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进棺材等死后,侯府全员悔断肠!》 第1章 被送进天牢等死 大雪纷飞的深夜,北风卷著细碎的雪飞舞著。 矗立在京城一角的天牢,被岁月侵蚀的石墙墙面斑驳,在风雪中显得阴森神秘。 一辆马车无声无息驶了过来。 谢七七正在睡梦中,感觉被人移动,她睁开了眼睛,却被人猛地捂住了嘴。 “七七,乖,別吵……” 谢七七懵懵懂懂睁著眼,才看清阿娘的脸就被抱下了马车。 一个男人从暗处抱了一个人过来,放上马车,就接过了谢七七。 谢七七闻到他身上熏人的汗臭味,彻底嚇醒了。 她激烈地挣扎起来,恐惧地抓住了阿娘的手。 “阿娘……” 这男人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 阿娘不要她了吗? 谢七七死死抓住阿娘的手,一用力小身体就从男人身上掉了下来。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阿娘的大腿,可怜兮兮地哭叫起来。 “阿娘,七七听话,会乖乖的……你別不要七七!” 七七的阿娘,岳慧娟一把捂住了谢七七的嘴。 她紧张地道:“乖,七七懂事別吵,娘也是没办法……” 岳慧娟眼泪掉了下来,她的娘家岳家满门明日就要问斩。 她一个外嫁女帮不了娘家,还好七七和侄女岳月都才六岁,用七七换出岳月不会引人注意的。 “七七,月儿家满门忠烈,该留个血脉,你能代月儿去死,是义薄云天,高风亮节……” 岳慧娟含著泪,狠心將谢七七的手指一个个掰开了。 谢七七还小,听不懂什么是义薄云天,她哭著又去抱阿娘的大腿。 岳慧娟退开了,她匆匆地道:“七七,算娘欠你的!如果有来世,你再做娘的囡囡,娘一定將这一世欠你的加倍补偿给你!” 岳慧娟不敢再看谢七七,匆匆上了马车。 “阿娘……” 谢七七哭叫著想追上去,却被男人一把捂住了嘴。 她被男人夹在胳膊下带进了天牢。 天牢高耸的石墙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瞬间把幼小的谢七七和风雪都吞噬进巨口中…… …… 八年后。 太子府,絳雪轩。 今日是太子妃举办的赏梅宴,为此太子妃还拿出了她珍藏的大师《赏梅图》供大家赏析。 来参加赏梅宴的都是太子妃邀请的名门贵女,她们正围著《赏梅图》各抒己见。 谢七七有些拘束地站在一角,目光复杂地看著陪伴在太子妃身边妍姿俏丽、举止得体的岳月。 当年,谢七七被推上斩首台时,侥倖遇到皇上大赦,逃过死劫,却被充为官奴。 这官奴一做八年,直到一年前,新皇即位,岳家平反……父母终於把她接了回去。 只是缺失了八年的教育,谢七七大字不识,举止粗俗,无法融进这些名门贵女的圈子里。 她正发呆,突然岳月走了过来,拉著她热心地笑道。 “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边站著,过来和我们一起赏画啊!” 谢七七被她拉著走到了桌边,她还没看清画,就听到一声“撕拉……”的声音。 岳月把画快速塞到她手上,一副震惊的样子。 “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司空大师的作品,价值万金的……” 这一声把四周还没走开的贵女,还有太子妃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谢七七被嚇得慌忙后退,急道:“不是我……岳月,画明明是你撕坏的,你为什么要推给我?” 谢七七浑身发抖,这画那么昂贵,太子妃动怒,一定不会轻饶她的! 尚书家的千金林小静气愤地道:“谢七七,画明明在你手上被撕坏,我们都看到了,你还想推给你妹妹,你真是歹毒!” 司马家的千金也冷笑:“月姐姐兰质蕙心,温良恭俭,你妒忌她比你优秀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陷害她,你还真是人丑心也丑!” 谢七七长得瘦小,衣裙半新不旧,唯唯诺诺的样子很上不了台面。 这些小姐如果不是看在谢府的份上,都不愿搭理她。 谢七七结结巴巴地分辨:“不是,我没有陷害她,真的是她撕坏的……大哥哥、二哥哥,你们相信我……” 谢七七求助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大哥、二哥。 大哥谢文远一双狭长的眼,眸如冰刀狠狠地刺向她,训斥道。 “谢七七,你犯了错就该老老实实认错,竟然还想推给月儿?我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二哥谢文涛剑眉星目,也是满目鄙夷,怒骂道。 “谢七七,从你回来,类似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几次了!谢七七,你以为我们还会上你的当吗?” “你还不跪下老老实实和太子妃认错!” 站在亭子里一身华贵的太子妃看看谢文远,似笑非笑。 谢文远接触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就闪开了。 太子妃的笑就僵在了脸上,看向谢七七就是一脸的阴鷙。 “谢七七,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认不认错?” 谢七七被嚇得跪了下来,无助地道:“太子妃,真的不是我,名画真的是岳月撕坏的……” 太子妃嘲讽地看向谢文远。 “谢大人,谢家门风严谨,礼仪传家,你妹妹撕毁了本宫的画罪证確凿,却死不认错,你看……” 太子妃就是要故意给谢文远难堪,她当年喜欢谢文远人尽皆知。 可谢文远却一直推脱说他不想成亲。 太子妃无望之下才嫁给了太子。 只要谢文远求她,一幅画而已,她岂会计较! 谢文远哪会不知道太子妃的用意。 可他做事都严於律己,公正严明,岂会明明知道谢七七做错了还姑息她呢? 谢文远垂眸:“谢七七做错事还抵死不认,我为有她这样的妹妹而羞耻。太子妃,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谢七七听了谢文远的话心里一阵揪痛,失落又迷茫地看著大哥。 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岳月那边,她说的真话没一人相信。 別人也就算了,可大哥、二哥是自己的亲哥哥,岳月只是他们的表妹。 为什么,每次岳月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她的解释在他们就是谎话连篇? 太子妃又看了一眼谢文远,冷冷一笑。 “来人,將谢七七丟进湖里,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让她上来!” 谢文远,我看你能高傲到几时! 两个嬤嬤上前,抓住了谢七七的手臂就拖到湖边。 谢七七才靠近湖边就感觉湖水的冰寒彻骨钻入骨髓,让她瞬间就冷得浑身发抖。 王太医说她这八年为奴,身体亏空太严重,患了肺癆,最多只能活一到两年。 王太医还说,好好养著,寿命会活得长一点。 如果不好好养著,可能一场严重的风寒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大雪天的湖水有如冰窟,被丟下去还能有命吗? 她不想死啊! “大哥哥,二哥哥,救命……” 第2章 你就服个软 谢七七惊恐地大叫起来,扭头求助地看向大哥、二哥。 大哥哥一定只是想嚇嚇自己,不会真的忍心看著自己被扔下去吧! 岳月跑上前拉住了谢七七的手臂,眼泪汪汪地道。 “姐姐,你就服个软,认了错太子妃就原谅你了!” 岳月的声音甜美如她的长相,可此刻她的声音却如砒霜,毒到了谢七七血液里。 虚偽! 谢七七气恼地甩开了她的手。 没用多少力。 岳月却似受了巨大的力,往后踉蹌摔倒。 二哥谢文涛抢前几步,扶住了岳月,厌恶地训斥道。 “七七,你污衊月儿她都没和你计较,你还敢迁怒於她,你不值得月儿对你好!” 谢文远也上前扶住了岳月,气恼地看向谢七七。 刚才听到太子妃要將谢七七丟进湖里,谢文远还有些不忍。 湖水冰冷,谢七七一个弱女子,这样的惩罚重了! 可谢七七却一丝悔改之意都没,让他瞬间打消了为她求情的心思。 她不值得他怜悯! 扑通一声,谢七七被扔进了湖里。 冰寒彻骨的湖水瞬间涌入谢七七的鼻腔和口中,带来一种难以忍受的刺痛感。 仿佛肺里被无数针尖刺入,痛彻心扉。 谢七七努力浮上水面,惊慌地叫著。 “大哥哥,救救我……” 她的声音带著颤抖的哭腔,每个字都是乞求…… 大哥哥只是想教训她,他从前对她都是面噁心善,他不会不管她的。 她一直记得小时候,马车翻了,大哥哥护著她滚下山坡。 她毫髮无损,大哥哥却浑身是伤,还摔断了手臂,为此大哥哥再不能习武只能从文。 大哥哥是太子少师,只要他开口,太子妃会免了对她的惩罚。 可大哥似乎没听到她恐惧的嘶喊,正温柔地撑起伞给岳月遮挡风雪。 谢七七拼尽全力艰难地伸手搭到了岸边,求助地看向二哥。 “二哥哥,求求你……救救我!” 她从前是谢家唯一的闺女,二哥每次从学堂回来都会记得买她爱吃的桂糕…… 只要二哥搭把手,拉她上去,看在二哥是太子宫里的侍卫长,太子妃也不会计较的。 