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颠覆你江山嫁你死对头》 第1章 身死 『呜——』 冬日的风颳骨,伴隨马蹄落在钟窕身上。 痛! 五臟六腑痉挛,七窍流血,钟窕还剩最后一口气。 这是西北塞外,可笑的是她刚为大兆打了胜仗,却在返途遭遇伏诛,全军覆没! 而要杀她的人,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大兆皇帝司徒敛。 那个为她加冠,亲封她为主帅,说要她做他皇后的司徒敛! 身前,披著貂裘的女人端坐马车之上,芊芊玉手掂著明黄圣旨。 她高声宣读:“奉天承运,著钟家钟窕,另有异心,天理难容,即日起诛九族!” 此女是太常府的大姑娘,程锦宜。 钟窕算是与她一同长大,情分不浅。 可她听到了什么? 钟家谋反?? 他们钟家满门忠烈,五年前,她爹和三个哥哥为了大兆上阵杀敌,最终都命丧边塞。 帝都如今仅剩母亲和弟弟钟熠,幼弟年岁尚浅,怎么谋反? 钟窕难以置信,她厉声逼问“锦宜,你在开什么玩笑?” “阿窕,”程锦宜嘲讽一笑:“这可不是开玩笑。” “你假传圣旨,让司徒敛来见我!” “放肆!”程锦宜听见司徒敛的名,一反往常柔弱,眼中嫉恨迸现:“你个逆贼也敢直呼圣上名讳!贱人!来人给我把她的嘴划烂!” 钟窕霎时被人摁住,她手脚筋脉已断,挣扎不得,只是眼中充满杀意。 她不明白,自己九死一生,一朝不查,怎么落於此境? 程锦宜见她如此狼狈,似乎格外解恨。 她从腰间取下一物,亮给钟窕:“毕竟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瞧瞧这是什么?” 钟窕目眥欲裂! 那物什她认得,是凤璽! 司徒敛曾写下立她为后的圣旨,哄她將来会凤飞九天,那时便给她看过凤璽。 那是国母的象徵,如今却在程锦宜手中! “我与圣上即日就要成婚,他许诺娶你,不过是要你打贏这最后一仗!” “你...钟情司徒敛?” “是!”程锦宜毫不含糊地承认:“圣上英姿卓越,谁能不钟情?” 钟窕觉得荒谬,一个未婚夫,一个情如姐妹,如今告诉她,他们有僭越? 可为什么? 程锦宜自小没了母亲,钟窕就让母亲关爱她,宫里的赏赐哪回不是先紧著她? “我待你不薄。” “你不该肖想皇后之位!” 程锦宜吼完,缓缓蹲下捏住钟窕的下巴,得意地道:“你就是大兆的一条走狗,如今西梁被你打退,公子策旧疾復发將死,他死了,大兆便百年太平,还要你钟家做什么?” 公子策...那个总是沉鬱的西梁三皇子,因为不受宠常年被外派驻守边关。 既是钟窕的死对头,也曾...四次递婚书给钟窕。 公子策求娶钟窕,几乎五洲內人尽皆知。 而刚结束的大战中,也是因他旧疾復发,钟窕才占了上风取得胜仗。 她想到那个男人,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 “对了,”程锦宜似乎嫌她不够惨,还要火上浇油:“知道当年你爹他们怎么死的么?跟你一样,先皇容不得你们!” 爹爹...还有兄长们! 难怪,难怪当年明明大捷,可父兄却身死沙场。 她从未怀疑过司徒皇室! 钟窕骤缝真相,心中大慟,呕出一口血来。 她费力地啐了程锦宜一口血沫。 『啪』! 描著丹青的手重重扇了钟窕一掌,直將她打的头晕目眩。 “贱人!”程锦宜怒斥:“来人,给我杀了她!” 战马扬起马蹄,激烈地嘶鸣起来。 钟窕费力地喘著气:“原来你与司徒敛早就私相授受,合伙欺骗於我,程锦宜,我钟窕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的眼神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程锦宜被看的心跳如鼓,却不甘心钟窕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 她哈哈一笑:“那你就去地狱跟你那老娘一同当鬼吧,还有你那弟弟,我可是亲自给他们求了蒸刑,哈哈哈哈!” 蒸刑?! 母亲身体不好,钟熠年幼。 这些人怎么下得去手! 那瞬间的悔恨激的钟窕拼尽力气抓住程锦宜! 然而自己终究是强弩之末了,她被侍卫拖开,程锦宜抢过一把长剑刺入她胸口! 血扬起一道弧,散在西北飘著雪沫的冬月里。 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塞外的风太烈,几乎將她的魂魄刮离躯壳。 钟窕在半空看著程锦宜凌虐自己的身体,一剑一剑带著愤恨划破血肉。 塞外黄沙之下,是她三万亲兵尸横遍野的惨境! 地面都是通红一片。 噠, 噠, 噠! 远处有马蹄声疾驰而来! 钟窕居然看见公子策的脸。 对方一袭黑色战袍,还带著病態的苍白。 他的亲兵迅速围剿了侍卫。 带著阎罗般的毁灭之气,他步步走近。 “啊!!!”程锦宜惊恐满面:“公...公子策?!你不是旧疾復——” 她话未说完,血扬起一道长弧。 眨眼间已经尸首两处! 公子策未发一语,甚至从未侧目。 程锦宜圆滚滚的脑袋在黄沙上翻滚一圈,被他一脚踢开! 然而满身戾气的人,在走近钟窕时,忽然变得柔情,小心翼翼地抱起钟窕。 他修长手指缓缓抚过钟窕满身剑痕,温柔的几乎不像那杀伐果决的西梁三皇子。 珍惜地將人揽进怀中,他小声对钟窕道:“我来晚了。” 钟窕看著这一切,喃喃道:“对不起,公子策。” 突然,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了阿窕,你说公子什么?” 第2章 你就只配嫁给庶子! 钟窕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程锦宜熟悉的侧脸。 对方眼里带著探究,见她睁眼,立马笑起来:“阿窕——” 『砰』! 钟窕几乎是瞬间就发力掐住了她的脖颈! 程锦宜死攥著她的手,眼泪潸然而落:“阿窕,你怎么了啊?” 心中恨意翻涌,钟窕隨手抽了树枝就要向程锦宜刺去。 “啊!!” 一道女音高声阻止:“大姑娘!” 钟窕浑身一颤,噩梦惊醒一般,看向来人。 她的丫鬟香秀站在身后,一脸惊恐。 香秀不是死了吗? 她十六那年,香秀有一日忽然不见了,找到时已经被人杀死在河里,凶手不翼而飞。 钟窕这时候才发觉不对。 此刻她不在塞外,身旁也没有將士尸体。 而自己坐在树干上午寐,熟悉的布置,是在將军府自己院落中! 怎么回事? 程锦宜的丫鬟秋桐跑前来扶她,边抱怨:“钟姑娘怎的如此恐怖,我家姑娘身子弱著呢。” 这是秋桐...秋桐不是十八之后就被程府放出去嫁人了么? 钟窕从树上跳下来,极快地问香秀:“香秀你几岁了?” 香秀觉得自家姑娘有些奇怪,可还是答:“十六啊。” 十六! 钟窕与香秀自小一起长大,年岁相同。 难怪她觉得哪里不对,这场景,分明是在五年前。 程锦宜却还在追问:“你方才说对不起,公子什么的,是做噩梦了?” 是么? 皇帝迫害,家破人亡,马革裹尸,都是她的噩梦一场么? 可那些疼痛,怎会如此真实?! 司徒家迫害她钟家满门,程锦宜对她心怀叵测,不可能是假的! 秋桐还在天真地插嘴:“说起公子啊,你们听说没有,西梁的几个皇子都长成了,听说咱们圣上有意和亲呢。” 钟窕心下一颤,公子策...... 五年前执政的是司徒敛的父亲司徒澈,司徒敛还是太子。 她瞥了程锦宜一眼,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既然老天让她重来一次,那么她自然要將往世的窝囊帐討回来! 父亲母亲哥哥弟弟,三万亲兵的命,司徒父子从她身上夺走的每一分,她都要加倍让他们付出代价! “和亲?公主们年纪都还小,”程锦宜状似不经意道:“圣上宠爱阿窕,名字都是亲自取的,不会让阿窕去吧?” 钟窕似笑非笑地接了话茬:“那依你看,圣上会让我和亲哪位皇子?” “这——”程锦宜带著些天真的口气:“都说门当户对,那西梁的三皇子公子策,听闻也是常年在战场歷练,跟阿窕应当合得来。” 世人都知道,那三皇子公子策非嫡出,不受宠,他不过是西梁皇帝最瞧不上的一个庶子。 香秀自然不乐意了:“什么和亲啊,太子殿下对我家姑娘的情谊,能让姑娘去和亲?” 钟窕与司徒敛青梅竹马。 彼时的司徒敛还需依仗钟家的势力,所以对钟窕几乎是有求必应。 香秀话落,钟窕果然瞥见程锦宜衣袖半遮的手攥紧了。 原来这么早开始,程锦宜就对司徒敛怀了心思。 而程锦宜看著钟窕,心底满是嫉恨。 还妄想当太子妃?我才是太子的良配,在此之前,我一定要让你个贱人身败名裂! 你就只配嫁给一个庶子! 正僵持不下,一个下人急匆匆从长廊跑过来。 下人神情激动:“大姑娘!將军和少將军他们回来了,夫人正找您呢!” 钟窕压下杀意。 是了,五年前爹爹还活著,也就是这一次,爹爹回都领了出兵西北的圣旨,连同三个哥哥再也没能回来! 钟窕心急地往外跑。 这一次,她绝对不可能再眼睁睁看著钟家身陷囹囫! “大姑娘,跑慢些!” 钟窕快步扑过去,落入钟律风怀中:“爹爹!” 旁人纷纷傻眼。 要说钟府这大姑娘,是钟家唯一的女儿,本该是娇滴滴的性格才对。 可钟窕从小到大都像个混小子,还从未如此亲昵地朝钟律风撒娇。 钟律风傻眼了:“闺女,你被鬼上身了?” 钟窕抬起来,看著母亲抱著小弟在一旁言笑晏晏,父亲和哥哥们一脸宠溺,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经歷过一场生离死別的大梦。 “怎么还哭上了?”三哥钟寓最嘴贱,“钟窕你是不是又闯大祸了?” 钟窕此时也顾不上跟钟寓吵嘴,她记得曾经,钟律风回府时不过匆匆落脚,司徒澈就下令让他即刻启程,根本没给他们留时间。 “爹爹,你一会是不是要进宫?” 钟律风不疑有他:“是啊,圣上说安排了接风宴,怎么了?” 接风宴? 钟窕眼底阴鷙一闪。 践行宴还差不多。 今日宫宴,必然是皇帝为了让父亲出使塞外的一个鸿门宴,而她决不能让父兄再去冒险。 但是她如今不能直接道出自己的计算,一个是钟律风確实对大兆忠心耿耿,自己若说司徒澈要置钟家於死地,定然不被相信。 还有一个是,钟家断然不能谋反。 即便爹爹相信了自己的说辞,若是谋反,就坐实了罪名,届时与整个大兆对抗,未必有活路。 所以如今的关键是,钟窕必须要为钟家谋一条出路。 一条离开了大兆,他们依旧能活下来的路! 想通这些,钟窕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个小丫头片子。”大哥钟宥反对:“你好好当个女娃娃,家里不用你牵涉朝堂之事。” “我好久没见爹爹了,想与他多待一会儿。” 母亲上前来劝:“父亲宫宴完了就回来,你不要胡闹。” 钟窕不听,倔强地看著钟律风。 钟窕今日有些怪异,大家都看出来了,只是不明白往常最討厌进宫的人,今日怎么如此执著。 像是別有目的一番。 钟律风沉吟了一会儿,点了头:“那便去吧。” 程锦宜在一旁看著,手中的丝帕差点让她拧烂! 凭什么钟窕想要进宫便进宫? 凭什么她篤定地以为太子一定会娶她? 钟窕,我定然不会让你如愿! 入宫时天色渐暗,太子司徒敛竟然等在宫殿外,见了钟窕,笑吟吟地上前来要拉她的手。 他深情款款道:“阿窕,你来了。” 第3章 求嫁公子策 司徒敛长身玉立,长了一副好容貌。 他对著钟窕时,总是一副带笑的模样,更多时候钟窕闯了祸,他也首当其衝护著,比大哥还要宠她。 便是这样一个人,前世令程锦宜带著圣旨,亲口下令诛杀了她钟家的三万亲兵! 钟窕强压下噁心,躲过他伸过来的手,笑吟吟地看回去:“给太子请安!” 往常钟窕虽然也不爱触碰,但是不会躲的这样明显。 司徒敛心下有些不舒服,倒是没有表现出来,转身与二哥钟宴说话去了。 他与钟宴一般年岁,钟宴少时还是司徒敛的伴读,两人可谓兄弟情深。 “阿宴,你们此去辛苦了,父皇特意命我去国库找了些稀罕玩意,你待会瞧瞧喜欢什么。” 钟宴不大吃这套近乎:“你是不是又將钟窕惹著了,我可不管哄,我都要累死了。” “好啦好啦。太子殿下还不是体恤我们。”钟律风打圆场,催著儿子们进去。 皇帝司徒澈见了钟窕,可著夸了几句,意有所指地说,阿窕已经是大姑娘了。 今日的宫宴,果然如钟窕猜测的,皇帝別有心思。 但她记得,今日还有件事发生,事关公子策。 她坐於一旁,仔细盘算著。 酒过三巡。 司徒澈转著手中的酒杯,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爱卿啊,本来朕不应该此时提这事。” 钟律风不疑有他,赶忙接话:“圣上但说无妨。” “南疆大捷,短时间应该是毋庸了,可这西北边塞却是朕的心病。” 近几年,西北那边大战没有,小战却是不断。 钟律风听罢,沉吟半晌。 前世的时候钟窕没在当场,只知道父亲进了趟宫就要去西北,也没有多疑。 可此刻细想,西北的战事,本就有专人负责,即便要派人,怎么会如此著急让父亲出使? 想必父亲也曾如此想过,可毕竟皇命难违。 皇帝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是希望父亲主动开口揽过此事。 钟律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圣上!”钟窕突然开口,声音带著些天真:“秦落將军不是一直负责西北的战事吗,爹爹常年呆在南疆,对西北的地形不熟,会不会受伤呀?” 她一语落,宫殿上全然寂静。 几个哥哥朝她看过来的眼神都充满了讚赏。 此事若是旁边的任何人说,都会显得钟家功高盖主,活似抗旨。 可钟窕这充满天真的语气提出,既不会让人有疑,又能达到戳破那层窗户纸的作用。 司徒澈盯著钟窕看了许久,突然意味不明地夸了一句:“阿窕真是长大了。” 皇帝不动声色的生气了。 可是钟窕根本不怕,若是要说演戏,她未必比不上皇帝:“圣上谬讚了,阿窕確实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司徒敛眼神一亮。 朝野上下具知,自己与钟窕是青梅竹马,又对钟窕关爱有加,都纷纷默认钟窕往后的夫婿,定然是自己。 而他如今虽贵为太子,可母家却没有什么势力,若是他能娶到钟窕,无疑是种加持。 有个大將军的外戚做后盾,他的皇位就能坐稳了。 而钟律风却终於明白钟窕哪里不对了,自己这个女儿,从下午时起就有些怪异。 这一晚上显然冷静至极,一步步,似乎在引著皇帝。 她居然...在布局!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徒澈果然顺著钟窕的话问:“阿窕到了嫁人的年纪,可是有了相中的公子?” 他素来有仁德的美名,所以即便方才钟窕拂了他的面子,也不会当面发作。 “唔。”钟窕作思考状,没有立刻说出话来。 钟宥喝了口酒,他心思细,看出妹妹这趟进宫是別有目的,只是同样疑惑为何。 “这么犹豫,那人朕可认得,或者就在这殿中?” 司徒澈眼神转了一圈,停留在太子身上。 若是不能將钟家削去利爪,那至少,让司徒敛娶了钟窕,也算將钟家拿捏在手心里。 钟窕摇摇头:“自然不在,圣上可听闻过西梁的三皇子?” 她话落,钟律风、钟宥钟宴和钟寓,全都脸色一变。 钟律风沉下脸来:“钟窕,你是不是仗著圣上宠你,所以胡说八道?” 司徒敛更是脸色苍白:“阿窕你、怎么会认识西梁的皇子?” “不认识,不过我听传闻,三皇子上阵杀敌时,手法果断磊落,我自小便对行军的男子格外敬仰,所以很是喜欢。” 钟寓悄悄翻了个白眼,心说得了吧,你以往都嫌弃我跟兄长臭烘烘的。 钟窕暗暗捏紧手心,这个说辞,自己还是『借用』的。 前世公子策第一次给她递婚书时,大兆朝野上下都很震惊,包括自己。 因为她与公子策毫不相识。 钟律风那时候问西梁派来的礼官,礼官说:“三皇子说了,他自幼在战场,对行军打仗之人格外敬仰,大姑娘出身將门,他很是喜欢。” 