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修仙:从药师到长生救苦天尊》 第1章 雨夜归坊 玉盘药方 “泉儿啊,你灵根资质平凡,纵然自小聪慧,此生怕也是无缘筑基。” “祖地灵脉如今的情况你也清楚,已然无法再供应所有灵根族人修行了,族中准备派你去紫偃山秘境跟隨“五宗两家”开荒,或许到了那里,你也能碰到自己的仙缘。” 白髮老者指尖抚过剑匣中的含霜剑,剑脊映出对面少年单薄的身影。 “莫怪七叔祖我心狠,这匣中的『含霜剑』是一件中品法器,也是我已故长子昔年的佩剑,今日连带族里给你准备的二十块灵石盘缠一併与你,愿我陆氏先祖保佑你仙路永昌。” …… 八年后,紫偃山坊市外,碧波河上。 陆清泉倚在乌篷船头,右腕缠著浸透黑血的麻布。 友人狄七划桨摇头低语:“孙药师遣人来说,碧血朱蛤本身的腐毒本不难解,但此妖物喜食其他毒虫,体內毒性素来混杂,所以他虽能確保你性命无虞,但这手臂他也是无能为力……” 船头灯笼映出陆清泉青灰的面色,他左手摩挲著含霜剑的剑柄,深深嘆了口气: “七哥儿,无论如何这次是多谢你了,若是没有你,我恐怕都出不来这紫偃山秘境。” “能保住命已经是不错了,至於这手臂……”陆清泉面上闪过决绝之色,摇摇头道:“权当赌赌运气吧,若是坊市內也无人可医,我又何惜一臂。” “再忍忍…坊市马上就到了,小张他们已经提前凑灵石去喊人了。” 陆清泉听闻此言后缓缓点头,这动作却又引得自己一阵咳嗽,喉咙中喷出一口乌血,进一步溅脏了自己有些破旧的衣衫。 昂藏汉子狄七见状面露不忍之色,指节捏得发白,手上碧水灵气升腾,儼然是又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不多时,乌篷船驶入坊市渡口。 此时已近夜晚,码头上来往的修士较白天少了不少。而稀稀拉拉的人流中,果然有两位神色紧张的青年候在此处。 船上两人面露些许振奋之色。 “情况如何,坊市中哪位药师答应出手了?”狄七抢先问道。 岸上两人摇摇头,其中一人无奈开口道:“七哥儿,我们已经问遍了,碧血朱蛤的混毒难解,只有二阶药师才有把握……” “可坊市中的几位二阶药师……都已经被烈阳宫的人提前请走了,眼下坊市中並无一人!“ 狄七勃然大怒:“这群烈阳宫的混蛋好不讲道理,秘境中就是他们提前取走了『镇敕灵玉』,致使秘境中毒物汹涌,探险修士折损甚多,如今怎么还好意思霸占著所有药师!” “七哥儿,慎言。”船舱中的陆清泉勉强起身,有些虚弱地摆了摆手:“数日之內,这毒伤还不至於要了我性命,此时莫要节外生枝。” “况且烈阳宫平素行事不就是如此吗,別说咱们这些寻常练气修士,其余六大家里能被他们看在眼中的也不多,再想想其他办法罢了……” 岸上两位青年见状也是连忙小声劝解,显然都对所谓的烈阳宫极为忌惮。 其中一人话锋一转道:“不过,虽然二阶药师没有请来,但泉哥儿那位在医馆做学徒的族妹倒是送来了三粒秘药清瘟丹,说是虽不能治本,但也可暂压毒性。” 陆清泉点点头,这清瘟丹他手里原本也备著几粒,正是靠著此药的功效和狄七护持,他此番才从秘境中安全撤出。 …… 当晚,又服下了三粒清瘟丹护住心脉,陆清泉便谢绝了几人要留宿照顾自己的好意,独自一人呆坐在坊市內的洞府中。 说是洞府,其实不过是一间昏暗潮湿的小木屋罢了。 陆清泉盘坐在蒲团上,深深地嘆了口气。 想他这一生,自六岁觉醒宿慧,脑海里多出了一段在蓝星生活二十多年的记忆开始,便刻苦勤奋修炼,至今已经二十又一年了。 这二十一年中,前十三载跟隨家族修炼,虽然修仙资源不甚丰沛,但胜在平和安寧,无忧无虑。 直到八年前,他所出身的霜月湖陆氏在跟邻近家族的爭斗中落入下风,族中长老不得已开始安排家中部分子弟奔赴各处,分別安置。 恰逢卫国“五宗两家”联手开荒紫偃山秘境,需要大批低阶修士劳力,家族便將他派遣到了远隔数千里的此处。 如今已是八年过去。 这些年间,他確实曾在这方刚开闢的仙家秘境中寻得过少许机缘,也將自身练气三层的修为推进到了练气五层。 但开荒带来的无数危险,也让他身体落下了不少的暗伤和亏空。如今更是身中剧毒,堪称朝不保夕,苦不堪言。 陆清泉左手並指如剑,轻轻挑开染著黑血的麻布,此时毒性侵蚀带来的乌青色淤痕已经从手腕渐渐蔓延到小臂,隱隱散发著一股恶臭腐烂的腥气。 “清瘟丹虽能护住心脉,但对手臂的毒伤无效。” “若是明日还寻不到合適的医师诊治,便再也拖延不得,只能断臂求生了。” 陆清泉摇头苦笑,心思全然放在了明天。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褪下的袍服之中,一块沾染血跡的古朴灰石片上,石纹流转,隱隱生出些玉石般熠熠生辉的光泽…… 月至中天,屋外下起大雨。 陆清泉被毒素折磨得翻来覆去睡不著。 待他又一次从床榻上惊起时,窗外暴雨已浸透窗纸。他伸手去取衣袍,指尖却触到一抹温润——那块原本灰扑扑的石片正透出荧荧青光,隔著破旧染血的袍服將掌纹映得纤毫毕现。 『这是…被我当做护心镜的那块法器残片?』陆清泉心中诧异。 这石片乃是他数年前於秘境开荒之际偶然所得。 彼时的陆清泉刚刚走出家族,见识浅薄,修为也不过练气三层,於是在与几名修士组队探索之时,明明出力颇多,然而却只分到了最为稀少的战利品——也就是这块“法器残片”了。 此物材质非金非木,当初任眾人几番输入法力尝试也毫无反应,看起老毫无价值。好在此物质地非常坚硬,於是陆清泉气馁之余只將它缝在衣衫心口位置,权当一块护心镜来使。 『那时候可没见它有过这般光彩。』陆清泉暗想。 忍著经脉中的刺痛,陆清泉將石片举到眼前,他忽然想起白日咳血时,似乎有血珠溅在此物之上。 『莫非…』他鬼使神差地咬破左手食指,將更多新鲜血珠滴在石片表面。 那石片起初並无反应,让陆清泉几乎以为是自己猜错了。 等了许久,变化才渐渐发生,那石片表面的灰质如春雪消融,露出內里温润如月华的玉质本体——一块破裂的玉质八卦盘。 还不等陆清泉有所反应,那八卦盘就化作一道白光,投入了他的左手掌心之中,而后顺著经脉逆流而上,直至停留在眉心祖窍处。 陆清泉心中一惊,连忙投入神识內视己身。 待到神识扫过,那眉心处八卦盘上就显现出一道朦朧虚影,赫然正是陆清泉本身。 虚影周身,还有金篆银文时隱时现,陆清泉仔细看去,却是一道道小字: 【混毒缠身:腐毒纠缠火寒二毒,其中腐毒为碧血朱蛤之毒,常侵心脉;火寒二毒为黑炎蜈、寒蚀草之毒,久蚀灵骨。】 【鑑定建议一:寒岫草两株、配清明砂三钱,煎水温服,十日可清腐毒。】 【鑑定建议二:灵茵果三颗、紫梔金叶棠一朵,碾磨成粉,加无根水调製灵膏,外敷五日可解火寒二毒。】 【如需进一步鑑定,需凝聚月华精粹,温养灵盘;或投入下品灵石一百。】 『我的金手指终於来了!』 陆清泉激动若狂! 第2章 寒岫灵草 乌鞘之剑 次日,雨势稍停。 天还未大亮之时,陆清泉就匆匆赶往坊市的药馆之中。 他要確定八卦盘给出的药方是否可行。 “这八卦盘来歷神秘,还是自己行动,不要让他人知晓为好。” 陆清泉心中冷静,他出身的陆氏也是筑基家族,族中对大千世界诸多宝物的记载不少,但似玉质八卦盘这般玄妙之物却是闻所未闻。 虽然几人交情匪浅,但机缘动人心,还是不要隨意考验人性为上。 他踩著积水穿过几条蜿蜒的巷道,就来到了这处坊市中最繁华的主街。 虽然紫偃山秘境中危机四伏、步步杀机,但作为五派两家修士们的临时大本营,坊市內部的治安还是得到了有效保证。 已然数年间都没有发生过劫修伤人的恶性事件了。 这也是陆清泉毒伤在身还敢独自行动的倚仗。 不多时,简单易容后又套上一身黑袍的陆清泉便步入了一处名声在外的药馆。 “在下孙不二,见过这位道友,不知道友是要治伤还是购置丹药?”一位三角眼的禿髮老叟主动接待了陆清泉。 “眼下本堂的坐馆药师前去“烈阳宫”驻地出诊了,道友若是瞧病验伤,还请转去他处。 但若是购置丹药,本阁的灵丹绝不逊色於坊中几处丹阁,定能让道兄满意。” 自古药师丹师难分家,因此医馆中也多有丹药出售,看这老叟热络的模样,多半是售出丹药自己也能得些好处。 陆清泉面无表情,没有理会此人的推销,而是將一张单子拍在柜檯上,故意压著嗓子嘶哑道:“此乃某家炼丹所需,照单取药,半刻钟备齐。” 这单子中,写著炼製十数种一阶丹药的常用药材,种类多,份量则都很少。 “失敬失敬,原来道兄竟是一位丹师。” 老叟接过药单,自觉换了称呼,神色却未见半分恭敬,反而用自己粗糙的食指在“寒岫草”字样上多摩挲片刻,假笑道: “別的药材好说,但道兄要的这味寒岫草,昨日烈阳宫可是收购了甚多……” 此人话未说完,两块灵石已摆在柜檯上。 老叟面露喜色,正欲伸手去取,一柄黑色的剑鞘却已然压在了灵石之上。 陆清泉黑袍下的左手正握紧剑柄:“某家炼丹,不喜有人多嘴。” 老叟撇见那剑鞘,瞳孔微缩,连忙態度大变地解释:道兄放心,这是自然,今日是老朽失言了。” 不多时,老叟便小心翼翼地將所需药材备齐,陆清泉认真检查无误后,留下三块灵石,冷哼一声,踏步走出店门。 而后走小路在坊市中溜了一圈,確定没人跟踪后才迈上归家之路。 “幸亏这老儿只有练气二层的修为,若他实力再强些,或许从气息上就能看穿我的偽装。” “不过嘛,倒是没想到这柄乌鞘剑还有这样的用处。”陆清泉嘿嘿一笑,有些自得,他先前亮出的剑器並非自己常用的含霜剑,而是此番秘境里斩杀劫修所缴获的战利品,在黑道上颇有些凶名。 “这下药材便齐备了,可以准备製药了。”陆清泉有些期待。 先前他所给出的药单中,炼製一阶丹药所常用的诸多药材只是幌子。混入其中的寒岫草、清明砂才是关键所在。 有了这两种药材,便可尝试昨日那八卦玉盘所提示的药方了。 『借炼丹之名购置药材,虽然多了一两块灵石,但眼下坊市中处处都缺药师,为防被人找上门『请』走,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为好。』陆清泉心中思忖。 眼下他实力仅仅十存二三,一切还是要以安全为上。 “若无这次意外受伤,算算时间,过几日都可以回家族了。”陆清泉一边回家,一边气馁得直摇头。 前段时间,他收到了家族来信,其中言及,家族灵脉不足的情况已经有所缓解,他们这些在外漂泊的子弟可以视情况返回霜月湖修行。 虽然父母已经故去,但对於回家这件事,陆清泉是不牴触的,毕竟这些年来他虽漂泊在外,但与族內的书信也从未断绝,族中薪俸也是每年按时寄来,且数量上只多不少。 说是族中考虑到在外漂泊族人的不易,特意在薪俸上有所补偿。 “看来十四叔上任族长以后,族內这些年情况確实好了不少。”陆清泉回到家中,一边取来药炉煎药一边默默想道。 霜月湖陆氏族中素来有二阶药师和二阶丹师的传承,因此对族中子弟多有这方面的基础培养。 陆清泉这些年来虽然主修斗法,但多少也自己配製过几次伤药,因此对製药並不陌生。 不多时,汤药煎好。 陆清泉待汤药稍稍冷却,便按昨日八卦玉盘的提示,温服而下,一饮而尽。 『希望真的能奏效吧。』 陆清泉默默盘膝打坐,吐纳运功,静待变化。 他修习的水系功法《听潮功》,虽无疗伤之效,但温润绵长的水系真气本身就对毒性有一定压製作用。若非此番中毒太烈,很多问题,靠真气都可以自己解决。 『来了。』 片刻后,一股细小的清灵之气自他腹中升腾而起,所过之处,原本隱藏在经脉中,如附骨之疽一般的腐毒黑气顿时云消雨散。 “此药有效!” 陆清泉惊喜不已,连忙屏气凝神,运转真气,引导此清灵之气於体內流转,不断涤盪腐毒黑气。 不多时,陆清泉耳畔潮声渐起——这正是体內《听潮功》所修真气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一柱香后,药效退去,陆清泉收功调息,才发现自己已是满身大汗。皮肤上还掛著一些黏黏的污垢。 陆清泉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有些嫌弃,一连用了三张清洁符才把自己浑身上下清洗乾净。 此时陆清泉內视己身,发现体內的腐毒黑气已经祛除了將近三分之一之多。 “这八卦玉盘所给的药方当真不俗。” “不止是腐毒被清除了部分,其余毒性蔓延的速度也减慢下来了。” 陆清泉判断道:“应该是隨著腐毒减弱,《听潮功》所修水系真气的镇毒之效也逐渐得以发挥的缘故。” “虽说火寒二毒尚在,但真气运转通畅不少,终於是有些自保之力了。”陆清泉不由感嘆。 他左手“噌”的一声抽出含霜剑,剑锋在自身真气的映照下,闪烁出迫人的寒光。 从秘境內中毒到今日,总共也不过几日光阴,但这几日对他来说,堪称度日如年,此刻总算是看到曙光了。 陆清泉收剑入鞘,踱步来到窗前,素手轻轻推开窗欞。 剎那间,明亮的晨曦伴著晨间的清寒冷意一齐涌入房间——原来此时外面已是天色大亮。 陆清泉微微摇头,有些感慨,而就在此时,门外也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与之伴隨的,还有年轻女子关切的声音。 “十二兄,我和狄兄来看你了。” 不等陆清泉起身开门,联袂而至的一男一女便自顾自地推开屋门鱼贯而入,儼然是与陆清泉极为相熟。 “咦,泉哥儿,你脸色看起来好些了。”狄七有些诧异地说道。 “今日晨间侥倖得了位游方道士的丹药,虽未根治,但確实有些好转,还未多谢七哥儿前日一路护持。” 陆清泉找了个藉口將此事搪塞过去,拱手抱拳,先是对著狄七郑重道谢,然后转头看向那名头戴银杏叶髮簪、眉目如黛的清秀女子: “也要多谢清洲送来的丹药,如今我体內的毒性已经勉强能压制住了。” 陆清洲闻听此言,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芽: “十二兄康復便好,昨日小张传来消息时,医馆已被“五宗两家”中的玄音宗临时徵召,我实在脱不开身,便只好先送丹药来了。” 第3章 灵根之说 筑基灵物 这姑娘也是出身霜月湖陆家的修士,年岁比前者略小,论辈分要唤他一声十二哥。 因年岁小,她来此坊市的时间也比陆清泉晚了三年,错过了秘境初开时的第一波红利。 但也正因如此,加之身为女修的缘故,此女並未如陆清泉一般选择刀口舔血的秘境探索营生,而是在坊市中一处小医馆落了脚,算是一边学艺一边修行。 陆清泉点点头:“眼下这个关头,到处都缺药师,被玄音宗徵召总好过被烈阳宫徵召,两者相较而言,玄音宗行事可要公道温和得多。” “清洲你若能与玄音宗弟子结下善缘,即便不能藉此成为宗门修士,以后也是个不小的臂助。” 陆清洲闻言心不在焉地摆摆手,露出一副娇憨的神色,调笑道: “十二哥这般爱操心,不如替我抄几遍《青囊百草经》,我不过是跟著堂中药师帮忙打打杂罢了,区区下品木灵根,给玄音宗仙子们搬琴怕是都嫌我笨拙,哪里就能轻易拜入宗门。 倒是十二兄你自己,天生水系中品灵根,又擅长御剑,若是再搏一搏,说不得就能拜师入门,跟十九叔做师兄弟了呢。” 陆清洲口中的十九叔名为陆宸鸿,是陆家上一代天资最佳的修士之一,身具金、水双系中品灵根,十二岁便拜师进入了“五宗两家”中唯一的剑修门派玉剑崖,师承门內一位实权筑基长老。 如今不过四十岁便已修成练气九层境界,是眼下陆家最接近筑基的修士之一,也是不少陆家『清』字辈修士眼中的偶像。 “虽说同为中品灵根,但十九叔两道中品灵根可都是接近上品,跟我这种勉强够资格的可不是一回事。”陆清泉苦笑两声。 当世,无论凡人或者修士,通常情况下都是五行灵根俱全。 而资质的划分,拋开那些极为罕见的仙骨、仙体不提,主要是看灵根体系的品级。 无论是正常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还是冰、风、雷等异灵根,大都是按对灵气的感应程度分为劣灵根、下品灵根、中品灵根、上品灵根、地灵根和天灵根。 感应度十以下,属劣灵根,几乎无法感应到灵气,极难踏上修行之路。 感应度十到二十之间,属下品灵根,虽能修行,但进度迟缓,仙路几乎无望。 感应度在二十到四十之间,就属於中品灵根了,算是初步具有了培养的价值。 感应度在四十到六十之间,则属上品灵根,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被冠以“天才”的称號,是不折不扣的修仙种子。 而陆清洲口中的陆宸鸿,虽然从资质品级上来说跟陆清泉相同,都是身具中品灵根。 但双系灵根感应度都超过三十五的陆宸鸿,显然跟水系灵根感应度二十一的陆清泉差別极大。 这一点,从家族对两人的培养策略的不同上,也可见一斑。 “好好好,我不提了,清洲你也莫要再打趣我了。”陆清泉举手討饶。 娇憨少女这才掐腰一笑,算是放过此事,转而凑近身来揪著陆清泉左手,以手诊脉为他检查起身体来。 “舍妹顽皮,倒是让七哥儿看笑话了。”趁著这个功夫,陆清泉对狄七无奈道。 “誒,话不能这样说,倒是令妹天真烂漫,让我也有几分想念家中亲人了。”狄七摆摆手,似有几分感慨。 “哦?”陆清泉有些诧异。 他与狄七相识已然数年,眼下更是患难之交,可此前却从未听狄七谈论过家人。 “算了,都是些前尘旧梦,不提也罢。”狄七喟然长嘆一声,默默转移了话题: “今日来你这的路上,我倒是道听途说了些烈阳宫的消息,泉哥儿你也要早做准备才是。” “烈阳宫?他们又要搞什么么蛾子。”眼下地处私宅,陆清泉也不再偽装,直接眉头紧皱著问道。 不是他对烈阳宫有成见,而是自从前些年烈阳宫又添了一位金丹真人之后,近些年来行事越发囂张,在散修中已经颇有些天怒人怨的味道了。 狄七眼中闪过一丝慍色,恨恨地说道: “我听人说起,此番烈阳宫虽取走了镇敕灵玉,但真正欲寻的宝物却始终没露踪跡,因此主动跟其他几家宗门商议,近日要再加大探索力度,组织更多修士前往紫偃山呢。” “近日?”陆清泉目瞪口呆:“眼下秘境里毒虫怕是还没散去呢,而且上一次他们组织的探索队伤亡如此惨重,如今哪有那么多修士敢参加?” 狄七冷哼一声:“无非还是那些手段,诱之以利,驱之以威罢了。虽然尚不知道他们会拿什么做诱饵,但若是消息无误,这坊市內洞府的租金怕是又要涨了?” 陆清泉点点头,心里已经明白了过来: 虽然坊市中洞府內接引的也只是一阶灵脉,但论起修炼效率,但跟世俗中没有灵脉润泽的“灵荒”之地还是有天壤之別的。 烈阳宫既然掌握著坊市中灵脉洞府的租赁定价之权,便算是拿捏住了诸多散修的要害,不愁没人效力。 陆清泉心里暗嘆:这处坊市眼下是越来越不安寧了,待到毒伤痊癒,还是儘早返回霜月湖方为上策。 “是筑基灵物。”沉默了一会的陆清洲突然开口。 “什么筑基灵物?”狄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烈阳宫为了引诱更多散修效力,会拿出一件筑基灵物?”陆清泉顿时瞪大了双眼,语气急促。 回应他的,是少女似有不满的一声冷哼: “哼,什么筑基灵物也跟十二兄你没关係,我还当是你身体已经无碍了,可十二兄眼下这脉象,分明跟那被雷劈过的木头似的,再不好好保养,小心绝后。” 陆清泉一时大囧,无话可说。只剩来了兴致的狄七急忙追问: “是哪一件筑基灵物,哪里来的消息?” “听玄音阁的仙子说的,烈阳宫此次准备拿出一瓶『赤阳地火煞』,来奖励下一轮探索中收穫最多的散修。”陆清洲不在意地回应道。 狄七闻言,虽早知道烈阳宫没安什么好心,但还是一脸憧憬:“居然是此物,听说此物对於练气九层的修士突破气血关,有大用啊。” 陆清泉脸上同样浮现出渴望,但看看此刻已经有些上头的狄七,心中反而越发清明,坚定了要早些离去的决心: “七哥儿,再大的好处也得有命拿才行,诱饵越香,只怕越是危险,此事我会一五一十回报给族中,但我一个链气五层是绝不会牵扯其中的。” 陆清泉一边说著,一边以神识內视眉心处的玉质八卦盘,心思暗动;这八卦盘便是从秘境中获得,玄妙之程度更是闻所未闻,莫非烈阳宫寻找的竟是此物? 就在此时,八卦盘上一阵模糊,盘中处原本的『陆清泉虚影』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缩小版的陆清洲。 『原来,这八卦盘竟也能鑑定別人的状態吗?』陆清泉心中暗忖。 陆清泉这次轻车熟路了,直接对著时隱时现的金篆银文仔细看去。 【小有瓶颈:练气三层修为圆满,然资质有限,信心不足,致使心境有缺,突破概率不足三成。】 【鑑定建议一:每日颂念药经数遍,平復心,加服玄参养心汤,护心寧神,二十日后可增加突破概率两成。】 【鑑定建议二:以三十六味草木精华製成药浴,日日浸泡,以短暂激发木灵根潜能,七日后可增加突破概率三成。(若以此法突破,有丹毒入体之害,此后数月,服食丹药效果减弱。)】 【如需进一步鑑定,需凝聚月华精粹,温养灵盘;或投入下品灵石一百。】 第4章 甲子之说 重习药经 『原来清洲的修行遇上瓶颈了。』 陆清泉摸了摸下巴,有些明悟。 修行者遇上瓶颈,本是极为寻常的事情,但区区练气三、四层之间的瓶颈,不足三成的突破成功率还是有些低了。 『虽说清洲只是下品灵根,但感应度十八的下品木灵根跟我也差不了太多,何况她这些年修行根基扎得也极为牢固。 看来问题就出在『信心不足,心境有缺』这八个字上了。』 陆清泉有些头疼。陆清洲在坊市的数年间,与他走得很近,彼此之间也多有照应。 对於这样的亲近族妹,他自然是愿意照顾一二的,但前提是不能本末倒置,外泄自己金手指的秘密。 『所以还是得寻个合適法子,暗中把办法告诉清洲。』陆清泉若有所思。 陆清泉这边还在纠结,先前对筑基灵物有些上头的狄七也终於逐渐冷静了下来: “哎,机缘动人心呀,不愧是千年宗门,虽是阳谋,但筑基灵物一出,坊市中怕是要人人趋之若鶩的……” 狄七拍著胸口有些懊恼:“可笑我明明事先有所察觉,听到这四个字,还是差点上当。” “狄大哥倒是也不用如此懊恼。”陆清洲不禁莞尔一笑,引得发间银杏簪子轻摇: “莫说是你了,便是药坊中那些正疗伤的玄音宗仙子们,听师长谈及此事时也有不少神色有异的。 其中有一位平素颇受师长宠爱的姐姐,要说年龄也与狄大哥相仿,一个不留意,竟然当场將琴弦都给捏断了呢。” “说到底,还是筑基一道太过艰难。”狄七摇头感慨: “气血关、法力关、灵识关,关关难过,除了那些地灵根和天灵根的天之骄子,这筑基的三大关卡不知道难住了古往今来多少修士。” 话说到这里,狄七这昂藏大汉神情也明显有些萧索。 “七哥儿年华正好,今日怎的多愁善感起来了?”陆清泉笑笑,觉得这大汉今日如此反常,恐怕是存了些没说出口的心事。 但他也不是寻根究底的人,眼下亦不適合多问,於是赶忙安慰道: “筑基一道之艰难,自古皆然。不过以七哥儿的资质和能耐,若能在五十岁之前衝到练气九层,剩下十年再寻一件筑基灵物,衝击筑基也是有机会的。” 陆清泉之所以推测说剩下十年,是因为练气衝击筑基,向来是以甲子年华,也就是六十岁左右为界限的。 寻常练气后期修士,享寿一百二十载。六十岁前,还算年富力强,因而气血通畅,肉身精元丰沛。 若到了六十岁后,隨著身体走向低谷,气血精元也会隨之逐渐衰败,即便寻到灵物相助,想闯过筑基第一关——气血关也是极为艰难。 狄七摇摇头,没接这个话题,再开口时已悄然换了方向: “不说这个了,泉哥儿你此番虽然將毒性压住了,但毕竟尚未根治,可有什么事是需我去做的?” 此言一出,一旁开始默默整理屋中药材的陆清洲也是竖起了耳朵。 “正有一事要仰仗七哥儿。”陆清泉郑重抱拳: “今日从那医治我的游方道长手中,我除了得到些丹药,还得了一张药方。” “既然那道长的丹药有用,想必药方也不会誆我。所以要烦请七哥儿为我留意灵茵果和紫梔金叶棠这两物的踪跡消息。” 末了,陆清泉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最好是在秘境外。” “这是自然,如今秘境內毒兽密布,不比以往,以你伤势,还是少冒险得好。”狄七点点头表示理解。 “清洲,此外我也有件事需要拜託你。”陆清泉想了想,斟酌著缓缓开口。 “我?”陆清洲似是有些惊讶:“十二兄但讲无妨。” ………… 次日下午,陆清洲如约再次来到陆清泉租住的这间洞府。 狭小的房舍內,黄铜茶壶腾腾得冒著热气,陆清泉端坐在案前,正捧著一本书细细研究。 “所以,十二兄你要拜託我的事情,就是给你讲讲族中药经,上药理课?”少女没好气地抱怨道: “我当初就是因为实在不耐烦给族中少年上药理课才被安置出来的。” 说罢,少女一边拎著铜壶往里加东西,一边气鼓鼓地用法力递过一册古旧经卷,皱眉补充道: “这本药经上有我的註解,直接与你便是,以十二兄你从前在族学中的刻苦和悟性,用不了两三年造诣就能超过我了。” “清洲这话可折煞我了,虽然少年时学过些皮毛,但哪里赶得上清洲你多年来的学以致用。”陆清泉今日又饮过了一副医治腐毒的汤药,面色相较起昨日又红润了少许。 他伸手接过少女递来的药经放在案头,復用左手一指陆清洲手里的大铜壶,轻笑道: “就像你这壶'青瀘明茶饮',倘若只知照著书本按图索驥,以晨露煎煮,却不懂像你这样添上三分雪水,药效最少平白浪费三成。” 陆清洲听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的好哥哥,还说你不通药理,你只是平常涉猎一番,我这点压箱底的手法都快让你懂完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陆清洲熟练地拎起铜壶给两人倒上茶后,还是理了理衣裳坐到案旁,面色认真地相询道: “所以十二兄是想让我从哪里讲起?” “儿时所学差不多都还给几位教习长老了,如今既然是认真要学,自然从头学起,就先领著我颂念药经吧。”陆清泉认真回答。 少女表情奇怪,先是盯著陆清泉看了片刻確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继而摆手无奈道: “这……好吧,也就是看十二兄你现在还是病人,权当陪你消遣一番吧。” “对了清洲,你这'青瀘明茶饮'虽好,但饮多了难免口苦,明日起咱们还是煮『玄参养心汤』吧。”陆清泉补充道。 少女面色更加无奈: “罢了罢了,谁让这坊市里只有咱们两个姓陆的呢。也是我命苦,上午药堂打杂,下午还得给你授课煮茶,族里耕地的老牛都没我辛苦。” 说完,陆清洲气鼓鼓地盯著陆清泉,有些警惕地说道:“提前说好了哈,就这一个月,再多一天都不行了,我的好十二兄。” 陆清洲语气不善,特意在『好十二兄』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宛若被踩到尾巴的小猫。 陆清泉笑笑,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块灵石,一把递了过去。 “此前就多亏了你的丹药,如今哪能白让你授课。你现在也是练气三层圆满了,等给我讲完课,衝击练气四层时用得上。” 陆清泉说完,不等陆清洲拒绝,便转头望著窗外,神色如常地一语双关道:“一个月,应该足够了。” 第5章 寄信族中 紫梔金棠 当日晚些时候,陆清泉和陆清洲用加急传讯符联名向霜月湖祖地寄出了一封家信。 信中言明,二人通过医馆及玄音宗的渠道偶然得知,烈阳宫欲要加大对紫偃山秘境的探索力度,並极有可能拿出一件筑基灵物作为相应激励。 除此之外,在信中,陆清泉还以多次秘境探索亲歷者的身份详细讲述了秘境中目前存在的危险,以及近日来坊市內的一些相关动向。 信的最终,两人请族中族长和长老们商议定夺,是否要派遣族中其他练气后期的修士参与此事。 之所以是练气后期,则是因为紫偃山秘境虽是一处独立的洞天福地,但其內部的空间极不稳定。 以至於秘境入口处虽设有传送阵,但除了练气修士之外,无法保证更高境界修士传送时的安全。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贵为卫国修真界最上层霸主的“五宗两家”才没有派出门內中坚的筑基修士將秘境垄断。 而是选择了强势合作的方式,驱使诸多散修和其他出身小族小派的修士为前驱,逐步进行秘境探索。 ………… “算算时日,信件也差不多该到族里了。” 坊市洞府中,古铜色香炉里不时飘散出裊裊烟靄,伴著令人安心的清香气息。 在满室的药香中,陆清泉放下手中经卷,愜意地伸了个懒腰。 自从信件寄出以后,这些日子,他过得极为安逸清閒。 除了起初几天还需要煎服汤药以清理身上残余的腐毒外,每日便只剩下了两件事。 其一,自然是藉助洞府灵脉修炼,不断积蓄真气,这也是他作为修仙者的本分。 至於其二嘛,就是在陆清洲这位族妹的教导下,重温並研习了陆家家传的药经典籍。 “暂別了刀口舔血的秘境探索生涯,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坦。” 陆清泉用左手支著身子,斜倚在桌案旁,自言自语道:“不过嘛,美中不足也是有的。” 他抬起右手,再次认真瞧了瞧自己仍未痊癒的右手手腕。 这段时间以来,得益於腐毒的彻底清除,他身上苦修《听潮功》所修得的水系真气终於发挥出了应有的镇毒之效。 不但没有让火寒二毒继续蔓延,而且將此毒侵蚀带来的乌青色淤痕重新从小臂位置压制回了手腕。 『可惜水系真气只有镇毒之效,不似木系真气那般普遍具备疗伤解毒之能,虽能镇压毒性,却难以让毒伤彻底痊癒。』 陆清泉遐思片刻,忍不住轻嘆一声。 “所以说,还是得在那药方上再下下功夫。” 这些时日以来,受他託付的狄七丝毫没有閒著,不仅已经为他寻来了灵茵果,还多方打探,数次传回过有关紫梔金叶棠的踪跡信息。 但可惜的是,这些传回的信息中,多半都是以讹传讹。 而仅有的两条真正线索,又都指向了陆清泉眼下避之不及的紫偃山秘境。 『还是不能冒险进秘境。』 陆清泉思考片刻,还是如往常一般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石片所化的八卦玉盘来歷神秘,如今又隱藏在我眉心祖窍处,寻常练气修士自然是无法看穿的。 但如今紫偃山秘境外云集了不知多少各派的筑基前辈,会对进出秘境的修士进行全面盘查。 若是有筑基层次的前辈高人隔空窥探,我亦不能確定此宝是否会有暴露的风险,所以万事还需谨慎为上。』 陆清泉多少有些无奈,这就是身怀异宝的顾虑了,其实若按他心意,此时能直接回返族中方为上策。 届时,即便宝物被族內的两位筑基老祖察觉,就凭著身上流淌的陆氏嫡传血脉,陆清泉也確信自己起码性命无虞。 甚至,若是运气好些,还能得到家族的额外培养也说不定。 『但这不是,族內附近的灵地都不產紫梔金叶棠嘛,届时若再托人交易,耽误上个一年半载,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清泉摇摇头,心底最后给自己定了一个时限。 『最后再等十日,若是十日后还没有消息,便立刻返程。』 或许是机缘到了,又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陆清泉定下此念头的第二天,一张火红色的传音符便从天而降,飘荡在他的门外。 陆清泉接过传音符,隨手输入一丝法力。 一个熟悉的雄浑男子声便在陆清泉耳边响起:“泉儿哥,紫梔金叶棠已寻到,此次消息確切,速来玉峰山寻我。” “太好了,终於是寻到此物踪跡了。”陆清泉激动莫名。 ………… 两日后,坊市东南近千里处,玉峰山上一处小山头,陆氏二人与狄七一行人匯合。 “这便是那紫梔金叶棠了。”狄七带著几人躬身隱藏在一块巨型青岩后,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块奇特山石。 陆清泉定眼望去,只见那两块黑色山石之间,果然露出了一截如紫玉雕琢般的树木枝条,枝条上还掛著一朵玲瓏剔透的金色苞,形似未开的海棠。 “萼舒展如金叶,枝条似玉石雕琢,外表流转紫色华光,確係是紫梔金叶棠无误了。” 陆清洲也是认真看了半天,而后推了推陆清泉的剑鞘,轻声开口道:“不过,你们叫我来是做什么,难道就为了再辨认一翻?” “此事是我的主意。”陆清泉笑笑,主动开口解释: “之前七哥儿给我传信时便有言及,这紫梔金叶棠周围有一大一小两只妖兽守护。” “我想著,此等机会毕竟难得,大的那只不用你管,小的那只不过相当於练气二层水准,刚好给你练练手。” 陆清洲闻言一阵无语,一双好看的秀气明眸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我的好十二兄,我一个药师,你想让我举著捣药杵斗法吗,若是你们缺人,这不是还有小张道友兄弟俩吗,哪里就用得上我一个练气三层的弱女子。” 说完,陆清洲指了指边上的两位青年——正是前些时日在码头上接应陆、狄二人的张氏兄弟。 “话虽如此,但眼下坊市中风起云涌,纵然是药师,日后难免也有不得已的时候。”陆清泉郑重回答: “等此间事了,我便要准备回霜月湖了,你既然不想跟我一同回去,那无论如何也要趁著有人掠阵,多多经歷些。” 陆清洲无奈的神情中闪过一丝畏惧,陆清泉看著她若有所思: 『八卦玉盘之前对清洲的判断是『信心不足,心境有缺』,果然有几分道理。』 此前,陆清泉已经按灵盘的建议设法引导她诵读经文,並加服玄参养心汤了。 『但八卦盘给出的鑑定建议,也未必就是全部方法,若是斗法方面的信心有所提升,不知是否也能算是提振整体信心?』 陆清泉默默思忖。 他之所以要带陆清洲来练练手,除了想助这个曾对自己施以援手的族妹度过练气三层关卡外,最核心的原因也就是如此了: 他想试试,能否通过八卦盘给出的鑑定情报,结合其他鑑定建议之外的方法,也做到对症下药,紓解瓶颈。 若是能做到,那这八卦玉盘的作用,可能就比他想像得还大了。 第6章 铁臂妖猿 掠阵斗法 “七哥儿,泉哥儿,不太对劲,情况似有变化。” 原本在一旁负责警戒的张云彬耳畔一阵青光泛起,主动出声提醒道: “百丈外似有土壤翻动之声,此地除了原有的两只铁臂妖猿外,似乎又来了別的妖兽。” 张云彬是张氏兄弟中的哥哥,四十来岁,也有练气四层修为,为人素来沉默寡言,斗法水平在散修中也是稀鬆平常。 但此人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身怀一道下品风灵根,且主修风系功法《天耳諦风功》,听力远胜寻常修士。 外加此人虽不善言谈,但內心沉稳机警,向来在他们这个小队伍里担任探听和警戒的职责。 “这次不是猿类妖兽。”张云彬的弟弟张雨鸣也默默蹲下,將隱隱散发土黄色光芒的双手交叠,按进了潮湿的土壤中: “之前埋入地下的警戒符被触发了,看灵压似乎也在一阶中品层次,有鳞甲,是类似穿山甲那样的妖兽。” “紫梔金叶棠成熟在即,看来是被灵气息引来的不速之客。”陆清泉判断道: “此事也算寻常,毕竟此地离坊市足有近千里,坊市上次派遣修士清理这么远距离的妖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狄七目露精光,沉稳开口:“区区一阶中品妖兽,最多相当於练气中期士,正面相爭不足为虑。” “但此兽既有土遁之能,便要小心它趁咱们不备將紫梔金叶棠吞下。” “泉哥儿,既然你已恢復不少,待会便由你持剑压阵吧,正要借你含霜剑之利戒备此兽。” 陆清泉微微頷首,没有异议。 不算临时加入的陆清洲,他们四人原本就是一个配合极默契的探索小队。 四人中狄七的修为最高,达到了练气六层,所以平素临阵也多数由他来指挥。 计划既定,眾人便加紧行动。 此前,他们已经在这处小山头周边布下了警戒符和相应的陷阱符,如今只是再次检查加固一番,以確保万无一失。 不多时,空气中开始散发著一股微甜的幽香,这是紫梔金叶棠即將成熟的標誌。 似乎是感应到了灵物即將成熟,此地原本的两只铁臂妖猿也逐渐暴躁起来,铜铃般的妖目泛起阵阵血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两妖猿一左一右,开始围绕生长有灵的两块黑色山石不停狂奔,还伴有捶胸嘶吼之態,似在警戒威慑。 “就是现在,动手!” 狄七暴喝如雷,祭出一柄赤色长刀法器,而后一马当先,直奔两只妖猿中身形更为高大的那只而去。 在他身后,张氏兄弟也各持法器符篆,上前围攻另一只较弱的猿妖,並適当为狄七提供援护。 陆清洲犹豫片刻,也掏出一柄低阶青竹伞法器,正准备上前帮手,却被陆清泉一把拽住。 陆清泉面色平静如常,镇定自若: “是准备让你先练手,不是直接让你廝杀,现在且隨我掠阵,待会有你动手的时候。” 陆清泉的镇定是有缘由的。 相识已久,他对狄七等三人的实力极为了解,区区两只一阶妖猿而已,一只相当於练气中期,一只相当於练气前期,几乎很难对他们三人造成什么实质性威胁。 片刻后,事情发展果然如陆清泉所预料那般。 虽然铁臂妖猿天生异种,近战一双铁臂力大无穷,远程还能使用些许土系法术,但在狄七三人的默契配合下还是很快落入了下风。 只见狄七驾驭一柄赤色长刀,如使臂指,刀光如匹练般一次次避开妖猿宛若金铁的雄壮双臂,在后者身躯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不过片刻功夫,那嘶吼连连的铁臂妖猿已是浑身带血,伤痕累累。 “狄大哥是不是快要得手了?”陆清洲居然莫名有些兴奋。 “猿妖的灵智在各类妖物中算是高的,天生趋利避害,如今既然久战不退,除了被灵气息引诱,不忍捨弃之外,估计也还有別的缘故。” 陆清泉一面寧心警戒可能出现的第三只妖兽,一面为少女解说道; “最大的可能性是,此妖可能还存著一两样天生的杀手鐧没用。” 两人说话间,高大妖猿已然通身浴血,几次试图拉近距离贴身肉搏的尝试,也都被狄七以长刀法器逼开,已经近乎绝境了。 而另一边,体型稍小些的低阶妖猿也被张家兄弟联手制住,场面轻鬆宛若猫戏老鼠,甚至比狄七更加从容。 此时铁臂妖猿似乎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妙,双目猩红之余,眼中也闪过一丝类人的狡黠。 噗!噗!噗! 突然间,狄七与妖猿中间的地面上,毫无徵兆地接连凸起出十来根丈许长的黄褐色尖锐岩刺,直愣愣地向著狄七刺去。 “不好!”一旁观战的少女暗叫不妙。 也就在此时,一层蓝瀅瀅的冰墙直接浮现,挡在了狄七身前。 轰! 岩刺与冰墙相撞,令后者直接破碎开来,无数大大小小的碎冰被轰得四处纷飞。 但也就是这一下的阻拦之效,让狄七有了更充足的反应时间。 只见昂藏大汉右手一挥,一面青铜小盾便化光而出。 青铜小盾上宝光闪烁,迎风而涨,化作一面约莫丈宽的青铜巨盾,將势头稍弱的十来根岩刺直接挡下。 轰! 这一次,岩刺没再能再进一步,只是在青铜巨盾的盾面上留下了几个微不可见的小窝。 一击之下,胜负已分,妖猿几乎脱力,而狄七毫髮未伤。 “刚才那道冰墙是?” 陆清洲惊讶地望去,发现此刻张雨鸣手中,一张水蓝色符篆正无风自燃。 原来片刻前,正是他眼疾手快地激发了一张一阶下品的冰墙符,稍微阻拦了铁臂妖猿的岩刺法术。 “其实以七哥儿修为,雨鸣不掺这一手多半也是无所谓的,不过是保险起见。”陆清泉淡淡地说道:“这妖猿技穷了。” 一击不中,那高大铁臂妖猿的气息立时萎靡,悲愴地哀吼一声,呼唤同伴,而后便转身欲要向丛林深处奔逃。 “这孽畜还想跑。” 狄七冷笑一声,方才他虽未吃亏,但也打出了火气,哪里肯放过此妖。 只见他轻喝一声,便驾驭著赤刀法器,往妖猿逃走的方向直追而去。 与此同时,黑色山石的另一边,张云彬、张雨鸣二人与另一只猿妖的战局同样大局將定。 此时二人中,弟弟张雨鸣明显负责主攻。 只见他用一手嫻熟的水土双系法术,时而凝聚巨岩,时而又化散出漫天的锐利冰箭,將较弱的那只妖猿牢牢压制在地面上。 在他身侧,哥哥张云彬则是双手掐诀,將真气不断隔空输入到身边漂浮的数根绳索法器之中,儼然是在酝酿著什么杀招。 第7章 剑光如水 陆氏故人 “著!”张云彬低喝一声,双手掌心前推,九根青色灵索应声破空而出,竟直接將那妖猿缠了个七七八八。 饶是铁臂妖猿天生力大,此刻面对张云彬准备已久的法器也是有心无力。 纵然它將一双铁臂挥舞如飞,时不时就能將一根根青色灵索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但还是被越来越多的灵索缠绕到身上,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弱。 趁著妖猿无力挣扎,之前一直施展两系法术权做压制的张雨鸣也终於腾出手来。 他取出一支灵笔蘸上硃砂灵墨,在黄色符纸上奋笔疾书,一道“镇灵符”顷刻而成,化作重重虚影压在妖猿头顶。 张雨鸣见此仍不放心,还准备从储物袋中再掏出两根镇妖钉,却被自己亲哥用眼神阻止了下来。 “成了。”陆清洲虽未参战,却也跟著兴奋莫名,渐渐有些放鬆。 一场大战,前后总共不过半个时辰,两只铁臂妖猿,一困一逃。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先前铁臂妖猿挣扎时所激起的漫天尘土中,不知何时已冒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 一只潜伏已久的鼠类妖兽从土堆中突然冒头,以极快的速度飞扑向那株宝贵的紫梔金叶棠。 此兽金牙黄爪,浑身上下长满了褐色的坚硬鳞片,四肢更是极为健硕有力,一朝趁眾人不留意接近了灵药,速度更是飞快。 “是玄鳞穿山鼠!” 张雨鸣发出一声惊呼,试图强提真气,但此前战斗的消耗却让他有心无力。 在他身侧,张云彬咬咬牙,再度分出了一根青色灵索,但动作却也慢了一拍,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此兽轻鬆闪过灵索后,离紫梔金叶棠越来越近! “吱!” 眼见离紫梔金叶棠越来越近,玄鳞穿山鼠红枣大小的妖目中也流露出原始的贪婪。 就在此兽即將得逞之际,陆清泉腰间,含霜剑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 下一刻,隨著陆清泉左手並指如剑,一道天蓝如水的凛冽剑光如匹练般自他身侧当空腾起,转瞬间跨越数十丈的距离,绕著玄鳞穿山鼠遍布鳞甲的健硕身体滴溜溜地盘旋了一圈。 伴著不绝於耳的錚錚剑鸣声,一道绚烂而又凛冽的剑光当空绽放! 片刻后,剑芒敛去,已不见了玄鳞穿山鼠踪影。 唯有当空如血雨一般掉落而下的残鳞碎肉证明著此兽曾经存在的痕跡。 “不是……这……含霜剑不是中、中品法器的吗,现在的中品法器都有这么强了吗?” 陆清洲一时目瞪口呆。 不远处,张氏兄弟默默对视一番,倒是没有如陆清洲这般惊讶。 他们这个探索小队中,修为最高的是狄七不假,但若是论起纯粹的杀伤力,手握中品法器,又初通剑修之道的陆清泉才是眾人之最。 “只是一只一阶下品妖兽而已,实际上还没到一阶中品,比咱们预计的弱一些。” 境界半天终於捞到出手机会的陆清泉此刻心情大好,朗笑著应声道: “再说了,清洲你之前不是知道的嘛。” “这些年秘境探索得多了,我確实是比一般人擅长御剑一点点的。” 说完,陆清泉还抬起左手微微比划了一下,示意其实真的也就是一点点。 只是他这幅样子,配上另一边破碎的玄鳞穿山鼠残躯,完全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也就是此时,陆清泉眼里眸光微动,对著张雨鸣使了个顏色。 两人配合已久,自有一份默契,张雨鸣见状也是立时闻弦歌而知雅意。 一个呼吸后,张雨鸣佯装法力一滯,连带著镇压第二只妖猿的“镇灵符”也是灵光一黯。 “不好,这妖兽要跑。” 张云彬年龄大些,见状有些无语,但更不好直接拆穿,於是也装模做样的呼喊几声,似是欲要掏出符篆发动,但不知是何原因,竟也“恰好”未能成功。 “吼……” 那妖猿低吼一声,有些中气不足,但在两人的刻意放水下,还是直接將绳索法器彻底挣开,而后凭藉肌肉虬结的后肢猛地发力,高高跃起,竟是一副要带伤势逃窜而走的样子。 只不过嘛,此妖在后续“亡羊补牢”的张云彬、张雨鸣二人逼迫下,逃走的方向似乎有点不妥——它竟是朝著陆氏兄妹所在的方位直奔而去的。 “好了,这次轮到清洲你出手了,刚才那一剑我为了炫技,实际上已然把真气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陆清泉强忍笑意,用手轻轻拍了拍陆清洲的肩膀。 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愣了一愣,方才后知后觉的掏出青竹伞法器: “誒?我吗?” …… 青色的竹伞在当空滴溜溜地飘摇,伞骨上悬掛的一张张符篆也时不时拋洒下道道灵光。 成片的冰锥、火球、金光將地上的妖猿轰得血肉横飞,却又因不能命中要害而迟迟未能了结战斗。 半个时辰后提著妖猿头颅和妖丹回返的狄七,回来时当面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场景。 “这……不得不说,你们陆氏教育子弟的方式还真是有点特別……” 狄七这向来正经的汉子,也难得吐槽了两句: “消耗这么多灵符,虽说都是一阶下品,但价值上也快赶上此次收穫的妖兽材料了。” 旁边坐著佯装调息的陆清泉闻言难得老脸一红。 这些时日以来,隨著金手指的觉醒和身上毒伤的逐渐减弱,他此前身上那股不符合年龄的鬱结之感已然渐渐散去。 加之前段时间和陆清洲这位活泼族妹的日常相处,他连性格都变得稍微开朗了一些,偶尔会不自觉流露出少年之態。 『二十七岁,其实跟练气修士一百二十载的寿元比起来,也確实还算正当年。』 陆清泉一边想著,一边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无奈道: “此前族中给我寄信时有言,让我有机会照顾照顾这小丫头,她虽然不善斗法,但本性確实不坏。” 不知为何,狄七闻言先嘆了口气,旋即笑笑,坐到了陆清泉身侧,一起观战: “也不单是她,其实泉哥儿你也是这般,甚至还包括我少年时见过的另一位陆氏子弟,都是一样的。” “你们虽性格各异,但骨子里有一点是相通的,就是都没有那种唯我独尊的戾气。” “由此可见,你们霜月湖陆氏族內氛围不错,內部多半也並没有什么太多的倾轧爭夺。” 陆清泉闻言不禁有些惊讶: “七哥儿当年还见过我们族內其他兄弟?不知是哪位族兄,怎么此前从未听你说起过?” 狄七摆摆手没有回答,隨意解下腰间悬掛的酒葫芦,仰起头一番痛饮,而后將酒葫芦递给陆清泉,认真相询道: “前些时日,偶然听闻陆氏筑基老祖伤愈出关,泉哥儿可是准备回返族中了?” 第8章 临別赠礼 灵膏终成 陆清泉伸手接过酒葫芦,將余下酒水一饮而尽,仿佛喉间滚动的,不是狄七平日珍藏的酒水,而是自己在紫偃山度过八载春秋。 带著一丝喉间酒气,陆清泉点了点头——他没有隱瞒狄七的理由。 “七哥儿你知道的,昔年我来紫偃山坊市,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族中的灵脉有缺,不足以支持家中子弟修炼了。” 虽说作为昔日著名的灵秀之地,曾经的霜月湖物產极为丰沛,可惜此地在数百年前归入陆氏版图之时,歷史上已然经歷过几次巨大的变故。 身为陆家嫡系子弟的陆清泉心中非常清楚,无论有多么辉煌的过往和名声,传至今日,偌大的霜月湖中,除了不可轻动的水脉以外,其实只剩下了几道一阶灵脉而已。 陆清泉想了想,继续回忆道: “我来坊市的那年,族中变故颇多。” “其中最要紧的一件,就是因为与青竹杨氏爭夺矿脉归属,导致家中一位筑基老祖身受重伤,不得不独占一道族中灵脉用以闭关疗养。” “这样一来,家中本不富裕的灵脉,在分配上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狄七闻言微微嘆了口气: “陆老祖受伤之事当年我也有所耳闻,这样说来,你们陆家灵脉情况好转,正跟他老人家出关有关係。” 陆清泉闻言不置可否,族中给他的信件中曾简要说明过此事,內中还有一些別的隱情,但这些就不必说给狄七听了。 相识数载,如今离別在即,陆清泉也有些感慨,於是长身而起: “我生在霜月湖,也长在霜月湖,如今族中灵脉既已好转,自然是要先回去看看的。” “这些年兜兜转转,在秘境和坊市之中討生活,多赖七哥照顾,日后七哥儿若是有事,只管一封传音符到霜月湖处,我定然赶来。” 狄七笑笑:“你我兄弟是过命的交情,何须这般客气,若真有难处,我自然会去寻你。” “不过你若想让我在坊市中帮你看顾族妹,这事只怕我是办不成了。” 狄七摇了摇手中已空的酒葫芦,轻笑两声,微微带著些萧瑟之感,终於也站起身来,將手里之物递给陆清泉道: “不是我不想照顾,只是不瞒你说,我也准备离开此地了。” “这酒葫芦材质其实很不凡,跟著我有点委屈了,你既要回族中,想必不缺炼器高手,此物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陆清泉有些惊讶,但旋即稍有明悟,狄七近来的反常之处想必也与此有关。 但陆清泉默契地没有多问,只是暗暗思忖: 『看来是跟七哥儿之前不愿提起的家人或者家族有关係了……也罢也罢,该知晓时自然会知晓的……』 ………… 半个时辰后,隨著陆清洲终於將奄奄一息的铁臂妖猿彻底斩杀,五人这一次的寻药之行也算是真正进入了尾声。 “雨鸣,拿出淬灵瓶来搭把手,將这妖兽尸身处理一下,这妖猿的皮膜虽然破碎得厉害,但一双铁臂和妖丹还是值几个灵石的。” 已经等了半天的张云彬主动招呼自己弟弟,承担起了分割妖兽材料的工作。 虽说这是一件力气活,但张氏兄弟却干得极为起劲。 原因无他,陆清泉既已取走了战利品中价值最高的紫梔金叶棠,便不会再从其他战利品取利了。 而狄七或许是因为即將远走,也有意补贴二人,因此事先说好分文不取。 这样一来,此战收穫的妖兽材料,绝大多数都已经算是兄弟二人的私人財產了。 別看三只妖兽都只有一阶层次,但对两人来说也称得上是一小笔横財了。 “价值最高的就是这三颗妖丹了,若卖给坊市里炼丹师,少说也值十二三块灵石。”张雨鸣搓搓手,有些兴奋。 “除此之外,相对完整些的妖兽皮,可以鞣製仙衣软甲;另一些比较破碎的,也能裁剪成兽皮符胚;再加上些零零散散可以炼製符墨的妖血,总共也能得五六块灵石。” “有点可惜这生长灵的宝树了,紫梔金叶棠开,后此树就彻底枯死了,不然这等灵木才是最值钱的。” 另一边,张云彬熟练地將分割后的材料清点完毕后,从储物袋中认真点出了六块晶莹的灵石,递给了一旁还心有余悸的陆清洲。 “誒,还有我的份吗?”陆清洲有点惊讶,若按贡献度来讲,她跟旁观了一整场其实也差不多。 “拿著吧,见者有份。”张云彬笑笑,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 『七哥儿、泉哥儿是临行前想再助我们兄弟一臂之力,算是盛情难却。』 『但我兄弟二人原也只是做了些辅助事务罢了,怎么能忘了本分,这灵石他们既不收,那不如就分润给这个小妮子……』 这一幕,狄七和陆清泉自然也看在了眼里。 此后数日,一行五人便踏上了返回坊市之路。 期间虽然遭遇过一两次低阶妖兽袭击,但也都被几人顺手解决。 除了张氏兄弟又美滋滋地得了些妖兽材料以外,陆清洲也得以继续练手,算是开始摆脱斗法小白的窘境。 ………… 三日后,陆清泉租住的坊市洞府。 “这解毒灵膏总算是配置成了,接下来,只要连敷五日,就能彻底摆脱火寒之毒了。” 陆清泉放下手中的青玉药碾,擦了擦汗水,心中欣慰之余又有些后怕。 “原以为隨便碾磨一番,再加水混合便可以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 陆清泉脸色古怪,拿起桌案旁放著的古旧经卷,轻声诵读: “《陆氏药经》有云,凡药石碾磨之道,首辨阴阳二气,次分五行之周,如青玉碾,其性温和,宜碾大凉之药;再如乌金槽,其质属金,可挫烈材之锋……” 『还好前段时间没有偷懒,是真的跟著清洲研习了一番族中传承的药经,不然这次真有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陆清洲感慨莫名: 『如今回头再看,当初原本只是想帮帮清洲,最后结果却是帮了我自己。』 『果然,仙缘二字最为玄妙,一琢一饮,皆有定数。』 『清洲这小姑娘,也真算是我的福星了。』 第9章 玉盘鉴机 通览暗伤 深夜时分,一轮银月高掛夜空,皎洁的月光自天际洒下,笼罩房舍窗欞。 陆清泉盘坐在蒲团上,一缕缕赤、白交替的雾气不断自他的周身蒸腾,在透窗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涇渭分明。 今日,正是陆清泉敷用解毒灵膏的第五日。 透过层层雾气向中央看去,闭目调息的陆清泉神情如常,周身的状態却有些奇异。 他裸露在外的右手手臂此刻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而一双剑眉至鼻樑处却又掛著一层隱约的白霜。 陆清泉內视己身,发现手腕处原本的淤痕已经完全散去了。 『虽说样子看起来有些夸张,但手臂处的火寒二毒確实已经全部逼出体外了。』 虽说此药方的配置过程写得不详不尽,以至於差点平添波折,但陆清泉多番用药后,对其效用还是颇感满意。 『而且,经过这一阵子中毒解毒的来回磋磨,真气质量居然也不降反升,距离练气六层更近一步,不知是何道理。』 “听潮功……听潮功,潮涨为溢,潮落为涤,原来这潮涨潮落之间,竟还是个锤链真气的法子。” 陆清泉有所明悟,不经意的误打误撞之间,这火寒双毒竟成了他磨链真气的试金石。 想到这里,陆清泉屏息凝神,以神识沉入眉心祖窍,观察起那面神秘的八卦玉盘来。 数日未见的八卦盘上,小型『陆清泉』朦朧虚影样貌依旧,但此时虚影周身的金篆银文却是有所变化。 此前存在的【混毒缠身】系列字样不知何时已然失去了踪影。 依旧不变的,就只剩了一句: 【如需进一步鑑定,需凝聚月华精粹,温养灵盘,或投入下品灵石一百。】 陆清泉心態摇摆,有些举棋不定。 『再想要新的提示,就只能投入灵石或者温养灵盘了?』 『之所以没跟上次鑑定清洲的时候一样,给出具体修炼建议,莫非是因为此前已经鑑定过一次的缘故吗?』 月华精粹的含义,从名字大概就能够知晓,可此物到底如何凝聚,以陆清泉目前的见识来讲,暂时不得而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百块灵石,陆清泉確实拿得出来。 『还好此前家族信使来时,把我今年的薪俸也提前带来了,不然光靠这些年的积蓄,还真是不够。』 “一百块灵石,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可千万莫要打了水漂。” 陆清泉有些肉疼,但是想到此前八卦玉盘的神异之处,他还是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晶莹的灵石,用二指夹住,而后默默贴在了眉心位置。 几乎是同一时间,果然有一股鯨息般的沛然吸力自眉心处传来。 嗤! 一时间,灵石中积攒的灵气爭先恐后地涌入眉心祖窍,又如同小雨落沙漠一般,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而后,便听得“嘭”的一声,陆清泉手中的灵石化作一捧飞灰,差点迷了他的眼。 “咳咳……咳……果然有效。”陆清泉神色兴奋。 面前扬起的飞灰让他一阵咳嗽,但他却不惊反喜,因为此刻八卦盘虚影处的数字从原来的【一百】已经变成了【九十九】。 “继续!” 一块块灵石在指间不断崩解,陆清泉也越发灰头土脸起来,只剩下一双专注的眼眸,在破旧的洞府中越发明亮。 终於,当第一百块灵石也化为齏粉,一声声炸开春雷般的钟磬之音伴著玉石相交的清鸣在陆清泉脑海中响起,让人如聆仙乐,似痴似醉。 而此刻,他眉心处的八卦玉盘也终於再次熠熠生辉。 亿万星河银砂般的瑰丽光华中,黑白二气交织而成的灵动阴阳鱼在盘心卦面上不断流转。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卦位逐个亮起,又再度一一隱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直至窗外月沉星隱,隨著太阳的第一道金光照彻天际,这足足八年积蓄换来的机缘,也在窗边第一声鸡鸣前见了分晓。 陆清泉再度將神识沉入眉心祖窍,细细观察。 这一次,除了金篆银文再度变化之外,八卦玉盘上的朦朧虚影也变得清晰凝实了许多。 如果说之前的虚影只是能大致辨认是何人所属。 那么现在,不仅昔日模糊之处此刻变得纤毫毕现,就连《听潮功》所修真气在十二正经中的运转轨跡,都化作了一条条被清晰標识的白色光带。 前后之间,就好比凡间画师仓促画就的写意画和静心描摹的工笔画之间的区別。 “如果说白色光带是真气运转的路径,那这些像胎记一样的杂色斑驳又是什么?” 陆清泉有些奇怪,连忙以神识细细观察,片刻后,他的呼吸突然急促——那些杂色斑驳似乎正昭示著他修行以来的一次次曲折过往: 『这处带著灼热感的红色印记,是在手太阴肺经位置,这里……似乎正是几年前遭遇劫修时被火系真气伤到的位置……』 神识轻触此处,一股陈旧、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如此,难怪运转真气时此处偶尔会隱隱作痛,原来是留下暗伤了。』 '还有此处黑色標记,依稀记得幼年修炼时,似乎真气曾经从这里走岔过……' 陆清泉呼吸一阵急促。 『所以说,虚影上这些杂色印记,莫非都是从前留下的各类潜藏暗伤,或是修炼中的错漏之处?』 眾所周知,肉身上的缺损和潜藏暗伤,向来是影响修士潜力能否兑现的重要因素之一。 以练气修士突破筑基为例。 若是肉身残疾,又或者体內暗伤累积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即便是上品灵根的天才修士,又得到筑基灵物相助,也很有可能会被拦在气血关之外,以至於身死道消。 筑基三关中的气血关,在一定程度上考验的就是修士肉身状態。 陆清泉想起了此前族中一位衝击筑基失败,最终身死道消的叔爷,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难怪药经上总说『明疾易愈,暗伤难察』,若非是这八卦玉盘,我恐怕还不知道体內已经积累了这么多暗伤……” “不过嘛,眼下既然有了这样的虚影图,总能对症下药,让未来的道途再顺遂一二。” “看来这调理阴阳、为修士查缺补漏的药师之道,我是非研究不可了。” 想清此处,陆清泉才终於有时间观察起这清晰虚影附带的金篆银文来。 第10章 观海残篇 玉剑弟子 【进境顺遂:修习水属功法,练气五层根基圆融,真气近乎盈满。肉身及经脉处虽有暗伤积累,然年少体壮,气血充沛,暂无大碍。 若顺势而为,不出三载,练气六层有望(破境概率逾五成),苦修十五年,练气七层亦是稍可期待(破境概率近三成)。】 【修习残篇:所修功法为《观海听潮诀》残篇,建议筑基前予以补全。】 【鑑定建议一:玄冰露七滴,霜纹贝母三钱,佐以空青果、墨竹鲜沥等物,配成“玄霜饮”,衝击六层时可增两成把握。】 【鑑定建议二:稍缓修行进境,洗髓养脉,以真气、灵药温养肉身、辅以药浴之法,两年可消沉疴旧疾,大增七层时突破契机。】 【如需进一步鑑定,需凝聚月华精粹,温养灵盘;或投入下品灵石五百。】 不知是不是此次投入了百块灵石的缘故,此番八卦玉盘的鑑定推演给出的信息格外之多,让陆清泉颇有些应接不暇之感。 “进境顺遂……修习残篇……原来这《听潮功》竟然是一部残篇吗?”陆清泉默念一番,有些惊讶。 以此前陆家藏经阁对这门功法的评价来讲,这只是一本普普通的大路货水系功法,其优势在於门槛低,且进境平顺,除非自己作死,否则几乎没有走火入魔之虞。 至於缺点嘛,那就是所修真气太过平庸,除了水系真气共性的镇毒、回气快等特点外,就没有任何其他亮点了。 “如此看来,所谓缺点也许只是因为功法残缺的缘故。”陆清泉暗暗思忖: “不知当初收纳此功进藏经阁的陆家先祖有没有见过此功的完整版,或留下过其他只言片语的线索?若是没有,只能留待以后慢慢留意了。” 陆清泉没有在功法上过多纠结,毕竟对这种事情来说,一时的纠结或著急本身也没有什么益处。 他眼下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其他方面——也就是八卦玉盘对他將来修为进境的鑑定推演之上。 『若是一味勇猛精进,虽说六层在望,但即便苦修十五载,七层也只是稍稍可期。』 坦白讲,他对这次鑑定推演的结果也有些心理准备。 毕竟以他勉勉强强算是中品灵根的资质来看,五十岁前有机会突破到练气七层已经算是不错了。 即便突破概率只有三成,但一次不行也还有下次。 多打熬打熬年岁,在寿终正寢前是总能突破到练气七层,在家族中当个十几二十年长老的——这也是大部分普通陆家族人的毕生目標。 陆清泉低笑一声,然后在心里默默给这条路画了个叉: 『可是,这不是觉醒金手指了嘛,若是手握这般机缘,却连筑基境界都不敢谋求,简直是白瞎了这八卦玉盘的玄妙之处。』 陆清泉一番思量,自然还是决定先两年时间温养身体,消除那些潜藏的暗伤,再徐图突破。 '修行乃是性命双修之法,命功即是肉身,若是肉身有恙,欲速则不达,如今我不过二十七岁,离筑基的最佳年龄线也还有三十多年,不能急於一时……' 『正好要回家族了,可以借这个机会钻研一番药师之道,若是能先一步成为二阶药师,將来图谋筑基也更有把握。』 『既然资质寻常,寧可慢些,也要稳些。』 陆清泉摇头轻嘆,默默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而后平復周身气息,再度拿起桌案上的药学经卷,细细研读了起来…… …… 翌日清晨,坊市间的晨雾尚未散去,几声穿云裂帛的鹤唳便盪破层云,自天际传来,引得坊市中一些尚未晨起的修士破口大骂。 “大清早不睡觉,在这溜扁毛畜生,想找死不成。” 一个凶神恶煞的赤膊汉子带著满身酒气推开窗,猛地从窗户中探出半个身子,似是宿醉未醒般,对著空中一阵大呼小叫。 “那赤身汉子,好像是仇家寨的仇老刀。”街上有老者认出了此人来歷,连忙与身旁熟人窃窃私语。 “嘶,竟然是他,听说此人是做过劫修的,向来心狠手辣,只是因为行事机警,才未被抓到把柄,此人如何也来了坊市?”一名矮胖散修紧张道。 “来人惹到硬茬子了,且看一场好戏。”有贼眉鼠眼的黄衣道士幸灾乐祸道。 街头巷尾处,种种谈论不一而足,坊市当街也是一时喧囂,且有愈演愈烈之態。 然而下一刻,这种喧譁戛然而止。 “玉剑崖办事,閒者退散。” 天空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清呵。 声音刚刚传到,六只喙如赤玉、羽毛净白的灵鹤也在层云中显现出灵秀的身形,盘旋著降落到了坊市正中央的位置。 先前出声的白衣女修面带不屑,一马当先从玉羽仙鹤上翻身而下,拎起一口带鞘长剑,便要去寻那宿醉汉子的麻烦。 “杨师妹且住。” 为首仙鹤上端坐的青衫男子面色沉静,撇了一眼街巷上的人群,而后声若寒泉地对著女子言道: “此番是我们惊扰坊市在先,莫要生事。” 那白衣女修闻言冷笑一声,看向方才那醉汉的所在,却只见到了一扇空荡荡的窗户,已经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哼。” 女子冷哼一声,看態度显然对青衫男子不太服气,但此女犹豫片刻,终究也没有继续生事。 眼见白衣女修消停了几分,青衫男子也没理她,而是转过头对著另一名玉剑崖弟子吩咐起来。 “陆师弟。”青衫男子神情如常,漫不经心:“你去查查方才那人是什么跟脚。” “若是寻常良家修士便罢了,但若是什么不三不四之辈,便不必报我,或杀或赶,你且自行处置。” “其他人跟我走,先去见见我派城中主事。” 一名面容与陆清泉有三分相似的的儒雅男子理了理衣袍,郑重点头。 ………… 数个时辰后,坊市外的一处山谷,儒雅男子轻抚带血的长剑,望著仇老刀遁走的方向微微皱眉。 “此人是哪里寻来的邪道血遁之法,敢连续施展三次?不怕直接精血逆流而亡吗……” “也罢,此人道基已废,更兼追之不及,且早些回稟师兄算了,今日还来得及去看望一番清泉和清洲他们俩。” 儒雅男子隨手理理身上的袍服,从储物袋中掏出块刻著“陆”字的玉牌,露出一丝笑容:“希望他俩见到我时可不要太惊讶。” 第11章 烈阳玉剑 家族宗门 丙字街一百零三號洞府,看来便是此处了。” 青色剑光掠过丙子街斑驳潦草的墙头,儒雅青年陆宸鸿眉峰微蹙,旋即收剑束手。 屈指轻叩手中的陆氏玉牌,陆宸鸿站在原地感应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此地可够偏僻的,灵气也只能算是尚可,这些年家中灵脉捉襟见肘,確实是委屈他们这些小辈了。” 陆宸鸿摇了摇头,再次坚定了心中的某个念头,旋即轻轻敲响了洞府门前的迎客小钟。 鐺! 迎客钟一响,洞府內的陆清泉自然有所察觉。 待他小心翼翼的將门扉禁制放开,一道依稀有些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陆清泉的眼前。 “真是未曾想到,多年未见,泉儿你竟要摸到练气六层的门槛了。”陆宸鸿衣袖轻拂,语气且惊且喜。 “十九叔?”陆清泉见到来人,惊讶之余亦是喜上眉梢:“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紫偃山来了?” 虽然辈属叔侄,但陆清泉自幼时起便与这位小叔叔关係极佳,如今坊市相见,第一反应居然是直接调笑。 “好你个贫嘴的小清泉,十九叔我不过痴长了你十来岁,如何当得起老人家这三个字?” 陆宸鸿闻言不急反笑,直接伸手在陆清泉肩头擂了一拳: “你这张嘴啊,若再不留心,小心回去要被几位几位叔公教训。” 也就是这一拳,恰恰冲淡了两人多年未见带来的些许陌生感。 “公私两便之事罢了,別人能来,我自然也能来。”陆宸鸿一边自顾自地走入洞府,一边笑著掏出一封信函拍在陆清泉手中: “先去把清洲也叫来,我从门中来此地之前恰好回了霜月湖一趟,这是十四哥给你们俩的回信,看完就什么都明白了。” …… “霜月湖不涉浑水,实乃明智之举。”陆清泉放下信件,语气十分轻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点我倒是跟族长想到一块去了,如今的紫偃山秘境鱼龙混杂,正是多方博弈的中心所在,族中元气刚刚恢復一二,这样驳杂的局面咱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十九叔陆宸鸿目露称讚之色,点了点头: “没想到清泉你身在局中,竟也能看得如此通透,实属不易,看来这些年长进的不只是修为而已。” “烈阳宫如今行事愈发霸道,动輒以卫国修真界盟主自居,號令其他宗门或开拓秘境或征战他国,此事各派早有不满,只是碍於种种情势,才未曾发作。” “近五年来紫偃山秘境开拓迟缓,也与各宗各派间的暗流涌动大有关係。” 说到这里,陆宸鸿看向陆清泉,面露愧疚之色: “说来也是惭愧,无论是十四哥还是我,此前也都没想到烈阳宫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 竟然寧可取走『镇敕灵玉』放任秘境崩溃,也要逼迫各宗各家尽遣精锐。” “若是我们能早些警醒此事,提前召你回霜月湖,或许你便不用遭此大劫了。” 此前,陆宸鸿已经询问过陆清洲近日来的遭遇,而陆清泉也將自己中毒解毒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让陆宸鸿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当然,其中有关八卦玉盘的內容陆清泉自然是只字不提。 陆清泉闻言摇摇头,没有在意,祸兮福所倚,若非是此次秘境中毒,他也未必能这么快激活金手指。 何况陆家也只不过是区区筑基家族,眼前的十九叔再有天赋,眼下也只是玉剑崖中的一名练气弟子,发生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属正常。 “十九叔,你们说半天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镇敕灵玉到底是何物?而且烈阳宫不是最主张开拓秘境吗,又怎么会主动行破坏之事?” 匆匆赶来的陆清洲听得一头雾水,不得不蹙著眉头髮问。 此言一出,陆清泉也严肃起来,他虽然镇敕灵玉之事略知一二,但对烈阳宫行事中的前后巨大割裂感同样心存疑虑。 “这个嘛,其实说来也简单,如果將秘境比作一个涵盖山川的大型阵法,镇敕灵玉就是这阵法的阵眼。” 陆宸鸿也许久未见陆清洲了,自然有问必答: “一旦此物被取走,秘境便会在剩下几十年光景里逐渐走向崩溃。” “至於烈阳宫如此行事的目的嘛,说实在的,此事玉剑崖中的眾位师长也未曾完全確认,只是有些大致猜度罢了。” 说到这里,陆宸鸿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言语中第一次卖了关子: “你们可知道,烈阳宫那位元婴期的赤犁祖师,今年可已经是一千两百岁高寿了……” “而且,卫国上下皆知,他们家虽然金丹真人不少,但堪称元婴种子的可是一个都无……” 陆清泉闻言,將他言语中的未尽之处与自己遭遇联繫在一起,而后顿觉有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如此,烈阳宫这是在行破釜沉舟之事,用秘境崩溃在即的局面把各派栓在一条船上,逼著各宗在仅剩的时间里全力以赴。” “正是如此,烈阳宫为了一己私利,行此阴毒之事,实在枉为名门正宗。”言及此处,陆宸鸿儒雅的面容上闪过强烈的不忿之色。 对其他各派而言,原本的紫偃山秘境就像是饭在锅中,只要此秘境还在卫国,其实何时开拓都是无妨的。 甚至於,各派还乐意暗中拉一下烈阳宫的后腿,好送那位横压一世的赤犁祖师早日归天。 但烈阳宫取走镇敕灵玉的行为,就像是直接把锅砸了一个大洞——无论各派事后作何感想,只要是不愿意彻底鸡飞蛋打,此时便只能齐心协力,先紧著从锅里往外捞。 陆清泉见族叔態度激烈,明显有些诧异,而陆清泉倒是神色如常地微微点头,丝毫不觉意外。 他这位十九叔虽是货真价实的陆氏天才后裔,但自从十二岁拜师入玉剑崖修行至今,已经在宗门里度过了二十八载寒暑了。所以即使其人仍旧心怀家族羈绊,他对玉剑崖的归属感也自是无需赘言。 而眾所周知的是,玉剑崖,又向来是烈阳宫在卫国修仙界称霸的最大对手——虽然有五派两家之间共存的“白鹿之盟”约束,但二宗之间的恩怨情仇,仍旧足以写一本百万字的世俗话本小说了。 陆宸鸿一通讲解下来,让陆清泉对眼下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某种意思上来说,这就是小家族中有人在大宗门修行的好处了。 若是没有陆宸鸿在玉剑崖的见闻,歷史不过几百年的霜月湖陆氏,恐怕最多关注到秘境变局,而很难注意到像赤犁老祖寿元將尽这样高层次的问题。 有没有这些信息看似影响不大,但也许到了某些紧要关头,这点关键信息也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可是十九叔,既然此地已成一滩浑水,以你的天赋才情,又何必匆匆赶来呢,安心在玉剑崖清修不好吗?”陆清泉蹙眉不解。 陆宸鸿略作沉默,旋即展顏隨和一笑,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腰间的另一块令牌——不同於证明陆氏嫡传血脉的身份玉牌,这块令牌是以玄金镶墨玉打造,牌面上刻画著一个铁画银鉤的“剑”字。 “作为霜月陆氏的子孙,面临此等浑水激流,自然是应当明哲守静,暂避以图平安。” 陆宸鸿语气幽幽,听起来似是古井无波,可一双剑眉下的星目却是熠熠含光。 “但我同样身为玉剑崖弟子,二十八载间得师恩厚重,如今宗门有需,自当锐意精进,又如何能临危惜身呢?” “这既不是家族子弟在宗门的存身之道,更不契合我陆宸鸿二十八载间磨礪出的这颗剑心。” 第12章 旧友新局 归舟霜月 陆宸鸿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洞府內却陷入了沉静。 陆清洲皱著一双秀眉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而陆清泉却是对陆宸鸿的態度毫不意外——事实上,从方才刚见到这位族叔起,陆清泉就对此事有些猜度了。 “久闻玉剑崖是剑修门派,寧折不弯,今日从十九叔身上確实可见一斑。”陆清泉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性地问道: “十九叔如此勇猛精进,想必十四叔和四叔爷也是极为赞同的吧?” 陆清泉口中的这两人也都是陆氏当下的要紧人物。 其中十四叔陆宸瞻,练气九层修为,乃是陆氏眼下的当家族长,也是扭转了陆家此前颓势的核心所在。 至於四叔爷陆云钧,虽说这位老人家一把年纪只有练气六层修为,族中职位也不显赫。 但对於陆宸鸿来说,此人说话说不定要比陆宸瞻这位族长还更好使一些——四叔爷陆云钧正是十九叔陆宸鸿的亲生父亲。 陆宸鸿闻言嘴角一抽,脸上慷慨激昂的表情差点掛不住,只好苦笑两声: “泉儿你倒也不必这样试探我,此事家父虽有些异议,但十四哥和我之间却是有默契的。 其中隱情,对你来说暂时知之无益,等你回族里或许就能明白了。” 话说到这份上,陆清泉就没法继续问了,但好歹知道了族长对此也有安排,於是便安心聊起了这些年的见闻和族中情况。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次回家,族里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十四哥这些年又是重组商队,又是整飭族產,当真是辛苦了。” 陆宸鸿剑指轻划,有些感慨: “想当初熙明老祖择定十四哥接手族长之位时,族中好多长辈还不服气,几次三番闹得甚囂尘上,甚至还有人跑到祖坟去当眾哭陵的。” “说什么百年陆家,如何能以赘婿之子继承正统。” 搞得最后连云松叔都有些动摇了,若非熙明老祖力排眾议,霜月湖也回不到如今的局面。” 陆清泉微微頷首,虽是久未归家,但他对十九叔提及的这些族中长辈皆是耳熟能详。 陆家族谱自初代先祖起,便依著“道玄灵熙云宸清,明毅弘德玉斗寧”这十四字定下了辈分传续的规矩,其中每字对应一代修士。 十九叔陆宸鸿提及的“熙明老祖”和“云松叔”都是长辈,也是陆家如今硕果仅存的两位筑基修士。 其中陆熙明是第四代子弟,陆云松是则是第五代,二人虽辈属叔侄,却皆是目前支撑著霜月湖陆氏屹立不倒的擎天玉柱。 “十四叔生平实在曲折,但若以能力论,他的確是族中一等一的传奇人物。” 陆清洲语气崇敬,她比陆清泉晚离家几年,算是曾见识过这位族长的能力手腕和初步改革成果。 “当年熙明老祖重伤后,便是十四叔亲自出面,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游说让利途中的各家姻亲故旧,才保住了咱们族中从溡水县到紫陵卫的商路通畅。 若非如此,族里后来哪能拿出灵石为熙明老祖购置疗伤用的太乙丹……” 三人许久未见,谈兴极浓,不觉已是正午时分。 “可惜我宗门中还有其他事务,不然倒真该请你二人去“醉仙楼”打打牙祭,那里的杏灵酒別处可是轻易喝不到。” 临別在即,陆宸鸿仍有些依依不捨。 “这些年我也收集了不少小玩意,你们两个各自挑一些,算是十九叔的心意。” 说完,陆宸鸿从衣袖中变戏法似的掏出几个储物袋,递给二人。 “这次我从族中走得急,除了你俩,其他回返的外驻子弟恐怕又见不上面了。” 陆清洲闻言眉眼含笑,毫不客气地从中挑选出了几张符篆,笑盈盈地应声道: “方才还未跟十九叔说,我此番暂时不准备回去,取点符篆以防万一便是了,往后在坊市中还要多请十九叔照顾呢。” 说到这,正在几个储物袋中翻找药经或丹方的陆清泉也想起来了什么: “十九叔,这是我这几年来绘製的秘境地图,你且拿去看看,虽然未必比得上玉剑崖內的情报周全,但一些细节处也许有查缺补漏之效。” “此外,玉剑崖在坊市中人手不多,若是十九叔需要些熟悉此地情况之人前后奔走效劳,我这倒也有两个合適的人选……” 陆清洲口中的合適人选就是张云彬、张雨鸣两兄弟了。 此番他和狄七既然都要离去,单靠他们兄弟两人便不可能继续干秘境探索的营生了,此番推荐给陆宸鸿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番照料。 能为陆宸鸿这样性情和蔼的玉剑崖弟子办事,想必他们两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相识数年,既然此前他们愿意分润灵石给清洲这小丫头,我又何惜再关照关照他们呢?』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陆清泉的性情向来如此。 …… “离家八载,如今终於是要归家了。” 当紫偃山吹来的山风,带走了周遭山河间的最后一抹春色,还是那处熟悉的坊市码头,陆清泉告別了来送行的陆清洲,终於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前往溡水县周边的商船。 “还是这处码头啊,一个月前,七哥儿就是从这里带著中毒的我匯合了小张兄弟,回了坊市洞府。” 陆清泉语气有些感慨,似是回想起了当初几乎要断臂求生的自己: “送君千里,终须一別,天下果然无不散之宴席。” 陆清泉从腰间解下狄七相赠的酒葫芦,仰头缓缓饮下其中琥珀色的酒水,似乎有些缅怀。 一时间,杏的清香混合著酒香,滚过舌尖喉间,口齿留香。 “嗯,十九叔说得没错,醉仙楼的“杏酿”果然不俗……” “可惜呀,十九叔这临別赠酒还是有点晚了,下次再跟七哥儿对饮,不知要是何年何月了。” 在陆清泉踏上归舟的三日之前,他与小张兄弟便先喝过了给狄七置办的送行酒。 席间,狄七酒喝了不少,但口风依然很紧,只有在定下了三年后重聚的约定时,才笼统地提了一句自己將去的方位,大约是卫国的西陲…… “陆道友,该启程了,且去舱內歇息片刻吧。” 商船上掌事的中年白面修士走上前来,与陆清泉搭话。 “嗯,这便来,往后这段时日要叨扰蒲兄了。”陆清泉笑著应了一声,便要往舱內走去。 这艘仙舟是五宗两家中炼器蒲氏的运货商船,速度远快於寻常船家,但平素並不做载客之事——陆清泉这次也是託了陆宸鸿的福,这才弄到一个登船的名额。 就在此时,码头附近的碧波水道上,驶过一艘船速极快的破旧轻舟,所过之处带起一阵喧囂,惊得两岸渔火乱颤。 “麻烦让让,麻烦让让,我师弟在秘境里中毒了,急著去坊间求医,还请各位道友前辈行个方便!” 轻舟上操船的是一个衣袍沾血,面露悲切之色的中年道士,此人不顾自己身上大汗淋漓,依旧將两只船桨摇得飞快。 在中年道士的身形之后,小舟上还露出了一个嘴角带血,面色乌青的少年道士身影——此子侧躺在船上,隨著小舟顛簸不时咳出血来,眼见已经快要不行了。 “区区练气二层的修为,也敢跟著师兄去秘境里討生活,这些小门小派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感应过两人修为,陆清泉身侧的蒲姓管事立马面露不耐之色,吹鬍子瞪眼地开口嘲讽。 但此人骂过之后,却终究还是嘆了口气,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向身后吩咐道: “罢了,不急著启程,先给他们让出条登岸的水道来,好歹也算一条人命。” 那蒲姓管事两句话说完,似乎也是自觉无趣,便没再理会陆清泉,嘆著气摇头晃脑转身向舱內踱步而去。 但就在他转身之间,他似乎看到身侧有一件什么东西被当空拋下,在空中划出半闕圆弧。 而后正落入了那破旧轻舟之中。 “自配的低阶清毒丹,未必有大用,权且压一压毒性吧。” 话音未落,陆清泉背身扬手,白色袍袖卷碎最后一缕夕照,头也不回地走入船舱。 徒留那蒲姓管事留在甲板之上,好半响才嘿嘿一笑: “没想到这陆道友倒也是一位妙人,看来这半个月是不会无聊了。” 第13章 青囊九针 江中宴请 隨手拋下一瓶清毒丹药,陆清泉纯属兴之所至、心血来潮罢了——似这般练手时所配製的简单药丸,在他腰间储物袋里还存著七八瓶呢。 『医典药经有云,药师医者,皆需怀仁义之心而行济世之举』,看来这句话我最多能读进去一半。』 陆清泉倚著船舷,自嘲地笑了两声。 若是此时他已有筑基境界,见到此情此景竟如此相像,心血来潮之下或许会出手认真诊治一番。 但他如今修为只有练气五层,莫说是偌大坊市之中了,便是眼下这码头上,比他手段高明之人也是不知凡几。 既然还远没到能兼济天下的时候,便应该懂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发发善心,隨手给些镇毒丹药是不妨事的,毕竟这东西大多修士都会备一点,並不起眼。 但若是在这码头之上凭藉八卦玉盘展露出某些高妙的药师手段,便可能会惹出不小的麻烦——这码头上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眼力高超之人能看出些端倪。 哦,就在同一处码头,你一个月前自己中毒时还自顾不暇,如今区区一个月过去,就成了能悬壶济世的入阶药师? 说这其中没有机缘秘密,谁信呢? 这修真界可不是什么仁善之地,杀人夺宝之事本就是家常便饭,若是为了救人把自己给搭进去,那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萍水相逢,我愿意隨手帮一把已经算是结善缘了,还要如何? 难不成非得学那些话本故事里的主人公,处处拋肝胆、洒热血地捨己为人才行?』陆清泉笑笑,不以为然。 在这种事上,他心態极好,绝不会因此纠结內耗,反而是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两块泛著柔光的玉简,开始打发时间。 前些时日十九叔陆宸鸿临別赠礼时,陆清洲是挑了几张护身的符篆和丹药,而陆清泉除了一张保命的符篆外,则是惊喜地挑中了两部医经残本——也就是他现在手中的两块玉简了。 “这一趟少说也要大半个月功夫,船上又没有灵脉,无论修炼还是温养经脉效率都极低,还是继续研究药理来得更实在些。” 陆清泉心態平和,隨手在客舱中燃起一支静神香,心里默默感念: “此番还是多亏了十九叔的面子,不然若让我自己赶路,恐怕这段时间都要白白空耗,什么旁的事都做不了了。” 陆家祖地所在的霜月湖,位於卫国阳夏郡溡水县,跟紫偃山坊市间距离甚远,若是没有这趟顺路的商船,靠陆清泉自己赶路,没有两三个月是到不了族中的。 青玉案前,陆清泉倚案閒坐,一面以神识瀏览玉简,一面把玩著手里的几根银针: “嗯,这部《青囊九针法》走的是金针度穴的急症调理法子,跟族內的药经路数虽说稍有区別,但也可触类旁通,多加印证…… “至於这《饮鴆要略》,居然是更少见的以毒攻毒之道,当真偏门,也不知道十九叔都是从哪收集来的……” 此后一连十来日,陆清泉日日躲在船舱上钻研典籍,偶尔閒暇时便到甲板上散心,或与那蒲姓管事交谈一二,日子过得倒也舒心。 …… “陆老弟,今日船上的船工钓了几尾新鲜江鱼,且去我那船舱坐坐如何?” 中年白胖修士蒲元杰笑眯眯地邀请道。 这些时日以来,陆清泉与蒲元杰偶尔閒聊一番,一来二去之间也算是日渐熟识。 此人虽是出身“五宗两家”中的炼器蒲氏,但身份却只是最最边缘的旁支庶子,待遇离著家中嫡脉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为人还算和善,並没有寻常世家子那样的傲气。 蒲元杰此人修为不高,只有练气五层修为,与陆清泉算是相当,年龄却大了陆清泉足足两旬,所以平素都喊他一声老弟。 “蒲管事既有此逸致,陆某自然乐意奉陪。”陆清泉笑著放下手中药经,自无不可。 “唉,陆老弟你这就折煞我了,我一个被打发在外的游商,哪里称得上管事,不过是將就著混口饭吃,再为家中稚子攒些將来修行的灵石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走到蒲元杰所住船舱中。 船上的凡人伙夫早已提前得了吩咐,知道管事要宴请船上另一位仙师,如何敢让两人久等,於是还不待俩人落座,一口自带小炉的燉锅早被支好,锅盖上还冒著腾腾的白汽。 蒲元杰亲自动手將锅盖掀起,带起了一片热气,锅中乳白色的鱼汤里,正小火煨著两尾已然燉足了时辰的江鱼。 “船虽是商船,平素却只是用来给山城里的本族凡人亲眷们运些世俗杂物,所以既乏灵酒,也无灵肉,唯有这江鱼还算有几分滋味,陆兄请了。” 陆清泉笑笑,不以为意,也主动端起了桌上的酒盏,举杯示意:“江风江景配江鱼,蒲兄好兴致,今日陆某倒是沾了光了。” 於是两人对视一笑,齐齐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酒是凡酒,鱼是凡鱼,並无任何修炼上的助益,但或许是船上伙夫的手艺確实不错,於是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又聊了会阳夏郡的风土人情,陆清泉眼看时候不早,便放下竹筷主动起身告辞: “蒲兄,今日多谢款待,待过几日到了霜月湖,务必让在下做东……” 陆清泉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一阵焦急的呼喊声打断了。 “管事大人,货舱那边出事了!” 一位帐房打扮的中年文士站在门外,似是刚才一路小跑过来的,额头上大汗直冒。 “什么,出事了?”蒲元杰面色陡然一肃,快步走出舱门:“货舱出了何事,怎么是你来报信,老吴呢?” 那中年文士连忙解释:“管事大人,今日晚饭过后,货舱內的船工不知怎么的,竟然一个个都突发了急症。” “至於吴副管事,他本就是第一个发病的,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陆清泉闻言面色一紧,那位吴副管事他也见过两回,虽说人看著老实巴交的,但却是位货真价实的练气三层修仙者,也是这商船上除了自己和蒲元杰外的唯一修士。 眼下若是他也发了病,那这病便绝不是什么寻常凡间急症能解释得通的。 中年文士神情激动,双手不住地比比划划:“明明晚饭前还是都好的,不知怎么得突然开始一个个腹痛,然后就是浑身发热打摆子,摁都摁不住……” 此人还要再说,陆清泉却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此人的手腕,好半响后,才似开解似安慰地劝慰道:“先生不必著急,且慢慢说便是。” “是……是……”那中年文士如梦方醒,忙不迭地把手从陆清泉手中抽离出来。 第14章 引煞入体 阴邪之阵 蒲元杰同样狐疑地看了一眼那中年文士,似乎是在警戒什么: “若说吴副管事和眾多船员都发了急症,为何独独方先生平安无事呢?” 说著,蒲元杰右手已经扣上了隨身的阵盘。 身为船上管事,他身上向来隨身携带的这块阵盘正是整艘商船的阵法枢纽,有此物在手,寻常练气后期修士在船上也奈何不了他。 没想到此言一出,那方姓文士顿时急得直跺脚: “管事如何能怀疑我?” “今日我也是去伙房核查用度之时才偶然发现他们不对劲,许是他们一同招惹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又或者一起中毒了呢?” “您又不是不知,船上船工们向来嫌我这个帐房碍事,平素连喝酒耍钱都要专门避著我,若是他们一同犯浑,我这个清白人自是无碍的。” 此人一番话说得倒也有模有样。 毕竟在这大江之上也没有別的娱乐,船工们无聊时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无论是招惹到了什么不乾净的脏东西,或是一同误食了什么打捞上来的含毒之物,都是极有可能的情况。 闻听此言,蒲元杰脸上的狐疑之色少了些许,却又平添两分担忧: 若以有毒之物论,船上大多的食材都是早已备好且用了许久的,也只有今日捞起的那几尾江鱼有几分可疑,但自己方才可是和陆清泉一起喝了一整锅鱼汤的。 似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陆清泉摇摇头,语气坦然: “蒲兄倒是不用过分担心,方才那锅鱼汤有无毒性,在下自认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其实这倒不是陆清泉对自己的辨毒之术有多么自信,纯粹是到现在为止,八卦玉盘上都没有什么中毒的提示。 蒲元杰点了点头,压下了几分疑虑,但扣在阵盘上的右手却丝毫没有鬆开的意思。 “事有反常,陆兄可愿与我去一同去货舱看看?”蒲元杰试探性地提问道:“若是真有急症,倒正要仰赖陆兄的悬壶之术。” 陆清泉摆摆手,似乎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嗯,正有此意,若真有病症,在下自然愿意一试,请方先生引路吧。” 说罢,陆清泉向那位帐房先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怕是有些不妥吧。”那文士一脸纠结地陪笑道:“在下一介肉体凡胎,不似两位都有仙法傍身,如何敢……” “欸,方先生此言差矣,其他船工们抱恙在身,陆某自然会诊治妥当。 但既是诊治,待会起码得从药仓中多次取药,若是方先生不去,莫非是准备让蒲管事给陆某打下手吗?” 陆清泉语气坦然地怕了拍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薰香以指间灵火引燃,递给此人: “方先生若是实在担心,便拿著此祛邪药香以防万一吧,有此物在,寻常病气须沾染不得你。” 方先生明显有些犹豫,但仙师既然开了口,他便也没了多少拒绝的余地,只好咬咬牙打著灯笼开始带路。 蒲元杰名为船上管事,实际上乾的是商船船长的活计,房间自然也在採光最好的上层,而寻常船工们则住在底部货舱周边,於是几人沿著步道一路向下,不多时便已走到了一处船底舷舱门口。 “管事大人,陆仙师,我方才就是在此处发现他们情况不对的,如今又过了这许久,倒是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了……”方先生语露担忧,步伐愈快,边说边带著二人走向舱门。 陆清洲和蒲元杰相视一眼,驀地同时停住脚步,纹丝不动。 “这……二位大人如何不走了?”方先生语气焦急: “若是船工们都出了事,纵然咱们船上有阵法,没人行船,又如何能按时赶回山城。” 陆清泉嘆了一口气,看向蒲元杰:“此人竟对船上事务这么熟悉,蒲道友,看来此人不是因我而来的。” 蒲元杰按在阵盘上的右手一阵灵光闪过,霎那间激活了商船內的防御阵法,一阵苦笑: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陆老弟是怎么看出端倪的?” “就在方才抓他手腕的时候。”陆清泉儼然是早有准备:“此人虽修习了一门极高明的敛息功法,让我也看不穿虚实,但他的脉搏却是出卖了他。” “寻常文士,表面一路小跑以至满头大汗,內里却气脉悠长有力,若说没问题才是怪事。” 事实上,陆清泉的理由並不止脉搏这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没有宣之於口的原因则在於,就在刚刚他伸手抓住那中年文士之时,便暗中以神识唤醒了眉心处的八卦玉盘。 就如同当日机缘巧合鑑定了陆清洲的状態一般,此人的状態也出现在了陆清泉的脑海中。 【引邪入体:为破瓶颈,引黄泉邪煞入体,气血皆空,神魂尽伤,本为药石难救……】 “陆老弟医术高超,我所不及也。”蒲元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周身气势在船內阵法的加持下不断攀升:“不像我,只是借著跟方帐房熟悉的缘故才侥倖看出了区別。” 蒲元杰扭头看向“方先生”: “我那帐房先生平素不合群,却还是能稳坐首席帐房职位,靠的倒不是其人算盘打得如何高明,而是因为……此人正是我家中某房小妾的嫡亲兄长。” 蒲元杰周身灵光大盛,在阵法的加持下一步步逼近那位假扮的方先生,引得后者连连倒退。 “我那便宜舅子,灵根太劣,一辈子卖完祖產卖妹子,却还是连练气一层的门槛都没摸到,自然羞於在你们面前提起此事。” “但他这人,可笑就可笑在,又惯爱在其他修仙者面前装模作样,以至於每次私下见我和其他仙师来往,一定会恬著老脸凑上来喊我一声姐夫,藉此抬高自己……” “这一点你虽然在船上日久,但恐怕也是不知道吧,吴副管事……” 蒲元杰话音未落,船舱內外,船体上鐫刻的银色阵纹一道道亮起,引得船內储存的灵气汹涌而出,不但將他的气势步步抬升到练气七层,还在整艘商船外部也形成一道球形水幕般的防御屏障。 “原来……连你也看出来了……”那“方先生”一时气急败坏,似是接受不了现实。 “可惜你们这些名门子弟,还是太过傲慢托大,难道是以为不进这处大门就可以无碍了吗?” 假帐房,也就是真正的吴副管事突然撕开衣衫,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脖颈处的墨色刺青如活物般向著面部覆盖蔓延,在皮肤上扭曲成诡异的符文印记,散发出如墨黑气,映衬得此人状若疯癲: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傢伙註定要死在我手里,货舱內已被我暗中设下教中绝阵,此阵一成,纵使你们不入阵,也绝不是我的对手,都与我陪葬吧!” 话未说完,此人浑身气势大涨,直接带著一身黑气一头撞进了船底货舱之中。 有阵法加持在身的蒲元杰试图上前拦截,但居然反被如墨黑气逼退! 下一刻,船舱门口处煞气狂涌,十数只阴煞所化的阴傀从舱中嘶吼著杀出! 第15章 火红符篆 玄阳破魔 “不好,此人在舱中还布下了阴煞破禁阵,船上的禁制阵法要失效了。” 蒲元杰一声惊呵,面色铁青,身上由阵法加持得来的灵光不断坍塌崩溃。 似这等小商船上的阵法,出於成本考虑,通常是防外不防內,对外防御出眾,但却禁不住从內里进行的破坏。 眼下既然那吴副管事敢在船上发难,自然也是在底舱中做足了反制准备。 让自己信任的下属如此摆了一道,蒲元杰养尊处优的白胖面庞上难得也浮现了气急败坏之色。 “陆道友,我与此人相识已久,深知此人修为不过尔尔,他如今能有这般能耐,除了蓄谋已久外,怕也是用了什么邪魔外道的法子临时提升了修为。” 蒲元杰面色阴晴不定,语气阴沉: “我身上还有一张一阶极品的玄阳破魔符,正適合对付这些阴气阵法,烦请陆道友今日助我一臂之力,为我护法片刻,蒲某日后必有后报。” 陆清泉闻言眉头微皱,直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但眼下既然无法分辨,还是犹豫著点了点头。 如果先前那人只是准备了结他和蒲元杰之间的旧日恩怨,陆清泉虽也会碍於道义出手,但却未必会全力相助蒲元杰。 估计大概率也就是看在半月相识的情分和“炼器蒲氏”四个字的分量上,確保蒲元杰的性命无忧。 但问题在於,那吴副管事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將他这位明面上的“药师”也一併骗入底舱,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如此,无论此人和蒲元杰这对上下级之间过往有过怎样的昔日恩怨,陆清泉此时都不可能再选择作壁上观。 “蒲道友且放心,有陆某这柄剑在,区区阴傀阴气,绝计伤不了你。” 蒲元杰闻听此言,也是长出一口气,先是祭出一面杏黄小旗法器,给自己加一层防护,而后也不嫌地上脏污,直接席地而坐,面色肃然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玉盒来,直接一掌拍下。 顿时,玉盒寸寸碎裂,一股炎阳之气隨之从盒中散发开来,露出了其中一张灵机盎然的火红色符篆。 此物一出,蒲元杰面上露出几分肉疼之色,但想到此刻情景,隨即还是神情肃然,双手交叠將此物捧住,一身真气不要钱似的向內灌输。 陆清泉见状也不多言,足尖轻点几下,飞跃到蒲元杰身侧站定,而后手中剑器轻扬。 霎时间,如雪剑光如浪倒卷,奔涌而出,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將两人面前的阴傀斩杀殆尽。 区区一些没有实体的低阶阴傀,自然抵不过含霜剑这中品法器的锋锐。 但此等阴煞之气最棘手的就是进退隨心,聚散无常,於是片刻后,阴气重整旗鼓、再度袭来。 这一次陆清泉学聪明了,先在含霜剑上贴了一张一阶下品的辟邪符,而后手持剑器再度迎风一斩。 这一次,陆清泉如雪剑光之中,就带上些许至阳至刚的辟邪之力,如同给雪色的剑光浪潮镶上了一道金边。 浪潮所到之处,阴煞之气终於乏力,宛若烈日下的隱隱薄雾,霎时烟消云散。 “不行,配上辟邪符虽然有用,但这点杀伤力不过杯水车薪,看来还是等蒲元杰那张宝符。” “当真是晦气,居然在此地遇上了这种疯子。”陆清泉心中暗骂。 在修真界中,邪修是和劫修、魔修类似的群体,却比后两者要遭人恨得多。 因为从普遍意义上讲,劫修和魔修虽然也属於作恶多端,但大致还都有自己的行事逻辑。 他们行事或为名为利,或出於个人的某些极端性格,但总体来说,多少都懂得些利弊权衡。 而邪修则完全不同,他们之所以被冠以“邪”之名,就是因为修习邪道功法后,便人人都像是失了心智的疯子,简直为了破坏而破坏,甚至不惜为此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惜,从行事上来讲完全不可捉摸。 『虽说方才已经留下后手了,但感觉还是有些麻烦,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陆清泉心里暗暗思索: 『无论是那些宛若活物的刺青,还是聚散由心的煞气,阴傀等物,阴邪之中却都透著森严玄异之感,此人修习的绝非是寻常邪道功法。』 再联想到此人方才言语中提及的“教中绝阵”这四个字,陆清泉只感觉一阵头大,似乎捲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看来此人竟是得了某支邪派的传承吗?』 陆清泉心中念头不断流转,若此人是无意中得到了前人传承,自认为邪宗弟子还好。可若此人真是某个邪宗安排的正式潜伏弟子,那此人突然现身的含义可就非同一般了。 “先是五宗两家屡屡不和,在紫偃山生出事端,再是邪宗现世,袭杀名家弟子,卫国修真界怕是要进入多事之秋了。” 陆清泉这边心思流转,其实也只过了片刻,就在此时,两人面前的船舱之中,突然传来了阵阵痛苦的嘶吼。 “蒲道友,还是得快些,小心迟则生变。”陆清泉不得不出言提醒。 此前那吴姓修士不顾一切也要逃入阵中,让他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陆兄放心,这便好了。”回应他的是蒲元杰沙哑的嗓音。 陆清泉侧身望去,发现蒲元杰此时虽然双眼明亮,但面色有些苍白,一副消耗过大的样子。 “惭愧惭愧,在下也没想到这一阶极品符篆发动起来竟然这般耗费真气,险些出了洋相。”蒲元杰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此刻蒲元杰的手中,方才那灵机盎然的寸许长的小符上已然赤光大盛,正在这方狭窄的空间中肆意地挥洒出霸道无匹的的灼热至阳气息。 陆清泉看了看这张小符,顿时有些明悟。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一阶符篆只分下、中、上三品,分別对应普通练气境界初期、中期、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但蒲元杰手中这一张,显然是一阶上品符篆中最精品的那一类,威力上几乎可以匹敌练气九层修士的全力出手。 “虽说用在此处非常浪费,但这阴煞之阵已成,若不以雷霆万钧之力將之摧毁,恐怕整艘船都保不住。” “何况,如今看来,船舱內的其他船工只怕都已经无救了,我也就无需留手了。” 蒲元杰苍白的脸上似是闪过一丝夹杂著后悔的愤恨之色,不过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唯有彻底诛杀此寮,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下一刻,借灵符之威,蒲元杰悍然出手! 第16章 暗埋伏手 少女紫纱 “陆道友,你我且退后两步!”蒲元杰一边操纵符篆一边呼喊。 隨著火红符篆灵光大作,半空中似乎浮现出一个火焰小葫芦的虚影,炽热的赤光在葫芦嘴处不断凝结压缩,宛若一颗深红色的璀璨灵珠。 下一刻,隨著葫芦嘴处的赤芒凝结到极限,灵珠顿时爆裂开来,只见一道骇人的赤色光柱当空喷射而出,带著无匹的炽炎阳刚之气,直接轰在了那扇正汹涌蔓延出如墨煞气的船舱大门上。 轰! 炙热的火焰顿时在舱门处炸裂开来,掀起层层呼啸而来的炎风,饶是蒲、陆二人已然退后数步,依然被这股热浪熏得眼泪直流。 但是如此一击之下,效果自是斐然。 陆清泉忍著眼泪抬眼望去,只见面前原本被施加了阵法的货舱大门已经荡然无存,连带著方才如墨色的汹涌黑气,也霎时间只剩了几许不成气候的残破灰烟。 透过层层烟气向里看去,依稀可见货舱原本的形制,但其中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胡乱堆散一地的,不只原本堆叠整齐、数量眾多的、茶、粮食、布帛等凡俗物资,还有之前几十个凡人船工的残破尸首。 在原本货舱最中央的位置,浑身遍布诡异墨色刺青的吴姓老者此刻已宛若风中残烛,早没了片刻前的癲狂之態。 此人肉身多处碎裂,如同破败的布匹,双眼浑浊难明,口中依稀在念叨著什么: “怎么会这般……这怨咒……三个时辰……” “你可是在奇怪,为什么你身上那个奇怪的法仪最终没有发成功?”陆清泉面色微冷,声音如常。 闻听此言,那吴姓修士眼里闪出一阵迴光返照似的微光: “你……你……” “没错,正是我,你可还记得我方才给你的那根信香?”陆清泉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道。 那老者闻言声音嘶哑,似是在想说些什么,却几乎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明白,我明白,你是想说,你明明用了闭气之法,怎么还会被此香影响?” 陆清泉面上故作轻鬆姿態,但左手已然暗扣储物袋,警惕性拉满。 如他猜测不错的话,此番波澜只怕还未了结——以这吴姓修士几次展露出的心智来看,智略实属寻常,不像是能悄无声息布下如此阵法的样子,此事也许另有幕后主使。 “这就不能怪我了,毕竟我给你的这支香非但无毒,甚至其点燃的香气还是能缓解阴煞之气的侵蚀来著。” “只不过嘛,你既然用了闭气之术,那这香自然就只能对我和蒲道友起作用了。” 陆清泉摇头晃脑,一边解释一边拖延时间: “所以,这香只是引导你忽略其他因素的障眼法罢了,真正让你身体更早崩溃的,其实只是我方才拍你背后的时候,在风府穴上插下的一根小小银针而已。” “其实我原也只是想隨手试探你的反应而已,却没想到你真的毫无察觉,可怜吶,你口中的所谓怨咒之力,虽然能透支生命力让你短时间修为大增,肉身宛若妖躯,但同样也让你失去了原本的触觉和痛觉,甚至就连你的神识,估计也全部用来操纵体內不受控制的暴增法力了吧。” 陆清泉一席话说完,此刻已经气若有似的吴姓修士如何做想不得而知,但一旁的蒲元杰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腹誹了: 『修仙界都说炼药炼丹不分家,但其实这般看来,炼药和製毒才是修仙百艺中彼此更接近的学问,以后怕是要小心这些药师。』 而事实上,陆清泉做得远不止此,最初那根驱邪药香,其实也是对蒲元杰的试探——若是蒲元杰做局,那么他体內大概率也有邪煞之气,骤然闻得此祛邪香气,便更易露出马脚。 当然,能做出这一番操作来,自然不是他的药学造诣短短几个月突飞猛进到如此地步,主要靠的还是眉心处八卦玉盘对那吴姓修士状態的精准鑑定分析。 啪、啪、啪。 几声玉磬似的清脆鼓掌声骤然响起,伴著几许少女银铃般的盈盈轻笑。 “好一出素手调弄乾坤的好戏,这位公子的药师造诣很是不凡,让奴家都忍不住想要结识一番呢。” 少女声音空灵清越,好似玉笛悠然,又如箜篃初鸣,在如梦似幻间带著些许不容违背的高贵之意,在陆清泉的耳畔响起。 陆清泉心中本已是警铃大作,如今乍听此声,不等后颈寒毛竖起,间不容髮之际足尖步法轻踏,当即向著声音的相反方向飞退而去。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陆清泉原本所站立之处顿时木屑纷飞,只余一根幻彩朦朧的紫色轻纱不知何时微微垂落此处。 “誒~,公子何必这般慌张呢,奴家还能吃了你不成?” 说话之人仍未现身,漱玉轻灵的声音却由远及近,口吻中却带著些似有若无的魅意,在陆清泉耳边继续迴荡。 陆清泉心臟一颤,连气血都有些不稳,连忙在纵身飞退的同时运转起全身真气,直至耳畔潮声隱现,以潮声压制神秘少女莫测的音功。 耳畔潮声渐起——这正是《听潮功》真气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神秘莫测,不可力敌。』陆清泉心中对少女的实力暗下判断。 就在刚才兔起鶻落的一招交手中,陆清泉已经明白这少女並非眼下的自己可以力敌之人——此女修为至少有练气后期,而那件紫色轻纱也绝对是一件中品以上品质、攻防一体的法器。 两相配合之下,本已难缠,再加上少女初出手时就展露的音功修为,陆清泉一时恨不得自己多生了两条腿。 “呦~居然还懂得用真气特质压制奴家的缠音功,奴家可是越来越捨不得你了呢。” 轻灵空幻的女声再次传来:“嘻嘻,我们黄泉教最是惜才,似公子这般玉骨生香的妙人,可愿隨奴家去教中做客盘桓一段时日呀?” 此女音色空灵轻柔,更兼在『做客盘桓』四字上加了缠绵悱惻的轻柔语气,於清灵中更显魅意。 话音渐落,一个眉目含俏,浅笑盈盈的紫裙少女赤足踩著白色莲法器,在水面暮间的薄雾中渐渐显出身影。 『不对,此人怎么招招都是冲我来的?』陆清泉脊背骤然绷紧。 他足下发力,纵身逃遁翻出破碎的舷窗向著另一侧御剑飞遁,心中却是大急: 『蒲元杰不是也在么,这妖女为何只盯著我一个人?我可只是个出身筑基家族的小修士,真正“五宗两家”出身的可是旁边那位。』 而此时,蒲元杰闻听到黄泉教三个字,这才浑身一震,终於从少女的音功中挣脱,似是如梦初醒。 这位蒲家出身的中年修士眼见得紫裙少女追赶陆清泉而去,面露犹豫之色,本想趁此良机直接趁机逃遁,但瞥见陆清泉眼下左支右絀的形势,还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把符篆,猛然向刚刚现身的紫衣少女身后一甩,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另一侧飞遁而逃。 第17章 家族援手 陆氏清虎 无数的金刃符、冰锥符、火蛇符之类的五行符篆,一股脑地从蒲元杰手中飞出,数量足足有二三十张。 虽然都只是低阶符篆,但这般铺天盖地的撒符手法,倒是当真衬得起他蒲家子弟的豪奢之名。 这些符篆等阶不高,发动起来自然也不会像方才的玄阳破魔符那般耗费时间,几个呼吸间就化作一片气势汹汹的法术,远远望去,如同光幕云团,气势十足。 这一手的声势之浩大,让那练气后期的紫裙少女也不禁微微侧目。 紫裙少女唇角浮起一丝微妙的讥誚,曼妙的身影玉足轻点,脚下的莲法器便不由一盪,旋身间层层皎白月华自裙裾间升腾,在水面的薄雾中竟將其人身姿映衬得更添几分圣洁意味。 明明是邪道妖女,手段却似是颇具仙家风范。 两个呼吸后,汹涌的低阶法术呼啸而至,在江面上炸起了一道道数丈高的浪。 然而,这些符篆毕竟品阶不高,虽然一时声势无二,但却连少女周身的第一层灵光都无可奈何。 不过,得益於这一滯的功夫,陆清泉终於是稍稍拉开了与少女间的距离,御剑一头扎入水中——他修习水系功法,又自幼在霜月湖长大水性极佳,一朝入水,便如鱼入汪洋,生机何止大了一分。 紫裙少女见状一声轻笑,也不气恼,信手从光洁的皓腕间取下一个晶莹玉鐲,向著天空拋出,玉指轻捏法决,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上,顿时波澜大起。 “御水之宝!” 陆清泉回首间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面色大变,再度从水中狼狈御剑而出,一身衣袍已有多处受损——对方身上既有这少见的御水之宝,那先前入水便有自投罗网之嫌。 “公子好狠的心呢,怎么忍心这样拋下奴家~”少女一击法术將陆清泉逼出,再度掩唇轻笑,皓腕却是摇动不止。 下一刻,先前出现过的紫色轻纱再度从江心窜出,饶是陆清泉反应迅捷,御剑抵挡,却还是被这一招打得剑光破碎,遁速也直接慢了下来。 『这妖女到底是何方神圣,不只修为高,连一身法器也层出不穷似的。』 陆清泉呕出口带冰渣的血沫,暗自叫苦不迭,此前数年在秘境探索中,他也曾见过许多出身五宗两家的名门高足,但似眼前这妖女这般手段高妙的,亦是十分少见。 他连忙掏出一把丹药一股脑地塞入口中,又从储物袋中郑重取出针盒和一张描摹著雷光的紫色符篆,心中已暗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数日前才从《青囊九针法》中领会的金针度穴刺激真气之法,还有十九叔赐予护身的小五雷符,没想到今日就要用上了。』 陆清泉心中越发紧张,灵台却是愈是清明,神识流转间於种种不可能处思考最有可能的破局之法。 就在此时,天际间忽闻御剑之声。 “茂叔、虎哥你们看,清泉是不是在那?” “清泉勿忧,我等来也!” 话音未落,一道玄青色的剑光当先破空而至。 而在这直指紫裙妖女的剑光之后,两件其他法器也於间不容髮之际闪烁著晦明灵光,呼啸而来。 “是四伯,还有清虎哥和清河。”陆清泉见状顿时大喜。 “誒呀~看来公子今日是尘缘未了,不肯隨奴家入教了呢。” 紫裙少女依旧言笑晏晏,只是一双縴手轻轻扬起。 此前再度隱入江心的紫色轻纱顿时再度窜出水面,霞光大盛。 紫纱飘洒之间,先与那破空而来的青色剑光硬碰硬地对撼了一记,將后者打得倒飞而出,而后更是借力当空一卷,將其后席捲而来数件法器压製得齐声哀鸣。 “公子家的亲眷出手皆是这般狠辣,怎么好似不欢迎奴家一般?真是好生薄情~”紫裙少女轻声细语,语气间透著些莫名委屈的意味,直听得陆清泉头皮发麻,心中暗骂一声果然是妖女。 此时,江面之上,一名身形健硕的七尺大汉也脚踏江水劈波而来,甫一现身,便赶忙將陆清泉护至身后,而后对著江面单手一招,先前倒回的青色剑光便折返回到大汉手中,却原来是一口少见的阔刃横剑。 “清泉,你且退后,我来会会她。“ 健硕大汉双手倒持横剑,一双虎目含威,声如闷雷:“何方妖女,竟来此地闹事,以为我霜月陆氏剑锋不利吗?” 陆清泉闻言微微頷首,陆清虎虽也是清字辈的修士,但年龄却已逾四十,修为臻至练气七层,此时自然比自己更合適出手。 陆清泉反手握剑后退几步,专门对著陆清虎凛然提醒: “清虎哥,此女极可能出身黄泉教,手段狠辣玄奇,还有一手能隔空影响气血的音功,切莫大意。” 两人说话间,陆家剩余两位修士也先后赶来,其中当先一人,鬚髮微白,却正是陆氏“宸”字辈的叔伯陆宸茂。 既得强援,陆清泉悬著的一颗心终於安定些许,一面持剑警戒不止,一面对著后来的两人微微示意。 “清泉见过四伯,你们来得好快。” “四伯本就带著我们专在这一段江道上候著你,收到求救剑符自然能来得快些。”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摺扇轻摇,抢先应答。 “哦?”陆清泉语气惊讶,看向说话的青年,也就是陆家另一位“清”字辈的修士,药师少女陆清洲的同胞亲兄长陆清河。 此前,早在他和蒲元杰下到船底货舱之前,他就暗中向著霜月湖祖地发出了一道请求接应的传讯剑符,而他和蒲元杰將吴姓修士料理后,他之所以刻意在原地解说了半天,其实也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家族派遣的援军。 只不过,他也没能提前预判到,家族居然提前派人在这段江道附近巡视等候了。 “此事还多亏你十九叔,是他走玉剑崖的渠道专门发信言明了你和蒲元杰的大致行程。” 鬚髮微白的四伯陆宸茂也语气清朗地开口补充。 “对了,蒲元杰呢?” “其人和我分头逃了,待將此女击退,咱们再往上游去寻他即可。”陆清泉扬声道。 而就在此时,江风骤凝,清越如磬的清脆鼓掌声再次响起,紫裙少女笑得枝乱颤,不盈一握的纤腰晃动如同风中蒲苇: “奴家原只想和公子畅敘幽情,没成想却看了一场这般义海恩山、家族情深的大戏,细细想来,倒是显得奴家有些不近人情了呢。” “既然如此,陆公子且多保重,江湖路远,妾身且等你来日相见。” 一言说罢,少女一双杏眼中眼波流转,好似三月间的盈盈春水。 而后不待陆清泉答话,弱柳扶风般的倩影便直接从莲法器上轻旋而起,一双繫著鎏金铃鐺的莹白足踝踏碎满江月影,只在江面上空留道道涟漪。 第18章 战后疑云 青竹杨氏 在陆家四人的注视下,紫裙少女悄然退去。 陆清虎见此,双手横剑便作势欲追,却被身后的陆清河一把拉住。 “大哥且慢,穷寇莫追。”陆清河摺扇一合,直言不讳道:“清泉此番有伤在身,蒲家郎君亦是生死未卜,此时若是追敌,实乃下策。” “况且此前清泉不是说过吗,此女来歷神秘,背后还可能有邪道大宗的影子,眼下既未结仇,便不宜招惹,依我看,咱们眼下还是先设法寻到蒲家郎君,再带清泉回去见族长为上。”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几乎不带一点客气,让许久未见的陆清泉都有些咋舌。 陆清虎闻言却是丝毫不著恼,而是立刻便將手中横剑收起入鞘,一双蒲扇似的大手摸了摸后脑勺,显出几分憨厚態: “咳……那什么,清河你说得在理,要做什么,你和四叔只管分派便是。” 陆清泉见状,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两位同族兄弟。 若论身份修为来论,这两人中,陆清虎年龄更大,一身练气七层的修为也较练气五层的陆清河高出两个档次,但看眼下这意思,两人平素行事中竟是以此人为首。 “泉儿,你的伤势如何,可要先行返回族中?”此前一直没说话的陆宸茂轻咳一声,走上前来,关心起了陆清泉的伤势。 “有劳四伯费心,多亏你们来的及时,只是些气血有些震盪,行动不碍事。”陆清泉不以为意: “方才我被追杀时,蒲道友也曾出手相助,眼下你们要顺江寻他,我隨你们一起去。” 虽说此事是因蒲元杰而起,但其人既然能在刚才逃走时还不忘拉一把陆清泉,陆清泉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陆宸茂闻言捋著鬍鬚微微頷首:“泉儿所言甚是,那妖女手段甚是诡譎,咱们四人同行也能防著她再杀一个回马枪。” 事不宜迟,四人当即各祭法器,化作道道流光溯江而去,向上游不断寻觅,未及半炷香,便首先见到了江中飘荡的那艘已经有些残破了的蒲氏商船。 陆清泉凌空踏剑而立,俯瞰打量了一番,此船不愧是炼器蒲家的手笔,虽然从內部遭受了如此激战的余波,此刻却还是稳稳浮於江水清波之上,看来是龙骨结构受创不大,只有阵法灵纹需要重新布设。 不过想到此处,陆清泉又忽然有些疑虑,若说那位船上的吴副管事是出於某些跟蒲元杰的私人恩怨加入黄泉教,可那练气后期的紫裙少女出现在此处又有什么目的? 总不能为了一个区区边缘练气三层弟子的私怨吧? 『从此女当时舍下蒲元杰追逐我来看,显然是丝毫不在意蒲元杰的死活,其中应当另有隱情。』 陆清泉默默沉思,有些惊疑。 …… 片刻后,几人终於在一处江边浅滩上发现了蒲元杰的踪跡,几人一番寒暄后,便再次回到了那艘破旧的商船上。 “虽说內部阵法破损严重,但稍作修补后还是能勉强航行的,若要完全復原嘛,就得回蒲家山城再说了。”蒲元杰拭去鬢角汗水,有些如释重负地说道。 蒲家山城,位於卫国紫陵郡的群山深处,虽地临內陆火山群,却仍有数条宽阔水道与之相勾连,是炼器蒲家千年间苦心经营的大本营,只要到了那里,什么船自然都能修。 “陆老弟,大恩不言谢,此番真是多亏你了,若是只有我一人,恐怕早就遭人毒手了。”蒲元杰郑重拱手,一张白胖面庞上少见的浮现认真之色。 他说著从怀里摸出块鎏金令牌,塞到陆清泉手中:“若是將来陆兄要铸造什么法器,只管来山城寻我,老哥哥我虽是旁系出身,这么多年也自有一些门路在身。” “无妨,本就都是意外之事,蒲兄逃命的时候不是也没忘了扔一把符篆吗,这便足够了。”陆清泉笑笑,手上却没有拒绝。 “对了,蒲兄,关於此番船上那个吴副管事之事,你可有什么头绪?”陆清泉话锋一转,诚心请教道:“如何突然成了黄泉教教中之人?” 蒲元杰闻言,长嘆了一口气,心中颇为抑鬱: “其实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那吴满仓本是凡俗船工,自我少时出门行商开始,便跟著我走南闯北,若非如此渊源,我也不会传了他一卷修行功法。” “此人灵根资质倒是尚可,但修行太晚,本也没什么前途可言,所幸他本人也不甚在意此事,所以数十年间从未出过问题。” “若说此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便是他这些年来年纪渐大,常有力不从心之感,而去年时我偏偏高价得了一株低阶生源草,且对他刻意隱瞒了此事。” 蒲元杰摇摇头:“那生源草价格不菲,我本就不可能平白赠他,隱藏此事也是怕他难堪,谁料想,或许便是此事成了他的心魔引子。” 陆清泉闻言也是嘆了口气,生死之间有大恐惧,若说此人是因为寿元將近而对多年僱主起了怨懟之心,倒也说得过去。 他沉思片刻,出言宽慰道:“听说邪魔外道的修士常有些影响心神的法门,能勾起人心底的欲望和怨念。此人既然寿元將近,可能便是被此影响了。” 想通了这一点,陆清泉心中的疑惑却变得更深了,因为如此一来,紫裙少女的出现就更没法解释了。 『总不能只是恰巧路过吧?』 没有想通的陆清泉默默御剑掠过残破甲板,半响后用一张草蓆裹著吴管事尸身浮空而起,对蒲元杰坦言道: “蒲兄,此人的尸身可否容我带回陆家?魔修既然出现在霜月湖,无论是何缘故,我陆氏忝为地主总要调查一番,以安邻里。” 蒲元杰闻言,虽不觉区区筑基家族能调查出什么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休整些时日后还要继续行船,自是不可能带著此人尸首乱走,眼下交给陆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两人站在船头聊了半响,终於等到了陆氏闻讯所派遣来驾船的数十船工——霜月湖陆氏自己也有商船走水运往来上下游,区区数十船工自然不在话下。 至此,陆清泉也算是彻底腾出手来,安顿好蒲元杰后跟著陆清虎等人沿途返回。 “对了,四伯,族里派您带这么多人接我,可是外头又有起了什么事端?” 暂別了蒲元杰,陆清泉终於得空可以询问些族中的隱秘之事了。 四伯陆宸茂闻言抚了抚须,寒声直言: “此事说来倒是简单……那杨家近来又不安分了,似乎有点想往咱们霜月湖伸手的意思。” “上个月,你宸东叔从南边押货回来,半路上发现沿途多了许多来歷不明的散修窥伺,还好他遁速快,人也机警,这才平安到家。” “族长和长老会一番商討后,又请示了两位老祖,都认为此事是杨氏手笔,所以才派了数队族人各携老祖的传讯符,分头接应归家子弟,以防不测。” “青竹杨氏么……” 江风自浩渺烟波中捲来,吹得陆清泉衣袂猎猎,他语气莫名,记忆里关於青竹杨氏的情报渐渐在脑海中浮现。 第19章 百年恩怨 族长宸瞻 青竹杨氏,也是如今溡水县三大筑基家族之一,族內现有三位筑基高手,百年来与霜月陆氏势如水火,可称得上是霜月陆氏在溡水县的最大敌手。 两家恩怨最早可溯至一百二十年前的杨氏、齐氏之爭,彼时初迁溡水的杨氏为爭夺当地资源,与陆氏的百年姻亲元竹齐氏爆发血战。时任陆家家主陆灵霄亲率筑基修士驰援,自此揭开两族百年仇怨序幕。 八十年前,杨家趁齐氏族中筑基修士断代,强夺其灵脉祖地【元青竹林】,陆家再次派遣高手助战齐氏,只不过这次带队的,变成了彼时的陆家新晋筑基修士陆熙明,也就是如今的熙明老祖。 陆熙明老祖天赋才情极高,乃是昔日的陆灵霄老祖与齐氏嫡女所生,此番前往助战自家外祖一脉,手下自然毫不留情,一番苦战过后,竟在此战中生生阵斩了与自己同龄的一位杨氏新晋筑基。 自此之后,陆、杨两家结下死仇。 然而,熙明老祖如此苦战,也没能改变齐家落败衰微的结局——其族人除了少数被各家姻亲收纳外,大部离散沦为散修离开溡水,其灵脉祖地【元青竹林】也成了杨氏所有,成就了如今青竹杨氏的赫赫威名。 至於陆、杨两家最近的一次大规模衝突,则发生在八年前,此次衝突的导火索变成了陆、杨两家的矿脉资源之爭。 这一战中,为了爭夺原属於陆氏的乌金石矿脉,杨家除了尽遣族中三位筑基高手外,还请来了两位临县的筑基散修助拳,一共凑齐五位筑基威压陆氏。 而陆家这边,除了陆熙明和陆云松两位筑基修士外,便只有另一家姻亲东港曹氏派遣筑基修士前来助拳。 两相比较,陆家不仅自身的筑基高手数量少些,外援实力方面也略有不足,自然节节败退。 战至危急时刻,还是陆熙明老祖不惜身体用上了玉石俱焚的打法,才堪堪震慑住了在场的三位杨家筑基,勉强保全了半数的矿脉份额。 也正是这一战后,熙明老祖不得不重伤闭关,让陆氏本不丰沛的灵脉雪上加霜,也间接造就了陆清泉、陆清洲等陆家嫡脉修士不得不远赴山海,自行寻找仙缘。 当然,寻找仙缘也只是一部分理由,更重要的理由还是保留家族火种,避免局势崩坏时被人一网打尽。 这种恶劣的情况,直至近年来新任族长陆宸瞻暗中远赴东港黑市,为熙明老祖寻来了疗伤圣药太乙丹,且姻亲曹氏也再添一名年轻筑基修士,才渐渐有所好转。 …… “幸好十四叔保住了商路,否则莫说给熙明老祖治伤了,只怕是家族中寻常的丹药法器都会日渐殆耗,再也无力抗衡杨氏。” 在四伯陆宸茂面前,陆清泉丝毫没有掩饰对族长的称讚。 “正是如此。”陆宸茂语气沉重:“但如今咱们陆氏才刚刚恢復些元气,那杨家就又像闻到腥味似的凑上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几人御风而行,速度极快,不久后,便依稀可见远处暮色尽头勾勒出一席湖泊的轮廓,在明月如练倾泻的泠泠清辉下,湖面粼光流转,如凝霜色。 霜月湖到了! 陆清泉凝望渐近的湖光,脑中不由地浮现起少时岁月,心口微微一热,游子离家八载,如今终於是回来了。 陆宸茂窥见这一幕,面露欣慰,刻意放缓御剑速度,许久后才侧头问道: “清泉,既已归来,你是先回家中稍作休整,还是直接隨我去拜见族长?” “自然是先拜见十四叔。”陆清泉语气乾脆。 “好,既如此,清虎、清河你们自去安顿,我带清泉先去观湖院。” 片刻后,陆清泉和在四伯的陪同下来到了霜月湖最中心的一处湖心洲上,停剑步行走入一处小院。 “观湖院,飞阁小筑。”陆清泉脑中浮现熟悉的地名。 观湖院是陆家始祖陆道源所修筑的木製楼宇群,位於湖心洲中央。 其中最高的一座建筑便是歷任族长所居住的飞阁小筑,若立阁顶凭栏远眺,不仅能俯瞰整处岛屿,更可將远处的湖间风光、雨雾、鱼跃、鸟鸣尽收眼底,一派自然景象。 陆清泉跨步迈过观湖院门槛,正欲向里走去,忽觉一阵緋云拂面——原来是小院东南角位置,竟生长著一颗齐檐高的茂盛桃树,其枝椏横斜间,鲜艷娇丽的桃从枝条垂下,正落於陆清泉的面前。 “这是十四叔昔年才种下的那株小桃树苗吗,居然已经这么高了?” 眼下是晚春夏初时节,晚桃正盛本属寻常,但让陆清泉感到惊奇的是,那株几年前自己离家时才不过齐腰高的小苗,如今竟然已经高逾屋檐,在庭中撑起半庭荫了。 陆宸茂捋了捋微白的鬍子,有些疑惑: “若非清泉你提起,我竟都没有注意,此树这些年好像是长得挺快的,或许咱们家要添一棵灵植了?” 四伯话音未落,檐角铃鐺忽地轻响几声,一名穿鹅黄衫子的侍女闻声从侧屋转出,温言屈膝提醒道: “四爷,十二公子,族长已在正厅沏好香茗,两位请隨我来。” 陆清泉闻言点点头,有些期待,便没再理会什么桃叶亭亭如盖的小插曲,跟著侍女一路到了正厅。 而此时,陆家现任家主,十四叔陆宸瞻,已经身著正装在其间等候了。 陆宸瞻今年已经年逾半百,虽有练气九层的修为在身,面相却是平平无奇,唯有一双澄澈的眼瞳精光內敛,倒显出几分智珠在握的气度。 两人目光相遇,陆清泉顿时想起这位十四叔的生平: 其人本是入赘陆家的散修修士与陆家“云”字辈最离经叛道的一位姑祖母所生,论年龄在宸字辈中排第十四。 陆宸瞻少年时,族中原想如其母一般將他培养成族中阵法师,可惜他虽在此道上颇为勤勉,却终究天赋平平,数年后只好作罢; 后来族中又遣人教授他灵植法术之道,这一次他天赋倒是够了,却又总在运气上有所欠缺,其人所照料的灵田虽灌溉得当、除虫得法,却连年遭遇上罕见冻雨、地龙翻身等不利天时,数年间颗粒无收。 如此这般,这位十四叔一直勤恳又一事无成地过到了二十来岁,被族中安置到县南商铺中做事时,才逐渐展露出商贾之道上的不凡才华,一身修为也隨之水涨船高。 至於再后来嘛,便是族中八年前那伤筋动骨的那一战,其人战前多方联络姻亲,战后勉力维繫商道,数年间多有作为,堪称中流砥柱,这才终於被更多族人认可,称他是璞石成玉般的族中柱石人物。 任凭思绪如何流转,陆清泉动作却没落下。 只见他跟在陆宸茂身后缓步趋前,而后双手交叠齐眉,按照族中晚辈謁见长辈的礼节,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全礼: “清泉见过族长。” 第20章 堂中定计 青囊药师 “都是自家人,清泉快快免礼。” 陆宸瞻上前扶住了陆清泉,目光如炬扫过青年周身。 “不错,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陆宸瞻面露讚许: “之前就听你十九叔传信说你修为进境颇为不俗,没想到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眼下离练气六层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吧。” 陆宸瞻广袖轻振,一边问候一边招呼陆清泉和陆宸茂落座——比起筑基陆氏的族长,此时的陆宸瞻倒是更像一位家中寻常的温厚长辈。 此时,廊下侍立的黄衫侍女也適时捧著檀木盘莲步款款上前,將数盏盛著香茗的青釉兔毫盏奉至三人手边。 陆清泉端起茶盏,青釉盏入手微暖,低头再看时,盏沿间雪沫轻晃,原来今日所用之茶竟非寻常灵茶,而是平素族中招待姻亲贵客时才取用一二的莲湖雪片。 陆清泉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凛冽清甜的感觉顺喉而入,隨即蔓延全身,化作一股精纯灵气,令人顿觉通体舒畅。 陆清泉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说起来,这才是他第二次喝到此茶,而此前唯一一次,正是八载前临行之日的践行茶。 “十四叔,清泉也是自家人,不必如此破费。”陆清泉语气真诚,稍有些动容。 “欸,说什么见外话。”陆宸瞻也端起茶盏,语气沉稳: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前些年你们在外辛苦,如今游子归家,自然不能跟在外面一样,灵茶虽好,却哪里比得上吾家千里驹。” “倒是我和四哥,今日算是沾了你的光了。”说罢,这位年逾半百的陆氏族长轻笑两声,语气欣慰。 “十四叔,辛苦虽有,却也是应有之义,这些年清泉虽然在外,但族內也未曾削减过分毫我的修行用度,若是再不知足,又有何顏面自称陆氏子孙。” 陆清泉態度坚定,目光灼灼: “倒是十四叔和两位老祖,多年间如履薄冰,勉力维持族中家业不失,才是真辛苦。” 轿子人人抬,既然愿意归家修行,陆清泉自然不介意说些好话,更何况他这些年在外漂泊,算是见惯了修士之间的尔虞我诈,是真的对这位殫精竭虑以辛苦维持上下用度的十四叔颇有崇敬之感。 陆宸瞻身为陆氏族长,平日里自然閒暇不多,於是两人一顿寒暄后,陆宸瞻便切入了正题,问起了此番归家途中的邪修之事。而陆清泉自然也是知无不言,將种种情况一一告知。 听到陆清泉从蒲元杰手中带回了吴副管事的尸首,这位族长十四叔顿时目绽精光,一时大喜过望,引得陆清泉和陆宸茂连连侧目。 “好好好,清泉,你此番归来,可真是给族中带来了一份大礼。”陆宸瞻语气急促,激动莫名。 “大礼?”陆清泉看著这位族叔,状若不解。 陆宸瞻指节重重在桌案上连叩数下,眼底泛起精光:“泉儿你有所不知……” 说话间,陆宸瞻转身进入內室,从中取出了一份地图摊开在两人面前,在其中数个地点连连標记: “这些年咱们家和杨家明面上都在休养生息,但杨家暗地里对霜月湖的明探暗扰可是从没停下来过。” “近年来熙明老祖伤愈出关,我本以为杨氏会有所收敛,却没想此番你们归家,杨家居然在沿途布置了颇多人手。依我看,他们这是在试探咱们陆氏还有几分底气。” “此前我和正和两位老祖商量,欲要寻机反制一二,却始终不得其法,如今既然得了这尸首,正好可以藉此拿来做些文章了。” 陆宸瞻说到此处,忽然冷笑连连: “哼,杨家刚出动人手打探我陆氏归家子弟行踪,那些黄泉邪修便现身肆意截杀我陆家子弟,这天下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便是我信,五宗两家会信吗?” 陆清泉心念流转间顿时明悟:十四叔是要用黄泉邪修现身之事做文章,借五宗两家之势敲打一番杨家,让他们最近安分一些。 想到此处,陆清泉也长身而起,拱手道:“既然如此,蒲元杰那里是否要稍作提醒拉拢,请他这个当事人暗中配合一二。” “这是自然,不过此事不需耗费你的人情去做。”十四叔陆宸瞻眸光闪烁,语速越说越快: “四哥,此事还得麻烦你持我令牌走一趟,先从库中支取些凡俗用度之物,给他將船上损毁的物资补齐,再备一份湖中灵產,赠与他个人,只说是我陆家为他准备的压惊之物。” “此人也是行商惯了的,自会明白我的用意……” 一番安排说完,陆宸瞻再度看向陆清泉,目露讚赏: “泉儿,你此番刚刚归家就立下如此大功,可想好要在族中做什么职司了吗?” 陆宸瞻虽然语焉不详,但陆清泉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既要用此事暗中牵扯杨氏精力,此前便不好明面赏赐,但暗中的要求可以趁此机会儘管提。 此话说完,陆清泉还未如何反应呢,一旁的四伯陆宸茂却已经心急地替他规划起来了: “清泉,这些年你在秘境探索,斗法经验应该相当不俗。如果愿做巡湖使的话,大可趁此机会向你十四叔提出,我和清虎也会支持你的。” 巡湖使,是陆家为了巡查霜月湖中眾多灵田、灵產所设立的职司,全部以练气六层及以上的家族直系子弟出任,直接归族长本人统辖。 而这一职司,平时相对清閒不说,薪俸也相当不俗,非战时绝对是族中一等一的好职位。 而至於说战时嘛——似陆家这样的修真家族,一旦进入战时,那除了丹师,符师等少量后勤修士,本就是要全员皆兵的,也就无所谓哪个职位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好职司放在面前,陆清泉却在四伯陆宸茂期盼的目光中坚定地摇了摇头。 “十四叔、四伯,我不过练气五层,这巡湖使之职,还是交给族中其他修为更高的兄弟吧。” “至於我的话,如果十四叔应允,我想入族中青蘅庐为家族药师,修习灵霄老祖昔年留下的那捲二阶药经。” “哦?药师……”陆宸瞻语气惊讶,眼底精芒转瞬即逝。 第21章 炼丹初议 外道地宫 家族巡湖使的职司不可谓不诱人。 但选择做一名家族药师,陆清泉並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后所作出的,最有利於將来道途的选择。 首先,族长和四伯属意陆清泉接任巡湖使,除却此番邪修一事立下功劳的原因外,也因其练气五层巔峰的修为离巡湖使的练气六层门槛仅有一步之遥。 但陆清泉心里清楚,自己眼下的两三年內並没有突破修为的打算。 因为从八卦玉盘的鑑定建议来看,他现在更应该做的是稍缓修行进境,改以真气、灵药温养肉身,在突破练气六层前逐步消弭此前积累的肉身暗伤——毕竟修行之路就犹如平地筑楼台,虽说等到楼高百尺之时也能悬空改换樑柱,但这样耗费的精力就相应更大了。 基於这种情况,若是陆清泉今日应下了巡湖使的职司,短时间內虽然能享受到更好的家族福利,但隨著时间的延长,他適中停留在链气五层的修为势必会引起眾多爭议,让陆清泉处於风口浪尖之中。 『虽有一时之利,然而长远看来得不偿失。』陆清泉心中默默对巡使一事下了定义。 …… 药师?“ 陆宸瞻指间茶盏轻晃,盏底雪片茶打著旋儿沉浮。 他目光扫过陆清泉腰间鼓胀的药囊,眼底泛起一丝欣慰笑意: “看来泉儿这些年收穫不小,对自己医经药典上的造诣颇有信心呢。“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不过是重温了几遍族中药经,稍有所得罢了,哪里敢言什么造诣。”陆清泉摇摇头,斟酌著说道: “但是这几个月下来,侄儿確实发现,自己似乎与此道有缘,研习起药理来也比旁人稍通透一些。” 谈及有缘二字,陆清泉倒是没觉得自己瞎掰,毕竟有八卦玉盘在身,自然也算是有缘的一种。 而既得此宝之助,那无论是实时鑑定诊治他人伤情,抑或事后復盘推演病理药理,皆是裨益良多。 陆清泉一席话说得不算张扬,但语言中的自信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你既有此心,我这个做叔叔的自当成全。”陆宸瞻倾身向前,语气轻鬆: “但你须心中有数,青蘅庐是为族人诊治疗伤之所,干係重大,你既想去哪里坐诊,还是得先通过相应考核才行。” “若是考核不过,那无论我还是你四伯,可都帮不了你。” “这是自然,十四叔放心,清泉省得。”陆清泉端起茶盏復又轻抿一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他幼时基础本就打得不错,这两个月间临时抱佛脚也是大有进益,区区入堂考核,理当不在话下。 『毕竟族中考核也不是很难,主要还是考察药物、毒物辨识和几种常见真气逆冲之症的解法,不过是寻常一阶下品药师的要求而已,与我现在的水准应该是相差仿佛。』陆清泉暗自思忖。 十四叔陆宸瞻见陆清泉如此作態,知道他心中確有底气,於是沉吟了片刻后又再度开口: “泉儿,你此番立下的功劳不小,我既忝为一族之长,便不能不有所表示。这样吧,若是你在一年之內晋阶一阶中品药师,我便额外多给你添一份彩头。” “眼下九长老年事已高,族中炼丹之事正好也缺一个帮手,届时你若有暇,不妨去试试,我会让商队那边多收集几份养气丹的材料的。” 药师与丹师之间本就有许多相通之处,早些年间甚至还有丹师药师不分家的说法,而陆清泉既然已著手修习药师之道,自然也对炼丹这修仙百艺之首的学问有所期许,只是一直苦於没机会试手,没想到如今一归家,这机会自己就来了。 『这次回霜月湖果真是明智之选,若非如此,就我眼下这穷得叮噹响的样子,哪里攒得出炼丹资材?』陆清泉心中更喜。 其实这也是宗门或家族修士比之散修有优势的地方之一,只要具备相应天赋,在资源的收集上都相对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几人三言两语间便將大概事宜定下后,復閒聊了半盏茶的功夫,陆明瞻便端起已空的茶盏示意送客了。 而陆宸茂、陆清泉二人自然也是当即会意,齐齐起身告辞。 只是当陆清泉再次走到院中那棵桃树下时,身后雕窗內忽又传来了十四叔的声音: “对了清泉,族中长辈陆续凋零,七叔他老人家近来擦拭剑架的时辰也愈髮长了,你既回来了,不妨多去走走。” 此时院中一阵穿庭风恰起,吹落无数緋色桃瓣,陆清泉垂眸看了一眼恰好落在含霜剑剑柄上的簌簌落,重重頷首。 “七叔祖……”待走出观湖院门,陆清泉念叨了两声,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剑柄上熟悉的纹理,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其人为自己佩上含霜剑的那个午后。 …… 三日后,卫国某处群山中,地宫幽深之处,黑袍教主自莲台宝座上缓缓睁眼,瞳中紫焰吞吐不定: “徐长老,诸事可备齐了?“ 台阶下,一位筑基气息的灰袍老者闻声从阴影中走出,躬身行礼道: “稟教主,圣女已在阳夏郡周边截杀黄泉教真传弟子得手,並冒充其身份,联络黄泉教暗中培育的教民血傀数名。” 灰袍老者袖中飞出数道乌光,在空中交织成卫国的疆域地图: “现已在沅城、蘄春、乌河、溡水四县依次故意泄露其中数具血傀踪跡,五宗两家的鹰犬们已然风闻此事,不日即將被调动赶往阳夏郡调查黄泉余孽一事。” 莲台周遭阴火骤亮,映出黑袍教主唇角的冷笑: “我闭关这些年,慕儿倒是愈发精於算计了,她如今行踪何在?” 灰袍老者沉默不语,倒是另有一浑身邪气繚绕的铜面男子自阴影中施施然走出,缓步至地宫中央冷笑开口: “启稟师尊,弟子听闻,师妹此前有传讯符至,说圣教近年来在烈阳宫围剿下人才凋零,所以她此番还想多收罗一些可用之材充实教中,预计还要再盘桓一段时日,估计是赶不上您主持的白莲大典了……” “无妨…无妨…慕儿既然不来见我这个师尊,想来是领了太上长老的安排,既如此,大典也不缺她那炷香。” 黑袍教主语气玩味,唯有瞳中紫焰,一时火光大盛。 第22章 天人五衰 故布疑阵 次日,陆清泉睡眼朦朧地从自家祖屋中醒来,推开了祖屋吱呀作响的木门,湿漉漉的湖风顿时裹著一股草木清气扑面而来。 这间位於霜月湖外岛湖畔的农家小宅院,是陆清泉祖父一辈置办下的產业,老人家耕种了一辈子灵田,才在晚年时於族中圈起来一块小地,起了这间青石铺就的小型宅院。 虽然此处宅院地方不大,位置更比不得族长所居住的湖心洲紧要,但在整个陆氏家族中已经是很不错的一份產业了。 陆清泉缓步到院中,將院中龙爪槐树旁的一块石板抬起,树旁便露出了一口青苔遍布的八角井,隱约透著些地脉灵气。 “开!” 陆清泉蹲身坐在井旁,指尖轻点埋在井壁中的阵盘枢纽,熟练地打入一道真气,片刻后,井口升腾的灵气如薄纱轻拂面颊,带著些湖底特有的清冽水汽。 这一口建立在霜月湖散碎灵脉支点上的八角青石井,就是整间小院的价值所在。 陆清泉闭目凝神,任由清冽灵气沁入经脉,片刻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嗯,族中的灵脉果然有所恢復,比我在坊市洞府中的灵气浓度还要好上不少。』 霜月湖的灵气流转,全赖族中早年所设立的寒魄盘月大阵梳理调度,此阵以湖心洲和其他几处湖中岛屿为阵眼,將整座霜月湖中的数条灵脉勾连交匯后再分作无数支流,以润泽族中上下。 陆清泉院中这口八角井,勾连的正是其中一条支脉。 只可惜,在昔日族中灵脉整体捉襟见肘时,小院中的灵气便也稀薄得不足以供彼时练气三层的陆清泉使用了。 『此一时彼一时了啊。』陆清泉望著井中自己的倒影笑了笑,连忙从屋中搬出了一个蒲团,寧息打坐修炼片刻,而后神识沉入眉心八卦玉盘。 【进境顺遂:修习水属功法,练气五层根基圆融,真气近乎盈满。肉身及经脉处虽有暗伤积累,然年少体壮,气血充沛,暂无大碍。 若顺势而为,两载復八个月,练气六层有望(破境概率逾五成),苦修十三半年,练气七层亦是稍可期待(破境概率三成)。】 …… 【鑑定建议二:稍缓修行进境,洗髓养脉,以真气、灵药温养肉身、辅以药浴之法,两年可消沉疴旧疾,大增七层时突破契机。】 …… 『果然,在一阶上品灵脉处修行,修行的速度也会稍有提升,比坊市中的进度快了差不多一成左右。』 陆清泉看著“两载復八个月”、“苦修十三半年”等字样满意地点点头。 按他估计,等到族中药堂,也就是青蘅庐的职司下来,他平日里更多时间便会搬到湖心洲中的青蘅庐去坐堂,届时修炼速度还会继续提升。 毕竟湖心洲有族长和两位老祖所居,虽然也是一阶上品灵脉,但灵气浓度比起外岛湖畔还要稍高一些。 『可惜沉疴旧疾的预计消除时间还是两年,看来此法主要依靠的还是药浴等疗养法门,跟灵气浓度的关係倒是不大。』 陆清泉试了试院中的修炼速度,並没有多待,按他的计划,今天还有许多行程。 一炷香后,陆清泉如约来到七叔祖所居住的松涛院。 松涛院其实是坐落於霜月湖西南角的一处岸边山庄,比陆清泉昨晚所居住的外岛湖畔还要远离湖心些,是家中不少道途无望的长者们平素养老之所。 陆清泉踏进院门时,正巧撞见七叔祖的小孙儿陆清文小心翼翼地端著药盏从迴廊转出,一见陆清泉,七八岁的麻衣孩童慌得险些泼了汤药。 “清泉哥?”陆清文试探著叫了一声,面带惊喜:“原来你回族中了,你不是也在紫偃山坊市嘛,清洲姐姐可跟你一起回来了?” 陆清泉笑笑,刚想答话,便听得东厢窗內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清文!让你取个药,怎的在外头磨蹭,又想偷懒不练剑了?“ 话音未落,七叔祖扶著门框的身影出现在陆清泉面前,老人枯瘦的左手攥著柄孩童练习所用的桃木小剑,道袍前襟散乱。 陆清泉见得老人,尚未答话,已是大惊失色——年岁不过六十出头,对修仙者来说理应还算寿元丰沛的七叔祖,此刻却形销骨立,面泛青灰,浑身散发著一股衰朽的气息,已然有了天人五衰之像,似乎是命不久矣! “哦,是泉小子来了。“老人一见陆清泉,浑浊的双眼泛起一抹光彩:“不必惊慌,你来得正好,且进屋说罢。” 片刻后,几人在屋中落座,陆清泉还未及开口询问,七叔祖便就著孙儿递上的药盏仰头饮尽,而后对著陆清泉坦然言道: “泉小子,不必学小儿女作態,我这副样子,其实是暗中衝击了一次筑基,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衝击筑基?!”陆清泉语气惊异更甚。 以他对族中的了解,族中这些年因为老祖伤情的缘故,应当是无力再购置其他筑基灵物的,难道七叔祖竟然是自行衝击筑基? 陆清泉心中既惊且疑,七叔祖的灵根並不出眾,若是再无灵物辅助,便无异於是向死求生,於不可能中去搏那百中无一的筑基可能。 “咳、咳……这事还得从曹家说起……” 半响后,经过七叔祖详细解释,陆清泉才终於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八年前曹家筑基老祖驰援陆家,两家联手却还是因寡不敌眾败於杨家之手,曹、陆两家便都意识到了培养新一代筑基修士的迫切性。 只不过陆家灵石储备有限,所以数年间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但曹氏凭藉东港水运之利,家中资源颇丰,於是借著港中拍卖会的便利秘密得到一粒筑基丹,用以培养曹氏家主胞弟、人称曹二爷的曹仲康筑基。 “但杨家在矿脉之战后,对曹家也是心生覬覦,於东港布下的眼线不比在咱们家少。”七叔祖沉吟道: “所以两年前曹仲康筑基之时,你十四叔遂向曹家主提出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之策……” 陆清泉闻言肃然頷首,结合七叔祖尝试筑基的事实,他心中了悟: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应当便是在曹仲康真正衝击筑基时,请七叔祖在霜月湖同步引发灵气异象,尝试筑基。 这样一来两地接连展现灵气异象,便会互为疑阵,令青竹杨氏高层一时难以抉择分辨,最终打一个时间差。 “老夫年近甲子,本已断了筑基念想,没想到还真能借著曹仲康的东风衝击一番,也称得上是此生不虚了……” 说到此处,这位向来严肃地七叔祖难得笑笑,带著几分洒脱之意: “说来还是宸瞻这小子会算计,区区一席话居然能从曹家铁公鸡身上拔下毛来,心甘情愿为老夫备上一份筑基灵物青藤髓不说,还欠下老夫一份大人情,真是快哉快哉……” 第23章 叔祖託付 婚约庚帖 七叔祖陆云山笑了两声,语气转而萧瑟: “只是可惜啊,老夫终究是才资有限,被曹仲康那小子比了下去,即便有青藤髓相助,还是被拦在了这筑基大门之外,没能像云松和熙明叔那样为你们这些小辈再撑起一片天。” 陆清泉闻言也是喟然,似是想到了当年的情境。 青藤髓是筑基灵物不假,但莫说跟曹仲康所用的筑基丹比了,便是跟烈阳宫为了诱惑散修卖命拿出的那瓶『赤阳地火煞』相比,作用也是差了不少。 筑基丹,虽是二阶丹药,价值却几乎等同於三阶丹药,算是一种最特殊的筑基灵物,不仅对修士筑基时的气血关、真气关、灵识关皆有帮助,更重要的是,还能够消弭大部分筑基失败后的反噬。 而赤阳地火煞和青藤髓,便只各自对筑基三关中的某一关起效,也不能替修士承担筑基失败的反噬。 所以正如七叔祖自己所说,他此番能保住性命,確实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听完七叔祖一番陈述,陆清泉只觉得心中沉重,他虽是早已觉醒宿慧,但却也是实打实地度过了今世这许多岁月,对家中这些曾经看著自己长大的长辈,多少都怀著一种斩不断的血脉联繫。 对於七叔祖的故作洒脱,陆清泉看得通透,当年之事他虽不在场,但也能大体猜度一二。 曹氏为七叔祖送来青藤髓,固然是曹氏想確保曹仲康筑基不受影响,所以有求於陆氏这个姻亲,但对彼时江河日下的陆氏而言,却又何尝不是不可弃的一线生机呢? 所以纵然明知青藤髓只是筑基灵物中最差的一等,自己尝试筑基的成功率很低,但七叔祖还是义无反顾地服下此物,怀著必死之心为家族再做最后一次尝试。 “泉小子,我此前之所以说你来得正好,就是因为我自知时日无多了。” 七叔祖伸出形如枯槁的双手,触摸著陆清泉剑茧横生的虎口: “八年前將宸勤的含霜剑交给你,我固然有补偿之意,但更多地,还是自你幼时跟我学剑起,我便將你当成了我陆云山自家的孙儿,盼著你能仙路长青……” “咳咳……我这些年,也攒了两百来块灵石,除了给清文这小子留下一半以作將来的用度外,剩下的便都留给你吧。” “爷爷,呜……我不要你死……呜呜……” 两人身旁的陆清文还不到八岁,哪里听得下这些生离死別,片刻功夫已是泣不成声。 “真是痴儿啊……人之生老病死,本属常事,何况爷爷眼下高低还能再陪你几个月不是?”、 叔祖抽出一只手,按在孙儿发顶,轻轻抚摸著,目光却盯著陆清泉一动不动: “但有些事情,若不趁著神智清醒早做安排,只怕便再也不能作为了。” 陆清泉此时也是双眼微红,正欲严词推辞,但陆云山却坚决地制止了他,继续说道: “泉儿啊,你若实在觉得受之有愧,便替我做一件事吧,此事我思来想去交给別人都不甚妥当,今日便一併交给你了。” 陆云山指了指伏在自己腿边抹眼泪的陆清文,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纸红色婚书,缓缓言道: “此前我已从曹氏为清文议定了一门婚约,而他既幼时失怙,待他行冠礼那年,便由你这个兄长出面,去替他换来庚帖吧……” 陆清泉闻言,心中有所明悟,於是双手郑重接过婚书,沉声言道:“叔祖放心,有泉儿在,定然不负此託付。” 陆清泉话音未落,眼前老人如同去了心事一般长舒一口气,而后却带起了剧烈的咳嗽,身上原本还算平稳的气息也突然变得犹如风中残烛,一时明灭不定。 陆清泉一时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双指併拢,轻轻搭在七叔祖的脉门之上,体內真气仿若灵蛇游动,顺著指尖缓缓流入七叔祖的经脉之中,细细观察其他的身体情况。 “咳、咳……咳咳……无碍……无碍,人之將死,身上的毛病自然越来越多了。“ 陆云山摇了摇头,没有在意,反而是问起了陆清泉路上归来的情况如何。 而陆清泉既见了七叔祖眼下的状况,也只是搪塞了几句,將有关邪修之事全部略过。 无论以前的七叔祖修为战力如何,筑基失败后的他都只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没必要说出来这些给他平添烦恼。 说话间,手指依旧搭在老者脉门上的陆清泉脸色也是渐渐不好,他事先已经儘可能把七叔祖的身体状况往悲观的方向考虑了,没想到一番探查下来,自己的设想竟还是太简单了。 七叔祖现在的身体就犹如一件布满裂痕,但硬撑著没有破碎的瓷器——气血衰败、肉身衰朽还是小事,关键是浑身的经脉都已经乾涸如枯藤,还带著密密麻麻的皸裂,堪称药石无救。 甚至就连过去无往不利的八卦玉盘,这次都没有给出什么真正有用的方略,只能略微缓解其人的痛苦罢了。 【筑基反噬:气血衰败至极,经脉枯化严重,气海根基溃散,若无三阶以上温补手段,药石无救。】 【鑑定建议一:以紫府修士施展木系回春神通,或服用延寿灵药,兼服三阶青木续脉丹每月一粒,配合地乳灵液药浴,三年或可痊癒。】 【鑑定建议二:施展截脉封穴法,以金针封锁天池、膻中、气海等九处大穴,兼服冰魄镇元散,虽於伤势无补,仍可略减病痛,稍延时日。】 七叔祖见陆清泉脸色,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是无所谓地摆摆手:“泉儿,不必费功夫了,筑基反噬一事,非是寻常病症,不过是数著日子挨几天算几天罢了。” 陆清泉肃然摇摇头,语气诚恳道:“叔祖,泉儿近年来也钻研了医家药师的岐黄之术,虽然治不好您的伤势,但缓解您的伤势痛感还是有不小把握的……” …… 两个时辰悄然逝去,陆清泉这才缓缓从松涛院中走出,不禁一声喟然长嘆。 从得到八卦玉盘这金手指后,陆清泉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在生老病死前的无力感——无论是三阶丹药也好、地乳灵液也好,哪里是他和区区筑基陆家拿得出的。 『从前总觉得此宝殊为不凡,万难皆可迎刃而解。' 『如今才算是恍然惊觉,这八卦玉盘或许能照见病灶所在,助我找寻到解决的方略,但若无真正的修为和精湛技艺傍身,也不过是镜水月罢了,如何能真正得逍遥、觅长生?』 『唯有自身修行和技艺才是平安自保、长生久视的无二法门。』陆清泉心中一时凛然,自归家后便縈绕心头的些许轻鬆心態一时烟消云散。 第24章 阁中藏书 功法源流 给七叔祖陆云山的诊治算是为陆清泉提了个醒,他虽然已回到霜月湖,但目前还远远没到能轻鬆下来的时候。 『青竹杨氏虎视眈眈、黄泉妖女莫名现身、体內暗伤、听潮功残卷……』 陆清泉盘点了一番眼下要处理的事情,顿觉有些头疼,连呼吸都粗了几分。 “以眼下情况来看,前两者我暂时没法干预,但是既已归家,处理暗伤的所用的药材和药方必须慢慢准备起来了。” 陆清泉默默想著。 此前他投入一百块灵石用八卦玉盘通览己身,或许是因为身上种种暗伤的成因和需要的诊治方式都不同的缘故,八卦玉盘只是笼统地给出了处理方式. 也就是【稍缓修行进境,洗髓养脉,以真气、灵药温养肉身、辅以药浴之法,两年可消沉疴旧疾,大增七层时突破契机。】 但至於具体的疗法、使用何种灵药以及药浴的配方,则缺失了不少的细节。 『或许再投入五百块下品灵石,便有具体的法门了。』陆清泉心中判断: 『但別说我现在手头没有五百灵石,即便有,也不能总这般浪掷。』 一想到五百这个数字,陆清泉就有些肉疼,毕竟灵石作为修真界的通用货幣,其购买力还是很强的,五百块下品灵石,几乎已经能换一件半新的上品法器了。 『好在以八卦玉盘通览己身之后,我对周身暗伤的位置和成因也都知晓不少,若能以此为依据对症下药,自己先行尝试诊治一二,倒也未尝不可。』陆清泉暗下了决心。 他现今修为在练气五层,按常理来说,修士到了他这个级別,若是想要疗伤治病或者调理紊乱的真气,起码得有一阶中品以上水准的药师出手。 陆清泉虽尚未达到这个层次,但他能凭藉八卦玉盘通览自身这一优势精准施药,倒也相去不远。 “既如此,药材可以等入职清衡庐以后从族中慢慢调拨凑齐,当下便先去藏书阁看看药方,顺便找找听潮功的相关记载,也许当初收录此功的长辈会留下什么记载也说不定。” 想到此处,陆清泉趁著天色还不晚,当即祭起法器,御剑往霜月湖东南方向而去。 陆清泉御剑速度不慢,片刻功夫后,便落在了湖上东南方位的一处较湖心洲更大的岛屿上,他此行的目的地陆氏藏书阁便坐落在此处。 藏书阁乃是宗族传承重要地,所以此岛上无论日夜都有四名以上的修士轮流值守。而今日,带队驻守此处的正巧是陆清泉的大伯陆宸诚,也是昨日才见过的族兄陆清虎的亲父。 “哈哈,是清泉你呀,昨日我就听虎儿说你已经回来了。” 陆宸诚是个身量不高的中年人,嗓门却不比其子陆清虎要小半点,一见陆清泉便高兴地招呼道:“怎么,刚返家也不多休息几日,便要来挑选功法了?” “大伯安康。”陆清泉拱了拱手,笑道: “侄儿这听潮功还没修练到家,自是不会更换,今日是特地来寻些药方的。” 陆宸诚笑著將蒲扇般的手掌拍在少年肩头,以示认可: “好小子,看来咱们陆氏又要添一位药师了。阁內的规矩你都清楚,自去便是,若要外借,记得拿上族中玉牌去登记一番。” …… 陆氏家族的这处藏书阁共分三层,其中一层主要陈列族中诸多低阶修行功法、玉简和先代前辈的修习心得;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二楼则收藏著炼丹、炼器、阵法、药师、製毒等修真百艺的相关书籍、玉简,此外还有少部分天文星象、地理知识相关的杂记。 至於三楼,其禁制暂时只对族长和两位筑基老祖开放,其中到底存著什么,陆清泉也不知晓。 告別了大伯陆宸诚后,陆清泉独自登上了藏书阁的二楼,举目打量著眼前的宽阔房间。 悬掛著“丹”、“器”、“符”、“阵”等牌匾的屋顶之下,一排排的乌木书架上摆满了各式书籍、玉简、甚至还有偶有一两部流转灵光的玉册留存其间。 “便从这里开始吧。” 陆清泉缓步走到“药”字牌匾下面,隨手先抽出了一支外观不俗的黄色玉简,贴在眉心处以灵识瀏览…… 两个时辰后,陆清泉面带沉思,从藏书阁二层走下。 “碧潮融雪膏……虎心化血散……还有属于丹药的一阶紫萝丹……” 藏书阁中,关於调理温养肉身的汤剂药方不在少数,而陆清泉甚至还在“丹”字牌匾下面又找了一种名为紫萝丹的丹方作为补充。 但陆清泉寄予厚望的药浴之法,却始终没有寻到。 “无妨,还有机会,我记得一层的功法库中收集有一些零散的炼体传承,这些功法也偶尔会附带一些恢復体魄的药浴方剂。”陆清泉平復心情,继续寻找。 终於,又一个时辰后,陆清泉在一层的某处偏僻角落里,寻到了一门名为《青罗缠丝劲》的练体古籍,其中就有陆清泉眼下最需要的暗伤药浴之法。 “虽说所用的药材比较偏门,但考虑到是东齐那边传过来的功法,这点倒也正常。” 齐国,乃东海之滨的修仙大国,其国力之盛,犹胜毗邻的卫国三分,境內洞天福地星罗棋布,更有东海蓬莱三岛悬於云海,天材地宝云集。因坐拥日出之地,故修真界惯以“东齐“尊称。 陆清泉思忖片刻,还是將这份药浴之法记录了下来,准备研究一二。 “其中有几味药效普遍的灵药可以稍作替换,剩下替换不了的,或许也可以拜託库房从交易会或者东港曹氏那边想想办法……” 东港曹氏,眼下陆家最铁桿的姻亲盟友,地处东港港口之地,平常倒也与齐国修真界的某些小门派小世族有著一些生意上的来往。 陆清泉轻合古籍,指腹抚过书脊龟裂的陈旧纹理。虽已勉力保存,但些微湖中水汽早已沁入纸页,令书边缘处露出些许霉斑痕跡。 “虽说是防潮的桑皮纸,但毕竟湖中水汽经年渗透,还是免不了损坏,该提醒大伯把这些孤本转录玉简了,玉简这区区几块灵石还是不要省得为好......“ 他话音未落,某页夹缝中,突然飘落下半张泛潮的残纸,边缘还黏著发黑的浆糊——显然是前人修补时疏漏的后记残页。 泛黄的桑皮纸上,多数字跡已不甚清晰,但“听潮客“三个斑驳篆字的落款却犹如惊雷照进陆清泉眼底。 “听潮客著?”陆清泉突然发出一声惊疑——这部功法开创者的落款,分明与他修炼的《听潮功》同出一源! 陆清泉连忙从另一侧的书架暗格中取出录刻著《听潮功》的晶莹玉简,一面將玉简按在眉心处以灵识瀏览,另一只手则开始再度小心翻起先前的纸质古籍,两边细细对比,寻找更多佐证。 片刻后,几处相同的硃砂印鑑也被陆清泉一一寻到。 “这般看来,应该是准確无误了,两者確係同出一源。”陆清泉语气幽幽中带著一丝惊喜:“所以《听潮功》的开创者,是齐国人?或者至少应该曾在齐国久居过一段时日。” 这么说,等以后想要补全《听潮功》之时,或许要藉助东港曹氏那边的渠道碰碰运气了? 第25章 初入青蘅 族老云鼎 从藏书阁归来后的几日,陆清泉闭门不出,整日就在自家小院中继续研习药理,並尝试调整《青罗缠丝劲》中附带的药浴配方。 直至第五日正午,数日未见的族兄陆清河突然登门造访,为他带来了族中药堂青蘅庐的消息。 “这么说,宸瑶姑姑已然提前出关了,三日后便可主持我此番的入堂考核了?”听完陆清河的一席话后,陆清泉笑著回应道。 “確是如此。”这位惯穿月白长衫的族兄轻摇摺扇,温言款款: “所以十四叔特意让我来嘱咐你一声,此番考核虽大略与往常相同,主要考核药物、毒物辨识及练气初期常见真气逆冲之症的解法。但也特意新增了丹方辨析的环节,届时九长老也会列席旁观。” 陆清泉闻言点点头,心中瞭然,九长老是族中“云”字辈的宿老,二十载间掌管著族中丹堂运转,寻常並不涉足青蘅庐这药堂之事。 如今他既然要列席,必然是跟十四叔许诺的炼丹机会有关了。 “此事我知晓了,有劳清河兄特意跑这一趟。”陆清泉笑著拱了拱手,心中对三日后之事有些期待。 “不过是跑腿传话的小事,哪里值得这般客气。” 陆清河不以为意,反將摺扇一合,竟也在院中诚心拱起手来: “倒是清洲此番重拾信心,在坊市中破境这件事,若非家父还在矿山值守不能轻离,我父子二人本就该同行来谢你的。” “家父昨日已有书信至,待他下次休沐之时,想必你也已经入了青蘅庐药堂了,到时我父子二人定要备上灵酒灵材,为你好好庆贺一番。” 这位族兄与陆清洲本是嫡亲兄妹,当年其父便是取“在河之洲”中的二字为二人命名的。所以此人因自家妹妹之事致谢陆清泉,自然本属寻常。 而他此番所言之事,陆清泉昨日也已同步收到了陆清洲的信函。 这位还在坊市中的族妹,在月前送別陆清泉之后,终於也感应到了突破契机,闭关数日后便顺理成章地晋升到了练气四层,如今也是一名练气中期的修士了。 “哪里哪里,以清洲的根基而论,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至於游歷间以实战练手之事,我也不过顺手为之,倒是未曾想到真促成了她的契机。” 陆清泉笑著摇摇头,自是不能承认此番帮陆清洲破除心魔是他刻意引导,否则就显得过於惹人注目了——这可不是寻常药师所能办到的。 “至於饮酒之事嘛,那就更是大可不必了。” 提到此事,陆清泉更是连连摆手,寻藉口推辞道: “谁不知道宸峰叔在族內號称千杯不醉酒中仙,我可不想刚回族中就被他灌得醉臥长廊,那是要出洋相的,清河兄,小弟可还未曾婚配呢……” …… 在夏日的蝉鸣声中送走陆清河后,三日光阴亦是转瞬即逝。 考核日寅时刚过,霜月湖面还浮著晨间的薄雾,陆清泉便当先收拾好了需要自备的银针等物,换上族中药堂制式青色长衫,满怀期待地御剑往湖心洲而去。 可即便陆清泉早早出行,等他赶到湖心洲青蘅庐时,诸位长辈也都已经来齐了。 “既然清泉已经提前到了,不若咱们便提前开始如何?” 开口的是堂中五位长辈里唯一的一名女修。 此人虽年逾半百,但看上去不过是三十来岁的美妇模样,身材丰腴,唯有眉眼间稍露风霜之色——正是青蘅庐掌事长老、陆家“宸”字辈修士陆宸瑶。 陆宸瑶既是坐在主位的青蘅庐掌事之人,此番开口相询自然也不是问自己身侧的三位副署,而是朝著客座上的一位白髮老者,也就是丹堂长老陆云鼎遥遥頷首示意。 陆云鼎虽是与陆宸瑶平级的族中长老,但毕竟辈分年龄都摆在这里,平素自有一番威严气度,於是闻听此言后也是毫不客气。 “既要提前,便从丹方析毒开始罢。“ 陆云鼎將茶盏重重按在桌案上,任杯底与案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旋即白眉微扬,老目如电地开口道: “老夫丹房里还有三炉丹药等著炼呢,却是耽搁不得。” 老者一番毫不客气的陈词引得陆宸瑶眉头微皱,但碍於辈分终究没再多言语,只好微微頷首,任此人施为。 旋即,陆云鼎目光如秤砣般落在陆清泉身上,皱著眉上下一番打量。 饶是他心有成见在先,见得陆清泉如此沉静,也不得不道一声好个眉英目俊的沉稳后生。 但想起昨日族长之言,这位老者还是一声冷哼,而后枯瘦手掌在案头连拍两下。 隨后,五位黄衫侍女应声而入,手中玉盘中各自盛著数株常见药材。 “泉小子,老夫此番非是要刻意为难你,但你既已在剑道上浸淫数载,便该心无旁騖一意精进,如何却要突然转求炼丹,平白耗费族中灵药?” “但族长既说你有天分,老夫再是不信,却也不能不给你一次机会,便由你来辨一辨此药方所缺三味吧,就从堂中药材补齐。” 话音未落,老者直接弹指將一份捲轴掷出,落入陆清泉的手中。 『怪不得今日气氛不对,原来癥结是在这,感情是十四叔的话起了反作用……』 陆清泉接卷在手,不禁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气结。 平心而论,或许这位九叔公九长老对自己並无恶意,甚至出发点也是为自己这位侄孙的道途考虑。 但陆清泉自己心中颇为清楚,他欲要涉足丹道,固然有自己的私心成分在,但绝非是枉顾自身水准而隨意浪费族中资源。 毕竟丹师和药师,虽然侧重有所区別,但从药理丹论上来讲,也有不少的相似相通之处: 丹师以炼丹为本,重萃取、调和之术,最看重的,是满足修士的修行需求。 而药师,虽然偏向疗伤调理、解毒用毒,但在用药的调和平衡之道,以及对灵草灵物的理解上,天然与丹师相近。甚至於很多出色药师,本身同样具备相应的炼丹水准。 当然,反之亦然。 也正因如此,陆清泉既自知在药师之道上的造诣已然达到一阶下品水准,算是初步登堂入室,那当然会认为自己谋求尝试炼丹之事,也本就与宗族之需求合则两利。 於是乎,陆清泉当庭受此刁难,心中自然会稍有不忿。 『不过,既然叔公成见已定,眼下便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且等我解了此一问,自能再与叔公理论周旋。』 陆清泉心中暗嘆一声,默默有了决定。 第26章 赤瑚丹方 技惊堂中 堂內桌案上的鎏金香炉腾起一缕青烟,陆清泉垂首立於堂中,心中思绪流转。 但他怔忪不语的模样,落在眾人眼里便有了几分呆滯的嫌疑,似是还未展卷,便被此丹方摄住了心神。 “泉小子,既已接卷,为何迟迟不答。” 陆云鼎皱著眉问道,语气稍有不耐,但旋即又像想到什么了似的,强压著不满再次缓缓开口: “若是自觉才疏学浅,欲要迷途知返回去精研剑道,我念在你七叔祖的面子上,自会跟几位药堂掌事分说此事,不会责怪你的。” 此言话音未落,陆清泉尚未开口分辨,坐於主位的青蘅庐掌事陆宸瑶便先忍不住开口反问: “九叔今日这是……到底何出此言吶?” “清泉虽然久习剑道,但幼年在族学中时,打基础的药经也修习得极好,当年的教习长老还屡屡称讚他於此道颇为敏悟呢。” 陆宸瑶口中的族学,乃是陆氏子弟幼年时的启蒙之所。 也因为是启蒙阶段,所以族学中授课並非是拘泥於某项技艺,而是涉猎颇广,以遴选子弟才能,方便年纪稍大后因材施教。 陆宸瑶这一番话,也引得堂中落座的其他三位外姓药师连连頷首。 近年来,陆氏青蘅庐人才凋零,因此族学启蒙便也成了他们职司的一部分,若是陆清泉真在药师之道颇有造诣,那自然也有他们当年一份启蒙之功。 而陆宸瑶既已开口,便不再顾及辈分上的差距,而是接著劝说道: “况且泉儿此番入堂,一句话还未曾开口呢,九叔,我等长辈哪里有先入为主的道理。” 陆宸瑶一席话,將“长辈”二字之音捏的极重,显然意有所指——虽然九叔公是长辈,但在这药堂之中也不比他任职的丹堂,自是不该如此作態的。 九长老陆云鼎听得此言,倒是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没有言语。 毕竟陆宸瑶虽是他的晚辈,却也已经族中长老了,而他今日也確实有些失了风度。 但沉默片刻后,陆云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族学课业不过启蒙,些许幼时资质,又有何益?” “何况剑丹两道本是殊途,小儿辈本是潜心修行的年龄,贪多嚼不烂,於他道途也未见得是好事。” “族长此举,非但对其他习练丹道的子弟不公,也有些拔苗助长之嫌了。” 陆云鼎一番话语出惊人,更有倚老卖老指摘族长的嫌疑,闻听此言的陆宸瑶当然不能坐视。 “九叔!您……” 只见她衣袖翻转,正要开口爭辩,却听得堂下一声轻响。 陆清泉忽地抖开捲轴,鎏金帛面“唰”地展开,於是陆宸瑶刚要出口的一席话也被打断在了口中。 “此事既因我而起,便该由我技艺而定,姑姑,九叔公,你们说是也不是?” 立於堂中的陆清泉忽然振袖上前,目光如炬。 陆宸瑶闻言,眼底復现几分期许之色。 碍於辈分,她本就不欲与陆云鼎爭辩,只是眼下职位如此不得不开口罢了。 眼下既然有人解围,她自然乐得如此,於是便端起手中茶盏,讚许道:“泉儿此言甚是。” 倒是陆云鼎被孙辈如此打断,虽也知他是为了维护两位长辈的体统,但面上还是有些过不去,半天才压下喉头多余言语,只从牙缝里挤出句: “也罢,便让你试言一二!” 陆清泉见状也不多言,便直接在堂中低头看起手中的捲轴来。 这一幕落在陆宸瑶眼中,中年妇人面色更善,直接对著堂下吩咐道: “侍女何在,给泉儿搬把座椅来。” 虽然按惯例来说,入堂考核前並不赐座,但既然陆宸瑶这个此间主人开了口,谁又会出言碍事呢? 便是陆云鼎都不好阻拦的。 当然,陆清泉此刻是顾不上什么座椅了,心神已然都沉浸在了手中的捲轴之中。 这捲轴上的丹方名为赤瑚淬体丹,是一种一阶下品的体修丹药,所用药材共计十四种,且都是较为常见之物。 此时丹方中的三味药材名已被硃砂抹去,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堂中的五位侍女呈上的十份药材中就地取材將之补全。 陆清泉先细细將此残缺丹方看过两遍,復又在心中验证推理一番,底气渐生。 虽说凭空补全丹方本非易事,但既然是在十种有限的药材里做挑选,难度便低了不止一筹。 陆清泉五指轻叩捲轴边缘,鎏金帛面应声收拢。 『单从题目来看,九叔公此番確係是考量我对灵药的辨別和药性的掌握,倒也算不上刻意为难。』 他隨即自座椅中长身而起,转身踱步至五位捧盘侍女跟前,一双验药所用的鹿皮手套及银针等物已嫻极而流地从腰间储物袋中滑出。 堂中五位考官的目光顿时被此举吸引。 三位堂中外姓药师身体微微前倾,陆宸瑶指节轻扣桌案,就连此前似乎是对此不屑一顾的九叔公也面露郑重之色,在紫檀圈椅中正了正有些佝僂的身子。 “淬体丹最忌气血过亢。” 话音未落,陆清泉以银针精准刺入'活心藤'的藤节缝隙,针尖沾取的汁液在眾人注视下泛起微紫顏色: “藤汁泛紫而非赤红,此药年份过足,可以入药炼製其他高品丹药,但下品淬体丹却是万万不可。” 此言一出,堂中气氛渐渐肃然,几位今日的鉴评长辈都是行家里手,单凭此言,便能知晓陆清泉绝非是对此道一窍不通之人。 少年左手轻振鹿皮手套,指腹抚过另一盘中几味灵材或暗红或斑驳的表皮,语气颇为自信,再次摇著头款款言道: “既然是体修丹药,辛味药、耗气动血之药同样不可取。” “夜舒草、百年苏叶、霜灵芎,此四味不可取,唯有云阳参可堪一用。” 陆清泉说到此处,已然排除了大半的错误答案,引得庐中三位外姓药师不由侧目,暗中对视片刻,心道以后怕是要与此子常年共事了。 不等其他人有更多反应,陆清泉再次转向另一位侍女。 这次侍女手中端著的,变成了一蓝一碧两枚风乾的灵果。 陆清泉见状俯身轻嗅,闻到一丝异味,而后用银针依次挑开两果微卷的叶缘,竟然都露出了芝麻大小的灰斑。 “此两果阴乾时方法不当,遇上赤瑚淬体丹的主药赤瑚粉只怕会生出些微微的瘴毒。” 这次连陆宸瑶也渐渐面露讚赏之色——这次便不是因为这位侄子的言行举止,而是为他扎实的辨药功底了。 陆清泉再次向前走去,这次侍女手中托盘中盛放的是『寒岫草』。 一见此药,陆清泉脚步顿了顿,而后不由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毕竟,这一样灵草其实才是他最熟悉的——此前在坊市中,他便用此物配过药了,还以此解了自身所中的腐毒。 “寒岫草最好的用法是解毒,虽也有淬体的效果,但从药性来讲有些浪费,而且炼丹时难祛其阴寒,若有其他选择,此物便应当不取。” 陆清泉神色从容,面带轻笑道: “所以说,此丹方中所缺三味当是竹芽蜜、紫泉果与焰石髓。” 陆清泉摘下手套轻掸袍角,旋即转身看向九叔公。 隨后,他將之前放下的捲轴帛书再度拿起,面向几人当眾展开,而后並指成剑凌空一划。 唰! 湛青色的如水剑气霎时流转而过,鎏金帛面上涂抹的些许硃砂也应声剥落。 而那此前被涂抹掉的三味药材名,正与陆清泉所言分毫不差! “九叔公,我说得可对吗?” 青衫少年双手摊开捲轴,言笑晏晏。 第27章 炼丹手札 族长谋筹 桌案上,鎏金香炉中的燃香还剩最后的余烬,九叔公陆云鼎一双手掌仍旧扣在椅臂上,指节处却已失了几分力道。 陆云鼎长呼了一口气,眼角的皱纹也隨之有些颤动。 他喉头上下滚动数次,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喟然的嘆息,震得案头香炉中最后一缕残余的青烟都散了几分。 “倒是...” 九叔公的嗓音一下子沙哑起来,一时不复方才的威严深重,反而如同老旧的风箱,带著些丹药废渣的涩意: “倒是……比你九叔公当年要强些。” 陆宸瑶见状匆匆站起身来打圆场,引得头上墨玉步摇一时发出叮噹的清越响声。 “宸瑶恭贺九叔,您的晚辈中再添一位潜力英才,而族中丹堂也后继有人了。” 而此时,陆清泉也適时敛去锋芒,从桌案上双手捧起一只茶盏,低首垂眸温言,恭敬地奉到陆云鼎面前: “叔公言重了,清泉从幼时便听闻您丹道技艺高卓,心中甚是仰慕,今日之事是小子顽劣,班门弄斧,日后还请叔公您多多指点。”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方才时分,陆清泉虽因为九长老先入为主的怀疑態度而语出张扬,但他根子里却不是什么狷狂之人。 既然九叔公此时愿意隱晦承认自己的过失,他若再作张扬之態,便是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了。 九叔公接过茶盏,定定地看了陆清泉半刻,直至这个侄孙的身影在他眼中似乎与某位以“高瞻远瞩”闻名的侄辈渐渐合二为一。 “哼……” 陆云鼎除了这一声轻哼外一言未发,但饮茶时却將盏底沉淀的松针细啜入口——这是陆家丹师认可后辈的古礼。 “泉小子,老夫非是言而无信之人,你既能熟知药理丹论,无论此后青蘅庐试药结果如何,族中丹堂的大门都已然对你敞开了。” 九叔公轻轻放下手中茶盏,思虑片刻,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札递到陆清泉手中: “但老夫此前对你的判断也非虚妄,你终究是学艺太晚,根基不牢,此手札是老夫多年来记录一些炼丹得失,且拿回去细心揣摩数月罢。” “至於若有不懂之处,每日过午时分可来族中丹堂寻我,哼,老夫倒也正缺一个照管丹炉的小丹童……” 陆宸瑶墨玉步摇轻晃,如释重负地含笑提醒道:“泉儿,还不谢过九叔公亲自指点?” 陆清泉双手接过手札,执礼愈恭。 陆宸瑶看著眼前这位侄子,心里愈发满意,和声相询道: “既然丹方辨析已过,便该进行后面的环节了,清泉你可需要调息片刻?” “几位长辈身系族长重担,清泉岂敢耽搁要务,烦请姑姑赐教。”陆清泉淡定摇了摇头。 …… 后续的考核环节算是波澜不惊。 除陆宸瑶外的三名堂中外姓药师各自出题,依次考校了几种罕见灵药的採摘方法、常见五毒解法和链气初期修士真气逆冲的处理方式。 期间,陆清泉对前两题的应答堪称四平八稳,虽无惊艷之处,但也未出紕漏。 但在处理最后的真气逆冲之症时,陆清泉在写出常用灵药汤剂之外,还亮了一手得自十九叔陆宸鸿的《青囊九针法》。 三寸金针在少年指尖翻飞如蝶,看得陆宸瑶的眼中异彩连连,对这位族侄越发满意。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陆清泉入青蘅庐之事便算是大局已定。 陆清泉一时兴奋不提,陆宸瑶更是眼角隱现泪光。 陆家虽然自陆灵霄老祖那一代起,族中便具备了二阶的药师传承,但此后数十年间,陆氏青蘅庐却未能飞速发展,反而受制於家族整体形势,日渐青黄不接。 不仅再未出过陆灵霄老祖那般惊艷的人物,便是寻常一阶药师也没有培养出多少。 时至今日,就连此刻青蘅庐中的四位药师,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陆家血脉,其他三位则都是族长在外招揽来的族中外姓供奉。 陆宸瑶指尖有些发颤地解下腰间玉佩递给陆清泉,鎏青玉面上雕刻的松枝竹纹流转生辉。 “今日起,族中藏书阁三层的二阶药师传承便任你参悟瀏览了。” 闻听此言,堂中三位外姓药师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他们之所以愿意被招揽,在青蘅庐中任职为陆氏子弟诊疗,很大程度上为的就是陆家內藏的这道二阶药师传承。 只可惜他们毕竟不是陆家嫡传血脉,所以只被陆宸瞻允许用任职年限分多次换得参悟陆氏传承的机会。 如今他们见得一位青年修士直接获此殊荣,即便此人是陆家嫡系出身,一时也是心中五味杂陈、滋味难明。 但到了此刻,这三位药师无论心情如何,也都纷纷站起身来,分別道贺: “恭喜长老后继有人!” “清泉小兄弟,此后咱们便要一同坐馆了,日后多多指教。” “陆药师,这是在下自配的百草丹,今日权作贺礼。” 恭贺的人群中,陆清泉含笑应对著几位日后同僚的道贺,但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十四叔这位陆氏族长的身影。 『所以说,今日之事还是颇有些奇怪之处的……』 『以十四叔往日传闻来看,所思所虑堪称通达无失,可今日为何却反而刺激到了九叔公?』 『此番总不会是十四叔故意设局,借我之手来敲打九叔公吧』陆清泉心中思忖不定。 …… 夕阳西下,日落远天。 今日的最后一缕丹火在炉底化作青烟,陆云鼎抹了把额前汗珠,理了理身上玄色丹袍上沾著的零星赤瑚粉,便要收拾一应器物,往自己平日居住的松涛院而去。 他刚推开丹堂大门,忽见廊下立著道熟悉身影。 “宸瞻见过九叔。”陆宸瞻负手立於斑驳的松柏影中,些许暮色將他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不知宸瞻此前所言,九叔考虑得如何了?” 老者看向眼前这个越发出眾的侄儿,半晌后一声喟然: “族长今日是想借泉小子之事告诉老夫,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理当让贤了吗?” “非也非也。”陆宸瞻缓步上前,扶住眼前老者手臂: “九叔堂堂一阶上品丹师,多年来为族中日夜操劳,乃是德高望重的宿老,本就是族中于丹道最贤之人,又何来让贤之说?” “宸瞻只是希望九叔能改弦更张,在族会上支持於我,族中目前的子弟培养制度太过僵化,宸瞻是非改不可……” 第28章 半载悠悠 庐中日常 六个月后。 霜月湖外岛,湖畔小院。 陆清泉在院中盘膝而坐,赤裸的上身泛著一层细密汗珠。 在他的胸膛位置,青碧色的灵膏正顺著肌理缓缓渗入皮肤之內,在天边残月的清辉下泛起莹白的微光。 感受著灵膏的凉意正一点点祛除胸口位置的隱隱灼痛,陆清泉缓缓睁眼,结束了今日的例行灵药调理。 “嗯,不错,这次的碧潮融雪膏效力又提升了半成,这样一来胸口处蛰伏的暗伤也就彻底痊癒了。” 陆清泉闭目感受著一番体內的真气流转,只觉其再不復往日如负重涉水般的凝涩之感,嘴角不禁泛起笑意。 自任职青蘅庐药师以来,他便藉助族中职司之便多方搜罗所需灵材。时至今日,虽尚未集全药浴所需,但倒是在阴差阳错之下攒足了配製『碧潮融雪膏』的原料。 而此药一试之下,效果亦是斐然。 “细细算来,不过半载的功夫,我身上的暗伤已经痊癒小半了,比先前推测得要快上不少。” 想到此处,陆清泉不由地拍了拍腰间再度空了大半的储物袋,此时其中七叔公所增的百余块灵石,又已经只剩下不足五十之数了。 “还是挺物有所值的。” 陆清泉摇摇头,而后声音渐低: “可惜呀,再往后,身上的其他暗伤就不適合用这碧潮融雪膏了,还是得慢慢再寻觅其他两样灵药所需之灵材。” 此时,寅时的梆子声適时於岛上响起,惊起无数沙洲宿鸟,陆清泉见状摇了摇头,復又回到屋中,在竹榻上合衣小憩——这样每日疗伤至寅时再休息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小半年了。 两个时辰后,晨雾逐渐消散,陆清泉再次整装推门,御剑掠过霜月湖粼粼波光,赶往湖心洲上的青蘅庐。 此时距陆清泉今日的药堂当值时间还差了两个时辰,但陆清泉依然选择了早早出行。 而其中原因嘛,也是相当简单——青蘅庐位於湖心洲上,其灵脉比陆清泉所居小院还要稍微好上些许。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任职青蘅庐的一种隱形福利了。 …… 待陆清泉踏入药堂中时,青蘅庐內尚无病人,唯有一名三十来岁相貌的女修在药案前值守。 此女絳色窄袖拂过檀木匣边沿,正用黄铜药杵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著几样风乾的药材,听得脚步声便抬头笑道: “小陆药师今日又赶早?” “胡前辈安好。”陆清泉拱手执礼,目光掠过案头此女新制的百草丹: “在下提前来修炼上几个时辰,若有需要帮忙的活计,前辈儘管去后堂吩咐我便是。” 这位身著絳色窄袖的女修,正是半年前考核时相赠陆清泉百草丹的那位药师,名唤胡飞卿。 此女虽只有练气三层修为在身,但早在数年前便已是一位一阶中品的药师了,因此颇受陆氏宗族上下的尊敬。而此人,也是眼下三位堂中外姓药师里跟陆清泉相处最为融洽之人。 穿过松烟繚绕的连廊,陆清泉熟门熟路地踏入后堂静室,室內仍縈绕著他昨日所燃起静神香的余韵。 陆清泉信手一掐法诀,以清风术捲走沉积的浊气,隨即不再耽搁,直接在室中蒲团上盘膝入定。 不多时,隨著陆清泉的胸膛微微起伏,一呼一吸之间便有丝丝缕缕的蓝色灵气从周遭渐渐匯流,绕周身游走,直至大半融入其人四肢百骸与丹田气海之中。 只不过,不同於其他修士修炼时,灵气绝大多数涌入丹田的情况,陆清泉的丹田气海此时却只能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分得此灵气的十之一二。 “灵药之外,这真气温养肉身也是个水磨工夫的活计。”陆清泉摇摇头,略有些感慨。 前堂的胡飞卿正百无聊赖,忽觉后堂传来灵气波动。 她侧耳细听片刻,眉间浮起疑惑——这小陆药师据说灵根尚可,半年来修炼也从不懈怠,可周身法力却似深潭静水,始终增长缓慢,也是奇哉怪也。 “或许又是什么筑基大族不外传的秘法,对將来大有裨益也说不定……” 想到此处,胡飞卿微微有些气恼沮丧,似乎是有些误会了。 两个时辰后,隨著青蘅庐中记录时辰的漏刻鸣响,少年亦是准时推门而出,此时,前堂內胡药师正与另一位孙姓药师交接药匣。 “既然两位都来了,妾身就告退了。”胡飞卿语气和煦,似乎与往日无二。 但不知道为何,陆清泉总觉得其人今日態度相较於平日里要稍稍疏离一些。 『或许还是因为族中灵霄老祖留下的二阶药师传承吧……』 陆清泉默默瞧了一眼其人离去的背影,不以为意。 无论如何,其人既去,今日正午后的当值药师便轮到陆清泉与孙药师二人了。 而这值守人数上的差异,也是青蘅庐的歷来惯例。 这一点主要是考虑到陆家族人上午多忙於族务,寻常病症皆集中在下午调理,唯有急症才会隨时登门,因此族中便在这个时段多配备了一名药师以做搭档。 孙药师是个耄耋之年的黑瘦老者,年纪较胡飞卿整整大了一倍,性情自然也与前者大不相同。 此人性情冷肃,平时寡言少语,却胜在一手针灸功夫冠绝堂中,也正因此,虽然关係一般,但陆清泉反倒乐得与他搭档。 一来是方便近距离观摩体会其手法;二来则是因为其人鲜少过问旁事,倒让少年有时间多研读几页九叔公所赠的炼丹手札。 或许是今日是个好日子,青蘅庐內出奇清閒,陆清泉与孙药师清点过庐中所存药材后,便各自占著堂中一隅安静做事。 『这几个月来,得益於族长围绕邪修尸首所做的文章,湖边的局势倒是日渐安稳了不少。』 陆清泉暗暗想到: 『五宗两家根基深厚,又素来对邪修抱持斩草除根之念,寻常小宗门和家族但凡与之沾染合作必遭雷霆手段,所以霜月湖畔既现邪修踪跡,杨氏自然不会往自己身上揽嫌疑,眼下倒有些偃旗息鼓的味道。』 也正因陆、杨两家暂缓摩擦爭执,反倒让平素甚为忙碌的药堂清閒了许多。 正当陆清泉以为这一下午可以閒適度过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堂外响起。 陆清泉与孙药师齐齐抬头望去,原来是四伯陆宸茂拽著个劲装打扮、脸色苍白的青年风风火火地跨进了庐中。 “孙药师、清泉,快给阿岩瞧瞧!” 第29章 妖兽异动 杨氏双壁 劲装打扮的青年陆清岩擼起袖子,手臂处赫然露出三道石灰色抓痕,颇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在西山撞见一对石甲貉,本想捡个便宜的......” 石甲貉,寻常一阶下品土系妖兽,实际大致相当於练气前期的人类修士。 “结果贪功独斗反被母兽挠了个正著?” 孙药师儼然有些无语,这石甲貉並非什么厉害妖物,眼前这青年看年龄跟陆清泉相差仿佛,没想到竟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说话间,孙药师银针上下翻飞先封住了其人经脉,隨后指尖吞吐黄芒弥散在其人有些石质化的伤口,令其人稍有石质化的伤口发出些细碎的剥落声。 “啊,疼疼疼……孙药师您轻些您轻些!不然您且住手,换清泉兄弟来也成啊……” 陆清岩一时疼得有些齜牙咧嘴,忙不迭地发出阵阵哀嚎。 如此情状,连陆清泉都摇头轻嘆,有些看不过眼了。 他也不理会这位嗷嗷喊疼的族兄弟,而是转向四伯陆宸茂宽慰道: “四伯,这是土系妖气入体的寻常伤势,所幸是在手臂位置,待孙药师处理过后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您放宽心便是。” 这时孙药师也处理完了此人伤势,甩袖退至药柜前漠然开口道: “且回去敷七日祛瘴膏,再用些寻常汤剂加快恢復即可,小陆你来配这个药方吧。” 陆清泉点头会意,旋即返身回到药柜后面忙碌起来,腰间陆宸瑶所赐的鎏青玉佩熠熠生辉。 陆宸茂望著他行云流水的配药手法,又瞥见自家长子齜牙咧嘴的模样,眼底不由漫起一阵苦涩。 自己长子和陆清泉年纪相仿,但后者已在族中渐露头角,而自己长子却像是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废了一般,修为不济也就算了,眼下看来,竟连心性也颇有些不堪…… “唉,幸好我膝下还有阳儿可以傍身,这臭小子……” …… 陆宸茂和陆清岩的到来,陆清泉本没有多想,只当是今日一个小插曲。 可令他和孙药师都没有想到的是,自他们二人走后,下午前来诊治的陆家修士居然渐渐多了起来。 而且从伤情来看,基本都是被野外的妖物所伤。 “情况有些不对。” 陆清泉忙碌过后,搁下手中银针和药杵,面露警醒之色: “霜月湖附近虽有山地,却也都是开发已久的熟地,纵然有些许妖兽散布其间,但绝不至於连续发生五六起妖兽伤人事件。此事绝对另有蹊蹺。” “孙药师,泉儿,受伤族人们情况如何了?” 伴著墨玉步摇连成一片的轻响,药堂珠帘忽地一下被掀起,原来是闻讯而来的陆宸瑶到了。 “宸瑶姑姑,伤者用药过后基本都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便可。” 陆清泉介绍完情况,开口相询道: “只是青牛山与西山方向的妖兽躁动到底是因何而起?” 陆宸瑶摇摇头,黛眉微蹙: “此事我也不知,且等等族中消息,族长已遣你宸诚大伯带著清虎等人去查探了。” 片刻功夫后,陆清泉正要起身斟茶,一抹微弱晦涩的灵气悄然从他的耳畔浮起,原来是陆宸瑶暗中传音: “清泉,今日回去后要多加小心,此番族长在杨家周边设的暗桩探子也动用起来了一两个,他是担心杨家那边又要弄出什么么蛾子。” 陆清泉默然点头,倒也不是十四叔和陆宸瑶过分紧张,实在是溡水县的地界上,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首先应当考虑的便是杨氏这一家子。 几人在堂中等到日影西斜时分,倒是再没有新的伤者前来诊治。 此时,一道火红色的传音符破空而至,先是飘荡在青蘅庐的门外,隨后又滴溜溜地从窗欞落入陆宸瑶的手中。 陆宸瑶接过传讯符一看,当即一愣似是有些欣喜,隨即又再度面色铁青起来。 …… “什么,源头竟然在此吗?杨氏的杨定雨和杨定欣……失踪了?” 听完陆宸瑶的转述,陆清泉神色微怔。 倒不是他对杨定雨和杨定欣这两个名字陌生,而是“失踪”二字背后暗藏的意味实在是惹人遐想。 青竹杨氏族中,“定”字辈修士乃是年青一辈,与陆氏族中陆清泉等“清”字辈修士地位相当。 而杨定雨与杨定欣这对兄妹,皆是杨家备受瞩目的新秀。 这对同族兄妹里,兄长杨定雨乃杨氏“定”字辈中唯二的练气后期修士,实力可与陆氏的陆清虎比肩。 此外,此人还素来与当代杨氏族长之子杨定岳並称杨氏双壁,乃是杨氏下一辈的台面人物、筑基种子。 而其妹杨定欣虽修为稍逊,却也另有不俗之处。 其人乃是杨家在“定”字辈中倾力培养的药师人选,年仅双十便躋身一阶中品药师,在此道上的造诣上尤胜半路出家的陆清泉不少。 这两个人的失踪,对杨氏的打击不言自明。 陆宸瑶面露纠结,眉头紧锁: “对,以暗探传来的消息结合杨家事后反应看,起初是杨定欣要前往县中的某处散修交易会採买东港所產的灵药,杨家人因不放心她一人独行,所以才派了杨定雨同行以做保护。” 说著说著,陆宸瑶將手中传讯符往桌案上一摆,示意陆清泉自己看: “谁料两人一去不返,杨家人发现事情有变后立刻出动大队人马去寻,听说连筑基期的杨元志老贼都惊动了,最后也只在一处山谷中找到了杨定雨隨身飞剑的些许残片。” 陆清泉瀏览了一遍桌上传讯符,默然点头,那杨元志乃是筑基前期的修士,与陆家云松老祖实力不相上下,连他都寻不到自家子侄踪跡,看来已是是凶多吉少…… “至於杨定雨和杨定欣两人嘛。”陆宸瑶摇摇头,语气难明: “本命灯倒是未灭,但是火苗极其微弱,不是重伤垂危,就是被掳去了远地。” 骤然闻听此事,陆清泉脑中本能地浮现起那紫裙妖女的身影,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陆清泉直觉此事怕是跟此女脱不了干係。 『没记错的话,此女当时就对药道上的手段颇感兴趣来著……莫非此女这段时间以来竟一直在溡水县周边徘徊?』 想到此处,陆清泉自感一阵后怕,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鎏青玉佩——他因为所需的药浴方剂一直没凑齐的缘故,也多次有过外出参加交易会碰运气的想法。 若非半年前归家途中遭紫裙妖女截杀的阴影犹在,他只怕也早就出行了。 现在看来,果然苟一点还是有道理的。 “哼,可恨那杨元志老贼,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知我陆氏眼下韜光养晦,不可能冒险招惹他家,竟还是要將这笔帐算在我陆氏头上,以解他们族內上下汹汹之意。” 陆宸瑶玉齿紧咬,目露寒光: “清虎等人从山上找到的饲兽香,必然是杨家所投,杨家这是要借我陆氏转移族中上下惊疑,再启战端。” 陆清泉闻言,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气。 转移矛盾嘛,这事他熟,他前世宿慧和今生记忆中可都有太多类似的戏码了。 什么賑灾无能的权臣借科举舞弊案转移民愤,什么丹炉炸毁的商会反咬对家投毒,有处理不了的內部情绪时,適当找对家转移矛盾本属常事。 陆清泉指尖抚过冰凉的桌面,想起半年前与族长十四叔的夜谈,其人借邪修尸首之事大做文章而得到的一时和平,终究似镜水月,连区区一载光景都未撑过。 第30章 夜狩鱼鹰 请君入瓮 其后数日,隨著各方消息的逐渐明朗,陆宸瑶和陆清泉的猜测果然得到了证实。 杨家在遍寻溡水县周遭山川湖泽,仍寻不得杨定雨、杨定欣踪跡后, 竟以怀疑陆氏家族暗袭自家子弟为藉口,再度开启了与陆氏之间旷日持久的摩擦衝突,令溡水县局势风云骤紧。 此事一出,陆清泉的心神也骤然为之牵动。 在日夜勤修不輟之余,他亦是开始分心关注族中局势动向。 所幸,此番杨氏二子失踪事发突然,青竹杨氏也尚未做好与陆氏全面开战的准备,故而此番虽先发制人挑起事端,却也只是通过以饲兽香引诱妖兽等侧面手段,並未直接出动本家修士,两家之间尚留些许转圜余地。 但一时间,陆氏在霜月湖周边山地开闢的灵田药园、及湖中湖珍养殖等產业屡遭各类妖兽袭击。 …… 十数日后,青蘅庐中,天色近晚。 “所以清文和清阳,你们是来邀我今晚上在湖中狩猎灰翎鱼鹰的?” 陆清泉望著眼前两位族弟,和顏悦色地问道。 两名八九岁的孩童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其中陆清文仗著与陆清泉更熟悉些,壮著胆子补充道: “清泉哥,眼下族中长辈们都忙著在外山狩猎妖兽,我和清阳虽然只有练气一层的修为,但也想为族中出力。” “但爷爷和宸茂叔都不让我俩单独去打水鸟,我们就只能来找你了……” 陆清泉闻言点点头,面露思忖。 陆清文与陆清阳二人口中所说的水鸟,是指的近期屡屡“骚扰”霜月湖的一种灰翎鱼鹰。 眼下时值仲秋,本是候鸟南迁过境之期,但不知为何,今年途径溡水县的水鸟群体中竟然混入了数千只以灵蚌为食的灰翎鱼鹰。 此禽喙长似鉤,羽泛铁灰,从外形看与寻常水鸟区別不大,却最喜在夜间啄食湖中的孕珠灵蚌。 短短数日便令陆氏湖珍產量锐减,逼得陆家不得不向族人发布任务,专门处理此事。 若论实力,此鸟只是一种御兽师人工培育出的半灵兽,连练气一层的修士都威胁不到。 但麻烦之处在於此鸟既能飞行,又可潜水,再加上视力出眾,颇为警觉,寻常练气初期的修士若不打埋伏也很难击杀或擒获此禽鸟。 因此霜月湖足足上百里的湖岸中,陆氏修士堪称处处设防、处处漏风,一时也是头疼不已。 “也罢,索性今晚无事,便隨你们去走一趟。” 陆清泉想了想,遂点头应下此事。 这两个孩童眼下修为不过初窥门径,连御风符都用不利索,却能从湖岸家中摸到位於湖心洲青蘅庐,必是已得了家中长辈首肯。 “既如此,戌时三刻,湖边小院会合。”陆清泉补充道。 “太好了,清泉哥出马,肯定跟清岩哥不一样,今夜定能好好收拾那些扁毛畜牲!” 两个小傢伙顿时眉开眼笑,兴奋不已。 “嗐,清泉哥,你是不知道,前天四伯伯让清岩哥陪著我俩,可他倒好,出发前慢慢悠悠就算了,竟然还在湖岸上支了一个帐篷好方便休息,结果一晚上下来什么也没打到,连累我俩白白餵了蚊子……” 陆清文皱著小小的眉头,说得眉飞色舞,小手还夸张地比划著名陆清岩支帐篷的懒散模样。 这一席话听得一旁的陆清阳神色略显尷尬——毕竟,陆清岩可是他的亲兄长。 …… 傍晚时分,陆清泉带著两位族弟御剑前往霜月湖沿岸浅滩。 在来的路上,一行三人也邂逅了不少怀著相同目的的陆家修士。 其中以练气初期的“清”字辈年轻人居多,甚至也有两三个跟陆清文、陆清阳类似岁数的孩童跟著兄姐出来长见识。 毕竟,眼下陆氏跟杨氏的摩擦愈演愈烈,陆家眼下正当年的青壮修士大都集中在了药园、矿区等重要位置,以防杨家生乱。 家门口的这些禽鸟袭扰,因为风险很小,被交给了家中的年轻人去做,这既是一种锻链,也是传承和培养家族向心力的方式之一。 此番既然是带两位年幼族弟歷练长见识,陆清泉临行前自然也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他自储物袋中取出数粒薑黄丸药並两道祛寒符,边分发边嘱咐: “清文、清阳,湖上夜风寒冽,你们两人道行尚浅,待会先服下这些丸药,再给自己贴上祛寒符。” 陆清泉目光扫光两人,佯装肃然嚇唬道: “莫以为成了修士便不惧寒暑,须知我辈修士,只要一日未得道成仙,本质就还是肉体凡胎,若是因此大意生病,可是要被关在青蘅庐中灌药的。” 两个幼弟闻言,这才忙不迭吞下药丸,並各自將符籙贴身藏好。 见两人准备妥当,陆清泉暗暗点头,这才轻按剑诀带著两人於湖边落地,观察起周遭的情况。 坦白来讲,三人此行的目標灰翎鱼鹰虽然战斗力差,但狩猎起来也有一定难度。 一来,此禽鸟从外形看与寻常水鸟差距不大,加之只是半灵兽,所以周身並无什么法力波动,夜间混在眾多水鸟中並不好分辨。 二来,此鸟既能飞行,又可潜水,更兼视力极佳,又对灵气变化有一定感应,所以往往自远处窥见修士便会本能躲避,再寻他处下手。 陆清泉带著两个弟弟在湖边稍驻,没有选择像寻常修士那般直接在湖面或湖岸处布设陷阱,而是先带著两位族弟沿湖岸徐行探索。 偶尔,他也会停下,示意陆清文、陆清阳仔细观察周边的地形。 得益於他在紫偃山秘境歷练探索的那些年,陆清泉对隱匿、追踪、狩猎之道都颇有一番心得。 两刻钟后,陆清泉在湖边一处细密的芦苇盪停下,而后从容御剑入水,从湖中浅水处提溜出了两只孕珠灵蚌。 “便在此处埋伏,寻常视野开阔的地方,那灰翎鱼鹰恐怕不会轻易上当。” 陆清泉捏碎了几颗丸药洒在两只灵蚌的贝壳上,缓缓开口: “这是我自己配的縈香丸,能增加这灵蚌对禽类妖兽的吸引力,咱们且给它多下点饵料。” 一席话说完,陆清泉便將两位族弟拉到身边,一同在芦苇盪背后伏下身子,而后激发一张隱匿符。 符籙一出,三人的存在感便立刻降低,仿佛与这处芦苇盪融为一体。 半个时辰后,一只喙长似鉤,羽泛铁灰的水鸟借著夜色悄然降下,在此处芦苇盪上空不停盘旋。 第31章 银针制敌 韩氏旁支 灰翎鱼鹰在芦苇盪上空盘旋数圈,一双铁灰色羽翼在暮色中忽隱忽现。 此禽虽被灵蚌与縈香丸的气味勾得频频俯衝,却又总在最后一刻振翅拔高。 一旁的芦苇盪中,以隱匿符藏身的陆清文和陆清阳已经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攥著灵符的手指更是指节发白,一动都不敢动。 陆清泉指尖轻按在两个少年肩头,目光扫过两个弟弟紧绷的脊背,心中暗自点头。 其实到了这个程度,以他的御剑速度已经可以轻易击杀此鸟了,但今夜此行的目的除了擒杀这灰翎鱼鹰外,也还有锻链这两位族弟的因素在。 因而陆清泉也耐著性子继续等待。 又过了片刻,此禽鸟终是耐不住贪性,趁著其他数只寻常水鸟飞掠过此处的瞬间,忽地俯衝而下,一只铁喙径直啄向蚌壳。 嗖—— 也就是此时,陆清泉腾出的右手指尖轻点,数根淬著麻药的银针破空从芦苇丛处飞出,直接钉在了此禽鸟身体之上,而后穿身而出! 咻!咻!咻! 仔细看去,这些银针针尾处还繫上了一根根泛著幽光的丝线,却是陆清泉事先准备好的工具——陆氏织就上品渔网所用的坚韧灵蚕丝。 “收!“ 陆清泉手腕翻转,灵蚕丝骤然绷紧,那鱼鹰扑棱著翅膀刚要挣扎,却被蚕丝构成的罗网束缚,歪歪斜斜地栽进浅滩淤泥里。 “第一只!” 陆清文和陆清阳瞬间欢呼起来,小跑著从芦苇丛里钻出,四只小手死死攥住鱼鹰扑腾的翅膀,而后踉蹌著跑回,献宝似的將之递给陆清泉。 “还是清泉哥厉害,一上来就得手一只,而且还是活的,这样拿到族中执事堂去,能多换一粒灵砂呢。” 陆清文由衷讚嘆道,引得他身旁的陆清阳不住点头。 所谓灵砂,就是切割后的灵石,差不多二十粒灵砂就可以换一块灵石。 一只死的灰翎鱼鹰,族中执事堂给出的赏格是两粒灵砂,但抓活的,则可以换得三粒。 陆清泉伸手接过两人手里的禽鸟,略作处理以掩盖其身上散发的微弱血腥味,接著便隨手將其封在了一个布袋当中,这才笑著指导起两位族弟来: “清文、清阳,如何狩猎此鸟,你们两个可看真切了?” 陆清泉屈指弹了弹袋中已然无法挣扎的灰翎鱼鹰,耐心讲解到: “第一,要分析地形和此鸟的习性,学会利用地形布置埋伏。” 说罢,他指了指周围的芦苇丛: “灰翎鱼鹰最爱挑这种有天然掩护的地方下手,但此处对咱们也有两个天大的好处,能藏住咱们身形不说,还能借著风吹草动的自然声响遮盖咱们的些许动静。” “第二,则是隱匿之法。” 陆清泉捻起刚才所用的隱匿符,继续解释道: “即便咱们选择了合適的藏身处,但还是未必能瞒过此妖的眼睛,所以就需要隱匿符的作用, 当然,这也是你们如今修为尚浅,若是未来精修一门敛息功法,效果只会更好。” “至於这第三点嘛——” 陆清泉望了望已经听入神的陆清文和陆清阳,语气逐渐肃然: “就是要心明眼亮,出手又快又稳。” “此鸟毕竟对灵气敏感,若是你们躲在暗处施展法术前还要先念咒,那此鸟早就飞远了,所以反而可以试试袖箭、银针之类的其他武器,或者一些最简单、易发动的小法术。” 陆清泉一席话说完,两位族弟顿感佩服,没想到狩猎水鸟里还能有这么多的门道。 陆清阳突然一拍大腿:“怪不得清岩哥上次用火弹术会失手,原来癥结在这里!” 陆清泉笑著揉了揉他的头髮: “悟性不错。记住了,狩猎可不是比谁法术威力大。“ 见得两人都是一副收穫满满的样子,陆清泉便也不再耽搁。 他看看手中灵力还剩下不少的隱匿符,马上带著两人又换到了其他类似位置,重新布置一番,准备起了第二次狩猎。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等天边晨光初露时,陆清泉带著两个族弟总共擒获了五只鱼鹰,还另外击毙了两只。 被击毙的这两只当然不是陆清泉失手,而是他將出手的机会分別让给了陆清文和陆清阳,也让二人再度激动不已。 此后两日,陆清泉依然抽空带他们夜猎。 至第三日清点收穫时,三人青囊袋里已攒下了六十三粒灵砂,相当於三块多灵石。 至於第四日嘛,陆清泉便收了手。 倒不是嫌这营生利薄,实是他白日里还有青蘅庐的职司在身,又要抽空修炼、疗伤和研习炼丹手札,连轴转了三日,以他的修为都快要遭不住了…… 反观陆清阳二人,白日里除了修炼还有时间补觉,几日下来依然精神焕发。 …… 数日后的某天清晨,陆清泉正在青蘅庐中当值,专程上门寻他的陆清河便匆匆而至、悄然登门。 “清泉,湖中鱼鹰的来歷查清楚了。”陆清河摇著摺扇,语气难掩兴奋。 “哦?”言及此事,陆清泉也颇有些好奇。 虽然此事猜也能猜到是青竹杨氏所为,但平素並不精擅此道的杨氏到底是从何处寻得这么多灵兽的,对陆氏来说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前些日族长让清鹤研究了许久大家活捉的那些禽鸟,终於从中发现了些端倪——这鱼鹰似是出自御兽韩氏的手笔。” “御兽韩氏?” 陆清泉眉毛直接皱了起来,御兽韩氏可是卫国的五宗两家之一,族中有著四阶金丹底蕴,远非陆氏杨氏这样的筑基小族可比。 若是御兽韩氏有意支持杨家,即便溡水县从地理上归属阳夏郡,是五宗之一长青门的名义属地,陆家也绝对没有抵抗的余地。 陆清河见他神色凝重,明白他是有所误解,於是连忙摆手解释: “韩氏堂堂四阶仙族怎么会支持区区杨家,族长那边已经查实清楚了,是杨家买通了韩氏某个边远支脉,大价钱弄来这些驯兽。” 陆清泉闻言不禁鬆了一口气,但旋即疑心復起: 从实际来说,青竹杨氏实力本在霜月陆氏之上,而如今又未到全面开战之时,为何要耗费资源购买这些灵兽来分散陆家的精力? “霜月湖鱼鹰和西山妖兽动乱只怕都是吸引咱们精力的幌子,杨氏此举想来还有其他目的。” 陆清泉按著眉心,斟酌著说道。 陆清河闻言,无所谓的点点头: “应该是如此了,我爹刚从矿区那边寄回信来,说族长也怀疑杨家是要声东击西,特意叮嘱他们要仔细小心矿脉那边的形势……” “而且如今大伯也准备带著族中精锐修士驰援矿区了,听说宸瑶姑姑也要隨行……” 陆清泉闻言,皱著的眉头稍稍松閒,但隨之又感觉到了更多的紧迫感——他身上剩余的暗伤必须要更快处理才行了。 第32章 东港惊变 云水坊市 陆清泉无意识地摩挲著鎏青玉佩,温润纹路在指尖渐生暖意,自从半年前陆宸瑶赠佩以来,这动作已渐渐成了他沉思时的某种习惯。 片刻后,陆清泉闭目凝神,神识沉入眉心。 相比於半年前,神秘八卦玉盘上的自身虚影变化寥寥,但那些流转的金篆银文已现了新的变化: 【进境顺遂:修习水属功法,练气五层根基圆融,真气近乎盈满。肉身及经脉处虽有少许暗伤积累,然年少体壮,气血充沛,暂且无碍。】 …… 【鑑定建议二:稍缓修行进境,洗髓养脉,以真气、灵药温养肉身、辅以药浴之法,一年可消沉疴旧疾,大增七层时突破契机。】 …… 与半年前的金篆银文相比,“暗伤”前面多了“少许”二字,原来的“暂无大碍”也变成了此刻的“暂且无碍”。 而最关键的是,沉疴旧疾的预计消除时间也从“两年”变成了“一年”。 算是提前了六个月的进度。 这皆是得益於他此前配製出的碧潮融雪膏之效。 “虽已然快了不少,奈何还是时不我待啊……” 陆清泉语气幽幽,轻轻摇了摇头。 如今他身上的暗伤沉疴虽如顽石渐去,比起初归家时已鬆动许多,只是想到溡水县如今日益严峻的局势,这进度仍嫌缓了些。 他掂了掂此前收集药草的青玉匣,近期发生的霜月湖鱼鹰侵扰和西山妖兽动乱事件在脑海中一一復现。 “或许……该去观湖院走一趟了……” 陆清泉心中的念头逐渐明晰。 此前,他已经竭尽全力调用自己在青蘅庐的资源去寻觅各类所需灵药了,只是目前仍然进展有限。 当下,也只有藉助十四叔在周边商路上的资源,才能更快达成自己的目標了。 陆清泉瞧了瞧案头上为了带陆清文和陆清阳狩猎而调製的縈香丸,心中暗道: 这或许就是个绝佳的契机。 …… 三日后。 观湖院中,飞阁小筑。 几许緋色桃瓣自庭院隨风捲入堂中,堪堪落在陆清泉手旁的青釉盏边沿。 十四叔陆宸瞻立於雕窗前,掌托著数粒散发幽香的縈香丸,迎光细看,眼底掠过讚许之色。 “醉蛇草汁锁其腥,灵蚌壳粉诱其贪,最后辅以丹姜、红桂散等物。” 他收起手中丹药,屈指轻叩玉案上新写就的药方,少年清矍秀挺的字跡间,依稀可见风骨。 “不错不错,配伍也都是些低价寻常之物,对付起湖中那些灰翎鱼鹰却可事半功倍,有此药丸在,湖中灵產可以无忧了。” 陆宸瞻转过身来,抚掌而笑: “清泉可真是又给了我个大大的惊喜。” “你如今在药道上的造诣,怕是已经摸到一阶中品的门槛了吧?” 陆清泉拱手道: “不过是参照灵霄老祖笔记中的旧方略作调整罢了,清泉岂敢贪功。“ 而后他话锋稍转: “至於药道造诣嘛,近日青蘅庐伤患渐增,姑姑確係安排我为练气中期的族人们调理诊治气脉逆冲等真气之症了……倒也算学以致用。“ 陆宸瞻望著眼前腰佩鎏青玉佩的青衫少年,眼底笑意愈浓。 能接手练气中期修士的调理诊治,足见此子药道造诣已得青蘅庐上下认可。 族中年轻一辈药师的缺口,竟真教这归家半年的小子填上了。 茶过两巡,陆宸瞻忽將盏中雪沫吹散: “清泉此番特意携药方来寻我,想必是还有別的事情吧?” 虽与这侄子接触次数不算太多,陆宸瞻却自问对他的行事章法有些了解。 若只是呈交药方而已,以他素日沉稳端静的性子,定会选择托陆宸瑶这位青蘅庐主事转呈。 一来是不贪功,二来也是表示对陆宸瑶的尊重。 “十四叔明鑑,清泉確有一事相求,是关於几味產地东港的灵药……” …… 半柱香后,陆清泉缓步踏出观湖院,眉峰微蹙。 在十四叔的口中,他得到了两个消息。 其中坏消息是,因东港县中惊现黄泉教分坛,玄音宗一纸徵调令,將曹氏等大族精锐尽数拖入了对黄泉教的围剿战之中。 也正因如此,包括曹氏在內的东港县诸多筑基大族眼下人手紧缺,导致码头商船尽数停摆,三个月內曹氏商队定然是无暇踏足溡水县的。 但除此之外,陆宸瞻还告知了陆清泉另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或许正因为东港县大族眼下无暇他顾,些许窥得商机的散修团伙近日来合力打通了从东港县向外的黑市渠道。 据十四叔陆宸瞻所知,他们的其中一处销货渠道,正在溡水县某处坊市之中。 只不过,那坊市非是別处,却正是杨家的天才兄妹杨定雨、杨定欣日前离奇失踪之地——云水坊。 …… 就在陆清泉皱眉从观湖院离开之时。 霜月湖与元青竹林势力范围交界位置的一处幽谷中。 一位娇俏的紫裙少女斜倚青石,指尖正轻轻地逗弄著一只青喙红翎的小巧灵鸟。 那禽鸟瞳仁泛著诡譎紫芒,正是半年前她以秘法凝入陆清泉体內的异种追踪真气所化。 “小灵儿啊小灵儿……”她指尖摩挲著冰凉鸟喙。 “咱们都候了都这么久了,你那药师宿主倒是颇为沉得住气……” “难道是一回族中,便再也不准备踏出霜月湖半步了?” 紫裙少女摇摇头,微微有些疑惑。 早在半年前江上交锋的瞬间,她便將教中秘法所凝的追踪真气打入了陆清泉经脉。 此气无形无跡,蛰伏体內宛若寻常暗伤,纵是二阶药师亦难察觉,唯有她手中这紫目雀能感应其波动。 只是令这少女颇为头疼的是,半年间她在陆家修士前往坊市的要道蹲守了数十回,竟连陆清泉的衣角都未摸到。 而手中紫目雀也始终沉寂如石,倒似那缕真气凭空消散了一般。 “总不能是那小子能有什么秘法,竟然看出了蹊蹺,將真气拔除了。” 紫裙少女摇了摇头,將这个想法拋之脑后,区区筑基家族,哪有这样的底蕴。 少女轻嘆一声,將自己身侧攒了十几道的传讯符尽数焚毁,暗嘆门內催自己回返催得越发紧了。 “不过嘛,此行虽未將那惊艷的药师少年擒来,但也不是毫无收穫……”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生际遇之巧妙可见一斑……” 紫裙少女巧笑倩兮地看向自己脚边:“小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话音未落,一位被禁錮住全身经脉法力、只能蜷缩在地上的红衣少女突然流泪颤抖,惊恐地盯著少女腰间晃动的白莲令牌。 此女,正是杨家此前失踪的天才药师修士杨定欣。 而在她身边,还躺著浑身经脉尽断、已然早没了气息的的杨定雨。 “不过嘛,既然要走了,眼下还是再给两家送点大礼吧,这阳夏郡周边的局势,可是越乱越好。” 紫裙少女语气幽幽地说道。 第33章 黑枫信物 求仙之阁 “既然眼下东港商路断绝,想凑齐这些东齐药材就不得不去云水坊市了。” 陆清泉望著霜月湖的粼粼波光,眉间凝著一抹化不开的郁色。 此时的他还浑然不知,自己此前藉助八卦玉盘通览暗伤之能,以药物消磨沉疴暗伤的举动,已然阴差阳错將体內蛰伏的异种真气消除,从而为自己避免了一场致命杀劫。 『即便拋开杨定雨兄妹失踪这件蹊蹺事,单单是云水坊市的散修交易会也是足够让人忌惮了。』 陆清泉有些无奈地想著。 明面上的云水坊市,自然是正经坊市,甚至还是阳夏郡的太上皇、五宗两家中的长青门在溡水县处的核心產业,內部还常年驻守著包括一位筑基高人在內的二十余名长青门修士。 但问题其实出在『散修交易会』这五个字上。 某些时候,坊市中的『散修交易会』,只是官方黑市的一种別称罢了,算是另类的掛羊头卖狗肉。 相比於明面上云水坊市的安定和秩序井然,这种长青门为了谋求暴利所默许的黑市则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不仅寻常修士间的劫修夺宝、仇杀灭口、强买强卖等种种腌臢勾当屡见不鲜,甚至连驻守此地的长青门修士,偶尔都会忍不住亲自下场分一杯羹。 明面的坊市里,此地往来的修士都会给青竹杨氏、霜月陆氏这样的本地筑基家族几分薄面。 可一旦踏入黑市地界,本地家族的身份玉牌反倒会成了催命符也说不准。 正是因此,其实陆清泉此前一直在试图避免这一趟行程。 『但眼下既然这黑市已成了获取东齐资源的唯一途径,纵是龙潭虎穴也得试著闯一闯了。』陆清泉心中暗道。 既已决意前往,他旋即开始著手准备此行所需。 一般来讲,这类黑市素来需有引荐人方得入內,好在陆氏世代扎根此地,此事对陆清泉来说倒也不难。 正思量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合適人选。 …… “吶,你要的云水坊市通行令和黑市信物。” 竹帘轻响,陆清河晃著摺扇踏入陆清泉家中小院,將一块玄铁令牌和一枚黑色枫叶状的印章拋向陆清泉面前的石桌。 两枚物件“噹啷“相撞,震得药杵旁各色药材粉末簌簌洒落。 陆清泉拾起两物,对著日光仔细一瞧,只见那黑枫印章的边缘上还隱约沾著些许未拭净的暗红血渍。 “你还真能弄到这些。” 陆清泉信手把玩著这两样东西,饶有兴趣的目光却在这位族兄身上不停逡巡。 从这几个月的接触下来,陆清泉渐觉这位族兄身上確有几分独到之处。 他虽修为不过练气四层,但平素消息之灵通却可谓冠绝同辈兄弟。 再考虑到其父陆宸峰平素向来在矿区值守,按理说也无法为他提供消息来源,陆清河身上这份情报能力就显得更为难得和蹊蹺了。 而今日之事同样也是明证——这黑枫印章他此前也隱晦地向陆宸瑶询问过,但后者手上並无此物。 可这青蘅庐主都拿不到的黑市通行令,偏教这其貌不扬的族兄弄到了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清泉你这般盯著我干嘛?” 陆清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手中摺扇忙不迭地在石案连敲几下。 “我在想,你既然连黑市的门路都摸得透……” 陆清泉语气玩味地调侃到: “清河你该不会还有个什么化名和江湖諢號吧?” “什么?你如何知……” 惊讶之下,陆清河一时失言。 “好吧好吧,既然你发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族长也是前些日子才允许我告知你此事的……” 陆清河忽地压低嗓音: “其实此事还得从溡水县的局势说起。” “眼下咱们族中跟杨氏是两强对峙、明暗较劲,咱们既然能洒下暗桩死盯著杨氏的路子,自家的门路自然也逃不过对方耳目。” 言及此处,陆清河忽然倾身向前: “如今杨家对咱们陆氏明线盯得死紧,族长才命我假託散修身份暗组'求仙阁',专司探查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勾当。” “为了撇清关係,这二三年来,族里还假意打击过数次求仙阁势力,这才算是勉强逃过了杨氏的耳目……” 半响后,听完这位族兄解释,陆清泉已然理清其中关窍。 作为一家新生的散修势力,求仙阁持有黑市通行令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同理,既然这位族兄还有『求仙阁』这层身份,许多事便可谓顺理成章了。 …… 日影西斜时分,陆清泉方送走了这位『身份不俗』的族兄,復又看看天色,而后含霜剑化作青虹贯空,御剑赶往族中善功堂库房。 既然是决心往云水坊市一行,各类准备当然是越充分越好。 待陆清泉剑光落地之时,天边已是暮色初染。 偌大的库房鎏金匾额下,一名面容富態的长髯老者,正斜倚在一张宽大的逍遥椅上,拎著茶壶自斟自饮。 见有人来了,他也並不起身,只挑著眉毛瞄了一眼陆清泉便笑道: “许久未见,十二郎修为已是水涨船高,当真可喜可贺。” “清泉见过三伯公,区区练气五层修为,在您面前何足掛齿。” 陆清泉神识扫过老者周身,练气九层的法力波动如山岳临渊,令他执礼愈恭: “小子今日特来置换些护道之物。” 老者闻言,將手中茶壶放下,饶有兴致地从逍遥椅直起身子来: “哦?既然是置换,且把你手上的冗余之物取出,让老夫来给你掌掌眼……” 陆清泉双手从储物袋中捧出一柄乌鞘飞剑,递给老者。 “些许杂物,值得叔公一看的,也就是此剑了。” 这是此前他在紫偃山秘境中斩杀劫修所得,后来中毒时还曾经在坊市药馆中取出过一次,用以敲打震慑某位別有心思的药馆掌事。 三叔公眼前一亮,赶忙接过连鞘长剑,右手屈指一弹,一柄墨色飞剑便錚然离鞘而出。 “嗯,不错,在下品法器中也是柄难得好剑了,族中可以给你折算四十块灵石或等量善功……” …… 半响后,陆清泉將包括此剑在內的身上杂物全部售出,一共从族中置换了四十七点善功,相当於四十七块灵石。 “三伯公,小子还想再添些灵石,购置一件防御法器。”陆清泉恭敬言道。 “倒是巧了。” 三伯公闻言捻须而笑: “你十四叔前日刚刚传令,说族中眼下风波將起,须给各类法器適当折价,以便族人防身之需……” 第34章 镇岳灵钟 匣中剑符 听闻法器降价,陆清泉一时抚掌而笑,眸中精光流转,显然对此中门道知之甚清。 昔日他在紫偃山坊市之时,每逢秘境异动,黑心商贾便会趁机坐地起价,令坊市中法器、符籙、丹药等物的价格飞涨。 但眼下既然在家族之中,库房行事自然不会如此,而是另有一番相反的章法。 眼下时分,陆、杨两家爭端將起,正是外敌当前之时。 此时对宗族而言,些许灵石和材料耗费其实都是细枝末节,唯有儘可能將族人武装起来增强实力,才是此时维护宗族利益的根本之道。 於是乎便有了此番法器降价之事。 三伯公端起茶壶在前踱步引路,腰间禁制令牌叮噹作响。 “你小子倒是选对了地方,炼器堂那些制式法器都是族里学徒近来的练手所成,哪比得上库房这些重金延请的器道大家之作。” 说话间,三伯公將陆清泉引到一处写著“甲三”二字的铁闸门口,而后指尖朝禁制令牌连点几道灵光。 下一刻,两人面前甲字三號库房的玄铁门旋即缓缓洞开,引得库房中诸多法器一时清鸣不止。 陆清泉顺著铁门向內望去,只见一列列整齐排布的青玉架上,数十件各类法器灵光流转,一时映得库房中明灭不定。 三叔公一马当先走入库房之中,对著陆清泉慨然介绍到: “库房中有昔日先祖布下的启灵阵法,日常以灵石维护,所以眼下这些法器虽是无主之物,却也能灵光自放,倒是方便挑选。” 话音刚落,老者便带著陆清泉停在了库房东侧一处青玉架位置,抬手示意。 “以你眼下练气五层的修为,最適合的应该就是这几件了。” 老者屈指轻弹,首先点在一件寸许长的金色灵梭法器上,令后者灵芒暴涨,化作七尺金光一连绕室数匝。 “中品法器金光梭,不仅攻防一体,也可当做飞遁法器来用,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陆清泉闻言,定定看了此宝上铭刻的灵纹一番,半响后却是委婉拒绝: “虽是名家手笔,品质上乘,可惜对小子来说,此宝功用略显杂而不精了。” 老者闻言点点头,也不在意,旋即再度一指,一面绣著春水纹路的青色小旗便陡然绽出碧波灵光,化作层层的水幕將两人包裹。 “若以专一论,这春水旗倒是一件专司防御的好宝贝,而且遇险自启,最宜防备暗箭冷枪,但缺点嘛……” 说话间,三伯公掌心涌起层层雷光,重重拍在春水旗所凝成的水幕之上,水幕顿时涟漪如沸,“啵”地一声破开碗口大小的空洞。 三伯公摇头道: “缺点就是硬碰硬的防御不甚出彩,只能挡练气后期修士全力一击而已。” 陆清泉凝视著水幕缺口处逐渐弥合的波纹,这次倒是確有剎那心动,但是片刻后终是再度摇头: “此物擅长防备偷袭,可惜对正面斗法意义不大,若遇上比我修为高的修士,怕是难堪大用。” “也罢,既然十二郎你看重正面斗法,倒有件旧物或许正合適予你。” 三伯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信手虚招,从青玉架深处招来一口青铜小钟。 此钟通体青灰,钟身密布层叠山纹,细观竟似群峰叠嶂,唯有边缘三寸处稍有破损,留下了些许雷火灼烧的焦痕。 老者以指尖轻抚钟面山纹,面露缅怀之色: “此宝虽也只是中品法器,质地却极为坚固,是你七叔公昔年采紫偃山玄铁精金,復又融了三斤紫铜心髓所铸,本是给你宸涛二伯打造的防身法器,与现在你手中的含霜剑正好一攻一守,可谓相得益彰。” 说到此处,老者忽地长嘆一声,似是意有所指: “可惜啊,先是宸涛这孩子死在从长青门返家的路上,后来你七叔公也是筑基失败,一时心灰意冷。” “倒是徒留了这一件旧物惹人伤心,也不知何人能承此遗情遗志……” 陆清泉听到“七叔公”、“陆宸涛”几个名讳,神情顿时严肃。 他当即喉头微动,想出言买下此物,可片刻后旋即眼神一清,话到嘴边时变成了一丝苦笑: “三伯公,您的意思清泉已经听明白了,此物小子也確实需要,可惜啊,囊中实在羞涩……” 虽然此前三伯公並没有谈及价格,但陆清泉心中也是大致有数。 此宝既然是紫偃山玄铁精金和紫铜心髓所铸,价值自然会比前面几件法器高上不少。 以他的眼光估计,此宝的兑换价格是怎么也不会低於两百善功、灵石。 老者闻言,红润面庞上嘿嘿一笑,忽然显出些狡黠的样子。 “十二郎,此前倒是老夫忘了说,族长昨日便给老夫传音,特批了你两百善功,算是给族中献縈香丸药方的犒赏。” 听得此言,陆清泉眸光微亮,顿时有所明悟。 此前的药材线索出自十四叔告知,而黑市信物又经了陆清河之手,族长没理由不知晓他的行程。 “拿去吧,莫负了这镇岳钟里你七叔公和宸涛二伯的心血。” 陆清泉郑重接过青铜钟,復又缓缓抽出含霜剑,直至钟面焦痕与剑刃冷光在暮色中交相辉映,这才昂然拱手抱拳道: “多谢族长和三伯公,清泉必不负七叔公铸器苦心,宸涛叔卫族遗志。” 三伯公见状顿时捻须而笑,朗声道: “嗯,不错不错,若真有宵小之辈不开眼,也该让他们见识一番我陆家儿郎持钟仗剑的风姿了。” …… 次日一早,陆清泉方从屋舍中睡眼朦朧地踏出,就如他预料的一般,在院中那棵龙爪老槐上发现了一件悬著的玉质信匣。 陆清泉信手取过信匣,其上的霜月纹封印泛著陆氏独有的禁制灵光。 他神色凝重,並指注入一缕灵气,匣上重重灵封顿时如冰雪消融般解开,从中飘出一纸素绢信笺与一道青玉剑符。 陆清泉展开墨香未散的信笺,只见素绢上墨跡游走如龙,却是十四叔陆宸瞻的字跡: “自宸涛陨落于归家途中,族中与长青门旧怨未消再添新怨,云水坊市於我族人自非善地,慎之慎之……” 到了此处,字跡忽转凌厉,如寒锋出鞘: “如遇荆棘,持此剑符且做防身。” 陆清泉心中一暖,不由底气渐生,目光落向那悬停半空的剑符。 此剑符通体剔透,內中灵纹如游龙盘桓,细看时竟有层层剑光在灵纹脉络间不停明灭流转。 “这是……熙明老祖的二阶剑气符?”陆清泉语气且惊且喜。 此后数日,陆清泉自青蘅庐告假,闭门於家中配药,直至三日后傍晚时分,才借著如水暮色从家中御剑而出,往溡水县东侧的云水坊市疾飞而去。 第35章 云水坊市 家族往事 陆清泉此番要去的云水坊市,位於溡水县最东部,相隔霜月湖两千里,赶路需要四天时间。 倒不是陆清泉御剑速度如此之慢,而是练气修士毕竟法力浅薄,出门在外並不適合长途飞行。 法力消耗太大是一方面,且也有些过於招摇,容易引来覬覦。 相比之下,御剑离开霜月湖地界后,再骑著灵马赶路是一种更加低调实用的选择。 这一日,乔装打扮后的陆清泉骑著临时租用来的灵驹马,抵达了云水坊市周边。 临到坊市,陆清泉没有急著马上入坊,而是先寻了一处山间高地,饶有兴致地对著坊市地势打量了一番。 云水坊市,位於大河穿行而过的一处广袤山谷间,地势虽高,却又被周围群峰所环抱。 这终年繚绕的山雾如轻纱漫捲峰峦大江的云水相映之景,正是坊市其名的由来。 遥望云水坊市,青蒙蒙的阵法灵光笼罩著延绵数里的建筑群,坊市街巷如棋盘规整,临河而建的商铺屋舍儼然。 即便陆清泉对长青门素无好感,此刻也不得不暗自嘆服,此坊市从位置到建造水平,確实都称得上是独具匠心。 “听清河那日的意思,这明面上的云水坊市已是长青门经营百年的產业,但黑市生意却是三四十载之前才逐渐兴起的。” “都已经有著这么大一片產业了,还是贪图黑市的利益,长青门如今的作风可见一斑。” 陆清泉不屑地摇摇头,想起了家中跟长青门相关的一些往事。 长青门位列卫国“五宗两家“之一,长久以来主宰著阳夏郡的灵脉命脉。 而即便陆家在溡水县扎根数百年,全盛时期也不过是依附其下的无数中小势力之一。 作为溡水县的地头蛇,陆家与长青门的关係早先还算融洽。 这种关係一直持续到了八十年前的“卫北妖乱”和紧隨其后发生在溡水县的“杨齐之爭”。 所谓“卫北妖乱”,是指八十年前卫国北部愈演愈烈的妖兽潮衝破卫北玉剑崖和御兽韩氏布置的防线,肆虐卫国腹地之祸。 彼时,自卫国北部燕山山脉大举南下的妖兽潮在五阶妖皇的率领下势如破竹,將“五宗两家“布设的修士防线撕开数道缺口,卫国战局一时危如累卵。 於是,为了保住卫国根基之地、激励国內诸多修士参战。“五宗两家”请出了一直被当做“吉祥物”的卫国王室为见证,不惜拿出诸多珍贵秘藏资源作为麾下中小门派、家族的犒赏和抚恤。 其中,作为阳夏郡的霸主,长青门向辖內包括陆氏、齐氏在內的中小势力公开许诺,凡是此战中有筑基修士重伤或战死的家族,都可以在事后从长青门处得到一件筑基灵物以作为补偿抚恤。 为了此战,彼时的陆家几乎是倾力而出,派遣了族中四位筑基修士中的三位隨同长青门作战。 最终,在付出了一人战死,一人重伤的惨重代价后,霜月陆氏论功为溡水县筑基家族第一,並得到了可以兑换一粒筑基丹外加一件筑基灵物的珍贵承诺。 如果歷史停在这一刻,虽然不算圆满,但彼时的各方应该都还可以接受。 “五宗两家”这样的顶级势力虽耗费资源,但也堵住了防线缺口,保留了卫国腹心之地的元气,算是暂得喘息。 陆家虽然彻底失去了一位筑基高手,但毕竟是为了对抗即將席捲卫国的妖兽潮,也算事出有因。加之也即將拿到事先说好的抚恤,所以族中虽有悲戚之声,却不曾发过半句怨言。 但是,世上之事最怕的就是但是二字。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此战之后,打退了妖兽潮的“五宗两家”在抚恤兑现的问题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其中,身为“五宗两家”盟主的烈阳宫、地处卫国北部前线的玉剑崖和御兽韩氏都拿出了相当的诚意,十足十地兑现了对於麾下家族、门派的承诺。 而玄音宗、炼器蒲氏、金海宗虽然因为整体青黄不接,对內多保留了一些筑基灵物的份额,但也转而以其他方式补偿了麾下的中小势力,整体还称得上公道。 唯有地处阳夏郡的长青门,在支支吾吾许多年后,才拿出了一份令人惊奇的兑现方案。 此方案一出,別家別派反应如何,陆清泉不得而知。 但陆家对此事的反应可是在族谱中留下了明確的一笔: 消息至,霜月湖上下群情激奋,沸反盈天。 陆家有这样的反应並不奇怪,因为长青门公布的抚恤方案中,极大程度上地牺牲了麾下中小家族的利益。 以陆家为例,他们居然需要把家中资质最好的两位孩童从小送到长青门修行,並且断绝此二子与家中亲缘,才能由这名孩童拿到本应属於陆家自己的筑基丹和筑基灵物。 把修为未成的子弟送到长青门,几十年间音讯断绝,即便將来筑基有成,可此人还能与家族剩有多少情分呢? 后来,还是身受重伤的陆氏老族长拖著伤体强行出关,又耗尽人情请来了玉剑崖的一位紫府真人做中,才將条件適当宽限。 在这最后商定的补偿方案里,由陆家自择两位族中子弟,其中一位送入长青门继承那件普通筑基灵物,且十年內不得归家。 而另一位子弟则可以送入五宗中的另外一家宗门,由玉剑崖保证此人將来在宗门內的筑基丹份额。 最终,陆氏“宸”字辈修士中,七叔公之子,陆清泉的二伯陆宸海拜入长青门,並最终在某次返家途中莫名身死。 而后来年仅十二岁的陆宸鸿则拜入了玉剑崖的门下,並得到了玉剑崖的悉心培养——与陆氏侍奉了百年的长青门相比,居然是卫北前线的玉剑崖显示出了对陆氏牺牲的尊重。 而既有妖乱抚恤的前车之鑑,再之后发生在溡水县的“杨齐之爭”和因此延续至今的“杨陆之爭”中,长青门对齐、陆两家的態度便更不需要再赘述了。 …… 『一边是对麾下所属势力毫不怜惜、敲骨吸髓,一边是暗中默许乃至操纵黑市坐地分赃。』 易容后的陆清泉一面走近云水坊市的门口,一面心中冷笑: 『这长青门的处世之道,倒是越来越精彩了。』 第36章 天工仙馆 青盖舸船 云水坊市青石雕砌的城门前,乔装后的陆清泉將玄铁通行令按在验灵盘上。 盘面青光流转间,“求仙阁“三字篆文如游鱼浮出水面。 “身份无误,再缴纳两块灵石押金就可以了。” 守门的瘦削修士头抬都不抬,直接將一个有编號的坊市身份牌递给陆清泉,而后不耐烦地提醒道: “城中阵法范围內,此牌一定得贴身带著,否则小心被执法队当劫修捉了去!” 陆清泉点点头,神识隱晦地扫过此人,发现此人竟也有练气中期的修为,不禁一时咋舌。 『连守门的修士都有练气中期,拋开风气不说,长青门可真是家大业大……』 “前辈可是初到云水坊市?” 一位布衣少年从茶摊的阴影里钻出来,热情招呼道: “小的自幼在此廝混,哪处丹阁的丹药成色好、哪间酒楼的灵斋香,闭著眼都能摸个门清。“ “只需五粒灵砂,保管为您介绍清楚。” 陆清泉点点头,將五粒灵砂拋去。 “好,且带我在城中逛逛。” 虽然跟长青门关係不睦,但在明面上的坊市处倒是不用过於担心,况且陆清泉自己明显对城中不熟悉,若是此时佯装熟客,反而更容易被人注意。 倒不如坦诚是首次到访的修士,只要不暴露出身陆家的身份就可以。 “多谢前辈,小侯祝您仙福永享,仙道永昌。”少年接得利落,热情更甚。 陆清泉刻意让嗓音带上紫偃山所属的濮阳郡口音,边走边问:“且先说说坊市明面上的规矩。” “是,前辈。”少年紧赶两步跟上: “云水坊市是隶属於长青门的產业,坊中灵气供应全赖地下的二阶灵脉供养,规矩只两条紧要的,一来是阵法笼罩的正坊范围不得飞行,二来是除非租住客栈洞府,否则当街不可藉助灵脉修炼……” 陆清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此习以为常。 这两条规定也是大多坊市的常態,前者是为了维持坊中秩序,后者则是防止外来修士白嫖城中灵脉。 二人穿行在青石长街时,陆清泉突然伸手指向了一座装潢精美、雕栏玉砌的四层楼阁,此楼阁在当街很是显眼。 “此处建筑是做什么的?” “那是长青门在坊中经营的『天工仙馆』,馆中几层藏著不同的珍品,一层是法器符籙,二层是灵药和灵丹,至於三四层,那便只有上去过的筑基修士才知道了。” 陆清泉微微頷首,目光扫过楼阁门庭,状若隨意地问道: “此楼阁一层之中,可买得到玄音宗出產的一阶上品『天音符』或製备此符最宜用的『紫玄竹纸』吗?” 那少年赔笑道: “一阶上品『天音符』自是有的,只是比其他同阶符籙价格高出数倍。” “至於『紫玄竹纸』嘛……前辈说笑了……” 少年不由地压低嗓音,搓著手訕笑道: “此物產地鷺江郡东港可是玄音宗所属,按五宗之间的专卖盟约,这类资源须得由玄音宗或其麾下专卖,长青门的『天工馆』中自是不会有的……” 陆清泉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在云水坊市如此逛了一圈,陆清泉不但旁敲侧击地问到了很多情报,更是摸清了坊市格局,算是对此地有了些初步了解。 中午时分,陆清泉舍下那少年独自来到客栈休息。 『既然明面上坊市连东港產的『紫玄竹纸』都不卖,那自东齐而来的赤血茯苓和黄龙藤就更不会有了。』 房间中,陆清泉指尖摩挲著储物袋中的黑枫印章——既然明面商铺寻不得所需之物,眼下唯有寄望於子时开启的黑市。 『事不宜迟,今晚子时就动身。』 …… 夜晚,一轮皎月高悬天边,象徵著子时的梆声渐渐响起,传遍坊市各个角落。 陆清泉攥著得自陆清河的黑枫印章,神情严肃地站在坊中一处渡桥边。 按照此前陆清河的介绍,云水坊市中的隱藏黑市每夜变换方位。 持信物者需在子时循著河畔铜铃声,寻到亮著七盏青灯的坊中桥边渡口,才可以由此处乘船进入真正的黑市。 此刻陆清泉的斗笠压得极低,夜行衣摆沾著刻意涂抹以遮盖气味的河泥,与周遭夜色彻底融为一体。 不知何时,坊中渐渐薄雾涌起。 趁著雾气弥散云水坊市,一艘青盖舸船在內河曲水中显出了踪跡,伴著隱约响起的铜铃声响,不知往何处而去。 “在那边。”陆清泉给自己贴上了一张神行符,向著声响的方向腾跃而去。 片刻后,在一处亮著七盏青灯的月桥旁,循声追来的陆清泉果然看到了方才那艘青盖舸船,正在岸边静泊。 “来著何人?” 船头,一名蒙面的黑衣修士哑声问道。 “哼,某家却是未曾听说去个黑市还要盘问来歷。” 陆清泉压著嗓子应答道: “信物在此!” 將黑枫印章丟过去之后,那蒙面修士认真验看了两眼,旋即一声冷笑著让陆清泉上了船: “阁下口气倒是不小,希望今日之后还能再看见你罢。” 此时舱內,已经有了几名与陆清泉相同著装的遮面修士,彼此之间保持著警戒距离,儼然彼此之间十分戒备。 復又等了片刻,直到坊中的第二遍梆子声渐渐停止,黑衣修士才漠然向外一挥手。 “今夜贵客已至,开船!” 此时坊中的雾气也適时变得越发浓重。 陆清泉尝试著以神识观察周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平素可以离体十余丈的神识,眼下只能流转在自己身侧的区区三尺之地。 『是这雾气的问题,此雾有遮蔽神识的作用。' 陆清泉心中判断一番,旋即冷笑: 『直接调用坊中阵法以掩盖行踪,长青门这个黑市庄家是演都不演啊。』 青盖舸船不知在夜色中行驶了多远,小船终於停靠在了岸边。 陆清泉尾隨著其他人一起走下船,朝著四周打量了一番。 『这似乎是某处刚搭建的滩涂营地。』陆清泉心中暗想:“怪不得可以天天换地方。” 借著周围的昏暗暮色,陆清泉混入了此处的人流之中。 离船前,陆清泉以余光扫视河面,此时同时抵达的船只至少有五六艘的样子。 第37章 黑市见闻 独臂老吴 黑市营地中,陆清泉被一声沙哑吆喝牵住脚步。 “这位道友,可要买炼器材料吗?我这有紫偃山秘境中寻得的玄罡金铁,若是炼入飞剑定能大增锋锐、无坚不催。” 一个摊位上,同样黑衣蒙面的摊主正在高声叫卖,兜售著面前摊位上的几样炼器材料。 陆清泉静静看了他一看,感觉有些熟悉,似是和自己同船而来的修士之一。 『动作够快的啊,这就支上摊子了。』陆清泉有些惊讶,看来此人必定是黑市的熟手无疑了。 “道友既对此物有兴趣,莫非是剑修不成?若是错过了,將来可必定会后悔啊。” 陆清泉的停步似乎是给了摊主某种错觉,让他更加卖力地推荐起了自己的货物。 略带疑惑地扫了一眼此人口中的『玄罡金铁』,陆清泉面露恍然,隨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果然,能出现在黑市的,八成都是假货,待会购药时也得多多小心。』 陆清泉摇摇头,方才那块所谓的『玄罡金铁』骗骗外行还行,可绝对骗不了他这个在紫偃山廝混过多年的探索修士。 “道友们且看看这炉鼎!原都是本郡练气家族的公子小姐,个个才貌双全,物美价廉,可有人要炉鼎吗?” 东南角突然传来铁链錚响,陆清泉循声望去,不禁瞳孔骤缩。 这一处摊位上,居然还卖人! 三个被缚灵锁捆著的年轻修士瘫倒在摊位前,脖颈处奴印泛著紫光。摊主正掐著其中一人的下巴迫其抬头,那张沾著血污的清秀面容上,神情说不出的悽惶。 “这黑市,可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酷许多……”陆清泉心中一寒,对长青门的怨念又升了几分。 刚才那个摊主所言他可是听得分明。 若是陆氏某一天倾颓衰落了,族中陆清文和陆清阳等人的下场未必能比这几个人稍好。 “可惜啊,现在的我还没有改变这些的能力啊。” 陆清泉压下眼底翻涌的寒意,转身没入黑市营地的阴影中,按照此前陆清河所给的情报专心寻找起售卖东齐灵药的那伙散修来。 『按清河的说法,那帮散修的领头之人號称独臂龙老吴。此人並不轻易现身,而是会安排其它手下选择当日黑市的西南边缘布置摊位,再將有需要的买主引去见他。』 陆清泉依照天空的星辰辨认了一下反向,而后绕过了大片摊位向西南边际而走。 片刻后,一阵奇异的腥苦药味传来,陆清泉停步望去,只见半截焦黑槐木桩上悬著褪色的青竹符,符面上是一个被泼了兽血的残破“吴”字。 焦黑槐木桩前,三个练气中期的黑衣修士正在整理药匣,陆清泉低头看去,却都只是一些寻常的本地药材。 “道友求药?”居中修士突然抬头开口,声音嘶哑。 “既来寻你们,自然是求药。”陆清泉冷然以对。 居中修士冷哼一声:“既如此,有胆子便隨我来。” 说话间,三人引著陆清泉穿过一道碎石小径,又向黑市边缘走了走,陆清泉眼前终於出现了一个灰扑扑的帐篷。 “老吴就在里头。” 方才说话的修士继续开口道。 但此时,他身边的两人却分別向两侧方向各行几步,三人隱隱以品字形將陆清泉包围住,而后纷纷掏出了法器。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陆清泉明白,这就是黑市交易的某种规矩了,想交易也可以,但得先亮出足够的財力和实力,否则就只有被黑吃黑的份。 “哼,几位道友很是心急嘛。” 陆清泉面色不变,左手取出一小袋灵石,在几人面前掂了掂。 灵石的碰撞声清脆悦耳。 见状,那三名修士果然露出了贪婪之色。 但还不等几人进一步反应,陆清泉右手便从储物袋上一抹,又將许久前陆宸鸿赐予护身的那张小五雷符亮了出来,压在那一袋灵石的封口位置。 灵石,是给面子,表示自己有交易的財力。 符籙,是亮底子,表示自己有掀桌的实力。 陆清泉此行既然要避免暴露身份,隨身法器和作为底牌的二阶剑气符便都不能轻易示人,这张相当於练气后期修士全力一击的小五雷符震慑力度倒是刚刚好。 “一阶上品的小五雷符……”三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哼,这位面生的道友脾气也很大嘛。”其中一人开口嘲讽道。 就在陆清泉开始怀疑今日要无功而返之际,一名断臂修士突然掀开了那处灰色帐篷的帐帘。 “我老吴最喜欢跟脾气大的朋友做买卖了,你们几个且收了吧。” 那三人闻言,面露恭敬,纷纷將法器收起,各自后退了几步。 “道友想要什么药材?” 陆清泉將早已写好的药单递过。 那独臂修士单手接过药单,一双狭长的眼睛就著月光瞅了瞅,旋即轻轻摇头: “货確实有,但份量却没有你要的这般多,道友若真有意,不妨今日留下二十块灵石,先取走三分之一的药材便是。” “剩下的,咱们后面分几次再交易。” “这……也可以。” 陆清泉闻言皱了皱眉,但思忖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也罢,我所需的份量確实稍大,左右不过多等几日功夫罢了……』 交易过后,陆清泉抬头看看天时,並未选择继续停留。 这黑市的交易时间通常只有一个时辰,而且回返时便没有船只可以搭乘,全凭参与集会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自行辨认方向离去。 『怪不得交易地点天天换,若非如此,就坊市附近这些有限的地方,早都被人摸透了。』 陆清泉再次给自己贴上神行符,大致辨认了方向和位置后便朝著黑市外腾跃而去。 他並没有直接向云水坊市的方向前行,而是先刻意在山谷之间迂迴穿梭了一番,以避开从黑市中离去的其它修士。 『似这般交易完成后便直接放任所有人离去,虽有利於修士隱藏身份,但也是天然的猎杀场,怪不得云水坊市中驻守的长青门修士个个富得流油。』他心中感慨。 当陆清泉在坊市外的山地间腾跃了许久,步入某处密林之时,他忽然停下身形、刻意压著嗓子嘆息一声: “道友既跟了这么久,想必不是因为跟杨某一见如故罢?” 第38章 虎煞体修 密林激斗 见身后那人並无反应,陆清泉骤然收步旋身,眸光如电扫过密林某处阴影,沙哑著嗓子缓缓开口道: “道友跟了杨某三十里夜路,总不至於是来赏这荒山野月的吧?” 这一次,陆清泉话音刚落,一名黑衣人的身影便从密林之中显露出来。 陆清泉眯著眼睛仔细瞧去,却原来是方才坊市中售卖贗品『玄罡金铁』的那个黑衣摊主。 “小傢伙倒是挺敏锐的嘛。”他冷笑一声回答道: “黑市之中,谁管你姓杨姓陆,你既然买得起独臂老吴的货,今日这身家便合该归了老夫!” 说话间,黑衣人狞笑著抖开一面玄色小旗,密林间霎时漫起飞沙走石,一时连月色都有些遮蔽住了。 “招阴旗?”陆清泉面容沉静,右手握住左腕似无意似有意地轻甩几下,像是在活动筋骨。 这招阴旗是件极常见的下品法器,无甚威力,却最擅长遮蔽环境,那黑衣人眼下祭出此物,倒是正中了陆清泉的下怀。 “好胆,小辈看拳!” 那修士大喝一声,身形突然暴涨,將周身夜行衣“刺啦“一声撑开,露出了一双筋肉虬结、暗泛金色的手臂。 此人方才开口之时,与陆清泉仍有几丈距离,但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却已经借著阴风的遮蔽一举欺到陆清泉身前,戴著指虎的双拳裹著黑芒狠狠砸下,势若猛虎! 竟是体修中也极为罕见强横的“虎煞功”! 『怪不得敢独身追来,原来是个练气中期的体修……』 陆清泉越发冷静,踏步疾退间心思电转,靴底几乎在青岩上犁出火星。 拳风隱约擦过脸颊的剎那,他眼中寒芒微露。 『就是现在!』 下一刻,就卡在对方拳势將尽未尽的剎那,一尊青铜小钟自陆清泉袖中飞旋而出,灵光闪烁间迎风暴涨,化作一尊密布层叠山纹的丈高青灰色巨钟。 『不好,这齣手时机,此人斗法经验不俗。』 黑衣人招数已老,眼下却退无可退,只好硬著头皮再度强提气血,双拳猛地轰击了上去。 “鐺——!” 拳钟相交,惊起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气劲四扫之间,竟將周围十几棵古木拦腰卷断。 那体修汉子闷哼一声,一震之下气血震盪,儼然吃了点暗亏,一连后退数步。 镇岳钟此等硬桥硬马的浑厚防御法器,最克境界不足的近战体修! “中品防御法器?!” 此人似是吃了一惊,顿觉有些棘手。 他也是黑市中的老手了,对平日里混跡此处黑市的高手虽然不明身份底细,但也大致有所了解,平素摆摊只为了挑选合適的劫掠对象。 此外,他腰间灵兽袋中还养了一只窥目鼠,能通过气息大致辨认修士年龄。 这一次,他也是窥见陆清泉身形陌生,又在黑市中稍显生疏,儼然是个初出茅庐的黑市新人模样,又经过窥目鼠辨识后,这才悍然出手。 没想到,竟然是个硬茬子。 『此人身形迅捷,法器出手时机也正掐著老夫拳招用老,无法收拳转圜之时,看样子是个狠角色。』 『哼,劫不了你还走不了吗。』 一击之下,黑衣人心中退意已生。 『生瓜蛋子有的是,老夫何必跟同境界的老鸟搏命。』 他既然敢出来劫掠,除了体修战力强横的因素之外,更是仗著早年习得的一门高妙遁法,只要避开那少数擅长飞遁的练气后期高手,便可来去自如。 『今日风紧,赶紧扯呼。』 黑衣人毫不恋战,身形如风转身就走,將早年修得的一门“纵月遁法”施展开来,密林间霎时留下残影重重。 “道友跟了我这么久,如何这便要走了?” 陆清泉语气幽幽,不紧不慢地纵身仗剑追赶,斗笠下藏著的面容唇角微勾。 『哼,就凭你也想追上老夫的遁速……』 那黑衣人正想嘲讽一二,却突然惊觉一身如臂使指的雄浑气血竟微微有些沉重凝滯之感,连带著自己平生最得意的遁速也远不似平日那般迅捷。 这分明是中毒之兆! “什么?!是什么时候……” 黑衣人瞳孔一缩,立刻想起了此前陆清泉不住地带著自己兜圈子时足底隱现的粉尘,还有斗法时状似活动筋骨的甩腕动作。 药师之道,非只擅长用药调理,也善用毒! “虽说体修的神识本就不及正常修士,但阁下现在才发觉,也著实是太晚了些。” 陆清泉语气平缓,但听在那黑衣人之耳却恰似平地惊雷: “此番既让你窥见了法器真容,杨某焉能放虎归山?” 相比於此时黑衣人的惊怒和狼狈,紧跟其人身后追逐的陆清泉明显神色从容。 他此番临行前告假在家中那几日,便是在闭门配製药典中的数种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正因如此,他此前在周遭山地间的故意兜兜转转,固然有避开其他修士的目的,更重要的却是逐渐暗中洒下药粉,以应对此人杀机。 “说起来,阁下刚才御使的招阴旗才是帮我的大忙。” 陆清泉一面纵身腾跃追逐,一面以言语扰乱此人心神。 “若非有风沙遮蔽,我也未必敢一下子用上这么大剂量,面对阁下时想来还要多费一番手脚。” 说罢,他摇摇头,似乎是有些感慨。 『这炼体修士全仗著一身气血,神识本就薄弱,若是再碰上同阶药师,除非动手之初便快速拿下,不然还真是被天克。』 陆清泉眸光如古井无波,剑指轻旋间时不时地施展剑气以略作骚扰,进一步拖慢此人的遁逃速度。 “道友……且手下留情,在下认栽了、认栽了。” 那黑衣体修感受著体內运转越来越迟滯不堪的气血之力,心下暗恨,竟生生从身上扯下来数个储物袋,向数个不同方向远远掷出。 “在下愿拿出全部身家以做赔罪,道友请留我性命。” 那体修汉子口中连忙告饶,心中却越生恨意,决心日后定要查清此人身份,以作报復。 “哼,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陆清泉看也不看那些储物袋,而是停身拂袖而立,任凭夜风掀起斗笠边缘,露出半张易容后的冷漠面容。 既然已经亮出过法器,为避免身份泄露,此人就绝不可留。 下一刻,含霜剑錚然出鞘,剑鸣声宛若龙吟初现! “算时间药效也差不多了,速战速决!” 第39章 清点收穫 纵月遁法 陆清泉剑指凌空一划,含霜剑带著匹练般的剑光骤然从他身侧腾起,那剑光如霜月倾泻,流转著凛冽寒气,瞬息横越两人之间的距离,向著此人头颅斩去。 黑衣修士见状还想挣扎,奈何一身雄浑的气血之力却连十之二三都调动不起,徒留一双指虎在黑芒中无助震颤。 “嗤——“ 剑锋割裂皮革的轻响中,那黑衣体修士头颅斜飞而出,但其人筋肉虬结的躯体仍保持奔逃姿態,向前重重地摔进了尘土之中。 陆清泉想也不想,对著其人死不瞑目的头颅再出一剑。 这一次,剑光自眉心祖窍处穿过,此人定然是连些许残魂都剩不下了。 “虽说此人是个体修,想必也没练过什么神魂功法,但还是保险起见防一手夺舍秘法为妙。” 確保將其击杀后,陆清泉来到此人的尸身前,动作麻利地摘下了其人双手上的金铁指虎,而后又对著尸身快速翻找检查,最后从此人贴身之处又掏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锦囊。 初步打扫战场后,陆清泉顾不得细看此番的战利品,也没有去寻那黑衣修士先前丟出的几个储物袋,而是赶忙在原地又洒下了数种药粉以遮盖自身气味,旋即纵深飞跃、火速撤离此地。 半刻钟后,三道青光如流星撕裂夜幕。 三名披著玄色斗篷的长青门修士按剑落地,领头的青年不耐烦地踹了脚尚有余温的尸体: “嘖,还以为又能小发一笔,没想到倒是来晚了,另一人已经走了。” 此时,另一名青年男子也躬身蹲下检查了一番黑衣修士的尸身,发现一无所获后又有些气恼地站起身来: “此人尸首筋肉虬结,应当是个练气中期的体修好手,身上积蓄估计不少,倒是便宜方才那人了。” “晦气!“一直没说话的青年修士啐了口唾沫,靴尖在地上碾了碾: “练气中期的体修,又是这般高矮胖瘦,应当是仇老二了,此人虽是半年前才到黑市的,实力倒也还算过得去…… 能杀此人的估计也是个狠角色,不要管他了,抓紧再寻其他猎物吧。” …… 一个时辰后,云水坊市周围的另一处隱蔽山谷间。 陆清泉仔仔细细地將自己来时的痕跡消除,准备在此地待到天光大亮,再做打算。 “终於可以看看战利品了。”陆清泉神色不禁有些期待。 首先便是此前那黑衣修士双手所戴的指虎。 这对金铁指虎是一件下品法器,通体暗沉如墨,拳锋处密布著细密的锯齿凸起,形似黑蟒獠牙,指节连接处还铸有简易的虎头吞口纹饰,从外形来看便颇为唬人。 “不错不错,虽然硬拼中品法器镇岳钟后禁制有少许损坏,但祭炼一番便不碍事了,回头拿给三伯公起码能换三十块灵石。” 陆清泉喜滋滋地將此物清洗乾净,放到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紧接著,他又拿出了那黑衣修士贴身保存的小锦囊。 “应该也是个储物袋,虽然有些禁制,不过倒是难不住我。” 对於正常修士而言,他们的储物袋通常都会设置独属於自己的禁制。若外人想要打开,那就得运用法力將储物袋上的禁制印记抹除。 这个过程所需的时间有长有短,一般是由双方法力的差距来决定的。 此番那黑衣修士既然是一个以炼体为主的修士,陆清泉估量著这一次应该不了多久。 他双手在锦囊上轻抚片刻,而后运使真气如游蛇般缓缓探入储物袋中,以消磨原主人的法力烙印。 半刻钟后,隨著“哗啦“一声,陆清泉从那锦囊中倒出了不少东西。 刨除一些无用的衣帽杂物后,储物袋中还剩下七八块灵石、三瓶炼体丹药、和两只成色不俗的玉简。 “以此人练气中期体修的修为来论,这储物袋里的灵石数目实在是寒磣了一点,看来其人身上的灵石都在前面掷出的几个储物袋中了。” 陆清泉见状有所明悟,但心中未有丝毫后悔,既然已经结仇了,自然是除恶务尽,焉能为了追逐些许灵石而留下隱患。 接著,他信手从三个丹药瓶中各取出一粒,放在鼻尖嗅了嗅。 “嗯,品质也不错,虽然我用不上此物,但回头也可以卖给族中丹堂,看样子少说也能换二十多块灵石。” 陆清泉点点头,心中颇为满意。 此前在族中时收集药材时,他还曾因为灵石日渐消耗而感到过不安,没想到刚来了云水坊市一天,就通过『杀人夺宝』攫取到了不少財物。 不过,他是出於自卫,倒绝对称得上是问心无愧了。 『其实方才那黑衣劫修手上的功夫也不弱了,可惜碰到了对他极为克制的我。』 陆清泉思忖片刻,心中有些感慨。 有道是『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虽说劫修杀人夺宝来钱极快,但是谁又能保证自己次次得手呢。 纵使今日能斩敌夺宝,焉知明日不会沦为他人剑下亡魂? 所以说,修行路还是应当如履薄冰,靠步步为营的谨慎才能走得长远。 想到此处,陆清泉暗暗警醒:『有些捷径若是走多了,便会是黄泉路的开端。』 “对了,还有两枚玉简还没看呢。” 陆清泉盘膝而坐,將飞来横財带来的些许杂念排出脑海,而后將两枚苍翠欲滴的玉简依次贴在眉心位置上,神识如潮水漫入。 一会功法,陆清泉便快速瀏览完了首个玉简,其中记载的是一门唤作《虎煞锻骨功》的气血炼体功法。 “看来这便是那人所主修的功法了,可惜虽刚猛有余、但机变之处却大有不足。” 陆清泉回忆了一下此人功法特点,不以为意地將此玉简收入袋中,转而执起第二枚。 这一次,一门唤作《纵月遁法》的玄妙遁术在陆清泉识海中渐渐铺展开来。 “每逢朔望交替,取天地阴阳交泰之气,以神识为梭牵引月华,经三阴交穴淬链九转……” “而后以一气为凭,太冲窍开则步若弦月满,涌泉脉通则奔似飞星逐……” “这遁法玄奥异常,价值比那炼体功法高了不知凡几。” 陆清泉念头微动,心中一时火热。 第40章 静室药浴 神秘修士 云水坊市以南百里,裊裊炊烟繚绕在青瓦白墙的凡人街巷之间。 陆清泉驻足於“墨香斋”斑驳匾额下,指尖拂过门口堆叠的《千字文》书册,將修士的气息放出,似笑非笑。 “客人是要买消息?” 偽装成书铺的寻仙阁据点中,一个教书匠打扮的老儒生见有修士来此,连忙將柜上帐本搁下,笑容满面地相迎出来。 “闹中藏幽,以凡掩仙,你们这个据点的位置选的倒是机巧。” 陆清泉踱步进入书铺之中,自怀中掏出令牌轻轻摆在书案桌面上:“带我去此地的静室,备上一只大浴桶,余者莫问。” 老儒一见此令,神情当即肃然:“是,谨遵仙首諭令。” 仙首,是寻仙阁中对首领的称呼,而这见令如见人的信物,当然也是前日里陆清河所转交的。 老儒生办事的效率很高,不多时,书铺地下的静室之中就备好了陆清泉所需之物。 “仙首,请隨我来。”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穿过狭窄地道,青砖铺就的地底密室沉寂无声。 目送老儒躬身退去后,陆清泉又並指在密室石门上划出三道隔音禁制,这才抖开储物袋取出了自己前日里早就炮製的数种药浴之材。 黑市一行后,他没有选择回到人多眼杂的云水坊市客栈,就是为了寻一处安全之地试试这药浴的效果。 “不得不说,清河布置的这些据点还真是方便。” 陆清泉满意頷首,將包括黑市中所得赤血茯苓和黄龙藤在內的各式药材一股脑地倒入眼前浴桶之中后,又在此桶的底部贴上了一张持续加热的薪火符。 片刻后,符火燃起,药香蒸腾,整个静室之中都瀰漫著某种中草药的气息。 陆清泉脱去外袍、迈步进浴桶之中,顿时一股温热的舒適之感,弥散全身。 片刻后,药浴的效力逐渐升腾。 “嘶,此药不愧是《青罗缠丝劲》这等体修之法的辅助药浴,纵然是微微调整过配方药量,药效也甚是霸道。” 他独自在浴桶中泡了片刻,起初只是毛孔舒张的酥麻,隨后便是大汗淋漓,只感觉浑身皮肤像是被火燎过一般,似乎就连自己的呼吸和五臟六腑之间也带上了某种灼热之感。 陆清泉连忙闔目凝神,默默催动真气运转起所修《听潮功》,隨著精纯的水系真气流转全身经脉,呼吸和臟腑中的灼热之感逐渐被中和,唯有肉身仍在一刻不停地接受药浴的淬链。 不知不觉,午夜时分已至,陆清泉从浴桶中起身,只觉得浑身通泰,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感。 这一次,即便不用八卦玉盘提示,他也知道自己的暗伤沉疴再度康復了不少。 隨手一道清洁法术擦乾身子,陆清泉从储物袋中取出乾爽的换洗衣物披掛整齐,再度推开密室石门。 此时,“墨香斋”书铺的柜檯前,老儒生早掛好了闭门谢客的牌子,正静静候在此处。 “小人见过仙首。”练气一层的掌柜老儒见得陆清泉出来,连忙问安。 “不必多礼。”陆清泉隨意地摆摆手。 “我且问你,此处可有附近云水坊市中黑市相关的情报。” “回稟仙首,咱们既然开门做情报生意,情报自然是有的,但此处据点毕竟是初创,人手不足,所以关於黑市的情报都是从其他散修处零散收集来的,难免有些繁杂。” “嗯,无妨,將所有关於黑市中那位『独臂龙』的情报都给我找出来。” …… 还是那间密室,陆清泉翻看著桌上的一本本不同笔跡写就的潦草记录,神情难明。 “独臂龙吴老九……据说原本是东港廝混的散修头目,近年来突然转运,做起了东齐国药材的转售生意,据说售价极为黑心。” “坊间流传,黑市中曾有位练气九层的修士因覬覦其红利润而暗下埋伏,却被此人在截杀中全身而退,而那埋伏之人后来也是音讯全无……” 陆清泉指节叩击著案上卷宗,震得烛台上微弱的活动一时摇曳: “问题是,从东齐远道而来的赤血茯苓和黄龙藤,却只收了我二十块灵石,这叫哪门子暴利?” “还是说,此人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对易容后的我格外与眾不同,甚至有心刻意结交?” 他皱著眉头,心中仿若天人交战。 “但既然药材是真的,无论如何还是要再走一趟的。” 陆清泉指尖摩挲著储物袋中那一枚出自熙明老祖之手的二阶剑气符,心中底气渐生。 …… 如水的月色再次笼罩云水坊市,子时的梆子声依旧响起。 陆清泉还是乘著此前那艘青盖舸船,再次来到了黑市之中。 还是那顶灰扑扑的帐篷外,吴老九见得陆清泉至此,似乎有些惊讶: “道友前些时日拿的药材这么快就用完了?” “怎么,开门做生意,你吴老九的灵药还要限量出售不成?” 陆清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利落地取出一小袋灵石递了过去,示意其人打开。 “这个嘛……自然不是。”独臂修士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一时迟疑: “你此前要的药材,今日確实可以配齐,只是我老吴也恰好有一问不吐不快,却要道友先替我解惑才行” “哦?”陆清泉语气玩味,心中一时警铃大作。 吴老九见状,倒是没有在意陆清泉的语气,而是少见地面露犹豫之色,片刻后才出声相询道: “赤血茯苓配黄龙藤的方子,平素並不常用,道友却一下要了不少,可是为了修习某门家传炼体功法?” 闻听此言,陆清泉顿感一股寒意沿著脊樑节节攀升,不由怀疑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 “吴道友……对这些古方倒是颇为熟稔,只是在下確实不知道什么炼体功法,就这一点而言……从在下的气息想必也能瞧出端倪吧。” 陆清泉陆清泉面色冷峻,语气毫无波动,矢口否认了此事,而他藏於身后的右手已然悄悄摸向储物袋中的青玉剑符。 独臂修士听了这话,轻轻一笑: “道友放心,吴某人绝无恶意,只是想和阁下交个朋友……” “至於方才所言的功法嘛,我老吴家中却恰好也有一部,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时转增给了姻亲而已……” 第41章 故旧姻亲 请謁老祖 『姻亲?』 陆清泉听到这两个字,脑海中霎时闪过几个模糊的念头。 陆氏藏书阁中的功法渊源他是最清楚不过了——除了歷代先祖逐渐收集起来的典籍外,便只有以前的元竹齐氏曾在家族衰败时託付过一批秘传功法。 '难道这『吴老九』与齐家某支有关联?' 陆清泉一时心思电转,但在黑市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他自然不会表露分毫,面上仍保持著某种淡漠神色。 “道友心存戒备也是常理,此事吴某可以留待日后再提。“ 吴老九笑笑,当著陆清泉的面用独臂掀开帐篷布帘,附身从其中药柜处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青布包裹递给陆清泉: “不过以阁下这般独闯黑市的身手胆色,可愿与我做趟买卖?” “身手胆色?” 陆清泉眯起眼睛,目光如刀: “吴道友对在下了解得未免太透彻了些。” 独臂修士笑笑,不置可否道: “道友多虑了。” “黑市虽多易容之辈,但修士对身形的记忆力却也做不得假。” “数日之前。那个兜售假玄罡金铁的汉子偷偷尾隨你出坊,可是被许多人窥见了,如今你再临黑市,他却从此不见了踪跡,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 陆清泉闻言,戒心稍减,凝气於目扫过包裹,確认无灵力暗藏后方才伸手接过。 他指腹运转法力在包裹表面游走探查,口中却状似隨意道: “道友既然想邀请在下入局,何不透些底细,先说说是什么买卖?” “此事非比寻常,我只能保证道友事后会拿到某件於家中大有用途之物,但至於具体事宜嘛,那就得待道友应允入伙后才能说明了……” “既如此,还是免了。” 陆清泉验罢药材后旋即拂袖转身,瞬息掠出数丈,堪称毫不犹豫。 以他练气五层的修为,眼下尚需韜光养晦,何况此番既已凑齐所需药材,正该悉心调养以待沉疴尽去后谋求修为突破,何苦蹚这滩浑水? 至於所谓族中所需之物,若是实情,霜月湖与此地间来往一趟也不过七八日,待他稟明族中长辈,自会有人出面处理。 待陆清泉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三名黑衣修士自帐篷后转出,却是此前给陆清泉带过路的三位练气中期修士。 三人中为首之人解下兜帽,露出张年青的面庞,焦急问道: “老叔,如何,那小子真是霜月陆氏的子弟?” “尚不能断定。“ 吴老九摇摇头,將仅剩的手臂背负在身后: “如今陆家各条线都被杨家盯得紧,咱们也不好贸然接触。” “我此番在给他的药材里放了张信函和能联繫上咱们的传音符,他既检查过后並未当场退回,此事便有五成把握。” “那若是真能联络上陆家作为援手,与白莲妖女那边的往来咱们是不是就可……”年轻修士恳切言道。 “不可。”吴老九斩钉截铁道:“霜月陆氏如今自顾尚且不暇,咱们与彼辈的交易还得继续。” 那年轻修士面露忧色:“话虽如此,侄儿只担心咱们是与虎谋皮……” 吴老九闻言神情一黯,也是不由嘆息一声: “此事老夫又如何不知……” “可纵使没有那妖女牵线,咱们近来也是势必得动手了,否则等到此处的灵脉阵法大改,咱们便再无一丝机会了……” …… 霜月湖上空,一道天蓝如水的剑光划破云层。 陆清泉按剑落於观湖院门前青石阶,任檐角处几瓣淡粉桃隨风飘落,沾在他肩头。 『除却黑市遭遇那疑似齐家之人,此行倒也算顺利。』 他轻抚腰间储物袋,那封得自“吴老九“的密函正在其中封存妥当。 事涉齐家败落时的种种过往秘辛,当然不是他这区区练气五层的小辈能自作主张的,须得交由十四叔与族中长老们定夺。 “算日子你也该回来了,如何,我给你的令牌用著可还趁手罢?” 陆清河身著月白长衫的身影自游廊转出,隨后也不待陆清泉应答,一见其人便以摺扇指向院內邀请道: “速隨我来,十四叔正候著你呢。” 陆清泉隨陆清河踏入观湖院门庭,只见庭中桃木正纷扬落英。 他疾步上前,朝茂盛桃树下负手而立的玄袍身影躬身施礼道:“小子此番劳长辈掛念了,清泉拜见十四叔。” “如何,清泉此番离家,可有所获?”陆宸瞻也適时於满庭落英之间悠然转身,语气沉稳。 “幸得十四叔情报筹谋,此番还算顺遂,清河堂兄的寻仙阁暗桩也是助益良多。” 说到这,陆清泉斟酌著言语,低声道: “但仍有一事还须十四叔定夺……清泉此行似乎还遇到了一位与咱们族中颇有渊源的故旧。” 闻听此言,陆宸瞻沉静的面容上稍显惊讶: “哦,故旧?” 陆清泉见状赶忙將此番黑市中相遇『吴老九』之事一五一十地敘说了一遍,而后並指轻扣,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人混在药材中的信函和联络传音符,双手恭敬递上。 “元竹齐氏……?” 陆宸瞻神情微变,语气缅怀。 他今年不过五十来岁,並不是当年“杨齐之爭”的亲歷者,但也自幼便从族老口中无数次听到过八十年前那场影响了陆、杨、齐三家族运的波折。 陆宸瞻郑重接过陆清泉手中两物,展信细读,不时眉头一皱,神情严肃。 片刻后,他没有將这封信函给两位子侄传阅,而是径直將信笺收拢入袖,肃然叮嘱道:“清泉,你且准备一下,明日辰时,隨我面呈熙明老祖。“ 面呈熙明老祖? 陆清泉闻言先是一愣,隨后立刻便来了精神,熙明老祖是眼下陆家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但平素却是深居简出,即便是近些年来养伤痊癒之后,也並不常常在外露面。 陆清泉上一次见到老祖,还是在八九年前与青竹杨氏那关乎族运的一战里,曾经遥遥窥见了其人凌空御剑的风采英姿。 “是,十四叔。”陆清泉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復激动的心情,在身旁陆清河羡艷的眼神中,整肃衣冠郑重抱拳。 第42章 熙明老祖 陆氏菁华 次日清晨分时,陆清泉御剑踏破晨雾来到了湖心洲一处偏僻幽静的別院门前。 此地虽处洲中,却因老祖平素清修之故,歷来是家族禁地,除了极少数人选外,未得老祖召见的族人皆不得擅闯踏足。 而今日要带著他謁见老祖的陆宸瞻既身为陆氏族长,自然是这极少数人选中的一个。 但令陆清泉颇感意外的是,此地除了玄袍正襟的十四叔陆宸瞻之外,居然还有另外三人也在佇立静候。 昨日才別过的陆清河摺扇轻摇,身著鹅黄杏子衫的妙龄少女斜倚青石栏杆逗弄著指尖灵火,最扎眼的一身风尘僕僕的陆清虎,显然刚从西山灵药园处星夜驰归。 就在此时,竹帘轻响,朱漆门吱呀一声敞开,青蘅庐掌事陆宸瑶款步而出,对著陆宸瞻缓缓言道: “十四哥,我已为老祖诊过例脉了,且带著孩子们进来吧。” 陆宸瞻闻言頷首示意,带著几位晚辈步入別院。 眾人鱼贯而入时,陆清河趁此时机悄然贴近陆清泉耳畔,低声诉道: “昨日夜间,熙明老祖突然传音十四叔,说要借著你们今日謁见的机会,见几个族中“清”字辈的子弟,所以便临时通知了我们。” 陆清泉闻言微微頷首,这才心下瞭然。 两人说话间,眾人已然步入了这座典雅幽静的小院,两侧繁茂的草之间,苔痕斑驳的卵石小道曲径通幽,引著眾人一路走向院中一处八角凉亭。 凉亭內,一位身材瘦削白眉少年正和一位身著劲装的中年壮汉在凉亭中落座饮茶。 “宸瞻携家中清字辈子弟见过两位老祖,老祖万安。” 陆宸瞻领著眾人躬身行礼。 “且起来吧,自家人不必拘礼。” 白眉少年,也就是陆氏目前年龄最大的陆熙明老祖,隨意地摆了摆手。 陆清泉趁机抬头望去,只觉得这位老祖虽然相貌如同少年,但眉宇间却隱约透著沧桑之感和化不开的浓重暮气,不由心头一沉。 “今日將你们唤来,除却齐家音讯之事外,也是我们二人慾要藉此机会见见族中小辈,如今既已到齐,宸瞻你且將事情讲讲吧。” 陆熙明屈指弹飞茶盏中一片浮叶,语气淡然: “也让儿郎们一同旁听,毕竟家族未来早晚还是要託付到他们手中的。” 陆宸瞻闻言当即拱手应诺,却出人意料地未急著稟报各类要事,反是在广袖轻展间將身后四人先引至了两位老祖跟前,稍作介绍。 “二位老祖,这是宸诚大哥家的清虎,两位老祖应该对他少年时测灵根之事还有些印象。” 陆宸瞻伸手掸了掸陆清虎身上沾著的尘土,缓缓道:“清虎是三十七岁便突破到了练气后期,多年来与杨氏的筑基种子杨定岳几次交手,皆是不分伯仲。” “这是清雅。” 紧接著,陆宸瞻伸手指向了身著鹅黄杏子衫的少女。 “清雅从前些年从平安镇凡人宗族里验出的灵苗,金火双系中品灵根,其中火灵根接近上品,如今二十七岁已然是练气六层了,平素跟著炼器堂修行,前些时日已经开始尝试炼製中品法器了。” “这是已故五哥家的十二郎清泉。”陆宸瞻一声轻嘆: “此次便是他带回了齐家音讯,如今修为也快要摸到练气六层的门槛了,还是宸瑶在青蘅庐培养的后起之秀,今年也得了九叔公认可准备研习炼丹之道。” “最后这个是清河,七兄宸峰之子,虽然修为差些,但胜在为人机敏,是我在家族情报方面培养的接班人。” 听得陆宸瞻一番介绍,两位老祖彼此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有几分满意欣慰之色悄然流露。 熙明老祖抬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目慈和: “甚好,甚好。这几个小儿辈,虽说平日里相见甚少,然其名声我二人也略有耳闻,宸瞻你身为族长的这些年没有白辛苦。” 对於家中小辈,状若少年的熙明老祖向来还是比较和蔼的,尤其陆清泉等人按辈分是陆氏第七代子孙,已经是他陆熙明老祖的重孙那一辈了。 “本就是宸瞻份內之事,不敢当老祖谬讚。” 介绍完了亭中小辈,陆宸瞻顿时正襟危坐,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 “除了这些家中子弟,今日要稟明老祖的第一件事便是齐家旧交的音讯之事。” “清泉,且將你再黑市中的见闻稟明两位老祖。” 陆清泉闻言不敢怠慢,上前半步將此番黑市之行如实稟告,並著重转述了一番『吴老九』试图邀自己入伙时所承诺的某件对陆氏家族大有用途之物。 白眉老祖陆熙明闻得此言,眉梢一蹙: “宸瞻昨日转呈的信件我已验看过了,確係是齐家手笔,想来应是某一支流落在外的族人,他们信中提及的对家族有用之物,家主可有什么头绪?” 陆宸瞻闻言一拱手:“我思来想去,觉得他们所言之物,极有可能是灵脉髓珠。” 所谓灵脉髓珠,乃是灵脉內部孕育的精粹之物,取出后可以融入其他灵脉,用以提升灵脉品质。 “宸瞻之意我已明了,我身上虽也流著一半齐氏血脉,但当年之事却是咱们族中不欠齐氏分毫,若这落魄支脉求援,可以略施援手,至於灵脉之事嘛……” 陆熙明思忖片刻,缓缓言道: “咱们自家本有筹谋,所谓灵脉髓珠,得之不过锦上添,失之亦是无碍,族长且按原章法推进便是。” 两人话至此处,陆清泉等四位小辈目光交错,皆从彼此眼中瞧见些许惊诧,倒是不知道家族何时有了对灵脉升阶的谋划。 陆宸瞻与两位老祖见状对视轻笑片刻,最后还是由此前一直沉默的云松老祖开口为四人解惑。 “这也是我和熙明叔父此番特意让你们来旁听的意义所在,清字辈的翘楚们,该知晓家族大计了。” 这位素日里沉默寡言的中年筑基修士眼中罕见地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观湖院中那棵灵桃树生长如此之速的缘故,便是因为老夫以阵法为其勾连了霜月湖中灵脉。” “如今此树已成灵脉共生的灵植,待此树升阶之时,便是族中灵脉脱胎换骨之日……” 第43章 阵法缘故 族中变革 云松老祖话音落定剎那,陆清泉等小辈顿时恍然醒悟,几人目光交匯之际,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期待惊喜之色。 灵脉,那可是修真家族得以存於世间的至大底蕴之一。他们几人都是陆氏第七代“清”字辈中相对出类拔萃的人物,所谓生於斯,亦长於斯,如今家族有这般出色布局,於他们日后的道途的意义之广大,自是不言而喻。 少顷,陆清泉仿若忽然忆起何事,再度蹙眉向陆宸瞻询问起方才所言的灵脉髓珠之事。 若依著十四叔先前的说法,此等物事只能从某处灵脉中剖脉取髓,但从陆清泉与几位齐家修士的接触观之,他可丝毫没觉察出彼辈有从云水坊市的灵脉里火中取栗的能耐。 毕竟云水坊市可是长青门的驻地,常年有著筑基修士镇守的。 而且,若是齐氏如今还有筑基层次的实力底蕴,何苦跟长青门这个庞然大物死磕,直接回身对付杨氏,重新夺回自家祖地元青竹林不好吗? “此事我倒略知一二,估计还是与云水坊市的灵脉阵法有所关联。” 出乎陆清泉的预料,此次为他解答疑惑的,居然又是那位一贯沉默少言的云松老祖。 提及“阵法”二字,这位貌似中年壮汉的筑基修士眼中闪过一抹微光,声如沉钟,惊得亭外竹叶簌簌作响: “其实在溡水这一方地界上,不单单元青竹林是齐家的发源祖地,云水坊市亦曾是他家兴盛时的道场所在。这两处的阵法,最初皆为齐家所谋划布置。” “直至八十年前,齐家先后歷经“卫北妖乱”、“杨齐之爭”两场巨大变故,由此走向衰落,这才相继失去了这两块地方。” “但以我观之,不同於杨氏夺取元青竹林后的苦心经营,长青门不知出於什么缘故,数十年来都未曾对那里的灵脉阵法大肆改动,正因如此,齐家若在彼处阵法中还留有一二暗手,也是不足为奇的……” 陆清泉闻言这才有所恍然,只是不知为何,他隱约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某个关键因素。 见得眾人再无疑惑,族长陆宸瞻再次上前接过话锋,並取出了另一份印著陆氏霜月纹家徽的信函。 “今日须稟明两位老祖的第二件事是关於族中子弟陆清洲的。” 闻听此言,不单陆清河手中摺扇忽地收拢,陆清泉的心神也再次被吸引过来,不再分心思忖方才之事。 “清洲那孩子近日给族中传信,言说自己得了某位玄音宗女修看重,欲要將她接引入玄音宗门墙为外门弟子,希望得到族中应允。” 族长指尖在信笺上顿了顿,抬眼时神色有些复杂: “以宸瞻之意,如今青蘅庐既有清泉可以传承衣钵,不如便遂了她心意。” “外门弟子么……”熙明老祖捻著白眉,略作沉吟: “虽说外门弟子的身份稍低了些,不过以玄音宗的风评而言,也算一份尚可的机缘,便隨她去吧。” 陆氏宗族宸字辈中,曾有两名子弟拜入五宗之中,一个是拜师於玉剑崖的陆宸鸿,另一个则是投身长青门而后身死陨落的陆宸涛。此二人皆是以內门弟子的身份入门的,不过考量到陆清洲的灵根资质,从外门弟子起步也是合乎常理之事。 於是此事便也就此定下,引得一旁的陆清泉嘖嘖称奇。 『没想到当日戏言居然一语成讖,这小丫头居然还真成了玄音宗的弟子。』 此事言毕,陆宸瞻的掌心在石案边缘无意识地捏了一下,这位素来果决从容的陆氏族长此刻竟罕见地流露出犹豫的神色: “至於……今日所言的第三件事,跟清洲倒也有几分关係……” 陆宸瞻喉结滚动数次,目光却逐渐坚定,吐出了后半句话: “宸瞻先前稟告过的族中子弟培养改制之事,如今是时候该拿出章程了。” 一言既出,这位名声在外的陆氏族长眉峰如剑,当即从袍袖中取出了两枚准备好的玉简递给二位老祖。 “其实对於陆清洲不愿意回返家族这件事,许多族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陆宸瞻语出惊人: “明面上清洲自己所说的理由,是她实在不耐烦给族学中的孩童们授课,但从实际而言,还是因为族中所授予的资源对比她的修为进境和家族贡献而言,实在是偏少了些。” 听到这,不只陆清泉和陆清河惊讶之余暗暗点头,一旁的陆清虎和陆清雅也都面露些许好奇之色。 “这便是族中昔日制度的僵化之处了。” 这位十四叔的语气渐渐激昂起来: “想当年清洲还在族里的时候,虽在药道上略有天赋,可受限於下品灵根,每个月也就只能比其他下品灵根的子弟多领半块灵石罢了。” “可反观四哥家中的清岩那混小子,心性毅力哪一点都比不上清洲,然而就因为坐拥中品灵根,能从族中获取的资源却是清洲的数倍……” 言及此处,陆宸瞻坚定地摇了摇头,语速渐疾: “只重先天稟赋而轻后天作为,子弟中天赋优异者易生骄惰,而根骨平庸者渐结怨懟,长此以往必损族运。“ 一番语出惊人的论断说完,亭中气息骤然凝滯,而陆宸瞻却好似卸下了心头重担,面上一时轻鬆。 徒留两位陆氏老祖少见地面露犹豫之色,而陆清泉等堂下小辈,更是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了。 '十四叔这可真是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了。' 陆清泉偷偷瞧了瞧眾人的反应,心中除了惊讶之外,却渐渐萌生出极大的认同之感,以他从前世宿慧中所知晓的见闻而言,这位族叔的论断的確很在理。 少顷,还是白眉老祖陆熙明面露忧色,蹙眉问道: “族中旧制確有不妥之处,可若依族长之言,尽弃灵根旧制,又当以何为依据培养子弟?” “很简单,自今日始,凡族中四十岁以下子弟,皆以修为速度、技艺进境和族务功勋三者为凭,排出不同序列享用资源。” 陆宸瞻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並且,这种序列绝非如往日那般一成不变,而是以三年为单位重新考评。” “日后若再有子弟如清岩情状,分明资质出色却贪图安逸享乐,既不肯勤勉修行,又不愿为家族效力,那就隨他的心意,安心做个米虫好了。” “只要不再占用家族珍贵资源,我陆氏养几个閒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言一出,陆熙明老祖眼中精光乍现,似是有所意动,但堂中一直沉默的陆宸瑶却是有些犹豫,面露忧色缓缓问道: “十四哥所言似是有理,但眼下杨氏大敌当前,此时改革真的於族中无碍吗?” 此言一出,熙明老祖和陆宸瞻皆是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少顷,还是由陆宸瞻这位晚辈族长开口解释道: “杨家那边,虽然一直对咱们族中虎视眈眈,但其实只要两位老祖和曹家姻亲健在,最多也只是步步蚕食罢了,断然不敢冒险毕其功於一役。” 熙明老祖此时亦然自信开口: “当年杨氏请来外援,以五敌三,都没能在矿山拿下我们和曹家老祖,如今曹家二郎已然筑基,想来他们也不敢动鯨吞之念。” 少顷,熙明老祖想了想,復又认真补充道:“至少我死之前,此事无碍。” 至此,喧闹了半日的別院凉亭之中,终於再次安静下来。 半响后,白眉英目的熙明老祖茶盏轻叩石案,忽而展顏一笑,似乎连眉宇间的鬱气都消散了几分: “既如此,便依族长之言,革故鼎新自“清”字辈始。” “贤者上,庸者下,且让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再守上几年,好好见识一番咱们家儿郎的风采。” 第44章 老祖伤情 二阶之重 七月时节,秋意渐染,霜月湖畔芦初白,与湖上碧波荡漾相映成趣。 漫天飞舞的芦中,陆清泉剑光轻敛,靴底方踏进青蘅庐中,便听得堂中传来一阵熟悉的嗔怪轻笑: “今日清泉你可比往日晚来了半柱香,又被你十四叔考校留堂了?” 陆清泉掀开竹帘,正见姑姑陆宸瑶三指搭在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腕脉,似是正在看诊,案头上备好的青玉针囊泛著些许温润灵光。 陆清泉无奈笑笑,解下背上捎来的药篓: “確实如此,姑姑莫怪,可是误了轮值时辰?” 陆宸瑶闻言扑哧一笑,引得头上墨玉步摇一时发出叮噹的清越响声。 “我是说,比起你来庐中蹭灵脉修炼的日常时间晚了些,至於当值时间,离轮到你坐堂还有一个半时辰呢。” 陆宸瑶是一阶上品药师,些许言谈並不耽误看诊进度,此时已然开始在那青年周身各处要穴施针,引得其人额头不时渗出少许细汗。 此时,原本在一旁站著聆听的中年修士也忽然插话感慨道: “清泉可真是勤勉,我家小子若有你三分出息,让我一辈子吃斋念佛都算是心甘情愿了。” 陆清泉闻得此言,只好再度无奈一笑,语出调侃道: “宸信叔,你这可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如今族中谁不知道清哲兄长刚给您膝下添了个双中品灵根的孙儿,这可是“明”字辈中的头一份,连族长都特意封了喜礼呢。” “哈哈哈,还是清泉小子会说话,只盼著这孩子將来能有你和清虎那般出息,莫要和他爹一般。”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陆清泉闻言,只好笑笑装没听到,信手抓起案上的药秤,给陆宸瑶打起了下手。 