谢文涛看看谢七七惨白的脸,硬起心肠,负手转头看向枝头傲然绽放的梅。 谢七七从回来后就经常欺负岳月,也让她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太子妃眸光阴鷙地看了大哥谢文远一眼,唇角的笑意味深长。 她足下的重台履在谢七七的手指上狠狠一碾。 “咔嚓……咔嚓……” 细微的断骨声响被谢七七扑通的落水声掩盖了。 谢七七重新跌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冰冷的湖水似一双无情的巨手,霸道地將她拖向深渊, 岸上的岳月看到谢七七在湖里浮沉,一抹笑从唇边悄然掠过。 岳月永远无法忘记当年被抓进阴森的天牢时的恐惧。 她那么小,她不想死啊! 没想到姑姑临斩首前一天会將她接回家。 可就算八年过去了,她依然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她就会被推上斩首台。 这些年她努力討好姑姑,照搬父亲身边姨娘的手段去討好谢家的每一个人。 可谢七七怎么不死在外面呢?她为什么要回来和她爭呢? 岳月冷眼看著谢七七在冰湖里浮浮沉沉,估计著差不多了,她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哭著道。 “太子妃,让姐姐起来吧,我愿意代她受罚……湖水那么冷,姐姐受不住。” 谢文远心疼地上前搀扶她:“月儿你身体娇弱,湖水冰冷,你哪受得住。做错事的是谢七七,只有让她受罚,她才会长记性!” 谢文远冷漠地看著谢七七,自己教不好她,让她受点皮肉之苦长长记性也好。 谢文远的话钻进了谢七七耳中,她悽然一笑,心里隨之泛起的是一股悲凉! 在谢家顶著她的身份,娇生惯养了八年的岳月身体娇弱,不能抵抗湖水冰冷! 而她这具代替岳月做了八年官奴,常年在饥寒交迫中挣扎,早已腐朽不堪的身体就能承受吗? 谢七七身体所有的力量似被冰冷的湖水掠夺殆尽,恐惧和绝望在她的心头蔓延。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四周的声音在渐渐远去…… 她要溺死了! 谢七七在意识消散之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如果这样死了,大哥、二哥会不会后悔没救自己? “太子妃,大爷,二爷,求求你们快救救姑娘吧,她快溺死了……” “太子妃,求求你让姐姐起来吧,我愿素斋一个月,为太子妃念佛祈福……” …… 好吵! 肺部火辣辣的疼让陷入半昏迷的谢七七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撕心裂肺,一股股水从口中喷出,嘴里的血腥混合在水中,落到雪地上有层淡淡的红…… “姑娘!” 贴身丫鬟雁儿心疼地抱著谢七七,未语泪先流。 “姐姐,你终於醒了,我好高兴……你衣裙都湿了,我的斗篷给你,你暖暖身子!” 岳月挤开了雁儿,含著泪把自己华贵的淡粉色狐裘披在谢七七身上。 谢七七却借著雁儿的支撑,站了起来。 岳月如果真的关心她,刚才就该承认是自己撕毁的画,何必在她被罚后如此惺惺作態呢! 狐裘落空掉在雪地上,谢七七看也不看一眼,虚弱地靠著雁儿:“我们回去……” 岳月的狐裘掉在雪地上,她一脸受伤地低声道。 “姐姐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姐姐是气我没早点为你求情,可太子妃当时在气头上……” 谢七七浑身冷得发抖,潮湿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 衣裙袄子沾满了冰水,每走一步都沉重地拖著谢七七的脚步。 她没走出两步,就被二哥谢文涛狠狠地拽住了手臂。 “谢七七,你这是什么態度?” “如果不是月儿为你求情,太子妃怎么会放过你,你不知道感恩还敢迁怒月儿……你给我把狐裘捡起来……” 谢文涛猛地一甩,谢七七就被他摔在地上,脸贴著狐裘,膝盖重重地磕在雪地上。 “二哥,姐姐也不是故意的……你別为难她!” 岳月扑上来,抱著谢文涛的手臂哀求道。 谢七七撑著扭头,看到谢文涛一脸的气恼,她发现自己不会觉得委屈了。 是不是只要收回了对他们亲情的期待,他们就再也不能伤害自己! 第3章 懂她受的委屈 谢文涛怒视著谢七七,嫌弃地道。 “你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早点承认错误也没这么多事,你真是让谢家脸面都丟尽了。” “赶紧起来,你今天不捡起狐裘和月儿道歉,你別想走!” 谢七七撑著从地上爬了起来,艰难地捡起狐裘,抖抖上面的雪,披在岳月身上。 她僵著脸,低眉垂眼看著地面:“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为奴这八年,谢七七在无数被鞭打的过程中学到一个道理……永远別和强权者辩论。 他们碾死她就像一只蚂蚁! 谢文涛是武將,武艺高强,性格固执。 她今天不捡起狐裘,他说不定还会將她丟进湖里! 那种绝望的濒死感,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 谢文涛冷著脸骂道:“你还没给月儿道歉呢!” 谢七七心里一阵揪痛,憋屈地道:“对不起……” 岳月唇角掠过了一抹嘲讽的笑,一边扯下狐裘一边道。 “姐姐你浑身都湿了,还是你披著吧……我……阿嚏……阿嚏……” 谢文涛一见急了,赶紧把狐裘给岳月披上,心疼地道。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月儿你身体不好,还是你披著,七七皮糙肉厚没事的……我带你赶紧回去,別病了!” 谢文涛扶著岳月往前走,想到什么回头对谢七七喝道。 “大哥出去叫车了,你赶紧跟上,別再给谢家丟人了!” 別人家的姐妹在赏梅宴上吟诗作画,出尽风头。 谢七七没什么本事给谢家长脸,只会给谢家丟脸,真不该带她来参加赏梅宴。 谢文涛搀扶著岳月离开了絳雪轩。 谢七七才挪了一步就觉得喉咙涌上腥甜,她弯腰剧烈地咳嗽,咳得厉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星星点点的鲜血洒在雪地上,似枝头盛开的红梅…… “姑娘,你的病又加重了……” 雁儿看到心疼地哭出了声,她听王太医说谢七七患了肺癆! 雁儿她爹就是患了肺癆,当时大夫说她爹最多只能活一到两年。 可她爹没撑过一年就去了! 大爷、二爷怎么那么狠的心啊! 湖水冰冷刺骨,姑娘这么虚弱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这不是等於推姑娘去死吗? “別哭,哭肿了眼回去被祖母看到会起疑的……” 谢七七心里一阵悲凉,她的身体被湖水这一泡,如强弩之末。 她咽下喉中的腥甜,撑著安慰雁儿。 这个家祖母是真心心疼她。 当年母亲私自把她送进天牢,换出岳月的事让祖母伤透了心。 祖母自此独居后院吃斋念佛,身体每况愈下。 她被接回来后,祖母脸上才有了笑容,身体也在日渐康復。 如果知道自己快死了,祖母立刻会跟著自己去了吧! 等谢七七和雁儿艰难地走出太子府,本该停在大门外的马车却没见踪影。 大哥的隨从石昱冷著脸上前道。 “四姑娘,五小姐感染了风寒,昏过去了,大爷和二爷先送她回府求医!” “大爷吩咐,让你自己走回去吧!反正侯府离此也就三条街,半个时辰就走到了!” 说完,石昱就匆匆走了。 雁儿又想哭了。 姑娘衣裙全湿透了,这样走回去,不是让满街的人笑话吗? 而且,姑娘如果不赶紧换了这身湿衣,铁定会病倒的…… “姑娘,你在这等等,奴婢去雇辆马车!” 雁儿心慌四顾,想找个地方安置快要晕倒的谢七七,可太子府四墙高耸,没一个可避风雪的地方。 雁儿看到门口高大的石狮,只能將谢七七搀了过去。 谢七七浑浑噩噩无力地靠在墙上,听著雁儿的脚步声跑远。 她头疼得厉害,浑身忽冷忽热,视线变得模糊。 隱隱约约听到一声呵斥:“哪来的乞丐,竟然在太子府门口乞討,还不赶紧撵走……” 几道脚步声走近,有人粗鲁地拖起谢七七就走。 谢七七被拖拽著膝盖磨蹭著地面,疼痛让她微微清醒,她嘶声辩解著。 “我……我不是乞丐……” “她是逃奴……她额上刻著奴字……將她送到官府吧!” 一道清润又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谢七七耳中。 两个护卫一听抓住谢七七的胳膊就往官府走去。 谢七七急得快哭了,她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我不是逃奴,我是忠义候谢侯爷的女儿……” 她被充作官奴的时候,额头就被烙了一个奴字。 被接回来后岳慧娟嫌难看,给她剪了厚厚的刘海遮盖著。 谢七七哀求地看向那说话的人,却愣住了。 不远处,一个身材頎长,五官轮廓分明的男人正蹙眉看著自己,说自己是逃奴的人就是他! “卫……凌哥哥……” 谢七七喃喃叫道。 卫凌是母亲闺蜜和武安侯之子,大她三岁。 据母亲说,她出生时卫凌抱著粉嘟嘟的她爱不释手,嚷嚷著长大了要娶她为妻。 