麻利地抽出报纸递过去,眼角笑出褶子:“可不是嘛!凤阳来的知青写的,叫《秤星照春风》,上午印刷厂刚送出来,编辑部的人都说这篇能火!” 话音未落,队伍已经排到了巷口。 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捏着粮票踮脚张望,挎菜篮的大妈把鸡蛋往怀里搂了搂,连卖冰棒的老太太都凑过来。 “给我留一份,孙子在安大读书,最爱看这些新文章。” 李师傅展开报纸,油墨味混着他身上的机油香飘散开。 旁边的徒工小王伸着脖子念:“‘那秤杆是枣木的,用了二十年,红得像浸过血……’嘿,这写的不就是咱厂门口修鞋摊的老周?” “你懂个啥!” 李师傅用烟卷点了点他的头,“这写的是做生意的良心!” “这老周,其实姓年!” 此时的淮河路电影院门口,检票员老张正把报纸铺在检票台上。 散场的观众刚涌出来,就有人指着副刊版面咋咋呼呼:“快看!这篇提到年广九的瓜子摊了!” 卖冰汽水的摊前更热闹。 摊主赵大姐把报纸钉在木板上,用红漆圈出“南瓜瓤粘牌子”那段,给每个来买汽水的人念:“你看这写得多实在!政策松了,咱小买卖人也能抬头挺胸挣钱了!” “切,这帮咬文嚼字的懂啥?” “比你懂!”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听得入神,掏出钢笔在烟盒上记:“这作者叫许成军?凤阳知青?这话.”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半个钟头就飞到了安大校园。 中文系的晚自习还没开始,教室后门已经挤了半扇窗的人,都是来看贴在墙上的《合肥晚报》的。 “‘秤星磨平了又刻,刻了又磨’,这描写绝了!” 梳马尾辫的女生用红笔在笔记本上画波浪线。 “比咱们课堂上分析的《班主任》还接地气!” 班长举着报纸爬上讲台:“静一静!刚收到消息,作者许成军现在就在工农兵招待所,明天组个队去拜访他!”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钢笔尖在课桌上敲出噼里啪啦的响。 有人翻出地图找招待所位置。 有人往搪瓷缸里灌热水准备当“见面礼”。 连平时最腼腆的小个子都红着脸喊:“我要问问他,‘枣木秤’是不是真有原型!” 与此同时,城隍庙小商品市场的灯笼刚点亮。 卖纽扣的张婶把报纸铺在货箱上,给左右摊主念得声情并茂:“‘工商所的人撕了三次牌子,每次老周都连夜糊新的,浆糊里掺着南瓜瓤……’啧啧,这写的不就是我嘛!上礼拜所里来检查,我也是连夜改的价目表!” 隔壁卖发卡的姑娘凑过来:“婶子,这作者真在工农兵招待所?我表姐在那儿当服务员,要不我托她递个信,问问能不能给咱写篇《纽扣里的春天》?” 张婶被逗得直乐,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你这丫头,还学会顺杆爬了!” 一个关于“傻瓜瓜子”的故事正在风靡全城。 —— 长江路邮电局门口。 本来要拉着许成军吃辣汤的钱明突然看见卖报的热闹。 说什么也要凑入人群硬买了一份。 顺着人群的看向了副刊,兴高采烈地道:“他们说这个什么“秤星”的短篇小说可火了,你快看看!” 当看到文章标题时, 他饶有兴致。 当看到作者名时, “他也叫许.许成军?” (本章完) 第23章 一路芬芳满山崖 第23章 一路芬芳满山崖 钱明的手指在报纸副刊上戳了又戳,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作者名跟你一字不差!凤阳知青许成军,还能有第二个?” 许成军闻言差点被口水呛着。 手一挥,抢过报纸。 头版右上角的副刊栏里,《秤星照春风》的标题下,果然印着自己的名字。 旁边还配了段编者按:“本文以枣木秤为镜,照见改革春风里的市井人心,字间皆是泥土气与新活气。” 淮河路的国营“刘鸿盛”小吃部里。 钱明喝着辣汤,冒的满头是汗。 俩人一路问了不少合肥当地人,最后找了这么家老字号。 “刘鸿盛”小吃部创立于1928年,在70年代是合肥屈指可数的国营饭店,以“胡椒辣汤+锅贴”闻名,其辣汤用骨汤打底,佐以胡椒、面筋、木耳,辛辣暖胃。 钱明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这不是激动嘛!咱知青点就出了你这么个能上报纸的,往后说出去都带劲!” “一篇《谷仓》还不够,你一个人还偷摸在合肥干大事!” “万一我考上北外了,说和作家许成军是铁哥们,那多有面!” 许成军刚把最后一口辣汤喝完,辣得直咂嘴,“作家不敢提,写了篇短篇,不过是借了政策的风。” “嘿!这话说得!”钱明把饼子塞了满嘴,“不过成军,你这性子发烧醒来之后可稳重了不少。” 许成军一怔,“人总得长大嘛!” 也幸亏他穿越到这个时代。 时代在转, 人也得跟着时代转。 许成军个人变化的再快, 跟时代比,跟更多人比,也不觉得起眼。 只是对这个时代的人, 这转的滋味,比21世纪里按部就班的成长,多了太多摸爬滚打的实感。 汗是咸的,偶尔混着泪。 没等钱明接话,许成军已经从裤兜里摸出两张粉白色的票根。 “《小》的票,报社朋友给的,说是今年最火的片子。” “看不看?” 钱明的眼睛突然锃亮:“就是刘晓庆演的那个?听说她在里面演红军,还跪着重走石阶,看得人直掉眼泪!” “看!干嘛不看!咱这也是借了大作家的光了!” “看就少说话,赶紧吃,7点场!” 合肥电影院的青砖墙上,《小》的海报前面围了一群人。 刘晓庆穿着灰布军装,扎着绑腿,肩上的担架绳勒出深深的印痕,旁边印着“突破传统,震撼上映”的黑体字。 卖爆米的老汉支着黑铁皮炉,转着摇柄的手满是老茧,“嘭”的一声闷响,白的米就涌进麻袋,焦香漫出半条街。 “让让!让让!”穿蓝布衫的检票员挥着检票钳,钳口在票根上压出月牙形的印子。 许成军刚迈进影院,就听见后排传来争执声。 两个戴红袖章的姑娘正抢一张《合肥晚报》。 “你都看了三遍了,给我念念‘工商所撕牌子’那段!” 梳麻辫的姑娘拽着报纸角,辫梢的红头绳缠在了对方手腕上。 “急啥?”另一个捏着报纸笑,“这许知青写得真妙,老周被撕了牌子不骂人,连夜用南瓜瓤糊新的,这认死理的性子看着真熟悉!” “你这短篇火了呀,成军!” 钱明拽着许成军往座位挤,坐定后又在那挤眉弄眼。 木椅被前人磨得发亮,椅腿间还卡着半块没吃完的球。 他刚坐下就被前排的动静吸引。 一个穿中山装的干部正给身边的孩子讲:“这电影跟以前不一样,不讲打打杀杀,讲的是人心。你看那翠姑,为了救伤员,膝盖都磨出血了,这就是咱中国人的骨头。” 灯突然灭了,全场的呼吸声都轻了。 银幕上闪过“小”两个金字,背景音乐《绒》的旋律像流水。 翠姑穿着打补丁的袄,正跪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挪,担架上的伤员呻吟着让她放下,她却咬着牙往山上爬,石阶上拖出两道淡淡的血痕。 后排突然响起压抑的啜泣声,许成军瞥了眼,是刚才抢报纸的麻辫姑娘,正用手绢捂着脸。 “太苦了……”钱明的声音发颤,“她明明是姑娘家,却比汉子还能扛。” 许成军没说话。 这部《小》是时代性的。 即使以许成军改革开放四十余年后的视角重看,这部被称为“中国电影春天第一朵报春”的作品,依然有着极高的先锋性与人文深度。 在“高大全”的样板戏美学统治下,《小》首次将镜头对准战争中的普通人,通过赵永生、赵小、何翠姑三兄妹的命运沉浮,展现革命理想与个体情感的复杂博弈。 陈冲饰演的赵小不再是符号化的“革命接班人”,而是一个在战火中寻找亲情、在迷茫中确立信仰的真实女性。 何翠姑的形象更具突破性。 这个从小被卖、在暴力中成长的女性,18岁便成为区长,却在革命与亲情间陷入撕裂。 电影放到翠姑认亲那段。 刘晓庆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翠姑从“被卖的商品”到“革命主体”的转变,暗合了当代女性对独立人格的追求。 银幕外突然有人喊:“这才是真性情!比样板戏里的假笑强百倍!” 话音刚落,全场竟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钱明看得入了迷,手指在膝盖上跟着音乐打拍子,嘴里还哼起了跑调的《绒》。 散场的灯亮起时,好些人还愣在座位上。 穿中山装的干部擦着眼镜说:“以前看电影总想着‘高大全’,今儿才明白,英雄也有眼泪,姑娘也能扛事。” 他身边的孩子突然问:“爹,翠姑后来找到哥哥了吗?” 许成军和钱明随着人流往外走。 钱明正在四处萨摩,新奇的打量着影院周围的事物。 而许成军的思绪早已飘远。 这部《小》给他在1979年写作的思路带来了新的启示。 那可能是。 少一些“时代的呐喊”,多一些“个体的呼吸”;少一些“概念的堆砌”,多一些“细节的体温”。 就像文字最本真的质地。 他隐隐有了想法,下一次动笔时的主题。 —— 《小》如同一面多棱镜,既折射出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社会对人性解放的渴望,也映照出当代人对精神归宿的追寻。 它没有宏大的战争场面,却用兄妹重逢时的泪水、母女相认时的颤抖、战友牺牲时的沉默,构筑起比枪炮更震撼的精神高地。 提醒我们:真正的电影艺术,永远生长在人性的土壤里。 正如《绒》所唱:“一路芬芳满山崖”。 这朵报晓中国电影春天的小,必将在时光的长河中永远绽放。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我的书,《小》这部电影推荐给大家,历久弥新,希望看到这里的书友们能在评论区多发言,这本书没想着什么成绩,但是自己写的东西被人认可,能和更多朋友们交流书中的发展、人物逻辑等,就足以意满了。 (本章完) 第24章 许知青的第一笔稿酬 第24章 许知青的第一笔稿酬 “302的许知青!有你的挂号信!” 一大早,管库房的王丽坤王大婶一嗓子穿透了整个招待所。 惊的许成军心里“咯噔”一声。 生怕王大妈再来一嗓子的许知青,着急忙慌的应了一声“来了”。 顺手抄起了这两日他和钱明住宿该交的粮票和现金。 晨光从招待所大堂的木窗斜切进来,照在王大婶手里的牛皮纸信封上,右上角“合肥晚报社”的红印在光里泛着亮。 —— 1960-1980年代的“工农兵招待所”作为计划经济时期的国营住宿机构,其管理体系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主要接待公出人员,住宿需交粮票现金,需要单位介绍信,不过在1979年这个节骨点上,政策稍有松动。 不过,王大婶在当年的合肥也着实算是体面工作。 —— “看这封皮,怕不是汇款单?” 王大婶眯着眼笑,指节在信封上敲了敲。 “前儿个省报的小马还跟我念叨,说你那篇写瓜子摊的稿子要见报,果然来钱了吧?” “还是我有眼光,一早就看出你这大作家不一般哩!” 许成军心里翻了个白眼,刚来的时候看着他是许家屯的。 那股子城里人的优越感藏不住的明显。 他不动声色的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里面硬挺的纸片。 这是他穿越到1979年,收到的第一笔稿费。 “王婶,借您的剪刀使使。”他指尖捏着信封边角,竟一时撕不开。 “瞧你急的。”王大婶从柜台底下摸出把锈迹斑斑的剪刀,“我当知青那阵子,收到家里寄的粮票都没你这架势。” 剪刀划过信封的“刺啦”声里,一张绿色的汇款单滑了出来,还带着半张《合肥晚报》的样报,正是《秤星照春风》刊登的那版,标题“秤星照春风”五个字用了加粗的楷体,在糙纸上格外扎眼。 汇款单上的数字让他愣了愣:“拾元贰角整”。 旁边用小字标着“稿件《秤星照春风》稿酬,千字肆元”。 他这篇《称星》总共2830个字,千字四元,刚好得十一元三毛钱。 “这稿酬可不高啊!《安徽文学》还给你千字6元呢!”钱明循声看着稿费单。 “性质不一样!”许成军头也不抬的解释,“省级文学期刊发表长文,支付标准高;市级报纸短篇稿件,支付标准相对低。” 其实这一时期的《合肥晚报》稿酬标准普遍是新人千字两元,有点名气的千字三元,许成军的千字四元已经是看在了《时间》和未发表的《谷仓》的面子上给的顶格。 而《合肥晚报》与《安徽文学》的稿酬差异,本质上是计划经济时代资源分配模式在文化领域的缩影。 省级文学期刊凭借政策优势、资金保障和精英定位,成为改革开放初期文化复兴的受益者;而地方报纸因财政受限、功能定位模糊,难以突破稿酬的“低水平均衡”。 “不少了!” 这一会正是早上大家起来办事的时间,不知不觉身边围了一群人。 “俺跑一趟上海倒卖的确良,风里来雨里去,也就赚这么多。你这趴在桌上写写画画就来钱,比俺们体面多了!” 来合肥倒腾衬衫的小哥有点羡慕。 “这能比嘛!许同志可是大作家哩,人日都说了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可不嘛,咱招待所也算出了个名人!” 许成军把样报抚平,笑着应对周围人的恭维声。 又从帆布包里摸出个铁皮盒。 “尝尝,芜湖的,比咱各地公社供销社的甜。”他笑着往倒腾的确良的小哥手里塞了两颗,又给围观的其他人分了分。 “这钱真不算多。” 他掏出火柴给小哥点上烟,自己也叼了一根,烟雾慢悠悠地散开。“张副编说给千字四元,是沾了《时间》那首诗的光。新人投稿,能有这数就不错了。” 指了指钱明,又说道。 “去年钱明给县广播站写稿,千字才一块五呢。” 钱明正对着样报上的标题出神,闻言抬头笑:“那能一样?你这篇《秤星》,可让合肥满城议论呢!” “还是前辈们抬举。“许成军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围观的人,“《合肥晚报》的编辑们愿意提携后背,也说到底是沾了政策的光,现在不都说要'尊重知识'嘛,咱不过是赶巧了。” 周围人咂摸出味来,这许知青说话透着股稳当劲,既不吹嘘也不装傻,把功劳往旁人身上推,反倒显得更实在。 小哥挠挠头:“许同志,你这文绉绉的本事,真该去报社当干事。” “可别。” 许成军摆摆手,把盒往钱明手里一塞,“我这点墨水,写点农村事还行,真去了报社,怕是连会议报道都写不利索。” “大家看他,他今年可要是考北外的正经高考生!” 话题一转到钱明身上,众人果然凑过去打听高考的事。 人群里,恍惚看见钱明大拇指向下,对准了许成军。 许成军趁机把汇款单揣进内袋,指尖触到稿费单,嘴角忍不住带了点笑。 刚才说的虽是场面话,心里却是乐开了的,这拾元贰角,不算多,却是他用文字敲开世界的第一块砖。 “许知青,请客!” 走廊里传突然来马胜利的声音,他挎着个军绿色书包,额头上还带着汗珠。 “我表哥说你稿子见报后,好多读者打电话到报社问‘老周是不是年广九’,张副编让我给你送份样报合集!” “哟,你这都收到啦?” 得,今儿个是没个消停了!—— 不过稿酬的事能引起大家关注,确实是个年代的稀罕事,也是特殊时期后,留下的一笔账。 建国初期,1950年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确立了新中国稿酬制度的基本框架,同年颁布的《书稿报酬暂行办法草案》规定采用折实单位计酬,即以米、面等生活用品折算,著作稿每千字8-16个折实单位。 1958wh部颁布《书籍稿酬暂行规定草案》,将著作稿基本稿酬定为每千字4-15元,腰斩标准至3-8元。1960废除版税制,专业作家改为领取国家工资,稿酬仅作为辅助收入。 后来全国停止支付稿酬,作者仅能获得象征性补贴,出版单位普遍实行“任务”制,业余作者需借调写作,食宿自理且无报酬。 1977年gjcb局开始试行新闻出版稿酬及补贴办法,结束无稿酬状态,规定著作稿每千字2-7元、翻译稿1-5元,但强调“低稿酬、只付一次”。 后世人们往往把1980称作中国文学的黄金时代,也正是因为1980年颁布通知,将稿酬标准提高至著作稿3-10元、翻译稿2-7元,并恢复印数稿酬,全面提高了作家们的创作活力。 (本章完) 第25章 《安徽青年报》的访谈 第25章 《安徽青年报》的访谈 淮河路的“国营江淮面馆”前,排队的人把蓝布幌子都挤得歪了。 马胜利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门,跟穿白围裙的张师傅拍肩膀:“三碗牛肉面,多加辣!” “你这记者,天天蹭吃蹭喝。” 张师傅笑着往粗瓷碗里舀汤,铁勺碰到碗沿叮当响。 “昨儿看了你写的通讯,‘个体户的新日子’,写得不错!” 许成军正要掏钱,被马胜利按住:“下回你再来!这次有事求你!” 他从挎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粮票本,撕下三张一两的票,“上个月发了篇豆腐块,赚了五块钱,够咱仨吃几回面了。” 牛肉面端上来时,辣油的香气裹着热气扑满脸。 钱明埋头扒拉着面条,筷子把碗底的牛肉粒扒得一颗不剩,辣得直吸气也不停。 马胜利见他吃的高兴,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他。 结果钱明手一抖,鸡蛋滚到桌上,赶紧捡起来吹了吹塞进嘴里。 “慌啥?”马胜利喝了口汤。 “许哥跟我说过你高考的事,就算没考上,凭你那英语,去哪当个翻译不成。” “我想考bj。” 钱明的声音闷在碗里。 至于理由,是钱明憋的那一口气。 许成军瞄了眼钱明。 又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 每个人的日子都像这碗牛肉面,表面飘着辣油,底下藏着说不出的咸。 “对了,”马胜利放下筷子,从挎包里掏出个红皮工作证,照片上的他比现在黑瘦,胸前别着“安徽青年报”的徽章。 “我是青年报记者,许哥,这回真有事得求你。” 钱明嘴里的面条差点喷出来:“你不是省报的?” “省报借调我三个月,现在回青年报了。”马胜利挠挠头。 “许哥,我们领导看了你那篇《秤星》,说写得‘有青年气’,想请你去报社做个访谈,聊聊个体户、聊文学,也给咱安徽的年轻人鼓鼓劲。” 许成军抬头,有点惊讶。 “问啥?”他往碗里添了点醋,想事的时候他爱吃酸的,因为“酸能醒脑子”。 “就聊聊你咋想起写瓜子摊,咋看现在年轻人摆摊。” 马胜利用筷子敲着报纸,“领导说现在好多青年想干点事,又怕人说‘走资本主义’,你这篇稿子就像给他们壮胆的。” 钱明突然抬头:“去吧成军。” 他嘴角还沾着辣油。 “上次公社书记在广播里说‘个体户是投机倒把’,你这篇文章,其实是跟他们说理呢。” 说罢又囊囊嘴。 “何况人家作家出名了,都有报社访谈呢” 钱明这家伙, 高考完人都变得生动了。 不过。 许成军想起那个精瘦的瓜子摊主,每天天不亮就去进货,秤杆上的红绳磨得发灰,却总说“绳正了,秤就正”。 或许有些理,总得有人来说。 就像刚来时,他说的、他想的。 来了这个时代, 总得留下点什么。 “走。” 更何况,做访谈,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是第一次! 访谈啊, 总得体验一下不是? 要不怎么证明他来过? 他把最后一口汤喝下去,辣得眼眶发烫。 “正好让钱明看看报社啥样,将来考去bj,说不定能进《人日》。到时候指着你帮我发稿子了!” 钱明忙摆手。 “我还是想去外贸” —— 今年5月,停刊17年的《安徽青年报》正式复刊,刊发报纸头版头条《青年要做改革的排头兵》,成为改革开放初期安徽青年的思想阵地。 报社在安庆路的一栋老楼里,楼梯扶手的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纹路。 马胜利领着他们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听见“吱呀”的响声。 “二楼就是编辑部,” 马胜利指着墙上的标语,“‘团结青年,服务四化’,今年刚刷的。” 编辑部里堆着成捆的报纸,油墨味混着茶水香扑面而来。 十几张木桌拼在一起,编辑们都低着头改稿。 靠窗的桌上,一台老式打字机正“哒哒”地响,打出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这是我们李主编。”马胜利把他们领到最里头的办公桌前。 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手里还捏着支红铅笔,笔尖在《秤星照春风》的剪报上画着圈。 “许同志,久仰。” 李主编往桌上推了杯茶,搪瓷杯上印着“青年突击手”。 “你这篇稿子,我们编委扩大会都讨论了,说‘秤星里有大道理’。现在年轻人思想活,想干个体又怕人说闲话,你这篇正好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许成军接过茶。 墙上的日历翻到1979年7月10日,旁边贴着张《安徽青年报》的样报,头版标题是“小岗村青年争当承包带头人”。 “访谈就在这儿吧,”李主编搬来两把椅子,“小马问,你答,随便点,就像平常聊天一样。” 马胜利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录音机,黑色的,上面印着“熊猫牌”,机身上还贴着张毛主席像。 他把话筒对着许成军,按下按钮时,机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许成军同志,”马胜利清了清嗓子,拿出早就写好的提纲,“你写《秤星照春风》时,为什么会选择瓜子这个题材?是觉得个体户能成气候吗?” 许成军摩挲着茶杯,笑了笑:“我没那么远见,就是觉得大家讲的那个摊主有意思。他从挑担子到支摊子,换了三次秤,每次换秤,秤星都比以前密。老百姓买他的瓜子,不光是图好吃,是信他的秤。” “那你怎么看现在的私营商业?”马胜利追问,“有人说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你觉得呢?”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哗啦啦”响。 许成军想起《安徽文学》改稿会上,苏中说的“政策是底线,生活是上线”。 他想说的有很多,但说的太多会吓到这个时代。 他斟酌着开口:“我在乡下见过农民把吃不完的红薯拿到集市换布票,也见过城里大妈用鸡蛋换火柴。这些事不是现在才有,是老百姓过日子的智慧。”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桌上的剪报:“那个瓜子摊主,每天天不亮就去进货,天黑了才收摊,手上全是裂口。他赚的钱,是弯腰捡瓜子仁、是跟工商躲猫猫、是把秤星磨亮换来的,这不是资本主义,是劳动。” 说到这,许成军有些犹豫,停了半分钟。 马胜利眼里带着期待,他感觉许成军要说些不一样的。 嗯.凭借他的直觉。 不过,许成军不只是想要说不一样的。 他压抑了半天情绪,然后才接着说。 “上个月在凤阳,见小岗村的农户把多余的粮食拿到集市卖,有人说这是‘搞单干’,可他们的稻子堆得比集体时高半尺。” “政策条文里的‘允许个体经济适当发展’,说白了是让老百姓的日子能更活络些。就像上午的国营面馆,卖牛肉面养活张师傅一家;那瓜子摊,赚的钱能给摊主孩子交学费,本质上都是靠力气吃饭!” “这哪里有什么主义之分?” (本章完) 第26章 给我开专栏? 第26章 给我开专栏? 编辑部里的打字机声突然停了。 靠窗的打字员姑娘停下捏镊子的手,扭头朝这边望,麻辫随着动作轻轻晃。 对面桌的老编辑推了推老镜,手里的红铅笔在稿纸上顿住,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连门口抱着报纸路过的通讯员都放慢了脚步,耳朵往这边凑。 刚才许成军说“靠力气吃饭,哪有什么主义之分”时,他手里的报纸差点滑到地上。 李主编“啪”地放下茶杯,搪瓷杯底磕在桌面上,惊得窗台上的仙人掌抖了抖土。 他摘下眼镜往衬衫上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发着光:“小许这话,说的说到根上了!” 他抓起桌上的剪报,虚空挥了几下,“就冲你这几句,这访谈我亲自审!头版头条,加编者按!” 李主编往他杯里添了点水,眼神里带着赞许。 “你觉得青年应该怎么看待个体经营?”马胜利继续问,声音比刚才轻了些。 “我想起钱明。” 许成军转头看坐在旁边的少年,他正拿着笔在采访提纲背面写字。 “他考大学时,有人说‘知青读那么多书没用’,但他还是每天学到半夜。个体经营也一样,怕的不是别人说什么,是自己能不能把事做好。” “钱明啃英语单词,有人说‘知青不挣工分净折腾’;瓜子摊主摆地摊,有人说‘不务正业’。可这世上的事,从来不是靠别人怎么说定的。” 他拿起桌上的《安徽青年报》样报,指着“小岗村青年争当承包带头人”的标题。 “你看这些青年,敢把地分到户,不是因为他们不怕骂,是因为他们知道,把日子过踏实了,比什么都重要。” “个体经营不是‘走捷径’,是‘趟新路’。青年要敢趟,但不能瞎趟。既要对得起自己的力气,也得对得起政策给的那点松活气。” 马胜利手里的录音机还在“滋滋”转,他突然一拍大腿,把提纲往桌上一甩:“我就说找对人了!上次采访个体户,那小伙子跟我哭,说摆摊时总觉得背后有人戳脊梁。” “明天见报,我让他拿着报纸去摆摊!” 钱明突然红了脸,把写满字的纸往兜里塞,却被马胜利抢了过去。“哟,这是写的啥?” 他念出声,“‘个体是星星,集体是月亮,星星多了,夜空才亮’!” “这比喻很生动嘛!” 大家都笑了,笑声把窗外的风声都盖了过去。 —— 访谈结束时,暮色慢悠悠漫进编辑部。 窗台上的仙人掌影子被拉得老长,正落在李主编推过来的剪报上。 红铅笔圈出“秤星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政策松一寸,日子宽一尺”,墨迹还带着新痕。 “这些话打算嵌进访谈标题,小许,你看妥帖不?” 许成军笑着把剪报往他那边推了推:“您是摸了几十年笔杆子的人,政策风向掐得比谁都准。您定的,错不了。” “那就用‘秤星里的劳动论’!” 李主编一拍桌。他指尖在“政策松一寸”那行字上敲得笃笃响,“再加个副标题‘青年许成军与他的时代观察’。下周一见报,印一万份!各县知青点、公社青年之家,一份都不能少!” 话音刚落,他突然按住许成军的肩膀。 想说什么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喉结滚了滚:“小许,你稍等。” 不顾桌上的钢笔被带得滚出半尺,也不管周围编辑们停了笔的诧异目光,他扬声喊:“老张、小王,都来趟小会议室!” 说罢拽着张副编等人,掀开门帘钻进了里屋,门“咔嗒”落了锁。 —— 马胜利在一旁挠着后脑勺,冲许成军挤了挤眼睛,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啥药。” 许成军被他逗笑了。 刚要说话,隔壁桌的女书记员端着墨水瓶凑过来,红着脸递过个笔记本:“许同志,能给我签个名不?您写的‘南瓜瓤粘招牌’太真了。” “那首《时间》,马胜利给我们读过,我也喜欢的紧。” 许成军一愣。 这算是他在79年的粉丝? 也难怪后世那些作家都爱搞签售会。 一群青春靓丽的姑娘围着你,找你签名。 谁不乐意? 左右也是闲着,签完名。 两人就着台灯聊起稿子,从瓜子摊的红绳聊到小岗村的稻垛。 角落里,钱明忽然也学着马胜利的样子摊了摊手,嘴角却偷偷翘了起来。 “成军这人,不老实!” —— 半晌,李主编带着编辑们鱼贯走出,对着许成军笑着说。 “小许,这篇访谈之后,青年报给你开个专栏如何?就把你看到的、想到的,都写下来。年轻人需要你这样的声音。” 李主编的话音刚落,编辑部里的声音停了。 改革开放初期,报纸是信息传播和思想交流的核心载体,尤其地方党报或青年类报纸,兼具政策宣传与社会动员功能。 专栏作家并非普通撰稿人,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媒体对其专业性和公信力的背书。 对《安青报》而言,这样的专栏是青年群体关注的思想阵地。 相应的,作者也因此可能成为当地青年文化或社会思潮中的代表性声音。 让许成军做《安青报》的专栏作家, 其分量不可谓不重。 其诚意不可谓不实。 非要许成军说,就是他喵的很有诚意! 对许成军来讲, 这个专栏。 他跟同时代的人, 有完全不一样的玩法! 这是他的机会, 也是《安青报》的机会! —— 许成军捏着钢笔的手顿在半空。 “开专栏?”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 李主编往搪瓷缸里续了热水,水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小许,你先别急着拒绝。” 他从抽屉里翻出份《安徽青年报》合订本,指着其中一版,“你看这‘青年信箱’,每天收到上百封来信,一半是问‘摆摊算不算走资本主义’,一半是说‘想读书却怕人笑’。这些孩子缺的不是勇气,是能照见自己的镜子。” 他把合订本推到许成军面前,在“小岗村青年”的报道上敲了敲:“你那篇《秤星》能火,就因为你写的不是口号,是‘南瓜瓤粘招牌’的实在。老周三次换秤的故事,比咱们编十个道理都管用。” 马胜利突然插话:“李主编昨天就跟我们念叨,说要找个‘能站在青年堆里说话’的作者。你写《谷仓》藏着改革的火苗,写《秤星》透着日子的温度,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本章完) 第27章 黑与红 第27章 黑与红 许成军比谁都清楚,开设这个专栏。 于他而言绝不止是短期的身份跃迁,更是铺就长期文学道路的起点。 他要“文以载道”。 可文字要传情达意,终究需要一方妥帖的承载平台。 《安徽青年报》这份专栏,恰似为他在文学世界里扎下了一根扎实的根基。 而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这更等同于一份体面的营生。 一份相对轻松却稳定的收入,足以让他在动荡与变革交织的年月里,多一份安身立命的底气。 真是一份难以拒绝的邀约啊~ “专栏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李主编见他神色松动,眼神一亮。 “我琢磨着就叫‘青年观察’,你看咋样?就写你看到的、听到的,不用端着架子,像跟读者唠嗑似的。” 穿蓝布衫的张副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每月两期,千字左右就行。题材不限制,个体户的新活法、知青的读书梦、村里的新鲜事,啥都能写。稿费给你千字六块,比报社老作者还高一块。” “稿酬很宽厚。“ 许成军深吸一口气,喉结动了动:“但是李主编,有件事我得说清楚。” “我可能要去上海读书,复旦大学的工农兵推荐制流程走了一半了。” 编辑部里突然静了。 钱明在旁边拽了拽他的衣角,眼里带着点急。 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你丫的在这搞事! 李主编却笑了:“这是好事啊!” “去复旦更该写!上海的个体户比合肥多,素材不也多?” “你要是愿意,就当我们的驻沪通讯员。稿子寄到报社就行,马胜利跑邮局勤,保证丢不了。” 沉吟片刻。 “我写。”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笃定 “不过,专栏里得留个角落,登读者来信。” 许成军指尖在桌面敲了敲,“不光我写,也得让他们说说话。” 沉吟一会,一正一副两位主编对视一眼。 张副主编笑着说:“这主意不错!咱们加个‘读者回音’,你挑几封来信回应,比你单写更热闹!” 李主编适时站起来主动找许成军握手,笑呵呵地说,“那咱们说定了?” 许成军欠了欠身,握手时特意加了点力。 “说定了,能和咱们青年报合作,也是我的福气!” 半个小时后。 李主编把协议折成方块塞进他兜里。 许成军下意识托了下对方的手腕,等纸片妥帖落进兜袋,才顺势把衣襟按了按。 “这个月你看着时间交个第一篇,写啥都行,就当给咱们青年报的读者报个到。” 李主顿了顿,眼里带着期许,“编辑们都很看好你。” —— 《合肥晚报》编辑部。 陈建国捏着把美工刀,对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信封发愁。 这些都是寄给《秤星照春风》作者和编辑部的读者来信。 从见报起,每天都能收到小半麻袋。 “陈编,今儿下午的信抬上来了!”收发室的老张头在楼梯口喊。 陈建国揉着发僵的脖子站起来,喉结滚了滚:“先卸墙角,让我喘口气。” 《合肥晚报》庙小! 他陈建国自打复刊以来就在副刊部,还从没见过哪篇稿子能惹来这么多信! 他随手捡起最上面的信封。 一封来自“hf机床厂”写给编辑部的信,钢笔字刚劲但是不太好看。 “俺们车间的老王,看完报就让他媳妇在厂门口摆了个修鞋摊,现在每天能挣五毛!你们这篇稿子,比厂长开十次会都管用!” 陈建国正想往下翻,突然被个牛皮纸信封硌了手。 信末没署名,只盖了个模糊的章。 “又来硬茬了?”报社复刊部另一个编辑翟影抱着《合肥晚报》合订本走进来。 “你瞅瞅这个。” 他指着文章里的加粗段落,“作者是省社科院的李教授,当年批《班主任》最积极的那个。” 陈建国抓起烟盒抖出最后一根烟,火柴划了三下才点着:“《江淮论坛》昨天发了刘祖慈的文章,说这篇小说这是对‘劳动最光荣’最生动的诠释。” “矛盾的很呐!” 翟影笑了,“矛盾好啊!矛盾才有销量啊!” 张副主编刚要皱眉,收发室的老张头又扛着半麻袋信进来,“陈编,邮电局打电话来,说明天起给咱加派两个投递员!今天的信实在扛不动了!” 陈建国捏着那根烟没抽,眼尾扫过墙上的订报统计表。 《合肥晚报》复刊后印数一直稳定在八千份,昨天加印到一万二,刚才印刷厂又来电话,说零售点的报贩子把明天的配额都订光了,催着再加印三千。 “张主编!陈大编辑!街面上都传疯了!” 翟影翻着读者来信,突然笑出声。 “百货大楼门口的报摊,今早六点就排起队,以前卖三天的量,现在一上午就空了。” 张副主编的手指在省报理论版的评论上敲了敲,语气却松了:“省供销社刚才来电话,说要给全系统订报,让职工‘学习讨论’。他们订了两千份,直接把明天的加印额度占了一半。” “不过最重要的是~” 翟影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安徽文学》,指着1979年第8期的“卷首评论”。 “连《安徽文学》的周明周主编都为他站台了。” “当许成军的《秤星照春风》在《合肥晚报》掀起讨论热潮时,我重读了三遍原稿。这篇不足三千字的短文,像一柄精准的枣木秤,一头挑着个体经营的微光,一头挑着时代转型的重量,在1979年的文学版图上,称出了“改革”二字最本真的分量。 《秤星》的了不起,在于它避开了改革题材常见的宏大叙事,却让每个细节都成为时代的注脚。这种“以小见大”的笔法,恰是当下文学最需要的清醒。 文学如何在时代禁区里开辟道路?《秤星》给出了答案:不回避矛盾,却用生活的温度软化锋芒。当老周把“为人民服务”的蓝布摊开在秤盘旁,个体经营的微光与集体主义的底色竟达成了奇妙的和解。这恰是1979年中国最真实的精神图景:既渴望突破束缚,又眷恋安稳根基。 当更多作品还在伤痕里徘徊时,《秤星》已带着泥土的芬芳,为改革文学标出了新的坐标。” 这篇评论一出。 《称星》自此在改革文学里有了位置。 陈建国、张启明看完沉默半晌,还是陈建国先开了口。 “这合肥的风啊,定住了!” “明天我亲自去给许成军送读者信去!” (本章完) 第28章 “门庭若市” 第28章 “门庭若市” “砰!砰!” 有人用指关节叩门,力道不轻不重,倒像是敲办公室的门。 许成军叼着刀片开门,见门口站着俩陌生人。 男人穿件灰中山装,袖口磨得发亮,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上沾着个苍蝇屎似的污点,倒给他那双透着文气的眼睛添了点烟火气。 旁边的女人更扎眼,穿条浅卡其喇叭裤,裤脚扫着地面,烫成波浪的头发用根银簪别着,手里还转着支派克钢笔,笔帽上的金漆掉得斑驳。 “许成军同志?” 男人先开了口,声音绵里带点韧劲。 “我是《合肥晚报》的陈建国,这是同事翟影。” 翟影歪头笑了,眼尾的细纹里盛着光:“早听说写《秤星》的是个知青,没想到长这么周正!” “比我们报社那几个编辑强多了,他们天天趴在稿子上,背都驼了!” 这女人说话的调调和长相都混不像这个年代的人。 在这个年代是说不出的大胆。 但是 还挺好。 许成军把刀片从嘴里拿出来,指尖在门框上蹭了蹭,忽然笑出了声。 “翟同志谬赞了。不过陈编辑,我可是早闻您大名。马胜利那小子,每次提起您这表哥,都得给我讲半天呢!” 他侧身让两人进屋。 “对了,还得感谢那两张《小》的电影票,电影真不错,说实话,要不是你们俩帮忙,我那篇《秤星》怕是还在草纸堆里睡大觉呢。” 他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的热乎:“要说,我还欠着你们表兄弟俩一顿饭,等这阵忙完,高低得请你们去江淮面馆,多加辣,管够!” “当然,肯定也少不了翟编辑的帮忙,到时候同去!” 陈建国刚迈过门槛,眼镜就顺着鼻梁滑到鼻尖,他连忙用手背推了推。 “许同志太客气了!“ 他从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是打包成一迭迭的信。 有一根绳子断了,信封哗啦啦洒在桌上。 “马胜利那小子天天在报社念叨你,我这不也借着送信的光,来看看你这位未来之星!“ “得了吧陈大编辑!“ 翟影抢过话头,银簪在卷发里晃出细碎的光。 “明明是你自己想来看热闹,非把表弟拉来当幌子。“ 她往床上一坐,喇叭裤裤脚扫过床沿, “不过说真的,许同志,你这屋里比我们编辑部还乱!“她指尖点了点桌角的草纸堆,“许同志,就是在这写的《称星》?” 许成军正往搪瓷缸里倒水,闻言笑了:“翟同志要是瞧见大队里的光景,就知道我这算整洁了。“ 翟影也跟着笑了;“那有机会一定去许同志插队的地方看看,不过说来,你这《称星》写的真好,读者来信可是突破了我们所有稿件的历史之最!” “可把我们陈大编辑累个够呛!” 陈建国已经把信件分了类,最上面那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秤,秤杆上写着“公道“俩字:“这是红星小学的娃娃寄的,说他爹看了报,再也不往秤砣里灌铅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从包里抽出个牛皮信封,“还有这个,地委寄的,说要请你去开座谈会.“ “哟,这是要招安了?“翟影挑眉。 “我赌五毛,他们准会让你改'买二两送半两',改成'热爱集体,诚信经营'。“ “翟编辑!“ 陈建国脸一黑,“人家不能是真心觉得文章写得好?“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许成军看着这俩编辑斗嘴, 到也跟着直乐。 突然觉得这年代竟也生动了许多。 话没说完,走廊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 三个穿蓝布校服的年轻人挤在门口,为首的姑娘扎着高马尾,发梢扫着胸前的“安徽大学“校徽。 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302的门口! “许成军同志!“她脸憋得通红,声音发颤,“我们找了您两回,前天您不在,昨天又听说您去了青年报“ “陆晓晓,你小声点!“ 旁边戴眼镜的男生拽了拽她的衣角,自己却忍不住往前凑了凑,“许同志您好,我叫周明远,这是赵磊,她是陆晓晓,我们是安徽大学中文系一年级的,想请教您怎么写出'秤星磨平了又刻'这种句子“ 许成军看着他们,突然想起自己二十岁时的模样。 在暨南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的教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现代文学史》上,他在页边空白处写满“作家梦“三个字。 “请教谈不上,“许成军给他们搬了板凳,“咱应该都是同龄人,一起交流交流,我也需要你们的意见呀!” “你们觉得'南瓜瓤粘招牌'那句,写得咋样?“ “太妙了!“陆晓晓抢着说,马尾辫甩得像小鞭子,“既写出了老周的犟,又透着点过日子的机灵.“ “我觉得是隐喻,“周明远推了推眼镜,“南瓜瓤粘不牢,就像那时候的政策,看着严,其实“ “你们俩又要吵!“赵磊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许同志肯定觉得,就是写得真呗。“ 翟影突然笑出声,银簪在阳光下闪了闪:“这仨娃,倒比我们报社那几个老油条懂文章。“ 她往名为陆晓晓手里塞了颗水果,“小姑娘,别听眼镜的瞎分析,写文章跟做袄似的,针脚密不密,穿上才知道。“ 陈建国正从包里掏瓜子,闻言瞪了她一眼:“别教坏年轻人。“ 却还是抓了把瓜子往周明远手里塞。 接过果的陆晓晓脸一红,讷讷地说了句:“谢谢这位女同志!” 许成军笑了,指着两位编辑道:“这二位都是咱们《合肥晚报》的编辑,这位是陈建国陈编辑,这位是翟影翟编辑,他们经手的好文章能从淮河路排到明教寺,听他们聊聊,比我这半路出家的强多了。” 这时,一旁的赵磊突然举手,问了一句让许成军很意外的话;“许同志,我想问问你为什么笔名就是真名呢?” 许成军心里一抽,这是要给我建偶像档案? 我三月生,双鱼座, 喜欢唱跳、rap和篮球. 他面上不改,笑着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也懒得想叫什么笔名,索性就用了本名。” 心里却悄悄转了个念头:等将来写些别的,倒能把上辈子的“楚风“捡起来。 也算让两个时代的自己打个照面。 一时间,屋里的六个人围着木桌倒也聊得热络。 从《秤星》里的老周聊到小岗村的新麦,从报纸副刊的选稿标准谈到课堂上的文学理论。 当聊到许成军自己怎么评价自己的文章时,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我的文章很简单,不过是把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原样记下来罢了。” “不过很幸运的踩到了政策的东风罢了。” “地里的麦子,赶上好年成,总能多结几粒饱满的。” (本章完) 第29章 有点上火 第29章 有点上火 清晨,许成军蹲在木箱前翻信。 最上面那封牛皮纸信封,右上角印着“省社科院”的红章,拆开时信纸簌簌掉渣。 里面的话, 还是陈编辑上门说的那些, 有人说他什么什么自由化、什么什么到把~ 有甚新奇的? 可是他捏着信纸的手还是紧了紧。 年初,全国待业人员2000万。 城镇1600万,插队知青700万,留城知青320万… 李教授们话说的轻巧, 许成军旁边还有一堆读者来信。 翟编辑说后面还会有。 内容很暖心。 有工人说“老周让我爹想要去县里摆摊了”。 有知青写“你的文章照出了我们的路”。 可就是这些暖心的话, 烫得他心口发紧! 让他发紧的不是他来了这个时代,他没了手机、没了外卖、没了电脑冰箱大彩电 他刚工作那会在西南最穷的村里干了两年书记! 他吃过苦。 那些物质匮乏他早能忍。 让他心脏像被攥住一样的, 是他自己的拧巴。 他知道未来会很好, 他也理解这日子也正在一天天变的更好。 所以他 上了点火。 —— 铁皮镜子里的人影晃了晃。 许成军捏着刀片的手偏了半寸,下巴上立刻冒出道血珠。 “嘶-” 他咂了声,没去管。 刀片在搪瓷缸沿蹭了蹭,锈迹混着血珠滑进水里,晕开朵歪歪扭扭的红。 “成军,你咋了?” 钱明蹲在门槛上啃玉米饼。 他盯着许成军下巴那道血痕,“魂儿被勾走了?” 许成军没回头,指尖在镜面上抹了把。 “没咋。”他声音发闷,刀片又往脸上凑,“可能有点上火。” “火?” 钱明嚼着饼含糊不清,“谁惹你了?写报纸的?” “没谁。” 许成军把刀片扔回缸里,水溅了满镜子。 他想起昨晚摸黑翻粮票本。 三张全国粮票,两尺布票,加起来够换块巴掌大的确良。 可他妹妹那件洗得透光的碎衬衫,袖口磨出的毛边比刀片还扎眼。 大哥从部队寄回的布票,她总说“二哥更需要”。 火从莫名的胃里窜上来。 1979年的风里, 妹妹自己穿着破布衫, 省着布票、算着日子给他做了新衣裳, 是件“的确良”, 周围人夸她是个“好姑娘”。 刚来合肥改稿子那阵。 煤油灯熏得眼睛疼, 笔尖在那点故事上动了又动,改了有改。 刘干事说写的好,是“藏锋”, 周明说写的不像20岁,是“稳妥”。 这锋从前世藏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利。 火往喉咙里滚。 写篇稿子, 得先裹层衣。 “这衣真他妈硌牙。”他对着镜子笑了。 两世为人,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他本不该如此,但是穿越到79年的茫然一直压在心底,他那点激情和渴望让他本能去想着用他的方式惠及更多人。 上辈子,随着网络舆论的发展以及打虎猎狐拍蝇的动作,百姓在官员和所谓的文人面前的地位和79年是有天壤之别的。 别觉得许成军蠢,他从小的教育告诉他,良心是什么、集体是什么、人民是什么。 他也自私,但是他有原则和底线,他知道自己至少应该做到什么。 他去过援藏、驻过村,看过生活最贫苦的那些百姓。 其实说白了,他在共情,共情这个时代的人。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乓啷”地一声,搪瓷缸子不小心碰掉。 钱明吓了一跳,玉米饼差点掉地上:“成军,你咋了?” 许成军笑着说没事。 脑子里突然想起马胜利的采访。 马胜利问“个体户算不算资本主义”, 他说“是劳动”。 有些话他没说出口 他想起2024年的超市,货架堆到天板。 想起小区门口的早餐摊,老板敢在招牌上写“加蛋加肠”。 想起自己写网文时,哪怕扑街也能骂句“编辑没眼光”。 “操。” 许成军笑骂一声。 然后自己乐了,他有点明白自己该干点什么。 文以载道、文以载道. 钱明有点莫名:“成军!你到底咋啦?” “能咋呢!” 许成军深吸口气,笑的特别灿烂:“天热,可能有点上火。” 他用水抹了把脸,血水流进嘴里,咸腥! “走,出去转转。” 许成军拽起钱明就往外走。 工农兵招待所的篱笆在身后倒,王大婶的大嗓门追了老远:“许知青!你的粮票还没交!” 没回头。 淮河路的青石板上,自行车铃叮铃铃响成一片。 穿蓝布衫的大嫂挎着竹篮,篮子里的铁皮罐晃悠着,里面是给摆摊丈夫温的玉米粥。 那粥稀得能照见人影,可她笑得比谁都甜。 许成军突然慢了脚步。 他想起自己写的“老周用南瓜瓤粘招牌”,当时觉得是机灵,是写作技巧,现在才懂。 那是老百姓在日子的裂缝里,硬生生钻出的芽。 —— 不知不觉走到百货大楼。 玻璃柜台后,的确良布料挂得像彩虹。 一个穿蓝布褂的店员正对着镜子比划块碎布,手指捏着布角往身上贴,眼睛亮得像偷尝了的孩子。 有人推门进来,店员吓得手一松,布料滑回货架,慌忙转过身,脸上的红晕比布上的碎还艳。 许成军站在门口,突然没那么上火了。 他摸了摸下巴的伤口,血已经凝住了,结了层薄薄的痂。 “钱明,”他忽然笑,“你说……要是写个人,白天是店员,晚上偷偷试穿顾客的新衣服,会不会很有意思?” 钱明挠挠头:“啥意思?她偷东西?” “不是偷。” 许成军望着柜台后那个偷偷瞟布料的店员,嘴角翘了翘,“是……身子没变,魂儿先穿上了新衣服。” 风吹过百货大楼的玻璃门,带着股布料的草木香。 许成军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了些。 他知道那火没灭,只是换了个地方烧。 烧在心里,烧在笔尖,烧在那些还没写出来的字里。 总有一天,要让那些藏着的、掖着的、怕人看见的,都大大方方晒在太阳底下。 就像此刻百货大楼里,那块被店员偷偷摸过的碎布,总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穿在身上。 他得给这个年代加点料。 29章高潮章,改了无数遍了,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写的啥了,大家对付看吧。 (本章完) 第30章 《试衣镜》 第30章 《试衣镜》 “你你要买什么?” “就要这碎布。” “来多少?” “够做件褂子就行,给我妹妹做。” —— 煤油灯的火苗突然跳了跳,把许成军的影子投在土墙上。 他攥着铅笔的手松了松。 刚才在百货大楼门口冒出来的念头,他决定写一写。 顺便突破一些他来这个世界后一直守着的规矩。 公务员也不能每天只写工作报告吧? 那个偷偷摸碎布的店员,镜中闪烁的布料影子,像枚刚发芽的种子,顶得他心口直痒。 —— “还写?”钱明抱着膝盖蹲在对面,“没气够?” 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许成军是怎么回事? 昨天不还说那些评论都是蝇营狗苟? 不说历史会证明一切么? 这成军啊,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许成军没抬头:“气够了。” 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气够了才更要写。” 许成军舔了舔笔尖的铅灰。 等会,这玩意是致癌物吧? 呸! 以他站在40年后的文学视角看。 《班主任》太刻意,像把钝刀子割肉,总想往“救救孩子”的大道理上靠。 《伤痕》又太用力,眼泪洒得跟不要钱似的,反倒冲淡了真正的疼。 虽然都有时代性和文学性, 但是,他就想写点不一样的。 就写块镜子,一个姑娘,一件想穿又不敢穿的布衫。 “写啥呢?”钱明凑过来,眼镜差点碰到草纸,“又要替个体户说话?” “不。”许成军把草纸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刚写的标题,“写个售货员。” 《试衣镜》 三个字龙飞凤舞,带着点飘逸。 上辈子他最得意的就是这一手字。 领导看他行,于是承包了每年单位的春节对联。 他笔尖一斜,往下写: “百货大楼的试衣镜掉了块漆,像张缺了牙的嘴。春兰每天擦三遍,布子蘸着肥皂水,把红木边框擦得发亮,却总也擦不掉镜角那块月牙形的豁口。 像有些窟窿,藏不住,也补不好。 许成军没停,铅笔在纸上沙沙跑: “今天柜台上新到了批碎的确良,粉底撒着白星星,像她去年在公社戏台底下见过的胭脂。布料刚挂上货架,她的影子就在镜子里伸手摸了摸,指尖在布面上划了道弧线,比她自己的动作快半拍。” “这镜子要成精?”钱明有点纳罕。 许成军抬眼,看见他镜片后的瞳孔缩了缩。 你看,鱼儿上钩了不是? 这反应比看到批判信时的愤怒更让他提神。 好故事就该这样,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先惊起涟漪,再慢慢沉底。 “不是成精。”他转着铅笔笑,“是心里的念想太沉,压得影子都不老实了。” 他想起自己写《谷仓》时,总在“集体”和“个体”里打转,。 但这次不一样,春兰的镜子是面照妖镜,照出的不是主义,是人心底那点不敢说出口的话。 是. 是想穿件衣服,想抬着头走路,想让日子活得像点样子。 笔尖在“粉底碎”下面画了道波浪线,突然想起翟影不符合时代的大胆穿着。 他往下写: “王主任路过柜台时,春兰正对着镜子比划。镜面里的碎布突然裹住她,领口系成蝴蝶结,镜外的布料却还乖乖挂在货架上。王主任的皮鞋声从身后传来,镜中的春兰慌忙解扣子,指尖却被线头缠住,越挣越紧,像被捆住的蝴蝶。” “后来呢?”钱明追问。 许成军把铅笔往耳朵上一别,往后倚在土墙上。 墙皮簌簌往下掉渣,落在他脖颈里,有点痒。 “后来?”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后来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总比现实里大胆。她不敢试穿的新衣,影子敢;她不敢说的话,影子替她说;连王主任训话时,镜中的她都敢翻个白眼。” 这写法比他之前写的所有的东西更野,比这个时代的作品都野! 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劲。 没有隐喻,没有试探,就直愣愣地把人心扒开条缝,让那些藏着掖着的念想顺着缝往外冒。 他知道这不合群。 可他就要试试。 —— “这比《秤星》邪乎。”钱明摸着下巴,突然笑了,“不过我喜欢。那影子最后跑出来了吗?” “你说呢?”许成军把草纸折成方块,塞进衬衣口袋。“也许跑出来了,也许没跑出来。就像有些人,一辈子都活成了影子,有些人,影子活成了自己。 他想起百货大楼里那个店员,攥着布角时发亮的眼睛。 她的影子一定早就穿上布衫了,在镜子里转着圈,裙摆扫过镜面的豁口,像只终于张开翅膀的鸟。 钱明突然拿出了两块水果:“给,润润笔。写累了就歇歇,别跟自己较劲。” 许成军剥了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 那点愤怒早化成了别的东西。 不是火气,是股韧劲。 是他和这个时代的问候。 你好啊,1979! 微笑.jpg—— 他重新拿起铅笔。 “接着写。”他对自己说。 这次要写春兰发现,镜中的碎布每天都往她身上挪半寸; 要写王主任的影子在镜子里总穿件旧布衫,跟他嘴上说的“艰苦朴素”对不上; 还要写仓库里的试衣镜都长着同样的豁口,像一群睁着的眼睛,看着姑娘们把念想藏在镜角。 煤油灯的火苗又跳了跳,把两个年轻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低头写字,一个托腮看着,倒像幅安稳的画。 窗外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有铅笔划过草纸的沙沙声。 许成军的笔尖顿在“镜中影子偷偷换了颗红纽扣”那行,突然觉得这故事写不完了。 1979年的镜子太多了,百货大楼的,仓库里的,供销社的,每面镜子里都藏着个不敢露面的影子,等着有一天能走出来,晒晒太阳。 “明天接着写。”他对钱明说,也对自己说。 明天要让春兰发现,镜子里的布衫口袋里,藏着颗她早就丢了的红头绳 什么主义? “带有现代主义色彩的现实主义!” 前面一章一直没出来,先放三十章吧,感谢各位读者老爷们的支持!二十九,三十两章是连着的正常来讲~ (本章完) 第31章 上学有点难 第31章 上学有点难 许成军落下最后一笔时,天刚蒙蒙亮。 草纸上的《试衣镜》结尾还冒着热气。 “她走出大门时,王主任还在后面骂,可她已经听不清了。脚下的碎玻璃被踩得‘咯吱’响,像首不成调的歌。春兰抬头看月亮,觉得今晚的月光格外亮,亮得能照见她裙子上的每朵。” “那些,好像真的在夜里慢慢开了。” 他对着这行字乐了半天,活像刚打通关的玩家捧着终极装备。 多少有了点前世通宵打游戏的快感。 这已经是开始动笔的第二天。 两天来,写完又润色。 也就着心里的气写完了《试衣镜》这8000来字。 “又熬通宵?”钱明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鸡窝,“你这稿纸消耗速度,快赶上生产队印工分票了。” “有灵感就得用啊!” —— 招待所的公用电话突然“叮铃铃”响起来,管库房的王大婶在走廊里扬声喊:“302的许知青,省教育厅王处长的电话!” 许成军正在《试衣镜》草稿,闻言放下铅笔起身,脚步稳当。 他指尖沾着点铅笔灰,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语气平和:“王处您好,我是许成军。” “复旦那边有消息了。” —— 高教处。 “进来。” 王副处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许成军推门时,正撞见他对着一摞红头文件皱眉。 桌上的搪瓷缸冒着热气。 “坐。”王副处长指了指对面的木椅,“复旦那边有消息了,但卡了壳。” 许成军心里一沉。 嚯! 体制内办事的经典转折,先给颗甜枣再泼盆冷水。 恐难善了! “78年的推荐名额,按规定上个月就该作废。” 王副处长翻开最上面的文件,封皮印着“复旦大学1979年招生补充细则”,“他们招生办来电问,凭啥给个凤阳知青破例?” 他从抽屉抽张复印件推过来:“自己看,复旦中文系的回函。” 许成军拿起纸,墨迹新鲜,钢笔字写得硬气:“……查该生(许成军)无省级以上获奖记录,非单位重点培养对象,不符合‘过期名额延期’之特殊条款(教高字〔1979〕17号)。” “若需破格,需提供以下材料:一、省教育厅专项会议纪要;二、两名副高以上职称推荐人函;三、体现‘特殊培养价值’的佐证材料;四、校委会同意……” 许成军翻着,王副处长扫了眼他,接着说。 “会议纪要不需要你担心,有我在。” “昨天省教育厅开了碰头会,专门议了你的事。” 他翻开文件,许成军看见“会议纪要(79)第42号”的标题下,密密麻麻记着参会人员的意见: “……该生作品《谷仓》已被《安徽文学》列为头条,反映农村改革现实,具有时代价值……” “……其父许志国为平反教师,符合‘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精神……” “……建议以‘特殊文学人才’名义保送。” 最末页盖着鲜红的公章,旁边有行小字:“同意保送复旦大学,望其酌情考虑。” “推荐信,我建议你去找周主编,《安徽文学》周明周主编、苏中苏老、刘祖慈刘组长都符合条件,我想对你来说不难。” “特殊材料,《谷仓》应该已经有了清样,最近你的《称星》我也如雷贯耳,这些作品在我眼里够格。” “但是,复旦大学校委会刚开完会。”王副处长翻开另一份文件,“七位委员里,四位投了反对票。” 许成军凑近一看,文件边缘有铅笔批注,字迹各有棱角: “知青学历单薄,恐难适应复旦课程” “特批名额应留给体制内培养的尖子” “《谷仓》虽可圈点,终是基层习作,不足证其才” 最扎眼的是页边一行小字:“章培横教授建议,需核查该生实际学力。” “章教授?”许成军苦笑。 没想到会在这听到这位先生的大名。 上辈子,许成军本科阶段主要学习领域是现当代文学,而研究生则是中国古代文学,要说,他啃过不知道多少这位先生的著作! 章培横堪称20世纪中国文学史的“摆渡人”,治学严谨、著作等身! 这位先生最被人熟知的是虽研究古学,但为人极具新风! 在课堂上激情澎湃,常以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自况。 更有趣的是,这位先生1980年代力挺武侠小说,称金庸成就高于《李自成》。 晚年关注网络文学,预言“文学终将回归个体表达”,成为文学界一大趣事。 去年,也正是这位先生支持了复旦大学中文系77级卢新华《伤痕》创作,称“文学的真话比完美更重要”! 如果是他,兴许还有转机。 王副处长呷了口茶,茶渍在缸沿又迭了层:“他倒没直接反对,只说‘未见原作,难断深浅’。” 许成军微微抬眸。 “但事有转机。”王副处长话锋一转。 “朱冬润朱教授给校务会寄了封信。” “他说‘复旦若以文凭取人,何以称百年学府,拟提请校务会复议,予此子面试机会’,听说还附了份《谷仓》的读后感,逐页批注。” “校委会吵了半天。” 王副处长把文件按顺序迭好,“章培横教授最终松口,说‘若《谷仓》确系其亲笔,可特例面试’。” “这是朱老亲笔写的面试函。” 王副处长递过个牛皮纸信封,封皮上“复旦大学”四个大字,“让你8月1日前,带好原稿去中文系会议室。” “此外,” 他顿了顿,话里难得带了几分温吞。 “虽然时间还算宽裕,但是我认为此行宜早不宜迟,如果事有不期,还可以想法补救,比如,安徽大学中文系赵主任还是很希望你能去的!” “走吧。”王副处长起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和许成军握了握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句体己话,别辜负这么多前辈对你的期望。” 许成军哑然的看着这位79年的官僚前辈,难得真诚的说: “谢谢您,费心了!” “等我上海回来,再来当面感谢您!” 这句话是真心的。 别管王副处长如何打官腔。 但是这迭好的一份份文件、办好的一件件事是实打实的。 (本章完) 第32章 这大腿得抱! 第32章 这大腿得抱! 《安徽文学》编辑部的木门被推开时,周明正用红笔在稿纸上画叉。 “带的啥?”他鼻子动了动,视线从许成军手里的布包移开,“别是你那凤阳粉丝,上回带的还没吃完呢啊!” 许成军把布包往桌上一放,露出里面的小豆饼:“凤阳小豆饼,老乡卖的,味儿跟我家里一样。” 他挠挠头,“想请您给复旦写封推荐信,王副处长说需要两位副高以上……” 周明抓起一个小豆饼塞到嘴里,嘟嘟囔囔:“写不了。” 声音带了点混不吝的熟络。 许成军愣住。 没等他说话,就听周明那戏谑的声音。 “你当苏老那支笔是摆设?” 周明突然笑了,用烟卷点他额头,“老刘前儿还跟我念叨你。你去拜师,他们能给你写出来,比我这破笔有用!” “你看啊,他们一个写评论的,一个写诗的,给你写推荐,多对口,是不是!” 写诗、写评论跟特喵的写推荐有啥关系! 这老东西! 许成军看他笑了。 周明看他也笑了。 一张皱巴巴的脸活像一朵向阳。 就见从抽屉翻出个牛皮本,撕下两页纸:“苏中家在桐城路老巷,门口有棵石榴树;刘祖慈爱喝散装白酒,你带两斤去,就说是我让你讨教《谷仓》的修改” 许成军捏着纸条, 他哪能不懂。 老周人真够意思! 这哪是拒绝,是硬给他搭着梯子让他上了。 嘴比脑子快,许成军又恬着脸往上凑:“周主编,还有这事!” “行了,别主编了,大你两旬,给面子叫声哥,不给面子叫我声老周是不是!” 得嘞,老周也是个行情人。 他看人顺眼也是真惯着! 许成军把《试衣镜》往前推,“周哥,您瞅瞅,这篇稿子能不能上《安徽文学》?” “行啊!” 周明捏着稿纸的手指顿了顿。 “你这小子写东西还真快!可别糊弄事啊。” 说归说,周明看得极慢,也看的极认真。 每页都在空白处画小圈,看到春兰踩着碎玻璃出门时,突然拍桌:“你这是把刀子藏在镜子后面了。” “这算改革文学?不对,要我说你这就是新现实主义。” 沉吟片刻,他吐出个烟圈,“比《谷仓》野,少了层衣。” 许成军嘴角一抽,新现实主义什么流派? “那……” “别那了,《安徽文学》发不了。” 周明把稿纸推回来,语气斩钉截铁。 “你这镜子照得太亮,能看见别人裤裆里的泥,我们这小庙容不下。” 他突然压低声音,往许成军跟前凑了凑:“知道《收获》不?上海的,比《人民文学》敢写,比《当代》锐,去年发了卢新华的《伤痕》,今年正缺你这种带刺的。” 许成军眼睛亮了。 《收获》他熟啊,上辈子写论文时翻烂过它的合订本。 1979年正是它靠着《天云山传奇》搅动文坛的时候,编辑李晓琳更是出了名的敢赌,只要稿子够硬,哪怕题材敏感也敢发。 要问李晓琳谁? 写激流三部曲的巴老知道不? 她爹! “但有风险。” 周明敲了敲桌面,“李晓琳虽然年轻,但是审稿跟扒皮似的,上个月退了个老作家的稿子,说他‘笔头子软得像絮’。而且你这《试衣镜》里的‘影子造反’,够她跟编委吵三天的。” 他摸出摇把电话,听筒线绕了三圈:“我跟她打过交道,现在就能打过去。成不成看你运气,投不投你自己定。” “投啊,周哥您这么支持!” “必须投!” “软的咱写过,带刺的也该让他们尝尝。” 周明挑眉,突然抓起电话摇了起来。 转盘转得飞快,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像在给命运上弦。 线路“滋啦”响了两声,终于传来总机阿姨的声音:“喂?接哪儿?” “麻烦接sh市《收获》杂志,找李编辑。” 等了片刻,那边“咔嗒”一声接通,他赶紧把听筒按紧了耳朵:“喂,李编辑吗?” 他对着听筒笑,“给你荐个硬茬……对,凤阳来的知青,稿子比《伤痕》还带劲……” “风险不小。” 周明挂了电话,看着他,“她让你直接带着稿子去,提我名字。特事特办,先给你看稿子” “能赶在你到复旦之前,但是难说能给你填份筹码。” 许成军走之前,周明突然想起来什么。 笑呵呵叫他“等等”。 当许成军反应过来时,周明已经将一沓钱迭好递给了他。 50元。 “别愣着,赶紧接着,提前预支给你的,后面肯定少50!别到了上海没钱用,丢我们编辑部脸哩!” 这傲娇的小老头。 许成军“恨”的牙痒痒,但是确实是被这个年代的老周感动到了。 这大腿。 还得抱! 后面,许成军顺着路去刘祖慈家里没找着人。 反而是到了老巷苏中家里将两人撞了个满怀儿。 许成军攥着两斤散装白酒,正看见拿着烟头的苏中开门往出走。 苏中狐疑的看了看他:“小许同志找我?” 许成军认认真真的说了前因后果,多少带点自来熟的架势 惹得苏中笑骂道:“周明那老东西又偷懒?他这老狐狸倒是带出了个小狐狸” 又听见苏中往院里喊,“老刘!你念叨的后生送酒来了!” 刘祖慈从葡萄架后探出头,手里还捏着本卷边的《西方美学史》:“哪个后生?凤阳的小许?” 嚯,感情这两位倒是关系好! 许成军把酒壶往石桌上搁,金属碰撞声脆生生的:“周主编说您二位眼光毒,让我来跟您二位讨教讨教!” “讨教?”刘祖慈突然笑了,书也不看了,“去年跟你苏老师吵《班主任》的笔法,吵到半夜差点掀桌子?” “咋的,你也想试试?” 许成军嘴角一抽,“其实是想请您二位老师帮我写个去复旦的推荐信嘞。” 苏中笑呵呵地打断:“推荐信好说。” “先把你《试衣镜》的稿子给我们两个看看,不能让周明那狐狸一个人看是不是?” 刘祖慈抢在苏中前面接过《试衣镜》稿纸,两人一前一后看了起来。 确实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半晌,刘祖慈突然抬头:“你这是把‘念想’写成了活物。” “春兰的影子敢翻王主任白眼,这胆子,比你写《谷仓》时大多了。” 苏中拈着烟卷没抽,目光在“碎玻璃唱歌”那段停了许久:“镜子是幌子,你写的是‘人要活出两样来’。墙内的身子,墙外的魂,这心思够野。” 他突然笑了,烟卷往稿纸上点了点,“复旦那帮老学究要是见了,怕是要拍桌子!但朱冬润教授会喜欢,他最恨文章写得假模假样。” “还好你要给《收获》,要不拍桌子的人是我咯!” 许成军刚要说话,刘祖慈已经摸出钢笔,在信笺抬头写下“复旦大学中文系钧鉴”。 苏中接过笔,写到最后,就见纸面上有一行字:“该生文字有‘破土之力’,于细微处见时代筋骨。” (本章完) 第33章 买票记 第33章 买票记 夕阳把桐城路的影子拉得老长,许成军攥着迭好的推荐草稿往巷口走。 “等等!” 刘祖慈突然从院里追出来,手里扬着个牛皮纸包。 “你苏老师偷偷塞的,说是给你路上“垫肚子”。” 许成军接过来一摸,硬邦邦的,是本线装的《契科夫短篇小说选》。 “到了上海记得给李主编带包茶,” 苏中倚在门框上喊,烟斗里的火星映着他笑纹,“别学周明那老东西,写东西净让人笑话。你短篇写的有潜力!” 许成军回头笑着挥挥手。 “谢了啊,苏老师,刘老师!” “等回来找你们蹭饭!” 巷口的石榴树落了最后一片瓣,粘在他裤脚上。 “对了!” 刘祖慈又想起什么。 “《收获》那边要是退稿,就往《当代》投,我认识他们编委,不过我赌你用不上!” 风卷着蝉鸣掠过耳畔,荐草稿的纸页被体温焐得温热。 —— 合肥火车站售票厅。 灰扑扑的石灰墙从上到下裂着蛛网纹。 墙根积着经年的黑垢,贴着“抓革命促生产”的红漆标语。 三个售票窗口嵌在斑驳的木框里,每个窗口都拦着半人高的铁栅栏,栏杆上缠着几处生锈的铁丝。 窗口前的队伍能从天亮排到天黑。 打头的人把胳膊肘支在栅栏上,指节叩着斑驳的木头窗台,手里捏着被汗浸湿的单位介绍信。 后排的人揣着蓝布口袋,里面装着皱巴巴的毛票、全国粮票,还有用手帕裹了三层的硬币。 队伍里偶尔有人掏出搪瓷缸子喝口水,缸子上“劳动最光荣”的金字磨得只剩个虚影。 许成军擦着汗,站在队伍中央,望着这副景象,面露苦笑。 已经在这排了大半个小时,前方的长隆还遥遥无期。 上辈子也就经历零几年的火车站有这场景。 甚至远不如现在。 苦哉! 这年代排个队也不老实,队伍里时不时响起争执声。 “你插队咧!” “我昨儿就排到这儿的!”。 穿藏青制服的民警背着枪走过来,枪套上的铜扣叮当作响,人群立刻矮下去半截,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窗口里的售票员埋在堆积如山的硬板票里,蓝布袖套磨出了毛边。 她左手捏着红蓝铅笔,右手拨着算盘珠子,算完一笔就从票夹里抽出张米黄色硬纸票,笔尖在上面飞快地划出行程、日期,再蘸点红墨水按个戳。 窗台上的马蹄表滴答作响,表蒙子裂了道缝,指针卡在10点15分。 听旁边大姐这表坏了半年,谁也没工夫修。 忽然有蒸汽机车从站场驶过,整个售票厅震得簌簌掉灰,排队的人都仰起头看天板。 穿劳动布的小伙子趁机往前挪了半步,立刻被身后的大妈拽住:“后生仔规矩点!” 墙角的广播喇叭滋啦响起来,传出带着电流声的通知:“由合肥开往南京的143次列车,开始检票……” 人群里有人直起腰,把介绍信又数了一遍。 空调真是个好发明啊~ 这会的许成军已经被汗水打湿了整件衬衫,却是谢天谢地终于排到了他。 他笑着把省教育厅开具的介绍信递进铁栅栏窗口。 “同志,买张去上海的票。” 售票员是个戴蓝布帽的大姐,眼皮抬都没抬,铅笔在登记簿上敲得哒哒响:“哪天的?硬座八块四,卧铺加六块,卧铺得要县以上单位证明。” “硬座,明天的。” 许成军摸出钱包,里面的钱和粮票迭得整整齐齐。 这年头买票跟闯关似的,没介绍信门儿都没有,想睡卧铺? 除非是出公差,不然想都别想。 尤其是软卧车厢为重点安保区域,普通旅客见都见不着。 大姐接过介绍信,对着光看了半天,又翻出个厚厚的本子核对,才慢悠悠地用铁夹子夹出张硬纸板票。 票面上的“合肥—上海”印得模糊,日期栏是用钢笔填的“7月16日”,墨迹还透着新鲜。 “谢了。” 1979年合肥至上海的直达列车较少,很多车次需在蚌埠中转,经淮南线至蚌埠,再换乘京沪线列车。 能买到直达票也属实有点运气在身的。 他美滋滋的,到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乐。 出去的路上,看见卖茶叶蛋的老汉挎着竹篮穿梭在队伍里, 瓷碗碰撞的叮当声、孩子的哭闹声、算盘珠子的噼啪声,混着远处火车的汽笛声混在一起。 闹。 却漂着整个七十年代的烟火气。 —— 出了车站,许成军直奔对面的粮管所。 这年代出行非常不便,火车票贵还需要介绍信不说。 最重要的是地方粮票到了外地没有用。 全部是废纸。 按照规定,出差人员需持单位介绍信到粮管所,按“地方粮票1斤兑换全国粮票0.9斤”的比例换取。 粮管所窗口挂着块黑板,粉笔字写着“地方粮票换全国粮票,每斤补差价三分”。 “同志,换十斤全国粮票。” 他掏出安徽省地方粮票,这玩意出了省就是废纸。 “补三毛钱。” 售票员是个胖大婶,“现在全国粮票金贵,换的人多着呢。” 许成军掏钱时心疼得慌。 钱是英雄胆! 三毛钱够买六个玉米饼,够他在火车上吃两顿! 上海的国营饭店只认全国粮票,想想刚到手的五十大洋! 得,交钱。 —— 供销社的茶叶柜台前,售货员正用镊子夹着茶叶往纸包里放。 1979年的茶叶价格由国家物价部门核定,供销社严格执行“明码标价”,不同等级价格差异明显。 就见那小黑板上写着: 最低档的二级茶约0.6-0.8元/斤,三级茶0.4-0.5元/斤。 中档的一级绿茶、茉莉茶价格在1.0-1.5元/斤,且每人限购1斤。 最好的特级龙井、祁门红茶,价格2.0-3.0元/斤。 当然这在当时属于紧俏商品! 也得亏是在省会,要是在县级以下供销社,估计三级、二级茶也不多见。 买茶叶光有钱也不行,还得要工业券。 作为知青,他赚的是工分,工业券这东西,还是他来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先将工分折算为“工分券”,再通过公社供销社兑换成的工业券! 去求人的,茶叶得来好的,他笑着对售货员说:“来一斤祁山红茶,帮我包一下。” 说话的时候,人显得格外自信。 毕竟这年头来一斤祁山红茶,可比后世来一辆小米su7拉风的多。 钱是英雄胆嘛! “3元,加两张工业券。” 售货员小妹笑了,这年头买茶的可不多。 许成军也笑了。 苦笑.jpg。 (本章完) 第34章 人情 第34章 人情 教育厅门口,许成军倚着栏杆出神。 他来找林晓梅还车,借了人家姑娘十来天的自行车属实有点过意不去,路上买了份桃酥,合肥“长江食品厂”生产的,酥香耐放,老少皆宜,这在当时也算是“体面食品”。 对! 价格也不错! 一份两斤总共1.8元加1.8斤粮票,在当时的合肥差不多是普通人2天的工资。 许成军正找门卫借了个气管子给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打气。就听见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许同志?” 林晓梅攥着个牛皮纸文件夹,辫子梢的红绳晃了晃。见他在打气,赶紧跑过来:“别忙啦,我自己打就行!” “那哪行!” “刚从供销社买了份桃酥,”许成军打完气往车筐里塞了个布包,“听说味道不错,你尝尝。” 布包刚塞进去,就被林晓梅拿出来:“这哪行?我哥得亏你帮忙……” “都多久了?”许成军笑了,“上次在长途车上,要不是你哥那二十块钱,我哪抓得住小偷?” 他指尖敲了敲车铃,“叮铃”一声脆响。 这年代的小姑娘哪见过这架势,顿时林晓梅脸就红成一片,心里想这林同志说话还怪好玩的,不愧是能写稿子的! 于是她脸一红,低头捻着辫梢:“最近你那篇《称星》可火了呢,我们厅里都传成一片了!” “瞎写的。”许成军把车支好,“比不得你们教育厅,个个是笔杆子。” “可不敢这么说!”林晓梅急了,“你写的就是好嘛!” 看这姑娘的摸样,老许同志也不敢硬逗,79年可不像未来的21世纪,这会还是车马很慢,一生只许一人心的时代。 容易出事! “好啦,我明天还得去上海,要不本来想请你和你哥一起吃个饭,但是王处那得消息实在太急,确实没办法,只能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叫你一们一起吃饭了。” “不用不用!那祝你一路顺风!” 姑娘连忙摆手。 许成军刚转身,就听后面清脆的女声又响起。 “等等!” 她突然从兜里摸出几颗水果,塞到他手里,“路上吃。去上海……顺顺利利的。” 许成军刚要道谢,林晓梅已经推着自行车往车棚走,蓝布衫的衣角被风掀起。 “车我锁棚里!”她回头喊,辫子甩得老高,“等你从复旦回来,我再借你骑!” 许成军回头望了望这姑娘,摇头失笑,这年头的姑娘还真是淳朴的可爱。 —— 国营江淮面馆的蓝布幌子被风扯得猎猎响,许成军掀开门帘时,辣油香混着胡椒味扑面而来。 “许哥可算来了!”马胜利正踮脚够墙上的菜单,军绿色挎包往桌角一甩,“陈哥非说要等你来了再下单,翟姐都瞪他三回了。” 陈建国手里的搪瓷缸子差点脱手,眼睛瞪了眼他表弟:“别听这小子瞎咧咧。” 翟影“嗤”地笑出声,喇叭裤腿往椅子上一搭:“陈大编辑就是嘴硬,刚才还念叨‘成军要是不来,这辣汤都没滋味’。” 钱明坐在最里侧,面前摆着个空碗,见许成军进来让了个座位:“成军,他们说要给你践行,不让你钱呢!” “可别。”许成军把帆布包往空椅上一扔,“说好我请,你们再掏钱,回头张主编该说我抠门了。” 都是帮了他不少忙的引路人! 一顿饭他许军请的起! 跑堂的张师傅端着托盘过来,粗瓷碗在桌上磕出叮当响:“四位的辣汤来咯!多加胡椒的那位是许知青吧?” 许成军刚点头,就见翟影已经端起碗猛灌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张师傅,你这汤里辣椒成精了?” “翟同志还是这么性急。”张师傅笑着往桌上摆油饼,然后对着许成军说,“你那《称星》写的真好!我们还总说写出这么好的文章的作者不得四五十!没想到是个这么英挺个年轻人!” 许成军摆手道:“您看着也年轻!” 陈建国舀辣汤的勺子顿了顿:“说到这个,今早收到封读者来信,是个摆修鞋摊的,说看了报敢涨价两分钱了,还附了双新纳的鞋底当谢礼。” “那得裱起来。”翟影用筷子挑起面筋,“等将来许成军成了大作家,这就是文坛佳话—《一双鞋底引发的涨价案》。” 钱明听得直乐,油饼渣掉在衣襟上:“我那本《英语九百句》也得留着,将来能说‘我跟大作家一起啃过单词’。” 许成军刚端起碗,就被马胜利按住手腕:“先别喝!陈哥带了好东西。” 陈建国从公文包抽出本牛皮封面的书,封面上“班主任”三个字烫着金:“刚从邮局领的,刘心武新出的单行本,听说加印了三次,供销社抢疯了。” 嚯,又是班主任! 伤痕文学这东西,在很多人眼里就是“我本天上人间客,却掉到农家吃那种田苦”。 哭哭啼啼。 但其实在许成军看来,文学是社会现实的镜子,哭没事,你只要能给出解决办法,就是好作品。 翟影一把抢过去,指尖在书脊上划着:“这书争议大着呢,之前老编辑们吵得差点掀桌子,有人说‘写小流氓太露骨’,有人骂‘简直是给教育抹黑’。” “我倒觉得敢写就不错。”许成军啜了口辣汤,胡椒呛得嗓子眼发麻,“比那些光喊的空文实在。” 陈建国眼睛亮了:“你也这么觉得?我跟翟影吵了半宿,她说这书钝刀子割肉,我偏说割得越疼越清醒。” “哟,这就吵上了?” 翟影把书往桌上一拍,“成军评评理,书里那班主任天天板着脸,跟我小学班主任一个模子,看着就憋气,算哪门子清醒?” 马胜利突然插话:“要我说都不如《伤痕》带劲,那姑娘千里寻母,火车上啃干馒头那段,我读得眼泪掉在粮票上。” “你懂啥。”钱明难得抢话,“成军说过,《伤痕》太刻意,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还是成军写的《谷仓》好!” 许成军汗颜,正夹油饼的手顿了顿,这小子真特么是他铁粉!啥话都敢说! 但是爱听! 不过想起刚穿越时蹲在田埂上改稿的日子。那时候总怕写得太露,每句话都得掂量,哪敢想能在这样的局上被提起。 他虚眯着眼睛,看着众人。 好像在说:不够,再夸,夸我! (本章完) 第35章 送凤阳许生序 第35章 送凤阳许生序 “我那还没发,现在没必要说。”他往陈建国碗里添了勺醋,“听说《收获》最近在连载《天云山传奇》?周主编说那稿子差点被毙了。” 辣汤在碗里晃出涟漪,众人的讨论声不绝于耳,气氛融洽,这算是他来合肥后的第一波同龄的朋友。 在1979年和这个时代的文化人一起讨论文学实况,让他有了点成就感。 毕竟当年这些事都是现在现当代文学史听教授讲的,现在成了桌上谈资,他还有机会参与其中! 要说,那就是有点不真实的舒坦! 他想起刚到蚌埠时,攥着粮票在街角犹豫半天,连碗油茶都舍不得买;想起改稿会上苏中敲着烟斗说“写东西得懂弯腰”;想起王副处长把粉丝塞进抽屉时说“你爹有骨气”。 一时间,竟也有些痴了。 “来,碰一个。”许成军端起搪瓷缸,“多谢各位这段时间帮衬,到了上海我要是闯祸,还得回来靠你们大伙!” 他眼里带着笑,杯子与杯子们撞个满怀。 “可别盼着我干好事。”翟影的缸子举得最高,“真要是被复旦的老学究刁难,我写篇评论骂得他们抬不起头。” 众人哄笑。 许成军望着眼前这几张脸。 陈建国的严谨、翟影的泼辣、马胜利的热乎、钱明的憨直。 颇有些感动。 张师傅过来收碗时,见许成军正把粮票往桌上放,赶紧摆手:“许知青这是干啥?陈编辑刚才交过了!” “可别。”许成军把粮票往他手里塞,“让他交钱算什么,收我的,回头下次再来你把票还他!” “走了。”他挥挥手,帆布包在肩头晃了晃,“等到了上海给你们寄明信片,就写‘辣汤想你们了’。” 风里传来翟影的笑骂:“可别写错别字,丢咱安徽文化人的脸! 和陈编辑的低声喝止:“翟影!” 风来了。 这俩好像有点意思?—— 许成军刚整理好明天出发的行李,尤其是手抄的合肥到上海的火车时刻表、sh市区简图,这年代出行不易不仅体现在贵和种种限制上,还有到了全新地界实打实的“人生地不熟”, 就听见钱明在对面床板上翻了个身,木床发出“吱呀”的呻吟。 “成军,”钱明面向许成军,“明早我送你去车站。” “别了呀,你不是说要赶早班车回许家屯?”许成军摆摆手,把迭好的衬衫往包里放。 “咱这关系不用送。” “不差这俩钟头。整个许家屯除了许老实没有出过省的,是出远门。” 钱明坐起来,“不过我也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队里还有事呢,我也说说你的情况” 他顿了顿,有点心虚道,“其实是想等高考成绩,在合肥待着心慌。” 许成军笑了,摸出块水果扔过去:“都那么复习了,谁能比你行,准能上。” 要说钱明这努力劲,放后世也是个卷王,这年头高考相对简单,能考上北外的机会真就不小。 说不定未来得抱这小子大腿呢! 纸在钱明手里响了响:“但愿吧。你到了上海,记得给我们写信。。” “忘不了。”许成军望着窗外的月光,“你也别光等消息,多看看书,高考也只是个起点。” 钱明突然低头笑了,肩膀微微抖:“还记得教你记‘ambition’那回不?你说像‘俺必胜’,现在想想,咱俩都要‘俺必胜’!。” 刚来这时,一开始觉得钱明木讷,可这半年相处下来,越发现这小子的实在。 关键是实在之余还有股子机灵劲。 实在但不愚钝,机灵但不市侩,万一考不上北外,也应该有不错的发展。 最重要的是有他许成军,他钱明不该差! “到了复旦要是受欺负,就写信说。”钱明把纸迭成方块,也开始逗趣,“实在不行,我也去,别的不说,有一傍子力气,咱并肩子上!” “哪就那么容易受欺负,快歇着吧你!”许成军哂笑一声,“倒是你,回去别总熬夜!” “一路顺顺当当的。” 一夜无话。 —— 合肥火车站的青砖墙上,“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旗帜鲜明。 钱明帮许成军背着帆布包俩人正走到检票口,就听见周明的大嗓门穿透人群:“小许留步!” 他回头一瞧,周明叼着烟卷往这边跑,身后跟着苏中、刘祖慈,连陈建国都拎着个布包跟在后面,几人裤脚都沾着露水。 “你们咋来了?”许成军愣了愣,他确实没想到这几位会来送他。 我这么重要呢! 周明往他肩上拍了拍,语气还是那副混不吝:“昨儿跟老刘喝酒,他说你今早的车。” “得,结果合着咱几个想到一块儿去了。” 刘祖慈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给你饯行,顺便为以后讨杯酒。等你在复旦出了名,可别忘了安徽的老骨头。” 苏中推了推眼镜,从布包里抽出本线装书:“这是1957年版的《鲁迅杂文选》,拿着!路上看,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也看!。” 陈建国有点紧张,跟着一群大佬站一起,用个后世的词叫“萌新瑟瑟发抖”。 他把布包往许成军手里塞:“这是读者给你的信,昨晚整理的,都是夸《秤星》的,你路上解闷。” 其实,他整理了半夜,特意把李教授那些糟心的给拿出去。 老陈性子和钱明有点像,也是好人一个! 不过这阵仗,即使是许成军这穿越而来的老油子差点也没受住,眼眶也有点湿。 这些前辈真是给他树起了前辈的样子。 “这阵仗,跟送状元似的。”许成军笑了,然后深深的跟大伙鞠一躬,“三位老师,老陈,我这感情就不予言表了,等我回来!” 周明指着许成军对其他人哈哈大笑,“你看这小子还不予言表,白眼狼!” “不过,当年送老苏你去bj开会,也就这阵仗” “得,今天啊,就得叫‘送凤阳许生序’,将来等这小子写出名堂了写进安徽文学史!” (本章完) 第36章 特殊的卧铺 第36章 特殊的卧铺 “可别。”许成军赶紧摆手,“我这刚要出门,还不知道复旦的门朝哪开呢。” “放心,朱冬润教授我了解。”苏中安慰了句,“他最烦酸文假醋,你那点玩意对他路子。” 这位是典型的面冷心善,当时改稿会批许成军最狠的是他,但是后来一直帮着许成军的也是他。 责之切,爱之深? “酒拿着,路上喝,解闷子!” 刘祖慈突也凑过来,酒壶往许成军手里塞了塞:“bj现在吵‘朦胧诗’,顾成写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被批得很着呢。你到了上海留意着,这股风迟早刮过来。” “何止朦胧诗。”苏中撇撇嘴,“《人民文学》刚发了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好大的名头,改革派文学先锋呢!” “检票了!”广播里的女声带着电流声。 快到他检票时,就听周明冲他喊着:“到了上海别学那些学生娃装斯文,该争就争,该骂就骂,咱安徽人不怵场。” 周围人都看他,老周头也不回带着几人扭头就走。 这老东西! 众人怒视。 合肥站月台。 蒸汽机车喷出的白雾顺着木质雨棚的缝隙往上蹿。 检票口的铁皮栏杆锈迹斑斑,穿蓝色卡其布制服的检票员用铜头剪在许成军硬纸板车票上咔嚓剪出三角缺口。 许成军愣了愣。 差点想说你要不再给我剪一个~ 这小缺口承载了他前世穿越前少年时期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 怀念啊~ 还没等他伤春悲秋,这进站的人潮瞬间让他垮了脸。 干部模样的人腋下夹着公文包; 知青打扮的姑娘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网兜里兜着铝制饭盒,里估计是母亲塞的腌菜和窝头; 还有扛着鼓鼓囊囊蛇皮袋的汉子,袋口露出几尺布,大概是托关系弄到的紧俏货。 谁的网兜勾住了旁人的补丁裤,立刻响起“同志,慢些”的招呼声,混着站台广播里“检票进站”的沙哑通知。 好家伙。 真他喵的挤啊! 别挤啦! 22型绿皮车厢的铁皮门被乘务员用力拉开。 等车的人瞬间像潮水一般涌入,许成军在里面像根稻草,摇摇欲坠。 妈的,拼了! 他咬着牙硬是往里急,到也在末尾钻了进去。 车厢里,墨绿色的铁皮座椅还带着隔夜的凉意,靠窗的位置早被人用搪瓷缸占了。 穿军绿色解放鞋的脚踩着地板上的瓜子壳,有人把捆着麻绳的木箱塞进座位底下,箱角磕到铁架发出哐当声。 “让让,让让!”穿中山装的男人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挤过来,姑娘手里攥着块水果。 刚站定的许成军瞬间又被挤开。 刚要回头怒视。 看着小女孩对他笑,一张脸瞬间变成了苦瓜。 好大一张囧字! 他拿着票下意识的想要对号入座,却在找座位的时候犯了难。 这年头,22型硬座车厢定员 118人,座位号尾数为 0、4、5、9的靠窗,但是由于这年头的管理困难,往往车上超员百分之50以上。 所以, 他的座被人占了。 占座的是个40来岁的大姐,正吃着炒瓜子,看他走过来,大姐很自然的抬了抬屁股。 嗯,往左挪了一点。 “没事,小伙子,出门都不容易,咱一起挤一挤!” “下次记得早点来占座啊!我这提前了快一个小时呢!” 说完还拍拍座位,大方极了~ 许成军嘴角抽了抽,顺势坐下,这年头坐个火车节目可是真的多! 得!谢谢大姐吧~ “没事!坐吧!挤挤!客气啥!” “我安庆的,小伙子哪人啊~” “我凤阳的。” “呦呵,那地好啊!小岗村最近可出了名了!” 硬座中间的小桌板上堆着搪瓷缸。 放着大姐带的炒瓜子,热心的大姐还给周围人分了点,又给许成军多抓了一把。 她说“小伙子长得精神!得多吃点!” 你看, 所以哪个年代长得帅都能吃颜值红利! 一米八几的大个谁看了不迷糊? 突然一阵骚动,穿铁路制服的人举着信号灯走过,车底传来金属碰撞的哐当声。 蒸汽机车开始给煤了,烟囱里喷出的黑烟裹着火星子,在月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靠窗的老太太推开月牙形车窗,风卷着煤渣扑进来,有人赶紧用报纸挡住脸。 报纸上“改革开放”的黑体字旁边,不知被谁印了个模糊的鞋印。 卖零食的乘务员推着铁皮车过来,车轴吱呀作响,“橘子水!两毛五一瓶!”的吆喝声里,混着后排婴儿的哭闹和远处货车鸣笛的长音。 车动的时候,所有人都往前晃了一下。 有人慌忙抓住前排座椅的铁扶手,扶手上的红漆早被磨成了斑驳的底色。 窗外,合肥站的站牌慢慢往后退,月台尽头的水塔上,“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车厢里,穿蓝布衫的女人正用火柴点燃煤炉 铝锅里的玉米糊咕嘟冒泡,混着满车的汗味、煤烟味、还有劣质烟草的味道,一起随着绿皮车哐当哐当的节奏,往东边的上海去了。 许成军买的是直达车,但是1979年合宁铁路尚未建成,合肥至上海的直达列车需绕行蚌埠,所以时间自然长了点,列车员说11个小时。 旁边大姐哂笑,“老实坐着吧,不晚点2小时到不了上海滩的咯!” 这车里人挤人,三人的座位硬坐了四个,这还是好的,对面嘛. 连大带小五个半! 还挺干部模样的大哥说:“这趟车,真不错啊,人不多!下次还得买这趟。” 好家伙! 这还不错。 那过道蹲着的、坐马扎的、坐报纸上的、站着的。 总之满满登登。 最奇的是,座位底下还有躺着的。 哪的座位? 就许成军屁股底下的~ 大姐说,这还是紧俏位置,好着嘞,一般人没点功夫还真抢不到! 能躺着、底下还凉快,可不好嘛! 许成军叹为观止。 但是, 让他躺地下他是万万不能! 结果坐了俩小时。 他就感慨起了这年代人的智慧,偷瞄这座位底下有没有空的“卧铺”。 不是别的。 他许知青想体验这时代的生活嘛! 体验至上! 青春无罪! (本章完) 第37章 许成军:别用主义框住日子! 第37章 许成军:别用主义框住日子! 1979年7月16日的合肥,晨光刚漫过长江路的骑楼。 报贩老王的“永久”牌自行车就碾着青石板来了。 车后座的铁丝筐里,新印的《安徽青年报》还带着油墨香,头版“秤星里的劳动论”七个黑体字,在晨雾里熠熠生辉。 “许成军专访!凤阳知青谈个体户——劳动哪分主义!”老王的吆喝声撞在青砖墙上,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写《称星》的许知青?” 穿工装的工人刚下夜班,搪瓷缸还冒着热气,三两下挤到摊前:“给我来份!昨儿听广播说这篇能炸锅!” 车工老李把报纸揣进工具箱,铁盒碰撞声里混着他的笑:“今晚就跟媳妇说,摆个修鞋摊!” 邮局门口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传达室的老张头刚把一摞《安徽青年报》摆上窗台,就被攒动的人头围了个严实。 穿蓝布工装的工人攥着两分钱,指尖在“秤星里的劳动论”标题上戳了又戳:“给俺来一份!昨儿听广播说许知青骂了‘主义论’,得亲眼瞧瞧!” 老张头用麻线把报纸捆成小摞,额角的汗珠滴在“劳动哪分主义”的黑体字上:“别急别急!每人限购一份,后面工厂的同志还等着呢!” 他见穿碎衫的姑娘踮脚张望,顺手递过一份:“你爹不是想摆针线摊?这报能当护身符!” 安大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戴校徽的学生们围着报栏,指尖在“青年要野”那行划出道道白痕。 “他说‘怕人笑就干不成事’!”梳马尾的女生把报纸折成方块塞进课本,“下午辩论会就用这话怼系主任!” 旁边戴眼镜的男生忙拽住她:“陆晓晓!说话要谨慎!” 清晨的明教寺菜市场,露水还挂在豆角上,卖菜的汉子们刚支起摊,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搅了局。 穿军绿挎包的青年攥着《安徽青年报》,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许成军专访!《秤星里的劳动论》——说个体户不丢人!” 卖红薯的大婶直起腰,把报纸铺在红薯堆上,指尖划过“劳动哪分主义”那行,突然拍大腿:“可不是嘛!俺卖红薯,他修自行车,都是挣干净钱! 肉摊前的屠户用油腻的手抢过报纸,挂肉的铁钩还晃悠着:“‘怕人戳脊梁,就别挑大梁’——这话够劲!” 他往案板上剁了刀,肥肉溅到报纸上:“俺弟在上海倒腾的确良,总怕被说成‘投机倒把’,这报得给他寄去!” 穿蓝布衫的主妇们围着菜摊传阅报纸,竹篮里的鸡蛋磕出轻响。“你看这老周,被撕了三次招牌还敢干,”,“俺也想缝布鞋去集市卖,以前总怕街坊笑……” 旁边的大妈抢过话:“笑啥?许知青都说了,凭手艺吃饭,腰杆挺得直!” 拐角的豆腐摊,掌柜的把报纸贴在木板上,用糨糊刷得平平整整。“给大伙念念!” 他舀豆腐的铜勺往缸沿一磕,“‘个体是小溪,集体是大河’咱卖豆腐的,不也是给大河添水?” 排队的人都凑过来,有人掏出笔在烟盒上抄句子,说要带给公社的知青看。 日头升高时,报纸已经传到了挑粪工手里。 他把扁担靠在墙上,用脏乎乎的手指点着“青年要野”那行,咧开嘴笑:“俺娃想读书考大学,总怕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报得让他瞧瞧,‘别信那些捆人的套话’,敢想才算本事!” 文联办公室。 一份《安徽青年报》躺在苏中办公桌上,报纸上有几段被标了红,在太阳底下依旧扎眼。 红笔画着: “马胜利:青年想摆摊、想闯路子,总被说‘不安分’。这‘安分’到底是啥? 许成军:安分不是蹲在原地等死。我见过知青点的伙伴,明明会修收音机,却怕人说不务正业,最后活活憋成闷葫芦。政策松了道缝,就该顺着光往外钻。总等着别人把路铺到脚边,那是懒,不是安分。 马胜利:您觉得写东西的人,该站在哪边? 许成军:站在麦子这边,站在修鞋摊、瓜子摊这边。别总写些云里雾里的“大道理”,多看看墙角的野草。它们没人浇水,照样往上长。笔杆子不是用来粉饰太平的,是用来挑破那些假正经的。 马胜利:集体和个体,就非得是对头? 许成军:哪来那么多对头?集体是大河,个体是小溪,溪水断了,河也得干。去年县里国营厂缺零件,是个体户连夜赶出来的;公社的粮仓漏了,是老乡带着梯子去补的。干活的时候不分你我,论起“主义”倒较起劲了,这不是装腔作势吗? 马胜利:不怕人说‘写这个太敏感’ 许成军:我写的是人心,不是‘敏感’。就像老周的瓜子,甜不甜,尝了才知道。 马胜利:最后给青年一句劝? 许成军:别信那些捆人的套话。力气是自己的,日子是自己的,想干啥就去。天塌不了,塌了也有敢扛的人顶着。” 苏中整个人弥漫在烟雾里,久久无言。 良久,才嗤笑一声:“这混小子!” 苏中不知道的是。 写《试衣镜》之前,许成军一个人去了《安青报》,找了李主编,觉得自己话没有说透,硬是要改访谈内容,还要把《安徽青年报访谈实录:许成军——秤星里的劳动论》改成《许成军:别用主义框柱日子》! 李主编思考了三天,犹豫了三天,烟抽了五包,儿子打了七回. 最终在访谈内容加了苏中划红线的地方,没改访谈标题。 确定发报后,张主编连连摇头:“石破天惊!石破天惊!” 这专栏要红啊! 黑红也是红! 而此时许知青的“暴论”正在合肥大街小巷飞速传播,从自行车卖报老王、从邮局走到了. 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把合肥炸响了!—— 而此时的许知青正在火车上琢磨着“特殊硬卧”. “诶,大姐,你说这座位底下凉快还是咱坐在椅子上凉快?” “我就说你们文化人不懂,没经验,那还用说” (本章完) 第38章 华东师大招待所301 第38章 华东师大招待所301 火车刚过南京站,许成军被后座小孩的哭闹声惊醒,半边身子直发麻! 这硬座真是一坐一个不吱声! 许成军这一刻发誓以后再也不吹牛逼自己身体好! 一定要好好写书赚钱! 下回说啥来个硬卧! 旁边的大姐正用报纸扇风,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见他睁眼直乐:“后生,你这盹打得够沉,这么大小伙子还溜口水嘞!” “小伙子不也占个小字嘛!” 许成军揉揉发麻的腿,顺便贫着嘴。 瞅见大姐筐里装着半筐青皮橘子,表皮还沾着露水,笑嘻嘻地道: “大姐这橘子看着新鲜,刚买的?” “哪能啊,”大姐往他手里塞了个,“自家树上结的,带上海给儿子捎的。” 嚯!这大橘子! 解乏! 可不是我要的!大姐给的! 车厢里突然一阵骚动,卖盒饭的乘务员推着铁皮车挤过来,铝盒碰撞声比火车哐当声还吵。 “红烧肉盒饭,一块五一份!” 许成军刚抬头张望,大姐立马拽住他胳膊:“别买!贵得能买5斤橘子!” 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 “俺老伴做的玉米饼,就着咸菜吃,管饱。” 见着大姐拿东西,许成军也从帆布包里拿出带的咸菜、干粮与大姐一起分了。 饼子硬得能硌掉牙,许成军嚼得太阳穴突突跳,大姐却吃得香。 “去年带饼子坐火车,被乘务员说‘不讲卫生’,今年倒不管了。” 她指了指过道里蹲在地上啃窝头的汉子,“你看那老哥,揣着俩窝头坐了三站地,比咱讲究多了?” 正说着斜对面穿中山装的男人突然接话:“讲究顶啥用?能当饭吃?” 他往桌上拍了拍《参考消息》,“你看这报上说,深圳都开始让外国人开工厂了,咱还在这争窝头干不干净。” 大姐白了他一眼:“你懂啥?干净是体面!俺儿子说,上海人吃饭都用公筷,哪像咱捧着个碗蹲门口吃。” 许成军差点被饼子噎着。 又来888卖给上海人那一套是吧? “大姐去过上海?” “去过一回,”大姐手在布衫上蹭了蹭。 “七六年送儿子去学徒,站在外滩看那楼,腿都软了。人家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连走路都比咱挺直腰板。” 火车钻过隧道时,车厢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许成军听见大姐摸黑往嘴里塞橘子。 “后生,你去上海干啥?” “算要去读书吧。” 窗外突然亮起来。 黄浦江像条银带子铺在地上,岸边的吊塔在雾里晃晃荡,远处的工厂烟囱喷着黑烟,把云彩染成了灰紫色。 大姐扒着窗户直咂嘴:“乖乖,这楼比合肥饭店高十倍!” 火车进站时,许成军帮大姐扛着橘子筐往车门挤。 待大姐迎向了接他的宝贝小子,听大姐在后面喊:“后生,有事搞不定找我儿子!机床厂三车间的,就说安徽来的橘子婶!” 这热心的橘子婶! 上海站的月台比合肥大一圈,一群蓝布衫、灰布衫、解放绿扛着行李往前涌。 跟丧尸围城差不了太多! “同志,要三轮车不?”戴草帽的汉子凑过来,“静安寺那边,五毛!” 许成军刚摇头,就见汉子突然往旁边跑。 定睛一看,原来红袖章正奔着这飞驰人生! 不过他还真不敢坐,外地人加火车站等于? 好骗! 顺着人流往外走,许成军被一股甜香勾得拐了弯。 街角的国营食品店门口,穿白褂的师傅正往玻璃柜里摆蝴蝶酥,标价五毛一块,旁边贴着手写的“每人限购两块”。 他摸了摸兜里的全国粮票。 突然觉得要是大手大脚周明这预支的五十块钱怕是撑不了三天! 《收获》编辑部在巨鹿路 675号。 提前问了老周周围怎么住。 老周:嚯!问对人了!住静安寺招待所啊! 他看了眼sh市交通简图,上海站位置离静安寺不远。 从上海站沿天目中路向西,穿过苏州河河南路桥,就能到静安寺周边。 11路公交车也就20分钟,车票免费,完全没必要浪费钱! 不是穷,这叫绿色出行! “后生仔,问路子啊?” 看着许成军在这转圈,遛弯的老太太突然搭话,口音比合肥话软了三分。 这年头上海老太太穿的比合肥老太太时髦不少! 直筒裤、米白衬衫、银质小耳环、小皮鞋 谁见了不得说句“洋气”! “看侬格样子,外地宁?” “奶奶,找静安寺招待所。” “巧得来,跟我同路嘛!” 老太太往嘴里塞了颗话梅,“顺牢格条天目中路走,过三条马路右转,看到格座塔就对了!” 她指了指远处的佛塔尖,“老早是庙,现在改成招待所了,住格侪是侬伲这种读书人!” 嗯!说话怪好听的~ 路上的自行车铃发出脆响,穿喇叭裤的青年骑着“永久”牌飞驰而过。 车后座的录音机里正放着李谷一的《乡恋》 老太太突然啐了口:“伤风化!男勿男,女勿女格!” 许成军忍不住笑了。 79年喇叭裤开始在国内流行,尤其是受了《望乡》和《追捕》的影响。 中矢村警长的款式是这一年bj、上海等大城市的爆款。 谁学谁出圈! 但在上一辈眼里嘛! 杀马特! 走到静安寺时,天已经全黑了。 招待所的木门上挂着块牌子,写着“床位一元二角/晚”,旁边用粉笔补了行小字:“外宾加倍”。 好嘛,又得钱了! 希望《收获》能收稿!最好再有个改稿的机会。 这年头,杂志社一般为改稿的作家提供文联招待所,虽然条件艰苦点,但是好歹能住! 关键是免费嘛不是! 23岁的牙医余华第一次住进海盐招待所,带着被《bj文学》退了七次的《星星》,小住三月! 三月,那算短住! 咱住他个半年,净赚小200多香? 《收获》让改稿,不行咱也住俩月华东师大招待所301! 以后华东师大招待所301的故事属于他许成军。 哦对了,《安徽文学》报销了许成军前往合肥的吃住费用。 吃不好算,给的每天一块的补贴。 这年头,大部分能写点东西的还不叫扑街,叫作家。 —— 2017年,余华重访华东师大招待所,301室已改成会议室。他笑道:“当年从这儿爬出去吃的馄饨,比《活着》里的苦菜汤还难忘。” (本章完) 第39章 山坡上的狗尾草摇的我眼泪掉 第39章 山坡上的狗尾草摇的我眼泪掉 《收获》杂志社坐落在上海巨鹿路作协大院里的一栋老洋房里。 米黄色的墙面爬满了爬山虎,砖缝里还嵌着去年的枯叶。 三层尖顶小楼带着民国时期的折中主义风格,拱形门廊上方刻着模糊的缠枝纹,二楼凸窗的铸铁栏杆被雨水浸出青绿色的锈迹,倒与窗台那盆半死不活的文竹相映成趣。 仅从外观看,配的上《收获》的大名。 纯以文学高度衡量,在文学刊物里,《收获》与《人民文学》一档,余者无数。 即便除去《人民文学》, 《收获》也与《十月》《当代》《城》《钟山》并称为“五大金刚“,且稳居首位。 这里,余华会点赞。 许成军望着这栋小楼,心里的滋味有些奇特。 这感觉,像极了前世 2008年他第一次去bj看故宫,却又不全是。 说朝圣?不像。 说征服?更不是。 硬要说,倒有点像小时候攥着新买的且渴望已久的“奥迪双钻“四驱车, 既雀跃又忐忑。 —— 编辑部在二楼朝南的大房间,二十余平方米的办公室挤着五张办公桌。 房间里没有空调,许成军上来时众人正摇着蒲扇审稿。 引他上来的是编辑孔柔,说话轻声细语,听完他的来意也不多言,只引着他到编辑部北侧的小沙发坐下,便回身继续伏案工作。 孔柔是 1922年生人,早年下放云南,平反后回上海任《收获》编辑。 历史上,谌容的《人到中年》便是由他经手编辑,还曾获全国优秀文学编辑称号。 在这一行里是顶级! 穿灰蓝色中山装、戴黑框眼镜的是萧岱,办公桌上堆着一尺高的来稿,他从 1950年代起就长期负责《收获》的编辑工作,是杂志复刊时的核心人物。 靠窗坐着的邬锡康眼角皱纹明显,正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做翻译。 孔糅则用搪瓷缸泡着浓茶,逐字逐句校对文稿。 另外两张办公桌空着,想来是外出的李晓琳和编委王西彦。 坐在一边的许成军也不无聊,观察了半个小时这个年代编辑的最高荣誉者们的工作。 也过足了游客瘾。 就低头琢磨起了最近要写的诗。 答应给刘祖慈的三篇诗歌,现在还挂零。 诗不像其他严肃文学作品。 诗作是时代情绪的“出口”,有时候偶然间一个灵感,就拿在灿烂星河中摘下一个短句,然后这短句就在文学长河里熠熠生辉。 就像, 你可能知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但是不知道陈陶, 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木易为春”,但是不知道苏麟, 知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但是不知道林升, 情绪、灵感是诗歌的灵魂。 尤其是许成军经历过两个世界的碰撞与撕扯,心里攒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与思虑, 并且脑子里有无数未来四十年被他拆成各种短句的诗和歌词。 可以说,他不敢说是这个年代最好的诗人。 但他是这个年代最富灵感的记录者之一。 在火车上时,他已经想好了人生第二首诗要写什么,现在差的, 只是把他写出来。 那是一首叫《山坡上的狗尾巴草》的小诗。 来自记忆里谭薇薇在某个综艺上的翻唱, “山坡上的狗尾草摇摇的我眼泪掉/在那边你过得好不好 偶尔想起你的时候/反复喊你的名字/可惜你再听不到” 其他歌词他早已经记不清了,唯有听歌时那股浓烈的情绪,至今清晰。 刚穿越时,许成军最喜欢的是在一天农活结束后,傍晚来到许家屯附近的小山坡。 可能是为了在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一些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可能是为了在更开阔的地方构思一些写谷仓故事的灵感。 也可能,是为了一些他不敢说出口的情绪,比如,想家 每天夕阳把山影拉得老长时,许成军才能拖着灌了铅的腿爬上坡。 裤脚沾着的泥块被风刮掉,在草叶上砸出细碎的响,像他这半个月没歇过的喘息。 坡上的风比田里烈,卷着狗尾巴草往崖边飘。 那些毛茸茸的穗子被吹得弓起腰,又借着风势直起来,白绒绒的毛絮粘在他汗湿的领口,痒得像小时候母亲当年给他缝裤子时,不小心扎在指腹的线头。 他在块青石上坐下,后腰的酸痛顺着脊椎爬上来。 早上割麦时,镰刀柄磨破的掌心还在渗血,血珠滴在草叶上,被风一吹,竟跟狗尾巴草的白絮缠在了一起。 远处的谷仓在暮色里缩成个黑疙瘩,像他刚穿越时躺在木板床上看见的模样。 那时候他总觉得,1979年的风该是带着金粉的,吹一吹就能让日子长出翅膀—— 可现在才知道,风里裹着的是麦芒、是土灰,还有他写废了的稿纸碎片,在草坡上打着旋,跟狗尾巴草缠成一团。 有株狗尾巴草长得比别处高,穗子垂得快碰到地面,根须却在石缝里抓得紧。 许成军伸手去碰,指腹刚触到那些软毛,风突然猛起来,穗子“啪”地打在他手背上, 像声轻响的叹息。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让他此刻好像沉入了深海。 于是,在《收获》编辑部。 一首小诗悄悄的被写了下来。 《山坡上的狗尾巴草》 作者:许成军 风经过时,它们就低下脑袋 不是屈服,是把阳光 别进毛茸茸的口袋 去年的雪还没走远 草尖就顶破冻土 把影子铺成斜坡,让蚂蚁 在春天里练习登山 / 蝴蝶停在第三片叶子上时 整个山坡都软了 绒毛里藏着细碎的光阴 摇啊摇,摇成母亲唤归的声调 摇成放学路上,被我们 攥在手心的痒 / 不用开,也不用结果 它们站在岁月的孔隙里 把根须扎进沉默的大地 去年的狗尾巴草枯了 今年的又从同一个地方 冒出绿来,像那些 没被说出的牵挂 在风里,轻轻摇晃 / 夕阳把它们染成金纱时 连时光都慢了下来 所有未说出口的温柔 都长成毛茸茸的句号 在每片山坡,每个黄昏 等一个愿意弯腰的人 读懂草尖上的纹路 良久,许成军才从情绪里挣脱,却感觉身边好像站了个人。 是位三十多出头的女性,短发齐耳,穿藏青色工装裤,眉眼间透着一股干练。 “您就是许老师吧?我是李晓琳。“ 她开口问道,“刚才见您在写诗,怕打扰您,没敢出声。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看看这首诗吗?“ (本章完) 第40章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40章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刚从情绪里出来的许成军。 也猜到了这是谁。 毕竟30出头,女性,在这自由出入,且能知道他是许成军的大概率也就这么一位。 李晓琳。 他打量着李晓琳的时候,李晓琳也在看他。 并正为他的年轻纳罕,周明电话里说了他是知青,有一部将要在省刊上发表的中篇小说和诗歌,一篇为工商户站台的短篇。 她心里早就给许知青做了个心理画像——至少25岁以上! 至于参考标准,就是去年刚靠着《伤痕》爆火在全国掀起伤痕文学热潮的卢新华。 卢新华多大? 这位今年复旦中文系大三的学生,54年出生,先是插队后是入伍,今年刚好25。 要知道79年之前,卢新华在省级期刊以上杂志发表的作品也才只有一篇在《文汇报》上发表的《伤痕》! 就这么一篇短篇的发表费了多大力,作为在上海的顶级杂志社的编辑她不可能不清楚。 25岁?这都是看在周明硬捧的份上往小了猜! 眼前的许成多大?虽然看着沉稳,但是掩盖不住脸上的那股稚气。 也就20左右! —— 随着许成军递过《狗尾巴草》,李晓琳眉头渐紧,慢慢沉浸在诗歌的意象里,下意识给出评价:“好诗! 这首诗没有歌颂改革的浪潮,没有描绘国家的巨变,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山坡上的野草。 但是给出了这个时代最稀缺的东西:人性。 似乎还有点朦胧诗的影子,但细读始终意象又都指向具体的生活场景,也不太像。 她下意识再一次抬头打量起来许成军,目光温和的多,有才华的人在哪都会被多优待一些。 何况还长了一副远比一般人好看的模样。 “这诗的风格跟现在艾青的很像,有在全国传播的潜力,是首好诗。”她补充道。 艾青作为“归来的诗人”,在 70年代末的创作已摆脱前期的强烈社会批判,转向对自然与生命的细腻观察。 和汪曾祺同为当前自然抒情诗的代表。 是的,汪曾祺除了写小说和散文,还有不少诗歌作品。 显然这算是很高的评价。 许成军微微挑眉,笑了笑:“李老师,谬赞了!” 随后的事情也很简单:两人相互认识,互相客气,李晓琳是直爽干脆的性格,要了《试衣镜》的稿子,现场就读了起来。 8000来字,认真读一篇也就20分钟的功夫,但是李晓琳硬是读了1个小时。 越读眉头的皱的越紧,显然是在考量着什么。 李晓琳的目光从稿纸上抬起来, 突然笑了,眼尾的细纹像漾开的水波。 “周明说你胆子大。“ 她把稿纸往中间推了推。 “现在信了。“ 铅笔尖在“碎玻璃唱歌“那行顿了顿,“这结尾,太野。” 要知道,在伤痕文学兴起之前,知青文学作品一般只有两类。 多的一类是正在农村或者边疆插队以及刚返城的知青的作品; 少的一类由当时的“专业文艺工作者”创作,他们多为 50年代成长起来的作家,未亲身经历插队,但受组织委托“深入知青生活”后写作。 代表作林予短篇小说《边疆晓歌》。 但与其说是文学作品,不如说是历史纪录片。 这部纪录片在文学史上最大意义就是为究研究60年代中国青年的思想状态和边疆开发史提供珍贵资料。 这一时期其他的作品也都大差不差, 本质是宣传载体,屏蔽了个人情感。 而在其之后就是刚刚兴起,以卢新华、刘心武等人为代表的反思文学、伤痕文学。 最大的意义是打破了之前作品宏大历史叙事的写作风格! 回归到了个人情感表露。 但作品沉溺于苦难奇观的宣泄,创作手法、情感表达直白,反思也止于控诉。 是不是有点像后来的“青春伤痛文学”? 多说一句,部分这类作品描写缺乏客观,创作模式悄然植入了西方中心主义的创伤叙事框架, 在看似批判的姿态中完成了对本土历史主体性的解构。 用宋小宝的话来说,就是“不像好人呐。” 当然不可否认其在当下的历史意义。 伟大的作品来源于极致的苦难。 伤痕和反思是苦难孕育出的彼岸。 站在了时代的风口嘛。 不过从内容和创作思路来看, 哪怕算上当前刚漏出头的改革文学。 也找不出一篇像《试衣镜》这样“野”的作品。 路子野、写作手法野,哪哪都野。 后面的事很简单,作为编辑肯定要了解作品的创作思路,两个人就着《试衣镜》开始起了讨论。 讨论? 也不太像。 因为李晓琳强势干脆的性子,这到好像有点像访谈。 于是, 李晓琳抬眼问:“小说里镜子不反光,反倒会分裂。春兰在柜台后理布料,影子却在镜里试碎衫,这种分裂,你怎么想到的?” “在百货大楼见的,”许成军答得实在。 “有个售货员姑娘,总趁人少对着试衣镜比划新布料,手指捏着布角往身上贴,快得像偷东西。可她从不真穿,就只比划。我忽然觉得,镜子里的她才是真的,现实里的反倒是装的。” 李晓琳翻到某页,念道:“‘镜面里的碎布突然裹住她,领口系成蝴蝶结,镜外的布料却还乖乖挂在货架上。’这里视角很特别,不在春兰意识里,也不在旁观者眼里,倒像镜子自己在看。这种转换,你想解决什么?” “想让读者看见被压着的部分,”许成军说,“镜子成了她的第二重人生,影子做的,全是她不敢做的。用镜子的视角,这重人生就能直接露出来,不用绕弯子。” “最后那段,春兰影子在镜中解纽扣,手指被线头缠住,‘越挣越紧,像被捆住的蝴蝶’。细节是真见的?” “线头是无意撞见的,”许成军点头,“但镜里的‘缠绕’是故意的。她的渴望和恐惧就像这线头,越想挣,缠得越紧。” 李晓琳指尖在稿纸上敲了敲:“这种现实里不可能有的情节,该归哪类?有点像魔幻现实主义?” 说到这李晓琳有点后悔,毕竟在全国范围内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研究也才刚刚开始。 今年年初,沈国正打响了国内研究拉美文学的第一枪。 5月,《外国文学动态》首次将拉美当代小说的特征译为“魔幻现实主义”。 聊这样新潮的玩意,显然有点为难正在插队的知青。 不是瞧不起,是这年头知青真没渠道接触西方文学作品。 答不上来,就有点让人下不来台。 但许成军给了她巨大的惊喜。 或者,可以说是惊讶! 要不是注意形象, 她都想学孙悟空来一句: 妖怪,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本章完) 第41章 梭哈,我赶时间(求月票求追读) 第41章 梭哈,我赶时间(求月票求追读) 许成军摇了头:“不太一样。马尔克斯的魔幻是‘现实本身带魔法’,《百年孤独》里会飞的地毯、下三年的雨,都是拉美土地上长出来的真东西。但《试衣镜》的‘影子造反’,说到底是心里的现实往外冒。春兰不敢做的,影子替她做了,更像把‘压着的欲望’变成看得见的动作,是现实被挤变形了,不是天生带魔幻。” 这种对于拉美文学的理解,让她惊讶,也让她有点好奇。 于是加深了问题的深度和难度。 “那算超现实主义?达利画里也有这种‘不合逻辑的真’。” “超现实更像潜意识瞎拼!” 许成军解释,“比如《记忆的永恒》里化掉的钟表,是没头没脑的流露。但春兰的影子始终围着‘布衫’转,所有动作都指着一个明确的念想她想活得像自己。这种‘超现实’是有目的的,为了撕开时代捆住人的东西,更像‘戴镣铐的魔幻’。” 李晓琳忽然笑了,指腹摩挲着稿纸上一句批注:“还有个细节,你让所有试衣镜都有同样的豁口,像‘一群睁着的眼睛’。这种‘物的集体醒了’,怎么理解?” “福柯说镜子让‘假的自我’和‘真的身体’遇上,好显出现实的裂缝,” 许成军点头,“一九七九年的中国,到处都是这样的裂缝。博尔赫斯《圆形废墟》也写过‘镜像里的自我怀疑’,但他更在意哲学上的身份迷乱。我想写具体的人。那些在政策缝里偷偷开的欲望。” 这会李晓琳真的有些惊讶,甚至惊异! 这是一个知青的是知识面? 你生而知之? 这会儿,许成军也有点后悔,福柯的理论和博尔赫斯的作品在这年代,国内刚刚小范围流传,还没有正式的译本。 国内对这些内容还没有认知! 他一个农村插队的小知青凭什么知道这么多? 不过也没事,重庆作家余切给出了一条非常行之有效的道路 许成军说:“其实,我也会一点西语。” “西语!?” 这年头会英语的都少,别说会西班牙语。 还是个知青? 没有什么比这更稀奇的了。 “对,以前学过一点,然后在周主编以及一些朋友那看到了一些这类著作的西语版。” 不过他是真会,也最好会, 前世大学健身房里面一起练了三年半的搭子是个哥伦比亚人。 一开始俩人用英语交流, 时间长了,许成军突然说:我跟你学西班牙语吧。 也不是突发奇想, 前世06年上大学,那会男生们觉得最帅的事就是: 读个名著、捧把吉他,再泡个妞! 文艺青年嘛! 如果在此之上会个小语种,那叫啥? 有格调的文艺青年! 不过那会大多数学日语、韩语,学西班牙语的他到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李晓琳,也没觉得哪不合理,78年之后,国内风气逐渐开放。 一些文化人就会通过海外关系鼓捣一些外国的原版文学作品。 更何况周大主编这么个安徽文化人中的翘楚。 至于西班牙语,许成军的解释倒也说的过去,谁还不能有个家学渊源嘛! 她是编辑,又不是警察! 随机,李晓琳站起身来,冲着许成军笑道:“《试衣镜》在我这过了,不过审稿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得去拿给邬编过一下,不过你这也不长,稿子好,我去给你插个队。” 79年,《收获》杂志复刊后定下的审稿流程通常遵循“三审三校”制度,包括初审、二审、终审三个环节。 但是此时杂志刚刚复刊,二审组织评审专家还比较困难。 因此一般是,责编一稿,副主编一稿。 至于主编,这时候还在bj筹备第四次文代会工作。 经常往返bj上海两地。 