钟窕那时只觉得公子策说的都是屁话。 可如今自己却用他的话誆人。 说起来,若是没有记错日子,公子策的婚书似乎就是这个当口递来的。 司徒澈很久不说话,大殿里一片寂静。 许久,钟律风才回过神来,他不知道钟窕要做什么,但是明白钟窕不可能嫁给公子策。 隨著钟窕及笄,她的婚事始终是钟律风的心病。 不管钟窕嫁给谁,都意味著他们钟家在站队,嫁给太子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钟律风实在不想让儿女的婚姻变成筹码,所以便一拖再拖,迟迟定不下来。 如今,钟窕居然说自己想嫁到西梁? 钟律风跪下来请罪:“圣上,阿窕年纪小,容易道听途说,小丫头哪懂分辨人呢,这婚事,臣定然不会答应。” 司徒澈这才脸色好了一些。 被钟窕这么一打岔,他那些齷齪心思也暂时压了下去,心事重重地喝了一口酒。 不多时,殿外一个太监疾步跑了来。 “圣上!西梁、西梁有使臣求见!!” 这么巧? 这刚说完西梁,就来了人? 司徒澈招手:“宣进来。” 西梁一行五人,带头使臣和礼官作揖叩拜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红色的折书。 “大兆帝亲启,这是我朝三皇子的婚书,求娶贵国飞骑將军府的大姑娘钟窕。” 司徒澈:“......” 钟律风:“......” 磕著瓜子的钟宥钟宴钟寓:“......” 阿窕刚说要嫁,这婚书就来了?! “咳——”司徒澈勉强回了神,“你们三皇子求娶我朝钟窕,为何?” “三皇子说了,他自幼在战场,对行军打仗之人格外敬仰,大姑娘出身將门,他很是喜欢。” 第4章 ——公子策! 钟宴擦了擦耳朵,小声冲钟宥道:“哥,这话我怎么听著耳熟?” 这不是他们家小妹方才放出的豪言壮语吗? “那个叫公子策的臭小子,是不是趁我们出征的时候偷偷来过大兆,拐带了阿窕?” 钟寓插嘴进来:“你们的妹妹你们不知道?她那性子谁拐带的了?” 钟宥钟宴闭了嘴。 那厢,司徒澈还在好整以暇地看著钟窕。 司徒敛倒是脸色难看地跳出来:“这桩婚事不可能!本宫不答应!” 钟窕微微向他侧目:“太子不答应?” 意思很明白:你父皇还在这呢,你先做主了? 司徒敛自知失言,急忙跪下来:“父皇恕罪!” 司徒澈意味不明地问:“阿敛不答应,为何啊?” “父皇!钟將军!”司徒敛急声道:“你们自小看著我与阿窕长大,知我对阿窕的情谊,她、她不能嫁给公子策!” 西梁的礼官奇怪道:“可是大姑娘一直没有婚配,我家皇子求娶,有何不可?何况这不是还要看大姑娘自己的意思么?” 司徒敛一脸菜色,狠狠瞪了礼官一眼。 眾人七嘴八舌,越说越乱,眼看就要收不住场。 此时,钟律风咳了一声,打断爭执。 他的脸色显然也不好看,可是在他的立场,不论是司徒敛还是公子策,都不是钟窕的良配。 他就一个女儿,高门大户,也自知有一天三个儿子若是声名大鹊,那皇帝会更加忌惮他们钟家。 所以他不希望女儿变成皇家的棋子。 再说那公子策,虽然钟律风没有见过人,可是任谁都知道,三皇子不受宠。 阿窕若是嫁过去,出嫁从夫,往后就要在战场上过一辈子,他自然不想女儿受苦。 怎么阿窕偏偏说要嫁给他呢?! 他绝不同意! “圣上,这婚书来的仓皇,臣还没有做好嫁女的准备,就先替阿窕回绝了,请使官转告三皇子,小女配不上皇子的青睞。” 钟窕:“爹——!” 钟律风將她一瞪:“闭嘴!” 钟窕就闭了嘴。 前世公子策第一次递婚书时,钟律风就是这么回绝的,她毫不意外。 好事多磨,如今的局势確实也不急於嫁过去。 司徒澈满意地笑了:“是了,阿窕年纪还小,不著急。” 一场宫宴,几乎都食不知味。 散的时候,司徒澈看著钟律风,似笑非笑的做派:“爱卿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钟窕刚上马,马屁股就被钟律风踢了一脚。 姑娘家本该坐轿撵,可她向来调皮,小小年纪就混在马场,学哥哥们骑马。 钟窕知道父亲是在警告她,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你们几个给我滚,阿窕跟过来!” 骂的是儿子们,然后一扬马鞭,先策马而去。 钟寓幸灾乐祸:“哦~有人要倒霉咯!” 钟宥:“阿窕,爹要是要打你,你就哭,我看娘一哭他就没有办法了。” 钟宴:“娘们才哭鼻子,你是娘们吗?” 钟窕:“......” 行,熟悉的嘲讽,是她的好哥哥们。 钟窕一拍马屁,跟著钟律风去了,背影颯颯,很有將门的风范。 到了无人的河岸边,钟律风下马来,粗喘著气,显然气大发了。 钟窕自己请罪:“是女儿鲁莽了。” “你知道自己鲁莽?!你多大了?!” 钟窕顺溜地接:“十六。” “......”这要是儿子,钟律风就一脚踹过去了:“你与公子策相识?” 钟窕想点头,想了想只能摇头。 要是说认识,那她爹可能真的惊悚了。 “那你为何要嫁给他?” “我不想嫁给太子。” 钟律风一愣:“你往常与太子玩的好,也不见得排斥,今日为何要故意激他?” “爹爹,”钟窕打算明说:“圣上忌惮我们钟家,怕我们功高盖主,是吗?” 钟律风心一跳,左右看了看,怒斥她:“什么话都敢说了?!” 钟窕知道他的左右卫在附近把守,不管不顾:“圣上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们钟家如今进退两难,他今日要您去西北边塞,怀的是什么心思您不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钟律风到底不会將司徒澈想的那样坏,他不会想到司徒澈会为了拔掉他,在沿途设下陷阱。 “什、么?” “爹爹,圣上他什么都做的出来,西北一行,决不能去,就算要去,也要做好准备。” 钟律风愣愣的看著钟窕。 自己的小女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敏锐的心思? 半晌他才道:“你怎么,怎么会知道?” 而且皇帝能做什么?难不成直接杀了他们钟家? 钟窕回答不出,总不能说我是吃一堑长一智,因曾经经歷过您与兄长丧命,所以如履薄冰吧? 但是皇帝的心思,一计不成还有一计,他肯定不会让钟家安稳地继续拿下功名。 防得了今日,那明日呢? 在这黑沉沉的夜里,钟窕其实也並无把握。 她只能规避掉如今的风险。 “爹,或许大兆已经不值得我们如此卖命了。” 钟窕这话说出来,被钟律风狠狠打了一巴掌! 『啪』! 她被打的偏过脸去。 钟律风似乎气急:“我曾在先帝面前发誓,定然会护大兆无庸,你这话不要再说!” 脸上火辣辣的痛,可是钟窕明白,要让她爹相信皇帝恨不得他们钟家死,这很难。 大兆是父亲的信仰,信仰若是塌了,人基本也就废了。 她只能一步步来。 护住家人,瓦解掉司徒父子的算计。 钟律风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想去碰钟窕的脸:“阿窕——” 钟窕柔顺地让他抚自己的颊:“爹爹,我承受不起失去你们的代价。” 她不可能再一次看著家人惨死,绝不可能! 钟律风没有再逼问。 “太子那里,你是怎么想的?” 提到司徒敛,钟窕眼中露出嘲讽:“不嫁。” 钟律风先回去了。 春夜里偶有虫鸣,江岸被火烛映照的亮堂。 钟窕对江发呆,半晌,身后突然传来脚步轻响。 习武的人听力敏锐,钟窕握紧了手中的马鞭,等人靠近五步之內,她迅速出手,马鞭一扬而起—— 而后被人稳稳抓在手中! 来人眉目如画,唇角轻抿。 ——公子策! 第5章 要司徒敛死! 公子策怎么会在这!? 想到死前的最后一面,公子策犹如疯癲般砍杀了程锦宜,又將自己的尸体珍惜地抱进怀里。 钟窕有些彆扭和脸热。 但是前世钟窕可没有遇见过如此惊悚的一面。 虽然知道公子策应该不会伤她,可她还是忍不住后退一步抢回马鞭,忌惮地看著对方:“公子策?你怎么在这?” 对方眉头一挑,那明显是个意外的表情:“你认得我?” 糟了。 忘了自己此时確实不应该认得公子策。 钟窕胡诌:“我、见过你的画像。” 面前的女子明显是在撒谎。 公子策久居战场,那些风雪月离他十万八千里,不可能有人画了他的像广发於市。 钟窕见他明显不信,乾脆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在这?” 前世来提亲的时候,公子策从头到尾没有露过面,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她十七岁代替父兄上战场时。 但也不对—— 她记得当年自己见了公子策,说了句:“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那时候公子策怎么说的来著? 他回了句:“不是初次。” 不过那时钟窕的心思不在那,所以根本没有深究。 如今想来,或许当年第一次下婚书的时候,他也来了大兆帝都,只是没有露面?! 这么想才合理。 可是为何那时不露面,如今却主动来见? 公子策见她疑惑,倒是主动说:“本將听闻有人在宫宴上主动要求婚配。” 什么意思?! 钟窕说想嫁给公子策的时候,下婚书的使臣根本还没到,他是怎么知道的? “大殿里有你的人?!” 公子策没有否认,他清淡的眸子看著钟窕,眼底情绪不明。 钟窕一直知道公子策不是个简单的人。 此时的他还未权至主帅,可周身气场已经不凡,令人根本无法直视。 就连大兆皇宫都有他的人,可想而知,他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不受宠的皇子。 公子策不否认,只是执著地看著钟窕的眼睛:“为何想要婚配於我?” 因为我想造反! 钟窕断然不可能说出来,而被他这么逼问自己,也不知为何,脸上的温度就是降不下来。 “那你呢?”她气势汹汹地反问:“你为何想要娶我?你见过我?” 公子策確实是今日第一次见钟窕。 他做事讲究谋略,娶了钟窕,对他大有好处。 可下午他到了大兆帝都,第一次从街上看见钟窕时,却忽然觉得,仕途好似不大重要了。 面前的女子巧目圆瞪,长发挽成了簪,一派英气下,嘴唇却是殷红小巧的。 难怪进了大兆,有『钟家小女赛西施』的传闻。 钟窕是第一次在非战场上见公子策,以往他们都隔著战火,尸体和黄沙。 如今站在这河岸边,对方一袭黑衣,风度翩翩。 他星眉剑目,身姿卓越,被烛火照的犹如天神。 公子策良久未曾说话。 钟窕提唇一笑:“可我爹拒婚了。” 那婚书怎么来的,又怎么被送回了公子策手中。 他开口道:“你看过吗?” “什么?” “婚书,”公子策声音低沉:“我亲手写的。” 原本西梁皇帝为他准备了一封,是礼官用词华丽堆砌而成的。 可下午见过钟窕之后,公子策叫礼官收回来,自己重新写了一封。 钟窕是真的不知道,前世那些婚书,都是先送到皇帝那,她是一本都未曾看过的。 公子策亲手写的? 不知怎么她就心痒痒了起来:“你带没带?我瞧瞧?” 这问话的语气,似乎颇为遗憾。 哪有小姑娘追著要婚书看的,即便是婚事成了,这婚书也是父母收著。 公子策觉得她的语气好笑,也就真笑出来。 他一笑,钟窕又愣了。 这人......笑起来真好看啊! 她怎么就没发现公子策是块宝呢?! “下次吧。”公子策收起笑,看向钟窕:“不是被拒了么?” 是被拒了没错,但以你的毅力,不是还要递三次么? 你如今吊我胃口,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公子策转开了话头,他背手立在岸边,说出自己的目的:“你在殿上的反应不对,原本你不该赴宴,可你不仅去了,还阻止你父兄出兵。” 以往打仗时钟窕就知道这人心思敏捷,她很熟悉公子策的套路。 反过来,公子策运筹帷幄,也是个钻漏洞的主。 钟窕其实不想瞒他:“是。” 公子策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为何?”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首词未免太过无情,可却是古往今来,许多大將军的写照。 公子策提起一侧唇角:“所以你觉得,钟家会被烹?” 钟窕淡淡道:“我想给钟家找一条生路,不管圣上是什么心思,但如今的场面,是钟家確实进无可进。” 他们家得的赏赐太多了,护国石柱摆在那里,驃骑大將军的名號在那里。 往后上百年,子子孙孙靠吃福荫就能平稳度过。 可这些却让皇帝睡不著觉,钟家若有异心,要反也不过是看钟律风愿不愿意的事。 即便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打算,皇帝却依旧想要除掉他们。 公子策望著钟窕的侧脸。 他原本觉得,这只是个囂张跋扈的將军府小姐,因为父亲兄长护著,只知吃喝玩乐。 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再伶俐一些,身上还带了些钟律风杀伐果决的影子。 “那你想如何做?” 听到这话,钟窕反过来一挑眉:“你也不好过吧,三皇子?” “?” “你母族势微。”钟窕用了个好听点的词,外人都说公子策的母亲低贱。 “你在西梁皇宫如履薄冰,上有皇帝不宠爱你,下有皇后太子虎视眈眈,可你志不在战场。” 公子策哼笑:“我志不在战场?” “你若是志在战场,反倒不会来提这个亲。”钟窕瞭然地挑明:“你想得到的更多。” 她不能说对公子策全然了解,可也算是老对手了。 公子策的城府和手段,不可能让他满足在战场过一生。 公子策不答反问:“你想如何?” “大兆与西梁连年征战,边关百姓日子过得不太平。”钟窕望著远处,仿佛眼前是浩瀚黄沙:“我想从大漠上打通一条路,连接大兆与西梁,通商互市,百姓和乐。” 这样大胆的想法—— 公子策毫不客气地嘲笑:“至少在你的皇帝与我父皇在世期间,这是痴人说梦。” “对。” 钟窕向他看过去:“所以三皇子,你来当皇帝,行么?” 这问话太直白了,再拐弯已经是不可能。 公子策收起笑容:“你想要什么?” 钟窕眼中的齎恨一闪而过:“要司徒敛死!” 第6章 他方才明明还碰了你的脸 许是钟窕眼中杀气太盛,公子策望著她沉吟许久没有接话。 一个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在帝都城墙下吃皇粮的高官之女,本该是对皇家心怀感念才对。 可钟窕眼中的恨意却不像作假。 钟家刚打了胜仗,接受了丰厚的赏赐,为何却会令钟窕生出异心? 钟窕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表现过於明显,在公子策的视线中生出了几分心虚。 她软下表情:“我、我是说——” 公子策出声打断:“若是杀不了呢?” 啊? 他明显已经怀疑,居然没有追问自己。 而且方才的那番话本就大逆不道,钟窕也是脱口而出,现在想来,若对面站的换成任何人,她不是落个逆反的罪名就是要挨一顿打。 公子策居然……相信了么? “他是大兆太子,未来皇帝,你们的主君,杀了他就是谋逆,即便杀了,你们未来的容身之地呢?” 钟窕心口一跳,她知公子策说的都是事实。 即便她已经活过一回,前路也並不容易。 可不知怎么,钟窕突然也想激一下公子策:“按你说的,依附皇家才可保一生顺遂,那嫁给司徒敛岂不是最快的出路?” 话落,她瞧见公子策脸色一变。 这是个情绪不显的人,可是钟窕却能从他沉鬱的眼中看出他动气了。 公子策抬起手,钟窕嚇得一跳:“要打人啊?我也是习武的,你別——” 公子策身量极高,他的指尖微凉,只是轻轻碰了下钟窕方才被钟律风打红的脸,一触即退。 钟窕就哑声了。 “不用嫁给他,”公子策低低的嗓音几乎听不清:“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 钟窕觉得脸又热了。 簌簌—— 树叶轻响,有人靠近。 这本是个极细微的声音,像有人故意压低了脚步。 不过钟窕与公子策还是听见了。 听见了,却没管。 公子策的声音依旧很低,除非是习武之人,否则旁人听不清。 “还有什么要说的?” 钟窕脸上的温度下不去,小声开口:“有,若是近日我父兄出使西北边塞,可否请你一援?” 钟窕没说具体,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话古怪。 大兆与西梁在西北边境对立多年,也算不上交好,只是近几年胡蒙进犯,两国才没正面衝突。 可钟窕向公子策求助,也不应该。 公子策却没问为何,他点了头,冲方才树叶响的方向一瞥。 他嘴角凝出一抹冷笑,捏了片树叶弹飞过去。 他几乎算得上胸有成竹,就像从不在意身份会暴露一般。 『砰』轻响,露出树后程锦宜惊慌失措的脸。 “要替你解决?” 依旧是只两人听到的声调。 钟窕微微摇头:“尚且有用。” 她其实从方才起就隱约有猜测,来的人脚步轻浮,不会武,而且也不似男子那般走路沉重。 而这一处僻静,旁人没事不来这儿。 她原本以为是父亲叫香秀来找她,没想到是程锦宜。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公子策竟然轻易地说出杀字。 想起前世他对程锦宜那果断的一剑,钟窕还微微眼热。 虽然从前的结局惨烈,可这一次,已经由自己將开局更改,剩下的路,总得慢慢走。 钟窕迎著几乎惊悚的程锦宜走过去,情绪被收敛一空:“怎么到这儿来了?” 程锦宜紧捏著自己的衣角。 此时的公子策还未扬名,她自然没见过。 所以她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可是帝都从未见过这人。 他长著一副绝佳的容貌,比皇城中所有的勛贵看上去都要尊贵。 这样一个人,半夜在河岸边与钟窕私会? 私会...好啊钟窕,是你撞到我手上来的! 自幼你就处处压我一头,还让太子非你不娶,那我就要你尝尝名声扫地的滋味! 想到这,程锦宜不动声色地有了算计。 她故意大声道:“你在宫殿上说要嫁与西梁三皇子,我才反应你今日午睡喊的也是那三皇子的名,问了钟伯伯说你在这,过来瞧瞧你。” 钟窕:“……” 西梁三皇子一挑眉。 程锦宜满意地看著钟窕脸色一变,她要的就是面前这男人觉得钟窕朝秦暮楚。 “还有圣上那里,他觉得阿窕你这性子不够沉稳,说要將你召进宫,由皇后娘娘的嬤嬤教导一段时日呢。” “是么。”钟窕毫不意外。 毕竟前世她有过一样的经歷。 而那时自己心软,將程锦宜带了去。 现在想来,那时在宫里曾发生过的一些齷齪事,恐怕与程锦宜脱不了干係。 她隨即微微一笑:“这是赏赐啊,我们姐妹情深,不如锦宜你一起?” 程锦宜眼睛一亮。 她自然是愿意的! 能进宫伴在皇后身侧,那自然是天大的荣耀。 她不如钟窕的出身,那便得想些別的法子才能接近司徒敛。 但她偏偏装作为难的样子:“这、与阿窕你作伴自然是好的,可是圣上的旨意——” “我去跟爹爹说就是了,”钟窕跨步往外走:“走吧,该回府了。” 程锦宜喜上眉梢,走两步又想起了一旁的男人,她一回眸,可空荡荡的岸边,哪里还有什么男人?! 钟窕似乎觉得奇怪:“怎么了?” “方、方才那人——” “什么人?”钟窕面露诧异:“哪里有人?你看错了吧?” 公子策早在方才程锦宜被分去注意力时就走了。 此时岸边只有夜风阵阵,是半片衣角也无。 程锦宜恍惚地喃喃:“他方才明明还碰了你的脸...” 钟窕背过身,提起的唇角微微有一丝冷笑。 “走了。” 直到原处只剩下自己,程锦宜被风吹的猛一激灵。 不,自己绝不会看错! 钟窕就是在此处夜会外男,他们还举止亲密。 此事若是叫太子知道...太子是绝不会娶一个名声不好,还企图嫁给別的男人的太子妃! 而且还有皇后,等自己进了宫,皇后与太子皆在眼前,还愁没有机会么? 想到这,程锦宜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 她甚至已经在脑內有了个周全的盘算。 钟窕......你与你那钟家的命,也该好到头了! 第7章 太子头上祥云飘绿 钟窕一路沉思著走回了將军府。 方才与公子策分开匆忙,许多话本该仔细交代却来不及。 毕竟对此时的公子策来说,自己只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敌国將帅之女,他当真会帮自己么? 还有皇宫,如此虎狼之地。 自己今夜锋芒太盛,又干扰了司徒澈的好事,以司徒澈的肚量,大约已经对钟窕有所怀疑。 让皇后教导? 说白了就是想掣肘她罢了。 钟窕知道此皇宫里有什么在等著她,只是明知山有虎,她不得不向虎山行。 况且,今年是天恆十九年,也就是这一年,她清楚地记得还有件大事发生。 钟窕一路盘算,细数自己能想起来的,天恆十九年的细枝末节,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跡。 还有程锦宜,她刚才看见了自己与公子策在一处。 以她的性子,定然是要作妖的。 七日后。 钟窕已经进宫七日。 这七日间,钟窕每日晨昏定省,被皇后的嬤嬤从床上叫叫起,煞有其事地学宫规。 皇后出身平庸,外家势力一般,长得也不算出眾。 可如此一人却能攀上后位,可想不是简单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不过这七日,她倒是未曾太过为难,钟窕连她的面都少见。 事情平静到这日清晨。 钟窕大早就被摇起来梳妆打扮。 蓝色襦裙衬的她温婉,披帛鹅黄,点缀的灵动。 配上步摇轻晃时,丫鬟们都看愣了。 香秀满意地夸讚:“大姑娘真好看啊。” 她家姑娘一向不肯穿襦裙,嫌累赘,今日不知为何,却主动要她拿了襦裙来穿。 她一直知道姑娘长的好,比府里的几个公子都要好,帝都里偶有说姑娘赛西施的,那都是有板有眼的夸讚。 钟窕懒洋洋伸了个腰,穿裙子令她不舒服得紧:“程锦宜呢?” 香秀一听程锦宜,小脸立刻垮下来:“一早便去园了,对皇后娘娘可谓鞍前马后呢!” 钟窕忍不住扑哧一笑。 想起前世香秀就不喜欢程锦宜,总是没有好脸色。 还曾多此与自己说,小心程锦宜,说她心术不正。 可钟窕那时都没往心里去,只以为小丫头闹脾气。 而此时想起香秀被杀,似乎是在前世司徒澈要给她与司徒敛赐婚前后。 现在想来,难不成也跟程锦宜有关? 钟窕握紧袖中的手,隨意问香秀:“家中可有信给我?” “噢!有的。” 这几日,钟窕日日都能收到宫外来的信。 她只说自己思念家中,日日要与母亲联繫,宫中信官给司徒澈看过两回,都是些家长里短,后来就不再管了。 信官便日日將信直接递给了香秀。 钟窕看完了信,嘴角凝起一抹冷笑。 这厢她刚看完,外头便匆匆走来几道人影。 “皇后娘娘到!” 只见程锦宜一袭粉色,搀著皇后疾步而来,比皇后的大宫女还要威风。 钟窕感佩程锦宜的手段,她竟然短短时日內就与皇后站成了一线。 郁慧弥的脸色显然有些异样,钟窕就当没看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程锦宜这才假惺惺地笑开:“看来阿窕刚起呢,娘娘,我就说阿窕惯爱赖床。” 郁慧弥冷冷一笑:“你们进宫是为了接受教导,不是为了睡觉,难怪能做出如此没有规矩之事!” 钟窕一脸讶然:“皇后娘娘这话倒像是意有所指,阿窕做哪种没有规矩之事了?” “阿窕你就不要跟娘娘装糊涂啦!”程锦宜似乎不好意思,搅紧手帕,满面通红:“那日之事,全城都传遍了!” 皇后朝嬤嬤们使了眼色,几个嬤嬤便擼袖上前来,挟住了钟窕的双臂。 “钟窕,”郁慧弥呵斥:“你当太子的脸面何在!” 钟窕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一脸无辜:“我究竟做了哪种伤天害理的事?” 香秀不知所以地挡在钟窕面前:“你们为何抓我姑娘?!” 『啪』! 郁慧弥扬手就给了香秀一掌,打的香秀跌倒在地! 钟窕当即便怒了:“娘娘,你有事不说,动手便打我主僕二人,国母的威仪何在?!” “威仪?”郁慧弥显然是气狠了,她一举掐住钟窕的下巴,同样伸手一掌! 钟窕舔了一口唇边血,看向皇后时的眼神阴森森。 程锦宜故作害怕地捂住嘴,可说出的话倒是火上浇油:“阿窕,你那夜与男子在河边私会的事,都已经在帝都传开了,你都不知道,外边儿都在说,太子殿下祥云飘绿,不知道你瞒著大家,在外头养了多少小白脸呢!” 她不说还好,一说,皇后怒容更甚,抬手,还要再打! 只是这次被钟窕一把拦下,她轻易就將三个嬤嬤撂倒在地,攥住了皇后的手腕。 “祥云飘绿?” “小白脸?” 她说的很慢,每吐出一个字,郁慧弥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她一向审时度势,此时钟家还大权在握,而她自然是希望司徒敛娶了钟窕的。 不然司徒敛这太子之位坐不稳,自己的皇后之后也未必能长久。 整个大兆,谁不知道司徒敛有意迎娶钟窕? 如若不是钟律风一直装傻,她早就吹著枕边风让皇帝赐婚了! 她甚至让人放出风声去,传太子痴情钟窕,非她不娶。 恰好此次让钟窕进宫,本可以坐实钟窕要嫁给司徒敛的名头,可谁知这个关头,竟然冒出这样的事! 外界眾说纷紜,说司徒敛祥云飘绿的,说他们中宫可著钟家的后脚跟舔的,还有说太子就连破鞋也要的,一句一句,別提有多难听! 所以她才会气得这么狠! 她钻营了一辈子,稳坐后位,可今日脸都被这个女人丟光了。 从此之后,若是司徒敛再要娶钟窕,就永远摆脱不了捡破鞋的名声! 程锦宜见郁慧弥脸都气青,心底更加得意。 有了这个传言,以后太子还会娶钟窕? 只怕就是太子愿意,皇后也不可能同意了吧? 自己真是走了一招好棋! 她嘴上还在可怜兮兮地拱火:“阿窕,你就不要再气皇后了,连我都亲眼所见,这件事確实是你莽撞了,你说说你那日怎么这么糊涂呢?” 钟窕挑眉看向她:“你亲眼所见?” 程锦宜假装惊讶地用丝帕捂了捂嘴。 继而无辜地回视:“你忘了吗?那日在河边,那人还抬手抚了你的脸呀!” 第8章 钟窕私会外男 钟窕浅笑一声。 程锦宜叫她笑的心底生寒,但她极为確定钟窕今日死定了。 知道皇后听不得什么,她越要说:“阿窕,我早说你那样是不对的,如今闹的满城风雨,往后你若要跟殿下成婚,那殿下的名声……” 钟窕极为平静地打断她:“你看错了。” 她太淡定,引得程锦宜想要吐出口的一大段话打了结。 最后她吶吶地道:“怎么会,就在接风宴那夜,你站在河边,我去寻你,就、就瞧见了。” “你为何要这样污衊我,锦宜?” 钟窕嘴角有乾涸的血跡,眼珠子直勾勾地,那眼神显得她磊落的很。 以程锦宜对钟窕的了解,她此时应当是奋起打人,那自己就可以顺势说钟窕做贼心虚。 这事反正捕风捉影没有个证据,钟窕只能担著。 可她的反应怎么会如此冷静?!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 那厢钟窕却在继续:“所以这流言是你传出去的?锦宜,我们情同姐妹,你为何要这样害我呢?” 她说著,眼角居然还有一滴泪吧嗒流下! 程锦宜嚇得往后退了两步! 恰逢此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急匆匆的,太监唱和:“圣上,太子到!” 眼前几个女人的场面一派混乱。 司徒澈与司徒敛刚刚下朝,却听得朝臣议论纷纷。 派人打听了才知整个皇城都传开了钟窕夜会外男的事。 他心头震怒,携了司徒澈来兴师问罪。 而眼前,钟窕捂住微肿的半边脸,与丫鬟相依为命,脸上还掛著泪。 皇后与程锦宜站在一旁,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姿態高傲。 叫谁看,以为这是个重刑审问现场! 司徒敛猛地站住了脚。 钟窕一袭蓝衣温婉似水,不动声色委屈落泪的样子,简直我见犹怜。 司徒敛这几日事务繁多,钟窕进宫他还未来看过。 这一看,穿著襦裙衣带飘飘的美人儿,令人瞬间气焰全无。 他知钟窕长得不差,却不知打扮起来是这种风情。 原本他认为,就算钟窕长的是个丑八怪,他为了钟家的支持也要娶她。 可如今,钟窕只令他心狠狠一动! 若是钟窕肯好好认错,她名声已经坏了,做太子妃不可能,收她做个侧妃,倒还是可以的...... 司徒敛思绪翻飞,那厢程锦宜见皇帝太子都来了,哪里还忍得住。 她噗通一声跪倒,势必要在今日將钟窕弄的身败名裂不可。 如同钟窕一般,她抹了一把泪,淒淒楚楚地哭:“圣上,殿下,请为锦宜做主啊!锦宜那日確实见著了阿窕与那男子,男子还抚了阿窕的脸,是阿窕威胁我,让我不可说出去的!” 钟窕不哭出声,暗暗落泪更加柔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锦宜,原来是我错看了你。” “你胡说!你明明就做了!那男子身高八尺,面容俊美,你敢说自己与他不认识?” 『噗通』一声。 钟窕也跪倒在地,她朝司徒澈磕了个头,言语激愤:“圣上,求你找个画师过来,锦宜自可描述她所见之人的长相,携画作满城搜索,若有此人,不论身份,阿窕嫁於他便是!” “什、什么?”程锦宜大惊失色。 那夜天太黑,纵然有岸边灯火,她也不可能全然看清那男子的长相。 方才她说身高八尺不假,可面容俊美却是诌的。 她只知道那男人气场强悍,眼睛黑沉无边,要让她画...她定然画不出! 程锦宜的反应显然是慌了,司徒澈沉沉地扫视了一眼。 司徒敛更是附和:“是了,画一画!” 被皇后狠狠瞪了一眼。 钟窕看著程锦宜渐渐变白的脸色,冷笑一声:“方才信誓旦旦,这会儿不敢了?” “钟窕!你敢做不敢认!”程锦宜目次欲裂:“是,我是没看清,可我看的分明!不止我,帝都里好些人都看清了,你没听见旁人都在传什么?” 司徒敛又看向钟窕,无声地想討要解释。 钟窕厌恶他这张脸。 前世自己怎么会看走眼,这分明是个听风就是雨的货色,自己竟然会为了辅佐他,给大兆卖命致死?! 她平復了一番,看了一眼日头数著时辰,想著也差不多了。 果然,小径上一个宫人匆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很是惊慌。 他径直跪倒在司徒澈面前,紧张道:“圣、圣上!钟將军,他他他邀您去宫门口看戏!” 看戏? “大白天为何要在宫门口看戏?” 宫人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既然钟將军请了,那便去看看。” 司徒澈带头往外走。 宫人又大著胆子道:“圣上,钟將军说,最好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还有钟姑娘和程姑娘一起。” 司徒澈微微冷笑:“这齣戏要唱个什么!?” 宫人不敢说话了。 司徒澈沉吟半晌,也只能挥手道:“都跟过来。” 到了御和宫,隱约已经可以听见宫门外吵嚷声一片,似乎围观的人还不少。 皇帝皇后不便露面,於是就登上了城墙,站在宫门顶上瞧。 宫门外果然聚集了百姓与散了朝未走的官员。 钟律风则在人群之中站著,面对著个乞丐打扮的青年。 钟律风抬眼一望,见城墙之上钟窕左颊红肿,他怒气冲冲,朝那青年便一脚踢去! “说!將你方才说的,原原本本再给老子复述一遍!” 