卫夫人喜她乖巧懂事,就和母亲一拍即合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 这是分別八年后,谢七七第一次正式见到卫凌。 之前她只是躲在园里,偷偷见过卫凌一面。 那时她才被谢家接回来,浑身伤痕,又瘦又黑。 她自惭形秽,只敢躲著偷看已经长得玉树临风的未婚夫! 没想到这第一次正式见面,她依然如草芥一般自惭形秽。 谢七七下意识垂下头,祈祷刚才的称呼没落到卫凌耳中。 她不想卫凌认出自己,看到自己的狼狈。 大概过路的神佛没听到了谢七七的祈祷,她细若蚊吟的声音还是落进了卫凌耳中。 卫凌叫住了护卫:“等一下……我想起来了,谢府四姑娘额上就是被烙了奴字……” 卫凌走前两步,俯身端详谢七七。 谢七七头髮潮湿散乱,刘海贴在头皮上,额上的奴字无处遁形。 她小脸上还粘著泥土雪水污渍,狼狈不堪。 卫凌白衣如雪,让她生出一种低到尘埃的自卑…… 卫凌沉默地看著她,直到雁儿跌跌撞撞跑回来。 “姑娘,今日下雪,车马行的车都租出去了……” 谢七七浑浑噩噩,后来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也不知道是卫凌认出了雁儿还是怜悯她,把自己的马车让给了她。 谢七七依稀记得,他也跟著上了马车。 他的马车很暖,很乾净,让谢七七冰冷的身体得了一丝慰藉,似乎又清醒了些。 “四姑娘,我知道你代月儿受了不少罪,是她欠你的!” 卫凌声音清润,似一道温暖的山泉流淌进谢七七冰冷的心田。 她鼻尖一酸,眼泪盈眶。 终於……有一个人懂她受的委屈了! 第4章 这是岳月设的局 八年啊,谢七七顶著额上的奴字,代替岳月做官奴。 这八年,她吃不饱,穿不暖,病了自己扛过来,更不用说还要遭受如影隨形的鞭打…… 就算被接回了谢家,也没人说过一句是岳月欠她的。 这一年来,只要她和岳月起了爭执,他们总说,你是姐姐,月儿是妹妹,做姐姐的该让著妹妹! 明明,她只比岳月先出生了一个月! 还好,终於有一个人是懂她受的委屈的! 谢七七泪眼婆娑地看著卫凌。 然而…… 卫凌缓缓地道:“我此次回来是想和你说,我们定下的婚约能不能退了?” “那时年幼不懂事,八年里我们都长大了,我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只有月儿!” “只要你同意,我愿意认你为妹妹,以后月儿欠你的,我来替她还……” 谢七七脑中嗡嗡响成一片,茫然地看著卫凌的嘴张张合合。 她迷糊中不知道自己是否回应,不知道怎么回到了谢府。 …… 谢七七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一会冰寒彻骨,一会炙热如烤……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恍惚中隱隱听到哭声。 “姑娘,你醒过来吧,奴婢知道你委屈不想活了,可想想老太君,你死了她不得伤心死吗?” “姑娘,你不是说你想吃扬州的烤鸭,苏州的桂鱼……这样死了你甘心吗?呜呜……” 雁儿哭得泣不成声,哽咽著说不下去。 谢七七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那时就是靠著这些念想撑过了一天又一天! 她还没实现那些愿望,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呢…… 她疲惫地睁开了眼。 雁儿看到,惊喜地笑了,可下一刻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 “姑娘,你嚇到奴婢了,你可知道你都昏睡了五天……” “王太医说……说你如果醒不来就会死了……奴婢都想去告诉老太君了!” 谢七七看著帐顶,她昏睡了五天? 那祖母…… 谢七七想撑著坐起来,刚一动身就觉得天旋地转倒了回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姑娘,你別担心,奴婢没告诉老太君,夫人不许人往后院传消息,只说你去大佛寺为老太君祈福了!” 雁儿扶著谢七七坐起来,心疼地道。 “姑娘你五日没吃一点东西,一定饿了吧,奴婢给你熬了红枣粥,奴婢餵你吃点。” 雁儿端来了红枣粥,谢七七每吞咽一口都觉得肺部火辣辣的灼痛感。 红枣粥是甜的,她却什么味都尝不出来。 好不容易吃了半碗粥,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姑娘,大爷……” 雁儿似乎想说什么,才张口,谢文远扶著岳月走了进来,后面还跟著高府医。 “姐姐,你醒了!” 岳月看到谢七七坐在床上,一脸惊喜,双手合十激动地道。 “神佛一定是听到我的祈祷,让姐姐甦醒了!” 谢文远却冷眼盯了一眼半空的粥碗,挥挥手道:“高府医,你给四姑娘把下脉!” 谢七七心一动,自己昏迷不醒了五天,大哥一定是后悔没为自己求情了吧? 她配合地伸出了手。 高府医伸手搭在了谢七七脉搏上,隨后起身稟道。 “大爷,四姑娘脉象平稳,节律一致!” 谢文远脸色顿沉,指著谢七七就怒斥道。 “谢七七,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根本没病,却故意装昏迷不醒!亏阿娘还真以为你病得严重,日日为你担忧。” “月儿也被你蒙蔽,为了让你早日甦醒,带病为你抄佛经祈祷,你就是这样报答她们的?” 谢七七脑袋还昏昏沉沉,谢文远的话让她疑惑不解,她怎么装昏迷不醒了? 她的茫然看在谢文远眼里,却是罪行被戳穿后一贯装傻的伎俩。 那天从絳雪轩回来,七七就病得昏迷不醒。 谢文远为此还內疚了几天,懊悔自己当时怎么不为谢七七求情,却没想到谢七七是装的! 雁儿急了,分辨道:“大爷,姑娘是真的昏迷不醒,姑娘她才醒过来的!” 谢文远性格一向沉稳,此时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暴怒地对著雁儿呵斥道。 “你这刁奴还敢为她狡辩?都是你们这些刁奴配合她欺上瞒下,才让她越发囂张,现在更是连父母都敢欺瞒!” “来人,將这刁奴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下次再犯,直接发卖!” 两个粗壮的嬤嬤进来拖著雁儿就往外走。 谢七七急了,雁儿才十二岁,二十大板她怎么承受得了! 她挣扎著下床阻止,身体太虚,没站稳就摔在地上。 这一会功夫,雁儿已经被拖远了。 谢七七又急又怒,嘶声叫道:“雁儿做错了什么?大哥你凭什么打她?你做事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吗?” 岳月摇著谢文远的手臂哀求道。 “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绝不会故意装昏迷让阿娘担心的!” 谢文远拍拍岳月的手,怜悯地道:“月儿你別为她说话,她不值得你对她好!” 谢文远睥视著还趴在地上的谢七七,冷笑道。 “谢七七,你说我不分青红皂白,行,今天我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把秋菊押上来……” 谢七七院里另一个丫鬟秋菊被石昱带了上来,石昱还提了一个包裹扔在地上。 包裹散开,露出了里面各种糕点,还有半盒没用完的燕窝。 秋菊跪在地上,低著头支支吾吾地道。 “大爷,是四姑娘让奴婢偷偷买的这些糕点,没人的时候她就用糕点充飢,燕窝也是四姑娘让放在粥里的……” “奴婢开始不敢配合四姑娘隱瞒夫人,可四姑娘威胁不听她的话就要打死奴婢!” 谢七七惊愕地看向秋菊,她什么时候让秋菊做这样的事?又何曾说过这样威胁的话? 谢文远端过了粥碗,猛地砸在了谢七七身上。 “谢七七,你自己好好看看,里面有没有燕窝?你作假好歹把证据也吃了!” 粥泼了谢七七一脸,虽然已经不烫,可这样的羞辱却让谢七七寒心。 她本能地看向了岳月,却见岳月紧靠著大哥的手臂,在大哥看不到的地方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 这是岳月设的局? 第5章 想借太子妃的手杀了她 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几次…… 比如上次,明明是岳月故意把墨汁洒在大哥的奏摺上。 大哥却说她粗野任性,不分青红皂白就拿戒尺狠狠打她掌心…… 还有上上次,岳月故意摔坏了大哥送她的玉釵。 却说她是嫌弃玉釵寒酸,大哥一脸厌恶骂她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就爱慕虚荣! 还有在絳雪轩…… 谢七七沉默了,她忽然不想再做无谓的辩解。 反正她的任何说辞,都会被大哥视为抵赖。 谢文远厌恶地看著谢七七,冷笑:“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没想到自己疼爱的妹妹会装晕骗自己! 如果不是在街上看到秋菊偷偷摸摸买糕点,他不知道还要被谢七七骗多久! 谢七七撑著虚弱的身体站起来,连脸上的粥都没抹,直视著谢文远的眼,问道。 “大哥哥,如果我当时死在絳雪轩的湖里,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会不会后悔当时对我见死不救?” 谢文远嗤笑一声:“所以,这就是你装昏迷不醒的原因?” “你想让我们內疚,想用这样的方法让我们围著你转?” 谢七七固执地道:“大哥哥,你只要回答我,会不会后悔?” 谢文远气急:“谢七七,你真是没救了,都被戳穿了,不思悔改还胡搅蛮缠!” “行,我回答你……不会,我绝不会后悔,我为有你这样的妹妹而羞耻,你死了也不配我为你伤心!” 谢文远又痛心又失望,他想到小时候的谢七七,又乖巧又懂事,聪明伶俐。 可现在的谢七七变得自私自利,满嘴谎言…… 为这样自私自利的妹妹担忧伤心,她配吗? 谢七七刚才还想著,只要大哥哥说他会伤心,会后悔,那就证明大哥哥还是在乎她的! 那她也可以不计较大哥哥冤枉她的事。 谢文远的答案彻底让她死了心。 “大爷为有我这样的妹妹而羞耻,那以后就当我死在湖里!” “不用再认我这个妹妹了,我也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谢七七想到被扔进冰湖时濒死前的绝望,彻底放下对大哥亲情的渴望了。 谁家的哥哥会对亲妹妹这样无情呢? 这样的大哥不要也罢! 谢七七的话让谢文远怔了一下,难以置信。 “谢七七,你要和我断亲吗?” “你做错了事,大哥教导你,你就要和大哥断亲,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岳月似乎被惊住了,急道:“姐姐,你快和大哥道歉,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伤大哥的心呢?” “你忘记了大哥对你的好吗?大哥当年为了救你,手臂至今无法伸直,还为此放弃了他最喜欢的剑术……” 提起当年那事,谢文远更是怒不可遏,他指著谢七七脱口而出。 “她就是个白眼狼,早知今日,我寧愿当初她就被摔死……” 谢文远想到自己明明可以成为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大將军,却因为摔断了手臂只能选择了文职…… 他的捨命付出就是救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吗? 他怒视著谢七七,还抱了一丝期待。 只要谢七七跪下和自己道歉,收回刚才的话,他就不和她计较。 谢七七曲了曲手指,被太子妃踩断的两根手指一阵剧痛。 她昏迷了五天,谁也没发现她的手指折断了吗? 那是不是自己死在睡梦中,也要尸体凉了谢家人才会发现呢? 谢七七想著心更凉了,她冷冷地道。 “大爷的救命之恩我会记住的,算我欠大爷一命,日后我会还的!” 谢文远一听谢七七还是称呼自己大爷,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他失望透顶,沉下了脸。 “月儿,走……是她选择不要我这个哥哥的,当我稀罕似的……” “以后我就只认你这个妹妹!” 岳月推了推谢文远:“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再劝劝姐姐,她只是和你赌气,我一定会劝她向你道歉的!” 谢文远冷哼了一声:“高府医,我们走,她能吃能喝好得很,不需要你再给她诊治了!” 这白眼狼不配他担心,也不配他特意请来的府医给她看诊。 秋菊看谢文远要走,赶紧磕头:“大爷,求求你带奴婢走吧,奴婢要留在霽月院,一定会被四姑娘打死的……” 谢文远头也不回地道:“以后你跟著五小姐吧,谢七七敢再为难你,我绝不会轻饶她!” 岳月站著,等听到脚步声走远,她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岳月嗤笑道:“谢七七,你不是最喜欢狡辩的吗?大哥那么冤枉你,你怎么不狡辩了?” 谢七七漠然地看著岳月,冷冷地道。 “我才被接回来的时候,母亲给我院里配了一个嬤嬤,四个丫鬟。没多久,你说喜欢嬤嬤做的饭菜,把嬤嬤要走了。” “几个月前,你说你的衣裙需要喜鹊绣,喜鹊也走了……接著是山茶,这次是秋菊……难为你了,为了要个丫鬟还费尽心机设这个局!” 岳月呵呵又笑起来:“谢七七,我还以为你是个草包,没想到你还是有点点聪明的……” “没错,就是我设的局,是我故意让秋菊买糕点被大哥看到……也是我教秋菊说的那些话!” “我就是要让父母,哥哥们都厌恶你……我就是要让你变成孤家寡人!” 岳月眼里的恨意毫不掩饰,她已经憋了很久了。 以前是顾忌太早和谢七七撕破脸,会被谢家人厌恶赶走。 可现在,她在数次对谢七七的交锋中占了上风,全家已经被自己引导著厌恶谢七七。 谢七七就算去告状,他们也只会以为谢七七在污衊自己。 所以,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对谢七七的憎恶了。 “谢七七,我真的討厌死你了!” 岳月猛推了一下谢七七,阴毒地道。 “我还以为撕毁了司空大师的名画,会让太子妃一怒之下杀了你,没想到她只是將你丟进湖里!” “可你怎么不病死呢?你不知道全家都嫌弃你丟人吗?你为什么还活著碍眼呢!” 谢七七被她推得站立不稳又摔在地上,惊悸又心寒。 她之前还以为岳月撕毁画作只是想让太子妃厌恶自己,却没想到岳月竟然是想借太子妃之手杀了自己! 岳月就这么恨她吗? 第6章 我帮你教训她 谢七七想不通岳月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明明六岁前,她们姐妹感情很好,经常吃睡在一起。 “为什么?” 谢七七撑著站起来,困惑地问道。 她代岳月做了八年的官奴,受尽了折磨,岳月不该感激自己吗? “为什么?”岳月眼都红了。 她想起谢七七被谢家接回来那天,一直隱居在后院不见人的祖母看到谢七七就哭得肝肠寸断。 母亲和哥哥们也是泪流满面,一个个迫不及待爭著对谢七七嘘寒问暖。 那一刻她似乎又回到了阴森的天牢,害怕得浑身发抖。 谢家正牌的嫡女四小姐回来了,她的排行也从四变成了五,谢家人还会对自己好吗? 想到当时的场面,岳月依然无法控制自己对谢七七的恨。 “八年来,我日日去给老太君请安,风雨无阻,我做了那么多,老太君也不待见我,拒不见我!” “可你一回来,老太君为你哭得晕倒,她作为传家宝的铃兰玉鐲都送给了你。” 谢七七更疑惑:“可祖母送我的玉鐲,你说喜欢,我不是送给你了吗?” 岳月不屑地打断她:“不是直接送给我的,谁稀罕!” “我就是看不惯她的偏心才从你手上骗过去的!实话告诉你,我拿回去就砸了!” 谢七七惊住了。 那铃兰玉鐲可是祖父当年送给祖母的定亲信物,祖母一直视若珍宝,连自己母亲进门她都没捨得给。 这次也是祖母怜惜自己八年里受过的苦,才给了自己。 这么珍贵的玉鐲,岳月竟然砸了? 岳月美丽的脸都因怒气变得狰狞了,她赤红了眼怒视著谢七七。 “你不回来,她喜欢不喜欢我,我不在意,可她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比起你这个千字文都还没学完的草包,我琴棋书画皆通,是人人称讚的才女!” 谢七七茫然,这是什么逻辑? 她是祖母嫡亲的孙女,祖母疼爱自己难道不对吗? 岳月是不是在谢家呆久了,理所当然地把谢家所有人都看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所以容不下她抢走一丝一毫对她的专宠?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岳月瞬间变了脸,温柔地道。 “姐姐,你才病好要好好休息,我扶你去床上躺著吧!” 她装模作样过来搀扶谢七七…… 一会,母亲身边的钟嬤嬤进来了,她匆匆道:“四姑娘,五小姐,夫人回来了,她摔伤了腿,你们都去看看吧!” 岳月顿时一脸焦急,热泪盈眶。 “阿娘摔伤了腿一定很痛吧……姐姐,我先过去,你病没好就別来了,我会照顾阿娘的!” 岳月匆匆走了,钟嬤嬤不屑地看了一眼谢七七,冷冷地道。 “四姑娘真是好手段啊,如果不是你装昏迷不醒,骗得夫人去大佛寺为你祈福,夫人也不会摔伤了腿!” “你要有孝心,就去好好照顾夫人,否则就真是猪狗不如了!” 钟嬤嬤冷著脸走了。 谢七七呆怔了一下,慌忙换了衣服,梳了头就拖著虚弱的身体赶往母亲住的秋水院。 阿娘摔伤了腿,钟嬤嬤就算不说后面的话,她也会去给阿娘侍疾的。 等谢七七来到秋水院,刚进门就撞到了二哥谢文涛的身上。 谢文涛一看是她,大手猛地钳住了她的胳臂就狠狠往外一甩。 “谢七七,你还有脸来看阿娘?你是不是以为哭哭啼啼说几句,阿娘就能原谅你的欺瞒?” “我告诉你,你別做梦了,大哥都把你做的丑事告诉阿娘了!” 谢文涛是武將,力气惊人。 谢七七被他一甩,就从台阶上跌了下去,摔在雪地上。 断掉的手指被压在身下,扭曲变形,痛得谢七七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谢七七脸贴著冰冷的雪地。 她从没一刻如此怨弃这具残破的身体! 