没能跟名人同框, 许成军有点遗憾,但他也相信这不是最后一次来收获杂志, 以后会有很多机会见到那位文坛享誉的老人。 此时,许成军也起身,道:“那实在太麻烦李编了。” 你看,能插队,这不就是人脉的作用嘛。 老周还是很给力的,这大腿该抱依然得抱! 不过《试衣镜》对于许成军的意义其实也不一般,是他第一次尝试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写作技法写一些这个时间点大家还没关注到的人和事。 非要说,《试衣镜》才是他真正意义的处女作。 《谷仓》和《称星》这两部作品,更像是他融入这个时代的敲门砖。 某种意义上也是护身符。 从影响力上讲,即使他运用了不少后世的写作技法和政策先见,但是这两作品本质是依然是脱不开知青文学窠臼的作品,放到40年后,哪怕只是20年后,这两部小说只会成为许成军人物介绍的一行字。 就像在40年后谁会去聊《班主任》和《伤痕》? 站在时代风口上的文学作品,有时候其标志意义远大于文学意义。 传播力也局限于一时一地。 没让许成军等多久,李晓琳就带着两杯水回来了。 也许是许成军之前给她的印象太好, 没去忙着审稿,反而是和许成军聊起了文学创作和文学发展史, 从当前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聊到了国外的文学名著, 从写作技法又聊到了现实本身。 而让李晓琳越来越吃惊的是, 聊到现在她依然摸不到许成军的底, 这是个20岁的知青? 这个小地方的插队知青对文学艺术的见解和眼光, 真的让她都感到叹为观止! 要知道她是巴老的女儿,在这个圈子里耳濡目染下,绝大多数作家在她面前聊文学都会露了怯。 毕竟写书写的好不等于就对文学这门学科掌握的好。 余华再次点赞。 这小子真不是孙猴子变得? 当聊到他来到复旦大学做工农兵推荐面试的时候,李晓琳更加好奇了。 她是科班出身,68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本能的会觉得高考才是正路。 因此,她问道: “你为什么不去高考,以你的知识水平,想来考个大学应该不算难?” “工农兵推荐的学员认可度可能远不如高考考生高。” 许成军的话让她愕然,甚至有点震撼。 她感觉许成军有种做好了未来人生计划,然后去按图索骥的自信。 这种人很少见。 因此,她敢肯定他的成就不会止于省刊和一本可能在收获发表的《试衣镜》。 她想赌。 许成军抬头定定的看了看她,目光似乎有些新奇,就听他说: “人生的价值不在于我通过什么方式进入了哪所大学,甚至于不在于我是否上大学,而是在于我能达到什么样的成就,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样的印记,写出什么样的作品,在学术上有什么创新。 以前我浪费了很多机会,现在我醒了,复旦的推荐机会刚好出现在我面前。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争取这次机会,不是我的知识层次有多么不堪,不能高考。而是人生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现在不把握,以后就没了。 以前很多机会我浪费了,现在我醒了,想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也想让世界重新认识我,所以,我赶时间。” 听完,她有些感慨, 时代和造物主有时候就会青睐一些弄潮儿。 在他眼里,许成军没理由通不过复旦的面试, 因为他是那个弄潮儿。 时代是一粒沙,压在每个人的肩头就是一座山。 但有时候,只要你开了天眼,时代也是一阵风, 助你扶摇直上九万里。 新的一月啦,大家有月票投投吧,老牛感谢大家了! (本章完) 第42章 许成军是最伟大的青春歌颂者(求月票 第42章 许成军是最伟大的青春歌颂者(求月票求追读) 在许成军还在和李晓琳讨论魔幻现实主义的时候, 许成军的“暴论”引爆了安徽包括但不限于文学的各个圈子后, 更加魔幻的事正发生在合肥的大街小巷和校园里, 发生在能看懂字和买了《安徽青年报》的所有青年群体中, 并正以一种夸张式,甚至是病毒式的速度在合肥传播。 —— 1979年,7月17日,《安徽青年报》“青年观察”专栏第一次发布了专栏作家许成军的作品。 给所有因为“暴论”而期待专栏的人们一个最肯定的答案。 你们期待对了。 那是一首叫《向光而行》的诗,和一封叫《致青年朋友:明日起程前,与泥土和星光对谈》的信。 给连日阴雨天的合肥,带来了最大慰藉。 什么样的慰藉呢? 非要说的话, 就是那个访谈里带着刺的许成军, 在给所有人一个巴掌后, 又喂给他们一颗甜枣。 甜, 甜的发腻。 —— 安徽大学校园里。 陆晓晓听骑着自行车卖报的老王说这份报纸里有许成军的作品时。 当即拿钱买了一份,一路小跑的回到学校里, 与因为各种原因,此时共同留在学校的中文系学子们一起看向了这张报纸。 在专栏版面最前方的是一首诗, 还挺长。 从心理学上讲 越是年轻越是情感充沛,感情浓烈。 所以无论哪个年代的学生们都是是最容易被诗歌所触动、也是最喜欢诗歌的一群人, 他们在还没读诗时就开始了好奇, 写出《秤星》的许成军又会写出什么样的诗呢? 有的学生说,会是艾青《我爱这土地》那样深沉的诗歌,因为《秤星》里体现了许成军对这片土地和这个时代的人性观察, 有的学生说,会是像北岛《回答》里“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样的句子,因为许成军和他们的对话很有哲思, 还有不少人知道许成军写过《时间》这样带着朦胧诗影子的小诗,而《回答》正是这年代朦胧诗的萌芽代表作, 有人当场反对,觉得《回答》需要更加丰富的人生经历,可能会像顾城的《一代人》, 要知道,这年代中文系学生就是一群实打实的“杠精”,当即有人不服了,难道《一代人》不需要人生阅历嘛! 还没等话音落地,有人就提出了“年龄论”,北岛三十岁整,顾城才二十多好嘛! 更有甚者会觉得是像郭沫若的《女神》那样以火山喷发式的激情歌颂“自我”与“新生”, 没有人问为啥, 因为能说出“笔杆子不是用来粉饰太平的,是用来挑破那些假正经的”这样话的人肯定胸腔里有股火; 但是陆晓晓隐隐觉得都不对, 争吵没多久,大伙也觉得无趣, 毕竟答案就在那里, 于是,学生们都看向了诗歌。 名字叫《向光而行》, 这感觉好像是朦胧诗么? 诗很长,一首诗就占了一小个版面。 陆晓晓慢慢沉了进去, 起初期待; 后来震撼; 再到最后她竟然留下了两行眼泪; 这个时代的青年学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苦难的经历和过往, 实在没有的话,也可能发生在他们的家人朋友上。 而人这种动物有一种最奇特的心理效应,这效应叫做感同身受。 最奇特的是有时候这种效应是不会边际递减的, 会递增! 当然这也是人类最美好的东西。 情感嘛,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当陆晓晓抬头时,发现女生们眼里都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甚至不少男生都在拂面掩盖自己发红的眼眶, “这诗,真美好啊” 陆晓晓发自内心的感叹。 她又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好像报纸上那么些行小字是什么稀世珍宝。 《向光而行》 作者:许成军 风把第一缕香递过来时 你正低头数石阶的苔痕 而一朵蒲公英举着绒伞路过 它说—— “我看最卑微的朵都有思想 深藏在眼泪达不到的地方。“ / 月光会漫过窗棂的裂缝 在地板上种两株影子 一株在黑暗里醒着 数星子坠落的轨迹 一株在光明中睡着 梦着未拆的信 / 不必追山间的风 它本就没有固定的形状 你 改变不了一座山的轮廓 改变不了一只鸟的飞翔轨迹 改变不了河水流淌的速度 所以只是观察它,发现它的美就够了 / 当晨雾漫过脚踝 有人在身后喊你的名字 像童年巷口卖人的吆喝 “年纪越大,我越感激拥有那样的童年。那是天堂。“ 而你忽然想起出发时 口袋里揣着的半块月光 原来走了这么远 仍握着最初的亮 / 别让恐惧蛀空掌心的温度 人一旦有了恐惧,便失去了智慧 那些被叫做“懂事“的铠甲 卸下时才发现 懂事,是一种很深的绝望 不如学溪流 在转弯处,也唱着自己的歌 / 路过的人会留下些什么 可能是半片落叶,一句叹息 但能勾起我们感情和记忆的人,都叫做过客 其实 大部分时间你都在拒绝你自己 而不是别人拒绝你 所以请把影子里的褶皱 轻轻熨平 / 听到的蝉鸣在树梢 听不到的心跳在胸腔 听到的声音很美,那听不到的声音更美 它说—— 人生的重大决定,是由心规划的 像一道预先计算好的框架 等待着你的星座运行 因此 不必站在路口等一个迟到的答案 有人说,若是等一个答案太久 那答案本身也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 毕竟路的尽头 总有新的苞在酝酿 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世上的鲜会相继盛开 壮丽而不朽的事物会接踵而来—— 震撼! 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不,可能还有更多的感动! 半晌,学生们才缓过来神,他们互相看了眼,原来发现不只是自己流了眼泪。 初识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耐不住性子的“眼镜”周明远,先给出了评价:“好美的诗,比我所有看过的都美!” 霍,多高的评价! 但身边这群以“文学评论专家”自居的中文系“杠精们”竟然没一个反驳。 “这诗如果每一个小节都拆开,感觉也都能成为一首诗,都放在一起,真的太奢侈了!” “在我眼里,这首诗就可以让许老师成为青春最伟大的歌颂者!” 如果许成军在这,就会知道,这不是他的诗真的美的无与伦比, 而是 这些纯天然、无污染的年轻人们 喝“鸡汤”喝中毒了! 一时间,教室内有些静悄悄的; 不知道谁先意识到报纸上还有一碗汤, 啊不对! 是作品! 也不对,好像该叫给他们的信。 毕竟, 他们是真的青年人嘛! (本章完) 第43章 在这变动的时代里,我们该怎么活 第43章 在这变动的时代里,我们该怎么活 安徽大学图书馆。 27岁刚从安大图书馆专业毕业的安徽籍作家季宇拿到《安徽青年报》时, 案头还摊着未完的《当铺》手稿, 这已经是他第三十七次修改开篇。 去年刚发表的《送行》,让他在安徽省内有了一定名气, 但是此时的他正处于创作的低谷期, 窗外的蝉鸣正烈,他却被报纸副刊那首《向光而行》勾得挪不开眼。 “风把第一缕香递过来时/你正低头数石阶的苔痕” 读到这行,他忽然停住。 作为从肥东农村走出来的作家,他熟悉这种“低头数苔痕”的姿态。 写的真好,意象描写的举重若轻! “月光会漫过窗棂的裂缝/在地板上种两株影子” 他想起自己在知青点的木桌前写《渡口》的夜晚, 那时候的文学,总在“集体”与“个体”的夹缝里生长,像诗中说的“一株在黑暗里醒着/一株在光明中睡着”。 最让他心口发闷的是那句“懂事,是一种很深的绝望”。 1975年被迫停笔时,父亲把他的手稿塞进灶膛,说“懂事点,别给家里惹祸”。 那时的“懂事”,是把“想写”两个字嚼碎了咽进肚子, 而许成军却把这绝望摊开,再补上一句“不如学溪流/在转弯处,也唱着自己的歌”。 于是这远在上海的青年作家给他的第一个印象是: 他不在“伤痕”里沉湎,却能从裂缝里揪出星光。 季宇在稿纸背面抄下全诗。 “每一句话仿佛都有哲思,全文都是朦胧的臆想,却给人的情感又直白浓烈的可怕。” “厉害!” “这许成军怕是要一诗成名了。” 他重新握住钢笔,在“1978年冬”的标题下继续低下了头。 他也要向光而行。 —— 公刘捏着《安徽青年报》的手抖了三下,烟卷差点烫着指间的《诗刊》样刊。 瞥了眼标题,鼻子里先“嗤”出一声:“《向光而行》?听着就像小姑娘写的情诗。” 嘴上这么说,手指却已经捻开了报纸。 “嘿,这小子!” 他按着“一株在黑暗里醒着/数星子坠落的轨迹”那行,哈哈直笑。 “这哪是写诗?是给闷葫芦开了个透气孔!” “这哪是向光?是举着根火炬往人心里钻!” 烟卷在烟灰缸里明灭,公刘盯着“向光而行”四个字,突然乐了。 嘿,写诗? 这是给 1979年的文坛扔了颗响炮仗,响得清脆,还带着股子甜丝丝的硝烟味。 “老周,快看看你相中那小子写的诗,这些后辈子不得了哦!” 周明身边, 正在看稿子的刘祖慈突然拍桌而起:“这臭小子,有诗不先给我!” “等他回来,非要给他好看!” —— 合肥甚至是安徽省内, 工厂里、学校里、医院里、农村公社里,甚至街边的小摊小贩 所有人都在争相传阅, 所有人年轻人都在热泪盈眶, 所有看过《安徽青年报》青年观察专栏的,都认识了这么个人。 知青作家、自然抒情诗人许成军! 诗,可以这样说, 或者说文学作品都可以这样说,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每个人在作品里看到的都是自己的人生, 此刻, 在所有看这首诗的人眼里, 这首诗呈现了不同的情感、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回忆, 有些像春兰那面试衣镜。 而那些带有痛的印记, 在这首诗的“抚平”下, 好像没那么痛了,但是印记却愈加清晰。 又惨、又美, 79年的年轻人显然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于是他们被打上了“鸡血”, 工人干活更卖力了、学生读书更认真了、插队知青. 真就是, 有毒! 此时,在安徽这片土地上, 和这些中文系的学生们一样,开始看那封信的年轻人有很多。 《向光而行》,让他们对信更多了几分期待, 可能不只是几分, 他们像基督教虔诚的信徒,向着他们的“耶路撒冷”--信,朝拜。 应该说, 毒鸡汤在这个年代还是太具有杀伤力了。 学生们翻开报纸,一群人头挤上去,好不热闹。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许成军依然有更大的惊喜在等待他们。 一番鸡飞狗跳, 还是公选陆晓晓用她的声音带大家“听信”。 陆晓晓的声音幽幽传来: 《致青年朋友:明日起程前,与泥土和星光对谈》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在飞驰的列车上,也可能已经在上海的土地上追求我自己的理想。就这么在走之前,与大家聊几句吧。 夜色漫过窗棂时,我总爱在稿纸上多写一行。煤油灯的火苗晃啊晃,把影子投在土墙上,像个踉跄赶路的人。这影子陪我熬过许多夜晚:在知青点的木板床上,在合肥招待所的硬板椅上,在蚌埠车站的路灯下。它知道我冻裂的指尖有多疼,知道退稿信上的红叉有多刺眼,也知道每次写下“未完待续”时,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光。 去年冬天特别冷,墨水在笔尖冻成了冰碴。我缩在漏风的土坯房里改稿,手指肿得像胡萝卜,每握一下笔,冻疮就像被针扎,血珠滴在草纸上,晕开小小的红。那时总有人劝:“一个知青,写这些有啥用?不如多挣点工分。”我没说话,只是把冻僵的手往怀里揣,借着体温焐化那点墨。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比冷暖更重要,就像埋在雪下的麦种,看着死寂,根须却在土里悄悄使劲。 你们或许也有过这样的时刻:站在岔路口,风往两个方向吹。一边是“安稳”,是别人说的“正经路”,是仓库里不会发芽的陈粮;另一边是“折腾”,是心里那点说不清的痒,是想把“不可能”写成“也许”的冲动。我曾在公社邮电所等稿费,揣着三斤粮票站了整整半天,够换六个玉米饼,却不够买一张去上海的硬座票。那时觉得,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可当《安徽文学》的用稿通知终于寄来时,纸页被汗浸得发皱,却比任何奖状都沉。原来山再重,也挡不住想往上爬的人。 常有人问我怕不怕。怕啊,怎么不怕?怕稿子改到第十遍还是被退,怕别人指着脊梁说“不务正业”,怕拼尽全力,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有次在合肥改稿,凌晨三点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胡茬,突然就想:“算了吧,回县城当民办教师,至少冬天有煤炉。”可拿起笔,摸到纸页上那些被笔尖戳出的洞,又舍不得停。那些洞多像星星啊,在黑暗里眨着眼,说“再写一行,再试一次”。 这年代多像块刚翻的地,每个人都在学着怎么播种。有人撒下“高考”的种子,有人埋下“摆摊”的芽,有人捧着“手艺”的苗。我见过深夜在大队部听英语广播的青年,煤油灯快用完了,就借着月光背单词;见过姑娘把偷偷绣的帕往集市上送,攥着换来的钱,手指抖得像风中的麦穗;见过老木匠对着新图纸琢磨,说“这家具样式,得让城里人也瞧得上”。这些细碎的尝试,其实都是在回答同一个问题:在这变动的时代里,我们该怎么活? 我给不出答案,但知道些更实在的事。知道冻裂的手能写出春天,知道退稿信背面能打草稿,知道仓库里的陈粮,也能在墙角漏出的阳光里发芽。就像此刻石缝里的狗尾巴草,没人浇水,却硬是从裂缝里挣出绿来,刺上还挂着去年的雪。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代人的命:不盼着风调雨顺,只学着在风雨里扎根。 年轻多好啊,好就好在“不怕试”。怕失败?谁不是从失败里爬起来的?怕走错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在合肥的二层小楼里见过《安徽文学》的编辑,他们说“好稿子都是磨出来的”;在合肥的澡堂里听过工人师傅讲“想摆摊就别怕人笑”;在凤阳的田埂上,看新麦破土时,突然就懂了:所谓“未来”,从来不是一张画好的地图,是一步一步踩出来的脚印,深的是汗,浅的是泪,却都朝着亮处。 夜深了,稿纸上的字渐渐清晰。这片土地的麦浪在月光里起伏,像片流动的海。这海浪里藏着无数个年轻的梦:有的想让稻穗更饱满,有的想让布票变样,有的想让笔杆子比锄头更有力量。这些梦或许渺小,却在风里轻轻碰着,撞出星星点点的光。 别嫌它们小,也别嫌路远。要知道,所有伟大的,开始都很卑微。就像石头下的杂草,就像冻裂的指尖,就像此刻灯下,你我笔下那行歪歪扭扭,却不肯停下的字。 风又起了,带着麦香。它说:写下去吧,像种子盼着春天那样。 此致 敬礼 许成军 1979年 7月于合肥工农兵招待所 求月票求追读!这本书能走多远终归还要靠读者老爷们的支持,老牛再谢!本章3000字,本来应该新书期2000一章,但是怕把信拆开,影响大家阅读体验,再次求月票求追读!数据好书才能走得更远,老牛后面才能有更多的信心爆更呀! (本章完) 第44章 我申请立刻转载 第44章 我申请立刻转载 1979年 7月 17日,合肥长江路的梧桐叶被晒得打卷。 《光明日报》文艺部编辑叶清拎着帆布包走出省文联大楼时,额角的汗珠已经浸湿了衬衫领口。 他此次出差本是为参加“安徽省思想解放与文艺创新座谈会”,调研基层文学动态,却没料到连日来耳边最常响起的名字,竟是一个叫“许成军”的凤阳知青。 从招待所到会场的路上, 卖冰棒的老汉念叨着“那首《向光而行》写得人心头发烫”, 书店里穿校服的学生围着报架争相传阅, 连座谈会上的地方文联干部都在休息时议论:“这青年的信把知青的挣扎写透了。” 叶清心里犯嘀咕,什么样的文字能让合肥城的热辣空气里都飘着讨论的声浪? 路过明教寺菜市场时,他见报贩的铁皮箱前挤满了人,伸手抽了最后一份《安徽青年报》。 头版“青年观察”专栏的标题跳进眼里——《向光而行》的诗行像一串星火,从“风把第一缕香递过来时”到“世上的鲜会相继盛开”,字里行间没有嘶吼,却让“思想解放”四个字有了触手可及的温度。 翻到那封《致青年朋友》的信,读到“冻裂的手能写出春天”“仓库里的陈粮也能发芽”,叶清的指尖在“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那行顿住了—— 这哪里是知青的随笔,分明是一代青年在改革浪潮里的精神画像! “好一个许成军!”他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反复摩挲着报纸边缘,喉结动了动。 这诗里有顾城的纯粹,却比朦胧诗多了泥土气; 这信里有伤痕文学的痛感,却跳出了控诉的窠臼,用“试错”“扎根”这样的词,把迷茫拧成了向上的劲。 在思想解放亟待破局的当下,这样的文字既是文学的突破,更是对青年精神的唤醒。 恰是《光明日报》该传递的声音! 叶清快步走到街角的公用电话亭,攥着话筒的手心沁出细汗。 拨通报社总机转接文艺部主任时,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主任,我在合肥发现一篇重磅作品!凤阳知青许成军的诗和信,把个体命运和时代变革拧成了一股绳,既有文学性,更有思想锋芒!“ “这不是简单的青春抒怀,是给改革中的青年们立了面镜子!” “您听这两句,‘懂事是一种很深的绝望’‘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直击人心啊!”他对着话筒念出诗行。 “当前全国都在谈‘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这作品能给千万青年鼓劲儿,比咱们发十篇社论都解渴。我申请立刻转载,诗配评论,信全文刊发,标题就叫《在变动的时代里扎根生长——青年作家许成军的精神独白》,您看行不行?” 电话那头传来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片刻后,主任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速寄原文,附编者按。算了,电话里直接说,电话费社里报销!” “这稿子抓得准,这次小叶你立功了!” 挂了电话,叶清望着报上“许成军”三个字。 他摸出钢笔,在报纸空白处写下批注:“文学当为时代画像,更当为青年立心。”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字迹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像极了那首诗里说的“所有未说出口的温柔,都长成毛茸茸的句号”。 这一次,许成军的“毒鸡汤”,可能真的要迈向全国舞台了。 —— 7月的安徽,《向光而行》和那封致青年的信像一场无声的春雷,在淮河两岸炸开了。 《安徽青年报》社的印刷机从早响到晚,油墨味漫出半条街。 原定的一万份印量在三天内加印了三次,报贩们踩着自行车穿梭在城乡,车铃响处总有人举着粮票围上来:“给俺留份许知青的报!” 合肥明教寺的报栏前,每天天不亮就挤满了人, 学生们踮着脚抄诗,钢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沙沙声, 有人把“懂事是一种很深的绝望”刻在课桌上, 有人把“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抄在劳动手册里。 安大中文系的教室成了临时讨论点,姑娘们红着眼圈念“月光种两株影子”, 小伙子们拍着桌子争“试错才是青春的底色”, 连食堂师傅都捧着报纸蹲在灶台边,边添柴边念叨“冻裂的手能写出春天”。 这股热劲顺着公路往县城、公社漫。 凤阳县城的新华书店,报纸被翻得卷了边, 知青点的木板墙上贴满剪报,有人在“石缝里的狗尾巴草”旁画了个箭头,指向自己磨破的布鞋; 蚌埠的工厂车间,工人歇晌时围在一起读信,老钳工用油污的手点着“仓库里的陈粮也能发芽”,对刚进厂的学徒说:“瞧见没?咱摆弄机床的,也能活出响头。” 连皖西的田埂上,送饭的农妇都在给丈夫念诗,粗瓷碗沿的米汤滴在报纸上,晕开“向光而行”四个字,像给黄土地缀了颗亮闪闪的星。 报社的电话快被打爆了! 有公社书记要整版转载给社员学习,有中学老师求多寄些当教材, 连省妇联都打来电话:“这诗里的劲儿,能让姑娘们敢想敢干!” 印刷车间的师傅们揉着酸麻的胳膊笑:“印了一辈子报,没见过哪篇稿子能让全省人追着要,许知青这字里啊,藏着大伙心里的光呢!” —— 巨鹿路 675号。 许成军确实不知道他走前留下的诗和信在安徽老乡面前装了多大个13。 但他知道, 好像跟眼前的李晓琳. 装13装过了头, 聊到高考与文学时,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 从福柯的镜像理论说到博尔赫斯的迷宫叙事, 连西语原文的《百年孤独》片段都顺嘴溜了两句。 此刻再看李晓琳,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不是男女间的情愫, 倒像是赌场里攥着底牌的赌徒! 眼里盛着的全是“押对了”的兴奋与笃定! 许成军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好在审完稿的萧岱给他解了围, 就听他笑着说:“打断一下你们聊天!许老师,说实话,《试衣镜》在编委那一定有争议,但争议恰在其锋利,邬编刚才说:‘文学的价值从不是讨所有人喜欢,而是让该醒的人醒过来’,他说的对,这稿子——” “我们要了!” (本章完) 第45章 体验作家生活 第45章 体验作家生活 萧岱刚把“采用”两个字写在稿签上。 “萧编,”许成军往前凑了凑,“这稿子……真不用改?” 这话一出,编辑部里的蒲扇声都停了。 孔柔手里的搪瓷缸差点磕在桌角,邬锡康从翻译稿里抬起头,眼镜滑到鼻尖:“小伙子没被退过稿?” 许成军挠挠头:“《谷仓》改了七遍,昨儿在火车上还梦见李编拿红笔圈我稿纸呢。” 李晓琳“噗嗤”笑出声,藏青色工装裤的裤脚扫过地板:“合着你盼着挨改?小许老师这癖好挺别致。” 她把稿纸往许成军面前推了推,“你这《试衣镜》的影子造反写得野,改了反倒没那股劲了。生猛河鲜,清蒸最鲜,多放调料反倒腥了。” 许成军盯着稿签上的“采用”二字。 三秒后,他突然垮下脸。 “那……”他搓着手指,“既然不用改,那还能住编辑部的免费招待所不?” 这话把满屋子的编辑都逗笑了。 适当的玩笑话容易拉进距离,当然是你有实力的基础上。 这不,现在的气氛可比他刚来的时候融洽多了不是。 孔柔笑得拍桌,搪瓷缸里的浓茶溅出来:“小许老师,刚还谈魔幻现实主义,转头就惦记招待所?” “可不是嘛,” 许成军理直气壮得很,“也不是惦记,这不是为了体验作家生活么!” 好个大言不惭! 李晓琳捂着嘴笑:“你这账算得比算盘还精。合着我们不用你改稿,倒成罪过了?” 其实这年头新人作家哪有不改稿的。 一个原因是你没资历,没资历你的文字就没有底气,稍微出格就是你写的东西有问题。 而一旦你有了一定名气,成了资深作家,你出格一点也自有人为你背书。 这就是写《谷仓》和《秤星》带来的好处。 另一个原因是很多作家初期会沉迷华丽辞藻,叙事多是线性叙事,作品不够成熟。 海明威不说了嘛:初稿都是狗屎,重要的是你愿意为它铲屎、重塑,直到它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拿讯哥儿举例子,他的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初稿中用大量文言文句式夹杂白话,读起来晦涩拗口。 改稿时删掉了所有生僻典故,用极简的白话营造出“吃人”的惊悚氛围 最后成为中国现代文学的起点。 所以你看,连中国近代文豪讯哥儿都得改,何况一般作家呢。 是吧,余华老师! 说起来余华的成名处女作《十八岁出门远行》也惨遭退稿! 编辑评语是:叙事混乱,人物动机不明。 而新人作家许成军前世可是练习了15年的中文系练习生。 文字和叙事结构稳得住,也冒的出尖。 就见李晓琳转头冲萧岱挤眼睛,“老萧,咱编辑部那间堆杂志的储藏室,要不收拾收拾?铺块木板就能睡。” 萧岱故作严肃地敲敲桌子,红蓝铅笔在指间转了个圈:“储藏室可不行,去年漏雨,墙皮掉得能砸着人。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狡黠,“文联招待所还有间空房,是给改稿作者留的,一天八毛,走编辑部账。” 许成军的脸瞬间多云转晴,他拍着大腿乐,“那我这算不算改稿作者?虽说没改稿,但稿子被采用了呀。” “算!怎么不算?”李晓琳把稿签塞进他手里。 “就说《收获》特批的‘免检作者’,让他们给你留着房。对了,食堂中午没有红烧肉,但有红烧土豆,凭介绍信能多打一勺。” 许成军捏着稿签,又道:“那……稿费多少?” 邬锡康从翻译稿里抬起头,笑了:“没看出你小子还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千字七块,比你在安徽多一块。8000字,五十六块,够你住俩月招待所还顿顿加茶叶蛋。” “那可不是见钱眼开,物质基础决定精神价值,写作赚钱不丢人嘛!” 许成军笑了,“那就谢谢各位老师们的支持了!” 李晓林摆了摆手:“赶紧回去准备你那复旦面试去吧,下次有好稿子记得先拿给我们看!” 许成军走出编辑室大门。 望着巨鹿路熙熙攘攘的人群, 笑了。 在《收获》杂志上发表一篇作品何尝不是前世的梦想呢! 在1979年7月17日这一天实现了,《试衣镜》将于8月中旬在《收获》见刊。 没错,许成军的《试衣镜》将早于《谷仓》发表。 《收获》自 1957年创刊起即定位为双月刊,巴老强调“出人出作品”的办刊方针,而双月刊的节奏既能保证稿件质量,又能及时回应时代文学需求。 历史上,79年复刊后,实际发行了第 1、2、4、5、6期,缺第3期。 因此,许成军的作品将要发表在第4期杂志上,但由于第3期未发,为防止第和第4期间隔太长,第4期将提前于8月中旬刊发。 文联招待所在延安西路 238号。 向编辑们问了地址,许成军再次拿出了市交通简图。 这次路远,11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但是坐24路换乘71路就刚刚好。 24路到了。 许成军捏着两毛四的车票,跟着人流挤上 24路无轨电车。 24路是sh市1938年开通的经典线路,1979年仍为串联南市与西区的重要交通动脉,车厢为绿色铁皮车身,售票员手动开关车门,沿线可看到复兴公园、文化广场等标志性场所。 绿色铁皮车在瑞金二路上颠簸,车头顶上的辫子划过电线,发出“滋滋”的轻响。 非常梦幻的体验。 “复兴中路到勒——” 售票员大姐扯着嗓子报站,木柄铁环拉手随着车身摇晃碰撞,发出沉闷的叮当声。 窗外,复兴公园的铸铁栅栏爬满青藤,穿蓝布工装的工人正蹲在路边吃阳春面,搪瓷碗沿沾着葱。 电车拐过路口,文化广场的巨大广告牌撞入眼帘,红底白字写着“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底下黑压压停着一片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网兜晃悠着搪瓷饭盒。 “下站陕西南路,换 71路的乘客准备下车喽!” 许成军忙挤到后门,金属踏板在脚下发出“哐当”声。 等了三辆铰接式公交车,71路双层巴士才摇摇晃晃驶来。 许成军顺着铁梯爬上二层,选了靠窗的座。 方便看一看1979的上海。 放眼望去。 延安中路上中苏友好大厦的金色尖顶刺破云层。 俄式长廊下的立柱被阳光镀上金边。 “祖国在期待你们,人民在期待你们,革命在期待你们”的新口号刚用红漆刷上,边角泛着新鲜的光泽。 “静安寺到了——”车窗外忽然飘来香火味。 许成军探头,静安寺的黄墙在梧桐叶隙间若隐若现。 寺门对面的“上海时装公司”招牌闪闪发亮。 公交车驶过南京西路,老牌钟表店的落地钟敲了三下,钟声混着电车的铃铛声,在 1979年的风里荡开很远。 (本章完) 第46章 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作家 第46章 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作家 许成军在延安西路华山路站下车后,步行 500米就到了延安西路 238号——文联招待所。 1979年的上海文联招待所,还带着刚从特殊年代复苏的质朴气息。 老式砖木结构的楼房爬满爬山虎,楼道里的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墙壁上还留着淡淡的石灰印记,偶尔能看到几幅褪色的书画作品装点其间。 在经过一个上海本地小姑娘的简单盘问和证明核查后。 许成军来到了他的房间——201。 有点可惜这次没被安排在华东师范大学招待所。 但无妨,也还有机会。 201是双人间,推门而入便能感受到朴素而紧凑的氛围。 这其实也算是《收获》在合理范围内特殊优待的, 文联招待所主要服务于往来的文艺工作者、编辑及参会人员,多数房间是两人或四人合住的标准间。 至于单人间, 80年代中期物资逐渐丰富后,单人间才在部分招待所中慢慢出现,在1979年单人间实属于罕见配置。 新人作家许成军可以不用想了。 不过好在此时房间内并没有人,许成军得以暂时一个人独享房间。 房间内, 两张制式相同的木架床分别靠墙摆放,床间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床板上的棕绷带着细密的纹路,铺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灰色粗布床单,被子被面是常见的牡丹印图案,边角已磨出淡淡的毛边。 床头各立着一个矮木柜,柜面坑洼不平,放着搪瓷脸盆和印着招待所字样的漱口杯。 墙壁是简单的石灰粉刷,局部有些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青砖, 墙上贴着几张旧报纸,用来遮盖破损处, 地面是水泥浇筑的,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裂缝,墙角放着一个铁皮簸箕。 天板上悬着一盏裸露的白炽灯泡,开关是拉绳式的,拉动时会发出“啪嗒”声。 此时已经是傍晚,许成军开灯后,昏黄的光线晃的他直眼晕。 但也比煤油灯好的多。 魔都在国内的地位不用说,在这年头,至少用电灯的电能够基本保障! 许成军刚把帆布包往空床上一放,就听见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个穿浅色衬衫的中年人正拎着网兜往里走。 大概50来岁的模样。 网兜里装着个搪瓷缸和两本卷边的书,走路时背微微弓着,却透着股文气。 “同志,这是 201吧?” 中年人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声音带着点江苏口音的温润。 这人看着不太一般,许成军心里想到。 他点头:“是的,您也是住这间的?” “可不是嘛,文联的同志说还有间空房。” 他把网兜往床头柜上一放,搪瓷缸磕在木头上发出轻响,“我叫汪曾祺,从京城来的。” 汪曾祺? 许成军一愣:“您是写《受戒》的汪曾祺老师?” 汪曾祺被他这反应逗笑了,:“小同志认识我?我还以为我的名字早被人忘喽。” “怎么会!” 许成军把脸盆往墙角一放,语气带着激动。 “《邂逅集》《沙家浜》都是经典呀!应该说天下谁人不识君!” 汪曾祺往床沿上坐,笑着道:“瞎写的,让年轻人见笑了。你呢?看着年纪不大,也是搞创作的?” “我叫许成军,凤阳来的知青。”许成军摸了摸后脑勺,在名家面前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刚在《收获》发了篇稿子,编辑让我在这儿住段时间。” 其实说起来,前世许成军最喜欢的当代作家,汪曾祺绝对是排在前五。 对国人来说,这个名字也绝不陌生,《端午的鸭蛋》《昆明的雨》等篇目入选中小学语文教材,让“汪曾祺式”的诗意与温情融入国民文学记忆。 他对善良的坚信、对美的敏感、对生活的热爱,超越了时代局限,成为几代读者的精神慰藉。 非要说的话,汪曾祺跨越了“现代”与“当代”的文学断层,既是沈从文乡土文学传统的继承者,又是新时期文学多元格局的开创者。 而让许成军最为佩服的是,他提出“回到民族传统,回到现实主义”的创作主张,强调文学应“写生活,写人,写情趣”。 在西方文学思潮涌入的 80年代,为中国文学坚守了民族化的创作道路! 堪称“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作家”! 哔哔时期,汪曾祺因反对将文学工具化、政治化,他选择了“沉默的坚守”,暂别文坛。 今年,汪曾祺以《受戒》重返文坛,在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占据主流的年代,他的作品以截然不同的风貌打破了文学创作的刻板模式。 这才是真正的文人作家! 有操守、有格局、有坚守。 汪曾祺笑呵呵地道,“你这年纪轻轻,稿子都上《收获》了,现在的年轻人不简单啊。” “在您面前哪个年轻人敢说不简单呀!您是榜样!” 闲聊几句,汪曾祺就要拿起桌上的暖壶就要去打水,许成军赶紧抢过来。 汪曾祺今年59,水壶一般也是两人公用,许成军哪能让人家打水。 “汪老师我去!您坐着歇着。” 汪曾祺笑着看着这个小后辈,到也不多推辞,只是道了声谢。 走廊的公共水龙头滴滴答答淌水,许成军接水时还在愣神。 刚还在念叨没有和名人同框的机会,这一下子就给来个狠的。 嘿,你说怎么着! 上辈子在中文系课堂上反复分析、自己最喜欢的作家,跟自己住一间屋了! 收拾完屋子,汪曾祺往搪瓷缸里续了热水,跟许成军开始了闲聊, “刚听小许同志你说在《收获》了发篇稿子,写什么的?” 许成军正擦着桌上的搪瓷杯,闻言笑了:“汪老师,我那篇刚过审,还没登呢。写个售货员姑娘和镜子的故事。” “镜子?”汪曾祺推了推眼镜,“这物件有意思,也是现在说的伤痕文学那一类?” 许成军接过话茬:“不算伤痕文学。您看啊,我写的是姑娘心里是有疙瘩,可没写她哭哭啼啼忆苦,就写她对着镜子比划新布料。那点想穿衣裳的念想,藏在影子里呢。” 他顿了顿,“我想着,日子里的坎儿,不一定非得撕心裂肺地喊,就像这镜子上的豁口,光从缝里漏进来,反倒亮堂。” 汪曾祺呷着热水,目光柔和了些:“用影子说话?这路子倒新鲜。现在不少稿子爱往痛处戳,你偏往亮处引,胆子不小。” 许成军笑着,但是语气带着晚辈的敬重:“在您面前哪敢说胆子。您写《受戒》,明海和小英子的好,不也藏在芦苇荡的风里、庙里的钟声里?” “我认为啊,文学有时候也不必呐喊,不必控诉,它可以是清晨的露水、灶上的烟火、巷弄的吆喝,是平凡生命中最本真的诗意!” 听罢,汪曾祺哈哈大笑,“你这话说的可全对我心坎上了!” 那可不! 您这心坎我可专门写过一篇论文啊! (本章完) 第47章 野心 第47章 野心 汪曾祺也没想到住个招待所竟然还能有个对他脾气的小年轻。 俩人围着床头桌唠个没完。 不一会,听招待所外面喊道:“开饭啦,食堂开饭啦!” 汪曾祺拍拍衣服,对着许成军笑呵呵道:“走吧,小许,吃点东西去,上海文联招待所来了几回算是吃的不错的!” 俩人下了楼梯到了一楼食堂。 红烧肉的油香、炒青菜的水汽、玉米糊糊的甜腥,混着搪瓷碗碰撞的叮当声,在白炽灯泡下蒸腾成团。 许成军端着两个粗瓷碗排队,眼尖地瞅见打菜窗口的铁盆里,红烧肉只剩盆底那几块带皮的。 行啊,还真有红烧肉! 绿皮火车上可是卖1.2元一份呢! “小许,往前挤挤。” 汪曾祺在身后轻拍他肩膀:“晚了连肉渣都剩不下咯。” 这位确实是带着长者风范! 许成军笑着往前挪了半步,正好赶上大师傅舀最后一勺肉:“同志,要两块带皮的!” 大师傅抬头怒视,心想你还敢挑? 铁勺一颠,两块油亮的红烧肉“啪”地落进碗里,油星溅在他手背上。 好嘛, 都是瘦的,没皮! 许成军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 就听身后有人笑:“汪先生也来抢红烧肉?” 回头一看,穿灰布上衣的中年女人正端着碗排队,齐耳短发别着支钢笔,满脸笑意。 汪曾祺也不恼,招呼道:“谌容同志,你也刚改完稿?” “可不是嘛,李主编揪着我改了一下午。” 女人端着碗走过来,目光落在许成军身上,带着好奇。 汪曾祺连忙介绍:“这位是凤阳来的知青许成军,刚在《收获》发了篇稿子,写得很有意思。” 又转向许成军,“小许,这位是谌容同志,《永远是春天》《真真假假》的作者,她的作品能在平凡中见力量。” 《永远是春天》? 许成军恍惚了片刻,便想起了是谁,《人到中年》的作者嘛! 1979年,谌容 44岁,但是这大姐70年代初才开始文学创作,非要说,现在还处于创作的上升期。 今年年初在《收获》发表的中篇小说《永远是春天》会在第四次文代会讲话中被茅盾点名称赞。 茅盾是谁不不用多说,可见其实力。 但是真正让她声名大噪的还是明年年初发表的《人到中年》,获得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一等奖,被评为“中国改革开放 40年最有影响力的 40部小说”之一。 很多不了解文学的电影爱好者也了解谌容,正是因为《人到中年》同名电影,也获得过诸多奖项。 这年代能和她齐名的女性作家也就张洁等少数几位。 许成军也赶紧站起来,与谌容握了握手:“谌老师好!《永远在春天》这部小说在安徽可是如雷贯耳,正要找机会拜读呢!” 谌容被他这反应逗笑了,摆摆手:“快坐快坐,别叫老师,叫我谌容就行。我听编辑部说来了个年轻作者,稿子写得野,原来就是你这小伙子。” 她打量着许成军,“看着比我家小子还年轻,没想到都已经在《收获》发稿子了。” “现在文坛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说起来,谌容一家子也都不简单。 大儿子梁左正在北大中文系读大三,正儿八经的高考生! 与姜昆、王朔等有密切合作,后来全国人民热捧的《虎口遐想》便是由他将小说《虎口余生》改编而成。 二儿子梁天早年散漫,后期出演了《二子开店》《顽主》《海马歌舞厅》等影视作品,也算是八九十年代的知名演员。 汪曾祺闻言也笑道:“可不是嘛,就得多点新浪,这中国文坛才能更有意思,好事啊!” 三人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许成军扒了口饭,红烧肉的油香混着米饭的甜。 这年代来一顿红烧肉, 那可是真别提多香了! 他瞅见谌容碗里只有青菜和玉米糊糊,把自己碗里的一块肉夹过去:“谌老师,您也吃点肉。” 谌容笑着推回来:“你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己吃。我写稿惯了清淡,油腻了反倒思路不清。” 她夹了口青菜,“你那篇《试衣镜》,下午我在编辑部瞥了两眼。” “现在国内很少见这样的写法,真敢写!写的也是真好!” 许成笑着摆手:“谌老师您过奖了,就是瞎琢磨着写。高晓声在《文艺报》上对《永远是春天》评价我可都看了,说具有‘平凡人的史诗感’,这才是我该学习的!” 汪曾祺筷子不动了,狐疑的看着许成军,心想:我瞎写你也瞎写是吧? 谌容被反将一军,眼里闪过笑意:“你这小伙子嘴甜。不过《试衣镜》里那影子造反的写法确实新鲜,不像我们这代人,总爱往集体叙事里钻。” 她夹了口青菜,“现在文坛就缺你这样敢下笔的年轻人,不怕打破规矩。” 汪曾祺喝着玉米糊糊搭话:“可不是嘛,小许那篇稿子我刚还看了,只写镜子里的布衫,却比喊十句‘思想解放’都有用。文学这东西,未必要喊着痛。” 也是意有所指了。 许成军给两位前辈续上热水:“汪老师您这话在理。我写稿时总想着,别把读者当傻子,就像谌老师写农村,不用明说苦,从家长里短里能品出滋味。” 谌容被逗笑了:“你这年纪轻轻,说话倒像个老江湖。对了,你住哪个房间?改日我把刚印的《真真假假》送你一本。” “我在 201房,跟汪老师住一屋。” 许成军摸出钢笔,从笔记本上撕下纸,“谌老师您留个地址?我回安徽后把新作寄给您请教。” 谌容接过纸,写下“bj东单三条文联宿舍”,又补了句“信封上标‘稿件交流’就行”。 许成军也写下凤阳许家屯公社的地址,特意注明“转交知青点”。 吃完饭往回走,走廊里的挂钟敲了八下。 谌容笑着挥手:“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那稿子还得改改。小许,到bj记得来找我。” 回到 201房,汪曾祺往床上一坐,木床板发出“吱呀”声。 许成军刚点亮台灯,就见窗外黑沉沉的,只有远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 此时也就九点出头,招待所里就已经静悄悄的,连咳嗽声都听得真切。 “这年代没什么乐子,早睡早起。” 汪曾祺脱了外套,“不像你们年轻人,在乡下还能捉黄鳝摸鱼虾。” 许成军认认真真的着铺床:“知青点晚上也确实热闹,呼噜声能吵得睡不着。” 这年头床板子一个比一个硬,不铺松快点还真不好住。 他找出带来的《鲁迅杂文选》,“睡前读几页书,也算解闷。” 汪曾祺靠在床头抽烟,烟雾在灯光里飘:“你这去复旦面试,心里有底没?” “说不准。”许成军摇头笑,却是一点不像没底的样。 没底么? 大抵是有的,朱冬润、章培横等复旦中文系教授相关著作和理论思想他研究生期间其实不少研读。 尤其是章培横的一些思想,说不定许成军比他本人还清楚。 只是, 希望在工农兵推荐上想要实现的那一点“野心”能顺利实现吧, 想着想着,许成摇头笑了。 灯光下, 《鲁迅杂文选》也恰好被翻到了《灯下漫笔》。 (本章完) 第48章 吴侬软语 第48章 吴侬软语 一大早,汪曾祺已经带着公文包走了,说是要去文联开会。 前辈起来了,许成军也不好赖床。 跟着起来收拾东西。 一会要去复旦中文系探探路。 朱老给的时间充裕,但是没说具体时间,去了不一定能碰见人,这趟估计就算踩点。 但是以防万一,许成军还是仔细检查了一遍要带去面试的东西。 帆布包被他拽到膝头,首先塞进的是《安徽文学》的用稿通知。 “老周拍着桌子保下来的头条,得放最上面镇场子。” 省级文学杂志的头条,在哪个年代都不算简单。 又抽出《收获》的采用稿签,“《收获》录用的稿子,这是硬通货。” 《收获》的地位在中国文学上就是一座山。 随后是被《安徽文学》“新人三十家”录用的《时间》、发表在《安青报》的《向光而行》以及未发表的《狗尾巴草》这三首诗、发表在《合肥晚报》的短篇小说《称星照春风》。 穿越来到现在的几个月时间,倒也算没闲着。 创作不易,生活叹气! 直起身时,晨光正好照进屋里。 许成军对着镜子理了理衬衫领口,突然乐了:“说起来要是后世搞个79年最强文学新人,我怎么也得榜上有名吧!” 什么蒋子龙、卢新华、张洁! 就没一个比他年轻的。 下次得带个“最强新人”的牌子,好歹下次在食堂里多混块肉嘛! 实在不行来块带皮的也凑合! 最后往包里塞了块上海奶,许成军玩笑似的对着镜子敬了个礼:“走了,去复旦刷boss!” 93路穿行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上, 电影《罗曼蒂克消亡史》旁白这样描述这座魔幻的城市:“那个年代的上海,大概是所有人心中的罗曼蒂克。” 一句话就能勾起人们对旧上海的无限遐想,十里洋场、吴侬软语,繁华与风情。 而窗外的上海,历经岁月变迁,景色与氛围已截然不同。 曾经的十里洋场褪去了民国的浮华。 外滩的万国建筑虽依旧矗立,却少了昔日的灯红酒绿; 黄浦江码头依旧繁忙,扛着麻袋的工人身影里,少了江湖气,多了集体劳动的质朴感。 街道上的法国梧桐依旧成荫,但橱窗里不再是洋装旗袍的精致陈列; 石库门弄堂里,邻里间的招呼声带着烟火气,不见了昔日帮派纷争的紧张。 空气中混杂的不再是香水与酒气,而是煤炉燃烧的烟火、自行车的铃铛声与工厂的汽笛声。 许成军的身体随着公交车的颠簸不断起伏, 思绪纷飞间想着上海的前世今生以及.未来,无数的创作思路像线头一样, 好像抓住了, 又好像突然走丢了。 总不能写《上海滩》吧。 抓不住的思绪又把他气的他牙痒痒。 忽然想起早上从招待所出门,突然见出租车过来,他试探着问了下价格, 司机师傅从方向盘上抬眼扫了他一下,眉头当即皱起来,呛道:“外地人伐啦?问价钱是伐?起步价两块五,每公里再加五毛!侬乘不乘啦?不乘我要走了呀!” 许成军那小脾气一上来,啐了一口扭头就走。 不是嫌贵,是嫌这司机素质差! 转头投奔了93路公交车,绿色出行从1979开始! 这一大早这点气! 79年复旦大学主校区在yp区邯郸路,一直到后世也没有变过。 离文联招待所大概10公里。 出租车大概要8块钱,所以说这年代出租车司机还真是个很牛x的职业。 公交车大概45分钟才能到复旦大学附近,下了公交车还得走一会。 突然,93路公交车“哐当”一声停在邯郸路站。 他往路东望,不远处的牌坊式校门正立在树荫里, “复旦大学”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泛着光。 这字也有来头,是陈大元帅亲提,苍劲里带着洒脱。 华山路校门是砖木结构的老式牌坊,边角的漆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的浅黄木头。 两侧的铁栅栏爬满青藤,几个穿蓝布校服的学生正推着自行车往里走,车后座捆着的书本蹭着裤腿。 门柱上贴着红底黑字的标语:“向科学进军,为四化奋斗”,墨迹看着还新鲜。 两个穿藏青制服的门卫正坐在门房竹椅上,手里摇着蒲扇,目光在进出的人身上扫来扫去。 见许成军背着帆布包站定,其中一个戴红袖章的大爷站起身,蒲扇往掌心一拍:“同志,干啥的?” “大爷您好,我是安徽来的许成军,来中文系参加面试。”许成军赶紧掏出省教育厅的介绍信和复旦的面试函。 就可惜是复旦, 要是在北大说不定能见到bj著名作家、北大保安周明同志。 甚是遗憾! “安徽来的?” 大爷把介绍信还给他,指了指门内的路,“往里走,过了大草坪,红砖墙的那栋就是中文系办公楼,门口挂着牌子呢。进去了别瞎逛,放假期间也有学生留校。” 许成军轻轻道谢,迈进校门时,脚底的柏油路突然凉了些。 原来树荫把阳光滤成了碎金,落在地上晃悠悠的。 校园里的风都带着股书卷气。 路两旁的梧桐树遮天蔽日,树影在地上织成网。 几个留校学生抱着书本快步走过,蓝布衬衫的袖口卷到肘弯,嘴里还念叨着“鲁迅的杂文风格”“《红楼梦》的叙事结构”。 草坪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有的在低头记笔记,有的举着收音机听英语广播,滋滋的电流声里混着远处图书馆的钟声,一下下敲在心上。 校园里,新中院、中院、新上院等连成一片,是文科与基础学科教学的核心地带。 许成军此行的目的地复旦中文系,就藏身在这一片里的仙舟馆。 很有仙气的名字,在后世已经变成了校史馆。 问了一路道,终于是找到了。 1979年的仙舟馆透着中式古典韵味。 通体朱砂红,沿中轴线对称布局,尽显庄重规整。 铁制中式格窗图案精美,内部雕梁画柱,彩绘卉人物;走廊曲折回环,屋檐高挑,四角檐牙向上翘起如飞鸟展翅。 门口没人拦。 许成军沿着楼梯一路向上走,按着面试函中的通知要先去410找教务报道。 刚到三楼楼梯口。 却听一阵不太真切的歌声穿来。 走的稍近 能听清应该是吴语小调,声音不大,但是很抓人。 吴侬软语。 带着点软糯的颤,却又不是刻意的柔媚,是骨子里带的江南水汽,漫得人心里发潮。 “我有一段情呀, 唱畀(给)拉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只无锡景呀, 细细那个到到末唱畀拉诸公听。 小小无锡城呀, 盘古到如今, 东南西北共有四城门呀, 一到那宣统三年份呀, 新造那一座末, 光呀光复门。” 《无锡景》,大家可以去抖音搜,算是吴语小调,民间曲子,没有固定的歌词。此外,近来这本书成绩不算好,挺差的,前两天还有点意志消沉,觉得心水东流,不过每次觉得写不下去的时候,看到评论和月票,知道还是有一些读者在支持,后来一想,本就是兼职,起初就也不是为了成绩和赚钱,想一想也算想开了,再就真是为了成绩也不会这个写法和题材,搞劳什子原创,抄书多简单。咋整呢,自己说服自己呗,不过没关系,这本书如果停更大抵是没有看的读者了,看的人多了写长点,没什么人支持就写短点,但只要有人支持就会写下去,哪怕就一个人,也懒得向大伙求票了,觉得还行就投投,不行就骂骂。 (本章完) 第49章 《日常切片》 第49章 《日常切片》 “此音不合逐流去。” 他在心里默诵。 忽然有些懂了为什么古人说“大音希声”。 因为真正的好调子不一定是惊雷, 更可能是春溪破冰时,那第一声细碎的脆响。 许成军脚步在楼梯口顿了半分钟。 脑海里先浮出个模糊影子:该是穿一件白色旗袍,手里拿一把摇扇. 摇摇头,自己笑了,这年代咋可能! 犯罪啊! 了不起是穿件月白的确良衬衫吧,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皓腕上半截细银镯子。 她该是爱笑的,唱到俏皮处,嘴角会先于调子扬起。 眼里盛着的不是戏文里的媚,是雨后荷叶上的光,亮得脆生生。 或许手里还捏着本翻旧的《宋词选》,指尖在“江南好”那页打着拍子,字里行间都浸着吴地的水韵。 他忽然摇摇头。 想这些做什么。 脚步重新落在楼梯上,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踩得稳当。 楼梯转角的黑板报上,“欢迎新同学”的粉笔字还很新鲜。 应该是放假回家的学生为了9月份开学迎新提前准备的,想来到时候还要重描。 罢了。 正事紧要,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410门口。 木质门板上的“中文系教务办公室”木牌已经被磨得发亮。 他轻轻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一声带着浓厚上海话味道的回应:“请进。” 推开门,老式木桌后坐着位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桌上摊着一摞牛皮纸档案袋,搪瓷杯里的浓茶正冒着热气。 墙上贴着“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标语,被擦得干干净净。 “老师您好,我是许成军,从安徽凤阳来的。” 许成军把帆布包放在门边的木凳上,掏出省教育厅的介绍信和面试函递过去,“这是我的材料,朱教授让我这个月底来面试。” 教务员接过材料,抬眼打量他:“安徽的许成军?前一阵讨论你的事,系里好不热闹。” 他拿起钢笔在登记表上划了几笔,“《谷仓》那篇稿子,周明主编上个月还跟我们系主任通了电话。” 许成军心里一松,老周是真靠谱! 顺势从包里抽出《安徽文学》的用稿通知和《收获》的稿签:“这是近期发表和录用的作品,还有苏中和刘祖慈老师的推荐信。” 教务员接过材料仔细翻看,轻轻点了点头:“章培横教授特别交代,要看看你原稿的修改痕迹。年轻人能沉下心写农村题材,不容易。” 他把材料按顺序放进档案袋,用绳捆好,“校委会其实分歧不小。有人说知青学历浅,也有人说你的文字够格当‘特殊人才’。” “理解。” 许成军笑了笑,“我在农村插队两年,知道教授们怕我理论底子薄。” 教务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话看似谦虚,但是话里话外其实全是自信。 对自己的理论知识很自信? 这在知青里到是少见。 于是教务也有意无意的多叮嘱几句。 “但是从你的材料看,其实我认为是绝对够格,放在往年大可不用你来面试这一趟。” “但是今年特殊,有消息说10月要全面取消工农兵推荐,本来在这风口上,复旦今年也是要停的,最后留了口子,但是全国也才十几个名额。” “所以艰涩之处也请你理解。” 其实很多时候,你一句话就能改变别人的态度。 当然你也得知道该说什么话。 “当然能理解老师们的良苦用心,也让您和各位教授费心了。”许成军应道。 教务抬头看看许成军,笑了。 兴许是觉得这知青还挺有趣。 就又从抽屉里拿出张面试流程表:“大后天上午九点,面试在三楼会议室。我去约,朱教授、章教授都会在,还有三位搞文学研究的老师。你准备准备讲讲《谷仓》的创作思路,其他作品也可能会问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有些理论不好讲,就多说说你在生产队的实际观察。” 许成军接过流程表,上面用红笔标着四个环节:作品解读、政策理解、文学理论、现场写作。 “谢谢您提醒。现场写作大概是什么题材?” “不好说。” 教务员收拾着档案,“去年考的是《家乡》,前年是《一次劳动》,都是跟生活相关的。你平时怎么观察生活,到时候就怎么写。” 命题到是很符合文学思潮,到也不难。 他指了指窗外,“招待所安排在后门的知青楼,凭这个条子能住到面试结束,一天八毛,走学校账。” 许成军接过住宿条子,也没打算住。 文联招待所多好! 入则汪曾祺,出则谌容! “请问面试结果大概多久能出来?” “现场就能告知你,这次章教授是关键,如果录取了,通知书会和高考生一起寄。” 教务员把档案袋放进铁皮柜,锁芯转动的“咔嗒”声格外清晰。 “对了,如果通过,九月初来报到,要带户籍迁移证和粮油关系证明。知青户口迁到学校,粮食定量每月三十二斤,比农村宽裕些。” “谢谢您,添麻烦了。”许成军客气的跟教务员握手。 教务员笑着指了指门后,“别客气,有空可以去图书馆或者系里的资料室坐坐,拿着我给你的条子,跟管理员说找‘农村题材创作参考’,他们会给你找相关的期刊。” “我叫孙树起,叫我孙老师就行,以后如果你顺利入校少不得跟我打交道。” 许成军笑着问了声好:“孙老师好,已经很给您添麻烦了。” 下楼的时候路过三楼,许成军特意放轻了脚步。 楼梯板“吱呀”的轻响里,那唱《无锡景》的女声却没再飘来。 他在转角停了停,廊下的风带着草木气掠过鼻尖,带着几分江南的温润。 摇摇头,不无遗憾的往出走。 到二楼拐角,一面落了薄尘的大镜子嵌在墙里,边缘的水银有些剥落。 许成军站定,镜中的人影瘦高,衬衫领口沾着点旅途的灰,眉眼间的书卷气里,藏着两世为人的笃定。 他抬手想擦去镜子上的灰尘,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玻璃,却猛地顿住。 镜中的指尖和现实的指尖隔着一层透明的膜,明明离得那么近,却永远碰不到。 就像他写《试衣镜》里的春兰,影子在镜中试穿布衫,现实里的手却只能攥着布角发抖。 生活从来都是这样,真实与念想之间,总隔着层看不见的玻璃,能照见,却摸不着。 风从走廊尽头钻进来,掀动他帆布包的带子。 他若有所思, 那些没听完的歌、没擦净的镜、没说透的话,本就是日子的模样。 就像镜子的斑驳藏着故事,不完美,却才最真切。 于是,他从衬衫口袋摸出钢笔,又从帆布包里抽出张草纸。 笔尖悬在纸上时,刚才那些碎念头突然串成了线。 笔走龙蛇间,一首小诗落了纸面。 / 《日常切片》 作者:许成军 镜子没擦亮时 日子是模糊的路 风停在枝头的瞬间 落叶忘了要去的远方 你数着窗格里的月光 月光在窗外碎成星子 昨天大家的评论,我一直有在看,还是很感动有这么多人愿意支持这本书,怎么说呢,这本书的写法很任性,带了一点实体书的风格加上全原创作品,前面确实是很扑,追收都很差,但是月票还不错,能看出来还是有书友能跟我对的上脑电波,为了对得起大家的支持,也对得起自己,这本书一定会一直写下去,大家不用担心,前一阵改稿+新书期胡乱发稿子+意志消沉导致没什么存稿,从明天开始存稿(还有本职工作,尽力而为的写),争取能在上架的时候给大家多更点。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如果真的喜欢,欢迎投票欢迎评论!也欢迎大家对本书的一切建议!后续包括谷仓包括试衣镜这种原创小说,在我有余力的情况下会放出来,到时候在读者群里发还是单独开章再议~再次感谢大家,真的有被书友们的支持感动到!《日常切片》送给大家,共勉~ (本章完) 第50章 跳过本科直接读研的可能 第50章 跳过本科直接读研的可能 走出仙舟馆时,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红砖路上洒下斑驳的光斑。 风里飘来隐约的蝉鸣。 他望着草坪上低头看书的学生,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上辈子在暨南大学图书馆啃论文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没想到这辈子竟要在复旦的树荫下,为另一种“入学考试”“犯愁”。 接下来, 有了图书馆和中文系资料室应该足以支撑他干件大事。 去支撑他想通过工农兵推荐实现的一点小野心。 那就是, 跳过本科阶段直接读研! 其实这念头从知道复旦有工农兵推荐制的那一刻就扎了根。 穿越者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是时间。 四十四年的时代记忆像揣在怀里的沙漏。 每一粒沙子落下都在提醒他:这黄金年代稍纵即逝! 路遥的《人生》还要等三年。 莫言还在部队写小说。 余华刚当牙医没多久。 现在不往前冲,难道等别人把文坛席位占满? 他优势在哪? 除了写东西那点老话。 不能当许成军上辈子中文系研究生白读的吧! 学术研究领先四十多年的视野! 更加成熟的学术思路。 不说别的,就水论文他都能水到这个年代的同行们“哭”! 所以嘛, 他不仅要做创作上的领航者,更要做搞汉语言学术研究的“文豪”嘛! 读四年复旦本科,对他来讲真的有些浪费时间。 不是不想听这个年代的学术大师们的思想火, 而是读研读博依然有机会面见请教。 机会还会更多。 而且当卢新华学弟他不太乐意,但是当学长加老师不是不可以考虑~ 更关键的是, 章培横的学术思想和研究方向就是他研究生期间的研究方向! 他能不心动? 章教授马上要接替朱老担任中文系主任,再过两年就不怎么带研究生了。 这样的机会不抓住,他真的对不起穿越者的身份。 至于,怎么跳过本科读研? 这就是他选择“工农兵推荐”这条路的原因。 1979年是中国高等教育转型的关键年份。 一方面,1977年恢复高考后,本科教育逐渐回归正轨; 另一方面,工农兵学员制度尚未完全废除,存在“破格录取特殊人才”的政策弹性。 1978年第一批研究生入学,招生标准更注重“实践经验+学术潜力”,而非严格的学历门槛。 对于“有突出学术成果或特殊贡献的工农兵学员”,部分高校,尤其是文科专业,存在“直接推荐攻读研究生”的特例。 至于例子嘛,不用其他学校,复旦就有现成的! 复旦大学教授陈尚君在1977年作为工农兵大学生入学,1978年大二时直接考取研究生,成为“特例”之一。 要知道这一年,复旦也是众多允许高中生直接报考复旦研究生的学校之一! 此外,在《百家讲坛》火出圈的易中天也是跳过了本科阶段,直接读上了武汉大学的硕士。 前世刷到这些事例,还是看某乎“公知”喷中国大学教育水援引的案例。 当时看完,许成军倒是没感觉教育水,只是恨自己为啥没在78年左右高考! 结果真来了1979。 这样的机会谁不把握? 刚来的时候还不确定, 现有了一定的创作成果,他必须要试啊!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报考研究生,理由很简单,他穿越那会,报考时间早已错过了。 因此, 最好的机会就是工农兵推荐的“特殊人才通道”! 见了教授们直接提嘛。 他摸出兜里的面试流程表,“学术能力考察”几个字被红笔圈得格外显眼。 创作实绩有了,《谷仓》《试衣镜》等内容算是硬的; 推荐人够分量,苏中和刘祖慈的推荐信能压得住场面; 可章培横教授那句“未见原作,难断深浅”怀疑的是什么? 是学术能力。 也是他想要跳本读研的一道坎。 他的思路很好,但这年头想要直接读研也不容易。 一是需两名副高级以上职称专家推荐; 二是需证明“具备等同于大学本科的学术水平”,如发表高水平论文、有重大创作成果,以及这年代很重要的英语水平; 三是需通过招生单位的专项考核。 第一和第三项和这次面试重合,英语自不用说,现在唯一的难点是学术。 “创作好不等于学术好啊”。 许成军扯了扯衬衫领口,自嘲地笑了,“总不能跟教授们说‘我上辈子读过你们的书’吧?” 文学创作靠灵气和阅历,学术研究却得有实打实的文献功底。 他那些关于传统文论现代转化的想法,在脑子里盘了千百遍,可没经过古籍考据和期刊引证,在章培横这样的大家面前,终究是空中楼阁。 “缺一篇能镇场子的论文。”他打定主意,脚步转向图书馆的方向。 快到图书馆时,突然能听见水声。 走近一看,是道浅浅的水沟,顺着坡势蜿蜒,沟边的野菊开得正旺,黄灿灿的一片。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沟边,用树枝逗水里的蝌蚪。 再走几十步,复旦图书馆就撞进了眼里。 那是栋三层的红砖楼,墙缝里长着几丛青苔,把砖面晕成了深浅不一的红。 屋顶是青灰色的坡顶,铺着鱼鳞状的瓦片,边角翘起来,像老式袄的立领。 正门朝西,三级石阶被磨得圆润,两侧各立着根半人高的石柱。 柱身上刻着模糊的纹,许是年月久了,只看得出些缠枝的轮廓。 门是两扇对开的木门,漆成暗红色,上面钉着铜制的门环,被摸得锃亮。 推开时“吱呀”作响。 管理员是个戴老镜的老太太,见他背着帆布包进来,慢悠悠地翻着登记簿:“同学看着面生,不是本校的吧?” 许成军拿出中文系教务给的条子,双手递上,笑着应了句:“来面试的。” 老太太翻了两遍条子,到底是关切了一句,“同学找什么书?暑假好多书不外借。” “想找些关于传统文论和现代文学的期刊,还有章培横教授的著作。” 老太太推了推眼镜,在架子间拐了两个弯,指着一排落满灰尘的书架:“这边是传统文论,小心点翻,很多孤本,其他的你自己找,都在这片。” 阳光透过高窗,在书架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许成军抽出最上层的《文心雕龙注释》,书页边缘已经泛黄发脆,扉页上还留着前主人的钢笔批注。 他翻到“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那行。 又想起章培横的解读,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要的参考文献终于来了。 要不, 他总不能在1979年的论文里写2024年的文献吧! (本章完) 第51章 中国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 第51章 中国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 至于写什么? 论文题目早已定好。 《中国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从“文以载道”到现实主义的本土路径》 甚至内容之前就已经在草纸上写了大半,只是卡在参考文献和这个年代一些表述上。 他在阅览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帆布包里的草纸和铅笔轻轻放在桌上。 周围稀稀拉拉坐着几个留校学生,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在一起。 吉时已到,论文开整! 许成军摊开论文草稿,标题下已经列好了三个章节: “义理考据辞章的当代转译” “中和之美与现实主义张力” “比兴传统在改革文学中的新生”。 他翻出 1963年版的《桐城派文选》,在“义理为干,考据为枝”这句下画了波浪线。 旁边批注“对应改革文学的思想内核与实证精神”。 “缺的就是这些老祖宗的话。” 这些在后世唾手可得的文献,此刻却得在故纸堆里一点点扒。 他倒也不觉得无趣,反倒觉得让论证多了几分踏实的重量。 只是时间上,确实让他这个用惯了电脑鼠标键盘的人有些难以接受。 效率啊效率! 不过, 这年头对效率的概念还没太多认知, 81年在深圳特区才第一次贴出了“时间就是金钱”的标语, 诞生了改开经济建设的第一奇迹。 回到论文。 论文框架没什么了不起的。 摘要定调子,引言抛靶心,文献综述列对手,理论框架搭骨架,案例论证填血肉,对策和结论去收网。 这套大学毕业论文的祖传套路,你到了哪个年代都是通用。 基础的往往是最经典的,也是最好用的。 这篇论文难在哪里? 难得是如何切入1979年中国文学发展研究思潮,引入章培横“古典文论”观点,将传统框架转化为当代现实主义的创作工具,展现超越具体历史语境的学术洞察力! 理论要新,但得踩着 1979的地皮。 他可不想当五十年后被追封的布鲁诺,要做就做当下能落地的博尔赫斯。 文献综述把谁列为对手? 1979年的学界正掀起西方理论引进热潮。 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尚未消化,萨特的“自由选择”又成了新的追捧对象。 现在嘛, 把马尔克斯本人都不承认的“魔幻现实主义”当文学圣典, 一群人者拿着西方理论当标尺,恨不得给中国文学作品都画成“荒诞派符号”。 荒唐又可笑。 没人说“西学中用”不行, 但他们用西方框架硬套中国文学,却忽视本土传统,对传统文论的研究也多停留在文献考据或简单否定的层面; 他们关注“突破思想禁区”,大谈反思和伤痕,却没意识到“构建中国自主文论体系”的重要性。 也不怪乎这年代那么多中文系教授在喊:“文学的骨头得是中国的!” 你看,多好的靶子。 许成军要写什么? 他要下笔戳破当下学界的虚火,要把这根针磨尖,扎进现实主义文学的肌理里。 许成军能给出什么理论框架和对策? 他要明确提出“西方现实主义不能完全解释中国改革文学”,主张“以传统文论为根、西方理论为用”,提出“传统文论不是历史遗产,而是活的创作方法论”; 把桐城派的“中和之美”拽出来,治伤痕文学的哭嚎病,写苦难不用非得见血,“哀也能不伤”; 把《文心雕龙》的“时序说”掰开了用。政策风向变了,文学就得跟着长,就像农民见天看天调麦种,哪用得着学西方那套“魔幻现实主义”? 再有复旦大学研究生或者博士生身份加持, 当下可能遭受明或者不明黑白是非者的攻击和抹黑, 但是长远看, 这会让他成为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研究的领军人物, 奠定在学术界的地位! 再者, 文化自信有多重要? 不言自明。 后世实践,我们打断了多少自己的骨头、流了多少血才趟出一条文化新路? 许成军要的就提前根植于中国文化具体语境,打出“文化自信”的底牌! 能提前遏制掐灭一些“西方理论殖民”的苗头, 消灭一批养不熟的“文化白眼狼”、“牧羊犬”, 就大快人心,不白来这一遭。 他要引发学界对“中国自主文论体系”的前瞻性思考,为 80年代“文化寻根”思潮埋下伏笔。 以后他要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写的更多,做的研究也会更深。 什么是文豪? 是寻章摘句抄本书,是攀附洋奖换得虚名,你就是文豪? 可笑! 绍兴会馆的青灯未冷,百草园的呐喊犹在耳畔。 若真如此,怕是迅哥儿要从历史深处怒目横眉,拍案而起:“这般蝇营狗苟,也配称‘文豪’二字?!” 真正的文心是林则徐笔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赤诚; 真正的笔力是张载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担当! 不是向洋人的尺度献媚,而是为民族的根脉寻魂; 不是在名利的泥沼打滚,而是为时代的土壤播撒思想新苗。 当笔尖流淌的是五千年文脉的底气,当字里行间跃动的是民族复兴的脉搏, 哪怕只做一点星火,也足以燎原; 哪怕仅献一缕微光,也算为山河增辉。 他许成军没那么高尚,但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21世纪好青年。 为乎大义,兼收名利, 为这个年代带来一些民族根源自信、文学思想新苗, 为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 笔作龙泉,文为号角。 这路,他走定了! 写到“文以载道”的现代诠释时。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暮色爬上窗台时,假期的图书馆早就人去楼空。 管理员老太太过来提示快要闭馆了。 见他还在奋笔疾书,忍不住念叨:“小伙子够拼的,是明天面试了吧?” “大后天呢。” 许成军抬头笑,却没发觉墨水蹭在了脸上,“这不想把论文早点赶完,心里踏实。” 老太太叹了口气,兴许是觉得许成军和孙子年龄相仿,说道:“我孙子在经济系,去年考进来的,天天喊论文难写。到是你这稿子……看着挺像样。” “瞎写的。”许成军谦虚着。 汪曾祺:合着你又瞎写? 此时,稿纸上的参考文献已经列了满满一页: 从刘勰的《文心雕龙》到章培横的《论现实主义的民族化路径》, 从 1958年版的《古代文学理论研究》到今年刚出的《复旦学报》文论专刊。 (本章完) 第52章 许成军你让我很失望 第52章 许成军你让我很失望 图书馆的吊钟敲到八点半时,管理员老太太第三次来催:“小伙子,闭馆了。” 许成军猛地抬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稿纸上的钢笔字在台灯下晃成一片虚影,最后一页的参考文献刚列到 1978年第6期《文学评论》。 他愣了下,他还以为这年代的图书馆也是10点闭馆。 但其实复旦大学图书馆在哔哔时期后闭馆,今年9月,才在复旦大学图书馆在原圣约翰大学礼拜堂重新开放。 现在图书馆开放算是这个年代独独具特色的“试营业”了。 许成军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马上走。”他匆匆把论文塞进帆布包,跟老太太问了个好,直往图书馆外面走。 今天的任务基本完成,差的就是明天查缺补漏,再找纸誊抄一遍。 算是升级路上,清了个小怪~ 走廊里的路灯刚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磨砂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许成军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下走,帆布包里的手稿随着脚步轻晃。 校门口的传达室亮着灯,老门卫正用抹布擦自行车。 见倒许成军,他到也还有印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时候才走?93路末班车九点可就没了啊。” 许成军这才想起来,这会就算能回去倒车折腾到文联招待所,也得将近十一点了! 时间到是还好。 关键是汪曾祺将近60岁的年纪,这个时候回去打扰,他属实不忍心。 也不像个晚辈该做的事。 罢了,给汪老师留点私人空间吧~ 跟老门卫道了声谢,顺便问了个知青楼的方向。 摸出教务员给的住宿条子奔着知青楼走去。 晚风卷着槐香扑过来,许成军顺着指示牌往深处走。 篮球场上传来拍球声,几个穿军绿背心的男生正在摸黑打夜场,鞋摩擦地面的“吱嘎”声格外清晰。 场边石凳上,一对情侣正借着主干道的路灯看《大众电影》,杂志封面的刘晓庆笑得灿烂。 好笑的是,不这么黑的天,即是有路灯许成军也觉得看不见啥。 可能看的是彼此心里开的吧。 他一路过,俩人刚拉起来的手做贼似的松开了。 路过相辉堂时,广播喇叭突然响了,《新闻联播》的片头曲混着电流声淌出来。 布告栏前围着几个学生,借着灯光看新贴的通知,其中一张红纸上“中文系特殊人才面试名单”几个字格外显眼。 许成军放慢脚步,听见有人念叨:“凤阳知青许成军……这名字在哪见过?” “《光明日报》!写《向光而行》那个!上面有介绍,也是凤阳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另一个声音接话,“听说要破格入学,系里都吵翻了。” 他脚步顿了顿,到是有些稀奇。 《向光而行》和《信》不是刚发在《安青报》上,怎么现在是《光明日报》? 还这么快传到了复旦? 摇头一想,估摸着也是什么阴差阳错的机会让某个编辑看到了《安青报》。 他那首诗和信,倒也符合《光明日报》的创刊理念。 知青楼藏在红砖墙后面,木门上挂着块掉漆的牌子。 值班的大爷正趴在桌上打盹,被敲门声惊醒时嘟囔着:“登记,介绍信。” 许成军递过中文系开的条子,大爷眯着眼在登记簿上划了两笔:“302房,钥匙自己拿。明早七点食堂开门,粮票自备。” 房间比文联招待所简陋些,铁架床上铺着粗布褥子,墙角的脸盆架锈迹斑斑。 但窗户正对着大草坪,晚风穿堂而过时带着草木清香。 放下行李刚要洗漱,许成军突然想起论文有几处还要再改。 他摸出草纸趴在床头柜上奋笔疾书,却隐约听见窗外传来争执声。 “《向光而行》写得太矫情了!‘懂事是一种很深的绝望’,这不是无病呻吟吗?”男生的声音带着火气。 “你懂什么!”女生立刻反驳,“插队知青哪有你这么舒坦?能写出这种句子才叫共情!” 许成军手里的笔停了。 这不是在说自己的诗吗? 还在那当我的面批评我的诗? 小子胆子很大嘛! 他悄悄走到窗边,扒着窗帘缝往外看。 路灯下围着三四个学生,男生穿的确良衬衫,女生扎着马尾辫,手里都捏着揉皱的《光明日报》。 穿衬衫的男生正指着报纸副刊:“《光明日报》转载也就罢了,编者按还捧,我看就是捧过头了!” “那你说什么不是捧过头?整天喊‘改革万岁’才叫正统?” 马尾辫女生把报纸往他面前拍,“‘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这句话戳到你痛处了吧?” 戴眼镜的小个子突然插话:“我觉得《信》比诗写得好,‘冻裂的指尖能写出春天’,这才是知青的真实写照。” “得了吧,” 衬衫男生嗤笑,“现在谁还信‘仓库里的陈粮能发芽’?分明是给苦难贴金!” 许成军忍不住推开门:“同学,借份报纸看看?” 争执声戛然而止。 三个学生齐刷刷转头,看见穿着洗发白衬衫的许成军,眼神里都带着警惕。 “你谁啊?”衬衫男生把报纸往身后藏了藏。 “路过的。”许成军笑眯眯地凑过去, “刚才听见你们聊《向光而行》,这诗我也看过,写得一般。” 衬衫男生眼睛立刻亮了:“对吧!我就说矫揉造作……” “尤其是‘月光种两株影子’那句,比喻太老套。” 许成军摸着下巴点评,“还不如直接写‘白天装孙子,晚上当自己’来得实在。” 马尾辫女生突然炸了:“你懂个屁!这叫意象!你知道作者许成军明天要来面试吗?布告栏都贴了!” “哦?那你说说他面试啥?”许成军故意逗她。 “走特殊人才计划!”女生激动地攥着报纸,“能从苦难里写出光,比你这种只会说风凉话的强百倍!” 嚯,这语气! 他在复旦第一个狂热粉? 戴眼镜的小个子突然指着许成军:“我见过你!刚才在布告栏前,你盯着面试名单看了半天!” 许成军点头的瞬间,三个学生都愣住了。 衬衫男生手里的报纸“啪嗒”掉在地上,副刊上《向光而行》的标题在路灯下格外扎眼。 “你……你就是许成军?”马尾辫女生的声音都在发颤。 “如假包换。”许成军捡起报纸,笑着对衬衫男生说,“就当这些句子是我冻得手指弯不了时写的,纯属发泄。” 衬衫男生的脸腾地红了,挠着头往后退:“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 “觉得不够革命?”许成军笑着拍他肩膀,“正常,我写农村题材时,编辑也总说我‘调子太灰’。” 戴眼镜的小个子捡起报纸:“许同志,能给我签个名吗?想送给我妹妹,她刚返城,总说看不到希望。” 还没等小个子说完, 就听马尾辫女生嘟囔道:“虽然你是许成军,我也很喜欢你的诗!” 说着还怕形容的不太准确,双手扩了扩,接着道:“特别特别喜欢!” “但你让我很失望!” (本章完) 第53章 具有时代印记的编者按 第53章 具有时代印记的编者按 女声把报纸往许成军怀里一塞,马尾辫气得直晃:“你自己都觉得写得一般?那我们在宿舍抄得一遍又一遍手指发酸算什么?” 小姑娘觉得还不解气,指着“月光种两株影子”,像个愤怒的小狮子:“昨天在系里阅览室,我们对着这句讨论半宿,说‘影子里藏着城乡的’的伤痕,结果你说不如‘装孙子’?这叫什么话!” 许成军笑呵呵的看着她,不说话。 小姑娘气鼓鼓瞪着他,也不说话了。 马尾辫摇摇晃晃,也煞是可爱。 衬衫男眼瞅着有机会发表观点,赶忙道:“许同志,你这不是谦虚,是没底气。《信》里‘路都是人走出来的’那句,我知道很多同学都当了座右铭,你轻描淡写说‘纯属发泄’,太伤人心了。” 小个子蹲下去捡报纸,也跟着道:“‘苦难里长出的希望最动人’多感人呀,你倒好,说得跟写菜谱似的。” 感情你们仨是嫌我自己不够装? 许成军摸了摸鼻子,忽然笑了:“合着我得吹自己是文坛新星?早说啊,我能把自己夸到复旦录取通知书都脸红。” 这话逗得三人都笑了。 小女生脸颊微红,却仍较真:“我们不是要你吹牛,是觉得作者得信自己的文字。你的诗里有光,怎么自己倒藏着掖着?” “就是!” 衬衫男这会换了阵营,“‘所有鲜会相继盛开’,这话激励多少人?你得知道自己写得多戳人心。” 眼瞅着几个学生上了强度。 许成军也赶紧收起玩笑,认真道:“得,算我错。主要怕你们见了本人失望。原以为作者是长衫文人,结果是个裤脚沾泥的知青。” 他摸出钢笔:“这位戴眼镜的同学,签名是吧?你妹妹怎么称呼”? “我叫苏文远,历史系的。我妹妹叫苏绣绣。” 苏明远赶紧递过笔记本,“想签给我妹妹,让她贴在书桌前当动力。” 许成军写下“给绣绣:苔如米小,亦学牡丹开”。 看了一眼苏明远,又在后面写上,“给明远:史笔藏真意,心灯照前路”。 苏明远没想到还有自己的,讷讷的道了声谢。 看着这两行小字,眼底闪过一丝激动。 林薇红着脸把笔记本往前一递,声音带着点小紧张:“也…也给我签一个呗?” “我叫林薇,中文系大一的。说不定以后还是你学姐呢!” 她飞快补了句,又赶紧摆手,“刚才凶你别往心里去啊,主要是气不过你糟践自己的文字!” 许成军正诧异地瞅着她,小姑娘被看得头顶冒烟。 这小辣椒也不抗逗啊。 他提笔就写:“给林薇:文心藏日月,笔底起风雷。” 再抬眼时,林薇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 粉丝嘛,不稀奇。 这玩意不分年代! 突然冒出个写“漂亮诗”的新锐诗人,对文艺小女生的杀伤力, 简直堪比刚参加青创的顶流偶像坤坤对高中女生的暴击。 79年最火的诗人是谁? 舒婷。 火到什么程度呢, 舒婷的《致橡树》发表后,许多青年将诗句抄在笔记本上、贴在床头,甚至作为情书传递。 甚至收到上万封读者来信! 要知道这是1979年的传播条件下的上万封。 旁边的衬衫男这时挠着头开口:“我叫陈阳,哲学系的。实话说,我之前吐槽是觉得这诗太温柔,有点…嗯…‘调子软’,结果你自己先认怂了。” “放心。” 许成军签字的手没停,“我这人软硬都吃,写的东西也软硬都有。” 他抬眼笑问,“你要不要签名?” “啊…方便的话,来一个?” 许成军提笔写下:“给陈阳:思接千载意,行至万里春。” 这也合理嘛。 刚出道的坤坤给嘴上吐槽的小男生签名,对方多半也不会真拒绝。 带点“嘴上嫌俗套,手里藏门票”的意思呗! 远处路灯渐渐熄了,陈阳倒也懂“投桃报李”,把手里的报纸留了份给许成军。 一行人刚走没几步,林薇突然回头喊:“面试加油啊!作者得有底气,就像你诗里写的那样!” 声音脆生生的,在夜里飘得老远。 回到 302房时,床头柜上的论文还摊着。 许成军打了个哈欠,看向了那份报纸。 1979年在全国具有广泛影响力,发行量在全国达 150万份。 这数字在全国排第三! 第一是《参考消息》,第二是《人民日报》。 可以不打折扣的说,许成军的名字被这150万份报纸送进了千家万户。 头版聚焦重大时政与政策解读,辅以文艺版面承载文学创作、理论版面推进思想拨乱反正、科技版面关注科研突破、社会版面反映民生热点,形成覆盖时政、文化、理论、科技、社会的多元版面体系。 许成军的《向光而行》和《致广大青年的一封信》都转载在这一版面中,值得一提的是,今年一月,王蒙的《〈青春万岁〉后记》也发表在该版面。 许成军往报纸一扫。 嚯,这编者按太有时代印记了。 写得好! “在全党工作重心转移的历史性时刻,本报今日转载安徽知青许成军的诗作《向光而行》与《致青年的信》,为改革春潮中的思想解放再添新声。这两篇来自基层的文字,以知青群体特有的实践视角,生动诠释了“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深刻内涵。” “《向光而行》以“冻裂的指尖写春天“的意象,将个体创伤升华为对光明的执着追求。这种从苦难叙事到生命觉醒的转变,恰与当前全国上下破除思想禁锢、探索现代化道路的时代命题相呼应。” “《致青年的信》则以凤阳知青点的鲜活事例,揭示了“仓库里的陈粮能发芽“的辩证哲理。作者通过煤油灯下的自学、田埂上的思索,将总设计师“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指示具象化为基层青年的奋斗图景。这种将个人成长融入国家现代化进程的创作视角,正是对“四个现代化“战略最生动的文学注脚。” “在知识青年返城潮涌动的 1979年,这样的文字既延续了“广阔天地炼红心“的历史记忆,更传递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改革强音。正如王选团队在激光照排领域的突破所昭示的,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既需要尖端科技的突破,也离不开基层实践的积累。” “本报特此刊发这组作品,旨在为思想解放提供更多元的实践样本。在真理标准讨论深入推进的当下,我们期待更多来自生产一线的思考与探索,共同绘就“中国式现代化“的壮美画卷。” 诶,转载是不是也有稿费? 这年头多少来着? (本章完) 第54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54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晨雾还没散尽时,许成军已经踩着露水往资料室赶。 路过操场,几个穿背心的男生正围着单杠晨练,铁架被晃得咯吱响。 跑道边的黑板报前,有人正在用粉笔补写“向科学进军”的标语。 “早啊!” 传达室的老门卫正用抹布擦自行车,见他路过抬头笑,“面试加油!昨儿听有个安徽凤阳写诗的才子来这面试,记得你就是凤阳的,我估摸着这大才子就是你吧!” 许成军笑着摆手:“算什么才子,还得在复旦‘取经’!” 昨儿在图书馆,差几本书没找着,今儿决定去中文系资料室看看。 中文系资料室藏在仙舟馆东侧,木门上的黄铜门环被摸得发亮。 推开门,一股旧书特有的霉味混着樟脑香扑面而来,管理员张大爷正用鸡毛掸子扫书架。 “同学看着面生?” 张大爷扶了扶老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缝。 “老师您好,我是来复旦参‘特殊人才’面试的,中文系教务孙老师给我个条子,说拿着能在这找找资料。” 张大爷拿过孙教务的条子,仔细瞅了瞅。 有点严肃,但是态度不错。 对许成军说:“资料室不比图书馆,一些资料不公开想找什么可以问我。” “孙老师昨天就打电话了,说来了为许成军的年轻作家可能要来找资料,你找什么书尽可跟我说。” 孙老师也是个热心人,敢情早打过招呼。 许成军凑过去指着书架:“张老师,昨天在图书馆翻了一下午,那本《桐城派文选》只剩下册,《古代文论研究》也是没见着。” “图书馆哪敢放这些。不过找这些书的除了那些老教授,学生到是少见。” 张大爷放下掸子往最里侧挪了挪,露出带铁锁的书架,“前几年说这些是‘封建余孽’,都锁资料室了。” 他慢悠悠摸出铜钥匙,打开箱子,“你要的 1958年版《古代文论研究》,就里面这一本孤本。” 许成军接过书,像张大爷道了声谢。 泛黄的纸页扉页上还盖着“复旦中文系藏书”的红章。 可能是许成军来的早,也可能是放假本来就没什么人。 许成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对照起在图书馆整理好的内容开始查缺补漏。 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游走。 第一部分引言写得酣畅淋漓。 他精准点出 1979年文坛的双重困境“伤痕文学的情感宣泄过剩”与“改革宣传文学的口号化空洞”, 笔锋一转引入章培横“文学需扎根民族传统”“反对盲目西化”的未竟思考,顺势提出“传统文论现代转化”的核心命题,既为现实主义文学指明本土创新路径,更巧妙回应了思想解放语境下“文学主体性”建构的时代需求。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许成军望着纸面轻轻舒了口气,思路通了,连空气都变得顺畅。 第二部分文献综述最见功力。 他先梳理学界现状:1979年对传统文论的研究多停留在古籍校注或生硬比附西方理论的层面,《文心雕龙》的考据文章堆成小山,却鲜少有人真正用传统理论解读当代创作,更别提用“典型论”套解“意境说”的牵强做法。 再直击文坛争议焦点:“传统是否阻碍创新”“西方理论是否万能”的二元对立讨论正如火如荼。 最后笔锋陡转亮出突破点。 跳出“复古/西化”的非此即彼,聚焦“传统文论的问题意识如何迁移到当代创作”,寥寥数笔便划出研究的全新疆域。 只是文献注释费了些周折,好些他印象里存在的参考文献在这个年代却不好找,不得已删改几处引用。 第三部分理论框架反而写得最顺。 这一部分许成军构建了中国传统文论现代转化的“三重机制”的理论框架。 概念迁移机制让古典文论核心概念在当代创作中焕发新生; 美学平衡机制用传统“中和之美”破解时代创作的两极化,以“哀而不伤”平衡伤痕文学的悲情控诉,用“执两用中”调和改革文学的口号化; 实践落地机制则直指基层创作如何激活传统文论的现实路径。 第四部分案例论证。 他以自身创作实践为证,拆解 1979年农村题材创作中的传统转化关键:意象叙事与传统比兴的自然融合,让田间地头的寻常景物都带上文化景深;章培横学术思想的案例验证,则让理论落地有了鲜活注脚。 第五部分结论,许成军提出了这篇论文的创新价值与时代启示。 “本研究的理论创新在于提出“传统文论不是历史遗产,而是活的创作方法论”,打破“传统等于保守”的刻板认知。实践层面,为创作者提供“立足本土、超越西化”的路径,证明基层经验与传统智慧结合可催生优质作品。学术上,精准回应“文学需有民族根基”的期待,填补 1979年传统文论现代转化的研究空白,为后续文学理论本土化探索奠定基础,让文化根脉在时代变革中持续生长。” 捋清了论文整篇内容后,许成军揉了揉眼睛,从包抽出一沓方格稿纸开始正式誊抄。 这一时期,学术写作、正式文稿普遍使用统一规格的方格稿纸。 通常为16开或 32开,16开更常见于正式文稿,每页印有均匀的方格,每格对应一个汉字,方便计数和排版,也符合当时对文稿规范性的要求。 许成军捏起钢笔,笔尖在第一格悬停半秒才落下。 这活儿不用费脑子琢磨论点,却容不得半点潦草。 错字要划规范的斜线,转行得对齐竖格,连标点都得占准一格位置。 笔尖划过纸面时沙沙作响,偶尔停顿是在核对原稿字句。 直到肚子饿得轻轻叫了一声,他才惊觉笔下的稿纸已摞起薄薄一迭,最后一格落下的句号正好卡在午饭时间的当口。 人是铁,饭是钢! 后世有首戏作,此时倒是应景。 名字叫《钗头凤·没货》。 “红烧肉,二锅头。满楼春卷炸鸡柳;半夜冷,没存货,一怀凉水,半个苹果,饿,饿,饿!” 他正俯身收拾帆布包。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混着旧书特有的樟木香气,像有片云悄悄飘进了屋。 他下意识抬了头,目光越过书架缝隙,直直撞向声音来处。 逆光里站着的姑娘,月白布衬衫被阳光染得透亮,领口蝴蝶结松松垂着。 她的皮肤是上好宣纸般的雪白,在 1979年的日光下泛着细腻光泽,乌黑的直发垂在肩头,发梢被窗外风轻轻扬起,带着自然的弧度。 身量修长,杏眼明亮,眼尾微微下垂本就藏着天然的温婉,此刻迎着光,眼底盛着细碎的星子,亮得恰到好处。 高挺的鼻梁下,樱桃唇瓣轻轻抿着,鹅蛋脸在光影里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既有“清水出芙蓉”的天然,又藏着“诗卷随身”的清风雅致。 “抱歉同学,打扰了。” 女孩也看向他,眼里带着歉意。 声音温润,尾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本章完) 第55章 加油呀许成军 第55章 加油呀许成军 女孩也看向他,眼里带着歉意。 声音温润,尾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能麻烦帮我拿一下书架最上面的那本书么?” 这声音? 有点耳熟。 楼梯间未听个真切的《无锡景》突然在耳畔回响,“天下第二泉呀,惠山脚底下……” 那未唱完的婉转调子,与眼前的声线别无二致。 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沉浸在论文里的怔忡:“你是……昨天在西楼梯旁边屋子里唱《无锡景》的女生?” 说完到是有点后悔, 来到这个年代,日子虽然过得虽然清贫,但是乐得其所, 颇有几分“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心”的境遇,人也跟着少了几分谨慎和圆滑。 《无锡景》虽是民乐,但是女孩唱出来免不得有人会说闲话。 碰到些爱“举报”、爱说闲话的,一句靡靡之音是跑不了的, 要知道, 《金陵十三钗》里的《秦淮景》就是这首无锡小调重填的词。 当然,两者的性质不一样就是了。 姑娘寻书的动作顿住,缓缓转过身来。 午后的阳光恰好漫过她的发梢,在鹅蛋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杏眼先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漾开浅浅笑意,唇角梨涡轻现,到是大大方方地道:“是我呢。原以为那时屋里没人,倒被你听去了。” 大大方方,也没什么遮掩。 带着点这年代少见的自信和大气。 她向前走了两步,布包带在肩头轻轻晃动,露出袖口绣着的细小兰草。 “我叫苏曼舒,苏州的苏,‘曼睩凝波’的曼,‘云舒霞卷’的舒。” “在经济系,开学读大三。” 话音落时, 她伸出手,指尖纤长,指甲透着健康的粉润,“同学你呢?看着面生,不常来资料室吧?” 指尖相触的刹那,微凉的触感像雪落在掌心。 女生几句话带过了唱曲的事, 大方又利落的转移了话题。 许成军也干脆利落地起身回握:“许成军,安徽来的,后天要来参加中文系面试。” “许成军?” 苏曼舒的眼睛倏地亮了,杏眼弯成月牙,“写《向光而行》的许成军么!” 许成军够下她指的书,是本泛黄的《沧浪诗话》。 望着女生,笑道:“应该是我。当时写给青年专栏,原本是想给同龄人添点劲,倒没想到会传到复旦来。” “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可不止添劲儿呢。”苏曼舒合上书,歪头看他,“我读‘所有鲜会相继盛开’时,总觉得眼前真有千万盏在风里次第绽开,这可不是寻常笔力能写就的。” “给别人鼓劲鼓早了。” 许成军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稿纸,“现在该给自己鼓劲,为面试准备了篇论文,正愁参考文献不全。” 苏曼舒走近了几步,低头看了眼稿纸。 《中国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从“文以载道”到现实主义的本土路径》 大标题列在一沓稿纸的第一页。 她轻轻读出声,眼眸里带着几分讶异, 虽然是经济系的,但是家学渊源,对中文系当前的学术焦点到是有些了解。 甚至可能不止于了解。 这可不像一个知青能写的论文,即使是写了《向光而行》的知青。 不是对知青有意见, 事实上,工农兵学员的学业水平确实是不如高考生。 “光看这题目,这论文就差不了。” 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摩擦书脊,指甲微长,修剪得圆润整齐。 “现在学界正热论西方理论,你反倒扎根本土,倒是独辟蹊径。” 许成军挑眉:“经济系的同学也关注文论?” “家里书架上这类书多,耳濡目染罢了。” 她笑起来眼尾带着弧度,“我爸常说‘学问不分文理’,看你这题目,是想把老祖宗的智慧用到当下?” “算是吧。”许成军翻了两页论文草稿,“谈改革不一定非要搬西方理论,咱们老祖宗说的‘通变’‘中和’到现在依然能用。” “比如《沧浪诗话》里的‘妙悟’?” 苏曼舒忽然从帆布包里抽出本线装书,正是《沧浪诗话笺注》,“严羽说‘大抵禅道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用这个解你写的‘月光种影子’,是不是更贴?” 许成军接过书,抬头看着她:“你对古典文论也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闲时翻着玩。” 她卷了卷衬衫下摆,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她发梢,“不过你论文里要是缺《文心雕龙》的参考文献,资料室西角那排铁柜里有 1957年版的《文心雕龙注释》,比常见版本多了黄侃的眉批,对‘通变’篇的解读特别透。” 他还真缺! 他找这类书找了两天,到是被一姑娘无意间指了路。 引用能更丰富了点。 人美心善! 他抬眼时,正撞见苏曼舒望着他笑,“面试前要是赶不及整理,我可以帮你抄几页关键批注,反正我这两天也泡在资料室。” “太麻烦你了吧。”许成军连忙摆手。 “举手之劳。” 苏曼舒转身走向书架,“你帮我拿过书,我帮你抄批注,算互不相欠。” “而且呀,我也是你的诗迷嘛!跟新锐诗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不多!” 她回头时,发梢扫过肩头,带着清香,“对了,三楼走廊尽头有台旧打字机,看你在誊抄论文,那儿比手写快。” 许成军望着她在书架间穿梭的背影,月白衬衫被阳光照得半透。 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多谢。” 他拿起笔,在论文稿的空白处记下她提到的版本,“等面试结束,我请你去豫园吃点心。” 豫园绿波廊年初刚成立,由松月楼、南翔馒头店等老字号师傅联合组建,主打 14道“亲王点心”。 借西哈努克亲王访沪的典故,服务员会主动讲述“1973年 14道点心宴”的由来,自带谈资。 靠窗座位可赏九曲桥湖景。 价格嘛,人均1-2元, 比涉外餐厅实惠的多,算是这年代外宾同款的“平民化体验”。 苏曼舒从书架后探出头,杏眼弯成月牙:“一言为定。不过你可得加油,别让我白抄批注啦!” “对了。” “你要面试的话,三楼会议室最近不常有人,可以提前去踩踩点。”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而且章教授他们爱提前到,到时候你最好早十分钟去候着。 他刚要道谢,就见苏曼舒踮脚去够稍高处的另一本书。 月白衬衫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纤细却挺拔的背影。 “找到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诗品》,阳光洒落眉尖,“加油呀,许同学。” 她笑起来时梨涡更深,“好文字从来藏不住的。” (本章完) 第56章 两处沉吟各自知 第56章 两处沉吟各自知 复旦的食堂藏在几栋红砖宿舍楼中间,青砖烟囱正冒着淡淡的白烟 门口的黑板用粉笔写着今日供应:玉米糊糊(0.05元/碗,粮票 2两)、馒头(0.03元/个,粮票 1两)、炒青菜(0.1元/份)、红烧肉(0.3元/份,肉票 1两)。 最底下还用红粉笔标着:“今日供应稀粥,凭票免费续碗”。 稀粥免费其实很有时代特色。 1979年粮食供应虽较特殊时期时期宽松,但仍需精打细算。 食堂对稀粥、汤类等低成本流食提供“免费续碗”,是“保证基本温饱”的体现, 排队的队伍已经绕了半圈,多是留校的学生和教职工。 穿蓝布衬衫的男生们挎着军绿色帆布包,里面露出搪瓷饭盒的边角; 扎马尾辫的女生们凑在一起小声说笑,辫梢的蝴蝶结随着排队的动作轻轻晃动。 许成军刚站定,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许同志!” 回头一看,林薇正踮着脚朝他挥手,马尾辫甩得像小鞭子:“没想到在食堂能碰见你!” 她身旁的陈阳手里攥着两张粮票,见了许成军不好意思地笑:“昨天话说重了,今天我请你吃红烧肉赔罪。” “可别,我这人记仇,得请两顿才行。” 许成军笑着让他们排到前面,“不过先说好,食堂的红烧肉肥的多,得你吃肥的我吃瘦的。” 这陈阳从昨天他们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个家境好的, 看也看的出来,听也听的出来, 穿的的确良衬衫都比其他人新上几分, 口音带点上海话的味道,但是刻意收着, 虽然昨天说他“坏话”,但也有分寸,人应该不差。 林薇是一点不含糊,立刻转头对窗口喊,“师傅,四个馒头,三碗糊糊,两份青菜!” 又回头问,“红烧肉要几份?陈阳说他请客。” “一份够了。” 许成军掏出粮票递过去,“肉票比钞票金贵,省着点用。” 他估摸着一份红烧肉对陈阳负担应该不大, 他就笑纳了, 但是菜和主食,他却是主动买了三个人的份。 《试衣镜》和《谷仓》的稿费马上要到了,不算富裕,但是也够做点人情往来。 打饭的师傅是个络腮胡大叔,挥着铁勺在大铁盆里舀菜,勺沿磕得盆沿叮当响。 “知青同志?”他接过粮票时多看了许成军两眼。 “师傅慧眼如炬。” 许成军笑着点头,“要是来复旦上学,天天来您这打饭。” “那得多给你打半勺肉。” 大叔舀红烧肉时特意多颠了下,肥油顺着勺沿滴进盆里,“我们家小子也在乡下插队,正要返城。” 找座位时,林薇已经占了张靠窗的木桌。 桌面坑坑洼洼。 许成军刚坐下,就见玉米糊糊冒着热气,嫩黄的粥面上结着层薄皮,咬一口馒头,麦香混着碱味在嘴里散开。 “复旦食堂味道还蛮好呢。”许成军嚼着馒头含糊道。 林薇却嘟囔道:“就是缺了点滋味,不够辣!” “知足吧你。”陈阳往嘴里扒拉着糊糊,张嘴就怼:“去年粮荒的时候,连这玉米糊糊都掺红薯面,还吃辣!” 林薇“嘁”了一声,瞪着陈阳往许成军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吃点肉补补脑子。下午要不要去系里的模拟考场试试?我们帮你当评委。” 许成军刚要道谢,就见苏曼舒背着布包从食堂门口经过,月白衬衫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她似乎在找座位,目光扫过这边时,与拿碗接肉的许成军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另一张桌子。 陈阳扫了一眼许成军和林薇,撇了撇嘴,道:“你认识她?” —— 许成军吃完饭与两人告了别,在校园里独自晃了晃。 给脑子一点“喘息空间”。 回到资料室时,苏曼舒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 她正低头用红笔在稿纸上圈画,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苏同学这经济学霸,改行抄古籍,这跨界跨度够拿诺贝尔奖了。” 许成军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笑着调侃。 苏曼舒抬头时眼里也带着笑意,推了推摊开的《文心雕龙注释》:“许同学,别贫嘴,黄侃这版批注才叫真学霸手笔。” “你的论文中午我看了点,‘通变’篇这段,‘变则其久,通则不乏’,用来解你论文里的传统转化理论正合适。” 许成军凑过去,见她把批注抄在方格稿纸上,字迹娟秀却带着筋骨。 “你这字比印刷体还工整,当年要是练书法,说不定能成大家。” “哪有那闲工夫。” “我自己的的论文刚交完,这还得趁空帮你赶工。” “对了,章教授上个月在讲座里提过‘传统文论的当代生命力’,你面试时可以往这方向靠。” 看这服务,不光帮忙抄,还有前沿学术讲座知识传达。 必须给好评! 许成军咂摸着嘴,笑道:“你这服务够五星好评了,就是不知道面试过了能不能给你发锦旗。” “五星好评?” 什么奇怪的话,但还听起来挺好玩。 “锦旗就算了。” 苏曼舒把抄好的批注推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要是真成了复旦的人,记得请我去吃绿波廊的桂拉糕。” “那肯定没问题!” 许成军看着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 没说话,埋头重新梳理文献综述,并引用黄侃的观点, 这一部分其实要说就是论文里最薄弱的一环, 但没办法,时间有限,文献资料也不够齐全,只能尽力而为。 许是坐久了,也写久了。 也许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翻开论文草稿,指着“中和之美与现实主义张力”章节:“苏同学,你看这里,我想用桐城派的‘义理考据辞章’对应创作三要素,会不会太牵强?” 到是没指望有什么回应。 没想到, 苏曼舒歪头看了片刻,却给出了个许成军意想不到的答案:“我们学经济的讲成本收益,文学创作不也讲究投入产出?考据就是素材积累的成本,义理是思想收益,辞章是呈现形式的溢价。” 她忽然笑了,“这么说是不是就不牵强了?” 这跨界解读让许成军眼前一亮。 他莞尔:“苏老师这理论迁移能力,不去读博可惜了。” 苏曼舒收拾着稿纸,嗔道:“又贫!” “不过你这论文得注意平衡,既不能太掉书袋,也得显出学术深度。” 两人凑在一桌讨论,阳光在稿纸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许成军讲创作时的观察,苏曼舒用经济模型帮他梳理逻辑, 初听跟开玩笑似的,但是细琢磨却也有几分道理, 偶尔争执两句,最后总能在某个观点上达成默契, 忽又俩人同时想起什么、想说些什么。 默契抬头, 又一时愕然, 相视一笑, 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谁教岁岁红莲夜” “两处沉吟各自知” 管理员张大爷路过时笑着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讨论学问比搞对象还热乎。” 苏曼舒的脸倏地红了。 ——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郑风野有蔓草》 不知道有没有写出我自己想要的东西,笔力有限,感觉写出来了,但是还差点,差的那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看到现在的读者应该能知道,我在描述一些东西的时候喜欢留白。这书写到现在大家的评论一直有在看,好的意见能改的我都在改,恶评除了实在太恶心的我删了,其他的也都没动。有时候觉得离谱的我自己甚至也会上阵回复两句,有时候话不好听,见谅则个,最近工作生活写书事太多,忙的没好气。不过,希望这惊鸿一遇、心有灵犀的初遇能博得大家一笑,如果能在这段里有什么美好的延伸和回忆那是最好不过的,笔力有限,尽力而为,相遇这一段改了两天了,不尽满意,也可能没有写出你们大家的白月光,但至少现在是许成军的白月光。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老牛厚颜再求求月票、追读! (本章完) 第57章 《看吧》(感谢打赏,求追读) 第57章 《看吧》(感谢打赏,求追读) 苏曼舒的脸倏地红了,低头把最后一页批注迭好:“一会得去系里交材料,这些你先看着。” “有不懂的标出来,晚上我再来。” 她背起帆布包时,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颗大白兔奶放在桌上,“补充能量,继续战斗。” 许成军捏起那颗裹着透明纸的大白兔奶。 笑了。 是的,1979年已经有大白兔奶了。 大白兔奶的前身可追溯至1943年上海爱皮西果厂生产的“abc米老鼠”。 1950年公私合营后,并入上海冠生园并更名为爱民果厂。 1959年正式推出以白兔形象为标志的“大白兔奶”,作为国庆十周年献礼产品。 尼克松访华期间,大白兔奶还作为国礼赠予漂亮代表团。 今年,大白兔凭借卓越品质荣获国家银质奖,彻底巩固了国民品牌的地位。 他望着苏曼舒转身时飘动的发梢,忽然想起“思与境偕”四个字。 随手写在了笔记本上。 “谢了。” 他对着她的背影轻声说,声音有些飘忽。 苏曼舒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抬手挥了挥。 逃也似的跑了。 木门“吱呀”轻响着合上,把资料室的静谧重新裹回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稿纸的沙沙声。 许成军剥开奶塞进嘴里,奶香在舌尖漫开。 嗯,很甜。 他低头翻看那些批注,苏曼舒的字迹娟秀。 在“中和之美”那段旁写着“可对比《文心雕龙定势》篇”,铅笔小字旁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资料室铁柜的方位。 “心思倒细。” 他失笑摇头。 忽然发现最后一页空白处,她用铅笔描了朵极小的兰草,瓣细弱却笔笔分明。 还藏的挺深。 许成军把批注按章节夹进论文,想起苏曼舒说的三楼打字机。 他抱着稿纸往走廊走,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响,路过会议室时特意往里望了眼。 长桌蒙着蓝布,墙角立着老式落地扇,扇叶上积着薄尘。 打字机藏在走廊尽头的杂物间,铁壳上印着“上海制造”。 许成军试着按了几个键,“咔嗒”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是台机械打印机。 这年头打印机属于“贵重办公用品”,等闲人用不得,这台属于快要淘汰的老家伙。 不用想,这估计是苏同学给他开的小后门。 从那块上海牌手表到这个年代不算朴素的穿衣打扮再到对知识面和对中文系的熟稔, 这姑娘也不一般。 打印机虽然老,但勉强能用。 他铺开稿纸开始打字,机械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把“传统文论现代转化”几个字敲得格外清晰。 暮色漫进走廊时,他才停下手。 机械打字机的使用逻辑其实很简单,甚至比早期电脑更“直观”。 前世在单位库房盘库时,有幸和同事一起盘过一台80年代的老家伙。 打字机键盘和现代键盘布局基本一致,按下按键,打字锤就会击打色带在纸上留下字符,和用键盘“敲字”的逻辑完全相通。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打完一行后,要转动右侧的“换行旋钮”,纸张会自动上移一行。 倒是没想到有一天真的用这玩意敲上了论文。 远处传来食堂开饭的哨声,他摸出帆布包里的玉米饼,就着自来水啃了两口。 目光落回打字机旁的论文上。 晚风从窗户钻进来,带着操场的青草气。 许成军把打好的论文迭整齐, 又一次遇到了一楼大厅那块镜子。 这次好像有人擦过了, 到是干净了不少。 木门推开时,昏黄的灯光下已坐着人。 苏曼舒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发梢垂在稿纸上,手边放着个搪瓷杯。 见他进来,她抬起头,眼里的惊讶很快化成笑意:“这么快就打完了?” “托你的福。” 许成军把论文放在桌上,笑着说:“刚发现你画的兰草,藏得够深的呀。” 苏曼舒的耳尖腾地红了,慌忙把稿纸往抽屉里塞:“随手画的……你论文研究透了?” 他也不是个爱戏弄人的性格, 任由苏曼舒岔过话题。 姑娘的小心思最好不要挑开了说, 要不最后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基本上,”他指着论文,“但是‘比兴传统’那段,总觉得论证还差点火候。” 月光从高窗淌进来,落在两人中间的稿纸上。 苏曼舒拿起钢笔圈画,许成军凑过去看,发丝不经意间碰到一起。 她忽然抬眼笑:“你看这月光,落在稿纸上像不像未干的墨?古人说‘诗中有画’,原来文论里也藏着这样的景致。” 许成军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棂,月光穿过雕铁栏,在稿纸上投下细碎的格纹。 晚风卷着樟木香气从窗缝钻进来。 吹动苏曼舒垂在肩头的发丝,发梢扫过他手背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 空气里忽然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混着远处操场传来的零星笑语。 许成军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又瞥见稿纸上那朵藏在页脚的兰草,忽然觉得该把这瞬间记下来。 不是论文里的考据, 也不是文论里的术语, 就只是此刻的月光、晚风,和心尖那点轻轻晃的涟漪。 当一点点涟漪连成片, 好像听到了似有若无的海浪声。 他拿起桌上的铅笔,在空白稿纸一角写下“看吧”两个字, 笔尖顿了顿,又添了行小字:“给你。” 《看吧》 ——给你 作者:许成军 看吧, 浪漫过沙堤, 脚印正裹着雾生长。 / 看吧, 风里的碎金, 从发梢漫向星子的方向。 / 看吧, 目光迭着同片潮汐, 影子摇着晚风的橹晃。 / 看吧, 心跳没被浪卷走, 我们去捞光凝成的琥珀亮。 许成军正对着稿纸上的“捞光凝成的琥珀亮”出神,后颈忽然一阵痒意。 他下意识偏头,鼻尖撞进一片温软的发香里。 苏曼舒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月白衬衫的袖口擦过他耳尖,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正盯着他手里的诗稿。 呼吸和呼吸相对,彼此呼出的热气在两个人的脸上蒸腾。 (本章完) 第58章 眼波才动被人猜(感谢月票,求追读) 第58章 眼波才动被人猜(感谢月票,求追读) “大诗人,又写什么呢?” 她声音压得低,尾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写得这么认真,连我站你身后都没察觉。” 许成军心头一跳。 这东西还兴给你看? 忙把稿纸往论文底下塞。 面色坦然,从容不变,轻飘飘地带过:“没什么,瞎写的,遣词造句练手罢了。” “瞎写能让你嘴角都翘起来?” 苏曼舒伸手就去够,指尖刚碰到纸角,就被许成军按住手腕。 她的手微凉,像块白玉。 他一触就松了劲,倒让她趁机抽走了半页诗稿。 “哎!” 许成军要去抢,苏曼舒却转身绕到书架后,把诗稿举过头顶。 她个头本就高挑,目测至少170cm。 这一抬胳膊,布包带从肩头滑下来,露出纤细的锁骨。 月光落在上面,撒了层碎银。 “苏老师,幼稚了啊!” 许成军绕着书架追,旧书在两人躲闪间簌簌掉灰。 苏曼舒脚步轻快,踩着地板的“吱呀”声笑:“大诗人写的东西,还怕人看?莫非有鬼?” “哪有心事,就是写得糙!” 