那乞丐青年痛哭流涕,跪好了不敢动,將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將军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无人发现,跟在后头的程锦宜与她的丫鬟秋桐,在看见这个小乞丐的瞬间便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钟律风呵斥:“说!” “五、五天前,小人被人拦住了,一个姑娘说给我钱,只需要,需要我在兄弟伙面前说几句话——” 钟律风面色慍怒,一脚踩著那乞丐的肩膀:“说清楚,什么姑娘,让你说什么话?” “將军饶命啊!”乞丐哀嚎:“她扎著小簪,穿著绿衣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丫鬟,但是具体是谁家的丫鬟我当真不知道!她让我说,钟家大姑娘钟窕,与男子夜会,私相授受。” 郁慧弥与司徒敛脸色一变。 钟律风引著他往城墙上看:“上边有没有你说的人?” 乞丐一眼扫过去,看清拼命往后躲的秋桐时,他指著上边,用力嘶嚎:“是她!就是她!是她给我的金子!” 程锦宜面如土色,她厉声阻止:“住口!你是不是被人利用,信口胡说?!” 宫门外的百姓议论纷纷,已经有人在议论这是程家独女。 程锦宜的父亲程康也在下边,他急忙跪下来撇清干係:“圣上做主啊!小女定然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钟將军怒气冲冲,显然是意有所指,难保將军不是借刀杀人!” 程锦宜听懂了她爹的暗示,更是往墙上撞! “既然污衊我,那我便以死明鑑算了!” 第9章 封钟家小女钟窕为安寧郡主 钟窕冷眼旁观,不愧是父女,还真是如出一辙的能装。 程锦宜果然被太监拦了下来。 乞丐哪知自己得罪到天上去了,此刻只想保命,所以哭爹喊娘地求饶:“请圣上明鑑,我说的句句属实,那钱是个金锭子,我还没敢呢!” 程康痛哭失声:“圣上,金子到处都是,钟家难道不比我程家多金子吗?这个乞丐妄想拿屈屈金子就咬死我,圣上明鑑啊!” 而程锦宜跪倒在地,秋桐战战兢兢在她身后,主僕二人哭的差点断气。 那边哭,这边也哭。 百姓还在议论纷纷。 司徒澈被吵得头疼,他转向皇后,问道:“皇后怎么看?” 郁慧弥脸色也有些发白,她刚刚打了钟窕一巴掌,此刻若说是误会了钟窕,那往后她也別想得钟家的好处了。 还不如得罪到底! 她艰难地挤出笑:“臣妾觉得,这小乞丐落在钟將军手中,確实是巧了一些。” “巧了一些?”钟律风冷笑:“若不是家僕听到一些风声,本將派人留意搜查了风声的来路,揪出这么个乞丐,我家阿窕还不知道要被风言风语困扰到何时呢!” 皇后被扫了面子,一派铁青。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先发现的人还是钟窕。 她在钟府有个自幼给她看马的马童,那小童很是机灵。 入宫前,钟窕已经交代了他,近日一定要留意外头,有何不妥就去找钟夫人。 钟窕进宫的第三日,他就跑来稟报,说他发现了不对劲。 於是在给钟窕的家书上,钟夫人就將事情说给她。 钟窕回信过来,让家人暗中调查,主要查程锦宜。 本来这事没那么快闹到皇帝面前,是钟窕让小廝操作了一番。 这不,今日给钟窕的家书,写的就四个字:事妥,巳时。 等到了巳时,她爹就已经將人绑到宫门口了。 这事怎么起的,还得怎么了结。 程锦宜该死,但一定要死的有用! 正想著,底下那乞丐突然使劲叩头:“圣上!將军!我有证据,我可以自证清白的!” 只见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绿油油的东西。 那东西玛瑙质地,是单只的髮簪。 髮簪一出,原本装模作样哭的悽惨的秋桐见了,死死瞪大了双目,浑身颤抖。 钟窕饶有趣味道:“秋桐,你抖什么呀?” 上百双眼睛就都朝秋桐看了过来! 程锦宜身子一软,直接匍匐在了地上:“不是我,不是我!” “还没说是你呢,慌什么?” 只听那乞丐继续道:“这种活,轻鬆,来钱快,我自然多留个心眼,那丫鬟找我当日,我顺了她一只簪子。” 钟窕道:“簪子都是一对,比对一下谁有另一只,不就知道是谁买通了这兄弟要构陷我?” 那簪子是程锦宜赏赐给秋桐的,玛瑙的极贵重。 秋桐那日见完乞丐回去,发现只剩一只,以为是丟了,另一只她自然捨不得扔,就收在自己的梳妆柜里,还带进了宫。 她紧紧攥住程锦宜的衣角,小声求道:“姑娘,救救我。” 事已到此,救你? 怎么救? 我自己的命都难保! 程锦宜闭上眼,仔细想了对策,却发现处处都被钟窕堵死了路! 她恨的一双手都抓烂了,剎那间,恶毒的心思涌上心头! 程锦宜立即跪伏过去,抓住司徒澈的袍摆,惊惧交加地坦白:“圣上,圣上我认得我这簪子!这是我丫鬟秋桐的,是我赏给她的,但我与此事当真无关啊圣上!” 秋桐如遭雷劈,僵在当场。 就连钟窕也没想到,程锦宜竟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我不知道秋桐为何要这么做,不是我指使的,真的不是我!” 秋桐:“......姑娘!” 一场戏看下来,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其实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司徒敛看著程锦宜,脸上毫不掩饰厌恶。 而城墙下的百姓看的清楚,这闹剧原来是程家惹出来的,那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我说,这程锦宜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陷害钟姑娘?” “谁知道呢?她不是一直跟钟窕交好么?” “哎,白眼狼,出了事丫鬟也不要了,寒人心啊。” “不过你们说钟窕夜会外男,究竟是不是真的?” “捕风捉影也得有个影子,不是有传闻,她想要嫁给那西梁三皇子么?” “你想说那外男是三皇子?哈哈哈哈你怎么不说是你老汉,城墙底下还容易些。” “滚滚滚滚滚!” 百姓们戏看够了,这事情却还得收个尾。 司徒澈大半天一句话也无,此刻倒是直接下了决定:“既然是丫鬟的错,那就杖毙,锦宜嘛,治下不严,闭门反思吧。” “圣上!” 钟律风与钟窕的声音同时震惊响起。 眾人都能看明白这事必然跟程锦宜脱不了干係,司徒澈会看不出?! 程锦宜就得了个闭门反思? 钟窕难以置信,司徒澈会不会太离谱? 司徒澈却不管,又看向了司徒敛:“太子说呢?” “儿臣觉得——”司徒敛一扫钟窕,硬著头皮皮道:“父皇一向仁厚,处置的对。” 钟窕当下就冷笑出声。 司徒敛不敢忤逆他父皇,司徒澈是不高兴钟家在大庭广眾之下给他下马威,所以轻拿轻放,就是不想给钟律风面子。 程锦宜感激涕零地俯首叩拜,一下一下咚咚响:“谢圣上,谢圣上!” 而身后则响起了秋桐惨厉的杖毙哭喊声! 钟律风在城墙下,他让侍卫遣散了围观的百姓,此刻面容冷峻:“圣上,既如此,我家阿窕也受了伤,就请圣上允臣將她带回家休养吧。” 说到伤,郁慧弥心虚地躲闪了眸子。 钟律风显然是为这么个处置方式动怒了。 “阿窕受了委屈,既然已经当著百姓的面澄清了,那朕也赏赐一番吧。” 皇帝要赏赐,他们父女二人只能跪下。 只转瞬间,钟窕已经压下了心底的波涛汹涌,面上一派无波。 她此刻才清楚地知道,在司徒澈眼中,他们钟家已经被忌惮到了哪种地步。 难怪前世,他不惜冒著大险,也要將父兄斩杀在西北。 明明他们钟家什么也没做。 她爹到如今还觉得,只要够忠诚,大兆就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真是大错特错! “著朕口令,封钟家小女钟窕为安寧郡主,食俸禄,享公主尊仪。” 话落,钟律风猛地抬头。 程锦宜的眸子里满含妒火,要把钟窕烧透似的! 而钟窕与司徒敛俱是一愣。 前世可没有赐封郡主这么一道...难不成... 她还未想完,司徒澈的声音又响起,这一次不似宴上时的婉转,而是斩钉截铁的命令—— “另,钟爱卿著虎符,前往西北肃清外敌,即日启程!” 第10章 將军与少將在明月关遇伏! 『咚』 『咚』 『呜』—— 是號角混杂著铜锣的声响。 钟窕看见自己赤脚踩在地上。 她眼前的景象是黑白二色,帝都城门大开,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头。 但她能看见四口大棺。 每一口棺都以白色綾布裹挟。 景象一转,是在钟家的祠堂里。 那四口大棺棺口大开,露出她父兄残缺不全的尸体。 “哈——” 钟窕从噩梦中惊醒,汗水自脸颊流下,她猛然大口地喘气,脑中的景象却依旧挥之不去。 那是上一世父兄的尸体被运送回帝都时场景。 当时母亲接到噩耗,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钟家没有大人了,只有她,穿著丧服迎回了四具尸体。 香秀在外间睡得人事不知。 钟窕睡不著了,索性一跃上了屋顶。 即日出发。 司徒澈的即日,便是天亮以后。 父亲兄长一行四人,又要踏上钟窕噩梦的地方。 原来重来一次,很多事情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就如同程锦宜还会继续活下,父兄还是要去西北。 『吧嗒』—— 瓦片被一颗小石子击中。 钟窕敏锐地转身,发现房檐那头竟然悄无声息地来了另一个人! 她內力本不低,可这人竟然在她毫无知觉时就接近了,可想而知这人的本事。 但是,钟窕並不认得这人。 他一袭黑衣,不苟言笑地抱臂站著。 见钟窕不说话,他才撇嘴从怀中掏了一物,扬手拋出来。 钟窕並不是不想动手,但她本能地感觉对方不带敌意。 而手中的东西,令她咋舌。 “活血化瘀?” 赫然是一瓶小巧的药膏,淡淡的药香繚绕鼻尖。 男子嘖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钟窕踮脚飞过去,突然醍醐灌顶:“公子策叫你来的?” 似乎听见她直呼公子策的姓名很不爽,男子紧紧皱了一下眉,然后才点头。 钟窕碰了碰自己已经消肿的脸,诧异又平静。 公子策还知道她被打的事? 还一直放了个人盯著她? 钟窕曾经带兵打仗的时候,十里外有人突袭的马蹄声都能惊扰她,如今竟然整整过了七日才发觉。 还是人家主动现身的。 她方才做噩梦的那些情绪忽然就散了。 看著手中的药膏,她心思一动,让那男子先不要走,自己回了屋。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封信笺。 “给你家公子,让他亲启。” 沈轻白接过,依旧一语不发,点了个头便走了,悄无声息的黑影,来也无影,去也无踪。 天擦亮时,钟家已经是烛火通明。 下人们井然有序地將东西搬上车。 穿戴整齐的钟律风领著三个儿子在门外道別。 “阿窕呢?” 以往他们出征,钟窕总是早早地起来了,今日却不见人。 正说著,钟窕从拱门处跑来,头髮披散,眼下乌青。 她抿著唇,將手上的东西塞给了钟律风。 钟律风握著那手掌大小的四方盒子,问:“这是什么?” 钟窕面目严肃:“爹,出了城门再拆,这东西,你一定要看,不仅要看,更要时刻记在脑中。” 钟律风更加茫然了:“啊?啊。” 虽然这道圣旨来的太过突然,钟律风也不是没有想到。 西北战事吃紧,他是早晚都要去一趟的。 他將东西交给副將,冲钟窕道:“你在家好好的,虽然如今是郡主了,但是锦宜那口气,你暂时咽下来,惹了事爹管不著你,知道了?” 钟窕点头。 程锦宜既然没死,那她就要她付出更大的代价。 当下爹爹的事比较急,她还顾上那边。 出征的號角吹响了一遍又一遍。 皇帝亲自在城门相送,饮了践行酒,摔了酒碗。 司徒澈这时候不像个皇帝,倒像是送行的老友,琉珠遮掉他一半的眉眼:“朕在帝都等著爱卿回来。” 暗中,他却握紧自己的手,想的是,钟律风,你功名已够,就不要再活著回来了,朕会替你好好『照顾』家小的。 钟窕双目盼盼,拉著钟律风的袖子不肯放。 “想什么呢闺女?短则半年,长则一年,爹爹跟兄长们就回来了。” 钟窕却心跳如雷,她没有把握,自己与命运对抗是否能有成效。 钟律风深深看了妻儿一眼,一扬马鞭:“驾!” 战鼓擂,马蹄越。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消失在城门外。 那是四月十三。 四月十五,大军在嘉悦关休整,钟律风打开了钟窕给的小荚子,里面是一副手绘的西北完整舆图! 其中明月关那处被硃笔圈住,画的更为详细。 钟律风心中震撼,钟窕怎么会有西北的地形图? 还是如此精细的?! 他隱约猜到了一些什么,又不敢细想,只是將明月关那处更加仔细地记了下来。 五月,大军抵达西北。 七月初五,西北传来了第一份捷报,钟律风抢回了被胡蒙进犯的仓莫城。 一大批赏赐到了钟家。 紧接著,七月至十月,不断有捷报转来。 钟窕在家几乎坐立难安。 她上一世接到丧报,是十一月十三。 因那时全军覆没,所以並不確切事发的日子,只知道在十月尾至十一月初之间。 因西北到京都的路程,快马也需跑上十日。 她给父亲的舆图详细记录了明月关的地標,那地方就是前世父兄身死之处。 而她后来去了无数次! 给公子策的信笺中,也恳切地求人家帮忙,守住明月关这一最重要的关卡。 十月中旬的一天,香秀偶然发现自家姑娘不见了。 她留了一封家书,让家里对外宣称她抱病一月,而后便失去了踪影! 彼时的钟窕疾驰在前往西北的路上。 她路熟,挑著小路走,七八日后,到了西月关。 再赶一天的路她就能抵达明月关,按日子来算,父兄经过那处就在这几日。 西北冽冽黄沙直扑眼睛,钟窕在驛站休整,刚换了匹马,就迎来了一个人。 那是个报信的將士。 对方浑身是血,显然已经身负重伤,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钟窕的心狠狠一跳! 她翻身下马,將人扶至僻静处坐下,才颤声问:“前方发生了何事?” 她想问的其实是,父兄安否? 可害怕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因此钟窕不敢问出声来。 那將士居然认得她,如此情急之下,对他而言钟窕的出现无异於雪中送炭! 他们明明打了胜仗,可捷报还未到帝都就遇袭了。 军队中所剩人马本就不多,將军负隅顽抗也没有用,最终被打到七零八落! 传信兵痛叫:“大、大姑娘!” “大姑娘...將军与少將在明月关遭遇山匪围剿,下...下落不明,援、援军不见踪影——” 钟窕眼前一黑,腿一软。 她又要重复一次噩梦么? 她跑的很快了,怎么还是来不及? 第11章 他根本没有想救我父兄是不是? 传信兵被她可怕的脸色震慑,可他伤的太重,恐怕回不到帝都了,必须要让大姑娘借到兵,挽救將军一线生机! “姑娘!是否帝都出事了,否则我们发出的求援,怎会了无音讯?” 钟窕步步后退,她极快地摇头,面上是冰冷与狠戾的恨意。 前世她在帝都,收到丧报时,是说西北大捷,她爹与兄长浴血奋战,最终壮烈牺牲。 可真实却是,他们打贏了仗,却在返程遭遇埋伏,孤立无援,到死都以为是帝都出了事! 姓司徒的,你们真的好狠的心! 钟窕的表情太可怕了,传信兵冥冥中觉察,大姑娘仿似不一样了。 “別去帝都了。”钟窕收拾了思绪,一跃上马,冲传信兵道:“找个地方治伤去。” 话落,策马而去! 塞外的十一月已经飘雪,冷风呼啸,刮的人骨头都疼了。 钟窕不敢停下来,她只能一路衝著明月关的方向跑,心急如焚。 她只有孤身一人,因钟家的亲兵大半在南疆,剩余的一半皆跟著钟律风来了西北。 她求救无能,因司徒澈本就要置他们於死地,不可能派援兵过来。 她只能靠自己了! 一路疾驰,进了明月关后,天色渐晚。 远处的乌云变成了铁铅色,昭示著即將迎来一场大雪。 方才见那传信兵伤势很重,说明前线战况分外激烈。 一场恶战后的大雪,即便父兄还有一线生机,也该冻没了! 