如果她足够强壮,大哥、二哥就不能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將她推倒了吧! 谢七七撑著想站起来,这具残破的身体却虚弱不堪,爬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 谢文涛看到,走过来一脚狠狠地踩在谢七七身上,嘲讽道。 “谢七七,你装模作样的本事真是练得炉火纯青,那么喜欢躺在地上装可怜,就继续装啊!” 如果谢七七不是女子,谢文涛都想打谢七七一顿。 他不要求谢七七像岳月一样出类拔萃,可好歹最基本的礼义廉耻也该有吧! 谢文涛这一脚踩得谢七七五臟六腑都痛。 就算对二哥的亲情也不抱希望了,可谢七七还是无法控制地感觉寒心。 这是她的亲哥哥啊! 她记得小时候,二哥的小伙伴抢了她的桂糕將她推倒在地上,她的手掌擦破了皮渗出了血丝。 不是很严重的伤! 二哥却红了眼,衝上去把比他高一个头的小伙伴打的鼻青脸肿。 事后因此还被父亲打了五大板。 那个只为她擦破了点皮,就能豁出性命去维护她的二哥哥,怎么捨得这样对她! “二哥,我没有装病,我是真的病了!糕点不是我让秋菊去买的,是岳月,她刚才亲口承认了是她做的局。” 谢七七期待的看著二哥。 这几天她昏迷不醒,二哥哥一定后悔了吧? 只要……只要他肯相信自己一次,她还认他是哥哥! 没等谢七七继续说下去,谢文涛脚猛地一踩,怒不可遏地训斥道。 “谢七七,你的骗局都被戳穿了还不知道悔改,你还敢胡说八道污衊月儿,你真是无可救药!” 谢文涛这一脚比刚才力道还大,谢七七只觉得口中腥甜,鲜血都涌到了嘴边。 这时,谢七七看到岳月扶著母亲岳慧娟走了出来。 谢七七逼著自己把鲜血咽了下去。 鲜血要是吐出来母亲一定会起疑的,她不想母亲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 母亲要是知道,一定会伤心的! 岳慧娟看到谢文涛踩著谢七七,嗔怪道:“文涛,你怎么这样对你妹妹,还不把她扶起来。” 谢文涛理直气壮地道:“阿娘,我这是在帮你教训她,她骗你为她担忧,这是她该受的!” 话虽然如此,谢文涛还是移开了脚,提著谢七七的衣领將她扶了起来。 谢七七急著就辩解道:“阿娘,二哥,我真没装晕骗你们,岳月刚才还承认她摔碎了祖母的铃兰玉鐲……” “二哥不相信的话让她把玉鐲交出来,就知道她说谎了!” 第7章 骗局又升级了 听到谢七七的话,岳月眼中闪过了一抹狡黠。 “姐姐,你说的铃兰玉鐲是这只吗?” 岳月委屈地掀起岳慧娟的衣袖。 岳慧娟白玉般的手腕上套著一只翠绿色的玉鐲。 可不正是祖母那只传家宝的铃兰玉鐲吗? 谢七七愕然地看著,爭辩的话全被这意外哽在了喉中。 “姐姐,你不是说祖母这只玉鐲样老式,不喜欢才送给我吗?” 岳月委屈地道:“我想著阿娘比我们年长,这玉鐲配得上她的沉稳就转送了她!” “姐姐,我知道从你回来你就一直针对我,可也不该撒这样的谎污衊我啊……” 岳月唇角快速掠过一抹讥讽。 草包!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这铃兰玉鐲可是谢家的传家宝,不好好物尽其用怎么对得起它的价值呢! 谢七七的心沉沉下坠,她又上了岳月的当了! “阿娘,二哥,不是这样的,岳月是故意误导我的……” 岳慧娟厉声喝道:“够了,七七,你太让娘失望了!之前你在絳雪轩就污衊月儿,娘都还没问你呢!” “你的心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歹毒啊?你可知道毁了太子妃的名画,太子妃有可能要了月儿的命,你就那么恨月儿吗?” 岳月低垂著头,眼泪掉了下来,她哽咽道。 “阿娘,你別怪姐姐,姐姐可能也是害怕太子妃责罚……” 岳慧娟心疼地掏帕子给岳月擦泪,边骂道。 “月儿你別为她说话,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见我们对你们好,犯了红眼病,才一次次针对你!” 谢七七愕然地看著母亲。 她张了张口,试了几次才带著哭腔道:“阿娘……你也不相信我?” 岳慧娟头也不抬,冷冷地道:“眼见为实,你的所作所为,让阿娘如何相信你呢?” 岳慧娟年过四十依然美丽的脸和岳月有六成相似,眉眼之间更是神肖。 而自己瘦瘦小小,和岳月相比,岳月更像母亲的亲女儿。 谢七七颤声试图辩白:“阿娘,我真的没有针对岳月,都是她针对我,她说她恨我……” 谢七七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文涛一巴掌甩到了脸上。 谢文涛还不解恨,一脚就將谢七七踢翻,他怒吼道。 “谢七七,你当我们没眼睛吗?从你回来,哪次不是你针对月儿?” “就拿这玉鐲来说,你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说是月儿摔了吗?为什么还好好戴在娘的手上?” 谢七七被踢倒在地,这次没忍住,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谢文涛看到了,却蹲下身按住了谢七七的头,嗤笑道。 “怎么,这次骗局又升级了?咬破舌头製造我把你打吐血的可怜了?” 谢七七痛得蜷缩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 谢文涛按著谢七七的头在地上磨蹭:“狡辩啊,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样来。” 谢七七看著谢文涛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想起了在冰湖里向他求救时他扭过头冷漠的样子。 她还期望什么呢? 当时她生死攸关,谢文涛都能见死不救,她怎么能指望他会为自己昏迷不醒后悔呢! 岳月看著谢七七被谢文涛殴打的样子,心里乐开了。 谢七七,你看就一个小小的玉鐲我都能让你百口莫辩,你还想和我爭吗? 岳慧娟倒有几分不忍,训斥道:“文涛,你也太暴戾了!七七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谢文涛满不在乎地道:“阿娘,玉不雕不成器,你就是太宠爱她了,才会惯得她无法无天!谢七七再不好好教导,只会丟了我谢家的脸!” 岳慧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地看著谢七七。 这孩子小时候那么乖巧懂事,怎么自从回来就变了一个人。 性格这样拧巴,又满嘴谎言,一脑子的阴谋算计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文涛说得对,这孩子再不好好管教就废了。 想著,她严厉地道。 “七七,之前你几次污衊月儿,阿娘都没和你认真,可这样纵著你却让你变本加厉。再不好好管教你,你只会错得更厉害!” “罚你去跪祠堂吧,抄一百篇《女戒》,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你再出来!” 谢文涛看看谢七七,眼珠一转道:“阿娘,祠堂太冷了,七七可能受不住,换个惩罚吧!” 岳月蹙眉看著谢文涛,二哥心疼谢七七了?这是为她求情? 谢文涛却指著雪地,戏謔地道。 “阿娘,就罚她在这跪两个时辰吧!这里人来人往,她想耍什么招都一目了然,去祠堂没人看著,她估计又要装晕了!” 岳月一听,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二哥这是有多气恼谢七七啊,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哈哈,就让谢七七在这跪著,让谢家上上下下看著她是如何丟人,比起跪祠堂,这可有意思多了! 岳慧娟没觉得谢文涛的主意有什么不对,点头道。 “七七,你二哥为你求情……那你就在这跪两个时辰吧!跪满再回你院里抄《女戒》。” 谢七七眼睁睁地看著母亲在岳月的搀扶下走回屋。 她可以不在乎大哥、二哥偏袒岳月,可阿娘不同! 是她將她带到这个世上! 是她教她牙牙学语说第一句话! 更是她,曾经在她生病时不眠不休地照顾她! 做官奴那八年,她从没恨过母亲,她一遍遍告诫自己,母亲是爱她的,她只是迫不得已! 可是现在,谢七七没那么自信了…… “还不跪?要我押著你跪吗?” 谢文涛看谢七七还趴在地上,无情地提著她的衣领,按著谢七七跪了下去。 谢七七木然地看看谢文涛,雪地再冷,也不如她心头的冷。 这个无情无义的哥哥,她不要了! 阿娘只是被岳月蒙蔽了,等她跪满两个时辰,她一定会和阿娘说清楚的。 雪地的雪还没融化,一会就冷得钻心入骨。 谢七七不时掐掐自己的断指,疼痛感让她能保持清醒。 她再昏倒二哥也不会在意的,只会说她故技重施,她绝不会再给他机会抹黑自己。 周围人来人往,谢七七跪在雪地上,她能感觉那些丫鬟对自己指指点点。 她也能听到丫鬟议论自己。 “夫人心善,只罚她跪两个时辰,这样的人就该让她跪上几天几夜!” “雁儿从前那么乖巧,如果不是倒霉跟错主子学坏了,也不会被打的那么惨……” 雁儿! 谢七七昏昏沉沉的脑袋被这个名字一振,清醒了。 