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人间》 第1章 1:荒山野庙,魁星踢斗 第1章 1:荒山野庙,魁星踢斗 (新书起航,新人上路,再战江湖!) 深夜,荒山,野庙。 清冷月光从庙顶豁口照入,正照在一尊残破的神像之上。 神像赤发绿面,一双泥塑的眼眸忽而一轮,动了起来,俯视下方。 下面一张长条石案供桌,桌上并无香火祭品,而是摆着数本旧书,以及草纸笔砚之类。 一盏造型古拙的青铜灯立于案首,有个名堂,唤作“魁星踢斗灯”。 魁星乃北斗七星中的第一星君,主文运功名,故而深得天下文人士子的敬奉和祭祀。家里但凡有条件的,都会有这么一盏灯,由于各家制艺不同,灯的材质与造型有所不同。 这一盏灯的主体为一尊黑面神像,祂神态肃穆,双目微闭;腰佩剑器,手中持笔,单足站在一尾鳌鱼背上,左脚后踢而出,脚尖处巧妙地铸成灯盏,再配上半封闭式的灯罩。 此际灯油已然见底,一灯如豆,眼看便要熄灭,却无人来添油。 庙内有人。 那人仰面昏倒在地上,眼睛紧闭,面色惨白。 其而立之年,衣装寒酸,面黄肌瘦,额头处更是高高肿起,宛若鸡子。 呼! 平地一阵恶风席卷,本就式微的灯火再也支撑不住,摇曳而灭,庙内顿时陷入晦暗。 咯咯咯! 突然有瘆人的怪响起,赤发绿面的山神像蓦然动了,其缓缓举起仅存的一只独臂,往前探出。 独臂伸长,遇风而变,斑驳的油漆表面竟生出诡异黑毛;五指张开,指尖如刀,一点点地抓向地面上的那人头颅。 嗡! 魁星踢斗灯的灯身神像本来微闭的眼睛猛地睁开,双眸如星,有寒光迸射,仿佛剑芒吞吐。 “咔嚓”一响! 那只伸过来、毛茸茸的长臂登时被砍断,掉落在地,滋滋作响,转瞬化作灰黑色的尘土。 “啊!” 似有痛苦的咆哮声传出,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一斩过后,魁星神像状甚疲惫,眼皮一垂,再度闭合,天衣无缝。 “啊!” 昏倒在地的那人被什么所惊动,霍然惊醒,坐起身来,眼神惊疑而迷茫: “这,这是……” …… 陈晋,茂县大塘乡人,出身寒门。其年少读书,十六岁时连考县试、府试两关,录取童生,秀才功名指日可待。 一时间,美誉加身,被称为“神童”。 不料接下来的院试,仿佛中了诅咒一般,运乖时蹇,接连考了九次,皆榜上无名,铩羽而归。 这一考,就考到了三十岁,从神童考成了“老童生”。 三十不立,一事无成! 陈晋双亲早逝,生活方面,多依赖小叔陈潭,以及大伯陈源等人接济。原本凭着读书人的身份,只要考取功名,即可头角崭露,踏上仕途。 无奈屡考不中,其处境一落千丈,沦为“百无一用的书生”。 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受不住乡人们的闲言碎语,加上心情苦闷郁结,于是选择离群索居,躲到这片荒山里来。想着结庐而居,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隐士。 然而一介文弱,独自生活谈何容易?连间简陋的草庐都建不起来。 没办法,只得在这座破落的山神庙内落脚,权且安身。 此庙蔽败已久,早失去了香火供奉,门窗破旧,瓦顶漏风。 书生自没资格嫌弃,里里外外收拾一番,在黄昏时分熬了粥吃,就此开始清贫而清静的隐居生活。 当夜幕降临,一人独居荒山野庙,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他便拿出魁星踢斗灯,点亮了摆在石案上;又捧出文房四宝之类,准备来个挑灯夜读,以度过长夜。 此灯乃祖传之物,历经三代,灯身上包浆沉静莹润,隐隐流露一层宝光。 可不知是家山风水不好呢,还是门户方位不对,三代读书人,只出过一位秀才,也就是陈晋的父亲,四十岁才考到的,属于老秀才了。 而在考中秀才后的第二年,其便因为心力衰竭,英年早逝。 到了陈晋这辈,本想着有些天资,能够出人头地,不料早起赶了个晚集,依然前途渺茫。 夜间山野,有鸟兽出没,更有精怪传闻。 书生心绪不宁,望见山神像,于是过来,想要作揖敬礼,以水代茶,祈求神明庇佑。 也不知怎地,当与山神像的眼眸对视,他脑子突然一片迷糊,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结果失足一头撞在石案供桌上,撞得七荤八素,六神无主,直接昏死在地上。 但也正因为这一撞,竟如同撞开了窍,使得宿慧觉醒,物是人非。 当醒转过来,环顾四周,恍然若梦。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大梦中,热闹非凡,地上跑的,天上飞的……诸般不可思议的新奇事物,超乎想象…… 不知过了多久,吐出一口浊气,终是接受了过来。 抬头见油尽灯枯,便忍着疼痛,从陈旧的书笈行李中翻找出所剩不多的灯油,注入灯盏内,再用火镰打着了火。 光明映照,心神稍安。 他松一口气,手扶石案供桌,再去看那尊山神像,不禁轻“咦”了声: 山神像的那只独臂不知何时没了,两侧显得空荡荡的,乍一看,居然显得协调了些。 难道先前记错,本就双臂尽失的? 陈晋伸手揉了揉额头,只感到头疼欲裂,无暇多想,赶紧取出一副草药膏贴到伤肿处,再用布条包扎好。 定一定神,将书籍草纸等收起,只留下一盏灯。 长夜漫漫,孤灯作伴。 这是最后的灯油了,撑过第一夜没问题,但以后呢? 他蓦然发现自己离群索居的想法和做法愚蠢至极,简直是脑子被门夹了的。大概是看了些散文杂记,以为当个隐士会显得逍遥自在,快活胜神仙。 却不知现实残酷,和书本上描述的情况截然不同。 独居山野,不但饮食温饱是个大问题,而且容易招惹凶险,并不安生。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捱过第一夜再做打算。 醒觉之后,陈晋的性情念头一扫原先的呆滞迂腐,而变得锐意清醒起来。 变化很大。 然而精神属性的改变,短时间内难以弥补身体上的孱弱,尤其是结结实实的撞过一回后,脑袋昏昏沉沉的,于是趴伏在石案上,很快沉沉睡去。 他又做了个梦,梦见一尊黑面神人现身,其虬须如铁,浓眉豹眼,口中朗声道:“君关窍已开,通了泥丸,可学剑矣……看剑!” 宝剑出鞘,施展开来。 但见剑招精妙、剑光缭绕、剑气直冲斗牛! (本章完) 第2章 2:大梦一觉,神人授剑 第2章 2:大梦一觉,神人授剑 噼啪一下。 陈晋摔倒在地,惊醒过来。 此时东方既白,晨光熹微。 他站立起身,下意识地用手摸额头,解开布条,发现已然消肿,不怎么疼了,看来那副草药膏的药效尚可。 石案供桌上的魁星踢斗灯早灭了,想到消耗殆尽的灯油,忍不住肉疼。 贵着呢。 再回想昨夜,后来又做过一场梦。梦中有黑面神人现身,向他传授了一部剑经,记得清清楚楚,名为《黄庭养吾剑》。 其中还配套一份吐纳法:《六气正位法》。 虽为梦境,可不管吐纳法,还是剑术,便仿佛烙印在脑海里,分毫不差。 只要手中有剑,即可施展运用出来。 以陈晋的出身,自没得剑器,此番上山隐居,随身只携带着一柄尚算锋利的砍柴刀防身。 转念一想,操练剑法,未必一定要真剑。于是拿着砍柴刀到外面,砍下一株较为直挺的树枝,用刀修削,弄成剑状。 木剑在手,当即开始,要印证一二。 《黄庭养吾剑》的招式颇为简练,一共八式,分别为劈剑式、斩剑式、截剑式、崩剑式、点剑式、刺剑式、削剑式、挑剑式。 前四式的主旨为“刚”,后四式的主旨为“柔”。 大成之后,刚柔并济,阴阳交汇,可千变万化。 他第一次练,竟得心应手,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我这就学会用剑了?” 陈晋惊喜交集。 当然,有自知之明,现阶段掌握的只是《黄庭养吾剑》的招式皮毛,只得其形,未得真意。加上身子骨文弱,难以发挥出剑法的真正杀伤威力。 但比起之前的样子,而今总算有了一技之长,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大梦一觉,神人授剑,着实神奇。 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抬头去打量残破的山神像,横看竖看,俱是不像。 无论面目样貌,而或服饰形象,相差甚远。一个绿面,一位黑面;一个短须,一位虬须。 梦中的那位黑面神人,举手投足间,威仪凛凛;眼前的山神像形体斑驳,眉目不详,隐隐给人一种扭曲阴森之感…… 目光一转,落在石案供桌的魁星踢斗灯上,渐渐对上了号: “魁星显灵,入梦传剑?” 此方世界广袤浩瀚,朝廷庙堂高,江湖山路远;有妖魔鬼怪,有修士剑客; 神道更是昌盛,山有山神、河有河神、地方有社神,便是村庄祠堂内,也供奉着祖宗神。 神道说法:香火祭祀,心诚则灵。 如此一来,这盏祖传的魁星踢斗灯,经受陈家三代敬奉拜祭后,能够萌生出灵韵神性,就可以理解了。 至于为何以前不曾显灵过,大概与黑面神人的那句话有关,要“开了关窍,通了泥丸”才行。 对于“关窍泥丸”这等玄乎名词,陈晋了解不多,猜测应该与修行有关。 那么,他现在算不算误打误撞地踏上了修行之路? 原本打算着,等天一亮,就收拾书笈行李,赶紧下山回乡上。 可发生了这般神奇之事后,不禁踌躇起来,毕竟练剑修行的话,留在山上无疑要合适得多。 犹豫之下,杂念丛生。 他赶紧摇一摇头,按下那些念头,双手作揖,对着魁星踢斗灯恭敬做礼。 青铜古灯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但陈晋心目中已经认定,此灯必定为宝贝,不可怠慢了。更要用匣子装纳好,出入携带,不离身边左右。 稍作休息,从米袋内打了一竹筒米,到附近的山溪淘米,顺便进行一番洗漱,洗干净脸面。 以水为镜,照见额头处基本没什么事了,康复的速度堪称“神异”。 接着拿米回来放进瓦锅,开始生火熬粥,煮早餐吃。 上山避世隐居,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至于柴米油盐……在山间,柴木到处都是,米粮油盐则为数不多,省吃俭用,最多只能支撑半月左右。 更重要的是,只得些咸菜之类,没有新鲜的菜蔬肉食,顿顿吃粗粮稀粥,嘴巴能淡出鸟来。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在村里,以家中光景,也难得吃上一回肉。 站在庙门口往外看,眺望山林茂盛,有飞鸟穿梭,又有走兽动静。 都是山珍野味。 无奈陈晋并非猎户,又没趁手的武器工具,想要狩猎,绝非易事。 左思右想,一筹莫展,等粥熟了,先开吃,垫饱了肚子再说。 稍作休息,继续开练,练起了那套《六气正位法》。 所谓六气,乃“风、寒、暑、湿、燥、火”,对应天时自然变化。 此为“外在”; 内里则是五脏六腑,归纳起来,一共六个字:吹、嘘、呵、呼、呬、嘻。 天人相应,由内而外。 非其位则邪,当其位则正,故得名。 习之,能强身健体,能养生祛病,乃修行基础所在。 法诀有云:“时寒可吹,时温可呼;吹以去风,呼以去热……” 通过口型变化,唇齿喉舌的发力,从而牵引不同的脏腑气血运行,最后达到锻炼的效果。 这一套下来,颇为复杂讲究,无人指点教导的话,贸然尝试,很可能会因为施展不当,反会练岔了气,伤及脏腑。 陈晋得魁星传授,宛若醍醐灌顶,节省了无数功夫,入门水到渠成,毫无阻滞,很快就进入状态。 练完之后,浑身发汗,顿感神清气爽,身体轻盈起来。 如此功效,远超药石,由此可知法门非凡。 不过现阶段,吐纳法一天练一遍就差不多了,要循序渐进。否则的话,孱弱的脏腑经受不住。 况且“炼精化气”,以当下的饮食水平,腹中寡淡得很,乏精可炼。 这不,一番运功消耗后,那点粥水根本不顶用,很快又觉得饥肠辘辘了。 必须解决肚子问题才行。 他坐下来,开动脑筋,目光缓缓扫过自己的家当工具,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当即找出两根细麻绳,接驳起来,大约两丈长短。再端起一口木盆,出到外面,就近在庙门口处的空地上,用树枝撑起木盆,将麻绳绑住树枝,然后弄一些炒过的熟糙米撒在盆下方。 很快,一个简易陷阱便弄成了。 陈晋手牵麻绳,蹑手蹑脚地走开,躲进庙里来,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左等右等,不见动静。 有些纳闷,心想难道诱饵的吸引力不够?又或者没被鸟禽发现? 又等了一阵,他按捺不住,迈步走出去,四下观察起来,忽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本章完) 第3章 3:野庙禁忌,磨刀斩神 第3章 3:野庙禁忌,磨刀斩神 山神庙坐落在半山坡上,地理位置甚好。庙前空地开阔,周边老树拱卫,溪水潺潺,称得上“山清水秀”。 据说新建成时颇有香火,但后来不曾灵验过,渐渐就无人拜祭,成了现在的样子,变得杂草丛生,清幽安静。 只是太过于寂静,了无生气的样子,这就显得诡异了。 附近还看到些高度腐坏的鸟兽尸骸,白骨显露。 经过仔细观察,陈晋发现这般范围仅在山神庙周边一圈,圈外之地,恢复正常。 就好像以山神庙为中心的这一圈地带有什么禁忌存在,使得鸟禽避开,走兽绕行。 难怪许久不见有鸟禽下来吃米…… 这时候有人找上山来,正是小叔陈潭。 他是个浓眉大眼,性情开朗的汉子,为了给侄子陈晋供书教学,以至于耽误了终身大事,四十岁了,尚未娶妻。 陈氏祖训,要科举兴家,以功名光宗耀祖。 然而家族底蕴单薄,无法同时供多位子弟读书,只能选拔出有天赋有希望的。 比如陈晋父子。 至于大伯陈源小叔陈潭,以及堂哥陈志等,俱是只念过几年蒙学,便早早辍学,转为农家子,而或做些小本买卖。 其中陈潭少年时曾尝试习武,三年而止,太费钱了,根本支撑不住。 对于祖训,陈源两兄弟奉若圭臬,宁愿节衣缩食,都要支持陈晋读书。 最开始时,陈晋头角崭露,很快成为全家人的希望,却没想到后面形势一落千丈。 但他们并没有埋怨嫌弃自家侄子的意思,反而悉心开导,说秀才功名不是那么好考的,还拿陈晋父亲举例子。 然而屡战屡败之下,陈晋情绪低落,郁郁寡欢,竟收拾了书笈包裹,跑到荒山上隐居。 陈潭劝阻不住,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等到天亮,赶紧上山来探望。 “老叔不必担心,我在这儿有吃有住,过得挺好。” 陈晋说道。 “老叔”称谓,其中的“老”字并非指年龄,而是本地官话方言中的说法。 陈潭上下打量,发现自家侄子的气色果然不差,精神抖擞,一扫之前的萎靡苦闷,不禁暗暗称奇:莫非换了个地方环境,心情就开朗起来了? 这倒是件好事。 说实话,他真得挺担心自家侄子会一时想不开,拿着麻绳往哪棵歪脖子树上一挂,那就呜呼哀哉。 想了想,问道:“小郎,俗话说‘宁住坟,不住庙’,你住在山神庙里,会不会有问题?” “小郎”是家里人对陈晋的亲昵称呼,但随着年岁增长,快要成“老郎”了。 陈晋笑答:“有甚问题?如果山神有灵,还能保佑于我呢。” 闻言,陈潭琢磨了下,觉得不无道理。 今天上来,本要劝说陈晋跟随自己回家的,但陈晋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山上住一段时间。 陈潭没办法,只得叮嘱一番,然后留下半袋米,两个鸡蛋,便匆匆下山去了。 目送其背影,陈晋神色坚定。 若没学剑,自是回家里稳妥些,但魁星显灵后,平添几分底气。 况且现在下山,又能有甚出路? 难不成继续窝在家里当遭人非议的米虫? 当务之急,要尽快掌握本事手段,才有立足的能力。 学剑,练气,双管齐下,才是正道。 …… “小郎不肯下山?老三,你跟他啰嗦什么?直接拿绳子绑了,背回家里关起来,不就好了?” 大塘乡偌大,足有千户人家,属于多姓混居之地。 乡南边,陈家。 这是一座民居合院,分成东西北三座房屋,大伯陈源一家住正房北屋,小叔陈潭住西屋,陈晋分在东屋。 陈潭跑回来后,来到北屋找大哥陈源汇报。 听罢,脾性向来急躁的陈源顿时恼火了,训斥陈潭没办好事:“你怎能放心让小郎留在山上呢?万一碰到毒蛇猛兽,出了甚事,咱们如何跟老二交待?” 陈潭叹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郎的性情,是个认死理的。强硬抓他下山,关得一时,能关得一世?要是逼得急了,他一头撞墙上,可如何是好?” 陈源抓了抓头,满脸烦躁地问:“那就不管他了?” “我寻思着让他独自冷静冷静,未尝不是个办法。等哪天想开了,又或者吃不了山上的苦,自然便会回来。” “也罢,他已经老大不小……对,咱们得尽快给他说一门亲事,这般年纪,最适合用个女人拴住,等成了亲,就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乡西头刘猎户家的闺女山便不错,圆腰肥臀,一看便是个好生养的,且性格火辣,正好管得住小郎。” 对此陈潭自无异议,拍手叫好:“我听大哥的。” …… 陈晋哪知道家里要张罗着给他说亲了,思索过后,当即拿了木盆麻绳等,离开山神庙范围,换到稍远处的一座林子里,故技重施。 上午时分,鸟禽出没,颇为活跃。 不用多久,那些炒熟的糙米便吸引到了目标,有鸟儿飞到地面来啄食。 陈晋见猎心喜,不过头回做此营生,手法稍显生疏。 第一次心急,拉绳早了,把鸟儿惊飞; 第二次拉的方向不对,木盆没有严实扣落,到嘴的鸟儿又飞了; 好在事不过三,到了第三次,这次吸引来的是两只鹌鹑。 此类鸟禽肥嘟嘟的,不善飞行,于是落入彀中,插翅难飞。 一盆二鸟,赶紧活捉了,用草绳绑起来。不急着回去,继续操作。 如此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共抓了四只鹌鹑,一只鹧鸪,收成喜人。 在此过程中,最为遗憾的是曾诱来一只锦毛山鸡,足有三、四斤的模样。 拉动机关,顺利地把它给盖住了。 然而此鸡不同鸟儿,性情凶悍,并且力大,转眼间顶开木盆,在陈晋赶来前逃之夭夭,只留下数根鸡毛。 吃不上鸡,便回去烧水,对五只鸟儿进行处理,掂量掂量,差不多有两斤肉,能够炖一锅好汤。 烧火之际,陈晋又想到一个新的点子:挖坑,做一个真正的陷阱,可用来狩猎大一些的走兽类。 虽然这个法子成功率不高,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管用呢? 另外,还可以到溪流那边转悠,或许能打到鱼。 为了吃上一口肉,端是煞费苦心。 想归想,正事不可耽误了。 于是趁着空暇,再度练起《黄庭养吾剑》,一招一式,练得十分认真。 虽然入门走了捷径,但后天成就,永远都离不开个人的勤奋努力。 倦怠懒散,终将一事无成。 …… 等到午时,日头高照,阳气十足。 柴火猎猎,肉汤沸腾,浓郁的香味开始散发出来。 陈晋忍不住吞咽一口口水,可还不到开吃的时候。 他先将魁星踢斗灯从木匣子内取出,恭恭敬敬地摆在石案供桌的案首上,正对着那尊残旧的山神像。 俨然两神对峙。 山神像虽然体型要大得多,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形态斑驳,眉目不详,显得有几分破烂扭曲之意; 反观魁星神像,包浆莹润,自有宝光护身,彰显气度不凡。 灯油消耗殆尽,灯火暂时点不起来了,可魁星有灵,灯器本身便具备了灵韵神性,可抵御、甚至压制住某些妖邪。 陈晋又搬来一块青石,手持砍柴刀,就地磨起来。 一边磨,一边喃喃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势不可挡,则让;知事不可为,则走。然而不去做过,又怎知道?若时时趋利避害,事事躲躲闪闪,这做人也太无趣了。” 言毕,霍然站立,抬头,神态气势为之一变。 他昂然与山神像的眼眸对视,大声喝道:“我一眼便看出你不是神!山鬼邪物,竟敢窃居神位,谋害人命,当斩!” 大踏步上前,高举砍柴刀,狠狠地一刀斩下。 (本章完) 第4章 4:快意此刀,山神显灵 第4章 4:快意此刀,山神显灵 这一刀,刀锋用剑招,正是《黄庭养吾剑》中的斩剑式,不偏不倚地斩在神像颈脖间。 铿然有声。 刀具普通,力道不足,无法斩首,入肉寸余。 在这刹那,陈晋似乎听到了一声愤怒而凄厉的尖叫,只见神像颈脖间有液体溅流。 殷红如血! 他不为所动,紧握刀柄,一刀接一刀地劈砍下来,直至将神像砍得身首异处。 砰! 那头掉落在地,像一颗球,骨碌碌地就往庙门外滚去。 速度甚快,一蹦一跳的,门槛都阻拦不住。 陈晋连忙追出,已失去对方踪影。接着在附近寻找一番,不见所踪,很可能逃走了。 他暗呼可惜。 站在半山坡上,山风吹面,心头忽地涌起一股豪气,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一介斯文,手持砍柴刀,竟能把山鬼邪物斩得落荒而逃,当真快意! 此獠显然未成气候,却不知是甚来路。 转身返回庙里,见到失去头颅的神像躯壳四分五裂,崩坏得不成样子。 其内部早腐朽不堪,故而被邪物趁虚而入,鸠占鹊巢。 其实所谓“山神神位”,民间乡野的说法罢了。不得朝廷敕封,没有玄门正统,严格来说,只是地方性质的野庙俗神。 荒山野庙,香火尽失,少有人来,间或过往的,基本为猎户之流。 他们身强力壮,气血旺盛,寻常邪物难以上身。 好不容易盼来个文弱书生,眼看即可得手,不料魁星显灵,坏了好事。 这大概便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晋将那些躯壳泥块收拾起来,担心还有邪性残留,干脆架起篝火,焚烧为一堆焦土。 做完这些,拍一拍手,坐下来吃肉喝汤,那叫一个痛快。 惜乎无酒。 吃饱喝足,倦意上头,于是午休,一觉睡到下午时分。 然后继续练剑,沉浸其中。 每练一遍剑,或多或少,他都感觉到了进步。 暮晚之前,又拿着工具到林子里设伏,结果空手而归。不知是时辰不对呢,还是那些鸟禽已经学聪明了。 没办法,只得回来吃咸菜干饭。 哦,很奢侈地加了两个蛋。 老叔送上来的,担心他在山上吃不好呢。 陈晋的食量明显见涨,这样下去,存粮捉襟见肘,很快便会见底。 夜幕降临,山野渐渐晦暗。 没了灯油,无法点灯,好在月亮升起,星辰绽放光辉。 靠在庙门口处,举头观望星月,遐想联翩。 《六气正位法》中说,练气法门,讲究天人相应,由内而外。当炼好五脏六腑后,下一阶段可吸收天地元炁,日月精华,达到“食气者神明而寿”的境界。 是谓“修仙”。 真正的长生大道。 光想着,便令人心驰神往,心旌摇曳。 “我这是怎么啦?刚入门而已,就想着证道成仙了……” 陈晋猛地警醒过来,发现自从学了剑术和炼气法后,自己的思想神魄很容易逸散放飞,想入非非。 这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新事物的冲击,影响深远。 冲击凶猛,如同洪水猛兽,甚至颠覆了原本的三观认知。因此一不小心便会陷入空想,乃至于妄想当中,不可自拔。 幸亏他自小读书,心头有静气,定性不俗,能及时认识到错误,从而纠正回来。 于是转身进屋,顺手关上破旧的门。环视四周,心想既然打算长住,该弄些木材竹子之类,把门窗屋顶好好修葺一下,起码住得安心些。 至于睡觉安排,也不打地铺了,而是将长长的石案供桌当床,睡在上面要舒服得多,还不怕被蛇爬到身上来。 山野之地,最多蛇虫鼠蚁,防不胜防,令人憎厌。 但说也奇怪,昨晚睡在山神庙里,没被蚊虫叮咬过,也没见到蛇鼠之类。 本以为是邪物作祟,鼠虫绝迹,可想了下,感觉不对,更应归功于魁星神君的存在。 记得以前在家里,晚上挑灯夜读时,就很少受到蚊虫滋扰。 那时候的魁星神君还未曾显灵过呢。 按道理说,如今的神君形态,威能定然更为强大才对。 为了进行验证,陈晋把装着铜灯的匣子摆在枕头边上,然后和衣而睡。 等了许久,果然不见蚊虫动静,安宁得很。 很快进入梦乡…… “叽叽喳喳!” 在一阵清悦的鸟鸣声中,陈晋醒来。 晨光熹微,天刚刚亮的样子。 他很敏捷地起身,神清气爽,没有丝毫刚醒时的迷糊。 打开庙门,见到门外古木上有鸟雀跳跃,正欢快地鸣叫着。 山鬼邪物被打跑,此地的鬼魅阴森一扫而空,禁忌不复存在,鸟禽不再惧怕,自然飞来了。 听着鸟鸣声,陈晋心底也萌生出一股喜悦之意。 一日之计在于晨。 当即开始练剑。 至于每天只能运功一次的《六气正位法》,经过考虑,他决定放到晚上来。 对月吐纳,效果或许会好上一筹。 当然不是为了吞吐月光精华,距离那一步还远着呢。只是感觉夜间气息较为清新柔和,而且环境幽静,方便进入状态。 练完剑后,开始为生计忙活。 捕猎、采集、挖坑、修屋…… 不管哪一项行动内容,都是以前不敢想象做得来的。 倒不是说手无缚鸡之力,出身草根,从小到大,也曾力所能及地帮干些家务活,比如扫地煮饭等,还曾下过地。不过陈源陈潭望侄成龙,不愿自家侄子劳力分神,耽误了读书功课,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让陈晋插手。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个文弱书生。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精神面貌已焕然一新。 很多事物,明明没有做过的,可脑海里偏偏掌握着相关的见识经验,更生出了不同寻常的血勇胆气。 这正是宿慧觉醒所带来的巨大变化。 一天忙活下来,除了在林子里挖了个陷阱外,还把山神庙门窗上的破洞给修补上了,屋顶太高,没有梯子,难以攀爬上去,那处豁口只得留着。 捕猎收成方面尚可,抓到两只鹌鹑,又掏了一窝鸟蛋,足足六枚,个头是小了点,胜在量多,够一顿的了。 这日子开始过得有滋有味,大有改善,更不愿下山。 是夜,到了运功吐纳的时辰。 陈晋抬头见月光从庙顶豁口照入,不偏不倚地落在青石神台之上。 神像已毁,神台空荡荡的。 见状,他心头一动,迈步上前,径直坐在神台上,恰好沐浴在月光之下,开始吐纳气息。 一番运功完毕,消除疲劳,精神奕奕。 体味着余韵,仍舍不得下台。 就在此时,外面有足音起,人来得很快,砰的,一把推开木门,闯了进来。 其手持火把,举起来照看,正见到在神台上站起身子的陈晋。猝不及防之下,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哎呦我的老天爷,山神爷显灵了!” (本章完) 第5章 5:山野人来,狗屎运至 第5章 5:山野人来,狗屎运至 火光之下,可见来者是个中年壮汉,身材魁梧,一身短打猎人装扮,背挽弓,腰挎刀,神色警惕。 一条皮毛油亮的大黑狗跟随在身边,撞见到生人,当即龇牙咧嘴,对着陈晋狂吠起来: “汪汪汪!” 一边吠,一边前肢下压,后腿弯曲,做出随时攻击的姿态。 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面对这头凶悍猎犬,陈晋不禁有些犯怵,但心头倏然胆气生,不甘示弱地双眼一瞪,要在气势上将对方压制住。 “嗷呜……” 被他瞪一眼,大黑狗莫名地感到某种敬畏,狂吠变成了低唤声,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 “你,你不是乡南边的陈晋,陈童生吗?” 中年猎户认出了陈晋,连忙对着狗吆喝一声:“阿土,退下,莫要把陈童生给吓着了。” 大黑狗嘴一闭,摇起尾巴。 陈晋也认出对方,乡西头的刘猎户,一位经验老到的猎手,曾猎杀过一头重达三百斤的山猪。 刘猎户上下打量过来,疑问:“陈童生,你怎在此?” 陈晋回答:“在村里住得烦闷,便搬到山上来了。” 刘猎户:“……” 大感愕然,无言以对。 关于陈晋心情不好的缘故,其自是明白的。 在大塘乡,陈晋称得上是个“名人”。 从年少时的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到了如今的中年落魄,一无所长; 从那时候的神童,变成现在的老童生,只会待在家里念“之乎者也”的米虫闲人…… 对此遭遇,乡上的人最多便是给予几分同情,感叹一声“时运不济”;而某些长舌是非的,更是指指点点,冷言冷语。 但就算考不中秀才,也不该独自跑到山上,住在野庙里,这岂不是胡闹吗? 刘猎户干咳一声,劝道:“陈童生,这座荒山虽然没有虎狼猛兽,但亦非善地。你别闹了,赶紧下山回家去吧。男人大丈夫,即使考不到功名,有手有脚,只要肯吃苦,总有一口饭吃。” 陈晋道:“多谢刘大叔提醒,我有分寸。” 刘猎户瞧其模样,便知道没听进去,但陈晋家里自有长辈在,轮不到别人操心。 当下摇摇头,瞅着空荡荡的神台,很是疑惑:“记得我上个月路经这里,山神像虽然破旧了些,但还是在的,如今怎地没了?” 陈晋面不改色:“我住进来时,就是空的。” 刘猎户抓抓头,以为神像是被别人搬走了,话题一转:“陈童生,天时已晚,我准备在此过夜,可否?” 陈晋笑道:“荒山野庙,无主之地,我也不过寄居于此,刘大叔请自便。” “好。” 刘猎户解下行装,弄来一堆木柴,生起篝火,烧些水喝。 其为专业猎户,寻常鸟禽瞧不上,只打山鸡走兽之类。这趟上山缺了运气,空手而归,颇有几分郁闷。 他可不认为自己与陈晋之间会有什么共同话题,想着喝过水后,早点歇息。 没想到陈晋凑过来,主动开口,竟问起关于狩猎的技巧经验。 刘猎户暗觉稀奇:难道这书生居然想着要在山上打猎过日子吗? 简直异想天开。 狩猎之道,岂是儿戏? 武力技艺,经验胆识,缺一不可。 能抡得起刀、拉得开弓…… 这些事情,陈晋能做得哪一件来?恐怕连鸡都不敢杀的。 更何况行业技能手艺乃是秘传,要么传儿子,要么传徒弟,岂会随便跟外人说? 刘猎户暗地鄙夷起来,随口敷衍几句,打发了事。 陈晋安静地听着,火光映照出面容的认真。 突然外面林子传来“噼啪”声响,在这静夜里,分外突兀。 “什么声音?” 刘猎户霍然起身。 陈晋同样站起,嘴里道:“可能是有猎物掉进陷阱了。” “猎物?陷阱?” 刘猎户一脸茫然。 “我今天在林子里挖了个坑……” 陈晋解释了句,迈步出去。 刘猎户不明所以,也带着狗子去看看。 掉进坑里的,赫然是一头肥硕的狍子,大概有三、四十斤的样子。 如果只得陈晋一人,还真不好把它给弄上来;有刘猎户在,则好办得多。 看着狍子,又瞧了瞧那个简陋的陷阱,刘猎户心里直犯嘀咕: 这也行? 只能说瞎猫碰死老鼠,纯属运气。 大有收获,陈晋喜不自禁:“刘大叔,劳烦你帮我宰杀干净了,我分你一片肉。” 闻言,刘猎户笑逐颜开:“好说好说。” 当即开始忙活。 他工具齐备,手法娴熟,不用多久,便把肉给切割开来,片片分明。 陈晋洗干净个大瓦锅,淘了米,将处理好的下水剁碎,加上些肉,煮了一锅新鲜美味的好粥。 两人分食,不亦乐乎。 望着大快朵颐的陈晋,刘猎户不禁涌起几分陌生感,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初夏天气,并不炎热,山野入夜后寒气弥漫,把肉挂起来,通风透气,一夜功夫,并不会变质。 第二天早晨,刘猎户要下山了。他分得一片厚实的好肉,另外两片,则是陈晋托他带回去,给大伯小叔他们吃的。 至于陈晋自己,留下一片,约莫十斤左右,足够好几顿的吃食了。 留多无用,没得粗盐腌制,只会放坏了,白白浪费。 “陈童生放心,我定将肉分毫不差地送到陈家兄弟手上。” 刘猎户拍着胸脯道。 原本以为这趟会空手而归,不想碰上了好事,只出些力气帮忙,就分得整片好肉。 这可是狍子,虽然有“傻狍子”之说,但他狩猎多年,也不曾打过几只的。 陈晋呢? 只挖了个坑,结果就搞到一头。 挖坑做陷阱,布置兽夹子这些,都是猎户的基本功,在刘猎户看来,陈晋的手法粗糙且简陋,却偏偏成功了,着实是走了狗屎运。 话说回来,刘猎户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说罢,笑眯眯的大步下山而去。 黑狗阿土紧随其后,跑出一段距离后,忍不住回头张望,正对上陈晋那一双明眸。 莫名地,这猎犬吓一跳,赶紧夹紧尾巴,急抢到刘猎户前面去了。 (本章完) 第6章 6:家中说亲,林间练剑 第6章 6:家中说亲,林间练剑 大塘乡,陈家。 陈源两兄弟一如往常地早起。 时年光景不好,早上只煮些清水粥喝,便准备下田做工。 农家子,手停口停,一日不得闲。但纵然勤勤恳恳,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除却税赋杂项等,最后差不多只得个温饱。 故而陈氏祖训,要科举兴家,再苦再难,都得培养个读书人出来。只要考取功名,即可跻身仕途,带领家族兴旺,光宗耀祖。 路子无疑是对的。 无奈造化弄人,考不上有甚办法? 此时,刘猎户登门。其下山,首先路过自己家,放好东西后,再背着两片肉过来。 陈潭看见,有些惊讶,目光很快被肉给吸引去了,忍不住吞口口水。 猎户属于出身,更是个职业,一般人难以做得来。爬山涉水,与兽搏斗,凶险不可避免。但有本事手段的话,能时常吃上肉。 陈潭不知刘猎户为何而来,看样子,倒像是上门推销兽肉的。 当猎户收获好时,多余的肉自是要卖出去,否则的话,难以保存,容易坏掉。 至于价格,因肉而异,乡里乡亲,颇为公道。 “家里许久没见过荤腥了,我且买下一斤,做好了,送一碗到山上给小郎尝尝……” 陈潭想着,当即迎上去,笑道:“刘大哥,我昨天去你家来,山说你上山狩猎去了。” 刘猎户问:“有事找我?” “嗯,是件好事。” “好事?” 刘猎户一愣神:“什么好事?” 陈潭沉吟片刻:“实不相瞒,我家准备给小郎说门亲事,看中了你家闺女山,故而去找你说说,看意下如何。” 正式说亲,自要媒婆出面,不过现在的情况,八字没一撇,长辈之间先探下口风,倒也正常。 闻言,刘猎户眨了眨眼睛,脑筋快速转动起来: 在大塘乡,陈家家境马马虎虎,有十多亩地,勉强挣个温饱。乡民们都说,如果不是为了支持陈晋读书、考试,陈家上下的生活境况会好得多。 原本陈晋父亲的秀才功名能带来些好处,可惜英年早逝。 说回陈晋身上,人长得还行,算得上眉清目秀,就是身子骨单薄了些。 要是其读书有成,考到功名,那就是人上人。莫说娶妻,当妾都没问题。 可如今的情况,像他这样的,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身份地位就颇为尴尬了,缺点毛病更是一找一个准: 诸如年纪大了; 身子文弱; 父母双亡; 家里人多地少,日后分家,三房人,一房就那么三四亩地,喝西北风吗? 再加上性子问题,清高自许,颇有几分好高骛远…… 如此数落下来,绝非良配。 想到这,刘猎户干咳一声,问道:“这是陈童生的意思?” 陈潭摇摇头:“我们还没问过他。” 陈源大踏步走来,瓮声瓮气地道:“儿女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需咱们谈好了就行。” 刘猎户连忙摆手:“话不是这么说……陈童生乃读书人,有自己的主意。而且我家山性子野,粗手大脚,他恐怕看不上。” 听到这话,陈氏兄弟对视一眼,便知道这是被对方婉拒了。 倒没什么,东家不亮西家亮,这家不成找另一家。 陈潭就问:“刘大哥,你这肉怎么卖的?合算的话,给我切一斤。” 陈源同样瞄上了狍子肉,当听到老三说要买一斤时,不禁眉头微皱。 这肉可不便宜,在他看来,买半斤差不多了。切碎了炖汤,多放水,足够全家老小喝上一大碗,打打牙祭,满足了。 流年不利,得绑紧裤腰带过日子,还要攒下一笔钱来,预备给陈晋,看能否帮他在县城寻个轻松点的营生。 陈源打听过了,自家侄子考得童生,舍得钱打点关系的话,有机会进入县衙文房里做事。 当然,那是一大笔钱。 刘猎户将肉卸下来,笑道:“不用买,这些全是你家的。” 陈源两兄弟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怎么回事?” 刘猎户将事情来龙去脉道出,最后感叹一声:“陈童生这般运气,迟早时来运转,金榜题名。” 说到这,心头一跳:两家亲事,是否该再考虑考虑? 但此际不方便多说,于是告辞离开。 院落内,陈源和陈潭看着两大片狍子肉神色惊诧,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陈源开口问:“老三,你怎么看?” 陈潭双眼放光:“中午红烧,晚上清炖,剩下的全部煮熟了,用盐抹好,存起来慢慢吃。” 陈源:“……” 脑门青筋毕露,喝道:“我是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什么事?” 陈潭有些茫然。 陈源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觉得小郎能狩猎到狍子很奇怪吗?” 陈潭想了下:“荒山多鸟兽出没,小郎运气好,猎到一只,也算合理吧。” 陈源哼一声:“运气不能时时有,我担心他尝到了甜头,老往林子里跑,万一碰到毒蛇猛兽,可就坏了。” 闻言,陈潭同样担心起来。 他宁愿吃不上肉,也不愿自家侄子以身涉险。 …… 林中,破空声起,惊得鸟禽飞离。 庙里的空间局促,不利于展开,所以陈晋干脆来到林间空地练剑。 树林环境,地势复杂,对于身形步法,有很好的锻炼效果。 还能视各种树木为假想敌,以剑招对“敌”,增加练习经验。 只可惜没得真正的剑器用。 木剑粗糙,再怎么修削,都无法与真剑相提并论。 然而想要拥有一柄真剑,尤其是好剑并不容易,没有接触获取的渠道,价格更是上天,根本买不起。 没办法,暂时只能这般练着,先把八式剑招练娴熟了再说。 一晃数日过去。 期间大伯陈源和小叔陈潭都上来探望过,并开口相劝,要陈晋回家。 但陈晋很满意目前的生活状态,自不肯答应。 见他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过得很滋润的样子,大伯他们也就作罢,不再勉强。送了一大包生活物资上来:衣物被褥,油盐米粮之类,还有一罐灯油。 陈晋的生活习性趋于稳定:练剑、吐纳、捕猎…… 这一天,有人上山来,打破了这一份平静。 (本章完) 第7章 7:衙门募兵,同窗舞剑 第7章 7:衙门募兵,同窗舞剑 来人乃陈晋的昔日同窗:王复,字“操持”。 王复今年三十三岁,是个性子跳脱的,喜山水,好闲游,不安于现状。 其五年前考到童生,然而院试同样屡考不过,岁月蹉跎,始终无法获取秀才功名,一样的“老童生”。 好在他家是茂县富商,家财不菲,可以支持他一直考下去。 王复坐着轿子上来,下轿后东张西望,又进门打量山神庙里的情况,赞道:“山清水秀,果真好地方!” 以前在县城学堂,陈晋与王复有些交情来往,疑问道:“王兄,你怎地有兴致到这里游玩?”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 “不错。” 王复叹口气:“城里待不下去了。” 陈晋一怔,忙问怎么回事。 王复便说:“前天,县衙出了政令告示,说朝廷要征战南蛮,开始募兵……” 大乾自开国立朝以来,一直实行的都是军户制,兵籍世袭,父死子继,即使继承人死完,还要将亲族子弟来填充,以保持绵延不绝。 在正常情况下,军户以外的人口,是不用去当兵的。 但当形势有变,便会启动募兵制,招募对象多为失去土地的流民、流窜市井的泼皮无赖、以及形形色色的罪犯等。 可谓鱼龙混杂,军纪散漫。 募兵制的性质具备临时性,以军饷为饵,以军功为赏,吸引符合条件的民众“自愿”从军。 若是招不到人,招不够数,就会采取强硬措施,比如徭役分摊,甚至直接抓壮丁等。 故诗云:有吏夜捉人,老翁越墙走。 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十分严重了,连五、六十岁的老者都得上战场。 听完,陈晋眉头皱起:“王兄,你家交际广泛,亦可缴钱免役,不至于出城而逃吧?” 王复一耸肩:“话虽如此,可家父自有忧虑,因此安排我出城避一避风头。我想到你家在大塘乡,便找上门来,这才知道你已经搬上山做了隐士,好会享受。” 陈晋淡然道:“离群索居,温饱难继,何谈享受?” 王复打量过来:“啧啧啧,瞧你红光满面,神清气爽,可比以前好多了……你在山上吃得什么,竟养得如此精神?” 陈晋:“……” 这段时日运转《六气正位法》,功效不俗,虽然尚且处于入门阶段,但带来的变化显而易见,再加上饮食方面的改善,使得整个人都不同了。 最重要的还是精神层次上的转变。 不再暮气沉沉、不再垂头丧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奋发昂然的进取斗志。 尤其一双眸子,一扫以前的呆滞无神,有了光。 便道:“或许人在山上,乐得清静,不再胡思乱想,所以好吃好睡,就显得精神了。” 王复拍手道:“如此甚好,正合吾意。” 陈晋面露古怪之色:“莫非王兄也想住到山上来?” 王复叹道:“没办法,谁叫咱考不中秀才呢,若是有此功名,自可免除各类徭役杂差。” 陈晋默然。 王复自觉失言,说到了陈晋的痛处,忙岔开话题:“我已吩咐家仆将半山坡另一侧开辟出来,搭建一座草堂。陈兄,从此以后,咱们便是邻居了。” 陈晋“哦”了声:“你们那么多人住,草堂不得建得很大?” “不用,与你一般,我一人居住。人多了,嘈杂吵闹,反而不美。” “你的饮食起居如何解决?而且荒山野岭,多飞禽走兽,并不安全。” 王复哈哈一笑:“陈兄,到了现在,我也不瞒你了。吾六岁习武,曾拜过多位武道名师,学过十八般武器,尤其精通剑法。莫说飞禽走兽,便是有虎狼猛兽来,咱也不惧。一剑斩了,下锅拔毛煮汤。” 听到这话,陈晋不禁睁大了眼睛,瞧着王复身材,果然颇为壮硕挺拔,孔武有力的样子。 至于武功水平高低,没有施展开来,难以看得分明。 “你不信?” 王复大步去,从轿子内取出一物:长约三尺余,正是一柄带鞘剑器。 其剑鞘为真皮制造,包浆焕然;剑柄颇长,上面镶嵌玉石,熠熠生辉。 “此剑名为‘青云’,重三斤十二两,乃用百锻精铁铸造而成,非普通兵器可比。” 他介绍道,伸手拔剑,寒锋毕露。 陈晋看见,忍不住喝一声:“好剑!” 王复嘴里说:“陈兄且让到一边去,免得吓着了你。” 说罢,当即挽个剑,嗖嗖嗖的,剑招使出,虎虎生风。 他的确是个会用剑的。 下意识地,陈晋立刻把这剑法与《黄庭养吾剑》做个比较,感觉对方的招数颇为哨繁杂,讲究姿态优美,使得破绽显露…… 耍了几招后,王复以一个漂亮的姿势收剑归鞘,笑吟吟道:“陈兄,你看我这剑如何?” 陈晋措词:“厉害。” 王复神态自矜,心里想陈晋又不懂剑,自是瞧不出其中精妙之处,再说这个,未免有卖弄之嫌。 其为家中独子,王父望子成龙,从小倾力培养,要养出个文武双全的继承人。 不过王复更喜欢舞刀弄剑,而非舞文弄墨。 这趟上山,有备而来,随行的就有三辆骡车,十多人手,各种物资工具齐备。 草堂选址在半山坡另一侧,与山神庙相排而立,两者相距有二、三十丈。 距离不远,但也没挨着。 其实在乡下,王家有田产和庄子,但王复不愿接受父亲安排,听闻陈晋的事迹后,于是也要到山上来当“隐士”。 人多好办事,两天工夫草堂便建好了,一房一室;松木为柱,茅草覆顶,错落有致,简单而结实。 曾几何时,陈晋梦寐以求的,便是拥有这么一座草堂,可惜没有那份人力物力财力,想想而已。 而今在山神庙内住惯,相关想法慢慢淡了。 草堂内不设厨房,皆因一日三餐,俱是由家仆下人送上来。王复身为富家子弟,君子远庖厨,哪里会亲身去烧水做饭? 说是独居,但日常需要,都有专人负责解决。 这般悠闲自在的日子,才是陈晋从书上看到的“隐士生活”。 若是之前,心里不知多羡慕,可如今看着,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草堂落成,王复命人准备了一席丰盛的酒菜,邀请陈晋来会饮。 陈晋自不拒绝,他生活简朴,没得趁手的贺礼,干脆写了一幅字来,聊表心意。 这一顿酒从暮晚时分,直喝到月上树头。 家仆随从等都让王复打发下山了,只剩下他和陈晋两个。 少有机会吃得这么丰盛,陈晋一点不客气,开怀畅饮,酒意上头,有了几分醺醺然。 忽见王复一拍手,叫道:“美娘,没有外人在,你可以出来了。” 就听得一声娇笑,那顶一直安静地停放在小厅边上的轿子帘布被掀开,走出个身段婀娜多姿的女子来,一步一扭,一步一摇。 (本章完) 第8章 8:妖魔窥伺,仙缘自来 第8章 8:妖魔窥伺,仙缘自来 此女乍一看,年纪颇有些模糊,皮肤娇嫩如少女,一颦一笑间,却充满了少妇的成熟韵味。 她不知何时躲在轿子里的,也不知躲了多久,出来后,直接靠在王复肩上,撒娇道:“相公,奴家坐得屁股都疼了,又不敢出声,浑身酸麻得很,你快帮我揉揉。” 王复笑道:“美娘不得无礼,且见过陈兄。” 那美娘媚眼一抛,对着陈晋做礼:“奴家美娘见过陈公子,时常听相公说起,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突然多出个人来,陈晋一个激灵,酒意醒了几分。开始还以为是王复的妻室,转念一想,很快否定了。 以王复的年龄和家境,自是早便娶妻,并生了儿女。 富贵人家,讲究多子多福,得卖力地开枝散叶,以免后继无人。 那么,这位难道是他新娶的妾室? 妾室地位远不如妻,偷偷摸摸地带在身边,倒也能说得过去。 “陈公子,初次见面,奴家敬你一杯酒。” 那美娘倒好酒,举杯过来。 出于礼仪,陈晋同样举杯。 两只杯子轻轻一碰,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此女的无名指尖轻轻地在陈晋手背上划了一下,犹如猫爪抓心,心坎顿起旖旎。 陈晋将酒一饮而尽,起身告辞:“多谢王兄宴请,时候已不早,我该回去了。” 美人在怀,王复酒不醉人人自醉,说了声:“陈兄慢走。” 陈晋走出草堂,身后传来“咯咯”的娇笑声,他没有丝毫停留,大踏步离开。 入夜,风大。 夜风扑面,分外清爽。 他一下子想明白过来:王复上山,明面上说逃避兵役,实际却是草堂藏娇,难怪如此做派…… 回到山神庙,关上门,想了下,拿起一根木头顶在门后。 然后坐到青石神台,静待月光照人。 左等右等,不见月来。 原来到了此时,风云变幻,云层席卷,把那明月给遮挡住了。 没法,陈晋调整心态,开始运功吐纳。 一遍完成后,沉吟片刻,一咬牙,尝试着要进行第二遍。 不知怎的,他心头生出一股急迫感来,想着尽快提升实力。 但一会后,体内痛感涌现,源自脏腑经脉。 不行,还是不行…… 陈晋急忙停下。 超出负荷,强行运功,只会损伤内脏和经脉,万一伤到根基,就很难再修补回来。 归根到底,还是修行得晚了,错过了年龄,使得筋骨定型,气血沉积,需要有条不紊地进行调理,洗练。 醍醐灌顶不是伐毛洗髓,两者的作用途径大不相同。 躺到石案供桌上,他感到脑袋有些昏沉,眼皮子在打架:实在不该贪杯的。 当即打开木匣子,取出魁星踢斗灯,点亮了,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神台上,这才合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已是深夜。 月黑风高,风呼呼地吹着。 沙沙沙! 突然间异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来到山神庙门外,见门窗紧闭,转而上墙,径直来到庙顶豁口处,探头窥伺,双瞳如灯,眼勾勾地看下来。 它看到了一盏真正的灯。 古灯似有感应,火光大盛,熊熊燃烧。 “啊……” 它被灼烧到了眼睛,惊慌地快速退去。 受到惊扰,陈晋猛地坐起身子,手握木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庙内一切正常,魁星踢斗灯依然亮着,不过一灯如豆,灯油已经消耗得见底。 再倾听四周动静,风声席卷,松涛阵阵,并无异常。 他吐一口气,起身把灯吹熄。 休息过这一阵子,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不需要再睡。 …… 第二天下起雨,雨水笼罩,无法外出练剑和狩猎。 陈晋心绪不宁,捧着一卷书,坐在庙门处看,倒有几分意境。 他就发现,有些事情在不同的环境中,感悟俱是不同。 记得最初,读书主要是为了考试,为了考功名,于是死背硬记,百般揣测和迎合主考官的喜恶; 到了后来,屡考不第,陷入了自我怀疑,他蓦然对书卷产生了极大的厌恶之意,只觉得满腹诗书,不及一囊钱; 再到如今,风雨飘零,翻阅着早已烂熟于心的书页字句,却看到了新的道理…… “陈兄好雅兴!” 王复手撑油纸伞,踏步而来。 陈晋收起书卷,淡然问:“你那位红颜知己呢?” 王复呵呵一笑:“她昨夜劳累过度,尚未起身。” 陈晋目光一凝:“王兄,你们可否成亲了?” 王复摇摇头:“我家里那位脾性专横,哪里会答应?否则的话,我也不至于偷偷摸摸。” 陈晋“哦”了声,又问:“你与美娘在一起多久了?” “倒没多久……半个月前,我外出办事,遇见美娘独行于道上。她是从外地来投奔亲戚的,不料亲戚搬走,不知去向。她一介女流孤苦伶仃,无处可去,甚是可怜,我便收留了她。” “结果收留到了床上?” 王复老脸一红,叹道:“陈兄,你有所不知,我这几年过得端是凄苦。自从生了孩子后,我那夫人不但性情大变,身形也走了样,完全不能看了。反观美娘,善解人意,柔情似水,这叫我如何把持得住?” 陈晋目光炯炯:“王兄,你就不觉得可疑?” 王复眨了眨眼睛,很是神秘的样子,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兄,有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请你勿要声张。” “我并非搬弄口舌之徒。” “你也不要感到害怕。” 陈晋:“……我敢于独居荒山野庙,自非胆小怕事的。” 王复点点头:“甚好,那你听仔细了。实不相瞒,美娘非人哉,乃是一位狐仙。” 听到这话,陈晋吃惊地看着他。 王复有些歉意地道:“把你吓着了吧,但你放心,美娘心善如赤子,不会害人的。” 这一下,倒把陈晋给弄得糊涂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复接着道:“陈兄,你向来埋头苦读圣贤书,少闻窗外事,不知天下之大。除了咱们人族外,更有神、妖、精、怪之类,不同种属,共处一世。当你走出去,把眼界打开,见识多了,自然就习以为常。” 言外之意,认为陈晋是个书呆子,所以才会大惊小怪。 一直以来,陈晋确实是个书呆子。 王复脸上笑意盈盈:“我自小好武慕道,最爱听些神仙故事,志异话本,心向往之,苦恨不得其门而入。自从结识美娘后,俨然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门户。美娘不但帮我解惑,还倾囊相授道法。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仙缘啊!” 他越说越激动,面皮泛红,双眼放出异样的光来。 (本章完) 第9章 9:青丘狐仙,考验重重 第9章 9:青丘狐仙,考验重重 王复不甘于平凡。 虽然其出身富庶,不愁吃喝,但商贾之家,地位并没有高到哪里去。 故而王父寄予厚望,希望儿子能读书考功名,跻身仕途。 不过王复志不在此,更喜欢一骑红尘,寻仙访道。 他四处打听收集相关信息,但凡有高人行踪,便立刻去诚心拜师…… 即使屡屡上当受骗,初心不改。 这一次,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陈晋忍不住泼起冷水:“仙缘就这么好得的?” “非也!” 王复摇头晃脑:“我可是经受住了重重考验,这才获得仙家青睐。” “哦,什么样的考验?” 陈晋顿时来了兴趣。 “第一关,要有仁义之心。美娘假扮落魄之人,流落街头,我将她收留,安顿下来,悉心照顾。” “第二关,洁身自好,不为美色所动……” 听到这一点,陈晋疑问:“此话怎讲?你刚才还说把持不住的。” 王复干咳一声:“那是我通过考验后,才能享受到的鱼水之欢,等于奖励。开头两三天,我与美娘同处一室,孤男寡女,可不曾趁人之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陈晋微微颔首:“听着的确很像是志异故事上的套路。” 王复不悦地道:“怎能说是套路呢?美娘说了,仙道漫漫,上下求索,最为讲究心性意境。后面的路,更是考验重重,必须意志坚定,步步为营,直到成仙超脱。” 陈晋问:“如此说来,你这趟上山隐居,也是考验之一喽。” 王复老实回答:“不错。此举可修心养性,从而斩断与凡尘俗世之间的羁绊。” 陈晋打趣道:“既然如此,为何衣食住行,还要家仆随从伺候?” 王复早有措辞,叹一口气:“大道起步,先天不足,哪能一下子做到的?总得有个过程。” 陈晋点点头:“有道理……既然说到凡俗羁绊,那荣华富贵算不算?” “当然算!吾辈当视荣华富贵如浮云,不教浮云遮蔽眼睛。” 王复语气坚决,斩钉切铁。 “那父母子女,家人亲情算不算?” “自也是算的……” 陈晋看着他:“所以你要抛妻弃子,然后与美娘双宿双栖?” 面对他的目光,王复莫名感到心虚,下意识偏过头去,看着风雨如晦:“我可没有。” 陈晋哂笑一声:“王兄,我倒觉得你深受美色羁绊,不利于修行。” 王复辩解道:“我与美娘在一起,本身便是修行。你有所不知,美娘出身青丘洞天,以狐身入道,功法玄妙,这才踏入红尘,寻觅合适的道侣。修行四大要素,财、侣、法、地,其中的‘侣’,便是这个意思。其实她已经考验过不少人,唯有我通过,这,正是我的仙缘。” 陈晋不置可否:“你特意来找我说这些,是要分享这一份快乐吗?” 王复笑道:“不止如此,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哈哈!陈兄,恭喜你,你也被美娘看上了。” “嗯?” 陈晋面露古怪之色:“三人行?这也行?” “不,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王复忙道:“我不是说了嘛,美娘出身青丘狐仙一族,有同族姐妹一起出来历练。美娘观你有君子之风,便想将个妹妹介绍给你。陈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可是仙缘,务必抓住了。从此以后,脱胎换骨,直上青云。” 陈晋嘀咕了声:“这仙缘,怎地弄得像批发似的……” 王复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仙缘之事,可遇不可求,讲究个缘法,冥冥中因果早定在那里。” 王复侃侃而谈:“首先,你我同窗;其次,你通过了美娘的考验;陈兄,我是真心希望能有你这么一个同道中人,携手共行,修仙长生!” 若非学了剑术和吐纳法,陈晋还真得可能会受到怂恿。但正因为踏过了那道门槛,所以知道修行的世界,不可能像王复说得那般简单美好。 只是王复已身陷其中,很难跟他讲道理了。 王复见他默然不语,便道:“你不用急着做决定,先好好想一想。这一两天,美娘妹妹自会上来,对你进行考验,你可得仔细些。” 陈晋呵呵一笑:“王兄,劳烦你回去告诉美娘,不用费心思做什么考验了。志不同,不相为谋,我对那青丘道法并无兴趣。” 王复一怔,劝道:“难不成你真得想一直躲在这里,荒山野庙,蹉跎岁月?你是不知道,道法之妙,妙不可言,试过之后,包你食髓知味。” 陈晋正色道:“我倒知道一句话:‘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留’。” 此言已经有明显的揭示告诫之意。 王复霍然色变:“陈兄,你心中成见太深,不知天时变化,与井底之蛙何异?可惜了。” 拂袖而去。 回到草堂,进入房间,见佳人已醒来,正在对镜梳妆。但见罗衣半解,春光乍泄,好一片无限风情。 当即上前,一把搂住,却看到此女双目泛红,有些肿胀,仿佛刚哭过一场,连忙问:“美娘,你这是怎么啦?” 美娘以袖掩面,叹道:“我待相公一心一意,全无隐瞒,相公却背着奴家出去,将仙缘秘密泄露他人,太伤奴心。” “你都知道了?” “奴家猜的,没想到一猜即中,呜呜呜……” 王复赶紧抚慰道:“美娘,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哎,我与陈晋多年同窗,自有情谊,听你说相中了他,我担心其是个书呆子,性子迂腐,无法通过考验,这才忍不住去告知提醒一番。” 美娘怨道:“既是考验,当出其不意,才能见真心本意。如果提前知道了,早有准备,岂非弄虚作假?被我家妹妹知道这样,定会怪我的。” 王复连声道歉,说不会再有下次。 美娘便问:“陈公子是怎么说的?” 王复把经过道出,忿忿不平:“他读书读傻了的,不识好歹,疑神疑鬼。” 美娘娇笑道:“早与你说过,凡胎肉眼,见识浅薄,听说这样的事,反会吓着了。” 王复问:“如此一来,你妹妹是否还会进行考验?”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妹妹古灵精怪,行事向来飘忽。” 美娘说着,双眸有精光闪露。 温玉在怀,王复蠢蠢欲动,便不再多说。拦腰抱住佳人,就在梳妆台上做起了好事。 (本章完) 第10章 10:入门之法,不速之客 第10章 10:入门之法,不速之客 王复走后,陈晋内心斟酌,权衡着利害,看要不要下山一趟。 就见小叔陈潭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匆匆而至。 “老叔,可是出了甚事?” 陈晋开口问道。 陈潭走得急,有些喘气,伸手抹掉脸面上的水渍,沉声道:“小郎,这段时日你好生躲在山上,可千万不要回家。我听到消息,说衙门募兵,启动徭役,并派遣兵丁差役下乡督办。” 陈晋双目一凝,前两天才听王复说起募兵告示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蔓延到了乡下:“已经在胡乱抓人了吗?” “那倒没有……可这样的事,防的便是个万一。有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说到这,赶紧打住,生怕“秀才”字眼,会触及陈晋伤心处。 然而陈晋神色如常,直接问:“徭役的话,咱家也躲不过去吧?” 陈潭点点头:“徭役分摊,家家户户都得出人。我决定应了差事,去当兵行伍,征战沙场,说不定能斩获军功,也算是个出路。” “老叔!” “小郎,你不用说什么。此事我已经和你大伯商量好,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咱也是读过书,练过武的人,本就不甘心一辈子当牛做马,正好趁此机会,出去闯荡一番。” 陈家三房,大房陈源娶妻生子;二房剩下陈晋一根独苗,又是个文弱书生。 相比之下,陈潭正值壮年,没有妻小羁绊。其挺身而出,当仁不让。 但任凭谁都清楚,这个时候去应征,其中艰苦凶险,不言而喻。 陈晋目光闪动,忽道:“老叔,你且稍等。” 当即铺开文房四宝,奋笔疾书起来。 约莫两刻钟后,写好,吹干了墨,将纸张递过来:“这是一篇入门养生功,练之,可强身健体。你且拿去,有空练一练,或许有些用处。” 陈潭一愣神,疑问道:“养生功?你从哪儿弄到的?” 陈晋早有借口说辞:“我县城学堂的同窗王复在那边建了座草堂,他是个练武之人,有不少功法书籍。我去借阅时,无意中看到这份法门,便抄了回来,本想自己练练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陈潭不再生疑。 武功技艺,养生法诀,这些东西在市面上并不罕见,各种版本流通开来,泥沙俱下,真假难辨。 残本、善本、真本、手抄本…… 不同版本,不同价值。 并不是说有了文本,照葫芦画瓢就能学会了的。 怎么可能? 新手入门,没有师父教导的话,连基本的错漏遗缺都无从分辨,贸然来练,要么不得其门而入,白费工夫;要么练岔了,甚至可能练废了。 作为曾经习武的人,陈潭深知其中难度。 而能随便给人借阅抄写的东西,他并不认为会是什么高深了得的秘籍。但这是自家侄子的一番心意,又是亲笔所写,意义价值就不同了。 当即折起,贴身放好,又叮嘱一番,便转身下山。 “老叔,保重!” 陈晋忍不住叫唤了声。 陈潭回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郎,你也保重。你这孩子,心事太重,这样不好。放心啦,天塌不下来,多笑笑,好日子终会来的。” 大踏步而去。 目送其背影,陈晋叹一口气。 世事洪流,身不由己。很多的事情,根本无法阻挡得住,也难以预料什么时候便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给老叔的,正是《六气正位法》。 准确地说,是入门版的《六气正位法》。相比原版,要简易好练得多。 陈晋自己,得了魁星神君的入梦传授,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学会。若是原原本本抄出来,陈潭拿到手,犹如天书,根本看不明白。胡乱来练,无功有害。 因此必须弄个入门版。 此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筹划,费了不少工夫心血来整理,且打好了腹稿,所以才写得那么快。 入门版本,口诀步骤写得十分详细,还有各种备注注释…… 以陈潭的条件,应能学会。只需坚持不懈地修炼,可强身健体,使得精力旺盛。奠定基础后,日后行军打仗,便有了几分依仗。 …… 黄昏,雨势越发急,噼里啪啦地打落。 天色很快晦暗下来。 陈晋点起铜灯,在灯下做饭。 “陈兄,你不要忙活了,过来草堂,咱们一起吃。今天仆人送了一锅鸡汤上来,颇为鲜美。” 王复去而复来,手撑油纸伞,站在庙门口处叫道。 陈晋看去,端详其脸色,淡然道:“不用,我饭已煮好,不便去打扰你与狐仙修行。” 王复笑道:“美娘不在,外出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哦,她经常这样?” “偶尔吧,仙家行事,向来飘然。” 王复说着,目光被神台上的灯火给吸引住,不禁迈步进门,仔细观察起来。 陈晋心里一跳,下意识地过来:“王兄,怎么啦?” 王复打量着古灯:“你这盏魁星踢斗灯很是不错,包浆莹润,宝光护身……哪里买的?” “此乃家里祖传。” “难怪……呵呵,我本还想着开口,看陈兄肯不肯割爱,把这灯卖给我呢,多少钱尽管开口。” 陈晋一口回绝:“家传之物,岂会外售?更不外借。” “明白明白。” 王复连声道:“好比我的青云剑,爱之如命,都是不肯给别个上手摸的。” 陈晋直接下了逐客令:“王兄,时候已不早,你且回去。我吃过饭,便关门睡觉了。” “也罢,既然你不愿意去吃,那我告辞。” 王复不多纠缠,只是出门之际,忍不住回过头来,瞥了古灯一眼,眼光中带着恋恋不舍。 其也是读书人,家里自有魁星踢斗灯,不止一盏,足足有三盏。 有铜制,有铁制,甚至有银制,光是材质,便价值不菲。 材质不同,造型各异。 然而与陈晋的这灯相比,顿时相形见绌,差了意思。 到底差的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他摇摇头,径直走进雨幕里,返回自家草堂。 陈晋守在古灯边上,内心暗想:魁星显灵,按理说祂已与自家绑定,不会被人轻易夺走…… 转念又想:对方入梦传授的《黄庭养吾剑》和《六气正位法》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所在,将两者练成,方为根本。 吃过饭,准备关上庙门,忽见门外站着个人,悄无声息的,像鬼一般出现。 (本章完) 第11章 11:神君发威,妖魅送财 第11章 11:神君发威,妖魅送财 陈晋吃一惊,后退一步,凝神看去。 见对方穿着绯色罗裙,背个包袱,但没有雨具,浑身都被淋得湿透,身段曲线毕露,再配上那副精致而凄美的脸庞,端是我见犹怜。 其并非美娘的样子。 陈晋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人?” 女子来到门口处,道个万福,哭诉道:“妾身宋胡氏,因爹娘贪财,将我嫁给城中的宋员外为小妾。那宋员外年过七十,乃不举之人,却生性多疑且酷烈,时常殴打妾身。我着实忍受不住,便逃了出来。想躲进荒山里头,可天时已晚,恰好见此地有庙观,故而前来寻求栖身之所。” 说着,怯怯弱弱地哀求道:“这位公子,可否允许妾身进来避一避雨?” 陈晋淡然道:“野庙乃无主之地,请自便。” “多谢公子。” 宋胡氏露出欢喜之意,走了进来,环视一眼,识趣地选择庙中角落。 她将包袱放下,左顾右盼,神态扭捏地低声道:“公子,妾身浑身湿透,需要更衣,你可否把灯吹熄了,而或转过身去?” “请便。” “多谢公子成全。” 宋胡氏感到冷,身子如同叶子,哆哆嗦嗦的,她急忙背身,褪下湿衣。 但见形体凹凸,引人入胜。 这一幕,毫无保留地落入陈晋眼帘。 他没有吹灭灯火,也没有转身扭头,双眸炯炯有神。 “哎呦,公子你……” 宋胡氏穿上肚兜,侧头一瞥,正对上陈晋那双明亮的眼眸,不禁惊叫一声,急忙以手遮身,脸上宜惊宜嗔的表情,恰到好处。 陈晋自巍然不动。 宋胡氏手足无措地穿好衣服,脸颊绯红,眼珠子一转,又道:“公子,妾身跑一天了,饥渴难耐,你这里可否有吃食?我不白吃你的,用钱买。”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陈晋的注意:“哦,怎么买?”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宋胡氏当即翻找起包袱,包袱内装的东西太多,拿开那些绿绿的衣物后,登时显露出诸多财物,白的黄的,好些金银细软,全部暴露在陈晋的眼皮底下。 财帛动人心! 陈晋的呼吸顿时有些粗了。 骨碌碌的,女人翻找之际,无意间把一物给漏了出来,滚落在地,黄灿灿,赫然是一锭金元宝,足有十两重左右。 “哎呀!” 宋胡氏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赶紧俯身去拣,不料这么一折腾,更多的金银细软撒落在地,在灯火的映照下,呈现一片珠光宝气。 陈晋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嘴里道:“我帮你……” 来到近前,猛地一拳砸在女人脸上。 砰! 出其不意之下,这一拳结结实实,怦然有声,一下子把那张美艳精致的脸给打裂开来。 是真得裂开了。 如同光滑紧致的皮帛崩裂,登时露出内里的真实面目。 黑毛似刺,双瞳如灯! 这段时日来,随着修炼吐纳法,加上吃得欢实,陈晋手头上着实多了几分劲力。 一拳之后,他迅速退回到古灯边上,手中拿起木剑,严阵以待。 “你!” 面目全非的宋胡氏厉声暴喝,声音一改先前的娇弱可怜,仿佛兽吼。 陈晋目光清冷,一字字道:“我一眼便看出你不是人!任尔狡诈几何,只增笑耳!” “竖子找死!” 被毁了皮囊,此獠无比暴怒,作势欲扑。却又受古灯震慑,为之徘徊不定。 见状,陈晋暗松口气,同时印证了心中猜想:宝灯非凡,能抵御妖邪。 绕了一圈,无机可乘,那妖物愈发暴躁,忽地面露狰狞,厉声道:“区区一介家神,怕祂作甚?” 腾身一跃,凶狠扑来。 陈晋心惊,但知道自己不能怕,不能慌,更不能逃。于是紧握木剑,要做殊死拼争。 嗡! 关键时刻,魁星踢斗灯火光大盛,似有剑吟。 一道剑光自火光中飞出,斩在妖物身上。 “啊!” 妖物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猛地转身,踉跄地扑出门外,很快消失在雨夜之中,不知去向。 陈晋如释重负,自是不能追赶,立刻把门关上,并用木棍顶住。 第一件事,先来观察古灯的情况,很快发现不妙:魁星神像表面如龟裂般,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不由一阵心疼…… 与此同时,认识到宝灯并非能无节制地施展使用。魁星神君每一次显灵、发威,都会消耗灵韵神性,从而受到损伤。 毕竟属于外物范畴。 这样的话,其也应该有办法进行修复,以及提升进阶等。 第二点情况,则是魁星神君的威能杀伤,具备一定的范围性,只有进入到范围内,才会触发。 距离远的话,力有不逮。 如此一来,灯火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了。 火光映照,等于范围的延伸和扩大,虽然光线的威力远不如剑芒,但附带着灵韵神性,也就拥有了防御力,以及震慑力。 刚才妖物说了“家神”一词。 对此说法,陈晋有所耳闻。 顾名思义,家神可理解为家中之神,类似“家臣”、“供奉”之类。 只有高门大户才能请得来家神,寻常人家,无从接触,也无法养得起。 然而这次显灵发威的可是堂堂魁星神君。 此等位格神祗,岂会屈尊当个小小家神? 最大的可能性是古灯本身来历不凡,不过当年爷爷讳莫如深,相关信息颇为含糊。 而那妖物显然是误判了,这才吃了大亏。 不管如何,眼前的危机算是得到了缓解。只可惜没有将对方直接斩死,留了后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找上门来。 陈晋目光扫过,看到包袱仍在,满地金银细软。 他可不敢贸然去捡拾,担心东西上有邪性残留,又或者为邪物变化。 想了下,生起篝火,将所有东西投入火中。 等大火烧毕,衣物等化为灰烬,不过那锭金元宝仍在,擦去上面灰烬痕迹,依然黄灿灿的亮眼,正应了那句“真金不怕火炼。” 一锭锭的银子也还在,只稍有些变形。 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金银并无问题,于是毫不客气地收拢起来,稍一盘算,共有三百多两。 好一笔送上门的钱财。 陈晋从未曾拥有过这么多钱。 别说拥有,见所未见,都不敢想过。 当年他去县城学堂求学,身上带着一贯多钱,已然觉得身怀巨款了。 好,甚好! 心情顿时变得轻快。 得财而喜,终归还是个俗人……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念头搁置起来。 转而苦思对策。 瞧妖物的样子,绝不肯善罢甘休,也许还潜伏在外面,伺机而动。 况且被盯上后,又能逃到哪去? 陈晋意识到自身实力不足,单独对上妖物的话,凶多吉少。 当然,魁星踢斗灯仍值得依仗,但这般压箱子、能用来救命的底牌,已是强弩之末。 用一次,少一次。 需慎之又慎。 左思右想,最好的法子便是另外找帮手。 目光一闪,想到个人选,或许能帮忙诛杀此獠。 该签约状态了,多谢书友“20220919101133014”投出本书的第一、第二张月票! 还有“夜冥羽”老铁的,感谢支持! (本章完) 第12章 12:原形毕露,魂飞魄散 第12章 12:原形毕露,魂飞魄散 一夜过去,雨过天晴。 一夜未眠的陈晋精神不见萎靡,早早开门,生火熬粥。 人生在世,填饱肚子很重要。 “陈兄,早。” 说话声中,王复满脸笑容地走进来。抬头张望,神台上空荡荡的,不见了那一盏宝灯,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大白天,灯被收起是很正常的事。 陈晋瞥他一眼:“王兄,你老往我这里跑,莫不是美娘还没回来?” 王复坐下来:“她大概有事忙,一夜未归。弄得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七上八下,颇不安生。有句话怎么说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对!陈兄果然才思敏捷。” “呵呵……” 陈晋不置可否,忽地说了句:“昨天晚上,有人来找我了,是个女人。” 王复眼神一亮:“是很漂亮的女人,对不对?” “对。” “她怎么跟你说的?” 王复兴趣浓生,赶紧追问。 陈晋将“宋胡氏”的说辞说了一遍。 “哈哈,果然。” 王复一副“胸有成竹,早有预料”的样子:“如果我猜得不错,接下来肯定是对你施以美色,或者用财帛相诱。” 陈晋点点头:“正是如此。” 王复笑道:“陈兄,那你一定通过了考验。” “嗯,我不为所动。” “做得好。” 王复一拍手掌。 陈晋淡然道:“这多得王兄之前的提醒,让我把持住了。” “好说好说。” 王复很高兴,接着问:“接下来呢?” 陈晋慢慢道:“接下来,我趁机近身,一拳砸在了她的脸上!” 王复为之愕然:“……” 猛地跳起来,手指陈晋:“你,你说什么?” 陈晋很认真地描述道:“我这一拳,把她的脸都打裂开来,露出里头的真容,根本不是什么狐仙,而是一头山魈妖物。黑毛如刺,双瞳若灯,骇人得很。” 王复霍然色变,死死地盯着他,感到了异样的陌生:“你在跟我开玩笑?而或,你根本就不是陈晋!” 陈晋毫不避让地与之对视:“王兄,你应该好些时日都没有练过剑了。我观你面皮发青,脚步轻浮,此乃精元外泄,气血亏空的迹象。” 王复斥道:“你懂什么?这是青丘双修秘法,阴阳反馈,最终合一,奔赴长生大道。” 陈晋冷笑一声:“是吗?依我看来,倒像是你单向付出,自寻死路。” 王复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首先,美娘并非你所说的狐仙;其次,根本没有什么妹妹,从始至终,都只得它一个,只不过换了副皮囊。” “不许你中伤诋毁美娘。” 陈晋冷然道:“迷途知返仍可救。” “一派胡言。” 王复一甩衣袖,怒冲冲离去。 目送其背影,陈晋面色清冷。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如果王复执迷不悟,那只能将其舍弃,换第二个方案了。 …… 却说王复回到草堂,怒气未消:“陈晋这厮,敢情失心疯了,在这胡言乱语。” “一拳打裂人脸?就他这文弱书生,简直大言不惭!” “什么山魈妖物,我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发泄一通后,渐渐冷静下来,目光闪动。 半晌,终是忍耐不住,来到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对镜照看。 三十而立的年纪,正值壮年。 国字脸,轮廓分明。 他自少练武,向来以英武的面相为豪。 然而如今仔细一看,不禁心头悚然:难道我真得被酒色所伤,这才显得如此憔悴? “不,不对,此为修行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还有,陈晋一介斯文,只会寒窗苦读的人,突然性情大变,出语惊人,其中必有蹊跷;” “是了,这很可能便是美娘妹妹的主意,故意借陈晋之口,耸人听闻,专门来考验我的道心。” 王复似乎找到了合理的答案,长长松口气。 这一天在焦虑不安中度过,入夜,美娘终于回来了。 她身穿一席宽大的黑色斗篷,遮掩住了婀娜多姿的身段,面容紧绷着,不见了昔日的温柔如水。 王复忙问:“美娘,你去哪了?” “我下山了一趟……” 美娘随口答道,长袖一甩,把灯火扑灭,然后整个人压了上来。 在这刹那间,王复感受到不同一般的重量,如一块大石,压得颇不舒服:“美娘,你怎么啦?” 美娘不答,只热情如火,一味索取。 王复的一颗心却有点冷。 一直以来,从来都是他主动的,美娘则是欲拒还迎的姿态。 而今反转过来,显得反常。 事有反常必有妖! 紧接着脑海不由自主地闪出陈晋的那些话来,越想越是怀疑,只无奈视线一片黑暗,瞧不出什么端倪。 很快他身子瘫软下去,整个人如被抽空,双眼一翻,昏睡过去。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偷偷睁开眼睛,悄然窥伺起来。 房间内重新点起了灯,灯火昏黄。 美娘坐在梳妆台前,对上铜镜。 俄顷伸手,往脸门中间一划,将脸皮一分为二,然后双手扒拉,直接将那皮给脱下来。 原形毕露,黑毛如刺,双瞳若灯…… 骤然见到这一幕,王复骇得魂飞魄散,双眼翻白,这一下,真得晕死过去了。 好在没有惊叫出声。 …… “呼!” 王复猛地坐起,浑身冷汗潸潸。 卧室只得他一人,美娘不在,又外出了。 他慌忙穿好衣物,离开房间,出到外面,见日头高照,已是晌午时分。 被阳光那么一照,顿感天旋地转,噼啪一下,一屁股坐落在地。 “少爷,少爷你怎么啦?” 一名小厮手提食盒上来,正是负责日常送饭的家生子阿平,见状赶紧跑来搀扶。 回屋坐下,王复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爷,你面色很差,莫不是生病了?” 小厮阿平关心地询问。 王复不答,霍然起身,迈步往外走,来到门槛处,像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从墙壁取下青云剑,嘴里沉声道:“阿平,走,咱们下山,回家。” 闻言,阿平大喜过望:“少爷,你终于愿意回家了,老爷夫人可记挂得很。” 两人离开草堂,可走出十多步后,王复突然又停住,脸色变幻不定: 我这样逃回去,岂不会给爹娘他们带来祸害? 当即开口吩咐:“阿平,把食盒留下,你先回去。” “啊。” 阿平被弄得糊涂了。 “快走。” 王复大声喝道。 “那少爷你保重。” 阿平无法,只得离开。 王复不多停留,直奔山神庙。 (本章完) 第13章 13:忍辱负重,斩妖除魔 第13章 13:忍辱负重,斩妖除魔 再次面对陈晋,王复心情复杂,心底带着深深的疑惑: 一方面是陈晋变化巨大,如同换了个人; 另一方面,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兄,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陈晋语气冷静。 王复大口喘着气,一夜折腾,几乎丢了半条命。但也正因为美娘的突然疯狂,使得他心生警醒,留了个心眼。 他毕竟不是一般人,会文会武,有着不少见识,所以在紧要关头,终于迷途知返: “陈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我……人总是会变的,会长大、会成熟、会学到新的东西。” 王复明白过来。 昔日同窗,虽然彼此间有人情来往,但不自报家门,不推心置腹的话,谁又真得能对别人事无巨细,知根知底呢? 每个人都会有着秘密,区别在于,那是什么样的秘密。 显然,陈晋身上藏着很大的秘密。 陈晋取一碗水过来,让王复喝下,以平复心情,直接问:“王兄,你是怎么发现美娘真面目的?” 王复当即说了,心有余悸地道:“我从未想过会发生这般事。” “呵呵,你英武多金,气血充盈,又慕道好奇,不正符合妖物的目标吗?” “它为何不直接把我吃掉?” 陈晋摇摇头:“杀人吃肉,吞噬心肝之类,形同兽行,属于低端血食行径,满足些口舌之欲罢了。此獠明显有了道行,追求的层次高了。故而通过阴阳法门,榨取你的阳精元气。这些,才是大补呀。” 王复内心一阵反胃,疑问:“陈兄,你第一次见到美娘时便发现了?” 陈晋回答:“那时只起了疑心,直到前晚的那一拳,才完全证实。” “万一打错了呢?” “那又何妨?就算是仙家考验,我谨慎对待,亦是理所当然。再说了,真正的仙家神通广大,岂会轻易挨打?” 王复面露苦笑:“言之有理。” 陈晋道:“而今我打坏了妖物皮囊,把它逼急了,它会变本加厉地对你进行采补,以恢复元气。” 王复顿时急了:“那怎么办?不行,此地不宜久留,我得立刻下山回去搬救兵。” “你认识很多高人?” “呃,那倒没有,但我可以去报官。” 陈晋哂笑一声:“且不说官府是否受理,从此地返回县城,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要是妖物就潜伏在外面呢?” “依你之见,该如何应付?” “你我联手,斩妖除魔。” 王复苦着脸道:“可我现在的样子,手脚发软,剑都拿不稳了。” 陈晋说:“诛杀此獠,不可力敌,当智取,你附耳过来听我说……” 听毕,王复跳起来:“陈兄,你饶了我吧。见过此獠真容后,我哪里还下得去嘴?” 陈晋喝道:“生死攸关,挑剔什么?” 王复欲哭无泪:“这,这实在难顶呀。” “难顶也得顶。” 陈晋毫不客气:“你自己招惹的祸事,就得尽力来解决。此妖不除,后患无穷。” 王复默然。 话说回来,此事的确因他而起,若不把美娘带上山,就不会牵连到陈晋。 陈晋分析道:“首先,此獠负伤,实力大减,故而昼伏夜出,似乎在隐藏什么;其次,你与它做起好事时,亲密无间,最适合下手偷袭,成功的几率很高;最后,我在外面接应,随时进来帮忙。” 王复很想问句“我在外面接应行不行”…… 想过一番,一咬牙:“好,为成大事,大丈夫当忍辱负重,我豁出去了,但有个要求。” “你说。”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晋淡然道:“我绝非喜欢搬弄口舌之人。” 王复松口气,忽而想到什么,忙问:“可万一我被压制住,无法腾出手来呢?” 陈晋看着他:“那你就会被采补至死。但王兄,你自少习武,遍访名师,精通十八般武器,我相信你会找到办法的。” 这话似乎给王复带去了信心,他喃喃说道:“也罢,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跟它拼了。” 陈晋目光一扫:“对了,你这柄青云剑用不上,且暂借给我。” 近身偷袭,自是用匕首短刃之类。 王复一怔:“你也会用剑?” “略懂一二。” “好吧。” 王复没有多问,把剑递过来。 陈晋接过,掂一掂,适应手感:“那就这样,你先回草堂休息,养足精神。记得沉住气,不要露出破绽。” 事关生死,王复重重一点头,离开山神庙。一路上忍不住张望,生怕妖物埋伏在哪里。 好在并无动静,此獠可能躲在某处洞穴里去了。 由此可知,其有恃无恐,并不担心王复会起疑心,逃之夭夭。 家底跟脚全在城里,能逃到哪里去? 这也是王复下定决定,要和陈晋联手干一场的一大原因。 他不甘平凡,总想着做一番事业出来。 若能斩妖除魔,便是大功一件,足以吹嘘一辈子。 另外,王复觉得陈晋定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藏有后手。 否则的话,岂能一拳退妖? 如果软弱可欺,早被妖物撕碎,吃进了肚子里。 只是陈晋不说,王复不好刺探打听,只能赌一把。 回到草堂,打开阿平送来的食盒,拿起饭菜狼吞虎咽。 晚上有一场恶战,不吃饱些,哪有力气上场与敌大战三百回合? …… 山神庙内。 陈晋持剑在手,手指在冰凉清寒的剑刃上划过,感受着其中的锋芒。 随即手腕一抖,剑鸣有声。 这的确是一把不错的剑。 一把真正的剑。 当即运剑施展开来,练起《黄庭养吾剑》的八式剑招。 但见剑招破空,剑光缭绕。 完全不同的真实体验。 对于初入门的剑者,远未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手中器具的差异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新剑上手,形状、尺寸、重量……都需要一个研究掌握的过程,到了实战之际,才能最大化地运用出来。 细节决定成败,不容忽视。 陈晋向来都是个认真的人。 时间很快流逝,又到了暮晚,阴沉沉的样子,似要下雨。 今晚的荒山,竟分外寂静。 可很快,有东西出来了。 它手脚并用,爬上一株高大的松树,举目眺望,双瞳如灯,流露出愤怒而垂涎的情绪,观望着那座破旧的庙观。 庙观中一灯亮起,映照黑夜。 (本章完) 第14章 14:一击即中,我没死呢 第14章 14:一击即中,我没死呢 草堂中也点起了灯,一盏制艺普通的铁灯。 搬到山上住,算是体验生活,只打算过渡,很多事物便没那么讲究。 王复坐在灯下,神色流露端倪,显得坐立不安。 他的心根本定不下来,无法做到冷静。 忽地想到陈晋的那盏祖传古灯,心想陈晋能做到淡定从容,是否与此灯有关? 砰的! 草堂木门被撞开,一道黑色人影闯入,同时席卷进一阵恶风,直接将灯火扑灭。 王复霍然站起,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可是美娘?” “是我。” 声音生硬,早没了当初的娇柔情意,反而裹挟着一股恶臭异味。 她大步而至,一把将王复拦腰抱起,扔到床上去。 王复摔得头昏眼,暗道一声:来了,终于要来了……陈晋,莫要负我…… 右手一探,紧握住某利器,待时而动。 …… 陈晋准备完毕,迈步走出山神庙,一手提灯,一手仗剑。 山风吹拂,使得灯火摇曳不定,幸好有灯罩护着,不至于被吹灭。 除了风声,四周一片寂静,不见虫鸣。 风气中吹来了一抹异臭味,缭绕不散。 他毅然不惧,只管前行,很快来到草堂外面。 草堂漆黑一片,却有异样的声响传出,吭哧吭哧的,仿佛有妖魔在进食;又有人在痛苦地呻吟。 “去死!” 猛地一声尖叫。 紧接着是一声咆哮。 啪的! 草堂墙壁破了个大洞,一人穿墙而出,正好跌落在陈晋的脚边。 其披头散发,衣不遮体,可不是王复吗? 王复面如土色,嘴角流血,很是狼狈,他伸手抓住陈晋的裤脚,艰难地道:“陈兄,全靠你了……” 头一歪,没了动静。 轰! 一妖物冲出,直接撞烂了半扇木板墙。 其人立而起,浑身黑毛如刺,双瞳大若铜铃,煞是凶狠。 陈晋吸一口气,挺剑迎上。 眼角余光一瞥,注意到倒在地上的王复蓦然又动了,很敏捷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逃开。 这位仁兄的求生意志非常顽强,害怕恶战展开,会受到池鱼之祸。 那山魈妖物胸口间插着一柄匕首,深入数寸,血流如注。 不得不说,王复还是有本事的,扛住了压力,寻觅到出手的机会,一击即中。 受此创伤,山魈妖物无比暴怒,追出来要将王复撕成碎片。 它看到了手持长剑的陈晋,以及那一盏铜灯。 灯火虽然式微,可火光映照,吞吐不定,仿佛随时会斩出一道剑芒来。 妖物惊惧,转身便逃。 前晚它结结实实地挨了魁星一剑,差点被斩首,已是惊弓之鸟。 “还想走?” 陈晋大喝一声,疾步赶上,手起一剑,不偏不倚地刺中山魈背部,剑尖直接透胸而出。 此獠惨叫起来,往前扑倒,失去了凶性。 其实若是正面搏斗,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得手。只是它本就身负重伤,今晚又受了王复一刀,哪里还敢与陈晋对战? 只想着逃命,导致空门大开。 青云剑利,用得趁手,陈晋毫不客气地就送了对方一记透心凉。 妖物还未死去,犹在地上挣扎。 陈晋提剑上前,要将之结果。 忽地一声清喝:“且慢。” 但见一道白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来,转眼间落下,落在陈晋身前。 陈晋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三步,凝神观望。 见此人长身玉立,白衣胜雪,长发束起,发带飘扬,说不出的飘逸洒脱; 其眉黑且秀,鼻若悬胆,一双眸子宛如点漆,自有一股出尘之意。 好一位翩翩少年郎! 陈晋满心警惕,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白衣少年彬彬有礼地微笑道:“某姓‘令狐’,名‘雪笠’,来自青丘洞天。” “青丘洞天?” 听到这个名号,陈晋更加戒备。 记得王复说过,那“美娘”便是来自这个地方。 “洞天”二字,不同寻常,非普通地方能用,显得非常高大上。 只是空口无凭,不能轻信。 更何况出了山魈妖物这桩事,谁知道是不是胡诌出来的字号? 令狐雪笠手指妖物,解释道:“此獠冒充青丘之名,为非作歹,害人性命。我听闻后,特地前来缉拿。” 陈晋双眼一眯,淡然道:“可惜你来晚了,它已被我拿下。” 令狐雪笠点点头:“此獠狡诈,我原本已经查获其行踪,不料又躲到了山上,以至于晚了一步。” 