自那日隨陆宸瞻謁见两位老祖后,他和陆清雅等四人便成了族长的重点关照对象,时不时地会被唤去考校一二,兼作指点修为。 甚至在族中改革培养制度后初次公布的资源序列中,他们四人也成为了族中仅有的五位一、二序列之四。 其中,陆清虎和陆清雅为第一等,而他和陆清河为第二等。 而此事对陆清泉的直接影响,便是他也忽然活成了叔伯长辈口中用来教育自家儿孙的对象,倒是让人一时无奈。 片刻后,施针完毕,陆宸信自是千恩万谢地携子离去,而陆宸瑶刚將青玉针囊刚合拢,端起凉透的灵茶欲要饮用一二,却见平时早就会前往静室修炼的陆清泉仍在外堂处逗留徘徊。 “泉儿有事?“ 陆宸瑶抬头间,墨玉步摇一时轻响,映著眼前青年眉间的一抹忧色。 她忽地忆起三月前凉亭议事后,这侄儿每每欲言又止的神態。 “姑姑明鑑,清泉確有一事欲要请教。” 陆清泉踏前一步,面露诚恳之色:“恕侄儿斗胆,熙明老祖如今……可是道体仍有一二不妥之处?” 陆宸瑶闻言,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嘆了口气: “泉儿是当日便有所察觉了?” 陆清泉一听此言,饶是早有预料,仍然不由心头骤坠。 熙明老祖虽是年事已高,但以其年少筑基时便冠绝阳夏郡的风华英姿而言,数十年间向来是陆氏当之无愧的战力砥柱。 当年的矿脉血战,若非陆熙明老祖临阵以一敌三之下犹能以玉石俱焚之势震慑杨氏三位筑基,说不定霜月陆氏的族运早在当日便已然步了青竹齐氏之后尘。 而若是他道伤未愈,陆家眼下这丁点的回春气象,也不过是些镜水月的虚妄罢了。 “可老祖当日明言一息尚存便可震慑杨氏,这又作何解?” 陆清泉略作思忖,犹不死心地言说道:“老祖绝非妄语之人。” 陆宸瑶见状,復又嘆了口气,认真地看著这位註定得在未来撑起陆氏青蘅阁门面的子侄,娓娓言道: “其实这便正问题所在了,族中自灵霄老祖仙逝后,便再无人晋阶过二阶药师,所以老祖的伤势近年来其实恢復得极慢。” “但在曹家二郎筑基前,为了维持自身战力不坠以作杨氏震慑,熙明老祖不得不带伤强催各类秘术维持身体机能。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以筑基修士二百载的寿元来论,老祖理当还有七十余载寿元,却已然有些天人五衰之象的缘故了。” “至於七八年前,族长千方百计寻来的那颗太乙丹,当然是功效非凡,可也只是让老祖伤势不再恶化,能够如常出关行走理事而已,还远远未恢復到昔年的全盛之姿。” 陆清泉闻言,脊背发凉之余也骤然有些醒悟:恐怕这便是十四叔这位族长近来著力栽培他的缘故之一了。 他手指无意识摩挲著腰间陆宸瑶所赐的鎏青玉佩,自家意识却已经沉入了眉心处的神秘八卦玉盘,若是老祖旧伤未愈,此物能否成为陆氏的翻盘之基呢? 念及此处,陆清泉眼神微亮,对著陆宸瑶提出了一个请求。 …… “泉儿,你和宸瑶的心意,老夫都知晓。” 半日后,还是那个凉亭之前,白眉老祖陆熙明慈祥地望著眼前颇有些气馁之態的陆清泉,语气欣慰: “你在药师之道上的天赋造诣我已然听宸瞻说起过不止一次了,但我辈筑基修士的道基已成,肉身、法力、神识皆与练气修士有天壤之別,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担起二阶药师之重,再来给老夫诊治不迟。” “老夫这身子自己心里有数,再撑二十载不在话下……” 陆清泉闻言亦是默然,此次他不顾陆晨瑶的劝阻请謁熙明老祖,便是为了用八卦玉盘稍作尝试。 但是如此一试之下,结果却並不圆满。 原因无他,纵有八卦玉盘推演药道方剂,鑑定出了熙明老祖所需的治疗方略,以他目前一阶中品药师的造诣却是无法配製出二阶宝药的造化之功。 一阶汤剂药丸,是为凡药,配伍简单,所用手法也大都要求不高,甚至粗通药理者照方抓药亦能成事。 但二阶以上,则为宝药,不只君臣佐使的配伍暗合阴阳生克,所需的配药煎药手法亦是极为考验药师对药理药性的掌握程度,倒是与丹师炼丹极为类似。 无奈之下,陆清泉只好躬身告辞,缓步退至石径尽头。 他最后回望一眼凉亭飞檐,老祖那句“二阶药师之重”仍在耳畔迴响。 苔痕斑驳的石径尽头,忽有桂香浮动,一名穿鹅黄衫子的观湖院侍女正在门外相候,神色拘谨。 “十二公子,族长在飞阁小筑有请。” 第45章 造诣由来 平安镇守 少顷,竹帘轻卷,陆清泉跟隨著侍女缓缓踏入飞阁小筑。 陆宸瞻此时正提笔批阅桌上案牘文书,未曾抬头便直接询问道: “泉儿今日去拜见熙明老祖,可有所获?” 陆清泉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震,暗忖道十四叔对族中事务果然洞若观火——自己还没从老祖处归来时,对方便已然悉知行踪內情了。 “泉儿惭愧,今日方知老祖维持家族之辛苦。” 陆清泉躬身应道:“正因如此,更觉自身药道造诣粗浅,难承族中青蘅庐之重。” 言及此处,他心中微微感慨,想起了片刻前八卦玉盘对熙明老祖伤情的鑑定结果: 【道体倾颓,天年將尽:以燃元禁术强摧丹田气海数年,致使气血法力透支溃散,道基如朽木漏卮,本源飘摇似风中残烛。】 陆宸瞻闻言搁下硃笔,玄色袍袖掠过案头,隱约可见信函上“西山”、“湖首镇”等字样墨跡犹新。 他抬眼看向垂首而立的陆清泉,摇头缓声道: “老祖以秘术强撑身体数年自是艰辛,但泉儿你也不宜妄自菲薄。” “我此番寻你之事,其实正和你的药道造诣的进境息息相关。” “药道造诣?” 陆清泉听闻此言,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有些好奇。 “嗯。” 陆宸瞻微微頷首,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出了一句: “平安镇那边,你宸泰叔父正打算闭关衝击练气后期,如此一来,彼处就缺了一位坐镇修士。” “这平安镇副镇守的担子,泉儿可愿接下?” 陆清泉闻言一时怔然,实在没想明白这平安镇副镇守一职与精进药道造诣有什么干係。 平安镇坐落於霜月湖西侧,时陆氏於霜月湖湖畔设立的五个凡俗城镇之一,其地理位置就位於之前发生过小规模妖物伤人事件的西山附近。 在家族总共六个凡人定居点里,平安镇面积人口都仅次於霜月湖內某处大岛上的兴陆镇,向来都居住著数几万户的陆氏凡俗族亲。 见陆清泉一脸迷惑,这位十四叔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你宸瑶姑姑说过,你在研读百草经、药经等典籍上的確有些天赋。” 陆宸瞻屈指敲了敲案头公文,目露思忖。 “但若是按她推测,真正让你造诣精进如此之速的,还是得益於你每次诊治后都推敲用药得失,能够举一反三的那股较真劲儿。” “如今西山那边驻守的家族修士渐多,与平安镇不过区区一山之隔。” 陆宸瞻玄色袖袍无风自动,屈指点向了飞阁小筑中悬掛的溡水县地形图。 “让你过去独当一面,於公可以省下族人求医时的来回往返奔波,於私更能借著这机会让你多些诊治歷练,依我看来算是两全其美。” 听到此处,陆清泉豁然开朗——十四叔与陆宸瑶虽未窥破他造诣精进的真正缘由,却也还算歪打正著。 他药师造诣的提升確係倚重每次诊治后的復盘推敲,不过其中另有玄机:非是他陆清泉自己有举一反三之能,而是在八卦玉盘推演药方的参照辅助之功下,他每每都可以对自己的施药诊治之道予以反馈修正。 见陆清泉若有所悟,这位陆氏组长先是頷首示以嘉许,忽而眸底寒芒微现,又轻声向他道出了另一桩隱秘。 “此外,西山虽为家族药园所在,內里却藏了条灵砂矿脉,其中圈禁了不少作奸犯科的劫修为矿奴。” “泉儿你若需试毒验药,大可儘管放手去做,只要於你道途造诣有益,生死勿论。” 话到此处,陆清泉彻底明悟这所谓副镇守之职的真正用意——不在守土护民,而在借西山地利之便磨磡技艺。 “如何,可想清楚了?”十四叔收起眼中寒芒,一时笑意温润。 ………… 平安镇坐落於与西山山脉一山之隔的平原位置,不仅地势平坦,土地也甚为肥沃。早年间陆氏刚迁移来此处之时,便出动家族修士帮助凡俗族人於此开闢了数万亩良田,以此养活这些凡俗亲眷。 最初之时,此镇规模尚小,不过千户茅檐,而如今却已然发展成了一处屋舍儼然、外筑城郭的繁华小城镇,十数万陆氏亲眷安居其间,檐角炊烟与西山雄峰遥相映照。 陆清泉御剑飞入城镇后,目睹同族仙师蒞临的镇民纷纷面露恭敬仰慕之色,行礼鞠躬之间,不断祈求仙人为自家小镇继续带来祥和安寧的生活。 等他的剑光在镇中祖祠落下之时,已经有数名修士领著十几名凡人宗老早早守候於此处,一见陆清泉便连忙上前问候。 “宸茂叔,真是折煞小侄了,您老怎么会在此处?” 还不等这些人开口寒暄,按剑落地的陆清泉面色一变,惊讶地开口相询。 “哈哈哈,西山与此地之间不过一座山峰相隔,听闻你来此地,我自然要过来迎你一迎。” 鬚髮微白的四伯陆宸茂大步走上前来: “清泉,没想到三个月未见,你又有所精进,已经可以分庐看诊、独当一面了。” 陆宸茂抚须轻嘆,九个月前他在江上接应陆清泉时,不过视作寻常晚辈相迎,未料此后每回相见,这侄儿却次次都能有些新的气象。 三个月前,他携被石甲貉所伤的长子陆清岩前往青蘅庐求医,这位族侄便已得孙药师首肯可以独立开方。 而今日再会,陆清泉更是进一步独当一面,几乎是算是得到族长应允,执掌起了所有西山家族修士的安康之责,当真是后生可畏。 念及此处,又忆起自家长子陆清岩的情状,陆宸茂心下初感五味杂陈。 但是她旋即转念细想,思及这侄儿待自家幼子清阳甚好,三月前还曾带他捕猎鱼鹰歷练,陆宸茂面上笑意復又真切三分,当堂热络地揽过陆清泉肩头低语: “清泉,你既担了这平安镇副镇守之职,除了寻矿奴练手外,便不必赶去西山拘泥於坐馆当值浪费时间。” “彼处族中子弟若有疾患,翻过山头便到,已然比回湖心洲青蘅庐处方便许多了。” 他屈指轻叩侄儿腰间鎏青玉佩,復又递过一支装著丹药的小玉瓶: “这蕴灵丹是四伯贺你来此的见面礼,若有閒暇多多提升修为才是根本,清阳可还盼著他十二兄突破练气后期的好消息呢。” 陆清泉闻言眸光骤亮,拋开丹药不提,四伯此番安排倒是正合他心意。 第46章 附属家族 铁杏山庄 “来来来,清泉,四伯为你介绍一番此地的叔伯兄弟和几位道友。” 陆宸茂如今既然有心与这位侄子交好,自然是行事颇为周全,於是一马当先引著陆清泉走向眾人。 “这是你宸福叔父,也是你宸泰叔闭关之前的副手。”他先是朝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修士微微頷首: “此番你既来此歷练,镇上之事有不懂的便可以问他。” 陆宸福今年已经年逾五旬,修为才堪堪修到练气三层,一身旧道袍浆洗得泛白,面容间隱隱透著些风霜落魄之感,见到陆清泉后也丝毫没有拿捏长辈的架子,反倒是颇为真诚地一拱手道: “清泉贤侄,咱们爷俩从前见得少,日后你唤我福叔就行,此番我能转正,其实也是託了你的福气,若是有閒常来家里坐坐。” 陆清泉亦是拱手见礼,心下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由来。 无他,这位宸字辈的福叔修为实在是太低了,若不是自己今朝带著任务来此,又顾不上这平安镇的日常杂务,这镇守之位估计还是与他无缘。 接著,陆宸茂引著陆清泉转向侧旁:“这是咱们山上铁杏山庄的黄庄主与其公子。” 陆清泉闻言也顿时会意——西山虽属陆氏势力范围,却並非所有產业都是陆家自己经营。眼前黄家便是一个典型,他家祖上原是陆氏雇来开荒的灵农,几辈人经营下来在西山北麓一处山头上渐渐开闢出百亩灵田,建起了铁杏山庄作为陆氏的附属势力,只是定期向陆氏缴纳灵石地租而已。 “早闻陆小友年纪轻轻却已是药道、剑道双绝。”一名老农打扮的练气四层修士赶忙躬身作揖,袖口还沾著灵田新泥,连声讚嘆道:“今日得见,果真气度非凡,气度非凡吶。” 此人显然就是那黄庄主了。 但与其人的热络不同的是,站在这位黄庄主身后的那位锦衣青年態度可就冷漠多了,闻言只是板著一张冷脸,神情颇为倨傲的样子。 这位老农打扮的黄庄主见状,额角一时沁汗,头皮发麻之余也是连忙告罪: “几位陆道友莫怪,犬子从小就被我关在家中修炼,到了练气五层才跟著我出来做事,人都有些魔怔了,勿怪勿怪,我回去定然好好管教。” “无妨、无妨。” 陆清泉摇摇头,对这个小插曲不以为意,眼前这位黄公子虽然是练气五层修为,但身上的丹毒气息却是极为明显,一看就是一路服用丹药催上来的,这般修为虚浮却心高气傲之辈,確不值得他费神计较。 倒是陆宸茂和陆宸福二人见状,都露出了一些不悦的神色,只是碍於今日是给陆清泉接风洗尘的日子,不好在此时直接发作罢了。 几人一番介绍见礼后,便由陆宸福这位最熟悉平安镇情况的镇守仙师接过了话头,將此地的大致情况向陆清泉一一做了介绍讲解。 而到了此时,先前候著的十几名凡人宗老也终於等到了机会,各个上前来围著陆清泉一阵阿諛奉承,倒让对此极为不习惯的陆清泉颇有些陌生难耐之感: 『仙不与凡居,果非虚言,我不过是个练气修士,来到自家镇上都会被这样吹捧,怪不得有些前途无望的修士驻守凡间的年岁一长,便寧愿归隱於尘世做个富家翁,也不愿意再苦苦打磨修为了。』 …… 当晚,月轮初升之时,陆清泉態度坚决地谢绝眾人举行接风宴饮的提议,独自一人御剑来到陆宸福为他提前准备好的独栋小院之中。 此处小院踞於平安镇东门外的一处山坡高处,虽离著镇子不远,但却一直设有禁止凡人打扰的简易阵法,將所有凡俗喧扰尽数拦在数十丈开外。 陆清泉到此时,一见此地青瓦白墙隱在苍松翠林之间,且修炼所用的香炉、蒲团、药浴房等物一应俱全,便不由地感到一阵满意。 原来此地正是原镇守陆宸泰的旧居,在其人返回族中闭关后,现任镇守陆宸福非但没有选择自己搬进来,反而將灵气条件更好的此处依然让给了陆清泉这个晚辈,倒让陆清泉一时颇为承情。 连日赶路,饶是以陆清泉的修为也难免感到疲惫,於是痛痛快快在浴房泡完澡,又將此地的阵法禁制重新检查过一遍后,他才终於来到了这处小院的修炼静室之中。 到了此时,陆清泉才有暇取出了白日里四伯陆宸茂所赠的那一瓶丹药,准备仔细查看一番。 这一看可不得了,陆清泉顿时大吃一惊。 “竟然是紫芸丹?四伯如何这般大方?” 此丹最宜练气中期修士固本培元,以陆清泉眼下的境界和修为,此一瓶丹药足以省下他一年的苦功。 …… 就在陆清泉为陆宸茂的出手大方而感到惊讶之时,黄庄主父子也终於趁著月色闷闷不乐地赶回到了铁杏山庄家中。 一身老农打扮,面容颇为沧桑的黄庄主刚掩上山庄院门,白日里颇为倨傲的锦衣青年便直接甩袖冷笑: “父亲今日对那陆氏来的小药师实在是太过諂媚了,传出去平白墮了咱们家的麵皮!” 黄庄主今日本就心情不悦,听到这话更是眉头紧蹙,若非是考虑到儿子修为已然超过了自己,几乎就要一巴掌重重扇上去。 “好啊,我倒是没想到,老夫一辈子咬著牙供养你修行,居然让你养出了这等娇矜作態。” “还諂媚?你知不知道咱们全家老小的性命全系在人家霜月陆氏身上?” 年轻修士闻言更是不耐,直接冷哼一声,显然是仗著修为没有將自己练气四层的老父看在眼中。 “哼,家族之道,本就在於纵横捭闔……父亲如此卑躬屈膝地侍奉陆家,將来咱们黄家还怎么能在杨陆两家之间运筹帷幄,左右逢源呢?” “依我看,对待那些修为不彰的陆氏小辈,父亲也要与我一般拿捏起体统才是,否则传出去,儿子堂堂练气五层修士,怎么在县中的杨家友人面前抬起头来?” 这位黄公子越说越快,显然没注意身旁老父越发错愕惊惧的眼神。 “逆子,你居然还敢跟杨家有所牵连!” …… 第47章 弃疾去病 叔公来访 子夜时分,平安镇外。 林间小院之內。 青砖所砌筑的药浴房顶端,些许透气孔中漏下几许斑驳的月光,將一丈见方的青石药浴池映照得明暗不定、光影交错。 陆清泉赤膊盘坐於齐肩深的红色药液中,水面漂浮的赤血茯苓泛起暗红的光泽,与黄龙藤虬结的根须一同在药浴中沉浮。 池底的三张薪火符犹然亮著时隱时现的红光,將整池药液蒸得咕嘟直响,在氤氳的雾气中,陆清泉屏息凝神,內视著眉心八卦玉盘中的自身虚影,隱约可见其上的各类杂色斑驳正隨药力浸润而逐渐淡化。 “嗤——”他猛然仰头倒吸凉气,脖颈处的青筋隱隱浮现,药浴的霸烈药力如同细针般刺入周身窍穴,一股灼痛感自足底直窜天灵,震得池中水波一时激盪不止。 片刻后,陆清泉倏然睁目,眼眸深处似有潮汐隱现,任凭周身蒸腾出的白雾绕身流转,以《听潮功》的行功轨跡不停聚散涌动。 隨著“哗啦”水声,白皙的精壮身躯带起一串晶莹水珠,未及落地便被清洁术的灵光直接消散,而后提前备好的玄色绸衣也覆上了肩头 “痛快!”陆清泉神情兴奋,忽的朗笑出声: “前前后后一年多的光阴,这身沉疴暗伤总算是彻底痊癒了!” 陆清泉推开院门,裹挟著林间松香的夜风扑面而来,感受著经脉间还残留些许灼灼升腾的药力,他足尖轻点间已如鸿雁翻飞,纵身掠上林间树梢。 月光倒影而下,他每步踏出皆在林间枝叶上留下些许淡银色辉光,《纵月遁法》第一层特有的月华流光隨身形起落,惊得林间棲息的夜梟被惊起,一群群地向外振翅疾飞。 少顷,陆清泉忽的折腰倒翻,一身玄色绸衣在月下舒展如羽翼,並不御器飞行或藉助轻身符等物,竟也能踩著飘落的松针轻鬆横渡十数丈距离,悄然落回小院之中。 夜风骤寂,松梢凝露坠地有声,周遭天地间,一时竟復归沉静。 陆清泉再度满意地笑笑,望著指尖方才隨手摘下的青叶松枝,一时心气通畅: “半年来,不止暗伤尽去,修为渐涨,这《纵月遁法》也算是入门了。” 自抵平安镇修行至今,他除了白日间费一些功夫诊治病患、精研药理以外,更多的空余时间都用在了自身的康復和修行上。 时至今日,虽然还没有服下四伯所赠的那瓶紫芸丹,修为上却已经隱隱有了即將破境之感,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就可以衝击练气六层了。 “啪、啪、啪……” 几声略显沉闷的击掌声突然响起,夹杂著老者意味不明的笑声。 “泉儿如今遁法初成,听说药理也颇有进境,按理而言倒是应当庆贺一番。” 九叔公陆云鼎不知从何处现身,灰袍上还沾著些许夜露: “就是不知道,老夫所赠的炼丹手札,当初主动要学炼丹的那臭小子到底研读进去了几分……” 陆清泉闻言抬头,正对上九叔公陆云鼎似笑非笑的双目,不由一时訕訕,连忙上前扶住此人,略显侷促道: “九叔公,您这是去西山药园取灵药路过此处么,什么灵药竟然能劳动您亲自出马?” “哼,些许寻常灵药固然不值得跑这一趟,但老夫却也想顺路瞧瞧,老夫的炼丹手札可曾在某些猴崽子的案头积灰?” 闻听此言,陆清泉一时颇为窘迫,当初刚返回族中时,族长確实准备让他兼修炼丹,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药道进境过於出色,让其人看到了自己在药师之路上的更多可能,此后竟然没安排给他炼丹试手的机会。 好在职司改为平安镇副镇守以后,陆清泉算是免去了青蘅庐坐馆轮值的时间消耗,前段时间自己尝试开炉了几次,这才能拿出些炼废的废丹来,请九叔公指教。 陆云鼎见到这些废丹,脸色算是好了一些,当即道: “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便在老夫面前炼製几炉丹药一试,也好帮你对症下药。” 陆清泉见状,连忙將这位风尘僕僕的叔公引入小院丹室,准备演示一番。 “九叔公,我此前尝试的就是最基础的一阶下品辟穀丹,劳您老为我指点一二。” 一语说完,陆清泉便径直取出了一只破旧的丹炉,將其安防在丹室的简易聚火阵上。 其实严格来讲,此番他所用的破旧丹炉和简易聚火阵档次品级都很低,並不能满足大多数时候的炼丹所需,但好在一阶下品辟穀丹也只是最基础的入门丹药,倒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相得益彰”了。 陆清泉將丹炉安置好后,便开启了简易聚火阵进行预热,並以自身法力控制火力大小强弱,开始屏气凝神地操作起来。 他先是打开丹炉,將提前研磨好的灵米和雪莲粉等主材料投入其中,而后十指翻飞捏起印诀,用一道道不同的灵光控制炉中的火焰和灵材,使后者均匀地化散开来,並在高温的萃取下逐渐去芜存菁。 片刻后,主材萃取完成,逐渐化成汁液,陆清泉又小心翼翼地將数种辅助灵材放入其中,淬链融匯。 忽然“嘭”地一声轻响,破旧丹炉中飘出一阵黑烟,陆清泉手上动作一滯,自知这一炉丹药是炼废了,恐怕连废丹都不会凝结。 果不其然,丹炉再次打开之后,其中只剩下了些许黑乎乎的残渣和灰膏。 “嗯,灵材的药性和投入辅料的时机掌握得都不错,但对炉內火候的掌握还差了些,既有你不甚熟悉的原因在,也是所用器具太差了。” “且换用老夫这只旧丹炉再试试。” 说著,陆云鼎一拍储物袋,取出一只雕刻著金蟾吞日纹路的三足古铜色丹炉,示意陆清泉继续炼丹。 陆清泉见状一愣,换丹炉肯定是件好事,但自己对此物毕竟不甚熟悉,贸然上手说不定还不如方才呢。 “罢了,既然如此,且观老夫给你做做示范。” 陆云鼎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节,於是当即改变策略,开始亲自上手。 不过他的演示可不是从丹炉预热开始的,而是先取出了玉杵、捣药碾、银锅金鐺等一应器具,从头开始给陆清泉演示灵材的初步处理方式。 “虽说炼药炼丹有相通之处,都需得处理灵材,但既然用途不同,研磨捣制的程度和手法自然也有所区別,绝不可因所炼丹药简易而有所疏忽遗漏,这也是丹师之本。” 说著,老者开始时不时往古铜丹炉中投入处理好的灵材,手上的动作也再次刻意放慢许多,向这个侄孙展示起如何用法决灵篆控制灵药的淬链和凝丹的诀窍。 行家出手,自然不同凡响。 这一次,炉內的丹液温顺地凝结成了丹丸的形状,一股清新的丹香也隨之弥散而出,片刻后,数粒成色不俗的辟穀丹便出现在了丹炉底部。 见状,陆云鼎收功退火,先是用法力摄出了这几粒辟穀丹,復又將一包辟穀丹所用灵材丟给了陆清泉。 “既然看明白了,便熟悉丹炉开始重新来过吧,离我回返族中,咱们爷俩还有一夜的功夫,有不懂的地方直接问我便是。” 第48章 墨跡笔锋 练气六层 陆清泉连忙点头称是。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炼丹室內时不时地响起“嘭”、“嘭”之声。 好在辟穀丹所含灵力微弱,炸炉时也不过腾起几缕焦糊气,只是让青砖墙上又添了数道烟燻痕跡。 直到天色將明时分,一股熟悉的丹香才终於从丹炉內弥散而出。 望著丹炉中这枚略带瑕疵的辟穀丹,陆清泉神情难掩兴奋。 虽然一炉只出了这一枚,且成色也有些斑驳,但这终究是他今生炼成的第一枚灵丹——若是脸皮厚些,从今往后他也能以丹师自称了。 陆云鼎欣慰一笑,不等陆清泉有所反应,抬手虚抓便將丹丸摄出丹炉,而后郑重其事地將其纳入一只晶莹玉瓶中妥善封存。 “既是老夫指点下炼成的首丹,权且由老夫收作纪念罢。” 话音未落,陆云鼎已大笑著架起遁光,化作流虹直奔霜月湖方向而去。 “九叔公,您的丹炉……” 徒留丹室內余香与少年错愕的神情,一同在晨风中凌乱。 “他老人家这可真是……” 望著天际那道渐远的流光,陆清泉摇头轻笑,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暖意。 …… 『既然暗伤已经痊癒了,接下来就该理一理未来的思路计划了』 陆清泉先將炼丹室清理打扫乾净,而后隨手拉过一个蒲团顺势坐下,取出笔墨、宣纸、硃砂等物,时而思忖,时而提笔记录一番。 “首先是修为……” 陆清泉狼毫蘸墨,挥笔如椽,当先在宣纸中央写下『筑基』二字,紧接著从中引出一条线,改用硃砂小篆写就红色的『甲子为限』一词。 “筑基一道,向来以甲子年六十岁气血衰败为界限,而欲要在这个年限前尝试一到两次筑基,便最好於三十五岁之前晋入练气后期。 但若是只想保留一次尝试机会,则可以相应宽延至四十岁。” 他笔锋忽转,又在宣纸上添上了『炼丹』、『药道』两词。 “今日既初窥炼丹门径,便也需要继续投入时间精力,以探明自身於此道的天赋高低,若能如药道般进境迅速,便可以节省下大量打坐时间……” 陆清泉沉吟片刻,左手摩挲腰间鎏青玉佩,兼做思忖: “至於药师之道,虽不及自身修为这般重要,却也是我安身之本兼做破局之刃。” “一来,八卦玉盘在手,此道本就堪称我得天独厚之优势……” “二来,若无此道精进傍身,早日晋级以救治熙明老祖,区区二十载光阴,怕是我连筑基门槛都未触及,便要成杨氏的剑下亡魂,死於追兵利刃之手。” 陆清泉想了想,狼毫再动,又於纸面上增添『宗门』二字,片刻后却又决然划去。 “虽说还不知道这八卦玉盘是什么来歷,但细细想来,烈阳宫之人为自家赤犁祖师找寻的所谓『续命或破境之契机』极有可能就跟此宝相关……” “而此物既居於我眉心要害之地,若选择加入五宗两家以避杨氏锋芒,便极可能反陷自身於险境,所谓出得虎口,復入狼穴。” 少顷,狼毫再次悬停纸面,新写就的『炼体』、『剑修』、『遁法』三词跃然纸上,却又如『宗门』二字一般,最终被陆清泉一一划去。 只不过这一次,这三个词復又被他再誊写到了『筑基』二字的附属边缘位置。 “六十岁前未筑道基,纵然剑遁双绝多半亦是枉然。” 陆清泉並指抹过雪白宣纸: “君不见剑道卓绝如熙明老祖,也不能免於天人五衰……剑道、遁法只可为护道之法,却绝不能本末倒置。” “至於炼体嘛……”陆清泉少见的露出些犹豫之色,眸色一时明灭不定。 以他这段时间养伤的体悟来看,八卦玉盘所展现的通览己身之玄妙,其实非常契合炼体之道——而体修本也是这世间上最正统的修行路数之一。 “不行,短时间內还是要以练气为要,以便儘快修炼到练气九层大圆满的境界,但若是期间遇上了什么瓶颈,尝试体修之道倒也未尝不可。” 写到此处,陆清泉终於搁下手中狼毫,心中思绪已清。於是他復將宣纸举起,以指尖灵火逐渐引燃。 顷刻间,『筑基』、『炼丹』、『药道』、『炼体』、『剑修』、『遁法』等墨跡寸寸盘卷焦枯,唯有硃砂写就的『甲子为限』一词,隱隱化作青烟縈散不去…… ………… 春秋交迭,寒暑两易,两年时间飞逝而过。 小院內,盘膝打坐的陆清泉掐指一算,顿觉自己已经快要到而立之年了。 “还好在“玄霜饮”的辅助下,去年便已突破到练气六层了。”他隨手拂去衣摆晨露,笑意不减: “否则三十五岁前剩下的这区区五年光景,还真不一定能摸到练气七层的门槛……” 玄霜饮,是陆清泉当初首次给八卦玉盘投入灵石时所获得的鑑定药方之一,但直到周身暗伤痊癒后才被他重新启用。 而此方一试之下,效果果然非凡,让陆清泉几乎没废多少力气就步入到了练气六层,如今哪怕单论修为,也已经是陆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之一了。 陆清泉信手取过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眉目与两载前別无二致——以他如今调养身体的药道造诣而言,除非经歷天人五衰之劫,区区皮相自可驻顏如初。 而就在此时,小院外的迎客钟忽而被轻轻敲响,陆清泉感应之下连忙起身相迎,却见门外站著的正是近年来平安镇的镇守修士陆宸福。 相较於两年前,陆宸福的面貌气度如今皆是大有改观,不仅昔日眉间的风霜尽扫,举手投足也添了三分的自信沉稳——因著近水楼台之功,他两年来多次得陆清泉相助调理身体,修为已悄然突破到了练气四层。 “清泉,你等的交易会有著落了……” 陆宸福笑著递过手中信函: “说来也是凑巧,四哥刚刚来信,西山上铁杏山庄等几个附属势力正准备开一次交易会,也邀请了咱们族中的驻守修士参加,时间刚好就在本月。” “哦?”陆清泉眼睛一亮,这两年来他练手之下已然积攒了不少丹药,正愁没处出手,这次的时机倒是来得正好。 第49章 锦盒银针 暗存蹊蹺 七日后,月中时节。 陆清泉独自一人离开平安镇,来到了距家族西山驻地不足百里位置的一处山间溪谷。 此处原是陆氏附庸赵姓灵农家族开垦的產业。无奈族运不济,连出两代劣灵根子弟,耗尽家財亦未能培养出新的修士。三年前该族最后一位练气修士坐化,赵氏重归凡俗,溪谷灵田就此荒废,如今只待陆氏於租约到期后重新收回。 等陆清泉抵达时,此地的交易小会刚刚开始,原属赵氏的残破亭台间,一位位西山本地修士各自支起摊位,以交换自身修行所需。 此时时辰尚早,因此来往的人流不多,不过区区二三十人而已,陆庭川略一打量,人群中修为稍高的,大都是驻守西山的陆氏家族修士,不由心下稍安。 “咦,居然是清泉哥,没想到这次你也来了。” 一位面熟的圆脸修士热情地与他打起了招呼,陆清泉一看,原来是这两年曾找他看诊过的某名陆氏子弟。 “嗯,拜託四伯帮我留了甲字第三摊位。”陆清泉轻拍腰间药囊:“这次带来的丹药成色也还不错。” “清泉哥的手艺,咱们年轻一辈谁信不过!”圆脸修士闻言搓著手笑道:“待我寻完铸剑材料便来捧场。” 片刻后,陆清泉按著指引找到了四伯为他预留的摊位,將自己两年来炼製出的辟穀丹、行气丸、回灵散等不少低阶丹药一一摆出,復又寻了个木牌,写上了自己所需的灵石等物,以表示自己接受哪些形式地交易。 陆清泉此番所售卖的都是一阶下品灵丹,这倒不是他炼製不出一阶中品灵丹,而是投入和產出实在不成正比,强要炼製便也只能折本。 好在西山这处交易小会来往的也大都是练气前、中期修士,倒正与他所售卖的货品相匹配,因此等到日头刚攀上谷顶,陆清泉的摊位前就已围了七八个观望的修士。 其中,一位灰袍老者紧攥著自家灵石袋,皱眉討价还价道:“道友这丹药还是贵了些,若能再降价半成,这五瓶行气丸在下便包圆了。” 陆清泉见状笑了笑,语气却非常坚定: “已经比县中丹药铺子的售价便宜些许了,若是再让半成利,在下倒不如直接卖回族中库房。” “若是道友诚心想要,一口价四十块下品灵石,我再附赠一枚镇毒丹便是了,此乃底价。” 此人喉头滚动似是想再磨磨价格,但见陆清泉一脸坚决,终是在摩挲灵石袋半晌后,依依不捨地掏出了四十块灵石,做成了陆清泉今日的第一单生意。 就这样,区区半日功夫,除了些许留待自用的份额外,陆清泉便將积攒的一阶下品丹药兜售一空,换得一百三十来块灵石。而后不由暗暗感慨道,丹药果然是修真界的硬通货。 『兑换这些原材料也就了不到一百块灵石,若是再把前面练手时成功率太低的部分刨除,利润应该在四到五成之间,嘶,丹药果然是暴利行业……』 既然丹药售罄,陆清泉感慨此行顺利之余自然也不准备多待,当即便要御剑折返,然而就在他刚捏起剑诀的剎那,忽见得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黄庄主戴著一顶歪斜的斗笠匆匆赶至,一身粗布短间打还沾著不少灵田新泥。 他在丈许外扶膝急喘,任凭斗笠滑至后背,露出微微有些白的鬢角: “陆、陆道友……且慢……” 陆清泉见状,自然面露疑惑:“黄庄主,你……这是何意?” “在……在下半年前於市集偶得此物,想请、想请陆道友一同品鑑一二。”说著,这位老农打扮的黄庄主边赔笑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锦盒,不由分说地塞到陆清泉的手中。 这下陆清泉反倒是更迷糊了,检查过后便在此人示意下打开锦盒,却见十三根银色的法器飞针整齐地躺在一块红布绸缎上,针尖处还隱隱有灵光流转,儼然品质不俗。 “嘿嘿,当日市集间见著这一套飞针,在下便料想此物定与陆道友有缘。” 黄庄主復將锦盒往陆清泉身上推了推,赔笑道:“只是此前连著送上几次拜帖,却总是无缘得见,今日听得陆道友音讯,在下便匆匆拋下田里的活计赶来了……” 闻听此言,陆清泉这才恍然,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闭关,除了两位叔父和偶尔登门求诊的同族修士,其他拜访一概未理,以至於门外没打开的拜帖都堆成小山了——他还以为都是平安镇中的那些富户族老的请託呢。 陆清泉指腹摩挲著飞针尾端,忽的轻笑:“黄庄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套针灸、克敌两用的灵针,怕是费了您不少周章吧?” “不过此物確实是在下所需,不知道庄主肯不肯割爱?” 黄庄主闻言顿时大喜,他之所以千方百计寻得此物,本就是准备相赠於陆清泉的,以弥补当日自己儿子的因果的,自然没有割爱一说。后来还是陆清泉好说歹说,才算是收下了一批等价灵石,却又趁机把此前装锦盒的那个储物袋留下算作是赠品。 “陆道友,我那儿子实在不成器,那日见过你后,我又关了他两年功夫,最近才放出来走动,您千万莫要见怪。” 仿佛是怕陆清泉反悔,其人几句话说完便千恩万谢地走了,看背影倒似是比来时更有精气神一些。 陆清泉看著手中储物袋有些哭笑不得,这储物袋製作精美,內部空间足有十五方,比他平时用的那个储物袋要大上不少,显然是那位黄庄主的示好。 “这黄家人能在西山攒下这一份家业也不是没道理的,这人情之道可真是颇为练达。” 陆清泉將目光收回,忽而又忆起那日所见黄庄子之子的形貌,不由感慨:“就是不知道后人能不能继续守业了……” …… 傍晚时分,陆清泉御剑返回家中,刚盘膝坐下准备修炼片刻,便听得院外的迎客钟被焦急地敲响。 他匆匆推门而出,便见得四伯陆宸茂拎著其子陆清岩的后衣领站在院外,青年的衣摆间沾著些许暗红的血跡,脸上还掛著几道擦伤…… 『西山妖兽骚乱这两年不是稍好些了吗,这是又让他给碰上了?』陆清泉一时无语。 第50章 西山缘由 乌心烟罗 “四伯,这是......” “哎,別提了!”四伯重重嘆了口气,拍落衣襟上沾著的些许兽毛。 “我原本是这两年西山局势安稳了一些,才把这小子带来身边,欲要好好管教一二,谁承想刚来不久,这小子竟又在西山碰上妖兽了!” 话音未落,四伯陆宸茂一脸晦气地摇了摇头。 陆清泉眉头微皱:“清岩才到西山不久,怎会......“话到一半忽的顿住,黄庄主那日硬塞飞针时躲闪的眼神突然浮现在脑海。 『刚来不久?再遇妖兽?』 陆清泉眉头微皱,忽地忆起白日间黄庄主所言之事,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当日一道颇为倨傲冷漠的锦衣身影。 …… 月黑风高,西山深处的松林簌簌作响。 陆清泉身形贴在一株古松树皮上,默默运转敛息法诀,將周身气息渐渐融入无边夜色之中。 树影婆娑间,依稀可见稍远处铁杏山庄的后门无声滑开,一道穿著夜行衣的身影从门中闪出,而后贴著墙根快步疾行,不多时便从陆清泉所藏身的古木下途经而过。 黑影与古木擦身剎那,陆清泉鼻尖忽的一动,嗅到丝缕若有若无的丹毒气息,倒是让他佐证了此前的猜测——这般淡薄的气息或许旁人难以察觉,但既是精研药理又初通炼丹的陆清泉对此气息却甚是敏感。 『居然还真是他,此人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 陆清泉眸色微沉,忆起两年前初见时,那锦衣少年浑身丹毒却趾高气昂的模样,倒是一时颇为无语。 再次给身上贴上一张隱匿符以配合敛息法诀,陆清泉悄然施展纵月遁法遥遥缀著此人身影,向著密林深处七拐八拐地不断前行。 这敛息法诀可是陆清泉数年前在紫偃山秘境中下过苦功的,虽然功法本身算不得高明,但以陆清泉的功底而言,瞒过那根基虚浮的黄家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数里外的某处断崖下,此人忽的驻足,蒙面巾滑落半截,露出半张陆清泉略有熟悉的面容——果然是那出身铁杏山庄的黄公子。 陆清泉此时藏身於某处岩缝之中,默默注视观察,之间这位黄公子身形枯瘦,手指间还紧攥著一个瓷瓶,哪还有半分当年倨傲公子的气度模样。 “杨定风,杨定景!有胆约我相见却无胆现身吗?” 黄公子嗓音嘶哑难听: “这便是你们给我准备的破境丹药?!” 此人话音刚落,另一边岩壁阴影里果然转出两道锦衣身影,当先那人掌心握著一对铁胆来回盘玩,冷笑道: “我说黄浩黄公子,咱们当年可是有约在先,你得先为我们杨氏投放三年的饲兽香,渐渐牵制陆氏更多人手,同时你还得修炼到练气六层以展示潜力,我们才会给你提供一粒融光丹以供你修行之需……” “可如今三年之期已快到了,说好的两个条件你是一个都没做到,还敢来討丹药?” 此时,另一个锦衣身影也忍不住出言调笑道: “谁说不是呢,若说是被禁足,投放不了饲兽香也就算了,你黄浩黄公子不是自詡什么西山少见的筑基根苗吗,听说还屡屡自称欲要跟杨陆两家比肩呢,怎么闭关两年了才这点修为进境?” 闻听此言,那位黄公子脖颈青筋暴起,一双枯指几乎將手中瓷瓶捏碎: “你们还有脸言及此事,我这些年闭关修行,却渐觉灵脉淤塞,还不是你们之前几次给的冲脉丹有问题?” “嘿嘿,丹药有问题?” 杨定景闻言似是听到什么极滑稽的笑话一般,嘴角不由向上一咧: “除了高阶丹师炼製出的无暇妙品,任何丹药都有丹毒的道理难道你黄公子不懂吗?纵然是我给你的丹药丹毒稍重了一些,你自己个就不会控制著慢点吃?” “只怕是某个大少爷明明灵根资质只是中上,却还非要充什么修行天才,太过急功近利把自己套进去了罢……” “哼,少囉嗦!”黄浩突然大怒道: “如今陆氏的巡查越发森严了,你们若还想让我办事,就得在原来的条件上再加价,这次我要的丹药决不能再有这么多丹毒了,否则咱们就一拍两散。” 杨定风的一双铁胆在掌中哗哗作响: “我说黄大公子,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情况吧?自从你第一次给陆氏药园暗中使绊子以后,可就不是我们哥俩有求於你了……” “不过嘛,我们杨家到底是好说话的……”杨定风突然轻笑一声,將一个储物袋掷到此人脚下: “若是你有办法说服令尊等人跟你一起动手,我们也不是不能多给你点赏格,像他这样老实巴交一辈子的灵农,干起这些事来才更隱匿呢,我们也好再加大些剂量……” 言及此处,杨定风將手中铁胆一收,漠然道: “这样吧,且给你三日思量……” “是带著令尊一起为我们杨家做事,还是自己带著一身丹毒被逮入陆氏刑堂,顺便让陆氏灭了你们满门。” 杨定风一语说完,两道锦衣身影悄然远逝,徒留那位形容枯槁的黄公子踉蹌跌坐,袖中药瓶也滚落在地…… 一个时辰后,黄浩仍未起身,但此地夜风之声却忽而凝滯片刻,陆清泉自岩缝中踱步而出,如水剑光在黄浩脚面前划处三尺剑痕: “黄公子,久违了。” “是你!”黄浩双眼充血,显然是想起了眼前这个害自己被禁足两年的“罪魁祸首”。 “哼,黄公子是要跟陆某动手吗,恕我直言,你只怕还不够格。” 陆清泉语气幽幽,將自己练气六层的气息默默显露出来,同时拾起来那只滚落地上的玉瓶,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嗯,果然好手段,跟这混同其间乌心烟罗比起来,区区丹毒倒是也算不上什么了……” 言及此处,陆清泉缓缓摇了摇头,復又看向此人,眸中暗露冷光: “黄公子,陆某速来耐性不好,想来是给不了你三天时间的,所以待会我问话的时候,黄公子不妨等细细想明白了再作回答……” 第51章 审讯威慑 清河谋算 黄浩浑身剧震,尚未及开口,喉间已横上一抹冷锋。 剑锋挑起下頜的力道不容抗拒,这位出身铁杏山庄的公子哥被迫仰视著陆清泉居高临下的面容,后者周身流转的灵气在夜色中如潮水漫涌,压得其人隱约有些透不过气。 “练气六层……咳……陆药师好手段……” 到了此时,此人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似乎反倒是恢復了些许思考能力,嘶哑嗓音一时嘲哳: “此番既落到陆药师手中,要杀要剐全凭阁下一言而决,但事已至此,无论在下配合与否恐怕都难逃一死,那何在下为何不给阁下多添些麻烦呢……” “还是说,念及杨氏大敌当前,陆药师也准备给我开些什么条件……” 其人话音未落,却见陆清泉指尖轻轻一勾。 下一刻,数根银色灵针已忽地刺入他周身数处大穴,经脉间传来的剧痛令黄浩面容霎时扭曲,却又在陆清泉刻意控制的银针封脉手法下连半声呜咽都发出不得。 “呵,我劝你还是看清形势,莫要虚张声势……” 以飞针法器入体彻底制住此人后,陆清泉也懒得继续持剑,剑脊忽的翻转,月光映亮出其人冷峻眉目: “別忘了西山终究是我霜月陆氏的地盘,连杨家兄弟在此都只敢暗中作乱,要是就凭你家庄子那套区区一阶阵法,都不用霜月湖本家出手,旦夕之间西山巡山修士便能送你们闔族去九泉之下团聚……” “哼,条件?自你们对陆氏伸手那刻起,允你黄氏修士全部自行兵解,留一脉凡俗血亲守宗祠,都已是格外开恩了……” 言及此处,陆清泉忽地笑笑,而后锋芒稍敛,语气似真似假地引诱道: “然,念在你父祖三代侍奉我陆氏药田的些许旧情上,若你能好好配合与我,先想法子让杨氏也元气大伤一回,那有些条件也並非是完全不可商议……” 一套威慑加劝诱的恩威並施下来,黄浩眼底的求生欲望终究是逐渐燃起,慌不择路之下,已是將陆清泉口中的条件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陆清泉见火候已足,手指轻轻一动便解去了其人身上的封口针法。 “既然想清楚了,那就先说说罢,以你所知,如你这般被杨氏收买的暗桩,西山之中到底还隱匿著多少……” …… 数日后,夜晚时分,一身月白袍服的陆清河手摇摺扇,带著两名陆氏家將趁夜色踏过平安镇上的青石板,时隔两年再度与陆清泉重逢。 “清泉,两年未见,没想到你已经突破至练气六层了,倒是又快了我一步。”陆清河轻轻一拳擂在陆清泉的肩头,语带喜悦: “一听说你拿住了杨氏在西山的暗桩名录,十四叔便匆匆派我来此,快,且將前因后果细细与我说来。” 陆清河拂袖落座,眉间除了兄弟重逢的欣喜外,还隱约带著些跃跃欲试的锐气。 陆清泉见状微微頷首,指尖在桌案勾勒灵光,以水镜术重现当日所见的断崖场景: “此事说来倒也简单,杨家以融光丹为饵,诱使黄浩等二三人暗中投放饲兽香以牵制我陆氏精力人手,至於这饲兽香的出处嘛……当年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对了,此番十四叔既然遣你来了,不知族中对这件事是如何安排的?”陆清泉眉头微皱,问出了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 “自然是他做初一,我做十五。”陆清河摺扇一合,直言不讳道: “十四叔特意叮嘱,说此番既然逮住了那黄浩的痛脚,若不趁此良机给杨氏兄弟回一份大礼,都对不起他们这几年来的『苦心孤诣』。” “不过嘛,在此之前还得先让我稍加经营一二。” 陆清河忽地压低嗓音:“这御兽韩氏所售的饲兽香,可著实是一件好东西呢……” 陆清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就是陆清河此番行程隱蔽、特意趁夜而来的第一个目的所在了。 此后十数日间,陆氏西山各灵药园及农庄『频频发生』躁动妖兽袭人事件。 以某处杨氏暗桩盯梢的药园为例,一夜激斗的灵光过后,药园中好几份年份已满的珍贵灵药被啃食得乾乾净净,踪跡全无,而驻守在此处的四五名陆氏修士也都纷纷“受伤掛彩”,听说是夜间接连遇了数只一阶上品妖兽的袭击…… …… “莫非是韩氏此次送来的饲兽香中添了什么特殊之物?” 於某隱蔽山谷之中,杨定景脸上带著欣喜和疑惑交织的神色,將手中那份记载著陆氏损伤颇重的情报递向身旁的杨定风。 “这倒未必。” 杨定风手中不停地盘玩著铁胆,眼中有精芒一闪而过,紧接著冷笑道:“依我看,倒像是黄家那条惯会在地里刨食的老土狗终於被他儿子拉上船了。” “他毕竟是在西山上討了数十年生活的人,地形地理都比我们熟悉些,有此收穫倒是不足为奇。” “可若是如此的话,咱们许了黄浩的那粒融光丹莫非真要给他不成?”杨定景的语气略显迟疑。 “这次族中送来的可是丹毒颇少的上品丹药……” “照给不误!” 杨定风思忖片刻,將手中铁胆用力砸在案上: “但要再加一个条件,把咱们手头剩余的饲兽香也交给他们,让他们父子继续搅起风浪,等到什么时候饲兽香用尽了,再把融光丹兑现出去。” “兄长此计甚妙。”杨定景听闻此言,脸上的犹豫之色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的笑容: “这融光丹就像是掛在驴子面前的饵食,让他们为了这颗丹药,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卖命。” “既然想通了,便去做吧。”杨定风冷哼一声: “有道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等这次陆氏驻守修士再撤回去养伤一些,我便去联络黑水涧那帮子劫修动手……” “虽说老祖宗只让咱们於此作为疑兵幌子,给矿区创造时机,但若能趁此良机引得陆氏精锐殆丧,咱们也正好给老祖宗送份大礼!” 第52章 黑水劫修 阵法底牌 夜色如墨,杨定风独自站在溡水县外的一处隱蔽的连接石洞中,手中铁胆摩擦的声响与洞外呼啸山风渐渐交织成一片肃杀之音。 “真是好得很吶。”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悬掛的那枚血色狼首令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冷笑: “你们黑水涧这些年可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连我带著血狼令亲自出马都请不动你们,莫非是要我家几位老祖宗出手再剿你们一次,才能让你们忆起我杨氏之威德么?” 杨定风的愤怒並不是毫无缘由,这处位於溡水县辖境西南的险峻山涧,表面是散修交易的灰色地带,实则是劫修组织黑水涧经营了数十年的巢穴。 而自从两日前他来到这黑水涧联络,一连两日间都只有些练气前期的嘍囉应付他,还从未曾见得此间主事之人出来商谈,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他极为愤懣不满。 而他所言及的那枚血色狼首令牌,本就是与此地极有渊源之物——此物乃当年杨氏筑基老祖对此处劫修围而不剿,凭藉武力威慑將其收为己用时所铸的信物,专用於號令这群见不得光的刀口舔血之徒。 “杨公子好大的气性,莫非是欺我寨中无人吗?” 沙哑嗓音突然从洞內深处传来,在十数个嘍囉的簇拥下,一道裹著黑袍的佝僂身影拄著白骨杖缓步踏出。 来人周身縈绕著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倒让向来自詡名家子弟的杨定风一时皱眉。 “你是何人?寨中王大当家如今何在,怎么不来亲自见我?” “哼,王大当家,杨公子是在找他吗?” 来人闻言冷笑,信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带血的头颅掷在杨定风脚下——却正是黑水涧原来的劫修头领,练气八层的王姓修士。 “自仇某人入伙后,这黑水涧已然易主,杨公子若有生意,倒不妨仔细和我谈谈……” 此人將『生意』二字说得极重,一语过后,便將黑袍的兜帽掀起,露出一张枯槁如鬼的苍老面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若是陆氏家族那位拜入玉剑崖的陆宸鸿在此,倒是或许能辨认出来,此人正是改修了邪道功法的仇老刀。 当年接连数次的血遁虽让他从这位玉剑崖真传的剑下逃得性命,却也让他元气大伤,从此面容枯槁如鬼不说,丹田处更是遭受重创,时至今日仍时不时地透出些暗红血气来。 眼见情况不对,杨定风虽面色不变,但原本閒著的左手暗中也摸上了自家储物袋——那里面放著杨氏几位筑基老祖所赐给他的保命之物。 “呵呵,杨公子倒是不必紧张,咱们以前不曾为敌,想必以后也同样不会……” 仇老刀浑身的血煞气息又重了几分,阴森的眼神中透出刻骨的恨意: “听下面的嘍囉报来,这次的生意是雇我们对霜月陆氏的某处庄园下手?” 杨定风眼中忽然精光一闪,试探询问道:“仇大头领似是与陆家有些旧日恩怨?” “旧日恩怨?”仇老刀突然仰天狂笑,震得洞府碎石簌簌: “若非修为不济,仇某恨不得先屠灭了他陆氏满门,再去寻那群玉剑崖剑修一个个地算帐。” 闻听玉剑崖的名讳,杨定风麵皮不由一抽,暗道此人是个疯子,但转念间却是想起了关於陆氏宗门修士陆宸鸿的些许情报,心中由此大定,抬手便拋出一个储物袋: “既如此,仇当家不妨先验验货。” 袋口微敞间,三百块下品灵石与数瓶丹药的灵气扑面而来。 仇老刀枯爪將其接过,脸色却是转而阴沉: “区区这点东西,就想让儿郎们卖命,杨氏莫不是拿我们当傻子使唤。” “杨某岂敢让仇大当家涉险。” 杨定风没有理会其人话语中索求更多財物的意味,而是先从怀中取出份准备已久的舆图徐徐展开: “近来探明的陆氏西山防务薄弱点都已经记载在此处了,而除此之外嘛……” 他指尖重重点在图上一处药园位置,语出试探:“还有那陆宸鸿家中不少兄弟子侄们近来的受伤轮换之情况。” 听闻“陆宸鸿”三字,仇老刀凹陷的眼眶里骤然迸出凶光。当年正是在此人的追逐之下,自己才不得不接连动用血遁之法以致损伤根基,数年来惶惶如丧家之犬,直至得了手中的邪宝白骨杖才终於有所好转。 如今这口怨气在他胸中已然积攒三年了,此刻终於等到了復仇契机。 “再加十张一阶上品的雷火符用以破阵。” 仇老刀白骨杖在地面敲出火星,一时狞笑:“老夫让你亲眼看著陆家小儿辈灰飞烟灭。” “仇大当家果然快人快语,既如此,此事杨某应下了!”杨定风一时抚掌大笑:“五日之內,所需符籙定当如数备齐。” …… 与此同时,陆氏西山最大的一处药园之中。 “清泉清河,这都等了好几日了,怎得半点动静都无?”鬚髮皆白地四伯陆宸茂揪断了今日地第三根白须,语气颇为纠结道: “是不是咱们戏演过头被看穿了,还是杨氏在此地根本没什么后手,咱们布下大网却一尾小鱼都没捕到?” 陆清泉闻言摇了摇头,举起手中把玩的玉瓶展示给后者: “不会的四伯,杨氏若真识破了咱们布局,岂会捨得將这上品丹药增给那黄浩?” “此丹我方才已然验过了,乃是一阶上品丹药中难得的佳品,杨氏炼丹房里也有造诣不浅的高人吶。” 陆清河听完他的论断,亦是微微頷首来劝: “四伯莫急,根据求仙阁的情报,自从数年前杨家筑基修士围剿们黑水涧以后,那边的劫掠事件不减反赠,想来应当是早被杨氏收服,这应当就是他家的后手之一了。” 他手中摺扇一合,语气颇为篤定:“若非如此,云松老祖也不会让我把这套天一玄水阵旗都带来压阵了。” 言及此处,陆清泉亦是缓缓补充道: “放心吧,不是咱们这里,便是此番宸诚叔带著清虎他们驻守的『善成农庄』,依我看杨氏之人估计只会比咱们更急,也就是这几日了。” 第53章 玄水阵旗 双方初战 恰恰在这个时候,园中药圃上方静静悬浮著的十余道符籙中,忽有三道在毫无徵兆地的情况下开始无风自燃起来。 “四哥,情况有变化了!” 负责今夜警戒任务的一名陆氏宸字辈修士立即警觉开口: “外围明面上设置的玄光示警符还没有动静,但是北侧暗置的子母警戒符已经被触发了……” “看样子是有人隱匿了气息法力,从某处悄然潜入了西山北麓,看人数似乎还不少。” 西山北麓,正是黄家铁杏山庄的所在,也是此番陆清泉等人有意稍加放鬆警戒,以引诱杨氏上鉤的位置。 陆宸茂闻言,神色立即一凛:“好啊,看来是鱼儿咬鉤了。” 他话音刚落,剩下的数张警戒符也纷纷开始燃烧飘散,这一次,陆氏眾人再无疑虑,他们数日来张网以待的对手今夜终於入瓮了。 隨著“轰”地一声巨响,陆氏药园以北某处突然迸发出无数的雷芒与电光,炽热的火焰也隨之汹涌而起,数张雷火符猛然同时爆发的强烈光芒瞬间將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森然的杀机清晰显现。 “是杨氏的人在以雷火符破除药园外围原本的三元归土阵!” 斗法经验还算老道的陆清泉立刻从雷芒焰光中分辨出了对手的破阵手段,神情却未见多少紧张之色——这原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果真是黑水涧的那帮劫修,看来情报无误,杨氏確实將他们招揽到麾下为己所用了。” 此次专门带著天一玄水阵旗赶来的陆清河面色冷峻,他来到院中早已竖立好的一桿水色阵旗下方,双手快速掐诀,將一道道灵光注入这杆阵旗之中。 天一玄水阵旗是陆氏云松老祖生平的得意之作,乃是一套集困阵、守阵功能为一体的二阶阵法,整套阵旗包含一桿主旗和五桿副旗。 在此之前,陆清河已经把其他阵旗分別埋设在药园的周遭各处了,只留手中这一桿主旗用来操控整个阵法。 片刻后,水色灵光骤然迸发,陆清河连同手中的天一玄水阵旗一同消失在眾人的视野之中,儼然是先借著少许玄妙遮蔽身形,蛰伏暗处伺机而动,准备等到合適时机再来全力调用阵法之力,一举定乾坤。 “诸位兄弟叔侄,过会儿清河將以老祖赐下的阵旗,將此番来犯之敌尽数困於阵內,但为了避免被他们提前察觉,以及应对来人可能的暗藏底牌,接下来咱们得先行抵御一番,为阵法发动创造时机。” 四伯陆宸茂以极快的语速再次强调了一番此战接下来的战术部署,院中的其他十五位陆氏修士在之前的数日里已经听过好几回了,当下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和、战意一时昂然。 …… 夜色裹挟著草木焦枯的气味漫过残破的阵幕,仇老刀拄著白骨杖站在阵幕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的三元归土阵前,言语中透著些许嘲讽: “怎么,贵兄弟二人此番竟不准备与我们一同前往?” “仇大当家说笑了。” 铁胆在手的杨定风用另一只手暗中按住了一旁跃跃欲试的杨定景,语气漠然: “陆氏此地的护山大阵在您杖下尚且不堪一击,我等技艺不精的小辈又何敢在此班门弄斧呢?” “我兄弟就在此处观大当家功成罢,若大当家不满意,我杨氏事后自然再有一笔灵石奉上。” 杨定风今日这般態度,倒並非是他转了性,不想亲眼目睹陆氏血流漂櫓的美妙场景,是此番从铁杏山庄一侧隱秘登山的他隱隱约约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倒不是因为陆家警戒疏漏,而是因为黄浩那个惯会捡便宜的混帐玩意儿居然至今都没有露面。 『就算这次没通知他,合作这么些年也早该明白我的路数了……』 『那败家子素来嗜宝如命,见到陆氏伤筋动骨时復被劫修登门,按他的尿性早该躥出来向我討油水了,如今怎么一丝踪跡都不见,难道是事到临头反被陆氏捉了去了?』 杨定风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面上却不露声色,更未將这份猜疑透给仇老刀等黑水涧修士。 毕竟在他眼中,黑水涧这群目无尊卑的劫修也不过是隨用隨扔的棋子——若能与陆氏拼个两败俱伤,也一样是无碍的。 “哼,既然杨公子有观战的雅兴,仇某人更不会强人所难,只是这次的战利品杨家也就不要妄想分润了。” 仇老道一声冷哼,浑身血煞气息浓重,凹陷的眼窝里更是闪出刻骨的仇恨: “儿郎们听令,跟我走,今夜咱们血洗陆氏西山——不封刀!” …… “来了!” 药园之中,陆氏修士正严阵以待,修为最高的四伯陆宸茂突然一声大喝。 陆清泉等人举目望去,只见庄园外二十来名来犯散修已然在视线尽头现出踪跡,下一刻,无数的风刃、火焰、雷光等低阶法术向著陆氏驻守的庄园大门处汹涌而来。 “陆氏儿郎,隨我御敌!” 隨著鬚髮微白的陆宸茂再一声大喝,早有准备的陆清泉等十六名陆氏修士顷刻间各展所能,有人驾驭法器抵挡,也有人施展法术对轰,还数位修士一上手就掏出了各色符籙,向著纷涌而来的“法术云”反制而去。 隨著“嗡”的一声,一尊青铜小钟自陆清泉手中升腾而起,灵光闪烁间迎风暴涨,化作一尊密布层叠山纹的青灰色巨钟,挡住了迎面而来的些许烈焰雷光。 初一交手,陆清泉便发觉,第一轮出手的劫修们虽然数量上略有优势,但从纯粹的修为角度来讲却並不是很高,他甚至还有余力帮衬了一下身旁的陆清岩。 没错,这个向来疏於歷练的陆氏第七代子弟也被其父陆宸茂亲自带上了战场,只是多给他置办了几件保命灵物而已。 第一轮远程交手试探,双方都只是掂量了一番对方的深浅,算是不分高低,来犯的劫修们毕竟是客场作战不敢久耗,旋即三三两两一组,开始掠身抵近抢攻,动用起法器符籙与驻守地陆氏修士近身缠斗。 局势霎时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一时间,围绕著陆氏药园的外墙与大门,各色符籙横飞而出、无数法器灵光亦是碰撞交织。 这个时候便能看出家族修士与劫修的区別来了,霜月陆氏的家族修士普遍修为稍高一些,也对更乐意对身边的同族修士加以护持,但纯粹的斗法经验却与来犯之敌尚有差距,仅有少数修士能在这样的战斗中游刃有余。 所幸陆氏此番是早有准备,参战修士尽数配发了护身法器与灵符,因此虽然屡屡有修士险象环生,但终究倒是一时无碍。 鬚髮微白的陆宸茂平日里脾气温和,实则却是陆氏族中“宸”字辈里斗法经验最为丰富的顶尖人物之一,数十年间坐镇各处的经歷早將他磨礪得杀伐果决. 此番动起手来这位四伯更是毫不容情,以练气八层的修为御使著一柄细长黑刀法器於战阵中来回纵横,逼得与之敌对的数名劫修手忙脚乱,不停后退连连。 “杀!” 陆宸茂大喝一声,身形突然在金光覆盖下膨胀一圈,周身除了练气八层的不俗法力外,更是忽地展露出了一身强大的气血和肉身横练功夫。 只见他足尖猛地蹬地一踏,脚下青砖应声爆裂,纵身飞掠向前的瞬间,黑刀法器也如墨龙出渊,將当面一名阴翳男子的铜环法器死死压制。而后右手握拳裹挟风雷之势猛然一击轰出! 拳锋未至,刚猛的气劲却已然压得对方鬚髮后扬。 那面相阴翳的劫修男子法力本就不及陆宸茂,手中法器又被当场压制,惊骇之间只能仓促於面前凝出一面金光护罩,却被四伯陆宸茂一拳轰开,而后沛然拳劲破空贯胸,於此人身上炸开碗口血洞,造就了今日的第一个杀伤。 “好,四哥好生威武!” 其余参战的陆氏修士眼中连连闪过钦佩之色,陆氏一方当即大受鼓舞,片刻之间竟將人数稍多於自身的来犯劫修压制住了,局势一时顺遂。 当此之时,见得己方局势不差,同样战斗经验丰富的陆清泉却是留了个心眼,直至现在都没有动用自身最趁手的含霜剑,只是维持著镇岳钟法器不断输入法力,一次次让两位围攻自己的劫修无功而返。 “好法器,此物合该归我所有。” 围攻陆清泉的两名练气中期劫修里,一名持斧的壮汉修士面露贪婪,於储物袋中摸出一张闪著血光的符籙贴在手中的中阶大斧法器之上,而后再度驾驭已然附上血光的手中法器向陆清泉飞旋斩去。 鐺!鐺! 两声金铁相击之音后,陆清泉觉察自身法力消耗陡然增大,原来是刚才斧上的血光已经藉机蔓延上了镇岳钟,引得后者灵光急速黯淡下来,消耗大增。 “呵,这是把我当成软柿子了……” 陆清泉一声轻笑,却仍未动用其他法器,只是右手似有意似无意地张开了几下,指尖数道青色烟气顿时向著两人周身笼罩而来。 “不好,此人会使毒!” 围攻陆清泉的两名劫修面色一时大变,却於生死之间展现出了非凡的战斗经验,不仅同时屏气飞退,其中一人更是祭出了一件蓝汪汪的水系法珠,在自己与陆清泉之间撑开了一道细软绵密的流动水幕。 但出乎那人预料的是,水幕遇到青色烟气,表面却没有展现出遇毒被蚀的样子。 反而是数根银针借著青色烟气的遮蔽於间不容髮之际透过水幕,忽地刺入他周身数处大穴。 “经验倒是確有几分,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陆清泉以法力激发手中一张金刀符將此人首级斩下,居然还有暇点评一二: “这么狭窄的地方还要担心我用毒吗?就算让眾人提前服下解药也会对同族修士有影响的……” 之所以用金刀符而不用含霜剑,倒不是陆清泉此番仍在留手,而是以练气中期修士的法力以及神识,同时御使镇岳钟和银光针两件法器就已经是极限了。 “好,泉小子好样的。” 四伯陆宸茂见状语气振奋,亦是准备故技重施,正再次仗著自身法体双修的优势击杀面前敌手,好方便自己抽身援护药园角落中已然彻底落於下风的长子陆清岩。 虽说是已经给长子置备了数件护体灵物傍身,但既然他这个做父亲的在此,自然也想更多地援护一二。 毕竟磨练这事嘛,恰到好处也就行了,总不能真看著自己亲子险象环生吧。 “不好,四伯快退!” 就在此时,原本带著阵旗藏身於药园中,正在酝酿阵法杀招的陆清河突然一声大喊,语气颇为惊恐。 就在他示警的剎那,药园间阴风骤起! 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自陆宸茂背后的暗处炸响,三具白骨骷髏自血光中探出利爪,空洞的眼窝中闪烁著血色的幽光。 “好胆!” 陆宸茂暴喝转身,持刃在手以黑刀化作墨龙横扫,却见漫天骨屑轰然炸开,裹著腥臭血雾蒙住视线。 “不好,四伯小心!” 刚刚赶到角落处对陆清岩施以援手的陆清泉此时也发现了局势不对,连声示警的同时,更將身侧镇岳灵钟祭出,青芒暴涨间向著四伯陆宸茂援护而去。 然而,镇岳钟的青光终究慢了一瞬——仇老刀的佝僂身影自白骨骷髏炸开的血雾中悄然浮现,手中一根白骨杖趁著陆宸茂招式用老之时机猛然向著其人脊背点去。 隨著“喀嚓”一声裂响。 陆宸茂周身流转的横练金光应声龟裂,其人也於院中被打得吐血横飞而出,正落在飞身赶来的陆清泉身前。 “霜月陆氏好大的名头……” 仇老刀一招得手便將此地修为最高的陆氏修士重创,仿佛数年鬱气尽皆舒展,於是枯槁面容顿时狞笑不止,一双凹陷的眼眶里亦是凶光大盛: “如今且先让老夫收些利息罢!” 此人沙哑笑声震天响: “这便是伤我根基的下场!” “ 第54章 西山激战 封灵锁元 仇老刀白骨杖重重顿地,身后阴影顿起涟漪,三名练气六层修为的劫修从中现身,却是此前与他一道隱匿起来的劫修好手。 其中一名山羊鬍劫修狞笑著站到了仇老刀身侧,轻抚腰间一块不起眼的黑色圆盘,一双三角眼中迸出精光。 “杨家那两个怂包公子哥虽不中用,但借出来的这宝贝倒是实在好用……” 此人似笑非笑地站到了仇老刀身侧,面眼中隱隱流露贪婪之色: “若非此物遮掩灵机,再配上大当家白骨棒神威,这法体双修的硬茬子还真是有些扎手。” “聒噪!”仇老刀凹陷的眼眶中寒芒闪过,面容更是一冷,似乎对此人之言有些不满: “废话少说,此地毕竟是陆氏经营已久,待久了说不得还有什么附属势力的援兵……” “儿郎们,速速动手了结此战,迟则生变!” 一言说罢,仇老刀白骨杖裹挟阴风再度暴起,直扑踉蹌起身的陆宸茂。 这位陆家四伯虽强提真气欲祭刀相抗,奈何此前一击已然让他陷入炼体硬功暂时被破、经脉间真气逆冲乱涌的窘境,此刻竟是连掐诀的指节都难以屈伸。 “清泉护著你四伯先退!其他人都莫要吝惜法器符籙了,还有余力的都来搭把手!” 开口之人乃是此前闭关突破到练气后期的原平安镇镇守陆宸泰,他此番破关而出后便被安排到了西山药园协防,原本只是作为陆宸茂的辅佐,没想到此刻却不得不跟眼前这个练气九层的劫修高手对上。 一声沉喝之中,这位刚刚突破到练气后期的陆氏修士强提真气、踏前数步,所御使的赤红色飞剑裹挟离火炎光后发先至,在陆清泉含霜剑剑光的协助下,勉强架住了那根阴气森森的白骨杖。 “大家稳住,咱们这边声势这么大,宸诚和清虎估计已经在驰援路上了!” 陆宸泰一面奔走呼喝以维持士气,一面强提法力连续抵挡了仇老刀数次衝击,面色愈发难看。 『此前情报中,黑水涧可没有这等好手,眼下可有些麻烦了……』 仇老刀与陆宸泰战作一团的剎那,与此人一同现身的三名精锐劫修也纷纷各寻对手,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標,就是此刻吐血不止、身形摇摇欲坠的陆宸茂以及勉强赶到他身侧的陆清泉。 “錚——” 錚然的剑鸣声中,陆清泉亦是运转起浑身法力,他身侧流转著凛冽寒气的含霜剑霎时化作丈长的水色剑光,於间不容髮之际格挡向迎面袭击他们叔侄二人的数件法器。 鏘!鏘! 含霜剑化作的丈许水色剑光如蛟龙摆尾先是將一柄淬毒飞刀劈得倒卷而回,而后剑势顺势下压震再度盪开了刺向陆宸茂心口的幽寒长枪法器。 此三件法器灵光颤动间,最后一名劫修所驾驭的乌黑骨钉已破空袭至,却是方才那位留著山羊鬍的劫修以袖掩手暗中祭起的杀招。 失了先机的陆清泉再度咬牙祭出身侧悬著的青铜小钟。 这次却没有將其化作巨钟护体,而是將其催动得如陀螺般急旋而出,以其附带的沛然反震之力將那乌黑骨钉原路崩回! 鐺! 钟鸣震耳欲聋间,硬生生逼得山羊鬍劫修原本的持刀前扑之势骤止,而后身形狼狈侧滚。 一番爭斗下来,陆清泉喉间腥甜翻涌,面上也不由一白,此刻同时催两件法器以一临三应对三名同阶修士的围攻,压力和消耗自然不可与方才时分同日而语。 但凭藉此番全力一搏爭取到的几息时间,他终於是等来了后方其他陆氏修士的援手,已然扯著此刻重伤吐血的陆宸茂纵身飞退而回。 陆清泉连忙吞下数粒丹药回復法力,一面轻捏剑诀继续御剑参战,一面皱眉传音道: “清河,阵法怎么还没发动,到底还需要多长时间?” “再有五分之一刻钟即可妥当,此番杨氏兄弟没有入阵,似乎正是在外面干扰阵法运转!” 陆清河此刻的声音中也带著难耐的焦急,似乎正在竭尽全力发动那套老祖传下的阵旗。 而在眾人没有留意到的地底位置,天一玄水阵旗所附带的盈盈水光正逐渐蔓延封锁整个药园。 陆清泉闻言稍稍心安,此刻,虽然仇老刀一出手就偷袭重伤了陆宸茂,但是念在陆宸泰暂时还能拖住此人,局势还算没有脱离掌控。 虽说此番状况频出,但若是平心而论,陆氏此前的调兵遣將绝对称不上有失水准。 无论是给参战修士尽数配发护身法器和灵符,还是让粗通阵法的陆清河携带整套阵旗以做压轴,这般配置在练气层面的爭斗中已属极高的规格。 更何况此番西山上陆氏是两面张网,在此处药园与善成农庄两处位置双线设伏,本也有相互支援的效果,以现在情况来看,陆宸诚和陆清虎两位练气后期的修士应该也已经在驰援之中了。 此番唯一未曾料到的变数,便是仇老刀此人的修为实力。 以此寮目前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和战力而言,即便拋开他手中的白骨杖和借用的掩灵盘,其人仍要比情报中那位黑水涧练气八层的王大当家强横数倍不止! “此人实力如此之强,当日居然轻易便败在了十九叔的剑锋之下,更被逼得接连施展血遁才勉强逃得性命?” 陆清泉略作思忖,心中第一次对自己自家那位十九叔的修为手段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以他当初在紫偃山秘境中混跡的见闻,此刻已然隱约从眉目中辨认出了这位黑水涧新任大当家的跟脚——正是当年被陆宸鸿剑败追杀的黑道修士仇老刀。 “终於成了!” 就在此时,陆清河嘶哑的嗓音骤然穿透战团。 “天一玄水,封灵锁元!” 话音未落,七十二道水色灵纹自药园地下涌动而出,而后相互交织成密不透风的淡蓝色光幕,瞬息间便將整个庄园笼罩。 数名反应快的劫修面色骤变,接连发动符籙术法试图扰动光幕的形成,却又一时如同泥牛入海,顷刻间被阵法消弭於无形。 第55章 玄水三变 旧仇新怨 “装神弄鬼!” 仇老刀见状亦是心头大惊,却借著厉喝一声强压心头惊悸,而后一拍丹田位置,周身血煞之气再度轰然暴涨。 此人一抬手中白骨杖,其顶端顿时血光大盛,与淡蓝色光幕接触时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然而那淡蓝色光幕却仿佛不息的流水般层层叠涌,被消融位置转眼又生出新的灵光,恍若江潮般无穷无尽。 “天一玄水,变阵其一,月洒寒江!” 隨著掌控此间阵法的陆清河继续操纵加持,此前已然笼罩整座庄园的淡蓝色光幕上陡然垂下层层灵光,犹如道道烟波浩渺的水雾云烟,向著此地每一位陆氏修士的周身流转而去。 灵光及体,陆清泉只感觉如饮甘霖,此前略有枯涸的经脉如逢春水涌入,这一战中消耗的法力开始渐渐恢復,顿时精神一振。 而天一玄水阵的此变化一出,受益最大的竟还不是陆清泉,而是此前颓势尽显,即便是手段尽出也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仇老刀攻势的陆宸泰。 有回覆法力之功的灵雾附上身躯的剎那,这位陆氏新晋的练气后期修士鬚髮皆张,再度挺剑前逼,以自身飞剑法器干扰仇老刀的试图破阵的举动。 “伤我族人,焉能让你这般离去,给我把命留下罢!” 陆宸泰一声怒叱,赤色剑锋所向之处,白骨杖顶端喷薄而出的血光顿时一黯。 “该死,偏偏是这节骨眼上!” 仇老刀大为光火,却不得不停下此前对蓝色水幕的侵蚀,重新与陆宸泰缠斗起来。 “天一玄水,变阵其二,水利万物!” 就在此时,操纵阵法越发熟悉的陆清河並指抹过阵旗,清越的嗓音继续响起,声音中已然没了刚才的焦急之感,可听在此地眾多劫修之耳,却不啻於惊雷炸响。 下一瞬,陆氏眾多修士周身流转的水雾云烟再度扩散,兼有逐渐凝实护身之变化,於眾人身上渐渐凝形成一层流动的灵水之甲。 与此同时,玄水阵纹流转间,在场陆氏修士身上的法力波动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增幅,其中以尤以修习水、木两系功法者最为显著。 此阵除却恢復法力和加持护体灵光的功效外,竟然还能临时增益提升阵中修士的法力层次! 顿时,陆氏修士人人欢欣鼓舞、士气如虹,而陷入此阵中的剩余近二十位劫修却各个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强弱之势,在此刻再度逆转。 “该死,咱们此番被杨家人坑了,再不拼命就谁都走不了了。” 仇老刀目呲尽裂,先行震开临体的赤红飞剑,而后於嘶吼间从黑袍下祭出一张气息诡异的斑驳血符。 符纸迎风即燃,化作层层猩红血网交织如囚笼,硬生生地將陆宸泰连人带飞剑一併暂时困入其中。 此人一招得手,也並不追击,反而是枯爪如电突然抓向身侧的山羊鬍劫修的后颈。 “大当家!你……” 那山羊鬍修士一声惨呼未及出口,脖颈便发出“咔嚓”脆响,便被人直接扭断脖颈,而后浑身精血自七窍喷涌而出,尽数化作血雾没入仇老刀掌中。 “起!” 得了精血加持,仇老刀狞笑將此人残尸一把甩开,浑身法力气息竟又有暴涨抬升之势,而后白骨杖再度出手。 “今日便让老夫看看,陆家小儿留不留得住我!” 话音未落,白骨杖得了此人精血法力加持后凶威大炽,先前侵蚀阵幕的血光煞气再度涌现,其势甚至更强三分。 “嗤——” 这一次,血光煞气触及阵幕的剎那,淡蓝色光幕顿时泛起大量涟漪波痕,流水般灵光新生弥补的速度渐渐有所不及,被血光蚀出些许黯淡薄弱之处。 “不对,这仇老刀状態有异。” 陆清泉目光骤凝,死死盯住那道黑袍身影,似是有所发觉。 “藉助那山羊鬍劫修的一身精血,此人法力虽是越发强横,但久战之下每次催动法器,周身气机皆会有少许逸散外泄,这分明是旧伤未愈之象!” 念及此处,陆清泉眸中寒星骤亮,左手抖腕甩出数道一阶赤炎符,而后右手在袖中寒芒连闪,十几道泛著幽蓝微光的飞针当即借著赤炎法术的灵光为遮掩,暗中穿梭向仇老刀气海、膻中等数处要害大穴。 仇老刀亦是斗法经验丰富之人,见状心神一凛,急拍腰间储物袋,一件形如黄铜戒尺的防御法器被祭出,带起阵阵宝光挡在其人身前,“鐺鐺”数声將诸多飞针尽数挡开。 “果然如此!” 陆清泉见状不惊反喜,嘴角微扬,仇老刀以戒尺横栏飞针的剎那,丹田处暗红血气一闪而过,周身气机也因此进一步逸散些许,分明是法力催逼过甚牵动旧伤的缘故。 “清河,天一玄水阵的加持还能再强些吗?” 陆清泉眸光环视一圈,发现此刻园中陆氏修士已然尽占上风,於是对著陆清河暗中传音道。 “可以,在现在的基础上,阵旗尚能演化第三重变阵,但最多只能帮你维繫三击之力,你要做什么?”陆清河急声回应。 “无妨,三击足矣。” 陆清泉没有答覆这位族兄的问题,而是像自己幼时第一次学剑那样並指扣住了含霜剑的剑柄,眸中战意如炽。 此刻陆氏眾修中,法体双修的陆宸茂重伤在身,新晋练气七层的陆宸泰又被血色符籙暂时困住,而没了这两名练气后期的高手后,此时庄园之中就属他陆清泉练气六层的修为为最高了! 更何况,即便不提此时局势正需要有人阻截仇老刀之事,能以练气六层的境界在二阶阵法的加持下与后期高手短暂交手,对陆清泉体悟练气后期境界、未来突破境界桎梏而言,也同样是难得的机缘。 “天一玄水,变阵其三,碧海潮生!” 陆清河掐诀的指节泛白,声音微微发颤。 原本笼罩庄园的水雾云烟突然开始集中倒卷,万千灵气涓流化作灵气漩涡悬於陆清泉百会穴三寸之上,宛若缩小版的天河倒悬。 二阶阵法本为筑基层次,即便在陆清河的操纵下玄妙未能尽显,但此刻加持之下,陆清泉的周身法力气势也节节攀升,已然短暂跨过门槛,达到了练气后期的范畴。 陆清泉脚尖轻点青砖,足底涌泉穴隱隱有银芒流转,身形忽如弦月倒掛掠过面前挡路的数名劫修,手中含霜剑一时应势长吟。 “纵月遁法?!” 仇老刀浑浊的眼瞳骤然收缩,先行认出了陆清泉足底隱现的银芒,手中聚力破阵的白骨杖竟因惊怒而微微颤抖:“老二修行的遁法,怎会落在你这小辈手中!” 第56章 五雷制敌 因果循环 陆清泉闻言这才心头雪亮,心知此獠大概与自己先前在黑市外所斩的那名练气中期体修颇有关係,杀意一时更盛。 含霜剑应念錚鸣,天蓝剑光如瀑倾泻,在天一玄水阵旗的加持下凛冽之势更胜往昔,剑锋直至仇老刀丹田要害。 “小辈安敢如此!” 仇老刀见状更是大怒,却不敢动用正在侵蚀阵幕的白骨杖,只好再度祭出那件黄铜戒尺,以图稍作抵挡。 黄铜戒尺迎风暴涨,尺面上层层的土黄色宝光亦是不断亮起,却又在蓝色剑光的摧残下不断破碎,在一声声瓷器崩裂般的声音后,戒尺表面已然满是裂痕。 仇老刀见状眼角一阵抽搐,他此前半生所积累的法器都已经在同陆宸鸿的那一战中消耗殆尽,如今这件中品防御法器还是他从黑水涧前任大当家处得来的战利品,今日却是眼见又保不住了。 片刻后,剑尺相交,这件在黑水涧劫修中赫赫有名的中品法器,终是在陆清泉的剑光下寸寸崩解,化作破碎的铜片四处纷落。 不过此时仍在尝试破阵的仇老刀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一件法器的存亡了。 因为眼前这个面容同昔日陆宸鸿有七分相似的持剑少年藉助阵法之力一剑破尺后,又带著冷冽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挥出了第二剑。 这一次,仇老刀浑身再无防御法器可用,只好枯爪急拍腰间储物袋,颇为肉疼的从中掏出了一张边缘泛著血渍的暗金符籙,却是张一阶上品的“玄金护体符”。 符籙迎风自燃,暗金色护体灵光一时大作,竟在此人身前凝成了三寸厚的玄金光罩——一阶上品符籙,在仇老刀这个练气后期高手的神识掌控下发挥出了最大的威力。 而下一刻,剑光再至! 錚! 第二道剑光撞上光罩,金铁交鸣声震得眾人耳膜生疼。符籙所化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却终究是堪堪扛住了这一剑。 这一剑后,天一玄水阵所聚集在陆清泉头顶上的灵气漩涡已经只剩薄薄一层,陆清泉握剑的虎口已然不堪重负、隱隱崩裂渗血——阵法虽能將他的修为暂时提升,但这般战斗对他的消耗也同样很大。 陆清泉抬眼望去,仇老刀正全力掐诀催动白骨杖,阵旗所化的淡蓝色光幕涟漪如沸——若让此獠破阵遁走,这一战陆氏即便將其余劫修全部斩杀,也一样失去了最大的战果。 “最后一剑,须得想办法一举而竟全功!” 这一次,陆清泉没有再持剑於手,而是右手虚握,神识连结飞剑,將阵法所凝聚的灵气全部注入身侧含霜剑之中,但不知为何,竟將自身原本练气六层的法力保留了些许下来,隱而不发、以作余力。 含霜剑骤然迸发霎那,陆清泉头顶仅存的灵气漩涡也轰然崩散,下一瞬,此剑器化作一道天蓝惊虹贯空而出。 正在全力掌控阵法的陆清河面色不由一白,因为这一剑的威势,比起方才陆清泉的第二剑来说还要差了不少。 “哈哈,小儿技穷了。” 此时仇老刀手持白骨杖已经几乎要在阵幕上洞开破洞了,见得陆清泉剑势转弱,不由大喜过望,於是猛喷一口精血到了玄金光罩上,令后者再度稳住。 下一刻,剑虹如飞星般掠空而过,却又在距玄金光罩三寸处陡然折转。 仇老刀此前的狂笑顿时凝固在脸上——那道看似稍有衰微的天蓝剑光,竟在轻轻划过玄金光罩的防御后精准斩入了此前暂时困住陆宸泰的血色牢笼边缘! 符籙所化的血色牢笼应声龟裂,原本正与之较劲的陆宸泰顿觉浑身一轻。 这位曾经的平安镇守何等老辣,手中赤色飞剑当即含愤化作火凤贯出,这剑锋所指同样並非仇老刀,而是直刺阵幕缺口处白骨杖所发出的侵蚀血光!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竖子安敢!” 赤色飞剑五行属火,兼带阳刚之意,自然比陆清泉的含霜剑更为克制这阴邪血光,当即在仇老刀惊怒交加的吼声与陆清泉得意的畅笑声中,如沸汤泼雪般將那侵蚀阵法的阴秽血光几乎消融殆尽! “不——!” 充满不甘的嘶吼声中,仇老刀佝僂身躯突然如充气般鼓胀少许。 这位成名多年的劫修行事甚为狠辣果决,眼见破阵无望竟立即弃了白骨杖,身形裹挟著残余血煞之气直扑陆清泉而来: “黄口小儿屡屡坏事,便陪我仇某人一同共赴黄泉罢!” 两名陆氏修士刚斩落敌手,眼见此景当即掐诀施援,两道低阶符籙灵光乍现,另有一柄飞刀法器接踵而至。 但那仇老刀却是浑然不顾,任凭自己护身的灵光被法术法器打得层层削薄,一双发红的枯目锁住陆清泉身影,让自己充气鼓胀的肉身越发靠近其人。 “哼,早就防著你这一手呢。” 陆清泉面色严肃,心中却並不慌张,他此前第三剑时保存些许法力就是为了防备此人狗急跳墙,於是双手法诀陡变,再度祭起了镇岳灵钟。 镇岳巨钟当空飞过,而后轰然倒扣,青铜钟壁將此人彻底困在钟內的同时,此钟內壁上赫然还有一张紫色小符正隱隱闪烁起雷芒电光——正是三年前十九叔陆宸瞻所赠的那张小五雷符! “轰隆隆!” 镇岳钟內雷光骤亮,五道紫电轰然爆发,至阳至刚的暴烈雷火瞬间撕碎仇老刀身上残余的些许护体灵光,其人尚未来得及掐诀自爆,鼓胀如球的肉身便如破革袋般被雷电肆虐而过,就连些许炸出的血雾也一併被雷火焚成了青烟。 片刻后,雷过声消,此时莫说是仇老刀此时已然化作焦炭残烟,就连镇岳灵钟这件法器的內壁上都被炸出了不少焦黑的痕跡。 “用十九叔赠的小五雷符了结他昔日剑下的漏网之鱼,倒也算是替了结了一桩因果。” 残存劫修见首领都已然伏诛,顿时面如土色,手中法器噹啷坠地,束手就辅。 就在此时,外围突然传来清越剑鸣——陆宸诚带著善成农庄的援军堪堪赶到,却是没有捞到丝毫出手的机会。。 第57章 战后扫尾 永业灵契 次日清晨,西山药园静室內檀香裊裊。 当陆宸茂体內最后一缕逆行的真气在银针引导下归入经脉正途,陆清泉亦是手腕轻抖,停下了那套近年来越发得心应手的“青囊九针”急症调理之法,而后將那些浸染过药液的银针放入锦盒中仔细收好。 此时床榻上,四伯陆宸茂原本青灰的面色终於泛出些许红润,肉身横炼功法被破带来的反噬歷经一夜的调理总算被压制下来,只是其人眉宇间仍凝著化不开的倦意,一时疲態尽显。 “四伯,此番你体內的真气逆行、经脉淤塞之症都已然无碍了,剩下的就是静养调理以恢復气血精元。” 陆清泉一面起身一面拂去额角细汗,温言叮嘱道: “这一两个月內千万莫要妄动真气,平素的肉身炼体之法也须先停上一段时日,我稍后把药单开给清岩,西山处没有的,便让他去族中青蘅庐处调来。” “泉儿且放心便是。” 陆宸茂此时也在其子陆清岩的帮助下撑著床榻缓缓坐直了身躯,声音嘶哑道: “你所言我哪有不从之理,这一两个月我定会安心歇养,倒是此番又辛苦泉儿了,连日劳累,不如回去早些歇息。” 陆清泉微微摇头表示不必在意,而后缓步退出静室,將此地留给了陆宸茂和陆清岩这对父子。 “此番多亏清泉了,我送送你。” 一旁徐徐起身的陆清岩亦是整夜未曾闔眼,將其人送出小院后,终是朝著陆清泉深深地施了一礼。 “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陆清泉见状稍感意外,连忙扶臂制止了这位族兄,趁著临別前的时机又向其认真交代了一番关於四伯伤势需得小心注意的细节。 经歷昨日与劫修的一场血战,又恰逢其父负伤之后,陆清泉发觉这位族兄身上隱隱有了些许变化,往昔浮躁之气消减了不少,再不似往日那般性情。 『不过到底只是一时之变,还是果真从此作风大改,就唯有待日后方能真正知晓了。』 陆清泉摇了摇头,並未过多纠结此事,而是匆匆行过药园小径,於一处幽僻的储药石室里寻到了正在商议事务的陆清河与陆宸泰二人。 作为前夜之战的收尾举动,此前陆宸诚已经率领著从善成农庄赶来的陆氏援军前去清缴黑水涧劫修的老巢了,鑑於此战中彼处修士几乎算是倾巢而出且又全军覆没,想来这收尾之战应当不会有何波折。 而既然大伯陆宸诚不在,四伯陆宸茂又受了伤,那当下药园中的事务便全由仍旧留守的陆宸泰、陆清河、陆清泉这叔侄三人共同商议定夺了。 此战之前,陆氏眾修就已经將这处药园中的灵药几乎全部提前採摘完毕了,此时此刻,储药石室中到处都瀰漫著灵药散发出的芬芳气息。 见得陆清泉匆匆赶来,陆宸泰这位长辈率先开口: “清泉你来得正好,先把东西取了,另有几件事还需跟你们二人商议。” 陆宸泰轻轻屈指一弹,两个储物袋便应声落在了陆清泉的面前,此时储物袋上原本的血跡已然清洗乾净了,但封口处的禁制却依然十分完好,显然没有被人动过任何手脚。 “此番仇老刀的储物袋已经毁在你的小五雷符之下了,这两个倒是完好无损,皆是归你个人的战利品。” 陆清泉定眼瞧了瞧,凭藉修士强大的记忆力辨认出两物来歷,这两个储物袋的原主人,一个是被他用银针封脉,復又以金刀符斩杀的那名劫修,另一个则是精血耗尽、死在了仇老刀手上的山羊鬍劫修。 “我和宸泰叔商议过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件法器也都归你,其中以仇老刀那根白骨杖品质为最佳,还有那山羊劫修腰间的掩灵盘也是杨氏炼製的难得精品……” 陆清河摺扇轻点东南霜月湖方向,出言补充道: “不过这几件法器或是沾染魔道邪气,或是存了些损伤裂痕,已经和其他缴获法器一同送往霜月湖炼器堂祛邪和修补了,待你回族中时,记得去寻清雅取回。” 陆清泉闻言,脑中浮现起当日陆清雅斜倚青石栏杆逗弄指尖灵火的场景,略一頷首,旋即目光转向案上信笺,开口说起正事: “方才宸泰叔父提及,需咱们三人商议的是何事?” 陆清河手中摺扇“唰”地收拢,面露严肃之色:“首要便是铁杏山庄黄家父子的处置。” 此前因为黄家少主黄浩协助杨定风二人投放饲兽香之事,黄家连他在內的全部三名修士都已经被陆氏提前控制,如今正关押在西山某处密室之中。 “黄浩相助杨氏,借饲兽香引妖兽损伤咱们族中数处药圃,连累许多本族子弟也因此受伤,此子当废修为、断灵脉,而后再悬首示眾以儆效尤!” 陆清泉思忖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丝毫没有因为事后黄浩的俯首配合就真的对其人手下留情。 毕竟背叛这种事情,有一便会有二,何况其人对陆氏成见早生,若是轻轻放过此人,则因此受伤的陆氏子弟何辜? “至於其父黄承业和另一个黄家修士嘛……” 陆清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份陆氏刑堂子弟的审讯录,在两人面前摊开: “刑堂子弟审问得知,这二人两年前便已知晓黄浩和杨氏有所瓜葛,却依旧心存侥倖,以至於险些酿成大错,依我看,即便尽数斩杀也並无不可……” 言及此处,陆清泉轻轻嘆息一声,话锋一转: “但是念及黄氏往昔数代人侍奉我陆氏还算颇为尽心的情分上,加之这二人確实仅知黄浩与杨氏有所往来,却不清楚其人所作所为,便暂时饶他们一命,废除其修为圈禁至死好了。” 陆宸泰和陆清河闻言对视一眼,皆是微微頷首——倒不是他们也认可留黄承业二人一命,而是陆清泉所言处理方式也在他们二人认可的范围之中。 “既如此,此后黄家的家业如何处理?”陆清河试探性地出声询问道。 第58章 东港局势 清洲来信 族叔陆宸泰考虑片刻后,復又皱眉言道: “黄氏修士皆是行差踏错在先,其下场实乃咎由自取,但其家传灵田仍受与我族先祖所签的永田灵契庇佑,此时无论收归族產还是交由其他家族打理,只怕皆有附庸小族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所谓永田灵契,是指陆氏先祖百年前为了僱佣散修开垦灵田而在势力范围推行的一种特殊契约。 手持此契约的散修可於陆氏境內未开发的山地荒原间自由开垦灵田,而其开垦出的灵田虽所有权仍归属陆氏,却须按灵契交由散修及其后人租赁耕种,只需按年向陆氏缴纳一定比例的灵谷作为地租即可。 “当年灵契確有约定,若垦荒者血脉未绝,则灵田须以三百年为限永续传承。” 此事陆清河倒是早有腹稿,当即將摺扇一展,坦言道: “但可以扶持黄家的凡人旁支过继主脉,再將灵田按常价反租於陆氏,待契满再行收回,如此既不违道心誓约,又能暂稳附属家族人心。” 黄家之事就此议定,几人正准备继续商討其他善后事宜,窗外忽有传讯符破空而至,滴溜溜地飘落到陆宸泰的面前。 陆宸泰接过此符一看,顿时哑然失笑,儼然是心情大好,忙不迭地將此符交予二人传阅。 “此前药园之前,杨氏的两个小辈跑的倒是挺快,没被宸诚逮到,谁料想此二人竟颇为贪心,也赶去了黑水涧欲要趁机捡漏,偏巧却被先行赶到的清虎撞了个正著。” 陆清泉接过符籙细看,亦是嘴角微扬: “清虎独战二人,不但將他们於黑水涧中的所得尽数夺回,更是断其法器,碎其护身玉珏,逼得杨定风保命底牌尽出后,才元气大伤地带著其弟逃出生天——这般伤势,够他们臥床养个三年五载了。” 霜月陆氏与青竹杨氏百年宿敌,对其家中各代菁华子弟大都瞭然於胸。 这两人中,杨定景倒是没什么出奇之处。 但那个经常把玩一双铁胆的杨定风却也是四十岁前就修炼到了练气后期的人物,近日经此一伤后,若无其他机缘,只怕六十岁前便再也修炼不到练气圆满,基本可以算是筑基无望了。 “依我看,倒未必是杨定风其人贪心作祟。” 掌握著求仙阁这个额外消息渠道的陆清河显然知晓更多內幕,摇头笑道: “相传此人素来是被杨氏的筑基老贼杨元志放在身边亲自教养的,向来目空一切,连他家家主嫡子杨定岳都並不放在眼里。 “他既如此行径,说不得是前几日在黑水涧受了什么闷气,又赶上自家主持的阴谋受挫,所以存心报復以泄私愤罢了。” “可若是如此说来,那筑基老贼杨元志老贼会不会做出什么额外的报復举动来?” 陆清泉眉头微蹙——身为药师,他比旁人更清楚自家两位筑基老祖的身体状况,若真是由此引发筑基大战,对陆氏来说只怕是得不偿失。 “这事倒是应当无碍,清泉,你且观此文,这是昨日你帮四哥诊治之时族长从飞阁小筑遣人送来西山的一些情报。” 陆宸泰从案上取过一枚青色玉简,郑重递给陆清泉。 “前日里咱们谋算杨家之时,族长就已经暗中请了曹氏姻亲的援手以作震慑,如今曹氏二爷曹仲康所乘的灵舟就正停在了溡水之中,杨家若没有提前唤来外援,多半不会轻启筑基修士层面的战端……” 陆清泉闻听此言,心中不由稍安,暗道还是十四叔经验老道,曹氏姻亲之助力也颇为恰当,於是復定下心来又与二人议定了几桩西山琐事。 待到此时,陆清泉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身侧的陆清河。 “对了,说起曹家二爷,前些年东港的筑基修士不是轮番上阵隨玄音宗围剿黄泉教据点吗,此事最终结果如何?” 陆清泉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復又想起了自己归家途中曾经遇到的那个紫裙少女,若说此人是黄泉教弟子,那多半便应该是从东港之地偷偷潜渡至此的。 “此事其实早已收尾了,只是咱们家近些年来都在跟杨氏较力,东港县处的情报脉络颇有些不足,直至前些时日,才从拜入玄音宗的清洲那里得到了些许消息。” 陆清河摺扇轻展,压低嗓音为其解惑道: “玄音宗一上来便出动了两位紫府长老,还请出了门內一件四阶法宝『天心琴』作为压阵,原以为能將其一举荡平,谁料想结果却颇不如意。” “除了刚开始打了黄泉教一个措手不及,得以重创其教中一位紫府邪修外,后续的追剿居然屡出波折,直至玄音宗又从门內调遣了其他援军,才堪堪將对方逼出了东港地界,算是不知所踪……” 陆清泉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面色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无他,实在是这位族兄此一席话中的信息量太大了。 首先就是彼辈黄泉邪修的实力此前被大大低估了,如今他们既然能让玄音宗这等卫国首屈一指的大宗门都险些栽了跟头,这些所谓的『黄泉教残部』恐怕比许多人想像中要可怕得多。 其次,陆清河所言的『措手不及』四字也让陆清泉有些莫名的联想。 若是此前河中袭击蒲氏商船的紫裙女子当真是黄泉教出身,那他们应当早就做好了面对『五宗两家』联手、或者说至少是玄音宗与炼器蒲氏两大势力联手围剿的准备,如何还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念及此处蹊蹺,陆清泉心中难免多了一些猜测。 『莫非此女其实並非是黄泉教中的弟子,而此前商船一事也並非对炼器蒲家的挑衅,反而是祸水东引之计……』 陆清泉眉间微蹙露出些沉思之色,正待思忖其中蹊蹺,却见陆清河已然揉著眉心起身,面上难掩疲態。 这位主管情报的陆氏子弟从昨日操纵阵法时算起,到今日也已经许多个时辰没有合眼了。 “此前大战在即,倒险些忘了此事……” 他指尖灵光微闪,从储物袋內隔空摄出封信笺递来,笺面灵力封口处写就的“十二兄亲启”五个字在些许灵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娟秀。 “这是清洲此前通过玄音宗的渠道寄回族中的,托我转交给你。” 第59章 三年之约 修行进境 “清洲的信?莫非是从玄音宗山门而来的?” 陆清泉不由一愣。 “非也非也,清洲这丫头虽入了玄音宗外门,但鑑於如今紫偃山秘境引得各派爭相探掘,她这些年来仍隨接引她的那位同门师姐驻留坊市,协理些秘境外的物资往来事务。” 陆清河一面轻揉眉心,一面以信掩口打个哈欠,將自家小妹近年来情形简略述过之后,继而补充道: “这丫头在给我的家信里也提及了一番你的事,好像是说你们数位相熟的道友之间有个什么『三年重聚』的口头之约……” 陆清河神色轻鬆,有些打盹,显然是没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而陆清泉闻听此言后,则確实是驀地忆起了一桩旧约,於是连忙伸手將此信笺收下。 想当年,自紫偃山坊市回归霜月湖祖地前夕,他与陆清洲、张氏兄弟一同为狄七送行之时,確实曾口头相约数年后的重聚之事。 只不过,当日虽非戏言,但考虑到修士的闭关、探险往往耗时日久,且眾人即將天各一方,所以莫说是陆清泉和狄七了,即便是被陆清泉引荐给陆宸鸿后仍然留驻坊市的张云彬、张雨鸣兄弟二人恐怕也没有將此事当真。 没想到,反而是当日恰逢其会的陆清洲主动提及了此事。 『没想到这小丫头明明入了宗门,却还和当年一样在紫偃山坊市处盘桓……』 陆清泉指腹摩挲著信笺边缘,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既如此,想必她与十九叔及张氏兄弟间也是常有往来走动,想起此约就不足为奇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几人有没有联繫上七哥儿,他如今才是真正的居无定所。』 念及此处,陆清泉心中不免想起了当年狄七的援手之义以及他和陆清洲之间的往来渊源。 在霜月陆氏清字辈的诸多子弟中,陆清洲虽然因为在家中修行时得到的资源短人一截,对祖地难免生出几分若即若离的疏离感,但经歷紫偃山坊市中数载的相互照应后,其人与陆清泉的关係倒是颇为亲近。 甚至当年陆清泉於坊市中初踏药师修行之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可以算是由这位族妹重新手把手引进门的。 …… 辞別陆清河与陆宸泰,陆清泉並未急於拆阅信笺,反而是將这封素色信封拢入袖中,而后缓步踱回了自己在药园中的临时居所。 未及多想,在推开竹扉的剎那,连日积压的疲惫感便如潮水般阵阵袭来。此时的陆清泉浑身法力虽已完全恢復,但其精神上的疲惫却是无可避免地达到了顶点。 药园参战时的刀光剑影、替四伯疏通经脉耗损的心神、还有方才议事时衡利弊的思虑,此刻皆化作无边倦意压上陆清泉眉宇心头,连他此前用药师手法给自己施加的『醒神针』都有些压制不住。 不过到了此时,诸事皆毕,他倒也不用再设法强行提振精神了。 於是隨意地並指在门扉上划下一道最为简单的禁制后,陆清泉便褪去外袍於床榻上倒头而眠,倒与寻常凡间少年累极而眠的情態並无二致。 待他再度睁眼,竹窗间漏进的月光已转为晨曦,显然已经过去了八、九个时辰之多了。 一时酣然大寐卸去周身重担,陆清泉只觉神完气足,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似乎连自己练气六层的修为进境都稍稍有些提升。 於是他连忙从床榻间翻身而起,神识沉入眉心祖窍,此时八卦玉盘虚影周边的金篆银文果然又出现了少许的变化。 【进境顺遂:修习水属功法根基圆融,气血如潮无有暗伤,若闭门苦修七载,则练气七层可期(破境之机五五之数)。】 【如需进一步鑑定,需凝聚月华精粹,温养灵盘;或投入下品灵石五百。】 …… “果然,苦修突破练气七层的时限变成七年了,相当於稍有顿悟,又抵了一二年苦功。” 陆清泉屈指掐算,眸中精光乍现。 当年坊市间旧伤未愈时,玉盘推演突破练气七层之机尚需十五载;归族后借霜月湖灵脉之利,先缩至十三载;待沉疴尽去肉身气血圆融,又降至十载。 到了今日,即便是算上此前突破后又於平安镇苦修的一年光景,自己也仅需八年便可突破到练气后期,与当初早不可同日而语。 盘算片刻,陆清泉面容稍露喜色,待神识再次扫过腰间储物袋,那颗得自黄浩的融光丹已落於掌心。 若是再算上此物以及族中供给的其它丹药助力,他赶在三十五岁前突破练气后期之事足可再添两成把握。 这个进度预期对於勉强中品灵根陆清泉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要知道,即便是溡水县中公认天赋最佳的县中翘楚陆清虎和杨定岳,也分別是在三十七和三十五岁才將修为突破到练气后期的。 “可惜啊,此进境也只在溡水县这一隅之地论论长短高低了,若跟五宗两家的核心真传们相比较,那暂时还差了不少。” 念及此处,陆清泉陡然冷静了下来。 五宗两家上层天才们的修行进度从自家十九叔身上便可见一斑,要知道陆宸鸿可是在族中待到十二岁后才拜入的玉剑崖,结果如今才四十岁出头便已经修炼到练气九层了。 这其中虽有十九叔其人极其契合玉剑崖剑修功法的缘故,但也能体现出这等卫国顶尖大宗弟子与区区溡水县中筑基家族间的偌大差距。 终究,宗门弟子手握上乘功法,每月的月例灵石不知抵得上族中多久供给,更有不少筑基、紫府师长乃至金丹高人亲自指点关窍,这才能做到代代金丹不绝,反观自己,全凭八卦玉盘鑑定推演之功和自家苦修,能得此进境已属颇为不易。 “不过嘛,五宗两家之间亦有高低之分,玉剑崖本就是其中顶尖,我若是能在三十五岁之前突破到练气七层,至少在阳夏郡中还是能有一席之地的,毕竟长青门这些年可也颇有青黄不接之相。” 陆清泉忽而自信一笑,暗道自己有些过於急功近利了。 要知道他从激活这八卦玉盘至今,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年,却已然从一个被毒伤拖累的落魄修士成长到足以和县中同辈俊杰相较量的地步,又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至於將来之事嘛,仙途如此浩渺,乾坤犹未可知也……” 第60章 玄音机缘 烟霞法器 “至於將来之事嘛,仙途浩渺,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梳理完自家修行进境,陆清泉指节轻叩桌案数声,这才郑重从袖中取出了陆清洲用玄音宗渠道寄回族中的那封素色信笺。 『修行无岁月,不知不觉竟已归家三载了……』 陆清泉沉吟片刻,展信之前便已然有了决定。 他当年折返霜月湖,固然有三分是念家心切欲归族修行的缘故,但更有七分是忌惮身怀八卦玉盘的匹夫怀璧之罪,担心在坊市喧囂之地被来往频繁的筑基高人瞧出跟脚。 所以当日甚至连那初露玄妙的八卦玉盘来歷都未及深究打探,毒伤一愈便赶紧寻机遁离了紫偃山周边。 但事到如今,他既已在家中两位筑基老祖座前近距离地安然走过几遭,却丝毫没被发觉,便说明此物在筑基修士面前的隱秘性倒是应当无虞,因此也不必再如惊弓之鸟。 毕竟紫偃山秘境之中空间紊乱唯练气修士可安然踏足,所以坊市之地平素来往的高人一般也就到筑基修士这个层级,眼下只要不过分招摇,当不至惊动紫府高人垂眸探查。 “既如此,即便没有此番重聚之事,倒也该適时去走一趟看看了。” 陆清泉以一缕神识触及八卦玉盘,恍惚间又想起了自己当初在秘境中初得此物,却有眼无珠只是將之当作护心镜的经歷。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我当日离去之前,因著烈阳宫取走镇敕灵玉之举动,紫偃山方圆百里的灵气变化便愈发剧烈,各派也隨之加大了探索力度……” “如今三载光阴倏忽而过,坊市里流转的秘境情报传闻怕都已经换了不知多少遍了,其中说不得便有与八卦玉盘类似的异宝记载。” 念及此处,陆清泉不禁以指腹轻按眉心位置。 这三年来,此宝虽助他屡破难关,但始终如雾里看难窥全貌,若能拿到坊市中某些的新情报,说不得就能寻到解开此宝来歷的线索,洞悉此物的更多玄妙之处。 “不过嘛,如今练气六层的修为跟各派精英比终究浅薄了些,打探消息倒是无妨,却须得给自己先立规矩。” “此番只入坊市,绝不可擅进秘境,纵使来日要探,也须待练气九层再作打算。否则若折在秘境里,便是徒劳为他人作嫁衣,诸般念想反成了空。” 一念既定,陆清泉再不犹豫,並指轻启信笺上的灵封,陆清洲其人熟悉的娟秀字跡一时跃然纸上。 片刻后,陆清泉神情复杂地放下了手中的信笺,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之胆大真是一如往昔,这般要紧事竟连她亲兄长陆清河都瞒得滴水不漏……” 原来,陆清洲在信中所言之事並非单单一件,而是共有两桩。 其一,自然是陆清河转述过的眾人三年重聚之事,只是在信中道明了更多详情,言及张氏兄弟如今为十九叔效劳颇为得力,隨时等候陆清泉光临小聚,而狄七其人则是依旧杳无音讯。 至於这第二桩嘛,则是附了份笔跡工整的脉案纪要,言明若是陆清泉能参透此症,玄音宗门下便有一桩不俗机缘相赠,只是具体情由和病患身份她在信中难以透露,须得待十二兄赶往坊市后当面详谈。 “观其脉象,分明只是个练气初期的幼童,此事却连清河都要瞒著,看来这幼童的身份颇不简单。” 陆清泉屈指轻叩案沿,灵力在虚空勾出几道脉象变化,只觉得这症状实在颇为奇怪。 初看时似是简单的灵力衝突之相,细观之却更似某种先天不足,而且这种先天不足似乎还並非是一成不变的。 “谁家的先天不足之症还能反覆无常时时变化的,也怪不得玄音宗这般背景都无从下手……” 陆清泉將脉案反覆推敲,虽未参透其中关窍,心下却多少还有些信心,这些年倚仗八卦玉盘推演药方,他已然见过太多次此物的玄妙之处。 无论是怎样的疑难杂症,此宝总能助他寻得解法,最次的结果也不过是开出些以他造诣而言无法完成的药散配伍。 而既然此番病患很可能有玄音宗背景,这些似乎便不是问题了,只要能鑑定出病患癥结所在,想来自有高阶药师愿意为之代劳。 “这小丫头倒是给我出了道难题。” 陆清泉摩挲著信笺边缘,心中权衡不定,玄音宗许诺的机缘固然诱人,却也要避免宗门高人察觉自己身怀异宝並小心提防沾染病患身上的其它因果。 思忖片刻后,他终是轻叩案沿:“罢了,索性三年期限已至,正好先去坊市面谈再做计较。” 主意既定,陆清泉復又拿起信笺一观,信末还附了玄音宗一艘飞舟灵船的行程——这位族妹体贴提及,一月后恰有玄音宗灵舟途经溡水县,持信中所附玉符即可登舟往返,省去跋涉之苦。 “倒还有月余时日……” 陆清泉將玉符收入储物袋,心道正好可以看看青竹杨氏接下来的动向,並先向族中告假——他这个平安镇副镇守虽然只是副的,但总也不好不告而別。 “嗯,正好此番族中给药园之战开出的赏格也可以一併领了,紫偃山坊市中的消息情报可是向来贵得很吶……” ………… 数日后,族中炼器阁处。 陆清泉从身著鹅黄杏子衫的妙龄少女手中结果了一件黑色圆盘法器,面露惊喜: “此物竟然这么快就修补好了。” “嗯,这掩灵盘的炼製之法看著颇为有趣,我便先尝试修补了此物,至於那白骨杖估计十二兄你就要多等些时日了,此物虽是兽骨所炼,但沾染魔道秘法,处理起来实在费时费力。” 陆清雅將当日山羊鬍劫修所用的掩灵盘递给陆清泉后,竟然稍有些依依不捨之意。 “对了清雅,族中可有什么烟霞法器的炼製之法吗?” 陆清泉微微頷首,忽然灵机一动发问道。 此前药园那一战虽胜,却也让他隱约发觉了自家药师克敌手段的一些局限之处。 首要就是密集环境的混战中容易投鼠忌器,除了在法器上淬毒之外,烟气药散等常用的施毒之术皆有束手束脚之感,唯恐误伤同族修士。 不然以陆清泉如今已然接近一阶上品的药师造诣,那一战理当更加轻鬆自如才是。 毕竟他此前在平安镇修炼的这两年中,可是又按著灵霄老祖昔年的药典,配置出了两种对练气后期修士来说都颇为棘手的云烟瘴毒。 “若是能將之炼製成收放自如的烟霞法器,我的自保手段还能再上一个台阶。”陆清泉心中暗自忖度。 虽然此行是乘坐玄音宗飞舟往来,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第61章 五罗轻烟伞 玄砂淬玉葫 “烟霞法器?” 身著鹅黄杏子衫的陆清雅闻言一愣,旋即迎著陆清泉有所期冀的目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莫说咱们族中现成的炼器典籍中没有相关的炼製法门,便是歷代炼器师的留下的手札记载里,也鲜少提及此类法器的踪跡……” 陆清泉闻言轻嘆,这般结果虽亦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仍不免令他露出些失望之色。 霜月陆氏的族內传承中,丹道与药道两脉相对而言根基更为深厚,不仅传承体系完备、脉络清晰,其上限也可以直抵二阶之境,相当於筑基层级。 相较之下,陆氏炼器一脉的传承则稍显式微——虽说也留存有数套完整的一阶炼器传承,但涉及到二阶灵器层面便只有少数的零散炼製图谱了,相当於传承有缺。 这也是为什么,昔日陆清泉求购防御法器之时,会选择直接去族中库房而非炼器阁。 “不过我既然说是少有,此物便並非全无线索,只是十二兄得先容我想想……” 陆清雅指尖轻轻点著下巴停顿片刻,似是在艰难翻找记忆: “似乎是某本古籍中有所记载,说是几百年前长青门作风尚好之时,其门中有一位紫府真人素与我族相善,而其人仗之纵横阳夏郡的成名之物便是件三阶烟罗之宝,其名好像唤作『五罗青烟伞』……” 听到这里,陆清泉已然是兴致索然,莫说陆清雅提及的是数百年前的旧事,单是“长青门”三个字便足以让他断了念想。 不过,陆清雅这位陆氏新晋的天才炼器师似乎並未察觉到陆清泉的想法变化,仍旧在自顾自地敘述著: “传闻此伞一经展开,內藏的五行五色之云烟便能化作罗网,一时遮天蔽日,无论防守自保还是困敌杀伐皆在一念之间,颇具神妙之处。” “不过这等三阶玄器,恐怕举咱们全族之力也难以炼製……十二哥怎突然对此上心?” 说到这里,陆清雅的语气也终於透出了一丝落寞,身为陆氏年轻一辈中炼器天赋最好之人,对於自家的残缺炼器传承也颇有几分无奈。 虽说十四叔已经在尽力为自己留意了,但二阶传承,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获得的。 “我哪里是要炼製什么三阶玄器?”陆清泉摆手苦笑,对眼前这个族妹的思维跳脱程度颇感无奈:“不过是想寻个法子,让药师手段在混战中少些顾忌罢了。” 修真界中,修士所用飞剑等物的品阶规制与其修为息息相关,如陆清泉这般练气修士,平素能驾驭的都是一阶法器,而陆氏熙明老祖和杨氏的杨元志等筑基修士,想要所用趁手,便得是二阶灵器了。 至於名为玄器的三阶之宝,通常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紫府高人方能持有一二,那里是区区陆清泉眼下可以企及。 陆清泉摇了摇头,旋即將自己药园激战时的窘迫细细道来,直言在混战中颇有束手束脚之意。 而后他屈指轻弹腰间储物袋,两支晶莹剔透的青玉小瓶便应声落入掌中,瓶口处泛著少许密封禁制的灵光。 这两支小瓶中装的便是他此前配置出的两种云烟瘴毒。 其中左瓶隱隱泛著青红两色,乃是他参照此前秘境所中之毒症逆推炼製的『寒沸散』; 而右瓶透过瓶璧隱约可见青烟翻涌,名为『五味烟瘴』的毒散便封存其中,此毒嗅之便可逐渐滯涩灵力,是经由此前黑市斗法中他所用之毒改良得来。 陆清雅见状,一双杏眼倏地睁大,纤指抓著衣衫下摆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她望了望青玉瓶里翻涌的毒瘴,又偷瞄了眼自家十二兄还算清俊的侧顏,一时不敢置信,暗道自己这位十二兄明明看著文质彬彬的,怎么储物袋里尽藏著这些教人脊背发凉的玩意儿。 少顷,少女总算稳了稳心神,磕磕绊绊地言道:“十、十二兄……” “你若只是想用这些物事来对付劫修的话,倒也不必非得寻觅烟霞之宝的炼製法门……” “哦?” 陆清泉连忙哭笑不得地將两只玉瓶收起,一时来了兴致——他此前也並非有意嚇唬旁人,只是想向这位在族中声名渐起的炼器师族妹討个主意罢了。 回到自己所擅长的专业领域,陆清雅其人便从容了些许,赶忙饮了一口茶水压惊,隨后为陆清泉认真剖析道: “我这里有一长一短两策,短策是將毒物封入霹雳子等物当中,这样爆开时范围便能控个七七八八,虽非根治之法,但可也稍解十二兄的疑难。” 陆清泉闻言,微微頷首,用这短策虽然仍会有些束手束脚,但总比此前一筹莫展要好一些,至不济,自己也可以隔空將之掷入敌手密集之处。 “至於长策嘛,还需要等兄长的修为和药道造诣再高些……十二兄可知晓当年灵霄老祖的那件隨身二阶灵器『玄砂淬玉葫』?” 陆清雅眸光扫过阁中桌案上的一张残缺图谱,语速不自觉地加快: “此物虽不及烟霞之宝华美,却是灵霄老祖药毒造诣的集大成之作……” “炼製此宝所需的玄砂,乃是老祖採集百种毒物的精粹预先炼製而成。再请炼器高手將其炼入二阶灵葫之中,据说此宝催动时,万千玄砂便如星河倾泻,最是克制筑基修士的护体灵光。” “只不过嘛……” 言及此处,陆清雅似是微微有些心虚,以至於声音渐低: “玄砂等物以十二兄將来的造诣想必是能成的,但是阳夏本郡仅有的二阶灵葫出產之地现在还握在青竹杨氏手里呢,想来还得劳烦十二兄去外郡寻一寻……” 陆清泉闻言眸光微动,心下恍然——此宝估计也是陆清雅为她自己突破二阶炼器师造诣而准备的“试炼之器”。 小丫头三番五次提及灵霄老祖炼器旧事,固然是在帮他拿主意,但也存了些借他搜寻灵材为自家炼器水准铺路之意。 不过陆清泉对此自然也不在意,只要这丫头將来能保证炼製的成功率,本也是各取所需、两相便宜之事。 第62章 齐氏子弟 玄音飞舟 陆清泉思忖片刻,一时眉峰微蹙。 “如此说来,老祖当年炼製灵葫的宝材也是从外郡求购而来?” 话音未落,陆清泉自己先觉出不妥——灵霄老祖鼎盛时期之时,杨氏虽已然迁居溡水县,却还未能染指元青竹林半分。 “十二兄这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陆清雅掩唇轻笑,坦言道: “彼时元青竹林可还姓齐呢,那时元竹齐氏与我族数载一联姻,拿此物做齐氏嫡女嫁妆或求取陆氏女子的聘礼之时可还不少呢。” “不过十二兄倒也不用太急,若是眼下便要应急,先寻个寻常的一阶葫芦来炼製件简化法器便是了,玄砂淬玉葫这等二阶灵器之事本也是要徐徐图之的。” 她话音未落,便见得陆清泉神色怔忪地呆立在当场。 “十二兄?” 陆清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刚要开口相询,却见这位族兄忽的从腰间储物袋中掏出个一个黑黝黝的酒葫芦。 这葫芦卖相实在不佳,不仅葫芦身上布了些烟燻火燎之色,就连葫芦口都残留了著些许琥珀色的酒渍,在窗欞投进的天光下一时泛著莫名光泽。 “说到葫芦,清雅且看看此物……” 陆清泉屈指轻弹葫芦肚,金石相击般的清越声惊得陆清雅霍然起身。 少女炼器师此时再也顾不上忌惮这位族兄身上的些许毒物,而是素手如电般夺过此酒葫后,便连番对著窗欞反覆端详起来,还时不时地指尖轻弹,以各类鉴灵手法点出寸寸灵光渗入此物黑黢黢的外皮。 片刻后,在二人惊愕注视下,酒葫芦看似粗陋的焦黑外皮下,竟真的隱隱透出许多道如春藤復甦般的青纹脉络,在陆清雅的真气映照下显出些生机盎然的翠色。 “这……这这、元空葫芦?当真是二阶的元空葫芦……” 陆清雅指尖发颤,险些捧不住这意外之喜,一时想不到自己计划中本需要许多年才能寻到的二阶葫芦灵材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后退一步,定定地看著陆清泉,很是自觉地压低了嗓音: “十二兄,我知晓了,之前失踪的杨定雨与杨定欣原来当真折在咱们家手中了,如此一来便都说得通了,枉我还以为是那杨家老贼胡乱攀诬的……” “你且告诉十四叔,此事我虽是偶然得知,但必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再外传的……” 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陆清雅很是幽怨地看了陆清泉一眼,似乎在埋怨这等秘辛为何现在就要透露给她。 她即便是有炼製玄砂淬玉葫的潜力,那也还得等上许多年呢。 陆清泉闻言顿觉一阵头大,连忙屈指轻敲陆清雅额头,且不禁用上了些灵力,震得这位族妹额头的珠一时微颤。 可不敢让她这样胡说下去。 “莫要胡思乱想,此物是齐家故人相赠,再敢编排些有的没的,小心十四叔罚你……” 言及此处,陆清泉也是一时悵然,耳畔驀地响起狄七当年赠葫时的言语。 『七哥儿……狄七……齐……齐狄?』 他思忖片刻,一时苦笑摇头,暗道原来如此。 两人相识后狄七的多年援手,自己中毒后的极力护持、以及他偶然提及家中情景时的眉间萧瑟,此刻都在陆清泉脑海里连成了线。 哦,对了,还有他曾经言及的陆氏家族氛围之事。 “难怪七哥儿总说此物跟著他委屈了。” 当年狄七赠葫时眉间萧瑟,原是准备將这故族遗物重新託付於陆氏子弟——百年前齐氏与陆氏互为姻亲的旧谊,终究在这酒葫芦里稍稍续上了几分因果。 『如此说来,坊市中那位『吴老九』多半也是友非敌……』 陆清泉捏著眉心缓缓想到,但旋即又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毕竟齐氏衰落后,齐家各支诸多子弟也纷纷星流云散、奔赴各方,那『吴老九』不一定就与狄七所处同一支。 “不过那吴老九既然是做的东港灵药生意,大可拜託清洲从玄音宗那边探听一二,说不得便能有七哥儿的音信和更多齐氏族人的消息……” 陆清泉重新从族妹手中取过葫芦,暗道此次旬月后的紫偃山坊市之行,如今又要添了些新的由头了。 “那个……十二兄……” 陆清雅捂著微红额角,眼神却目不转睛地盯著陆清泉手中,而后试探性地商议道: “我刚想起来,其实我爹的收藏里好像还有一只一阶紫藤葫,不如我帮你把此物兑出来,只要你肯將这二阶元空葫芦暂借我琢磨一段时日便可……” …… 浩渺大江,自卫国西南方向的群山万壑间浩浩汤汤而来,又在其因此成名的阳夏郡溡水县中稍稍改道,向著正东的鷺江郡东港方向蜿蜒倾泻而去,江水流经之处,肥沃原野何止万里。 旬日后,溡水之上某处公用渡口云靄翻涌。 一艘掛著卫国玄音宗旗帜,长约百丈、宽三十余丈的飞舟灵船挟著天际云气缓缓降落在溡水之上,百丈船身一时碾碎江面薄雾,青底雪纹的玄音秀色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此舟船自玄音宗所属的鷺江郡而来,以卫国王室和紫偃山秘境所在的濮阳郡为目的地,途中於阳夏郡暂泊半日,略作修整。 甲板上,不少乘坐灵船日久无聊的船上修士正在凭栏远眺,一见飞舟落於江面,旋即按捺不住,三三两两驾驭著各种飞行法器向外散风,似是要暂扫舟车劳顿下的鬱郁之气。 借著各色法器暂且飞离的灵光遮掩,已经为此已经筹备了月余时间的陆清泉手持信物,腰间悬著个紫皮葫芦悄然登船。 “不愧是可敌筑基修士的二阶灵舟,跟此舟一比,蒲元杰那只运货的小船简直就是个破漏舢板……” 陆清泉紧绷的肩膀稍稍鬆弛,此番既是要乘坐玄音宗飞舟,自然要验明身份所以不能易容。 於是他恭敬地將陆清洲信中所附玉符双手递予飞舟上一位颇为貌美的练气女使,旋即被引导到了一间客房內暂时落脚。 『此番倒是清净,渡口处没见到什么杨家人,不然纵使玄音宗当面,恐怕也得闹將起来,平白惹些麻烦。』 陆清泉对此颇为满意,拜谢过引路修士后便要合上门扉。 “陆道友还请自便,舟行期间若需灵膳,摇铃即可。” 身著月白襦裙的练气境的女修並非是真正的玄音宗门人,因此对来往仙客颇为礼敬,回眸浅笑道: “只是道友今日莫要入定太深,半日后启程之前,將有玄音宗的道友在主舱与诸位仙客会面,万勿误了时辰。” 第63章 船上风波 灵石收穫 陆清泉闻言会意頷首,眸底掠过一丝瞭然。 所谓会面不过是明面说辞,內里终究是玄音宗要再行核验登船之人身份。 虽说登船时已验看过信物玉符,但此船既为玄音宗所属,启程前借会面结交之事令主事者与登船乘客观面相识,避免被宵小之辈藉助信物登船,確也是宗门行事的周全之处。 『既如此,眼下这半日空閒,倒正合用来消磨储物袋禁制。』 陆清泉盘坐客房蒲团,自袖中取出那枚得自山羊鬍劫修的储物袋。 此前他於家中盘桓的一月功夫里,已然將得自另一劫修的储物袋禁制破开,並获得了价值三四十块灵石的一应財物了。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那山羊鬍劫修的修为和神识都更强一些的缘故,陆清泉几次尝试下来依然差了一点,正好趁著今日这个时机继续。 而就在陆清泉继续运使真气以消磨储物袋上的法力禁制之际,此飞舟上的一位练气九层的玄音宗执事也正在自己的座舱內大发雷霆。 “东港曹氏和碧船周氏去岁曾因水运线路的爭夺大打出手,近来关係颇为不睦,哪个不晓事的把它们座舱调到一块去的?不怕咱们玄音宗麾下势力在灵舟上闹將起来有失顏面吗,马上给我想办法!” 被训斥的年轻女修见状颇为委屈地解释道:“是孙长老吩咐的,说曹家围剿黄泉宗出力甚多,若有甲等舱空出便予他们......” 说著说著,此女声音渐弱:“所以今日甲三舱道友於阳夏郡离船之后,弟子便按例安排曹家公子入住,实在不知隔壁住著周氏父女……” 魏执事一听孙长老之名顿时语塞,也露出些愁苦之色,此人可是灵舟上唯一一名筑基女修,脾气也颇为古怪,他可不愿意因为此等琐事去打扰此人清修。 “魏执事容稟,趁著曹家公子与周氏之人尚未会面,此事尚有缓和之机。” 此前接待陆清泉的那名女修原本正捧著新写的仙客名录垂首立於座舱远端,见得两位玄音宗修士爭吵,犹豫再三后才將手中之物举过头顶,恭敬地开口言道: “恰逢阳夏郡登船的仙客中,有一位出身霜月陆氏的道友被安排在乙六客舱,若將此事告知那位曹公子,以两家联姻之交情,或许他本人会主动搬去陆公子隔壁也说不定……” 那位看著四十多岁的魏执事闻言眼前一亮,当即喝令那位此前被训斥的玄音宗女修道: “愣著作甚,还不快去告诉曹公子,就说霜月陆氏有位道友刚刚登船,正居乙六舱清修,问问他可需將相邻的乙五舱收拾出来供他所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魏执事一言说罢,似乎犹自不放心,於是自己也起身整理衣襟。 “罢了,趁著两家还未私下碰面,我便去拜访一番周道友吧,算是堵他一堵……” 身为这艘二阶飞舟的外门迎送执事,魏如松行事自有章程。 曹周二家虽仅为附属筑基家族,在玄音宗这等庞然大物面前自是不足为道,但若任其在他辖下灵舟闹出乱子,那位喜怒无常的孙长老怪罪下来,自己这执事之位怕是难保。 “哎,一家是助剿得力、得了某位长老青眼的新贵,一家是族中有四位筑基的东港大族,倒把我魏某人架在此处了……” …… 乙六舱內,陆清泉此刻尚不知晓隔壁客舱已换了新客,如今还沉浸在打开储物袋的喜悦之中。 那山羊鬍劫修的储物袋中,单单下品灵石就有一百块余块,对於寻常练气六层修士来说也是一笔不俗的財產。 更何况,这储物袋中除了灵石,居然还有不少的炼器材料和几件下品法器,算上灵石后的总价值已经超过了两百块,让陆清泉一下子又富裕了一截。 “传闻中那位黑水涧的前任王姓当家修为不甚高明,入伙后全靠是个野路子炼器师才慢慢坐稳了交椅,这山羊鬍劫修不会就是平素替他採买材料兼销赃的吧。” 陆清泉嘖嘖一笑,並不在意这些財物的来路,反正他已经在赶往紫偃山坊市的路上了,不愁没有出售门路。 “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了,不如且去主舱看看……” 陆清泉对著铜镜稍整仪容,在他的想法中,若能通过陆清洲这一层关係与玄音宗部分潜力修士交好,无论对他个人还是整个霜月陆氏都有著莫大好处。 毕竟陆氏跟长青门的关係说到底颇为尷尬,若是哪天明明压过了青竹杨氏却又引得长青门忌惮针对,事有不谐之时,玄音宗控制下的东港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就在陆清泉推门而出剎那,相邻客舱的雕门扉也同时被推开,廊道上长明的灯火中映出个身著素衣的青年身影。 陆清泉抬眼一看,虽不认得来者何人,却也对其人腰间玉佩上的云纹颇为熟悉。 “可是霜月陆氏的十二郎当面?”素衣青年眉眼含笑,拱手施礼时腰间玉佩轻晃: “早听家父言及,陆氏青蘅庐出了位道途远大的药道新秀,今日得见果然风采不凡,东港曹氏曹明远有礼了。” 陆清泉闻言即明——虽曹氏不似陆氏一般以字辈入子弟之名,但其族中翘楚的辈分根脚陆清泉自然也是早有耳闻。 眼前这位曹明远,正是曹氏新晋筑基修士曹仲康膝下的嫡长子,同样也是一位比自己稍长两岁的练气六层修士。 念及此处,陆清泉稍稍醒悟,想必此人之所以对初次见面的自己这般友善,除了两大家族的关係之外,估计也有其父曹仲康筑基时得了七叔公遮掩之助的缘故。 於是陆清泉从容还礼:“世兄和仲康前辈谬讚了,清泉不过粗通药理,怎当得起如此抬爱……曹世兄此番是专程在此候我?” “正是。”曹明远笑容不减: “方才听灵舟女使提及世弟登舟,於是便特意搬来相邻客舱,魏执事如今正在主舱召集眾人,不如你我同行?” “求之不得。”陆清泉赶忙侧身让出通路,继而轻笑道: “既是平辈论交,明远兄唤我清泉便好,初次乘这玄音宗飞舟,正要向明远兄请教一二。” 第64章 飞舟赌斗 內门荐书 陆清泉与曹明远並肩徐行於飞舟廊道之间,暗自喟嘆玄音宗此等大派不愧是底蕴渊深手笔恢弘。 不止先前所居客舱颇为寧静雅致,连区区一条廊道亦是设计得颇具匠心,明明壁灯廊柱等物取材皆是质地非凡,铺陈於区区方寸之间却仅是光晕柔和,而毫无喧宾夺主之意,可谓处处奢贵却又不显浮华。 “明远兄久居东港,此来紫偃山坊市莫非是要为仲康前辈打理些彼处產业?”陆清泉指尖拂过某处廊灯丝罩,状似隨意。 曹明远闻言不以为意,一时摇头轻笑: “家父筑基不过区区数载,安能这么快在濮阳郡置下產业?不过是代他老人家赴一位昔日旧交的筑基小庆,顺便带几个族中子弟见见世面罢了。” “那位前辈年长家父数载春秋,本是绝了筑基念想的道途蹉跎之人,没想到近来却在秘境中寻到了些机缘,从五宗处换得了筑基灵物一举筑基功成,当真时也命也。” 言及此处,这位出身东港曹氏的公子语气中也难免稍露些许羡艷之意。 陆清泉旋即恍然,自各大宗门加速对紫偃山秘境的开拓后,所出各类赏格亦是增加了不少,其间参与者虽多有死伤,然亦有不少人趁机得逢机缘,一举突破,想来曹仲康这位友人亦是如此。 二人边寒暄边走,方行至飞舟某处转角位置,忽见得一个十五六岁的鹅黄襦裙少女踉蹌奔来,云鬢微散,一见曹明远便似找到主心骨一般,急切倾诉道: “明远哥哥!景哥儿听人说你换去了甲字舱,便嚷嚷著带我去寻你见见世面,结果没找到你反而是迎面撞上了周氏的周清樱,被其人三言两语便激得要上论剑台,现在已经各自去准备了……” “论剑台?” 原本还言笑晏晏的曹明远闻言面色骤变。 “是生死斗还是寻常赌斗,船上轮值的玄音宗修士为何没有阻拦?” “是赌斗……”少女纤指绞著袖角急道: “有位玄音宗外门的师姐本欲劝阻,谁料那周清樱扬手取出了一份內门荐函,明言此行便是为拜入玄音宗门墙的,让那位师姐念在將来的同门之谊份上莫要拦阻她的私事……” 曹明远闻得此言,没有理会自家小妹提及的內门荐函之事,反而是因为“赌斗”二字微微鬆了口气,神色一时稍缓。 似这等专司长途航行的二阶灵舟上,自然设有供低阶修士切磋较技的论剑台,且台上定然铭刻了相应的防护阵法。 既是赌斗,便意味著防护阵法开启,比斗双方皆多了一层保障,虽仍然免不了皮肉之苦,但因此闹出人命的概率却可以大大降低。 而同时,论剑台赌斗也意味著这场衝突是在玄音宗的规矩范畴之內进行的切磋,算不得对此地东道主的挑衅,自是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虽如此,还是有些胡闹了……” 曹明远一时扶额蹙眉,倒是也没问那位族弟压上赌斗的赌注是何物,而是先侧身对著陆清泉稍一拱手: “让清泉见笑了,本还想先为清泉引荐一番玄音宗的执事,但眼下这般情景,可否劳清泉与我们同行?” 如他先前所言,曹氏此行是为参加筑基小庆而去的,自然不会有族中药师隨行,而此前玄音宗修士既因周家拿出的內门荐书而未阻拦赌斗之事,他便须得 曹氏此行是去参加有人出门没带药师,而船上的玄音宗修士既然能因为內门荐函而放弃阻拦两个小辈赌斗,他无论如何也得往坏的方向多做些打算。 所以这个时候,一位立场亲近的姻亲药师就显得比较关键了。 “明远兄言重了,此乃应有之义,此番我也正想见识一番玄音宗的论剑台是何光景。”陆清泉面色依旧,直接頷首应下了此事。 三人当即折返疾行,绕过连廊后,设置於飞舟甲板上的论剑台便已赫然在目。 此时高台上四周的防护阵法已然开启,明黄色的阵纹华光將高台笼得严严实实,四周还围著十多名修士,或窃窃私语,或抱臂冷笑。 而此时,两三个看著有些熟悉的船上女使则站在论剑台一侧,使攥著传讯玉符进退两难。 陆清泉抬眸先打量了一番台上斗法,见台上一男一女暂时旗鼓相当,便先不动声色地挪步至靠近几个船上女使的一侧,运使法力暗中细听几人言谈。 “魏执事和苏师姐都没有回信吗,此前可是他们定下的,儘量莫让这两家起衝突……” “没有,魏执事此前去了周家的船舱后没多久,就將甲字舱的隔音禁制打开了,眼下这情况自然联繫不上。” “苏师姐也不过是外门弟子,刚才既被那周家少女落了面子,眼下如何好出来理事?” “依我看,咱们也不用这般在意,毕竟只是赌斗而非生死斗,也不是两家领头之人,孙长老和魏执事就算知道了可能也未必在意,权且当做有人切磋较技,一切如常不好吗……” 几人私语纷紜间显然未顾得上施展隔音之法,所以陆清泉只是站定一会,便已將此事的情况缘由听了个七七八八。 『似乎是那船上的魏执事此前曾试图避免曹周两家衝突,甚至为此还亲自去了碧船周氏的船舱拜访,来减少曾经搬到过甲字舱的曹明远与周氏领头之人的碰面机会。』 再结合先前那位曹家姑娘所言,陆清泉便猜出了事情全貌。 『看来是曹明远这边无碍,反而是闻讯来寻曹明远的那位『景哥』和外出的周清樱撞了个正著,三两两语刺激之下便相约上了论剑台。』 既然大致辨清了情况,他此时不免暗暗鬆了一口气,看来此事只是那周氏少女一手主导,而並非玄音宗之人有意促成或者针对。 念及此处,陆清泉也不由暗自哂笑,此前在族中听闻长青门各种阴私传闻实在是太多了,以至於在其他宗门的飞舟上见到类似事情都会不由自主地谨慎起来。 於是,稍稍放鬆下来的陆清泉再次踱步回到曹明远身侧,將此事渊源娓娓道与此人后,便在曹明远带著感激和恍然的目光中,开始专心关注起论剑台上的这番龙虎斗了。 未曾想这么一留意,陆清泉竟还真有几分被吸引的意思。 第65章 月琴风影 蓝发女修 陆清泉凝神望去,眼底徐徐泛起几分兴致。 虽然此刻论剑台上的两名修士都仅有练气五层的修为,但以陆清泉的眼光观之,此二人於斗法之事上皆可称颇具稟赋。 其中,那位出身东港曹氏的青年看年岁应该比陆清泉稍小,但一手五行法术却是堪称熟极而流,造诣颇深。 其人指诀起落间,所修真气化为漫天寒水箭矢如影隨形就算了,更奇者,金光法、流焰法、岩锥法、青藤缠绕法竟也游鱼般穿梭在漫天寒水箭矢所化的浪潮中,虽未动用法器,声势却堪称浩浩汤汤。 “此子好快的施法速度。” 台下忽有灰袍修士捻须扬声,忍不住出言点评一二: “不过其人这般弃法器而逞术法之威,虽瞧著威势不俗,但法力消耗自然也比对面用法器的小姑娘要大不少,却是有些华而不实了,估计难以持久。” 陆清泉和曹明远听得其人这般言语,倒是面色如常一言不发。 但两人身旁的那位曹氏小姑娘可没有他们俩这般城府,闻言当即便出声反驳道: “谁说我衡景哥哥弃……” 小姑娘一句话没说完,肩头处便被曹明远以衣袖轻拂了一下,而其人也当即会意,以手掩口倏地噤声下来,再无言语。 『原来於论剑台上斗法的这位『景哥儿』,其大名乃是曹衡景吗……看来我先前的判断没错,其人既敢如此相斗,估计身上至少怀有一件用以储存或者恢復法力的法器或灵物。』 陆清泉眸光微动,旋即又继续朝论剑台望去,相较於曹衡景这一手嫻熟的连发五行法术,对面那位周家女修的应对亦是不遑多让,丝毫没有落在下风的意思。 那周家女修此时已然祭出了两件法器,其中一柄灵光四溢的三彩灵梭速度极快,在她身周往復旋绕间如同引三色宝光护体,將袭至其人身边的五行术法尽数格挡。 而更惹眼的则是她怀中所抱的一把月琴。 其人纤指翻飞间清音流转,四根琴弦不断被拨弄,而一缕缕清越的弦音竟当空化作无数半透明风刃透射而出,时而密织如网,將曹衡景法力所化的玄水箭矢绞得粉碎;时而疾射如电,直取其周身各处要害,攻守转换间与五行术法斗得旗鼓相当。 恰在论剑台上二人斗法难分伯仲之际,陆清泉忽地发觉,台下原本聚在一处的数位船上女使忽然间变得有些欢欣鼓舞起来。 『刚才似乎隱约窥见她们手中的传音玉圭亮了,莫非是终於联繫上了此船主事之人?』陆清泉心中暗忖。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位身著玄音宗道袍、眉目间凝著些许郁色的中年男子便从连廊深处转出,身后还隨著位手持绿竹杖的鹤髮老翁,不知是否是此番碧船周氏的领头之人。 陆清泉正欲再凝目探寻一二,耳边忽听得琴音急切一变,注意力便不得不再次转向论剑台之上。 『虽说眼下一时难分秋色,可要是曹家小哥儿没什么其他压箱底的手段,恐怕就离落败不远了。』 这一次,陆清泉心中对战局天平的判断渐渐朝著那位周氏女修倾斜。 虽然以他的音律造诣,丝毫都听不出那周家女修悠扬琴声中的曲调门道,但仅仅从直观感受而言,他也能察觉到此女拨弄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果不其然,仅仅片刻功夫后,那周清樱十指翻飞如蝶,月琴弦音也渐如骤雨倾盆。 到了此时,即便是不通音律之人,也能察觉到那嘈嘈切切之声暗合某种韵律——初时若珠玉落盘,清脆可辨;转眼已似金戈铁马,琴弦震颤间音刃凝形速度暴涨。 “周家此女端的了得,这般音律造诣,也难怪其人能得到玄音宗內门的青睞……” 台下那些好事之人又开始悄声议论起来,只不过这一次,连陆清泉的判断也跟他们有些相似了。 『没想到这般偏门的音律法器落在深諳乐理之人手中,其威力也能平白增添三成有余。』 念及此处,陆清泉忽地想起了已经拜入玄音宗外门的陆清洲,心中不由一凛,暗道这碧船周氏既然与曹氏姻亲如此不睦,也不知眼前的周清樱日后是否会因此针对陆清洲…… 而就在台下陆清泉的心神被论剑台上胜负將分的战局牵动之时,甲板上某处忽有月华倾泻般的清冷灵光悄然盪开。 待到灵光消散之时,一位蓝发如瀑的女修已然佇立当场,却不晓因何缘故,竟未被甲板上的任何修士所察觉。 此女以容顏观之仅有二十岁许,身姿颇为曼妙有致,然一头秀丽蓝发自然垂落肩头,偏又透出几分不食烟火的疏离。 此人甫一现身,一双明眸便瞧上了论剑台的最高处,而此时台上的战局也恰恰到了要分胜负的最终时刻。 砰! 论剑台上,周清樱纤指驀地拨断了一根琴弦。 裂帛之音顿时响起,如凤凰清啼贯空,无数半透明的风刃应声凝结为一体,化作一柄修长的半透明长剑,霎时透射而出! 曹衡景所操纵控制的五行术法应势溃散,五行灵光层层亮起,却又在此半透明长剑面前被一一洞穿,宛若纸糊一般。 曹衡景见状脸色一白,於此次赌斗间第一次祭出了一件形如玉尺的防御法器,才將这一击勉强襠下。 但一击之下,这件品质不高的玉尺法器便已然生出了不少裂缝,灵光黯淡。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明了此场赌斗已然算是胜负已分。 台下的曹明远见状面色一白,当即长身而出,连声呼喊道: “衡景,还不快弃尺认负!” 曹衡景此时已经被更多的风刃逼到了论剑台边缘,唇角已渗出血丝,喉头微动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衡景快认负!”曹明远厉喝声如惊雷炸响。 而此时,台上的周清樱却置若罔闻,十指驀地再次扣住两根琴弦,目標直指曹衡景咽喉。 砰!砰! 蓝发如瀑的女修原本已然露出些许欣赏之色,见得这一幕,却是悄然黛眉微顰,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嘆散入夜风。 以她看来,身为琴修断弦爭胜本也无碍,然胜负既已分明,论剑台又有保命阵枢无论如何取不得对手性命。 如此情形之下,却又何苦非要糟践这经年相伴、日夜相和的灵琴呢? 第66章 针法寧神 长老瞩目 砰!砰! 两根琴弦崩裂的剎那,论剑台四周阵纹明光大作。 周清樱指尖凝出的半透明音剑直取曹衡景咽喉,却在触及其人肌肤前被一阵明黄色的光幕涟漪层层消解迟滯。 借著这个时机,曹衡景的身形踉蹌一动,自然而然地避过了周身要害部位。 然而残余的音剑气劲却仍如毒蛇吐信一般,不但在其上半身留下了数道几乎深可见骨的伤痕,更是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胛,带起一串飞溅绽开的血。 曹衡景顿时无力地瘫倒在试剑台边缘。 胜负既已分明,试剑台四周的隔护法阵亦隨之而止,台下的曹明远这才得以飞身而起,堪堪抱住已然倾颓昏迷的族弟,其人素白袍袖间顿时染血。 “明远兄,让我来!” 同样飞身登台的还有陆清泉以及匆匆赶来的玄音宗魏执事,陆清泉目光沉稳地看了此人一眼,却未加理会,率先施展针法为曹衡景止住伤处流血。 “外伤看著虽重,其实无碍於根本,麻烦的反倒是其他地方……”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陆清泉眉峰微蹙,右手银针如行云流水般封住其人经脉,另一手已取出隨身携带的玉瓶,將自己常备的数种外伤药粉均匀洒在曹衡景的伤口之上。 与此同时,他分出一缕神识沉入眉心灵台,藉助八卦玉盘迅速寻觅曹衡景身上的其他癥结——之所以借玉盘鑑定之玄妙,倒不是他自身药道医术不精,而是此刻情態之下,两相印证更容易爭得一线先机。 即便不提曹仲康月前援手之事,以曹陆两家本身之交情,他既已出手,自然要力图万无一失。 片刻后,八卦玉盘上的虚影骤然转动,金篆银文顿时浮现: 【外创见骨,神识隱忧:肩胛洞穿见骨,实为外伤,將养妥帖即可无碍;然灵台神识隱为音功所扰,需以寧神针法定心驱邪,辅以赤阳散汤剂……】 『果然如此,与我判断的一样,音修伤人从来不仅是外伤这般浅易……』 陆清泉凝神屏息,待得曹衡景肩胛伤势血色渐凝,右手双指拈起枚枚银针轻旋启出,而后左手掐诀,令提前配好的琥珀色药液自青玉瓶口垂落如丝,待得细密浸润针尖位置后,才腕底忽地一沉,重新运转真气法力施用寧神针法。 运指如飞间,数枚泛起灵光的银针精准刺入曹衡景神庭、膻中诸穴,药力顿时顺著针尖处晕染开的水系灵气渗入经络,而曹衡景苍白如纸的面色也隨之渐渐泛起一丝红晕。 “封脉针止伤凝血,寧神针法定心驱邪……” 那蓝发如瀑的女修此前见得周清樱再度折弦,眸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正欲转身离去,余光却瞥见陆清泉忽而垂手施针,於是一双空灵的秀眸不禁落在他的身上。 以她筑基层次的眼光自然看得分明,眼前这练气六层的小修士单论施针手法也不过是堪堪一阶上品药师的水准,但他断症诊因的这份迅疾和果决却实在令人侧目。 从搭脉辨症到银针淬药出手,前后不过十息时间,仅仅是寻常修士两三次吐纳的功夫,这般当机立断就是寻常二阶药师也未必能轻易把握。 陆清泉这边尽心施针自不待言,曹明远的心神又都被自己族弟的伤势牵动,倒是把匆匆登台而来的那位魏如松魏执事晾在了一旁。 这位出身玄音宗外门的中年修士本也是这飞舟之上的药师,之所以匆匆登台而来,原是想亲自施治伤者,好藉此缓和关係为论剑台赌斗之事稍作转圜。 却没料到陆清泉看著年纪轻轻,一手针法却暗合药理颇为嫻熟,反似是比他这浸淫药道多年的老药师更为高明些,於是一时间进退维谷,只得尬立一旁。 其人袖中针囊抠唆了半天,却终究是一动未动。 魏如松的目光在曹氏兄弟的面容与陆清泉指间银针间来回逡巡,当最后一枚银针离穴的剎那,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终是整了整衣襟上前半步,郑重拱手道: “霜月陆氏药道妙手果然令人嘆服,在下佩服。” 魏如松语气诚恳,却又稍稍带著一两分难解的尷尬: “在下玄音宗魏如松,代本宗谢过陆道友诊治曹氏小友,不知曹小友后续调理还需哪些灵药,我玄音宗愿一力承担。” 陆清泉闻言,先是朝著魏如松拱执礼还揖,而后却悄然退后半步一言未发,只將一双眼眸沉默地看向曹明远。 说到底,他虽適逢其会,但此番论剑台赌斗实则是曹、周两家之事,他这个陆氏姻亲自然不好越俎代庖。 “那便多谢魏道友了。” 曹明远看著族弟渐渐好转的面色,轻声嘆了口气,会意地接过话头道: “此番赌斗实乃曹周两家旧怨所致,自然与上宗无关,反倒是魏道友此前费心转圜之情,明远先行谢过。” “分內之事,曹道友太客气了。” 魏如松闻听此言,暗自鬆了口气。 他虽顶著玄音宗执事名头,却终究只是个外门出身、筑基无望的练气修士,若是曹氏和周氏两个颇得门內看重的筑基家族因此迁怒於他,他这个油水丰厚的飞舟执事也就干到头了。 “至於这位周道友嘛……” 曹明远抱起昏迷的族弟,斑斑血跡沾染在素色衣袍之上,甚为醒目。 “今日赌斗之事,我曹氏认栽,待明远回返东港之日,便是登门向令兄討教周家高招之时,只盼届时……令兄莫要闭门谢客才好。” 一语言罢,曹明远当即携弟妹疾步离去,唯有在经过陆清泉身侧时微微頷首,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陆清泉正欲隨曹明远一同离去,忽觉背后传来锐利目光。 回首望去,只见那周清樱怀抱断弦月琴立於原地,一双眼睛上下打量著陆清泉,唇角还噙著若有似无的冷笑。 而此刻台下那位手持绿竹杖的周氏老者,早在陆清泉开始施针之时开始,浑浊眼珠里便始终带著一抹异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位魏执事窥见这一幕,顿时再度头大如斗,可此时耳边忽有一阵晦涩道韵飘过,令其人面露喜色,於是倒是难得硬气一回,直接长身而前,对著台下眾人扬声道: “诸位道友,今日论剑台已闭,半刻后灵舟启程紫偃山,还请诸位移步客舱,早些安歇……” 魏如松这番话语虽是对台下眾人所言,但说话之时一双眼睛却全然盯著那位周氏老者,倒是令后者颇感诧异。 周氏老者眉头微皱,心下不解:『这魏如松莫不是失心疯了?老夫先前亮出二阶药师的身份,明明已经將他震慑住了,怎的现在又这般放肆……』 第67章 三载重逢 故人变化 甲板上围观的修士闻言,三三两两散去自不待言,而先前那位蓝发女修悄然佇立之处,也已然空无一人。 此人来去匆匆,全程除了得她提醒的魏如松,竟是未被任何人所发觉,即便是那位身为二阶药师、练气九层修士的周恭俭,亦是如此。 “周清樱徒有技法而无琴心,也不知那份荐书是哪位师姐所予。” 飞舟上最核心的一间静謐舱室內,她指尖轻抚腰间玉簫,眸中月华流转: “倒是这个陆氏的小药师颇有意思,若是年长一些,倒正合適引荐给云师姐诊治其子的伤情……”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那封传讯,『云师姐』那位长辈在信中言及,那孩子自修行后天灵体之法后,修为隨稍有进益,但先天不足之症的发作愈发频繁,连特意寻来的几位成名药师都束手无策。 “这孩子倒也是个苦命之人,明明父慈母爱,却连见亲生父母一面都难……” …… 灵舟另一端,周恭俭正在甲子舱室內不断徘徊,手中绿竹杖不时在船板上轻点,让一旁的周清樱也颇为烦躁。 “爷爷,那个陆氏的小子当真值得你这般在意?” 周恭俭闻言,手中绿竹杖重重一顿,舱室內顿时响起一声闷响。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神色,半晌才缓缓开口说起另一件事: “清樱,你可知道,咱们家一门四筑基的格局气象是何时才形成的吗?” 周清樱闻言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拨弄著断弦: “不是因为爷爷您这一代出了您这位二阶药师和四叔爷这位二阶丹师吗,而后咱们家各位叔伯的道途便通畅了不少……” “丫头还记得便好。”老者声音嘶哑,言语中透出一股难明的遗憾之感觉: “可无论是爷爷我,还是你四叔爷,技艺之道虽然还算圆满,修行资质却是一般,六十岁时连筑基的门槛都没摸到,如今更是垂垂老矣,是庇护不了家族多少年的……” “其实你父亲近些年与周围家族结怨的做法,我和你四叔爷都不甚认可,可我们俩垂垂老矣,是拦不住族中这些年轻人的,这也是我为何一定要耗尽人情將你送入玄音门的缘故。” “一来是盼著你於宗门有所成,未来能有一日转而庇佑家族;这二来嘛……其实也是为你寻一方安稳天地,若是事有不谐也不至於落得什么悽惨下场。” “爷爷,您是在怪我今日挑衅那位曹氏的……”周清樱脸色悄然一变,似乎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意味。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確实是其一,但区区一个练气五层的曹氏子,又没有取他性命,惹了便惹了罢……” 周恭俭看著这位向来受自己宠爱的孙女,肃然言道: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还是將那份內门荐书拿出来逞强斗狠,此前魏如松对我態度大变,依我看便有此事的一二分缘故了。” “既然想入宗门,便不能再像家中那般肆意妄为了……” 周恭俭一通言语说完,周清樱面上已然浮现出泫泫欲泣之色,『似乎』是颇有诚心悔过之感。 “哎,罢了罢了,好在爷爷我这趟是应邀出门为人诊治,若是一切顺遂,应当还能为你再留下一份大大的人情,只是以后在宗门中,千万莫要学你父亲那般好勇斗狠的模样了……” …… 玄音宗的灵舟遁速极快,不过短短七八日后,就跨越了阳夏郡与濮阳郡之间的重重山川河流,悄然在紫偃山坊市外面的碧波河上降落。 这条碧波河,正是当年陆清泉在秘境中毒之后,被狄七,或者说是齐狄带回坊市时所走的那条水道。 只不过,当日乘坐的是乌篷小舸,如今乘坐的却是灵舟飞船罢了。 飞舟甫一降落,曹氏兄妹三人便先来辞行,他们此行还有任务在身,却是不便久留。 分別时刻,三人面上皆是感激之色,尤其是恢復了些许元气的曹衡景,拉著陆清泉的手邀他日后定要往东港一行,好让他以全东道之情谊。 而待这三人离去后,陆清泉也是在此处遇到了前来迎接的昔日旧友。 “泉哥儿,数年未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张云彬张雨鸣二兄弟儼然是预先已得知消息,早早就等候在飞舟降落之所了。 “此前听清洲说你要来,陆前辈老早就於醉仙楼定下了雅间,只是他却不甚凑巧,昨日接了宗门的紧急任务便又赶赴秘境了……” 和往昔相同,这兄弟二人皆在的时候,先开口说话的都是兄长张云彬。 而与往昔不同的是,此兄弟二人眉宇间皆少了几分忙碌奔波后的风霜之態,瞧来跟著十九叔陆宸鸿打理俗务的日子过得甚是不错。 只不过,兄弟两人的修为跟往昔比没有任何变化,兄长仍是练气四层,弟弟也依旧在练气三层徘徊,看来是做了另一种取捨。 “十九叔这做派倒是三年如一日,当年我临行前便是赠了醉仙楼的“杏酿”送行,如今接风又在彼处,只是迎来送去,我这个晚辈酒喝了不少,他的人影倒是一次都没见著……” 陆清泉笑著摇了摇头,在两位旧交面前也是难得开怀。 两个时辰后,得到消息的陆清洲亦然匆匆而至,举手投足之间与当年比已然少了几分青涩,但一顰一笑间还是当年那般娇憨的神色。 四人齐聚在陆宸鸿订好的醉仙楼雅间之內,纷纷谈起三年间的过往。 “倒是没想到,十二兄你在青蘅庐进境这般神速。”头戴银杏叶髮簪的陆清洲谈起此事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当年我虽然篤定你药师之道定然顺遂,但若不是我兄长写信告知,我都不敢相信十二兄这药道造诣区区三年便已然远远把我拋在后面了……” “若说变化,清洲你才是真叫人刮目相看。” 张雨鸣执起手中酒盏,將其中杏色琼浆一饮而尽,而后摇头轻嘆,似是有些惋惜: “当年咱们俩都在练气三层徘徊,没想到几年过去,你连练气四层都快圆满了。” 第68章 玉簫仙子 情报生意 其实某种意义来说,张雨鸣所言並无差池。 不算杳无音讯的狄七,在座四人里变化最大的確实是陆清洲。 无论身份,亦或者修为。 別看陆清泉同样从练气五层提升到了练气六层,但练气三层和四层之间可是有著破阶晋入练气中期这个门槛的。 陆清泉微微一笑,並未言语。 即便不提陆清洲晋入练气四层之事本就出自他的手笔,对於族妹身上的这些变化,他亦是乐见其成。 毕竟鑑於八卦玉盘的存在,他本人无意加入这些顶尖宗门,以免时刻暴露於高阶修士的眼皮底下。 然而,宗门弟子所知晓的修真界上层情报,以及各类珍稀资源的获取渠道,於他而言,同样是日后有所需求之物。 因此,扶持一名关係亲近之人在玄音宗这等位置临近的顶尖宗门站稳脚跟乃至有所发展,对陆清泉而言不失为一个绝佳的策略。 “我不过是稀里糊涂地运气好罢了……” 陆清洲先是看了自己族兄一眼,而后放下以茶代酒的茶盏,指尖轻轻摩挲著杯沿,目光略显恍惚: “当初在药馆做学徒之时,来来往往的玄音宗师兄师姐可不少,起初我不过是帮著煎药施针,偶然听得几段琴音而已。” 紧接著,她轻笑著摇了摇头: “谁承想时日一久,竟也跟著辨识了些音律,还被某位师姐评价为灵心慧性,不顾我灵根低劣,就將我引入了宗门之中。” “清洲蕙质兰心,何必如此谦虚。”张云彬睨了眼自家弟弟因饮酒微微泛红的耳尖,接过话头连连赞道: “这些年,清洲於坊市之中名声愈盛,人皆言玄音宗外门又出了一位『玉簫仙子』,颇具內门之资呢。” 陆清泉瞧了瞧族妹腰间那支通体莹白的玉簫,若有所思。 拋开张云彬对陆清洲的刻意奉承不谈,这音律一道的资质估计正是陆清洲突破到练气四层后修为仍能迅速水涨船高的原因之一。 眾所周知,玄音宗功法以音律为根本,除了灵根资质之外,弟子的修为进境同样与其音律感悟息息相关。 ……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两个时辰后已是暮色渐沉,一行四人走出醉仙楼,相互告辞离去。 临別时分,陆清洲藉口相送,跟著陆清泉默契地来到后者落脚暂居的客栈,主动问起此前信中所言诊治之事。 十二兄,此前信中附的那份脉案,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暮色四合,客栈厢房內烛火摇曳,陆清泉从袖中取出那份誊抄工整的脉案,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 “这般证候看似先天不足,但其变化却著实颇为蹊蹺。”他抬眸看著族妹的眼睛,徐徐言道: “所以我虽然略有所得,但若不见过病人,实在难言诊治之事……” “果真?!十二兄真有所得?” 陆清洲闻得此言,明眸顿时一亮。 於此事,她先前並未抱有太大期望,只是某日忽忆起三年前自己突破练气四层时的些许『蹊蹺』,而后又从自己亲兄陆清河处闻知这位十二兄在药道上的精进,这才萌生了寄信一试的念头。 不过念及此处,陆清洲忽地轻嘆口气,压低声音主动提及了陆清泉颇为关注的病患身份一事。 “十二兄,其实我先前所言机缘,便是著落在这孩子身上。” “他身份比较特殊,连我也只是听那位引我入门的蓝师姐偶然提及过……” 话到此处,这位娇俏少女难得警惕地环顾四周,確认房间的隔音结界完好后,才继续说道: “这孩子隨其母姓裴,单名一个“过”字,其母曾是玄音宗最出色的真传弟子之一,也正是因此,玄音宗门內有好几位已然筑基的师姐都对此子格外怜惜,已经为其请来过许多位二阶药师了,但每次都只能稍见起色,而久不见痊癒。” “而且除了玄音宗之外,许多出身炼器蒲家的当代弟子也常常来看望这个孩子……” 陆清洲语气轻柔善,却特意在『当代弟子』四个字上加了重音,似乎是有些难言之隱藉此提醒。 夜渐深沉,烛影摇曳,陆清洲起身离去回返玄音宗驻地,临行前又回眸轻语:“十二兄考虑清楚后,隨时可来寻我。” “单名一个『过』字吗,这个意味可有些不寻常。” 陆清泉独坐窗前,若有所思。 “过”字虽也有安然度过之含义,但结合陆清洲所言,两宗当代年轻弟子多有关照、年长一辈却避而不见之事,这个“过”字的含义可就有些令人望而生畏了,也难怪陆清洲要將是否参与此事的决定权重新交还给他。 “不过好在此行事情颇多,此事倒也不必急於一时,可以稍作思量再行决断。” ………… 次日拂晓,陆清泉乔装易容,在坊市中熟练地绕过不少小路,几次三番確认身后无人尾隨后,终於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青瓦小楼前。 此楼前悬著块斑驳木匾,上书“百晓阁”三字,笔力苍劲却略显褪色,看起来已然有些年头。 这百晓阁便是此间最有名的情报机构了,传闻中背景神秘,只要付得起相应代价,即便是烈阳宫这等卫国顶尖宗门的秘辛,一样可以明码標价地贩卖。 “在下紫偃山秘境近三年新现的情报,著重秘境渊源与其中可能存在的秘宝消息。”陆清泉声音沉稳,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诉求。 他关注这些,主要还是为了从其中找寻与八卦玉盘来歷相关的线索,方便自己將来有的放矢。 好在此地是紫偃山坊市,关注类似情报的探索修士如过江之鯽,因此他的诉求倒也谈不上显眼,自然不用拐弯抹角。 接待陆清泉的是一名练气后期的老者,修为比他还要高些,但却丝毫没有倚老卖老的意思,反而是认真地在帐目上查找了半天,將近三年的情报从所有情报中分出,而后恭谨开价。 “情报自然是有的,但分天地玄黄四个级別,其中黄字情报仅售价八十五枚下品灵石,剩下的每级递增一百枚,不知客官要哪一等?” “先要玄级即可。” 陆清泉本以为近三年的情报会便宜些,没想到还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计。 好在以百晓阁的规矩,仙客凭藉售出的消息玉简,只需再支付相应差价就可以提升情报档次,所以也不用一上来就倾尽身家。 第69章 秘境渊源 回天宝鑑 从老者手中接过情报玉简后,陆清泉再次熟练地穿街绕巷,试图兜了几个圈子再回到客栈。 “嗯?他居然也在这?” 途经某条街巷时,陆清泉在转角处驀然瞧见了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三年前结识的炼器蒲氏当代子弟蒲元杰,其人身后还跟著一位腰悬药囊的青袍女冠。 联想到陆清洲昨日言及的“裴过”一事,陆清泉心中顿时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这么说来,倒是也可以从蒲元杰那再打探一二,不过得先寻个机会单独会面。” 此事对陆清泉而言倒是不难,毕竟当年分別时候,蒲元杰便曾经给过他一块翠色福牌信物用以联络,眼下既然同在坊市,倒正是派上用场的好时机。 “按清洲所言,除玄音宗外,蒲氏当代子弟也对那孩子颇为照料,既如此,应当不会介意对我这个药师透露一二。” …… 半日后,重返客栈的陆清泉仔细瀏览起所获情报玉简。 如他所预料那般,隨著烈阳宫当年取走镇敕灵玉的破釜沉舟之举,近年来卫国各大宗门都在秘境开拓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力度,以至於各类秘境相关的讯息层出不穷,倒是將此前不甚明了的秘境来歷也挖了个七七八八。 “不对……”他忽然轻叩案几,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看烈阳宫当年那般篤定程度,想来这秘境来歷在卫国上层或许从来都不是秘密,只是近年来秘境开发力度越来越大,渐渐瞒不住了才放任消息在低阶修士中流传开来。” “这么看来,哪些消息能卖,哪些消息需守口如瓶,百晓阁与五宗两家之间怕是早有默契……那些所谓『只要付得起代价,连烈阳宫秘辛都能买卖』的传闻,多半也是刻意放出来引人上鉤的幌子,说不定今天买完消息,明天就被烈阳宫的执法队登门了……” 想到此处,陆清泉暗自提醒自己,若將来真要与长青门周旋,这些看似中立的情报势力其实都未必可信,不过现在嘛,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当务之急在於要消化这些来之不易的情报。 陆清泉指尖轻抚玉简,而后將其贴在眉心处逐字研读: “紫偃山,数万年前曾是仙道大宗『回天金谷』的洞天道场所在,此仙宗由化神大能『长春神君』开创,代代元婴修士不绝……” “其宗门衰落缘由成谜,根据近年来发掘出的典籍推算,隱约与近古歷史上的『謫仙临凡』歷史时期重叠……” “该宗核心传承功法已不可考究,但仅仅古文献中有记载的药道、丹道传承就有十数种之多,什么『太乙青灵录』、『玄清回阳宝方』、『圣心丹手』、『逝水东归妙要诀』不一而足……” 忽地,陆清泉指尖一顿,神识停留在了下一段记载之中。 “除此之外,其门中还曾有三件镇宗灵宝,其中『长生金剑』歷经辗转后现存於东齐上宗『蓬莱玉阁』,为现任掌门之传承法剑,而『通明回天宝鑑』及『万化润物玉瓶』则下落不明,疑似已然损毁或同样落於蓬莱玉阁之手……” “长生金剑乃是……万化润物玉瓶则为……” 陆清泉深吸一口气,强压心绪,继续研读后续记载。 “通明回天宝鑑,回天金谷镇宗灵宝之一,疑似具有洞鉴虚实、追溯本源之力,可映照出万物的本真之態。按近年来发掘的《金谷遗册》记载,近古时期的歷代回天金谷掌教都曾以其为辅佐,为多位大能调理元婴伤势或天人五衰之症……” 看到此处,陆清泉心中一阵狂跳。 如今居於他眉心处的八卦玉盘,特性似乎与此玉简中所述通明回天宝鑑略有相似,只是玄妙之处较那件传闻中的灵宝逊色许多,两者之间,或许真存在著某种不为人知的渊源也说不定。 良久后,陆清泉屈指放下玉简,这玉简中后面的情报仍有不少,但主要提及的都是秘境近年间的珍贵產出,比如某某成名散修大略在哪个位置处寻得了三阶灵物,又或者哪家上宗派出了门內核心弟子,在某处禁地寻到了数件残破法宝。 还贴心地提及了如果要寻觅某某珍惜资源的详细位置,可再来百晓阁更新后续情报云云。 功夫细致到了这个份上,也难怪百晓阁多年来始终生意兴隆,来往著络绎不绝。 『这情报倒也物有所值……』 陆清泉按了按眉心位置,若有所思,虽然不能由此断定八卦玉盘与通明回天宝鑑之间的渊源联繫,但总算是指明了线索方向。 如此这般,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便已然达成了。 放下玉简,陆清泉从储物袋中寻出一张存放良久的翠色福牌。 “接下来,便该去会会那许久未见的蒲元杰了……” 念及此处,陆清泉不禁莞尔,他不过归家二三年未曾出远门,不想此番游歷,倒似故人重逢之会,旧识接踵而至。 ———— “陆道友,果真是你!” 依旧是在昨日的醉仙楼二楼雅间之內,陆清泉正拎著茶壶自斟自饮,忽觉一缕熟悉气机自楼下渐近。 珠帘轻响处,但见一位白面修士含笑而入,正是蒲元杰。 “我一见醉仙楼小廝送到驻地的福牌,便知晓你又到了这处坊市之中。” 蒲元杰拱手笑道,面上喜色难掩: “如何,这次可还是要乘我的灵舟回返霜月湖?不瞒你说,自上次那事之后,我便索性换了一艘上等座船,你若有所需,我老蒲必然扫榻相迎!” 陆清泉执盏的手微微一顿,茶汤险些溢出,倒不是嫌弃蒲元杰太过热忱,实是想起前番同行时的惊险,至今犹然有一丝心悸。 陆清泉轻抿茶盏稍稍掩饰尷尬,缓声道: “蒲道友,实不相瞒,此番陆某才刚刚从家中应约而来,专为诊治一桩疑难病症。” 他指尖轻点案几,眸光微动。 “听闻蒲道友与玄音宗素有往来,不知可曾听说过一位姓裴的少年病患?” “姓裴?”蒲元杰稍有惊诧:“莫非道友说的是过儿?” 第70章 裴门幼子 慨然嘆语 紫偃山坊市西陲,距离玄音宗驻地约莫三十里,某处灵水翠松环绕的小庄园外。 出身玄音宗的蓝发女修早早落下剑光,踏著山间小径缓步前行,直至庄园近处的凉亭前停下,对著亭中闭目养神的老嫗盈盈一礼:“尹婆婆,我来看看过儿。” 这老嫗身形佝僂,粗布衣衫上沾著些草籽碎屑,周身更没有任何法力波动,倒似是寻常山间老妇,但公孙芷对其人却没有任何小覷之意。 以她估计,既然自家那位云师姐愿意將亲子託付给此人,那此人身上至少也能有筑基层次的手段或底蕴。 “老身这副模样,倒让芷姑娘见笑了。” 老嫗缓缓睁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意,隨即拄杖起身,与公孙芷一同沿著蜿蜒小径向庄园內走去。 “过儿的病情近来可有好转?”蓝发女子轻声问道。 “还是老样子,平日无碍,但稍一修行便会失衡……”尹婆婆嘆了口气,手中拐杖轻轻点地。“蒲家昨日来人请来了一位二阶药师,依旧说是先天不足,束手无策。” 不多时,两人来到庄园內的小湖畔,一个约莫七八岁的俊秀小童正坐在岸边,手中把玩著一串玉珠,钓竿隨意地搁在一旁,鱼桶內空空如也。 “过儿,垂钓须先静心。”尹婆婆柔声提醒。 小童抬起头,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婆婆,不妨事的,这鱼我好几天也钓不上一条,不过是隨便打发时间罢了,做什么都一样。” 尹婆婆闻言,眼眶微红,以这孩子的灵根天资,若不是奇症缠身,恐怕早在修行之路上一日千里了,何至於在此虚度光阴? “婆婆莫哭……”小童见状颇为乖巧地安慰道:“清洲姐姐今日有传音来,说要带某位族兄来看看过儿,也许明日就能治好了呢?” 尹婆婆面上露出瞭然的神色,心理却並未抱有任何希望。 她自然知晓童子口中的“清洲姐姐”是何人,自家这位小主子自来到这紫偃山坊市,平素混跡最久的便是各家药馆,因而与那位新晋玄音宗弟子倒有些忘年交的意思,只不过,以其人的修为见识,估计也难以解决小主子的顽疾。 但看著童子眼中闪烁的期待,她终究不忍说破,於是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既是清洲姑娘引荐,想必是有些门道的。” “今日芷姨也来了,也是要带人给过儿诊病吗?”小童眨著眼睛问询道。 公孙芷轻轻抚摸著裴过的头顶,温声道:“今日芷姨就是来看看过儿。” 一言说罢,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云师姐在秘境中打熬数年,才为其子求得的那份关於无字碑的机缘,如今看来却是难以用上了。 以这孩子如今练气一层的微末修为,即便真从那无字碑中参悟出適合的功法,只怕连神识都承受不住一道完整传承。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几声惊客钟的轻响。尹婆婆本以为是陆清洲到了,抬眼却见一位面容刻薄的女修正款款而入。 “你来做什么?”尹婆婆手中藤杖重重顿地。 女修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本欲发作,復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这才强压著火气沉声道:“我与云师姐师出同门,做长辈的莫非来看看孩子都不行吗?” “看孩子?”蓝发女修公孙芷冷声开口:“若只是看看,自然无妨,就怕某人还带了些別的心思。” 那女修闻听此言顿时一惊,她方才明明用神识扫过庄院一遍,但竟丝毫未察觉其人的存在,看来这位师姐修为又精进了。 “孙师姐,我自是一片好意。”女修试图解释一二。 只是不知为何,她对蓝发女修的称呼是“孙师姐”而非“公孙师姐”。 见没人接过话茬,那面容刻薄的女修虽自觉尷尬,但也只好自顾自说道: “过儿这孩子既然修行无望,倒不如与我那侄女早日缔结婚姻,待等个十来年后结为道侣,也算是给过儿將来多个依靠。” “你那侄女?”尹婆婆一时怒极反笑。 “就是那个年方二十就臭名昭著,专掳男修採补的刘蓉?你当我不知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吗!” 刘姓女修闻言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但念及此前自己兄长许给自己的好处,还是又压著性子解释了一遍。 “我那侄女其实本性纯良,只是……只是这血脉之力实在难以压制,但若能与过儿结为道侣,配合过儿身上的残缺水系灵体自然就无碍了,若是再让他们二人共修一门双修功法,说不得他也能就此转运,未来尝试筑基也说不定呢。” 这一次,不独尹婆婆的怒意更盛,就连公孙芷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庄园门口再次响起迎客钟声。 “刘姨母,看来是过儿的客人到了,只能劳你们改日再登门了。” 此前一言不发的裴过放下手中玉珠,声音稚嫩却语带坚定。 …… 此时,在庄园之外,陆清泉与陆清洲二人顿住了脚步——既然知道此间主人身份不俗,他们二人自然不会像此前那位刘姓女修那般贸然闯入。 “说起来,十二兄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陆清洲撩了撩被山风吹起的髮丝,眼中带著促狭的笑意。“看那天你的表情,我还以为至少要斟酌几日呢。” 陆清泉闻言,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露出几分赧然,他望向面前这座水縈树绕的庄园,低声道:“原本確实要多考虑几日……” 其实昨日与蒲元杰在醉仙楼相见过后,他虽然知晓了此事並无什么多余风险,可原本也未曾这般急切。 之所以今日便急匆匆地唤陆清洲陪他来此处,还是因为昨夜蒲元杰又送来一份关乎裴过情形的玉简於他,以助他略添诊治功成之希望。 而此玉简之上的末句,似是出自裴过父族某位长辈的慨然嘆语。 “过儿此子,虽火系灵根颇佳,然壬水灵体残破之下,后天转修之多有不顺,若早知晓如此,莫若使其修习其母家传之的观海听潮诀,或有不同。” 第71章 寒月凝香 水火不济 (4K大章) 早先,陆清泉一直將自己修习的《听潮功》视为一部最寻常的大路货水系功法,除了门槛低、进境平稳外,似乎再无特別之处。 直至后来在八卦玉盘的提示下,才恍然惊觉这是他自己所修功法为残篇的缘故。 按陆清泉原本的计划,补全《听潮功》至少要等到他修为晋级练气后期之后,才能藉助姻亲盟友东港曹氏的渠道,逐步从东齐修真界慢慢寻觅线索。 然而,昨日蒲元杰送来的玉简,却似是为这条漫漫长路推开了一扇意想之外的窗牖,让他得以窥见更快补全功法的可能。 八卦玉盘的鑑定建议至今未尝有过差池,既然此宝提及了最好於筑基之前將功法补全,那此事或许便关乎到將来筑基之时的成败,因此陆清泉自是不愿平白错失这番可能的机会。 陆清泉负手而立,望著庄园內若隱若现的亭台楼阁,忽而有所明悟: 『也对,玄音宗所辖的鷺江郡毕竟是卫国最靠近东齐的边境之郡,东港之地的家族也是藉此地利才能与齐国有所往来,若说这部功法流落到某个玄音宗附属家族手中,倒也是合乎情理之事……』 就在他沉思之际,庄园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位女修御器凌空而起,其人宽大的袖袍带起阵阵凌厉的山风,將湖畔垂柳抽得簌簌作响。 那女修面色阴沉,自然是在庄园內碰了钉子的那位玄音宗筑基修士刘长老。 站在陆清泉身旁的陆清洲见状,顾不得整理被风吹乱的云鬢,连忙敛衽行礼,恭敬唤道:“弟子见过刘师叔。”然而对方却连个正眼都未给,只留下一声冷哼便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陆氏兄妹一时面面相覷,顿觉莫名其妙。 “咳咳,这位刘师叔其实……”陆清洲面露无奈之色,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或许是家传血脉的缘故,这位刘姓师叔在门中就以脾气火暴著称,今日这般作態倒也不算意外。只是当著兄长的面被如此无视,她也难免有些窘迫。 正当气氛略显尷尬之际,一道清脆的童音忽然而至,恰到好处地消解了陆清洲的窘態。 “清洲姐姐,你终於来啦。”只见裴过蹦蹦跳跳地从迴廊处跑来,身后跟著那位拄杖的尹婆婆。 尹婆婆眯著看似昏的眼睛,目光未在陆清洲的身上停留,反而是上下打量起其人身后半步的陆清泉。 老人家的视线在陆清泉今日特意换上的靛青色云纹长衫上停留片刻,隨即被腰间散发著染染药香的药囊所吸引,最后定格在那枚鎏青玉佩和紫皮葫芦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精光。 “这位是?”尹婆婆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手中藤杖却在地上轻轻一点,一道无形的波动悄然扩散,似是在探查些什么。 『有戏……』陆清泉敏锐地注意到老人目光在玉佩上的短暂停留,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是暗喜。 既然补全自身功法的希望在前,他自然是全力以赴,不只今日的衣著是特意换过的,就连药囊上的香味也是昨日才刻意熏上的一种复杂药香,而鎏青玉佩和紫色葫芦这两件跟族中昔日二阶药师灵霄老祖有关的物件更是早早被他悬在身边,就是为了营造一种名家传人子弟的氛围,来確保自己能有一次近距离出手诊治的机会。 此前他已然暗自盘算过了,既然裴过的病症诸多二阶药师都束手无策,以他眼下一阶上品的药道造诣估计也只能指望八卦玉盘,而这玉盘虽神异,却需近距离接触病患方能显效。 故此,为了避免裴过身旁的长辈因陆清洲这个引荐人的人微言轻而不予自己近身接触之机会,他方才出此下策。 而如此一试之下,成效亦颇喜人。观这婆婆的情状和年龄,说不得真对活跃於百年前的二阶药师陆灵霄有所知悉。 “尹婆婆,这是家兄清泉。”陆清洲见状,连忙近前一步介绍道:“家兄虽年纪尚轻,但亦是霜月陆氏当代最出色的药师传人,得了家祖几分真传,今日冒昧前来,便是想请他为过儿试著诊治一二。” 而陆清泉自然也是顺势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却没有多说话,尽力在这位很可能有著玄音宗背景的婆婆面前维持一丝潜力药师的风范。 尹婆婆微微頷首,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虽然仍未抱有太多期待,但也认可了陆清泉出手一试的资格。 她瞥了眼陆清洲,神色稍霽——到了她这个年龄,在意的也只有裴过一人而已,若是陆清洲真敢仗著跟过儿交情好些,便敢不知分寸地找来些不入眼的药师卖弄人情,她这个老婆子也不介意出手给她些教训。 “既然是昔日阳夏郡那位『葫芦药师』的传人高足,想来手段不俗,小陆药师且隨老身进庄园一敘,用些茶点……” 陆清泉闻言整了整衣衫,心中暗道这一步棋走对了,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正缠著陆清洲玩耍的裴过,发现这孩子虽然面色苍白,眼神却清明中透著灵动之感,完全不似寻常先天不足的病弱孩童模样。 “原来过儿所言之人是他……” 不欲在旁人面前露面的公孙芷静立庄园深处的石栏旁,素手轻抚栏杆。 她此时周身气息与园中景致浑然一体,若非神识高手刻意探查,根本察觉不到其人存在。 她眸中泛起一丝异色,虽未现身,但远胜同阶修士的神识早已將庄前种种尽收眼底——从陆清泉腰间的鎏青玉佩,到其举手投足间客气维持的药师气度,无一逃过她的感知。 思及数日前飞舟论剑台上陆清泉断症诊因的那份眼力,这位玄音宗筑基修士心中驀然闪过一个念头。 “尹婆婆……”她玉指轻抬,一道神识传音悄然送出,“此人技艺我亦见过,若他能有所得,不妨略作尝试。” 此时陆家兄妹已经和裴过来到了他此前钓鱼的小湖畔,而尹婆婆正去准备待客的灵茶。 闻得此言,老嫗正沏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而后乾脆利落的將已然沏好的寻常灵茶泼掉,珍而重之地取出了裴过其母留在此处的珍品二阶灵茶,重新寻来山间泉水仔仔细细地烹煮过后,这才笑容满面地端起茶盘过来。 『能让芷姑娘这眼高於顶的玄音宗真传鬆口,这年轻药师怕是真有几分门道,即便今日诊治无果,將来过儿说不得也还有用到此人的时候,不如结个善缘。』她心中暗道。 当尹婆婆端著新沏的灵茶回到湖畔时,陆清泉已经借著教裴过调整鱼竿姿势的由头,几次三番握住过这孩子的手腕先行尝试了。 但让他稍微有些诧异的是,往日反应还算灵敏的八卦玉盘,这一次却如蒙尘般迟缓了许久,虽然玉盘上的虚影早早换成了裴过的身影,但那些至关重要的金篆银文却迟迟不现。 若非是尹婆婆同样一去许久,陆清泉还真是有些心里发虚。 “陆哥哥,鱼儿动了!” 裴过突然轻呼,手腕下意识一挣,而陆清泉此时自然不好继续握著其人手臂,只得鬆开手指,以防被人瞧出端倪。 好在,就在此时,陆清泉眉心处的玉盘终於泛起微光,几行金篆银文如游鱼般缓缓浮现。 他暗自鬆了口气,余光瞥见尹婆婆端著清香四溢的茶盘正从曲径转出——老嫗这壶茶,沏得可真是时候。 “清洲,小陆药师,且先用些茶点。” 尹婆婆將青瓷茶盏递来,盏中茶汤澄澈如琥珀,一缕白雾裊裊升起,单是闻之便令人灵台一清,似乎连神识修为都有些突破桎梏的鬆动之意。 “婆婆,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们如何当得起……” 陆清洲毕竟是入了玄音宗,对其宗內的灵物了解比陆清泉高了何止一筹,见状连忙“腾”地站起身来。 她那双杏眸瞪得圆圆的,纤纤玉指无意识地掩住微张的朱唇,连头戴的银杏叶步摇都因这突然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似乎是生怕陆清泉不明此物的贵重之处,她连忙拽住兄长的衣袖解释道: “十二兄,婆婆沏的这茶是宗內都价值连城的『寒月凝香』,饮之可助修士凝练神识,平素连筑基长老想求一两都难……” 『还好说的是筑基长老是求一两难,而不是求一盏都难……』陆清泉亦是吃了一惊,但好在维持了基本的仪態,强自镇定地礼貌拱手道: “婆婆厚赐,晚辈实在受之有愧。” “无妨,小陆药师不必过谦。”尹婆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枯瘦的手轻轻將茶盏又往前推了推:“辛苦跋涉而来,如何当不起一盏茶,且先饮过再为。” 话已至此,陆清泉与妹妹对视一眼,虽不明白尹婆婆为何沏个茶的功夫就態度大变,却也不好再推辞。 陆清泉双手接过茶盏,指腹在温润的瓷壁上轻轻摩挲,只是闻到些许香气,便能感受到自家的神识越发活跃起来,他强忍心中一饮而尽的想法,手腕一转便將茶盏稳稳置於身侧的石案上。 “婆婆厚赐,晚辈心领了。”他微微欠身,声音不卑不亢:“只是此行专为诊病而来,无功不受禄。待晚辈为过儿诊明脉象,若果真有所得,再饮此茶不迟。“ 一语说罢,陆清泉已重新执起裴过的手腕,指尖搭在寸关尺上,一缕灵力悄然渡入。 只不过,眼下的诊治实则是表象,他此刻的神识已然悄悄沉入了眉心处的八卦玉盘之中。 霎时间,陆清泉眼前画面大变,只见一位七八岁孩童的虚影浮现於玉盘中央,密密麻麻的金篆银文环绕周身,陆清泉仔细辨认许久,才將之一一分辨而出: 【水火不济、五气衝剋:身具壬水灵体,系母子血脉传承而来;兼得上品火灵根,乃其父根基传承;二者虽为相衝,然同居人体五气之中,本无大碍。唯强修后天灵体之法,欲成以木济火之势,反致灵根失衡,五气衝剋。】 【鑑定建议一:停用木系灵物,废黜后天灵体之法,单修水系,改服寒髓灵芝调和火气,辅以潮音贝粉温养水脉。】 【如需进一步鑑定,需凝聚月华精粹,温养灵盘;或投入下品灵石一百。】 见得如此,陆清泉虽然早有预料,还是一时瞠目结舌。 寻常修士,身具壬水灵体与上品火灵根之一便是稳稳的筑基气象,而这裴过居然兼具其二,还试图修炼了木系的后天灵体之法,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陆清泉缓缓睁开双眼,眉头紧锁,在尹婆婆关切的目光下问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身兼水火,还要强修木系,过儿的父母是让他后天达成五行平衡之境?” 尹婆婆手中藤杖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能看出过儿身兼水火,还有木系痕跡,小陆药师果然慧眼。” 她嘆了口气,解释道:“过儿虽具壬水灵体,却是天生残缺。他父祖商议后,决定以水生木,將残缺的天生壬水灵体转为木系,为孩子將来打下基础……” 说到这里,老嫗突然压低声音:“本想借木系调和,以木济火,为日后修行铺路。谁知……”她看了眼正在玩耍的裴过,声音愈发低沉:“反倒弄巧成拙。” 陆清泉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这八卦玉盘的鑑定之中,可没提及壬水灵体的残缺之事啊。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地想起一个可能,想来就是如此了。 “原来如此。”陆清泉轻嘆一声,正色道:“依在下拙见,小公子灵体虽看似残缺,实则根基已成。与其泄水成木,不如反其道而行——直接反补水灵根,助水成势。“ “原来如此。”陆清泉轻嘆一声,正色道:“依在下拙见,小公子灵体虽看似残缺,实则根基已成。与其泄水成木,不如反其道而行——直接反补水灵根,助水成势。“ 第72章 因缘际会 灵盘之变 当世之人,无论凡俗修士,皆具品级不同的五行灵根。 然若究其根本,灵根的本质却並非是如草木之根一般的实物,而是某种天授之资的代称,代表著对不同天地灵气的“感应”和“驾驭”资质。 如同目可观色,却有明眸与障目之分;耳可闻声,亦有聪听与聋聵之辨。 所谓『灵根』者,亦与人之五感相类,其高低之分不过是对天地灵气的感应与驾驭资质有强弱之异罢了。 而既然灵根的本质在如此,除了生而有之的灵根资质外,歷代修士自然创出过诸多后天改良之法,或以灵丹灵物夺天地之造化,或以功法宝诀补先天之不足。 更有甚者,陆清泉还曾在家传典籍中读到过某些奇闻记载,言及有炼体修士以身躯铭刻阵法,从而改换自身资质。 而裴过之症,正源於此。 按照其父系家族原本的估计,与其留著裴过继承自其母血脉的残破壬水灵体,水火相衝,还不如以其为资粮,通过五行相生以水生木,最终达成以木济火之势,再修行起父族家传的火系功法来自然事半功倍。 可惜,却是弄巧成拙。 “便如同烈日当空时,星辰虽在而不可见,裴公子这壬水灵体,若从灵根感应上看自然有所残缺,但实则是火系灵根资质过强下的压制所致。” “若是以火压水,虽然有些浪费天资但日后修行却是无碍,但想要以木夺水,培养后天木系灵体,就太过小看他身上的灵体了。” “灵体若残缺,便失了那份先天圆满的灵性,自是便於摆弄,但这壬水灵体既然为圆满,纵然遭受压制亦会自我保全。” 陆清泉言及此处,也是悠悠嘆了口气: “故而虽看似强水得木之局面,却难以泄去水势,达不成最初预想的木盛水缩,反助火焚之態。” 言罢於此,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寒月凝香的清冽之气直衝眉心灵台,神识顿时为之一清,甚至连思绪流转都比往常要清明灵澈不少。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陆清泉心中暗赞此茶神妙,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气定神閒地品起茶来。 不待对方有所回应便先行饮下这『寒月凝香』灵茶,此举倒不是他贪图眼前之利,反而是要借饮茶的举动给眼前这鹤髮婆婆留出些思量权衡的余地。 毕竟他所言之事非同寻常,而似这般阅歷深厚的年长修士又往往最是固守己见,若不容她细细思量,只怕立时便要出言驳斥,反而不美。 果不其然,茶香氤氳间,这位刚想开口的尹婆婆忽地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继而陷入沉思,鹤髮微颤。 片刻后,陆清泉眼见时候差不多了,便从容將茶盏再度放下,静候对方开口。 果不其然,这位尹婆婆再也按耐不住,连忙问道:“小陆药师,若是如此……可有解决之法?” 老嫗声音沙哑中带著几分急切,枯瘦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解决之法自然是有的……”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先后扫过尹婆婆和一旁同样停下了手中事务静候他言语的裴过,这才缓缓开口道: “只不过,依在下之间,需得先停用所有木系灵物,並废黜先前所修炼的后天灵体之法,否则一切皆是徒劳而已。” 陆清泉一言既出,便开始观察起这位婆婆的反应,按他之前预想,此番能不能结下善缘进而从裴过的母系亲属手中得到《听潮功》缺失的篇章,便要看其人接下来的反应了。 茶盏中的灵茶渐渐失了温度,陆清泉的目光始终未从尹婆婆脸上移开,但一颗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自认为自己今日的表现还算完美,本以为会瞧见其人露出些许嘆服之色,或者说至少是困惑、不解之类的神情。 但令他所料未及的是,对方虽確有些许震惊之色,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震惊於“未曾想到此子亦能有这般见识”,而不是“未曾想到还有人能有如此见识”。 “陆药师眼力高卓,老身佩服……”老嫗缓缓开口,不只换了称呼,沙哑的声音里也带著几分失了力气的气馁之意: “不过,此前我们延请的诸多知名药师,也有人诊出过相似结论,將症状归结后天灵体之法,只是其人未有陆药师这般眼里,能看出问题的根本在於壬水灵体先天圆满……” 陆清泉闻言心头一凉,也顾不得维持什么风范了,而是连忙追问道: “既如此,当初为何不按此法调理?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尹婆婆手中藤杖重重一顿,沙哑的声音里带著几分无奈: “过儿此前为铸就预想那般根基,曾配合秘法服下过一枚“青木玄灵果”,此物虽未完全炼化,却已与经脉相融,时时都在缓释药力。” 她望向此刻沉默的裴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这七八岁的稚童,如何承受得起剥离木宝、废除灵体功法的损伤,只怕同样会伤及根本……” 话音未落,陆清泉终於是有所恍然,彻底明白了为何以裴过的出身资源,却始终没有药道名医能够调理此事。 『如此说来,玉盘给出的鑑定建议虽也算切中要害,但以这孩子眼下的年纪……莫说是我,便是先前几位药师也都有些技艺不足,没法在完成此法的同时不伤其人……』 陆清泉眉峰微蹙,这倒是与此前他为熙明老祖诊治之事类似,八卦玉盘的鑑定建议无误,但受制於个人手法无法完成,此时儼然已经有些死局的味道了。 可若自己不能为这孩子诊治,再加上从今日这壶灵茶上就能明確瞧出的裴过母族的底蕴,自己想要补全功法的希望可就很是渺茫了。 念及此节,陆清泉心念流转,皱著眉头继续思忖。 虽然此时,那『寒月凝香』灵茶提升思维清明之感似乎已经开始逐渐消散,但陆清泉还是又寻到了一丝希望。 『不对,至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他不动声色地分出一缕神识,再度沉入眉心处的八卦玉盘。只见虚影周身上金篆银文流转: 【如需进一步鑑定,需凝聚月华精粹,温养灵盘;或投入下品灵石四百二十块。】 『方才就察觉到有些奇怪了,往日首次深入鑑定,所需代价不过百块灵石…… 只有我本身因为深入鑑定过一次的缘故,此后的代价才提升到五百之数,怎么今日这蒲过直接便需要五百块下品灵石了呢?』 陆清泉正疑惑间,突然发觉了更大的不对。 『等等,现在怎么又是四百二十块灵石了??』 (道友们,今天推本別的作者的书《掌门征途》,仙侠掌门流,240万字已肥可宰的老书。这本书平时也是稳居仙侠畅销榜,且有诸多盟主鼎力认证,军爭,谋算,斗法,人物描写都相当不错,无系统不套娃,读者评价良好,连结我放在下面了。) 第73章 暗中调查 溡水隱秘 陆清泉心神不由一震,目光旋即微凝。 八卦玉盘上的金篆银文悄然变化,所需灵石从五百块稍降至四百二十块,此事自然不会是偶然。 『寒月凝香……是此茶的缘故吗,我说怎么此茶对神识的提升没有我想像得那般大……』 他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心中暗嘆,此前未得其法的月华精粹一是,今日倒是偶有所得,只可惜这灵茶太贵重,恐怕机会也不多。 不过,若是还能再饮几盏,或许今日之事…… ………… 就在陆清泉沉吟之际,庄园深处忽起一阵清风,徐徐吹至眾人所在的小湖畔。 庄园深的处静室之中,蓝发女修公孙芷原本正素手轻拨琴弦,一缕缕清越的琴音在室內幽幽盪开,余韵如寒潭涟漪般在静室中久久縈绕不散。 这琴音清冷似霜,却似被无形结界困於此人所在的方寸天地之间,连窗欞外垂落的絳纱帷帐都未曾拂动半分——直至抚琴之人忽的闻得陆清泉道出的“壬水灵体先天圆满”八字。 她指尖猛地一颤,琴弦不由发出“錚“的一声裂帛之音,这才连带著方才的清风从庄园深处吹拂而起。 此风犹未吹至小湖畔之时,那双空灵的眸子已然泛起了波澜。 倒不是她对陆清泉的诊治结果有所怀疑,事实上,结合此前裴过的种种症状久不痊癒之事,公孙芷对此事已然信了八分。 但她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某种异样。 “灵体圆满与否,诸多筑基修士和二阶药师都被灵根所惑,只见表象而难窥真貌,此子单凭诊脉和先前久久不愈的症状就敢断定?” 公孙芷如瀑的蓝发无风自动,一时难以接受,虽说术业有专攻,但此事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有意思……”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指尖不自觉地停下弹奏,转而摩挲起琴弦,再次悄然传音於那位湖畔的尹婆婆。 “婆婆,此子虽年少,造诣却是不凡。不如留他们小住几日,也好为过儿结个善缘。” 这番话正说中尹婆婆心思,她此前便有此意,此时便更不会拒绝了。 尹婆婆手中藤杖轻点地面,发出“篤”的一声轻响,原本悵然的神色已然敛去。 “陆药师……”她声音沙哑却温和: “这『寒月凝香』茶性绵长,饮后最宜稍作闭关体悟,不如这几日就在庄中住下,以此地二阶灵脉稍作休养,说不定...这几日还能参详出些別的调理之法也未可知。” 说著,浑浊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真诚的感激,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陆清洲: “清洲丫头,过儿这些日子常念叨你,不如也留下小住。” 老嫗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此前刻意维持“名家子弟”的陆清泉之顏面,又顾及到了陆清洲,已然算是给足了台阶。 陆清泉与妹妹目光相接,兄妹二人心照不宣地微微頷首。 “既蒙婆婆厚爱,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夜色渐深,公孙芷静立窗前,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著案上的七弦琴。月光透过窗欞,在她如瀑的蓝发上洒下一层银辉。 她沉吟片刻,忽然转身,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符籙,指尖灵光一闪,符籙化作流光,瞬息消失於天际。 不多时,坊市中百晓阁处。 一位乔装打扮后的玄音宗弟子悄然登门,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对此类之事习以为常。 “查霜月陆氏药师陆清泉。” 来人一袭灰袍,面容隱在兜帽之下,信手將一枚信物递给阁中老者: “重点为其人所修功法、师承来歷、以及是否身怀什么特殊之处。” 柜檯后的老者抬眼打量,见来人手中信物,顿时会意,他不动声色地接过此物验看后,指尖便在库房记录上轻轻一点。 “既是鷺江郡来的贵客,自然要的是最好的情报,这买卖老朽定然尽心。” …… 符籙传讯不过半日,便有一道灵光飞回,落入公孙芷掌心。 她接过情报玉简,神识一扫,眉头微蹙。 “陆清泉,霜月陆氏子弟,灵根中品,斗法略强於同阶。曾为秘境探索修士数载,烈阳宫破禁之日身中奇毒,修为受损。归乡后展露药道天赋,疑似得秘境残篇传承,然观其施术痕跡,仍未突破一阶桎梏,判断所得传承价值有限。” “另,陆清泉所修功法《听潮功》为残篇,完整功法或藏於裴家之手。” “功法不全?”公孙芷稍有恍然之態,而后看著『价值有限』四个字若有所思。 她略一沉吟,再度传讯:“再查陆家二阶药师传承渊源。” 这一次,回信稍慢了些。 “此情报需加价,天级需四百枚下品灵石,已超过弟子权限,请长老示下。” 公孙芷眉头一挑,这价格比预想的高了不少。但她並未犹豫,指尖灵光一闪,一只储物袋凭空浮现,掛在自身飞剑上化光而去。 半日后,新的情报传来: “陆家本无二阶药师传承,其先祖陆灵霄,曾以特殊灵目天赋,从无到有开创二阶药师传承,具体情形不知,然其传承在二阶层面似颇有可取之处,重在……” “特殊灵目?”公孙芷空灵的眼眸中顿时一凝,她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才是关键所在。 “再查此天赋是否与血脉相关,子弟是否有返祖可能……” 这一次,回信更慢,价格再涨——即便有玄音宗的长期合作关係,天级情报也要再收一千枚下品灵石。 公孙芷指尖微顿,想了想裴过和自家那位师姐,还是微微心疼的付了灵石。 这一次,看似最核心的情报终於浮现。 “溡水县千载前鼎盛之时,曾因特殊水脉之故,於此地孕育修士常有天赋异稟,后经卫国水系变迁,此地灵脉衰微,仅有一阶层级,长青门昔日曾多方查探,证实此地已无此效,然不排除偶发之可能。 陆家已故老祖陆灵霄,天生『洞玄灵目』,可窥二阶筑基以下修士症状所在,故能开创二阶药师传承。” “承蒙尊客不吝光顾,本阁另有所赠,百年前,溡水县中青竹杨氏,於本家传承血脉稀薄后迁居溡水,或与此事有关。” “原来如此……”公孙芷眸中闪过一丝恍然,似乎是窥见了事情真相。 第74章 修为小进 惊鸿一面 夜色渐深,坊市灯火零星。 百晓阁內静室之中,那名玄音宗弟子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面前的桌案上玉简散乱,映著將熄的灵烛烛光。 他静候良久,確认再无传讯后,这才长舒一口气。 “总算结束了,可惜因此错过了沈兄的筑基小庆……” 他暗自腹誹,那位孙师叔行事向来莫测,今夜竟为一介小族药师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 想到此处,他不禁摇头——这位长老相传音律造诣深不可测,是本代玄音宗剑舞一脉独门传人,更兼背景神秘,在门中地位超然,岂是他这等普通弟子敢妄加揣测的。 他指尖轻点,將案上玉简一一归拢,这些关於霜月陆氏的情报虽非他该过问,却让他心中一动。 “先是子弟忽然拜入宗门,今日又忽得关注……”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最后一枚玉简,似有意动。 片刻后,他取出传讯符,指尖灵光闪动,准备给自己那位留在族中继承家族的兄长提个醒。 “兄长台鉴,霜月陆氏自子弟拜入宗门后,近来忽得门中重视,前日兄长所言其族族长欲共拓商路一事,弟以为或可应允。” 最后看了眼窗外渐散的灯火,他拢了拢衣襟,身影没入夜色之中。 夜风拂过,捲起几片落叶,很快又归於寂静。 ………… 当晚同样的夜色中,陆清泉盘膝而坐,身下一方青玉蒲团,四周灵雾氤氳,二阶灵脉的浓郁灵气在室內缓缓流转,化作丝丝缕缕的灵光縈绕在他周身。 “这二阶灵脉果然不凡,於此地修炼炼一日,可抵家中一日半之功。” 陆清泉心中暗嘆,只觉周身经络舒张,灵气如涓涓细流渗入经脉,这般畅快之感与寻常修炼时大不相同。 “也不知道先前十四叔和两位老祖所言家中灵脉升阶之事,何日方可达成……” 忽然,陆清泉袖袍一抖,掌心多出一枚青玉瓶,正是此前得自黄浩的那枚精品融光丹。 “今日饮下的『寒月凝香』乃二阶灵茶,若出关后毫无进境反倒惹人生疑,正好藉此丹掩饰一二。” 陆清泉虽无专门提升神识的珍稀灵物,却另有一番计较,他此番服下此丹提升修为,待出关之时,任谁看来都会以为这是神识突破后带动的修为精进,而不会怀疑到其他方面。 陆清泉將青玉瓶中的丹药倒在掌心,莹白丹丸上流转著细密云纹。 此丹他早已用神识反覆探查数遍,早已確认无误,於是毫不犹豫地仰首服下。 丹药入口,顿时喉间一热,一股温润精纯的药力在经脉中不停化开流转。 陆清泉靛青长衫无风自动,衣袂轻扬间,隱约可见其体內《听潮功》运转时泛起的淡淡水蓝色灵光。 他双目微闔,呼吸绵长似海潮起落,每一次吐纳间,耳畔都响起若有若无的潮声,与室內流转的氤氳灵气形成奇妙共鸣,那声音初时细微如细雨润物,渐渐竟化作惊涛拍岸之势,在静室中迴荡不息。 隨著药力逐渐被炼化,他体內的真气也隨之涨潮般涌动,原本自如运转的《听潮功》被迫加速流转,磅礴的灵力冲刷间经脉中似有银针游走,带起阵阵痛感。 陆清泉额角虽沁出细汗,面色却沉静如水。 他悄然分出一缕神识,银芒闪动间,数枚淬药的银针凌空而起,精准刺入自身数处要穴,引导部分无法完全炼化为真气法力的药力反淬己身,藉以打磨肉身根基。 身为药师,他深諳此道,较旁人更为清楚如何將丹药的效力发挥到极致。 修行无岁月,数日光阴转瞬即逝。 当几缕晨光再次透过窗欞洒落静室时,陆清泉周身灵雾也终於渐渐散去。 他缓缓睁开双目,眸中似有潮汐涌动,转瞬又归於平静。 “配上银针导引之功,再藉助二阶灵脉之利为辅炼化此丹,效力果然比预想还要好些。” 陆清泉神识沉入眉心,八卦玉盘上的虚影如水波荡漾,渐渐重新凝成他的模样。 金篆银纹流转间,浮现出新的批註: 【进境顺遂:水属功法运转圆融,气血如潮生生不息。若潜心修行五载,练气七层大为可期(破境之机六四之数)】 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此次闭关不过数日,却不仅修为精进,更难得的是功法根基被打磨得愈发坚实。原本需要七年苦修才能触摸的瓶颈,如今缩短至五载不说,连破境把握也多了一分。 “不过嘛,此法可以偶用却不可久为……”他摩挲著还残留著几缕丹香的青玉瓶,不禁摇头。 身为药师,他比旁人更清楚其中利害。 “这枚融光丹已经是成色不错的上品丹药了,终究还是会留下些许丹毒,若是不待其消散便贪图速成再次服丹,只怕未等修为突破,破境之机便要因丹毒侵体下浮了……那黄浩便是前车之鑑。” 一念至此,陆清泉收敛喜色,指尖轻拂间,数枚银针如乳燕归巢般从穴位飞回袖中,而后起身掸了掸靛青长衫,准备继续迎接考验,若说丹药是外物,功法可堪称是立身之基了。 而如今,他此番所谋划的那套完整《观海听潮诀》,至今可还连影子都没看到呢。 …… 隨著“吱呀“一声轻响,静室门扉缓缓开启,晨风挟著山庄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陆清泉微微眯起眼睛,待適应了室外光线后这才看清,静室外凉亭中端坐相候的,並非他预料中的尹婆婆,而是一位姿容秀丽、空灵出尘的蓝发女修。 她身姿纤秀,一袭玄音宗道袍在晨风中轻扬,明明身在此间,陆清泉的神识中却丝毫不能察觉其人存在,令他不由心中一凛。 “陆小友不必惊慌,你虽是初次见我,但咱们此前还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公孙芷悄然抬眸,眸光空灵似寒潭清月,清冷得教人不敢直视,而后其人筑基期的修为徐徐展开,语气轻柔却直言不讳道: “玄音宗孙芷,恰有一事欲与小友相商……” 第75章 治標之策 功法入手 “陆小友数日前所言灵体圆满之事,我已然查证知悉……” 凉亭內,公孙芷素手轻抬,青玉茶壶在她指间流转,为二人各斟一盏灵茶。 寒月凝香的清冽气息隨水雾裊裊升起,在她如画的眉目间笼上一层朦朧。 “然事已至此,若是根治之法暂不可求,以小友类祖之能,可否暂且助过儿维持修行,待他年岁渐长再作打算?” 她语气微顿,眸光暗自闪烁,“类祖之能”这四字被她不著痕跡地咬重,又恰到好处地转开,並未明言。 她虽久居玄音宗清修,却也深諳修真界的处世之道——似“洞玄灵目”这等天赋,向来是修士最隱秘的底牌,她先前暗中查探已是逾矩,若再贸然点破,只怕要平白结下仇怨。 虽然以她的身份和玄音宗的体量而言,霜月陆氏不过是个微末小族,但眼下既然因裴过之事而有求於人,自然不能太过无礼唐突——有些隱秘,点到即止方为上策。 陆清泉闻得其人古怪语气,心念电转下顿觉茫然——灵霄老祖毕竟是他高祖父辈的人物,许多隱蔽之事他自然也不甚清晰。 但对方既然是他获取功法的希望所在,陆清泉眼下自是不会过分谦逊,所以他神色未改,只当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筑基修士是在夸讚自己的药师造诣,谨慎答道: “晚辈资质愚钝,岂敢与老祖比肩……但论及药道一途嘛,倒確实承了祖上几分衣钵。” 二人这番言语试探,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各说各话,鸡同鸭讲。 蓝发女修公孙芷自觉试探得宜不提,陆清泉也没有过多纠结於此,而是全神思索对方所言的“不必根治、维持修行”一事上。 他略一沉吟,復又谨慎问询到道:“孙前辈所言维持修行之事,可否再明示一二?” 公孙芷闻言,纤眉微蹙,隨即又舒展开来,依旧语气和缓道: “若是不求根治,过儿之症状便在於每日修行刚过半个时辰,体內便会五气失衡,此事以陆小友之慧眼,若能从旁辅助,每隔少许时间便为其调理一次,也属可行吧?” 她广袖轻扬,一枚羊脂白玉雕琢的玉简从袖中滑出,轻巧地落在石案上,玉简表面流转著淡淡灵光,隱约可见“观海听潮”四个古朴篆字。 “此乃《观海听潮诀》前几层功法,足以让小友修炼到练气后期,若小友能助过儿数年內突破到练气三层,后续功法自当奉上。” 陆清泉见状心头一跳,玉简上“观海“二字如苍鬆劲柏,正是他苦心所求的功法补全之机! 但如今机缘当前,他反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逐渐镇定些许,心中思绪翻涌。 公孙芷所言的维持之法,核心要点便在於快、准两字,需得在其人修行片刻,灵气將乱却未乱之事完成诊治判断,方能不耽误裴过修行。 寻常药师面对此法,怕是会束手无策,毕竟裴过体內的灵气紊乱无常,可谓时时有变,若按部就班地望闻问切,只怕诊断未毕,时机便已然错过。 但对於有八卦玉盘在身的他来说,此事反而不难。 陆清泉心中已有计较。先前为裴过诊治时,因其未在修行状態,八卦玉盘只推演出根治之法。但若能在其功法运转、灵气將乱未乱之际探查,以玉盘之能,必会先给出应急调理之方,以应病患。 但思及此处,陆清泉突觉有异,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天灵——这位玄音宗的孙长老为何篤定自己能胜任此事? 他指尖死死扣住茶盏,青玉茶盏的些许寒意似乎能够渗入骨髓,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念头顿时闪过。 『莫非……不对,定然不是此事……』 但转瞬间,他手掌微松,指腹轻抚盏沿,借彼处传来的些许触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若对方真知玉盘隱秘,纵然玄音宗风评尚好,可依照这些强势宗门一贯的行事作风,也断不会这般客气相商。 思来想去,陆清泉眼底精光一闪,心头骤然明朗。 『是了,此人方才那声“类祖之能”,定然是另有玄机,莫非灵霄老祖昔日,诊症之速便颇有过人之处……』 眼见得陆清泉许久未有回应,公孙芷也不催促,反倒是以为他忧心此事耗日持久,耽误自身修行进境,於是语气更加温和了几分。 “此事確实有些强人所难,不过过儿年纪尚幼,每日修行不过两个时辰,想来不会太过耽误小友清修。” 她抬眸看向陆清泉,眼中带著几分诚恳: “若小友还有其他顾虑,或需我等协助之处,也可但说无妨……无论是我,还是蒲家的几位道友,想来都愿略尽绵薄之力,以做补偿。” “此事事关重大,在下需先考虑一二。” 听到陆清泉没有直接拒绝,公孙芷眸中闪过一丝喜色,知道这桩交易基本上已然成了七八分。於是她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暗中向等在別处的尹婆婆传去讯息。 她翩然起身,广袖带起一阵清幽香气,却將那玉简留在了案上。 “既如此,我便不叨扰了,此简我已略施小术,但小友也可先过目参详一二,待有决断时,隨时可来寻我或尹婆婆,我二人静候小友佳音……” 临踏出凉亭之际,她忽而驻足,回眸浅笑: “对了,方才庄园东厢忽有簫声清越,小友那位族妹看来也即將功行圆满了。” …… 与此同时,距坊市数百里外的山谷小居中,曹明远、曹衡景族兄弟二人正相对而立,面露些许难色。 “明远哥,此前结识的那位王之远执事自当晚收到传信后便匆匆离去,连沈前辈的筑基小庆都未露面,许是要务缠身,咱们是不是再寻些別的帮手。” 曹明远负手立於窗前,亦是眉头紧锁。 数日前与陆清泉分別后,曹氏兄妹三人赶路途中曾偶然发现了一处隱秘山谷,从残留的禁制痕跡来看,应是某位练气后期修士的旧居,危险性不高。 可惜当时那位与曹仲康相识的沈前辈筑基小庆在即,他们亦是无暇探索,只能简单做了些遮掩就匆匆离开。 “人手倒是小事,沈前辈这里来往的修士不少,寻几个身价清白的倒也不难,但此番错过了以此结交那位王执事的机会,倒是有些可惜……” 曹明远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但那王之远身为玄音宗情报执事,颇有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意味,既然其人没有主动折返此地,他们也不好打探,以免捲入某些不该知道的麻烦之中。 第76章 观海听涛 同参之物 庄园东厢,雕木门“吱呀”一声轻启。 陆清洲步履轻盈地踏出门扉,眉梢眼角儘是掩不住的盈盈喜色,想来是此番饮用『寒月凝香』灵茶后,闭关收穫亦是远超预期。 “十二兄!” 果不其然,甫一见到陆清泉,这位在玄音宗外门颇有名气的少女便裙裾轻扬地快步上前,眸中灵光流转,忍不住分享道:“我的神识突破到练气五层了。” 其人声音中满是雀跃,连带著发间的银杏叶珠釵都跟著轻轻摇曳。 见其人安然无恙且修为小有精进,陆清泉自是微微頷首,彻底放下心来。 而后他便与这位即將回返玄音宗驻地的族妹略作交代,旋即匆匆折返回了此前闭关的静室之中,开始潜心精研起那部新得的《观海听涛诀》。 这功法眼下虽然被禁制遮住了少许关键之处,但大略通览却自然是无碍的。 此诀与陆清泉修炼的残篇一脉相承,都是將练气篇章分为九重,与修士练气期的九层境界一一对应,而此番公孙芷所给予的玉简中,便赫然记载著其中的前七重。 陆清泉指尖轻抚玉简,眼中精光闪动。 单从眼下显露的部分行气路线来看,完整版本的功法与残篇大体相似,却在细微处暗藏了些许精妙曲折之变化。 更关键的是,其中还完整记载了许多与功法相匹配的秘术,以及那篇至关重要的《观海同参法》。 “观海同参法……”陆清泉暗自思忖道:“看来这就是此诀中观海二字的玄奥之处,也是此功法与残篇最大的区別所在了。” 所谓观海同参法,在他看来其实领悟和修炼的难度也並不高,但唯独有一样特殊的门槛。 那就是修行了此秘法的修士,於每个境界阶段皆需寻觅一样与自身相契合,且品阶高於自身当前修为的灵物,用以作为修行的同参之物。 譬如,陆清泉现在身处练气中期,修行此法便需要某种一阶上品的灵物作为同参之物。 而若是待他筑基功成,修为晋入筑基前期,则就至少需要二阶中品的天材地宝方堪一用了。 况且这同参之物,也不是空有品阶就够了,还需得跟功法本身相契合。 《观海听涛诀》是水系功法,择选同参之物时便当以水系灵物为最佳,次者亦可择取金系天材地宝,诸如五金之精、玄心铁髓等物,以应五行相生中的以金蕴水之道。 当然,此法所需的同参之物既然限制这么多,那其益处自然也相当明显。 首要一点在於,此法可以通过对灵物的同参,徐徐改善修士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及驾驭程度,达成提升自身灵根属性之效,是一门货真价实的后天灵根提升之法。 研读到此处,陆清泉顿觉心头火热。 『难怪八卦玉盘的鑑定建议是在筑基之前便补全此法,若非如此,尝试突破筑基三关时的灵根品质必受影响。' 眾所周知,除了筑基丹等筑基灵物以外,灵根资质对於修士的筑基成功率也有著非同小可的影响。 也正因如此,这门能改善灵根资质的功法,对陆清泉这般天赋寻常的修士来说,不啻於一场逐渐脱胎换骨的造化。 思及於此,陆清泉方要细览功法后续,瞧瞧这法门到底能对自身灵根有多少增益,却没料到神识轻拂过后,玉简记载竟在此处戛然而止。 陆清泉將这玉简仔细收好,心中若有所思: “或许是那位孙长老所加禁制的原因,又或许这观海同参法中本就没有具体的进境描述,当然,裴家人此前的修行经验也並未囊括在这玉简之內。” 但儘管如此,却也不耽误陆清泉眸中已现决然之色,打定主意要將此法收入囊中。 毕竟,他虽身怀八卦玉盘这等奇珍异宝,每逢破境时皆有机会得其中方剂指引,从而增添些许突破把握,但他自身那感应度仅有二十一的中品水系灵根,依旧会在很大程度上制约著他今后的修行前程。 即便是筑基侥倖无碍,那么未来的紫府境呢,亦或者金丹境这等通天大道呢? 念及此处,陆清泉復又想起自家霜月陆氏的功法传承,面色无奈。 从裴过之例不难看出,许多高门子弟自幼时起便已经开始著手改良自身资质了,再辅以海量资源,也难怪玄音宗这等高门可以代代昌盛。 “罢了……” 陆清泉指节轻叩案几,令今日公孙芷清晨时分所沏的那盏灵茶都泛起涟漪。 “即便治標之法需要耗时费力,为得此功,也是在所不惜……” “更何况,眼下虽无合適的根治之策,不代表待玉盘进一步鑑定后也不能另得妙法。” 思虑及此,陆清泉心中只余下了最后一处关隘忧虑——紫偃山坊市虽鲜有筑基以上境界的得道高真出没,但终究没有自家的霜月湖那般让他安心。 …… 次日,陆清泉正欲寻那位尹婆婆细谈裴过之事,却在庄园中遇上了匆匆回返的陆清洲。 “清洲?”他面露诧异之色:“你不是昨日才回玄音宗驻地的吗,为何……” “我的好十二兄,你这大忙人还好意思说呢……” 陆清洲不由白了他一眼,露出几分陆清泉熟悉的娇憨之態,而后递来一封带著曹氏印徽、灵封完整的信笺。 “你先前不是將落脚客栈处的通信事宜託付给张氏兄弟了吗?他们既寻你不得,又怕耽误你的事情,便寻到玄音宗驻地来转交给我了。” 其实陆清泉一见信笺,便明白了事情由来——他此前与曹明远分別时,曾將自己即將落脚的客栈地址告知过他。 奈何其后自己便移居到了这处山庄之中,而此行所在又是需要保密之事,倒让替自己收拾信件的张氏兄弟无从寻起,还是只能去找陆清洲。 於是陆清泉只得报以訕訕一笑,而后指尖凝起一缕灵力,便当著陆清洲的面解开了信上灵封。 素笺轻展,曹明远笔走龙蛇的字跡跃然纸上。 “清泉兄台鉴,此番別后途中,吾兄妹三人偶见一处练气修士遗府,禁制已有鬆动之象……” 不过片刻,兄妹二人便已心领神会。这位曹家子弟此番来信,乍看是求人援手,但细细想来,倒更像是三分偿旧恩、七分结新谊…… 上架感言·致各位道友 各位道友,今天清晨突然收到站內简讯,本书就要在明天正式上架了。 坦白来讲,这个时间节点比我预想的要快不少,因为按我个人预期而言,以本书的成绩,上架的节点估计是20w字后,也就是4月20號左右。 但让我既意外又深受鼓舞的是,得益於各位道友的鼎立支持,本周的后台追读数据比以往涨了一半左右,也正是因为这份支持,这才有了编辑提前安排上架的事情。在这里,楼船必须衷心地感谢每一位道友的陪伴与鼓励。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初次执笔的新人,我此前完全没有长篇写作的经验,全时凭作为读者时的口味,跌跌撞撞边写边学。而这个过程中,是各位道友的支持反馈给我了一路至此的心气和动力。 你们不仅是这段故事的见证者,更是这段故事的幕后推动者,是我所珍视的同道之人,能与你们同行,是我的幸运。 修行路远,能得同道相伴,幸甚至哉,愿往后章节,能不负诸位这段护道之缘。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请大家和我一起继续走下去。 谢谢! 第78章 移居溡水 剑道三境(4k二合一) 第78章 移居溡水 剑道三境(4k二合一) 陆清洲素手轻抬,將一缕落下的青丝挽至耳后,眼中泛起几分瞭然之色。 “这位曹世兄不但是仲康前辈独子,也是东港曹氏当代中的翘楚人物,此番借探府之名相邀,既全了援手之义,又显了结交之诚,行事果然颇有章法。” 少女略作停顿,继续道: “说来也是得益於紫偃山秘境开拓日深,这方洞天之地连带得外面的灵气灵脉也渐受影响,不少尘封的修士洞府都接连现世。 “如何,信中所言的练气境丹师洞府一事,十二兄可有意一探究竟?” 陆清泉思索片刻,觉著依曹明远所述,此事风险倒看起来不大。 只是,他却没多少参与其中的心思。 一来,虽说依著曹明远近日的调查,此洞府疑似为某位已逝的链气后期丹师所有,但其中所藏究竟价值几何,却还是未定之数,於他而言並无太大的吸引力。 至於这其二嘛,即便此事看似风险不大,可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特殊情况? 他此行已然获取到了所需关键情报,且即將得到的报酬亦颇为丰厚,並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 『飞舟上相逢之时,曹家子弟正临斗剑之危,援手自是应当,此番探府之事却是大可不必。』 陆清泉略一沉吟,便当著族妹的面提笔回信,字里行间既不失礼数地表达了婉言谢绝之意,准备委託张氏兄再將此信按联络地址送还。 修士间的往来传讯,短途尚可用寻常传音符篆,但若相隔千里之遥,那高阶传音符的消耗便非寻常修士所能轻易承担,以陆清泉与曹明远这等尚未筑基的身家,寻常之时自不会如此奢费。 不过,当陆清泉以法力在信笺的火漆之处施加灵封时,他倒似想起什么一般,忽而抬眸。 『清洲,若是你有意,我亦可帮你引荐,凭两家的交情,想来应无妨碍—.”陆清泉瞧向族妹腰间的那只晶莹玉簫,若有所思:“只是你须得备足护身之物,以防不测。” 这下子,陆清洲倒是眼帘微垂,一时意动。 加入宗门这些年来,她虽然未经歷过什么生死搏杀,但也在师门要求下参加过多次同门切,在斗法方面已经不復当年的青涩。 “十二兄,此事我倒確实有些兴趣——” 思片刻后,陆清洲眼中浮现一丝坚定,玄音宗外门每月发放的灵石月俸虽不算少,但她这些年修为精进迅速,耗费的资源却也远超同辈。 既然眼下有这般机会,自是不愿错过。 数日后,庄园正厅之內。 “什么?”尹婆婆面色骤变,眼中带著难以置信之意:“小陆药师是说,你应承此事的条件在於,要过儿隨你去霜月湖?” “不止如此——.”陆清泉神色平静,语气却略带坚定: “在下还想要那《观海听涛诀》的前人修行心得,且此番诊治之事需得几位前辈立下道心誓言,绝不外传—.” 尹婆婆眉头紧锁,一双枯目將陆清泉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好似是重新认识了这位年轻药师一般。 “功法本就是应允之事,如今加上前人修行心得也无不可” 尹婆婆缓缓道来,声音沙哑却清晰: “至於保密之约,也算是人之常情,老身与芷姑娘都可立下道心誓言,只是.” 话到此处,她声音陡然一沉,声调骤冷: “只是即便有老身相隨护送,暂且不论安全之事,单以水县的稀薄灵脉而言,怕也会恐耽搁过儿的修行。 闻听此言,陆清泉虽面上神色如常,心中却宛如大石落地,一时如释重负。 此番三个条件中,索要前人修行经验不过是顺水推舟之事,而剩下的两件事中,其实道心誓言才是他真正所求。 至於水县之行,不过是个可进可退的谈判筹码一一若实在不成,只要能避开高阶修士云集之所,改为在玄音宗魔下势力边缘的东港之地落脚也未尝不可。 但既然是谈判,他总也要试探一二正因如此,陆清泉闻言连连摇头,语气平和却字字如针。 “婆婆,恕在下直言,此地灵脉已然颇佳,但若不先行诊治,再好的修炼之地,於裴公子而言,也不过是座无用的空壳子罢了。” 话说到这里,原本一旁静坐的公孙芷亦是秀眉微,耐著性子温言提议道: “若是陆小友不愿意久居在这紫偃山喧囂之地,我亦可举荐你入我玄音宗门墙,以小友的药道天资和造诣,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 这一次,事涉玄音宗的顏面,陆清泉倒是不好直接拒绝了。 於是他只好眼帘微垂,指尖在腰间玉佩上轻轻摩,以这般不置可否的沉默姿態表明了自己態度。 若非为那《观海听涛诀》,他连诊治裴过都要再三权衡,何况深入玄音宗那等高门重地?若是去了彼处,反倒还不如暂时呆在坊市安全呢。 见得陆清泉態度坚决,公孙芷眉头一皱,尚欲再说些什么,但尹婆婆见此情形却已渐渐按捺不住。 她与裴过情同祖孙,时隔数年才好不容易寻得救治希望,怎肯轻易放走。 “陆小友何不换个条件?”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你既要修炼这《观海听涛诀》,老身自可为你寻来上好的二阶同参之物—.“ 陆清泉眼帘微垂,以掩去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精光,即便以他此前判断,也未能料到这位深藏不露的婆婆竟会如此焦急。 於是他刻意沉默片刻,才缓缓摇头: “两位前辈,此条件在下已经深思熟虑过许久了,若是不妥,也只能请两位另请高明了。” 言及此处,陆清泉也是轻嘆一声,而后温言补充道: “当然,若有朝一日在下能寻出其他万全之法,自会再来拜访,不过这般究竟要耗时多久,怒晚辈也没有把握。” 厅內一时静默,唯有茶香裊。 良久后,尹婆婆才长嘆胃然一声,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罢了,既如此,便请陆药师稍候几日,老身这就遣人入秘境,请示小姐定夺此事。” 陆清泉见此情形自是頜首应允,心中惊喜过望的同时也隱约留意到了其人言语中的信息一一原来裴过之母便身处紫偃山秘境之中,只是不知因何故而长时间无法脱身。 总不能是在秘境之中筑基了吧·—— 陆清泉心头募地闪过一个念头。而后暗暗心惊,越想越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以卫国各宗眼下对秘境的重视,虽然受制於入口处传送阵空间不稳,不便派遣筑基修士直接参与,但若让少部分精锐练气弟子在秘境中尝试筑基,却並无不可。 不过秘境之事还暂时与他並无太多瓜葛,反而是另一件事需要事前言明一二“晚辈还有一事需稟明,此番诊治始末,蒲家元杰道友亦知晓详情,若方案可行,还请他同立道心誓言,如此方为周全。” 一语说罢,陆清泉拱手一礼,旋即起身告辞。 待他身影消失在雕门廊外,公孙芷唇角微扬,一双空灵的秀眸中闪出少许意味深长之意,与那位此前『颇为急切”的尹婆婆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旬日后,紫偃山坊市渡口云蒸霞蔚。 那艘熟悉的玄音宗二阶飞舟自云层深处破空而来,猎猎作响的玄音秀色旗下,百丈明黄色船身如游龙戏水,在清波荡漾的河面上投下巍峨倒影。 陆清泉三人此时早已改换装束,在那位不知情的魏执事殷勤引领下,缓步登船,很快便隱没在船舱之中。 不多时,飞舟缓缓升空,陆清泉的目光亦是从对侧尹婆婆和裴过所居的舱室转向舷窗渐远的紫偃山轮廓,眉宇间难掩喜色。 他的神识扫过自己腰间储物袋,细细清点了自己此番所得。 功法方面,此前被孙长老施加了禁制的简略玉简已被收回,换成了更完整版的玉册,虽然还是只有练气阶段的篇章,但其中的法诀秘术的修炼方式倒是都补全了,还有著一匣记载前人修行心得的鮫綃帛书—— 除此之外,先前黑水劫修处获得的诸多赃物也已拜託张氏兄弟出手,如今我单轮灵石的身家也终於在三百块往上了。 陆清泉指尖轻抚储物袋,唇角微扬,若非要为八卦玉盘的鑑定之需预留灵石,凭这袋中积蓄,再寻几个友人凑上些许,已可著手物色上品法器,或开始谋筹为自己最得用的含霜剑法器熔炼升阶了。 而且,此番最大的收穫甚至还不是这些,而是这八卦玉盘总算是有了些许线索,以及尹前辈携裴过暂时移居水县之事。』 虽然这位深藏不露的老妇人明言不涉水县之爭,但若真到生死攸关之际, 护送他和裴过前往玄音宗魔下的东港之地还是没有问题的,终究是多了条稳妥退路。 念及此处,陆清泉忽而想起当日尹婆婆那番急切神態,不由得自嘲一笑,自已终究还是年轻了些。 那老妇人看似处处被动,实则怕是早就算准了这一步,也存了借自己所请带裴过离开坊市之意,而那位灵舟上的“孙长老』,估计也对此事早有预料。 飞舟穿云破雾,船舱內却是一片静謐。 此番飞舟回程的仙客稀少,倒是比来时清净许多。 不仅那位玄音宗的魏执事难得悠閒,连陆清泉也在接连打坐两日后,开始细细研读起了此番所得的功法玉册。 此玉册全书被精心打造成了数十页薄如蝉翼的玉纸,每翻动一页都发出清越的玉石相击之声,显然品质不俗。 与那些只能囱图吞枣般灌输文字和图谱信息的玉简相比,这般可分页翻阅的玉册显然更为精妙,阅览时只需以特定节奏將神识注入页间纹理,便能更加身临其境地感受功法的玄妙,倒是令见识有限的陆清泉不禁一时称奇。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没有贸然开始转修功法,毕竟即便是系出同源的关係,也需要循序渐进地调整运功路线,绝非飞舟上这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所以,陆清泉这次瞄上的是这部功法附带的秘术。 此前他一心扑在最关键的《观海同参法》上,对其它的配套秘法並未如何关注,未曾想此次仔细一瞧,当真又有诸多惊喜。 “上次看玉简倒是没留意,这附带的法诀秘术中居然还有一套水系剑诀。” 陆清泉运使神识在玉册上流转,玉册上“碧海潮生剑诀”六个古篆骤然亮起温润蓝光。 下一瞬,他的灵台识海中便浮现出许多画面,既有依次展开的九式御剑图谱,更有一位青袍道人在礁石上面海演剑的景象,甚至还有海浪声、剑气破空声如在耳畔。 陆清泉屏气凝息,以神识细细观摩,眼前这套御剑法门乍看共分九式,恰如潮汐往復,生生不息。 首式“细浪穿石”剑走偏锋似银鱼戏水,讲究绵里藏针;中段“暗潮涌动”则开始化柔为刚,剑势绵长,滔滔不绝;至尾式的“海天一色”,则已是刚柔並济,剑意如汪洋浩瀚,横无际涯,將水性剑诀的柔中带刚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陆清泉毕竟是自幼跟隨七叔公习剑,对些许剑招並未如何看得在眼中,他深知再好的剑招,也並未脱离『技”的范畴,眼前这道人御剑虽强,但更多確实著落在他的修为上,並非是剑招之功。 换言之,以玉册中记载的这道人修为,即便换一套剑招施展,威力也定然不俗。 然而眼前那青袍道人將九式御剑剑招运使数遍后,竟又生出了新的变化。 只见他剑势忽而一变,自身法力气象似是收敛至练气一层,而原本涇渭分明的九式剑招竟也能如百川归海一般,在其人手中渐渐融会贯通。 这一次,其人演示便不再是『技』的范畴了,而是臻至到了『意”和『势”的境界。 第一剑,其人手中长剑轻点,法力气息凝结成如水般澄澈的剑气,静静附著在法器剑锋之上一一这是『凝气成剑”,也是陆清泉再熟悉不过的剑修境界,是其人在练气期斗法强於同阶的关键。 第二剑,那如水剑气在剑意牵引下骤然凝实,化作三尺青锋上吞吐不定的凛例罡气,明明法力波动犹在链气一层,但那罡气锋芒之盛,竟让以神识旁观的陆清泉都感到肌肤生寒一一这是『炼剑成罡”。 第三剑,道人法力气息依旧不变,但周遭的天地灵气却如受召唤般自行匯聚,在他剑锋上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七色长虹,这是『剑势如虹”,通常来讲也是筑基境界的剑修才能施展的底牌绝学。 道人三剑演罢,长剑忽作龙吟,似欲与沧海之滨的万顷碧波及无垠长空相接,却在这个关头被其人信手一掷,化作一线无声寒芒没入鞘中,宛若潮退后的月照平沙。 柔如皓腕绕丝锦,刚似天河倾百川,这几剑,招招都似是碧海潮生剑诀的九式剑招,却文招招不同。 『不只是剑招,还有剑道前三境的练法,这居然是相对完整的水系剑修传承———”陆清泉一时膛目结舌。 第79章 坊市之变 筑基求援(4k) 第79章 坊市之变 筑基求援(4k) 霜月陆氏族中自然也珍藏有蕴含剑道前三境的剑修传承。 甚至族中那位闭关多年的陆熙明老祖,更是以剑道境界闻名於水周边。 只是陆氏世代相传的两大镇族剑诀,乃是刚猛霸道的崑崙金曦剑诀和迅疾莫测的逐月飞星剑诀。 这两套剑诀虽都是足堪筑基层次修士所用的二阶功法,但从真气属性来论却与陆清泉体內流转的绵长水系真气不太適配。 所以这些年来,他只能凭个人浅见將这两门剑诀的少许精要之处,融入一部普通的水系御剑诀之中,勉强摸索出一条適合自己的修行之路。 “其实单纯以医治裴过而言,只需先前那部功法玉简的禁制便已经足够了, 这般完整的功法玉册,未免太过贵重— 陆清泉一面暗自思付,一面继续瀏览,经此一事,他自是不会再轻忽这些配套秘法了。 “嗯?这门灵目法术倒也颇有些意思。” 陆清泉眸光微动,指尖在另一页玉册上微微一顿。 “《观澜澈目诀》,此术共计四层,可以擢升眼瞳对灵力的敏锐度,修至精深之处,不但可甄別灵药灵草之优劣,便是修士体內灵力流转,亦能窥探一二。 若不是我恰有八卦玉盘在身,倒是可用此术来提升为裴过诊治的速度.” 念及此处,陆清泉这才醒悟过来。 此番那位孙长老和尹婆婆之所以特意將玉简换成玉册,八成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修行这门辅助法术。 而这般转变,也正是自尹婆婆遣人见过裴过生母之后才发生的。 陆清泉不由轻嘆一声,將玉册郑重合上: “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二阶灵舟破云而还,四五日间已然横越两郡,復临阳夏之地。 而此时距飞舟仍有数百里的水县云水坊市之中,却是暗流涌动,风云將坊市深处,某间寻常丹阁的地下暗室之內,以灵石为薪火的长明灯,已然数日未熄。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数名黑衣修士散布其间,正將一块块阵盘拼凑完整,其为首一人周身隱约流转著阴冷的黄泉灵力,在密室中显得格外诡。 “好了,阵眼就设在此处。”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將手中十二面血纹乌罗阵旗依次摆在特定方位,与阵盘以灵气相接。 另一人见状,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四十九块中品灵石,精准地嵌入阵盘凹槽之中。 片刻后,阵盘顿时亮起惨绿色的幽光,映照得眾人面色阴森可怖。 “嗯,可以了,这些应该足够催动此阵了,包管两个时辰內,这云水坊市的大阵绝对难以施展。” “两个时辰?”另一名黑衣人面露忧虑:“葛香主,只怕两个时辰有些不够吧,还是不要耽误圣女的大事为好。” “慌什么。”葛香主阴侧侧一笑,面庞上显出些暴虐之色: “咱们这儿不过是个引子罢了,重要的还是吴老九那帮人,若他们不能藉此时机引动齐家的旧日阵法,以动摇此间灵脉,那便活该他们拿不到『天工仙馆』里藏著的那颗续骨丹。” “至於圣女嘛,自然也是找他们麻烦。” 话到此处,那葛香主復又眯起三角眼,斜著方才说话的那名黑衣人: “倒是你,刘师弟,你招揽到的那些劫修,可会按时发动?” “虽说都是些乌合之眾,但这点反倒是不用担心— 刘师弟下意识瞧了瞧腰间鼓囊囊的储物袋,虽有些心虚,但还是面色一白地出言解释道: “香主刚到此地有所不知,这云水坊市与玄音宗治下那些坊市可大不相同, 暗地里的黑市买卖做得极为兴盛,因此亡命之徒甚多—.” “莫说还有咱们教中之人居中联络,以及圣女所携『黄泉魔魔”操纵修士情绪,便是没有,他们见得坊市阵法失效也会趁机大肆劫掠的。 那葛香主闻言顿时咧嘴一笑。 “好,只需能达成任务,归返教中之后,咱们都能得赐“阴泉洗灌”人人有份。” 几人筹备完毕,纷纷换上常服,分批从此地丹阁中撤离,混入坊市的人群之中,向著此次行动的各个目標点分头匯聚。 半个时辰后,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突然炸开,震得坊市中不少店铺房顶上的灰土直落。 紧接著,一股阴冷刺骨的黄泉煞气自地底喷涌而出,如同一条挣狞巨,狠狠撞向坊市上空的防护大阵,阵纹顿时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而后轰然破碎。 於此同时,坊市西街的某处茶楼之中,一名猩红髮丝的美艷女修斜倚窗, 玉指轻抚著自己殷红如血的指甲,直到大阵破碎的灵光映亮她半边面容,那双含煞的凤目才微微抬起。 “总算开始了呢。” 此女吐息间带著淡淡的血煞香气,双目中隱见血色道文明灭不定:“本座苦候数年的最上乘筑基之机.“ 话音未落,她素手轻拍腰间储物袋,一团浑浊黄雾旋即从袋中涌出,落地便化作两头丈许高的魔物。 这两头魔物各有三只惨白的眼珠不规则地分布在头颅上,通体还缠绕著粘稠的黄泉死气,法力气机显然是在筑基层次。 此魔甫一现身,便化作两道腥风扑向坊市中人群密集之地,所过之处只余下此起彼伏的哀豪叫声在街巷间迴荡· 坊市的混乱很快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无数蛰伏其间的劫修或黑市散修纷纷暴起杀人,还有人趁机纵火引风,引起进一步骚乱,哭喊声、斯杀声、爆裂声交织成片,法器飞剑等物的纵横光影此起彼伏。 长青门数十载间纵容操持黑市买卖的恶果,似於此刻应验,只是隨之蒙难应劫者,尚有无数此间安分守己的无辜修士。 “何方宵小,安敢侵我长青门所属坊市!” 坊市中央的阁楼顶端,一道白虹冲天而起,身著锦缎法袍的圆润老者面如寒霜,一身筑基初期的法力显露无疑。 “执法队何在?速速镇压动乱,修復阵法,凡有嫌疑者寧可杀错,不能放过!” 他双掌猛地一合,周身突然浮现出九面青铜古镜,镜面泛著幽幽青光。 “找死!” 老者一声暴喝,九镜齐震,镜中竟同时射出九道青虹,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朝那黄泉魔魔来处罩去。 “呵,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烈阳宫的修士呢~” 茶楼窗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女修似是动用了什么秘法一般,面色转白,周身却血色渐浓。 要时间,猩红长发无风自动,她唇角微扬,而后右手轻抬,指尖一滴精血突然化作血色蝴蝶振翅而起。 “破!” 血蝶与青网相撞的剎那,整条街道的灵气都为之一滯。 紧接著,一道刺目的灵爆席捲开来,將方圆百丈內不少失了阵法保护的建筑摧残破碎。 “什么?区区练气修士竟然—” 圆润老者面色骤变,身形顿时停滯半空,一身锦袍被灵爆余波震得猎猎作响。 他定晴望去,只见那女修依旧慵懒地倚在窗边,猩红长发肆意飘飞。 “区区练气?” 女修朱唇轻启,看似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可那遍布血色道纹的眸子里,旋即有难以遏制的愤恨之色涌出,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 “若非是玄音宗那些贱婢,本座早在东港就已然功成了!” 说罢,她直起身子,目光森冷。 “不过今日倒也是一样的,待宰了你这老匹夫,本座自然就筑基了!” 女修话音刚落,两只已然吸饱了修士精血的黄泉魔魔重新回返,三六只惨白眼珠转动间,死死锁定老者圆润的面容,粘稠的涎水从獠牙间滴落,在青石板上腐蚀出“蛋”白烟。 於此同时,坊市那原本破碎的阵法光华竟然逐步涌现,却没有如往昔一般助力其间的长青门执法队弟子,反而自生震颤,引动地脉灵力剧烈翻涌。 “什么?·—怎么会—” 老者脸色越来越差,终於醒悟对方是真正有备而来,而且猎物就是自己这位已然养尊处优多年的长青门长老。 虽贵为筑基修士,但此刻见到坊市已然动摇的阵法和面前这一位练气修士外加两尊筑基魔物的组合,此人喉头滚动,一时神色不定。 “区区黄泉余孽,当真好大的胆子!” 老者强压心头惊惧,再度暴喝出声,声音却失了几分底气。 他袖袍翻飞间,九面青铜古镜再度绽放刺目青光,交织成网朝那血衣女修笼罩而去。 就在青虹最盛之时,他手法骤然一变,借著镜光掩护,两道赤红如血的令牌自袖中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 此令通体赤红,正面铭刻“上宗敕令”四个古朴篆字,背面则是长青门的山门徽记一一这正是阳夏郡霸主长青门用以应急调动附庸宗门及修真家族的高阶传讯令牌。 “疾!” 要时间,这大名鼎鼎的令牌破空而去,但拖曳的灵光带著几分惊弓之鸟的仓皇意味,全然不似百年前那般煌煌之威。 老者心中雪亮,长青门的山门祖地自然是高真云集,但距离却太远,眼下自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所以此人的两道高阶传音令牌目的也相当明確,一道衝著杨氏占据的元青竹林而去,另一道则如流星般直奔霜月湖陆氏祖地按照五宗两家的盟约,此等令牌自然是可以调动附庸小宗及家族助阵,但事后却同样需有相应补偿。 此时关乎自家生死,这位长青门长老心中倒是极为通透,什么宗门青黄不接之时需强干弱枝,此时此刻,都不及自己的性命来得紧要。 霜月湖湖心岛,观湖小院。 落英繽纷间,陆氏族长陆宸瞻正负手而立,静观眼前这株承载了陆氏灵脉希望的茂盛桃树,忽见一道赤芒破开湖面禁制,惊起数只白鷺。 “长青敕令?” 陆宸瞻眉头微皱,伸手接住那枚赤色令牌,背面的长青门的山门徽记上还沾著几滴未乾的血跡。 “看来这位长青门这位白长老是遇著大麻烦了,哼,当年先是剋扣我族灵物,后来连宸涛兄长都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倒是想起我霜月陆氏来了——.“” 桃树无风自动,几片瓣飘落在染血的令牌上。 陆宸瞻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眼中翻涌的怒意,面露屈辱之色,但终究还是並指成剑,而后御剑直奔两位老祖所居。 无他,审时度势而已。 长青门虽日渐式微,可毕竟还是阳夏郡名义上的霸主,更是陆氏家族名义上的宗主,这一点不会因为他们在水县的力量投放不足便有所动摇。 而陆氏眼下连应付青竹杨氏都需要东港曹氏这家姻亲助力,两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眼下邪修当前,若是今日作壁上观,明日便会成为眾矢之的,算是自绝於卫国修真界五宗两家。 “但该討的债总要討回来—只不过当下还未到时机罢了— 俄顷,霜月湖中一道蓝虹冲天而起,陆氏筑基修士陆云松携著天一玄水阵旗直奔云水坊市疾驰而去。 差不多同一时刻,元青竹林深处亦有一道翠绿遁光闪动,青竹杨氏筑基修土之一的杨元志亦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第80章 各方匯聚 隨同出阵 第80章 各方匯聚 隨同出阵 云水坊市此刻已沦为修罗场,往昔熙攘的街巷间,如今只见各色法器飞剑的灵光纵横交错。 青石板路上血跡斑驳,几处被洗劫的商铺残垣断壁间,犹自冒著缕缕青烟。 长青门执法修士虽已分批结成阵法,於街巷之间设法镇压局面,然失却坊市大阵的灵力庇佑以及筑基修士的坐镇,这些练气修士面对同境界的劫修与黑市修土时,显然缺乏一举定乾坤的手段。 更何况那些常年混跡黑市的劫修们深谱声东击西的游击之道,洗劫一处商铺便换一个区域,专拣执法队换防之隙发动突袭。 所以,儘管少数精锐弟子仍能凭藉自身修为或法器恪尽职守,不时诛灭几个形单影只的劫修,可此间局势却全无半分好转之象。 “第三队顶上去!隨我再去东街!” 长青门练气九层修士周桐一声嘶吼,青锋剑芒以一分三,瞬息间又將一名蒙面劫修斩於剑下。 他正欲招呼师弟们继续推进,衣袖却被轻轻拽住。 “周师兄,且留些真气法力吧。”其人身后最熟稔的一名年长同门压低声音,暗暗指了指坊市中央方向。 “若是白长老那边的战况不乐观,咱们再拼命也是於事无补,还是等待援军、存身为上” 周桐顺著指引望去,但见白长老的九面青铜古镜已有半数碎裂,残存的几面也是灵光黯淡,而那黄泉妖女虽嘴角溢血,但身旁残存的一只黄泉魔魔却凶威更盛,三只白眼正贪婪地吞噬著战场血气。 更远处,几道仓皇逃窜的执法队身影清晰可见。 周桐御剑的手微微发颤,看了看身后几位互相扶的同门,终是咬牙道: “你们几个结守阵,缓步后撤—我去试著助一助白长老!” “师兄不可!”几位师弟死死拽住周桐衣袖。“那魔魔气势已近筑基中期, 你去只怕也是—” “住口!”周桐厉声打断: “阻不得那筑基魔魔,我还不能阻住那同为练气的女修一时半刻吗,白长老若能抓住这喘息之机,今日局势或许还有救— 此人面上青筋暴起,终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平素珍而重之的“千钧剑符”贴在飞剑上,而后御剑而出。 “你们若不走便结阵掩护我一二,我去去就回!” 剑光起处,他已然冲向战局中央,只留下几位师弟面面相。 “罢了” 那方才出言的年长同门望著周桐决然而去的背影,喉头滚动:“若非出身青叶真人一脉,以周师兄的资质心性,早该是真传弟子,得授筑基灵物了他猛地紧剑柄,指节发白,继而咬牙道: “白长老也就算了·这些年沉迷黑市买卖,对咱们这些人堪称视若无物。” “但周师兄可是对咱们屡次回护、待若手足,若没有他,就咱们几个平素备受门中排挤之人,怕是早就步了那陆宸涛师弟的后尘,做人不能没了良心,准备接应吧。” 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掐起法诀,一名年轻修士更是直接咬破指尖,在剑身抹下一道血痕: “结长青三灵剑阵!待周师兄剑符力尽,便接应他突围!” 与此同时,一路从濮阳郡至此的玄音宗飞舟穿云破雾,悄然来到距云水坊市仅十余里的一处所在,而后当即悬停。 申板上,公孙芷素衣临风,衣袂轻扬, 虽相隔十余里,远超筑基修士的神识范围,但藉助灵舟上的感应阵法,她早已察觉到了彼处云水坊市的灵气异样。 公孙芷抬眸望向云水坊市的方位,秀眉间闪过一丝迟疑,对是否出手尚且心存一丝疑虑。 虽说有“白鹿之盟”维繫著五派两家之间的表面和气,但长青门与玄音宗这对邻郡宗门由於地缘关係,平素里自然是渐生齦。 尤其是自八十年前青叶真人陨落於卫北妖乱后,长青门的行事作风行事愈发不堪,也著实令光风霽月的公孙芷看不上眼。 陡然间,公孙芷空灵的眼眸里寒光一闪,仿若发现了什么。 “虽然相隔甚远有些不真切,但这般气息,当是黄泉余孽无疑了—— “魏师侄”她声音清冷如霜:“飞舟升至千丈,全开阵法以护持船上仙客,除此之外凡无有职司在身的本宗年长弟子,隨我出阵。” 魏执事肃然领命,飞舟一时阵法全开,灵纹流转如潮。 下一瞬,一道蓝发的素白身影已凌空而起,她足尖在船舷轻点,整个人如謫仙般飘然而下,又在离舟三丈处骤然加速,化作一道白虹贯空而去。 舱室內,陆清泉刚为裴过施完一遍针法,忽觉飞舟剧烈倾斜。 於此同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数名玄音宗弟子正在廊道间穿行:“诸位道友勿惊,云水坊市似有动乱,飞舟正在升空避险。” “孙长老有令,本宗弟子即刻出阵支援,若有道友欲一同出手相助,也请速来甲板处匯合.” 陆清泉透过窗望去,只见飞舟外壁灵纹大亮,明黄色光幕如流水般蔓延开来,而远处天际,一道白虹划破长空,转瞬即逝。 “云水坊市出事了?” 陆清泉闻言一愣,吴老九临行前提及的『灵脉髓珠』之事募然浮现心头,他眉头微,正自,忽间一道熟悉的蓝色遁光自飞舟下方掠过。 “云松老祖?” 陆清泉將自己珍藏的那枚二阶青玉剑符滑入袖中最易出手的位置,而后霍然起身,隨著人流向著甲板匯聚而去,心中雪亮。 玄音宗和长青门素有嫌隙是卫国修真界心照不宣之事,但毕竟有白鹿之盟这层关係在,所以在陆清泉心中,公孙芷尚有一丝为了长青门火中取栗的可能。 不过此刻见到云松老祖的剑光,他便顿时心安。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陆氏和长青门的关係,自家老祖绝不会贸然为长青门冒险,正因如此,既然云松老祖亲自出马,想必局势必在可控范围之內。 甲板上,魏如松见陆清泉现身,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快步迎上。 “陆道友肯来助阵,实乃雪中送炭!”他郑重拱手,声音里带著三分惊喜: “眼下长老有令,我宗弟子即將出阵,因在下需居飞舟调度,所以尚缺一位隨行药师,还望道友施以援手。” 其人说著,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盒:“此乃三颗玄元丹,权作道友此番仗义出手的报酬·—.” 第81章 玄音剑舞 灵脉髓珠 第81章 玄音剑舞 灵脉髓珠 玄元丹,一阶中品丹药,有固本培元之效,这丹药虽非珍品,但作为报酬也足见其诚。 陆清泉目光扫过甲板上集结的二十余名修土,耳畔传来魏如松刻意压低的传音: “陆道友放心,方才孙长老有言在先,此行我等练气弟子只需在外围维持秩序镇压作乱修士即可,核心处自有她和水县中两大援军应对—— 陆清泉微微頜首,心中瞭然,这援军想必就有自家云松老祖在內,只是不知青竹杨氏派遣的是何人。 片刻后,修士集结完毕並简单分派,为首一位姜姓女修指间法诀变幻间,一艘通体流碧的青玉行云梭便缓缓浮空而起。 此刻飞舟悬於千丈高空,凛冽罡风在防护罩外呼啸作响,若无这等飞行法器护持,也不用说什么支援坊市,只怕高空罡风就够这些练气修士寸步难行了。 眾人心照不宣地登上青玉行云梭,边飞行边静听那位姜姓女修分派。 “诸位师弟师妹,按此前分派,行云梭將落於坊市东端,七人一组肃清外围劫修,此行虽是助拳,却需以自家安全为上—“” 她目光扫过陆清泉,微微頜首:“有劳陆药师隨我一同,各方策应。” 许是此前数年玄音宗与黄泉教的纠葛太过深入人心,即便魏执事和那位姜姓女修都言明了需以自家安危为上,同行的玄音宗修士却仍有不少人面露亢奋。 陆清泉静立人群之中,面色如常,眼底却暗流涌动。 他凝视著坊市中央沉寂的大阵,心下篤定此事必与那位『吴老九』脱不了干係。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还好当初老祖和十四叔当日没有理会其人之请,否则此时怕是已被拖入泥淖之中了,反跟黄泉教扯上了联繫,但愿其人真的跟狄兄並非出身齐家同一支吧.—· 念过此节,陆清泉又就灵脉髓珠之事思了片刻,虽说不可与黄泉教有所牵涉,然此行若果真能遇灵脉异动,灵脉髓珠现身之事,他倒想试著收集一二,毕竟此物不但数量积多便可提升灵脉之品质,亦是《观海听涛诀》中所言的上佳的同参之物。 云水坊市中央,血雾瀰漫。 浑身是血的周桐被几名师弟护在断壁残垣间,青锋剑上的千钧剑符的余籟飘落。 他艰难地仰起头,染血的视野中,白长老残破的躯体如断线木偶般从高空坠落。 那具乾的尸身上,每一道伤口都在喷涌著血煞之气,在空中凝成一道猩红瀑布,而在血瀑的劲头,那位黄泉圣女凌空而立,周身神识灵压已如实质一一她已然是借白长老这一身精血,完成了筑基三关的最后一关,神识关。 “血祭筑基之法——”周桐牙关咬得咯哎作响:“竟敢以我长青门长老为血祭鼎炉“不错嘛,你倒是有些见识————”那女修朱唇轻启,猩红长袖漫捲如云,感受著体內流动的筑基真元,眼中儘是足之色: “能成为本座筑基的祭品,是这老东西的造化。” 周桐闻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白了几分,卫国的修真势力这么多,可此人却偏偏挑中了长青门的筑基修士,儼然是自家宗门的日渐式微已经成为眾所周知之事,这才刻意欺上门来。 “閒话少许,下一个就是你了。”黄泉圣女指尖血光骤亮,杀机暴涨:“能有张近乎绝跡的千钧剑符护身,想必你是青叶真人那一脉吧,如此倒是留你不得了...” 就在血光即將落下之际,天外忽起一道清越剑鸣,如凤唳九霄。 但见公孙芷踏空而至,素白广袖翻飞间,一道皎若明月的剑光当空斩落,竟將那漫天血雾一分为二,剑气所过之处,污浊尽散,重现朗朗乾坤。 “玄音宗,剑舞一脉?”黄泉圣女目光微凝,猩红长袖急卷间,七枚血色灵蝶飞起,堪堪挡下来袭剑气。 思及自家数年前於东港筹谋筑基受阻之事,她浑身血光再起,本欲一雪前耻,却见大际另一端骤然绽放湛蓝光华。 如碧海般席捲长空的水气当中,霜月陆氏云松老祖踏空而来,身后天一玄水阵旗迎风作响,旗幡上缠绕著森寒水气,所过之处,空气中的血煞之气竟凝结成细碎冰晶坠落。 “见过这位玄音宗道友,看来老夫来晚了一些—— 陆云松目光扫过白长老的残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声音低沉,但既无悲痛也无惋惜。 见得两位同阶修土,黄泉圣女眼中血芒闪烁,朱唇轻启,声音似笑非笑。 “呵,救兵来得倒是快,两位道友也想试试我新修成的手段吗—— 说话间,周身血煞之气骤然翻涌,虽是以一敌二,但她方才斩杀白长老的余威仍在,气势竟不落下风。 恰在三方气机交锋之际,坊市地面如波浪般起伏,青石板路寸寸龟裂,伴隨著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自坊市中央骤然撕开。 “轰!” 磅礴灵气从地脉深处喷涌而出,如火山爆发般倾泻向天际,其间裹挟著无数晶莹剔透的珠体,內部流淌著液態灵脉精华,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霞光,却正是灵脉髓珠。 黄泉圣女眼中顿时精光乍现,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在灵气爆发的瞬间趁机悍然出手,七枚血蝶突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针直取二人要害。 好在公孙芷与陆云松亦是斗法经验丰富之辈,自然不会被其轻易得手。 於是公孙芷所御灵剑化作流月,皎洁剑光如银河倾泻;而陆云松轻捏法诀, 十二面阵旗所携水汽化作寒冰锁链亦是护住周身毫不动摇。 “叮叮叮一一.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血针与冰链相撞,进溅出无数冰屑,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而公孙芷的皎月剑光则是更胜一筹,不仅將血针尽数卷飞,更是在其人护身的血雾法器中劈开道道清明。 三方交手虽只十息,气势却已胜过先前黄泉圣女与白长老的半日缠斗。 於此同时,玄音宗眾弟子所乘的青玉行云梭也落在了坊市东端。 陆清泉抬首望大裂缝中不时喷吐而出的各色灵气洪流和裹挟其中晶莹珠体, 一时大为心动,但面上却愈发沉静,不露声色。 先跟著玄音宗的大队修士以保安全,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再行出手爭取之事 第82章 东市定乱 妙手扶伤 第82章 东市定乱 妙手扶伤 二十来名修士作为坊市的援军出现,其中大部分还是身著相同道袍的玄音宗弟子,这般阵势对坊市中那些趁火打劫的劫修而言,还是很有震力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杀红了眼,抑或是依旧黄泉魔魔引动了心中的贪嗔之念,仍有几位状若癲狂的修士选择了衝击玄音宗的队伍。 不过区区几名失了智的劫修,自然是掀不起什么波浪,都不用陆清泉或者那位姜师姐动手,几名当先的玄音宗修士掐诀御器,数道法器灵光如电闪过,当先三人便顿时身首异处。 待得这些明火执仗作乱的修士瞬息间被了结后,余下的动乱人群这才仿若大梦初醒一般,纷纷祭符引宝向四处逃窜。 陆清泉冷眼相看,眸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曾经到过这处坊市,对大致方位略有所知,瞧这些人四散逃窜的方向,只怕还有不少人仍打著衝击其他区域再搜刮一番的算盘。 人心既乱,无论今日结果如何,云水坊市经此一役怕都是要伤及根本,往后想要恢復可就艰难了。』他在心中暗自思付著。 “留心些,穷寇莫追!” “顏师妹,將这些劫修的储物袋收集过来,当著诸位道友的面尽数施加灵封,待战后再统一开启,分配战利品。” 为首的这位姜师姐名叫姜萱,看著颇有些指挥的才干,三言两语便已將后续之事安排妥当了。 “是,师姐。” 被吩附道的那位顏师妹闻声而动,其人身姿如柳,动作轻柔,更兼面容精致,眉如远黛,倒是令几名同行的男修士看得眼睛都直了。 陆清泉亦是警了一眼,只觉得那位顏师妹有些面善,思索片刻后这才想起, 似乎是自己首次乘坐飞舟时接待了自己的船上女使,没料到其人这么快也成了玄音宗的正式弟子。 “按方才部署,七人一队,分三个方向逐街逐巷將东市梳理一遍,肃清残敌。”姜萱声音在街道上迴荡: “留两个练气后期修士,与我和陆药师一同准备策应各方。” 二十余名玄音宗弟子闻令而动,如流水般分作三股没入街巷。 隨著玄音宗制式的月白道袍在残垣间忽隱忽现,绝大部分方向都迅速安定下来,只有一两处传来些短促的灵力波动,似乎是极少数选择了负隅顽抗的劫道正被迅速镇压。 陆清泉跟在姜萱身后,目光戒备地扫过街巷。 几缕未散尽的遁术灵光、尚在晃动的门帘,这些痕跡无不昭示看,更多及时收手、並抹去罪证的趁火打劫之辈,已然重新混入倖存者之中。 只不过对於这些人,眼下是没法也没必要分辨的,只能交给长青门事后去头疼和处理了。 “著实麻烦。”那位姜师姐摇了摇头,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节: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说到底,还是此处的阵法品质太过平常,而且又遭受损坏在先,不然有定光禁制在的话,那些破坏坊市的作乱之辈都会被大阵施加灵力標记,这个时候就容易分辨多了。” 陆清泉闻言笑笑,並未接话,定光禁制是近几十年才由玄音宗的某位年轻阵法大师改良而来的,以长青门连齐家旧日阵法脉络都没更改的状態来看,估计是不会捨得耗费这等灵石的。 忽而,姜萱突然神色一凛,猛地转头望向身后东方。 而陆清泉见状亦是立即警觉,马上顺著她的视线看去,动作却难免慢了一拍,只以余光捕捉到某处方才清扫过的街道上似乎有一阵五色灵气冲天而过,似是彼处灵脉暴动喷薄。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一股阴冷刺骨的黄泉灵气旋即与一股碧绿色的毒雾相互撕扯,在彼处席捲开来,爭斗成一团,所过之处屋檐结霜、草木枯黄,似乎是两名修习外道功法的修士正在彼处交手。 “一个黄泉余孽,另一个似乎是用毒的修士!”姜萱话音未落,两声女子惊呼亦从那个方向传来。 陆清泉与姜萱对视一眼,不待彼处弟子求援,便齐齐御剑而去,留下另外两名练气后期弟子策应其它方向一一即便不提灵脉异动时可能出现的灵脉髓珠,彼处既有毒修踪跡,那他这个隨行药师自然也是责无旁贷的。 坊市大阵既损,自然再无禁空之效,青白两道剑光几个闪动间,瞬息间便至事发之处。 陆清泉与姜萱定晴看去,一名浑身缠绕黄泉煞气的枯瘦老者,正与身著墨绿长袍的中年修士爭夺两颗悬浮在半空的灵脉髓珠。 这两人看法力波动都是初入练气后期的修土,而那悬浮的两颗髓珠通体晶莹,內里灵液流转,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霞光, 十丈开外,两名玄音宗女修则明显状態有异,其中一人情况稍好,仅仅是容顏上浮现些许褐色,正手持月琴法器戒备,另一人则跌坐一旁,手上掐著解毒法诀,看面相中毒不浅。 “陆药师,且先救人,我去会会他们。” 姜萱清喝一声,却並未御剑,而是素手在腰间一抹,竟取出一张通体莹白的寒玉琵琶。 玉指轻拨间,寒玉琵琶顿时绽放出清冷光辉,无数半透明音刃流转而出,而后在空中分做两股,竟在半空中化作青弯、白鹤两只灵禽之相,携著凌厉音波直取那两名邪修。 行家出手,便知不凡,姜萱甫一出招,两名修士顿时面色一变,慌忙调转法术试图稍作抵挡,至於那两枚灵脉髓珠,却是一时顾不上了。 陆清泉见状知晓其人实力,灵脉髓珠无碍之下亦可稍后商榨,而后便顾不得观战,闪身来到两名受伤女修身旁。 他飞快地取出数枚常备的解毒丹药,递给伤势较轻的女修,好为其人恢復战力以备不测。 而对方虽然先略微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情,但旋即还是强撑著发褐的病容向他礼貌致谢,而后服下丹药调息。 陆清泉见状立即俯下身去查看另一人的伤情,到了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受伤较重的女修正是先前那位有过数面之缘的顏师妹。 其人虚弱地斜倚在断墙边,髮髻微散,几缕青丝被薄汗浸湿,黏在精致却煞白的面颊上,月白色玄音宗法袍的右袖稍有破损,露出一截如玉般白净的皓腕, 但五指却痉挛著蜷缩,指甲缝里不时渗出黑血。 『先前灵脉髓珠出现,顏师妹本欲去取,未曾料想却被那藏起来使毒的修土所伤..” 伤势较轻的那位女修在此之前本就已经服用了几粒自家的解毒丹药,对陆清泉所与的药丸其实並未抱多大期望,却没想到服下后面色居然迅速好转,这才眼前一亮,赶忙为他解说起情况来。 陆清泉微微頜首,未作多言,指间搭脉不过瞬息便已心中有数,十二枚银针旋即自袖中鱼贯而出,先行刺入顏姓女修手臂要穴,阻止毒性进一步蔓延。 第83章 赤青玄砂 毒修克星? 第83章 赤青玄砂 毒修克星? 自从自家著手配製毒药用以防身起,陆清泉对大多数一阶毒物的认知又增进了数分,施治手段更是今非昔比。 只见他指尖银光连闪,针尾轻颤间,一缕缕黑血便顺著针孔渗出。 “唔”顏师妹轻哼一声,原本紧绷的指节渐渐舒展。 陆清泉见状再次取出一柄玉刀,在她指尖处划开细小的创口,將黑血滴落在事先备好的药上,令此物顿时腾起几缕腥臭的青烟。 “顏道友,你和这位师姐不同,毒性已自手部伤口侵体,想要彻底清除取需得多费些功夫,我暂且封住毒性阻止扩散,再为你稍稍放血敷药处置一二。 1 “至於根除嘛——还是等此间事了你再来寻我吧。”“ 陆清泉一语说罢,便將染血的药收集好,留待事后分析取用,而后取出一包青灰色药粉敷洒在伤口处。 做完这些,他便不再理会此女的温声道谢之声,而是再次凝眸看向了战局。 此番陆清泉施治不过片刻功夫,那位顏姓女修面色却已好转不少,这情形加之方才的丹药效力之事,倒是让那位此前受伤较轻的抚琴女修眸中一时异彩连连。 若说方才那见效甚快的解毒丹药,尚可能是其人家中所赐的灵药之功,此番的治疗可就显出真功夫来了。 “这位道友” 抚琴女修本欲直呼其姓氏,但碍於此前並未留意,只好含糊道:“道友可是要助姜师姐一臂之力?我现下已恢復些许灵力,正可一同出手.——” 陆清泉闻言未置可否,他此时已然看出那位姜师姐手段不俗,以一敌二犹占上风,此刻谋求出手不过是为在灵珠分配时多些话语权,因此便只是淡淡一笑道: “无妨,那位顏师妹有伤在身,道友且先看顾她一二为上,若我力有不逮,再请援手不迟。” 话音方落,这位同为练气六层的抚琴女修欲言又止,倒是那位缓缓睁眼的顏师妹睫毛轻颤,明眸流转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那施展毒雾的墨袍修土,除了这毒雾和一手控风法术外,看著似乎也没什么特別的本事了:” 陆清泉又凝眸细观战局了片刻,確认这二人確实已被姜萱的寒玉琵琶压制,尤其是那位墨袍毒修,似是已然萌生了几分退意,於是便准备动用雷霆手段,助姜萱速战速决。 他左手剑诀一引,明晃晃的含霜剑应声出鞘,剑身泛起凛冽剑光,其势若飞星破晓,带著然的剑鸣声直取那墨袍毒修咽喉。 虽然《碧海潮生剑诀》已然入手,但毕竟修习时日尚浅,陆清泉此刻出手,仍是自己往日从家传《逐月飞星剑诀》中汲取的凌厉御剑路数,剑光锋芒毕露,攻敌之必救。 那墨袍毒修见剑光破空而来,瞳孔骤然收缩一一他方才亲眼目睹这青年施展银针救人,只道是个寻常药师,哪料其人忽而出剑,竟又凌厉如斯? 仓促之间,他一面抽身飞退,堪堪避过姜萱追身而来的音刃,一面连番给自己布下重重防护。 只见他左袖急挥翻卷,喷涌出浓稠毒雾遮蔽身形,同时右手迅速拍向胸口,一张暗黄色符篆无风自燃,在周身腾起一圈土黄色的浑厚护体灵光。 两重防护瞬息而成,其人刚鬆一口气,足间轻点正欲藉机遁走,却不料剑锋未至,对面那位青年药师右手在腰间一抹,一个紫皮葫芦已被其人握在掌中。 “葫芦法器药师?” 此人身为毒修,又在水县混跡多年,从方才陆清泉出剑的路数上已然对他的出身有所猜测, 看到这般情形后,却是隱约想起了在水县毒修之间流传的某个古老传闻。 似乎,当地的筑基家族霜月陆氏族中就曾经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筑基药师,正是仗著此类宝贝成名的。 果不其然,他心头刚升起一丝不祥预感,便见对方剑指一引,葫芦口“喻”地喷薄出赤青二色玄砂洪流,如浪潮般席捲而去! 正是陆清泉以“寒沸散”和“五味烟瘴”配合陆清雅熔炼出的低配版『玄砂淬玉葫”一一赤青玄煞葫”。 此宝虽只有一阶上品法器层次,远不及灵霄老祖原版二阶灵器的威势,但此刻施展而出,却已足够骇人。 赤砂如火,所过之处毒雾屏障如沸汤泼雪;青砂似冰,转眼侵蚀土黄光罩,二色毒砂借著含霜剑光的掩护,如临岸潮水般將墨袍毒修整个吞没。 “啊! ,” 惨叫声中,此人勉强升起的周身护体灵光亦是寸寸碎裂,同时,那些临体的玄砂似乎竟与他自身修炼的毒功產生了某种共鸣,引得经脉中蕴含的毒素如决堤之水,疯狂反噬己身。 片刻后,赤青二芒消散,先前的玄砂再次被陆清泉以葫芦摄起,而原地只余一具焦炭般的残射躯。 些许轻风拂过,那残躯竟如枯叶般片片剥落,继而被吹散作飞灰,转眼便消散无踪。 剎那间,在场眾修皆因这一幕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 莫说是观战的两位玄音宗女修一时檀口微张,被惊得目瞪口呆,便是那边仍在交手的姜萱和黄泉邪修也是不约而同被此吸引1,面露惊讶。 当然,此事的始作俑者陆清泉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他地望著手中葫芦,突然想起尹婆婆曾提过的“葫芦药师”之名。 “这淬链过的玄砂居然能引动毒修体內的毒素反噬”陆清泉低声自语,后背稍稍泛起一丝凉意: “灵霄老祖当年炼製此宝,不会就是为了对付某些『半同行”吧——— 念及此处,陆清泉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暗道还好自己只是配毒用药,却並未练什么引毒入体的邪功,倒是无须忧心其他人以此法对付自己, 突然之间,原本尚存几分战意的枯瘦老者,再见识了陆清泉用法器瞬杀墨袍毒修的手段之后, 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引动了大伤元气的血遁之法。 “嗖一一” 其人直接化身做一道刺目血光,以损耗元气根基为代价,向著坊市外疾驰而去。 第84章 女修灵目 首珠在手 第84章 女修灵目 首珠在手 “姜师姐,那廝逃了,可要追击?” 几名从其他方向闻声赶来的玄音宗修士恰好目睹血光遁空而去,连忙出声相询。 “算了,既然动用了血遁,一时半刻也追之不及——“ 姜萱目送那道血光消失在视野中,微微摇头: “此地终归是长青门辖境,咱们虽出於道义出手相助,但人手有限的情况下,还是以安稳梳理坊市为先吧。” 说完这句话,姜萱便又差遣这几名匯聚过来的修士,朝著东市里其他有交战灵光闪烁的区域支援而去。 至於她自己,反倒是先行俯身查看了两位师妹的伤势,確认无碍后,这才向著陆清泉从容致谢“此番多谢陆道友援手之义,道友这手段,可真是令人抚掌称奇——“ 陆清泉闻言却是笑著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敢贪天之功。 “姜道友实在是言重了,即便没有在下,以道友练气九层的修为和音技,也绝然不会有任何差池,倒是在下唐突,贸然出手抢了道友的对手。” “更何况,在下既然隨行在侧,处置这毒修便也是份內之事,此番说来也凑巧,在下的法器恰好对其人有所克制—“ 陆清泉这番话倒是发自肺腑,毕竟姜萱实力之强有目共睹,而赤青玄煞葫也確係克製毒修功法。 姜萱闻听此言,神色如常一时看不出心中所想不提,倒是一旁的顏师妹与抚琴师姐彼此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显然只当他所言是自谦之词。 这位陆药师不仅医术不俗、斗法高明,没想到为人竟也这般谦和,丝毫不见傲气,倒是比门中某些人强多了—— 而陆清泉一语说罢也不再解释,反而是出手做起了另一桩事。 他径直以含霜剑將那墨袍毒修的储物袋挑起,稳稳落在旁观的两位玄音宗女修面前。 “依姜道友先前所言,战利品当战后共分之。”他收剑入鞘,缓缓言道:“还请二位师妹先施个灵封禁制。” 陆清泉此前一直尊称姜萱为师姐,而称另外两位修为稍浅之人为道友,此番建功之后,则是借著姜萱对自己的称呼將另外两人改口为师妹,多了几分从容气度。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此前那两位女修既得了他的医治在先,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反而是对此番结识了陆清泉这位潜力药师颇为欣喜。 而姜萱见状,亦是唇角微扬,暗道此子进退有度,显然对陆清泉主动上交储物袋之举颇为讚许。 於是也不用等那两位受伤的师妹动手,她指尖轻点,一道灵光便將那储物袋摄至掌心,当眾打下玄音宗特有的灵封,而后目光转向半空中悬浮的两颗灵脉髓珠, “虽说储物袋这等战利品有言在先,但这灵脉髓珠却不在此列,陆道友不妨先择其一。” 灵脉髓珠既可以积攒起来用於提升灵脉,也可用作同参之物,品阶高的甚至能直接当高阶灵石残片使用,价值不菲。因此以姜萱此战之初以一敌二的出力程度,肯让出一颗已是难得。 陆清泉会意一笑,这本就是他出手克敌的原意,此时自然不会客气,而某种意义上来说,姜萱这也算是“慷长青门之慨”,倒是令他更加心情愉悦。 两颗灵脉髓珠此时悬浮半空,从外表的七彩灵光来看毫无二致,但陆清泉先前已然做过功课, 知晓其內里的品阶和五行属性確实会存在一些区別。 只是他最近才方得灵目法术,修行尚浅,此时倒也只能隨便选了。 “罢了。”他暗自摇头,隨手点向右侧那颗,既无法准確判断,倒不如隨缘而取。 “陆道兄且等等—” 陆清泉闻声回首,却见是那位面容精致,眉如远黛的顏师妹开口。 她迎著两位同门疑惑的目光,並未受伤的左手纤指轻绞衣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略显迟疑地开口道: “方才观道兄出手,修行的当是水系功法吧?”她声音轻柔,却带著几分篤定:“若是道兄信得过我,左边那颗或许更为合適。” 她稍作停顿,声音又轻了几分: “在下虽初入宗门,法力浅薄难登大雅之堂,但这家传的灵目法术还算修习日久,辨识灵物尚算有些心得。” 说著,她纤指轻点,解释道: “这两颗灵脉髓珠品阶相当,但左边这颗內蕴水灵之气,与道兄功法更为契合,右边那颗却是土相灵气偏重一些,更適合姜师姐.“ 陆清泉听了这话,目光在这位容顏如画的顏师妹身上停留片刻,暗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轻笑一声,转而看向那两颗灵脉髓珠:“既如此,便承师妹吉言了。” 说罢,他抬手一招,左边那颗灵脉髓珠便落入掌中。珠入手心,顿觉一股温润水灵之气顺著手掌经脉流转,果然与自身功法极为契合。 陆清泉心中暗喜,向顏师妹拱手道:“多谢指点。师妹这家传灵目术,果然名不虚传。” 姜萱见陆清泉姿態,也知这位师妹所言非虚,於是也顺手收下另一颗髓珠,算是承情点头。 她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在此时,远处某个尚未清理的街巷突然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灵脉波动,紧接著是几声悽厉的惨叫。 眾人已然经歷了一遭,如何还不明白,这是彼处又有灵脉髓珠现身,引得藏匿在暗处的劫修纷纷现身爭夺。 但这一次,因为爭斗所在並没有玄音宗弟子,且亦不是目当前正在清理的区域,所以几人倒是並未前往。 哪怕陆清泉稍有意动,此刻出於安全考虑也还是选择跟著眾人一同停步驻足,暗中期盼自家云松老祖能早些腾出手来。 毕竟,以云松老祖筑基期阵修的修为和造诣,收集起这些东西来自然事半功倍,届时霜月湖灵脉若能因此早日普升二阶,於他而言自然大有益。 “这次长青门算是倒了大霉了—” 姜萱望著远处仍在不时爆发的灵脉和多处冒烟的坊市废墟,摇头道: “这云水坊市的灵脉原本已达二阶中品,甚至再蕴养数十年便有望二阶上品,经此一劫,只怕日后想恢復到二阶的水准都有些难了—” 第85章 坊市尾声 小挪移符 第85章 坊市尾声 小挪移符 自从得到第一颗灵脉髓珠后,陆清泉的好运似乎是暂时夏然而止了。 此后足足半个时辰,他隨玄音宗的队伍从东市辗转清扫到南市,都没能再有此类斩获。 不过看著玄音宗弟子们收缴的劫修储物袋越来越多,陆清泉倒是並不心急一一若他所料没错的话,这些暂时封存的储物袋中应该也藏著不少此类战利品才对。 但或许是运势否极泰来,正当陆清泉暗自思量自己这位隨行药师能够从其中分润得多少灵物的时候,他所在的六人玄音宗队伍的前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骤然裂开一道丈余宽的缝隙! 下一刻,六道璀璨的七彩灵光破土而出,在半空中交织成氮盒的光幕一一竟是六枚灵脉髓珠同时现世! “居然还有这等爆发,此地灵脉异动居然还没结束吗—“ 陆清泉目光一凝,还来不及说什么,手中含霜剑先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结阵!慎防偷袭!” 姜萱一声清喝以作示警,怀抱寒玉琵琶凌虚而起,似乎跟陆清泉所思所想不谋而合。 果不其然,財帛动人心,六枚灵脉髓珠现世的灵光引得暗处蛰伏的些许黑市修士呼吸粗重,眼中贪婪之色再难掩饰。 “动手,抢了灵珠便走,玄音宗还能在长青门的地盘追杀我辈不成?” 不知是谁率先暴喝一声,此前偽装成寻常倖存者隱藏在街巷之中的的数名黑市劫修再也按捺不住,道道符篆和法器交替亮起,直扑玄音宗眾人。 此时此刻,坊市某处地下密室內,一名独臂修士突然从外闯入。 他大步上前,猛地扯下正在操纵阵法之人的兜帽,烛光下,露出一张苍白年轻的面容。 “齐旭,续骨丹已经得手了,不走还磨蹭什么?!”吴老九压低声音怒喝,独臂上青筋暴起: “再拖下去,无论是长青门的阵修顺著阵法灵仪找到这里,还是外面那些援军彻底控制坊市局面,这里都是你的葬身之地!” 那年轻修士面色苍白,却仍咬牙道:“老叔,我们与黄泉宗约定拖住阵法的时辰未到,此时撤离,如何交代“ “蠢货!” 吴老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独臂青筋暴起。 “你真当黄泉教是什么善男信女?方才坊中葛香主那帮人早就溜了,至於剩的那位圣女,敢如此筑基估计也自有保命手段,唯独你要是被抓到,估计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齐旭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我一走了之容易,但老叔你跟他们立下的道心誓言怎么办?齐家还等著您续臂筑基啊!” 吴老九闻言,暴怒的神情突然凝固,独臂微微发颤,长嘆一声:“痴儿啊———“ 他放开了其人衣领,粗糙的手掌轻轻搭在齐旭肩头,声音沙哑:“你以为这千辛万苦换来的续骨丹是为我这把老骨头求的?”“ 烛光下,独臂修士的眼眶泛红:“待出了这龙潭虎穴,黄泉教中人自有我去应付,你便和阳哥儿他们一起,带著此丹去卫国西陆寻你齐狄表兄,我与他们那一脉—早有约定。” 其人说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仍死死按住齐旭的肩膀:“齐家的將来...就託付给你们了。 吴老九话音未落,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碎石落下。 “师兄,找到了,反制坊市阵法的灵脉枢纽就是这里!” 密室外,法器的灵光不断亮起,三名並未参与街巷交手的长青门练气后期弟子护著执法队中唯一的阵修,已然寻到了此地,正在猛攻禁制。 “走!” 本名齐无咎的吴老九一把拽起齐旭,独臂轰开密室后墙,烟尘中,露出一条幽深的地道。 两人刚冲入地道,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怒喝声,吴老九头也不回地甩出几张符篆, 將通道入口炸得塌,带著这位族侄从通往坊市外废弃矿洞的密道外逃。 云水坊市中央,战局已至尾声。 半空中,那尊曾令长青门筑基修士饮恨的黄泉魔魔,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 不仅三只惨白眼珠再无凶光,周身翻涌的血气也已溃散殆尽,甚至连原本的一双染血利爪都被齐根斩断,粘稠的黄泉死气如破败絮般不断从伤口逸散,显然在公孙芷与陆云松的联手绞杀下吃了大亏。 黄泉圣女猩红的广袖无风自动,染著丹蔻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目光扫过脚下渐趋平息的坊市,又望向天边隱约浮现的翠绿遁光,眼底血色道纹明灭不定,心中退意已生。 “想走?” 公孙芷空灵的声音忽然凝若冰霜,素手轻扬间剑势忽而一变,流月剑光条忽化作万千银丝,每一根银丝都能引动周围的天地灵气匯聚成虹,而后如天女散般罩向黄泉圣女周身要害,宛若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罗网。 “不好,又是这招剑势如虹!” 生死关头,黄泉圣女血色瞳孔骤缩,染著丹蔻的指尖急速掐诀,在剑网收拢前的剎那,与奄奄一息的魔魔瞬间移形换位。 只听“啦”一声裂帛巨响,漫天银丝收束,黄泉魔魔受此一剑,那丈许高的魔躯在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里寸寸爆开,化作漫天腥臭血雾。 “噗一一”受此牵连,黄泉圣女亦是身形跟跎,朱唇溢出的鲜血顺著雪颈豌蜓而下,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其人眼中厉色一闪,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染血的玉手猛地一扬,一口本命精血喷在袖中玉篆上,符篆顿时银光大作。 “妖女休走!” 掠阵的陆云松见状厉喝一声,十二面玄水旗帜急速旋转,化作道道水龙咆哮著扑向此女,威力与在陆清河手中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就在水龙即將合围之际,虚空中突然泛起某种韵律奇异的涟漪。 见状,陆云松和公孙芷同时脸色骤变。 “小挪移符?!” “虚空符篆,黄泉教竟捨得如此重宝?” 银光闪过,此女的血色身影已然虚化,最后只留下一声冷笑在空气中迴荡。 “好个玄音宗,当日阻道之恩,今日重伤之赐,卫樱他日必当百倍奉还!” 第86章 战后分配 溡水新局(4k二合一,本卷终) 第86章 战后分配 溡水新局(4k二合一,本卷终) 恰在此时,远处天际也终於传来了一声姍姍来迟的长啸:“哪方妖人竟敢在水县肆意妄为, 青竹杨氏来也!” 眼见妖女遁走,陆云松原本正自懊恼,忽闻天际传来那声长啸,反而语气莫名地冷笑了一声。 他袖袍一展,十二面玄水旗迎风而展,先將散落附近各处的十来粒灵脉髓珠捲起,而后不及分辨,便以玄水灵气凝成冰盘,托著半数灵珠送至了公孙芷面前。 公孙芷见状眸光微动,但依著玄音宗与长青门之间的素来嫌隙,她自然也没有为此间坊市地主鸣不平的理由,於是素手轻抬接过玉盘,大大方方將此灵珠收入囊中。 到了此时,天际那道翠绿遁光才终於赶到,青竹杨氏的筑基修士杨元志脚踏一柄碧玉飞剑现身,衣袍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他先是环视满目疮的坊市,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而后目光落在半空中並肩而立的二人身上, 终於开口道:“二位道友,杨某来迟了!” 此时杨元志和陆云松虽都是接到长青门上宗敕令而来,从阵营的角度暂时算是同一方,但以两家恩怨,陆云松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陆云松负手而立,玄水旗在身后翻卷如浪,他冷眼斜著杨元志,语气嘲讽: “杨元志,你这『来迟』二字,倒是用得极妙,那黄泉妖女前脚方以虚空符篆遁走,你后脚便到了。” 杨元志面色一僵,一张脸顿时涨红。 他自然听出话中讥讽,但此事自家理亏在先,又有公孙芷这位玄音宗筑基在场,只得强压怒意乾笑两声: “陆道友说笑了,杨某接到长青门上宗救令时正在闭关调息,已是全力赶来·” “说起此事,此番如何不见了白道友,莫非是追击而去了吗?” 杨元志话音未落,目光在公孙芷的示意下突然凝固在坊市废墟某处一一白长老乾的尸身正仰面倒在断垣间,九面青铜镜碎片散落周身。 “白道友竟”这位青竹杨氏的筑基修士喉头微动,一时若有所思。 水县地处阳夏郡东南一隅,在郡內十四县中不过是个灵气稀薄的边陲下县,数十年间都只有一位长青门的筑基修士驻守,如今他既道消身殞,在长青门本宗派遣的新任长老抵达前,这偌大的云水坊市岂不是要经歷数日无人管控的空窗期。 杨元志眼中精光闪动,心中暗自思付。 別看只是短短数日光景,若能把握得当,足够青竹杨家做许多文章了想到这里,他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捻动起来。 但转瞬后,他心中又暗自道了一声可惜。 毕竟杨氏与陆氏积怨极深,否则两家县中的地头蛇若能在此事上联手,从中取的利益岂不更大? 杨元志心中的小算盘,公孙芷自然是不得而知,或者说即便知晓了也不会在意,因为这位出身玄音宗的筑基修士显然也有著自己的一套考量方式。 此次玄音宗眾修士乃是意外援手,但是依照卫国五宗两家之『白鹿之盟”旧例,此行事毕是要向长青门索求报酬的。 而纵然公孙芷家底丰厚,对些许灵物財资不以为意,此时亦需顾念同来玄音宗弟子之感,所以此事必不可少。 故此对她而言,眼下的首要之事是寻出一位长青门中坊市主事之人,將此事登记在册落於明文,免得日后徒生枝节。 念及於此,公孙芷足尖轻点凌空而起,目光扫过满目疮的坊市,於坊市中央清声喝问: “白长老既已兵解,此地长青门弟子以何人为首,除长老外,此地有无金穗护法坐镇、亦或是禾鼎真传在此?” 其声如冰玉相击,在坊市中央的『执法阁”附近盪开层层回音。 “这—这位玄音宗师叔容票四周很快有残存的长青门弟子三三两两聚拢而来,一位蓄鬚的年长弟子整了整衣冠,上前深施一礼,而后颇为尷尬地回话道: “本门自翠枫真人接掌门户后,数度、数度革故鼎新,已然於二十年前尽废昔日的金穗护法及禾鼎真传之旧制,如今的真传弟子之制已经改为此人一席解释的话尚未说完,忽而被废墟中另一道虚弱却字字鏗鏘的声音打断。 “好叫师叔知晓,晚辈师承青叶真人座下徒孙徐怀谷,二十载前曾係为本门禾鼎真传,不知师叔以为如何?” 眾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名浑身浴血的执法弟子正艰难地从废墟中起身一一却正是方才以千钧剑符相助白长老的周桐。 他此刻状態极差,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右手却死死著一柄裂纹密布的青锋剑,以剑尖拄地借其支撑,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却还是咬紧牙关朗声道: “晚辈长青门周桐,先行代坊中同门拜谢玄音宗师叔援手之恩。” 其人身后,数名同样负伤的长青门弟子亦是相互扶站起,个个面色苍白衣衫染血,但目光中却多少带著几分如出一辙地坚毅,齐刷刷望向公孙芷等人。 那蓄鬚的年长弟子见状,先是不自觉地低头瞧了眼自己因蓄力自保而相对整洁的衣衫,而后又望了望这群浴血同门,终是尷尬地退后半步,再不提半句什么“日制今制”之事。 公孙芷闻言眸光微动,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但碍於份属两宗不便明面多说,也只得淡淡言道: “周师侄今日之举,倒是不负昔日青叶真人门下的风骨,想来令师若在天有灵,也当为你欣慰。” 周桐闻听此言,想起自己多年经歷,不由心中一酸。 但他此时早已对坊中的局势和损失心急如焚,却更在意自己暂得了这位玄音宗筑基援军的暂时认可,於是顾不得身上伤势,当即开始沉声对著眾多同门吩咐起来。 “今日白长老不幸陨落,由坊中执法堂弟子、前禾鼎真传周桐暂代处置坊市一应事务,诸位同门如有异议,还请此时速速说来,若是无人反对,在下便要从速著手施为了———” 话音落下,在列长青门弟子中不少人目光复杂,却终究是一言不发。 见此情景,周桐面色无喜无悲,復又剧烈咳嗽几声,面朝在场三位筑基修士,艰难道: “三位前辈,按白鹿之盟旧例,及白长老生前所发『长青敕令”,请几位各居一方,速速助我等镇压坊市、重建秩序,以求儘量挽回损失,此情此义,我长青门日后必不敢忘。” 周桐一语说罢,似乎是也知道自家宗门这些年来在附庸家族中风评不佳,此时空言无用,於是復又勉力上前一步,越过公孙芷,对著陆云山与杨元志艰难地长揖一礼: “二位前辈明鑑,在下虽是区区练气弟子,人微言轻,但值此非常之时,既已得坊间同门认可,按祖师门规自有临机专断之权—“ “此时便请玄音宗前辈做个见证,待今日事毕,愿以坊市內的一成的铺面灵契相酬谢,还请两位助我等师兄弟一臂之力陆云山和杨元志闻言,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皆是一时翻起波澜。 此刻坊市內的局势已然分明一一作为罪魁祸首的黄泉教圣女虽已遁走,但那些混跡黑市的散修却仍在趁火打劫,他们三五成群,借著混乱在街巷间穿梭,不断破坏著云水坊市数十年来建立的明面规矩与信誉。 若按照陆、杨二人之前隱而未发的想法,不妨就趁这个时候留力几分,暗中稍稍放任一一待云水坊市信誉扫地、根基尽毁后,两家在別处的商铺自然能趁机得些利益。 但眼前这位前真传提出的条件,长远来看却是比趁火打劫更为稳妥的一条路一一虽然云水坊市经歷此劫后信誉大减已成定局,但水县內,也唯有此地兼具灵脉与地利之便,只要坊市根基尚能维持,再得陆、杨两家豪强鼎力相助,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重现繁华“周小道长既有此言—”陆云松嘆了口气,率先开口道:“霜月陆氏自然愿尽绵薄之力。” 与杨元志相比,霜月陆氏对长青门中的青叶一脉更为熟知。百年前霜月陆氏与长青门关係交好的时候,正是青叶真人担任掌教之位。 而青叶真人於卫北妖乱一战中重伤回山,又坐化得不明不百之后,才有了长青门剋扣魔下眾中小家族的筑基丹抚恤一事。 至於说若是周桐人微言轻,此番承诺可能无法兑现,这一点陆云山倒是並没有太过担心。 一来,周桐此前所言非虚,按门规他此时確有临机专断之权,眾目之下又有玄音宗修士在场见证,除非长青门愿意再次舍下麵皮,否则不容作假。 二来嘛,此人开出的条件也给他提了个醒一一经此一役云水坊市在商户和散修中的信誉必然跌至谷底,若长青门还想保住这个聚宝盆,倚重陆、杨两大县中筑基家族在水县扎根百年的声望, 也几乎是必然的选择了。 而此时,杨元志也很快做出了一般无二的抉择。 当年长青门为了味下所有参战中小家族的筑基灵物,倒是捨得自家信誉,但眼下区区一县之地的坊市利益,总不能也拿自家信誉去换吧? 当年卫北妖乱一役,我杨家只出了三分力实属幸事,而今日长青门遭逢此难,亦是我杨氏的幸事,莫非我杨氏真有昭昭天命庇佑不成——.』