雁儿挨了大哥二十大板的责打,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第8章 还想挨打吗 谢七七看向斜靠在廊柱上盯著自己的谢文涛,求助地道。 “二哥,你帮我去看看雁儿,给她请个大夫!” 谢文涛嗤鼻一笑:“怎么,想让那丫头知道你被阿娘罚跪,让她去找祖母来救你吗?” “谢七七,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守己认罚。果然,这才跪了半个时辰,你就开始耍阴谋诡计……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祖母从谢七七当年被母亲送走后就不待见母亲,要是知道谢七七被母亲罚跪,祖母又要怨懟母亲了。 谢文涛只觉得谢七七居心不良,在心里又给她添了一条罪,不孝! 谢七七急道:“我不是耍阴谋诡计,二哥,雁儿还小,大哥打了她二十大板,我担心她受不住……” 谢文涛挖挖鼻孔,冷笑一声:“你担心她就不会教她骗人!谢七七,雁儿就是被你连累的,你还假惺惺装好人,你真是虚偽!” 雁儿那小丫头以前就是跟岳月的,一向老实本分。 跟了谢七七就被教坏了,连欺瞒主子的事都做得出来。 也是大哥仁慈,只打了二十大板,如果是他,早让人发卖了。 谢七七又急又气,声音大了:“二爷……” 钟嬤嬤打开门走了出来,气恼地瞪了一眼谢七七,低声训斥道。 “四姑娘,夫人刚喝了药睡著了,你还有孝心的话就別再大呼小叫惊扰她!” 谢文涛一听就厉声道:“谢七七,你给我闭嘴,再说一句我就送你去祠堂,不跪够三天,你別想出来!” 谢七七欲言又止。 谢文涛的无情她已经领教了,他既然这样威胁自己,就一定会做到。 她要真被送到祠堂,雁儿还能指望谁救她呢! 还有一个半时辰,熬熬就过去了。 谢七七低垂著眼,僵直地跪著,边在心里祈祷著雁儿能撑到自己回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谢七七浑身发冷,双腿跪得毫无知觉。 谢文涛本来还想刺谢七七几句,看到她老老实实跪著,觉得没意思走了。 只留了他的小廝监视著谢七七。 母亲屋里毫无动静,谢七七从醒来只吃了半碗红枣粥,饿得飢肠轆轆。 不知道又跪了多久,门终於开了。 岳月披著狐裘斗篷走了出来,看到谢七七,她低呼一声。 “姐姐还跪著啊,都三个时辰了,啊……是我不小心睡著了,忘记出来叫姐姐回去了!” 三个时辰? 谢七七愤怒地看向岳月,却见岳月毫不遮掩自己脸上的挑衅。 那神情似乎在说:“我就是故意的,你不服来咬我啊!” 谢七七再看向二哥的小廝,小廝手背身后,两眼望天,那神態和二哥如出一辙。 谢七七懂了,没有二哥的示意,小廝怎么会这样做呢! 谢七七身子一软,放鬆自己坐在雪地上。 她双手揉搓著自己的膝盖,当务之急是让双腿恢復知觉,才能回去看雁儿。 谢七七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了知觉,她爬起来,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双腿无力,也不知道一路摔了多少跤,等回到霽风院,谢七七浑身都摔得脏兮兮的。 她不管不顾,跌跌撞撞衝进了雁儿的房间,叫著:“雁儿……雁儿……” 没人应! 暗的光线下,谢七七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影,她扑了过去,颤声叫道:“雁儿!” 床上的人无声无息! 谢七七的心瞬间沉沉地落了下去,腿一软就跪在床前。 她强撑著,颤抖著將手指伸到雁儿纤细的脖颈上。 微弱的颈脉跳动传到了谢七七的指尖。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雁儿还活著! 谢七七顾不上多想,爬起来去自己屋里找伤药。 伤药只剩了半瓶,谢七七也顾不上了,匆匆拿了就回来给雁儿擦药。 雁儿背上和臀部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谢七七含著泪给她清洗了又擦了药。 感觉雁儿的呼吸有力多了,谢七七才舒了一口气。 她拖著疲惫的身体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谢七七才出门,就遇到了谢文涛,他绷著脸责问道。 “谢七七,阿娘为了给你祈福摔伤了,你就躲著不去侍疾吗?” “怎么,挨了罚还没长记性,还想挨打吗?还不给我滚去侍候阿娘!” 谢七七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母亲的院子走去。 母亲的確是为了给自己祈福摔伤的,於情於理她都该去给母亲侍疾。 谢文涛还在后面骂骂咧咧:“都是做女儿的,你怎么不学学月儿孝顺明理……” 岳月还在侍候阿娘,谢七七作为阿娘的亲生女儿却躲在院里偷懒。 两相对比,谁更孝顺一目了然。 谢七七对谢文涛的指责充耳不闻,边走边用布条把自己断了的两根手指缠好。 和她一起养过马的奚老伯教过她一些医术,她以前受伤的时候都是自己给自己疗伤。 等谢七七来到母亲的臥室,在门口遇到了端水来的钟嬤嬤。 “我来吧!” 谢七七接过钟嬤嬤手中沉重的木盆,吃力地端著走了进去。 岳月正陪岳慧娟说话,看到谢七七进来,她赶紧起身道。 “姐姐,我来吧,你身体不好,去歇著吧!” 钟嬤嬤抢著就道:“五小姐,你都陪了夫人一天了,你才该去歇著……让四姑娘也儘儘孝心吧!” 钟嬤嬤心疼岳月,都陪了岳慧娟一天了,谢七七这个亲生女儿,却惫懒地躲著,就该让她侍候夫人。 岳慧娟看了一眼掩唇打了个哈欠的岳月,也很心疼。 “是啊,月儿辛苦了一天也该去歇著了,別把你累病了!” 岳月笑眯眯地道:“能侍候阿娘是月儿的福气,月儿不会觉得累的!” 岳慧娟嗔怪道:“想孝顺阿娘有的是机会……你快去歇著,明天再来!” 岳月“內疚”地看了一眼谢七七,又打了个哈欠。 “姐姐,那就辛苦你了,我先去歇著,明天再来给阿娘侍疾……” 谢七七没理她,低垂著头,把木盆放在岳慧娟脚边,半蹲下来给岳慧娟脱鞋。 岳慧娟推脱了一下:“七七,你不用这样,这种事让翠儿来做就行!” 一旁端茶水来的丫鬟翠儿对谢七七也没什么好感,厌恶地看了一眼谢七七,淡淡地道。 “夫人,四姑娘以前也没机会在您面前尽孝,您就给她一个机会吧!奴婢做梦都想给母亲洗脚,却没这机会了……” 翠儿母亲早亡,她说著语气就低落下去…… 第9章 放坏的糕点 谢七七也知道翠儿的遭遇,低声道:“翠儿姐姐说得对,我以前做梦都想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我愿意的……” 谢七七把岳慧娟的裤腿掳上去,露出了岳慧娟青肿的膝盖。 岳慧娟莫名地缩了一下。 谢七七还以为自己弄痛了母亲,內疚地道:“对不起,阿娘,七七会小心点的!” 阿娘为了给自己祈福,摔成这样,一定很痛吧! “阿娘,我给你推拿按摩一下,再敷热水效果就会更好!” 谢七七轻手轻脚给岳慧娟按摩双膝,半蹲著一会就撑不住了,她索性跪著。 岳慧娟只看到谢七七低著头忙碌著,她心里一软,伸手抚摸著谢七七的头顶,柔声道。 “七七,怨不怨娘今天罚你跪?” 谢七七感觉岳慧娟的手在自己头顶抚摸著,她突觉眼睛一热,眼泪就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做官奴那八年,当她挨打受饿,睡在又臭又冷的马棚里,她最渴望的就是母亲的怀抱。 这久违的爱抚她八年多都没感受过了! 她怕自己哭出来,抿著唇摇了摇头。 “七七,阿娘知道你妒忌月儿比你有才学,妒忌你几个哥哥对她好,所以你才一直针对她!” 岳慧娟耐心地劝道:“可这一切都是她努力得来的。你不知道月儿学琴学画有多辛苦,为了练好琴,她虚心向学,几年如一日每天坚持练习……” “你想获得別人的尊重,只靠妒忌是不行的,你得自己努力……” 谢七七按摩的手停顿了一下。 阿娘觉得自己和岳月闹矛盾是在妒忌岳月? 岳月学琴学画很辛苦? 她代替岳月做了八年官奴,每日挣扎在饥寒交迫线上。 她那时唯一的希望就是活著,能再回到父母身边,她根本没有机会去学这些。 所以她就是不努力……不配得到別人的尊重? “七七,你是阿娘的女儿,岳月也是阿娘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阿娘不想看到你们姐妹失和……” 岳慧娟抚摸著谢七七的头,柔声道:“我的囡囡从小乖巧懂事,你一定不愿阿娘为此伤心吧!” 谢七七懵懵然,顺著岳慧娟的话下意识就点了头。 岳慧娟笑得更欣慰了,夸奖道:“七七这按摩手法挺好的,阿娘觉得腿好多了!” 翠儿笑著斜瞟了一眼谢七七,道:“夫人喜欢,那就让四姑娘每日都来给夫人按摩吧,这样夫人的腿也能早日康復!” 谢七七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不对,可又觉得能让阿娘早日康復也是自己的孝心。 等离开时,岳慧娟把桌上的糕点盒递给了谢七七,笑道:“七七累了一晚,这些点心拿回去做宵夜吧!” 只要谢七七还能像以前一样听话懂事,性格拧巴点也没什么,她慢慢教吧! 