说到这,顿一顿:“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陈晋。” “可有表字?” 陈晋沉吟片刻,说道:“字‘负剑’。” 这是刚刚想到的。 他少年曾立誓,不中功名不立字,不想拖延至今。 陈晋,字“负剑”,倒也有几分意味。 令狐雪笠道:“原来是负剑兄,可否将此獠交予我处理?我必有厚报。” “不行。” 陈晋一口回绝。 “哦,那是为何?” “其一,我与同窗好友差点被此獠所害,好不容易才把它击倒,这是我们的功劳,岂能轻易拱手相让?其二,谁知道你是什么人?说不定与山魈妖物是一伙的呢,将它带走,转头又放掉,继续害人。这等勾当,并不新鲜。” 闻言,令狐雪笠一愣神,深深地瞧了陈晋一眼:“负剑兄所言在理,是我欠考虑了。为表清白,某当表示一二。” 说着,轻轻一挥手,袖间飞出一道白光,像是飞刀。 飞刀疾掠,在挣扎的山魈颈脖间绕了一圈,顿时头颅落地。 神异的是,断口处平滑如镜,竟不见半点血迹流出。 其收回飞刃,笑意盈盈:“这下你该相信我与此獠不是一伙的了吧。” 陈晋咽了咽口水,刚才一瞬,愣是没看清楚对方的手段,莫非便是传说中的神通? 令狐雪笠明眸一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陈晋手中的魁星踢斗灯:“你这灯倒是不俗,可惜缺了炼制之法,使得明珠蒙尘。不如这样,我以相关法诀换此颗妖物头颅,好回去交差。可不可以?” 陈晋心想这人还怪有礼貌的,当即答应:“好。” 反正要这山魈脑袋毫无用处,若能换到炼器法诀,那就大赚了。 令狐雪笠取出一枚玉简递给陈晋,然后拿块布将山魈头颅包住,抱拳道:“多谢负剑兄成全。不过此门炼器法诀颇为精深艰涩,等闲难以掌握,不知道你能否学会。这样吧,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好说好说。” 陈晋很是满意。 “那有缘再见。” 令狐雪笠身形一顿,已出现在数丈开外,几个起伏,不见了踪影。 真如陆地神仙一般。 凭着如此本事手段,陈晋选择相信,对方应该是真的来自青丘洞天。 就不知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在哪里。 再看山魈身子,那血汹涌而出,染红了草地。 他先将手中玉简贴身藏好,便去看望躺在树底下的王复:“王兄,你怎样了?” 王复气色很差,咳嗽起来,咳出了血:“陈兄,我怕是不行了……” 头一歪,又没了动静。 陈晋叹口气,捡拾来一堆木材枯枝,烧起篝火,将山魈的尸体投入火中,再来搬王复。 王复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慌忙叫道:“慢着,别烧,我还没死呢……” (本章完) 第15章 15:新居进宅,传家宝典 第15章 15:新居进宅,传家宝典 (各位看官老爷,万丈高楼平地起,新书起步不易,喜欢的,给几张票票支持呀!) 陈晋当然不是要烧了王复。 对于活人还是死人,自分得清楚,只是要把这货搬进草堂内躺好,并给其用药。 昏睡一夜后,王复挺了过来,神智恢复清醒,但下不得床,显得十分虚弱。 亏得他身子骨底子好,这才捡回条性命。 小厮阿平送饭来,见状大急,急忙下山找人帮忙。 王复要走了。 他将草堂赠与陈晋,连带各种东西,一股脑全送。 还要送青云剑。 陈晋瞧出了他的不舍,婉拒了,只拿了那柄锋利的匕首。 “陈兄,你说那位令狐公子,是不是真的狐仙?” 临走前,王复忍不住问道。 其识趣地没有问及那枚炼器玉简,皆因玉简是令狐雪笠赠予陈晋,用来炼灯的。 与自己无关的事物,问东问西,很容易叫人产生误会。 虽然在诛杀山魈妖物的事件上,王复出了不少力气,但在某种程度上讲,等于是陈晋救了他一命。 救命之恩,胜过任何回报。 这一点,心里门清。 陈晋瞥他一眼:“怎地,你还惦记着仙缘?” 王复讪讪然:“我总不能白受罪了。” 陈晋呵呵一笑:“等你养好身子再说吧。” 王复目光闪动:“我觉得令狐公子肯定是狐仙,瞧那双狐狸眼,漂亮得不像话,就不知道尾巴藏哪儿了。又或者,当修为达到高深境界,已然炼化了尾巴……” 陈晋懒得听其胡言乱语,一挥手,让轿夫赶紧起轿,把王复送走,回城看大夫。 众人走后,半山坡又恢复了清静。 陈晋搬出山神庙,住进了草堂,算是圆了个旧梦。 野庙无主,偶尔有人进来借宿,难免受到打扰。 相比之下,草堂的环境和陈设要好上许多。 先修好遭受破坏的木板墙,接着把梳妆台,床具等处理掉。 这些事物沾染着王复与“美娘”之间的“恩爱”痕迹,看着膈应。 再在门户左右写上副楹联: 一轮明月在;四壁清风来。 一番拾掇,井井有条。 新主人,新气象。 大伯陈源上山,他听闻到风声,说山上出了事,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正所谓“丑事不可外扬”,对于自己的悲惨遭遇,王复三缄其口,同时吩咐家仆随从勿要声张。 只不过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难免惹人耳目。 “没什么事,就是我那同窗王复生病,要回城医治,于是将草堂让给我了。” 陈晋轻描淡写地道。 “哦,这样。” 陈源不再多问,只要自家侄子没事就好,于是说起正事:“你老叔已经应征出发,前往高良府了。昨天走的。” 陈晋一怔:“这么快?” 本打算下山送行的,可这两天出了山魈妖物的事,无法脱身。 “听说前线告急,催得紧。他特意不与你告别,是不想你触景伤情。还有,老三让我来转告一声,希望你勿要自弃,在山上安心备考,定可卷土重来。” “我记下了。” 陈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小郎,你且在这里住着,有甚短缺,我,还有阿志,都会给你送来。” “多谢大伯。” “咱们一家人,不必见外,我回了。” “且慢。” 陈晋叫住他,进入房间,取出五块银锭:“大伯,这些钱你拿去帮补家用。” 看见银子,陈源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这么多钱,你哪来的?” 陈晋笑道:“王复生病时,我帮了点忙,为表感谢,他便给了我这些酬劳。” 对此陈源倒不怀疑,在茂县地界,王家富豪名声不小,庄子、田产颇丰,王家公子出手阔绰,合情合理。 他开怀大笑起来:“好,真好。小郎,有了这一笔钱,你的营生去处便有了着落。我正愁着不知如何筹钱呢。” “什么营生去处?” “我与县衙的赵主薄能搭上些关系,只要打点好了,便可以让你进户房办差。属于编外吏员,但待遇还是可以的。毕竟能进入衙门,穿上那一身制服,身份便截然不同。” 陈晋一皱眉:“大伯,你大可不必去操办那些事。这钱,是用来帮补家用的。” 陈源做惯了一家之主,性格颇为强势,当即一摆手:“你赚到的钱,自要用到你身上。养家方面,有大伯和老叔在呢,不用你操心过问。小郎,你身为咱们陈家的读书种子,自当有一番锦绣前程。进入衙门,也只是过渡,等调整好了,再去博取功名不迟。” 不由分说,把银子一一拿起,仔细装好,下山而去。 目送其背影,陈晋发现大伯的身子已然有些佝偻,不禁黯然一叹。 对于那份衙门差事,他并不热衷,只是自己总不会一直待在荒山上当“隐士”。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应该走出去看一看。 再想到背井离乡的老叔,不由紧握住拳头:自己需加紧修炼了,学有所成,才有立足之力。 别看昨晚一剑刺倒了山魈妖物,那主要是依仗了魁星神君的威能,加上王复的偷袭,等于捡了个漏。 另外令狐雪笠的出现,更让陈晋认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好在这位青丘狐仙是个讲道理的。 但要是碰上不讲道理的呢? …… 暮晚,天色阴沉。 长长的队伍停了下来,开始驻地休息,生火造饭。 数以千计的队伍人员,衣装芜杂,高矮肥瘦,什么样的都有,一个个的脸色神态,或疲惫,或茫然,或惊惶…… 他们都是应征而来,奔赴前线,将要踏上战场的民众村夫。 所谓“应征”,其中大半都是逼不得已。 在大部分人的认知中,好男不当兵,沙场残酷血腥,上去都是送死的。 如此情况下,众人哪会有什么好心情? 人群中,陈潭坐在一处角落,虽然一样的倦累,但他神色沉静,显得与众不同。 正如他跟陈晋说过的:此番当兵,未尝不是个出路。 只是这条路,必然要从尸山血海中蹚出来。 昔日读书,陈潭曾听闻过这么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其主动应征,绝不愿成为那枯骨,而是想要当将军! 趁有空档,他从怀中拿出一物,打开,从头看起来。 最初之际,有些随意,可越看神色越是认真,嘴里喃喃道:“这份养生法门有些东西呀……不对,是很有东西!” 他投入进去,内心越发感到诧异: “口诀精要、名词涵义、起承次序、注意事项……全部明明白白……这绝非普通的养生功。” 陈潭满脸震惊。 如此完善而精深的法诀,足以成为家世传承的宝典呀,怎么可能是随便从别处借阅抄来的? 小郎,他在山上到底做了什么? 震惊之余,赶紧将纸张折迭起来,贴身放好,以免遭人觊觎,谋夺了去。 (本章完) 第16章 16:月下悟剑,天赋异禀 第16章 16:月下悟剑,天赋异禀 月下,陈晋在练剑。 《黄庭养吾剑》的八式剑招,如今他已经练得颇为娴熟,并且具备了一定的杀伤威力。 每一剑出,嗤然作响。 但还是那句话,现阶段所掌握的,只得招式皮毛,未得剑道真意。 真意需要扎实的基础支撑,绝非一朝一夕的顿悟。 没那么便宜的事。 再怎么强调心性意识流,也无法凭空做到想当然的无敌。 那只会陷入闭门造车的境地,不切实际,属于“空想”和“妄想”。 唰! 劈剑式。 啪的! 脆响中,木剑受力断裂开来。 望着断剑,他若有所思。 八式剑法,其中劈剑式、斩剑式、截剑式、崩剑式,这四招主打一个刚猛; 后四招点剑式、刺剑式、削剑式、挑剑式的核心主旨为“柔”。 相比之下,“刚”与“柔”谁优谁劣? 开始的时候,陈晋认为刚劲更好发力,大开大合,直来直往就可以了。 而柔劲的运用,更加注重讲究技巧方面,显得更难一些。 但随着日复一日的投入修炼,新的认知理解出现了。 原来刚劲,一点都不容易。 这是因为剑器的制式构造,它并非重兵器,本身制艺偏轻,偏薄,所以最适合的手法,便是刺剑式。 实战之中,瞬间百变,单靠某种剑式,会显得极为单调,并且薄弱。 故而才有八式剑招,全面覆盖开来,足以应付各种情况变化。 以剑器施展重招,难度自然倍增,器具质量不好的话,都难以承受得住,会造成崩裂断折的后果。 比如现在的这柄粗糙木剑。 是时候去弄把真正的好剑了。 最好为重剑。 专门用来练前面四招,把刚劲吃透了,再循序渐进地练后面四招。 这样的话,有所侧重,效果应该更好。 至于买剑的钱早有着落,给大伯的只是一小部分,大头仍在身上,除了银锭,更有一大锭金元宝在。 感悟之后,扔掉手中断剑,见月光正好,于是开始吐纳入定。 随着每日修行,他对《六气正位法》的认知越发深入,也越加发现此法的博大精深。 这堪称一部完善齐备的上乘修行宝典,强身健体,养生祛病,只算入门级效果。 当上限大成,能直达长生大道。 该法诀泾渭分明地分成上下两部。 上部可名为“六字练气”,发挥唇齿喉舌功能,通过口型变化,围绕“吹、嘘、呵、呼、呬、嘻”六式,从而牵引气血流动,强化五脏六腑。 这个起手方式和江湖传统武道颇有不同,武道练功,基本是运气开窍,打通奇经八脉,然后与十二正经交汇,形成周天运转。 人的十二正经天生便是通的,乃是人身修行练功的一大天然优势。 如果说经脉穴道是溪流坑洼,那五脏六腑便是具备源头性质的江海湖泊。 传统周天法门,以支流别脉滋润和壮大江海湖泊,以微见著,稳扎稳打; 《六气正位法》则直接强化打造脏腑,使得气血旺盛,再灌溉疏通四肢百骸,以及周身脉穴。 两种方式,谈不上谁高谁低,得看具体的法诀导向。 可以肯定的是,炼化五脏六腑的难度比打通经脉穴道要高。 先易后难,而或先难后易,终归到底,殊途同归。 而决定功法秘籍层次品质的,是看有没有更高阶段的法门要诀。 《六气正位法》的下部,当脏腑达到适宜的强度后,可进行“引气入体”。 至此,才真正涉及天时自然六气,也就是“风、寒、暑、湿、燥、火”,从而踏入“食气者神明而寿”的境界。 因为法门完善齐全,所以这部吐纳法属于不折不扣的“根本法”。 不过陈晋目前才处于“炼精化气”初期,谈修仙长生,为时过早。 修行四大阶段: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各大阶段又分成前中后期,一共十二境界。 十二之数,合乎天之大数,自有讲究。好比地支生肖,月度时辰等,皆用此数。 《六气正位法》为根本法,那《黄庭养吾剑》则隶属应用技术,两者相辅相成,不可或缺。 …… 吐纳完毕,顿感身子轻盈,神清气爽。 这个时候,最适合用来接触学习新事物。 陈晋当即取出那份玉简,仔细端详观察。 在市面上,用来记载功法秘籍的载体各种各样,最为普遍的,自是纸张,然后布帛,皮类等,能用到玉的,光是材质,便彰显不凡。 此枚玉简玉质莹润,乃是上等货色,手感相当好。 只是上面不见具体文字,唯有一枚玄奥符文,该如何着手修炼呢? 翻来覆去看过一通后,将玉简摆放于身前,集中精神,观想符文。 没过多久,仿佛只一刹那间。 嗡的! 他眉心处有异动,符文解析开来,化作一篇文字,直接呈现在识海中,成为一份经验记忆。 有个名堂,唤作《五行格物论》。 “我这就学会了?” 陈晋一愣神,伸手拿起玉简,却见上面的符文如同被水濡湿了的墨,很快变得一塌糊涂。 啪的。 玉简破碎,好似被捏坏的面粉,簌簌落地。 “原来如此……” 他喃喃道,明白过来,如此传法方式新奇而卓越,正应了那句“仙凡有别”。 皆因这《五行格物论》乃法诀“真本”,门槛颇高,普通的人,比如王复拿到的话,就算研究个一年半载,甚至十年八年,都不得其门而入,仿若对着无字天书。 他们想学,只能通过有详细记载的手抄本。 但手抄的变数就多了。 譬如陈晋手写给老叔陈潭的《六气正位法》入门版,属于第一手资料,真真切切,价值不俗; 若陈潭再来手抄一份给别人,便是第二手的了。 其实这样还算传承有序,有据可查。 当到了市面上,泥沙俱下,各种各样的手抄本满天飞。其中多少假,多少真,一般人根本分辨不清,只会上当受骗,白白浪费金钱和时间精力。 陈晋开了关窍,通了泥丸,这才有资格解析真本符文。 令狐雪笠说过,此门炼器法甚是精深艰涩,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 但到了陈晋这里,倒觉得没甚难度,很快便领悟掌握了。 他并不认为这是令狐雪笠故意这么说,没有意义,只是难易之间,从没有统一的标准来进行判断,得看参照物,正如小马过河的故事。 最大的可能性,是陈晋开通泥丸关窍的程度不一般。 直白点说,他天赋异禀! (本章完) 第17章 17:法器神宝,认祖归宗 第17章 17:法器神宝,认祖归宗 修真四艺,符咒、炼器、丹药、阵法。 炼器名列第二,足见重要性。 这部《五行格物论》洋洋洒洒,内容丰富而详实,介绍得十分清楚。 首先是器物分类说明,拢共分成两大类:法器和神宝。 其中以法器为修行主流,按加持炼化的禁制层数划分成下、中、上、极四品; 而神宝乃通玄之物,颇为稀罕,炼化之后,可大可小,能长能短,显得变化如意。 不管法器还是神宝,都是范畴涵盖广泛的概念,囊括诸般器物,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陈晋不禁想到令狐雪笠袖中飞出的那柄刀刃,应该隶属法器之流,就不知道何等品阶。 接下来重点内容,关于如何炼器的法门方法。 不同器物,不同材质,不同品级,区别很大,但炼化总纲就两门: 一门“外炼”,采集各类火种时气,辅以五行材料,进行千锤百炼; 一门“内炼”,以自身气血为引,丹田为炉,神魄为火,淬炼之; 一般而言,法器基本都是外炼,内炼对象则多为神宝。 落实到具体配方手法,那就篇目繁杂,难以计数了。 陈晋不管那么多,仔细检索翻阅,看有没有符合炼制修补魁星踢斗灯的…… …… 入夏,晴天。 茂县,茂林馆。 茂县隶属江南地域,人口稠密,乃上县级别。城墙高大,街巷通达。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熙攘热闹。 茂林馆是城中有名的酒楼,寻常百姓家可进不来此间门槛。 然而此际二楼雅间,却有两个平头百姓在,赫然是陈源,以及其子陈志。 两人已经把家里最好的衣服穿了起来,可依然裹不住眉目间的那股寒酸土气。 陈源坐着,神色局促,流露出不安的情态; 陈志站着,却也站不住,时不时走动起来,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一会之后,终是忍不住了,开口道:“爹,那赵门子和赵管家怎地还不来?眼看便到晌午了。” 陈源低声喝道:“阿志,早跟你说过了,不许叫‘赵门子’,被人听见,事情可就办不成了。” 陈志嘀咕道:“可他就是个看门的。” “哎,你这性子,张口便得罪人。这就是没读成书的结果,不懂礼法人情。看门得分清楚是哪家的门,那可是赵主簿家。若非门子牵线,咱们如何能搭得上赵管家的路子?” “那么多钱,就为了见个管家,我觉得不值。” 陈源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求人办事,没有脸面人情,就得钱。” “可也太多了。” 陈志颇不服气:“光置办这一席,就了五两银子,都能买一亩良田了。这哪里是吃饭,摆明是吃银子。” 陈源看着他:“阿志,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觉得我偏心,只顾着小郎的前途,可谁叫你没有读书的天赋呢?” 陈志分辩道:“爹,今时不同往日,他一直考不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陈源哼一声:“所以我才煞费苦心地让小郎进衙门办差,一来为了历练,老话有说‘人情练达即文章’。我认为小郎的才气文采是够的,只欠了份人情通达;二来如果他真得考不上,但能在衙门立足,日后转正过来,同样是晋身之道。” 说到这,顿一顿,问道:“你可还记得咱们陈氏是如何迁徙到大塘乡来的?” 陈志回答:“记得爷爷说过,一百年前,朝代更迭,战乱纷纷。曾祖父落难逃荒,离开了郡城祖地,流落到此,结婚生子,才有了咱们这一脉。” 陈源点点头:“不错。虽然你曾祖父,还有爷爷皆已离世,但祖训犹在,就是要培养个读书人出来,跻身仕途,光宗耀祖,并带领我们返回祖地,进入宗族祠堂,认祖归宗。这个,不但是曾祖他们的夙愿,更是我和你老叔的毕生志愿。” 闻言,陈志默然了。 大塘乡为多姓混居之地,大部分的人家,基本都是在那波战乱时期逃难过来,在此落脚成家的。 人心思旧,总想着落叶归根。 尤其是重登族谱,认祖归宗,更成为心中执念,压过一切。 只是对于形势式微的旁支别脉而言,想要做到这一步谈何容易? 倒不是说只有读书考功名这一条路,而是相比之下,这一条路是最有希望达成的。成本也相对较低,家族咬咬牙,能够支撑得起。 陈源叹口气,接着道:“而且你要知道,这次打点的钱,基本都是小郎自己出的。” 陈志不说话,他知道这次要的钱并不止那些,家里多年的积蓄也一并拿了出来,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不过父亲所言有理,家族流落在外,叔伯兄弟间若不抱团,四分五裂的话,只会被外人欺负。莫说返回祖地,便是在乡下都站不住脚。 如果这次事成,陈晋能够进入衙门办差,对于家里自是好事。 他心间仍有不安,忍不住问:“爹,若是对方收了钱,办不成事,岂非鸡飞蛋打?” 陈源呵呵一笑:“不可能的。只要银子送出去了,那就代表着事成。否则的话,传扬出去,赵主薄失信,砸了招牌,以后谁还敢找上门来?” 陈志哦了声,觉得颇有道理。 又等了一阵,雅间门被推开,店小二引着两人进来。 走在前面的,身穿灰色衣衫,乃是负责牵桥搭线的赵家门子赵老柴。 后面跟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留两撇短须,模样富态,正是赵管家赵阿大。 陈源慌忙站起,鞠躬弯腰:“赵老哥,赵管家,你们来了,请坐,请上坐。” 赵管家扫一眼,毫不客气地坐了上首,赵门子在左侧陪坐,陈源坐右边。 至于陈志,作为小儿辈,他没得位置。 贵客来到,可以上菜了,一盘盘肉疏菜肴端上,很快摆满了桌子。 还有一坛好酒。 依照惯例规矩,席间向来不谈正事,要等到酒足饭饱之后。 约莫两刻钟,差不多吃饱了,又吩咐店小二上茶和点心。 桌上杯盘狼藉,却还有诸多剩菜,瞧得陈志暗流口水。 纵然是剩的,可对于农家而言,依然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 他本想着等赵管家两人走后,就能上桌吃一吃,不料赵门子直接叫店小二打包,全部搜刮得干干净净,汤汁都没剩下。 端是又吃又拿的。 吃过茶后,赵门子冲陈源打个眼色。 陈源会意,连忙捧出个沉甸甸的包裹,送到赵管家面前:“赵管家,拜托你了。” 赵管家伸手提起包裹,掂了掂分量,笑道:“好说。” “那何时有准信?” “且等着,这几天登门求办事的人着实太多,大家都得排队,再一一安排。” 说罢,提起包裹大摇大摆而去。 赵门子赶紧拿着打包好的饭菜跟上。 剩下陈源父子两个大眼看小眼,陈志瞧见桌上还有茶水,当即整壶对嘴喝了起来。 (本章完) 第18章 18:送钱上门,负剑下山 第18章 18:送钱上门,负剑下山 三天后。 陈源父子又进城来,再度请客。 这次请的只得赵门子一个,可不敢再请赵管家了,太贵。 等赵门子吃饱喝足,陈源小心翼翼地问:“赵老哥,我家的事办得怎样了?有准信的话,给个日子,我便叫我那侄子来。” 赵门子擦了一把满是油腻的嘴,含糊道:“你着什么急呀?这种事需要等待时机才能开口。时机不对,会惹恼大人,别说事办不成,吾等皆要吃挂落。” “那是,那是。” 陈源连声应道,毕恭毕敬地送对方出门离去。 陈志忍不住说:“爹,会不会办砸了?” 陈源纳闷不已:“按理不应该,钱数都依照吩咐给得足足的。没有把握的话,赵管家岂会收得那么爽快?” “我是担心赵管家中饱私囊,把钱昧了,根本没有上报赵主薄。” “他敢!” 陈源圆睁双目:“他要是不讲规矩,我就豁出这把老骨头跟他拼命!无论如何,都把钱要回来。” 望着父亲的面容,陈志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 放狠话是没用的,若真出了事,他们两父子又能如何? 唯一的办法,只能求见赵主薄进行诉求。 然而赵主薄乃八品官身,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等闲哪里见得着? 即使拦道喊冤,见上一面,可能当上管家和门子的,自是沾亲带故的一家子,属于心腹亲信。 赵主薄会站哪边,早有答案。 …… 又过了三天。 赵府。 赵门子找到赵管家,请到一边说话: “大塘乡陈家找了我好几回,追问事情结果,我都没词回他了。” 赵管家满不在乎地道:“没词回,就不用回了。” 赵门子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多吃他几顿嘛。” 赵管家嘴一撇:“就你精。” 赵门子又道:“可是这样,他家会不会闹将起来?” “有什么闹的?咱本就没说过一定能办成。” “事没办成,他们肯定想拿回钱。” 赵管家道:“好笑!就那些钱,早打点完了,只是大人不肯点头同意,有甚办法?而且你我为了此事跑前跑后,不得拿些辛苦费啊。” 赵门子笑道:“阿大所言有理。” 赵管家一摆手:“他们再找你,你就说钱光了,要加钱。加不了的话一拍两散,两不相欠。” 赵门子抓了抓头:“他们家底都被掏空,指定再拿不出钱,只怕不答应,会闹。” 赵管家冷笑一声:“怕什么?不就是两个乡下泥腿子,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老童生。能如何?要是真敢来闹事,直接让人打出去,再治他们一个滋事寻衅的罪名,说要扭送去兵营。随便吓唬一下,估计都得尿裤子。” “高!真是高。” 赵门子一竖大拇指,拍起马屁。 赵管家背负双手,淡然道:“况且大人升迁在即,不日就将离开此地,去往宜县上任。不管茂县变得怎样,都不干咱们的事了。所以还有谁要送钱来,尽管收了便是,正好填上大人升迁的窟窿。大人满意了,你我自然就满足了。” 两人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 “哎,到底是我想得简单了……” 明月当空,推窗望月。 陈晋手托下巴,怔然出神。 这段时日来,日子过得十分充实,练剑吐纳之余,苦心钻研《五行格物论》,倒是找到能用来炼制魁星踢斗灯的法门配方,然而前提条件苛刻,要求多多。 且不说相对应的五行材料,光是特殊的火种时气,便足以令人感到头疼了。 以目前状况,根本做不来。 想要炼器,特别是高级器物,实在太难。 难怪此门技艺,可以单独成为一大流派,像他这种半道出家的非专业人士,无从入手。 其实修补魁星踢斗灯,还有一个最为简单直接的方法,便是提升增加魁星神君的法韵神性,使其强大起来,从而进行自我修复。 法韵神性从哪来? 陈晋想到最为可行的做法,就是献上香火。 名为“香火”,实则是愿力。 醮科礼仪,元宝蜡烛,甚至于沐浴更衣等做法,都隶属形式范畴,有利于静心观想,好给予愿力加持。 观想感应,正是两大根本法之一。 当意志坚定如山,法念精纯无杂,可不需要里哨的外物形式,直接许愿即可,甚至能达到“言出法随”的境界。 不过陈晋才修行第一境,自做不到那等程度。 为此,前几天他以敬奉山神的名义,特意让大伯送了一大把线香和各种事物上来。 然后摆开个法坛,将魁星踢斗灯供起,每日早晚进行敬奉拜祭。 但那么多天过去了,古灯纹丝不动,魁星神君也不见动静,再没有显灵入梦。 不知是愿力不够呢,还是神君发威过后,消损过度,陷入了沉眠。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没办法,此事只得暂且搁置,等待时机。 转而去翻找另外的炼制事物。 比如说炼制一柄剑。 原本打算钱去买成品的。 茂县行业发达,自有铁匠兵器铺等。而大乾法制,民间并不禁武,寻常武器可正常使用流通。但需要注意的是,弓能用,弩不行,还有长矛甲胄等,都属于犯禁品,被抓到的话,严重的会被治上“造反”大罪,抄家砍头。 一般的铁匠兵器铺,难出精良武器,而陈晋需求特殊,重剑未必有得卖。 如此一来,倒不如按照自己的要求量身定做一把,更为贴心。 打定主意,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早早起来,收拾完毕,背上书笈,关好草堂,迈步下山。 说起来待在山上已经有一段日子,如今下去,倒有几分虎兽出林的意气。 到了山麓,走过溪流,再穿过大片的阡陌田野,前面便是大塘乡了。一户户人家,一座座房屋凌乱地分布着,拥挤着。 刚抵达村口处,迎面一人急步走来,行色匆匆的样子,正是堂哥陈志。 其实陈志与陈晋同龄,只大了一个月而已。 陈志身穿旧衫,鼻青脸肿的,其抬头看见陈晋,直接冲上来,几乎吼道:“你终于舍得下来了!” 陈晋一怔:“怎么啦?” 陈志带着哭音:“为你的事,我爹被人打折了腿,现在躺在家里,快要死了……” 求一票好难! 本书稳扎稳打,娓娓道来,不再追求前期无敌的噱头,务必写一部长篇完整的故事来! (本章完) 第19章 19:讨个说法,小事大事 第19章 19:讨个说法,小事大事 大塘乡南边,陈家,北屋。 房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陈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他的一条左腿明显变形,裹缠着厚实的布。 两个妇人站在床边,年纪大的是大伯母陈杨氏,在不停地抹着眼泪; 年青的是陈志的浑家苏素,一脸的忧心忡忡; 还有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正是陈志的女儿陈敏,身材瘦弱的她惊慌无措,嘴里念叨道:“爷爷,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爷爷……” 陈志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这也是陈源一房的心病。 “怎么回事?” 陈晋声音清冷。 陈志忍住气,把事情经过道出。 原来他们昨天又进城,找赵门子讨个说法,得知事情没有办成,于是想要把钱拿回来。 赵门子哪里同意? 双方拉扯之下,赵府中突然冲出数名如狼似虎的健仆,手持棍棒等,说陈源父子是来闹事的,劈头盖脑就打,直到将陈源左腿打断,扔到街上,这才罢休。 陈志悲愤地道:“爹都说只要退一半钱就行,可那厮蛮不讲理,说一文钱都没得了,还要扭送我们去衙门见官,要关进大牢里治罪。没办法,我只得赶紧背着爹爹出城,逃回家里来。” 陈晋扫一眼:“大伯这伤,这样处理不行,怎不去找大夫看,接驳回来?” “家里哪里还有钱?都拿出去给你搏前程了,就这些草药,也是央求村里借的钱。” 陈志越说越气。 陈晋一皱眉,在这件事上,自己实不知情。 但事到如今,争论那些毫无意义。 当即拿出一锭银子:“志哥儿,你拿这钱进城,把最好的正骨大夫请来,要带上药。” 看到白的银子,陈志一个愣神,很想问问哪来的,可父亲的伤情拖延不得,于是接过,低着头匆匆出门,背后传来陈晋的吩咐:“别舍不得用钱,雇一辆骡车去,快去快回。” 陈志心里嘀咕:说得自己很有钱似的…… 可伸手摸了摸口袋中的银子,沉甸甸一大锭,的确足够费了。 陈晋又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陈杨氏:“伯母,这钱你拿去家用,买些好肉好菜,准备午饭。” 陈杨氏吃一惊,下意识推却:“这如何使得?” “拿去吧。” “也罢。” 陈杨氏不再拒绝,家里确实已经揭不开锅了。只是这么一大锭银子在乡上可不好铰开来用,得找大户来兑换成铜钱才行。 至于钱财来历,妇人曾听丈夫说过,陈晋与城中富商王家独子是同窗,因缘际会之下,得了一份不错的报酬。 不管怎么说,手头有了钱,一颗心仿佛有了着落,不再那么惊慌无措。 有钱就有了希望,能吃饱饭,能请到大夫,能买到好药,丈夫的命保住了。 陈杨氏感觉自家侄子变化甚大,以前的他不修边幅,老气沉沉,落魄得很。 可现在呢,简直像换了个人,年轻了许多的样子。 这是好事。 陈晋的沉静和大方,一下子扭转了场面。 堂侄女陈敏走来,仰头看着陈晋:“小郎叔叔,你说我爷爷能活吗?” 陈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 女孩顿时破涕为笑,跟着奶奶母亲出去,帮忙干活了。 此际陈源醒转,睁开眼睛看到陈晋,忍不住老泪纵横:“小郎,这次的事,是大伯对不住你。” “哪里的话?” “哎,我识人不明,糊里糊涂的求人办事,没想到事没办成,还把钱全搭进去了。我悔呀!” 陈晋宽慰道:“大伯,你不要想那么多,安心养伤。” 又说了几句,起身返回自己的东屋,放下书笈,闭目养神。 到了晌午时分,陈志接大夫回来了。 大夫姓“郑”,在茂县正元堂坐诊,善于外伤正骨,要不是陈志舍得钱,都难以请得他来。 钱得多,也用得值,郑大夫是个专业的,观察一番后,开始上手接骨,继而用药。 在整个过程中,陈源痛得死去活来,拼命忍住。好在他虽然年过五旬,但身子骨颇为壮实,忍受得住。 等骨头接好,敷上药,便算捡回条命。 “头三月不可妄动,每七天换一次药,半年之后,应该无恙。” 郑大夫洗干净手后,吩咐说道。 陈志连忙道谢,又请他留下用饭。 郑大夫自是应了,等上桌后,发现有肉有鱼,竟十分丰盛,不禁感到意外。 原来是陈杨氏听了陈晋的话,置办好些食材,用来招待。 吃食不错,郑大夫心情颇好,医嘱都详细了几分,微笑着坐上车回城去了。 陈晋叫陈志来到屋里,又仔细询问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完后,陈志忍不住问:“小郎,你要作甚?” 陈晋回答:“出了这样的事,我总得讨个说法。” 陈志忙道:“可别再去讨说法了,赵家那些人霸道惯了,根本不会跟咱们讲道理。你去了,万一被打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我自有分寸……现在家里没钱了吧?” “嗯,就你今天给的,还剩几十文。但爹爹这个样子,下不了地,干不了活,又要买药换药……” 陈晋再取出两锭银子:“这些你拿去,应该足够应付一阵子了。” 陈志咽了咽口水,内心好生纳闷,感觉堂弟那陈旧的书笈是口聚宝盆,银子一锭锭往外拿,根本拿不完。 陈晋叮嘱道:“志哥儿,家里就辛苦你了。” “你要去哪儿?” “进城。” “不行。” 陈志慌忙拦住,生怕他愣头愣脑的,真去了赵家,还回得来吗? “小郎,此事你务必要三思。不管如何,都得征求一下爹爹的意见。” 说着,拉着他去北屋见陈源。 陈源问:“小郎,你进了城,又能如何呢?” 陈晋沉声道:“我不信这天底下,就没个说理的地方。” 陈源叹一口气,神态颓然:“常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为何?那是因为根本斗不过呀。此事怪我不够谨慎,钱给得太快,又没立下字据,即使你到衙门去告状喊冤,无凭无证的,人家反口不认,能有什么办法?” 说到这,一把抓住陈晋的手:“小郎,听大伯的,这事算了,咱家认了,忍一忍便过去。你要怨的话,就怨我,是我办事不利,白白糟蹋了钱,害你进不去衙门。” 陈晋看着他,慢慢道:“大伯,对我而言,不能在衙门当差是小事;钱被骗了,也是小事。但他们打伤了你,却是大事。” 听到这话,陈源父子面面相觑,顿时有些呆了。 趁着还没上推荐,追读的看官不多,做了些背景设定的修改,内容部分主要在第一章,首先是时代背景,不再是乱世了,同类写得太多,有些泛滥,也不利于后面情节的发挥展开;其次是主角的年龄设定,从弱冠改到了三十而立,神童出身,后面屡考屡败,萎靡不振的老童生。三十不立,一事无成。 感觉这个人设更有代入看点和冲突反差性,与情节结合,也更为丝滑些。 毕竟作者本身,还有喜欢此类风格的读者姥爷们,基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牛马吧。 其他主要情节纹丝不动,没有什么影响,老读者也可以回去再看一下,反正就十几章开篇。 最后,多谢支持,有什么反馈的,请多多章评,不合理的地方,作者都会改正。 (本章完) 第20章 20:乡野非议,进城办事 第20章 20:乡野非议,进城办事 说这句话时,陈晋的态度严肃而认真。 陈源父子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遭受此番打击,陈源被人敲断的,仿佛不是腿骨,而是膝盖骨和脊梁骨,整个人一下子蔫了下来。 那是面对权贵霸道的无力感、对自己轻信他人的悔恨感、再夹杂着愧对后辈的内疚感…… 在这一刻,所谓的一家之主,颜面荡然无存,根本抬不起头来。 而陈志的心态除了担忧之外,又有着某些莫可名状的期待,倒真得希望陈晋能在赵家那里讨个说法,要回个公道。 虽然这很难,几无可能。 他只能对陈晋说一声“小心”。 陈晋一拱手,背负书笈走出房门,在陈杨氏和苏素担忧的眼神中走出了家门。 堂侄女陈敏追出来,拉着他衣角,脆生生地问:“小郎叔叔,你去哪儿?” “进城。” “那你还回来吗?” “当然。我回来时,给你买人吃。” 陈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大步而去。 “那不是陈童生吗?怎地回来了?” “怕不是在山上待不住了;而且他们家出了祸事,这下可惨。” 陈源断腿的事早传遍开来,众说纷呈,其中有个说法,说是陈源在县城得罪了大官,被对方随从出手打断的。 这样的事在乡野上可称得上大事件。 不过在人前时,陈志一口否认,说自家父亲是在进城时不小心摔到的。 “那陈童生还要读书,还要去考呀?” “能怎么办?除了这个又不会别的……不过看起来,他似乎变了不少。” “变啥嘞,还不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衫,都补了好几处……” 在树底纳凉的一群妇人们看到陈晋经过,当即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在大塘乡,陈晋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想当年,他十六岁就考到童生,又会作诗,传扬开来,被很多人称为“神童”,受到不少乡绅门户的青睐,纷纷主动示好。 不料到了院试,竟屡考不中,至今三十岁,仍是个童生。 最初时人们称呼一声“陈童生”属于敬称,可叫了这么多年,渐渐变了味道,倒有些揶揄意味了。 当光环褪去,黯然神伤,最是容易招惹各种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如今陈晋只当清风拂耳,迈步而过。 来到村口处,正见到一辆骡车使出,赶车的,乃是那刘猎户。 “刘大叔,你可是要进城?可否捎我一段路。” “嗯,行,上车吧。” 刘猎户稍一犹豫,答应了。停车之际,忍不住打量过来,内心暗暗称奇。 距离上一次夜间在山神庙相遇,已经有一段时日。 现在看来,陈晋的身子骨明显挺拔壮实了不少。虽然穿的衣衫显旧,可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样子。 特别那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寻不到半点呆滞之意。 一般读书人,习惯于灯下夜读,眼神通常不大好,可在陈晋身上,并没有这些毛病。 “怎么觉得,这位陈童生变年轻了呢?” 脑海里跳出个念头,使得刘猎户自己都吓一跳,赶紧摇摇头,否定了: 人怎么可能会变年轻的呢? 又不是神仙! 应该是以前的陈晋不修边幅,行事呆滞,导致三十岁瞧着像四五十。而今注意仪容了,加上饮食有所改善,脸颊有了肉,精神面色好起来,自然就显得年轻了。 “坐好了,咱们走!” 刘猎户吆喝一声,驱车跑起。 他今天进城,是要售卖些山货干货,顺便买生活用品回来。原本这些事得趁早出门,不过有事耽误了。 大晴天,烈日炎炎。 骡车没有车厢篷布,陈晋坐在板车上,便支起书笈的布篷,当个帽子用,勉强能遮晒。 此书笈已经好些年头,显得陈旧,缝缝补补的,凑合着用。 家贫手紧,难以换新。 虽说现在有了钱,但也没换新的打算,毕竟那笔钱,是要准备炼制重剑的。 加上大伯出事,费不少,更得精打细算。 “陈童生,你进城办事?” 刘猎户主动搭起话,毕竟对方可是潜在的女婿人选。 上次回家后,他在女儿山面前提及陈家要说亲的事,五大八粗的女儿竟难得地显露出几分忸怩之意。 这也难怪,哪个少女不怀春? 陈晋毕竟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即使年纪不小了,但也曾有着神童美誉,风光过的。 而且日后还有机会考上功名,陈父不就是熬到了四十岁? 陈晋简单地回答了声:“是的。” 刘猎户又关心地问:“你大伯怎样了?” “请城里正元堂郑大夫治了,接回了骨头,往后只需静养。” “那就好。” 刘猎户心里微微一惊,暗想这陈家还是存着些家底。 从城里请大夫医治,可不简单。乡野人家生病或者受伤了,基本都是用土方法,自己熬着,最多让乡上的赤脚大夫瞧瞧,开些药吃。 看来乡上的那些流言蜚语,说陈家揭不开锅了,到处借钱,并不真实。 借的那点钱,都不够路费的,又怎么请得来郑大夫? 接下来又说几句闲话,便专注赶路。时间已不早,他还得赶着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抵达茂县。 对于县城,陈晋并不陌生,昔日进城求学,曾在城内生活过一段日子。 他下了车,向刘猎户道谢,随即分开,先来到一家钱庄。 从“美娘”那里获得的钱财都是大块金银,难以日常使用,需要兑换成铜钱才行。 那锭金元宝太过于显眼,不能拿出来露白,所以只换银子。 除去最初给大伯的,还有今天给伯母和陈志的,手头只剩下最后两块了。 一共换得铜钱八千五百多文,就是八贯多。 铜钱沉重,好在王朝钱制革新,面值有一文钱的小钱,还有当十的中钱,甚至当百的大钱。 至于纸钞银票之类,却是没得。 大钱面值的铸造推出,一方面有利于携带流通;另一方面,无疑是在弥补朝廷财政的亏空。 由此可知,大乾立朝将近百年之际,并没有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烈火烹油,鲜着锦。 再想到不久前的徭役征兵,剑指南蛮,肯定不止是要镇压边疆藩镇,扩大版图的筹划,可能另有暗潮汹涌,为了转移某些矛盾,从而引发的战事。 换好钱后,陈晋沿着街道,路经赵主薄那高大富贵的府邸,驻足瞧了瞧,很快又离开,转而去南边街区,到王家找王复。 (本章完) 第21章 21:登门拜访,出门铸剑 第21章 21:登门拜访,出门铸剑 (虽然书难写,票难求,但新的一周第一天,总得吆喝一嗓子:求票票!) 王家阔绰,宅子气派,大门口处还摆上一对石狮子,专门用来镇宅辟邪。 陈晋踏上台阶。 门房很快迎上来,打量一眼,并没有以貌取人,客气地问:“敢问阁下来找谁?” “我叫‘陈晋’,前来拜访王复王公子。” “原来是陈公子,失敬失敬。我家少爷早有吩咐,等陈公子来,不用通报,直接请进即可。” 门房登时堆上笑脸,带着陈晋进门。 王家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其中王复独占一院,自着长随丫鬟服侍,日子过得富足安乐。 说不通报,只是在外门,到了里面,门房还是让陈晋留在院落的凉亭处稍候,自己则快步入内禀告。 没过多久,就见满脸笑容的王复走出来:“陈兄,你终于舍得下山了,快过来喝茶。” 经过这段时日的休养,其气色明显好转,行动自如了。 亏得家里有钱,能请得起名医,吃得上贵药。 陈晋进屋,坐在厅上,早有丫鬟捧上香茗点心等。他自不客气,品茶吃饼。 王复打量着他,感叹一声:“陈兄,你真得像换了个人,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犹记得在县学时,陈晋面黄肌瘦,形同竹竿,一心埋首苦读,不修边幅的模样,年纪颇为显老。 可现如今,衣装整洁,面皮干净,越发的眉清目秀,仿佛年轻了十多岁。 陈晋淡然道:“我说过,人总是会变的。” 王复就不再纠结这些,直接问:“你今日进城,可是要办事?” 陈晋点点头:“我想铸造一柄剑,重剑,所以来找你,看有甚门路介绍。” 王复一愣神,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你来找我,端是找对人了。县城地方,没有哪里我不熟悉的。不管武馆还是兵器铺,皆是了如指掌。” 说到这,顿一顿:“不过你说的重剑,是个什么样的?” 陈晋便把构想要求说了。 听完,王复抓了抓头:“这般要求,可是稀罕得很。况且如此重剑,不得十来斤了,这还算是剑吗?” 正常剑器的重量,也就五斤以内,超过此数,便会失去飘逸轻灵的特点,不大好用了。 陈晋含糊回了句:“我学的剑法,便是如此。” 王复倒很想问问学的是哪家剑法,可转念一想,随便刺探打听别人的家门传承,乃是武林大忌,于是不再追问。 只是内心很是疑惑,各种揣测猜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此际王复父母闻讯过来,皆因他们听儿子说过,说陈晋对其有大恩。 至于什么样的恩,王复含糊其辞。 但不管怎样,这等恩人登门,身为长辈,自该现身接待,不可失了礼数。 王父王远山很客气地道:“老朽托大,便唤你一声‘贤侄’了。我家复儿心性跳脱,心意难定,三十多岁,成家立业的人了,一天到晚不着调,就喜欢登山游水,舞刀弄剑的。陈贤侄,你可得帮我好好说一说他。对了,你可有表字?” 陈晋回答:“字‘负剑’。” 王远山:“……” 刚批评自家儿子喜欢舞刀弄剑不靠谱,没想到这位的表字里就起了“负剑”二字。 要知道人的表字往往代表品行,以及志向等,意义非凡。 王复字“操持”,无奈背道而驰。 那陈晋字“负剑”呢? 难道真是“物以类聚”,这位也是喜欢舞刀弄剑的? 王远山内心嘀咕,只瞧着陈晋神情沉静,斯斯文文的,并不像那种蹦蹦跳跳,打打杀杀的人。 转念一想,在读书人的心目中,“剑”的象征寓意深远广泛,并不具体,或许是自己想岔了。 这段时日来,王复被困在家里养伤,早觉得烦闷,如今有了机会,立刻便道:“爹,娘,陈兄找我有事,我与他出去一趟,晚饭便不回家吃了。” 站立起身,朝陈晋打个眼色。 陈晋会意,起身告辞。 客人当面,王远山不好驳斥,叮嘱道:“复儿,你受伤未愈,可不要乱跑,更不要跟人动手。” “知道了。” 王复随口应了句,带着陈晋出门而去,另外贴身小厮阿平也跟随左右。 “哎,这孩子。” 王母叹了口气,又道:“这位陈童生,看着怎么不像复儿所说的那样。” “年纪应是没错,出身也差不多,穿着的衣服都旧了的。” “那咱家不是应该赠一盘银子给他,以表示酬谢一二?” 王远山回答:“读书人自有清高气度,岂会随便受人钱财馈赠的?反而心生不快。” 王母“哦”了声:“这样呀。但我倒觉得,这人都要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了,还故作姿态的话,未免太食古不化,自找罪受。” 王远山撸了撸胡须:“虽然都是老童生,可陈晋不同复儿,人家十六岁便录取童生,年少时更曾有神童美誉,还会写诗。就不知怎地,院试屡考不过,白白浪费了多年岁月。可惜了。” 王母听不得别人厉害过自家儿子,嘴一撇:“不是有句话吗?‘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况且功名大事,讲究时运命数……对了,复儿的命数时运,得赶紧找青松道长来算一算,可别耽误了……” …… 出到外面,王复犹如脱笼的鸟雀,表现得很是欢欣,又支开阿平,低声对陈晋道:“陈兄,我家里人并不知道美娘的事,也不清楚我如何受伤的,你可得帮我保密。” 陈晋瞥他一眼:“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 王复大笑,不小心触及伤势,忍不住咳嗽起来。 虽然休养一阵,能正常走路了,但并未痊愈。其几乎被妖物采补至死,阳精亏空严重,哪里能随便养得回来? 不过相比起性命,暂时的不举,倒可以接受。只要再养半载,又能活蹦乱跳,生龙活虎了。 于是心头渐渐恢复豪气,大手一挥:“陈兄,你此番来铸剑,费多少,全然记在本公子账上,不用你一分钱。” “那就多谢了。” 陈晋可不爱讲自命清高那一套。 有王复带路,很快找到第一家打铁铺,可那师傅听了重剑要求,登时摇头,说打不成。 接连三家,皆是一样的答复。 王复沉吟道:“这几家都是城里排名前列的,有老师傅坐镇,他们做不来的话,可就棘手了。” 陈晋问:“没有更好的了?” “倒还有一家,我这柄青云剑便是出自他家。不过想请对方出手,很不容易。” “既然来了,不妨去试试。” “好,跟我走。” (本章完) 第22章 22:宁愿饿死,待客之道 第22章 22:宁愿饿死,待客之道 (有票票,有更新,作者君可不愿饿死!) 这是一间武馆,明显的门庭破落,不过门楣上的招牌,那“青山武馆”四个金漆大字拭擦得十分干净明亮。 王复深谙此间主人脾性,吩咐阿平买了一坛好酒,三斤卤肉,提在手上,这才来登门拜访: “石师傅,我来看你了。” 石师傅双名“奇峰”,年过甲,身材高大,颇为魁梧,只是其右臂一侧空荡荡的。 在路上时,王复跟陈晋简要地介绍过这位石师傅的情况,知道他曾是个扬名江湖的武师,后来在一场打斗中受伤,失去一臂,实力大损,不得已在茂县开设武馆,以此为营生。 青山武馆的名义,大概是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意思。 然而他性子暴躁,心态又沉郁,时常借酒消愁,对于拜入门中的学徒动辄打骂,很多人难以受得了。 这样的经营方式,名声很不好,使得门庭冷落,难以维持得住。 昔日王复曾登门拜师,却也学不到半个月就赶紧跑了。皆因王复发现,石奇峰的传授路数完全是看心情的,心情好才会教一点东西,心情坏时,根本不管。 难怪后来学徒都跑光了。 石师傅坐在庭院中,扫了一眼,冷淡地道:“王家小儿,你又来干甚?我早跟你说过,就算饿死,我石奇峰也不会去你家当护院,做狗腿子。” 原来王复觉得石奇峰虽然断臂,但仍有一定实力,更是名技艺精湛的铸剑师,所以要请他去家里当护院。 富贵人家,偌大产业,单靠健仆家奴可守不住,必须请护院,甚至养门客。 王复笑道:“石师傅误会了,这次找你,不是为了当护院的事。你且先喝酒,吃肉。” 石奇峰不为所动:“石某虽贪杯,却不会吃嗟来之食,也不会不明不白地吃人东西。” 王复知道此人的脾性又臭又硬,于是开门见山地把要铸造重剑的事说了。 石奇峰一怔,疑问道:“上一次,不是给你铸造过一柄青山剑吗?无缘无故,为何要弄什么重剑?” 王复忙道:“不是我,是我的这位同窗好友要。” 石奇峰的目光落在陈晋身上,审视一番后喝道:“哪里来的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在此凭空臆想,消遣老夫,速速退去。” 陈晋直接问:“敢问石师傅能铸造得出此剑吗?” 石奇峰反问:“这般重剑,你能拿得起,挥得动?” 陈晋淡然以对:“拿不拿得起,用不用得了,是我的事。我只问一句,能不能铸?” 王复乐得见到石奇峰吃瘪,不嫌事大地笑道:“是啰,石师傅,只要你铸造得成,多少钱尽管说。” 石奇峰冷哼一声:“倘若只为了猎奇好玩,当做摆设,而浪费诸多精铁好料,我宁愿饿死,也不会替你铸剑。” 面对他油盐不进的样子,王复很是无奈,只能看向陈晋。 就见陈晋微一沉吟,从书笈取出一卷纸张:“石师傅,请你看过这些,这是我对于重剑的一点构思想法,以及构造说明。” 石奇峰不情不愿地接过,嘴里嘟囔道:“就你这样,还能写出什么来?” 先是漫不经心的一扫,但很快,面上便露出惊诧之意,接着变得认真起来。 见状,王复心里暗道一声“有戏”。随即想到,陈晋要铸造重剑,绝非心血来潮,很可能与令狐雪笠赠予的那枚炼器玉简有关。 那可是仙家学问,拿来震慑石奇峰这种凡俗人物自不在话下。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石奇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住陈晋:“你会炼器?” 陈晋答道:“谈不上会,只是读过一些相关内容,知道部分配方做法。但我没有上手过,也没有火炉材料等,所以要来请石师傅出手。” 石师傅面露古怪之色,陷入了沉思,一会之后,拿起酒坛,揭开封口,往嘴里灌了大口酒:“好,此事我应了,但有个条件。” “你说。” “如此重剑,我未曾打造过,为保成功,在此过程中,你得留在武馆帮忙打下手。” “好。” 陈晋一口应承。 石奇峰瞪一眼:“你别答应得那么快,铸剑之事,绝非一朝一夕。我估计着,此剑起码要七天七夜才能出炉,这还是在恰好材料齐备的情况之下。” “没问题。” 陈晋毫不犹豫。 这个时间,本就在预估范围之内。 其实锻造这把重剑,在工艺和材质上,已然作了削减。 没办法,若是按照法器的要求,那就强人所难了。不只是手段不够,材料同样欠缺,根本做不来。 石奇峰点点头:“那行,就从明天开始,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开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陈晋等人便告辞离开,出到外面,天色已黄昏。 王复道:“陈兄,此事有了着落,你也可以宽心了。石师傅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敢答应,便是有了把握。” “嗯,那现在去哪?” “当然是去吃饭啦。” 王复笑道:“本来你进城做客,理应在家里设宴款待,但你是了解我的,在家里吃饭颇为沉闷,没甚意思,所以还是在外面吃的好。” 陈晋并不在意在哪里吃饭,说了声:“客随主便,你做主便是。” 王复微微颌首,朗声道:“你我先有同窗之谊,继而又在山上共度患难,称得上生死之交,再怎么招待都不为过。论城中去处,最好的地方当然是翠烟楼,可勾栏听曲,可寻欢作乐。不过我现在身子不大方便,就不去那儿了,得换个地方。” 陈晋知道翠烟楼的名头,县城里一等一的销金窟,但未曾去过,没甚兴趣,也去不起。 王复便道:“那就去茂林馆,如何?” 听到“茂林馆”三字,陈晋眼眸掠过精光,听堂哥陈志说过,他们父子宴请那赵管家,进行钱财交易,便是此处,就道:“好,听说那里的菜肴挺不错。” “确实不错。” 王复一挥手。 小厮阿平很有眼色地赶到前头去,要提前到茂林馆找掌柜的订座,包下雅间。 但菜不能早定,得等陈晋来到,由他来点。 这才是待客之道。 (本章完) 第23章 23:酒逢知己,欠个人情 第23章 23:酒逢知己,欠个人情 茂林馆,包厢雅座,佳肴满桌,推杯换盏。 王复乃武者,食量向来很好,纵使身体欠佳,吃得也不少。但与陈晋一比,顿时有些相形见绌了。 他可以肯定,现如今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个文弱同窗。 陈晋身上,一定有着莫大的秘密。 曾几何时,而或在某个深夜里,王复甚至萌生出一丝妄想:怀疑陈晋身上是否与美娘一样,也披上了一层画皮…… 不过这份妄想猜疑,终是给按了下去。 因为陈晋救过自己的命。 王复宁愿相信,陈晋这是获得了某种仙缘。 江湖传说,仙缘可遇不可求,一饮一啄,是谁便是谁的,旁人抢夺不去。 而能得此缘者,皆有气运在身,与之结交,与有荣焉。 席间用餐,基本不谈正事,要等到酒足饭饱后,这才开始品茶闲聊。 小厮阿平守在外面,雅间中只得他们两人。 陈晋问起些江湖风云,正问到王复的长处,侃侃而谈。 倒不是说王复博古识今,见多识广,但相比陈晋,其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事物,的确要更广泛些。 起码,去过高良府等地方。 而陈晋,至今为止,只在茂县一带转悠。 因为茂县属于上县级别,所以院试不用进府城,在本地考即可。 如此一来,本地考生省却了诸多路程工夫,以及路费销那些。 以前的陈晋,一心苦读圣贤书;后来搬到山上,便等于当了个“隐士”,接触眼界,颇为狭窄。 他比王复强的,是已经踏上了修行之道,以及学会了一部炼器法门。 正所谓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总该走出去瞧瞧。 而不同的别人身上,也算得上是另一个人生世界。 尤其像王复这种生活多姿多彩的家伙,由于出身不错,阅历不可谓不丰富。 跟别人交流,打开一扇窗,看到新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学习。 正契合了圣贤的那句话:“三人行,必有吾师”。 陈晋答应替石奇峰打下手,配合铸剑,一方面是为了重剑的成功率;另一方面,同样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虽然解析真本符文,一下子掌握了诸多炼器知识,但毕竟都是理论,还不曾经过实践体验,纸上得来终觉浅。 王复高谈阔论,一时间,生出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于是又吩咐阿平,让酒家再置办一席好酒好菜来。 这一次,不用在乎规矩,一边喝,一边说。 陈晋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但一双眸子却越发明亮。 他以前其实并没有喝过几回酒,皆因酒并不便宜,所以酒量无从谈起。 只是修炼《六气正位法》后,随着修为,五脏六腑不断得到强化,竟仿佛有了千杯不醉的能力。 反观王复,喝多了几杯,已经有了几分醺醺然,舌头都渐渐大了起来。 陈晋忽问:“王兄,你家境富足,交游广阔,除了江湖朋友外,应该也与城中的高门大户,甚至官宦人家都有人情来往吧。” 王复回答:“在商言商,商贾之间皆是酒肉之交,逢场作戏罢了,不足一提。至于衙门官府方面,所谓人情打点,都要银钱开路。每一家,每一份,或逢年过节,或生辰寿宴,那贺仪都得准备得妥妥当当。做惯了这些事,一旦某次出了纰漏,便会触恶于人,招来恶果。实在是如履薄冰,处处陪着小心,难呐。” 说到这,感叹一声:“陈兄,你别看我家风光,左右逢源,好像处处都吃得开。那是因为没出什么问题,如果哪天不行了,不知多少人会落井下石呢。特别那些做官的,依我看来,为官者最为麻木不仁,不讲情义,也最不值得相信。” 这最后一句,明显是喝多了发起牢骚。 包厢内只得他们两个,喝酒上头后,便渐渐去了顾忌。 王复接着道:“我爹娘逼着我去读书,考功名,不就是想让我也跻身官宦,好给家里当个靠山吗?但我真不喜欢,对下虚情假意,对上卑躬屈膝,累得很。远不如当个武林游侠,快意恩仇,行侠仗义。” 陈晋目光闪动:“为官者的确不值得相信,近日我家里,便发生了一桩事情。” “哦,何事?” 王复问道,他有几分醉意,但并不是真醉了。 陈晋便把大伯钱买衙门编外名额,结果事没办成,要不回钱,反而被打断腿的事说了。 听完,王复挠了挠头:“这样呀,难道你们不知道,赵主薄已经准备升迁,很快就要到隔壁宜县当县令了吗?” 陈晋摇摇头:“不知。” 这种内情,除非衙门中人,而或消息灵通的,外面的人无从知晓。 严格来说,寻常平头百姓,一辈子没进去衙门的,连那些官长得什么样都一所无知。 他们这个层面,能接触到的,不外乎衙役皂吏罢了。 王复又道:“他都要走了,又怎么可能再安排人进衙门?” 陈晋一皱眉:“那他还收人钱?” 王复压低声音:“听闻为了升迁县令,赵家打点费了很大的一笔银子,亏空得厉害。我爹说过,他曾去赵家赴宴,也献上了一份厚礼。” “原来如此,那这样看来,我家的钱是拿不回来了。” “陈兄,我寻思着此事,应该并非赵主薄授意,而是那赵管家狐假虎威,借机敛财。但骗钱也罢,还把你大伯腿给打断,实在岂有此理!这样吧,我找个机会去见赵主薄,问个明白,也好给你个说法。” 陈晋看着他:“你这般去问,岂不会得罪人了?” 王复笑道:“我并非兴师问罪,也不敢那种态度呀。放心吧,我家与他还是有点人情来往的,赵主薄见我,也是唤一声‘贤侄’。反映个事,算不得什么。” 陈晋点点头:“不管如何,我欠你一个人情。” 王复眨了眨眼睛:“你这口吻,顿时让我想起了令狐雪笠。哎,回城之后,我立刻派发人手,到处寻找,愣是没找到,不知这位真狐仙去哪儿了。或许已经离开,返回了青丘洞天,深以为憾啊。” 他心中始终无法割弃掉那份仙缘念想。 (本章完) 第24章 24:人情易变,剑胚初成 第24章 24:人情易变,剑胚初成 这晚,王复喝得酩酊大醉,由小厮阿平雇了一辆车,送回家里去。 陈晋没有跟去,转到青山武馆,见门虚掩着,石奇峰尚未休息,似乎知道他要来一样。 没什么客套寒暄,直接安排一间偏房住下。 陈晋是那种荒山野庙都能安居的人,自不在意睡觉的环境条件如何,一如往常般运功吐纳,然后进行小睡憩息。 今非昔比,其身体素质大有改善,精神方面更是旺盛,五感敏锐,稍有异样动静,便能警觉过来。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早起,陈晋到附近饭馆吃饱早饭,然后打包一份回来。 石奇峰毫不客气,吃了个干净。稍作休息,便叫上陈晋,来到一间摆满了各种工具和器具的室内,开始准备铸剑。 “你运气好,我手头上正有一块玄铁原料闲置。尺寸长短、厚度份量,都颇为适合用来铸造重剑。但我有个条件,你抄录一份炼器法门给我,可否?” 石奇峰说着,目光炯炯,蕴含着一分急切期盼,生怕陈晋不肯答应一般。 但陈晋只考虑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他从令狐雪笠手中获取《五行格物论》时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唯一的门槛难度,就是解析那枚真本符文而已,却也不费吹灰之力。 那么整理手抄一份简易版出来给石奇峰,不过举手之劳。 石奇峰的反应则不同,简直欣喜若狂:“多谢!这样吧,这次为你铸剑,我不再收任何费用。” 两人就此达成合作关系,忙活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王复带着阿平登门,看到室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不禁看呆了眼。 其富家出身,从不曾缺衣少食,想拜武师就拜武师,想要哪把兵器就买下来,而或出高价请人量身定制; 他欣赏喜欢的是兵刃的锋利度,以及精心设计的配置装饰,哪里会管这兵器是怎么锻造出来的? 也无意去研究。 侠客行径,应当是策马西风,大口喝酒;仙人派头,更是仙风道骨,出入青冥。 这挥锤打铁,汗流浃背,算是个什么意思? 故而王复对令狐雪笠送给陈晋的炼器法门并没有多少兴趣,他念念不忘的,是想跟着对方去修仙。 “陈兄,你真厉害,能放下书本来铸剑。” 陈晋淡然道:“有机会学多一门技艺,倒也不错。” “挺好。走,吃饭喝酒去,我请客,再上茂林馆喝个痛快。” “今晚便不去了,还有很多工要做。” 王复一怔:“可也不差这一会呀。” 陈晋笑了笑:“这一会,那一会的,加起来的话,就很多会了。” 王复为之愕然,搔了搔头:“既然如此,我便让阿平去打包过来吃吧。” “好,多谢了。” 王复话题一转:“我下午之际去过赵家,并面见了赵主薄,把你大伯的事给他反映了。” “哦,他怎么说?” “他说会好好调查一番,再给答复。” 陈晋目光一闪,不置可否。 王复解释道:“赵主薄的态度是很好的,还关心地问了句你大伯的伤势呢。” 陈晋笑了:“那就等他答复吧……对了王兄,我如今无暇抽身,想请你去大塘乡一趟,帮我给家里捎个信,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担心。”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王复欣然应下。 他虽然过了而立之年,但心头依然一腔热血,有着任侠意气。 …… “复儿,你是不是帮人说事,到赵主薄面前告状了?” 第二天,王家。 王父王远山叫来王复,直接问道。 王复道:“是的。” 当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道出,义愤填膺地说:“爹,在这件事上,赵管家他们办事太不地道,欺人太甚,我着实看不过眼。更何况,出事的是陈晋家人,我能袖手不理?” 听完,王远山沉吟问:“那就是陈晋让你去找赵主薄,讨要个公道?” 王复忙道:“不是,他并没有说过,而是我主动请缨,自己要帮忙的。” “你糊涂呀,人家既然当着你的面说事,言外之意,不就是摸准了你的脾性,让你出面?” “爹,我认为陈晋不是这样的人。况且,以我与他的交情,根本不需要这些弯弯道道,只要他开口,我自会帮忙的。” 王远山:“……” 叹一口气:“复儿,该说你什么好?你是真得不知人心险恶……我并非针对陈晋,而是就事论事,陈晋显然是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唯有借助咱家的关系,好讨个说法,都可以理解。” 王复奇怪地道:“爹,你是不了解陈晋,他绝非文弱书生,是有本事的人……” 王远山一摆手,懒得听这个儿子多说,也根本不信。 以陈晋这种出身样子,能有什么能力?简直胡说八道。真有本事的话,早去找赵主薄了,又怎么会利用自家儿子? 也就王复天真,容易相信人。 经过此事,对于陈晋印象,王远山不由地感到恶劣起来,不耐烦地道:“也罢。你帮他在赵主薄面前告状,便等于还了他的恩情,从此各不相欠。复儿,你以后做事,真得要三思而行。赵主薄虽然快要离开茂县了,可人家是升迁去宜县当县令。两县相邻,影响力不容小觑,否则的话,我又怎会献上大份厚礼?都是为了打点人情,日后好有照应。你倒好,弄这个事情出来,一下子把人情消磨掉了。” 王复颇不服气,但又难以申辩。毕竟他对于陈晋的本事,也是一知半解,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得告退,带上阿平,坐上马车,前往大塘乡。 这趟不但送信报平安,还准备了不少补品礼物之类,俨然慰问了。 等来到陈家,见到卧在床上养伤的陈源,还有陈志时,首先拿出陈晋的亲笔书信,再说了自己跟赵主薄交涉告状的事。 听完之后,陈源父子感激涕零,同时放下心来。 他们下意识地认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陈晋进城后通过王家关系,已经在赵主薄面前要到了说法。 这就足够了。 至于打点的钱财能否拿得回来,还有赵管家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那得看赵主薄的意思。 …… 青山武馆。 第三天。 剑胚渐成。 (本章完) 第25章 25:只争朝夕,从早到晚 第25章 25:只争朝夕,从早到晚 在铸剑的这段日子里,陈晋和石奇峰的饮食全部由王复包圆了。 王大公子出手大方,特地指派小厮阿平,还加了个丫鬟小翠,两人搭手,专门给青山武馆送上三餐,兼且夜宵等。 这些伙食每天变着样来,以鱼肉硬菜为主,荤素搭配,顿顿有酒,有营养高汤。 在待遇方面,着实没得话说。 石奇峰吃得满嘴流油,但对于王复依然没甚好脸色。 王复也不在意,他对于打铁铸剑毫无兴趣,每天晃悠过来,纯属是找个离家外出的藉口,顺便瞧上一眼,然后便到别处逛荡。 心底隐隐希望,看能否偶遇令狐雪笠。 在话本故事的描写中,仙缘出处往往不在深山野岭,反而常见于市井街头。 有个话术:风尘异人喜欢游戏人间,并从中挑选衣钵传人。 只不过王复寻找了数日,一无所获。倒是路见不平,出手惩戒了几个或调戏良家,或寻滋闹事的泼皮无赖,算是博取了几分侠客清名。 而那位神采飞扬,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狐仙,大抵是真得不在茂县了…… 这一日,王复又来到武馆,正瞧见一件稀奇事: 石奇峰居然在毕恭毕敬地向陈晋讨教着什么。 王复赶紧凑过来想看个究竟,却被石奇峰赶开:“去去,别来捣乱。” 他好生郁闷,只得等两人说完了,再把陈晋叫到一边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石师傅在炼器上有些不懂的问题,所以来问我。” 陈晋说道。 “可是,可是……” 王复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石师傅怎么会不懂呢?” 陈晋奇怪地看着他:“石师傅并非无所不能的神仙皇帝,遇到疑难有甚奇怪的?” 其实王复想问的是“为何石师傅不懂,而陈晋却懂”,但转念一想,想到那枚炼器玉简,顿时释然了。 看来对于陈晋的本事手段,又得重新评估了。 这是好事。 不过王复仍有疑问:“石师傅脾气又硬又臭,向来没给过谁好脸色,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 陈晋淡然道:“要向人请教,态度放低些,并不为过吧。” “不为过。” 王复附和应声,脸上荡漾出笑意。 昔日为了跟石奇峰学武,为了说动对方来当护院,可谓想方设法,低声下气,但屡屡碰壁,讨不到好。 如今看到石奇峰对陈晋前倨后恭的模样,心间莫名感到畅意,仿佛陈晋替自己出了那一口气。 “陈兄,我怎么感觉你与石师傅相处得不错呢?” “是不错,石师傅挺好相处的。” 王复:“……” 当即压低声音悄悄地道:“你别看石师傅没了只胳膊,以前他可厉害呢,赫赫有名的绿林凶人,杀人不眨眼那种,有个诨号,好像唤作‘飞马快刀’。现在是退隐江湖,在县城养老了,却也不是寻常人能招惹的。” 陈晋点点头:“嗯,有一天晚上石师傅喝多了酒,便跟我说过些江湖往事,还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王复再次呆住:“这都跟你说了?” “人嘛,寂寞之际,便会想着表达和倾诉,不用大惊小怪。” “……” 王复挠了挠头,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陈晋已经走过去,继续开工,和石奇峰一起铸剑了。 …… 第六天。 傍晚时分。 王复兴冲冲跑来,拉住陈晋:“陈兄,有结果了。” 陈晋擦了把汗,沉声问:“什么结果?” “我今天再去拜访赵主薄,在他家喝茶,赵主薄亲口对我说,关于你大伯的事,已经调查完毕。” “然后呢?” 王复接着道:“赵主薄查询清楚事情缘由,亲口骂了赵门子一顿,并对赵管家进行了处分,勒令他们以后不许再犯。” “没了?” “没啦。” 陈晋又问了句:“就这样?” 王复道:“就这样……不是这样,你还想那样?” 顿一顿,面露苦笑:“我知道这样不够,你应该拿回你家的钱。但之前便说过了,为了升迁之事,赵主薄费了大笔银子,赵家亏空得厉害。正所谓‘官字两个口’,吃进去的钱,又怎么会再吐出来?” 闻言,陈晋呵呵一笑,笑容清冷。 王复道:“要不这样,那笔钱我出了,双倍补偿给你家,如何?” 陈晋一摆手:“此事与你无关,怎能让你出钱?再说了,我认为这不是钱的问题。” 王复一愣神:“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 “他们打断了我大伯的腿。” “哎,此事的确是他们的不对,狗仗人势,横行霸道。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之奈何?” 陈晋慢慢道:“所以我也要打断他们的腿。” 闻言,王复吓一跳,飞快地左顾右盼,幸好身处武馆之内,隔墙无耳,不怕被人听到:“陈兄,慎言!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讲。” “我讲的是道理。” “道理没错,错的是咱们身份。你我皆平民百姓,赵主薄可是官,民怎么与官斗?斗不过的。” 陈晋目光一闪:“那门子,那管家,也都是官?” 王复干咳一声:“他们自不是。但你没听说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官宦之家,能当门子和管家的,岂会是外姓杂人?他们都是一家人,都是在替赵主薄跑腿办事。如果为了此事,赵主薄把两人腿打断了,岂不是寒了家人的心?以后谁还愿意卖力卖命啊。” 陈晋微微颌首:“你说的也有道理。” 听他语气有所缓和,王复不由松口气:“陈兄,听我的,此事就此作罢。这次咱们吃了亏,可不是有句老话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日等咱们金榜题名了,总有报仇雪恨的时候。” “王家小儿,你向来自诩侠义风范,快意恩仇,如今怎地缩了?” 石奇峰听力好,忍不住冷嘲热讽一句。 王复面色一变:“石师傅,你莫要在此拱火,说那不着调的话。” 他肯帮陈晋到赵主薄面前告状,已是尽己所能;再想要逼对方严惩家奴,就力所不逮了。 惹恼了赵主薄,后果难以承受。 赵主薄升迁后,从八品升到七品,正所谓“灭门知府,破家县令”,岂是开玩笑的? 王复敢与陈晋联手除妖,却不敢和陈晋去与官斗。 两码事,性质完全不同。 陈晋抱拳道:“王兄,为了此事你奔前跑后,已是尽力,我感激不尽。还是那句,我欠你的人情。” 王复看着他,终是无言,怏怏离去。 目送其背影,陈晋喃喃自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但我更相信只争朝夕,从早到晚。” …… 是夜,重剑开始打磨,准备淬火…… 码字只争朝夕,从早到晚。 自勉! (本章完) 第26章 26:山神换地,重剑出炉 第26章 26:山神换地,重剑出炉 “爹,小郎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大塘乡,陈家。 小女孩陈敏脆生生地问道。 陈志在打水:“我怎知道?你老惦记他干嘛?” “上次小郎叔叔说要买人给我,可他一走,已经好多天了。” “他是大人了,大人自有大人的事做,哪能随便跑来跑去的?” “哦,这样。” 陈敏低下头,感到失望。 陈志并不清楚陈晋在城里究竟做些什么,前几天王复下乡,带来报平安的书信,以及许多礼品。其中有吃的,有用的,还有钱。 这无异于雪中送炭,大大改善了家里的生活。 陈源说,陈晋攀上了高枝,结交了贵人,从此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对此陈志表示怀疑,皆因王复的态度太过于热情,看上去,倒像是他在主动结交陈晋一样。 陈源认为这是王复的性情所然,既然礼贤下士,自该表现得慷慨大方。 不管如何,好处是实打实的。 陈源又说,解决了生计问题后,陈晋就不再需要去做什么事了,安安心心地脱产读书写文章。 或许其在城里,便是与王复一起用功苦读,备考明年开春后的院试。 大乾考制,童子试前面两关县试和府试一年一考,院试则三年两考。 如果遇上恩科之类,另外增加,并非一成不变。 …… 忽地有数人登门来,领头的赫然是周家的周昌。 在大塘乡,周家乃最大的乡绅土豪,家主周怀化担任里正之职,负责地方各项自治事务,以及征收税赋等。 周昌是周里正的弟弟。 这样的人,平常时候,基本不会登门的。 而只要找上门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陈志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迎上前,堆上笑容:“周二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周昌道:“是这样的,乡上要重修社庙了,需要大伙儿捐献。经过大家的商议,决定每家每户,按人头收钱,每人一百文钱。” 所谓“社庙”,便是土地庙,算是公祠。 大塘乡为多姓混居之地,好几个姓氏,所以没有一个统一的宗祠。各家各户,有条件的,会请人制作神主牌,将先人牌位供在自家里头。 例如陈家的正厅上便摆上一方供桌,上面陈列着三面神主牌。一面是曾祖“陈青”,一面是祖父“陈春”,还有一面,则是陈晋的父亲“陈阳”。 每逢初一十五,而或到了祭日,家里人便会给神主牌上香,进行拜祭。 在大乾朝,不管个人,还是宗族,而或官府朝廷,祭祀都是十分讲究和庄重的事。 故曰: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祭祀能与军事战争相提并论,重要性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在祭祀方面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不可逾越。 《祀礼》云: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而庶人无庙。 这里说的“庙”,实则为“家庙”。 整个神道系统,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为“公神”;一类为“私神”。 顾名思义,公神是公共的神祗,像道尊佛祖,武圣财神,乃至于山神土地这些,都隶属公神范畴。 也就是说祂们的神庙基本都是开放式的,谁都可以进来烧香祭拜,求神拜佛。 私神主要为“祖宗神”。 各家祖宗,各家来祭奠,没道理张家去拜李家的祖宗,那就乱套了。 又因为姓氏的区别,宗族的分流,以及支脉发展的不同,使得各家祖宗神成分芜杂,强弱差距很大。 小门小户的祖宗神怎么与高门大户的祖宗神比? 更别说大部分的平头百姓,因为没有资格建庙,只能供奉简陋的神主牌,根本没有祖宗神可言。 这种情况就是只剩下祖宗,没有“神”了。 香火祭祀,纯属于纪念形式,想要祖宗神显灵发威,万无可能。 在此体系中,最威风最厉害的祖宗神,当然出自皇帝家。 皇帝家的家庙,名曰:太庙。 太庙具备无上的神圣性,代表着国运兴衰。而“配享太庙”,则成为文武百官,天下士子的终极追求。 太庙之下,文圣家庙也是声名赫赫。 另外还有诸侯、世家名门等的家庙,各具势力范围,不一而足。 而不管公庙还是私庙,都得符合朝廷法度,宗法礼制。若是胡乱来弄,私自营建,则属于野庙淫祀,一旦发现,便是杀头的大罪。 在这方面,朝廷官府抓得十分严厉。 话说回来,庶民无庙,只能同姓聚居,建立宗族祠堂,将先人祖辈的神主牌供奉起来。 像大塘乡这种地方性质,又差了一筹,异姓混杂,难以建造祠堂,就只能各家摆各家的神主牌。 倒是听说周家发展甚猛,财力雄厚,有率领族人在乡上起祠堂的意思, 不过做这等事,阻力重重,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契机。 周怀化当个乡绅里正,还不够资格,但要是他家后辈子弟出了人才,比如有人考中举人,那就截然不同。 举人功名,等于官身,筹建祠堂,别家别姓都不敢做声。 乡上没祠堂,但有公神庙,就是那座土地庙。 每月祭日,乡民们都会带上香火元宝,三牲祭品等进庙拜神许愿,祈求风调雨顺,田产丰收;还有求子求财求健康平安之类的,反正就只得那么一个神祗,求了再说,也不管归不归祂管。 因此这土地庙香火一直都十分旺盛,神庙坚固而美观。 那么,为何突然间又要重修呢? 陈志颇为不解,询问过后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前一阵子,有人在山麓草丛间发现了一颗神像头颅,赤发绿面,经过辨认,认出竟是山神的头。 这一下,很快传扬开来,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陈晋借居山神庙,是不是他对山神不敬,做了坏事? 但有人不信,说陈晋是个正经的文弱读书人,怎么会砍下山神的头? 其中刘猎户现身作证,说山神像失踪很久了,并不关陈童生的事…… 这时候,新的论调出现,说可能是山神觉得荒山偏僻,不得香火,于是脱身而出,要换个环境地方。 此论调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传得神乎其神。 周家见状,立刻站了出来,负责牵头,要在土地庙内开辟一座新的神龛,用来供奉山神,并要给山神重塑真身云云。 毕竟土地山神共处一庙,是符合法度礼制的。 于是前来挨家挨户收份子钱。 每人一百文,不管男女老少,可不算少的了。 陈志闻言,虽然颇有不愿,但涉及神灵,再穷再难也得供上。好在近期家里有些余钱,能支付得起。 收完钱后,周昌拱一拱手,就带人去收下一家了。 …… 青山武馆。 第九天。 重剑出炉,即将开锋…… 本章是本书的核心设定说明,贯穿全文。 另外,终于有看官姥爷留言催更了,虽然零零星星,起码表明还是有人追读的。 (本章完) 第27章 27:神兵利器,吹毛断发 第27章 27:神兵利器,吹毛断发 重剑开锋,两面皆刃; 中间一道剑脊隆起,犹如龙蛇起伏; 最引人瞩目的是正反剑面上铭刻的纹路,勾勒飞扬,笔画顿挫有致,显得十分流畅,仿佛一气呵成,不见丝毫停滞之处。 这片纹路拥有字的意韵,但更像是某种玄奥的符文,让人目睹之下,顿时产生目眩神迷之感,甚至沉迷进去…… 长长的乌木剑柄,与剑格浑然一体,上面刻着两字: “玄铁”。 玄铁重剑,正是此剑名字。 整把剑看上去,乌黑乌黑的,显得朴实无华;而符文犹如注入了灵魂,使得它一下子活了过来。 如此一来,便超越了凡俗兵器的范畴,而具备了法器的概念。 “神兵利器,这就是神兵利器!” 旁边王复瞧着,赞叹不已,但很快就哭丧着脸:“只是为何要铸造成重剑呢?这般重量,寻常人怎使得动?” 玄铁重剑长达五尺三寸,重逾十六斤六两。 这般尺寸重量乍看感觉没什么,毕竟练武之人,劲道力气甚大,搬运百斤之物,轻而易举。 然而搬东西和施展武器是两码事。 战场上,将军披甲骑马,能用几十斤,乃至上百斤的大刀重锤,主要用来冲锋陷阵,大开大合,势不可挡。可一旦落入阵地步战,重武器便尾大不掉,用得不趁手了。 而江湖武者的兵器,常规也好,奇门也罢,鲜有用重武器的,既难练,也难用,还难携带。 主流多是刀剑之类。 刀自是比剑厚重,但重刀也不过十斤八斤左右。 陈晋倒好,直接铸造一把十六斤六两的重剑出来,凭这份重量,几乎可以冠绝武林了。 只是该怎么用? 刚才王复曾来试手,当然拿得起来,也挥舞得动,不过用不了几招,很快就感觉手臂酸软,手腕颤抖了。 缺了劲道加持,招不成招,杂乱无章,这个样子,怎么行走江湖,与人对阵? 王复一脸期待地看向陈晋,要看他怎么耍剑。 但陈晋试剑,同样练了几招,不外乎劈斩之类,便显得吃力了。 见状,王复大出意料之外,很是疑惑不解。 原本以为陈晋大费周章地铸造重剑,定然有着绝对实力,甚至拥有了修仙的能力,没想到表现得马马虎虎,甚至略逊自己一筹。 这算怎么回事? 陈晋却不多解释,他铸造重剑的出发点在于练习《黄庭养吾剑》前面四招重剑式,刚开始使用时,显得颇为沉重,不便施展。但随着练习起来,修为增长,到时就能得心应手了。 当着陈晋脸面,王复自不可能发声质疑,他感到奇怪的是,向来油盐不进,口舌尖酸的石奇峰看陈晋试过剑后,竟一言不发,很是严肃认真的样子。 便忍不住问:“石师傅,你怎么看?” 石奇峰瞥他一眼,不做声,忽而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缕毛发,然后放到玄铁重剑的刃口上,再轻轻一吹。 毛发立刻断开,飘扬落地。 他又单手持剑,猛地斩向边上的一根拇指粗细的铁枝,应声而断。 不禁放声长笑:“吹毛断发,斩钉切铁,我终于铸出了一把神兵!” 陈晋神色淡定地道:“比起真正的神兵还差得远呢。” 闻言,王复精神一抖,心想这话肯定会惹得石奇峰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不料石奇峰左手垂落,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回了句:“先生说得是。” 见他这样,王复简直像是见了鬼,目瞪口呆。 还有,称呼怎变得如此尊敬客气,唤起了“先生”? 如果说石师傅有疑难问题向陈晋请教,叫声“先生”合情合理,关键是此人乃绿林凶徒,向来脾性桀骜不驯,忽然成了个毕恭毕敬的老实人,着实令人费解。 石奇峰却也懒得解释。 在寻常人眼中,他们会认为玄铁重剑的最大价值源自上佳材质,以及精湛的工艺。 但石奇峰心里明白,比起剑身上的那枚符文,材质工艺只算是最基础的东西,甚至可以撇开来。 皆因此符文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神秘力量。 这么说或许有所夸大,另一个词形容得更为准确:画龙点睛。 符文出自陈晋之手。 石奇峰曾年轻过、曾经热血沸腾、也曾追求过虚无缥缈的仙道,只是岁月蹉跎,命运多舛,最后落得一个身残潦倒的下场。昔日所有的江湖威名尽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他心头仍有执念,就是想铸造一柄神兵利器,以器留名,不枉此生。 所以那块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玄铁原料一直束之高阁,不愿轻易示人,想要等到一个时机。 他等来了陈晋。 从一开始的轻视,到后来的重视,再到仰视。 过程其实很短。 当看到陈晋手写出来的那份炼器法门时,石奇峰才豁然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炼器,而自己一直引以为荣的手法技艺,原来不过是“打铁”。 打铁与炼器之间的差距,就像练武和修仙之间的鸿沟。 陈晋说,他也刚入门而已。 虽然不知道是自谦呢,还是藏拙,石奇峰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别说入门,自家连门在哪里都摸不到。 现在,陈晋就是他的门。 圣贤有云,说“朝闻道,夕可死矣”。 但实际上,当一个人有机会接触到一扇新世界的门,他一定不会甘心赴死,而是要聚精会神地尝试着推开门,从而走进去,看到崭新的世界。 那一定很美! 陈晋对其说的确是实话,铭刻在玄铁重剑上的符文属于入门级的。 他又没学过符箓之道。 此枚符文出自《五行格物论》的附录,有个名堂,唤作“坚锐符”。掌握之后,用在兵器上,可附加上锋锐和坚韧两项属性,也算是不错了。 至少超然于江湖之上。 王复搞不清状况,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介绍人显得有点多余的样子,颇为纳闷。 陈晋坐下来,整个人松了口气。 在铸剑的这段时日,全程高强度,若非身怀《六气正位法》,根本支撑不住。 整个过程下来,弄得不修边幅,两眼布满红丝,衣服都被火星给烧坏了好些洞洞,无暇收拾。 王复劝道:“陈兄,你该好好睡一觉了。” 陈晋点了点头,忽开口问:“王兄,你说赵主薄要升迁了,可知道他在什么时候离开茂县?” 闻言,王复心一跳,失声叫起来:“你问此事作甚?你想要干什么?” (本章完) 第28章 28:踏破铁鞋,不费功夫 第28章 28:踏破铁鞋,不费功夫 “陈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猛地听陈晋问起赵主薄的行踪去向,王复不可谓不心惊,顿时变了脸色。 陈晋坦然以对:“我就是想看有没有机会跟赵主薄当面谈一谈,若他升迁离开,恐怕便见不上了。” “原来如此……” 王复稍稍松口气,疑问:“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充当中人,介绍你们见上一面?” 陈晋摇摇头:“不用再麻烦你,我觉得当事人之间直接会面,或许更有利于解决问题。况且,为了此事,你已经做得够多,我不希望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那倒没什么……言下之意,你是准备登门拜访?不过陈兄,我不认为你能进得去门,见得到赵主薄。赵家门槛,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呵呵,总得尝试一下,对不对?” 王复没辙了,说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过了中元节后,赵主薄便会启程前往宜县赴任。今天是七月十三,没剩几天了。所以你要去见他的话,得抓紧时间。” “已经是七月十三了吗?时间过得好快。” “是呀,但陈兄,你能否与我说说,就算让你见到了赵主薄,又能做什么呢?他不可能听你的道理。” 