杨元志心中稍有得意,不由默默想到。 云水坊市南市,混战仍在继续。 “錚一一” 一声清越的琵琶音划破长空,姜萱玉指轻拨,寒玉琵琶上泛起层层音波涟漪。 陆清泉闻声而动,含霜剑应声而出,剑光如银鱼戏水,在半空中划出数道湛蓝轨跡,那剑势如潮汐般起伏流转,看似柔和却暗蕴绵里藏锋之意,正是他新得《碧海潮生剑诀》中的“细浪穿石”一式。 剑光过处,两名练气中期修士仓促祭出的防御法器应声被点飞,二人因此面色大变,还未来得及有更多举动,便被绵密如浪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十余丈,脚下青石地面也因此被踏出数道裂痕。 趁此时机,陆清泉左手掐诀一招,悬於半空中的一枚灵脉髓珠便如乳燕归巢般落入掌心。 那髓珠通体溢彩,內里水灵之气氮氬流转,在剑光映照下泛著莹润光泽,他指尖轻触珠面,顿觉体內灵力与之属性共鸣,连番激战带来的疲惫都为之一轻。 姜萱怀抱琵琶,素白广袖在风中轻扬,她眸中闪过一丝讶色,轻声道: “陆道友这剑道之资亦是当真不凡,这才多久,方才还稍有生涩的这套剑诀便已得三分真意了。” 说话间,她玉指在弦上再度轻轻一拂,数道无形音刃恰到好处地封住了两名修士的退路。 “不敢当姜道友谬讚.” 陆清泉闻言微微一笑,手上剑诀再度施展而出,依旧是“凝气成剑”的剑道第一境界,却又切换回了他最熟悉的逐月飞星剑诀迅疾路数,剑光如寒星点点,直奔两名对手要害。 “许是在下的功法与这水系剑诀极为契合,所以有几招剑式上手比预计要快而已,內里的剑道境界倒还是那个老样子..“ 话虽如此,但陆清泉剑锋过处,当下两名对手显然对这种来回切换剑诀路数的打法极不適应, 斗法颇为束手束脚,若非是退路已被那音律修士封住,几乎便要狼狐奔逃了。 斗法间隙得此余裕,陆清泉目光快速扫视战场。 只见不远处几名玄音宗弟子结成的阵法同样將数名劫修困在其中,稍得上风;而更远一些的位置,他熟悉的十二面天一玄水阵旗灵光亦是交辉而起,显然是自家云松老祖注意到了此处情景,已然往这边镇压而来了。 果不其然,仅仅片刻之后,玄水旗化作的漫天水幕伴著筑基修士的灵压席捲而来,將没能及时脱身的几位黑市修士一网打尽,南市的混乱,也终於在这雷霆手段下归於平静。 “清泉?” 水幕散去,陆云松踏空而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异和关切之色。 “你不是去紫偃山坊市了吗,怎的也在此处?” 话音未落,云松老祖突然顿住,以筑基修士的神识留意到了含霜剑上尚未完全消散的碧海潮生剑光,眼底闪过一抹由衷笑意。 “看来这趟远行,你倒是收穫不小。” 陆清泉闻言亦是一笑,正欲开口,却见老祖已转身望向坊市中央。 在那里,晚风卷著未散的硝烟掠过,周桐正带著长青门弟子清理战场,而一抹属於坊市大阵的灵光,也终於在彼处开始新生蔓延。 “经此一役,若是不出意外,云水坊市也要有点变天的意思了·” 老祖忽然话锋一转,瞧了瞧眼前这位出色的侄孙,主动提及了另一件事: “不过说来也巧,等过几年这坊市逐渐恢復之后,清泉可有意来此处主持族中医馆丹阁?” 闻听此语,陆清泉举目望向天边晚霞,心中一时雪亮一一往昔水县的两大筑基家族势力皆被长青门摒除於坊市之外,今老祖有此一问,想必即为长青门为此番陆氏援手开出的条件之一了。 少顷,天际最后一道霞光隱入云层之际,坊市的大阵也终於再次完全展开,虽然比起陆清泉初见之时,显得有些破败无光,但这摇曳的灵光映照下,不仅是一座坊市的重生,似乎也是水县势力格局重新洗牌的开端。 而霜月湖陆氏,也终於要在这盘棋局中,落下酝酿许久的进取一子了。 “呵,孙儿全凭老祖安排。” 第87章 长青之议 沧澜水精(4k二合一) 第87章 长青之议 沧澜水精(4k二合一) 长青门,翠荣峰祖师堂,气氛凝重, 玄镜上人端坐主位,紫府境界的灵压令堂內落针可闻,三声玉馨响过,他沉声道: “三个时辰了,掌教真人与诸位太上长老洞府皆无諭令传出,看来此事只能由吾等先行议定。” “云水坊市之事,诸位师第师侄有何见解?” 祖师堂內,分管山外俗务的数位实权筑基长老面色难看,除此之外,有人眉头紧锁,有人目光闪烁,更有人冷笑不语,显然对此中情形各有权衡盘算。 “周桐区区一个前禾鼎真传,竟敢擅自以坊市一成商铺灵契为筹码,拉拢陆、杨两家?” 一名蓄著山羊须的长老拍案而起,声音尖锐:“此例若开,日后我长青门附庸岂不人人效仿, 藉机要挟?” “李师兄此言差矣。” 另一位面容敦厚的长老沉声反驳:“当时坊市大乱,若无周桐临机决断,只怕损失更甚,悔之晚矣。既有祖师门规为凭,又有玄音宗筑基同道见证,规矩上並无不妥。” “规矩?”坐在末席的某位年轻筑基修士闻言笑一声:“若真要论规矩,他一个被废的昔日真传,哪来的资格代表宗门承诺?” “便是真要临机决断,也当另择人选为首,总不能说离了他周桐,云水坊市其他弟子便都是酒囊饭袋、碌碌无能之辈?” 李长老见有人附和,山羊须翘得老高,眼中精光闪烁:“况且请玄音宗见证亦有荒谬之处·. “水县地处阳夏郡边角一隅,本就与玄音宗辖地相近,若非中间还隔著紫云山脉,仅以水水道相连,只怕玄音宗是敌是友还说不清呢—” “够了!” 听到此处,玄镜上人终於忍无可忍,声音不怒自威,令祖师堂雾时一静。 “五宗两家虽算不得同气连枝,但此番玄音宗援手在前,自然是友非敌,诸位师弟师侄若有功夫论这些,不如商议商议如何反制黄泉教,以及——“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眾人:“由何人接替白师弟前往水县,重整云水坊市。” 此言既出,喧闹的祖师堂內邃然安静了下来,眾长老皆眼观鼻、鼻观心,方才爭论不休的几人,此刻或垂首啜茗,或目养神,竟无一人主动应答。 玄镜上人见状,也是不由暗自嘆息,经歷卫北妖乱及青叶真人坐化带来的內斗后,长青门折损近半门中精锐,虽经过了多年休养,但如今筑基、紫府两境修士却仍有青黄不接之相。 这般窘境对宗门是祸,对在座诸位已然筑基的门中长老却是机缘一一多少往日求之不得的门內美差如今虚位以待,又有谁愿去那满目疮的云水坊市收拾残局? 玄镜上人缓缓环视眾人,目光最终落在某位一直沉默的道袍修土身上一一此人正是周桐的师叔祖徐雪空,筑基圆满修为,亦是青叶真人一脉仅存的数位筑基修士之一。 “徐师弟,你久在诛邪殿任职,今日可有什么独到见解?” 堂內眾人目光齐刷刷投来,徐雪空缓缓抬首,鬢角已见霜白,眼底平静如一潭无波死水。 “玄镜师兄明鑑。”徐雪空声音低沉:“我这身子骨寿元所剩无几,去云水坊市坐镇虽然无妨,但只怕用不了多久宗门还得再议人选。” “况且如今宗门既遭黄泉教挑畔,处理起来无非就是探查清剿一途,若是师兄也有意在阳夏郡清扫一番,我倒是寧愿拼上这把老骨头外出带队,以便死前拉几个黄泉教的邪修来垫垫背。” 其人一语至此,玄镜上人正欲頜首嘉许,却见徐雪空浑浊的眼中难得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幽幽地言道: “不过嘛,师弟我虽愿意担纲此事,却有些放心不下我那位周桐师侄,其人为人是衝动了些但对宗门素有赤忱之心,不知师兄可有两全之策,使我后顾无忧?”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玄镜上人闻言,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顿,思索片刻后轻轻嘆了口气。 “师弟既有此心,我自当成全,此番周桐力助白师弟在前,临机决断处置得宜在后,我意擢他为门中真传,赐筑基灵物,若是其人能闯过筑基三关,便以他接替白师弟镇守云水坊市,师弟以为如何” 半月后,云水坊市。 儘管些许断壁残垣犹在,来往修士亦是不足过去的十一之数,但此时主要街道已然初步清理完毕,新铺的青石板路上,无数工匠正在昼夜不息地恢復坊间商铺的原有框架。 周桐身著崭新的长青门弟子袍服,在重建的执法阁前向坊间聚集而来的残存客商长揖,他身后立著十二名长青门弟子,每人手中都捧著一个鎏金玉匣。 “承蒙县中陆、杨两家道友鼎力相助。”周桐声音洪亮,藉助修復的阵法传遍整个坊市: “此乃坊市各二十四间上等铺面的灵契,十二间予霜月陆氏,十二间予青竹杨氏,聊表谢枕。” 陆云松、杨元庆两位筑基修士闻言顿时心领神会,知道对方捌伤这个典礼的目的就在此处了, 於是也各自运转法力,將筑基修士的气势威压在坊中客商面前有意显露,引得围观眾人纷纷侧目。 陆云松玄水旗轻扬,身后六名陆氏子弟齐步上前;杨元庆青竹剑微振,六名杨氏修士紧隨其后,两家接过玉匣时,虽面色还算肃穆,但眼中却难掩那心照不宣的喜意。 “自今日始”周桐再次提高声调,语气郑重:“云水坊市不仅有我长青门坐镇,更得陆杨两家县中大族的英才相助,此番联手之下,必保坊市未来安寧无虞!“ “而此次受灾客商,此后五年內云水坊市亦有租金税赋减半之策,劳烦各位彼此相传,除此外,我长青门亦会遣门中高手代诸位向黄泉教討回公道,请诸位拭目以待” 围观的客商散修们见状纷纷交头接耳,虽然大多数人对此仍是冷眼旁观,但也稍有小部分修土眼中显露几分希冀,变得將信將疑起来一一长青门、青竹杨氏、霜月陆氏三家的名声在这区区水县中还是有几分作用的人群远端,陆清泉立在某处茶楼上,指尖轻叩窗,並未掺和此番灵契交接之事。 这茶楼也不知是谁家產业,想来是有高手坐镇,此前坊市连番大战竟然未牵扯到此地分毫,所以倒是成了近日来修士集会的首选之所。 茶楼雅间內,侍女刚奉上的灵茶犹自散著热气,陆清泉目光扫过楼下熙攘的典礼人群,见陆云松老祖正与周桐寒暄,而杨元志则带著杨氏子弟昂首离去,不由唇角微扬。 坊市一战后,玄音宗飞舟受邀在此地停驻一小段时日,他亦是借著这个空档在云松老祖的护持下闭关了半个月,开始转修《观海听涛诀》,令体內法力真气愈发凝练精纯,倒是趁机朝著练气七层又近了一小步。 此时他一身水系真气已转修淬链了十之七八,却因为尚未完全转化而有些灵机外显,举手投足间隱有灵气流转之意,倒是让他颇有几分不適应。 “这次受邀而来,这掩灵盘倒是派上用场了”陆清泉摇摇头,有些哑然。 “此前许多参战修士都明里暗里催问过数次了,唯独陆道友这般沉得住气。” 珠帘轻响,姜萱一袭素白常服然而入,身后跟著那位顏姓女修,她素手轻扬,三道水波般的隔音禁制瞬间笼罩雅间。 “姜道友谬讚了。” 陆清泉起身相迎,目光在她腰间两只流光溢彩的储物袋上稍作停留: “玄音宗事务繁忙,这战利品清点之事,总需等大局落定才好分说的。” 姜萱轻笑一声,袖袍轻拂间,两只储物袋依次落在案几上,袋面灵纹闪烁,正是当日所获那些黑市劫修之物。 “此番所获储物袋足足有几十个,也幸亏孙长老神识过人,不然磨开禁制都要费不少时间。” 她指尖轻点,袋口金线应声而开。 “陆道友既然是出身霜月陆氏,寻常物件怕是入不了眼,我和顏师妹特意挑了些可能合用的, 道友不妨先过目一二。” 趁著陆清泉神识扫视之际,跟来的顏姓女修上前一步,適时解释道: “陆师兄,此次缴获的储物袋中物资繁杂,共清点出完好法器三十九件、各式符篆两百余张、 丹药十余瓶,各类灵草百余株、灵材四十五种,此外还有阵图一卷,御兽牌三面,功法技艺典籍十九册,灵石六百余块,杂物无数。” 她说著从袖中取出几枚玉简,轻轻放在案几上: “所有典籍都已拓印备份,诸位同道皆可取阅,虽说大多价值不高,但有两策炼器、制符技艺颇有可取之处,许是某些店铺的珍藏,至於其他物资,经孙长老亲自甄別估价且销毁其中邪道器物后,约值五千三百灵石,这是详细帐册。” 姜萱此时亦適时接口道:“此番参战修士共二十五人,按先前约定,练气前期取半份,练气后期以及负伤者取双份。” 言罢,她目光盈盈地看向陆清泉:“而陆道友虽不属於两者之列,但此行不仅出力甚多,更兼有救治同道之功,所以除了事前魏师兄所予的丹药之外,自然也当取双份。” 陆清泉闻言,纵然是早有心理准备,却亦是对五千三百块灵石这个数目颇感惊喜,毕竟平素里,寻常练气中期的散修,一身家当也不过百来块灵石而已。 而五千三百块灵石,已然可换取一些品质稍次的筑基灵物了。 是了,虽然斩杀的闹事修士只有二十来人上下,但他们身上也都带著各自的劫掠所得,总数五六千灵石倒也不为多。 陆清泉细细一合计,不禁心头一热: 按这样折算的话,仅仅参战那一日所得,我便相当於赚到了二百八九十块灵石了,如果不算我自身法器的价值,家底几乎又翻了一番. 念及此处,陆清泉赶紧礼貌致谢,而后仔细查看起两个储物袋中的灵物来。 “此中若有陆道友中意之物,皆可於二百九十块灵石价值之內挑选,若是超出这个价值,补上灵石差额亦无不可。” 姜萱笑盈盈地望著陆清泉:“我此前已经与孙长老报备过了,待陆道友选之后,再依修为依次让其他修士挑选。” 陆清泉目光在诸多灵物间流转,首先便定格在了两颗灵脉髓珠上,而后眼前一亮一一果然如他所料,这些战利品储物袋中亦有此物, 他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姜道友,在下便开门见山直说了,这两颗灵脉髓珠正是我族中所需之物,只是此事还望两位道友代为保密一二。” 灵脉髓珠虽非稀世奇珍,收集起来却对低阶灵脉大有神益,因此各家暗中搜罗此物本是常事, 但修真一途步步险恶,这类事情终究还是不適宜声张,今日多些隱秘,未必不能成就来日之倚仗, 令对家措手不及。 姜萱会意一笑,纤指轻扬,两颗髓珠便悬空而起,在雅间中流转著温润灵光: “陆兄放心,此事出得你口,入得我二人之耳,这两颗一阶上品的灵脉髓珠,作价两百灵石, 便归陆兄所有。” 说著,她看向身旁的顏姓女修,语气轻鬆:“此番灵物清点除孙长老外,皆是顏师妹经手,她既然得你医治,也自当守口如瓶。” 那位肤白貌美的顏姓女修闻言,自是眉眼含笑,盈盈一礼。 “陆师兄当日救治之恩,小妹顏以晴铭记於心,道途漫漫,我还盼著陆师兄在药道上日益精进,將来为我护道一二呢,师兄放心,此事决然不会从我这泄露丝毫。” 说著,她便要纤指轻点眉心,立下一道道心誓言以示诚意,却被陆清泉阻拦一一若是此时接受了此事,反而就把姜萱夹在中间了。 对於这位练气九层的玄音宗潜力女修,从霜月陆氏的角度考虑,他可是很想与之交好的。 姜萱见状,深深瞧了眼自家师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纤指再度一动,从储物袋中挑出了一块通体湛蓝、內蕴水纹的矿石,对著陆清泉主动介绍道。 “那日观陆兄飞剑气象,似乎人剑相合、灵性颇足,必是用惯了的旧物,但恕我直言,此剑眼下虽堪使用,但待陆兄修为精进到练气后期以后,怕是就难以借之一展所长了。” “此物乃『沧澜水精”,这是这次收穫的灵材里最值钱的意见了,若寻来高明炼器师以此物重淬剑锋,可增飞剑灵性,或有四五分令陆兄飞剑晋阶一阶上品法器的可能。” 说著,她抬眸看向陆清泉:“不过此物作价三百块下品灵石,陆兄要想留下此物,就需要重新补些灵石了,不知陆兄意下如何?” 第88章 交易示好 凝练真气 第88章 交易示好 凝练真气 对於姜萱的示好,陆清泉有些意外,但很快接受了。 毕竟哪怕是姜萱这样的名门子弟,在外游歷亦是需要同道人脉的,而陆清泉近来所展现的修为和药道潜力,想来是已经达到了这个標准。 陆清泉此次的收穫份额是两百九十块灵石,兑换灵脉髓珠之后,若再要获取沧澜水精,便需自行补上两百多块灵石的差额。 “多谢姜道友费心,陆某却之不恭了。” 略作思付之后,陆清泉轻笑一声,爽快地取出灵石兑换了此物。 其实,若是换作寻常散修交易,陆清泉定会先伴装出囊中羞涩之態,偽作去寻自家云松老祖上交髓珠並支取灵石后再来完成交换一一毕竟財不露白嘛。 但既然姜萱师出名门,他反倒不必如此谨慎一一適当展露財力,本也是修真界中交际和维繫人脉关係的方式之一。 果然,交易既毕,陆清泉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玄音宗师姐的態度又有了些微变化一一在原有的欣赏照料之余,更比先前多了几分看重。 似乎这一次,不再將他当成一时投契的同路之人,而是视作了数十年之后仍有一定结交价值的道友。 姜萱素手轻拂茶壶,为陆清泉和顏以晴各自续斟了一杯灵茶。 “实不相瞒,这次回宗之后,我便打算闭关磨礪自身法力直至练气圆满,並开始筹备竞爭门內的筑基灵物了—“ 一语说罢,她抬眸看向陆清泉,眼中带著几分真诚: “想来以陆兄在霜月陆氏的地位,六十岁前至少能得一次族中筹备好的筑基机缘,单这一点便要让不少宗门弟子为之羡慕了“姜道友过誉了。” 陆清泉含笑摇了摇头,並未全然否定此事,而是目光扫过窗外坊市,声音不疾不徐道: “但陆氏不过筑基小族,即便是有所筹备,也多半是最下等的筑基灵物,哪里能与玄音宗的筑基丹和鷺心灵泉等上品灵物相提並论呢。 陆清泉说著,执盏起身,衣袖带起一缕茶香: “近日临別在即,便以这盏灵茶相赠,预祝姜道友筑基功成,仙道长青接下来,三人又谈论了些修真界的传闻和此间地主长青门的奇闻軼事,並交流了一番修炼心得。 席间多是姜萱在高屋建领地讲解指点,陆清泉偶尔询问细节,顏以晴则不时以玉简记录,待茶香散尽,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三人这才交换了传音信符,起身告辞。 返回临时居所后,陆清泉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以姜萱此女的城府和聪颖,今日提早言及门內竞爭筑基灵物之事,或许是此事中还有某些用得著我的地方,所以今日才略作铺垫示好。” 对於此事,陆清泉並无反感之意。 如今练气九层的姜萱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正是適合结交的好时候,若风险可控,便是一笔不错的投资;若事不可为,及时抽身便是。 修真之路漫长,今日种下的因,未必不能成就来日的果。 云水坊市的重建是一个浩大繁杂的大工程,非一朝一夕可成。 因此待此间各项事务初步妥当后,陆、杨两家便各自先留下了少量精通营造和阵法的子弟予以协助,大部回返各自家族,准备等此地重新步入正轨后再大举入驻。 正因如此,陆清泉在稟告了云松老祖並托其人將相关事宜转告十四叔陆宸瞻后,也带著裴过、 尹婆婆两人就此赶赴族中,回到了阔別多日的平安镇。 之所以选择平安镇这稍显偏僻之所落脚,而非霜月湖青庐,乃是尹婆婆主导,儘量低调行事,以避免被太多人知道裴过的身份行踪。 “老身此行只为医治过儿,不参与你们陆杨两家的恩怨。” 平安镇前,秋风捲起几片枯叶,尹婆婆拄著乌木拐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此前芷姑娘援手云水坊市,长青门给她的赠礼中也有一间坊市铺面的灵契,待坊市重建完毕,若是灵脉还能维持在二阶层次,老身便要带过儿改去彼处落脚,陆药师可莫要因此食言。” “这是自然。”陆清泉迎上她的目光,郑重拱手:“婆婆放心,我家老祖有言在先,待到彼时,族中也自会安排我去坊市的。” 次日,陆清泉盘坐於静室之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受著体內流转的水系温润真气。 “此前《观海听涛诀》已入门,接下来便是彻底转化体內真气,使其与功法完全契合。” 他低声自语,指尖轻抚膝上的玉册。 此前坊市中时,在云松老祖的阵法相助下,他体內真气已转化了十之七八,但仍有部分旧有的《听涛功》功法气息未能完全消融炼化,如今诸事已定,正是彻底完成转化的最佳时机。 陆清泉闭目凝意,心神沉入丹田隨著《观海听涛诀》口诀默诵,一缕缕真气自丹田气海升腾而起,而后被他引导著沿全新运功路线在十二正经之间不停流转。 真气每过一处穴窍,便微微凝练一分,运行至手太阴肺经时,这缕真气已凝练得只有往昔七八分大小,在经脉中流转时发出细微的潮鸣之声。 一个周天运转完毕,这缕经过淬链的真气重新沉入丹田,在气海中激起细微的涟漪,紧接著, 又一缕真气升起,循环往復。 隨著功法运转,他体內的如潮水系真气愈发凝练,如海浪淘沙般冲刷著经脉和丹田,將旧有的气息一点点洗去。 修行无岁月,两月时间一晃而过。 晨光熹微,静室內的檀香早已燃尽,陆清泉缓缓睁开双目,眸中似有潮汐涌动,又转瞬归於平静。 这两个月来,他足不出户,除了每日两个时辰为裴过调理体內灵气平衡以外,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日夜运转《观海听涛诀》。 此刻他內视己身,丹田气海中真气已如浩渺碧波,质量何止提升了一分。 “真气转化总算大功告成了。” 陆清泉轻抚膝上玉册,感受著体內澎湃的水系灵力,与先前相比,如今的真气不仅更加凝练精纯,与自身心意相通、如臂使指的程度也同样更上了一层楼一一这便是完整版功法带来的妙处了。 第89章 同参之道 观想入门 第89章 同参之道 观想入门 “真气既已转化圆满,是时候参悟那观海同参法了。” 陆清泉低声自语,想起功法玉册上的记载一一此法虽能提升灵根资质,但难度全在寻找契合的同参之物上,领悟起来倒不算艰深,也就百日左右的功夫。 调息片刻后,他手腕轻翻,一粒通体晶莹的灵脉髓珠便跃然掌心。 珠子不过龙眼大小,却在静室中流转著七彩霞光,內里水灵之气氮盒如雾,隱约可见些许山川湖海般的灵脉纹路。 “一阶上品水系灵物,正合功法要旨,也不知我入门需要多久—— 陆清泉身形缓缓摆出五心向天之姿,任由灵珠漂浮而起,悬停在面前三寸之处,珠內灵光映照在他眉间,在静室內投下变幻的光影。 “同参之法,首重观想” “这第一步,是要以同参之物为印证,在识海中將此物观想復刻而出,然后便能以灵识建立此物与自身之间的联繫。” 陆清泉沉心静气,目光在灵珠上细细描募许久,而后双目微合。 灵台深处,神识如蘸墨之笔,在虚无中细细描摹。 渐渐地,一个与实物形似的灵珠虚影在识海中浮现,徐徐成型, 虽然此物细看仍是稍显模糊,许多细节之处也不尽如人意,但总算是轮廓初具,像模像样。 “待这一步功成便是要—不好.—” 几个呼吸后,陆清泉念头方起,识海中那尚不稳固的『灵脉髓珠』便如水月镜,条然消散。 陆清泉睁开双眼,不禁苦笑摇头。 “呵呵,怪不得功法言明,待这一步功成,便要循序渐进,不断延长同参之物在识海中的存续时长,若能歷经一个时辰而不散,才算是入门了。” 他轻抚玉册,若有所思: “也唯有到了此时,才能以灵识为桥,建立起同参之物与修士自身之间的联繫,进而从中受益。” “若至某日,纵使无意存想,同参之物亦能於识海中长存不散,方算大功告成。届时即便不修炼,身体自会渐渐具有此物部分特性,灵根资质自可水涨船高。” 第一次尝试失败,陆清泉丝毫不见气绥,重新为自己点燃一根安神香,而后在青烟中再次入定。 这一次,由於不再分心他顾,灵珠虚影的存续时间长了不少,但仍是不到一刻钟便再难维持, 缓缓消散。 “再来” 两个月后的清晨,陆清泉拖著略显疲惫的身子来到裴过居住的厢房,他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 这是连续过度使用神识的后遗症。 正准备打坐修炼的裴过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少年面色相较於之前红润了些许,法力也稍有提升,显然这两个月调养得不错。 陆清泉摆摆手,示意他继续修炼,待少年呼吸渐趋平稳,已入定一小段时间后,这才缓步上前他右手三指轻搭裴过脉门,藉助八卦玉盘之玄妙快速辨明今日他可能五行灵气失衡的所在,而后以银针融萃不同属性的赤阳、寒潭草等灵物汁液,为其人稍加梳理。 约莫两个时辰后,陆清泉已然四次诊断施针,始终维持著裴过修炼无碍。 功行圆满后,裴过睁开眼,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陆清泉已转身离去,背影透著几分疲惫与执著。 “清泉哥” 陆清泉转回自己所居,两个月来不知第多少次闭目凝神。 识海中,灵珠虚影缓缓成形,不仅整体更加凝实了几分,而且细节较之前也完善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维持著这个状態,感受著虚影在识海中微微转动。 半个时辰过去,虚影仍在,但细节处已开始变得模糊。 陆清泉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太阳穴微微颤动,他咬牙坚持,可越是专注,虚影反而消散得越快砂一虚影终於支撑不住,如泡沫般破碎。 陆清泉猛地睁开眼,眼前一阵发黑,他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这次的坚持时间反而不如上次。 “奇怪—.”他喃喃自语,拿起灵珠仔细端详:“明明细节处比之前更熟悉了,神识运用也更纯熟了,怎么反而——” 片刻后,陆清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目微,面上闪过一丝思索之色。 “不只是疲惫的问题,更要紧的是近来太过著急了,对同参之物的认知不够深入,观想空有其形而不得其神,所以只要稍有分心便再也无法维持。” “好吧,这就是修行之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在了。” 念及此处,陆清泉摇了摇头,索性放下灵珠,起身推开窗扉,微风扑面而来,带著久违的清新之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此风拂过发梢,院中那株老梅是一月前裴过閒来无事之时与尹婆婆一同移栽而来,如今开得正盛,几片瓣隨风飘入静室,落在案几上。 他取来茶具,慢条斯理地煮了一壶灵茶,茶香氮盒间,紧绷的心神渐渐放鬆。 待饮尽三盏,额角的胀痛已然消退,神识也恢復了几分清明。 不过这一次,陆清泉反倒不著急了,他收起灵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竟破天荒地早早熄了灯直到次日日上三竿之时,他才少见的自然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连数月来紧绷的神经都鬆弛了下来。 陆清泉再次静坐於蒲团之上,熟门熟路的凝神静气,但这次却没有急著入定,而是將灵珠托在掌心,细细端详了大半日。 珠面细微的凹凸,珠內每一道灵脉纹路,每一缕水气流转,都被他缓缓印入心神,甚至此珠在灵气映照下光晕变幻的规律,也被他逐渐摸索出来。 “如此说来,这同参之道,亦在知微见著,观其神韵。” 这一次,隨著陆清泉识海中的灵珠虚影再次描募而出,徐徐成型,他面前的那颗真正的灵脉髓珠也隨之自行旋转起来,泛起层层灵光涟漪。 二者一內一外,一虚一实,却遥相呼应、灵犀相通,似乎建立了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繫。 一个时辰后,珠內水灵之气忽如潮汐般起伏,与陆清泉体內的真气產生微妙共鸣,丝丝细微的清凉之意从眉心处开始蔓延,如春风化雨般缓缓浸润全身。 “成了!”陆清泉心头一喜。 耗时两个月,这能逐渐提升灵根资质的同参之法,於此刻初窥门径。 第90章 渡灵使者 七层在即 第90章 渡灵使者 七层在即 观海同参法初窥门径后,陆清泉又在平安镇闭关精研了此法一番。 如此这般,前前后后又了六个月,直至他闭目修行时眼中儘是灵脉髓珠,连睁眼所见之物也看什么都像灵脉髓珠之后,才终於將此法修炼至大成境界。 自此以后,除非更换灵物,便只需安然等待岁月默默滋养即可,再也不必为此分心劳神了。 而后,陆清泉的日子便再度恢復到往昔之態,除多了午间为裴过诊治的行程外,日日晨起练气,晚间光阴则用来研习药道、丹道技艺和玉册中的剑诀法术。 转眼间近两年时间復又过去,距离陆清泉从云水坊市归来之时已歷两年半了。 至此,陆清泉年近三十三岁,修为则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练气六层的巔峰,离功行圆满准备突破还差个一年左右的光景,可谓是临门一脚了。 某日,霜月湖湖心岛。 陆氏库房外的青石阶上覆著薄霜,体型富態的三伯公陆云正倚在逍遥椅上,指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著帐册,忽闻一阵剑鸣声由远及近。 他抬眸看去,只见一道青影踏剑而来,袖口还沾看儿丝湖风水汽。 “十二郎?” 老者瞧清来者何人,面上皱纹剎那间舒展开来,不禁笑道: “清泉你这孩子,近些年久在平安镇潜修,倒是极少跑回湖心岛来,今日何事?莫不是要用你十四叔给你批的那三自善功换些法器?” 三伯公陆云说著,从逍遥椅上慢吞吞地长身而起,习惯性地劝阻道: “不过上品法器需练气后期方能驾驭妥当,你现在兑换,还是稍早了些,不如去丹堂换些合適你用的丹药,早早把修为提上来,我记得前些时日你九叔公刚练了一炉『水云丹”来著———” 话音未落,三伯公如往常一般眯眼细瞧,並以神识轻扫陆清泉周身,却发觉其人此时灵气內敛如深潭,竟一时未能看透其修为深浅,心下顿时微讶。 他虽不以神识见长,但若是想凭修为在他面前有所隱藏,至少也得是同为练气后期才做得到。 “不会吧,清泉这小子五年前来换取“镇岳钟”时才练气五层,难道这会就步入练气七层了?” 嘶—若是如此,这岂不是比宸诚家的清虎那小子当年还要快了不少? 陆清泉见三伯公神色变幻,登时便知晓他也想岔了,他笑著从怀中取出一纸文书,轻声道:“三伯公误会了,我修为確实还差一些,法器之事的確不急。” “至於此行嘛——-我是为借用族中的『五行灵枢仪”而来,您瞧,这是盖了十四叔印鑑的文书。” “哦,今年族中选定的渡灵使也有你一份?” 三叔公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却又在片刻后微微皱眉: “可是不应该啊,你在平安镇的差事不是还没卸任吗,宸瞻那小子就不怕耽误你修行?” 陆清泉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语。 渡灵使这差事,说白了就是去陆氏下辖的各个凡人镇子里检测適龄孩童资质。 除非是运气极佳,恰巧遇到了好苗子,否则这就是个跑腿的差事,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落到他这等潜力拔尖的家中子弟身上的。 不过这次却不同,他两年前便修成了《观海同参法》,这段时间灵根一直处在微妙的变化之中为此,他特意主动请缨,向十四叔討来了平安镇和兴陆镇两个镇子的渡灵差事,为族中效力倒是其次,主要目的是名正言顺多借用『五行灵枢仪”一些时日,来观察自己的灵根变化。 按照鮫綃帛书的修行经验记载,似我这般勉强中品灵根的资质,练气中期阶段灵根感应度最多能提升两点,且最好提升满这两点之后再行突破,不然便有些可惜了。” 陆清泉心中暗: 此事虽说寻常的测灵符纸亦能测得个大概,但毕竟关乎將来,眼下自然是越精確越好,若是练气中期阶段的灵根提升已然圆满,便真的可以著手准备突破了。 “罢了罢了。” 三伯公见他这般神情,忽然会意地摆摆手:“你们这些小辈的心思,老夫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 其人说著,从腰间取下一枚青铜钥匙:“清雅新练成的『五行灵枢仪”就收在丁字二號库房, 只此一件,比往年的精细许多,你既要借用,记得好生保管。” 陆清泉接过钥匙道一声谢,嘴角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起来,这新制的“五行灵枢仪”倒也有他一份渊源。 两年前云水坊市那场大战后,玄音宗清点战利品时,从敌方储物袋中搜出十九册可复製的功法技艺典籍。按照惯例,参战修士都能分得一份復刻玉简。 而属於陆清泉的那份自然是被他原封不动的上交族中了,眼下这“五行灵枢仪”便正是陆清雅从这些典籍中的参悟炼製而成的。 当然了,此类事项族中也自然不会亏待陆清泉一一方才三伯公提及的三百善功,便是因此而来。 次日天光微亮,薄雾未散。 陆清泉踏著晨露来到集合处,远远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整理法器,那人闻声回首,正是多年未见的族兄陆清哲。 “清泉?”陆清哲手中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 “昨日在名单上见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你会寻其它人替你呢——”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生硬的笑意:“没想到竟是你亲自来了。” 陆清哲眼角带著笑意,却掩不住面上少许落寞。 自陆清泉离开清衡庐前往平安镇后,他还是第一次与他再会。 念及上次见面时,两人修为地位尚在伯仲之间,如今自己蹉跎数载,这位小自己六岁的族弟却已是一阶上品药师,连一身看不穿的修为也似是走在了自己前面,眼下突然相见,倒是让他有些望尘莫及之下的尷尬。 “清哲哥,確实是久违了。” 见族兄神色黯然,陆清泉拱手先施一礼,忽而展顏一笑: “不过我虽离族稍远,这几年来却也总能听到我那明信侄儿双中品灵根的资质名声,兄长真乃有后福之人。” “要我说,这渡灵使之职之所以年年让清哲哥你担著,倒有八成是著落在兄长的福气上,想借你之福运多寻几个如明信这般的好苗子呢。” 陆清哲闻言一证,隨即眼中泛起真切笑意: “你啊—”他摇头失笑,语气中多了几分往日的亲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次渡灵十四叔怎么捨得派了你来,莫非是想让你自己另寻几个学徒不成..” “此前不是听说,等云水坊市那边诸事妥当之后,族里属意清文跟著你去修习几年吗?” 第91章 渡灵仪式 冰心果核(4k二合一) 第91章 渡灵仪式 冰心果核(4k二合一) “清文吗?”陆清泉闻言略作沉吟。 他此前確实未曾关注过此事,但如今细想之下,倒真觉得这个安排颇为合適,十四叔应当是为此了些心思。 论修行资质和技艺基础,陆清文亦是中品水灵根,且多年来为了给筑基失败的七叔公侍奉汤药,耳濡目染间也打下了不少基础,在坊市药馆做个打杂学徒绰绰有余。 另一方面,有七叔公和宸涛叔这层关係在,陆清泉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也乐意倾囊相授,想那清文性子沉稳,又肯吃苦,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得力助手。 『不过嘛,若是坊市药馆只用一个学徒则罢了,若是用两名子弟,我家明信在族学中药理学得也不错” 同属一个家族,陆清哲自然清楚陆清泉和七叔公之间的情谊,知晓自家儿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越过了七叔公的嫡孙,所以虽眼馋云水坊市的二阶灵脉,也只是笑眯眯地提了一嘴,便將事情又转回了渡灵之事。 “清泉,依你之见,咱们先去哪处城镇?” 陆氏一族在凡俗界的亲眷枝繁叶茂,足有数十万之多,大多数分布在六座城镇之中,而此番二人领的是其中平安镇、兴陆镇的差事。 至於那些散落在两镇周边的小村落,早有凡俗管事们提前数月便开始张罗,將適龄孩童集中带到镇上,绝不会让家族仙师们多费脚程。 陆清泉略作思索:“先去平安镇吧,一来熟门熟路,二来由远及近也方便最后將灵苗们集中送往湖心岛族学处。” 二人主意既定,旋即御剑而起,次日申时便赶到了平安镇,此时镇子早已得到提前通传,镇中心的祠堂前挤满了携孩童前来的亲眷乡民。 陆清泉在平安镇多年,纵使无意相交也早和此地的凡人宗老混了个脸熟,於是也不必寒暄,微微頜首示意后便与陆清哲一同信步登上了青石垒就的高台。 广袖轻拂间,那方罗盘样式的五行灵枢仪便已稳稳落在高台中央的玉案之上。 他目光扫过人群,抬手示意眾人安静,而后后退一步將主导权让与更熟悉此事的陆清哲。 陆清哲本是此事熟手,见状自然会意上前,昂首扬声道: “今日测灵,六至八岁间的適龄孩童依次上前,滴血至灵仪之上,若有灵光高於一寸者,便可入湖心岛族学,得授陆氏仙法。” 言及此处,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孩童中一些明显超龄的身影,语气稍缓道: “若有往年测灵灵光不及一寸但高於八分者,今年亦可再行测过,不过需排在队伍末尾,待適龄者先行。” 其人身后,陆清泉听闻此言,一时若有所思。 修真界虽素有『六岁定灵根”之说,但由於这些垂稚子身体尚未全然发育,因此极偶尔的情况下也会出现隔年复测时灵光微微窜高一分半分的现象。 正是出於这个缘故,陆氏一族往往会给这些往年『落榜”的亲眷一两次来年再测的机会, “红色灵光七分二,余者不足计,属火系劣灵根,下一个。” 隨著一名名孩童在凡俗族老的组织下紧张上前,依次用银刀划破指尖,將血珠滴落到灵仪之上,金、青、蓝、红、褐五色灵光次第亮起,甚至还有一名孩童引起了象徵雷系异灵根的紫色灵光闪现。 但无一例外,这些孩童测得的灵光高度都在一寸以下,感应度没有达到下品灵根的范畴。 对於下品灵根之下的劣灵根,就如同当年蒲元杰船上那位死得不明不白的方帐房一般,即便投入资源培养,大概率也难逃终生困在练气门槛之外的命运,因此並不属於此番家族『渡灵”的灵苗。 陆清泉立於高台之上,看著一张张稚嫩面庞上的希冀之色转为暗淡甚至崩溃,心中虽然知晓这般比例才是正常,却仍不免生出些许侧隱之下的烦郁感,於是索性分出大半心神,琢磨起先前所得的『观澜澈目诀”来。 此法他这两年间倒也尝试涉猎过数次,可惜始终差了临门一脚,尚未真正入门。 日影逐渐西沉,祠堂前的测灵仍在继续,但所剩的適龄孩童已然不多了。 陆清泉双目微闔,借著测灵的嘈杂於闹中取静,反倒觉得灵台意外地有些清明之感,心神逐渐沉浸在『观澜澈目诀”的玄妙之中,体內的温润水系真气也如溪流般缓缓匯向双目。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泓清澈地泉眼,波光倒映著万千景象,却又始终隔著一层薄雾般,令人看不真切。 就在此时,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陆清泉猛地睁眼,只见灵枢仪上五色灵光微亮,其中象徵著木系灵根的青色灵光稳稳停在一寸六分的位置,那光芒虽不耀眼,却凝实纯净,在其它四色灵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透。 “青色灵光一寸六分左右,属下品木灵根。” 陆清哲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久违的振奋,这孩童资质虽不算上乘,但好岁是具备了初步的培养价值,是此次寻得的第一位『灵苗”。 台下一位白髮族老见状连忙上前,將个扎著双丫警的小姑娘往前推了推,稍作介绍: “两位仙师,这丫头名为陆芸,父母双亲都是本镇陆氏族人,三代以內的族谱都记录在册,身家血脉皆是清白无误。” 陆清泉低头望去,只见小姑娘约莫六七岁年纪,虽然紧张得直绞衣角,但眼神清亮,举止也算得体。 他和陆清哲对视一眼,皆是微微頜首,这样的苗子培养起来最是省心一一家世清白,心性单纯,正是族学最喜欢的子弟类型。 “嗯,不错,既然身具下品灵根,便可入陆氏族学,修习族中仙法了。” 短短片刻之间,陆芸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此时台下一对穿著粗布衣裳的夫妇连同身边八九岁的少年已经扑通跪倒,额头抵著青石板边啜泣边称谢,神色激动,却正是她的父母兄长。 陆清哲提笔,在名册上工整记下“陆芸”二字,隨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空白的青玉身份符牌递给小姑娘: “拿著吧,先去和你父母兄长暂时道个別。” 见小姑娘懵懂地眨眼,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解释道:“虽说族里不禁仙凡往来,但等你引气入体、摸到修行门槛,少说也得小半年光景了。” 小姑娘闻言,突然红了眼眶,她紧紧著玉符转身就跑,却在台阶处绊了一下,手中符牌也脱手飞出,眼看就要一併从高台上摔下。 “小心!”方才辛苦登台的凡人族老连声惊呼,却似是追之不及。 就在此时,陆清泉袖袍轻拂,一道清风及时托住她小小的身子,连带著將飞出的符牌也卷了回来。 “且小心些。” 陆清泉看了看有些惊魂未定之意的小姑娘,从储物袋取出一个青瓷瓶,温声递到她面前。 “这丹药对凡人有强健筋骨、延年益寿之效,算是我和你清哲叔父两人的见面礼,不妨一併带给你父母兄长。” 小姑娘陆芸此时终於回过神来,重重点头,她紧紧著青玉符牌和丹药瓶,快步下台扑进父母双亲的怀里“今日总算是有所收穫了。”陆清哲长舒一口气,神情放鬆了几分。 陆清泉闻言微微頜首,回望忙了半天的族兄陆清哲,而后略带歉意地接过银刀。 “清哲哥忙了许久了,剩下这些孩童连带后面的超龄之人复测就都由我来吧。” 出乎意料的是,也许是从陆芸这里转了运,接下来的孩童中竟然又检测出了两名身具下品灵根的灵苗,一时让陆清哲乐得合不拢嘴。 “清泉,一个镇上同年出了三个灵苗,这可是大喜事,按惯例咱们俩这渡灵使都能因此得些善功.—..” 这新验出的二人中,一人也是適龄孩童,名为陆昌;而另一个超龄之人名为陆靖,其人身份倒是让陆清泉和陆清哲二人面露些许意外之色。 “你是说兄妹,这么巧吗?”陆清哲有些发愣。 “回仙师的话,这陆靖確实是方才那位陆芸的兄长,其人去岁和前岁两次测灵,白色灵光都在八分半左右,本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今年竟有差不多一寸。” 这位介绍孩童身份的陆氏凡俗族老满脸笑意,显然心情甚是愉悦,毕竟镇子里出了三位具备修仙资质的苗子,他们这些族老也能因此得些族中奖励。 陆清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掩盖下来,轻笑道: “这倒是有趣,凡俗血亲中的兄妹二人竟都身具灵根,这情况虽少见,倒也有些先例—” 陆清泉闻言沉默不语,仔细打量著眼前这个略显拘谨的少年,只见他眉目间与陆芸有七分相似,只是身形更为瘦削,眼神中透著几分超出年龄的沉稳。 “白色灵光一寸整,確係是下品冰灵根无误。” 陆清泉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终究是没有伸手搭脉以八卦玉盘探究此事,而是选择了在高台上布下隔音禁制后直接出言相询。 “陆靖,你可知晓自己今年灵光为何会有这般增长?若说是自然而成的话,这个幅度却是稍大了些。” 陆靖恭敬地行了一礼,似是有些犹豫,但转念想起方才这位仙师赠给自己家人的丹药,还是声音有些发紧地回话道: “回仙师的话,自去年测灵后,小子曾在山间误食过一枚野果子,那果子通体雪白,入口冰凉。吃完后,我浑身发冷三日,之后便觉得体內似有寒流涌动。” 陆靖说著,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仿佛又感受到那股寒意。 陆清哲听到这个描述,眼中不由精光一闪:“可是生长在背阴岩缝之中,叶如冰晶的灵果?” 陆靖连连点头:“正是!仙师所言分毫不差。” “冰心果—”陆清泉与陆清哲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一一这等灵物陆氏族中却是有过记载,虽只对劣灵根和下品灵根有效,但也是颇为难得的机缘。 “倒是好福缘”陆清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隨后也取出了一面空白的身份符牌递给陆靖, “既如此,便与你妹妹一同前往湖心岛修行吧。” 陆靖接过符牌时,手指微微发颤,他转身望向台下相拥的父母妹妹,突然重重跪下,朝父母连磕三个响头,高台石板上,隱约可见几点水渍。 他转头看向陆清泉,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仙师大人,那株结此果的野树我还记得位置,若仙师不弃,小子愿带路前往,献给二位仙师。” 陆清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讚许,却轻轻摇头:“既为同族,我二人哪有平白收你进献的道理,更何况根据典籍记载,这类灵树结果后,不出七日便会耗尽本源,想必此刻早已枯死了。” 说著,他袖袍一挥,一道清风將跪地的陆靖扶起,认真相询道: “此果的果核你还留著吗?若是果核尚存生机,你又愿意將之献予族中,將来你们兄妹的修炼资源便有了两分著落。” “回仙师的话,那果核后来被小子埋在了自家屋后,想著既是山里的东西,说不定来年还能发芽。”陆靖闻言一证,隨即眼中泛起光彩。 既然出了这个计划外的插曲,今日的渡灵之事自然是匆匆告终。 陆清泉二人略作商议后隨即取出传音符,指尖轻点间,两道灵光分別飞向镇守府和西山方向。 不多时,本镇镇守陆宸福与西山处驻守的陆宸泰先后赶到,后者还特意带来了一位西山药园中任职的陆氏灵植夫。 而后五人一同来到陆靖家中,果然从宅院中挖出了一枚泛著微弱寒气的果核。 那老农打扮的灵植夫仔细探查后摇头: “这果核离了灵脉滋养太久,生机已失了九成,早些送去族中灵植堂,或许还有救。” “路上时分,此核最好由那身具冰灵根的灵苗贴身携带,他既然服食过此果,或能借其同源气息温养,保住最后一线生机。” 陆宸泰闻言,立即转向陆清泉: “清泉,我虽修为修为略高於你,却並非剑修,向来不以御剑速度称雄,此番不如由你带著陆靖先行,其它几人就让清哲护送慢慢带回便是。” 第92章 长春符籙 两寸四分 第92章 长春符籙 两寸四分 “既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陆清泉將泛著微弱寒气的果核收入玉盒,又將玉盒郑重交由陆靖贴身保管,而后含霜剑应声出鞘,化作一道雪色流光悬於足前。 “站稳了,抓紧我。” 陆清泉低声提醒,话音未落便带著少年踏剑而起。 剑光骤然暴涨,如离弦之箭般直衝青冥,百丈高空之上的漂冽罡风即刻扑面而来,这样的场景陆清泉早已经司空见惯,可对於陆靖来说却是生平头一回经歷。 少年只觉脚下一轻,隨后便是耳畔风声呼啸,整个人仿佛被裹进了一道湍急的气流中,一时难以睁眼,只能下意识绷紧身体,死死紧陆清泉的衣袖。 陆清泉御剑在空,回首间余光扫过,只见这九岁少年的面色似是因惊恐而微微有些发白,却是咬紧牙关一声不曾呼喊,亦是暗自点头。 虽说灵根资质稍显逊色,但看定力倒也是个好苗子。 思付间,陆清泉指尖轻点,已是將两张符篆贴在少年身上,令后者不必再受罡风之苦,只是御剑而行的带来的强烈眩晕感却还仍免不了的。 “莫怕,自今而后,你便算入得仙途了。”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陆清泉语气温和,一时稍作勉励: “今日事急从权,暂且带你初试御剑之妙;来日凭你自身修为,亦当有直入青冥之期。” “多谢仙师栽培。”少年深吸一口气,强忍不適郑重道:“弟子必当勤修苦练,不负族中仙缘陆清泉闻听此言,眼中闪过一丝讚许,於是不再多言,剑光如练穿过重重云靄,向著霜月湖族地而去。 二人御剑而行约莫有大半日,霜月湖的轮廓已在天际若隱若现。 陆靖遥遥望去,但见湖面如镜,倒映著漫天云霞,好一片烟波浩渺的仙家景象。 他正自惊嘆,忽见目光尽处一道玄青色的宽阔剑光亦自湖心岛方向破空而来,却正是提前收到陆清泉传讯而赶来的族中接应修士。 “清泉,族长让我带来了张一阶上品的长春符,那果核何在?” 宽刃剑光修忽而至,又火急火燎地在陆清泉面前停下,露出了陆清虎那標誌性的魁梧身形。 陆靖闻得此言,却还是先是抬头望向陆清泉,待其微微頜首示意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贴身衣襟內取出那只透著丝丝寒气的玉盒,任其在阳光下泛起莹莹微光。 陆清虎见状,粗獷的面容上也露出几分讚许。 他掌心一托,那张青翠欲滴的长春符便如一片灵叶般轻盈浮起,而后稳稳贴在玉盒之上。 符篆与玉盒相触的剎那,原本透盒而出的丝丝寒气,此刻如涓流归海,尽数被符篆吸纳,转而化作温润的灵光在盒面流转。 见得这一幕,陆清虎与陆清泉同时长舒一口气。 这长春符本是小眾符篆,乃是以同样不常见的灵植法术“长春术”为蓝本精心描募而成,最擅保住灵植生机。 而似眼前这张一阶上品档次的更是难得,族中唯有十四叔陆宸瞻本人有此能耐,如今既然赶上了,一时当可无虞。 “十四叔当年修习灵植之道时虽时运不济,但这造诣倒是实打实的。” 陆清泉轻抚玉盒,语气中带著几分敬意: “我还以为会是他会亲身前来呢,不过既有此符,倒也陆清泉话未说完,忽而神色一凝,灵识和目光一同在陆清虎周身流转打量。 “嗯?清虎哥你这修为—什么时候突破到练气八层了陆清泉语气异,此前两年多时间他虽潜心修行,但亦与前往西山的陆清虎碰过几次面,以其人当时的修为进境来看,突破到练气八层本应还需要一二年才是。 “哈哈哈,突破不久,法力尚不稳当,就知道瞒不过你。” 陆清虎闻言不由得意一笑,一双蒲扇似的大手旋即当空施展下隔音禁制,而后才压低嗓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中缘由说来话长,我此时不能细讲,不过此事本是自你而起,机缘自然也有你那份,便是这几日你不来,云松老祖和十四叔也该差人去寻你了。” 陆清虎抬眼望向湖心岛方向,眼中流露欣喜兴奋之色:“等待会拜见过十四叔,你自然就晓得了。” 陆清泉闻此言语,面上浮现些思付之色,而后若有所得地点点头,却还是將手中玉盒先递了过去。 “清虎哥你遁速更快,不如先行一步,我带著这孩子先去趟族学,隨后便到。” “也好!” 陆清虎不疑有他,顿时爽快应下,接过玉盒后剑诀一掐,那柄宽刃飞剑上的玄青剑光顿时暴涨三分,载著他如离弦之箭般向著湖心岛疾驰而去。 少顷,其人剑光远去,陆清泉这才带著陆靖翩然落下,踏足於距离霜月湖不远的一处陆地之上。 甫一著地,少年陆靖再也支撑不住,跟跪几步衝到一旁,“哇”的一声吐了个稀里哗啦,將这一路的顛簸尽数倾泻而出。 连续数个时辰的高空疾驰,对这个尚未正式修炼的凡俗少年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些。 陆清泉见状,並未立即上前,而是从容不迫地掐了个法诀。 只见他袖袍轻拂,数道蓝色的灵光在自身周边悄然浮现,布下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障目隔音禁制。 待禁製成型后,他方才取出那方罗盘样式的五行灵枢仪,隨后指尖轻弹,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地落於盘心。 “滴答一” 血珠触及盘面的剎那,灵枢仪上光华次第亮起,五色灵光流转间,那道湛蓝的水系灵光最为惹眼,稳稳停在二寸四分的高度,光晕纯净內敛。 陆清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这结果与他所料並无不同,数年苦功下来,终於是將自身灵根感应度提高了两分。 “从二寸二分到了二寸四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著几分感慨。 “若按鮫綃帛书上记载的『观海同参法”修行经验所言,似我这般勉强中品灵根者,练气中期阶段可以提升的极限就是这两分了。” “既如此,眼下便可以放手施为以突破练气后期了。” 念及陆清虎所言之事,他不动声色地收起灵枢仪,挥手撤去禁制,这才走向仍在一旁乾呕的陆靖。 第93章 辈分传续 聚脉归灵 第93章 辈分传续 聚脉归灵 陆清泉眉间舒展,袖袍轻扬间带起一道清风,將眼前的秽物尽数捲走,落向不远处的涓涓河川。 河水中央盪起几圈涟漪,须臾间便將一切涤盪乾净。 此时,陆清泉转头看向面色仍有些青白的陆靖,復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青玉小瓶。 “將此药含在舌下,可助你凝神解眩。” 陆靖颤抖著双手接过服下,只觉一股清凉之意从喉间扩散,翻腾的臟腑顿时舒缓许多,他勉强直起身子,却见陆清泉正望著湖心岛方向微微出神。 “仙师——”少年声音虚弱、带著几分羞愧:“弟子失礼了— “无妨,往昔我被长辈带著初次御剑之时,不过半个时辰就受不住了,比你如今还有些不如呢。” 陆清泉收回目光,眼眸中掠过一抹追忆之色。 “待入了族学,你很快也要在名字里添上辈分了,大抵是『明』字辈,不过『清”字辈亦有可能,陆清靖—.—·陆明靖——听起来倒都不错。“ “既然眼下辈分不明,暂时以『仙师』称呼当然无妨,但日后族学中见了其他长辈,切记按辈分相称,族学中的那几位叔公可是最重这些规矩的。” 见少年面露疑惑,陆清泉復又出言多解释了一二: “仙凡有別,咱们陆氏族中这『道玄灵熙云宸清,明毅弘德玉斗寧』的辈分传续规矩向来只涉仙脉,无关凡俗亲眷,否则同辈中人数以万计,再多名字都不够取的。” “不过你父母兄妹那边,倒不必拘泥於此,照旧称呼便是。” 说话间,陆清泉略作沉吟,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张传讯符。 “这是族中传讯符,你且收好。” “按惯例而言,你既然是我引渡入族中的,理应照拂你一二,只是我不常待在霜月湖,你日后若有难处,可先寻今日那位陆清哲仙师,他为人还是颇为热忱的。” 想了想,陆清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对了,炼器堂的陆清雅也可以,她欠著我人情,又与你同为平安镇出身, 估计也会对你兄妹二人有所关照。” 湖风拂过,带著湿润的水汽,陆靖深吸一口气,將这几个名字默默记在心中,而后郑重頜首。 此时,陆清泉见陆靖面色已然有所好转,於是也不再耽搁,带上他来到了湖心岛族学处,將其人转交给负责此事的长老,这平安镇的渡灵之事便算是结束了。 虽然只先送来了一人,但听闻区区一镇之地居然出了三位灵苗,倒让族学的那位传习长老乐得合不拢嘴,临走前还额外往陆清泉、陆清哲二人的身份玉牌上划拨了二十点善功。 “十二郎,看来你也是个有福缘的。” 传习长老授著白长须笑道:“怎么样,可有意把其他几个镇上的渡灵差事一併承接了,平安镇那边,老朽自会去寻宸瞻替你分说。” 陆清泉拱手含笑谢过长辈赠礼,却自是无心为此多费时间,婉言谢绝后便再施一礼,而后便逕自往十四叔所在的飞阁小筑方向而去。 清虎所言那机缘既说自我而起,又道有我一份,能满足这个描述的, 估计唯有灵脉髓珠相关的霜月湖灵脉一事了。” 这个念头让陆清泉顿时心头一热,遥想当年为了解决自身暗伤,他在云水坊市初逢吴老九,就此为家族带回了灵脉髓珠一事的消息,虽然族中最终並未与其人有所牵扯,但倒也勉强能说是自陆清泉而起。 数年未至,飞阁小筑檐角不知何时繫上了许多黄铜风铃,隨著湖风吹拂不断轻响自鸣。 陆清泉刚踏入庭院,便见十四叔陆宸瞻负手立於那株已亭亭如盖的桃树下, 枝间缀满的緋色苞竟在冬日里泛著淡淡灵光。 这才几年,得益於跟霜月湖灵脉阵法的勾连共生,此桃灵植看气象竟是已然到了一阶圆满的境界—.— 陆清泉凝神观察,只见此树枝叶青翠,苞孕灵待放,树干脉络间更是隱隱有灵纹流动,似是与檐下铜铃、湖中水脉遥相呼应,让他对自己先前的猜测更確信了几分。 “清泉,你来得正好,方才可见过清虎了?” 见陆清泉似有所悟之態,陆氏族长、十四叔陆宸瞻笑意如初,流露出几分智珠在握的泰然。 “往昔族中的计划,乃是凭藉先祖设下的『寒魄盘月阵”,持续梳理水脉, 收拢匯聚周遭零散灵脉节点,用以滋养主灵脉晋升至二阶下品。” “此法胜在稳妥,耗时却有些久,不过此前云松叔和你从云水坊市处所得的那些灵脉髓珠,倒是可使这个计划增速不少。” 陆清泉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悟了陆清虎所言的机缘到底从何而来了。 修真界传承方载,灵脉进阶之法也早已演化方千,各顶尖宗门皆有倚为根基的独门秘术。 但除却那些修为通天的大能,可依凭自身移山开海的大神通强行塑造灵脉外,最常见的当属两大类法门。 其一为“聚脉归灵』大类,此亦为霜月陆氏往昔苦心经营的筹谋所在。 此类法门讲究循序渐进,需以阵法为引导,仿若织网一般,將方圆一定范围內的零散灵脉徐徐梳理,再以水磨工夫慢慢引导其匯聚,最终促使主灵脉逐步进阶。 至於其二,则是“灵机点脉”之法。 此类法门的关键在於以天才地宝为引,將诸如灵脉髓珠、高阶灵石等蕴含灵性之物化入原本的灵脉之中,藉助外物蕴含的灵机来点化提升灵脉等阶。 陆清泉看著十四叔手中刚刚翻出的数枚灵脉髓珠,又望向庭院中央那株生机蛊然的灵桃树,心中早已明悟。 “原来如此。” “若单用『聚脉归灵』之法,此树便只是调理灵气的阵眼所在。” 陆清泉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言道: “但如今两法兼施,灵桃树这等阵法枢衡之灵植便成了沟通调和湖中灵脉、 外在灵物、寒魄盘月阵这三者,並使之相生相济、浑然一体的关键媒介所在,是三者现在共用的『灵枢』。” “怪不得清虎兄区区数月便突破到了练气八层,看来便是藉助这灵桃树的妙处了。” 第94章 何为天时 坊市筑基 第94章 何为天时 坊市筑基 陆宸瞻闻言,眼眸中亦是泛起欣慰之色:“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说话间,他袖袍一挥,三枚髓珠凌空而起,绕著陆清泉和灵桃树缓缓盘旋, 划出一道道玄妙的轨跡。 “此前云松叔带回了十二粒,你又交予族中两粒,再加上商队从经歷『当日之事”的坊市散修手中购得的三粒———. 十四叔的声音温和中带著几分郑重: “十七枚灵脉髓珠,虽不足以让湖中灵脉径直晋升,但配合我族阵法百年积累,已足够將其推至一阶层次的极致,並尝试引发蜕变之契机了。” 陆清泉微微頜首,目光追隨著那些旋转的髓珠,任其时而靠近灵桃树的枝千,时而贴近自身衣袂。 “但族中並不打算一次投入所有髓珠.” 陆宸瞻继续说道,同时指尖轻点,使三枚髓珠稳稳落在眼前这位出色族侄的掌心之中。 “而是要让你们这些潜力子弟依次执掌灵枢,分批借髓珠之力引动霜月湖灵脉的灵气反馈,从而提升自身的修为。” 说到这里,这位陆氏族长目光深邃地望向陆清泉: “清虎已藉此突破至练气八层,如今便该你了。” “待你之后,清雅、清河也会依次来此,最后只留下五粒灵珠,日后静待天时,以引动最后的蜕变之机。” 檐角铜铃一时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十四叔陆宸瞻再度袖袍轻挥, 令院中灵气骤然一凝。 “你若再无其他紧要事务需处置,这几日便在此处调息,待状態完满之后, 我自会请云松叔来助你一臂之力。” 陆宸瞻一番话將事情安排妥当,便要引这位族侄去飞阁小筑的静室之中打坐休息,却见陆清泉仍立於原地未动,指尖轻轻摩著掌心灵珠,眉头微似在思索什么。 “十四叔——”陆清泉突然开口,声音中夹杂著几分异: “您所说的静待天时,是因为灵珠数目尚有不足,所以需得等待时日么?” 其人说著,便抬手在自家储物袋轻轻一拍。 原本被他留作练气中期同参之物的两粒水系灵脉髓珠顿时从中应声而出,在庭院中滴溜溜地悬空而起,散发著氮氬的七彩霞光。 “若是如此,我这其实还有两粒水系的,与霜月湖灵脉属性契合,效果应当稍胜寻常。” 此刻做出这个决定,对陆清泉而言並非难事。 毕竟提升了两点水系灵根感应度后,他自己练气中期阶段的『观海同参法已经修行至极致了。 即便將来再对“同参之物』有所需求,也是突破到练气后期之后的事情,而且届时所需之物也將会水涨船高,变为二阶下品的水系或者木系灵物。 正因如此,这两枚髓珠如今对他已无大用,此刻献出倒恰恰是物尽其用。 “看来此前坊市一行,十二郎倒是收穫颇丰。” 陆宸瞻笑笑,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却在陆清泉期待的眼光中摇了摇头。 “灵珠数目不足並非根本缘由。”他语气沉稳道:“否则族中便是倾尽灵石,也定会从玄音宗那位『孙长老”手中交易来她的战利品。” 陆清泉可谓一点就透,立即会意道: “既如此,所谓『天时”便还是等待时局变化,莫非是要等杨氏一族无暇干扰其中才稳妥?” 话还没说完,他眉头已然微微起,旧惑方消又再添新疑: 陆杨两族相爭已近百年,若真如此,这等待之期要到何时才妥当?难道杨氏一日尚有余力,霜月湖灵脉便一日不升阶,那岂不是因壹废食? 陆宸瞻见状眉峰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洞悉的光芒,似是看穿了眼前这位族侄心中所想。 “清泉,你可知数年前曹仲康筑基之事的始末?” 陆宸瞻轻笑一声,以曹仲康之事稍作提醒,而后缓缓摇头道: “二阶灵脉之事不急,且静观其变,待到时机成熟,自见分晓。” 数日后,云水坊市中央,执事阁。 周桐盘坐於阁顶观星台上,周身灵气如漩涡般翻涌。 他双目紧闭,眉间一道青叶状的灵纹泛起灼灼光华,与丹田处不断凝聚升腾的筑基气机相互交融。 在他身后,鬢角霜白的长青门筑基修士徐雪空负剑而立,一双狭长眸子紧盯著坊市四周,筑基圆满层次的修为气机展露无遗。 高台下,十二位长青门弟子也在那位周桐信任的年长修士带领下,手持青色阵旗,配合著坊市大阵將四方灵气源源不断地引向观星台,同时兼做护法。 “有长青门修士在尝试筑基!” “快看执事阁!” “嘶,不是说此处灵脉已然半废吗,这些宗门弟子怎么不回本宗山门处筑基?” 隨著一道道由青色灵气凝结而成、仿若翡玉般晶莹剔透的光带不停地朝著云水坊市中央匯聚,坊中也不断有散修惊呼而起,人群自发向著执事阁处集会而来。 少顷,周桐盘坐的身影缓缓浮空而起,周身衣袍在灵气激流中猎猎翻飞,原本气態的真元此刻已尽数化作晶莹的灵液,在经脉中奔流不息。 其人丹田气海处,一座小巧玲瓏的翠色道台虚影亦是渐渐显现,这道台通体如翡玉雕琢,表面布满玄奥灵纹,时而泛起青碧流光,时而发出犹如龙吟般的剑鸣声。 见得这一幕,徐雪空见状终於露出笑意,台下的长青门弟子们亦是人人兴奋。 “好,筑基已成!” “既能引动『青华道台”异相,必属上乘筑基,周师兄前途无量!” “不愧是周师兄,未服筑基丹,仅凭碧落灵乳和护脉丹两件筑基灵物便能闯过『筑基三关』,当真是我辈楷模。” 一篇欢呼声中,显然也有人关注到了別的层面。 “这下好了,看谁还能造谣坊市灵脉根基不稳,若是灵脉稳不住二阶层次, 哪能供养这般筑基气象!” “当真是提振人心士气,我云水坊市復兴之日不远了。” 嘈杂的祝贺声中,周桐缓缓睁眼,亦是难掩激动之色,却又收敛心神,整了整衣袍,郑重地向徐雪空行了一礼:“多谢师叔护法。” 台下的长青门弟子们早已按捺不住,亦是纷纷上前道贺,却又被徐雪空伸手阻拦。 他目光如电,扫视眾人道:“好了,今日都散去吧,周师侄尚需稳固境界, 待来年筑基小庆之时,再行庆贺为时未晚。” 此人一言说完,便不待眾人反应,拉著刚刚筑基功成的周桐消失在原地,儼然是还有其它事情要交代。 片刻后,密室之中。 周桐面色沉重,显然还对徐雪空方才所言之事难以释怀。 “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老道我也该启程『诛魔”了—— 与周桐沉重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徐雪空此时倒是稍显轻鬆,仿佛卸下了什么千钧重担一般。 “对了,徐师叔,你临行前我还有一事相询——”周桐忽而开口道。 徐雪空闻言一愣,復又嘆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是想问,今日这青华道台异相,比之当日那妖女如何么?” “正是,如今我虽得了真传之位,但到底並非掌教一系嫡系,如今远在山门之外,许多传承典籍更是闻所未闻”周桐坦言道。 “以你描述的当日情景而言,那黄泉妖女用的是明显是『血祭筑基』之法。” 徐雪空嘆了口气,语气幽幽: “此邪道秘法难度极大,便是我也许多年未曾听闻了。” “但按门中过往的典籍记载而言,『血祭筑基』虽难,却与“闻道筑基”一样,一旦功成便是最上乘的筑基之法,即便是服用顶级筑基灵物的修士也只有十之一二才能臻至此等效果,所以嘛·—. 周桐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低头內视著丹田处那座青翠欲滴的道台,感受著其中流转的磅礴灵力,轻声道:“原来如此..:” “师侄不必过於介怀。”许久后,徐雪空终是开口,声音低沉: “修道之路漫长,筑基也不过是其中一程风景罢了,你以正道筑基,根基扎实,又极为契合本门功法,倒是来日方长。” 第95章 练气七层 灵目小成 第95章 练气七层 灵目小成 周桐一朝修成筑基之境,儘管他本人对筑基品质尚存些许憾意,但却不妨碍云水坊市內的长青修士皆有欢欣鼓舞之態。 自往昔那位大兴黑市贸易的白长老身殞后,云水坊市终又拥有了专职镇守此地的筑基修士。 受此影响,便是诸多在此地討生活的散修,亦觉自身安危多了一分倚仗,而这座沉寂多年的修真坊市,也因此焕发出些许久违的蓬勃生机。 见此情形,这位新普的长青门周长老略作思付后,便將自己本不欲操办的筑基庆典定在了半年后的仲春时节。 届时,非但他本人的修为將稳固无忧,云水坊市那曾受重创的灵脉和大阵也將在反覆梳理后臻於完善一一即便没有长青弟子如他筑基那日一般手持阵旗维持,亦能稳固在初入二阶的水准。 而既已將筑基庆典视作一次提升坊市名望的宣传之举,自然当广邀同道以壮声威。 於是他特意命人备下鎏金请柬,看长青弟子提前半年送往各方。 青竹杨氏和霜月陆氏自然都在此番受邀之列。 只不过,当那位备受周桐信赖器重的师弟手持请柬赶到霜月湖之时,却未曾得见那位从赘婿之子一路成为族长的陆氏柱石人物陆宸瞻,而是由另一位名为陆宸诚的练气九层修士出面接待。 “此番我族族长恰於几日前闭关,有劳上宗信使辛劳奔波。” 大伯陆宸诚郑重地接过鎏金请柬,同时出言解释道: “烦请回稟贵宗周长老,届时我陆氏筑基老祖必定亲自前往,同时一应商铺丹阁亦会悉数开张,以贺此盛典。” 与此同时,飞阁小筑之內灵雾氮氬。 黄铜风铃於檐角轻轻颤动,发出清越的鸣响;灵桃树的树冠仿若华盖舒展, 緋红的苞於湖风中翻影自摇,不时垂落道道朦朧的灵辉,將树下之人的身形衬得若隱若现。 一片盛景之中,陆清泉双目微微合,端坐於庭內灵桃树下,三枚灵脉髓珠在掌心处泛著盈润的霞光。 “清泉,时辰已至,开始吧。” 十步之外,云松老祖沉声出言,同时指尖在阵盘上轻轻一点。 在他身侧,陆氏族长陆宸瞻则稳稳托著一尊从祠堂中请出的白玉小鼎,时刻凭藉这件百年祭器感知著祖地灵脉的每一丝波动。 陆清泉闻言,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如捧月般托起掌中髓珠。 下一刻,珠体表面山川湖海般的灵脉纹路仿佛忽而活了过来,化作三道游龙般的『灵脉之气』,环绕著陆清泉的手掌婉蜓游走。 这『灵脉之气』与寻常灵气有所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一一除了本身带有的精纯灵力外,它们还蕴含著山川湖海的一丝灵性,如同大地承载万物的脉搏,每一缕都带著灵脉特有的方象生机。 恰在此时,已成为霜月湖灵脉枢衡所在的灵桃树亦有所感,枝极处的苞朵朵摇动,宛若排云拂面。 “就是现在。” 陆清泉手腕微转,一缕缕灵脉之气如游丝般抽离,而后隨著他指尖轻点,將这缕带著大地脉动的气息缓缓渡入灵桃树干。 “喻一一” 灵桃树发出一声悠长的共鸣,树干脉络间的灵纹一一亮起,苞次第绽放, 新抽的嫩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脉间流转著晶莹的生机。 陆清泉凝神静气,感受著灵脉之气在树身中的流动,只见那缕气息顺著灵纹游走,最终没入根系深处。 平静的湖面顿时泛起阵阵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却又在即將触及岸边时, 被笼罩整个霜月湖的“寒魄盘月”阵法悄然抚平。 白玉小鼎这一陆氏百年祭器和云松老祖手中的阵盘同时振动,陆宸瞻的额头更是隱有汗水浮现,显然借阵法平復霜月湖湖面的波动亦不是什么轻鬆之事。 然湖面涟漪平復不过是表象而已,万顷湖水之下,霜月湖灵脉受此灵机点化,似乎被激活开来,遂然似有人性化的欢愉之意。 湖水深处幽蓝之光泛起,一股精纯磅礴的灵力自湖底升腾而起,顺著阵法灵纹和桃树根茎逆流而上,於枝叶间聚成晶莹灵露,又化细雨洒落於陆清泉之身。 如此这般这一来一往间,灵气循环往復,而居中的陆清泉便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他之觉周身毛孔舒张开来,每一滴灵露及体,都化作一股精纯的灵力反哺而来,顺著他的经脉流入体內。 “唔——” 陆清泉眉头微,灵力入体的剎那,经脉传来轻微的胀痛之感,可他並未停歇,反倒更加专注地引导这股灵力被自身的真气法力吸纳炼化,从而化为自身的底蕴。 “就是现在!” 十四叔陆宸瞻和云松老祖齐声低喝,白玉小鼎与阵盘同时光芒大放,调控著灵脉的灵力流向,使其既源源不绝,又不至於超出陆清泉的承受范畴。 隨著湖底灵脉处澎湃而来的灵力不断涌入,陆清泉所修的《观海听涛诀》也运转到了极致,丹田气海內的真气漩涡疯狂旋转,不断压缩、凝练。 他的气息节节攀升,原本停留在练气六层近乎圆满的修为,此刻也隱隱有了鬆动之態。 v 隨著一声仿若冰消雪融般的水流声,陆清泉体內那道无形的屏障消洱於无形,他周身灵光大放,气息骤然暴涨,练气七层,一时水到渠成。 然而,灵脉的反哺却仍未停止,灵力如潮水般涌入,他的修为也在继续攀升“不行,若是如此,根基难免一时虚浮,日后还得耗时打磨,反而不美。』 虽然不知道陆清虎是如何处置的,但陆清泉却是极为珍视自己多年苦修並转修功法得来的精粹法力。 他一时福至心灵,手中法诀条变,体內《观海听涛诀》的运转顿时缓了下来原本奔涌如潮的灵力,此刻如溪流改道般,尽数转向双目,助他修行起了一直差些火候的《观澜澈目诀》。 片刻后陆清泉眼中泛起一层青蒙蒙的灵光,眼前的世界陡然间清晰了数倍。 第96章 暗流涌动 来年安排 第96章 暗流涌动 来年安排 陆清泉原本双目微闔,再睁眼时,眸中已有青芒流转,恰似秋水盈眶,映得他眉宇间平添几分清透之气。 他感受著双目周边经脉中流淌的真气灵韵,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第一重, 这就成了。” 这《观澜澈目诀》乃是专门淬链目力的秘术,境界共分四重,其中前两重“秋水凝眸”与“洞彻观微”练气境界的修士便可修习,而后两层则需筑基层次的浑厚法力方能催动。 此刻陆清泉虽是初窥门径,但他凝神四顾之下,只觉眼前所见风景与往昔已然大有不同。 近处庭中,那些垂落的排红瓣在他眼中化作灵气的具现,片片皆带著湖中水脉的氮氬气息;而稍远处,灵桃树根系延伸之处与霜月湖灵脉及护法大阵的交织节点亦是隱约呈现。 “不对。” 陆清泉突然眉头微,若有所思地低语:“不只是灵目之功,应当也有我此刻正立於阵法灵枢所在的缘故——” 他目光扫过脚下隱约浮现的阵纹,又望向远处湖面:“不然区区一道灵目法术就能窥破湖中大阵,也著实太夸张了些。” 云松老祖闻言,手中阵盘轻旋,面容上浮现讚许之色: “不错,清泉既能明白其中关窍,可见与清虎不同,於阵法一道也不全然是个门外汉。” “这飞阁小筑既然是歷代族长所居之地,自然是湖中“寒魄盘月阵”的核心所在,更兼你此时与灵桃树这『灵枢”气息交融,自然什么法术都能得其便利。” “不过嘛—.”云松老祖话音一转: “此刻灵脉反哺虽已过最盛之时,但其余韵亦是平日难逢的机缘,你若能藉此契机继续潜修,日后未必不能真正洞见大阵本真。” “咱们族中当年的灵霄老祖虽然主修的是药师之道,但是阵法天资可也是颇为不俗的。” 闻听此言,陆清泉刚想发问,忽觉周身灵气再度匯聚,也只好暂且按下疑问,再度闭目修行起来。 待得陆清泉再度功行圆满,彻底从入定之中幽幽转醒,已是三日后的薄暮时分。 借著灵脉反哺的最后时机,他不但將自身破境后的练气七层修为彻底夯实, 连“观澜澈目诀”也再度小进,距离第二重“洞彻观微”之境仅剩一步之遥。 进度倒也喜人,毕竟再过些时日便要前往坊市经营坐镇了,说不定还能藉此偶尔捡个漏。” 陆清泉轻抚眼角,对此番回霜月湖的收穫感到颇为满意。 “哟,可算是醒了,看来某人收穫不小嘛。” 熟悉的调侃之声带著几分促狭的笑意传来,陆清泉抬眼望去,只见陆清河正斜倚在朱漆廊柱旁,手中那柄熟悉的摺扇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边,而云松老祖先前所持的青铜阵盘正搁在他手边的石栏之上,似乎尚有未尽的灵光。 “喷喷—”陆清河摺扇一合,在掌心轻敲:“三十三、四岁的练气后期修士,这下子可是连清虎和杨定岳那廝都被你比下去了。” 他眼中带笑,语气却故意拖长了调子: “如何,我现在代我爹將清洲许配於你,可还来得及?你俩可是早出了五服了。” “若我是宸峰叔,单凭这句话就得打得你绕湖跑几圈才是。” 陆清泉闻言顿时失笑摇头,自然不会將此戏言当真: “倒是你这个情报总管本人,『求仙阁”最近如此閒暇吗,竟有空在这儿守著我?” “本就有事寻你,恰好听清虎说起你在此处,谁曾想刚来就被老祖和十四叔抓了壮丁,让我暂掌片刻阵法“” 说到正事,陆清河收起玩笑之態,摺扇轻摇间眼中闪过一丝锐色: “前段时日,临县的百晓阁那边,涉及你和咱们族中药道传承的情报价格都上涨了些许,许是有人在关注你,你且小心一二。” 陆清泉闻言,顿时心念转动,明白了陆清河所言所虑。 像百晓阁这样的情报机构,日常经手的情报千千万万,其標价自然也有一定的规律可循。 情报本身之价值、获取之难易程度,此二者乃其中最为紧要的因素,而位列这两点之后的,便是潜在买家的多寡及其需求程度。 情报本身价值、获取难易程度是其中最重要的两个因素,而排在这两点之后的便是潜在买家的多寡及其需求程度了。 此前数载,陆清泉於平安镇中潜心修炼,极少外出,直至如今才提升修为, 故而这个时间节点的价格上涨应当与他自身的修为进展並无关联,而是与市场需求有所牵涉。 看来是有人从百晓阁中买了我相关的情报所致,但究竟是何人,或者说哪方人马所为呢? 陆清泉面露凝重,不由升始思索起来。 於他心中,裴过相关之人固然定会对他有所探查,只是这时间点不应该是现在。 恰逢云水坊市近来有所恢復,而他来年也要前往那里的药馆坐镇经营之时, 这件事反而像是和坊市的事情存在关联。 既如此,不是长青门便是杨氏了,看来这次去坊市坐镇,还是得多留些心眼·』陆清泉轻抚腰间药囊,眼中闪过郑重之色。 陆清河见这位族弟神色有异,顿时知晓知道自己的提醒已经奏效,於是也转而说起了其他事务。 “喏,这是十四叔特意嘱咐我整理的,说是你可能有所需求。” 陆清河手腕一翻,两枚玉简便从袖中滑出。 “这一枚记载著昔日灵霄老祖的生平要事嗯,各类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有,比此前落在明面纸上的要完整许多。” 其人说著,又点了点另一枚玉简:“这一枚则是云水坊市新建后的近况情报司“按十四叔所言,等来年那位周长老的筑基庆典后,坊市的灵脉应该就能稳固在二阶层次了,届时咱们家在坊市的营生也该走上正轨了,湖產铺子、药馆、 丹坊先开张,炼器阁则稍后,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 说到此处,陆清河重新露出几分促狭的笑意: “对了,此次丹堂的九叔公也要和你一齐过去,听说一来是为了坐镇丹坊打开市场,二来是为了近距离『监督”某些人的丹道进境,你且自求多福吧。” 陆清泉闻言,心下虽是对此稍有期待,仍是不由尷尬地笑了两声。 这些年来,比起自家岐黄之术和根本修为的日渐进益,炼丹之道的提升始终是慢了不少的·—· 第97章 分成之制 千金之柱 第97章 分成之制 千金之柱 告別陆清河后,鑑於天色已晚,陆清泉並未急著赶回平安镇,而是回到了自家在霜月湖畔的那间老屋暂住一晚。 傍晚时分,陆清泉站在窗前,望著远处云雾繚绕的湖面,心中盘算著年后前往坊市的利弊。 即便是知晓其间暗流涌动,或许存在著某些潜在的风险,陆清泉此时却没有多少拒绝的念头。 一来是他与尹婆婆就此事早有约定,二来是他本人亦会眼馋坊市二阶灵脉的修炼环境但其中更重要的原因在於,突破练气七层后,他反而更加感受到了灵石的紧缺,急切地需要新的收入来源。 “真是越修行越穷啊”陆清泉苦笑著摇了摇头。 没错,即便这些年他所享有的资源在族中青年子弟里堪称名列前茅,家族药师这一职位还额外给他增添了一份薪俸,但面对此时的修行所需,却还是有了捉襟见肘之感。 以现状为例,作为族中改制后的第一等培养序列,陆清泉和陆清虎每年都可以在族中支取一百块灵石左右的修行资源,加上药师、巡湖使这两个职司的每年四五十块灵石的额外收益,看起来已经是待遇优渥了。 然而练气后期境界后,想要维持修为和战力的快速上涨,其消耗亦会水涨船高。 一瓶日常修行所需的一阶上品丹药动辑便要数十块灵石,而一柄最普通的一阶上品法器也要五六百块灵石左右。 除此之外,更令人忧心的是修行路上的关键节点所需,小境界突破的销已是不菲, 而筑基之事的耗费更是令人咋舌。 “七叔公曾经服用过的次等筑基灵物『青藤髓』,仅仅对『筑基三关”中的气血关和法力关有些效用,其价值便大概在五千块灵石左右。” “当日烈阳宫为了诱惑散修卖命而拿出的“赤阳地火煞”,相较而言则还要贵上三成” 陆清泉心中默默盘算: “至於『筑基丹』这等顶级筑基灵物,非但对气血、法力、神识这三关皆有功效,相传还能消除筑基失败后的大半反噬,价值更是高达三万下品灵石,而且往往有价无市。” 念及此处,陆清泉不由嘆了口气。 虽说看样子,族中多半会给他和陆清虎二人各准备一份筑基灵物,但这档次可就很难说了.. “由此观之,若是想將来多一份更好的选择,承担些风险也是必要之事。”暮色四合中,陆清泉心中主意渐定。 次日天光微亮,陆清泉便主动寻到自家十四叔,谈及了坊市药馆之事。 “来得正好。”陆宸瞻正在院中煮茶,见侄儿来访,抬手示意他入座。 “此事两位老祖已经商议过了,我本想过些时日再与你详说,既然你主动来问———” 他抬手勘了杯灵茶推过去,慢条斯理地敘说起来:“以你如今的造诣,若去了云水坊市,家族药馆的首席药师便非你莫属。” “而为了此番开拓坊市,族中可谓是下了极大的本钱,对各类店铺的技艺首席之人, 所定的皆是分成之制。” 言至此处,陆宸瞻又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递与陆清泉,任其细细思索。 不多时,陆清泉就已然洞悉了此番安排的关键之处。 简而言之,此分成制度的要点在於,家族提供店铺场地,並承担其他一应成本之后, 取走八成的店铺净利润以充实族库,而相应店铺之首席则可独得余下两成,作为经营及坐镇之酬劳。 对这一安排,陆清泉颇感惊喜。 毕竟与在青衡庐为族中子弟诊治时不同,坊市上的生意只要有充足的客源,即便价格高些也並无妨碍,只要技艺过关,不愁没有足够的灵石收入。 “哦,对了,这上面还少写了一句——“” 陆宸瞻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放下茶盏,取过案上的紫毫笔,在帛书末尾匆匆添下一行新的墨跡。 “这是熙明老祖特意交代的,算是沿袭昔日灵霄老祖的旧例。” 他指尖轻点未乾的墨跡,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当年灵霄老祖便是靠著这份进益,才补足了差额,凑出了购置一份上等筑基灵物的灵石。” 陆清泉闻言不由异,低头看去,却见那帛书上新添的不过是一行小字。 【凡诊金外所得谢仪,皆归首席药师所有】 “这—” 陆清泉见状,一时喉头微动,竟不知说什么好。 以他多年见闻,自是看得明白其中门道一一在修真界,求医者奉上的“谢仪”有时会比诊金还要贵重丰厚,特別是遇上世家子弟或是宗门修士,即便是价值百块灵石的谢礼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好半响后,陆清泉深吸一口气,终是从口中缓缓言出一句:“既如此,清泉便—-谢过族中长辈厚爱了。” 陆宸瞻点点头没有答话,只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一一这个条件,其实是他私自许诺的数日之后,陆清泉回到了阔別未久的平安镇。 镇上依旧的青石板路,空气中飘散著淡淡的槐香气,以及目睹同族仙师御剑而过时街角孩童面上浮现的仰慕之色都与他数年前初来之时一般无二。 他驻足镇口,一袭青衫在晨风中轻扬。 “虽是小镇,却也驻足六载,来时练气五层,別时练气七层,待得年后一行,再归来此处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又会是何等修为了。” 念及此处,陆清泉忽而思绪翻涌,想起了自己宿慧中另一个世界某位药道祖师的传说往事。 “对修士而言,虽非什么惊天地的壮举,但若能为此地凡人宗亲留下些微薄助益,也算不负这些年驻足在此的缘分。” 陆清泉指尖轻抚储物袋,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数日后,平安镇东门外的一处空旷广场上,九根石柱悄然嘉立,晨光中,石柱上的文学泛著淡淡光泽,引得不少镇民驻足观望。 其中八根为寻常青石所制,上面密密麻麻刻著治疗风寒暑热等常见病症的药方,以及几套类似“五禽戏”的凡俗温养拳术。 以药方论,这些方子虽然治的都是寻常凡俗之症,但胜在配伍稍见功力,用的都是附近山野常见的药材,连镇上最穷苦的人家也能负担得起。 此柱一出,几个镇上寻常郎中一时围著柱子喷喷称奇,直呼“妙方”不止。 而在这八柱环绕的中心所在,更有一根材质不同的汉白玉石柱格外醒目一一这根石柱上刻著的,是陆清泉自己琢磨出的些许灵药配伍之法,也是不需法力的药师入门之道。 此法对普通百姓而言太过深奥,但落在某些那些钻研药道多年的老郎中眼里,却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汉白玉柱前,一位牵看孩童的鹤髮老郎中双手颤抖得厉害,枯瘦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柱身上每一道刻痕,生怕错过半个字。 “这——这”他声音硬咽,浑浊的老眼中泪光闪烁: “我李家行医七代,今日才得见真正的仙家之法——” 汉白玉柱前,那位鹤髮老郎中颤抖的手突然一顿,浑浊的眼中进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猛地转身,对著身旁的孩童急切道:“快!快去驛站买最好的信笺!” 老郎中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整整齐齐叠著几枚银锭: “把这些都带上,让信差用最快的马,给你那些叔父送信,让他们尽数来此精研仙方!” 第98章 石台花溪 收徒试探 第98章 石台溪 收徒试探 半载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仲春之季。 这一日,一艘悬掛著陆氏旗帜的双檐灵舟缓缓驶离霜月湖岸畔,沿著透迤的水水道溯流而上,径直往云水坊市方向而去。 幸亏十四叔前些年购置了这艘一阶灵舟,不然光是湖產铺子、炼器堂所需的各类物资,寻常舟船恐怕都难以承载,若用储物袋,更是不知道得搬到哪一天去了· 甲板上,陆清泉静立陆氏眾修之中,並不显山露水,只是望著船舱中堆积的各类物资默默出神此次行程,除了护送陆云鼎、陆清泉等本族修士赴任之外,还带著受邀参加周桐筑基庆典的缘故,故而霜月陆氏一行人等的配置规格颇高,为首者乃是族中两位筑基修士之一的陆云松。 毕竟在陆氏如今仅存的两位筑基修士中,他不仅年龄辈分更小,身体状况也较常年闭关的熙明老祖更为鼎盛,显然是更適合带队远行之人。 而此时在他身侧,还並肩立著九叔公陆云鼎与湖產管事陆宸东两位练气后期修士。 此二人加上刚刚新晋的陆清泉,便是陆氏准备长居於云水坊市的三位实权主事之人了。 不过陆清泉虽然修为大进,却显然不习惯与族中长辈平起平坐,此刻他仍与几位同辈年轻修土聚在一处,不时指著远处的风景低声交谈,显得轻鬆自在。 “清泉哥,此前还未谢过你呢,若非你从速帮我调理了心火浮脉之症,我也很难这么快普级练气中期,更不要说能隨行坊市,得享二阶灵脉了。” 说话之人是陆宸东之子陆清锥,其人身材长大,黑的面色上还带著几道炼器失败时留下的灼痕,是清字辈中仅次於陆清雅的炼器师。 “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底子扎实,我不过是用『寒玉手”的推拿之法帮你疏导了一番经脉,哪里能贪天之功— 陆清泉闻言笑笑,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似是对这种情况已是司空见惯了。 这些年来,得益於自身药道造诣的日渐精深,陆清泉除了诊治那些显而易见的伤患与病症之外,还秉著『施诊於未病”的理念助族中不少相熟的修士调理过身体,使其中很多的气血或经脉情况大为改善。 虽说这种改善状態暂时还未能全面影响到族中修士的修为,不过在某些根基扎实、元气充沛的年轻修士身上已然能看到些许端倪了。 几人既是同辈,言谈间自然少了些顾忌,气氛愈发热络,不多时,话题便从族中琐事转到了云水坊市那位新晋筑基长老周桐身上。 “说起这位周长老,此人端的手段不俗。” 陆清锥粗獷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虽传闻他在长青门內颇受排挤,可却借势在云水坊市开创了一番局面,与坊市算是互相成就,前些时日我爹跟著十四叔核算推理了一番去年长青门在云水坊市的收益,似乎已有鼎盛时四五分的姿態了。” “清锥此言非虚,瞧那周桐的行事做派,似乎是真的將此地当作他个人的基业,打算长久经营下去了。” 不知何时,云松老祖竟来到了几人近旁,声音微微有些发冷: “而且还有件事你们怕是还不知道,此人今年以来还特意拜访了不少『石台赵”、“溪柳”这样的县中小族,以他本人的名义收了一批弟子,听说气得那杨元志在自家竹林里很是跳脚谩骂了一番呢。” 老祖的声音来得甚是突然,惊得陆清锥等几人赶忙行礼,而陆清泉毕竟跟老祖接触多些,知晓其人脾性向来不在意这些小节,闻言立即便开始琢磨起这话中之意来。 石台赵、溪柳—』陆清泉心中默念,很快便想起了这两家的情况。 这两家皆是往昔依附於『青竹杨氏”而存续的县內练气家族,论地位与陆氏阵营的铁杏山庄黄氏相仿,但论实力却比当年的黄家强上许多,各自都有一位练气九层的老修坐镇。 这两家的地理位置都在坊市周边,转投周桐倒也合乎情理,但周桐此举分明是在挖杨氏的墙角啊。 陆清泉指尖轻抚腰间玉牌,脑海中闪过这半年来在陆清河处翻阅的种种情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往昔那位白长老尚未陨落之时,虽然云水坊市这颗摇钱树是被长青门一家独掌的,但那位白长老却並不热衷於向外伸张势力或扩充影响,颇有些关起门来过自家发財日子的心態。』 但与过去不同的是,眼下水县这潭水,已经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如今云水坊市虽被我陆氏和杨氏分去了一杯羹,但这位新任的周长老却也不是什么安於现状之辈,已经开始向外扩张影响力了。 周桐选择石台赵、溪柳这几家下手,可谓用心良苦一一这几家虽依附县中两强里较为兴盛的杨氏,却又不算核心势力,正是试探各方反应的最佳选择。』 “如此说来,收徒之事估计只是个开始而已。”念及此事,陆清泉心中暗:“莫非之前调查我和族中药师传承相关情报的,便有此人一份?” 双檐灵舟虽是一阶灵舟,航速却不算迅疾,待抵达云水坊市周边时,已经是一日夜之后的事情了。 灵舟临近坊市之时,陆清泉寻机然御剑而起,来到一处山峰驻足,借著周遭山间的地势俯瞰整个坊市的新格局。 “果然,规制有变—“” 他一时轻声自语,只见原本四通八达的东南西北四市之中,如今被一道新筑的城墙分隔成內外两区,算是增加了內坊和外坊的区分。 坊市初復,尚存几分开放之態,防御阵法虽全开,却未禁人远观,倒让灵目初成的陆清泉稍稍看出了几分门道来。 他眸中青芒流转,眼底泛起一层如秋水般的波光,隱约间可以分辨,那新筑的城墙內外不只是地理之分,更有著明显的灵气浓度差异。 “內坊確为二阶灵脉的气象,外坊就差得远了——”他若有所思地低语:“倒也是,遭此大难后,便是灵脉维持了二阶水准,也照顾不到以往那么大范围。” “內坊东街乙六铺面,看来那便是往后数年的所居之地了,虽也算核心之地,但这人流看起来可不怎么样” 第99章 此间情形 似曾相识 第99章 此间情形 似曾相识 “这便是咱们日后要经营的药馆了,宸东叔已经帮忙收拾得不错了。” 陆清泉驻足於一座三层小楼前,看著眼前青砖黛瓦的雅致小楼,面露满意之色。 自当年坊市血战后,他尚是首次重返此地,不过陆氏商路上的部分掌柜以及营造子弟早就开始在霜月湖和云水坊市之间来回往返了,眼前这座精巧的三层楼阁建筑便是他们的辛劳结晶。 楼前两株迎客青松挺拔而立,显然是特意移栽而来,乃是仿造陆清泉在平安镇的居所布置,而门廊下“陆氏青药斋”的匾额笔力雄浑,想必也是族中哪位长辈的手笔。 “清泉哥,里面也都布置妥当了。” 新任药馆学徒陆清文从门內探出头来,年轻的脸庞上兴奋与拘谨交织: “储存用的各类药柜、炮製药材所需的药具一应俱全,连后院的药圃都翻新过,顶层便是给你修炼用的静室,连聚灵法阵都铭刻好了。” 陆清泉頜首迈步而入,指尖轻抚过门框上雕刻的灵芝纹样,果然见得厅內药香氮氬, 各类器具摆放与族中青衡庐一般无二。 “趁著云松老祖还在此处,过两日再请他老人家出手布置一处单独的防护法阵,便算是万无一失了。” 陆清泉拾级而上,一面打量阁楼布局一面轻声嘱附道“虽说这等不能接入灵脉的法阵日常耗费灵石不菲,但关键时刻可是保命的东西,清锥你们那边也可以考虑一下,这笔开支最好还是不要省为妙。” 在他身后,作为药馆学徒的陆清文和陆清锥皆是点头称是。 少顷,见得诸事妥当,抽空前来帮忙的陆清锥便先拱手告辞而去一一他本是放下炼器堂筹备之事先来相助的,却没想到自己亲父陆宸东把药馆营造得比炼器堂还好,让他一时无从下手,倒显得微微有些尷尬待他走后,陆清泉再度回首,目光温和地注视著眼前的清秀少年陆清文,再度温言瞩附起来。 “清文,后院那两间静室过几日记得再仔细收拾一番,有两位道友会暂住於此。” 他指尖轻轻敲击著案几,继续道:“这两位道友的来歷不必多问,只当是寻常友人便是。不过其中那位少年与你年岁相仿,若是投契,不妨多来往些。” “將来也许是你的一重缘法。” 陆清文闻言,神色如常地点头应下。 毕竟在他临行前,自家祖父一一也就是陆清泉的七叔公陆云山曾特意叮嘱过多次: 修行和技艺上若有任何疑难,尽可直接请教这位族兄,务必当成自家亲兄长一样;但除此之外的事情,则要秉著多听多看,唯独莫要多嘴的原则,要將之当成一位真正的长辈看待。 周桐的筑基庆典定在三月之初,是近月来难得的黄道大吉之日,而同样为了討个好彩头,陆清泉也將青药斋的开馆之日选在了同一天。 “左右也没几日了。”陆清泉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著腰间玉牌:“正好趁此时机再打探一番坊市行情。” 一念至此,陆清泉当即整了整衣袍,信步出门。 他先在自家药馆所在的內坊东街区域转了几圈,细细观察著一路走来的街面景象。 眼下坊市刚刚重入正轨,客流量虽然有所恢復,但跟陆清泉六年前来时的鼎盛之態相比仍不可同日而语。 內坊之中,街道两旁的店铺虽已重新开张,却少了往日的喧囂,不少铺面前都贴著“新铺优惠”的红纸,显然都在努力地招揽著顾客。 转过街角,他穿过新筑的城墙门洞,来到外坊区域。 这里的景象却与內坊稍有不同一一修復的街道更窄,铺面更简陋,甚至还在原本的商铺区外设置了更多的摆摊区域,但人气却明显旺盛一些,不少散修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充斥著各种药材、灵食和出土矿藏等物的混杂气味。 “上好的紫灵芝,前日刚从苍嵐山采来的!” “道友留步,看看这新到的寒铁、元铜— “灵符换灵丹了,只换提升修为的丹药!” 见得这个场景,陆清泉在一家茶摊前稍作驻足,要了杯清心茶慢慢啜饮。 茶汤澄澈,倒一时映出他眉间若隱若现的思虑之色。 “这么看来,高端客源损失严重啊。” 他轻啜一口,一时低声自语道:“倒是外面散修的小本生意和以物易物做得更红火些,填补上了部分的空白。” 茶摊老板是个跛脚的青年,显然非常健谈,闻言一边擦拭茶具一边尝试笑著接话: “道友说得在理,咱们水县不过是下县,像您这般练气六层的高修统共才有多少人,反倒是我们这些身家微薄的小修,倒是哪里都不缺的。” 陆清泉听了这话,不禁轻笑一声,就这么和这位老板閒聊攀谈起来一一他这次出门虽没有易容,但却带上了掩灵盘,將自身修为偽装在了初入练气六层的层次,这才被茶摊老板错判了修为。 说起来这也是修为突破至练气后期的好处之一了。』陆清泉心中暗: 这掩灵盘终於算是操控如意,可以在遮掩之余加些偽装了,否则若还像以往那般只能隱藏修为让人看不穿,反倒显得太过刻意,白白惹人猜疑。” 年轻的茶摊老板仍在絮叻著坊市近况,陆清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著,目光却扫过街上往来行人。 忽而,陆清泉目光微动,只见几个身著统一靛青袍服的长青门修士说笑而来。 与陆清泉此前见过的坊中长青修士不同,这几个人看相貌明显年轻许多。 为首的二人一男一女,都不过二十出头,修为却已达练气中期的境界。 那男子面容俊朗,眼含傲气,腰间长青门令牌泛著冷光,正与身旁女子说笑,而女子杏眼樱唇,一袭劲装英气逼人,只是眉宇间透著几分疏离之色。 二人身后跟著几名同样装束的弟子,正在逐摊查验租用名册。 片刻后,几人离去,而陆清泉心意一动,借著喝茶的动作掩去眼中的思索,而后放下茶盏状似隨意地看向茶摊老板。 “老板,那几位是何许人也?” “那是去年以来长青门修士在本县新收的徒弟,其他人都是杂役弟子,只有为首两个拜在周长老门下的算是外门。” 茶摊老板环顾了一下四周,將声音压低了些许说道: “男子名为赵明健,是石台赵家天赋最好的嫡子;女的叫柳青,溪柳家那位练气九层修士的亲孙女,这两位最近在坊市里风头可是很盛的。” 陆清泉闻此言语,顿觉一阵异,他本只想知晓大略情形,却未料到这位茶摊老板竟了解得如此详尽。 惊讶之余,他不由仔细地打量起这位跛脚的茶老板来,不曾想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你是当年坊市门口的那个牙人小侯?” 第100章 市井掮客 藏器於身(4k) 第100章 市井掮客 藏器於身(4k) 陆清泉目光微凝,仔细打量著眼前之人。 修士的记忆力远超常人,虽只是萍水相逢,但稍一思索下他便从记忆中寻到了模糊对应的身影。 眼前这个跛脚青年虽形容憔悴,但眉宇间依稀可辨当年那个在云水坊市东门殷勤引路的少年轮廓。 “你是—当年坊市门口的那个牙人小侯?” 他语气中带著几分確认之意,目光扫过对方的跛脚,语气和缓了一二分: “看来这些年—你也是经歷了不少。” 那跛脚青年闻言一证,眼中闪过讶异之色,显然没有认出当年易容过后的陆清泉。 “正是在下。”他欠身认真一礼,声音低沉:“看来前辈果然是照顾过小人少时微末生意的故人了。” 说著,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跛腿,苦笑嘆息道“当年承蒙各位仙长照拂,小人才得以餬口兼作修行,奈何覆巢之下本无完卵,这腿是三年前坊市动乱时留下的,唉,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了。” 许是將陆清泉当成了故人的缘故,那跛脚侯姓青年也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当日本是个好天气,奈何坊市中央忽的就乱了起来,起初来往修士还有所顾忌,后来就演变成了疯也似的乱局,无数人都在打砸抢,却不见了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执法队修士。” “小人的住所实在太远,一时不敢离去,所幸有好心的茶老板收留,这才將將躲到了尾声...” 言及此处,跋脚青年又嘆了一口气,声音渐渐低沉: “本以为躲过一劫,谁料后来来了几个实力不济被赶出了繁华区的劫修。” “他们抢了茶老板的灵茶和储物袋还不够,其中一个矮胖之人竟要將他女儿也掳走小人实在看不过去,索性就和茶老板一起跟那人拼了命” “后来嘛,就被法器余波扫断了双腿,多亏路过的玄音宗仙子相救。” 小侯苦笑著摇摇头: “这伤势本也寻常,可谁料到后来坊市的药馆离散的离散,涨价的涨价,我们倾尽所有,也只够治好一条腿的,索性寻了个凡人郎中勉强接骨,经脉不通之下时间久了就变成这样了·—.” 小侯絮絮叻叻说了许多,忽而想起了自己跟这位“练气六层高修』搭话的初衷,连忙收敛神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前辈,您別看我如今这副模样又穷困潦倒,但鼠有鼠道,消息还算灵通,若您需要打听什么,或是要找客牙人,小人都能帮上忙。” 他搓了搓手,压低声音有些道:“如今行情见涨,客的价钱都涨到一块灵石了,但前辈是照顾过小子生意的故人,隨意给一两粒灵砂就成,包您满意。” 见陆清泉不语,小侯又急忙补充: “至於各类消息这要看您想知道什么,不过我可以先送您几条我所知的情报,权当是见面礼·” 陆清泉静静地听完其人敘说,目目光先是落在他那条跛腿上,隨后不经意间扫向茶摊角落里一个正身著麻衣烹茶、神色颇为紧张的女子。 陆清泉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嘴角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这位就是当年茶老板的女儿了?” 他的声音篤定中带著几分挪输:“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难怪当年你如此拼命。” 小侯闻言一,隨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窘迫的红色。 “前、前辈慧眼如炬.”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她.——.她现在是—— 陆清泉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从袖中取出一块信物符牌放在桌上。 “这坊市中既没有百晓阁,我本来倒打算在茶铺酒楼上些灵石打探情报的。” “不过遇见你,我倒改了主意。” 陆清泉话锋突转,眼中泛起如水青光,盯著他那条跛腿瞧了半天,这才展顏笑道“这样好了一一我帮你医好你这条腿,换你手里掌握的城中所有药馆丹阁的小道消息,从定价、明面上的技艺高低到各家主事的为人性情,只有你能搜集到的,这些我全都要,你以为如何?” 小侯闻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粗糙的手指也掐进了自己掌心,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麻衣女子,只见她杏眼瞪大,縴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前、前辈—”小侯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整个人僵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这买、买卖我们实在是占了大—· “当”一声,烹茶的铜壶从麻衣女子手中忽地掉落到灶上。 她三步並作两步上前,一把拽住小侯的衣袖,红著眼圈看向陆清泉。 “多谢仙长慈悲,这买卖我们愿做一辈子,以偿仙长大恩!”女子看著瘦弱,声音却字字鏗鏘。 其人说看,还用力拽了拽小侯的衣袖: “二狗哥,你还愣著作什么?” 小侯被她这一拽才回过神来,慌忙大礼作揖: “是、是—多谢前辈垂怜—” 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已不可闻,面上却仍带著不敢置信的神色。 “既如此,且等七日后,来內坊东街陆氏药馆寻我,我会安排时间的———” 陆清泉略一頜首,袖袍轻挥间留下了方才的茶水钱,旋即转身便走,青衫背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坊市的人流中。 待到陆清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中,小侯仍保持著作揖的姿势,嘴唇微微颤抖著。 麻衣女子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轻声道:“二狗哥..::: 小侯如梦初醒,突然转身颤抖著抱住自己妻子,压低声音道:“小翠,都说了多少次了,在外要叫我当家的或者侯整.... ,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反而带著几分硬咽凝嘻。 “是是是,我的侯大修士”女子一时破涕为笑。 “这下你的腿有救了,將来的修行也有指望了.... 陆清泉负手漫步在坊市主街上,青衫衣袂隨风轻扬,眉宇间透著几分愉悦。 今日这趟出门,倒算是有些意外收穫。 实际上,自打决定开设药馆起,他便琢磨过如何在立业之初打开药馆局面,提升自家这份產业的人气和名望,並为此暗自擬定了几份腹稿计划。 而物色几个名声较好的客牙人正是其中之一,而且算是他的计划中最不容易得罪人的一个了。 新业立足之初,既得考虑扬名的需求,又不宜太过招摇徒惹事端。』 陆清泉心中暗: 这些地头蛇虽不起眼,却胜在稳妥,比设想中的其他法子可低调多了。』 这些市井客终年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消息也算灵通,所以平素关联的修士颇多。 而且考虑到职业特殊性,这些人行事也不会太过招摇,稍稍藉助他们之力,將药馆的名声初步传开,这也算是一种经营初期稍可一用的稳当路子。 至於那些明面上索取的『对家情报”,对於有著『求仙阁”助力的陆清泉来说反倒是可有可无。 毕竟陆清河暗中创立的这一小小情报势力,在消息收集方面走的也是底层修士路线, 两边差距应该不会很大。 正好藉机再看看这小侯心性如何,照理说,做了多年牙人还没遭人报復,想必是个知晓分寸的机灵人。』 若真是个可用之人,后续的计划正好可以让他参与进来。』 念及此处,陆清泉暗自嘆了口气。 求仙阁虽好,但毕竟是为了瞒过杨家耳目设置的暗棋,如非事態紧急,还是不能轻易被人瞧出它跟陆家的关係。 正因如此,自己这个陆氏小辈明面上最好有些別的消息渠道,跟小侯等人接触並索要情报,將来或许便能成为一层掩护。 嗯,按宿慧里的说法讲,这一层套一层的,也是老千层饼了。 跟侯的约期定在了七日之后,陆清泉自然不是有意拖延。 事实上,作为陆氏日后在坊市的话事人之一,他这段时日里也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需要筹备。 “来,清泉,这瓶『黯念丹』你且收好,每日辰时服下一粒,待到庆典当天,得见周桐、杨元志时,药效正好臻至圆满。 青衡药斋顶层阁楼中,九叔公陆云鼎笑呵呵地將一瓶丹药递到了陆清泉手中。 玉瓶入手微凉,隱约可见其中二十四粒龙眼大小的丹丸泛著幽光,陆清泉小心翼翼地揭开瓶塞轻嗅,顿觉一缕清冽药香自瓶口溢出。 这“黯念丹”他早有耳闻,乃是一种隱匿修士气机的一阶上品丹药。 而他手中这一瓶显然是面前这位九叔公精心多次开炉后挑选出的精品,大都成色上佳,论药效比寻常黯念丹还要好上一筹。 “按照两位老祖的推算,有这丹药连服七日的助力,再配合你那『掩灵盘”相辅,足可以在寻常筑基修士面前不露破绽了,剩下的那些就留给你以作將来防身之用。” 陆云鼎捻须而笑,眼角皱纹舒展开来: “三十三岁的练气七层修士,水县中当代子弟还是头一份,宸瞻这小子將此事瞒下来是对的,若非需要老夫亲自开炉炼丹,甚至连我都该瞒著才是。” “藏器於身,待时而动,这等凤毛麟角的天资,当然是能遮掩多久就遮掩多久,免得杨家那几个老匹夫心怀不轨之下而走险。” 陆清泉闻言默然,其实若非身为药馆首席,连坊市长老的筑基庆典都避而不见太过刻意,他同样寧愿缺席此事和隨后的什么云水坊市拍卖会,以儘量避免跟其它筑基修士碰面接触。 三十三岁的练气七层天才药师,可跟寻常的练气中期药师意义完全不同。 这份天赋对陆氏而言,是值得倾力栽培的璞玉,对长青门而言或许也会侧自几分尝试招揽,但对杨氏而言,却不於一柄悬在自家宗祠樑上的未开锋利剑。 或许眼下还不足为惧,但若是假以时日,却有可能成为昔日陆灵霄般的心腹大患,令人慾要早早除之,以绝后顾之忧。 言及此处,阁楼內一时静默,只听得窗外风声作响。 “唉,其实若非是族中今不如昔,倒也不用你们几个『清』字辈的晚辈这么为难,既要出来拋头露面赚取修行资粮,又得防著杨氏题。” “且再勉力熬几年吧,等宸瞻他们有所成就,咱们陆氏的困局便能再度解许多了。 ?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话音未落,整座药馆突然泛起层层叠叠的防护灵光,將阁楼內映照得如同白昼, 待灵光稍敛,陆云松已立於阁楼中央,这位在水县阵道界赫赫有名的阵修,此刻手中托著一方紫檀阵盘递给陆清泉,其上九宫的纹路泛著淡淡金芒。 “清泉,你要的防护阵法已经铭刻完了,选的是『九宫四御阵”,除此之外我还融入了额外的避息和敛气两重阵纹。 除非是那周桐或杨元志亲来这小楼之內,斗则在此馆中你大可安心修炼,便是有一二筑基修士从门前经过,也难察觉其中玄机。 陆清泉闻言面上一喜,连忙双手接过阵盘,却只觉掌心一沉。 这看似不过巴掌大的木製物件,却有著超乎他预计的重量,显然是材质上也被老祖做了其它改良。 陆清泉细细端详片刻,果然从阵盘的底部寻到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玄色晶石,看来就是此物的重量所在了。 “这是—玄晶纳气石?清泉多谢老祖垂爱。” 作为水县首屈一指的阵道大家,陆云松亲自出手布置这样一处小阁楼的防护,確实有些是大材小用,但效果却也出乎寻常。 “这阵盘以『玄晶纳气石』为核,可自行吸纳天地灵气维持运转,也算是给你们减轻一些负担。”陆云松说著,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 “这是操控法诀,你且记好。” 陆清泉恭敬接过,神识一扫,发现其中记载的法诀虽大都是常態,却有一项特殊的引爆法门,危急时刻可引爆此阵以创来敌,並藉助玄晶纳气石內暗藏的一道挪移阵纹,將持此阵盘者挪移至阵法百丈之外,算是最后的一重底牌。 第101章 炼丹尝试 轻身赴宴 第101章 炼丹尝试 轻身赴宴 在將此间阵法布置妥当之后,云松老祖很快便匆匆离去。 这位平日深居简出的陆家筑基修土,除了应邀参与典礼之外,此行显然也还有其他要务在身。 但或许是近几年来频繁接触长青门勾起了某些往昔的回忆,临行前,这位不足百岁的筑基阵修却也难得絮叨起来,口述了许多关於族中昔日全盛之时的往事。 “我年少初出茅庐之时,尚在卫北妖乱之前,彼时咱们霜月陆氏可是一门四筑基,当真是风光无限。” “特別是彼时以顶级筑基灵物『流光剑玉”新普筑基的熙明叔父,更是堪称天资纵横。 连卫国王室公孙家的两位紫府前辈都对他青眼有加,曾当眾称讚他『颇具同道气象, 將来定能以道友相称”。” 陆云松轻抚著窗杨,目光悠远, “那时候咱们陆氏,莫说祖在地水县,就是放眼周边诸多县域的长青附属,也是排得上名號的大家族。” “在当年,除了筑基后期的玄心老祖和灵霄老祖常年镇守族地不轻易出山外,灵云姑祖母和熙明叔父皆是生性洒脱、閒不住的性子。 他们二人加上齐家那位叔父,时常结伴同行游歷探索,不止本人收穫颇丰,连带著族中的商路也通畅不少,北至燕山雪原、南至焰云河谷的灵產族中都能有所收穫。” “彼时族中的財帛用度亦是因此充盈,以“熙”字辈为例,族中同时筹备出了四份筑基资材,其中甚至还包含了一份与『筑基丹”价值相当的『流光剑玉”。” 说到此处,老祖语气转沉,与同辈的九叔公陆云山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眼底儘是无奈之色。 “哪像如今,宸字辈中宸诚已然被耽误了甲子筑基之期,唯有宸瞻尚有几分把握,但愿藉助此番坊市之財,將来『清”字辈的几个孩子道途上都能顺畅几分—“ 片刻后,云松老祖心事重重起身离开,阁楼內一时静謐无声,只余茶香,与陆云鼎和陆清泉这一老一少默然相对。 陆清泉將今日所得的丹药与阵盘仔细收好,继而凝望老祖离去的方向,一时间似有所悟。 大伯陆宸诚乃是陆清虎之父,其年过甲子,筑基之望渺茫的情况陆清泉自然早已心知肚明。 但老祖所言以坊市之財助力『清”字辈的道途之说,以及对十四叔陆宸瞻“尚有几分把握』的评价,却是让陆清泉不禁有所避想。 五十有六了—”他在心中默算著十四叔的年岁。 五十六岁对练气修士来说是一个很微妙的年龄,这个年纪的修士气血尚未衰败,筑基之机仍比年老体衰之辈高了些许,但考虑到筑基灵物的搜寻之难,寻常修士若到这个年纪还未备齐灵物,便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把握』二字。 念及此处,陆清泉募地心中悸动,似是获知了什么秘密一般,而后悄然抬眼看向面前的九叔公陆云鼎,打算观察其人反应。 “哟,看来清泉是听出些门道了—— 作为族中执掌丹堂多年的实权长老,陆云鼎自然比陆清泉知晓更多內情,见状一时抚须轻笑。 “九叔公,这般说来—” 陆清泉本想再追问一二,却见九叔公摆了摆手,明显是不愿多说此事,反而话锋一转再度谈及了之前的“黯念丹”。 陆云鼎的目光似笑非笑,让陆清泉感到一阵熟悉。 似乎当年某个在平安镇的夜晚,九叔公就是这般趁夜而来,而后提点考校了一番自己的炼丹之术。 果不其然,下一刻陆云鼎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暗纹流转的云锦捲轴。 “清泉”九叔公的声音带著几分意味深长: “若是保险起见,除非你另有机缘神识大进,否则此类隱匿修为的丹药怕是得常伴你身了。” 捲轴徐徐展开,露出了黯念丹的丹方。 “若说直接让你上手这一阶上品的『黯念丹”,確实有些难为你了,不过嘛——— 九叔公指尖轻点,捲轴上的暗纹忽然流转变化,竟浮现出另一幅墨色犹新的简化丹方。 他眼中也由此闪过一丝促狭之色,將捲轴再度往陆清泉面前推了推。 “不过嘛,老夫近来恰巧改良了一份'小黯念丹的方子,炼製难度不过一阶中品,效力却能有正品七八分。” “索性离那周桐的筑基庆典还有几日,清泉便隨老夫来练手一番罢。” 此后数日,药斋丹房之中炉火通明。 陆清泉全神贯注地盯著古铜丹炉中翻滚的药液,眼中青光流转,额角不时渗出细密汗珠。 这是他尝试炼製的第八炉“小黯念丹”,之前的几炉皆是由於火候的控制出现差池, 从而沦为了废丹。 “坎位的灵活减一分,离位减两分“ 九叔公的言语適时在陆清泉耳畔响起。 “你非是火系灵根,无论是施展灵火术,还是借用丹炉的聚火阵,不只法力耗损更大,感应也会相应地『钝”一些。 故而在丹方尚未精熟之时,与其旺火凝丹反而不如减火延时,纵然药效稍失,亦可先保成丹之率.” 陆清泉闻言,手中法诀立时变幻,炉火隨之渐趋温和,药液也隨著他的操控逐渐起伏翻涌。 约莫半刻钟后,丹液在文火温养下渐渐凝出几分粘稠之態,其中还浮现出几处隱约的凝结点,这也就是“丹芽』了。 丹炉轻颤,一缕清幽药香悄然瀰漫。 那数点“丹芽”在炉中缓缓旋转,彼此间距恰到好处,既不相融,亦不疏离。 时机已至! 陆清泉眼中精光一闪,法诀变化间剑指轻点炉身:“凝!” 几处“丹芽』旋即收缩固化,化作粒粒浑圆的丹丸悬浮其中。 陆清泉凝目细看,只见其中两枚丹丸通体饱满圆润,表面隱有丹纹流转,而另外两枚却色泽暗淡,夹杂著几丝焦涩气息。 “两成两败,初次成丹已属不错了” 九叔公见状微微頜首,而后屈指一点,一道青色灵光捲起两枚成丹,稳稳落入玉瓶之中。 他指尖在瓶口轻点三下,布下简易的封灵禁制,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枚泛著青芒的传音符和鎏金请柬。 “喏,你云松伯公方才传来的消息,唤咱们明日早些去族中湖產商铺处匯合,一同去瞧瞧这位周长老这般搭台到底要唱哪一齣戏。” 第102章 涇渭分明 冷眼旁观 第102章 涇渭分明 冷眼旁观 三月初八,辛酉日,开源上吉。 天光初亮之时,新修的內坊城墙及店铺楼阁之间便已掛满了各式庆典装饰,排排朱红灯笼隨风轻摆,各色绸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周桐的筑基庆典虽属私人之喜,却也兼具提升坊市名望的之意,自然不会选择太私密的场合。 为此,长青门的驻守修土几经勘酌后,终將庆典之所定在了重建落成后的『天工仙馆这座四层楼宇建筑占地甚广,虽曾在数年前坊市血战之日被一名独臂修土率眾攻破遭劫,然时至今日,已然修得焕然如新,雕门窗悉数开,以迎八方仙客。 此地既有四层,待得宾客沓来之时,自是层级有別,堪称涇渭分明。 其中一二层厅堂撤去了所有屏风隔断,近百张席面桌案错落排开,自发持礼而来的散修中不乏好手,坊市掌柜们更是个个殷勤逢迎,不时向来往侍者问询楼上诸事。 三层雅轩之中,紫檀木案上陈设著灵果佳酿,水县诸小族家主与十来位长青门执事不时谈笑风生,然言语之间皆有几分审慎,话里话外皆留著几许转圜余地。 至於那古韵盎然、丝竹之声不绝的顶层云阁,才是周桐长老及其心腹之人与县中筑基大族、往来使者真正的论道商谈之所。 陆清泉此行乃是跟隨云松老祖及族中眾人同来,虽人人皆有请帖在手,却自是无需验看。 这一行人刚刚行至天工仙馆门前,便瞧见两位身著靛青袍服的长青门修士快步迎將出来。 这二人中,走在前头的是一位年长修士,举止从容得体,乃是今日庆典的知客。 而后面跟著的那人面容年青,却正是陆清泉有过一面之缘的赵明健,看来是代其师尊专程来迎筑基贵客的。 “见过陆前辈,诸位陆氏道友。” 赵明健上前施礼,声音清朗。 “家师已云阁略备薄酒,特命弟子前来恭迎陆前辈。” 他目光扫过眾人,在与陆清泉视线相交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恢復如常,继续道: “三层雅轩之中筵席也已准备妥当,请诸位陆氏道友隨隨知客师兄前往。” 云松老祖闻言微微頜首,目光在赵明健身上停留片刻,似有所思,旋即隨恭敬引路的赵明健从直通四层云阁的正廊先行一步。 而陆清泉等七八人亦是在知客道人的引导下缓步踏上一旁的竹木侧梯,逐层拾级而上。 “同为內坊所在,但此处的灵气浓度却比布置完聚灵阵纹的药馆更为浓郁精纯一些想来是长青门之人从大阵上给自家开了小灶。, 竹木阶梯在眾人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陆清泉刻意走在自家修士的中后段,感受著四周灵气流动的同时,目光也不著痕跡地扫过四周。 周桐的筑基庆典,算是水县近年来首次大肆操办的筑基典礼,又涉及长青门这一卫国上宗,因而水县各中小族来得颇为齐全。 也正因如此,此刻三层雅轩內已聚集了三十多位修士,低声交谈的声音此起彼伏。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当知客道人引著陆家眾修士入內时,厅內交谈声顿时低了几分一一久在一县,霜月陆氏谁人不识,便是陆清泉这几位年轻子弟眼生,不是还有陆云山和陆宸东等人嘛。 於是乎,厅內眾人反应各异。 那些与青竹杨氏更为亲近的小族小宗修士依旧端坐不动,只是暗中交换著眼色; 而少数平日里与陆氏交好,甚或直接依附陆氏一族的修土,则忙不迭地起身相迎。 “诸位陆道友请自便。” 见得这一幕,知客道人含笑拱手:“在下今日职责在身,还要去迎一迎其他宾客,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將寒暄的场合留给在场已经起身的少数几位修土。 “宸东兄別来无恙。” “云鼎前辈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並不热烈的寒暄声中,陆清泉站在陆云鼎和几位『宸』字辈修士身后,目光扫过厅內眾人。 但他所在意的,既非少数那些殷勤起身的附庸修士,亦非稳坐不动的杨氏党羽,而是厅中约莫占了三一之数,身著统一靛青袍服的长青门弟子。 这些本该主持场面、明面地位也较水县两强高一筹的上宗弟子,此刻却大多对厅中暗流涌动的势力角力视若无睹、宛若看戏一般,甚至还有少部分人嘴角掛上了一丝不屑一顾的笑意。 “清泉哥,这不是长青门本派长老的筑基庆典吗,怎么情况不太对的样子——“ 跟在陆清泉身后,此行权当长见识的少年陆清文一时有些傻眼,连忙暗中传音道。 他自幼失恬,即便有自家祖父和族中部分叔伯照顾,也对这等氛围变化格外敏感,不由悄悄扯了扯陆清泉的衣袖,神色间透著几分拘谨不安。 这些出身不凡的宗门修士,不曾主动做出任何嘲讽之举或出言不逊。 但陆清文这个出身县中筑基家族的年轻修士,却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些人自翊『阳春白雪”一般的高高在上之意,似乎自己成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粗鄙之人,颇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无妨,今日你只管吃好喝好,待庆典最后的拍卖会开场时再去见识一番,余者皆不必在意。” 陆清泉的传音在他耳畔响起,声音沉稳如古並无波。 “这些人看似超然物外,实则是一个个心里精明得很,即便真有什么盘算,也不会在此时此地发作的。” 说话间,陆清泉已带著他来到临窗一隅落座,这个位置既不引人注目,又能將整个雅轩尽收眼底。 陆清泉轻转茶盏,眼底闪过一丝瞭然。 这些长青门修士的內里心思,宿慧在身的他自然看得分明一一既要端著上宗的架子, 又抹不去数年前那场大战的阴影,连坊市重建都是引入各家附庸势力相助才完成。 这般处境下,这些同为练气境界的宗门修士若不在这些小节上摆摆威风、显显清高, 怕是连最后那点体面都维持不住了。 想到此节,陆清泉轻抿灵茶,目光在此间雅轩修士和通往顶层云阁的楼梯间游移不定按他所料,若是今日庆典还有什么额外的重头戏,便是要等杨氏之人也到齐后,才能在那顶层的云阁密谈中见分晓了。 第103章 池鱼之殃 引人注目 第103章 池鱼之殃 引人注目 不多时,青竹杨氏眾人也联诀抵达,除筑基修士直接登上顶层云阁外,其余前来观礼的族人也鱼贯来到了雅轩所在。 青竹杨氏毕竟是近年来水的第一家族,旗下附庸甚多,他们入场的声势明显盖过先前陆家,厅內寒暄声骤然高涨。 然而当杨氏眾人目光触及长青门修士,以及那几个曾依附杨家的“石台赵”、“溪柳”等小族主事时,面上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几分不自然。 这些原本依附杨家的小族,如今却与长青门眉来眼去,让杨氏上下恼火之余也颇感棘手。 “陆杨两家的主宾都到齐了,想必楼上的博弈也要开始了。』陆清泉冷眼旁观,暗自思。 他注意到侍者们开始接连不断地往云阁送去珍美,却迟迟不见今日的正主周桐露面,这般阵仗显然不只是为了庆贺筑基这么简单。 他的目光在楼上楼下之间来回游移,既关注著云阁的动静,也竖耳倾听雅轩內的微妙变化,试图从各方的谈话中获取一些信息。 本层之中,除却方才的长青门弟子,此时又有两名身著靛青袍服的长青门弟子並肩而至一一正是先前陆清泉在茶摊见过的赵明健与柳青。 他们二人修为虽然不高,但鑑於周长老亲传弟子的身份,在此间长青门修士中显然也有些地位,连带著『石台赵』、“溪柳”这两族的主事之人也得了些其他长青修士的青眼相待。 或於是因为前些时日彼此身份不明时的一面之缘,赵明健似乎对陆清泉有几分额外的留意,不过此刻长青门眾人都在中堂两桌聚集,他自然不会特意到角落来与陆清泉搭话。 就在此时,先前离席的知客道人去而復返,身后还跟著两位明眸皓齿的女修。 嗯?以玄音宗的立场而言,她们二人怎么会来此? 陆清泉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来者不是別人,正是当日坊市血战时受伤,又被陆清泉诊治过的抚琴女修和顏以晴两人。 依稀记得那日通名,这抚琴女修似乎唤作“赵芙”来著,莫非是出身石台赵家?” 想到此处,陆清泉不禁抬眸深深望了一眼赵家那位练气九层的老太爷,联想自己此前的谋划,顿时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暗道薑还是老的辣。 他自己当初通过诊治裴过藉机结识尹婆婆及“孙长老』等人,除了后续发现的主修功法所需外,初衷就是在“陆杨相爭』”的背景下从玄音宗辖下谋求一条后路。 如今看来,赵家早早將子弟送入玄音宗,估计打的也是同样的算盘。 莫要以为相爭的是陆杨两家,就不会殃及『石台赵”这样的池鱼。 事实上两家若真如十四年前那般打出真火,在爭夺资源、拉拢同层级的盟友外,暗地里也定会默契地清理消耗一番周边小势力,以防被渔翁得利。 这样的爭斗中,势力更弱的小族若站错队自然是灭顶之灾,但即便站队正確,也难保不被当作弃子或遭受新的忌禪打击。 赵家送子弟入玄音宗,也一样是为在这场风暴中留条后路。 而此刻两位女修的出现,不只让陆清泉一时惊讶,也让此间长青门修士颇感意外,直到知客道人低声上前解释,眾人这才恍然大悟。 “姜道友携两位师妹,乃是代孙长老个人之谊前来庆贺。” 玄音宗虽然与长青门关係一般,但周桐却在筑基成功后给公孙芷奉上了一份分量不轻的援手之礼,所以几人来此一行倒是还算有跡可循,唯独此刻不见了姜萱,想必是先去了顶层拜见周桐。 “陆道兄竟也在此地?” 顏以晴原隨柳芙往她本家席位缓步行去,忽见陆清泉与族弟独坐一隅,眸光条然一亮。 她旋即轻扯柳芙衣袖低语两句,便不顾后者错的神情,裙据轻扬地朝陆清泉这边小步快行而来,一时带起阵阵幽香。 赵芙檀口微张欲言又止,终是摇头独自入席。 “自坊市一別,已过三秋,道兄別来无恙否?” 顏以晴笑意盈盈地在陆清泉案前驻足,广袖轻垂间自有一股温婉嫻静气质,引得此间少数年轻的长青门弟子注目连连,几位关注陆清泉的陆氏本家修士亦是微微讶然。 “承蒙掛念,一切安好,倒是顏道友风采更胜往昔了。” 陆清泉心下稍感无奈,却自然不会在面上显露,略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旋即邀请其人入座閒谈起来。 “顏师妹此行是与姜道友同来的?” 顏以晴闻言眼波流转间抿唇轻笑,自是没有隱瞒的理由,旋即娓娓道出其中的內情。 “正是如此。 三年前坊市事后,周长老除了以长青门名义致谢外,还私下给孙师叔备了一份厚礼, 虽说孙师叔本人不以为意,但礼数总要顾及一二,这才想著遣人观礼。” 言及此处,她顿了顿,眼波流转间带著几分俏皮。 “说来也巧,姜师姐此次出关,本就有正事要来东港水交界之地一行,这观礼一事便成了顺水推舟,一併为之。” “至於我和赵师姐嘛,外出游歷去哪不是去,反不如跟著师姐涨涨见识。” 两人正说话间,珠帘轻响,送完贺礼的姜萱也自顶层云阁拾级而下。 她一袭素白常服,步履从容,所过之处引得长青门修士纷纷起身见礼,却是再无人拿捏姿態了。 姜萱与寻常玄音宗弟子不同,其人练气九层的修为本就在在座眾人之上,与当年未筑基的周桐相比也不多让,更何况数年前那场大战中,姜萱以援军姿態独当一面,又曾在坊市盘桓多日,倒是无人不晓得她的风姿。 “姜师姐———”一位长青门执事起身相迎:“不如移步这边—” 姜萱目光在雅轩中流转,见顏以晴与陆清泉及一位不知名少年同席而坐,唇角忽而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必了,我与顏师妹同席便是。”她朝那位执事略一頜首,声音清冷如霜。 说罢,她径直朝陆清泉那桌走去,从容不迫地在顏以晴身侧款款落座,而后抬眸看向陆清泉主动亲近寒暄。 “陆道友,久违了。” 这一次,不只是年少慕艾的年轻修士了,在座眾修大都有侧目之意,看向陆清泉的目光中探究之意更甚往昔。 这下子,陆清泉面上依旧从容,但心下算是彻底无奈了。 “还好提前服用过黯念丹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倒让他紧绷的肩线稍稍放鬆了几分。 第104章 商盟拉拢 千峰翠色 第104章 商盟拉拢 千峰翠色 就在陆清泉因为两位旧识的到来而颇感无奈之际,顶层的云阁之內也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寂静之中。 在主位周桐的下首,陆云松与杨元志这两位筑基修士相对而坐,各自把玩著手中玉简,心思游移不定。 原因无他,这位周长老此番提出的计划,对陆、杨两家县中豪强而言非但不苛刻,反而优厚得令人生疑。 “二位道友以为如何?” 周桐忽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地打破了此间沉默。 “诚如玉简所记,往后的百年间,在下每十年都会通过长青门內部的渠道,为坊市谋取一份筑基灵物,投放於拍卖会之中用以提升人气。” “此事对二位道友家族的好处,想必是不用周某多言的。” “除此之外,那些徐师叔追缴所得的、与黄泉教有染的世家技艺传承,在下也会逐步拿出来,向坊市各方开放。” “至於周某的条件嘛,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陆、杨两家愿意支持周某组建『 水商盟』,今日咱们商谈的一切,都可以立下道心大誓。” 杨元志眼角余光扫过对面老神在在,只作眼观鼻、鼻观心之状的陆云松,心中不由暗骂一声。 好个装傻充愣的陆家老狐狸,倒是沉得住气! 他在心中暗恼,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著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思量。 陆家是县中第二家族,眼下確实可以暂不开口,但他却不得不先表態,因为周桐若要挨个问询,也只会先问形势上更占优的杨氏。 灵茶入口微苦,正如他此刻心境一一周桐开出的条件確实诱人,但越是如此,越让人不敢轻易应下。 “周道友和上宗如此诚意,著实令杨某受宠若惊。” 杨元志斟酌片刻,终究是碍於上宗镇守修士的面子无奈开口道: “只是道友所言之事毕竟干係重大,这『盟”字究竟要『盟”到何种分量,还需道友提前明示。” “况且贵我两家本就有附庸之约在前,周道友此番另立商盟若是没有恰当理由,纵然杨某这里无碍,可若是上宗执法殿的几位“铁面无私”的道友误判了周道友的用心又该如何是好?” 杨元志能臻至筑基之境,自然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 他此番的发问正是直指问题要害一一周桐若只想组建个普通商盟,何必开出如此优厚条件? 可若是你周长老打著个小小『商盟”的幌子,就想要彻底聚合县中彼此有仇的筑基势力,而后替你火中取栗参与长青门內部派系博弈,则未免又太过一厢情愿。 周桐闻言,顿时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他今日既然敢相邀,自然也早已做足了准备。 “杨道友慧眼如炬。”他声音陡然一沉,带著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 “这'盟'字,自然是要盟到同气连枝,荣损共担的地步。” 此言一出,莫说是杨元志感觉自己方才一番勘酌的话语成了对牛弹琴,便是一直老神在在的陆云松也觉得不可思议。 同气连枝?荣损与共? 凭什么? 就凭你周桐今日空口白牙许诺的几份低阶传承和筑基灵物? 见得二人如此反应,周桐却不急恼,反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又斟了一杯灵茶。 雪白瓷盏中,茶汤澄澈如碧,映著他似笑非笑的面容。 “墨棠沈氏所產,这『千峰翠色』灵茶確是上品。” 周桐轻啜一口,沁香在唇齿间流转。 “可惜啊—” 他指尖摩著杯沿,语气忽然转冷: “再过些年,沈氏那几位紫府老前辈,怕是就再也喝不到了。” 白瓷茶盏轻叩案几的脆响在寂静中漾开,陆云松半闔的眼皮微微一颤。 墨棠沈氏,阳夏郡首屈一指的紫府家族。 早在卫北妖乱后,坊间便有传闻,墨棠沈氏与长青门如今当家的那位翠枫真人颇为不睦,不过,大多数人並没有將这则传闻放在心上, 毕竟卫北妖乱的赏格抚恤出来以后,墨棠沈氏是少有几家得到了正常抚恤的家族。 “如此说来,上宗徐长老追查黄泉余孽,竟追查到了墨棠沈氏?”杨元志忽觉嗓音乾涩:“沈家要倒?” “不是要倒。”茶汤泛起涟漪,映出周桐摇头时的森然冷意:“是要灭。” 这下可麻烦了· 陆云鼎心下暗惊,也彻底明白了周桐今日的底气所在。 长青门这个虎落平阳却依旧余威尚存的庞然大物,要对昔日魔下的紫府势力动刀兵了“上宗救令可在?”杨元志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性。 昔日白长老用以调度陆、杨两家的上宗敕令,乃是最低一级,只能在县中调度当地附庸势力。 倘若长青门这次铁了心要动员魔下附庸跨境助剿,那理应有更高级別的敕令才是。 而同样,若是真的请出了这个级別的救令,陆杨两家也就没了推拒的余地一一时逢內乱还不响应號令,便是公然站队附逆。 长青门门內那些筑基、紫府修士,当年虽不屑驻守云水坊市这等苦差,但若能在剿灭沈氏时顺手抄了陆、杨两家发发財,想必还是极乐意的。 “杨道友说笑了,若是已经到了请出此等救令的时候,周某还组建什么商盟呢,直接调度各位参战便是了。”周桐意味深长地说道。 “既如此,周道友的意思是?”沉默许久的陆云松也终於开口了。 “且先以商盟为名,收纳潜力散修並磨礪弟子吧。” 周桐的语气恢復了平淡,並掏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上等灵契。 “若非此事恰巧由徐师叔调查得知,周某又与其交厚,也不会提前知晓其中內情。” “两位今日既然听了此事,此时后悔也晚了,还请先发个心魂誓言不得外泄吧,否则周某自然是身死道消,但二位道友家族的传承也要受连累就此断绝。” “至於商盟之事,两位道友倒是还可以再勘酌一二,甚至过几日说服了族中亲友再行回復也不迟。” 他目光扫过二人,嘴角微扬:“以二位的见识,想必不会在此事上让周某失望。” 陆云松与杨元志目光相接,这对宿敌此刻竟在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苦涩。 为之奈何呢? 眼下不同意组建商盟並藉机收纳散修的盟约,莫非要等到日后救令下传之日,再眼睁挣看著族中亲眷儿郎去填那紫府、金丹之爭的血肉磨盘? 多年来,『石台赵”这等县中练气小族唯恐因为“陆杨之爭”而成为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可面对长青门与墨棠沈氏之间的倾轧,霜月陆氏和青竹杨氏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此时此刻,正恰如彼时彼刻“好在观其言行,应当还有些筹备的时间,届时多以散修替自家子弟拼命便是了———』杨元志心中苦涩,也只得慌忙自我安慰道。 第105章 宗门试炼 二阶妖兽 第105章 宗门试炼 二阶妖兽 三层之中,隨著姜萱的入席落座,那原本还算僻静的临窗一隅顿时成了雅轩眾人的瞩目之所。 席间四人,姜、顏二人都是见识过大场面的玄音宗弟子,对此自然是见怪不怪,而陆清泉亦能保持云淡风轻之態,神色一时如常。 唯独此前稍显拘谨不安的少年陆清文肩膀忽然放鬆。 他偷眼望去,却见见那些先前还故作清高的长青门修士此刻竟纷纷向这边頜首致意, 连带著看他的眼神都郑重了几分。 少年见状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忽觉手中灵茶的滋味都比方才更醇厚了几分。 “姜道友修为精进如斯,诚为可喜可贺之事。” 面对並未刻意收敛法力气息的姜萱,陆清泉由衷称讚道。 数载之前,眾人初相识之际,此女修为便已达练气九层。 而今三载闭关之期已过,其人身上的气机隱隱更进一步,仿若已將一身法力提升到了练气圆满之境,似是已然开始为筑基做准备了。 “陆兄谬讚了,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 姜萱素手轻拂茶盏,语气悠然,盈盈目光在陆清泉身上不著痕跡地停留了一瞬,似是有所发觉。 与旁人不同,她可是数年前真正与陆清泉有过並肩而战经歷之人,自然对其当日修为了如指掌。 此刻,她已然发觉陆清泉外散的气息虽依旧停留在练气六层,可瞧其面容之上,却不见半分悽苦哀愁的神色。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剎那间,姜萱仿若福至心灵,顿时明悟了其中的关窍所在,不由对陆清泉再度高看一眼。 “三载光阴,竟只肯显露这般进境,陆兄当真是沉稳有度之人人。” 姜萱忽而传音入秘道,雪眸中闪过一丝瞭然。 “若是水县局势这般有碍,陆兄何不考虑投身我玄音宗,在下虽不才,也愿作陆兄引荐中人。” 陆清泉闻言眼皮微跳,隨即恢復如常。 他轻抿一口灵茶,用传音的方式委婉拒绝。 “姜道友盛情在下心领了,只是陆某泰为家族子弟,有些担子终究是离不得身的。” 姜萱闻言,雪眸中瞭然之色更浓,於是自然地会意一笑,便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此后的交谈中,陆清泉得知姜萱此行除了顺道参与庆典之外,主要的目的还是她自身正在勘酌考量的两项宗门试炼。 “清洲师妹入门尚晚,陆兄估计还有所不知。” “在玄音宗內,若要谋求上等筑基灵物,除了先凑足宗门善功之外,更需要完成对应的试炼任务。” “说来也巧,在下最契合的两件灵物,所涉及的试炼都在东港、水周边,待在下將来斟酌选定后,倒想劳烦陆兄出手相助。” 