她必须要在雪落下之前找到他们! 离出事的山脉越近,钟窕的心跳就越发的剧烈。 终於! 她看见了一片刺目的红。 那是血。 浸满了黄沙的血...和一具具僵硬的尸体。 战火已歇,只在广袤天地间升起裊裊白烟。 战旗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上头有大兆的国纹滕画。 钟窕双目赤红,翻身下马时几乎站不稳脚。 她疾跑过去,翻过一具具將士的尸体,企图辨认父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可是死人太多了。 司徒澈派来的人作山匪打扮,全身黑衣。 而钟家军身穿鎧甲。 黄沙之下,明月关宛如一个巨大的修罗场。 残肢断臂,未合眼的头颅,踩一脚都是血。 “爹!” “大哥!” “二哥!” “三哥……” 钟窕站在尸堆中,显得那样渺小,她声音嘶哑,一遍遍翻开尸体,双腿颤抖至踉蹌。 明明是大雪的天,钟窕却一身汗湿。 双手颤抖著每一次扒开尸体,都下意识心悸。 害怕翻到死不瞑目的尸体,更害怕那面孔是自己熟悉的至亲。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完全变黑。 血腥味引来一切昼伏夜出的野兽,呼哧呼哧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分外可怖。 钟窕专心翻著尸首,等发现时,已经被一小群狼群包围! 狼王的眼睛在暮色下闪著绿光,毫不掩饰那贪婪嗜血。 它呼哧呼哧朝钟窕喘著气,像是下一瞬就要扑过来。 多年身处战场的警惕这时救了钟窕,她迎著狼王的视线,从一具尸体上摸到一把长枪。 『呜吼』—— 狼群发出不安的躁动声。 夜里是野兽的天下,没有火堆它们根本不惧怕人类。 一只小狼已经毫不犹豫地扑上来! 钟窕一踢脚下的石块,打中小狼的瞬间,它发出一声痛叫。 几乎在那瞬间,所有狼群一拥而上! 钟窕挥著长枪,狠戾地捅死两只,整个过程出手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即便如此,狼群在数量上还是占了上风。 钟窕知道,长夜漫漫,视野不好,这样激烈的场面,拖多一刻都於她不利。 寒光在眸中一闪而过,扬手將一只狼捅穿了脖子,钟窕赫然被狼血喷了一脸! 『噗』—— 说时迟,那时快,狼不愧为灵兽,在钟窕长枪还未收回之际,狼王一跃而上,张嘴就叼住了钟窕的手臂! “呃!”钟窕啐了一口血沫。 她身上没有穿鎧甲,根本抵抗不住如此锋利的牙齿,只觉得骨头如被剐了一刀。 钟窕抬腿將狼王踹了出去。 即便如此,新鲜血液的味道也激起了狼群更加疯狂的攻势! 钟窕转身就跑,借著微弱月光,企图找到藏身处。 可天太冷了,夜也太暗,再加上没有找到父兄的焦心,困住了钟窕。 茫茫大雾令她跑不出去。 后头四条腿的跑的比她更快。 狼王被激怒了,喉头咕噥咕噥地发出,动作更加迅敏的朝钟窕扑过去。 再又接连杀了三只狼,被爪子挠了两次之后,钟窕终於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接连跑了快十日的马,又在此地消耗了好几个时辰,眼看天都要亮了。 再坚持一会儿。 钟窕对自己说。 然而狼王的耐心显然已经用尽,它高声发出一声狼吠,越来越多的狼围了过来! 十几头狼將钟窕围成了一个圈。 “好啊,”钟窕微微冷笑,將长枪折成了两半。 在狼群扑上来的瞬间,腾空一扫,地面的沙石瞬间迷了狼眼。 狼王被狼群护在身后,隨著她的攻势,狼群扑了上来! 而钟窕的目標坚定在狼王身上,只有狼王死了,这些狼失去头狼,才会放弃进攻! 『嗷呜!!!』 枪头狠狠地扎进了狼王的身体! 『嗷——』 狼群疯狂了,狼王受伤使它们失去了分寸,一团乱麻似的往上涌。 钟窕双拳难敌四手,眼见一直狼牙对准了她的脖颈。 瞳孔骤缩! 『唆』! 一只利箭破空而来,正中狼心。 紧接著脚步声纷沓至来,黎明的一点暗光下,钟窕瞥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狼群不断地倒在她身边,剩下的更是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钟窕单膝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气。 沈轻白翻身下马,面容沉静冷冽,收起大弓快步上前去搀她。 钟窕甩开他的手,神情冷肃地將那根长枪作势抵在他的胸口,逼问:“公子策呢?” 见她没事,沈轻白这才不动声色地出了口气,紧绷的脊背骤然放鬆。 沈轻白承了自家主子的託付,要对钟窕看管一二。 天知道这位养在深闺的大姑娘怎么见了鬼似的从大兆帝都消失了,害他整整追了十日! “公子策誆我,他根本没有想救我父兄是不是?” 第12章 钟窕,是不是你出卖钟家?! 沈轻白被这质问逼得开不了口。 那一身是伤的钟家大姑娘,明明看著已经力气耗尽了,还敢趾高气扬地指著自己胸口。 然而看清周围这些惨烈的场景,沈轻白第一次对钟窕產生了服气的心理。 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何看上她,可这地上整整十九只狼的尸体,换成一般人早就死了。 原本只以为是个装模作样的,到不成想真有一点本事。 沈轻白最初被公子策放在钟窕身边时,其实是非常不屑的。 他主子来日是要干大事的,钟窕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將门之女,上有父亲宠爱,下有兄长疼惜,她有大把骄纵任性的资本。 这么个人还是大兆人。 娶了她,对主子来说,没准是个掣肘。 然而如今再看,沈轻白坦言自己不敢將此女当个平常將门之女。 若是涉世不深的大姑娘,定然不知道擒贼先擒王,打狼先打头这么个策略。 枪头离自己又近了一分,沈轻白迎上她的注视,缓缓道:“我不知道。” 春天里那封信笺他交给了主子,主子那儿倒是没信传来。 这几个月公子策也忙著战事,联繫寥寥无几。 钟窕面颊上流了一行血水,那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方才激烈搏斗的汗水,混杂了血滑在脸上。 给她绝色的容顏增添了一分迭丽。 沈轻白轻动了下指尖,从怀中掏出一物,扯了引子,信號烟火便炸在了半空。 沈轻白扫视了一眼脚下的战场,死人一个叠著一个,靠他们两个人,就是再上十天时间,也可能挖不出钟家父子。 钟窕敏锐地一跳而起,轻喝:“你要干什么?” “联繫主子。”沈轻白从容道:“他並未说过不帮你。” 可是,钟窕已经查探过了,这战场上的尸体只分了两种穿著,一种是她们钟家军的鎧甲,另一种便是司徒澈派来的人偽装成的普通士兵的打扮。 公子策若派了人来,场上必定会有第三种穿著的尸体。 可眼下是没有。 很快,启明星的方向升起一抹烟火,与沈轻白髮出的信號一模一样! “是主子在附近。”沈轻白吹哨召开马,鬆了眉宇:“上马吧。” 公子策在附近…她能信他么? 动作快於脑子,钟窕翻身上马,在黎明时分,快马朝西前行。 明月关向西疾行十里,到了留歌城。 留歌城歷史悠久,盛產金矿,听闻城主来头相当大,不管是大兆西梁,还是蛮横的胡蒙,都要给几分薄面,打架从不打到此处。 要说起来,此处简直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公子策居然会在这? 到了一处僻静院落,第一缕朝阳正好照进来。 而院子里,公子策身披鎧甲,长身玉立在廊下,见了同乘一骑的钟窕二人,一挑眉。 沈轻白从那一眼中看出了警告,翻身下马跪地:“主子!” 钟窕却对这些了无知觉,只是她神经绷的太久,下地时腿一软,被公子策拦腰一扶。 院里有浓浓的药味,进出的下人急匆匆,都端著药盆。 “公子策,”钟窕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抖:“我爹和兄长呢?” 掌下的柳腰单薄细瘦。 时隔七月,当初在大兆帝都踟躕满志的人,今日却狼狈不堪, 公子策没想到钟窕会到西北来。 可沈轻白身上特殊的烟火信號就在明月关,他便隱约有了猜测。 没成想还真等来了钟窕。 公子策扶她站稳,带著往里进。 跨过门槛进了里间,这才看清里头的景象。 钟窕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她从未见钟律风如此狼狈过。 她爹总是一身风骨,顶天立地,何曾这样一身重伤奄奄一息过? 看诊的大夫见了公子策,起身行礼:“城、殿下!” 钟窕一心紧系父亲伤势,並未发现大夫话语中的怪异。 “先生,我爹怎么样了?我其他的兄长呢?他们没事吧?” “钟姑娘,”魏寧朝钟窕也行了一礼,但表情不大明朗:“钟將军不大好。” “他伤的太重,多处骨头断裂,经脉受创严重,最紧要的是,有一根肋骨断裂的碎骨,插进了將军的內臟中,导致他不停在咯血。” 內臟...... 钟窕自然知道这意味著什么,碎骨在內臟中不能挖出,她爹的性命就隨时会面临失血过多而死! “那要怎么做?我知五州之內,有个擅长看內里病症的魏大夫,我找他来,可有用?” 公子策见她说话都有些发抖,是真嚇著了,於是从出声道:“这便是魏大夫。” 魏寧嘆气:“三殿下找了老朽来,就是为了此事。” 没想到闻名五州的魏寧就站在自己身前,钟窕一时讶异:“魏大夫?” 她方才虽很篤定地要將魏寧找来,可其实心下是没有底的。 世人皆知,魏寧便如华佗再世,是五洲內的传奇。 尤其近几年,他神跡难寻,似乎早已归隱。 可没成想公子策竟然將他找了来! 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些,掀开衣袍就要跪下:“魏老,求您救救我爹!” 魏寧早已清楚钟家此次的遭遇,更何况钟律风是一代良將,他断然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只是,这里头风险极大。” 要开膛破肚,將里头的碎骨清理,再缝合回去,此事谈何容易? 就是魏寧,把握也只有三成。 钟窕当机立断,作出决定:“请先生放手一搏。” 公子策意外地扬眉。 女儿家最是心思细腻敏感,事关生死,只怕无论如何姑娘家也下不了决断。 可钟窕却在眨眼间拿定主意。 她不是不怕,可身上没有丝毫的优柔寡断,是杀伐果决的性子。 钟律风还昏睡不醒。 令钟窕心下一松的,是三个兄长没有大碍。 她去看了看了,除了大哥钟宥伤势过重还在昏迷,钟宴与钟寓只是被包成了粽子无法下床。 自然,他们满心疑虑。 尤其是在见过了公子策之后。 他们明明大捷,在明月关中即將进入大兆地界,此刻却被人无故埋伏围剿,五千亲兵全军覆没! 钟窕跨进屋,刚扑到他们养伤的暖榻上,便被她二哥一道利剑横陈於脖颈! 钟宴厉声质问道:“钟窕,是不是你出卖钟家?!” 那剑几乎要划破钟窕的脖颈! 钟寓疾呼:“二哥!不要!” 第13章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钟窕错愕。 她听到了什么? 钟宴此刻的神情,不再是往日吊儿郎当的少將,他眼中是彻骨的怀疑。 钟窕满口涩涩:“二哥——” “四月宫宴上,你主动要嫁於公子策,而后给了父亲一封明月关的舆图,要父亲仔细铭记,而公子策恰巧在明月关『捡了』我们,难不成这位三殿下,是閒来无事到那一游不成?而且你此时又出现在了此处!” 事关几千亲兵,便是亲妹妹,钟宴也不可能不怀疑。 围剿他们的那些人虽然是山匪打扮,可招式武器都能看出,那定然不是匪! 比起怀疑自己忠心耿耿的皇帝,自然是莫名冒出来的公子策更值得揣测。 他为何能恰逢此时带兵出现? 钟窕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於是种种...都令人怀疑,西樑上演了鷸蚌相爭渔翁得利一出,要將他们钟家一网打尽! 钟窕无声地闭上眼。 “说!” 她该说什么? 剑锋逼近一分,钟宴即便伤重,力道也一分不少,几乎將钟窕的脖颈划出血痕来。 公子策本不想打扰他们兄妹说话,听到响动进了来,抬手隔开了剑锋,將钟窕护在身后。 这两人一副相识已久的模样,更刺激的钟宴差点扑下来。 “钟窕!你对的起钟家列祖列宗么?!” 钟窕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我自然对得起。” “二哥,你记得宫宴之上,司徒澈突然要你们出使西北么?” 钟寓一愣:“你是说?” “阿窕,”钟寓拧著重重的眉心。 几千亲兵的性命不是玩笑。 皇帝...那更是玩笑不得! 钟窕扯了公子策的臂缚,轻声对他道:“容我跟哥哥们说会话。” 公子策深深看了钟宴钟寓一眼,到底是出去了。 论亲疏,他们是家人,论身份,他们是大兆人,自己在確实不合適。 更何况在已经被怀疑的境况下。 屋里仅剩兄妹三人。 “我没有证据。” 明月关里没有活人了,那些山匪打扮的人,钟窕没有证据证明是司徒澈的人。 “那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钟窕声音艰涩,却也一针见血:“兄长,为何你们等不来援兵?” 话落,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军队遇伏,以爹跟你们的经验,早在料定不敌对手时,就会发出增援信號,离明月关最近的白雾城,不过二百里,秦满將军还驻守在白雾,他难道会收不到援报吗?” 钟宴钟寓的脸色寸寸发白。 钟窕说的一针见血。 他们取得与胡蒙的胜利后,还剩下伤兵五千,途径明月关时却遭了围剿。 那处的地形易守难攻,根本难以突围。 但是钟律风当时急发了五道求援令。 都是上乘骑兵,又是被重重护著突出重围的。 秦满那儿不可能一道风声也得不到! 钟窕声音沉沉:“秦满没听到,沿途十余座城总有能听到求援的,可为何从始至终都无人问津?” 钟宴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他颓然倒回了榻间。 钟窕明白,要让一个人相信自己被最信任的拋弃,甚至想要他死,是非常艰难的事。 “为什么?” 钟寓愤怒而无力:“我们钟家...有哪里对不住他?” “或许是忌惮,或许是多疑,或许小人谗言。可不论哪一种,在当日他没有下手杀程锦宜的那刻起,就代表他早已不信任我们钟家了。” 钟窕的声音坚定而冷血,不见起伏。 或许是她早过了最初的愤怒,如今对司徒父子也就只剩下恨和麻木了。 钟窕从屋內退了出去。 都是大男人,只能自己排解。 她爹还等著治伤,司徒澈没有眼见她父兄的尸体,定然还虎视眈眈。 钟窕立在廊下思索,脑子盘算了好一会,出神的厉害。 突然间,檐下的冰溜子化了,落在院里,喀嚓一声,將她嚇一跳。 面前伸过来一碗冒著热气的羊奶。 淡淡的膻味散在鼻尖,勾起她一日一夜未曾进食的食慾。 修长的指,剑茧太多,还有道渗血的伤口。 是公子策。 钟窕接过羊奶,没有矫情地三两口喝了。 她擦乾唇,迎上公子策的视线:“谢谢。” 二字很轻,却很郑重。 如果不是公子策,依照父亲如今的伤势,定然已经凶多吉少。 钟窕身上不大干净,狼血已经干了,在衣袍上皴裂的一块一块的。 脸上更是,泥和著血,斑驳成一片。 颈边方才被钟宴划伤的口子还有血丝。 明明像个狼狈的小乞丐,可她站在这儿,那双眼睛却尤为明亮。 公子策负手而立:“去晚了,因你信笺上只写了『大捷日,父兄有难』,我不知究竟是哪一天。” 这怎么可能怪公子策? 就连钟窕自己都不知道前世究竟是哪一日出的事。 “还是谢谢你,公子策,我欠你四条命。” “哦?”