陈晋咧嘴一笑:“我会提出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无法拒绝的条件?” 王复大为不解。 陈晋又问:“他升迁的话,岂不是全家都搬走了?” 王复回答:“没那么快,他会带些心腹随从等先过去宜县,等安顿好了,再把家人接去。” “原来如此,多谢王兄解惑。” 陈晋朝他一拱手。 王复还想旁敲侧击,问清楚些。 这时候,王家另一个小厮阿全跑来,禀告道:“少爷,大塘乡来人了,说是要找陈晋公子的。” 陈晋一怔,举头看去,便看到了跟随在后面的陈志,心想志哥儿进城来找我,莫不是家里出了甚事? 当即起身,迎上前去。 “啊,小郎,你怎地弄成这般模样?” 看到蓬头垢面的陈晋,陈志大吃一惊,再打量武馆环境,越发狐疑起来。 本以为陈晋会在城里埋头苦读,可这场景,更像是他在这里卖身为奴干苦工一般。 “难不成那些钱,竟是陈晋以卖身为代价,赚取到的?” 想到这,陈志大为不安。 陈晋问道:“志哥儿,你怎地来了?” 陈志按下心头疑惑:“中元将至,家里要进行祭祀,爹派我来,叫你回去烧香拜神,不可错过了。” 陈晋点点头:“其实你不来,我也会回去的。那就走吧。” 一边背上书笈,一边对石奇峰道:“石师傅,剑匣的事,就麻烦你了。” 石奇峰忙道:“先生放心,一定办妥。” 他倒想着一并跟去,但既然陈晋吩咐下来,重剑也留在了武馆,自该把手头上的事做好先。 陈晋笑了笑,又与王复告别。 其要出城回乡,王复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很是松了口气。 他不敢想象陈晋去赵家后会发生什么事,万一控制不住,冲撞惹恼了赵主薄,后果将不堪设想,很可能会被对方打进监狱里去。 到了那时,王复又不能见死不救,着实为难。 现在好了,陈晋需回家祭祖,过得几天,等赵主薄离开茂县,双方没有机会再碰上,各自安好,无事最好。 且说陈晋出门,见门外停着一辆骡车,带蓬的。 这次进城,为了方便,也为了体面,陈志特地从周家那里租了一辆好车,足足了三百文钱。 不曾想看到陈晋这样,莫说体面,浑身邋遢的,一点颜面都不在乎的样子,简直离谱。 陈晋上了车,就地一躺,说道:“志哥儿,我睡会。” 好像好几天没合过眼,片刻便睡着了。 陈志:“……” 心头纵然有诸多疑问,也无法问出口,只得挥动鞭子,赶着骡车出城返乡。 一个时辰后,到了家,见天色尚早,便不急着还车。反正租金是一天的,钱都给了,不多用用,岂不是亏了? 况且陈晋还睡在车厢内呢,酣睡正香,不忍叫醒他。 “阿志,小郎呢?他不回来?” 进屋后,陈源开口问道。 经过这段时日的用药休养,他的腿伤大有好转,虽然仍无法自主行走,但至少不会落下残疾了。 陈志将事情经过说了,陈源同样听得一愣一愣的。 “爹,你说他究竟在干嘛?” “我怎知道?哎,等他醒了,再好好问问。” 陈晋这一睡,直到傍晚时分才悠悠醒来,正见到小侄女陈敏手持蒲扇,在不停地摇动,给他扇风呢。 “小郎叔叔,你醒了。” 看着她的脸,陈晋一拍脑门:“哎呦,我忘记给你买人了。” 陈敏笑道:“小郎叔叔在城里做事辛苦了,不买人也无所谓的。” 真是个懂事乖巧的小家伙。 陈晋起身下车,先回东屋,开始打水洗漱。 洗脸之际,伯母陈杨氏送来两套新衣裳,说是王复下乡时送了两匹布,其中一匹青布正好用来做衣服。于是她和媳妇苏素一起动手,缝好了两套,全部是给陈晋做的。 因为陈晋是读书人,出入之际,见人会客,没有新衣穿,便会失去体面。 洗过身子,换上青衣,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不过为了铸剑,着实消耗了大量精神元气,使得面容憔悴,短时间内难以完全恢复过来。 晚饭丰盛,为了迎接他回家,特地杀了一只老母鸡炖汤,还买了好些肉菜等。 吃过饭后,陈源找陈晋询问。 经历过断腿事件,他不再以一家之主自居,而是开始尊重陈晋的态度和意见。 陈志等人对待陈晋的态度同样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不是陈晋拿出钱,如果不是陈晋结识了王复,这个家恐怕早已崩溃。 “我在武馆,是跟人学武,结交朋友,学些本事手段。” 陈晋的回答滴水不漏:“大伯放心,不会耽误读书的。” 如果是以前,陈源肯定吹胡须瞪眼,大声呵斥“不务正业”;可现如今,他认识到自己那一套已然过时,也无法管束住陈晋了,只得叮嘱一番,然后话题一转,说到明天要到土地庙进行拜神仪式。 全乡的人都要去参加的。 “山神请进了土地庙?” 听到这个消息,陈晋一愣神,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它竟逃下了山,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源疑问:“小郎,你在说什么?” 陈晋笑道:“没什么,大伯你且休息,我也去睡觉了。” 回到东屋,看过一篇文章后,随即开始打坐入定,吐纳运功。 时间很快过去,入夜,夜深人静。 一道人影悄然离开,朝着村外而去。 有狗吠起,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本章完) 第29章 29:乡绅土豪,分香火钱 第29章 29:乡绅土豪,分香火钱 夜间乡野,灯火零星几处。 其中一处,正是从周家内透出来的。 这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大宅,占地颇阔,在大塘乡上可谓鹤立鸡群,分外显眼。 此时厅上,三人在那儿。 其中一个甲之年,山羊胡梳理得整整齐齐,正好整以暇地坐着喝茶,乃周家家主周怀化; 在他下首,是个年过三旬的中年人,身形瘦削,脸颊少肉,一双眸子显示出长期过度使用的样子,左右已然不对称,变得斗鸡眼了。看东西的时候,时常得眯起来,这才瞧得清楚。 正是周怀化的儿子周明,三十六岁的一介老童生。 说起来,其也算是陈晋的同窗。 大塘乡人口成分混杂,姓氏不统一,自没得族学可言。倒有个规模不大的私塾,任教的苏童生快要古稀之年了。 因此想要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村中学子只能进县城求学。 进城谈何容易? 求学更难。 这些年来,满打满算,偌大大塘乡就得那么两三个人坚持了下来。 陈晋是一个,周明也是一个。 两人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只不过陈晋年少成名,中年蹉跎,但周明录取童生的年纪比王复还要晚上五年。 他们都被卡在院试之外。 而作为地方上的乡绅土豪,周怀化最大的野望便是一统大塘乡。 在大乾朝,乡镇自治属于古制传统,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所以才有“王法不下乡”的说法。 并非说真就无法无天了,而是乡民们墨守成规,不管出了什么事,争地也好,斗殴也罢,基本都是关起门来处理,不会进城告官。 常言道“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般认识深入人心。 进城告官的成本太高,甚至高于人命,哪里做得来? 既然无人告发,自然就不触及王法了。 乡野自治,有着一套秩序规矩,掌握规矩维持秩序的,多为当地的族老和乡绅们。 里正为一乡之长,地位身份最为突出。 但周里正不满足于此,他想要一统大塘乡,让周姓当家作主,别的姓氏,要么排挤出去,要么沦为周家的佃户长工。 为实现该野望,就得实进行土地兼并,当别的人家失去了田产,就难以立足了。 不过田地乃农家命根子,除非突逢巨变,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会变卖,否则的话,绝不会出手。 可近年来称得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没碰上什么灾祸年头,使得周里正的野望受阻,难以实现。 没办法,只能另想他法。 其中最为优胜的路子,便是家中子弟考中功名。秀才差点意思,举人官身才是根本性质变。 一旦中举,莫说去买卖兼并,那些农户人家为了避税,都会主动地抢着把田产送来。 只无奈多年攻读,周明只考到个童生,其膝下有两子,然而一子更比一子差,只会调皮捣蛋,蒙学数年,大字不认得几个,看样子,别说秀才,童生都无望。 儿孙不争气,使得周里正心塞,很是烦闷。常常在想,会不会是家山风水出了问题,又或者被人做坏,阻碍了自家命数…… 看来,得再请仙家高人来做场法事才行。 他喝一口茶,问道:“老二,点算清楚了没?” 老二周昌正在下面,面前摆放着一大箩筐的铜钱,一枚枚,一串串,整理得整整齐齐。 他一拨算盘,答道:“算好了,除去翻修,还有给山神重塑真身的料钱,工钱等,净剩余三百一十八两六百七十二文。大哥,咱家要发财了。” 念到这个数字时,他欣喜若狂,双眼放光:“可惜钱数收不完全,否则的话,会更多。” 大塘乡近千户,数千人口,说是“乡”,实则为“镇”。 按照每家每户,一人一百文的标准数额,所有人都交完的话,那简直天文数字。 当然,这种替神明办事的名义,与官府收租交税性质不同,没有律令强性施行,在收钱过程中,会遇到种种问题。 个别大户人家,掏钱可能会爽快,但对于那些温饱难继,人口众多的普通农户,就不可能交得出来了。 所以周昌带人上门收钱时,会因人而异,不同人家,不同话术。 总之一句话,多多益善,能收多少是多少。 当然,剩出来的钱不可能独吞,要分润部分给别的村老人物,大家发财,才能镇得住场面。 如果陈晋父亲还在的话,凭着秀才身份,也能分一杯羹。但人走茶凉,就没了情面份量。家里反而成为“大户”,乖乖掏钱。 分钱方案早有定论,周家占到大头,等于白捡的,已经很爽了。 可惜这种事需要特殊契机,可一不可再,否则的话,那收入真是财源滚滚来。 听到钱数可观,周里正同样心怒放。 他们这些人凭什么成为乡绅土豪? 凭的正是钱多、田多、人多! 其中钱财当为第一要素,有了钱才能有田有人。 至于瓜分这些香火钱会不会招惹神明怪罪,那倒不怕,毕竟他们是实打实地替神明办事了。 好比山神,只剩下一颗头颅了,没有他们牵头,出钱出力,又怎么能重塑真身? 山神有灵的话,应该会赐福,施以庇佑回报才对。 周怀化望向眉头紧锁的儿子:“明儿,你在想什么?” 周明说道:“我还是没想明白山神的头颅怎会失落在山麓草丛间,根据发现祂的牧童说,这头就藏在草丛的岩石底下,摆得端端正正的,颇为怪异。” 周里正摇摇头:“想那么多作甚?那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 土地庙没有建在乡上,而是在乡外地方,距离不算远,位于一座矮坡之上,前面有一脉溪水流过。 有山有水,才是山水阴地,适合建庙。 沿着土路,陈晋独行于月下。 他没有持灯。 魁星踢斗灯装纳在木匣内,背在身上。 目前不用拿出来,也不用点灯。 对付这么一个不成气候的山鬼邪物,陈晋自有信心,一刀足矣。 手底一翻,翻出一柄锋芒闪露的短刃,正是王复赠送的匕首。 前面不远,灯火照处,照出了土地庙的轮廓。 庙前一棵槐树耸立,茂盛的枝叶撑开,显得树影婆娑,张牙舞爪。 网站改制,所有新书都得六七万字才能排队上推荐,数据惨淡,真是难顶呀! (本章完) 第30章 30:见怪不怪,神君啖鬼 第30章 30:见怪不怪,神君啖鬼 平常时候,土地庙并没有长明灯。 乡野俗庙,比不上大庙大观,灯油火蜡贵,哪里消耗得起? 不过近日翻修完毕,又请进了位山神,自要做些表面功夫,所以点起了灯。 有灯正好,视线开阔。 陈晋踏过溪流上的独木桥,手持利刃,径直闯了进去。 呼! 猛地一阵恶风平地起,席卷开来,登时将庙里的灯火给扑灭,使得漆黑一片。 对于此风,陈晋似曾相识,毫不惊慌,睁大双眼捕捉对方行踪。 砰的一响,一物快速弹射而出,恰恰从他右侧空档处穿过。 陈晋猛然回头,正见到赤发绿面的山神头颅如同一颗大西瓜,一蹦一跳地往外逃窜而去。 淡淡的月光之下,这一幕显得诡异且滑稽。 “还想逃?” 陈晋迈开大步,紧追不舍。 山神头颅慌不择路,很快逃进附近的一座松树林子里。 这时候,陈晋顾不上“逢林莫入”的江湖忌讳,他心里清楚,再被此獠逃脱的话,又不知会闹腾出什么祸事来。 林子不算密,稀稀疏疏的样子,月光照射进来,树影婆娑,斑斑点点。 “咕咕”! 一阵怪异叫声传出,扑棱棱的,一只大鸟疾掠而出,差点撞到陈晋身上。 他定神一看,认出是一只夜枭。 夜枭被什么所惊动,飞了出来,先是停在侧边的一棵树上,然后振翅高飞,遁逃远去。 陈晋念头一动,快速寻找起来。 果不其然,一会之后发现一棵老松树上有个不小的树洞,黑黝黝的样子。 树洞的位置差不多一人高,站立的话,正好平视看到。 “找到你了……” 陈晋屏息静气,一步步靠近。 唰! 黑洞里头蓦然亮起两点绿光,碧莹莹的,分外妖异,如同鬼火,又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眸。 被这双诡异眸子瞪着,刹那间,陈晋只感到心底涌上一股寒意,竟使得气血停滞,手脚冰凉。 与此同时,一阵心悸、惊惶、畏惧的情绪弥漫开来,就想着转身逃离。 但他早非吴下阿蒙,开了关窍,通了泥丸,神魄坚定而顽强。 只片刻恍然,转瞬清醒过来,口中轻喝一声:“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手起一刀,狠狠地捅了进去。 刀锋尖锐,如中败絮。 “啊!” 陈晋仿佛听到了一声凄厉而怨毒的惨叫声,但不为所动,拔刀出来,继而再捅。 嗤嗤嗤! 一口气刺了七、八刀,直到里面的东西被刺得稀巴烂了,这才停下。 他神色坚毅,只额角微微有汗水滚出,眼角一瞥,瞥见树洞内闪现出一抹幽光,不同寻常。 “嗯?” 当即用刀尖将其挑出来,仔细观察,发现竟是一块巴掌大小,并不规则的枯骨。 此骨颇有怪异之处,表面流露出一层光泽,又不同正常的宝光,显得不凡。 陈晋瞧不出端倪,微一沉吟,拿出木匣,打开,将魁星踢斗灯取出,摆在枯骨面前。 下一刻,本来双目微闭,一动不动的魁星神像蓦然有了变化:祂双眼一睁,嘴巴张开,猛地一吸。 嘶的! “啊!” 在哭嚎声中,陈晋似生幻觉,似乎看到一头赤发绿面的残缺鬼物被一尊神祗一口给吞了进去…… 再凝神看去,只见枯骨破碎,转眼化作齑粉,尘归尘,土归土。 再看魁星踢斗灯,神像恢复原样,眼眸微闭,不怒自威。而之前龟裂的纹路,竟得到了自我修复,补好了大半。 “原来如此……” 陈晋猛地明白过来。 在神话传说中,魁星神君有化身下凡,被敕封为神,画成图像,遍告天下,在除夕日张贴于家门上,“以祛邪魅,益静妖氛”。 所以魁星神君,本就具备驱邪吃鬼的神性威能。 对祂而言,镇妖啖鬼,乃是大补。 如此一来,就找到提升魁星踢斗灯品阶实力的途径了。 鬼物已灭,寄身的泥塑头颅化作尘土,不用再理会。 于是离开树林,悄然摸回了家。 一觉好睡,第二天起身洗漱,那边陈志已经开始催了,说要抓紧时间。 今天七月十四,社神祭日,加上山神同庙,场面会十分隆重。 前去参加祭拜的人,都得沐浴更衣,换上新衫,更得备齐三牲供品,香火纸钱等。若有纰漏怠慢,恐怕会被社神山神责怪。 拜过公神后,到了明天中元节,鬼门大开,就要来祭奠自家祖辈先人了。 各项繁琐的准备事务,基本都由伯母陈杨氏和陈志夫妻来操办,不用陈晋经手。 倒不是说陈晋地位超然,不用干活,而是如今家里的销开支,几乎每一文钱,都是陈晋拿出来的。 总不能让人出钱又出力吧。 所以陈源吩咐,让婆娘和儿子儿媳勤快些,尽量不要去麻烦陈晋,好让他把更多的时间用在读书写文章上。 虽然看起来,陈晋似乎也没怎么用功读书。 但读书人嘛,最需要的便是一个清闲安静的环境,吵吵闹闹,弄这弄那的,这不是搞心态吗? 对此陈杨氏他们皆无怨言。 之前对于陈晋屡考不中所产生积压的一些怨气,如今尽数消散了。 陈晋不去读书的话,又怎么能结识王复? 没有王家关系,此番又怎能在赵主薄那里讨回个说法? 因果关系,层次分明。 所以还是那句,全家上下齐心协力支持陈晋读书考功名,乃是最大的希望和出路。 今日祭祀两尊公神,陈源纵然行动不便,却也不能缺席了,故而让陈志去弄副担架,抬着去烧香拜神。 早早起身,收拾干净,这段时日卧床养伤,倒胖了好几斤,皆因舍得钱,吃食比以前好得多,天天炖骨头汤喝。 陈晋也拾掇得差不多了,出来对陈敏道:“阿敏,今天大日子,坡上估计有不少商贩闻讯而来做买卖,正好能买个人给你。” 闻言陈敏开心拍掌:“多谢小郎叔叔。” 陈晋摸了摸她的头:“不用谢,毕竟我答应过你的,叔叔身为读书人,不可失信于人。” 正说着,就见陈志气喘吁吁地疾跑回来,口中大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山神头这条线是开篇三章就埋下了的,绝非临时起意,故意让主角跑来跑去。 (本章完) 第31章 31:群情汹涌,周家退钱 第31章 31:群情汹涌,周家退钱 “不得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陈志气喘吁吁,口中大叫着,脸色激动。 陈源赶紧问:“出了甚事?” 陈志喘过一口气:“山神的头又不见了!” “啊?” 陈源差点都要站了起来,陈杨氏连忙过来扶住。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陈志便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 原来早上之际,有相关人员前往土地庙布置场景,进去一看,就看到山神的新塑真身没问题,可颈脖之上,那颗泥塑头颅竟不翼而飞。 这一下顿时乱套,众人急忙在庙里寻找起来,可哪里找得到? 又发散人手到附近找寻,依然不见影踪。 有人说,山神肯定是跑了。 那么问题来了:山神为什么会跑? 是不满意和社神共处一庙呢? 而或不满意新塑的真身? 再想深一层,如果山神不满意,感到生气了,又会不会怪罪于众人? 一时间,流言四起,闹得满乡风雨,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小郎,你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陈源纳闷不已,来问陈晋。 陈晋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地道:“山神头颅不见,其中定有蹊跷。会不会是牵头办事的周家有中饱私囊之嫌,偷工减料,以至于惹得山神生气跑掉了?” 听到这话,陈志一拍手掌:“我就知道这周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借机敛财,唬弄咱们这些老百姓。哎,当初真不该交钱那么快,说多少就给多少。后来我问过别人,别的人家,一人就捐那么几文钱。呸,咱家被坑了,当了冤大头。” 陈晋瞥他一眼:“所以说日后在乡上行事,不可莽撞冲动,要仔细考虑才行。” 陈志脸皮微红:“我那时不是想着家里诸多不顺嘛,你屡考不中、老叔被征去当兵、爹又弄成这样……流年不利,定是有邪祟作怪,故而想着虔诚捐献,以求得山神庇佑,让咱家时来运转。” 陈晋一字字道:“靠人不如靠己。很多时候,所谓神灵也未必靠得住。” 陈志愤然道:“周家收钱没办好事,可不能这么算了,我得去讨个说法。” 陈晋叫住他:“讨说法得讲究方法,你不能直接登门去囔囔,就凭你一个人,又能干成甚事?反而触了周家霉头,以后在乡上寸步难行。” 陈志反应过来,虚心请教:“那该如何行事?” 陈晋分说道:“一个人,势单力薄;一群人,就是群情汹涌了。这次的事,又不止咱家交钱,乡上很多人都交了。祭拜不成山神,他们同样怒气冲冲,要讨个说法。” 陈志其实并不蠢笨,只是性子有些冲动罢了,他立刻听明白了陈晋的意思,双眼一亮,竖起大拇指:“高,真是高,还是读书人有办法!” 从小到大,看着家里节衣缩食地供应陈晋读书考功名,这心底说不埋怨,都是假的。 若是陈晋读书顺利,功名到手,一切好说。关键是他考了那么多年,仍然只得个童生。 因此陈志心里的怨气便压抑不住了,对陈晋颇为鄙夷,觉得其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光吃不拉。 然而在近期发生的事件中,陈晋表现得沉稳得当,拿得出钱,扛得起事,令人观感焕然一新。 就连说的话,都那么有道理。 渐渐地,整个家里,已隐隐有唯陈晋马首是瞻的意味。 陈晋叮嘱道:“你去说事时,可不要表现太过,要藏身人群,勿出风头。” 陈志连声道:“好好,都听你的……” 很快跑出去了。 陈源有些担忧地道:“小郎,以咱家情况,当下可得罪不起周家。做这些动作,万一被查到,可就麻烦。” 陈晋淡然道:“此事本就是周家做得不地道,我都能向赵主薄讨要个说法,又岂会怕他周家?” 陈源闻言,顿时没话说了。 周家确实是乡上的乡绅土豪,但与赵主薄相比,不过是个土财主罢了。 不是一个层次的。 况且陈志得了陈晋吩咐,只暗地里煽风点火,周家也没办法查明。 要是此事操作得好,能把捐献的香火钱要回来,足有六七百文,不算小数目了。 …… “砰!” 一口瓷杯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周里正满脸怒容:“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怎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下首周昌周明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里正眼一瞪:“老二,你说!” 周昌苦着一张脸:“大哥,我真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呀。我问过工匠了,也亲自督工,新塑的山神真身和那头颅拼接得好好的,连一条缝都没有,牢固得很。” “那样的话,头怎么会不见了?难道你真得相信是山神显灵,自己跑掉的?” 周里正气得山羊胡都翘了起来。 周昌沉吟道:“我怀疑是被人割掉,偷走了的。” 周里正冷笑一声:“都说了那断口处并无刀刃痕迹,更像是生生挣脱的。” 周明补充一句:“二叔,山野村夫,家家户户都信奉神明,又怎敢来摘走山神头颅?何况那头乃泥塑之物,并不值钱,此理不通呀。” 周昌一摊手:“那样就只能解释是山神自己跑掉的了。” 周里正伸手揉了揉额头,感到头疼。 周明禀告道:“爹,二叔,山神头如何不见暂且查不清楚,眼下着急的,是乡民们都闹将起来了,很多人都在说是咱家中饱私囊,偷工减料,导致得罪了山神,纷纷聚集起来,要讨个说法,喊着退钱。” 闻言,周里正脸色一紧,顿时变得紧张不已。 不管什么样的事情,一旦让人聚众起来,就不好收拾了。 犯众憎,乃是管理大忌。 莫说平民百姓,便是军营之中,也会有哗变之虞。 周家只是乡绅土豪,家中有些仆从长工之类,远谈不上武力,面对群情汹涌的乡民们,稍稍处理不好,可就得翻船。 很快,他便做出决定,霍然站起:“老二,明儿,你们去把钱抬出来,跟大伙们告罪,说此事办得不周,缺了考虑,该退钱退钱。” 周昌肉疼地道:“真要退呀……要不,只退一半?毕竟修葺神庙,重塑真身,可都是用了不少钱的。” “老二,你糊涂呀。既然要退,就全部退,抠抠搜搜的,反惹人记恨。哎,这就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咱们周家要在乡上养望,要得人心,就需出钱出力。” 说到这,周里正哼一声:“不过你暗暗观察,记一下,看哪几个闹得最凶的,以后再找他们算账。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这几个泥腿子!” “好吧。” 周昌没话说了。 这一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敛财不成,反而破了财。 那么,那颗该死的山神头究竟去了哪儿? 难不成真得山神有灵…… 想到这,不禁浑身打个冷颤,赶紧去退钱了。 坚持写些不一样的故事! (本章完) 第32章 32:烧香拜神,土地致谢 第32章 32:烧香拜神,土地致谢 “退钱咯!退钱咯!” 陈志满心欢喜地提着两串钱跑回家,脸上都是笑容:“小郎,你的办法太好用了。上百口人往周家大门外一站,那周扒皮顿时乖乖服帖,把钱用箩筐装着,抬出来给大伙儿退钱。” 在大塘乡,周家吃相不甚好看,兼并土地,剥削长工,故而得了个“周扒皮”的绰号。 众人早心怀不满,只苦恨没有发作的时机。 直到今天事发。 其实这正是多姓混居的一大特性,一旦涉及各家利益,很容易便把人给煽动起来。 更是因为山神头颅不翼而飞,此事太过于诡异离奇,使得人心动荡。 周家能借助神灵名义来敛财,当事态反转,便会遭受巨大反噬,导致破财。 对此陈晋倒没什么好得意的,也不认为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作为真正的幕后经手人,他只不过因势利导,引得祸水东流,顺便踩一踩周家。 闹出这么一桩事件,让今天的祭日大起波澜。 山神出了问题,但社神还是要去祭拜的,毕竟是老牌神祗,向来坐镇于此,深得人心。 甚至有乡民觉得,会不会是山神的突然入驻,惹得社神不快,然后把山神给赶跑了? 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 反正不管如何,事到如此,问题都是出在周家身上。 山神头没了,所谓真身就失去了作用意义,被人搬出来,胡乱处理掉。 于是恢复原样,大家都来祭祀社神。 陈晋也来烧香敬拜,在面对观察社神神像时突生异感,仿佛看到有缥缈的云气缭绕在上面。 应该便是灵韵神性了! 但这些云气十分稀薄,丝丝缕缕的样子,未成气候,更不成形象。 大塘乡历史近百年,人口从少到多,有一个发展的过程。 从时间上看,倒不算短的,关键是这里的乡民基本都是山野村夫,不曾出过什么厉害人物。 算起来,陈晋父亲陈阳考中秀才,已经是一等一的成绩。 如此一来,普通乡民们的香火愿力自是单薄,加上成分芜杂散乱,还自相矛盾,很难让神祗成长起来。 如今社神能温养出这些灵韵神性,已经很不错了。 自从开窍,通了泥丸,陈晋隐隐感觉自己眉心间蠢蠢欲动,仿佛开了个眼睛在那里,能视人所不能。 这大概便是修行范畴上的灵感概念,尚且处于萌芽阶段,显得颇为薄弱。 等日后修为提升,灵感增强,可进化为“神识”。 到了那时,真就开了第三只眼,具备种种威效能力,妙用无穷。 烧完香后,走了出来,正见到周家浩浩荡荡十多人挑着三牲祭品,香火元宝等来到。 “陈晋,你在呀,还以为你赶不回来呢。” 周明踏前一步,打量一眼,内心颇有几分吃味。 但见今时今日的陈晋穿一身新衣,青衫磊落,容貌韶秀,精神更是饱满,越发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此人怎么看着年轻了许多……” 周明大感疑惑。 在他印象里,陈晋十六岁录取童生,那时候少年得志,当真是意气风发,极为耀眼。 后面一路走低,随着屡考不中,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落寞下去,变得痴痴呆呆,脾性偏激古怪。 然而如今再看,焕然一新,又是一番模样,重新抖擞了起来。 “乡人传闻,说陈晋在城中结识了贵人,获得王家赏识,难道竟都是真的?” 周明也曾进城进学,同样识得王复,可惜王复不喜欢他,少有来往。 后来知道王复到荒山起了草堂,还想借机攀交来着,无奈王复不给他好脸色,冷脸贴不上热屁股,唯有作罢,免得自讨没趣。 而今一想,显然是被同样在山上的陈晋找到了机会,这才得以攀上王家高枝。 陈晋不知道对方一下子脑补了那么多,淡然回句:“中元将至,既要拜神,又要祭祖,岂能不回?” 他同样不喜欢周明。 相比王复的任侠意气,周明这人工于算计,斤斤计较,无利不起早。 周明接着又问:“明年的院试,你也会去考吧?” “当然。” 陈晋回答得干脆:“不考一考,心中不甘。你且忙!” 说罢,迈步离开。 目送其挺拔的背影,周明目光闪动,莫名烦躁不爽。 科举功名,考的不只是文章功底,更讲究人情通达,还有时运命数,以及名额之争。 换句话说,每一届,每个地方,名额皆有定数,极少会变化。 都说同行是冤家,同届考子也存在激烈的竞争关系。 相比陈晋,周明年龄比不过、文章才气比不过、最恼火的还是身条相貌比不过。 功名仕途,外貌很重要。 长得差的,即使才高八斗,也难以入围。 这个因素,越到后面影响力越大,特别是考过会试,获得殿试资格能够面圣之时。 以周明的状况,他倒没想那么多。 进士啊,实在太远太远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其对于陈晋心生嫉妒…… “少爷,少爷,要进来烧香了。” 下人的呼唤让周明醒过神来,他脸色阴沉地走进了土地庙。 …… 今晚饭菜甚为丰盛,有鸡有鸭,大鱼大肉,如同过年一般。 过年都没吃得这么好的。 归根到底,还是觉得家里有了奔头,舍得钱了。 如今俨然是陈晋当家作主,他要吃肉就吃肉,反正也是他给的钱。 陈源等人自无二话。 吃过饭,闲聊一阵,各回各屋,洗漱收拾,准备安歇。 到了晚上,大伯一家习惯早睡,因为要早起,也因为晚上没事做,不睡觉干嘛? 浪费灯火吗? 只有陈晋能够挑灯夜读。 他一如往常般点起魁星踢斗灯,看着书,写着字。 不知是宝灯的作用呢,还是开窍后的蜕变,头脑变得十分敏锐细腻,记忆力更是超凡,达到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境界。 有此能力,再去考试,信心倍增。 差不多时辰了,收拾好书本笔墨,开始在灯下运功吐纳。 整个过程,非常流畅而舒服。 他有感觉,自己的《六气正位法》快要到了一个突破的临界点。 运功完毕,熄灯睡觉。 他做了个梦,梦见有个形象模糊不清的白胡子老者飘忽而至,却又不敢靠近,远远停留在那儿,对着他拱手作揖,仿佛在致谢…… 台风天,大风大水,还以为更新不了了……幸亏赶上! (本章完) 第33章 33:祭祖祈愿,先人封神 第33章 33:祭祖祈愿,先人封神 陈晋恍然而醒,见东方既白,已是天亮了。 回想昨夜的梦境,若有所思。 自从开窍,开辟了神魄世界,对于梦的认知和理解就进入到另一个层面。 常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点对他已然不太适用。 梦境的产生,更多地由外而入,从某种程度上讲,属于“不请自来”。 关于“不速之客”的性质划分,有好有坏,有的是“拜访”,而有的满怀恶意,则是“入侵”。 昨夜的白胡子老者,显然属于“登门拜访”,其似乎有所敬畏,在边上徘徊不前,远远地朝着陈晋作揖做礼,如同致谢。 大概是感谢陈晋出手,除去了那头山鬼妖物。 若此獠不除,长久以往,势必抢完庙中香火。 抢着抢着,这尊土地社神好不容易温养出来的灵韵神性都得做了嫁衣,全被对方吞噬了去。 到了那时,打回原形,变成泥塑木雕,可就呜呼哀哉。 像这般乡野俗神,虽然名为“神”,但根基浅薄,着实做不了什么。 换句话说,日常时候乡民们纷纷来求神许愿,这个要发财,那个要求子…… 归根到底,只能说“自求多福”了。 陈晋倒不在意那些,起身洗漱,准备吃早饭。 今天正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在民间传说中,中元鬼门大开,多有讲究忌讳,比如尽量不要夜出、不要到池塘河边、不要进树林,甚至不要照镜子等。 鬼门开,先人归家来,故而需要祭祖。 至于祭祖的时辰,各家情况不同,并不统一。有些人家,特意等到深夜子时刚过,就将铁桶瓦盆之类摆在家门口,烧起纸钱元宝,青烟袅袅,给祖宗们指路。 讲究的门户,还会派人站立在门口处,手持线香,口中叫唤“魂兮归来”! 作为小门小户,陈家并没有那些规矩仪式,主要是备好三牲祭品,纸钱香烛等,来到厅上,对着三面神主牌敬拜,以及祈祷。 今年诸事不顺,祭品比以往丰富许多。 陈源坚持带伤上阵,进行跪拜祭祀,要请求祖宗保佑。 第一保佑陈晋明年开春后,能通过院试关卡,考中秀才功名; 第二保佑陈潭当兵行伍,能平安归来; 最后才保佑家宅安康,无灾无难…… 在叩首间,陈晋来观察摆在供桌上的三面神主牌,并没有发现灵韵神性的存在,不禁暗暗叹息。 家里的底蕴实在太差了。 而三辈先人的身份地位,曾祖是个落难旁支,祖父读书不成,到了父亲总算考中个秀才,可惜英年早逝。 综合种种,都没有封神的条件。 其实先人封神,还有一个渠道,便是朝廷进行追封。 不过此类追封需要后辈子弟出人头地,建功立业了,才能启动相关程序。 否则的话,无从谈起。 陈晋忽而萌生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修为有成,掌握了玄门正统道法,应该也能敕封神位吧。 但这样的路,显然比朝廷追封更难走。 祭祀完毕,吃罢午饭,他提出要回城了。 “这么急?” 陈源皱起眉头:“小郎,今天可是中元节,不宜出门远行。” 陈晋记挂着另一件紧要的事,可不能耽误了,便道:“大伯,我与人约好了的,不能失约。” “约好了练武?” 陈源趁机问出心中疑问。 前天陈志撞见陈晋在青山武馆不知在捣腾什么,弄得不修边幅,神态憔悴。 虽然回家后经过收拾休养,其很快恢复了精神。 但陈源内心颇为忧虑,总感觉陈晋这段时间的行事作风越发我行我素,难以琢磨了。 上山住野庙,进城住武馆…… 想一出是一出的。 倒也谈不上不靠谱,毕竟至今为止,陈晋的所作所为不曾出过差错,反而表现得颇有担当。 可身为长辈,陈源认为自己有责任问个仔细。 陈晋早想好了由头:“不是练武,是要去看书。王复家里有一套《四经注释全集》,足有三十八本,十分详尽,我得尽快赶进城去开始翻阅。” 闻言,陈源顿时精神一振,忙问道:“王公子答应借给你看了?肯不肯让你手抄?” 在大乾朝,读书考功名绝非易事,根源在于相关书籍的稀罕和珍贵。 很多好书都是被垄断的,市面上难得一见,就算有些流传出来,也是残缺不齐,其中错漏颇多。读这样的书,不经勘误纠正的话,到了考场上,写的都是错的,怎么能考得上? 而高门大户,书香门第等,自有门户之见,规矩甚严,极少会将书外借,进来看都难,更别谈手抄了。 所以陈源才有此一问。 如果陈晋能把这部《四经注释全集》完完整整地抄下来,拿回家里,便等于有了一部镇宅藏书,可以用来家世传承的东西,弥足珍贵。 陈晋点头道:“可以抄的,所以才得抓紧时间。” 其并未说谎,王复的书房确实有这一部书,是了大价钱才买到手的。 而此番进城,除了那一件事,陈晋也确实要去借阅此书,以备考明年开春的院试。 “好,那太好了。” 陈源顿时不再劝阻,这可是正事,是大事。 至于中元节的那些忌讳,也就说说罢了,大白天的走官道进城,能有甚事发生? 他当即道:“我让阿志租一辆骡车送你去。” 陈晋自无不可。 不用多久,骡车准备完毕,车上装了不少吃食之类,都是陈杨氏和苏素一番忙活,给他准备的。 骡车出发,出了村口,转上官道。 陈晋没有呆在后面,坐到了车辕上:“志哥儿,我觉得家里需要有一辆车。有车的话,不管是乘人出入,还是拉东西,都方便多了,免得老是租人车用。” 陈志先是眼眸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买车可不便宜,养牲口销更大。现在家里这情况,且再等等吧。” 哪个男人不爱车? 在乡上,拥有一辆车更是身份的象征。其中牛车属于入门级,骡车更胜一筹,要是马车……那就扯远了,周家都舍不得用。 两人一路闲聊,进了城,直送到青山武馆门外。 陈志已得知这是经王复介绍,陈晋得以寓居于此,不用给租金,感觉挺好的。 要是一直住在王家,反而会显得寄人篱下,并不好受。 当下两人分别,一个进武馆,一个回乡下。 (本章完) 第34章 34:每逢大事,破境升级 第34章 34:每逢大事,破境升级 (新书维艰,喜欢的请多多追读,投票!) “先生,你回来了。” 石奇峰露出欣然的笑容,大步迎上来。 陈晋点点头:“拜神祭祖完毕,自该做正事了。” 石奇峰神色一凛,嘴巴动了动,终是无言。 他本想开口相劝,请陈晋三思而行,但转念一想,对方根底神秘莫测,很可能是仙道中人。这般人物为人做事,自有原则,哪里是旁人所能干涉得了? 此际出言劝阻,反而落了下乘,说不定还会逆了陈晋的意愿,使得观感厌恶,那就得不偿失。 于是说道:“剑匣已造好,请先生一观,看是否合意。” 陈晋便来看,见一方长条木匣,扁平状,造型古朴方正,上面只简单铭刻了些山水纹饰。 上面又有简易机关,轻轻一按,打开盖子,就见到乌黑沉静的玄铁重剑非常契合地横陈其中,当即赞道: “不错,我很满意。” 闻言,石奇峰松了口气。 江湖中人,无论刀剑,基本都是用“鞘”,极少能用到“匣”的,毕竟显得长大笨重,不便携带。 只有传闻中的剑仙才用剑匣,而且那匣子本身就隶属法器范畴,被专门炼制过,具备各种禁制手段。只需意念一动,匣中宝剑即可飞出,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那真是极尽神异之能事。 作为老江湖,石奇峰也只是道听途说。 此刻内心不禁揣测,莫不是陈晋要连剑带匣一起炼了,好生期待。 然而他却想岔了,陈晋目前可没那般本事,制造剑匣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用来装纳玄铁重剑。 此剑器型份量摆在这,颇为惹眼,用普通剑鞘难以承受,倒不如直接装进匣内,像是一件长箱子。 毕竟这剑,目前的用途并非实战,而是用来练剑。 练剑需要个好地方,而在城中,青山武馆无疑十分适合落脚。此地环境清幽,除了石奇峰外,基本没其他杂人打扰,可以安静地修行。 晚饭之前,陈晋取出重剑,开始演练起来。 一招一式,一丝不苟。 虽然仍显得笨拙吃力,但招式连贯,自有气势生。 石奇峰则很自觉地躲进了室内,不来窥视。 江湖规矩,偷学武功乃是大忌,这些东西不能随便看的。 即使陈晋不说,他也该有自己的觉悟。 直到吃晚饭,期间不见王复冒头。并不奇怪,对方应该还不知道陈晋已经进城里来了。 陈晋也不想再去麻烦他。 如此一来,伙食就得自己解决了。 武馆内有厨房,有厨具,有米,但无菜,不过进城时带了不少吃食,对付一餐两餐毫无问题。 吃饱之后,石奇峰忽地开口道:“先生,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 陈晋看着他:“你确定?” 石奇峰昂然道:“石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本就是混吃等死的残躯,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陈晋目光一闪:“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帮忙打探些事。” “尽管吩咐。” 石奇峰忙道:“虽然我归隐江湖,这武馆营生做得破败,却还认识些人。” “好……” 陈晋当即低声说起来。 听毕,石奇峰沉声道:“石某去去便回。” 大踏步离开了武馆。 目送其背影,陈晋心头忽有杂念生:那是一缕疑心,觉得对方会不会去告密,背刺自己。 不过很快,这缕疑心便被压制了下去。 一来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二来只是让对方去打探个行踪罢了,就算泄密,也落不下什么把柄。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夜幕降临,月上梢头,石奇峰踏月而回:“幸不辱命,打探到了。” 将结果仔细道出。 听完,陈晋眉头一挑:“他倒是心急的。” 石奇峰笑道:“新官上任,又是升迁,自是担心会夜长梦多。” “嗯,麻烦你了。” “先生无需客气,况且此事并不隐秘,那厮大张旗鼓地进行宴饮,还邀请了不少人送行。既能收礼,又得到了牌面。” 石奇峰说罢,返回房间去了。 偏房中,陈晋开始踱步,走来走去。 当想到要做的事,以及可能引发的各种连锁后果,便忍不住的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都说每逢大事有静气,可要真正做到,并不容易。 他便点亮魁星踢斗灯,在灯下铺开文房四宝,提笔写字。 写的是“静”字。 一连写了三个。 而内心的躁动之意仿若水滴,通过笔墨表达,倾泻发散到字体的笔画行间。 于是,一颗心慢慢安定住了。 这番行为,在修行的范畴中,可归纳为根本法门的“观想感应”,隶属外在形式。 当陈晋看着自己写的“静”字,感受着这个字的结构寓意,从中得到需要的信息,意念获得某种满足。 那就是他想要获取的结果。 这也是修为尚浅的问题所在,若是道行高深者,只需念头一动,便可斩却这些胡思乱想,根本不用写字的。 平静下来后,陈晋先是看书,差不多时辰,再来运功吐纳。 今晚本来心中有事,但将其化解后,从“有事”变作“无事”。中间过程,代表着一份领悟。 领悟反馈,心念开朗,“啪”的一声轻鸣,正是源自脏腑内在,像是解开了一颗扣子,破开了某处症结疑难。 在刹那间,心情为之轻盈,意念为之聚合,四肢百骸,新的劲道力量随着气血涌动,如同破土的源泉,转瞬滋润着五脏六腑。 陈晋喜出望外,忍不住哈哈一笑。 终于破境了! 从第一境晋升为第二境:炼精中期。 自从学到法门,每日苦修,孜孜不倦,没有一日懈怠,如今功夫不负苦心人,总算有所收获。 欣喜之中,一颗心兴奋不已。 须知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不管哪一项情绪,一旦过头,便都会影响到心性心境。 他吐一口气,摇摇头,再度提笔醮墨: 又得写“静”字了…… …… 第二天,天蒙蒙亮。 陈晋便起身,洗漱完毕,伸手抓起剑匣。 这一抓,顿时彰显差别变化,感觉轻了一截。 刚走出去,竟见到石奇峰早等在了门外。其今天身穿一袭灰袍,短须收拾得整整齐齐,正站立在一辆马车边上。 陈晋扫了一眼:“石师傅,其实你不必如此。” 石奇峰挺直腰杆,朗声道:“我废了,也老了,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可言。所以请先生成全,上车。石某愿为车夫,以供驱驰。” (本章完) 第35章 35:升迁上任,书生拦路 第35章 35:升迁上任,书生拦路 朝阳升起,今天的天气很好。 赵主薄的心情同样很好。 其出身信州赵家,虽然隶属旁支,但这个起点已经超过无数民众,凭姓而贵,优势卓越。 毕竟赵家,乃是天下八大名门之一,声名显赫。 赵主薄没有考到进士,中举多年,后来踏上仕途,在茂县县衙担任主薄一职,八品官身。 像这般八品、九品的,基本都属于佐贰官,也就是副官行列。 他不甘于此,于是搜刮钱财,四处活动,把能走动的关系都走遍了。 到了今年,终于得到一个机会:宜县县令的位置出现了空缺,并被他一举拿下。 为此,赵主薄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大半个身家都砸了进去。 但都是值得的。 从主薄到县令,从八品到七品,一品之差,宛若鸿沟。 迈过去了,便等于迈进了新天地。 在某些话本故事中,对于县令总有个带着轻蔑的说法,说“区区七品芝麻官”云云。 却不知道一县之长,掌握着整座县城区域,数以万计的民生命运。 正所谓“破家县令”,一言可定生死。 权更可生钱,只要实权在握,财源便会滚滚来。 现如今的赵主薄急需要钱,家财运作亏空得厉害,家里的生活水平有所下降,每顿标准的六菜一汤,不得已削了一菜,有失体面。 收钱讲究名正言顺,所以他要赶快去赴任,早点把摊子支棱起来。 早一天交接,就能收多一天的钱。 他已然计划妥当,力争一年之内,将投出去的钱全部赚回来。 时间略久,但没办法。相比茂县,宜县只是个下级县,人口不多,田产贫瘠,不大好搜刮。 话说回来,如果是大县,那县令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 赵主薄已经满足了,只要抢到位置,可以此为跳板,或许能更进一步。 他太渴望进步了。 故而中元节刚过,第二天,便收拾行装,启程出发。 新官上任,情况各异,路途远的,往往携带家眷一同去往。 不过那样的话,队伍臃肿,拖拖沓沓,不利于行程。 路途短的,大都是正主先行,轻装上阵,到了地头上,站稳脚跟后,再让家眷们过来汇合。 赵主薄自也是如此,此去宜县,乘坐一辆马车。负责赶车的并非寻常车夫,而是心腹家仆,随行的有赵管家,赵门子,另外还有两名护院武夫来担任保镖。 一共六个人,三匹马,一辆车。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适用于各般大小衙门单位。 当赵主薄入主宜县衙门,首先就得把自己人安排到关键的位置上,免得落入旁人之手,使得权柄旁落。 衙门哪个位置重要? 一内一外,内部需要得力管家,外部需要忠心门房。 将两处把持住,局面就稳住了。 接下来就是找师爷幕僚之类。 赵主薄根基不深,身边可用的人并不多,但只要位置稳住了,不管是人才还是钱财,全都不会缺。 其大张旗鼓地离开茂县,高调升迁赴任,自有一群官吏和富家前来送行,饯别,并送上各式贺礼程仪。 这是人际关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地点就设在茂县东门外的亭驿中,早早有人摆好场面,有酒有茶,一派热闹气氛。 赵主薄满脸笑容,对于众人的恭贺与赠礼来者不拒,全部笑纳。 那边赵管家早暗暗记下了名单,若是没有送东西的,而或出手寒酸的,哼哼,以后自有账算。 人群中,王复东张西望,颇有忧色,他也随着父亲王远山来送赵主薄。 其实这般充满了虚情假意的场合,王大公子向来不喜,并不愿参与,但一来父亲要求;二来他心中有担忧,所以便一起赶来了。 他害怕陈晋会突然现身,拦住赵主薄讨要公道说法。 在城里的时候,以陈晋的身份想要见到赵主薄并不容易,首先赵门子那一关便进不去,若是闹将起来,只会招惹一顿乱棒打出。 陈晋是有本事在身不假,可他敢去冲撞赵家,一路杀进去吗? 能杀得几个? 一旦见血,性质就完全不同,不可收拾。当衙门兵马赶来,再有本事,也只能束手就擒。 王复觉得陈晋不会那么莽撞行事。 那么,陈晋最好的机会便是趁此际送别,人多口杂的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赵主薄难以发作,或许会为了脸面,而给予陈晋赔偿,将钱还回去。 这样的话,就等于讨回了个公道,算是不错的结果。 如果赵主薄矢口不认,但相关是非信息也会很快传扬开来,弄得他颜面受损, 这对于陈晋,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可以接受得了。 当然,还有一个最好的局面,便是陈晋回乡拜神祭祖,仍未回城。 双方遇不上,无事发生,最好不过。 王复心情忐忑地张望了好一会,并未见到陈晋的身影,这时候赵主薄已经与众人一一辞别,登上了马车。 马车驱动,驶上官道,渐渐远去。 王复如释重负地长松口气。 王远山走过来,低声责怪道:“复儿,你搞什么?像个呆头鹅一般杵在这里,客气话都不会说几句。” 此番场合,并不只是送别,在场的人基本都有头有脸,难得地聚在一起,算是不错的交际机会。 见陈晋没有出现闹事,王复心情颇好,对于父亲的责怪唯唯诺诺,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 王远山摇摇头,叹口气:“我与你娘已经请了青松道人给你算命改运,你这段时日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半步不能出门,顺便养伤。知道了没?” 王复顿时一张苦瓜脸,又不敢反驳,只得应下。 …… 却说赵主薄一行车轮辚辚,马蹄霍霍,直奔宜县而去。 两县相邻,相距的路程并不算多远,到了晌午时分,已然来到交界地带,一片山丘野外。 今天烈日炎炎,晒得厉害,路上罕见行人,一片空旷。 赵主薄早上的时候喝多了酒,脑袋有点昏沉,上车后直接躺睡起来。不过路途难免颠簸,睡得并不好。 正准备吩咐下去,找个荫凉地方休息一下。 “聿!” 猛地一声健马长嘶,马车突然停住,赵主薄一个不防,竟撞到了额头,不由恼怒,喝道:“赵五,你搞什么?” 坐在车辕上的赵管家连忙探头进来,禀告道:“老爷,有人拦路。” 赵主薄一怔,忙问:“山贼?” 虽然说王朝盛世,但在地方上,诸如贼寇之流并未绝迹,时不时便会犯案。 “不像山贼,瞧着像是个书生。” “什么书生竟敢拦路,找死不成?你快去把他驱走!” 感谢老铁“终於有时间了”1500厚赏,本书第一次得赏,不容易呀。 为了下月的月票,南朝就算用脸滚,也不能断更了! (本章完) 第36章 36:好大官威,血溅五步 第36章 36:好大官威,血溅五步 (新的一周,求点追读票票冲榜呀!) 夏日炎炎,烈日当空。 这一带地方恰好位于两县交界处,道路两旁山峦起伏,树林茂盛,显得颇为静幽空旷。 前头路中,正横着一辆马车。 两人站立在马车前,一个灰袍独臂,头戴斗笠;一位身穿青衫,同样戴着斗笠,只是背负书笈,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 赵主薄这边已是严阵以待,两名护院武夫骑在马上,长刀在手,寒锋熠熠。 车夫赵五麻利地从车座底下抽出一柄短刃; 就连赵门子都拿起了一根哨棒。 赵管家身材富态,不擅拳脚功夫,主要靠一张嘴吃饭。他下了马车,迈步上去,喝道:“尔等什么人?可知拦的是谁家的车?还不速速退开!” “哦,是谁家的车?” “此乃赵家!我家老爷原为茂县主薄,今日正要前往宜县上任县令之职!” 赵管家直接表明身份。 正所谓“人的影树的皮”,行走江湖靠名头,官宦仕途也一样的道理。 不管对方是剪径的山贼,还是什么行商过客,一旦听到官方头衔,都得乖乖赔礼道歉,然后躲开。 陈晋伸手抬高斗笠,露出脸面:“我等的便是赵主薄。” 赵管家一愣神,打量过来,瞧着面目陌生,不是见过的人。眼珠子一转,想到个可能性,疑问道:“你是从宜县过来,知道我家老爷要新官上任,所以特地在此拦路喊冤告状的?” 陈晋晒然道:“我的确有不平之事,要找赵主薄主持公道。” 赵管家以为自己猜对了,当即斥道:“你这书生好不懂事,知不知道规矩?就算有天大的冤情,也得去衙门击鼓递状纸,哪能随便到外面拦路的?成何体统!” “衙门进不去,也不受理。” “那也不行!快让开,勿要自误。有甚事,且等我家老爷正式上任后再说。” 陈晋淡然道:“那可不行,因为这桩不平事发生在茂县,若是离了地界,就不好说了。” 赵管家一怔,双眼眯起来,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晋自我介绍:“我叫陈晋,来自大塘乡,我有个大伯,叫‘陈源’。” “原来你就是那个老童生。” 赵管家冷笑起来:“怎地?上次你不是托王家子到我家老爷面前告状了吗?还要怎么样?” 陈晋慢慢道:“不怎么样,就想当面来问一问赵主薄。” “就凭你,也配?” 赵管家几乎要跳起来。 得知对方身份来头后,心中大定,不过是一介老弱童生,百无一用的家伙。 要不是相距有点远,早大嘴巴抽过去了。 上次王复找到赵主薄告状,事后赵主薄训斥了赵管家和赵门子两人,说他们办事不周,惹了麻烦。 面对自家老爷,赵管家自是唯唯诺诺,可心里早恨死了陈家,就连王复都记恨上了。寻思着日后有机会的话,定要翻倍报复回来。 却没想到,这陈晋还不依不饶的,主动送上门来。 是了,对方肯定是进不去赵家的大门,只能出此下策,半路来闹。 这般戏码并不新鲜,据说还有上京告御状的呢。 但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白折腾罢了。 他目露凶光,便要下令护院武夫做事。 陈晋忽地高声喊道:“赵主薄,赵大人,你莫非只会躲在车里,不敢见人吗?” 车帘子掀开,赵主薄现身出来,背负双手,面色阴沉:“陈童生,你在此拦下本官车马,意欲何为?” 陈晋一字字道:“无他,只要讨还个公道。” 赵主薄哼一声:“我不是告诉王复了吗?本官已经呵斥过管家和门子了。” “就这?” “不这样,还想哪样?难道你要教本官做事?” 赵主薄声音大了起来:“若非看在王家面子上,本官早将你大伯父子拿下,治一个‘行求’之罪,送进去吃牢饭了。” 陈晋放声大笑:“哈哈,果然好大的官威!” 边上赵管家露出得意之色,心想这位陈童生食古不化,读书读傻了的,居然想着当面讨要说法。殊不知这般做法,会招惹杀身之祸。 赵主薄神态嫌恶,一甩袖子,喝令道:“左右何在?此人胆大包天,竟敢拦截官驾,意图不轨,给我拿下!” “得令。” 一名护院武夫翻身下马,持刀在手,大步冲上来,左手如鹰爪,直抓向陈晋颈脖。 刀光一闪,如闪电掠空。 该护院武夫惨叫一声,左手断腕,血流如注,他还来不及反应,心口处便被一刀刺中,当场气绝。 此番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赵主薄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出手的不是陈晋,而是石奇峰。 石奇峰早年闯荡江湖,武艺高超,威名显赫,诨号“飞马快刀”。后来与人争斗败北,断了右臂,使得实力大损,不得已归隐江湖,弃了右手,转练左手刀。 即使实力衰减,但在猝不及防之下,袭杀一名护院武夫,却不在话下。 他一刀得手,毫不犹豫,纵身上前,去击杀另一名护院武夫。 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动手,就得干净利索。 “贼子敢尔!” 此时,赵主薄才发出尖叫。 而见到血溅五步的赵管家已是吓得目瞪口呆,哆嗦着说不出话。 后面赵门子嗖的,直接钻进了马车底下。 车夫赵五绕有些胆气,手握短刀,护在赵主薄身前。 砰! 另一名护院武夫功夫尚可,只可惜遇到了石奇峰,坚持了七八个回合后,就被一刀刺个透心凉,登时倒地不起。 石奇峰面不改色,手执利刃上前,很快将赵五杀死,再一把揪出赵门子,直接摔死在地上。 “石奇峰,是你!” 赵主薄认出了他,手指过来,不停地发抖:“你要杀官造反不成?” 石奇峰讥讽道:“我家先生本来是要讨个公道,你倒好,眼巴巴地赶着送命。” 赵主薄乃是文官,纵有胆识,此刻也不禁心惊胆颤,急忙道:“此事都是管家和门子合伙算计,中饱私囊,本……我并不知情。冤有头债有主,你把他们二人打杀了事,我绝不会追究。” 闻言,赵管家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跪下:“爷爷饶命!我都是替我家大人跑腿办事的呀,下令打断陈源腿的,正是大人,说要立威。” 赵主薄破口大骂:“好个刁奴,竟敢诬蔑主家!” 石奇峰懒得听两者狗咬狗,手起刀落,直接结果了赵管家,再一脚将赵主薄踢翻在地,手抓头发,把其拖到陈晋面前。 陈晋一直站在后面掠阵,并非袖手旁观,而是石奇峰抢着出手,要表现一二,并借机献上一份投名状。 面对陈晋,赵主薄狼狈不堪,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声求饶:“陈公子,今罪魁祸首管家与门子皆已伏诛,请你饶我一命。” 陈晋神态漠然:“赵大人,我原本只是要讨个说法,你偏要包庇徇私,难道没听说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吗?” 赵主薄忙道:“我知错了,从此以后,绝不再犯。” 陈晋懒得多说,取出剑匣,打开,提起玄铁重剑。 见到偌大一把剑器,赵主薄骇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陈童生,你杀了我,等于造反……” 陈晋手起剑落,人头应声落地。 端是好剑! 纵然石奇峰驰骋江湖,见惯血腥,却也不敢轻易杀官,此刻见着,不禁眼皮子一跳,心里暗道:“果然是仙家行事,百无禁忌。” 但见遍地血污,一片狼藉,陈晋开口说:“老石,做干净了。” 石奇峰收刀,恭敬回答:“先生放心,一定干净。” (本章完) 第37章 37:真修道长,借书借运 第37章 37:真修道长,借书借运 日暮,太阳下山,没那么炎热逼人了。 陈晋来到王家拜访。 上次的门房赶紧拦住,道:“陈公子,今天我家少爷有事,恐怕不能接待你了。” 陈晋一怔,便说:“可否帮忙通报一声,我此番来,只是想借书,拿了便走。” “这样呀……” 门房踌躇起来。 忽地一行人鱼贯而出,带头一个,是位穿着蓝色道袍的老道士,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手中扶一柄拂尘,万千丝缕散落下来,颇显几分仙风道骨。 王父王母皆相伴左右,后面跟着的,可不是王复吗? 王复抬头看到陈晋,不禁面露喜色,不过这般场合,暂时无法打招呼。 王远山也瞧见了陈晋,眉头一皱,脸色不悦。 走出门外,蓝袍老道士对着王家门户、石狮子、飞檐走壁等地方指指点点,口中滔滔不绝。 陈晋则礼貌地站立到一边,他耳力不俗,听到不少内容,王家大概是请道人来堪舆风水,指点迷津的。 堪舆风水,是一门学问,其中不少门道讲究,不止是玄学那么简单。 对此陈晋自没学过,听老道士的说法,一个个名词脱口而出,颇为隐晦拗口。 他都难以听懂,王远山一家更是云山雾里,只懂得不住点头称是。 指点完毕,老道士一甩大袖,眼角余光一瞥,注意到边上的陈晋,打量一眼,并不在意,径直抬腿重新进门来。 王远山夫妻自是紧随其后。 王复故意落在后面,跑来低声道:“陈兄,你回城了?” 陈晋点点头:“刚回来不久。” 王复心想陈晋果然没有去找赵主薄,这下双方错过,相安无事,再好不过,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赵主薄今早已经离开茂县,去往宜县上任的事,就问:“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嗯,我想找你借那套《四经注释全集》,先借头五本。” “小事耳,你且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王复答应得爽快,赶紧跑回家里。 “站住!” 一声清喝,王远山拦住他:“那陈晋找你做什么事?” 王复没有隐瞒,直接道出。 王远山一跺脚:“复儿,你糊涂呀!家里的书,岂能轻易外借?” 王复道:“这有什么?陈兄乃爱书之人,把书借去,会好好翻阅,观看,不会弄脏弄坏的。” 王远山断然道:“那也不行。借书等于借运,明年的院试,你去考,他也去考,你把书借给他,不就等于资敌了吗?” 王复一愣神,苦笑道:“爹,你说到哪里去了?再说了,就算我不借书,也未必考得中秀才呀。” 王远山脸色一变:“休得胡言!咱家如今请了青松道长来设坛作法,给你改变时运命数,从此之后,你一定能功名就手,青云直上的。” 王复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相信这些玄学,如果一个人的时运命数能通过设坛作法来改变,岂不是人人皆可成龙了? 天下间,有这么便宜的事? 当下道:“可我已经答应陈兄了。” 王远山态度很坚决:“答应也不行。你去推了他,就说自己要看,无法外借。” 面对严厉的父亲,王复没办法,只得怏怏地出门。当对上陈晋的那双明亮眸子,一时间无言以对,说不出口。 陈晋心思玲珑,转瞬猜测到几分,拱手做礼:“王兄,多有打搅,我先回武馆了。” 王复连忙把他叫住:“陈兄,并非我不肯借书……哎,怎么说呢,就是我爹娘请了道长做法,要给我逆天改命。故而在此期间,家里的东西,特别是我用的东西,皆不可妄动。” “逆天改命?” 陈晋眉头一扬:“你信了?”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爹娘都是为了我好。况且青松道长乃城内有名的真修,远近闻名,请他设坛作法,不但要大笔银子,还要虔诚供奉才行。” 王复解释道。 陈晋便问:“就那位白眉老道?” 王复回答:“正是。怎么,你没听说过他吗?” “我向来寒窗苦读,少与外界接触……这位道长有甚本事?” “本事可大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占卜算命,未见其人,便知其事。即使一些隐秘家事,道长只需掐指一算,便能说得清清楚楚,端是神奇得很。” 闻言,陈晋沉吟片刻,迟疑地道:“如此说法,怎地像个神棍呢?” 王复心一跳,若是以前,他肯定当面训斥陈晋了,可在荒山上经历过妖物一事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心里便有了阴影,而且对陈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赶紧问:“陈兄,你瞧着道长不对劲吗?是不是有甚问题?是人,还是妖?” 陈晋哑然失笑:“哪有那么多妖?那位老道长,是人无疑。” 王复松了口气:“是人便好。” 陈晋淡然道:“那也未必,人心诡谲,甚至恶过妖魔。” 王复疑问:“你的意思,是说青松道长别有目的,要加害于我?” 陈晋解释道:“说不定,也许只是为了求财。” “可他是真有本事的呀。” 说到这,王复压低声音:“他连我左边屁股上有三颗痣都掐算得出来。我敢发誓,事先他绝对没有见过的。” 陈晋哂笑道:“他没见过,可有别人见过的啊。如果有心收集相关信息,绝非难事。” 听到这话,王复陷入了思考,嘴里喃喃道:“这样也行?我能想到的,就是翠烟楼的姑娘,难不成,道长与那些姑娘有一腿,早勾搭上了,所以她们给道长充当眼线?” 陈晋:“……” 王复越想越像那么回事,一拍大腿:“陈兄,还是你厉害,这么一来,很多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你是如何想到的?” 陈晋慢慢道:“我只知道,如果青松道长身为真修,真有如此本事手段的话,就不会做这些无聊事端了。当然,不排除有某些能人异士游戏红尘的可能性。” 王复挠挠头:“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还曾去诚心拜师来着,但被拒绝了。道长说我尘根未断,无从入道。” 陈晋看他一眼:“总而言之,小心无大错。” 王复叹口气:“可我爹娘都深信不疑,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陈兄,你可有法子?” 陈晋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爹娘不信你,不听你的意见,根源在于你自身。皆因至今为止,你还未曾做到过什么能让爹娘信服的事,所以在他们心目中,就一直当你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闻言,王复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倒下,霍然清醒过来。 是呀,从小到大,自己心意跳脱,心性不定,想一出是一出。读书不成,练武也马虎,一天到晚想着当侠客,但最多就是出手打发些泼皮混混。 到了如今,三十多岁了,总不挨家,老婆子女都少照顾,反而时常叫爹娘担心。 竟是一事无成啊! 陈晋话已至此,悟不悟就看对方的了,正待告辞离开,忽然意念一动,似有发现。 抬头看去,扑棱棱的,在王家大门檐下飞出一只大鸟,浑身漆黑,赫然是一头乌鸦。 生得神异,一双眼睛竟殷红如血。 (本章完) 第38章 38:红眼乌鸦,挑拨离间 第38章 38:红眼乌鸦,挑拨离间 陈晋目送这只乌鸦振翅高飞,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不禁若有所思。 王复问:“陈兄,你这是看什么?” 陈晋直言相告:“刚才从你家门檐下飞出了一只红眼乌鸦,瞧着有些怪异。” “不是吧。” 王复吓一跳,他恰好背向,故而没有看到,赶紧转头过来,早没了踪影。 在大乾朝,乌鸦此禽,向来被视为不详,会给人带来厄运,所以不受欢迎。 陈晋道:“已经飞远了……天色已不早,你进屋吧,我回武馆了,有事的话,可来找我。” 拱拱手,转身离开。 目送他背影,王复暗叹口气,心里觉得挺过意不去,毕竟答应了借书,这不是失信于人吗? “复儿,你还站在这做什么?快进来。” 王远山寻来,开口喝道。 “来了。” 王复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的样子。 王远山气不打一处来:“你呀,真是不长心。为父早说了,这陈晋心机深沉,别有目的,你该远离他。” 王复申辩道:“爹,陈兄哪里心机深沉了?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王远山嗤之以鼻:“真有本事,连书都得上门来借?” 王复哑口无言,难以解释。 王远山又道:“还有,你可知他为何选择这个时候登门借书?” 王复回答:“他刚从乡下进城,适逢其时呗。” 王远山冷哼一声:“所以说你想得太简单,不懂人心险恶。他这个时间来,刚好可以吃晚饭了,莫不是想要你请他吃饭呢。” 王复听不下去了:“爹,你定然是对陈兄有所误会,导致成见太深,他绝非那种人。” 就在父子俩争论之际,却没看到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在高空绕了一圈后,兜转回来,快速地掠入王家的一座别院内。 此院专门给客人安置的,氛围清雅。 这时候,青松道人正在房间憩息,等待开饭。 嗖的! 红眼乌鸦落入敞开的窗户,很人性化地迈开步子,走到道人身前,口吐人言:“仙尊,我听到外面有人说你坏话……” 当下一五一十,竟将陈晋与王复之间的对话复原了出来。 青松道人登时显露怒容:“竖子无礼!竟敢坏我名声,拆我招牌,找死。” 敲门声响,有人在门外唤道:“仙长,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请仙长赴宴。” 青松道人不予理会,对红眼乌鸦道:“你去把他盯住了,有甚发现,回来禀告。” “喳!” 乌鸦得令,振翅飞去。 道人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小厮阿平,其刚才似乎听到屋内有说话声,但明明只得道长一个,暗觉奇怪,却不敢多问,毕恭毕敬地请青松道人到正厅用膳。 “前面带路。” 道人拂尘不离手,派头十足。 厅上早安排完毕,佳肴满桌,香气扑鼻。 青松道人为贵客,坐了主位,王远山父子左右作陪。 瞧着道人吃得满嘴油腻的模样,王复内心暗生疑云。虽然早知道这位出身不同,不忌荤素,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另外,对方这次来办事,身边居然没带道童,说是生病了,在道观养病。 对此说法,王复表示怀疑。 其实是因为他打心里接受了陈晋的看法,故而不管怎么看,都能看出破绽来。 毕竟他曾与陈晋在荒山上共经患难,生死与共,当然选择相信陈晋了。 宴后,稍作休息,准备设坛作法。 青松道人叫来王远山,装模作样地道:“王翁,经过贫道一番勘察,以及推算,基本弄清楚了问题所在。” 王远山忙道:“请仙长指教。” “总体来说,你的家山风水没甚问题,根据风水卦象,你家子弟当有功名贵气。再怎么差,也能中个举人。” “真的吗?” 王远山十分惊喜,莫说举人,如果王复能考中秀才,他都高兴极了。 转念一想,问道:“仙长,你说的王家子弟,是第几代的?” 青松道人摇头晃脑:“不远,应在当代。” 王远山松了口气,随即叹道:“可如今我家复儿已经考了好几次了,屡试不第,这可如何是好?” 青松道人神秘地道:“这是因为王公子性情慷慨,乐于助人,以至于被奸邪小人缠上,盗取了他身上的时运命数。” 闻言,王远山恍然大悟:“我就说呢。” 青松道人又道:“特别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开春的考期,这段时间内,王公子更要洁身自好,远离奸人。否则的话,若是时运命数被窃取得多,亏空厉害,别说科举功名,甚至可能性命难保。” “果然如此。” 王远山拍案而起。 他却是想到自家儿子出城避兵役,到了大塘乡找陈晋,原本好端端的,结果没隔多久,就重伤而归。 种种事端,不正与青松道人的说法印证对上了吗? 至于王复口中所说的救命之恩,很可能是被陈晋蒙蔽欺骗了。 三言两语,已达目标,青松道人手中拂尘一甩,高深莫测地道:“王翁,贫道窥破天机,点醒于你,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多谢仙长指点迷津,王家上下感激不尽,必有厚报。” 王远山连忙鞠躬致谢。 青松道人笑道:“贫道慈悲为怀,当结善缘。闲话不说,这就开始做法吧。” “请!” …… 却说陈晋空手而归,返回青山武馆。 石奇峰正在生火做饭,不过他明显不善此道,被熏得灰头土脸,不成样子。 见状,陈晋笑道:“老石,且让我来。” 轻车熟路地把瓦锅端下,查看里面米和水的比例,重新加了水,这才生火,煮了起来。 石奇峰看在眼里,嘴巴嗫嚅,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与陈晋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发现陈晋懂得炼器和刻符后,便认定为仙道中人,非凡俗可比,于是做出决定,要甘附骥尾,跟随左右。 对他这种落魄江湖人士而言,如此机会,可遇不可求,不容错过。 石奇峰今天义无反顾地跟着陈晋出城,提前一步,埋伏在两县交界处,并抢着出手击杀赵主薄的保镖随从等人。 这是表忠心,也是投名状。 随后他清理现场,将一众尸身付之一炬,烧了个干净。 等赵主薄的家人发现不对,估计得过去好一阵子了。 做完事后,又赶着马车回城。 陈晋去王家借书,石奇峰则想着要动手煮饭。 但他就是个江湖武夫,孑然一身,哪里做过这些家务活儿? 眼睁睁看着陈晋接手,十分娴熟麻利的样子,石奇峰感到一阵恍然,越发觉得先生行事不合常理,但平易近人,竟没有丝毫架子。 是位好先生。 难道是这书名不吸量??? (本章完) 第39章 39:意念灵视,观想灯火 第39章 39:意念灵视,观想灯火 在山上时,陈晋做惯饮食。随着身体条件的提升,手法越发娴熟了得,一口铁锅,一把铁铲,端是耍得出神入化。 端出来的菜肴更是色香味俱全,颇为别致。 吃饭之际,石奇峰受宠若惊,甚至怀疑这些饭菜是不是施展了某些仙家手法,吃之大补?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吃过饭后,精神奕奕。 当即趁机向陈晋讨教起炼器之术。 之前陈晋手抄给他的《五行格物论》入门版,对于陈晋是简易,可石奇峰拿来学,就显得疑难重重,难以理解了。 必须虚心讨教。 然而越是讨教越觉深奥,很快下定决心,要跟随在陈晋左右,当个车夫也在所不辞。 只有这样,才能学到更多。 比起学到的东西,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今两人身份换了个样,石奇峰本想把主房让出,但陈晋不要,继续住在偏房内。 练剑则在院子的演武场上。 这里本就是武馆,虽然经营不善,门庭败落,但各项设施齐备,有模有样。 到了如今,石奇峰也不再招收学徒了。重新振作起来,练武之余,专心致志地来学炼器。 其实他还是有些积储的,最重要的是整间武馆产业完全自主,不用交租。 对王复说的“宁愿饿死,也不去当护院”,不过是回绝的狠话罢了。 之所以自暴自弃,归因于自身遭遇。 当重拾信心和希望,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俱是不同起来。 这一点,套在陈晋身上同样适用。 陈晋选择在演武场上练剑,并不怕被人窥视偷学了去。《黄庭养吾剑》何等剑法?外人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些招式皮毛,用处不大。 而且偌大武馆,就他与石奇峰两人。 石奇峰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处处主动避嫌,毕竟老江湖了。 故而那时候陈晋对王复说“石师傅是个挺好相处的人”,不是随口敷衍的。 随着破境,实力增长,再度来练玄铁重剑,那股吃力感一扫而空。 虽然尚且达不到“举重若轻”的地步,但已经显得就手,十多斤的重剑施展运用起来,虎虎生风,刚劲十足。 这个时候,重剑本身的威能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嗯?” 一招势大力沉的“劈剑式”后,他以剑拄地,抬头朝着东南角看去。 那里的院墙之外,长着一棵杏树,枝叶茂盛,一部分枝丫盖过了院墙这边。 陈晋若有所觉,感觉在那团枝叶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正在对他进行窥视。 这种感觉一般不会错的,乃是“意念灵视”,脱胎于“观想感应”的根本法门。 观想与感应,正是相辅相成的条件关系,分为主动与被动。 好比说当你置身在某个地方,当身后有人在看着你,一直这么盯着,你就会生出感应。 感应分强弱,弱时或许会忽略不计,但强烈之际,便会“如芒刺背”,显得坐立不安。 陈晋开了窍,相关的感应能力远胜常人,稍有不对,立刻便能发现。 于是他迈步走了过去。 “呱!” 猛地一声噪叫,一只大鸟从枝叶间飞出,疾掠高空。 陈晋停步,认出了这只红眼乌鸦,不由眉头一皱:这只扁毛畜牲很可能是人为豢养的,它先出现在王家,而今又跑到武馆中,显然是别有目的。 刺探? 而或监视? 不过对方已经飞走,无从追索。 他只得作罢,提剑回屋,把剑装回剑匣内,用水洗脸,洗漱身子。 忙完些琐碎事,坐下来,又拿出一盒肉脯,用作点心宵夜。 炼精中期后,食量倍增,吃喝得更多,加上练剑消耗,很快便饥肠辘辘。 这般吃法,贫寒门户怎么可能支撑得起? 不管练武,还是修行,永远都离不开资源基础。 魁星踢斗灯已经如常般点亮起来。 灯下,陈晋没有读书写字,而是在思考。 没有从王复那里借到书,倒不气馁,也不气恼,毕竟人家并没有欠自己什么。 他心里想的,是看城中有没有别的渠道可以买到齐全的《四书注释全集》。 至于价钱,手头的那锭金元宝仍在,绰绰有余。 对于此书,陈晋颇有期望。 他年少读书,有天资,十六岁录取童生,被乡人们赞誉为“神童”。 然而回头看看,再放长眼量,跳出乡野的圈子,跳出县城的圈子,可以得知所谓“神童”,并不值一提。 这人,最怕的便是比较。 与乡野村夫相比,与同村蒙童相比,或许陈晋较为突出,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号,可拿到外面来,就完全不够看了。 但那时候的他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被一声声“神童”称呼,叫唤得自矜自得,心性飘然起来了。 随着屡考不中,心性又变得破防,失去了信心希望,最终破罐子破摔。 终归到底,还是他根基太浅,并没有真正读过多少经典文章。 如今有了机会,当亡羊补牢,奋起直追,未为晚矣。 嗡! 思想间,桌子上的魁星踢斗灯灯火摇曳不定,一如陈晋的心潮起伏。 他明白这绝非是自家造成的,也没起风,而是外面有了动静。 那只红眼乌鸦竟又来了! 正在屋子外头,或许藏在檐下、或许站在屋顶上、又或者躲在别的地方…… 陈晋修为尚浅,无法准确将其定位,更难以进行驱赶。 赶跑了也没用,它能跳善飞,随时可以去而复返。 遭遇窥伺的感觉颇不舒服,令人心烦意燥,就想着冲出去叱骂一番,又或者将门窗全部紧紧关上,不留下一条缝。 但陈晋并没有做那些,而是端端正正坐着,开始磨墨写字。 也不是写“静”字,而是写了几句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屋外,夜色已深沉,月朗星稀。 一只红眼乌鸦就站立在那棵杏树上,它不敢靠得太近,也无需靠近。 其视力非凡,目光如炬,能洞察分毫。 通过敞开的窗户,它看到了在写字的陈晋,看到了那盏造型古拙的铜灯,并很快为那团温暖的灯火所吸引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观想之下,渐渐地,竟感觉自己沐浴在灯火之中。 那灯火蓦然大盛,发出刺眼而炽热的光芒,如同一把烈火,要将它焚烧成灰烬。 “呱!” 红眼乌鸦大骇,急忙振翅飞逃,再不敢回头。 感谢“小安谢谢”、“m龙霸天”“可洺”等的月票支持,给南朝增添几分信心! (本章完) 第40章 40:乌鸦说谎,先生教我 第40章 40:乌鸦说谎,先生教我 夜已深,王家别院依然亮着灯。 青松道长盘膝打坐,闭目养神,拂尘横在膝上,有模有样。 扑棱声中,红眼乌鸦从窗户飞进,势头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跟斗,可见惶恐。 道人睁眼看来,直接问:“老鸦,你可否打探到什么消息?” 红眼乌鸦稳住身形,左顾右望,似乎情绪不定。 道人起身,低声喝道:“还不说?” “回禀仙尊,那书生并无异样,就是个普通的人。” “哦,我知道了,你去吧。这几天给我去衙门盯着杨县令,务必盯出些隐私事端来。” “明白。” 红眼乌鸦瞧了他一眼,张开翅膀,飞入茫茫黑夜。 青松道长一甩拂尘,不再打坐,准备睡觉。 对于陈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个有些小聪明的读书人,不足为患。 等日后寻个机会,略施手段,便能将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当下给王家瞧过风水,狠狠赚了一大笔。下个阶段,道人的目光已经放到一县之尊的杨大人身上。 根据小道消息,这位杨大人正在四处活动,想要继续升官了。 …… 一夜无事。 第二天陈晋出门前往街市逛书店,看有无值得购入的经义典籍。他并没有让石奇峰驱车相送,又不是赶远路。 石奇峰便留在武馆,负责收拾修葺,打扫卫生,尤其是清理那座废弃的马厩。 想当年,青山武馆刚开张之际,颇有几分景象,有人捧场、有学徒可教、馆内拥有两匹健马,马车一辆。 不过由于他无心经营,懒得钻营,武馆很快就败落下来,门可罗雀,车马都变卖折现了。 养马的成本不小,每天都得精料饲喂,不只人工,钱财销甚大,比养个人还难。 如今为了方便出入,又买了辆马车回来,自得精心打理。 茂县为大县,街道纵横,街市成片,店铺林立,十分热闹。 陈晋背负书笈,轻车熟路地来到有名的书店一条街,“翰墨巷”。 他以前来过不少次的。 那时候囊中羞涩,无钱购书,到这边逛荡,只得个“看”字。偷偷摸摸地翻阅几页,很快便被一脸嫌弃的店家给赶了出去。 店铺各有规定,不允许白看。 今时不同往日,身上有钱,底气自足。 不过一间间书店看下来,一无所获。 众多书店内售卖的书籍主要分为两大类形式,一类印本,一类手抄本。 诸如经义正典,多为原本刊印,这些都是必读必考的东西,陈晋手头上早有了的。 随着朝代发展,经典流传,期间不知被多少大儒名家引经据典,注释解析过。到了如今,简简单单一句原文,大概寥寥几个字,分析解释的文章却一大堆,加起来的话,洋洋洒洒过万言,堪称奇观。 最复杂的是众多文章观点并不统一,甚至矛盾相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这个时候,该学谁的? 倘若考试时真出了这般题目,又该写上哪边的观点论据? 有言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表达错误,只能饮恨考场。 笼统地说,文章要人情通达。 但只要考上了,金榜题名,便都是好文章。 简直废话。 要不怎么说自有大儒辩经呢。 话说回来,多看多写多积累,总不会错的。 书店内的正经印本不用买,所以注意力集中在手抄本上,一本本堆积如山,新的旧的,厚的薄的,什么样都有。 正因为多,便显得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大部分的手抄本质量都不高,来源早不可稽考,也难以知道是谁抄写出来的。粗略一看,或为残本、或是冒牌货、而或内容拼凑,杂七杂八,其中更是错漏百出。 在这种情况之下,很难分辨出抄写者是故意还是无心,完全靠购买者的眼力,稍不留意,便会钱上当。 不管印本还是手抄本,价格都居高不下,毕竟笔墨纸张的成本都算在里头了。 沙里淘金,颇不容易,陈晋逛了大半天,最后只买了两刀草纸,以及些笔墨之类。 日常练字写文章草稿,不用多好的文房四宝,白白浪费钱。 然后打道回府,回到武馆,见地方经过收拾后,显得整齐干净多了。 吃晚饭时,石奇峰低声道:“先生,我埋藏好的那箱东西,等过了风头,即可取出,兑换成铜钱使用。” 陈晋目光一凝,慢慢道:“你处理就行。” 两人论及的“那箱东西”,正是截杀赵主薄一行后,缴获的战利品,以金银为主。 赵主薄去宜县赴任,随身当然会带上钱财,加上城中各家赠送的程仪贺礼,总数着实不少。 其中部分东西惹眼,一旦被人查到,就百口莫辩,所以断不可贪,亦不可留。 石奇峰用箱子装好,埋藏起来的,主要为容易脱手的黄白之物。 纵然如此,也不能贸然拿出来使用。 在别人眼中,石奇峰落魄江湖,突然间挥金如土,难免招惹嫌疑。 马车倒还好解释,毕竟是事发之前就买下了的。其作为一馆之主,重新振作起来,想要东山再起,给武馆添置些家当无可厚非,能说得明白。 但在别的地方,不宜张扬。 赵主薄的事,短则三五天,长则七八天,就会被发现的。 当宜县那边等不到人,两边一通气,便能获悉赵主薄一行失踪的信息。 此事必然为大案,会惊动上峰,随之而来的是地毯式的搜寻,以及各种缉捕。 所以很多时候,杀人只是开端。 杀了人后,才是更大的麻烦。 更何况,如今不见了的,是一位赴任的七品县令。 这也正是陈晋一直按捺不动,要等到赵主薄出城赴任的途中,再决定出手的一大原因。 现阶段的他可还没有在城内大开杀戒的力量。 而且到了城外荒野之处,现场要容易处理得多,事后也会有着诸多环境因素干扰,使得案情扑朔迷离,难以追查。 其实如果赵主薄能够主持公道,都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奈何作死! 做下此案后,昨天黄昏时分陈晋去王家借书,今天又去街市逛荡,行迹可查,可掩盖嫌疑。 始终谨言慎行,随机应变。 石奇峰身为老江湖,则更加镇定,毫不留破绽。昨日早上出城,都是走的另一侧城门,再绕大圈过去的。 恰好赵主薄在亭驿中收礼,喝酒,与各家惜别,滞留了足够的时间。 …… 夜幕降临,忽忽而过,又到了子时。 陈晋收拾好文房四宝,刚熄了灯,准备歇息,忽地听到“笃笃笃”三下敲门声。 敲得轻盈,节奏有致,很有礼貌的样子。 陈晋目光一闪,迈步过来打开房门,就见到那只红眼乌鸦退立在门外三尺处。 月光映照之下,此鸟忽而低头磕首,口吐人言:“请先生教我!” 请各位看官姥爷教我,到底怎么写才能火呀! (本章完) 第41章 41:弃暗投明,先生赐名 第41章 41:弃暗投明,先生赐名 石奇峰性子谨慎而警醒,特别是做下大案后,真可谓“枕戈而眠”,稍有动静,便会察觉。 此刻他扒在门缝上,瞧着外面神异的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月光下,一只乌鸦双足站立,双翅合拢,以头磕首,尖锐的嘴巴在地面上啄然作响。 不止动态拟人,更是口吐人言: “请先生教我!” 彬彬有礼的口吻,竟如同前来求学的童子,挑不出半点毛病。 石奇峰闯荡江湖多年,自有一番见识,知道此方世界很大,人族之外,有妖魔、有仙修、有鬼神。 曾有一次,他错过宿头,夜宿野庙,竟遇上僵尸作祟,差点命丧黄泉。 至于各种光怪陆离,神乎其神的事物,多是道听途说,却也深信不疑,只是自家没有碰到罢了。 他宁愿永远碰不上。 因为一旦涉及妖魔鬼神,便是凶险无比的事情,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石奇峰向来谨守江湖规矩,不贸然涉险,虽然想着去探幽寻仙,但能做到三思后行。 这一点,倒是比王复好。 王复受到爹娘的约束管教,难以走出茂县地界。 其实这也是一种保护。 世上人心险恶,妖魔鬼神凶猛,在律法道德覆盖不到的地方,往往乱象丛生,弱肉强食。 什么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不过是自欺欺人; 什么人前显圣,不食烟火,不过是装神弄鬼。 这世间,从来都没有那么美好! 到后来,石奇峰败于武林争斗,失去一臂,心灰意冷,就在茂县开间武馆兼且铁匠铺,想着渡完残生。 直到遇见陈晋。 如今竟看到一只会说话的乌鸦主动上门求教,石奇峰既感惊奇又觉庆幸。不敢窥伺太久,连忙关上门,蹑手蹑脚地睡觉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陈晋同样颇感意外。 昨晚此鸟神出鬼没,阴魂不散的样子,似乎来者不善。怎地只过了一夜,对方就跑来敲门叩首了? 毕恭毕敬的像是要归顺求收留的模样。 莫非其中有诈? 他倒也不惧,道:“进来说话。” 先回屋内,又点上了灯。 红眼乌鸦不敢用飞的,也不能跳的,老老实实地一步步走来,来到门槛处,望见灯火,顿时一惊,犹豫不前,不敢跨过门槛。 见状,陈晋冷声道:“门都不敢进,谈何请教?” 乌鸦终是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低着头,不敢去看桌子上的灯火,更遑论观想了。 其探头探脑的,一旦不对路,便会振翅逃离。 陈晋打量了眼,问:“说吧,怎么回事?” 乌鸦并不清楚陈晋要问的是具体哪方面,干脆张嘴,一五一十地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交代出来了,包括它的出身,以及青松道人的跟脚底细等。 原来青松道人乃是樵夫出身,一次在山上看到树顶高处有一大巢,便爬上树去,见大巢内只得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鸟,于是抓了回去,饲养起来。 幼鸟成长得很快,渐渐显露神异,能学人言,又善于窥伺隐私。 开始时樵夫感到惊怕,但渐渐接受了过来,并利用这一点,将红眼乌鸦培养成眼线,专门到目标人物处进行刺探窥视,广泛收集各类隐私事态。 他则摇身一变,凭着各种“未卜先知”的本事手段打响名头,一步步成为茂县本地有名的神算大师。 “原来如此。” 陈晋明白过来。 其实之前听王复的描述,他便察觉到了浓浓的神棍风,只是还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得到了答案。 有这红眼乌鸦相助,方法手段就显得高级许多,难怪不被人发现揭破。 陈晋饶有兴趣地问:“你既然是他养大的,为何要背主叛变,跑来我这泄密?” 红眼乌鸦忙道:“请先生明察,我这是弃暗投明。” 当即诉说起来。 原来这樵夫成为大师后,名利双收,野心膨胀,很快抛弃了家中的糟糠之妻,到城中起了一间道观,就唤作“青松观”。名字来由,源于发现鸦巢的树木,便是一棵巨大的老松树。 在道观中,野路子出家的樵夫直接当起了土皇帝,荤素不忌,玩弄女色,对于招收到的道童非打即骂。 “前不久,他更是把道童阿风给害死,尸体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紧接着,红眼乌鸦又爆出一桩猛料:“因为我与阿风说过话,他担心阿风会走漏风声,戳穿他的招牌。” 说到这,它竟发出哭声:“是我害了阿风,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由此可知,青松道人对它控制得很严。 不过它要是被人发现会说话,肯定会视为妖物,不可收拾。 道人犯下恶行,自是该死,但陈晋现在有着另一个疑问:“你自小被人豢养,虽然天生神异,开了灵智,但你是如何做到分辨善恶是非的呢?” 红眼乌鸦一本正经地回答:“回禀先生,这些年来,我四处打探消息,窥伺隐私,所见所闻,历历在目。慢慢地,就形成了一些自我判断。期间,我还到县学学堂外旁听,听塾师讲课,风雨不改,并自学用嘴巴写字。” 闻言,陈晋颇为惊讶。 这只乌鸦不但聪明,而且好学,妥妥的妖物呀。 忍不住又问:“那你还有其他什么本事?” 乌鸦摇摇头:“没了。所以斗胆上门,请先生教我。” 或许是在学堂听课学到的口吻语气,显得文绉绉,怪有礼貌的样子。 陈晋不禁面露古怪之色。 红眼乌鸦察言观色,赶紧道:“先生,我虽然帮道人做事,但未曾作恶过,此心赤诚,请先生明鉴。” 陈晋板起脸:“你所作所为,属于从犯,哪能轻飘飘就无事了的?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你真心悔改,愿意将功抵过,我倒会考虑一二。” 乌鸦忙道:“先生有甚事尽管吩咐,小的愿意去做。” “你可有名字?” “道人平常都是唤作‘老鸦’。” 陈晋一摆手:“此名字太难听了,我给你起一个。” 红眼乌鸦大喜:“请先生赐名。” 陈晋沉吟片刻,张口吟道:“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就叫你做‘小慈’吧。” 红眼乌鸦听明白了诗句意思,当即伏地而拜:“多谢先生。” 感谢“庆之余春”“陌上烟雨遥”的慷慨打赏! 或许字数多了,数据渐有起色。 (本章完) 第42章 42:大人失踪,怎么可能 第42章 42:大人失踪,怎么可能 密谈过后,乌鸦“小慈”一步步地走出门口,到了外面,这才振翅飞去,很快化为一个黑点。 陈晋倚在窗户观望,心里觉得此鸟挺有意思的。 其天生为妖,出身血脉定然不俗,不知为何会落在一介樵夫之手。 从某种意义上讲,当初樵夫抓到红眼乌鸦,算是个“仙缘”了。 只不过他没有用到正道上,而是灵机一动地当起了神棍。 相比之下,红眼乌鸦颇为聪颖,渐渐觉醒了自我意识,竟懂得去旁听自学,从而养出了自己的价值观。而今认定陈晋为高人,于是前来投诚。 对此,陈晋并未全信,保留态度,当是某种考验。 当下他的确需要这么一只善于刺探情报的眼线,顺便揭穿打倒青松道人,免得王复蒙受欺骗,也算还了个人情。 …… 三天后。 王家。 王远山快步走进宅院,前来找被禁足在屋内的儿子。 不禁足不行,稍不留神,王复便会离家出走。 根据仙长说法,从设坛作法开始,直到明年开春后的院试,在此期间,王复都得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勤读诗书,写字写文章。 如此一来,明年的院试就能考过了。 不得不说青松道人是个有天份的神棍,不仅仅唬弄,还有几分拿捏人心的本领。 时下七月中旬,距离明年的院试有半年多的时间,不算短的。 这个时间线,以王复的性子,很难做得到足不出户。如果他跑出去了,便等于“破了法”,没考上的话,就怪不得道人; 要是王复坚持下来了,从早到晚地用功苦读,考上的几率自然倍增; 当然,如若仍是名落孙山,青松道人依然可以找别的借口。 毕竟所谓的家山风水,所谓的时运命数,即使一块石头,一件衣服,皆可大做文章,不愁没话说。 书房内,原本正在拭擦青云剑,对着宝剑感叹的王复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立刻把剑藏好,装模作样地捧起一本书看。 回头看到推门而入的父亲,便问:“爹,你怎么啦?” 王远山顾不上擦额头的汗,喘着粗气道:“复儿,我听闻到消息,说赵主薄失踪了。” “啥?” 王复一愣神。 王远山沉声又道:“赵主薄失踪了,不止他,随行的赵管家等人,他们全都消失不见。” 王复霍然站起,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王远山盯着他:“复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王复喊起撞天屈:“那天回来,我就一直呆在家里没出去过,哪里知道什么?” 王远山脸色沉重:“此事乃泼天大案,无论如何,咱家可千万别牵扯进去了。否则的话,灭门大祸不远矣。” 王复问:“爹,你怀疑此事与陈晋有关?别开玩笑了,你都说他就是个文弱书生,没有本事的人,哪能对赵主薄做什么?” 王远山脸色稍雯:“可他家毕竟与赵家产生过冲突矛盾,难免招惹嫌疑……我主要是担心你先前与他交往密切,会遭受牵连。” 王复朗声道:“赵家家大业大,做事霸道,这些年来,不知与多少人家产生过矛盾冲突。论起来的话,陈晋这边根本排不上号。” 王远山是知道不少情况的人,深以为然。 为官者,为了头上乌纱帽,屁股定然会藏污纳垢,故而手下养着一群专门干脏活黑活的人,管家门子,护院打手,各有分工明细。 像赵主薄这样的,更不用说。其在茂县任职多年,主要的对手都集中在官场上。 官场凶险,山头之争,位置之争,称得上步步惊心。 远的不说,就说回赵主薄身上,据说为了得到宜县的县令一职,他与多位竞争对手交锋,明争暗斗了许久,这才堪堪胜出。 这才是真正的矛盾冲突。 相比之下,吞了陈家的那点钱,打断了陈源的腿,根本不算事。 不过官场争斗,主要是手腕谋算,罕有直接动刀兵的。 诸如赵主薄一行在上任途中失踪不见的事例,简直骇人听闻,匪夷所思。 王复振振有词道:“爹,是你眼界窄了。到了荒郊野外,存在太多变数,可以是山贼犯案……” 王远山直接打断道:“有哪伙山头的贼寇敢对官宦下手的?” “也可以是邪祟为祸。” “哼,大白天的,官道之上,妖魔鬼怪之说牵强附会,根本不可能。” 王复眨了眨眼睛:“你又怎知他们是白天出的事?不能是晚上吗?” 王远山一怔,无言以对。 要知道赵主薄一行失踪,整件事扑朔迷离,目前还无法确定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又是什么地方出的事。 虽然途中有目击者,但茂县与宜县之间的交界处颇为荒芜,在那一带出事的话,很多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王复又搬出个可能性:“一个不好,可能是赵主薄到了宜县那边,先不去衙门上任,而是微服私访,体验民情呢。” 闻言,王远山哭笑不得,摆手道:“赵主薄官瘾大,既然急着过去上任,怎会乱跑?断无可能。” 王复压低声音:“爹,我听说宜县那边颇为混乱,会不会是有人不希望看到赵主薄来上任,故而半路下手,将之……” 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王远山若有所思:“这倒有可能……不对,爹来找你说事,是要确定咱家有无牵连其中,至于案情推断,那是衙门捕快们的事,与咱们无关。” 王复忙道:“爹,你是了解我的,我怎会掺和进这种事来?再说了,我也没那等本事呀。还有陈晋,你可记得,赵主薄出城那天,他还跑来咱家借书。” 王远山微微颌首。 主要是事关重大,他才急忙来问个清楚,好安心一二。 仔细想想,赵主薄一行有护院保镖,武功不俗,一般人根本无法近身。 而且杀官等于造反,谁家能有如此胆子? 当下便道:“总之出了这等事,势必闹得满城风雨。衙门会进行缉捕搜查,赵家那边也会做事。复儿,这段时间你必须安安分分留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王复连忙应下:“我知道了。” 王远山叹口气:“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咯。” 背负双手出去。 书房里,王复跌坐回椅子上,脸色变换不定:惊疑、茫然、激动、以及难以置信…… 想着想着,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起来。 (本章完) 第43章 43:县尊查案,请神算来 第43章 43:县尊查案,请神算来 茂县衙门。 这是一座标准化的建筑,主体为三进三出,门户威武朝南开,一对石狮子分摆两边。 台阶之上,大门左右,一边竖鼓,一边挂钟,是谓“鸣冤鼓”。 一旦鼓响,官必升堂。 不过自有衙役把守,不许人胡乱冲撞,敲响钟鼓。 大门进去,先是前堂,然后到正堂,绕过后面,则是后宅,县令大人以及家眷住所。 另外还有牢狱、馆舍、六房等公务场所连接在一起,形成一片建筑群。 此际书房中,县尊杨大人正眉头紧锁,望着手中的杯盏出神,杯内的茶水都已经凉了,还未喝上一口。 在他下首处,站立个身穿长袍的中年人,年约四旬余,留三缕短须,面目清雅,乃是师爷张森。 张森为秀才出身,多次赴考乡试,皆是不中。为谋生计,不得已投入杨大人门下,当个幕僚师爷。 常言有道:“金举人、银进士、穷秀才”。 从秀才到举人,不折不扣的一道天堑。 一般人家,就算考中了秀才功名,但要是考不中举人,就得另谋出路,或当塾师、或当账房、或当西席,幕僚师爷已经算很好的工作了。 没办法,总得养家糊口。 有些人士,还会想着一边工作,一边存钱,等有了机会再战考场。 然而读书考功名这种事,脱产和不脱产差距极大,而且会越拉越大。 当投入工作时,事务繁忙,各般琐碎,弄得焦头烂额,心烦意燥,哪里还能沉下心来读书写文章? 再加上年岁增长,各项机能衰退,中举的机会越发渺茫,可望不可即。 所以说,当秀才们走出书房,到外面做事后,基本就等于宣告放弃了。 当初陈源钱打点门路,要送陈晋进衙门办差,说是练达人情世故,实则多多少少也有放弃的意思。 不过相比乡试,院试的考试成本较为低廉,还可以去尝试拼搏一二,能中个秀才的话,总归是一项功名,谋生出路也要好得多。 张森自知中举无望,他得杨大人赏识,深得器重,算是站稳了脚跟,故而转变思路,开始积攒各类资源,为儿孙辈铺路。 其心思玲珑,善于察言观色,此时看着脸色阴沉的杨大人,便不敢开口说话。 杨县令抬起头,开口问:“张师爷,你怎么看?” 张森当然知道大人问的是什么事。 茂县为大县,向来民生安定繁荣,不曾出过什么大乱子。 能到这般富庶县域来当主官的,自有出身来历。 杨县令单名“煜”,乃是天下八大名门之一、长州杨家的嫡系。其为二甲同进士出身,当年金榜名列六十八名。 虽然名次稍低些,但凭着家族支持,起步便是大县的七品县令。 这般起点,不知碾压了多少同辈中人,称得上前程似锦。 他正值年富力强的年纪,眼看任职将满,故而想要更进一步。 这不仅仅是他的意愿,更是整个宗族的期望。 宗族的势力名望,需要维持向上,就得开枝散叶,就得人才辈出。 否则的话,当时代变迁,沧海桑田,莫说名门大族,便是皇室世家,都会陨落,化作历史尘埃。 从县令往上,自然便是府城了。 杨煜理想的目标,便是升迁知府。 当然理想是理想,其中难度不言而喻,目前来说,只算稍有眉目。 可偏偏在这骨节眼上,竟发生了一桩惊天大事: 赵主薄失踪了! 所谓“失踪”,多半便意味着死亡。 赵主薄出身信州赵家,虽然是旁支,但此番得遇良机,从主薄升迁为县令。不出意外的话,不用两年,即可从旁支晋升,重返嫡系族谱。 不料还是出了意外,一行人凭空消失,不见影踪。 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这事是在哪儿发生的,也不知道是何时发生的。 事情原由,在于赵主薄家人等了两三天后,不见约定好的音信,感到不对劲,立刻派遣快马奔赴宜县,到了衙门一问,这才知道赵主薄一行竟未赴任。 这一下,天塌了。 赶紧来茂县找杨煜报案。 算起来,距离赵主薄赴任,都过去整整五天了。 接到报案后,茂县和宜县两地衙门都派出了大量的捕快衙役,进行搜索寻找,再加上赵家的人,分成了五、六支队伍,沿途一路查办。 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发现。 整个搜寻过程,估计会持续半月之久。 那都是后面的事了。 杨县令恼火的是现在。 倒不是担心赵主薄等人的安危,虽然同衙为官,但杨家与赵家之间向来没甚交情来往,严格来说,属于不同派系的。却也谈不上针锋相对,总之算是虚与委蛇吧。 在茂县衙门班子,赵主薄并不怎么讨人喜欢,太贪了,而且为人做事痕迹毕露。 说白了,就是吃相难看。 此番出事,不知有多少同僚暗中幸灾乐祸。 但对于杨县令,就不那么好受了。 皆因赵主薄在这个时间点上出事,会严重影响政绩考核,并导致之前所有的运作努力付之东流。 简直可恶! 恼怒之余,杨县令又沉住气息,思考对应之策,毕竟事情都发生了,总得解决。 所以现在要询问幕僚师爷的建议意见。 其实当听闻消息时,师爷张森便开动脑筋,想了一夜。 出谋划策,帮忙东家解决问题,是这一行当的立身之本,必须揣摩上意,慎之又慎。稍一不慎,便会被扫地出门。 而今跟着前程远大的杨县令,称得上铁饭碗,可千万要端稳了,绝不能失去。 但见他眉头皱起,苦思良久,忽地一拍大腿:“大人,有了。” 杨煜精神一振:“快说。” “大人,此事因赵主薄升迁赴任而起,他们一行早上出城,除开些饯别应酬的时间,计算行程,不用一日,即可离开茂县,进入到宜县地界。也就是说,此案发生的地点根本不可能在咱们茂县,那就不归咱们衙门负责管辖的了。” 张师爷娓娓道来。 杨煜一听,愁去喜来,哈哈一笑:“师爷说得对,正是如此。” 张师爷又道:“大人,我会立刻派人前去知会宋捕头他们,吩咐他们查清楚些,确定案发地点不在咱们茂县。” 杨煜手扶胡须,含笑道:“理当如此。” 疑难解决,他心情大快:“师爷,听闻城中有一位神算大师青松道长,你去把他请来,我有事询问。” “遵命。” 张森应令出门,去找青松道长了。 (本章完) 第44章 44:东窗事发,给我绑了 第44章 44:东窗事发,给我绑了 王复在书房中走来走去,坐立不安,嘴里不停地念道:“是不是他?他怎么敢?也许只是巧合……” 忽地站住,喃喃道:“不行,我得去问个明白。” 刚走出书房,便被小厮阿平拦住:“少爷,你要去哪?” “我得出去一趟。” “不行呀,少爷。” 阿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老爷严令,不许你踏出家门半步。况且现在城中乱糟糟的,捕快衙役四处出动,风声甚紧,这个时候你出去能做什么?” 王复一怔,醒悟过来:是呀,就算自己去问,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而不管有没有答案,皆于事无补,只会自找麻烦。 既然如此,便不该添乱,且静观其变。 他吐口气,转身进入房间,关上房门,要开始真正“闭关”了。 …… “先生,事发了。” 青山武馆,石奇峰快步而回,微微有些气喘。 毕竟事关重大,不同于江湖厮杀。 陈晋问:“城里都传开了?” 石奇峰点点头:“如此大案,一旦传出,便是满城风雨……咱们得做些预案,以免乱了手脚。要不?趁现在未封城,出城避一避风头?” “不用,现在出城,反会显得心虚,招惹耳目。” “可要是被查上门来,就难有转圜余地了。” 陈晋淡然道:“放心。此事做得干净利索,无人告发的话,无凭无据,衙门不会怀疑到你我头上。” 石奇峰注意到其中的“告发”字眼,立刻想到王复,但此事王复知之不详,而且以其身份立场,更不可能去报官。 瞧见陈晋淡定从容的样子,石奇峰便也安心下来。其本就是个胆大的,又无牵无挂,一条性命早豁出去了,只是要替陈晋考虑。 转念一想,陈晋乃修仙者,既然敢杀官,又岂会没有后手? 便不再啰嗦,去忙自己的,眼角余光一瞥,见到那只红眼乌鸦正从陈晋房间内走出来,随即振翅飞走。 …… 青松道人跟随张森来到县衙门外,望见八面威风的衙门门户,不禁心里开始打鼓。 这是一种天然的“观想感应”,形式震慑,无法豁免。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难免露怯。 张森问道:“道长,怎么啦?” 青松道人勉强笑了笑:“无事,贫道正在观察衙门的地势风水。” 张森又问:“可好?” 道人忙道:“龙盘虎踞,气吞万里,非常好。” 都是场面话,必须拽词,以表示胸有沟壑。 但张森不同王远山,岂会因为只言片语而轻信他人?便道:“快进来吧,莫让大人久等了。” 青松道人连忙应是,微一踌躇,终是走进了衙门。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只要搭上了杨县令这条路,从此以后,在偌大茂县,便是名正言顺的神算大师,吃香喝辣,应有尽有。 况且他有神鸦相助,早把杨县令的情况摸了个清楚,绝不会出错。 穿过前堂,来到正堂。 杨县令坐在官位上,身穿官袍,气态儒雅,却自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 在其背后墙上,悬挂一副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而在堂上两侧,各站立两名皂衣衙役,手杵水火棍,就差喊一声“威武”了。 骤然见到如此阵势,青松道长大吃一惊,脸色大变,差点就要跪拜下去。 张师爷登门来请他时,道人本来十分欢喜,想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正愁着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名目去找杨县令呢。不想自家已是名声在外,连杨县令都为之动心,有事相求。 简直天赐良机。 于是屁颠颠地就跟着来了。 一路上,他谨记不能乱了派头,收拾得整整齐齐,拂尘更不离手,一副高人大师风范。 然而当来到堂上,顿时被眼前的阵势所震慑住,受了惊吓,不由自主地两股战战。 心中惶恐不已:难道东窗事发,我做的事被发现了? 杨县令目光一扫,尽收眼底,不由眉头皱起,却不动声色,开口说道:“道长来了,请坐。” 听到这话,青松道人这才稍稍放心,坐到边上的椅子上,如坐针毡。 一时间,他搞不懂怎么回事。 如果是升堂审讯,便不该有座;但若是有事相询,又怎会安排在正堂上? 不该是在会客厅的吗? 杨县令目光打量,忽道:“久闻城中有位神算大师,知晓天文地理,能未卜先知。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脱俗。” 青松道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连忙回答:“大人过誉了,贫道实不敢当。” 杨县令微微颌首:“本官今日请道长来,正有一事相询。” “大人尽管吩咐,贫道知无不言。” “好!” 杨县令目光一闪,开门见山:“赵主薄失踪一案,你听说了吗?” 青松道人暗暗叫苦:“有所耳闻。” “那道长能否算一算,看此事的来龙去脉,真相如何?” “这个……” 道人有苦说不出来,那一天他受邀到王家堪舆风水命数,红眼乌鸦潜伏在王家,外面发生的事,哪能获悉? 念头一转,有了应对之策,强作镇定,装模作样地掐指算起来,才道:“回禀大人,此事疑云重重,天机被人蒙蔽,贫道学艺不精,无法窥破天机。” 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只要场面话说得漂亮,就算县尊大人也挑不出破绽毛病来。 杨县令“哦”了声,神色失望,沉吟片刻,忽又问道:“道长,那你可否给我算一算?本官近期诸事不顺,不知是何等缘故?” 闻言,青松道人精神一振,终于来到自家擅长的话题了,于是又装模作样地掐动手指,算了好一会,然后道:“大人,贫道算出,你这是水逆阻运,导致行事不平,所以才会这样。” 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下,再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如果贫道算得不错,大人家宅中,近日是否怪事频发?” 杨县令一愣神:“仔细说说?” “比如家猫突然暴毙。” “嗯?还有呢?” 道人自以为说对了,乘胜追击:“后宅有妇人生病,病症颇怪,昏睡不醒。” “一派胡言!” 杨县令猛然大喝,一拍惊堂木:“你这神棍骗子,不学无术,竟敢到衙门来招摇撞骗。左右何在,将他绑了!” (本章完) 第45章 45:认罪画押,血光之灾 第45章 45:认罪画押,血光之灾 青松道人大惊失色,急声道:“大人,贫道说错了什么?你要拿我!” 杨县令冷笑一声:“好教你明白,本官宅院中不管男女,皆无一人生病;还有,吾平生恨猫,从小到大,未曾养过一只猫。” 听到这话,青松道人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差错。 首先想到,会不会是杨县令故意说假话,以此来进行考验; 又或者,自己在公堂上当众说出这些事,有损对方颜面,使得恼羞成怒了; 最后还有个可能性,便是神鸦的问题,弄错了信息。 想到这几天来,红眼乌鸦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一天到晚不见踪影。 原本以为是在外面刺探窥私,而今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杨县令起身,迈步走下来,站到跟前,居高临下地道:“青松,本官再给你个机会。且来算算,你今天会不会有血光之灾,算准了,可饶你一命。” 青松道人汗流浃背,觉得这个问题极为难答,说“有”不行,说“没有”也不行,皆因最终的裁决权掌握在杨县令口中。 杨县令目光锐利,喝道:“说,有没有血光之灾?” 这下没办法了,青松道人一咬牙,决定赌一把:“有。” 杨县令突地笑了:“好,你算准了。” 转身坐好。 青松道人正喜出望外,不料杨县令直接从桌上的签筒中抽出一根令牌,扔到地上:“来人,重打三十大板!” 道人大骇,大叫道:“你不是说贫道算对了吗?” 杨县令似笑非笑:“不错,正因为你算对了,所以该有此番血光之灾。给我打!” 两名皂衣差役得令,各持板子,毫不留情地就打了起来。 啪!啪!啪! 青松道人哪里忍受得住?直被打得鬼哭神嚎,屎尿滚流。 旁边张森冷眼相看。 他自不会同情青松道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当别人以为你是高人来着,你最好就是。” 否则的话,一旦被拆穿,便会落得一个穷途末路的下场。 与此同时,张师爷更为眼热杨县令的威风手段。 这就是官! 当手握权柄,可一言定人祸福,甚至生死。 其实衙门方面早盯上青松道人了。 在大乾朝,朝廷官府对于僧道之流自有管制,不是说剃了光头,穿了道袍,便是出家人了。更需要获得相关衙门批准,拿到身份度牒才行。 像青松道人这种,严格来说,算是走的神棍神婆路子。若是老老实实呆在乡下地方,诓骗些山野村夫,官府难以管辖得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他贪心不足,跑进城来,凭着一手“未卜先知”的本事手段,成为不少富家门户的座上宾,名声渐大,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衙门方面迟迟未动手,一来还没有摸清其跟脚底细;二来缺乏契机。 直到今天。 杨县令先出问题试探,要是道人能说得准,或许还能说道说道。然而其牛头不搭马嘴,一派胡言,登时露出了马脚。 啪! 杨县令再拍惊堂木,喝道:“还不快快招供,说你是如何骗人的?” 挨了三十大板,青松道人屁股开,痛得死去活来,知道这趟无法幸免,赶紧招供认罪。 但他知道有些罪能说,有些罪不能说,就隐瞒了神鸦的存在,以及杀害道童的事。只拣轻的说,说自己招摇撞骗,主要是靠暗地里收集信息,以及察言观色等技巧手法。 边上张森立刻写好一份供词,给道人签字画押。 杨县令宣判,判青松道人戴枷示众一圈,抄没道观财产充公,即时执行。 当即两名衙役拿出一副枷锁,套在青松道人脖子上,然后拉着他出去。 随后张森又带上两名小吏,其中一名小吏手持铜锣,在前头开路,一边走,一边敲,揭露宣告青松道人的行骗勾当。 时近暮晚,街上行人不少,他们见状,顿时为之哗然。 毕竟青松道人的名头,不止富家大户,便是些寻常人家,都听说过的。 其中好些人为了求青松道人算一卦,不惜变卖家产,就为了听那么几句话。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个骗子。 这一下,群情汹涌起来,纷纷往青松道人身上投掷各类杂物,烂菜叶、石头泥块、鸡蛋鸭蛋…… 要不是衙役守着,青松道人肯定会被活活砸死。 大人说过,要饶道人一命的,可不能在示众途中出了意外。 当来到青松观,张森一声令下,开始抄家,简直是翻箱倒柜,掘地三尺,搜刮得干干净净。 望见那满满一大箱财物,张师爷露出满意的笑容。 任务完成,解开道人的枷锁,命人抬着箱子,回衙门复命去了。 半死的道人趴在空荡荡的地面上,欲哭无泪。 很快,他又咬牙切齿起来,嘶声嚷道:“老鸦,老鸦你在哪里?快滚出来!” 扑棱棱的。 红眼乌鸦出现,落在道观的横梁上,俯视下来。 青松道人死死地盯着这只鸟儿,恨不得一把掐死了去。要不是听信了它的话,自己怎会在杨县令面前大放厥词,以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 “你,你给我的情报信息到底是错还是对的?” “你说呢?” 道人差点要跳起来:“我给你饭吃,把你养大,你竟敢背叛我?” 红眼乌鸦淡然道:“但我也帮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赚了那么多的钱。” 道人为之语塞,忍不住又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乌鸦一字字道:“你不该杀死阿风的,我已经和他做朋友了。” 被揭露恶行,道人暴怒起来:“你就一个扁毛畜牲,做什么朋友?” 乌鸦冷然道:“你总是以神算大师自居,那有没有算到,你今天会死呢。” 青松道人浑身一个冷颤:“怎么,你要杀我替阿风报仇?” 乌鸦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你曾经养育过我。但欠你的,我早已还清……杀你的人来了!” “谁?在哪里?” 道人心惊胆战,急忙抬头张望。 “他就在里头!” “把他抓出来打,该死的骗子!” “退钱!” 吵闹声中,一群愤怒的民众冲了进来,转瞬便将道人给淹没了。 屋梁上空空如也,红眼乌鸦已消失不见。 (本章完) 第46章 46:浪子回头,陈晋发了 第46章 46:浪子回头,陈晋发了 王复获悉相关信息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他立刻跑去找父亲王远山:“爹,事实证明,陈晋说得对,所谓仙长,不过是神棍。什么逆天改命,都是骗人骗钱的话术。” 王远山一向精明,却在这里跌了一大跟头,相比被骗走的钱财,他更难以接受的是: 如果不能逆改时运命数,那儿子的功名前程怎么办? 想到这,便不禁心烦意燥,大声道:“所以你就要跑出去找他玩了?” 王复摇摇头,很认真地道:“爹,我悟了。” “嗯?你悟了什么?” “陈兄还跟我说过,做人最重要是靠自己。因此,我决定闭关,老老实实地寒窗苦读,不信考不上。” 听到这话,王远山一脸欣喜地看着他,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复儿,你能领悟到这一点,为父十分欣慰,你终于长大了。” 王复又道:“我始终坚信,陈晋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不能失信于他。” 王远山眉头一皱:“你要借书给他?” 王复重重一点头,接着道:“但我不会特地借口出门,就让阿平送去即可。” 这一次,王远山没有再阻拦,因为他确实看到了自家儿子的改变。 这种自觉性的改变,弥足珍贵,浪子回头金不换。 …… “陈公子,这是我家少爷借给你的书,《四经注释全集》,先送十本过来,等你看完了,再换新的。” 小厮阿平来到青山武馆,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口四四方方的木匣子,书就在匣内存放着。 陈晋接过,打开,见书籍保存得十分精细,像新的一般。 由此可知,王复之前也没怎么翻阅过,大概率是束之高阁,当成了摆设。 便道:“多谢了。” 阿平又问:“我家少爷还说,若有其他需要,请陈公子尽管吩咐。” 陈晋呵呵一笑:“不用了。你回去转告你家少爷,让他安心读书就行。” “好。” 阿平告辞离开。 书籍在手,陈晋再去翰墨街那边购买了足够的笔墨纸张,用来抄写。 一边读,一边抄,一比一完整誊写下来。 这是最笨的方法,也是最有用的方法。 练字,读书,两不耽误。 而在此过程中,红眼乌鸦小慈就安安静静地伺立在一边,认认真真地听着,看着。 它也被分到了一份文房四宝。 陈晋观看过其用嘴巴醮墨写字,一笔一划,字体秀丽,像那么回事。 日子忽忽而过。 开始那一阵,石奇峰还担心会被捕快衙役找上门来,但过了好些天,风平浪静。 城内的风声起得快,散得也快。 有消息出来,说赵主薄一行是在隔壁宜县出的事,茂县这边只负责配合侦查。 终归到底,还是此案做得蹊跷,而且两县交界那一大片地方山高林密,地形复杂,人迹罕见,极为容易遭人毁尸灭迹。搜查了十多天,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从着手。 赵主薄等人失踪后,赵家上下没了主心骨,去茂县衙门告状被踢皮球,去宜县那边都不知该找谁,两头不到岸,只得写信去信州主家寻求帮助。 然而还没等到回信,家里头就起了内讧,乱了起来。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赵主薄有一妻两妾,儿女数名,为了争夺最后那点家产田地,平日积攒下来的矛盾很快爆发,大打出手,四分五裂。 这一家,算是败了。 世道浮沉,潮起潮落,多少霸道风光,多少悲欢离合,终究落得一场空。 此事告一段落,石奇峰放下心来。 他自从得到了陈晋的指点,打铁铸造之术突飞猛进,越发精湛,干脆不开武馆了,直接换了招牌,简简单单,唤作“青山剑铺”。 招牌是陈晋亲笔所写,铁画银钩,十分精神。 有此铁匠铺,既可以实践技艺,又能赚钱,反正比开武馆要简单得多。 武馆是人对人,各种事务缠身;铁匠铺则是人对物,铸造出精良的刀剑兵器即可,不愁卖不出。 生活之事,必须要有进项才能维持得住,否则只会坐吃山空。 原本石奇峰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凑合地过。 但多了陈晋之后,完全不同了。 陈晋对饮食吃喝颇有要求,不但要吃得多,还要吃得好,并非性子苛求,而是修行必然。 炼精化气,若无精可炼,又怎能有提高进步? 特别是晋升第二境后,吃得越发精细,这才能填饱肚子,正应了那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再加上别的开支销,读书用品等。 生活成本直线上升。 他那锭硕大的金元宝都找机会兑开来用了。 等过了风头,石奇峰再去把箱子挖出来。有这一笔钱财支撑,才能把铁匠铺张罗起来。 又收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学徒,名叫“阿铁”的。 阿铁出身农家,没有读过书,性子木讷老实。最重要的是体格粗壮,颇有几分蛮力。 这也是个吃货,家里实在养不活了,能到铁匠铺里当学徒,阿铁爹娘对着石奇峰又跪又拜的,感激零涕。 除了学徒阿铁,还找了个厨娘,负责买菜做饭,以及洗衣服等杂活。 如此一来,摊子就算支棱起来了。 而陈晋则搬离偏房,将偏僻后院收拾出来,住了进去。 这样的话,环境清幽,无人打扰,不管是练剑、还是练气,而或读书写字等,皆可心无旁骛。 进门之前,石奇峰对学徒对厨娘都严令训诫过,让两人知道,陈晋才是此间主人。 两人自无二话,毕恭毕敬地称陈晋为“先生”。 春秋月,中元过了到中秋。 陈晋抽空回去两天,与家人一起过节,很快又回城,继续用功苦学。 继而入冬,天气转冷。陈志进城来,给陈晋送两袭厚实的袍,都是由陈杨氏和苏素一针一线地缝制而成。 临近过年,陈晋再度返乡回家。 这一次,他是坐着马车,带上石奇峰一起回去的。 过年期间,铁匠铺熄了炉火,留下学徒阿铁看守就行。 当马车抵达大塘乡,行驶进去,很快引起了围观,众多乡民交头接耳,纷纷传达一个令人惊诧的信息: 陈晋衣锦还乡,发了! 不知不觉,本书十万字了,达成了个小目标,不知有多少人在真正追看,以及支持! (本章完) 第47章 47:诗书传家,授艺之义 第47章 47:诗书传家,授艺之义 “这算哪门子的衣锦还乡?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晋考到了功名呢。” 大塘乡,周家。 周明正在烤着火,嘴里恼怒地嘟囔道。 作为乡上的两名“老童生”,在乡民们的心目中,总不可避免地拿两者比较。 与此同时,也在不断地进行猜测,要看哪一个人先考到秀才,甚至有无聊好事者下了赌注。 当诸多言语说法传到耳朵里,自然而然使得性情变化,产生了比较的心理。 这人呐,一旦开始比较,就会变得不平衡了。 何况周明本身心胸便不甚宽阔。 边上传来父亲周里正的话:“明儿,到了三月你去考试,只要考中,你就是真正的衣锦还乡。” 其有心要激发儿子的斗志,到了考场上,发挥出色的话,即可压过陈晋一头。 周明一握拳头:“爹,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 马车回到陈家门外,石奇峰跳下车,伸手撩开车帘子,请陈晋下车。 这一幕正被出来迎接的陈源父子等人看到,不禁目瞪口呆。 若是旁人,会下意识地认为马车是租的,而石奇峰为车夫,做些礼数不足为奇。 可陈志去过以前的青山武馆,现在的青山剑铺,知晓石奇峰身份。 “小郎不是说借居在那里的吗?怎地现在看来,反而成为了主家?” 陈晋下车来,先打了招呼,再介绍道:“这位是石师傅,我邀请他来家中做客,一起过年。” 诸人按下心头疑惑,纷纷问好。 石奇峰出身武林,一向习惯独来独往,而且性情沉郁孤僻,甚少面对这般家居日常场景。 此刻面对陈家中人,不可失了礼数,连忙挤出些笑容来。 不过他表情生硬,加上独臂,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看起来,那笑容显得瘆人。 小女孩陈敏就赶紧躲到娘亲苏素身后去了。 见状,石奇峰顿感头疼。 他来陈家做客,是为了打好关系,故而有讨好之意,若是把人吓到,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养了数月的伤,陈源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正常行走了。不过重活依然能免则免,还得小心注意些。 在这个家中,其毕竟是名份上的一家之主,连忙请石奇峰进门,又赶紧让浑家烧水,准备泡茶待客。 马车赶入庭院,开始打开车厢卸货,大半车的年货,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 瞧见这么多东西,诸人无不睁大了眼睛,陈源忍不住问:“小郎,你在城里到底干了什么营生,竟如此发迹了?” 陈晋回答:“石师傅的武馆改成了铁匠铺,手艺精湛,打响了名头,买卖做得很好。” 闻言陈源父子更是疑惑:人家铁匠铺的生意,与你何干? 石奇峰见状,适时解释道:“铁匠铺的事情,多得先生的指点和支持,才能开张起来,所以赚到的钱,先生当拿大头。” 听到这话,陈源父子面面相觑,内心更感震惊:难道陈晋给石奇峰灌了迷魂汤不成?连生意收成都拱手相送了。 陈晋笑道:“不说那些了,来搭把手,将东西搬进屋子里。” “哦,好。” 众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将诸多年货抬走。 不管如何,今年的年,一定过得挺肥。 其中的重剑,由石奇峰提了,搬进到陈晋的东屋。 他跟随陈晋前来做客,过年,住宿安排,自也是在东屋这边的客房。 陈晋又搬下一口大木箱,轻轻拍了拍:“大伯,志哥儿,这里装的,都是我完整誊写下来的经义书籍,有三部五十八本,全部在这了。” 陈源快步上前,打开,拿起一本,翻开来看,见上面字体端正,一行行的密密麻麻,清清楚楚,如同原版无异,顿时激动起来:“小郎,辛苦你了。这些书籍,当为咱们陈家的传家之宝。” 说着,双眼不禁湿润。 心里想着,要是以前家里能有这一箱子书,自己用功苦读的话,或许也能去考功名。 只可惜年华已逝,再想来读,早力不从心。 目光一转,落在儿子陈志身上,再一看,看到孙女陈敏,不禁长长一叹。 陈志夫妻至今只生养了个女儿,家业香火,何以为继? 这些宝贵的书,又给谁看? 陈晋似乎瞧破了他的心思,说道:“大伯,小敏虽然为女孩,无法去考功名,但平常时候,也可以教她读书写字的。既可开智,也能明理,不是坏事。” 陈源强作笑颜:“小郎说的是……对了,你把书都搬了回来,是要准备留在家里长住,备考吗?” 陈晋摇摇头:“过完年后,我便进城,毕竟考场便设在城中,不用来回跑。” “那这书?” “我一边看,一边抄,一边记,已经记得差不多。” 闻言,陈源精神一振,听自家侄子的意思,这届院试,颇有信心呀。 当真是好事。 为人做事,若没了信心,便难以成事。 陈晋话题一转:“老叔有没有寄信回来?” 陈源叹口气:“音信全无,不知他怎么样了。” 陈晋安慰道:“老叔为人机智,行事稳重,应该不会有事。只是山长路远,难以传递音信出来。况且现在衙门也不再募兵了,或许战事已经完结,老叔正在回乡的路上呢。” 陈源点点头:“但愿如此。” 吃过晚饭,陈晋把陈志叫来书房,要将《六气正位法》入门版教给他。 陈志根骨平庸,读不进书,也不想学武,最大的志愿是做行商买卖,赚大钱。 不过一直以来,碍于本钱和路子问题,只能呆在家里跟着父亲下田种地。 听说是门养生功,他便提不起兴趣。 可当陈晋在耳边密语几句后,陈志顿时精神一振,双眼放光,认认真真地跟着学起来。 以他的条件状况,很难练得成火候,但掌握相关窍门后,用来养身健体,固本培元总是可以的。 相比老叔陈潭,对于陈志,陈晋还得直接上手,手把手地教过一番才行。 至于后面会练成什么样,需要靠他自悟、自觉,以及自我努力才行。 陈晋尽了授艺之义,别的方面,难以面面俱到。 做个调查,到底要不要跟上潮流,改个长长场书名呀,真得不吸量呀,苦也! (本章完) 第48章 48:除旧纳新,收买人心 第48章 48:除旧纳新,收买人心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符换旧符。” 过年的风俗惯例不少,总结起来,不出“除旧纳新”四字。 扫地、除尘、清洗门窗;张贴对联、门神、灶君…… 诸如种种,皆隶属“观想感应”中的“外表形式”,即使没有蕴含真正的灵韵神性,但只要具备了形式,就能产生一定的作用。 好比某人穿上了公门制服,就算是假冒的,老百姓不知情的话,突然看到之下,也会下意识地肃然起敬,并生出敬畏之心。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心性反应。 所以“形似”,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概念。 能做到形似的,已然很不简单。 一如以往,家里的对联福字那些,都是提前两天由陈晋执笔书写,一笔一划地写在早裁剪好的红纸上。 今年陈晋换了个字体,铁画银钩,笔锋勾勒,看上去极为流畅且美观。 “小郎,你的字写得越来越饱满和精神了。” 陈源由衷赞道,手中捧着一副对联,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知怎的,我看着这字,就有一种很舒服,很开朗的感觉,都舍不得贴到门口上了。” 在科举功名中,考生的字占据着不小的分数,所以对广大士子而言,读书的第一要事,便是练字。 而在石奇峰眼中,陈晋的字,显然运用了符文结构,不仅仅是写字,还附带上画符的笔法意韵。 这正是陈晋的一种自我尝试。 除了给自家写对联,这两天来,左邻右舍的人家,也纷纷登门求字。 今年来的人特别多。 大概是乡上传开了有关“陈晋发迹”的消息,大伙们都想着来沾一沾财气。 其中刘猎户也来了,特意带上了女儿山。 只可惜,陈家这边再没有提起说亲的事,他自知错过了机会,唯有叹息一声。 但转念一想,那时候的事,陈晋本身并不知情,多半也是不会同意的。 只能无疾而终了。 过往给人写字,写对联,多多少少,陈晋都会收取些润笔。甚至视作一门节日营生,一年就赚那么一次钱,帮补家用。 不过今年有所不同,不再缺那三瓜两枣了,干脆全部免费帮写。 这一下,门庭若市,快要把门槛踩烂。 …… 周家。 他们也和往年一样,在庭院搭起一座棚子,由周明周童生亲自坐镇,帮人写对联。 文房四宝排列得整整齐齐;茶水点心准备得妥妥当当。 这当然是给周明享用的。 不料今年的行情似乎有些差,登门来求字的乡民零零星星,不成场面。 周明坐不住了,吩咐下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少爷,乡民们都跑去陈家了。” “哦,为何?” “陈童生帮写对联不收钱。” “啪!” 周童生拍案而起:“岂有此理!陈晋这厮太不讲规矩了,这岂不是断吾等读书人的生路?” 周里正闻讯赶出,脸色阴沉地道:“此人此举,有收买人心之嫌。他这是突然开窍了吗?居然也懂得养望了。” 周童生冷哼一声:“就他们陈家的情况,凭什么养望?又能养出什么来?简直白费工夫。” 周里正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为父看来,肯定是他在城里得了些际遇,尾巴翘起来了,要与咱家作对。明儿呀,你要争口气,只要你考中秀才而他落榜,就彻底把他家给压下去了。” 周明朗声道:“爹,你放心,这次我有备而战,经义文章写了十几篇,准备得十分充分。” 周里正点点头:“那就好。” “既然他免费写,我也可以不收钱,看谁耗得过谁。” 周明咽不下这口气,立刻派人敲锣打鼓地在乡上宣告起来。 然而等了半天,效果不佳,依然门可罗雀。 根据打探到的消息反馈,乡民们对陈晋写的字赞不绝口,说写得太好看了。 这一下,周明没辙了。 一气之下,干脆撤了摊子,关在房间生闷气。 …… 忙碌一天后,吃过晚饭,陈志跑来告诉陈晋,将周家那边的情况说了:“小郎,周家的人小肚鸡肠,会不会记恨上你,将你视作对手了?” 闻言,陈晋淡然道:“我写我的,他写他的,乡民们选择哪边,皆是民心民意,谈不上针对。” 旁边石奇峰暗自哂笑,心里想先生连官都敢打杀,就周家这般乡绅土豪,也配当对手? 时日忽忽,到了除夕,吃过团年饭,这一年便到了尽头,等到时辰,开始迎接新岁。 陈晋亲手自制了好些爆竹,与侄女陈敏玩得不亦乐乎,噼里啪啦的,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样。 陈源等人看在眼里,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心想这小郎端是越活越年轻了…… 过年了,自有亲朋相互走动,拜年。主要是大伯母的娘家,和堂嫂的娘家。 陈晋这房,剩得他一个,倒显得清静许多。 不过他并未闲着,而是备了一份礼物前往乡间私塾,给塾师拜年。 这一位,才是真正的老童生,在私塾任教多年,乃是陈晋的开学蒙师,自有一层名分情义在。 像这种底层塾师,与“桃李满天下”不沾边,未曾教导出什么厉害的人物来。 时至今日,已垂垂老矣,家境也过得颇为清贫。 没办法,乡上教不出人才,自身能力也有限。久而久之,来读书的人越来越少。 原本其对陈晋颇有期望,连多年积攒的文章笔记都借了过去,无奈陈晋屡考不中,早失去了神童光环。 对此,深以为憾。 拜过年后,陈晋婉拒了留饭的邀请,告辞离去。 老塾师这才打开礼盒,见有药材、有礼饼、还有成串的铜钱,一枚枚,竟都是百制大钱。 他不禁感叹一声:“如此厚礼,老朽受之有愧呀。” 到了大年初三,上午吃过饭,陈晋便坐上马车,开始回城。 知道他要专心备考,迎接院试,陈源他们不敢挽留,只叮嘱几句,直送到村门口处,才依依惜别。 目送马车远去,陈源满脸唏嘘,忽道:“咱们现在,已经帮不上小郎什么忙了。” …… 回城后,生活照旧,不起波澜。 很快到了阳春三月,草木向荣,就到了今届院试开考的日子。 (本章完) 第49章 49:院试开考,榜上有名 第49章 49:院试开考,榜上有名 (最后一周新书榜,虽然没机会上去了,但也得吆喝吆喝各位捧个人场!) 对于院试流程,身为老童生的陈晋早轻车熟路: 报名、结保、看场…… 考前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准备得相当充分。 由于茂县是大县,本地设置有考场,不用跑到府城去,节省了诸多工夫,省钱又省事。 在考试前一天,王复登门拜访,看到武馆演变成铁匠铺了也不惊诧。 看得出来,这一段时日的闭门苦读,其脾性沉稳了许多,不再那么跳脱了:“陈兄,正如你所说的,人是会变的,会成长,会成熟。” 陈晋笑道:“那就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众童生早早起身,前往考院排队,准备进场。 除了童生考子以外,更有不少亲朋家人送考的,有的手拿甘蔗,有的牵着马来,还有的捧着香火…… 诸如种种,算是盘外奇招,在形式上给予考生支持。 王复身边,便是一大家子前来送考,爹娘妻儿全部到场。 陈晋第一次见到王复妻子,并没有像其所说的那般身材走了样,却是个面目秀婉的女子; 一对儿女也颇为可爱,彬彬有礼的样子。 相比之下,陈晋孤家寡人,轻装上阵。 大伯一家没有人来,他们是觉得来也没有什么用,反而会给陈晋增添麻烦,造成困扰。 毕竟乡下人和城里人,在地理位置上,有着偌大区别,诸事不便。 而且在他们心目中,陈晋已能独当一面。 不过周家的人倒是来了,簇拥着周明在另一边。 虽为同乡,但不同姓,平常也不对付,就没有打招呼。 很快到了时辰,考生排好队,接受检查,鱼贯进场。 故地几回游,更有新感受。 到了里面,经过前院时,陈晋去感受那尊竖立的圣贤雕像,并没有察觉到灵韵神性的存在。 想来也是,此神像安放于此,只有开考之日才能接受些香火,平时皆是门庭冷落,哪能萌生出灵性来? 不过是具形式罢了。 院试分正试、复试两场,每场各考一天,由一州学政主持监考。此乃翰林出身的三品大员,身份等同巡抚或钦差,称得上位高权重。 不过这些与考生关系不大,根本接触不到,考生要做的,便是好好考试写文章。 两天后,考完散场,各家各有情态。唉声叹气者有之、如释重负者有之、更有嚎啕大哭的。 王复来请陈晋去茂林馆喝酒,全程不问考题文章,竟是十分沉得住气。 随后到青山剑铺,凝视着墙壁上悬挂的刀剑器具出神。 石奇峰见到他,打趣道:“王大公子,你考过试了,是不是该订制一把新剑来耍?如今我铸剑技艺大有长进,成品可比你那把青云剑更胜一筹。” 王复有所意动,随即叹道:“我这半年都是捧书拿笔,青云剑挂在墙上,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鞘了。” 石奇峰眨了眨眼睛:“哦,那你不想当大侠了?” 王复干咳一声:“当大侠也得吃饭呀,况且我有自知之明,没有那等本事。” 石奇峰听到,大笑起来:“你总算悟了。” 王复也笑了,只是笑容中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苦涩,话题一转:“你们听说了没,咱们县的杨大人将要升迁调走,新的县尊不日便来上任。” 陈晋眉头一挑:“所以呢?” 王复看着他,慢慢道:“据说新任县尊姓赵,来自信州赵家。” 陈晋神态不变:“这么说来,和那赵主薄是一家的?” “嗯,只不过赵主薄属于庶出旁支,这位赵县令则是真正的嫡出,二甲进士出身。” 王复想从陈晋的神色上观察出些端倪。 关于赵主薄那桩悬案,他始终心存怀疑,但识趣地没有当面直问。 陈晋笑道:“听起来挺厉害的,希望会是个好官。” 王复点点头:“我也希望是。” 在杨县令任职期间,茂县称得上繁荣稳定,过得不错。 吃过晚饭后,石奇峰来问陈晋:“先生,你说这新任县尊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 陈晋淡然道:“不用疑神疑鬼。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早成为无头悬案,他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什么线索来。我估计着,就是正常的官场人事更迭。” 作为大县级别,茂县县令的位置向来热门,当杨县令要升迁离开,留下的空缺自然引得众家争夺。 其中赵家能够脱颖而出,宗族弟子得以上位,不管怎么看,都属于官场博弈角力的结果。不可能说为了查赵主薄的案子,而特地跑来这当官。 那样就显得本末倒置了。 石奇峰为江湖出身,浑身草莽气,对于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就属于门外汉了。 陈晋又道:“但县上换了主官,又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脾性,做事会是个什么路数,凡事应当注意小心些。” 石奇峰沉声道:“明白。” …… 院试评卷自成体系,由外地的书院山长担任,他们阅卷评分的效率颇高,毕竟考试的内容比起乡试会试那些相对简单许多,工作量也就没那么大了。 还有一点,便是童生们的水平参差不齐,差别很大,很多卷面文章,一眼就能分得出优劣,争议性较低。 故而不出几天,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院试放榜,自比不过乡试的桂榜,以及会试殿试的金榜。 俗话所说的“金榜题名”,原本主要是指进士榜,但传着传着,大家都不管了,甭管什么样的考试,都能说一句“金榜题名”,好听、吉利、有牌面。 一大早,王复便坐着车过来,找陈晋一起去看榜。 其实只要榜出了,结果便已注定,无法再更改,去看或不去看,都是那样。 然而现场看榜属于一种形制仪式,不可缺失,甚至有玄学说法,说虔诚地去看榜,会增加榜上有名的几率。 当两人来到考院外,因为来得早,能占据到个好位置。 没过多久,人越来越多,黑压压一大片。这时候再想挤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时间在焦虑和期盼中一点点流逝,终于等到考院开门,有数名小吏走出,然后把长长的榜单张贴到院墙之上。 陈晋眼力非凡,善于捕捉,抬头一扫,便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中了! (本章完) 第50章 50:乌鸦道喜,衣锦还乡 第50章 50:乌鸦道喜,衣锦还乡 长长的榜单,一个个名字被端端正正地誊写在上面,代表着命运的改变。 陈晋的名字排列在第十一名中,名次称不上高,但毕竟是中了。 中了就好…… 曾几何时,科举功名便犹如一个诅咒,套落在他的头上。 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渐渐到不信邪,再到后来的意志消沉……十多年来,尝尽各种滋味,各般情绪压抑在心头,已然成为一份解不开的执念。 即使魁星显灵后,学了剑,练了气,此份执念依然萦绕于心。 而今考中,获得秀才功名,便如同淤塞的河道终于被开凿出一个口子,使得憋屈的河水开始流淌出来。 不是泉涌,亦非汹涌,就那么潺潺流着。 故而他表情平静,并没有爆发出强烈的情感来。 “中了!我中了!” 发癫的赫然是身边的王复,他圆睁双眼,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名列二十三位,顿时蹦跳三尺高,扯开喉咙就吼了起来。 周围人群如鸦,纷纷侧目而视,全是羡慕之意,然后继续伸长了脖子,在榜单上搜找自家名字。 “陈兄,我们都中了。” 王复一把抱住陈晋,竟哭了出来。 陈晋倒被他弄得有些伤感,宽慰道:“王兄,该回去摆席贺喜了。” “对!走,我们一起走,去我家。” 两人挤出人群,坐上马车,返回王家。 王远山夫妇,以及王复妻儿等在家里,早翘首以待,听闻中了,一个个欢呼雀跃,高兴不已。 王远山当即吩咐厨房杀鸡宰羊,大开筵席。 而今王复中了秀才,陈晋也中了,身份关系霍然不同,两人从“同窗”升级成“同年”,关系大进一步,称呼都变成了“年兄”。 王家对于陈晋的态度也大为改变,将其视作上座贵宾,皆因一直以来,王复都在强调说自己之所以能悟了,浪子回头,要多得陈晋的言传身教。 对此陈晋并未揽功,而是多谢王复的慷慨借书,使得自己受益良多。 这般谦虚态度,让王远山更为欣赏,之前真得误解陈晋了。只恨自家没得女儿,否则许配过去,定然能成一段佳话。 王复又让人去请石奇峰来,一同入席庆贺。 这一席,真是亲朋满座,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酒罢而归。 回到剑铺,石奇峰开始着手整理马车,因为他知道陈晋肯定要回家报喜的。 大塘乡,才是先生的主场。 陈晋回到后院房间收拾东西,扑棱一响,红眼乌鸦小慈的身影出现在窗台处。 前一阵子,它跟陈晋说要回大山一趟。这一飞走,就是一个多月。 所谓“大山”,便是樵夫发现乌鸦大巢的地方。 小慈这是要回去寻亲。 对此陈晋自然不会阻拦,其实他与对方之间的关系颇有几分难以分说,不是主仆,不是契约,倒有几分像是师生关系。 如今见到它回来,陈晋便问:“小慈,你可找到什么线索了?” 小慈摇摇头,情绪微微有些低落地道:“没有,连那口大巢都找不到。我都怀疑,是不是樵夫骗我。” 在这件事上,陈晋说不上什么来,只得安慰道:“没事,日后大把机会,慢慢找。” 小慈“嗯”了声,忽而问道:“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时候回来?” 陈晋一怔:“何出此言?” “因为我是只乌鸦呀!乌鸦代表不详,今日正是你考中秀才的大喜日子,我的出现,会坏了吉祥兆头。哎,都怪我一时心急,要赶来给你道喜,却忘了自己的身份不合时宜。” “呵呵,没事的,我不信那些。” 陈晋笑道:“况且乌鸦寓意不详,都是后来的说法。在以前,乌鸦可是祥瑞象征,甚至有神鸟金乌的记载,还能充当报喜鸟呢。终归到底,祥与不详,乃随人心喜恶变化而形成,从没有统一标准。” “真得吗?” 小慈高兴起来。 陈晋认真地道:“可不是?看我读书温习功课,期间都是与你一起,若真得不详,又岂能考中秀才?说起来,应该是得到了你的喜气加持,我才能时来运转。” 小慈听得心怒放:“先生,你真好。” 陈晋道:“我现在要回家了,估计会留在乡上住一阵子,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慈跃跃欲试,但想了想,便道:“我就不去了。听说县城有新官上任,我去打探消息,看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它是只聪明的乌鸦,心里很是明白,虽然先生通情达理,深明大义,并没有任何的歧视。但乡上的人,包括先生的家人,印象成见如同一座山,难以欢迎它的到来。 陈晋沉吟片刻:“那好吧。” 红眼乌鸦当即双翅合拢,如同双手做礼,口中大声恭贺起来:“呱呱,小慈在此恭喜先生,贺喜先生!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中了秀才,又中举人,连中三元!” 闻言,陈晋忍俊不禁,笑逐颜开。 …… 马车出城,直奔大塘乡,抵达村口处时,但见人群拥挤,黑压压一大片。 站在最前头的,可不是大伯他们吗? 原来他们早收到了陈晋考中秀才的消息,琢磨着时辰,便到村口外面等待。 而一众村民们自不会错过这般场面,纷纷自发聚集,气氛相当热烈。 大塘乡底蕴浅薄,迄今为至,出过最好的人物,便是秀才。 加上陈晋,一共只得两位,恰是陈晋两父子。 对于乡上而言,只要考得秀才功名,便属于真正的衣锦还乡了。 陈晋下车来,拱手做礼,以表感谢。石奇峰早备好了喜钱,伸手往布囊一掏,抓起一把铜钱,化作漫天钱雨。 “秀才公阔气!” “贺喜陈秀才!” 乡民们欢天喜地,争相来捡拾铜钱。 其实钱数并没有多少,每人捡到的话,也就三五文钱,关键是这钱属于喜钱,上面带着喜气和才气,拿回家里收藏,或压在枕头底下,或串起来给儿女佩戴,能给家里带来时运命数。 陈源腰板挺直,满脸红光,与儿子陈志一人一边,把持左右,替陈晋开道,一路护送着回到家宅大门外。 感谢书友“赢俊”的慷慨打赏! 感觉本书是真没多少曝光引流的机会呀,心塞! (本章完) 第51章 51:鬼神低头,双喜临门 第51章 51:鬼神低头,双喜临门 (月底了,有气无力求张月票,打打气……) 功名就手,衣锦还乡,首要做的事自然是要到祠堂祭祖,以告慰先人祖辈之灵。 不过在大塘乡,陈氏只得一家,无法建立祠堂。诸人便准备好三牲祭品,香火元宝等物,先到土地庙里拜祭社神。 拜神之际,陈晋通过“灵视”,隐约可见一尊灵韵神性凝聚而成的残缺社神出现在神像之上。 祂急忙现身而出,对着陈晋鞠躬垂首。 看这样子,显然是不敢受陈晋的跪拜,赶紧回礼。 香火神道,灵韵神性的源头在于信徒的愿力意念,而信徒分了层次级别,不仅是虔诚不虔诚的问题,更讲究身份的影响力。 说白了,一个秀才的愿力,要优胜过许多农家子的愿力。 就是这么现实功利。 如果做个比喻,将意念愿力比作食物,这就好理解了。 新鲜的、腐坏的、美味的、难吃的、寡淡的、营养丰富的…… 究其本质,属于“观想感应”的认知范畴。见识多的人,有功名在身的人,意志念头确实远超常人。 除此之外,武者同样不错,更别提入道的修行者了。 而今陈晋身兼功名和道行,面对如斯人物,大塘乡社神巴结都来不及,哪里敢摆谱? 而且地方上出了杰出人物,对祂而言属于很大的利好,有陈晋的这一份香火供奉,事半功倍,可让祂获益匪浅,渐渐补上残缺。 当然这会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岁月过程,依靠目前的陈晋自是做不到那一步。 除非陈晋能继续考中,一路考上去,直至金榜题名。 然而到了那时,大塘乡还留得住他吗?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中举,成为举人,就能光宗耀祖,认祖归宗,从而搬走了。 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 不过随着陈晋的崛起,有此榜样,可以给整个大塘乡带来希望的种子,从而激发更多学童的读书兴趣和志向。 正所谓“独木难成林”,开枝散叶,蔚然成风,才是百年之计。 只是现阶段,陈晋刚考到个秀才,影响力才开始散发出来,谈那些,为时过早。 离开土地庙时,陈晋心头有明悟,对于人道与神道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的认知理解。 志异话本中,最喜欢写些“举头三尺有神明”,“城隍告状,伸张正义”的故事,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因果报应的那一套。 但真正的现实却是,人活着都只能冤屈而死,死后又能做到什么? 人,最终只能靠自己。 只要强大起来,鬼神都得低头。 回到家里,来到正堂,开始祭祖。 供桌上,三面神主牌依照辈分陈列,井然有致。 作为一家之主,陈源此时拿出一本族谱来。 说是族谱,只得薄薄的一张,毕竟他们这一脉从州郡祖地迁出,流落在外,至今算是四代。 俗话说“四代同堂”,但那是有福荫之家,一般人家根本做不到。 他们这一支迁徙到大塘乡,为了站稳脚跟,当真是筚路蓝缕,艰苦奋斗。 在此过程中,不管是曾祖,还是祖父那一辈,皆不长寿。 而且这个趋势有愈演愈烈的迹象,好比陈晋父母,都是英年早逝。 长房陈源单传,如今只得一个孙女,香火难继,引为心病。在传统观念中,没有男丁的话,都算是绝后断代了的; 二房剩得陈晋一根独苗; 三房陈潭同样一个,参兵上战场去了,至今音信全无,生死未卜。 综合而言,真称得上岌岌可危,难以为继。 毫无疑问,今年陈晋考中秀才,等于时来运转,把整个家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陈源如何不欣喜若狂,激动不已? 运不该绝,祖宗保佑! 众人排列开来,手持香火,恭恭敬敬地对着三面神主牌位敬香祷告。 陈晋忽有所感,依稀感受到父亲的神主牌上竟有了些气息萌生,但显得十分微弱,可有可无的样子。 这就是子孙有了出息,可以反哺父辈的现象。 因为刚刚崭露头角,故而不甚明显。 如果陈晋日后能有大成就,成家立业,家世传承,便可温养出真正的“祖宗神”来。 祭祖完毕,陈杨氏和苏素开始下厨做饭,陈源父子则陪着陈晋在厅上说话。 陈志笑道:“小郎,周明这次又考差了,榜上无名。灰溜溜地跑回家里,关在房中,任谁都叫不开门。真是活该!你不知道,在前一阵子,他们周家可坏了。” 陈晋眉头一扬,问道:“怎么个坏法?” “去年请山神的事你还记得吧,当其实周家退了很多钱,亏了一大笔,暗地里怀恨在心。后来便找了机会,欺凌带头的那几户人家,其中刘大武就被他们打破了头,躺了一个多月。好在那时候,我听了你的话,没有出风头。” 陈志气愤地道:“过完年后,周家的人还到处唱衰咱家,说咱们陈家风水不济,都是被小郎你败坏的,弄个神童头衔消耗殆尽,所以不可能考中秀才的了。” 闻言,陈晋淡然一笑:“果然是够坏的。” 陈志呵呵笑道:“事实证明,咱家风水没问题,反而是他们周家做多了坏事,不积阴德,导致此报。我瞧周明那獐头鼠目的模样,这辈子都别想有功名了,还有其儿子,生性顽劣,蒙学几年,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居然有脸去怨怪老师没教好,可把老塾师气得不轻。” 旁边陈源忍不住道:“志儿,人家周明可是生了两个儿子的。你也得努力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陈志面皮一红,忙道:“我知道了。” 陈源又说:“要不,我陪你进城,到正元堂找大夫瞧一瞧。上次我跟郑大夫打听过了,说店里有个张大夫善于此道,有好药用。” 陈志夫妻之间,出问题的正是男方,太短,以至于生了一胎后,后面再无所出。 这些年来,瞧过不少大夫,吃了很多的药,不见起色。 可把他们一家急得不行。 当着陈晋的面,陈志被父亲说得恼羞不已,急声道:“爹,你老说这事干甚?” 就在此时,陈杨氏快步走进来:“当家的,刚才洗鱼切肉的时候,苏素不停地干呕。看样子,像是有喜了。” 听到这话,陈源猛地站起:“当真?” 陈杨氏回答:“我看着真,不过还得瞧过大夫才行。” 陈源哈哈大笑:“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呀!” 陈志更是欢天喜地,冲着陈晋道:“小郎,多谢你,我终于可以再当爹了。” “嗯?” 陈源一怔,感觉哪里不对。 陈志要当爹了,干嘛去感谢陈晋? 感谢书友“pss800”的慷慨打赏! (本章完) 第52章 52:登门谢师,上山见神 第52章 52:登门谢师,上山见神 “养生功这么有用?” 很快,陈源知道了来龙去脉,颇有几分意动。 至于功法来源,倒没有多问。 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石奇峰都跟随在陈晋身边,甘愿当个车夫。那陈晋能学武,学养生功,又有什么稀奇的? 这是好事。 只要是好的事情,人们总能更容易地相信和接受。 陈晋解释道:“此门功夫有一定门槛,并非人人能学,若是学岔了,反会损伤脏腑。” 对此陈源并不在意,只要自家儿子能学能练就好。 最关键的,是能让陈志重振雄风,给家里开枝散叶,那就足够了。 当下赶紧让陈志带着苏素去看大夫,以确认无误。 此番考过院试,录取生员功名,陈晋不急着回城,而是选择留在乡上,准备修整一段时日。 因此吃过饭后,石奇峰便独自回城,而马车则留了下来,到时候陈晋要回城了,可以直接坐车走。 天渐暮晚,陈晋收拾完毕,背负书笈,手抱剑匣,便要出门,上山,住回草堂那里去。 荒山上的草堂仍在,平时锁住,间或陈志会上山巡视照看一二。 陈源问道:“小郎,你又去山上住啊,是不是嫌家里吵闹了?” 陈晋笑道:“我并非嫌家里吵闹,而是觉得山上是我的福地,所以要到那儿读书。” 陈源挽留道:“那也不用那么急呀,不妨在家里住上几天,等亲朋好友前来恭贺完再说。” 陈晋看着他,慢慢道:“大伯,我今年三十岁了。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陈源一个激灵,忙问:“你的意思,今年接下来,就要去考八月份的乡试?赶得及吗?” 陈晋态度坚决:“事在人为。否则的话,错过今年,又得等上三年。” 陈源双眼放光:“有志气!大伯支持你,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吧。需要钱的话,就算家里砸锅卖铁,也会给你凑齐。” 乡试三年一届,考期定在八月上旬,考场就不再是县城了,而在州城贡院。 从县城去往州城,路途漫漫,路费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消耗。 若是以前,筹措差旅饮食等费用,就十分令人头疼,得接受乡绅土豪的程仪支持才行。一些穷秀才,更要举家借钱,到处负债,才能去考。 这般情况下,考得上则前程似锦;落榜的话,一辈子都无法再翻身。 如今有青山剑铺的进项,钱的方面,陈晋无需担忧。 自家侄子有信心去考乡试,陈源当然无条件支持。 在他看来,第一次大胆去考,权当蹚个深浅,积攒经验。 万一真得考上,可就祖坟冒烟,发达了。 真正的鲤鱼跃龙门! 相比之下,其他任何的事务都应该撇开来,不得有任何的干扰。 而今陈晋又学了本事手段,独居荒山毫无问题。 “小郎,日常三餐我会叫志儿给你送去,想吃什么尽管说。” “好的。” 陈晋又与陈杨氏,陈敏等人告别,迈步出门而去。 目送其背影,陈源感叹道:“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这才是办大事的人。有小郎在,吾家当兴。” 出门后,陈晋微一沉吟,记起一件事来。没有急着出村,而是绕路去私塾那边。 在经过一口池塘边上时,忽而见到有个人影杵立在一棵柳树之下,身形单薄,一头白发随风飘荡开来,遮掩得面目有些模糊不清。 陈晋却一下子认出来了:“老师,你怎在此?” 老塾师露出笑容:“你考中了秀才,我特地来迎接你。” 陈晋叹息一声:“本该是我登门谢师的。” “你有这份心,足矣。这便回去吧,不用来看我了。” “老师保重。” 陈晋转身离开,走出数步后,忍不住又扭头回来看。 正看到老塾师站在树荫下朝他挥手,示意“再见”。 一阵风吹来。 老人扑地而灭,随风而散。 陈晋黯然一叹,趁着暮色,大踏步出村。沿途有不少村民看到他,不禁肃然起敬,纷纷热情打起招呼: “秀才公好!” “快入夜了,陈秀才这是去哪呀。” 陈晋回答:“到山上读书。” “哗,端是勤奋。” “太厉害了。” “我早说过,像陈秀才这般努力的人,怎么会考不上呢?” “八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哈哈!你们说有了秀才公,陈家是不是就压过周家一头了?” “那还用说?秀才公可不是普通人,见到县令大人都不用跪拜的,连徭役都可豁免……” 一句句的言语传到耳朵里,陈晋心静如水,很快离开村庄,穿过阡陌田野,踏过溪流和山麓,不用多久,来到半山坡上。 他先去山神庙,伸手一推,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晦暗。 不过陈晋如今视力敏锐,自能看得分明,见到青石神台上竟竖立起了一座新的山神像。 石案供桌上摆放了香炉,残余着一层香灰。 原来是当日山神头颅不翼而飞,不知所踪后,乡间又传出新的说法,说山神更喜欢山上,故而又跑了回去。 于是又有乡民开始筹款捐献,到荒山上把山神庙给修葺了一番,并竖立起新的神像。 只可惜,再找不到原来的那颗头颅了。 整出戏码,可以用“山神去哪儿”来概括,端是曲折离奇,啼笑皆非。 在乡野地方,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永远不会断绝休止。 陈晋凝神看去,清楚地看到新的山神像就是一尊泥塑,大概是因为钱款不足,做工方面弄得颇为粗糙,有偷工减料的嫌疑。莫说灵韵神性,便是形似都不沾边的。 环顾庙里头,角落堆放着柴木,还有篝火烧过的痕迹,应该是过往猎户所留,很可能便是那刘猎户。 这次来,相当于故地重游,看过一遍便出去,把门关上,然后前往草堂。 用钥匙开门,进去放下东西,随即点亮魁星踢斗灯,见里头的东西摆设一如以前,几乎没有动过。 这座荒山向来少人往来,而且草堂内没有什么值钱东西,等于是个空壳,自也不会招贼。 略作休息,陈晋打开剑匣,手提重剑到坡上空地,开始练剑。 感谢书友“jinx”的慷慨打赏! 第一次能求到这么多票,看来还是有人喜欢看的,顿时又有了几分信心。 (本章完) 第53章 53:眼前问题,新官上任 第53章 53:眼前问题,新官上任 选择重回山上,过上隐居的日子,陈晋自有道理。 一方面贪图此地的清幽环境;另一方面可以吃上些山珍野味。 在城里时,多吃鸡鸭豚肉,牛羊也有,但不多。尤其牛肉,绝不会像志异话本上的那样,动辄十斤八斤的,即使有钱,也难以买得到吃。 随着修为精进,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发现吃普通的粮食和肉食,即使已经吃得足够多,却还觉得不够,总有一种空腹感的存在。 陈晋便知道,那是因为普通吃食中蕴含的营养能量跟不上了,需要吃更高级的东西才行。 否则的话,不停地吃,于事无补,反而会在脏腑中沉积大量渣滓,堵塞气血流通,从而影响修行。 所以要来尝试一下飞禽走兽,看能否解决眼前这个问题。 正常而言,山野出产的肉食品质会比家畜家禽优胜一筹。 相比之前,现在的他手段要敏捷迅猛得多,捕猎技艺也水涨船高。 第二天,陈晋就捕获到一只锦毛山鸡,足有三四斤重,当即宰杀干净,煮了一锅鸡汤。 吃完之后砸砸嘴唇,却又叹了口气。 山鸡的味道确实更为鲜美可口,胜过一般鸡鸭,带来的饱腹感要强一点。 但也就一点而已,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这样的话,只能服食药膳了……” 所谓药膳,便是以药配食,两者合一,营养价值远超普通吃食,但随之也有两大问题: 其一:不能胡乱搭配,需要真正的药膳方子才行; 其二:和“药”有关系的事物,往往价格不菲,一旦吃起来,便是个无底洞。 石奇峰便说过,其年轻习武时泡过药浴,吃过不少药膳,钱如流水,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去赚钱。 为此老婆都不敢娶,孤独终老。 既是不愿受到羁绊,也是避免了养家糊口的压力。 在武林江湖上,不管是药浴还是药膳,都分了层次。真正厉害的药方皆为秘传,不可能流传出来。 像一般武馆掌握的秘方,就肯定比不过那些宗门大派的。而天下的名门世家,更是各有传承,藏得很紧,非嫡传不得接触。 石奇峰闯荡江湖多年,也摸不到门槛儿。 因为他没甚出身,单枪匹马闯出的名头,又不愿依附帮会势力。当年之际,本来有机会投入某个帮会教派,当个护法之类的,却拒绝了对方; 后来落魄江湖,行情大跌,再想找靠山,就只能去给富户之家当个护院什么的了。 石奇峰直接视为“当狗腿子”,宁死不从。 他毕竟是有几分骨气的。 直到遇到了陈晋,很快放下身段架子,选择跟随左右。 俗话有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此“犬”非彼“狗”,不可相提并论。 当然,陈晋距离“得道”不知还有多远,正处于起步阶段,起于微时。 这恰是石奇峰的机会所在。 如果陈晋真成了气候,羽翼丰满,还会看得上一个断臂过气的老家伙吗? 到了那时,莫说赶马车,倒粪桶都轮不到。 人际关系,总是双向而成,一厢情愿的话,毫无价值可言。 石奇峰不清楚陈晋获得了什么样的仙缘,可他内心坚信,陈晋绝非池中物,一旦脱颖而出,就能鹏飞千里。 只可惜,石奇峰所知悉的药方颇为粗浅,称不上真正的药膳,作用性不大。 那么,哪里才有真正的药膳秘方呢? 陈晋举目茫然,没有方向,他到底也只是个没甚出身的人。目前所学的剑法、炼气法、炼器法,都是较为纯粹的法门,不涉及其他。 当今的情况,等于是空有法门,基础却跟不上了,弄得头重脚轻的,颇为难受,亟需解决。 一晃七天过去。 陈晋觉得自己应该下山了,再留在荒山上,不过是虚度光阴。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再锁上草堂的木门,而是任由敞开着。倘若有上山的猎户,而或樵夫他们,想要寻个歇脚之地,又不想住在山神庙里,可以随时进入草堂内。 就当提供个方便吧。 下山回家,陈源见他回来很是高兴,赶紧让浑家杀鸡。 陈晋就问:“今天是老师头七,我去敬一炷香。” 陈源点头道:“应该的。” 老塾师的死并未在乡上引发多少波澜,他一大把年纪了,属于寿终正寝。 不过其驾鹤西去后,乡上私塾就没了老师,要寻人来替,有乡民提议让周明来教。 然而周明死命不肯,还要去考,大有考不上秀才誓不罢休的意思。 主要还是家里供得起。 如果来当了塾师,日常被诸多事务缠身,就更没可能考秀才了。 今天头七,周明也来灵前吊唁,正好遇到陈晋。 两人此番相见,身份已是不同。 周明勉强挤出个笑容,便匆匆离开,免得尴尬,只是紧握住的拳头出卖了他的内心,充满了不甘。 吊唁完毕,献上一份帛金,陈晋回家,吃过饭,开始驱车回城。他婉拒了陈志充当车夫的要求,免得其来回奔波。 毕竟赶车,并不算多难的事,可以自己来做。至于秀才公的体面,不用在乎。 一路无话,径直回到青山剑铺,却见到店铺关闭着,没有开门做生意的样子。 陈晋暗觉奇怪,下车去推门,门里面拴住了,于是拍了拍。 等了一阵,学徒阿铁来开门,见是他,连忙问候:“先生,你回来了。” 很麻利地伸手帮忙牵马。 陈晋走进去,扫一眼,问:“怎么把门栓了?防贼似的。” 阿铁嘟囔道:“可不是防贼吗?” 陈晋一愣神:“真闹贼了?石师傅呢?” “我在。” 石奇峰从房间跑出来,原本一脸的烦闷之气稍稍有所好转。 陈晋便问:“铺子出事了吗?什么事?” 他并不相信遭贼一说,店铺有石奇峰坐镇,等闲毛贼哪里敢来?况且剑铺内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可偷,大都是粗糙笨重的家什。 石奇峰气呼呼地道:“这生意没办法做了。” “为何?” “还不是新上任的赵县令?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口便说要整顿,要整改,这里不行,那里不对。其实便是要交钱,跟抢钱似的,我呸!” (本章完) 第54章 54:要钱县令,要命秀才 第54章 54:要钱县令,要命秀才 (月底最后一天啦,还有票的请支持一二,免得过时作废!) 五天前,赵县令一行人前来茂县上任,二三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颇为显赫。 其中赵县令没有坐轿子,而是直接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马当先,顾盼自雄,沿街接受广大民众的瞩目。 年轻、张扬、霸气侧露! 这是茂县百姓对这位新任县令的评价。 评价相当准确。 其上任伊始,便发号施令,下达了数项政令。 其中一项,便是要整治城中的大小兵器铺,说刀兵之事,滋长江湖争斗厮杀,不利于民生安稳云云。 故而要进行稽查,看有没有逾越法制的地方。 “就是要收钱!” 石奇峰朗声道:“前街的同行已经打探到了,只要乖乖缴上一笔银子,即可继续开门做生意。否则的话,衙门的捕快差役天天上门来查。不止铁匠铺,其他的行当也一样。” 陈晋问:“要交很多?” “视各家店铺规模大小而定,如果只需缴纳一笔倒无妨,就怕尝到了甜头,一发不可收拾。看起来,这位赵大人要大刮一笔。啧啧,虽然新官上任都要捞油水,但他的吃相未免太难看,屁股都没坐稳呢,就这么急不可耐。胃口如此大,足足三年任期,后面让人怎么活?” “就没人反对?” 石奇峰道:“有的,很多店主私底下都联合起来了,要通过商会发声,向赵县令交涉,摸个底,谈条件。嗯,这次的事,以王远山为首,他正是茂县商会魁首。” 陈晋微微颔首:“咱们剑铺也参加吧?” “当然,此事关乎大家利益,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石奇峰沉声道:“不过我琢磨着有点悬,这姓赵的来势汹汹,哪会轻易让步的?服软协商,以后就很难立威了。” 说到这,压低声音:“先生,我总觉得这赵县令会重查旧案,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把他……” 独臂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陈晋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天生杀官狂呀!赵县令现在只是要钱罢了,也许故意上来吓唬吓唬县城的乡绅富户,既然有得谈,先谈了再说。” “抱歉,是我失言了。” 石奇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其实他也是一时义愤说的气话。 赵县令不同赵主薄,无论是出身背景,还是本身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的。 对方进城那天,石奇峰专门去看了,观察到赵县令扈从众多,还有高手护卫,难以近身。 更别说赵县令本身乃名门嫡传,文武双全是必然的事,不知藏着多少厉害的压箱子手段。 想猎杀这般人物,一不小心,反会变成猎物。 陈晋又道:“为今之计,且静观其变。剑铺关几天门没事的,当是放假了。” 石奇峰“嗯”了声:“那先生接下来有甚打算?” 陈晋回答:“我会去找县学教谕,进学科试,然后报名乡试,到州城赴考。” 石奇峰虽然不是读书人,但跟随陈晋左右后,有心打探相关信息,知道乡试是怎么回事,闻言大喜:“那敢情好,要是先生中举,就大不一样了。” 如果说秀才是士,举人便是真正的官身,就算县令对上,也会给几分面子。 事不宜迟,陈晋稍作休息,便又出门。 坐着马车去的,阿铁充当车夫,石奇峰则留守店铺。 陈晋没有直接去县学,而是先到王家找王复。 “陈兄,你回城里来了!” 看到他后,王复很高兴:“走,咱们喝酒去。” 自从考取秀才,这些天来,王复称得上“夜夜笙歌”。他家亲朋好友太多,交际广阔,各种恭贺应酬走马灯笼,根本停不下来。 之前绷紧的神经和决心,在榜上有名时便一下子放松下来,甚至可以说是“放纵”了。 打量他一眼,陈晋眉头一皱:“王兄,我此番进城,是要到县学进学,参加科考,进而获得乡试资格。所以过来问你一声,可否愿意一起去?” 王复一怔:“参加今年八月的乡试?太赶了吧。” 陈晋淡然道:“你我已不再是少年,错过今年,又得等上三年了。” 闻言,王复目光一闪:“好,我便舍命陪君子,与你一起去考,不亦快哉!” 略作收拾,上了马车。 在路上,陈晋问:“王兄,听说伯父在跟新任县尊大人交涉,谈事,可有结果了?” 王复摇了摇头:“难呐,赵县令态度强硬,不是个好相与的。” 陈晋沉吟道:“既然如此,为何伯父还要出头?” 王复叹道:“他是个爱面子的,又是商会魁首,受各家联名推荐,不得不去。” 陈晋“哦”了声,不再言语。 不用多久,马车抵达县学。 在大乾朝,教学机构颇为普及,分为公学和私学两大类型。像私塾、族学、以及一对一的家庭西席,都属于私学;社学、县学、国子监等则属于公学。 其中还有不少历史悠久,声名远扬的书院等。 曾几何时,陈晋的梦想便是进入高良书院求学。无奈受限于现实条件,难以成行,最后只能到县学旁听。 而今他和王复都考中秀才,可以堂堂正正地进入县学,成为生员了。 对于县学,两人皆不陌生,下车后直接入门,去拜访张教谕。 教谕隶属八品官身,统领全县生员教学事务,在这方面,权利并不低的。 张教谕年及甲,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线。其性情温和,学识不浅,在生员群体当中颇受爱戴。 “尔等要进行科考,从而参加乡试?” 听闻来意后,张教谕露出惊诧之意:“会不会太急了?你们可是刚考中的秀才,还没有正式进学,练习文章呢。不如沉下心来,进修两年,再徐徐图之,这样把握更大些。” 王复忙道:“教谕大人,学生年过三十,不再年轻。如果等多三年,那就是快四十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年?趁今年有了机会,正好去拼搏一番。即使落榜,也可以借机体验一二,增长见识和经验。” 张教谕手撸胡须:“你说的不无道理……这样吧,我同意了。但有言在先,一切按程序走,需要先考过科试。若写的文章不行,一切免谈,给我老老实实进学去。” “多谢教谕大人!” (本章完) 第55章 55:初尝药膳,小慈负伤 第55章 55:初尝药膳,小慈负伤 (月底最后一天,票票呢?) 离开县学,先送王复回家。 到了家门口处,王复下车,被一阵风吹在脸上,顿时精神一振,抖擞起来。 对于科举功名,他并没有多少野望,只要能考中个秀才便心满意足。 得偿所愿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想着可以好好玩上一年半载再做打算。 但当答应了陈晋,要一起去州城考乡试,心中便有斗志激发出来。 人生能有几回搏? 去考一回又如何? 正好能去州城长长见识。 其少年立志,要当个浪迹天涯的游侠,探幽寻仙。可如今情况,多半是不成了,却也不甘一辈子窝在小小的县城里头,还是想着要走出去。 陈晋看着他,叮嘱道:“王兄,虽然县学的科考不难,张教谕亦非故意刁难的人,但日常功课,不可荒废了,争取一把考过。” 王复爽快回答:“明白的。” 踏入家门,路过厅堂,被父亲王远山叫住:“复儿,你又去哪里游玩了?少去点翠烟楼,别把身子骨又弄伤了。” 王复面皮一红:“我没去翠烟楼,而是去了县学……” 当即把今天的事说了:“爹,你支不支持我去考乡试?” 王远山拍案而起,神态激动:“支持,当然支持!这实在太好了,复儿,你终于有了进取之心。” 王复忙道:“幸亏陈兄点醒了我。” 王远山连连点头:“看来陈晋真是你的良师益友,俗话有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往后要跟他多来往,多亲近些。” “我知道了。” 王复很高兴地道,忽问:“爹,你们跟赵县尊谈得如何了?” 王远山一摆手:“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安心读书备考即可。” 顿一顿,解释一句:“赵县尊乃过江龙,初来乍到,要立威而已,不可能真得与满城百姓对着干。” 王复“哦”了声,自回书房用功。 …… 回到剑铺,陈晋找石奇峰说起药膳配方的事。 石奇峰马上道:“先生,你需要的话,我这就去配几份回来。” 陈晋自无不可,当是尝个新鲜。 石奇峰手中掌握的配方源自某家武馆,拿捏在手很多年了。到了后来,他自己开设武馆,并以此为招牌卖点。 不过经营不善,并没有打出名头来。 配方的层次不高,所需药材市面有售,不用多久,石奇峰便大包小包地拎了回来,开始进行煎熬。 药膳不同正常饮食,需要讲究一个火候,直到晚上才煮好,端来给陈晋。 吃完过后,陈晋即时进行体验,发现比精细的肉食略胜一筹,但效果并不算明显。 石奇峰解释道:“这药膳其实便是吃的一个药力,通过方子搭配,更好地融合起来。” 陈晋点点头,一问价钱,不禁咋舌。 这么一份药膳就得三两银子,简直是吃钱,普通人家根本支撑不起。 而石奇峰自己都好久没吃过了,说武者过了年纪,便开始走下坡路,吃药膳的意义便不大了。 归根到底,还是太贵,难以维持得住。 以陈晋现状,同样捉襟见肘,而且觉得性价比不高。他所练的《六气正位法》远超武道内功,前面三境“炼精化气”主要是打基础,跨过之后,进入第二阶段“炼气化神”后,那就不同了。 等于跨越一方天地。 难就难在第三境的突破上,对于血气数量的要求极高。 这正是寻常饮食难以果腹的根源。 进补人参、山药、灵芝等药材自有裨益,关键是钱如流水,便是王复那等富家子都不能天天这么吃。 当然了,王复没有修行法门,真天天吃的话,身子骨也受不住,反而虚不受补,过犹不及。 陈晋乃草根出身,大伯说砸锅卖铁,用来支持读书还勉强,修行的话,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作用。 事实上这一阵子,都是他反哺回家里,让大伯一家过上小康日子。 而在修行的世界里,家庭的日常生活用度,真就是九牛一毛的销,不值一提。 迄今为止,陈晋发过两笔横财,总数可观,但也基本用完了。 铁匠铺作为一门营生,凭着招牌和手艺,进项颇为稳定,可现在由于赵县令新官三把火的缘故,暂时关了门,便断了来源。 再说了,单靠一间店铺,能吃得起肉,绝对吃不起药膳。 诚如石奇峰所言,一般的散人想要更好发展,就得找个势力靠山进行依附,哪怕入赘都在所不惜。 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 单枪匹马的话,实在太难了。 总不能去打家劫舍,当个独脚大盗亦非易事。 思来想去,陈晋发现摆在自己眼前的路,最有机会实现的,正是科举功名。 只要乡试中举,即可实现阶级跃升,可借力的地方就多了。 所以他赶着今年去赴考的思路是对的。 算算时间,所剩不过三个多月,还得刨去提前去往州城的日子,确实很赶。 拼了! …… 夜渐深,扑棱一响,乌鸦小慈出现,落在窗台上,身形一个趔趄,竟差点摔倒。 陈晋目光一凝:“你受伤了?” 小慈回答:“前两天我去衙门打听,刺探消息,不料被人发现,挨了一箭,擦伤了翅膀。好在闪避得快,否则的话,就没办法回来见先生了。” “你碰上了高手。” “嗯,有个白胡子老头十分厉害,一双眼睛像是两把刀子。哎,自从新官上任,现在的衙门戒备十分森然,我根本飞不进去。对了,他们还养了一条凶恶的狗,讨厌极了。” 陈晋沉声道:“那就不去了,安全第一。” 