谢七七幸福地抱著糕点走出院门,才想起还没告诉母亲岳月为难自己的那些事。 可看著手中的糕点,谢七七忽然又不想说了。 阿娘要是知道岳月那么坏,阿娘会伤心的! 谢七七一天没吃东西,饿得飢肠轆轆,半路就打开糕点盒拿了一块。 只是咬到口中,谢七七就僵住了。 糕点发硬,咬到口中还有一股浓重的异味。 这糕点不知道是放了多少天,实在难以下咽。 谢七七无法相信母亲把放坏的糕点给了自己。 她安慰自己,也许母亲是拿错了。 等回到霽风院,谢七七去探视雁儿,碰到雁儿露在外面的手,热得发烫。 雁儿发烧了! 谢七七又去翻箱倒柜,找出王太医给自己开的退烧药。 想起今天自己吐了几次血,谢七七又寻找出王太医给自己开的肺癆药。 药包只剩最后两包了,谢七七看到就愁眉不展。 她患肺癆的事一直瞒著家里,吃药的银子也是偷偷靠著祖母之前给的贴补撑著。 只是治肺癆的药很费银子,一副药要十两银子。 现在她手上只有二十多两银子,这点银子用完她怎么办呢? 谢七七熬了药,给雁儿服下。 守了几个时辰,雁儿终於退烧了。 谢七七舒了一口气,累得全身酸软,趴在雁儿的床前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来时,天都大亮了。 谢七七去查看雁儿,发现雁儿又烧了起来。 她的伤口又红又肿,一定是昨日的伤药用量不够,导致雁儿的伤势加重…… 谢七七慌忙梳了头,就赶紧去找高府医拿伤药。 高府医正在熬药膏,谢七七说明来意。 高府医却为难地道:“四姑娘,你来得不巧,之前熬的伤药已经送去边关给侯爷了,府上的伤药都没了!” 谢七七愣了一下,父亲和三哥在边关镇守,伤药紧著他们也是应该的。 “高府医,药膏没有就算了,你给我些能止血疗伤的药材也行!”谢七七央求道。 高府医还是为难:“四姑娘,最近边关战事吃紧,伤药需求量大,这类药材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你要药材必须徵得夫人的同意,否则……” 谢七七明白了,转头打算去求母亲同意。 走出门,她遇到了秋菊。 秋菊对她视而不见,径直走了进去。 谢七七停住了,秋菊和雁儿之前情同姐妹,就算她背叛了自己,对雁儿也还有感情吧! 她是来给雁儿求药的吗? 屋里响起了秋菊的声音:“高府医,五小姐让我来取伤药,她的手刚才被琴弦划伤了……” 高府医殷勤的声音:“啊,伤得严重吗?五小姐琴艺高超,她的手精贵,可不能落下伤痕……” “给,这是上品的伤药,拿去给五小姐擦两天就好了!” 谢七七听到,脸色瞬间白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谢七七为奴这八年,见多了逢高踩低的人。 下人们趋炎附势也很正常,可学医的不是该医者仁心吗? 雁儿等著伤药救命,高府医却这般势利。 岳月的一根手指就比雁儿的命高贵吗? 谢七七的手攥紧了,悲凉和愤怒在心里衝撞著。 她想起自己被拋到冰湖濒死前的绝望,想到昨日看到雁儿无声无息时的恐惧…… 谢七七猛地回头走了进去…… 第10章 谁又比谁高贵 高府医看到谢七七,脸上的笑就僵住了,隨即他若无其事地道。 “四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谢七七瞪著秋菊手上的药瓶,哑声道:“高府医,你不是说没伤药了吗?那这是什么?” 高府医淡淡地道:“这是给主子的伤药,一瓶伤药价值三十两银子。雁儿那丫头怎么配用这么好的伤药!” 谢七七眼睛都红了,她背著手,努力压制著往上窜的怒气,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我要这伤药呢?” 高府医皱眉:“四姑娘,你別无理取闹了,不是已经说过吗,这伤药是给主子的……” 一旁的秋菊本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可忽然瞥见谢七七背在后面的手上拿了一把切药刀,她顿时嚇得面无血色,尖叫起来: “四姑娘,你想做什么?” “你不能因为高府医不给你伤药就想杀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四姑娘想杀人啊……” 谢七七还没亮出刀,谢文涛就冲了进来。 看到谢七七手中的刀,他眸子一紧,衝上来一掌就击在了谢七七手腕上。 谢七七手腕似要断了,痛得握不住刀,刀就掉在地上。 谢文涛揪著她的衣领怒吼道。 “谢七七,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连刀都敢动!” “你今天要是伤了他们一根汗毛,我绝不会轻饶你!” 高府医刚才被谢七七手中的刀嚇得腿软,面无血色。 看到谢文涛进来,他才舒了一口气,腰也挺直了。 他急急地道:“二爷,四姑娘刚才进来想要伤药,老奴说伤药都送给侯爷了,剩下的这几瓶是留著给主子们用的。” “四姑娘就不高兴了,想杀了老奴……二爷,老奴虽然是下人,对谢府忠心耿耿,可没想过刁难四姑娘啊!” 高府医一脸的委屈,抢在谢七七之前恶人先告状。 谢文涛一听怒不可遏,对谢七七怒道。 “最近伤药吃紧,留下的几瓶伤药给主子用的规矩是我定的!谢七七,你怎么那么不懂事,高府医都解释清楚了你还敢对他动刀!” “给高府医道歉!” 谢文涛按著谢七七的头低下。 谢七七根本无法挣开谢文涛的手,被逼著低下了头。 她觉得好憋屈,她拿著刀进来只是想嚇嚇高府医,逼他把伤药给自己而已。 谢文涛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像以前一样认定是自己的错。 她在谢府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下人吗? “我道了歉,二爷就会给我伤药吗?” 谢七七挣扎著扭头看向谢文涛:“我要伤药,拿去救雁儿,雁儿伤得很重,她需要伤药救命。” 谢文涛不耐烦地道:“谢七七,二哥有自己的做事原则,不会带头坏了规矩。” “二哥找高府医还有事,你別再胡搅蛮缠了,道了歉就回去,这事我就不告诉大哥了!” 谢七七失笑,她还指望说清楚了二哥会同情雁儿,没想到二哥会是这样冷血。 也是,二哥都能对自己见死不救,还指望他怜悯一个丫鬟吗? 谢七七不想再和二哥这种自大眼瞎的人说话,她低头道:“高府医,对不起,是我衝动了!” 高府医满意地一笑,还阴阳怪气地挤兑了谢七七一句。 “四姑娘,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动刀动枪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谢文涛觉得高府医说的对,谢七七做事太偏激了。 他狠狠推了一把谢七七,怒斥道:“滚回你屋里好好反省,再敢胡作非为,我就让大哥给你上家法!” 谢七七被他推得一个踉蹌,跌在刀旁边。 她想也不想,猛地抓起刀在自己另一只手臂上一抹。 鲜血哗的就从破裂的衣袖里渗出,滴滴答答滴落在地上。 谢七七放下刀,撑著站了起来,没看谢文涛,只盯著高府医。 “高府医,你说伤药是给主子用的,我算不算谢家主子?我伤了手臂,我有没有资格用上好的伤药?” 谢七七打不过谢文涛,可她不拿到伤药去救雁儿,雁儿会死! 她一时之间只能想到用自伤的方法为雁儿求药了!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高府医张口结舌。 就算平日捧高踩低,可当著谢文涛的面,谁敢否认谢七七不是谢家小姐! 谢文涛也被谢七七这突然的一刀惊得说不出话。 “七七,你要伤药不会好好说话吗?你……你怎么这样任性?” 谢文涛清醒过来,又急又气上前就要给谢七七止血。 谢七七一闪,避开了谢文涛。 “不劳二爷费心……二爷不能带头坏了规矩,我现在这样不算让二爷坏了规矩吧!” 谢文涛顿时僵住了,谢七七这是在指责自己逼她自伤吗? 他何尝这样想过! 谢七七径直抢走了秋菊手上的药瓶,捂著滴血的手臂走了出去。 “七七……” 谢文涛紧跑几步,一把抓住了谢七七的手臂。 他一脸不悦:“七七,你要伤药和我好好说就行了,何必自伤呢?” 这事要传出去,外人还以为自家虐待七七呢! 谢七七甩开了谢文涛的手,漠然地看著谢文涛:“二爷,奴婢的性命在你眼中,也和我一样吧!” 谢文涛不耐烦地道:“那怎么一样,你是我妹妹,是谢家的四小姐,你的性命比他们高贵多了!” 虽然不喜欢这个妹妹的性格,可谢文涛从没想过不认这个妹妹。 谢七七用没受伤的手撩起额前的刘海,额上凸凹不平的“奴”字就呈现在谢文涛眼中。 谢文涛呆住了。 他是知道谢七七被充为官奴时额上被烙了奴字,可谢七七回来后额头被厚厚的刘海遮盖著,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奴字。 谢七七冷冷一笑:“二爷有没有想过,我曾经也是奴,我也跪著和像你一样的人求过药?” “二爷,我们有一天都会死的,化成白骨时,谁又比谁高贵呢!” 谢文涛呆愣了一下,气急地叫起来。 “谢七七,你诅咒我?还有……你对我是什么称呼?二哥不叫了?你这是要和我生分吗?就因为一瓶伤药?” 谢七七不再理他,继续往前走,她还得赶紧回去看雁儿呢! 谢文涛又急又气。 