公子策饶有兴味地转过脸来:“你似乎篤定我若不出手,你父兄定然惊险?” 他探究的太明显,加上这人身上的气场绝非凡人,钟窕莫名有些心虚。 “我...曾做梦过。” 公子策知道钟窕在搪塞自己,不过不重要,他本就不想深究。 说起来,自己出手救了钟家,也算赚了。 大兆帝昏聵,寒了钟家的心,来日他要对大兆做什么,总少了些掣肘。 他就这样双手抱臂,往廊柱上靠著,居高临下地看她:“接下来怎么办?” 公子策太高了,他长身玉立地拢下来,俊美如斯的面庞令钟窕微微一愣。 与那日夜里不一样,晚上朦朧看不清,不知公子策专注看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前世多次交锋,包括他数次递婚书,钟窕都以为那是玩笑。 脸上一热,钟窕避开了眼神:“等我爹脱险了,我得先回大兆,公子策,你能帮我再照看他们一下吗?” “你回去做什么?” 钟窕心中有打算,只是想法都还不成熟。 她挑著能说的说了:“钟家军五千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是要去硬碰硬? 钟窕未满十七,心气却非一般的大。 “你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什么后果么?” “我知道,”钟窕有些不高兴:“你怎么知道我过不去?” 身后有穿著木屐的丫鬟走近,手上端的是一身清爽的衣裙,打断了二人说话。 “殿下,您要的衣裳买来了。” “带姑娘去换吧,伤也包扎一下。” 丫鬟引路,钟窕刚走两步,身后又传来一句轻唤。 “阿窕。”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第14章 三殿下,请您劝劝舍妹 阿窕。 许多人这样叫过她。 父母,兄长,司徒敛,程锦宜。 每个人的语气都不大一样,可能严厉也可能亲切。 但是公子策没叫过,前世他在战场时叫过大帅,在递婚书时叫过钟姑娘。 可从未如此亲昵地叫过阿窕。 比父母兄长的亲切还多了一分旖旎。 钟窕莫名涨红了脸,回头时踢到了脚:“怎、怎么了?” 於是公子策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真实。 还故作地说:“我听他们都这样喊你。” 废话,他们喊,又不是叫你也这样喊! “喊不得吗?” “......” 钟窕乾巴巴地回:“喊得。” “但你方才同手同脚了。” “!”钟窕睁眼將他一瞪。 “好了,不逗你。”公子策收住笑:“你爹的事不用担心,魏寧会尽全力。” 因著公子策这一句话,钟窕高高悬起的心莫名落回了实处。 虽不想承认,但是方才自己確实绷的有些紧。 而换好衣裳后,她才后知后觉一个问题。 魏寧如此高名的一个医者,为什么会为了公子策尽全力? 留歌城里有城主,公子策怎么能如此轻鬆在此地站稳脚? ——是夜,大兆帝都。 高悬的宫灯一盏盏,在殿外匯成一条明亮的线。 风起,烛火摇曳。 伴著几声清咳,大太监王喜搀著司徒澈缓缓而行。 司徒澈脸上有病容,入了冬他的身体就不大好,太医也瞧不出什么。 “怎么样了?” 王喜知他问的什么,小心答道:“放心吧圣上,都办妥了。” 司徒澈衰老的瞳孔显得有些浑浊:“该有人去收尸了吧?” “是了,秦满將军应该这两日就会去明月关,按照圣上的计划,『发现』钟將军等人的尸体。” “呵。”司徒澈笑了一声:“事情办的好,秦满该升了。” “可是圣上,钟家那边能瞒得过去吗?” 王喜跟了司徒澈几十年,这是第一次发现,司徒澈竟然这么狠。 效忠的大將说杀便杀! 司徒澈望著远处重重宫闕,眼里满是算计:“钟氏向来软弱,钟熠尚不懂事,钟窕个小丫头更是好糊弄,她父兄死在战场上,她未曾到过战场,只要哄她,杀了她父兄的是胡蒙人,你猜会如何?” “这——” 王喜大惊。 他小心翼翼地揣测:“钟姑娘到底有几分血性,或许她会为了报復胡蒙,代替父兄上阵杀敌?” 这可是將钟窕的未来都算计进去了! 司徒澈满意地拍拍他的手背:“近日倒是聪明了。” 王喜不敢再说话。 司徒澈静了一会又道:“许久不见钟窕那丫头,让太子多去钟家走动走动。” 王喜作揖道:“是,奴才將话传给殿下。” 冬月的天开始飘雪。 飘飘荡荡的,看不清远处。 『噼啪』。 盆里的碳烧得旺,突然传来的噼啪声將钟窕惊醒。 魏寧在里间为钟律风治伤,已经持续了將近三个时辰。 今夜是关键,若有差池,便是性命不保。 公子策处理了公事,进来刚巧看见这一幕,將身上的大氅给钟窕披上了。 “你去歇著吧,”钟窕拒绝:“別跟我在这呆著了。” “左右无事。” 公子策拿了火钳子,拨弄著盆里的炭火。 虽然不说,可是多一个人陪在这,到底是安心一些。 钟窕看著他修长的手动作了半晌,从侧腰掏出一样物什:“手给我。” 公子策一愣,手已经伸了过去。 钟窕挖了点药膏,给他涂在了伤口上。 烛火昏黄,她一袭粉色的衣裙,垂头时长长的睫羽扑闪,煞是好看。 公子策看了一会,侧过头,闷闷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 “方才以为你要给我定情信物。” 钟窕:“......” 她重新將小药膏揣回腰测,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公子策,你看上我什么了?” 不管是现在还是前世,她其实一直都好奇。 公子策这样的人,隔著央央两国,到底为何要给她四递婚书? 砰! 突然的动静打断了公子策要说的话。 就见钟宴钟寓瘸著腿出现在门口,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愤怒。 “钟窕,你干什么呢?” “公子策,你想干什么?” 几乎异口同声。 方才给公子策擦药所以两人坐的有些近,从门外看,两人几乎靠在一处。 钟寓伤的轻一些,一瘸一拐进来,在他们中间一坐,將两人分开了。 钟窕摸了摸鼻子:“什么也没做。” “你不会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所以他才救我们的吧?” 钟窕无语:“你觉得呢?” 钟宴也跨进来,他好歹稳重些,冲公子策行了个礼:“三殿下。” 外人在时,公子策总是面无表情,因此显得人很冷。 素来就有传闻,说西梁的三皇子性子冷难以接近。 钟窕以前也这么觉得,可最近又不大觉得了。 公子策只是冷淡地应了句,之后便自己坐在一边。 他没有要离开,却也没有再说话的打算。 从这样的角度看去,他对大兆人的態度非常非常地不分明。 魏寧从里间掀帘出来,他手上刚洗净了血。 钟窕扑过去:“怎么样了魏先生?” “碎骨已经取出,万幸,那碎骨创面平滑,没有造成別的伤,钟將军脱险的机率很大。” 三兄妹同时鬆了一口长长的气。 他们同朝魏寧行了谢礼:“谢过魏先生!” 钟窕总算將心落回了肚子。 这边没事,那她就要回大兆了。 要做的事耽误不得。 钟宴很惊讶:“你独自回去?你想干什么?” 钟窕独身来西北,已经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大冒险,这会瞧著气势冲冲,还想去討债不成? 別说还未確定这事一定是司徒澈做的,就算是,他们是臣子,司徒澈是皇帝,这事也硬碰硬不得! “阿窕,你不要乱来,若是叫圣上知道你来西北,恐怕首先就要治你罪!” 钟窕冷冷一笑:“谁说我要直接去找他了?” “你若是不找他,就等爹和大哥醒了,我们一块商议该怎么做。” “我等不了,”钟窕打断钟宴的话,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她已经往外走:“我必须先回去。” 钟宴钟寓伤的重,根本拦不住她,情急之下只能求助:“三殿下,请您劝劝舍妹,她太衝动了。” 公子策还在拨那炭火,闻言唤道:“阿窕。” 第15章 你不是钟寓 钟宴脸上一喜。 谁知公子策下一句便是:“我让沈轻白跟著你。” 钟窕回头,意外地扬眉:“好。” 大概他们的默契从一开始便有,不用多说公子策似乎就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 钟寓气地叫:“胡闹!你真让她去?” 人已经上了马,院子里传来马蹄远去的声音。 “那怎么办呢?”公子將火钳子扔了,衝著钟宴钟寓道:“钟將军拒了我的婚书,我也不好插手管太多。” 钟宴:“......” 钟寓:“...靠” 你这时候知道不要管了? 你已经管完了! 扮猪吃老虎说的就是这位三皇子吧? —— 钟窕与沈轻白两匹快马,连夜从明月关进了大兆地界。 沈轻白不明白钟窕要做什么。 只是白天里主子交代过他,让他跟好钟窕。 公子策往他身上扔了个手諭:“若她要用人,就將我们自己的人调给她。” 他说的『自己人』是什么意思,沈轻白明白的很。 他家主子手上,不单单只有西梁的兵,还有这些年瞒著西梁皇帝和太子,积攒的势力。 这些才是主子的根基。 如今他眼都不眨,就要將人给钟姑娘用。 主子这回,恐怕是动了真心思了。 沈轻白收回思绪,眼见钟窕进了一家铺子,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男装。 她与钟寓年岁相仿,这打扮乍一看,与钟寓倒是有几分相似的。 换马后一路疾驰,一日后到了嘉悦城。 天擦黑,嘉悦城门紧闭,有士兵在城墙上高喊:“来者何人?!” “报给秦將军,钟家人求见!” 士兵看不清钟窕的脸,只看身形是个男子。 又一听是钟家人,他顿时汗毛立起。 前几日也有钟家兵来求援,但是將军拒不见人。 这次—— 钟窕已经猜到这士兵的想法,她强压下恨意,又喊道:“我乃钟寓,求秦叔叔一见!” 谁不知道钟家那三位少將的名號? 钟寓居然还活著,还来了嘉悦。 士兵一时拿捏不准主意,只得回:“我进去通报,少將军请稍作等待。” 人急匆匆跑没了。 沈轻白双手抱臂:“秦满若与此事有关,那他定然恨不得你们死,还会出来一见?” “我了解秦满,”钟窕那点狠戾无处可藏:“他这人没多大胆子,爹与兄长的尸体找不著,他拿不出尸体与狗皇帝交差,定然正胆战心惊。” 一句狗皇帝,让沈轻白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不过钟窕猜的是对的。 秦满此刻正满心焦急地在屋內踱步。 他已经派了三拨人去明月关里搜寻钟律风等人的尸体。 可五千人的尸体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钟家父子任何一个。 司徒澈將此事交予他,当日钟家兵来求援时他拒不发兵,已经將钟家得罪透了。 这会在皇帝那没法交差,钟家父子又不知道死绝了没有。 他是真的焦头烂额了。 恰巧此时將士进来通报:“將军,城外有个自称钟、钟寓的人在外求见!” 钟寓?! 钟家三子? “你没看错?!” 將士哪敢撒谎:“確实是个少年郎,身长七尺左右,身戴佩剑!” 钟寓年方十七,確实身长七尺左右。 难道.....当真是没死? 秦满迫不及待要去確认一番。 他眼中寒光一闪。 若钟寓当真没死,那定然要问出钟家其余人的下落,而后—— 他只要完成了司徒澈交代的事,升官便指日可待。 反正有皇命在,他亲手杀了这几个人又有什么难? 想通这些,他背手快步往外走:“快將人放进来!” 一刻钟后,钟窕落座在大厅中。 小廝上了茶,氤氳的水汽击散了一些冬日的寒。 钟窕与沈轻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笑。 秦满匆匆走进,声先扬,並且充满了长辈的关爱:“世侄啊,是你吗世侄?” 他进了厅,见著钟窕一愣:“阿寓?” 钟窕特意打扮过,眉也粗,身上衣衫半新不旧,又一身风尘僕僕,倒是和钟寓差不离。 只是她身形要纤细一些。 “秦叔叔。”钟窕噗通就是一跪:“请叔叔救救父兄!” 这一跪將秦满跪愣了。 他以为钟寓是为了自己不发兵来质问的,都已经想好了託辞。 可谁成想竟是来求救的。 他赶紧上前要將人搀起来。 钟窕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袖中短刀划出,极其迅速地一个擒拿,瞬间就將刀尖抵在了秦满的脖子上! 所有动作都发生在一瞬间。 就连沈轻白都想讚赏她利落的招式。 “阿寓,你、你要干什么?!” 大厅內的把守瞬间拔剑包围了钟窕! “秦叔叔。”钟窕一字一句,声音犹如来自炼狱的恶鬼,毫不客气地用刀尖划破了他的喉咙。 “若是还想活,最好让他们出去,我们叔侄俩关起门来说说话。” 秦满被拿捏了命脉,根本动弹不得。 此刻再装也是徒劳,他索性放弃:“你想要什么?” “我不问你为何不发兵援助,只要你做两件事。” 她的声音太冷静了,仿佛已经盘算了千万次。 秦满脖颈间不断有血流下。 他眼睛动了动,將士的包围又缩小了一层。 “看来秦叔叔不想合作。”钟窕冷笑:“轻白,替我將桌上的茶拿过来。” 茶已经冷了,不剩一点热气。 沈轻白拿了杯子,將杯沿抵在秦满唇间:“看来秦將军想要这种死法。” 秦满惊恐地睁大眼睛,不断挣扎。 “唔唔唔!” 这原本是给他们准备的毒茶,一口下去华佗再世都没用了! 他寧死不喝,钟窕轻笑:“看来还是怕死。” “我、我答应,我答应你们!下去,你们全都下去!” 沈轻白扬手將杯子摔碎在地,冷声道:“还不滚!” 將士们战战兢兢撤了刀剑。 门关上,只剩三人。 沈轻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將秦满捆了扔到地上。 此刻命脉被握住,秦满怎么也想不明白,钟寓怎么还活著呢? 不仅活著,看著还没受伤。 不是说下的是死手么? 那五千亲兵的尸体半点不假,他们是怎么逃脱的? “是不是好奇我为何在这?”钟窕微微冷笑:“你与皇帝合谋时,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秦满被反绑跪在地上,瞪圆了的双目血丝迸现。 他没回钟窕的问话,只是过了半晌,突然道:“你不是钟寓。” 第16章 香秀,你对锦宜做什么呢? “你是谁?” 钟窕在椅上坐下,双肘放鬆在扶手上。 秦满目眥欲裂:“你究竟是谁?!” 他反应过来了,钟律风等人的踪跡根本找不到,五千將士都死了,就算他们还活著,也不会活的如此健全。 除非...除非有人帮他们! 沈轻白却不大耐烦,抬脚就將他半张脸踩在了地上:“少废话。” “你不是大兆人。”秦满斜眼看著沈轻白:“我没在钟家军中见过你。” 钟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 她抬了抬下巴:“第一件事,去找四具与我父兄体型相同的尸体,回帝都报丧。” “你疯了!”秦满怒骂:“那是欺...欺君!” “不交你就能活了?”钟窕反问:“他交给你的事没有完成,还叫你捏住了他的腌臢,你猜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钟窕少说也有五年的带兵经验,一路从少將到主帅,她自然懂怎么揣测敌方的心理。 果然,秦满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太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不然也不会拖著不回帝都。 “秦叔叔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吧?我记得才一岁大,最近养在了秦夫人的老家岳阳?” 打蛇打七寸,打人也一样。 