小慈纳闷地说:“先生,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已经帮我不少忙了。” “要不,我给你赚钱去?” 听到个“钱”字,陈晋眼神一亮:“你怎么赚钱?” 小慈便道:“我可以飞进别人家,找到他们藏钱的地方,然后把钱叼回来……先生,你别误会,我只拿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的钱。” 闻言,陈晋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你还会劫富救贫了。” 小慈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之前,青松便让我这么干过,不过条件所限,我每次取不了多少,铜钱太重了。” 陈晋道:“赚钱的事,暂时用不着,你现在重要的是养伤。” “那好。” 小慈很熟练地迈步过来,沐浴在魁星踢斗灯的火光之下。 现如今的灯火对它不再是威慑杀伤,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竟十分舒服。 (本章完) 第56章 56:破家县令,赶尽杀绝 第56章 56:破家县令,赶尽杀绝 (新的一月,三更半夜求张保底票票提提神!) 县学中的科考和岁考等同于单元测试,而或模拟考试,要考核合格了,才能获得更高级别的乡试资格。 一般情况下,生员来考这两项试,成绩即使取不到“优秀”,合格基本没问题。 这里面牵扯甚深。 不管是教谕还是训导,他们都不会刻意地破坏生员前程。 常言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相比之下,断人前程的性质有过之而无不及,闹到那一步的话,真是要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所以王复和陈晋提出要参加乡试,张教谕答应得爽快。 虽然并不看好,但万一呢? 无论谁考中了,都是张教谕的人情,何乐不为? 很快安排了科考,让两人来考。 考完之后,张教谕当场阅卷。 王复的文章中规中矩,略显老气,但整体并无问题;再看陈晋的,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陈晋,你的文章水平进步极大,难道去哪座书院求学进修过了?” 陈晋回答:“没有。唯多看,多写耳。” 张教谕手扶胡须,赞赏地道:“好一句‘多看多写’,貌似轻易,可有几人能真正做到?陈晋,你很好,开窍得及时。三十而立,正值壮年,前程可待。” “多谢教谕大人的教诲。” “好了,你们回去等通知吧,应该没甚大问题了。” 后面的事,就是走流程,审批,诸如此类。 在回去的路上,王复兴奋地道:“陈兄,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州城?听说越早越好。” 他说的不无道理。 古代出行,尤其是出远门,是一件充满了意外和凶险的事。雨雪、疾病、贼寇、甚至妖邪…… 诸多不安全因素,谁都不敢保证会碰不到。 因此出远门时,往往都是成群结队,结伴而行。家境好的,自有健仆随从,还有保镖,而或直接请镖局的人马护送。 在大乾朝,对于赶考的生员士子有相关政策保护,沿途可以入驻驿站等。 但主要的出行安全问题,都得靠自己。 最多出了事,官府衙门会迅速查办,可到了那时,还有什么意义? 从茂县到高州郡,正常行程,差不多半个月左右,称得上路途迢迢。 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案便是提前一个月左右出发。 如此一来,抵达州城后还有时间进行修整,踩点,以及温习功课等。 陈晋也同意这个方案。 当下两人约定后,便各回各家。 接下来数天,剑铺仍没有开门的迹象,各大街道变得萧条了许多。 大伙们都在等待一个结果,等待一个可以接受的规矩。 这天下午,石奇峰大步来到后宅,神态有些焦急的样子:“先生,王家出事了。” 陈晋放下手中的笔,问:“出了甚事?” “就在昨天,王远山在衙门中与赵县令起了矛盾,被扣押了起来。消息传回王家后,王复担忧其父安危,竟直接闯入衙门,并动了手。” “嗯?” 陈晋眉头紧锁,立刻嗅闻到了“阴谋”的味道:“王远山为人圆滑,长袖善舞,怎么可能与赵县令翻脸?” 石奇峰一摊手:“谁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猜测,多半是被设了个局。堂堂七品县令大人要设局害一介富商,即使王远山再有本事手段,也躲避不过去。” 陈晋为之默然,然后问:“那王复呢?” 石奇峰苦笑道:“王复小儿闯入衙门,双方冲突之下,他抢了皂吏的腰刀,并砍伤数名衙役,简直是昏了头。” 陈晋沉声道:“断无可能!他虽然任侠意气,性子不够沉稳,却绝不会莽撞做出这等事来。” 石奇峰叹口气:“衙门的告示便是这么写的,罪名如帽,直接扣到了头上。说王复犯案伤人,伤的还是公门中人,赵县令勃然大怒,直接革除了他的秀才功名。” 一县之尊,手握权柄,如果县内生员犯下恶行罪案,县令可革除其功名,再进行抓捕和收监。 陈晋霍然站起:“王家父子皆已下狱?” 石奇峰微微颌首:“昨天抓了,今天又都放了出来。” 陈晋目光一闪:“以钱买命?” “是的,据说王远山舍弃了所有的身家财产,这才换得赵县令松口,把他们父子放了出来。一夜之间,王家败了。我琢磨着,那赵大人早就盯上了王家,偏偏王远山还不自知,以为有得谈,结果谈出了这么一场大祸。”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刚才说了,此局无解,就算王远山不出面来谈,一样躲不开。” 石奇峰点头道:“确实如此。赵县令要立威,要杀鸡儆猴,早选中了王家。既可立威,又能抄没大笔钱财,一箭双雕。哎,这就是破门县令啊!当真是威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陈晋问:“那王复他们现在哪里了?” 石奇峰回答:“王家大宅已经被查封,家财散尽,树倒猢狲散,剩得他们一家子无所依靠,被衙门差役赶出了城。只能去外地投靠亲戚,而或到乡下躲避过活了。” 陈晋又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城的?又是从哪个城门走的?” 石奇峰想了想:“出城的时间不久,至于哪个城门嘛,距离王家大宅最近的,乃是西门,应该是从那儿离开。” 陈晋急声道:“不能是‘应该’,需要确切地点。” 石奇峰问:“先生,你要去送王复吗?也是,毕竟相交一场,这家伙品性其实不错,就是想法有些天真。不过他遭逢巨变,恐怕无颜见人……不,不对!” 说到这,这位老江湖猛地反应过来:“先生,你是担心赵县令心狠手辣,会赶尽杀绝?” 陈晋面色冷峻:“正是。城中不好下手,可当到了城外,入夜之际,便再无顾忌。” “好,我立刻去备马。” 石奇峰不多啰嗦,快步而出。 陈晋伸手抓起剑匣,口中叫唤一声:“小慈。” “小慈在呢。” 红眼乌鸦应声而来,它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陈晋一挥手:“你知道该怎么做,去吧。” “明白。” 小慈振翅飞出,掠上高空。 空中红霞弥漫,日头西落,夜幕在靠近。 (本章完) 第57章 57:亡命之徒,三生有幸 第57章 57:亡命之徒,三生有幸 暮色四合,气氛苍凉。 路上行人越发稀少,直至剩下那么一行老弱妇幼。 老的是王远山。 其五十出头,原来保养得很好,显得富态,并不显老。但经此一劫后,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头发披散下来,大片白。满脸的悲愤愁苦之色,跟个糟老头没甚分别了; 弱的是王复。 他躺在一副简陋的担架上,面如金纸,浑身衣衫沾血,死命咬着牙,不肯痛哼出声; 与王远山一起抬担架的是小厮阿平,他是王家家生子,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还有王母和媳妇带着两名孩童跟随左右,一个个面色惊惶,眼睛都哭肿了。 他们的衣饰不再光鲜,看上去,宛如落难的流民。 确实是落难了,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茂县首富人家,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走了一阵,小厮阿平说道:“老爷,天色将晚,咱们找个地方歇脚,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吧。” 王远山木然地点了点头,抬眼四顾,但见阡陌连片,山岭起伏,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去。 “看!前头有座亭驿。” 还是阿平眼尖,叫唤起来。 官道之上,沿途设置有短亭和长亭,正所谓“十里长亭,五里短亭”。 那处,应该便是短亭所在。 见有了去处,王远山生出一股力气,加快几步。 当来到那座孤零零的亭驿时,松一口气,差点脱手使得担架摔落,连忙扶住。 就这么一个摇摆,顿时碰到王复的伤处,其终于忍不住呻--吟起来。 王远山忙问:“复儿,你怎么样了?” 王复强撑着道:“还顶得住。” 王远山黯然长叹:“是为父害了你,我应该早些安排,让你们离开县城。” 王复苦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那狗官势大,心狠手辣,早设计好的。咱家这回,认栽了。” 父子俩对视无言,只感到悲愤交加,又无能为力。 阿平手脚麻利,到野外收集了枯枝树叶之类,堆积起来,烧起一堆篝火。 只是他们被衙役驱赶出城,几乎什么都没带上,想弄口水喝都没办法。 “娘,我饿了。” “我也饿了。” 王复的儿子王信和女儿王云开口说道。 大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痛如绞。 王复咳嗽着道:“小信小云,现在没吃的,你们应该都困了,先睡吧。睡过一觉,到了明天,去到宜县那边就好了。” “哦。” 两个孩童倒是乖巧,一左一右,依偎在娘亲的身边,开始打起瞌睡。 忽地脚步声响,前头路上来了两人,身穿灰袍,头戴斗笠,腰挎短刃,手持朴刀,一副江湖人士的打扮。 王远山见到,心中一跳,萌生出不妙的感觉。 对方果然是冲着亭驿而来,抬起了头,隐约可见凶狠的面容。 正在此时,马蹄霍霍,从茂县方向,一辆马车疾驰而至,停在亭驿边上。 赶车的车夫同样戴着一顶斗笠,独臂。 其臂力惊人,一声吆喝,将马勒停,随即下马,反手抽出一柄长刀,直接迎上那两名江湖人士。 那两人显然有些懵,其中一个沉声问:“朋友,你是那条道上的?” 回答他的,是如电的刀光。 石奇峰毫不废话,直接开杀。几回合间,斩死一人,活捉一人。 亭驿内王家一家子都惊呆了,畏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很快王复认出了石奇峰,惊喜大叫:“是石师傅!” 马车车帘子掀开,陈晋现身出来:“王兄,你可还好?” 看到他,王复百感交集:“陈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石奇峰留个活口,用来审问,很快问出来了。 原来他们乃是江湖流寇,近日接到个活,埋伏在附近,等差不多时辰了,便准备下手。 本来这趟活十分轻松,不费什么手脚,没想到突然杀出个石奇峰来。 问完之后,石奇峰再下杀手。 赵县令的做法很简单,其谋夺了王家的财产,革除了王复的秀才功名,王远山等人成为丧家之犬,再没有丝毫威胁可言。 后面的事,像赶尽杀绝这般脏活并不需要心腹亲信下手,动用衙门的人手更不适合,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找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来办。 亡命之徒收钱办事,并不清楚雇主的身份背景,杀了人后便逃之夭夭。 这就是江湖的另一面,黑暗、血腥、毫无怜悯可言。 对付他们,石奇峰自也不会讲什么怜悯道义,开始进行善后工作。 王复派阿平去帮忙。 幸好这小厮跟随王复出入,“闯荡江湖”,练就些胆识,能帮得上手。 亭驿这边,陈晋上前查看王复的伤势,伤得端是不轻,一看便知是遭受过棍棒毒打。 “陈兄,我是冤枉的。” 王复挣扎着起身,随即颓然长叹:“但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陈晋眉头一挑:“就这么算了?” 王复满脸苦笑:“能怎么办?在之前,我家风光之际,出入前呼后拥,我以为自己很厉害。别的地方不说,只要在茂县境内,我王大公子便是一号人物。但当对上赵县令,我才知道,我就和一只蝼蚁差不多。” 陈晋问:“这位赵大人真得那么厉害?” 王复脸上露出惊恐之意,一把抓住陈晋的衣袖:“陈兄,听我的,你现阶段什么都不要管。老老实实的,尽快离开茂县,去往州城备考乡试,只有中举才有立足之力。否则的话,惹到了赵县令,便是万劫不复。” 陈晋目光一闪:“我会小心的。” 王复神态颓然:“我曾想当侠客,结果当不成;曾去寻仙缘,最后寻不到;后来认命了,就想着考个秀才,做个富家翁,安稳过日子。万没想到差点家破人亡,功名也不复存在……我这辈子,完了!” 陈晋冷声道:“如果你认命完了,那你整个家也就完了。看看你的爹娘和妻儿,他们都在指望着你。” 王复抬头看去,正对上女儿一双明眸,忍不住悲上心头,哭了出来:“可我这样,还能怎么办?” 陈晋沉声道:“我会让石师傅护送你们离开茂县,只要留得性命在,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说得好。” 王远山赞一声,过来对陈晋深深一礼:“陈公子,我家复儿能有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今日恩义,王家上下必铭记五内。” 陈晋还了个礼:“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上马车吧。” 八月第一天,就收到榜一大哥“终於有时间了”的1500厚赏,还有足足30张月票,实在太阔绰了,受之有愧啊! 还要多谢其他老铁的保底月票,每一张,都是心意,都是支持,多谢多谢! (本章完) 第58章 58:乌云压城,举重若轻 第58章 58:乌云压城,举重若轻 (八月开张,最后五天新书榜,急求票票追读支持!) 王家的遭遇,在茂县内掀起波澜。但三天后,波澜便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水泡,消弭在水池中了。 终归只是一潭死水。 道理很简单,赵县令的强势霸道已经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有王家的前车之鉴,哪个还敢挺身而出? 大乾官制,主官者多为外放,极少在本地任职的,所以有那句话: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这里的“衙门”有所指,主要指的是本地的吏员,捕快差役这些群体。 他们在本地世代经营,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根深蒂固。 因此新官上任时,首要的问题便是处理好与吏员之间的关系。否则的话,会处处受到掣肘,政令难以施展开来。 但这个棘手的问题在赵县令面前不堪一击,其初来乍到,手下的心腹亲信便接管了整座衙门,把一众吏员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这就是绝对实力的碾压。 信州赵家,天下八大名门之一。 如果他们的嫡系子弟上任为官,还得看基层吏员脸色,那就太名不副实了。 赵县令拿王家开刀,既是立威,也是敛财。 毕竟钱财之物,人人都是需要的,家境越是阔绰,开销也越大。 而为了坐上茂县县令的位置,赵县令同样需要打点人情,走动关系。 那都是钱。 出去的钱,自要捞回来,羊毛出在羊身上,此乃千古铁律。 果不其然,见识过赵县令的凶猛手段后,城中各家不敢再谈,乖乖低头,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衙门开出的各项条件要求。 承受不起的,就只能关门闭户。 一时间,市道行情变得萧条,到处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正笼罩在县城之上。 黑云压城! …… “陈晋,事情有变,你的乡试资格要押后了。” 再来到县学时,张教谕不好意思地道。 陈晋看着他:“是因为王复的事?” 张教谕摇摇头:“不是这个……怎么说呢,赵县尊特地发话了,说你的资历不符合,要继续呆在县学进学,下届再说。” 陈晋双眼眯了眯:“赵县尊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张教谕叹口气:“没办法,其为县尊,统辖全县事务,我也得向他汇报。” “看来我得去衙门当面问一问了。” “陈晋,不要去了,去也没用。个中内情,我猜测一二,或许跟你的姓氏有关。” 陈晋一怔:“我的姓氏?” 张教谕慢慢道:“据我所知,高州陈氏向来与信州赵氏不睦,特别近些年来,两家争斗得厉害。” 陈晋:“……” 怎么都想不到竟是这么个原因,心头顿时萌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 原本以为是王复出事,牵连到自己,那样的话还能理解。可突然冒出个姓氏之争,又算什么回事? 当即道:“我这一脉从州郡祖地迁徙而出,都已百年光阴了,属于不入流的旁支,连庶出都算不上。” 张教谕叹口气:“但你终归是姓陈的不是?” 陈晋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如果自己有幸中举,那么下一步,大概便是认祖归宗,回返本家。 如此一来,赵县令又怎么会给予他机会? 虽然他此番去考并不被看好,落榜是大概率的事,但赵县令只需动动嘴巴,就能将他拦在考场之外,直接断了前程。 这样的做法,更能彰显权威。 顺手捏死一只姓陈的喽啰,就当出了口气。 张教谕神色有些复杂:“陈晋,若我还年轻,或许能帮你争一争。但如今已垂垂老矣,一家老小俱在,早没了那份锐气,实在爱莫能助。” 陈晋沉声道:“教谕大人,你能跟我说这些话,我已颇为感激。” 张教谕微微颌首:“上次我看过你最新写出的文章,气象一新,当有前途,本不该埋没。只是形势比人强,我觉得你不妨暂时忍耐,可以选择外出游学,最好进入书院求学。像赵县尊这般人物,不可能一直待在此地,三年任期一到,自然便升迁走了。到了那时,你自可出头,再到州城赴考不迟。” 陈晋一拱手:“多谢教谕大人点拨,我明白了。” 大踏步离去。 目送其背影,张教谕默然不语。 他今天跟陈晋说那么多,已然有点推心置腹的意味,不仅仅是惜才,更是因为高州陈氏的存在,权当卖个人情。 如果陈晋连秀才都考不中,受困于乡野之地,那自然不值一提。可如今他已经考了出来,头角崭露,就是另一番景象。 一位新晋秀才,虽然份量一般,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进入到高州陈氏的考察范围之内。 这毕竟也是功名,踏入士的阶层了,并且还有上升的空间。 而赵县令那边,即使实力再强,也是过江龙,迟早会离开的。 回到剑铺,进入后院,陈晋只感到一阵憋屈与愤怒,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 自从学剑练气,他恍若脱胎换骨,尤其是气质方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淡定从容来。 用石奇峰的话说,宛若“仙风道骨”。 这当然是夸大其词,陈晋也不会因此而自满自傲。一直以来,每天坚持练剑,练气,不曾有丝毫懈怠。 一点点地提升自家实力,方为根本。 在别人看来,陈晋敢于杀官,简直胆大包天。可日常行事,他其实谨慎小心得很。 血溅五步,都是被人逼的。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咄咄逼人呢? 是不是这样,就能彰显自己厉害了? 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于是打开剑匣,手持重剑,开始在空地上挥舞。 他越舞越急,剑风席卷,吹落附近的树叶。 树叶飘忽而柔软,轨迹难以捉摸,然而剑锋所向,必有树叶被刺穿,极为准确。 此时此刻,重剑在手,陈晋施展而出的却是《黄庭养吾剑》的后四式。 不管是挑剑式,还是刺剑式,皆信手拈来。 这正是举重若轻的境界! 一套剑法练下来,满地被刺穿的落叶。 他吐一口气,胸间块垒沉积,神态恢复如常;当喜怒隐匿起来,杀心已起…… 终于有书友发表剧情意见了,挺好。 不过南朝解释一下,赵县令以势夺财,以权杀人是常规操作,和粗糙不沾边。 莫说古代社会,便是今时今日,吃相比小说情节更难看的事例比比皆是,这还是报道出来的,隐藏在水底下的就不用说了。 可能有些读者觉得这个情节有点打压重要配角了,感到不舒服不喜欢了吧。 但主线都是一路铺垫过来的。 本书写法偏慢,前期没有那么多装比打脸的路数,所以成绩不好,没办法,因为这本想要写得丰满一些,更要写长一些,世界观也在一点点展开。 但南朝写了那么多本书,从未曾写过恶心人的情节,这点尽管放心。 (本章完) 第59章 59: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第59章 59: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这个时候最容易冲动,并铤而走险,就想着要去斗一个鱼死网破。 但赵县令不是赵主薄。 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见过对方,可从满城百姓的反应、从王家的祸事、从乌鸦小慈的刺探…… 从这些情况中管中窥豹,足见一斑。 赵县令出身高贵,身边自有高手护卫,其本人就很可能文武双全,实力莫测。 如此人物,可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是真正手握权柄的居上位者。 所以张教谕出言相劝,要陈晋外出游学,而或求学,蛰伏三年。等赵县令三年任期满了,升迁走了,到时便有出头之日。 然而陈晋心头始终难以压下这一股气。 三年后,三年后他都三十五岁了; 下届再考,下届给皇帝当都是假; 又不是说一去考就能考中的; 更别说其中变数众多,要是赵县令不挪屁股呢? 三年又三年,永无出头之日。 因此陈晋已下决心:“大石压我,我便碎石;大山压我,我便掀山!” 不过他不会就这么提着重剑冲进衙门去。 那样的话,鱼死了,网依然好好的。 或许赵县令那边,正等着他上门呢,就像给王复设局一样。 官场的局与骗局截然不同,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设计得多精巧,只需一个由头就够了。 八十万禁军教头进入个白虎堂就被拿下,沦为阶下囚,刺配充军。 一介秀才去闯衙门,会有个什么下场? 王复一家能逃出生天,是因为陈晋出手相救,但如果陈晋自己陷进去了,能指望谁来搭救? 大伯父子? 要是他们来的话,结果可真是“全家团圆”了…… 终归到底,还是底蕴浅薄,实力不够啊。 练完剑后,陈晋回到书房,犹觉意难平。当即铺开文房四宝,醮墨书写,写的是草书,笔走龙蛇,恣意飞扬: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乌鸦小慈探头过来窥望,它虽然念过一些书,识得不少字,可眼前的草书写得太抽象,竟是一个字都认不出来,只觉得满纸的张牙舞爪,那些笔画缭绕,如同一柄柄剑刃,锋芒毕露,瞧得久了些,都能感觉双眸刺疼。 好生厉害! 小慈赶紧别过头去,不敢再来观望,心里暗想:“先生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了……” 其实先前看陈晋舞剑,便有体会,故而躲到树上去,根本不敢下来。 话说重剑在手的先生,与平时截然不同,挺可怕的…… 它虽然灵智天生,能说人言,能读书写字,可始终只是个弱小的鸟妖。 至今为止,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有甚天赋神通。 或许根本就没有。 写完掷笔,陈晋心间杀气随着笔墨凝聚到了纸上,终是平静了下来。 抬起头,对着小慈露齿一笑。 熟料这乌鸦居然被吓得大叫一声,纵身跳出三尺外,战战兢兢地道:“先生,你要做什么?” 陈晋:“……” 小慈心惊胆跳地问:“你不会想把我杀了,拔毛吃肉吧?我瘦,没几两肉,况且乌鸦肉可不好吃!” 陈晋哭笑不得:“说啥呢?乱七八糟的,赶紧去城外瞧瞧,看石师傅回来了没。” “得令。” 小慈连忙飞了出去。 …… 石奇峰驾驭着空马车回来,已经是第五天的下午了。 那天晚上救下王复一家后,他便充当保镖兼车夫,护送对方离开茂县,前往宜县。 这条路并不好走,尤其是走夜路,容易撞到剪径的贼人,而或别的什么东西。 故而王复他们要在亭驿过夜,而不敢继续远行。 不过有石奇峰护送就不同了。 他虽然老了,也残了,但对付些流寇山贼,豺狼野兽不在话下。 一路有惊无险地进入宜县境内。 相比茂县,宜县要小得多,也穷得多,遍地穷山恶水,民风颇为彪悍。 而王远山之所以选择到此,皆因这里还有王家的产业。 其能打拼挣下这么一份殷实家业,自身自是有些本事手段的,更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 只无奈此番碰上个不讲道理的,那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所谓的“富足体面”,所谓的“八面玲珑”,在滔天权势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其实他不是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只是没想到会降落到自家头上。 事先毫无征兆,本来都谈得好好的,正把酒言欢呢。 但说翻脸就翻脸,没有一点反应的余地。 这就是有心算无心。 王远山算得上“老江湖”,早知道权柄的威风和厉害,是以那么多年来,他一直望子成龙。无论如何,都要儿子王复考到功名。 他甚至已经打算好,如果王复真得考不中,就寻个机会,大价钱,走通门路,给儿子捐个监生来当当。 天可怜见,到了今年的院试,王复终于考过了,获得梦寐以求的秀才功名; 本以为时来运转,王家将更上一台阶,万万没想到命运弄人,差点万劫不复,家破人亡。 小小的一介秀才,根本不足以成为依靠,说革除就被革除。 所以要继续考,考中举人,乃至考中进士,才有真正的立足之力。 只无奈,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摆在眼前的路,最重要的是活着,好好活下去。 儿子这一辈子毁了,但还有孙儿辈。 王复的儿子王信素有天资,小小年纪,就表现不俗,最起码比父亲王复要好得多。 有了这一份信念支撑,王远山很快重新振作起来。 宜县的产业虽然规模不大,但好好经营的话,全家过上小康没问题。 他最为担心的是,如果赵县令知道他们一家老小没死,会不会追杀到宜县来。 石奇峰道:“根据那名亡命之徒的口供,他们做完事后会毁尸灭迹,然后逃之夭夭,并不会回去汇报。所以目前为止,你们都是安全的。但日子久了,走漏风声的话就不好说了。毕竟两县相邻,挨得太近,所以最好还是把产业变卖,折现,再换个地方去。” 经过考虑,王远山接受了这个建议,他本希望能让石奇峰留下来,条件任提。 可石奇峰一口回绝,帮忙处理好些事,就赶着马车回来了。 (本章完) 第60章 60:疑神疑鬼,祸事来了 第60章 60:疑神疑鬼,祸事来了 (最后三天新书榜,求追读,求月票,求各种支持!) “先生,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王远山振作起来了,要重振旗鼓。不过他们下一步会去哪里,尚未决定,我也没多问。” 石奇峰说道。 陈晋又问:“那王复呢?” “遭此打击,这位王大公子颇有几分意志消沉。看样子,没那么容易恢复得好。不过先生,你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后面的事,得看王复自己的了。” 石奇峰与王家之间并没有多少往来情分,所作所为,皆听命行事。 他知道陈晋要还王复的人情。 而在这件事上,陈晋敢于挺身而出,救下王复一家子,什么人情都还完了。 锦上添容易,雪中送炭难得。 王家遭受赵县令打击,这时候帮助王家,就等于与赵县令作对,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甚至可以说是豁出去的,一个处理不好,便会招来赵县令狂风暴雨般的报复,甚至有性命之忧。 好在的是,赵县令并没有派遣出身边的人来,从而留出了一定的回转余地。 但石奇峰并不认为能一直隐瞒得住,所以叫王远山早做打算,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 事后回想起来,那名亡命之徒的口供也有可疑之处。 在江湖上,做这种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的人,早形成了专业的行当。 高级点的叫法,唤作“杀手”。 而杀手与中介肯定会产生联系的。 因此后续的话,如果开口过问了,赵县令这边怎会不知道失手了的? 江湖经验,小心无大错。 事实上这趟回城,进入城门时,石奇峰就感受到城门把关的变化。 像这般县城,平常时候的四面城门都颇为松弛,百姓人家进出自如,做买卖的、运货的、探亲出行的,形形色色,车水马龙。 在没有发生大案的情况下,守门的兵丁等于摆设,主要负责开门和关门事宜,不会进行盘问搜身什么的。 除非遇到突发情况,而或看到形迹可疑的人,才会进行拦截,验明正身。 不过现在看着风声似乎不对,往后出入可得更加小心注意些,以免留下破绽来。 他就问道:“先生,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州城赶考?要不咱们早点出发,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剑铺这边,干脆关门了事,懒得受他鸟气。” 陈晋沉声道:“我的乡试资格被卡住,恐怕去不成了。” “什么?” 石奇峰吃一惊,问了缘由,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狗官,无故断人前程,真是该死!” “的确该死。” 在石奇峰面前,陈晋并不掩饰自己的杀机。 这一下反轮到石奇峰担心了:“先生,此事事关重大,需三思后行。” 上次击杀赵主薄是得了天时地利的机会,而赵县令在城中,在衙门里,如何下得了手? 除非能施展出某些鬼神莫测的神仙手段来。 然而陈晋是修仙的,却还没有真正成为神仙。 说到仙家修行这回事,经过长期的相处接触,迄今为止,石奇峰始终琢磨不透陈晋的本事手段,最为直观的,就是剑法越练越好;至于炼器方面,碍于材料的短缺,以及各种条件限制,很多东西无法铸造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石奇峰对陈晋的景仰和追随,因为陈晋所表现出来的信义快意,正是江湖中最为看重的品质。 虽然这个江湖早就变了。 陈晋平静地道:“放心,我还不至于提把重剑杀入衙门去,虽然我很想。” 石奇峰摸了摸脑袋:“那先生的计划是?” 陈晋叹口气:“没计划。更准确地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毕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对此石奇峰深有同感,正如自己这样,本想着开间剑铺好好干一场,不料风雨突变,眼看铺子又要开不成了。 陈晋又道:“但我相信路是人走出来的。” 随后数天,一如往常般修行不止,功课不落,沉得住气。 剑铺没有重新开张,石奇峰便让厨娘和阿铁回家去了。倒不是为了省钱,而是担心出事,会把两人牵扯入内,遭受池鱼之祸。 因为他发现有可疑的面孔时常在附近晃悠,出没,盯梢一般。 这一天,有人敲门,石奇峰暗暗提防,从门孔瞧出去,正见到数名陌生人站立在门外,似有来头的样子。 他心一跳,没有开门,而是赶紧去后院禀告:“先生,祸事来了。” 陈晋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祸事?” 石奇峰回答:“凭我多年的江湖经验,一看便知这些人不同寻常。” 陈晋淡然道:“也许人家是慕名而来,找你铸剑的呢?如果真是祸事,是公门中人,哪里会礼貌敲门?早破门而入了。” 石奇峰一听,感觉还真像那么回事,顿时不好意思地道:“哎,这些日子来,弄得我疑神疑鬼,逮谁都形迹可疑。” 陈晋笑道:“你去开门吧,不过也得谨慎些,随机应变。” “好。” 石奇峰转身出去了。 陈晋微一沉吟,还是做了些收拾。他目前身边最为紧要的事物,自是魁星踢斗灯,这是随身左右,不离开眼线的宝物;然后就轮到玄铁重剑了。 至于文房四宝那些,基本属于消耗品,无关重要。 “先生,我刚才看过了,那些人气度不凡,不是一般人物。” 小慈飞来,禀告情报消息。 这段时日陈晋能够沉得住气,与它的巡逻放哨分不开。周围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乌鸦的锐眼。 陈晋微微颌首:“再探。” 小慈立刻又飞了出去。 却说石奇峰来开门,见到数人站立在门外;靠着街边处,停着一辆马车,数匹健马。 光是这副阵仗,便不同一般。 领首的是位身材魁梧的老者,年过甲的样子,国字脸,目光炯炯,三缕长须,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戴一顶幅巾,幞头中间镶嵌一块青玉,熠熠生辉。 石奇峰出身武林,自有见识,倒不至于会被吓到,打量一眼,警惕地问:“阁下敲门,是要找谁?” 甲老者同样打量过来,然后道:“请问陈晋可是住在此处,我是来找他的。” (本章完) 第61章 61:本家来人,欺人太甚 第61章 61:本家来人,欺人太甚 后院,小厅。 奉上的不是茶,只得一杯开水,热气袅袅。 甲老者坐在那儿,环顾四周简朴的陈设布置,然后目光放在对面的陈晋身上。 陈晋坐得端正,习惯所然,没有丝毫局促紧张之意。 他才是这里的主家。 老者的随从手下都留在了外面,只得一名少年跟随。 这少年唇红齿白,杏眼明媚,虽然做了男装打扮,但一眼就能认出是个女子,毕竟没有束胸,鼓囊囊的,颇为惹眼。 而老者就这么盯着陈晋看,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 其不说话,陈晋同样沉默,态度自若。 两人仿佛在较着劲,使得场面沉寂。 “有点意思。” 最后还是身为客人的老者憋不住了:“没想到你竟能养成这般静气,倒是难得。” 陈晋拱手做个礼:“未请教?” 甲老者淡然道:“老朽陈寿年,她是我的外孙女郭瑷,我们从州郡而来。” 陈晋眨了眨眼睛:“专门来找我的?” 陈寿年微微一笑:“非也,只是适逢其会。” “愿闻其详。” “你应该猜得出老朽的来历,其实进城找你之前,我已经去过大塘乡,与你大伯陈源谈过话了。” 陈晋便问:“你对我家的情况很熟悉?” 陈寿年道:“谈不上。实话跟你说吧,陈氏本家除了族谱之外,还有一本名册,专门用来记录散落各地的旁支别脉。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记上的,要有所表现才行。” “你的意思,是我被记了名?” “不错,你十六岁录取童生,在地方上有‘神童’之誉,故而可以登上名册。只可惜后面屡考不中,沉寂多年,依照族规,到你三十岁时,若仍无起色,将会被勾销掉名字。” 陈晋疑问:“可我已经三十一岁了。” 陈寿年回答:“对呀,所以你的名字已经在名册上勾掉了。” “那你们还来找我?” “都说了是适逢其会……旁脉分支散落各地,多有变迁,很多情况信息无法及时反馈更新。故而族法规定,每隔三年,便会派专人下来,进行走访收集事宜等。今年,正是我来。” “所以你来看我怎么样了?” “呵呵,你今年考中秀才的事我早已知晓。” 这一下,陈晋听明白了。 恰是因为自己考到了功名,才能得到对方的注意,从而找上门来。 很现实,也很正常。 毕竟他这一脉流落在外都百年了,祖地本家那边哪里还会有什么情分在? 难道因为同姓,别人就会无条件地帮你,带你共享荣华富贵吗? 怎么可能的事。 天下之大,同姓的海里去。 总之一句话,靠人不如靠己。 陈晋问道:“我考中秀才后,就能重回名册了?” 陈寿年摇摇头:“恐怕不行,皆因名册有年龄上的对应限制,你在三十岁前得不到功名,就会被勾掉名字。除非能在四十岁前桂榜题名,也就是中了举人。那样的话,将重登名册,并认祖归宗,再上本家族谱。” 陈晋砸砸嘴唇:“果然是一套接一套的。” 陈寿年一耸肩:“没办法,宗族得有自身考虑,才能长远发展。若没有族法家规,迟早一盘散沙,不复存在。你须知道,百家姓氏,谁家祖上不曾阔过?有书香门第、有大族世家、甚至出过皇室国姓,但随着朝代更迭,沧海桑田,很多的姓氏都败落了。当代的四大世家,八大名门,都是历经沧桑打拼才形成的。但绝非永久,若是门庭败落,势力衰减,便会被人取而代之。” 说到这,他叹了一声:“不怕跟你说,近年来,咱们陈氏已然有了故步自封的迹象,暮气沉沉,排名也已跌到了八大尾端处。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陈晋说道:“百舸争流,不进则退。” 陈寿年一拍手:“正是如此。” 陈晋淡然道:“但你跟我说这些,却是没用。” “怎么没用?我向来主张宗族应该广收人才,增添新鲜血液,这样才能保持竞争,以及向上的势头。” 陈寿年振振有词:“难道你不想重返祖地,认祖归宗?” 陈晋目光一闪:“我更想知道除了重登族谱外,宗族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吸引族人回归的。” “问得好。” 陈寿年朗声道:“咱们陈氏能跻身天下八大名门之一,自有底蕴根基。其中族学是最基本的,而藏书楼典籍万数,功法秘籍,丹方药膳,一应俱全。后山豢养血兽品种多达一十八类,功效各有不同……” 他说的这些其实并不算什么隐秘情报,真正压箱子的东西藏在地下,莫说外面的人,就是宗族的嫡系年轻一辈都无从知晓。 即使如此,那些东西随便拿一样放到外面来,就是普通百姓人家一辈子的奢望。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家与家之间的区别,往往能大得令人绝望! 陈寿年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陈晋的神态,果然捕捉到了意动之色。 陈晋确实心动,皆因药膳之类,正是他亟需的资源。 修行四大要素:财、侣、法、地,实则四者基本都是统一的关系,一有皆有,一无皆无。 独木难成林,散人独行,哪怕运气逆天,都难以成事。 像他这般的,能够被魁星神君显灵,传授功法秘诀,已是万中无一的时运命数,但到了现在,依然陷入瓶颈,裹足不前。 这就是空有法门,没有外部资源支持的结果。 光靠一个人,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突破到第三境去。 要么就只能走邪门歪道,去偷、去抢、去杀人越货,掠夺资源财富…… 但无数的事例证明,这样的做法无法长久,涸泽而渔罢了。 此刻陈寿年适时地停止介绍,话题一转:“在进城之后,找你之前,中间我去了县学一趟。我和张教谕乃是故交,故友重逢,说了不少话。” 闻言,陈晋便知道重头戏来了,不动声色地问:“然后呢?” 陈寿年的气势徒然一变:“赵家小子欺人太甚,真当咱们陈家无人否?” “所以你要帮我?” “是的,我可以帮你获取乡试资格。” 感谢书友“忘忧七天”的500打赏,在此解释一句,如果为了一时之快,突然安排诅咒术法之类,那就写崩了呀,逻辑太牵强了。 事实上目前的主线情节,都是早铺垫好的。 而令狐的人情,后面自有大用…… (本章完) 第62章 62:私心正心,考验考场 第62章 62:私心正心,考验考场 (基数太低,看来榜单就此止步了,大家都已尽力,无愧于心!感谢。) 对于陈寿年的话,陈晋并不怀疑。 获得乡试资格和考场舞弊是两回事,前者的可操作性颇高。 其实在此之前,陈晋自己便曾想到了几个法子,比如绕过茂县去。 他绝不愿坐以待毙。 当然,操作性可行不可行,主要看人。 没甚跟脚人脉的,真得去弄的话,需要大费周折,不得其门而入。 若是陈寿年愿意帮忙,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但陈晋知道,人情这种事素有讲究,直接问:“需要我做什么?” 陈寿年目光一闪:“聪明,跟聪明人说话最是痛快。我在张教谕那里看过你的文章,着实写得可以。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你会蹉跎多年,直到今年才考取秀才?” 陈晋回答:“或许是之前时运不济;又或者经历诸多挫折后,终于开了窍。” 陈寿年看过来,目光炯炯:“你看起来并不像三十岁的人,要年轻得多,也精神得多……不用紧张,我并非刺探你身上的秘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这不是什么问题。” 说到这,顿一顿:“问题在于,你有没有真得准备好了今年八月去考乡试?且考虑清楚,再来回答。” “不用考虑,我早已想好。” 陈晋态度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 陈寿年眉头一挑:“你要明白,我可以帮你获取乡试资格,但进入考场后,就全靠自己的本事了。另外,我也无法为了你而去对付赵县令,里面牵涉太多的东西。所以一旦落榜,你将直面对方的怒火和报复,下场将十分凄惨。” 陈晋笑了笑:“但我也有机会榜上有名。” 陈寿年一愣神,随即赞赏道:“好!真得好久没有遇到过像你这般果决且有信心的年青人了。” 转念一想,陈晋其实已经算不上年青,或许正是因为年岁逼迫,因此要孤注一掷,搏一番前程。 要知道科举功名关乎仕途前程,而仕途官道对于年龄十分敏感,一旦超了年龄,就算具备功名,也难堪大任。 比如陈晋,如果今年不考,等上三年,就差不多三十五岁了。 三年光阴,何其珍贵? 陈寿年对此完全能够理解,当即道:“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便成全你。到时候你自行去往州城考院报名,办理相关手续即可。” “多谢老丈了。” 陈晋起身做礼,一丝不苟。 陈寿年呵呵一笑:“我帮你,一是看不得你被赵家小儿欺凌打压;二是为宗族发掘人才,皆有私心。” 陈晋淡然道:“不藏私心,那都是圣人了。私心本无错,只要不害人,便为正心。” 陈寿年大笑:“说得好。啧啧,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追溯族谱起来,你这一脉,恰是从我这一房分出去的。论起辈分,你应该称呼我一声六大爷。” “六大爷好。” 陈晋毫不含糊。 “孺子可教也。” 陈寿年站起身来:“就凭这一句问好,届时你如果落榜,可以到州郡祖地上门寻我……哎呦不对,倒是我说错话了,大吉利是。” 他有些歉意起来,然后拿出一枚折迭成三角形的符:“此为陈氏平安符,其中包含着宗祠祖灰,佩戴在身上,可清心定神,辟邪驱鬼,功效还是可以的。” 陈晋瞧过去,立刻感受到一抹颇为清正的灵韵神性,就知道此符绝非样子货,而是实打实的法器类。 于是接过,再度致谢。 陈寿年深深看他一眼:“我还得赶往宜县去,就此别过。陈晋,愿你马到功成,金榜题名!” 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其外孙女郭瑷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此时要走了,便双手抱合于胸前,两拇指翘起交迭,微微低头,给陈晋道了个万福。 陈晋同样还礼,送出门外。 陈寿年与郭瑷上了马车,马车辚辚,奔向城门处。 等走出一段路后,郭瑷忍不住开口问:“外公,你很看好他?” “何以见得?” “这一路来,你见过诸多陈氏子弟,但未曾与别人说过这么多话,更别提送平安符了。” 陈寿年抚须而笑:“瑷儿,你越来越懂得观察了。外公问你,你对此子观感如何?” 郭瑷沉吟片刻,分析道:“之前见过的那些人,有人诚惶诚恐,生怕说错了话;有人巴结讨好,近于谄媚;还有人卖穷哭惨,甚至跪求哀怜……但这个陈晋,俱是不同。不亢不卑,却又人情通达,我看他并不像出身乡野之辈。” 陈寿年点头道:“说得甚好,正是如此。外公懂得望气看相,可看陈晋时,竟有一种雾里看的感觉,好生古怪。” 郭瑷便问:“你认为他是个修行者?” 陈寿年沉吟道:“存疑。不过他定是练过武的,这一点隐瞒不过我的眼睛。呵,文武双全,可不是一般的培养路子,就他家的情况,根本支撑不住。最大的可能,便是其另有际遇,所以像他这般,时运命数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就是你看好他的原因?” “不仅如此,还有他的性格很对我的口味。” 郭瑷疑问:“外公,你不觉得这种旁支子弟都是冲着宗族的资源而去,显得颇为功利,并不会真正归心的吗?” 陈寿年笑道:“瑷儿,这个世界上就算亲生父母都难以做到绝对的无私。有句话说‘国有难,匹夫有责’,但反过来时,匹夫有难呢?换成宗族与族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宗族无法给予族人庇护和帮助,又怎能让族人心甘情愿地做出贡献?彼此关系,都是双向的。” 郭瑷又问:“可你只替陈晋解决了乡试资格的问题,赵县令那边发作的话,陈晋如何招架得住?” 陈寿年一摊手:“我事先跟他分析厉害了呀,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得承担相关后果,又不是小孩子了。终归到底,就看他能否中举。考上的话,鲤鱼跃龙门;若名落孙山,便只能自求多福。至于赵家小儿那边,咱们此番高调出入,登门拜访,便等于给予陈晋一家保护了。起码在茂县境内,对方不敢胡来。毕竟身为地方父母官,出了事,逃不开责任。” 这话他没有说全。 若是离开茂县,前往高良府的路上,陈晋出了意外的话,就不干赵县令事了。 这可以视作一次考验。 人生的关卡考验形形色色,不计其数,绝不仅限于考院号舍之内。 整个天地,就是一个无边无垠的考场! 感谢书友“阿承、、”的慷慨打赏! (本章完) 第63章 63:海阔鱼跃,天高鸟飞 第63章 63:海阔鱼跃,天高鸟飞 (新书榜最后一周,最后两天,嗯,大伙儿看着办吧。) 茂县县衙。 依然朝南开。 高墙飞檐,一砖一瓦,依然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 但似乎又变了。 因为坐镇衙门的人变了,一切便都变了。 乍看大门口外的那一对石狮子,它们的眼眸就有所不同,似有凶光凝聚,眼勾勾地盯着想要进来的人。 穿过前院,来到公堂,那副“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坐着个人。 此人仿佛一直坐在这里,身形端正,双手平放在太师椅的两条扶手上,却如握山川。 时已暮晚,天色渐暗,堂上没有点灯,显得隐晦;也没有师爷差役在,空荡荡的,有一种压抑的沉寂。 忽然一道飘忽的人影如同鬼魂般出现,来到堂下,恭敬地道:“回禀大人,陈寿年一行已经离开茂县,前往宜县了。” 赵县令喜欢“大人”这个称呼,比“公子”要好听得多,他的脸庞隐藏在牌匾的阴影之下,有一种难言的意味,开口说了两个字:“甚好。” 堂下的人又问:“那个陈秀才要如何处理?” 赵县令冷然道:“天下八大名门,有好事者评选,说信州赵家排名第五,高州陈家排名第六,但想当年,我赵氏曾为国姓。” 堂下的人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 赵县令接着道:“只可惜这里是高州郡,不管怎么说,姓陈的终归是地头蛇,需给几分面子。本官倒没想到那穷酸居然能入本家的眼,这样一来,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他要作死,便怨不得人。古先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做得好看些。” 堂下的古先生凛然道:“一定好看。” 忽地想到了什么,又问:“王家那边?” “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是。” 古先生身影离开,公堂重归寂静。 …… 大塘乡,陈家屋内。 下午的时候,陈晋便坐着马车回来了。 送走陈寿年后,他很快开始收拾;石奇峰亦然,把该拿的东西都拿上,至于这座房子,本想着卖掉,可时间仓促,难以找到买主,而且行情萧条,也卖不上好价。 考虑一番,干脆把学徒阿铁叫回来,交给他看守,能经营就经营,不能的话,变卖些材料,总能过活。 这也算是一次考察,如果阿铁品性过关,以后就可以收为真正的弟子。 装好东西,返回大塘乡。 地上马车跑,天上乌鸦飞。 不过小慈没有入村,而是在村外的树上栖息。看来它对自己“不祥之鸟”的帽子仍觉介怀,害怕被人看到,会遭受嫌恶。 那样的话,何必自讨没趣? 真是个懂事的家伙。 对此陈晋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只打算在家里过一晚,第二天便启程出发,前往高州郡。 他回家了,陈源等人自是高兴,赶紧杀鸡。 陈晋被赵县令针对,卡住乡试资格的事,家里人皆是不知,陈晋自也不会提及,免得他们担惊受怕。 当下陈源最关心的,正是陈寿年找陈晋的事,很想知道双方谈了什么。 “其实没谈什么,就是六大爷勉励我,让我去考乡试。若是中举,便有机会迁回州郡祖地,重登族谱。” 陈晋语气平静地说道。 可陈源听着,顿时就老泪纵横了:“好,好哇!我做梦都在想着这一天,没想到就要实现了。” 陈晋道:“大伯,我才去考呢,考不考得上,尚且未知。” 陈源立刻说:“你大步迈过了三十大劫,往后定然都是一路平安,顺顺利利的逢考必中。” 陈晋:“……” 好吧,毕竟吉利好听的话,谁都爱听。 陈源又道:“你要远行,我去给你拿钱。路费我早就帮你攒下了的,正等着这一天呢。” 陈晋叫住他:“不用了,我有钱。” “你有是你的,我身为大伯,不拿钱出来,还像话吗?” 说着,去捧出一口包袱:“都在这里了,还有一双你伯母给你纳的新鞋,和一袭袍子。” 陈晋心中感动,便收了下来,转头叫来陈志:“志哥儿,我这次出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嫂子已显怀,不管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我这个当叔叔的都该送上份心意。这里有一枚平安符,开过光的灵符,你拿去给嫂子戴上。” 拿出陈寿年所赠的平安符来。 此符蕴含灵韵神性,属于法器类,可安心定神,辟邪驱鬼,但他有魁星踢斗灯在,根本用不上。 对于陈晋而言,他甚至希望有鬼物来搞事,正好给魁星神君一口一个吃了去,进补一番。 然后又拿出几贯钱,让陈志帮补家用。 陈志只接过灵符,钱却一文不要:“小郎,你出门在外,步步要钱,销大得很,这钱我绝对不能收的。你放心吧,爹现在养好伤了,你又录取了秀才功名,现在乡上,哪家不卖咱家面子?风光得很,根本不愁日子。等你高中回来,到了那时,周家都上赶着送礼,我还不收他的!” 闻言,陈晋哑然失笑。想了下,的确是这么回事,就不再勉强。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丰盛的早饭做好,还有大包的烙饼干粮等,足够一路吃的了。 吃饱喝足好出发。 陈晋注意到陈敏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走过去道:“小敏,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女孩的眼神顿时亮了:“真得吗?” “当然。” 陈晋拿出一方帛布,里面包着一副亮晶晶的银镯子。 说起来,这镯子还是昨晚和石奇峰一起加工赶出来的,所以算不上多精致,但材料十足。 而对于乡野人家,披金戴银已是极大的奢想,哪里会在意款式纹饰那些? 陈敏欢喜得不行,第一时间就跑去娘亲那边“炫”了。 当马车出村时,送行的不止陈源他们,还有一众乡民,其中不少人家纷纷往陈晋手里塞鸡蛋、鸭蛋、水果等吃食。 陈晋抱拳致谢,挥手作别。 奔出一段路后,扑棱一声,乌鸦降落,不偏不倚地落在陈晋肩膀上。 这一路向北,走得迅疾。 自从赵县令上任,到王家出事,再到陈寿年到来,在那一阵子,陈晋身处县城内,总感觉头上乌云密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狂风暴雨。 又像是头顶上高悬着一块巨石,岌岌可危。 这是一种无形的逼迫压抑感,让人颇不痛快,又难以宣泄出来。 直到现在,快车驰骋,清风迎面,他心头豁然开朗,意气风发,张口吟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肩膀上的小慈听得摇头晃脑,陶陶然,它最喜欢听先生吟诗了。 (本章完) 第64章 64:鬼蜮追兵,附骨之疽 第64章 64:鬼蜮追兵,附骨之疽 雨点来得急,越下越大,很快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这已是出发的第五天。 上午之际,马车驶离茂县地界,进入白县,没想到这边下雨了。 总体而言,石奇峰驾驭马车的速度称不上快。没办法,马匹乃血肉之躯,又不是那种千里良驹,不可能日夜兼程。 对此陈晋无所谓,提前启程,有着足够的时间,并不需要太赶,正好沿途看一看别处的风土人情。 与此同时,暗中戒备,不敢掉以轻心。 根据陈寿年的警示,如果赵县令派人动手的话,会选择离开茂县之后。 并且不会距离太远。 各县各地管辖,各有势力范围,手伸得太长,伸过界了,容易惹起纠纷。 所以做事的话,就要做得好看,并且干净,让别家挑不出毛病来。 这算是一项默认的官道规矩。 不过陈晋并不相信这些摆不上台面的规矩,他更相信自己。 虽然这一条路荆棘遍布,危机四伏,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得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闯荡并不代表着莽撞。 他剑法小成,与石奇峰联手,足以应付正常的截杀;若有邪祟鬼物出没,宝灯在手。 还有小慈担任斥候,负责大范围的巡逻放哨,能够提前发现险情。 除此之外,在路线规划上,陈晋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时不时变道绕行。 如此一来,追兵再厉害,也会疲于奔走,焦头烂额。 …… “该死!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能跑?” 在一棵大树下,几乎被淋成落汤鸡的古先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恨恨不已。 其面目枯黄,双眸深邃,高高瘦瘦的样子,看上去宛若一具陈年老尸:“被我追上的话,定要将你的心挖出来煮汤喝。” 他拿出一张发红的纸。 此纸不知用什么材料制造而成,竟不怕被雨水濡湿。 纸上画着一幅人像,看上去,五官样貌,赫然与陈晋酷似。 凝视着画像,一会之后,古先生有所感应,露出狞笑:“找到你了……” 飘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如同一滴水滴入了河流里。 …… “先生,雨太大了,得找地方避雨。” 石奇峰大声说道。 马车车辕上有特殊的平凳,顶上也有车篷遮盖,他坐在那里,不会被雨水淋到。但若是风大,两侧雨水席卷过来就不好受了,往往得穿上蓑衣。 陈晋在车厢中回答:“你看路边有没有亭驿?” 此时小慈已经飞回来了,其为乌鸦,羽毛厚实,倒不怕雨水。不过天气恶劣的话,视线受阻,也干不了什么。 石奇峰便瞪大了眼睛搜索。 然而这一带地方颇为荒凉,四周不见乡镇村落,亭驿这些也难以找得着。 五里短亭,十里长亭的政令因地而异,不可能所有地方都可以执行到位,建设完善。 雨水蔓延,道路渐渐泥泞,变得难行。 更难顶的是天渐暮晚,下雨天黑得快。 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只能在马车上过夜了。 这就是出门远行时难以避免的意外遭遇,其实下雨天都算好的,若是雷暴雨雪,更是麻烦。 “看,前面有灯火,好像有座棚子,是茶棚。” 小慈顾不得下雨,飞到车厢顶上观察,它眼尖,看得远。 闻言,石奇峰精神一振,连忙赶马过去。 不料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前面雨幕迷茫,那灯火飘忽不定,一直在前头闪烁,可望不可即的模样。 石奇峰忍不住问:“小慈,茶棚还有多远?” 小慈疑惑地道:“奇怪,看着就在前方不远呀,怎么还走不到?” 车厢内的陈晋心头一动,拿出魁星踢斗灯,点亮了,提在手里,走到车辕上来,举灯一看,顿觉眉心处刺痛,一股心悸感翻涌上来,不禁厉声喝道:“老石,掉头!” 石奇峰不假思索,立刻勒住马匹。他听出陈晋语气中的紧急,直接跳跃下地,牵着缰绳,把马车调转回头,然后挥动马鞭,急奔起来。 与此同时,车顶上的小慈似乎看到可怖的事物,飞快跳下,往魁星踢斗灯这边躲,不停地道:“那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借着灯火照明,石奇峰也发现了不对,先前明显是被误导,走进了岔路。 幸亏陈晋反应得快,拿出古灯,这才得以重回正道上。 小慈定一定神,低着头道:“先生,是我的错,我被迷惑了。” 石奇峰忙道:“其实刚才,我也瞧见了那灯光,并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那道光,似有捏摄人心的力量,非常可怕。先生,那到底是什么所在?” 陈晋面色凝重,沉吟道:“可能是一处鬼蜮,而或其他,人一旦陷身进去,就无法逃脱。” 心里却在想,当下魁星踢斗灯还不够强大,情况未明之下,能避则避。 主要是那一抹心悸之意如此强烈,属于观想感应的本能反馈,足以表明对方的可怖。 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安全,尤其在野外,存在着诸多未知的凶险。 小慈轻声说道:“我清醒过来后,看到了可怕的景象,尸骸如林,骷髅成山。太吓人了。” 陈晋沉声道:“你不要再去想它,以免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 小慈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可我忍不住。” 陈晋发现它的状况不大对劲,便让它紧挨着古灯,这才好些,渐渐缓了过来。 观想感应的法门无处不在,一旦遭受到强烈的感官冲击,便会在心里留下印象。 印象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丑陋恐怖的。 当挥之不去,与意识念头纠缠在一起,沉积下来,如同顽疾,难以消除。 久而久之,便形成心病。 更有甚者,心病成魔,会通过梦境出没,吞噬人的魂魄。 小慈虽然不是人身,但开了灵智,道理是一样的。 好在有魁星踢斗灯,灯火温暖而柔和,帮它定住心神,驱散内心的黑暗和畏惧。 与此同时,古灯照看前路,也稳住了马匹。 如同死里逃生过一回,石奇峰感觉手心全是汗,也可能是雨水。 奔跑了好一阵后,在前方又出现火光,一点点的,竟如同闹市。 他脸色有些发白,声音微微颤抖:“先生,又来了……” 南朝颤颤抖抖地道:“又更新了,还有票否?” (本章完) 第65章 65:小慈蜕变,追兵临门 第65章 65:小慈蜕变,追兵临门 “又来?” 陈晋心一惊:鬼蜮竟扩张到如此地步,随处可见了吗? 又或者陷入了鬼打墙,一直在转圈子…… 他举起灯火眺望,哑然失笑:“老石,亏你是个老江湖,三番两次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前面是个正常的镇子,咱们出来了。” 闻言,石奇峰松了口气,讪讪然道:“我以前闯荡江湖,打打杀杀家常便饭,但极少接触过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也不与衙门官吏打交道的。” “嗯,快过去吧,找地方安顿下来。” “好嘞。” …… 这一座镇子名叫“泗水镇”,规模不小,乃周围三个县城的中转枢纽之地,颇为繁华热闹。镇上富家甚多,到了夜间,门户纷纷点起灯火,看上去宛若闹市。 不过今晚大雨不止,街道上少见商贩行人,大都躲在房屋里头了。 正因为气候问题,一连问了两家客栈,皆是满客,好在第三家“悦来客栈”还有空房: “只有上房雅间了,一百文一晚。” 掌柜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么贵?” “呵呵,你也不瞧瞧是什么天气。” “行吧,来一间。” 石奇峰掏出钱来,他准备自己呆在马车里凑合一夜算了。 陈晋开口道:“老石,拿两间,不差这一百文钱。” “好。” 石奇峰便不再婆妈。 把行李包袱等搬到房间去,叫小二弄来热水,洗脸擦身更衣等,好一番收拾,渐渐恢复过来了。 但小慈的状况不甚乐观,嘴里喃喃道:“先生,我感觉很难受,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陈晋忙道:“小慈,你不要睡,一旦睡着,就可能做梦,鬼蜮的恐怖会顺着梦找到你,那可就麻烦了。” 现在的他可没法入梦帮忙。 小慈耷拉着脑袋:“可我觉得昏昏沉沉的,真得很想睡……要不先生,你给我一嘴巴,或者拿针扎我一下,就像读书人的‘悬梁刺股’那样。” 这倒是个法子。 陈晋便去找针,石奇峰随身带着一口工具箱,箱里装着各种各样的锻造工具,其中便有针类。 但不是绣针,而是如同筷子粗细的家伙。 石奇峰拿在手里,下不去手:“先生,这么粗的针,小慈受不了的。不如我去寻根蜡烛来,滴蜡也可刺激痛觉。” 陈晋道:“也行。” 然而还不等石奇峰拿蜡烛来,小慈双足一伸,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了桌子上。 陈晋心头一急,连忙上手去摸它的喉咙处,发现还有起伏动感,身子体温不散,温软温软的。 看来只是睡着,仍是活着。 石奇峰手举蜡烛,担忧地问:“先生,怎么办?要不要滴?又或者,我再去寻一面铜锣来敲打,将小慈惊醒。” 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相处,他很快喜欢上了这只乖巧懂事的乌鸦。 陈晋在考虑斟酌,毕竟从不曾经历过这般事,没有任何经验,一时间,拿捏不定。 不知哪一种方案既能保护到小慈,又让其少受到伤害。 “先生,你看!” 突然间,石奇峰似有发现,急忙叫道。 陈晋凝神看去,就见到沉睡的小慈开始动了,双翅慢慢张开,然后脑袋低垂,躲进翅膀之内。 看上去,如同盖上了张厚实的毛毯。 这分明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动作。 只不过若真得被鬼蜮恐怖盯上的话,单纯的外部保护很难产生作用。 下一刻,小慈双翅发生变化,原本乌黑的羽毛竟在褪色,并不多,一点点的,显露出一种淡黄的色泽来。 石奇峰瞧着稀奇:“小慈在换毛?可不对,乌鸦有这种毛色的吗?” 陈晋沉吟道:“它乃是异种,一切皆有可能。” 如此一来,先前猜测有误,不关鬼蜮的事,而是小慈触发了某种条件,从而开始进化。 倒是好事了。 不过有备无患,魁星踢斗灯得一直点着,并安置在小慈的边上,用灯火将其护住。即使没有妖邪作祟,宝灯本身也具备清心定神的作用,有助于小慈蜕变。 石奇峰又问:“它要多久才能醒来?” 陈晋摇头道:“不知道,顺其自然吧。” 石奇峰摸了摸下巴:“如果要好几天,不得搭一个巢给它睡着才行?” “是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石奇峰应下,返回隔壁自己的房间,开始忙活起来。 陈晋关了房门,此刻感到饥肠辘辘,不过看客栈的状况,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就拿出炊饼干粮等充饥。 …… 夜渐深,雨势不见小,地上积水横流,似有水患之忧。 砰的! 一道身影撞进街口处,披头散发,浑身泥水,显得十分狼狈。 “该死,真该死!” 古先生咬牙切齿地嘟囔道:“差点被姓陈的给害死!万没想到,那里竟有鬼蜮出现,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他来到一座屋檐下,伸手拍打身上的泥水,哪里还弄得干净? 心中越发感到暴躁烦闷。 这趟领命出来追杀陈晋,本以为是一桩轻松活儿,轻而易举即可完成。没想到一路追索,莫名其妙的就沦落到如此田地,仿佛出门之际踩了狗屎,沾染了一身的晦气,使得诸事不顺。 不过现在,都结束了。 以陈晋的条件,遇到了鬼蜮,定然会葬身其中。 准确地说,死无葬身之地才对。 想了想,其再度拿出那张泛红的纸。 此物贴身收藏得好,纸上陈晋的肖像栩栩如生,没有丝毫玷污。 “嗯?他们竟逃过了鬼蜮,就在这镇上?” 古先生大感意外:“怎么可能的事?” 目光闪动,不再停留,大踏步往前走,很快来到悦来客栈。 这个时辰,客栈堂食的人皆已散去,店小二们在收拾椅桌台凳,准备关门打烊了。 古先生闯进来,弄得地板泥水淋漓。 一名店小二喝道:“兀那厮乱跑什么,快出去!” 古先生正一肚子气,抬眼一瞪。 那店小二瞧清他枯黄干瘦的模样,仿佛刚从地里爬出来的尸鬼,登时吓得不轻,急忙后退,再不敢吭声。 古先生来到柜台处,伸手一拍:“店家,给我一间房,上房!” (本章完) 第66章 66:旁门术士,左道诡法 第66章 66:旁门术士,左道诡法 夜已深,雨势终于停歇,镇上的灯火大都熄灭,人们进入了梦乡。 悦来客栈二楼,甲字七号上房。 房间的门户紧闭,关得严严实实,此刻里面亮着灯。 一盏不大的白皮灯笼悬浮而起。 这灯笼火光颇有几分怪异,红彤彤的,鲜艳得过分了,映照得整个房间的陈设摆置都渲染上了一层红光,挺吓人的。 古先生盘膝坐在床上,双手平放于膝。他洗漱过了,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正在打坐,闭目养神。 其为术士。 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平民百姓们口中的“修仙者”。 各种不同的称呼往往有着很大的差异性,并不统一和正规。往大了说,乃“修行者”。 修行者是一个很大的概念范畴,主要分成玄门正统和旁门左道两大类。 其中旁门与左道又各有说法,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就没分得那么细致了。 古先生隶属左道,会些旁门术法。 是谓“旁门术士”。 乾坤翻覆,斗转星移,此方天地的仙道已经走到了尽头,早失去了上古时期的神通威能。 取而代之的,是神道昌盛,人道兴旺。 百年前大乾崛起,开国太祖姜神帝雄才大略,被称为“文治武功千年第一人”。 其率领百万雄师南征北战,铁甲所到之处,伐山破庙,无有敢撄其锋者,皆跪地俯首,归顺于朝。 至此,帝业傲视四海,万国来朝。 可惜太祖有未竟之事业,溘然而逝。 到了如今,大乾已是三代君王,依然是鲜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光景。 人道统治之下,使得修家术士的地位大不如前。为了获取修行资源,缺乏出身的术士纷纷选择依附某些名门世家,甘愿受官家驱役。 皆因那些世家名门,他们本身势力庞大,资源丰厚,与宗派无异。 当然,在山川之上,还有不少宗门存在。但他们大都行事低调,选择韬光隐晦。而且正统玄门,收徒数量甚少,要求很高,讲究根骨缘法等,万里挑一。 一般的修家散人,或为了荣华富贵,或为了更好发展,就只得投靠门阀势力。 待遇好的,名为“供奉”;次一级的,门客之流。 古先生正是赵氏门客,倒不是修为不济,而是他依附的时间不长,当前属于办事立功的阶段。 杀了陈晋,便是一桩功绩。 …… “时间到了!” 古先生睁开双眼,眼眸掠过精光,然后掏出一口灰扑扑的布袋子。 伸手一摄,手中便多了一张泛红的纸卷。 原来这幅画着陈晋人像的纸藏在小小的布袋子内,看来其中内有乾坤,非等闲之物。 其将画卷展开于眼前,然后眼勾勾地开始端详: 先看人像的下巴,接着到嘴巴、鼻子、双耳…… 一点点地看,不漏过任何细节地方。 到了最后,是眼睛。 四目对视,久久不动。 大概一炷香左右的工夫,古先生心头一动,从画像的右边眸子里捕捉到了一抹灵机,于是伸手一推,仿若推开一扇窗户。 他的念头纵身一跃,闯了进去。 …… 陈晋向来不习惯早睡。 因为他每天的练气功夫都放到了夜里,当夜深人静时,最为适合。 随着突破,进入第二境后,《六气正位法》每天可以运转两遍了。 多了一遍,功效倍增,修行的效率大有提升。 只无奈受限于吃食方面的制约,经常练完一遍后,腹中便空空如也,无精可炼了。 完全跟不上。 目前状况,不但需要大量的钱财,更需要精良的药膳配方等,才能跟上修行的节奏。 否则的话,只能裹足不前,干着急。 通过六大爷陈寿年的介绍,陈晋意识到重返祖地,回归陈氏本家乃是最佳出路。 高州陈氏,天下八大名门之一。 对此并不陌生,因为从小到大,他便被家中长辈灌输了要考取功名,要认祖归宗的思想意念。 只是以前,对于“高州陈氏”四个字,主要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印象,非常大,非常宏伟,但缺乏细节认识,反而显得模糊不清。 直到修行之后,直到见识过赵县令的威风,陈晋才切身体会到“名门”二字的份量。 自己想要进步,想要跃上更高的台阶,就得回去借助本家的资源力量。 这没什么好避忌和清高的。 而且对于陈寿年的观感不错,绝非那种倚老卖老,颐指气使的老一辈。 但要认祖归宗,重登族谱,亦非易事。 摆在眼前的路,就是乡试中举,考到举人功名。 为此,他愤然反抗赵县令的打压,出走茂县,前往州城赴考。 这谈不上不归路,而是一条匹夫之路。 匹夫之勇,以一换一,何惧之有? 今晚做完功课后,却有一股倦意涌上心头,显得反常,要知道以往练气,都是恢复精神的。 由此可知,遭遇鬼蜮的事对陈晋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这种影响主要在神魄方面。 像他这般开了窍的修行者,开发出灵视之力,等于多了一只“眼睛”。 这当然是好事,却也有不小的副作用。 眼睛如窗,当你打开来去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也会从窗户进入你的世界。 这是一种相互的关系。 而外面的世界代表神秘和未知,往往充满了凶险与混乱。 在这个时候,你就得凝聚心神,加固信念,才能抵御住外来的冲击。 否则的话,外部冲击如同洪水猛兽,会把你冲垮,你不再是你,而变成了另外的东西。 因此一直以来,陈晋对于灵视功能的应用颇为小心,谨记圣贤所言“非礼莫视,非礼莫听”。 “礼”不仅指“礼防”,也有“法则”的涵义。 然而出门在外,意外猝不及防,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就算不想看,可那些事物总会展现在你的面前,或直观、或通过声音动静、甚至道听途说的描绘…… 人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那样的话,自己也会疯掉的。 在风雨之中,意识到不对时,陈晋心生警惕,以宝灯为掩护,尽可能地豁免冲击影响,但骤然之下,终是受到波及。 那处鬼蜮显然已成气候。 既然觉得疲倦了,他便和衣而眠,很快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有梦境生,右眼眼皮不住地颤动起来…… 有书友说态度写书,不用求支持。但这年头写书,不求票是真没票的呀,我都不敢开单章…… (本章完) 第67章 67:当场反杀,宝袋到手 第67章 67:当场反杀,宝袋到手 恍惚间,陈晋感到莫名的焦躁和难受。 仿佛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飞来一只蚊子,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地叫唤着,挥之不去,拍打不到。 这蚊子得寸进尺,落在眼皮上开始叮咬。 他猛地意识到不对,然而眼皮如同浸透了水的皮,变得十分沉重,一时间竟睁不开来。 …… 古先生观想陈晋的人像,寻觅到一个突破口,以眼为窗,一下子闯了进来。 此为《嫁梦摄魂》之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吞噬掉被施法者的神魄,使其变成个傻子,而或疯子。 还能摄夺其心志,当成傀儡驱役,端是了得。 古先生的念头显得颇为兴奋,想着一位秀才的魂魄定然十分鲜美可口,食之大补。 他兴冲冲地闯入,犹如入室劫掠的强盗。 但下一刻,眼前一暗,出现一尊神人。 此神黑面虬须,浓眉豹眼,口中怒喝道:“何方妖道,竟敢来害人,受死!” 一剑斩落。 “啊!” 古先生的念头登时被斩成齑粉,化作乌有。 与此同时,陈晋终于得到了解脱,霍然睁眼,坐起身子。 赶紧抬头去看摆在桌面上的魁星踢斗灯,见魁星神像的体表上又出现了龟裂,显然是刚才显威后所造成的损耗。 “有人来害我!” 他心头警惕,手执短刃,小心翼翼地出门查看。 …… “啊!” 甲字七号房内,古先生如遭重击,抱头发出一声痛嚎:“怎么可能?那是什么?” 猛然抬头,但见眼窍鼻窍等处鲜血淋漓,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而摆在身前的那张画像蓦然起烟,转瞬化作灰烬。 这是法术被破了。 哇的! 他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枯瘦的身子不住哆嗦,很快瘫倒下去,再无法动弹。 旁门左道,所学所用,或多或少都存在副作用,修炼之后,再无法回头。 似这般阴毒法术,遭受反噬的力度远超寻常,更何况魁星神君那一剑煌煌赫赫,直接斩断了他的生机。 三更半夜,这番动静自是惊动了旁人,但是叫声凄厉,听着瘆人,别人哪里敢出来探望?纷纷裹紧被子畏缩起来。 而由于鬼蜮之事,石奇峰同样受到了影响,昏睡沉沉,竟没醒来。 陈晋走在晦暗的回廊上,用短刃挑开简陋的门栓,走了进去。 里面一盏白皮灯笼红光濡染,氛围十足。 但他哪里会怕?很快看清楚房内的情况,不禁面露古怪之色。 首先确认古先生的死活。 见他七窍流血,枯瘦的面目都扭曲了,死得不能再死。 其实陈晋并没有见过对方,也不知晓其身份来历,不过心思玲珑,自能猜测几分。 一愣神后,开始麻利地上下其手,结果只搜出一个灰扑扑的布袋子,不过巴掌大小,颇不起眼,提着轻飘飘,似乎是空的,伸手拉扯之下,竟无法拉开口子。 越是这样,越显蹊跷。 不管了,先收入囊中再说。 搜索完毕,沉吟片刻,蹑手蹑脚地退出,顺势关好房门,返回自己的房间。 于灯下拿出布袋子,伸手反复摸索,感受到布料的神异,随即开启灵视观感。 嗡! 轻微一响,有黑色缭绕在口子间,看上去像是一根特殊的麻绳。 该道黑气感受到外来的窥伺,发作起来,顷刻间化作一条手指粗细的毒蛇,盘踞在那儿,昂首吐信,随时攻击的姿势。 陈晋不惊反喜,立刻明白过来。 这个貌不起眼的布袋子,赫然是一口壶天袋,俗称“储物袋”。 在《五行格物论》上便有相关介绍,说壶天袋乃法器类,炼制成功后可开辟出一方空间,用来装纳各种东西,但不能装生灵活物。 而不同级别的袋子,空间大小俱是不同。 其实此法源自《壶天》神术,装载形式不限于袋子,还可以在首饰类上开发,甚至直接在衣袖间形成。 相比之下,袋子形式最为普遍,也较为容易炼成。 那道黑气毒蛇实则属于禁制,等于现实中的锁。 锁匙只有储物袋的主人掌握。 当然,别人也可以用强制的办法来开锁。 很简单,直接将锁砸烂即可。 前提在于有砸锁的能力手段。 现在的陈晋明显没有,面对那条盘踞在口子上的“毒蛇”一筹莫展,颇有些烦闷。 能拥有储物袋的人,身份呼之欲出,定然是位修士了。 而修士全副家当,金银财物等,肯定都是装在袋子里面,绝不会穷到哪里去,甚至还可能会有法术秘籍之类。 随便获得一样,都是不错的收获。 更遑论袋子本身,就是一件实用性很高的宝物。 只可惜开不了这口盲盒,唯有望袋兴叹。 他修习《五行格物论》,懂得炼制之法,问题在于法念单薄,法力欠缺,超出了能力范围,就没办法解决了。 一不小心,还可能被对方的禁制所伤,那就得不偿失。 道行修为乃基础所在。 基础不济,一切皆枉然。 没办法,只能暂且收起,开始闭目养神。 时间过去,到了第二天早上,店家掌柜带着数名店小二上楼查看,看到死去的古先生,当场便跳脚了。 开店做生意的,最怕就是遇到这种情况。 古先生并无外伤,而是七窍流血而死,不知是中毒还是突发暴病什么的。 更惨的是,身无分文,也找不到身份证明那些。 昨晚住店之际,就没交一文钱。 掌柜被他样子吓到,不得不开了一间上房,心里恼火得很。 而今人横死在房间中,更觉晦气。 一个店小二问要不要报官,立刻挨了一嘴巴。 掌柜怒道:“报什么官?你还嫌不够麻烦吗?赶紧用草席卷了,运到山上随便挖个坑埋掉。记住,不要声张。” 消息自是捂不住的,毕竟同一层楼有那么多的住客。不过众人可不会多管闲事,都是赶紧离开,生怕惹上官非,那就麻烦。心里暗下决定,以后可不能再住这间悦来客栈了。 石奇峰听闻此事,作为老江湖的嗅觉一下子来了,连忙来问陈晋。 陈晋回答:“可能是赵县令派来的人,不过已经解决了。” 闻言,石奇峰一方面懊恼自己昨夜睡得太死,一方面对陈晋的钦佩更甚。 陈晋又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 “好。” (本章完) 第68章 68:小慈醒来,血脉进化 第68章 68:小慈醒来,血脉进化 此番上路,不再兜转绕行,主要走官道,并尽可能地在馆驿过夜。 一是解决了追兵,无后顾之忧;二是担心会再度撞上鬼蜮之类的可怖存在。 还是走大路安全些。 石奇峰给小慈量身制造了一口舒适的大巢,用树枝和藤草编制而成,如同一只海碗,犹在沉眠的小慈便睡在里面。 然后一鸟一巢安置在陈晋的书笈内,旁边摆放装着魁星踢斗灯的木匣子。 魁星神像再度龟裂开来,让陈晋颇为肉痛,而且更加谨慎,毕竟底牌的使用次数已触及红线。 对于小慈,石奇峰不无担忧:“先生,你说这样下去,小慈会不会饿坏了?” 在这个问题上,陈晋并无经验,想了想:“应该不会吧。嗯,且再观察两天,如果还不醒,就得用手段了。” 石奇峰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小慈正在蜕变进化,谁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贸然打断的话,又会不会产生不好的干扰影响。 陈晋话题一转:“我们该去弄一份详尽的地图,免得跑着跑着,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闻言,石奇峰忙道:“地图之事,需要慎重,尤其大地图,被官府发现的话,一不小心便会治一个间谍谋逆的大罪。” 陈晋:“……” 倒没想到这一茬。 事实上,堪舆地图在市面上属于稀罕物。就算有,也局限于当地的,对于别处,极少描绘。 平时所说的“天下之大”,可究竟有多大,又是怎样的大,莫说平民百姓,便是许多乡绅士族都说不出来。 书籍记载的地理面貌,会粗略提及各地州郡名称,但并不会涉及详尽的细节,方向同样是个大概标注而已。 或许那些名门世家的藏书典籍里,会描绘着大地图,但绝不肯轻易示人,更别提流传出来了。 信息乃是极为重要的资源,其中囊括各种信息。 俗话说的“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着实有夸大嫌疑,皆因秀才获取的信息渠道就是书本。 看多少书,看什么样的书,决定了认知。 但比起只懂得左邻右舍家长里短的乡野平民,秀才知道的事物确实要多得多。 而想要了解更多,就得出门,走万里路。 可出门在外,一路风霜,对于身子骨有很高的要求,体弱的容易生病,根本走不了远路。 这对于陈晋和石奇峰来说倒没多少问题,劳累的是拉车的马,肉眼可见地变得虚弱。 看它这样子,很难坚持到州城。 没办法的话,只能半途换马了。 赶路辛苦,吃喝方面也是个大问题,经常以干粮充饥。 石奇峰还好,陈晋却也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过精神是好的,眼神沉静而明亮。 为了改善口味,补充营养,沿途他们间或会进行狩猎,弄些鸟兽来吃。 到了第三天,晌午时分。 马车停在路边树底下歇息。 陈晋嘴里啃着一块干硬的炊饼,石奇峰同样。 蓦然有簌簌的动静传出,源自书笈,然后是一声嘶叫,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东张西望。 小慈醒了! 石奇峰大喜过望:“你终于醒了!再不醒的话,我和先生恐怕就得真用针来扎你。” 陈晋抬头看去,见跳出来的小慈有了不小的变化,最明显的是双翅的羽毛,黑中夹黄,其中好几根长翎分外显眼,就连头顶,都点缀上了一撮金毛。 这还是乌鸦吗? 沉睡多日,它的精神不差,眼眸尤其灵动,有点不好意思地拍了拍翅膀:“先生,石师傅,我是不是变丑了?” 石奇峰打量过来,嘴里啧啧夸道:“不丑,变漂亮了。” 相比外貌,陈晋更在意小慈的内在变化,于是开启灵视观望。 一看之下,顿时感到一股燥热之意。 原来小慈身上,正被一团无形的火气缭绕着,虽然看不真切,但已彰显不凡。 便问道:“小慈,你感觉如何了?” 小慈沉思片刻:“我似乎想起了某些事情,但一时间有点乱,需要整理头绪。” 陈晋安慰道:“不急,你先飞一圈,看怎样了。” “好。” 小慈当即振翅掠上高空,姿势迅速而优雅。 石奇峰手搭凉棚,赞道:“飞得好快!” 一会之后,小慈降落下来,兴奋地道:“我飞得更高了,更快了,还有眼睛,比起以前,能看得更加清楚。” 石奇峰笑道:“小慈,你的声音也变得好听了。” 小慈一怔,下意识问:“是吗?” 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音色确实有了变化。 其为乌鸦,纵然能口吐人言,可说出去的话粗劣沙哑,带着一股凄苦,显得呱噪,故而被人视为不详。 然而现在,音色清亮了不少,凄苦转变为磁性,不再那么难听。 这一下,欢喜得不行,欢呼雀跃。 陈晋由衷地替它感到高兴。 休息过后,继续上路,前行。 小慈在高空盘旋,恍若一只小小的黑点…… …… 茂县县衙。 赵县令一如往常般坐在公堂之上。 无人升堂,但他就喜欢坐在这里,居高临下地俯视下面。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直等到天色暮晚,晦暗弥漫了整座公堂,又一天过去,依然没有等到人回来。 也许,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赵县令皱起眉头,开始思索,他感到了疑惑,想不明白古先生为什么会失败。 问题出在陈晋身上? 而或,陈氏出手了。 相比前者,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就这样失去了一名得力门客,让他感到怒火中烧,不过并没有失去理智。 计算时日,古先生没有得手的话,陈晋都不知跑出多远了,甚至可能已经抵达州城,再派人去,了无意义。 至于迁怒于大塘乡的陈家家人? 更没意义。 就那几个毫无价值的泥腿子乡民,是死是活,无关重要,践踏他们,反会污了自己的官靴。 在官道仕途上,有时候讲规矩,有时候不讲规矩,一切得看对于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利益可言。 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官人更甚。 为了些旁支陈姓而与陈氏主家撕脸,影响自己的仕途,毫无必要。 那么,就只有继续等待。等待乡试结束,等待陈晋灰溜溜跑回来…… 前文犯了个常识错误,乡试考场应该设在州城,而不是府城,所以做了修正,不影响任何情节发展,就改个名称,大伙儿知道就行了。 抱歉! (本章完) 第69章 69:朝中有人,投怀送抱 第69章 69:朝中有人,投怀送抱 这一日,高州城郡到了。 只见一座雄城拔地而起,绵延伸展,一眼看去,顿感到形势凌压,扑面而下。 陈晋的观感更为直接而厚重,灵视本能地收敛起来,以此减轻神魄上的压迫感。 观想感应,无处不在,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观想的。 一旦看错了对象,造成胡思乱想,便会动摇心境,留下阴影。 尤其开窍之后,修行初期,心思最为活泛灵动,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动辄放飞自我: 想逍遥人间、想快意恩仇、想长生久视…… 对此他早有经验心得,习惯以读书人的定性静气来进行协调化解,并谨记圣贤所言:每日自省己身,以正身心。 说白了,谨言慎行、慎看、慎听。 石奇峰从车辕上站起来,想籍此看得更高些,然而与前面的雄城相比,依然如同一只蝼蚁。 他不禁感叹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州城!忽然发觉以前所谓的闯荡江湖,不过是在泥坑里打滚。” 