而既是想请陆清泉这个药师出手相助,姜萱自然也道出了这两个试炼的部分內情。 “搜觅且斩取劫修『煞念头陀”的首级,亦或者获取某只传闻中的二阶下品妖兽內丹及毒囊?” 陆清泉听完姜萱所述,不由心中一动,暗付不愧是上等筑基灵物相应的试炼任务,当真是没有一项是容易的。 煞念头陀是曾经活跃在东港、水周边,且凶名颇为昭著的一位劫修,其斗法技艺高强,更兼擅长偽装,远非寻常练气九层之人可比。 至於那二阶下品妖兽,更是只在传闻中曾於两县水道周边的紫云山脉出没,而具体位置尚不明晰。 “其实若能在紫云山脉中搜寻到相应位置所在以设置阵法,再多购置些上品饲兽香等物引诱此兽,还是斩杀妖兽来得简单。” 姜萱嘆了一口气,算是给陆清泉透了些底。 “我师门长辈已然赐下了一件克制此兽的二阶灵器,况且在下也可以多请些练气同门结阵助拳,只要不涉筑基修士,此事便不算违规。” 二人谈兴正浓,忽闻顶层云阁之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眾人不约而同起身相迎,但见今日的正主周桐一袭崭新云纹道袍当先而下,身后陆、 杨二人神色也大抵如常。 三位筑基修士联袂现身,表面上也未显剑拔弩张之態,雅居中原本有些微妙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热烈起来。 说实在的,除了一小撮极端好战之人外,对於这样的场面,县中各家都是乐见其成的和平安寧在修真界是奢侈品,却又因其带来的珍贵秩序,受到无数小门小户修士的嚮往追逐。 只是这些夹缝求存的小族所不知晓的是,眼下的片刻安寧也只是更大暴风雨酝酿时的小小前兆而已。 隨著周桐踏入雅居,一旁的侍者也適时为各位修士撤下灵茶,换上了盛满琥珀色灵酒的鎏金酒樽。 这位驻守修士举盏邀饮三番后,旋即便与另外两位筑基修士一同再度离席,显然是还有其它要事相商。 而隨著正主今日的第一次亮相,雅居內的气氛这才真正活络起来,隨著此番午宴酒过三巡,眾人越发交头接耳,话题亦是渐渐转向庆典末尾时开场的拍卖会。 “听说这首次举办的坊市拍卖会,长青门拿出了一件二阶飞剑作为压轴之物呢。” “二阶灵器,此言当真?” “害,真的假的又如何,难道咱们还能越过驻守修士和陆、杨两家染指此物不成,不若留心那道一阶上品的符道传承” “李兄,咱们俩家联手如何,事后大可两家子弟一同研习嘛— “听说这次的拍卖会也只是开始呢,往后每年都会举办类似盛会,据说若是坊市声势重振,还能有更上等的法器和传承,甚至能有灵物也说不定呢“ 雅阁內喧声渐起,陆清泉轻抿一口灵茶,主动问起了同席的姜萱和顏以晴。 “恰逢此会,两位道友近来可有什么所需之物?” 话音未落,不等姜萱开口,一旁静坐许久的顏以晴已是浅笑抬眸。 “陆师兄这般相询,想来是已经提前得了拍卖品的风声了?” 她语气温婉中带著几分恰到好处的期待:“既如此,可否容师妹我先看看有什么好物件?” 陆清泉笑而不语,只是从袖中取出两枚玉简,指尖在其上轻轻一点,玉简便泛起莹莹微光,飘至姜萱二人面前。 作为跟隨云松老祖而来的陆氏嫡系,他的消息当然比寻常小族修土更为灵通。 “你们若早来几日,那位周前辈想来也会提前告知的。”陆清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不过这样正好,倒让我平白捡了个尽几分『地主之谊”的机会。” 数年前,同行挑选战利品之时,姜顏二人都曾给过陆清泉便利,以今日情形,不过是小小的投桃报李罢了。 第106章 夜息紫貂 首件拍品 第106章 夜息紫貂 首件拍品 玉简上记载的拍卖品虽不齐全,却已罗列了此次拍卖珍品的十之五六。 姜萱与顏以晴细细瀏览,不多时便发现了几样心仪之物。 “竟有夜息紫貂?” 姜萱指尖轻点玉简,不由眼前一亮,悄然於席间传音道。 这紫貂乃是“御兽韩氏”精心饲育的灵种,虽非什么珍稀血脉,实力更是低微,却天生一副好鼻子,论起追踪之能,便是许多犬类妖兽也要逊色三分。 “说来也巧。”姜萱继续传音道: “前些时日那煞念头陀在东港作乱之时,曾被一位门中诛邪堂的师兄缴了一串浸染血气的隨身念珠,如今正在我手中。” “若得此貂相助,或许此项试炼反倒比直接寻觅猎杀那二阶妖兽来得容易。” 陆清泉闻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依姜萱先前所言,她近来只是先行探查一二,以方便回归宗门后有所扶择,却没想到竟连那本属旁人所得的念珠都已经拿到了自家手中。 若在考虑到其人言语间原本更倾向的是另一项与二阶妖兽相关之试炼,那其人的筹备之举倒是出乎意料地充足。 即便是未雨绸繆,有余力做到这个程度的也是少见。 看来这位姜师姐背后也是有宗门长辈支持的,只是不知是否为那位“孙长老”了。 陆清泉略一沉吟,温声传音道“姜道友既要筹备筑基所需,想必开销也是颇多,灵石这方面若一时周转不开,陆某这里尚有些余裕可以拆借。” 眼前这位玄音宗弟子天资不俗,如今也站在了筑基的门槛前,倒正是结下善缘的良机若她日后能顺利筑基,今日这份人情自然会升值;即便不成,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至於灵石来源就更不是问题了,虽说陆清泉自己的储物袋眼下空空如也,但只需將此事票明老祖,老祖便断然不会拒绝。 毕竟结交一位有不小机率筑基的玄音宗弟子,对陆氏一族稳固后路也是大有益。 “如此,便多谢陆兄了。” 而姜萱闻言稍作沉吟后,亦是轻轻頜首接受这番好意一一其中既有她暂时囊中羞涩的缘故,也有陆清泉此番言语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因由。 若是直接开口赠与,以她的行事作风便定然不会接受,以避免因人情债牵扯太深,但既然是借用,这份人情的大小便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內了。 既然拍卖会在即,午宴的时间自然没有持续太久。 不多时,在侍者的引领下,三层雅轩的贵客们便陆续移步至坊市不远处一座专为拍卖而设的阁殿。 此类拍卖会云水坊市是初次经营,自是格外慎重。 所以为保秩序並然,此番特意採用了邀请之制,將大多数想要凑热闹的散修拦在殿外,只允许部分手持请柬的宾客入內。 “眾位玄音宗的仙长,请隨我来,周长老在二层给几位安排了更宽的贵宾看台。” 陆清泉一行隨著侍者步入殿中,眼前豁然开朗。 殿內半圆形的拍卖场以紫檀木为栏,四壁不见窗,却有四壁悬掛的夜明珠散发著柔和光芒,而侍者们手捧玉盘穿梭其间,为宾客引路奉茶,动作轻盈熟练,看来长青门亦是提前了不少心思。 “鐺一陆清泉一行四人来到二层包厢看台不久,时间便已临近,隨著一声清越的钟鸣敲响, 殿內亦是渐渐安静下来。 无论是一层大厅还是二层少数的几个包厢看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中央那座白玉高台。 台上,一位身著皂色玄服的鹤髮老者正笑容满面地立於此处,向著四周宾客拱手示意“老朽韩松,泰为今日拍卖会主事,承蒙诸位赏脸光临,韩某代坊市主办方先行谢过各位光临。” 老者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道友见谅,拍卖会初立,容老朽先讲明规矩。” “其一,竞拍需以灵石计价,不得事后以灵物折价;其二,严禁私下威胁或恶意抬价等扰乱秩序之举,否则便视为对坊市执法队和长青门上宗的挑畔” 话到此处,隨著阁殿穹顶的阵法灵纹骤然亮起,道道灵光如烟霞般在樑柱间升腾。 而那位隱藏在暗中的周长老亦是藉助此间坊市阵法,適时外显出了远超自身筑基初期层级的浑厚灵压气息,作为今日镇场威镊。 “诸位见谅。”片刻后,韩松適时拱手环视一周,待殿內完全安静后才继续说道: “规矩既明,老朽就不耽误诸位雅兴了,现在开始第一件拍品一一” 他轻击双掌,一名身著裙装的美貌侍女旋即手捧玉盘款款登台,盘中三枚莹白丹丸静静陈列,却正是陆清泉练气中期时曾经服用过一次的融光丹。 “一阶『融光丹”三粒,今日逐次拍卖。”韩松声音陡然提高:“每粒起拍价八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於起拍价半成!” 话音未落,拍卖会场顿时为之震动。 不仅一层坐席间的修土纷纷按捺不住直起身子,便是二层陆、杨两家的包厢中也有少许动静传出。 “以此类对练气中期修士大有神益的丹药来开场,倒是深谱人心的妙招。”陆清泉微微頜首,对著身侧眾人低语。 果不其然,下一刻,络绎不绝的报价声就从一层的坐席间纷纷传来。 “八十五块灵石!” “九十,不,我出九十五—” 竞价声中,第一粒融光丹被一位皓首老者以一百六十余块灵石的高价收入囊中。 而后续两粒丹药的爭夺虽不及第一粒激烈,却也都以一百五十块灵石左右的单价成交,尽数落入了陆氏之手。 期间,杨氏包厢曾有人出言抬价,但並未坚定地与之爭夺一一毕竟杨氏自己就握有此丹丹方,甚至还以此丹诱惑过黄浩为恶,自然不会为此耗费太多灵石。 能借报价噁心一番陆氏,对杨氏来说也就够了。 接下来,拍卖会渐入佳境,一件又一件的拍卖品被依次呈上台来並卖出,场中气氛也隨之愈发热烈。 第107章 幽芸奇香 蹊蹺竞价 第107章 幽芸奇香 蹊蹺竞价 期间,就连陆清泉身侧的顏以晴,也出手买下了一截自带清音的一阶碧色灵木胚材, 准备將之雕刻打造一件音律法器。 “各位仙客,下面便是本场第九件拍卖品了,也是今日第一次拍卖灵兽。” 韩松授须一笑,这一次並未让侍女登台,而是亲自下台从一位长青门弟子手中接过了一只绣看云纹的灵兽袋和配套的御兽牌。 灵兽是生灵之属,自然不能放在寻常储物袋中,而是需以特製的灵兽袋容纳安置,以保灵兽生机不绝。 至於御兽牌,则是用来掌控低阶灵兽的生死,並传递一些简易指令的特质法器。 “此兽名为夜息紫貂,血脉潜力虽然限有一阶层次,但鼻息嗅觉的敏锐程度却是颇为不俗。” 说话间,韩松左手持牌,同时右手轻抖灵兽袋。 但见袋口金光乍现,便有一道紫影“嗖”地窜出,在玉台上连转三圈才堪堪停住。 陆清泉凝目望去,只见檯面上已蹲坐看一只通体浅紫的貂兽,正是夜息紫貂。 这小傢伙不过两个巴掌大小,浑身浅紫皮毛如缎,唯有口鼻处生著些细小黑色绒毛, 隨著呼吸轻轻颤动。 此貂兽甫一现身,便歪著自家小脑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周遭,时而低头轻嗅,时而用抬起的前爪轻触玉台,灵性十足的模样惹得几位女修掩口轻笑。 韩松见眾人目光皆被紫貂吸引,这才轻咳一声,再度示意侍者取来三只附有隔绝气息禁制的玄铁匣。 “诸位且看。” 他从袖中取出三块指甲盖大小、色如白玉的“幽芸香”。 此物乃一阶灵材,適时散发著一种清冽幽香,是低阶妖兽极为喜爱的香料,亦是各类饲兽香传闻中的原材料之一。 正当眾人疑惑之际,韩松忽而祭起一件乌色手帕法器,將那夜息紫貂整个盖住,而后指尖点出一滴殷红血珠,轻轻落在中间那块“幽芸香”上。 “此乃寻常修士指尖之血一滴。” 他边说边將三块香分別放入铁匣中,咔嗒一声合上匣盖。 做完了这一切,韩松终於收起了笼罩紫貂的乌帕法器,而后將自己的手指递到了紫貂的鼻翼面前。 那紫貂见状,小巧的鼻翼快速翁动,而后前爪抬起,毫不犹豫地在三只附有禁制的玄铁匣中选中了藏有带血幽芸香的那一只。 韩松满意地看著紫貂精准选中目標,向台下展示铁匣中带血的幽芸香: “诸位亲眼所见,此兽嗅觉之能绝非虚言,无论是寻常诱妖所用的香气之物亦或者低阶禁制,尽皆不能干扰。 夜息紫貂一只,起拍价三百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於二十灵石!” 闻听此言,姜萱黛眉微,眸光在台上紫貂与主持老者之间来回游移,黛似在权衡利弊一般。 “看这紫貂的表现,其嗅觉之精准,似乎较记载更胜一筹。” 她声音中带著几分难以掩饰的意动。 “从此情境来看確係不凡,但终究只是尺之內的辨物之能,追踪范围究竟有多远还是未知之事,若是耗费太多,难免不美。” 陆清泉见状,不动声色地出言提醒,语气慎重。 儘管已决定要藉此机会卖个人情,但若是姜萱因一时衝动而徒费灵石,那就反跟投资人情的初衷南辕北辙了。 “陆兄所言不无道理。” 姜萱沉吟片刻后微微頜首,却又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果决。 “但我无论领下哪项宗门试炼,这些年都会在东港、水周边活动,若是考虑到劫修亦得在周遭灵脉附近打转,有此兽相助,还是能添一二分机会的。” 她转头向陆清泉,语气坚定:“这样,六百灵石为限,我有心爭上一爭,还望陆兄相助。” “姜道友既有分寸,此事易尔。”陆清泉微微頜首。 两人主意既定,隨即目光便重新投向拍卖场內。 不同於其它拍品的火热,此时场中竞价稍显冷清,与先前几件拍品爭得面红耳赤的场景大相逕庭。 似这般情形,陆清泉倒是並未惊讶,一是夜息紫貂没有斗法之能,用途未免太过单一,二来则是大部分散修手中也没有御兽法门,若是只用御兽牌简单操控,也未必能达成韩松那般效果。 从这般场面来看,六百块灵石应当是够了。 韩松站在台上,手中木槌迟迟未落,脸上笑意略显勉强。 “四百一十块灵石,可还有道友愿意加价?”韩松环视全场,声音提高了几分。 姜萱见状,毫不犹豫地举起玉牌:“四百八十灵石!” 这突如其来的加价让场內短暂地为之一静。 两三名原本还在竞价的修土纷纷摇头,似乎觉得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预期。 而且姜萱一次加价七十块灵石的“阔绰”手笔结合几人所在的二层贵宾看台位置,显然也起到了一定的震效果。 韩松眼晴一亮,木槌都举高了几分,似这等相对冷门的拍品若能拍出高价,他这个今日主持也能多得些分润。 “好!四百八十,这位道友出价四百八十灵石,可还有更高的———” 这位老者询问两遍,正要落定音,忽闻拍卖场一层角落传来一道苍老的嗓音。 “五百二十。” 陆清泉循声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那报价的羽衣老者瞧著竟有几分熟悉,似是曾在陆清河所提供的周边情报里有过匆匆一警。 “六百灵石。”会场眾人惊讶的目光中,姜萱面不改色,直接道出了自己心中预期的最高价。 “六百五十。” 那羽衣老者並未多作解释,也是径直提高了自己的报价。 陆清泉见此情景,一时皱眉不止,旋即从怀中取出一件传音玉佩,向著陆氏所在看台的族人传音。 依著他先前看过的情报所言,此人是县內一家练气小宗的老掌门,多年来只忙於搜寻低阶延寿之物,除此之外连他们门中事务都甚少过问。 若是再考虑到此人在姜萱出价前並未参与到这灵兽的竞拍中来,此事便越发显得蹊起来了。 是其人恰好找到了什么延寿之物的线索,正需要此等嗅觉灵敏的灵兽?』陆清泉心中思不定:『又或者是有什么人不想公然与姜萱竞爭,才將此人推了出来?” 第108章 拍卖终局 药斋縈香(4k二合一) 第108章 拍卖终局 药斋縈香(4k二合一) 当那位周掌门將价格抬至六百五十灵石时,姜萱握著报价玉牌的手指微微一紧,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有陆清泉的背书,更多的灵石她其实也拿得出来。 但其中却有值不值的问题。 只是为原计划中的第二选择略添一点成算,若报价更高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六百五十灵石成交,恭喜周道友拍得这夜息紫貂!” 韩松的木槌重重落下,场中登时泛起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这个成交价格远超眾人预期尚在其次,更令人费解的是,一位向来低调的百岁老修, 为何会破天荒地与玄音宗弟子如此较劲。 一时间不少修士都向角落投去探寻的目光,尤其是其中几位同样年迈的华发老修,个个面上皆浮起浓重的狐疑之色,显然是怀疑这位周掌门是否寻得了什么延寿灵药的线索。 在眾人目光打量以及层层神识试探下,那周姓老者依旧神色泰然,只是拄著青竹杖缓缓起身,主动寻得侍者,由其引领著离开。 看这架势,似是不打算再参与后续的拍卖会,而是准备径直前去交割灵石了。 “这就急著走了?”顏以晴忍不住小声道:“后面的压轴拍品可都还没上来呢—” 姜萱没有答话,只是凝视著老者远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 此场竞拍虽说因为两人的竞价而起了些许小波折,但整体依旧在有条不素地推进著。 待拍卖品数量来到二十件时,场中气氛已然再度热烈起来,小高潮不断。 先是一柄上品法器『碧蟠剑』引得数位练气剑修爭相竞价,最后被陆氏高价收入囊中;隨后出现的数块“赤阳铁精”炼器灵材亦是让县中炼器师们眼热不已,却大都被杨氏买下。 最出人意料的则是隨后登台的一份一阶上品符道传承。 此传承虽相对完整,却因所需材料偏门冷僻,竟让向来热衷於购置技艺典籍的陆杨两家都按兵不动,最终被“溪柳”以底价轻鬆摘得,或许会成为今日拍卖会上难得的捡漏之选。 此时拍卖会已渐入尾声,竞拍的数额明显攀升不少。 到了此时,那些囊中羞涩的寻常散修与小势力代表早已纷纷偃旗息鼓。 取而代之参与角逐的,乃是县中底蕴深厚的大族掌事之人以及坊市中几位颇有地位的长青门本派修土。 这些人各个神色亢奋、目光灼灼,手中竞价牌亦是此起彼落,仿若打了鸡血一般。 “诸位道友,接下来这件拍品亦是灵兽之属” 说是灵兽之属,韩松却並未如先前一般取出灵兽袋亦或者御兽牌,反而是亲自捧著一方通体晶莹的玄冰匣再度登台。 那冰匣表面寒气繚绕,一时间难以看清內里情形,待陆清泉將“观澜澈目诀”催运至极限,方才隱隱约约看清晰一一似乎是两枚缠绕著金丝纹路的兽卵在幽蓝的灵水中时沉时浮。 “灵兽墨背金线电的兽卵一对,此乃本场倒数第二件拍品,所谓压轴之物,诸位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主持之人的声音清朗,趁最后时机勉力烘托著气氛。 “寻常墨背电诸位想必都知晓,乃是一阶中品灵龟中的依者,而这墨背金线电却更是不凡,单论血脉潜力便至少有一阶上品层次——.” 而若能悉心以灵物养,甚至有三分可能突破一阶,成就媲美筑基修士的二阶灵兽。” 说到此处,他刻意停顿环视全场,待眾人屏息聚焦后才继续娓道来: “更难能可贵的是,此等灵龟寿元悠长,若能养成,足可守护宗门家族数百载气运不衰。 这两枚兽卵一同拍卖,起价八百枚灵石,机缘难得,诸位可要好生斟酌才是。” 媲美筑基修士”、『寿元悠长”一一一这两个描述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雾时间便在会场的中小族修士中激起千层波浪。 然而,当这些修士逐渐冷静下来后,先前的激动便化作了难以消散的迟疑,一个个望而却步起来。 毕竟,寿元悠长的另一重含义便是培育周期漫长,即便耗费大量资源精心餵养,亦要百年以上方能成长起来。 若再考虑到此灵兽突破二阶的机率並不算大,其中蕴含的风险便更是难以估量了。 “三分可能突破一阶桔?呵,怕是是拍卖行的喙头罢了。” 一名灰袍老者低声笑,对身旁同伴传音。 “八百灵石本都够买一件上品法器了,何况百年间需投入的资源更是天量,若是再晋阶不成,数代人的心血便都打了水漂了,此等灵兽买来何用?” “不错。”其人身边的同伴亦是点头附和:“寿元再长,若无法进阶,终究只是耗费灵材的鸡肋之物。” 一时间,场中一片寂静,竟无一人愿意举牌。 韩松见状暗自嘆了口气,心道此物应当是要流拍了,也不知晓那位盛名在外的周长老缘何要將此物临时安排进今日的拍卖之中,还做了倒数第二件压轴之物。 可就在这当口,两道声音像是约好了一般,几乎同时打破寂静,在会场中乍然响起。 “八百。”、“八百灵石。” 这两道声音皆从二层包厢传將出来,陆清泉听得真切,其中一道正是自家九叔公的声音,而另外一道来自杨氏包厢的声音,倒像是杨氏那位被自己窥破计策,又被陆清虎打伤休养了数年的杨定风。 陆清泉眸光微闪,手中正准备举起的竞价玉牌缓缓放下。 ·果然,虽然此物並不在此前泄露的名录上,但老祖和九叔公看来自是与我所想一致。” 这兽卵若是只有一枚,自然对在座各位而言都是鸡肋之物。 但既然有两枚,那对坐拥霜月湖灵地,正方便饲养此兽的陆氏来说意义可就全然迥异了。 即便是眼下家族资源有所不足,也可以考虑先简单饲养起来,而后培育后代、优中选优,直到合適的时机再试著以此培养二阶灵龟,以镇守族地霜月湖。 若真能成功养出一只二阶层级的灵龟,陆氏的境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陆清泉自家思绪涌动不提,场中竞价也在这片刻功夫里水涨船高。 “一千四百!” “一千四百二!” “一千五!” “一千五百二!” 九叔公陆云鼎显然是得到了云松老祖的暗中授意,每次举牌都乾脆利落,报价节节攀升,从最初的八百块灵石已经加到了一千五。 但无论他的报价如何升高,杨氏那边的反应也始终如一,无论你报出多少价钱,一律只加二十。 到了这时候,场中明眼人都已然看穿了杨氏的盘算一一他们对这灵兽卵本无必得之意,但显然是抱定了消耗陆氏灵石的心思。 杨氏贵宾看台中,杨定风俯身凑近杨元志耳畔,不住低声恭维。 “祖父高明,这般步步紧逼,待到最后的灵器拍卖时,陆氏那些货色怕是连举牌的灵石底气都没了。” 他指尖轻敲扶手,似是想起了自己此前的受伤之事,眼中闪过一丝阴鷺: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今日看似是陆氏得兽卵,咱们得灵器,待他日陆氏倾覆之时, 这灵龟连同他们霜月湖的基业,还不都是我杨氏的囊中之物?” “不过是先借他们养个十来年,最后再连本带利收回来罢了。” 其人身旁,杨元志原本正在闭目沉思,听到自家孙儿的敘说的“倾覆』二字却是不由嘆了口气。 吞併陆氏一族的基业,本就是杨家长久以来的夙愿,可今日听了周桐所言的墨棠沈氏之局势后,杨家的百年大计也只得为此暂作推延。 长青门既然欲对魔下紫府世家沈氏动刀,自会令所辖各县附庸倾力相助。眼下大势尚不明朗,若杨氏一味好勇斗狠暴露实力,那便是自乱阵脚。 “风儿你记住,往后这数年乃至十数年间,对陆氏的態度要暂时变一变了——“ 杨元志摇头嘆道。 “今日这般竞价消耗可以,暗中减除冒头的潜力弟子也可以,不过想动全面鯨吞之念,至少要等你们这辈人筑基有成之后了。” 杨定风闻言一证,脸上阴驁之色顿时凝滯。 自他负伤以来,满心满念皆是血洗陆氏以雪前耻,此刻闻得这般话语,恰似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祖父此言何意?莫非那周桐要护陆氏不成?” “跟周桐有关,但却不是因为他的態度如何碍於比道心誓言更加严苛的心魂誓言,杨元志此时无法告知自家孙儿具体內情缘由, 只能大略讲解自家如何应对。 “眼下有些事的利害,还不是告知你的时候”杨元志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若想报復某个陆氏子弟,你暗中大可放手施为,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自身修为和斗法之能才是根本。” 杨定风眼中疑光闪烁正欲再度开口,却见祖父袖袍一展,指向台上的两枚灵龟卵。 “今日我寧可將灵龟卵让给陆氏,也要全力爭取其后那柄飞剑灵器,你当是为何?” “灵兽养百年方见成效,而一柄趁手灵器,明日就能在同阶爭斗中多三分胜算,往后数年咱们家. 场內拍卖竞价仍在继续,杨元志正待再嘱咐孙儿几句,耳畔忽地传来陆云松的传音之声。 “杨元志,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老夫今日寧可舍了灵兽卵让给你杨氏,也定要让你与那柄灵器失之交臂!” 闻听此言,杨元志眼中寒芒一闪而逝,语带讥消地传音回道: “陆道友今日好大的火气,拍卖场上本是价高者得,何来什么纠缠之说?” 不过话虽如此,念及先前谋划,他心中亦是稍作警醒,暗道今日还是以保住那件灵器为上策,不可因小失大。 “两千灵石!” 杨元庆突然朗声报价,声震全场,继而转头对杨定风低语道:“过此数目,我杨家便不再继续加价。” 陆氏看台中,陆云松冷哼一声,但看这次杨氏报价並未如方才那般二十块二十块地递增,心下亦明了自己先前言语已然起了效用。 “两千一!” 最终,经歷了筑基层面的『沟通”后,这两枚灵兽卵最终被陆氏购得。 包厢中,陆云松轻抚长须,眼中精光一闪,对身旁的陆宸信低声道: “宸信,且传音与你十四哥,就说他等的时机將至,瞧今日杨家对灵器的执著程度, 不出三年,必有人要尝试筑基了。” 区別於寻常一阶法器,二阶灵器非筑基修士难以发挥其真正威能,但寻常筑基初期修士能驾驭的数量也有限,杨家既然如此在意,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好了,接下来就没什么可观之处了,该去做咱们自己的事情了。” 台上那老者犹自语气激昂地介绍著最后一件二阶下品的飞剑一一金剑,陆清泉却已起身整了整衣袍,拉看陆清文告辞离席。 虽然不知道自家跟杨氏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方才灵龟卵的成交价来看,陆杨两家眼下显然达成了某种默契,最后一件灵器定然是要落杨家了。 “起拍价二千八百,即便是老祖稍作退让,想来成交价也不会低於四千灵石。” 陆清泉摇头轻嘆,眸中泛起一层莹莹青光,盯著那柄隱含凌厉金芒的飞剑打量片刻, 似乎能隔著禁制感受到其剑锋上流转的锋锐之意。 “好一柄犀利的锐金之剑,还是缺灵石啊。” 对这等金系二阶飞剑,陆清泉自己自然也有所需求,不过却不是为了驾驭斗法,而是满足自身“观海同参法”所需。 修为晋入练气后期以后,再想提升灵根资质,他现在需求的同参灵物品级也水涨船高到了二阶下品,以水係为最佳,藉助金系取五行相生之意亦可。 午后时分,日影渐斜,此次拍卖会终告圆满。 籍此庆典诸事,周桐本人於水县中名望愈显,而云水坊市的声势亦如春风拂柳般, 渐播於邻近诸县。 与此同时,內坊东街乙六位置的小小铺面之前,一袭青衫的陆清泉广袖轻扬,亲手揭下了匾额上的红绸。 “陆氏青药斋”六字鎏金,於过午斜照之中沐曜而光,与堂內新焙制的诸多灵材药气一时相融。 金辉药染,满室生香。 五一的更新抱歉了 五一的更新抱歉了 如题,五一收假,开车堵了很久倒是其次,主要是因为婆媳矛盾的原因跟老婆在车上车下吵了好多个小时,手都是软的,实在是没有写完。 写小说以来媳妇承担了很多的家务和原本我应该做的事情,结果我对她的理解不够还跟她吵架,实在是不应该。 这是我的问题,跟她道个歉也跟大家道个歉。 缺的更新爭取本月补上。 第109章 首位病患 暗中窥探(4k 二合一) 第109章 首位病患 暗中窥探(4k 二合一) 对修真之人而言,求医问药並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以外伤而论,寻常刀剑所致外伤,虽可用木系回春术之流的法术促使皮肉加速癒合, 但若是伤口附著残留异种灵力,处置起来可就麻烦多了。 再者,肉身乃是低阶修士的修行根基,向来讲求周天圆满,若是外伤创口处的细小经脉接续不当,隨著修为渐长,便会遗留诸多隱患,甚至有旧疾加重之虞。 侯那瘤腿之症,便是由此种下病根。 “清文,看仔细了。” 新开张的青药斋之中,陆清泉一面诊治著今日首位病患,一面指点自家族弟。 他的指尖浮现出一抹蓝色灵光,朝著侯那跛腿轻轻一按,真气便顺著其人腿部经脉徐徐游走。 “他这两条腿,分別经修士药师与凡俗郎中诊治,二者最大的差异就在於经脉接续, 当然,断骨癒合时的灵药温养也差了一些,不过仅因这点的话尚不至於妨害日常行走。” 他顿了顿,转头望向神色紧张的侯赘,问询道: “若我所料不差,你经郎中医治之后,初始並无妨碍,然隨著修炼时日增长,反倒行走愈加艰难。” “仙长明鑑,確係如此。”侯神色愈发紧张。 “陆仙长,那二—那哥儿这条腿还有復原的可能吗?” 侯的髮妻名为苏翠,今日是陪同而言,她闻言静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发问道。 陆清泉闻言微微頜首,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著考校之意看向自家族弟。 “清文,且说说你的见解,此类旧伤该如何诊治?” 陆清文闻言一证,隨即会意醒悟。 好在这段时日里,他也览阅了颇多陆清泉所註解的族中医经和诊治记录,哪怕自身诊治手段还有不足,但相应的见识还是增长不少。 於是他略作沉思后便从容地答道: “清泉哥,依我来看当有两种治法。” 他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顺势而为,族中熙明老祖的医经曾经有载,肉身的调整適应性极强,只是这种適应对修土日后擢升修为未必合適而已。” “如今这位侯道友既然还能勉强修炼些许,便意味著他的肉身已然接纳了这种经脉错接的状况,只是尚未全然適应,故而体內经络极易承受过重负担,才会影响行走。 这样来说,我们只需在现有基础上循序渐进地引导灵力,假以时日或可渐趋自愈。” “至於这其二嘛”陆清文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 “便是截断错接的细小经脉,重新接续回正途,此法倒也对症,只是———“” “只是什么?”侯轻声追问,声音里带著几分急切。 “只是经脉二次断开之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且重新接续后,亦要重新经歷一段不得妄动灵力的时日,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其人一语说完,令侯赘一时陷入沉思不提,陆清泉却是微微頷首,眼中闪过一丝讚许见兄长认可,陆清文壮著胆子继续道:“依我之见,不妨先用第一个稳中求进的和缓法子,若效果不显,再谋求重新接续。” “说得倒也不错,可见近年来族中医经你確实读进去了,不过嘛陆清泉的眼中闪过青光,將第一重秋水凝眸境界的观澜澈目诀运转至极限,话锋一转“不过,小侯道友这条腿的经脉错接已近三载,若再拖延,只怕就没有重新接续的机会了。” 言罢,他便直视侯的双眼,语气平静。 “优劣之处我这位族弟已然大体讲清了,只是还有一点,若选温和之法,未来数年修行难免耽搁。” “这两条路如何抉择,你且自己选吧。” 之所以稍加提醒,是因为方才诊脉时,陆清泉发觉侯真气颇为驳杂,儼然是没什么好功法傍身的样子,但其人根基居然意外地还不错,可见是平日里下过苦功打熬的。 若是再考虑到侯平日里还要费大量时间做些营生买卖,其人这份向道之心倒是颇为坚执。 “仙长,在下选第二条路!” 果不其然,侯的选择验证了陆清泉的猜度。 陆清泉微微頜首,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倒出几粒朱红色药丸。 “此乃我配置的麻沸散”,服下后约莫半刻钟即可见效,能缓解施治之时的痛楚, 不过更多地还得你自己忍受。” 侯接过药丸,仰头吞下后便躺倒在病患所用的床榻之上,不多时面色便逐渐和缓, 似乎是麻沸散的药力逐渐起效。 见得这一幕,陆清泉对著陆清文和苏翠嘱附了几句,打发他们先於外间等候,而后取出一套银针,指尖轻轻一弹,银针便没入侯左腿。 “小侯道友所选其实颇为明智,此法虽疼痛,却是治本之道,何况由我出手,把握当在七八分以上。” 其实,七八分的把握还是陆清泉往少里说的,考虑到侯日后与旁人交流之时的情形,以免显得太过惊世骇俗。 他普入练气后期之后,对法力的操控愈发精细入微,连带著控制飞针的精確度也提升不少,再配合著自身灵目之法,九成五的成功率还是有的。 陆清泉运针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却刻意放慢了三分节奏,甚至还有余裕出言分散其注意力。 “观小侯道友一身法力,修行的可是『黑石功”— 话音未落,陆清泉手指一动,驭使飞针法器先將其人身上错接的经脉挑断开来。 侯赘闷哼一声,浑身剧颤,额头瞬间布满细密汗珠。他死死咬住牙关,硬是將痛呼咽了回去,只在喉间溢出几声粗重的喘息。 外间,苏翠听到动静,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指尖得发白,一双杏眸紧紧盯著內室方向。 纵然早知这“青药斋”是霜月陆氏的產业,但事关夫君安危,又怎能不忧心如焚? 室內,陆清泉神色专注,指尖动作不停,银针在他操控下如同活物,在侯腿上不断游走引导。 隨著最后一针挑下,他眼中流转的青芒大盛,开始在灵目辅助下以银针將此前的挑断的经脉缓缓舒展归位。 这过程显然极为痛苦,饶是侯已然被提前施展了麻沸散並用灵绳固定住,整个人也难免绷得笔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清泉终於收针,侯如释重负般瘫在榻上,浑身已被汗水浸透, 终於在麻沸散的作用下缓缓安眠。 此时,即便有陆清文不时安抚,外间的苏翠也已然等得面色发白。 她獴看绣帕在堂前来回步,细长的指尖將帕子绞得皱皱巴巴,听得陆清泉掀开门帘缓步而出的声响,她猛地抬头,手中的帕子无声飘落在地,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 虽然此前灵石积蓄不足,但他们夫妻二人为求医问药也早已打听过此类诊治的详情, 知晓这类诊治往往耗时日久,即便是经验渊博的经年药师也须得三四个时辰才能成。 如今陆清泉进去不过半个时辰便出来,莫非..... “仙师—这、这——”她声音发颤,目光不住往陆清泉身后张望。 陆清泉不急不缓地整了整衣袖,指尖青光流转间,银针已悄然隱入袖中。 “幸不辱命。” 他语气平淡,却自有一番从容气度。 “你夫君尚在调息將养,约莫一个来时辰后便可醒来了。” 苏翠闻言嘴唇微颤,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却一时失去力气问不出来。 而就是这会功夫,陆清泉已转身走向药柜。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药柜上轻轻一叩,十几味药材便如被无形之手牵引,依次从格间缓缓飞出,精准落入一旁陆清文备好的青瓷药罐中,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清文,別愣著了,且去煎汤药备用,待一个时辰后再为小侯道友换一次生肌灵膏。” “哦,这就来!”一旁呆愣的陆清文这才如梦方醒,连忙抱起药罐转身而去。 方才功夫,他也暗自捏了把汗,还以为自家族兄这么快抽身而出是失手出了什么岔子呢。 一个时辰后,侯缓缓醒来,因著左腿经脉新接不便移动行走,陆清泉特意为其裹好药布后用几块轻薄的甲木板材固定妥当,而后令陆清文从后院处推来了一架朴素的木製轮椅。 这轮椅虽是凡物,但做工颇为精巧,两侧轮轂上甚至还刻著简单的云纹,却也是陆氏营造坊的子弟们特意按陆清泉要求为药斋准备好的辅助器具之一。 苏翠虽也是修士之女,却只有劣灵根在身,尝试多年仍未能踏入修行之门,所以推著轮椅的动作颇为小心翼翼,生怕顛簸到夫君新接的经脉。 见得这一幕,陆清泉索性送佛送到西,吩咐陆清文外出一趟,送他们前往外坊的陋巷居住区。 待得侯夫妇千恩万谢地离去后,青药斋门前的青石板上,几片落叶忽而无风飘动。 陆清泉正在收拾药具的手突然一顿,神识扫向窗外,只见檐角阴影处,几只鸟雀正绕著屋檐处来回蒙飞,似是一切如常。 “呵,这是刚开业便有人来查探了吗? 陆清泉摇了摇头,对此浑不在意。 在药斋內部的阵法被自家云松老祖布置妥当之后,莫说是几只为人操控的小家雀,便是练气九层修士亲自来此,也极难看到內中诊治的情景。 至於筑基修士? 呵,莫说整个水县的筑基修土屈指可数,便是真惊动了那等人物前来查探,那便由得他们看个够好了。 反正他施诊时的手段已经留了三分力了,自身修为遮掩也由自家老祖做了保障,在三家筑基势力缓和的大背景下,只要他在坊市中不外出,当不至於有什么危险。 待到夕阳西下时分,陆清文终於回返,看其人眉宇间的几分凝重,显然是此行的见闻令其有所触动。 “回来了,看来其人所居住处颇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陆清泉的声音从逍遥椅上传来,他手指捏著一枚玉简,正是侯、苏二人先前所带来的坊市各家药馆的情报讯息。 “嗯,確实如此。” 陆清文驻足门边,本想先说起另一桩要事,但闻听此言还是先低声应答了自家族兄所问。 “那陋巷虽说在坊市之中,表面也还算齐整但內中比想像还要逼仄狭小不少,灵气浓度也是一言难尽—” “这些人虽居住在坊市这等二阶灵脉所在之所,但灵气的稀薄程度可比前些年族中灵脉不济时还要不堪许多,连咱们这处药斋的两成都难以企及。” 陆清泉闻言点点头,无论霜月陆氏前些年如何被杨氏压制、以至於將部分子弟四散安置以確保血脉不断,但只要霜月湖祖地一朝在手,稍稍缓过气来便还是筑基家族的底蕴, 自然比侯这等毫无跟脚的散修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也正因如此,陆清文能藉此见识一番修真界的底层残酷真相,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 “你方才本想说什么?”陆清泉话锋一转。 陆清文略一迟疑,隨即还是压低声音稟告道。 “清泉哥,还有一事,方才在回程时,我隱隱感觉侯那边似是有人在暗中窥伺。” “哦?” 陆清泉手中玉简微微一顿,抬眸望来。 虽说侯身为坊市牙人,平日难免遭人暗中窥探,但联想到方才那几只形跡可疑的鸟雀,陆清泉很快做出了判断一一大抵还是衝著自己,或者说陆氏药斋来的。 这藉助鸟雀窥伺不成,便想借侯伤势情况来探探我的药道造诣深浅? 他默默思付片刻,眼中渐生出些许寒意,继而问询道。 “可看清其人样貌了?” “那人戴著斗笠,身形瘦削,只在院外观望了片刻,见我靠近便立即遁走,身形不慢。” 陆清文显然回来路上已经琢磨过此事了,顿时不假思索地將事情一一道出。 少顷,见陆清泉若有所思,他又出言补充道: “事后我瞧瞧特意观察过侯神色,確实像是毫不知情。” “为防万一,我还帮他唤来了几位他相熟的伴当就近照应,如今坊市庆典刚过,即便是陋巷也查得极严,料想那边应该不会再生什么事端。” 第110章 新添学徒 飞鹤延寿 第110章 新添学徒 飞鹤延寿 內坊东街的陆氏青药斋门前,近来渐渐多了些三三两两停留驻足的身影。 不知是那些客牙人间口口相传的成效,亦或者是周桐的筑基庆典为整个坊市带来了额外客流的缘故, 自从那日诊治侯过后,药斋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开始有了些许的平稳盈利。 毕竟铺面的灵契已然是陆氏自家所有,无需顾虑租金之事,只需考量灵药、店铺阵法维持的成本以及长青门执法队所收取的部分管理费用即可。 有了盈余,儘管数目並不多,陆清泉好互能够稍微放开些手脚,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比如说,他专门拿出了一小笔的灵石,按月酬谢那些为药斋引荐主顾的客们。 再比如说,他还给陆清文和裴过这两个学徒按月添了份修行补贴一一儘管以裴过的身家,想来也不会在意这点微末灵石。 没错,自打裴过也跟隨尹婆婆来到云水坊市,他便与年长自己两三岁的陆清文相处甚是投契,还顺势提出了欲要与之一同在药斋做学徒的请求。 而裴过既然会向陆清泉开这个口,自然是先徵得了尹婆婆的首肯。 对於这件事,陆清泉起初略感异,但转念间却已明白其中缘由。 若单以裴过的家世背景来论,在一间小小的药斋做学徒当然是委屈了。 但若是念及其人近年来须得隨同陆清泉所在以完成日常诊治,又兼其人日常修行所用时间有限,这般安排反倒合情合理。 毕竟以裴过身上的特殊情况而言,若有对应资质,亲自兼修药师技艺也確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了两个学徒帮衬分担诸多杂务,再加之药斋的生意尚未到应接不暇的地步,陆清泉的日子倒也还算清閒。 自身日常修行之余,他不仅能定期向自家九叔公请教炼丹技艺,甚至偶尔还能与坊市中的陆氏修士小聚以联络感情。 其中与他往来最密的,就当属陆清锥之父陆宸东了。 这位原先在陆氏商路上行走奔波的宸字辈修士,来到坊市后堪称如鱼得水,他所经营的湖產铺子已然成为陆氏在坊市產业中盈利最为出眾的一个了。 “清泉,今日这“湘红醉』灵酒著实不错,又是你隔壁酒坊的孙老掌柜送的?”陆宸东举杯讚嘆。 “確係如此,上个月替他孙儿诊治之后,便得了此酒,叔父喜欢的话,我那还有几坛,改日让清文给你送去。”陆清泉含笑点头。 陆宸东闻言嘿嘿一笑: “若是往常,我定要说句无功不受禄,不过今日这酒嘛我就厚著脸皮收下了。” “哦,莫非是托叔父打探的事情有眉目了,是哪一件?”陆清泉不由眼前一亮。 这些时日,他確曾委託陆宸东查探两件事: 其一是寻觅合適同参的二阶水系灵物: 至於这其二嘛,便是探查那位拍卖会上竞拍“夜息紫貂”的周掌门之近来动向和底细了一一当日他当著姜萱等人的面发出那道传音,正是为此而来。 当然,陆清泉打探其人底细並非存了什么杀人夺宝的心思,而是对其人当日的反常行径有所怀疑,这才要未雨绸繆。 若是这位周掌门当真是为了寻求某中一阶延寿灵物也就罢了,但若是他竞拍此物是为了阻挠姜萱的调查,那他便很可能与那位传闻中的劫修『煞念头陀”有所牵连, “是那位周掌门的事” 陆宸东復饮了一杯灵酒,露出些许微的姿態。 “他近在年长修士的圈子中可算是出名了,当日离开坊市后,不仅安然脱出了其他几位老迈修士的围堵,数月后听说还增了些许寿元,风风光光地回了山门。” 他略作停顿,继续道:“前几日,我假託採购灵物之名,派人去了趟飞鹤门驻地查探,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陆清泉听罢微微頜首,心中疑虑之处消散不少。 若是这般,那周掌门当日所为,倒更像是为自家寻找延寿之物所需了。 思及此处,他当即决定晚些时候给姜萱传信一一既然那人目的已达,“夜息紫貂”或许已无大用,说不定正待转手。 在此之后,二人又閒聊了一阵自家云松老祖近日传来的讯息,也就是周桐欲要联合陆、杨两家牵头组建『云水商盟』之事。 此事的隱秘內情虽然不能明言,但商盟明面上的筹备事宜,已通过老祖之口透露给了陆宸东、陆清泉这一层的家族核心成员,算是提前通气。 二人都有职司在身,午间小聚自然不会多饮,浅尝輒止后便都觉尽兴,而后各自返程。 转过街角,青药斋的黛瓦已映入眼帘,陆清泉尚未走近,便听得堂內传来一阵交谈声。 “小兄弟,不知你家陆药师何时回返?”一个粗獷嗓音透过门扉传来,但听语气还算客气。 陆清泉脚步微顿,神识先一步悄然铺开,只见堂內三名陌生修士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客位,而陆清文正提著茶壶给几人续茶,看样子三人倒不是来求医问药的。 陆清泉眉头微微一燮,旋即推门而入, 三人中为首的是一名身著锦袍的白胖无须之人,修为约莫在练气七层上下,其人正摇晃著茶杯四处打量,瞧见有人进来,目光瞬间投向门口,正与陆清泉的目光撞了个正著。 “这位便是陆药师了吧,果然仪表不凡,幸会幸会。” 白胖修土立即起身,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腰间一把乌珠算盘隨著动作叮噹作响。 “在下是坊市聚財轩的掌柜费永年,久闻陆药师医术高明,今日特来拜访。” “费掌柜客气了。” 陆清泉负手而立,目光在那泛著油光的乌珠算盘上停留片刻,而后声音不疾不徐道: “不过看几位身康体健应当不是来找陆某诊病的吧?” 费永年搓了搓手,脸上堆出十二分的诚恳。 “陆药师果然慧眼如炬,实不相瞒,在下是专程来与贵號谈一桩生意合作的。” 第111章 敲骨吸髓 拉拢相会 第111章 敲骨吸髓 拉拢相会 生意合作? 柜檯旁的少年陆清文手中茶壶微微一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聚財轩这名字听著就是钱庄路数,可自家陆氏的名號正明晃晃地写在外面的牌匾之上,这些人如何会来这里找生意? 他忍不住偷眼去瞧自家兄长神色,却见陆清泉面色如常,只是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两下。 陆清泉目光在那油光水滑的乌珠算盘上打了个转,心中已然明了三分,但看在对方执礼甚恭的份上,便也暂时维持著场面上的礼数。 “费掌柜客气了,只是—— 他隔空指了指门外的牌匾上的“陆氏”二字:“我青药斋似乎不需要与贵轩打什么交道?” 费永年哈哈一笑,袖中修地滑出一卷提前用金线装裱好的契约。 “陆药师误会了,霜月陆氏之名在阳夏郡谁人不晓,我们便是昏了头,也不会想將借贷生意做到您头上。” 言及此处,他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 “小號是想-为那些往来您这里求医,却一时囊中羞涩的病患行个方便。” 其人说著,展开了手中契约向陆清泉解释。 “陆药师明鑑,我们这行当还有个雅称,唤作“济困通財”,您且看吶—“ 他展开契约,指看上面的几行墨跡, “病患一时周转不灵,我们出借灵石解其燃眉之急,待其康健后再慢慢偿还,这不正是济困通財的道理么?” 陆清泉目光在契约上扫过,暗道一声果不其然。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在这位费掌柜所指的墨跡下方,还有著为数不少的蝇头小楷。 月息三分,利滚利计,逾期不还则以物抵债,甚至签立灵契以『身役”抵债,这般盘剥手段,便是最狠辣的市並印子钱亦要自嘆弗如。 这冠冕堂皇的“济困通財”四字背后,不过是敲骨吸髓的阎王债罢了。 “原来如此。” 陆清泉眸光转冷,袖间青光乍现,那契约便自行捲起倒飞回费永年怀中。 “可惜,陆某经营的是药斋,不是人为奴的奴坊亦或是炉鼎司。” 此言一出,堂內气氛骤然凝滯,就连年岁尚轻的陆清文也听出了其中关窍,手中茶壶“咔”地一声在案上,壶嘴溅出几滴滚烫的灵茶。 “五成利钱归您!” 见势不妙,费永年急忙竖起右手五指,赔笑道: “陆药师且容在下多说两句,这等营生本是坊间常事,坊中回春医馆、百草妙阁都与我们有往来,每月灵石进项少说也有这个数。” “您出身名家,自然与寻常药师不同,只是这明晃晃的灵石唾手可得,放著不赚岂不可惜—” “不瞒您说,昔年我们与长青门也——” 费永年话音未落,陆清泉已霍然起身,衣袖一翻直接下了逐客令。 “道不同不相为谋,清文,替我送客!” 因著宿慧未泯,陆清泉自是较旁人更为清楚这等借贷生意背后的血腥和齦。 此世修行,他多在族內安稳度日,但也曾在秘境探索中辣手廝杀,自非什么过分迁腐正直之人。 但似这般有碍天和的勾当,已然是触碰了他心中的底线,让他连半分沾染的心思都没有, 片刻后,费永年被陆清文阴沉著脸推出门外,白净的麵皮上浮现几许羞恼。 “自白长老身陨后,当真是流年不利、虎落平阳——” 他暗自唻了一声,袖中五指不自觉地紧。 想当年,他作为长青门白长老在黑市生意上的左膀右臂,专替自家主子打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在这云水坊市谁见了他不得赔著笑脸喊一声“费爷”? 可自从白长老在坊市大乱中遭劫坐化,这世道就全变了。 新上任的周桐虽然也位一人便可称雄的筑基修士,却是个死脑筋的古板货色,整日把“正道大势”、“整肃门风”掛在嘴边。 费永年冷眼瞧著,便知道昔日跟在执法队后面灵石的买卖是做不下去了。 於是他趁著坊市动乱的余波未平,赶紧悄悄收拢了残存的黑市人脉,另起炉灶做起了向低阶修土放贷的买卖。 说来也怪,几年下来,虽说没了白长老这棵大树作靠山,他费永年的名头確实不如从前响亮,但因著不必再给上头孝敬,赚的灵石七成都进了自己腰包,他手头反倒比从前还要宽裕许多。 借著这些搜罗来的资源,他更是侥倖突破到了练气后期,一时间志得意满,连带著野心也膨胀起来,觉得或许可以凭此为基业,积赞灵石將来谋求一份筑基灵物。 可近日坊间隱隱传闻的云水商盟一事,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將他那点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彻底浇灭了。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商盟整合成立,第一个要整治的就是他这样的灰色生意人。 到那时,莫说什么筑基机缘,怕是连现在的营生都保不住。 “若非眼下必须得扯一层虎皮,哪能给他足足五成利,谁料其人还不领情———” 费永年眯起眼晴,想起方才陆清泉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神色,心头一阵火起。 他今日登门,固然是存了將来借陆氏的名头狐假虎威,以便在这商盟成立前期的空窗阶段多捞几年的心思。 但足足五成的让利,却也让他自认为诚意十足,没料想却碰了一鼻子灰。 费永年正自恼怒,忽觉衣袖被人轻轻一扯,转头见是心腹隨从,正捧著一物躬身递来。 “掌柜的——”那隨从压低声音道: “方才咱们转过街角时,有个戴斗笠的修士將此物塞进小的手中,还说他家公子想请您去天香楼一敘。” 费永年闻言顿时眉头一皱,他这练气后期的修为虽然是丹药堆上来的,但神识感知却做不得假。 即便自己方才正在气头上,但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近隨从,此人修为至少不在自己之下。 於是费永年不动声色地引著二人拐进一处僻静巷弄,指尖暗掐法诀布下隔音禁制,这才郑重其事地接过隨从递来的物件。 谁知这一看,却更让这位流年不利的费掌柜气得额角青筋暴起。 原来,此物竟只是一张叠得方正的空白信笺。 “哪个不长眼的混帐!敢拿张白纸戏弄我费某人?!” 他手中五指一紧,正要以真气震碎此物,却忽地从自家指腹的触感上察觉到一丝异样,於是原本动作猛地顿住,脸上的怒容也隨之凝固。 这纸纹路细腻,质感触指生寒,分明是水县中特產之一“寒竹纸”。 而此物既然以竹为名,其產地也就不言自明了。 “有意思、有意思这是青竹杨氏的某位要寻我?” 费永年白胖阴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隱约感觉到自己又要时来运转了。 第112章 冰魄玄息 无心插柳(4k) 第112章 冰魄玄息 无心插柳(4k) 药斋顶层的静室內,陆清泉盘膝而坐,周身蒙绕著淡淡的如水灵光他双眸轻闔,息长且匀,体中真气似涓涓泉流,於经脉间循环周流,往復不息。 自那日被聚財轩的费永年登门拉拢过后,他並未將此事多么放在心上,而是依旧按部就班地操持著青药斋营生,同时沉心於自家修炼之事。 於他而言,突破练气六层至七层间的最大阻滯后,修为的进益速度较往昔便快了不少他心念微转,暗自估算著修炼进度。 “若按八卦玉盘的鑑定而言,即便不藉助丹药,突破至练气八层也只需五六年的闭关苦修,而若是考虑到家族提供的丹药助力,这个时间还能缩短三成。” 这般速度,相较於他晋入练气六层之初谋求突破七层时,那动輒十载的修行预估而言快了何止一筹。 这其中固然有他灵根稍稍提升和坊市二阶灵气滋养的原因,但最为根本的,还是修为普升的常规路径所致。 须知在练气境的九层修行中,三晋四、六晋七本就意味著初、中、后这三个小境界间的突破,其难度和耗时自然远甚於其他阶段。 也正是缘於此,筑基层级的家族和宗门才会將突破到练气七层的年岁视为衡量自家子弟潜力的重要標尺。 “呼一” 良久后,陆清泉周身灵光渐敛,缓缓睁开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掐著时辰完成了今日午间的周天修行。 “清泉哥。”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陆清文清脆的嗓音。 “方才宸东叔店里的伙计来了一趟,给咱们药斋送了三十斤霜湖灵米和一扇赤瞳灵猪肉,说是最近生意红火,特意补贴咱们的。” “进来吧。” 陆清泉从蒲团上起身,稍稍舒展筋骨。於此同时,外间的陆清文也捧著两个食盒进来,兄弟二人就在这顶层静室之中享用了一顿较平日里稍稍丰盛的灵膳。 其实修行到了陆清泉这个阶段,早就可以用辟穀丹代替寻常五穀进食了。 但灵米灵食的意义则与之不同,这些东西都能充盈元气滋养气血,对於日常修行大有神益,因此只要药斋里还存看灵米灵肉,他都会按时用上一餐。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对了,可有给尹婆婆和裴过送一份去?” 陆清泉夹起一片烤炙得金黄焦脆的灵肉薄片,隨口问道。 “早送去了。” 陆清文放下食盒,脸上掩不住喜色:“婆婆收下了灵膳后特意指点了我一番修行,还传授了一道法术。” 陆清泉闻言眉梢微挑,眼底泛起一抹好奇之色。 虽说他让自家族弟结交裴过时就动过这个念想,但即便是他也未曾料到,陆清文竟如此之快便能有所收穫。 要知道以裴过的出身而言,尹婆婆既然能担当他的护道人,真实战力至少也是筑基期的水准。 而能从她手上传授出来的法术,也绝非坊间流传的大路货色。 “哦?尹婆婆教你什么了?” 陆清文见自家兄长感兴趣,顿时也来了精神,当即长身而起在静室中站定身形,屏息凝神演示了起来。 “婆婆说,我练气二层的修为已然圆满,不日就能突破到练气三层,所以特意传授了我一道『玄水凝冰法”,说是只要现在打好基础,待突破后便能直接派上用场了。 说著,他指尖轻抬,只见缕缕冰色寒气如游丝般缠绕,渐渐在指端三寸之处凝成一枚龙眼大小的冰珠。 那冰珠晶莹剔透,表面縈绕著淡淡寒雾,虽形状尚不规整圆润,却已透出几分凛冽之意。 “这是修行此法的第一步,以水行真气为基,凝结出一股“冰魄玄息”。” 陆清文专注地凝视著指尖的冰珠,轻声解释道: “我眼下刚刚修炼还不稳当,便只能维持这种简单的珠形。 但待得此气小成,便可按需將其化作所用形状,无论是凝聚冰盾护身,亦或是化作冰刃冰箭克敌,都可隨心而动,而且比一般的法术施展起来也快多了。” 陆清泉见状,一缕神识悄然探出,细细感受著冰珠中流转的极寒灵力,流露出几分讚赏之色。 “不错,很实用的法诀,正好能填补你斗法方面的不足,且潜力也不俗,足够伴隨你修行良久。” 陆清泉本身就是同境界中的实战依者,自是能轻易瞧出此法的精妙所在。 这“玄水凝冰法”一眼便知是典型的斗法辅修之术,而那凝练而成的“冰魄玄息』便是这门法术的核心所在。 只要这“冰魄玄息』修炼嫻熟,便能够一法多用,攻守兼备,省却了研习多种法术的时间精力。 而且以他观之,化形为用不过是这“冰魄玄息』最粗浅的运用罢了,待自家族弟修为精进后,定然还有更进一步的施展之法。 思绪及此,陆清泉忽而心念一动。 这类以凝聚异种灵气为核心,进而以一气为凭生出诸多变化的法门他此前倒是也修炼过一道一一便是那偶然所得,待练成第一层后又被他搁置了许久的“纵月遁法”。 只不过,『玄水凝冰法讲求的是一法多用、攻守兼备,而『纵月遁法则专精於腾跃挪移,两者的侧重有所不同。 他略作沉吟,旋即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了那枚玉简,然后递到了自家的族弟手中。 “倒是正好,我手里也有一门类似的遁术,你且拿去,或可对照参详,不过切记莫要沉迷术法,你这个年纪提升修为才是正途。” 吃顿饭的工夫又得到一门新的辅修功法,陆清文自然是满心惊喜,暗道自家祖父让自已跟隨兄长来到坊市这一步走对了。 而待得其人兴高采烈地离去之后,陆清泉望著族弟从楼梯上消失不见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头似有一缕思绪未能抓住一般。 每逢朔望交替,取天地阴阳交泰之气,以神识为梭牵引月华,经三阴交穴淬链九转.· 而后以一气为凭,太冲窍开则步若弦月满,涌泉脉通则奔似飞星逐—— 夜色渐深,案几上的烛火轻轻摇曳。 陆清泉独坐静室,默念著早已烂熟於心的纵月遁法口诀,募地心头一凛,似有灵光乍现。 一念及此,他忙不迭地闭目端坐,將心神皆沉入眉心祖窍之內。 於神识內视间,那方悬浮的八卦玉盘模样依旧,正散发著朦朧清光。 “是了,既然八卦玉盘能从饮下的“寒月凝香”灵茶中汲取月相灵气,没道理自身凝练出异种真气便不行。』 这个念头一起,陆清泉顿觉豁然开朗。 或许玉盘所需的“月华精粹”並非特指某种天材地宝,而是对一类灵气的古法统称, 难怪他遍查家中典籍都找不到对应的描述一一这方向,打从一开始便走入了歧途。 他眸光微动,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若是这般说来,当日“寒月凝香”中所含的月相灵气能被八卦玉盘自主吸纳,但更早修炼出的月华流光却没有引动这般变化,这又是何缘故呢?” 他忽然止住手指,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莫非关键竟在於有主无主之分? 此念一生,陆清泉愈思愈觉有理。 当日饮茶之时,『寒月凝香”中所含灵气虽已入体,但一朝未经炼化,便是无主无依之物,而他凝练出的月华流光却从一开始便带上了自身的气息烙印。 无主之物,八卦玉盘自行吸纳,而带著自身气息烙印的,八卦玉盘却並未染指。 想到这里,陆清泉一时哭笑不得,自家这金手指倒是讲究得很。 可也就是这份讲究,竟让他在宝山之外空看手转了好几年。 “也罢,细细想来倒也不算坏事。』 他忽而展顏一笑,在心中自语。 若这玉盘当真连我辛苦熔炼的灵气都要强取豪夺,反倒要叫人疑心是魔道之物了。 思及於此,陆清泉心中豁然开朗,诸多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他想起,当年初获玉盘时,曾按宿慧中那些话本故事的法子滴血认主,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那殷红的血珠在玉盘表面滚动,最终滑落在地,如同他当时失落的心情。 他同样想起,后来他剧毒缠身、性命攸关之际,无意间沾染的鲜血竟使那玉盘陡然焕发出熠熠光辉,帮著他一步步將自身的剧毒祛除。 六年来,此物虽然居於他的眉心,但事实上从未接受过他的真气祭炼,连陆清泉自己也说不清此物与他之间究竟是主从相契,还是仅为寄居关係。 可每当陆清泉尝试以此物诊治或襄助他人之时,这宝物却从未有过不应答的情景。 这八卦玉盘的品阶,陆清泉暂时无法確切判断, 但以他的见识而言,却绝对在三阶玄器之上,最最少也是对应金丹层级的四阶之物。 一阶法器,二阶灵器,三阶玄器,而到了四阶,便是法宝。 这个层次及以上的『法宝”,便都有了自己的灵性。 其他法宝的灵性高低如何,以及能不能形成类似脾性稟赋的特质,没接触过的陆清泉自然无从知晓。 但他现在隱隱有种感觉,这八卦玉盘蕴含的灵性中,大概率有著类似济世之德的浩然。 回天金谷长春真君名头甚大、诸宝之首“长生金剑”—记载不明的通明回天宝鑑——门中药道、丹道传承——· 此前从百晓阁中得到的诸多情报一一从陆清泉心中浮现,隱隱约约串成了一条线。 若说那內蕴『一剑生万法』之道的六阶长生金剑,承载的是开宗祖师长春真君纵横天下的剑道,那这从记载程度来说明显逊色不少的『通明回天宝鑑”,倒更像是回天金谷歷代药师传人对於扶危济困理念的传承。, 陆清泉心中万千思绪流转,却多半只是难辨真偽的自家猜测。 至於真相究竟如何,通明回天宝鑑与八卦玉盘之间是否真有渊源,恐怕也只能留待日后慢慢印证。 然无论如何,时至今时,陆清泉终於隱隱约约窥见了进一步探索自家金手指的曙光。 若说吸收无主的灵石、月相灵气,算是这宝贝自家的意愿,但若是我刻意用带著自身气息烙印的月华流光等物蕴养此宝呢,能否让我与它的联繫更进一步?』 烛影摇曳间,陆清泉唇角微扬,因著多年来首次对这神秘玉盘生出了些许明晰之感。 而与此同时,水县另一隅,族长陆宸瞻正在面见星夜赶来的新任平安镇副镇守陆清岩,以及掌管『求仙阁』情报之事的陆清河,眉宇间同样带著几分喜色。 “哦?清岩你是说,清泉留下的那些药方石柱,竟將水县周边的凡俗成名郎中引来了十之五六,以至於镇上都渐渐安置不开?” 有著自家族长当面,陆清河倒是没敢把玩那柄素日里从不离手的摺扇,而是垂手静立,目光紧盯自己面前的族弟陆清岩,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不可能吧,我前几个月才去过平安镇,彼时可没有这般夸张。” 陆清岩见得他有此一问,亦是无奈摇头。 不过他自西山一战自家亲父受伤后,往昔浮躁之气已然消减了不少,今日既来稟告任上情景,自然是提前做好了调查功课。 “清河,你也说了是前几个月。” 他整了整衣袖,从容应道: “须知凡俗药师不比修士,从听闻消息到跋涉而来,总要耽搁不少时日,而如今镇上確实便是我说过的那般情形。” “而且若是我和宸福叔父所料不差的话,估计未来数月人数还会更多,眼下镇上客栈和租赁民宅都已经差不多住满了,宸福叔甚至开始让凡俗族老带人在城外开闢临时住所了。” 陆宸瞻端坐主位,原本正饶有兴致地听著两位晚辈的对话,待得听到此处,也不免对陆清岩这位昔日浪荡浮夸的侄子生出了些许士別三日之感。 念及於此,他虽然早已意识到了此事中蕴含的机遇,却仍是本著进一步考较之意忽而开口相询。 “清岩,既已预见此事,想必你心中已有了些计较?” 陆清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又在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郑重行礼道: “十四叔明鑑,此事看似麻烦,实则是个良机,这些凡俗间的成名郎中可不是那些流民,而是各怀家学绝技而来的凡俗杏林世家。” “而且以我观之,他们对仙家药术的热忱远超预期。若能善加引导,清泉留下的这些石柱药方,往后年年都能为我陆氏吸引凡俗人才。” “这些人里,最后能悟通那根最中央汉白玉石柱上修士药师之法的,自然是凤毛麟角,可既然来的人数这么多,便也有了其他价值。” “若能將这些人以联姻之法吸纳进我陆氏凡俗宗亲,数代之后,便有可能为我陆氏增添几位通晓药理的仙苗。” 第113章 新的安排 刻意针对 第113章 新的安排 刻意针对 陆清岩一席话落定,便忍不住悄悄去瞧自家十四叔的反应,心中有些志芯。 其实他方才所言並非全然是他自己的见解,平安镇那位看似平凡无奇的正职镇守修土陆宸福也在其中给了不少指点。 这位资质弩钝、曾被练气三层瓶颈困住十数载的『宸”字辈修土虽说修为不彰,但也因此成了家族內与凡俗亲眷打交道最多的修士之一,对其中的门道颇有一番见解。 在他看来,凡俗中引渡的仙苗也好,有资质的修土后裔也罢,都是族中不可或缺的新鲜血液。 若能通过对凡间宗亲的联姻进行引导吸纳,来提升未来的仙苗中通晓药理的比例,对家族而言自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清岩能看到这一层,看来此番歷练还真是长进了不少啊。』 上首的族长陆宸瞻依旧保持著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但常年隨侍於他的陆清河却从自家十四叔的某些习惯性小动作中瞧出了些许得意之感。 也难怪,十四叔对清岩的这份安排,已然是堪称用心良苦了,若是他再无进益,莫说十四叔,恐怕便是四伯以后也要將希望都寄托在幼子清阳身上了。 陆清河於堂中暗自思付片刻,若他所料不错的话,当初族长力排眾议將陆清岩派往平安镇,正是存了借现任镇守陆宸福的性情潜移默化引导陆清岩的心思。 这两个人里,后者是自家四伯膝下长子,灵根不俗,却屡屡因心性浮躁而耽搁修行; 而前者这位族叔则是出身凡俗、一辈子都被资质所限,直到得了陆清泉的调理相助才勉强突破练气四层,却能始终勤勉不輟,將平安镇经营得有声有色。 若无意外的话,这叔侄二人本该相看两厌,却偏偏在各自人生的转折点后被族长陆宸瞻安排相逢,这才成了相得益彰的搭档, 陆清岩经西山之战四伯受伤之事后心性渐稳,而陆宸福则在突破练气四层后愈发通达;一个开始脚踏实地,一个终於得偿所愿,自家十四叔这般安排,当真是妙到毫巔。 “嗯,清岩所言甚善,此事便由你和你宸福叔商量著去做吧,循序渐进即可,凡俗间的族老想来也会配合你们。” 陆宸瞻略作沉吟,目光在两位子侄面上一扫而过,继而又做了补充道。 “对於那些前来参悟石柱的郎中,虽不必收取什么报偿,却也不能放任自流,需得妥善安排。提供住所这是自然,却也得让他们担起为镇上寻常百姓诊治之事,这样才不负清泉当日立下药理石柱时照料平安镇百姓的初心。” 说到这里,这位陆氏族长又转而看向了陆清河,稍作叮瞩。 “此策若只限於平安镇未免有些可惜了。” “清河你去问问清泉的意思,若他应允,便將这些石柱推广至陆氏下辖各镇一一不过除平安镇外,其余地方倒不必这么全,因地制宜留个十之七八便可,若有悟性超然之人, 再引到平安镇参悟。” “除此之外,周桐要组建云水商盟的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了,明日你去拜见一番云松老祖,他会给你些新的安排。” 陆清河闻言,这才心中瞭然今日唤自己来此的缘故。 若只是要去徵询清泉的意思,族中有的是人可以代劳,看来针对组建云水商盟之事, 自家族中也要做些对应的后手安排了。 不过念及此处,陆清河却又不著痕跡地扫了一眼对面的陆清岩,心中暗自异。 以自己在族中的地位,能旁听关於『平安镇药理石柱”的安排自是应有之义,但『云水商盟”的筹建眼下到底还算一个尚未公开的小机密,十四叔居然让陆清岩也知晓此事, 这其中的意味可有些不同寻常。 是四伯恳求十四叔对他稍加照料?还是清岩身上仍有什么我不知晓的潜力价值吗? 身为族中情报权责的知情人之一,陆清河很自然地对自家族长的举动有所揣摩,且压根没考虑他有所疏忽的可能性。 开玩笑,那可是凭藉深谋远虑之名,从赘婿之子一步步成长为陆氏族长,如今距离筑基也只差临门一脚的人物,对於他的信任,在陆氏『清』字辈子弟中可是毋庸置疑的。 翌日,陆清河恭敬地从两位老祖的居所躬身退出,对自己已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了计较。 而与此同时,在水县的另一边,坊市中的陆清泉对『八卦玉盘”的祭炼尝试也进入了尾声。 他再度將一缕自己辛苦修炼出的月华流光渡入眉心玉盘,感受著这缕异种真气被吸纳的同时,自己与玉盘间多出的那一丝微弱至极的联繫,心中喜悦之余也有些无奈。 此法果然有效,但是对比祭炼玉盘所需,我修炼出的这点月华流光实在是杯水车薪。” 陆清泉摇了摇头,原本的念想有些幻灭,机缘当前却力有不逮的感觉,就像明明触到了云端的琼楼玉宇,却发现自己脚下的登天梯还差著好几截。 如此看来,还是得双管齐下,一面是自己尝试祭炼此宝,一面是按著最原始的办法来辅佐修行,看来我赚灵石的速度需要继续加快了·—— 他轻嘆一声,將面前桌案上的一张信笺收起。 这封信笺是他这次闭关期间,陆清文写好后置放在阁楼门口的。 两人事先有约,若是陆清泉修行期间,有什么重要却又並非十分紧急的事情,便採用这种方式来告知。 陆清泉若是有暇,自然会取来一观, 而陆清文这次留言提醒的事情说来也很简单: 云水坊市之中,那些此前曾帮著裴过奔走、替青药斋造势的牙人客们,近日来似乎都一齐走了『霉运”。 “好耍钱的,在如意阁被人设局出千,將趁手法器都夺了去;贪杯好饮的,在天云酒坊与友人遥强,饮下了自己修为承受不了的『焚心酿”,丹田被酒气灼得数日都下不了床;就连平素忠厚老实但长相俊朗的,也被邻人污衊暗窥自家道侣,挨了一通好打—” 陆清泉一面念看,一面燮起眉毛,这些事情单单拎出来哪一件来,都勉强能算有跡可循,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之后,就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了。 第114章 线索牵扯 赵氏相邀 第114章 线索牵扯 赵氏相邀 “看来是招惹到了某些地头蛇了,莫非是跟那费永年有关?” “是此人被財帛迷了眼,还是另外有人给他撑腰了?” 陆清泉思绪变换,很快就想到了多种可能。 若以整个水县来论,霜月陆氏和青竹杨氏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连阳夏霸主长青门都承认的那种。 但若是將范围缩小到长青门治下的云水坊市这一隅之地,此地当然也有自己的坐地户、地头蛇。 当这些人和周桐在坊市中逐渐立下的规矩二字相结合之后,便是陆、杨两家的修士应付起来也会稍稍有些棘手。 毕竟,坊市之中,你总不能罔顾长青门的顏面擅动武力吧? 只不过,陆清泉既没打算和这些人讲什么规矩,更不会陷入他们预设好的纠葛拉扯之局。 既然敢来经营药斋,他也早想好了自己会面临的开局以及相应的奉还手段。 陆清泉收好信笺,缓步下楼,木梯在他足下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此前他闭关这几日,药斋都掛了闭门谢客的牌子,只有陆清文和裴过会替一些早就约好的老主顾取药换药。 好在云水坊市不缺医馆,急症之人自可另寻他处,除了少些进项之外,倒省去了不少潜在的麻烦和指责。 “清泉哥!” 陆清文闻声抬头,眼中喜色难掩。 自打来到云水坊市,他早已將这家药斋视作自已参与其中的一份事业,所以从察觉异样开始,他便分外忧心,此刻见兄长出关,紧绷的心弦终於鬆了几分。 “嗯,先不急——你这是在写什么?” 陆清泉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另一张信笺上。 提及此事,陆清文面上的喜色转为严肃,將手中墨跡未乾的信笺递与自家兄长。 “是侯方才过来时言及的新情况,我怕兄长还要闭关几日,正打算將此信放在静室门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 “据他所言,这几日来,坊市中出现了一些低毁咱们药斋的流言语。” 流言语而已,陆清泉並未多么放在心上, 既然相助自己的客牙人都能“恰好”走了霉运,那有这一遭便也在情理之中,只能说进一步证实了陆清泉的某些猜测而已。 无论背后之人是谁,眼下被推到台前作崇的,大概率都是云水坊市那些盘踞多年的地头蛇。 陆清泉很快看完了手中的信笺,前面內容皆在意料之中,唯有结尾处的几行文字令他稍感意外。 “回春医馆、百草妙阁、灵手轩—以及柳家溪?” 陆清泉目光闪烁,有些半信半疑。 虽无確凿证据,但依著陆清文记下的侯所言,回春医馆、百草妙阁、灵手轩这三家费永年曾提及的合作医馆,便似是此番关於青药斋流言的源头所在。 而柳家溪,不但是这几家医馆定期採买灵药的地点所在,亦是几位掌柜近期频繁出入的场所。 也正是因此,侯这位少年客推论怀疑此地便是他们密会的据点,也正是由此,他甚至推测“溪柳”家亦有重要成员也捲入了这次的事端之中。 “前三家医馆也就罢了,这『溪柳”——· 陆清泉了眉,隱约感觉有些不妥,但却並非是猜疑侯在蓄意误导他。 毕竟无论有谁撑腰,一个练气三层的客若是敢有意参与进算计筑基家族嫡系子弟之事,那便是不知死为何物了。 以他与此人的接触来看,侯当不至於如此不智。 陆清泉心中真正存疑的,是侯也被人刻意蒙蔽误导,以此来向自己传递假消息。 “不过若真是如此,背后之人混淆视听的意义何在呢?』 念及此处,陆清泉反而愈发觉得奇怪了一一他又不是仅有侯这一个消息渠道。 即便不算求仙阁的暗线,陆氏眼下在坊市中的人手也已然不少了,他大可以凭此重新查探一番。 甚至於,即便查证后仍然不能排除“溪柳”的嫌疑,那也就是呼唤长辈同去柳家溪走一遭的事情而已。 若是无事则不过是白跑一趟,而若是查得实证,柳家自然也只有赔礼道歉的份。 那柳家主再是攀上了长青门,眼下坊市合流组建商盟的背景下,难道还敢明面上对陆氏嫡系出手不成? 罢了,横竖不过是个猜测,且提高些警惕,以不变应万变便是了。” 陆清泉拂了拂衣袖,旋即抬步朝外走去。 “我去看看侯那小子,清文你唤上裴过先將药具整备一番,过上几日,咱们就得频繁出诊了。” “出诊?” 陆清文闻言略感讶然,但以他的性情自然不会多问,只是等自家族兄走远之后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可咱们药斋,近日来並没有需要前往看顾的病患啊?” 外坊,陋巷区。 陆清泉先寻了个无人之处改换装束遮掩身形,而后按著自家族弟所给的地址,穿过还算整齐的主街,拐入一条幽暗狭窄的巷弄。 此地的石板路虽亦是近年来新修成的,却掩不住缝隙间渗出的潮湿霉味,他小心避开足下一块鬆动的石板,没有发出声响惊动什么人。 虽说如今的云水坊市之中比较安全,但陆清泉还是习惯性地谨慎到底。 应该便是这附近了。 寻到了侯住处的周边,陆清泉心念一动,却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先行展开了自家练气后期的神识,將其人所在巷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纳入感知范围。 不同於內坊之中各家大都设有阵法,此地的陋巷之中可没这般讲究,是以陆清泉的神识畅通无阻之下,很快便寻到了侯的所在。 狭小的屋舍之中,侯面露坚毅,正赤裸著上身盘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持续打坐, 而那位昔日茶摊主的女儿苏翠正滋然欲泣地给他上身露出的诸多伤口抹著伤药。 果不其然,与陆清泉料想得相同,既然此人的伴当们大都走了霉运,那这他自然只会被针对得更狠。 不过坊市之內,长青门新立的法度犹在,所以其人只要不离开坊市,倒也不至於有什么性命之忧。 『大白天的裸露伤口在外,倒是个小滑头,这是等著清文来此以便博好感么— 陆清泉暗自摇头,一时有些苦笑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此子虽然滑头了些,但修行勤勉之余办事也颇为用心,將来或许仍能为自己充当耳目或跑腿之人。 这般想著,他隨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功法玉简,旋即指尖轻弹,使之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屋內。 反正自坊市血战得了刻录的功法后,这些低阶功法的副本他现在是要多少有多少,取一份合適的来给这滑头少年以作筹功,倒是刚刚好。 不过嘛,鑑於其人那副刻意展示伤口的做派,陆清泉眼下暂时是不准备与他见面了。 隨后数日,陆清泉没有再尝试闭关,而且专心藉助陆氏的明面渠道,不动声色地搜集著某些自己所需的渠道。 但正当他自觉诸般准备已然就绪之时,一则意外的邀请再度稍稍打乱了他的计划。 “什么,你家公子想要请我过府一敘?” 陆清泉眉头微挑,看著眼前这位特意前来送请柬的『石台赵”家的小廝,稍稍有些意外。 第115章 驻地会面 长青之邀 第115章 驻地会面 长青之邀 陆清泉指尖轻轻摩著请柬边缘,眼中闪过几分思。 近日以来,赵明健在云水坊市中可谓春风得意。 许是因为其师尊周桐並未在意的缘故,数月前的筑基庆典上,赵芙这位玄音宗弟子的现身非但没给拜入长青门的族弟赵明健带来任何不利影响,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更彰显了“石台赵』的老谋深算。 正因如此,坊市中的各方小势力也对这位赵家嫡子更添了几分客气。 而拋开“石台赵”嫡子这层身份看,赵明健本人也委实爭气。 其人拜师周桐不过一两年,修为便已触及练气六层门槛,因此较柳青更得这位周长老青睞,如今已越过不少积年执事,开始掌管內坊东街区域的日常管理事务了。 没错,正是陆氏青衡药斋所在的內坊东街。 “你家公子既然邀我过府,却不知是他在执法队的驻地,还是坊市中的赵氏別府?” 考虑到日后打交道的情况或许不会少,加之自己与赵芙多多少少还有一份交情在,陆清泉轻笑一声,並未拒绝这份邀请,转而问起了会面的地点所在。 虽说这两个位置都在坊市之中,而且相距不远,但两者蕴含的意味可是大相逕庭。 若在赵氏別府,那么此番赵明健的邀约,便是以赵家公子的身份; 而若是会面地点定在执法队的驻地之內,那则更像是因长青门或云水坊市的某些公务而来。 “回陆公子的话,我家公子已在內坊东街驻地备好新茶,隨时恭候大驾。” 那小斯恭敬欠身,復又垂首补充道: “小人临行前,公子还特意嘱咐过了,若是陆公子一时不得閒也是无妨的,您何时得空便何时去,只消先遣人通传一声,他必当扫榻相迎。” “既如此,便请回告赵兄,明日午时,我自当前往拜访。” 陆清泉指节在请柬上轻轻一叩,眼底掠过一丝瞭然,既然时间可由自己抉择,便更表明对方无甚明面上的恶意。 而且长青门的內坊东街驻地不过是处理庶务之所,与那位周长老坐镇的执法阁並不在一处,他不必担忧修为底细被人窥探。 只是即便如此,他仍决意稳妥行事,出言將会面之期推延到了明日。 毕竟这般一来,他便能更及时地將自己的行程告知同在坊市的陆宸东等亲族,以防有未知变故发生。 虽说周桐上任后的行事作风迄今为止还算可以,但与长青门打交道,陆清泉依旧极为谨慎。 次日午时,陆清泉如约而至,而赵明健亦是身著靛青色长青门道袍迎出廊下。 “陆兄,幸会幸会。” 赵明健一双俊逸的眼晴含著恰到好处的笑意,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这位近来流言缠身的陆氏药师。 细细算来,这其实已经是两人第三次见面,却是初次私下交谈。 数月前,两人在侯的茶摊前初次相逢,但彼时的赵明健並不知晓其人身份,只將之当作了一位气度尚好的散修罢了。 直到后来的周桐筑基庆典之际,陆清泉才真正进入到他的视野当中。 也就是那一次,赵明健从自家堂姐口中得知了这位陆氏药师显露在外的部分底细- 一威力不俗的上品法器葫芦傍身、於剑法一道造谐不俗、更兼药道高明。 这些情形,单独拎出哪一项来都不足以让拜入周桐门下之后傲气渐生的赵明健真正心服。 然而,当这三项集於一人之身,再佐以其人那略显淡泊的气度,便是这位新晋长青门弟子也不由暗自感胃陆氏家族的底蕴,同时对县中两大筑基家族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知。 不愧是压制我赵家百年的大族,若非我和堂姐皆是先一步拜入了五宗之中,只凭家中其他庸才,只怕我赵家还得继续被压制”一一赵明健如是想到。 “赵兄盛情相邀,不知有何见教?” 陆清泉声音不疾不徐,保持礼数之余,亦不失陆氏子弟与长青门间应有的距离感, “哈哈,此事不急,陆兄且先入內来品一品家师所赐的新茶。” 赵明健闻言,顿时想起了自家师尊的嘱託,於是收起诸多遐思,先是朗声一笑,继而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清泉微微頜首,跟隨其人步伐来到一间静室之中。 但见室內陈设简雅,唯有一方青玉茶案置於正中,案上紫砂壶嘴正升起白雾,而案前两个蒲团相对而置,似已静候多时。 “这是徐太师叔赐予家师的灵茶,在下有幸分得少许,此时已然温到火候了,陆兄请赵明健率先落座,旋即端起面前的雨过天青瓷盏,执盏轻嗅,举止从容。 这赵明健怎么回事,今日一直似有意似无意地提及什么师门厚赐。』 陆清泉闻言梢感论异,却並未显於面色。 身为药师,他自然能辨別出此茶无毒,所以不拘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静观其变就是了。 於是他亦是依著其人之举,施施然地端茶细品。 茶汤澄澈如玉,內中灵韵流转,入口后更有清润之感直沁心脾,確非凡品,比之陆氏族中的莲湖雪片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若是跟他在尹婆婆府上饮过的二阶“寒月凝香”相较,那便是相去甚远了。 “长者所赐,果然不俗。”陆清泉称讚道。 赵明健闻言,面上笑意顿时更浓。 在他看来,两人本就是同辈修土,又都是各自家族的翘楚,言谈间自然能聊到一块去,於是他旋即从灵茶的话题开始侃侃而谈,不多时便从阳夏郡內的诸多风物最终聊到自家师尊和云水坊市,语带崇敬。 也就是到了此时,他才终於不再遮掩,將自己的目的慢慢露出来。 “陆兄,实不相瞒,我这次相邀也是领了家师之命。” 赵明健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诚挚地望向陆清泉。 “家师常言,陆兄这般年纪便有如此药道造诣,实乃县中翘楚,若是陆兄愿意投身我长青门,他亦愿收陆兄为关门弟子,並在陆氏当年之事上有所补偿—” 第116章 幽泉乌金 本心何如 第116章 幽泉乌金 本心何如 投身长青门?我? 陆清泉抬眉看向赵明健,眼中闪过一丝荒谬之色。 不过旋即转念一想后,他便恍然大悟,洞悉了其中的关窍所在。 倘若拋开霜月陆氏的立场和他陆清泉的个人意愿,这个提议对云水坊市和周桐而言居然不失为一个绝妙的主意。 陆清泉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虽然还没近距离接触过周桐,但从此人的昔日言行和事跡布局来看,陆清泉心中已大略勾勒出了这位周长老的几分轮廓。 上乘筑基,引动『青华道台』异相一一说明其人根基深厚,底蕴不凡。 许以坊市利润拉拢杨氏和陆氏入局,以图重振云水坊市,而后又借组建商盟之机,试图將各方利益与长青门绑定,则足见其人心中颇谱权术之道,兼有经营之能。 至於昔日危难之际,寧动底牌以相助素有嫌隙的白长老而非谋求一己之安,则无疑昭示了其人心中將长青门的荣辱兴衰看得极重,对门派可谓忠心耿耿。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又对自己魔下如“石台赵”这等小族的狡兔三窟之举视若无睹,儼然是个只要对自己心中大局有益,就万般可容的人物。 这般说来,当日清河所言通过百晓阁调查我的势力,竟是这周桐吗陆清泉暗自思付,已然通过其人的立场明白了对方费心招揽自己的意义。 这位长青门周长老现在所谋求的,正是將陆氏和杨氏拉拢到自己的战车上,以应对某个陆清泉並不详细知晓,但已隱隱嗅到其存在的未来变局。 而在陆、杨两家之中,曾经响应过青叶一脉號召为卫北妖乱一役出力甚多、如今却实力稍逊的陆氏,当然是更合適的选择。 至於选中陆清泉本人的原因,那就更不必说了,许是因为他曾被迫离家数载,周桐认为其人与家族的关係或许一般。 只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当日长青门味下了陆氏应得的灵物,如今却又觉得自己招招手就能让陆氏再度俯首效力一如往昔? 没错,你长青门是经歷过门中內乱,主持彼时战事的青叶一脉在战后遭到清算,与主持抚恤且味下灵物的翠枫真人一脉並非一体。 但即便如此,做下此等朝三暮四之事的,难道就不是长青门了吗? 你周桐周长老即便当年因为出身屡屡不得志,可时至今日不也仍在长青门的体系之中? 更何况,即便將当年之事搁置不谈,可也还有后续的陆宸涛不明不白身死之事,这难道不是在你周长老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么? 即便你当初尚未筑基又遭排挤,算是无能为力,可事到如今,若想重新召陆氏子弟入宗,难道不该先將此事始末调查清晰给个交代吗? “是了,只怕周桐之所以遣弟子来试探我的口风,为的就是避重就轻、以小掩大。』 想到此处,陆清泉心中已然隱隱冷笑一一此刻还能將將维持住脸色如常的表面功夫, 已经是他养气功夫颇为了得了。 道理很简单,若是这周桐真有诚意为门中过往致歉並做出合理补偿,那他自会找陆氏两位老祖、至不济也是族长陆宸瞻商谈。 而不是这般假模假式地遣来门下弟子试探他陆清泉的態度口风。 陆清泉心中思绪纷繁,但实则仅过了剎那。 那赵明健犹在滔滔不绝地说著拜入长青门的好处。 “陆兄,有些事情旁人不晓得,但以你我家世自然明晰。” 他带著几分亲近之意向前倾身,而后眉飞色舞道: “长青门以木系功法与灵植之道闻名遐邇,然门中药师一道的传承同样源远流长,而师尊他老人家又恰是与你一般的剑修,依我看,这正是再相宜不过的缘法了” “再者,我入门稍早自然看得分明,师尊著实对你有所期许,陆兄且看,他连拜师之礼都已提前筹备妥当了。” 赵明健说著,未待陆清泉回应,便从桌案下捧出一方紫檀锦盒启开灵封,而后一时动容於当场。 说实在的,这锦盒是他赵明健携来的不假,可其中既是周桐欲许给陆清泉之物,自然不会容他偕越窥看。 也正因如此,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自家师尊对陆清泉竟是看重到了这般地步。 那方紫檀锦盒內,华美非凡的鮫綃灵缎整齐铺展,托著两件不大的珍品之物。 其中,右侧那块幽蓝矿石约莫拳大,通体弥散著仿若深海凝萃般的润泽灵光,却正是二阶下品水系灵材『幽泉乌金”。 而此物,亦是陆清泉曾拜託陆宸东为之留意,却一直未得踪跡的合適同参之物之一, 其价值大约在一千五百块灵石上下。 不过,此物价值虽高,但更令赵明健动容的却显然是另外之物。 就在那幽泉乌金晶左侧,一柄剑身剔透晶莹、內蕴五金锋锐之气的三寸袖珍小剑静臥盒中却正是周桐筑基前相伴多年的那柄上品法器飞剑一一断青锋。 当然了,如果单以品阶来论,区区一件一阶上品法器,纵然质地出眾,按理说也是不会让“石台赵”的嫡子如此在意的。 此物的关键之处在於,师徒之间將自己隨身多年的法器飞剑相赠所代表的衣钵传承之意。 “看来,师尊是真心看好你做他剑道一途的衣钵传人— 赵明健喉头滚动,语气也不禁有些发酸一一衣钵传人虽不是真传、內门、外门弟子这样的宗门正式位份,但修真界亦是心照不宣地对其蕴含了不同的意义。 这代表著將此道的毕生所学、所悟,乃至修行路上的经验教训,都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陆兄,看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要以师兄弟相称了”赵明健一时心绪难明,言语中隱隱带著几分复杂的酸涩之感。 显然在他想来,水县中应该是没有人,或者说至少是没有练气修士能拒绝这样的一份厚礼。 看来周桐此人,终究还是脱不开长青门本位的窠日,哪怕眼下能一时相安共事,待他日局势不同,说不定也会再生波折—— 陆清泉心中幽幽轻嘆。 这般之礼,招揽或笼络寻常的练气后期修士自是足够体面了,但要与筑基之族重修旧好、乃至如对方所言那般有所补偿终究还是有些轻慢了。 第117章 表里之言 统御之道 第117章 表里之言 统御之道 “恐怕要让赵兄失望了,在下於家中修行甚是自在,眼下並没有投身宗门的打算。” 陆清泉执起茶盏浅呷一口,借氮盒茶香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锋芒,到底是按捺住了询问对方是否认识自家药斋中那位族弟陆清文的念头。 毕竟若真论起来,那可是陆家最后一位长青门修士遗留於世的孤子。 哦,你说拜入长青门乃是上等缘法,那我宸涛叔父安在? 怎么好好一个双中品灵根资质的修士拜入你家宗门之后,家中便只剩下其人残父守著稚子伶仃度日了呢? 不过想归想,陆清泉暂时是不会將这些诛心之言宣之於口的。 心中犹有不平之意,这是不可失的心气;而维持面上周全,则是家族眼下不得不为的存身之道。 “什么?!这” 赵明健闻言一证,青碧茶汤险些倾洒在靛青道袍上。 他万万没想到陆清泉竟会拒绝得如此乾脆一一无论是衣钵相待之意,还是那封自己都眼热不已的锦盒厚礼,竟是一点都没能打动此人。 “陆兄可是割捨不下那青药斋?” 他强自镇定念头飞转,试图理解陆清泉此番选择的根由,並以此挽回局面。 “確实,有此產业在握,对搜集资源、积蓄灵石都大有益。” 赵明健恍然大悟,还以为陆清泉有所误解。 “但陆兄放心,师尊早先便特意嘱咐过,他老人家的弟子在不在执法队任职皆可,所以只要陆氏族中无有异议,陆兄亦继续经营亦无妨碍———” “而且,到了那时,坊市执法队上下皆是一水的同门师兄弟,区区坊间流言语便再也不能波及陆兄了。” 陆清泉原本想好的婉拒之辞正待启齿,闻听此言不由喉间微滯,一时稍作警醒。 原来此事长青门执法队亦是有人知晓,想来虽不至於明目张胆地暗推波助澜,但对於这些能潜移默化影响陆氏產业的风言风语,放任自流还是有的。 果然,虽然许给了我陆氏部分坊市灵契,但若谁以为这些长青门弟子会齐心相助, 那未免就想得太过轻易了。』 陆清泉心念一转,显然是窥见了这些上宗弟子的心態,但好在他心中早有近日便欲施展的定计,所以並不以此为意。 他缓缓抬眸,语气温润中带著明確的疏离。 “赵兄,还是烦请转告周前辈吧,清泉谢过其人厚爱——“” “然淮南为橘,淮北为积,纵使叶徒相似,內中甘苦其实迥异。” “我霜月湖的子弟虽愿意为上宗效力,但还是留在自家水土最为相宜。” 陆清泉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却字字分明,儼然是摆出了油盐不进,莫要再劝的姿態。 良久后,赵明健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陆兄情系故土,在下佩服,此事——-我会如实稟明师尊。” “有劳。”陆清泉起身拱手:“若无他事,陆某就先告辞了。” 直到最后,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谁也不曾提及一一因著出身派系尷尬,周桐眼下其实也只能偏居云水坊市这一隅之地,而这里,离所谓的陆氏霜月湖祖地,其实本也没多远。 外交辞令而已,好听足矣,没人信以为真的。 离开执法队驻地,陆清泉並未直接返回药斋,而是先绕道去了族叔陆宸东经营的湖產铺子“湖月轩”。 毕竟出了这等事情,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明族中的。 后院中,听完自家子侄的讲述,陆宸东亦是眉头紧锁。 “周桐这是想一石二鸟,若你应下此事,他非但能趁机將旧事轻轻揭过,说不准还存了日后进一步分化陆氏的念头。” “大概確有此意。”陆清泉頷首表示赞同。 “我毕竟身负宸涛叔当年那柄『含霜剑”,又受七叔公託付照看清文。若是我都入了长青门,待得时日一久,族中对旧事看法分裂乃至因此人心浮动也不过是寻常之事。” “清泉,还好是你应对得当,我稍后便將此事首尾传回族中,给宸瞻兄长和两位老祖提个醒。” 陆宸东摇了摇头,对周桐此番阳谋越想越后怕。 实际上,这就是上宗高门以嫡传弟子控制郡中大城及灵秀之地,再將余下地域分封给诸多修士世家这套统御之道的厉害所在了。 只要上宗能始终维持功法要诀和修炼资源上的大幅领先地位,並利用这些优势吸纳磨下家族的才俊子弟,就能在削减治理成本的同时,凭此轻易掌控魔下势力。 “对了清泉,既然那赵氏小子提及了药斋流言,你觉得此事跟他们有无关係?”陆宸东忽然压低声音问道。 “再者,你可想好对策了么,要不要我从族中合作商家的宣扬渠道助你一臂之力?” “周桐是上宗做派,再怎么为將来留伏手,眼下对咱们也是以合作拉拢为重,当不至如此下作。” 陆清泉摇了摇头继续道: “叔父且宽心,应对之策侄儿已有腹稿,数日內便可见分晓。” “其实因著这些流言,眼下不少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咱们药斋上,倒正是『搭台唱戏』的良机。” “无论这些诡使俩的幕后之人何在,既然叔父也查证出来流言的源头是那几家药铺,正好由此入手便是。” 一语说罢,陆清泉不由眉梢一挑。 说来端的是巧,这些宵小的举动某种意义上是正中他的下怀。 毕竟,云水坊市內虽称不上医馆药阁林立,但同业间的竞爭也不小,且对於寻常伤病,大多修士都有惯常求医的去处,他正愁找不到合適的契机替自家药斋扬名呢。 如今这几家不知死活的,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嘛,若叔父店中有熟悉物价行情的雇员,倒是可以借我一个,我虽不准备与那些借贷钱庄合作,但適当以物抵债还是能接受的此事总不能也压到清文身上,会耽误修行的。” 陆宸东闻言,面色阴鬱顿时消退不少,继而讚许一笑。 “小事而已,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既然要借用雇员,便说明陆清泉对今后的药斋客源很有信心。 而以这位族侄的性格,当不至於无的放矢。 第118章 灵秀少年 意在擢名 第118章 灵秀少年 意在擢名 次日清早,晨光透过窗杨斜洒进青药斋二楼时,两个半大少年正在一同將昨日晒乾的药草分装收纳。 其中,那身形稍小些的少年面含贵气,修长的手指在药屉间来回往復游移。 他將晒乾的黄芸草、雪茯苓寻常灵药陆续收入木屉,却在触碰到两根紫须玄参时忽而顿住。 “过哥儿稍待,这几根我来吧。” 陆清文拦住了正要合上抽屉的裴过,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个玉石匣子放在桌上,而后指尖灵光一闪將那两根老参拿在了自家手中。 他指尖轻轻拨开玄参根须,示意裴过细观。 “这紫须玄参虽亦是一阶下品之属,但药性却格外珍贵些。” “你看这参须上的紫线,每多一道,土性便厚一分。这两根已生三纹,若放在玉石匣中温养,待月余后入药时,药效能增两成不止。” 裴过凑近细看,忽然噗一笑,显出几分昔日少见的灵动之態。 “文哥儿懂得真多,莫不是把清泉哥的《药性考》都啃完了?” 一语说罢,他故意学著陆清文平日用功时的姿態腔调,直起身子用力摇头晃脑道: “土性厚浊,当以金玉为器—” “休、休要胡闹!” 陆清文闻言耳尖微红,作势要敲他额头,手中玉匣却一直拿得稳稳噹噹。 “上回谁把乌云芝当成佐餐的灵肉乾收的?要不是我瞧见..:: “那会儿我刚来嘛!” 裴过身形一晃,灵活地躲开陆清文慢悠悠的右手,顺手抓起把黄芸草在指间转著玩。 “又不是什么高阶灵药,药性不足便多添二钱分量唄,左右不过是二三块灵砂的事, 较真上半日也赚不来几分修炼资材的。” 到了此时,陆清文哪里还不知晓,裴过亦是明了此中关节的,但是其人生来富贵,却是懒得为这些镭銖小利计较。 他斟酌再三,正要出言再劝,却见裴过忽地又抢先开了口。 “文哥儿,若说起来,前几日清泉哥不是才说过你,让你多將心思和时间放在自家修炼上嘛—..”“ 言及此处,裴过声音修地沉了下来。 “毕竟你又不像我,即便有他出手调理,每日能修炼的时辰也就那么一两个而已,难吶·—...” 陆清文闻言顿时心一软,正有些后悔,便听得楼梯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而也就是在此时,裴过指尖转动的黄芸草募地停住,方才还带著几分『黯然』的神色瞬间收敛,变脸似的换上一副嬉笑乖巧的模样,令陆清文一时间是又好气又好笑。 感情刚才这半天或喜或悲的,都是变著法子逗自己玩呢? “大清早的就这般热闹?” 陆清泉一袭青衫缓步而下,腰间玉佩隨著步伐轻晃。 他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落在陆清文手中的玉匣上。 “紫须玄参?不错,倒都眼力见长。” “清泉哥。” 裴过隨意地打了个招呼,眼角余光亦是衝著陆清文狡点地眨了眨。 “文哥儿正在教我分装药材呢,说这紫须玄参需用玉匣温养。” 陆清泉似笑非笑地警了他一眼,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把戏。 这几年来,得益於陆清泉自己的药道造诣愈发精深,他对裴过的调理也越发得心应手,虽然还没有彻底解决他身上五气衝剋的瘤疾,但其人身子骨却已然是日渐好了起来, 终於展露出了十二三岁少年的该有的活泼天性。 甚至於,其人修为也稳步到了练气二层,与略长他几岁的陆清文相比,也不过稍逊一筹而已。 而今日既有正事要办,陆清泉自然也没有同他们二人多聊的意思,將二人唤到阁楼上简单抽了几个药经上的题目问过,便算是结束了今日的技艺课业。 “清文,昨日嘱咐你的都备妥了么?”陆清泉转头问道。 陆清文见状自然是微微頜首,早在昨日陆清泉赴约而去之时,相应的出诊准备便被他收拾妥当了。 只不过他到现在都还不知晓,今日自家兄长到底是要去为谁人诊治。 药斋虽未受过明面刁难,可侯等人被压制后,就连上门的低阶修士也少了,清泉哥突然要出诊,莫非是与伤患早有联繫』陆清文一时不解。 “裴过今日留在院中,清文你且隨我去,別忘了带上《青囊经注》方便你翻阅。” “今日情形难得,等回来后,你可是得跟裴过复述的。” 这话说得清楚,陆清文和裴过自然雾时瞭然一一裴过身份特殊,近日坊市又暗流涌动,確实不宜露面。 说话间,陆清泉已行至门边,而陆清文匆匆包好物件跟上,直到转过三条街巷,才终於不住问道: “清泉哥,咱们这是去哪看诊?” “与其说是看诊,不如说是踢馆。” 陆清泉语气平淡,说著便將指尖一枚玉简向后轻轻一弹。 玉简在空中划出弧线,又被陆清文手忙脚乱接住,待得这位少年將灵识探入,便见其中数十行名录罗列。 其中,每行名录后头还缀著“练气四层剑修,回春医馆三月久治未愈”、“练气后期修士独子,疑似百草妙阁用药有疑”等批註小字。 而最上方“求仙阁”三字,则是明晰地写就了这些情报的来源。 “此前便暗中搜集好的?”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玉简所载的名单显然都是经其他药馆医治后並未痊癒的修士伤患,且其中不乏练气中期修土或与后期修土关係匪浅之人。 而这些人,正是云水坊市来往修士里的中坚和小有声名之辈,论影响力远非往日客引荐的那些练气初期散修可比。 当然,若是俗气些从赚取灵石的角度来论,这些人的家资自然也厚多了。 “看明白了?”陆清泉的声音忽然在自家族弟的耳边响起。 “那三家医馆治不好的病患,咱们治。” 陆清泉回头一望,而后袖中滑出柄乌木簪,隨手將族弟鬆散的髮髻重新束紧。 “既要扬名,自然是踩著同业肩膀才最响亮。” 陆清泉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神色。 当初藉助客招揽低阶修土,不过是青药斋初立时的权宜之计。 而引来某些人的凯后,藉机展露真才以擢升名望,並凭此吸引相对『高端』的客源,才是他积蓄灵石並谋求筑基资材的希望所在。 毕竟依他和族长陆宸瞻所约定的『药金二八分成、谢仪不问”的分利规矩,只有修为、家世不凡的相对高阶修土所能带来的超额灵石收益,对陆清泉而言才最为有利。 当然了,谋求更多收益之举,並不意味看陆清泉会將寻常低阶修士拒之门外。 他首要谋求自身的上乘筑基机缘这不假,但只要没有根本性的利益相,最基本的仁心他还是有的。 这正如他当日拒绝费永年的合作邀请,但若是其人不作死,他倒也不会刻意针对打击一般。 底线之外,仁心自然也有一点,但修为不济之时,不可展露太多。 “走吧。” 陆清泉转身时青衫翻飞,声音里带著几分志在必得的篤定。 “来坊市也差不多四个月了,待本月过后,此地的医馆格局也该变一变了。” 第119章 药斋破局 半信半疑(4.5k二合一) 第119章 药斋破局 半信半疑(4.5k二合一) 少顷,陆清泉立於外坊某处巷口檐下,静观自家族弟略显地抬手,轻叩一扇斑驳木门上的古旧铜环。 隨著“篤、篤、篤”三声轻响,院內旋即传来由远及近的竹杖点地之声,还伴著一声警觉的询问。 “清早来访,不知尊驾是哪位道友?” 陆清泉广袖微振,隔空行了个道揖。 “陆氏青药斋陆清泉,偶闻道友剑气伤络之事久而未愈,特此前来叨扰,若有唐突之处,万望顾道友海涵。” “陆氏?看来道友是出身霜月湖了。” 院內短暂的沉默片刻,而后似是念及无人敢在水县地界贸然冒充陆氏子弟,加之坊市近来治安尚可,这才从门缝里透出半张年轻且憔悴的面容。 “陆药师?可我此前似乎並未登门求药..::: 》 那顾姓修士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声音透著疑虑。 “无妨。” 陆清泉右手轻摆,一枚代表陆氏子弟身份的玉牌旋即自袖底亮出,而他身侧的陆清文亦是会意,赶忙拍了拍自家腰间。 “陆氏的信誉,顾道友想必信得过,而顾道友的为人,我亦有所听闻,所以咱们眼下的关键之处,是道友的伤势是否已然痊癒,以及在下到底能否诊治妥当。” 言及此处,陆清泉话音微顿,这才徐徐言道: “顾道友以为然否?” 门缝间那张憔悴面容闻言先是一证,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係,显然也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 “这————·既如此,便多谢二位道友登门了,请!” 木门旋即被彻底打开,露出了內里还算齐整的小院落。 陆清文隨著自家兄长缓步而入,眼睛四处瞧看,只觉这位顾道友的居所环境虽说比上不足,可相较於自己曾经去过的陋巷区却是要好上太多了。 只是那玉简之上所记载的修士居於內、外坊者皆有,清晨之时偏偏从此人开始,莫非是考虑到外坊之人往往不会单独设置阵法,无需担忧此地主人生出岁意吗?, “不愧是清泉哥,果真是稳健吶。』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清泉与陆清文二人才又踏出了院门。 而在他们身后,那位顾姓修土沙哑却热切的道谢声不断传来,且相较於刚见面的时候已然多了几分中气。 “两位陆道友雪中送炭之恩,顾某不敢或忘,將来若有差遣,定当竭力以报。” 顾姓修士快步追至院门处,却又面露郝色。 “只是说来惭愧,在下数月求医已然耗尽积蓄,此时连佩剑都典当出去了,待顾某取回家传法器赚取灵石,必重备厚礼登门相谢!” “无妨,顾道友不必如此掛怀,你我同在坊市,日后互相照应的时日还长著呢。” 陆清泉闻言脚步微顿,却只是轻笑摆手,没有丝毫在此事上纠结之意。 事实上,只要他背后的霜月陆氏一日不倒,他是不必担心这些人味下自己的诊金或是人情债的。 毕竟一位名声尚好的练气中期剑修,放在坊市中也算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总不至於为了这点东西便不顾名声离开水县,甚至投奔陆氏的死敌吧? 若真如此,那才是貽笑大方。 陆清泉转身欲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顾道友,陆某还有一言提醒,此前你服用的那『冰茯护心汤』虽也勉强对症,但实则与道友功法体质不甚適配,切记不可继续服用了。” “多谢陆道友提点,在下记下了。” 顾姓修士闻言面色一变,继而隱隱有些咬牙切齿之態,显然是將此前那回春医馆『深铭於心』了。 “清泉哥,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前往下一位病患住所的途中,陆清文紧赶两步,与兄长並肩而行,眉头微。 “那回春医馆的坐馆之人好列也是一阶中品药师,怎么会有如此多诊治不好的修士?” 陆清泉脚步不停,闻言轻轻摇头。 “非是他造诣不佳,而是他此前诊治之人太多了,难免会遇到体质与眾不同之人,偏生此人所修传承浅薄,开方用药又太过执著成方,儼然匠气太重。” 见陆清文若有所思,陆清泉目露讚赏之色,又温声指点道: “这点你日后也要三思而行。” “咱们族中的传承虽胜於寻常药师,但较之高门上宗却又有所不足,故而研习传承的同时也要因势而变,切忌有刻舟求剑之举。” “否则的话,纵有千百病患经手,终究难窥药道三昧。” 陆清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眼晴一亮。 “那清泉哥你呢?你年纪亦不算大,经手的病患想来也不多,为何造诣却能这般高, 每每都能调配出妙方。” “这——也许总有些人是天赋使然吧。” “往远些说,就像咱们家从无到有开创二阶传承药道的熙明老祖,近些的嘛,便似当年杨氏失踪的那个杨定欣,她成就一阶中品药师时的年岁可比我还小些。” 陆清泉思片刻,还是决定用天赋二字掩饰了过去。 实则他自己心知肚明,他的药道造诣进境如此之快,大半其实要归功於『八卦玉盘』。 此物將病症根源与解决之方一一显现的对症之功太过了得,就仿佛答案在手、名师在侧,研习起来自然较旁人更为事半功倍, 巷口转过,远处已见下一户的飞檐,陆清泉整了整衣袖,话锋一转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清文,下一位庞道友虽也是剑气伤,但又別是一番症状,你且跟著我仔细瞧来。” “什么?怎会如此!” 申时三刻时分,回春医馆的后堂中骤然传出声茶盏碎裂的脆响。 蓄著一络白鬍鬚的精瘦老者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脉枕和刚签下的几张低阶修士的借契歪歪斜斜。 一名学徒战战兢兢上前,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师、师尊—-费掌柜方才又遣人来报,说陆氏那两位终於打道回府了。” “今日大半天的功夫,他二人便诊治了四五位咱们医馆未能治癒之人,其中大多已见好转,而剩下的怕是要等用过几副药后才能见分晓——” “够了!” 老者忽而出言打断,强压怒气授了授鬍鬚。 “你去,不,留下一个伺候的,其余都去。” “且好生询问一番那几位道友,看看能否將他们的方子誉抄一份回来与我一观———” 他顿了顿,继而从袖中摸出一块信物玉牌,面上闪过些许肉疼之色。 “带上我的信物,放机灵点—若他们能同意,就许诺日后诊金减上三成——” 几名学徒闻言,顿时面面相,暗自腹誹这老貔貅实在抠门至极,却只敢把脸埋得更低些,生怕被瞧出端倪。 毕竟这回春医馆之中,连他们这些指望著学艺的学徒都是签过多年身契之人,哪敢明著违逆? 而等这几人各自面含苦色地散去,老者独坐堂中,揉看眉心不时思索。 “没道理啊”他眉头拧成个“川”字,鬍鬚隨著喃喃自语轻轻颤动。 “无论是论地段还是论盈余,这霜月陆氏的过江龙,怎么就偏偏盯上了老夫这回春医馆?” 忽然,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锐利的目光扫向侍立一旁的最后一位弟子。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在回春医馆后堂炸响。 精瘦老者枯瘦的手掌还悬在半空,那位被扇倒在地的学徒左脸已肿起五道紫红指痕, 嘴角渗出一丝血线。 “好狗胆!还不从实招来?你们最近都瞒著我干了什么?” “师、师父饶命!” 小学徒耳中喻喻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却连抬手捂脸都不敢。 “是是大师兄收了费掌柜的灵石,逼著弟子们在来往客人间传了些陆氏医道不正的风言风语。” “好、好、好————·好得很吶!” 老者闻言气急攻心,一脚端翻了桌旁的药碾,任其碾轮咕嚕嚕滚到墙角一边。 “我说这姓费的怎么突然好心,前几日突然转了性子邀请老夫几人去柳家溪周边鑑赏灵药,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想到这里,老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反手揪起学徒衣领,一时睡星四溅。 “愣著干嘛,还不速去备轿,老夫倒问问那费永年,安稳赚几年灵石留待子孙不好吗,为何非要害我!” 两个时辰后,月升日落,暮色已沉, 脸上还带著青紫指印的小学徒驾车將自家师父送到了聚財轩那位费掌柜置於別人名下的一处隱秘庄园。 而此时,百草妙阁和灵手轩的那两位药师掌柜也早已怒气勃发地赶至此地了。 “姓费的!你安的什么心!” 百草妙阁的胖药师拍案而起,一张常年堆笑的圆脸此刻涨成猪肝色,肥厚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费永年鼻尖。 “当日你邀我们在那柳家溪周边相聚时,还说什么荣辱与共” “结果还不等我们回去,转头就逛骗我医馆学徒为你低毁陆氏,是要逼我们与陆氏不死不休?!” “你失心疯了吗?那陆氏可是有筑基老祖坐镇的!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昏暗的房间中,这位中年药师情绪激昂,近乎指著费永年怒骂起来,而其人身侧的另外两位药师亦是面色不善,仿佛今日费永年若不给个说法便决不罢休。 呵,三个老东西,若不把你们这三个还算通晓药理之人都绑上,单我一人拿什么做投靠杨氏的进身之阶。』费永年心底暗暗冷笑。 当年你们靠著我费爷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却想拋下我安然退场?天底下哪有那般好事! 当然,其人想归想,面上却是维持著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虚情假意,慢悠悠地拨弄著乌珠算盘,待得三人口乾舌燥之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矣,徐药师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自打做著『济困通財”的生意起,可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如今又何必分什么你我呢?” “你可別忘了,百草妙阁之前放印子钱逼死那个练气三层女修又被人家的练气后期兄长找上门来之时,是谁替您將之斩杀摆平的?” 话说到一半,费永年指尖便在乌木算盘上轻轻一划,而后最右侧的七枚算珠应声归位,齐齐发出一声“咔”的脆响。 而后这位聚財轩的掌柜便眯起眼睛,抬眸扫了一圈面前三人,待得他们脊背发寒之时才继续压低声音道: “而且嘛,我既然敢动陆氏的医馆,自然也是背后有高人授意的。” 他故意顿了顿,看著三人惊疑不定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如今的县中,可不是一百年前那般光景了。待明日我便可以带诸位去见过杨公子, 有青竹杨氏庇护,你们还需要怕什么陆家老祖不成?” “事已至此三位掌柜不如且听费某一言,如今商盟成立在即,这药馆印子钱是放不了二三年的,几位如今又已然恶了陆氏,何不与费某人一道投奔杨氏?” “因著当年定欣小姐失踪之故,杨氏如今於药道正乏人才,三位掌柜若肯投效,日后说不得能比我费某人还要得用呢。” “这..” 三位掌柜本是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闻言却都有些傻眼。 眼下既已然被动上了贼船,立时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拒绝之语一一以当下这般情形,若不找个靠山,难道要將自家將来的安危寄託於陆氏之人的仁慈之上? 对他们而言,这些个县中的筑基势力就如同洪水猛兽,东边的豺狼自然是会吃人的, 但西边的虎豹既已得罪在先,自然也不会吃素。 三人沉默良久,好半响后,才又由那位百草药阁的徐药师搓著胖手满脸焦虑地询问道: “费兄,即便诚若你所言投奔杨氏,可那陆清泉若是依旧继续不依不饶,只怕用不了多久吾等的药馆便要被那些未愈的修士砸了“是极、是极,咱们总不能现在就拋下多年经营的药铺,空著手去投奔吧?”回春医馆那位老者也出言帮腔道。 “近来局势终归还算太平,未起什么纷爭,便是我们甘愿孤身前去,杨氏想必也不欲白白养著三位药师之多吧。” 费永年闻言,明白这三人已然心生动摇,也露出了一个早有预料的笑容。 “此事杨公子早有安排,此前是他运道好,咱们吶—且行且观。” “清泉,你这几日的手笔我已然听说了,果然是妙哉妙哉,不愧是我陆氏麒麟子,当浮一大白。” 两日后,青药斋之中,闻讯而至的陆宸东大袖一挥,拍开了自家所藏灵酿的泥封, 与陆清泉、陆清文二人且谈且饮,眉间尽展欢欣之色。 琥珀色的琼浆犹杯中轻晃,他復自袖中取出一卷密函推至案前。 “也是巧得很,今日家族的情报线人刚送来个消息,清泉且看看可有用处?” “哦?” 陆清泉闻言稍有不解,旋即袖手展卷细读,继而眉峰燮紧,一时將信將疑。 “飞鹤门那位周老掌门的高徒数年前竟也请过那三位之一为其诊治?而且也未能治癒?” “有些荒唐不是?”陆宸东仰首饮尽杯中酒,喉间发出一声畅快的嘆息。 “虽说过去得一日的路程,但若是你能將他的旧伤也治利索了,这名头可就彻底打开了。” 陆清泉拿起密函上下验看一番,確认是自家族中传来的情报无误,而后目光微微闪烁,一时似是有所思。 “叔父,若我没记错的话,那飞鹤门的驻地可是离那『溪柳”族地不远,而且还是去往柳氏的必经之途?” 第120章 察觉处置 法器重炼 第120章 察觉处置 法器重炼 陆宸东早年曾在商路上奔波多年,对县中各处的驰道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 所以闻听自己侄子所问,他当即不假思索地予以答覆。 “呵呵,若是修士不惜真气御器而行,自然没有什么必经之路的说法。” “不过,若是大宗货物往来运输,又或者独行修士想省些气力,確实十有八九都会走途经飞鹤门驻地的那条驰道,毕竟省时省力嘛。” 陆宸东搁下酒盏,隨手掸了掸袖口,满不在乎地问道。 “怎么,清泉仍对那周老掌门有所疑心?” “倒也並非如此,只是觉得过於蹊蹺了,还是小心为上。” 陆清泉皱著眉头若有所思。 此前那策密卷,他已经用族中秘法查验过了,確係是由陆氏祖地传出的。 换言之,这份『周老掌门高徒经三位药师诊治后旧伤仍有不妥之处”的情报,其准確度是经过族中认可的。 只是,因著此番之事和此前侯传递的『溪集会』信息似乎都在是引导著他往彼处一行、或者至少途经彼处,便令他不由心生警惕。 至於內中原因嘛,倒也简单得很。 因为比起族叔陆宸东甚至霜月湖祖地的陆宸瞻等人,陆清泉还另外知晓一些並不为他们所熟知的隱秘之事。 譬如说,姜萱当日在拍卖会上欲拍下夜息紫貂,乃是为了寻觅一名在水、东港两县周遭流窜的劫修“煞念头陀”,以完成宗门试炼。 而此兽最后的归属,却偏偏落入了那位周掌门之手,算是间接折损了姜萱完成试炼的成算。 是我多心了,还是那飞鹤门的驻地附近当真藏著危险,且这两次的信息也都是別人刻意递到我眼前的?, 思片刻,陆清泉一时有些为难。 若是能更早些察觉此事,或许还能请云松老祖压阵一探究。 只是如今老祖已然返回霜月湖,且陆清泉也清楚自家十四叔与霜月湖灵脉都是普阶在即,此时若只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可能性便再將老祖请离,可就有些不妥当了。 至於说,在族中多寻几位练气后期的好手与自己同去,这个选择在陆清泉心中同样有所考量,但又很快被权衡放弃。 毕竟那煞念头陀可有多次自玄音宗练气九层弟子手中脱身的战绩,没有万全把握,自是不宜打草惊蛇。 不过嘛,若真有人想引我去飞鹤门那我打定主意暂时不去不就得了?『 念及此处,他嘴角顿时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想引诱他外出,其实本身便说明那些暗处之人无法在阵法齐备的坊市中对付自己。 而他陆清泉近日难道有什么非要外出之事吗? 坊市之中,灵气和各项修炼资源都不缺,而陆氏药斋在接连几日的“扬名之举”过后,盈利情况也眼看看蒸蒸日上起来。 即便欲要继续打压那三家药馆,他心中亦是不乏其他方略,未必非要遵循陆宸东提供的思路行事。 此等情况,陆清泉眼下自然是没有外出的必要, 而至於那“煞念头陀』与飞鹤门、以及此番药馆流言背后之人隱隱有所牵连一事一纵然陆氏的筑基老祖暂时无暇顾及,这不是还有姜萱嘛。 既然此女的师门长辈能为另一桩妖兽试炼赐下克制那二阶妖兽的灵器,其人身上多半也有对付那劫修的手段。 况且,此事本就关係到她的宗门试炼,只要陆清泉將情况告知,她自然乐意应承此事,甚至还要因此承情。 当晚,送別了乘兴而来的陆宸东,陆清泉旋即给姜萱写了一封信。 其实两个月前,他才给这位故人寄过一封信笺,言及周老掌门延寿功成,或许愿意折价出售那只夜息紫貂。 只不过世事难料,连陆清泉自己也没想到局势变化这么快,也不知姜萱接连收到这两封內容迥异的信件时会是什么心情。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陆清泉隔三岔五便带著陆清文出诊,一面为此前诊治过的顾姓剑修等人复诊,一面也陆续接手了更多那三家医馆束手无策的修士病患。 而隨著这件事的持续发酵,陆氏族青药斋的口碑名望逐渐积累,生意也越发兴隆, 连偶尔帮忙打理帐目的陆清文都笑得合不拢嘴。 “清泉哥,咱们又连著坐馆好几日了,明日可要外出?” 这日打烊后,陆清文搁下毛笔,將今日帐册上的墨跡仔细吹乾,而后跃跃欲地问道。 自打亲身体验过了『踢馆』带来的丰厚收益,这位向来精打细算的陆氏少年儼然已经成了此事的忠实拥是。 “明日药斋暂歇一日,你清雅姐姐终於是也来坊市了,我得去炼器堂那边走一趟。”陆清泉摇摇头,缓缓言道。 “所幸两家店铺不过隔了几条街,最低阶的传讯符就能奏效,若有急症患者,直接用以此唤我便是,莫要节省。” 陆清泉站在药斋二楼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著腰间的储物袋。 陆清雅是陆氏族中最有潜力的炼器师,且往昔同陆清泉的数度合作都很愉快,既然她到了坊市,那陆清泉於情於理都应该去拜访一番。 更何况,她手里还积压著一件陆清泉念想许久的法器未能修復处理好呢。 此前她曾托人告知,说当年仇老刀那件上品白骨杖法器欲祛除魔性而后重炼实是耗力过甚,以她彼时的造诣很可能失败,因此需要寻觅灵感,但好几年过去了,如今也该有个说法了。” 念及此事,陆清泉有些期待又有些无奈。 此前他未突破到练气后期时,一身法器自是趁手,但如今却隱隱成了自家短板。 虽然他也知道,这类魔道法器的重炼不比寻常,最是考较炼器师的水准,且一件上品法器价值不菲,陆清雅谨慎些无可厚非,但眼看著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事总不能一直悬而未决。 想到这里,陆清泉不禁幽幽一嘆。 若这一两年陆清雅仍对那白骨杖束手无策,他珍藏三年的『沧澜水精”也不得不另托族外高明了。 毕竟比起重炼上品法器,用这灵材为贴身佩剑“含霜剑』淬锋升阶其实难度更大一连姜萱当初交易此物时都直言不讳,言明成功率不过四五之数。 第121章 双剑法器 將错就错 第121章 双剑法器 將错就错 次日清晨,陆清泉穿过坊市日渐熙攘的人群,来到了位於內坊西侧边缘的『陆氏百链堂前。 这座与青药斋同期营建的楼阁建筑,位置地段虽不如药斋紧俏,但因著需以庞大阵法禁制接引炼器所用之地火,因此占地面积反倒更为广阔。 绕过门前象徵火相的毕方石雕和铭刻满避火灵纹的前堂,陆清泉终於在院落地火室前寻到了正俯身验看一方赤铜鼎炉的年轻女修。 在常年同地火为伴导致皮肤大多黑暗红、且一身火燎气的陆氏炼器师之中,陆清雅无疑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因著修为更胜一筹,且有族中垂青其炼器天赋而赐下的避火之宝护身,她身上並未留下类似的后遗症,模样倒与数年前几无差异。 唯有妍丽的面容彻底长开,眉眼间残存的青涩稚气褪去,因此气质显得愈发明艷了。 “十二哥你来得正好,省得我还得再跑一趟药斋。” 陆清雅指尖还拈著一缕跳动的青色灵火,在那赤铜鼎炉各处游走验看,回首时却是未语先带三分笑。 “前几日在族中,你那白骨法杖我已然重炼妥当了,且等我一时半刻,咱们出去细说。” 陆清泉闻得此言,眼中顿时闪过惊喜之色。 他此来本是为询问炼器堂可有需要协助之处,其次才是与陆清雅商定重炼白骨法杖的时日,却未曾想她竟已提前將此事完成,对他而言倒是个意外之喜。 正因如此,区区片刻相候,他自然不以为意,可谁知这一等,竟从晨光熹微直候到正午时分。 直到日头当空时,陆清雅才匆匆折返,髮丝间还沾著些许未及拂去的炉灰。 “哎,我还当这边注释齐备才让我来此,谁料到清锥他勤奋是够了,但天赋和眼力却还是差了不少,因此好多事我还得亲歷亲为重来一遍,结果倒是把你晾在这了,见谅见谅。” 陆清雅简单致歉,也顾不上寒暄,逕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长一短两只匣子。 “此前族中为我准备的灵脉反馈之机,被我用来凝练灵火了,若非如此,你这法器重炼还没法这么顺利。” 她指尖轻抚过匣面,似是有些留恋不舍。 “此物的炼製手法当初看著倒不算繁杂,奈何我也是第一次上手,前前后后准备了几个月,中间我还帮你添了一些辅材,就算是续借你那只二阶元空葫芦的利息了,没问题吧?” “劳烦清雅费心了,此事自然无碍,甚至若有不够,我再补些灵石也是应当的。” 陆清泉闻言连忙拱手道谢,一双眼眸不住地往陆清雅手中的两只匣子上去。 虽说弄不清为何一根骨杖变成了两件,但只要此物是上品法器,便能极大程度地拓展他的战斗力。 毕竟他身上的赤青玄煞葫只適合远程斗法之用,却是不能用来白刃相接的,而他最熟悉的含霜剑,眼下的品质又稍稍逊色了一筹。 “瞧你急的,且拿去吧,法器既已炼好,我还能藏私不成?” 陆清雅没好气地白了自家族兄一眼,素手轻推间將一长一短两只匣子尽数送至陆清泉面前。 其中,那长匣通体玄黄,匣面阴刻著数道山峦纹路,而短匣则呈暗赭色,鐫刻的图案也成了飞砂漫天之相。 陆清泉屏住呼吸,缓缓打开木匣,剎那间,两柄截然不同的骨制剑器映入眼帘。 其中,长匣內静静横臥的是流转著厚重土黄山光的四尺青锋,而短匣中则是一把二尺三分来长,锋芒內敛的赭色骨制短兵。 “竟然是飞剑!” 陆清泉呼吸一滯,忍不住轻呼出声,继而双眸中青光涌现,將“秋水凝眸”之境的观澜澈目诀运转至极限,双手各自执起一剑细细端详。 其中长剑入手微重,气息沉浑,剑脊宽阔。 而短剑则轻若无物,且刃锋更薄,挥动之时竟无半点风声。 这两柄飞剑虽长短有別、形制迥异,但气息却同出一源且相互依存,隱约还能从剑锋之外的流畅线条形状中窥见几分白骨法杖的昔日模样。 “那白骨法杖上的血链气息祛除乾净之后我才发觉,此物是用某种不知名的妖兽腿骨炼製而成的,那妖兽乃是土相之属,重炼成的飞剑自然也五行属土。” “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嘴角微扬。 “考虑到你主修的是水系功法,我炼製之时特意选用了『玄阴寒铁”和『凝水砂”作为辅材,连最后描摹灵纹时所用的妖兽血也是水系的,这样虽会折损一两成主材的威能, 但你操纵起来却能趁手一些,真气损耗也更小。” “虽说你们剑修都爱讲究什么『剑出无悔”、“以攻代守』,但这套双剑法器长剑主守,短兵主攻,相互配合之下应该也算相得益彰,足够你用上几年了。” “这妖骨质地特殊,能炼製成这样我已然尽力了。” 陆清泉闻言微微頜首,指腹继续摩著剑身上细腻的灵纹。 他心知肚明,这等魔道法器的重炼,自然不比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提供材料定製炼器,最终成器如何本就要看炼器师的手法和灵感。 事实上,能將那柄阴气森森的长兵法杖炼成这般契合自己功法的飞剑,他已然相当满足了。 只不过欣喜之余,他心中对这一套飞剑仍有个无关痛痒的疑问之处一一若是外面请来的炼器师,他自然是不会多嘴,但此物既然是自家族妹的手笔,眼下请教一番倒也无妨。 “清雅,这套飞剑我已然很满意了—但既是双剑,为何不炼成一般长短?” 想了想,陆清泉还是提出了心底的疑问。 “三尺来长,不正是大多飞剑的尺寸吗?” 陆清雅原以为此事已然“塘塞”过去了,闻言却不由指尖一僵,几缕未净的炉灰从鬢角落下。 她总不能直说,这法杖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然试手过了,结果地火遇血气失控,『咔嘧”一声给烧断成了两截吧? 为了掩盖这个丟脸的失误,也为了保住自己手里借来的那只二阶元空葫芦。 她等了整整三年,直到自己炼器造诣再有精进,成了陆氏当之无愧的炼器第一人,才耗费无数心血完成了这般將错就错的“双剑”补救之法。 別的不说,起码品质上乘,看上去也是像模像样了。 “糟糕!我刚想起来,地火室的阵法该添灵石了!” 陆清雅面色忽而有些侷促,一抹红霞油然而生,旋即当堂霍然起身。 “清锥也真是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鹅黄色衣袂翻飞间,她人便已闪到后院门口,只余一句飘忽的尾音消散在穿堂风中。 “这山肃、隱砂二剑的祭炼法门都刻好在剑匣背面了,十二兄你先行自便吧,改日我再去药斋寻你!” 第122章 食饵之法 青罗缠丝 第122章 食饵之法 青罗缠丝 “这丫头,跑得倒是快。” 陆清泉瞧著衣袍翩的背影消失於迴廊转角之处,不禁哑然失笑。 “罢了,横竖如今见面也容易,这『沧澜水精”与『含霜剑”淬锋一事索性改日再议吧。” 既然已经有了代用的上品法器飞剑,陆清泉对此事的需求暂时也没那么迫切了。 毕竟斗法之时同时驾御多件上品法器,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虽然他所修功法不俗,真气法力足以在相爭之际短暂维持这些法器为己所用,但御器同样所需的神识却是他绕不开的短板。 就目前而言,这两柄同出一源、且有禁制灵纹相互关联,能减少同时操控所耗神识的成套飞剑,反而是更为合適的选择。 取回自家念想许久的法器后,陆清泉便马不停蹄回归药斋,继续过起了自己那『波澜不惊”的药师生活,仿佛这一趟只是像出门探亲一般稀鬆平常。 唯有后院的尹婆婆隱隱发觉,夜深人静之时,这位小陆药师独居的楼阁之中偶尔会传出些与以往不同的剑鸣声。 隱藏修为就是有这么个不便之处,连熟悉新得的法器都得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窥破。 时光飞逝,转眼半月已过。 就在陆清文正为『踢馆”后的青药斋首月帐目而喜上眉梢之际,陆清泉却始终未能等来姜萱的回音。 不过转念一想,修士在野外许多特殊地形寻觅探索时音讯隔绝实属常事,所以他也並未对此太过掛怀。 趁著这段清閒时间,陆清泉有意放缓了外出“踢馆”的节奏,转而潜心钻研起了如何提升自身的修行效率。 除却族中定期配给的丹药、日常打坐吐纳这些修行方式之外,他还通过陆宸东的门路,採买了大量一阶灵茶灵米和灵膳食材,以食饵之法补益先天元气,滋养肉身气血,助益自身修行之路。 “清泉哥,咱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陆清文一边津津有味地享用著今日的灵膳,一边面带些许犹色地询问道。 “安心吃你的便是,此事族中是默许的,但別忘了给九叔公他们也送一份。”陆清泉执壶给自己斟了盏灵茶,语气淡然。 坊市的盈利方面,他与族中契约的仅仅是二八分成协议,唯独谢仪一项可尽数归己。 也正因如此,从药斋公帐支出灵石,在常例允许范围之內提高药斋的膳食档次,对他而言便属於规则內的利益最大化之事。 至於族中態度,这些外驻坊市的年轻子弟本就是族中菁华,只要行事不过分,长辈们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坊市之地的开拓经营本就需人尽心,栽培后辈更要捨得下本钱一一这般明里暗里的资源倾斜,说到底不过是让族中菁英子弟多得几分滋养罢了。 而在这种相对富集资源的培养下,坊市中的陆氏少年子弟修为多有进益,只是因著时日尚短,所以暂时还没有人突破当先的小境界而已。 此后一段时日,陆氏坊市药斋的生意愈发兴隆,往来求医问药的修士络绎不绝。 见此情景,陆清泉惊喜之余,也不得不特意修书一封送往霜月湖族地,请求族內將青衡庐中的外姓药师调来其一相助。 此时正值陆宸瞻闭关衝击筑基的关键时期,在两位老祖之下暂代主持族务的乃是四伯陆宸茂。 他在同青庐掌事长老陆宸瑶商议过后,將此番派遣的人选確定为三位外姓药师之一的胡飞卿胡药师。 时隔多年,这位陆清泉在族中坐馆时便相熟的女药师修为也晋阶到了练气四层。 而她一阶中品药师的技艺层次虽算不得出眾,但诊治寻常练气前期修士的病症亦是绰绰有余。 更重要是,此女性情温和,待人接物极有分寸,且素来与陆清泉相善,不会有喧宾夺主之虞。 而有了这位故交援手,陆清泉也终於得以从琐碎的日常繁务中抽身大半,平素专司诊治练气中后期修士的顽疾,或是旁人束手无策的疑难之症。 而由此省下的光阴和精力,则尽数被他倾注於修行一途。 不仅《观海听涛诀》的吐纳修炼渐入佳境,他更在閒暇之时开始兼修起《青罗缠丝劲》这门炼体功法。 毕竟他修为如今已达练气后期,筑基之事自是提上日程。 而若能借这些炼体法门之功,进一步淬链肉身、乃至於易筋伐髓。 待到將来衝击筑基三关时,於『气血关』的把握也能多上几分。 对他来说,这属於在自身气血圆融且无暗伤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了自身的长板。 修行无岁月,秋去冬来间六个月时间已过,如今却是年关將至。 这一日,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为药斋的屋檐覆上一层薄霜。 而药斋之中,少年陆清文则是心不在焉地拨弄著算盘,將今年的帐目又核对了一遍。 要说这帐目嘛,自然是与前几遍一般无二地令人欣喜。 但平素热衷此道的陆清文却罕见地提不起兴致,目光频频望向楼上那扇紧闭的静室门扉。 “九叔公—” 他终於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著几分志芯: “清泉哥此次闭关都快半个月了,您说他还能赶得上今年除夕的家宴么?” 接连数日都前来探望陆清泉的陆云鼎闻言一愣,继而缓缓笑道。 “小清文,你这是关心则乱了,区区半个月而已,於修行之人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 那裴家少年都还没急,你倒先急起来了。” “要我说,你与其操心这个,不如先与我说说,你们今年收益核算的结果如何?”九叔公陆云鼎有些语重心长。 “此事可既关係到族中计较,也关乎你十二兄的修行前程,万万马虎不得。” “九叔公您就放心吧,我已然反覆核算数遍了,决计出不了岔子。” 因著问话之人是与自已亲祖父交情甚好的九叔公陆云鼎,陆清文倒也並未完全隱瞒, 只是稍稍留了个心眼。 他翻开帐册,继续道: “今年前几个月药斋的诊金、药金盈余不多,主要靠的是扬名后的这几个月。” “即便不算那些伤患修士以物抵价且尚未赎回的,统共已盈余八百余块灵石,等全部清算完毕,只会更多。” 陆云鼎闻言,授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清文你呀,如今也是个小滑头嘍。” 这位陆氏昔日以脾气倔强而闻名的丹堂长老一时摇头失笑,旋即又確认了一遍陆清泉闭关之处一切如常后,这才踏著细雪满意离去。 而即將年长一岁的陆清文盯著自己叔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若有所思。 事实上,九叔公刚才的问句他听懂了,但他並没有正面回答一一陆云鼎方才问的是总收益,而非帐面上的诊金药金盈余。 而这看似寻常的询问背后,其实也可以有著多种解释。 或许仅仅是出於长辈的关心,又或许事涉族中问询。 当然,若是往善意的方向考虑,自然也有可能是这位无儿无女的老者跟自家祖父昔日一般,正盘算著適当资助十二兄的修行用度。 毕竟若是真论起来,其实这位早已年过六旬,失却筑基之机的叔公,也是能享用坊市开拓阶段店铺分成之利的丹药阁首席之人。 而似丹药这类甚至不需要名望加持的硬通货,盈利比起青药斋来说自然也绝不逊色窗外雪落,逐渐將药斋的轮廓都模糊了几分。 而陆清文轻轻合上帐册,清秀的眉眼间闪过若有所思的表情。 “清泉哥一日不出关,这最后的数目哪能真说出去,自然是要等他亲自过目定夺之后才好。” “九叔公居然还说我滑头,可依我看,他老人家问盈余是假,藉故试探我的口风紧不紧才是真嘛” 一年来与裴过那等狡点跳脱孩童的朝夕相处,倒让原本拘谨的陆清文也添了一二分灵动之態。 第123章 悲喜各异 柔劲小成 第123章 悲喜各异 柔劲小成 时值岁末,云水坊市的青石长街上,悄然悬起几盏红灯笼。 细雪纷落中,些微暖光在寒风中摇曳,为清冷的修真坊市平添了几分烟火意趣。 高阶修士者,自然早不屑於这些凡俗节庆。 然坊市中往来奔波的链气修土,大多不过百二十载阳寿,是以仍有不少人犹念这份人间岁暮的红尘温情。 青药斋內,主事的陆清泉虽仍未出关,但到底是隔著静室传出了些消息以示平安。 正因如此,陆清文亦是將眉间郁色一扫而空,不等那位胡药师嘱咐,早早地便领著裴过张罗起来,用九叔公新写的硃砂桃符替下了门前的旧楹联,还在一旁繫上了几许装饰性的彩绸如意结。 絳红丝絛於细雪中隨风微扬,与门前桃符一时相映成趣,端的是一派喜庆气象。 而至於转过两条街处的回春医馆门前,此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早在今日天光未亮之时,便有事主踏雪而来,厚重的靴履將门前新雪踩得泥泞不堪凌乱的脚印中亦是隱约可见几道拖拽的痕跡。 十数名修士面色阴沉,三五成群地抱臂而立,任一旁的长青门执法队修士和药堂学徒如何苦劝,亦是打定主意不愿离去。 看来这般年关,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蓄著白鬍鬚的精瘦老药师在堂內良久,终究是捨不得自家麵皮。 他刚掀开医馆门帘准备再度分说一二,檐下阴影里忽地又闪出一道孤影,惊得他跟跑后退。 待认出是那位自家诊治过的顾姓剑修,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立刻挤出几分难堪的假笑: “顾、顾道友这么早?可是旧伤.:::: “呵,孙老还是莫要装糊涂为好,顾某今日本不为求医。” 顾姓剑修冷然打断,指节按在腰间重新赎回的祖传剑柄上。 “只是来问问,回春医馆准备何时给吾等一个交代?” 老药师面色一僵,余光警见执法队修士悄然退后半步,儼然是不愿浑水的动作,喉结滚动间额头已渗出冷汗。 虽说此处坊市之內,他是不虞这些人真正动手的,可若是总像这段时日一般闹將下去,自家的生意和名望也就到头了。 而若是没了进项,他一个修为不济、年老体衰的药师,往后龟缩於坊市之中又能做什么呢? 