沈轻白抱臂在一旁补充道:“现下应当不在岳阳了,我们不是派人去『请』了么?” “你们什么意思!?” 秦满是真的崩溃了,他就一个儿子,此次的事情怕被牵连,还特意將儿子送回了妻子老家。 他们竟然连这一步都走到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那便往后都会变成被钟家牵制的一条狗。 不答应,妻儿的命就得搭上去。 秦满狠狠闭上眼睛。 命都被人握在手里,他有得选么? 再开口时,秦满声音充满了嘶哑:“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还有一件。”钟窕神態悠閒地取出一份麓皮,上头密密麻麻写了字,扔在秦满面前。 秦满只扫了一眼,登时就疯了:“你、我,我不答应!” 沈轻白从怀里掏了一颗药丸出来,直接塞进秦满嘴里,又强迫他咽下去。 “这药不会死人,可每天辰时就该发作一次,蚀骨吞心,秦將军不答应,那便看看能受几日?” 秦满乾呕著,可也吐不出来。 他脸色都成了青白一片:“你们这跟要我死有什么区別?!” 那麓皮上的內容不是別的。 上书:西北明月关钟家求援,奉命按兵不发。 “死太容易了,”钟窕攥著他的手,沾了些印泥摁在空白的位置。 “那五千条刚打完仗,对大兆忠心耿耿的將士性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那个人,那个人是皇帝,你想要以卵击石不成?” 钟窕轻蔑一笑,將麓皮收进怀中:“那又怎样?” 皇帝就可以为了私慾,乱杀无辜? 秦满死死地盯著她:“哪个皇帝不做些荒唐事?他毕竟是皇帝,如今你父兄没死就算好的,为何你非要去硬碰硬?” 钟窕大吼回去:“因为为君者,当以仁意为先!不爱臣子,不爱百姓,他有何为君之道!?” 秦满叫她说的哑口无言。 他並不是不懂这些,可有时候,为人臣子,根本没得选。 倒是一边的沈轻白,神色不明地看了钟窕半晌,没说话。 秦满哑火了半晌又道:“那你想怎么做?” 折腾了一夜,窗欞上映出外头已经亮了的白。 一缕晨光从窗户透了进来。 钟窕定定地凝著眉,看著远处大兆帝都的方向:“回朝。” —— 五日后,钟府。 香秀在院子里团团转,小脸上全是焦急。 另一个小丫鬟显然更绷不住,抓著香秀问:“这可咋办吶,大姑娘究竟去哪了?” 香秀正烦著呢。 小丫鬟哪里忍得住,大姑娘都大半个月没见著人了。 “太子殿下已经差人来请了两次了,”小丫鬟继续絮叨著:“我们总说大姑娘生病,我看殿下都要宣太医过来了。” 香秀被烦得紧:“我知道了,你別絮叨了!” 她能不知道太子已经起疑了么? 昨日派来的宫里嬤嬤非要见著大姑娘,推开香秀就往里闯,说病著也要见。 最后还是叫夫人给拦下来的。 嬤嬤走后夫人生了好大的气,说姑娘胡闹,回来定要重罚。 可香秀压根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冬月已经快过到尾,眼看就要进年关了,这可怎么办? 香秀还没转出个结果,又有人进了院子。 小丫鬟胆子小,差点就慌不择路了:“程、程姑娘!” 程锦宜身边跟著个新的丫鬟。 经过上次的事后,她已经有好一阵没有出门。 虽然不出门,但是在钟窕身上的那口气还没出,一直想著找机会报回来。 这不是,她派来盯钟家的小廝告诉她,钟窕已经大半个月不见人了。 没出府,府里也没动静。 就连太子要见都见不著人。 钟窕这个贱人就是喜欢虚张声势。 所以程锦宜非得自己来看看。 她看也不看香秀,直接往钟窕的臥房里头闯。 表情淒楚姐妹情深的模样边走边哭:“阿窕,我一直想来跟你道歉的,听闻你近日重病,我是饭也吃不下了,快让我看看你!” “程姑娘!” 香秀小鸡护崽似的往门口一拦,自然是不答应:“你不能进!” 这些家丁也是不懂事,居然將程锦宜直接放了进来。 真是大麻烦。 香秀咬著下唇,快速盘算著该怎么办。 可还不等她盘算出来,手已经被人一扯—— 程锦宜那新丫鬟竟然是个会武的,那一下就將香秀扯倒在了地上! 程锦宜装的惊讶:“哎呀,怎么將香秀摔著了,快起来。” “你们!”香秀个虎丫头,爬起来就要去推程锦宜。 那丫鬟的动作更快,已经抬腿『砰』地踹开了屋门! 屋內空空如也。 “人呢?”程锦宜得逞地笑著:“你家生病的大姑娘呢?” 她要的就是確定钟窕不在家。 香秀一脸愤愤起来,抬手就反推了程锦宜一下:“关你什么事!” 谁知道知是轻轻推了一下,程锦宜竟然往地下一倒,脑袋磕在地上闷响一声! 下一瞬,院门口传来一道阴鷙的声音:“香秀,你想对锦宜做什么?” 第17章 程锦宜看她的时候,眼珠子转过一点杀意 太子?! 程锦宜在瞬间就挤出了两行清泪,长发上洇出了血沫! 一院子下人战战兢兢地跪下:“拜见太子殿下!” 司徒敛快步走进来,他身后还跟著两名太医。 但是钟窕大开的屋门里头,什么也没有。 “拜见殿下,”程锦宜捂著受伤脑袋跪好,显然委屈至极:“锦宜听说阿窕病了,只是想来探望,可是香秀却屡次阻挠,我、我.....” 程锦宜长得不差,不似钟窕时常假小子打扮,她羸弱不堪甚是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本来在乞丐事情上司徒敛是对她厌恶非常的。 可是听说她这几月都在闭门反思,还往皇后那送了几次誊抄的佛经。 看来已经是全然知道错了。 司徒敛心下一软,弯腰將人扶起,又让太医给她看伤。 程锦宜被扶走时,得意地冲香秀挑眉。 她早就知道司徒敛在往这来了,方才也不过是故意而已。 司徒敛安置了程锦宜,继续冲香秀质问:“你家大姑娘究竟去了何处?!” 香秀只跪著,咬著牙不肯说话。 大姑娘无故跑出去,罪责是逃不过了。 只盼著她能早些平安回来。 钟氏听闻太子来了,正由钟熠搀著过来,见了司徒敛,心下道了句不好。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殿下还是去前厅坐坐吧?” “钟夫人,”司徒敛微微冷笑:“丫鬟不知阿窕去了何处,你总该知道吧,她跑哪去了?” 想到之前那件事,司徒敛更是克制不住脾气。 钟窕在夜会男子,没准当真不是程锦宜捕风捉影呢? 她是不是真与男人私相授受去了? 越想越气,对著钟氏便也冷眼相待。 钟氏焦心忧虑,可当真是不知道。 钟窕走的时候连她都瞒著。 “看来夫人是不愿说了,”司徒敛一挥手,侍从上前来一把抓过了香秀。 “本宫倒是想看看你的嘴巴有多硬,带走!” “殿下!”钟氏急忙拦住:“这丫头是真不知道,阿窕从小就有主意,便是连我也瞒著啊。” 司徒敛盛怒之下,哪里听得进去,將钟氏扑上来的手一推。 他一个大男人,根本没有收力,钟氏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夫人!” “殿下饶命!” 一时间小院里闹闹哄哄的,惊慌失措的,乱成了一团。 钟氏本就身子弱,这一摔整个人坐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管家不敢管太子,其余的人就更加不敢触太子的霉头了。 正僵持著,有个太监急匆匆跑进来。 他脸色青白,从好司徒敛行了个礼道:“殿下,快回宫一趟。” 怒火加上不耐烦,使得司徒敛大手一挥:“什么事?” 太监扫了钟家眾人一眼,有些怜悯。 司徒敛见不得宫人这么墨跡,吼道:“说!” “钟將军,钟將军与少將军们出事了,五千亲兵都死、死在了明月关,秦满將军方才快马传信回来的!” 太监声音有些发抖。 钟家全歼,这意味著什么? 大兆的柱子塌了一根啊! “你说什么?” 因为太过震惊,钟氏从地上爬起来,浑身哆嗦发抖著,眼睛都通红了:“你说我家將军怎么了?” 太监硬著头皮回答:“消息也是刚传回宫里,说是秦满將军扶棺回朝,不日就將抵达帝都。” 钟氏听完,在原地踉蹌两下,而后双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夫人!” 钟家像是失了头狼的狼群,狼狈不堪。 钟熠年岁尚小,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程锦宜在远处看著听著,快意涌上心头,恨不得起来鼓掌! 她等了多久,终於等来这一天! 没了钟律风的加持,钟窕连个屁都不如,还敢与她抢太子? 好啊。 死得好。 最好全都死了,剩下这两个一老一幼,还能撑起钟家? 司徒敛转身就要走。 钟家出事了,定然是父皇要召他回宫商议事宜。 丟下乱作一锅的钟家,司徒敛此时也再顾不上钟窕的事,匆匆回了宫。 程锦宜又从檐下走了来,她本就是故意的,伤的根本不重。 看著一院子的人手忙脚乱找大夫,她轻轻嗤笑了一声。 香秀简直怒极攻心:“程姑娘,热闹看够了该走了吧?” 程锦宜看她的时候,眼珠子转过一点杀意。 就是个贱丫头,从前便斜著眼看自己。 这下钟家要没了,钟窕也不在,那她岂不是更好下手...... 香秀根本顾不上这些。 钟家的天都塌了,下人们乱成一锅粥,老嬤嬤们七手八脚地哭。 硕大一个將军府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將军和少將军们为何突然就出事了? 当真是出事了吗? 以前打仗回来他们也经常带伤,可那都是养养就能好。 这次到底是怎么了啊? 夫人也晕过去了,她该去哪里找大姑娘? 將军府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日。 这几日消息越传越开。 全帝都都在说钟家出事的消息。 平素与钟律风交好的世家都纷纷上门拜访。 可钟氏一病不起,也根本没人敢在她面前再提,节哀两字都说不出口。 越来越多的人问钟窕。 钟家仅剩的一个长女,怕是只有她能操持大局了。 可人却不见了。 府里上上下下装上了丧,司徒澈也体贴地命人过来帮衬著,赏赐更是不断。 听说就连追封的詔书都已经擬好了。 终於又过了五日。 秦满扶著浩荡的灵柩进了帝都城。 那一日,整个皇城街道都铺满了灵,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被北风颳得簌簌作响。 百姓们成排站在两端,老一些的抹著泪,嘴里念念叨叨为钟家祈福。 “钟將军一生驍勇,为我大兆呕心沥血,临了临了,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令人唏嘘啊,大公子已过弱冠,都还未成家。” “明明是大捷,为何会如此啊?” “......” 声音不大,散在风中,却都是感嘆。 钟氏叫人扶著,几乎站不住,看见棺材那刻又差点昏过去。 司徒澈站在城墙上,与秦满对了个视线,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 秦满近日暴瘦。 沈轻白给他餵的那颗毒药果然如他所说,要不了命,可每日发作就如同死过一次。 他訕訕地迴避了司徒澈的审视。 只是小心翼翼地梭巡了一圈,想找『钟寓』。 他到如今也没懂『钟寓』要做什么,人也不知道去了哪。 第18章 不日赐死 哀乐连绵不绝。 將人听得悲伤至极。 司徒澈在城墙上,露出几分虚情假意的难过。 自己做的是对的,瞧瞧下面这些人的面孔。 一个个的,因为钟律风的死伤心欲绝,仿佛失去钟家,就不会有人护他们周全似的。 若是再放任钟家壮大几年,只怕届时,百姓连大兆姓什么都该忘了。 他司徒澈才是这个国家万人之上的君主。 钟家那都是自作自受! 想著是一回事,面上却露出偽善,体贴地朝百姓道:“诸位不要伤心,令钟爱卿走的安心些罢。” 他语毕,下头的哭声更加惨烈。 就连孩童也被这悲伤的气氛渲染,一个个哭天喊地。 司徒澈朝白事知宾扬了扬手。 在外身死的大臣回家,是要做法事的,老人说这是將魂召回来的方式。 做完法事才会送回本家祠堂礼事。 那知宾是司徒澈的人,闻言便抬起手,摇起了手中铃鐺,喊声悠长诡异:“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等等!” 此时却传来一道猛喝:“谁敢做法?!” 寻声看去,秦满差点从马上嚇跌下来。 迎面走来,一袭黑衣长发未挽的人,不是钟窕是谁? 他终於觉得自己前几日的怪异从何而来,放下冠发,换上裙袍的『钟寓』,不就是钟窕么? 钟窕不知从何来的,情急之下还有工夫跟身边的沈轻白细声交代:“我那丫鬟香秀不见了,你待会派人帮我找找。” 沈轻白直觉她不是要干好事,扯了下她的袖子:“你要做什么?”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已经深深领悟了钟窕的性子。 有勇有谋,却也激进犯险。 这样的性子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可她如今是想跟大兆皇帝正面衝突么? 跟皇帝来硬的,她有几条命搭进去? “別管,我娘身子骨不好,我们钟府的大小事,近日你帮著看顾点,欠你们主僕的大恩我找机会报。” 沈轻白更加诧异了,这跟交代后事似的,是要干嘛? 周围百姓对钟窕的出现议论纷纷。 迎丧应当是白衣,她一身黑衣出现是什么意思? 並且面上没有半分悲伤。 这真是钟家的独女钟窕么? 司徒澈也看见她,似乎不忍责怪又忍不住:“阿窕,我听闻太子几次寻你不到,你跑去了何处?” 这是故意將她不在家的消息说给百姓听。 果然,底下一些妇人已经念念有词,大抵说了些不守女则,出格之类的词。 钟窕浑不在意。 她仰头將司徒澈一看,那眼神中的狠疟丝毫没有躲藏,不答反问:“圣上这么著急为我父兄招魂,不先看看这里头是不是我父兄么?” 什么?! 钟窕这个意思是,她想要开棺不成? 简直荒唐! 司徒澈咬著后槽牙:“你可知人死后要安息,开棺是要惊魂的。” “那是我爹与我兄长。”钟窕看回去,一步不让:“我自然要知道那里头的是不是我的至亲。” 钟氏本就哭的快要昏死过去,闻言怒喊:“阿窕!” 鬼神之说向来让人不敢冒犯。 何况这是从西北扶回来的棺,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帝面前冒充尸体? 钟窕看了自个娘亲一眼。 她事先没跟娘打过招呼,就是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如今见她肝肠寸断,自己又何尝不心痛? 可今日,当著全帝都百姓的面,这是最好的机会! 她一定要替钟家將司徒澈的面目撕碎! 司徒澈的脸色几经变换。 就连司徒敛也下来要劝:“阿窕,没有开棺这个理,何况我听秦將军说,你父兄的躯体已然残破不全,你恐怕也不想他们死后体面全无吧?” 她这么坚定,以司徒澈多疑的性格定然是要怀疑的。 他一手抓著横栏,攥的死死的,看著钟窕的眼睛逼问:“你偷跑离京半月,跑去了哪里?” 此言一出,四下又是议论纷纷。 未出阁的女儿家乱跑,是要遭人詬病的。 看皇帝这模样,还想治了钟窕的罪。 钟窕哪里会被他带偏,“圣上只是见了这棺槨一眼,就確定我父兄已经身死,可怜我父兄尽忠半生,便连开棺验尸都不被允许吗?还是圣上在害怕什么?” “放肆!” “钟窕!”不等司徒澈再说出什么,钟氏已经上前,狠狠给了钟窕一巴掌! 『啪』! 她一生未打过儿女,此刻却给了钟窕最重的一巴掌,哭著倒了下去。 丈夫儿子回不来了,钟窕性子这么烈,她决不能让女儿再因为此事受罚! 钟窕手背擦过嘴角血沫,啐了一口。 眼神却仍如鬼魅般盯著司徒澈。 她眼中的讥讽太显眼,看的司徒澈背后一阵发寒。 “圣上若不开,那便由我亲自来,衝撞也是我的父兄,诸位不用怕厉鬼缠身。” 她如此执著要开棺,是否棺里当真有问题? 司徒澈彻骨怀疑地看向秦满,对方却耷拉著头,半点不曾抬起。 秦满究竟在搞什么鬼! 此刻满朝官员皆沉默了。 