陈晋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石奇峰脸色一紧,低声问:“先生,咱们似乎并没有相关的路引文书,万一查起来,该如何应付?” 因为赵县令的存在,路引文书难以办理,去衙门的话,肯定会受到各种刁难和嘲弄,陈晋干脆不予理会,直接出发走人。 这一路上,不管是进城还是住店,只要亮出秀才铭牌,表明考生身份,基本都畅通无阻。 适逢乡试考期,朝廷早有法令下来,命令各地官府关卡优待生员,给予便利。 毕竟功名本身,就等于是身份证明了。 石奇峰担心的是州郡要地,会不会十分严格,从而不让他们进城,那就麻烦。 事实上是他想多了。 州城城门固然高大得多,把守城门的将士也要多得多,刀枪林立,一片肃杀气氛。 可在检查之际,当看到陈晋的秀才牌子,那将士态度顿时变了,变得和蔼可亲,微笑着挥手放行。 进城之后,石奇峰心情愉快地道:“难怪人人都想考功名,实在太好用了。” 陈晋笑了笑:“也有可能是我借了姓氏的势,被将士认为是名门之后。” 石奇峰朗声道:“你本来就是名门之后呀。” 陈晋不置可否地道:“六大爷说得对,谁家祖上不曾阔过?关键是现在。” 石奇峰便问:“那现在咱们去哪?住店还是怎么的。州城那么大,街巷交错,我都不知该往哪走了。” 陈晋说:“时辰尚早,先去贡院走一圈,把手续办了。” 贡院即乡试考场,同时设置有衙署,负责办理各项报考事宜等。 他当下的处境颇有些“来路不正”,难免有想法。倒不是怀疑陈寿年的能力,而是这样的事情早一天落实,便早一天安心。 事关身家前程,必须慎重。 在州城中,贡院是个很有名的地方,很快便问到了路线,开始前去。 途中碰到书摊店铺,陈晋就过去观望。 不是为了买书,主要是想买一份关于州城的地图。 好一番寻找,终于寻到一本关于高州郡的志书。 手抄本。 多有残缺遗漏,不知转多少手的。 即使如此,价格也颇为昂贵。 陈晋掏钱买下,然后在车厢中仔细翻阅起来。 看过之后,对于州郡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了解。 州城极大,人口百万级,从行政区域上分内外两圈,大小街区遍布,又有山湖河流穿梭其中,俨然一方小天地。 而陈氏主家祖地就坐落在内城东南方,背靠名胜“浮云山”,中心处是“青玉湖”,称得上得天独厚,风景秀丽…… “先生,贡院到了。” 马车停下,石奇峰说道。 陈晋合上书本,举步下车。 高州贡院建筑连绵,看上去十分壮丽。其最初建成时号舍三千间,后来屡经增修,而今号舍过万。 也就是说可以同时容纳上万名生员进场考试。 江南地域笔墨浓厚,文风鼎盛,每一届的生员士子都是最多的,竞争自也是最为激烈。 像高州郡,往届乡试考生都过万数,但每科录取举子,一百一十五人罢了。 真正的百里挑一。 在这般地域上,其实能考中秀才,都算是出众拔萃。 难怪陈晋煎熬多年不成“婆”,后来还是开了窍,苦读诗书,才能考过院试。 到了现在,拦在面前的是难度翻了几番的乡试。 哪个考生能有必中的把握? 若是落榜,又该何去何从? 届时返回茂县,遭受赵县令打压报复,无立足之地…… 一时间,他思绪混乱,患得患失起来。 “先生,你怎么啦?” 旁边石奇峰见他发呆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 陈晋浑身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刚才一瞬,面对壮观威严的贡院,他不由观想出神,一下子想到很多不好的情况,并因此陷入悲观的情绪之中。 这大门都还没进去呢,自己便打起了退堂鼓,变得不自信。 此为大忌! 他长吸一口气,运转气息,使得心静气和下来:“没事。” 迈步走进衙署。 这一次,事情同样办得非常顺利,相关的手续文书早办理得妥妥当当,只等陈晋来验明正身,正式报名录入档案即可。 正应了那句老话:朝中有人好办事。 不用一个时辰,所有程序完毕。接下来,就是等到八月初六那天前来贡院,入场开考即可。 了却此事,陈晋轻松起来。 石奇峰禀告道:“先生,我刚才在外面,四下转了转,打探一下行情,发现附近的客栈民居已是人满为患,价格更是上了天。” 他们这次虽然提前出发,来得早,但耐不过别人更早,还有本地的,都是要抢占贡院周围的风水宝地。 陈晋沉吟片刻:“我想去祖地那边看一看。” 石奇峰自无不可,正待出车,听得有人喊道:“陈公子,陈公子请留步。” 一名身穿便服的中年人奔来,抱拳道:“在下陈方,见过陈晋公子。” 陈晋一怔:“你认识我?” 陈方呵呵一笑:“前些时候六大爷传书吩咐,等陈公子来报名时,让我带你去安顿下来。六大爷已经为公子准备好了一座宅子,就在附近不远。” 这位六大爷做事,端是大气,并且体贴。 陈晋恭敬不如从命,便跟随对方走,一会之后,来到一座大宅门外,开门进去,莺莺燕燕,两名衣装清凉的俏婢一左一右迎上来。 一个叫道:“公子来了。” 伸手要帮忙拿书笈; 一个娇声唤道:“公子舟车劳顿辛苦了。” 直接凑上来,帮陈晋捏肩捶背。 陈晋:“……” 服务这么周到热情的吗? 感谢书友“金兵甲乙丙”的500打赏! 还有各位热情如火的月票支持! 太周到了! (本章完) 第70章 70:套路转折,开启宝袋 第70章 70:套路转折,开启宝袋 宅子精致,庭院华丽,俏婢女热情如火,投怀送抱…… 一时间,陈晋莫名感到几分不适,对陈方道:“陈大哥,我此番前来州城赴考,只求一个清静居所。这里太大,人太多,觉得不甚合适,可否换个地方?” 陈方面色一沉:“你这书生不识好歹,住在此处,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又不用你钱,还想怎地?” 陈晋淡然道:“地方确实不错,但我向来喜欢独居,不用旁人侍候。” 陈方眼勾勾地看着他:“这两名婢女可是六大爷特地安排给你的,难道你嫌弃她们相貌粗陋,伺候功夫不好?” 两女闻言,立刻跪伏在地,抱住陈晋大腿,齐声道:“请公子垂怜,莫要赶我们走,我们什么事都可以做的。” 说着,梨带雨,身上衣衫凌乱,露出大片白腻,引人入胜。 陈晋干咳一声:“恰恰相反,我只希望你们什么事都不用做。” 陈方大声道:“你真要赶她们走?” 陈晋回答:“这样吧,我自己走更合适,多谢六大爷美意了。” 说罢,叫过石奇峰,便要离开。 刚出到门外,陈方在后面叫道:“陈公子,且慢。” 陈晋回头:“还有甚事?” 陈方笑吟吟的:“陈公子不为声色所动,令人佩服。” “所以呢?” “实不相瞒,此处只是六大爷安排给陈公子的一项考验,恭喜你过关。接下来,请随我去祖地。” 陈方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旁边石奇峰见着,恍然大悟,暗想这名门大族真是套路多,叫人防不胜防,一不留神便掉进坑里去了。 毕竟豪宅美婢,哪个男子不喜欢? 好在先生定性足够,不为所动。 与此同时,又有疑问,如果接受了,后面会怎样? 考核失败,被驱赶出去? 陈晋问出了他的疑惑:“陈大哥,若我选择留下,又将如何?” 陈方笑道:“那就住呗,美食任用,美婢任享,直到考完乡试。” 听到这话,陈晋明白过来: 看来那位六大爷对于自己,确实有几分用心良苦的意思…… 在车上时,他虚心地向陈方请教关于陈氏本家的情况。 陈方也不隐瞒,介绍起来。 当今陈氏本家共有六房,大房陈寿齐执掌主家,其余各房各有发展。陈寿年乃六房家主,有二子一女,女儿嫁与名门之一的东州郭家,可惜英年早逝,剩下一个外孙女郭瑷…… 而陈方自己,出身旁支,但不用迁徙外出,而是留在祖地做事。 像他这般旁系子弟数量众多,依附在主家这棵参天大树周围,默默耕耘、发展,梦想着有一天能出人头地,重登本家族谱,光宗耀祖。 相比之下,陈晋这一支散落在外,处境更差一筹。 若非从曾祖就开始坚定不移地供书教学,培养有天赋的子孙后辈,只顾在泥土里刨食的话,三四代人就永远被困在乡野,想当个井底之蛙都不够资格,彻底退化成井底的烂鱼烂虾。 蛙类,起码还保持着蹦跶的能力。 好比现在,陈晋就蹦跶出来了。 对于陈晋的态度,陈方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仍有些羡慕之意流露而出。 莫说中举,能够踏入贡院参加乡试的,都算是头角崭露了; 更何况陈晋出身乡野,却能得到负责考察的六大爷青睐,可不简单。 大家都知道陈寿年性情和善,其实眼界甚高,等闲子弟难入法眼。 其出面提携陈晋,足以表明陈晋身上有卓越之处。 是以一路来,陈方都在暗中观察,想看出陈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通过第一关,倒不算太难。 很多读书人习惯于清贫,饱读圣贤书,养得性情方正拘谨,视女色为洪水猛兽,下意识地就会拒绝。 特别是来赴考的,满门心思都在考试功名上,能做到心无旁骛并不奇怪。 不过由始至终,陈晋都能做到目不斜视,处之泰然,既不轻佻,亦不窘迫,这番表现就不同寻常了。 如此气度,不像乡野出身,难怪能被六大爷看好。 当然,光被看好说明不了什么,陈晋此番要桂榜题名,考中了才算本事。 毕竟其已年过三旬。 三十岁的举人可谓前程似锦,但三十岁的秀才就摆不上台面了。 一个阶层的差别,判若云泥。 所以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考验。 一路顺利,抵达陈氏祖地,但并没有进入,而是绕行,穿过一条两岸垂柳的长堤,最后来到一片简陋的街巷中。 名字很简单,唤作“旧衣巷”。 下车后,陈方拿出钥匙,打开一座宅院的大门,推门进去,口中说道:“此地是六大爷的一处别院故居,平时一直闲置,无人居住。陈公子不嫌弃的话,就住在这里了。” 陈晋朝四周打量一眼,欣然道:“清幽干净,地方甚好。” 陈方笑道:“不过住在此地,可就没有婢女伺候,也没有宴席享用了,衣食住行,皆需你们来做。” 陈晋不以为意:“无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陈方点点头:“你满意就好……” 再度嘱咐道:“对了,祖地非寻常地方,外方来客,非请勿入。如果冲撞了规矩,闹得不愉快,对谁都不好。” “嗯,我会注意的。” 现阶段对于祖地,陈晋并没有多少游玩观光的兴趣,也没有那种景仰朝圣的心理。最大的念头,就是进入藏书楼。但先前问过了,此楼规矩重重,条件苛刻,外人只能望楼兴叹。 既然如此,那就安安静静地住在别院好了。 州城贵,居不易,能节省两三个月的住宿费,倒也不错。 况且住在这里,算是与六大爷连接的一个人情枢纽,可为后面的事铺垫一二。 交代完毕,陈方告辞离去。 陈晋则和石奇峰一起收拾起来,就此住下。 至于乌鸦小慈,它有任务在身,负责到处游荡、探索、打听……到时候自会回来汇合。 到了晚上,一片安静,环境十分适宜。 房间内点起古灯,陈晋端坐在灯下,拿出那口壶天袋,继续做起水磨工夫,看能否一点点消磨掉上面的禁制。 忽然间,他想到个法子,或许能一举破开禁制,开启宝袋。 感谢书友“jonesw”的500打赏! (本章完) 第71章 71:一夜暴富,收获满满 第71章 71:一夜暴富,收获满满 一路上,陈晋时常惦记着这口壶天袋,想要将之打开,看里头究竟装着什么。 这人呐,总有一夜暴富的念头,他也无法免俗,特别在手头开始吃紧的时候。 日常销,皆由石奇峰负责,虽然其不说,但能看得出来,所带的银子已不多了。 毕竟以这般用度,钱如流水,又没进项,着实难顶。 没钱寸步难行。 很现实的问题。 接下来还有两三个月的空窗期呢。 住的地方是解决了,可吃喝才是大头。 其实对于陈寿年安排的考验,陈晋不是没有想法,但转念一想,现阶段的重心是乡试科举,处于那种环境,影响太大,可不要做捡芝麻丢西瓜的事。 毕竟自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有一种感觉,只要开启壶天袋,用钱的问题将迎刃而解。 法念单薄,法力欠缺,就想用水磨石穿的工夫,一点点地来消磨。可目前看来,效果不佳。 照这个样子下去,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真正打开。 陈晋感到了某种紧迫。 进入州城后,在旧衣巷安居下来,他就想着主动出击,尽快做出成果来。 己身力量不足,那就借势,借助外力。 身边能借用的存在,当然便是魁星神君了。 若非上次魁星出剑,消耗了神力,导致神像龟裂,陈晋早就要用了。 而今,他打算再用一次。 主动性质的,顺便做些验证。 当即取来三根线香,点着了,然后把壶天袋摆放在魁星踢斗灯前面。 手执线香,鞠躬做礼,口中念起祷词。 这些步骤都是请神的仪式,以表示虔诚和恭敬。 最后朗声说道:“请神君大发威灵,助弟子一臂之力!” 言毕,有些忐忑地等待,看能否灵验。 下一刻。 “嗡”的一下,魁星神像微闭的眼睛蓦然睁开,眸中有光芒掠过,转瞬斩在壶天袋口上。 一斩而没。 双眼再度闭上。 咔嚓咔嚓,神像体表的龟裂更多,密密麻麻的,如同蛛网。 陈晋先是一喜,随即一叹,不急着去看袋子的情况,而是毕恭毕敬地做礼:“多谢神君出手相助!弟子定将努力进取,早日替神君塑造金身。” 说罢,这才拿起壶天袋,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施展灵视观感。 原本盘踞缠绕在口子的那道黑气毒蛇已然消失不见,可以直接看到里头的情况了。 一看之下,金光灿烂,差点晃瞎了他的眼…… …… 这座别院旧居分正屋和偏房,陈晋住正屋,石奇峰则选择了左侧的偏房。 右边侧室则是厨房、柴房、和饭厅。 中间围成个院落,其中有水井,还种着一棵枣树。 后面空地原先该是开垦出来种菜的,不过久无人住,早荒废了,野草丛生。 白天之际,石奇峰动手除草,倒不是想重新种菜。 不出意外的话,在此居住的时间就那么两三个月,种菜都赶不及了。 主要是清理干净了,瞧着顺眼些。 顺便割草来喂马。 马还是原来的那匹马。 它坚韧而顽强,硬是坚持了下来,这种精神端是令人佩服。 宅院内没有马厩,马匹也不能系在枣树上,石奇峰就把它拴到后面去。 接下来,养马是个问题。 毕竟现在,养人都有点问题了。 偏房中没有点灯,也不用点灯,石奇峰拿出钱袋子,伸手进去清点,默数。 一枚枚的都是铜钱,并不用数多久。 钱已不多矣。 从茂县出发时,几乎把积攒的钱都带上了,总数并不算少的。 挡不住一路上销得狠,有出无进,坐吃山空。 生活呀,总逃不开柴米油盐的琐碎和烦恼,难怪说“一文钱难倒英雄”。 他琢磨着这事要不要跟陈晋说,转念一想,否定了。 当下先生要专心致志地温习功课,备考乡试,可不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给烦到。 石奇峰决定自己解决,大不了明天出去,到四周看看有没有事做,应该能赚到钱。 他好歹也是个“老江湖”,身怀武艺,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 陈晋的养气功夫算是不俗,不敢说“泰山崩于眼前色不变”,但绝不会轻易的大惊小怪。 只是现在被大片的金光晃眼,被一根根迭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所吸引住,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 那家伙,是真有钱呀! 这到底搜刮了多少? 又或者,是存了大半辈子的存货,全部堆放在这里了。 一网打尽。 倒也不奇怪,对方为术士,又在赵县令麾下效力,怎么可能会穷的? 而在修行的范畴上,若是道行达到了一定境界,几乎可以说“视金钱如粪土”了,更看重的是修炼的高阶资源。 当然,底层逻辑具备普适性。在修行前期,“采服练气”初段,因为饮食的问题,极为耗钱,就得费心思来赚钱了。 好比现在的陈晋,就是个典型例子。 他称得上运数逆天的,迄今为止,几乎没怎么做过辛苦营生。 而且发的基本都是横财。 每当缺钱用了,就有横财莫名其妙地送到手里来。 从一开始的“美娘”、到赵主薄、再到现在的壶天袋…… 如果说一次两次还好解释,接二连三就有讲究了。 难道说魁星神君不但主文运功名,还兼职当了财神爷?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在神祗体系中,财神角色颇为丰富,既分文武,又分大小,魁星神君兼任文财神符合道理。 不管如何,一夜暴富后,生计问题已不在话下。 从此以后,可以专心读书了。 陈晋吐一口气,暂且关闭灵视,定一定神后,再来仔细观察。 但见这口壶天袋的空间并不算大,半个房间左右,大部分地方都用来堆放金子,剩下的地方摆着些材料事物,古古怪怪的,其中甚至有一根惨白的骨头,一看便是人腿骨,似乎经过了炼制,但颇显粗糙。 对于这些东西,他兴趣不大,也不好贸然接触上手,免得误触。 毕竟旁门左道的路数,手法阴邪,用之不详。 很快,陈晋发现了一本古旧的书籍,微一沉吟,法念一摄,将此书给拿了出来。 感谢书友“海无涯87520”的500打赏! (本章完) 第72章 72:点石成金,真神仙也 第72章 72:点石成金,真神仙也 书籍古旧,显得有些破损了,显然传世已久,并经常被人翻阅。 灵视观感之下,可见纸张上有丝缕清气缭绕不散。 这是具备法韵的表现。 由此可知,该书乃是真本,而非粗劣的手抄本。 《点相摄魂术》。 确认过书本没有问题后,陈晋拿起,慢慢翻阅起来。 这是一门左道术法,脱胎于观想感应的根本法门,事先把目标的相貌观察入微,是谓“点相”; 然后描绘到特殊的法纸上,形成人像。 这人像必须形似,大到五官,小到皮毛痣痘等,细节越是酷似真实,施法的成功率就越高; 当观想施法,即可感应到对方的方位所在。不过有一定的范围限制,脱离范围之外,就难以捕捉得到了。 至此,陈晋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是这样一路跟踪上来的。其为术士,善于隐匿,还有其他的本事手段,就连小慈都无从发现。 “点相”只是前戏,后面的“摄魂”才是法门,通过人像破绽,闯入目标的魂识内,即可为所欲为,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弄成痴傻、疯癫、而或捏造记忆,甚至直接吞噬掉魂魄等。 那天晚上的古先生就是这么做的,可他万万没想到陈晋竟有魁星神君护持,杀人不成反被杀,算是自作自受。 总体而言,此法并不难学,符合旁门左道的定位,能快速上手,但又有着不小的副作用。 其中最大门槛,居然是丹青画术。 毕竟想把人画得形神兼备,并不简单。 如今陈晋可没有学法的工夫,就先搁置起来,开始运转单薄的法念来将金条取出。 金子沉重,每一块都足斤足两,分外吃力。 直至法念疲惫不堪,难以动弹,堪堪取了三块。后面再想摄取,估计得休养好几天才行。 不过也够用了。 他倒也想给壶天袋上一把“锁”,设下禁制,无奈力有不逮,根本做不了,唯有作罢。 深感疲惫,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得晚了些,石奇峰已经熬好一锅美味鸡粥。 吃过早饭,陈晋叫住他:“老石,钱是不是快用光了?” 石奇峰抓了抓头,含糊回答:“还有的,够用些日子。” “你不用瞒我了。” “先生放心,我已准备到州城看看,找份工作,能赚到钱。” 闻言,陈晋哑然失笑:“老石,你实话说,当初选择跟随于我,现在是不是后悔了?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仙人。” 石奇峰沉声道:“我年轻闯荡江湖时,听闻不少神话传说,说世上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能飞天遁地,能长生不老。也曾动过心思,想去当一回神仙。不过后来想通了,哪有这般逍遥神仙?不过是凡俗民间的臆想罢了。先生平易近人,教了我很多东西,都是我以前不敢奢望的。比起这些,我替先生做的琐碎俗事,算得什么?” 陈晋点点头:“你是个明白人,那从此以后,不再叫‘先生’了,倒显得生分。” 石奇峰就等这一句,忙道:“那我便唤一声‘公子’。” 陈晋笑了笑:“至于打工之事,不提也罢。我这有钱,你先拿去用。” 说着,扬手排出三根金条,顿时金光灿烂。 石奇峰看到,不禁目瞪口呆。 他与陈晋一路相处,当然知道自家公子身上有没有钱,铜钱或许有些,但绝不可能有金子。 眼前这一幕,端是变戏法般。 忽而想到某个话本故事,忍不住问:“公子,你莫不是会点石成金?可千万不要我拿出去兑换时,突然变成石头,可就惨了。” 陈晋哈哈一笑:“十足真金,尽管放心。” 石奇峰连忙收起,欢天喜地:“那我就去兑换了。” 出到外面,内心笃定:都能点石成金了,还说不是神仙? 他出门后,扑棱一响,小慈飞回,落在陈晋的肩膀上。 陈晋便问:“你去游览州城,观感如何?” “大,非常的大!饶是我会飞,也得好久才能绕过一圈。” 小慈张嘴说道:“而且很多地方气机笼罩,我无法靠近去。特别这里,陈氏祖地中龙盘虎踞,我就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感到头晕目眩,十分厉害。” 陈晋微微颔首,知道它所言不虚。 州城偌大,除开陈氏本家,另有各种势力存在,称得上藏龙卧虎。就说城池本身,定然都布置有阵法加持,使得气象凛冽。 所以小慈出入之际,都得谨慎小心,切莫被人“降妖除魔”了。 …… 陈氏祖地跑马圈地,有山有水,有墙有门,俨然城中之城。 六房嫡系在祖地中各自盘踞一方,各有发展。但见屋宇连绵,亭台楼阁林立,其中一座座的举人牌坊,一座座的进士牌坊,无不彰显着姓氏的世代荣华,好一番繁盛光景。 陈寿年所在的第六房位于祖地东南方位,相比其他各房,占地面积要小一圈,规模也略差一筹。 他这一房确实已有衰落的迹象。 两子一女,女儿与郭氏联姻,可惜早逝;大儿子陈和明举人出身,年逾五十,进士已无望,在都察院当御史,正七品的官员;二儿子陈和生四十来岁,连举人都没考到,终日寄情山水,吟诗作对,风流自许。 为了维持这个家,陈寿年端是把心操尽。 但人事浮沉,起起落落,很多时候有心无力,难以阻止。 今天,陈寿年从下面县城赶回来了,风尘仆仆,略作收拾,想起一事,派人把陈方找来,问道:“陈晋可来到州城贡院报考了?” 陈方连忙回答,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道出,没有任何的遮掩修饰。 听完,陈寿年呵呵一笑,赞许道:“不错。” 他赞赏的并非因为陈晋通过考验,而是陈晋能顺利抵达州城。 从茂县到州城,称得上漫长的旅程,途中自有风霜凶险,更存在另外的意外因素。 陈晋平平安安地来到,本身就能够说明问题。 当下又问陈方对于陈晋的印象,陈方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陈寿年抚须含笑:“既然如此,老夫不妨好人做到底,再送他一场机缘。” 陈方倒想问是何等机缘,不过心底明白有些事情不该自己过问的。 陈寿年话题一转:“二爷去哪儿了?” 陈方知道问的是陈和生,忙回答:“二爷早上出门,说是要去旧衣巷看看。” “嗯?” 陈寿年眉头一挑,面色不愉,转念一想,以自家儿子的脾性,却也做不出什么事来,便由他去吧。 成绩数据虽不好,但这本必要写一个完整的故事,弥补遗憾! (本章完) 第73章 73:再送机缘,众老反对 第73章 73:再送机缘,众老反对 陈寿年沐浴更衣,收拾形容,然后前往位于祖地中心地带的议事大厅。 本家嫡系各房各有发展,但在形式名分上是统一的,全部归于宗族之下。 故设有族长、族老等职位;又成立了宗亲堂、杂务堂、执法堂等堂口。每逢有公事,有大事,众人便集中在一起进行讨论商议,并做出决策。 作为第六房家主,陈寿年自是族老之一。 族长则是大房家主陈寿齐。 他们这一代,属于“寿”字辈;下一代,则为“和”字辈;再下一代,是“学”字辈…… 排资论辈,颇有讲究,都是宗族规矩。 议事厅占地不小,青砖红瓦,相隔不远的山坡上,正是宗族核心所在: 陈氏大宗祠! 两株千年老槐树分列左右,枝叶繁盛,如同两柄巨伞撑开,把宗祠护持得十分周全。 树上枝丫间红的黄的,悬挂着道道宝牒愿书,代表着祖宗福荫,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陈寿年走过来,远远对着宗祠方向恭敬做礼,这才迈步进入大厅。 一会之后,以族长陈寿齐为首的族老们全部到齐,纷纷落座,开始议事。 此番陈寿年代表宗族下乡走访、调查,回来之后,等于述职。 他早打好腹稿,声若洪钟: “相距三年,下面旁支别脉的情况愈发不堪,他们莫说出人头地,便是温饱都难以维持……” 众老听着,神态平静。 皆因这些事情早有预料,情理之中。 从祖地迁徙出去的旁系家庭,基本都属于破落户了。他们在州城待不下去,唯有退而求次,搬到府城,而或县城,甚至乡野去。 这一出去,再想回来,几无可能。 皆因环境变了,人也就变了,缺乏外部资源的支持,个人为了生存奔波忙碌,苦苦煎熬,就很难再做成事业。 好比跌入一口深井里,即使想爬上来,可手脚处处掣肘,越是挣扎,反而越往下掉,直至跌至井底,再无法翻身。 命运所然,早已注定。 而对于这些同姓族人,本家嫡系也不会有太多的同情悲悯,尤其是出了五服之外的,最多就是遇见时,道一声“五百年前是一家”罢了。 同姓同宗的人那么多,哪能兼顾得过来? 陈寿年说完,沉声道:“我还是建议宗亲堂能拔出一笔专项银子,用来救援那些穷困潦倒的家庭。” 坐在右侧的第四房房主陈寿全开口问:“老六,你可统计过了,类似的门户有多少?” 陈寿年回答:“整个州郡管辖之下,约莫过万家。” 听到这个数字,陈寿全摇摇头:“如此庞大的数字,就算每家每年发一两银子,都非常惊人。” 另一侧的第二房家主陈寿治补充道:“每户每年一两银子,对于他们有什么意义?杯水车薪而已,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你要明白,这笔钱一旦发了,往后每年都得给,否则的话,反而会让他们心生怨恨,说宗族吝啬。” 第三房家主陈寿斌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此口子万不可开,俗话说授人鱼不如授人渔,可不要帮扶不成,反而将整个宗族都拖落下水。历史可鉴,即使是王朝皇室,都有落魄的不肖子孙,哪能救助得过来?人,唯有自救。” 对于大家的反对,陈寿年早有预料,叹口气:“那可否对于上了名册的子弟给予更多的扶持?按照这般势头,能上此册的人数越来越少,他们年少聪颖,本该有更好的前途,却因为家境问题耽误了进修,导致岁月蹉跎,泯然众人。” 陈寿斌道:“还是那句,人,唯有自救。名册的设置,本身就是一种考核,相当合理完善。通不过的人,被挡在门外,那也是他们自己的原因,怨不得人。” 坐在上首的族长陈寿齐开口了:“老六,下面的情况大家皆有了解,早已尾大不掉,绝非现在的宗族所能圆满解决得了的。有仁义之心是好事,但不能意气用事。接下来,你还有什么事要说的?” 陈寿年目光一闪,站起身子:“这趟走访,到了茂县,我发现一棵不错的苗子,他名叫‘陈晋’……” 当即把关于陈晋的家境,考秀才的历程,以及被赵县令针对的事原原本本道出。 听完,老族长陈寿齐撸了撸胡须:“那赵县令就是被称为赵家一虎二狼中的赵五郎吧。” “不错,正是此子。其为人狠决,虎视狼顾,野心勃勃。新官上任,便拿了当地富商王家开刀,把一众地方乡绅土豪治理得服服帖帖,不敢有二话。” “嗯,你替陈晋撑腰做得不错,免得被姓赵的看轻了,以为咱们陈氏软弱可欺。所以,那个陈晋已经来州城赴考了?” 陈寿年回答:“正是,刚到不久,已经在贡院办好了报考事宜等,我安排他在旧衣巷住下了。” 陈寿齐笑道:“你自家的地方,如何招待,属于私事,无需跟我们说。” 陈寿年踏前一步:“我是觉得陈晋有天资,可堪培养,故而想让他进入藏书楼,翻阅经史子集,典籍笔记等,以备考乡试。” 听到这话,满堂哗然。 陈寿斌嚷道:“老六,你疯了吗?让一介外人进入藏书楼,这有违族规,断不可为。” 陈寿全附和道:“三哥说得对,千百年来,藏书楼向来不对外开放,最多只外借一两卷手抄本。那也得具备资格才行,这个陈晋,远远不够。” 陈寿治哂笑道:“我知道这个陈晋,十六岁考的秀才,曾被誉为‘神童’,也曾登记上名册,但后来屡考不中,年过三十,依然是个老童生,故而被除名了。这样的人,这般年纪了,和‘苗子’搭不上关系了吧,何来天资之有?” 陈寿斌语带讥笑:“其实吧,十六岁的秀才,也就是在乡野之地能被称为出色,所谓‘神童’,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相比之下,学杰十二岁的秀才,那才是真正的神童。” 他说的陈学杰乃是族长陈寿齐的嫡孙,当代陈氏最为杰出的青年俊秀。 十二岁录取秀才,二十岁高中举人,而且是第一名解元,风头一时无两。 到了明年开春,便会入京赴考会试。 说起来,陈氏六房的中生代青黄不接,只考到两名三甲同进士出身,比起其他名门,逊色不少。 新生代更是一蟹不如一蟹,举人总共才考到三个,前景堪忧。 在这般情况下,陈学杰称得上一枝独秀,肩负宗族的希望和重任。 众皆反对,但陈寿年并不退缩,大声说道:“我以族老之名举荐陈晋,要给他举办一次祭祖仪式,以求祖荫护持。” 闻言,满堂皆寂,众人震惊地看过来,宛若看着一个傻子。 (本章完) 第74章 74:雪中送炭,下面没了 第74章 74:雪中送炭,下面没了 “吾以族老之名,举荐陈晋,要给他举办一次祭祖仪式,以求祖荫护持。” 陈寿年站得笔挺,掷地有声。 此时与他素来交好的第五房家主陈寿义再也坐不住,快步过来,一把将他拉住:“老六,你要干什么?举荐之事,关乎一房运数兴衰,岂能轻率决定?” 上首的族长陈寿齐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寿年的脸:“老六,你把话收回去。我们便当自己年老耳背,都没有听见。” 陈寿年决然道:“族长,对于此事,我已经考虑清楚,恳请大家成全。” 陈寿义疑问:“你跟和明和生两人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 陈寿年淡然道:“身为一家之主,我说了算。” 陈寿义睁大眼睛:“为了一个外人,值得吗?” 陈寿年答道:“也许值,也许不值,谁能知道以后的事?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陈寿义苦苦相劝:“就算你很看好他,认为此子非池中物,大可等考过乡试再说。中举了一切好谈,若是落榜,便送其回家。这样的话,不是更稳妥吗?” 陈寿年叹口气,慢慢道:“世人皆想着锦上添,却都不愿雪中送炭,我觉得这样不好。” 陈寿义皱起眉头,忽而想到一事:“如此说来,你是认定他了,是不是已经把瑷儿许配给他了?那样的话,倒也算一家人……可不对,他比瑷儿老那么多,瑷儿会愿意吗?” 陈寿年:“……” 一摆手:“说哪里去了,瑷儿的终生大事,她自有主意,我不会过多干涉。” 陈寿义嘴一撇:“也罢,既然你已决定,我就不多说了。说起来,倒想去瞧瞧这位陈晋究竟长得甚样,是有三头六臂呢,还是如何,值得你如此垂青。” 陈寿年一耸肩:“话说回来,也就是一次举荐机会罢了。” 陈寿义嘀咕道:“问题是族老的举荐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谁不是留给自家儿孙的?你倒好,傻傻的让给别人。” 陈寿年面露苦笑:“我家的那几个,不提也罢,机会给了都不中用,白白浪费。” 族长陈寿齐沉声道:“老六,你确定机会给了陈晋后,他就能抓得住?” 陈寿年摇摇头:“不确定。” 陈寿齐又道:“你应该明白,旁系别脉的子弟想要获取祖荫的难度,无异登天。” 陈寿年点点头:“那就是陈晋自己的事了。” 陈寿齐不再劝阻:“既然如此,我便依循族法行事。后天恰好是初一,为黄道吉日,可以举行祭祖仪式。你先去和陈晋说清楚,到时带他过来。” “多谢族长。” 陈寿年拱手致谢。 陈寿齐一挥手:“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大家散了吧。” 众人散去,私底下碰头,犹自议论纷纷,一致认为陈寿年太傻,竟做出这般决定,甚至怀疑是不是陈晋给其灌了迷魂汤喝,以至于受到了蛊惑。 “一介旁系子弟,并无出色的履历,妄想得到祖荫护持?简直异想天开。” “可不是?呵呵,说句不好听的,这陈晋的祖宗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场祭祖仪式注定是个笑话,老六老糊涂了。” “或许是被儿孙们给气到了,他们太不争气……” …… 旧衣巷,别院中。 陈晋迎来了一位客人。 准确地说,应为主家。 毕竟对方乃是六大爷陈寿年的儿子,名叫“陈和生”的。 其年过四旬,样貌稍显沧桑,衣装打扮,颇有几分落拓不羁的感觉。 他进来后,从头到脚打量陈晋一番,疑问道:“你就是那位老秀才,瞧着可不老。” 陈晋客气地道:“承蒙夸奖。” 陈和生没有继续纠结年纪的问题,话题一转:“听说你是神童,年少便会作诗,请吟一首听听。” 陈晋:“……” 干咳一声:“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了,年少涂鸦之作,不堪入耳。” 陈和生一听,顿时说道:“圣贤曰,诗言志。读书人怎能不作诗呢?光顾着科举功名,写些规规矩矩的文章,将才气文采消磨殆尽,呜呼哀哉!” 他又是感叹,又是悲痛的样子,戏份十足。 陈晋无奈,只得道:“偶尔还是会写一点的。” 陈和生皱起双眉:“你说的是应试的五言八韵诗吧,那也配叫诗吗?堆砌辞藻,只讲格式韵律,老掉牙的东西。且让我与你讲讲,何为诗,何为词……” 当即侃侃而谈,天乱坠。 时间忽忽,石奇峰兑好铜钱回来了,见状不敢打扰,站在一边,可没听几句,云山雾里的。便感到昏昏欲睡,赶紧溜走,到后院喂马去。 说了一大通后,陈和生摇头晃脑地问:“你可有感悟?” 陈晋按耐住性子,回答:“确有感悟。” “哦,说来听听。” 陈和生眼神一亮。 陈晋微一沉吟,便说:“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嗯?” 陈和生一愣神,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不过吟着这两句,倒觉得有几分韵味,仔细咀嚼一番,急声问:“就这两句吗?下面的呢。” 陈晋回道:“暂无下文,下面没了。” “可惜。” 陈和生扼腕长叹,又问:“这两句诗就是你的感悟吗?端是有意境,只不知甚解。” 陈晋笑了笑:“那得看你的理解了,不如回去想一想。” “也好,告辞。” 陈和生说走就走,来去如风。 石奇峰压低声音问:“公子,那厮是不是有病?” 陈晋哑然失笑:“背后莫说人,被听到了,将咱们赶出去,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到了下午时分,陈寿年登门来,一旦寒暄客套不提。 陈寿年问:“我那儿子来找你说话了?” “来了。” “哼,定是说些作诗写词,风雪月的东西,夸夸其谈,一文不值,你不用理他。” 陈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默然以对。 陈寿年便说起祭祖仪式的事:“你如能获得祖荫护持,就能取得进入藏书楼的资格。在乡试前的这两三个月内,通读里面的经书典籍,文章笔记等。虽然说时间仓促,临时抱佛脚,但总有些好处。” 闻言,陈晋不禁怦然心动。 (本章完) 第75章 75:不知所云,离题万里 第75章 75:不知所云,离题万里 人非生而知之,所以要不断学习,不断积累。 今年陈晋之所以能够考取秀才功名,不只是因为开窍后才思敏捷,记忆非凡,还有从王复那里借阅许多书籍复习的因素。 如今奔赴州城来考乡试,考举人,难度翻几番,以前所读的书,无论宽度还是深度,皆有所欠缺,显得不够了。 当初在茂县,张教谕劝陈晋去游学,去求学,其实不无道理。 只是陈晋不甘遭受打压,时不我待,坚持赴考。 他没有必中的把握。 谁都不敢说自己必中。 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努力,准备充分。 陈晋的目光,早盯上了陈氏祖地的藏书楼,只无奈进入的条件要求十分苛刻,在他没有中举,认祖归宗之前,几无可能。 正准备着到别的地方找书来看,没想到陈寿年大力举荐,给了他一个获取祖荫护持,进入藏书楼的机会。 虽然只是一个机会,最终结果未定,但有时候,一个机会就可能改变人生。 弥足珍贵。 加上乡试资格,这已经是第二次出手相助。 陈寿年淡然道:“放心,老夫不会逼着你当外孙女婿,终身大事,就算我愿意,也得让我的宝贝外孙女愿意才行。” 陈晋嘀咕道:“还得我愿意呀。” 陈寿年哈哈一笑:“果然是个有性格的,老夫欣赏你。” 陈晋郑重做礼:“六大爷,你的提携之恩,我没齿难忘。” 陈寿年拍拍他肩膀:“诚如上次咱们交谈过的,人皆有私心。我给你机会,你桂榜题名的话,自然而然回归六房,对于我,对于整个第六房,都是莫大利好。这般利人利己的事,何乐不为?” 其说得轻松写意,但陈晋内心深深明白:帮人,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么非亲非故,何必来帮? 要么人心叵测,恩将仇报者比比皆是…… 很多时候,莫说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都是好人了。 陈寿年正色道:“说回这次的祭祖仪式,当然不是真正的祭祖大典,而属于一次额外的做法,就像科举考试的恩科一样。到时你沐浴更衣,虔诚前往,也不用进入宗祠之内,而是在外面的老槐树下烧香敬拜,祈告许愿。以一炷香为限,如果有宝牒愿书掉落到你身上,那就表示你获得了祖荫护持,有资格进入藏书楼读书了。” “哦,若是那天风大,岂不是占了便宜?” “与风大小无关。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陈氏宗祠享千年香火,祖宗有灵,自会进行甄别选择。我这样说,你可听得明白?” 陈晋点点头:“明白。” 陈寿年看着他:“你这一脉迁徙出去已百年光阴,岁月悠悠,血脉稀薄,想要获得祖宗神的认可和接纳颇不容易。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 人分亲疏,鬼神亦然。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别人外人想进,也会吃个闭门羹,被拒之门外。 陈晋笑了笑:“我已经准备好了,无论成败,皆为经历见识。” “说得好!我欣赏你这种宠辱不惊的心境,颇为难得。那就这样,后天早上我来接你。” 陈寿年说罢,出门离开。 回到家里,见儿子陈和生不知发什么疯,弄得一脸笔墨,地上纸张散落凌乱。 而外孙女郭瑷也坐在那儿,双手托腮,作沉思状。 她已换上女装,一身淡青色裙装,越发衬托得亭亭玉立,清雅俏丽。 陈寿年没好气地道:“瑷儿,你舅舅是个榆木疙瘩脑子,你怎地也学上了?在这做什么?” 郭瑷回答:“二舅让我帮忙想诗呢,但我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乱七八糟的。” 陈寿年伸手捡拾起一张纸,看到上面写着两句诗: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不由一怔,虽然只得两句,但对仗整齐,动静分明,色意鲜嫩。一读之下,脑海不由自主便能浮现出一幅活泼生动的画卷来,意境清新而别致。 心想难道自家儿子苦心钻研诗词几十年,终于开了窍,能写出佳句来了? 因为只得两句,故而在这绞尽脑汁地想补全了,要写成完整的七绝。 想到这,脸色稍雯,便问:“和生,这是你的新作?” 陈和生脸色茫然地摇了摇头。 陈寿年目光看向外孙女。 郭瑷解释道:“二舅上午去和那个陈晋谈诗论词,说了许久,问对方可有感悟,陈晋说有,便写下这两句。” “哦。” 陈寿年恍然过来:原来是出自陈晋之后,就说呢,自家儿子要开窍,早开了,不至于拖到如今。 郭瑷又道:“回来之后,二舅就想弄明白陈晋所说的感悟究竟是什么,冥思苦想,不得甚解,故而叫我帮忙,可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陈寿年:“……” 哭笑不得。 “我悟了!” 陈和生忽然一拍大腿,兴奋地道:“两只黄鹂鸣翠柳,那意思定然是说我对诗词的理论看法精妙,如同鸟鸣一样悦耳动听;一行白鹭上青天,自是说我境界高,有青云之志。” 郭瑷听着,微微颔首,晒然道:“看来这位陈晋果然人情通达,懂得奉承人。” 她自是了解自家二舅的水平,好风月,好山水,好诗词,不过属于附庸风雅的层次,作的基本都是打油诗。由于出身优渥,身边时常跟随着一群所谓的“文人雅士”,相互进行吹捧。 下意识地便觉得陈晋也是这个意思,其受外公恩义,而今等于寄人篱下,对陈和生说些奉承场面话很正常,只是言辞手法要显得高雅得多,不是那种直白的拍马屁。 但陈寿年知道陈晋绝不会特意来阿谀奉承,冷哼一声:“两只黄鹂鸣翠柳,你知道它们在说什么吗?” 陈和生一愣神,老实回答:“不知。” 陈寿年叹口气:“那就是‘不知所云’。” 陈和生面皮一红,仍不死心:“可下一句呢?” “一行白鹭上青天。飞得那么高,自是‘离题万里’啦。” 旁边郭瑷闻言,噗嗤一声,竟是忍俊不禁,心想这陈晋瞧着一介斯文,骂起人来却不带脏字,果然有些意思。 陈寿年摇摇头,背负双手进书房去了。 …… 时日忽忽,很快到了初一。 陈寿年来带陈晋前往宗祠,准备开始祭祖仪式。 (本章完) 第76章 76:观者如堵,风云突变 第76章 76:观者如堵,风云突变 陈氏祖地甚大,山水纵横,建筑成群,自成一方天地;其中人口众多,田野连绵,街市林立,显得十分繁华热闹。 而真正核心的,自是嫡系六房。 近日,祖地传扬出一个消息,说第六房的家主陈寿年举荐了一个人,要举行祭祖仪式。 举荐之事符合祖制,并不新鲜。 新鲜的是陈寿年这次举荐的竟是个外人。 虽然同属“陈”姓,可分流百年,基本出了五服之外,和“外人”无异。 他将如此珍贵的举荐机会让出去,令人感到咄咄怪事。 又不是没有儿子,更有孙子在。 第六房已然渐渐衰落,这个关头,不该是自己全家上阵,虔诚祈求祖宗神庇佑,好时来运转的吗? 竟还把运数分润与人,着实难以理解。 与此同时,众人对于陈晋大感好奇,纷纷打听起来,很快便扒了个底朝天。 因为早有档案记录等,所以关于陈晋的信息并不隐秘,主要的履历过程呈现人前,只能说“平平无奇”。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就是“十六岁录取童生”这一项了。 但众多事例表明: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或许是底蕴浅薄;或许是时运不济;又或者是本身的上限就定在那儿了…… 总而言之,没有多少人在意失败的理由。 败就是败,成就是成。 陈晋屡考不中是事实,直到三十一岁才中秀才更是事实。 到了这般年纪,倒不能说老,运气好的话,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只是机会相当渺茫。 这是由出身背景决定的。 听说陈晋恶了茂县的赵县令,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在高州郡,陈氏当然可以压得住赵县令,问题是,陈氏凭什么替陈晋出头来对付赵县令? 为了这么一个旁系子弟,根本不值得。 闹将起来的话,最后很可能会演变成两姓之间的恶斗,后果不可收拾。 赵县令在高州郡治下为官,陈家的人,同样有在信州任职的。 因为大乾政令,主官需外放,不能留在本地,故而各大世家名门的子弟都是散落各地,早形成了犬牙交错的局面。 此为“大局”! 为大局着想是每一个门户当家人的基本思路。 在这个思路的指导之下,莫说旁系子弟,便是嫡系子弟都可以牺牲。 陈晋一介“老秀才”算得什么? 陈寿年又究竟看中了他哪一点,竟如此器重,屡次出手提携? 众人大感好奇,争先来看,首先要看陈晋长得什么样子。 一时间,观者如堵。 …… 今天陈晋换上一身青衫。 衣服料子普普通通、衣服款式普普通通、衣服手工亦是普普通通。 此衣乃是大伯母陈杨氏亲手缝制做的。 衣食住行,除了饮食之外,其他方面陈晋向来不甚在意,也不大讲究。 身上穿的,和脚上的鞋子,俱是简朴简单。浑身上下,不配玉,不戴金,主打一个风格特色: 穷! 作为六房家主,陈寿年见惯场面,四周围观的人再多,他也不放在眼里,正好暗暗观察,看陈晋的表现如何。 正见到陈晋态度自若,举止从容,一份养气功夫,着实不俗。 要知道众多陈氏族人不止围观,还交头接耳,评头论足的,其中不乏尖酸刻薄之词。 声声入耳,扰乱心神。 承受不住的,便会惊惶、紧张、畏惧、以及暴怒等。 然而这些情绪在陈晋身上皆没有表露,平静淡定,旁若无人。 穿过长长的石板路径,接着拾阶而上,朝着宗祠进发。 还没有上到山坡,在半路上,一股巨大的压力突如其来,如同山峰压顶,扑面而来。 这使得他双腿仿佛灌满了铅,顿时变得步履维艰。 陈寿年立刻注意到了,低声问道:“你修行过?” 陈晋点点头:“学过些练气法门。” 对此陈寿年并不惊讶。 其实在市面上,大小书肆之中,便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武功秘籍,练气法门等,基本都是粗劣的手抄本,低阶货色。 可售价并不低。 而妄想着买本秘籍就能练成绝世武功,无异白日做梦,白费心思罢了。 陈寿年内心早有猜测,猜到陈晋可能另有机缘际遇,但此事涉及个人隐私,故而没有多打听。 在江湖上,在市井间,对于“修仙”之事颇为推崇,并狂热追逐,可对于真正的内行人来说,早已祛魅。 大乾盛世,此方天地的仙道已是穷途末路,早丧失了上古时期的威能,从而被神道,被人道所取代。 流行于世的,多为旁门左道之术。 他们并不算真正的修仙者,最多就是个术士而已。 当玄门正宗避世隐居,大派道统日渐式微,世家名门,就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宗门。 众多的世家名门子弟,他们因材施教,各有发展。不仅仅读书考功名,还有练武考武状元的,有练法炼丹的…… 只不过人道中兴,王朝礼制,崇文抑武,把官路仕途视为煌煌大道,并不断打击神道术士,渐渐就形成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认知观念。 读书人的地位就是这么抬起来的。 普通百姓为了翻身,就得供养儿孙来读书,由于家境有限,除了死读书外,别无他法; 而富家豪门,门中子弟培养得好,基本都是文武双全,根骨天资好的话,甚至还会修行,精通各般本事手段。 两者差距,判若鸿沟,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便已注定。 陈寿年看好陈晋,最大的原因正在于陈晋的表现远远超越了其出身背景,毫不逊色名门嫡传。 毕竟陈寿年也是练过的,会望气观相之术,相信自己的眼光。 当一个外来者,一个炼气士,出现在陈氏宗祠的范围之内,登时便会激发陈氏一众祖宗神的神性,从而威能显化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凝视着、注视着…… 下一刻,风云突变! 风起,呼呼而吹; 云生,遮天蔽日。 无数围观的陈氏族人见状,尽皆色变,看往陈晋的眼神霍然不同。 不再是那种看热闹的戏谑心理,而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不是随便一个人来,都能惊动祖宗神的。 此子身上,定有不凡! 感谢书友“lilboss”的万币厚赐,成为本书第一位舵主,太意外,太惊喜了! 感谢感谢。 还有大伙们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77章 77:祭祖仪式,鬼神法相 第77章 77:祭祖仪式,鬼神法相 陈晋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毫无疑问,陈氏大宗祠的祖宗神享受千年香火后,已经成长为真正的神祗,凝聚出了鬼神法相。 他并没有开启灵视观感去看,那样的话,可能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会被视为轻佻,甚至挑衅。 “莫可名状,不可直视”,就是这么个意思。 而陈晋今天来此,不是为了对抗,也不是为了斗争,而是“求同”。 他当即站定,深吸一口气,并闭上了眼睛,好让自己的心态情绪平静下来。 见状,周边的人又不禁鼓噪起来。 有人大声叫道:“定是他冲撞了祖宗神,犯了忌讳。” “不错,对于这样的人,不能让他留在这里,要立刻赶走!” “赶他走!” 声浪滚滚。 陈寿年流露出担忧之色。 被人围观是一回事,群情汹涌又是一回事,即使其为嫡系家主,也不能与那么多族人作对。 山坡上,宗祠大院内,两棵千年老槐树之下,已然摆开一副阵仗。 以族长陈寿齐为首的一众族老皆已到齐,端端正正地排列站着。 居中处是一张古木供桌,摆上三牲祭品,桃李果子等物。 虽然对陈寿年的做法并不赞同,也不满意,但在礼祭仪式上,宗族方面丝毫不含糊,绝不会弄虚作假来坑陈晋。 那样做的话,等于对祖宗不敬,弄巧成拙,太不明智了。 此刻下面巨大的动静传上来,众老听闻,俱是皱眉。 二房家主陈寿治冷笑一声:“这陈晋竟是有些来头,能惊动祖宗神,难怪会被老六看中。” 四房家主陈寿全淡然道:“那又如何?越是这样,越不受待见,他要是敢强硬闯上来,只会自讨苦吃。” 族长陈寿齐抬眼看来:“祖宗面前,莫要非议同姓子弟。” 众人便不再说话,默然等待。 陈晋闭目调息,收束住意念,渐渐放空开来,在一片喧哗吵闹声中,脑海变得空明。 一会之后,他感到身上一轻,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顿时轻松起来。 风消云散,恢复正常。 于是睁开眼,继续往上走。 陈寿年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知道这一关已经迈过去了。 虽然陈晋这一脉分流百年,血脉稀薄,但始终属于陈姓。 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宗祠的祖宗们并不会刻意刁难。 当然,上去之后,进行祭祖仪式时,能否得到祖荫护持,就不好说了。 鬼神法相,自有一套行事准测和评估标准。 不用多久,在陈寿年的引领下,登上山坡,进入宗祠大院。 一张张苍老的面孔,一道道审视的目光。 陈晋站得笔直,昂然面对。 因为一路奔波,他身形稍显瘦削,但面目干净,五官韶秀,特别一双眸子,炯然有光,泛着神采,显得极有精神。 光是这副卖相,便能博取几分好感。 对于陈晋,陈寿齐等人都是第一次相见,自然谈不上喜恶,一切便按照仪式规矩来办。 点香、祭文、祷告、烧纸…… 整套流程,有条不紊。 相比真正的祭祖大典,自是简化了许多。 归根到底,今天的场面,等于是给陈晋一个认门的机会。 至于能否得到祖宗神的接纳和认可,就看他的机缘造化了。 烧过黄表,接下来便是等待。 用来计时的三根线香插在黄铜香炉中,香烟袅袅,一点点地燃烧着。 如果燃尽,老槐树上的宝牒愿书没有掉落,就表明陈晋祭祖失败。 陈晋站在那儿,他不能开启灵视观感,也就看不到祖宗神们的样子和动向。 只听到风声吹动,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如同神祗低语…… …… 仪式进行时,大部分的陈姓族人都无法上去,只能围聚在山坡之下看个热闹,一个个伸长脖子,翘首以待。 他们都想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而在不远处的青玉湖边,曲廊回转,亭阁点缀。 那些凉亭之中,同样聚着不少人。 大都是年青一辈。 男男女女,一个个锦衣玉带,尽显荣华富贵。 在最大的一座亭子内,数名男女群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名俊秀。 其玉树临风,尽显风流,正是那陈学杰。 陈氏年青一辈的公认魁首。 十二岁考得秀才,二十岁高中解元,文武双全,风头无两。到了明年开春,便会赴京参加会试,剑指一甲进士。 毫无疑问,陈学杰是个骄傲的人。 但并非那种咄咄逼人的傲慢,而是天生贵气,令人一见之下,便心生仰慕。 听着身边众人的吹捧,他玉面平淡,显得云淡风轻。 此时有人问道:“杰公子,你说那个陈晋上去,能否得到祖荫护持?” 陈学杰道:“我不会评价与我无关的人,或事。” 那人连忙奉上一记彩虹屁:“那是,不管他得不得到,都永远赶不上杰公子。” 闻言,陈学杰不禁眉头一皱。 善于察言观色的跟班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竟然拿陈晋来与杰公子相比,大错特错。这两个名字,本就不该同时出现在一个语境之内。 这岂不是拉低了杰公子的身份? 正想着该如何补救,就见陈学杰站起来,朝外走去,迎向一名豆蔻少女: “郭家妹妹,你也来了。” 郭瑷回个礼:“我外公的事,我自要来看看。” 陈学杰笑道:“六大爷向来目光如炬,不会走眼,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那位陈晋定有可取之处,应该能获得祖荫护持。” 郭瑷也笑了,眉眼弯弯:“嗯,陈晋公子确实有才学本事的。” 陈学杰目光一凝:“哦,听起来郭家妹妹对其颇有了解,可否与我说说?” 郭瑷回答:“谈不上了解,就是当初我跟外公去往茂县,见过陈晋公子一面,觉得有些意思。” “有些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啊!” 郭瑷奇怪地看了陈学杰一眼:“而且背后莫谈人,等以后有机会,你与他认识的话,就知道了。” 陈学杰:“……” 内心莫名感到有点酸。 转念一想,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听说那陈晋已经三十来岁,一介老大叔而已。 这把年纪多半已成家立室。 郭瑷抬头看往山坡,瞧着两棵茂盛的老槐树,不无忧虑地道:“都那么久了,怎地还没动静?莫非出了甚事?” 感谢老铁“终於有时间了”,“宇宙书皇”的慷慨打赏! 发现好些书友都是三更半夜,凌晨两三点看书呀,可得注意保重身体,少熬夜! (本章完) 第78章 78:祖荫护持,宝牒落肩 第78章 78:祖荫护持,宝牒落肩 旧衣巷,别院故居。 石奇峰站在院落中,抬头眺望。 可惜相隔太远,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乌鸦小慈站到了屋顶上,即使视力非凡,却也无法穿透漫长的距离。 除非飞到天上去。 但这一片区域龙盘虎踞,气机弥漫,腾飞到空中时容易被发现。 今天陈晋去往祖地进行祭祖仪式,他们两个无法跟随,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 不过心情迫切,想要第一时间获悉结果。 陈晋能否获得祖荫护持,意义非凡,不止对于他自己,对于身边的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毕竟那可是天下八大名门之一的陈氏。 能够认祖归宗的话,就代表着身份境况的巨大转变。 作为跟随在陈晋身边的人,以及鸟,行情同样水涨船高,正应了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么说的话,倒有些好高骛远,还没有到达那一步。 但是现阶段,陈氏本家的资源支持,对于陈晋十分关键,若能获准进入藏书楼,抓紧时间冲刺温习,接下来的乡试便增添几分把握。 “我相信先生定能旗开得胜,收获到祖荫的。” 石奇峰变了称呼,但小慈依然唤为“先生”,皆因陈晋真是它的老师,有教无类,一路教化。 “我也相信。” 石奇峰坚定不移。 那么久以来,陈晋要做的事,好像每一件都做到了。 …… 老槐树下,香火缭绕,衬托出一片肃穆的氛围。 陈寿齐等人尽皆肃立,神态庄重地等待着。 铜炉里的三根线香已经燃烧过大半,距离根部,不过一指长短,很快就会烧尽。 特别风大,呼呼地吹着,烧的速度就更快了。 一众族老虽然喜怒不形于色,可内心里各有看法。 有的觉得事不关己; 有的在看笑话; 还有的暗骂陈寿年犯傻,一眼可预料到的事,偏偏要把宝贵的举荐机会浪费在一介外人身上。 皆因在此事上,结果成败其实与陈晋本身的才学本事关系不大。 祖荫护持,顾名思义,得是亲近的后辈子孙才能获得青睐。 很简单的道理,近百年来,陈晋这一脉有人在宗祠烧过香吗? 没有。 又或者说,陈晋这一脉,其父、祖父、乃至于曾祖,有人在宗祠立了神主牌吗? 更是没有。 真要追溯的话,估计得算到高祖那一辈去。 那辈分就隔代得太久远了。 既没有吃过你家香火,又血脉稀薄,如何给予祖荫护持? 要知道祖荫有数,并会损耗祖宗神的神性,不是说给就给的。 一时间,场面显得有几分冷清。 陈寿年站在边上,眼看着快要烧完的线香,不禁黯然叹息:很多时候,门户之见早已根深蒂固,难以动摇。 即使陈晋已经显露出了不俗的潜力,也是无济于事。 潜力在没有实现之前,自然缺乏说服力。 毕竟出身是不争的事实。 出身乡野,草根如何能乘青云志? 想要证明,且中举后再说。 在此之前,皆为空谈。 人现实,祖宗神更现实。 祂们存在千百年,看尽沧海桑田,阅遍人情世故,不会轻易为之所动。 这个时候,如果是陈寿年出面祈求祖荫,相信会容易得多,但越俎代庖,不为族规所容,也就失去了意义。 因此,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风吹来,陈晋忽然开口问道:“敢问族长,我能否再写一篇祭文?” 陈寿齐回答:“只要在时间允许范围之内,你可以一直进行与祭祀相关的行为动作,比如烧香、烧元宝蜡烛,而或跪拜、磕首、祈祷、哀求等等。” 说到这,顿一顿,淡然道:“老夫觉得,与其你一直干站着,要写祭文,还不如跪求哭号,或许能让祖宗神垂怜一二,赐下祖荫。” 陈晋道:“多谢族长指点。不过我认为乞求求不来同情,反而会被看轻了。所以想再写篇祭文,好好谈谈。” 陈寿齐伸手撸了撸胡须:“不错,倒有几分风骨。只可惜有时候骨头硬,只会撞墙撞得更狠,更痛。闲话不提,时间无多,你要写就赶紧。” “好。” 陈晋不再啰嗦,来到边上的木桌。 桌上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 陈寿年忍不住凑近来,低声道:“比起祭文,你不妨尝试写一篇青词。” 祭文,黄表,青词。 三者有共通之处,却也有些区别。 相比之下,其中青词的形式最为华丽,适合文采表达,善用美词的话,洋洋洒洒,能写得天乱坠。 曾有帝王慕道,于深宫打坐修炼,数年不上朝。 上行下效,臣子们为求上进,便纷纷写起青词来进献,然后再由帝王举办仪式,烧掉,以此敬奏上苍神明。 青词写得多了,难免同质化,为了凸出,就得费心思,通篇充斥着歌颂、赞美、敬慕之词。 说白了,就是拍马屁。 久而久之,青词就带上了贬义,一说到它,便与“投其所好,阿谀奉承”分不开关系。 究其本质,当然不是在拍上苍神明的马屁,而是拍帝王的马屁。 当下陈寿年建议陈晋来写青词,正是要写些好听的,来讨好祖宗神。 也算是个法子。 不过陈晋早有打算,一时间哪有功夫去写那些辞藻华丽,骈文拗口的青词? 当即拿笔醮墨,飞快地在铺开的纸张上写起来。 写的行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写完,来不及吹干墨汁,迅速拿到供桌前的火盆,点燃了,焚烧起来。 这一幕落在族老们眼中,纷纷皱眉。 陈寿年更是看得内心咯噔一下:坏了! 皆因祭文这些,在烧之前,需要大声诵读一番,表示上奏天听的意思。 现在陈晋跳过了诵读环节,直接就烧了。 不合规矩呀。 大概是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来念了。 眼看那线香就烧到了尽头。 但这样的话,乱了规矩,忙中出错,只会适得其反,招惹到祖宗神的嫌恶。 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族长陈寿齐瞄了一眼线香,正要大声宣布“时间到”。 呼的! 一阵清风吹拂,老槐树上一道橘黄色的宝牒飘荡而下,不偏不倚地就落在陈晋的左边肩膀上。 (本章完) 第79章 79:世祖垂青,大爷大气 第79章 79:世祖垂青,大爷大气 宝牒落下,线香熄灭,刚刚好。 “运气真好……” 一众族老心头不约而同地想道。 族长陈寿齐目光一扫,认出那道宝牒上的色泽和纹饰,应为六世祖的。 如此一来,就符合逻辑道理了。 不管如何,陈晋得到祖荫护持,等于拿到了一块敲门砖。从此以后,可以自由出入祖地,并能够进入藏书楼一楼借阅各类典籍笔记等。 不过他尚未正式认祖归宗,诸如宗祠等重地,依然不可进入,留在外围烧一把香倒是允许。 今天的祭祖仪式就此完成,东西搬走,大家散场。 当消息传扬开来,围观的陈氏族人各有反应,与高兴无关,也谈不上憎恨,更多是夹杂着某种眼红嫉妒。 那毕竟是一份祖荫! 佩戴于身,能增益时运命数,能辟邪驱恶,等于是一件宝物。 但木已成舟,没什么好说的,凑完热闹,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忙活自家的事。 “哈哈,好样的。我本以为你这趟会空手而归,没想到最后成了!” 陈寿年心情大好,高兴地道。 其力排众议举荐陈晋,其实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压力不止来自外部,还有内部。 其他各房的人觉得他犯傻,意气用事;自家的人也是一样的看法。 一碗水永远端不平。 要是陈晋失败,与祖荫失之交臂,非议会更多。 幸亏最后关头得到了六世祖的垂青。 六世祖,就是第六房的高祖辈。 小家和大家的区别,当关起门来,在血缘的范畴上,始终更为亲近一些。 所以才会说“血浓于水”。 而让陈寿年大感好奇的是,陈晋最后写的究竟是一篇什么样的祭文。 不过思虑过后,并没有开口询问。 “外公,你们出来了。” 郭瑷笑意盈盈地迎上来,接着对陈晋道个万福:“恭喜陈公子得偿所愿。” 陈晋还个礼:“幸不辱命。” 陈学杰跟在郭瑷身边,先来与陈寿年见礼,然后上下打量着陈晋:“原来你就是陈晋,闻名不如见面。” 陈寿年当即介绍起来:“学杰乃咱们陈氏的一代天骄,等过了年,便会启程入京赴考。” 陈学杰矜然道:“如果陈晋你今届能中举,想必也会参加明年的会试。” 陈晋回答:“正有此意。” 陈学杰淡然道:“那可得努力了。听说你院试考了许多年,而乡试的难度更高,我连考三届,这才考中个解元,挺不容易的。” 陈晋微微颌首:“确实不易,那我争取一次考过。毕竟年岁渐老,不敢再虚度光阴。” 陈学杰:“……” 感觉心头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颇为郁闷,便向陈寿年告辞,又对郭瑷道:“郭家妹妹,新近我写了几首诗词,想请你点评一二。” 郭瑷忙道:“杰公子客气了。” 陈学杰又瞧了陈晋一眼,迈步离去。 目送其背影,陈寿年忽地笑了起来:“陈晋,你觉得学杰如何?” 陈晋回答:“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吾辈当如是也。” 闻言,陈寿年为之愕然:“你真这么想的?” 陈晋平静地说:“我曾听过这么一句话,说‘出名要趁早’,这没什么不好。” 陈寿年伸手抚须:“学杰年少成名,集百般宠爱于一身,难免有些轻狂。但他为人品行,倒是不差。刚才表现失常,大概是要在瑷儿面前表现一二吧。” 陈晋道:“我明白的。青春慕艾,很正常的事,犹如孔雀开屏,自要展现己身优势,并把别个比压下去。” 郭瑷看了看自家外公,又圆睁杏眼地瞪着陈晋:“你们当着我的面讨论这些,礼貌吗?特别是你,陈晋公子,你的语气就像我的长辈,哼,太不像话了。” 说罢,气冲冲离去。 陈晋眨了眨眼:“六大爷,我说错话了?” 陈寿年微笑道:“你没说错,就是有时候太过于老气横秋,不讨喜。” 陈晋感叹一声:“时不我待,我本来就不年轻了。” 接下来,陈寿年带他回家,品茶。仔细交待各种出入祖地的规矩和注意事项,以及介绍关于藏书楼的情况。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信息,陈晋认真地听着,不漏过任何细节。 陈寿年十分欣赏他这种虚心学习的态度,便叮嘱道:“藏书楼一楼的典籍笔记,其中有不少前辈学者的心血之作,经验之谈。不过藏书太多,汗牛充栋,你切不可挑了眼,要有所侧重。我且列一个书单给你,能看多少是多少。” 说到这,叹口气:“可惜距离乡试只剩下两三个月,而每天藏书楼开放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从上午到下午,总共三个时辰左右。这么点时间,临阵磨枪,最终效果如何,得看你怎么学。” 陈晋道:“我已经迫不及待。” 不用多久,有人送来一面腰牌,乃是用宗祠门外的老槐树树枝雕刻而成,雕工精致,正面铭刻着关于陈晋的基本信息,背面是一个独特的旗帜图案。 正是高州陈氏的族徽设计。 感受之下,腰牌上表现出淡淡的灵韵神性,看来那两棵千年槐树亦不简单。 这也难怪,毕竟长了这么多个年头,地理位置优越,每逢祭祀时,多多少少能分润到香火愿力。 陈寿年又道:“你练武修行,普通饮食定然难以满足,等会我让人给你送去百斤莽牛肉,以及其他的药材,饮食用度等。等吃完了,老夫再送。” 这是真得阔绰大气。 陈晋为之动容,站立起身:“多谢六大爷。” 陈寿年笑道:“你一路考验过关,这是你应得的。老夫真得希望你能一考中举,扬眉吐气,我脸上也有光。这就算是我的私心。” 陈晋拱手做礼:“我定当全力以赴。” 陈寿年一摆手:“今天都累了,你且回去休息。” “好。” 陈晋告辞离开,出到庭院时,见到那陈和生正倚在一株竹子上,眼神幽怨地看过来:“陈晋,你我一见如故,我视你为知己,这才跟你谈诗论词,你为何作两句诗来羞辱我?这也罢了,偏不写完,弄得我这两天茶饭不思,总想着要补全了。今日无论如何,都得给我写完,不许下面没了,当个太监!” 陈晋:“……” 幸好郭瑷出现,脆生生喊道:“二舅,外公叫你进屋喝茶。” 听到这话,陈和生顿时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道:“来了。” 陈晋松了口气,对少女道:“多谢郭姑娘替我解围。” 郭瑷朝他促狭一笑:“我也不希望你当了太监……” 感谢“龙情绵绵”10188的大吉大利! 这是真正的二十年铁杆,南朝惭愧呀。 (本章完) 第80章 80:物尽其用,化为己用 第80章 80:物尽其用,化为己用 当石奇峰看到陈晋带着两辆马车归来时,便知道事情成了,赶紧迎上去,帮忙搬抬东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块秘法腌制过的精肉,暗红色,纹路如鬼斧神工的大理石,阵阵肉香袅袅散发,让人闻着,食欲大开。 “这是异兽精肉!” 石奇峰心头大震,差点失态惊呼出声。 昔年他闯荡江湖时,曾有见识听闻,知道武馆级别,手头基本都掌握着药膳配方,用来给徒弟打熬气血,提升功力; 药膳之上,则为异兽精肉,直接来吃,功效倍增。 然而异兽生长的条件颇为苛刻,成本更是惊人,一般的武馆和江湖帮会根本养不起。 既配不上种,又没有豢养法门,更建不起相匹配的养兽场。 只有名门世家之流,才有异兽精肉出产。 这就是门阀底蕴之一。 家世族学、典籍秘笈、药膳精肉…… 每一项资源供给,都是平民之家拼命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 此谓“阶级”。 以前石奇峰仗刀行走武林,何尝不是想更进一步? 只不过他失败了,落得一个身残志废的下场。 曾几何时,他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时运不济,这才饮恨江湖,到了后来,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自己的失败属于必然,是命中注定的事。 当你穷极一生都无法爬到的位置,只是别人的垫脚石,如何不让人心生绝望? 只是绝望之余,仍心存不甘,总想找个路子上去,好好看一看高处的风光,才不枉此生。 如果人没了盼头,就和行尸走肉差不多了。 搬着异兽精肉进屋,石奇峰又是激动又是黯然: 到了他这般年纪,气血早已衰退,又有各种暗伤在身,异兽精肉已经没了意义,贸然来吃的话,虚不受补,反而吃得七窍流血。 其实在这个阶段,需要的不是气血补药,而是养生功法,慢慢进行调养才行。 异兽精肉之后,又是一包包的药材。 石奇峰都瞧得有几分呆滞: 难道自家公子入赘过去了? 这是彩礼? 如果是那位郭家姑娘,委实不错,没吃亏…… 一番忙活后,东西都放好了,天气干燥,适合存放,不怕放坏,毕竟不是新鲜肉食。 屋中,陈晋在端详那道宝牒。 灵视观感之下,看穿表面形式,本质就是一道灵符,符文玄奥,蕴含着浓郁的灵韵神性。 倒是不错。 他拿出壶天袋,将之收纳进去。 然而只过片刻,袋子传出动静,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来看,大为惊诧。 赶紧驱动念头摄取,把两样东西取出来。 一样是宝牒。 相比刚才,就那么一会功夫,此物的灵韵神性竟消耗殆尽,化作一道稀松平常的黄符; 另一样正是魁星踢斗灯。 此为宝灯,日常携带之下,容易招惹觊觎,被人看到的话,会引起贪念。 故而陈晋把灯收进壶天袋中,藏匿起来,到了要用之际,再拿出来。 没想到此番把灵符放进后,两者放到一起,竟发生了神异的变化。 准确地说,是魁星踢斗灯把宝牒的灵韵神性给汲取,化为己用了。 如同进补,体表上的龟裂转瞬修复大半。 还能这样? 陈晋抓抓头,既感意外,又觉惊喜。 转念一想,两者皆隶属神道器物,神性为统一物质,确实能够通用起来。 宝灯有灵,还不是普通的神祗,而是一尊魁星神君;而宝牒掉落之后,化作纯粹物件,性质截然不同了。 物尽其用,倒是不错。 陈晋正愁着要用什么法子,尽快将魁星踢斗灯修补起来。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底牌,万一哪次直接用碎了,那就欲哭无泪。 如今恢复过来,看着又能用上两三次了。 至于宝牒,虽然丧失了灵韵神性,但形体完好,依然具备象征意义。 晚饭时间。 陈晋仔细品尝异兽精肉,入口软糯,咸淡适宜,如同在吃极品火腿。 吃进肚子后,很快感受到五脏六腑的欢悦,气血蒸腾,浑身舒泰。 能够吃饱肚子,真是件幸福的事。 之前便听陈寿年介绍过,说陈氏祖地后山豢养的异兽品种多达一十八类,这莽牛肉,显然是其中一类。 而且是十分适合陈晋现在要吃的那一类。 不得不说,陈寿年为人做事,当真是细节满满。 人情不做则已,一旦做了,便一步到位。 解决了吃食问题,陈晋心情不禁激荡,这样的话,卡在第三境前的瓶颈就迎来了曙光。 相比科举功名,其实他更渴望修为上的突破。 只无奈时局如此,必须以身入局,以身破局。否则的话,没有资源支撑,一切皆为空想。 陈晋不是吃独食的人,招呼石奇峰来一起品尝。 石奇峰终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渴望,便小心翼翼地吃了一片。不料很快肚子便受不了,赶紧跑茅厕。 倒是小慈吃得津津有味,但一次也不能吃多,就那么一小块而已。 事实证明,一如功法秘籍,饮食也因人而异,并非人人都合适的。 好比说陈寿年有子有女,从小各种资源堆集培养,可到了最后,两个儿子依然不成器。 大儿子陈和明进士无望,在都察院担任御史,因为性格太过于刚烈,不留余地,导致四面树敌,几乎一个朋友都没有;二儿子陈和生只喜欢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偏偏只会些打油诗…… 由此可知,人的成长离不开各种资源扶持,但光是扶持的话,由于个人问题,也不一定扶得起来。 决定成败的因素太多了。 别人家的事,陈晋没资格去过问,去干涉,他只能抓住自己的机会,先做好自己再说。 入夜,开始运转《六气正位法》,一扫之前的凝滞不前。 两遍过后,意犹未尽。 这等效率程度,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着实快爽得很。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陈晋精神奕奕,双眸神采饱满。 “老石,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会进入祖地,去藏书楼看书,温习功课。你便留在这里,闲暇时可到巷子里转转。” “公子尽管放心,我明白的。” 陈晋略作收拾,背负书笈,出门而去。 (本章完) 第81章 81: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第81章 81: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藏书楼”只是一个俗称。 这一座古色生香的三层房屋以围屋形式建筑起来,占地数亩,在正门横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登高楼。 这个才是此地真正的名字。 左右两侧挂着楹联: “登顶方知众山小,高飞始信海浪平。” 陈晋站在门口处,观望片刻,然后迈步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但凡高门大户,宅院的门槛都会设置得很高,自有风水讲究。同时寓意着此门难进,闲杂人等,一概退避。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陈氏子弟出入,大都是年青一辈,穿着代表秀才功名的襕衫和长袍;还有个别身穿公服冠顶的举人;更高一级的进士则几乎没有。 皆因金榜题名后,不管位列几甲的进士,基本都会第一时间有了安排去处,或进入翰林院,或外放为官,纷纷赴任上位,很少有时间再来看书了。 似乎也没继续刻苦用功的必要,毕竟都考完了。 陈晋的出现,吸引到不少目光,毕竟昨天的祭祖仪式影响不小,许多人都曾去看热闹,便认出了他。 不过藏书楼中禁止喧哗吵闹,众人自持礼仪,自不会指指点点。 陈晋目前的权限,只限于一楼,还无法登上二楼,而或更高的三楼。 听说在里面还有一座小楼,名为“禁楼”,颇为充满神秘色彩,就算陈氏的一些嫡传子弟都无法进入。 只是禁楼声名在外,知名度不低,故而很多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昨天陈寿年便特地提起过,让陈晋不要乱跑,以免触犯到某些禁忌。 藏书楼一楼的书籍主要为经史子集,各类文章笔记等,面向科举考试,看这些就足够了。 但见一本本,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不计其数。 藏书区外,又设立了阅读室,在这边拿了书,登记在册,即可取书去看。 每次只能取一本,只能摘录,不能全抄,更不许携带出外。 若是在翻阅过程中弄脏,而或弄坏了,自有惩罚。不止赔钱那么简单,严重的,将会取消读书的资格,再不许踏入藏书楼半步。 陈晋何曾见过这么多的书?面色不禁一紧,按下心头的激动,先从陈寿年列出的书单看起。 登记,取书,来到阅读室找空位坐下,一气呵成。 这些典籍基本为古本,以及善本,保存得十分完好,而且整本的页数并不算多,薄薄的一本。 他平心静气,仔细进行翻阅。 此刻,神魄记忆的超凡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至于原文的注释理解,则要结合各种注本来分析。 那属于第二阶段。 最后还有一个阶段,就是通读各种成文,也就是历朝历代各位举人进士考中的文章。 这些文章不仅限于陈氏宗族的,还有其他人的,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罗列在此,成为后辈子弟学习的范文。 如此多的书,简直汗牛充栋,想要一一读完,不知要耗费多少岁月光阴才行,故而有“皓首穷经”一词。 而陈晋当下只得那么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 时不我待,所以他看得很快。 这几乎不是读书,而是翻书了。 一页翻一页,不用多久,就翻完一本,然后去换另一本。 上午第一个时辰内,竟看过了足足十二本。 如此频繁的换书节奏,如此反常的行为,自是引起负责登记的老学究注意。 他叫住陈晋:“你到底在做什么?三心两意,换来换去,这般心态来读甚书?” 陈晋回答:“我是看完了才换新的。” 老学究冷笑一声:“看完了?简直大言不惭。你若再这样无理取闹,拿老夫消遣,我便赶你出去。” 陈晋说道:“老丈若是不信,可来考核一二。” 老学究打量他一眼,当即出题:“你说拿去的书都看完了,刚才那本《尚子论书》第八页写的什么?” 陈晋稍一思量,然后背诵出来,一字不差。 老学究一愣神:“第十六页的内容呢?” 陈晋依然对答如流。 老学究仍不死心,立刻换了另一本,接连考过三题,但还是考不住陈晋: “怎么可能?” 其目光都变得有些呆滞:难道对方以前早已熟读于心,而今来,只是温故知新? 可没道理的。 老学究坐守藏书楼一楼已经数十年,对于“陈晋”这个名字颇为陌生,今天才有些印象。 除非陈晋家学渊博,出身不俗。 但搜索枯肠,记不起哪一房的俊秀弟子是叫“陈晋”的,而且二字名已说明问题,连辈分都没上,只会是旁支别脉。 昨天的祭祖仪式,对于习惯埋首故纸堆的老学究来说有些遥远了。 陈晋便问:“老丈,我可以继续看书了吧?” 老学究瞥他一眼,一挥手:“去吧。” 不再进行干涉。 毕竟看书快并没有违反任何规定,或许是囫囵吞枣,或许是记忆力很好。 博闻强识是一项能力,但与此同时,会极大消耗神魄念力,所以一般的人都无法持久。 不过陈晋开了窍,通了泥丸,踏入修行之门,意念之力非同寻常,足以支撑得住。 再加上解决了饮食问题,无后顾之忧。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炼气、练剑、读书,数管齐下,俱是高强度的修炼,各方面的提升同样肉眼可见。 期间陈寿年曾充当考官,让陈晋做破题文章,看完之后,欣然赞道:“乡试可取矣。” 时日忽忽,又到了中元节。 陈氏本家举行了盛大的祭祀大典,陈晋自没资格参与,不过在外围处,也烧着一把香,遥遥一拜。 不为别的,就为了赐下祖荫的六世祖,也该敬一炷香。 七月过完,八月金秋,乡试大考的日子即将到来。 为了这一场大考,陈晋早已准备充分,内心平静如常,没有紧张,也不感焦虑。 是日,陈寿年郭瑷等俱来送考,一向吊儿郎当的陈和生也来了,不过看样子,多半是陈寿年发了话,不得不来。 说起来,陈和生秀才出身,其实也可以来考的,只不过失败了太多次,年纪也不小了,已然看开,不再执着于此。 而陈氏其他各房,加上旁支别脉等,今届来考乡试的考子足有百数之多。 这些人中,最后能考中个十个八个,都算很不错的比例了。 由此可见竞争激烈。 更别提整个州郡范围,总共的考生接近万数。 事关整个宗族的时运气数,族长陈寿齐率领一众族老等皆来送考,他显然不大满意今届的参考人数,比往届减少了一成左右。 但没办法,此等趋势早有迹象,不只陈氏,其他的名门世家也是一样的。 近年来,庙堂之上,对于门阀的压制力度越发明显。 好在老皇帝已经很老了…… (本章完) 第82章 82:乡试开场,爱屋及乌 第82章 82:乡试开场,爱屋及乌 (月中了,求求月票,看有机会凑够一千张不。) 从院试到乡试,地方换了,考场换了,但主要的流程大体不差:排队、搜身、取牌、祭神、对号入座…… 一系列工夫做完,就坐在狭窄的号舍内休息。 今天属于进场,正式开考要到明天。 高州郡贡院的考场是真大,据说号舍过万,划分成好几个区,一眼看不到头。 此际考场安静,号舍清幽,一时间陈晋便有些思绪逸飞。 这段时间吃好喝好,他修为有了长足的进步,隐约感受得到,距离突破到第三境已不远矣。 第三境,炼精化气后期,等修炼圆满后,将踏入第二个大阶段“炼气化神”。 到了这一步,会迎来脱胎换骨的变化。体内气血蒸腾,五脏六腑强化完毕,届时可引气入体,真正的开始六气正位,由外及内。 这才叫做真正的“修仙”。 闲暇时候,陈晋曾猜想这部《六气正位法》究竟是哪家道统法门,不过这一路来,他基本都处于“闭门造车”的状态,并没有接触到多少修行的圈子,不管是人,或者物。 认识到的真正的修行者,大概只有一位: 令狐雪笠。 可对方提着山魈头颅一去不复返,自此杳如黄鹤,显得潇洒而神秘。 记得那时候王复还满城寻找,希望能再度遇上,获得一份仙缘,可哪里寻得到? 而令狐雪笠口头上许给陈晋的一份人情,也就没了下文。 除了令狐雪笠之外,就是旁门术士古先生了。 从他那儿,陈晋得到了大笔黄金,还有一份《点相摄魂术》。 黄金解了燃眉之急,术法却束之高阁,还没有来练。 倒是那口壶天袋趁手,成为贴身用品,出入携带。 如今进入贡院考试,袋子自然无法带进场,若是被搜到,那就解释不清,故而藏在了房间里。 综合而言,他长时间都是在自学自练。 本来要询问魁星神君的,可对方显威过,但再没有入梦,不管陈晋如何烧香敬拜,开口询问,俱是无果。 登高楼中,肯定有关于修行的介绍书籍,但不在一楼,而是藏于二楼,或者三楼。 他目前没有资格上楼。 而六大爷陈寿年的府上,只有护院保镖,并没有术士供奉那些。 这正是门庭冷落的一个表现。 用陈寿年的话说“养不起了”。 恰是如此,那份供奉最后落到陈晋这里来,也算冥冥中自有注定。 缺乏了解的渠道,导致对于修行的认识并不多。 他也不管了,当下考到举人功名,方为首要。 因为这是一块真正的敲门砖,拿到了手,才能进入陈氏本家的大门。 才有足够的底气衣锦还乡,并面对赵县令的打击报复。 就不知道留在大塘乡的大伯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 大塘乡,土地庙。 陈源带领全家挑担着纸钱香火,元宝蜡烛等,前来烧香拜神。 这般行为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天天都来,风雨无阻。 不但拜祭社神,家里的神主牌同样香火不断。 祈求许愿,只有一个,就是祈愿陈晋能桂榜中举,衣锦还乡。 这正是全家上下最大的心愿。 就在前一阵子,家里终于收到了应征行伍的陈潭的一封书信,信上说一切顺利,他在战场上因为表现不错,已经当上了伍长,让家人们不必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有书信回到,报了平安,便胜过万金。 虽然此信从南蛮寄回,中途几经辗转,可能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其实这段时日来,乡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从赵县令上任,政令严苛,税赋迭加,先是县城,很快扩散开来,波及乡野,无一幸免。 城里城外,老百姓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以往乡人自治,只要把朝廷规定的税赋等交割完毕就好了,可到了如今,衙门派遣的差役官吏时不时就下乡来,简直大扫荡一般。不是说房屋不合规,就是说家畜有问题,要么便收钱搭桥铺路,结果钱收完后,路更烂了。 平民百姓民生维艰,乡绅土豪一样逃不过,县衙里的牢狱竟已人满为患,据说从早到晚,哭嚎凄厉,骇人听闻…… 家家户户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陈家这边,连三牲祭品都拿不出来了,元宝蜡烛那些,也是便宜的粗劣货色,只希望祖先神灵莫怪。 生活越难,盼望陈晋桂榜题名的意愿便越强烈。 不只他们一家,便是整个大塘乡,甚至包括周里正他们,竟不约而同地都希望陈晋能中举归来。 皆因乡上出了一位举人的话,可以庇荫大家,减免许多压迫。 实打实的好事。 …… 陈氏祖地,六房府上。 陈寿年愁眉不展,他刚收到封信,说大儿子陈和明又锒铛入狱了。 为什么说个“又”字呢? 因为陈和明这位都察院的御史敢于直言上谏,不断抨击揭露名门世家,甚至皇亲国戚等的恶行,故而与牢狱结下了“不解之缘”。 对此陈寿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欣赏品行正直的人,然而太刚易折,像儿子这般的人,在官场上根本混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送掉了。 能活到如今,已是幸运。 陈氏虽然为天下八大名门之一,但在很多事情上,并没有那么管用。 特别像是陈和明这种。 相比之下,二儿子陈和生的吊儿郎当,游山玩水,反而安全得多。 当子孙难成大器,倒不如当个败家子了,起码能明哲保身。 只是以陈寿年的脾性,终是不甘。 只无奈儿子辈不争气,孙子辈表现更差,唯一好的,乃是外孙女郭瑷。 后继无人。 每想到此,陈寿年便禁不住的心塞。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看好陈晋,不惜给予各种资源扶持,多多少少有着自家的实际因素。 对于这一点私心,他从未避讳过。 诚如陈晋所说的,如果一个人全无私心,那就是圣人了。 这世道,圣人难得,伪君子遍地都是。 “如果陈晋真能一考而中,到时候撮合他与瑷儿喜结良缘,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把陈晋和陈学杰放在一起比较,现在的陈晋自是有所不如。 无论功名、还是身世、而或年纪前景等,都比不过。 但陈寿年阅人多矣,深知有些选择,合适方为首要。 一味追求最好,最后反而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看郭瑷对待两人的态度,分明对陈晋更好,更为亲近,这倒是令人纳闷了。 是爱屋及乌吗? 而或,她喜欢较为成熟的类型? (本章完) 第83章 83:考完散场,前程未卜 第83章 83:考完散场,前程未卜 乡试共考三场,每场考三天,整个考试过程的强度非常之高,身体孱弱的,很难坚持下来。 不过这些,对于陈晋毫无问题。 从第一场开始,看过题目,胸有成竹。 这两个多月在藏书楼一楼的刻苦攻读,收效卓越。 在别人看来,包括陈寿年在内,大都认为陈晋是临阵磨枪,但陈晋为之付出的努力超乎想象。尤其在神魄超凡的加持之下,一个月的工夫,足以超过别人一年。 两个月,就是两年,能够完成很多的工作量了。 陈寿年列出的重点书单,全部啃了下来,烂熟于心,另外还有不少典籍笔记,文章解读等,俱是看了个遍。 