当初若不是贪图那放印子钱的利润,以至於沾染上了费永年此人,老夫何至於落到这般田地?” 老者心中自是后悔不迭,任由细雪落在他颤抖的鬍鬚上,竟显出几分悽惶之態。 “若说起来,顾某当日为了凑齐你这里的诊金,可是將祖传法器都典当质押了出去, 谁料伤情却迁延数月,若非陆药师妙手,只怕如今还躺在病榻之上—” “呵呵,你家既做著所谓『通財济困”的买卖,莫非是打著让顾某耗尽灵石,再签立灵契以『身役”卖命抵债的主意?” “顾道友明鑑,老朽绝无此意啊!” 听到这番诛心之言,老药师急得直脚。 这顾姓修士好歹是练气中期的剑修,又不是那些兜里没几块灵石的练气一、二层散修,他哪敢打什么歪主意? 但眼下“医术不济』和“放贷牟利”两桩罪名叠加到一起时,却是无人愿意分辨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了。 而此时,围观眾人也开始骚动起来,怒喝声此起彼伏。 “某家道侣寒毒沉,便是被这庸医所误!” “今日定要討个说法!” “黑心肠的老匹夫,退钱!” 平心而论,这位孙老药师的一阶中品的药道造诣並不算太差,他为这些修为稍高的练气中后期修士诊治时也算尽心尽力一一当然,该宰的灵石一块不能少,能用利润高的灵药绝不用便宜的。 若按他的想法,这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药道一途,相较於其他技艺本就更容易结下恩怨因果,一旦遭到信任危机,自然是百口莫辩。 此间的修士越聚越多,喧囂声一直持续到半夜, 直到长青门的执法修士都露出不耐之色,老药师才咬著后槽牙立下字据,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大笔灵石安抚眾多『事主”。 每递出一块灵石,他心头都在滴血一一这可是他积赞多年,准备用以延寿享福的的棺材本啊! 而数量更多围观的修士始终冷眼旁观,甚至不时有人了解事情的始末后上一口。 “贼老汉,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回春医馆前的风波,自然还传不进陆清泉闭关的静室。 此刻他正盘坐在玉榻上,屏息凝神观察著自家眉心祖窍。 內视之中,那方近年来初得温养多年的八卦玉盘正泛著莹润灵光。 盘上缩小版的『陆清泉』虚影如故,但金篆银纹流转交织间,已然浮现出几行新的批註。 【根基稳固:水元真法浑然天成,气血如潮生生不息,若持心苦修,四载之內可期练气八层。】 【玄体初铸:青罗劲气游走四肢百骸,筋骨錚錚,皮如玄革,初窥炼体门径。】 【如需进一步鑑定,需凝聚月华精粹,温养灵盘;或投入下品灵石三百七十块。】 “练气八层按玉盘推算需苦修四载,实则配合丹药之助,再有二三年够了,而且既无破境机率显示,便说明此境乃是水到渠成之事。” 陆清泉双目微闔,嘴角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至於这《青罗缠丝劲》的进境,倒更是意外之喜了—” 数月前,最终择定这门炼体功法之时,陆清泉不过图它『以柔功入体,缠丝化劲,不显於外相形神』,修炼起来不似其他肉身硬功那般筋肉结,正合他眼下韜光养晦之需。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修炼起来此法竟如鱼得水,数月的日常修行加上半月闭关,便已將第一层功法修至圆满。 若是拋开法力修为,单从炼体而论,已然堪比寻常练气三层修土,进境之快,便是许多炼体宗门的真传弟子也未必能及。 也正因这般顺遂的修炼体验,他才会在这静室之中生了些许流连之意,一待就是半个月,甚至有些不捨得出关了。 第124章 进境缘由 逼迫行险 第124章 进境缘由 逼迫行险 《青罗缠丝劲》的进境之快,虽然超乎了陆清泉的预料,但细究之下却也在情理之中他轻抚著记载功法的玉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首先,也是最基础的一点。 这门炼体功法虽是今岁方才正式开始修行,但陆清泉对其並不陌生。 尤其是其中辅助修行的药浴之法,早在他练气五层且暗伤缠身之时,便曾反覆推敲过精要,且颇得其中三味。 如今他坐拥青药斋之便,又逢东港商路復通,这般天时地利,辅以先前打下的无暇肉身根基,修炼起来本就事半功倍。 其次,也是更关键的一点则在於,陆清泉精湛的药理造诣与八卦玉盘通览己身之能的结合,形成了他在此道上的关键优势。 要知道,任何炼体功法,无论刚柔,修炼时都会在经脉筋骨间留下或多或少的损伤。 而在炼体过程中,玉盘虚影如明镜般映照周身状態,让他对每一分细微损伤洞若观火。 若再佐以陆清泉的药道造诣,自然能时刻以最合適的药石对症调理,既缓解痛楚又加速恢復,使肉身始终维持在最佳淬链状態。 高效又得法的恢復能力,意味著陆清泉的肉身每日都得以承受更长时间、更深层次的极限打磨。 正是这些奥秘,再加之近来精心调配的灵膳滋补,內外兼修之下,终使其进境远超同阶修土,在炼体一道上突飞猛进。 “是时候收功了,再继续下去怕是要耽误裴过的调理和药斋经营了。” 陆清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了眼掌心,感受著彼处流转的几缕青丝般的气劲缓缓消散。 此法最妙之处,便在於其『劲气內蕴,不显於外』的特性。 此刻他看似与普通修士无异,实则筋肉骨骼间已暗藏柔韧劲力,寻常刀剑难伤。 他眉头微,忽然想起一事。 “不过说来奇怪,前后过去了数月光景,怎的姜道友那边至今尚未回音?” “该死,这个陆清泉即便重新在药斋现身,却还是没有半分要外出坊市的跡象,杨氏煞费苦心传递的飞鹤门的消息,怕是打了水漂了。 1 三家合作医馆的生意惨澹、日渐萧条,费永年的日子自然也十分难熬。 虽说攀附上了杨氏,也得了不少赏赐,但隨著时日流转,他能感觉到杨定风待他的態度愈发冷淡疏离了一一今日拜见之时,他头一次被晾在偏厅候了整整一个时辰。 “姓杨的这是故意的,是逼我继续独自行险的意思———” 回到自家庄园书房里,费永年来回步的身影被烛火拉得忽长忽短。 他忽然驻足,望著铜镜中自己扭曲的面容,紧拳头,指节发白。 在他看来,即便是自家计策不成,但他好互为杨氏招揽了三位药师,理当得到更好的礼遇才对。 可杨定风那副若即若离的態度,却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显然在这位杨公子眼中,他费永年仍旧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棋子,想要在青竹杨氏这棵大树上攀高借势,他现在付出的代价还远远不够。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我要將煞念头陀的传信符交给杨定风时,他竟是那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我还道是杨家另有后手费永年突然想通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越发。 现在看来,杨定风哪里是看不上煞念头陀这把筑基之下第一等的好刀。 他分明是打定主意自家不沾手,只將他费永年当作隔绝在中间的挡箭牌、白手套而已! 无论联络劫修、还是截杀陆氏子弟,真论起来都要经他之手,而杨家至少在明面上纤尘不染。 费永年颓然坐回太师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攀上了腰间储物袋。 这其中,装著他这些年积攒的大笔灵石,可如今若不能得到杨家庇护,这些財帛积蓄反倒会成了催命符。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要么在杨家这棵大树上继续攀到高处,要么数日后,飞鹤门深处一间由密室改建的禪堂之內,檀香与浓重的血腥气混杂交织,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一股令人室息的浊流。 周老掌门猛地从昏迷中惊醒,浑身冷汗。 他蜷缩在角落,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著地面,任凭周身真气流转,却丝毫不能缓解体內的蚀骨痛楚。 “解药..求大师—赐药.”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喘息。 在他对面,面含慈悲的胖大头陀盘坐在主位蒲团上,正慢条斯理地盘著一串隱泛血光的佛珠。 听到哀求,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转而投向此间的第三名修士。 “姓费的,你到底行不行?” 头陀的声音突然转冷,手中佛珠亦是越盘越快。 “咱们当初有约在先,你將人引来,洒家和这位『周大掌门』合力出手將之斩杀,而后洒家便带著灵石继续远遁,你也自可安心做杨家的走狗。” “可时至今日,人呢?!” “洒家那些布置,糊弄那些玄音宗贱婢们一时倒还使得,可要是再拖下去,这其中要担的风险嘛—.可就不是当初说好的价码了—.” 一语至此,那头陀放下佛珠,缓缓伸出蒲扇大的右手,五指如鉤掌心朝上。 “得—加—钱—— “这个——此事確实是在下的疏忽,这些灵石权且给大师赔礼。” 费永年闻言恨得眼角抽搐,但还是不得不从怀中取出一个绣著金线的储物袋双手奉上,而后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大师放心,此事在下定当加紧谋划,百日之內,必有转机”费永年信誓旦旦。 “百日?!” 煞念头陀突然暴起,蒲扇大的掐住费永年脖颈,將其人一把拽过,眼中煞意凶光乍现“你当佛爷是瞎子不成?” “那元青竹林和霜月湖近来先后灵气化雨异象,这分明是有根基深厚之人在衝击筑基!” “等上百日?到时候佛爷这大好皮囊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廖寥数语过后,其人唾沫星子已然喷了费永年一脸。 紧接著,他骤然鬆开钳制,周身真气鼓盪,压得费永年浑身骨骼咯咯作响,连呼吸都为之一滯。 “两月为限,届时无论事成与否,许给佛爷我的东西分毫都不能少。” 胖大头陀眯起猩红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否则—莫说是你,就是你背后的主子,佛爷將来也自会討个说法—— “还不快滚?” 费永年闻言,顿时如蒙大赦, 这才晓得自己跟这些成名已久的练气九层强者之间究竞差了多少,於是忙不迭仓皇退走。 而待他走后,那胖大头陀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一脚重重踏踩在了那周老掌门的脊背之上。 “老东西,看什么看?” “区区一点小忙,当日敲佛爷竹竿,索要延寿之物的时候不是挺得意吗? “佛爷既给了他两月之期,你这老骨头便也只有两个月—“” “若到时你那位天赋异稟的徒弟炼製不出『地脉丹”来,这飞鹤门上下,便都要化作佛爷的血煞功的养料罢。” “哼哼,一阶中品灵脉,还收集了不少的灵脉髓珠?你们这小门小户当初想得倒是挺美..” 第125章 岁末祭礼 联络诱惑 第125章 岁末祭礼 联络诱惑 腊月三十,除夕守岁。 云水坊市之中,陆宸东经营的湖產铺子“湖月轩”后院。 案上已摆好三牲六礼,虽非珍灵膳,却胜在心意虔诚。 九叔公陆云鼎作为坊市中修为最高、辈分最大的陆氏族人,当先执香,其余族人依次肃立其后。 香菸,隨夜风飘散。 他目视东南方位,仿佛透过千里雪幕,遥见霜月湖祖祠轮廓。 “陆氏五代子云鼎,携坊市族人,遥祭先祖。” “愿族运昌隆,薪火永续。” 低沉的声音在院中迴荡,眾人肃穆垂首,无论是刚刚出关的陆清泉,还是匆忙赶来的陆清河,都是跟著这位九叔公的动作,庄重行礼。 祭礼既毕,陆氏族人纷纷转入內堂。 虽同在坊市修行,但这般齐聚却也难得。 於是乎,待九叔公陆云鼎將两位老祖的书信传阅完毕,堂內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眾人三三两两聚作一处,或倚栏而立,或围炉而坐,低声议论著家族与坊市的近况。 在眾多话题之中,其中最受眾人瞩目的,无疑当属霜月湖上由族长陆宸瞻引动的灵气匯聚之象了。 “霜月湖上的灵气漩涡,这几日变得愈发显著了—熙明老祖以秘术观其气象,断言宸瞻有五成以上的把握,相较於元青竹林的那位,底蕴要深厚许多。”一位年长族人授须而言,目中期许之色难掩。 五成把握,这在筑基之事上已是难得的吉兆,更何况其人还隱隱压了杨氏修士一筹, 自然引得眾人喜色连连。 “清泉,借一步说话。” 陆清河悄悄拉了拉陆清泉的衣袖,两人避开喧闹的人群,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茶室。 “喏,你要的『煞念头陀』情报。” 茶室內,铜炉炭火正旺,陆清河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陆清泉。 “此獠来歷有些意思。”他声音压得极低: “本是玄音宗下辖附庸门派『碧禪寺”弟子,早年因故叛门而出后,便一直在水和东港之间的千里水道及紫云山脉一带兴风作浪。” “一年前,玄音宗诛邪堂弟子张云桥曾追查到其人踪跡,连番追击后重伤了此獠,但亦未能將其斩於剑下。”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考虑到张云桥身为玄音宗真传,曾经有过在筑基期邪修手中逃得性命的战绩,那煞念头陀至少也是练气九层修士中的依者,绝非什么易与之辈。” 谈及此处,陆清河抬眼望向窗外纷扬的雪,神色不由一凛。 “清泉,眼下正值族长闭关衝击筑基之际,两位老祖需常镇祖地轻离不得,族中可调动的人手中,怕是无人能独自降服此獠。” 陆清泉接过玉简,指尖在冰凉的玉面上轻轻摩,自然是听懂了对方话语中的规劝之意。 “清河所言极是,此时確实不宜节外生枝。” 窗外风雪渐急,吹得窗根微微颤动。 陆清泉仔细收好玉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压下心头那一丝躁动。 “除非確有把握,否则我不会妄动的。” 虽然山肃、隱砂双剑已然祭炼纯熟,再加上近期炼体突破,陆清泉的实力確实有所提升。 但面对煞念头陀这样凶名在外的练气九层劫修时,他却是心知肚明,自己仍然力有未逮。 即便他身上还怀揣一枚老祖赐下的二阶青玉剑符,但即便动用了此物,陆清泉也不是真正的筑基修土,没有对此人一击必杀的把握。 而此等珍贵的保命之物,除非能確保一击必杀並拿到足够抵偿剑符价值的战利品,否则便不该轻易浪掷。 兄弟二人聊到这里,陆清河也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於是便话锋一转,主动聊起了第二件事。 “另外,玄音宗姜道友的音讯我虽然没查到,但清洲从宗门那边確认过了,她的本命牌灵光充盈,想来只是暂时断了联繫而已—.” 陆清泉闻言点点头,亦是面色一轻。 宗门本命牌不仅能示生死,还能通过灵光强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修士状態,是比魂灯、命符等物更精妙一等的法器。 此物既然无恙,便表明姜萱並未陷入什么困境之中。 因著年节的缘故,坊市近来的人流稍有减少。 因此陆清泉在修炼之余亦是得以腾出些空閒,悉心指点陆清文及裴过二人研习药道。 二人中,陆清文年罗稍长,药理基础扎实,但此道天赋略逊於裴过一筹,因此两人的造诣进境倒是一时差不离,再过一两年,便都能试著独自诊治练气前期修士的寻常之症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二人身份特殊,陆清泉从不藏私的缘故。 否则换作寻常药馆的学徒,莫说得授真传,便是想学些粗浅皮毛,没个五六年的卖力苦熬也是休想。 不过,虽说求医问药之人减少了,但或许是因著陆清泉的在此道的声望日隆,反倒引来了些不寻常的访客。 这日清晨,药阁刚开门不久,便有一位中年汉子专程登门拜访,却是陆清泉曾经诊治过的一位庞姓修士。 “陆药师,数月前若非您妙手回春救在下於危难,只怕在下已失了修行念想,回乡数著日子了此残生了。” 庞姓修士抱拳深施一礼,而后低声言辞恳切道。 “自彼时起,在下便一直有心相报,却奈何实在身无长物。” 他稍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不过许是占了陆药师的光,在下近日时来运转,却是发现了一桩大机缘,这才特来与恩人分享。” “哦,机缘?” 陆清泉目光微微闪烁,有些怀疑。 “庞道友有何见教?” 这位庞姓修士是当初陆清泉为图扬名而『踢馆”之时所诊治的第二位病患修土。 与那位早早携礼登门拜访的顾姓剑修不同,此人陆清泉直到今日才第二次相见。 庞姓修土深吸一口气,谨慎地环顾四周后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 “陆药师明鑑,在下自康復后便重操了寻灵採药的旧业,直到数日前无意发现此物, 这才匆匆赶回。” 纸包展开,几粒幽蓝砂砾滚落案几。 陆清泉目光一凝:“这是—夜明砂?” “不对,此物顏色更深,莫非是沾染过某种地煞之气?” 第126章 地煞之气 再会姜萱 第126章 地煞之气 再会姜萱 所谓地煞之气,其实本质上与五行灵气同源而生,皆为天地元气所化。 然因其深藏地脉之中,经年累月受地脉运转淬链而渐生玄奇,遂衍化出各类独具特性的地煞之气。 此气种类繁多,对修士而言各具玄妙。 其中最为阳夏郡修士熟知的,便有可以助力修士闯过筑基三关桔的筑基灵物一一赤阳地火煞、玉髓灵煞;体修之士趋之若鶩的玄黄元精煞;以及修习特定风法、遁法所必须的青冥罡煞、黑风阴煞等等。 不过这些地煞之气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一一论品质皆是二阶以上的珍稀灵物,寻常修土往往可遇不可求。 庞姓修士唤作庞金虎,其人见陆清泉识货,眼中喜色更甚,连忙压低声音道: “陆药师果然慧眼,此物是在下自紫云山脉一处隱秘之所偶得,彼处遍布此类砂砾且深处隱约有阴寒气息向外弥散。” “在下怀疑,那里极可能孕育著某种地煞之气!” 陆清泉指尖轻捻砂砾,触感冰凉阴寒,隱隱有刺痛感自皮肤渗入。 他眉头微燮,双眸中青光微绽,用一缕水元真气悄然裹住砂砾细细观察。 片刻后,陆清泉將信將疑地抬眸缓言道。 “此物沾染的煞气阴寒中暗藏锋锐之意,倒像是传闻中剑修淬链本命飞剑所用的某种阴寒金煞,而並非是某种筑基灵物“ 话音未落,他便不动声色地將砂砾放回案上。 若此砂沾染的气息真是指向某种筑基灵物,他反而当下就该將这庞金虎赶走了一一除非另有所图,哪个壮年练气修土会將事关筑基的机缘往外说? 不过饶是如此,陆清泉依然有些怀疑。 “庞道友有暇既来相告,想必那处隱秘之所是道友独自发现的?” “这是自然!” 庞金虎拍著胸脯保证道。 “那地方入口被遮掩,又在绝岭峭壁之上,寻常修士根本难以察觉。若非在下当日为追捕一只受伤的幼年灵兽也绝无可能发现此地。” “不过嘛,当日欲要步入深处探索之时,在下却发现还有一道古怪障气拦路——“” “说来惭愧,在下虽仗著符篆和解毒丹药也尝试深入了几次,却每每无法忍耐,日后怕是要仰仗陆药师解毒之能了。” 庞金虎又多解释了几句,算是从侧面道出了须寻陆清泉合作相助的缘由。 当然,此言也稍稍为他今日的邀请增添了一些可信度,否则若单单是报恩之说,可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陆清泉面色忽然严肃了起来, “地煞之气非同小可,此事除我之外,道友可还告知过他人?” 庞金虎闻言连连摆手。 “在下虽修为低微,却也知晓怀璧其罪的道理,除陆药师外,在下连平日交好的几位道友都未曾提及过半分。” 他犹豫片刻,文补充道: “只是那灵兽逃窜时动静却也不小,是否有其他寻灵採药的修士注意到异常,在下可就说不好了—” 庞金虎这番话说得颇有章法,虽非无懈可击,却也合乎情理。 陆清泉一时没有寻到明显紕漏。 彼处有古怪障气拦路一一所以需寻一位有辟毒手段的药师合作。 陆清泉曾经为庞金虎诊治过伤势一一所以他相信陆清泉的造诣水准,且这份交情让两人的合作具备一定的互信基础。 可能有其他修士注意到异常一一所以此事宜早不宜迟。 “只是,若巧合太过,那最大的可能便是並非巧合。』 陆清泉又瞧了瞧桌案上的几粒夜明砂,眼中寒芒微闪。 紫云山脉连接水、东港两县,是阳夏郡和鷺江郡之间的天然分野,也是此前煞念头陀频繁出没之地。 而此人既然事先言及“或有他人察觉”,便是断了陆清泉准备拖延到自家两位、不, 最好是三位筑基老祖出关之日的打算。 那么,这般环环相扣的『巧合』全都叠加在一起时,陆清泉也不由有些感慨: 虽说“饵料”著实诱人,但这“钓鉤”未免还是直了一些。 不过话虽如此,陆清泉却也没打算断言拆穿,而是想找个理由委婉拖延一一眼下实力不足之时,確保自身的安危自然是最基础的,但对於对方的真实目的则可以留个万一的念想。 万一机缘为真,对方又直到自家几位老祖出关之后都没寻到合適帮手,这机缘不就又安安稳稳地落袋了吗? 於是,陆清泉执壶为庞金虎续了盏茶,面露难色道: “庞道友盛情陆某铭记於心,只是年关期间药斋诸事待理,陆某又是首次担纲首席之位,实在不敢懈怠,这一月之內怕是难以抽身外出了—“” 庞金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却又强自按捺,继续尝试道。 “陆药师事务繁忙,在下自然理解,只是那处所在恐怕等不得一月久,坊间其他药师在下又一时信不过·” “不如这样可好,在下待过几日再来拜访,届时或许贵斋的事务能得少许转圆?” 陆清泉闻言念头一动,面上却是不显,只微微頜首道:“如此也好,届时再议。” 两人权且达成共识,庞金虎自然知趣告退,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但不知出於何种考虑,此人却將那几粒沾染地煞之气的夜明砂遗落在了原处“ 年关既过,无论是否外出,留给陆清泉的清閒日子眼看是不多了。 这一日,他正执笔在药案上勾画《药性考》中的配伍之理,以此教导裴过和陆清文二人,却忽觉袖中传讯玉圭微微发烫。 陆清泉指尖一滯,墨汁在宣纸上涸开一小片青痕。 “今日课业到此为止。”他面不改色地搁下狼毫笔。“你们俩记得將昨日那副汤药的君臣佐使关係再推演一遍。” 少顷,待其人步入药阁顶层,传讯圭上的暗纹已泛起莹莹微光,隱约勾勒出某处坊市酒肆的轮廓。 这种传讯玉圭与修士常用的传音符不同,不能传递那般精確的言语信息,但却胜在无需符纸往来飞渡,更为隱秘,所以常被修士用来约定集会之所。 而陆清泉此时掌中的这一枚,正是姜萱所赠。 “是巧合吗,这个时候来消息了——— 陆清泉略作沉吟,换上一身寻常布衣,又掐诀改了面容气韵,待確认装扮无虞后,方才悄然来到那处酒肆。 靠著那传讯玉圭间的隱约感应,陆清泉很快便锁定了自己的目標方位。 酒肆二楼雅间內,乔装易容后的姜萱独坐窗边。 见陆清泉推门而入,她广袖轻挥,將数道隔音禁制化作流光没入樑柱,而后指尖隔空轻叩,两声陆清泉熟悉的寒玉琵琶之音旋即在隔音结界內轻轻盪开,权当验明正身。 “此前还得多谢陆道友在飞鹤门之事上的谨慎提点。”她唇角微微笑道:“若非你提醒,那『煞念头陀”怕是又要和我擦肩而过了。” 第127章 秘境故人 定计成行 第127章 秘境故人 定计成行 酒肆雅间之內,陆清泉与姜萱相对而坐,隔音禁制隔绝了外界的喧囂。 雅间內只余一盏青灯,映照出姜萱略显疲惫却依旧清冷的眉眼一一儘管她此刻易容成一名面容普通的散修,但那双眼晴却未作遮掩,仍带著陆清泉熟悉的英气。 “姜道友数月香无音信,我险些以为出了什么变故。”陆清泉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语气中带看几分试探。 姜萱轻笑摇头:“前期是因著机缘巧合入了一处秘境,恰好与外界的传讯隔绝,后面则是为防打草惊蛇,就没有贸然联络陆兄。 她並未细说秘境遭遇,但陆清泉从她身上隱约察觉到了一丝尚未完全平復的杂乱气机,显然並非一帆风顺。 “原来如此。” 陆清泉微微頜首,並未追问,转而道: “看来那劫修之事,姜道友已然查探明晰,不知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姜萱面色如常,可眸底却悄然泛起一抹冷意。 “此人行径不端,自从叛离碧禪寺后就不断兴风作浪。眼下更是与我的宗门试炼息息相关,既已探得他的踪跡,自是不能轻易放过。” 她顿了顿,抬眸直视陆清泉。 “不过此人修为战力皆不容小,为人亦是狡诈,仅凭我一已之力,恐怕难保万全。” “若陆兄愿意相助,不如你我联手,设计伏杀此僚。” 斩杀煞念头陀,这对陆清泉自然也有好处,而姜萱此言却將他放在了助拳的位置上许出人情,这份气度著实不凡。 而陆清泉闻听此言,眼中精光一闪。 “哦?看来姜道友已有谋算了,在下愿闻其详。” 姜萱是练气九层的大宗修土,实力不俗,而陆清泉是练气七层剑修,这般组合对付寻常劫修自是手到擒来,但若是想斩杀煞念头陀,自然还需要其他底牌谋划,甚至更多帮手。 姜萱微微頜首,指尖灵光流转间,一枚通体澄澈的玉符悬於掌心,符纹流转间隱有天籟清音裊裊。 “这是师门赐下的二阶『天音盪魔符”,专克邪煞之气,可为此行增添两分把握。” 言至此处,姜萱又瞧了陆清泉一眼,浅笑道: “至於帮手嘛,水毕竟是阳夏郡之地,我倒是不好从门中邀请其他师兄妹,若是陆兄愿意从族中邀人助拳,在下亦愿付报酬。” “除此之外,在下先前於秘境之中还恰巧结识了一位与陆兄相熟的故交,亦是练气七层修为,而以其人之出身跟脚,决然不会將陆兄的真实修为进境泄露出去。” 因著不欲锋芒太露而招题、受摧折,陆清泉早前於坊市之中一直隱匿自身修为,也就是姜萱这种真切並肩作战过的故交,方才在上回相见时有所察知。 而闻听姜萱所描述的帮手人选,陆清泉起初略感异,隨后便心中一动她既提及那帮手出身与自家相善,再思及此人所入秘境大抵亦在东港与水周遭,那帮手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可是东港曹氏的曹明远曹兄?” “正是。”姜萱轻轻点头。“只要陆兄信得过此人,曹道友数日便可来相会。” 曹明远所出身的曹氏,乃是与陆氏多年守望相助之姻亲。远的不说,七叔公为陆清文定下的婚约对象就是曹氏女,而陆清泉与曹明远亦是旧相识,倒確实是个合適的人选。 “明远兄自然是无碍的,除此之外,我还可邀一位族中叔公前来相助,有咱们四人, 大抵便够了。” 陆清泉思索片刻,徐徐言道。 “此前有一位庞姓修士突然登门,邀我往紫云山脉的一行若我所料不差,背后之人必然也是那煞念头陀,见我之前未曾上鉤前往飞鹤门所在,才换了新地点引诱我。”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顺水推舟引他外出,但要尽力避开他们预设之所,谨防阵法。” 紫云山脉毕竟是煞念头陀早年活跃之所,若此人借得预设的阵法相助,胜负便一时难料了一一毕竟哪怕是一阶阵法,配合上此人战力,便极有可能对陆清泉等四人造成某些杀伤。 “陆兄所虑极是。” 姜萱闻言轻笑,素手一翻取出三张极为小巧,且薄如蝉翼的玉色面具。 “这用千年雪蚕丝炼製的“千幻面具”,就是我此番在秘境中的收穫了,虽是一次性之物,但戴上便能变换容貌,连寻常的筑基修士都能瞒过一时三刻。” 说话间,她將其中两张推向陆清泉。 “既如此,那庞金虎那边就全看陆兄的演技了———” 几日后,庞金虎再次登门拜访。 待茶过三巡之后,他再次提及紫云山脉之行,言辞恳切。 闻听此言,陆清泉故作犹豫片刻,终是面露难色地提起: “庞道友,此事我思虑再三,倒有一桩巧合一一我族中清雅、清锥两位弟妹十日后恰需往紫云山脉寻觅灵矿等物。” “而此前庞道友发现的那些夜明砂,也在他们所寻之列。” 他抬眼看向庞金虎,语气诚恳。 “若道友不介意,可否容我们三人同行?” 见对方神色微动,陆清泉又补充道。 “在下知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但我等皆可事先发下心魔誓言,只要道友心无歹意, 我等绝不行那巧取豪夺或坑害逼迫之事。” 庞金虎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但面上仍堆著笑,寻了个理由拱手相询道。 “陆道友的族亲自然是可信之人·但不知二位修为如何,可能抵御那处瘴气?” “说来惭愧,此事在坊市中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陆清泉略作沉吟,而后开口介绍道: “他们二人都是族中炼器堂的弟子,一身技艺全在炼器之上,修为虽然还可以,但凭此抵御瘴气肯定是不足的,不过多备些丹药而已。” “这二人中,清雅与我一般是练气六层;清锥则只是练气四层,若瘴气太重,他留在外围接应也无妨。” 庞金虎闻言,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鬆了松。 见状,陆清泉亦是顺势从袖中取出一只准备好的青玉瓶推將过去。 “此乃在下自炼的『清瘟丹”,庞道友若愿行个方便,这瓶丹药便算作谢礼。” 庞金虎看著丹药,眼底的贪色一闪而过,却又故作推辞地摆手推拒两句。 只是话未说完,他手指已经牢牢住了玉瓶,活像个见利忘形的散修。 陆清泉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一这般做作的姿態,倒像是刻意要让他看出贪相似的。 请假一天,明天补上4000 请假一天,明天补上4000 如题,周末跟家里人一块看家具去了,这会刚写完一半,明天早起先写一更,晚上再发明天的,实在抱歉。 第128章 紫云山脉 攻守之变(4k二合一) 第128章 紫云山脉 攻守之变(4k二合一) 数日后,紫云山脉外围。 山间晨光熹微,將十几里外一片苍茫的山脉轮廓渐渐映照清晰,落入陆清泉一行四人的视野之中。 “前面就是紫云山脉的『內山』范畴了。” 庞金虎抬起手臂,指向那片起伏连绵、远观呈灰褐之色的山系,粗声粗气道。 “莫看现下灰扑扑的,等日头再高些,此地的山嵐雾气被烈日一照,就能显映出些紫气来一—不然此地怎会叫这名儿呢?” 陆清泉闻言微微頜首,一袭青衫磊落,目光沉静地凝视著那片的山影。 而在他身后,还跟著一男一女两名相似打扮的年轻修士,却正是陆氏清字辈中的两位炼器翘楚——『陆清雅』和『陆清锥”。 “陆兄你瞧,咱们眼下相距也没多远了,依我看不妨直接驾驭法器飞遁过去,省得夜长梦多。” 庞金虎搓了搓粗糙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不由出言试探道。 事实上,倒不是他如何心急,而是眾人这一路的脚程实在太慢一一这样虽能节省法力的消耗,却让心中有鬼的他始终如芒在背。 说到底,即便被煞念头陀拿住了命门,以至於不得不亲身引诱陆氏三人入局,但他庞金虎对自己的小命还是珍惜得很。 “急什么,我听说入了內山之后,妖兽也会渐多起来,咱们四人虽然不惧,但也没必要节外生枝,依我看还是节约法力为上” 陆清泉还未言语,他身后的“陆清锥”却面露惧色地抢先插话,並像这一路上已经发生了好几次的那般建议起缓行来了。 这个陆清锥,真是人如其名是个铁棒锤,自家胆小如鼠,倒要误我大事。” 庞金虎闻言心中腹誹不止,却只能暗自咬牙,无可奈何地看向陆清泉。 毕竟眼下一行四人之中,出身陆氏的修士就占了三位,说到底还是得这位陆药师来拿主意。 然而,在其人期待的眼神中,陆清泉却隱晦摇了摇头,並朝庞金虎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仿佛在示意自己虽也有心速行,但却终究要照顾自家族弟的心思。 庞金虎见状心中愈发焦躁,可毕竟是心中有鬼在先,当下也不敢再劝,生怕露出马脚於是他只得一面强压心头情绪堆出几分勉强的笑意,一面心中暗自发狠: 待入了前方峡谷,定要让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却又自视甚高的陆家子弟,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淖的滋味。 可也就是在这时,或许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四人中唯一的女修陆清雅沉思片刻,而后主动出言打起了圆场。 “这样好了,咱们权且在此地布下简易阵法打坐调息片刻,但待会法力充盈后,便还是御使法器直接飞遁过去.” 陆清雅眼波流转,在自家族弟身上稍作停留,语气温和却带著几分告诫之意: “清锥,出门在外不比族中,庞道友经验老道-他所言咱们也当多多思量才是。” 陆清锥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嘴唇微动似要爭辩。 却在看到陆清雅沉静的目光后,终究只是闷哼一声,地退到一旁,算是保持了对自家炼器堂首席的尊重。 而年轻女修陆清雅则趁机素手轻扬,几道阵旗应声而起,转眼间便布下了一座警戒用的简易小阵。 庞金虎见状虽仍心有不甘,却也知晓这是眼下能爭取到的最好结果了,於是也隨眾人盘膝而坐。 只不过,他明面上是在闭目调息,实则却是心意不定,暗自盘算著与煞念头陀联络的时机。 若按最初定计,他只管按时將陆清泉等人引入彼处山间的瘴气峡谷便可大功告成,可谁料半路杀出个陆清锥,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行程。 这一耽搁,日头已渐渐西斜,距离约定时辰足足晚了两个时辰。 庞金虎正暗自焦灼,忽觉贴身暗藏的联络信物微微发烫一一这是煞念头陀在催促的信號。 他心头一紧,正欲寻机查看,却在这电光火石间,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异样。 因著陆清泉的修为稳压他一头,因此尺尺之內他倒也没敢妄动神识,只是借著调息之姿,將眼晴眯开一道细缝。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生事的还是那令人心烦的陆清锥! 其人正鬼鬼票崇地居於两位同族修士中间位置,时不时左右附耳低语,神態焦急。 而隨著他的窃窃私语,陆清雅的秀眉渐渐起,神色间多了几分凝重。 唯独陆清泉依旧神色如常,反而低声向二人分说著什么,不时还朝庞金虎这边警来一眼。 庞金虎心头一凛,掌心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 “这廝一路如此举止,难道竟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不好,这样下去陆家三人要起疑心了! 还不知自己已在瓮中的庞金虎强压心头慌乱伴装调息,实则不动声色地將作为联络信物的玉符滑入袖底,暗暗在掌心。 此物並非只能单向联络,按他和煞念头陀的事先约定,若事有不谐,无法將几人引到预定位置,便可反向激活此物,令彼处的埋伏修士速速赶至玉符位置。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事先精心布置的阵法地利之便可就荡然无存了。 玉符贴著庞金虎掌心微微发烫,似乎在提醒他时间紧迫。 『不行,不能再拖了· 庞金虎心中警铃大作,心知眼下已到了千钧一髮之际。 一若再拖下去,纵然还有一线机会將陆氏三人引入阵中,但更大的可能却是自家身份败露,性命堪忧。 他微闔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庞某人做到这般地步已是仁至义尽一一斗法时能否凭藉阵法占得先机是大家的事, 但性命却是他自个儿的。 更何况,区区三个练气中期修士,若是煞念头陀在自己配合下连这都收拾不了,那才算是白修了那身魔功。 一念至此,庞金虎暗中向掌心渡让了一丝真气,反向激活了此物。那玉符泛起一丝的幽幽暗芒,旋即在袖笼的遮掩下时明时灭地闪了几下。 鱼儿这是上鉤了? 庞金虎对面位置,陆清泉眼底的一抹青光转瞬即逝。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隨即恢復如常。 事实上,既是外出探索,那早在应下此事之时,陆清泉便將庞金虎献上的地图反覆推敲过。 怎么说呢,这个选址確实是颇为精妙。 距水县中不算太远,恰在让人放鬆警惕的安全距离;可却又刻意偏离连接东港、 水两县的千里水道,算是將可能的外援儘量隔绝。 而眾人之所以演了这般一齣戏码,便是为了一步步牵扯庞金虎的心理预期,从而迫使其自乱阵脚,將那煞念头陀引离他所预设的伏击之地。 从此刻起,攻守之势易矣! 半刻钟后,假扮成“陆清雅”的姜萱黛眉微燮,率先察觉到了里许外的山丘间传来的打斗动静,似是数名修士分两方追逐交锋。 其中占得上风的那方『乍看”只是一魁梧、一矮胖两名练气中期修士,皆带著隱藏身份的斗笠,分別驾驭银刀、紫锤法器。 而被他们追赶的,则是一名道袍破碎的中年修士。 那中年修士面色苍白、嘴角带血,一见陆清泉等几人便仓皇喊道: “救命!前方诸位道友请救我一命贫道愿以地煞之气的讯息换一条生路!” 就在此时,庞金虎亦是適时露出讶色,故作惊疑道: “?这不是紫云山一代有名的地师『玄尘子”道友吗?” 他神色骤变,急忙向陆清泉传音: “陆兄不好!他既知晓地煞之气,怕是那处隱秘之所已被发现,那两人只怕也是为此才欲行灭口之事!” 话音未落,两名斗笠修士中修为较高之人已厉声喝道: “閒杂人等速速退开!此人窃我宗门机密,今日必诛!” 庞金虎本要上前接应,闻言却又故作迟疑地停下脚步,只捏紧了法器靠近陆清泉身侧几步。 倒是“陆清雅”和“陆清锥”两人,或许是因为经验不足,又或许是自付陆家身份不惧外人威胁,反而跃跃欲试地各自施展法器符篆,欲要截停后续的两名修土。 其中,修为较高的陆清雅率先出手。 其人纤指轻弹,数张火系符篆凌空燃起,化作道道青色流火,在空中交织成网,虽未主动出击,却恰到好处地將那驾驭银刀的矮胖修土身影拦下。 而一旁的陆清锥虽然修为稍逊,但似有上品法器护身,其人腰间玉佩青光大盛,化作一道丈许长的青蛟虚影,將另一位魁梧修士手中紫锤进发的雷电弧光尽数拦下。 如此这般,就在陆氏三人『似乎”都鬆了一口气之时,变生肘腋! 那原本狼狐逃窜的中年修士“玄尘子”遁光骤然加速,同时一身旺盛的体修气血猛然进发,当面直扑陆清泉而来。 “陆兄当心!” 而此人的举动似乎是某个信號,就在中年修士身形加速的同时,站在陆清泉身后的庞金虎亦是大吼看上前,作势欲要援助。 但转瞬之间,其人却又在临近陆清泉三尺之处转而暴起发难! “死吧!” 庞金虎袖中寒光乍现,原本捏在手中的青铜短锥延伸出三尺寒芒一一此物竟是一件专克护体灵光的破罡法器,此刻直取陆清泉后心要害。 一时间,竟是前有体修悍然突袭,后有破罡青铜锥暗算! 庞金虎与那体修不仅经验老道,且配合默契,出手时机儼然拿捏得分毫不差,將陆清泉所有退路尽数封死,不留一丝生机。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陆清泉嘴角却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见他身形修然一转,青袍翻飞间竟对那当面袭来的体修视若无睹,反而直面庞金虎的破罡杀招。 与此同时,他周身骤然浮起一层流转的淡青色气劲,如百川归海般向左手掌心匯聚, 而后五指微勾,屈掌一引一拍。 “炼体柔劲?!”庞金虎瞳孔骤缩,却已收势不及。 下一刻,庞金虎忽觉手腕一紧,似被无形丝线缠缚,而他全力刺出的破罡铜锥亦是被一股阴柔劲力带偏三寸,擦著陆清泉肋侧划过,仅在衣袍上撕开一道裂口。 破罡法器是练气修士的护体灵光的天敌不假,但近距离面对这等体修以浑厚气血凝结的柔性绵劲,却如利剑捲入层叠絮,一时难尽全功! 电光石火间,陆清泉右手在腰间储物袋轻轻一拂。 在真气的牵引下,两只乌木剑匣应声弹开,而后一长一短两柄参差飞剑如蛟龙出渊般进射而出! 其中,短剑隱砂通体赭红,刃锋轻薄,宛若一道赭色惊鸿乍现,自庞金虎脖颈三寸之处封喉而过。 剑锋过处,血线进现,庞金虎只觉喉间一凉,浑身真气法力便失去了所有控制。 而在这个剎那,陆清泉左手柔劲短暂聚拢,突然化作排山倒海般的刚猛力道,將庞金虎刚刚气绝的身躯猛然推向迎面袭来的体修。 与此同时,他一身练气七层的绵长水系法力如江河奔涌,借著双剑成套法器间的共鸣联繫,尽数由『隱砂剑』灌注另一柄主司防守的长剑“山肃”。 要时间,陆清泉就由对庞金虎之攻,转为对当面体修之守。 不过,正如他所预计的那样,此刻他的当面之敌,已经有人为他接下了。 就在那体修裹挟著庞金虎尸身撞来的剎那,一道赤红火光自陆清泉身后不远处破空而至,后发先至地轰然砸落。 “轰一” 地面震颤间,那偽装成“玄尘子”的中年体修狼狐翻滚,堪堪避过这蓄力已久的一击,然而炽烈的火舌仍舔而过,將他面上精心布置的易容之物燎去大半,露出费永年那张阴驁的面容。 “是陆家的老东西,该死,这几日炼丹堂那个是替身!” 费永年咬牙低吼,抬眼望去,只见一尊丈许高的青铜丹鼎巍然嘉立,此鼎鼎身古朴厚重,此刻正吞吐著滚滚丹火,將方圆数丈內的草木连同庞金虎的户身尽数焚为灰。 - 方才自半空坠落的,儼然便是此物。 “清泉,退后。” 苍老声音自背后传来,九叔公陆云鼎脚踏一团乌云法器,双手掐诀,一身灰袍猎猎。 而直到此刻,那后方隱隱追赶之態的煞念头陀和周掌门二人才匆匆而至,与偽装成“陆清雅”及“陆清锥”的姜萱和曹明远二人对了两招,一时虽占上风,却终究是没能腾出手来救下庞金虎。 当然,如此情势之下,他们对此也未必多么在意就是了。 第129章 燃血灵丹 鹤唳拂尘 第129章 燃血灵丹 鹤唳拂尘 煞念头陀也好,眼下受制於人那位周掌门也罢,都是浸淫练气九层多年的老手。 而所谓经验老道的含义,非独其自身修为、法器法术之强劲,亦体现在他们对於斗法那步步为营的筹谋设计上。 以此番布局为例,无论是事先预设战场引陆清泉入毅,还是收到庞金虎传讯后依靠偽装和內应猝然发难形成的胆尺之內“以二对一』、欲要消耗陆清泉底牌的暂短杀局,都是他们斗法阅歷的一种体现。 是的,煞念头陀从来都没指望,仅仅倚仗庞金虎与费永年间的小小配合便可取陆清泉性命。 他真正的本意,自始至终都是欲以二者之一的性命为代价,来耗去陆清泉这般筑基家族核心子弟的护身灵物,为自家后续出手缔造良机。 作为常年游弋於玄音宗与长青门边界之地的知名劫修,他太清楚这些所谓世家子弟的底细了。 只不过,陆清泉此番的临机斗法表现堪称卓绝,而他事先隱匿的实力亦是超乎所料,再加上姜萱和曹明远阻拦得力,这才促成了眼下局势的变化。 “练气七层修为、上品法器、接近练气中期的柔劲炼体造诣·——-倒是小瞧你了,庞金虎这蠢货死得不冤。” 煞念头陀粗声粗气地2了一口,眼中闪过不屑之意,显然没將庞金虎的折损放在心上一一此人是费永年暗中养的修士,又不是他佛爷的亲信,死了便死了。 甚至於,即便是此行伏杀陆清泉这一目的,那也不过是杨氏与费永年的意图,成与不成,於他而言都不过是一场买卖。 即便此刻局势有变,以他练气九层的修为配合独门遁术,全身而退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但与此同时,费永年那张胖脸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而周掌门更是亦是面如寒霜,显然不像己方的临时队友那般有底气。 毕竟,对於根基俱在水的他们二人来说,局势从陆清泉展露修士瞬杀庞金虎、而陆云鼎又突然现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然是糟透了。 只要今日陆氏有一个人活看回去,等待他们的便是火顶之灾。 费永年见状眉头一皱,立即对煞念头陀传音道: “大师,眼下虽有些变故,但也不过是三对四的局面,若您肯全力出手,那陆云鼎不过是个炼丹的,论起斗法来有岂是您的对手?” 他咬了咬牙,又补上一句:“事成之后,除杨家许诺的另一半报酬外,再下亦愿意散尽身家为大师备上一份厚礼!” 费永年话音未落,旋即面露决绝之色,猛地反手掏出一枚赤红丹药吞下。 要时间,他周身气血翻涌,筋骨爆响,气息瞬间暴涨至接近练气八层体修的程度。 二阶丹药? 陆清泉眉头一皱,但是旋即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一一这等珍贵之物,岂是费永年能轻易拿出的? 想来是某种副作用隱患极大,且药效持续不了多久的一阶丹药吧,不是燃血丹便是焚真丹陆清泉思绪流转间,便已然明白了对方这般拼命的关窍一一对方眼下的三名修士中,只有费永年修为最低、遁速最慢,所以他今日若不能得胜,就只有身死道消这一条路了! “周老道,此时还不拼命更待何时,等著让陆家灭了你们飞鹤门吗?!” 费永年嘶吼著,声音已带著几分癲狂:“你我联手拖住其他人,让煞念道友先宰了那个冒牌陆清锥!” 不得不说,这费永年虽身处绝境,却仍能冷静判断,一眼就找准了他们四人中最薄弱的一环一一这般临危不乱的心智,倒也算个人物。 “费永年,还轮不到你来教老夫做事。” 而那位周掌门面色阴晴不定,却明白此刻已別无选择。 於是他咬牙撤下偽装身份用的紫雷锤法器,转而从储物袋中祭出一柄银丝拂尘一一正是他赖以成名的飞鹤门传承上品法器一一『鹤喉拂尘”。 这柄银丝拂尘通体莹白,尘尾如雪云垂落,甫一现身便盪开一圈清光。 “去!” 周掌门猛然掐诀,银光流转间,拂尘三千尾丝骤然暴长,如同雪瀑飞泻一般朝著陆云鼎的青铜丹鼎缠绕而去的同时,这还分化出数百根细线,將陆清泉也置於鹤喉拂尘的笼罩范围之內。 趁此时机,费永年亦是身形一转,欲要直扑姜萱而去。 “嘿嘿,倒是有几分决断嘛———” 煞念头陀冷笑一声:“佛爷我在外行走多年,向来是拿人钱財与人消灾,今日便让你们几个所谓的世家子开开眼。” 话音未落,他眼中凶光一闪,径直扯断了颈间那串暗红佛珠。 十八颗乌黑念珠迎风急旋,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梵文,带著刺耳的破空声直取曹明远周身大穴一一这赫然也是一件有来头的上品法器。 只可惜,陆清泉和姜萱谋划了许久,可没有那般容易就让他们三人翻过天来就在周掌门拂尘银丝刚刚铺展开来,而乌黑念珠即將及身的剎那,一声清冽弦音自眾人耳边骤然响起。 “錚!” 寒玉琵琶三弦齐震,无数半透明音刃流转而出,凝作振翅而出的青鸞、白鹤两种灵禽之相,羽翼舒展间直接將袭向曹明远的念珠尽数拦下。 念珠与音障相击,进溅出点点血色光焰,梵文经文在碰撞中寸寸崩裂,化作漫天猩红火四散飘零。 “你的对手是我!” 姜萱素手轻扬,广袖如流云舒捲,面上原本偽装成“陆清雅”面容的千幻面具泛起粼粼波光,似水月镜般寸寸消散,露出那张欺霜赛雪的容顏。 她凤眸微抬,眼底似有寒星流转,朱唇轻启间声音冷若冰霜: “郑知禪,你於碧禪寺叛宗弒师在先,於千里水道袭扰本宗灵舟在后,今日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哈哈哈我道是谁和佛爷作对,原来还是玄音宗的贱婢!”煞念头陀突然狂笑,脸上横肉扭曲:“正好,张云桥那匹夫打伤佛爷的债,就从你这儿来算起吧。” 他浑身的真气骤然鼓盪起来,再也顾不上曹明远,而是在操控念珠之余又郑重其事地祭出了一只紫金体。 那钵盂迎风见长,內里紫黑雾气翻涌,隱约可见无数怨魂挣扎。 煞念头陀突然拧笑,双手结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金刚印,周身顿时佛魔二气交织。 “噬心吞念!” 紫金钵倒悬当空,钵內梵唱与鬼啸齐鸣,扬起阵阵怒號阴风,如天倾般压向音刃凝成的青鸞白鹤,与之纠缠战作一团。 第130章 三阳聚火 飞剑杀招 第130章 三阳聚火 飞剑杀招 姜萱与煞念头陀郑知禪交锋的战场上,阵阵盘旋的黑紫阴风与两团游走的青白灵光相互纵横交错,一时激战正酣。 阴风之中,夹杂著诡的梵唱,时而如诵经低喃,时而似厉鬼尖啸;而灵光音刃则分呈青鸞白鹤之形,振翅间带起清冽玄光,將翻涌的阴风怨气寸寸绞碎。 二者凛冽的气机彼此纠缠,如同两条蛟兽彼此角力,每一次碰撞都激起阵阵飞沙走石,將彼处战场遮掩得严严实实。 “九叔公,速战速决,今日想留下煞念头陀恐怕还得从咱们这入手!” 陆清泉剑诀一引,山肃剑邃然化作一道流光,將缠绕而来的银丝尽数挑开, 而后眸中青芒如电,瞬息间已將局势尽收眼底。 姜萱那边看似激烈,实则两人都只动用了一件上品法器,仍是在相互试探的阶段,都想等著对方先亮出底牌。 唯独寒玉琵琶与紫金钵乃是品质相近的一阶上品法器,而两人修为亦是都走到了练气境界的尽头,所以爭斗起来自然是声势浩大,且一时难分难解。 至於曹明远? 这位许久未见的姻亲族兄修为虽到了练气七层,但却是普阶此境不久。此刻面对著服下“燃血丹”后招招搏命的费永年,能支撑住局面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正因如此,眼下的胜机还是得著落在陆清泉自己和九叔公陆云鼎身上。 好在,而且出乎陆清泉意料的是,这位周掌门虽说是成名已久的练气九层高手,但依仗银丝浮尘施展以柔克刚之法之下,却远没有他事先所想像的那般强大。 此人这『银丝缠云』的功夫虽然也算精妙,但似乎比传闻中少了几分圆转如意的味道·——· 既已料定此人与煞念头陀有所勾连,陆清泉等人自然早已將周掌门的底细摸了个透彻,无论是成名法器还是配套法诀都事先瞭然於胸。 陆清泉眼中精光一闪,注意到这位飞鹤门老掌门手中银丝浮尘虽施展如常, 但其人每次催动真气时,眉心都会隱现一道不自然的青气,周身灵力流转也似有滯涩,这分明是“气海存淤,真元不畅”的徵兆。 陆清泉心中雪亮,当即暗中传音九叔公: “叔公,咱们两个所处方位和出手时机都太过相近,反倒令其法器得了便宜,且分作两路一试。” 言罢,趁著周掌门与自家族叔交手后气息滯涩的空当,陆清泉足下月华流光骤亮,身形在纵月遁法之下化作模糊残影,再凝实时已悄然挪移换位至十丈开外方位,而后手中剑诀亦是隨之逐然一变! “起!” 陆清泉一声清喝,身前山肃剑顿时玄黄灵光大盛,厚重剑气如泰山压顶般劈落。 周掌门不敢怠慢,面前轻柔银丝分出小半化作漫天白练迎上,却在两器触碰的瞬间,轻易將山肃剑上那看似厚重的玄黄灵光撕得粉碎。 “不好,这是虚招!”周掌门心头猛地一沉,警兆骤生。 他此刻方才惊觉,那看似气势磅礴的『山肃剑』不过是虚晃一招,而真正的杀机却是藏於明面剑势之下一一陆清泉左手暗扣的『隱砂剑』早已蓄满真气,剑锋轻颤间吞吐著摄人寒芒! 此剑锋刃极为纤薄,剑出无声,一经真气灌注便化作一线赭色幽影,趁著对手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悄无声息地穿透浮尘防御的缝隙,直取取周掌门身侧! “蛋一一剑锋划破道袍的声响几不可闻,却让交战双方皆是神色一动。 “果然奏效!” 陆清泉眸中《观澜澈目诀》修成的青色光晕流转,惊喜之余更將战况看得真切。 方才瞬息,周掌门虽勉力抵挡,但银丝运转不甚圆融之下,还是被抓到了这个破绽,最后虽及时侧身闪避,但右袖仍被剑气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周掌门一时又惊又怒,胸中气血翻涌,暗恨道: 可恨,若非郑知禪那贼斯在“延年丹』中暗下蚀心散,直到前日才为老夫稍作缓解,以至於伤了元气,岂容让这小辈如此猖狂。, 可想归想,他原本以一敌二已是左支右出,如今又被窥出破绽,自然更是雪上加霜。 其人仓促间连拍三道一阶“玄甲灵符”,化作数重乌光屏障,堪堪抵住陆清泉的连环剑势。却不料另一侧陆云鼎眼中精光暴涨,再度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 “好机会!” 趁著对手法器操纵不利,这位年过六旬的陆氏叔公白眉倒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自家青铜丹鼎上。 “嗡!” 丹鼎发出沉闷嗡鸣,鼎身铭文次第亮起赤红光芒,而后鼎盖轰然洞开,一股更灼热的火气喷薄而出,將四周空气都炙烤得微微扭曲。 对於陆云鼎其人而言,斗法一道或许並非专擅,但其人既精通炼丹,却早在火法上浸淫了数十载,已然玩出了来。 短短呼吸间,但见他十指翻飞,掐诀怒喝: “三阳聚火,玄炉开禁,给我烧!” 其人暴喝方落,鼎中丹火骤然再度暴起,三条赤红火线离鼎而出,在空中纠缠凝结化作一条鳞爪分明的挣拧火璃,甫一现身便朝银丝拂尘斯咬而去。 火蟎过处,百年冰蚕丝炼製的银丝顿时腾起大片焦烟,那些以百年冰蚕丝炼製的银丝尘尾虽平素刀剑难伤,此刻却如春雪遇阳般迅速焦黑捲曲,发出“ 嘴”的灼烧之声。 周老道面色大变,急忙掐诀收束法器,身形暴退三丈,这才堪堪避过火的扑咬。 只不过,待他稳住身形匆匆验看拂尘法器之时,那原本飘逸的银丝尘尾此刻已然大半化作焦炭,黑的残丝间犹自跳动著点点火星。 可即便如此,陆氏祖孙岂会给他喘息之机? “给我爆!” 陆云鼎鬚髮皆张,双掌猛然合十。 轰! 一声巨响中,火半空炸裂开来,无数流火如雨倾泻,將银丝浮尘残存的灵性焚毁殆尽之余,也將周掌门勉力以“玄甲灵符”支应的护体灵光尽数焚破。 而更致命的杀招,此刻才真正显露锋。 陆清泉手中剑势再变,原本凌厉的剑招忽如潮汐回卷,转而化作“碧海潮生剑诀”中的“叠浪三折』之势,双剑合璧之下,先有三重剑气如浪涌般层层推进,且每一重都比前一重更劲三分。 “小友且罢手,老夫实乃受人胁迫—”周掌门仓促间掐诀暴退:“只要小友能解我体內蚀心散之毒,老夫愿以陆氏马首是瞻—— “錚一一” 回应他的,是一声更清越的剑鸣。 开玩笑,若这老道半月前登门求医,陆清泉或许会施以援手,可如今双方既已真刀真枪见了血,又岂是一句“受胁迫”能轻飘飘揭过的? 剑光如水银泻地般掠过,一颗白头颅高高飞起。 练气九层修土,飞鹤门掌教周昌亭,死於陆清泉剑下。 第131章 以拙破巧 天音盪魔 第131章 以拙破巧 天音盪魔 剑光过处,敌修授首。 山风卷著焦灼的火气不断拂过战场,而周昌亭的头颅亦在剑光余势中拋飞。 那张凝固著惊的面容在空中翻转,最终重重砸落在焦木旁,震起一蓬烟尘。 这一刻,其人白髮髻早已散乱,沾满尘土与血渍,再不復昔年飞鹤门掌门的仙风道骨。 陆清泉垂剑而立,山肃、隱砂二剑上的血珠顺著剑脊缓缓滑落,在斑驳的山石上涸出几点暗红。 他呼吸略显急促,方才那式双剑齐出之下的『叠浪三折”剑势,几乎在顷刻间便耗去了他体內三成有余的真气法力,此刻经脉中犹然隱隱作痛。 御使上品法器,本就极为耗损法力。 而双剑齐出对法力的要求也不是仅仅倍增那般简单一一分神二用的情况下, 修士对法器的精细操控愈发困难,甚至有时还会彼此干扰,如此一来,法力的损耗自然也会隨之增长许多。 不过如此一剑之下,陆清泉却是觉得什么消耗都值了。 练气九层,便是筑基境界之下修士的顶点了。 而这位周掌门的修为,实为陆清泉今生剑下亡魂之最。 虽然在片刻前与九叔公配合默契之时,陆清泉对此已然有些预期,但当真正斩下周掌门首级的那一刻,他內心还是泛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异感觉。 似兴奋,似雀跃,也似对更进一步的期待. 种种情绪在胸中翻涌,最终化作一种成就感一一原来,筑基门槛之下的生死搏杀中,自己已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好!“ 九叔公陆云鼎大袖一挥,青铜鼎鼎喻鸣著倒飞而回,鼎身赤红纹路尚未完全褪去,已然转向对准了数十丈外郑知禪与姜萱之间的战局所在。 老人灰白眉梢沾看儿点飞灰,眼中却精光湛然: “这便是清雅前后数载锻造的那对“山肃隱砂”吧?初初试锋芒便斩落练气九层,这丫头若知晓,怕是要得意得紧。” 其人言罢,目光迅速投向陆清泉,语气也忽转深沉。 “而清泉这一剑也已有了六七分熙明叔父当年练气境界时的神韵了. 熙明老祖,真正的剑道奇才,练气时便以『水第一剑”的名头横行无忌, 阳夏郡同辈修士无人敢轻其锋;而待他初入筑基,旋即又被公孙氏的紫府真人赞为百年后或可同席论道的『紫府气象”。 以此而论,九叔公所言六七分神韵,仍是有些抬举现在的陆清泉。 “叔公实在是过誉了—不过眼下尚不是鬆懈之时。” 陆清泉目光扫向远处仍在激战的姜萱与煞念头陀,又警向被曹明远缠住的费永年,沉声道: “侄儿先去助曹兄一臂之力,还请叔公去助姜道友拖住那煞念头陀!” “既然已经刀兵相见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竟全功!” 正当陆清泉与九叔公二人慾要兵分两路驰援之际,战场上的其他方位,亦有变故发生。 先前,那煞念头陀郑知禪稍作试探后,已然祭起了自家第二件法器一一赤心禪杖。 此杖通体由百链珊瑚金铸就,杖首还嵌上了一大块分量极重的镇海沉铜,虽不及紫金钵盂驭使阴风那般灵活,却胜在势大力沉,最擅以拙破巧。 只要能大略纠缠住敌手身形,以此物对付起那些正面攻坚手段有所不足的玄音宗弟子,往往能收奇效。 其人杖首青芒吞吐间,原本已稳扎稳打地將姜萱压入下风,但自从他余光警见周昌亭那边战况急转直下之时,手中禪杖、金钵法器的攻势便不敢再求稳,反是一味转猛一一儼然是存了先重创姜萱这个最强战力,好为自己贏得脱身之机的心思! 可恨,原本只是伏杀个练气六层的小辈,却演变成如今这副光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念至此,郑知禪眼中凶光骤现,突然张口暴喝:“!” 这一声佛门真言暗藏魔意,滚滚音浪如惊雷炸响,在空中盪起层层波纹。 但比起音攻更为险恶的,是其中蕴含的神识攻击。 姜萱只觉灵台识海如遭重锤,眼前顿时一黑! 趁此时机,郑知禪狞笑一声,募地运起全身法力灌入赤心禪杖的同时,浑身筋骨亦是爆出炒豆般的炸响,继而双臂肌肉虱结,猛地一抢! 这煞僧儼然亦有体修功底在身,且同样达到了练气后期的水准一一此时结合神识手段一同发难,倒有了几分怪诞的金刚怒目之意。 轰! 禪杖迎风暴涨,要时间膨胀了一倍有余,杖首镇海沉铜进发出刺目青芒,重重一杖,直接砸在了姜萱此前祭起的第二件法器一-一一柄悬於她头顶三寸处的『素心玉如意”之上。 怀抱寒玉琵琶的姜萱一时反应不及,幸好素心玉如意灵性天生,尚存自行护主之能。 此宝顿时绽放五层霞光,每一层皆浮现不同音律古篆,但在那青芒压顶之下,宫、商、角、微四音古篆接连破灭,连最外层『羽』字纹都只是挣扎著闪动了两下,旋即寸寸消散。 “有门!”郑知禪一时大喜过望:“给佛爷死吧!” 就在郑知禪仿佛已看见此女头颅如西瓜般爆开的剎那姜萱修然睁眼。 那双秋水般明澈的凤眸里,非但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泛起一抹悄然的冷光。 “等的就是你!” “对张师兄管用的招数,於我未必亦然!” 姜萱素手轻翻,怀中寒玉琵琶条然调转,但见琵琶背面通体莹润的玉色之上,赫然还贴著一张灵机盎然的符篆。 玄音宗秘传,二阶下品符篆一一天音盪魔符! “锋一一一声穿云裂帛的琴音骤然响彻,却不同於先前琵琶的清越,而是仿若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音。 此音在半空中盪开涟漪,每一道波纹都凝成半透明的弧光,以姜萱为中心, 呈同心圆状向外扩散。 最先触及弧光的,是郑知禪那柄势大力沉的赤心禪杖。 杖首镇海沉铜与弧光相触的瞬间,如同深陷泥淖,在距离姜萱天灵三寸之处生生凝滯,再难寸进。 紧接著,那一层层看似柔和縹緲的弧光,竟如厄丁解牛般將禪杖上吞吐的青芒层层剥散,不过眨眼功夫,杖首凝聚的磅礴法力便已被削去了十之七八。 “不好!” 郑知禪心知中计,急忙掐诀急退,然而为时已晚? 后续的音漪弧光看似縹緲轻缓,却在须臾之间如影隨形般漫至身前,它们划过郑知禪的隱含魔气的护体灵光时,其人周身光华剧烈明灭,身上的佛宝袈裟、 腰间的灵光玉珏,以及其人后续拍出的数张防御符篆皆是刚刚亮起,转瞬间便文在音纹震盪中迅速暗淡溃散,化作漫天流萤。 “啊!” 郑知禪一声痛呼,周身袈裟法衣寸寸崩解,裸露的皮肤上由在身前的手臂开始,浮现蔓延出无数道细密的血痕,像是被层层细小的刀刃划过。 而更要命的是,这些音漪弧光似乎对魔气有著特殊的克製作用。 其人每一道伤痕处,都有些许黑烟升腾而起,像是烧红的烙铁按在大块油脂上,他苦修多年的魔功,此刻正如沸汤泼雪般迅速消融。 每道音漪划过,郑知禪的脸色就灰败一分,连带著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骤然萎顿下去。 第132章 佛门命功 虚张声势 第132章 佛门命功 虚张声势 “该死,该死,这玄音宗的贱婢!” 郑知禪双目赤红,肉身上蛛网般的血痕不断累积蔓延,却仍强撑著掐诀暴退。 他猛地喷出数口鲜血,气息一时萎靡,裸露的古铜色皮肤上更是遍布蛛网般的细密血痕,显然是吃了大亏。 事到如今,这位成名已久的劫修焉能不知,他非仅在这次行动的谋划中棋差一著,便是在与眼前这小娘皮看似势均力敌的斗法较量里,自己也处处落入了对方算计。 “练气境界便能硬接佛爷禪音中暗藏的『小惊神锥”秘法,必定是有庇护灵台之宝,更何况还事先备好了正克制我的二阶符好个同气连枝的玄音宗, 没想到张云桥那匹竟然把佛爷的底细全透给了你!” 郑知禪抹去嘴角血跡,目耻欲裂道。 张云桥曾与他前后交手数次,自然对彼此手段了如指掌。但若是依郑知禪所想,以玄音宗对自己的悬赏红之丰沛,这等关键情报张云桥本该守口如瓶,以便將来能独享这份功劳。 可谁曾想,这个与张云桥存在部分竞爭关係的同门女修,竟也能在此事上尽得其详。 “我却也未曾料想到,邪名在外的煞念头陀炼体所用的肉身命功,竟然还是在“碧禪寺”所习的佛门正传!”姜萱檀口轻启,似乎有所明悟。 “若非这般,方才这道『天音盪魔符』的威效,又岂会止步於此?” 不过,她语气中虽带著几许异,眸中却无半分忧色一一在她的自光所及之处,陆清泉与陆云鼎已然斩下了周昌亭首级,数个呼吸间便可支援而至。 “哼,看穿了又如何?”郑知禪没有否认此事,声音嘶哑著冷笑道:“即便今日事有不谐,佛爷要走,尔等还能强留不成?” 话音刚落,这位横行水周边多年的凶僧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他同时掏出的乌木佛牌之上。 那佛牌表面密布血色梵文,此刻受精血激发,眨眼间便化作一团浓稠血雾將他身形包裹得严严实实。 “想走?” 姜萱凤眸微眯,玉指在琵琶弦上接连拨弄。 “錚——” 四根冰弦同时奏响,恰似玉馨相击。 弦音未绝之际,音刃凝成的青鸞、白鹤振翅而出,双禽四翼舒展间化作流光直追血雾。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然而,就在音刃即將触及血雾之际,此雾骤然由中间坍缩,如同被无形之手住般急速收缩拉长为一道迅疾血箭,带著郑知禪真身“嗖”地横掠十丈开外。 “今日之仇,佛爷记下了! 沙哑的嘶吼声中,郑知禪周身血雾再盛,眼看就要遁走“轰!” 一道赤红火线自斜刺里袭来,精准贯穿血雾中段。 陆云鼎的青铜丹鼎不知何时已悬於半空,鼎口喷吐的丹火真炎如赤蛟出渊, 將血雾灼烧得作响。 “欲要伏杀我陆氏子弟,如今想走,不嫌太迟了吗?”九叔公陆云鼎鬚髮怒张,周身灵力激盪。 那团方才还迅疾如箭的血雾在火光中扭曲变形,隱约显露出一个僂的人形轮廓。 “啊!!!” 郑知禪发出一声痛吼,血遁之术被硬生生打断。 他跟跪著从半空跌落,早已遍布伤痕的右臂已然皮肉焦黑。 这位凶名赫赫的劫修此刻一身惨相,眼中凶光却是暴涨,竟在剧痛中愈发癲狂。 “陆家的老匹夫,真当佛爷怕了你这口破鼎不成?” 郑知禪左手突然探入储物袋中,於掌心托出一颗乌黑圆珠。 那圆珠不过果核大小,表面乌沉沉的不起眼,但甫一现身便散发出一阵令人心悸之感一一此乃以眾多生魂祭炼的邪道法器“阴雷珠”,与姜萱所用的“天音盪魔符』类似,皆是二阶层次! “此物本来是准备用在那『张云桥”身上的,但今日你们若是非要与佛爷为难,便一个也不要走了—” 郑知禪话音未落,原本已经携手曹明远將费永年压製得几乎绝望的陆清泉募然与自家姻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时渐渐放缓了剑势。 心领神会的曹明远当即沉喝一声,鼓足真气一催,令所御铁尺法器尺身上暗藏的古朴云纹次第亮起,泛起一层青蒙蒙的光晕。 他手腕一抖,铁尺挟著风雷之势横扫而出,直接將几乎力竭的费永年逼得跟跑后退。 趁著这个空档,陆清泉分神侧身回望,目光如电般投向郑知禪所在之处。 方才此人的言语中,有一处他和曹明远这类常年关注两县局势之人都注意到了的破绽: 他记得很清楚,张云桥追杀煞念头陀是去年之事,而『阴雷珠』这等邪物的祭炼少说也需要数千凡人生魂·· 可去岁水、东港两县风调雨顺,连流民械斗都少有,就更別提什么大规模凡人失踪之事了。 陆清泉目光扫过不远处那颗乌黑圆珠时,眼底青光一闪即逝,同时眉头微微舒展一一果然,这珠子不对劲。 在陆清泉的《观澜澈目诀》之下,那颗所谓的“阴雷珠”表面乌光流转的同时,竟有几处细微的裂纹若隱若现,而在此之下,珠內本该浑然一体的阴气正如烟絮般缓缓外溢渗出。 “九叔公,姜道友!”陆清泉突然朗声道。 “此珠並未完全炼成,时有阴气外泄,此贼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真要引爆此珠,第一个遭殃的反是他自己!” 姜萱闻言眸光一闪,寒玉琵琶“錚”地进发出三道音刃,却在临近郑知禪时故意偏离目標,在郑知禪周身三丈外被她以內伏的真气法力引导炸开。 气浪翻涌间,那颗乌黑圆珠表面的裂纹果然又扩散了几分,嚇得郑知禪慌忙缩手,將珠子往回收了半寸。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贼!” 郑知禪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他本想借这半成品的阴雷珠震镊眾人换取遁走之机,却不料被陆清泉一眼窥破內中虚实,此刻骑虎难下,只得硬著头皮道: “就算未成,拉你们陪葬也绰绰有余!” 第133章 机缘造化 手段齐出 第133章 机缘造化 手段齐出 郑知禪面上凶相不减,但其中隱约的色厉內茬之意,在场三人都看得分明。 “是了,云桥师兄去岁一路追杀你三月有余,可谓打出了真火—” “连他都回返宗中疗伤了,想来你的底牌更是所剩无几。” 姜萱会意上前,玉指轻轻搭在寒玉琵琶上抚弄,似在重新调弦。 弦音泠冷,於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杀伐之意,暗暗蛰伏於其人轻拢慢捻的指法之中。 於她而言,今日之战果非但关乎宗门试炼的成败,更与她日后所用的筑基灵物息息相关,自是抱定了势在必得之念, “陆前辈———美姜萱忽然开口,唇齿微动间一缕传音悄然递入陆云鼎耳中。 “清洲师妹天资聪颖,然入宗之后尚未拜得亲传之师,若晚辈此番能有所成,愿意为她引|见一位真正的名师。” 亲传之师? 陆云鼎眼中精光一闪,眼底闪过一丝瞭然。 此战之中,他是受侄孙陆清泉所託前来助拳的不假,但此前为了在坊市中避人耳目,几人特意分散交流,未曾正式组织集会。 也正因如此,他与姜萱这位玄音宗弟子不过初次相见,彼此並不熟悉。 而此刻对方突然临时加码,其用意不言自明一一这位姜仙子这是怕他这个外人临阵惜力。 他不动声色地警了眼颇显狼狐的郑知禪,心中已有计较。 此人虽看似是强弩之末,但困兽犹斗实则最是凶险不过若能为清泉谋得这位成名劫修储物袋中所收集的资源,再为清洲觅上一个机缘,多担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那便多谢姜小友成全了。” 陆云鼎同样传音回道,面前的青铜丹鼎上再度有火光升腾,同时鼎壁铭文次第亮起,映得他鬚眉皆赤。 “清洲能得名师垂青,是她的福缘造化今日之事,老夫自当尽力。”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费永年浑身翻涌的旺盛气血渐渐衰落,面色却泛起不自然的青白一一儼然是他此前服下的燃血丹效力逐渐消退,且反噬已然初显徵兆。 见得曹明远一人独战已无大碍,陆清泉见状当即剑诀一引,脚踏山肃剑化作流光,瞬息间便落在郑知禪十丈之外。 他与叔公、姜萱三人站定方位,隱隱呈『品”字型阵势,將郑知禪所有退路尽数锁死。 山风骤起,捲起满地枯叶,肃杀之气瀰漫四野。 郑知禪眼角抽搐,脚下不自觉地退了半步,隨即又强自站稳,暗中传音道:“洒家得罪玄音宗在先,自然认栽——-但你们陆氏尚未折损一人,何苦一意將梁子结死?真当洒家逃出生天后,寻不到你陆家的落单小辈练手?” 见两人依旧面若寒霜,他喉结滚动,再度嘶声密语道: “我虽叛出碧禪寺,其中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內情·若是你们二人愿意稍作留手,放我归去,洒家非但愿意留下些许证据助你们指认杨氏作为,更愿意以数部佛宗正传相赠,弥补你们族中损失。” “笑话!”陆云鼎突然扬声打断,冷笑不已。 “杀人者,人恆杀之!你既然截杀我族子弟,就不要妄想以几本功法抵命了。我堂堂一门三筑基的霜月陆氏,还容不得你这般轻慢!” “好好好,好个霜月陆氏!”煞念头陀郑知禪一时怒极反笑,“佛爷我虽在碧禪寺破门而出,但平素交手的也都是大宗嫡传,区区一个长青门魔下的筑基家族,也配在佛爷面前摆谱?” “重伤在身,还敢如此猖狂。”陆清泉剑锋轻颤,剑气寒芒一时吞吐不定。 “叔公,我与姜道友早有约定,她只需其人首级復命,其余战利品尽归我等三人。” 少顷,陆清泉略作停顿再度开口,却从朗声直言变为了对自家叔公的传音。 “此人这等劫修向来居无定所,灵石財帛和功法典籍大略是隨身携带,如此良机难得,便是动用些底牌也是值当的。” 此言一出,陆云鼎看向郑知禪的眼神顿时一亮,目光如电般锁住郑知禪腰间鼓胀的储物袋。 没错,此人既然是得罪了玄音宗的劫修,自然是不会轻信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那些值钱家当和见不得光的宝贝,多半都会带在他自己身上。 老修士眼角余光扫过陆清泉,又想起族中为支持陆宸瞻筑基所耗资源,顿时杀意更盛。 “动手!” 陆云鼎暴喝一声率先出手,所御青铜丹鼎骤然倒悬,鼎口喷出七道赤红火线这些火线看似纤细,却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火网,將郑知禪周身三丈尽数笼罩。 这一手,虽然威势不及先前对付周昌亭所用的火蛟声势浩大,但却暗藏诸多变化,若对方贸然突围,必將引发连环后手! 见得此状,姜萱眼中寒芒一闪,她玉指猛地一收一拨,而后当心一划“錚!” 四弦齐鸣,声如裂帛。 冰弦齐颤间,音刃凝成青鸞、白鹤、寿龟三灵之相。 其中青鸞展翅直取郑知禪丹田气海,白鹤盘旋封锁退路,而那寿龟虽看似迟缓,却伴著清越之音在火网后方凝实成形,恰好將丹鼎火网的空缺之处堵得严严实实。 只能说,不愧是在『五宗两家』中承担部分辅助修士定位的音修宗门出身, 即便与素未谋面之人配合,也能像模像样。 趁此时机,陆清泉自然也不会留手。 不过他没有这二人练气九层的修为底气,出手之时未如二人般大开大合。 “修为终究还差了一筹,便敲敲边鼓吧—— 陆清泉心念一起,以山肃剑画圆守御,护住身形要害,而后隱砂剑则无声而动,剑光吞吐如灵蛇吐信,专挑郑知禪周身负伤之处袭去。 而且与此前对阵周昌亭时不同,此刻的隱砂剑剑刃之上隱隱泛著暗青之色, 分明是附了改良后的『寒沸散”之毒。 若真照陆清泉所想,以此剑再次伤到其人已然带伤的筋骨皮肉,毒性便会隨剑气直侵经脉,届时任他横练体魄再强,也要落得个经脉受损,气血逆乱的下场! 第134章 洞彻观微 雷光乍现 第134章 洞彻观微 雷光乍现 丹鼎火网封锁四面,音刃凝形控场协攻,更有剑锋幽影伺机而动。 陆云鼎、姜萱、陆清泉三名练气后期修士气机交连,一时各展所长,將郑知禪死死困在眼前的方寸之地。 儘管这位前碧禪寺真传修为精深、先后御使的血光佛珠、紫金体、赤心禪杖三件法器也堪称犀利,但奈何被二阶『天音盪魔符”重创在先,如今已是颓势难挽,只能如笼中困兽一般徒劳地挥舞爪牙挣扎,却始终无法撼动这精心构筑的区笼。 未及半盏茶功夫,郑知禪周身便復添了七八处新伤,浑身浴血,原本就有些紊乱衰顏的气息,也愈趋微弱起来。 若非陆清泉等三人还忌惮他最后的临死反扑,因此刻意保持了適当的安全距离慢慢游斗消耗,恐怕这位成名劫修早已命丧黄泉。 但即便如此,他摇摇欲坠的身形也昭示著这场围杀的最终结果几乎抵定,不过片刻间,便可见分晓了。 然而令在场三人始料未及的是,己方真正先分出胜负之所,居然是曹明远与费永年那边。 至於其中原因嘛,倒也很简单一一费永年先前所服下的燃血丹似乎不是什么正经来路,其后续反噬之猛烈犹在陆清泉的预料之上。 “唔一一” 费永年突然闷哼一声,面色骤然转白,而后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囊般迅速萎顿,气血衰落之下似是连原本练气七层境界的体修根基都难以维繫了。 “不好,是那丹药被做了手脚,飞鹤门那小丹师与周老鬼不是一条心“好机会!” 曹明远也不愧是以斗法著称的曹氏筑基修士曹仲康膝下亲子,其人修为虽是初入练气七层,但对战机的把握却极为精准,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破绽。 但见他铁尺横振,尺身泛起森冷青光,挟著刺耳尖啸破空而出。 “砰!” 铁尺重重砸在费永年胸口,几乎同时传来皮肉塌陷的闷响与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这位体修好手浑身剧震,整个人如断线风箏般倒飞而出,在空中喷出一道血箭,最终狠狠撞在三丈开外的山岩之上,震得岩壁应声龟裂,碎石四散飞溅。 至此,这位靠看长青门白长老黑市生意起家,文因放印子钱筹得的修行资粮而野心滋长的多面修土,终於在此刻走完了他的修行之路一一身殞道消。 岩壁上蛛网般的裂痕中央,费永年尸身上的双眼仍然怒目圆睁,似乎仍有不甘。 毕竟此番交手以来,他似乎每个临阵决断都还称得上正確。 只可惜,当他选择脱离长青门体系的遮阴大树,转而靠放印子钱盘剥起低阶散修筹措资粮那刻起,几乎就註定了这般结局一一这行当看似暴利,实则如同在悬崖边舔血。 忍气吞声的低阶散修们或许暂时不能带来多大伤害,但无论是那些笑脸相迎的劫修同伙,还是被他视为救星靠山的杨氏公子,背地里早將之视为待宰肥羊越是吃得脑满肠肥,越会成为眾矢之的。 也就是此刻郑知禪深陷苦战,否则怕是会与远在坊中的杨定风一同额手称庆,旋即將其人那些见不得光的“基业”所搜刮聚敛而来的修行资財尽皆鯨吞。 只不过,眼下的形势里,费永年之死则造就了別样的情形一一郑知禪以一敌三已然左支右出、无力脱身,哪还经得起曹明远再来夹击? 眼见那道铁尺寒光已朝自己掠来,郑知禪懊悔之余亦是心中雪亮: 若是等到曹明远也围將过来,届时莫说脱身,他便是想拉个垫背的都没一点机会了。 “好!好!好!”郑知禪怒极反笑,连道三声好字,先前那枚阴雷珠再次浮现在手边,而后猛地掷出:“那便同归於尽!”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这枚阴雷珠的目標並未袭向三人中对与他仇怨最深的玄音宗弟子姜萱,而是直取三人中修为稍低的陆清泉而去! 既然要拉人垫背,那自然是从最软的柿子捏起。 更何况,郑知禪可还没有忘记,除却他与玄音宗魔下的恩怨纠缠以外,此番伏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也源自陆清泉之身。 “陆兄当心!” 三人中,姜萱最先察觉异样,其人凤眸骤缩,五指在琵琶弦上猛地一拨。 四弦齐颤间,数道轻薄的半透明音刃破空而出,在半空交织,试图后发先至地拦截那道乌光。 而几乎同时,九叔公陆云鼎也做出了他的反应。 “清泉,速退!” 陆云鼎沉声暴喝间,青铜丹鼎亦是轰然横移。 只不过此宝速度稍慢,不及姜萱所修音律术法那般灵活迅捷,所以他的目標是那紧隨於乌光之后,正凝聚最后的气血真气伺机而动的郑知禪本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以眾击寡的优势所在,即便是对方最后的拼命之举,也能有同道援手相济。 此刻两位同伴既已出手,陆清泉自然更不会坐以待毙,何况三人合围之势早成,他亦是早就留蓄了三分真气法力,以应此等不测。 也正因如此,在阴雷珠破空袭至的剎那,陆清泉虽觉阴邪煞气如针砭骨,一时呼吸生寒,但却在前所未有的压力面前保持了异乎寻常的冷静,心中一片澄明。 这其中最明显的表现,大概便是他虽留了相应的法力真气,但並没有立即动用那道熙明老祖昔日所赐的二阶剑符。 乌光愈近,而陆清泉眼中青芒亦是渐盛。 《观澜澈目诀》首先被催动到了生平极致,瞳孔中凝定的青色光晕宛如古井映月,將袭来的乌光雷珠每一处细节都倒映得纤毫毕现。 光华流转间,已隱约透出几分此法第二重“洞彻观微”之境的玄妙。 在陆清泉眼中,此物的轨跡已然无所遁形! 也正得益於此,就在阴雷珠即將及身的剎那,他掐诀的右手五指骤然一紧, 而后衣袖无风自动。 电光火石间,隱砂剑化作一线赭色幽光,恰似暮色留存中的一线残阳余暉, 剑光不偏不倚,正点在那阴雷珠上裂隙最密集之处! 下一瞬,阴雷珠表面的裂隙提前三息进裂,雷光乍现。 第135章 剑收雷寂 锦上添花 第135章 剑收雷寂 锦上添 “嗤啦——” 刺耳的撕鸣声中,无数紫黑电蛇喷涌而出,在半空中肆意扭动交织。 郑知禪眼见此景状,面色骤变,指节发白地掐诀变换,试图收束暴走的阴雷。 然而,那些被提前引爆的雷光却似脱韁野马,任凭他如何催动,也仅有不足半数朝著陆清泉扑去。余者则不受控制地四散进溅,將周遭地面犁出无数焦黑沟壑的同时,也有不少向著他所在的方向倒卷而回! “啊一一! 郑知禪发出一声悽厉惨叫,浑身血肉在阴雷侵蚀下寸寸焦黑碳化,本就千疮百孔的躯体再也无力挣扎,任凭鎏金的赤心禪杖从指间滑落,“鐺”的一声砸在焦土之上。 而恰在此时,陆云鼎的青铜丹鼎横空而至,带著摧山裂石之势轰然砸下,將其人焦黑身躯摧残得骨肉塌陷、彻底没了声息。 仇已灭,大敌得除,陆清泉本该为此欣喜,但此刻他却连一眼的余裕都没有一一面前袭来的半数阴雷已近在尺尺。 要时间,陆清泉牙关紧咬,右足猛踏地面,身形借势而起,飘逸如月下流云,裹挟著“纵月遁法”所修成的淡银色流光修然后撤。 然而漫天雷光一时纵横,紫电交织成网,纵使这『纵月遁法』玄妙非常,但区区第一层的遁法境界又如何快得过雷霆之速? 所幸,陆清泉修行多年,临阵经验异常丰富,所做的准备自然不止於此。 须臾之际,他左手一掐剑诀,山肃剑隨心而动横亘胸前,右手同时已反拍腰间储物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錚然的剑鸣声中,主守御的上品法器山肃剑尽展玄妙,层峦叠嶂般的玄黄灵光其势然,硬生生於陆清泉的身前抵住第一波雷光。 “轰!” 进溅的电光在他面前炸开跃动,映照出那双寒星般冷冽的眼眸。 “鐺!”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镇岳钟自储物袋中呼啸而出,钟体迎风暴涨,化作丈许高的青铜巨钟,將第二波阴雷尽数拦下。 只不过,相较於山肃剑,中品法器层级的镇岳钟显然逊色一筹,在雷光轰击下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袁鸣,表面顿时被轰得焦黑破损,灵光也隨之黯淡大半。 看来今日是非要动用老祖赐下的这道剑符不可了·—· 危机之际,陆清泉一声轻嘆,正要將周身真气灌入袖中保命剑符,忽闻一阵清越弦音响彻周遭,而后数道音刃终於破空追至,庵丁解牛般切入雷网气机流转之处,再度將残余阴雷化解大半! 剑光、灵钟、音刃三重手段交叠之下,最后残存的雷光已是强弩之末,所余威势寥寥无几。 见状,陆清泉紧绷的心弦终於稍松,袖中那道蓄势待发的剑符也隨之敛去光华一一熙明老祖道体有恙,此等二阶剑符用一张便少一张,如今强敌已去,自然是留得越久越好。 陆清泉心念电转间,转而催动起“青罗缠丝劲”,但见一层淡青色气劲如烟似雾,在他周身之间泛起重重涟漪,那柔功气劲如春水般柔韧绵长,將残余雷光阻滯消融,最终消散於无形。 雷光散尽,山风卷著焦灼气息拂过战场,捲起几缕未散的青烟,周遭一时寂静无声。 姜萱最先回过神来,目光快速掠过陆清泉確认其人气息平稳、平安无事,这才素手轻挥收起寒玉琵琶,快步走向郑知禪的焦黑尸身。 她取出一枚玄音宗特製的验魂珠按在焦黑户体的眉心,確认神魂俱灭后,这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多谢诸位道友。” 姜萱敛社一礼,青丝垂落肩头又隨动作扬起:“今日能诛此疗,全赖各位鼎力支持,此番援手之义,在下铭记於心。” 说著,她素手轻抬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两枚黄玉小圭。 此圭大小约莫半掌许,玉质温润,其上以特殊手法精细刻著“萱”字纹样边缘处还带有玄音宗的標记。 “这是我自已炼製的传讯玉圭,因著手法殊异,所以亦可在其他玄音宗弟子处作信物之用。” “在下不才,但在宗中练气弟子內还算有些薄名,陆前辈,曹道友,两位日后若有需要,姜萱定当竭力相助。” 在场除却姜萱仍有三人,但传讯玉圭却只有两枚,这当然不是姜萱对陆清泉心有芥蒂。 事实上,姜萱將两枚玉符分递与陆云鼎和曹明远之时,目光却不著痕跡地落於陆清泉衣袖之处一一此等物件,陆清泉老早便有了一枚,且较这两枚更为精致。 前些时日二人避人耳目、约见於坊市酒肆时,便是借这玉圭互通消息的。 陆云鼎此时也已然仔细打量过陆清泉,確认他毫髮无伤后,这才抚须而笑。 “姜小友客气了,此番能诛杀此寮,亦是为水周边除害,本就是我霜月陆氏分內之事。” 他接过玉符略一打量便隨手將之收入储物袋中,继而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自家侄孙,这才朗声一笑道: “不过姜小友这般称呼可有些折煞老夫了,你我论修为本来相近,不过是看在清泉这小子的份上,老夫才厚著脸皮应下这声前辈。” “后生可畏啊,既如此,老夫便预祝小友此番筑基水到渠成,將来大道长青了。” “陆前辈过誉了。” 姜萱闻言微微欠身,態度谦逊,继而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储物袋与法器,主动说起此后的安排来。 “此人既已伏诛,按照约定,首级归我以便向宗门復命,至於其余的战利品,便由三位道友自行处置了。” “不过若是还需要我做个见证,或代为转手售卖、置换其中一部分,在下倒也乐意效劳。” 陆清泉闻言眼前一亮:“若能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倒不是他顾虑会因此与份属姻亲盟友的曹明远起爭执,只是战利品分配终究涉及利益纠葛,若有姜萱这位各方都认可的中间人作见证,自然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或嫌隙。 更何况,此番斩杀的周昌亭与郑知禪皆是身家丰厚之辈,即便尚未清点,也知收穫不菲。 而若能借姜萱在玄音宗的人脉,將这些战利品置换为其它急需的修炼资源, 那自然更是锦上添之事。 別的且不提,陆清泉如今急需的二阶下品水系同参之物,还有那能够提升纵月遁法修行速度,助自己加速祭炼八卦玉盘的蕴含月华之灵物可还迟迟未能寻得呢。 『等等,同参之物的著落或许已然有了—— 陆清泉忽而心头一动,目光落在那根煞念头陀先前所用的赤心禪杖之上。 第136章 镇海沉铜 种金替玉 第136章 镇海沉铜 种金替玉 紫云山脉外围,陆清泉目光微凝,落在那柄横臥於焦土之中的赤心禪杖上。 此物是郑知禪被雷法轰击得濒死时脱手跌落的法器,如今自然成了他们顺理成章的战利品。 因著方才阴雷近距离的肆虐的缘故,此杖通体鎏金的杖身如今遍布焦黑斑驳之处,已然不复方才初见之时佛门法器的庄严华贵之相。 唯独其杖首镶嵌的那块幽蓝灵矿还保持著完好如初的冷硬质感,在陆清泉的注视下流转著水漾般的灵光。 “此物瞧著倒有些像是《观海听潮诀》中记载的二阶下品灵物『镇海沉铜”,只是. 陆清泉暗自沉吟,旋即生出几分蹊蹺之感。 毕竟方才交手之际,他已经將此物的威势看真切了,这禪杖虽强,但也不过是上品法器中的精品层次而已,只比他手中的『山肃』、“隱砂”双剑略胜一筹一一但若是真用二阶灵材炼製却只发挥出这等威力,未免也太过奢侈浪费了。 要知道这等品级的二阶灵材,即便於大型宗门之中亦非可以肆意挥霍之物,总不至於碧禪寺的炼器师水准还比不上自家传承有缺的陆清洲吧? “陆兄好眼光,可是瞧出了此物的渊源,觉著將其用於一件上品法器之上有些奢费了?” 许是觉察到了陆清泉的疑惑所在,姜萱眸中闪过一丝瞭然,而后轻移莲步上前,主动为其解释了起来。 “陆兄有所不知,这等二阶灵材嵌於一阶法器的技法虽不常见,但却並非是什么天方夜谭之事——.近年来许多大派都將之视为对核心弟子的奖掖及期许。” 她素手轻挥隔空將此物扶起,而后屈指在幽蓝灵矿上轻轻一弹,发出清越的鸣响。 “此事虽说奢费,但实则是为弟子將来炼製本命灵器做些预先准备,以此节约些將来修行的时间。” “以这块『镇海沉铜”为例,若是那郑知禪侥倖筑基有成,便可將这块原本只是镶嵌的镇海沉铜彻底淬链融入法器之中,如此一来至少有七八分的把握炼就一件趁手的二阶本命灵器。” “比起重新寻觅灵材来铸造灵器,此法主要藉助的是『契合”二字,依仗二阶灵物、 法器、与修土之间相伴日久的灵性相融,非但能够省时省力,成器品质亦能更胜一筹。” 言及此处,她眼含笑意地看向陆清泉腰间储物袋,略作停顿道: “就像陆兄多年前为“含霜剑”升阶准备的那块沧澜水精,虽说品阶有別,技法存异,但內中“以材养器』的道理却是相通的。” “原来如此。” 陆清泉闻言微微頜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但眉头很快又轻轻起。 姜萱见状抿唇轻笑,余光扫过身后的陆云鼎与曹明远二人,而后將一缕传音悄然送入陆清泉耳中: “看陆兄这般神色,莫非是好奇我这寒玉琵琶上有没有藏著什么类似的玄机?” “哦?”陆清泉眉梢微挑,顺著其人言语应道:“如此说来,玄音宗对姜道友果然也是寄予厚望。” 对方既然这么问了,陆清泉自然稍作应和,但实际上他心中所想却是另一回事。 若按姜萱所言,这些二阶灵材之所以提前镶嵌温养便能提升最后的熔炼之效,大抵靠的便是灵材、法器及修士之间的日积月累的灵性相通。 而他所修习功法中的“观海同参法”,本也讲求以识海观想为媒介,建立同参之物与自身之间的玄妙联繫。 按此理推演,那若是將来自己直接以观想过的水系矿石等灵物铸就飞剑或其他法器, 是否也能谋得异曲同工之妙呢? 这个念头一起,他顿时觉得《观海听潮诀》的修行之道似乎又多了几分可能,倒当真是意外之喜了。 陆清泉正自思绪翻涌,却听得姜萱已然继续传音道: “我玄音宗所用的法器大多与音律相关,因此炼器法门也与卫国以『炼器蒲氏”为代表的主流大相逕庭。彼辈多用『种金替玉』之法,我宗则独擅『接弦”之术。”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也正因如此,我这寒玉琵琶虽是一阶法器,但弦丝品质却不凡,以我的修为尚无法施展断弦之法还望陆兄见谅。” 陆清泉原本还在疑惑姜萱怎的突然將话题引到寒玉琵琶上,待闻得“见谅”二字,方才恍然大悟一一她是在解释方才阴雷袭来时,並非有意保留实力。 陆清泉目光微动,正欲回应,但此时两人身后的曹明远与自家叔公已然凑到了身边, 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镇海沉铜”的情况。 “清泉,经年未见,不想你这修为竟走在了我的前头,当真是让愚兄汗顏。”曹明远整了整云纹广袖,步履从容地走到陆清泉身侧,目光扫过那柄赤心禪杖,俄而摇首失笑。 “这禪杖既是你们主攻所得,按规矩合该由你们先行挑选。” “何况此物属水,正与你灵根相得益彰,合该物归其主,我自是不会夺人所好的。” 镇海沉铜』作为二阶下品灵材,放在坊市上少说也值上千灵石,即便以此战贡献而言此物本该归属陆氏二人,但曹明远这番谦让之举还是令场中本就融洽的气氛更添两分清朗。 便是与之接触过的陆清泉闻言亦是一时感慨,暗道这位曹大公子温润的性子,倒是与当年一般无二。 相熟小辈之间意气相投便无需多言,但辈分更高的陆云鼎授须頜首之余,却是不能不有所表示。 “明远贤侄如此高义,果然不负乃祖之风,既如此,这煞念头陀的另外两件法器便由你收下吧。” 为示公允,九叔公陆云鼎袍袖轻拂,將赤心禪杖推向陆清泉的同时,也將郑知禪曾祭出的另外两件完好法器一一紫金钵和血光佛珠都分给了曹明远。 如此一来,两件各自价值数百块灵石的上品法器合计起来虽仍略逊於镇海沉铜,却也相去不远。 至於陆云鼎本人,则只是不动声色地將那件已残破的银丝浮尘稍作处理,而后才將费、庞二人的中品法器一併收起。 至此,除却那尚未开启的储物袋外,眼前法器皆已分配妥当,眾人之言语不约而同地转向另一个更为棘手,却也暗藏更大机缘的『战利品』一一离此地尚有数日之遥的飞鹤门。 没错,郑知禪为劫修,自然身死了事,但周昌亭这位飞鹤门掌门既然也涉及其中,事情便没那么简单了 第137章 兵不血刃 灵云旧事 第137章 兵不血刃 灵云旧事 飞鹤门驻地,浮香峡。 此峡风景秀美,两岸遍植异卉,每逢春夏时节便有暗香隨潺潺溪水飘散开来,而几只精心培育的铁羽鹤不时嬉戏盘旋,更为此地平添了几分意趣。 连平日轮值驻守峡口阵法的两名飞鹤门修士都时常看得入神。 然而今日,这閒適的景致却被打破了。 四位不素之客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峡口,让两名知晓自家掌门不在峡中的驻守修士顿时绷紧了心神,再也无暇关注其他。 “周昌亭勾结劫修,伏击霜月陆氏子弟,现已伏诛领死,不欲受此牵连者,速速束手待缚!” 陆清泉面色冷峻,將手中那颗裹著灰白乱发的首级与自家信物一併丟出,而后运转起一丝法力,声音在山谷间清晰迴荡。 “玄音宗姜仙子受陆氏长老邀请而来,兹为此事调查见证,飞鹤门上下若有自觉无辜者,速速束手待缚,可保性命无忧!” 在他身后,已悄然竖起一面小旗,青光流转间將此地声响尽数隔绝於外部的同时,亦是压低声音向身前的陆清泉问询,眼中儘是担忧之色。 “清泉,此事当真稳妥么?我还是有些担心打草惊———” “切莫动手,我等愿降!” 曹明远话音未落,却已见得面前景色一阵变换,原来是对面两名飞鹤门修士已然打开阵法遮蔽,將手中阵旗一丟,而后“扑通”一声果断伏首请降。 其姿態之乾脆,非只让这位出身东港的曹公子一时目瞪口呆,便是姜萱也同样有些惊讶之態。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不是,什么情况? 虽说猜度过此事的难度在於收尾,但开局这般顺利也有些过头了吧? 这些小宗门竟这般离心离德的吗? 片刻后,隨著飞鹤门上下的十几位弟子都被暂时封锁了修为而后圈禁控制,陆清泉等一行四人堂而皇之地占据了此地的正堂。 而到了这个时候,曹明远明不明白暂且不知,但姜萱已然从方才飞鹤门上下全都乖乖束手就擒的反应,以及这些人的修为情况当中回过神来,心中暗念一声“原来如此”。 说白了,她对陆氏的认知角度源於自家宗门,与眼前这些飞鹤门弟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很多时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妙。 若从玄音宗的视角观之,霜月陆氏的根基其实颇浅一一这个浅,指的是在阳夏郡的十四县世家中並不如何起眼,以至於隨便一位长青门內部边缘化的筑基修土,拿著墨棠沈氏即將作乱的风声为饵,便可以令其坐在谈判桌前,平静接受了组建云水商盟的安排。 然而,要是从眼前这些飞鹤门第子的角度去看的话,事情则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在他们眼中,霜月陆氏的根基非但不浅,甚至威势都称得上极盛一一盛到水县地界上除却青竹杨氏这个老对手外,余者皆要避其锋芒。 而似他们这等小门小派莫说掌门已然身死,便是未死,那也是无论如何都担不起袭击陆氏嫡传的罪名的。 毕竟飞鹤门这等小派,上下不过十余修士的体量,又是典型的金字塔结构,除却周昌亭这个靠著年岁积累和吸血整个宗门硬堆到练气九层的老掌门外,余者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才练气中期。 周昌亭会键而走险,是因为他受制於人。 但如今顶樑柱既倒,飞鹤门这些失了心气的弟子,又怎敢在四位练气后期修士面前造次? 当然了,这其中玄音宗作为『五宗两家』之一的赫赫威名以及长青门周长老近年来对玄音宗的示好姿態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一若是如今两宗交界之处仍是剑拔弩张,说不定还有飞鹤门修士愿意冒险一搏,妄图来个富贵险中求。 但君不见人家周长老座下首席弟子赵明健便有个在玄音宗修行的族姐赵芙,而且那赵芙还堂而皇之的参加了周长老的筑基庆典? 负隅顽抗的风险太大,可能的获益又太小,倒不如趁早投诚了事一一那两名驻守山门的修士便是如是想的。 “姜道友仗义相助,霜月陆氏上下感激不尽,只是清泉心中仍有一事不明,仙子既然得了郑知禪首级,难道不需要即刻赶回宗门復命吗?” 三日后,在那间曾见证周昌亭被郑知禪百般折磨的佛堂內,陆清泉忽而抬眸望向姜萱,如是问道。 之所以问及此事,当然並非陆清泉嫌弃其人碍眼准备將之赶走,而是出於制定此后计划的需要。 “此事若於往昔之时,確然需儘快回返——.毕竟事关筑基灵物,夜长梦多嘛—” “但自从二三十载前裴灵云师叔完成宗门试炼,却在归途中被同门叛徒暗算重伤之后,宗门便改了这条规矩。” 姜萱素手执起青瓷茶盏,只轻呷了一口便微微眉將之放下,而后眸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 “现如今,但凡是涉及顶级筑基灵物之试炼,宗中弟子完成试炼內容后皆可动用身上最高阶的传讯符,而后宗门自会派遣筑基长辈或有筑基层次战力的二阶宝船前来接应。” “不过嘛—.”她忽然轻笑道。 “与这新规矩相应的,如今诛邪堂的差事范围亦较从前缩减许多,似这般越过东港边界来水县,已然算是极为偏远的了。” 陆清泉闻言眸光微动,这才有所恍然一一难怪姜萱明明得了筑基机缘,却依然这般不慌不忙地隨著眾人四处走动。 原来从某种意义上讲,现在的她才是最具底气之时一一试炼方毕,潜力已显,而自家拜师的高门上宗所派遣接应的筑基长辈不日便到。 这般情势下,只要能有利於自家念头通达,莫说是在水县稍加走动以全故交之谊, 便是顺路探访几处已知安全的前人遗蹟,似乎亦是无可厚非。 不过,若真要藉此机会涉足险地,那便是失了分寸,违背门中初衷,以姜萱素来沉稳的性子与陆清泉谨慎的处世之道,都不会行此孟浪之举。 修仙之路漫漫,多少惊才绝艷之辈,都是折在这等志得意满之时一一所谓前车之鑑, 不可不察。 姜萱指尖轻叩茶盏,忽而抬眸浅笑,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来。 “不过说起来,陆兄缘何今日突然上心起我的行止和玄音宗规矩来了,莫非是想通了要入我玄音门墙,抑或是为清洲师妹的將来稍作筹谋?” 第138章 待价而沽 古今之別 第138章 待价而沽 古今之別 “姜道友莫要打趣在下了。” 陆清泉闻言一时失笑,手中茶盏在案几上轻轻一顿,这飞鹤门的灵茶姜萱喝不惯,但於他而言却无甚可挑剔之处一一有的喝就不错了,陆氏的拮据日子这才过去了几年? 他目光掠过窗外渐沉的暮色,不知是这数日內第几次摇头解释: “陆某生性疏懒不爱受拘束,怕是此生与宗门无缘。” “而清洲那丫头虽说得了仙缘,但若想修炼到姜道友这般境界,少说也需再磨上十载寒暑—” “在下之所以有此一问,关注的自然还是眼下这块灵地的后续处置事宜。” 没错,虽然飞鹤门的驻地在並未走漏什么风声的情况下被陆清泉拿下並暂做掌控,但这並不意味著此地日后就会被直接併入陆氏的势力范围。 这样既不合规矩,也並非陆氏的长远利益所在, 说不合规矩,是因为除了实力对比的因素之外,陆清泉能临时占据这浮香峡驻地,实际上还依仗了他遭受伏击的苦主身份所带来的大义名分。 別看名分二字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却正是这层名分为他们清查飞鹤门的行为赋予了道义基础一一若非如此,即便陆清泉敢藉助玄音宗之名、势行事,姜萱也绝不会首肯应允。 但问题恰恰在於,这苦主的名分自从他拿下此地的那一刻开始,便处於不断被消耗的状態了。 若是待到耗尽之时仍强占领地不还,反倒会落人口实: 一方面是折了陆氏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声誉,另一方面也是给青竹杨氏和云水坊市的那位周长老亲手递上了入局之机。 至於说占据此地不符合陆氏的长远利益,那就更是简单明了了一一浮香峡的地缘格局,早已註定此地非陆氏久留之所。 此地往西十里开外,便是柳氏经营两代人的溪灵地。 而当年本属杨氏魔下的柳家之所以能得周桐青眼看重,进而以收徒之举將之拉拢到长青门身侧,靠的便是溪灵地居於杨氏势力与云水坊市之间要衝的特殊位置。 柳氏溪既如此,那近畔的浮香峡自然也如此。 考虑到陆氏祖辈所居的霜月湖远在水县另一端,这块飞地就有些难以长久立足的意味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若能运筹得当,此地反倒能成为一著妙手,为陆氏换取更为可观的短期利益。 这也是陆清泉此行的真正意图一一吞併浮香峡的想法陆氏没有,但是借浮香峡临时控制权敛財的想法陆氏还是有的。 嗯,而且很大。 毕竟浮香峡於陆氏是食之无味的鸡肋,可对杨氏和长青门周桐而言却是关乎势力消长的要衝甚至溪柳那位一心想要依託长青门栽培出自家筑基修士的柳家主若是得悉此事,对此地也未必没有分一杯羹的想法。 “如此说来,陆兄今日之所问,莫非皆是在衡量能否在我被宗中长辈接回山门之前, 候来族中佳音?”姜萱眸光微闪,若有所思道。 “比如说·陆族长筑基功成之讯?” “姜道友洞若观火。”陆清泉轻抚茶盏,神色坦然,“若杨氏那位恰在此时筑基未果—那便更是天意昭昭,合该我陆氏得此机缘了。”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好在等待之余,眾人各安其位,倒也不算虚度光阴。 同来的四人中,当下最忙碌的当属九叔公陆云鼎了。 这位在陆氏德高望重的炼丹师此刻正负手立于丹房之內,锐利的目光紧紧盯著身旁那位面露苦色的青年丹师。 只见那青年十指翻飞掐动法诀,引动地脉灵火在炉鼎下方吞吐变幻,將这间狭小的丹房映照得一时通明。 “陆前辈,现在您总该是相信了吧?” 青年嘴角著一丝苦笑,指间法诀却行云流水般不断变换。 此时开炉不过片刻,青年男修额前已布满细密汗珠,单薄的道袍后背更是浸透一片, 身体似有隱疾,然而那双操控地火的手却稳如磐石,青白火光在他指间温顺流转,显是深谱此道的炼丹好手。 “您之前提及,费永年所吞服的那颗古怪『燃血丹”,真真出自我的手笔。” “此丹表面与正品无异,但主材『赤血芝』被我多添了三分,抑制反噬的辅材『灵芸草”和『润心水”却又减了半数,內里更是用上了我平素为门中“铁羽鹤”炼製饲兽丹的手法,两相交替,生生造出个要命的陷阱来。” “前辈细想,他当日服丹后是否药效短暂,反噬却加重了数倍,这便是晚辈的报復了。” “此『燃血丹』成丹之日,莫说费永年那贼人著了道,就连那逼我炼製『地脉丹”的恶头陀也没能瞧出其中破绽来。” 言至此处,青年转过了汗岑渗的面容,对著身侧的陆云鼎继续诉起苦来。 “正因如此,上族子弟遇袭之事,晚辈非但未曾参与,反倒阴差阳错护持了几分,还请陆前辈明鑑—.” 丹鼎中赤霞渐敛,药香氮氬间,青年指诀修收,炉火应声而灭。 或许是担心说服力不足,又或是积鬱难平,为了给自己与亲传师父反目相向的行径略作解释,他霍然抬手,露出腕间与肩脚处暗红血与新生皮肉交错的伤势。 “您不妨猜猜,我这『封灵”之伤,是谁人亲自下的令?” 炉底余忽明忽暗,映出他眼中一丝夹杂无奈与苦闷的恨意。 “授法恩师,往昔一路对我扶持有加,却在我即將突破到练气六层之时骤然下手...” “再之后,便是五六载的囚禁生涯,我只能不断炼丹,好为他筹集交换延寿之物的资材若要说飞鹤门之內中谁对周昌亭怨念最深那恐怕非我莫属了。” 陆云鼎目光在这名唤作“陈平阳”的飞鹤门弟子身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如今浮香峡內的十余名飞鹤门弟子皆已伏首,此人言语的真偽只需稍加印证便可辨別。 而这般处境下,此人或许会隱藏某些细节,但断无明目张胆欺瞒的道理, 只能说,生死之间確有大恐怖。 古往今来,多少风华无双的大修士在命悬一线时性情大变,为求一线延寿之生机而不择手段,似周昌亭这般行径,也不过是滚滚红尘中又一个可悲的註脚罢了。 立场使然,莫说周昌亭已死,便是其人仍未身陨,陆云鼎也无意评判別派师徒之间的恩怨情仇他真正在意的是另外两件事。 其一,飞鹤门丹道传承平平,此人这身炼丹造诣从何而来? 方才那一炉丹药虽只是惊鸿一警,却已让他看出端倪,陈平阳的炼丹技法至少达到了一阶上品,甚至其中几处细节处理之精妙,竟让他这个浸淫丹道数十载的老丹师都感到一丝惊艷。 至於这其二嘛“如此说来—”陆云鼎目光陡然锐利,“那煞念头陀胁迫周昌亭与你,不惜耗费浮香峡灵脉根基为引所炼的那一炉“地脉丹』,恐怕內中也藏了其他手脚罢?” 所谓地脉丹,其实是一种特殊的『古法”丹药,其主要功效在於夯实练气修士的根基,並在短期內显著提升灵气吸收效率,对有志於衝击筑基的练气后期修士而言,堪称是最珍贵的丹药之一。 只不过,此丹属於耗费资源甚多的『古法』丹药,所以平日里极为罕见, 毕竟如今已经不是几千年前灵脉隨处可得的时代了,除了这等竭泽而渔的劫修,谁人捨得耗费自家灵脉底蕴炼製此等丹药? “陆前辈此言又实在是太高看晚辈了——” 陈平阳苦笑一声,无奈摇头。 “那地脉丹已近二阶水准,我又是头一次炼製,三炉成一已是侥倖,哪有余力做手脚,不过——” 他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不过,晚辈另有一秘法,可使此丹的药效平添数成,不知前辈·可愿一听?” 闻听此言,陆云鼎的目光缓缓扫过陈平阳手腕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眼神中既无怜悯也无怒意,就像在重新审视一件待价而活的器物。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直接:“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第139章 血灵丹体 宝光莹莹 第139章 血灵丹体 宝光莹莹 狭小的丹房之內,汗流瀆背的瘦弱青年陈平阳沉默良久,才终於语气幽幽地开口问道“回答前辈所问之前,可否容晚辈再问一言,玄音宗和陆氏欲如何处置飞鹤门?” 其人言语稍顿,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家话语中的歧义,又忙不迭补充道: “不,晚辈的意思是,如何处置包括我在內的一眾飞鹤门弟子?” 虽说此前被囚禁数载有余,但陈平阳显然並非什么愚钝之辈。 如若陆氏四人的目的仅是调查飞鹤门弟子中与陆清泉遇袭有所牵连之人,那这数日间早该兴师动眾地频频审讯才对。 然实际情形却是,除却陆家那位年轻公子初来乍到之时不痛不痒地问了些寻常事宜外,他们这些飞鹤门弟子一直被弃置在偏厢之中,已然生生晾了好几日了。 似这般情形,陈平阳心中自是明了: 霜月陆氏这般大动干戈,多半不是为了查什么牵连之人,而是冲看以浮香峡这处灵脉弥补自家“损失』来的。 至於他们这些飞鹤门弟子,或杀或释对陆氏来说不过一念之间,可於他们本人而言, 这其中却是生死殊途。 周昌亭待他刻薄寡恩不假,但这些昔日同门却与他无怨无仇,甚至在他落难的这几年中多有暗中照拂。 他身为丹师,又有自家的“秘法”作筹码倚仗,无论如何也不至於丟了性命。而既然如此,那陈平阳自问做不到对他们的命途遭遇不闻不问。 “我霜月陆氏並非邪修之伍,行事自有章法。只要查明与清泉之事无关者,断不会滥杀无辜—待到此间事了,自当还你们自由之身。” “而若是其中还有资质出眾或身怀技艺之人,愿入我陆氏门下,我陆氏也愿以公平灵契相待,许他们来去自如。” 陆云鼎负手而立,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之余,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说到底,他终究对这些心怀仁义之人总是多存些许好感一一哪怕这份仁义,有可能只是作为掩饰的皮相。 陈平阳闻言长嘆一声,心里却不由踏实了一些。 “既如此,无论將来如何,还是要先谢过前辈搭救我出苦海之恩。” 他撑著伤病之躯起身,双手交叠至额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实不相瞒,晚辈先前所言的秘法,与我这副特殊体质息息相关,若陆前辈有意令我以此法助贵族子弟服『地脉丹”,或欲招揽我为陆氏所用——晚辈只有只有两个条件。” “其一,晚辈这身伤病由来已久,半是当年『封灵”所留,半是为先师提升一阶延寿丹之效时动用秘法所致故但无论如何,晚辈斗胆请贵族之中的宸瑶前辈为我出手诊治。” “至於这其二嘛。” 陈平阳轻咳一声,待气息稍平,才继续缓缓道来, “还请上族与晚辈签下灵契,晚辈虽愿为陆氏炼丹,但需上族为我提供必要的修行所需,且不可违背晚辈之意愿逼我频繁使用秘法。” 平心而论,这些要求並不过分,其间也透露出了他此前为何提及秘法之事,选择主动投靠陆氏的缘由。 多年的囚禁炼丹早已掏空了他的根基,再加上旧伤未得妥善处置,他的伤势其实很重了。 而无论五六年前还是如今,放眼整个水县中,若论药道造诣之精深,霜月陆氏始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仙族。 只不过时过境迁,相较於几年前他被囚禁之时,陆氏於此道上的第一人已经从陆宸瑶变成了造诣更胜一筹的陆清泉。 陆云鼎略作沉吟,便大略应下了陈平阳的条件。 这其中,既有对他炼丹技艺的认可,另一方面也考虑到了当前局势一一若能將·飞鹤门旧人』中修为最高、且与前任掌门有师徒之名的陈平阳招揽入魔下,对陆清泉的谋划亦是大有神益。 “如此便好。” 儘管具体的灵契条款还需留待之后详议,但陈平阳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歷经数年囚禁,他早已所求不多,眼下陆氏確实是他最好的选择。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身怀的『血灵丹体”虽能以损耗元气乃至寿数为代价提升自己亲手炼成的丹药之品质,却也容易沦为他人凯的对象。 若投身那些仅有练气修士坐镇的小家族,只怕便会沦为炼丹傀儡,日復一日地消耗元气提升低阶丹药品质,永无技艺和修为突破之机。 但选择长青门这等高门大派,以其深厚底蕴,恐怕又会有更极端的手段来利用他的体质一一考虑到云水坊市前任白长老的做派和此地猖的黑市交易,只怕自己这『丹道之才』化身为“丹道之材”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罢了,就先从外姓丹师开始做起吧。』陈平阳暗自盘算。 日后若有机会能迎娶陆氏女..不,事已至此,哪怕是入赘都可以—则未必不能成为陆氏核心人物,以霜月湖灵產助我晋升二阶丹师乃至於筑基。』 作为饱经风霜的底层修士,陈平阳此时想的很清楚。 炼丹之术固然能换取资源不假,但对於注重血脉传承的修真世家而言,自己的体质传续本身,也未尝不是一种难得的珍贵资源。 陆云鼎在丹房之中忙碌,身为晚辈的陆清泉那边自然也未曾閒著。 相距不远的另一间静室內,檀香。 陆清泉、姜萱、曹明远三人围坐案前,几只储物袋整齐排列在案几中央的灵木托盘上,隱隱泛看禁制特有的灵光。 “今日请你们过来,是因这几只储物袋上的禁制已消磨得七七八八了。” 姜萱轻抬皓腕,纤纤玉指依次点过四个储物袋,眉眼含笑,带著几分自得之意。 作为四人中神识最为凝练之人,破解储物袋中原有的禁制印记这等精细活计,自然非她莫属。 “说来也是那郑知禪的神识烙印格外顽固,若非如此,其他几个储物袋早该在三日前就能尽数开启了。” 话音未落,她指尖忽而绽放出数缕灵光,如游丝般在几只储物袋间轻柔游弋,而这几只储物袋上的最后一道禁制顿时如冰雪遇阳,一时无声消融。 隨著储物袋口缓缓张开,不大的静室之內顿时宝光莹莹。 陆清泉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目光灼灼地望向袋中。 费永年、庞金虎之流也就罢了,那煞念头陀郑知禪不愧是昔日真传、经年劫修,一看之下果然肥的流油! 第140章 灵石法器 金谷问道 第140章 灵石法器 金谷问道 静室內的空气仿佛凝滯了一瞬。 饶是在座三人都非寻常出身,见到此时四只储物袋口逸散的灵光浓郁程度,亦然有些动容。 “看来咱们还得换个地方。”陆清泉轻笑一声,心情大好。 储物袋是特製之物,即便是其中最小规格的也能容纳物件不少,但几人后续还涉及到清点分配之事,在区区一小间静室中就有些施展不开了。 片刻后,三人一同移步质飞鹤门空荡荡的府库之中,而后姜萱手腕一翻,率先將郑知禪的储物袋倾倒而出。 只听得哗啦一阵脆响,最先滚落而出的是一堆稜角分明的灵石。在四壁萧然的府库之中几乎垒成半人高的小山,粗略看去不下两千之数。 其中尤为醒目的是七八枚通体剔透、內有云纹的异色灵石一一这是兑换价值以一当百的中品灵石。 “到底是从碧禪寺破门而出的昔日真传。” 曹明远上前一步,信手拈起一枚中品灵石对著日光细看,让些微日光透过剔透的灵石材质在他指缝间流转,而后胃然嘆道。 “若说下品灵石是劫掠所得倒还说得过去,但这等品相的中品灵石,寻常练气修士手中可不常见,总不能这煞念头陀连筑基修士的主意都敢打吧——.” 曹明远语气莫名,透出些未竟的言外之意一一眼下这些中品灵石的来歷,恐怕另有牵扯。 要知道,这等品质的中品灵石,寻常唯有掌握在高门上宗之手的大型灵石矿藏方可產出。 而所谓以中品灵石一当百,只是其参考价值,非但实际交易时需得溢价一两成不说, 而且此物在市面上流通量也不算大。 即便是筑基真修,若是出身差了些,也往往要精打细算著耗用此物,除了五宗两家的少数核心嫡传外,寻常练气修士更是能得一块都要当宝贝似的供著,留待自家修为突破时所用。 而碧禪寺虽是祖上出过紫府高真的禪宗门庭,但终究只是玄音宗魔下附庸,如今寺中主持与长老法师亦不过是筑基修士,似这般情况下,区区一个弃徒手中竟握有如此数量的中品灵石,看实有人令人心生疑竇。 陆清泉闻听此言,心中忽地一动,带著思索之色的目光从灵石堆上轻轻掠过,继而转向其他物件一一单凭灵石说服力毕竟有限,可要是还有其它事物佐证,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地面上,从郑知禪的储物袋中倾倒而出的战利品极为丰富。 灵石堆一旁,乌脊剑、金光小盾和碧玉三件中品法器皆泛著內敛的灵光,显然皆是交手之时未经启用的备用品。 而除此之外,此间还有诸多药草、矿石和低阶符篆,以及储存在不同瓶罐玉盒內的各色丹药,甚至还有五六块功法玉简和一部残破的功法玉册。 嗯,功法玉册? “姜道友,这郑知禪当年在碧禪寺想必是极受师门器重吧?”陆清泉语气温和,略带几分试探之意。 “可若如此——那此人又缘何叛门而出?” 姜萱闻言,手中正在清点的玉简微微一顿,抬眸时,眼底有一抹复杂之色飞快闪过眼前所得之物,实则也超出了她的预期。 “此事说来话长,陆兄可曾听闻过『金谷问道石”?” “金谷问道石?怎么与此物扯上了关係?”陆清泉有些讶然道。 所谓金谷问道石,陆清泉虽未实际接触过,却因著早年经歷,却对其来歷颇为了解。 此物原是五宗两家在紫偃山秘境中发掘的残缺古碑,经考究,乃是昔日『回天金谷”专门用於向低阶弟子传承功法神通之物。 於回天金谷鼎盛时期,问道石不过是宗门培养门內低阶弟子的寻常手段,然而如今修真界整体灵脉衰退,许多传承早已断绝,这其中的不少法门放在当下也是一种颇为稀缺的资源。 只是古法虽妙,却未必尽合今用,似此类传承之中,固然有令高门上宗趋之若鶩的上乘秘法,却也掺杂著不少早已不合时宜的陈旧之术,各门各派获得这些古法后,亦是须得反覆验证推敲。 “既然陆兄知晓此物来歷,那在下便直言了。” 姜萱轻舒一口气,坦言道: “金谷问道石最初被发掘之时有三块,烈阳宫仗著霸主之势独占其一、而卫北那边, 玉剑崖和御兽韩氏世代交好,便也联手共持其一。” “至於最后那块,名义上是归了最先发现残碑的公孙王室保管处置,但实则需与无缘持有此物的其余两宗两家共享参悟之机—” “也正因如此,每隔两年各派都会遣弟子前往濮阳郡的朝歌邑,与公孙氏王子弟一同约期参详。” “哦?如此说来莫非郑知禪那廝竟是在参悟时窃取了部分传承,这才决意自此叛出碧禪寺?” 她话音方落,曹明远便眉峰微挑,身子略略前倾,似乎是更添了两分兴致。 也对,跟陆氏与长青门间的关係不同,东港曹氏近年来愈发得玄音宗垂青,似这般参悟获法之机缘,若是昔日出身碧禪寺的郑知禪可得,想来曹氏亦有此机。 “曹道友果然敏锐,我印象里约莫七八年前那次朝歌之会,碧禪寺七號得了一个名额,而所派之人正是昔日以『真静”为法號的郑知禪—” 姜萱俯身拾起地上那部仿若被撕去三分之一的残破玉册,不由轻嘆一声,而后话锋一转语气幽幽。 “只是话虽如此今日见了这些灵石和这部残功,我才晓得此事之中或许另存隱情,比我和云桥师兄所知更为复杂—” 她將手中的玉册翻转过来,露出玉封底部几个古旧的梵语文字一一『释骨藏心经”。 单看这残册之名,结合郑知禪之黑道名號和先前所展露的佛门正宗炼体之功,陆清泉便有些会意过来了。 释骨藏心,释骨藏心,所谓释骨,自然便是佛骨了。 而即是佛骨为表,又以藏为名,那此法內里所秉持的,恐怕就不是什么慈悲心了。 姜萱目光在玉册梵文上停留片刻,指尖轻轻描摹著“释骨藏心“四字的边缘,声音愈发低沉: “问道石传法,最玄妙处便在於能感应修士灵根资质,与其所修功法相合而授,堪称因人而异。” “正因如此,各派若遇自家传承有缺之事,往往会特意选派修习该残卷的弟子前往, 以求获取相融相同的法门,以作为补全自家功法的合適资粮。” 原来如此·——· 姜萱讲到此处,事情脉络在陆清泉心中便隱约连成一线了,只是事涉玄音宗魔下附庸,他此时反而不好多言一一不过好在,此间还有曹明远, “有意思。”这位出身东港曹氏的大公子眉宇间浮现一丝凝重,修长手指划过玉册裂痕。 “此册的残缺从外观看不是自然磨损,倒似是被人强行撕去,若再联想到所谓『藏心』与『煞念』之说——此法当年极有可能是因其法门与佛宗正法相悖才被毁去的。” 言至此处,曹明远目光微动,不著痕跡地扫过姜萱,暗道也不知此法的毁去跟玄音宗这个执掌鷺江郡的庞然大物有没有什么內在关联。 “而这般情况下,郑知禪当年先奉命前往朝歌,后又携此残篇叛门而出,进而转修魔功的行为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曹明远沉吟片刻,方才缓声道: “碧禪寺內部,不,至少是內部有些身居高位之人,怕是存了些別样的心思———” 第141章 铁羽灵鹤 灵兽易主 第141章 铁羽灵鹤 灵兽易主 曹明远话音甫落,而后一阵静默便在府库中缓缓蔓延, 静默中,姜萱垂眸不语,然观其神情,她的所思所想大抵与曹明远、陆清泉並无二致。 “此事既因我而起,还是交由我来处置最为合適。陆兄,曹道友,你们各自若有哪些所需之物,不妨列个单子与我—碧禪寺上下会愿意结此善缘的。” 姜萱略一思付,袖袍轻拂间直接將这半残的玉册收入了储物袋中她的想法很简单,陆清泉、曹明远皆可以视作自己为宗门试炼所邀的助拳之人,而若是郑知禪之死中还另有因果牵扯,在场三人也唯有她这玄音宗真传的身板才適合担著。 “此事倒也不麻烦。” “待归宗之后,我自会恳请一位师叔出面,径直將此物交予碧禪寺主持慧见禪师,且看他们有什么说辞交代便是。” 不愧是上宗真传,姜萱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字里行间尽显某种底气充盈之美。 你们寺中不是疑似有人暗搓搓地想补全此法吗,那咱们便堂堂正正端到明面上来,我且等著你们主持亲自来解释一一在这鷺江郡地界,玄音宗这片天可塌不下来。 陆清泉与曹明远对视一眼,当即頜首应下此事。 他们二人虽然也出身筑基家族,於一县之中也算得显赫,但比起姜萱来自然还是相差甚远,她既然愿意一力为之,那他们自是乐意承此人情。 说到底,几人年岁相仿,又共同经歷了事关姜萱道途、陆清泉安危的一役,私下里的交情几乎是水到渠成之事。 甚至於只要日后无人修为掉队或起了其它利益纠葛,以几人的才情资质,这份情谊或许能延续百年之久也未可知。 接下来,几人將这些战利品略作分配之后,又相继打开了庞金虎、费永年和周昌亭三人的储物袋。 只是令人略感失望的是,许是三人都曾因各自原因被郑知禪拿捏索取过的缘故,他们的所藏之物便都有些平平无奇了。 不仅灵石数目不多,其中的丹药法器也都是些寻常货色,唯独几册技艺低阶典籍和周昌亭隨身携带的几块御兽牌,倒还值得一看。 “飞鹤门所像养的招牌灵兽一阶铁羽鹤虽不善爭斗,但胜在性情温驯,飞行平稳,但作为骑乘灵兽在坊市还是很有销路的。”陆清泉略作沉吟,继而点评道。 “不过此地的灵鹤终究仅有四五只,若將其分开,你我两家各自留一对种鹤,终究难以成事,不若签下灵契交予我陆氏培育?若能种群繁育稳定,可按灵契以低价优先供给曹氏。” 陆清泉索要御兽牌连同浮香峡中棲息的所有铁羽鹤,自然並非全是为己所用,而是打算交予族中培育。 毕竟陆氏自从在云水坊市拍卖会上购得了那墨背金线电的一对兽卵后,在御兽一道上便愈发上心,不仅相关投入开支渐渐多了起来,还设置了『灵龟使”的职司,遣专人饲育。 如此情形下,再多一类可驯养的飞行灵兽总归不是坏事。 “可以。”曹明远把玩著一块中品灵石,含笑道。 “不过若清泉你们族中能饲育得法,待到数量上去之后,种鹤还是需分我曹氏两对的,而且幼鹤在东港乃至鷺江的销路亦要交予我族。” 交情归交情,牵扯到与族中利益相关的分配,曹明远自然不会轻易鬆口,不过好在此番姜萱不参与的情况下,陆清泉和陆云鼎二人本就能占三分之二的份额,因此曹明远也只是为了將来略作计划,並没有过多纠缠。 而在此之后,陆清泉还主动以自己应分得的部分下品灵石为代价,將此次收穫的丹药当中对自己最有用的“地脉丹”收入了囊中。 至此,眾人此行的直接收穫已然清点完毕。 除去法器早已分配妥当外,陆清泉还得了下品灵石三百,中品灵石三块,连同『地脉舟”以及少数灵药矿石,並御兽牌六面。 当然了,包括飞鹤门所藏御兽典籍在內的可復刻之物,除了那残破玉册所记载的『释骨藏心经』因为干係重大被姜萱取走之外,其余之物陆清泉和曹明远也都逐一拓印了备份。 与姜、曹二人分別之后,陆清泉並未返回这几日修炼所居的佛堂,而是径直来到了浮香峡外围的铁羽鹤的棲息之所。 虽说彼处佛堂是建在浮香峡一阶中品灵脉的交匯节点上,但这两年他在云水坊市用惯了二阶灵脉,对此间的修行效率已经稍稍有些看不上了。 浮香峡边缘处,陆清泉取出今日所得的六面御兽牌,在青石上依次排开。 隨著他尖轻点间,牌面灵纹次第亮起,露出些幽幽青光,连同一股隱约的意识波动一併扩散开来。 虽然並未修习过御兽功法,但藉助御兽牌这般法器,一些最简单的指令自是难不住陆清泉。 不多时,峡谷內各处传来阵阵鹤喉,三大两小一併五只铁羽鹤先后然而至,雪白的翎羽在午间微风中轻轻摆动。 陆清泉仔细打量看这些灵禽,只见三只成年灵鹤羽色如雪,翼展近丈,而两只幼鹤虽羽色稍显灰暗,但骨架匀称,步履间已见优雅之態,显然也继承了一阶中品灵兽的优良血脉。 他暗自頜首,右手轻抬抚上为首雄鹤的颈羽,而那灵禽也似通晓人意,不仅未显惧色反而微微低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倒是比云水坊市传闻的更为通灵些。”陆清泉轻声自语,但旋即眉头微。 “只不过,这不是六面御兽牌吗,怎么只来了五只铁羽鹤,难道说——“” 陆清泉忽然眼前一亮,似是想起什么,而后取过那面未响应的御兽牌,指间灵力流转,將更多法力源源不断注入其中。 隨著法力的不断涌入,牌面纹路渐次亮起,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抗拒意识终於从峡谷东南侧的岩缝之下传来。 “原来如此,此兽竟是將巢穴藏在了这里———” 陆清泉话音未落,便见岩缝间紫影骤闪,那只他曾在拍卖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夜息紫貂”修地窜出,紫缎般的皮毛在阳光下泛著流光,唯有鼻尖一点墨色格外醒目。 比起初见时,这小傢伙体型明显大了一圈,但此刻正警惕地紧绷著背脊,尾巴不安地摆动,显然对御兽牌的强制召唤极为抗拒。 第142章 剑道一线 再逢公孙 第142章 剑道一线 再逢公孙 “居然会自发地抗拒御兽牌的召唤,这小傢伙的灵慧程度相当不一般吶—— 目睹此“夜息紫貂”现身后所展现出的灵性之举,陆清泉眸中精光一闪。 作为方便修士操控灵兽的专用法器,他手上这面一寸来长的御兽牌虽然有著用料粗陋、炼製手法不精等等问题,可按常理来说,在所操纵的灵兽仅有一阶层次的状况之下, 传达起简单指令来是不成问题的。 而那些铁羽鹤的反应,也从侧面验证了这一点。 唯独既然如此,那这只夜息紫貂的情况可就有些说法了。 陆清泉目光在紫貂身上来回打量,心中暗自思。 与修士身具灵根不同,低阶灵兽和妖兽的成长轨跡都严重依赖於自身血脉,唯独普升至高阶境界后,才会有部分异类脱离血脉,转而依靠自身的后天修行。 所以对於低阶灵兽而言,血脉愈强,其潜力和成长极限就愈可观。 而灵慧程度,同样是血脉强弱的一种直观体现, 若按当日所言,这紫貂虽是“御兽韩氏”饲育出的灵种,然其血脉仅有一阶层次, 唯追踪之能值得称道,似这般情况,多半是血脉有些变化,而且是落於周昌亭之手后才產生的变化。』 陆清泉指尖轻抚御兽牌,回忆著拍卖会上的种种细节,暗自揣测对比。 莫非是餵食了其他品属相近、但血脉不同的妖兽之內丹,还是吃了什么能引起血脉之变的灵物— 念及此处,他又想起了片刻前此兽未现身时的表现来。 彼时这紫貂藏身於岩缝之间,气息隱匿不显,连他这个练气后期修士在不刻意展开神识搜寻的情况下都没有发觉,本身也能说明一定的问题。 “寻觅追踪之能本身不算稀奇,但若是加上隱匿天赋,此兽的培养价值便高了许多。, 陆清泉眼中闪过一丝瞭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今日刚得的战利品『蜜灵果”。 那果子不过拇指大小,果皮表面却呈现出熟透的嫣红色,甫一出现,便在周遭空气中缓缓散发出一丝带著草木清气的香甜气息,引得那紫貂一时鼻尖微动。 没错,在自家没有御兽功底的情况下,陆清泉决定投其所好,暂时用食物来凑一凑。 “小傢伙,尝尝这个。” 他手腕轻抖,灵果精准地滚落到紫貂面前三寸处。 紫貂鼻翼急促翁动,那双紫晶般的眸子死死盯著灵果一一似这等甜香浓烈的饲兽灵果,对嗅觉敏锐的它来说简直就像饿了三天的乞弓突然闻到烤鸡香,还真是某种大杀器。 於是它小心翼翼地向前探步,又不时迅速缩回,但片刻后终究还是耐不住身体里最原始的渴望,警惕迅速瓦解,整只貂扑到灵果上大快朵颐起来,晶莹的汁水顺著嘴角飞溅横流。 唔,这个人类看著还是不错的嘛,虽说还是比不上山里那些会挠它下巴的母貂,但到底比之前那个天天逼它嗅砂子的凶狠光头强多了不是? 凡事就怕对比嘛! 还不知道自己被跟山中母貂放在一起对比的陆清泉见状一乐,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 心中並不著急。 说到底,御兽牌在手,只要能稍稍缓解此兽的抗拒,待到將之顺利带回族中或坊市之后,陆清泉有的是办法慢慢培养饲育,使之渐渐为己所用。 只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此地回返呢? 一念至此,陆清泉眉头终是微不可察地一。 浮香峡,这一方灵地的地缘位置就註定了它並非是陆氏的用武之地,而陆清泉却一直在此地“恋栈”在不去。 他所翘首以盼的,正是自家霜月湖上十四叔陆宸瞻晋级筑基的消息。 届时借著陆氏声势重振的东风,便可以用浮香峡的临时占据权当作筹码,向有意於此地的其它势力换取可观的短期利益。 可问题在於,筑基、筑基,到底何时才能筑基有成呢? 陆清泉不由轻嘆一声。 在曹明远和姜萱面前,他自然对族长陆宸瞻的筑基之事表现得胸有成竹。 可实际上呢,此事只要一日未竟,哪怕熙明老祖事先已经断言此事颇有把握,终究是牵动著陆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神。 再等十日吧,十日內还没有消息传回,便著手接触『溪柳”,价格低些也无妨总好过等姜萱被宗门接走后横生枝节“所幸以『溪柳”与『石台赵”一併脱离杨氏摩下的往事,此地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入杨氏手中,这便足够了。” 夜色渐浓,浮香峡中泛起薄雾。 陆清泉在此逗弄了半日此地的灵鹤、紫貂,终是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转而寻了处临崖平台,匣中青锋无声祭起,修习起了自家得授的『碧海潮生剑诀”。 月光下,剑身流转的波光湛蓝如海,隱约透著一丝凛冽寒意,似是凝而未定般潜藏的锋芒。 其实自那日接连剑斩周昌亭、诛灭郑知禪后,他就隱约感觉自己的剑锋之上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是触及到了某个玄妙门槛,但习练之下却始终差著临门一线。 也正是为此,他连日来先后试过盘坐静悟,也试过逗弄灵兽以寄希望於心神放鬆下的触类旁通。 只是试验无果之下,今夜还是转回了最原始的练剑之法。 而在陆清泉月下舞剑的同一时间,一艘掛著玄音宗旗帜的灵舟也终於破开云海,缓缓接近了水县域。 月色如霜,將灵舟镀上一层银辉,舟身两侧的阵法符文隨著灵力流转,將船舷处两道並肩而立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好啦,族姐消消气,反正太傅遣我出门之时已然嘱咐得分明了——— “他老人家说我既已筑基,此行便当珍惜机会,以藉机游歷卫国各方增广见闻为首要。至於查探长青门与墨棠沈氏的纠葛,抑或是留意黄泉教余孽动向,都不过是顺带为之...” 公孙靖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著几分玩世不恭。 “那既是游歷修行,顺带来探望自家族姐,岂不正是应有之义?” “探望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那般好糊弄?” 公孙芷冷笑一声,玉指在袖中掐了个清心诀这才压下怒意。 “来鷺江郡统共二十七日光景,你就先后约战了十几位筑基初期的玄音宗修士,若不是我將你拉来同行,你怕是连那刚刚筑基出关的张云桥都不准备放过———” 她说著说著,险些自己都气笑了。 “好啊,这就是你说的『增广见闻”?莫不是把“逢人便战”四字刻在脑门上也算是游歷修行?” “公孙靖,你可是王族子弟,即便以修行为第一要务,也该多多分心风物民生才是, 须知名山仙城虽好,但说到底都是『五宗两家』的基业,只有这些你瞧不上的县域,才是咱们公孙氏当下少有能潜心用力的所在.” 第143章 手足至亲 並蒂喜讯 第143章 手足至亲 並蒂喜讯 潜心用力之所在? 公孙靖闻听此言,心中泛起一丝帐然之感。 月光下,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著腰间玉珏,那上面鐫刻的“公孙”二字在夜色中泛著微光。 相较於託名『孙芷』早早拜入玄音宗门墙的族姐公孙芷,久居朝歌王邑的他,其实对自家公孙氏宗族的处境看得更为明晰。 五宗两家各踞山海,而拥有卫国名义上统治权的王族公孙氏,数百年间王令所及不过濮阳半郡之地。甚至连长青门辖下的阳夏郡,都比王畿更为兴盛。 但即使是这样,依然不能稍减那位烈阳宫赤犁老祖的戒心。 自紫偃山秘境於濮阳郡现世以来,五宗两家之间固然划开阵营,明爭暗斗了数十寒暑,似乎是公孙氏彰显威仪的可乘之机。但说来讽刺的是,在这场卫国修真界的餐餮盛宴中,最先影响力殆丧以至於声势江河日下的,反倒恰恰是位於漩涡近畿的公孙氏。 公孙靖心中雪亮,此事虽於情相悖,但於理却恰如其分,只是公孙氏上下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而似这般情形下,什么於五宗两家魔下那些边角县域潜心用力,与其说是自救图强之举,倒更像是太傅为防王族內部人心沦丧而提出的自欺之法。 哦,往昔半个濮阳郡还算令行禁止之时不去潜心经营,等自家基本盘渐渐不稳,反而要施力於他处了? 修行者间的爭斗不同於凡俗兵战,己方的低阶修士的数量远不及一位大修士来的重要,正因如此,便是拉拢到了那些族中缺乏高阶灵脉、不足以培养大修士的小族又有何用处?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头角崢嶸一些,藉此游歷之机与卫国群英一爭高下来得畅快。 或许自身念头通达之下,將来自己通往紫府的修行之路会顺遂些也说不定。 一念至此,这位以调风流和爭强好胜共同闻名於朝歌邑的王孙公子心中幽幽轻嘆一声,然面容之上並未有丝毫表露。 太傅难,自己也难,可自家这位离家数十载的族姐难道就不难了吗? 而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非要出言爭执,索性一时遂了她的心意不好吗? “族姐所言极是,此番出行还是以游歷增长见闻为重,靖既身为王族之人,自然应当留意各地的风土人情,为日后之事预做准备” 公孙靖心中虽不以为然,但面上已然一肃,以手指向飞舟之下视野所及之处的城镇转移话题道。 “譬如说,这些个水县镇间的石柱—,不对此物还真是有些別致之处。” 公孙靖本打算指著这水边石柱插科打浑一番,却未曾料想自家一观之下,竟真有了些发现。 他轻『』”一声,剑眉微挑,指尖嫻熟得捏了个法诀。 “飞舟不必停留,族姐稍待,我去去便回。” 话音未落,一道鎏金遁光雾时掠向岸边,不过三息之后,公孙靖已然站在了平安镇边缘。 他的目光来回打量著陆清泉昔日所留的药方石柱,良久之后才再次施展遁法,生生地追上了正在航行的飞舟。 等到公孙靖再度现身飞舟甲板之时,其人素来玩世不恭的面容上已然稍稍带了一二分严肃之色。 嗯,这一次是认真的。 身为王族嫡传血脉,公孙靖虽不专精药道,但自幼培养的眼力却是极出眾的,几乎立刻便从此石柱上对陆清泉的修为、造诣有了大致的了解。 而与此同时,对此物的潜在意义,他也自是与陆宸瞻一般看得分明一一依仗此石柱日復一日吸纳凡俗杏林之才,非但此地的小族將来在药道上能多出不少人才,便是那些未入陆氏门下的参悟者,日后也要感念陆氏的传道之恩。 而若是將那些並未在此参悟出“仙家药理”,却能藉此机会医术精进的杏林高手和他们日后所救治的凡俗之人算上,此举堪称功德无量。 “由浅及深,以凡入仙,最基础的方剂刻在最下层,而越往上,药方中掺杂的灵草比例就越高,不同石柱所展药方之功底亦是次第深入——” “从雕刻痕跡看,留下此柱之人修为尚浅,想来应当不是高阶药师,但此人对这些凡药和低阶灵草的药理功底可谓高屋建领,日后大抵能有所成就,莫非是哪位药道大家悉心教导的名家弟子不成?” 公孙靖面带探究之色,一时轻声自语。 “此人我倒是略知一二,名家弟子谈不上,但此人快成了某个世家子弟的亲传之师倒是真的。” 许是对自家族弟还有些余怒未消,蓝发女修公孙芷的语气不算好,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瞧了公孙靖一眼。 “练气六七层的小修士,能当世家子弟的亲传之师?” 公孙靖闻言明显一愣,对於公孙芷隨后意味深长的目光更是一头雾水一一说到底,即便这药师真收了个出身不凡的弟子,与他又有何干係呢? “什么意” 疑问尚未出口,公孙芷下一句轻飘飘的言语便如惊雷般在他耳畔炸响。 “你那位异父异母的『手足至亲”之子,这几年正是跟著此人调养根基、研习药道的,如今总算是摸到了练气三层的门槛,看样子是能赶上这一轮金谷问道石的参悟了。” 她话音微顿,念及自家师姐昔时对自己的请託,面上终究还是闪过一丝欣慰,连清冷声线都似是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当然了,安全无虞,毕竟尹婆婆也在此地。” 两位公孙氏筑基修士的密谈被罡风裹挟著消散在云海之间,自是无法传入身处浮香峡的陆清泉耳中。 但此时此刻,他仍旧被突如其来的双重喜讯衝击得心神摇曳一一消息传来,就在十四叔陆宸瞻成就筑基的同一日,自家霜月湖祖地的灵脉亦是在陆宸瞻本命灵植“絳雪灵桃树”的引动下晋升到了二阶! “原来如此,难怪熙明叔父早已论断宸瞻此次把握不小,却还是迁延了这么长的时日,原来是这么回事!” 浮香峡內,鬚髮皆白的九叔公陆云鼎手握著一枚传讯玉符,忽而朗声大笑起来,阅尽沧桑的眼眸中竟进发出许久未见的熠熠神采,恍若重返年少之时。 “双喜临门,当真是妙极、妙极!” 正说话间,天际忽现一道自霜月湖祖地方向而来的湛蓝流光,犹如寒星坠地,转瞬即至。 “云鼎此言虽善,但多少也有些未尽其妙的意思。” 湛蓝流光消散之处,陆清泉已然一年未曾得见的云松老祖飘然落地,衣袂间还带著霜月湖畔的盈润水汽。 “若是依我之见,道一声三喜临门也未尝不可。” 云松老祖负手而立,忽的展顏一笑,周身寒意尽数消散。 “宸瞻筑基功成,灵脉亦是顺利进阶,如此一来族中的『寒魄盘月阵”便不必老夫日夜看守了,正好来为尔等撑腰。” 老祖目光落在陆清泉身上,眼中欣慰之色愈浓: “清泉你此前做得很好,这浮香峡位置关键,既已入我陆氏之手,便自当谋个善价, 如今有我在此坐镇,你且放手施为。” 