许成军伸手去够她手里的纸,指尖擦过她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苏曼舒趁机钻到长桌另一侧,把诗稿按在桌上,故作严肃地念:“‘看吧,浪漫过沙堤’。哟,我还以为写的是刚才的月光呢!” 好嘛! 当面处刑是吧! 许成军绕到桌前,她却把纸往身后一藏,背着手后退:“想要啊?那得说句好听的。” “说什么?”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眼里的狡黠。 “说‘苏曼舒同学最聪明,一看就懂我的诗’。” 她歪头笑,一头乌黑的直发被风吹出自然的弧度。 就这? 你难为难为79年的男生还行? 当前世“伦理梗”“父子梗”白玩的? 许成军假装憋了半天,好像从牙缝里挤出声:“苏同学最聪明啦!聪明得不得了!我的诗都看得懂!” “不够真诚!” 苏曼舒摇头,忽然踮脚去够书架顶层的书,故意把后背亮给他。 许成军瞅准机会伸手去抢,却被她转身按住胳膊—— 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迭成一团,她的发梢扫过他下巴,带着樟木和洗发膏的混合香气。 许成军看见她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 刚才还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神,此刻忽然蒙上层水汽。 有些发慌。 苏曼舒也望着他,他眼里的玩笑劲儿还没散去,却藏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软,像被晚风揉过的月光。 许成军不知道的是,苏曼舒早就看过了他的《谷仓》和《秤星》。 她本以为他应该是农家知青形象,却在接触后才发现, 这人意外的“前卫”。 无论是学识、见识,亦或者他身上沉稳带着锋的气质。 而那首《向光而行》好像是连接农家知青和“前卫”的纽带。 走廊里的钟摆“滴答”响了一声,惊得两人同时眨了眼。 许成军的喉结不自觉滚了滚,想说句俏皮话打破这静。 却怎么也没张开口。 苏曼舒的指尖在他胳膊上轻轻颤了下。 明明该松开的手,却不自觉收得更紧了些,耳根的红顺着下颌线悄悄漫上来。 樟木香气混着她发间的皂角味扑过来,许成军忽然觉得呼吸有点沉。 目光忍不住往她泛红的耳尖瞟,又自觉移开。 苏曼舒也想移开视线,目光却被吸住,在他紧抿的嘴角停了停,又飞快躲开,睫毛抖得厉害。 许同学真好看啊! 她心里刚冒出这念头,就见许成军忽然定了定神。 他没再躲闪,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时,那双刚才还漾着玩笑的眼睛竟沉了沉,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稳。 眉骨在走廊微光里投下浅影,鼻梁高,偏偏下颌线绷得紧实,带着股没被世事磨平的锐劲。 这副模样竟奇异地糅合着沉静与锋芒,连微微蹙起的眉头都透着股不服输的硬气。 苏曼舒看得有些发怔,指尖的颤抖不知何时停了。 她忽然发现他耳后有颗小小的痣,藏在黑发边缘,倒让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添了点孩子气。 苏曼舒刚按住他胳膊的手还没收回,许成军伸出去的指尖也僵在半空。 “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 “半笺娇恨寄幽怀“ “月移影约重来” “咳——”许成军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 刚要往后退,苏曼舒却猛地松开手,转身往书架后躲,发梢扫过他脸颊时,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 她背对着他蹲下身,假装整理散落的书稿,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心里却在暗骂自己刚才怎么就没移开眼。 许成军站在原地,摸着被她指尖碰过的胳膊,那里还留着点微凉的触感。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月光顺着窗缝淌进来。 许是觉得闹过了火。 “好了不闹啦!” 俩人终于收起玩笑,苏曼舒把诗稿递回来 却突然突然手往回一拉,“我就看一眼,看完就还你。” 许成军刚要接,她却“嗖”地又藏到身后,转身往外跑:“现在不给,明天还你!” “这么大人还耍赖!” 他摇摇头,本想任她去。 想了想,鬼使神差的又追了两步。 苏曼舒跑到楼梯口忽然停住,低头看诗稿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晚风掀起她的衬衫衣角,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颈,耳根又爬上红晕。 “写得……真好。” 她抬头时,眼里的笑意浓的化不开,但耳尖的红却顺着下颌线往下漫,“比《向光而行》多了点……甜丝丝的劲儿。” 许成军看着她。 忽然没了追的念头,只是站在原地笑:“写得乱七八糟的,朦胧诗都这样,看不懂才正常。” “我看得懂嘛!” 苏曼舒把诗稿迭成小方块,小心翼翼塞进帆布包最里层。 她手捏着包带,脸颊笼上层粉雾。 “看得懂就还给我咯!” 许成军故意逗她,见她把包往身后藏,眼里的羞涩快溢出来。 “不行。” 苏曼舒往后退了两步,脚步有些乱,“明天给你……明天一定给你。” 她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住,回头时发梢扫过脸颊,雪白的脸上泛着红晕:“许成军,你这诗里的‘琥珀亮’……是不是藏着光啊?” 许成军刚要答,她却慌忙转身跑下楼梯。 月光落在她跑远的背影上, 美得让人心头发颤。 许成军站在楼梯口,摸着刚才被她发梢扫过的下巴。 微微怔神。 回到资料室。 笔记本上, 他刚刚写下的“思与境偕”四个字旁,苏曼舒画了两朵兰草。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 资料室的老挂钟发出悠长的回响,把“咔嗒”的笔尖声全部遮掩。 傍晚整理完论文,许成军踩着夕阳往公交车站走。 一天没回去,是否还住的跟人家说清楚,别浪费了资源。 汪曾祺是个温润带着戏谑的性子。 估摸着, 见了他许会说一句:“小许这脚步赶得,是怕晚了没热乎饭,还是怕有人等你回话急得转圈圈?” 路过邯郸路的报刊亭,见《新民晚报》的头条写着“经济特区建设提速”。 今天两章连发了,下午没了啊,因为这两章我觉得不好分开,本来都想放一章的,想想算了,上架之后再大章吧。今天一看有不少老爷给打赏了,还有个老哥直接给了23张月票,怎么说呢,那一刻突然振奋了不少,甚至是连忙按住自己想要加更的冲动,感谢老哥们的支持!三鞠躬!这种好事能再多来点么!月票啊月票!这两天状态一般,搬家忙忙叨叨,写文也写不安宁,赶紧忙过这一阵好好攒搞。和苏曼舒的惊鸿一遇到此就差不多了,后面就是正常推进了,加速一下剧情(有读者嫌我剧情慢,稍微推推吧),再厚颜和大家求个月票、求追读! (本章完) 第59章 老火靓汤 第59章 老火靓汤 回到文联招待所时。 许成军刚背着帆布包刚走到二楼拐角,就听见 201房间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推开门,汪曾祺正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手里捏着个紫砂小壶。 神态自若,颇有一种“文如其人”的感觉。 上辈子在文学鉴赏课上,一位特推崇汪曾祺的教授用这样的话形容他的作品:“他的文字是煮出来的!煮出来的!煮出来的!” 这一刻到是相应成趣。 不过说来也是, 汪曾祺早年西南联大那批锋芒毕露的作品像文火慢炖, 沉淀到晚年《受戒》《茶干》就成了老火靓汤。 看似信手拈来的“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实则是把八股文的筋骨化在了白话文的皮肉里。 前世大家伙网评写作的两种境界,一种是汪曾祺。 文字十分平淡,没有金句大词,却使人能够沉浸其内。 毕竟在这个前世那个浮躁时代还能让人静心读下去的文字,都是带着菩萨心肠的。 汪曾祺就像他笔下的王淡人医生,用文字给浮世众生开了一剂“清热解毒方“。 另一种则是另一个极端,鲁迅为代表,金句频出,内涵与思想极深、极内,能钻进针眼里儿,从行文中随意摘取一句两句便能裱起来装作名言警句,十分能震撼住人。 茶壶身上挂了点茶渍。 “回来了?” 汪曾祺抬眼笑,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沾着草屑的裤脚,目光有点戏谑。 “复旦的住宿环境比这儿舒坦?” 你看,来了不是? 你这能说住的舒服? 许成军把包往床上一扔,帆布带在床板上磕出轻响:“舒坦啥?铁架床硬得能硌出骨头印,昨晚翻身差点把床板压塌。” 他往藤椅旁的木凳上坐,脑子不用转直接上“马屁”。 “还是您这儿好,至少不硌屁股。” 汪曾祺往茶杯里续了热水,笑地更畅快几分:“嫌硬就回来住,反正你是《收获》管住。” 这还没完, 汪老先生一边用茶梗剔着牙缝,一边说:“我猜你准是在复旦吃的好了不舍得回来咯。” “您老这眼睛跟雷达似的。” 许成军笑着挠头,从包里摸出个油纸包,“也就没饿着,复旦的朋友塞的糕,齁甜,给您尝尝?” 油纸包刚打开,桂香就漫了满室。 汪曾祺捏起块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峰挑了挑:“苏式糕?这手艺不像食堂做的。” 顿了顿,老先生眼里多了点八卦:“小女生送的?” 许成军撇了撇嘴,就知道得聊到这。 “哪有,一心学习,为上复旦而努力,得向您学习。” “您那西南联大没机会了,复旦有机会不得使劲上。” 说起来,这年头中文系第一梯队就只有三家: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 咱当不了北大门房、读不上北大经济系、管不了北大图书馆。 退而求其次,到复旦中文系也能凑合一下吧! 别弱了这帮人的名头。 汪曾祺也不跟许成军客气,俩人前天晚上聊得热络。 性子有点像,许成军的话又总能踩在汪老先生文学创作的心坎上。 一来一去,多少有点忘年交的意思。 咬了小口,渣沾在嘴角, “嚯,这糕做的不错啊!但是我得唠叨啊,你这趟来上海,可不是为了骗姑娘糕吃的啊。“ “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但你可别耽误面试。” “哪能呢。” 许成军把帆布包拽到膝头,开始往外掏东西,“后天上午九点面试,这两天都在中文系资料室查资料写论文来着。明天我寻思就不在这住了,在复旦里面住一晚省的折腾。” 话说的轻巧,但多少有点心虚。 念头一转,我心虚啥? 我真写论文去了! 汪曾祺呷着茶没接话,目光落在他收拾的杂物上:搪瓷缸沿的豁口、磨得发亮的钢笔、还有几块没吃完的奶。 等许成军拿出复旦教务给的住宿条子时,他突然笑了:“合着你是来告别的?住一天就跑,怎么着,我这老夫子不招人待见?” “跑不了!” 许成军把条子往桌上拍,“面试完还得回来叨扰您,就是明晚得去复旦那边住,方便点。” 汪曾祺还是那副笑呵呵地表情,许成军抬眼一看就只知道这“老家伙”憋着坏。 “等你回来就是复旦学生了啊?回头说不得我还得跟你这小同志沾光嘞!” “您可说笑了,我一知青,人不一定看的上呢。” “知青怎么了?”汪曾祺拿起半张纸,低头写字,“我当年在昆明跑警报,还不是靠啃土豆活下来的。” 纸上的字迹温润舒展,“这是我bj的地址,你要是真考上了,过年寄张贺年卡;要是没考上……” 他故意拖长调子,“也寄张,让我乐呵乐呵。” “您老这是盼着我考砸啊。”许成军把地址折成方块塞进衬衣口袋, “放心,我这人‘报喜不报忧’!” “等《试衣镜》在《收获》刊发了,第一时间给您寄样刊,不过您可别挑错,我这半吊子水平,别让您笑话。” “我可没您那俩下子。” 这是提前铺垫,这老先生除了戏谑之外,最爱提的就是当年在沈从文手下挨骂受苦。 果不其然。 “挑错才是帮你。” 汪曾祺“怒目而视”,“当年沈从文先生改我的稿子,红笔圈得比字还多。年轻人就得经得住骂,不然怎么长进?” 说着自己都笑了。 “你小子又在这等着我。” 他突然想起什么,往许成军手里塞了个小布包,“这个拿着。” 布包里是两小包茶叶,纸标签上印着“黄山毛峰”。 许成军刚要推辞,就听汪曾祺说:“面试时有机会给教授泡杯茶。文人都这毛病,喝着好茶,脾气能顺三分。” 他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要是没考上,就当留着自己解馋。” “您这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了。” 许成军捏着茶叶包,只觉得前世看的关于这老先生的那些文字在这一刻都活了起来。 “这哪.” 汪曾祺再“怒视”。 许成军果断认怂。 “那我就不客气了。等我在上海站稳脚跟,请您去老饭店,那儿本帮菜做得绝。” 上海老饭店就是以前的“荣顺馆”,中途曾改名“老荣顺馆”,始建于清光绪元年,是上海本帮菜的杰出代表。 “荣顺馆?”汪曾祺挑眉。 “你知道那儿多贵?上次巴老请吃饭,一笼小笼包就抵我三天饭钱。” 他笑着摆手,“不用那么破费,等你真成了气候,多写两篇好文章,比啥都强。” “不过,你要请我去友联生煎吃个生煎包,我肯定去!” 友联生煎在西海电影院对面,远近闻名,质量上乘,价格实惠,从早到晚都有人排队购买,甚至需要发牌领货。 (本章完) 第60章 五大金刚 第60章 五大金刚 收拾到最后,许成军把《鲁迅杂文选》往包里塞时,汪曾祺突然说:“那本《边城》你留着吧,扉页上有我画的批注,说不定对你写东西有用。” 好家伙,你们这些文坛前辈都职业赠书匠是吧! 他指了指书架角落,“反正我带的书多,不缺这一本。” “那我可真带走了?” 《边城》诶,谁的书? 沈从文! 汪曾祺是沈从文的嫡传弟子,两人在文学理念上一脉相承,都追求“人性的温暖”与“诗意的叙事”。 沈从文对汪曾祺的创作影响深远,前两日,汪曾祺每次提到沈从文先生,必称“我写作的底子是沈从文先生给的”。 某种意义上,也是汪曾祺的良苦用心了。 虽谈不上薪火相传,但是确实寄希望“忘年交”小许同志能领悟“文学应有的温度与纯粹”。 许成军抱着书,“大言不惭”地道:“回头给您寄本我的小说,就当换书了。” “换书?”汪曾祺被逗笑了,“你那两本小说还没刊发呢,就敢跟我换?等见了刊再说。” “要是写得不好,我可不认账。” “包不好的您嘞。” 汪曾祺也不搭理他。 起身往床边挪,摇摇头,“我这老骨头熬不动夜了,十点不睡第二天没精神了。” 许成军也起来,帮着铺床,虽然都是跟着瞎忙活, 伺候领导伺候多了就这样。 他笑呵呵地道:“我也沾您的光,早睡早起养精神。” 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 许成军刚睁开眼睛,就见汪曾祺坐在那老木椅上,手里拎了本《世说新语》。 “再不起床,食堂可啥也没有了啊。” 许成军还在迷迷瞪瞪,一听这话利落的下床穿衣整理床铺。 弄到一半,瞄了眼老挂钟。 等会,现在不才5点半? “不是,这才五点半啊!食堂饭咋还能没!咱这友谊能回到前天刚认识的水平么?” 汪曾祺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早点起床早点吃饭,早点去你那复旦去会.去复习。” 许成军撇撇嘴,好家伙话感情都让您给说了。 来到食堂,已是将近六点半。 这天的文联招待所比往常热闹不少。 早先遇到的谌容大姐笑呵呵地又来打招呼,看到许成军还问了句:“昨儿怎么没看见小许同志。” 老大姐看起来心情不错,估摸着是稿子改的顺心。 许成军持着后辈的礼,应了声好,答道:“昨天出去采风。” 一旁的汪曾祺嘴角抽了抽。 你还是张嘴就来啊,你小子得亏一开始我觉得你是个老实人。 食堂的白汽裹着油条香扑脸。 窗口挂着的黑板用粉笔写着:今日供应豆浆(三分/碗)、粢饭团(八分/个,粮票二两)、阳春面(一毛二/碗,粮票二两)。 穿蓝布衫的大师傅挥着长勺,铁桶里的豆浆“咕嘟”冒泡。 汪曾祺和许成军刚用全国粮票换了两个粢饭团,就见谌容笑着招手:“汪先生、小许同志快来,茹老师带了咸蛋。” 穿灰衬衫的茹志鹃正用筷子戳蛋壳,向汪曾祺打了招呼,问了好。 又抬头笑着对许成军讲:“许同志是吧,昨天在《光明日报》见你那首《向光而行》,‘月光种影子’写得俏着呢,你谌大姐说你还有不少稿子要发表,下次有好稿子得想着我们《上海文学》喔!” 别当真,客套嘛! 这会的许成军确实是没啥作品在全国范围内有影响力, 说白了就是远没有被邀稿的名气。 说起来,和谌大姐一样。 茹志鹃也是中国当代著名女作家,文学成就颇高且影响颇为深远,《关大妈》《黎明前的故事》等都很有文学性。 而且,茹大姐家人也不一般。 她是著名导演王啸平的夫人,也是著名作家王安忆的母亲。 此时更是《上海文学》复刊的核心力量。 真要是邀稿的话,她的话有相当分量。 邻桌突然有小声吐槽。 “哼,一首诗而已。” 穿白衬衫的艾煊放下碗筷。 他瞥了眼许成军,“现在年轻人都爱写这些风雪月,文字没点力量。” 许成军刚咬开粢饭团,糯米裹着的油条渣掉在裤缝,愣了。 什么人啊这是! 我跟你很熟? 汪曾祺往他碗里塞咸蛋:“别理他,老艾审稿比一般人严嘛。” 茹志鹃突然笑,指着门口:“看谁来了?” “霍,王蒙这是来干嘛来了!” 一大早的这文坛招待所竟也汇聚了不少文坛风云人物。 不过也不奇怪。 这一期间,文联招待所作为官方指定的文艺工作者接待单位,承担着为来访作家、编辑提供住宿的职能。 不仅是物理空间,更是思想碰撞的“文学沙龙”。 一大群相熟作家坐在一起少不得聊天聊地,再吐槽当前的文学作品。 一顿早饭竟也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期间,许成军大多数时候也只有听的份。 年纪轻,作品没名气。 用一句话讲就是“那年我站立如喽啰”。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 吃完饭,告别了汪曾祺,坐着公交车又一次来到了仙舟馆。 到资料室时,已经九点多了。 许成军推开资料室木门时,苏曼舒正趴在摊开的《社会主义经济的若干理论问题》上,笔尖悬在笔记本上空,发梢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苏同学这是在给我的论文站岗?”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见她手边压着张稿纸,正是自己论文里缺的《文心雕龙》批注,字迹娟秀。 苏曼舒猛地抬头,脸颊泛着薄红:“哪有,刚抄完。你这字连的看不清,害得我重抄三遍。” 她把稿纸推过来,桌角露出块牛皮,“奖励你的,昨天听你说在插队时没吃过这个。” 许成军剥开纸,甜香漫开:“以后都有?” “想得美。”她挑眉翻出本经济年鉴,“说正事,章教授爱考现实案例,你得注意点。” 阳光爬过书页,两人头挨头讨论批注,她发丝偶尔扫过他手背,痒得他笔都抖了抖。 许成军故意把“中和之美”念成“中午吃啥”,逗得苏曼舒笑出梨涡:“再捣乱我把你论文里的‘妙悟’改成‘饿肚’。” 第二天一早,许成军提前一个小时到了会议室,把所有作品包括论文在内的所有手稿都规规整整的摆放在会议室的长桌上。 8点25的时候,孙教务来了。 告知今天的面试官分别是:朱冬润教授、贾值芳教授、章培横教授、王水照教授、苏连诚教授。 许成军心里一震。 贾值芳? (本章完) 第61章 是你自己写的么(感谢打赏,求月票) 第61章 是你自己写的么(感谢打赏,求月票) 许成军知道自己有机会来复旦面试是因为朱冬润。 朱冬润朱老,九成会来。 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贾值芳居然也会来! 这可是. 一生四次进监狱的名人! 如果当代中文学术研究分为七代,这位先生大抵算是第二代的中坚人物。 主要功绩是开创中国比较文学学科,提出“中国现代文学是世界文学的支流“论断,培养陈思和等学者,推动“20世纪中国文学“概念形成。 《贾值芳文集》就是国内研究比较文学绕不开的一座山。 让人动容的是这位先生四次入狱期间的妻子任敏女士长达三十年的不离不弃,翻山覆海只为找贾值芳。 一纸婚书都没有,但是二人用实际行动履行了婚姻的承诺,在历经各种困难后,终白头到老。 至于非议,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 如何谈人性? 就一幅挽联教给后人评说好了。 就像贾值芳自己说的:“是鬼非人,而今是人。” 总之,先生一生虽历经坎坷,仍向往心中的信念,终有建树。 几分钟之后,第一个出现的教授是朱老。 朱冬润推门走进复旦中文系三楼会议室时,晨光正透过雕木窗斜切进来,在他银白的发梢上镀了层柔光。 他走路时脚步轻缓,皮鞋底与木地板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却自带一种沉静的威严。 落座时,他将随身的布包放在椅侧。 从包里拿出本线装《文心雕龙》,封面上有他亲笔题的小楷:“文者,贯道之器也”。 墨迹已有些洇染,却透着经年累月的郑重。 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中山装,领口系着工整的风纪扣,袖口磨出浅白的毛边却依旧挺括。 孙教务偷偷在旁边告诉许成军,那是件穿了十余年的旧衣。 可见简朴。 他身形清瘦,背脊却挺得笔直。 像竹石,虽历经风霜却自有风骨。 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框老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却锐利,扫过桌上摊开的《谷仓》手稿时,嘴角扬起了然的笑意。 当看到《中国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论文稿,标题上的“文以载道”四字时,动作慢了下来。 见着许成军起身问好,便先开口笑了,声音带着江南口音的柔和:“小许同志,别紧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介意我先看看你这些手稿吧。” 许成军忙说不介意。 朱老到一点不讲究排场,挥挥手,只说了句“快坐,别拘俗礼。” 说着,先拿起几首诗的手稿仔细读了起来,随后翻了翻,目光还是落回到了论文上。 良久。 朱冬润目光带了几分凝重,看向许成军的目光不再柔和,多了几分审视。 “这论文是你自己写的?” 许成军老老实实回答:“朱教授,是学生自己写的,旁边有手稿。” 看了半晌,朱冬润终究是摇头笑了。 这论文是个稀罕东西,谁有这样的好内容不想着自己发表? 谁会把这样的东西给个农村知青、毛头小子! 这小子. 不光是培横小瞧了他,看来他自己也是。 他看到论文稿上“传统文论不是历史遗产,而是活的创作方法论”这句话,老镜滑到鼻尖也未察觉。 抬头看向许成军,道:“你在《谷仓》里写许老栓熔钥匙铸犁铧,说‘铜水漫过刻痕时,像把旧账全浇成了新苗’。这句子里的‘通变’之意,倒与你论文里谈的‘古典转化’暗合。” 许成军刚要应声,他却摆手示意继续,目光落在手稿中。 “章培横说你‘未见原作,难断深浅’,我倒觉得,这《谷仓》字字都踩着土地的脉搏,有文学该有的样子。” “我来的早就先考校你一下,别紧张,不是面试,当聊天就好。” 我能当是聊天? 领导找你说聊天你敢信? 许成军听着,连忙正了正神色,就听朱老语意悠长的道: “小许同志,你论文里说‘传统文论是活的创作方法论’,刘彦和在《文心雕龙通变》里讲‘通则不乏,变则其久’,这‘通’与‘变’原是论文章代变之理。可如今不少人要么把古典当故纸堆,要么脱了根去学洋法。你既在《谷仓》里写活了乡土,又在论文里谈‘转化’,那我倒要问你:当下的文学创作,该怎么‘通’古典文论的根,又该怎么‘变’出时代的新骨血?” 朱老问的很妙。 一是妙在回应许成军论文焦点,问题直击时代困境,自带批判锋芒。 1979年的文学界刚从“工具论”中解脱,亟需重建“文学本体论”,而朱冬润的提问本质是在说:“理论不能悬空,必须能解释创作;创作不能无根,必须能呼应传统。 这位今年83岁的老人真的有通透之心和时代视野。 同时,这一问也直接能问出许成军的底来。 你是不是自己写的,我还听不出来? 二是妙在考校的许成军的是“视野”而非“知识”,暗藏期许。 期在哪里? 又许在哪里? 许成军也看出朱老的良苦用心,思考半分钟,也就朗声答道: “朱教授,学生斗胆以为,这‘通’不是抱守古人的字句,而是接住古典文论里‘为文立心’的根本。刘勰说‘文以载道’,这‘道’从来不是死理。” “在《诗经》里是‘七月流火’的民生,在杜甫诗里是‘朱门酒肉臭’的忧思,到了今天,就该是脚下土地的呼吸、百姓日子的新声。就像《谷仓》里许老栓熔钥匙铸犁铧,他没学过《考工记》,却懂‘器以载用’的理,这就是‘通’了古人‘制器尚用’的根,通的是对生活的诚意。” 说到这,朱教授微微颔首,浑浊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满意。 “而这‘变’,更不是丢了本去学新奇。刘彦和说‘变则其久’,变的是形式,不变的是精神。古人写‘采菊东篱下’是隐逸,今天写‘田埂上的塑料膜映着霞光’就不是诗意吗?” “我在《谷仓》里写‘铜水漫过刻痕’那句,学生想的正是:旧钥匙的刻痕是老辈的日子,新犁铧的锋芒是改革的希望,就像传统文论里的‘比兴’‘通变’,不必再套‘香草美人’的旧壳,却能在‘熔旧铸新’的故事里活过来。” “因此,学生以为,古典文论从来不是博物馆里的展品,它该是作家手里的犁。” “就像许老栓的犁铧,要在当下的土地里翻出新土,种出属于这个时代的庄稼。这大概就是‘通’其魂、‘变’其形,让老祖宗的智慧跟着日子一起长。” 寥寥几句话,其实就概括出了后世“寻根文学”的雏形。 在朱冬润看来,许成军答的妙极了。 妙在哪里? 面试的部分一次性了写了一万多字,拆着还怪难受的,都怪新书期!再厚颜求个月票求个追读,对新书期很重要!感谢大家! (本章完) 第62章 我得罪你了? 第62章 我得罪你了? 妙在哪里? 1979年的中国,处于“破”与“立”的十字路口。 破的是特殊时期文化的断层和思想的停滞; 立的是新的学术规范、新的创作方向。 朱冬润的提问,本质是在“破”之后追问“立什么”“怎么立”; 许成军的回答,则给出了“立传统之根、开时代之新”的具体路径。 惊艳么? 太惊艳了!混不像个20岁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这年头流行“天才说”,从带清活到现在的朱老自也见惯了“妖孽”。 不会大惊小怪。 但这影响回答的惊艳么? 当然不影响。 朱老还像问点什么、说点什么。 想了想,面试前也不该说的太多,就把一些话压在了喉咙里。 于是话锋一转,拿起论文稿翻到“西方理论殖民”的段落,语气沉了几分:“现在学界爱搬西方理论的架子,可你在农村想到用‘比兴’写出来比‘潜意识’更动人,了不得。” “就像这会议室的雕木窗,棂格是老祖宗的智慧,透进来的光却是当下的。传统与现实,本就该这样共生。” 许成军应了声“是”。 这就没给他说话机会了。 他能咋说,人朱主任明显在自言自语,就没想听他想法。 上去找不自在嘛? 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杯空你添酒? 见许成军面露拘谨,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眼底的笑意更深:“别紧张。复旦的推荐招的是能‘在泥土里长思想’的人,不是只会背文论的书呆子。” “你那首《山坡上的狗尾巴草》里写‘不用开,也不用结果,它们站在岁月的孔隙里’,这股子对‘平凡力量’的尊重,我相信你比我更有信心能通过这次面试。” 比你更有信心? 这么说您对我很有信心嘛。 许成军乐了。 “面试时放开说。记住,文学的骨头得是中国的,底气得是脚下的土地给的,你已经握着这把钥匙了。” 文化自信嘛! 这咱懂! 第二个是来的是苏连诚教授。 这位前世不熟,据孙教务说也是传统文论的研究大家。 40来岁,面白,五官英朗,一米八几的身量丝毫不若于许成军。 端的是风流倜傥好相貌。 巧的是,这位先生刚进来,正赶上苏曼舒进来给他送一页批注。 她红着脸,轻声细语:“章先生的一点学术批注,昨晚家里整理的,赶着给你送来。” 许成军一愣,正要道谢。 就见这姑娘一溜烟的跑了。 他还纳罕,这也不像这姑娘的平时性格。 好像在怕点啥? 许是场上有这么多成名教授,有些放不开。 再一抬头,就看着对面那位苏教授本来白净的脸黑的像锅底。 看着许成军的眼神多有不善。 许成军更奇了,我特么得罪你了? 咱俩熟么? 章培横、王水照两人是陪着贾值芳一起来的。 会议室的木门被再次推开时,晨光已爬满半面墙。 先进来的是章培横,他身着深灰中山装,领口扣得严丝合缝,指间夹着支未点燃的烟。 肩背挺得笔直,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眉头自进门起就没舒展过,严肃极了。 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擦得锃亮,目光扫过桌面的手稿,尤其是朱冬润手中的论文稿时,目光锐利。 紧随其后的是王水照,与章培横的紧绷截然不同。 他穿件半旧的米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上块磨的上海牌手表。 身形微胖,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 目光落在许成军身上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好奇,像在看件有趣的展品,而非面试者。 他进门时手里还捏着本翻卷的《宋诗选注》,随意往桌角一放,便找了朱冬润旁边的位置坐下,二郎腿一跷,倒像来赴茶会而非评卷。 最后进来的是贾植芳。 他的脊背比想象中更佝偻,每走一步都透着沉重的滞涩。 身上那件洗得发灰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毛边,领口歪着却满补在意。 他不看任何人,只盯着地面的砖缝,一步一顿挪到最里侧的空位,扶着桌沿缓缓坐下,腰背弯成一道弧形,双手交迭放在膝头。 贾值芳因牢狱之灾,晚年这么一副“佝偻”的模样。 “老师来得早。” 章培横先开口,声音低沉,“这是这位知青同志的论文?可有新意?” 他说“新意”二字时,眉头依旧没松,显然带着审视。 朱冬润笑着摆手:“培横还是老样子,见了稿子就像见了论敌。来,给你们介绍,这是凤阳来的许成军,《谷仓》的作者。” 如清风拂面,一下子减轻了许成军不少压力。 王水照从书中抬起头,指尖转着钢笔笑:“早听说了,《光明日报》转载的诗写得不错,‘苔如米小’那句我闺女抄了好几遍”。 他目光在许成军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回书页,仿佛多说一句都嫌累。 旁边的苏大教授没说话,不知怎的,就是看起来有点不自在。 朱冬润转向贾植芳,语气温和了几分:“值芳,你能来,这面试才算齐了。” 贾植芳终于抬了抬眼,目光浑浊却藏着点微光,他没说话,只微微颔首。 许成军站在桌尾,本以为准备充足不会有什么动容的情绪。 但是真的看到这些前世只在文学理论课和学术展览中看到的名字时, 他竟然有点“紧张”。 暗骂了声:“没出息。” 朱冬润似乎看穿了他的紧张,朝他扬了扬下巴:“小许,别站着了。坐下吧,该开始了。” 时钟转到九点,大家把眼神都集中到了朱老身上。 朱老笑呵呵地道:“这次面试就委托培横来主持吧!各位有意见可以随时向小许同志提嘛。” 这时候的朱老已经开始在培养章培横做为复旦中文系接班人了。 80年章培横提教授,之后很快就开始接过朱冬润手里的位置。 章培横也不含糊,表情严肃,目光带着审视,直接开口道:“那咱们这次面试正式开始。” “在走流程之前我想问你个简单的问题。” “作为中文系专业的学生,到底该学些什么?” 好像很简单? 别扯了,一点不简单。 对在很多人眼里文学几近于“玄学”的后世显然是简单的。 那是因为后来方法论逐渐完善过了! 但1979连当代文学史的修整都还没开始! 文学研究还非左即右。 对这个年代很多人来说,写作是啥? 感受痛苦,面对痛苦,写出痛苦。 咋写? 痛就写了! 有道理么,有道理啊。 伟大的作品大多源于苦难嘛。 但你能这么面试? 不是我刻意断的,就刚好卡在这是一个完整叙事! (本章完) 第63章 毕业生基本素质 第63章 毕业生基本素质 许成军沉吟片刻后,目光沉稳,面向几位教授,就开始回答:“我认为中文系学习可归为四个递进层次,实现从文本理解到学术创造的完整路径。” 一开口几位教授就有些惊讶,互相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 一句话就能体现出这知青的逻辑能力不差。 “第一步要读文本。以作品为根本,建立批判性认知文学研究的起点是文本。需大量阅读,区分泛读与精读。伟大作品或研究对象要精读细品,其他作品可泛读博览。文学史与作品选是入门参考、如朱冬润古代文学选、钱理群现当代文学选等,但不可奉为圭臬。”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没看朱老在那点头,连他学生严肃章也在颔首? 看了看教授们的表情,觉得没错,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 “真正的阅读价值在于。读得越多,越能对文学史的叙述产生质疑为何某部佳作被忽略?为何某部作品被过度拔高?这种怀疑恰是独立思考的开端,而文本本身永远是最核心的依据。” 本来还在翻动许成军稿件的五位教授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连王水照那满不在乎的表情都有点凝重。 你以为许成军说的简单? 一点都不简单! 他讲的读文本背后代表的“批判性认知”在 1979年是极具勇气的表态! 学界刚从“句句是真理”的思维惯性中走出,“质疑文学史定论”本质是在呼吁打破“教条崇拜”,将文本本身还原为研究的核心依据。 你看连贾值芳都在点头就知道了,这种对“独立思考”的强调,其实是当前学界最需要的精神觉醒。 “第二步是要学理论。以方法为工具,突破表层解读文本需要理论工具来剖析。大学甚至研究生阶段的文学研究,不能停留在“中心思想”“段落大意”的表层解读,而要掌握文学理论的分析逻辑。中国古典文论与 20世纪西方文论是重要资源,但更需聚焦能直接服务于文本分析的理论脉络理论是‘解剖刀’,而非教条,核心是用它照亮文本未被发现的维度。” 说到这,一直看许成军不顺眼的苏连诚目光也柔和了点。 但是不知怎么的,那表情就是跟被黄毛骗了姑娘似的。 怎么个事? 章培横瞄了他一眼,咳嗽一声。 他对这个发言还是很认可的。 1979年这个节骨眼上,青年学者缺乏基础训练,老一辈学者的治学方法难以系统延续。 文学研究呈现“碎片化”“经验化”特征,缺乏清晰的路径意识。 现在就需要许成军嘴里这点东西 “第三步是通学术史。以脉络为坐标,找准研究定位学术研究是一场'与前人对话''的接力。需梳理学术史:从学者代际,如朱自清、王瑶、钱理群等不同时期学者的研究脉络,到研究领域,如作家作品、文学思潮、流派演变、学术史本身的研究等。 “理解三个核心问题:现有研究成果是什么?前人用了哪些方法与思路?领域中还有哪些未被关注的缺口?学术史的意义在于:让我们这一代学生站在已有成果的基础上思考,既避免重复劳动,也能从“未完成”中找到自己的研究方向。” 朱冬润嘴角动了动,看了眼旁边的贾值芳。 二老默契对视,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舍得打断这场“讲座”。 他们是最知道学界当前缺什么的人,他们之前就有思考,却没想到被一个连本科生都不是农村插队知青给讲明白了,讲清了。 许成军现在说的“学者代际”和“研究缺口”,其实直指当时学术传承的核心问题。 十年断层后,青年学者不知“前人做了什么”“自己能做什么”。 这种“站在已有成果上思考”的思路,能为学术重建提供了“避免重复劳动、找准突破点”的理性路径。 “第四步是练写作。以输出为目标,完成能力转化前三者的积累,最终要通过学术写作落地。掌握基本规范是基础,更重要的是通过持续练笔、修改打磨,将文本理解、理论运用、学术史认知转化为清晰、严谨的学术表达。写作不是终点,而是检验前三层能力是否扎实的标尺,也是学术思考的最终呈现。” 说到这章培横已经有点知道这许成军在说什么了。 他在定义做学文的方法论! 许成军将四者串联为“根基-工具-坐标-转化”的递进关系,定义了“从输入到输出”“从继承到创造”的完整链条。 这小子胆子真特么大! 章培横此时已经收齐了对推荐的那点轻视的心,甚至有些欣赏。 毕竟这是个能说出金庸强于《李自成》的狠人。 大逆不道? 我要的就是大逆不道! “这四个层次层层递进:文本是根基,理论是工具,学术史是坐标,写作是转化。最终指向的,是从'被动接受知识''到'主动创造知识’的能力蜕变。” “五大金刚”都是对文学理论研究有相当水平的人物,毫不客气的说,这些人现在跺跺脚, 整个中国文学理论研究界得震三震。 许成军讲的不复杂。 在场的教授已经很明白许成军在讲什么了。 但正因为明白,才开始震撼。 在这个年代你写出什么优秀作品未必让教授们震撼。 毕竟每个时代都有那么多的人灵光一现,写出惊艳一个时代的文字。 尤其是80年代这个文学作品井喷的黄金时代, 豪不夸张的说,每时每刻都有佳作的诞生! 而让这些教授真正惊讶的是。 你小子20岁,就想给出理论路径? 1979年的学界,其实最缺的不是知识积累,而是“如何做学问”的逻辑框架与独立精神。 许成军的回答看似平实,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既切除了教条化思维的病灶,又缝合了学术断层的伤口,更搭建了传统与现代对话的桥梁。 他提出的“四层递进法”,本质是为迷茫中的学界提供了一套“可操作、有底线、能生长”的治学范式。 这正是那个“破立交织”的时代最需要的“方法论启蒙”。 让他的回答超越了单纯的“考校应答”,成为一场隐性的学术思想革新。 而许成军自己,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 这有啥的? 这不是一个优秀211中文系硕士毕业生基本素质么? 诶,你们看我啥眼光?? (本章完) 第64章 “废话文学”(感谢打赏,求月票) 第64章 “废话文学”(感谢打赏,求月票) 他不过是把后世中文系的基础方法说了出来,却没想到在 1979年的复旦大学,竟引发如此震动。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朱东润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反馈在桌面的力道显示了他的不平静。 王水照端着搪瓷杯的手顿在半空,刚要入口的茶水没咽下去。 苏连诚紧绷的嘴角微微抽搐,这小子不止是点东西啊,不好办啊。 贾值芳抬头,笑了,觉得这小朋友还蛮有趣。 章培横喉结滚动了两下,突然自嘲地低笑出声。 他原以为工农兵推荐的学生不过是写个酸文的水平, 还特意准备了《文心雕龙》里最生僻的篇目想让对方出丑, 没成想还没抛出来, 这知青竟反手抛出一套完整的治学框架。 他扫过众人表情, 朱老捻着胡须的手指在颤抖, 苏连诚在笔记本上写得飞快, 连最挑剔的王水照都收起了散漫。 这哪里是惊喜,简直是惊雷! 一声惊雷平地起,硬是砸响了79年的中国文坛! “小许同志,” 朱冬润打破沉默,苍老的声音罕见的带了些波动,“你说理论是解剖刀而非教条,那依你之见,该如何用古典文论剖析现代作品?” 朱冬润刚看完许成军的论文,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后生可畏。 许成军挺直脊背,语气沉稳:“以王国维《人间词话》的‘境界说’为例,分析茅盾《子夜》中吴荪甫的悲剧,既要看到‘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在人物塑造中的转换,更要跳出理论桎梏,为何zc阶级企业家的挣扎在古典文论框架里依然成立?因为人性共通的困境才是文学的根脉。” 这话一出,章培横猛地坐直了身子。 1979年的学界还在为“现代文学能否用古典理论解读”争论不休。 你特么竟又直接给出了实操路径是吧! 什么格局? 什么视野? 什么水平? 你就一知青? 他瞥见苏连诚偷偷摸摸记笔记的模样。 不是,你就大方的不行么? 心想这老兄平时不挺稳当的么。 今儿咋了这是? 王水照突然放下茶杯:“那学术史梳理,你觉得该从何入手?总不能让学生把四库全书都啃一遍。” 许成军愣了,你特么是讲师还是我是讲师? 王水照也觉得不对。 这问题有点超纲,刚想找补,没想到“许老师小课堂”开讲了。 “先做学术谱系图。”许成军伸手在空中虚画,“以现当代文学为例,左翼文学、京派海派、十七年文学,每个脉络标注代表性学者与争议点。比如梳理钱理群先生对鲁迅研究的突破,就要对比李长之的《鲁迅批判》,这样学生才能看清学术发展的阶梯。” 王水照“啪”地合上笔记本,脸色张红:“这法子好!系里编教材都能用!” 话说一半,想起自己是面试老师,收敛了三分。 “为人师表”! 想了想,又补了句:“等你入学,咱俩一起发一篇文章,我也蹭蹭你的理论!” 蹭个蛋啊! 这直接就是说面试我同意了。 还用自己的大名给许成军未来论文背书! 当他王水照历史上籍籍无名? 大佬的提携! 朱东润望向窗外,夏日阳光穿过梧桐叶洒在桌面上,在许成军面前投出光斑。 他忽然想起被烧毁的古籍,眼眶微微发热:“你这些想法,是插队时琢磨的?” 许成军挠挠头,露出腼腆的笑:“白天挣工分,晚上在煤油灯下看带出来的几本书,不懂就记在本子上。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才敢把零散想法串起来。”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磨破边角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着读书心得。 哪来的? 你有新的思想和想法没有对应的笔记和出处那不是纯扯淡? 为了今天早就开始补了。 章培横接过笔记本,轻轻拍了了下桌子:“我看小许这知青同志,比某些科班出身的像样多了!” 啧,大佬这是内涵谁呢。 这时,还没等章培横继续说话,一直没张过嘴的贾值芳突然开口了,声音带着生硬:“如何研究传统文化,以及比较文学的发展与之是否冲突?” 这话像块石头投入湖面,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章培横眉头微蹙,他知道贾老这话问得极深。 现在的情况是传统文化研究断了代,国门渐开,不少人觉得老祖宗的东西早就过时了。 并且你让一个知青聊比较文学确实有点超纲了。 但是, 这问题对许成军其实不难,尤其是见过未来中国文化、传统文化不断发扬的二十一世纪的情况下。 难得是去怎么斟酌回答的“度”。 什么是比较文学? 比较文学是说白了就是通过跨文化、跨学科的视角,对不同国家、民族、文化或学科领域中的文学现象进行系统性比较与分析,探索文学的普遍规律、特殊差异及深层联系。 听起来挺好? 好像一座桥梁一样,连接起不同文化、在关联中探深度? 但是这种东西就怕钻牛角和夹“私货”。 在很多人眼里, 比较文学最引以为傲的“比较”方法,本质上是一套没有本体论支撑的“悬浮逻辑”。 不像国别文学有明确的研究对象如中国古典文学以汉语典籍为核心,也不像文学理论有相对稳定的核心范畴如叙事学聚焦“叙事结构”,美学聚焦“审美经验”。“ “比较”本身只是一种操作手段,却被强行拔高为学科内核,导致理论成了“万能钥匙”。 想谈影响就搬“传播学派”,想谈平行就套“主题学”,想谈跨文明就拽“后殖民理论”。 扯么? 还有更扯的。 比如看到《红楼梦》里黛玉葬,就硬拉西方浪漫主义诗歌里的“自然感伤”,说两者“都表达对生命的悲悯”,却绝口不提黛玉的“葬”根植于中国农耕文明的“物我相通”哲学,以及封建家族女性的生存焦虑,而西方浪漫主义的“感伤”源于工业革命对自然的破坏与个体精神的异化。 这根本是两片土壤里长出来的,硬说“香相似”就是同源,纯属学术色盲。 更荒诞的是拿“数字”“意象”硬凑。 李白写“黄河之水天上来”,就对比雪莱“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说两者“都用自然意象抒情”。 《西游记》有“七十二变”,就关联《荷马史诗》的“变形神话”,说“东西方都有超自然想象”。 这种“抓壮丁式比较”,跟说“苹果和月亮都是圆的,所以它们本质一样”没区别, 用最表层的相似,掩盖最本质的差异,最后得出的结论连“废话文学”都不如。 再求求月票和追读啦!新书榜掉不少了!影响成绩,想在榜上再待两天!面试环节会长一点,因为没有充分的实力,无法证明你有跳学业阶段的能力,这书的逻辑就也无法闭环,前面剧情走的太快,后面成为文豪就显得根基不牢,所以大家见谅,尤其是新书期不能多发的情况下,请大家海涵。还有就是昨天有书友提了群的事,我也考虑这个事,顾虑如果人数太多我管理不过来,也容易炸群,此外,恶评太多的话,也有点影响心态,容我考虑考虑,大家也可以提提意见。 (本章完) 第65章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求月票) 第65章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求月票) 最关键的是,无论是未来还是现在,比较文学的研究中心都不在国内。 因此, 比较文学标榜的“跨文明对话”,在实践中往往沦为“文化霸权的温柔殖民”。 早期西方中心主义尚未根除,当代研究又陷入“反向自卑”或“刻意求同”的极端。 把非西方文学当作“西方理论的注脚”。 比如用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硬套《窦娥冤》,指责其“缺乏悲剧精神”。 却忽视了中国戏曲“苦乐相错”的审美传统。 或用“现实主义”标准衡量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将其视为“非主流”。 文化可以与世界交流,但最重要的前提是对等交流。 “美美与共”才能“天下大同”。 说人话就是, 以西方理论为中心的比较文学不好! 以中国理论为中心的比较文学好! 要建立以中国文化为核心的理论研究体系,讲好中国故事,对外输出中国文化。 可以用中国文化核心解释全世界,但是世界不能简单物化解释中国文化。 有些事就得双标。 为啥? 因为文化霸权有多厉害所有人都知道。 韩流、日漫、美国电影. 许成军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贾教授,1979年的当下,文化断层还没弥合,文学界刚从‘假大空’里挣脱,伤痕文学正成为风潮,西方理论正隐隐大行其道。 “但其中的隐患我想各位教授应该比我更清楚。” “可以说,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研究传统文化,如果不研究,不守住文化的根,我们的精神堤坝就会被冲垮,而我们这代人也会被后人‘唾弃’。” 开篇惊雷,震的几位教授欲死欲仙。 几位教授都是行业的顶尖人物,也想过类似的问题和隐患。 但谁也没开天眼, 谁敢下结论? 有人在这个年代下这样“武断”的结论,不可谓不大胆。 但就要大胆啊。 你以为哪个年代的出来的“公知”是最多? 干碎他们! 而且不大胆怎么跳本读研啊? 许成军顿了顿,声音愈发清晰:“如何研究传统文化?首先是找根。咱们民族五千年的文明,不是博物馆里的青铜器,是流淌在血脉里的文化基因。从《诗经》的‘风雅颂’到明清小说的人情世故,这些文字里藏着我们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丢了根就成了无源之水。” “我们从文化背景把握民族思想方式、价值标准,正说明传统文化是文学创作的底气,丢了它,‘真正民族风格的文学’从何谈起?” 看着朱冬润赞许地点头, 许成军心稍微放下。 胆子要大不是让你作死。 虽然讲究“讲台上的自由”,但是也得把握度。 许成军又接着说:“更重要的是找魂。孔子讲‘仁者爱人’,老子说‘道法自然’,这些智慧不是封建糟粕,是解决当下问题的钥匙。现在搞建设要讲和谐,处理国际关系要讲中庸,这些不都是传统文化里的核心理念吗?” “试图重构民族文化精神当文学根基,就是在给咱们的创作、咱们的社会找‘魂’,让文化传统里的优秀成分,能滋养当下。” “长远来讲,中华民族精神是社会主义文学的灵魂!只有塑造伟大民族精神,我们民族才能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这话就立意高了。 是往后四十几年总结出来的一套成熟经验, 许成军可太想让他们早点与这个世界见面了。 物质精神平衡发展。 是这个激荡岁月、黄金年代最缺的骨血! 物质自信不代表精神就能自信、文化就能自信。 但只有文化自信了,中国人才能平等的看世界。 会议室的气氛有点沉。 教授们都若有所思,他们这两代人经历的时代都充满了荆棘和坎坷。 他们本能的会有迟疑, 因为那样壮丽的景象他们不敢想, 或者说他们真的想太久了,想到. 但是至少,他们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光”。 就像他写的《向光而行》一样。 世上的鲜会相继盛开, 壮丽而不朽的事物会接踵而来。 这片近百年经历了无数苦难和坎坷的大地也. 该开出了吧。 朱老的眼角有点湿润。 王水照看了朱老一眼一眼,轻轻地放下茶杯,仿佛怕惊到什么:“可现在讲究现代化,这些老道理能跟上趟?” “不是让传统跟现代赛跑,是让传统为现代指路。” 许成军语气坚定,“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没有翅膀却能灵动飘逸,这种浪漫想象启发了多少现代艺术?张衡的浑天仪蕴含的宇宙观,至今还在滋养着天文研究。” “传统文化从来不是死的标本,是能生长的活树。” 传统文学讲完了,中国精神的私货加了。 该讲比较文学了,不能喷的狠了。 “贾老是研究比较文学的,比较文学的核心是是在差异中找共鸣,在共鸣中见差异。” “它不是简单地把中外作品摆在一起比长短,更不是用西方理论硬套中国文学,而是搭建一座能让不同文化真正对话的桥梁。但要警惕比较文学成为没有理论的‘悬浮逻辑’。” 贾值芳皱眉,这小子话虽然没直说,但是能感受到话里话外对比较文学的“阴阳”。 老爷子岁数大了,还是有素质的,嘴角动了动。 算了,待会老子再喷你。 苏连诚到是在一边暗暗点头,他是研究传统文论的,比章培横的要单一的多。 你们都去研究西方理论了,研究比较文学了。 我这研究算啥。 好小子,说的好! 回头打你能轻点动手。 不用打死,半死差不多了。 许成军不知道这帮教授内心在想啥,但是看到贾值芳表情逐渐不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把比较文学的话头止住。 点到为止,说话留三分是中国人的智慧嘛! 你们自己品! “借世界文学视镜挖中国文化生命力,把民族的和世界的打通,这才是传统文化现代化的法子。不是丢了自己去学别人,是拿着自家宝贝和世界对话。” 他说到兴起,从座位站了起来,教授们也不以为忤。 他继续道:“我在乡下插队,见过凤阳鼓等许多民俗,这些民俗里藏着最鲜活的文化密码。研究它们不是为了复古,是为了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才能更清楚该往哪里去。” “文学要激浊扬清、兼容并蓄,借着传统文化,在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中,反思咱们民族该怎么往前走,这和研究传统文化的意义一脉相承。” 苏连诚眼中闪过亮光,终究是没忍住:“那跟外面的世界比起来,咱们的传统文化又有什么分量?” “民族的,才更有资格成为世界的。” 这话一出,听的章培横、朱润东、苏连诚“啪”的一拍桌子。 说的真好啊! 金句迭出,又还很有道理,真的说到了这些做古代文论研究的教授心坎里了! 这都可以写一篇论文了。 不对,从头到尾这知青的每一个回答都有新意、有格局、有内容。 他们可以肯定的是, 虽然不知道怎么练就的, 但这年轻人有自己的一套做学文的方法论! 许成军:怎么练就的?你考遴选你也会。 贾值芳依旧眉头紧皱,王水照听得认真。 许成军看着几位教授鼓励的眼神,正了正神色,目光灼灼,“就像京剧的唱念做打,古琴的清微淡远,这些带着民族印记的文化瑰宝,才能在世界舞台上独树一帜。” “民族文化吃透了、挖深了,才能真正和世界文学接轨。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懂得珍惜研究,又怎能指望别人尊重认可?” “同时我私以为,眼下的伤痕文学是不长远的,随着我们思想越来越开放,改革逐渐深入,我们可能发展出‘改革文学’‘反思文学’诸如此类的各种题材,但是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寻根’,寻找文化的根源。” 这视野! 你特么直接读博吧! (本章完) 第66章 领导批评你,你该怎么办?(感谢打赏 第66章 领导批评你,你该怎么办?(感谢打赏,求月票)(求月票求追读 教授们此时的状态大概和李晓琳比较像。 生而知之? 在这妖孽辈出的年代,这套总结了未来四十五年前人摸爬滚打实践出来的思想内核。 在这个年代还是太能打了。 也显的许成军像个怪物。 全场皆静,虽然许成军刻意回避了比较文学的问题。 但是没人在意,他的态度大家都听的出来。 其实在场的教授除了贾值芳,都在做古典文论的研究。 难说没有对比较文学有意见。 但就是贾值芳。 少数服从多数我们的光荣传统,不也得遵循嘛! 朱冬润枯瘦的手掌率先拍下,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中文系需要这样有视野有格局的年轻人。 朱冬润看着这个年轻人, 仿佛看到复旦中文系的未来。 不可遏制的生出了一些想法. 朱老这掌声瞬间点燃了会议室的气氛。 王水照猛地放下搪瓷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平日里略带散漫的眼神此刻亮得惊人。 他不介意提前收下个好苗子。 反正朱老岁数大了、苏连诚嘛得避嫌。 最大的竞争对手老章你不是不得意嘛! 瞥了眼章培横的表情,不由得撇了撇嘴。 尾生抱柱、一诺千金、言必信行必果、内外如一 你他么传统文论怎么做的研究? 就见章培横站起身,宽厚的手掌拍得桌面嗡嗡作响,方才的自嘲早已消散,眼底只剩毫不掩饰的赞赏。 现在在他眼里这哪是需要考校的学生,分明是带着新思路闯进来的生力军。 好苗子! 打脸是什么? 他章培横不懂啊! 别觉得这位不稳重,不符合人设。 那是之前对许成军“走后门”有意见。 现在嘛, 情况有变! 毕竟这位可是课堂上喝酒喊“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真洒脱人物。 苏连诚这会也忘了先前那码事,紧绷的嘴角终于舒展开来。 掌声刚落。 一边忍了半天的贾值芳脸还是沉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敲着:“小许同志,你的想法有锐气,但太绝对了。” 比较文学是他的根,学术研究的坐标。 你否定比较文学的价值,那就是“道争”! 哪怕你是未来中文系“宗门圣子”。 我这个“太上长老”也得和你辩论一二!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说比较文学是‘悬浮逻辑’,可敦煌文书里的佛教故事,不就是通过跨文化传播才融入中国文学的?你否定比较的价值,和当年砸掉文庙匾额有什么区别?” 其他几位教授兴奋的表情收了收,尤其是章、王、苏三个四五十岁的“年轻人”。 不是害怕。 尊老爱幼懂不懂啊? 许成军脑子也发蒙,我啥时候直接说比较文学是“悬浮逻辑”了? 你讲不讲道理了啊。 正要硬着头皮答,马上见章培横跟着点头,嘴角带着点坏笑。 他拿起许成军的笔记本翻了两页:“你说要‘找根找魂’,可《文心雕龙》里‘通变’二字怎么解?只讲继承不讲借鉴,小心变成故纸堆里的蛀虫。现见年轻人连《昭明文选》都没读过,却大谈《百年孤独》,这固然不对,但反过来只抱守传统,难道就能写出好作品?” 章培横为啥点头,明年他要提教授,接着要接班朱冬润。 贾值芳在文学研究领域什么地位? 他说一句话,别人认不认你章培横当主任? 此外嘛,准备的大招还没放就被你打断,我难受不? 我章培横不要面子的? 有啥坏心眼,不就是想看看你这小同志的水平咋样嘛! 苏连诚也偷着乐了,贾老先上的,这不怪我! 私怨公 主要还是私怨! 他跟着就道:“你批判西方理论硬套中国文学,这点我同意。但你说伤痕文学不长远,这话太轻率。文学得先面对现实创伤,才能谈寻根。现在老百姓刚能痛痛快快说心里话,你倒先给判了死刑?” 朱冬润轻轻咳嗽两声,想打个圆场,又不好折了老贾的面子, 就听朱老声音柔和,带着点暗示:“小许,激情代替不了论证。你说传统文化是活树,可这树怎么浇水施肥?总不能靠喊口号。比如凤阳鼓,光说它有生命力不够,得说清怎么让年轻人愿意学、愿意看,这才是真问题。” 王水照倒是不吱声,我特么一个被临时抓来的壮丁跟我有啥关系! 贾值芳我得罪不起! 这小子看着也不像池中物,我掺乎啥! 我还等着瞄机会“收徒”呢! 场面一时安静。 压力全给到许知青。 许成军一看这阵仗。 感觉这么熟悉呢? 压力面试么, 前世公考和遴选面试又不是没经历过。 面试题:因为工作问题,领导批评你时怎么办? 答:一反省,二道歉,三整改,四复盘。 先反省加道歉嘛,准没错的! 许成军先站起身微微鞠躬,语气诚恳:“各位教授批评得对,我年轻气盛,有些话说得太冲,确实该反省。” 思路清晰。 他这人有个毛病,压力越大脑子转的越快。 于是先对着贾值芳诚恳道: “贾教授,您说敦煌文书里的佛教故事跨文化传播,这点我完全认同。” 先稳住基本盘。 “我反对的不是‘比较’本身,是那种拿西方理论当尺子硬量中国文学的‘乱比较’。” 我反对的不是你! 是那些瞎比较的! 是比较文学的蛀虫! “就像您研究的佛经变文,是佛教故事落地生根,变成了咱们自己的文学,这才是好的比较,是‘嫁接’不是‘硬套’。我嘴笨,把‘警惕霸权式比较’说成了否定整个比较文学,是我的错。” 贾值芳表情依然冷峻,但是嘴角柔和了点。 伸手不打笑脸人! 章培横听到这儿,嘴角抽了抽。 你还真是个当官的料。 许成军转头看向他,直视他的眼睛:“章教授说‘通变’,这正是我想补的。刘勰说‘变则其久,通则不乏’,我讲‘找根’,正是为了‘通’得更稳;讲不盲目学西方,是怕‘变’得没了根基。” “就像咱们用《文心雕龙》的‘风骨’论分析当代小说,先懂‘风骨’的内核是刚健中正,再看当下作品的精神气质,这才是‘通变’,不是抱着故纸堆不动。” 牛逼的人有什么特质? 能给你画大饼, 还能告诉你怎么能真的吃到这张饼。 现在的许成军就这么牛逼。 (本章完) 第67章 抛转引玉不是让你抛石头 第67章 抛转引玉不是让你抛石头 苏连诚刚要开口,许成军先看着他张了嘴:“苏教授,我收回‘不长远’的轻率说法。伤痕文学太重要了。” 撤回? 苏连诚:你看我信? “老百姓憋了十年的话,总得痛痛快快说出来,这是文学的良心。我说的‘寻根’,是在这之后,大家自然会问:这些创伤从哪儿来?咱们民族的精神底色是什么?就像先治伤口,再补元气,不矛盾。” 说完苏连诚也点头,这话合情合理。 他苏连诚再有私人恩怨,这一刻也得认。 这小子是个人物。 他特么说的对! 最后许成军看向朱冬润,这是他在复旦真正的伯乐。 “朱老问怎么让传统文化活起来,我插队时想过。比如凤阳鼓,不能只唱老调子,可以编新段子,唱村里的包产到户、城里的工厂革新;学校开兴趣课,让娃娃们先学敲鼓点,再讲背后的故事。就像您研究的楚辞,当年也是唱出来的,现在咱们给老艺术找新嗓子,它就不会枯。” 朱冬润捻着胡须点头。 王水照在笔记本上写“鼓编新段子”,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通变落地案例”。 贾值芳不说话,章培横看了眼他的脸色放缓,知道这茬算是过去了 于是不无提醒地道:“你倒会找补。但做学问既要有锐气,更要留三分余地。” 许成军笑着点头,把笔记本往前推了推:“老师们的批评,我都记下来了。以后一定学着把话说周全,多向各位老师请教‘通变’的真学问。” 嗯,这是最后的复盘。 答题完毕! 收工! 面试能力不是白练的! 会议室里的气氛松快下来。 看着“五大金刚”的表情,许成军还是很满意的。 与文学研究领域的名人“华山论剑”,怎又不是文豪路? 啊不对,好像是被“论剑”。 不过许成军个还没得意多久,就见教授们对视一眼。 你小子不是有能耐么? 我们瞧瞧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至于前面说的面试流程? 这五个人加在一起,复旦中文系老中青三代菁英不说都在这。 也是半壁江山。 他们高兴了会管你流程? 只是苦了孙教务,就见这“明白人”嘴角直抽,屡次想说点啥,最终也是没敢打扰教授们的兴头。 流程!面试有流程! 但! 朱老、贾老没说话,还有你教务的事? 就听章培横张口道:“老师、贾老、苏教授、王教授,我看这小许同志水平还是很高的,面试流程咱先放一边,咱有什么想问的,尽可问一问,小许有问题,我们也尽可帮忙解惑嘛!” 他下意识忽略了孙教务黑锅似的脸,看着教授们都在点头。 然后愉快的达成了只有孙教务一个人受伤的世界。 孙教务:面试过程不需要做纪录的?内容不需要入档的? 见大家都同意,章教授提前过了把“主任”的瘾,然后脸上也有了笑模样,道:“那我先抛砖引玉。” “小许,《文心雕龙》里《隐秀》篇中,补文真伪、‘隐’与‘秀’的辩证关系,连清代黄叔琳都不敢轻下断语。你说要从传统里找根,那这篇最难啃的骨头,你怎么看?别光说大道理。” 这话一落,其他四位教授齐齐看向他。 抛砖? 你不怕把这小子砸死? 谁不知道《隐秀》是《文心雕龙》中争议最大的篇目,被学界称为“天书”? 核心争议“补文真伪”连清代考据大家黄叔琳都不敢轻断,属于古代文论研究的“硬骨头”! 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版本考据的泥潭。 你拿他考知青? 而且章培横避开泛泛而谈,直指“隐”与“秀”的辩证关系。 这是刘勰文学思想的核心命题,既考对经典原文的理解,更考对传统文论深层逻辑的把握。 若只停留在字面上的解释,会显得学养不足。 若空谈理论脱离文本,又会暴露根基不牢。 难么? 难得特么出了! 这还没完! 章培横还暗设陷阱! 这问题实际是在追问:“你说要‘找根找魂’,但传统文论若不能解决当下问题,就是故纸堆。” 问题看似问《隐秀》,实则逼许成军回答“古代文论如何对 1979年的文学有用”。 这既考学术功底,更考对时代语境的敏感度,稍有脱节就会落得“食古不化”的评价! 老小子找场子呢! 用心险恶啊! 许成军心里一凛,果然是冲着学术硬骨头来的。 不过没事。 他会把脉问诊。 这篇他还真研究过,不巧的是. 也是看的章培横的学术研究文稿。 真是不巧啊! 他定了定神,稍作思索:“章老师,该篇核心在于‘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 “《隐秀》难,难在三层。一是补文真伪争议,二是‘隐’与‘秀’的张力,三是怎么让这千年老道理对当下有用。” 开篇名义,八股文老套路了。 归有光、方苞、王鏊点赞! “先说补文,” 他抬头看向章培横,余光扫向各位教授。 “宋代以来就有人说‘夫隐之为体’那段是后人补的,可我倒觉得,不管是不是刘勰原文,‘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这八个字抓得准。就像咱们读《红楼梦》,‘草蛇灰线’是隐,‘黛玉葬’是秀,缺了哪样都不成好文章。” 章培横眉峰微动,示意他继续。 许成军:那我继续装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环视全场。 “更重要的是这道理能治当下的病。” “《隐秀》说‘隐者藏也,秀者见也’,写苦难不必句句喊疼,像《祝福》里祥林嫂的眼神是‘隐’,‘我真傻,真的’是‘秀’,藏露之间才有嚼头。”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西方理论讲‘冰山原则’,说露在水面的只是八分之一,这不就是《隐秀》的‘文外重旨’?” “但咱们的‘隐’不是故弄玄虚,是‘义生文外’,根在民族审美里。就像凤阳鼓的鼓点,敲出来的是‘秀’,没敲的留白里藏着的乡情是‘隐’。” 行了,理论输出到这两章基本结束了,下一章理论收个尾。面试剧情基本快要结束了,别管看官你喜欢不喜欢,喜欢以后还有各种辩理国内和国外,不喜欢这块内容也要结束了,这两章你就跳也无所谓。后面我稍稍推推剧情,但是也不会太快,这本书就慢慢的写,你们爱看就慢慢的看。再求求月票吧,昨天编辑说三江基本没戏了,对于新人来讲,还是很遗憾的,有点失落,有读者说了嘛,这写法就是小众文青自嗨文,应得的,但我还特么就要原创啊,写书嘛,初心不改,老子不为赚钱,就想自己开心和喜欢本书的书友开心。后面依然不文抄,好的书和影视的思路和叙事节奏会借鉴,但不会搬运,没有创作土壤的作品就是无根之萍。又一堆废话,不过能走到现,在写书之前都没想过哈哈哈。感谢你们的支持!都怪你们!要是都骂我,我就能不写了哈哈哈!累死我了!好消息是现在月票马上要前伍百,老哥们能让我上一次月票榜嘛!一次就好!写书不过是业余爱好,不为赚钱,但是看这么多年小说,真想体验不同的人生啊~还是有点小遗憾的,三江啊! (本章完) 第68章 “建议破格录取” 第68章 “建议破格录取” 章培横合起许成军的笔记本,指尖在封面轻叩:“有点意思。你没纠结补文真伪,倒先抓了‘用’字。这思路倒是活泛。” 许成军笑着低头:“还是章老师提醒得对,‘通变’嘛,先懂‘隐秀’的根,才能让它在今天长出新枝。” 朱冬润也点头。 许成军面对“补文真伪”这一学术迷题,他不纠结考据细节。 而是直击本质“不管是不是刘勰原文,‘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八个字抓得准”。 这是巧思。 用《红楼梦》“草蛇灰线(隐)”与“黛玉葬(秀)”的例子,把抽象概念具象化。 既显文本功底,又避免陷入版本争议的死胡同,举重若轻。 又紧扣时代脉搏! 这是学术功底。 许成军既点出当下文学的短板,又用经典案例证明传统文论对现实创作的指导价值。 回应了章培横“通变”的暗问,做到“古为今用”。 王水照到是觉得这小子是聪明的, 这回答不说多惊艳, 但是哪怕他来答,也答不出来更好的答案。 所以说,他不如? 好像不太对? 妈的,陷入了比较文学的窠臼。 悬浮逻辑! 许成军结尾那一句“先懂‘隐秀’的根,才能让它在今天长出新枝”。 既不得罪前辈,又显学术锋芒。 无论什么时候,聪明人都才能走的更远啊! 王水照扫了眼许成军青春洋溢的脸。 感叹了句“年轻真好”。 提笔在许成军的报名表上写下“建议破格录取”! 旁边的苏连诚撇了眼,嘴角抽了抽,也画了个对号。 成了! 章培横问完,其他教授也蠢蠢欲动。 这场面试变成了也不知是讨论,还是面试的神奇模样。 不过许成军回答的却是好。 虽然五位教授的问题均紧扣各自学术领域:古典、比较、文论、学术史、现实批评。 且直指 1979年文学的核心矛盾:传统与西方、创伤与寻根、继承与革新。 但是许成军的回答则始终以“传统为根,西方为用,回应时代”为逻辑。 既引经据典又落地现实。 既显前瞻性,又守得住学术严谨性。 怎么严谨? 那就是:不否定任何一方价值,只讲“怎么用好”。 说难听的叫学术“和稀泥”。 比如。 朱冬润提问:“小许,你说传统文化是‘活树’,屈原在《离骚》里‘发愤以抒情’,和当下伤痕文学‘以痛述痛’,看似都是情感宣泄,可古人讲‘发愤’要‘依诗取兴,引类譬喻’,现在的作品却多直白控诉。你觉得传统的‘抒情节制’,对疗愈当下的文学创伤有何意义?” 朱冬润以屈原《离骚》“发愤以抒情”与当下伤痕文学“以痛述痛”对比。 直击“传统抒情智慧与当代文学创伤表达”的核心矛盾。 怎么回答? 打通“古代抒情节制”与“当代直白控诉”的本质差异! 许成军回答:“朱老问到了根子上。屈原的‘发愤’从来不是 raw emotion,《离骚》里‘怨灵修之浩荡’的痛,裹着‘香草美人’的比兴,就像把烈火裹在兰草里。痛是真的,但有了文化的肌理,就不只是撕裂,更有回甘。” “传统抒情节制”的精髓是什么? 情感有文化肌理包裹,痛而有回甘! “现在伤痕文学敢直面创伤,这是勇气,但少了点‘节制’的余味。” “比如写知青下乡的苦,若学《楚辞》‘引类譬喻’,用‘荒草没了锄头’代‘青春埋了黄土’,用‘破碗盛霜’代‘三餐难继’,既保留痛感,又让读者在联想中品出更深的苦。这不是削弱情感,是让创伤有了文化的重量。” 最后耍滑头嘛。 既尊重伤痕文学的勇气,又指出其提升空间,态度辩证不偏激。 贾值提问:“你说比较文学要‘拿自家宝贝对话’,那《赵氏孤儿》被伏尔泰改编成《中国孤儿》,他添了‘爱情线’,删了‘复仇结局’,说这是‘中国的仁政精神’。这种改编算不算‘乱比较’?咱们该怎么对待外人眼中的‘中国故事’?” 你既然说比较文学悬浮逻辑。 那就看看你的文化立场到底立的怎么样。 许成军回答:“贾教授这个例子太妙了。伏尔泰的改编不算‘乱比较’,但算‘带着滤镜的对话’。他要借中国故事讲自己的‘理性主义’,就像我用西方‘冰山原则’讲《隐秀》,各取所需而已。” 老贾你真棒! 先夸! 章教授教的! “关键是咱们得先把自家宝贝的‘根’说清:《赵氏孤儿》的内核不是‘仁政’,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忠义,是‘复仇中见人性’的复杂。” “外人改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能说清‘原典是什么’。就像现在西方研究《红楼梦》,有人说它是‘家族小说’,有人说它是‘爱情悲剧’,咱们不用急着否定,只要把‘大观园里的人情世故藏着中国的家族伦理’讲透,他们自然会在比较中看见更完整的中国。这才是‘对话’不是‘被解读’。” 这里的核心还是在提炼方法论。 许成军以西方研究《红楼梦》为例,提出“不急于否定外人解读,而要讲透本土肌理”的对话原则。 将比较文学升华为“平等对话”而非“被动解读”,呼应“拿自家宝贝对话”的主张。 到是不违背贾值芳的理念和初心。 一个字:妙! 王水照问;“‘学术谱系图’,那现当代文学研究,该怎么给‘西方理论’和‘传统文论’摆位置?” 许成军答:“把西方理论当‘工具’,传统文论当‘地基’。西方理论可以列在‘方法层’,标清‘哪些能解中国问题’;传统文论列在‘根基层’,标清‘哪些是民族审美底色’” 苏连诚问:“文学该怎么既‘寻根’又‘除弊’?总不能捧着糟粕当宝贝吧?” 许成军回答:“寻根绝不是‘复古’,是‘淘金子’。传统文化从来不是纯金,是‘金砂混泥沙’:孔子的‘仁者爱人’是金,‘三纲五常’的僵化是泥沙;《牡丹亭》的‘至情’是金,‘父母之命’的压迫是泥沙。文学的作用就是‘筛金去沙’:写寻根,既要像沈从文写湘西的‘淳朴人情’那样传金,也要像巴金写《家》里的‘封建枷锁’去除沙。” 讲到这,这场面试基本已经完了。 还有啥说的? 问学术? 问视野? 问基础? 展现的还不清楚? 小小的老子上大大的分! 真没啦,真没啦,辩理不爱看不爱看吧,也没有了,别催上架了,再让我在新书榜待几天,你们多看几天免费的不好嘛!免费啊!这破书你们也知道,能看进去的不多,追读惨淡啊!好在看进去的老哥们比较给力,月票投的高才有了现在的光景!下周吧,21号左右估计是要上架的。 (本章完) 第69章 萤烛末光,曾辉日月 第69章 萤烛末光,曾辉日月 本科生水平? 别说复旦了。 现在的北大中文系硕士有这水平? 这不就是以后得复旦中文系“宗门圣子”嘛! 至于流程? 流程没走完,走个流程嘛。 说说《谷仓》、《试衣镜》的写作理念、介绍介绍自己的生平、再写个作文留档? 重要嘛? 教授眼里不重要啊, 这些玩意有比那一句一金的实实在在的文学研究思想重要? 后面重要的是啥? 未来的宗门圣子要拜哪位“大乘”长老为师啊! 没看高龄掌门都蠢蠢欲动了? 旁边, 孙教务急的抓耳挠腮。 列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么? 章教授问爽了,就笑呵呵地看着其余四大“金刚”:“您四位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大家都摇头。 问啥? 王水照还等着这小子入学跟他一起做谱系图的研究呢! 苏连诚等着私下问这小子和他闺女怎么个事? 这小子这水平,就算是个农村知青,好像也配的上自家闺女? 章培横环视一圈,看着大家都没什么意义,满意的点点头。 “那我们就.” “不好意思,各位教授。” 什么玩意? 四大金刚目光炯炯。 这节骨眼上你要搞什么幺蛾子! 你别来一出,装完逼了,告诉我别的宗门也要你! 许成军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座的五位教授,最后落在朱冬润身上,语气带着年轻人的坦诚与笃定:“刚才聊了这么多学术想法,其实还有件事想恳请各位成全。” “我想申请跳过本科,直接读研究生!” 会议室瞬间静了下来,连孙教务都忘了焦虑,猛地抬头看他。 你搞什么幺蛾子? 嗯? 不过好像也合理? 许成军没等众人开口,继续说道:“不是我心高气傲,更不是看不上复旦中文系的本科课程。” “插队两年年,我白天挣工分,晚上在煤油灯底下啃《文心雕龙》《昭明文选》,对古代文论的核心脉络、现当代文学的谱系框架,不敢说精通,但本科阶段的基础课程,我自信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他翻开笔记本,指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各位教授,《诗经》的‘赋比兴’我结合知青诗做过对照分析,《人间词话》的‘境界说’我试着拆解过茅盾、巴金的作品,连西方理论我也没落下,还对比着看了朱光潜先生的《西方美学史》。”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想研究什么。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现在学界要么空谈传统,要么照搬西方,我想做的就是把这两者打通,像刚才说的用‘隐秀’说解伤痕文学,用‘通变’论看文学演变,这些想法已经有了初步框架。” “我知道各位老师担心我的基础知识是否扎实,但我愿意接受各位教授的考校。” 他最后看向朱冬润,眼神恳切,“苏轼说‘此圣贤所以贵机会也‘,我现在有做学文的灵感,也有这股劲,所以我有信心做好研究。但人生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灵感也只有一个阶段,如果把握不住,我不知道后续还是否会有像现在这样的的灵感涌现,我不想等,也不敢等。” “时间是有情物,岁月为无情藏。” 灵感其实是前世带来的思维和见识。 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风化的。 所以他说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灵感不是假的。 鬼知道他有多想把前世那些经过实践的好的东西带到这个时代! “所以我想恳请各位教授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有机会破格进入复旦中文系读研,让我有机会让那些躺在故纸堆里的‘风骨’‘隐秀’‘通变’活起来,让《文心雕龙》的智慧能解读今天的文学创伤,让《楚辞》的‘发愤以抒情’能滋养当下的创作土壤。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添了几分激昂:“您各位也认可,文化是民族的根与魂。现在咱们谈民族复兴,不光要建高楼、修铁路,更要给这复兴添上精神的筋骨。” “我想做的,就是从传统文化的肌理里挖出能撑得起民族精神的力量。” 说到这五位教授皆是点头,在之前的对话中就能感受到。 这知青有一颗赤子之心,更有家国情怀。 “我想让年轻人知道《诗经》的‘风雅颂’里藏着咱们的审美底色,让世界看到中国文学不只是西方理论的注脚,更有自己的风骨与智慧。” “不是空喊口号,是让传统文论真正成为照亮当下的光,让文学研究能为民族复兴的精神大厦添一块砖、加一片瓦。” “我一个插队知青,本事有限,却盼着把自己这点微光,汇入学术的洪流里。” “不为虚名,就想让咱们的文学研究在世界舞台挺直腰杆,让民族文化的火种,在咱们这代人手里烧得更旺,给文学增光、为复兴铸魂!” “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曾辉日月。” 动容么? 动容! 在座的教授都在动容。 哥们公考面试全省最高分! 别觉得假,这是个见面背语录的时代。 背不上来要被举报的. 朱冬润捻着胡须的手停了下来,本意他不想让许成军跳级。 年轻人走的太快未必是一件好事。 “伤仲永”他见的太多了。 本想反对,但听到许成军提到灵感稍纵即逝时他犹豫了。 听到“给文学增光、为复兴铸魂”他动容了, 年轻人有这样的能力和想法,老一辈横加阻拦? 他朱冬润干不出来这样的事! 沉吟片刻,先看向章培横:“培横,你觉得呢?” 这时贾值芳却突然开口,目光落在许成军身上:“跳过本科读研究生,外文文献总得看得懂吧?现在不少西方理论著作还没译本,总不能靠别人转述。” 他随手从包里拿起一本英文版《比较文学导论》,“就用这本书,你随便翻一页,把第一段读出来,再简单说说大意。” 许成军心里一怔,没想到还有这关。 但是! 前世英语高考142,考研英一81,还读了那么多专业英语。 你当我小熊饼干吃白饭的? 记住你了,太上长老! 他接过书,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翻到中间某页,清了清嗓子,用清晰的语调读道:“comparatiparison of texts from different cultures, but a dialogue that reveals the universal spirit hidden in cultural differences” 带了点美音的调。 没办法,哥伦比亚那哥们就这味。 (本章完) 第70章 宗门圣子天赋过硬,反选成功了? 第70章 宗门圣子天赋过硬,反选成功了? 读完他稍作停顿,解释道:“这段话强调比较文学的核心不是表面对比,而是通过对话找到不同文化共通的精神内核。” 贾值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又问:“你这英语是插队时学的?” 那肯定得是啊! 许成军挠挠头:“是跟着广播里学的,还有一本翻烂的《英汉小词典》。遇到不懂的词就硬查,慢慢也就练出来了。” 众教授:你特么跟广播能练到这种程度??? 算了,你牛逼就完了。 朱冬润在一旁笑道:“已经很标准了。老贾这关算过了。做学问外语确实不能落下。” 其实我还会西班牙语! 许成军犹豫一二,还是没说自己会西语。 天才和疯子就一步之遥。 王座和铁栅栏就厘米之隔。 朱老说着又拿起来许成军的论文。 “刚才小许这论文写的也很好啊,说是硕士水平都小瞧了这文章,我年龄大了,拿不准注意,这事培横怎么看?” 不叫同志了? 有戏。 这一上午问答的功夫,所有教授都已经把论文翻阅了一遍。 这小子不是光会说,也是真会写。 文章水平确实过硬,为啥教授们一直只讲理论? 这文章摆在这,能力看得到! 压力给到章大教授。 但是人家混这么多年也不是傻子。 我老师啥意思我听不懂? 章培横挑眉,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沉思片刻:“按规矩,确实得从本科读起。” 会议室气氛有些凝重。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许成军腹诽:你特么能不大喘气么? “小许同志今天的表现大家看到了,作品和论文大家也翻阅了,一篇省级刊物发表的《谷仓》、一篇《收获》发表的《试衣镜》,基础确实够。” 大学这帮教授其实更看的是什么?是你文学研究的能力。 创作能力重要么? 极为重要。 但是跟文学研究不是一个圈子。 所以哪怕是要在收获发表的《试衣镜》,也就一笔带过。 能让许成军推荐读研的,是论文和知识底蕴。 作品只是敲门砖。 “或者说不只是够,而是惊艳,原则上我是同意许成军同志破格攻读硕士。” “附议。”王水照相当给面。 “我也同意。”张嘴的竟然是老贾? 苏连诚和朱老还没说话。 俺.俺也一样? 就见章教授话锋一转,“不过得加个条件:在这届大一上学期毕业前通过本科核心课程的考核,由系里教授讲师出题,过了才算研究生。” “在此之前,同时上本科和研究生的课程,发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许成军撇嘴,又当又立是吧! 章培横说罢,又笑着扫了一眼其他教授:“列位要是不同意,小许这水平回头要是出名了,咱几位大概率‘青史留名咯’!” 这什么意思还不清楚么! 他还不懂自己老师什么意思嘛! 说完目光扫向各位教授和孙教务:“各位可有意见?” 大家皆是摇头。 你一个未来的系主任定了,你的老师现任系主任还在这坐着! 话说到这份上了? 我们有啥意见。 看了一圈,章教授点头,然后开口道:“研究生需要选择导师,小许同志可愿意选择我作为你的导师?” 你这就要摘桃子了? 我王水照觉得不行! 章培横话音刚落,王水照放下茶杯,语气轻描淡写:“我觉得啊,小许那个‘学术谱系图’的想法,跟我的现当代文学学术史研究正好契合!跟着我,研究成果能最快落地。” 赤裸裸的学术诱惑~ 章培横:你个浓眉大眼的这么着急? 苏连诚也忍不住开口:“小许对‘寻根文学’的预判极准,现在学界正要启动相关研究,我手头有不少知青文学、乡土文学的一手资料,跟着我,能把理论研究和文学现实结合得更紧,这才是‘活树’的生长土壤。” 上阵父子兵! 谁说岳父不是爹! 到了最后, 朱老竟然也捻着胡须轻笑出声:“小许研究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根基在古典文学,跟着我也能行嘛!” 章培横:不是!老师? 会议室里瞬间闹成一团,几位平时温文尔雅的教授竟像孩童争般较起真来。 章培横故作不满地敲敲桌子。 许成军看笑了。 这是宗门圣子天赋过硬,反选成功了? 孙教务这会弱弱的举了个手,在朱老示意下,开口说道:“各位教授,要不先让许同学先写篇文章,咱别管是研究生还是本科生面试都有这个流程,正好您几位也能歇歇?” 歇个屁啊! 就是让这几位后面商量去,别丢人! 关键是档案也得要文章原稿啊! 朱老颔首:“孙教务说的对,流程得走完,就让许同学以故乡为题写一篇文章吧,题材不限,字数一千字以上,如何?” 去年家乡,今年故乡。 你能更敷衍点么? 孙教务扶额。 几位教授鱼贯走出会议室。 许成军迈过了最初的兴奋劲。 开始想写点什么。 故乡么? 许家屯里有什么? 良久,提笔写下. 写文章时。 会议室的木椅还带着凉意,许成军一只手抵着桌面,另一只手“刷刷”的写着。 思绪逐渐纷飞。 听着走廊里教授们讨论的声音渐渐远了。 墙上的挂钟刚敲过十二下,“咔嗒”一声轻响,门被推开条缝。 苏曼舒探进半个身子,月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点灰尘,手里拎着个藤编小饭盒,见只有他一人,才轻手轻脚溜进来。 “听张大爷说教授们去办公室了。” “食堂的糯米糕刚蒸好,趁没人赶紧吃两口。” 饭盒打开,热气混着桂甜香漫出来。 两块方方正正的糯米糕卧在底层,上面撒着细碎的白。 上层小碟里盛着咸津津的萝卜干,旁边还压着个煮得透亮的茶叶蛋。 “面试费脑子,” 她蹲在桌旁,“糯米顶饿,萝卜干解腻,都是能偷偷塞嘴里的。” 说着往他手里塞了双竹筷,不经意擦过他手背,又慌忙收回。 许成军捏起糯米糕,桂香气钻进鼻腔。 这糕点做得极精致,边缘齐整,显然是特意选的小巧款,塞在嘴里确实不显眼。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猜的。”她仰头看他,杏眼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章教授他们讨论起来没个准点,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面试。” “别多想啊,怕大诗人饿死!” “那就饿死呗,说不定饿死的才更能留名呢。” “别贫了!赶紧吃” “那怎么叫贫,生的贫穷,死的伟大嘛!” “懒得理你!我走了,吃完把饭盒放门后就行。” 苏曼舒走到门后,迟疑了片刻,转头看着许成军:“你没什么要说的啦!” “有啊,谢谢啦!苏老师。” “就没了?” 比如面试怎么样了啊!傻子! “对了,还有你要准备去吃绿波廊!” 许成军冲着苏曼舒比了个“耶”,苏曼舒愣了半晌。 吃绿波廊,还这语气,那不就是考上了嘛! 太好了! “真的啊!” 其实自打许成军面试时,苏曼舒就在隔壁看书,看了半天,心思也不宁,她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有些怕他考不上复旦? 脑子越想越乱。 索性来到走廊里,这年头的门也不隔音,刚出来就听到了许成军讲的那就“民族的,才更有资格成为世界的”。 这句话让她琢磨了一上午,不愧是能写出《向光而行》的人呢。 也不愧是 今天看进月票进前五百了,下周一发单章建群,月底抽仨投月票的老哥发点福利吧哈哈,福利是啥不说了,容易剧透。分币没挣开始发福利,这么写书也是没谁了,但谁让大伙月票太给力了,开心最重要。大家可以猜猜福利是啥,不是啥贵的东西但对这本书来讲还是有意义的,算是写这本书的理由之一。不过该说不说真是看书的时候想写,写书的时候想看。码子真累! (本章完) 第71章 掌门亲传 第71章 掌门亲传 简单吃了几口,许成军又开始埋头苦写。 家乡是哪? 是那个永远回不去的2024. 但是这辈子许家屯是他的精神归宿。 是他未来一切的起点。 他写“野蔷生处是吾乡”,既是说这片田野成了他的根,也是说那些在苦难里挣生机的人们,让他读懂了“家”的真意。 阿秀摸过的蔷薇刺、夜里虫鸣织成的网…… 这些温暖又扎人的细节,让他把异乡过成了故乡。 文字成了他与这片土地对话的方式,把眷恋、敬佩与期待,都种进了字里行间。 说到底,这篇文章是许成军的“心灵日记”, 他要用野蔷薇的荆条与新芽。 写下对土地的敬、对时代的悟,也写下一个写作者最本真的坚守。 好文字,从来都长在生活的土壤里。 苦难会留下痕迹,但希望永远比荆条更顽强。 生活或许满是荆棘,但总有新芽,从裂缝里挣向阳光。 良久,才从文字意向中抽离出情绪。 阿秀是谁? 柱子哥是谁? 是藏在77年之前的许家屯的旧事。 许成军揉了揉手腕,抬头看了眼挂钟,已经快要一点,抬头一看,门口的孙教务正提着个陶瓷缸子,右手拿了个布包。 “教授们,让我来看看你写的怎么样了,也托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没吃饭饿坏了吧。” 孙教务笑着把杯子和布包放在了桌面上,态度明显更好了一层。 啊这,我是该饿还是不该饿呢。 算了,珍惜粮食! “您来的巧,这刚写完,正愁着去哪找教授们,您就来了。” “说来还真是有点饿了,谢谢您,也麻烦您替我谢谢教授们。” 孙教务嘴咧开了缝,看看,我们这未来的“宗门圣子”多有礼貌,人一开心了,话里也多了几分豪气。 “也别你您的,我大你一旬出头,叫声孙哥就行,我就上海本地的,开学来报道,都能来找我。” 叫哥好啊! 上一个叫哥的周主编那真是亲哥啊!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什么?还没高! 那没事了。 许某人自然是从善如流,搭梯子就上,张口就是:“那我就叫孙哥了!” “诶,叫哥就对了。” “你赶紧吃,十分钟之后我去把教授们。” “谢谢孙哥。” 这哥这玩意一叫,一来二去,这关系进的不是一点半点。 说起来许成军这一路走来,遇到不少贵人提携,看似一路很顺利,将不可能化成可能。 但是人家为什么提携你? 因为你有价值,懂尊重,能同行。 说是给十分钟,但是过了十五分钟孙教务才引着教授们进来。 为首的自然还是朱冬润,几位教授一坐,表情都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章培横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许,在几位教授的共同讨论下,最终确定由朱冬润主任担任你的研究生导师。” 谁? 朱冬润? 本来他以为最不可能的就是这位老先生。 但是有时候不可能的事,反而是最有可能的。 这位老先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力保举了许成军。 83岁太老了?教不了学? 那一点不能! 历史上,朱冬润以83岁高龄在入d申请书中写道:“愿以残年余力,为d培养更多学术火种”。 哪年写的?就是今年。 朱冬润在1978年招收了首批唐宋文学方向硕士研究生,包括后来成为知名学者的陈尚君等人。 1979年,他继续指导这批学生,每周亲自授课两小时,坚持“用最艰苦的方法追求学识”。 这个年代学位制度尚未建立,导师制度也才刚刚开始,以导师制为核心的师徒传承,还是中国高等教育复苏的关键支撑。 后世如何评说暂且不提, 但是眼下, 这确实对许成军来讲是天大的好事,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复旦的平台、朱冬润这棵大树以及其背后的学术资源。 毕竟,他未来要做的事,其实也是有不少阻力在的。 不过 他扫了眼章培横,那岂不是 师兄? 章培横看出这小子不坏好意,你嘚瑟个蛋!我说完了么? “成军” 称呼再变! 章培横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在许成军脸上停了停,语气带着几分严肃。 “但你得清楚,朱主任这些年既要主持系里的学术规划,手头还有好几个重点课题,带的硕士生也确实不少。” “不是朱老不愿多费心,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的时间得留着抓大方向、定研究框架,细枝末节的打磨、文献梳理这些事,耗不起他的精力。” 说到这儿,他抬眼扫过在座的几位教授,喉结动了动:“经几位商量,往后你跟着朱老听大课、参加学术研讨会,关键节点的论文框架由他亲自把关。至于日常的文献研读、理论梳理、写作修改,就跟着我来。” 最后那句说得斩钉截铁:“我的要求不低,每周得交两篇读书笔记,遇到问题随时找我,别想着偷懒。” 章培横:你还嘚瑟? 许成军咂摸咂摸嘴,品出几分味道。 估计是几位教授争执不下,章培横当前的年龄和学术造诣还不至于对另外几位形成太大的优势。 所以, 名义上的导师是朱冬润。 但实际上的导师还是章培横。 那问题来了,我到底叫老师还是师兄? 最后,还是王水照打了圆场,他能怎么说,朱老出面了?只能是恭喜小许同志了呗,又想起许成军刚写的那篇作文。 随口提了句:“朱老、章老、各位教授咱们趁此机会要不也看看小许同志这文笔?” “别忘了啊,这小子可本来是要靠着文学作品推荐的!” 教授们互相传阅,2500字,倒也看了大半个小时。 朱冬润坐在木椅上,目光在“野蔷薇的新芽顶得薄霜都化了”那句停留了一会,老镜后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画面。 章培横靠在桌沿,手里捏着半截铅笔,却没在纸上留下任何痕迹。 王水照端着搪瓷缸的手顿在半空,刚要送到嘴边的茶水停了停。 他望着“针脚密得像撒在布上的星星”那句,眉峰微微扬起,随即又舒展开,喉间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在应和文字里的暖意。 贾植芳指间的烟卷燃出长长的灰烬,他却没察觉。 苏连诚翻页的动作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当看到“阿秀把新芽贴在胸口”时,他捏着稿纸的手指紧了紧,随即又松开,眼帘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波动。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蝉鸣偶尔钻进来。 朱冬润率先把稿纸迭好,动作缓慢却整齐,他抬头看向许成军时,目光里带着赞许:“这些芽,写活了。” 王水照留下句:“等开学,跟我一起写一篇谱系图的研究。” 提前预告,下章写作文。 (本章完) 第72章 《野蔷生处是吾乡》 第72章 《野蔷生处是吾乡》 《野蔷生处是吾乡》 作者:许成军 “我总爱蹲在许家屯的田埂上看野蔷薇。 1977年的早春,风还带着冻土的凉,刮过荆条时会卷起细碎的土沫,打在脸上,像奶奶纳鞋底时溅出的线头。 阿秀就蹲在我旁边,她的麻辫梢沾着麦秸,指尖悬在刺尖半寸处,轻轻数着刚冒头的新芽。 “十三颗了。”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晨露的湿意。我凑过去看,褐红的荆条上凝着青白的霜,那些新芽却青生生的,顶得薄霜都化了些,怯生生又不肯缩回被窝。 柱哥从麦秸垛后钻出来时,我看见阿秀的辫梢颤了颤。他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半截枯麦秸,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 “等过了清明,队里该追肥了。”柱哥的声音比风粗些,麦秸在泥地上戳出小坑,“到时候我跟队长说,换个离你家地近的活儿。”阿秀没说话,耳朵尖却红了,手指飞快地数到第十四颗芽。 我知道他们在说啥。队里的人都在传,柱哥要请媒人去阿秀家了。收工路上,柱哥总跟在阿秀后面,看她柳条筐里的红芋干子没装满,就趁她低头拽裤脚的空当,悄悄把自己筐里的几捧山芋藤往她筐里匀了匀。 三月的风刚暖了些,队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说县里要修水库,抽调劳力支援。柱哥报了名,那天他蹲在野蔷薇丛边,背对着太阳,影子被拉得老长,缠在荆条上。 阿秀把一个布包塞给他,里面是双布鞋,我见过她纳这鞋,油灯下熬了三个晚上,针脚密得像撒在布上的星星。“七层布,走山路不硌脚。”她的声音有点抖,手捏着衣角,指节都白了。 柱哥攥着鞋,指腹摩挲着鞋面上的针脚,半天没说话。月亮爬上来时,他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阿秀的辫梢,指尖刚碰到,又像被刺扎了似的缩回去。“最多半年,我就回来。”他指了指野蔷薇,“你看这些芽,等我回来,该开了。” 阿秀点点头,辫梢的麦秸在风里晃,像在替她应和。 第二天卡车开动时,我和阿秀站在老榆树下。黄土被车轮卷起来,迷了我的眼,我看见阿秀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野蔷薇的荆条在风里晃,那些新芽好像也跟着颤,她忽然蹲下去数芽,数到第三十二颗时,眼泪掉在泥里,砸出个小小的水涡,很快就被风吸干了。 春末的一个傍晚,队长拿着封信往阿秀家走,脚步沉得像灌了铅。我蹲在野蔷薇丛边,看见阿秀从屋里出来,阳光落在她脸上,白得像纸。队长把信递给她,她的手刚碰到信纸就抖了,信纸飘落在地,上面的字我认得——“因公牺牲”“烈士”。 阿秀蹲下去捡信,指尖捏着信纸边角,半天没站起来。风刮过荆条,刺尖儿划着她的裤腿,她没躲,就那么蹲到暮色漫过田埂,野蔷薇的新芽已经长到半寸长,裹着嫩红的皮。 麦收时,阿秀照样去地里割麦。镰刀在她手里挥得飞快,麦秸断得干脆,汗水顺着额角淌进眼里,她就用袖子一抹,继续割。队长让她歇会儿,她摇头:“柱哥说,麦收不能误。” 风吹过麦浪,哗哗的响,像柱哥在笑。野蔷薇的已经开了,粉白的瓣儿沾着麦芒,在风里轻轻晃,阿秀路过时,总会伸手碰一碰瓣,指尖软软的,像怕碰疼了它们。 转年开春,阿秀要嫁去邻乡了。男人是个木匠,话不多,来接亲那天,他站在村口的老榆树下,手里攥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给阿秀的发卡。 阿秀没穿红袄,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上别了朵野蔷薇,是前一晚在田埂边摘的。她路过野蔷薇丛时,蹲下去数了数新芽,这次没数出声,只是指尖在芽尖上轻轻点了点,像在跟老朋友告别。 阿秀嫁外乡那年,野蔷薇开得正好。她和柱哥在荆条丛后亲过嘴,但如今只剩荆条疯长。人们说爱是短,遗忘长,可野蔷薇年年发新芽,却把旧年的故事埋进土里。暮色里,我好像阿秀的影子和荆条迭在一起,但我瞧不清谁更瘦些。 1978年的清明,我又蹲在田埂上看野蔷薇。风还是老样子,裹着冻土气,刮过荆条时带着细碎的响。阿秀回来了,她站在当年数芽的地方,头发梳成了髻,别着个木发卡,是木匠做的,上面刻着小小的纹。她的手轻轻抚过荆条,去年的老刺已经发黑,新抽的枝却青嫩得很,芽尖上还凝着霜。 “婶子,你看啥呢?”放牛的二柱凑过来,他手里的牛鞭缠着红布条,像当年阿秀辫梢的絮。阿秀笑了笑,眼角有了细细的纹:“看这些芽呢,你看它们多能长。”二柱指着最粗的一根荆条:“这根去年就有了,冻了一冬,照样冒新芽。”阿秀点点头,指尖碰过那根荆条,树皮上有去年冬天冻裂的纹,可新芽偏从裂缝里钻出来,一节一节往上蹿,好像要把整个冬天的憋屈都挣开。 远处的水库闪着光,像块大镜子,照得天空都蓝了些。队长在田埂上吆喝着追肥,声音顺着风飘过来。阿秀从布包里掏出块红,递给路过的张婶,张婶拉着她的手,说木匠对她好,说她眉眼间有了笑意。阿秀听着,手却一直没离开荆条,指尖在芽尖上轻轻蹭着,霜化在手上,凉丝丝的。 快到村口时,阿秀回头望了望。野蔷薇的荆条在风里支棱着,刺尖儿的霜已经化了,新芽青生生的,在阳光下透亮。她从口袋里掏出个手帕,打开,里面包着颗刚摘的新芽,涩气透过布渗出来,淡淡的。“带回去给娃看看。”她轻声说,我这才知道,她生了个儿子,笑起来眼角有个小坑。 走的时候,我看见阿秀把装着新芽的手帕贴在胸口。风掀起她的衣角,像野蔷薇的瓣在晃。田埂上的野蔷薇还在风里站着,青生生的芽探向天空,一节一节,往高里长。 后来我才明白,那些在风里颤巍巍的新芽,那些被霜打了还不肯低头的瓣,那些在刺尖上凝着的晨露,都是阿秀没说出口的话。苦日子会过去,就像冻不死的芽,旱不坏的根,只要心里有盼头,日子总会冒出新的甜。 野蔷薇又抽了新枝,荆条扎手,却扎不透日子里的韧性。我们在光阴里摸爬滚打,被石子硌过,被暗流卷过,却终是在黑暗里寻到光明,在进退维谷时撞见转机。就像老舍笔下的雪,冷冽里藏着温柔。 如今我还爱蹲在田埂上看野蔷薇。 每年早春,总会有个梳着髻的妇人回来,带着个眉眼弯弯的娃,蹲在荆条边数新芽。娃的小手攥着青生生的芽,汁沾在指缝里,阿秀就在一旁笑,阳光落在她眼角的纹里,暖融融的,像野蔷薇瓣上的光。风刮过荆条,带着细碎的声响,那是日子在说话,说那些走了的、留下的,说那些藏在新芽里的盼头,一年又一年,生生不息。 暮色漫过田野时,我常想:或许人生本就是丛野蔷薇,荆条是劫,新芽是渡,而土地缄默,把所有答案,都种进了年年岁岁的生长里。” 下午有事,早点发了。这章吧,俺就是这么个水平,大家喜欢后面有机会再写写,不喜欢俺就不献丑了。大家知道这么个意思就行。也祝大家都能在光阴里摸爬滚打后仍能见到光明,不求普渡终生,惟愿求得己心。 (本章完) 第73章 爱情不必说破,苦难不必声张 第73章 爱情不必说破,苦难不必声张 7月25日,这篇文章经朱冬润推荐后,得以在《解放日报朝副刊》72小时内见刊。 1979年知青返城潮下,副刊正策划“青春在农村”专栏,文章中阿秀的隐忍与野蔷薇的韧性,恰合“苦难中的希望”主题。 时任副总编辑秦少德推行“短平快”审稿,知青题材稿件可走“加急通道”。 再加上导师推荐. 嗯. 主要是导师推荐! 所以为啥许成军要进宗门修仙啊! 修道圈子可以不混,但你得有。 怀瑾握瑜,嘉言懿行! 君子不器,周而不比! 勉之! 在这篇短文发表后。 一度在国内产生广泛影响,各种文学评论纷至沓来。 其中, 复旦中文系教授王水照在《复旦学报》评论版发表了一篇《<野蔷生处是吾乡>的深层回响》的文学评论文章,引起了反思风潮。 他这样写道: “这篇文章以知青视角为针,以许家屯的野蔷薇为线,在 1977到 1978年的时代长河里,绣出了一幅关于苦难、坚韧与希望的乡土长卷,其映照的内涵远比文字表面更厚重。 文章扎根于改革开放前夜的乡土社会,字里行间全是时代的体温。修水库的劳力抽调、“因公牺牲”的烈士通知、队长沉甸甸的脚步,这些细节勾勒出特殊年代的集体记忆。个体命运常被时代洪流裹挟,柱哥的牺牲、阿秀的隐忍,都是大时代里小人物的缩影。但文章没有停留在苦难的陈列,更藏着变革的暗流。 1978年清明时“队长吆喝追肥”、木匠的出现、阿秀带着孩子回归,这些细节暗示着旧秩序松动、生活重归烟火气的时代转向,如同野蔷薇在冻土上冒出的新芽,藏着社会转型的微妙信号 野蔷薇的意象贯穿全文,成为解读主题的钥匙:荆条是生活的刺——柱哥的牺牲、阿秀的丧亲之痛、特殊年代的压抑;新芽是不灭的希望--阿秀数芽时的执着、再婚生子后的平和、年年抽枝的野蔷薇。这种“荆条与新芽”的辩证,恰是普通人生命力的写照。 阿秀的形象尤为动人。她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却用“数新芽”“摸瓣”“贴新芽在胸口”等无声动作,将丧亲之痛转化为对生活的坚守。这种“哀而不伤”的隐忍,不是麻木,而是乡土社会最朴素的生存哲学:苦日子会过去,就像冻不死的根,总会冒出新的甜。 文章用大量写实细节解构了乡土社会的情感逻辑。柱哥悄悄匀山芋藤、阿秀熬夜纳布鞋、张婶拉着阿秀说家常,这些未加修饰的日常,藏着中国人“爱藏于行”的含蓄:爱情不必说破,关怀不必张扬,苦难不必声张。 野蔷薇作为情感载体,见证了爱情的萌发、悲剧的发生、生活的延续。它不再是普通植物,而成了乡土社会的“情感图腾”,承载着未说出口的思念、未消散的伤痛与未熄灭的期盼。 文学里的人文关怀文章跳出了知青文学常见的“控诉”或“怀旧”套路,以平视视角凝视土地与人民。没有拔高苦难,也没有美化乡土,只是如实记录阿秀数芽的专注、野蔷薇刺尖的霜、冻土上的新芽,却在平淡中见力量。 这种“于细微处见精神”的笔法,既继承了沈从文“乡土叙事”的传统,又融入了对普通人价值的尊重。阿秀不是悲剧符号,而是在苦难中生长的生命个体;野蔷薇不是装饰,而是与人性共鸣的自然隐喻。最终指向的,是对“生生不息”的生命哲学的礼赞: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土地与人心总会孕育新的希望。 暮色中的野蔷薇还在生长,就像文章里未说尽的故事。苦难会留下痕迹,但希望永远比荆条更顽强。这正是文章最动人的回响:生活或许满是荆棘,但总有新芽,从裂缝里挣向阳光。” 而此时,关于许成军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面试当天下午 中文系主任室。 “坐。” 朱冬润指了指木凳,自己先在对面藤椅上坐下。 许成军刚坐下,章培横就把论文稿摆在桌上。 “别高兴太早了啊,成军。” 章培横的黑框眼镜反射着夕阳,“破格读研的事定了,但这篇论文想发学报,你得脱层皮。” 老章表情带着玩味。 就你要当我师弟啊! 朱冬润慢悠悠啜了口茶,用手点在文献综述页:“《文心雕龙》只引了黄侃注本,范文澜的《文心雕龙注》怎么漏了?还有刘勰与西方形式主义的对比,提都没提。” 嘿,您猜怎么着? 找不着呗! 不过他确实为了赶进度,在文献考据上偷了懒。 “朱教授,章教授,实在是在写这篇论文时没有足够的书目得以参考,插队时条件比较差。” “叫老师就行!” “朱老师,章老师” 朱冬润笑了:“叫他师兄就行,虽然他带你,但是也是我学生嘛!” “章章师兄?” 还挺顺口,你别说? 你真别说! 一旁的朱冬润笑呵呵的看着,一旁的章培横脸黑着,朱老这个年纪,许成军大概率是他最后的学生,说是关门弟子也不为过,像他这样的老文化人,看重的不仅仅是教书育人,更有理念的传承。 许成军刚好就是那么个有天赋的学生。 能传承理念的学生。 朱老态度温和,章培横却挑着刺。 “不是要你堆文献。” “你批别人硬套西方理论,自己却连韦勒克的《文学理论》都没引,这不是自相矛盾?” “三天。”章培横突然起身,“三天后把修改稿交来,文献综述至少补二十条核心参考文献。” 许成军应下。 难么? 不难吧。 牛顿的恩师--苹果我都成斤吃。 章培横往许成军手里塞了张字条,上面列着一串文献名:“明天去资料室找这些书,管理员老张会给你开绿灯。” 谁能说这不是良苦用心。 “复旦学报双月一刊。”朱冬润的声音就温和的多,“你的论文文献要是能立住,就给你开个头版。” 复旦学报? 还特么头版? 这宗门你能不进?? 给你们介绍一下,向你迎面走来的是复旦学报排名前三的编委-朱冬润先生! 我导师! (本章完) 第74章 风流儒雅亦吾师 第74章 风流儒雅亦吾师 复旦学报什么地位呢? 学界风向标! 1979年的《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在特殊历史转折期的中国学界,是当之无愧的文科复兴旗舰刊物。 作为复旦大学主办的综合性学术期刊,《复旦学报》与《北京大学学报》在1979年已奠定“南北双雄”的格局。 北乔峰,南.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每年6期,逢双月出版,复刊后即采用双月刊形式并保持至今。 巧的是,如果顺利8月就能见刊。 学还没上,先在顶刊发文章! 什么水平? 许成军猛地抬头。 “别以为是便宜。”章培横看穿了他的心思,“头版文章要接受全国学界挑刺,文献错一个标点,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肯定做好检查的,章师兄!” 这时候态度包好啊! 主要是这甜枣太甜了! 章培横嘴角扯了扯,你特么顺杆子就上的能力谁学的。 朱冬润从笔筒里抽出支钢笔,在论文封面写下一行小字:“文须有据,论必己出。” 笔尖在“己出”二字上加重了三分。 “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是块硬骨头。” 老人的目光依然柔和,“我们这代人啃不动了,得靠你们这些新芽。但新芽要是扎不进文献的土里,风一吹就倒。” 说着把钢笔别在了论文上,直接递给了许成军。 “这支笔送你,写文章先学真诚。” 许成军瞄了眼那笔,就觉得有些不一般。 后来,许成军还是从陈尚君那知道了这支笔的来历。 1947年,朱冬润在无锡国学专修馆任教时,用半年薪水托学生从上海旧货市场淘得这支 1930年代产的派克 51型钢笔。 笔身虽无雕,却在金属笔帽上刻着细小的“慎”字——那是他治学的座右铭。 当年他用这支笔撰写《张居正大传》的初稿,在战乱中辗转沪宁两地,笔杆被炮火震出细微裂痕,却始终未断墨。 也知道了朱冬润送笔想告诉的心思: 笔耕不辍,生生不息。 这时的许成军还不知道这支钢笔背后的分量和故事。 但是看朱冬润郑重的神情和章培横不自然的表情,也知道了这支笔不一般。 于是,他自然是推辞不受。 “老师,您能收我做学生已经是我的福分了,何德何能.” “收下吧。”朱老目光里含着鼓励。 “收下吧,成军,别让老师一番用心付诸东流。“ 章培横起身拍了拍许成军肩膀,眼神里带着些鼓励。 他对许成军的感情比较复杂。 一开始的轻视,面试时的惊叹,现在的. 现在的师弟.. 他也不得不感慨老师是能慧眼识珠的。 “这几天每天晚上七点到我办公室。”章培横补充道,语气坚定,“我陪你逐字改,改不完就一起熬夜。” 许成军愕然。 你这么闲的么? “三天后交不出合格的稿子,破格读研的事就作废,老老实实从本科读起。”章培横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我回去把这次面试内容整理一下,传统文论和文化自信的部分对现在文学界有提振人心的作用,我先征得你的同意,回头可能需要你补充内容。” 那自无不可啊! 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第二天中午。 许成军走在复旦大学教职工宿舍里。 昨天朱老给他了地址,叫他今天中午来家里吃饭。 这片宿舍前身是抗战胜利后接收的日军营房及日伪闸北自来水厂职员宿舍。 这些宿舍有着独特的命名体系,被称为“三村四庄”。 即庐山村、徐汇村、嘉陵村、德庄、筑庄、淞庄和渝庄。 后来,校外的“三村四庄”改名为复旦大学第x宿舍。 像“淞庄”是为纪念复旦大学创校之地吴淞口炮台湾而命名,其内多为日式二层楼建筑,最初作为学生宿舍,后来成为教职工宿舍。 条件更好的是第九宿舍,又称玖园,这里竹木茂密、环境宜人。 有三幢独立小别墅曾分别住过陈望道、苏步青、陈建功、谈家桢等知名教授。 不过朱老并不住在这。 不是不够格。 是朱老以“妻儿不在身侧,孤家寡人,何必浪费”的理由婉拒了学校的美意。 朱老的家在日式二层小楼里的一间。 到了门口,许成军深吸一口气轻轻扣门。 “咚咚~” 朱老开门见是许成军,连忙侧身招呼:“成军来啦,快进来,刚从食堂打了壶热水,正好泡新茶。” 房门打开,许成军忙递上今天一早买的礼物。 “给老师添麻烦了。” “添什么麻烦!你看你,叫你来就叫你来,带什么东西!” 那能不带东西上门嘛,礼多人不怪嘛。 “以前拜师都需要束脩,我这啥也不要,还白吃您饭,怎么也得带点东西吧!” 说着还做了点怪模样。 老小孩老小孩,有时候你跟上了岁数的老人太客气反而觉得你生分。 朱老被他逗的直乐,银白的发丝在日光下多了些光泽。 拉着许成军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走进房里,全屋都萦绕着淡淡的墨香与旧书的温润气息。 要知道在朱老文艺批评家、传记文学作家等名称后还有个书法家的称号。 朱老家中一进来就是通铺式的客堂兼书房,木质地板被岁月磨得发亮,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迎门靠墙处立着整面书墙。 深褐色的木质书架从地面顶到天板,格子里整齐码放着线装古籍与精装著作, 客厅里的旧餐桌上,青瓷茶壶正冒着热气。 旁边摆着一碟刚切好的酱鸭,油亮的鸭皮裹着琥珀色的卤汁,旁边是一小碗雪里蕻炒毛豆,翠绿的豆子在灯光下闪着油光。 “本来想和你喝点茶聊聊天,但是师傅送鸭子送的早,索性我们先吃饭。” 许成军笑着点头。 “食堂师傅说今天的是本地鸭,特意留了半只。” 朱老往许成军面前的白瓷碗里夹了块鸭腿,“你尝尝,轻轻一抿就能脱骨。” 说着又突然想起什么。 转身从厨房端来两碗阳春面,细白的面条卧在清汤里,撒着翠绿的葱,酱油的咸香混着面香漫开来。 许成军挑了一筷子,连忙竖起了大拇指。 “老师这手艺是真的太好了!” “好就常来!” (本章完) 第75章 真正的大师 第75章 真正的大师 朱老妻子邹氏已离世多年,身边子女皆不在身边,又不习惯人照顾。 觉得自己身体还行,一般时候都是自己做饭。 清贫却不显寡淡,守独而不出冷寂。 阳春面确实是他老人家的手艺。 “你倒会顺杆爬。”朱老用筷子敲了敲碗沿,眼底笑意温厚,“常来正好,我这书房里的书,多个人翻翻看才不生霉。” “那可不是顺杆爬,老师饭做的好吃不是!” “培横说你滑头是一点没错啊。” “哪能!” 一顿饭很快吃完,让许成军吃了个肚圆,来上海顶数这一顿吃的最舒服。 还是得有人关心啊! 谁说俺师傅家不是家! 朱老要去收拾碗筷,许成军忙抢过刷了碗,笑着说:“老师,您不让我刷这碗我下次可真不好意思来蹭饭了!” “刷吧刷吧,凭空来个洗碗工还不好嘛!” “赶紧刷,刷完来书房,咱爷俩好好聊聊。” 老爷子自是悠悠的一个人坐在藤椅上喝起了茶水。 等许成军踏进书房。 先和许成军聊了他个人的家庭和经历,以及之前创作思路。 听到许成军父亲的事时,眉头紧皱,却也为发表什么看法。 只是也提了句早点结束上海的事回家去探亲。 父母在,不远游。 听得许成军创作《试衣镜》时候的别扭时,笑呵呵地道:“年轻人就得有锐气,真实的东西再最有力量。” “这还得跟您多学习。” “在创作上我可当不了你的老师!老咯!” 朱老这么说你就这么听! 怎么的你还想答应是吧? “昨天说的《楚辞》批注,我昨天里整理了些,你拿去慢慢看,有不懂的就记下来,下次来咱们再细聊。” 说着,朱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许成军双手接过。“老师费心了,我一定好好研读。” 这是朱老上回提到他文献缺的部分,也是在他和诸位教授聊理论时所缺失的内容。 这么厚一本子,怕不是一时半刻能整理好的。 他看着朱老笑意晏晏的模样,嘴角动了动。 终究是没说出什么。 有些话不用说,记在心里更有分量。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谢谢老师。” 他瞥见书桌角落压着张泛黄的照片,相框里的女子梳着齐耳短发,眉眼温和。 “这是师母吧?” 朱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软了几分:“是你师母,她在世时最会做这雪里蕻炒毛豆,说要腌得够劲才下饭。” “现在我自己腌,总差着点味道,许是少了她往坛子里撒的那手抖劲。” 许成军看着朱老指尖在相框上轻轻点了点,那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月光。 这满室书香里,除了笔墨的清冽,更藏着岁月酿的温情。 就像桌上那碗雪里蕻,咸香里裹着的,是化不开的念想。 许成军在朱老这待了一下午,老人家自是言传身教,无所不言。 中午,许成军本来想早点走,不打扰老家人休息。 结果老人家反而不乐意。 “走什么走,看不上我这老头子,在这改你那论文。” “哪能呢,这不怕打扰老师您休息。” “你呀,年纪轻轻的哪那么多心思!” “让你在这看书改论文,你就在这。” 朱老摇摇头。 这一下午,朱冬润除了中午小睡了半个时辰。 其他时候一直在看着许成军修改论文。 改到精妙处,也会夸两句许成军。 情绪价值给的倍儿足! 闲暇时,许成军看到朱老会翻看子女们寄来的信件,摩挲着长子朱君达和次女朱秀若的旧照片,眼神中满是温情。 偶尔聊及此处,老人家也只是摇头。 这代人苦惯了。 家中虽少了往日的热闹,却因他对学术的执着与对家人的惦念,始终充盈着沉静而温暖的氛围。 临走时, 许成军看见书架上摆着本《张居正大传》, 封面上有先生亲笔题的“治学先治史,治史先治人”。 