饶是再没有心眼的人,也该知道此刻事情不对。 钟窕说的在理,若是这棺里尸身没有问题,那圣上为何要拼命拦著? 左右这棺回了祠堂,也是要由钟家掌管的。 司徒澈彻底被激怒,他看著钟窕的眼神,恨不得將这胆大包天的直接治个罪。 钟窕却如同看不见似的。 她从身侧挑出长剑,剑锋锋芒一闪,承载著內力就朝当头最大的棺槨劈去! 沈轻白都被钟窕的胆大包天嚇著了。 这无疑是將大兆帝的脸放在地上踩,钟窕不要命了? 自己要不要给主子传个信? 这一劈,来不及阻挡的侍卫纷纷让开,而棺盖则轰然一声,被掀翻在地! 眾人纷纷捂脸不敢看。 当眾开棺,这犯的可是大忌讳! 因为是在严冬,棺內的尸身倒是没有腐烂,可映入眼帘残缺不全的身子,还是令人无法直视。 钟氏见此,彻底晕了过去。 儘管如此,有几个胆大的百姓和官员在好奇的驱使下往里探头,一眼之下惊呆在原地! 那颗青紫肿胀的头颅,只要见过钟律风一眼的人便知,那不可能是他! 司徒澈往后急退两步,被王喜扶稳才站好。 司徒敛更是惊叫出声:“怎么...这是?!” 尖叫,议论,质疑,一瞬间全都传入耳。 嘈杂声一片,钟窕却一袭黑衣,站的笔直。 秦满颓然地从马上倒地。 他想过千万种,却不曾想过钟窕如此直接又极端,当著所有百姓的面揭穿这场阴谋! “圣上不是想知道阿窕去了何处么?”钟窕从腰测取出一张麓皮,展开后,上头有几道红通通的指印。 除了秦满的,还有另外几处守城將领的,都数得上名头。 在一块写著『西北明月关钟家求援,奉命按兵不发』的麓皮上摁了指印。 钟窕双手高举麓皮,亮给百姓:“二十日前有一夜,我梦见父兄身陷囹吾,父女同心,我自然坐不住,於是不顾礼制,私跑出京。” 话落,一片譁然。 “住嘴!住嘴!”司徒澈突然高声大吼,不让钟窕继续说下去:“来人,给我將这疯了的女人收押监牢,不日赐死!” 第19章 我要阎王都认不出你这张脸! 司徒澈已经毫无章法。 在他看见秦满颓然倒地时,就明白自己是被一个小丫头耍了一道! 好一个钟窕! 他好歹是天子,授意之下,一眾侍卫迅速將钟窕围了起来,一圈长剑將她围在了中间。 钟窕丝毫不怕,她竟然还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 那笑声中有嘲讽,有荒谬,也有痴狂。 “我父兄一行三万將士,到明月关最后一仗时,击退了胡蒙,还剩五千人!” 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离得近的,还能看见她脸侧掛了一行清泪,钟窕抬手一抹,似乎觉得自己可笑。 她忍了一路,担忧了一路,担惊受怕,最后这些都变成了轻轻的几句质问。 为钟家不值的质问。 “这五千人也是大兆子民,他们一身伤痕累累,却还要被自己人伏击死在明月关苍茫的山脉上,圣上,你去看过吗?他们的尸体被狼啃的一块一块的,遍地都是,有的还睁著眼,他们死在那里,回不了家!” 不知什么时候雪又飘了起来。 北风呜呜过,像人在哭。 一时间所有人都肃穆在原地,方才窃窃私语的人也都再说不出话。 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眼前出现了一片苍野,苍野上看不见树也看不见草,只有被风捲动的黄沙,和被血染红的残阳。 许多交叠在一起的尸体堆成山丘,青紫的,灰白的。 怎么也望不到头。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不知道是谁突然啜泣了一声。 司徒澈步步后退,他拼命摇头,浑浊的眼里充满恐惧:“不,不是朕,不是朕!” “那为何五道求援令传出来,却敲不开附近驻守的七座城门?为何以秦满为首的將领都不派兵援助?明明,明明那只是一百里的距离!” 司徒澈几乎咆哮出声:“那是他们,是他们做的,与朕无关!你休想赖到朕身上来!” 秦满飞快地抬头一扫,双拳紧握,又无力地將头垂下去。 “钟窕,你信口开河,就是想逼朕,你们钟家是不是早就看上朕的皇位了?你们是不是想反了?!” 天子震怒。 一道雷轰然劈响在上空。 百姓看不懂这样的对峙,朝臣低垂著头不敢说话。 一时间只有雪在下。 司徒澈像是从钟窕这样的沉默中找到了底气,他拍著横栏站起来,下令道:“钟家对朕有异心,即刻起收押大理寺,严审,重审!” 围著钟窕的剑倏地又缩小一圈,侍卫长更是直接挑了钟窕的剑,將人反手一剪,便是一个押送的姿势。 沈轻白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剑,差点就要拔出—— 钟窕却衝著他的方向,及其细微不明显地摇了下头。 她根本没有想过要抵抗,甚至没有过於激动的情绪。 整个过程显得平静又心如死灰,就像情绪已经没有起伏一般。 只是被压著转身的时候,用与方才一样的语气,吐出自己剩下的话。 “我不知大兆何时能平息战火纷爭,可若为大兆出生入死的將士都如此下场,那朝廷还令人指望什么?” 她一句为钟家,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 可话说完时,那些原本盯著她的百姓,都在眼中升起了一抹愤怒,转而望向城墙上身居高位的天子。 钟窕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司徒澈今日会认下罪责。 他但凡低下头,那朝廷就会迅速失去百姓的信赖。 所以她做好了会被迁怒的后果。 但那有什么关係? 她不在乎被迁怒。 帝都长街一片狼藉。 钟氏楞楞地看著自己的女儿,下人们不断在磕头,求皇帝赎罪,求他饶自家大姑娘一死。 百姓们显然在巨大的衝击中还未回神过来,以秦满为首的將领失魂落魄。 钟窕被带走时回了一下眸,她冲司徒澈弯了一下嘴角,那是个转瞬即逝的动作,却彻底惹怒了对方。 当日下午,本该作法招魂的仪式散作一空。 钟窕被以『谋反』罪押入詔狱,司徒澈下令严打招供。 钟家都抄,所有人押入詔狱待审。 三日后,腊月至。 有传言,钟窕在詔狱被打的半死。 更有传言,钟氏一度因此病危。 而面对拷打,钟窕一味只有一句话:“我钟家忠心耿耿。” 有官员开始上奏,请求释放钟窕。 五日后,更是有成群的百姓跪在宫门外,为钟家喊冤。 这些百姓里,不乏有家人在钟家军里的,他们坚信自己的家人不会谋反。 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有些当日使人反应不及的问题。 若是钟家要反,为何要选在西北边塞? 又为何不早在兵强马壮时,直接在帝都反? 钟窕那日大胆挑明,难不成她不怕死么? 她身后一个兵也无,拿什么谋反? 那张印著七个將领手印的麓皮难不成是假的么? 如果是假的,他们为何不喊冤? 还有钟窕被带走前的那番话,著实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 回望过去那些年,皇帝有何作为? 他身居高位,疑神疑鬼,大兆缺少像钟律风这样的大將,他却从不开拓武將。 汲汲营营守著先帝的江山,赋税苛重,国库空虚。 一个是无所作为的皇帝,一个是为大兆子民奔走半生的將军。 信他还是信钟將军,还用疑问吗? 於是越来越多的人跪在宫外,齐声为钟家喊冤。 可即便这样,司徒澈仍旧无动於衷。 他甚至告了病不去上朝。 十日后,十二月初七。 詔狱大牢。 炭火烧的噼里啪啦响,铁烙在火中通红。 钟窕双手被锁在铁链中,吊在十字木桿上。 从远处看,她低垂著头,身上的黑衣已经被鞭子打破,被血染成了黑紫色。 她看上去无声无息,如同没了知觉的傀儡。 一道带著快意的女声响起:“给我泼醒!” 『啪』—— 冷水浇头,钟窕冷了个激灵,她抬起头来,毫无情绪的黑眸看向来人—— 程锦宜装作惊讶地捂嘴,脸上却是讥讽地笑著:“阿窕,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呼、呼……” 钟窕浑身发冷。 司徒澈是真的想弄死她,但大概那点懦弱令他不敢下死手。 令程锦宜意外的是,钟窕竟然冲她一笑,问:“今儿什么日子了?” 她在詔狱里浑浑噩噩,数不清日子过到了何时。 “十二月初十,马上就要过年了。”程锦宜倏然一笑:“阿窕你说,你能活到那时候吗?” “怎么?我若活不到,你要亲自送我上路么?” “你们钟家要没了,你活著也没有意思,我送你一程也无妨。”程锦宜突然不再掩饰,露出了满目憎恨:“你早就该死了!” 她那会武功的丫鬟不知何时拿了个烙铁,烧红了站在一旁。 程锦宜从她手里接过烙铁,一把抓住钟窕的头髮攥起来,脸上嫉恨交加:“不过在死之前,我要阎王都认不出你这张脸!” 钟窕被迫仰起头,磕在木桩上,眩晕和疼痛几乎令她无法思考。 而那烙铁就当头落了下来—— 第20章 大姑娘真是好算计 通红烙铁朝著钟窕脸上懟去时,她眸光狠戾一闪,抬脚丝毫不省力朝程锦宜一踢! 程锦宜没料到她还有如此大的力气,那一脚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烙铁掉在她身旁,立马將她的胳膊烫出一个伤疤! “啊!!!!!!” 女子的容貌,不论脸还是体肤都极为珍贵,这样留下疤痕的烫伤,就是一辈子的耻辱! 程锦宜已经疯了:“阿思,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狱卒本已被程锦宜买通出去,听见这么大的动静赶紧进来。 钟窕身负重伤被绑在架上,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那阿思拿著短刀就要刺上去! 若程锦宜只是进来落井下石,狱卒当然不会管,可眼下显然是衝著要钟窕的命去的。 上头还没有指令,他们绝不敢闹出人命,於是赶紧上前去拦。 “住手,住手!没有命令她还不能死!” 程锦宜从腰间取下钱袋,全都扔给了狱卒,根本不听劝:“钟窕死了,圣上那处我去解释,绝对跟你们没关係!” 钟窕闷闷地咳了几声,这时候她居然还能笑出来:“锦宜,你一定要我死,就因为太子么?可我瞧太子眼中半分都没有你呀。” 这话一出,程锦宜直接被刺激疯了。 她抢过短刀就往钟窕身上扎,完全带著嫉妒的死劲:“你去死,你个贱人,狐狸精,你只会靠你那张贱脸勾引男人,殿下不过是被你迷惑了!” 刀子太乱,总有些拦不及的落在了钟窕身上,把她扎出一道道血痕。 狱卒觉得钟窕疯了。 被打的半死就算了,字字句句还在激怒程锦宜,生生找罪受! “贱人!” “贱人!” 詔狱內乱极了。 別的牢房的犯人也都看过来,甚至还有呼喊助威的。 这样的动静持续了许久,原本死气沉沉的詔狱闹极了。 直到—— ——咚。 ——咚。 ——咚。 隨著钟声传来,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为麻木…除了钟窕。 她忍著剧痛,竟然还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帝都不鸣钟,鸣则帝崩。 年轻狱卒哆哆嗦嗦地问:“老大,什么、什么意思?” 狱头先是一脸空白,而后极其迅速地转向皇宫方向,噗通一跪,磕头大喊:“圣上甍!” 三字落,狱卒们也纷纷下跪磕头。 程锦宜脸色是青白的,嘴唇剧烈地抖动了两下,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皇帝死了? 就这样死了? 整个牢狱瞬间变得安静无声。 此后所有都变得混乱。 皇帝崩逝,朝廷发丧,新帝即位在即。 司徒澈这一生,没有多令人称颂的功绩,也没有为百姓谋什么福祉。 临了了一场恶疾轰然崩逝,还留下钟家这么一件棘手的摊子给司徒敛。 然而就在十二月十三,另一件举目震惊的事隨之而来。 ——钟家父子回了帝都。 钟律风显然元气大伤,他坐在一辆木头軲轆製成的座椅中,整个人瘦了一大半,重伤未愈。 帝都全城飘著白旗。 司徒敛亲自出现在城门口將人迎了回来—— 他没有办法,司徒澈死的突然,他没有自己的势力,而钟家还有南疆那几万兵力。 司徒澈哽著脖子不敢认下的罪,司徒敛都只能选择替司徒澈默认下来。 因为百姓相信钟家,而他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因为他太需要钟家的支持了。 钟窕出狱那日,全城发丧。 一代皇帝,是功是过,都不影响他葬入皇陵。 只不过与前世不同的,是他死后恐怕也要被百姓诸多詬病,无法『入土为安』了。 —— 钟律风自从醒后话就不多。 明月关那一场对他的损伤,精神远比身体要重的多。 而更令他诧异的是,救了自己的人是公子策。 后来知道钟窕那一出,他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他们钟家堂堂男儿好几个,竟然要女儿去冒险! 钟窕被带出詔狱那刻,看见坐在軲轆车上瘦了许多的父亲,还有兄长们,她突然僵在原地。 而后缓缓的,缓缓地蹲了下来。 將头埋在膝盖上哭了,哭的很伤心。 她过去的那些噩梦,似乎隨著西北洌洌的冷风吹远了。 她赌贏了一盘大棋,赌回了父兄。 再然后钟窕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房中。 香秀惊喜的声音响起:“大姑娘醒了!大姑娘醒啦!” 语调中便能听出雀跃。 而隨即,一道些微熟悉的声音传来:“小丫头让开些,老朽给大姑娘看看伤。” 钟窕费力地睁开眼。 她浑身太疼了,动一下都要命,闷咳两声被人摁住,来不及对魏寧的出现惊讶,公子策的脸竟然也出现在视线! “咳咳咳咳咳咳——” 钟窕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 公子策怎么会在她房里! 她可还没出阁,父亲母亲不管的吗! 但是对方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魏寧將她摁回去:“躺好了,被人打的浑身没一处好地方,还有这么多刀伤,虽然没伤著內里,可也要好好將养一番了。” 他给钟窕看了伤,钟律风那里也缺不得人,他让香秀拿药去煎,自己也退了出去。 香秀虽然对公子策好奇的要命,可不敢打听。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来头,可將军少公子们好似都是他救回来的,对他礼遇有加。 他目下显然又不大高兴,惹不得,还是保命要紧先。 钟窕却已经看见了她,出声阻止:“香秀等等,你手腕上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还是想確认一句:“程锦宜弄的?” 香秀確实被程锦宜的那个丫鬟阿思绑了,还差点就给杀了,只是沈轻白得了钟窕的嘱託,派人查到及时救了下了。 手腕上就是被捆绑造成的伤。 钟窕听完在心底冷冷一笑,程锦宜,这三番两次的,你也该將命还给我了。 香秀见她神色有异,赶紧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一时显得格外冷清。 钟窕在心底盘算完下一步的动作,伤似乎也不疼了。 直到被人伸手戳了一下她脸上的一道擦伤—— 那是道轻伤,已经不疼了,痒痛痒痛的。 “嘶——”抬目对上了公子策的注视。 留歌城一別近二十日。 这二十日钟窕步步兵行险招,步步將自己陷入绝境,差点被人打死在詔狱。 “大姑娘真是好算计,”公子策动怒时反而是笑著。 有些不动声色的压迫。 他本不是个话多的人,此刻却有些咄咄逼人:“我倒想问问你,如果不是司徒澈突然死了,你想怎么收这个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