他轻抚长须,继续道: “你十四叔的意思是,他既已筑基,虽然还要担著族长一职,但除了把握要务之外, 具体之事还是要渐渐交到你们『清”字辈手中唯有这般,日后你们於族內谋取关键资源之时才能真正服眾。” “这一次就权当是个开始,放手去做便是,万事自有我来兜底。” 第144章 道心誓言 持续敲打 第144章 道心誓言 持续敲打 “你说什么·陆氏——要和我们交换浮香峡灵地?” 身为『溪柳”家主的柳白衡愜愜望著来报的长子,布满皱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天可怜见,他活了八十多岁,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听到这样的消息。 “父亲,千真万確。”报信的中年修士压低声音。 “陆氏派来的使者已被二弟暂且安顿下来了,浮香峡那边我也亲自去查看过,峡中阵法已然改头换面恐怕来人所说並非虚言,那周昌亭当真是昏了头,自己掺和进要命的勾当,还被陆氏趁机抓住痛脚,將门中驻地都赔了出去。” “父亲,机不可失啊!” 柳白衡闻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前不禁浮现出自己人生的前七十年,那些在杨氏磨下战战兢兢的日子。 那时他最大的野望,不过就是让自己修炼到练气九层,而后为家族后人攒下半份购置筑基灵物的资材。 至於为自己谋求筑基,或者是吞併周围灵地来扩张家族,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彼时如日中天的杨氏是绝不会允许此类事情发生的。 可是到了今天,形势终於发生了变化。 昔日如日中天的杨氏没能一举压垮陆氏,而长青门新任的镇守长老亦不是白长老那般的闭门敛財之辈,时移世易之下,县中三家筑基势力间的明爭暗斗终於是给到了『溪柳”些许崛起的机会。 继前几年柳青拜师周长老之后,如今浮香峡灵地也终於送到了自己面前。 “不行,此事急不得,你且再去探查清楚几件事,一来浮香峡周边可有斗法痕跡,二来暗中留意杨氏动向,看他们是否已察觉此事,最后传信给青儿,试著探听周长老近况。” “记住,前两件事你亲自去办,別人修为太低容易打草惊蛇,至於青儿那边嘛” 提及自家孙女,柳白衡眼中闪过一丝慈爱。 “若是事涉机密她不肯透露,那就莫要强求,只要她能在周长老门下站稳脚跟,对我柳家而言也是幸事了。” 於是又是一两日光景过去,打探浮香峡周边和杨氏动向的柳家长子匆匆外出又旋即速归,而云水坊市处跟隨师长修行的柳青,也果然如预料那般,香无音信。 老而弥精的柳白衡轻嘆一声,心知此事不能再耽搁了。 於是,就在第三日的清晨,他特地选定自家素负盛名的溪药园,单独会见了此番前来的陆氏使者。 谈条件嘛,时间与地点皆为关键,之所以拖了两日,除了探听情报的缘故外,亦有提醒陆氏来人他们能选择的交易对象寥寥无几之意。 而地点定在溪药园的含义就更为直白了一一我柳氏一族的灵地亦非劣等,若想漫天要价,那便不必开口了。 不过直至此时,柳白衡才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一一他恐怕將此次陆氏使者的身份想得太简单了。 “阁下究竟是谁?”柳白衡拋却了自己预先备好的诸多言辞,当先肃然问道。 来人之修为乃练气七层,这是柳白衡从自家练气八层的长子处得知的情况。 而此刻亲眼一见,自己眼中的对方仅有练气六层亦是实情,那么此中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来人至少有手段,能够隨心所欲地选择在练气九层的自己、以及练气八层的自家长子面前展示或者隱匿修为。 既有此等手段,那么即便在陆氏之中,想来也绝非默默无闻之辈。 陆清泉闻言轻笑,指尖在面上一抹,如水波般的灵光荡漾开来。 千幻面具应声而落,露出一张清俊的年轻面容。 “陆氏清泉,见过柳家主。” 他略一拱手,声音温润却暗含锋芒, “晚辈的修为眼下还是绝密,所以在谈正事前,还请柳家主先发个道心誓言,立誓不向杨氏与长青门透露今日之事。” 陆清泉笑意不减,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 “否则嘛,其余之事便不必再谈了。” 柳白衡闻听此言,眼角一时微微抽搐,心中暗骂这小辈好生囂张奸滑一一明明是你故意在我等面前显了修为,如今反倒要我立下道心誓言? 念及此处,这位年事颇高的柳家主本欲回绝,可转瞬之间,便忆起了传言中对方在陆氏的地位、陆宸瞻近来於霜月湖筑基的气象,以及近在自家尺尺的浮香峡灵地。 於是乎,这位年事已高的柳家主深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未能拒绝对方的要求。 “陆小友倒是谨慎得很。”柳白衡白的鬍鬚微微颤动,“也罢,老夫立誓便是。” 明明尚未谈妥任何条件,却要先立下道心誓言,换作旁人定难咽下这口气,但奇怪的是,立誓后的柳白衡態度反而愈发和煦,率先称讚起陆清泉来。 “小友不愧为霜月湖陆氏年轻一辈的翘楚,老夫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柳家主过誉了,些许微末使俩,不值一提。”陆清泉收敛锋芒,恭敬回礼,“倒是柳家主这份胸襟气度,让晚辈著实钦佩。” 一上来就给了对方一点小小的霜月湖震撼后,陆清泉见好就收,重新放低了姿態。 到现在为止,两个人什么正事都还未曾提及,但实则已在无声处交过一次手了。 柳白衡拖延的两日是故意提醒陆氏,不欲资敌杨氏,又不愿將浮香峡直接交予拥有『阳夏共主』名分的长青门的话,地处近畿又与周桐较为交好的柳氏几乎是对方唯一一个能交换资源,又不会过分触怒长青门的选择。 而陆清泉则用这两日的等待和方才的强硬姿態表明一一陆氏虽看重这次交易,但自家实力摆在这里,绝不会任由“溪柳”拿捏姿態,大不了一拍两散。 而他这般姿態的另一重好处则是,博弈中自家越是表现得础咄逼人、寸步不让,交易意图的真实性反而更容易令对方採信。 “清泉小友,你出身於筑基大族,日日在霜月湖修炼,恐怕是难以体会我们『溪柳”素日的左支右出之难。”柳白衡嘆了口气。 “就说这浮香峡一事,即便陆氏直接相赠,光是打点长青门周长老处,怕就要耗去我柳氏八九成的积蓄了。” 到底是人老成精,即便已经知晓陆清泉並非是寻常紈膏粱,柳白衡仍旧决定再倚仗自己的年纪卖卖老,打出示弱这张牌来试探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年纪大的一种好处。 “柳家主此言差矣。” 陆清泉这次保持了先前的姿態,声音温润,却字字坚定。 “云在青天水在瓶,云也罢,水也好,各行其道却同为一理,我陆氏能为供养十四叔筑基库藏皆罄,柳氏经营溪药园数十载,又岂会临扩族地之良机而为些许財货困窘?” “罢了,这样好了,清泉今日便偕越一回,替家中三位老祖做一回主。” “此地原本准备作价三千下品灵石,既然柳家主仅仅只让清泉等了两日,一日便再加五百好了。” 《十四叔筑基》、《三位老祖》、《一日再加五百》。 陆清泉神色如常,似乎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语有什么不妥之处。 涉及到具体利益,拖延是没用的,示弱也是没用的。 而若说一日五百是隨口胡之语,那难道不是你柳家主先特意来消遣我的? 第145章 首议联姻 各怀心思 第145章 首议联姻 各怀心思 柳白衡闻言沉默良久,眉头紧锁,白的眉毛几乎竖起, 他心知肚明,陆清泉之所以如此作態,还是抓住了他先前拖延之举的痛脚,想要以此爭取谈判的主动权。 “小友啊”老人忽然长嘆一声,声音里带著几分似真似假的无奈之意。 “老夫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遭被人用这等法子討价还价,但若小友执意如此,我柳氏上下多年的积蓄里,也只有给青丫头备下的那份嫁妆,或许还入得了陆氏法眼。” 无奈或许是假的,但这两句话柳白衡说得倒是情真意切一一灵石不是不可以谈,但须先许我柳氏一桩联姻。 而且柳青已然是周桐的亲传弟子,虽说嫁娶之事家族仍可做主,但若是陆氏推出的人选不够分量,在周桐那边可就有些难看了一一这是阳谋。 “清泉吶,你陆氏对於长青门的立场老夫心中有数,但说句不入六耳之言,长青门毕竟是阳夏郡共主,一时的为难可以,但想持续拿捏姿態,到底是不是好事你心里自然清楚。 修行之路,资源充沛、刻苦修行固然都重要,但关键时间点也得做对关键抉择。 我家青儿灵根接近上品,品貌姿容亦非俗流,拜师周长老固然是她的缘法但也未必不能成为你的缘法。” 柳白衡忽然改了更亲近的称呼,意味深长道。 而对他这一番突然间的“推心置腹”,陆清泉似是有些惊讶,但丝毫並不妨碍做出正確的选择。 是,你柳白衡的话確有几分道理,但將联姻之事掺杂进交易,还摆出一副『与柳青联姻对我是好事”的姿態,那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虽说修真家族之间的联姻往往是低门娶妇、高门嫁女,但你柳家区区一笔灵石,既想要灵地,又想攀附陆氏门媚,甚至还隱隱有点惦记陆清泉的意思,天下哪有这般一鱼多吃的便宜事? 信不信,若是陆氏放出风去欲为陆清泉寻觅联姻对象,以他如今的修为造诣,哪怕是同等门媚的曹氏也愿意嫁出嫡女,並配上大笔財帛做嫁妆。 你小小的“溪柳”,凭什么白驃? “长者之言,清泉受教了,不过临行前云松老祖特意交代,即便是四千灵石也是看在两家旧谊的份上,至於联姻之事·若柳家主有意,不妨近日移步浮香峡,或是改日亲赴霜月湖寻族长一敘。” 陆清泉执盏轻抿,神色从容,一番话说得绵里藏针。 其中既言破两家本无什么旧谊,算是將此前话术原路奉还,又点出了云松老祖当下正在浮香峡的事实,继续拋出新的谈判筹码。 至於什么是筹码? 云松老祖这个水第一阵修此时身处作为交易对象的浮香峡,这就是筹码! “哦?贵族的云松前辈竟在浮香峡?” 柳白衡眼中精光一闪,隨即又恢復那副老態龙钟的模样,授了授白的长须,笑容中带著几分试探。 “清泉小友倒是提醒了老夫,云松前辈以『天一玄水阵”名震水,而浮香峡灵脉水土相济,亦是印证阵道的绝佳之地。” “若能得前辈指点一二,两千不,两千二百枚下品灵石,我柳家愿意一力承担..” 果然,每一位能做族长的练气修士都不会是什么愚笨之辈。 而一处灵脉驻地,和一处有二阶阵法师亲自布阵护佑的灵脉驻地也完全不是一种概念。 虽然价码还需要继续谈,但此番交易之事,至此到底是定下了。 两个时辰后,陆清泉踏著月色离开柳家別院,嘴角著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看来“溪柳』这些年在长青门的庇护下,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嘛,柳家溪多年积赞下来的灵药產出结合云水坊市销路,所获利润比我预想的还要可观一些。” 陆清泉暗自思付,袖中的手指轻轻摩著刚刚签下的契书。 两千三百枚下品灵石,再以各类灵药凑足五百之数,总共价值两千八百灵石,这可比最初的预计还要丰厚三成。』 夜风拂过,吹得他衣袂翻飞,对於这笔交易,陆清泉自感颇为满意。 毕竟他最初开出的四千枚灵石本就是虚数,含有很大的试探成分。 而如今这个结果,既让陆氏得了近三千灵石的进项,足以抵得上半份下等筑基灵物, 又恰恰卡在了柳家大感肉痛却不至於因此心怀忌恨的微妙界限上。 罢了,周桐成立云水商盟,欲要举水之力掺和进沈氏与长青门间的对弈的意思已然很明显了,眼下柳氏还有用处,倒不必逼迫过甚。, 他几乎能想像此刻柳白衡在別院里咬牙切齿的模样一一老狐狸明知被算计,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价格还算公道。 更妙的是一一此举在柳家与长青门之间埋下了一根隱刺,此时不显,但日后若有合適时机,凭十四叔陆宸瞻的手段未必不能做些文章。 更何况,还有此物在,也不知道对十四叔那株桃树有没有用处。, 陆清泉指尖轻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把玩一一这是临別时柳白衡私下塞给他的,或许是仍然存了日后继续谋求联姻的心思,又或许是对於此番合適交易价格的投桃报李。 只不过,无论对方出於哪一种念头,陆清泉都已打定主意將之上交家族。 有意思,没想到陆杨两家都不多的灵植师传承,柳氏竟然收藏了一部,虽此番只给了一阶部分的一半內容,倒也算弥足珍贵了,触类旁通对之下家族的灵植培育或许大有裤益。” 他轻抚玉简上斑驳的纹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柳白衡此举用意颇深一一残篇终究是残篇,想要后续,少不得將来还要与柳家有所暗中往来。 看来阳夏郡周遭激盪在即的情况下,哪怕有看柳青和周桐的师徒名分做保证,加入长青门阵营中『云水坊市』一脉尚不足十载的“溪柳』同样不打算孤注一掷地信任周桐。” 陆清泉心中一时醒悟。 这枚记载著柳氏灵植之术的玉简,与其说是示好,不如说是柳家给自已预留的一条退路罢了。 第146章 半载闭关 练气八层(3k) 第146章 半载闭关 练气八层(3k) 十数日后。 隨著一艘高悬玄音秀色旗的接引灵舟穿破云层驶来,停驻水许久的姜萱终於被玄音宗之人迎归了自家宗门。 临行之前,姜萱以个人名义在公孙芷的见证下留下了一封信函,言明煞念头陀与飞鹤门牵连一事的来龙去脉,算是为陆氏交易浮香峡之事留下了些许义理支撑。 而身为见证者的筑基修士公孙芷,对於姜萱介入水格局一事也並未有什么微词异议这其中,一来是因著姜萱所言皆为实情,且牵扯到了玄音宗通缉的劫修;二来也是由於裴过之事,她与陆清泉和陆氏同样结下了些许善缘,甚至对於前者的將来还隱隱有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期许。 在这之后,“溪柳”一脉的族人和阵法师终於姍姍来迟,一面开始参与浮香峡的阵法布置,另一方面也以招赘和迎娶的名义收纳了飞鹤门除去陈平阳之外的所有弟子。 在这暗潮汹涌之际,云水坊市的周桐终究选择了默。 许是收到了柳氏许下的其他诸多承诺的缘故,又或许是同样新添一位筑基修士的青竹杨氏令他心生忌惮一一这位长青门长老到底还是默许了魔下柳氏的扩张,更进一步地隔绝了青竹杨氏的势力辐射。 正因如此,唯独在这场博弈中吃了暗亏的,竟然是那刚刚达成“一门四筑基”显赫功业的杨氏。 据说,眼见当年背离自家魔下的小族柳氏似乎有了崛起之態,杨家最为年长的筑基中期修士杨玄真大为光火,以至於亲自给间接促成此事的杨定风打下了『心胸狭隘,见小失大”的批语,並將其逐出了杨氏子弟传承的第一序列以示惩戒,全然未顾及其祖父杨元庆的顏面。 不过坊间传闻,杨玄真此番雷霆震怒,除却柳氏之事外,似乎还与另一桩隱秘相关: 在他闭关的这段时日里,一位来歷神秘的筑基初期修士接连约战了除他在外的三位杨氏筑基修土,並直接完成了『一串三』的壮举,使得杨氏顏面尽失。 不过这些风云变幻,暂时与陆清泉无关。 此刻的他,已经带著陈平阳回到了云水坊市中的青药馆,一边为陈平阳调理伤势, 一边著手准备服用“地脉丹”的事宜。 数日间,青瓦小院药香氮盒, 这枚古法丹药,虽然耗资甚巨,甚至还会消耗灵脉底蕴,但论及药效却是出色,再配合上血灵丹体修士特有的“升灵之法”提升药力,有此一粒丹药,足以抵得上三四年的苦修。 有了郑知禪的谋划作嫁衣,练气八层的关隘於陆清泉而言,已经算是朱门半掩,只待轻推。 半载闭关,一朝功成。 青药馆的静室內,陆清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清光流转,周身灵气如溪流归海,尽数敛入经脉。 他感受著体內愈发凝实的法力,一时嘴角微扬。 “三十有四,练气八层,炼体同样突破在即,这般进境放眼水也算独一份了。” 感受著体內愈发凝实的法力,陆清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与先前练气六层突破至练气七层时法力气息暴涨不同,此番练气八层的突破对於他法力总量的提升有限,取而代之的则是丹田內的法力如经千锤百链,愈发精纯凝实,且神识同样自然而然的有所提升。 “虽说未曾专门修炼过神识秘法,於已而言此为短板,但或许是常常用“观海篇”以神识观想“镇海沉铜”等灵物的缘故,此次破境,我这神识的提升同样不小,也不知道与那些专精神识的宗门弟子相比尚差几何。” 论及神识功法,陆清泉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 当日瓜分战利品之时,姜萱取走《释骨藏心经》之际,他所列出的兑换资源清单里便有神识功法这一项,但仅仅將之排在了第二位。 相较之下,那排在首位的“蕴含月华之灵材”或者『可加速凝聚月华速率的功法或法仪”,於他心中更为紧要。” “此前姜道友曾言,寻常练气圆满修士的神识大约在十丈见方,唯有突破到筑基初期才能破开樊笼,將之蔓延至三十丈左右。 而玄音宗弟子精修音律,向来以神识修为为重,往往练气圆满之时就能用神识照彻周遭近二十丈,故突破筑基『神识关”时相较於他人往往更为平易。 这般说来,也不知我这《观海篇》温养出的神识,突破后到底能照见几分天地———” 一念方起,陆清泉修然闔目凝神,將灵台间那道凝聚观想数月的“镇海沉铜”虚影暂时散去,而后神识如涟漪般荡漾开来,自眉心潺潺流出,漫过此间药柜,拂过雕窗, 將方圆八九丈內诸般事物尽数笼入心镜。 “看来与那些玄音宗真传弟子相比,此道还是差了些火候”他摇头轻笑,却也並未太过在意,“罢了,如今还有时间,且等来日方长便是。” 而就在这时,药馆后院处一道靛青身影映入了陆清泉的神识笼罩。 “咦,清文这是?” 后院梅树下,於陆清泉神识边缘之处,自家族弟陆清文神色坚毅、双手结印如抱山岳,身周一道寒色“冰魄玄息』隨呼吸明灭,显然是正在尹婆婆的指引下,尝试修持《玄水凝冰法》更深层次的变化。 在这半年里,他年满十六岁,修为也成功突破至练气三层。 此等修为与陆清泉最初前去紫偃山秘境討生活时修为仿佛,已经是家族中可以担任正式职司,接受歷练的程度了。 “不错,不错。” 尹婆婆拄著手杖立在其人身侧,不时点头称讚,目带些许慈色。 “清文,你性格机变不足,但却是外柔內韧的性子,最捨得下苦功,这《玄水凝冰法》所修“冰魄玄息』倒正和你相得益彰,如今也就是真正的斗法经验尚浅些罢了,待到补齐这一层短板,下一层变化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婆婆您上个月就是这般说的,但斗法经验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只靠我们两人跟那个侯赘,就算再加上那几个让著我俩切的陆氏道友,文哥儿这变化还不知道需要修行多久呢。” 一旁的裴过闻言眼珠一转,一面过来亲昵地扶住了尹婆婆的手臂,一面替自家友人问询道。 数月以来,比起陆清文的突飞猛进,他的修为倒是没有太多变化,依然卡在练气三层的线上,只不过观其人面色的沉静,似乎也不是全无所得。 清文进步不小,小过儿的元气也越发丰沛,如今灵石已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该替其人解决难题了。』 陆清泉心中暗自思村。 初次相见时,他便以玉盘映照了其人状態,只不过那时陆清泉的家底远不及现在这般丰沛,即便有『寒月凝香』灵茶充盈了部分月相灵气,可余下三四百块的灵石也轻易浪掷不得。 只不过事到如今,隨著药馆的经营以及之前获得战利品的意外之財,陆清泉的富裕程度已经算是今非昔比了。 陆清泉的神识蔓延,虽然药馆中的其他人无从察觉,但是身为裴过护道人的尹婆婆却显然不在其列。 也正因如此,尹婆婆略一沉吟,便似有意似无意地从院中打量向阁楼方向,这才接著回答起裴过的言语来。 “就你滑头。”她先是用乾枯消瘦的指尖点了点自家小姐之子的额头,这才转而面向陆清文,坦然言道。 “这几个月下来,外面成立云水商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长青门为了招纳战力出眾的散修更是设立了不少试剑台。 若依老身看来,以清文你现在的状態,若能在对应练气初期的试剑台上走一遭,与同阶修士切印证,无论对精研法诀还是日后磨礪道心,都是大有神益之事。” 她再次警了眼阁楼方向,意味深长道。 “所幸此类试剑台都有阵法庇护,最多不过受些皮肉之苦。有你这兄长这青衡医馆在,別的就更不用担心了。” “少年人,是该有些锐气的。” 她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却如晨钟般敲在陆清文心头,有些醍醐灌顶的意味。 “修行如剑,虽说过刚易折,但过柔亦钝一一张弛之间,方见真章———” 尹婆婆一席似指点,实则又似替陆清文徵求其兄长陆清泉意见的话语刚刚说完,便眉头一动看向了药馆前门的方向,而片刻后,神识如水的陆清泉也终於察觉到了彼处的情形。 正午的日头正烈,將一道身影拉得修长,斜斜映在『陆氏青衡医馆”的匾额上。 镶玉含璋的进贤冠垂珠纹丝不动,冠下则是一张温润如玉的年轻面容。 来人带著一股子说不出的疏狂气,正负手於药馆门前细细端详打量。 “是公孙家的小子,他被允许出王都了?”尹婆婆不禁皱起了眉头。 今天別等了 今天別等了 如题,今天別等了兄弟们,明天4000一起发。 ps:好兄弟离职对我的影响比想像还要大,这一周基本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这几个项目结束会好一些。。。 第147章 天心玉阁 白鹿行走 第147章 天心玉阁 白鹿行走 作为裴过的护道人、同时亦是其母裴灵云从东齐带来玄音宗的心腹老僕,尹婆婆自然对公孙靖並不陌生。 那可是与自家小姐、姑爷同辈的卫国风云人物,练气斩筑基战绩的持有者,单枪匹马就敢堵门挑战王都悖逆世家,並借“切论道”之名將这些家族中的年轻俊彦杀得凋零殆尽的狠角色。 更不必说,公孙靖其人还一度与裴过之父把臂同游,相交甚篤。 甚至,也正是因为其人拜请託之事,自家姑爷才得罪狠了五宗两家之首的烈阳宫,连炼器蒲氏明面上都不好庇护,最终只好忍痛將之罚入紫偃山秘境涉险探索。 时隔多年,公孙氏再度解除了对公孙靖的禁足,这点尹婆婆並不觉得出乎意料一一她太清楚这些修真世家的做派了。 毕竟是自家紫府种子嘛,更何况他还在当年之事中为公孙王族保全了几分心气顏面, 公孙氏的族老自然不捨得真將他永远雪藏。 这一点,与自家小姐和姑爷的处境如出一辙。 尹婆婆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心中对他的来意有所猜度。 看来是芷姑娘告知了他过儿的行踪也罢,既然遍寻名医也只能暂时治標,过儿將来的修行还要著落在公孙氏收藏於王都的那块金谷问道石上,他此时来此也算恰到好处。” 药斋门前,公孙靖负手而立,一袭玄色衣衫隨风摆动,却自有一股渊浸岳峙的气势, 仿佛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剑。 当然,这只是对药斋內方寸之地的数人而言。 距此不过数步之外,內坊长街上行人往来如织,无数修士步履匆匆,却都对门前那道气度非凡的玄色身影视若无睹,仿佛那里空无一人一般。 见此情景,陆清泉心中不由一凛,旋即想到方才尹婆婆似乎有所察觉的反应,这才恢復了几分镇定。 陆清泉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襟,紧绷的肩膀稍稍放鬆,这才拱手迎出,试探性地执礼相询。 “霜月湖子弟陆清泉,见过这位前辈,不知前辈蒞临我陆氏药斋有何贵干?” 陆清泉一言既出,旋即以眼角余光扫过长街上几名谈笑而过的修土,却见得竟无一人对这突尤的问候声投来关注,不由心下更为吃惊。 能在人群中隱匿自身存在,跟將药斋中的自己同样在眾人视角中隔绝隱去,这可完全不是一种概念。 “好了,不必试探了。” 公孙靖声音里带著几分漫不经心的傲然。 “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便是坊市內那位长青门筑基亦然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倒是换婆婆或者你们族中那位熙明老祖来执掌此间阵法的话,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公孙靖先是拱手对著药斋后院处的尹婆婆遥遥致意,继而目光如电,细细打量著眼前这位迎出药斋的温润青年,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这位他从自家族姐口中听闻过名声的陆氏药师,明面修为只有接近练气七层,实则也不过刚刚突破至练气八层。 若单以境界而论,这般修为对他公孙靖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但此刻在他的眸中,陆清泉浑身却透著別样的光彩。 “气血圆融,肌骨无瑕,从肉身强度看显然未入二阶炼体之境,却能调理得自家肉身完满无缺,没有丝毫暗伤淤积——.果然如我所料。『 公孙靖收起了自家所修的望气之术,眸中转而闪过一丝瞭然。 这位小陆药师的岐黄造诣多半已然到了二阶境地,只是碍於家世修为,才不得不藏拙自保而已。 这般说来,暂时由他教授过儿医术也还不错,不枉我特意来此送他一场机缘稍稍出乎尹婆婆先前的意料,公孙靖今日前来此地的目的,除了与裴过相认並做些安排和交代之外,也是出於他自身对陆清泉的关注,隨手下些閒棋。 若非如此,他大可继续暗中照应裴过,而非亲自现身一一反正这半年来,他已经特意试探清楚了,这水县周遭的筑基修士除了那位重疾缠身的陆氏剑修外,余者皆非尹婆婆敌手,根本威胁不到裴过安危。 “哦?看来前辈与尹婆婆是旧识。” 敏锐地捕捉到公孙靖对尹婆婆称呼上的熟稔之意,陆清泉语气更为恭敬,右手虚引向院內。 “既如此,还请前辈移步內堂,在下这就——” 公孙靖目光穿透重重院墙,落在后院那张与自家两位故人足有八九分似的身影上,一时思绪翻涌,颇为欣慰。 可欣慰之余,念及自家旧友的音讯所在,他旋即也生出了更多愧疚,以至於一时情怯,临时改了主意。 “故人零落各处,若是见面难免伤感,还是算了。”公孙靖的声音忽而低沉了几分。 “所幸这些年闭关时也琢磨出了些小玩意,权当给故人之子当个见面礼罢如今我既然出来了,那余下之事自然也会安排妥当的,婆婆有数便好。” 公孙靖前半句,自然是对陆清泉所言,但他后半句言语却是用上了传音之法,仅仅落入了后院尹婆婆耳中。 话音未落,他抬了抬手,数道流光旋即浮现,光华灵动一闪,便径直没入后院方向。 尹婆婆长嘆一声,继而袖袍一抖,趁著裴过和陆清文未曾留意,看也不看地將道道流光收束入袖,也只道了一声: “如此也罢,公孙公子有心了,老身代过儿先行谢过。” 公孙靖摇摇头,不置可否地苦笑两声,而后修然转向陆清泉,眼中那抹悵然愧色被深深藏起。 “小陆药师,其实今日我也是来寻你的。” 他袖袍轻拂,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令缓缓漂浮而起,隨即悬於二人之间,陆清泉凝神细观,但见令牌正面鐫刻的灵纹徽记甚多。 烈阳宫之金乌翎羽、玉剑崖之飞剑凌空、玄音宗之三霄灵琴、长青门之古木参天、金海宗之黄沙漫天,以及蒲氏的炼器钟鼎和韩氏的御兽灵印,七者徽记环列成圆,中央则由卫国九郡的山川地理走势隱隱勾勒出一只昂首挺立的白鹿形象,透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清净道韵。 “昔年五宗两家共誓『白鹿之盟”,以应对卫国之外包括燕山妖乱、西魏东进、东齐建制在內的种种变局,此事世人皆知。” 公孙靖话音一顿,指尖在令牌上轻轻一划。 “但盟约之下,七家共立共用的『天心玉阁”以及『卫国白鹿行走”之位,小陆药师想必还未曾听闻过吧?” 第148章 诚心相邀 肉食者谋 第148章 诚心相邀 肉食者谋 天心玉阁?卫国白鹿行走? 诚如公孙靖所预料,这两个称谓陆清泉从未听闻过。 但这不妨碍他从方才对方所展示的信物和只言片语中窥得几分端倪。 令牌中央的白鹿之形,描绘的则是卫国九郡的山川地理,而周围七道徽记环列,分明代表著五宗两家在某些事端上的共同意志。 五宗两家分居卫国各隅,更兼彼此派系分明,明爭暗斗已逾数百年,而此人却言『天心玉阁』是七家共立共用,如此看来,想必此阁维繫的必是七家某一方面的共同利益。』 陆清泉感受著令牌中的灵力流转,心中有所推测。 这所谓的『天心玉阁』和其中的『卫国白鹿行走』,承担的大概是类似於凡俗王朝中锦衣卫或者梅內卫一般的职责角色。 唯独受制於五宗两家各自为政的底色,故而这个“锦衣卫”更类似於由七个互相提防却又抱团取暖的“地方藩镇”掌控的那种版本。 而能让七家併力携手,暂时摒弃前嫌、或者说至少摒弃一部分前嫌来小心提防的对手,大约便是此人提及的卫国外部强敌,以及內部暗中潜藏的黄泉道、白莲教等邪宗外道了。 思及此处,陆清泉不由心中一凛。 卫国修真界对外诸事,自他修行以来,尚未有所涉略。 但若是论及卫国內部那些潜伏在暗处的邪宗外道,他多少还有些发言权的。 大约七八年前,他与蒲元杰结伴归返途中,便遭受了疑似黄泉妖女之人的袭击。而更近些的云水坊市白长老身死一役,更是摆明了为黄泉教所为。 一念及短短数年间,水一地竟发生如此多事,即便其中有长青门格外衰落的缘由在,陆清泉心中还是难免生出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想法。 五宗两家在卫国的统治地位,似乎也不是如以往想像得那般稳如泰山,难怪他们彼此爭斗之余还要留有几分转圆余地,足足数百年都是斗而不破的局面“看来陆药师已然有所联想了。” 公孙靖笑了笑,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有所唐突,尚未自报家门,吾复姓公孙,单名一个靖字,至於我的来歷跟脚,你稍后自可从婆婆处问询一二。” “至於我今日造访此地的目的嘛,除了裴过之事以外,也是欲藉机邀陆药师加入天心玉阁的。 “原来是王族公孙氏的前辈。”陆清泉神色陡然一漂,拱手言道。 虽然尚不知晓化名孙芷的公孙芷亦是相似跟脚,但身为卫国人士,陆清泉对王族公孙自然还是有所耳闻的。 更何况,若真论起来,自家十九叔陆宸鸿能拜入玉剑崖,其实也多亏了昔日公孙氏一位真人的说情。 “不过其实晚辈仍然有些愚钝略作沉吟后,陆清泉谨慎开口,声音不疾不徐。 “五宗两家和公孙王族皆是底蕴深厚,其间才俊如过江之卿,纵有天心玉阁这等谋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继而隱含谢绝之意地苦笑道: “晚辈不过区区练气修士,与这等大事又能有何干係?” 没错,天心玉阁也好,卫国白鹿行走也罢,无论公孙靖的邀请描绘了多么宏大的敘事,陆清泉始终很清醒。 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 五宗两家的博弈,卫国修真界的风云变幻,与他这个筑基家族出身的小小药师有何干係?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若真从白鹿之盟往下论的话,霜月陆氏名义上的宗主长青门可还欠著陆氏一条人命,一枚筑基丹的旧债呢。 更何况,外敌也好,內忧也罢,只要是与这些事情相关,定然少不了危险与廝杀。 而陆清泉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如今他居於坊市之中,既有家族助力,又有技艺可以赚取资源,即便是將来陆氏不得不掺和进长青门与墨棠沈家之间的战爭,十四叔多半也会將他和陆清虎等潜力子弟排除在外。 如此情形之下,於筑基之前,自己似乎没必要冒险掺和更为凶险之事。 “莫急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无利之事无人为之,公孙氏虽然顶著王族之虚名,却並非凡间的独夫帝王之家,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仿若洞悉了陆清泉心中所想,公孙靖不由笑了笑。 纵然裴过的修为已然趋近接受金谷问道石传承所需的练气三层最低限制,对当下仅能治標而不能治本的陆清泉逐渐不如往昔那般依赖,但依公孙靖之为人,亦不会做出那等过河拆桥之举。 “五宗两家之中,虽然不少宗门行事不妥,但好在於天心玉阁之事上,彼辈高修却素来不会让人白忙活的。”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首先是情报渠道,虽说受卫国之情形所限,天心玉阁令出多门之事无可避免,但我这一脉对於各类情报之利,向来是不吝共享的,而且相关情报的层次並不低。 陆药师既然是阳夏郡人士,我便直言好了,长青门与沈氏之纷爭已然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值此之际,陆氏当真不需要长青门之外的上层情报来源以作印证吗?” “当然,我知晓贵族早已暗中绸繆以玄音宗辖下的东港退路,算是可暂避锋芒,但背井离乡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公孙靖素来都是有的放矢之人,他既来邀请陆清泉,自是已然对陆氏的处境有所了解。 所以他提出的首个便利,就让陆清泉有些难以拒绝。 “再者,你方才还提及了修为境界,筑基修士固然是中流砥柱,但在练气八九层境界之时加入其中,在我看来却是刚刚好“ 公孙靖略一思付,继而又將天心玉阁之情况、福利挑重点述说了一番。 “天心玉阁虽然乃五宗两家所设立,但其间修士来源复杂,既有七大高门出身的嫡系子弟,亦有许多如陆药师这般,出身寻常却天赋卓绝的修士。” “正因如此,五宗两家也为第二类修士调配了不少珍贵资源和功法秘术,以弥补他们先天的瓶颈缺陷。” 他语气转为郑重,旋即袖袍一展,以指尖真气法力演化出数道灵光幻象。 “前人的破境心得,辅佐修士铸就上品道基的真法,甚至散去劣等道基重修的秘术和金谷问道石的参悟之机“不问出身,皆可凭功勋换取。” 第149章 小族之位 刻意显圣 第149章 小族之位 刻意显圣 不问出身,皆可凭功勋换取。 这句话虽然冠冕堂皇,但从公孙靖的口中说出,陆清泉无论如何也是得相信三分的。 这倒不是因为公孙氏与熙明老祖昔日的微末交情,而是由於是公孙氏与烈阳宫之间的微妙立场。 毕竟,被五宗两家拿来当作门面摆设,实则却被七大势力之首的烈阳宫持续欺压多年的公孙氏,实在是无需为五宗两家粉饰太平。 这一点,即便公孙氏是卫国名义上的王族也是一样的一一徒有其名而未见其利的虚位之主,实在是没有必要为鳩占鹊巢的实际利益拥有者摇旗吶喊,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两世为人的陆清泉判断中,公孙靖所言阁中凭功勋换取功法资源一事, 从內里逻辑而言其实非常合理: 明面姿態中,五姓两家每一家都拥有不止一位金丹真人坐镇,甚至其中依依者还藏著元婴级数的底蕴以镇压宗门气运。 在七家高层的眼中,寻常修士苦求不得的筑基相关功法、珍贵资源,其实也不过是些库房里的寻常物件。 可偏偏就是这些『寻常物件』,对於那些挣扎在修行路上,欲要筑基、或欲要提升自家筑基品质的寒门天赋修士而言,却是一线不可拋却、甚至愿意为之押上性命道途的可贵机缘。 这等价值视角的差別之下,五姓两家要做的,不过是打开库房,撒一把对他们高层而言无关痛痒的饵食,而后便可以等著更多天资卓绝却苦无门路的寒门修士来卖命了。 “好一记阳谋,虽算不得空手套白狼,却也相去无几了。』 陆清泉心中轻嘆一声。 公孙靖今日所言之事,虽然蕴含著不小的利益,但对他而言最大的意义是彻底看清了自家霜月陆氏这样的小族在卫国的生態位。 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在將治下贫瘠之地的基层庶务和治理成本尽数交由小势力承担后, 再以宗门招揽和玉阁效力两重手段,用功法、资源上的优势將小族耗尽心力培养出的好苗子身上之价值一一收割,端得是算计得明明白白。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公孙前辈,您所言『天心玉阁”之中,可有紫府上人或金丹境的真人高修坐镇?” 一念至此,陆清泉眸光微动,不由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句。 表面上,这一句看似在问询天心玉阁中的最高战力,但结合方才二人的交谈,公孙靖很快便领会过来,对方实则问的是阁中资源究竟能助力魔下修士成长到何种程度。 “金丹真人自是没有的” 公孙靖摇摇头,给出了一个陆清泉预料之中的答案。 “陆药师,我今日是诚心相邀,自然可以与你交个底——事实上,若真有事端到了需要金丹真人出面下场的境地,各家老祖自然会往来论道,天心玉阁反而成了累赘。” “不过紫府嘛,阁中確实是有著好几位的。”公孙靖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些一闪即逝的锋芒,“甚至其中一位还是三十年前凭玉阁资源突破的寒门修士,只是寻常之人都难以得见罢了。” 果不其然,天板是事实存在的。 只不过,对当下仅有练气八层修为的陆清泉而言,这一点不过是先行打探之事,远不如筑基关隘来得迫切。 “多谢公孙前辈指点迷津,只是如此说来,晚辈仍有一问欲求前辈解惑———” 陆清泉双手交叠,深施一礼,足称得上是执礼愈恭。 但观其神色言辞,显然是不打算停止探问一一难得遇上这般出身名门,偏又看在裴过情分上知无不言的筑基前辈,若不趁机多套些情况出来,岂非暴天物? 半个时辰后,公孙靖从容起身告辞。 他细致地解释了诸多细节,眉宇间虽带著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眼底却藏著一丝满意之色。 这番周旋看似耗费功夫,实则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中。 已然心动,却不至於立即应下,今日火候刚好。』公孙靖心中暗,面上却不露分毫。 同为修真家族培养出的子弟,儘管霜月陆氏与公孙氏差距极大,他还是自对这些年轻才俊的心思洞若观火。 不急不急,以这小子將將练气八层的修为,纵然岐黄之术精深,但估计其族中还没有將相关筑基心得和能为此子准备的筑基资源品级大致透底——— 他嘴角著若有若无的笑意,霜月陆氏那点底蕴,在他眼中不过尔尔。 “待他见识过真正的差距,知晓族中供养有限,自会明白该作何选择。” 公孙靖负手而立,一时目光深远,仿佛已经瞧见了这位潜力药师日后加入阁中公孙氏所在山头的情景。 从先前药方石柱的隱隱显出的功底基础,再到自家秘术窥探下肌骨无瑕、气血圆融的肉身一种种跡象都引导公孙靖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陆清泉此子已然是藏而不发的二阶药师了。 二阶药师虽说算不得什么,但不满三十五岁修为便已至练气八层的二阶药师,那又需得另当別论了。』他在心中盘算著。 以陆清泉展现的岐黄天赋,配上他日踏入筑基境界后的稳步增长的寿元命数,哪怕其人此生止步於筑基,亦有几分希望在道途的最后岁月中问鼎三阶药师。 而三阶药师,对於族中金丹底蕴凋零,紫府老祖独木难支的公孙氏而言,同样已经是值得提前投资拉拢的力量了。 『可惜了,若是景佑老祖在世之时,便是直接以联姻之术將他纳入族中亦是可行的,那便不必这般遮遮掩掩,更不必借著天心玉阁的名义周折了—— 公孙靖心中顿生鬱结,转而幽幽一嘆一一此嘆,既是为家族衰落而嘆,更是为自己不得不如此行事而嘆。 “也罢,既要招揽,总要让他见识一番真正的差距,且有些盼头才是。 一念至此,公孙靖眼中精光微闪,忽生显圣之意。 他右掌伸出,向下虚按,五指间隱有微弱灵光吞吐如龙。 而下一刻,隨著其人袍袖重新抬起的动作,一道无形道韵如水墨晕染般在药斋內徐徐铺展一这正是他来访药斋时曾经施展,却自信不会被任何外人发现的神通依仗。 而隨著其人动作,药斋周遭如坠画境,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从坊市中轻轻摘出,自成一方天地。 雾时间,檐角铜铃悬滯於半空,而药炉上冒出的丝丝青烟亦是定格成缕,就连窗根间漏下的天光都似被驯服一般,化作流金碎玉在他周身三丈內缓缓流转。 这片刻间的玄妙,纵然刻意显圣而出,公孙靖也心知陆清泉难以参透其中奥妙。 不过无妨,因为他同样知晓,这座药斋之中,自有识得真章之人。 “开紫府之玄妙?打通天地二桥的小天地之法?” 果不其然,一声苍老的惊呼骤然打破寧静,只在他初到时露过面的尹婆婆此时见到这番手段已然是惊讶莫名了。 “才筑基初期,便走完了旁人筑基圆满,欲要开紫府之时才能触及的玄妙,公孙氏將你禁足这些年竟是为了此事,也不怕血本无归吗?” 当然,这两声惊呼,如同被无形的天幕阻隔,丝毫传不出此刻自成方圆的药斋范围。 第150章 草蛇灰线 白莲踪跡 第150章 草蛇灰线 白莲踪跡 开紫府?小天地之法? 药斋中,陆清泉眸光骤然一凝,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即便撇开尹婆婆那惊讶到有些失態的反应不谈,单是她言语中的这两个字眼本身,就足以让他心神剧震,继而肃然起敬。 须知霜月陆氏传承也有数百载了,虽屡经风雨波澜,但族中筑基修士大体也算代代不绝。 可就是这般底蕴,陆氏族中典籍记载里却从未有过与紫府之境相关的描述, 筑基初期便能窥见紫府玄机,眼前这位公孙氏传人的底蕴之深,邀约之重,確实值得他重新审视。 而见得这一幕,公孙靖亦是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满意之色一一这本就是他的目的所在。 其人收回手掌,药斋內凝滯的天光重新流动,铜铃轻响,青烟裊裊,一切恢復如常。 “陆药师,天心玉阁之中虽派系山头林立,却以『白鹿令』为凭,入阁者皆隱去来歷面目,纵是同脉修士亦难知根底,所以倒不必担心所作所为影响家族。” “而以你之岐黄天赋,若困守於小小霜月湖未免可惜,今日所言,望你慎重考虑。” 言罢,他微微頜首,转身向外步离去,袖袍轻拂间一块联络玉简已悄然落在案几上, 待陆清泉再度抬眼时,只见公孙靖的背影已如烟云般消散在坊市熙攘的人流中。 果然,其人来时无影,去时亦无踪跡。 往来行人依旧各行其是,未曾发现丝毫不妥,仿佛方才踏入又离开药斋的,不过是一缕无人得见的清风。 就在公孙靖瀟洒离开陆氏药斋之际,千里之外的紫云山脉边缘,暮色渐染的山道上,一老二少拢共三道身影自山间暮靄中缓步而出。 “过了此山,便是水地界了?” 其中一名圆脸少年驻足远眺,忽而闭目凝神,眉头轻轻皱起, 只见他指尖泛起淡淡灵光,在虚空中勾勒出几道法术轨仪,隨即有些嫌弃地睁眼。 “喷,虽是野外的『灵贫之地”,但瞧这山野间灵气如此稀薄,此县中的地脉灵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趟差事怕是要白跑一趟。” “慎言。”同行的一位少女轻拂罗袖,面纱下传来清冷的嗓音。“既然长老特意命我等查探霜月湖和水周遭灵脉有无异变,那此地就一定有咱们不知晓的玄机。” 三人中为首的年长修士面容清瘤,眉间一道银色竖纹格外醒目。 他並未参与进两名同行伙伴的议论之中,只是抬手掐诀,不断观察著四周,片刻后才出言提醒。 “莫要多言,再往前就有人烟了,纵然长青门眼下未必顾得上这边角之地,但此地多年前还出没过黄泉道教眾,彼辈亦是咱们圣教的生死大敌,还是都警醒些,莫要暴露了身份。” 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少年少女神色顿时一敛,老老实实地检查了自身装束,扮作是寻常散修模样。 老者见状微微頜首,袖中掐了个隱息诀,而后三人周身灵光尽数內敛,各自运起“粗浅”的疾步法术,伴作祖孙三人向著水方向而去。 片刻后,三人行不过数里,圆脸少年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暗自传音问道。 “师叔,说起黄泉道教眾,彼辈一位女修数年前於此地坊市『血祭筑基”,真是如教中传言那般,发觉长青门白老鬼其实已经被咱们暗中拉拢了?” 他虽年纪轻轻,外出游歷不多,但因师承不凡,所以也耳闻过不少或真或假的隱秘,此刻提及此事,面上还带著几分初生牛续的跃跃欲试。 又来了——果然麻烦。』清瘤老者面色微不可察地一颤,心中暗自嘆息。 他虽贵为三人中唯一一位筑基修土,在教中亦是独当一面的存在,本该是此行主导之人。但他身侧的少年少女却亦非寻常白莲教眾,身后皆有自己不想惹的渊源靠山。 正因如此,这一路行来他既要护持二人周全,又要应付二人不,主要还是这位少年层出不穷的各类问询,当真有些不耐。 老者本有心口不言,但念及这少年师尊的威势,还是决定耐著性子解释一二。 他眉间银纹骤然一亮,而后又恢復如常,確认四周无人窥探后,才以传音之术娓娓道来。 “此事確有八分可信。”老者声音低沉。 “昔年我教圣女行『祸水东引”之计,伴作黄泉中人在阳夏与鷺江之交频频出手,引得玄音宗关注,最终促成了东港之地的黄泉道经营许久的据点被拔除—-他们如此行事,正是对此的报復。” 此言说完,清老者不由地警了一眼另一侧沉默不语的少女。 若他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位精研百草、善使毒蛊的少女,正是彼时圣女从水之地带回教中的。 “喷,不愧是圣女— 圆脸少年不由咂舌称奇,眼中闪著兴奋的光彩,正欲继续追问,却被老者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制止。 “我教虽与黄泉道素有嫌隙,但此行要务不在彼辈,与其费心揣测这些陈年旧事,不如想想如何儘快完成令师交代的差事。” 他抬眼望向远处隱约可见的坊市轮廓,继续道: “待到了坊市周边,老夫需去拜会我教在此地的香主,补充些最新情报.”老者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届时分头行动,你们二人寻个地方等我便是,切记谨慎,莫要张扬。 虽然白莲教的隱匿秘法在卫国之地已是首屈一指,但凡事总有个万一,每年因为身份败露而栽在五宗两家或天心玉阁那些鹰犬手里的倒霉教眾也不在少数。 圆脸少年撇了撇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一一毕竟是搬出了自己的师尊,有些事情还是要给这位师叔几分薄面的。 “嗯,那师叔与师妹各自去忙便是,届时我去周边寻摸几类此地特有的矿石,待到匯合之时, 以传讯符唤我便是。” 此言一出,清瘤老者和沉默少女各自皱了皱眉头,但想到他所修行的功法特性,也只能点了点头。 “低调些,莫要引起旁人注目,此后探测地脉灵韵变化,主要还得靠你。” 圆脸少年名为万侯彻,年纪轻轻却已是练气九层修为,更兼修行的功法对地脉灵韵有某种特殊感应,乃是白莲教中某一脉重点栽培的弟子传人。 万侯彻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储物袋, “师叔师妹且放宽心,我自有分寸,何况这水地界那几位筑基修士中並无什么厉害角色,真要遇上什么麻烦,纵然打不过,逃出来总是没问题的。” 虽然修为只有练气九层,但万侯彻对自己身上诸多的保命之物信心十足。更何况,即使是论他本身的修为战力,上次外出之时,他也有过在小宗筑基修士手下全身而退的经歷。 小宗筑基,那毕竟也是筑基。 苦海劫波尽,莲生彼岸天,白烛焚心火,长明渡世人。 三人各自於心中默念偈语,而后便向著不同方向转身而行。 第151章 药斋定计 灵材难寻 第151章 药斋定计 灵材难寻 几位白莲教修士暗中渗入水调查之事,陆清泉自然无从知晓, 此刻,他正独坐药斋后院的青石案前,指尖轻叩著公孙靖留下的那枚联络玉简,神色透著几分思量。 自数日前一別后,这位素来果决的陆氏药师罕见地陷入了两难的权衡境地。 要说心动,自然是有的一一天心玉阁內的机缘底蕴,公孙靖本人所展现的潜力手段,无一不令人嚮往。 但陆清泉心里也清楚,这天心玉阁既然是由五宗两家共同组建,內部势力盘根错节乃是自然而然之事。 这其中,那公孙氏这一方山头虽底蕴深厚远超霜月陆氏,但在五宗两家这等庞然大物面前,终究也算不得什么。 从这一点看,这联络玉简固然是机缘,但又何尝不带著一丝將来之锁的意味? 只能说,好在山头小也有山头小的好处,至少见到玉阁內紫府上人的机率再度低了一些。考虑到公孙靖所言玉阁內紫府修士本就稀少,倒是一时无虞八卦玉盘之事会因此暴露。 “罢了,姜道友素来言出必践,算算时日,她先前许诺爭取之物也该有音讯了,届时大可再做定夺。”陆清泉低声自语道。 昔日姜萱离去时,带走了几人共同从郑知禪处寻得的《释骨藏心经》,並许诺为陆清泉等人出面,从碧禪寺处换取他们所需的各类资源。 其中,曹明远委託换取之物为何,陆清泉不得而知,但他自己在所需清单上列为第一等的,便是蕴含月华之灵材或有益於凝聚月华的功法或法仪。 天心玉阁中能助益筑基的真法秘术虽好,但每当陆清泉以神识內视眉心八卦玉盘,感受其中需投入更多灵石或月华精魄的反馈时,他心中都隱隱有个猜测: 或许,只要能收集到足够的月华精魄,未必非要藉助天心玉阁,自己也能从玉盘处寻到类似的辅助之法。 “也不知晓姜道友到底能换来何物,虽然眼下灵石暂且够用,但还是等等为妙。 陆清泉轻轻摇头,暂时压下了用灵石为眉心玉盘补充灵气的念头一一经过先前反覆验证,他如今已然確信无疑,唯有经自身淬链、带著他法力气息的月相灵气,才能加深他与这方神秘玉盘之间那丝玄之文玄的联繫。 既然如此,能用月相灵气的话,自然还是不用灵石为妙。 主意既定,陆清泉整了整衣袍,將玉简重新收入怀中,转身朝隱隱散著丹香的后院丹房走去。 这些时日以来,在他的精心调理下,那位身怀特殊体质『血灵丹体”的前飞鹤门丹师陈平阳已恢復了不少元气。 而隨著身体状况的逐渐恢復,陈平阳亦是投桃报李,藉助“溪柳”提供的诸多灵草灵药,为他炼製出数种市面上颇为难寻的冷门丹药。 陈平阳客居此地,目前还只是未得充分信任的投诚之人,而陆清泉则是此地药斋主人,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被禁制拦住去路的戏码。 事实上,当陆清泉推开丹房木门,见到的就是陈平阳正专注控制著炉中地火的一幕。 怎么说呢,地火还是那股子陆氏营造子弟搭建药斋雏形时预先引入的地火,而丹炉亦是那只九叔公赠予陆清泉多年的三足古铜丹炉,都是陆清泉多年来惯用的物件。 但同样的两样事物,在陈平阳手里却仿佛脱胎换骨,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灵韵,炉身上古朴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隨著火势不停流转。 而十二颗龙眼大小的丹丸悬浮其中,表面凝结著细密的水色灵纹, “陆兄来得正好。” 听到动静,陈平阳抬首一笑,指尖轻点炉身,“这炉“凝霜丹』再过半刻钟就能成丹了。” 凝霜丹,一阶上品丹药,一颗寻常正品可助水灵根修士提升三日修行之效,若是品质上乘者, 增益更可达五日有余。 至於具体增益高低,则要视服丹者本身的灵根高低而定,以陆清泉观想“镇海沉铜”后再度提升了一点到了二十五点的水灵根资质为例,服丹后修行一日大抵顶得上平素修行一日半。 当然,这只是寻常修士炼丹时的情况, 身负血灵丹体这等特殊体质的陈平阳,甚至可以在成丹之际稍作调整,以放弃丹药存放的持久性为代价,转而让其效力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添两成。 什么叫『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大抵便是这个场景了。 也难怪其人明明丹道造诣还不及九叔公深厚,却能让浸淫丹道数十载的九叔公在观摩其手法过程中得到启发,转而闭关突破困扰自己多年的丹道瓶颈去了。 片刻后,隨著丹香愈浓,炉中的灵火亦是渐渐熄灭,陈平阳长舒一口气,手中法诀变换,將十二颗泛著寒光的丹药分別引入两个玉瓶,这才拭去额间细汗,转身对陆清泉言道: “陆兄,『溪柳先前送来充抵灵石的药材已所剩不多。这株凝霜草的品质年份其实都差一些,还能成丹十二粒其实全赖分化药效的缘故。” 言及此处,他轻轻晃动著两个玉瓶,好让陆清泉看清其中差异。 “这九粒成色圆满,正適合陆兄服用,至於这三粒...” 陈平阳顿了顿,將稍小的玉瓶递出:“虽药效不足,但我也祛过了丹毒,胜在药效温平,给那位根基尚浅的清文小兄弟用就再合適不过。” 不愧是欲要投身陆氏宗族的人物,陈平阳显然在开炉炼丹之初就想好了如何分配这一炉丹药的效力,这份周全细致倒让陆清泉一时有些旁的体悟: 散修中还是有人才的,无论是论技艺还是论心性人情都是如此,也难怪自家灵脉普升二阶之后,十四叔亦是遣专人开始物色坊中散修里的潜力角色,细心分辨招揽。 “陈兄有心了,陆氏能得陈兄这般人物倾力相助,实乃幸事。” 陆清泉郑重接过玉瓶,正欲唤陆清文前来致谢,却忽而察觉到药斋里异常安静一一往日在药斋里拌嘴不停的陆清文和裴过二人,似乎已经有半日没见了。 他略一思索,旋即恍然大悟, 是了,自从胡飞卿这位族中派来的药师接手部分事务后,这两个小子確实清閒了不少,想必是结伴去坊市间凑热闹了一一清文八成是按尹婆婆先前的建议去了坊间论剑台一试身手,而裴过那小子,则多半充当了其人身后摇旗助威的角色,顺便盘算些旁的鬼主意。 也罢,年轻人多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陆清泉转念一想,倒也释然, 论剑台相距不远,台上更有防护阵法运转不息,即便比试激烈也难有重伤之虞,更何况两人还有尹婆婆隨行照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闪失,只是有些感慨陆清文的好运道。 能得尹婆婆的另眼相待,这孩子日后的道途说不得也能藉此比族中其他同龄子弟要顺遂不少。 而就在陆清泉出神之际,他身旁的陈平阳已然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笺,儼然早有准备的样子。 那笺纸上墨跡尚新,却已按灵药属性分门別类列得整整齐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灵目类”一栏下,陈平阳不仅详细列出了“夜华露”、“青竹玄果”等珍稀灵材,更用硃笔细细標註了数种替代方案。 “陆兄,这是接下来炼丹所需的灵药清单。” 陈平阳的声音带著几分斟酌,“其中別的倒是寻常之物,唯有陆兄所需的这些辅助灵目修行的灵材估计確实难寻。” “若是一时无法,我这里还有些之前残存的药渣,说不得可以用你养的那只『夜息紫貂”尝试寻找一番。” 第152章 坊市寻觅 接连巧合? 第152章 坊市寻觅 接连巧合? 陆清泉自己便是积年药师,对诸般灵药的特性把握丝毫不逊於陈平阳,所以他略一沉吟,便领会了其人所言之意。 “陈兄所指,可是替代灵材中的“寒霰”?” 若寻找对象是清单前列的“夜华露”与“青竹玄果”这两味珍稀灵材,在陆清泉不欲长离坊市的情况下,便是藉助夜息紫貂反覆搜寻,恐怕也是无济於事。 毕竟这两味灵药非但可以炼製修士所需的一阶中、上品明目丹药,亦可以充当其他多种丹药的辅材用以调和诸性。所以此二物用途广泛之余,其外观特徵亦是被更多採药修士所知晓,坊市中几乎无人不识一一所谓收购不到就是收购不到,多想无用。 但替代药材中的“寒霰”则不然,此的用途相对单一,且其外观及生长环境与常见一阶灵草“雪舒”极为相似,存在被不识货的散修弄错的可能。 因此,陈平阳所言之意便是建议陆清泉多外出逛逛,藉助灵兽的敏锐嗅觉在坊市上大范围搜寻,看看能否捡到漏网之鱼。 “也罢,適用的冷门灵药难寻,眼下能有个法子就不错了。” 陆清泉无奈笑笑,自然不会求全责备,反而是为其人的用心认真道一声谢,而后取过了陈平阳早已准备好的一瓷瓶药渣,顺带唤出了自家已然饲养半载的灵兽。 只见他指尖轻点腰间灵兽袋,一道紫色的貂影便修地窜出,稳稳落在他的右肩上。 自半年前尝试闭关衝击练气八层之际,陆清泉便將从浮香峡处所得的铁羽鹤悉数送回了族中饲养,所以这只夜息紫貂便成了他身边唯一的灵宠。 时隔半载,这紫貂模样竟又生出了几分变化,非但体型再度涨大了一圈,那一身紫黑皮毛更是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泛著绸缎般的光泽。 此刻圆润的身躯沉甸甸地压在陆清泉肩头,若非是他还兼修了炼体之道,只怕就不是微微沉肩那么简单了。 “看来这半年陆兄没少给它开小灶。” 陈平阳亦曾为此兽炼製过饲兽丹,算是半个熟人,见状便笑著伸手,谁料紫貂却一个灵巧扭身滴溜溜地避开他的手掌,转而用脑袋亲昵地蹭蹭陆清泉另一侧的脖颈,发出细软的『哎吱”声。 陆清泉一时莞尔,右手轻抚上紫貂油亮的背毛,同时將左手处刚刚得来的瓷瓶微倾,让一缕带著幽寒的药香飘散而出,顺带笑骂道: “小傢伙,半年来吃了我这么多灵果,今日可要看你的真本事了,若不卖力,小心口粮不保。 ” 灵兽的嘎觉范围本就远超寻常修士的神识探查,何况夜息紫貂还是其中之依依者,因此即便坊间摊位区气息驳杂混杂,它依然能捕捉到其中寒霰特有的清冽药香。 而有了肩头的夜息紫貂辨別大致方位,陆清泉便可以在临近时从容展开神识,並辅以灵目法术细细探查,算是有的放矢,针对性很强。 正因如此,一人一兽寻觅起灵材来效率颇高,才出门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便在一处偏僻摊位上寻得了两株被误认为寻常灵草的寒霰。 然而正当陆清泉为此稍觉惊喜,正准备多多寻觅此物之时,却又似耗光了运气一般,从东街走到北市,足足一个半时辰都再没有一点收穫。 於是,带著斗笠的陆清泉当街止步,一面轻抚肩头紫貂的耳尖,一面环顾四周来往的人流,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此前紫貂频频示意方位,引著他从东至北,大致说明坊间摊位上確有余货。 可当他们循跡而至之时,却又每每一无所获,倒像是有人恰好赶在他们前面將此物收拢一空。 这倒有些蹊蹺了—』陆清泉一时心中暗。 灵目法术本就比较小眾,而用途单一的寒霰作为灵草亦属偏门,更別说陆清泉今日的寻觅方式也相对鲜见一一三者叠加,遇上有相同需求、且有近似手段的修士恰好赶在他前面收购此物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 一念至此,陆清泉甚至本能地有些怀疑起陈平阳来,但下一刻,这种堪称无端的猜疑就被他自已掐灭在了脑海里。 不,绝不会是他———”陆清泉暗自摇头。 一来,此物虽对自己有益,但却不是什么必需品,即便陈平阳真有异心,此举也没有任何意义。 二来,陈平阳作为知晓了陆清泉修为进境的新附之人,未得真正信任前,所有通讯手段都被严格限制,也没有暗中传出消息的机会。 思来想去,陆清泉一时也未得头绪,只能將信將疑地归因於自已连续几次外出大有收穫之后, 恰逢今日运气不佳。 莫非真是巧合不成? 恰在此时,紫貂那细小的鼻翼忽地翁张了几下,而后瞳中紫光闪烁,一双前爪急切地拍打著他的肩膀。 陆清泉顺著紫貂示意的方向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不少摆摊的散修正匆匆收起摊位,朝同一方向涌去。 心有疑惑之下,陆清泉不敢怠慢,连忙寻得了一位正在收拾摊位的年轻修土,拱手相询。 “这位道友,不知前方出了何事,怎的大家都往那个方向而去?” 那青年本有些不耐,转头警见陆清泉衣衫考究,更兼肩有灵兽,顿时收起了几分轻慢之心,匆匆解释道: “道友竟不知?前日里,坊市执法队出了新规,除了摆摊区域以外,每日论剑台开启的几个时辰內,高台周遭亦可摆摊,只消多交半块灵石的摊位费即可。” “在下赶著去占个好位置,失礼了。” 青年神態略显焦急,一席话匆匆说完,便拱手快步离去,看来是彼处生意颇为红火。 而陆清泉闻言挑眉,暗道执法队生財有道之余亦是生出了几分兴趣,转身挪步间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人流末端。 旁的不说,既然摆摊修士都往那边聚集,说不定就有机会能寻到寒霰,更何况陆清文和裴过如今多半也在那边,正好一探究竟。 第153章 论剑之台 莲花印记 第153章 论剑之台 莲印记 陆清泉临时起意前来观战,未及准备,待他隨人流赶到时,试剑台四周早已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少说聚集了二三百名修士,將场地围得水泄不通见得此状,此前被陆清泉相询的年轻摊主连连脚,只好在外围匆匆寻了个位置草草摆开摊位,而陆清泉则是不动声色隱入人流,心中暗自感嘆。 且说,试剑台周围的修士有一定程度聚集本是常事,毕竟修仙之道漫长枯燥,最是消磨意志心力,除却少数苦修之人,大多数修士都讲究张弛有度,適度凑凑热闹也有助於维持自身心境不失,避免滋生瓶颈心障。 但小小一隅之地能围拢如此之多的修士,还是让陆清泉稍感异。 “看来周桐等人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 陆清泉目光微闪,若有所思地环视四周,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须知云水商盟的成立本就源於阳夏都內势力之爭,周桐能为了拉拢团结陆, 杨两家付出诸多许诺,自然也不会平白放弃散修中的有生力量。 即便眼下战端未起,不便公然组建討伐队伍,但借论剑台较技之名,行一定程度的选之实,则是再合適不过了。 事实上,这耗费不菲的试剑台周遭,除了凑热闹的人群外,也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悄悄物色著可以为自家所用的潜力修士,以至於陆清泉方才不过略一扫视,便在人群中显眼位置认出了不少熟面孔其中既有周桐筑基庆典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长青门执事,也有青竹杨氏出身的管事,甚至连他本家族叔陆宸东的身影亦在其中。 只不过,即便是素来眼尖的陆宸东,此刻也显然並未认出出门时便特意改换了装束,而后又戴上了特製斗笠隱藏行跡的陆清泉。 隨著时辰临近,陆宸东等肩负著招揽之责的各家修士纷纷於论剑台边的观礼高台落座,而恰在此时,一名面容和善、鹤髮童顏的老修便御剑上了论剑台,轻飘飘地向四面作了个道揖: “各位同道,近来吾等聚集於此,除却为了给各位提供登台切之机,亦是为了替云水商盟选出二十位青年才俊以待日后培养-凡是二十岁以下修士有意愿者,皆可提前报名领取战帖,来日登台一较高低。” 此言一出,现场原本就热闹的气氛愈发喧囂! 对於大多数修士来说,切较技不是重点,但“日后培养』四个字就非常让人心动了。 即便明眼人都瞧得出,以实战为方式挑选出的修土日后多半只能充作云水商盟的护卫供奉,但云水商盟既敢打出这般旗號,后续的培养资源总归是实打实的,更何况此举还能提振自身名气,对不少寒门出身的年轻修士也是个巨大的诱惑。 当然了,正因如此,一应竞爭也格外激烈。 而陆清文之所以被尹婆婆建议来此磨礪,也正是衝著竞爭激烈这四个字来的。 一念至此,斗笠之下的陆清泉眼中灵光乍现,借观澜澈目诀的运转,將论剑台两侧早已报名、正在候场的年轻修土尽收眼底。 果不其然,片刻后陆清泉便锁定了目標。 其中一名瘦削青年下意识的动作习惯与自家族弟陆清文颇为相似,而在距离其人不远处的观战群体中,另一位个头稍矮的修士其姿態则与裴过如出一辙。 看来这易容手段定是尹婆婆出的手笔了—..”陆清泉嘴角微扬。 若非亲近之人知晓更多细节,单凭修为极难识破,这样也好,省得引人注目—.. 陆清泉正思间,台上执事已肃然宣读完较技规则,所谓法器丹药仅限一阶,而符篆灵兽则直接禁用,旋即声若洪钟地宣布: “今日『论剑台新秀擂”首战一一『八风剑”张,会石台赵氏赵明荣公子” 此言一出,旁边观礼台上的陆宸东等人神色如常,但台下凑热闹的观战修士则大多面露期待之色,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无他,赵明荣既然是石台赵氏家出身,所修功法、所持法器自然远胜寻常散修,而张既然以“八风剑』为称,那估计多少也会有些剑道手段。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这般龙爭虎斗,向来最是受围观群眾所偏爱。 不过,此时人群的期待就与陆清泉没什么关係了一一区区两位卡在练气中期门槛前的修土,於如今的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陆清泉目光在候场区巡一二,確定陆清文位次靠前,约莫再有一两场便要登场,所以也未急著去四周摊位搜寻寒霰,而是准备先看看这位族弟的进境。 他略一沉吟,在等待之余指尖轻抚腰间,向灵兽袋中时不时渡入一丝温和法力,以安抚袋中有些躁动的夜息紫貂。 这小傢伙在方才再度寻觅无果后,便被陆清泉匆忙收起,此刻正在袋中赌气似地抓挠,儼然也有些胜负心的样子。 就在此时,台上传来一声清越钟鸣,胜负顷刻间分晓,赵明荣不负眾望,先是依仗一面中品法器层级的银光小盾挡下张的连番抢攻,而后便以一手嫻熟的风系法术將张逼出论剑台边界,贏得满堂喝彩。 “好,不愧是石台赵氏的嫡系子弟!” “我没看错吧,方才赵明荣以『小罡风法』克敌之时,居然能身隨风动,驭罡而行,几个起落间便將张逼至台边,果然深得风法三味,不简单吶,不简单吶!” 当然,许是看不惯坊市中这么多人有意攀附其兄赵明健,一些不和谐的杂音也很快响起。 “喷喷,一群閒人吹来吹去,倒將那不入流的风法吹出来了,怎么不见你们论一论那面中品层级的小盾?若无其兄赐下此物,胜负只怕还未可知呢!” “正是此言,区区『石台赵”就有这么多人捧臭脚,若是待会有出身『霜月湖”或者『元青竹林』的子弟登台,尔等难道要跪著观战不成?” 陆清泉將这一切尽收眼底,正欲暗自摇头,忽见得方才那位和善老者再度登台,高声宣布: “下一场,散修裴继涛,对阵青霞山周瑶由!” 裴继涛三字一出,再结合方才的等候位次,陆清泉立时便眉梢微挑,知晓这应当便是自家族弟所用的化名了。 他目光转向候场区,果然看见陆清文正不自在地摩著剑柄,耳根微红。 “这孩子” 陆清泉一时摇头苦笑,观其人这般情態,倒与平日里被裴过戏弄后如出一辙。想来定是又输了什么赌约,才被迫用了这般整脚的化名。 只是,在陆清泉视线未及的角落,一名同样头戴斗笠的药师女修在闻听裴这个姓氏后亦是悄然募然抬首,隔著遮面轻纱隱约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 稍作犹豫后,其人轻轻嘆了一口气,而后细细瞧了一眼不远处那名被自己步接近后已然算是近在尺的杨氏子弟,终究还是素手轻抬,先抚上了腰间储物袋。 那指尖苍白如霜,不见血色,倒像是久居幽室,多年未见天日一般。 片刻后,一抹白莲印记微光在储物袋中乍现即隱,未惊起半分涟漪。 第154章 兔起鶻落 玄息小成 第154章 兔起鶻落 玄息小成 云水坊市之中,论剑台开设已有段时日,而藉此歷练的陆清文自然也早对台上规矩烂熟於心。 闻得现场执事呼唤自己化名,他心意一动,便欲迈步登台。 但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道颇为熟悉的传音也適时在他耳畔响起。 “『裴”兄啊,你可得要爭气些,千万莫要留手,我可是压注了数块灵石赌你五十息內速胜的,这个赔率高。” 那声音带著促狭的笑意,尾音故意拖得老长,隱约透著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倒让陆清文不必回头也能想像出裴过躲在人群里挤眉弄眼的样子。 “一一当然了,你晓得的,婆婆近来管我管得严,所以押注的灵石自然用的是咱们两个本月值夜的津贴钱。” “若是贏得慢了些嘛·—嘿嘿,你就等著自家跟清泉哥解释为何本月购置不起丹药吧!” 闻听此言,正在登台的陆清文明显一愣神,脚下几乎一个翘超,险些在眾目之下踩空台阶。 天可怜见,他陆清文已然算是此地的常客了,但几次比试间,速胜的可是一场都无。 这小子至於嘛—纵然婆婆总说我斗法太过温吞水,可也不用这般变著法的激將我吧—— 陆清文心下一时无奈,本欲当场传音分辩一二,但瞧了瞧对面好整以暇的对手,以及正捻须不语、似乎就要面露不耐的主持执事,还是喉结一动,將没出口的传音咽了回去。 罢了,眼下还是以论剑台斗法为重。 “周道友,请赐教!” 陆清文今日的对手是周瑶由,其人身著一袭絳紫罗裙登台,云鬢轻挽,倒也颇有几分姿色,只是那缠绕在右臂上的黄瀅瀅软鞭,与她娇媚容貌颇不相称。 见到陆清文上台时的窘迫姿態,周瑶由嘴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她出身的青霞山听著气派,但实则也只是水以北乌源县內的练气小山门而已。 在她看来,遂选时能遇上这般登台之际都脚步虚浮的对手,正是自己的运道所在,合该藉此扬名立威! 於是乎,待得主持执事宣布开场的话音方落,她右臂便猛地一抖,而那黄瀅瀅的软鞭法器亦在真气的灌注下如毒蛇吐信般修地绷直,直取陆清文面门! 二人修为同是练气三层,而周瑶由以有心算无心之下,这一鞭来得极快,鞭梢在空中划出一道黄芒,隱隱带著腥风,儼然还淬了毒的样子。 这一鞭若是抽实了,纵有论剑台阵法相护,陆清文多半也得落个筋骨摧折、臥床休养的下场, 台上台下,顿时一片譁然。 “!这时机,这手段—此女年纪轻轻,下手却够狠辣,看著是个好苗子!” 观礼台上,杨氏管事抚掌而笑,眼中精光闪动,已然盘算起待比试后寻人打探此女出身根骨, 若资质尚可,则不妨纳入自己阵营栽培。 而论剑台周遭,亦有少数年长修土见状纷纷摇头,对陆清文即將面临的遭遇面露不忍之色。 但下一瞬,却见陆清文身形凝立如松,不闪不避,而后右手掐诀同时,左手並指成掌,缓缓向前一托。 啪! 这一托看似缓慢,实则却恰到好处,在掌鞭相交之际变托为捕,五指如鉤,生生將那来势汹汹的毒鞭握在手中。 “什么?竟敢徒手硬接法器!” “这裴继涛修的莫非是什么偏门炼体之术?”台下有不识货的修士失声惊呼。 然而陆清泉等明眼人却看得真切,陆清文这一招倚仗的並非是什么肉身气血劲力,而是鞭掌相交之际其人掌缘处泛起的一层冰色寒气般的光晕。 正是这道由虚转实的冰魄寒气,非但在其人屏弱的手掌与对手御使的法器长鞭之间隔开一道无形的屏障,顺带还將此鞭上附带的淬毒彻底冻结,化作点点冰晶坠落,在论剑台上铺就一层细碎的霜。 这是最正统的练气之道! “是那道古怪寒气的缘故,以一气为凭,隨心凝为冰晶,可硬撼法器而不伤,没想到散修之中也有如此传承—” 观礼台上,一位身著玄色道袍的长青门老者猛地站起身,目光中隱含探究之意。 “什么,怎会如此—..” 周瑶由一时脸色煞白,显然没料到自己眼中的弱小对手竟有如此手段。 她急忙催动法力欲要抽回软鞭,却骇然发现往日如臂使指的软鞭异常滯涩,如同生了根一般扭动艰难,而更令她惊恐的是,一股沛然寒气似乎正顺著鞭身反向蔓延而来! “不好,要遭!” 周瑶由见状脸色再变,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咬紧牙关,一身真气如怒涛决堤般疯狂灌入法器鞭身。 此举亦攻亦守,一则是以浑厚真气防备那古怪寒气临体侵蚀,二则亦是欲以雷霆之势尝试夺回本命法器的控制权,为后续反击创造时机。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她预想之中的角力环节却並未出现。 “糟糕,中计了!” 周瑶由心头大骇,猛地反应过来,然而为时已晚一一就在她全力催动真气、以图收回法器之际,对面的陆清文却突然鬆开了握住长鞭的左掌! 周瑶由猝不及防,灌注了全身真气后向回拉扯的软鞭顿时失去著力点,收势已然不及。 仓促间,其人身形跟跑著连退数步,却仍被鞭梢擦过左肩,顿时衣衫碎裂,雪肤上留下一道刺目血痕。 但这位心气极高的练气女修现在已经顾不得自己这些许伤势了,因为比伤势更糟糕的是,在体內真气的迴荡衝击之下,她欲要重新施展法器的动作亦是出现短暂迟滯。 周瑶由强忍剧痛抬头,正对上陆清文那双平静的眼睛,以及他指尖吞吐的冰蓝光晕。 下一瞬,他原本掐诀的右手忽地並指如剑,一道凝若冰魄的雪色寒芒破空而现,在空中化作三寸晶莹冰矢,堪堪悬停在周瑶由眉心之端。 论剑台下,万千目光为之一滯。 “这—周道友,承让了。” 论剑台中,陆清文收势而立,语气温和內敛,仿佛只是隨手拂去了一片落叶。 这般从容姿態,落在围观修士眼中自是带了些天才风范的气度,而唯有熟悉他的陆清泉等人看得分明一一少年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正不自觉地捻著衣袂暗纹,那微微发颤的指尖,似乎也透著几分始料未及的然。 显然,连陆清文自己都未料到能贏得这般乾脆利落。 而此时,主持执事手中的计时沙漏才堪堪流过十分之一,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五息。 “这——胜者,裴继涛道友!用时———二十五息!” 台下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震天喝彩。 第155章 转圜爭执 入袖沾身 第155章 转圜爭执 入袖沾身 “裴继涛胜!二十五息!” 执事浑厚的唱喏声在坊市上空迴荡,惊起几处檐角棲息的鸟雀。 论剑台上,化名“裴继涛”的陆清文静立如松,周身縈绕的冰魄寒气在日光中折射出细碎晶芒,將青石台面镀上一层薄霜。 “身负精妙冰法,出手乾净利落此子虽年轻,怕是要就此名动坊市引得县中高门侧目青眼了..... 台下观战人群中,不时有修士低声感嘆,语带羡慕。 诚然,练气三层的修为在坊市中本不足为奇,但陆清文今日展现的,却是远超同境界散修的功法造诣与战斗天赋,可谓潜力出眾。 以至於观礼席上,长青门那位玄袍老者手中茶盏已停驻多时,授著鬍鬚似在思付,而杨氏此间的主事之人杨元德则是按捺不住直接起身,招来隨从压低声音快速吩咐著什么。 至此为止,论剑台观礼席上最尊贵的三家势力已然有两家做出了反应,剩下唯一没有动作,只有代表霜月陆氏来此的陆宸东。 “怪哉,此子起手式的痕跡怎么看著有些眼熟——— 陆宸东静坐席间,耳畔听得身侧隱隱约约的“查清底细”、“尝试招揽”等字眼,手指在面前案几上不时轻叩,节奏平稳,唯有眼底深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动。 身为陆氏之人,他自然清楚,无论是坊市论剑台的设立还是云水商盟的组建,本质都是以重利提前招揽散修、储备战力,以便在將来满足长青门与墨棠沈氏开战的徵召之时能多些衝锋陷阵的棋子。 也正因如此,似今日这般比试,无论已经投向周桐的赵、柳两家如何尽遣族中菁华,陆杨两家却都心照不宣地未曾调集本家子弟下场一一区区马前卒的位置,確实没什么好爭的。 这其中的默契,就像陆宸瞻和杨元鸣先后筑基之后两家在矿区边境位置上仍在持续的对峙一般,看似剑拔弩张,实则已渐渐留上了三四分的余地。 世仇归世仇,阳夏郡局势动盪在即,两家也得留些心思提防长青门这位天资出眾的周长老行那驱狼吞虎之事。 不会是湖心岛上的晚辈特意赶来,但或许是在坊间营生的子弟一时技痒也说不定,倒是不必节外生枝盏中茶汤微漾,映出陆宸东渐趋篤定的神色,但他转念一想,眼下三家齐聚,若此人身份诚如自己预料,那么无论其人乔装上擂目的为何,自己若对这『裴继涛』视若无睹,反倒显得刻意一一杨家也好,长青门那位也罢,这二人可是眼毒得很。 指节轻叩桌案的动作修然一顿,陆宸东心中已有决断。 “来人。” 他示意身后侍从向前,而后抬手虚按,声音不疾不徐, “去请那位裴道友择日过府一敘,就说——”言及此处,陆宸东略作停顿,状若思。 “就说——我陆氏丹房近来新炼了几炉寒系灵丹,若他有暇,不妨来品鑑一二。 “此外,我陆氏青药斋的大门也向他开,若是他將来修行上有什么阻滯难处,隨时可寻我族清泉药师调理照看。” 话到此处,他忽而转向杨元德方向斜一眼,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 “说来惭愧,我陆氏虽不才,倒还养得起几位本家药师,不似某些金玉其外之族,表面豪奢, 谁料想闔族上下就靠几个外姓药师撑著,听说连百草妙阁、灵手轩那几位声名狼藉之辈都要请回去奉为上宾,真真是貽笑大方“陆宸东,你当真是好胆!” 一席话尚未说完,杨元德已然怒喝著拍案而起,袖袍更是“啪”地一声带翻了案上茶盏,於是琥珀色的茶汤一时豌蜓流淌,更映出其人铁青的面容。 “呵,杨兄何必如此动怒?陆某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陆宸东从容拂袖,目光轻扫过杨元德溅湿的衣摆,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倒似是算准了对方会因此失態一般。 而长青门那位玄袍老者见状亦是忽地轻笑一声,適时起身忙不选打起了圆场。 “误,两位道友这是看相了。” “良才美质虽难得,但二位道友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后生失了同县之间的和气———来来来,且坐且坐—酷暑难耐,咱们合该多饮些灵茶才是—“ 若是忽略陆杨两氏之间的世仇,其人这一番话说得倒也算冠冕堂皇,只是却不知他方才迟迟不作声,是否就是等著看这场两族爭执的好戏。 哼,陆宸东固然可恨,但这长青门姓莫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千年的狐狸,也不知装的哪门子聊斋』杨元德眼角余光在面前二人身上游移,一时暗自咬牙。 不过,无论如何,经陆宸东这一番明嘲暗讽的闹將下来,观礼席上眾人果然都將注意力转向了陆杨两家的恩怨。 与此相比,区区一个『裴继涛”的跟脚来歷,一时到底是无人在意或深究了。 台下人群中,那戴著青纱斗笠的女子指尖微颤,一抹白莲印记微光在储物袋中如曇一现,转瞬即逝。 “冰魄玄息,果然,此人必然是裴氏子无疑了,只是不確定是不是我预想的那一位———“ 斗笠边缘垂落的青纱无风自动,恰好掩去了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异彩,而其人细若蚊吶的低声呢喃,也在转瞬间被周遭鼎沸的人声所吞没。 若这『裴继涛”当真是她预想中紫偃山秘境中那两位的子嗣,那此番外出的意外收穫,可远远比趁机联络上自己的家族血亲要高得多。 於是乎,她再次稍稍动用一丝法力暗掐法诀,但结果却仍然让人失望一一自己方才激发的联络印记依旧沉寂。 “赵师叔、万矣师弟都尚未回应,该死,於此间动用秘法,效率还是太低了些。” 事实上,这倒並不奇怪,毕竟身处五宗两家辖下,哪怕是再瞧不上长青门之人,行事亦会多加谨慎,故而教中许多隱秘联络之法的效率都会受些影响。 青纱之下,她眸中灵光微闪,观察四周之余,心中亦在权衡。 她明知眼下该等一一等自家帮手、尤其是那位赵师叔联络妥当,而那裴氏子再次登台现身之时才最稳妥。 可万一·—这裴氏子只是一时兴起,此后便不再露面了呢? 这念头刚起,她指尖骤然收紧,骨节泛白一一她太清楚了,在教中那虎狼环伺之地,错过今日,她这並无教中根基的昔日被掳之人,或许就再没翻身机会了。 昔日自家兄长被圣女轻易虐杀的场景至今仍在午夜梦回时令她冷汗淡淡,这般情形下,难道她当真能將那位圣女所谓的『青”当成自家长久的倚仗吗? 若无奇功换得资源,待有朝一日我这天生灵目所赋予的岐黄天赋用尽,药道再无进益,只怕也会与兄长或那些沦为蛊池养料之人落得一样下场吧.. 一念至此,女子心中再无犹疑,莹白的手指轻轻抚上腰间的绣线荷包一一这储物袋看似寻常的缠枝绣纹下,藏著她所炼製的诸般灵药奇毒,也是她在教中立足的真正依仗。 坊市之中,以她练气八层的修为確实难以成事,但白莲教的手段,又岂止於明面上的道行? 只需先种下縈怀香即可,此香无色无形,附物无痕,却能入袖沾身方便追踪,除了二阶药师和筑基修士以神识细观外,寻常修士绝难察觉其中关窍,如此待赵师叔至,届时自有他追踪出手。』 於是乎,斗笠青纱轻曳间,这女子便又借著身侧人潮涌动的时机伴装被推揉跟跪,又向论剑台前了几步。 这一步一挪看似寻常,却恰好让她娇小的身形卡在论剑台边两名长青门弟子视线交错的死角。 紧接著,就在『裴继涛”转身下台的剎那,她借整理鬢髮之势,尾指如擷般隔空一挑。 於是乎,一缕幽香自其人绣线荷包状的储物袋中飘起,似有灵性般穿过数步之內人群的间隔, 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对方的袖口。 只是得意之余,她也未曾察觉的是,就在她挑开储物袋的同时,不远处的人群中也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锁在了她身上。 第156章 旧事如烟 暗流涌动 第156章 旧事如烟 暗流涌动 云水坊市的人声鼎沸中,斗笠青纱遮掩下,完成预定动作的白莲女修正欲鬆一口气,灵台深处却忽地盪开一阵若有若无的涟漪波澜。 这熟悉而微妙的心血来潮之感,让她指尖骤然发紧之余,也连带著一股寒气自脊背直窜天灵。 原因无他,似这样的感觉,这位昔日被掳走的水天才药师、如今的白莲教弟子、杨氏嫡女杨定欣著实是並不陌生。 事实上,无论是当年在元青竹林那个露重风凉的拂晓她临时起意要前往黑市时,还是后来在白莲教中她灵瞳天赋即將真正觉醒的前夕,她都曾有过这般如出一辙的灵台悸动。 只不过,这般两次心血来潮的感应,最终昭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命途转向: 一次让她在寒鸦哀鸣的雨夜,眼睁睁看著族兄倒在血泊之中,从此孤身坠入魔教,而另一次却助她在白莲教內的竞爭廝杀中灵瞳彻底觉醒,终是一步步挣得了眼下这一席微末之地。 至於这心血来潮之能本身,倒並非是杨定欣还有什么灵瞳外的特殊天赋。 而是说到底,走正统练气之道的修士循法统、蓄真气,所修习的功法本就是对古修感悟天地之道的某种沿袭,所谓日久功深之下,灵觉自非凡俗可比。 於是每逢命数转折、道途攸关之际,或见心灯摇曳,或觉识海生寒,种种徵兆便皆如天人交感。 不过,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这种徵兆又往往如雾里看、隔水观月,除了那些而今极少见的卜卦衍算之士外,旁人大都无法参透其中的福祸吉凶。 正因如此,杨定欣感应到灵台异动的剎那,心下便不由一凛,她借著整理斗笠的动作,指尖在眉心轻轻一划。 雾时间,其人修持教中秘法所得的一缕先天灵性被悄然引动,如天光倾泻般注入双目。 於是青纱遮掩下,寒潭升月般的幽邃银辉再度在杨定欣眸中晕染,伴隨著她的视线穿透人潮熙攘,不动声色地探查四周情形。 然而,即便这一次再度加码施为,她那往日堪称无往不利的天生灵瞳,此刻却仍然一无所获。 放眼望去,除却坊市间正常或聚集或往来穿梭的人群,竟半点其他蛛丝马跡也未能寻到,令杨定欣一时疑竇丛生。 怪事,莫非是我多虑了,亦或此番感应並非什么遭人窥探之下的关键示警,反而是行事顺遂之下的吉兆? 心念电转间,杨定欣再度將此前所得的坊市情报於心头细细过了一遍,终究还是自认为把握到了事情的脉络原委,不由心下梢安: 毕竟以她目前所知,此间坐镇的筑基修士十有八九唯周桐一人,而此人虽贵为五宗两家长老, 但毕竟踏足筑基期未久,更兼诸多庶务缠身,恐怕也不会分心关注这区区练气前期的新秀论剑台。 而若照此推论,她此番出手已然足够隱秘了一一即便恰巧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但在这云水坊市之中,修为不及筑基、药道造诣未达二阶者,绝难窥破她所种下『蒙怀香』的玄机,更湟论识破她白莲教弟子的真实身份了。 说到底,无论白莲教行事风评如何,到底亦是传承千年的外道大宗,对其中所授的秘传技法的隱秘程度,杨定欣还是有些把握的。 “好险,此女竟如此警觉,险些要被她察觉.“ 此前迅速收回窥探目光的陆清泉揉了揉眼角,对自己此前的发现颇感惊。 论修为,他自然是尚未筑基,而论药道造诣,他至今也还离二阶药师的境界差著最后的一线之隔。 但偏生方才那瞬息之间,就在杨定欣起手施展那『蒙怀香”的剎那,他早早藏於灵兽袋中的夜息紫貂忽然於袋中猛地支起前爪,鼻翼急促翁动,隱隱向他传达了彼处突然涌现大量寒霰气息的讯息! 此前,陆清泉携灵兽循著寒霰残留的气息一路追踪而来,心中本就对有人於自己之前收集此的行为有所猜度,於是如此提示下,他几乎是本能地运起观澜澈目诀,向彼处极目望去。 而这一望,可就望出了大蹊蹺。 除了此女抬腕屈指,隱隱约约似是施展某种隱追踪药气的动作外,在陆清泉暗中以灵目窥破斗笠隔绝禁制的探查中,那对与眾不同的眼眸也令他一时心头剧震。 这是——与昔日灵霄老祖一般无二的『洞玄灵目”?” 於是乎惊讶之下,就在此女指尖划过眉心,瞳中银光即將涌起之际,陆清泉毫不犹豫地中止了自己的窥探。 开玩笑,若按族中记载,昔日灵霄老祖確实是以『洞玄灵目”开创陆氏族中二阶药道根基的, 可这绝並不代表著洞玄灵目只有勘破修士经脉癥结这一种用途! 而这等水县灵脉异变之下才偶有个例的特殊稟赋,再结合此女手中那明显是药道技法、却连陆清泉这个在水声名鹊起的天才药师都无法完全参透的玄妙术式,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逐渐在陆清泉心头復现,渐渐清晰。 “此女是当年杨氏离奇失踪的那位—杨定欣? 陆清泉伴作面不改色,挪步融入人群之中,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 他自然不会忘记,当年他自紫偃山归来,在族中初踏药道门径之时,这个名字其实便是彼时自家宸瑶姑母期待他能够赶超的对象。 甚至於,也正是因为此女和其兄杨定雨这两位潜力子弟的一死一失踪,杨氏族人群情激奋又寻仇不得之下,才由筑基修士杨元志定调,以陆氏涉嫌此事为藉口,重启了彼时与陆氏在西山和矿区两地的摩擦爭斗,以作予盾转移。 当然了,陆清泉更不会忘记的是,若他当年的猜测无误,此女的失踪还极可能与江上伏击过自已和蒲元杰的那名紫裙妖女脱不了干係。 甚至於,杨定欣之所以被那外道妖女盯上,除却她彼时展露的药道天赋之外,恐怕也是阴差阳错之下,替当年深居族中、半年间足不出户的自己挡了灾! 念及此处,陆清泉面上不显,却到底是越发警惕,他一面不动声色地目送陆清文与裴过会面后离去,一面暗中留意那女子动向,待確认其仍在附近徘徊並无跟上之意后,陆清泉终究是鬆了口气,悄然寻机取出了公孙靖前日所赠的通讯玉符。 既然此女眼下並非是直接悍然出手,这种与外道邪宗相关的烫手事宜,还是转交给那些立场与之为敌,却又背景深厚之人解决吧。 无论是王族公孙、还是近来才招揽过自己、恰有清理外道邪修之责的天心玉阁,都比只有区区筑基底蕴的霜月陆氏更適合料理此事。 至於说辞嘛—既然自家族弟恰巧以“裴继涛”为化名,那『外道妖女暗中查探適龄裴姓子弟”这个由头就非常合適一一以公孙靖此前所展现出的態度,想必立即便会提起十二分精神。 不过想到此节,陆清泉眉头忽而微微一。 不过,说来也奇怪,既然过儿与清文都在此处,以尹婆婆之能,居然对此事浑然未觉吗? 第157章 借运观局 风云际会(4k二合一) 第157章 借运观局 风云际会(4k二合一) 云水坊市一隅,闹中取静的茶楼雅居。 此地临街窗根半开,但市井喧囂却被一层无形的禁制滤去大半,只余些微模糊含混的轻响,犹如曲水流觴,反衬得此间愈发幽静,儼然是出自高人的手笔。 尹婆婆踞坐蒲团,略显浑浊却並不迟滯的目光落在对座的公孙靖身上,神情状若思索。 在她面前,一盏茶气已冷的灵茶元自静置於茶案,而其旁侧本该摆放瑞脑香炉的位置,则赫然横陈著一面光华自生、清波流转的水镜。 这自然不是什么普通镜子,而是某种极高明窥视之术的显化。 事实上,若非公孙靖以小天地之法鼎力隔绝了阵法侦伺,更兼云水坊市现存的灵脉大阵委实底蕴不足,单凭尹婆婆的手段,维持此镜还有些艰难。 而既已耗费如此心力,此术之效也自然非同俗流一一水镜之上,浮光漾影连流、光影分呈自不必说,其镜面更是暗分两闕,映照出坊市两处截然不同的景象。 其左半闕,裴过与陆清文並肩而行,穿过幽深小巷,儼然是七绕八转避开人群,这才缓步进入供其易容更衣的一家偏僻客栈。 而右半闕,復现的则是方才陆清泉察觉杨定欣举止有异,观察片刻后继而指尖玉符灵光暗生的传讯之景。 两闕景象皆是细致入微,甚至连陆清泉眉宇间锁著那抹凝重都清晰可见,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隨著画面定格在通讯玉符引动內部灵机,些许明光透符而出的瞬间,尹婆婆缓缓抬头,当先打破了此间沉默: “尚未入阁登名,已然用上了天心玉阁的联络秘符,看来靖公子对此子倒是格外看重?” 她的声音低缓,仿佛只是隨口閒谈,却又带著某种洞若观火似的篤定。 “让婆婆见笑了。” 公孙靖嘴角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信手捻起微凉茶盏,借势长身而起,目光悠然投向窗外。 “些许小物惠而不费,横竖有五宗两家兜底天心玉阁之耗费,不如索性做个顺水人情。” “至於这『看重”之说嘛—-虽不尽然,但不瞒婆婆,这位小陆药师身上,倒確有我两分眼缘。” “哦?” 尹婆婆眼帘未动,枯瘦的指节却先在桌案上轻叩了一下。伴著“篤”的一声脆响,水镜法术应声而散,她这才缓缓抬首,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老身愿闻其详。” “好说。” 公孙靖依旧执盏临窗,只是背负的左手虚点,一抹青芒顿时自指尖流转而过,將茶案上几许残存的水痕彻底消弹。 他语声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此子在百晓阁內的早年情报卷宗,婆婆想必早已瞭然於心。 以我观之,其人於秘境中那份心思谨慎、兼知进退的举止性情,不过是些璞玉外石,此子真正的起势之处,还在於后来添上的那笔“运”字。” 公孙靖负手而立,任窗外斜照的天光將他侧脸分割成明暗两界,一双眼眸却是始终明亮如星: “经年习剑,而后一朝自秘境得返,灵目开而岐黄天赋显,此乃『天授之运”。” “路逢芷姐,得族妹为桥,结因果於过儿与婆婆膝下,进而补全功法乃至於今日能在这阳夏郡的一池浑水中察觉白莲踪跡,借势施力而不涉雷池,这又可以算是『应时之运”。” 语至此处,公孙靖话音微顿,任腰间传讯符微光明明灭灭却恍若未觉,语气愈发轻缓: 『如今卫国局势失稳,以至各方风云匯聚却一时悬而未发,正所谓时值微妙一一当此之际,復得我之助,此二运若能於阳夏郡激盪起些微波澜,於他於我,自然皆有所证。” “至於这玉阁之邀我不过是给他提供了一片稍阔的水泽,让游鱼得以伸张鳞爪,窥几分跃龙门的可能罢了,至於最终能成就哪般气象,还在他自身造化。” 闻听此言,尹婆婆沟壑纵横的脸上牵动了一下,似是敛去笑意,又似在咀嚼著话语。 以她多年城府,如何分辨不出这位公孙氏高足此刻的坦诚? 所谓惜才是真,但落子观棋亦分毫不假。 只是不晓得,这份源於公孙氏的“抬举”,落在那年轻药师与霜月陆氏身上,究竟是福是祸了。 想到此处,尹婆婆幽幽嘆了口气。 只不过,身为裴过的护道人,虽说已在水隱跡多年,但尹婆婆的思虑显然不会只停驻在区区陆清泉或霜月陆氏身上,於是她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而后便直接点出了公孙靖话语中那道令她更在意的隙: “虽说阳夏郡这里暗流堪称激盪、外道邪宗也屡屡显踪但所谓一郡之地、癣疥之疾,其根本不过是长青门那位翠枫真人得位不正,復加又不能为所致,若论卫国大势,当真已到了你判言的这般境地?” 而此言一出,沉默的就终於轮到今日久持从容的公孙靖了,其人几不可察地一敛目,继而將喉间浊气化作一声低沉嘆息: “根本婆婆可知,若究其根本,眼下整个阳夏郡中,长青门与墨棠沈氏之间纷呈的暗流也不过区区表象而已—” “若真从源头论起——烈阳宫里那位赤犁祖师寿元將尽,这才是一切的癥结所在。” “烈阳营?”尹婆婆眉头忽而一皱。 她倒不是不清楚这位纵横卫国无敌的元婴老祖即將寿尽意味著什么,但观烈阳宫前些年的行止,儼然为其祖师延寿之心甚坚,怎么也不至於这么快局势动摇吧。 “虽说当年烈阳宫修士取走“镇救灵玉”之举逼得各家暂时齐心,但这七八年来紫偃山秘境开拓依旧不顺,珍稀延寿之物更是无跡可寻。” 公孙靖此时终於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定在尹婆婆面上继续解释: “婆婆这些年看顾过儿,对此或不知情,但其实此事风声由来已久。 而到了三年之前,金海宗擎武真人亲携五阶镇宗灵宝『荡寇金戈”邀请赤犁祖师,欲要同探极西之地天残遗蹟,却最终孤身成行之时,此事便有些甚囂尘上了。” 擎武真人,金海宗掌教,金丹巔峰修为,若是手持五阶元婴级数的传承灵宝『荡寇金戈”则可以视作半位元婴修土,甚至杀伐之力犹有过之。 而其人以执掌宗主之尊,携镇山之宝相邀实力更胜於自己的赤犁真君远行探秘,诚意不可谓不重。 然此番精心筹备却终化为其一人成行.此事至此,也难怪外界对赤犁祖师状况的疑虑愈发严重。 “如此说来,玉剑崖和御兽韩氏是何反应?”尹婆婆思付片刻,忍不住追问道。 若赤犁祖师状况真已如此不堪,那么与烈阳宫多年的玉剑崖和御兽韩氏想必行事风格也会有所转变,可以作为判断佐证。 “能有何反应?” 公孙靖摇了摇头,眉宇间染上一丝无奈: “玉剑崖那位惊才绝艷的天河真人自那之后便称偶有感悟,就此携镇宗灵宝“惊龙剑”闭了死关,而其门下弟子除了参与探索紫偃山秘境如故外,则少有踏足卫国腹地。 甚至於,若不是玉剑崖內各峰剑气还未被尽数收敛於界碑之內,儿乎可以视作谨守门户备战待时了。” “至於那御兽韩氏,凭他们和玉剑崖共守北疆千年的亲善关係,玉剑崖谨守门户,那韩氏自然要替他们照管不少卫国腹地处的利益之事,是以韩氏那位寿元无多的金丹耆老『韩无病』屡屡外出。” “不过据百晓阁隱秘消息,其人虽是离山外出,但却是与族中『玄鹤君”同行的。” 此名一出,饶是以尹婆婆的城府,这下也有些崩不住了。 玄鹤君! 那是韩氏族中世代供奉的五阶灵鹤,乃韩氏祖上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嫡脉先祖留下的元婴底蕴,亦是如今卫国境內绝大多数『鹤子鹤孙”的血脉源头。 其寿元之悠远,只怕赤犁真君当年尚是练气微末之时,古鹤君就已然成就五阶灵兽,相当於人类修土元婴之境了,按理说正是韩氏镇山之石。 只不过嘛,玄鹤君虽说是灵兽成道,却也经不起岁月磨,即便以其鹤族漫长寿元而论,亦是垂垂老朽,是以多年来始终幽居静养,享受韩氏的供奉,仅凭灵鹤一族的血脉秘法吊著最后的一战之力。 而如今韩氏既然將这尊老祖宗请了出来,其內中含义便是不言自明了: 哦,就你赤犁真君自恃油尽灯枯,可以於临终之际肆无忌惮放手清算啊? 尊驾且试观之,若真要拼个玉石俱焚,单以年岁而论你与玄鹤君还不知道是谁占谁的便宜呢。 “若照此说来,老身倒是明白你將阳夏风云视作表象,以及长青门和沈氏都在拉拢些底层修土,做持久备战的缘由了。” 尹婆婆当即有所醒悟: “也难怪墨棠沈氏以一门四紫府之势便敢屡屡撩拨上门,反倒是以翠枫真人为首的三位长青门金丹修士却谨守翠荣峰,强忍屈辱作龟缩之態,更將宗门备战事宜託付於下属诸位紫府奔走周旋。 原来堂堂金丹修士竟也不敢擅离山门,唯恐被眼下已是垂死爭命之態的赤犁真君所趁。” “婆婆所言极是,虽说有北疆两家盯著,赤犁真君南下的可能很小,但以族中大长老猜度,长青门高层的龟缩之由便大抵在此了。” 公孙靖頜首淡笑,面容再度恢復平静: “长青门的翠荣峰大阵之所以名冠七家,全赖其阵枢所系的那株五阶『长青灵蟠”,然福兮祸兮,此神木之灵髓既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焉能不惹人垂涎?” “更何况此神木终究灵智蒙味,不似『玄鹤君”那般可以自行其是,若乏足够的金丹真人压阵以梳理四方,便是露出了天大的破绽。” “也正因如此,若是被赤犁老祖寻到机会与北疆的御兽韩氏及玉剑崖两家和止戈,立时便可趁机南下猎杀长青门金丹於沈氏山门前,继而便可从容回首,强破缺乏金丹真人主持的翠荣峰大阵,而后树取髓谋求延寿了。” 半日后,隨著掌心玉符微动,陆清泉终於是收到了公孙靖的回讯,心底那根绷紧的弦也隨之略略鬆缓。 旁的不说,既然这位公孙氏嫡子应允了亲自调查白莲教之事,即便不提他身上的盘根错节的背景身份不谈,单单以其人筑基真修的境界、外加尹婆婆当日所言的什么『开紫府之玄妙”、『小天地之法”,对付一个区区练气境界的外道邪修,想来总不至於再横生波折了吧。 而心头悬石稍落,念头立即便转了方向。 念及白日所见,陆清泉只是略作思付,身影便已折向了坊市中的另一处熟悉所在一一陆氏炼器堂,去寻那位欠自己人情越来越多,一身炼器技艺却也日益精湛的族妹陆清雅。 这次上门拜访,他倒不是为了给自己打造什么法器,而是打算替族弟陆清文稍作筹谋。 经过午间的一战,明目如他自然看得分明,陆清文虽说倚仗『冰魄玄息”能在同阶纵横一时, 却著实显露了一大短板一一他身上,缺少几件真正趁手的攻防法器。 毕竟,他的修行路数和陆清泉一样,从根子上讲都不是什么刚猛体修,若总仗著『冰魄玄息』一气隨心的守御之能硬接法器,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这一点,让早年间离家时便得了其祖父相赠『含霜剑”傍身的陆清泉一时颇感情何以堪。 炼器堂深处,地火熔炉特有的炽热气息与灵材交融的铁石味道瀰漫不去。 因著陆清雅技艺再进,炼製基础的下品法器之时已然不惧有人打扰,所以这次陆清泉得以一路畅通无阻。 火光映照下,这位族妹正全神贯注地操控著一柄通红法器胚子进行淬火,她眉眼间似有疲態, 但更多的还是一丝炼器匠师特有的沉静专注。 火星四溅中,她並未立刻停下手中活计,只是用眼神示意陆清泉稍待。 约莫一灶香后,炉火渐熄,陆清雅放下手中特製的金石铁锤,用一块冰丝巾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才转过身看向陆清泉,言简语迅之余却又有几分不可说的羞郝: “十二兄,这次寻我何事,莫不是那对飞剑用著不凑手? 看在元空葫芦的份上,我当真已经尽力修补了— ? 第158章 升阶之论 公孙出手 第158章 升阶之论 公孙出手 “非也非也。” 陆清泉含笑摆手,显然对自家族妹精心炼就的那对飞剑法器颇为满意。 “山肃、隱砂虽形制有异,但一攻一守相得益彰,已然足堪用到筑基之前了,是以我今日过来,实不是为了这一对飞剑。 说著,他从储物袋中珍而重之地取出那柄出自七叔公之手、为自己护道经年的含霜剑,而后將一块通体流莹、內蕴水纹的湛蓝灵矿置於石案之侧,旋即抬头去看陆清雅的反应。 炼器堂的炉火映照下,这位许久未见的族妹容顏清丽如昔,除了此刻一身便於锻造的利落短打取代了平素的鹅黄杏子衫外,倒与陆清泉记忆中並无二致。 显然,常年与地火为伴的炼器生涯,似乎並未在这位已然水闻名的天才炼器师身上留下过多痕跡。 以至於跟此间技艺稍逊、肤色堪称黑里透红的陆清锥等副手学徒形成了鲜明对比。 “哦,十二兄原是为升阶法器而来,那便好说了。” 得知既非是计较自己旧日的炼剑疏漏,亦非索要元空葫芦,陆清雅明显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继而指尖轻搭剑身,凝神端详: “嗯,寒锋內蕴,灵意沛然,底材虽非顶尖,但確实是口淬链得宜的上佳剑器,不枉七叔祖当年的炼造之功,也足见十二兄你后来的温养之诚。” 紧接著,她屈指轻弹剑脊,继而在含霜剑的清越剑鸣声目光转向那块湛蓝灵矿。 “至於这『沧澜水精”—-嗯,虽逊於『雪洗寒玉”纯净浑然,但毕竟寒玉难求,能得此物为基再佐以几种秘法辅材,也不失为稳妥的路子十二兄能择定此物,想必背后亦有行家指点?” 只是稍顿后,还不待陆清泉有所应答,陆清雅眸中却是闪过一丝疑色: “只是十二兄既早早得了此物,缘何今日才想起升阶此剑?” 此言一出,陆清泉当即略感尷尬一一他当然不好意思將担心她彼时炼器道行尚浅、不足以承担升阶之事的实情和盘托出,只得隨便找了个理由含糊解释: “咳--此事说来惭愧,彼时我修为尚浅,单催动赤青玄煞葫一件上品法器便颇感吃力,若是一剑一葫芦都是上品,只消片刻便要法力枯竭,实不是持久之计。” 而陆清雅闻言也並未深究,她只略一点头,心念微动间,將几张薄如蝉翼的竹纸以法力隔空摄来、飘落案头。 她旋即提笔蘸墨,当著陆清泉的面,便开始在纸面上凝神勾勒起繁复的法器灵纹来。 即便是近年来炼器技艺已臻一阶上品,將一件中品飞剑成功升至上品,对她而言同样是印证技的难得契机。 索性眼下既然机遇在前,心神顷注此事便是,眼下纠结其余的细枝末节没有实际意义, “含霜剑虽是水属,但其性偏寒,而既是藉此剑灵性升阶,便当固本守源,故而这『沧澜水精”用时得先以寒性灵泉浸润,待此物灵韵与飞剑契合后再入炉,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十二兄,”陆清雅专注手下笔跡,口中半是解释半是相询道: “自我为长青门炼成那件上品法器灵刃面世后,近来堂中的订单便日益堆积,况且眼下备齐升阶辅料亦需时日,此剑升阶怕是也要等上一年半载了—可等得?” 这已是极快的允诺了。 正常而言,法器的炼製周期较灵符、丹药等物都更长一些,除非是直接购置成品,否则相对私人的定製耗时都久,甚至光是排单一事等上二三载也是寻常。 就这,请託之人还得备上大笔灵石,百般求得门路一一炼器师受人尊崇的地位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凡事总得有例外。 就比如说,眼下陆清泉既然亲来,所求自然有所不同。 虽然与另一位族妹陆清洲比起来,陆清雅与陆清泉真正熟稳起来已经是后者归返霜月湖之后的事情了,但因著后来西山一战所获诸多战场遗宝以及后续那只二阶元空葫芦的关係,二人关係一直维繫得相当不错。 故此,陆清泉自然没有隱藏的道理,而是坦然告以来意。 “清雅,若此剑是为我所用,自可稍缓。但含霜剑本是宸涛叔父当年配剑,如今我既已有山肃、隱砂二剑相佐,此物便到了该物归原主之时了—— “此外,含霜剑既要升至上品,清文的法力便暂时有些不济了。” 他话锋稍转,同时將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和盘托出: “我此前曾在曹氏子弟手中见过一种可助练气低阶修士凝神回气的法器,不知此种器物咱们族中炼器堂可有涉猎—.“ 轰一一! 两人正在言谈,忽然听得天际传来一阵闷雷似的声响。 “要下雨了吗?” 陆清雅一时眉端微一一倒不是她厌雨,而是气候的变化对炼製法器的成品品质也有些微影响,今日若是骤雨忽至,她本欲晚些时辰炼製的那件火系法器便要往后放放了,以免水气侵染火意。 “下雨———倒也未必吧。”“ 陆清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起身来到临窗处,运转起自家所修灵目向著天空极目远眺。 天际之中虽有云层渐起,但水系灵气的匯聚程度似乎並不比平日来的更丰沛。 稍早些时候。 云水坊市外围近端,某处山林之中,万侯彻指尖牵引著几缕土黄色的灵光,正兴致勃勃地沿著坊市大阵的最外层脉络探寻地脉中微弱的灵韵波动。 作为熟悉地脉的二阶阵师,他自然不会不晓得,这些受灵地脉大阵牵引而不时產生微弱灵韵波动之处,就是平素最易孕生矿石灵材的位置。 此刻他腰间储物袋里鼓囊囊的,显然已收集了不少此地的特有之物。 “呵,不出我所料,坊市果无阵道高才,合该小爷我道途兴隆。” 然而,人的悲喜变换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就在这位白莲教天才阵师志得意满之际,一片无形的“天幕”悄无声息地罩落,几乎是瞬间便隔绝了他与外界所有的感应。 山风不再,虫鸣断绝,甚至连原本脚下清晰可辨的地脉灵韵,也变得如同隔著一层厚重的模糊感,不可捉摸。 与此同时,一股令他室息的灵压凭空降临,仿佛整个天地都隨之凝固,唯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什么怎会— 万侯彻脸上的轻鬆笑意顷刻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一时汗毛倒竖,如坠冰窟! 他猛地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道顾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那里,其人面容笼罩在天心玉阁特製的青铜面傀之下,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正平静无波地盯著他。 那眼神,如同正瞧著一条砧板上的青鱼。 第159章 炼阵入体 御龙天书 第159章 炼阵入体 御龙天书 公孙靖没有废话,只是隨意地向前踏出一步。 嗡一一! 凝固的空气仿佛化作实质的海浪潮水,骤然挤压向万侯彻。 下一瞬,这位白莲教天才阵师赖以保命的数件护身灵符骤然亮起又旋即破碎,如同泥捏纸糊一般! 而一面自行护主的灵器青铜小盾刚刚从他袖中飞出,便在那无形的恐怖压力下发出哀鸣,伴著几声“咔”之音裂成碎片。 “噗!” 万侯彻连像样的抵抗都没能做出,便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压倒在地,五臟六腑一时都仿佛移了位,整个人喉头一甜,鲜血狂喷而出。 而他体內引以为傲的功法真气,自然也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彻底被压制、冻结。 公孙靖缓缓步上前,身影在万俟彻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清晰,最后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目光淡漠。 “呵,本欲先寻那个女子的,没想到循阵而来,竟然还真有些意外收穫。” 方才辞別尹婆婆后,他本打算直接去寻杨定欣,未成想却在被开了后门以便尹婆婆施展水镜呈影的坊市阵法脉络中察觉到了一丝类似白莲教功法的法力波动。 那波动甚是微弱,连日常监护阵法的长青门弟子都未能发觉,却被同样是偷偷开后门借用阵法枢机之能的公孙靖抓了个正著。 “咳,阁下是何人.纵然是天心玉阁—水一隅—也不该藏著你这等高手的万俟彻面如金纸,徒劳挣扎著想要起身。 方才短暂的交手之中,他自己身上数张二阶防御、挪移灵符接连被启用,但却被对方隨手压制破去。这等手段,显然不会是情报之中那几位水本地的筑基修士所有。 而此等情形下,纵然对方以青铜面具覆面无法辨析身份,但这位白莲教徒也已然確信,自己这是招惹到了要命的大麻烦。 想到这里,万俟彻惊惶之余竟也生出些难免的委屈情绪。 自己不过是领了个勘验水灵脉的琐务,怎就惹出了这等凶神?! “说出你们来此地的真实目的,我考虑给你本人一个痛快,允你自行兵解转世。” 公孙靖没理会他方才的问话,而是一步步走向了万矣彻。 与此同时,这方由公孙靖法力所收束的小天地也急速收缩,將两人死死箍在眼前的尺许之地。 “似你这等高手却孤身来到水,还同时寻到了我和师妹的踪跡—咳、咳—.圣教之中果然有天心玉阁所遣的奸细。” 见得周遭小天地逐渐收束,万侯彻近乎彻底绝望。 从自己性命的角度来讲,他今日是绝无倖免的可能了。 不过,换成其他角度的话,他知道自己或许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呵—.五宗两家的走狗鹰犬,我是不会向你们卑躬屈膝的。” “喷,冥顽不灵。” 公孙靖嘆息一声,背负在后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探出,轻轻抵在万侯彻肩肿位置。 下一瞬,一股沛然霸道的法力如洪水般自接触位置顺经脉而下,將万俟彻体內精心构筑的功法循环彻底碾崩的同时,也顺带废掉了他的丹田气海。 “呢啊一一!” 没有理会伏地之人的哀豪惨叫,公孙靖掸了掸掌间並不存在的灰尘,而后拿出联络玉符开始摇人。 他的实力虽强,但对於审讯和搜魂之类的杂艺手段却並不精擅。 不过好在这白莲阵师既然被自己废了,坐拥水镜呈影之术的尹婆婆自可继续放心“借用”坊市阵法渠道,倒是无需寸步不离地守著过儿,可以稍稍腾出些手来了。 而以此老身份之稳当,找她接手自然是比联络玉阁中的其他本家之人跑一趟要省心省力得多。 “此事简单,靖公子且稍待,老身这便动身。” 做完了这一切,公孙靖低头扫了一眼蜷缩在地的万侯彻,心中念头微动。 过儿的身份理当並未暴露·-而除此之外,纵然是水灵脉復甦之事被察觉,可这又跟白莲教有什么关係·他们还能盘踞此地遂选弟子然后不走了不成? 公孙靖摇了摇头,將自己的无稽猜测排除出脑海。 莫说长青门眼下的局面还没崩坏到这个份上,便来日真崩坏到了,卫国其他六大势力也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心思定下,他下意识抬手就要摘去此人腰间的储物袋,然而毫无徵兆间,自身的神识开始疯狂示警! 几乎是本能反应,公孙靖脊背瞬间绷紧,体內源自《五帝御龙闕书》的法力真气轰然爆发,將身下昏迷的万俟彻连同周遭土石一併震起。 万候彻昏迷瘫软的身体在半空中短暂停滯,衣衫破碎,而同时映入公孙靖眼帘的,还有其人原本隱藏在体表之下,如今却逐渐浮现的细密繁复、且烙入血肉深处的阵纹。 “以身为基,炼阵入体竟还是以天雷子为核心的自爆阵法?” “该死,白莲教的人都是疯子吗?!” 公孙靖怒喝一声,真气运转如洪流,黄、青、赤、黑、白一一五道凝若实质的龙形光晕顷刻浮现於周身,首尾相衔结阵轮转,化作一重坚不可摧的五色屏障! 轰隆隆! 恐怖的雷火与刺目的白光猛地炸开,狂暴的衝击带著毁灭性的雷霆疯狂撕扯著那方小天地,烟尘碎石一时飞溅如瀑! 片刻后,雷光消散殆尽,而公孙靖有些狼狐的身影也於翻滚的烟尘中重新显露。 他衣袍边缘有些焦黑破损,髮髻稍乱,周身五色龙形光晕明灭不定,显然硬抗这一道自爆阵法的消耗也並不小,至於万俟彻·此人身躯早已在雷芒爆发下彻底湮灭,户骨无存。 公孙靖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此等手段虽然还伤不了他的根本,但天雷子其中蕴含的足以诛灭寻常筑基修士的雷霆天威终究是將这片法力构筑的小天地壁垒强行撕开了一道裂隙,將此间的声响传了出去。 唯一可以聊作慰藉的是,这下倒是不必再费心审问了· 第160章 同源分铸 引莲行者 第160章 同源分铸 引莲行者 陆清泉紧盯著天空,直到方才那一声闷雷似的声响彻底平息,且天际再无其余异动,整个人才缓缓鬆弛下来,长舒一口气。 果然,即使是事涉白莲教,有这位公孙氏的高足出手,事情也还是稳妥的。 “十二兄,这个法子你且瞧瞧。” 片刻静思后,排除了外物搅扰的陆清雅也构思出了新的定案,指尖稍点便將其推至陆清泉面前“將沧澜水精一分为二?” 陆清泉从窗外收回目光,望著竹纸上勾勒出的雋秀字体和简略图解,一时有些惊讶。 “嗯。” 陆清雅轻应一声,趁著空档端起茶杯啜饮了几口,这才指著竹纸上一处剑鞘图样清晰解释道: “含霜剑若仍是十二兄自用,那升阶为上品自然是顺理成章,但对清文嘛——我直说好了,以他近些年能稳妥驾驭的极限估量,只怕也就到这里了。” 虽说有自家十二兄的栽培与信重,她亦是毫不质疑陆清文將来的修行前途,但炼器之道,根基匹配乃是铁律。 即便是眼下给他备足了回气的辅助法器,上品法器层级的飞剑也还是太贪早了一些, 也正是由於这个缘故,陆清泉提出的初始构想在这位水县天才炼器师的眼中,非但显得奢费且徒劳,还颇有一种凡人煮粥时水多加米、米多加水的不协调感。 不过好在,坊市待久了,对於各类天马行空的定製诉求陆清雅也早已见怪不怪了,因此便毫无心理负担地推出了自己的方案。 在这个新方案中,陆清泉带来的沧澜水精將被分成两部分,一者融入飞剑,蕴其锋锐而不强提其阶位,剩余半量则配以沉银、星纹铁等五行相生之材,铸一方『封灵剑鞘”。 封剑入鞘,非为封藏,而是引借沧澜水精这一灵材的温养灵韵之意以鞘为渠,藉助剑鞘、飞剑同源之妙,在更长的时间里持续蓄养剑势锋芒。 如此一来,平素陆清文便可暂御此『连鞘之剑”,除了锋锐暂时不復之外,因增添了鞘身的浑圆厚重,于格挡卸力、防护周身之效甚至可以反胜单剑时三分。 而待其修为精进、可驾驭上品法器之时,剑身便已得了经年温养之利,出鞘的锋芒甚至可以比原先整料熔铸”的方案更强。 至於若是牵扯到临危搏命嘛,且不提陆氏族中惯常给子弟配备护身灵符等物,便是真有山穷水尽,需飞剑孤注一掷之时,也可以提前拜託族中剑道高手预先在剑鞘中渡入几道剑气,权作保命底牌。 想到这,陆清雅目光不禁落在自家十二兄身上一一若是要预先渡入剑气,论剑道修为自家这位十二兄在陆氏的练气修士中也是排得上號的,倒也省得再劳动他人的周折。 “此法倒是別出心裁,堪称巧思。” 陆清泉琢磨了片刻,愈想越觉得此法精妙,自然忙不迭地頜首认可。 而见得此態,他身侧的陆清雅亦是不动声色地唇角轻扬。 说来也巧一一这等“同源分铸,鞘剑互养”的奇思,其实本就脱胎於她当年为陆清泉铸就『山肃』”、“隱砂”双剑时琢磨出的同源灵材炼器真意,今日施为於『含霜”之上,倒也是水到渠成。 “万侯彻折在水了,此地形势远比情报中来得凶险。” 坊外荒寂处,杨定欣一路循跡而来,终於和预先等待在此的自家师叔悄然会合,两人皆是面色凝重。 “师叔,弟子有过。”杨定欣垂首低票,语声微沉: “此事恐是弟子思虑不周一一此前窥见疑似裴氏子之人的行踪时,弟子除却通稟师叔外,也尝试过以秘法联络过万侯师弟,不过未得回音,想来或许是师弟彼时便起了些旁的心思也未可知” 她声音压得极低,面色也颇不好看,不过她倒並非是为了万侯彻的身殞而惋惜,反是担心因为此人的盲动而提前打草惊蛇, “哦?” 眉间带著道银色竖纹的老者面容清,他目光掠过杨定欣那看似恭谨请罪、实则意在撇清的姿態,一时並未点破,只淡淡道了句: “秘符何在?先呈来一观。” 杨定欣不敢怠慢,翻掌间一枚莲印记已托於掌心,符身隱有暗纹流淌,而老者点点头,二指將其拈起的同时,一缕精纯真元也悄然渡入其中。 片刻,老者收指,眉间那道竖纹微微一弛一一灵符毫光內敛,灵路顺畅,丝毫外力侵扰或强制截断的痕跡,一切跡象表明,此符状態完好,所载讯息未被改动,符引目標確实未做任何回应。 而既然如此,无论杨定欣隱隱指责自作主张、行动莽撞而至身死道消的罪名是真是假,至少在明面上便有了足以向上面交代的说辞,许多干係也能就此撇清。 “且起来吧,万俟彻狂悖擅动之下自蹈死路,又如何能怪在旁人头上,非只是老夫,圣女那边也应当会替你分说的。” 不过,万矣彻之死虽能交代,但关於裴氏子行踪的事情依然需要解决。 清耀老者想了想,五指自袖中拈出一支密布硃砂篆文的三寸信香, 这是他能作为此行的负责之人联络教中的特殊手段,耗在此处虽然可惜,但是想起紫偃山秘境中关於裴氏女和蒲家子掌握了某处秘钥的那则传闻以及自已对万俟彻实力的判断,保险起见还是用了。 哺! 青焰腾起,信香燃烧,硃砂篆文寸寸焚化,繚绕的烟云盘绞成圆镜的形状,內里显露出一道渊淳岳峙的模糊背影。 “何事?” “拜见引莲行者清瘤老者垂首恭立,言简意地將所有的事情敘述一遍之后,烟镜中的模糊身影静默数息,而后修然转过身来,並指如剑隔空轻轻一点。 下一瞬,几许高远飘渺的五色烟气隔著烟镜垂下,正落在老者眉心中央。 “教內近来得了些『载道法』的传承,正好助你查明此事。” 烟中人语声似碎玉击冰,带著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来日功成归教,再来寻我復命,且去吧。” 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后,烟中人身形烟消影散,一时唯余夜风穿林, “谢行者赐法。” 清瘤老者抬起头来,眉心原有的银纹旁烙下半枚灼金篆文,好似残月衔星。 见得此幕,全称垂首旁观的杨定欣忽觉灵台微室一一这位原本就深不可测的师叔,气息似乎变得更加高渺了。 第161章 灼金篆文 张网以待 第161章 灼金篆文 张网以待 片刻后,信香燃尽、烟跡不再。 杨定欣终於在志芯中抬起头来,却见得自家师叔迟迟未动,於是乎心念微转间便福至心灵地轻声探问: “这道金印—·师叔得了何等赐法?”“ “是当下可以承载的『道”,亦或许是来日破境的引子。” 清瘤老者抚摸著眉心那半枚好似残月的灼金篆文,一时显出某种狂热的痴迷。 “藉助这枚传法道种,我已能隱约触摸更高层级的力量—有此相助,筑基境內,几无敌手。” 顿了顿,他嘴角微扬,语气中再度透出几分傲然: “除非遇上五宗两家深藏的那些筑基期便能开闢小天地的紫府、金丹种子,眼下即便是徐雪空那个杀胚亲至,也难阻我一时半刻。” 杨定欣闻言,眼底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某种艷羡之色。 徐雪空的名號她作为白莲教弟子自然是清楚的一一即便是从前不清楚,但隨著长青门诛邪殿以此人为首,率一眾年轻弟子在阳夏郡大动干戈清查邪道暗线,无论如何也该清楚了。 而即便拋开这枚道种所能带来的力量不提,自家师叔本身也早就是筑基后期的真修了,连他都视为破境契机的传承,岂不是能接近那玄之又玄的紫府境? 若是昔日杨氏能拥有这样的机缘,或许我也就不用沦落至白莲教中了。 这个念头方起,杨定欣指尖便无意识地绞了两下袖口,心头募地泛起一丝隱晦的苦涩。 可也就是这一丝苦涩,让她注意到了灼金篆文之下这位师叔不同於往常的亢奋神情,而后脑海中猛地炸过一道冷意: 这等凭空得来的通玄之力,纵是这位师叔在教中的地位远高於自己,可当真会是毫无代价吗? “裴氏子带著能速杀万侯彻的护道人就藏在水,水香坛却毫无察觉,依我看本地的情报经营已然算是漏成筛子了,可恨白日间竟险些被那廝矇混了过去——“ 老者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地有些气愤难耐,直將自家枯指捏得咔啪作响。 “哼,且先隨我去问罪一趟,而后再筹备今夜动手的事宜不迟。” 话音未落,杨定欣只觉眼前一,待视野恢復清明时,原地便只剩几片枯叶在风中打著旋儿, 一时籟籟作响。 无奈之下,杨定欣本有心独走,但先是思及方才万俟彻的死讯,復又想到白莲教內法度的严苛,终究还是咬了咬唇,只朝著元青竹林的大约方向望了一眼,便再度循著秘法轨跡去追赶自家师叔了。 傍晚时分,陆清泉辞別陆清雅,回到了自家药斋。 刚一进门,便看到了早间通讯过的公孙靖正颐坐在柜檯前,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晾药匾上敲出断续轻响。 只不过,与上次见面时的玉冠玄袍不同,这次的公孙靖换上了一身鸦青色的软缎常服,倒有了几分閒散王孙疏朗不羈的气度。 “日前之事,还要谢过小陆药师的警醒传讯,未曾想这阳夏东部一隅,竟真有些白莲教中人活动的踪跡。” “哦?既然此事业已查实,莫非是那斗笠女子被拿住了?” “那人啊,跑了。” 公孙靖轻敲竹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药斋门后外的长街暮色,神色多少有些尷尬: “其实我本来出条藏得更深的大鱼,但可惜被他寻到机会自尽了,那女子也就此失了踪跡—不过这倒不打紧,以白莲教对內之严苛,彼辈既然发现打草惊蛇,不想无功而返的话今夜定然还会有所动作,届时正好一网打尽。” 公孙靖一席话说到后面,语气也愈发轻鬆。 说到底,以他的修为造诣,莫说是两三掌握二阶技艺的练气修土,便是来上二三位筑基期的白莲教真修,真斗起法来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只有添菜的份。 当年又不是没有交过手! 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以目光在陆清泉身上打了个转,而后似笑非笑地邀约道: “如何,陆药师今夜可要隨我同去?” “似这等观摩玉阁张网、白莲入毅的机会,平素可是难得得紧,更何况今日有我护持,自当保陆药师周全。” “呵呵,白莲凶顽,既有公孙前辈出手惩戒,在下区区一介药师,还是安心守著药斋为妙。” 陆清泉面容上依旧掛著谦和笑意,语气中却透著股滴水不漏的推拒之意,倒令公孙靖一时眉梢微挑,显然没料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小族天才药师竟这般滑不溜手。 “也罢,先前的入阁邀请依旧作数,在我离开阳夏郡之前,你隨时可来寻我。” 此番来意被拒绝,公孙靖倒也不恼,留下了这一句话后,身形便已如烟云般消散在暮色中,只余案几上那盏未凉的清茶,昭示著方才並非幻影,端的是来无影去无踪。 而陆清泉留在原地,望著空荡荡的药斋正堂也是一时无趣,当即转身拾级而上回到自己修行的阁楼。 不过,待盘坐於蒲团之上,陆清泉今日却並未立即入定修行,反而望著窗根间漏下的月光一时出神。 其实,公孙靖今日怀揣的心思他岂会不知? 无非是见他迟迟不应此前的入阁之邀,这才准备借著今日的行止再稍稍加些筹码。 但陆清泉向来不是那种行事冒进之人,且不说他本就对玉阁之事心存几分疑虑,单单是还没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本钱这一件事,他便决计不会轻易入局。 “罢了,算算时日,给十四叔的信件和拜託姜道友爭取之物都该有音讯了,若是族中传承底蕴足够,又或者將来能借月华精粹从玉盘中得到些上乘筑基的契机,那玉阁之事便还可以继续商榨—....“ 思及此处,陆清泉主意稍定,这才从怀袖中取出一支青玉小瓶,往掌心处倒出三粒陈平阳前日特意炼製的『凝霜丹』。 伴著几许悠长的吐纳之声,丹药入腹化作缕缕寒流,陆清泉缓缓闭目,周身灵力隨呼吸吐纳渐次升腾,在月华映照下泛起莹莹清光 第162章 护道之玉 破禁符匣 第162章 护道之玉 破禁符匣 夜色渐深,阁楼里烛火摇曳,公孙靖负手立於窗前,凝视著尹婆婆所施展水镜法术中渐渐清晰的一老一少身影,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 “看方位,果然是衝著过儿和陆家小子寓居的客栈来的。”公孙靖指尖轻敲,同时微微頜首,“看来我那两块『桂魄玉”没白给。” 其人身侧,尹婆婆拄著拐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哼,若不是此玉既可防身,又於过儿日后修行大有益处,即便是有你公孙靖亲自作保,老身也断不会应允此等冒险。” 言至於此,尹婆婆不由撇了撇嘴: “不过说真的,区区两个白莲教徒,纵然是隱约有所察觉,若依老身之见,直接拿下便是,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唔,婆婆也曾旅居过平安镇,可曾留意过那些被凡俗唤作『千金柱”的药方石柱?” 公孙靖没有理会尹婆婆对他称呼的变化,反而突然似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个问题。 “这—老身自然是见过的,但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干係?” 只此一句,公孙靖即刻心中瞭然一一尹婆婆虽也是裴氏培养出的筑基修士,但跟脚却只是位家生子出身、又得了嫡女信任的乳母,显然未曾接触过『闻道筑基”,也就是被不少玄门高真认为实是“功德筑基』的相关机缘隱秘。 “也是,此事倒確是我多想了,婆婆莫怪,我不过出手前穷极无聊,於是稍动了些遐思罢了...... “说到底我公孙氏既为皇族,日后若能將此法推行,倒也算造福一方。” 公孙靖隨口编了个理由,没有继续同尹婆婆閒谈,反而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目光转向二人身后。 彼处,一个被束灵绳五大绑的中年修士正瘫软在地,见公孙靖视线扫来,立时浑身发抖,额角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照你方才所言,白莲教此行的目標本只是查验周遭水脉异动,至於后来要你们探查这客栈里所有旅居之人的跟脚,反倒是临时之事?” “確係如此,千真万確!” 那人慌忙点头如捣蒜:“可恨那—可恨那老贼,分明是自己多生事端,还要反咬我们一个收集情报不力的罪名.. 说著,这中年修士竟匍匐在地上,当著两位筑基修士的面,就势硬咽起来。 此人,便是白莲教潜伏於水多年的本地暗桩了,原本深居简出隱匿得倒还算稳当,但今夜却是接连遭了无妄之灾。 先是自家长老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无端折返后非但大大地折辱了自己一番,甚至还將他多年的积蓄一併罚没。 而待好不容易將自家瘟神送走,前后脚不过一两刻钟的的功夫,却又被天心玉阁之人找上门来,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而此人倒也光棍,一朝被擒之后,甚至还不等尹婆婆施刑,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所知所晓尽数吐了个乾净,此刻更是声泪俱下地为自已祈求起生路来: “两位前辈明鑑!我所知已然尽数交待过了,晚辈这些年也只是误入歧途,除了传递消息外从未伤人性命,如今弃暗投明的话,能否留我一条生路———“ “呵,此事容易。” 公孙靖把玩著手中玉牌,语气平淡: “只要你继续配合、维持与那两人的秘法通讯不露破绽,待此间事了,我可以许你废去修为、 留条性命。” 而听得这句话,那暗桩紧绷的肩膀骤然鬆弛之余,明显也还想再言语些什么,但此时尹婆婆却已明显不耐,直接抬手便是一道禁言符凌空拍下。 雾时间,屋內终於安静了下来。 恰在此时,在二人面前的呈影水镜之中,两道身影也悄然逼近了位於坊市南隅的僻静客栈。 当然,除了专候在此处的公孙靖和尹婆婆二人,此刻客栈院落之內,自然也还寓居著为了隱匿身份而搬离药斋、暂且居於外的陆清文与裴过, 某种意义上说,陆清泉早先的猜度虽不算错,但也显然未能窥破全貌一一公孙靖此番相邀,除去表面上重述招揽之意外,其实也与此前邀尹婆婆暂离裴过身边而改用水镜暗中护持一般,还暗藏了一二分试探陆清泉之心。 譬如说,若今夜陆清泉当真应约而来,而那两位白莲教徒却久久未至,那这水之上陆氏渐渐恢復元气的背后,也许就还潜藏著白莲教的身影。 说到底,公孙靖虽敬重尹婆婆多年护持之情,但对这位老与自家族姐认定的『立场周全”,心中始终存著三分保留。 有些隱患,终究要亲眼验看过才能放心。 夜色沉沉,客栈的轮廓在两三千步外若隱若现,老者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地回望杨定欣: “杨师侄,怎么了?” “回稟师叔,无事,但弟子今日一直有些心绪不寧。” 杨定欣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局促不安。 而老者闻言,原本有些亢奋之態的目光顿时一沉,继而以袖中枯瘦的手指掐了个诀,待確认四周並无异常后,才耐著性子压低声音道: “莫要多虑,待会老夫自会暂破阵法,会一会那裴家小儿的护道人。” “若能当场格杀自然最好,但若一时拿他不下,那便由你带走裴继涛』,然后按原定路线先行撤离。” 说著,清瘤老者说著从怀中掏出一只形质特殊的符匣,重重按进杨定欣掌中: “你记住,这几张破禁符只能洞开二阶阵法数息时间,待会脱身之时切忌拖延!” 夜风卷著枯叶擦过杨定欣的靴边,她握著玉符的手心不禁沁出冷汗,但如此一符在手,多少也是添了两分底气,於是她却强自镇定地点头称是,隨即快步跟上了自家师叔的步伐。 轰一一! 片刻后,隨著一道刺目的雷光骤然撕裂夜空,筑基修士全力出手的灵力波动亦如怒涛般席捲而来,剎时间,客栈本身的禁制在这等威势下应声破碎,惊起內外一片慌乱喝叫! 第163章 作壁上观 夜半传讯 第163章 作壁上观 夜半传讯 “好胆!何方贼子竟敢如此放肆?!” 得了公孙靖授意的尹婆婆早已蓄势待发,此刻身形如电掠出,枯瘦的双手在胸前结印,一道赤红灵光骤然进发,在空中化作漫天火鸦,朝著雷光来处呼啸而出。 高空之上,云水坊市大阵感应到筑基修士交手的灵力激盪,亦是顿时青光大盛。 无数翡翠般的灵气光带自虚空垂落,宛如天女掷下的流苏,在夜空中隱隱织就一张罗网,將二人交手的战场笼罩在一片朦朧青光之中。 如此威势之下,尹婆婆与白莲长老的身形几乎同时一滯,但那漫天火鸦与恢宏雷光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在青光中不断撕扯碰撞,爆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一时仍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显而易见,此地的坊市大阵虽早已重建,但地底灵脉的消散降阶却远非数载光阴可逆。 那垂落的翡翠光带虽看似气象恢宏,但实则底蕴有缺,难復全盛之威,在缺少筑基修士亲临主持的情形下,对似尹婆婆和未展金篆之力的白莲长老这等老牌筑基修士,压制之效已然大不如前。 趁此时机,杨定欣身形一晃,借著两位老牌筑基交手下激盪灵光的掩护,几个起落间便悄然潜入了禁制全失的客栈后院,並以自身灵目视界为导向,直接锁定了二楼东侧厢房的位置! 不过转瞬之间,陆清文与裴过的怒喝声接连於厢房內响起。 然而在杨定欣这位练气后期修士更兼二阶药师的出手下,两人很快便失去了挣脱的余地,只能靠著腰间桂魄玉进发出的盈盈清辉,勉力维持身形不失。 “该死,这些世家子弟的护身之物麻烦倒也罢了,怎的还两人皆有,莫非都是裴家血脉不成?” 杨定欣眼中寒光一闪,心思电转间手上却不停歇,对付这些世家子弟的护身灵物,自莲教中自然也早有应对之法! 只见她皓腕轻挥间,两条银丝软綾便如灵蛇般激射而出,而后迎风便长,转瞬间化作数丈余银练,將二人的护身灵光层层缠绕。 下一刻,杨定欣清叱一声,而后右手五指成爪凌空一抓! 那数重银练顿时应声绷紧,而裴、陆二人以桂魄玉维持的护体清辉虽未因此耗殆,却也如实质般被银丝软綾生生裹住,连带著两个跟跪的身影被一起拽了过来。 如此一朝得手,杨定欣唇角刚扬起一丝得色却又立即绷紧,还不敢就此怠慢,忙不选將二人裹挟著破窗而出,朝著预定方向疾驰而去。 青砖黛瓦在她的遁光下飞速后退,於此同时,她左掌指间暗扣多时的数张破禁符篆亦是顺势而发。 嗖!嗖!嗖! 黄符燃起,化作金虹,一道將高天之上垂落於杨定欣身侧的的阵法青光尽数隔绝,剩余两道则更是在坊市边缘的光幕上接连撕开了丈许大的豁口,一时自愈不得。 显然,这破禁符虽是偏门符篆,但仅仅是克制阵法禁制这一条特性,就能让它在此刻大放异彩,破坏力远胜寻常法术符篆。 “公孙靖,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一道愤怒的传音在公孙靖耳边炸响,字字带著尹婆婆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可见能维持传音而非公开喝骂,已然是给这位自家姑爷的挚友留下的最后体面了。 “本是要即刻出手的—” 公孙靖修长的指尖摩著天心玉阁令牌,令那枚象徵著“炼器蒲氏”的钟鼎徽记不时在夜月下泛起幽深的冷光。 “不过眼下,我却又有了些其他计较。” 他眉头微拧,並未说破自己对裴过於事態紧急下的拙劣应对稍稍有些失望,只是兀自摇了摇头。 不,或许连『事態紧急』都称不上,毕竟公孙靖自已看得清楚,以那个白莲练气女子的修为, 无论如何也是撼动不了桂魄玉的这层护身灵光的。 到底是年纪尚小、未歷风雨,虽然天性聪慧却连血都未见过,不过蒲兄啊蒲兄,以你伉儷二人的身世处境,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对过儿可就是祸非福了。” “公孙靖!你这般作壁上观到底有何意义?若是再留手,老身便是拼却了这条性命,也要自家便要抢回过儿了!” “婆婆稍安,不会太久的。” 公孙靖忽然轻笑一声,显然是有了决断。 “我只是觉得,既然咱们张了大网却只兜住了一大一小两尾杂鱼,那何妨趁此时机再多捞些別的。” “说来也有趣,若是真这般想想,白莲教这一老一少选的实际目標倒当真是恰到好处—” 公孙靖语气幽幽,但到底是没再袖手旁观,他虽继续隱去自家行跡,却到底是跟上了杨定欣的身影,並指轻轻一点。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一下,本来足以困住裴过和陆清文数日的银丝软綾便忽地鬆弛下来,令杨定欣一时失去了掌控。 “什么!” 杨定欣脸色修地煞白,情急之下却顾不得分晓原委,连忙再度施展法力稳住自家法器,不过如此仓促变化之下,她到底是只来得及將半数银练重新催动。 而至於此时银练缠住的是哪一位,而坠入了下方茫茫夜色之中的又是谁,以此女此前对於眾人身份的推测而言,那倒也不言自明。 “靖公子—” 尹婆婆的传音再度在公孙靖耳畔响起,但纵然是在与白莲长老的交锋中渐显颓势,此老的语气却已不似先前那般础咄逼人! “恕方才老身无礼,只是却不知公子今夜这般行事,究竟是意欲何为?” 而此时,暗中藉助小天地之法默默將坠落的裴过隱隱託了一把的公孙靖却只是笑笑,说出了几句令尹婆婆愈发不解的话语。 “呵,比起几十年前我和蒲兄练气时,如今的水,还是太过温和了。” “这一点无论对过儿,亦或是其他人,都是如此。” 夜半三更,陆清泉方將凝霜丹的最后一丝药力化入丹田,正待改为修持《青罗缠丝劲》这门炼体功法,忽见得窗外一道流光穿破夜幕,在他窗前寸许之所悬停。 奇怪,能穿过药斋阵法、仅仅止於內室禁制,那定然是自家人无疑,清文和过儿这是出了什么事?” 陆清泉一时不明所以,信手摄过此符,而待神识扫过符中內容后,顿时脸色一沉。 “什么,尹婆婆失手救援不及,清文竟是被人掳著向西了,甚至就连过儿也险些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