大量的阅读,加上模拟文章,成为考场上的底气所在。 当然,写文章的东西,并不存在标准答案,表达的观点能否契合主考官的意思,以及符不符合上意,也相当重要。 自古至今,文章写得团锦簇,最后却名落孙山者比比皆是。 好比那位陈氏天骄陈学杰,十二岁考的秀才,接着来考乡试,两届都是落榜,直到第三次才考中,并且中的是第一名:解元。 这就是因为年纪尚嫩时,观点论据不够成熟,显得单薄,因此不被选中。 但话说回来,头脑清醒,思路清晰,文章写得顺,字写得好,中举的几率自然高一筹、 这一点,毋庸置疑。 贡院考试,对于夹带藏私搜查极严,片纸不得带入场,饮食之类,也是官方统一供应。 吃的东西颇为清淡。 主要是考虑到考生们的肠胃,吃得油腻了,恐怕会吃坏肚子,那就惨了。 自从得到陈寿年的扶持,陈晋天天吃异兽精肉,药膳那些,嘴巴吃刁了,无肉不欢。 但非常时期,忍耐几天就好。 时间忽忽而过,这一天,最后一场考完,贡院开门放闸,所有考生鱼贯而出。 到了外面,一个个心头上都有着一股“重见天日”般的欣然,如释重负。 却又有一部分人出门之后,竟伏地嚎啕大哭,以手捶地,直至捶出了血。 他们大概是临场发挥得不行,文章没写好,自知会落榜的。 到了此时,再也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懊恼和失意,要尽情地发泄出来。 再想来考,就得三年之后了。 人生有几个三年? 岁月蹉跎,无颜归家面对家乡父老。 更何况,这些人的年纪皆已不再年轻。 就拿今届近万名的考子来说,三、四十岁的属于主流,二十出头的,竟没有五十以上的多。 年龄是衡量潜力前景的重要标尺,过了年龄,人生也就看到头了。 像陈和生,以往几届,其届届来考,从不缺席,直到现在的年龄后,终于死了这条心。 此际散场的众多考子,当听到阵阵悲伤的哭泣声,顿时被勾起内中的同理心,不由地心有戚戚然。 石奇峰一早便赶着马车来到等候。 其他陈氏子弟的家人也差不多,一辆辆马车排列开来,蔚然壮观。 等接到了人,便浩浩荡荡返回祖地。 由于身份上的差异,陈晋很难和他们凑合到一起,也没那个必要。上了马车后,马车慢吞吞地走着。 从考完到开榜,差不多要半个多月,在等待的这段时日,正好游历一番高州郡。 说起来,进城那么久,主要就是旧衣巷到登高楼的两点一线,间或去拜访一下陈寿年,其他地方,几乎不曾涉足。 石奇峰的活动区域更窄,基本只在旧衣巷内。 反正日常生活的需要,巷区中都能解决,根本不需要去到外面。 称得上自由的,便是乌鸦小慈了。 但其实也不自由。 州城偌大,藏龙卧虎,气机起伏,对于它这么一个小小妖鸟来说并不安全,贸然乱闯,容易成为猎物。 要么被抓了去,要么被射死。 所以它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别院里好,反正不需要出去刺探情报。 日常更有陈晋投喂异兽精肉,日子过得好不滋润,滋补之下,都肥了一斤多。 当回到旧衣巷,已是暮晚时分,炊烟袅袅。 “石大哥,你接公子回来了。” 巷口处,一名妇人站在那儿,仿佛等郎归的婆娘,嘴角含笑地对石奇峰道。 石奇峰干咳一声,回了个“嗯”字,赶着马车过去了。 瞅见这一幕,陈晋眨了眨眼睛,忽道:“老石,我记得此妇,好像是个寡妇,叫春三娘来着。” 石奇峰连忙回答:“是的。”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我与她之间是清白的。” 陈晋呵呵一笑:“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似乎经常去她家买豆腐回来吃。” 石奇峰申辩道:“那是因为她做的豆腐滑嫩可口,确实好吃。” 陈晋笑道:“豆腐好,人看起来也不差,而且看得出来,人家对你有意思,都暗送秋波了。” 石奇峰老脸一红:“那是因为有几次刮风下雨,我正好遇到,便去她家帮忙修理些屋顶之类。一来二往,就较为熟悉了。哎,人家才三十岁,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个残废,配不上。” 陈晋道:“只要以诚相待,两情相悦,有甚配不上的?再说了,你都三番几次去撩人了,还忸怩什么?难道怕我反对不成?” 石奇峰忙问:“所以公子你没意见?” 陈晋哑然失笑:“这是你的终生大事,我为何会有意见?其实吧,我早就觉得你应该找个婆娘了,最好找个体贴的,知冷知暖,日子便过得有奔头。” “三娘挺会照顾人的,说话也温柔。” “那就好。” 石奇峰感叹一声:“成家之事,我以前不曾想过,也不敢想。直到跟了公子,并进入州城,在这里住下后。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想着安稳下来,想要有个家了。” 陈晋微微颌首:“倦鸟思巢,人之常情。这样也好,你就有着落了,不用再跟着我颠沛流离。” 石奇峰急声道:“公子,就算我娶妻成家了,可依然是你的车夫。” 陈晋不置可否:“我如今也是前途未卜。” 石奇峰态度坚决:“即使公子落榜,我也会跟着你返回茂县去……呸呸,瞧我这张嘴!公子才学横溢,定能一考而中,桂榜提名。” (本章完) 第84章 84:天下之路,皆在脚下 第84章 84:天下之路,皆在脚下 前途,就是摆在人面前的路。 或康庄大道、或羊肠小径、而或亡命不归路…… 好走的,难走的,甚至无路可走。 自从学剑练气之后,陈晋脾性一扫原先的沉郁迂腐,而变得决然起来。 对他来说,没有路走,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刚考完乡试,踏出考场,他已然考虑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了,主要两个方向,分为中举和落榜两种情形。 若能考中,前面的路无疑要顺畅得多; 但也要想到最坏的打算。 归根到底,自己本身的实力方为根本。 只要实力足够,天下之路,皆在脚下。 故而吃过晚饭,陈晋很快就拿出了重剑,在庭院练剑。 石奇峰看到,佩服不已。 作为一路来的见证人,其最有发言权:最开始时,重剑刚出炉,陈晋拿在手里,显得颇为笨拙,挥舞不了几下; 渐渐地就能上手了,挥洒自如; 再到如今的举重若轻,剑光挥斥,剑锋逼人。 如此剑法境界,放到江湖上,已经称得上一流高手。 转念一想,公子乃是修仙的,神通手段变化莫测,根本不能用江湖武夫的标准来衡量。 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自己可没资格来进行点评。 第二天,陈晋去拜访陈寿年。 对于他的到来,陈寿年很是高兴,立刻吩咐管家设宴,又让陈和生,郭瑷来作陪。 宴席过后,说道:“陈晋,你陪我到祖地走走。” “好。” 陈晋自不会推却,他早有游览祖地的想法,正好趁此机会。 此番出行,不坐轿子,不坐马车,而是骑马。 陈寿年等人马术精湛,不在话下;而陈晋在前往州城的路上,也曾骑过几回,不算生手。 郭瑷特地换上一身男装,腰间佩剑,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陈和生则借机肚子疼,自顾跑掉了。他虽然年纪老大不小,而且早已成家立室,但对于父亲依然十分敬畏,在陈寿年面前抬不起头,何必找不自在? 反正心里也明白,今天没自己的事。 此行还有数名随从护卫之类,从家门出发,沿着青玉湖岸堤而行。 岸边垂柳依依,湖面波纹荡漾,有人正泛舟其上;眺望过去,湖中还有数个小岛,风景甚美。 真是个好地方。 陈寿年骑在马上,手执马鞭,不停地给陈晋介绍各处景致,仿佛一个导游。 由此至终,绝口不问陈晋考得如何,以及未来作何打算。 看起来,就是一次闲游散心。 陈晋认真倾听,神态沉静。 游过青玉湖,转向浮云山,纷纷下马,把马匹安置在山麓下,由护院随从看守,陈寿年则带着陈晋和郭瑷两人拾阶而上,开始登山。 陈寿年老当益壮,健步如飞;郭瑷亦非弱女子,两条大长腿迈开来,有一种如履平地的感觉。 相比之下,陈晋一步一个台阶,倒是落在了后面。 郭瑷见状,心思玲珑,下意识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这一幕落入陈寿年眼里,顿感老怀甚慰,微笑起来。 浮云山乃名胜之地,但山峰并不算高,山顶上开辟出来,建起亭台楼阁,开起了茶馆酒肆,以供游人歇息和饮食。 放眼观望,甚至能见到有道观,以及寺庙的存在,而且香火颇为旺盛的样子。 对此陈寿年有些不满地道:“连山上都弄成了街市,如今世道,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真是越来越难。哎,做来做去,最后都做成了生意。但讽刺的是,咱们今天上山来,想要喝一杯茶水,真得要靠他们这些生意才行。” 说到这,自嘲一笑:“果然是人老了,满腹牢骚,越来越讨人嫌。” 郭瑷脆生生地说道:“我可不嫌外公。” 三人找个风景宜人的亭驿坐下,然后要了茶水点心,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陈寿年问:“陈晋,你觉得祖地如何?” 陈晋回答:“山清水秀,灵气养人。” “那你是否愿意迁徙回来?” “求之不得。” 陈晋没有半点矫情:“不过此事我说了不算,得看放榜结果如何。” 陈寿年看着他:“你应该知道,认祖归宗不止科举功名一条路,武道和修法亦可。当然,相比之下,自是科举功名最有希望实现,也是最好走的。” 不管是练武,还是修行,都十分讲究根骨资质,而且对于资源的需求极大,还得有机缘际遇加持,才有可能小有成就。 陈寿年接着道:“陈氏六房嫡系,房中子弟各有发展,有读书的,有练武的,有修行的,而天资卓越者,文武双全。唯独我这一房,子孙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青黄不接。所以我选中了你。” 陈晋拱手道:“多谢六大爷垂青。” 陈寿年笑了笑:“我知道你练过武,也会练气,并无意刺探你的秘密。就是想说,万一考试不成,还有其他的法子,不用一棵树上吊死。” 乡试考完,再无意头上的忌讳,可以敞开来说。 倒不是不相信陈晋能考上,而是乡试录取的难度摆在这,上万考子,最后中举者就那么一两百人,堪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别人挤掉下桥去? 因此要提前做好两手准备。 关键的是,在陈晋身上,陈寿年已然倾注了莫大心血,绝不愿意看到他有甚闪失。 万一真没考上,便可能在遭受重大的挫折打击之下,会一蹶不振,心灰意冷地离开祖地,离开州城,返回茂县。 到了那时,凶吉难料。 陈晋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六大爷,其实我只是会点剑法,对于武道,对于修行,俱是自己摸索,恐怕都没有入门呢。” 陈寿年忍不住问:“那你师父呢?是哪一家那一派的?” 陈晋沉吟道:“我没有师父。” 总不能说魁星神君是自己师父,而且此事乃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想暴露出来。 陈寿年一怔:“没有师父?” 陈晋点点头:“我是在因缘巧合之下,获得一本剑谱法门,然后就练了起来。” 陈寿年面露古怪之色:“别跟我说你是掉下山崖,在某处山洞遇到的奇遇。” 陈晋呵呵一笑:“那倒没有,而是在一处荒山野庙之中偶得。” 对于这个说法,陈寿年倒是有些相信了,机缘际遇,确实存在,就看个人缘法,千奇百怪,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发生。 但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包装安排了。 谨以此标题献给自己,以及感到迷茫的人! (本章完) 第85章 85:天下大势,乡试开榜 第85章 85:天下大势,乡试开榜 (首日上架,急求首订支持!) 接下来,陈晋趁机问起各般时局世事。 陈寿年博览群书,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藏私,当即娓娓道来。 尤其关于天下大势变化这一块,其谈古论今,说得非常仔细。 用他的话说,这些东西在陈晋参加乡试之前不能多说,以免搅乱心神。 但如今考完了,就无需避讳,正要分说明白,好让陈晋知晓时势变化。 “认知大势趋向,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倒不是说一味迎合,随波逐流,而是顺势而为,借势而起,不去做那螳臂挡?车的糊涂事。故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对于这话,陈晋是认同的:心中有锐气,有杀气,不等同于莽撞冲动。 于是认真地倾听,并同时进行分析归纳。 …… 百年前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本朝太祖姜神帝崛起于草莽,雄才伟略,率兵横扫六合,最终问鼎天下。 这个天下,乃是马上所得,但不能马上治之。 于是太祖大刀阔斧,革新改制,一方面重文抑武,清理江湖山头,统一兵甲; 一方面册封道统正宗,共有三大道门,两大佛宗。 三大道门分别为:天师道、丹鼎道、太上道。 其中太上忘情,脱离红尘之外,行踪飘忽,难以捉摸; 丹鼎道主打练气和炼丹,正所谓“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师道擅于符箓,盘踞龙虎山上,绵延千年,声势显赫,每一代都会接受皇帝敕封,风光无限。 两大佛宗则为法宗和禅宗。 法宗讲究广开方便之门,行众生之法; 禅宗注重个人缘法因果,证悟本心,是谓“参禅”,最终做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三大道门与两大佛宗为正统源头,下面诸多道观寺庙支派。 在这一点上,类似于名门世家的嫡系和旁支别脉。 除此之外,又有诸多旁门左道,邪法神教,它们不受朝廷衙门的正式认可,如同阴沟里的野草,蔓蔓而生,割之不尽。 每清剿一次,便稍有消停,可相隔一段时间后,又蠢蠢欲动,重新冒头出来。 当年朝廷铁甲南征北战,铁蹄伐山破庙,连根拔起,着实消灭了不少术法传承。 姜神帝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以正乾坤朝纲;还要打击瓦解各大世家名门的势力,不让门阀形成地方割据。 不过他有未竟之事业,便溘然而逝。 继位者偏于守成,管制策略有所放松,最终形成了当今的局面。 神道与人道并立。 两大佛宗、三大道门、四大世家、八大名门……各方势力已根深蒂固,犬牙交错,各有发展。 陈寿年伸手一指,指着浮云山间的道观和寺庙:“一观一庙,浮云观师承丹鼎道,浮云寺出自佛门法宗,两者相对而立,相处安然,着实是一件趣事。不过暗地里,难免有矛盾纷争。” 陈晋问:“陈氏子弟中,有拜入道观,而或寺庙,出家修行的?” 陈寿年点头回答:“当然有,否则的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不过修行极为讲究根骨缘法,对于陈氏嫡系的子弟而言,入门不难,入道难如登天。据我所知,迄今为止,入门者近百数,可获得衣钵传承的,百中无一,可谓全军覆灭。” 听到这,陈晋明白过来。 陈寿年接着道:“相比道佛正宗,练武,科举功名,乃至于旁门左道,无疑要容易得多。然而旁门左道非人非鬼,不伦不类,上不得台面,自是遭受唾弃。到了最后,就剩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了。” 陈晋脑海灵光一闪:“所以六大爷知道我在修行,就想着如果我考不中,还可以曲线救国,转入修行之门,一样可以认祖归宗。” 陈寿年一拍手:“正是如此。” 旁边郭瑷睁大杏眼:“外公,你是要陈晋公子出家修行?” 陈寿年解释道:“出家也分很多种的,不一定非得去当和尚。譬如天师道,便不禁婚嫁生子。陈晋你说会练气,莫非是得了丹鼎道的道统?” 陈晋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无从比较。” 陈寿年撸了撸胡须:“有机会的话,我可以介绍浮云观的浮云道长给你认识,他出身丹鼎道,练气功夫不俗。可惜出门云游去了,至今未归。道观中只得些徒弟道童在,问之无用。” 陈晋道了声谢,从对方口中,总算是知晓了天下的修行概貌。 这些认知见识,作用不小,以后行走天下,不至于两眼一睁黑。 “近些年来,别的州域且不说,便说我最为了解的高州郡。民间的野庙淫祀越发兴盛,乡人愚昧,官僚贪腐,按照这般势头下去,必有乱子。” 陈寿年不无担忧地说道。 陈晋目光一闪,第一念头就想到前来州城途中的那个雨夜,所遭遇的“鬼蜮”。 正常而言,这般情况本不该发生的。 但偏偏发生了。 虽然有些话陈寿年有所保留,没有完全点破,可陈晋也猜测得出来。 比如庙堂之上,定然会与各大名门世家存在诸多矛盾,再加上道门佛宗那些,以及不甘于蛰伏的旁门左道等,一旦激发出来,当前看似稳定的架构秩序将会被打破。 不至于天下大乱,但区域性的倾覆变故不可避免。 陈寿年接着道:“有见及此,我屡屡提出让更多的陈氏子弟能被发掘出来,得到提拔任用,以壮大宗族底蕴。但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实现。各房利益,着实难以兼顾。也许,的确是我想得太简单。” 言辞之间,不由语气萧索。 郭瑷安慰道:“外公,你也不用想太多,今届你负责巡访,尽心尽力,该说的都说了。” 陈寿年呵呵一笑:“也罢,不说那些了,今日已尽兴,咱们便下山去吧。” …… 往后数天,由石奇峰赶车,郭瑷当向导,带着陈晋出行,在州城内城逛荡起来,阅遍此城繁华热闹,也算是增长了不少见识。 …… 光阴似箭,很快就到了乡试揭榜的大日子。 这一日,一大早,位于陈氏祖地中心地带的场地便忙活起来,各种布置皆已完成。 四下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气氛,以等待捷信喜报的到来。 今届陈氏参加乡试的弟子考生过百数,虽然比往届少了,但也蔚然成规模,其中不乏俊秀之辈。 可以肯定地说,必然有人中举,就看最后榜上有名者共有多少人,最高者又能排到多少名次。 阵仗摆开,各房各家依次排列,旗帜飘扬,煞是威武。 相比之下,其中第六房所在则稍显寒酸了,不只人少,气势也远远逊色。 没办法,能够代表第六房去考乡试的,竟只得陈晋一人。 堪称一根独苗。 而别房别家,基本都是十多名考子以上。 光是人数,便形成鲜明对比,称得上碾压。 更别说在严格意义上,陈晋还不算真正第六房的人。 一天没有正式认祖归宗,一天便是旁系别脉,也就是“外人”。 而现在,陈晋这位“外人”赫然到场,进入第六房的阵营当中,坐上了一把交椅。 这是陈寿年力排众议的结果。 既然到来,自然便得承受各种异样目光的审视,以及各种非议。 不少人看着他,心中在想:如果陈晋今日落榜,那将是何等的自取其辱,无地自容? 上架得急,小发一章试水,但心中已有准备,成绩惨淡,却也不会无地自容的,一路写下去就是! (本章完) 第86章 86:桂榜题名,谁家无名 第86章 86:桂榜题名,谁家无名 乡试放榜,有着一套固定的流程。 在日期时辰上,又有不成文的规定,基本选择寅日,而或辰日,这就是另一个名称“龙虎榜”的由来。 今天恰好属于寅日,名为虎榜。 张榜自有讲究,首先是贡院之外,然后州城衙署,再到下面府城,各地县城等地,都会抄录榜单公之于众,接受广大民众的围观和传诵。 而众多考子,不管是本地,还是外地的,他们前来考试,考完之后,俱是会留下来,等待揭榜。 倒不用去现场看榜,留在住所中即可,会有报喜人手持红条骑着快马送来捷报。 一路鸣锣,唱诵其名,引得无数人观看热闹,堪称盛景。 这还是乡试,若是进士及第,则更为盛大。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绝非说说而已。 对于这些场面,陈氏祖地已司空见惯,每隔三年,便上演一次。 纵然如此,但每一届依然隆重以对,没有丝毫怠慢。 宗族传承,更新换代,至关重要。 以族长陈寿齐为首的一众族老,各房家主,无一缺席,再加上中生代、新生代等陈氏子弟,可谓济济一堂,全部汇聚在宗祠所在的坡地之前。 等捷信报喜完毕,今届所有中举的子弟便会换上公服冠冕,登上台阶,进入宗祠进行祭祖典礼,并接受祖荫护持,享受宗族荣光。 在场人数太多,习惯以房为单位,各成阵营。 其中旗帜招展,各式罗伞撑开,颇有几分竞争比斗的意思。 水流都会争长短,何况偌大的一个名门宗族? 从来都不会缺乏明争暗斗。 当初陈寿年打破常规举荐陈晋,陈晋便不可避免地陷入争议之中,不过他行事低调,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藏书楼内,几乎没有其他的交际关系。别人就算想来挑刺,也寻不到由头。 今天,是继上次的祭祖仪式后,陈晋第二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在此之前,陈寿年询问过他的意见,是留在旧衣巷那边呢,还是进入祖地来。 陈晋选择了后者。 今届六房无人参加乡试,他若不来,便没人举旗,便辜负了陈寿年对自己的诸多帮助扶持。 不过陈寿年对此自有顾虑,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万一陈晋落榜,便会受到千夫所指,遭受诸多讥讽,甚至怒骂。 无异于自取其辱。 那样的话,留在旧衣巷无疑要好得多。 但陈晋态度坚决,淡然道:“今时今日,如果我没有勇气来面对这些要看笑话的人。他日回去,又怎有勇气去面对可能要取我性命前程的赵县令?” 听到这话,陈寿年为之动容,郭瑷看向陈晋的眼神,更是异彩连连。 所以陈晋便坐到了这一把交椅上,坦然面对无数异样的眼神,以及各种飘入耳朵的嘲笑讥讽。 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入定养神,恍若无人之境。 见到这一幕,陈寿齐等族老微微颌首,流露出赞许之意:别的不说,光这份养气功夫便不是假模假样做得到的。 对比其他族中考子,他们大都紧促不安,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前看,希望能看到报喜快马的到来…… 得得得! 就在此时,马蹄声响,铜锣声中,有人远远大喊起来:“恭贺陈府少老爷和恩乙丑科高州郡乡试中式第一百一三名……” “中了!” 第三房阵营中,一名三十来岁的考子激动地跳起来,紧握双拳,高呼出声:“我中了!” 喊完之后,两行热泪滚烫而出,竟已是泪流满面。 周围众人,没有人笑他失态,而是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然后齐声道恭喜。 第一百一十三的名次,几乎属于吊车尾的了,但中了就是中了。 只要中了,就是好的。 常言道“银进士,金举人”,这称得上真正的鱼跃龙门。 那陈和恩团团抱拳,以表感谢,自有家人随从去迎接报喜人,给予大笔赏钱,然后请到边上凉棚歇息,吃茶。 帷幕揭开,后面每隔一阵,便有报喜人飞马而至,高声诵名。 中举的名次也水涨船高,从百名开外,很快进入到几十名内。 其实乡试排名并没有实质价值,这一点不同最终的殿试,殿试分三甲,是真分了档次。 而乡试百名之外和前面的几十名,基本都一样的待遇。 然而不管什么人事,只要定了名次,那名次之争就不可避免,谁都希望自己能名列前茅,特别是第一名。 说出来的份量都是不同。 比起名次,族长陈寿齐他们更在意的是中举的人数。 这些年来,整个宗族青黄不接的势头已经凸显,不止进士,举子的数量更是锐减,长期以往,不是办法。 就看今届能否扭转颓势了。 大概一个时辰后,第六个报喜人终于出现。 这次中举的是出身大房的陈学文,乃是陈学杰的堂大哥,接连落榜多届后,他也得以考中,名列第十二。 这个名次可不算低的。 同时意味着,本次的捷报差不多要到头了。 计算一下,已有六人中举,从数量上大大超过了上届。 一众族老纷纷露出轻松的笑容,并好整以暇地喝起了茶。 只有陈寿年例外。 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在强颜欢笑。 陈寿年不是输不起的人,然而当失败真正来临,那种难言的苦涩,以及莫可名状的酸楚,开始弥漫心间,始终挥之不去。 与之交好的第五房家主陈寿义正挨在边上,见状过来,拍了拍肩膀:“老六,这一次咱们同病相怜,我这边去考的十二人,却也一个没中。” 陈寿年挤出些笑容:“我家可不能与你家比,你家那几个正值青春年少,来日方长。” 陈寿义瞥了一眼那边依然在闭目养神的陈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得得得! 此刻竟又有喜报到。 还有? 众人无不精神一振,就连老成持重的族老们都不约而同地往前倾斜了身子,纷纷竖起耳朵来听: “恭贺陈府少老爷学诚乙丑科高州郡乡试中式第五名……” 报喜人专门练就的嗓子,声音洪亮,咬字清晰,传得清清楚楚。 刚刚又心生希望的陈寿年听到名字后,不禁黯然叹息,但很快调整好心态,站立起身,拱手对陈寿义道:“五哥,恭喜你家麒麟儿高中,从此以后,前程似锦,青云直上。” 陈学诚,正是陈寿义的嫡孙,今年刚及冠。 这般年纪中举,风头直追天骄陈学杰,只不过一个是第五名,一个是头名解元。 在名次上稍逊一筹而已。 “恭喜五弟!” “老五,该请喝酒了。” 声声道贺,句句恭喜,霎时间蜂拥而至。 嫡孙桂榜题名,陈寿义心怒放,满脸笑容,团团拱手:“同喜!同喜!” 好一番热闹欢乐。 但这些热闹欢乐似乎与陈晋无关,他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看看高旷的天空,忽然感到一阵萧索的寂寞油然而生。 也有些懊恼、也有些失意、也有些不甘…… 他毕竟不是块石头,养气功夫再好,依然有着七情六欲,在面对如此挫折时,种种杂念应时而生。 就像疯狂滋生,无孔不入的野草,又像纷纷扬扬,无从躲避的灰尘。 野草要缠绕住他的躯壳,让他以后寸步难行;灰尘要蒙蔽住他的心神,使得他找不到前进的道路…… 在一瞬间,陈晋竟感到了一股危险,立刻运转功法,下意识地观想起魁星踢斗灯。 该盏宝灯如今藏身于壶天袋中,但在不可计数的日日夜夜里,宝灯摆于案首处,抬头可见。 在读书写字之际,陈晋曾无数次观望于它,从灯身到灯盏再到灯罩,从脚下的鳌鱼到魁星神像再到浑身包裹的包浆宝光…… 方方面面,早已观察入微,没有丝毫遗漏。 一念之下,诸多细节组合起来,迅速化作一盏魁星踢斗灯。 完完全全,形神兼备。 再一念生,灯火燃起,火光煌煌。 此火能焚烧野草,能映照灰尘。 于是乎,心神渐定,情绪开始安稳下来。 “陈晋,你在想什么?” 陈寿年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心地开口询问。 陈晋吐一口气:“没事,就是有些不甘心。” 陈寿年宽慰道:“乡试难度,本就不同寻常,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才子大家名落孙山。况且这只是你第一次考,以后仍有大把机会。可不要因此而沮丧灰心。” 庆贺过后,众人坐回位置,继续等待。 毕竟理论上,还有族人考取更高名次的可能性。 不过左等右等,半个时辰过去了,再无动静。 日过中天,也就意味着今届放榜结束。 得意者满脸春风,失意者黯然神伤。 这个时候,倒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蹦跶出来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没见到陈寿年正护在陈晋身边吗? 这一位六房家主,可也不是吃素的。 该散场了…… 得得得! 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擂鼓,强劲有力地敲击在地面上。 所有人循声看去,但没有看到报喜人,看到的竟是一名独臂老者骑在马上,白的头发飘扬。 他是谁? 陈晋认出来者,不禁眉头挑起,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但见石奇峰拼尽全力,吐气开声,嘶吼出来:“公子!公子你中了!” (本章完) 第87章 87:报喜人来,高中解元 第87章 87:报喜人来,高中解元 (第三更,幸不辱命。) “公子!公子你中了!” 石奇峰高声呼喊,引得在场所有人侧目而视。 除了陈寿年那几个,其余的人都不认识石奇峰,只感到突兀而意外。 再往后看,可见到后面有人在拼命追赶着。 若非石奇峰口中不断喊着“中了”,恐怕早被人拿下。 所以,这是哪家仆从? 那“公子”又是谁? 答案很快见分晓,只见陈晋冲出人群,快步迎上去。 “原来是他的随从,大呼小叫,太不礼貌了。” “可不对,中不中,岂能由一介奴仆来宣布的?” “莫不是失心疯了?” 一时间,质疑声四起。 皆因这样的情况有违常理,颇为罕见。 就算该名奴仆被陈晋派去贡院看榜,可若是陈晋中了的话,捷信喜报也会先一步来到陈氏祖地这边。 怎么可能滞后得这么久的? 人群中,陈寿年脸色变幻不定,患得患失的样子,忽地一拍手:“我明白了,定是陈晋登记相关信息时,地址写在旧衣巷,故而报喜人去了那儿。” 众人听着,惊疑不定,转念一想,又感觉合乎情理。 只是那样的话,直到最后面才来报喜,名次岂不得排列前茅? 前三? 甚至更高…… 那边石奇峰翻身下马,大口喘气,显得兴奋而激动,他看了看迎面而来的陈晋,又转头过去,似乎在等后面的人追上来。 陈晋先来到,疑问:“老石,你说我中了,怎么回事?” 石奇峰忙道:“公子,你是中了,但具体名次,得等报喜人来说。我答应人家的,不能坏了规矩。” 闻言,陈晋先是一喜。 那股喜气仿佛从足掌泉涌穴涌起,直上头顶,不由地喜不自禁,竟有刹那的迷糊恍惚。 幸好脑海中观想的魁星踢斗灯余势犹在,火光映照,登时使得人清醒过来。 大悲伤神,大喜亦然。 喜怒哀乐,本质的道理大差不差,俱是不该过度。 以陈晋的表现,原本不该如此,只不过今天遭遇的事一波三折,起起落落的,心潮便有些失控了。 等了一阵,后面的人终于赶到,正是个身穿喜庆的报喜人,他上气不接下气,手指着石奇峰:“你,你这厮,好没道理,抢我的马……” 石奇峰抱拳道:“抱歉!我急着要第一时间告知公子喜讯,你且喘口气,再来宣布我家公子考中了第几名。” 报喜人到底是专业的,不用多久便调整过来,翻身上马,目光顾盼一圈,这才朗声唱道:“恭贺陈府少老爷陈晋乙丑科高州郡乡试中式第一名……” 端是字正腔圆,声若洪钟。 嗡! 全场哗然,接着一片静寂。 几乎没有人能想到这么个结果,便是陈晋,陈寿年,他们都不会想到。 太意外了。 意外得一下子令人难以接受。 但这般事断无弄虚作假的可能,所以陈晋不但考中了,而且高中解元。 对于陈氏本家,底蕴深厚,传承渊博,出个解元并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破天荒的事。 上届就刚出了一个。 再往上,以前也曾出过的。 看祖地上一座座举人牌坊,一座座进士牌坊,所以多一位解元,可以理解为锦上添,绝不至于让陈氏上下目瞪口呆。 只不过今天的事太过于峰回路转,出乎意料之外,诧异的效果拉满,近乎震惊。 “哈哈哈!” 大笑声中,陈寿年满脸红光地走出来,扬眉吐气道:“我就说呢,陈晋有天资,又勤奋好学,焉能不中?” 族长陈寿齐:“……” 陈寿义:“……” 陈寿治:“……” …… 陈晋高中解元,现在陈寿年怎么说都有道理。 与此同时,代表着陈晋能够正式认祖归宗,纳入第六房族谱。 至于族谱单开,中举还不够,起码要进士及第才行。 “恭喜恭喜!” “恭喜老六!” “老六,该请喝酒了……” 一道道似曾相识的恭贺声,这下轮到陈寿年被人簇拥着,现场一片喧闹欢乐,其乐融融。 并非前倨后恭,实乃人之常情。 要知道落榜的陈晋,和中举的陈晋,可以说是两个人。 最起码在价值的范畴上是两个人。 对于整个陈氏宗族而言,陈晋中举,而且中得第一名,无疑是利好。 既然是好事,便该举族欢庆。 …… “没想到他竟考中了,而且还独占魁首,果然是个有才学本事的。” 人群中,陈学杰目灼灼地盯着陈晋看:“如此一来,明年会试,我与他正好在考场上一较长短。” 其实陈学杰早一届中举,按理已经考过一回会试,不过他考到解元后,不幸生了一场病,以至于耽搁了。 他扭头过去,目光放在恬然斯文的郭瑷身上,却见少女的视线始终不离陈晋左右,不禁黯然心酸。 在等待开榜报喜的整个过程中,郭瑷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未置一词。 严格来说,她也属于“外人”,跟着外公来才能有一席之地。 所以没有多少说话的立场,就静静地等着,看着。 主要是在观察陈晋。 外公要撮合她与陈晋之间的事,虽然未曾明言,但郭瑷冰雪聪明,早已心知肚明。 在大乾朝,男女之事,其实十分简单粗暴,主流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管男方还是女方,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特别是大家闺秀,门阀子弟,往往需要联姻,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郭瑷父母那一辈,便是如此。 现在轮到她了。 外公陈寿年并未逼迫于她,但郭瑷心里清楚,自己姓“郭”,不会有多少自由选择的空间。 在这世道,男子可立志“功业未成,无以家为”,比如陈晋年过三十尚未娶亲。 但女子不行。 过了二十,都算老姑娘,遭人嫌弃了。 郭瑷不同一般的大家闺秀,她自有主见,对于男方,最基本的要求是自己不讨厌。 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实际做起来,却感觉挺难的。 就在此时,现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原来是今届中举的八名新科举人排列成队,准备要进入宗祠,开始祭祖仪式,祈求祖荫护持了。 队伍最前头站着的,赫然是高中解元的陈晋。 上一次,几乎等到线香烧尽,他才获得一道六世祖的祖荫。那么现在,摇身一变,又能得到几道祖荫? (本章完) 第88章 88:最高记录,九份祖荫 第88章 88:最高记录,九份祖荫 (求订阅,求月票!) 此际,众多陈氏族人黑压压地蜂聚在山坡之下,齐刷刷地抬头仰望,盯着八名新科举人拾级而上,走向宗祠。 场景太过于拥挤,很多人根本看不清,但他们还是习惯性地朝着上方观望。 “光宗耀祖”! 这四个大字仿佛铭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脉中,不可磨灭,世代传承。 所以今天,大部分的陈氏族人都会带着儿孙辈一起来见证,不管是哪个中举了,便拉着儿孙的手,遥遥一指,文绉绉地来上一句: “大丈夫当如是也!” 此谓榜样的力量。 要在孩童幼小的心灵间种下一种形象,引导和激发他们奋勇直上,有朝一日,也能站到那个位置上。 以族长陈寿齐为首的一众族老,以及各房嫡系人员俱来到山坡上面,站立在千年老槐树下。 这一刻,他们的心情也忍不住地飞扬起来。 一方面,今届乡试,各房皆有斩获,名次还都不算差; 另一方面,今届乡试的中举人数颇为可观,看起来,宗族大有复兴的势头。 祖宗保佑! 八名新科举人皆已换上公服冠冕,衣装一新,显得意气风发。 其中横空出世的陈晋受到了最多的瞩目。 从最开始的质疑、嗤笑、嘲弄,到现在的欣赏、接纳,以及认同,也就短短一会儿的工夫。 核心原因,在于陈晋证明了自己。 正如第三房家主陈寿斌的口头禅:人,唯有自救。 那么多年来,并不缺乏旁支别脉考取功名,建功立业,然后认祖归宗的典例。 陈晋,属于最新的一例。 也是非常特殊的一例。 皆因随着人事变迁,流落在外的旁支别脉的生活境况越发恶化,想要出人头地的机会也越发渺茫。 族老们认为这是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挽回。 他们的观点,是要守住祖地,守住名门的招牌,厚积薄发,徐徐图之。 天下八大名门,同样是排了名次的。 高州陈氏,排名第六。 名次似乎尚可,但下滑的迹象已十分明显,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最末去。 甚至可能被别的高门大族所挤掉,取而代之。 今届乡试的出色成绩,堪称转折点。 虽然无法确定明年的会试,会有多少人能金榜题名,但只要基数提上去了,上限就不会太差。 毕竟明年会试,宗族这边,可是有两名解元参加。 俨然双保险了。 陈学杰的解元属于众望所归;而陈晋的解元则为意外惊喜,事先几乎没有人能够想到的。 接下来,就看其能够获得多少份祖荫护持了。 三年前,陈学杰光环著身,足足得到七份祖荫,创造了祖荫记录,轰动一时。 那么今年的陈晋呢? 同为解元,但差了出身,差了年龄,就不知一众祖宗神会如何表示了。 与往届相比,新科举人的祭祖仪式过程并没有太大不同,不同的是人。 人的身份变化往往能决定事情的走向。 队伍依照桂榜排名而行,作为头名,陈晋第一个开始。 有风吹来,老槐树枝叶摇曳,沙沙作响,如同在低头观察,又像是在窃窃私语。 很快,第一道宝牒飘然落下,极具灵性地落到陈晋的右肩上。 “第一份祖荫!” 担当长辈角色的陈寿年站在那儿,神态兴奋地高声叫道。 话音刚落,第二道宝牒接着落下。 “第二份祖荫来了!” “第三份祖荫又来了!” 陈寿年喊话的速度都快跟不上了。 一众族老在后面看到,面面相觑,心想难道今天风太大了吗? 又或者,祖宗们竟也是捧高踩低的…… 赶紧打住,按下这等不敬念头。 绝对不可能是祖宗神们趋炎附势,毕竟陈晋才是个举人。 偌大陈氏本家,举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真算不得什么。 只能说是陈晋身上的潜力前景被祖宗神们所看好,才会争先恐后地进行垂青。 “第七份祖荫!” 陈寿年声音都有些发颤。 时至现在,可以说陈晋的发展表现已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回想当初去到茂县,真的就是例行公事。 如果陈晋没有录取秀才,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 如果赵县令没有打压陈晋,也不会激起陈寿年的同仇敌忾,从而特地登门谈话; 如果陈晋不敢来州城赴考…… 细想起来,竟有那么多的如果。 冥冥中,竟似乎真的有神祗庇佑,一路护持。 但相处接触下来后,陈寿年更愿意相信是陈晋的品行特质所然:勇气、信心、勤奋,再加上天资…… 种种因素的结合,才有现在的场面。 人群中,陈学杰不禁咬了咬嘴唇:七份祖荫,已然平了自己的记录。 这陈晋,真的有那么好吗? 只因为考了个解元,就能一步登天了? 又不是状元! 陈学杰心中颇不服气。 话说起来,在祖地的两三月时间内,陈晋真得没有什么存在感。一天到晚窝在藏书楼内攻读典籍文章,跟个书呆子似的。 像这样的人,陈氏子弟中有很多。 尤其那些旁支别脉,他们出身寒门,自知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依靠拼命来读书,然后考取功名,改变命运。 陈晋确实是熬出了头,中了解元,获得祖荫护持理所当然。 可一下子得到那么多份,就显得不正常了。 凭什么? 他又不是家世显赫、又不是文武双全、又不是天生道种…… “第八份祖荫!” 陈寿年吸一口气,脸上惊诧莫名,看往陈晋的眼神已经变得复杂。 此刻陈晋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说实话,他真没有想着要大出风头。 当高中解元的喜悦平静下来,头脑自然恢复清醒,知道自己只是迈过了一道门槛。 后面的路,仍有着诸多门槛。 在这个时候,任何的自傲自满,都是危险的念头,不该存在。 所以就想着完成祭祖仪式,然后回去,继续用功。 但没想到一份份祖荫如树叶飘落,不断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自不会拒绝,毕竟宝牒上蕴含的灵韵神性对于魁星踢斗灯有着大用。 只是如此一来,想不出风头都难了。 那就出吧! 人生一世,不甘堕落,当昂首向上。 于是昂首,正看到又一道宝牒出现在视野当中。 “第九份祖荫!” 可怜陈寿年一把年纪,此时嗓子都呼喊得沙哑起来。 满场皆寂,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但大家都知道,不会再有宝牒落下了。 皆因在神道范畴中,“九”数已经代表最大,到此而止,不可能逾越过去。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没有这个限制,陈晋这次会得到多少份祖荫护持? 简直不敢想象。 纵然族老们老成持重,见多识广,此际都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原本新科举人进行祭祖仪式,获取祖荫护持,属于一种族规惯例,例行公事罢了。 怎么的,就弄成这样? 记得五十年前,陈氏宗族出了一位状元郎,那时候进行祭祖仪式,一共得到八份祖荫护持。 那已经是科举功名的最高记录。 但这个记录,今天被一位解元破了。 简直匪夷所思。 大家都知道祖宗神的存在,但祂们存在的规律神秘莫测,莫可名状。 而祖宗神显灵的主要方式,除了托梦外,就是祖荫护持了。 因此对于这个方面,宗族上下都极为看重。 一般情况下,一般的陈氏族人,几乎没有获取祖荫护持的机会。 他们最为接近的,是佩戴包裹着祖灰的护身符。 那些祖灰正出产于祠堂的香炉之中,按照年份划分,年份越老,灵性越好。 从某种程度上讲,悬挂在老槐树上的宝牒属于最高级别的护身符。 故而被称为真正的祖荫。 每得到一份祖荫,就代表着得到一位祖宗神的垂青。 而陈氏宗祠内诞生了多少位祖宗神? 不得而知。 这是个谜。 也相当于高州陈氏最大的底蕴秘密。 宗族宗亲们生活在祖地之上,世世代代,年复一年,于是形成了秩序,形成了族法族规,形成了各种生活习惯。 千年以来,人才辈出,后浪推前浪,起起落落,司空见惯。 期间不是没有出过惊才绝艳之辈。 便说年纪轻轻的陈学杰,被称为一代天骄,光芒耀眼,无与伦比。 然而现在突然冒出个陈晋,与之相比,陈学杰身上的光环竟黯然失色,一下子被比了下去。 其实当初第一次听到陈晋的名字,第一次见到对方,陈学杰根本没有任何比较的意思。 两人也没有什么相提并论的基础。 但现如今,几乎所有的族人都会下意识地把他们放到一起,并进行比较: 比出身、比功名、比祖荫…… 陈学杰猛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已被陈晋追平,甚至远远超过了。 这究竟是什么人呐。 最后还得是老族长挺身而出,主持大局:“陈晋一共获得九份祖荫护持,好,非常好!下一位,陈学诚准备,开始祭祖仪式。” 陈晋走出来,两肩宝牒披挂,煞是飘逸潇洒。 陈寿年看着他,语气幽幽地道:“陈晋,按照这般势头下去,很快你就能族谱单开,开辟第七房了。你想好表字了没?要不我给你取一个,一个‘胜’字,入和字辈。” 陈晋:“……” 和胜? 新陈和胜? (本章完) 第89章 89:锦上添花,第三境成 第89章 89:锦上添,第三境成 陈晋新科中举,高中解元,又打破了祖荫护持的记录,前程一片光明,自然成为香饽饽。 各房人家纷纷送礼,又邀请赴宴,介绍女儿或孙女等,拉拢之意尽显无疑。 陈寿年看在眼里,矜然自得: 在他看来,别家现在做的,统统都是拾己牙慧,属于锦上添,已然失去了先机。 而对于他们,陈晋的回应不失礼仪,但明显带着疏远。 他并不会被一时的成功给冲昏头脑,从而流连沉迷于宴席交际。 那没有任何意义。 这种冷静独立的态度,让陈寿年大为赞赏: 有些人长年生活在乡野底层,所以要发奋努力往上爬。可一旦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后,一口气便会松掉。 然后开始迷失,转向纵情享受,陷于纸醉金迷中不可自拔。 这般例子屡见不鲜。 陈寿年没有专门去提醒陈晋,权当是一种考察,结果十分满意。 至此,陈晋认祖归宗,重登族谱的事已是板上钉钉,接下来会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落实和处理。 首先,迁回祖地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大伯陈源一家,还有前往当兵的老叔陈潭,都会一起迁徙回来。 与此同时,连带陈晋的父母、爷爷,以及曾祖的坟墓和神主牌等,都会回归祖地。 这是先辈们的夙愿,必须完成。 但常言道“切莫迁坟,十迁九败”,故而要慎而重之。 其次,人回归,自然得有地方住,而不是继续住在别家的地方上,寄人篱下。 关于这块地方的选址,陈寿年已经带陈晋去看过,选过了。 就在第六房的属地上,位于东南方位,有山有水,颇为宜人。而且当年陈晋的曾祖,在迁出祖地之前,就是住在这一带,堪称“故地”。 地方有了,接着修建宅子这些。 另外还要给这块地方起个新名字,方便辨识和寻找。 陈晋略作思考,便起了“大塘巷”三字。 “巷”是陈氏祖地的常用地名后缀,“大塘”则纪念大塘乡。 再加上这块地方的前头,是真有一口数亩面积的池塘,可谓名副其实。 构造地势,建筑房屋宅子,各般事务繁忙,但并不用陈晋来做,他只需提出要求即可,下面做工的,陈寿年都安排好了人手。 石奇峰都当起了“监工”。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陈晋下一步的规划,要怎么走。 摆在他面前的有好几条路。 其中最稳妥的,自是继续留在祖地,安然享受本家丰富的各种资源,修行、练剑、读书。 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可以启程北上入京,赴考会试。 这是真正的康庄大道。 他也可以选择用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衣锦还乡,回返茂县大塘乡。 相比之下,后者来回奔波,会显得劳累。 并且有赵县令这个不稳定因素在,回去之后,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陈寿年出言相劝,希望陈晋最好留在祖地,踏踏实实地温故知新,认认真真备考乡试。 比起乡试,其实会试的难度一点不低,有过之而无不及。 乡试是一州秀才之争;而会试,乃是举国举子之斗。 个中难度,可想而知。 之所以说“金举人银进士”,真正的含义并非进士比不过举人。而是举人此关,对于很多的秀才生员来说,属于质变的门槛所在,所以显得十分重要。 换句话说,中举并不意味着就能考到进士了。 解元也一样。 到了会试,新的考场,几乎所有考子都处于同一起跑线上。 面对前路抉择,陈晋考虑过后,还是决定返回茂县去。 亲身归乡,把大伯一家接到祖地里来,和陈寿年派人去接,意义截然不同。 而且有些事情,他早就想做,而且一定要做的。 既然如此,不妨趁着衣锦回乡,一并解决。 便算是拔掉心中的那根刺,免得心头郁压,不得痛快。 见他归意已决,陈寿年便不再多说。 有典故曰: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谁人知之? 此乃人之常情。 像陈晋这种的,他确实可以等考过会试再说。 问题是,万一明年春闱马失前蹄呢? 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到了那时再回乡,可就尴尬了。 如此一来,倒不如抽空回去做过这一场。反正来回,最多就一个月。 毕竟此番迁徙,肯定有诸多私人事务要办理,也有人需要进行告别。 至于赵县令那边,今时不同往日。陈晋高中解元,又认祖归宗,成为陈氏嫡系,就算赵县令再不爽,他也不敢轻易对陈晋做出什么。 再加上此番行程,陈寿年会选拔安排一队人马随行,领队的,正是外孙女郭瑷。 安全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 石奇峰自不会落下,继续担当车夫一职。他与那春三娘眉来眼去,打得火热,估计早没了清白。 这趟回去,就会将铺子处理掉,顺便把学徒阿铁招上,带到州城来做事。 陈晋分得的这处大塘巷,地方甚大,百废待兴,正需要各种人手人才。 有了人,才能把生意买卖做起来。 不管什么样的家庭门户,都需要事业营生的基础。 有了基础,有了稳定的进项,以后才能发展。 虽然当下陈晋这一脉显得人丁单薄,人手欠缺,但只要他前程无虞,顺利考中进士,田产铺产等根本不用担心,滚滚自来。 在此之前,身边的人就得先把台子搭起来了。 而不用陈晋来劳心费神。 事情既定,接下来就是各种细节安排,并敲定了出行的具体日子,就在后天早上。 …… 这一夜,夜已深。 旧衣巷,别院房间内依然点着灯, 魁星踢斗灯。 此灯吸收了数道宝牒的灵韵神性,已经完全修复好了,包浆莹润,宝光流露,越发显得不凡。 尤其那尊灯身神像,不怒自威,好像随时能活过来。 灯火笼罩着陈晋挺拔的身躯,映照出一张韶秀的面容五官,皮肤白皙如玉,竟仿佛又年轻了几分。 让人一见之下,顿时想到一个词: 驻颜有术! 他正在运功。 浑身气血如河,浩浩汤汤,从四肢百骸涌起,通过周身经脉,渐渐汇聚到脏腑之内。 受此滋润和灌溉,五脏六腑反应强烈,竟有异响生,仿若雷鸣。 呼呼然,汩汩然。 乌鸦小慈原本栖身在案首处,猛地感受到一股气势迸发,如同烈火熊熊,热浪扑面而至。 它吃一惊,生怕那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赶紧振翅飞开,飞到了房间的房梁上,低头窥望,望见先生坐在那儿。 恍惚间,像是一束燃烧的火把,使得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高了起来。 这是…… 就见陈晋睁眼,长笑一声,笑声爽朗。 第三境,已成。 (本章完) 第90章 90:剑招发威,灵符保佑 第90章 90:剑招发威,灵符保佑 九月,天气依然炎热难挡。 晌午时分,队伍寻了一处柳树林进行歇息,要等过了这一阵暴烈的日头后再继续赶路。 十余骑士侍卫,俱由陈寿年精选而出,一个个气息彪悍,都是入流武者。 领首的“苏振”,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目露精光,一看便知是位高手。 两辆马车。 一辆陈晋的,一辆郭瑷的。 毕竟男女有别,又没成亲,自不能共处一室。 闲暇时候,郭瑷总喜欢跑到陈晋这边来。 她对剑匣内装着的那把玄铁重剑兴趣满满,更深感疑惑: 这么大、这么重、这么长的剑器,该如何使用? 要是插到人身上,不得直接把人给刺碎了? 陈晋解释道,此剑主要是用来演练,少用于实战操作。 说的是实话。 严格来说,自从锻造出炉后,玄铁重剑还未曾真正实战过。 那次斩杀赵主薄不算,举手之劳,如杀鸡耳,与实战无关。 再一细想,那么久以来,除了在荒山上手刃山魈妖物外,后面他极少与人争斗硬刚。 一方面有自知之明,实力不济,便该谨言慎行;另一方面生活的圈子轨迹颇为狭窄单调,甚少涉足凶险场景,自然就少事发生了。 鬼蜮那回,纯属意外。 后来走的都是官道,顺利得多。 但对于陈晋来说,缺乏实战,并非好事。 随着突破到第三境,是时候去寻些对手过招,以检验自己成色,到底有几斤几两。 郭瑷伸手提起重剑,顺手挽个剑,虎虎生风,有模有样。 看得出来,其腕力不俗。 不过此剑实在太重,太长,根本不适用,于是又放下,说道:“陈晋公子,你说时常练剑,我也是用剑的,要不趁这工夫,我与你切磋切磋?” 陈晋打量她一眼,但见男装英姿,细腰硕果,眉目清婉而秀丽,沉吟道:“不好吧,我用惯重剑,太占便宜了。” 正常情况下,重武器自有优势。 郭瑷秀眉一扬:“陈晋公子,你这是瞧不起我吗?” “不敢。” “哼!不怕跟你说,我师父乃是天下十大剑法名家的梅师太。虽然我只学到师父她老人家的一两成功夫,但此口断玉剑,也曾败敌饮血。” 郭瑷态势傲然,一挺之下,巍巍然,动感十足。 “天下十大剑法名家?” 陈晋却是一脸茫然,哪里知晓这些人物? “梅庵的梅师太?” 后边石奇峰听到,大吃一惊,赶紧道:“公子,梅师太可是赫赫有名的宗师级人物,我虽然只在地方上的江湖打滚,却也听说过她的名头,简直如雷贯耳。” 混江湖的,最为讲究名声,正所谓“树的影,人的名”。不管遇到什么事,基本都是先报名号,可大幅度减少双方冲突厮杀的概率。 而武林江湖上,对于实力境界的划分判定颇为含糊,主要分为外家和内家两大类。 其他的,便是三流、二流、一流等说法。 再往上,又有宗师、大宗师,以及颇具神话色彩的先天宗师。 石奇峰巅峰时,充其量就是个二流武师。至于王复,根本不入流。 在不入流的眼中,二流武师便是极为了得的绿林凶人。 好比对于乡野之民而言,一县县令就是顶天的官了,更高品阶的,他们难以认知得到,也无从接触。 王复已经算好的了,起码能通过书籍学习,知道天下偌大,有山海江河,有神仙妖魔。 只是纸上得来终是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在行走江湖之际,石奇峰听闻过梅师太的名头,光“宗师”二字,便足够唬人。 郭瑷身为宗师徒弟,实力自不会差。 反观陈晋。 石奇峰虽然知道他演练时已经达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但演练是一回事,实战又是一回事。 至于术法那些莫测手段,自不能随便动用。 倒不是担心陈晋会有闪失,切磋而已,而且对方又是郭瑷,肯定会留手的。 主要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果陈晋被郭瑷打败,面子无光。 所以石奇峰赶紧点出梅师太的厉害,好让陈晋有个心理准备,最好婉拒了。 闻言,陈晋作沉思状。 郭瑷眨了眨眼睛:“陈晋公子,其实我早就想与你切磋一二了。不过那时候你要专心乡试,外公让我不要来打搅,只能等到现在。” 顿一顿,接着道:“放心,我会小心注意的,不会伤了你。嗯,这样吧,咱们不用真剑,用木剑来。” 陈晋点点头:“好。” 见他同意,郭瑷顿时欢呼雀跃,让贴身丫鬟小玉从马车中取来两柄木剑。 看样子“蓄谋已久”,道具早早就准备好了。 也难怪,既然选婿,就得多方面进行观察,进行了解。 两把木剑的重量和尺寸几乎一模一样。 郭瑷忽然又道:“苏振,你带着人到四周巡逻一下。” “得令。” 苏振立刻带着所有的侍卫离开了。 身为老江湖,石奇峰自然明白郭瑷的用意:当真是大家闺秀,心思体贴,考虑周全。 当即大声道:“我也去那边看看。” 丫鬟小玉同样是个识趣的,一并离开。 很快,林间只剩下两人。 郭瑷持剑施礼,态势优雅地问:“陈晋公子,你准备好了没?” 陈晋很简单地回了个字:“请。” “踏雪寻梅!” 郭瑷大声报出剑招,一剑刺来。 这一剑分明留了力,速度稍缓。 陈晋:“……” 木剑直接一挥。 砰的! 郭瑷手中剑被这么一拨,身形都被带着往前倾斜,失了位置。 吃了一记小亏,她眼神一亮,反而欣喜起来。 皆因第一剑只用了两三成力,纯属于用来试探的。要是一上来就施展全力,若陈晋招架不住,岂不得损了面子? 虽然没有旁人在看,亦是不美。 一试之下,确定陈晋是练过的,于是第二剑增加到五成力: “红梅傲雪!” 剑尖疾点陈晋胸口。 但陈晋仍是轻描淡写地把剑一挥。 啪! 这一次,郭瑷虎口一震,手中木剑差点脱手飞出。 少女心坎一惊,看过来的眼神迅速认真起来,娇喝道:“好,接下来,我要用全力了。看招,梅三弄!” 木剑化作幻影,迅猛地笼罩住陈晋周身。 陈晋双眼一眯,木剑再度挥出。 崩剑式! 嘭的! 木块碎片溅飞,激烈的碰撞之下,郭瑷手中的木剑竟四分五裂,只剩下小半截紧握住。 她俏脸发白,不可置信地盯着陈晋,转瞬间双眼泛红,似有泪光闪现。 似乎是被吓到了。 见状,陈晋把木剑扔下,迈步过来,关心问道:“郭姑娘,你没事吧。” “你,你!” 郭瑷纵身入怀,趴伏在陈晋的肩上,双手搂抱住,一张俏脸已破涕为笑,眉目弯弯: 文武双全,这个夫君,爱了…… …… 茂县,大塘乡,陈家。 苏素日前已经分娩,生下一对龙凤胎,全家上下,高兴不已。 但也因为如此,使得她大出血,好在命大,保住了性命。 当产妇遭遇这般情况,九死一生,极为凶险,等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陈志立刻想到当初陈晋离家时,所相赠的那枚平安护身符。 此符一直佩戴在苏素身上。 真是灵符啊! 产后苏素身子虚弱,需要饮食滋补。 然而这段日子来,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举步维艰,肉都买不起了。 好在乡邻热心,纷纷伸出援手,拿来米粮鸡蛋等,这才度过难关。 但长期以往,不是办法,毕竟因为县衙苛政,税赋沉重,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知道家里没钱了,女孩陈敏懂事,拿出珍藏的那副银镯子,让爹爹拿去换钱,帮补家用。 银镯子是陈晋送的,工艺一般,但分量十足。 陈敏拿到手上后爱不释手,都舍不得戴,一直珍藏在箱子底下,想着过新年时再戴出来,村里的小伙伴们看到,定然会十分羡慕。 但到了如今,比起家里的生计、比起辛苦的娘亲、比起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那些炫耀一文不值。 陈志虽然知道对不住自己的大女儿,可也没办法。 当务之急,是要全家老小活下去。 忽又想到,陈晋之所以送出这一副沉甸甸的贵重银镯子,是不是有所考虑,特地留给家里救急的? 想得太周全了。 就不知道,陈晋的乡试考得怎样。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一定高中…… 县城之地,消息滞后,很多事情都不知隔了多久才能传到。 更何况现如今的茂县不同以往,乱糟糟的,各种骇人听闻,很多乡人都不敢进城去了。 庭院内,陈源父子对坐无言,听着屋内传出的婴儿哭啼声,这心里越发愁苦。 已过中秋,到了九月,冬天紧着就要来临。 今年的腊月寒冬,该如何度过? 真没办法的话,只能卖田卖地了。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阵阵喧闹声。 发生了什么事? 陈志霍然站起,心想难道那些该死的衙差皂吏又下乡打秋风了? 正准备去关门闭户,打死不出声。 外面的人已经冲了进来,领头的赫然是周童生,气喘吁吁,一向注重形象的他头巾掉了,披头散发也不顾,口中大喊道:“中了,这次中了……” (本章完) 第91章 91:衣锦还乡,县尊驾到 第91章 91:衣锦还乡,县尊驾到 (求订阅,求月票!) “中了,这次中了!” 周童生跌跌撞撞的,差点被后面的人给推倒在地。 陈志听到,精神一振,虽然有所猜测,但尚未证实,不敢相信。于是大踏步冲上前,劈胸将对方抓住:“周童生,你说谁中了?” 周童生奔跑得急,不料一口痰憋在喉咙处,脸都憋红了,竟说不出话来。 见状,陈志顾不上了,扬手左右开弓。 啪!啪! 哇的。 周童生把痰吐出,气息终于通顺,生怕再度挨打,急忙道:“是陈晋中了举人,独占魁首,高中解元!” 陈志一个恍惚。 那边陈源飞步奔来,曾经的断腿没有丝毫阻碍,脸几乎都贴到了周明的脸上:“周童生,你说真的?” 周童生忙道:“这等事岂敢有假?我在衙门的墙上看到了张榜,反复确认过,的的确确,今届乡试第一名,正是陈晋。不,现在已经是陈老爷了。” 改口得很快。 昔日其与陈晋同为老童生时,颇有些摩擦,看不顺眼。 到了今年院试,他再度名落孙山,而陈晋录取秀才。这时候,周明心中还有几分不服,觉得陈晋只不过运气好了那么一点。 但当在乡试桂榜上看到陈晋的名字后,周童生心中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因为深深知道,自己与陈晋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莫说不服,便是羡慕妒忌那些情绪都不该再存在。 “哈哈哈!” 陈源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 老泪纵横。 陈志反应过来了,担心自家父亲太过于激动,会出什么毛病,赶紧过来扶住:“爹,你先坐下来。” 陈源身子骨硬朗,笑过之后,大手一挥:“计算时日,我琢磨着小郎差不多已在回家的路上。志儿,赶紧开始收拾,好迎接小郎衣锦还乡。” “好好。” 陈志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周童生等一众乡民纷纷自告奋勇,抢着过来帮忙。 原本愁云笼罩的大塘乡,很快开始张灯结彩,充满了喜悦欢乐的氛围。 在大塘乡的近百年历史上,终于考出了第一位举人! 而且还是位解元。 与有荣焉。 …… 快马驰骋,马车辚辚。 石奇峰在专心赶车。 那天陈晋与郭瑷在小树林里切磋,最后的结果是个秘密。 反正两位当事人都没有提及。 手下们自不会去打听刺探。 输赢都无关重要。 而苏振等侍卫人员心中猜测,肯定是郭瑷赢了的。毕竟她出身名门,拜师名家,有天资,又肯勤奋用功。 只是顾着男方脸面,这才没有声张。 反观陈晋。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会武功,会剑法。 这番衣锦还乡,临行前,老爷子陈寿年对苏振一行耳听面命,命令他们务必要保护好陈晋安全。 如果陈晋本事了得,就不会需要那么多保镖了。 “公子,前头十里地便是大塘乡了,真的不用派人先去通告一声?” 石奇峰开口问道。 这般做法,属于惯例。新官赴任会这样做,衣锦还乡亦然,好让别人隆重迎接。 陈晋淡然道:“不用。回家而已。” “好。” 石奇峰便不再啰嗦,继续策马前行。 当他们一行来到大塘乡外的乡道上,早有守在村口处的乡民远远望见,立刻敲锣打鼓,高声呼叫: “解元爷衣锦还乡了!” “解元爷衣锦还乡啦!” 登时举乡轰动,乡民们扶老携幼,夹道相迎。 场面盛大而热情。 坐在车辕上的石奇峰看到,不禁心潮澎湃:如果自己不跟随在公子身边,永远都不会享受到如此场面。 陈晋提前下车,步行入村,与大伯陈源堂哥陈志等同行,一路走回到家里。 衣锦还乡,杀猪宰羊,宴请全乡三天三夜。 不在话下。 陈晋这边,依照习俗惯例,稍作休整,便与大伯一家前往土地庙,开始烧香酬神。 到了庙里,烧香之际,那位残缺社神早等着了,急忙现身出来,朝着陈晋垂首施礼。 比起上次的秀才场景,这一次,此神态度更为卑逊。 要知道举人功名属于不折不扣的正式官身,身份地位已大不相同。 拜完社神,回家到正堂上祭祖。 陈晋开启灵视观感,这一次,不但父亲的神主牌上有气息迸发,爷爷的那块神主牌也萌生出了丝缕灵性来。 这正是儿孙出人头地后,所给予父辈们的反哺效果。 当然,距离真正的祖宗神还远着呢。 做完这些,坐下来奉茶闲聊。 主要是陈晋说,陈源他们都在毕恭毕敬地旁听。 陈晋长话短说,重点提及六大爷陈寿年对自己的扶助,自己才能进入藏书楼苦读,才能中举等…… 当听到他已经认祖归宗,并且在祖地分到了一块偌大属地时。 众人再也忍不住,登时欢呼起来。 陈源再度烧香,跪在三面神主牌前泣不成声。 世世代代的夙愿,祖祖辈辈的奋斗,一朝实现,那种巨大的狂喜简直难以言表。 陈志兴奋地问:“小郎,这么说的话,我们都可以迁回祖地去了?” 陈晋点头道:“不错。但我这趟回来,不会停留太久,毕竟还要赴京,参加明年的春闱会试。而当下嫂子身子虚弱,孩子尚幼,不宜赶路,所以最好坐完月子再说,不急在一时。” 陈志忙道:“我明白的,我们不急。小郎,你的前程才最为重要,尽管去考便是。” 到了现在,心理期望再度拔高,如果陈晋能金榜题名,考中进士的话,那祖坟都得青烟直冒。 陈源也道:“对,小郎,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家里一切安好。” 陈晋微微颔首:“到时我会安排人手来护送你们去往州城。” 陈源父子对视一眼,脸上喜不自禁,不由想到那十多名气息彪悍的侍卫,心中顿时肃然。 现在陈晋的身份着实是不同了。 再想到那位大方得体,名叫“郭瑷”的俏丽少女,嘴角又不禁露出微笑:再不用操心陈晋的终生大事,佳偶已得。 又说了会话,就见石奇峰面色凝重地快步走进来,禀告道:“公子,有衙役快马前来通报,说县尊赵大人即将驾到。” “嗯?” 陈晋目光一闪:“他倒找上门来了……” (本章完) 第92章 92:小子得志,羞辱大人 第92章 92:小子得志,羞辱大人 依照惯例,新科举人会选择吉日去晋见本地主官;而有时候,主官也会亲自登门来拜访举人,以表示亲近与拉拢。 陈晋高中解元,非一般举人,又认祖归宗,回归陈氏主家嫡系。 如此一来,赵县令主动下乡来见,就不足为奇了。 听到县尊大人要来,陈源父子面面相觑,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看往陈晋:“小郎,咱家现在可什么准备都没,该如何是好?” 因为赵县令的所作所为,名声十分不堪,乡民们皆呼其为“赵老虎”。 苛政猛于虎也。 当然是私底下才敢这么说。 对于老虎,平民百姓第一感受是惧怕,不敢靠近,更不敢招惹,害怕会连皮带骨地被吃掉。 而今,这头老虎要进入到自家里来。 虽然属于“拜访”性质,会客客气气的,但凶威之下,陈源父子难免担惊受怕,战战兢兢。 如果让他们知道陈晋与赵县令之间的恩怨,肯定更为惊怕。 陈晋眉头一挑:“有茶水即可。” 陈源父子唯他马首是瞻,连忙下去准备。 石奇峰站在边上,低声问:“公子,狗官此来,来者不善,咱们要怎么做?” 陈晋淡然说:“难道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石奇峰一想,确实如此,也就淡定了。 当消息传开,众多乡民吓一跳,赶紧关门闭户,躲藏起来,端是畏之如虎。 作为乡绅里正,周家则逃不掉了,被数名衙差带着,又找了好些老人,“颤颤巍巍”,“恭恭敬敬”地来到村口处等待,迎接。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县令终于坐着软轿,由大批人马护送来到。队伍仪仗前头,皂吏们高举“肃静”“回避”等红漆牌子,敲锣打鼓,氛围十足。 一番训话场面不提。 很快队伍浩浩荡荡直奔陈家而来。 陈晋并没有在门外迎接,只站着陈源父子,还有以苏振为首的两排侍卫。 一个个气息彪悍,雄壮威猛,手按腰间刀柄上,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样子。 轿子停下,身穿苍青色官袍的赵县令施施然下轿,目光一扫,虎视狼顾。 其年约三旬余,显得颇为年轻,留三缕短须,一双眼眸稍显狭长,平添几分阴鸷之意。 陈源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在哆嗦,头低下去,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陈志更不堪,几乎都要跪拜下去了。 好在有石奇峰,踏步上前,单臂做礼:“见过赵大人,我家老爷舟车劳顿,不料吃坏了肚子,蹲茅厕去了,无法出来相迎,请大人见谅。” 赵县令眉头一皱,身边的数名亲随已是脸色大变,怒意满面。 陈晋不亲自出来相迎,已是失敬;又在门口摆出如此阵仗,算什么意思? 下马威吗? 他以为自己是谁? 一介新晋举人而已。 赵大人双眼一眯,念头一转,忽而长笑起来:“无妨,是本官来得突然了。” 心中冷笑:此子逞一时意气,用这些幼稚手段,却已自曝其短。像这种人,他日踏上仕途官场的话,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石奇峰皮笑肉不笑地道:“赵大人,请。” 带着他进屋,落座,再端来一杯没甚热气的茶水。 点心礼饼等,一概欠奉,显得非常简陋。 然后道:“大人请稍等,我家老爷应该快要好了,我先去看看。” 说罢,自顾出去了,留下赵县令和一名白胡子老者在里头,冷冷清清的。 那老者身形枯瘦,穿一身麻衣灰袍,山羊胡梳理得一丝不苟,目中寒芒毕露:“此子无礼,岂有此理!” 赵县令淡然道:“马老稍安勿躁,咱们此来,又不是真得要喝他这杯茶。” 那马老不满地道:“小子得志,竟敢如此怠慢羞辱大人,已有取死之道。” 赵县令吃吃冷笑,默然不语: 如果不是命大,这陈晋的坟头草都不知长多高了。实在没想到古先生竟会失手,此事必有蹊跷…… 在另一边厢房,陈源父子心急火燎地跑进去,看到陈晋正老神在在地坐在里头,忍不住道:“小郎,咱家这般招待县尊大人,这,这……” 陈晋一摆手:“大伯,你有所不知,咱们陈氏与他赵家,本就存在诸多矛盾,明争暗斗不断。上一次,他还要断我前程,不许我去州城赴考乡试。” 陈源大吃一惊,赶紧问怎么回事。 陈晋便简要地说出过程。 对于这些事,陈源父子都是第一次听到,听完之后,怒形于色。 陈志血气方壮,顿时被激起了心头怒火:“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这厮好生可恶,幸好刚才我没去跪他。我呸!” 当事情涉及自家侄子前途,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陈源同仇敌忾地道:“这狗官,竟还有脸面登门拜访。我要是早知晓,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拿扫把将其赶出去。” 陈晋笑了笑:“那也不必,其实我正想去见一见他。瞧瞧这位破家县令,究竟是何等凶恶。” 说着,起身出门。 目送其背影,陈源忍不住唤了声:“小郎,你小心些。” 陈晋回首一笑,示意无妨。 房内,剩下陈源父子面面相觑,没想到其中竟有这等交恶事态。 虽然颇感忐忑,坐立不安,但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肯定是站自家人这边,一致对外。 只是这次的对头着实强横,乃一县之尊,若是斗不过的话,那一家老小都无法幸免。 好在陈晋高中解元,已认祖归宗,背后有整个陈氏主家当靠山,赵县令再凶神恶煞,也不敢乱来。 不过这样的话,迁回祖地的事,可得抓紧尽快了。 却说陈晋走出去,见石奇峰等在外面;郭瑷则与陈杨氏等女眷呆在屋里,相处甚好。 她本就是个讨人欢喜的姑娘。 陈晋迈步走向正厅,跨过门槛,正与听闻动静,抬头看来的赵县令四目相对。 两者这是第一次相见。 目光交织,似有火迸发。 两者之外,还有第三者。 白胡子马老站立在赵县令身后,双目一瞪,犹如饿狼捕食。 在一刹那,陈晋感到眉心处有刺痛感,一股恶意好像漆黑的墨汁扑面而来。 (本章完) 第93章 93:针锋相对,慢走不送 第93章 93:针锋相对,慢走不送 恶意如同毒蛇吐信,吞吐不定,转瞬即没,很好地隐匿了起来。 白胡子马老眼皮一垂,掩饰住双目的寒芒。 但赵县令的目光依然咄咄逼人地盯在陈晋身上,内心暗觉诧异:皆因对方的样子和预想中颇有不同,要年轻得多,也卖相得多。 当即说道:“闻名不如见面,陈解元果然一表人才。” 陈晋笑了笑:“我对赵大人也是闻名已久,大人之名街知巷闻,传遍乡野,端是如雷贯耳。” 赵县令双眼一眯:“虚名而已,恍若浮云。” 两人在屋内针锋相对,庭院里又有事发生。 郭瑷带着女孩陈敏出来时忽地被人叫住:“小师妹,你怎在此?” “嗯?” 郭瑷抬头来看,认出了对方,惊讶地问:“大师姐,你怎在此?”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容颜冷艳,穿着的赫然是一领蓝色僧伽梨,满头青丝束起,更添几分别样风情。 张玲芸,梅师太座下大弟子,也就是郭瑷的大师姐。 师姐妹久别重逢,好生高兴,立刻寻个清静的地方叙旧。 郭瑷疑问:“你说师父她老人家也会来茂县?” 张玲芸点头回答:“赵家三番几次去请,盛意拳拳,师父有所意动,故而准备出山,来当赵家供奉。但在此之前,需要考察一二,因此派我来打个前哨。” 郭瑷哦了声,倒不觉得意外。 其实当初郭家同样想要请梅师太去当供奉,但显然,衡量过后,梅师太选择了赵家。 张玲芸便问:“小师妹,你呢?” 郭瑷微一沉吟,将陈晋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但有所隐瞒。 张玲芸看着她:“原来如此。那你外公让你来当陈晋的保镖,孤男寡女,到底怎么想的?” 郭瑷忙道:“我自己也愿意。” 张玲芸冷哼一声:“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温文尔雅,又孝顺,长辈发话,岂会不从?如果你外公让你嫁给陈晋,你也会嫁。” 郭瑷脸颊飞霞,小声道:“没那么快。” 张玲芸柳眉倒竖:“岂有此理!小师妹,你尽管放心,我会将此事禀告师父,请师父老人家替你主持公道,不会让你随便嫁个阿猫阿狗。” 郭瑷愕然:“大师姐,你误会了,没人逼我。而且陈晋,他是个很好的人。” 张玲芸怜爱地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长发:“你虽然出身名门,可爹娘早逝,自小便显得孤苦伶仃,想找个依靠。但听大师姐一句,天下男人,就没个好东西,你千万不要被人给骗了。” 郭瑷:“……” 她拜师梅师太,在道观学剑数年,对于师父和这位大师姐的脾性有几分了解,颇为偏激。 尤其在男女关系方面上。 后来陈寿年发现不对,赶紧把自家外孙女带了出来。 算起来,郭瑷离开梅庵已经三年有余。 而今与大师姐相遇,忽然觉得一种莫名的陌生。 张玲芸霍然道:“关于那陈晋的情况,来之前,其实我已从赵大人口中有所了解。此人无论出身,还是年龄,而或本事,有哪一样配得上你?” 郭瑷沉声道:“大师姐,你根本不了解陈晋,所以请你不要妄自对他评头论足。另外,我不知道赵县令跟你说了什么,但所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对于她的态度反应,张玲芸颇感意外,上下打量一眼:“小师妹,你变了。你已被人迷惑,分不清是非道理。” 郭瑷并不让步:“大师姐,是你变了。因为师父要当赵家供奉,故而你选择坐到了赵县令那一桌去。” 张玲芸说:“我知道赵家与陈氏不和。但小师妹,我现在与你说的,不是名门宗族之间的纷争,而是你自己的终生大事。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做出错误的选择,以至于后悔终生。” 郭瑷突然笑了:“终生大事,如果没了感情,这叫什么事?” 张玲芸为之惊愕,没想到印象中文静单纯的小师妹居然能说出这般充满哲理的话来。 她认定,定然是受到了陈晋的蛊惑。 像小师妹这种天真烂漫的少女,涉世未深,最为容易被骗的了。 不过张玲芸并不愿意与郭瑷过多争辩,皆因争辩无用,反会伤害了师门感情,最好等待师父来到,到了那时,一切终见分晓。 于是话题一转:“这时候,赵大人应该和陈晋谈完话了,咱们回去看看,可别出什么乱子。” “好。” 郭瑷心中也有些担心。 今天面对赵县令的登门到访,陈晋竟丝毫不给面子,态度表现得十分刚硬,就差直接掀桌子了。 双方的矛盾,从大方面上看,是两姓之争;小方面则是赵县令要卡住陈晋的乡试资格。 彼此仇怨早已结下。 一般的人,或许会虚与委蛇,虚情假意敷衍一番。 但陈晋显然不愿意再搭理对方,也有可能是想借机出一口积压在心头的恶气。 其现在确实有这么一份底气在。 不仅仅是因为有了本家靠山,还有本身的剑法实力。 上次小树林切磋比剑,郭瑷颇受打击:原来自己保护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保护。 后来找机会询问陈晋的剑法练了多久,得到的答案居然是“一年左右”。 少女哪里相信? 只当陈晋有心隐瞒,不肯如实奉告。 又问陈晋如今修炼到什么境界了,回答是“不清楚”。 实在太敷衍了…… 郭瑷并不知道的是,陈晋的确不大清楚。 他修仙的,该如何对应匹配武道的境界划分,目前并无一个清晰的参照对比,难以说得明白。 轻而易举地击败郭瑷说明不了什么,毕竟少女的实力也就那样。 郭瑷还不知道的是,陈晋与赵县令之间已经涉及生死。 既然对头都下死手要取你性命了,你还要和他装模作样吗? 反正陈晋做不到。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顾全大局”,那就去他的。 …… 庭院内的氛围颇有几分紧张,两拨人马各站一边,你看我,我瞪你。 剑拔弩张。 要是这个时候屋内摔烂了杯盏之类,定然便上演一出“掷杯为号,大打出手”的戏码。 为此陈源等人俱是捏了一把汗,躲在房里不敢冒头。 呼! 却见赵县令面色铁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后面马老亦步亦趋。 紧接着陈晋的声音传出:“赵大人慢走,不送。” (本章完) 第94章 94:如意算盘,扬眉吐气 第94章 94:如意算盘,扬眉吐气 陈晋与赵县令交恶的事不胫而走,在乡上传扬开来,使得乡民们人心惶惶。 他们心里都清楚,陈晋已认祖归宗,不日将率领全家迁回州郡祖地。 陈家一走,他们这些乡民就将成为砧板肉,生计必然更为艰难。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人往高处走,有机会回返本家祖地,谁愿意继续待在乡野之地? 设身置地,若是有此机会,他们只怕会跑得更快。 外界言辞,对陈晋没有构成什么影响。 第二天,他带着郭瑷登上荒山。 苏振则带领侍卫们留在乡上,帮忙协助陈源一家处理收拾各种迁徙事宜。 故地重游,但见草堂如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门边写着的对子倒显斑驳了: 一轮明月在,四壁清风来。 郭瑷轻声念着,问道:“陈晋公子,你以前就是在这里读书吗?挺不错的。” 陈晋回答:“此堂本为朋友所建,后来发生了些事,他便转赠于我。” 郭瑷问起怎么回事。 陈晋也不隐瞒,把关于山魈的事道出。 听得郭瑷颇为紧张,她出身名门,见多识广,但出入之际,身边都有护卫丫鬟等,并没有经历过多少凶险之事,也没有真正遇到过妖物。 关于妖魔鬼怪的情况,主要是听闻所得。 “我听说过青丘洞天,知道那是个极为神秘的地方,但具体方位地点隐藏于世外,无人知晓。” 郭瑷说道:“你果然是有仙缘际遇的。” 陈晋:“……” 发现不管是谁,对于“仙缘”总会心驰神往,梦寐以求。 也难怪,毕竟仙缘往往与长生久视挂钩。 仙风道骨、出入青冥、神明而寿…… 如此修为境界,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下至平民百姓、上到达官贵人、甚至帝王家,谁不想长生不老? 只不过此方天地仙道凋零,旁门左道大行其道,使得仙缘缥缈,可遇不可求。 便道:“一面之缘罢了,后来再未见过。” 郭瑷又问起王复后续。 陈晋就把王家被赵县令设局,几乎家破人亡的事说了:“到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去了哪儿,又是否安好。” 郭瑷听毕,同仇敌忾地道:“这赵县令端是狼子野心,贪得无厌。不行,我得揭穿其真面目,不让师父投入赵家。” 陈晋正待说什么,猛地有所觉,抬头看去,就见两人联袂而至。 一位身穿灰色大袍的老师太,面目枯瘦,颧骨很高,目光锐利;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冷艳,蓝色的僧伽梨腰宽袖润,平添几分异样风情。 郭瑷看见,惊喜叫道:“师父!大师姐!” …… 茂县县衙。 赵县令坐着品茶。 留着标志性山羊胡的马老不再站着,而是坐了下来,禀告道:“大人,梅师太来了,但很快又走了,师徒俩出城去找陈晋。呵呵,这下可有好戏看。” 赵县令喜形于色:“天助我也。不用一兵一卒,甚至不费一词,就有人去找陈晋晦气,实在太好。” 马老汇报道:“我打听过了,事情缘起梅师太的小弟子,她是陈寿年的外孙女。看这意思,陈寿年是想让其与陈晋进行联姻。此举激怒了师太,所以要去帮小弟子主持公道。” 赵县令拍手笑道:“甚好!梅师太还未正式答应当吾家供奉,就先去帮我出这一口恶气,真乃福将也。本官决定,要将给予梅庵的待遇再提高一成。” 马老撸了撸山羊胡:“千金买骨,大人英明。” 赵县令目光一闪:“梅师太乃宗师级人物,剑法名家,脾性冷傲,向来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所以咱们这边不要去管她,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马老嘿嘿一笑:“要是激得梅师太发怒,一剑将那陈晋杀掉,那就太爽了。” 赵县令摸了摸下巴:“没那么简单。陈晋不是白身,也不是文弱秀才,而是举人官身。梅师太再怎么样,都不敢取其性命。但话说回来,只要教训陈晋一番,弄得狼狈不堪,看这厮怎么去参加会试!” 说到这,心怒放,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宴席,就等梅师太师徒回来庆功。 …… 荒山上。 梅师太与大弟子张玲芸来到,神色不善。 郭瑷连忙迎上去:“师父,你这么快就来到了?” 梅师太声调尖锐:“我再不来,你都得糊里糊涂地被人吃掉了。” 郭瑷神态忸怩:“师父,你说哪里去了。” 梅师太盯着陈晋看了眼:“倒是有几分卖相,难怪能骗到本座弟子。” 陈晋:“……” 拱手做礼:“这位师太是不是有甚误会?” 梅师太冷哼一声:“你不用在这惺惺作态,装疯卖傻。我知道你是新科解元,颇有些文章才学,但一介文弱,还配不上瑷儿。识趣的,速速让开。” 郭瑷忙道:“陈晋公子文武双全,剑法很厉害的。” 闻言,梅师太笑了起来。 因为声调艰涩,使得笑声怪异,犹如夜枭夜啼,颇有几分瘆人意味:“原来你练过剑的,那太好了。莫说本座欺负小辈,我便给你个机会,让你与我徒弟过招,看是不是真的厉害。” 郭瑷不好意思地道:“师父,我已经和陈晋公子切磋过了,根本不是对手。” 梅师太斥道:“就你这样,早被他言辞所迷,哪会真打?玲芸,你出来,试试陈解元的剑法。” “遵命。” 张玲芸挺身而出,站到陈晋面前,反手拔剑,做个姿势:“请。” 陈晋淡然道:“你是郭瑷的大师姐,何必动刀剑?” 张玲芸冷笑道:“你是怕输,在我师妹面前丢面子吧。放心,我会留手,不会真的伤了你。” 陈晋双目一垂:“不巧,我没有带剑在身。” 张玲芸面露不屑:“身为剑客,自该剑不离身。就凭这点,就知道你是个架子。你没有带剑,但我师妹有。瑷儿,把你的断玉剑给他。” 郭瑷一怔,迟疑道:“大师姐,真要比吗?” 张玲芸美目一瞪:“你怕我伤了他?我都说了会手下留情。” 郭瑷急忙摆手:“我是担心你会被陈晋公子刺伤。” 张玲芸:“……” 简直要被这个品行单纯的小师妹给气笑了,自己跟随师傅练剑二十余年,早跻身一流高手行列,曾败敌无数,更博得一个“梅仙子”的美誉,落在郭瑷眼里,居然不是一介读书人的对手,这算什么意思? 梅师太:“……” 脑门青筋突露,厉声喝道:“瑷儿,你说甚废话,快把剑给陈解元。” 对于这位严厉的师父,郭瑷还是有几分敬畏的,只得走过来,解下腰间佩剑:“陈晋公子,我这柄断玉剑能斩钉切铁,吹毛断发,乃是神兵利器。你可得小心些,莫要把我师姐的剑给砍断了。” 张玲芸性情冷傲,但接二连三地被自家小师妹给气到,简直要抓狂。 梅师太看到,立刻训诫道:“玲芸,切莫受激,乱了心神方寸,此乃大忌。” 闻言,张玲芸顿时醒悟过来,瞧了瞧郭瑷,又看了看陈晋,心想肯定是小师妹胳膊往外拐,特意说这样的话来刺激自己,好让陈晋得利。 当即冷静下来:“多谢师父教诲,弟子铭记。” 陈晋接过剑,伸手拔出,但见一汪寒锋映人须眉,果真是好剑。 剑柄上刻着两个字:断玉。 于是持剑在手,下意识地伸手往剑面上一弹。 铿! 弹声清越,扣人心弦。 再伸手一抖。 嗡! 剑刃发出剑鸣,其音袅袅,不绝于耳。 听闻此声,站在后面掠阵的梅师太双眸猛地一缩,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视线目光再度打量过来,惊疑不定。 终是忍不住开口提醒:“玲芸,你不可大意轻敌了。” 张玲芸听到那声剑鸣,同样吃了一惊。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陈晋亮出的这一手极为干脆漂亮。虽然还没有正式交手,却已显露几分手段,这般火候,非多年苦练不可得。 最起码,陈晋绝非中看不中用的架子。 旁边郭瑷却是眉目弯弯,一脸倾慕之色。 在少女心中,其实并不反对陈晋出手,正好在师父师姐面前展现实力,扬眉吐气。 从此以后,师父师姐两个就不会莫名其妙地跳出来阻挠了。 宝剑在手,陈晋气势霍然一变:“请!” 倒是个讲礼的,知道让先,张玲芸便不客气,娇叱一声:“看招!” 剑光急闪,分袭陈晋上中下三门。 梅三弄! 梅庵镇派绝学《梅剑谱》中的十大杀招之一。 然而在陈晋看来,这位大师姐的招式,也就是比当初郭瑷使出的稍快一些,稍狠一点。 其他的,变化不大。 于是断玉剑扬起,一记《刺剑式》刺出,后发先至,快得不可思议。 张玲芸惊骇,不得已撤步急退。 然而陈晋得势不饶人,大步赶上,势大力沉的一剑斩来。 《斩剑式》! 张玲芸没办法,只得挺剑来挡。 “铛”的一响! 手中剑应声而断,断为两截。 下一刻,陈晋的剑尖已明晃晃地抵在她颤巍巍的胸口处。 此女容失色,一时间呆立当场,竟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败了…… (本章完) 第95章 95:深不可测,不可为敌 第95章 95:深不可测,不可为敌 照面之间,张玲芸已一败涂地。 后面梅师太霍然色变,难以置信地盯着陈晋看。 刚才陈晋两剑,瞧着十分简练,一刺一斩而已,毫无俏之处。但就是这么直截了当,效果立竿见影。 “返璞归真!” 瞬时间,梅师太想到这个词汇。 难道陈晋,竟是位剑道宗师? 怎么可能…… 陈晋撤剑,免得张玲芸太过于激动,颤动间撞上剑尖,见了血,那就不好了。 旁边郭瑷看着,眼眸异彩满溢。 虽然陈晋把张玲芸的剑斩断了,但真剑比试,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只能怪大师姐不听劝。 这下好了,心悦神服,不会再来找陈晋的茬。 陈晋剑尖指地,踏步上前,朗声道:“久闻梅师太乃剑法名家,今日既然遇上了,不如切磋一二,如何?” 梅师太:“……” 张玲芸:“……” 郭瑷心中暗笑:这下轮到陈晋反客为主了……不对,在这里,陈晋才是真正的主人。自家师父师姐属于喧宾夺主,太不礼貌了。 而陈晋敢于主动提出挑战,彰显出过人的勇气和信心。 