他问:“老师写传记时,是不是总想着要把人物写得像活生生站在眼前?” “问到点子上了。” “写传记哪能只记些生卒年月、功过是非?得钻进人物的骨头缝里去。你看张居正,朝堂上是铁腕改革的宰辅,深夜在书房批奏折时,案头不也摆着幼子画的涂鸦?我写他时,总想着他落笔改奏折的力道,想着他见小孙子跑进门时,眉头是怎么悄悄松开的。” 朱老端起茶杯抿了口。 “人哪有纯然的好与坏?得把他们放回柴米油盐里,让字里行间飘着烟火气,那些人物才能从纸页上走下来,站在你跟前说话。就像你师母腌菜时总说的,少了那点人情味儿,再讲究的手艺也出不了地道滋味。” 人情味么? 这些话许成军其实听过类似的。 但是大师亲自在你面前给你讲课那是什么感觉? 走出朱老家门。 他想到近现代的文学泰斗,其实少有人提及朱冬润。 但是朱冬润,确实许成军最敬重的大师之一。 他读书那会对民国“文学泰斗”们报以极大的敬意。 对那套“近现代中国大师看民国,当代确实少有了”的信以为真。 但真的回看回看1949到1976年,那个艰苦奋斗的年代。 国家工业体系从零开始建立,农业合作社推进、扫盲推广、赤脚医生、农村电力普及、铁路修建、国防体系初步成型…… 这一切是谁干出来的? 不是那些“文坛泰斗”。 是那些愿意穿上工作服、扎进实验田、住在山沟、跑在前线的普通干部、工人、技术员。 大师们呢? 有的大师在宝岛继续拿高薪搞“自由东大”, 有的人继续研究中国史系谱,整天闭门造车,动不动就出一套10卷本的大部头。 可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教过几个农村孩子,没去过一个化肥厂、粮站、卫生所。 没有他们,新中国照样发展了。 你要说他们“被时代耽误了”,许成军更愿意说,是他们太高看自己了。 他们的优越感不是来自能力。 而是来自惯性,是几百年来“士大夫当家”的那种本能:只要读过书,就不该被怀疑。 你可以站着讲,却不能弯腰干。 你可以教育人民,却不能成为人民的一份子。 教员看得很透,他知道这些人嘴上讲得再好听,骨子里也不会为人民服务。 所以他说:“知识分子必须与工农结合,否则没有出路。” 你说你们知识分子太惨? 隔壁斯老爷捶胸顿足。 历史上屠龙勇士很多,但是屠了龙,拒绝成为龙,还留下了屠龙秘籍的,遍观史书就这么一位。 (本章完) 第76章 史书单开一页 第76章 史书单开一页 你怎么看? 那些年真正惨的是普通人,是饿着肚子也要搞运输的司机,是手断了也要修大坝的工人,是脚上缠伤也要去田里干活的农民。 他们没写书,但他们是国家的柱子。 大人,时代变了。 大师,不是头衔,不是待遇,不是稿费,不是讲座票价。 如果是大师,那你为国家干过什么,为人民付出过什么? 你真关心中国? 那就下去,去田里,去厂里,去医院、去矿山,看一眼真实的生活。 你敢写现实,而不是写风雪月,那才配谈文化。 真正的大师,从来不抬头仰望星空,而是低头看地,脚踩人间。 剩下那一类,只能叫纸上谈兵。 而朱冬润恰是少有的这一类大师。 著作等身、敢说实话、教书育人。 82岁高领依然在研究生教学的第一线,燃尽岁月长。 前世。 朱老的《张居正大传》中的最后一段话,曾经最让许成军动容。 他在书中写道: “整个中国不是一家一姓的事,任何人追溯到自己的祖先的时候,总会发现很多可歌可泣的事实,有的显焕一些,也许有的暗淡一些,但是当我们想到自己的祖先,曾经为自由而奋斗,为发展而努力,乃至为生存而流血,我们对于过去,固然看到无穷的光辉,对于将来,也必将抱着更大的期待,前进啊,每一个中华民族的儿女。“ 此书是朱老于1943年所写,这一年正值抗战全面爆发阶段,大片国土遭受着小日子的践踏。 可是已经迁至重庆的国党zf,依然有着“攘外必先安内”的思想。 抗日战争形式非常严峻,民生凋敝,国土沦陷。 这时候真话尤为可贵。 民国有诸多风流人物,朱老虽然性情不显,但他不吸不喝不嫖,用自己的一生书写传奇。 是他许成军心中的大师。 他许成军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个什么“高大全”似的人物。 那特么多累! 他爱香车美女,他想住big house! 但是在基础物欲唾手可得的情况下,是不是该追求一些更高级的东西。 马斯洛早年把人的需求分了五层生理、安全、爱与归属、尊重、自我实现。 后来又加了认知和审美变成了七层。 你问许成军要什么? 许成军:我.全都要!(此处该有表情包) 如何自我实现?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善。 青史留名,史书单开一页的诱惑每个“士大夫”都抵御不住。 因此,他想做个“脚踏实地”的大师。 三天倏忽而过。 许成军这几日雷打不动,每晚七点准时出现在章培横的办公室。 说实话,这位“师兄”若抛去最初对他的那点偏见,性子与周明周大主编有几分神似。 皆是骨子里带着股疏朗豪气的人物。 非要说差别,不过一个是糙石磨出的锋芒,一个是玉盏盛着的风流。 这么说有点对不起老周? 许成军:俺真不是有新人忘了旧人! 许成军将修订妥帖的论文整整齐齐递过去时。 章培横正斜倚在藤椅上,手里拿着本泛黄的线装书,线装书的封面上题着“李太白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半旧的白衬衫上,倒有几分“大隐于市”的闲散。 他接过论文,先在纸页边缘轻轻敲了敲,便沉下心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方才的闲散气儿霎时收了,只剩治学的严谨。 半晌,他眉峰一挑:“成军,这篇论文像样了!” 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爽快,“先前那点浮在面上的躁气磨没了,文献桩子打稳了,论点自然立得住!有些话先前绕三绕才敢露头,如今一斧子劈下去,看着就明明白白——好!” 许成军撇嘴。 刚要道谢, 章大教授已抓起桌上那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仰头猛灌了一大口浓茶,喉结滚动间笑声震得窗纸都似在颤。 不是! 你现在这副嘴脸和之前差别有点大啊! 老大! “先生常说写文章要见人见心,你这篇总算没裹着絮说话。拿去给先生看,他老人家准得捻着胡子说,这小子这几日没偷闲!” 说着又把论文往许成军怀里一塞,掌心拍在他胳膊上力道不轻,带着股热乎劲儿:“往后要是还需打磨,尽管往我这儿闯,别学那小家子气的模样磨磨唧唧!” 许成军望着他眼底坦荡的光,先前那点因偏见而起的隔阂早散了,只剩对这份率真的佩服。 为啥佩服? 每天晚上七点带你改到十一点,又是赠书又是问家常里短。 没事还给许成军塞点茶叶、小吃。 甚至还问了许成军妹妹上学的事。 这哪是性子变得快? 分明是先前的客套都卸了,露出的本就是这般“爱憎分明、磊落坦荡”的真性情。 应了那句“天子呼来不上船”的风骨? 章培横见他愣神,大手一挥催道:“快去吧!再磨蹭,先生该在书房里等得翘胡子了!” 嘿,你到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话音落时,他已重新拿起那本线装书,满不在乎的看了起来。 方才的豪气与此刻的闲逸无缝衔接,却是“风流不在谈锋胜,袖手无言味最长”。 不过还没多久,似乎又觉得有点不对,就又板着脸补了句。 “等回家,给你的几本书都好好看,认真做笔记,等回来考你,答不上来,还给我老老实实读本科去!” “瞧好吧您。” “去去去。” 许成军: 感觉这老章还是严肃点好? 当天又跑去了教职工宿舍,把论文递给朱冬润。 看后,朱老也未多说,还是那幅和蔼模样,只留下论文。 “今年9月3日开学,等你回家省亲后,早十天过来。” 晚上许成军还是回的知青招待所,估计下次见到汪曾祺,这位“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少不得在他耳边念叨半个小时的“纲常伦理”。 嘿!来到1979!名人见了,大师拜了,小目标实现了,还怎么啊! 牛逼十分钟! 不过来上海也十来天了,说实话还有点想许家屯,也有点想合肥那些朋友们、师长们。 (本章完) 第77章 抽个奖!!重要的事情,进来看下! 第77章 抽个奖!!重要的事情,进来看下! 现在说重点,刚发了两章。 请大家追读一下! 打算养书的今天追读下就好!毕竟关系到后面的推荐,三江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希望,但是老牛真的还想试一下,一直说不指着这本书吃饭,但是真的对成绩还是有点野心的。 不是说赚多少钱,而是尽管能力有限,但也希望能用这本书体去验写网文的整个过程,并给大家呈现我力所能及呈现的作品。 三江境算是写网文的一个小梦想了吧! 想体验一下三江啊!! 再次请大家追读一下跪求! 这书但凡有点成绩,有人支持,有人看,就不会太监,也请大家放心。 书大概这周或者下周上架,具体时间看一下推荐情况吧,上架当天肯定会爆更大家放心。 此外!! 上周五说了在老哥们的支持下,进了月票前五百给大家抽个奖。 不知道有没有聪明的老哥猜到是啥。 一本书! 朱东润先生的《张居正大传》。 之前,有不少读者质疑我为什么选了复旦,还用了一些事例来说我选择多么错误。 为什么选择复旦呢,除了看腻了北大,这本书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大学之大,在乎大师之大。 写这本书之前我刚把《张居正大传》读完,文末那一段,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于是,许成军拜入了老先生的门下。 仅此而已。 书如下图,抽三位(月底抽)。 最后再感谢一下大家的支持!打赏、月票、追读! 感谢各位,让我在2025年有这么一次难忘的体验! 求追读!! (本章完) 第78章 先当学姐,再当学妹 第78章 先当学姐,再当学妹 翌日。 静安寺的钟声敲过十下时,许成军站在路口。 兜里揣着粮票、布票以及. 朱老硬是塞给他的工业券和布票。 老人家说:“来趟上海不容易,家里父母惦记着,还有兄弟姊妹,总要带点东西回去,我一个人吃穿用度都用不了,让你拿着就拿着。” 许成军是感动的。 虽然关怀后面还带着期望,但是其中蕴含的情感是实打实的。 多写几篇论文报答他老人家吧。 这位清末走过来的老人,也是长寿的,前世活到了90多岁,还能看到许多许成军在这个年代留下的痕迹。 “许同学,来啦!” 苏曼舒穿的还是那件月白的确良衬衫被风掀起边角,辫梢的蝴蝶结沾着片梧桐叶,下半身穿了件喇叭裤。 暖风一吹,少女的衣衫被拢得贴了身,胸前饱满得撑起柔和的弧度,往下是细细一收的腰,再顺着衬衫往下,腿又直又匀,那s形的曲线被风勾勒得明明白白,浑身透着股匀称又饱满的鲜活劲儿。 时髦文艺又性感。 嘶~ 你懂白月光的感觉么? “真要去绿波廊?” “《试衣镜》的稿费到了,够吃几回得了。” “说了吃绿波廊,感谢苏大师帮助么!” “什么苏大师啊,难听死了!” “好的,大师!” “大师叫谁!” 1979年的南京东路还没那么多霓虹,绿波廊的木质招牌在夕阳里泛着暗红。 穿藏青制服的服务员掀开门帘时,桂香混着蒸笼热气扑面而来,把两人裹了个严实。 “两位同志有预定?”服务员的白褂子浆得笔挺,目光在许成军的布鞋上打了个转。 又看了眼苏曼舒的上海牌手表,以及崭新的喇叭裤和衬衫,态度热情了几分。 “没预定,就想尝尝招牌点心。” 靠窗的八仙桌铺着蓝格子桌布,桌角的瓶插着塑料牡丹。 苏曼舒刚坐下就弹了弹裤腿,喇叭裤膝盖处的褶子还没熨平。 “要点什么?” 许成军把菜单推过去,纸面印着“亲王点心宴”的字样,旁边用小字标着典故:1973年西哈努克亲王访沪专款定制。 卖情怀这玩意在哪个年代都不新鲜。 服务业嘛! 挣钱也不寒颤。 苏曼舒的手指点在“桂拉糕”那行,睫毛忽闪忽闪的:“就要这个,再要两碗阳春面。” “太少了。”许成军抢过菜单,冲服务员喊,“再来份蟹粉小笼!” 苏曼舒就硬拉他胳膊,冲着服务员摆手:“他开玩笑的啦!我们吃不了的。” 蟹粉小笼单价0.3元/只,一笼 6只1.8元。 在这年头属实是不便宜,但许成军从后世来确实是没短过吃穿,兜里有钱的时候,真就对这点不算在意。 “我胃口大嘛!” “那也不行!” “这次先听我的!” 蒸笼端上来时冒着白烟,蟹粉小笼的褶子捏得像朵。 而苏曼舒的小脸鼓的像个小河豚。 气的! 说了半天好话也没哄好。 说来说去就是:“你太浪费了!” 许成军摊手。 还是许成军拿出前世的杀手锏,讲了个土味笑话:“给你讲个小故事,有一次上楼,我看见一个老爷爷提着东西,我看他辛苦,就想着帮他提一下,没想到,我脱口而出的是——” 苏曼舒大眼睛眨了眨,也不气了,盯着许成军。 啥啊!你能不能快说! 许成军:“你猜” 苏曼舒脸上还带着点“被转移话题”的警惕,但眼底那点气已经散了,换上几分无奈的好奇。 “猜什么猜,你这套路一看就是口误闹笑话。是不是想说‘帮你提一下’,结果说成别的了?” 许成军憋着笑摇头:“不对不对,再猜。” “猜不出来,赶紧说!” “脱口而出的是:老东西,爷爷我帮你提。” “噗嗤。” 这年代的小姑娘哪经历过这种土味笑话,那点气也消了。 没好气的给了许成军一个大白眼。 “下次不许了!” “好的,大师——赶紧吃饭!” 苏曼舒小心翼翼夹起一个,醋碟里的姜丝切得细如发丝。 “慢点吃,别烫着。” 服务员来添茶水时,看他们的眼神带着笑意。 这年头年轻人单独下馆子的少,尤其还是一男一女。 苏曼舒下意识往许成军身边靠了靠,桌布下的膝盖不经意碰到一起。 桂拉糕甜得发腻,许成军却觉得正好。 在凤阳插队时,过年才能分到的几块水果! 真特么好吃! 什么玩意都得对比啊! 就是确实贵了点。 “复旦开学后,我带你去图书馆。”苏曼舒突然说,“那里有很多外文期刊,对你写论文有帮助。” “你经济系的课不忙?” “可以翘课。”她吐了吐舌头,又赶紧正经起来,“我爸说做学问就得互相帮衬,他当年跟朱冬润先生请教,也是这么过来的。” 好一个互相帮衬! 你爹知道你这么互相帮衬么! 一顿饭,一会功夫也就吃完。 许成军毫无形象的往那一摊,脑子里想着一会去给爸妈、妹妹、钱明、杏、老周他们买点啥。 苏曼舒翻了个大白眼。 “这个给你。”许成军低头一看,三元钱,让苏曼舒从桌子底下偷偷递过来。 “这是干啥?” “给你呀,你刚来上海肯定用钱的地方,你去结账,他们就觉得是你结账了呀。”苏曼舒大眼睛亮晶晶的。 什么天选傻姑娘。 许成军一把推开:“想包养我啊,没门!” 苏曼舒闹了个大红脸,啐了一口。 结账一共了2.8元,不要粮票。 许成军付的,第一次吃饭不能人小姑娘钱吧! 1979年虽仍处计划经济,但改革开放已启动,政策对高档餐饮、涉外场所的粮票限制相对宽松。 绿波廊作主要面向老外、华人这些高消费群体,更接近“市场化消费”,顾客用餐时只需支付人民币即可,无需单独提供粮票。 至于外汇券,那是80年之后才有的东西。 等临走时,苏曼舒从包里拿出本《西方美学史》,递给许成军。 “许大师,送给你,应该对你写东西有点用。” 确实有点用,以后批判那帮蛀虫有了“文献引用”。 美学嘛,国内朱光潜搞这个最出名,他不感冒就是了。 不过叫什么大师,好的不学坏的学倒是快。 “下回记得叫学长!” “什么学长,我比你大一岁呢!你叫学姐才合适!” 诶? 学姐这调调也不是不行? 算了,不讲开学读研一的事了。 先当学姐,再当学妹! 一人多角! “行啦,许大师,我先回去啦。” 马路边上,苏曼舒一头黑色长发如瀑,俏生生地站在那,笑着向许成军招手。 “注意安全。” 许成军回过神,翻了翻书,扉页有她写的小字:“思与境偕,文以载道。” 心思倒是真细。 再一抖,却是调出来一张夹在里面的粮票——是张五斤的全国粮票。 这姑娘。 许成军忙往前跑了几步,喊道:“苏老师,书里有粮票!” 旁边路过个上海老大爷,看了眼许成军,再看了眼苏曼舒。 都是小年轻,哪有什么老师? 半晌,才想明白,一脸怪笑,嘟囔着:“现在个年轻人真会白相哦!” 却听苏曼舒拜拜手,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你留着用。” “粮票紧俏,你刚来肯定不够。” 傍.傍富婆? 学姐好! (本章完) 第79章 我站着看啊 第79章 我站着看啊 前往邮局的路上,突然路过了南京东路的新华书店。 南京东路在1979年是上海极为繁华的商业街道。 一直号称“中华商业第一街”! 新华书店正处于南京东路的东海大楼。 此时也被称为叫远东第一大书店。 也别说夸张。 上海的商业从民国开始就是全国首屈一指。 许成军一时好奇,就走进了这个年代声名远播的大书店。 这年代的新华书店可不像后世那样看起来随时要黄。 走进书店,第一眼就是:嚯,人真多! 不过也能理解,娱乐方式匮乏,再经历了特殊时期,书籍就是人们抚慰精神的最好方式。 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清香,混合着人们低声交谈的絮语,偶尔传来售货员用上海话报价格的清脆声音。 木质玻璃柜台擦得锃亮。 往里走几步,文学类书架前站着不少戴眼镜的青年。 鲁迅的《呐喊》《彷徨》用牛皮纸包着书脊,码得整整齐齐。 茅盾、巴金等名家的文集备受欢迎自不用说。 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刚复刊不久的《人民文学》《收获》等杂志,封面印着工农兵形象的旧刊和新出的小说选刊并排陈列,。 刘心武的《班主任》、卢新华的《伤痕》单行本放在展台中央,不时有读者拿起翻看,低声讨论着书中的情节。 别管后来人怎么评价这两本书,但是在1979年他们地位都相当于22年的《诡秘之主》。 流行文学~ 社科类区域相对安静,工具书架前站着自学的工人,《机械制图》《电工基础》这类实用技术书籍最受欢迎。 书脊上还贴着“工农兵推荐读物”的红色标签。 角落里的外语专柜前,《许国璋英语》被几位年轻人捧着书小声跟读。 收款台前排队的队伍从柜台一直蜿蜒到门口,竹制的书篮里装着各式各样的书。 最火的是哪? 进门左手边的连环画柜台! 半尺高的玻璃柜台里码着一摞摞彩色封面的小人书,《鸡毛信》《地道战》这些经典红色题材依然摆在显眼位置。 这年代,《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被称为“老三战”。 早年被改成电影,是电影院复播的常客。 但也侧面反映了这个年代的文娱活动非常单调。 不过,新上架的《哪吒闹海》《大闹天宫》更受孩子追捧,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扒着柜台,手指点着封面上的哪吒嚷嚷“就要这本”。 穿蓝布工装的售货员正麻利地从柜台下的抽屉里补货,铁皮算盘打得噼啪响。 许成军跟着人群翻着书,突然看到一本发表在《连环画报》1979年第8期的《枫》。 而正捧着这书读的人也是熟人。 “呀,许同志你也在这!”林薇还是扎个马尾辫,俏生生的打着招呼。 “是呀,恰好路过进来看看。” “诶,璐璐,璐璐快过来!”林薇突然朝角落里招手,把正在一个研究《唐诗宋词选》的女孩拽了过来,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写《向光而行》和《信》的许成军!” “哇,他就是许成军啊!”被叫做璐璐的姑娘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诗集差点滑到地上,“你的《信》里写知青返乡那段,我读一次哭一次!” 这姑娘也是插队知青高考考上的复旦。 也是当地的励志楷模了。 “是啊,许同志人特别好!上次还给我签名来着!” “就是嗯人不太自信!” 得,你们是唠起来了! 我哪不自信!? 这年代的文青少女真要疯起来可是比后世还可怕! 说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许成军还被晾在这,忙红着脸向许成军介绍:“许同志,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大学室友徐璐,也是你们安徽人哩!” 徐璐含羞带怯的伸手握手:“许同志,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握手一触即分,这年代男女之间那点事还是被藏着说的。 “诶呀,璐璐,你大方点,许同志下学期应该就是我们学弟了。” 学弟? 我特么开学吓死你。 谁都想当我学姐是吧! “对了,你复旦面试怎么样来着?我和陈阳本来还想着这两天去知青楼找你。” “托你们的福算是考上了。”许成军笑着说。 “太好啦!下学期就能跟大诗人一起上课了!” “你们在看这本《枫》?” “是啊,里面的故事讲的真感人,璐璐看了一半就哭的不行了。” “哪有别冤枉人!”徐璐这表情明显没什么说服力。 “反正不是我哭成小猫!” 林薇这四川小辣椒的形象,真是让她自个展示的入目三分! “这本《枫》许同志看过么?我觉得比《伤痕》和《班主任》好。” “算是看过吧。” 前世看的算么? 郑义的《枫》发表在 1979年2月的《文汇报》,今年7月以连环画的形式在《连环画报》上刊发。 讲了个什么故事呢? 青年学生卢丹枫和李红钢处在. 后世的人基本都不知道这本小说。 但是在1979确实是火。 通过青年悲剧爱情描写苦难嘛。 剧情很俗, 但这年代被改成连环画的小说比后世被改成电影的网文还牛逼。 没办法啊,群众没有娱乐方式! 《小时代》情节现在看也俗不可耐,但是当年多火? “许同志,对最近的伤痕文学怎么看?”一旁的徐璐没打算放过许成军。 “我啊。” “我站着看啊,你们不也是嘛。”许成军笑的更灿烂了。 徐璐:? 林薇:? 什么人啊这是! (本章完) 第80章 俺想死你们啦! 第80章 俺想死你们啦! “你好好说话,许同志,自信点!”林薇那单马尾一翘一翘的。 单马尾,啧~ 你还让我怎么自信啊,学妹! “我好好说的呀。《许茂和他们的女儿》《将军吟》这些书我都挺喜欢的。” “然后呢!”林薇和徐璐那眼睛盯着他不放。 你说嘛!偶像! 许成军摊了摊手:“伤痕文学的价值,在于它敢把过去那些疼得不敢碰的地方摊开来说,这本身就很了不起。就像《枫》里的w斗、《伤痕》里的母女分离,这些事以前没人敢写,现在能白纸黑字印出来,本身就是进步。” 林薇抱着胳膊挑眉:“光进步就完了?我们哭可不是白哭的。” “当然不白哭。” 许成军笑了笑,语气却认真起来,“但哭完总得有点别的。现在有些作品,好像把‘疼’当成了唯一的本事,写苦难就往死里写,人物从头到尾哭哭啼啼,看完除了心里堵得慌,啥也剩不下。就像人摔了一跤,光抱着伤口喊疼,忘了爬起来拍掉土继续走。” 两女瞬间皱了皱眉头,这对俩大一新生还是有些深了。 关键是和他们的理解的内容形成了本质的差异。 徐璐捏着书角小声说:“可那些苦是真的啊……” “苦是真的,但人活着不光是为了诉苦。” 许成军往后靠在墙上,“你看《枫》里的卢丹枫和李红钢,他们一开始也是热血青年,后来却成了牺牲品。这够疼吧?但光写疼不够。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这些问题要是没答案,读者看完除了难受,啥启发没有。” 他顿了顿,看向两人:“我不是说不能写苦难,是说写苦难得有点‘后手’。现在大家刚从苦日子里熬出来,更需要知道‘以后该咋活’,而不是天天抱着过去的苦日子反复咂摸。” 俩人看着许成军愣了半天。 这人说话好有道理呢,有点厉害啊! 没过一会,林薇突然笑了:“合着你是嫌我们光顾着哭,没琢磨明白?” “差不多这意思。” 他冲两人挤挤眼:“再说了,总当‘哭包读者’多没劲?” “建议你们自己写试试。” 两女眼睛一亮,试试就逝世! “我明白了!” “我也是!” 许成军:? 你们明白啥了? 我咋不明白? 说起来好看的姑娘总能凑到一起,如果苏曼舒是98分,这俩也有80分了。 虽然不如苏曼舒,但是也都是凹凸有致,五官端正的主。 聊着也养眼嘛不是! 好像哪不对? 说起来。 许成军并不反感伤痕文学,反感的是只有知识分子的伤痕文学,仿佛他们的伤痕文学才是文学。 其实别管通俗文学还是严肃文学。 在写出来的时候,都是为了吃饭了,为了流行和发行。 但是1979年谁会看报,谁会看那些文绉绉的玩意? 受众是谁? 肯定不是那些苦哈哈的农民和工人。 他们看不懂。 一些伤痕文学,其实本质是文人借文学载体来哭诉自己在这个时代里地位急剧下降。 但是,他们不下降。 对这类人古代就有个名词叫“门阀”,现代有个名词叫“学阀”。 最近被人熟知的是董女士。 不过也不用太过异化伤痕文学,真读过伤痕文学的就知道,大部分出名的作品里面没有写太多“知识分子下放农村吃苦”。 反而恰恰相反,大部分伤痕文学的氛围走向前半段虽然痛的要死,但是后半段大部分转积极向上。 只是一类作品里,总有点拔尖的,也总有点扯淡的。 不能以个体看整体,也不好以整体看个体是不是? 真正制约伤痕文学发展的,让这一类书到了21世纪销声匿迹的,是其自身文学性的缺失。 上不了大台面。 至于说莫言获奖那几本以及余华那几本,说白了根本算不上伤痕文学。 踩个尾巴罢了。 你总不能把49年入国党的“老兵”叫“智将”是吧。 太黑色幽默了。 跟徐璐和林薇告别后。 许成军依然没想明白这俩妹子到底想明白了啥。 畅谈间,新锐诗人、作家许成军气定神闲,指挥江山,偏偏说的还很有道理,比她们老师讲的还要好。 俩妹子眼神已经不对了。 崇拜指数有点高. 不妙。 算了,干正事去。 答应翟影、老陈他们的明信片得邮出去。 公交站台的人渐渐多了,37路无轨电车的辫子划过电线,发出滋滋的响。 邮局的绿漆木门虚掩着,玻璃柜台上摆着一摞牛皮纸信封,旁边的铁盒里堆着明信片。 要说明信片那是真带着时代的记忆和眼泪。 上海作家柯灵在 1979年发表的散文《上海街景》中,曾提到“邮局门口总有人在买明信片,挑一张外滩的风景,寄给远方的亲友,背面写着‘上海的秋天,风很暖’”。 看吧,多浪漫的事!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给你寄一张明信片! 受这帮子文人骚客影响,到了二十一世纪初还有不少文青少男少女把这当作传递思念和浪漫的方式。 至于00后, 他们会问你:啥是明信片! 穿蓝色工装的营业员正用算盘算账,算珠噼啪响曲。 “要寄明信片?”营业员抬头,态度漫不经心,“上海本地四分,外埠八分,放那边邮筒就行。” 国营嘛,不稀奇! 邮政也不会黄是不是? 庙小妖风大,嘿~ 许成军趴在柜台上挑明信片,目光扫过一张张泛黄的卡纸。 有印着外滩钟楼的,有画着豫园九曲桥的,最角落那张印着复旦校门,门楣上“复旦大学”四个字烫着金,和他面试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就这几张。” 他在里面挑了几张上海特色鲜明的。 给老陈、翟影、小马、老周、苏老、刘组慈。 还要给许家屯的年轻人们,给钱明、赵刚、杏、二娃、柱子. “就这个。” 在给合肥朋友的明信片背面写下:“合肥的辣汤想你们了,等我回去带松饼——许成军于上海。” 字迹龙飞凤舞,末了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而给许家屯的朋友们,他写下了对故乡的礼赞: 《臆想》 作者:许成军 我想 成为麦场的守望者 亲手码起成排的秸垛 随后 用漫长的季节去守望 等到霜降时节 看一溜溜麦垛披满银白的绒絮 在暮色沉降的风里 静静发烫 我想 成为一粒晚收的麦种 在寒风中、在冻土间 在每一个朝朝暮暮 在大地的怀抱里悄悄醒转 长成倔强的样子 拱破残冬的壳片 用大地窖藏的暖息 回吻大地 他想,赵刚看着会说:“这写的啥!吻谁啊他!俺看不懂哩!” “这上海真好看!” “大城市是不错哩!” 看不懂就看不懂吧! 插一句闲话,周日晚上看完了亚洲杯男篮比赛,输了,但是输的酣畅淋漓,从小崔到杨瀚森再到余嘉豪2000月薪旅欧,这支中国男篮充满希望,有希望的不是能力强了,而是精气神出来了,是斗志、是意志、是品格。这时候,所有人互然想起来一个人,在去年篮协黯然离场的姚明。你如何去评价姚明?前期职业生涯已经把他抬到了中国篮球领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后期篮球改革毁誉参半,黯然退场后,仅仅过了两年,我们好像看到了改革成效。 (本章完) 第81章 后天? 第81章 后天!? “邮票要吗?” 营业员举着两张八分邮票,图案是天安门,齿边还带着新鲜的压痕,“这是新到的,比工农兵图案的好看。” “要!” 国内明信片需贴 8分面值的邮票1979年国内平信及明信片邮资统一为 8分。 这一标准延续至 90年代,邮票需贴在明信片右上角。 若寄往国外,则需按国际邮资标准贴更高面值邮票。 寄往亚洲邻国通常贴 40分,欧美国家贴 70分。 贴好邮票后,交由邮局柜台或投入邮筒,工作人员会加盖当日邮政日戳。 许成军沾了点胶水,小心翼翼往明信片右上角贴。 “也不知道明信片先回去,还是我先回去。” 他摇摇头,又向营业员喊道, “阿姐,给我来一个普通信封,投稿用。” 这年头信封还分为普通信封和航空信封。 他准备把《山坡上的狗尾巴草》《日常切片》《看吧》《臆想》四首诗一股脑的扔给诗刊。 1976年复刊后《诗刊》成为诗歌界的核心阵地。 不仅发表速度快,且覆盖面广,像许成军这种有发表过作品的,最快半个月就能得到回复。 而且《诗刊》也是月刊,也就是说最快8月就能见报。 1970年代末的“朦胧诗”浪潮中,北岛、顾城等的早期诗作正是通过《诗刊》进入公众视野,引发广泛讨论。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可以预见的是,整个八月到九月许成军将迎来爆发式的文学作品发表周期。 至于'新人三十家',这属于一个合集性质的再刊。 里面有《时间》一首新诗足矣。 稿费再拿一遍多香! 想要扩展影响力还是《诗刊》更合适一点。 来之前刘祖慈也在说有新诗尽量投给诗刊。 刘祖慈:? 许成军在稿件底部写上了自己的详细地址和姓名,并塞里面一张10分的邮票。 干嘛用,方便退稿。 没有邮票人家不给你回寄的。 许成军选了挂号信,比平邮多了8分的挂号费。 现在不差那8分。 爷们有钱! 邮局门口的绿色邮筒褪了漆,投信口的铁皮被磨得发亮。 许成军一张一张往里塞,明信片和信封划过铁皮的声音沙沙响,像在跟远方的人说悄悄话。 说起来, 这年代明信片也起到了“轻量通信”的作用。 1979年,巴金刚从冲击中恢复创作,定居上海。 他与曹禺、沈从文通信,因当时长途电话尚不普及,明信片成为“省时省钱”的选择。 在给友人的信中,他曾写道:“近日身体稍好,寄一张上海的秋景明信片给你,也算代我问候。” 往知青楼走的过程,许成军顺道去猜买了些带给合肥、徐家屯以及家中的礼物。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 给苏老、老周、刘祖慈、父亲、许老师、赵刚这些人在国营商店买了几条上海牌香烟。 勉强够一人一条。 十包一条,作价4.8元,外加工业券。 着实是不便宜。 但是这些人他值得啊! 好在这趟出门基本带的钱没怎么,《试衣镜》的稿费也来了,后面的稿费也还源源不断的在支持许成军的大手大脚。 南京东路的阳光把梧桐叶晒得发亮。 许成军背着帆布包穿梭在百货大楼的人流里,包里又已经塞了半袋大白兔奶和四盒蝴蝶牌雪膏。 大白兔奶给所有人都能分一份,雪膏可以给母亲、妹妹、翟影和杏。 最后又买了高桥松饼和五香豆,又是半袋子的分量。 这俩都是这年代属于上海的回乡送礼佳品。 这钱就已经快的差不多了,许成军咂咂嘴:得,这下连给汪老带的茶叶的都降档了,回头只能靠嘴甜哄老人家开心了。 这也就是心里想想,吐个槽,最后还是给了汪曾祺买了他力所能及买到最好的茶叶。 汪曾祺赠好的,他回赠也不能太差嘛! 但也得省着点,剩下的钱还得留着买车票,总不能扒火车顶回去,那不成《铁道游击队》续集了? 你真当这是阿三国不成? 当晚,许成军回的是文联招待所。 实在是这 再回一趟复旦实在是费劲。 出行难啊!出行是真难! 上学第一件事就是:买车! 刚到招待所门口,就看见一人冲他挥手。 李晓琳。 “成军啊,我可算是盼到你这大作家了啊!给你送个样刊真是不容易。” 一见面,李晓琳就一脸调侃。 “哪能啊,晓琳姐,这两天复旦的事一直在折腾,这不快回家了,给家里人带点东西。” 许成军说的诚恳。 这大姐以后还得指望她,国内发点东西,《收获》就是一张旗帜。 “你呀你,这就要走了是不是,复旦那边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还算顺利。”许成军腰板一挺,快夸我。 “开学在复旦中文系读研一。” “我有什么福不都靠你自己么,上大学要” “我有什么福,还不都靠你自己”李晓琳正想顺嘴夸两句,突然卡壳了,眼睛瞪得溜圆,“等会,什么玩意?你开学读啥?”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使劲掏了掏:“你再说一遍?研.研一?” 李晓琳本来就想跟许成军拉近关系,还想着以过来人身份讲讲大学的注意事项,结果你说什么玩意? 研一? 你不能!至少不应该! 我这耳朵怎么这么不好使呢! 我刚30来岁,不是特么的80来岁啊! 许成军点点头,补充道:“就是跳过本科直接读研究生。” “好家伙!”李晓琳“啪啪”的拍着许成军肩膀。 “你这是坐‘东方红’上来的是吧?我当年读大学费死个劲,你倒好,本科直接不读了是吧?” 她上下打量着许成军,像看个稀罕物:“合着我前几天还琢磨着给你讲大学选课攻略,现在得叫你许研究生了?” 前几天看你小子就像怪物,感情现在真不装了是吧? “别叫研究生,直接叫博士,万一开学之前成博士了呢!” “嗯也有可能?” 不是姐们,博士点全国都还没有呢,你在这可能啥呢。 给忽悠顺拐了是吧。 “姐,你给我开的博士点是吧。” “谢谢姐!这殊荣没谁了!” 许成军这人没啥别的毛病,给杆子就上,这姐叫的比谁都顺溜。 “去你的!”李晓琳笑着捶了他一下,“样刊拿好。” “这期《收获》要提前几天刊发,具体原因就不和你说了。” “啥时候?” “后天!” “后天.?” (本章完) 第82章 舞台搭好 第82章 舞台搭好 许成军不颠,但是这个世界太颠。 卡斯特罗今年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拉美人能当罗马教皇、黑人能当漂亮国总统,那么古巴就能和漂亮国建交。” 伟大的革命家、“反漂亮狂魔”、“社会主义朋克”这话多硬? 结果也很美好。 2008年11月奥班马当选漂亮国总统,成为第一个非洲裔漂亮总统。 2013年3月方济各当选梵蒂冈教皇,成为第一个拉美教皇。 2014年,古巴和漂亮国复交。 嗯.很魔幻现实主义! 真不怪这个年代的人们把《百年孤独》解释为魔幻现实主义。 真实的世界远比你想的更魔幻。 但是,你《收获》也跟着颠? 哦,好像跟拉美教皇比也还行? 你《收获》还能玩提前刊发的是吧? 编辑部是不是藏着个水晶球,专能掐算“争议爆款”的黄道吉日? 不过一想到这个时间节骨点。 改革开放的风刚吹起来,文坛正等着新东西炸场子,就倒也合理了。 毕竟这年头,连喇叭裤都敢从上海街头晃到凤阳乡下,《收获》提前掀掀文学的浪算什么? “回去的票买了么?”李晓琳看他一脸震惊,心情舒坦了不少,这就没那么像怪物了是不是? 不,还特么像! “没呢,准备明天一早排队去。” 合肥买票的经历充分告诉他:买票如打仗,得凌晨就去火车站蹲点,晚一步就得等下一班,活生生把归途变成“持久战”。 妈的,我想坐卧铺! “那不耽误,但是我建议你晚几天回去。” 李晓琳往招待所台阶上一坐,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这年代搞短发的姐姐,也都是爽利的个性。 这位嘛,在编辑行业就是顶有魄力的主! “你这小说不是什么善茬,《试衣镜》写的太锐,发表了肯定有争议。顺便给编辑部回读者来信。” 许成军挑眉:“合着我晚点回家探亲,是留下来等‘批斗会’?” “瞧你说的,” 李晓琳笑骂,“什么批斗会,这叫‘文学讨论’!汪老写《受戒》,不也有人说‘写和尚谈恋爱,成何体统’?结果呢?现在不照样成经典?争议这东西,看着烫嘴,吃着香。” 等我喷人呢是吧! “得了,样刊拿好,回头见。” 重新办了入住手续,还是201。 问了前台上海本地的小姐姐,人家捏着钢笔笑盈盈地说:“汪先生特意交代的呀,说您许同志说不定还要回来,201房一直给您留着呢。” 末了还补了句,“汪先生说您是‘文坛新苗’,得好好照看。这词儿听着就文绉绉的,跟您写的诗似的。” 这“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开口了,那事情不就好办了? 人是社会动物,社会也是人情社会,你有能力和关系别人就得敬你几分。 汪曾祺呢?那可是能写出《受戒》里的和尚谈恋爱,关系能让编辑部为他的稿子开绿灯的主儿,两者都有。 行走的“文坛通行证”! “对了,能给我签个名嘛!《向光而行》虽然有的句子听读不懂,但是它真美好!” 嚯,又一个粉丝? 我距离北岛的差距,只差一个查海生了! 推门而入, 汪曾祺正端着搪瓷缸子喝茶水加看报,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呵!回来啦!跟你这小同志来了次三次重逢是吧?” 还真稀罕,三次重逢什么玩意? 三上我倒是挺熟。 “您说笑了不是,这哪是三次重逢,”许成军把包往床上一扔,松饼在包里“咕噜”滚了半圈。 “这叫‘三顾茅庐’反向版。不是我找您,是您在这‘茅庐’里等我呢。再说了,您这茶香味儿飘得老远,我闻着味儿就回来了。” 汪曾祺被逗得“噗嗤”一声,茶水差点洒在报纸上:“就你嘴甜!我看你不是来读研的,是来学相声的。” “说吧,这次又在复旦折腾出什么新鲜事了?” 这老先生一问,许成军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汪曾祺的讲了一遍,讲到“许成军智斗五大金刚”的情节时,这老先生一会拍一下大腿,一会捋一下胡子,一会又喝口茶水,好不热闹。 说到“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老先生那眼睛亮的,连声叫好。 不是,合着我真是来给您说相声来了? 睡觉前,许成军拿出《收获》1979年第四期样刊简单翻了翻。 有几篇他还是很熟悉的刘芯武的《等待决定》、郭小川的《严厉的爱》、陈白尘的《大风歌》、叶辛的长篇《我们这一代年轻人》。 刘芯武这本《等待决定》只能说是他的作品之一,不甚出奇。 其实看刘芯武这个人,《班主任》作为伤痕文学的发轫之作,率先直面特殊年代对青少年心灵的创伤,其历史突破性不容否定。 虽然情节俗套吧,但跟卢新华相比,那就是不知道强出几个星球的档次。 反常识的是,他的代表作其实是长篇小说《钟鼓楼》,创作于 1985年,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 同时也是红学家,后面当了《人民文学》的主编,也在百家讲坛讲了不少年《红楼梦》。 就是讲魔怔了。 郭小川是zz抒情诗的代表性诗人,贡献是创作了“赋体诗”,这本《严厉的爱》也是诗集。 陈白尘事剧作家,这部历史剧《大风歌》,该剧讲述西汉初年政治斗争的历史故事,时下不无讽刺意味。 单从文学要写现实这一概念来讲就是个好作品。 叶欣的《我们这一代年轻人》讲知青生活的。 为什么提他们? 因为这四部作品都没什么“爆点”,没许成军的《试衣镜》那么“流行”和“尖锐”。 可以预知的是,后天一经刊发,许成军必然迎接狂风暴雨。 也难怪李晓琳提前来告知! 更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正是收获创刊以来,最受关注的一期。 为啥? 因为第二期刊载了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 从维熙这部中篇小说突破题材禁区,根据自身经历,将牢狱生活和血色杀戮呈现给读者,是新中国第一部描写监狱的文学样本。 开辟了新时期文学创作的新领域,推动了新时期中篇小说的崛起。 在这个年代,内容非常血腥。 巴金老人拍板发表这部作品,这部作品也给正面反馈,《收获》杂志也也因此受到全国关注! 算是文学版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了。 所以,舞台业已搭好~ (本章完) 第83章 《试衣镜》发表! 第83章 《试衣镜》发表! 第二天一早。 茹智鹃上班路上买了一份《收获》,到了《上海文学》杂志社,老编辑余炳坤就笑着问道:“茹姐,收获杂志现在期期不落啊!” 茹智鹃撇了他一眼:“瞎说什么鬼话,我这是研究竞争对手。”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教员说的。” 余炳坤乐了:“咱编辑部觉悟就是高哈!” 说着,指了指房间内。 茹智鹃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一会进来的年轻编辑人手一本《收获》。 一打眼,桌子上又堆了至少三四本。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翻起了《收获》,心里还在安慰自己这是在批判中学习! 旁边的年轻女编辑屈怜欢笑着对茹智鹃说:“茹姐,这期有篇《试衣镜》我觉得不错,刻画的人物入木三分,有点卡夫卡的味道。” “作者叫许成军,之前没听过这个名字,估计是个新人作者。” 余炳坤笑着岔话:“不算新了,这许成军同志前几日在《光明日报》上刊发的《向光而行》和散文《信》在国内可是掀起了好大的风浪,前几天跟《光明日报》的于海生通电话,说光寄他们报社的信件就好几箩筐了!” 茹智鹃皱眉:“写《向光而行》的许成军?” “是啊,那诗写的是真不错,现在已经被京城那帮大学生灌上了中国最年轻的‘自然抒情诗人’头衔,现在这年轻人可了不得!” 茹志鹃问:“老余觉得这篇《试衣镜》水平怎么样?” 余炳坤捏着鼻梁子:“味太冲,太锐,但是写作手法老练,写作技法上暂时没在国内看过同类的,我个人觉得是有机会冲击今年全国优秀短篇的佳作。” 哦? 这小许有这水平? 茹智鹃脑海里一晃而过一周前和许成军以及其他作家们的早餐。 当时觉得年轻,只是客套了一下,没想到人家真有硬作品? 于是,茹智鹃也不干别的,直接翻开了杂志。 粗略的扫了眼前面的内容,最后跳过《等待决定》《严厉的爱》《大风歌》。 以她这老编辑和资深作家的资历看过之后,就知道这期的爆点不在这几部作品,可能畅销,但不会成为爆款! 以他对巴老的了解,这期杂志不会这么简单。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上海文学》的主编也是巴老,但是不负责具体工作,杂志社内的工作主要由几个副主编负责。 《试衣镜》全文8000字,很快就读完,镜子的意象贯穿始终。 茹智鹃合上杂志时。 “卡夫卡?”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正讨论得热络的年轻编辑们都静了下来。 屈怜欢手里的钢笔顿在笔记本上,脸颊微微发烫:“茹姐觉得不像?我是觉得那镜子里的影子,有点《变形记》里的荒诞劲儿。” 茹智鹃没直接回答,只是把杂志往桌上推了推:“格里高尔变成甲虫,是命运把他往绝路上逼;春兰的影子造反,是心里的念想没处搁了。一个是被动的困,一个是主动的挣,不一样。” 她顿了顿:“这结尾野是野,但野得实在,不是为了荒诞而荒诞。” 余炳坤在一旁点头:“茹姐说得是。这许成军写柜台、写布料、写王主任的皮鞋声,还是实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份《光明日报》,“你看他这首《向光而行》,这许知青底子还是在泥土里扎着的。” 茹智鹃接过报纸,目光在诗行上缓缓移动。 她想起一周前那个早餐会,许成军坐在角落,话不多,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却亮得很,像藏着片没说出口的海。 “这镜子用得妙。” 她忽然笑了:“不光是照人影,是照人心。春兰不敢穿的布衫,不敢翻的白眼,全在镜子里抖落出来了。这年头,多少人心里没面这样的镜子?” 她望向屈怜欢,“你们年轻人觉得是卡夫卡,是因为你们有和春兰有同样的想法吧!那眼神里的盼头,比小说里的影子还真。” “我们可没有!”编辑部瞬间炸开了锅。 屈怜欢似懂非懂地点头:“那这算不算改革文学?写个体和集体的矛盾。” “算,又不算。”茹智鹃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早点摊飘来油条香,混着风里的槐香,让她想起年轻时在根据地办报的日子。 “改革文学多写政策怎么变,他写的是人怎么跟着变。春兰没喊口号,没谈主义,就想穿件布衫,这才是最实在的改革。” 又补了句:“从心里的念想开始变。” 余炳坤拍了下大腿:“难怪《收获》发这篇!” 他翻到杂志版权页:“晓琳眼光毒,这稿子要是搁咱们这儿,怕是还得吵上三天。” 茹智鹃撇了一眼没接话,只是重新翻开《试衣镜》。 目光落在“所有在夜里慢慢开了”那句。 其实,她自己在写《百合》时,也总爱藏些细碎的心思在字缝里。 被撕破的被子,撒落的野,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往往 “黄编来了吧?” “来了,茹姐!” “我去找他说道说道!” 黄源是此时《上海文学》的副主编,也是整体工作的主要负责人。 茹智鹃一走,整个编辑社忽然热闹起来,年轻编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了《试衣镜》,这是独属于编辑们的八卦。 屈怜欢眼睛一亮:“茹姐是想挖人?” 而此时的许成军已经在上海站排队买票买了一宿。 昨晚九点半和汪曾祺聊完天就熄灯睡觉,硬是凭借着过人毅力在12点半毅然起床,1点准时到达上海站。 但是此时上海站已经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好在许成军一向运气不错,最后买了到了一张3天后开往合肥的车票。 嗯,还是硬座! 不错啦!很多人都还是站票呢。 早上八点半,许成军刚从车站出来,想起今天《收获》刊发他的《试衣镜》,就跑到车站附近的报亭。 “大爷,来本今天这期的《收获》?” “第四期的?”大爷笑眯眯的。 “对啊!” “卖脱哉。” 说的是卖没了吧?这上海话有时候他也听不大懂。 “因为里面某一篇文章写的好?” “哪能不是啦,《收获》一直卖得侪好得很嘛!” 许成军:囧! (本章完) 第84章 上架感言 第84章 上架感言 今晚12点, 要上架了。 还挺恍惚的。 写这本书也一个月了,很多读者应该看过我的评论,老牛是第一次写网文,之前只投过期刊杂志。 写这本书最开始的理由是心血来潮,在起点看北大保安,看看看着突然萌生念头:为什么年代文豪不能原创? 就随便写了几万字发到起点上,结果莫名其妙居然发书第二天就直发被签。 这里感谢梧桐大大,人生第一本被签约的网络小说就这么水灵灵的出来了,树大很有耐心,对我这种新人也不吝指教,再次感谢! 一开始成绩不太好,很多人喷,有说原创没人看的、有说写的节奏太差、有说内容太平.写到中期也出现了一些争议剧情,有的是我自己故意为之,有的是确实是没有把控好方向和节奏。 刚开始的时候,承认这些读者说的都有道理,但其实是不在意的,因为没觉得这本书能怎么样,没想着有人看,没想着成绩,只是想写自己脑子里的故事,表达自己想表达的情感。 但是看的人突然多了,有人说:你写的书我喜欢。 于是这本书有了特别的意义。 原来我的文字是能够在起点上被人认可的。 我开始有点寄希望于这本书能出些成绩,被更多人看到,被更多人认可,所以频繁的看评论、回复评论、看数据、对一些争议剧情做了修改。 那会真的一分钟看一次后台,心态现在想来就是患得患失。 这本书最高上了新书榜总榜第十二,分类第二,月票榜349,不免让我自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高期待,开始寄希望于是不是能上个三江? 结果当然是没有啦! 有点遗憾,情绪低落两天,但是想想第一本书嘛,哪有十全十美的,能力有限,还在锻炼写小说的能力,所以后来只希望这本书能越写越好,带给读者们更多属于1979的体验,带来更多关于文学和社科的讨论。 其他就不期望太多,已经够了。毕竟这本书带着不只是我的心血,还有读者们的期望~ 感谢你们这些读者,感谢编辑大大!能在有限的追读下取得这样的月票成绩,我的读者真是太牛了! 说下上架后的更新吧!今晚12点上架,八更!选个吉利数字吧,祝大家都发财嘛! 其实能十更的,但是手里留两章应对一下突发情况吧,这两天情绪不好一直4k渣更哈哈哈。 之后的更新呢。大概率是每天三更或者两更(5-7k)。如果状态好或者月底有存稿给大家日8或者日万。老爷们别骂!这个更新对我来说很努力了,我码字码的太慢,还要书中写书,最难的是还得分个脑袋上班,平时工作真的很繁杂,只能说尽我所能,给大家尽量更~ 加一句,如果有盟主,一个盟主加5更,一个舵主加一更。(没报希望哈,看了这么多年小说了,都在说盟主加更,我也来一句吧!体验嘛!) 读者群明天开放。 这本书写到现在,其实感慨良多。 遇见、获得、失去、成长、释怀、完结。 我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迎开。 这会是这本书的成长之路,也是许成军未来的人生路。 感谢有你们的支持! 祝我的读者和一切关心我的人: 可越高山,也悦己心。 天上人间,占得欢愉。 要永远年轻,永远热情。 要大笑,要做梦。 毕竟人生是一场伟大的冒险,是一次充满荆棘和开的体验。 求首订!!! (本章完) 第85章 嘿,炸!(110求首订) 第85章 嘿,炸!(110求首订) 复旦大学图书馆。 刚来自习的陈阳,一进来就发现,不少同学手里都拿着《收获》。 尤其是林薇那小辣椒,捧着《收获》在那一会哭一会笑。 不是,姐们,你这样有些痴汉的啦! “陈阳,快过来看,这期《收获》有咱未来学弟的作品!” “谁啊,哪有什么学弟?” “许成军啊,大诗人呢!”徐璐在旁边冒了个头。 “许成军?他考上了?” 陈阳:怎么哪哪都有这人! “当然啊!他肯定考的上的!”林薇骄傲的抬起单马尾。 不是,他跟你啥关系啊!你这么骄傲! 陈阳有点郁闷。 “不过这试衣镜写的真好啊!春兰的心思就像.就像” “就像我们的心思一样。”一旁的徐璐眼神笃定。 “反正是写活了嘛!” “是啊,我们也是春兰啊.” 陈阳也懒得理俩“痴汉”,不顾林薇要杀人的眼光抄起一本《收获》就开始看。 “我们学弟真厉害!” “是啊是啊!” 而随着他们的讨论,复旦中文系新一批的“学弟”许成军在《收获》发表了短篇小说的消息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北京,《人民文学》编辑社。 刚到单位的刘芯武就被同事的塞了一本《收获》:“刘哥,你太厉害啦,这又一篇佳作啊!” 刘芯武笑着摆手:“都是同行捧场,算不了什么!” 同事背着他撇了撇嘴! 他翻开杂志,第一篇就是他的中篇,没有看,直接往后翻,郭小川、叶辛、陈白尘这几个名字都是文坛常客,简单翻一番就知道他们写的是啥,要知道他不止是作家更是专业编辑,在文字和市场的敏锐力远比一般人强的多。 直到翻到许成军的短篇《试衣镜》,他手指停了停。 许成军么? 新人作者? 很早之前就已经听同事提到这个人,《向光而行》很火,但是他向来对现代诗不感冒,觉得这样的作品不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真实的水平。 还是昨天翻阅单位统一订购的《解放日报》,发现了许成军那篇《野蔷生出是吾乡》,写的不错,从散文角度来讲。 一篇好的散文,如一杯回甘的清茶、一幅留白的水墨画,总能在不经意间触动人心。 散文的“出色”从不依赖华丽的技巧堆砌,而藏在情感的温度、语言的质感、意境的留白与思想的余韵里。 许成军那篇达到了,但是新人嘛!要敲打! 于是他写了一篇评论文章,现在估计也发表了? 他摇摇头,他得继续看看一下新人的新作。 文坛么,一代新人换旧人,但是新人得多受老人的指点和关怀,才能生生不息啊! 看了半晌,他眼睛睁大! 写的什么玩意! 复旦大学教职工宿舍,苏连诚家中。 苏曼舒刚买了一份《收获》就回到自己的书房看了起来。 许大师的第一本短篇小说必须得支持一下嘛! 苏曼舒在看书上是极认真的,父亲从小的教导,看书要看深,眼到、神到、心到。 更何况这是有《收获》佳作加持的 只是刚看了一半,她的心就堵的难受。 春兰和试衣镜。 这个年代的女生谁没有这样的一面试衣镜呢? 哪个女生能不爱美? 谁不想自由自在的活着? 母亲教她《无锡景》的时候,父亲总是摇头。 母亲说:在家唱唱还不行? 父亲说:只能在家唱。 可是《无锡景》明明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民歌啊? 怎么就成了靡靡之音? 她不想懂。 好在许大师好像不这么以为? 喜欢他么?好像有些。不光是相处的感觉和他的才华。 而是,听了《无锡景》之后,他的眼里只有欣赏和赞美,他懂她。 当看到“镜中人笑了,嘴角的弧度和她一模一样:‘是你藏在床板下的布,是你烧不掉的红头绳,是你不敢说出口的那句——我想穿得像朵。’” 她觉得有些惊悚,他怎么能看到我在想什么? 和苏曼舒有同感的女性不止她自己一个,全国上下,看到这篇《试衣镜》的年轻女生一口气读完这篇《试衣镜》,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暖烘烘的,又有点发酸。 这哪里是小说?分明就是我们这些站柜台、守规矩的姑娘们,藏在劳动布褂子底下的心思啊! 一个来自上海百货商店的女孩这么给许成军写信:“最让我眼眶发热的,是镜中人说的那句是你不敢说出口的那句:我想穿得像朵”。1979年的秋风吹着,布票还在兜里揣着,可外面已经有了不要布票的布,有了敢吆喝的小马。我们嘴上说“投机倒把”,心里却盼着那抹红再飘近些。 春兰撞碎镜子时,无数个自己在碎片里闪。穿劳动布的、穿碎裙的、扎红头绳的,那哪里是碎片?是我们被规训了太久,终于敢拼凑起来的自己。最后她踩着碎玻璃走出商场,月光照得裙子上的开了,这哪里是开?是我们心里那点不敢露的盼头,终于敢迎着风伸直腰杆了。 这篇小说哪是写春兰一个人?是写我们这些在灰蓝布褂子里藏着红头绳的姑娘,是写布票上印着的规矩,和规矩底下悄悄冒头的念想。读着读着,就像站在那面老试衣镜前,看见自己的影子慢慢直起腰,辫子散开,眼里有了光,原来我们都一样,盼着日子能像那布一样,红得发烫,亮得发光。” 火了! 这期的《收获》以一种不管不顾的趋势向全国开始蔓延! 各地的新华书店、报刊亭都在打电话向《收获》催着加印。 《当代》《十月》《人民文学》《上海文学》的主编、编委、编辑们在一天的时间内认识了一个新人的名字——许成军! 怪物一般的新人! 用着卡夫卡似的故事,像刀子一样戳进了全国人民的心里!将大家心里的难点不敢说的话,一点又一点的剖出来! 你们不敢说没事! 我替你们说! 我许成军1979第一嘴替! 火的有点莫名其妙。 但就是火了。 于是,各大文学评论家们、作家们开始下场了。 他们深知:刀子未必能杀人,但是笔能。 此时的许成军补了一觉之后,又跑到了朱老家里面“蹭饭”! 不对,那叫慰问孤寡老人! “将军!” “不对不对,这棋我走错了!” “那可不行老师!你是我老师也不行!” (本章完) 第86章 与文艺导向形成明显反差(210求首订 第86章 与文艺导向形成明显反差(210求首订) 为什么很多人会怀念八十年代? 是因为那个年代激情洋溢、社会安定、充满希望? 不是的。 我们之所以怀念是因为那时我们没什么是拥有过的,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 你处在那个时代,你发现我们好像都一样,所以有了那一句现在被我们调侃的“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在壮阔波澜的大时代面前,我们之所以激情四射,是因为有无数可以改变人生的机会在你面前。 原来的规则,已经无法限制人们,但是新的规则尚未形成新的利益集团。 许成军深知这一点。 也深知一些人的心理。 因此他可以淡然的看着文坛小丑们跳舞? 如果逼急了,他大可以问一句:你为人民做过什么? 笑了。 再说,谁说黑红不是红? 哥们2024来的小鲜肉。 率先向许成军开这一枪的是某大学讲师吴正平,这人90年代初移居美国,00年再次回国,以“公知”形象被广大网友熟知,“国外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就有这人的贡献。 刚买到《收获》的吴正平,非常丝滑的忽略了前面几个成名作家,直接翻到了许成军的《试衣镜》,他平常自诩文学评论家,但是成名作家往往羽翼颇丰,喷了一个出来一堆,不好喷! 什么样的最好喷,还能得到最大收益,显示出他的本领? 答:新人!写东西有爆点的新人。 吴正平扫了一眼报刊的作者及其个人信息:安徽农村的插队知青?大学都没上过? 什么玩意? 就这也好意思发在收获上? 不喷你我喷谁? 新人嘛!得洗礼! 他怎么评价的?——评《试衣镜》:谨慎文学作品回避现实矛盾 “《试衣镜》这类作品的出现,其潜藏的思想偏差与艺术误导值得我们高度警惕。 作品以 1979年百货商场为背景,看似描写普通职工的日常,实则在字里行间渗透着对制度的消解、对个人主义欲望的美化,其价值取向与时代精神存在明显背离。” “《试衣镜》将笔触聚焦于主人公春兰的“个人私欲”,并对这种私欲进行了刻意美化。 春兰作为商场“先进工作者”,本应是遵守纪律、服务集体的榜样,可作品却反复描写她对“香港布”“蕾丝裙”的向往:从偷偷藏碎布、对投机商贩小马的布“指尖发烫”,到最终“偷穿干部家属连衣裙”“对抗领导”,整个过程被包装成“挣脱束缚”的“觉醒”,这本质上是对“个人服从集体”原则的否定。 ” “现实主义创作原则,要求作品真实反映社会现实、揭示劳动人民在改造世界中的积极作用。但《试衣镜》却沉迷于“试衣镜幻影”“镜片碎片显影”等唯心主义情节,用“镜中多出的线头”“会笑的镜中人”“碎片里的多重自我”等虚幻元素推动故事,本质上是用超现实的想象回避现实矛盾。 “总而言之,《试衣镜》看似细腻的日常描写背后,隐藏着对集体主义精神的消解、对制度的质疑、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向往。在思想上,它鼓吹个人私欲至上;在艺术上,它以唯心幻象回避现实;在价值上,它模糊阶级界限、误导青年认知。 这样的作品若不加以辨析,很容易对读者产生“润物细无声”的不良影响,与我们时代所需要的“歌颂劳动、赞美集体、弘扬正气”的文艺导向形成明显反差,值得我们保持清醒的批判态度。” 写完之后,满意的点点头,写的多好,针砭时弊,符合当下的政策要求! 投他! 《文艺报》《文学评论》各来一份! 他还嫌慢,迅速往自己大学内部参考进行投稿。 这年头,高校的内部刊物是当时内部意见交流的重要载体。发行范围限于单位内部,但审核门槛低,发表速度快! 一天见报! 但是架不住吴正平是有点身份的社会人,其评论迅速在南京、上海等地进行蔓延。 该说不说,吴正平干正事不行,挑刺还是有把刷子的。 准确的把握到了《试衣镜》在这个年代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 紧跟着《收获》发表的《人民文学》评论版中刊发了刘芯武对于《试衣镜》和《野蔷生处是吾乡》的评论。 标题是:评《试衣镜》:在细节真实之外更需站稳价值立场 嘿,你是真闲! 刘芯武的评论就要高明的多,绵里藏针。 “初读许成军同志的《试衣镜》,其对 1979年百货商场日常的细腻描摹确有可圈可点之处。作者以敏锐的观察捕捉到秋老虎的燥热.足见青年作者对生活的体察之力。但细究其思想内核与价值导向,作品在细节真实的表象下,潜藏着值得警惕的偏差,作为文艺创作领域的过来人,有几点浅见愿与作者及同仁探讨。” “文艺创作离不开细节的支撑,但若细节的铺陈脱离了正确的思想内核,再精致的描摹也会沦为无源之水。《试衣镜》中,作者对 却在叙事中悄然注入了消解意味。将四年工作经历喻为“整整齐齐嵌在柜台的木纹里”,将劳动布褂子的合规色调暗指为“发蔫的灰”,这种带有情绪倾向的描写,实则模糊了“规矩”与“压抑”的界限。” “文艺的细节真实,从来不是对生活表象的简单复刻,而是要通过细节传递劳动的光荣 这种对投机行为的浪漫化处理,与对集体纪律的隐性质疑形成对比,显然偏离了“细节为思想服务”的创作原则。青年作者需明白,细节的灵气当用在歌颂劳动人民的坚守上,而非放大对合规生活的疏离感。” (本章完) 第87章 他强任他强(310求首订) 第87章 他强任他强(310求首订) “书写时代的作品,其价值不仅在于记录时代表象,更在于为时代提供正向的精神指引。作品结尾,春兰“踩着碎玻璃走出商场”,裙上的“在夜里慢慢开了”,这样的意象处理虽有文学性,却传递出错误的价值暗示.。” “青年作者有灵气、敢探索是好事,但文艺创作的“大胆”当用在如何更好地歌颂劳动、赞美集体、弘扬正气上,而非在思想立场上“大胆”越界。 希望许成军同志及更多青年作者能在创作中站稳脚跟,将笔触扎根于人民群众的劳动生活,将心思用在传递集体主义精神上,让笔下的细节为思想服务,让塑造的人物为群众立范,让书写的时代为未来引航。如此,作品才能真正经得起时代和人民的检验,在shzy文艺百园中结出有益之果。” 文章最后对许成军报以厚望。 许成军:大可不必! 多好的政论! 也怪不得有人评价《班主任》就是一篇披着小说皮的“政论”。 许成军还记得2000年,这位老师有一篇新作面世《给妙龄少女的忠告》(主要给他孙女看的),里面的内容: 包括但不限于你要珍惜你的童真——你的童真一旦失去就没有第二个“初夜”、不要随便和人上床、奥斯卡影片《美国丽人》里的美少女并未被任何一个男人. 里面的关键词着实吸睛,给个十岁的小姑娘看只能说是猎奇。 比李银河还李银河。 关键是你给自己孙女看也就罢了,你还公开发表 还有更戏剧的,这位老师曾经梦中偶得一妙句,叫“江湖夜雨十年灯”,公开发表了,就一句话,牛吧! 关键是要早一千年,这确实还不错,但是不幸的是有个叫黄庭坚的家伙,不识趣! 竟然早前年抢注,还加了句“桃李春风一杯酒”! 老师也是勇者无惧:“我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度过他的诗,因确系自己梦中所浮现,故不避梦窃。” 你们大胆! 当然,老师还评价了《野蔷生处是吾乡》,话很多,但是没必要挨个字给大家看,总结起来四个字:小儿习作! 立场不同,合该理解。 这两位开了头,接踵而至的批评声音便如潮水般涌来。 连复旦大学内刊都冒出了一些苗头: 中文系某大三学生在社团内部刊物中这样评价: 1979年的社会变革中,确实存在新旧观念的碰撞,但这种碰撞的本质是我们shzy制度自我完善过程中的进步性调整,而非“个人与制度的对抗”。作品却将这种时代背景简化为“规矩与欲望的冲突”,用“镜面破碎”象征“制度崩塌”,用“踩着碎玻璃走向布”暗示“挣脱制度才能获得自由”。 这种艺术处理完全脱离了现实逻辑: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来不是靠“违反纪律”“对抗集体”实现的,而是通过在制度框架内的辛勤劳动、集体奋斗得来的。作品用虚幻的“觉醒”替代真实的劳动创造,无疑是对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背离。 当全国那些曾沉浸在《试衣镜》共鸣里的年轻读者,那些在作品中照见自己爱美心事的“猪猪女孩”们,尚未从这份触动中缓过神来,便猛然发现:自己真心喜欢的《试衣镜》,竟遭到如此尖锐的批评。 一会儿被指“模糊阶级界限”,一会儿被批“聚焦个人私欲”,字字句句都扎在心上。 一时间,《试衣镜》仿佛成了“错误”的代名词,连反复品读它的自己,也好像成了错的一部分。 可谁规定,人不能向往好看的衣服?对美的渴望本就像堤坝里蓄满的水,一旦有了出口,便再难抑制。这从不是什么出格的欲望,而是藏在每个人心底的本能。 于是,向《收获》杂志社、向作者许成军写信倾诉的读者,便越发多了起来。 有人由衷赞叹许成军对人性肌理的细腻捕捉,说那字里行间的心事。 有人在信里鼓劲,盼他在这场批评的风雨里站稳脚跟,不改初心。 更有大城市的少女,悄悄附上一张边角修得整整齐齐的黑白照片,照片背面用钢笔轻轻写着:“许同志,这样算不算好看?” 一时间,《试衣镜》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全国读者心里漾开了层层涟漪,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讨论热潮。 这股热潮无关投机的喧嚣,无关规训的紧绷,只因为许成军用文字轻轻推开了那扇紧锁的“笼子”。 里面关着的,从来不是洪水猛兽,而是每个人心底对真实与美好的渴望。 但这不就是现实主义文学的真正作用么? 也启到了正面作用不是么? 1978开始,变化和改变的不只有经济、体制。 还有社会风气、人文风貌、文学艺术以及群众的物质和精神世界。 在接二连三的负面内刊和报讯消息传到李晓琳那时,她终究是坐不住了,在刊发的第三天早上,一大早就跑到文联招待所。 一见到许成军还坐在食堂悠哉悠哉的喝粥,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家伙,感情我们在那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你倒好,坐稳钓鱼台了!” 还没等许成军接话,又是一句;“这帮人真不像话!” 许成军腹诽:那是没遇到我! 许成军笑呵呵地回到:“没事啊,这不《试衣镜》也火了嘛!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诶,你真是!” 李晓琳无奈的叹了口气,眼里缺带着点得意:“托你的福,这期销量数据目前确实不错,具体的数据不好估算,但是这两天根据订报的需求,估计日销量已经超过了一万册!” 别觉得一万册量少,这一时期《收获》《当代》《十月》《城》被称为“四大名旦”,都曾经一度非常畅销,销量曾超过了百万册。 其中,《当代》和《城》算是新兵蛋子。 《当代》1979年 7月创刊,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文学刊物,坚持现实主义文学道路,代表主流走向,刊发了许多有影响力的作品,如古华的《芙蓉镇》等。 很反常识的是这一时期卖的最好的是《城》,《城》1979年 4月创刊,其创刊号上刊登的华夏的中篇小说《被囚的普罗米修斯》,连印三次,前后发行 30多万份,创下文学期刊的发行奇迹。 各个杂志的销量具体到每一期,每一天平均销量不超过四千册,虽然是全年平均,前期销量肯定高一点,但是《收获》这一期的数据依然很可观。 卖爆啦! “那不就行啦!咱还是得向数据看齐!” “数据数据我看你像数据。” 李晓琳看他那百无聊赖、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挥把一迭内刊扔到许成军手里转头就走。 “你看看这些人咋说的吧!我回去帮你打口水仗!” 许成军随手翻一翻,看到这些评论撇撇嘴,真是没甚新奇的,创作能力看不出问题,就说你政治水平不过关嘛! 许成军刚一进屋,就看见汪曾祺笑眯眯的瞅着他:“挨骂了吧?” “嗨,洒洒水啦!” “这心态感情好!”说着还向许成军伸了个大拇指。 “不好还能咋整,说他们的呗!” “我帮你呀!” 许成军狐疑地看了看笑眯眯的汪曾祺,这家伙没坏心眼? 但是许成军真正淡定的原因是当前这些攻击早在他预料之中,攻击强度如春风拂面。 远远没达到《试衣镜》真正会引爆的核心问题。 所以他真不担心。 毕竟自古文人相轻,你被批评的多了,说明你的作品反而真的有地位和有影响力了。 文人为什么相轻?许成军很懂。 因为巧的是,他前世是相轻的对象,也是利用文人相轻的大师。 文人,尤其是大师,比寻常行业的人,性格通常更敏感挑剔,内心又复杂,情感又更外在些,而且评论机会也多,而文艺这个行业又是方向、路数、风格、派别分歧最狂野的方面,不像理工科可以靠公式决胜负高下,所以彼此相轻起来,就显得格外狂莽了。 而且,文人的一个作用就是体察人生复杂,人世复杂,看法上每一个细小的区别都会成为互相看不上眼互相攻击的起源,即便看法相同,也会暗想,这个傻逼怎么能和我想得一样呢,体察复杂细微之处,对之极其敏感,这是文人安身立命所在。 福克纳和海明威互相吐槽, 福克纳还吐槽马克·吐温,然后马克·吐温和爱默生一起吐槽奥斯丁, 斯泰因吐槽所有人 如果再说的深一些,涉及一些独特的个体时。 文人相轻的背后其实是攀附,趋炎附势——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有些文人很容易沦为权的“随从”。 笑。 但他说你,不是说明你威胁了他的地位么? 许成军知道以他如今的人脉,肯定会有人帮他说话。 但是他没想到第一个说话的竟然是—— (本章完) 第88章 于细微处见人心,于日常中藏光(410 第88章 于细微处见人心,于日常中藏光(410求首订) 茹智鹃! 在最新一期《上海文学》评论版上,茹智鹃实名发表了对《试衣镜》的评论:于细微处见人心,于日常中藏光亮——读《试衣镜》有感 大意如下: “第一次认识许成军,是在上海文联招待所的食堂。他话不多,坐在角落,他哪怕吃饭的时候也带着个小笔记本,谁聊起什么他觉得有趣的事,他就低头飞快地记,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好像在收罗散落在生活里的细碎星光。那时便觉得,这年轻人心里装着对生活的敬畏,眼睛里有能看透寻常日子的光——后来读他的《试衣镜》,果然没猜错。” 初读《试衣镜》,像捧着一块刚从柜台里取出的的确良,触手生温,细品却有股暖人心的劲儿。许成军太懂怎么在日常里藏心事了。这些细节哪是凭空写就?分明是他蹲在百货商场的角落,看了无数个春兰、王姐、小马,把他们藏在劳动布褂子底下的心跳、锁在布票里的渴望,一点点缝进了字里行间。 我常说,好的文学要能在时代的大幕下,照见普通人的心跳。《试衣镜》最动人的,正是这份对“人心”的尊重。春兰不是被规训的符号,那面蒙着灰的试衣镜,哪是什么虚幻的幻影?那是她心里的镜子,照见了不敢说出口的向往。 向往好看的衣服,向往不被“规矩”磨平的自己,这向往干净得像柜台里新到的的确良,哪有半分“私欲”的龌龊? 许成军笔下的时代,不是冷冰冰的标语和制度,是有温度的。秋老虎的燥热里藏着玻璃柜台的凉,王主任的严肃里藏着对秩序的坚持,小马的吆喝里藏着对鲜活日子的盼头,连母亲扔进灶膛的红头绳,烧的也是一代人对“美”的小心翼翼。这些人物没有绝对的好坏,只有在时代里认真生活的模样,这正是文学最该有的宽容,不把人钉在标签上,而是让读者在字里看见自己,看见身边的张三李四。 有人说这作品“放大个人欲望”,可我读来,分明是在写最朴素的人性。哪个姑娘不爱俏?哪个心里没有点藏着的念想?许成军没把这些念想写成洪水猛兽,而是写成试衣镜里的线头、布上的光影、照片背面的问句,温柔得像在说:“这些都值得被看见。”这多好啊,文学本就该是这样的镜子,照见那些被忽略的、被藏起的,却最真实的人心。 《试衣镜》的好,好在它不喧嚣,不张扬,就像春日里的细雨,悄悄润透了读者的心。愿作者许成军继续带着这份对生活的敬畏写下去,在寻常日子里找光,在人心深处种暖,文学的天地,本就该容得下这些真实的、温柔的、闪闪发光的心事。” 《上海文学》杂志社的其他编辑看了都大呼受不了! 姐,咱有必要这么“舔”一个新人作者么! 茹志鹃:小年轻的懂什么!姐押的是未来! 你知道他《收获》这期卖了多少么! 这回真邀稿! 其实,这一时期茹智鹃能支持许成军也是有迹可循的,作为女性作家,茹志鹃的小说坚持以小见大,从生活侧面去反映时代风云,通过人物之间的关系去刻画人物性格,通过人物自身的言行去表现人物的感情,善于运用细节的描写来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 所以他为什么会认同《试衣镜》其实是简单的:他们都想讨论那些关于人和人性的东西。 《百合》里面就有淋漓尽致的表述。 最重要的是,她也是个女性,她的女儿王安忆也是。 李晓琳看到这篇评论时懊恼不已:明明是我先的!居然被这大姐抢了先,也迅速发了一篇时评: “在文学亟待突破僵化模式的 1979年,《试衣镜》以“小切口”实现了“大格局”。它摒弃了标签化叙事,让个体命运与时代变迁共振,用镜中微光点亮了文学回归“人”本身的路径。这种扎根生活肌理又观照精神成长的创作,恰是文学回应时代呼唤的生动实践,为新时期文学的多元发展提供了可贵的叙事范本。” 随后一批与许成军在上海有过一面之缘的作家们也纷纷下场,他们都是在《收获》以及相关期刊杂志中正在或者投过稿的。 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在上海的小圈子。 又应了那句老话:你可以不混圈子,但是不能没有圈子。 再随后是合肥的朋友、亲长们,他们早就看过许成军的《试衣镜》,对这篇短篇寄予厚望。 文坛需要这样的新力量。 安徽文坛需要这样的年轻骨干。 谌容、苏中、刘祖慈、周明. 一位比一位重量级。 最让文坛惊讶的是汪曾祺下场了!这位“先生”在文坛素来与人为善,性格与其文字十分贴合,不争不抢,很少有站队、或者为人撑腰的行为。 但是这次他竟然亲自下场了! 这《试衣镜》真就这么牛逼? 喜欢这本书的,不喜欢这本书的都奇了!诶!这许成军好像有点人脉? 半个月后,《解放日报》文学评论版刊发了汪曾祺的评论文章: “读许成军这篇《试衣镜》,像喝了杯温茶,初入口淡,回味却有股子生活的清甜。这年轻人会写,不吆喝,不使劲,就那么安安分分地把百货商场的日子铺开来。秋老虎里的玻璃柜台凉丝丝的,竹尺在姑娘手里转得溜圆,连布票卷起来的弧度,都写得有模有样,可见是真在柜台边站过、看过、琢磨过的。 他不刻意说“制度”,也不硬讲“觉醒”,就写春兰摸着布票时的犹豫,对着镜子时的恍惚,让读者自己品出些滋味来。这种不疾不徐、贴着生活写的笔致,现在少见了。 好文字就该这样。许成军这后生,心里有生活,笔下有性情,继续这么写下去,错不了。” 然后以刘芯武为代表的“反对派”震惊了,这新人好像不一般? 不说他是个知青么? 怎么有这么多人为他说话! 巧合!一定是巧合! 不行还得攻击! 年轻人不经锤炼怎么能成才! 7月 28日,一早许成军从文联招待所又跑到了朱东润家中。 这回不是,至少不光是为了蹭饭! 明天即将返乡,无论如何该来朱老这拜别,更何况前几日老先生一直叮嘱,走之前必须得来他这吃顿饭! 如果不来,扫地出门! 嘿,绝不是下棋赢了老头给他气的! 一进大门,就发现不大的房间内竟然挤满了人。 厨房飘来葱爆锅的香味,客厅里传来茶杯碰撞的轻响,还有人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空气里混着旧书墨香和饭菜香。 (本章完) 第89章 研究《金瓶梅》的大师(510求首订) 第89章 研究《金瓶梅》的大师(510求首订) 嚯,真热闹啊! 看见许成军进门,正在洗菜的章培横忙放下手上的菜,围裙上还沾着水珠,招呼许成军往屋里走,笑着说:“成军来啦,快进来!今天为了给你践行,老师家里难得热闹一次。” 还没待许成军反应,就见一三十左右岁的女子突然一拍他肩膀。 她身形纤细,梳着当时流行的齐耳短发,发梢整齐地垂在耳后,露出清秀的眉眼。穿着浅蓝色的列宁装,领口系着小小的蝴蝶结,看着干练又亲和。 “你就是小师弟吧!”女子嗓门清亮,眼里闪着笑意,“这两天你朱老师、章师兄可把你念叨坏了,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我又多了个师姐? “都是老师和师兄关怀。”许成军赶紧拱手,这场合能出现在朱老家,八成是同门,甭管是谁,先应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 一副“怪模样”给章培横气笑了! “你小子给我滚蛋!有个正形!” 他擦着手走过来,没好气的介绍:“这是老师的孙女,朱邦薇,也是老师的学生,你的师姐。现在在中文系当助教,下学期说不定你还得上她的课。” 这一时期,大学职称制度刚恢复不久,分为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四级,刚留校的老师都是助教职称。 朱邦薇? 依稀记得是明清诗文文献整理专家,主要著作是《陈子龙诗歌笺注》《朱东润全集》。 “师姐好!”许成军嘴甜得像抹了蜜,“总听老师提您,说您文献功底扎实,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哈哈,师弟真会说话!”朱邦薇被逗得眼尾弯起,拉着他往客厅走,“快来屋里坐,给你介绍黄师兄和陈师兄。” “商君,来见小师弟啦!以后你就不是最小的!” 客厅八仙桌旁坐着两个男人。 靠窗的那位戴黑框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响,看着沉稳又认真。 另一位穿着军绿色褂子,嘴角带着随和的笑,正端着茶杯喝水,见许成军进来,立刻放下杯子站起身。 “这位是黄霖师兄,研究古代文论的,出了名的严谨。”朱邦薇先指了指戴眼镜的男人。 黄霖嘛! 中国文学批评史与明清小说研究领域的泰斗级学者! 泰斗级! 许成军当年怎么记住这位的呢? 无他,这位了20年研究《金瓶梅》,研究成果还惊动了整个汉学圈! 什么概念? 你研究苍井、小泽、三上.被评为东亚人体艺术大师~ 黄霖推了推眼镜,伸手跟许成军握了握,语气认真:“早听老师说收了个得意门生,论文写得不错,有空多交流。” “这位是陈尚君师兄,搞文献考据的,人称‘活字典’,你以后查资料找他准没错。”朱邦薇又指了指军绿褂子。 这位陈尚君鼎鼎大名。 也无愧于“活字典”的称呼。 现当代搞汉语言文学研究的里面要说读书多,这位首屈一指,许成军前世看过一张照片,陈尚君在自己家中写字读书,周围四面书架通房顶,摆满了各种书籍,那书的密度看着都容易“密恐”! 毕竟这位可是自己承认:唐代著作和相关文献研究我几已看完! 更牛逼的是这位仅凭一己之力,做出了《唐五代诗全编》。 这在汉语言文学研究里面,跟神话没啥区别。 陈尚君笑着摆手:“别听邦薇师姐夸张,就是记性好点。不过你要是找《文心雕龙》的孤本,我倒是知道哪几家图书馆有藏。” 许成军刚要打招呼,朱邦薇突然一拍额头:“哦对了,刚才喊你‘商君’,是喊顺嘴了,陈师弟研究唐代文献,我们都爱叫他‘商君’,跟商鞅同音,听着就有学问。” 陈尚君无奈耸肩:“没办法,谁让我天天跟古籍打交道,他们说我说话都带着股老古董味儿。” 说完,热络的跟许成军握了握手,小声说了句:“开学有事找我。” 正说着,朱东润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摞书,看见许成军就笑:“来啦?坐。今天让他们几个陪你吃饭,也算正式认认师门。” 那可真是认师门了,章培横、黄霖、陈尚君这三位就是未来复旦中文系老中青三代中的菁英中的菁英。 直到21世纪,这三位依然是遍地是大师的复旦中文系的核心。 我的老师是大师! 我的师兄们也是大师! 那么,我也. 章培横端着一盘炒青菜从厨房出来,闻言接话:“老师偏心,我们当年可没这待遇,就给了本《史记》当见面礼。” “你还好意思说?”朱东润瞪他一眼,“当年让你抄《楚辞》,你抄到一半跑去干嘛了,自己不知道,还好意思提?” 众人都笑起来,章培横老脸一红,找补道:“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嘛!” “师弟都在这呢,老师给点面子!” “你要面子,我不要面子?当年答辩喝酒耍酒疯的不是你?”朱东润一点不给面子,张口就喷。 许成军几人均是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 毕竟未来他们几位还都得跟这位师兄混呢。 黄霖突然指着许成军:“听说师弟要跳过本科直接读研?够厉害的,我们当年可是实打实考上来的。” 师兄你这阴阳怪气可不对! “师兄谬赞。”许成军赶紧谦虚,“就是运气好,老师和师兄们抬举。”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陈尚君给许成军倒了杯茶,“不过读研可不轻松,章师兄的课每周要交两篇读书笔记,他盯得紧。” 陈尚君有点不乐意,他是78年跳过大学,直接以高中生身份考入复旦大学中文系读研。 应该是和许成军经历最为相似的同门,立场也最像。 不过好在这几位师兄做的都是古代文献研究,他做传统文论现代转化,抢不了哥几位的生意,反而能帮助他们进行成果转化。 最关键是他还有个作家的身份,属于差异化竞争! 这也是朱老和章培横决定把他收归门下的重要原因。 但黄霖为什么对他有意见呢? (本章完) 第90章 现代派文学基因(610求首订) 第90章 现代派文学基因(610求首订) 因为黄霖这一时期带的研究生李某某也是个跳过高考考研的。 但是水平稀烂,别说和陈尚君、易中天这种比了,连正常大学新生水平都不一定比得上。 这在历史上是闹过笑话的。 章培横立刻瞪眼:“怎么?背后说我坏话?我那是为你们好!当年黄霖的笔记被我批得最狠,现在不照样成了文论权威?” 这位也是个知趣的,岔话题是专业的。 黄霖推了推眼镜,难得开了句玩笑:“章师兄的红笔比辣椒还辣,每次作业本发下来,红的比黑的多。” 黄霖其实也是个妙人,毕竟研究《金瓶梅》的大师要是没有点东西是做不下去这个研究的。 但是也别想歪,《金瓶梅》的文学性和现实性确实是很高,其实里面有碍观瞻的也就3000字,但这3000字也成了不读文学的“文人们”最大的乐子。 62年教员这么点评的这本书:“《金瓶梅》没有传开,不只是因为它的淫秽,主要是它只暴露,只写黑暗,虽然写得不错,但人们不爱看。” 还不信? 再引用《金瓶梅》序言中的一段话: 余尝曰: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 你是菩萨还是禽兽? 朱邦薇捂着嘴笑:“小师弟可得做好心理准备,章师兄改作业,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许成军心里腹诽,脸上却笑着:“严师出高徒,我求之不得。” 说话间,饭菜陆续端上桌:一盘红烧肉油光锃亮,一碗雪里蕻炒毛豆翠绿诱人,还有盘清蒸鱼,冒着热气,香气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 朱东润拿起酒瓶,给每个人倒了点黄酒:“今天简单吃点,算是为成军践行,也欢迎他正式加入师门。”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菜可真不简单,这年头,有鱼有肉还有酒,什么生活不用多说了。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 朱东润刚一大口下去,朱邦薇赶忙把他的杯子撤走。 “今天只能喝这么些!” “再来点嘛!” “肯定不行!你别想!” “哎哟,薇薇怎么回事!今天给成军践行,也是师徒小聚,该喝该喝!” 说着忙给许成军使眼色,直勾勾的盯着酒瓶子。 许成军给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只当自己看不见。 朱老最后还是无奈的摇摇头,笑道:“人家上阵师徒兵,我这倒好,一桌上了四个学生,没一个替我说话的!” 没人搭理。 朱老无能怒目! 众人无视。 章培横夹了块红烧肉给许成军:“多吃点,这年头也就在老师这能多吃几块。下次回来,得给我们带点你们那特产,我们当师兄的也沾沾光。” 这是提点。 “没问题!”许成军扒着米饭,“师兄师姐要是不嫌弃,我多带点。” 黄霖突然问:“你的论文打算往哪个方向深化?传统文论现代转化这块,其实还有很多可挖的。” “正想请教师兄。”许成军放下筷子,“我想结合改革题材,看看传统‘比兴’手法怎么融入现实写作。” 陈尚君点头:“这个方向好,我最近整理唐代方志,发现里面有不少农谚,说不定能给你当素材。” 朱邦薇笑着说:“小师弟这是要文武双全啊,既写小说又做学问,以后可得多带带我们这些师姐师兄。” “师姐说笑了。”许成军老脸一红,“我还得向你们多学习。” 跟别人面前装逼行,这几位面前他还得练。 朱东润看着眼前的热闹,嘴角一直带着笑,这时才开口:“成军,回家好好陪家人,开学回来,咱们师门一起做个课题,把传统文论这块吃透。” “好!”许成军重重点头。 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暖融融的。 酒杯再次碰响,夹杂着笑声和讨论声,旧书的墨香混着饭菜香,成了许成军记忆里最温暖的践行宴之一。 他看着眼前的老师和师兄师姐,突然觉得,复旦的日子,一定会很热闹。 章培横突然一拍桌子:“对了!下次回来带点凤阳鼓的谱子,我最近研究民间文学,正缺这个!” “师兄您这是赶鸭子上架啊!”许成军哭笑不得,“我哪会这个?” “不会就学嘛。”章培横挑眉,“咱们做学问的,就得啥都懂点。” 众人又笑起来,笑声飘出窗外,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对了,小师弟最近的新作《试衣镜》可是很火啊!” “可不,骂的人多,夸得人也不少,连吴正平那老家伙都下场了,真不要脸。” 不用想,这肯定是师姐朱邦薇说的。 这话说完,每个人脸上都若有所思。 章培横笑道:“我给师弟师妹留个作业吧,开学之前交一篇《试衣镜》的文学评论,各自找报纸发表,实在发不出的,刊在复旦的内刊!” 嚯,这是实实在在的袒护了。 欺负宗门圣子是吧,知道我们传统艺能是什么么! 打了小的,来一群老的。 朱老为啥不说话? 老人家还因为没喝上第二杯黄酒生闷气呢! 外界对《试衣镜》的评价和讨论,不会随着这一顿饭而消失,反而因为更多作家、学者的下场,让这一次文学讨论愈演愈烈。 为什么《试衣镜》会引发如此大的争议? 一方面是1979年的中国文坛,虽已启动思想解放,但文学评价体系仍深深植根于“传统现实主义”的土壤。这一范式以“反映论”为核心,强调文学需“客观再现集体生活”“服务于社会功利”,要求叙事清晰、主题明确、人物符合“阶级属性”,排斥主观化、象征化、心理化的表达。 另一方面是1930年代鲁迅、戴望舒等对西方现代派的借鉴,如象征主义诗歌、心理现实主义小说。《试衣镜》的出现正好像是这一复苏的“试水者”。 因此这一争议其本质是《试衣镜》悄然植入的现代派文学基因,触碰了这一体系的“合法性”边界。 同时《试衣镜》也向文坛抛下一个摆在所有作者和文学研究者前面一个问题:文学是否可以不服务于“意义传递”,而专注于“表达本身”? 这一问题,正是先锋文学的核心命题。 从文学发展脉络看,现代派文学与先锋文学的共同精神内核是“文学主体性”的觉醒:前者强调“人的主体性”,后者强调“文学的主体性”。 这也是许成军故意而为之,这篇作品带着“现代派文学”和“先锋派文学”的影子,虽然微弱,但足以给未来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做出微小的贡献。 当然,现代和先锋全然不等于西化。 8月,安徽省作协副主席陈邓科在《文艺报》上发表了对《试衣镜》的评论。 (本章完) 第91章 我们的时代在背后敲响大鼓(710求首 第91章 我们的时代在背后敲响大鼓(710求首订) 真正的触及到了《试衣镜》带给文坛的核心命题,也引发了文坛真正的关于现实主义文学的大讨论,真正的把《试衣镜》推到了风口浪尖。 评论大意: “现实主义的灵魂是扎根集体生活的真实,而非效仿西方现代派的唯心臆想。《试衣镜》用“试衣镜显影”这类脱离现实的笔法,回避了劳动人民在集体中创造价值的主流叙事。 它给投机布的商贩添上“亮色”,让对抗纪律的行为带起“觉醒”光环,实质是借所谓“人性探索”传播个人主义。 西方现代派的形式游戏若取代现实主义的厚重,让青年在镜中幻影里找共鸣,而非在集体劳动中寻力量,文学便会偏离服务人民的正轨。” 这一命题非常尖锐,尖锐到,如果许成军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此时文坛的风浪拍死! 要知道,直到1985年,徐星小说集《无主题变奏》与刘索拉《你别无选择》才被称“中国现代派文学双璧”,开创了先锋小说的叙事实验。 也只是实验。 虽然《试衣镜》只是沾了点味道,远远谈不上实验。 但现在是1979年。 但是许成军何惧之有? 我:师从 其实从后世看中国当代文学是断档的,甚至不少人认为是没救的,原因就包括:城市化进程这么多年,城市人群的迷茫与奋斗,农村文化的消亡,中国发展过程中中国人的思潮变化,中国与其他国家的文化碰撞等等,没人写。 重新来了1979。 许成军不写那谁来写? 此后,北大中文系教授洪子成在《北京大学学报》发表的评论文章再一次把事件推向高潮。 “从写作笔法的规范维度审视,《试衣镜》的叙事存在明显的技术失衡。作品试图以“试衣镜”为核心意象构建隐喻体系,却陷入象征手法的滥用与浅表化——镜中幻影的反复出现缺乏现实逻辑的支撑,对布料触感、腰线弧度的过度描摹沦为感官堆砌,这种刻意强化的“心理真实”实则消解了现实主义叙事的细节真实性。其语言节奏更显断裂,既无传统现实主义的叙事张力,又未达现代派意象的含蓄张力,最终形成一种夹生的表达语态。” 洪子成是研究当代文学的专家,评价从写作技法出发,到有了那么几分味道。 许成军:黑的不够红! 啊,不是,骂的不够狠,继续! 最狠的一刀来自南开大学的一位教授。 大意如下: “从文学流派的传承脉络看,作品对现实主义传统的背离与对现代派手法的借鉴均显盲目。它割裂了“十七年”现实主义“典型环境与典型人物”的核心准则,将集体生活场景简化为个体欲望的对立面,使百货商场这一时代空间失去了社会历史的厚重感。 同时,对西方现代派“向内转”叙事的模仿仅停留在形式皮毛,未能消化其对人性深度的哲学勘探,所谓“个体意识觉醒”的书写沦为对私人情绪的单向宣泄,既未扎根中国社会的现实肌理,又背离了现实主义“历史理性与人文关怀统一”的精神内核,这种缺乏美学根基的实验性探索,难以构成对文学传统的有效突破。” 评价非常符合这个年代做当代文学研究的守旧派思想,他们能认知到《试衣镜》中存在的现代派元素和先锋元素,因此他们要更为警惕。 其实80年代,整个文学和文学研究领域,北方的声音都要更大一些,文学研究是因为有北大,北大的当代文学研究首屈一指。 而文学嘛! 全国接近一半数量的出版社在bj。一多半的严肃文学杂志社在京城。文联、全国作家协会、绝大多数行业协会在京城。一位作家,平时要吃饭就得找个饭辙;作品创作过程中要与他人沟通;作品完成后的宣传推广… 这意味着什么也不言而喻。 —— 7月28日,下午6点。 许成军的回乡之旅如约而至。 这一天对他而言不太平凡,对这个时代也是。 这一天台州乃至浙江民营企业“教父级”的人物池幼章创办了黄岩县利民皮鞋厂,后来成为全省首批产值过亿的民营企业。虽然经营中企业收到意外冲击,濒临破产。但对于当时的民营企业来说这就是灯塔般的存在。 这一企业的出现,也让人们感受到1979年的风气真的变了。 从79年5月国企试点改革,首钢一枝独秀,到后来的鲁冠球带领萧山农机厂转型生产汽车万向节,当年产值突破 300万元。 都告诉这个时代一个道理:只要你把舞台让出来,就会有能人上去。 这一年,北岛写了一首诗,名字叫《岗位》,里面有这样一句话“我们的时代,在背后敲响大鼓。” 时代的大鼓敲的隆隆作响。 “记得给我写信!” “一个月之后就回来啦!等信到了估摸着我人就也到了。” 许成军无奈的摇摇头。 “那也不行哦。” 苏曼舒眼睛弯成月牙,眼光里的狡黠藏都藏不住,“人家说了——” “人家谁啊?” “公社书记都没你管得宽。” 摊手.jpg “你管人家是谁!” 苏曼舒轻拍他胳膊,声音却软下来。 “你说的啊,‘见字如面,见信如见人’。你走这一个月,我得靠你的信解闷,不然天天对着文献,眼睛都要成斗鸡眼了。” 男人生于装逼,死于话多。 “合着我是你的解闷工具?” “不止呢。”苏曼舒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得在信里写清楚,凤阳的麦子怎么样了?许家屯的小麦晾晒了没?还有杏姑娘的的确良褂子做好了没——我可等着听后续呢。” 许成军扶额,他就后悔跟这姑娘聊《谷仓》创作背景时提了一嘴杏。 女人啊!哪个年代的女人都这个模样! “你这是查岗还是听故事?”许成军挑眉,“再说了,写这些能通过邮局检查?” “怎么不能?”苏曼舒理直气壮,“就写‘农业生产观察日记’,保证没人拦。” 许成军刚要接话,车站广播突然响了,催着乘客检票。 “得走了。”他拎起布包,回头瞟了一眼。 姑娘就俏生生的站在那,今天她穿的美极了。 今天穿了一件黑白配色的改良布拉吉,上面印着极细的条纹或碎,搭配白色短袜和黑色“懂经鞋”。 这是一种借鉴苏联连衣裙的泡泡袖元素,但将袖长缩短至肘部,领口改为更含蓄的方领或圆领,裙摆采用a字剪裁。 也是这个年代文艺少女的心头好。 (本章完) 第92章 喜欢就大胆说出来(810求首订) 第92章 喜欢就大胆说出来(810求首订) 在满是蓝色工装布的上海站,苏曼舒出挑的让人震撼。 就像皮尔卡丹本人穿着时尚风衣站在bj的弄堂里带给全中国的震撼。 这一年,皮尔卡丹在bj办的只供“内部参观”的时装展,打开了无数国人的审美阀门,就连皮尔卡丹这四个字也成了这年代奢侈品的代名词。 所以其实个性解放的种子早就埋下,只是时代的鼓点总是先人一步,《试衣镜》就是那个鼓点后的唢呐独奏。 这就是许成军对时代的把握和敏感。 “写信!”苏曼舒又强调一遍,踮起脚尖往他包里塞了个小本子,“这个给你,写信用稿纸,写日记用这个。” 不是,正经人谁写日记! “知道了,苏老师。”许成军笑着挥手,“等我回来给你带凤阳鼓谱,章师兄催着呢。” “谁要那玩意儿!”苏曼舒脸一红,“我要听你说谷仓漏麦发芽的新故事!” 许成军检票进站时回头,见苏曼舒还站在原地。 火车开动时,他打开那个小本子,扉页上苏曼舒画了三朵兰草,旁边写着:“三封信,少一封罚你带十斤红薯干。” 许成军失笑,对着窗外的身影挥了挥手。 她看不见。 她看见了。 苏曼舒站在站台上。 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心里有点怅然若失。 风卷着站台的纸屑打旋。 她摸了摸手子腕上的红绳,方才被汽笛声震得发懵的耳朵里,此刻只剩下空荡荡的回响。 突然想起许成军临走时给她留下的信纸,拆开一看,脸唰地红了。 “什么嘛!” “哪有写这样的东西的!” 说完又避开人流,偷偷摸摸一个人看起了信纸。 脸上泛起了诱人的红晕。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如果不算上那该死的“作者许成军”的话,信纸上算上标题只有八行字: “《星芒》 有一日你会撞见星辰般璀璨的灵魂 自那往后 旁人皆成暗淡流萤。 《专属宇宙》 对宇宙来说你是粒微尘 可于某个人 你是全部宇宙 作者:许成军” 许成军一直明白一个道理。 人间的饭吃一碗少一碗,身边的人见一面少一面,脚下的路走一天少一天。 其实人生就是一个减法,来日并不方长。 上一辈子,他总是在等,等将来、等不忙、等有钱、等买房、等升职、等事业成功,可等的没有选择了,等来了遗憾。 重活一世,他懒得等了。 遇到喜欢的人,大胆说出来又如何? 何况这个人是苏曼舒,在任何年代都属于顶级的佳人。 “他怎么这样啊~” 苏曼舒讷讷地自语。 —— 随着北大、南开这些泛bj学术圈的教授、作家们下场评论后。 复旦大学校内,许成军的师兄师姐们坐不住了。 “黄师兄,你怎么还不写评论!咱得给小师弟撑场子啊。” 朱邦薇一大早就跑到了黄霖办公室,一个劲的给这位新晋副教授上眼药。 “师兄,你可不能因为陈师弟和许师弟没读大学,就对他俩有看法啊!” 黄霖被她缠的无可奈何:“你这么关心师弟,你怎么不写评论!” “我写了啊!我发内刊了!但是没人看啊!一点浪没翻起来。” 说到这,朱邦薇就一脸委屈。 朱邦薇当了好几年的小师妹,好不容易来俩小师弟,她对这小师弟的事可是十分上心。 一聚完餐就立刻跑到朱老的书房,龙飞凤舞挠头俩小时,最后就憋出了800字。也别怪她水平不行,朱邦薇虽然也是中文系的助教,但是当代文学的研究不深,主要研究成果和学习领域全集中在明清诗歌上,所以写出来的东西么,自然也不算高明。 折腾一大圈,这种事又不好搬出自家爷爷和师兄们的面子,最后只能发在了复旦校内刊上,算是按住了学校内部分学生批评《试衣镜》躁动的心,但是对大场面上可以说没起到半点作用。 黄霖摇摇头:“章师兄,你找了么,他怎么说的?” 朱邦薇赶忙道:“这不跟师兄你关系最好嘛!先找你来!一会就去找章师兄!” “快写吧!师兄!” 黄霖笑了:“你啊,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早就写了!” 说着翻了翻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朱邦薇。 “跟《文汇报》的编辑已经说好了,帮我跑个腿总行吧?” “没问题!就知道黄师兄最好了~” 黄霖摇头:“你啊你!” 朱邦薇一走,他摇摇头,这许师弟一看就是个能惹事的,以后他们这几个师兄弟估计少不了干这种事。 8月初,《文汇报》专刊“文学评论”先后发表了复旦大学黄霖、章培横两位教授对于《试衣镜》的评论。 黄霖评论大意: “中国古典文学向来不排斥对个体情感与生活细节的书写,《诗经》“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写市井往来,《红楼梦》“病补孔雀裘”记闺阁细事,正是这些看似“琐碎”的生活肌理,构成了文学最鲜活的生命力。 1979年的思想解放,本就包含对个体情感合理性的重新确认,作品聚焦百货商场里的布执念、镜中情愫,恰如古典诗词中“一叶落知天下秋”的笔法,以微观意象折射时代精神的微妙变迁,何来“价值偏移”之说?古典文论强调“文以载道”与“缘情绮靡”的辩证统一。 既讲“明道”之责,亦重“吟咏情性”之功。《试衣镜》对个体欲望的书写,并非消解集体价值,而是延续了古典文学“以小见大”的叙事传统。 春兰指尖的布温度、镜前的片刻恍惚,恰是集体规训下人性本真的自然流露,与乐府诗中“采桑城南隅”的民间情致一脉相承。将此类书写斥为“西方现代派模仿”,未免忽视了中国文学自身“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深厚传统,文学记录历史既需宏大叙事的骨架,亦需个体情感的血肉,二者本可相辅相成。” 相比较之下,章培横的评论就要更加尖锐和大胆。 地位摆着呢! 许成军:毕竟这可是“真导师”!对劲! (本章完) 第93章 任流水匆匆(910求首订) 第93章 任流水匆匆(910求首订) 章培横则直接讲矛头指向了北大和南开的教授们,用词非常不讲情面! “我认为当下文学评论走入了一个误区:过度以单一标准裁量创作实践,将“宏大叙事”等同于价值高地,把“个体表达”视为离经叛道,用固化的流派标签扼杀文学创新的可能性。 将《试衣镜》的叙事称为“技术失衡”,实则是对文学创新笔法的认知偏狭。“试衣镜”作为核心意象的构建绝非象征滥用,镜中幻影的复现恰是个体潜意识的现实投射如同《红楼梦》中“晴雯补裘”的细节张力,以微观体感承载宏观时代的压抑与渴望,何来“消解细节真实性”?其语言节奏的“断裂感”,正是对集体话语规训的文学反抗,在传统与现代的语际缝隙中,恰恰形成了独有的叙事张力。 所谓“割裂十七年现实主义准则”,实则是对僵化叙事范式的必要突围:百货商场作为时代空间,其社会历史厚重感正通过个体与集体的张力得以呈现。对西方现代派“向内转”的借鉴绝非停留在形式皮毛,而是将存在主义焦虑转化为中国语境下的生存体验:个体意识的觉醒书写并非私人情绪宣泄,而是对“人如何在规训中保持自我”这一命题的文学回应。这种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寻找平衡的探索,正是文学突破的珍贵轨迹,而非所谓“缺乏美学根基”的实验。 文学评论若始终困在'宏达和个体'‘传统和现代’的二元对立误区中,便会错失真正的创新之作。《试衣镜》的价值,正在于它用意象的微光照亮了集体叙事的盲区,以个体的褶皱呈现了时代的复杂肌理。这种在文学转型期小心翼翼的探索,或许不够成熟,却为文学开辟了更贴近人性本质的表达路径。而这,正是文学突破的珍贵起点。 在我看来,《试衣镜》标志着中国新现实主义文学的开端。” 新现实主义? 多大的名头。 文学界竟然还觉得有些道理。 区别于原来的现实主义,又带着新的写作方式和主体。 如果不能一棒子打死,这样的文学不叫新现实主义叫什么? 其实,这是在复旦拜完师之后,章培横和许成军谈到他的作品应该归为哪类,许成军沉吟片刻,和老周做出了一样的评价:新现实主义。 新在哪里? 就新在和之前的不一样行么? 此篇评论一出,整个文学评论界万马齐喑,先是黄霖,再是章培横,复旦的骨干力量逐渐冒头。 甚至不少人已经在怀疑最后是不是要朱冬润也要下个场。 这样的风波没过多久,不少聪明人再次看向了许成军的个人介绍,想要从其中找到蛛丝马迹。 看了好几天依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免有些纳闷。 但是大抵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年轻人后台有点硬。 于是,讽刺的是。 不少“文学界人士”把许成军当成了“圈里人”,什么圈? 文学圈。 到此,这场文学界大讨论第一次有了点烟消息鼓的意思。 但是,事情远为到此结束,掌门还没出手。 一周后,朱冬润虽未发表对于《试衣镜》的公开评论,但是在一篇杂记中写了这样一段话:“《试衣镜》对于中国文学的价值是启明灯式的,这个观点我和贾值芳的意见高度一致,这样的文字内容出自一个20岁的年轻人之手,是中国文学之幸。” 贾值芳:“.” 最后,李晓琳拿着许成军留下的《关于新现实主义的论断》,思考再三,最终没有拿去发表。 现在的情况已经够好了不是么? 接受许成军这个人?难道不代表现实主义要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么? —— 许家屯村口。 那棵三个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把影子拉得老长,树底下卧着两头老黄牛,缰绳松松垮垮绕在树杈上,偶尔甩甩尾巴驱赶牛虻。 土坯墙上还是那用石灰水刷着“农业学大寨”的标语,边角已经斑驳起壳,被雨水冲出道道浅痕。 “柱子爹,西洼的谷子该开镰了不?” 王老汉蹲在槐树下,烟杆往鞋帮上磕了磕,眼瞅着田埂上扛着镰刀的人影。 不远处的场院上,妇女们正围着石磙子打转,木锨扬起的谷糠在阳光下划出金亮的弧线,汗水顺着她们挽起的袖口往下滴。 “队长说后儿个开割,先把场院腾出来。” 柱子娘纳鞋底的手没停,眼角瞟着三个在谷堆旁拾穗的孩子,“三丫别疯跑,拾满筐子给你娘换吃!” 梳羊角辫的小姑娘立刻蹲下身,补丁褂子沾满谷壳:“二柱哥等等我!” 男孩举着铁环跑过来,裤脚沾着黄泥巴:“我刚看见拖拉机拉着新镰刀来了!” 突突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公社的拖拉机碾过尘土。 车斗里插着的红旗下,几个戴草帽的人正朝大队部挥手。 槐树下的老人们慢慢直起腰,烟锅里的火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这秋老虎真毒,”有人扯着湿透的粗布褂子,“等割完谷子,该种冬小麦了。” 炊烟从村舍升起,混着场院的麦香,老槐树下的黄牛甩着尾巴,看着远处田地里忙碌的人影渐渐拉长。 “诶,李婶,你看拖拉机上面那个是不是成军知青?”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吧!” “听钱明那小子说,这许成军可了不得,又是要发文章,又是去上海参加什么大学面试的!” “可不是,咱这村窝窝也要出金凤凰了!” “嘁,谁知道能不能考上,最后还不是得回许家屯。” “癞子娘,你就酸吧你!你儿子小学都没毕业,羡慕人家这大学生哩!” 一时间,村口笑骂不断,对这个小村子而言,很多时候来一辆拖拉机,下来一个县里的干部,回来一个去上海面试的知青,都会成这村子好久的谈资。 许成军歪着头,目光穿过渐浓的灰尘,落在越来越近的村口轮廓上。 思绪像被风扯动的蛛网,缠缠绕绕都是新旧的影子。 外面的世界早被时光推着往前跑,路越修越宽,楼越建越高,连空气里都飘着追赶的气息;可这村子,却像被岁月遗忘在原地的旧瓷碗,屋檐的弧度、墙角的青苔、甚至村口老井的水声,都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的模样。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恍惚间,连时光都在这里慢了下来。 外面的变迁是奔腾的河,而村子是河底那块静静卧着的石头,任流水匆匆,自守着一份不变的温凉。 他拿出本子,在原本改好的一首小诗上改了几句。 就见纸上躺着: “《山海》 作者:许成军 海浪在清晨把光铺成绸缎 风一吹 麦香就从远处的田野 一路荡到窗边 春天像个贪玩的孩子 把种子偷偷撒进每寸松软的土缝里 / 我们把丰收的火种装进陶罐 笑声也跟着钻进去 打麦场的号子刚喊起来,麻雀呼啦啦飞了 它们飞得低低的,却没碰乱我心里的节奏 你说追跑掉的东西像抓月光,抓不住 可现在我手里的麦粒 每一颗都亮得像小月亮 厨房的粥咕嘟咕嘟响 信纸在桌上摊着 给明天的信,我要写今天的太阳多好 / 一座山有一座山的错落,而我有我的平仄 就像春天摆脱冰雪的桎梏 就像向上生长的盛景日复一日的向下扎根 愿你在泥泞里找到生根的欢喜 愿你抓不住月光时,能拥抱晚风与麦粒 愿我们都有 面朝大海、麦浪滚滚的四季” 此时,距离许成军从上海出发已经过了一天半的时间,到达合肥后,自是带着从上海买的礼品先后拜访了周明、苏中、刘祖慈等合肥提携他的前辈,苏中只说了句“记得来参加青创会”,周明拍拍他肩膀豪迈笑笑,刘祖慈对诗歌没有发在《安徽日报》颇有微词,就也都放他回来探亲,随后又和老陈、翟影、马胜利一起吃了个饭,老陈请客。 就匆匆又做汽车从合肥赶回了许家屯,说来也巧,他从凤阳县城刚出站,就撞见公社文书李三林蹲在车站墙根抽烟,身边停着辆公社的拖拉机,车斗里堆着半车化肥和一捆文件袋。 李三林40岁左右,具体多大在农村里也没人关心,自诩是个文化人,跟公社里的知青关系处的都不错,颇有一种此生只恨生在寻常百姓家的哀怨,但实际上—— 也没读几年书,小学学历,在公社里不算知青也算是高学历人群。 (本章完) 第94章 闲碎(1010求首订) 第94章 闲碎(1010求首订) 他爹是公社里的书记,他也跟着混了个文书,为人虽然不算大方,但是对许成军、钱明这几个知青确实没话说。 “成军?”李三林掐了烟站起来,眼睛亮了,“刚从上海回来?朱主任托我给你们队里捎点农业政策文件,正愁没人搭把手呢!” “队里要搞承包试点,县里发了新政策,让给许老实送去。你正好搭个顺风车,省得你步行走五里地,这秋老虎能把人晒脱层皮。” 许成刚要道谢,李山林又咧嘴笑:“再说了,你那篇《秤星照春风》在县里都传开了,刘干事特意交代,见着你得客气点,咱公社出个能上报的文化人不容易,可不能慢待了。” 这人一向就是这么劲头,在村里虽不说欺行霸市,但是对寻常农家也没个好脸色,平生最是崇敬文化人。 “三林哥说笑了,我就是个写东西的知青。”许成军笑着摆手,帮着李三林把化肥往车斗里挪了挪。 “别谦虚!” “我可瞄到了你那首诗!写什么山海的!” “写的真特么好!” 但是你要问他怎么好,他得告诉你山啊、海啊,啊啊啊啊 李三林发动拖拉机,突突的引擎声惊飞了墙根的麻雀,“许老实说你在上海考大学呢?要是真考上复旦,咱公社的光荣榜得上头版!到时候我给你糊个大红,敲锣打鼓送你去上海。” 许成军无奈道:“还没定呢,先别给我戴高帽。” “定不定都得庆祝!” 拖拉机碾过土路,扬起的尘土沾了许成军一裤腿,有点呛。 离着老远,隐约看到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往外出。 视角拉近,看见了钱明、赵刚、李二娃、二柱子 拖拉机突突的引擎声刚到村口老槐树下,赵刚的大嗓门就先飘了过来:“成军!这边!” 许成军探头一看,晒得黝黑的赵刚正踮着脚挥手。 旁边的钱明推了推眼镜,在那站着傻乐。 “可算回来了!”赵刚一把抢过许成军的帆布,“累坏了吧?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啊!” “就带了点零碎。”许成军笑着跳下车,裤脚沾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村口瞬间围拢过来半群人。 蹲在槐树下抽烟的老汉们直了腰,纳鞋底的妇女们停了手,连追着铁环跑的孩子都扎成了堆,眼睛直勾勾盯着许成军的包。 “成军知青考大学成了?”王老汉磕着烟锅问,烟袋杆上的铜锅磨得锃亮。 “还没最后定。”许成军刚要解释,赵刚已经拍着胸脯喊:“复旦!上海的复旦大学!咱公社头一个!” 钱明没好气的拉了他一把。 赵刚顿时讷讷地不敢说话了。 人群里炸开了锅。妇女们的针线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孩子们蹦着喊“大学生”,只有癞子娘撇着嘴往地上啐了口:“读再多书不还得回农村?” 癞子娘是村里的寡妇,一个人扯着癞子长大,许家屯的人虽然厌烦她那张嘴,却也知道这年头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在村里多不容易,嘴巴不尖利点,会吃亏,所以很多事也懒得跟她仔细计较。 这癞子娘不幸的是丧夫,幸运的是许老实这个队长是个掌眼的,大队里的事拿的住分寸,虽然村子里有计较、有争斗,但是腌臜事却是少见。 也就是癞子娘这张破嘴说道村里这几个小年轻的时候,杏妈、柱子妈这几个嘴巴尖利的会压这癞子娘一头。 许成军假装没听见,从包里摸出个铁皮盒:“来,孩子们分吃。” 大白兔奶的油纸在阳光下闪着光,孩子们立刻围成圈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三丫踮着脚够不着,急得直跺脚,许成军弯腰把塞进她兜里,指尖触到她补丁摞补丁的褂子。 “成军哥偏心!”二柱举着嚷嚷,纸在风里飘成小旗子。 村里的孩子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着点果,平常都是些稀罕东西,许成军从兜里抓了两大把大白兔奶塞到了三丫手里,让三丫带着孩子们分去了。 刚从孩子堆里出来,赵刚就拽着许成军往知青点走。 钱明跟在后面念叨:“面试难不难?章教授是不是很严?” “先回家再说。”许成军回头看,见妇女们正围着铁皮盒指指点点,癞子娘的声音尤其尖:“上海就是金贵,咱乡下娃哪配吃?” 知青点的篱笆墙爬满了牵牛,钱明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赵刚的褥子却卷成一团。 许成军刚把东西放下,赵刚就翻出个豁口搪瓷缸:“我去烧水!” “等等。”许成军从包里掏出条上海牌香烟,“给你和队长带的。” 赵刚眼前一亮,又有点迟疑,“这不少钱吧?” “没多少钱,写稿子赚了点钱,这不算啥。” 许成军笑着把烟硬塞给赵刚。 在知青点这段日子,数他、钱明、赵刚仨人最好,以前的许成军身体不算好,又对来农村插队心里有意见,很多事都是赵刚这个三人里的老大哥、实在人帮着许成军在应付,活也多干了不少。 “快收着吧,别人不说,咱们什么关系。” 赵刚迟疑半晌:“那这也太多了,我拿两盒就行,剩下的你回去带给叔叔。” “放心吧,我爹还用你操心,都有!” 许成军又拿出许国璋主编的《英语》递给钱明,“拿着,好好学。” 这玩意是稀罕物。 《许国璋英语》(全四册)由bj外国语学院许国璋教授领衔编写,1963年首次出版后,哔哔时期中断使用,1978年起大规模重印并推广,1979年已成为全国绝大多数高校英语专业及非英语专业本科低年级的指定教材,成为一代人的“英语启蒙记忆”。 小地方书店存在货源获取和物流配送上的劣势,经常出现“一册难求”的现象,工厂职工、机关干部,还是待业青年,都以手抄、借阅或抢购的方式获取这套教材,可见其稀罕。 不过许成军好奇的是,钱明这小子到底考的怎么样? (本章完) 第95章 你懂什么了你懂?(为盟主左咸右鱼加 第95章 你懂什么了你懂?(为盟主左咸右鱼加更15) 钱明捧着书眼睛发亮,但是神色迟疑。 “这多少钱,我得给你钱。” “别谈钱,你能考上大学,学出点成绩就是好事。回头我还指望你帮我大忙。”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门口有人咳嗽。杏娘挎着篮子站在篱笆外,篮里的红薯冒着热气:“成军回来了?婶给你留了俩烤红薯。” “谢谢婶。”许成军接过红薯。 杏娘的目光在布料上打了个转,笑盈盈道:“上海回来就是不一样,连布料都这么时兴。不像俺家杏,土得掉渣。” “婶说笑了。”许成军把奶往她手里塞,“您尝尝上海的奶。” “听说复旦在上海?那地方洋楼是不是比咱县礼堂还高?” “差不多。”许成军含糊应着,“但是大地方远没有咱许家屯来的亲切”。 “婶子,这布料和雪膏您拿着,在合肥给杏和您扯了块布,雪膏上海的。” 杏娘脸色有点不自在:“这怎么能行呢,成军!这些可值不少钱呢!我不能要” “拿着吧婶子,您和杏对我好,杏我当亲妹妹,您也是我亲婶子,这不算啥。” “诶,这” 杏娘最后没推辞过,还是收了,走出去的时候还在喃喃自语:亲妹子啊 屋里,许成军刚剥开红薯,就听见院墙外传来妇女们的议论声。 “听说带了不少工业券,上海牌手表都有!”是王老四媳妇的声音。 “指不定是攀了高枝,忘了自个儿是哪来的了。”这是癞子娘。 “人家现在是文化人,哪还瞧得上咱农村姑娘?”不知是谁接了句,接着就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 赵刚气得要往外冲,被许成军拉住:“别跟她们计较。” “这帮村头妇女没啥见识,净说些家长里短的!看不得你好!” “怎么没见杏?”许成军扫了一眼院子。 “杏啊” 赵刚和钱明支支吾吾,许成军皱了皱眉头,也懒得刨根问底。 说实话他虽然对杏没什么男女之情,但是真把这淳朴的姑娘当成亲妹子。 其实他知道对杏来讲,对他也未必是什么男女之情,或者说,远没到男女之情的地步。 初来乍到时,他像揣着秘密的旅人,总在人情往来里藏着三分谨慎。而现在能处理了,他该做的是怎么不伤着这姑娘,他最朴素的想法就是让这些对她好的人过得更好些。无论是冒失的赵刚、执拗的钱明,还是眼藏星光的杏,都能在这颠簸的年月里把日子过得饱满、踏实。 这不是什么宏图大志,却是他走过风雨才懂的道理:人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惊鸿一瞥的惊艳,而是细水长流的善待。 刚和钱明、赵刚聊了两句,许成军拿着破布抱起了一条烟去寻了许老实。 老头子眯着眼笑:“成军啊,回来啦。” 许老实蹲在老槐树下的石碾子上,烟锅在鞋底磕得“啪嗒”响,刚算完队里的工分账。 见许成军递来条上海牌香烟,黄牛皮纸包装上印着的“过滤嘴”三个字在日头下发亮,他赶紧把烟锅往腰里一别,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又蹭。 “你这娃,咋带这么金贵的东西!” 他没接,眉头先皱成个疙瘩,手却忍不住碰了碰烟盒边角,“从上海带来的烟吧?城里干部都稀罕这个,你咋不留着给上海的教授们递?” 许成军把烟往他怀里塞:“队长,这是特意给你留的。这两年没您照顾着,我日子不定过成啥样了,你也抽口好烟解乏。” 许老实这才接过来,两只手把烟条转了半圈,又摸了摸封口的胶水印。 