这正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向上的锐气。 不畏强权,不怕名家! 若非对方是自家师父,少女好歹得鼓掌叫好。 梅师太身为宗师级人物,经历过无数场面,而今面对陈晋的挑战,自不会退缩,当即取下佩剑,缓缓道:“本座的梅剑,亦是神兵利器,可不怕你。” 陈晋微微颔首:“如此正好,免得说我是占了剑器之利。请。” “请!” 双方简短一个礼仪,断玉剑和梅剑登时交战在一起。 一时间,剑光缭绕,剑锋逼人。 郭瑷赶紧拉着大师姐退远开来。 张玲芸精神犹自有些恍惚,嘴里不停地喃喃道:“为什么我会败得那么快?没道理的,他明明只是个读书人……” 郭瑷微笑道:“大师姐,我早提醒过你,陈晋公子文武双全,剑法很厉害的。” 张玲芸疑问:“可赵大人明明说他出身乡野,寒门都算不上,只是运气好,才能高中解元,才能认祖归宗。” 郭瑷哼一声:“这姓赵的不是东西,多半是想借刀杀人,挑拨师父和你过来找陈晋麻烦,他正好能坐收渔利。” 当即把双方恩怨道出。 张玲芸听罢,心里已经信了。 一来是自家小师妹说的,可信度极高;二来结合种种,的确像是这么回事。 郭瑷趁热打铁:“自从赵县令上任茂县,苛政猛于虎,得了个‘赵老虎’的绰号。背地里,不知被多少老百姓唾骂。所以我反对师父去当他家供奉。还有,这姓赵的乃好色之徒,大师姐你可得小心。” 闻言,张玲芸啐了一口:“难怪他瞧我的眼神不大对劲。” 郭瑷内心偷笑,心想大师姐姿容不俗,一副出家人打扮却又留着三千青丝。如此装扮,对于男人而言会增添不少引诱力,想入非非,乃人之常情。 相比之下,陈晋公子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丝毫不受美色影响,毫不留情面地斩断了大师姐的剑。 被这么一打岔,张玲芸缓过气来,赶紧观望战局。 一看之下,发现师父与陈晋棋逢对手,正斗得难分难解。 如此说来,表明陈晋起码是宗师级别的实力,那自己被他击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流与宗师之间,看着只差一个境界,实则相差甚远,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 让张玲芸难以接受的,是陈晋怎么成的宗师? 出身不像、履历不像、年龄更不像。 他就像一棵突然冒出来的树,一下子就长得比天高了。 简直匪夷所思。 虽然说江湖偌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多有隐士高人。 可陈晋的情况,完全没有成例可循。 毕竟那么多年来,其从乡野神童到老童生的历程,历历在目,造不得假。 莫说张玲芸疑惑不解,之前的郭瑷同样也想不通,可自从获悉陈晋有过“仙缘际遇”后,所有的疑窦顿时迎刃而解。 “仙缘”二字,足以解答所有的问题。 虽然陈晋并未详说,可通过脑补,大致能猜出某些细节来。 况且“仙缘”本身,就具备着神秘莫测的特性。外面的人,不管如何揣测,如何捉摸,都无从接触得到。 只有真正得到它的人,才能一夕开窍,脱胎换骨。 陈晋愿意把如此紧要私密的事相告,这让郭瑷感到心里甜丝丝的,决定要替他守住这个秘密,谁也不告诉。 场中,陈晋与梅师太的比试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可以清楚地看到两者剑法的特点差别。 陈晋的剑势大开大合,直来直往,刚柔并济;梅师太的剑法则繁杂飘逸得多,恰像梅绽放,瓣飘落。 突然间,叮的一响。 陈晋持剑急退,口中说道:“师太剑法精妙,咱们不如当做平局,如何?” 梅师太持剑而立,面色阴晴不定,很快说了声:“好。” 见状,郭瑷不禁松了口气,她确实担心两人切磋比剑,比着比着斗出了真火,那就难以收拾了。 连忙跑来:“师父,我带你进草堂歇息一下。” 梅师太摇摇头:“不用了。我今天来,是要看你挑选的对象怎么样。如今看过了,还不错。瑷儿,我与你大师姐回梅庵了,你有空的话,便回来玩。” 说罢,径直带着张玲芸离开,显得十分干脆。 两人来到山麓下,梅师太回头瞧了一眼,确认无人后,忽地站定。 张玲芸不明所以,以为师父舍不得小师妹,便道:“师父,小师妹看中的这个陈晋倒有几分本事,能和师父你比过数十招。但依弟子看来,他定然已是强弩之末,所以主动求和。” 梅师太猛地“哇”一下,竟吐出一口鲜血,颓然道:“你错了,是为师败了。” 张玲芸吓一跳,连忙掏出手帕帮她擦去嘴边的血迹:“师父,你怎么啦?” 梅师太喘口粗气:“没事,就是老了,有些禁受不住,把这口淤血吐出就好。” 瞧着草丛间的血,张玲芸不知该说什么好。 梅师太黯然叹息:“最可怕的是,那陈晋与我比剑之际,似乎未尽全力,而是特意拿我来练剑过招一般,收发自如,游刃有余。如果他全力以赴的话,我恐怕十招都顶不住,就得败下阵来。” 张玲芸大惊失色:“怎么可能?难道他是位大宗师不成?” 梅师太摇摇头:“我也无法确定,只知此子深不可测,断然不可为敌。所以赵家供奉的事,不提也罢,咱们不去茂县了,直接返回梅庵。” “我听师父的。” 张玲芸上前搀扶着她,望西北方向而去。 (本章完) 第96章 96:势不两立,红袖添香 第96章 96:势不两立,红袖添香 (急求订阅月票支持!) 世上人事,大都需要一个参照衡量的标准,才能划分出高低深浅。 修行亦然。 一直以来,陈晋基本处于一种闭门苦学的状态当中。 读书是这样,练气练剑也差不多。 到了现在,高中解元,代表着读书考功名有了一个阶段性的收获成果; 而练气练剑的成就,则显得有些模糊了。 主要是缺乏实战,没得战绩支持。 因此陈晋早想寻些合适的对手,藉此检验自己的成色如何。 郭瑷与张玲芸的实力太弱,不堪一击;梅师太用来练手正好。 有此参照,横向对比,即可得知自家实力已然凌驾于宗师之上。 成为了大宗师? 有一点得注意,他与梅师太之间的比剑始终属于切磋范畴,并非真正的性命相搏。 当遭遇无所不用其极的实战,或死战,肯定存在其他变数。 更有可能的是,陈晋早一剑将梅师太杀掉。 《黄庭养吾剑》非凡俗剑法,最后大成境界,是能温养出神宝飞剑来的。 剑式表现,已然返璞归真。 从开始的只得其形,未得其意,到举重若轻,收发自如,整个过程的进步肉眼可见。 不知不觉间,摇身一变成为高手,这般感觉着实令人满足和愉悦。 但不能骄傲自满。 毕竟对于一位修仙者来说,击败所谓的剑法宗师,并不算得什么。 而且陈晋很是怀疑,梅师太的名头有吹嘘水分。 文人圈子喜欢相互吹捧,武者也有着同样的风气,动辄“四大”,“十大”,诸如此类,等于哄抬身价。 对于陈晋能与自家师父平分秋色,又不伤和气的结果,最高兴的自是郭瑷了。 少女心想,经此一战,陈晋足以扬名江湖。 可不对,她了解自家师父的脾性,赢不下一介读书人,自感脸面无光,哪会到处宣扬? 所以今天的事,多半默默无闻,就此沉寂下去了…… …… 茂县县衙。 大摆宴席,张灯结彩,氛围很足。 名门大族想要壮大己身势力,除了开枝散叶,不断发掘培养血脉弟子之外,还得网罗各种人才,招致麾下,收为幕僚门客,以及更高档的供奉等。 幕僚门客,多有自动投靠的,但供奉级别,就得诚心诚意去请了。 往往要三顾茅庐,开出很好的条件,才能请得到。 譬如梅师太,赵家就费了诸多心思,终于使得这位剑法宗师有所意动。 当对方亲身来到茂县,便意味着此事已板上钉钉。 更何况梅师太刚来,就去找陈晋麻烦,等于替赵县令出气。 简直双喜临门。 接风洗尘的场面必须搞起来,以表隆重。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梅师太回来开席。 然而左等右等,从上午等到晌午,再等到下午。 仍然等不到人。 赵县令有不祥之感,感觉梅师太不会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老低声问:“大人,要不我出城看看?” 赵县令点点头,脸色阴沉,不说话。 马老也不多说,自顾去了。 其去得快,回来时天色已晚,打探到的消息是梅师太曾上荒山来找陈晋。但后来,陈晋与郭瑷下山回村,而梅师太带着大弟子张玲芸飘然远去,不知所踪。 “大人,我怀疑此事,是师太被陈晋那厮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动摇了心志。毕竟她最为疼爱的小弟子早站在陈晋那边了。” 听完,望着庭院中空荡荡的椅桌,赵县令心头怒火再无法压制得住,猛地将手中杯盏砸碎于地,恨声道:“陈晋,本官与你势不两立!” …… 暮晚吃过晚饭,各有各忙,做过些生活琐碎后,已是入夜。 东屋,灯火点亮起来了。 陈晋微一沉吟,起身出来,来到厢房那边,见丫鬟小玉守在门外,便问:“小玉姑娘,你家小姐呢?” 小玉连忙回答:“小姐正在屋内洗漱,公子找她有事吗?” 所谓“洗漱”,便是“洗澡”。 房间的隔音效果颇为马虎,屋里正泡在浴桶内的郭瑷听到陈晋的声音,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居然萌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他会不会闯进来? 随即暗啐一口:陈晋公子乃是正人君子,怎会做此荒唐事? 她纤纤素手轻抚过娇躯,但见水珠晶莹,肌肤如玉,心间想到些事情,莫名的面红耳赤起来。 就听到外面陈晋彬彬有礼地道:“我有事要请教你家小姐,那等她洗好后再说,叨扰了。” 脚步声响,该是离开了。 郭瑷顾不得再泡了,起身擦干,穿好衣物,想着是否要画眉描红,但很快否定了,就这么走出去。 丫鬟小玉连忙禀告。 “嗯,我知道了,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是。” 小玉松了口气,真担心自家小姐会一个人就跑去陈晋房间了。 虽然说习武之人不拘小节,虽然两人早已眉来眼去,但这可是晚上,不是大白天的,总得注意点影响。 两人来到这边,见房门敞开着,陈晋正在灯下等待。 望见他挺拔的身躯,韶秀的五官,郭瑷心跳得很快:“陈晋公子,你找我吗?” 陈晋打量过来,见少女刚洗过身子,如墨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有一种慵懒意韵,两颊白里透红,眉目如画,正应了那句“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便含笑道:“是的,你且坐。” 郭瑷便坐下来,目光不敢往陈晋身上多看,很快便被摆放于案首的那盏古灯给吸引住了。 魁星踢斗灯! 她当然知道,也见过不少,家里都有着好几盏。 只是陈晋这盏,瞧着造型古拙,包浆莹润,隐隐流露出宝光来。一看之下,就让人觉得很是舒服,竟有种安神静心的效果。 郭瑷见多识广,知道传承有序的古物会被蕴养出灵韵来,好比古画、瓷器等。 而此灯,显然就是陈晋的传家之宝。 陈晋开门见山地问:“郭姑娘,你出身名门,琴棋书画这些,定然皆有涉猎。” 郭瑷谦虚道:“略懂一二。” 陈晋笑道:“正好,我今晚请你来,是想要请你教我作画。” “作画?” 少女为之愕然,一时间不知陈晋要做哪一出。 转念一想,难道他故意找个藉口理由,好让我来陪伴,红袖添香? 心意顿时欣悦起来。 陈晋解释道:“其实我自小便喜欢丹青之道,不过由于家境窘迫,又得专心读书考功名,只能舍弃了。现在有了条件,突然生出兴致来,便要重执画笔,从头学起。” 郭瑷微笑道:“那好,你有甚要问的,尽管问便是。” 当下两人开始探讨丹青技艺,一个问,一个答,说过一遍后,开始研墨提笔,郭瑷手把手地来教。 旁边小玉瞧见,觉得两者有时候挨得太近,都头挨着头了,正像话本上所说的“耳鬓厮磨”,着实显得亲昵;而有时候,两只手甚至都握在了一起…… 张口便要做个提醒,好让自家小姐克制一下。可话到嘴边,终是吞咽进肚子,不去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要知道陈晋和郭瑷的事,上有长辈陈寿年大力撮合,下有两位当事人情投意合,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一介丫鬟来多嘴? 日后郭瑷嫁过去的话,作为通房丫鬟,她也得随嫁的。 况且陈晋如今高中解元,认祖归宗,与自家小姐正是门当户对。再加上样貌品相都属于上佳,几乎没得挑剔。 还能想出这么个点子来创造机会,可知不是那种只会死读书的迂腐呆子。 然而两女哪里知道,陈晋是真想学丹青。 他学得很快,在郭瑷悉心教导之下,短短一个多时辰,便已掌握了基本的几种画法。 这就是神魄强大所带来的好处。 不管是读书,还是修行,而或书画方面等,俱是一通百通。 第一晚的教学完成。 第二天继续。 然后是第三天…… 对于此事,陈源他们自没什么好说的。 书香传承,从来不只读书写文章,诗词、书法、丹青等都是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以前是没条件,没办法,现在考取了官身,自然就可以博学文雅了。 第五天,中午时分。 房内,郭瑷手中捧着一张画卷怔然出神。 这是一幅少女画像,长发披肩,眉若远山,双眸有光,尤其嘴角那一抹似隐似现的笑意,更为传神。 这画得正是她自己。 陈晋画的,说是练笔之作。 当其时,郭瑷还有几分忸怩,不大同意当模特,最后还是拗不过陈晋的请求,这才坐了下来。 万没想到,陈晋竟把自己画得这么好,这么美。 他才学多久? 是以前的底子?而或天赋傲人? 画卷右上角空白处题着两句诗: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郭瑷看着,不禁有些痴了。 陈晋干咳一声:“郭姑娘,是不是画得不好?不好的话,我可以重新画一幅,直画得你满意为止。” 郭瑷忙道:“画得很好,很像,我很喜欢。” 说到这,顿一顿,语气有些复杂地道:“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陈晋不由地笑了起来:“都是你教得好……画得像就好。” (本章完) 第97章 97:纵兽食人,知己知彼 第97章 97:纵兽食人,知己知彼 “大人,陈晋身边有众多精锐侍卫,我没有把握下手。” 空旷阴沉的县衙后院,马老双手垂立地禀告道:“另外,在大塘乡上,似乎还有高手潜藏。我每次过去,总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行迹很难隐匿得住。可四下搜索,又不见对方影踪。” 赵县令坐在太师椅上,脸庞隐藏在灯火下,显得明暗不定,冷哼一声:“看来陈氏那边对他颇为看好,保护得很严。” 马老道:“毕竟高中解元,又在祭祖仪式上大出风头,破了祖荫记录。如果被他金榜题名,考中进士,更难收拾。” 赵县令双手一握:“毫末不札,将寻斧柯,所以我们要提前动手,将之剪除。” 马老摸了摸山羊胡:“可当下情况,十分棘手,而且在境内把他刺杀的话,闹将起来,陈氏那边绝不肯善罢甘休。” 赵县令目光一闪:“我不信他能天天躲在家里,迟早会露出破绽,到时再给予致命一击,以绝后患。” “是。” 马老毕恭毕敬地应命。 就在此时,有手下推出一副木架,架子上绑着个人。 其手脚被紧紧绑住,绑成个大字型,嘴巴塞得死死的,说不出话来,偏偏双眼露了出来,睁得大大,惊恐地观望四周。 当看到身穿官袍的赵县令,顿时挣扎起来,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赵县令面无表情地一拍手。 一头硕大的黑狗走了出来,皮毛黑亮,双瞳如灯,龇牙咧嘴,有垂涎滴落在地。 那一对长长的犬齿更是吓人。 这哪里像狗? 更像是一头凶猛的巨狼。 见状,架子上绑着的人无比害怕,拼命挣扎,但都是徒劳的。 “嗷呜!” 那凶兽嘶吼一声,直接扑上去,利爪裂胸,尖齿一咬,便叼出血淋淋的脏腑。 随即咀嚼声响,骇人听闻…… …… “郭姑娘,我要进城一趟,处理些事。就麻烦你留在这里,帮我大伯他们收拾。” 陈晋说道。 郭瑷虽然也想跟去,但明白既然陈晋这么说了,定有安排考虑,不是应该耍小性子的时候,便叮嘱道:“那你小心点。” 陈晋看向侍卫首领苏振。 苏振朗声道:“离开州城之际,六大爷再三叮嘱,要卑职守护在公子身边,绝不可怠慢。你要进城,我必须同去保护。” 陈晋微微颌首:“好。” 马车很快离开大塘乡,赶车的是石奇峰,左右两侧车辕,坐着苏振,还有一个名叫“李可”的侍卫。 陈晋则呆在车厢内。 一共四人,奔赴茂县。 一路无话,进城时遭受盘查,直至陈晋亮出身份,那些守门的兵丁这才放行。 当看到萧条的街市,冷清的店铺,石奇峰嘴里不禁嘟囔道:“好端端的一座县城,硬是被这狗官祸害得不成样子,该杀!” 听到这话,苏振看过来,冷声道:“石兄,小心祸出口出,从而给公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这些侍卫,出身清白,为人做事的风格与石奇峰这种出身草莽江湖的颇有不同。 双方难以合拍。 譬如现在,石奇峰张口便说要杀官,简直胆大包天。 这样的言论,是能随便说出来的吗? 不过石奇峰乃是陈晋身边的“老人”,深得信任,不看僧面看佛面,苏振不好太过斥责。 作为老江湖,石奇峰也明白其中道理,当即闭嘴不提。 很快回到青山剑铺,负责留守的学徒阿铁见到石奇峰,如见亲人,当即扑上来,抱着大腿哭得稀里哗啦。 看得出来,这段日子他过得挺不容易。 但偌大铺子,还有宅子,倒照料得井井有条。 是个实诚人。 石奇峰便问他愿不愿意跟随自己去往州城。 阿铁听到,欢天喜地,点头如捣蒜,立刻便开始收拾,生怕师父会变卦似的。 至于他家里,更没有任何问题。 都不用看去州城干什么,只要能去,在底层老百姓眼里,便代表着“出息了”。 更何况主家乃是解元爷,日子会差吗? 此番进城,预计着要小住数日,陈晋轻车熟路。 宅院有空房,苏振和李可也很快安顿了下来。 等到个时机,没有外人在场了,扑棱一响,乌鸦小慈终于飞进陈晋房间。 这段时日,人多口杂,它身份敏感,不便现身,就跟随着队伍,在四下巡逻刺探。 因为基本没有遇到意外事态,也就不用做什么。 十多位骑士侍卫,浩浩荡荡的队伍,足以震慑宵小之辈,自然就一路顺利了。 “先生,这几天那个白胡子老头鬼鬼祟祟的到乡上来,明显不怀好意。不过他找不到机会,很快就跑了。” 小慈禀告道:“白胡子老头是赵县令身边的得力手下,手段颇为厉害。记得上一次,就是新官上任那时候,我去县衙窥伺,便是被其所伤。当其时衙门里还养着一条可恶的狗,也可能是狼,鼻子十分灵敏。我稍稍靠近,就被它嗅闻到了。” 陈晋记得此事。 他想要知己知彼,离不开小慈的帮忙。 自从蜕变进化,小慈能飞得更高,看得更远,发挥的作用也就更大了。 有它在,等于开了天眼,可料敌先机,大大减少被人偷袭的几率。 但有些事情,要落实到具体细节处,还得陈晋亲自出马才行。 没过多久,忽有衙差登门,传来口信,说是赵大人有请,请陈晋去衙门做客会晤。 应该是守门的兵丁通风报信,让赵县令知道陈晋今天进城来了。 “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去。” 石奇峰急忙出言相劝。 陈晋笑道:“你担心我会重蹈王复覆辙,遭受陷害?” 石奇峰道:“姓赵的凶险狠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可不防。” 陈晋淡然道:“放心,我不是王复,想要害我,没那么容易。其实就算赵县令不来请,我也会走一趟衙门,再去见一见他。” 闻言,石奇峰大感愕然,难以理解。 上次赵县令下乡登门,陈晋没给对方好脸色,这次轮到陈晋去了,可想而知,能有甚好招待? 去的话,岂不是自取其辱? (本章完) 第98章 98:事有反常,幼稚可笑 第98章 98:事有反常,幼稚可笑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欲雨。 赵县令的心情就像空中的阴云,阴郁不散。 自从走马上任,入主茂县,其手段酷烈,称得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偌大县城,万千下民,尽在掌握之中,想怎么拿捏都行。 既是立威,也为敛财。 毕竟手底下养着那么一大班人,开销极大。 光靠七品官的那点朝廷俸禄,莫说养人,养自己都难。 身为本地主官,这块地方便等于自家田产,要如何治理,如何收割,一人话事。 三年清知府,十万白银。 比起知府,知县要想敛财,手段自然得变本加厉才行。 至于朝廷对于地方官员的四格考核方面,问题不大,关系早打点好了的。 像赵县令这般名门嫡系,说夸张点,刚刚出生,还不会走路,脚下的路便已被家中长辈给铺垫好,只要顺着走即可。 不出意外的话,他在茂县任职三年期满后,考核四格中的操守、政务、才能、年龄,都将获得一等评级,然后升迁进入府城。 主官知府不好说,但一个正五品的副官同知十拿九稳。 从七品县令到五品同知,属于一次巨大的台阶跃升,是普通官吏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但就在赵县令志得意满之际,突然冒出个陈晋来。 最初时,两人之间本无交际,更谈不上什么恩怨情仇。 陈晋录取秀才的时间点,属于前任杨县令,与赵县令无关。其卡住陈晋乡试资格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一个姓氏。 世家名门的姓氏之斗,总在不经意间发生。 或许在赵县令看来,那时候的陈晋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昆虫。 赵县令不许他飞,他就不能飞,就得俯首帖耳地趴伏在泥土里。 倘若敢挣扎,敢反抗,那就一指头捏死了事。 然而陈寿年的到来,使得这件事产生了变数。 再后来,派出去斩草除根的古先生失手,失联…… 变数成为了意外。 后面的事竟渐渐失控,全都不在计划之中。 最主要的一件事,自是陈晋高中解元。 身份上的蜕变,影响了方方面面的立场态度。 一次榜上题名,使得他化蝶成功,真正飞了起来。 再想按死,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县令很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更无法忍受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衣锦还乡,耀武扬威一番,然后顺顺利利地迁徙回州郡祖地。 那样的话,等于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所以陈晋必须死! 在这件事上,赵县令不只是为自己的脸面,也为了宗族利益。 今天,他知道陈晋进了城,当即派人去“请”,且看对方有没有赴约的胆量和勇气。 “禀告大人,陈举人答应了,很快便会来。” 负责跑腿的衙役说道。 赵县令眉头一挑:“知道了,他倒是个大胆的。好,很好。” 旁边马老开口问:“大人,你要如何对付他?” 赵县令咧嘴一笑:“其有恃无恐,是认定本官在衙门里拿他没办法。既然如此,便给这位新科解元准备一顿丰富好吃的,好好招待。” 听到“丰富好吃”四字,马老双眼放光:“卑职明白了。” 约莫两刻钟后,陈晋来到,身边两名侍卫随行。石奇峰则留在青山剑铺那边,处理其他事务。 赵县令很“大度”地出门相迎,化作笑面虎,把陈晋迎进厅堂上,然后分宾主落座。 一切看起来,和正常的会晤无异。 陈晋坐下来后,目光炯炯地盯着赵县令看。 看得极为认真,不放过任何的细节。 莫名的,赵县令感到一阵不舒服,淡然问:“陈解元,你在看什么?” “当然是看赵大人你。” “哦,为何?” 陈晋答道:“我来之前,已经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不料竟能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呼。俗话说‘事有反常必有妖’。怎能不仔细观察观察?” 赵县令双目一垂:“陈解元,你想多了。你已考取举人官身,不日将赴京赶考,若能金榜题名,很快便外放为官。到时候,说不定本官与你,还能成为同僚。在官场上,从来没有解不开的过节,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谈。” 陈晋笑了笑:“就像现在?” 赵县令点头道:“不错,今日我派人去请你来,就是为了好好谈一谈。” 陈晋的目光依然锐利,似乎想从赵县令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赵县令为表坦诚,毫不回避,任由他看个够,嘴里缓缓道:“我已令人略备薄酒,等会与你小酌几杯,一笑泯恩仇,如何?” 陈晋忽然起身:“不必了,我已经吃过饭,肚子很饱,吃不下别的东西。告辞!” 竟真得迈腿便走。 赵县令冷声问:“陈解元,你真的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陈晋站定,回过头来:“怎地?你要和当日对付王复那样,也要扣我罪名,剥去我的功名吗?” 赵县令看着他:“原来你一直在记恨着这件事。” “当然,因为王复是我的朋友。” “朋友?” 赵县令为之愕然,然后大笑起来:“你说他是你的朋友?” 陈晋坦然道:“当初我与王复本已约定,要结伴同行,一起去州郡赴考的。” 赵县令收住笑声,面容转冷:“那可真是遗憾。” 陈晋冷哼一声:“所以我与你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 一甩衣袖,出门而去。 赵县令没再阻拦,吃吃冷笑。 马老道:“大人,这厮不愿入席,连茶水点心都没有动过,瞧着颇为谨慎。” 赵县令头也不抬:“你想说什么?” “我琢磨着,他会不会是故意把王复拿出来当借口?” “呵,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他与王复本为同窗,亦是同年,的确曾一起约定去赴考。” 马老习惯性地撸起山羊胡:“既然不愿谈,为何又来衙门面见大人?” 赵县令嗤笑一声:“和上次一样,想要恶心本官而已。就像那些黄口小儿,对于讨厌的人,会往人家身上吐口水。觉得这样,就能出一口气了。幼稚。” 马老仍有疑问:“其饱读诗书,又有经历,按理不该如此。” 赵县令面露鄙夷之色:“正因为饱读诗书,才会如此意气用事。你看那些文人书生,一个个指点江山,慷慨激昂,以为自己胸怀珠玑,能救世济民。实际上,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文生罢了。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指望他们?什么事都做不出来。” 马老听着,忙道:“大人高屋建瓴,所言有理,是我想多了。” 赵县令又道:“好比陈晋,就算他恨我入骨,又能如何?他敢来打我?还是能来杀我?” 闻言,马老不禁哑然失笑。 当前的形势,的确是这个样子。 这边想要除掉陈晋,都难以寻觅到下手的机会,陈晋又有什么办法来对付大人? 确实只能通过些旁枝末节来表达立场态度,以及发泄内心的不满和愤怒。 如斯手段,对于讲究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的官场规则来说,的确显得幼稚可笑。 …… 见到陈晋安然返回,石奇峰松了口气,也不多问,做自己的事。 陈晋回到后宅,关好房门,坐下来,等心情平静,于是铺开文房四宝,开始作画。 (本章完) 第99章 99:点相摄魂,跃然纸上 第99章 99:点相摄魂,跃然纸上 作画需要掌握各种笔法技巧,还需要相关的天赋灵感,这才能画得好,画得像。 陈晋之前向郭瑷请教,有所侧重,主要是学人像。 突然来学丹青,与兴趣无关,和法术有关。 《点相摄魂术》。 该门术法得自古先生,属于战利品,得到之后,长时间收藏于壶天袋内。 等考过乡试,榜上有名后,才寻个空暇时间拿出来学。 一学就会。 只要神魄强大,修炼起旁门左术来,往往事半功倍。 毕竟旁门左术的特性,比起玄门正法,本就要容易入门得多。 秉持艺多不压身的观念,陈晋来学此法,想着某天或许能派上用场。 这一天竟很快来临。 当那日第一次面对赵县令,陈晋就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或许就在此门《点相摄魂术》上。 不过掌握法诀,与真正施展出来,是两回事。 正如他学会《五行格物论》,但能否真正炼制出法器,受到各种现实条件的制约。 《点相摄魂术》的前提在于一个“相”字。 有“相”才能“点”。 这个“相”,就是被施法者的肖像。 说白了,就是预先将对方的样子画下来。 画得越像,越形似,施法的成功率就越高。 故而陈晋拜郭瑷为师,来学丹青技艺。 学会之后,还得来观察目标的五官样子,以及情绪变化的形态。 唯有观察入微,才能画得更似。 不止形似,更要做到“神似”的地步。 他为人做事的态度,向来精益求精。 近距离观察,自然得来与人相见了。 上次在家里,加上这次在衙门,一共两次,已是足够。 陈晋准备好各种笔墨材料,当即奋笔挥毫,速画起来。 不用多久,第一张画出来了。但瞧了瞧,并不满意,于是接着画第二张、第三张…… 不知疲倦地画了一张又一张。 不断地构造、不断地打磨、不断地完善…… …… 天黑了。 石奇峰准备好晚膳,跑到后宅,见房门紧闭着,想到陈晋叮嘱过的话,不能去打扰,只能等在外面。 苏振神色有些担心,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敲门。 咿呀一响,房门打开,陈晋走了出来。 当看到他的神态样子,苏振和石奇峰俱是吃惊,皆因陈晋看起来颇为憔悴,仿佛在里头干了什么损耗巨大的事情一样。 问题是,房间明明只得他一个人呀,郭瑷又没有同行。 苏振肩负保镖职责,容不得闪失,便问:“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 陈晋的回答十分干脆:“就是感到饿了。” 晚餐风卷残云,补充营养能量。 然后再度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继续开工。 在以前,同住一屋檐下,石奇峰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可苏振感到疑惑,忍不住问:“石兄,公子他怎么怪怪的?” 石奇峰一耸肩:“公子一向如此,在修行呢。” “修行?” 咀嚼着这个词汇,苏振不禁面泛古怪之色。 其当然知道“修行”是什么意思,也有所耳闻,说陈晋懂得修行,可修行得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一路来,陈晋毫无表现。 既没有飞天遁地,也没有腾云驾雾,就连简单的武道剑法,在小树林与郭瑷比试的过程没有第三者在,结果如何,是个秘密。 缺乏表现,自然缺乏说服力。 大概是那种自己琢磨的修行吧! 名门弟子中有不少人如此做法,蔚然成风,很是流行。主要就是弄了本功法秘籍,然后就折腾上了。 皆因大道正法中,不管是道家还是佛门,对于收徒的条件都极为苛刻,万中无一。没有根骨机缘的话,就算出身权贵,都不得其门而入。 门槛太高了。 没办法之下,有些人便到处搜集功法口诀来练,进行自学,什么长春功、炼气术、观想法,诸如此类。 至于是真是假,又能否练成,真不好说。 苏振下意识地把陈晋归入此类,管不了那么多,便不再理会。 …… 夜已深,灯火映照出陈晋认真的脸庞。 虽然持续画了许久,但他握笔的手依然非常稳定。 当勾勒好最后一笔,一张栩栩如生的人像跃然纸上。 正是那赵县令。 在数十张的描摹中,最为形似,也最为满意的,就是这一张了。 陈晋放下笔,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揉了揉手指,再来观察。 对于此张画像,他感到最满意的,是人像一双眼眸中,画出了隐藏着的两分阴鸷之意。 宛若画龙点睛,准确地把握住了赵县令的特点。 形似之余,点出了神韵。 第一阶段,大功告成。 接下来,就可以施展《点相摄魂术》了。 此门法术,自有不少限制之处,比如范围性。 当超过范围之外,便难以捕捉得到目标的存在;与此同时,还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影响。 那古先生苦修多年,才有几分火候。 如今陈晋属于新学不久,能否成功,需要进行实践才能见分晓。 今天消耗甚大,精神已感疲倦,不宜作法。 另外,居住的地方距离县衙距离太远了,得换个近一些的地点才行。 踩点的事,不用亲力亲为,交给小慈即可。 一夜休息不提。 第二天平淡度过,很快到了晚上。 等到夜静无人时,一道身影轻盈地翻越墙头,来到空无一人的街上。 陈晋悄无声息地走着,最后来到一座荒弃的宅子外,越墙而入。 这宅子不远处,便是县衙了,可以说地理位置甚佳。 但也正因为太挨近县衙,主人家不小心“犯了事”,当啷入狱,家宅被封。 眼下成为陈晋的落脚处。 他选择了其中的一个房间,先把门窗给掩盖住,这才把灯点起。 此次做法,有着强烈的试验性质,各方面都得准备妥当。 压箱子的宝灯必须亮着,俨然护法。 做好这些后,再把画像取出,展开于眼前。 他端端正正地盘膝坐着,认认真真地来端详画像,从下往上看,一点点地看,不漏过任何细节地方,包括画像左边脸颊的那颗痣。 最后看到了眼睛。 四目相对,仿佛两人对望。 蓦然间,画像的眼眸犹如水波荡漾,微微颤动。 这番动感越发强烈。 最后砰的一下,像是推窗望月。 下一刻,陈晋就“看”到了赵县令…… (本章完) 第100章 100:狗头家神,似曾相识 第100章 100:狗头家神,似曾相识 这是一种神异的观感,有点像元神出窍。 在玄门正法中,元神出窍属于高阶术法,需要高深的道行修为支持。 而这门《点相摄魂术》,通过一张画像为媒介,可打开两人之间的壁垒,构造出一条独特的通道。 沿着通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过去。 至于要做什么性质的事情,又能否做得成,取决于施法者的本事手段,以及施法目的。 陈晋此行,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将赵县令解决掉。 很快,他“看到了”赵县令。 对方正在床上酣睡,处于一种安然放松,了无戒备的状态当中。 这是个非常适合下手的良机。 但突然间,陈晋心头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霍然看去,就看到了一尊神像。 此像被安置在一个神龛之内,神龛摆放在书架中央,神像面朝着床铺方向,如同在放哨和守护。 这是一尊浑身漆黑的人身狗头像,狗头硕大,两耳竖起,双目圆瞪。 它似有发现,脑袋竟然扭动起来,目露凶光,作势欲扑。 唰! 几乎同时,陈晋法念收束,回到房间之中,快速卷起画像,陷入沉思。 从一开始,他便有心理预备,知道赵县令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并非说对方当官,身上会有龙气官威什么的。 没那回事。 再大的官,也是血肉之躯。 只不过有些官员出身不俗,文武双全,本身就是高手来着。 而且为上位者,身份显赫,资源丰富,身边自有侍卫保镖等,还有别的非凡力量保护。 比如,摆在赵县令卧室中的那尊人身狗头神像。 这就是家神了。 对于“家神”,陈晋并没有太多接触和了解。记得最初,还是从山魈妖物口中听到,对方把魁星踢斗灯认作“家神”。 从某种意义上讲,宝灯一直默默地守护在陈晋身边,排忧解厄,确实称得上“家神”。 只是这尊家神来头极大,乃是传说中的“魁星神君”,非同小可。 当然,目前看来,并非魁星神君的真身,而类似于分身,而或残念之类。 具体如何,依然扑朔迷离。 家神存在,隶属神祗范畴,有着诸多类型,不同类型,作用效果有所不同。 基本功用,不外乎镇宅、辟邪、招财、行运…… 一般而言,只有高门大户才能请得起家神。 陈寿年的府上也是有家神的,但给予大儿子陈和明携带上任去了。皆因在陈寿年看来,家居位于祖地中心,有祖宗神护持,家神可有可无。 反观儿子就不同了,外放为官,情况复杂,更需要家神保佑。 然而家神的作用并非万能,终归到底,还是以人为本。 看陈和明就知道了,该下狱就得下,仕途依然坎坷不堪。 而今赵县令身边有家神守护,并不出人意外。像他这种名门嫡传,功名就手,年纪轻轻就担任七品主官的,前途无限,宗族自然会给予众多资源倾斜,并多方位进行保护。 正如陈晋这趟回来,陈寿年都挑选精锐侍卫担当保镖,就是担心会遭人暗算。 有这尊人身狗头神像在侧,虎视眈眈,对于陈晋的法术造成了很大的干扰和影响,既定的计划就难以进行了,需要重新筹谋,再做打算。 可千万不要像古先生那样,愣头愣脑地闯过来,结果被魁星神君一剑斩灭了法念,最终遭受反噬而死。 这也是旁门左道的局限之处,受到的限制因素颇多,难以堂堂正正。 所以说不是正道,亦非王道。 如果陈晋修行大成,一剑破万法,自用不着施法。 问题是现阶段的他,还不能做到那样的地步。 再说了,除非不得已,他也不会选择直接手提重剑去刺杀。 县衙人多,守卫森然,高手不少,更有强弩利箭等,硬闯的话风险重重,更难以善了。 考虑过后,陈晋只得离开,又静悄悄地返回青山剑铺的后院。 小慈现身,张口问道:“先生,你需要我做什么?” 陈晋当即对着它面授机宜起来。 小慈听得连连点头:“我明白了。” 振翅飞走,迅速没入夜幕当中。 第二天,一切如常。 石奇峰外出寻找买家,回来时颇有些郁闷,发牢骚道:“现在的行情,全给那狗官给祸害掉,简直惨不忍睹。这么大的一座宅院,位置也不算差,如今半价甩卖都无人问津。跌惨了,什么世道呀。” 今时不同往日,已然决定在州城定居,茂县这里的产业就不需要再保留了,得出手卖掉,至少能回笼一笔银子。 虽然手头不再拮据,可钱财方面,哪个会嫌多的? 况且陈氏祖地的大塘巷建立起来后,陈晋就得独立门户,总不该一直依靠陈寿年的支助过日子。 那样就太不像话。 一路来,人家给予的扶助已经够多的了。 如此的话,往后钱的地方多着呢。 陈晋道:“老石,你也不用太捉急,宅子在这,跑不掉去。而且咱们还得住在这儿。” 闻言,石奇峰颇有几分疑惑。 此番进城,除了处理此处房产之外,别的方面,无事可干。 因此他不明白陈晋所说的要住上一段时日是个什么用意。 怀旧? 不大靠谱。 冲着赵县令来的? 关键是见也见过了,还能做什么? 难不成真得带人冲进衙门,大开杀戒? 怎么可能? 那样做的话,可就是真的造反了。 思来想去,石奇峰突然想到个可能性:会不会是陈晋住进城里来,开始搜集关于赵县令的各种恶行罪证,然后去上级那里告状? 别说,此事还真有一定的可操作性。 毕竟陈晋的身份摆在这,只要豁出去了,越级报官,府城的官,甚至州城的官,应该会受理,然后派人来调查,说不定就能扳倒赵县令了。 不过如斯做法,不大像陈晋的作风…… 石奇峰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吃过午饭,再度出门。忽地见到门外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那儿探头探脑,形迹可疑。 这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看上去,就是个乞丐。 但根据江湖经验,乞丐正是最好掩饰身份的行装。 对方看到他,似乎吃一惊,连忙低头就走。 石奇峰眉头一皱,大踏步跟上去。 那乞丐偷偷回头,见他紧跟不舍,心更慌了,不禁加快脚步,几乎是跑了起来。 石奇峰暗自冷笑,他目光老辣,很快看穿对方虽然有些武功底子,但明显高不到哪去,就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于是不紧不慢地跟着,要看他是甚跟脚来路。 一会之后,那乞丐慌不择路,竟跑到一条死胡同里来,被石奇峰堵个正着。 “你是什么人?” 石奇峰大声逼问,步步逼近。 “我,我……” 乞丐声音沙哑,就想冲出。 石奇峰独臂探出,一把将其抓住,按在地上,随即见到乱发下显露出的面容,似曾相识: “是你?” (本章完) 第101章 101:故人重逢,天翻地覆 第101章 101:故人重逢,天翻地覆 石奇峰将乞丐抓住,但见乱发之下,显露出一张干瘦但似曾相识的面容,不禁惊呼出声:“是你?” 他认出了对方,竟是王复。 曾经豪气干云的王大公子,如今却沦为乞丐,衣衫褴褛,身子臭烘烘的,都不知多久没有洗漱过了。 “王复,你怎在此?” 石奇峰大感疑惑。 想当初,其负责护送王家老小离开,从茂县前往宜县。 虽然遭此大难,几乎家破人亡,但家主王远山之前颇有几分准备,狡兔三窟,在宜县也拥有家业财产。他痛定思痛,准备要东山再起。 后来石奇峰返回茂县,继而当车夫,与陈晋一道去往州郡赴考,从此便断了关于王家的消息。 万没想到,再见到王复,居然是如此光景。 故人重逢,王复只感到无地自容,嘴巴嗫嚅着说不出话。 石奇峰观察一下四周,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回去。” 刚走出胡同口,忽地想到了什么,没有回剑铺,而是带着王复朝另一边走,找到一间客栈,要了间上房。再去买了衣物等,让王复洗干净了换上。 然后做一番易容,当做是看房的买家,这才回去。 “王兄?” 剑铺后院,当陈晋看到王复,也是大感意外:“你回来了?” 看到他,王复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端是撕心裂肺,闻者伤心。 等他哭过后,陈晋再来询问,很快得知了其遭遇境况。 原来逃到宜县后,王远山担心赵县令会派人追索,于是不敢久留,赶快把家业分店变卖折现,准备带着钱财继续远逃。 不料在办事过程中钱财露白,遭遇到当地的恶霸觊觎,组织团伙轮番上门,勒索敲诈,设局欺骗。 一套手段下来,软硬兼施,就把钱财掠夺得干干净净。 王远山气得吐血身亡,王母承受不住打击,也很快病故。便是忠心耿耿的小厮阿平,也因为在与恶霸对抗的过程中受到毒打,无端失了踪,凶多吉少…… 连番打击之下,本就有伤在身的王复更是一蹶不振,躺着等死。 好在他妻子王柳氏是个贤惠而坚强的,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铤而走险,带上丈夫和一儿一女,又跑回到茂县投靠乡下的娘家。 虽然寄人篱下,受到不少白眼诘难,但总算活了下来。 慢慢地王复养好了伤,在消沉了一段时日后,在内心的悲痛激愤之下,终是按耐不住,便乔装成村民,混进县城,又弄了一把尖刀藏于身上,准备着要行刺赵县令,报仇雪恨。 然而赵县令深居简出,即使出行,也是前呼后拥的,王复根本找不到机会。 他并不甘心,不肯离去,不用多久,便沦为乞丐。 有时候,王复会经过曾经的家宅,感慨万千,心中越发愤怒; 有时候,他来到青山剑铺外驻足观望,只看到留守的学徒阿铁,寻不着陈晋和石奇峰的身影。 王复知道,两人早已离开茂县,奔赴州城去了。 计算时日,这个时候,应该都考完乡试了。 就不知道陈晋考得如何,能否考中…… 王复并不知道后面陈晋与赵县令之间的纠葛,下意识地以为,如果没有赵县令的发难,如果自家没有出事,那么自己,也早与陈晋一道,见识到繁如锦的大州城了。 罪魁祸首,正是那赵县令! 王复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碎尸万段,不足以泄愤。 只无奈,以他的状况,距离复仇已渐行渐远,就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完全没有,以卵击石罢了。 不过很快,他看到了公示出来的桂榜,看到了高中解元的陈晋名字,一时间,激动不已。 心中重燃希望。 王复知道,陈晋一定会回来的。 很多时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又或者,这是绝望之余仅剩的一点信念。 没有这点信念支撑着,恐怕人早已死掉了。 王复没有倒下,他等到了陈晋进城来,但是情绪复杂,不知该如何上去相认和面对。 两人曾是朋友不假,当初阔绰时,王复给了陈晋不少帮忙。 可反过来说,陈晋出手救过王家一家老小,不管曾经多少的人情,都不再相欠。 那么此际,王复能跑上门去,叫陈晋替自己出头,诛杀赵县令吗? 这样做的话,岂止强人所难,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不是借钱,而是杀人,要杀的还是一县之尊。 除非陈晋疯了才会答应。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陈晋已中举,得了官身,身份变得尊贵起来。 而王复惶惶然如丧家犬,靠乞讨为生。 两人的身份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反转变化,陈晋还认不认他都不一定。 诚如以前所说的:人心易变。 因此,王复不敢轻易现身,直到今天被石奇峰发现,带了回来。 听完他的讲述,陈晋叹息一声。 昔日让石奇峰护送王家去宜县,就是考虑到他们的处境缺乏自保的能力。 石奇峰也已尽心尽力。 没想到,后面还是出事了。 人的命运际遇总是充满意外变故,恍若泛舟江海,一旦遭遇风浪,便可能成为倾覆之祸。 而且,你也无法一直指望着别人前来搭救。 靠人不如靠己。 陈晋拍了拍王复肩膀:“王兄,节哀。其实你应该多想想你的妻子,还有儿女们,而不是以卵击石,一心求死。很多时候,死亡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徒增笑尔。” 王复叹道:“我确实对不起他们,尤其是我的妻子。想以前,我居然嫌弃她人老珠黄,不解风情,惭愧!” 陈晋便道:“心中有愧,就更应该补偿。” 王复面露苦笑:“可我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早无颜以对,能补偿什么?” 陈晋淡然说:“只要人还活着,活长久些,就可能看到想看的事物。一切皆有可能。” 听到这话,王复猛然抬头,一颗心忍不住砰砰急跳起来。 陈晋的神情平静,似乎只在说着稀松平常的言语,但眼神有闪亮的光。 在这束光中,王复看到了希望…… (本章完) 第102章 102:引蛇出洞,结果了事 第102章 102:引蛇出洞,结果了事 陈晋留住王复,并将他安顿下来。 当初王家遭受破家之祸,被驱逐出城,但并未受到通缉。 不过王复重返茂县的事,依然得小心处理,不能走漏风声,以免被赵县令方面知晓。 按照石奇峰的意思,最好是赶快将王复送出城,送回到他妻子那儿去。 但陈晋另有打算。 对于某些事情的发生,当事人若能在场,就算不是现场,只要在邻近的地方,对于心魔,也会有更好的消除效果。 毕竟自己这边,不管王复有没有出现,陈晋早已下定决心,要尽快动手的了。 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 日暮时分。 风颇大,呼呼地吹着。 吹来一只异鸟。 此鸟瞧着有些古怪,黑羽金翎,头上长着一撮黄毛,显得有几分神气。 它盘旋在县衙上空,一双锐目俯视下来,感受到一股血腥气味。 官府衙门,规格制式都是统一风格,本该堂堂正正,威严英武的,但眼下的茂县县衙,显得阴暗压抑,死气沉沉的模样。 自从蜕变进化,小慈的翱翔能力大为提升,飞得更高,飞得更快。它一个滑翔,出现在县衙后宅的矮墙上。 呼的! 急促的破空声起,一头乌黑油亮的大狗猛地冲出,腾身一跃,径直朝小慈扑来,端是凶猛无比。 好在小慈早有防备,扑棱一下飞开,飞到稍高的檐头处,好整以暇地用嘴巴梳理着羽毛。 见状,大黑狗再度扑来。 其非寻常犬类,跳跃得很高。 但小慈又及时地振翅飞开,飞到一棵树上,然后探头出来张望。 接连扑空,没有把猎物拿下,大黑狗被激发了怒气,跑到树下,抬起头来,龇牙咧嘴,目露凶光。 不料站在树枝上的鸟儿扭动屁股,一坨鸟粪从天而降。 虽然大黑狗很敏捷地躲开,没有被打中,但如斯行为等于严重挑衅,使得它非常愤怒。 小慈继而展翅,低空飞行,来到围墙的墙头。 大黑狗急追过来,但停留在围墙之内,并没有贸然跳过去。 见它不上当,小慈直接朝它吐口水,然后口吐人言,骂道:“傻狗!” 这一下大黑狗彻底爆发,暴跳如雷,狂吠不已。 这番动静不小,很快脚步声响,数人冲来,领首的赫然是那位马老。 此时墙头上的小慈早飞走了。 马老过来,一声令下,手下立刻四下进行搜索,但并没有找到有人侵入的痕迹。 “威神,你发现了什么?为何如此暴躁?” 马老走过来,伸手摸了摸黑狗的脑袋,开口问道。 然而此畜并未成妖,不会人言,一个劲冲着上空吠叫。 马老抬头仰望,只看到渐渐晦暗下来的天空。 “出了甚事?” 赵县令来到。 马老连忙禀告,然后得出结论:“可能是有鸟禽飞了进来,威神抓不到对方,因而发怒。” 赵县令微微颌首:“它也许饿了,要喝血,要吃肉。” 马老心头一凛:“大人,我会尽快安排。” …… 小慈飞回陈晋这边:“先生,那狗没有上当,引不出来,该怎么办?” 陈晋开始沉思,考虑再三,缓缓道:“没办法的话,只能再去施法,拼一把了。” 在世上,很多的事情并不会事事如意,也无法算无遗策。 这件事着实不能再拖,拖得久了,更多变故。 小慈忽而像是下定了决心:“先生,我还有个法子,一定能吸引那狗出来的,你且等着,按原计划行事。” 说罢,振翅高飞,绕了一圈,又回到县衙后宅的墙头上,然后举起尖嘴狠狠一啄在自己的左腿上,登时见红,有血珠渗透而出。 轰! 大黑狗嗅闻到一股鲜美可口,异常吸引的血腥味,立刻飞扑而至。 这一次,没有什么可阻挡得住它,迅猛腾跃上墙,直扑小慈。 小慈忍住疼痛,振翅低飞,将黑狗引走。 一鸟一狗,一飞一追,出现在街上,惊得不少晚归的行人惊慌失措,躲之不及。 主要是被狗所吓到的。 如此健硕的个头,如此凶恶的面相,獠牙外露,目露凶光。 这哪里是狗? 分明是一匹巨狼、饿狼! “哎呦,不好!威神跑出去了!” “快追!” 马老闻声来看,吃了一惊,立刻施展轻功,越墙而出。 嗖嗖嗖! 三名手下立刻跟上。 赵县令也被惊动,但他身为一县之尊,自不能也跑到大街上追狗,只能脸色阴沉地等着,心中暗觉疑惑:威神怎会如此失态呢? 难道是有人施展手段,故意引牠出去的?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算计到本官头上? 陈晋? 此刻陈晋正在青山剑铺所在的那条街上散步,身边两名侍卫,左“苏振”,右“李可”。 端是贴身保镖,不离寸步。 时已暮晚,街上不少行色匆匆的行人,又有些商贩摊子出街,准备夜市开张了,多是面档、馄饨、饺子之类的吃食。 行情维艰,总得赚钱来养家糊口。 闻着煮沸的骨头汤香气,陈晋食指大动,就想去吃上一大碗馄饨面。 就在此时,前头人声哗然,尖叫声、惊叫声、还有小孩的哭声,众多声音混杂到一起,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振当即面露警惕,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沉声叮嘱道:“公子小心。” 正说着,在逃窜的行人后面,一头恶犬势若奔马,极速冲来。 有个别行人被吓得不轻,失足摔滚在地上,哭爹喊娘,一片狼藉。 “好个畜生!” 见恶犬毫无减速之意,眼看就要冲到陈晋跟前来了,苏振当即踏步上去,刀不出鞘,犹如一把板子,狠狠地砸在它脑袋上。 啪! 大黑狗受阻,吃了一击,十分吃痛,立刻昂首呲牙,凶狠咬来。 苏振不慌不忙,侧身闪过,然后一记撩阴腿,重重地踢中其腹部。 “嘭”的闷响,登时将此畜踢得翻滚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 “住手!” 有人远远地追上来,口中大喊道。 陈晋目光一闪,一把拔出守护在身前的李可的腰间佩刀,持刀上前,一刀刺入恶犬颈脖,将之结果了事。 “你敢!” 马老追到,目睹之下,气得七窍生烟,双眼喷火。 (本章完) 第103章 103:精心设局,惊天阴谋 第103章 103:精心设局,惊天阴谋 “陈解元,你!” 马老赶到,正看见陈晋持刀将威神结果了事,不禁又急又怒,还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惶恐。 要知道威神并非凡畜,而是一头血兽,并且与赵县令的家神息息相关,故而名字中有个“神”字。 此兽用秘法豢养,饮血吃肉。 喝的不是普通的血,吃的也不是普通的肉,养得凶性如焰,然后反馈家神神像。 两者之间,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密切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想到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威神发疯似的窜跑出来了。 出来也就罢,怎地偏偏冲撞了陈晋? 一环环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 这是个设计好的局! 马老死死地瞪着陈晋,忽地意识到眼前这位貌似斯文秀气的书生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又或者,背后有着陈氏本家的影子在。 陈氏要对大人下手? 这个可能性最符合逻辑道理。 天下八大名门,基本上各自盘踞一方州域。虽然远谈不上势力割据,但称之为“地头蛇”不为过。 因为王朝“外放为官”的硬政令,各个踏上仕途的名门子弟都是跑到别家地头上任职。 如此一来,彼此间的形势显得犬牙交错,错综复杂。 毕竟门阀之间的关系有好有坏,明争暗斗从没有停止过。 这也正是庙堂之上,帝王家所喜欢并希望看到的局面。 此谓“平衡”。 信州赵家与高州陈氏的矛盾向来尖锐,赵县令来到茂县担任主官,如同切入一枚钉子,自然让陈氏感到不舒服。 只是为了大局着想,相互间不会轻易爆发冲突。 然而陈晋的横空出世,成为了导火索。 当初赵县令派古先生去进行暗杀,不料失手,就此埋下后患。 陈晋不但活了下来,还高中解元,并认祖归宗。有了本家靠山,他难道不会想着以牙还牙吗? 一定会的。 而且陈氏方面,也可能借机发难,来打击赵家。 想通这些,马老顿觉豁然开朗,感觉捋清楚了所有的思路。 看向陈晋的目光,已是变得凝重和认真。 陈晋抽刀,将刀刃在乌黑油亮的皮毛上擦了擦,诧异地道:“老马,你在跟我说话吗?” 眉头一挑:“难不成这头恶犬是你家的?” 马老按住心头怒气:“它是大人家的。” 陈晋“哦”了声,疑问道:“怎地那么不小心让它跑出来了,还不栓绳子。你看它如此健硕凶猛,一路冲撞,把好些人都给撞倒了。你看,那个女童都差点被它咬到……” “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你刚才也看到了,还有周围那么多人证。大家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此畜朝着我扑来。我的侍卫出手将其击倒,乃是正当防卫。” 马老恨声道:“那你也不用补刀,将它杀死。” 陈晋一摊手:“我刚才都被吓坏了,以为这是一头野狼呢,又或者是一条疯狗。可不管是狼还是疯狗,都不能放纵它出来祸害百姓,自然得杀掉,以除后患。” 马老神情阴沉:“此事我会回去禀告大人的。” 命令手下搬抬起犬尸。 陈晋忽道:“老马,要不你给你家大人说说,我可以赔偿。” “不用了。” 马老一甩衣袖,神情愤愤。 威神的价值根本不是区区银两所能衡量的,此仇结下,不死不休。 陈晋突然脸色一沉:“那赵县令身为一县父母官,没有看好自家的狗,让它出来惊吓民众。摔伤的人、打翻的摊子、砸烂的东西,这笔账该怎么算?是不是该赔?” 马老:“……” 怒极而笑:“好,很好!” 环顾四周,看着停留在边上的众多民众,慢慢道:“谁家因为此事受到损失的,都可以跟着我去衙门取证验伤,要赔多少都没问题。” 被他目光所慑,民众们赶紧低下头去,哪敢与之对视。 至于去衙门讨赔的事,开什么玩笑? 想都不用想。 赶紧作鸟兽散,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怕被马老等人记住了样子,后面找上门来,可就是破门的祸事。 见状,马老蔑然一笑,自顾带着人和犬尸走了。 目送他们背影,陈晋感叹道:“好大的官威……不对,他们根本不是官,只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苏振并非笨人,渐渐回过味来了,暗想此事难道是陈晋设计好的? 可到底怎么回事? 一时间想不明白。 他自是看出威神绝非寻常家犬,而是一头豢养得有几分火候的血兽,价值非凡。 陈晋将它诛杀,此事恐怕难以善了,看来得尽快安排护送陈晋离开茂县才行。 免得矛盾事态愈演愈烈,不可收拾。 …… 却说马老回到衙门,心神忐忑,不知该如何向大人禀告。 但不禀告又不行,唯有硬着头皮来见赵县令。 赵县令见他面色难看,便随口问:“威神出去咬伤人了?” 马老摇摇头。 赵县令眉毛上扬:“它吃人了?这家伙……可有人见到?” 马老哭丧着脸:“威神被陈晋给刺死了!” “什么?” 赵县令霍然色变,大步而来,劈胸将他抓住:“你再说一遍?” 马老连忙将事情经过道出,倒不用添油加醋,直接陈述即可。 赵县令听罢,怒火中烧,忽地想到什么,急步奔回卧室,来到书架前。 但见神龛内的狗头人身神像变得黯淡无光,体表上一层层的龟裂,仿佛碰一下,便会四分五裂,崩坏开来。 他身形一个摇晃,咬牙切齿:“陈晋,敢坏本官神法,吾必杀你!” 伸手取下墙壁挂着的长剑,便往外走。 马老慌忙拦住:“大人,请三思!那厮乃新科解元,咱们师出无名,这样带人杀过去,会授人口柄。闹将起来,后果难料。” 赵县令厉声道:“难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依我之计,当从长计议。” “还从长计议!他可能很快便出城,离开茂县,回返陈氏祖地去了。到了那时,更拿他没办法。” 马老苦口婆心劝道:“大人,你难道不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吗?” 赵县令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陈晋本为一介乡野书生,出身低下,履历也平平无奇。其之所以突然冒出来,和当初陈寿年的到访息息相关。否则的话,就这般对手,古先生岂会失手?” “所以呢?” 马老老谋深算地道:“我觉得,整件事都是陈氏的阴谋,都是他们针对大人而设下的一场惊天阴谋。” 听到“阴谋”二字,赵县令心头一悚,顿时清醒过来,想了想,疑惑道:“可不对,按照你的分析,那陈晋中举也是安排好的?怎么可能!莫说陈氏,便是四大世家那些大人物,都不敢操作考场舞弊。此等事关乎社稷神器,旁人若敢染指,祸及九族。” 马老继续分析:“陈晋中举,或是意外因素。可能是他有些天资,误打误撞便中了。” 赵县令哼一声:“误打误撞都能中个头名解元?” 想当年,其在信州乡试也不过考了个第十二名。 马老面不改色地说:“高中解元,更能说明其运气好。” 对于这个说法,赵县令倒有几分接受了: 时运命数这玩意,玄之又玄,确实无法准确把握。 马老接着道:“我琢磨着陈氏方面,是故意将陈晋当为诱饵,利用他来与大人产生冲突矛盾,从而引大人犯错。” 赵县令听得心意焦躁,开始踱步起来。 对于马老所言,他有些半信半疑,但结合种种,包括守护在陈晋身边的侍卫保镖等成色,由此可知,陈氏本家那边,的确在陈晋身上下了重本。 而派出后生子弟,相互进行比试争斗,更是门阀之间默认的规则之一。 既是考验,也是磨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从一开始,赵县令对于陈晋的观察便失算了。 并最终造成现在的局面:威神被杀,吃一大亏。 威神被激怒,被引出去,此事本身就颇为可疑,单靠陈晋一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么,如果现在赵县令受激,被仇恨冲昏头脑,直接提剑去杀陈晋,会不会就掉进了对方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显而易见的事。 到时候,不但杀不成人,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毕竟陈晋身边的侍卫们都不是吃素的,暗地里,可能另有埋伏。 好险…… 赵县令迅速冷静下来了。 沉吟片刻,决定手写一封书信回家,将事情汇报上去。 至于受损严重的家神神像,得先撤下来,装进特制的檀香木匣子内蕴养。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下午,赵县令便接到情报信息,说青山剑铺已经脱手卖掉,而陈晋坐上马车,石奇峰负责赶车,由两名侍卫护送着出城,往大塘乡而去。 赵县令立刻下令,让马老出城盯梢跟踪,若有机会,便当机立断出手,将陈晋袭杀。 作为赵家供奉之一,马老自有本领手段,掌握着一门能隐匿身形的奇门术法,又会一手袖箭,箭上淬毒,例不虚发,中者必死,最善于偷袭暗杀。 是夜,赵县令独自一人在后宅喝酒,内心烦闷之下,喝多了几杯。 他新官上任,家眷等都没有带上,身边只得名书童伺候。 等其宽衣,躺上床后,左右皆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 很快,赵县令沉沉睡着,发出了阵阵轻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的灯火渐渐式微,摇曳不定。 呼的! 一阵阴风起,本就微弱的灯火登时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人影浮现。 蓦然间,睡着的赵县令感到遍体生寒…… (本章完) 第104章 104:调虎离山,一击即杀 第104章 104:调虎离山,一击即杀 (月底了,可以开杀了,可以投票啦!) 赵县令遍体生寒,感到冷意阵阵,下意识地抓过被子盖到身上。 然而那本该温软的被褥,不知为何竟变得坚硬而沉重,如同厚实的石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越压越重,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他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求生的本能仿佛一把刀子,狠狠地切割着神经。 在莫名的痛感刺激之下,赵县令开始挣扎,拼命地要睁开双眼,好让自己能从那个可怕的梦魇中挣脱开来。 然而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 他像是被巨石镇压,又似是被拖曳进无底的深渊,沉溺到粘稠的水里。 越是用力,越是沉沦。 直至沉没过顶,没了动静…… …… 夜幕下的大塘乡一片静谧,不见半点灯火,乡民们早已进入梦乡。 村外的田野,一具插放在田埂上的稻草人蓦然动了,身形显化出来,赫然是马老。 其举首观望着沉寂的乡村,终是下定决心: 进村! 杀人! 因为他知道,今晚可能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到了明天,一个不好,陈晋一行便会启程出发,离开茂县。 大人那边的耐性已然消磨殆尽,下了严令,如果空手而归,不知该如何交差; 另外,这对于马老本身而言,同样是个很好的立功机会。 身为供奉,身份地位虽然不算低,但想要获得更多更好的修炼资源,就得拿出表现来。 门阀冷酷,不养闲人。 常言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也是时候出手了。 他不再犹豫,隐身而行,打算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村庄,来到陈家,一箭袭杀陈晋…… 虽然此举有一定暴露的风险,可做这般事,哪能万无一失的? 况且即使被人发现,其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这样的话,回去面对大人,也能有个说法。 很快,马老就进入到村口处。 突兀一声鸟叫,沙哑呱噪,似是乌鸦,在这静夜的环境中分外刺耳。 他心头一惊,莫名萌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正待回头。 一声铜锣敲响,四下火把照起,人影幢幢,刀光剑影。 “不好,是陷阱!” 马老心思敏锐,立刻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 他看到了火把下一张张侍卫们的面孔,唯独不见陈晋的身影,不由心头骇然,想到某个惊人的可能性: 调虎离山? 声东击西? 陈晋怎么敢? 大人…… 马老怒吼一声,手中袖箭激发,想杀出一条血路。 但苏振等人的刀锋早已飞快地劈砍过来。 战斗很快结束。 严阵以待,加上群殴,胜负结果没有丝毫悬念。 只是有一名侍卫不幸被暗箭射中,箭上淬了剧毒,眼看不能活了。 见状,苏振眼皮子直跳:要是这毒箭射伤了公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公子运筹帷幄,设下此局,一举将对方斩杀。 这番动静,自是惊动了乡民们,但他们可不敢出来,纷纷装睡,一个劲祈求菩萨保佑,不要被牵连进来。 善后的事,交由石奇峰来负责。 苏振私下找到他,低声问:“石兄,公子留在城内,到底要做什么?” 石奇峰沉声回答:“我亦是听命行事,公子自有主张,你我做好本分即可。” 闻言,苏振不再多问。 他更担心的是陈晋的安危,至于其他,作为经验老到的侍卫人员,什么事情该问,什么时候得装糊涂,心里门清。 只隐约觉得,自己之前对于陈晋的认知了解,完全颠覆了。 难怪此子能被六大爷如此看重…… 陈家点起了灯火,陈源一家都醒来了,惊疑不定,内心忐忑。 女眷呆在一屋,由郭瑷在安抚。 郭瑷也不清楚陈晋在做什么,但知晓其本事,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在另一屋中,王复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 白天出城时,却是他冒充陈晋,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戏码。 其也是听命行事。 以前王复与陈晋相处接触过不少,知道陈晋是个行事果决的人,说杀山魈妖物就杀、还有赵主薄…… 而今,竟轮到了赵县令。 想到这,王复便忍不住的身子颤抖,心情激动:大仇得报,即使不能手刃仇人,但只要赵县令授首,一切便已足够。 他也不清楚陈晋要如何下手,又要如何善后,只坚信陈晋是个有本事的人,一旦动手,肯定早筹划好了所有。 颇不平静的一夜终于过去。 众人一夜未眠,一个个都在翘首等待着。 巳时,陈晋回来了。 他看着颇有些疲倦,脸色稍显苍白,可浑身上下,无伤无碍,脚步稳健有力。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陈晋踏步进屋,开口说道:“我需要睡一觉……老石,你送王复回去一趟……大伯,我明天便要启程离开,去往州城定居,准备明年开春的会试春闱。” “好,都听你的。” 陈源忙不迭答应。 至于别的事,纵然满腹疑窦,也都烂在肚里,不宜问东问西。 陈晋回屋,关门,倒头就睡。 …… 茂县县衙,后宅。 眼看日头高升,大人却还没有起身,有些奇怪。 不过大人近日心情不好,昨夜又喝多了几杯酒,可能酣睡正香,书童等人不敢贸然来叫唤。 又等了好一阵,仍是悄无动静。 这下书童按耐不住了,开门进去,正见到大人身上盖着严实的被子,连头脸都蒙住,卷成一团。 “大人!” 书童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被窝里一片死寂。 “大人,已是巳时,该起身洗漱用膳了。” 书童忍不住继续唤叫。 但还是得不到回应。 书童壮起胆子,伸手扯下被褥,探头来看,却见到大人圆睁双眼,脸上呈露出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面皮发青,已气绝多时。 “大……大人?” 书童骇得魂飞魄散,吓得一屁股摔落在地,然后急忙爬将起来,冲到门外,扯开喉咙嚎啕大叫:“来人!快来人啊,大人出事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众人闻讯蜂拥而至: “大人死了!” “怎么可能?” “是怎么死的?” “凶手在哪?快,快封锁城门,全城缉捕……” 偌大衙门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本章完) 第105章 105:新的开始,新的收获 第105章 105:新的开始,新的收获 县衙班子中有主官县令,也有县丞、县尉、主薄等副官。 只不过赵县令太过于强势,新官上任三把火,很快就把那些副官们整得没脾气,纷纷靠边站,毫无存在感可言。 直到现在。 赵县令突然暴毙于床上,其麾下得力的心腹供奉马老不知所踪,剩下的书童、侍卫、长随、门子等人顿时失去了主心骨,惶惶然如没头苍蝇。 主家遇害,作为身边人,他们肯定会遭受赵家问责,甚至可能会被处死。 但当下首要的,自是要缉凶。 全城戒严、封锁、缉捕等工作都需要行使政令,书童等人猛地发现: 没有发号施令的人了…… 一直以来,他们围绕赵县令而存在,如同攀爬在大树树干上的藤蔓。 当大树枯萎,当大树倒下,他们便失去了靠山依仗,再无法颐指气使,差遣别人。 毕竟他们皆为白身。 赵县令不得民心,也不得人心。 高压之下,衙门的一众官吏皂役奔波忙碌,累得像狗,可到头来绝大部分的收益都被上峰攫取了去,他们这些干活的人非但没有好处,还要遭受老百姓们唾骂,戳脊背骨。 心中早憋着一股愤懑意气,无从发泄出来。 赵县令的意外身亡,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宣泄口: 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人拍手叫好…… 依照惯例,在县令失能的情况下,县丞就得顶上来,代理权职。 茂县的县丞和县尉属于“老人”,在这里干了不少个年头,服侍过三、四任县令,可谓经验丰富。 两人很快通完气,随即下达第一道命令,封城搜捕; 第二道命令,却是派人将赵县令的手下全部关押起来,分别进行审讯。 县衙重地,赵县令在后宅遇害,其身边人恰有最大的嫌疑。 没毛病。 第三道命令,封锁衙门后宅现场,搜查证据痕迹,又找仵作来进行验尸。 这一搜不打紧,竟有惊天发现,除了大量金银财宝外,还搜出累累白骨…… 事情的性质变得复杂了。 随后仵作验明,赵县令全身上下并无外伤,应该是中了某种左道邪法。 而赵县令的书童提供线索,说此法有点像《点相摄魂术》,掌握此术的人叫古先生。 古先生曾为赵县令的幕僚门客,可失联已久。 书童又说,此前自家大人与新科解元陈晋结怨,陈晋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但经过查询,多方口供表明,陈晋一行早离开县城,回了大塘乡,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况且,赵县令身中神法而死,不管怎么看,都扯不上这趟衣锦还乡的陈晋。 太不合理了。 随着案情展开,县丞知道此事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便命人详细地记录下案卷,然后派遣快马出城,前往府城报案。 一位七品县令死在任上,死在县衙里,此事性质恶劣,非同小可,最后肯定会惊动朝廷。 信州赵家那边,更是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等赵家来人,估计已是两三个月后的事了。 考虑再三,县丞还是决定派遣一位捕快带人去往大塘乡,登门找陈晋问些话。 例行程序,方方面面都能有个交代。 …… 石奇峰赶着马车,送王复回到妻儿所在的村镇。 夫妻再见,恍若隔世,立刻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一番场面不提。 最后石奇峰来问王复:“你已经决定了不跟我们去往州城?” 王复态度坚决地点头:“我决意留下,搜集证据,并联合其他遭受祸害的人,一起去衙门告状,打官司,势要打到底。” 摆在他眼前的,有两个路子选择,一个是跟随陈晋,迁徙到州城定居生活。 以他和陈晋之间的关系,到了大塘巷,总有一席之地。 第二个选择却是留在茂县击鼓鸣冤,若能沉冤得雪,便可以恢复秀才功名。 相比之下,选择后一条路无疑要艰难得多,但也要堂正得多。 经历诸多苦难后,王复变得坚强,他要凭着意志,重头再来,为自己正名。 此举不仅是为了自己,还能揭露赵县令的诸多恶行,将水搅浑,间接帮上陈晋的忙。 石奇峰赞赏地道:“不错。这里有一包银子,你先拿着用。” 王复本要推却,就听石奇峰道:“你要养家糊口,要递状子,要打官司,方方面面都得用钱。没钱寸步难行,没钱就只能寄人篱下,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听到这话,王复收下了,说道:“当是我借的。” 石奇峰哂笑道:“这就是你与公子的差距,扭扭捏捏,不够洒脱。” 王复忙道:“陈兄乃奇男子,我哪能与之相比?” 石奇峰说:“若那狗官还在位,你这官司打到天上去都无用。可他不在后,你就能翻身了。” 王复忍不住问:“赵县令真的死了吗?” 石奇峰看他一眼,慢慢道:“现在我也不知道,但相信很快就能知道。这么久以来,公子从未让人失望过。” 说罢,驾驭马车走了。 目送着马车离开,王复捧着沉甸甸的包袱,目光坚毅地喃喃道:“等恢复功名,我必去州城赴考。陈兄说得对,只要人活着,便有着希望……” …… 捕快差役的到来,已经是下午时分。 睡过一觉,陈晋恢复精神,从容面对问询,对于很多的事情,要么回答“不知道”,要么说“不清楚”。 身份摆在这,捕快等人俱是客客气气的。 他们受命而来,只不过例行公事,纵然察觉到可疑之处,也不会寻根问底。 毕竟不是审问。 接着陈晋说到明天启程出发州城,开始准备明年会试的事,等于报备。 捕快自不会阻拦,连忙拱手做礼,恭维地说“一路顺风,预祝金榜题名”。 最后各人领到一份红包,笑眯眯地回城复命去了。 而后石奇峰赶车回到,向陈晋禀告关于王复的抉择。 对此,陈晋自没有意见。作为自主个体,各人本都有着各自的主意和去向。 该帮的都帮了,该做的也做了,后面的路,该由王复自己走下去。 石奇峰又神神秘秘地请陈晋到一边,然后拿出一口灰扑扑的小袋子,低声道:“公子,这是我昨夜善后,处理对方尸体时搜身所得,瞧着颇有些奇妙,便不敢妄动,如今上交给你。” 陈晋一看,立刻认出来了,可不是一口壶天袋吗? 除了个别纹饰有所不同外,其他方面,与自己早前从古先生那里缴获的那个几乎一样。 当即接过,不急着打开,笑道:“老石,你做得很好。” 石奇峰忙道:“分内之事。” 陈晋目光一闪,拿出一卷纸来:“我这有一份粗浅的养生功法,修炼之,倒有几分修身去病,延年益寿的功用。你且拿去,看能否修炼。” 闻言,石奇峰顿时睁大了眼睛,掩饰不住的激动之意,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公子,这……” 其年轻时闯荡江湖,争斗不休,身子骨多有暗伤隐疾,而今随着年纪上来了,不时发作,颇为痛苦,正需要一份正宗的养生功法来进行温养调理。 那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在市面上搜购,然而买到的都是残本,而或伪作,根本没办法来练,就算能练,也是练岔的,走火入魔的几率很高。 正宗完善的功法都是秘传,外人哪里能得到? 正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说的便是这么个道理。 现在陈晋愿意传他法门,代表意义不言而喻,怎不心潮澎湃? 陈晋笑道:“老石,不必客气,这是你该得的。修炼之际,若有疑难处,再来问我。” “多谢公子。” 石奇峰恭敬做礼,接过秘籍,郑而重之地收起:“那我先出去帮忙收拾了。” “好。” 等其出去,房内安静下来,陈晋坐好,拿着新得的壶天袋,准备开启来看,看里头装纳着什么好东西。 从身份地位上看,马老显然高于古先生一筹,是赵县令身边当仁不让的心腹,充当着多重角色。 那么,此人的壶天袋成色,应该比古先生的更好。 金银财宝之类,倒在其次,陈晋更渴望获得适用的修行资源,比如术法之类。 艺多不压身。 譬如这次袭杀赵县令,如果没有掌握《点相摄魂术》,做起事来,就不可能那么干脆利索。 甚至不一定做得成。 很多时候,有嫌疑是一个局面;被抓个现行,又是一个局面。 至于旁门左道的副作用,他有《六气正位法》为根本法,坐镇神魄,稳定心性,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自从突破到第三境,脏腑强化,气血浑厚,随之法念意识也得到不少增强。 当下来看,正见到壶天袋口处黑气缭绕,凝聚成一条蟒蛇盘踞在那儿,受到激发,登时昂首扑来。 两口袋子,禁制的表现形式俱为蛇类,这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皆因蛇类形态较为容易炼制,并且类似于麻绳,用来捆绑口子,再合适不过。 这一次,陈晋有心试炼,不需要再劳烦魁星神君开眼,自己就来破开禁制。 (本章完) 第106章 106:开袋得宝,红尘遁身 第106章 106:开袋得宝,红尘遁身 陈晋运转功法,施展意念,可惜法力到底绵薄,无法幻化。要是雄厚的话,一念生像,可变成一头老鹰,一口便将那禁制蛇形给啄碎,破解开来。 当下没有那般实力,便将法念来慢慢消磨,虽然慢了些,但效果尚可,看这样子,大概五天之内,即可开启宝袋。 如此一来,就无需请魁星神君开眼了,免得消耗其神性。 而且自己动手来做此事,可以获得很好的锻炼机会。 一举两得。 到了第二天,行装收拾完毕,陈晋留下一半侍卫,负责保护和协助大伯他们搬家、迁徙等。 他则与郭瑷分乘两辆马车出发,启程去往州城。 离开村口之际,不禁回头顾望,朝着送别的乡人们挥一挥手。 仿佛与过去告别,微微有些离愁别绪。 目送马车远去,乡人们情绪复杂:有不舍、有羡慕、有忐忑、有惧怕…… 赵县令被杀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了。 第一反应,众人都是欢天喜地。 他们深受压迫剥削,苦赵县令久矣; 第二反应,就变得担心畏惧起来。 毕竟死了一位七品县令,而且似乎与乡上有些牵连,万一朝廷震怒,发兵来剿,该如何是好? 转念又想,如果此事真得是陈晋做下的,自有陈家在前头顶着。况且陈晋是认祖归宗的人,身份地位大不相同,有门阀作为靠山,肯定能把事情摆平的。 说不定,还是上面的意思呢。 否则的话,单靠陈晋一个人,即使高中解元,也不可能是赵县令的对手。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又手握实权…… 众人怎么想,陈晋俱不知道,也不在意,只坐在马车内休息养神,然后破解禁制。 这一路无话,也是平平安安的。 就在抵达州城的前一夜,终于大功告成。 通过不懈的努力,壶天袋口的那道毒蛇禁制被破解,门户打开,显露出藏在里头的事物。 最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金光灿烂的一片,一块块金条堆积如山,瞧着就令人目眩神迷。 在这王朝盛世,金银财宝,始终属于硬通货。 不敢说能买到任何东西,但大部分的东西,都有着一个价格标签贴在上面。 有时候不是买不到,而是给的价钱不到位,如此而已。 和古先生的那口壶天袋差不多,马老的壶天袋中,金条也是占据了三分之二左右的空间。 看来这些旁门术士都有敛财藏宝的习惯。 实属正常。 仙道缥缈,长生遥遥无期,到头来,想要养老,想要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还是赚钱最重要。 陈晋目光搜寻,很快找到一卷古朴的帛书,念头一动,将之摄出到外面来。 《三千红尘遁身术》。 他精神一振,检查无害后,开始翻阅。 一看之下,得知这是一门关于如何收敛气机,隐藏身形的遁法,也就是凡俗市井中津津乐道的《隐身术》。 只可惜,马老获得的这份为残本,并不完整,多有语焉不详之处。 虽为残本,但只要是真本,就能进行修炼。 至于最后能学到几分本事,就得看个人的天赋悟性了。 陈晋吸一口气,当即坐得端正,摒弃杂念,开始学习起来…… …… 州城,陈氏祖地。 议事大厅,灯火通明。 气氛颇有几分火药味。 “陈晋这是要干什么?简直胆大包天,无法无天了!” 第二房家主陈寿治率先发难,神态激动,白胡子都翘了起来。 “可不是?他这般做法,等于坏了规矩,太不顾大局了。这样的话,很容易会激发两家矛盾,继而全面开战,那就不可收拾。” 说话的是第四房家主陈寿全。 第三房家主陈寿斌望着陈寿年,沉声发问:“老六,现在大家都在这,面对列祖列宗,你对灯火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的指使?” 陈寿年坦然道:“不是。陈晋这趟衣锦还乡,我对他的嘱咐只有八个字‘一路平安,谨言慎行’。” 陈寿斌哼一声:“如果没有你的授意,以及派遣人手协助,光靠陈晋一人,怎么可能做得成此等大事?” 陈寿年一耸肩:“对呀!既然认为他做不到,为何你们都一口咬定是他做的呢?就不能是别人?赵家向来骄横,树敌众多;赵五郎施政严苛,害得百姓家破人亡,民众恨之入骨,想杀他的人多得是。” 陈寿治冷笑道:“普通的人能得手?” 陈寿年淡然道:“那赵五郎虽然文武双全,但也只是血肉之躯,挨一刀会伤,受一箭会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谍报信息说得很清楚,赵五郎乃是被神法害死。” “这就更好解释了,陈晋堂堂读书人,新科举子,你认为他会神法?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王朝禁令,为官者能文武双全,能炼气养生,但不许修习左道神法。犯禁者,轻则罢黜,重则视为妖人,直接问斩。” 上首的老族长陈寿齐一摆手,开口道:“老六,你不用拿朝廷禁令说事。政令法规,哪一条允许官员们贪腐了?可还不是蔚然成风……不对!现在咱们聚在一起,要谈的不是那些事,老六,你勿要顾左右而言他。” 陈寿年很无辜地道:“我从没有岔开话题。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首先,赵五郎被神法害死;其次,陈晋不会神法;最后,我派遣护送的都是武者侍卫,根本没有会神法的。而且我家里的情况你们也清楚,供奉都养不起了,去哪寻这么一位神法高人来?” 诸人闻言,面面相觑,沉吟起来。 皆因陈寿年所说的有理有据,合乎逻辑。 陈寿齐伸手撸了撸胡须:“如今的问题是瓜田李下,陈晋的嫌疑太过于明显,很难自证清白。” 陈寿年冷笑一声:“族长,请问一句,为何陈晋要自证清白?就因为衣锦还乡,碰巧赵五郎被杀,他就成为嫌疑人了?赵家方面如何怀疑,是他们的事。咱们自己怎地也怀疑上了?岂不是惹外人看笑话,令自家人寒心?” 陈寿齐解释道:“老六,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应该明白此事非同小可,性质极为恶劣。不管是赵家,还是朝廷,都会缉捕严查。在此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先问清楚,通一通气,好有个应对之策?” “所以呢?” “今晚在这,灯火在上,我们问过你了。他日等陈晋回来,我们会带他进入祠堂,当着宝鉴问他,只要通过了问心考核,就表明此事与陈晋无关。赵家方面,朝廷方面,宗族自会出面应付。” 陈寿年目光一闪:“那就等陈晋回来后再说。” 陈寿齐正色道:“老六,此乃族规,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族规之上。否则的话,坏了规矩,人心就都坏了,再无法约束起来。” 陈寿年点点头:“我明白。” 第二天晌午时分,陈晋一行进入州城,返回祖地。 首先回到陈寿年的府上。 陈寿年满脸笑容地接待,命令厨房设宴洗尘,并留陈晋在厅上喝茶。 他则来到后面,单独接见苏振,听取汇报。 苏振毫无隐瞒,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道出,主要两件事,一件是陈晋拔刀斩杀恶犬;一件是陈晋金蝉脱壳地留在县城,命人在乡上设伏,精准伏杀了马老。 而就在当晚,赵县令横死。 听毕,陈寿年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第一件事不算隐秘,毕竟有那么多人旁观目睹;在第二件事上,陈晋用的招数不算多高明,但十分巧妙地制造了一个不在场的证据。 有些事情,证据其实不重要; 但有些时候,证据又很重要…… 看似矛盾,实则能够统一理解。 事到如今,陈寿年所能想到的,要么是陈晋深藏不露;要么是陈晋身边另有高人。 他早知道陈晋身上藏着秘密,却没想到这秘密藏得这么深,这么大。 一不留神,就整出件大事来。 堂堂名门嫡传,七品县令主官,不明不白地死在县衙后宅,肯定会令朝廷震怒,派遣巡抚钦差下来办案。 到时候,不知会掀起多少风波,又会牵扯多少人员? 但转念一想,此事最为精妙的地方,在于赵五郎是被神法害死的。 自从大乾立国,一直以来,对于旁门左道,以及野庙淫祀等都治理甚严,每隔数年,便进行一番镇压清剿。 连番清剿打击之下,使得那些奇人术士难以立足,居然纷纷投靠到门阀中来,成为门客,或者幕僚。 渐渐地,就形成了当前的局势。 有了诸多门客幕僚的加入,名门世家的势力开始膨胀起来,隐隐成为王朝隐患。 其实庙堂之上,也没停止过对门阀的打压。 只不过很多问题都是从当年开国之际便遗留下来的,尾大不掉,无法轻易解决。 到了如今,帝王家内部同样问题丛生,正应了那句老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言归正传,陈寿年琢磨着其中要害关节,让苏振下去后,再来找陈晋到书房叙话,开口便问:“陈晋,你对于人道中兴是甚看法?” 陈晋知道其意有所指:“请六大爷赐教。” 陈寿年看着他,慢慢道:“是法度、是礼制、是道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