他烟袋杆上的铜锅磨得发亮,烟丝还是自己晒的旱烟,呛得人咳嗽,哪见过这么规整的香烟。 “去年你爹来信还念叨,说你在队里苦,让我多照看。” 这种事。 许父是不会和许成军说的的,有时候父亲的爱就是藏在那副相处时的沉默里,藏在信纸上那些被墨迹晕开的“勿念”背后。 明明心里攒了千言万语的牵挂,到了嘴边却只剩一句“好好干活”。 许老实忽然叹口气,烟锅在石碾子上磕出火星,“你写的《谷仓》,钱明回来之后给我讲过,写的好,写的真。咱庄稼人不懂啥文学,就知道你没忘了地里的日子。” 说着他把烟条往怀里揣,贴身的粗布褂子被硌出个方方正正的印子。 “这烟我先收着,等割完麦子分粮时,给队里最累的老王头、李四叔他们分几盒。他们跟我干了这么多年,连过滤嘴都没见过呢。” 许成军刚要说话,许老实却往他手里塞了个烤红薯,焦黑的皮冒着热气:“你婶子早上烤的,甜着呢。上海虽好,可别学城里娃娇气,咱庄稼人的根在土里。以后成了大学生,也常回村看看,你写的那些漏麦发芽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得!又是烤红薯! 他蹲回石碾子上,摸出烟锅重新装上旱烟,火柴“咔嚓”擦了两下才点着。 烟雾缭绕里,他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望着远处翻涌的麦浪:“好好念书,给咱许家屯争口气。记住,这农村的一亩三分地是你永远的家。” 回到知青点,只有钱明和许成军两个人时,许成军问了钱明高考分数。 却没想到,钱明说:“哪那么快,最早也得八月初在县城张榜啊!” 1979年,安徽省作为全国统考省份之一,考试日期与全国一致。由于没有标准化阅卷流程,手工阅卷和成绩复核耗时较长,各省成绩公布普遍集中在考试结束后约40天左右。这会填志愿采用的还是先出分后填志愿的模式,所以钱明现在属于没什么事的阶段。 钱明一解释,许成军还有点懵,他忘了这时代手工阅卷加路程长,时间远不能和前世高考出成绩的速度相比。 “倒是你,你复旦那边面试怎么样?刚才人多嘴杂我一直没捞着时间问。” 许成军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说了句:“还行,等着复旦消息。” 他说话时,还在想着村里和回家的事,表情不算利落。 却没想到回来一趟,钱明这小子聪明了不少,学会了看人“脸色”。 钱明皱了皱眉,看了看许成军那副“愁眉不展”地摸样,想问点什么最后没张开嘴,不知怎么的,眼里带点同情:“没事,我懂!你书写的好前途也不会差!明年再试也不晚!” 你懂什么了你懂? 许成军刚要张嘴说话,钱明拍拍许成军肩膀,心事重重的走出了知青点。 “诶” (本章完) 第96章 不过稻子熟了一百六十次(为盟主左咸 第96章 不过稻子熟了一百六十次(为盟主左咸右鱼加更 25) 这事也不怪钱明,许成军之前什么水平他比谁都清楚。 虽然你写了《谷仓》还不错,但是还能代表你通过复旦面试么? 虽然你最近变化大了点,怎么的脑子里还能凭空装知识? 许成军:? 日头刚擦过西山顶,许家屯的炊烟还没散尽,晒谷场边的老槐树上就挂起了广播喇叭。 “今晚公社放映队来,放《甜蜜的事业》!各家带好板凳,天黑就开场!” 70年代,中国电影发行采用“城市首轮+农村轮映”的梯度模式:新片先在城市影院完成首轮放映,随后拷贝通过地方文化部门、电影公司逐级下发至地区、县、公社,最终由农村放映队带入大队放映。 会计许三多的大嗓门裹着电流声,刚落进东头的猪圈,西头的二丫就拽着娘的衣角往晒谷场跑。 晒谷场的石碾子旁,两个穿蓝布工装的汉子正卸驴车。 车斗里躺着卷成筒的帆布银幕,铁壳放映机裹着军绿色帆布,最打眼的是那台“突突”响的柴油发电机,刚架起来就围了群孩子,伸着脖子看机器转得飞快的皮带轮。 “离远点!”戴鸭舌帽的放映员老王挥挥手,手里的扳手敲得银幕架“叮当”响。 “搭架子搭架子,这风大,得拴两根麻绳在槐树上。” 炊烟散尽时,晒谷场已经摆开了阵势。 二丫娘搬来竹编躺椅占了前排,隔壁三大爷拖着长条凳往中间挤,说要给孙子讲戏里的门道。男人们蹲在场边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女人们纳着鞋底唠家常,说谁家的新媳妇要来看电影,准是想趁机跟对象见个面。 许成军在人群里看见了杏,杏也看见了他,但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往人群后缩了缩。 直到许成军笑着朝她招手,她才攥着衣角,一步一挪地走过来,布鞋在土上蹭出浅浅的印子。 “成军哥,你回来啦。”她声音压得低,有点发颤,不是姑娘家对情郎的羞怯,倒像是小心思被揭穿的羞赧。 “回来啦!” “刚到没多久,就赶上放电影,运气好。” 许成军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开位置。 他弯腰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纸包,“给你带的上海奶,三丫她们分剩下的,甜得很。” 杏捏着纸没说话。 许成军瞧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笑了,声音放得更柔:“听赵刚说,你哥从部队寄了块的确良布?做褂子准好看,比我带的这块布还时兴。” “哪有,你带的才好看哩!” 提到哥哥,杏的肩膀松了些,抬头时眼里有了笑意:“我哥说部队发了新军装,布料省下来给我做件衬衣。成军哥,你在上海见着的确良是不是都带纹?” “可不是,红的绿的都有,就是贵得很。” 许成军往远处瞟了眼,放映员正往银幕上投测试画面“不过我觉得,你穿啥都好看,去年你娘给你做的蓝布褂子,配你那条红头绳,比电影里的新媳妇还精神。” 这话逗得杏“噗嗤”笑了,辫梢的红头绳在风里跳:“成军哥净拿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 许成军收起笑,语气认真起来,“你就像我亲妹妹,晓梅在家也总爱缠着我问城里的事,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你帮我晒粮、送饭,我都记着呢。以后不管我在上海还是哪,你有啥难处,跟哥说,哥准帮你。” 有些话该说明白要说明白,不能耽误了人家女孩的青春和时间。有些忙该帮也一定要帮,无论是未来杏想继续留在许家屯还是去合肥亦或者是上海,他都会竭尽所能的像帮助亲妹妹一样帮助她。 暮色漫上来,银幕上的测试光斑渐渐清晰。 杏捏着奶的手松了松,纸“哗啦”响了声。 她忽然抬头,眼里的雾散了,也亮了:“成军哥,那你以后得常写信,跟我说上海的电影好不好看,说复旦的学堂大不大。” “一定。”许成军往她手里塞了把五香豆,“走,占位置去。听说《甜蜜的事业》里的婆婆可厉害,你可得学着点,以后嫁了人可别受欺负。” “成军哥!”杏红着脸捶了他一下,“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甜蜜的事业》是改开初期极具代表性的农村题材喜剧电影,由谢添执导,李秀明、李连生、马琳等主演,于 1979年 1月 1日在中国大陆正式上映,与两年后上映的《喜盈门》在题材、风格上形成呼应。 影片以轻喜剧形式,讲述南方甘蔗产区农民田大妈从执着想生男孩,到逐渐转变观念的故事。她支持女儿专心甘蔗育种事业,一家人打破旧思想,倡导“生男生女一个样”的新风尚,在家庭温情与事业追求中,传递了计划生育的时代理念。 至于许成军说《甜蜜的事业》里的婆婆厉害那就是纯扯淡了,首次在许家屯大队部放映,大家不都没看过么不是? 杏为什么躲着没见他,其实无非是心思被拆的害羞,再就是杏娘想来探探口风不让杏出来罢了。 农村里的这点事,有时候也没必要说的太明白。 别把农村人想的又坏又傻,这片土地的农民们有自己的智慧。 在来到1979年创作之初,许成军就对自己说:要理性看到中国农村社会,有坏人那就一定有好人,有蒙昧那就一定有进步。 严防死守进入部分作家的文学三大窠臼:农村的粪坑,文盲的豪车,女人的裤裆。 晒谷场的银幕刚暗下,有人就忙着搬板凳起身,许家屯的议论声混着蝉鸣漫开来。 二柱子媳妇正给娃扯衣襟,抹了把眼角笑:“唐二婶盼儿子那股劲,前年报生时我夜里也梦过。” 蹲在草垛上的许老实磕着烟袋:“人家城里都讲‘生男生女一个样’了。” 姑娘们哼起《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月光下红纱巾似的衣角翻飞。 “成军哥,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吧!” “肯定会的。” “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去大城市看看.” “哥支持你!” 在许家屯知青点,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许成军就跟着队里的驴车去公社做汽车回老家了。 钱明也跟着,他家也在东风县,他父亲钱朝生跟许成军父亲许立国是一个学校的老师。 成军他爸好些,是校长~ 不过有些东西来的也更狠,所以许成军前身也很少跟人提起来这茬。 “快到家了,快看,成军!” 许成军一抬头就看见砂石路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发烫,大巴碾过扬起的尘土里混着青草气。 车窗外的玉米地已近成熟,饱满的穗子垂着红缨,青纱帐间有农人挥着镰刀割猪草,草帽沿淌下的汗珠砸在干裂的土路上。 临近县城,土路渐宽成碎石官道,道旁新栽的白杨树叶片被晒得打卷,树干“包干到户”的红漆标语经夏雨冲刷,边角已泛出浅粉。 车头拐过青砖水塔,县城牌坊撞入眼帘,木柱漆皮剥落,“东风县”金字在阳光下晃眼。 牌坊下小贩挎着竹篮,绿豆饼热气混着汗味,穿蓝布褂的孩童光脚追车,黄尘中砖窑厂的烟囱正吐着灰白烟圈,与天边流云融在一起。 八十年风雨,不过稻子熟了一百六十次。 文青不对,但是说真的,许成军“近乡情怯”了。 (本章完) 第97章 一听就比《收获》牛(基础更新13) 第97章 一听就比《收获》牛(基础更新13) 许成军刚走到东风县中学家属院门口,就见墙根下晒着的被褥被风掀得猎猎作响。 1979年处于改开初期,尚未推行商品房制度,住房分配仍以“单位福利分房”为主。 城镇公办高中、重点高中的教师群体中,家属院是较为常见的福利住房形式,这类住房通常以“家属院”“职工宿舍”等形式存在,供职工及其家属居住,租金极低甚至象征性收取。 高中校长肯定是分得上的~ 青砖墙上“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标语褪了色,却被雨水冲刷出深浅不一的纹路。 “成军?”母亲陆秀兰端着洗衣盆从拐角出来,蓝布褂子的袖口磨出毛边,见到他的瞬间,手里的木盆“哐当”撞在石板路上,肥皂水溅了半裤腿,“你咋不提前说声!” 许成军赶紧接过水盆:“想给你们个惊喜,爸呢?” “在屋里改卷子呢,这阵儿高三复课,他天天忙到后半夜。” 陆秀兰拽着他往家走,脚步轻快得不像患过气管炎的人,“上回写信说你在上海发了文章?还考上复旦了?” “文章发《收获》了,考上了复旦的研究生,厉害吧!” 语气“轻佻”,还有点欠揍,和他平时在外面的模样不太像。 许成军故意的。 穿越来继承的不只是前身的身体,还有前身的记忆和情感,越是以旁观者角度看,越能感受到父母为子女计的伟大,他又有什么必要在这一世的父母面前装模做样? “你这臭小子,给你嘚瑟完了!” 说完了,自己也乐了,哪个父母能不希望自己子女有出息。 就是陆秀兰还有点怀疑,他这儿子啥水平他还不知道么!插个队人还成长了? 虽然也是个高中毕业的,但整个东风中学那些高中毕业生一年有几个能考上大学的她能不清楚? 更别说那可是复旦啊! 复旦什么地位那天天的耳濡目染的他能不知道嘛! “你真考上了?”陆秀兰有点怀疑。 “那可千真万确!板上钉钉!” “嗯?”陆太后的脸上写满了怀疑。 “真的真的真的!” “那咋还能直接考上研究生了?” “教授看你儿子有学问呗!” 《收获》被她下意识忽略了,陆秀兰文化不算高,本能觉得考个大学才是厉害本事,至于什么写文章发发稿子,那许志国没事不也投一堆么? 投的是《滁州报》,采用的就两篇。 但是那咋了,《滁州报》一听就比《收获》牛啊! 关键是我儿子这么有学问了? “秀兰,咋还不进屋呢!”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许成军迎面撞上父亲许志国。 他手里捏着红钢笔,蓝布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松了线,显然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立刻往出奔,见到许成军,镜片后的眼睛也亮了,却板着脸把钢笔往耳朵上一别:“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报?” “爸,我这不是怕时间有误让你们白惦记嘛!” “那也该说一声。” 许成军知道这老头要说教,干嘛岔开话题。 “给你们带了点上海的好东西~” 许成军把帆布包往八仙桌上一放,上海牌香烟、蝴蝶牌雪膏、的确良布料滚了出来,“给你带的过滤嘴烟,上海牌的,咋样!不错吧?” 看他这幅做派,许志国嘴角扯了扯:“多大个人了,还没个着调。” 老许刀子嘴豆腐心,平时板着一张脸,其实比谁都惯着许成军。 面上严,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是怕把孩子给宠坏了。 许志国28年生人,陆秀兰29年生人,都是特殊时期过来的老人,48年生了第一个孩子许建军,59年生了许成军,61年生了许晓梅。 在许成军和他大哥之间本来还有个男孩出生,早夭了,大哥许建军18岁的时候就不在家,就这么一个小儿子在身边,所以老许和陆秀兰对于许成军从小比他大哥养的金贵。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这年代很常见。 也是老许家的无奈之举。 “嗨,在外面板着脸,回家还得板着,那多累!” 许成军对着陆秀兰挤眉弄眼。 陆秀兰笑骂一声:“成天拿你爸开涮!” “哪能呢,我说我自己呢。”许成军哪能承认。 “行了老许,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点笑模样。” “就是就是,来,老许,尝尝上海牌香烟!” “怎么的,你也叫老许?” “我妈带的嘛~” 许成军拆开了一包“上海牌”,拿出一根,“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狗腿子模样逗的陆秀兰哈哈大笑,老许也是被他弄得忍俊不禁。 许志国点燃一根,咂摸咂摸嘴:“这也没比劲松好抽多少啊!一般般嘛!多少钱一包。” 许成军:“不到5毛一包。” “多少!?” “一包4毛8,一条4块8!” 东风县毗邻蚌埠卷烟厂(原东海烟厂),“劲松”以黄山迎客松为标识,是蚌埠卷烟厂的核心产品,售价2毛一盒。其他的常抽的品牌还有“东海”和“渡江”。 在这年头相当于当时一名普通工人日工资的 1/3,属于干部阶层可负担的“轻奢”选择。 这一比较就知道上海牌的“奢侈”了! “你小子是真敢钱啊!” 许志国猛地吸了一口,使劲“呼”了一口:“这么一说确实是不错,烟贵还是有贵的道理的。” 说着又悄悄摸摸的把一整条“上海牌”香烟塞进了柜子里,还做贼心虚地看了眼陆太后。 “你瞅我干啥,咱家一共这么几个人,谁偷你儿子给你买的烟!” “嗨,好烟得找个好位置放!” 说着拿出来一盒“上海牌”放进了左兜,惯用拿烟的口袋放了一盒“劲松”。 在那猫腰时,老许突然觉得自己形象有点受损,赶紧找补:“你小子好不容易知道给我带点东西,我得收好了!” “是是是,您收着就是!” “信上说你写稿子被《收获》用了,真的假的!” “那能有假!这有样刊!”许成军不乐意了,您二位还都质疑我的能力? 和陆秀兰不一样,许志国是真知道《收获》要比他投的《滁州报》强一些的可能强再多一些. 于是二老拉着许成军坐下,夫妻开始混合盘问,虽然最近做的事,许成军在信上已经大略提过,他考上复旦研究生、《试衣镜》刊发、《谷仓》刊发等等,但是这些事对二老来说确实是有点魔幻现实主义了。 我们的儿子这么牛逼了? 不是跟在他大哥后面追圈圈的小屁孩了? 听完许成军在复旦大学与教授们辩论的桥段更是惊呆了。 (本章完) 第98章 许建军是有伟大品格的人(基础更新2 第98章 许建军是有伟大品格的人(基础更新23) “成军,那么多东西啥时候学的啊?” 许志国听的一愣一愣的。 许父在东风县算是个有本事的,高中学历在那个年代已经很牛逼了,虽然是教数学的,但是家学渊源,对汉语言文学领域也算是有些涉猎,要不也不能给《滁州报》投稿是不是? 没投上也算投过嘛! 正因为了解,所以更诧异! 跳过本科直接读研,你当复旦那些教授都是大白菜呢。 许成军轻描淡写:“在知青点学的呗,当时不拿了一批家里的书嘛,没事翻翻看。” “不是您说的么,这些会是未来的立身之基嘛!” “.” “看看就会了?”许志国觉得自己三观有些炸裂。 “是啊,不都看了两年了么!” “我特么看了三十” 算了算了,我儿子牛逼。 “那岂不是复旦的通知书就要来了?”这是陆秀兰问的。 “应该快了吧,八月中旬第一批通知书应该就要到了。” 陆太后瞬间脸色多云转晴,我儿子是复旦研究生啊,这家属院里有几个? 想那么多干嘛~! 重要的是, 今天出去身板都得直十分! 隔壁王桂芬吹了一年他儿子考上了安徽大学,她不吹两年半实在是对不起这些邻居! “秀兰,你消停点啊,成军这通知书还没下来呢!” “诶呀,都确定了,你怕啥,你们聊,我去做饭!” 陆秀兰没走出去多久,就听见陆太后的大嗓门从院子里传来。 “是啊,秀芬嫂子,我家成军回来啦!” “成军回来啦,还在许家屯插队呢?” “嗨,没有!这孩子,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偷摸考了个复旦,还说是什么研究生!” “那可了不得啊!” “了不得啥啊!他还差的远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头得让成军给我家那混小子讲讲经验啊!宝柱一天没个正事可愁死我了!” 外面瞬间热闹极了! 许志国和许成军对视一眼,相视苦笑摇头,不是去做饭了么,做别人家去了是吧? “我哥还没回来呢?” “是啊,之前来信说是七月底回来,这迟了好几天了也。” 说到这,许父也有点沉默。 大哥许建军属于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好少年的那一挂的。 66年坚决不接受家里安排的工作,正好那会宣传队到县里宣传三线建设,大哥不怕苦不怕累自愿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磨练自己。 72年因为在三线建设中表现优异,属于工程技术特殊人才,被当地军队招走了,这一招就是到了79年。 从66到79年这十三年总共回来了2次,这是第3次,所以可以想象全家对他大哥回来这件事的重视。 许成军穿越来的时候,看到这部分记忆的时候人都麻了! 什么傻白甜! 啊不是,什么国家栋梁!什么热血青年! 青年最灿烂的人生就要到响应祖国号召,到最艰苦、最一线、最基层的地方奋斗一生! 他大哥真实践了! 家里给安排的工作看都不看! 讲真,许成军前世去西南贫困村驻过村,算是吃过苦的,但是跟三线建设这种苦比不了一点。 他对这些一线建设的前辈是真的佩服。 大哥许建军是有伟大品格的人。 毕竟那可是三线建设啊 三线建设是 20世纪 60年代为应对严峻国际形势展开的战略工程,其历程充满极致艰难。在川、贵、陕等中西部深山区,建设者们面对“三线”地区恶劣自然环境:崇山峻岭阻断交通,地质复杂频发灾害,缺乏基础生活设施。 他们用锄头、箩筐对抗险山恶水,在悬崖峭壁间修建铁路,在荒无人烟处建起工业基地。成昆铁路每公里下埋着建设者的忠骨,攀枝钢铁基地从无到有全凭人力开拓。十年间,2000多亿元投入背后,是无数人告别亲友、在极端艰苦中奉献,用血肉之躯在贫瘠之地铸就战略屏障,书写了中国建设史上的悲壮篇章。 在许志国当时属于特殊成分的情况下,许建军依然能够参军,背后一定是三线建设中的付出在支撑。 卖命的干。 每当提到这许家总是沉默的。 相比许建军成就大还是小, 父母和兄弟更关心的是:你还好么?建军。 中午。 陆秀兰的身影在灶台与堂屋间穿梭,围裙上沾了些面粉,额角沁出的细汗被她随手用袖口擦去,嘴角却始终扬着藏不住的笑意。 许成军刚帮着父亲把院子里晒的被褥收进屋,就闻到了厨房飘来的熟悉香气,是猪油煸香葱的焦香,混着炖肉的醇厚暖意,勾得人胃里一阵发空。 是属于家的味道。 就在许成军和许志国帮着陆太后忙里忙外时。 当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中午下班的妹妹晓梅拎着蓝布包冲出来,羊角辫上还别着厂徽。 “妈!妈!王婶说我二哥回来啦!?” “回来啦!” “哇塞!太好了!二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许成军闻言摇头笑道:“这呢,这呢!感情你是惦记我给你带好吃的是吧!” “有没有带嘛!二哥!” 小姑娘扑过来拽住他胳膊,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亮,却掩不住眼里的光。 她想他二哥了嘛! “带啦,带啦,忘了谁还能忘了你这小馋丫头!”许成军会心一笑。 “嘿嘿!你可回来啦!” “二哥我跟你说你现在好大的名声呢!《向光而行》都传遍车间了,纺织厂姐妹都问我要你签名呢!我们都说诗写的比电影里的词儿还好听!” “就你嘴甜。”许成军笑了,他也想这个妹妹了。 “二哥,二哥,我跟你说这几天咱妈啊,天天念叨你和大哥!” “二哥我跟你说.” 许晓梅看着许成军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绕着许成军讲不完的讲。 许成军也不烦,妹妹说,他就听着,偶尔附和一句,偶尔插两句他在合肥和上海的见闻,就引的妹妹“哇塞哇塞”一阵惊叹。 妹妹许晓梅小许成军两岁,小时候许成军是个混不吝的,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家里惯着,他长的还比一般孩子高大,算是打遍了整个光荣街。但是这么个“混不吝”唯独什么事都护着这个妹妹,小时候妹妹挨欺负了,他这个哥哥哪怕打的“鼻青脸肿”,也硬是往上冲。 所以,这妹妹打小就喜欢黏着她。 哪怕后来许成军性子经历了许父的事之后,性子变得有点阴沉,依然黏着,甚至会把自己的布料、把自己嘴里的吃的舍出来让给这个哥哥。 “对了,晓梅,哥给你带了不少东西!” (本章完) 第99章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基础更新33) 第99章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基础更新33) 许成军回里屋包里摸出红绸带扎的奶、五香豆、雪膏、的确良布料,一件一件的递给了许晓梅。 “这么多东西呀!” “二哥真厉害哦!” 许晓梅乐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抱着许成军的胳膊不松手。 “上海带的大白兔,给你留的,回头分给朋友们,没了哥再给你买!” “谢谢二哥!你真好!” “我是你哥,不对你好对谁好!”许成军骄傲极了。 “是嘛!是嘛!嘿嘿。” “好什么好,成军、晓梅,赶紧过来吃饭!” “快来端菜!”陆秀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轻快的调子。 许成军拉着抱着二哥从上海带回来的礼物恋恋不舍的许晓梅快步过去,只见土灶上的铁锅冒着热气。 母亲正用搪瓷盆盛起一大碗炖菜:肥瘦相间的猪肉块炖得油亮软烂,裹着深褐色的酱汁,下面垫着吸足了肉香的红薯粉条和切块的白萝卜,萝卜炖得半透明,轻轻一夹就颤巍巍的。 旁边的小锅里,卧着四个金黄的煎鸡蛋,边缘微微卷起,油星还在表面滋滋作响,那是家里来客或是孩子回来时才有的“硬菜”。 八仙桌很快被摆得满满当当。 除了炖肉和煎蛋,还有一盘清炒的菠菜,叶片翠绿,带着刚从院子小菜园摘来的新鲜气。 一小碟自家腌的萝卜干,切得细碎,撒了点辣椒面,是配主食的下饭利器。 最边上放着一碗豆腐炖白菜,豆腐是早上赶集时买的,炖得软嫩,吸足了白菜的清甜。 主食是纯白面的馒头,蒸得蓬松暄软,冒着热气,比平时掺了玉米面的窝头精致得多。 一家人围桌而坐。 给许成军吃的欢快极了,外面的饭再好吃,都不如妈妈炖的猪肉块。 一家人围桌而坐,边吃边聊。 兴许是觉得少了建军,陆秀兰叹了口气。 “你哥要是今天能回来就好了,正好赶上这桌菜,咱家一家子就团圆了。” 陆秀兰给许成军和许晓梅碗里一人夹了一大块肉,眼神里带着点惋惜,“他最爱吃我炖的猪肉粉条,上回回来还是五年前,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 许志国没说话,只是把那盘煎鸡蛋往小儿子面前推了推。 自己拿起一个馒头,就着萝卜干慢慢嚼着,镜片后的目光落在炖肉上,像是在想远在他乡的长子。 许成军咬了一口馒头,又夹了一筷子炖粉条,粉条滑溜溜地进了嘴,满是肉香和酱香,热乎气顺着喉咙暖到胃里。 他抬头看向父母:“爸,妈,你们也吃啊,这肉炖得真香。” 陆秀兰笑着摆手:“你吃你的,我们天天在家吃,哪有你在外头受苦。” 说着又往他碗里添了个煎鸡蛋,“多吃点,读书人费脑子。” 许晓梅“不乐意了”:“妈!你偏心!你光给二哥夹鸡蛋!” “给你!给你!你这丫头~”陆秀兰摇摇头,给许晓梅夹了一块头子。 “嘿嘿,妈真好!” “爸也好!”许晓梅又瞄了眼许父。 “我二哥天下无敌好!”二哥也不能落下嘛! 妹妹晓梅一直是家里的开心果,这年代虽然家家都有点重男轻女,但是许志国两口子相对开明,还是这年头珍惜的“双职工”,能给许成军的也都会给许晓梅一份,养成了这妮子乐天、娇憨的性格。 从小长的又好看,继承了许志国和陆秀兰的好基因,打小就是家里甚至是这条街“捧着”的宝。 以前许成军“作妖”,每回都是许晓梅拉着许志国说好话,准管用。 许志国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感慨:“复旦那边气候湿热,不比咱北方干爽,你到了那边得自己注意身体。要是吃不惯南方的米,就买点面自己擀,别委屈了自己。” 皖北是北方~ 他顿了顿,又拿起许成军带回来的上海牌香烟,却没点燃,只是摩挲着烟盒,“你现在出息了,爸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就记住,有啥难事解决不了,咱这家永远是你的底气。” “知道了爸。” 许成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眼眶却有点发热。 穿越来这些日子,他总在适应“许成军”的身份,可直到此刻,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听着父母絮絮叨叨的叮嘱,才真正觉得自己融进了这个家。 窗外的蝉鸣聒噪,院子里的向日葵朝着太阳仰着头,土坯墙缝里钻出的野草随风晃悠,这平凡又温热的烟火气,比任何惊天动地的成就都更让人安心。 陆秀兰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厨房端来一搪瓷缸子凉白开,里面泡着几颗晒干的山楂片:“你小时候爱吃酸的,我给你泡了点山楂水,解腻。” 许成军接过缸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手指蔓延开,混着山楂的酸甜,正好压下了肉菜的油腻。 饭桌上没什么山珍海味,却每一口都是陆秀兰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凭票攒了半个月的猪肉,自家鸡下的舍不得吃的鸡蛋,菜园里刚摘的新鲜蔬菜。 许志国偶尔问起上海的风土人情,许成军捡着有趣的讲,陆秀兰就插几句“上海的布料是不是真的比咱这儿软和”“复旦的校门大不大”,中间还插着许晓梅的惊呼声! 一家四口的笑声混着饭菜的香气,填满了这间不大的堂屋。 吃到一半,院门口传来邻居李香缘的声音:“秀兰啊,你家成军真是出息了,复旦研究生!我家那几个小子要是有他一半能耐,我做梦都能笑醒!” 陆秀兰隔着门应和两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回头对许成军挤挤眼:“听见没?以后你就是家属院的‘榜样’了!” 许成军无奈地笑,手里的馒头却吃得更香甜了。 这顿饭里,藏着的何止是饭菜香,还有父母半辈子的骄傲和牵挂。 人生一世,辗转天涯想保有的—— 不过是一小间点着灯的家。 —— 转眼间,一周过去了。 在家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有父亲、母亲、妹妹。 最关键的是,大哥好像真的回来了—— (本章完) 第100章 黄昏盼尽月初升(为盟主左咸右鱼加 第100章 黄昏盼尽月初升(为盟主左咸右鱼加更35,不建议跳章) 许家的晚饭从黄昏吃到暮色四合,八仙桌上中午剩的炖肉还冒着热气,陆秀兰却已经是傍晚第三次走到院门口张望。 “你哥说七月中旬回,这都八月初了,该不会路上出啥岔子吧?” 她攥着围裙角,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慌张。 确实是和预期的时间想去太远了。 许志国放下茶杯,目光沉了沉:“相信建军,这孩子说话一向靠谱。军人说话得算数,准是部队事多耽搁了。” 话虽如此,他捏着烟嘴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许成军看着父母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大哥信里那句“打完这仗就回家看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妈,哥是军人,肯定没事的。” 晓梅啃着馒头,羊角辫随动作晃悠。 “说不定明天一早就到了!”许成军也跟着附和。 “是啊,别着急,妈,大哥从小就能顶事,这么多年过来了,我哥什么时候说过瞎话!” 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军靴踏地声,沉重又规律,在寂静的家属院格外清晰。 陆秀兰猛地站直身子,许志国的手也不自觉的在抖。 下一秒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 “是建军!” 她声音发颤,拽着许志国就往门口跑。 许成军和晓梅紧随其后。 昏黄的路灯下,那道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草绿色65式军装,军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紧实。大哥比记忆里更高了些,肩背却不复当年挺拔,走路时左肩微沉,像是带着旧伤。军装上的铜纽扣磨得发亮,左胸别着的勋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裤腿上还沾着未洗尽的泥点。 65式的特点是“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男军人冬夏服均为立翻领,衣襟扣为五粒光面胶木扣,衣袋为内挖袋,有袋盖,干部服为四袋,胸袋扣内藏,战士服为两胸袋,袋扣露于袋盖之上。女军人夏服为小开领,两个下挖袋,三粒衣襟扣。 大家熟悉的78式,从 1979年起才陆续装备部队。 1979年战士回乡时是允许穿军装的。当时部队津贴相对较低,物资也比较短缺,购买便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战士没有便装,所以通常会穿着军装回乡。 这时候,部队一般不会要求他们摘下领章帽徽,临行前甚至首长还会告诉他们回家后再取下领章帽徽,这样在路上会更安全、方便一点。 “哥!”晓梅率先扑过去,却在看清他脸的瞬间顿住脚步,声音卡在喉咙里。 许建军缓缓抬起头。 他的右脸从眉骨到下颌有一道浅褐色的疤痕,像被锐器划过,疤痕边缘还泛着粉红,显然刚愈合不久。左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血迹的绷带从袖口露出来,与军装的绿色形成刺眼的对比。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像年轻时一样亮,只是此刻盛满了硝烟与疲惫,见到家人的瞬间,才泛起层水雾。 “爸,妈。”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抬手想摘军帽,却因左肩不便动作滞涩,“我回来了。” 陆秀兰扑上去攥住他没受伤的左手,触到他掌心的厚茧和新添的烫伤,眼泪“唰”地掉下来:“你这是咋了?咋弄成这样?” “妈,没事,小伤。” 许建军笑着,牵动脸上疤痕笑的狰狞,更笑的让全家心疼。 “让你们担心了。” 许志国盯着他胸前的勋章—— 那是枚二等功奖章,边角还沾着点暗红的印记。 他喉头滚动两下,终究没问战场的事,只拍了拍儿子后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进屋后,许成军才看清大哥的全貌。 他浑身至少有三成皮肤带着伤痕:右手手背布满细密的烧伤疤痕;脖颈处有块不规则的浅疤,延伸进衣领;最触目的是左臂的绷带,渗血的地方已经发黑,显然伤口没愈合好。军装左袖有个整齐的补丁,针脚细密,不像军用针线包的手艺 “哥,你这伤……” 许成军声音发涩,刚开口就被打断。 “参战的时候碰的,小场面。” 许建军扯了扯军装,试图遮住疤痕,“对y反击战,我们连负责穿插,遇到炮火突袭,没躲开。” 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是,这些伤疤. 陆秀兰早已红着眼圈去厨房热菜,许志国默默给儿子倒了杯热水,杯沿碰到建军受伤的手,他猛地缩了下。 “这伤口?怎么没养好回来?” 许志国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心疼。 “在前线医院处理过了,就想先回家。” 许建军喝了口热水,喉结滚动。 “部队给了探亲假,我顺路去了趟黄家村。” “黄家村?是思源哥家?” 许成军心里一紧。 黄思源当年是大哥的小跟班,从小长在大哥的屁股后面。比大哥小一岁,当年听说大哥要去报名参加三线建设,二话不说就跟着许建军一起去三线,后来又一起参军,亲如兄弟。 许成军还记得黄思源当年经常跟他说的一句话:你大哥性子淡,注意也正。但我知道他真关心我们这帮小兄弟,更关心你和哓梅。以后学校里有事别强出头,找你思源哥我,我帮你。 思源哥他 许建军的肩膀垮了垮,眼神暗下去:“思源他……在穿插任务中失踪了。” 他从军用挎包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搪瓷缸,缸身上“为人民服务”的字迹被弹片划得模糊,“这是他的,我在阵地找到的。” 搪瓷缸边缘有个豁口,内壁还沾着点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许建军摩挲着缸子,声音低得像耳语:“那天雾大,我们被打散了。我回头找他,只看到这个缸子和满地弹壳。部队认定是失踪,可我知道,他没回来。” 许成军怔住了。 晓梅捂着嘴没敢哭出声,陆秀兰端着热好的炖肉进来,听到这话手一抖,搪瓷盆差点落地。 “那孩子……多好的娃,从小长在咱家,上次还跟着建军一起回来过” 她别过脸抹眼泪。 “我在前线多待了半个月,找遍了附近的山坳,啥都没找到。” 许建军的声音发颤,“后来部队催着撤军,我才带着思源的二等功勋章去了黄家村。他爸妈都是本分人,看到勋章就哭晕了,我……” (本章完) 第101章 请带我回家(5K大章,白天还有) 第101章 请带我回家(5k大章,白天还有) 他说不下去,抓起桌上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却咽不下去。 许成军这才明白大哥迟归的原因。 不是伤重,是心里压着千斤愧疚。 他想象着大哥拖着伤臂,在炮火未散的山林里找战友,又独自去见战友父母的场景,鼻子一阵发酸。 “思源是为了掩护我才掉队的。” 许建军突然开口,疤痕在灯光下更显狰狞。 像只病虎张开了獠牙. “当时炮弹炸过来,他把我推开,自己没来得及躲……我这二等功,也该是他的。” 他摘下勋章放在桌上,金属碰撞桌面发出轻响。 “我对不起他爸妈,临走时他娘塞给我这双鞋垫,说让我带着平安回家,结果……” 他从兜里掏出双布鞋垫,靛蓝粗布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布纹。 “我把勋章和抚恤金交给村里,可钱能抵一条命吗?” 他猛地攥紧拳头,纱布下的伤口渗出血迹。 “我这伤算啥?思源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 许志国默默点燃烟袋,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眶红了:“你没错,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思源是英雄,他爸妈会骄傲的。” “可他爸妈就这一个儿子。” 许建军的声音哽咽,“我看到他家墙上贴的奖状,从小学到高中,满满一墙,跟咱晓梅的一样。” 他看向晓梅,眼神温柔又痛苦,“我答应过思源,等打完仗带他来家里吃妈炖的肉,现在……” 陆秀兰走过来,把一碗炖肉推到他面前,肉块炖得软烂,是他最爱吃的肥瘦相间的部位:“建军,吃点东西。思源在天上看着,也盼你好好活着。” 她给儿子夹了块肉,筷子却抖得厉害。 许建军拿起筷子,刚碰到肉就放下,突然起身立正,对着父母深深鞠了一躬:“爸,妈,儿子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又转向许成军和晓梅,“以后家里就靠你们多照顾爸妈。” “哥你说啥呢!”晓梅扑过去抱住他没受伤的胳膊,“你得好好养伤,等好了教我打枪!” 许成军看着大哥手臂的绷带,突然想起前世在纪念馆看到的对越反击战照片。 泥泞的战壕里,年轻的士兵们抱着枪啃干粮;被炮火炸平的村庄里,军人们抬着担架奔跑。 那些模糊的影像,此刻都变成了大哥脸上的疤痕、手里的搪瓷缸、渗血的绷带。 “哥,你是英雄。” 许成军拿起桌上的二等功勋章,轻轻别回大哥胸前,“思源哥也是。你们都是咱家人的骄傲。” “爸妈不用你担心,有我呢。但你要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带着思源哥那份.” “嗯。” 许建军的肩膀微微颤抖,这一次,他没再掩饰眼里的泪。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带伤的脸上,疤痕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却掩不住军人的挺拔与坚毅。 陆秀兰重新热了菜,炖肉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药味弥漫在屋里。 许志国给建军倒了杯白酒,自己也斟了半杯,看了眼许成军,犹豫了下也给许成军倒上了。 父子仨碰杯时,杯子相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堂屋格外清晰。 “不用担心我俩,我还没退休,你妈身体也好着。” “你弟弟现在有出息,考上了复旦研究生,写的书也发在了大杂志上。” “你妹妹刚评了厂里的先进个人,都不用你惦记。” 今天的许志国变得格外唠叨。 “尝尝你弟带的上海烟。”许志国把烟盒推过去。 许建军拿起一根,用没受伤的左手点燃,烟雾里,他的眼神渐渐柔和:“成军出息了,复旦研究生,比哥强。” “哥你才厉害,保家卫国。” 许成军给大哥夹了块肉,“妈这肉炖得软,就这个味道对。” 晓梅叽叽喳喳说着纺织厂的趣事,试图冲淡屋里的沉重,陆秀兰不停给建军夹菜,眼眶却始终红着。 八仙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记录着这个迟到的团圆夜。 许建军看着眼前的家人,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父亲佝偻的脊背、弟弟眼里的关切、妹妹脸上的笑,突然觉得肩上的伤疤不那么疼了。 硝烟未散,归人已老,但只要家还在,这点疼,这点遗憾,总能在灶膛的火光里慢慢暖过来。 他吸了口烟,烟圈在灯光里缓缓散开,像战场上空未散的硝烟,也像此刻心头难以言说的牵挂与安宁。 —— 许成军前世在看《高山上的环》的事后,对这次战争有过深入的了解,反常识的是,其实这次对y自卫反击战分为两部分。 第一就是大家熟知的那一部分,1979年2月17日开战,用时1个月,至1979年3月16日结束。这1个月时间,我军英勇战斗,打出猴北山区,直至红河三角洲腹地,直逼当时的猴国首府。但是出于当时的国际舆论压力,以及北部邻居的压力,我们宣布达到教训猴子的目的,开始撤军。 第二部分就是十年之战。这十年,其实一直都是在兔猴边界的山区的战斗。可为何进行了十年之久?这是出于多方面考虑的。 这是少有的兔鹰政府都不愿提起的事情 原因就是高的波波实在是太离谱了一点。 说真的,波波确实很烂的。但猴子国也绝对不是解放高人民的好人。 —— 第二天清晨,东风县飘起细雨,许建军天不亮就起了身。 他换上洗得笔挺的军装,仔细将黄思源的搪瓷缸用红布包好,连同迭整齐的军帽、磨破的笔记本一起放进军用挎包。 纱布渗出的血迹已变成暗红,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盯着墙上的挂历发呆。 “哥,我跟你一起去。”许成军端着早饭进来,见他对着烈士证明发呆,心里叹了口气。 许建军昨天整晚睡过安稳觉,夜里总被噩梦惊醒,嘴里反复喊着“思源快躲”。 许建军抬眼,眼底带着红血丝,沉默几秒,点了点头。他原本想自己去,怕黄家人的眼泪勾得他撑不住,可成军跟着,倒像是多了个能扶着他的人。 他把证明折好放进挎包:“这次把抚恤金交了,再跟叔婶说说话。” “都听哥的。” 他声音很轻,“上次太乱,好多话没说清。” 陆秀兰塞给他们一篮白面馒头:“跟你婶说,这是按她教的法子蒸的,让她尝尝。” 许志国站在门口抽着烟,末了只道:“别劝太多,听他们说。” 乡间土路被晒得松软,许成军骑着自行车,许建军坐在后座,军用挎包紧紧贴在怀里。 路过村口时,许建军突然说:“去年这时候,我跟思源在这歇脚,他说打完仗就回家种果树,让他娘别再种玉米了。” “哥,思源哥以前总护着我,”许成军没话找话,想帮大哥松松心里的结,“记得我上小学那回,被邻村的孩子欺负,他背着我跑了二里地,还跟人说‘许成军是我弟,谁动他试试’。” 许建军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思源一直这样,心热,护着身边人。当年去三线,我跟他说家里还有爸妈要照顾,他说‘我爸妈身体好,你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后来参军,他又说‘你去哪我去哪,咱兄弟俩一起保家卫国’。”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风里却多了层哽咽。 许成军看着大哥微沉的左肩,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些伤疤。 “军人”两个字不是军装和勋章,是伤疤里藏着的故事,是再也回不来的兄弟。 黄家村的白幡还在,却换了新的,在风里轻轻飘。 黄尚喜正蹲在院门口编竹筐,竹条在他手里翻飞,看到他们,手里的活计顿了顿,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来了。” 院里静悄悄的,黄母坐在屋檐下晒豆角,竹匾里的豆角绿得发亮,是黄思源生前最爱吃的。 她抬头见是许建军,手里的豆角掉了两颗,却没像上次那样哭,只是把竹匾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块地方:“坐吧,刚晒的生,尝尝。” 许成军注意到,堂屋的桌上摆着黄思源的照片,换了新的相框,旁边放着他的军功章,擦得锃亮。 第一次来时散落的遗物被整齐地摆在木箱里,箱盖上压着块红布。 “这是部队寄来的抚恤金和烈士证明。” 许建军掏出文件递过去,手在微微抖动,“还有……这是思源的入d志愿书,部队说他牺牲前刚通过考察。” 黄尚喜认得字不算多,但还是接过文件,戴上老镜逐字看,手在“黄思源”三个字上反复摩挲。 阳光落在他白的头发上,银丝闪闪,却没掉一滴泪,只是看完后把证明折得方方正正,放进贴身的口袋:“我儿是d员了,好,真好。” 黄母端来两碗水,红沉在碗底,甜香漫开。 她把一碗推到许建军面前:“你上次说,思源在部队总念叨我做的酱菜?” 许建军猛地抬头,眼眶红了:“是,他说婶做的酱黄瓜比部队的咸菜香,本来这次探亲.” “我腌了一坛子,在灶房呢。” 黄母起身往厨房走,脚步比上次稳些,“你带回去,配馒头吃。” 路过堂屋木箱时,她伸手摸了摸箱盖的红布。 里面除了那个搪瓷缸,还有一枚二等功勋章、一本磨破了封皮的笔记本,还有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 那是黄思源出发前揣在兜里的,说“万一饿了,留着垫肚子”。 堂屋里坐着黄思源的姐姐黄思慧,手里拿着件没缝完的蓝布褂子,针还插在布上;妹妹黄思雨才七岁,躲在姐姐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许建军,眼神里满是期待。 黄思慧拿起那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黄思源工整的字迹:“我是黄思源,要当最好的兵,护好国家,护好家人。” 她的眼泪掉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弟上次写信还说,等打完仗,就带我们去县城买新衣服,还说要帮成军找个好工作……” 黄思雨拉着姐姐的衣角,小声问:“姐,哥是不是不回来了?他答应给我带的连环画呢?” 她年纪小,还不懂“失踪”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大哥好久没回信了,现在看到大家哭,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许建军看着这一幕,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扑通一声跪在黄父面前,头低得不能再低:“叔,婶,是我没护住思源。那天雾太大,我们被打散了,我回头找他的时候,只看到这个缸子……我找了半个月,把附近的山坳都找遍了,可我没找到他……” 这是他跪的第三次。 黄父蹲下来,伸手扶起许建军,他的手也在抖,却还是拍了拍许建军的肩膀:“建军,起来。不怪你,咱不怪你。” “思源跟我说过,当兵就是要保家卫国,万一他回不来,让我别难过,说他是为国家做事,值。” “值?” 黄母突然抬起头,“他才三十啊!他还没娶媳妇,怎么就值了?建军,你跟我说,他走的时候疼不疼?” 她不是要怪许建军,只是心里的疼太满了,憋得慌。 黄思慧抱着母亲,自己也在哭:“妈,弟是英雄,他没白活……” 黄父叹了口气,从炕席底下拿出一封信,那是黄思源出发前寄来的,信就他自己看了。 他展开信,声音有些哽咽,却字字清晰:“爸,妈,这次任务可能有点危险,但我不怕。我是军人,守护国家是我的责任。如果我回不来,你们别伤心,就当我还在站岗,看着咱家,看着咱国家。” 念到最后,黄父的声音也颤了,他把信递给黄母:“你看,这是思源自己说的。他从小就懂事,知道啥是该做的。咱不能拖他后腿,更不能怪建军。建军也在前线拼命,他能活着回来,还能把思源的东西带回来,已经不容易了。” 黄母接过信,她不认字,但是儿子的字迹他熟悉,眼泪就掉得更凶。 她把信贴在胸口,像是在跟儿子说话:“妈知道,妈知道你是好孩子……妈就是想你,想你再喊我一声妈……” 许成军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家人的悲痛与坚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以前他总觉得“牺牲”是很远的词,可现在他知道,牺牲是黄思源没寄完的信,是黄母怀里的搪瓷缸,是黄父手里攥着的勋章,是大哥肩膀上没好的伤。 快中午的时候,许建军和许成军要走了。 黄父把他们送到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枚勋章,突然说:“建军,以后要是想思源了,就来家里坐坐。他的房间,我还给他留着,跟他走的时候一样。” “至于你总说思源把你推开……别往心里去。” 他往烟斗里装烟,“当兵就得有这股劲,换作是思源遇险,我知道你也会这么做。” 老爷子眼泪早已经哭干了。 “叔……”许建军的喉结滚动,“是我没护住他。” “护得住命,护不住心。” 黄尚喜点燃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很亮,“思源写信说,你们连里有个新兵怕炮响,他总陪着说话。这孩子心善,救你是他自己选的,不怪你。” 黄母端着酱菜坛子出来,听到这话,突然红了眼圈:“他打小就这样,路上见了讨饭的都要把窝头分出去。我说他傻,他说‘娘,人活着得帮衬着’。” 她把坛子往许建军面前推,“带回去,就当我儿还在,给你送酱菜呢。” 许建军看着坛子,对着黄家人深深鞠了一躬:“叔,婶,等我退了,我每个月都来,给你们挑水、劈柴,就像思源在时一样。” 黄尚喜扶起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用,你好好养伤,好好当兵,就是对思源最好的念想。” 他指了指墙上的参军通知书,“他选的路,你这个当哥的替他走下去。” 临走时,黄思慧追出来,叫住了许成军:“成军,我看了你登报的作品,知道你现在是作家了,以前思源就想着当个作家写点东西,没想到他没机会,你却成了。你帮我给他写几个字吧,就写‘黄思源的姐姐黄思慧,会替他看世界’。” 许成军提笔写下,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英雄不死,精神长存。”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建军抱着酱菜坛子,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 黄思源父母越是沉默,越是原谅他。 他. 第一次来是赎罪,第二次来依然是赎罪。 村口的老槐树下,黄家人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白幡在风里轻轻摇。 许成军回头望了一眼,见黄母正把晒好的生往竹篮里装,动作很慢,却很稳,像在完成一个和儿子的约定。 风里飘来酱菜的咸香,那是英雄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英雄伟大,永垂不朽” “少年,莫忘来时路” “若你记得我,请带我回家” 许成军的笔杆子痒了,痒的发烫 未完待续。 (本章完) 第102章 一棒子打翻半岛咋样(为盟主左咸右 第102章 一棒子打翻半岛咋样(为盟主左咸右鱼加更45) “哥,我想写个小说?” 回去的路上许成军对着大哥开口,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什么题材?” “写你和黄思源们的故事。” “我们的故事?” 许建军怔住了。 “那我可是要很期待了,成军。” “还得要哥你的帮助。” —— 1979年军队管理和现在稍有不同,普通士兵当兵第3年有探亲假,假期 15天。军队干部中,未婚干部两年一次 20天,已婚干部一年一次 30天。 许建军在当时突击作战的时候已经是副连级排长了,属于干部行列,可以在家休整20天。同时因为承担了携转二班长黄思源的遗物的任务,多特批了五天假期。 至于遗体,没有遗体。 因此,排除路上耽搁的时间,许建军总共能在家待20来天。 时间,一晃过去了一周。 许成军和大哥许建军住一个屋子,每天晚上依然能听到许建军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有时候还会大吼大叫。每次看到因为自己的状态不好惊醒了弟弟,都会非常歉意,好几个晚上,许成军睁眼的时候,都发现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大哥就一个人蹲在小院的门口抽烟。 很多时候都在泪流满面,看到弟弟的时候又会慌忙的擦去泪水,然后说一句:“让成军见笑了”。 许成军会笑么? 肯定不会。 他从没想过这样经历血与火的钢铁战士竟会是他大哥。 虽然战士其实可能并不“钢铁”,他们也会流泪。 许成军知道他大哥可能缓了ptsd。 ptsd即战后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个体经历战争、军事冲突等极端创伤事件后,出现的长期心理、生理及行为异常反应,核心症状包括侵入性创伤回忆、回避与创伤相关的场景或记忆、负性认知与情绪改变、警觉性增高等。 其治疗需结合心理干预、药物治疗及社会支持。 但这年头找个心理医生或者找到ptsd的治疗药物的难度不见得比盖一座100米的大楼要小。 所以,最好的方法也就是通过家庭的抚慰帮助患者识别和修正因创伤产生的负性认知。 好在全家都在这么做。 清晨的阳光刚爬过东风县中学家属院的墙头,许家的灶台就飘起了白烟。 陆秀兰系着蓝布围裙在锅台边忙乎,铁铲敲得铁锅“叮当”响:“建军快尝尝这糕!你弟从上海带的糯米粉,特意让供销社给磨的细面!” 许建军刚咬开糕,金黄的浆就顺着嘴角淌下来,惹得许晓梅拍着巴掌笑:“哥变成小猫啦!爸快看,哥的胡子上都挂啦!” 许志国放下旱烟锅,故意板起脸递过手帕:“军人形象呢?当心你弟把这场景写进小说,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副连长许建军吃糕蹭胡子。” “是啊哥!回头都给你写进去!” 这几天他一直缠着许建军让许建军讲讲他们在战争中的故事,却越听越是心惊。 很多他以历史视角、宏观视角看的战役、战事,具象化到个人身上,往往是一个甚至无数个家庭的悲剧。 战士们很英勇,但是战争真的很残酷。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身上就是一座山。 黄思源的故事并非个例. 当他问起许建军当时被通知要上战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许建军的回答比他想的要简单的多,也诚恳的多。 “当时上级通知要上战场了,然后就是发枪发子弹写遗书。之前,部队已经集体放了很多猴子屠杀我国边民的录影,还有毛子欺负我黑龙江渔民的纪录片。因此,大家一点紧张和害怕的心思都没有,就寻思怎么当面和猴子们碰一碰。连队指导员作完精神上的动员,最后发布物质上的奖励办法,表现突出的入d提干,突破xx封锁线记一次二等功” 他摩挲着军装上的铜纽扣,声音轻了些,“我是排长,得逼着自己冷静。可底下的兵不一样,一个个眼睛红得像燃着的柴火,脑子里哪有怕?全想着怎么跟猴子们真刀真枪碰一碰。” 说完还补了一句:“他们确实是都是好样的。” 这几天他一直在写这个故事,偶尔拿给建军看,他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泪目,最后说:你再多写一些字我再看看。 许成军也不知道大哥是不满意,还是想多看看他们的样子。 一周时间,每天写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陪家人,改改停停,现在已经4万字的规模。 一部非线性叙事的长篇小说,钢枪与红绸的故事。 “那不行啊,二哥!你得多写大哥英勇杀敌的场面!”许晓梅笑着。 “行行行,我把你大哥写成'齐天大圣孙悟空'下凡,一棒子打翻中南半岛咋样?” “那感情好!那能不能把我写成七仙女啊!” “写你个大鬼头!”老妈一巴掌拍在晓梅头上。 “挨个玩笑嘛,妈!” “不过,二哥你可得努力!以后我大哥是连长,二哥是作家,说出去多威风!在这条街上我晓梅姐多有面!” “姐你个大鬼头!”又是一巴掌! “哎呀!你把人家都打傻了,我们老师还说不能打小闺女头!” “我不就是你老师,我咋不知道?”许志国插话。 许晓梅:“.” 什么人啊,都是! 许成军正帮着摆碗筷,见气氛正好,全家都在:“爸、妈、大哥、晓梅,跟你们说个正经事。我在复旦'师兄'章培横章教授说,学校图书馆最近缺人整理图书,活儿清闲,每天登记借书还书就行,大部分时间能自己看书学习。” 他看向眼睛发亮的妹妹,“你不是总念叨想学服装设计?再读读书,考个大学。那儿有好多国外时装杂志,还有美术系的学生能请教,正好圆你的梦。” 这事朱老和章教授都问过许成军,等许成军走的时候,章大师兄把这个事跟许成军说的轻描淡写,只是提了句正式的现在门槛高,以后可能会有机会,但是现在只能是临时工身份。 不过师门确实已经很给力了,1979年正是返乡的高峰期,无数城里知青都强破头往复旦钻,哪怕是个临时工,也得章培横不少的人情关系。 许晓梅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辫子上的红绸带都跟着颤:“啊?啥?” 孩子傻了。 “能给你安排到复旦图书馆或者中文系档案室当临时工,看你想法。”许成军又重复了一遍。 没说中文系档案室,是他觉得图书馆临时工更好一些,这里面出人才。 “真的能天天泡在书里?可……可我走了谁给妈捶背?谁帮爸去供销社换烟丝?” 她戳着碗里的鸡蛋,声音越来越低,“妈冬天咳嗽没人熬红姜茶,爸在家干活都没人搭话……” 全家人都懂这妮子,心动了。 (本章完) 第103章 好小子,真给咱老许家争气!(13) 第103章 好小子,真给咱老许家争气!(13) “你这丫头净瞎操心!” 陆秀兰笑着往她碗里夹鸡腿,油星溅在围裙上也不在意,“我跟你爸才五十出头,去年割麦子我比你王婶还多捆两捆!上次你三姨来看我,说我看着比实际岁数小五岁!” 许建军配合地点头,左手虽缠着纱布,却利落地给晓梅剥鸡蛋:“妈昨天追着咱家那只芦鸡跑半亩地,鸡没抓住,倒捡了半筐野鸡蛋,比晓梅你都利索。” 许志国故意板着脸装严肃:“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跟你妈去上海投奔你和成军,给你洗衣做饭当保姆,就当提前享清福!” “爸!”许晓梅被逗得脸红,攥着衣角笑,“那我去!等我学会设计,先给妈做件带碎的的确良褂子;给爸做条新裤子,裤脚裁成喇叭形,比供销社卖的时髦!” 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许成军,“哥我真能进复旦啊?” “你二哥我啥时候骗过你!” “就是不算正式工,工资少点,但能天天泡图书馆,比在纺织厂三班倒自由多了。” 他瞥了眼墙上的挂历。 “等我九月开学,正好带你一起去上海。” 陆秀兰往兄妹三人碗里添菜:“到了上海可得好好学,别惦记家里。到时候给你带咱家腌的萝卜干,配馒头吃比上海的酱菜香。” 许志国也点头:“缺钱就写信,我跟你妈攒了点私房钱,够你买画纸颜料。” 许志国恢复之后许家算的上这年头县城低配“婆罗门”,许志国是高中校长,陆秀兰以前是纺织厂的业务科长,后来身体不好调到了后勤闲职,俩人加一起一个月的工资在东风县非常可观,要不也不能供出三个高中生。 “用不着,我带着我妹出去还能让你们钱,是吧,小梅!”许成军冲着许晓梅挤眉弄眼。 “谢谢二哥!” “我这些年,部队的津贴也没怎么用,回头拿一部分给成军和晓梅上学。” “谢谢大哥!” “大哥,留着钱娶媳妇吧!我写书来钱容易些,啥时候带嫂子回来!”许成军张嘴就是调戏。 “带什么带,吃你的饭!”许建军企图用大哥的威严压倒许成军,但是黢黑的脸涨红的痕迹却是瞒不过家人。 全家人会心一笑。 还是陆太后没忍住:“建军,跟妈说说呗,咋回事,啥情况?” 许志国、许成军、许晓梅三人侧着脸,支棱着耳朵。 铁汉柔情? “就就前线一个护士.” “哈哈哈哈,我要有大嫂了!” “诶呀,大哥你别打我!” 饭桌上的笑声惊动了院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落在老槐树上。 许建军看着弟弟妹妹拌嘴,看着父母眼角的笑纹,忽然觉得左臂的伤口没那么疼了。 昨天夜里他又做了噩梦,梦见黄思源在雾里喊他名字,惊醒时却见母亲在给他掖被角,父亲蹲在床边抽烟,烟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饭后,晓梅哼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去洗碗,搪瓷碗碰撞的脆响里,许成军把上海带回的雪膏塞进母亲手里:“妈,这玩意儿抹脸不皴,比蛤蜊油好用,看你这几天一直没用。” “晓梅之后上海有的是!” 陆秀兰假意嗔怪“乱钱”,转身却对着镜子偷偷抹了点,嘴角翘得老高。 许成军跟着建军在操场散步,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哥觉得晓梅去上海咋样?” 他踢着路边的石子问。 建军望着远处的玉米地,声音轻了些:“挺好的。她手巧,上次给你补的补丁都绣成了小,该去大城市见见世面。”他顿了顿,“就像你诗里写的,‘世上的鲜会相继盛开’,她也该有自己的春天。” 许成军有些惊讶:“你看过我的诗?” “你那诗有股子向上的劲,《光明日报》转载之后,就在前线传遍了,士兵们听不懂,但是觉得里面有希望的力量。” 建军笑了笑,脸上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红,“‘月光种两株影子’那句,写得跟妈腌的咸菜似的,看着淡,回味却够劲。” “我喜欢。” 兄弟俩都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许成军忽然发现,大哥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虽然左肩仍微微下沉,但眼神里多了点光。 天边泛白时,许家的烟囱又升起了炊烟。 风穿过麦田,把一家人的笑声送得很远,混着灶间的烟火气。 而这一天,发生了陆太后之后真吹了两年半的事—— 许成军录取通知书到啦! 1979年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主要通过邮政挂号信的方式发放。 在那个没有网络和 ems的年代,招生办的老师们带着打印好的空的录取通知书,在各省招生处填下姓名和院系,然后以挂号信的形式寄出。邮递员全凭信封上的地址派送录取通知书,学生也只能凭录取通知书确定自己有没有被心仪的大学录取。 “陆姐!陆姐!复旦的挂号信!你家成军的录取通知书到啦!” 邮递员王太礼的大嗓门穿透晨雾,在家属院炸开了。 他知道陆秀兰最爱面子,特意把“复旦”两个字喊得格外响,自行车铃铛摇得“叮当”乱响,车把上的绿色邮包晃悠悠的。 信上有复旦大学的地址,邮递员一般凭借信封的大小、厚度、模样就能判断出来这是通知书。 果然,陆秀兰系着围裙就从厨房冲出来,蓝布褂子上还沾着面粉,手里的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真的?快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发颤,抢过信封的手在抖,看到“复旦大学研究生院”的红色印章,眼圈瞬间就红了。 许志国扔下竹篾就凑过来:“没错没错,是复旦!研究生院!咱成军真考上了!” 他突然抬手抹了把脸,转身就往屋里跑,“我去拿剪刀!得好好拆,这可是要裱起来的!” 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机会上大学,让他的儿子实现了,失态也是情理之中。 中国父母嘛,望子成龙人之常情。 许建军扶着门框站着,看着信封上的烫金大字,忽然抬手拍了拍许成军的肩膀,力道比往常重了些:“好小子,真给咱老许家争气。” 他嘴角却扬得老高。 这混小子现在也算是有出息啦! 许晓梅从屋里蹦出来,辫子上的红绸带飞成小旗子:“我看看!我看看!” 她抢过拆开的通知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完了跳起来抱住许成军的胳膊,“二哥你太厉害啦!比广播里说的状元还厉害!” 邻居们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 (本章完) 第104章 这才是我要写的小说嘛(二合一,42 第104章 这才是我要写的小说嘛(二合一,4.2k) 自是一阵恭维。 远比后世谁家孩子考上复旦要来的猛烈。 这本质上也折射了一个时代的集体心态。 经历了对知识的贬低后,社会对“知识改变命运”的渴望达到顶峰。 研究生的身份不仅意味着个人前途的光明,更象征着阶层可能性。 在那个城乡差异、职业差异巨大的年代,一个小县城青年通过读书进入顶尖名校,几乎等同于“鲤鱼跃龙门”,给无数普通家庭带来了希望。 许成军见状立刻就撤。 许晓梅虽然激动的脸蛋通红但是看见二哥从后门溜了,急忙跟上。 大哥和许志国对视一眼,风紧扯呼。 全家独留陆太后在其中飘飘欲仙。 在光明街留下了一人“独战”群雄的传说。 当年啊,许成军考上复旦研究生,陆秀兰可牛逼坏了. 这年代推荐制基本关停,高考如过独木桥,无论是羡慕、嫉妒、恭维、还是回家鸡娃,所有人的心态都能理解 毕竟1979年全国高考录取率约为6.1%。 当年共有 468.5万名考生参加高考,最终录取人数为 28.4万人。 这一比例在恢复高考初期(1977-1980年)处于中等水平,略高于 1977年的 4.8%和 1978年的 7%,但远低于后续年份的录取率。 可想而知大家对孩子能上大学的向往和认可。 这种反应,既是对个体成功的祝贺,更是一个时代对知识、对未来的集体向往。 许成军这个复旦研究生,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东风县小县城的“传说”,他的故事被反复讲述,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县城孩子:“好好读书,像许成军那样走出县城,去看更大的世界。” 当然,孩子挨揍的时候,许成军多打几个喷嚏就是了。 —— 回到屋里,许成军拿出已经写好的四万字小说。 “哥,帮我看看这些内容,我需要你的意见。” “你写你的,我就一个打仗的,我能有什么意见。”许建军摇头, “上回可说好的啊,你得帮我把把关。” 许成军想把东西给建军看,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信心,总觉得自己写的内容里面缺了点什么东西。 他在写这篇小说里,脑子里有无数的对y自卫反击战的小说内容。 《高山下的环》珠玉在前,他如何写出能更有故事性、文学性、艺术性的作品? 侧重故事性,像后世小说爽文一样,写许建军的个人逆袭经历? 从这一点来说,确实是没问题。 他随便用点后世网文的爽文逻辑,就能拉爆这个时代的“爽文”。 热血青年参加三线建设,没受家庭因素影响,通过“天道酬勤”在建设中光荣入d,干满6年后,加入军队,参加南线战事,从小兵到副连级排长,荣获二等功! 在这个年代多爽? 为了故事性,许成军又刻画了黄思源、小石头、古大强等几个关键人物,为拯救排长许建军失踪的黄思源、曾经的老爷兵后来为了掩护战友撤退而失去一条腿的古大强、年纪最小但是作战最勇猛的小石头 通过他们的血与泪展现了中国军人英勇无畏的品格,同时为了防止脸谱化和走向“高大全”,他还加入了爱情线,黄思源和未婚妻林春燕的故事,小石头在故乡惦记的妹子,以及借鉴了电影《芳华》写出的古大强和文艺兵李小曼的爱情线。 黄思源与林春燕的爱情是典型的悲剧叙事。 1977年探亲时,两人在村头老槐树下订婚,黄思源用大半个月工资买了块红绸布,说“等我回来就用它包木梳”。他牺牲后,林春燕收到的遗物中,除了d员证、木工刨,还有一块刻了一半的木梳。最动人的细节是黄思源日记里的一句话:“春燕说要教村里孩子读书,我要盖间教室,梁上刻满她喜欢的槐。”这句未竟的承诺,在战后终生未婚的林春燕真的建起的“思源小学”里得到回响,教室梁上确实刻着槐,是她亲手刻的。 古大强与李小曼的爱情经历了最残酷的考验。 古大强负伤后被送往后方医院,怕耽误李小曼前途,托人带信说“忘了我”。李小曼却在慰问演出时认出单腿拄拐杖的他,台上演唱《绒》时泣不成声,下台后扑进他怀里,两人最终没在一起,留下了遗憾。 许建军与赵琳的情感克制而深沉。 在救护所,赵琳为许建军处理左肩伤口时,中弹还不忘捡回包里的搪瓷缸子,便问“这缸比命还重要?”许建军沉默半晌,说“里面装着人命”。一次袭击中,赵琳为保护伤员中弹,昏迷时反复念着“红绸没包好”。许建军守在病床前,第一次对“非亲非故”的人说出对黄思源的愧疚。 “爽文主角”加配角人性刻画再加爱情线,以及非线性叙事的写作技法。 这部小说的故事性已经有了。 故事性有了,但文学性呢? 内容怎么写的更有意义? 许建军了两个小时,认真地看完了全篇。 “成军,你的小说写的很好,把我和思源写的精彩,后续的事情我也大概能预料到。有兄弟情、有爱情、有战友情、有很多我没观察到的人性细节。” 他顿了顿,“虽说文学作品高于现实,但是我觉得不够真实,别因为我是你哥,把我就写成大无畏。” “我”许成军刚张嘴就被许建军打断。 “给你讲个故事吧。” “是关于个越南兵的。今年三月谅山打完仗,我们清理阵地时在炸塌的猫耳洞里扒出他来。那时候天刚亮,雾还没散,他蜷在碎石堆里,左腿被预制板压着,裤腿浸得发黑,手里死死攥着个布包。王铁牛举着枪喊‘不许动’,他没抬头,只是把布包往怀里又塞了塞。” 许成军竖着耳朵听,许建军就头看着房檐,带着回忆。 “我挪过去掀他的帽檐,看清了他的脸颧骨老高,眼窝深,下巴上有道新疤,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见他没挣扎,我让卫生员先给他处理腿伤。他会说中国话,中国话说得磕磕绊绊,带着股子南方口音。说了句:1965年,我家也住过中国人。” 许成军听明白了,这是参加过1965年猴子战争的老兵。 “其实当时我们排都知道这老兵所在的部队就是导致黄思源失踪的部队,当时失踪的、受伤的、中弹的远比你想的惨烈的多,战士们群情激奋,想.被我和老兵拦了下来。” “第二次看见他是他要被转去集中安置点。那天大雾,我突然想起思源牺牲那天,也是这样的雾,他推开我的时候,这越南老兵应该也在场。” “你说我该狠他么,成军?” 许成军不需要回答,大哥明显有更好的答案。 “恨啊,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生吞了他,思源、拐子.” “其实我真动了杀心.” 说到这许建军虎含泪,咬牙切齿。 许成军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拍了拍了大哥的肩膀。 “他看见我,突然问:'排长,为什么?1965年你们帮我们打漂亮国,现在为什么打我们?'” “身边的战友都在哂笑,我也是不屑的,想活命嘛!他怕啊!” “但是后来回来想想他说的话,他是不是也在迷茫?突然又没那么恨了,他为了他的国家,我为了我的国家,他迷茫,但是我们不迷茫。” “保家卫国,军人天职。” “我们是子弟兵,我们爱我们的国家,我们身后有百姓。” “思源那一份,我得替他打回去!” 许建军说完之后,拍了拍许成军的肩膀,转身走了。 留下许成军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是的,他仿佛找到了这本小说要走的路。 他想到了穿越之前正在看的书,宁总的《美国反对美国》。 这样的战争我们讲和平、讲反思、讲反战没资格。 是对先辈们的最大的不尊重。 但是可以从小说中反应战争的本质—— 霸权。 或许他这本书可以和《美国反对美国》在历史中交相辉映。 丧钟为谁而鸣? 为阻碍我们国家发展、民族复兴的敌人而鸣。 为霸权主义、帝国主义、为欺辱我们人民的敌人而鸣。 他在小说大纲中又加了一个人物,做了一些艺术性加工。 撑起了他这本书的野心。 越南士兵阮文孝。 他是小说的“镜像视角”。 这位304师士兵曾亲历抗法战争,家中挂着中越友谊宣传画,经历过1965年兔子援建水泥厂。1978年再次入伍,在谅山战场,他亲眼目睹黄思源推开许建军的瞬间,被俘后向看守追问:“1965年你们帮我们打漂亮国,现在为什么枪口对着我们?” 他在战俘营墙壁上刻下的中越文字对照,成为战争荒诞性的无声注脚。 1979年,兔子的头号敌人是毛子,80%的兔子军队部署在北方边境。 1979年对猴子的进攻源于猴子1978年入侵高。我们不希望看到高被猴子吞并,猴子被视为毛子的追随者。 我们的目的是解决自己在南方的安全问题。 而本质上,我们也是鹰毛争霸中的一颗大一些的棋子。 从1979年到1991年,兔猴冲突持续了整整十年。 从我们角度看最终结果:猴子从高撤军,猴子北方的工业和经济基础几乎被摧毁,毛子的部署受阻,猴子十年无法开展正常的经济活动,兔鹰两国进入了十年的蜜月期。 事实上,从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战争是一个整体,把每一场战争单独看待是不正确的。 地区战争,也是鹰毛博弈对抗的外在表现。 普通人只是被迫向前走,大声呐喊。 到目前为止,他们仍然沉浸在每个国家自己的叙述中。 如何解决? 当然是建立以和平国家为主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和平是永恒的主题。 你看我也从战争中反思了,也向往和平了。 对劲吧? 这也是许成军小说的落脚点。 我们的士兵不会迷茫,民族复兴的使命在肩,人民和兄弟在身后,他们用自己的血肉捍卫了中华民族和我们国家的尊严。 他们是英雄。 但是越南的士兵可以迷茫。 春秋无义战,无义的是猴子。 从他们士兵的迷茫中,展现这场战争的本质,揭示平民在其中受到的伤害。 从我们士兵的视角里,再一次深化落后就会挨打的主题,歌颂战士的英勇,同时关注战士的个人情感,也不拒绝揭露我们自己存在的一些问题。 许成军眼睛亮了。 这才是我要写的东西嘛!—— 这几天,因为许成军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又发生了很多趣事。 1979年的小县城,多数人对“研究生”的概念还很模糊。 大学本科已是“天之骄子”,研究生更是“金字塔尖”的存在。 当消息传来,光明街邻居的第一反应往往是“不敢信”:“他家小子?平时闷不吭声的,能考上复旦?还是研究生?” 有人反复追问消息来源,甚至跑到学校、教育局去“核实”,直到看到录取通知书,才敢确信这不是“玩笑”。 “成军行啊!出息了!” “回头给我们孩子讲讲经验啊,成军。” “之后去上海了,得记得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啊!” 这几天许成军全家出门都是左边大姨,右边婶子,围着他们问。 “你家孩子是怎么学的?平时看啥书? “我家孩子就学不进去习,昨天让我一顿胖揍!” 许成军对光明街的孩子们表示遗憾。 但也爱莫能助。 在小县城的熟人社会里,“邻居有出息”也会让整个街巷觉得“脸上有光”。 所以,邻居们变得更友好了。 有送来自家种的蔬菜、攒下的粮票的, 有要帮忙缝补行李的, 有老人念叨“这孩子以后是干大事的,咱们街坊也跟着骄傲”。 甚至有人会在与外街、外村人聊天时“炫耀”:“我们那条街,出了个复旦研究生!” 直到又一件光明街大事! 把他这复旦研究生再一次推向了东风县的“风口浪尖”—— 县教育局吴美芬同志听说优秀青年许成军的事迹,第一时间来光明街核实情况,随后向县政府汇报。 告知许家,县政府要召开表彰会。 陆秀兰更激动了,至于许成军嘛! 许成军:“.” (本章完) 第105章 教育理论家许成军(6K) 第105章 教育理论家许成军(6k)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不会按照你的预期来。 许成军社死了。 这几天,县广播站、县报反复报道:“我县青年许成军同志考取复旦大学研究生,为家乡争光!” 广播刚走了一轮。 钱明就干到许成军家里来了。 “叔叔好,阿姨好~” “大哥也回来啦!” “晓梅又好看了!” 这小子一到许成军家里就开始四处张罗。 许成军看他在那跟许晓梅聊上了,一把拉过来,我妹妹是你能聊的! 晓梅啊!要小心! 狗东西!防火防盗放兄弟! 许成军赶紧岔话:“成绩出了么,明子。” 钱明有点无奈,叹了口气:“说是明后天。” “可是急死我了!” 许成军给他“一巴掌”:“着什么急你!好事不怕晚!” “我这不听到‘许成军’考上复旦研究生了,我赶紧来看看。” 这几天钱明在家里等的也是着急上火,结果突然听到广播说青年许成军考上了复旦研究生,给他吓了一跳。成军不是没考上么? 又是重名? 但是睿智的钱明,准确察觉到上次在'许成军'这个名字上犯的错误,果断决定亲自前往核实!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所以,应该不是真的吧,这成军不是考本科么,这研究生又是咋回事?? 钱明想起了正事:“诶,成军,县广播说你考上了复旦研究生,真的假的!” “真的啊,咱们县这么英明神武的能有几个,舍我其谁?” 钱明翻了大白眼。 内心深深的绝望。 礼貌的问候了许成军:艹! 我特么北外辛辛苦苦还没门!你直接不装了是吧?本科都跳了直接研究生? 许成军:小开不算开! 中午,钱明留在了许成军家里一起吃饭,陆太后见钱明这从小一起跟许成军长大的发小来了,也高兴的很。 加上再过不久大哥建军又要奔赴一线,太后狠不得把全家最好的材料拿出来给孩子们一直做大餐! 其实这些天全家一直回避一个话题——南边还在打仗,建军依旧要回到战场上。 别的不好说,但是建军那一身的伤是打不了假的。 好几个晚上,建军夜里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陆太后也哭了一整个晚上,许志国这两个星期烟都多抽了两盒。 许建军出门转眼间已经13年了,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身伤疤,带回了发小的噩耗,带回来了20天之后还要上战场的消息。 最难受的是谁? 可怜天下父母心。 妹妹许晓梅不太懂战场上的事,努力做个家里的开心果,只是没事就抓着许成军问:“二哥,你懂的多,给我讲讲南边的战场呗。” 家里人的心都紧着,但却没人说建军你别去战场了。 这个年代的人,价值观都还很朴素。 家国,家国。 先国才有家,许志国是经历过家国沦丧、民族飘零、身世浮沉的那个年代,他比谁都懂。 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懂建军——说了也没用。 只当是为这个国家生了许建军。 于是陆太后又拿了肉票跑去切了二斤肉,做上了她最拿手的土豆烧肉,味道别提了,那叫一个地道。 全家加上钱明这个大熟人合围吃饭,一时间也是其乐融融。 吃完饭,却还有件“大事”等着许成军要干,县教育局要给许成军这个案例当作“教育成果”重点宣传,组织全县中小学教师学习“成功经验”,市里听说了,还特地派了记者做跟踪采访。 许成军母校东风中学倍感光荣,在学校用最大的条幅张贴了标语:“向我校优秀毕业生许成军同学学习,立志成才报国。” 你说,许成军不是走的高考?毕业了好多年? 那有啥打紧的,他不是我校的学生?没接受过东风县的教育? 这事要说许志国也很无奈。 无奈的有点高兴~ 县教育局领导听说是许志国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那得可劲宣传啊! 学校副校长和教导主任们,一听是许志国儿子,标语得粘上!校长儿子优秀啊! 然后,今天下午许成军来活了! 东风县中学操场。 主席台上,校长许志国、县教育局主要领导吴美芬同志、县文化相关部门正陪着东风县一把县长以及分管教育工作的副县长俯视台下。 许志国特别安排在县长刘宝贵同志身侧,正跟县长同志分享“育儿经验”。 宝贵同志主动问的,他闺女今年高二。 许志国:你特么问我,我特么也想知道许成军怎么特么就考上复旦研究生了!? 但咱许志国同志会说啊:“我从小培养成军看书阅读的习惯,让他具备全面的学习能力和社会认知能力,这次,他在《收获》杂志上发表的小说《试衣镜》也深刻体现了这一点。” 旁边的各级官员连连点头。 “考上复旦我们做父母的只占了一点点功劳,更多还是赖于咱们县里的培养,这不仅是我们家的荣誉,更是全县领导干部关照下的胜利果实。” 父母官先是疑惑,还有《收获》的事,随后满意的点头,名头越响越好啊!这才有开会的意义!体现咱们县里的教化之功嘛! 再是激动,未来的大作家出在了东风县,实打实kpi啊! 县长带头鼓掌! 在场干部激情鼓掌! 底下的高一至高三学生懵逼了!这是干啥嘞? 高三的还好,已经开学了,但是这城里的高一到高二的学生可是临时通知的。 不是,哥们来这看你们这帮老头鼓掌的? 也不是没人支持,台下的陆太后看自家丈夫这么风光也是与有荣焉,大哥表情欣慰,许晓梅乐的像朵。 钱明至今还傻着,这就表彰了? 教导主任苟推梓同志在台上慷慨激昂进行了大会开场致辞,在感谢了父母官的莅临后,正式介绍了今天的主角。 “同志们!老师们!同学们!大伙儿都安静些,咱们今天这个会,可是咱县教育界的大喜事!全县头一回在高中开表彰会,就为咱县出的'金凤凰'来的!先说两句实在话,自打 1977年恢复高考,咱县上上下下都盼着能出个像样的读书人。” “不是说咱县孩子笨,是前些年“读书无用论”搅得人心慌,多少好苗子都没机会往前奔。可今天,咱终于能挺直腰杆说:咱县也有能考上复旦大学研究生的娃了!” 苟推梓同志抬手往台下第一排示意,语气更激动:“大伙儿瞅瞅那边坐着的,就是咱今天的主角许成军同志!” 许成军站起来无奈的向大伙示意。 他不想来,奈何陆秀兰以死相逼,许志国眼含鼓励啊! 还有家里两个不怕事的兄妹! 后来他怎么改变的主意? 吴美芬同志偷偷和许成军说:作家同志!好好准备个稿子,县里有奖励! 哦!那我行。 “这孩子家就在光明街,爹是咱学校老师,娘在家种菜园子,就是咱身边最普通的人家。可这孩子,打小就爱啃书本,恢复高考那阵儿还在插队,白天在地里干农活,晚上点着煤油灯抄笔记,家里舍不得买练习本,他就把旧报纸裁开订成本子写;就这么凭着一股“钻劲”今年咬牙考了研究生——而且是复旦大学!” “同志们,那可是全国数得着的名牌大学啊!咱县广播站这半个月天天播他的事,县报还登了他的照片,现在全县老少谁不念叨:‘光明街的成军,给咱县争大光了!’” 许成军有点听不下去了? 啥玩意?你这玩意比我准备的鸡汤还狠是吧? 最普通的人家? 打小我最爱的是偷鸡摸狗,不是他么的啃书本! “而且我刚刚得知啊,咱们许成军同志还是位大作家,前一阵的《向光而行》和《信》就是出自他手,很多同学读完潸然泪下!高考的劲都猛了几分!最近成军同志又在咱全国最顶级的文学杂志《收获》上发表了代表作《试衣镜》!为咱们中学、为咱们县里争得了荣誉!” 这下子,台下的同学激动了!那手拍的呱呱的啊! 《向光而行》他们可以不在意,但是那《信》写的真好啊!《光明日报》全国发行,传到东风县的时间较晚,但是刚考完完毕和即将升入高三的学子看了后,那是十分的动容! 这成军同志真了不得! 当代东风许生! 安徽文化界的青年精神之光! 这一下子全场气氛嗨了! 大作家来啦! 尤其是前面几个小姑娘那把手都拍红了,离着许成军的近的都抻着脖子使劲看! 活的许成军当面啦! 活的! “今天把大伙儿召到这儿,一来是替县政府、县教育局给成军同志送荣誉;二来更要让咱全县的老师、学生都学学成军同志的劲头!现在啊,国家正喊着建设四个现代化,缺的就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成军同志这一步,给咱县所有孩子指了条明路:读书不是“白费劲”,是能为家争光、为国家出力的正经事!不多说废话了,咱请” 许成军正色,整理整理衣服,第一次上台发言当然要注意一下! 结果 “先请县教育局的吴局长讲讲,为啥成军同志的事值得咱全县学——吴局长,您先上台!” 许成军一个跟头,来了这个时代久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些个光荣传统。 不出预料后面还有校长致辞以及县长总结发言,再加上颁奖及握手环节~! 等到许成军上台的时候。 许成军也没给大家玩虚的,把后世的一些学习经验给大家讲了讲,又老规矩上了点鸡汤强度! 关键是他还没带稿! 潇洒的一塌糊涂。 “各位同学!我是许成军。很多人认识我,不是因为什么复旦研究生,而是一首诗和一封信,我相信你们很多人都读过那封信,内容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们会感受到一股劲,向上的劲。今天是在学校,我们就聊聊高考的话题。” 台下的学生们听得认真,尤其发现许成军脱稿侃侃而谈,更为激动! 活着的作家啊! “对已经高考完的你,我想说的是。高考是青春一战也只是人生一站。此刻的你,也许正处于情绪的低谷,也许正处于兴奋的劲头。我们知道你们为什么兴奋,更理解你的失落,明白你的遗憾。亲爱的你,此刻我想先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知道吗?当你很多年以后回首这个时刻,你一定会觉得‘原来,也没有那么沉重。’” 刚升入高三被高考压的喘不过来气的学生突然发现,这个人好温柔啊! 作家原来都是这样的么? “高考,是青春一战,但也只是人生一站。 高考重要吗?重要,因为你在最好的年纪,为此付出了最多的努力,它构成了你人生最美好的回忆。 高考不重要吗?其实也不重要。回头去看,高考只不过是人生旅程的一个站点。你做对的那道题,让你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你做错的那道题,让你遇见了后来的知己。” “一纸试卷装不下你的远大前程,一行分数显现不出生活的深刻,一场考试决定不了你今后能到达的高度。你的努力没有白费,因为你写过的卷子、流过的眼泪、克服的恐惧、燃起的斗志,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日后惊喜的铺垫。” 台下的学生,无论是参加高考的亦或者是没参加高考的,头皮都是发麻的,高考还能这么理解? 这次许成军同志和信的鸡汤不太一样? 太带劲了! “对还没有高考的你,我想说的是。高考,无非就是很多人同时做一份卷子,然后决定去哪一座城市,最终发现,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见对的人,而对的每一道题,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 所以放平心态,全力以赴,我想你们的条件要比我好的多,我想你们的能力不会比我差。 我能行,你们为什么不能呢? 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希望你的成绩会照亮未来的整个夏天,然后带着你的期许,去见从未见过的风景。 少年不惧岁月长,彼方尚有荣光在。不必感伤,不必害怕,因为你就是那个奇迹。我祝你马到成功,乘风破浪,披荆斩棘,我们高处见!” “我们终会上岸,阳光万里,鲜沿路开放。” 全场一片寂静。 全场的寂静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先泛起涟漪的是干部区。 县长猛地从藤椅上直起身,原本搭在膝头的公文包滑到了地上也没顾上捡,他攥着钢笔的手在笔记本上飞快划着,笔尖几次戳透纸页。 当那句“少年不惧岁月长,彼方尚有荣光在”落音,这位见惯了场面的父母官,竟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胸口:“好一个‘荣光在’!咱县要的就是这股劲!” 他身边的吴局长早没了之前准备发言的严肃,此刻也忘了递话,只一个劲对着县长感慨:“县长,您听见没?成军同志这话,比咱教育局开十次教研会都管用!” 说完眼睛撇了眼旁边的《滁州报》记者,记者低着头记的欢,她点点头,这才对嘛! 话音刚落,县长已经带头鼓起掌,这次的掌声比之前更响,干部们手里的笔记本、钢笔都跟着晃,有人甚至站起身,隔着人群往台上望。 这哪是表彰会?这分明是给全县教育找了个“活教材”! 许志国微微一笑,表示不出预料。 干部区的动静刚起,学生区就炸了锅。 刚高考完的几个男生,前几天还因为估分低躲着抽烟,此刻竟红着眼眶互相捶肩膀。 坐在后排的高三学生赵磊,手里还攥着刚发的模拟卷,方才许成军说“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见对的人”时,他突然想起自己总错的解析几何,又想起同桌总帮他讲题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砸在手里的卷子上。 他赶紧抹了把脸,却忍不住跟着鼓掌,手掌拍得生疼也不管:“原来考砸了也不是天塌了!早听见这话,我前阵子也不用天天失眠了!” 高一高二的学生更显雀跃。 几个女生挤在一块儿,手里的笔记本飞快记着“星光不问赶路人”,写字的“沙沙”声混着掌声,成了最热闹的背景音。 坐在第二排的县长闺女刘莉莉,之前总觉得“高考还远”,上课总爱走神,此刻却把许成军的话工工整整抄在笔记本扉页,还画了个小太阳,转头跟同桌小声说:“以后我要是不想学了,就看看这个,原来读书不是为了应付考试,是为了去见没见过的风景啊!” 还有几个调皮的男生,之前总爱在课堂上起哄,此刻也坐得笔直,盯着台上的许成军,眼里没了往日的嬉皮,多了些希望,那是被“我们终会上岸,阳光万里”戳中的向往。 随后,许成军鸡汤打完,又认真的总结起了后世的学习经验。 包括不限于“自学-启发-复习-作业-改错-小结”六步学习法、自制思维导图、学习小组、语文作文模版法等前世上学使用或听人说过的学习方法一股脑的扔了出去。 这下子,底下的老教师们坐直了身子,这是干货,他们知道这些东西是真可能会有用。 《滁州报》的记者也记得更欢了。 报道标题:东风县出“双料人才”!许成军考入复旦研究生中学讲台传“求学经”激扬学子心 副标题:恢复高考后我县首位复旦研考生,《收获》发稿显文才,表彰会成全县教育“加油站” 要说,这年代的记者还是很有本事的嘛! 这篇报道带回报社后,后来竟在全国教育界取得了一定的影响,许成军提的学习方法,也被冠名为“许式学习法”! 报社主编亲自修改编者按,更是成为“许式学习法”的鲜活注脚! 细心的人发现,后来许成军的百度百科也多了个教育理论家的称号. “近日,东风县中学一场表彰会,让全县教育界的“盼才之心”终得慰藉。我县光明街居民许成军同志,不仅以“煤油灯下抄笔记、旧报纸当练习本”的钻劲,考上恢复高考后我县首个复旦大学研究生名额,更在《收获》《光明日报》发表作品,用文字鼓舞学子;此番他站上中学讲台,脱稿分享“高考是人生一站非终点”的清醒认知,倾囊相授“六步学习法”等实用经验,让整场表彰会成了“破焦虑、传干劲”的教育课堂。 自 1977年高考恢复以来,“读书无用论”的余绪仍需涤荡,全县上下盼“像样读书人”、盼“教育结硕果”的心愿,在许成军身上有了最生动的回应:他不是“天赋异禀”的特例,而是“勤能补拙”的缩影。插队时不忘求学,工作后深耕文字,这份“向上劲”,恰是当下建设四个现代化最需的人才底色。更难得的是,他不讲空泛口号,只以“错的题遇对的人”“星光不负赶路人”的真诚,戳中了学子们对高考的迷茫;以“思维导图”“学习小组”等干货,给教师教学、学生求学指了明路,正如县教育局吴美芬同志所言,“这番话比十次教研会都管用”。 当前,国家正急需有知识、有文化的建设者,许成军的成长故事,是东风县“教化之功”的鲜活注脚,更是全市教育领域的“活教材”。它告诉我们:读书从不是“白费劲”,是为个人寻出路、为家乡争荣光、为国家添力量的正经事;它更提醒我们:教育的意义,不仅在“培养一个研究生”“产出一个作家”,更在让更多少年明白“彼方尚有荣光在”,敢闯敢拼、向阳而行。 期待东风县以此次表彰会为起点,持续厚植“重教兴学”的土壤;更盼全市学子以许成军为榜样,把“勤劲”装心里、把“目标”立实处,让更多“东风金凤凰”从皖东大地起飞,为滁州教育添彩、为四化建设出力!” 一周时间,转眼就过。 许家老大要走了,去南方。 (本章完) 第106章 《撕不碎的红绸》(55k) 第106章 《撕不碎的红绸》(5.5k) 傍晚,陆秀兰把晒好的红薯干装进布袋,往建军背包里塞:“路上饿了吃。” 许志国蹲在院里给建军的军靴上油,动作仔细:“到了部队别硬扛,伤没好利索就跟领导说,家里不用你操心。” 许建军在一帮摇头:“爸、妈,别忙了,东西太多了也不好拿。” “那能一样么,你在外面的和在家里的可差的多了!” “你妈说的对,这事听你妈的。” 许成军笑着说:“还有我给大哥带的‘上海牌’也得给大哥揣着,不能都让爸一个人都抽了。” “爸,这可得给我带着,我弟弟从上海带来的,那可不得了!” “你们两个臭小子,白养你们!”许志国自是在一边吹胡子瞪眼睛。 全家顿时笑坐一团,将离别的愁绪都冲散不少。 一旁, 晓梅把画满服装设计草图的本子放进挎包,封面上写着“上海,我来了”。 许健军默默地收拾东西,眼神停留在爸妈白了一半的头发上。 许成军靠在门框上,望着眼前的家人。 当炊烟绕着屋檐转,当笑声漫过院墙,那些战争留下的伤疤、时代刻下的迷茫,好像都在这烟火气里慢慢舒展了。 夜深时,许成军被窗外的动静吵醒。 月光透过窗棂,他看见父亲蹲在石碾子旁,给建军缝补磨破的军袜。 母亲站在灶台边,往保温桶里装煮好的鸡蛋。 晓梅把绣着向日葵的蓝布褂子迭好,轻轻放进建军的背包。 他悄悄躺下,听着屋里的絮语,忽然明白:所谓故乡,就是无论走多远,总有扇门为你留着灯,总有群人盼着你归期。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许建军就坐上了大巴车去向了蚌埠。 走之前,他没说太多只是深深的看了眼父亲、母亲、弟弟和妹妹。 最后,单独拍了拍许成军的肩膀:“你那小说改完了之后,写的不错,好好写,到上海也好好学。” “晓梅单纯,你照顾好她,我这个当大哥的没用,家里靠你了。” “放心吧,哥,不用惦记家里。” “最主要的是要在南边好好照顾自己。” 许健军听完爽朗的大笑。 “成军也是个男子汉了!有你这话哥放心。” 说着,轻轻抱了抱许成军,扔给许成军手里一个信封,不等许成军反应,扭头上了车。 大巴车开远了,尘土飞扬,身边传来“呜咽”地哭泣声。 陆秀兰终究是没忍住,抱着许志国放声大哭,连带着一旁的许晓梅也开始抽泣。 许成军打开信封,里面是一迭毛票、粮票、工业票。 还有一封短信。 许成军扫了一眼,立刻合上,悄悄地揣进了裤兜。 —— 中午,吃完饭后。 许成军回屋又埋头写起了小说。 他在这部小说的叙事逻辑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1979年的国内的战争题材小说叙事多以“中国军人”为唯一视角,呈现“我方正义、敌方邪恶”的单向度叙事。 而许成军在这本书非线性叙事通过视角切换与时空交织,融入越南士兵、后方女性、知识分子等多元视角,让 1979年的历史叙事从“独白”变为“对话”。 打破“时空线性”的逻辑,通过人物内心活动的自由流动重构历史场景,让“主观记忆”取代“客观时间”成为叙事核心。 有点类似于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福克纳《喧哗与骚动》的叙事逻辑。 他将后世的一些文学理论和流派做了“跨流派融合”。 现代主义意识流、巴赫金复调理论、后现代主义、创伤研究理论. 许成军不是为了炫技。 也不是追求“叙事技巧的先锋性”,而是为了更真实地再现 1970-1980年代中国的“历史复杂性”与“人性深度”。 以复调理论为例,这一理论关键在于“每个角色都有独立的思想与声音,作者不强行赋予‘正确立场’”。 许成军通过非线性叙事让“中国军人、越南士兵、后方女性、知识分子”的视角平等呈现。 在1979年谅山战役的同一战场产生了双重视角。 许建军视角:“红绸包着的合土包不能丢,这是思源的念想” 阮文孝视角:“鲜血染红了纱布,我们为什么又要开枪?” 两个视角通过“红绸”这一意象在同一时空碰撞,许成军未评判“谁对谁错”,而是让两种声音自然对话,区别于传统战争小说的独白式叙事。 有利于挖掘人性。 至于什么应用西方理论? 拜托现在这些理论一大部分还没出来。 我用的是中国古典文论转化的辩证和拓展思维 这叫中国古典文论的现代转化——新现实主义文学。 许成军在沉思时, 许晓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许成军身侧,拿起来许成军的稿件,一页一页地看着。 “哥,你这小说都写了快二十万字还没写完啊!” “还早呢,我准备写个长篇,估计要三十万字以上了。” “哇,这么厉害,哥加油!” 许成军揉了揉眉头,他也没想到第一篇长篇小说竟然给了军旅题材。 在叙事结构上、写作逻辑以及主题上他都做了相当大的突破。 内容上有许建军的亲身说法以及参考前世国内外大量的军旅题材作品。 融入了电影《芳华》、小说《丧钟为谁而鸣》《静静的顿河》的一些元素,同时参考了《高山下的环》《纵深地带》《阮氏丁香》《中越战争 1979》等多部作品。 力求在内容上在宏大的战争场面中闪烁人性的光辉。 在漂亮国和猴子国矛盾的行为中,许成军在结尾用这样的一段话总结。 “当一部分民众将身边另一部分人视为水火不容的敌人,而非仅仅是政见不同的对手,甚至从道德上否定对方的合法性时,国家的根基便已松动。” 在写到战争与未来时,他提到: “一次战争的残酷,便是对整个人类未来的警示。因为一次战争的残酷,所揭示的是暴力的机制。这种机制,可能吞噬任何文明,没有人能断言自己永远置身事外。” 在写到普通人在战争中的局促时,他写到: “对一个人的不公,就是对所有人的威胁。因为对一个人的不公,所显示出来的是制度的逻辑。这种逻辑,可以用来对待所有人,无人能保证自己幸免。” 他用近乎预言式的哲学式留白,隐晦的预言了一些事物的必然崩溃、一些国家的必然崛起以及这场战争的持续。 他通过猴子士兵的视角、战地记者的评论、鹰毛报纸的异同隐晦暗示了崛起的“必然”藏在“不放弃”里。 小说里。 我们崛起的最根本动力是个体与集体的共生。 无数普通人的“小目标”(活下去、教好书、建好路)与国家的“大方向”(工业化、国防安全、民族复兴)形成共振。 小说通过“普通人的坚守”,展现这种“共生逻辑”。 兔子崛起的重要保障是制度的自我调整能力。 不回避问题,能在历史教训中吸取经验。 许成军的小说通过对j队问题的反思、对战争意义的追问,暗示这种实践为后来的改革开放与国家发展埋下伏笔。 兔子崛起的核心支撑是完整工业体系与国f自主能力。 而小说中三线建设,正是这一体系的“奠基性场景”。 小说通过非线性叙事,将三线建设的“苦”与后来的“用”形成跨时空呼应,暗示“崛起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一代人用血汗夯下的基础”。 在内在主题上的升华上,许成军也用了大量的复写。 写战争与和平他写道: “钢枪可以保卫家园,却无法守护逝去的灵魂;红绸能够包扎伤口,却难以抚平心中的创伤。但即便如此,我们依然要握紧钢枪,守护那一抹红绸所代表的温暖与希望。” 写许建军与孩子们对话他写道: “战争是残酷的,但人性的光辉却能在黑暗中闪耀。每一个牺牲的战友,都化作了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写退役后的许建军与孩子们对话时: “军人的使命,是用生命捍卫国家的尊严;而我们的责任,是让后人永远铭记这段历史,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 对许成军来说什么是和平? 和平就是保卫我们的家国儿女不受欺凌。 和平就是辛..旧事不再重演。 和平就是南京旧事永远是某些国家的达摩利斯之剑。 和平就是共产主义光辉闪烁在红色大地。 勿谓言之不预也。 听起来有点大国叙事? 不过好在,1979年我们还弱小,许成军的文字就有了些别样的意义。 是吧? 那些著名的作品~ 许成军不断的整理着思绪,梳理着已经写好的稿件。 旁边的许晓梅却看湿了眼眶;“哥,为什么古大强和李小曼没在一起啊?” 本来还沉浸在小说视角中的许成军笑了。 该说不说国师拍的商业片子在这年代还真有用啊! 这年代哪个女生不会为古大强和李小曼没在一起而遗憾! 他已经预感到了这部小说发表后,多少这个年代的小女生会哭了眼。 在许成军的小说里,古大强与李小曼的分离,像《芳华》里刘峰与何小萍的错过一样,从来不是“不爱”。 而是时代洪流下,个人命运被揉碎在“战争创伤”“阶级隔阂”与“时代转型”的阴影里。 他们的爱情始于文工团的红绸与军歌,终于退伍证与城市霓虹,那些没说出口的“再等等”,最终都成了“来不及”。 1980年代的中国,正处在“改革开放”与“计划经济”的转型期,就像《芳华》里文工团解散后,每个人都在寻找新的出路。 李小曼后来进了电视台,成了《生活之友》栏目的主持人,每天对着镜头说“今天教大家做西红柿炒鸡蛋”,穿的西装套裙是从广州进的新款,手腕上戴着上海牌手表。她成了“城里人”,说话带了点播音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猫耳洞外哭鼻子的文工团小丫头。 古大强呢?他在村口开了个修鞋铺,修鞋机是用退伍费买的,鞋摊上总摆着一只搪瓷缸,缸里插着针线。他还在补鞋垫,只是再也没绣过“平安”二字。一年秋天,他在镇上的供销社看电视,屏幕里突然出现李小曼的脸,她笑着说“接下来为大家播放一首老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后来有人从城里来,说李小曼要结婚了,新郎是电视台的导演,家里有两套房子。古大强没说话,只是把那只红绸鞋垫从箱底翻出来,放在修鞋机上,阳光照在褪色的红绸上,金线的痕迹还在,却再也亮不起来。 他想起 1978年新兵入伍时,李小曼在月台上对他说“我等你回来”,那时的风是暖的,火车的汽笛声是甜的,他以为他们会像红绸与钢枪一样,永远绑在一起。 可他忘了,时代会变,人也会变。李小曼在城市里找到了新的“芳华”,而他还困在1979年的猫耳洞里,守着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他们的分离,从来不是谁负了谁,而是许成军书中那句残酷的真相:“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珍惜善良;可当善良遇上现实,往往只能笑着说再见。” 红绸最终成了旧物,芳华散在了风里。 古大强后来在修鞋铺的墙上贴了张报纸,报纸上有李小曼主持节目的照片,他每天修鞋时都会看一眼,却再也没提起过“李小曼”这三个字。 没有眼泪,没有挽留,只有一句“我们都好好的”。 与终身不婚,一辈子守着思源小学的林春燕在时空上形成了二元对立。 虽然狗血,但这是现实。 许成军看着许晓梅泪眼婆娑的样,有心给这傻妮子上一课。 于是,他用还没在书中写下的一句话做了回应:“有些爱情,不是输给了不爱,而是输给了时代,输给了那些‘没办法’的现实。” “哥你是写这本小说的作家,还不能改一改嘛!” “正因为哥是作家所以要写现实啊~” “你耍赖,明明很多内容是你自己编的,我可知道,古大强确实有,但是李小曼是虚构的!” 许晓梅不干了。 “那叫艺术既来源于现实,但又来源于生活!” 什么嘛! “哼,明明就是你耍赖!” 许晓梅在一旁生着“怪”气,许成军也不理她,就一直整理着手稿,梳理后续的内容。 良久。 许晓梅叹了口气:“哥我想咱大哥了,这几天妈睡不着觉,我也睡不着。” 她顿了顿,“看了你的小说才知道,原来前线那么危险。” 许成军微微摇头:“那是大哥自己的选择,他不只有我们这些家人,更有他那些部队的兄弟袍泽,我和你们一样惦记他,你现在好好复习准备高考,才是正事。” 许晓梅不说话了,只是本来红了的眼眶更红了几分。 “这本书叫什么啊,哥。” “就叫《撕不碎的红绸》吧。” 红绸是贯穿全篇的意象。 当战争落幕,红绸从“对抗创伤的工具”转变为“见证和平的符号”,其象征意义从“治愈个体”升华为“指向未来”,呼应小说的留白式结尾。 和平不是“战争的终点”,而是“对创伤的铭记与超越”。 “大哥和护士长赵琳的爱情故事是真的么?” 许晓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许成军:“.” 八卦能治伤是吧?—— 转眼间,时间转到了8月20日。 书已经写到了28万字,离写完不算远了。 但是到了许成军去合肥参加青创会的日子。毕竟,苏中再三嘱咐,这些日子,又寄来了一封正式的邀请函。 邀请函内容老套不用赘述。 但是里面还夹了苏中的个人信件,里面就一句话:“你小子敢不来,以后我们专门在《安徽文学》开专栏骂你!” 许成军当时看完神色凛然。 这几天除了写书和陪伴家人,还陪钱明去东风中学看了成绩。 1979年,对于一名已经毕业的知青来讲,最简单查成绩的方式就是等待成绩单邮寄。 但是,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从考试到收到成绩单,可能需要一两个月甚至更久,而且,由于当时邮政条件的限制,存在寄丢或延误的风险。 所以,积极的东风县教育局就用了一种最紧张刺激的方式——张榜公布。 榜单并非一次性列出所有考生。 而是公布“体检分数线”以上的考生名单。也就是说,只有分数达到了当年有资格参加体检的考生,才会出现在这张榜上。 当天张榜现场红旗飘飘,彩旗招展。 钱明紧张的直哆嗦。 好在看到成绩时非常满意,在人头攒动的现场很容易看到了钱明的在大榜第三,总分372。 嚯,探! 所以,咱俩谁是主角待遇? “成军,我考了多少?” “372啊!” “372是我么?” “是啊!” “真的啊!” “.” “钱进”中举是吧。 许成军表示理解,但是懒得看他丢人现眼,直接拖着他就往家里走。 别觉得这成绩低,当年高考总分510,语数外政史地各100,但是英语按照百分之十计分。 高考填报志愿的方式是“估分填报”,钱明考完觉得自己考的还行,就直接“头铁”的报了北外。 好在1979年安徽文科重点分数线330。 这小子北外希望还是很大的。 8月21日,合肥。 许成军带着小拖油瓶许晓梅大步走进了省文联招待所。 许晓梅东张西望,一脸好奇:“哥,到时候你们就在这开会啊?” “不是啊,只是被安排住在这罢了。” 说起来,许成军终于享受到了1979年公费出差和住宿的待遇~ 向优秀的余华同志再次靠拢! 说起来,这会的余华还是“牙医”。 正在宁波第二医院口腔科进行进修,并接受同寝室的进修医生不要做“文学白日梦”的告诫! “哥,咱这次这能看见顾城嘛!写《一代人》的那个顾城!” “能!能!能!路上不是说了好几遍了嘛!” “嘿嘿,到时候你给我要个他的签名行不行?” 许晓梅眼里泛着光,相比他老哥这个“熟悉”的作家,还是顾城逼格更高点嘛! “不行!” “想要自己要去!” 著名诗人、作家许成军当面你不管不顾,你管什么劳什子顾城要签名? (本章完) 第107章 关于朦胧诗的讨论(55k) 第107章 关于朦胧诗的讨论(5.5k) “不对,你自己也不行!” “为啥啊!” “没有为啥,听你哥我的准没错。” 许成军吹胡子瞪眼。 顾成其实是魔都籍京城作家,按理不该来参加这次安徽文联组织的青创会。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嘛,他的作品入选了“新人三十家”,在这次会议里属于编外人员。 但是,说真的。 就算见到顾成,也得让许晓梅保持距离。 顾成和海子一样都是诗人必悲剧论调的主要论据。 海子无法接受“诗歌不再重要”,顾城无法接受“世俗规则侵入他的童话”。 最终结局同样让人遗憾。 但相比海子精神世界彻底燃烧殆尽后的自我终结。 顾成带着情人和妻子前往激流岛要过幸福的“三人世界”,却缺乏基本的生存能力,靠妻子打工、写作维持生计。又想对家人施加精神控制。 最终,情人离开、妻子提出离婚,彻底击碎了他的童话幻想。 他无法接受自己无法控制关系的现实,1993年他用斧头杀死妻子后自杀。 这就有点 许成军:纯疯子. 不过这哥们还是牛逼的。 八十年代能去新西兰玩三人行。 魅力不服不行。 更牛的是,他和妻子合作写了他唯一一部长篇小说《英儿》。 牛在哪里? 这本书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篇幅里,写的是他和英儿无阻无隔的情的交流和无遮无拦的欲的宣泄。 英儿就是他情人. 1979年,他现在还没结婚。 所以,防火防盗防顾成。 但是事情有时候就是不按照人的预期发展,你不想见谁,谁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当许成军走入文联招待所204的时候。 一股混着墨香与旧报纸味的气息就飘了过来。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两张铁架床,中间挤着一张掉漆的木桌,桌上摊着几本《诗刊》,搪瓷杯里还剩半杯凉白开,杯沿沾着圈茶渍。 已经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谈正欢,看着还有点脸熟。 眼熟,坏了! “这位就是许成军同志吧?” 靠门的年轻人率先站起来,个子不算高,穿件蓝布衬衫,袖口卷到小臂。 他脸上带着爽朗的笑,伸手过来时,许成军看清他手上还沾着点未干的钢笔水,“我是梁小斌,写诗的。跟你同住一屋,昨天听苏老师说你今天到,我特意多等了会儿。” 许成军握住他的手,触感粗糙却有力,倒像个常握农具的人,而非写诗歌的。 “梁兄,你好,我是许成军,这是舍妹许晓梅,久仰大名,幸会!” 梁晓斌,诗人,也是这次新人三十家收录诗歌的重点人物,和顾城不同,他和许成军一样都是当前安徽文学界的青年代表。 也是和北岛、舒婷、顾城并列为当前朦胧诗派的核心代表人物。 他的代表作《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通过“钥匙“这一意象,隐喻一代人在特殊历史时期的精神困境与寻找自我的历程,被选入《百年中国文学经典》并进入高中语文教材。 另一首《雪白的墙》则以纯净的笔触描绘对和平与希望的向往,获 1982年全国中青年诗人优秀新诗奖。 当前,他还是合肥制药厂的工人。 前世这哥们为人所知的是,2013年因脑梗住院,因无固定收入和医保面临高额医疗费,引发文学界广泛关注,社会各界自发募捐 95万余元,最终渡过难关。 这也引发了人们对于当代诗人在现代社会生存困境的思考。 许成军刚开口,就见另一张床沿坐着的人也慢慢抬了头。 8月的天,那人却戴顶浅灰色的绒线帽,帽檐压得略低,遮住了半只眼睛,只露出线条偏软的下颌。 他穿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支笔,眼神落在桌子的杂志上,像是没听见门口的动静。 “这位是顾城,” 梁小斌笑着介绍,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他的《一代人》你肯定读过,‘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现在文艺圈都念叨这句。” 顾城这才抬眼看向许成军,目光清亮却带着点疏离。 他没起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又轻又软:“许成军?《向光而行》写得……有点意思。” 这做派,许成军嘴角扯了扯。 文学界见面谁不互相恭维两句,你就给我来这? 许晓梅跟在许成军身后,刚听见“顾城”两个字,眼睛就亮了,偷偷拽了拽许成军的衣角,嘴型比划着“要签名”。 许成军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别着急。 然后转头对梁小斌笑道:“早听说梁兄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去年读的时候,心里头堵得慌,又觉得敞亮。这才是写咱们这代人的心气。” “嗨,瞎写罢了!” 梁小斌摆手,把木桌前的椅子往许成军这边挪了挪,“我这诗啊,就是把心里的糊涂账倒出来。像你们这些大作家,著书立说才立得住。” 许成军听着直摆手。 “现在文坛顶数你的《试衣镜》最火了!” 火等于有争议~ 许成军刚要答话。 就见顾城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的梧桐树。 他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绷紧,像是在琢磨什么,又像是在回避聊天。 许晓梅好奇地盯着他的背影,小声跟许成军嘀咕:“哥,他是不是不喜欢说话呀?” 这话没刻意压低,顾城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梁小斌赶紧打圆场:“顾城就这样,脑子里总装着诗,跟人说话得等他‘醒’过来。上次我们聊到‘意象’,他盯着窗外的麻雀看了半小时,突然蹦出句‘它们是天空的标点’,你说绝不绝?” 大家默认一些诗人往往具备高共情、高感知的特质。 他们能捕捉到普通人忽略的情感细节,但这种特质也让他们对“痛苦”的感受更强烈。 说人话就是比正常人疯批。 许成军顺着话茬笑了笑。 他没再主动搭话,而是把许晓梅的布包放在空床上:“晓梅,你先坐会儿,我跟梁兄、顾城聊几句青创会的事,晚点带你去吃饭。” 晓梅乖巧地点点头。 把手里的笔记本又偷偷塞回包里。 梁小斌看出她的心思,笑着冲顾城喊:“顾城,不给签个名?” “顾兄在思考,签名要不就算了。”许成军摆摆手。 顾城这才缓缓转过身,愣了愣,然后慢慢走过来。 问许晓梅要了笔记本,没问名字,只是低头写起来,落笔很轻。 写完后,他把本子递还给晓梅,又退回窗边。 晓梅翻开看,只见上面写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顾城”,字迹清瘦,带着点飘洒的劲儿。 哥们什么性格不说,但是这做派确实是吸引文艺青年男女。 她刚要道谢,就见许成军递过来一杯温水:“先喝水,别光顾着看签名。” 许成军使了个颜色,许晓梅就乖乖的在一旁坐着。 许晓梅心里纳罕,这帮文化人是真奇怪,还是我哥正常点! 梁小斌看着这场景,哈哈笑起来:“成军,你这当哥的比我妈还细心。对了,晚上省文联有个小聚,苏老师说让咱们几个年轻的先聊聊,你可得去!” 许成军摇了摇头。 “今天算了,梁兄替我和大伙道个歉,回头我单独请梁兄你们吃饭赔罪。” 他指了指许晓梅,歉意地笑笑:“这不带了个小拖油瓶,还得给她弄住宿的事,而且啊,这妮子第一次来合肥,带她去溜达溜达。” 梁小斌有点遗憾,但是也能理解,又撇了眼顾成,叹了口气。 1979年,省文联招待所是不对外营业的。 1980年代初期,随着财政包干制推行和旅游业发展,招待所才普遍开始对外营业。 各省文联招待所作为非核心政务接待单位,其全面市场化转型更晚,多在 1990年代后逐步推进。 所以,许成军又只能麻烦苏中苏老,帮着许晓梅办了个入住。 正常给钱就是! 不过内部价~ 苏中听许成军说不参加晚上小聚,倒也不觉得意外,这小子当时就跟他们说过:我不排斥圈子,但也不混圈子。 当然免不了狗腿子的捧一句:“跟苏老师这种前辈,那肯定还是得混的!啊不对,那叫请教和学习!” 苏中:“滚!” 许成军在前台领取了作为参会作家的物资。 参会者证明、提前打印好的研讨会“主题大纲”、参会作家的作品汇编、相关政策文件,包括具有时代性的“百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最新指导意见。 以及印有安徽省文联的32开软皮本以及一支钢笔,供作家记录研讨内容。 看着笔记本,许成军乐了,时代感一下子上来了。 许晓梅觉得新鲜,翻着许成军的材料,眼睛锃亮。 在这年头,作家是顶体面的职业,由于文娱的欠发达,看报纸看杂志就成了普通人的生活娱乐消遣方式,一些有着知名作品的作家就像后世的明星一样被这个时代的人所追捧。 许晓梅读过书,又喜欢文学,很难不受影响。 当然这妮子最喜欢的是服装设计。 刚才,从梁小斌那得知这次青创会的主题是“短篇小说与诗歌创作”,会期5天,也能算一周。 这都算是许成军当前创作较丰,有一定影响力的领域。 梁小斌作为最本土的安徽籍创作者,对于此次青创会十分关注。 也跟许成军说明了本次安徽青创会核心目标是统一思想、探索创作方向、推动地方文学复兴,缺紧扣当前文学界的宏大命题。 更是为了十月的第四次文代会思想宣传打前站。 许成军也不觉得奇怪的。 1979年的文学界,正是这样一个奇妙又怪异的格局。 聚焦的核心命题是对哔哔创伤如何复盘,对思想解放后文学路径如何开拓,乃至于随之涌现的伤痕文**涌、反思小说初兴,对以意识流、存在主义译介为代表的西方现代文学的急切汲取,《今天》杂志引爆先锋诗潮为代表的朦胧诗派的破茧崛起,还有对启蒙精神、人道主义的集体呼告,在理论场域中对“创作主体论”的探寻等等。 一句话总结,这时候的文学是迷茫的实验场:伤痕的锐痛、朦胧诗的叛逆、西学的冲击与挣脱工具论、寻找新表达相互胶着,且悄然显露出向深度历史反思与人性勘探的严肃文学蜕变的趋势。 在这次青创会上,任何人、任何作家都很难逃脱当前时代的命题。 除了许成军。 晚上。 许成军带着“好奇宝宝”似的许晓梅来了长江中路,逛了合肥百货大楼和长江饭店。 1956年开业的长江饭店是合肥首个涉外宾馆,其底层商店销售进口果、香烟等稀缺商品,虽以外宾为主,但普通市民可在橱窗外观赏。 苏联产的“红星”牌水果和匈牙利“公牛”牌东欧奶是商店里最具代表性的进口果。 到了饭点,带着恋恋不舍的许晓梅来了长江路70号的庐州烤鸭店。 吃了顿好的~ 作为合肥最负盛名的国营餐馆,主营庐阳汤包(0.3元/笼+ 1两粮票)和鸭油烧饼(0.05元/个),晚间营业至 19:00。 顾客需在窗口排队购票,再凭票取食。 许成军点了一份0.8元/斤盐水鸭,要了一笼汤包,兄妹两人吃了个肚圆。 一整晚,许晓梅的嘴就没有合拢过。 “我得好好努力,考上大学,明年等我考上了,带上爸妈一起来吃!” “你快吃你的吧,他俩想吃,我带着就行!” “那不一样啊!” 许晓梅刚起来的兴奋劲被许成军压灭一半。 “都一样,我是你哥~” 晚上,许成军把许晓梅送到了402,与许晓梅同住的也是来参加此次青创会的青年女作家左冯。 看着许晓梅的欢快的模样,许成军一百个不放心。 “行啦行啦,哥!我不是小孩了!” 许成军:“注意安全,有事叫我。” 左冯忍不住笑道:“成军同志放心吧,我会帮着照顾晓梅的。” “而且这次来的年轻作家数你名气大,谁都会高看你这妹妹三分的,快放心吧。” 许成军耸耸肩,无奈的回了房间。 此时的梁小斌也刚回来,脸蛋通红,说话还有点大舌头估计是喝了不少,见着许成军比下午还要激动。 “成军同志,晚上听苏老说你是复旦大学的研究生,可把我惊讶坏了!” 惊讶的何止是他,去参加小聚的包括顾成、梁小斌在内的年轻作家确实是在学历上都不算拿的出手。 也就季宇等少数几个是安徽大学毕业的。 其他要么是知青,要么是梁小斌这样的工人。 许成军笑着应道:“赶上了时代的机遇,跳了本科直接考了研究生,也是运气。” 梁小斌挠挠头,感觉这人说话怪怪的。 不过这没影响,整个晚上,梁小斌与许成军开启激情畅聊模式。 梁小斌本就是个热情的性子,又借着酒劲。 许成军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对梁小斌印象不差,毕竟顾成珠玉在前。 自是相谈甚欢。 俩人从诗歌创作聊到文学发展再聊到社会现状。 尤其是对于当前国企改制的一些现状和未来影响,让梁小斌受益匪浅。 虽然许成军对细节,不够了解,但是视野非常宽阔,一些观点高屋建瓴。 梁小斌本以为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年轻人只是有些创作天赋,却越聊越感觉许成军整个人高深莫测。 当聊到朦胧诗的发展时,梁小斌认为“朦胧诗”是先锋,将会在当前的文学界持续很久。 而许成军却给出了另外的观点,让梁小斌醍醐灌顶。 许成军:“文学的生命力在于创新,而创新的本质往往是对前一流派的反拨。朦胧诗本身就是对zz抒情诗的反拨,同理,它也必然会被更年轻的诗人视为需要突破的传统。” 梁小斌察觉到许成军话里的深意,马上追问:“你是认为朦胧诗存在缺陷么?” 许成军摇摇头:“朦胧诗虽然打破了集体话语,但仍未脱离精英化的诗歌传统:它依然追求意象的精致性、情感的深刻性,甚至因过度依赖象征、隐喻而陷入晦涩化的误区,未来几年,会有很多诗人为朦胧而朦胧,导致诗歌沦为意象的堆砌,失去可读性。” 但是在80年代初,朦胧诗的晦涩不仅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 读者愿意费精力去解读意象背后的思想,因为这种解读本身就是一种思想参与,是对自我觉醒的确认。 此时,读者与诗歌的关系是“共谋”,共同完成对时代情绪的表达。 但长期来看,这种依赖解读的阅读模式难以持续。 一方面是随着教育普及和信息爆炸,读者的审美趣味逐渐多元化,另一方面,更关键的是,朦胧诗的个人化始终停留在精英化的个人。 它的“自我”是反思历史、追问理想的大我,而非普通人的日常小我。 梁小斌若有所思:“你认为文学会向着通俗发展?” 许成军还是摇头:“从这两年的情况来看,文学并没有明显向着通俗发展,而是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态势,既有追求思想深度和艺术创新的精英化倾向,也有一些具有通俗化元素的文学尝试,但通俗化并非主流趋势。” 然后他停顿一下,笑了:“至于未来的发展,梁兄不如期待一下,这是我青创会想要跟大家聊得内容。” 梁小斌被噎了一下。 仿佛看到了某点一些知名“断章狗”的嘴脸。 不过许成军的钩子留的确实好,至少梁小斌是被勾住了,已经开始期待许成军在大会上的发言了。 “成军,最近在创作什么题材?” “军旅题材的长篇小说。” 长篇小说? 梁小斌愕然,要知道在传统文学创作里面是有创作鄙视链的。 毫无疑问,长篇小说是居于鄙视链的最顶端。 哪一个成名作家没有一篇长篇小说代表作都很难说在这一行是行家。 所以,这狗人20岁开始写长篇? 第二天,安徽文联举办的青年创作研讨会如期举办了。 安徽省作协副主席陈邓科是本次的主持人。 许成军挑了挑眉,老熟人了,前面给《试衣镜》上强度的就是这位大佬。 (本章完) 第108章 青年创作研讨会(66k,月底求票) 第108章 青年创作研讨会(6.6k,月底求票) 不过好在许成军在台下,坐的也比较偏。 他们很难对上眼。 马克吐温说过:对于作品的评论止于作品。 不是吗? 陈邓科就本次青创会主要的议题和目的做了讲解和介绍,感谢了省相关部门以及作家朋友们的支持。 “各位同志、文友!今天能坐在这张桌前,和大家谈文学,恍如大梦初醒!安徽省文联、《安徽文学》把咱们聚在第四次文代会前,这哪是一场创作研讨会?分明是给安徽文学拆枷锁、通血脉的誓师会!” “今天这场研讨会,是安徽文学的第一瓢春水!往后,淮河要流淌带血带肉的故事,黄山要生长敢破敢立的新篇!我这把老骨头,愿和各位新老同仁一道,在这破土的春天里,再拼一回命,再写一辈子真文章!” 一时间掌声雷动。 不少老作家、老文艺工作者老泪纵横。 陈邓科抬手抹了把眼角的光,台下作家们眼神里燃着久违的创作火焰…… 这是十多年之后安徽省内第一次规模较大的文学界盛事,代表的是文学和文学界的地位重新回到了他原有的位置,。 今天场下坐了不少老资格,集齐安徽大部分的老中青作家以及文艺工作从业者。 老一点的有周明、陈邓科、严震、苏中等人。 中坚力量包括鲁燕周、祝兴义、刘祖慈等。 年轻一些的就是以许成军、梁小斌、王亚、王瑛琦为代表。 参会人数将近百人。 虽说是叫青创会。 但是这次会议基本可以等于一次全省大规模的创作研讨会。 毕竟。 1979年是安徽文学破茧期。 安徽文学在这一时期井喷式获奖,鲁燕周《天云山传奇》、张弦《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等名作层出不穷,全国诗歌评奖独占6席。 按照会议流程,《安徽文学》主编周明上台发言致辞,并介绍本次会议的主题。 老周慷慨激昂,说到兴头上还怼了两口烟。 “今天聚在这里,是安徽文学破茧前的聚力。枷锁刚挣断,可咱们还在思想的迷雾里辨方向,创作的荒滩上寻种苗。我先剖剖文学界的症结,再聊聊青年创作的喜与忧。” “安徽的故事多鲜活啊。肥xz着改革的火种,淮河的浪涛里卷着百年悲欢,可咱们的作品里,这些要么成了背景板,要么写得隔靴搔痒。文学要是离了脚下的土地,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得再高,也是飘着的!” “而年轻人们,你们是安徽文学的锋刃。敢把黑夜的眼睛戳到纸面上,敢拿试衣镜剖时代的伤口,这股子冲劲,老作家们羡慕!但也得警惕三个“陷阱”:生活只沾了层土、技法学了个皮毛、思想只开了个头。 《安徽文学》愿意给大家当阵地,老作家愿给大家当梯子,但青年创作者也要有青年创作者的样子。 今年,安徽出了个许成军,年仅20岁,现在是复旦大学中文系研究生,他的作品我特别喜欢,写《试衣镜》捕捉人性、写《谷仓》把握改革火光、写诗歌不被题材所局限。 这才是青年创作者该有的样子。” 本来正溜号的许成军忽然被q,冷不丁抬起头对上全场上百人的目光。 冷汗岑岑。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全场这么多青年作家,数你许成军岁数小,凭啥就提你? 你复旦研究生了不起? 你《收获》发文章了不起? 你入选“新人三十家”了不起? 好像是挺了不起。 于是,来自各方的目光更加炙热了。 我不就溜号了嘛,至于嘛你老周! 他也算反应机敏,被领导当鲶鱼了嘛,上辈子大会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办? 笑呗~ 不过这样一幕,也让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都算见识了这位时下安徽的“传奇”人物的长相。 今年的安徽文学界,《试衣镜》一出就没人不知道许成军是谁。 他们知道许成军,但真的没想到许成军这么年轻。 身量高大、五官英挺,目光有神,看着非常和气。 1979年最火的男演员是唐果强,他因在电影《小》中饰演解放军战士赵永生而迅速成为全国瞩目的银幕新星。 他眉毛浓密挺直,大眼睛双眼皮,被评为奶油小生。 但是没人会觉得许成军比这位差。 非要说,许成军就像高大版谢亭锋~ 《试衣镜》锋利的笔锋与他嘴角还没褪去的绒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一辈感慨年轻人锐气十足,中坚力量感觉后背发凉,而年轻一代就真的感觉风头被压了一头。 鲁燕周深深的看了许成军一眼。 他和周明相交莫逆,知道周明、苏中对这小子身上的期待,有意把他立为安徽省文学界启明星一样的人物。 鲁燕周不怀疑这几位的眼光。 但是,他真的好奇这小子真的立的住么? 鲁燕周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家、编剧,安徽巢湖人,被誉为“文学皖军”的领军人物。 今年,他以中篇小说《天云山传奇》震撼文坛,通过右派知识分子罗群的命运,撕开极左思潮对人性的戕害,成为反思文学里程碑。 该作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并被谢晋改编为同名电影,引发全国性讨论。 不过好在,老周还是有些人性,聊了一句许成军就没有再继续多说,更没搞让许成军站起来跟大家打招呼那一套啼笑皆非的流程。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周明等老资历、干部发言以及作家们相互介绍中度过。 中午吃饭时,许成军本来想带着许晓梅单独找一桌走,结果被周明这老家伙拉到了他和鲁燕周的桌上。 “你小子,跑什么跑,我还能吃了你怎么的?” “这不您名声太大,怕人说您闲话嘛!为了您好,您还不领情!” 许成军忙喊冤。 “少废话,赶紧坐!” 老周做派还是十分狂野,地位高,还是快六十的人,一点没有文人的做派。 许成军坐下来看到鲁燕周,也忙打招呼,上午相互介绍时,这些名人名家自是在第一梯队。 “鲁老您好!我是许成军,能见到您特别荣幸。之前读《天云山传奇》,心里特别受触动,一直特别想向您学习。” “得了吧,还鲁老,彦周岁数还没我大!” 周明不屑的撇撇嘴,鲁燕周和许成军齐齐眼角一抽。 “成军,别理他,这老东西一天没个正形,你的《试衣镜》我也看了,确实好,很先锋,但是我更喜欢你的《谷仓》。” 鲁燕周跟周明相熟,提前看过这一期的《安徽文学》不足为奇。 “行了行了,别互相捧了,把你小子叫来是因为明天小说专场,陈邓科做完报告后,你上,咋样,有把握么?” “我在谁后面?这.不好吧?” 许成军阴恻恻地笑了。 报仇不隔夜,隔夜不报仇。 只局限于文学讨论嘛~ “有啥不好的,他代表老一辈做报告,你代表年轻一辈作报告,很正常嘛!” 周明挤了挤眼睛,表情玩味。 “但注意点度,都是安徽这个圈子的。” 鲁燕周无奈的笑笑,要不这一老一小能玩到一起去。 上回,路过合肥回家见周明也是见的匆忙,这次周明把他那点事又拉出来问了一遍。 许成军自是无所不答。 主要这老小子真刨根问底啊! “最近有啥新作么?” “有一本长篇军旅小说正在写,快写完了。” “长篇的,还快写完了?这么快?” “男人不能说快的~” “滚!” “晚上把稿子拿给我瞧瞧。” 一旁的许晓梅看乐了,这文人作者也没比车间上夜班的师傅们强多少嘛! 还什么大主编呢! 下午,文艺理论家玛金做了报告——《文学写作者的素养:从“工具论”到“人本位”》 随后,开展了分组预备会。 按小说、诗歌、散文分三组,推选了小说组由陈邓科牵头,诗歌组由严震牵头,散文组由菡子牵头,明确“不抓辫子,只挖真问题”的研讨规则。 许成军当时怕麻烦,想也不想就跑去了菡子的散文组。 苏中在小说组风中凌乱,刘祖慈在诗歌组满脸无奈。 当人? 菡子懵了:“成军同志,在散文领域也有创作?” 许成军舔个脸:“创作不太多,但是感觉我的散文薄弱,有学习的必要,尤其是不想错过和菡子老师学习的机会~” 菡子:“.” 但是,菡子真的算是许成军最敬佩的女性作家了。 这是唯一以一位亲历朝鲜战场与越南战场的中国女作家。 菡子出身书香门第,17岁投身革命洪流,1938年加入新四军,革命足迹遍布皖东、苏北。 参与梅山水库建设时,以普通民工身份与群众同吃同住,白天挥镐挖渠,夜晚在煤油灯下创作。 抗美援朝期间,她主动请缨赴上甘岭前线,在零下30c的坑道里记录黄继光等英雄事迹,写下《我从上甘岭来》等战地通讯。 1965年,她再次以中国作协唯一女作家身份奔赴越南战场,发表《贤良江畔的梦》等作品,以文学传递中国人民的正义之声。 很难不让人佩服。 眼看事情要生变。 许成军赶忙说:“最主要的是,我最近在创作一篇以对y自卫反击战为题材的军旅题材长篇小说,希望有能和您学习的机会。” 这话许成军说的诚恳。 一旁的鲁燕周也笑着说:“菡之姐,你不知道,成军同志在《解放日报》有一篇散文《蔷薇生处是吾乡》前一阵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要说也算我辈中人。” 菡子原名罗菡之,比鲁燕周大六岁,所以他叫菡之姐。 但是! 许成军狐疑的看了看他,你怎么也我辈中人了? 看着许成军表情,鲁燕周嘴角抽了抽,我帮你说话,你在这质疑我是吧。 许成军对鲁燕周的印象只停留于小说。 但其实其散文创作同样呈现史诗品格。 鲁燕周1958年出版的《淮北寄语》以淮北平原为背景,通过《砀山梨开》《涡河船工谣》等篇章,将民歌韵律与散文叙事结合,被誉为“流动的地方志”。 在这次研讨会的散文专场,他还要作题目为《散文创作的现实性与艺术性》的发言。 菡子看着这俩人无奈的摇摇头,老大姐倒也发扬风格,允许了这俩人的加入。 于是,小说组少了两员大将,散文组愈发“壮大”。 算上他俩一共8个人。 也不足为奇,毕竟写散文不赚钱、难成名。 这年头,写小说才是王道。 容易出名,字多赚钱。 一下午,在许成军的摸鱼中读过,他坐在最后一直在整理他的小说稿件,旁人看他,他就无视。 除非遇到喜欢的名人大家发言,他喜欢才抬头看一眼,听一会。 严格意义上来讲,青年创作研讨会虽然是没有严格时间限制和管理的,但大部分青年作者会参与全程。 一些作者可能会提前离席,但终归是少数。 所以,许成军在这次会议的姿态是独特的。 很多与会的青年作家会还报以各种态度偷瞄他。 有人认为是文艺创作者该有的姿态和风骨。 也有人认为这是故作姿态,不尊重前辈。 于是正在开展小组讨论,坐在季宇旁边的青年作家李思齐开口了。 “许成军同志,打扰一下,你的创作能力我们很认可,请问能发表一下你对这个议题的意见么?” 许成军皱了皱眉头,我需要你认可? 谁啊你? 他正想到了一个有助于结尾段落升华的剧情,看这人像看一头苍蝇,语气不善:“大家正在讨论什么内容?” 看许成军一脸茫然,李思齐笑了。 你连大家说什么都不听是吧? “我们在讨论张婕的《爱,是不能忘记的》,大家意见很多,正好我们也想也听听你这位大作家的意见。” 《爱,是不能忘记的》许成军是有印象的。 前一阵子替《试衣镜》分担火力最多的就是这本。 这篇短篇,今年发表于《京城文艺》,以女性视角描写无法结合的婚外恋,挑战了当时的婚姻伦理观念。 里面有一句话很有意思:“因为一个人要是老不结婚,就会变成对这种意识的一种挑战。有人会说你神经出问题了,或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或是你zz上出了什么问题,或是你刁钻古怪,看不起凡人,不尊重千百年来的社会习惯总是他们会想出种种庸俗无聊的的玩意儿来糟蹋你”。 放在2024年这句话似乎在中国社会依然通用。 因此,这本书在1979年受到的冲击其实比《试衣镜》还要强烈。 《试衣镜》更多是在写作技法上被冲击,而张婕的这部作品已经涉及到了这个年代的道德困境。 话刚落,坐在角落的芜湖青年作家李华莲先举了手,声音有点急。 “成军同志,我们现在有争议,我觉得这小说没说错!主人公又不是乱搞婚外恋,她是跟一个有妇之夫搞‘精神恋爱’。她知道不对,一直忍着,到最后都没越界。我读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咱以前写女人,不是铁姑娘就是贤内助,谁写过女人心里的苦?那种‘爱了不能说,想了不能要’的疼,难道不是真人性?” 李华莲觉得写出《试衣镜》的许成军应该能关注到人性本身。 也有心帮助许成军解围。 但是姑娘这话说的反而把自己放到了不利之地。 人家书是这么写的? 要不是你向着我说话,我都想喷你。 许成军善意的对她笑笑,仔细听着。 他刚要说话。 李思齐就直接打断:“这部书打着写人性的幌子,把婚外的精神恋爱吹得天乱坠,我认为是在宣扬个人情感至上的zc阶级价值观!咱们wc阶级的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风雪月,是要服务于家庭稳定、社会秩序的。” 他挑衅的看了眼许成军,又接着道: “主人公明知对方有妻室,却非要把所谓的爱藏在心里反复咀嚼,还美其名曰精神契合,这不是在变相否定婚姻忠诚的底线吗?” “更危险的是,小说还学西方那套心理描写,一会儿写主人公的回忆,一会儿写她的幻想,看得人云里雾里,这不是在搞形式主义吗?咱们的小说要写得明明白白,不是搞些小众化的架子,把文学变成小圈子的游戏!” 他说完,不少人赞同的点点头。 这一套发言在当时很具有正确性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和陈邓科的发言具有一定的共同之处。 但低级的多。 许成军:哥们你玩文抄还抄不好? 他没怎么思索,张口就来。 看的周围的青年作家一阵哑然。 咱就这么自信? “各位同志,我觉得这位李同志讲的很有道理。” 这青年讨论小组一下子惊了。 卧槽,你这么就服软了? 不过似乎也合理。 毕竟这一套说法受众光,也不好辩驳嘛,许成军当个聪明人怎么啦? “但是书不能只读表面,看待问题也不能只能停留在阶级斗争上,想问题更不能教条。这样的人是狭隘的,写出的作品没有任何灵魂,是一块朽木,一潭死水!” 对不起,面子只能给一句话。 旁边一直听着的苏中无奈扶额,以他对这小子的了解,今天这事是很难善了了。 但是他也没出言打断。 青年作家之间的讨论本来就是这次会议的目的不是么? 许成军的目光炯炯,他决定上点强度,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扰他写东西? 不管李思齐涨红的脸,许成军直接开口定性:“各位同仁,当我们用zc阶级价值观给一部写透人心的作品贴标签,用形式主义给一种触碰灵魂的笔法下判词时,我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承认人性本就不分阶级,还是害怕文学挣脱教条后,再也装不下空洞的口号?我想直言——” 害怕么? “今天的某些论调,看似站在集体秩序的高处,实则是用僵化的标签,扼杀了文学最珍贵的真,用狭隘的偏见,矮化了人性最本真的善。” 一时间,全场雅雀无声,甚至一旁正在讨论的小组也都停了下来,全都盯着许成军这边看。 这个论调十分相当的大胆。 在这个年代仿若惊雷。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写下的核心论断是: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马克思注意从未将人切割成wc阶级与zc阶级的冰冷符号,更未否定人在社会关系中对精神共鸣的本能追求。部分人却把人简化成了服务社会秩序的工具,把婚姻异化成了与灵魂无关的契约,这哪里是捍卫wc阶级立场?分明是背离了马克思主义‘以人为本’的根本立场!” 许成军很聪明的上了高度。 说难听的这些青年作家懂什么马克思? 绝大多数,高中毕业都属于高学历。 此时,李思齐已经不是涨红脸了,是直接冷汗直冒。 他不敢想万一有人把许成军的这段话截取下来他会背起来什么样的名声。 他眼光带着点祈求,看向许成军。 许成军懒得管他,继续说道:“让我们从人性与爱情的本质说起。爱情,这一人类情感中最为纯粹且炽热的部分,自诞生起便与个体紧紧相依。它是灵魂深处的共鸣,是跨越世俗羁绊的引力。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强调,人的本质活动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而情感正是这种有意识活动的核心载体。” “请问,难道wc阶级的心脏就不会为求而不得的爱悸动?难道工农兵的灵魂就没有精神契合的渴望?主人公明知对方有妻室,没有歇斯底里地破坏,没有不择手段地掠夺,只是把这份爱藏在心底,在道德的边界上克制。” “这是否定婚姻忠诚?并不是,这是人性!这是对婚姻的守护!婚姻要服务社会秩序,可若婚姻只剩秩序的空壳,没有灵魂的共鸣,你想要否定什么?” 许成军这几个问题问的在场众人心里发懵,许成军以一种他们从未想到的堂皇正道出击。 刚才反对正欢的人倍感无力 甚至是不敢反驳. 这特么怎么反驳,我就讲个情情爱爱,你搞马克思? “在《爱,是不能忘记的》里,主人公的精神恋爱并不是随意践踏婚姻忠诚,而是命运的捉弄下,对婚姻的执着坚守。克制情感,这本身便是对道德底线的尊重与维护。婚姻忠诚的内涵绝非单一的形式恪守,更在于灵魂的坦诚与责任的担当。” 说实话,谁没有对结婚对象以外的人产生过好感? 可能有,但终究是少数的少数。 毕竟,当你用一套冠冕堂皇的套话不敢直视欲望的时候,才最容易沉沦欲望。 在精神共鸣的情况下,能克制欲望,守住底线又何尝不是道德? 伪君子?还是真小人? 君子论迹不论心, 君子论心无完人。 许成军目光直视在场众人。 在场的女性作家不少,许成军的话让他们眼含期待不少,不少人忍不住鼓起掌来。 慢慢地带动全场,掌声雷动,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包括陈邓科、周明、菡子这些老一辈。 “他们的痛苦反映出对道德的敬畏。我们不应将爱情与婚姻简单捆绑,爱情是人性中最本真的渴望,婚姻则是社会规范的产物,两者虽有关联,却不能相互替代。这部作品让我们看到,在现实的无奈中,人性的光辉如何闪耀。” 这就好比你因为社会原因,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了。 有了家庭,但是突然遇到了一个美女,你们三观相合,将遇良才、干柴烈火。 但是你守住了底线,你们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任由欲望发展。 你佩服你自己么? “更可笑的是,说心理描写是小众化的架子,不巧,我就是喜欢架子的作者。” 不是跟我顶牛么? 现在是小菜,我再给你来点强度,接不接得住就看你行不行了。 (本章完) 第109章 当代就出了这么一个许成军(61k,求 第109章 当代就出了这么一个许成军(6.1k,求月票) 这话让会议室静了几秒,接着有人小声附和:“有很多人,批判张洁,说她‘宣扬不健康思想’,可我读的时候,只觉得她胆子大,这如何不能算是写自己的想法呢?。” 也有人顾虑重重:“我倒觉得,写是能写,但得有分寸。比如主人公要是最后跟那男的离婚再在一起,可能争议还小点儿;现在这样‘爱而不得’,虽然可怜,可毕竟是‘婚外’的感情,容易让人误会‘只要是真爱,就能不管婚姻’。” 许成军听不见底下的议论。 听见了也不会觉得奇怪,别说这个年代了,21世纪还有不少依然活在带清的“王爷”。 “再看心理描写等于形式主义。李思齐同志说‘回忆与幻想看得人云里雾里’,说‘要让工农兵看懂’,可工农兵真的看不懂心里的波澜吗?” 李思齐麻了,能别提我了么? 旁边的季宇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惹谁不好你惹这么个大喷子。 说实话,季宇也不觉得许成军说的是完全对的,只是选的角度和立意确实是太高明。 毕竟,任何观点为了反驳而反驳,就难免会陷入到极左和极右的误区。 说白了就是诡辩。 许成军继续道: “这实则陷入了两个认知误区:一是将西方理论借鉴等同于形式异化,忽视了文学手法对人性探索的本质价值;二是割裂了中国古典文学向内观照的文脉传统,误将直白叙事当作唯一的‘明白’。” 许成军环视四周,如何脱离诡辩的窠臼? 上干货呗! “若从西方文学理论的哲学根基与中国古典文学的精神传承双重视角审视,便会发现,张洁的心理描写非但不是危险的形式游戏,反而是对‘人如何被理解’这一文学核心命题的双重突破。既承接了西方现代文学对‘个体精神世界’的尊重,又激活了中国古典文脉中‘情与心契’的深层基因。” 这一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学界最关注的问题你也敢碰? 周明摸了摸脑袋,悄悄对旁边的苏中说:“这小子还对西学有研究?” 苏州:“你不知道?” 周明:我上哪知道去。 许成军看了一眼众人的神色,也是说到了兴头上。 “西方文学对心理世界的关注,从来不是单纯的技法创新,而是伴随哲学对‘人’的认知深化而生:从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确立个体意识的合法性,到弗洛伊德‘潜意识理论’揭开理性表层下的情感暗流,再到亨利詹姆斯提出‘意识中心叙事’”,主张小说应展现人物内心生活。” “西方现代文学的心理描写,服务于一个核心目标。那就是让文学从‘外部事件的记录者’,转变为‘个体精神的解剖者’。书中主人公反复回想与对方的点滴交集,在幻想中勾勒情感可能,这些笔墨不是云里雾里的炫技,而是将求而不得的爱从事件层面推向精神层面的关键。” 其实,场下有百分之三十的人是能听懂或者听懂一些许成军在讲什么的,他们都在思考许成军说的话。 但是,百分之七十的人是听不懂许成军在讲什么的。 这百分之七十里面大概有百分之五十是对西方理论有偏见的。 这就会形成一种啼笑皆非的文坛盛况:为了反对而反对。 不过没人跳脚,因为许成军说的有点专业,贸然上来反驳多少有点露怯。 所以古代士大夫们讲引经据典、舌辩群儒视为重要能力不是没道理的。 你听不懂我的话,你连反驳我的资格都没有。 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但是总有被逼急了的,比如李思齐,他虽然不懂亨利詹姆斯,但是听名字他就知道这是个外国人。 “许成军,你是认为西方理论更好么,我认为你说的话有zc阶级价值取向!” 你很难想象这时候底下不少人是赞同李思齐观点的。 而像陈邓科这些人都皱了皱眉:在这讨论学术,你搞什么zz?下作么? 许成军懵了,连同志都不叫了? 自己猫着不好么? 非得上来挨喷? 没等许成军张嘴,专业喷子周明上线了。 他皱着眉,满脸不耐:“这位同志,你有明白这次会议的主题么?你这番话何止是露怯,简直是把无知当武器,把学术讨论拖进政治扣帽的泥沼里。你连亨利詹姆斯的理论内核都没搞懂,连许成军说的心理描写服务于人性探索是什么意思都没听明白,就急着把政治阶级价值取向的帽子扣过来,这不是讨论问题,是耍无赖!” “你说许成军推崇西方理论,可你倒是说说,他哪句话说西方理论比中国的好了?他从笛卡尔到弗洛伊德,再到亨利詹姆斯,梳理西方文学关注心理世界的哲学根源,不过是想说明心理描写不是形式主义,是为了更真实地写人。这跟阶级取向有半毛钱关系?” 看着李思齐缩在那像个鹌鹑,周明懒的再骂,直接目光扫视全场 “各位同志,难道安徽农村农妇心里的牵挂、工厂女工心底的渴望,是‘有阶级属性的情感’?只会拿政治当挡箭牌,这不叫坚持立场,这叫用政治标签掩盖自己的无知!我们今天是研讨会,不是批批会。如果分不清学术探讨的边界,讲不了就事论事的基本规矩,那么这里不欢迎你。” 全场寂静。 这话确实是太狠了,直接把李思齐按死,赤裸裸的站台。 亲儿子? 不过大多数人认同周明的说法,如果谈论什么都要拿政治说事,这个研讨会又有什么意义? 周明火发差不多了,“咳咳”两声:“成军同志继续分享吧!” 许成军无奈地摊了摊手,这还怎么喷。 “李思齐同志还有在场对我的观点存疑的同仁,我在最新一期《复旦学报》的头版,发表了一篇了论文,题为《中国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文中既梳理了咱们老祖宗‘以心传情’的文脉传统,也谈了如何将西方理论的合理养分融入中国文学创作,想来能解答诸位当下的一些困惑,也能清晰阐明我为何主张‘心理描写是人性探索的载体’这一学术立场。若诸位后续有时间翻阅,还望不吝斧正,咱们再就文中观点细作探讨。” “学术上的疑问,终究该用学问本身来回应才是。” 我也不想装这个13啊,你们逼的啊。 打个广告不犯法吧? 就这一段话已经把许成军和其他青年作家拉开了一个大的档次,不光作品过硬。 我还20岁在《复旦学报》头版发文章,您哪位啊? 菡子看着许成军想要结束这次争执,但是实在耐不住好奇心:“成军同志,你刚说了西方理论,但是我也听到了你前面说中国古典文论向内观照能够解释,能详细说说么?” 鲁燕周等老牌作家都开始跟着点头。 这帮老作家眼看着意识流、存在主义、精神分析等西方理论进入中国文学圈子,内心是警惕的。 说到底,1979年中国文坛需要古典文学支持,不是怀旧,不是逃避,而是一种清醒的“文化自觉”。 一些进步文学界人士知道,文学的现代化不是“西方化”,中国文学要走自己的路。 许成军向菡子点头示意。 “其实若认为心理描写是西方专利,便等于遗忘了中国古典文学绵延千年的向内观照传统。中国古典文学从不缺乏对内心世界的刻画,只是其表达方式并非西方式的直接铺陈,而是以含蓄蕴藉的方式,将心藏于景、情、事之中,形成了独特的心理叙事美学。” “这种传统可上溯至《诗经》的‘哀莫大于心死’,到《楚辞》中屈原‘上下求索’的心灵叩问;从《史记》中项羽霸王别姬时‘泣数行下’的心理外化,到《红楼梦》中林黛玉‘葬时的自怜自叹’。这些笔墨从未直白地写心理,却通过行为细节、景物烘托、诗词抒怀,将人物的内心波澜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微微停顿,看着认真听讲的作家们,语气难得的认真了起来。 “林黛玉望着落吟诵‘侬今葬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这何尝不是一种古典的心理描写?她没有说我很孤独,却通过葬的行为与诗句,让读者读懂她‘寄人篱下、命如落’的内心悲戚。这种以形显心的智慧,正是中国古典文学‘向内观’的核心特质。” 为什么不能近代文学举例子? 因为近代文学还处于从文到白的转变之中。 中国文学使用白话文自迅哥儿始。 某种意义上,我们的文学存在着断层,近代屈辱催生了华夏大地的经济社会迅速变化。 但是文学理论的发展上,我们存在着空白。 因此,做好古典文学的转化,吸收世界文学的精华,推陈出新走出中国文学的新路,也就是我们保持文化独立性,必须要走的路。 严震忍不住开口问道:“成军同志认为心里描写是文学发展的必然么?” 许成军愕然,这么大的命题? 但其实越大的命题越好答,小切口就可以见到真东西。 许成军给出的答复非常肯定,带着未来几十年的视野。 “我认为然。” “无论是西方理论对个体意识的尊重,还是中国古典对内心世界的观照,最终都指向一个核心:文学的本质是‘人学’。1979年的我们,正从集体叙事向个体觉醒转型,当我们批判《爱,是不能忘记的》的心理描写时,实则是在抗拒‘文学如何面对真实的人’这一时代命题。” 严震恍然的点点头。 “但文学的发展从不会因恐惧而停滞:从西方的意识流到中国的内心独白,从古典的以景显心到现代的以忆传情,所有对心理世界的探索,都是为了让文学更贴近人的本质。” “那就是人不仅是劳动的主体、集体的一员,更是有心事、有渴望、有挣扎的灵魂。” “这也是我写《试衣镜》的初心。” “文学的明白,从来不是让所有人都看到同样的事件,而是让不同的人都感受到同样的心;文学的大众,从来不是用直白的语言迎合浅层的理解,而是用深刻的表达触动深层的共鸣。” “各位前辈、同仁,我的创作资历仍然浅薄,文学理论研究正在咿呀学步,如有错误观点,还望各位批评指正。” 在场的众人除了早不知跑哪去的李思齐,全都鼓起了掌。 从《试衣镜》等作品登上中国文学舞台到周明在青创会上提到许成军。 许成军像一颗流星一样骤然出现在了中国文学的灿然星空中。 临时的演讲最能看出来一个人的能力、品格、立场。 许成军答的并非无懈可击。 但是至少在场的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从学识、视野、表达等多个维度都可以在全年龄段堪称一时之才。 放在20岁的年纪上,就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 第二天上午,陈邓科做了《扎根乡土,直面现实——谈新时期农村题材小说的创作坚守与突破》的报告。 报告立足1979年思想解放与文学转型的时代背景,结合陈邓多年深耕农村题材的创作实践,聚焦新时期农村小说的核心命题。 一方面强调创作需扎根乡土,深入农民生活现场,以现实主义笔触还原极左路线影响下农村的真实面貌,如土地经营、农民生存困境等,反对脱离现实的概念化写作。 另一方面提出农村小说应突破“歌颂单一化”“批判表面化”的局限,既要书写农村变革中的希望与力量,也要正视历史遗留的伤痕,通过鲜活的人物与故事,展现农民的精神成长与时代的深层变迁。 中规中矩,符合他本省文联副主席的身份。 不过在最后点了一下许成军,尤其表扬了他在昨天对于张婕《爱,是不能忘记的》的评论观点。 他如此说:许成军同志的观点才是学术讨论该有的样子。年轻作家有这样的视野、这样的定力,能从传统里找根、从外来理论里取精华,还敢为有争议的作品说公道话,这是咱们文学界的好苗头。 往后咱们写农村也好、写其他题材也罢,都该学学这种“不跟风、不怯场、用真学问说话”的劲儿,这样才能让咱们的文学真正贴近人、打动人。 甭管是因为什么考虑,但是这做派与许成军和解的信号非常强。 尤其在下台之后与刚上台的许成军亲切握手,并表示对他发言的期待。 许成军有点无奈,伸手不打笑脸人。 毕竟教员说了:xx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在这点上,他和陈邓科达成了共识。 一个是副t干部、本省作家前辈,一个是安徽文化界的未来之星。 搞对立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于是,许成军临时修改了报告的题目。 求稳为主,但是也算吸睛。 毕竟昨天风头出劲了,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必要把自己搞成靶子。 在将近一百名作家、文艺工作者、安徽大学中文系相关讲师的瞩目下。 许成军做了《拥抱多元浪潮,锚定时代新篇:1979小说题材革新之路》的报告。 没有质疑,昨天的对话说明了很多东西。 创作可以是一时灵感,但是知识层次不会是。 在报告里,许成军着重指出: 改革浪潮正席卷全国,工厂里生产责任制推行、农村中家联承责任制兴起,这些变革蕴藏海量创作素材。创作者应深入其中,书写改革者的奋进与困境,像蒋子龙在《乔厂长上任记》里那般,刻画鲜活人物,展现改革对命运的重塑。 城市题材也亟待深挖。改开背景下,城市化加速,城市成为多元文化汇聚地,城市里创业者拼搏、市井小巷百姓生活交织。借鉴西方城市文学手法,展现城市空间对比、聚焦都市人精神困境,可填补文学空白。 历史题材不应只着眼宏大叙事,应转向小人物、边缘群体,借古喻今,引发对当下社会问题的思考。同时,深入探索个体心灵,打破传统道德束缚,运用现代手法呈现人性复杂。 许成军前世大学时期在校电视台工作过一阵,具有一定的播音主持能力。 这次报告他很好的把握住了整体的节奏,带着全场的情绪走。 他从宏观视野上提出了他的见解。 在场的作家,但凡有那么几个听进了他的意见。 那么,他也就不虚此行。 因为,未来中国文学缺的绝对不是农村题材和乡土文学。 2024年底中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到67%,城镇人口规模突破 9.4亿人。 你却很难看到网文圈以外有出圈的严肃文学作品写就城市题材的佳作。 不是说农村不重要,太重要了,这是我们的底气和根源。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不需要城市题材。 始终关注人的现实、社会的现实,才是文学创作应有的样子。 当天的主持者严震沉默良久:“许成军是我很少见的一类创作者,它不仅有天才般的创作灵感,写就《试衣镜》《谷仓》等小说、诗歌,更有文学理论研究者的严谨和扎实的基础知识,他出现在安徽,是我们的幸运。” “今天,许成军的报告补充了邓科同志的发言,为我们创作小说开拓了新的方向,极具前瞻性与启发性。” 严震是山东莱阳人,但是长期在安徽进行工作和创作,1953年成为安徽省文联《安徽文艺》编辑。 他在诗坛地位显著,像《淮河上的姑娘》《江南曲》等诗集都是他的作品。 这一天。 1979年,20岁的许成军在安徽文学界的舞台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2000年,许成军第一次获得罗尔夫朔克奖-哲学奖时,安徽籍作家季宇接受了美国记者的采访,他提到: “1979年的中国社会其实既没有追逐天才的社会动力,也没有对应的条件,更不存在天才崇拜的土壤。但是许成军就这样的出现在了这个时代,以无比惊艳的方式出现在了安徽文学界的舞台上,很多人说他是这个时代的天才。但我却很难把他放在天才的行列,因为人文领域,天才也很难达到他的高度,当代中国就出了这么一个许成军,这一切的开始应该是那场研讨会,那会儿,我就坐在台下。” —— 在研讨会之后的几天,再也没有人来挑衅他这个明显被安徽文化界寄予厚望的未来之星。 倒是有不少人来和他讨论创作主题。 具有先锋性和实验性的短篇小说《试衣镜》也是讨论的重点。 对此,许成军大多抱着宽和的态度,把自己的观点尽量结合时代语境讲清楚。 其中,他偶尔参加一下周明、严震等人的讨论,大多数在听,少数发表一些观点。 他虽然在见识、视野上强于这个时代。 但是很多关于农村、关于创作的细节,他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地方。 在讨论中,她也受益匪浅。 除此之外,剩下的时间基本还是投入到了他的第一篇长篇小说里。 在这方面,前辈们确实也给了他很多的指点和帮助。 尤其是菡子,她亲历战场的经验,可以从作者的视角帮助许成军修成作品上一些剧情的谬误。 在此之中,菡子也给了他新作极高的评价。 认为这是一部有史诗感的战争题材小说。 这也让许成军稍稍放心。 但是他的第一篇长篇小说,确实给他自己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这是长篇小说本身的性质决定的。 老舍曾用建筑比喻写作:“长篇小说?那是金字塔!但您得先学会烧砖。” 老舍坚持每日练习“碎片写作”:清晨记录茶馆伙计擦桌子的手势,午后描摹胡同口槐树投下的光影,甚至要求自己用三种句式重写同一场雨。 这些看似琐碎的练习,最终在《骆驼祥子》中化作暴雨冲刷街市的经典场景——那砸在祥子脊背上的雨点,正是经年累月观察的结晶。 许成军很难逃的过这些。 (本章完) 第110章 邀请(为盟主左咸右鱼加更55) 第110章 邀请(为盟主左咸右鱼加更55) 如何写一篇长篇小说? 这不像写一篇动辄好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一样。 在严肃文学领域,长篇小说的创作往往需要漫长的积累与精准的把控。 而从短篇创作起步,几乎是所有成熟创作者公认的“筑基之路”。 这并非简单的“先易后难”,而是因为短篇创作能从根本上锤炼严肃文学最核心的表达能力。 即用凝练的文字构建完整的叙事闭环,既要让事件有清晰的起承转合,避免情节碎片化。 又要让人物立得住,哪怕只有一两个核心角色,也要通过细节刻画展现其性格逻辑与内心张力。 更要在有限篇幅里埋下悬念与铺垫,让故事的推进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当创作者能熟练驾驭这种小而精的表达,再转向长篇时,便不会陷入线索混乱、人物扁平、节奏失控的困境,因为长篇的本质,正是将短篇的叙事逻辑进行扩容与深化。 所以,许成军第一篇小说以“中篇小说”作为踏入文坛的第一步时,其实引起了周明等人的惊讶。 要知道,严肃文学的长篇小说,绝非简单的“事件堆砌”,而是围绕核心人物的成长弧光与时代背景下的命运轨迹展开。 它以几个关键的“大事件”为支柱,串联起主角在不同人生阶段的选择与遭遇。 可能是理想与现实的碰撞,可能是人性在困境中的挣扎,也可能是个人与群体、传统与现代的冲突。 在这些经历中,创作者需要持续追问并展现主角的认知发生了怎样的转变? 从最初的懵懂、执着,到后来的反思、沉淀,甚至是妥协与重生,每一步变化都需有扎实的情节支撑。 同时,主角的“收获”也应超越表层的“物质改善”或“技能提升”。 某种意义上这是题材的关键,许成军选取许建军这个主角以及黄思源这个配角,因为听过亲历者讲述,写出来更加生动。 在此之上。 严肃文学更关注精神层面的所得。 可能是对生命意义的顿悟,可能是对社会现实的清醒认知,也可能是在苦难中坚守的人性微光。 而那些“教训”,则往往成为叩击读者心灵的关键,让故事摆脱“爽文逻辑”,具备更厚重的现实质感。 同时优秀的长篇不会让配角沦为工具人,而是让他们与主角形成互补、对抗或映照的关系,他们的成长与选择,既是对主角命运的推动,也是对主题的补充诠释。 在《红绸》中黄思源、古大强等人既是推动主线和主角成长的关键因素,同时,他们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 当所有人物的“收获”与“蜕变”汇聚在一起,整个故事便有了立体的情感空间。 读者才能从中看到自己或身边人的影子,产生深度的情感共鸣。 而从“合格”到“优秀”的跨越,在于创作者对叙事手法与思想深度的掌控。 基础的叙事能让故事“栩栩如生”,让读者沉浸其中。 但更成熟的创作者会突破线性叙事的局限,运用多视角叙事、插叙、倒叙、象征隐喻等复杂手法,让故事的层次感更丰富。 更进一步,也就是许成军想在第一篇长篇中实现的。 严肃文学的长篇最终要指向“思想表达”。 厉害的创作者能让故事成为社会的镜子,通过人物的命运折射特定时代的社会问题、文化冲突或人性困境,让读者在共情之外,产生对现实的思考。 而顶尖的创作者,则能在故事中提炼出具有普遍性的人生哲理。 关于爱与孤独、关于理想与现实、关于自由与束缚,这些超越时代的命题,能让作品突破地域与时间的限制,成为流传久远的经典。 显然,许成军就是想要在小说中体现这些超脱时代的命题、 经典,是他写这篇小说的最终追求。 “1972年,因三线建设中表现优异,许建军被招入军队,凭借过硬素质与实战经验,逐步晋升为步兵361团2营4排长。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他率排执行谅山战役穿插任务,左肩中弹仍坚持指挥,黄思源为掩护他牺牲。” 这故事的主线,所有的内容都是围绕这段而生。 在这篇小说中许成军叩问了几个核心哲学命题。 “存在的超越性:个体消逝后,意义如何延续?” “集体与个体的辩证:使命与人性,是否非此即彼?” “记忆与时间的本质:过去是否真的‘过去’?” “战争与人性的边界:暴力是否必然异化人性?” “历史真相的多义性:是否存在‘真实’?” 这些哲学命题,最终都指向一个核心:在宏大的历史与残酷的暴力面前,人如何守住自己的本质? 而许成军给出的答案很简单。 个体的生命或许有限,集体的使命或许沉重,历史的真相或许复杂,但只要人还在守护记忆、坚守温情、追求意义,人性就不会被异化,存在就不会沦为虚无,历史也不会成为冰冷的数字。 这个晚上,许成军写下了这篇小说的最后一句话。 “孙子许念安拽着他的衣角,手指点着展柜里的木梳:‘爷爷,这就是黄爷爷没刻完的那把吗?’” 死亡不是生命终点,遗忘才是。 —— 许成军正要带着许晓梅下楼觅食。 突然来了个让他意外的人。 陈邓科。 不过后面跟着苏中。 “成军,忙着呢?” 见苏中挎着帆布包走过来,身后跟着陈登科。 陈登科今天没穿会上的中山装,换了件蓝布褂子。 “苏老,陈zc。” 许成军无奈,耽误人吃饭嘛不是。 但也客气的站起来,顺手把桌面稿纸拢了拢。 他笑着说:“这刚还在改稿子,等着您二位指教呢。” 说来也怪,这几天,陈邓科就当对《试衣镜》的评价没发生一般,不时邀请他参加老作家们的讨论,没事就当着大家的面夸两句许成军。 说许成军这样的水平让他们老作家也自残形愧~ 那热心劲看的周明都眉头直跳。 苏中笑着:“还不让我们坐?邓科同志今天特意绕过来,可不是来看你稿子。” 许成军:? 陈邓科脸上带着笑:“这篇小说也是目的之一嘛!你这次的长篇小说可真是让人惊讶啊!” 他抬头看向许成军,多了几分不知是欣赏还是什么的意味,“尤其是三线建设那段,你把建军同志他们扛着钢钎爬悬崖的劲儿写活了,还有黄思源那半截木梳,看得我这个难受啊。” 在向菡子请教战场相关情况的时候,这稿子已经被这些有点名望的老作家们传遍了。 苏中当时看完,拍了半天大腿:这稿子,诶,这稿子! 许成军也笑着道:“菡子老师给提了不少建议,她讲的战地细节,比我凭空想的实在多了。” “但能把细节揉进骨头里,让读者跟着人物感同身受,这可不容易。” 陈登科打断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折迭的纸,放在许成军面前,“成军同志,这次青创会,你在散文组的发言、小说专场的报告,还有你这本金刚钻似的长篇,安徽作协的老同志们都看在眼里。” 说罢,看了眼苏中。 苏老就在一旁眯着眼睛笑。 “今天我跟苏中同志来,是代表省作协,正式邀你加入。” 作协? 这么快? (本章完) 第111章 致敬(61K) 第111章 致敬(6.1k) 作协和文联不是一会事。 文联的雏形可追溯至1949年7月成立的“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简称“第一次文代会”),这次大会标志着全国文艺工作者在d的领导下实现了空前团结。 1979年,只有中苏有文联,后来多了个古巴。 很多人在提到文联和作协的时候会有一个错误的认知。 认为文联和作协是两个相互并列的组织。 实际上,文联不是作家组织。 文联全称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核心定位是“文艺界的联合组织”,而非单一艺术门类的专业协会。 一般设有成员单位如戏剧家、文艺理论家、音乐家、书法家、摄影家13个专业协会,作协是其中之一。 但是由于文学的基础性和重要性,在我国,文联和作协的地位基本是平行的,而且文联主席都是作协主席兼任的。 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不混圈子,但是不能没有圈子。 尤其是在我们国家的作家圈子。 许成军在诧异了那么两三秒之后,就接受了陈邓科所代表的作协邀请。 从中篇小说《谷仓》到短篇小说《试衣镜》再到最后的长篇《撕不碎的红绸》。 许成军的创作背景和创作基础都在安徽。 因此,他天然的带着安徽作家的身份铭牌。 在许成军答应后,苏中罕见的扭捏了起来。 许成军纳罕起来:这是咋了? 陈邓科在旁边推了推他。 “咳咳,成军,是这样的,邓科同志和我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话说一半,苏中老脸一红,这老头平生性子最倔,不大会求人。 还是陈邓科看不过眼,接过话茬。 “成军同志,是这样的。” 陈邓科清了清嗓子,语气比刚才更郑重了几分:“省文联最近在筹备一份新刊物,叫《清明》,我是杂志主编,想向你邀稿。” 邀稿? 许成军眨了眨眼,《清明》他知道,在国内这也算是顶级刊物了。 《清明》于 1979年创刊,是由安徽文联主管、主办的大型文学双月刊,刊名由茅盾题写。 文学杂志的地位不好评论。 但是,在排除掉《人民文学》和“四大名旦”后,《清明》基本是第一梯队的。 甚至可以与“四大名单”相对低一些的《城》《当代》媲美,略高于河北作协主办《长城》。 大概就是:“名旦”之下我无敌,“名旦”之上一换一? “《清明》?” “对,就是《清明》,现在省内声势很大。” “我们打算九月底出创刊号,看了你那篇小说之后,我和苏中同志商量着,想把你的这部长篇,放在创刊号的头条,作为主打作品推出。” 许成军这就来了兴趣了。 说实话,他一开始从来没考虑过《清明》这杂志,哪怕《安徽文学》都要比《清明》排位靠前的多。 毕竟有老周在嘛! 《人民文学》没机会的话。 《收获》不香么? 其他“四大名旦”不香么? 但是创刊号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首发曝光啊! 要知道,1979年文学传播的核心载体仍是纸质期刊,且全国性文学刊物数量有限,只有《人民文学》《收获》《十月》等不足 10种。 《清明》作为新创刊的大型双月刊,创刊号的稀缺性和话题性,能让作品传播优势拉满! 而且,创刊号会被全国各级图书馆、文学研究机构、作协系统优先收藏,成为“新时期文学史料”的重要组成部分,作品也随之具备长期存档价值。 简单来说,这是“名垂青史”的机会! 要知道。 1979年影视行业也在复苏,电影制片厂会主动关注文学期刊的“重头作品”,尤其是创刊号这类集中优质内容的刊物。 历史上,1979年《清明》创刊号推出了丁灵的《在严寒的日子里》、陈邓科与肖玛的《破壁记》和鲁燕周的《天云山传奇》等作品。 让名家借势巩固地位,中生代一战成名。 《天云山传奇》能被上影厂选中改编,关键原因之一就是其在创刊号引发的“现象级讨论”,让作品提前具备观众基础。 当然,某种意义上,作品和创刊号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双赢。 创刊号对于许成军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苏中这时也缓过了那股扭捏劲儿,拎起了他那大烟斗:“这刊物是文联今年的重点项目, 抽调的都是《安徽文学》的骨干编辑,排版、印刷都是按最高规格来的。创刊号能不能立住脚,就看头篇能不能镇住场子。” “这事啊,想来想去找你是最合适的。” 抽《安徽文学》的骨干? 难怪他周明看陈邓科不爽,你抽他周明的兵? 就周明那性子能不给你上眼药? “苏老,我这篇合适么,放在创刊号上调子会不会太高?” “你的《撕不碎的红绸》,写的是咱安徽子弟的三线情、战友情,有血有肉,又有思想深度,再合适不过。” 这其实也涉及另外一桩好处, 作为这一时期创刊的刊物。 《清明》创刊号的作品选择本身就带有“呼应时代”的战略意图,在其上发表的作品,也自然也将成为时代思潮的具象表达。 《清明》因创刊号发表的《天云山传奇》《在严寒的日子里》等作品均具备历史深度和现实关怀。 1979年,《清明》迅速被读者和评论界定义为“关注严肃议题、兼具思想性与文学性”的刊物,这一定位后续持续吸引优质作者投稿。 贾评凹、莫延等都曾在《清明》发表早期作品。 说着, 陈邓科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份刊物策划案,铺在桌子上:“你看,这是初步的栏目设置,你的长篇占四十个页码,正文用最好的道林纸,扉页给你配彩插,还会加一篇编者按,我们会试着邀请矛盾先生为你亲自写。” “另外,稿费也按省文联的最高标准算,每千字8块,后续要是再版,版权分成也给你最优比例。” 这算是很优厚的待遇,老作家都很难拿到。 这时候一篇杂志大概在150-200页,他一个人就占四分之一。 更别说扉页彩插了,鲁燕周都够呛吧? 但是, 谁给我写编者按? 谁? “陈zx,我没听错吧,邀请矛盾老先生?” “不敢保证,但我们会试着争取,丁灵同志已经确定在创刊号上发表作品,她和矛盾先生关系相对密切。” 茅盾为《清明》杂志题写了刊名,说起来确实渊源还是挺大的。 不过这算是画大饼吧? 好吧,这饼确实好像有点香。 哪个初出茅庐的能受得了这个啊! 晓林姐,这不怪我吧? “陈主席,苏老师,” 许成军有些犹豫,“这稿子今天刚算写完了结尾,还不算完全成稿。” 话虽这么说,其实他一开始想将稿子给《收获》。 这清明的创刊号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怕啥?你那稿子的质量有目共睹,再说,杂志也不可能一次发完你的内容,后续有时间给你慢慢打磨。” 苏中立刻接话。 “你这小说连菡子老师都点头,这长篇要是发出去,肯定能让《清明》一战成名。” 陈邓科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恳切。 “成军同志,不是我们逼你。你是安徽土生土长的作家,《清明》也是咱安徽自己的刊物,咱们得一起把这块牌子立起来。 现在文坛都在看,安徽能不能出好刊物、好作品,你的红绸,就是我们最好的底气。” “周主编那?” “我跟他说好了,他点过头,就是他自己也不可能让你发表在《安徽文学》上,这么好的稿子放在省级刊物上多少浪费!” 陈邓科迫不及待地递话。 《安徽文学》和《清明》渊源极深,在安徽这地界上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竞争”关系。 但是《安徽文学》作为省级杂志,定位还是相对《清明》更低一些。 吸引的题材和作品更加贴近基层百姓的生活。 所以,要说最想让《撕不碎的红绸》上创刊号的莫过于陈邓科了。 他是文联副主席还是《清明》主编,这《清明》能出成绩他收益最大。 要说,陈邓科之前评价许成军是顶后悔的,哪个知名作家还没恶评过几个大热作品啊? 《试衣镜》刚发表的时候,他确实是不知道许成军是安徽本土作家,还和周明、苏中这帮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没人愿意砸自己的饭碗不是? 毕竟,这些优秀的安徽籍本土作家就是他最大的饭碗。 许成军看着这两位炯炯有神、满焊期待的模样。 知道今天不给个结果,这俩人是不能走了。 他确实有点犹豫,但是不多 想起大哥许建军说的“要让更多人知道黄思源的故事”,他心里的犹豫渐渐散了。 想来在《清明》最符合大哥的想法吧。 在安徽地界出名,也能保护一下思源哥一家。 他拿起钢笔,在策划案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一笔一划:“陈zx,苏老师,我答应了。这稿子我尽快改完,不耽误创刊号排版。” 苏中顿时笑了,拍着桌子连说“好”。 陈邓科也松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递给许成军:“这里面是五十块预付稿费,你先拿着,改稿需要资料,随时跟文联办公室说,我们帮你找。” 1979年杂志社用稿后一般不会提前预支稿费,但存在特殊情况。 比如眼下这种。 许成军刚要推辞,就被陈邓科按住手。 “拿着!这是规矩,也是我们的心意。你放心,文联和作协虽然不是一回事,但这次为了《清明》,我们两边都拧成了一股绳,就是要把最好的作品、最好的作家推出去。” 夕阳渐渐沉到梧桐树后面,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落在三人身上。 许成军把预付稿费收好。 当你能力强的时候。 所谓圈子,不是拉帮结派。 而是像这样,前辈带着后辈,一起为了一份热爱、一份责任,把路走得更宽、更远。 —— 许成军兜里揣着“巨资”,又恰逢作品完成初稿。 自是得吃顿好的。 于是拉着许晓梅准备再访“庐州烤鸭店”,又突然想起同宿舍的梁小斌,隔壁屋的季宇以及他的室友李平意。 他现在不缺钱,到也不介意叫几个朋友分享喜悦。 李平意在后世相对梁小斌和季宇名气就要小一些。 1985年,《上海文学》头条推出了他的小说《巨砚》,获得“第二届《上海文学》奖”。 但是好在大家都是年轻人,性格脾气比较相当。 梁小斌一听“吃烤鸭”,手里的钢笔都没来得及放下,揣着本子就往外冲,嘴里还念叨:“可算能解馋了!这几天净啃馒头,嘴里都淡出鸟了。” 季宇和李平意也爽快,锁上门就跟了过来。 四人刚进烤鸭店,一股子油香就裹着热气扑过来。 许晓梅早找好了靠窗的桌子,面前摆着五个个空搪瓷碗,眼睛直勾勾盯着柜台里挂着的油亮烤鸭。 “老板,来一只盐水鸭、一只烤鸭,三笼汤包,再来七个鸭油烧饼!” 许成军拍着柜台喊,声音洪亮。 五十块在手,底气就是足。 老板是个络腮胡大叔,认出他是前几天来的“大作家”,笑着应道:“好嘞!给您挑只肥的!” 等菜的功夫,梁小斌从兜里掏出本子,翻到写满诗行的一页,推到许成军面前:“成军,你帮我看看这几句,‘钥匙丢了’那首,我总觉得结尾差口气。” 许成军刚要接,季宇先凑了过来,指着本子上的句子笑:“你这‘钥匙’比喻是妙,但少了点烟火气,不如加句咱安徽的土话,比如‘寻遍淮河两岸也没找着’,更接地气。” 李平意也跟着点头,他性子慢,说话也温吞:“我觉得也是,文学这东西,离了土味就少了魂。”” 梁小斌摸着下巴琢磨,突然拍了下桌子:“对!菡子老师说‘写东西要接地气’,就是这个理!” “是啥啊是,我纯瞎说的!” 季宇是个戏谑的,这会看梁小斌当真,头一下子大了。 梁小斌狐疑的看着她,又抬头看李平易,后者也跟着点头,还两手一摊。 许晓梅和许成军,没忍住“噗”的乐了。 “好家伙,感情你们合起伙逗我呢,好啊!” 梁小斌作势要打! 好在这时老板端着鸭子过来,油汁顺着盘子边往下滴,许晓梅赶紧拿起筷子,却被许成军按住手:“先给几位哥哥分,你小,最后吃。” 晓梅噘着嘴,却还是乖乖收回手。 “那不行,得给咱妹先吃!” “就是!就是!” 许晓梅一下子乐了。 “说起来,成军你真把《红绸》给《清明》了?” 季宇咬了口鸭腿,含糊不清地问。 “该给啊!” 许成军点头,刚要说话,梁小斌先叫了起来:“好家伙!创刊号头条!还能争取茅盾先生写按语?你这待遇,比咱们这些‘小虾米’强太多了!” “多正常,你要能写出来《红绸》,《人民文学》都得求你啊!” 季宇怼梁小斌一怼一个准。 “别羡慕,” 许成军笑着夹了个汤包,“你们要是有好稿子,下次我帮你们——” 众人抬头,眼含期待。 “提提意见?” “切!” 许晓梅这时终于忍不住,抓起一个鸭油烧饼咬了一大口含糊道:“你们聊文学就算了,能不能别耽误吃?烤鸭都快凉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动筷子,一时间满桌都是啃骨头的声响和谈笑声。 梁小斌吃着吃着,突然抬头说:“等咱以后都出了名,再回这烤鸭店聚,到时候点两只烤鸭,让老板给咱留最好的位置!” 季宇笑着点头:“行!我要是写出能跟《天云山传奇》比肩的作品,就请大伙吃一年烤鸭!” 许成军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年轻人的文学江湖,没有老派文人的弯弯绕,只有直来直去的建议和热气腾腾的情谊。 当然还是因为许成军太强了~ 夕阳的光落在油亮的烤鸭上,也落在五人年轻的脸上,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光,像极了这激荡的1979年,处处都是破土而出的希望。 当然,这也因为梁小斌还不知道自己晚年啥模样~ “别光说不练!” 许成军举起搪瓷杯,里面盛着口子酒。 口子酒前身是濉溪人民酒厂,1970年易名为濉溪县酒厂,1979年更为濉溪县口子酒厂。 在1979年第三届评酒会上被评为国家优质酒,后续也屡获大奖,在安徽市场很受欢迎。 “来,喝酒,祝咱们以后都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东西,也祝这烤鸭店生意兴隆,咱下次来还能吃到这么香的鸭腿!” “干杯!” 四只搪瓷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满是烟火气的烤鸭店里,格外响亮。 晚上回宿舍,许成军把几人把五迷三道的李平意放回床上。 无奈的对视一眼。 谁能想到就这浓眉大眼的、不太爱说的酒品最差。 最后干脆是趟在店家睡大觉。 可把几人一顿好累。 许成军想着等到复旦,还是得开始上锻炼了。 扶不动李平意是小事,扶不动妹子那事可就大了啊~ 回到宿舍,梁小斌诗兴大发,在那一顿胡咧咧。 许成军无奈的扶额,这都赶上了什么人啊! 就这,谁敢相信这人能写出选入了高中语文课本的《雪白的墙》! 不过他哼哼的内容确实是让许成军有了些写诗的景致。 这首诗不为谁而写。 就为了他书中的那些英雄们。 或者说平凡的普通人们。 致敬 作者:许成军 走不尽的川黔群山 隧道与铁轨 数不清的工装补丁 铁锤和号子 接连在三线建设的画布上 在岩石的铿锵里迸发火星 在炸药的轰鸣中流淌热血 在安全帽的阴影里藏着岁月 / 它们紧紧与我相拥 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坚守 沉默的是牺牲 是在猫耳洞盘旋的蚊群 是皲裂的手掌紧握着钢枪 当冲锋的号角在晨雾里震颤 我有太多的话语,太滚烫的忠诚 / 我要以塌方的碎石,简陋的工棚 我要以泥泞的战壕,渗血的绷带 我要以一切拥抱你,你—— 我日夜牵挂的家国呵 在艰难里挺立的家国,坚韧的家国 我要以带血的誓言和你紧紧相拥 因为一个信念已然铸就 / 一个士兵,他年轻的胸膛挺立于战火 他是一个母亲的孩子,许多人的希望 多少风雨在他的肩头升起又消散 而把荣耀与思念压在他身上 而他永远坚定地跟在红旗后冲锋 踏过同样的土地,那土地掩埋过他的战友 是同样的坚毅的模样镌刻在军魂里 / 在边境的防线多少次激昂的呐喊响彻云霄 多少次跟来的是生与死的考验 在庆功的礼堂人们欢呼,致敬,自豪 然而他没有,他只放下了冰冷的钢枪 再一次握紧那方红绸,融入了人民的爱 坚定地,他看着自己融入和平里 而这样的路是无限的悠长的 而他是不会停歇的 他从未停歇,因为那份信念已然铸就 / 在祖国的怀抱里,在辽阔的苍穹下 在春天和秋天掠过他哨卡的时候 在寂静的夜里藏着最炽热的衷肠 一个老兵期待着安宁 无数人民期待着幸福, 而又在奋斗里坚守 在身旁仍是那飘扬着的鲜红的旗帜 / 一样的是不灭的信仰 一样的是大地上那滋养着希望的泥土 而他前行从不回头迷茫 / 为了他我要拥抱每一寸山河 为了他我珍藏起红绸的温度 因为他,我们得以享受和平的甘甜 欢呼吧,让我们在他的荣光里欢呼吧 因为那份信念已然铸就 / 一样的是这炽热的时代的风 一样的是从这崭新的国旗下散开的 无尽的希冀和力量 它回荡在一座座繁荣的城镇上 它拂过了广袤的田野,稻浪和鸽哨 一样的是这传承的,属于军人的魂魄 / 当我走过,站在纪念碑前凝望 我凝望是为了那些不朽的名字 仍在这壮丽的山河中守候 守候着,我们崇高的敬意是太多了 然而那份信念已然铸就 然而那份信念已然铸就 写完,许成军抖抖纸。 满怀心事的躺在床上。 半夜又突然转醒, 诶,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此时, 复旦大学教职工宿舍内,苏曼舒抱着被子又想起了许成军走前给她的三行小诗,脸又羞红了。 诶,他给我写的信应该快到了吧? (本章完) 第112章 一连串的好消息(月初求票!62k!) 第112章 一连串的好消息(月初求票!6.2k!) 许成军最终还是想起了有什么事没做。 梦中忽然惊醒。 妈的,信一封没写呢! 怎么办! 遇事不决写情诗! 顺便回到一个月之前写封信! “ 曼舒: 展信时,许是凤阳的晚风正拂过窗栏。 我刚从晒谷场回来,裤脚沾着麦粒,手上还留着麦子的清甜。想起分别那日你在车站踮脚塞我的小本子,扉页三朵兰草在灯下泛着软光,你说“三封信,少一封罚十斤红薯干”,我便不敢耽搁,此刻就着灶间余温,给你写第一封。 上海的日子像场热闹的梦,可回到许家屯才知,梦里最亮的光,是你送我时那件黑白布拉吉。你总说我懂《无锡景》里的婉转,却不知你站在站台上的模样,才是最该被写进诗里的景致—— 方领收得恰到好处,a字裙摆扫过台阶时,连风都慢了半拍。我总怕记忆会淡,便把那帧画面藏在笔记本里,和你画的兰草挨在一起,翻到便觉得日子暖了许多。 白日在地里帮到处奔走,热风裹着尘土扑脸。你瞧,这村里的日子藏着多少鲜活——三丫追着铁环跑过田野;憨子婶蒸的红薯在灶膛里冒香,我想起你说‘上海的不及家里的甜’。 这些细碎的日常,我都想一一讲给你听,仿佛你就坐在田野旁,和我一起数麦堆上的云影。 昨夜改《撕不碎的红绸》到深夜,写完古大强和黄思源的爱情,又想起了你——听《无锡景》时的沉醉,聊诗时的雀跃,连嗔怪我“管得宽”时,眼底都闪着星光。每次和你说话,我都像在捡拾散落的星光,攒得多了,连笔下的人物都有了温度。 本子里还塞着给你写诗的草稿,烛火晃了晃。 “对宇宙来说你是粒微尘,可于某个人,你是她全部宇宙”,曼舒,你可知这句话让我辗转半宿?我曾以为文学是我的宇宙,直到遇见你才懂,真正的宇宙,是有人会把你的诗折成纸船,放进心里的河;是有人会惦记你家乡的麦子,盼着听你讲田间的故事。 下月我便回上海,到那时,我再讲给你听,春夜里麦浪如何拍打着田野,像不像我们没说完的话,在风里轻轻荡着。 纸短情长,灶上的粥该沸了。 愿你案头的文献不扰清梦, 愿你窗前的月光常伴温柔。 待我归时, 再与你细说, 这一路的星光与麦香。 成军 七月廿九夜于许家屯 ” 写完他自己都觉得腻。 但! 问题不大~ 你说七月的信怎么九月才到,农村寄信有延迟嘛! 许成军还觉得不放心,再加把劲! 又往里塞了三首三行诗。 要说三行诗真是个好东西。 随便写十几二十个字,别人会说:嚯,真美、真浪漫! “ 《风物》 春樱秋桂冬霜雪 岁岁风物都热烈 不及你在我身边” “ 《情意》 星移斗转, 寒来暑往, 我们情深意长。” “ 《清辉》 你不是天空的点缀, 你是黑夜的统帅, 漫天清辉,皆因你而在。” “成军,写什么呢!” 许成军正在煤油灯下沉浸着写三行诗,一下子被身后的声吓一跳。 一看是梁小斌这人起夜。 “改改稿子,心里有事睡不着。” 话说的敷衍,却不想稿子被窗外的风正吹到梁小斌的面前。 他楞了楞,读出声:“漫天星辉?” “不是,你那小说里还得写情诗的么?” 说着,他连酒都醒了三分:“好家伙,我说你小子怎么不睡,半夜在这写情诗是吧!” “有情况?跟哥哥说说?” “说个蛋!” “庸俗!什么叫写情诗!” “这叫生命的礼赞!” —— 第二天一早,梁小斌起床看着许成军已经在那收拾稿件。 贼眉鼠眼的跑到许成军旁边:“成军,我记得你昨晚在那写情诗?给哪个姑娘写的?” “哥哥是过来人,帮你分析分析!” “写啥情诗,你喝多了吧!” 许成军脸不红心不跳,拿出《致敬》递给梁小斌。 “写的这诗,写了一宿,有感于对y自卫反击战里面英雄的事迹,实在是情难自已啊~” “真假的?” 梁小斌狐疑的拿起《致敬》,仔细的读了半天。 “爱国抒情诗?” “我怎么记得有‘满天星辉’这样的句子呢?” “一开始有啊,后来不是有了别的想法么,删掉了啊!” “真不是情诗?” “真不是!” “我多爱国一人,用情写给国家的诗,怎么不算情诗?” 许成军一脸无辜,两手一摊。 “靠!这么玩啊!” “那你真得跟顾成那小子学学,他写情诗谈恋爱可有一手啊!哥也不是说你,复旦大学里面好看的姑娘肯定不少,别太心高气傲,差不多就行!先谈谈!” 梁小斌一阵挤眉弄眼。 “哥,跟你说有些事谈谈才知道啊~” 熟了! 还是太熟了! 许成军一脸无语的看着他,这人本来一开始文质彬彬,待人接物都很是不错。 但是,喝点酒也没个正行。 学顾成? 学他刀劈爱妻再上吊? 今天研讨会是最后一天,研讨主题是诗歌。 顾成、梁小斌这些诗人们沉寂了四天,在今天迎来了爆发式的发言。 为什么沉寂? 因为诗歌和小说之间有个看不见的壁垒。 写小说的认为写诗的就那么几行字,能有什么作为。 写诗的认为写小说的靠着大量文字传情达意不过关,你懂什么叫“大河之水天上来”的魅力嘛! 大体有点像拍电影的和唱歌的。 像许成军这种,地位就是有些超然的,跨界嘛,我哪都能沾点嘛~ 1979年的诗歌界说来其实也简单,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思想解放运动的浪潮之中,是从文艺桎梏中突围、开启当代诗歌“新时期”的关键一年。 1月14日,由《诗刊》社召集的全国诗歌创作座谈会在首都举行,这是 1966年以后的首次诗人聚会。 规格很高, 徐持在会上强调“诗是倚天长剑,诗是火把”,呼吁“让我们新诗人把想象的翅膀展开,并且拍击起来,为四个现代化歌唱而且战斗,为四个现代化燃烧而且飞翔吧”。 这场座谈会就打开了全国诗歌创作的浪潮。 当前诗歌界呈现出“归来诗人”与“朦胧诗派”的双峰并峙的格局。 诗歌既承载着对历史的反思,也充满了对个体价值的觉醒和对未来的憧憬。 前者是被打压、此时恢复创作的老诗人,后者是年轻人, 而刚好当前的安徽文学界都有这两派的代表诗人。 都是许成军的熟人。 公刘以及梁小斌和顾成。 这仨人也算渊源不浅,6月份公刘公开发表《新的课题——从顾成同志的几首诗谈起》,拉开了朦胧诗论争的序幕。 研讨会论述的主题还是朦胧诗,严震和公刘做了报告。 严震在报告里提到朦胧诗的时候,把梁小斌和许成军作为安徽“朦胧诗”代表诗人。 公刘提出了异议:“我认为,许成军的创作风格很难用朦胧诗来概括,他的创作风格不悲怆,充满着对生活的积极和探索,更应该属于自然抒情诗一类。” 于是,会议专门用了半个小时,讨论了许成军属于哪一派。 结果不祥。 梁小斌发言时,拿出了许成军创作的《致敬》。 一说是许成军昨天晚上临时创作的,再次把研讨会推上了高潮。 主持人严震邀请了许成军上台讲解《致敬》的创作思路,并对诗歌题材的未来发展做了探讨。 在场的诗人对于《致敬》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友好的结束了关于诗歌的讨论。 不高不行啊,他们可是知道这大喷子多能喷~ 关键是喷子背后还有战队的,那公刘话里话外支持许成军当俺们看不出来嘛~—— 研讨会结束后,许成军在合肥多逗留了两天。 一个是《谷仓》即将发表,复旦那边事情不算急。 另一个是在陈邓科的协调下,省文联为许成军提供了大量的关于战争题材、三线建设、打猴子的相关案例。 让他有充分的依据对存疑内容做了论证和修改。 最让许成军惊讶的是,省文联还为他找了三个像许建军一样参加了对y自卫反击战的退役或者返乡士兵。 省文联一间办公室里,许成军与三位老兵面对面而坐。 他将小说中存疑的内容整理了出来,准备用“德尔菲法”向三位老兵开展专家访谈。 拄着拐杖的老兵叫赵卫红,裤管空荡荡的,用粗布带绑在膝盖上,坐下时动作慢得很,却特意把假肢往椅子内侧收了收,怕许成军看着不自在。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叫李大勇,胳膊上留着炮弹擦伤的疤痕。 另一个叫王根生,说话带着点皖北口音。 “成军同志,我们听说你是大作家,要写我们的故事,” 赵卫红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 “昨天陈主席跟我们说的时候,我连夜把压箱底的军功章翻出来擦了擦。” “不是想显摆,是觉得咱安徽子弟在南边打的仗,总得有人记下来。” “能理解,我哥也是跟您一样。” 许成军赶紧给三人倒上茶,热水冲进搪瓷杯,氤氲的热气里,赵卫红的目光落在桌角的《撕不碎的红绸》初稿上。 “赵叔,李哥,王哥,我这稿子还没改完,今天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真实的战场到底啥样?” “比如穿插任务时,你们真的会带着战友的东西行军吗?” 李大勇先开了口,他无意识地摸着胳膊上的疤痕:“咋不带?我跟俺们班长是同乡,他牺牲那天,把他的钢笔塞给我,说‘大勇,要是能回去,给俺娘捎句话’。” “后来我揣着那钢笔走了半个月,笔帽都磨掉漆了,也没敢丢。那不是钢笔,是班长的念想。”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就像你说你稿子里写的那个黄思源,藏着半截木梳, 俺们战场上,谁没藏过点战友的东西?可能是个笔记本,可能是块手帕,想着打完仗能还给人家,结果好多都没机会。” 许成军又拿出了几个段落,读给了面前的这三位。 他们目光沉凝。 面上带着回忆和欷吁。 “三位同志,你们觉得这些写的合理么?” 王根生这时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轻响:“成军同志,别的不说,你写的‘踩着碎玻璃走出来’,俺觉得没问题!” “俺们连在谅山的时候,阵地被炮弹炸成了焦土,到处都是碎弹片,俺们光着脚冲上去,脚底板扎得全是血,也没人喊疼。” 他忽然笑了笑,眼里却有点红,“不过你别写得太苦,俺们也有乐子。” “过年的时候,俺们用罐头盒煮饺子,饺子皮破了,汤里全是肉馅,俺们还抢着喝呢!” 许成军拿着笔飞快地记。 他又问赵卫红:“赵大哥,三线建设的时候,真的会扛着钢钎爬悬崖吗?” 赵卫红比许建军晚一批参加三线建设,不过不是在三线建设期间参军。 这也是省文联费了不少功夫找来的。 赵卫红放下茶杯:“那时候修铁路,没机器,全靠手挖肩扛,一个班十二个人,踩着崖壁上的石缝往上爬,钢钎磨得手心出血,也没人敢松劲。” “说好听的,是想着早一天把铁路修通,山里的孩子就能早一天看见外面的世界。” “说难听的,我们也是想着早点干完,早点回家看看。” “想家啊,真想家!” 他看着许成军,眼神里满是郑重,“成军同志,你要写,就写俺们安徽人的‘轴’——打仗不怕死,建设不怕苦,心里装着家,就啥都能扛过去。”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战场的冷枪写到三线的月光,从战友的嘱托写到家乡的麦浪。 许成军听着,感觉手上的文字越发有了重量。 黄思源藏木梳的手,许建军爬悬崖的背影,古大强单腿拄拐杖的模样. 代表的不是他们三个原型,而是无数在战争、在建设中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 文联办公室里,赵卫红粗制的假肢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李大勇的疤痕在光下泛着浅红,王根生的搪瓷缸闪着微光。 最好的文字就是把这些滚烫的故事,一笔一划地刻进纸里。 让后来人都知道,曾有一群子弟兵,用热血和骨头,撑起了山河。 “赵叔,李哥,王哥,” 许成军合上笔记本,用力地跟三人握手,“谢谢你们。我一定把你们的故事写好,让更多人知道,你们不管在三线还是在战场,都是好样的!” 赵卫红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沉:“好!俺们等着看!到时候发表了,俺们拄着拐杖也去买一本,给牺牲的战友念念。” 送走三位老兵,许成军忽然想给苏曼舒写第二封信。 日期就写8月15吧~ 他要告诉她,今天他遇见了最可爱的人,他们的故事,比任何浪漫的诗都动人。 因为那是用生命写就的,关于家国与坚守的情书。 —— 8月27日。 在《谷仓》发表前,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的到了。 本月,《诗刊》发表了许成军《山坡上的狗尾巴草》《日常切片》《看吧》《臆想》这四首诗。 诗刊是月刊,这一期是第八期,与许成军的诗同台竞技的还有舒亭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与《这也是一切》。 许成军觉得挺意外的,这四首诗质量算不得顶格的高。 但是居然全部被采纳了。 可能跟名气有一定的影响。 毕竟,《试衣镜》这段时间在文学圈实在是太火了。 蹭热度不是21世纪才有的惯例。 自古有之。 由于诗刊发行时间为8月16日,虽已发行,但暂时没有这四首诗发表后产生的后续。 投稿时,许成军将信件地址留的东风县家中,却不想这么迟才收到用稿通知。 信件是钱明带来的,这小子顺利实现了他的理想,考上了北外。 去许成军家看望许志国和陆秀兰时,听说有许成军的信,就主动请缨去首都报道顺路帮许成军送了《诗刊》的信件。 许成军摸信的时候就知道大概投稿成功了。 这个年代投稿,用或不用基本都能收到回信,信分两种,收到厚厚的一封,那肯定是退稿信。 如果是薄薄的一封,基本可以肯定是用稿通知了。 退稿信有铅印的、油印的、也有手写的,大多是油印的。 而用稿通知可能会较为简单地告知作者稿件已被录用以及大致的发表安排等信息。 但是诗歌不能以常理计之,信厚是好事。 由于许成军投信较晚且诗歌质量不错。 用稿通知是连带着样刊一起寄来的,所以厚度上比预期厚了不少。 诗刊的编辑王严生给了许成军回复: “成军同志: 展信佳。 您此前寄至《诗刊》的诗作《山坡上的狗尾巴草》《日常切片》《看吧》《臆想》已由编辑部审阅完毕。拜读之际,我们颇感欣喜。 您的文字带着泥土的质朴与生活的温热,《山坡上的狗尾巴草》以寻常草木为喻,写出了藏在烟火里的韧性;《日常切片》捕捉细碎生活场景,却见出不寻常的观察视角;后两首诗则在思绪的铺陈里藏着真诚的叩问,这份对生活、对内心的敏感与热忱,正是当下诗歌创作中动人的力量。 经编辑部讨论,决定将这四首诗予以采用,拟安排在本年度第八期发表。由于刊发时间提前,随用稿通知寄送样刊两册,并随样刊附上稿酬,望您留意查收。 若您对诗作尚有修改想法,可于收到此信后半月内函复我社;若无需调整,我们将按现有版本进行编校。 期待今后能读到您更多扎根生活、饱含心意的作品,顺祝笔健! 《诗刊》编辑部王严生 1979年8月11日” 国内诗歌圈顶流杂志上怒发四首诗。 许成军对着空气比了个大拇指~ 在这个年代,大小能算个诗人了吧? 为了好好犒劳一路陪跑的钱明,许成军干脆组了个局,把翟影、老陈、马胜利这几位老伙计都喊来,主打一个“胜利共享,快乐翻倍”。 地点选在了聚红盛,这地儿可不是普通馆子。 往前数能追到清光绪年间的“聚红元”,1956年赶时髦搞公私合营,1964年变身国营单位,特殊年代还短暂叫过“立新饭店”,直到 1979年才把“聚红盛”的招牌捡回来。 专卖寿州菜,徽菜里的名门正派。 一进门就瞅见翟影,还是老样子敢穿敢扮。 还是熟悉的喇叭裤。 刚坐下就开始调笑:“好你个钱明、许成军!俩人大事不声张,偷偷摸摸都混进大学了?这是要当‘文化人’内卷我们啊!” 老陈看见他俩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必须庆祝!今儿这顿我包了,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那你感情是得请客~” 旁边马胜利眯着眼笑:“许哥,最近你这儿好事扎堆,我这儿还有个隐藏款呢!” “马胜利!” “表哥,我许哥又不是外人,怕啥的~” 许成军瞅着马胜利那“不怀好意”的样儿,又扫了眼坐得莫名亲近的翟影和老陈。 突然浑身一激灵,嘴张成个“o”型:“他俩?难道……有情况?” 妈的,老早就看他俩不对劲! 一个明骚,一个闷骚倒是般配~ 钱明在旁边一脸懵,挠着头讷讷道:“啥他俩?我咋没看明白?” 马胜利这下可憋不住了:“还能有谁?表哥和翟姐呗!表哥本来还让我保密,可许哥你这儿办了大事,这不赶紧把好消息拿出来凑个双份热闹!” 老陈耳根子红了,却还是梗着脖子大大方方承认。 “是的,我们在一起了!” 挺好,不是我们有个孩子就行~! 翟影看他那娇羞样,干脆接过话头自曝:“上次吃完饭我逗他,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不找个人过日子’,结果他没禁住逗,直接跟我表了白。我寻思着磨磨唧唧没意思,就直接问了句‘能娶么?’” “事儿就这么成了!” 许成军听完,当即又给翟影比了个大拇指。 还是姐姐你有活! “那我们还算个红娘?” “那得算啊~” 仨人围着老陈和翟影调侃了半天,把老陈逗得脸更红,才总算放过这对。 没等歇会儿,马胜利突然话锋一转:“许哥,你那篇《谷仓》啥时候发表啊?我还等着拜读呢!” 许成军轻描淡写吐出俩字:“明天。” “明天?!” 马胜利眼睛都瞪圆了。 这b装的。 8月28日,许成军的《谷仓》头条发表在《安徽文学》第四期,诗歌《时间》一同发表。 (本章完) 第113章 9月的安徽的文坛属于许成军(61k, 第113章 9月的安徽的文坛属于许成军(6.1k,求月票!) 《安徽文学》是安徽省创办最早、历史最悠久的专业性文学杂志。 其发展历程贯穿数十年时代变迁,脉络清晰可溯。 1950年 11月,杂志前身《皖北文艺》正式创刊。 1952年更名为《安徽文艺》,1956年再度调整为《江淮文学》,1958年定名为《安徽文学》,后因 1965年“四清”运动停刊。 停刊数年后,1972年《征文作品》杂志创办,1973年恢复“安徽文艺”之名,直至 1978年正式复刊为《安徽文学》,标志着这份老牌文学刊物重回正轨。 1979年,《安徽文学》迎来创刊以来的高光时刻,其影响力突破地域限制,成为全国文学界的焦点。 核心源于三大标志性事件: 一是每期拿出20%的版面刊发评论文章成为理论争鸣的高地。 二是“新人三十家”引领全国诗歌创作。 三是发表作家许成军《谷仓》,成为农村改革题材的经典作品。 —— 其中, 1979年7月号,《安徽文学》发表了评论家苏中化名李文群撰写的《一个值得注意的倾向》一文,被视为粉碎后第一个内部争鸣的声音,该文还被贺静之转至《人日》内参刊发,引起了广泛关注。 1979年9月号,《安徽文学》头条发表著名青年作家许成军的处女作,中篇小说《谷仓》,先是在全省掀起学术思潮,继而扩展至全国,最后因其在农村改革上拥有极高的实践性,被中央引为内参。 1979年10月号,《安徽文学》在全国率先以专辑的方式发表 30位青年诗人的作品,其中很多是朦胧诗人,推动了安徽乃至全国的诗歌创作发展。 值得深入关注的是作家许成军与《安徽文学》的深度绑定。 他不仅以《谷仓》奠定文学地位,更以“新人三十家”中的《时间》《山坡上的狗尾巴草》《日常切片》《看吧》《臆想》《向光而行》《致敬》等以及三行诗《风物》《情意》《星辉》系列,被读者亲切称为“多情的诗人”。 起初,许成军与北岛、舒婷、顾城等人并列为“朦胧派”代表诗人。 后来,诗人公刘公开发表评论,指出许成军创作风格的多样性——《致敬》一文便是突破朦胧派范式的典型例证,打破了外界对他的单一认知。 在三行诗创作领域, 许成军更是开创了独特局面。 尽管国内现代意义上的三行诗可追溯至新文化运动时期,但他是首位“系统性、规模化”创作三行诗的作家、诗人。 其作品风格鲜明,文字简练有力,兼具深刻内涵与哲学思辨,成为诗坛争相模仿的范本。 这股创作热潮还延伸至教育领域,1981年复旦大学率先发起“成军杯”三行诗竞赛,此后赛事逐步扩展至全国高校,直接推动了三行诗这一文体在当代的普及与发展。 正是凭借理论争鸣的深度、文学创作的高度,以及对青年作家的发掘与培育。 1979年的《安徽文学》成功突破地域与时代的局限,达到了创刊以来的巅峰状态,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重要存在。 “今天就走?” 周明叼着许成军送他的“上海牌”香烟,笑着看着对面的“大作家”。 说实在的,他最初看好许成军,认为这小子有潜力,愿意在他身上下注。 但是确实是没想到潜力兑现的这么快。 看看这些数据就知道许成军有多么惊人了。 《安徽文学》头条发表处女座、《收获》刊发他首篇中篇小说、《清明》创刊号发表他首篇长篇小说. 在写小说之余创作的诗歌也将被收录为“新人三十家”专辑。 要知道,这样的成绩只是他四个月内创造的。 这在他们这些“老人”眼里真的已经足够恐怖了。 更别说他还有时间考了复旦的研究生,在《复旦学报》发表了学术论文。 他可听说,这篇论文让首都、魔都、金陵这帮中文系老教授,吵的不可开交,成天论战! 这小子。 真吓人啊! “该走啦,票老早就买好了,这已经算是多待了几天,再不走,章师兄再不让我入学。” 许成军摊手。 “章师兄?” “你小子行了啊,章培横这种人物都成师兄了?” “运气好嘛~拖您的福气。” “我可给不了你这种福气,朱老的学生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周明说到这,也很欣慰,他算是许成军文学路上第一个引路人了。 刘干事:?? 毕竟是他老周看好的人,能有出息,谁不说他周主编慧眼识珠啊? 如果许成军这小子按照这个现状发展,他说不定都能借这小子的光青史留名! “成军,苏中可是为了你下了不少心思,这期评论版上,他可以‘李文群’的笔名发表了对《谷仓》的评论。” “你也知道他上一期发表了啥,这是给你做定星盘呢啊~” “前辈爱护,愧不敢当嘛!您这不也给我写了评论嘛!谢谢您嘞~” 许成军双手抱拳,像模像样地俯首作揖。 “免了,受不了许大作家大礼!” “谢谢我,你就保佑这期《安徽文学》能大卖吧!” “回头陈邓科的《清明》要是刊载你的小说火了,得要你小子好看。” 周明依然吹胡子瞪眼。 “到时候再给《安徽文学》来一篇嘛~” “说到做到啊!”周明乐了。 —— 从周明办公室出来。 许成军路过长江路邮局买了一份《安徽文学》9月号。 排了半天队。 听见不少人在议论。 有说这期《安徽文学》有看头的,有说写《谷仓》的是咱安徽作家许成军,之前写过《秤星》现在变成大作家哩~ 更有人在讨论之前《试衣镜》的剧情,在猜测这会的《谷仓》是不是会和《试衣镜》一样魔幻。 谷仓会不会是一个“聚宝盘”? 放里面几颗麦种是不是会变出一谷仓的麦子~ 几个安徽大学的大学生煞有其事的讨论,听得许成军十分汗颜。 更有人讨论上了许成军的文学界地位。 “我觉得许成军可以算是咱安徽文学界最具代表性的青年作家了。” “还差一些吧?” “怎么差啦!作品虽然不多,但是每次都是爆款嘛!就看《试衣镜》的笔法这人写东西绝对是有水平的!” “我觉得不行!” “那你说哪不行!” “比我差一些嘛~” 说完几个大学生自然是一阵笑闹,许成军在旁边也是一阵莞尔。 排队虽然漫长,但是不觉得无聊,毕竟周围都是讨论你作品的,想想都美是吧~ 好在,排队的人都知道许成军,但是没人知道许成军长什么样。 让许成军安然的“苟”在队伍里,听着周围人对他的议论,飘飘欲仙。 偶尔一个差评,自是自动过滤,手动添加了“透明”评论的功能。 最终,许成军了二毛五买到一本《安徽文学》9月号。 不便宜。 这时候很多人都是买一本,彼此传阅。 也因此,1979年,杂志的传播量和阅读量大多是实际销量的几倍。 其实他有杂志社送的样刊,但是排队买自己的作品,这感觉你懂么? 翻看杂志,头条就是他的《谷仓》,往后翻了翻都是一些不算知名知青作家的作品,也符合《安徽文学》省级杂志的定位,唯一熟一些的是刊发了季宇的一篇短篇小说。 基本属于许成军的一枝独秀。 他往后翻在,直接翻到了评论版。 第一篇就是苏中对他的评论。 标题:“谷仓:时代裂缝里的“实”与“诗”——评许成军《谷仓》” 嚯,苏老还是够意思,一看这名就是唱赞歌嘛~ “《谷仓》刊于《安徽文学》9月头条,初读时便觉其异。它没有伤痕文学的悲戚呐喊,也无改革文学的激昂口号,只凭着安徽凤阳土坯谷仓里的几粒漏麦、几道刻痕,就把 1979年中国农村的‘转捩感’揉得扎实。许成军这篇作品,像极了他笔下那杆枣木秤:秤星是细的,秤杆是沉的,称得出粮食的斤两,更称得出时代的重量。” “当不少作品还在‘伤痕’里徘徊,《谷仓》已带着凤阳的泥土气,为改革文学标出了新的坐标。它证明,文学不必靠呐喊吸引目光,也不用靠口号传递力量。把时代揉进细节里,把人心的温度藏进文字里,自然能‘于无声处见惊雷’。 许成军是知青,却没写返乡知青的个人悲喜;他懂政策,却没把作品写成“政策解读”。他只是蹲在凤阳的田野上,把谷仓里的故事捡起来,把它写得扎实、写得有温度。 《谷仓》就是这样的作品:它不抢风头,不赶时髦,只跟着时代的节气走,却在不经意间,成了记录这个时代的‘土坯碑’。 未来的读者再读 1979年的文学,或许会记得《谷仓》里的那座土坯仓、那杆枣木秤、那个叫许老栓的保管员——它们是小的,却是真的;是土的,却是活的。而这,正是文学最珍贵的模样。” 令人惊讶的是后面的评论竟然不是周明的,而是鲁燕周的。 他主要从叙事手法颂了赞歌,和苏中的评论有些许差异。 显然两人在发表之前通了气。 “在 1979年中国文学的转型浪潮中,知青作家许成军的中篇小说《谷仓》如一粒饱满的麦种,落在了改革文学的土壤里。他只是以安徽凤阳一座土坯谷仓为圆心,用扎实的细节、鲜活的人物与克制的叙事,画出了时代转型期中国农村的精神图谱。 《谷仓》最精妙的叙事选择,莫过于将宏大的时代命题压缩进一座土坯谷仓。这座‘漏麦能发芽’的建筑,从不是静态的背景板,而是充满象征意味的‘叙事容器’. 《谷仓》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源于对人物“去符号化”的塑造。主人公许老栓,既非高呼改革的‘先锋英雄’,也非固守旧规的“保守反派”,而是一个浑身带着矛盾的“实在人”. 当《谷仓》出现时,我们看到了文学最本真的力量。它不必远离生活,不必故作高深,只需扎根土地、贴近人心,就能在时代里,长出打动人心的新芽。许成军用一座土坯谷仓告诉我们:最好的改革文学,从来不是写‘改革’本身,而是写改革中的人、人的选择与人心的温度。这座藏着麦粒与刻痕的谷仓,终将成为 1979年中国文学版图上,一块带着泥土气息的坚实刻度。” 第三篇是周明的,一共也只有三篇,周明的评价就更显客观一点,点出了许成军《谷仓》的一些不足。 比如“作品对改革背景的宏观呈现稍显局限,部分情节铺垫略浅,且过于依赖‘谷仓’单一意象承载时代命题,对农村其他群体的刻画相对薄弱,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主题的广度。” 许成军看完一脸鄙夷,我特么一个中篇还能往哪铺垫,当我写网络小说呐! 这事,周明跟他解释过,一部作品不能全是赞誉。 多少也得有点负面评价嘛! 如果他来评价,会把负面的指向缩小在可以控制的区间。 周明:这事,我来做就义不容辞! —— 《安徽文学》九月刊刚上市三天。 编辑部的木门就快被报贩们的敲门声砸出坑。 周明叼着烟卷刚踏进办公室,就见张启明举着一摞订单往桌上拍:“老周!你快看,芜湖供销社要加订五百本!” “嚯,芜湖那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不是小许一篇《秤星》买下来芜湖的人心嘛!年广九现在可是芜湖的符号啊!” “这小子在全国文学的大本营是安徽,在安徽的大本营可就是凤阳和芜湖了。” 林秀雅正用红绸带捆读者来信:“可不是嘛!昨天邮局送了三麻袋信,有个读者说看完《谷仓》,连夜把家里的旧账本翻出来,要跟许老栓比着记‘漏麦账’!” 她点着信笺上的歪扭字迹,“你看这句‘俺家仓底也有芽,是不是也能种出五百斤’,这许成军是把读者都勾得想当‘种田状元’了!” 李建国扒拉算盘的手指快得能出残影,算珠碰撞声盖过了窗外的蝉鸣。 “上个月印数才八千,这才三天就加印到一万五!印刷厂刚才来电话,说油墨都快不够用了。” “让咱少印两页广告腾地方——我说把‘征稿启事’砍了,他们还不乐意!” 他突然把算盘一推,从抽屉里摸出包上海奶。 “都尝尝!这是供销社用《谷仓》的订报款换的,说咱帮他们带火了‘知青题材’,得给咱发‘销售奖’!” 张启明捏着奶没拆,突然拍大腿:“前儿个文联老郑来借杂志,说他们食堂大师傅都在讨论‘许老栓该熔钥匙还是留铜锁’,连打饭都忘给人盛菜了!” 他话刚落。 就见传达室老张头扛着半麻袋杂志闯进来,裤脚沾着的泥点溅到周明的搪瓷缸里。 “周主编!合肥晚报社来借十本样刊,说他们记者想照着《谷仓》写篇‘粮票里的改革’,还问许成军能不能给他们当顾问!” 周明,笑得眼角皱纹挤成一团:“顾问?先让他们把订报款结了!” 林秀雅笑着说:“成军同志马上要去上海读研了,还有时间给他们当顾问?” “可不是嘛,这小子真是厉害,不声不响就考上了复旦。” 老张突然想起来啥,抓起电话摇起来。 “喂,印刷厂吗?再加印三千本!对,把‘读者回音栏’留大点,省得读者来信堆得没地方放。” “还有,让他们多送两箱墨水,李建国这算盘再打下去,油墨都要漫到天板了!” 林秀雅:“还有个好消息!省供销社说要给咱编辑部送十斤新麦,说《谷仓》让他们的粮食销量涨了两成,得让咱尝尝‘改革的甜’!” 满屋子的人顿时笑开了。 周明望着桌上堆得像小山的订单,突然感慨:“早知道许成军这篇能火,当初就该在杂志里夹张‘谷仓参观券’,说不定以后这许家屯的谷仓得成名人故居了!” “得了吧!” 张启明满头大汗,“再火下去,咱都得去印刷厂当义工了。” “李建国这算盘,都快被他算出火星子了!” 李建国抬头一本正经地说:“要不咱跟许成军商量商量,让他再写篇《谷仓 2》?就写许老栓种玉米,保准能让供销社的化肥也卖断货!” 窗外路过的邮递员都忍不住探头:“同志,你们这是中大奖了?” “比中大奖还好呢~” —— 1979年9月的安徽文坛显然属于许成军。 继《谷仓》以及苏中等人对《谷仓》的发表刊发后。 在青创会,与许成军结缘的菡子、严震、陈邓科等人先后在安徽省内甚至全国的文学杂志发表了评论。 形成了安徽文学界罕见的意见统一。 这也引起了全国讨论《谷仓》的热潮。 菡子在《收获》发表的对当今文学界发展的评论文章中特意提到了许成军的《谷仓》。 引起了全国读者对于《谷仓》的好奇。 “《谷仓》以质朴文字勾勒出农村改革初期的微妙景象,许老栓这一人物鲜活如邻,谷仓的细节描绘似将往昔岁月拉至眼前,只是在情感的深度挖掘上若能更进一层,会更具冲击力。” 严震在9月的《诗刊》发表《对当前诗歌发展潮流的一些意见》中也了较大的篇幅介绍学成军的诗歌创作。 对许成军的创作能力和抒情风格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同时也向全国读者推介了《谷仓》。 “许成军笔下的《谷仓》巧妙借谷仓这一独特视角,展现时代变革的风起云涌,叙事节奏把控得当,情节引人入胜。不过,在环境描写的丰富度上稍显欠缺,未能全方位营造出当时农村复杂多元的氛围。” 而最让文学界以及读者们诧异的是。 向许成军唱赞歌的竟然还有陈邓科? 上会《试衣镜》发表不是你丫的骂的最狠? 南大教授吴正平刚写了一篇《土坯堆里的矫饰——<谷仓>的刻意与浅薄》发表。 简要大意是:许成军的《谷仓》能在 1979年的文坛讨巧,大抵是沾了改革题材的光。把一座土坯谷仓吹成时代容器,把农民的私账夸成改革先声,通篇满是刻意堆砌的土味细节,却连最基本的叙事逻辑都没理顺。 上次喷《试衣镜》虽然没有彻底把许成军这个文学界新人打死,还让他大火了一把。 但是,他也火了啊~ 跟在陈邓科后面,捡起了个“敢在文学界逆流而上的真文学评论家”的名号。 这让他发现了“商机”! 说别的都是假的,但是喷他许成军是真有好处啊! 作为“最关注”许成军的文学界人士,一看到《谷仓》发表,他心一横,干他丫的! 结果他前脚刚发完,后脚你陈邓科这个浓眉大眼的就叛变革命?? 陈邓科在《文汇报》专题发表了《谷仓》的评论文章。 大意:“《谷仓》精准抓住了时代转型的关键节点,人物关系刻画细腻,凸显出人性在变革中的挣扎与觉醒。美中不足的是,部分次要人物形象稍显单薄,对故事整体的支撑力度不够。” 陈邓科也是个场面人,不能前脚刚批完你《试衣镜》,后续我夸爆你《谷仓》吧? 太刻意了! 所以,稍微加点美中不足嘛! 总体是白璧微瑕~ 但是最让吴正平生气的是这丫的最后还写了个什么玩意致语? “致新晋会员许成军:守好谷仓的‘实’,更要闯破谷仓的‘界’” 所以,你们其实是一家的? 许成军是你作协底下的兵? 前面你给我演戏?? 这一切成为《谷仓》在全国热卖的基础。 有时候,世界是个圈,文学界也是。 此时,安徽省内某位领导在写《关于凤阳县梨园公社小岗生产队实行“包干到户”情况的报告》时,秘书在其耳边耳语几句。 经过一番座谈讨论,9月号的《安徽文学》随报告一同寄往首都。 —— 转天,下了火车的许成军无精打采。 紧拉着一脸好奇的许晓梅奔着复旦就走。 这年头,火车站也不算是啥安全的地方。 “哥,这就是魔都啊!” “这火车站比合肥站还大呢!” “哥,这好多人啊!” “哥,这商店里,卖的东西咱家那都没有~” 上辈子,没有妹妹的许成军,现在只觉得自己需要个鸽子笼! 在去复旦的路上,许成军大致给许晓梅讲了复旦的情况。 想起了图书馆跟他唠嗑的奶奶,大致觉得许晓梅在图书馆的日子应该蛮好过得。 应该吧~ (本章完) 卷末总结 卷末总结 第一卷就结束了,感谢从从许成军写《谷仓》开始追读的读者们。 感谢你们的陪伴。 昨天晚上给大家抽了奖,四本《张居正大传》作为第一卷的总结之一吧。 前几天其实一直说要第一卷结束,但是还是写到了现在。 考虑的是,以《谷仓》开始,就以《谷仓》结束吧。 第一卷笔底风雷起新声,内容应该不需要我赘述了:许成军踏入文坛,走上文学创作和文学理论研究之路。 这一卷是许成军的新生,也是我作为网文作者的新生。 这个过程遇到很多问题。 我想写的有新意一点,尝试做一个原创文豪,但损失了很多潜在读者。 选择了较为传统的写作风格,但也导致了一个相对平庸的成绩。 这两个事其实是相互关联的,想原创就得有铺垫,有铺垫重心就得相对转移一些,不符合一些读者的期望。 但是自己写的东西,咬牙硬着头皮也得继续写完啊~ 说一下到现在的成绩吧。 首订789,现在均订840。 对起点写书成绩有了解的读者大概知道这个成绩其实还蛮普通的。 现在都不忍心打开后台看成绩。 要说的话,我自己很多想表述的内容确实没有写出来,还是得说,我作为一个网文作者还是太稚嫩了。 要多看、多学、多写。(笑) 上架那几天心态不算好,但是!! 这里要但是了!! 作为一个新人扑街,竟然收到了一个盟主打赏! 真的感谢左咸右鱼大大! 一个盟主到我这其实没多少钱,但是其中蕴含的精神意义实在太大了。 属实是一个巨大的精神buff加成了~ 虽然加更很累吧,但是好说歹说加完了。 一个盟主就好,体验体验挺好的,再多加更要吐血了(虽然也没有)。 第二卷墨洒山河意不羁,大体是从许成军到复旦大学开始,逐渐在全国声名远播甚至在国际有一定影响的过程,这个影响是多方面的,不只是文学领域。 具体的内容不说的太细,免得剧透,这部分内容也欢迎大家给些意见,众筹写书吧~! 之前的上架感言,被我爹说太文青,这卷末总结就随便写写吧。 其实起点哪都好,就是我作为作者自己我自己的书也得点币,有时候寻思看看你们的评论,但是. 我自己看我自己写的我还得钱! 算了,那就不看了。 不过偶尔也订阅一章。 随便写写,大家随便看看,多提提意见。 现在对于成绩没有多大的追求,还是那句话,你们看的多,我就多写写,实在没人看了,我就少写写。 感谢你们的陪伴。 第二卷扬帆起航! 最后,例行求一下月票,求一下追读吧~ 对了,追定很重要,如果养书也希望读者老爷们开个自动订阅~ (本章完) 第114章 出一本中文系教科书?(54k) 第114章 出一本中文系教科书?(5.4k) 魔都一如既往的繁荣。 金雨澄2012年在《收获》杂志发表的《繁》获得第九届鲁迅文学奖。 他把60-90年代的上海的描述的淋漓尽致。 其中有几句话,许成军至今还记得。 “否极泰来,这半分钟,是上海味道。” “如果不相信,头伸出老虎窗,啊夜,层层迭迭屋顶,‘本滩’的哭腔,霓虹养眼,骨碌碌转光珠,软红十丈,万如海。” “六十年代广播,是纶音玉诏,奉命维谨,澹雅胜繁华,之后再现‘市光’的上海夜,风里一丝丝苏州河潮气,咸菜大汤黄鱼味道,氤氲四缭……” “八十年代,上海人聪明,新开小饭店,挖地三尺,店面多一层,阁楼延伸。这个阶段,乍浦路、黄河路等等,常见这类两层结构,进贤路也是一样…… 魔都为什么繁荣? 后世有人认为。 秘诀之一是营造了一个梦幻般的“魔都生活”标签,让你觉得贴上这个标签自己就到了更好的层次,生活都带了滤镜。 这个标签和“美国梦”的作用类似,就是吸引认不清自己真实层次的外地年轻人来这儿,用他们的青春为大城市的资产增值。 当然也只是玩笑之语,魔都繁背后的是国家政策和天然的区位优势决定的。 “表面是饮食男女,内里是山河岁月”。 这个年代的魔都虽然朴素,但是比别的城市还是强的不知凡几。 应接不暇的景象让许晓梅迷了眼。 连番不断地感慨:大城市真不一样~ 由此可见一斑。 很多人在上学和刚工作时没意识到一点:现实生活的游戏是很昂贵的,在魔都更是如此,大多数人负担不起。 区别只在于,男性会更早看清现实退出,而女性会有更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在七十年代已有体现,不算明显,但在21世纪尤甚。 好在许晓梅有他哥。 《红绸》完稿36万字。 发表后将得稿酬2880元,在这个万元户凤毛麟角的年代,着实是一笔巨款。 上海的侨汇房也买的起十来平了 至于其他房子,那就办法不太多了。 毕竟1979年还不构成面向大众的市场化商品房市场。 80年起才逐步扩大至部分职工优惠购房等试点。 1979年的初秋,晨雾还没散尽,复旦大学的校门就透出了几分热闹。 许晓梅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刚走到邯郸路校门口。 就见朱红色门楣上“复旦大学”四个鎏金大字被露水润得发亮。 门前的柏油路上,叮铃作响的永久牌自行车排成长队,车把上挂着印着“上海轻工业局”字样的网兜,里面装着搪瓷脸盆与碎被褥。 这是家长骑着车送新生报到的队伍。 一副充满年代感的开学画面跃然纸上。 “哥,你以后就要在这上学啦~” “是啊,你以后努力,争取也来这上学!” “那好难啊~” “我还是想学服装设计!” “我想考魔都纺织工学院~” 傍边路过的年轻学生和家长们听到后善意地笑笑,纷纷给小姑娘竖起了大拇指。 “那可是好学校,小姑娘要加油啊!” “一定~” 许晓梅在合肥的时候和一帮女作家混的不错,尤其是菡子格外的喜欢这个热闹的小丫头,听说许晓梅想要考服装设计专业。 于是大伙一琢磨给他推荐了个上海纺织工学院。 也就是以后得中国纺织大学——东华大学。 这丫头显然是记住了。 “好好好!等你学好了,哥以后得衣服都交给未来的大设计师设计~” “没问题~哥,复旦大学好热闹啊!” “马上开学了,这是学校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了。” 1979年,秋季新生报到与老生返校多在 9月上旬,复旦大学作为重点高校,办学节奏与全国主流保持同步。 今年开学时间定为9月5日。 也是因为这时候没有国庆中秋长假调休影响,开学时间相对固定,不会过早或过晚。 眼下虽然还没有步入9月,但是上海的学生以及附近相对大一些的城市的学生已经提前来到了复旦大学报道。 许成军看着倒是新鲜。 一边回应这许晓梅问东问西,一边四处看着这个充满活力和年代感的校园。 时间和时代的交错和割裂感十分强烈。 偶尔有戴着复旦校徽的复旦学生向许成军和许晓梅招呼道:“同学,哪个学院的新生,需要帮忙嘛?” 许成军笑着摇手。 被拒绝的小姑娘、小伙子也不觉得尴尬。 还偷偷的回头看着许成军。 有的还小心和同伴议论:“这个学弟长的真好看。” “是啊,感觉跟身边的男同学不太一样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 “我觉得是我们外文系的~” “怎么的,方便你近水楼台先得月?” “哪有,你别瞎说!外文系的一般会打扮一些嘛!” 虽然ai一出,小语种地位不如狗。 但是在这个年代还是很高贵的专业。 毕竟有机会和外国人打交道嘛~ 不过,别管专业,应该说这个年代只要是个大学生就是个宝贝。 这一路这种事发生不少,哪个年代的人都缺不了颜狗。 该说不说,许家的基因真的不错。 哥三出落的都十分喜人。 尤其是许成军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衫和西裤皮鞋,加上微长且稍微打理过的三七分。 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感觉。 最特殊的还是他与年龄不符的稳重、和时代不符的锐利气质。 着实吸引人眼球。 一旁的许晓梅也好看极了。 她穿着用二哥许成军带回来的的确良布自己做的裙子。 也是十分吸睛。 走到校门口的公告栏。 前围满了人,泛黄的牛皮纸上用毛笔写着各系报到点。 中文系在第一教学楼 103室,数学系在第三宿舍旁的平房,化学系的牌子旁还画了个小小的烧杯记号。 穿蓝色劳动布褂子的男生踮着脚在名单上找自己的名字。 梳着麻辫的女生则攥着卷边的录取通知书,小声向戴老镜的老师打听“dormitory(宿舍)”的发音。 那是刚从广播里学的英文词。 许晓梅笑着说:“哥,你是不是要去这报道?” “不是,这是本科报道的,一会去知青楼带你临时入住,不过先要找师兄问一下报道手续,正好也得带着你拜访一下他。” 许成军自己也有问题。 他开学要跟一个学期大一新生的课程。 所以他还不知道自己到时候应该如何报道。 以及是这半年跟研究生住还是本科生住他也不知道。 听起来很乱? 确实乱。 非常乱。 但这并非人为管理失误,而是历史破坏后的“重建阵痛”。 旧体系已破,新体系需在快速恢复招生、满足社会需求、适配改革开放的多重压力下搭建。 制度、师资、资源的短板相互迭加,最终形成了当时高等教育管理混乱的普遍感知。 这种情况在 1980年代后随着《高等教育法》出台、师资补充、资源投入增加,才逐步得到改善。 通往宿舍区的路上,梧桐树影斑驳地落在“欢迎新同学”的红色横幅上,横幅边角用浆糊粘在树干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几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生扛着“中文系迎新队”的木牌,帮新生拎着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帆布包。 嘴里念叨着“从这里走,三舍刚翻修过,比我们去年住的漏雨宿舍强多了”。 许成军莞尔,记得前世往往是他毕业了学校就通地铁、修篮球场. 根据经验,大概率毕业之后学校往往都会变得更好。 这是学生们不分年代的普遍的感知。 偶尔有推着二八自行车的教授经过,车后座绑着厚厚的各式书籍。 车铃响过,会笑着对扎堆的学生说“开学第一课要准时到,别迟到”。 食堂门口的空地上,临时搭起的粥棚正冒着热气,铝制的大桶旁摆着一摞粗瓷碗,穿白围裙的师傅用大铁勺舀着米粥,对排队的学生喊“慢慢来,都有份”。 有新生捧着碗蹲在梧桐树下,就着母亲煮的茶叶蛋喝粥,抬头能看见教学楼的窗户里,已经有老师在擦黑板,白色的粉笔灰落在阳光里,像撒了一把细雪。 远处的篮球场边,几个男生正组装新买的篮球架,铁皮篮板上还沾着出厂时的蓝色包装纸。 他们时不时停下来,朝校门口的方向张望。 看着许成军带着许晓梅过来,还会故意的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 路过的同学小声议论。 今天会有从云省、黑省回来的“老三届”同学,那些人带着行李,也带着不一样的故事,要和他们一起,在这个秋天重新走进课堂。 这也是时代的特殊印记。 1977年才恢复高考,1979年是恢复后的第 3年,招生流程,如命题、录取标准、考生资格审核仍在试错调整。 1978-1979年存在“应届生与往届生(如上山下乡知青、在职人员)混招”,考生年龄、学历背景差异极大,学校在分班、教学进度适配上面临巨大困难。 雾气渐渐散去,阳光把校园照得透亮。 报到处的钢笔在登记表上划过,自行车的铃声在林荫道里回荡,偶尔还有人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问“图书馆怎么走”。 许成军在好奇这个时代的大学。 许晓梅在好奇这个大学的时代。 —— 复旦中文系办公楼下的梧桐树正落着秋黄。 许成军带着许晓去知青楼办了入住,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仙舟馆(中文系楼宇)。 许成军背着帆布包,模样潇洒极了。 这次来和上次来的心情可就是截然不同了~ 身后的许晓梅攥着他衣角,辫梢还沾着火车站的煤烟。 刚迈上台阶,就听见二楼传来有些熟悉的嗓门:“许成军!你再晚来两天,我都要去凤阳逮你了!” 许成军抬头一看,竟是王水照。 他“大惊失色”:“王教授,我在您这还有欠债?” “废话!” “之前说好了一起做‘学术谱系图’的研究不是?” 许成军真脑袋一懵,最近事太多,真把这个给忘了。 啥玩意谱系图? 王水照看他德行,知道他是忘了:“你在面试时候挥斥方遒说的‘学术谱系图’?你自个忘了?” 许成军讪讪笑道:“那哪能忘?” “最近写个长篇小说,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等开学忙完,就去找您~” “得得得,快去找你章大师兄去吧。” “对了,你对学生写作的见解,我建议你也写一篇论文,对现在的学生很有好处,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王水照身子埋回去一半,又折回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不定能以此出个中文系教科书。” 教科书? 像艾德勒的《如何阅读一本书》? 像纳博科夫的《文学讲稿》? 还是像福斯特的《如何阅读一本小说》? 这事许成军觉得真可以干,德勒与范多伦之作被公认为方法论基石,长期作为阅读教学与通识读物使用。 但是这个年代还没有在国内流传,内容也不完全适合国内的小说。 至于福斯特的书2015年才写出来。 有门~ 王水照说完也不理会许成军俩人,留下句:“章教授在屋,赶紧去吧!” 章培横敞着办公室门。 他见敲门的是许成军,立刻翻出张泛黄的信纸,把信纸往桌上一拍。 “你小子倒会使唤人,一封信托我办三件事,图书馆临时工、宿舍床位、还得盯着你的学习进度——当我是你家管家?” “那哪敢!” 许成军忙笑着翻出凤阳鼓谱和带的土特产递过去。 “章师兄,这可是我跑遍公社才找着的老谱子,您研究民间文学用得上。” 章培横面色稍霁,目光看向许成军。 许成军笑着摊摊手:“晓梅,快谢谢章教授。” “你的事,多亏了章师兄~” 许晓梅赶紧鞠躬:“谢谢章教授,我一定好好干活,不耽误看书。” 她虽然在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教授。 还是有些拘谨。 章培横斜睨她一眼,心里寻思:这一家子人长的倒是都怪好的。 他指了指墙角的藤椅:“坐。图书馆的事妥了,明天直接找刘雨梅刘主任,说是我安排的。三楼社科区,活儿不重,就是登记借书还书,空闲时能翻架上的书,你也能自己学学习。” 说着说着他也笑了,爱屋及乌嘛。 “这比你在纺织厂三班倒强吧?” 1979年复旦大学图书馆实行“馆—组室”两级管理,设置办公室、采编组、流通组、期刊组与内部资料室。 采编—流通—期刊—内参四线并行,面向师生提供分类借阅与多类型阅览室服务。 把许晓梅在流通组,还在社科区,显然是个美差。 许晓梅眼睛亮了,忙点头:“强!强太多了!” “知道就好。” 章培横话锋一转,看向许成军,眉头皱起来。 “说吧,为啥九月开学,你八月底才到?家里事就那么多?” 许成军摸了摸鼻子:“送大哥归队,又参加个安徽的青创会,还赶了篇投稿——《清明》创刊号约的,第一篇长篇就发那。” “《清明》创刊号?” 章培横猛地坐直,手里的搪瓷缸差点洒了,他中文系教授肯定听过《清明》创刊的消息。 《清明》啥地位? 比《收获》略有不如,但是差的不算多。 关键是创刊号这东西他太懂了啊! 你一个20岁的小年轻何德何能在创刊号上发文章啊! 何德何能啊!! “对啊,陈邓科太热情了,本来不是很想给,想投《收获》的~” 许成军摊摊手。 我也不想装的,你非得问嘛,师兄! 章培横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写的长篇?” 许成军简要的讲了下大哥回家的经过以及创作的思路和写作的手法。 一旁的许晓梅看着许成军满眼小星星。 章培横沉默良久:“你大哥好样的,这篇小说发表了,样刊给我拿来看看,记得也给先生来一份。” “他平生最欣赏有气节的人。” “那肯定要先给先生和师兄过目。” 沉默半天。 章培横也盯着许成军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行啊你,刚考上研究生就搞大动作!” 许成军有成就,他如何不开心。 他起身从书架抽了本《文心雕龙注》,往许成军怀里塞:“这是先生给你的,让你开学前先啃完。研究生课表我放桌上了。别迟到——迟到一次,罚抄《楚辞》一篇。” 许晓梅在旁边听得咋舌,悄悄拽许成军的袖子,嘴型比划“好严”。 章培横眼尖瞥见,哼了声:“严才好!你二哥当年面试时辩论的劲儿呢?别到了复旦就松垮!” 许成军接过课表:“师兄,我那篇论文怎么样了?” “放心,先生盯着呢,出不了幺蛾子。” 章培横顿了顿,突然笑道,“具体的事,一会你去找先生,让他给你讲吧!” “不过你也有心理准备,文章嘛,发出来肯定有人挑刺?” “去年有教授批我论文‘离经叛道’,现在不照样当教材。” 许成军刚要说点什么,章培横直接指着门:“行了,赶紧去宿舍收拾。晓梅住职工宿舍306,明天早上八点图书馆报到!” “那我呢?” “你?跟大一新生一起住去,宿舍安排好了。” 许成军:啊? 真要跟“学弟们”一起住啊~ 这事还真不怪章培横不让他去研究生宿舍。 实际上,这一年的复旦研究生还需要住临时周转房。 1979年全国教育经费占gdp比重仅 2.3%,高校人均经费不足100元。 部分学校连教室、宿舍都无法保障。 复旦算好的了。 能住上宿舍,都算是章培横给他的优待了~ 许成军无奈,但也无所谓,跟谁住不是住,实在不行到时候出去租个房子咯~ 用处大着呢。 刚从仙舟馆出来,许成军就见到了一个这两天“最不想见”的人? “成军同志,信呢?” 苏曼舒笑的很温柔。 许晓梅有点奇怪 怎么觉得9月的天有点凉了。 (本章完) 第115章 提前握住了属于自己国家的未来(62 第115章 提前握住了属于自己国家的未来(6.2k,求月票) “路路上?” “我在许家屯就已经邮了啊。” 许成军无奈地扶额。 有时候你越不想看见谁,谁就越会出现你面前。 怎么办? 凉拌! 许晓梅奇怪地看着他,信不是你在合肥邮的么? 好在这姑娘是个伶俐的,看着氛围不对,果断的闭上了嘴巴! 我只看八卦~ 看见许成军领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往这边走。 苏曼舒脚一撑地停了车,车铃“叮铃”响了声。 眼神先往许成军和许晓梅亲昵的模样上瞄,眉头先皱成了小疙瘩。 “许成军同志!” 她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点委屈。 “你说的信呢?我天天去传达室问,张大爷都跟我开玩笑,说‘苏同学是不是盼情书盼疯了’!” 许成军头都大了。 他刚还跟许晓梅吹“哥在复旦有个朋友人美心善”。 这会儿被堵个正着,手不自觉摸了摸后脑勺,眼神往旁边飘。 瞅着梧桐树上的麻雀都觉得亲切。 “这不是……农村书信不畅通嘛!” 他咳了声,努力装得一本正经。 “许家屯那公社邮局,半个月才往县里送一次信,我走的时候特意让队长帮忙盯着,估计这会儿还在半路跟化肥袋子挤一块儿呢!” 从前慢嘛~ 车、马、邮件都慢~ 合理吧? 苏曼舒漂亮的杏眼斜睨着他,刚要追问,目光落在许晓梅身上。 小姑娘穿件的确良布做的碎裙子。 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她,眼神里满是好奇。 长得和许成军有三分相似。 暂时排除成军同志另有新欢。 “这位是?” 苏曼舒挑眉,手指轻轻戳了戳许成军的胳膊。 “你走的时候可没说带了个小尾巴。” “哦哦!” “这是我妹许晓梅。” 许成军长吁一口气,赶紧打圆场,把晓梅往跟前推了推。 “刚从老家来,准备在复旦图书馆帮忙,顺便复习高考。” 许晓梅这才反应过来,盯着苏曼舒看了两秒,突然眼睛一亮。 哥之前跟她说“上海有个特好看的姐姐”,原来就是这位! 姑娘眨着漂亮的大眼睛。 张嘴就喊:“嫂子好!我哥路上跟我说你可厉害了,还会帮他改论文呢!” “唰”的一下,苏曼舒的脸直接红到了耳尖。 许成军笑了,谁教你的啊,晓梅? 赛季助攻王? 苏曼舒攥着帆布包带的手紧了紧,连耳根都泛着粉,瞪了许成军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跟你妹胡说八道什么”,可嘴角却没忍住往上翘了点。 许成军也懵啊。 他就跟晓梅说“认识个厉害的姐姐”,没提别的啊! 许晓梅同志怎么还会自动加戏? 他赶紧打圆场:“小孩子家不懂事,乱喊的!” “谁乱喊了?” 许晓梅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你不是说要跟这位姐姐好好处,以后带她回许家屯见爸妈吗?我哥从小就说,要带回家见爸妈的就是嫂子!” 许成军:“.” 不是你一道那淳朴劲呢,晓梅? 不装了? 开始展示了? 多展示一下~ “咳咳..” 苏曼舒的脸更红了,像是抹了层胭脂,她伸手轻轻捏了捏许晓梅的脸,声音软了下来:“别听你哥瞎掰,我是你哥的学姐,叫我曼舒姐就行。” 说着,她白了许成军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怒气,反倒带着点娇嗔。 许成军一脸无辜。 “学姐?” “我不是?” 这都哪跟哪啊? 信不提了就行。 “你来这干嘛了?” “今天经济系有不少新人来,系里忙不开,正好我在学校里住,就过来帮帮忙。这不中午要吃饭了么,过来看看,谁知道,遇到你这么个大忙人~” 这语气真冲啊! 什么仇什么怨~ “信,我可真写了~真在路上,这次多了三首诗!” “诗诗?” 苏曼舒想起临走时候那三首三行情诗,俏脸像火烧了一样。 用力白了他一眼,上前扯开许成军,挎着许晓梅的胳膊。 语气温柔极了。 “走,晓梅,姐先带你去吃饭!” “吃完饭,一会去百货商店买笔记本,你哥说你要复习高考,正好我知道有家店的稿纸特别好用,比你哥那糙纸强十倍。” “哎!”许晓梅眼睛一亮,立马跟苏曼舒走了,走之前还回头冲许成军做了个鬼脸。 又伸手向许成军勾勾手,示意跟上。 “哥,我跟曼舒姐去买东西啦!” 苏曼舒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耳根又红了几分,拉着许晓梅的手往南京路方向走,声音飘过来:“晓梅,别学你哥!这人嘴比裤腰还松,以后高考有啥不懂的,跟姐说,你哥那点水平,别被他带歪了!” 许成军没急着动,站在原地,看着俩姑娘的背影。 苏曼舒的月白衬衫和晓梅的的确良碎裙子凑在一起,像幅透着甜气的画,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风卷着梧桐叶落在他肩上,带着点秋的凉。 祈祷信抓紧到吧。 不然下次再被堵,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蒙混过关了。 不过他突然想起个事- 合肥寄的信,邮戳上是不是也是合肥啊? 苏曼舒拉着许晓梅走到街角,偷偷回头看了眼,见许成军还站在原地傻笑,忍不住又白了一眼,却没忍住跟许晓梅小声说:“你哥这人,就是欠收拾,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跟姐说,姐帮你收拾他!” 许晓梅眼里带着狡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琢磨着。 哥跟曼舒姐这样,跟书上写的一样。 眼里藏着笑,嘴上还嘴硬,这就是哥说的“恋爱的酸臭味”吧? —— 半晌。 许成军还是决定先跟着一起吃饭,下午再带着许晓梅办理手续。 至于他自己,时间还算充裕。 但是看着苏曼舒奔着校门去,连忙叫住两人。 “不是吃饭吗?怎么还出校门?” “晓梅好不容易来一趟,肯定得出去吃啊~” “去哪?” “荣顺馆嘛!听说最近出了不少新菜。” “这有点远了吧?” “是不是还有点奢侈了啊,富婆!” 这玩意可是汪曾祺都觉得贵的馆子。 1979年的荣顺馆位于hp区福佑路242号,地处城隍庙旅游区核心位置,毗邻豫园与绿波廊。 以这年代的交通方式,一来一回就得两个来小时。 “什么和什么啊!” 苏同志一脸娇嗔。 “得得得!” “晓梅下午还得办手续,以后有的是机会,校内随便吃口吧,苏老师!” 许晓梅抬头看两人,心道:城里人谈朋友互相叫老师的嘛? “晓梅第一次来嘛!” 苏曼舒确实是没想到办手续这一茬,光顾着见着许成军的惊、气、羞了~ 最后三人还是没去吃食堂,去了卿云楼留学生餐厅。 1979年,复旦在邯郸校区东南角新建卿云楼作为留学生楼启用,底层设有简易餐厅,为外籍师生提供中西结合的餐食,如炒饭、罗宋汤。 尽管当时设施尚不完善,但相较于普通食堂,在这个年代多了不少新鲜劲。 这餐厅在80年代后逐步发展为正式的接待场所。 走进餐厅。 就感受到飘着股混合着黄油香与酱油味的气息。 这栋爬满青藤的民国小楼,原是老教授的办公处,年初才改成专供给外籍师生与待出国人员的食堂,木质门框上还留着淡褪的“团结紧张”标语,门内却已是另一番模样。 餐厅里的桌子是深棕色实木的,比普通学生食堂的水泥桌精致得多,靠窗的几张还铺着米白色格子桌布。 穿藏青色卡其布工作服的服务员端着托盘穿梭,托盘里迭着白瓷盘。 盘里要么是煎得微黄的番茄猪排,要么是撒了葱的阳春面,偶尔能见到一小碟黄油面包。 “先找位置坐,” 苏曼舒熟门熟路往靠窗的方桌走,“这里的罗宋汤是俄式做法,就是甜菜少了点,不过比食堂的土豆汤鲜。” 她转头喊服务员,声音脆生生的:“同志,三碗罗宋汤,两份扬州炒饭,再来一盘凉拌黄瓜!” 服务员是个穿蓝色工装的姑娘,手里攥着个铁皮夹子,低头在单子上划:“炒饭要粮票啊,细粮票两毛一份,粗粮票也行,得加五分。” 苏曼舒掏钱包的动作比许成军还快,抽出两张细粮票和几块零钱递过去。 许晓梅凑过去看,眼尖发现票面上印着“sh市粮食局 1979”。 “曼舒姐,你这粮票还是新的!我细粮票得攒好久呢。” “家里的,” 苏曼舒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余光却瞟了眼许成军。 “你哥那人,估计连自己粮票放哪都记不住。” 末了,还补了一句:“信也是!” 许成军:“.” 今天就没他说话得份。 许成军刚想说点设么,邻桌突然传来一阵夹杂着中文的外语对话。 许晓梅立马忘了粮票的事,顺着声音望过去。 桌旁坐了两个外国人,一个皮肤黝黑,穿件格子衬衫,袖口卷到肘弯,露出小臂上的浅疤。 另一个是金发姑娘,裹着件灰绿色风衣,手里捏着本《汉语入门》。 “那是留学生吧?” 许晓梅小声问,眼睛里满是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看外国人。 “左边那个像日本来的,” 苏曼舒压低声音,“今年年学校来了几个日本学生,短期研修的。右边那个应该是美国的,上个月资料室见过。” 1979年复旦以及全国高校的留学生群体中,西方国家尤其是西欧国家的学生占绝对多数,非洲、日本等其他地区的学生虽已出现,但尚未形成规模,这与外交和经济有着很大的关系。 和2000之后尼格遍地的景象大不相同。 这话刚落,那日本学生突然转头朝这边笑了笑,用还不错的中文喊:“泥嚎!” 许晓梅吓得赶紧缩回脑袋,趴在桌上憋笑。 许成军笑着对日本人来了句:“pleased to meet you.” 口音很标准,一旁的美国女生惊讶地看着许成军。 她第一次听到发音这么标准的中国学生。 苏曼舒也是诧异的看着许成军,眼里异彩连连。 “nice to meet u! and i love how clear your pronunciation is—easy to follow.” (你好,你的发音很标准。) “u too.” (你也是。) 美国女生满脸问号。 我也是? 我他妈就是美国人! 许成军也懒得理她。 你夸我我就得搭理你? 闲的啊? 他从21世纪过来的,对欧美白人不说不屑一顾。 但也不至于另眼相待。 一身古龙水味,着实受不了 除非有好处,他没必要特意接触这帮人。 苏曼舒对许成军的表现很满意。 “夫德”满分。 还有魅力~ 她忍不住笑了,嘴角弯弯的,煞是好看,给许晓梅碗里舀了勺罗宋汤:“快喝,凉了就酸了。” “我怎么没有?” “大老爷们没长手!?” 算了,爱屋及乌! 女人讨好我的小技巧罢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 最终。 许成军还是认识了这个日本人和美国人。 他不好奇外国人, 但架不住外国人好奇他。 一个穿着打扮洋气,英文流利眼里满是自信且对他们不敢兴趣的中国人很难不引起他们的好奇。 日本人叫藤井省三。 通过“中日友好协会”这一民间渠道申请,在复旦短期研修,主攻鲁迅研究。 听说许成军是个作家,且是中文系学生,就更加热情。 一会一句“南达贴”“松那扣托”“比哭里西塔”。 这种口音习惯,让许成军觉得这人有点像日本电影里无能的丈夫。 美国女生叫alice(爱丽丝)。 交换生,是来复旦短期进行语言学习的。 金发碧眼,低配版瑞秋。 俩人热情地告诉了许成军他们的居住地址。 许成军热情的接过来。 出门的时候,随手扔到了垃圾桶。 苏曼舒:“你对外国人不好奇?” 许成军:“有什么好奇的必要?” 你特么不是一直盯着写着爱丽丝宿舍的小卡片呢么! 苏曼舒满意的点点头:“你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么?对发达的西方国家不好奇么?” 至少她是对教授们口中那个发达的资本主义世界还是有着想要了解的欲望。 苏曼舒这话问出口时,许成军正用牙签剔着牙。 目光扫过食堂门口三三两两结伴的学生。 牙签粗糙的触感让他有种隔世的恍惚。 他没直接回答,反倒先笑了笑,声音压得比刚才和留学生对话时更低些,带着点过来人的漫不经心。 “你觉得外面的世界新鲜,是因为现在咱们见得少。就像三十年前的人看收音机,觉得是稀罕物,可再过二三十年,家家户户都有电视,谁还会围着收音机挪不开眼?” 他抬眼看向苏曼舒,眼神里没有1979年青年该有的憧憬,反倒多了几分通透的冷静。 “西方国家是发达,可那是他们走了上百年的路。咱们现在缺的不是‘好奇’,是把路走稳的底气。你看刚才爱丽丝身上的风衣,藤井手里的精装书,这些东西再过几十年,咱们中国学生出门,未必比他们差。” 说到这儿,他想起2025年留学市场的景象。 全网调侃qs、泰晤士世界高校排名。 比耶鲁高一名的是新南威尔士~ 比普林斯顿高四名的还是新南威尔士~ 上不了港大的可以读清北! steam和澳洲八大同时申请,澳州八大的offer先到一步~ 中国学生去欧美名校不再是“稀罕事”,国内招聘更认可92,而非是qs前几百。 那时候谁还会因为见个外国留学生就缩脑袋? 谁还会觉得“外国的月亮更圆”? 也不是没有,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好奇……” 许成军把牙签扔进垃圾桶。 “等咱们自己的工厂能造出像样的汽车,自己的大学能吸引全世界的学生来读书,到时候再去看外面的世界,才是带着底气的‘看’,不是现在这样隔着层雾的‘好奇’。现在嘛,与其盯着别人的日子,不如把咱们自己的书读好,把能做的事做好,这比什么都实在。” 他说这话时,苏曼舒正怔怔地看着他。 食堂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他脸上。 他没有对外国的追捧,也没有对未来的焦虑,只有一种见过结局后的笃定。 就像知道几十年后中国会站在更高处,所以此刻的“不好奇”,不过是提前握住了属于自己国家的未来一样。 这男人真神秘啊~ 但是,苏曼舒脑子里其实还有很多问题。 此外,中国将如何迈过发展中国家的增长陷阱? 苏曼舒学经济的。 西方经济学。 她脑子里有一头问题,中国真的能发展到国外一个水平么? 学的理论告诉她大概率不能。 这也是这个年代很多人的普遍认知。 但是看着许成军的模样,他似乎对这些并不是不懂。 那他为什么这么自信? 他真的对这个男人太好奇了~—— 下午,在苏曼舒陪同下,许成军三人来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内,座无虚席。 学生们有的埋头研读课本,有的专注地做着笔记,有的则沉浸在一本本经典著作中。 遇到不懂的问题,他们会低声与旁边的同学交流讨论,或是向坐在附近的老师请教。 阅览室里虽然人很多,但大家都很自觉地保持安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和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许晓梅压低嗓子:“哥,大家都这么认真的么?” “我又没上过大学我拿知道,问你曼舒姐。” 许成军只知道前世的大学生占座打王者,1979他还真不知道。 “能考上复旦的都是各地比较优秀的学生,大家也会珍惜这样的机会。” 苏曼舒笑着说。 “你曼舒姐就这么优秀~” 苏曼舒:“?” 图书馆办公室在原圣约翰大学礼拜堂附楼一楼。 三人敲门走进的时候,刘主任正低头处理文件。 “你们是曼舒?” “王姨好,我来陪朋友的妹妹办理入职。”苏曼舒熟络的打着招呼。 “朋友的妹妹?” 正在一旁感慨苏曼舒真好用的许成军连忙接过话茬:“刘主任您好,我是朱冬润朱先生的学生,之前章师兄说.” “你是成军同志?“刘雨梅带着表情还带着恍然。 “章教授一直跟我说他老师收了个关门弟子,一直无缘得见,今天能见到也是缘分,快坐。” “谢谢主任,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许晓梅,以后还得麻烦您多关照。” “这是应该的。”刘玉梅笑的很客气。 “不说别的,就看你这未来大作家的面子,也得照顾好啊~” 许晓梅从许成军旁边凑了出来,漏出个小脑袋,甜甜地笑道:“谢谢刘主任~我会努力做好工作的,您放心~” “这丫头也是怪会说的~” 这一路上,许成军算是看出了,许晓梅是长了张讨长辈喜欢的嘴。 有出息! 办公室内,几人简单闲聊几句,刘雨梅拿着长辈的身份,关照了几句许成军的学业,意味伸长的在他和苏曼舒之间瞄了几眼,又大致说了许晓梅的工作内容,和章培横说的出入不大。 只待后天周一来上班。 晚上,苏曼舒陪着许晓梅去宿舍收拾了床褥。 带有淡黄色印有牡丹的“国民床单”、被褥、枕头等床上用品这是从家背过来的。 又去买了印有“红双喜”字样的搪瓷脸盆、毛巾、牙刷、牙膏、牙缸、暖水壶。 暖水壶是苏曼舒买的,说无论如何也要送晓梅妹妹一个暖水壶。 许成军没办法,而晓梅则是乐开了。 在她看来,收个暖水瓶怎么啦? 曼舒姐早晚是我嫂子嘛~ 职工宿舍里。 “曼舒姐,你和我哥咋认识的,跟我说说呗?” “年纪不大净八卦是吧!” 苏曼舒帮着许晓梅铺着床单,笑骂道。 “你哥面试,我俩在中文系资料室见的,互相打招呼认识的。” “哇,好浪漫啊~” “哪浪漫啦!” “曼舒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啊~”许晓梅一脸促狭。 “死丫头,跟我混熟了是吧!” 苏曼舒作势要打,许晓梅也不躲,大眼睛就这么盯着苏曼舒,到是给苏曼舒闹了个大红脸。 “反正啊,我哥说她喜欢你的!” “啊啊?” “他他怎么说的?” “你跟我说说,晓梅~” —— 此时的许成军正在图书馆,奋笔疾书。 每月至少一篇。 最近和苏曼舒的信让他有了新的灵感。 为什么时间空间只在一条线上? 为什么8月底发的信就不能8月中旬到? 2024不能和1979对话么? 这次他要写一篇中篇小说。 是一场跨越时空的羁绊。 (本章完) 第116章 希望决定给思源叔叔写一封信(66k, 第116章 希望决定给思源叔叔写一封信(6.6k,求月票) 写着写着, 许成军发现一个事,《红绸》似乎还没整理完? 他眉头一皱,心一横。 算了,不管了! 优秀的作者都是双开的!—— 第二天一早。 苏曼舒就拉着许晓梅去了南京路,说要带着妹妹去“逛街”。 许成军不得已停下了创作大计。 没去陪她俩逛街。 今天事多,得先去拜访朱冬润,再去中文系报道。 去先生家的路上,一路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学生,整个复旦校园都充满了热疼喧闹的气息。 朱东润家的木门刚推开条缝,就飘出股混着墨香的茶香。 老白茶在粗陶壶里煮得咕嘟响,朱老正坐在藤椅上翻线装本《文心雕龙》,银白的发丝垂在书页上,手里还捏着支钢笔,笔尖悬在批注栏上没落下。 “老师,我来蹭茶了!” 许成军晃了晃手里的布包,里面装着满满一袋子凤阳小豆饼和其他特产,“顺手给您带点家里的特产,您给品鉴品鉴。” “自己找地坐!” 朱老抬眼笑,放下钢笔往桌边挪了挪藤椅:“你这小子,每次来都带东西,怕我开学给你挑刺?” 他看见这关门弟子上门拜访也是开心的紧,老人家现在一个人生活,儿子女儿在全国各地任职,本来在身边经常围着的孙女朱邦薇也有了家庭,来的也少了,平时也寂寞的紧。 人生七十古来稀。 哪个老人到老了不希望身边有几个小儿辈陪着呢? 天伦之乐莫大焉。 许成军和陈尚君这两个最小的弟子能频繁上门请教也成了他不小的乐趣。 “哪能啊,老师挑刺才是对学生最大的鼓励嘛!” 朱老笑呵呵地给许成军倒了杯茶,许成军赶忙双手接过。 “回家怎么样?父母可还安康?” “父母一切都好,感谢老师挂念。到是回家发生了不少事,值得跟您聊聊。” “那咱爷俩就边下棋边喝茶边聊天。” 朱老好下棋,围棋和象棋都略通三分。 许成军刚好也都“略会”一点,围棋是上辈子从小就练,有个入段的水平,象棋则是上辈子直属领导的心头好,作为下属,自然得靠前站位。 “都听您的。” 朱老从柜里翻出副黑檀木围棋盘,棋盘上还留着上次和贾植芳对弈的残子,他把白子归拢到瓷罐里,叮当作响:“你陈师兄上次跟我下,输了还嘴硬,说我‘倚老卖老’,你可别学他。” 许成军赶紧摆手,捏起颗黑子在指尖转了转:“我哪敢,您是老师,我赢了也得说‘您让着我’。” 话刚落,“啪”地把黑子落在星位,却故意偏了半寸。 朱老眼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少来这套假客气,学章培横那套‘表面恭敬’,我可不吃。” 他捏起白子,精准落在小目,“回家跟你哥见着了?听说带了不少伤。” 许成军落子的动作慢了半拍,指尖的黑子蹭过棋盘:“见着了,左臂还缠着纱布,说是穿插任务时被弹片划的。” “军人不易啊。” 朱老轻轻落子,白子在黑子旁围出小圈,“我年轻时候见多了离散,现在看着你们兄弟这样,倒觉得踏实。” 他忽然笑了,“昨天听培横说你又写了本长篇小说?” “是呢,托您的福,回家有些思路和灵感,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到是也写的差不多了。” “我哪有什么福气~” 朱冬润摇头。 又从许成军在许家屯的见闻一路问到《清明》创刊号。 才给他讲了他的论文在《复旦学报》发表前后的一些杂事。 论文刚发表前,复旦其他几位编委不想同意,毕竟许成军太过年轻且还没有入学,是朱冬润一力保举,也算是顺利发表。 至于发表后的故事那就更多了,复旦倒还好,整个中文系到教授梯队少有成名的作家,研究文学理论的教授多是古典文学研究方向,对许成军这套东西觉得新奇但是不排斥,但是以北边的一些学校有不少教授、作家研究西方理论的,所以围绕着许成军的这篇论文打了不少口水仗。 但是,这篇另辟蹊径的论文却意外得到了许多老作家、老教授们的支持。 初步在文学理论研究界打响了名号。 “老师我终于赢您一次了哈!” “谁说的,还没到最后谁能保证输赢。” “您这大龙葬送在即~” “少说话,好好下棋!” “好不容易赢您一次,那不得多说两句!” “不下了,不下了,老了老了!精力跟不上了~” “吃饭去!” 朱老傲娇地一把推棋,独留许成军自个风中凌乱。 “诶!您这是悔棋啊!” —— 中午在朱老家里蹭了顿饭。 下午许成军便拿着自己的户籍资料去报道。 由于1979年教师资源匮乏、学生自身物质条件限制以及1979年本科毕业生仍属稀缺资源,分配去向多为机关、重点高校等“铁饭碗“单位,而硕士学制需三年,意味着要推迟三年参与工作分配。 因此,复旦中文系硕士新生极少。 算上许成军才刚刚8人,分散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专业方向中。 语言学大师张诗禄先生门下的汉语言文字学方向,录取了包括杨剑侨在内的3名学生,他们后来都成了音韵学研究的中坚力量。 古典文学领域,朱东润教授的唐宋文学方向,有2人,就是陈商君和许成军。 此外,文艺学、现当代文学等方向各有1至2名新生。 这届研究生虽人数寥寥,却撑起了复旦中文系此后数十年的学科高地,杨剑侨、陈商君都成了中文研究的大牛。 报道处在中文系教学楼103。 硕士生报道流程其实相对简答。 只要拿着介绍信和学术计划书找自己的导师就行。 一般是“其乐融融”的学术天伦~ 第一步在朱冬润家里已经完成了,对未来几年的学业规划,师徒俩也做了讨论。 学术方向的话。 大抵是最初他定的传统文学的现代转化,这一部分国内研究者寥寥,需要他自己蹚出新路。 其次,朱老还要求他在古典文学中选择一个朝代进行研究。 当时朱老笑呵呵地道:“你想做古典文学转化,不能不懂古典文学,这部分的学术还是要做的,不要求你像陈商君一样,通读唐文史,至少在古典文学研究上也要拿的出手。” 这一部分,他倾向于宋代文学。 最后,作为一个当代作家,许成军也会一些时间做一些现当代作品研究,这也是他的老本行,藏着他的野心。 像许成军这样没读过本科或者本科不在复旦上学的也要办理户籍迁移和粮票转移。 新生报到处此时人不算多。 靠门的两桌最热闹,左边挂着“住宿登记”的绿底白字木牌,右边摆着“粮票核验”的铁皮盒,桌前都排着拎着行李的新生,帆布包上“上海”“bj”“成都”的字样随着动作晃悠。 许成军刚一进来,眼尖的孙教务就看见许成军:“成军同志,今天来报道?” “孙哥?” “新生报道你这也得跟着忙活呢。” “可不,最近学校里缺人,这一届招收的新生又比上一届的新生多不少,整个中文系的行政老师可不都出动了!” 孙教务一边笑着介绍,一边拉着许成军往里走。 “倒是你,最近可是声名鹊起啊!先是《试衣镜》,又是《诗刊》一连四首诗,再是《谷仓》,今年文坛,老中青作家里,数你声势最大!” “都是运气好,前辈们照拂?” “运气好?我咋没那运气?” “你信不信我现在在教室里来一嗓子,说《看吧》《狗尾巴草》的许成军来了,你今天保准走不了!” 孙教务拍拍他肩膀,开始“威胁”加“恐吓”。 你别说还真吓到他了。 许成军还真不敢赌,《试衣镜》《谷仓》还好,《诗刊》那可就要命了。 这年头在《诗刊》上写诗,基本上等于千禧年入围金曲奖。 效力大概等于许淞发《素颜》《清明雨上》,周jay发《范特西》。 而此时的中文系教室,等于歌迷大本营,别管红的黑的,都是“歌迷”里面顶尖的。 一嗓子下去,保管炸窝。 “得得得,孙哥,饶命!回头请您吃饭!” “这还差不多!”孙教务笑得眯起眼,转头就朝走廊喊,“林薇同学!过来帮这位学长办下报道手续! 这模样跟上辈子校tw书记使唤他区别不大。 等会? 林薇? 许成军心刚放下又紧了起来。 “等会,不对,谁来办?” “林薇啊,上一届的中文系新生,今年没回家,帮着系里忙活一下。” 这话刚落,小辣椒林薇就晃着她那标志性的单马尾过来了。 “孙教务,您喊我?” “对,受累帮这位学长办一下手续。” 在林薇同学面前,孙教务还是拿了下老师的架子。 抬头一看许成军,林薇懵了。 “成军同志?” 学长? 大一的当大二的学长? 她指着许成军,一脸困惑:“孙老师,他是我学长?他不开学读大一么!” “什么大一!” 孙教务皱着眉,有点不耐烦。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许成军同志,《试衣镜》《谷仓》等都是他的作品,今年在复旦读研一。” “肯定是你学长!” 许成军耸耸肩:“一确实比二小。” 孙教务一看俩人认识,也不多说,直接转头走人。 留下俩人面面相觑。 “你骗我!” “骗你啥了?” “那我说你是学弟,你怎么不反驳?” “你给我反驳机会了么!” 林薇一翻白眼,拉着许成军去办户籍和粮票转移。 办理户籍时还是引发了中文系报到处的骚动。 “同志,你是写《山坡上的狗尾巴草》的许成军?” 办户籍的是个大二的女生,明显是许成军的诗迷,声音有点大,一下子把周围人的眼光都拉了过来。 许成军看这架势,无奈的点点头:“是我。” 报到处瞬间静了半秒。 刚还围着住宿登记桌填表的新生停了笔,拎着帆布包的手悬在半空。 核验粮票的老师忘了收票,目光直往这边飘。 连走廊里打热水的老生都踮着脚往户籍窗口凑,暖水瓶的塞子“哐当”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这年头确实也是没啥新鲜事。 “许成军?是写《向光而行》的那个许成军吗?” “是我.” 离得最近的一个戴眼镜的新生率先反应过来:“我暑假天天抄你那首《看吧》,‘捞光凝成的琥珀亮’那句,我妈还以为我谈恋爱了!” 这话一落地,人群“嗡”地炸开了锅。 复旦大学新生许成军的名字早就随着《试衣镜》的发表在复旦掀起了声浪。 更别提这次一次性在《诗刊》发表四首诗。 这真的是国内诗坛开天辟地头一回。 尤其是那几首诗,带着点朦胧诗的德行。 美是足够美的。 “天啊,抒情诗人许成军?” 几个女生挤到窗口前,其中一个扎双马尾的姑娘举着笔记本,声音带着惊喜:“许同志,我能要个签名吗?我抄了你四首诗在本子上,连《谷仓》里‘铜水漫过刻痕’那段都背下来了!” 办户籍的女生手都抖了,钢笔在户籍表上划了道歪线,赶紧从抽屉里翻出张空白稿纸:“许学长,我也想要签名!上次系里讨论《试衣镜》,老师说您把‘镜子’写活了,我还跟同学争,说您肯定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写《试衣镜》的许学长和诗刊发诗的许成军是一个人?” “那肯定啊!” 许成军刚要接笔,林薇突然叉着腰凑过来,单马尾晃得得意:“你们才知道啊?他不光写得好,《复旦学报》还头条发表了他的学术论文呢!” 她故意加重“学长”俩字,斜睨了许成军一眼,“之前我还以为他是大一学弟,结果人家直接跳级读研一,藏得够深啊!” 许成军无奈的摇头。 你是真记仇啊,报仇一点不隔夜。 “研一?!” 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呼。 一个拎着“bj”帆布包的新生瞪大眼:“我还以为许同志跟我们一样是新生,特意把诗抄在笔记本里想请教,没想到是学长哩!” “何止是研究生!” 一个戴红袖章的学生会干部挤进来。 “前几天,我们小组把《传统文论现代转化》当案例讲,说成军同志把凤阳鼓和‘比兴’结合,比老教授讲得还深刻!当时我们都猜作者是个老学者,没想到是成军同志这么年轻的知青!” 也有人当即拿出个本子,开始声情并茂低声朗诵: “风停在枝头的瞬间 落叶忘了要去的远方 你数着窗格里的月光 月光在窗外碎成星子” “这诗真好!” “诗写的美,人也长的精神~”这是女粉。 “我觉得南方的诗人首推许成军!” “梁小斌也行啊!” “没有许成军浪漫啊,许成军的诗和北岛一样写的浪漫,写到人的心坎去!” “我觉得许成军和北岛还是不一样的,北岛的底色是忧郁的,是迟疑的;而许成军的诗都是带着积极色彩,向光而行!” “一个是李白,一个是杜甫嘛!” “我一会要跟家里的同学通信,他考上北大还说能见到北岛,但是我已经见到许成军了,还要到了签名!这次我赢了!” “谁能想到诗人许成军跟我一个学校!” 孙教务在远处看得乐,冲许成军挤了挤眼。 这阵仗,比他预想的还热闹,他也有点头疼,这么一热闹,一会又得加班了。 办户籍的女生终于稳住手,把填好的户籍表递过来:“许学长,以后有讲座一定要通知我们!我肯定去听!” 许成军哭笑不得:“我也是学生,办什么讲座啊!” 他笑着接过表,给围着的几个同学签了名,还听见身后有人小声嘀咕:“早知道他是许成军,刚才就该早点过来搭话……” 林薇拽了拽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行了行了,别在这当红人了,粮票转移还没办呢!” 嘴上这么说,嘴角却翘得老高,显然对这种“被围观”的场面也有点得意。 办完手续,许成军去和孙教务打了个招呼。 “给你添麻烦了,孙哥。” 孙教务忙笑着摆手:“这有啥麻烦的,我们这些老师也巴不得中文系出个大作家、大红人,北大有骆一禾、沈群这些新生,我们不用多,有你一个许成军就够扫清他们的影响了,大好事呀!我们只盼着这种麻烦能更多些。” 这其实也是当时复旦想要招进来许成军的一个重要原因。 1979年的复旦中文系叫的出名号的只有一个卢心华。 即使作为复旦的学生,许成军也得说1979年的北大中文系才是新时期文学启蒙的策源地。 在文学创作上,1979年,北大有骆一禾、沈群、陈建功等,之后更有海子、西川等“北大三诗人”等知名作家、诗人。 这时候的北大中文系依托《未名湖》《启明星》等学生刊物,形成了独特的文学场域。 教师与学生通过诗歌朗诵会、文学座谈会等形式互动,如未名湖诗会的前身已初现雏形。 反观复旦,中文系稍显势弱。 1981年,才由经济系的学生许德旻创立复旦诗社,主编社刊《诗耕地》,并于同年6月出版创刊号。 复旦在政经领域确实更出人才一些。 吴申沅、张维位、金灿容、沈逸. 以及未来在政界闪耀的复旦学子们。 复旦中文系大一新生的宿舍都安排在了第六宿舍(淞庄)和第四宿舍(嘉陵村)。 许成军被分配的宿舍在淞庄201。 为什么不在第四宿舍? 原因很简单。 嘉陵村是中文系女生宿舍。 “淞庄”是一栋浸着民国校园旧韵的两层砖木小楼,没有亮眼的装饰,却满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朴素与厚重。 当许成军走到宿舍楼下,才真的感受到自己成为这个年代复旦的一员。 毕竟他要住进去了。 淞庄的墙面是深浅不均的红砖砌成,砖缝里还嵌着早年的白灰。 屋顶是斜坡式的,铺着深灰色的陶土瓦,瓦檐微微下垂,边缘挂着几株从瓦缝里钻出来的狗尾草,风一吹就轻轻晃。 小楼的窗户是老式的木框玻璃窗,窗框刷着米白色的漆,有些地方漆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原木色。 楼门在小楼的侧面,是两扇对开的木门,门板厚重,门楣上挂着一块木质牌匾,上面用楷书写着“淞庄”两个字。 楼前有一片不大的空地,铺着碎石子小路,路两旁种着几棵老樟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1979年的魔都,樟树的浓荫能把小半个楼门遮住,树下常摆着两个掉了漆的石墩。 有不少中文系的学生正在聊天、背书。 许成军循着木楼梯走上2楼。 走廊是南北向的,地面铺着浅灰色的水泥地,有些地方因为常年踩踏,已经磨得发亮,甚至有细小的裂纹。 走廊两侧是一间间宿舍,每间宿舍的门是薄木板做的,刷着和窗框一样的米白色漆,门把手上挂着学生自己编的布绳,方便开关。 门楣上偶尔会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自习中,轻敲”之类的字,字迹大多是钢笔写的,带着青涩的笔锋。 “这还真是每个年代的人都有这么点法子。” 前世他上大学时,在宿舍门口挂了淘宝定制的木牌子:“内有猛虎,敲门爆杀”。 推开宿舍门,房间大概十五六平方米,摆着6对两两相对的上下铺铁架床。 铁架床的栏杆是细细的圆铁管,刷着银灰色的漆,有些地方漆皮掉了,露出锈迹。 细看还有布条缠在栏杆上,估计是之前的学生留下的,防止硌手。 此时201宿舍,只有一张右手靠窗的床被占了,床铺已经整齐的铺好。 人没在,许成军估摸着出去自习或者买东西了。 他很快铺好了床褥,床单、褥子、被罩都是陆秀兰连日带夜准备的。 处处都带着母亲的味道。 宿舍中间摆着一张长条木桌。 许成军当即坐下拿出稿纸,开始整理思绪。 没办法。 这篇关于时空羁绊的小说的灵感来的确实汹涌。 “2024年,冰城。 希望8岁,小学二年级。 他姓辛,就叫辛希望。 因为妈妈说她是爸爸妈妈的希望。 但是,希望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说:‘爸爸是一名战士,正在保卫祖国,保卫小希望。如果希望想爸爸就抬头看看夜空,天上那颗最亮的星就是爸爸的眼睛。’ 希望从小有个小匣子,上面有个细长的孔,黑黝黝的。 妈妈说这匣子是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如果你生日的时候向里面投信,那么一定可以得到回复,尤其是爸爸的。 希望从4岁开始,每到生日的时候,就会拜托妈妈帮他写一封信。 写给爸爸。 匣子是真的,每次信投进去,第二天早上,都会出现一封爸爸的回信。 爸爸总是在信里面说自己的一些日常,讲一些有趣的军队故事,每次在信的结尾都会告诉希望要听妈妈的话,长大要做个男子汉,他是爸爸的希望。 妈妈每次读完信,总是泪流满面。 希望不太懂,有事会跟着妈妈一起哭。 有时也会说:妈妈,希望是个男子汉了!妈妈不要哭!希望会听妈妈的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妈妈总会哭的更厉害。 是希望说错话了么? 这天希望问他的好朋友明天为什么妈妈会哭? 明天说他是个傻子,妈妈是骗他的。 哪有匣子会自动回信?那都是骗小孩子的。 希望不信。 下午,冰城第一希望小学组织看了一场电影,讲了一名叫黄思源的叔叔在对y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的故事。 电影里,思源叔叔和爸爸一样勇敢。 所以,希望决定给思源叔叔写一封信。” (本章完) 第117章 《希望的信匣子》(1)(庆祝胜利8 第117章 《希望的信匣子》(1)(庆祝胜利80周年) 希望把信折好,郑重地投进黑匣子。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前线猫耳洞(17:32)】 煤油灯芯的火苗被炮风震得乱颤,黄思源膝盖上摊着给林春燕的信,钢笔尖凝着墨,却迟迟落不下。 “春燕吾爱”四个字旁,新溅的泥点像枚深色的印章。 胸口红绸手帕里,半截木梳的齿痕硌着肋骨,是他昨晚趁夜雕的,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嗤啦——” 黑匣子投信口虚影突然弹出信封,落在家书之上。 黄思源惊得钢笔尖划破信纸,副射手惊醒:“班长?” 他忙按住信封,对副射手摆头:“没事,风。” 信封上“致黄思源收”的铅笔字,稚嫩得像刚抽穗的麦。 他拆开,是辛希望的第一封信: “黄思源叔叔!我是辛希望,今天学校放了您的电影,您抱着机枪冲锋的样子特别帅!可是电影最后……您是不是……我好怕。叔叔,您一定要活着,我爸爸也是军人,他说军人要保家卫国,可我更想您能回来。” 信纸右下角,红蜡笔画的机枪旁边,涂了个重重的叉。 黄思源喉结滚动,把信贴在胸口,能感受到春燕手帕的温度。 他想了很多。 但又要上战场了,罢了,别管是不是上天的恶作剧。 他重新握笔,给希望回信时,笔尖忍不住发抖: “希望小同志,收到信了。叔叔在前线,子弹擦着耳朵飞,确实凶险。你说的‘电影’,是以后的人拍的?你……来自哪年?” 信折好,塞进投信口时,他听见洞外又一阵炮弹呼啸。 【冰城辛希望家(17:35)】 希望刚把第一封信投进黑匣子,转身要跟妈妈说,匣子就“咔嗒”弹出回信。 他扑过去拆开,看到黄思源的疑问,眼睛瞪得溜圆,赶紧抓过铅笔,趴在桌上飞快写第二封: “叔叔!我是来自2024年的辛希望!现在是和平年代,中国很强大,没人敢欺负我们!您的故事被拍成电影,大家都记得您是英雄!我们有高楼大厦,有能跑三百公里的高铁,还有手机能跟千里外的人说话!” 他怕叔叔不信,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高铁简笔画,塞进匣子。 【猫耳洞(17:40)】 黄思源刚把给春燕的信藏进防水袋,黑匣子又弹出希望的第二封信。 看到“2024年”“和平”“高铁”,他攥信纸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副射手凑过来:“班长,啥信?” 他把信按在怀里,哑声说:“家书,家里……挺好。” 他几乎是抢过钢笔,给希望的回信只有一行字,墨水洇得厉害: “2024年……未来的中国……好么?老百姓能过安稳过日子,孩子们能好好上学,像你说的那样?” 但,我是英雄么? 他只是个班长,班长怎么会成为英雄的? 他知道。 【辛希望家(17:42)】 希望看到回信,鼻子一酸,用力点头(虽然叔叔看不见),立刻写第三封: “特别好!叔叔!现在的中国特别好!大家都能吃饱饭,穿暖和的衣服,学校里有好多书,我们还能去博物馆看您那时候的故事!国家强大得很,军舰能去远海,飞机能护着天空,没人敢来侵略!您和战友们流血牺牲,就是为了这样的中国,我们都记得!” 他把信折成纸飞机的形状,郑重投进匣子。 【猫耳洞(17:50)】 黄思源接到第三封信时,集结号恰好撕裂空气。 副射手已经上膛,喊着“班长,该冲了!” 他展开信纸,看到“特别好”三个字,胸口那块红绸突然滚烫得像要烧起来。 他把三封信迭好,和春燕的手帕、未完成的木梳一起,紧紧贴在军装内侧。 最后一次摸黑匣子,投出的回信只有短短几句,墨水被炮尘洇得发灰: “希望,知道了。真好。叔叔这就去冲锋了。能听到‘未来好’,值了。替叔叔好好看看那金灿灿的中国。” 他没再回头,端起机枪,第一个冲出猫耳洞。 “思源!回来!” 许建军的喊声被爆炸吞没。 黄思源的机枪在胸前剧烈震颤,弹壳像暴雨般泼在他军装上,血从左肩的弹孔里渗出来,把红绸手帕的一角染得更深。 他跑得踉踉跄跄,却死死把机枪对准暗堡射孔,用自己的身体做诱饵,为后续爆破组撕开缺口。 越军的子弹追着他打,后背被气浪掀得发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 硝烟里,他好像真的看到了2024年的阳光,照在一个孩子笑盈盈的脸上,身后是高楼与高铁,是他用生命想去守护的、金灿灿的未来。 “真好啊……” 黄思源喉咙里溢出几不可闻的叹息,胸口突然一沉,是子弹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没倒下去,反而用尽最后力气,把机枪枪管又往前顶了顶,曳光弹擦着暗堡射孔迸出火星,直到爆破组的炸药包在暗堡里炸开,火光吞噬了一切。 他栽倒在血泊里。 他看到了希望和希望。 “愿以此心寄华夏,且将岁月赠山河。” 【辛希望家(18:00)】 希望收到黄思源的最后一封信时,电视里正在重播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纪录片片段。 画面里,一个抱着机枪的战士冲向火力点,背影像座燃烧的山。 他大吼着:‘为了祖国,为了希望,为了和平。’ 他捏着信纸,“值了”两个字被眼泪泡皱了,小小的脸上瞬间流满泪痕,却又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知道,叔叔看到他的信了。 他知道,叔叔是笑着冲向战场的。 因为叔叔听到了,未来的中国,很好。” 这是希望8岁生日的第一封信。 希望9岁的时候一封信投给了抗美援朝战士。 【1952年朝鲜战场 391阵地战壕(零下 22c)】 李长存的手指冻得像红萝卜,指节裂着血口子,每握一下钢笔都疼得钻心。 战壕里的积雪灌进鞋,脚早没了知觉,只有怀里揣着的、给老家妹妹写的半截信,还留着点体温。 “嗤啦——” 黑匣子虚影突然弹出个信封,落在积雪上,沾了层白霜。 他以为是错觉。 这鬼地方,连家书都得靠通讯员冒着炮火送,哪来的信?捡起一看,信封上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致抗美援朝的叔叔收”,右下角画了个圆滚滚的飞机,机身上画着颗五角星。 拆开信,字里行间都透着孩子气的暖:“叔叔您好!我是辛希望,9岁了,在冰城上学。昨天老师给我们看了你们打仗的纪录片,你们在雪地里趴着,好辛苦。妈妈说你们是最可爱的人,我想问,你们现在冷不冷呀?” “希望,我们这场战争胜利了么?” “哪场战争啊,叔叔。” “抗美援朝,攻击平康进化阵地,391阵地啊!” “你们胜利了,电影里还说你们当天就拿下了391阵地!” “希望,那我们有自己的飞机了么?” “妈妈说今天是反法斯西战争胜利80周年阅兵,有好多飞机呢,都是我们自己研发的,世界都震撼呢!” “他们说我们的导弹,打击范围,覆盖全球。” “覆盖全球?” “真好啊,希望。” “真好啊,希望。” “叔叔,你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是“ (本章完) 第118章 《希望的信匣子》(2)(庆祝胜利8 第118章 《希望的信匣子》(2)(庆祝胜利80周年) 李长存接到回信时,正啃着冻硬的炒面。 看到“赢了”“自己造的飞机”,炒面渣掉在信纸上都没察觉。 他反复读“翅膀上的五星亮得晃眼”,眼泪突然就下来了,砸在冻得发硬的信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又拿起笔,手还在抖,字写得歪歪扭扭:“真好啊,希望,真好啊!原来我们真的能赢,原来咱们也有自己的飞机了……那,孩子们以后不用再打仗了吧?不用像我们这样,在雪地里冻得没知觉,不用看着战友倒下……” 写到最后,他想起还没告诉孩子自己的名字,又添了一句:“希望,叔叔的名字是李……” 钢笔尖突然顿住——美军的燃烧弹铺天盖地砸下来,战壕瞬间成了火海。 他下意识把信塞进怀里,扑过去压在刚拉响爆破筒的战友身上——不能让战友的身体被炸飞,不能让敌人发现爆破筒的位置。 火焰舔舐着他的衣,滋滋作响,皮肉烧焦的味道混着硝烟味钻进鼻子。 他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动。 就像纪录片里那些战友一样,像无数个趴在雪地里、堵在枪眼上的战友一样。 意识模糊时,他好像看见希望画的那架飞机,正从391阵地的上空飞过,机身上的五星闪着光。 他想起信里的话:“孩子们不用打仗了”。 嘴角扯出个微笑,最后攥着信纸的手,慢慢松开了。 “风风雨雨七十年,红旗未变,换了人间。” 希望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李战士没写完名字的回信。 电视里,阅兵方阵正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天上的歼击机编队拉出彩色的烟带,像给天空系了条彩带。 突然,画面切到抗美援朝的纪录片片段。 一个战士被烈火裹住,衣烧得只剩黑架子,可他的身体却像钉子一样扎在雪地里,纹丝不动。 接着,另一个战士爬过去,捡起他掉在雪地里的枪,继续往前冲。 又一个倒下,再一个补上去,雪地里的血痕连成了线,像一条条红绸,缠着391阵地的每一寸土地。 希望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信纸上“真好啊”三个字上,把墨迹晕成了黑圈。 他想起叔叔没写完的名字,想起叔叔问“孩子们不用打仗了吧”,想起电视里战士们说的话: “当我跨过鸭绿江的时候,看见对面炮火的时候,我的身后就是祖国。”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我。” “当我们把仗打完了,你们就不用打了。” “不要忘记我,我的孩子。” “玉淑,对不起。” 【2026年冰城辛希望家(暖炉旁)】 10岁的辛希望把“年级第一”的奖状贴在书桌正中央,红底金字映着暖炉的光,像块小太阳。 他攥着铅笔,手臂上还沾着刚写完作业的橡皮屑。 这半年他总说自己是“勇敢的小男子汉”,再也没像 8岁那样抱着妈妈哭着要爸爸,可今天翻到历史课本里“松山会战”的插图,铅笔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个黑匣子。 “就写最后一封。”他对自己说,然后趴在桌上,信纸一角压着奖状的边角: “大牛哥你好!我是辛希望,10岁,上四年级了,这次考了年级第一。课本里说 1944年有松山会战,妈妈说那时候好多像你一样大的哥哥去打仗。你现在 15岁,枪是不是比你还高呀?我现在能自己洗袜子、背课文,妈妈说我长大了,可我还是想知道,你在前线,会不会怕?” 信纸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投进黑匣子时,他听见暖炉里柴火“噼啪”响。 1943年滇西前线临时战壕(雨季) 刘大牛缩在战壕里,雨水顺着钢盔沿往下滴,砸在他膝盖上的步枪上。 这枪是牺牲的班长传给他的,枪托比他的肩膀还宽,掂着沉得慌。 他刚用刺刀削了根木棍当枪托垫,就看见黑匣子里弹出个信封,上面“致刘大牛收”的字歪歪扭扭。 拆开信,辛希望的字像刚冒头的小苗:“年级第一”“自己洗袜子”“枪是不是比你还高”。 大牛咧开嘴笑,露出颗缺了的门牙,那是上个月跟鬼子拼刺刀时磕掉的。 他摸出块用油纸包着的干硬饭团,咬了一口,就着雨水咽下去,然后用炭笔在信背面写: “希望弟,俺是刘大牛,15岁,俺们这雨下了快一个月,战壕里能养鱼。你考第一真厉害,俺10岁时还在地里挖土豆呢。枪是比俺高,俺得垫着石头才能瞄准。怕吗?咋不怕?可俺爹娘去年被鬼子杀了,俺不打鬼子,谁护着像你这样的娃?连长说:他死了,排长上,排长死完了,班长上,班长死完了我们上,中国人可以站着死,但是不可以跪着生。” 他把信塞进黑匣子时,远处传来集合号,班长在喊“准备接防松山”,他抓起步枪,木棍垫在枪托下,跑的时候没忘了摸一把黑匣子。 (接下来的一年:信件里的两个世界) 希望的信总是带着温暖:“大牛哥,我学会骑自行车了,周末带妹妹去公园,公园里有樱。” “我们班新来了美术老师,教我们画飞机,我画了架能载好多人的飞机,给你留了座。” “妈妈做了红烧肉,我吃了两碗,你是不是很久没吃热乎饭了?” 大牛的信总沾着硝烟:“希望弟,俺们昨天打退了鬼子的冲锋,副班长替俺挡了颗子弹,死了,我本觉得自己麻木了,可是副班长死的时候,俺还是哭了。” “俺在战壕里种了棵野百合,下雨的时候它就冒芽,俺想它要是能活到胜利,就带你看。” “今天吃好的,俺们炊事班今天煮了玉米粥,俺留了半碗想给你,可粥凉了就结硬块,你肯定不爱吃。” 希望把大牛的每封信都夹在课本里,信纸上的弹孔、炭笔被雨水晕开的痕迹,他都小心翼翼地避开。 大牛把希望的信贴在胸口,跟爹娘唯一的照片放在一起,夜里站岗时摸一摸,就觉得枪没那么沉了。 (本章完) 第119章 《希望的信匣子》(3)(庆祝胜利8 第119章 《希望的信匣子》(3)(庆祝胜利80周年) 【1944年松山主峰攻坚前夜】 大牛蹲在弹坑里,黑匣子弹出希望最新的信:“大牛哥!历史老师说松山会战你们赢了!鬼子被赶跑了!我画了松山现在的样子,有公路有树,再也没有战壕了!” 信纸背面,希望画了幅彩色的画:蓝天白云下,公路绕着青山,几个孩子在草地上放风筝,风筝上画着五角星。 大牛盯着画,眼泪砸在信纸上。 这时,一个穿西装的美国记者举着相机走过来,蹲在他身边,用生硬的中文问:“你多大了?” “16。” 大牛把信迭好塞进怀里,摸了摸步枪。 这一年他长了点个子,枪终于不用垫石头了。 “想你家人吗?”记者又问。 大牛低头看了看胸口,那里贴着爹娘的黑白照片和希望的信:“他们已经死了。” “你觉得中国能胜利么?” 大牛抬起头,远处松山的轮廓在暮色里像头卧着的狮子,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中国一定会胜利。” 记者盯着他比枪还矮半个头的身影,又问:“中国胜利后,你准备干什么?娶妻生子,继续参军?” 大牛沉默了会儿,伸手摸了摸黑匣子,好像能摸到希望画里的风筝。 他笑了笑,露出缺了的门牙:“那时我已死了。” 记者的相机“咔嚓”响了一声,定格下他笑着的样子。 “大牛哥,你能不能不去.你会死的” “希望弟,我们村没了,我们全家都没了,我的命是排长给的、班长给的、副班长给的,他们已经走在我前面了,现在该我了。” 夜里,总攻号响了。 大牛抱着炸药包冲向鬼子的碉堡,冲锋时他没忘了摸胸口,希望的信还在,画里的蓝天白云还在。 碉堡的火光炸亮夜空时,他好像真的看见希望画里的孩子在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像他和战友们没来得及看的未来。 去时少年身,归来甲子魂。 山河亦无恙,巍巍葬忠魂。 【2027年冰城辛希望家(书桌前)】 希望收到大牛最后一封信时,信封上沾着褐色的痕迹,信纸只有半截,炭笔字歪歪扭扭: “希望弟,俺要去总攻了。俺可能等不到胜利那天,但俺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松山会有公路,会有孩子放风筝。你要好好读书,替俺看看那一天……” 信的末尾,是用鲜血画的一个小小的五角星。 希望把这半截信和“年级第一”的奖状放在一起,趴在书桌上哭了。 他明白,自己说的“勇敢”,是暖炉旁写作业的平常;而大牛哥的勇敢,是明知会死,还抱着炸药包冲向火光。 他拿起铅笔,在大牛的信旁边写:“大牛哥,松山现在真的有公路,春天会开很多,孩子们会在草地上放风筝。我会好好读书,替你看遍中国的每一座山,每一条路。” 荧荧亮着的灯光,照亮了书桌上的奖状、半截带血的信纸,还有希望眼里的光。 那是大牛哥和无数个“大牛哥”用生命点亮的,关于未来的光。 一颗星星不足以驱散黑暗,但是无数颗星星一定可以。 (结局) “希望,园长妈妈跟你说,一会有叔叔给你带回了爸爸的东西。” “希望,你已经是个八岁的大孩子了。” “希望,要勇敢哦!” 爸爸的同事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黑匣子,和希望的那个很像。 他神色凝重地对希望和园长说:“希望同学,这是辛磊同志的遗物。他……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他说,如果他回不来,就把这个交给你。” (篇幅有限,以上为梗概)—— “ 仰望历史的天空,家国情怀熠熠生辉。 跨越时间的场合,家国情怀绵绵不断。” 这篇小说叫《希望的信匣子》。 许成军结尾选择了留白。 在希望成长过程中,他选择了用充满童真的视野透露了未来科技。 ai、智能手机、投影、高铁、载人航天器 在这个年代无疑等同于科幻。 同时,许成军用希望在与黄思源、李长存、刘大牛的接触,尤其是与刘大牛的接触中体现了希望的成长。 接触过程靠一个虚构匣子,如果硬要说,归类算是奇幻。 软科幻、软奇幻、真现实。 许成军写到下午五点多。 本来想写成中篇,但是写到四万字,才写完了抗美援朝的剧情。 如果写完大概要十多万字,接近长篇的范围了。 这篇故事他很喜欢。 不算出格,但又能打破当代文学的窠臼。 通俗或者严肃?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根在哪。 文字再严肃, 但是玩“一年英国硕,一生英伦情”,搞“美国的天空比中国蓝,所以美国的月亮比中国月圆”。 那也白费。 中午饿了,许成军就嚼着包里的干粮饼子就着白水随便吃了一口。 直到天色渐暗,宿舍内进来个中等身量的年轻人。 “同志,你好!” 声音很轻,显然是顾念到许成军正在写东西,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室友的第一印象给许成军的感觉还不错。 “同志,你好!我是许成军。” 许成军向来人伸手,那人赶忙与许成军握手:“我叫林一民,魔都本地的,家就在闸北区,离学校不算远,成军同志对上海有问题,随时可以问我。” 许成军笑道:“那太好了,一民同志,正好我确实是对上海不太熟悉,需要本地人带路。我来自安徽凤阳,插队知青。” 林一民有点惊讶于许成军的普通话之标准,这年头除了普通话发源地的河北少数几个县,少有普通话如此标准的。 连他也带着点上海的本地口音。 不过再一听,凤阳?插队知青? 许成军? 林一民带着惊讶重新审视了下许成军:“成军同志,不知你是不是写过小说《试衣镜》?” 他也是个文学爱好者,高考完之后,失去了考学压力,他“狠狠”地恶补了时下流行的文学杂志,尤其《收获》来回看了好几遍,没办法,这年头顶级期刊都是双月刊,实在是能看的内容不太多。 《收获》里面,他尤其喜欢的就是第四期里面的《试衣镜》,他敏锐捕捉到了这本小说蕴含的先锋性,无论是从思想上和写作技法上,对写出这本小说的作者十分钦佩。 “没错,是我写的,上个月刚发在《收获》上,让一民同志见笑了。” “见笑?成军同志说笑了,谁敢笑这本小说,那实属是对文学的不尊重,这篇比我读的好多作品都让我有共鸣,不写大时代的浪潮,只写一个人想穿件新衣服的心思,也能这么打动人,更别提写这篇小说写作手法让我想到福柯。” 许成军倒是有点诧异,这同学倒是有些见识。 “一民同志对文学很有敏感性,我相信你一定能写出《试衣镜》更好的作品,我们一起努力,中国文学发展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贡献一份力量。” “向成军同志学习。” 许成军也收拾起了桌面上的纸笔、杂物,思索着晚上带着许晓梅、苏曼舒上哪一起吃一顿。 却没想到林一民比他想的还要更积极:“成军同志,是不是还没吃晚饭?一起去食堂吃个饭,我请客,正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林一民现在眼里还带着兴奋劲,他家庭富裕,父母都从政,级别也不低,不差这一顿饭钱。 作为文学爱好者有这样和文坛当红作家一起吃饭讨论交流的机会课不多。 更别提这还跟他一个宿舍。 当然是要积极交流,抱好大腿! 许成军犹豫一二。 “一民同志,我有个妹妹和朋友也在复旦校园内,不如这样,你跟我们一起吃,这顿饭我来请如何?” 林一民也有些迟疑。 主要是他没有让人请客的习惯。 长这么大比他家里条件好的确实不多。 (本章完) 第120章 许成军唱一个!(66k) 第120章 许成军唱一个!(6.6k) 最终,林一民请客的欲望还是被和作家许成军共同用餐的欲望打败了。 “那” “别那了,晚上一起,食堂一起吃一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一民同志选择了紧密团结许成军同志。 从淞庄到复旦第一学生食堂的路上,林一民同志充分发挥了作为一名文学爱好者的主观能动性,深入发掘了许成军同志在创作过程中的细节。 “成军同志,怎么想出来创作春兰这一角色的?” “成军同志,这部作品可以算是魔幻现实主义么?” “成军同志,怎么看待今年《外国文学动态》将拉美当代小说特征正式译为‘魔幻现实主义’?” 说实话,许成军现在有点后悔带着这哥们一起去吃饭。 带了个记者出门你受得了嘛! “什么魔幻现实主义?谁说拉美文学是魔幻现实主义了?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啊,一民同志!如果发生在拉美土地上真实的事被认为是魔幻现实主义,那么文学也失去了其根本性。” 马尔克斯对魔幻现实主义标签非常抵触,他始终认为自己写的是“拉丁美洲的真实”,而非刻意制造“魔幻”。 他在访谈中多次强调:“我所有的小说都是对拉丁美洲现实的一种解读”“所谓‘魔幻’,只是因为外人不了解拉美现实才觉得魔幻”。 而魔幻现实主义作为外界,尤其是欧美与中文世界的批评工具,更多是基于文本特征与跨文化认知形成的归纳。 《百年孤独》内容确实魔幻,但是人家就是真实故事。 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魔幻。 许成军无奈的扶额,却看到林一民瞪大了眼睛。 “但是.” “别但是了,非要归类的话,说把这类小说归类为带有魔幻色彩的现实主义小说,或者干脆像周主编一样直接说新现实主义来的更透彻。” 其实,马尔克斯的态度不是否定作品的魔幻感,而是拒绝用魔幻掩盖现实。 批评界的标签也不是误解,而是基于跨文化传播的必要归纳。 但两者的拉扯,反而让《百年孤独》既成为“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又超越了这个标签,成为对拉美现实最深刻的文学记录之一。 “阿这~” ‘打住!’ “不是,我是想说成军同志对于文学的理解非常深刻,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林一民涨红了脸,但是对于许成军的发言虽然暂时不完全认可,但是不影响他觉得还是比较有道理的。 许成军也很尴尬。 误会了不是~! 好在苏曼舒和许晓梅这时候过来解围,三人早上就约好了,五点半来第一食堂吃饭。 俩姑娘一个比一个秀丽。 来人一打眼就看到了苏曼舒和许晓梅。 苏曼舒还是那件月白衬衫,袖口绣的兰草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许晓梅扎着羊角辫,手里攥着本刚买的《英语语法》,看见许成军就晃着辫子跑过来:“哥!我跟曼舒姐等你好半天了!” 许成军笑着说:“辛苦了,晓梅。”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室友林一民,魔都人。” “一民,这是经济系大三的苏曼舒,这是我妹妹许晓梅,现在开始在图书馆工作。” 林一民点点头,只是看向苏曼舒眼里带点愕然。 ‘不是,你俩怎么凑一起去了?’ 许成军看出怪异:“你们认识?” “他爸跟我爸大学同学。” 苏曼舒走到近前,却没跟林一民打招呼。 目光先落在许成军身上,手轻轻伸过去,帮他把翻折的衣领捋平整,不经意蹭过脖子,还带着点微凉的触感。 “瞧你,” 她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嗔怪,却没真生气。 “准是刚才写东西太投入,连衣领子翻过来都不知道。下次再这样,我可不给你整理了。” 许成军笑着往她身边凑了凑,语气带着点无赖:“有苏老师在,这点小事我哪用担心?反正你总能帮我注意到这些。” 这话刚出口,就见苏曼舒脸悄悄红了,她赶紧收回手,假装去看别处,手却在身后悄悄攥了攥衣角:“就你嘴甜。” 林一民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是他认识那个苏曼舒? 高智商、高情商、理性、自信、记忆力超群这些才是苏曼舒从小给他们这些人的印象! 漂亮,漂亮只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林一民什么时候见过苏曼舒这“娇羞”的模样! 难怪刚才成军同志提到曼舒姐时语气不一样,原来两人是这种关系! 他赶紧咳嗽两声,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两人让出点空间:“那个……我去占个靠窗的位置,听说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去晚了就没了!” 许晓梅还没察觉这微妙的氛围,举着语法书凑到苏曼舒身边:“曼舒姐,你看我买的这本语法书,上面的例句都带翻译,比我哥给我那本旧的好用多了!” 说着还回头瞪了许成军一眼,“我哥之前还说‘旧书更有味道’,根本就是想偷懒不给我买新的!” 许成军正要反驳,苏曼舒却先笑着帮他解围:“你哥那是怕你浪费,不过这本确实好,下次我帮你划重点。” 她说着,又悄悄看了许成军一眼,眼里藏着点笑意。 许成军读懂了她的眼神,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伸手揉了揉许晓梅的头发:“行了,知道你曼舒姐疼你。快跟我们走,再磨蹭红烧肉真没了。” 四人往餐桌走时,苏曼舒故意放慢脚步,跟许成军并肩走在后面,小声说:“我跟林一民不太熟,但是每年两家有些交际,还是认识的。” “知道了,苏老师。” 许成军也压低声音。 “不过你刚才帮我捋衣领的时候,是不是故意碰我脖子了?” 这会苏曼舒却是不甘示弱,抬起头,杏眼里带着些挑衅:“是啊,那怎么了?” 她本来就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只是之前小女儿家的害羞让许成军带了不少节奏。 许成军一时语塞。 想说点骚话,但是眼下场合也不对。 “(⊙o⊙)…” 苏曼舒“得意洋洋”地挥舞了下小拳头, 然后终于想起了被晾在一边的林一民:“一民,没想到你也考上复旦了,这下子林叔估计开心坏了。” 林一民挠着头嘿嘿笑:“你和莲子姐都考上复旦了,我也不能落后啊。” 苏曼舒从小就是他们这小圈子里别人家的孩子。 从小优秀到大,再加上年龄大了两三岁。 他看苏曼舒还是多少有点发怵。 他又看向许成军,眼里满是好奇,“对了曼舒姐,你怎么也认识成军同志?” “你问他咯?” “咱们怎么认识的大作家?” 苏曼舒眼尾带着笑意,看向许成军时眼神软了几分 许成军脑子没在这还在构思着《希望的信匣子》,随口就说:“作家魅力大呗,你曼舒姐飞蛾扑火。” “去你的吧!”苏曼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林一民却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成军同志长的好,又是当红作家,我要是个女的” 苏曼舒听不下去了。 “好你个林一民,刚认识许成军,就连我也敢开涮!” “那哪能,郎才女貌嘛!” “嘁!”到底是苏曼舒闹了个大红脸。 许晓梅却在一边听的劲劲的,拉着苏曼舒的胳膊晃了晃:“曼舒姐,我哥真有这么厉害?之前他跟我说在《收获》发了小说,我还以为他吹牛皮呢!” “是啊,以后你高考作文就可以写《我的作家哥哥许成军》”苏曼舒在一旁打趣。 “真的啊!可以这么写嘛!” 四人找了张靠窗口的桌子,许成军刚要去打饭,林一民就抢先站起来:“成军同志,我去!你跟曼舒姐、晓梅妹妹坐着,今天我请客!” 他属实是有点“折磨”。 从小风情淡雅的苏曼舒和他当前最认可的同辈作家许成军不明不白! 跑也! 许成军刚要拦着,苏曼舒却是拉着他:“让他去吧,他不差那点钱。” 等林一民端着饭菜回来,许晓梅看着餐盘里的红烧肉,突然“呀”了一声:“哥,这红烧肉做的真漂亮!” 打饭的师傅正好路过,恰巧是上回给许成军打饭的师傅,听见这话笑着接话:“肉也得跟人一样漂亮啊!” “这位同学怎么称呼,前一阵见你还说要考复旦,现在就已经考上了,够厉害的!”大师傅笑着问许成军。 “师傅叫我许成军就好。” 周围几桌学生听见“许成军”三个字,都好奇地往这边望。 这一天,作家许成军已经在复旦入学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甚至有往其他学校蔓延的趋势。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着《诗刊》凑过来:“您就是写《看吧》的许成军?我能请教下‘捞光凝成的琥珀亮’怎么想出来的吗?” 许晓梅坐在一旁,看着哥哥被人围着问诗,又想起刚才林一民说“成军同志的《谷仓》正在引发全国文学界热议”。 突然凑到苏曼舒耳边小声说:“曼舒姐,原来我哥真是大作家啊!之前他跟我吹‘在上海有人找他签名’,我还不信呢!” 苏曼舒忍着笑,给许晓梅碗里夹了块红烧肉:“你哥可没吹牛,上次在绿波廊,还有女生追着他要签名呢。” 就是这味道多少带了点酸。 许成军好不容易打发走请教诗歌的学生,坐回桌边就见许晓梅盯着他笑,眼里满是崇拜:“哥,以后我跟同学说‘我哥是许成军’,他们肯定得羡慕死!” 林一民在一旁点头附和:“那可不!成军同志现在在复旦,比老教授还出名呢!” “打住!” 许成军无奈地夹了块红烧肉塞进许晓梅碗里:“快吃你的吧,再笑饭都凉了。” —— 一转眼,在复旦的半个月时光已悄然流逝。 《红绸》的修改工作已顺利完成,一号那天,许成军特意通过挂号信将稿件寄往了合肥。 当时,他是和室友程永欣一同去的邮局。 程永欣此行是给浙江老家寄信,也正是在那时,许成军正式确定了要在《清明》杂志发表长篇小说《红绸》。 听闻此事,程永欣从“过来人的角度好心提醒:“成军,你之前的作品都发在《安徽文学》《收获》这种级别的杂志上,接下来该继续盯着全国性的优秀刊物才对。就算不选《收获》,至少也得是《十月》这个层次啊。” 彼时的程永欣还未意识到《清明》未来在中国文学界的分量,只当它是本寻常刊物。 许成军耐心地向他解释了《清明》的定位,提及杂志有茅盾先生题词,更补充道:“这次发的还是创刊号,能有这样的平台发表作品,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番话让程永欣瞬间沉默。 可许成军像是没察觉般继续“补刀”:“谢谢你的建议,不过后面的作品,我应该还是会优先投给《收获》。” 这话一出,程永欣沉默得更久了。 许成军心里却暗自发笑:谁让你前世拒我稿子。 虽然后来也通过了,但是前面拒就是拒了! 后世文学圈里程永信的地位也不一般。 这位室友不仅是未来《收获》的资深编辑,还是纪实作品《一个人的文学史》的作者。 上辈子,程永欣在作家圈有句广为流传的话:“能在《收获》发表三篇小说,才算真正的作家。” 许成军:这辈子,我让你亲眼看着我在《收获》发够三篇! 这半个月里,201寝室的室友也陆续到齐。 除了来自浙江的程永欣军,还有来自黑龙江的老三届学员李继海、四川的胡芝、bj的周海波,以及上海本地的林一民。 寝室里没搞“排字辈”的俗套事,一来这年代的大学里本就少见这种规矩。 二来六个人里有许成军在。 他不仅名气大,还是研究生,要是有人叫他“三弟”,有人喊他“学长”,反倒显得别扭。 大家心照不宣,干脆不提这事。 室友到齐的第一天,本地土豪林一民主动做东,邀众人去留学生食堂吃了顿“大餐”——在当时的条件下,那顿饭确实算得上阔气。 饭局上,大家谈天说地,聊家乡、聊文学、聊祖国和自己的未来。 兴致来了,周海波还当场做了首诗。 “儿时竟觉星可摘,现在想摘懒得摘。 玉皇老子若识相,亲自给我送下来!” 这是喝了,当场还让现场唯一算的上诗人的许成军评价。 许成军:张宗昌大弟子。 众人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六人里,李继海和胡芝家境稍差,但情商都不低,平日里总不自觉地以许成军为核心,和大家处得很融洽。 不过,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小摩擦也少不了。 上海的林一民和bj的周海波总看对方不顺眼,时不时拌两句嘴;周海波和胡芝则常为文学理念争得面红耳赤;李继海年纪稍长、阅历丰富,可学业底子薄,开学摸底测试的英语成绩几乎是中文系大一倒数第一,嘴快的程永欣忍不住调侃了两句,让他下不来台,两人也闹了点小别扭。 好在年轻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些小争执转眼就烟消云散,从没真影响过寝室里的气氛。 毕竟,除了许成军这么个实际奔四的人居中调和,青春本就带着一份坦荡与热忱、赤诚与通透,带着特有的纯粹与豁达,那些因观念碰撞生出的小争执成了转瞬即逝的过往。 说不定多年后,变成了作家李继海、编辑家程永欣在杂志上互相斗嘴的乐子以及编剧周海波写剧本的灵感。 —— 9月12日。 黄浦江的水汽裹着桂香飘进复旦校园,邯郸路上的悬铃木刚抽出微黄的叶尖,中文系79级的新生们已踩着梧桐落叶,在第四教学楼旁的操场上集结。 他们穿着统一发放的草绿色军装,领口别着小小的红领章,袖口还留着折痕。 这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三届大学生,有人刚放下乡村的锄头,有人刚离开工厂的机床,眼镜片后闪烁着对象牙塔的憧憬,也藏着对军训这堂新课的忐忑。 许成军有些无奈地站在队列里,谁能想到他一个真实年龄奔四的人还得跟大一新生一起站军姿。 这事还是章培横专门找他的:“军训别人能跑,你跑不了,插过队的人不怕这点苦吧?” 许成军无奈:“非去不可?” 章培横:“跟谁俩呢?” “陈师兄呢?” “他大一参加过了,你跟他比?” 说起来陈尚君就住他隔壁宿舍,开学俩人都是研一,许成军还问过章培横为啥俩人不在一个宿舍。 “你俩都是研究生,住在一起,那不别人一看就看出来是我公权私用了?” 许成军愕然:您懂啊? 操场紧邻相辉堂,暗红色的砖墙在阳光下泛着暖光。 领训的教官是刚从南方边境换防回来的,皮肤黝黑得发亮,喊口号时带着点江浙口音:“立正!中文系的同学,笔杆子能握稳,枪杆子也得端牢! 站军姿是每日的开场课,1979年也不例外。 太阳爬上天井般的天空时,操场的水泥地被晒得发烫,鞋底黏着细小的沙粒,有同学的额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却不敢抬手擦拭。 队列里有个戴圆框眼镜的男生,是从河南插队回来的,军裤膝盖处还打着补丁,站久了腿肚子发颤,却悄悄对旁边的同学咬耳朵:“你看相辉堂的飞檐,像不像《红楼梦》里写的‘筒瓦泥鳅脊’?” 话音未落,就被教官的目光逮个正着,两人赶紧绷直脊背,嘴角却偷偷勾出笑意。 中午临近吃饭的时候,苏曼舒来看许成军,看着许成军脸绷紧的模样,禁不住笑地灿烂极了。 许成军瞥见苏曼舒做的鬼脸,好悬一口气没憋住。 翻了个白眼当没看到,苏曼舒笑眯眯地拿了一本《经济学原理》坐在操场边看了起来。 京城爷们周海波向一边的胡芝努了努嘴:“月亮圆,你看北面那姑娘,倍儿漂亮,张金凌都不行。” 这年代,后世呼声很高的张丽、宫雪这些人还没登上影视舞台。 这一年最火的除了拍《小》的刘晓青就要数张金凌了。 今年,《大众电影》复刊后的第一期封面就是张金凌在《大河奔流》中扮演梁晴的剧照,同年第七期封面又刊登了她与杨在葆主演的《从奴隶到将军》的剧照,成为一年中两次登上《大众电影》封面的女星。 “狗牙,休坏我军心,别整你们小布尔什维克那套!” 狗牙是周海波小名,家里来的信让胡芝看到了。 于是,狗牙的名字传遍淞庄二楼,随着周海波混账事干的越多,正有继续向外传播的趋势。 月亮圆是周海波报复胡芝起的外号,胡芝非常认同胡博士部分观点,尤其推崇《文学改良刍议》及其后续影响力,又因为与博士名字有几分相似,所以留下个“月亮圆”的诨号。 俩人相爱相杀已经半月有余。 后面的林一民不惯着:“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熊色,下次见面看着记得叫嫂子。” “我靠,我追这姑娘就不用一周,三天,信不信,咱说到做到,京城爷们要脸!” “你追个蛋,你是真想成军镭你?” 东北人说话比较豪放,这些日子许成军一直明里暗里帮着这位东北的“大哥”,李继海也见着许成军和苏曼舒“不同寻常”的关系。 周海波愣了半晌,看了看盯着许成军的苏曼舒,又看了看向苏曼舒翻白眼的许成军。 悻悻地道:“靠,大作家你让不让我们活了!成名早,长得帅,还提前占了学校最好看的姑娘是吧?” 1979年,“校”一词还未广泛使用。 许成军也不惯着他:“羡慕嘛,牙子!” 周海波:要不是骂不过你,我肯定骂死你! 许成军大喷子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周海波这人,有点牙碜,但是怎么说也不跟你红大脸,201第一活宝非他莫属。 下午的刺杀训练最是热闹。 “杀!杀!杀!”的喊声裹着桂香飘向光华楼方向,中文系的学生们握着木质枪托,动作里带着点僵硬。 教官便握着他们的手腕纠正:“刺出去要有气势!有力量!” 有个扎着麻辫的女生,刺杀时辫子甩到嘴角,她憋红了脸继续喊,声音虽细却透着股韧劲。 后来她在日记里写:“‘激昂’不只是课本里的形容词,是喊到沙哑的嗓子,是握到发酸的手臂,是青春里该有的那股冲劲。” 傍晚收操时,夕阳把梧桐叶染成金红色,学生们排着队走向第三食堂,军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人哼起《打靶归来》,有人争论白天队列的步伐,也有人说起家里的事。 那个河南来的男生,说他插队时曾在煤油灯下读《鲁迅全集》,现在能坐在复旦的教室里学中文、在相辉堂旁练军训,“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食堂的饭菜很简单,阳春面、菜包、炒鸡毛菜,却没人抱怨,大家围着长条桌坐着,就着昏黄的灯光聊天,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晚上,教官带着大伙一起唱军歌。 唱到一半,刘教官开始怪笑:“我听说咱们中文系有个大才子、大作家叫许成军,作诗像喝水,就是不知道唱歌行不行啊!” “行!”周海波第一个起哄。 “肯定行!”201的牲口们带着整个系开始喊。 “许成军,唱一个!” “许成军,唱一个!”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中文系,连走过操场的其他年级的学生以及操场两边的数学系和计算机系的也看过来。 许成军这名字,这段日子好多人已经听的耳朵出茧子了。 今年在计算机系上大一的陆启莫名其妙的看向了中文系,跟旁边的同学说:“这许成军谁啊,这么大排场?” “不是,你连他都不知道?” (本章完) 第121章 《北乡等你归》(6K) 第121章 《北乡等你归》(6k) 陆启更莫名了:“我为什么要知道他?” 一边的同学像看个傻子。 “许成军今年最火的青年作家和诗人,回头补补课吧,陆启同志。” 陆启微微皱眉,但是还是记下了“许成军”这个名字。 但是你一个作家唱歌是什么玩意? 那能唱好? 此时许成军却是一脸无奈的被林一民和周海波这俩牲口拉了起来。 “能不唱么?”许成军眼含期待。 刘教官:“你们说能不能?” “不能!” “不能!” 一时间山呼海啸,颇具声势。 不过许成军倒也不不是不能唱,上辈子大学就靠着玩吉他追上的系里最好看的女生,唯一有难度的是这个年代的歌真的不是他擅长的领域,想抄都没得抄。 那就只能 “我能去宿舍拿一下吉他么?”许成军问。 “吉他?” 大家伙惊了,这是闹哪一出? 很多农村来的学生压根就没听过吉他这乐器! 就连城里的对吉他也就是有耳闻,接触都没接触过! 吉他在1979那就是小众中的小众! 1979年吉他多和欧美民谣、知青下乡时的“地下弹唱”绑定,比如在知青群体中曾流行用吉他弹《三套车》《喀秋莎》,对复旦学生来说,弹吉他不仅是玩乐器,还暗含一点接触多元文化的隐性意义。 许成军同志这么潮流? 还会吉他!? “我们大作家还会乐器!” “同学们,要不要听成军同志弹其他!” “要!要!”林一民在其中喊的声势最大。 这吉他跟他也有关系,他有个表哥在金陵东路开旧货店,淘到一把二手的魔都民族乐器厂生产的793吉他,他五音不全,自然是不需要,但是有一次和许成军聊天知道许成军会弹吉他,就特意问了句许成军要不要。 许成军觉得这年代吉他难得,也确实是喜欢,何况熟人转介绍,成色不错,价格也是相对合适。 最终,许成军以单价26元,从林一民表哥手里拿下了这把吉他,买回来调试过几次,但是还没用过。 “大家能不能等?” “必须能!” 中文系的兴奋劲一下子达到了高潮,有机会听作家许成军弹吉他唱歌,听起来就有意思! 复旦直到1984年才出现公开的吉他讲座,1979年时既没有吉他社团,也没有集体弹唱活动,弹吉他基本是个人或小圈子行为。 这也就代表着弹吉他算是稀罕中的稀罕事。 有人弹吉他给你唱歌,还是许成军。 那还不听? 许成军一听这架势,征得教官同意就小跑着到淞庄取吉他,来回10多分钟。 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操场中央早已围出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圈。 中文系的学生坐在最前排,有人特意搬来食堂的长条凳当“vip”座,林一民和周海波正站在凳上挥手,看见他就扯着嗓子喊:“成军!这边!吉他拿来了没!” 圈外的人更多。 物理系的男生挤在篮球架下,手里还攥着没写完的实验报告。 外语系的女生扎着麻辫,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等着记录歌词。 连隔壁同济的几个学生都骑着永久牌自行车赶过来,车把上还挂着纸条。 毕竟那可是许成军! 和北岛、顾成齐名的许成军! 许成军刚挤到圈中央,就听见人群里一阵起哄。 抬头一看,苏曼舒正站在第二排,身边跟着两个经济系的女生,她穿了件鹅黄色的布拉吉,手里攥着块白手帕,见他望过来,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脸上还泛着红。 刚刚还被两个室友调侃:“没想到,冰山女神也要追作家许成军是吧!?” “你们去不去!” “那肯定去啊!那可是许成军!” 苏曼舒也没想到许成军居然还会这一手吉他,林一民带着许成军买吉他的事确实也没和她说。 但是许成军真的已经给她太多惊喜了,作为1979年的一个普通插队知青,写作写诗写出这种名堂就不说了,但是英语流利的被美国人夸,西语能看懂拉美文学,对于国家发展、经济大势一直成竹在胸。 这是一个普通知青能办到的? 晚上她本来和室友柳琳琳、齐月茹在操场上散步,突然听见有人喊:“大诗人许成军要在相辉堂弹吉他啦,想要听的快去赶场啦!” 还没等她反应,柳琳琳就拉着她和齐月茹往相辉堂跑。 值得一提的是,《诗刊》一出,柳琳琳已经成为了许成军的“粉丝”,纯度极高。 “让让!让让!” 两个戴红袖章的学生会干部挤进来,手里举着扩音喇叭。 “大家安静点!别挤着女生!许成军同志要表演了!” 看着学生会干部,许成军倒也是不稀奇,这年代大学对于弹吉他的态度多半是“不禁止,但不鼓励;私下可弹,公开难行”,属于没人明确说不行,但也没人说可以的模糊状态。 人家一来是维持秩序,二来也要看你成军同志别搞低俗趣味是不是? 陆启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围住的许成军,又想起刚才同学说的“最火青年作家”,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挪脚。 他倒要看看,这个能让半个复旦跑来围观的人,到底能弹出什么样。 许成军坐在临时搭的木箱上。 目光一扫,有种回头到了前世在暨南大学报告厅弹唱的感觉,操场上除了苏曼舒、林一民这些,连林薇、陈阳他们也都在操场外看热闹。 他们也为许成军捏了把汗。 吉他啊,听起来就很难, 调好吉他弦,许成军刚碰到琴弦,操场瞬间静了。 1979年的晚风里,第一声吉他音飘出来时,有人忍不住小声惊叹:这声音,比广播里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还清亮。 “吉他原来是这样的声音!” “许成军同志弹吉他的模样真帅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根弦嘛!” “那你上!” “我不稀得!” “成军,加油!” “许成军同志,加油!” 许成军笑着看着木箱下的百态:“一首《北乡等你归》送给大家!” 下一刻,许成军浑厚的歌声在所有人脑海里响起,带着他们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直击脑海! 引起内心深处的情感! 他不激昂,不高亢,反而充斥着一个低沉男嗓的浅吟低唱,像从大脑深处涌出来涓涓之音。 这一刻带来的效果是炸裂的。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台上的浅吟低唱的许成军。 词曲有时代,但是情感没有。 这首歌已超脱年代的情感直击所有人的脑海和心灵。 “你在南疆的硝烟里,握紧钢枪 我在北乡的槐树下,盼你归航 如果春风来之前来得及,把牵挂缝进针脚里熬完这日夜 等一场归期” 如何形容民谣呢? 那就像是穿堂而过的风,把平凡的日子和说不完的话,都轻轻唱成了歌。 吉他弦还在微微震颤,许成军的歌声却像一汪温水,慢慢漫过整个操场。 这是什么歌? 好像没听过? 原创么? 歌还可以这么唱? 有点好听!? 刘教官原本叉着腰站在圈外,手还无意识地跟着节拍轻叩裤缝。 他刚退伍没两年,听见“南疆的硝烟”“握紧钢枪”时,突然顿住,喉结滚了滚,悄悄往人群前排挪了两步。 “他不再和谁说起战壕的长夜 家书里写满惦念,诉未改衷肠 怀里总揣着那半张褪色照片 想你的时候,偏对自己说谎 他说故乡再暖的炊烟不及你送我时那句再见 岁月绕着枪尖慢慢转,战火还没停歇 若天下山河能并肩无恙,愿守这一生,换你岁岁安 守着这个愿望,道声晚安” 风把歌词送进操场上所有人耳朵里,他们躁动的心,也逐渐跟着歌声平静,被许成军的吉他声和深沉的男声带到了一个南边战场上的战士的思念里。 “他不再和谁说起战壕的长夜”,许成军的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说悄悄话。 “怀里总揣着那半张褪色照片”这句刚落,刘教官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内袋——那里确实揣着张照片,是去年他送战友去越时拍的,照片上的人笑着比耶,现在还没收到归队的消息。 他原本觉得作家弹吉他是年轻人的热闹。 可此刻听着“熬尽晨昏朝暮,等一场归期”,眼眶突然发紧,赶紧别过脸,假装整理军帽。 林一民站在长条凳上,原本还想跟着喊两句,此刻却张着嘴没出声,手里的搪瓷杯忘了递出去。 他身边的胡芝是农村来的,没见过吉他,却听懂了“北乡的槐树下”。 他家门口就有棵老槐树,去年父亲送他来复旦时,就在槐树下说“好好读书,等你回家”。 他突然想起离家前母亲缝的布鞋,鞋底纳着“平安”二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系鞋带。 人群外围的陆启,手里还攥着没写完的大学物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原本觉得“作家唱歌”是哗众取宠,可听见“没有后退的路,也没怕过什么”时,喉结突然发紧。 他表哥是驻疆军人,去年探亲时说过“守着边疆,就是守着家里的热炕头”,当时他还觉得假大空,可此刻许成军的歌声里,没有口号,只有“熬完这日夜,等一场归期”的实在。 让他突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僵在原地,看着圈中央那个抱着吉他的身影。 第一次觉得“许成军”这三个字,好像真的和“北岛、顾成”站在一起。 连隔壁同济来的几个学生,都忘了来时的调侃,骑着永久自行车的男生,脚撑在地上,手搭在车把上,跟着旋律轻轻晃。 其中一个穿蓝布工装的,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收音机,原本想录下来回去炫耀,可录到“捷报终于传来,圆了半生情结”时,手却抖了。 他哥哥是通讯兵,在东北驻防,压力很大,上周刚寄来“南边局势稳了”的消息,此刻听着歌,突然想给家里写封信,说“哥,我听见有人唱南边的歌了”。 许成军的歌声还在传来,依旧那样的浅吟低唱,还是那样的唱进人们的心坎里。 这种环境下,有什么音乐比民谣更能让人共情呢? 只需要一把吉他,一首好歌。 “他听见有人唱着当年的老歌 唱着此刻南疆还在打的仗 就在他眼睛里看见的家国 没有后退的路,也没怕过什么 你在南疆的硝烟里,握紧钢枪 我在北乡的槐树下,盼你归航 如果春风来之前来得及,把牵挂缝进针脚里 熬尽晨昏朝暮,等一场归期” 第二遍副歌响起时,苏曼舒攥着手帕的手指已经泛白。 鹅黄色布拉吉的衣角被晚风掀得轻轻晃,她身旁的柳琳琳早没了之前的调侃劲,笔记本上的歌词写得歪歪扭扭,眼泪砸在“南疆南,北乡悲”上,晕开一小片黑色的磨痕。 “曼舒,这歌词……” 齐月茹刚开口,声音就发颤,她大哥上个月寄来的家书写着“一切安好”,可字里行间的意味,她至今记得。 苏曼舒没说话,只是望着圈中央的许成军。 唱的是民谣么? 昏黄的路灯落在他身上,吉他柄上的木纹被照得清晰,他唱到“若天下山河能并肩无恙”时,轻轻顿了下,像是在克制什么。 她突然想起许成军说过“大哥在南边”,那些藏在文字里的家国情怀,早被他揉进了旋律里。 风裹着歌声吹过来,她悄悄抬手抹了下眼角,手帕上沾了点湿痕,却没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她看见前排好几个中文系的女生,都在偷偷用袖口擦脸。 “捷报终于传来,圆了半生情结 南疆南,北乡悲,南疆有丰碑 南风喃,北月辉,北乡等你归 北乡等你归” 吉他声渐渐弱下去,最后一个音符落在“北乡等你归”上,许成军抬起头,才发现操场静得能听见晚风刮过梧桐叶的声音。 他笑着说了声:“献丑了,这首歌献给此刻在南边战斗的最可爱的人”。 这首歌其实是写的是黄思源,最后也没有回来的黄思源。 当时写完《红绸》,情绪一时间难以抽离,于是用了马迪老师的《南山南》改出了这版《北乡等你归》。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歌词他就不抄了,曲子嘛,对不起啦! 毕竟,马迪老师京城爷们写《南山南》简单嘛~ 他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喊了声“好!”——是刘教官。 之后就是满场的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随后,就是将近一分钟的掌声雷动。 刘教官大步走到圈中央,一把拍在许成军肩上,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你这歌,唱到心坎里了!” 他大声喊到:“许成军唱的好不好!” “好!” “太好了!” 他没说自己有三个战友还在越,没说每次看新闻都攥紧拳头。 这句“南疆有丰碑,北乡等你归”,唱的他醉了。 有好事的问:“这首歌是原创嘛?” 许成军点点头:“确实是我第一次唱。” 周围的学生像是被点燃了,掌声瞬间再一次炸开来,林一民直接从长条凳上跳下来,举着搪瓷杯喊:“成军!再唱一遍!” “对!再唱一遍!” 中文系的学生跟着起哄,有人举着笔记本喊“歌词没记完!”。 外语系的女生把麻辫甩到身后,跟着哼起副歌,声音又轻又软,却越来越齐。 苏曼舒趁机挤到前排,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军绿色的水壶,递到许成军面前:“先喝点水,嗓子该哑了。” 201宿舍的牲口们以及复旦大二以上的男声们看到这一幕,心都碎了一半。 也让中文系的女生们心碎了一半。 另一半? 总有不死心的。 许成军接过水壶,碰到她的手,还带着点晚风的凉。 也带着复旦一颗颗碎了一地的少男心。 经济系甚至是全校最好看的女生苏曼舒也迷上了作家许成军!? 他刚拧开盖子,就见刘教官对着扩音喇叭喊:“同学们!许成军同志这歌,唱的是咱当兵的,也唱的是咱老百姓的牵挂!今天这排练,就当给大家放半个钟头假,想听的,都安静点!” 这话一出,操场更热闹了。 有些之前质疑许成军的学生站在原地,看着许成军又抱起吉他,看着苏曼舒站在他身边,突然觉得刚才的质疑有点可笑。 他写得出《试衣镜》里的人心,唱得出《北乡等你归》的家国,这样的人,确实值得这么多人围着。 第二遍歌声响起时,有人开始跟着唱,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人,后来越来越多。 没有一个学生会在校园的晚风里抗拒吉他的旋律和民谣的醇厚。 这是属于青春的共鸣,也是青春的独特情绪。 连刘教官都跟着哼“你在南疆的硝烟里,握紧钢枪”,声音粗粝,却格外认真。 许成军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起大哥许建军临走时说的“守着家国,就是守着家里的人”,在吉他弦上轻轻按下去,歌声更浓。 没有扩音器,只有一个简易的扩音喇叭。 没有复杂的调音伴奏,只有歌声的清淡。 但是这把26块钱的二手吉他,发挥出了260元的作用。 唱醉了今晚的复旦。 晚风卷着歌声飘出操场,路过的老师停下脚步,食堂的师傅探出头来听,连校门口卖冰棍的大爷,都把冰棍箱往操场边挪了挪。 苏曼舒站在许成军身边,看着他低头弹吉他的侧脸,看着周围跟着哼唱的人群,突然觉得 1979年的这个秋天,比魔都的桂还香。 而操场上的学生们带着全新的体验,原来美好的歌声可以这么简单。 原来有些情感,不用华丽的辞藻,不用激昂的调子,只要唱到心里,就能让所有人都记着。 记着南疆的硝烟,记着北乡的等待,记着有人用吉他,把牵挂唱成了歌。 等许成军终于放下吉他,掌声和欢呼差点掀翻梧桐叶。 林一民冲上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成军!你这歌,明天我就抄给我表哥,保准能传遍魔都!” “别闹,这歌也就私下唱唱。” 周海波不甘示弱:“成军!你这歌太牛了!京城爷们服了!” 胡芝、李继海、程永欣、林薇这些中文系的熟人也都涌上来:“成军唱的太好了!” “太牛了!”“我靠,成军,你可以当歌手了!” 刘教官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笑了:“下次部队搞慰问,我请你去唱!” 苏曼舒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这是民谣吧?歌词写得真好,能给我一份完整的吗?” 许成军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笑着点头,把水壶递回去:“是民谣,明天给你。” 远处的陆启,默默收起了物理习题,转身往宿舍走。 晚风里还飘着“北乡等你归”的调子,他突然想起刚才同学说的“最火青年作家”,心里第一次觉得,或许这个许成军,真的有点不一样。 操场的路灯亮了很久,直到夜色渐深,还有人在哼着那首歌。 吉他的余韵,像是融进了 1979年的风里,吹过复旦的梧桐,吹过金陵东路的旧货店,吹向遥远的南疆,也吹进了每个人心里,记着那个抱着吉他的青年,和那句“南疆有丰碑,北乡等你归”。 复旦和部分同济的学生也第一次在1979年认识了叫民谣的音乐作品。 后世,一个叫大象放映室的up主,在某站上连载了一部名叫《激荡四十年》记录近40年时代框架的年代纪录片。 在1979年的影片里,有这样一句话,被观众们记住了。 “1979年的秋风里,藏着和往年不一样的气息——不再只有稻田翻涌的熟香,还飘着几缕从未听过的旋律。复旦大学学生,也是作家兼诗人的许成军抱着吉他坐在那里,弹出《北乡等你归》的第一个音符时,没人能预料到,这首带着生活温度的民谣,会像一把轻而韧的钥匙,悄悄撬开了国内音乐创作被束缚已久的门。” 下一次,将是年底的《乡恋》。 (本章完) 第122章 成为海派校园文化的标志(53k) 第122章 成为海派校园文化的标志(5.3k) 如果有人问在1979年的复旦上过大学的学生,那一年魔都校园里谁是最有知名度的学生? 那回答是毫无疑问的。 一定是许成军。 一首《北乡等你归》把许成军再一次抬到了学生群体中的高位。 第二天清晨的复旦,雾还没散,淞庄宿舍区就飘起了细碎的吉他声。 不是许成军弹的。 是周海波,昨晚在操场听了半宿,今早抱着从老乡那借来的旧吉他,在楼下对着树“扒和弦”。 手指按错弦疼得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停,连路过的保洁阿姨都停下扫帚:“小周,这是昨天许成军唱的那调调吧?真好听!” “阿姨,别捧他了,他那调子,十句对不上一句!”胡芝撇撇嘴。 “你懂个蛋!” 周海波刚要继续骂,就见三个穿劳动布褂子的男生跑过来,手里攥着的烟盒纸:“海波,昨天没记全歌词,你跟成军住一屋,再给咱念两遍呗!” 说话的是物理系的赵学军,家在河南农村,昨天听“北乡的槐树下”时,想起自家门口那棵老槐树,半夜没睡着。 “小意思!我给你抄!” “要签名不?” “许成军的?” “差不多!” 周海波也是借着许成军的光,成了次名人,捧着吉他站在淞庄楼下,倒也被不少不认识许成军的要了不少签名。 飘飘欲仙! 爽! 咱京城爷们就得这个范! “差不多个蛋,你看看你签名上面写的是许成军嘛!” 林一民一点不惯着。 赵学军横竖都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到,满张纸都是“周海波”三个大字! 周海波: 这边正围着要歌词,食堂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哄笑。 许成军刚走到食堂门口,打饭的李师傅就把勺往铁桶里一磕:“成军同学,来!今天给你多盛勺土豆炖肉,我家丫头在复旦附中,昨天听同学唱你的歌,回家跟我闹,说要见‘弹吉他的大作家’!” 一听许成军。 排队的学生瞬间围过来,有人掏出钢笔往课本空白处记,有人直接把搪瓷缸递过去:“许成军,写缸底!省得丢!” 许成军一脸莫名地刚接过缸子,这玩意也能签名是吧? 就见苏曼舒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拎着个布包:“我妈蒸的杂粮馒头,中午吃这个。” 周围顿时起哄。 苏曼舒的室友齐月茹喊“曼殊偏心”,苏曼舒脸一红,把布包往许成军手里一塞。 倒也不像寻常姑娘转头就走,而是反过来看齐月茹:“不是你让我给你的李哥哥送信的时候了啊,月茹!” “曼舒!”齐月茹闹了个大红脸。 “走啦!” 她刚走一半,转头看了眼许成军,杏眼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许成军的脸。 站在人群里,美的不可方物。 “大诗人,你的信可还没到哦!” 许成军捏着温热的布包,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这股热闹不止在复旦。 下午两点多,校门口突然来了辆二八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上海交大”的校徽,骑车的男生汗流浃背,见人就问:“同志,许成军同学在哪?我们系里传疯了他的《北乡等你归》,我来抄歌词!” 正好碰到去图书馆的陈阳,他是许成军之前在自习室认识的中文系同学,立刻拍着胸脯:“跟我来!我带你找他!” 两人刚走,又有两个穿蓝布校服的女生跑过来,是上海师大学的:“我们社长说,复旦有个学生把‘南边的事’唱成了歌,可好听了,让我们来学学!” 1972年至1980年期间,华东师范大学更名为上海师范大学。 所以此上海师大非彼上海师大。 校门口的热闹,被路过的王建国看在眼里。 他是上海机床厂的学徒,今天来复旦找表哥借复习资料,准备明年考大学。 刚进校门就被这阵仗惊着,拉着表哥问:“哥,这许成军是啥人物?比电影明星还火?” 表哥是复旦历史系的老生,笑着递给他一张抄着歌词的纸:“你先看看这个。” 王建国接过纸,念着“你在南疆的硝烟里,握紧钢枪”,突然顿住—— 他二哥虽然没驻防南边,但是下次轮换说有可能要过去。 昨天听广播说“南边局势稳了”,心里正惦记,此刻看着歌词,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歌……是他自己写的?” “可不是嘛!” 表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家还是《收获》上发过小说的作家,又会写又会唱,现在上海的学生圈子,谁不知道许成军?” 这边王建国刚走,复旦的黑板报前又围满了人。 中文系的学生连夜把《北乡等你归》的歌词抄在黑板上,还用红色粉笔描了“南疆有丰碑,北乡等你归”两句,旁边画着一把小小的吉他。 教现代文学史的李老师站在人群后,手里拿着笔记本,边看边点头,嘴里还跟着哼调子。 他和她爱人都是音乐爱好者,教了二十年书,第一次见学生把“家国”唱得这么柔,却这么有劲儿。 他听得出这首歌旋律具有独特的韵味,其节奏、音高和旋律走向等方面都有别于当时中国音乐中常见的旋律模式。 真是稀罕! 更难得的是这首歌的歌词具有较强的叙事性和写实性。 无疑会对以后得歌词创作方向产生影响,促使更多的词曲作者关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故事和情感。 有点东西! 下午的时候,金陵东路的旧货店更热闹了。 老板是林一民的表哥,今早刚挂出“许成军同款吉他,26元一把”的招牌,就围来了一群人。 有复旦的学生,有其他学校的,甚至还有两个穿军装的战士,手里攥着津贴:“同志,我们下周末要去慰问演出,想买把吉他,就弹许成军那首歌!” 老板乐得合不拢嘴,边递吉他边说:“这可是许成军同志弹过的型号,昨天刚到五把,现在就剩两把了!” 而此刻的许成军,正坐在中文系的教室里,对面坐着几位学生会干部,气氛算不上拘谨,却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郑重。 文艺部部长李萧仪手里拿着一张纸,语气格外客气:“成军同志,我们想在相辉堂办迎新晚会,想邀请你表演个节目,哪怕你一个人,抱着吉他唱都行,学校这边已经同意了,您看方便吗?” 许成军刚要说话,就见苏曼舒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迭誊写好的歌词:“我帮你抄了十份,拿着吧。” 她抬眼瞥见李萧仪,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多问,只将歌词放在许成军桌角,便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苏曼舒素来像株高岭之,清冷又矜贵,若论气韵能打九十分,那李萧仪便是朵正盛的玫瑰,明艳里带着股鲜活劲儿,八十五六分的模样,倒真也勉强能算上旗鼓相当。 有点威胁。 但也仅限于“有点”罢了。 许成军看着手里工工整整的歌词,又看了看李萧仪期待的眼神,笑着点头:“行啊,不过我就会这一首歌,到时候可别嫌单调。” 有什么必要拒绝呢? 大学在于体验,更何况来到这1979。 若不绚烂,何苦来之? “怎么会!” 李萧仪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里满是雀跃。 “成军同志,就算您只抱着吉他弹一段,也肯定有人乐意听!” “哪那么夸张!” “你是不知道呢,现在复旦大学的女生好多都是你的诗迷和歌迷!” 说着,还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成军同志能给我签个名么?我也是你的歌迷~” 李萧仪笑的明媚,目光斜了眼坐在许成军旁边的苏曼舒。 苏曼舒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但只有许成军听得见她轻轻地哼了声。 他笑了。 然后一只小手,轻轻地伸到他腰间。 旋! 许成军:??? 等人走了,苏曼舒悄悄的在他耳边小声说:“签名签的开心么?其实,我也是你的歌迷呢,成军同志~” 窗外的夕阳透过梧桐叶,落在许成军身上。 1979年的这个秋天,一把吉他,一首歌,把许多多人的牵挂连在一起,而这牵挂里,有南疆的风,有北乡的树,还有无数人对“归期”的盼。 晚上回宿舍时,林一民抱着吉他跑进来,兴奋地喊:“成军!我表哥说,因为你,他这月的吉他都卖断货了!以后你就是咱上海学生圈的‘民谣第一人’!” 许成军笑着给他递了把五香豆:“别瞎吹,就是赶巧。” 五香豆是未来的“大编辑”买的。 远处的广播里,不知是谁偷偷放起了《北乡等你归》的调子,晚风卷着歌声,吹过复旦的每一条路,也吹进了上海每一个盼着归期的人心里。 但也吹来了麻烦。 在1979年《北乡等你归》这是一首“踩线但可转正”的作品。 和《北乡等你归》相似的有两个例子。 一个是1979年底播放的《乡恋》因“唱法与配器”受批,一度被指“靡靡之音”,1983年春晚复唱后正名。 另一个是《再见吧!妈妈》曾在前线传唱,但在庆功场合被“禁唱”,理由涉及对死亡的表达与情感基调。 这首歌传开的第三天。 不出预料的校团委书记祁连山在章培横办公室“约谈”了许成军。 为什么约谈打双引号? 因为在章培横的办公室能有什么力度,可想而知。 许成军推开章培横办公室门时,还有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 “等你半天了,赶紧进来。” 章培横面色温和,在外人面前这就是非常有担当的朱门“大师兄”! “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校团委的祁连山书记。” 章培横侧身让出位置,指着屋里靠窗坐着的男人说,“祁书记可是咱们学校校园文化建设的‘掌舵人’,这些年学校的文艺活动,多亏了他牵头组织。” 祁连山正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个搪瓷缸子,见许成军进来,连忙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主动伸出手:“成军同学,久仰大名啊。我早就听章教授提起你,说你是复旦近几年最有才华的学生之一,小说写得透,连歌词都带着股子旁人没有的温度,今天总算见到本人了。” 许成军握着祁连山的手,笑了笑:“祁书记太客气了。我这点本事,全靠朱先生点拨、章师兄帮衬,还有学校给的空间,才能瞎琢磨些东西。” 看许成军这反应,祁连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小子. 真油啊!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 既没居功,又把领导、前辈、学校都拢了进去。 这哪像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比不少机关里的干部都懂分寸。 说好的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呢? 章培横也从办公桌后起身,指了指桌旁的木椅:“别站着,坐。知道你这几天心里肯定犯嘀咕,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聊聊那首《北向等你归》,把事说开了。” 他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是给许成军定调子。 不是批评,是说开。 许成军无奈的坐下。 这歌他知道大概是要有议论和说法的,如果赶上不开明的给你禁了你也没法,好在他也是唱着玩,不指着这歌吃饭。 怎么办? 许成军是学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祁书记以后总有用的到的地方,先把姿态放低呗。 “祁书记、师兄,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这歌本来是写我长篇小说《红绸》里面的一个小战士,私下里唱应个景,却没想到这首歌会给学校添麻烦……” 这话既认了考虑不周的错,又没否定作品的情感内核,既显态度,又留底线。 是跟长辈、领导打交道的分寸。 不硬扛,不盲从。 “哎,话不能这么说。” 祁连山打断他,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递到他面前。 “你可是咱们学校的‘瑰宝’,校领导知道咱们学校出了个大作家、诗人的学生,可都是笑开了!” 祁连山哈哈大笑,看得出除了客套之外,他确实也是很高兴复旦出了个这么个人才。 “我可是听我家丫头说,现在复旦校园里,谁要是不会哼两句《北向等你归》,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艺青年。说真的,成军,你这文笔和作曲天赋,在咱们复旦近些年的学生里,真是数一数二的。我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大的名气,也没你这么好的才华。” 许成军忙摆手:“能少给学校添点麻烦,我就心满意足了。” 章培横:“你小子,好好说话,祁书记不是外人,当年也是中文系出去的。” 又看向祁连山:“你要有这么好的才华,也不用在这苦熬了!” 祁连山也不恼,看着满脸问号的许成军,笑着说:“说起来,章教授还是我学长,大我三届,咱勉强都算的上同门!” 许成军愕然,这关系,不早说? “祁师兄,咱学校有事,我义不容辞~” 祁连山和章培横对视一眼,都是哈哈直笑。 “连山,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嘴上有点水平吧?” “我不如也!” 许成军:“.” 祁连山说着,又拍了拍许成军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少了几分领导的疏离,多了些长辈对晚辈的热络。 “成军啊,你可别误会,学校从没想过要‘禁’这歌。相反,我还跟校领导提过,说这首歌写的极好,里面的情也是真的,写的是前线战士的心思,要是连这点心思都藏着掖着,反倒不像复旦的样子了。” “大学,贵在开明。” 他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话锋又转得实在:“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也得讲究个‘内外有别’。在复旦校园里,不管是宿舍楼下的吉他弹唱,还是系里的小型文艺活动,你尽管唱,哪怕上海的学生圈子里互相传着听,都没事。上海师大的学生还来问我,能不能请你去他们学校交流时唱两句,我都跟他们说‘只要成军愿意,学校支持’。” 许成军听着,嘴角的笑意更放松了些,语气里带着点年轻人的活络:“祁书记这么说,我心里就踏实了。其实我也怕传得太广,反倒丢了歌里那点‘私下念想’的意思。在校园里唱给同学们听,大家能懂前线战士的不容易,就够了。” 这话逗得祁连山和章培横都笑了,祁连山指着他打趣:“你这小子,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刚才写歌词的能耐怎么不拿出来?” 笑过之后,祁连山又收了些笑意,语气认真了些:“就是有一点,成军你记着。外面要是有唱片公司、电台找你,想把这歌录成唱片、拿去播放,你先别急着应。不是学校拦着你出彩,是现在外头的风气还没那么松,万一被人揪着‘调子软’‘情感太个人’说闲话,反倒会影响你后续的创作。等过些日子,形势再宽松些,学校比你还盼着你这歌能传得更远。” 许成军连忙点头,语气里满是体谅。 不体谅也不行,话都到这个分上了是吧? “祁书记,我懂的。您和学校这么替我着想,我哪能不懂分寸?以后要是真有外头的人找,我先跟您和章师兄商量,绝不给学校添麻烦。” “哈哈哈哈哈!” 俩老男人又是相视一笑。 闲聊半天。 祁连山突然话锋一转:“成军,今天找你来,《北山》这首歌是个引子,还有个更重要的事——” “学校有个想法,想办个文学社。咱们复旦学子有文采,该有个阵地抒发,慢慢再创办属于咱们自己的学生期刊,像北大《未名湖》、南大《耕耘》那样,成为海派校园文化的标志。” 北大是京派,复旦是海派。 “以前苦于学生里没有门面,现在你来了,校领导觉得可以办,也可以办大。” —— 如王安忆在回忆文章中所言:“那些油印的刊物,是我们在精神荒漠中栽种的第一片绿洲。” (本章完) 第123章 需要跨越这道从有到好的鸿沟 第123章 需要跨越这道从有到好的鸿沟 “这个事,李校长亲自提的,希望由你来做第一任社长。” “我们复旦也需要自己的《未名湖》。” 祁连山言辞凿凿。 《未名湖》在1979年具有广泛文化象征意义。 背后的原因是多元的。 北大自新文化运动以来,始终以“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为精神旗帜,学生刊物如《新青年》《新潮》等天然承载着社会批判与文化革新的使命。 《未名湖》作为1978年复校后首个学生文学刊物,延续了这种“以文载道”的传统。 最关键的是,其发刊词由茅盾题写,创刊初期便吸引了张承志、海子等先锋作家参与。 复旦的历史脉络则不同。 从马相伯创办复旦公学时强调“服务社会”,到改革开放后形成的“经世致用”学风,复旦学生更倾向于将才华投入实践领域。 例如,1980年代复旦学生创办全国首个大学生咨询公司,1990年代《复旦人周报》以“经营为体,文化为魂”为口号,整合四份校刊资源转型为市场化媒体。 这种务实传统使得复旦学生更倾向于通过社团活动,如辩论队、天文协会而非纯文学刊物表达自我。 历史基因与文化土壤的差异、管理模式与资源分配的制约、学生群体的价值取向分流、制度设计与社团生态的差异等, 都影响着复旦是否能够办出来个像《未名湖》一样的杂志, 许成军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没立刻接话。 这个校刊他是想办的。 很早之前就想过。 他没想着弄什么民主自由高地。 他也没想着要像北大一样吸引一群“精神贵族”。 而是,办一份能把自己的理念传递出去的文学刊物。 现当代文学的发展靠他写那几篇作品不当事。 只有把理念传出去,影响更多人。 才有可能实现他对中国现代文学的设想。 没错,就是设想。 他设想的中国当代文学——拥有极为丰富的作品。 以文学主体性的建构为根基,而非止步于对外国文学成果的译介、摹仿与移植。 立足汉语的独特肌理与文化基因,穷尽文学范式的可能性。 把从现实主义到现代主义再到后现代主义以及各种主义的作品都用汉语写出来。 从现实主义对人间烟火的精细镌刻,到现代主义对精神的深度探索,再到后现代主义对叙事边界的解构与重构,都需在“中国语境”中完成本土化的创造。 不管三七二十一,饱和式写作,全面描写当代中国人物和社会。 直面当代中国的社会与个体境遇:既写都市霓虹下的生存焦虑,也写乡土变迁中的文化阵痛。 既写精英群体的精神困境,也写平凡人物的生命韧性。 这种书写无关“主义”的刻意站队,只关乎“真实”的极致抵达。 让文学成为时代的全景式镜像,让每一种生存状态都能在文本中找到对应的栖居地。 把已有的、能想到的路都走一遍,多走几遍,走成轻车熟路,让作品不仅数量无限,而且种类众多。 也只在这样的生态中,新文学的萌芽才得以孕育,“何为好的文学”的讨论才具备真实的语境。 当“脱颖而出”不再依赖外部的扶持、标签的加持或资本的助推,品质便成为唯一的通行证。 此时。 当代文学的方向、趋势与出路,不再是悬空的思辨,而是从“丰沛生态”中自然生长的必然——要在海量作品中建立不可替代的价值,就必需以“真”破“假”:拒绝悬浮的叙事、空洞的抒情与刻意的猎奇,让文学的力量源于对现实的深刻洞察、对人性的真诚观照。 在后世,文学评价仍深陷“以‘有’代‘好’”的逻辑困境。 我们常以“年轻作者”的身份为青涩辩护,以“女性作家”的标签为叙事赋魅,以“方言书写”的形式为价值加码,或以“边疆/丛林”的题材为独特性背书—— 这些附加的定语,看似为“好文学”找到了论证依据,实则暴露了文学本身的底气不足。 本质上,这仍文学供给不足时代的思维惯性:用存在的合理性掩盖品质的局限性,用标签的稀缺性替代文本的内核力。 我们总在为“某类作品的存在”欢呼,却回避“这类作品是否足够好”的追问。 或者并非不愿追问,而是供给的单薄让追问失去了参照系:当某一题材、某一风格的作品仅有零星几部存在本身便成了“好”的替代品。 而中国当代文学的真正成熟,恰恰需要跨越这道“从‘有’到‘好’”的鸿沟。 这当然是笨办法,但是能解决问题的就没有简单的。 让中国现当代文学不再局限于农村那点事。 写出来、写出去。 这一切都不只是许成军一个人完成的。 来到这个1979,总该做点啥吧? 从复旦校刊开始? 阳光透过章培横办公室的木窗,在稿纸上投下梧桐叶的碎影,他望着祁连山眼底的期待,忽然笑了。 “祁书记,办文学社、出期刊是好事,复旦的学生该有个自己的阵地。但要办,就得办出复旦的样子——不能跟在北大《未名湖》后面学步,也不能成了没人看的‘空架子’。 我们复旦讲‘经世致用’,文章应该立足社会发生发声,去探索文学的边界,反应不同群体、不同行业之间社会的不同,创改开以来文学之新声。” 这话一出口,祁连山和章培横都愣了愣,随即又都笑了。 章培横端着搪瓷缸点头:“我就说这小子有想法,没让你失望吧?” 他也是诧异,这小子居然没急着拒绝? 在他印象里,许成军情商极高,但目的性极强。 这次这小子是什么目的? 祁连山放下茶缸,身体往前倾了倾:“你尽管说,只要是为了杂志好,校团委这边能协调的,绝不含糊。” “那我就直说了。” 许成军坐直身子,语气里没了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做事的笃定。 “第一,选题得有自主权。” 他点了点桌角的《诗刊》,“不管是写校园里的梧桐道,还是聊《收获》上的新作品,甚至偶尔谈两句对‘改革里的人心’的观察,只要不碰红线,编委得能自己定。不能今天校里说要登个会议通知,明天又要加篇表彰稿。那样的杂志,学生翻两页就扔了。” 祁连山眉头微挑,右手藤椅扶手上摩挲:“这点得有个度。校里不是不放心你们,主要是怕年轻学生把握不好分寸。我看这样,配个指导老师怎么样?就找中文系的老教授,比如……” “指导老师可以有。” 许成军立刻接话,却没给祁连山把话说完的机会。 “但老师只做建议,不干涉最终决定。比如稿子写得‘偏个人’,老师可以说‘或许能更贴近校园些’,但不能说‘这稿子不能登’。您想,北大《未名湖》能火,不就是因为学生敢写真想法吗?复旦要办,就得有这气度。” 这话戳中了祁连山的心思。 这些年复旦在校园文化上总被北大压一头,校领导早就想找个机会扳回一局,许成军这话,正好说到了他心坎里。 他沉默几秒,突然拍了下大腿:“行!就按你说的来!指导老师我去协调,就找教现代文学的李老师,他懂学生,肯定不会瞎干涉。” 许成军抬头看了看祁连山,又看了看章培横,“祁老师,看我师兄咋样?” 章培横:“.” 祁连山:“.”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祁连山忽然点点头:“章教授愿意的话,自然是没问题。” 章培横有度,这是祁连山知道的。 校领导也不会怕他乱来。 “我不愿意。” 章培横回答的斩钉截钉,义正言辞。 “但是我这有个人选——” 许成军和祁连山同时看向章培横。 “朱邦薇。” 祁连山脑海里闪过朱邦薇的信息,不由得点点头。 朱老的孙女,复旦的自己人。 跟许成军和朱老门下都有联系,是个很好的人选。 “我觉得可以,回头我跟领导提一下,问题不大。” 许成军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没露出来,接着说第二件事:“第二,得有实打实地支持。” “办杂志不是光靠笔杆子就行。得有个小场地吧?不用大,能放几张桌子堆稿子、放印刷品就行,淞庄或者三舍附近的闲置房间都行;还有印刷,校办不是有印刷厂吗?能不能协调点配额,初期不用多,一期印五百册,先在校园里传,后续要是反响好,再加印。” 这话刚落,章培横先开了口:“场地我来帮你问,中文系楼里有间储藏室,之前堆旧书的,清理清理就能用。印刷的事……” 他看向祁连山,眼里带着点“你表个态”的意思。 祁连山没犹豫:“印刷我去跟校办谈!今年学校给团委的印刷配额还剩不少,优先给你们用。不光是印杂志,你们要是想办个‘文学沙龙’,印点活动通知、作者小传,都能找我批。” 这是动真格的? 许成军笑了,语气也热络起来:“有您这话,我心里就有底了。还有个小请求——别给文学杂志派‘任务’。” “比如校里搞个文艺汇演,别让杂志非得登篇‘观后感’;或者哪个系出了个‘学习标兵’,也别强塞稿子让我们宣传。这些事有校报呢,咱们杂志就纯搞文学,学生爱看,才能办长久。” 祁连山听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许成军对章培横说:“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比咱们这些老的还想得周全!校里本来还怕他年轻,扛不起这事,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许成军的肩膀,力道比之前重了些,满是认可:“这三条,我都答应你!校团委这边会出个书面的东西,把这些都写清楚,你拿着去招人、组编辑部,腰杆也硬气。” “停,还有,祁老师。” 这下连章培横都看不下去了,你小子可够贪了啊? “我希望复旦能全力支持校刊成立,帮忙协调巴老为以后得创刊号题词,鼓励学校的中文系老师教授在上面发表文章,同时,让贾值芳教授、吴中杰教授担任编委会顾问。同时要允许校刊扩张,做上海高校的校刊,而不是局限于一地。” 许成军顿了顿, “最后校刊暂时以内部资料名义出版,仅印复旦大学中文系资料室编,通过校内邮局定向邮寄至全国 200余所高校,当然这是长期的景愿。” 地下刊物的形式最能发挥校内刊物的优势。 这也是北大的做法。 祁连山皱着眉头思考,他来章培横这里也代表了学校真的想做着这件事,而不是搞个摆设。 但是他没想到许成军把这个事考虑的这么细。 “问题应该不算太大,回头我继续和李校长商量。” “巴老的话——” 祁连山笑了,“我估计要是听说社长是你的话,问题也不大。” 祁书记还是给面子。 有自主权、有支持力度。 能实现自己的想法,同时还能承担办这样的报纸的延伸的好处。 何乐而不为? 许成军也跟着站起来,再次与伸手的祁连山握手:“祁书记。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学校失望,争取把这杂志办成复旦的‘招牌’。” “好!我等着看!” 祁连山轻轻晃了晃手,又想起什么,“对了,编辑部的人你自己挑,要是需要团委帮着吆喝,我让文艺部出个通知,保证全复旦的文学爱好者都知道。” “暂时不急,我先熟悉一下这些同学,再做决定。” 祁连山:“这你说了算,学校给你最大的支持和自由度,只希望能出成绩!” —— 一转眼,就到了军训的最后一天。 复旦操场的晨雾还没散透,65式军装的绿色就漫成了片。 许成军刚系好武装带,就见林一民拎着军用水壶跑过来,帽檐歪在一边,鞋跟还沾着昨晚拉练踩的泥:“成军!你快看周海波,这家伙为了不晒黑,往解放帽里塞了报纸,现在后脑勺鼓得跟戴了帽似的!” 不用周海波,你现在就活像个日伪! 许成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见周海波缩在队伍末尾,帽顶高高凸起,正被教官刘铁柱盯着:“周海波!你帽子里塞的啥?掏出来!” 周海波磨磨蹭蹭掏出张《解放日报》,报纸边角还印着“农业学大寨”的标题,刘铁柱拿过来看了眼,突然笑出声:“你小子倒是会想辙!下次塞点凉席进去,直接当草帽用得了!” 周围的学生哄堂大笑,连站在队首的标兵都忍不住回头,结果被刘铁柱一眼瞪回去:“看啥看!正步踢标准了吗?一会汇演要是顺拐,中午饭别想吃!” 这话刚落,林一民突然“哎哟”一声。 他昨晚练正步太猛,鞋跟磨掉了块皮,现在一使劲就硌得慌。 许成军从口袋里摸出块纱布:“贴上,别一会汇演出洋相。” 这是他这个月收的不知道的多少封书友信(情书)里面带的。 林一民刚贴好,广播喇叭就响了,播放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把气氛烘得热了起来。 各连开始整队,许成军所在的中文系连排在第三,他站在第二排。 “都精神点!” 刘铁柱扯着嗓子喊,手里的哨子吹得尖锐。 “今天汇演完就解放了,别到最后掉链子!许成军,你一会儿跟我出列,校领导要来看,你那首《北乡等你归》要是能唱,说不定能给咱连挣个流动红旗!” 许成军刚要应,就见林一民在旁边挤眉弄眼:“成军,你可得好好唱,不然刘教官得让你加练半小时正步!” 结果汇演时,出洋相的不是许成军,是林一民。 轮到中文系连踢正步,他一紧张,左腿跟右腿拧在了一起,整个人跟机器人似的往前挪,刘铁柱在旁边急得跳脚:“林一民!你顺拐了!给我停!” 林一民脸涨得通红,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许成军趁机小声提醒:“先迈左腿,喊‘一’的时候左腿使劲!” 好在后面重新走时没再出错,只是下来后,林一民捂着脸哀嚎:“完了完了,全复旦都看见我顺拐了!” “没事,反正你出名了。” “那有个屁用!” “黑红也是红啊!” “靠!” 汇演结束后是拉歌环节,各连围着操场坐成圈,刘铁柱带头喊:“中文系!来一个!” 学生们跟着起哄,许成军刚把吉他从背包里拿出来,就见李萧仪不知从哪跑过来,递给他一瓶子凉白开:“刚从食堂接的,润润嗓子。” 周围人疯狂起哄。 许成军摆摆手:“不用了。” 一旁的周海波低声和程永欣来了句:“跟这狗日的在一届,吸了我们多少桃运!干他丫的!” 程永欣摇摇头:“他自己一个能用多少?剩下的还不是给我们‘运’的?” 周海波眼睛亮了! 通透啊! 刘铁柱见了,笑着打趣:“许成军,你这‘后勤保障’挺到位啊!赶紧唱,别让隔壁物理系看笑话!” 许成军调着弦,刚弹了个前奏,操场另一边就传来物理系的喊声:“许成军!唱《北乡等你归》!” 声音此起彼伏,连校领导席那边都有人探头看。 他抬头扫了眼,见祁连山正跟李校长说着什么,李校长还朝他点了点头,心里顿时有了底。 歌声刚起,操场就静了下来,连风都好像慢了半拍。 刘铁柱原本还叉着腰站着,听着听着就松了手,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偷偷塞给旁边的通讯员:“给周海波送去,那小子早上喊嗓子喊哑了。” 唱到“南疆有丰碑”那句时,全场掌上雷动。 很多人是第一次听许成军唱这歌,本来还不信许成军有本事唱好歌。 这会却是不得不信了! “许成军,太帅了!” “成军,牛!” 这军训的收尾,比想象中更暖—— 没有严苛的训斥,只有年轻人的热闹,和藏在严肃底下的温柔。 表彰环节时,中文系连果然得了流动红旗,刘铁柱把红旗交给许成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有机会,我还想听你弹吉他。” 他已经写信把这首歌推荐给老领导。 相信前线的战士们会爱上这首歌。 林一民在旁边凑趣:“教官,成军以后说不得要办杂志,说不定能把你写进文章里!” 刘铁柱哈哈大笑:“写我啥?写我训你,你顺拐?” 许成军:“我觉得我马上就可以写。” 林一民: 夕阳西下时,晚风卷着歌声的余韵,吹过梧桐叶,也吹走了军训的疲惫。 操场的人渐渐散了,许成军抱着吉他,林一民拎着流动红旗,中文系大一班长刘晓玥正带着学生们和刘教官告别。 (本章完) 第124章 在暴雨里站稳脚跟,在枯木时相信逢 第124章 在暴雨里站稳脚跟,在枯木时相信逢春 笑声还没在操场散尽。 刘铁柱刚把流动红旗递给许成军,其他系的教官就跑过来递了张纸条,他看完后捏着纸条的手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才开口:“跟大家说个事,明天早上五点,我就得走了。” 这话像阵突然的风,把刚才的热闹吹得干干净净。 林一民脸上的笑僵住了,手里的水壶“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教官,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要跟我们一起吃散伙饭吗?” 班长刘晓玥、副班长薛燕珠都愕然的看着教官。 没错,中文系一班正副班长都是女的。 刘铁柱虽然平时训练严厉,但是从来有什么说什么,真诚能与中文系的学生们打成一片。 刘铁柱蹲下去帮他捡水壶,蹭到鞋跟的泥渍,声音放得轻了些:“有其他任务,没办法。” 他起身时,见周海波正偷偷抹眼睛,那顶塞过报纸的解放帽歪在头上。“哭什么?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刘铁柱想拍他的肩膀,手抬到半空又放下,转身对着所有人说:“同志们……咳,同学们!” 他猛地意识到称呼不对,惹得前排几个女生偷偷抿嘴。 “这几天跟大家在一块,我瞅着你们一个个,站军姿能咬牙,拉练能跟上,就跟咱部队里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似的,有股子‘天塌下来也得站直’的劲!” 他拍了拍胸脯,声音带着部队里喊号子的扎实劲儿,“咱军人讲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你们读书人,也得把这革命意志揣怀里!往后在复旦园里,好好啃书本,把本事学到手,将来不管是搞学问,还是教娃娃,都得像咱踢正步似的,一步一个脚印,把根扎得稳稳当当!还有……” 他突然卡壳了,粗糙的手指挠了挠后脑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那个害,说不明白了!算了,成军,还是你替我说吧,” “哈哈哈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 “刘教官,这种事可不兴替啊!”许成军笑着打趣。 “怎么不兴?快说快说!” “那勉强说两句啊!” 他看了眼林一民沾着泥土的裤脚,看了眼周海波还没摘下来的报纸帽,又看了眼刘铁柱军装上别着的旧徽章。 “我想起第一天来军训,刘教官让我们站军姿,林一民偷偷把脚往我这边挪,结果被教官发现,罚我们俩多站了十分钟。” 周围有人笑出了声,林一民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眼角却还是红的。 “你小子是真记仇啊!” 刘教官笑骂道。 许成军继续说:“那时候我们觉得军训太枯燥了,每天盼着结束。可现在真要结束了,我却想起很多事——周海波怕晒黑,往帽子里塞报纸,却在拉练时把最后一口水给了中暑的同学;班长刘晓玥、副班长薛燕珠每天早上都提前去食堂,帮我们把凉白开装进水壶;还有刘教官,他总说我们笨,却在我们练正步到傍晚时,偷偷给我们煮绿豆汤.” “哦对了,程永欣裤子开线了不会缝,还是胡芝给缝的~” 众人哄笑。 他的声音顿了顿,风吹过操场,把远处的蝉鸣也吹得近了些。 “我知道,以后我们会走不同的路。刘教官要回到部队,守护我们的国家;我们会回到课堂,去学知识,去追梦想。但我想告诉大家,青春不是只有轻松和热闹,还有我们一起流过的汗,一起吃过的苦,一起为了一个目标努力的时光。” “很多年后,我们可能会忘记今天踢过的正步,忘记唱过的歌,但我们不会忘记,在复旦的操场上,有一群穿着绿军装的人,陪我们度过了最难忘的一段青春。” 许成军举起流动红旗,“这面红旗不是给我的,是给我们所有人的,是给刘教官的。因为有你们,这段军训才变得有意义。” “刘教官明天就要走了,可这段日子和以前过往的人生教会我们的,是在暴雨里站稳脚跟,是在枯木时相信逢春。” “同学们!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成长,本就是一万次这样的磨砺和离别,才成就了如今千山般的繁盛。所以,别哭,因为我们未来都会都在彼此的生命里,活成了最壮观的风景。 掌声雷动。 他的话刚说完,周海波突然站起来:“教官,我以后再也不往帽子里塞报纸了!我会好好读书,像您守护国家一样,守护我们的理想!”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林一民大声喊:“我们会想您的!” “我们也会!” 班长刘晓玥带着大家一起向刘教官道了谢。 刘铁柱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再转过来时,脸上带着笑:“傻小子们,哭什么?以后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比什么都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分给每个人,“这是我从部队带的,甜的,吃了就别哭了。” “我就说许成军这小子行,会说!” “哦对了,刘教官,军训到此为止挺好的,再训就不礼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复旦淞庄201宿舍的煤油灯,把许成军的影子拉得老长。 窗台上的搪瓷杯还剩半杯凉白开,稿纸上《希望的信匣子》的修改痕迹密密麻麻,铅笔尖在“李长存冻裂的手指”那句旁顿了顿。 他总觉得还少点能扎进人心的细节。 内容和故事逻辑有了,但是更重要的是如何通过故事的细节,将这个故事讲的更有深度。 门轴“吱呀”响了声,林一民端着刚打的热水进来,手里还捏着个牛皮纸信封:“成军,邮局刚送的,看邮戳是京城来的,没写寄件人名字。” “谢啦!等我写完这篇小说,请大伙下馆子。” “这算个啥事!” “但是馆子得吃!”周海波挤眉弄眼。 “狗牙,少吃点吧,肚子都起来了!” “这是福气~羡慕么瘦猴!” 这是胡芝,最近胡芝又多了个外号瘦猴。 周海波起的。 “被zbzy腐蚀的青年,就是如此嘴脸!”胡芝撇嘴。 “给爷滚蛋!” 一旁的程永欣插话:“成军,你不是想买自行车么?我昨儿去淮国旧(淮海路旧货商店)和虬江路旧货市场看着不少零件还行,咱可以淘零件自己组装一辆。” 全寝室就本地人林一民有一辆“永久”,天天“耀武扬威”,程永欣家里条件好些,但是也买不起国营的自行车。 所以,前一阵打上了“组装”的主意。 “那感情好,忙完这阵我去看看。” 在复旦,许成军深刻的感受到了出行的不便利,于是产生了想法——买车。 但是买车无门。 不是钱的问题,一辆永久150左右,他还买得起。 主要是,在1979年的魔都,购买自行车主要依赖计划经济下的国营渠道。 需凭自行车票购买。 但是问题在于,自行车作为“三大件”之一,魔都自行车年产量约161万辆(凤凰、永久占主导),但需求远超供给,导致长期短缺。 自行车票又是由单位或街道按计划分配,通常需排队等待数月甚至数年。 一个数百人的单位每年仅能分到 2-3张票,部分单位还得通过抽签或按工龄排序分配。 若想绕过排队,需通过“走后门”或交换其他票证获取,如缝纫机票、电视机票。 许成军没票。 所以对于许成军来说,或许旧货市场组装是最好的选择。 顶多挑点好一些的零件咯。 他笑着跟室友们寒暄几句,放下笔,拿起林一民的信,邮戳上“京城东四”四个字映入眼帘。 透着股熟悉的文学圈气息。 这年头“京城”东四等于文学圣地。 一是东四有许多历史名人故居,如东四八条的叶圣陶故居,东四头条1号曾是钱钟书、杨绛的住所。 二是文学机构和刊物云集,《人民文学》和《文艺报》这些顶级文学杂志都在这。 许成军纳闷,啥时候他还和京城东四有联系了? 汪曾祺? 拆开时,一张泛黄的稿纸掉出来,钢笔字力透纸背,开头两个字让他眼皮一跳:“成军兄”。 是北岛。 他找我干啥? “见字如面。前几日在《诗刊》翻到你那四首诗,《山坡上的狗尾巴草》里‘风经过时,它们就低下脑袋/不是屈服,是把阳光/别进毛茸茸的口袋’那句,我对着煤油灯看了半宿——不是写得有多巧,是你敢把情感写出来,不像现在文坛,要么喊着‘四个现代化’的口号,要么躲在故纸堆里装糊涂。后来寻来《收获》读《试衣镜》,才知你不止懂诗,更懂人心。春兰藏在床板下的碎布,烧不掉的红头绳,这才是活人该有的念想,难得。” 许成军靠着椅背,就着煤油灯的光往下读,纸页边缘有点卷边。 北岛的字里没绕半分圈子,直接把话砸在纸上:“我们几个凑了个《今天》,没刊号,没经费,油印机是从废品站淘的旧家伙,纸是印刷厂裁剩下的边角料,连油墨都得省着用。可就是想给诗歌留块干净地儿,不跟他们玩虚的。舒亭、茫克、江禾都在,舒亭读你《臆想》时红了眼,茫克拍着桌子说‘许成军敢写真的’,我思来想去,这‘编委’的位置,少了你不行。你诗里的‘光’不是喊出来的,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像咱《今天》想做的,不唱赞歌,不避疼处,就写活人心里的东西。” 信纸末尾,北岛留的地址写得格外仔细:“东四十三条胡同,进巷第三个门,门口有棵歪脖子槐树,好找。下月初五晚上聚,要是愿来,带两页你没发表的诗稿,咱就着咸菜喝二锅头聊;要是不愿来,也盼你给句回信——不是求你凑数,是觉得,好诗该在一块儿,别散在各地的杂志里。” 许成军把信折了又展,眼睛掠过“没刊号,没经费”几个字。 他知道《今天》,1978年底创刊的民间诗刊的标志性刊物,朦胧诗派的根据地。 北岛、舒亭这些名字,就是从这油印纸里炸响文坛的。 信里倒是没提顾成,但是顾成也是《今天》诗社的早期成员。 《今天》的核心发起者其实就三个,北岛、芒克、黄锐,相比较前两者,黄锐对诗歌只是个兴趣爱好者,他更多以刊物设计者的身份出现。 早期成员包括江禾、杨炼、顾成、舒亭、严礼等;另有史铁升、陈凯格等参与投稿或活动。 阵容可以说非常强大。 《今天》也是这个年代的破冰之作,一直在诗歌领域有相当强的影响力。 1979年是其活动最活跃、影响力迅速扩散的关键年份,甚至可以说《今天》就是改开初期最重要的民间文学团体。 但是许成军想也不想的准备回信拒绝了。 倒不是因为什么“没刊号,没经费”。 毕竟,《今天》影响力在那放着,再地下也比现在一无所有的复旦文学社要有牌面。 而是,这帮人是一群纯纯的理想主义者。 理想主义者想的东西有时候是很难实现的。 就像顾成的“理想国”。 太危险了、太疯了。 虽然他们写出的东西确实瑰丽,一些诗歌和句子许成军这辈子也写不出来。 但是就像许成军和梁小斌聊朦胧诗时说的:朦胧诗的个人化始终停留在精英化的个人。 与许成军的文学理想相左。 此外,更别提《今天》在1979的zz风险了。 后天《今天》的复刊,还是北岛去了挪威重新搞起来了,成为一家海外华人杂志。 婉拒了哈~ 同一时间,bj东四十三条的一间小平房里,煤油灯比复旦宿舍的更暗些,烟味混着油墨味飘满屋子。 茫克把刚油印好的《今天》扔在木桌上,纸页还带着油墨的温度:“北岛,你疯了?邀许成军当编委?他才多大?插队回来没两年,写的诗没几篇的,哪有咱《今天》的劲儿?” 江禾坐在角落,手指敲着桌沿,语气比茫克缓些,却更较真:“茫克说得对。咱《今天》是朦胧诗的旗,许成军的诗算啥?《向光而行》是好,可太‘正’了,少了点撕破口子的锐劲儿。你看他写‘狗尾巴草’,写‘谷仓’,都是土味的暖,哪像朦胧诗?他代表不了我们。” “代表不了?” 北岛把许成军的信拍在桌上,声音提高半分。 “你们再读他《看吧》里‘捞光凝成的琥珀亮’,读《臆想》里‘用大地窖藏的暖息/回吻大地’——这不是锐劲儿?这是藏在暖里的刀!比我‘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更扎心!” 北岛很喜欢许成军的作品。 至于是不是朦胧诗,在他眼里是的。 他蹲下身,从床底拖出个纸箱子,翻出几迭剪报:“公刘上个月在《文汇报》说啥?‘许成军的诗,是朦胧诗外的新路子’。《诗刊》一次发他四首,全国多少知青抄他的诗?他的资历是读者用钢笔抄出来的!” 杨炼抱着膝盖坐在炕沿,一直没说话,这时才轻声开口:“我倒觉得行。上次顾成回来说,他能聊艾略特,也聊《诗经》,稀罕的是,他没把西方的东西当噱头,也没丢老祖宗的根。咱《今天》总说要破局,许成军来,正好能补缺,也别总觉得只有尖锐才叫诗。” “土味?” 茫克梗着脖子,“咱要的是破茧,不是裹着白跳舞!他在复旦读研,跟朱冬润那些老教授混,回头会不会把咱的诗改得规规矩矩?” “你这是偏见!” 北岛抓起桌上的《诗刊》,翻到许成军的《日常切片》,“他写‘风停在枝头的瞬间/落叶忘了要去的远方/你数着窗格里的月光/月光在窗外碎成星子’,这是规矩?这是把生活写活了!咱《今天》要是只认一种诗,跟那些老顽固有啥区别?” (本章完) 第125章 中国高等教育在改开初期复苏的一个 第125章 中国高等教育在改开初期复苏的一个缩影(6k) 争执声绕着煤油灯转,窗外的胡同里,偶尔有自行车铃响过,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江禾盯着许成军的诗,手指在“光”字上划了划:“我不是反对他的诗,是怕他压不住场。编委要定稿子,要扛事儿,他才二十岁……” “二十岁怎么了?” “谁没二十多岁的时候?顾成比他大多少?” 北岛打断他,“咱办《今天》的时候,不也才二十多?年龄从来不是秤,诗才是。许成军的诗,能让插队的知青哭,能让复旦的学生抄,这就是本事。他来,咱《今天》能多些人看,多些人懂。这不是咱想干的事吗?” 小平房里静了会儿,只有油墨味还在飘。 舒亭捡起地上的油印纸,迭得整整齐齐:“投票吧。我投赞成。” 北岛举手,眼里亮着光:“我也赞成。” 茫克盯着桌面,半天没动,最后狠狠吸了口烟:“算我弃权。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他要是敢改咱的诗,我第一个不答应!” 江禾沉默着点头:“我也弃权。先让他来bj聊聊,看他到底懂不懂咱的路。” 北岛拿起笔,在信纸末尾添了行字:“盼君来京,共话诗与路。”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落在“路”字上,像给这争执不休的夜晚,镀了层温柔的光。 图书馆。 苏曼舒轻轻坐在许成军旁边,手里还拿着刚借的萨缪尔森的《经济学》。 这是新中国首部完整引入的西方经济学教科书。 1979年1月,高鸿业翻译的第十版中译本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尽管译者序仍强调“批判xx阶级理论”,但这本书系统介绍了供需模型、凯恩斯主义等内容,迅速成为学生了解现代经济学的窗口。 在这个年代,热度极高。 需要疯强。 苏曼舒见他对着书发呆,笑着凑过来:“又在琢磨你的小说?” “不是,” 许成军把信递过去,“北岛邀我当《今天》的编委。” 苏曼舒读完信,眼睛亮了:“这是好事啊!《今天》现在多火。” 又犹豫了一下:“但我有时候觉得这些人太过理想了。” “他们内部有争议。” 许成军想起前世对《今天》的了解,知道茫克、江禾的性子,“有人觉得我资历浅,有人觉得我的诗不像朦胧诗。” “不像才好。” 苏曼舒坐在他旁边,“你本来就不是只会写一种诗的人。再说,北岛请你,肯定是看中你的不一样——别总想着合别人的群,你自己就是一群。” 许成军诧异的看了眼苏曼舒:“我倒是没准备去,现在想着怎么拒绝比较礼貌。” 苏曼舒眼睛微眯:“你耍我呢!” “这不是想听听你的高见嘛,毕竟苏同志看问题通透。” 许成军憋着笑,语气故意放软,带着点讨好。 苏曼舒轻哼一声,别过脸:“呵呵!我看你是闲的,就喜欢逗我玩!” “哪能啊。” 许成军赶紧转移话题,语气里带着点期待,“等我把手里这堆事忙完,陪我去趟淮国旧呗?淘点零件,拼两辆自行车,给晓梅也弄一辆,以后她也方便。” 苏曼舒转回头,嘴角偷偷勾了勾,却故意装出一副勉强的样子:“行啊,你许老师的事,我哪敢拒绝?万一惹你不高兴了,回头你又找张曼舒、李曼舒陪你去,我可落不着好。” 许成军笑出声:“哪有什么张曼舒、李曼舒,也就你苏曼舒愿意陪我折腾这些。” 苏曼舒,含糊道:“谁愿意陪你折腾?我就怕你到时候拼一半拼不明白,还得我帮忙。” “那你可得多担待,到时候拼不好,还得靠苏师傅指点。” 俩人调侃两句,许成军就开始低下头琢磨怎么回复好一些。 他握着钢笔,笔尖悬在稿纸上半天没落下。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贴在玻璃上,又滑下去,像他此刻斟酌的心思。 果断拒绝。 但也不至于失了 毕竟眼下他们笔下的诗,还是当下文坛少有的“敢说个人心思”的光。 他先在稿纸顶头写下“北岛兄台鉴”:“展信之际,复旦园蝉声初歇,窗畔搪瓷杯里的凉白开尚余半盏,清风穿牖,正宜提笔复兄之信” 先谢过邀约的诚意,笔锋轻轻带过读信时的触动:“兄说《试衣镜》里‘春兰的碎布’是活人念想,这话戳中我心,当初写这篇时,就怕把人写得像纸片,如今得兄认可,却是比发十篇稿还痛快。《今天》的油印纸我也见过,插队时,与知青朋友传看,纸边都翻得卷起毛渣,却没人舍得丢,《今天》这份对诗的较真,我打心底佩服。” 再绕到拒绝的缘由,每一条都说得实在,不掺虚话:“唯今尚有两重顾虑,实难应下编委之请:一来我于文坛尚无名声,资历浅薄,忝居此位难免惶愧,恐负兄与《今天》之托;二来手头诸事冗繁,实在分身乏术,怕误了刊物要务。复旦新近筹办校刊,系里委我牵头,此刻正是初创之际,事事需亲力亲为;研究生课程本就密集,朱先生又嘱我协助整理《文心雕龙》注疏,每夜对着线装典籍校勘至深夜;更有一部长篇在案,写的是三线建设与战地往事,思绪稍断便难接续,不敢轻慢。况且魔都至京城千里迢迢,若空挂编委之名而难赴实务,反倒耽误《今天》办刊,这般虚职,我实不敢受” 话锋一转,又没有人把人得罪死,只是其中的距离感分明:“然兄所言‘好诗当聚于一处’,我已深记于心。日后《今天》若需稿件,但凡我案头有未刊之作,只管相告;若兄与舒婷、芒克诸位兄台踏足魔都,咱亦可寻一巷陌小馆,就着咸菜、温着二锅头,漫聊诗中丘壑、笔下风月——这般远胜空挂编委之名,来得更见赤诚。” 翻译:当不了编委,给你两首诗,以后别来烦我了。 最后附上两首短诗。 第一首: “《明写春诗》 暗室把影子迭成硌瑟的纸 我在纸缝里种分行的绿 笔杆是冻僵的竹 蘸着月光写未融的雪 ——写春,要先写春的骸骨 风撞在窗棂上时 我数着玻璃的裂纹 像数岁月漏下的生活 “为何轰鸣?” 我的声音落在地上 碎成半片未干的墨 它不答,只掀起稿纸的角 让每个字都长出透明的根 往我骨缝里钻 那些被暗室压弯的呼吸 突然直立起来 长成带响的绿 原来所有沉默的夜 都在等一粒诗的火星 当灵魂把冻土撞出裂缝 春风不过是我心跳的回声 在宇宙的空谷里 反复确认—— 暗室再长,也长不过 笔尖挑亮的黎明” 第二首: “《致旧时光里的你》 我记得那闪光的一刹: 在人海的拐角撞见你, 有如流星划破的夜幕, 有如盛夏骤雨的清冽。 在这焦虑堆迭的日常里, 在那欲望喧嚣的漩涡里, 我的心头时常漾起你轻快的笑语, 我还在独处时瞥见你鲜活的模样。 好些春秋溜走了, 生活的浪潮冲刷着过往的印记, 于是我淡忘了你笑语的温度, 还有你那清冽似的模样。” 当然没忘了加上作者许成军几个大字。 两首朦胧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的朦胧。 又没有朦胧的极致抽象。 他不想沾一点《今天》的边。 但是扔两首诗,仁至义尽, 之前他在《诗刊》的诗被人抨击时,北岛有过仗义发声。 但是《今天》实在. 以后得诗依旧给《诗刊》。 第一首纯粹是他随笔。 朦胧诗习作,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第二首《致旧时光里的你》: 那天,许成军刚从图书馆三楼社科区出来。 风一吹,梧桐叶打着旋落在肩头,带着点晒透的暖香,像极了他穿越前某个大学午后的味道。 他顺着林荫道慢慢走,身后传来两个女生的笑语—— 不是苏曼舒的软语,也不是许晓梅的娇憨,是带着点青涩的、没被生活磨过的轻快,像颗小石子,“咚”地砸进他心里。 他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生抱着书本跑过,恍惚间竟和前世大学图书馆前撞见的那个姑娘重迭了。 那时他还是个刚入文学系的毛头小子,在教学楼拐角撞翻了人家的笔记本,散落的稿纸上满是娟秀的字,姑娘没生气,只笑着说“没关系”,声音清冽得像盛夏骤雨过后的风。 后来他总在图书馆、食堂撞见她,却始终没敢要联系方式,直到毕业那天,在人海里看她跟着家人走了,像一颗流星划过夜幕,亮过,就没了踪迹。 许成军停下脚步,靠在梧桐树干上,摸出兜里那个苏曼舒送的小笔记本——扉页的兰草还鲜活着,他却在空白页上顿住了笔尖。 这半年来他写了太多东西:《试衣镜》里的春兰、《红绸》里的黄思源、《希望的信匣子》里的辛希望,写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却很少敢碰自己心底那点软处。 穿越后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在许家屯插队时的挣扎、写出《向光而行》时的忐忑、考上复旦研究生的雀跃、面对文坛争议时的硬气…… 看似一路向前,风光无限。 但是他的日常也有压力:改《红绸》时怕辜负大哥和黄思源的故事,写学术论文时怕跟不上朱老和章师兄的期待,连和苏曼舒相处时,都偶尔会想“自己配得上这样好的姑娘吗”。 更别说那些藏在暗处的欲望:想让作品被更多人看见,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想在这个时代留下点真正的东西。 这些欲望像个漩涡,有时候也会把他卷得喘不过气。 可刚才那阵笑语,突然让他想起了旧时光里的“她”—— 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是那个没被焦虑和欲望裹挟的瞬间:人海拐角的一次撞见,没有功利,没有顾虑,只因为对方的一个笑、一句话,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就像诗里写的,“有如流星划破的夜幕,有如盛夏骤雨的清冽”,那样的纯粹,后来他再也没遇到过。 他为什么要写《致旧时光里的你》? 不是为了怀念某个早已记不清模样的姑娘,是为了抓住那些快要被生活冲刷掉的闪光瞬间。 这些年春秋溜走得太快,他淡忘了“她”笑语的温度,忘了“她”清冽的模样,可每次独处时,心底还是会漾起那点轻快。 成年人的人生大抵都是这样吧? 我们总在被生活的浪潮推着走,把过往的印记冲得七零八落。 我们会忘记某个人的脸,忘记某句话的语气,却忘不了那些瞬间带来的悸动。 旧时光里的“你”,其实是我们自己曾经的样子。 纯粹、热烈,敢为一点小事开心半天,敢为一个瞬间记挂很久。 许成军低头,笔尖终于落在纸上,顺着刚才的思绪往下写:“可我知道,那些闪光从未消散,它们藏在我胸腔的左边,在焦虑堆迭时跳一下,在欲望喧嚣时亮一下,提醒我——就算走了很远的路,也别忘了曾经为了什么出发。” 风又吹过,梧桐叶落在笔记本上,盖住了刚写的句子。 他抬头看见苏曼舒提着保温桶走过来,月白衬衫在秋日里格外干净,远远地就朝他笑:“猜你又在这儿发呆,给你带了红薯粥。” 许成军合上笔记本,迎上去接过保温桶。 他笑了,原来旧时光里的闪光从未走远,只是换了个人,换了种方式,继续陪在他身边。 成年人的世界里,旧时光不是用来沉溺的,是用来慰藉的。 那些淡忘了的细节,那些记不清的模样,其实都变成了心底的底气,让我们在焦虑的日常里,还能守住一点纯粹,在欲望的漩涡里,还能记得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 1979年的初秋,改开后的第一届新生刚结束队列训练,日子便像邯郸路上的秋风般倏然掠过,一周时光竟在晨读的书声与课后的讨论中悄悄滑走。 彼时的复旦大学中文系,正从十余年的沉寂里慢慢苏醒:图书馆的木门不再紧锁,泛黄的古籍被小心地从书库取出;教务处贴在公告栏的课程表还带着油墨的清香,每一行字迹都透着“秩序正在重建”。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而最让中文系新生们心潮澎湃的,是那一周里触碰到的、属于“大师”的学术世界。 本科课程的第一周,许成军几乎场场不落。 基础课的严谨自不必说,真正让他心头震颤的,是诸位先生开设的专业课。 观点未必全然正确。 但是内容、视角、范围、讲解方式却让你震撼。 这年代的教授们就一缸水、一本书、一支粉笔,深入浅出,讲解自己的观点。 对他来说这是一场场穿越古今、贯通中西的学术盛宴。 蒋孔阳先生的《美学与人生》《文学概论》,是每周最让学生期待的课。 先生总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攥着本翘脚的讲义,走上讲台时没有多余的寒暄,一开口便将“美”从抽象的概念拉进现实。 他以马克思主义文艺观为锚点,先从容道来康德《判断力批判》里“无目的的合目的性”,转而便翻到鲁迅《祝福》的原文,指着“祥林嫂”三个字说:“这便是‘典型人物’的生命力——她不是某个具体的妇人,却是旧中国千万底层女性的灵魂缩影。” 讲到动情处,先生会停下笔,目光扫过台下睁大眼睛的学生,慢悠悠补充:“美学不是空中楼阁,是要和人生贴在一起的;文学也不是文字游戏,是要照见人的灵魂的。” 有学生追着问:“康德与鲁迅的美学观是否有冲突”。 先生不慌不忙,从《朝夕拾》的温情讲到《野草》的冷峻,再回扣康德的“审美无功利性”,层层剖析间,连窗外的阳光都似放慢了脚步,满教室只余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陈允吉先生的《文献学入门》则是另一番气象。 先生专攻古典文献,身上带着老派学者的严谨,讲课从不含糊。 他总提着一个旧布包走进教室,里面装着 1979年刚出版的《中国古典文献学》教材,还有几本线装的古籍珍本。 讲“校勘学”时,他会把不同版本的《论语》摊在讲台上,指着“学而时习之”的“习”字,一一指出宋刻本、明抄本的异文:“你们看,这个‘习’字,有的版本作‘温习’,有的作‘实习’,校勘的功夫,就是要从这些细微处辨真伪、探本源。” 讲到“目录学”,他又引《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体例,从“经史子集”的分类逻辑讲到文献流传的脉络,连每个知识点的出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有新生觉得文献学“枯燥”,先生便笑着递过一本清代的刻本:“你摸摸这纸,闻闻这墨香。每一本古籍里都藏着前人的学问,文献学不是死的学问,是帮我们打开这些‘学问匣子’的钥匙啊。” 陈思和先生代授贾植芳先生的《写作基础》,则满是“温度”。 那时没有正式教材,先生便亲手油印了《写作讲义》,每页纸都带着新鲜的油墨味,字迹虽偶有模糊,却一笔一画透着认真。 课程的核心是“真实情感”,先生总说:“写作不是堆砌辞藻,是把心里的话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他会给学生读巴金《随想录》里的片段——读至回忆故友萧珊的字句时,先生的声音有些发颤,台下的学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课后的仿写练习里,有学生刻意用华丽的比喻,先生便在稿纸上批注:“巴金先生写‘我想念她’,四个字比千言万语都重。真实的情感,从来不需要修饰。” 讲师们也知道大一新生里混了个许成军,每每有问题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叫一遍许成军。 彼时他混在大一新生里,却早已因“大战五大金刚”的故事在中文系讲师圈里传开。 因此每每课上有疑难问题,总习惯性地先叫一声“许成军”——像是故意“考较”,又藏着几分“期待”。 而许成军从无刻意的特殊表现。 每次被点名,他都只是站起身,语调平和地阐述观点,可那些观点,往往是“架空了四十余年”的新鲜视角。 或许是建国前便被埋没的学术假说,或许是结合西方现代文论与中国古典文学的新阐释,又或许是对某个经典文本的全新解读。 一次蒋孔阳先生问他“如何理解‘典型人物’的时代性”,他便以《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为例,既分析了曹雪芹所处时代的社会背景,又联系了“人的觉醒”这一永恒命题,甚至引用了当时国内尚少有人提及的存在主义观点。 话音落下,教室里静了片刻,蒋孔阳先生扶了扶眼镜,缓缓点头:“这个角度,我此前也未深思。思路惊奇,语出惊人,更难得的是基础扎实,后生可畏啊。” 一周的时光虽短,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复旦中文系学子的心湖,漾开久久不散的涟漪。 朱冬润先生的古典文学课,张世禄先生的语言学课,胡裕树先生的现代汉语课 这些先生们,有的深耕美学,有的专攻文献,有的专注语言,却共同构建起“文史哲贯通”的教学范式. 文献学为文学研究打下根基,美学为文本解读打开视野,语言学为表达提供精准的工具,而写作课则让“学问”落地为“真情”。 这不仅是知识的传递,更是学术品格的塑造。 先生们用自己的广博与精深,告诉学生“做学问要沉下心”,也鼓励他们“要敢想、敢说、敢质疑”。 那一周,是 1979年复旦中文系的开学首周,也是中国高等教育在改开初期复苏的一个缩影。 教授们重新站上讲台,眼里是对学术的热忱。 学生们捧着笔记本,脸上是对知识的渴望。 教室里的讨论声、图书馆里的翻书声,交织成一个时代“向学”的序曲。 而许成军也正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慢慢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一步步走向了属于他的历史舞台。 (本章完) 第126章 “浪潮”与“永久” 第126章 “浪潮”与“永久” 课上的还新鲜。 文学社的事,许成军也做了几版创社的计划,拿到了“文学社筹备许可”,只待选个良辰吉日就可以开复旦文学之新风。 许成军拿着祁连山刚批下来的许可,蹲在淞庄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手里攥着张稿纸。 上面涂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从“复旦文丛社”到“相辉堂文学社”,划掉的比留下的还多。 林一民抱着吉他凑过来,扫了眼稿纸就笑:“你这也太纠结了!叫‘许成军文学社’多好,全复旦都知道是你牵头的!” 这些日子,林一民和周海波一人弄了把吉他。 每天晚上淞庄门口鬼哭狼嚎。 据说再有一阵准备战略转移到女生宿舍门口。 收获女生们的一致“好评”。 “滚蛋!” 许成军:“办社团不是立个人招牌,得让学生觉得‘这是咱们自己的地儿’,还得透着咱复旦的精气神。” “我看就不如叫《许成军》。” 正琢磨着,李继海提着布包走来,里面装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旧期刊。 有1950年代的《复旦学报》,还有 1978年复刊的《上海文学》。 他抽出本泛黄的《复旦学报》,指着1956年的一篇社论:“成军你看,那时候复旦的学生刊物叫《浪潮》,讲的是‘文学要跟着时代走? 农村包干到户的潮、工厂改革的潮、思想解放的潮,连金陵东路上的旧货店都借着“许成军同款吉他”赶潮。 就还叫“浪潮”吧。 —— 第二天一早,许成军拉着林一民一大早起床。 会和许晓梅和苏曼舒早早赶去了淮海中路重庆路口。 今天—— 宜买车! “哥,你买自行车叫我干嘛!” “让你出来溜溜,别在图书馆待傻了!” “那咋啦!”许晓梅揉着惺忪的睡眼。 一边的苏曼舒看不过去,“你哥要给你也买一辆,不得带你挑挑!” 许晓梅眼睛一亮,“你感情好啊!” “这回去不去!” “肯定去!” “快走!” “一民哥你也快点!” 淮海中路重庆路口。 “淮国旧“三个字的招牌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淮国旧是上海淮海旧货商场的简称,诞生于1954年。 商品来源广泛,包括居民寄售的货物、罚没物品、工厂处理品、调剂物资和积压物资等,“哔哔”中更有大量超加物品。 这座国营旧货商店前门朝东,后门直通长乐路,千余平方米的店堂里涌动着此起彼伏的人潮。 清晨七点刚过,店门外已聚满了挎着竹篮、拎着帆布包的顾客,既有头发白的老克勒,也有刚返城的知青,还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 “王阿婆,侬今朝老早嘛!” 拎着帆布包的李阿姨凑到挎竹篮的王阿婆身边,上海话里带着熟络的热络劲儿,“是不是又来寻那只缺角的青碗呀?” 王阿婆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笑着摆手:“勿是勿是,上次寻着的那只已经够用了。今朝想来看看有没有八成新的缝纫机,囡囡要学做衣裳,外头做太贵了,旧货店里的实惠。” 这时,旁边一个穿着工装裤的年轻男人凑了过来,他是刚返城没两年的知青张强,操着带点外地口音却努力往上海话上靠的腔调:“阿婆,侬要缝纫机啊?我前几天来看到过一台‘蝴蝶牌’的,就是踏板有点松,修修应该还能用,等下开门咱们一起去瞧瞧?” 王阿婆眼睛一亮:“真的啊?那太好了!小张啊,亏得侬提醒,不然我又要瞎转悠了。” 不远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中山装的老克勒陈先生正踮着脚往店里望,手里还攥着块旧怀表。 旁边卖早点的刘师傅推着小车经过,用上海话喊他:“陈先生,又来淘宝贝啦?上次那只收音机修好没?” 陈先生回头笑了笑,慢悠悠地说:“还没呢,零件难寻哦。今朝想来看看有没有旧的唱片,家里那台留声机没片子转了,听着没劲。” 许成军站在路口,身后跟着仨人:苏曼舒攥着他刚买的炒栗子,许晓梅蹦蹦跳跳扯着苏曼舒的衣角。 林一民正指着淮国旧的招牌给三人尤其是许成军和许晓梅介绍。 这小子非得跟来,说自己是专业向导。 本来程永欣要来,结果哥们加入了中文系学习小组,学习倒是不重要。 主要是学姐实在靓丽,让人难耐。 “你专业在哪?”许晓梅好奇问。 “主要体现在上通天文,下同地理!” “跟旧货店有啥关系?” “.” 林一民: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看你长得好看的份上,算了! “成军,这淮国旧可是魔都的宝贝窝!“ 林一民拍着胸脯,上海话里掺着点得意,“我爸说解放前这就是旧货行,现在国营了,里头啥都有,从留声机到缝纫机,连老克勒的西装都能淘着!“ 许成军狐疑地看着他:“自行车呢?” 林一民:“差不多吧~” 你这份不自信是认真的嘛? 看着许成军的目光,林一民挠挠头:“里面有一家卖自行车的我认识。” 许成军:“哦?” 林一民猛点头。 一旁的许晓梅一听缝纫机眼睛一下子亮了,晃着苏曼舒的胳膊:“曼舒姐!我上次跟你说想学做衣裳,这儿真有缝纫机呀?“ 苏曼舒笑着点头,剥了颗栗子塞进晓梅嘴里:“你哥打听过了,说这儿的蝴蝶牌缝纫机比供销社便宜一半,就是得淘,晚了就被人抢了。“ 蝴蝶牌是今年的“著名商标”。 不是自己叫着玩,而真是工商给的名号。 蝴蝶牌缝纫机由魔都协昌缝纫机厂生产,1979年,蝴蝶牌缝纫机年产量突破 100万台,开始进入更多家庭,成为当时“三转一响”中“三转”之一,是青年男女结婚的热门嫁妆,也是家庭身份和生活品质的象征。 在国内市场供不应求,还出口国外,出现内外抢购的局面。 许晓梅存了点钱,一直想买个二手缝纫机。 今儿有这机会,她自然感兴趣。 当时一手的蝴蝶牌缝纫机的价格为143元。 也要票! 许成军凑过来脸,一脸狐疑:“晓梅,你要是把缝纫机淘回去,别把手缝布上。” “哥!“ 许晓梅腮帮子鼓得像含着俩核桃,“天赋懂嘛!我有天赋!我比咱妈缝的都好啦!” 苏曼舒没忍住笑,栗子壳扔向许成军。 “你这当哥的,少欺负晓梅!” “那欺负你?” “有点正形!”苏曼舒嗔道。 林一民在旁边乐呵:“得得得,您俩别斗嘴了,牙都酸掉了,门要开了!” 果然,铁栅栏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人群瞬间像潮水般涌进去。 许成军赶紧把苏曼舒和晓梅护在身前,胳膊肘挡着挤过来的人:“慢点慢点,别碰着俩姑娘!“ 林一民在前面开路,嘴里还喊着:“让让啊!借过借过!“ 一时间,淮国旧的柜台前瞬间挤满了踮脚张望的身影。 热闹极了。 李阿姨拉着王阿婆往前挤,嘴里喊着:“阿婆快走,晚了缝纫机就被人抢啦!” 张强跟在后面,还不忘回头朝陈先生喊:“陈先生,等下看到唱片帮我也留意下,我想给我妈下首《茉莉》!” 陈先生笑着点头,慢慢跟着人流往里走,嘴里还念叨着:“慢点走,勿要急,好东西总归在的……” 店堂里顿时充满了讨价还价的声音、机器的磕碰声,还有此起彼伏的上海话招呼声。 林一民带着许成军三人先大致地逛了一圈。 这仨人一个比一个好奇。 苏曼舒虽然从小在魔都,但是真没来过。 许晓梅在上海,还属于什么都好奇的时间段。 许成军自不用说,1979年的淮国旧在他的脑海里只存在博物馆里。 店内的布局如同迷宫般曲折。 离着最近的是乐器柜台。 门板上像挂火腿般悬着七八把小提琴,琴背的虎皮纹枫木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卖琴的老师傅叼着板烟斗,正给围观的年轻人讲解斯特拉瓦迪里琴的传奇,突然有位穿的确良衬衫的小伙子挤进来,掏出一把断了弦的吉他询问是否有配件围观人群发出会心的笑声,柜台下早有学生模样的男孩蹲在地上,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着一堆矿石收音机零件。 主营业区由玻璃柜台围成“目”字形通道,东侧靠墙的货架上挂满了色泽各异的旧衣裳,蓝布中山装、灰卡其布外套与几件褪色的呢子大衣混杂在一起,在穿堂风里轻轻摆动。 西侧柜台陈列着成排的搪瓷面盆,盆底磕出的凹痕被细心地补上了银粉,五分钱一个的修补膏就摆在旁边,吸引着精打细算的主妇们。 大厅中央的“口“字形柜台最为热闹。 一侧是摆放着进口手表的玻璃柜,劳力士金表与上海牌机械表比邻而居,老师傅用鹿皮仔细擦拭表盘的动作引来阵阵惊叹。 许成军看着稀罕,没想到在这年代还能看到劳力士。 劳力士金表是一枚全金全自动日历表。 五十年代从国外带进来的,九成新,标价 200元。 逛了一圈,又看到不少售卖其他高档商品,徕卡相机、派克金笔等。 走到另一侧的自行车专区。 几辆二八杠永久牌自行车被顾客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车铃清脆的响声此起彼伏,一位中年男人正踮脚查看车胎磨损程度,裤脚还沾着下乡时的泥点。 许成军攥着帆布包带,好不容易跟着林一民挤到自行车专区,刚站稳就被一股混合着机油与铁锈的味道裹住。 专区里摆着五辆二八杠,三辆永久、两辆凤凰,最靠里的两辆永久车旁,围着个戴旧毡帽的老师傅,蓝布围裙上沾着黑亮的油星子,手里正转着把黄铜扳手。 “王师傅!您这儿的永久,今儿个能匀两辆不?” 林一民仗着嗓门大,先一步凑上去,还故意挺了挺穿的确良衬衫的胸脯,“我们是复旦的,搞学生社团用,正经事!” “林一民你小子装什么大尾巴狼!还复旦!” “王叔!带着朋友来的~”林一民有点尴尬了瞄了眼后面三人。 “给我们好好选选呗!” 王师傅抬眼扫了他一圈,又瞥了瞥身后的许成军三人,嘴角扯出点笑,还是没继续调侃:“复旦学生也来轧旧货店的闹猛啊?前儿个还有同济的来淘收音机,说要听外语广播呢。” 他放下扳手,指了指最左边那辆永久,“这辆八成新,车架是 65式的,之前是纺织厂老顾骑的,他儿子在部队提了干,才把车寄售在这儿。” “你看这车胎,朝阳牌的,纹路还深着呢,骑个三五年不用换。” “给王师傅添麻烦了,我看看车!” 许成军蹲下来,手指顺着车架摸了摸,没摸着明显的磕碰,又转了转车把,轴承没松垮的声响,心里先有了数。 “随便看,一民的朋友,咱这不好不能往出卖!” 林一民顿觉脸上有光。 许晓梅却凑到另一辆永久旁,戳了戳车座上的补丁:“王师傅,这坐垫软和不?我家那辆凤凰,骑半小时屁股就疼,跟坐石头上似的!” 王师傅被她逗乐了,摘下毡帽扇了扇:“小姑娘懂行啊!这坐垫是羊皮的,老顾媳妇特意给缝的,比供销社新卖的海绵垫还舒服。就是车链去年换过,不过我给上了三次机油,你听——” 他踩了踩脚踏,链条转起来只发轻响,没有“哗啦哗啦”的杂音,“比你们校园里那些‘破铃铛’顺溜多了。” “那您开个价呗!” 林一民急着表功,往前凑了凑,“我们要两辆,您给个实在价,以后文学社搞活动,说不定还带同学来照顾您生意!” 王师傅眯起眼,伸出两根手指:“这辆六成新的,五十八块;那辆八成新的,六十五块。不瞒你们说,供销社新永久要一百二,还得凭票,我这儿不用票,价格已经比寄售方定的低了五块——你去打听打听,整个淮国旧,永久二八杠就我这儿保养得最细。” 林一民顿时咋呼起来:“六十五?王叔您这价有点狠啊!前儿个我邻居在城隍庙淘了辆七成新的,才五十六!” “城隍庙那是‘暗盘’,你敢买?” 王师傅敲了敲车把,“我这是国营寄售,每辆车都有登记,出了问题你能找着我;他那车指不定是哪儿收的‘黑车’,骑两天被查了都没地儿说理去。再说了,你邻居那车,是不是后货架都歪了?我这两辆,你扛袋五十斤的米上去,货架都不晃!” 许成军见林一民还要争,拉了他一把。 这价格算是够便宜了,自行车即使是八成新,没林一民也下不来。 没必要消耗人家的情分。 他转头对王师傅笑道:“王师傅,您看这样,两辆一起要,算一百二十块行不?我再多给您两块,您帮我们把车铃调响点,再给点备用气门芯,成不?” 王师傅盯着许成军看了几秒,又扫了眼一脸好奇许晓梅,叹了口气:“看你是实诚人,又带着妹妹来,我就吃点亏。不过气门芯只有橡胶的,没铜的,你不嫌弃就拿。” “那没问题。” 这车确实是够新的,林一民这小子办事还是靠谱的。 他转身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小铁盒,倒出两根气门芯,又拿起扳手拧了拧车铃,“叮铃——叮铃——” 清脆的响声在嘈杂的店堂里格外显眼,“这下行了,骑在马路上,老远就能听见。” 苏曼舒这时才开口,从布包里掏出个纸包:“王师傅,我们刚买的炒栗子,您尝尝?谢谢您给我们便宜。” 王师傅摆摆手,却没真拒绝,捏了颗剥开:“哎哟,还是热乎的!你们这些学生,倒会疼人。” 他嚼着栗子,又多嘴了一句,“你们文学社叫啥名啊?以后我要是听人说复旦有个好社团,就知道是你们。” “叫‘浪潮’!” 许晓梅抢着回答,还挺了挺胸,“我哥说,要跟着时代走!” 王师傅眼睛亮了亮:“浪潮?这名好!我年轻的时候,也跟着厂里的工人报写过稿子,那时候就盼着日子能像浪潮似的,一浪比一浪好。” “王师傅,别听小丫头瞎说,就是学校里大家有个写东西的地方。” “那也成呀!《人日》发文都说了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嘛!” 他帮许成军把两辆自行车推到门口,又叮嘱,“骑前三个月,别载重太多,每周给链条上回机油,保准骑到你们毕业都不坏。” 许成军也不含糊,拿出122块钱直接付了钱。 小羊皮座椅的车许晓梅喜欢,就给了她。 他则是推上了另一辆成色也在八成以上的永久。 站在二八杠前,许成军也有点小激动。 混了半年,终于有车了! 爷们也是混出来了~ (本章完) 第127章 我比你更早喜欢你 第127章 我比你更早喜欢你 买完自行车,林一民有点事就先走了。 剩下许成军和苏曼舒陪着许晓梅看缝纫机。 “哥,你慢点儿!” 许晓梅趿着新换的黑布鞋,脚后跟还没磨软,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那排骨年糕刚出锅,等会儿回来买不行吗?” 排骨年糕是上海的经典小吃,其中“鲜得来”的排骨年糕最为著名。 排骨捶打得大小厚薄均匀,经独特配方浆料浸泡后油炸,外脆里嫩,年糕则放入特制的调味酱香料汤中汆软,再淋上甜面酱,搭配梅林黄牌辣酱油食用,中西合璧,味道绝佳。 “这又不着急买缝纫机了?” “慢慢看嘛!” “等会儿人就排到街尾了。” 许成军回头敲了下她的脑门,“你忘了上次在合肥,为了买块的确良布,咱俩在百货商场排了俩小时队?” 苏曼舒忍着笑,上前帮许晓梅扶了扶歪掉的帆布包:“先看缝纫机,买完了我陪你去排骨年糕。” 三人往五金区走,过道里挤满了淘货的人。 穿中山装的干部蹲在旧自行车旁,拿着扳手敲敲打打。 戴蓝布头巾的大妈正跟摊主讨价还价,手里攥着块上海牌手表,表盘玻璃裂着细纹。 还有个穿劳动布褂子的小伙子,扛着台旧收音机,机身上“红灯牌”的漆都掉了大半,却宝贝似的搂在怀里。 空气中混着机油味、旧木料的霉味,还有远处传来的算盘珠子响,满是烟火气。 许晓梅眼睛瞪得溜圆,一会儿指着挂在墙上的旧钟表“哇”一声,一会儿又凑到摆着搪瓷缸的摊子前,拿起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缸子摩挲:“哥,这个跟咱家那个一样!就是咱家的没这么多划痕。” “你要是喜欢,回头给你买一个新的。” 许成军随口应着,目光却在一排排旧缝纫机里扫。 淮国旧的缝纫机都摆在铁架上,有的缺了踏板,有的机头上蒙着厚厚的灰,只有最里面那台蝴蝶牌,机身是奶白色的,虽然边角有点掉漆,但是机头亮得能映出人影,踏板旁边还摆着个完整的线轴。 “师傅,这台怎么卖?” 许成军指着蝴蝶牌,冲柜台后的老师傅喊。 老师傅叼着烟袋,慢悠悠地抬起头,眯眼打量了他们仨:“蝴蝶牌,七成新,去年的货,就是摆这儿落了点灰,没怎么用过。要的话,三十五块,再搭你两轴线。” “三十五?” 许晓梅一下子蹦起来,伸手拽许成军的衣角,“哥,太贵了!咱之前问的那台才三十!” 之前那台缺了个梭芯,你忘了? 不过就当小丫头讲价了。 许成军按住她的手,又转向老师傅,“师傅,能便宜点不?我们是复旦的学生,小姑娘想攒着钱上学用。” 老师傅烟袋杆往柜台上磕了磕,火星溅在旧报纸上:“看你们是学生,再让一块,三十四,不能再少了。这机子要是在百货商场,新的得五十多,还得要工业券,我这儿可是实打实的划算。” 苏曼舒凑过来,摸了摸缝纫机的机头:“机子是好机子,就是得试试能不能用。” 说着,她踩了踩踏板,机头“咔嗒咔嗒”转起来,针脚走得又匀又密。 “没想到苏老师还有这么一手?” “你以为?” “我以为大家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咯~” 一旁的许晓梅看得眼睛都直了。 “晓梅,你也试一下!” “诶!” 许晓梅轻轻踩了踩踏板,手摸向了机头。 活像教徒摸向了圣经。 “我买了!” 许晓梅突然掏出钱包,刚要数钱,许成军却先一步把一沓零钱拍在柜台上。 三十四块,一分不少,还有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哥!你干啥!” 许晓梅急得直跺脚,伸手就要把钱拿回来,“我自己有钱!” 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二哥刚给她买个自行车,咋还能让二哥钱呢。 “你那点钱留着买复习资料。” 许成军按住她的手,声音放得软了些,“这钱不是我的,是大哥走的时候留下的。” “大哥?” 许晓梅愣住了。 许成军弯腰捡起钱包,塞进她手里,又摸了摸她的头:“大哥临走前给了我一信封钱,说让我给你买台缝纫机,再给你凑点上学的费用。他说,你从小就喜欢缝缝补补,有了缝纫机,以后就能自己做新衣服;还说,你要是能考上大学,他就算在南边,也能放心。” 其实大哥的信封里还有一封信。 他没敢跟爸妈说,也没敢给晓梅看。 大哥把信给他,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这话一说,许晓梅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她想起大哥回家时,左肩缠着厚厚的纱布,夜里总被噩梦惊醒,却还笑着跟她说:“晓梅,等哥下次回来,给你带块的确良布,让你做件新裙子。” “可是……”许晓梅吸了吸鼻子,“这钱是大哥的血汗钱,我不能。” “傻丫头,大哥要是知道你能用这钱买缝纫机、考大学,高兴还来不及呢。” 许成军拿起老师傅递过来的线轴,塞进许晓梅手里,“再说了,你以后学会了用缝纫机,给大哥做件新军装,不就是还他了?” 苏曼舒在一旁帮腔:“就是,晓梅,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多给你哥做两件衣服。” 许晓梅被逗得“噗嗤”笑了,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砸在缝纫机的机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伸手摸了摸缝纫机的机头,又抬头看许成军,嘴角翘了起来:“那……那我以后给哥做件带纹的衬衫,再给曼舒姐做条裙子。” “好啊,我等着。” 苏曼舒笑着点头,又转向老师傅,“师傅,麻烦您帮我们包一下,我们得抬回学校。” 老师傅乐呵呵地找了块旧帆布,把缝纫机裹好,又帮他们捆上绳子:“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好福气。想当年,我跟我媳妇结婚,就盼着有台蝴蝶牌,愣是攒了三年才买上。” 许成军和苏曼舒抬着缝纫机,许晓梅跟在旁边,一会儿帮着扶绳子,一会儿又伸手摸帆布下的缝纫机,脸上满是欢喜。 出了淮国旧,巷口的排骨年糕摊果然排起了长队,许晓梅刚要叹气。 苏曼舒却从包里掏出两斤栗子,又直接在排骨年糕摊拿了两份过来:“刚才趁你们看缝纫机的时候,我让摊主留的。” “曼舒姐,你真好!” 许晓梅接过栗子,剥了一个塞进嘴里,又递一个给许成军,“哥,你尝尝,可甜了!” 许成军咬着栗子,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看着身边笑盈盈的妹妹,又看了眼身边抬着缝纫机的苏曼舒。 这淮国旧的烟火气,在1979年里更显温情。 这家国营的旧货市场,将于1992年开始搬迁,逐渐淡出人们视野。 2022年 9月 29日,“淮国旧”在淮海中路 776号重新开业,更名为“淮国旧 h22”。 新店主打复古风情,主营二手奢侈品,同时设有咖啡、画廊、鲜等网红“店中店”,并定期更新艺术画展、打卡空间,是一个集二手、闲置、复古、家居、设计与潮牌为一体的复合式生活空间。 许成军去过,哪里都看着不错。 可惜千篇一律,少了这股人间烟火气。 “对了,” 许成军突然想起什么,冲许晓梅眨眨眼,“你以后用这缝纫机做衣服,可得给我留件最好的,不然我就跟大哥告状,说你乱用他的钱。” “哥!你怎么这样!” 许晓梅追着许成军打,苏曼舒在一旁笑着。 —— 回到学校,许成军和苏曼舒两人,把许晓梅送回了宿舍。 许晓梅一脸珍惜的把自行车停到了车棚下,又叫来几个平时玩的不错的朋友一起把缝纫机搬到了楼上宿舍。 几个室友一脸羡慕。 最先开口的是睡在她对面铺的李红,凑过来摸了摸缝纫机奶白色的机身:“晓梅,这可是蝴蝶牌吧?我妈去年托人找工业券,跑了三趟百货商场都没买到,你这机子看着还这么新,得不少钱吧?” 旁边帮着搭手的张岚也跟着点头,目光落在踏板旁的线轴上:“可不是嘛,之前咱们去校外裁缝铺改衣服,师傅那台旧机子吱呀响,哪有你这个看着利落。” 许晓梅听着这话,先笑着把苏曼舒往身边拉了拉,又从帆布包里掏出刚才没吃完的栗子,分给几人:“这机子是在淮国旧淘的,算不上全新,就是运气好碰到个爱惜的主儿,还得亏我曼舒姐帮着试机子,不然我都不知道好坏。” 说着又看向许成军,声音软了些,“还有我二哥,知道我喜欢缝缝补补,特意帮我留意着,连钱都是我大哥之前留下的心意,我哪好意思独占功劳呀。” 她没提机子三十五块砍到三十四的周折,也没说自己当初嫌贵的小插曲,只把旁人的帮忙摆在明面上,既没显得自己特殊,又给足了身边人面子。 李红剥着栗子,嘴里甜丝丝的,心里也熨帖:“还是你家里人疼你,又有苏老师这么好的朋友帮衬,我要是能有台缝纫机,做梦都能笑醒。” “哦对了!最关键是许成军还是你哥!” “要是有这么个大作家是我哥,我真的做梦也能笑醒!” 这话里带着点羡慕,却没半分嫉妒。 许晓梅听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指了指缝纫机:“你要是想试,现在就能踩踩踏板,这机子走针可匀了。等我以后练熟了,咱们宿舍谁想做个布口袋、改个衣服,都能用它,到时候咱们一起琢磨样,说不定还能给每人做个不一样的枕套呢!” 这话一出,宿舍里的气氛顿时更热络了。 张岚立刻拉着李红去踩踏板,“咔嗒咔嗒”的机声混着笑声飘出窗外。 苏曼舒站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笑意。 晓梅这丫头,明明自己得了宝贝,却不藏着掖着,反倒把“好处”分给大家,既化解了旁人的羡慕,又拉近了室友的关系。 许成军看宿舍里热闹起来,便拉了拉苏曼舒:“咱们也别在这儿碍眼了,让她们小姑娘自己琢磨去。” 苏曼舒点点头,临走前冲许晓梅眨眨眼:“要是遇到不会的,随时来问我。” “哥,曼舒姐,你们约会去吧,我不挑理的!” “说什么呢,跟你哥说点事,赶紧回去吧。” 苏曼舒被这小妮子调戏惯了倒也是风轻云淡。 “嘿嘿,行啦,我走啦!” 许成军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跟你混熟了,你别在意。” 自从从安徽回来,许成军还真的没怎么和苏曼舒单独接触过,中间都是带着许晓梅这个拖油瓶,这好不容易有点机会单独相处,俩人也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俩人围着复旦的校园边走边聊,又聊到了《试衣镜》。 “你上次说《试衣镜》里春兰藏的那块碎布,是照着合肥百货商店的样式写的?” 苏曼舒走在他身侧,步子迈得轻,米白色的衫领口别着枚小小的珍珠发卡,是她母亲从无锡寄来的。 风一吹,她垂在肩头的长发晃了晃,发梢扫过手臂。 许成军侧头看她,夕阳刚好落在她脸上,把她眼尾的弧度染得暖融融的。 苏曼舒的眼睛亮,像无锡太湖里盛着的月光,笑的时候会弯成月牙,连带着颊边的梨涡都透着江南女子的温润。 “可不是?上次在合肥,特意在百货商店蹲了半天,看那些姑娘摸布时的眼神.” “我就说嘛!” 苏曼舒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片刚捡的梧桐叶,叶边还带着点浅黄。 “我读的时候就觉得,春兰那点心思,跟我小时候藏手绢的模样一模一样——我爸总说我,女孩子家别总惦记这些‘没用的’,可我偏把那块绣着兰草的手绢压在枕头底下,天天睡前摸一摸。”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却不矫情,反而像颗刚剥壳的,甜得软和。 许成军看着她手里捏着的梧桐叶,忽然伸手替她拂掉肩上沾着的碎叶。 “你这性子,倒比春兰大方多了。” 他碰到她肩头时,明显感觉到苏曼舒的身子轻轻顿了一下,随即她又自然地往前走,只是耳朵又悄悄红了。 “那是,我妈说了,喜欢就大大方方的,藏着掖着反而累。” 苏曼舒转头冲他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清丽的气质里多了点鲜活的娇憨。 “不过你写春兰撞碎镜子那段,我读的时候眼睛都酸了。‘碎片里的自己,穿劳动布的、穿碎裙的,都在闪’,这话写得真戳人,好像把我小时候想穿布拉吉又不敢说的心思,全扒出来了。” 那会看《试衣镜》她真的好像看到了她自己。 两人沿着图书馆后的小路慢慢走,路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来,昏黄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 不远处的食堂门口围着几个人,是卖烤红薯的师傅推着小推车过来了,铁皮桶里的红薯冒着热气,甜香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胃里发空。 “要不要吃烤红薯?” 许成军指了指那边,“上次章师兄说,这师傅的红薯是用炭火烤的。” 苏曼舒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要!小时候在无锡的时候,冬天总跟我外婆在巷口烤红薯,外婆说,红薯要选带点焦皮的才好吃,咬一口能拉出丝。” 她说着,脚步已经往小推车那边挪,带着点娇憨的模样。 许成军少见她这幅样子。 大方、温婉、聪慧的江南女子也流露出了几分小女儿模样。 许成军笑着跟上,买了两个烤红薯,趁热递了一个给她。 苏曼舒接过来时,手被烫得轻轻跳了跳,却舍不得撒手,小心翼翼地剥着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橙黄的瓤,甜香更浓了。 “你快尝尝,是不是带丝?” 她递到许成军嘴边,眼神里满是期待,像在炫耀自己找到的宝贝。 许成军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裹着炭火的焦香,确实比寻常烤红薯更够味。 他刚想说话,就见苏曼舒自己也咬了一口,丝粘在她嘴角。 许成军没忍住,伸手替她擦掉,碰到她唇角时,苏曼舒的动作顿住了,抬眼望他,眼睛里盛着的月光好像更亮了,连呼吸都轻了些。 “看你,吃个红薯都沾嘴角。” 许成军收回手,故意说得随意,可手却残留着她唇角的温软。 苏曼舒低下头,轻轻抿了抿唇,再抬眼时,耳朵还是红的,却大方地笑:“还不是这红薯太甜了?都怪它。” 两人接着往前走,走到操场边的栏杆旁时,苏曼舒停下脚步,望着场地上跑步的学生,忽然开口:“你刚到复旦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这校园太大了?” “小时候来复旦的时候,觉得这里真大啊!” 许成军想刚遇到苏曼舒的场景,在资料室的惊鸿一遇。 “可不是?” “还好在复旦遇见你了,觉得这里还小了些。” “为什么小了些?” “告诉过你答案呀,因为春樱秋桂冬霜雪,岁岁风物都热烈。” 苏曼舒微微抬起光洁的额头,雪一样的皮肤再灯光下映着滢滢的光。 “复旦再大,世界再大,你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大不起来”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操场边青草的气息。 许成军看着苏曼舒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在路灯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鼻梁小巧,唇瓣因为刚吃了红薯,显得格外红润。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苏曼舒的手很软,手上还带着烤红薯的余温,被他握住时,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松开,反而慢慢回握过来,悄悄扣住了他的指缝。 两人就这么站在栏杆旁,手牵着手,看着操场上的人来来往往,谁都没说话,却觉得空气里飘着一些说不明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苏曼舒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声音比晚风还软:“许成军,你喜欢我么?” 许成军愣了一下。 他不是没琢磨过这话,可真从苏曼舒嘴里问出来,还是觉得心跳漏了半拍。 他转头看她,苏曼舒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颊边的梨涡浅浅的。 “喜欢。” “有多喜欢?” “小得盈满,爱逢其时。” 苏曼舒听完,忽然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像无锡春天里开得最艳的桃。 她踮了踮脚,凑到他耳边,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的音调:“那我可要告诉你,我比你更早喜欢你。” 晚风卷着香樟树的叶子,轻轻落在两人肩头。 他握紧她的手,慢慢往前走,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像要缠到天荒地老。 —— 你的笑容真好看,里面有星辰 春风,海,晨露,萤火,白鸽 但我的笑容更好看 因为我的笑里有你—— 1983年苏曼舒随笔:1979年的秋天,我偷偷的碰了你一下,却不料你如蒲公英散开,此后到处都是你的模样。 (本章完) 第128章 宋代文人题跋文的文学意涵与生命意 第128章 宋代文人题跋文的文学意涵与生命意识研究 一连几日,许成军和苏曼舒的感情持续升温。 每天晚上可以在复旦大学校园里、图书馆门口、中文系教学楼前,看到两人牵手走过的场景。 许成军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宋史》,刚走出仙舟馆,就看见苏曼舒站在梧桐树下,鹅黄色布拉吉的裙摆沾着片碎金似的落叶,手里攥着本《经济研究》。 梁溪有淑媛,独立倚荒榛 眉黛凝秋嶂,眸光映雪晨 衣轻沾晓露,影淡隔嚣尘 纵是千般景,难及她半分 —— “等你好半天了,” 她迎上来,帮许成军理了理衣领子,“刚在资料室看你写的《传统文论现代转化》补遗,没想到你连‘比兴’和农村改革的关联都能说透。” 许成军把书往臂弯里拢了拢,故意逗她:“怎么,苏老师又要考我经济学?上次你说的‘边际效用’,我可还没跟你辩明白。” 苏曼舒眼尾弯起,拉着他往相辉堂的石阶走:“才不考你,是想跟你说件事。昨天系里讨论‘价格双轨制’,有老师说‘计划外交易就是投机’,可我总觉得不对。你之前说‘市场像水流,堵不如疏’,能不能再跟我说说?”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两人在石阶上相依而坐,苏曼舒把头轻轻靠在许成军的肩膀上。 许成军指着她画满箭头的草稿:“以布票为例,城里姑娘偷偷用粮票换布,这就是最原始的市场需求。现在国企试点‘利润留成’,农村搞‘包干到户’,本质都是让‘需求’说话。所谓双轨制,不过是给水流开了道小口,以后口子会越开越大。” 苏曼舒笔尖顿在“投机”两个字上,突然抬头:“可老师说‘资本逐利会乱了秩序’。” “秩序不是死的,” 许成军捡起片桂瓣,放在她笔记本上,“就像这桂,去年还只在植物园见得到,今年校园里到处都。需求来了,供给自然会跟上。以后会有更多‘不要布票的布’,会有私人开的小饭馆,这不是乱,是活。” 苏曼舒盯着瓣,忽然笑了:“还得是我家许老师,总能把大道理说得像讲故事。” “作家也得为爱人服务嘛!” “上次你说‘未来中国会有自己的汽车厂’,我还跟同学争论,现在倒觉得,说不定真能实现。” 苏曼舒其实对经济学原理和市场需求非常敏感,数学很好,她会主动追问“市场需求”,会在笔记本上画满供需曲线,这份对知识的敏感,确实很难得。 许成军学社科,对经济多少有点了解,就算不了解,他也知道未来的宏观经济整体运行情况,可以引领苏曼舒向一个相对正确的方向发展。 周末的南京路,百货商店的橱窗里挂着最新款的确良衬衫,柜台前挤满了扯着布尺的顾客。 苏曼舒站在“上海牌”手表的柜台前,隔着玻璃,轻轻碰了碰表盘上的罗马数字:“许老师,这表要攒三个月工资才买得起。你说以后,普通人会不会也能轻松买到?” 许成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柜台里的售货员正用镊子夹着手表,给顾客展示:“会的。我想以后会有更多工厂,会有更便宜的零件,手表会像现在的钢笔一样普遍。说不定还会有能打电话的‘手表’,揣在兜里就能跟千里外的人说话。” “相信需求的力量。” “又说胡话,” 苏曼舒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却忍不住追问,“真能那样?” “当然,现在的缝纫机和手表在宋人眼里是不是神仙的玩意?” 许成军指着街角刚开的个体户小吃摊,蒸笼里冒着热气,白雾裹着肉包的香味飘过来。 “你看那卖包子的,以前躲在巷子里卖,现在敢在路口支摊,还挂着‘王记包子’的木牌,时代在变,以后会变得更多。以后不仅能打电话,还能吃到全国各地的菜,比如四川的火锅,广东的早茶,不用再托人捎罐头。” “大作家这是想写科幻小说了啊?”苏曼舒眼里带着狡黠。 “那就把苏老师写成机器人,脑子里要放智能芯片那种~” “什么是智能芯片?” 她抬头看向许成军,眼睛里带着迷茫,模样带着几分娇憨。 许成军一怔,忘了这时候智能芯片概念都没有。 1979年的詹姆斯p霍根的科幻小说《明天的两张面孔》中才第一次提到了一个名为“斯巴达克斯”(spartacus)的人工智能程序。 “你可以理解为机器人的大脑吧,现在国外的科幻小说已经出现了这些元素。” 许成军将1979年能理解的科幻元素讲给苏曼舒,苏曼舒偶尔迷茫、偶尔追问,有时候看向许成军的眼神还带着点小骄傲,好像在说:我家许老师多厉害! “许成军!” 他一愣,咋了这是? “我好喜欢你呀~” “啊?” “嗯?” “我也是!” “哈哈哈哈哈~” 银铃似的笑声眼界飘散。 两人沿着南京路慢慢走,路过新华书店时,苏曼舒突然停下脚步。 橱窗里摆着最新一期的《上海文学》,封面上印着茹智鹃的名字。 她拉着许成军进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翻到《剪辑错了的故事》的章节:“这本书写的老支书,蹲在门槛上算工分,算错了又重新算,没说辛苦,却让人觉得心里发酸,这种写‘小日子’的文字,真的动人。” 许成军接过书,目光落在描写社员分粮的段落:“茹老师擅长从小事里藏时代。老支书把多算的半瓢米往集体粮囤里倒,这就是普通人的坚守,不用喊为集体,却把集体放在心里。我写《谷仓》里的许老栓,也是想写这种‘不说却做’的人。” 苏曼舒忽然抬头,眼里带着点狡黠,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那你说,我要是像你写的春兰一样,想做件‘不合规矩’的布裙,你会不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帮我藏起布料?” 许成军白眼一翻。 “怎么的,不帮是吧!” 苏曼舒音调微高,杏眼微竖。 多了些人气,少了些仙气,一时间,许成军看呆了几分。 “你啊!” 他合上书本,认真地看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偷偷藏布料。以后会有更多不要布票的布,我会光明正大地给你扯,让你穿得像一样,也不用怕别人说‘不合规矩’。” 书店里的吊扇轻轻转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里,苏曼舒的脸慢慢红了,攥紧了他的手。 俩人悄悄的离的更近,他正低头给她读聂陆达的《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了落在窗台上的麻雀。 “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读到这句时,许成军抬眼,正撞进苏曼舒的目光里。 她的脸不知何时红了,从耳尖一直蔓延到下颌,像被晚霞染透的桃瓣,连握着他的手都悄悄攥紧了,却舍不得松开半分。 许成军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带着点细汗。 “别读了。” 苏曼舒轻轻挣了挣手,声音细若蚊蚋,却没真的抽开,反而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挨着肩膀,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跟你说点我小时候的事吧。” 许成军把书合上,点头应着:“好啊,我听着。” 苏曼舒的目光飘向窗外,落在书店对面那棵老槐树上,眼神渐渐软下来,带着点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我妈妈是无锡苏家的小姐,就是以前在无锡城里开布庄的那个苏家,算是大家族了。她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外公疼她疼得紧,连远门都不让她出。” “可我爸爸呢,那时候就是个穷小子,家在苏北农村,连件像样的褂子都没有。” 说到这儿,她轻轻笑了笑,眼尾弯起,带着点对父亲的骄傲,“可他有志气,硬是靠着自己苦读,考上了西南联大,学的是国文。后来抗战结束,他跟着老师来上海,一步步从助教做到复旦的教授,才算在上海扎下根。” 吊扇还在转,风把她的辫子吹得晃了晃,发梢扫过许成军的手臂,带着点痒。 “外公一直不待见我爸爸,觉得他配不上妈妈,直到现在,逢年过节我妈妈回无锡,外公都不让爸爸跟着。爸爸也倔,从结婚到现在,一次无锡都没回过,只是每次妈妈从无锡回来,他都会偷偷在书房里坐半宿,翻妈妈带回来的无锡泥人。” 说到这儿,苏曼舒的声音放缓,眼眶慢慢红了:“我小时候跟着妈妈回无锡,那些亲戚家的小孩总围着我喊野姑娘,说我是没爸爸的孩子。我那时候小,听不懂,只知道哭,跑回家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无锡。妈妈每次都抱着我哭,说爸爸在忙,等忙完了就陪我们回去。” 许成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轻轻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苏曼舒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下眼角,又很快笑起来,露出颊边的梨涡,把那些小委屈都掩了过去:“不过我有两个好哥哥呀!他们比我大好多,从小就护着我。以前在无锡,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大哥能拎着木枪追人家两条街;二哥更细心,每次我哭了,他都会把偷偷藏的塞给我,还说‘曼曼不哭,等哥哥长大了,带你回上海找爸爸’。” “后来全国知青下乡,我大哥二哥本来能留在上海的,他们主动报了名,去了农村插队。” 她摸着划过桌角的木纹,语气里带着点怀念,“那时候我才十岁,每天放学就去校门口等爸妈,晚上就坐在书房里翻哥哥们寄来的信,信里总说农村的麦子长得多好,说他们能挣好多工分,可我知道,他们是怕爸妈担心。” “一直到77年恢复高考,我拼了命地学,就是想考上复旦,跟爸妈在一起,也想等哥哥们回来的时候,能让他们看看,我也成了复旦的学生。” 说到这儿,苏曼舒转头看向许成军,眼睛亮闪闪的,“现在好了,不仅考上了复旦,还遇到了你。” “你爸是苏教授?” “你怎么知道?” “面试你给我送东西的时候,他就快用眼睛把我杀了。” 许成军摊手,一脸无辜。 “噗嗤。” 苏曼舒趴在许成军的怀里没形象地笑着。 “我当时还在想,我哪的言论得罪了这位大教授。” “你骗了他姑娘咯~” “许老师,也给我讲讲你的前二十年呗。” “我啊,我也有个哥哥叫许建军,一个妹妹叫许晓梅你知道,76年底我在凤阳许家屯插队.” 窗外的南京路车水马龙,自行车的铃声、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谈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热闹的时代交响曲,而他们交握的手心里,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心动。 傍晚的黄浦江畔,晚风卷着水汽,吹乱了苏曼舒的头发。 许成军把自己带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裹住她,挡住了江风的凉。 两人坐在江边的石阶上,看着远处的轮渡缓缓驶过,汽笛声在暮色里散开,像在哼一首慢悠悠的歌。 “今天在书店,你还没说完,” 苏曼舒忽然开口,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软得像江面上的水波,“你说文学要贴近人心,那你以后写小说,会一直写普通人的日子吗?” “会的,” 许成军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拂过她耳后的碎发,“就像你研究经济学,不会只看经济总值,还要看老百姓的钱包鼓不鼓。我写《试衣镜》,写春兰想穿布;写《红绸》,写黄思源想回家。这些都是普通人的小心思,可小心思里藏着大时代。以后我还想写更多,写个体户怎么开起第一家饭馆,写农民怎么种出第一亩经济作物,写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怎么盼着未来。” 苏曼舒靠在他肩上,手指轻轻划着他外套的袖口,声音里带着点困倦的黏糊:“那我们很像呀,你写文学,我学经济,都想搞明白人怎么活得更好。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做研究嘛啊。” “你写人,我算账,一起看着中国变得更好好不好?” “好,” 许成军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们一起看着更多不要布票的布出现,一起看着私人饭馆开遍街头,一起看着中国有自己的汽车厂,一起看着我们的日子,像这黄浦江的浪一样,总会越来越有劲儿。” 江面上的轮渡亮着灯,,把光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苏曼舒攥着他的手,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校园里听他弹吉他,他坐在桂树下,唱“北乡等你归”,眼里满是认真。 如今他的肩膀很暖,声音很稳,这份属于两人的默契。 不用多说,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在期盼什么。 好似比任何承诺都让她安心。 “给我唱首歌吧?” “唱什么?” “唱那首无锡景怎么样?” 苏曼舒怔怔地看着许成军,却没说话。 许成军捡起了一个小石子,扔在江上打起了一个水漂。 “其实听到你唱歌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是文艺的?是风流的?还是容貌昳丽的?” “那最后是怎么样的呢?” 苏曼舒手拄着脸,目光始终盯着许成军的眼睛。 “一开始是惊艳,是你站在阳光下的模样。” “后来是欣喜,是你在跟我聊文学时的产生的‘知己’感。” “现在呢?” “现在都模糊了,因为你就是我喜欢的模样啊。” 苏曼舒有些痴了。 “许老师,我们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就像黄浦江一样,永远永远的向前走。” 暮色渐浓,黄浦江的浪轻轻拍着堤岸,像在为这份慢慢升温的爱情,打着温柔的节拍。 许成军把本子还给苏曼舒,两人的脸越发地近,却都没躲开,只是相视而笑。 桂香还在风里飘,星子已经缀满了夜空,属于他们的故事,正像这 1979年的秋天一样,慢慢展开,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带着彼此的默契,在时光里,悄悄发着光。 “我有一段情呀 唱畀拉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只无锡景呀 泉水碧清 茶叶泡香片呀 锡山末相对那惠泉山呀 山脚下两半边开个泥佛店呀 开个泥佛店哟” —— 第二天,许成军来到中文系资料室。 找了几本宋代文学的资料和当前的前沿论文。 其实也说不上多么前沿,1979年的宋代文学研究面临着极端困境:文献供给不足。 大型总集如《全宋文》《全宋诗》尚未编纂、善本与海外孤本难以获取、出土文献(如宋代简牍、碑刻)未被系统整理。 许成军通过对这几年的《北京大学学报》《复旦大学学报》社科版等期刊上的前沿资料的梳理和了解。 他也发现,1979年的宋代文学研究仍受传统考据与阶级分析的双重限制。 研究多集中于作家生平考证、作品主题的阶级解读,缺乏多元理论与跨学科工具。 甚至一些知名学者将苏轼词归为“地主阶级的闲愁”。 刚开学的时候,朱冬润问他选哪个朝代的文学作为研究方向。 他也没多做考虑就选择了宋代文学。 对比唐代文学。 唐诗研究在民国至建国前已形成深厚基础,如闻一多、朱自清的唐诗考证。 1979年,《唐诗三百首》的解读、李白杜甫的生平考证、盛唐气象的阐释已有较多成果,突破空间相对有限。 对比明清文学。 明清小说虽受大众关注,但1979年时,明清文学的研究仍聚焦于思想性,对文体细节,如明清传奇的音乐格律、小众领域如明代文人小品、清代骈文的关注不足。 但这些领域的文献整理,比如明清别集的校勘在1979年尚未完善,研究难度更高。 而其他朝代的文学内容许成军前世就属于一点不了解的领域。 更何况身边还有唐代文学研究大家陈商君。 宋代文学就是最好的选择。 上周末,朱冬润主动过问了他宋代文学文献研究的进度,许成军如实回答,但也收到新的“作业”。 写一篇宋代文学研究的论文。 更别说背后还有章培横这个“催命鬼”。 “我只给你半个月时间,成军。” “这么急?” “别的我不管,但是我知道,你的能力应该在两周内给我初稿。” “研究方向呢?” “你自己定,我又不研究宋代文学!” 好嘛,还真开明是吧? 他斟酌了四五天,查阅了不少资料,尤其是《东坡志林》《山谷题跋》《全宋文》等复旦珍藏的孤本。 选择了一个在这个年代研究宋代文学史最容易让学界惊艳的题目—— 《宋代文人题跋文的文学意涵与生命意识研究——以苏轼、黄庭坚题跋为中心》 它既小而具体,符合研一水平。 又新而深刻,能打破固有认知,精准击中当前的学术空白。 1979年的宋代文学研究,对“题跋”的认知几乎停留在学术附录层面。 要么把它当考证史料,比如用苏轼题跋补正史事,要么认为它是碎片化的随笔,无独立文学价值,从未有人将其作为独立文学文体来研究。 许成军起笔。 开篇破题:“题跋非‘附’,而是宋代文人最自由的‘心灵载体’——它篇幅短小却意涵丰沛,既无古文‘载道’的束缚,也无词‘言情’的范式,是宋代文人‘真我’的直接呈现,具备独立的文学审美价值”。 破题! (本章完) 第129章 许成军的新作正在被《收获》和《当 第129章 许成军的新作正在被《收获》和《当代》抢 开篇提出核心论点。 宋代题跋是文人私人化写作的典范,其小品美学(短小、灵动、真情)与生命意识(对人生、艺术、处世的思考),是宋代文学精神的重要补充。 同时限定了范围以苏轼、黄庭坚为中心,结合《东坡志林》《山谷题跋》及《全宋文》中的相关文本,展开分析。。 写到这许成军嘴角一勾。 上辈子写论文时,导师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聚焦”,切口越小,内容越容易写,也容易写的精彩。 耳提面命下,倒也顺利硕士毕业。 苏轼、黄庭坚二人题跋数量多、质量高,且代表宋代文人两种典型心态。 论文主体分为两层,两层递进,既有文本细读,又有理论提升。 第一层写题跋的文学特质——证明它是文学,而非史料。 从语言风格上,分析苏轼题跋的口语化与趣味性,比如“近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黄庭坚题跋的凝练与书卷气,如“读书欲精不欲博,用心欲专不欲杂”,对比古文的庄重、词的格律化,凸显题跋的语言自由性。 从情感表达,举苏轼《题渊明饮酒诗后》“吾于渊明,岂独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直接抒发对陶渊明的认同,无任何掩饰,是文人最本真的情感流露,对比其词中豪放背后的压抑,说明题跋是情感出口。 从意象选择上,黄庭坚题跋中常用“兰”“竹”“墨”,苏轼题跋中常用“山水”“书”“酒”,这些意象不是符号化表达,而是与个人经历结合,比如苏轼被贬后常题“山水”,暗含“寄情自然”的心态,体现题跋的意象个性化。 第二层写题跋中的生命意识——挖掘文本背后的文人精神。 苏轼是困境中的豁达与自洽。 分析其被贬黄州、惠州、儋州时期的题跋,如“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的自嘲,“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随遇而安。 题跋中没有“怨愤”,只有“对人生境遇的接纳”,展现宋代文人“外圆内方”的生命智慧。 黄庭坚是逆境中的坚守与超越。 分析其因“元祐党争”被贬后,题跋中对“艺术”的执着,如“余学书三十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对品格的坚守,如“士之才德盖一国,则曰国士;女之色盖一国,则曰国色”。 题跋中没有“消沉”,只有“以艺术对抗命运”的精神,体现宋代文人“以道自守”的生命态度。 最后总结共性。 二人题跋虽风格不同,但都展现了宋代文人不被境遇困缚,在日常中寻找精神支点的生命意识,这是宋代“崇文抑武”背景下,文人“内在精神世界”的独特呈现。 在最后的结论部分,主要包含两个角度。 在学术价值上,许成军写道:“本研究首次将宋代题跋作为独立文学文体分析,补充了宋代文学研究的‘小众领域’,为后续‘宋代小众文体研究’(如尺牍、诗话)提供思路”。 从时代意义上许成军用这样一句话概括和:“宋代文人在困境中‘坚守自我、豁达自洽’的精神,对当下重建人文精神、恢复文化自信具有启示意义”。 既不脱离时代,又提升了论文的格局。 论文全文2万4千字,处于一个符合当前许成军能力范畴下的论文篇幅。 对许成军来说,当时中文核心期刊《文学遗产》《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中国语文》等的单篇论文篇幅普遍在1万—3万字。 过长稿件需拆分发表。 而许成军的论文投稿或纳入院系学术成果,在符合期刊版面要求的前提下,1.5万—3万字是既能承载创新观点,又易被发表接纳的最优区间。 这一篇论文不算查阅文献和前期的准备工作,光从写作上,前后共用了许成军一周的时间。 这一周除了上课和文学社筹备事宜,基本时间都投入在了这篇宋代文学的学术论文中。 许成军对其报以相当的期待。 “宋代女性词人研究”、“宋代市民文学与瓦舍文化”、“宋代理学与文学的关系”虽更有可能惊艳这个时代的文学圈,但是文献的单薄和主题的过于宏大限制了其发挥。 写完论文的许成军伸了个懒腰,把目光投向窗外,日光西斜。 一旁的苏曼舒第一时间察觉到许成军的异样,轻轻地挪了挪身子:“写完啦?” “算是初稿,完成了,看看后续章师兄有什么意见吧。” “当时你选择宋代文学的时候,我爸回家还大吃一惊,咱们学校在宋代研究没有哪个老师在这个领域。” “正因为没有所以,我要去研究嘛。”许成军笑着点头。 “走,吃饭去!” “等我会!让我把这点内容写完,你的论文写完了,我可还没有!” 苏曼舒皱了皱小鼻子,她也开始写了第一篇经济领域的论文。 被许成军刺激的~—— 这几天忙着跟论文死磕的间隙,许成军的新作《希望的信匣子》也总算熬到了收尾阶段。 他也遇到了幸福的烦恼。 这刚写完的稿子,到底投给谁? 开学这一个月,编辑们跟约好了似的往他这儿递橄榄枝。 《魔都文学》《十月》《京城文艺》连带《文汇报》,一个个把约稿信送上门,待遇给的都是当前青年作家能摸到的“稿酬天板”。 千字八块。 听得他都想给编辑们顺道带杯热茶。 可最让中文系炸锅的,还得是《收获》杂志的李晓琳。 这位编辑为了找他,愣是跑了两趟学校。 第一次来早了,扑了个空。 第二次学乖了,直接蹲守到中文系的授课教室,把刚下课想溜号的许成军逮了个正着。 教室门口的老师同学本来还凑着看热闹,一听说“这是《收获》的编辑”,再一听“是来找许成军的”,瞬间就炸开了锅。 要知道这年代,中文系学子甚至中文系的讲师谁不把“作品上《收获》”当终极梦想? 许成军倒好,直接解锁了编辑上门堵人的顶配待遇,旁人看他的眼神都快冒光了。 等许成军忙完手里的事,跟李晓琳碰面时已是一个小时后。 俩人找了个没学生扎堆的操场角落,扯起了他的写作,顺带聊到《试衣镜》的后续。 谁能想到,一篇短篇小说愣是搅起一场“文学论战”,还把那期《收获》的销量带得飞起来,截止现在全国卖了十五万份。 就一篇短篇而言,这成绩搁当时,说是“爆款中的爆款”都不为过。 聊着聊着,李晓琳突然听说他把一篇长篇给了《清明》杂志,当场就“炸”了。 拍着大腿差点没跳起来,指着许成军的鼻子又气又笑:“好你个许成军!我等你稿子等了俩月,你倒好,有新作连个信儿都不跟我透是吧?” 许成军赶紧摆手求生:“晓琳姐,您听我解释!” “滚蛋!” “《清明》那情况真特殊!” “不听!” 许成军急中生智,喊了一嗓子:“我还有新作!” 李晓琳的手瞬间顿住,眼神先懵后亮:“嗯?”紧接着往前凑了凑,“真有新作?” 许成军点头,话锋一转,又把难题抛了回去:“不过《魔都文学》《京城文艺》《城》都发了邀稿,我正纠结给哪家呢……” 这话一出口,李晓琳立马瞪圆了眼:“好你个许成军,现在连你姐都敢逗了是吧!” “那哪敢!” “稿子呢?” 许成军无奈的摇头:“宿舍放着呢!” “走,现在去你宿舍,如果没问题,我直接带走!” “诶!?” “诶什么诶,发在收货亏着你了还是咋?” “那哪能呢?” 许成军麻溜的带着李晓琳来到了淞庄宿舍楼下,李晓琳在楼下等着,刚一上楼,许成军就听见周海波这个大嘴巴正在楼道里宣扬:“我们201的许成军又要在《收获》发稿了!” 旁边大二、大三的中文系学生撇撇嘴:“许成军厉害,是你厉害怎么的?” 周海波扯着胡芝,指了指201宿舍:“懂什么叫睡在作家上铺的兄弟嘛?” “我在他上!所以我更厉害!” 林一民听不进去他吹牛,直接一把给他拉回宿舍,正巧许成军走到宿舍。 哥几个立刻围上来:“成军,又要在《收获》上发稿子了?” 他们几个其实也有点怀疑,你什么速度啊,这一阵都多少杂志发你的稿子和论文了? 更别提诗刊上一篇接一篇的诗歌了? 哥们,你打字机啊? 许成军推开门框里深处的几个脑袋:“哥几个回屋里丢人去。” “发没发啊!” 许成军眉毛一抬,张嘴就开吹:“李编求我把稿子给他,但是我还在犹豫给《收获》还是《当代》亦或者是《城》。” “没办法,太受欢迎了!” 就你们会吹是吧? “靠!还得是你!” “我就知道,李晓琳肯定是找你要稿子的!” “成军,你是我偶像!” 许成军头一歪,你们真信啊? 他刚拿着稿子走到一楼,就听见林一民已经开始给格外宿舍的人说:“我们宿舍的许成军的新作正在被《收获》和《当代》抢!”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别人不信,你还不信许成军?咱复旦中文系还有能跟许成军比的?” “卢新华啊!” 林一民撇撇嘴:“他除了《伤痕》还有啥作品,伤痕文学不长久,时代必然会” 好嘛,许成军那一套话这哥几个倒是淋漓尽致。 淞庄宿舍楼下有几个长椅,还有配备的长桌,李晓琳一看见许成军拿着稿子下来,直接拉着许成军就近坐下来。 周边的同学看着许成军打着招呼,许成军也笑着回应。 “你现在在复旦名气可是不小啊,成军。”李晓琳笑着道。 “这不多亏了晓琳姐在幕后‘推波助澜’?” 许成军白眼一翻。 “行了,稿子给我。” 李晓琳一把拿过稿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直接把背后的帆布包往桌子上一放,拉链拉开,满满的都是信封,“你坐着也是坐着,回点信吧。” 许成军一看这厚厚几沓信就头大的不行。 这几天不只是李晓琳这,来自《诗刊》诗迷得信、来自《试衣镜》读者的信、来自《安徽青年报》专栏的信. 复旦大学收发室一半被他的信件沾满了,值班的王师傅每次见他都开始抱怨:“成军同志,这信也太多了,赶紧往回拿点啊!” 许成军每次路过王师傅都绕着走,收发室满,他宿舍不满? 他现在非常理解童话大王郑原杰的做法,等他赶明有钱了,怎么也得在魔都买上十个大洋房。 装读者来信方便是不是? 他刚想跟李晓琳说点什么,却见李晓琳已经沉浸在小说世界里,他无奈的摇摇头,在最上面的信封挑出几个准备随机回回。 看了几封信,他又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来信多是姑娘,问的都是爱情。 这一阵已经被苏曼舒天天嘲笑:“你这‘爱情顾问’的活儿,比写小说还忙”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爱情大师? 许成军坐在长桌前,扫过信封上各异的邮戳,从上海纺织厂的红色公章,到凤阳公社的蓝色印泥,再到南京高校的校徽标记,每一封都裹着姑娘们藏不住的心事。 他先拆开上海第三纺织厂张桂英的信。 信里字迹娟秀,写在印着“抓革命促生产”的工厂稿纸上:“许同志,我对象是个庄稼把式,人老实得很,就是嘴笨,家里也穷。我有时候看着同学对象能写能画,心里就犯嘀咕,这恋爱是不是得找个完美的?” 许成军撇撇嘴,这都哪跟哪,提笔基本不用思考直接灌注鸡汤。 “土地长不出十全十美的庄稼,爱情里也没有完美的人。他嘴笨或许是藏着没说尽的真心,家里穷或许有肯吃苦的韧劲。学会用完美的眼光去看他的不完美,就像看一块璞玉,得瞧见里面的光。别让那些不完美,把真心磋磨没了。” 再拆,是上海机床厂的刘芳同志的爱情感言。 “许同志,我跟技术员小王处对象快一年了,他人踏实肯干,可他家有海外关系,车间主任私下跟我说找对象得选根正苗红的。我心里乱得很,您说这爱情是不是也得挑拣着来?” 许成军摇摇头,哪个年代小年轻谈恋爱都是一回事:“刘芳同志,展信安。爱情不是沙滩上挑贝壳,捡了喜欢的就别再回头瞧。小王若待你真心,肯为你扛住闲话、守住热望,那这感情就值得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就像春兰抱着碎布闯过碎玻璃,你也该敢守住心之所向。时间从来不语,却会给真心人一个答案。” 一连写了一个多钟头,许成军眼睛都快写了,拆最后一封竟然发现了新样,来自复旦大学林薇?? 他持着一颗八卦的信,拆开了信:“许同志,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独立惯了。最近有人追求,我总怕谈恋爱会让人觉得我离不开男人,好的爱情难道不是两个人绑在一块儿吗?” 他八卦之心顿时死了一半,林薇还真不是学习委员。 “林薇同志,见字如面。1979年的姑娘,该有一个人很好的底气,也该有两个人更好的坦荡。你能把学习委员当得有声有色,谈恋爱也该是让日子更鲜亮的点缀,不是捆住手脚的绳索。真正的好爱情,从不是谁依附谁,是你本来就发光,他来了,让光更暖。” 鸡汤给别人灌的他自己都觉得要吃饱了! 许成军生无可恋的抬头,却发现李晓琳红着眼睛看着他。 “你特么脑子真长得?” “小说还能这么写??” (本章完) 第130章 新人奖和招新 第130章 新人奖和招新 她猛地抬头,嗓门比平时高了半度:“许成军!你这稿子是怎么想的?” 许成军还在回信的绝望中。 什么和什么啊! 听见这话,他挑了挑眉,把信封往桌上一放:“先看看我的回信咋样,现在这小姑娘啊” 李晓琳没接,指着稿纸:“别打岔!黑匣子的设定,三个不同年代的战士,你怎么想到把这俩凑一块儿的?” 许成军靠在椅子上,给信封封着口:“想让英雄‘活’过来呗。” “黄思源、李长存、刘大牛,他们不是课本里的名字,是有血有肉的人。” “黑匣子就是个桥,让来自未来的孩子跟他们说说话,你想啊,黄思源知道 2024年中国好,他冲的时候,心里就不是光有使命,还有盼头。” 李晓琳的在稿纸上摸索着,停在黄思源最后回信那行:“‘替叔叔好好看看那金灿灿的中国’,你这笔呀,怎么就能这么戳人?” “不是我戳人,是事实戳人。” 许成军又剥了颗栗子,“他们流血,不就是为了这个‘金灿灿’?我没写口号,就写孩子眼里的高铁、飞机,写他们没见过的日子。” “反倒是比喊‘保家卫国’更实在,是吧?” 李晓琳猛地拍了下桌子,搪瓷杯里的茶水晃出圈:“就是这个理!现在文坛多少稿子,要么哭伤痕,要么喊口号,没几个能像你这样,用小切口写大时代。” 她翻到刘大牛那段,指着眼眶红了的地方:“你写他在战壕里种野百合,写他缺了颗门牙笑,我读的时候就想,这哪是兵?就是个想活下去的少年。” “可他还是冲了。” 许成军补充道,“这才是英雄——知道怕,知道死,还是要上。” 李晓琳点点头,又皱起眉:“那你为什么用‘希望’这个孩子的视角?又是科幻,又是奇幻的,不怕人说你‘不务正业’?” “怕什么?”许成军笑了,“1979年了,文学也该有点新东西。” “希望眼里的 ai、投影,在现在是科幻,可再过几十年就是日常——我写这些,不是瞎编,是告诉读者:英雄们的牺牲,真的换来了更好的未来。” “至于奇幻……黑匣子是假的,但‘想跟英雄说话’的心思是真的。” 李晓琳沉默了会儿,突然抬头:“你知道这稿子要是发出去,会有什么影响吗?” 许成军没说话,等着她往下说。 “第一,那些还在死写伤痕的作者,得慌了。原来文学不只有眼泪,还有光。你啊,这些伤痕文学的作者得多恨你啊!” “第二,以后写英雄,高大全不流行了。你把英雄写成会疼、会想家的人,读者就不认那些‘神’了。” “第三……” 李晓琳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国外会知道,中国文学不只有《红高粱》,还有能写出‘家国情怀’又不生硬的作品。” “许成军,你这《希望的信匣子》,用的是巴赫金的复调叙事吧?” 许成军闻言挑了挑眉:“晓琳姐眼尖,有借鉴的地方吧。” “不是我眼尖,是你用得太妙!” 李晓琳翻到黄思源那段,笔尖戳着纸,“三个战士。黄思源的‘使命’、李长存的‘不甘’、刘大牛的‘懵懂’,再加上希望的‘未来视角’,四条声音拧在一起,没有谁是‘绝对正确’,这不就是复调里的‘多声部对话’?”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些:“现在文坛多少稿子,要么是‘英雄喊口号’的单声道,要么是‘伤痕哭唧唧’的独角戏,你这样,让英雄也有血肉,让孩子也能跟历史对话?” 许成军抿了口茶,慢悠悠道:“巴赫金说复调的核心是平等,我没把英雄当神,也没把希望当工具。” “黄思源问‘2024年好吗’,不是我替他问,是他本该有这疑问,他不是为了‘牺牲’而牺牲,是为了‘好生活’才牺牲。” “对了,黄思源是我要在《清明》上发的人物。” 李晓琳白了他一眼,翻到最后一页:“那你怎么解释黑匣子的设定?有人会说你学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是‘东施效颦’。” “不一样。” 许成军摇头,“马尔克斯的‘魔幻’是拉美现实的折射,我的黑匣子是‘情感的刚需’。” “1979年了,读者不满足于英雄只能活在课本里。” “他们想跟英雄说说话,想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是不是英雄想要的。黑匣子是假的,但也不是假的,一万个读者眼里有一万个哈姆雷特,他未必是具象的事物,让读者自己去想好了。” 他拿起稿纸,指了指希望画高铁那段:“你看,希望说‘高铁能跑三百公里’,在现在是科幻,是我的想象,但是我想这在未来会是日常。“ ”我写这个,不是学西方的科幻套路,是想让英雄看见具体的未来,不是空泛的‘胜利’。” 李晓琳沉默了会儿,突然提起另一个名字:“你把传统英雄叙事的崇高感拆了,写刘大牛怕打仗、李长存想回家,这是在解构‘英雄话语’吧?” 她其实是想说福柯的话语权力,1979年的中国文学界对福柯的研究不深,误解倒是很深。 福柯说:话语决定认知。 许成军眼睛亮了:“要不说晓琳姐眼尖呢。” “以前写英雄,都是‘被塑造’的。报纸说他勇敢,他就必须勇敢;课本说他无私,他就不能想家。可,我就是想打破这套路。” “刘大牛缺了颗门牙还笑,李长存冻得没知觉还揣着家书。这些细节不是削弱英雄,是让英雄活过来。他们的勇敢,不是因为该勇敢,是因为‘想护着希望’。” 李晓琳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以前不相信有天赋这种东西,你倒是让我开了眼。” “现在西方文学界还在争论‘如何写好集体记忆’,你直接用‘孩子与英雄对话’的方式,把‘集体记忆’变成了‘个人情感’。” “去年我去bj开会,见着《世界文学》的编辑,他们说国外现在流行创伤叙事,可大多是自怨自艾,没几个能像你这样。” 《希望的信匣子》这种叙事结构,目前在世界范围内,还没有先例。 1995年阿莫斯奥兹的《黑匣子:爱与往事》用49封破碎的书信,串联起三段婚姻的记忆迷宫,全球销量超 200万册,入选“耶路撒冷文学奖”必读作品。 1982年,伊莎贝尔阿连德的《幽灵之家》作为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克拉拉的通灵笔记本记录家族五代人的爱与暴力,独裁者的公文与革命者的宣言穿插其间。全球销量破 1000万册,被《时代》评为“20世纪百大西班牙语小说”,阿连德借此开创“记忆复调”。 不过阿连德没这个机会了,许成军替她先开创了。 安东尼多尔《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埃马努埃尔伯格曼《谎言守护人》、东野圭吾《解忧杂货店》、刘慈欣《诗云》这些都可以与许成军《希望的信匣子》归为一类。 但是都还没发布,最早的也是1982年。 许成军甘为先锋,也愿意将这类小说统称为“时空传灯体”(temporal lamp literature)。 这一类小说通过具象化的“记忆媒介”(黑匣子、书信、笔记等),让不同时代的人物实现情感对话,完成历史创伤的治愈与希望的代际传承。 文学基因跨越类型边界,既非纯然的通俗叙事,亦非传统精英文学,而是在“记忆复调”中重构历史的温度,形成独特的文学范式。 李晓琳翻到希望接过爸爸黑匣子那段,声音放低:“你结尾留的留白,比加缪写的‘西西弗斯’更有温度。” 许成军笑了:“我就是不想写哭戏。英雄牺牲,不是为了让后人哭,是为了让后人好好活。希望接过黑匣子,就是接过了‘好好活’的责任。” “这才是中国的英雄观,不是西方的‘个人英雄主义’,也不是以前的‘集体符号’,是‘你护我长大,我替你看未来’。” 李晓琳把稿纸迭好,放进牛皮纸袋,语气笃定:“这稿子发出去,不止是炸中国文坛,是给世界文坛看。中国文学能把西方理论本土化,还能写出他们写不出的‘家国情怀’。” “你等着,明年茅盾文学奖,这篇《希望的信匣子》要是不上,我跟评委急!” “那我到不着急,好稿子,读者会认,时间也会认。” “上次我父亲还说想见你一面,估计看了这个稿子又要忍不住了。” 李晓琳摸着怀里的牛皮纸袋,突然觉得中国文学的“新路子”,或许就从这篇稿子开始了。 许成军一惊,巴老啊! 要见! 俩人都默契的没提稿子的后续事宜,许成军既然把稿子给李晓琳看了,就代表愿意给《收获》去刊发,而以李晓琳的性格和许成军之间比较愉快的合作关系,也必然给他一个相对优厚的待遇。 “对了,这次的《收获》文学新人奖已经在内部定下你了,到时候颁布奖项按时参加。” 许成军一听获奖乐了:“有钱拿么?” “滚!” 经过李晓琳解释,许成军才理解1979年《收获》文学新人表彰属于刊物内部或行业内的“软性认可”,无正式评奖章程,但可能受到文坛关注。 许成军也熄了对这个奖项继续了解下去的心。 聊胜于无吧。 “但是,《试衣镜》有机会获得今年的全国优秀短篇,我们也为你正在协调。” “那感情好啊!” 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选机制已经非常健全,提名通知方式主要依托“群众推荐+编辑部初筛+专家评议”的闭环流程。 1979年全年,以《人民文学》为核心渠道进行群众推荐,读者通过邮寄信件、填写刊物附发的“推荐意见表”提名作品。 而据李晓琳了解,《试衣镜》已经因为《收获》刊发后的社会热度,被大量读者推荐至《人民文学》编辑部。 获奖机会极大! —— 这几天,浪潮文学社的创办已经在全校引起了极大的声势。 许成军的大名已经传遍复旦。 随之而来的就全校学生踊跃地参与。 那毕竟是许成军啊! 复旦独一号的作家! 许成军明确了文学社核心定位——“以笔记录改革浪潮,以文联结个体与时代”。 他知道复旦不少能人不在中文系,所以招人也不局限于中文系,重点吸纳两类人。 一类是有生活厚度者。经历过插队、工厂劳动或基层工作的学生,能写出扎根现实的作品。 另一类是有思想锐度者。关注思想解放、改革萌芽的跨院系学生,能为创作提供多元视角,如外语系学生可译介西方现代派理论。 浪潮文学社成立之初,201宿舍的牲口们已经全员参与。 周海波:“成军,咱也得算元老了吧,能不能混个副社长啊!” 胡芝:“就你那脑子,还副社长?我觉得我还行!” 林一民:“别废话了,明天要招新了,赶紧看看物资物料咋样了,李哥,咱广播站联系好了么,成军说要实时播放招新情况。” 林一民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帮着许成军跑前跑后,他家里听说有这样的机会,也非常鼓励他参与进来,对浪潮文学社的未来发展和创社理念非常认可,希望以此作为林一民未来的zz资本。 许成军也属意他作为未来文学社的主理人之一。 李继海笑着摆手:“放心吧,这肯定没问题。” 程永欣也忙的一头热汗:“我去弄海报,你们忙完了过来帮我看看。” 在计划里,要在复旦各院系公告栏、图书馆门口、食堂入口贴手写海报。 标题突出“时代感”:《写你眼中的 1979!浪潮文学社招新:从试衣镜到谷仓,我们记录身边的浪潮》。 内容写明“无需文学基础,只要你有故事、敢思考”,附许成军署名。 效果确实是好,宣传画报还没贴好,周围就围了一群人,闹哄哄地问东问西。 有的甚至还拿上了自己写的作品,当场要给程永欣读。 他一边享受着被人围绕的感觉,另一边是真的大汗淋漓、身心俱疲! “话说成军呢?今天咋没见到人?” “谁知道,最近他最忙吧?” “成军!”胡芝扯着嗓门可哪喊,却半天不见许成军。 而此时的许成军在哪呢? 中文系,章培横办公室。 章大师兄一脸无奈的看着许成军:“不是,我这成你联络室了是吧?” 许成军笑着说:“哪能呢,师兄,谁让您是咱们文学社指导老师?” 章培横撇撇嘴,好一个指导老师,创社理念、组织构架这些全然不需要他参与,但凡涉及联系学校和其他老师都是他出面。 好一个指导老师! 这一会,许成军在他这已经联系中文系、历史系、外语系的辅导员,分别委托这些老师在班会推荐。 尤其有着章培横在一边站着,这些老师格外的配合。 中文系辅导员干脆就是章培横的学生,吴芝菡。 那叫一个配合,一口一个许师弟,一口一个有什么事就找我。 弄得许成军到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你不该叫小师叔么? 外语系的辅导员刘海云,还想让许成军可亲自去他们系里做10分钟分享,讲“为什么要在 1979年办文学社”。 说完还补了一句,能用英语么? 不是,1979年,你开始就玩双语教学是吧? 够前卫啊! 一下午,终于是联系好了各系的老师。 许成军对其他系的学生是抱有一定期待的,复旦未来的一些学生刊物,比如《前哨》墙报就是77级新闻系学生创办的,《诗耕地》是79级经济系许得民创办的。 值得一提的是社刊《诗耕地》。 1981年创刊,至1993年共出版 15期,是全国唯一跨越 13年的校园诗歌刊物,收录许得民、孙小刚等数百首作品。 许得民确实很有能力。 《海星星》诗集1983年由许得民主编,收录 30位复旦诗人的 103首作品,首印 3.8万册,加印至近 8万册,成为中国第一部大学生抒情诗选。 许得民的《心灵的自白》朗诵诗在1980年赛诗会上引发共鸣,掌声持续三分钟,成为校园文化符号。 现在嘛,正在筹备的社刊《浪潮》肯定是包括诗歌题材的,《诗耕地》能否出现已经成了未知数。 但是,像经济系、新闻系、历史系这些人才,他是不想错过的。 而刚好,1979年的研一新生许成军是有这个影响力的。 天下英雄! “成军,你的宋代文学论文写的咋样了?”章培横看不了他太过嚣张。 许成军眼一斜,幸好老子早有准备! “写了篇题跋的论文,师兄你给我掌掌眼。” 章培横:“题跋?” 许成军写诗写小说是把好手,《试衣镜》《谷仓》在文坛闹得沸沸扬扬,古典文论转化也还不错。 可做宋代文学研究,终究是研一新生,又是跳级上来的,他没抱太大期待。 想来无非是循着《全宋词》《宋史》做些常规题跋考证,能把苏轼、黄庭坚的题跋编年理清楚,就算合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