谢七七做官奴的事也不是他造成的,她凭什么迁怒於他呢! 谢文涛烦躁地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 不行,这事得告诉大哥去,母亲心软容易被七七哄骗,大哥一定有办法扭转七七这种偏激的性格的! 第11章 不让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谢七七回到霽风院,先给自己手臂裹了伤,又给雁儿重新清理了伤口,擦上了药。 看著所剩不多的伤药,谢七七发愁,她总不能每次都用自伤这一招討要伤药吧! 高府医说外面的伤药水涨船高,而且自己的肺癆也需要吃药,她手中才二十多两银子,怎么办呢! 谢七七愁眉不展,想著就想到了奚老伯对自己说过的话。 求人不如求己! 她眼睛一亮,想到个主意…… …… 谢七七直奔北大街。 王太医年老,已经从宫里辞官,在北大街自己家的药铺坐诊。 如果王太医肯收自己为徒,教自己认识药材,那她需要的药材可以去山里采。 学了医术,以后雁儿生病她也不需要再求人。 而且,她还可以帮祖母调理身体,让祖母活得长久些! 虽然自己命不久矣,但她希望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能照顾好她在乎的这些人…… 来到王太医的百草堂,看病的人络绎不绝,谢七七站在门边,寻不到机会单独和王太医说话。 一直等了两个时辰,谢七七看到王太医起身往后院走去,鼓足勇气就追了进去。 “王爷爷……” 谢七七一直追进后院,二话不说,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王太医回头,看到谢七七这举动,愕然得瞪大了眼。 “七七,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这孩子,有事说事,怎么就跪呢!” 王太医都六十了,和谢七七的祖母是一辈的,平日也是拿七七当孙女看的。 “王爷爷,七七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王爷爷应允。” 谢七七不安地看著王太医。 世家医术都是家传的,自己的要求会不会被王太医看成居心不良? 王爷爷是除了祖母外对她很和善的长辈,她不想王爷爷从此厌恶她! 王太医扶不起她,疑惑地问道。 “七七,你说说,你想求老夫什么事呢?” 谢七七鼓足勇气道。 “王爷爷,我想拜你为师,跟著你认识药材,学习医术!” 王太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谢七七只觉得自己都不敢呼吸了。 下一刻,以前疼爱她的王爷爷会叫人將她赶出去吧! 许久…… 王太医才缓缓地道。 “谢七七,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患了肺癆,只有一到两年可活?” “你让我费心血教你一个將死之人医术,你不觉得荒唐吗?” 谢七七沮丧地垂下了头。 王太医还说过,她病得很重,一场严重的风寒都能要了她的命! 谁会收一个隨时会死的人为徒呢! “王爷爷,对不起,是我异想天开了……” 谢七七磕了一个头,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这条路行不通,她还是另想办法吧! 谢七七刚想站起来。 王太医淡淡地道:“你为什么想学医?” 谢七七本能地道:“我想治好自己的病……让祖母长命百岁……让我身边的人受伤不用求別人!” 王太医呵呵笑起来:“你倒是实诚!换了別人,为表孝顺,祖母是排在第一的!” 谢七七羞愧:“我……我是想著我要是死在祖母前面,祖母会伤心的!” 就算她真的时日不多了,她也希望能坚持到祖母去世后,不让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王太医看著谢七七,收敛了笑容。 他本有很多拒绝的话想和谢七七说,比如这世上很少有女子学医,比如学医很苦! 可这和自己孙女一般大小的女子命不久矣,和她说这些有用吗? 论苦,能有她做官奴八年苦吗? 王太医说不出拒绝的话,婉转地道。 “谢七七,老夫收徒很严,其一,就是要识字,可据说你连《千字文》都还没学完……” 谢七七愣了一下,急切地道。 “王爷爷,我可以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努力识字的!” 王太医还没说话,他的孙子王冕就急匆匆跑了进来。 “爷爷,二爷爷,快来救命啊!” 有病人来了,王太医顾不上和谢七七再说,匆匆往外跑去。 王冕一把扯下掛在桅杆上的店小二衣服塞给谢七七,他低声道。 “换上这衣服出来帮忙,我爷爷看你表现好就会收你为徒!” 王冕今年十七岁,还没出师,他跟著王太医给谢七七看过病。 他是知道谢七七患了不治之症的,对这瘦弱的丫头充满了怜悯。 刚才谢七七想拜自家爷爷为师这一幕他都看到了,他想帮帮这丫头。 谢七七眼睛一亮,赶紧抱了衣服躲到杂物间换衣服。 她身材瘦小,穿了店小二的衣服只是有点宽大,看上去和药铺的伙计也没什么区別。 她才换好出来,就见一群身著武备常服的锦衣卫匆匆抬著几个伤者闯了进来。 滴滴答答的血从门口一直延伸进来。 几个店小二也赶上前帮忙,谢七七被挤到门口,没站稳就往后摔去。 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扶住了谢七七。 谢七七站稳,只见一个高大頎长的背影越过自己。 那翩然而去的黑色飞鱼服衣摆上的金色蟒龙上沾了不少血跡。 谢七七还没看清,男人已经消失在后院门口。 “王冕,你和阿牛去库房抱几坛酒来,再让张妈赶紧送些热水来……” 王太医忙乱中没注意谢七七,急匆匆地吩咐完也赶向了后院。 王冕拉了谢七七,低声道:“我去抱酒,你去找张妈,放心,就算我爷爷发现你也不会戳穿你的!” 谢七七感激地点点头。 等和张妈把热水送进病房,谢七七看到王冕和一个头髮蓬乱的男人正在给伤者处理伤口。 谢七七瞥了一眼,就惊愕地睁大了眼。 伤者肚子都被利剑划开了,肠子都露了出来,鲜血淋漓,看上去令人惊悸。 “小铃鐺,你来给二爷爷打下手,我去处理別的伤者。” 当著外人,王冕不敢叫七七的闺名。 他想起谢老太君是这样称呼谢七七,仓促间也只能这样叫了。 谢七七来不及多想,赶紧过去,紧张地问道:“师叔,我能做什么?” 她想拜王太医为师,她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让王太医失望! 二爷爷回头看了她一眼,吩咐道。 “你会缝针吗?用酒擦了手,把他的肠子塞进去,把伤口缝起来。” 二爷爷让开了一点,手中的银针扎进了伤者的伤口附近。 谢七七难以置信,伤口也能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吗? 第12章 她弄痛了他 谢七七才呆愣了一会。 二爷爷就不耐烦地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 “救人如救火,你发什么呆?不敢做就滚出去……別在这碍手碍脚!” 谢七七想到自己的目標,一咬牙,把手伸进酒碗里,洗了手就拿起针。 她做官奴的时候,也做过缝补的活,就当自己在缝补衣服吧! 谢七七忍著恐惧,抖著手把伤者的肠子塞进了肚里,然后拉拢伤口,认真地缝合起来。 这样真的能把人救活吗? 谢七七看著伤者年轻稚嫩的脸,祈祷著他能活下去。 他的年纪看著和自己一般,他死了他父母该伤心死吧! 好不容易把伤口缝合完,二爷爷过来查看,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你去缝其他伤者!就这样做,你比王冕那小子强多了,他第一次缝合都吐得天昏地暗……” 二爷爷说著转头问道。 “墨渊,你觉得这小子的胆识,够不够资格给我做徒弟?” 谢七七下意识跟著二爷爷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个男人坐在窗下,他一条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黑色的飞鱼服半贴在另一条长腿上。 墨渊? 东越国的国姓是墨,他是皇家的人? 墨渊的脸因为背对著光线,有些阴暗。 谢七七第一眼就看到他眸如寒星的眼。 墨渊长得俊美绝伦,如雕刻般的五官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 那浓黑的眉,高挺的鼻,在张扬著高贵与优雅的同时,还带著桀驁孤清…… 谢七七只看了一眼就本能地垂下了眼。 墨渊身上那种强大的上位者气息让她下意识的畏惧,这是她做官奴八年的本能反应。 她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可能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小铃鐺,你给大人缝合一下他的伤口,二爷爷都夸你手艺比我好,你来吧!” 王冕推了推她,声音有些发颤。 不是他不讲义气,实在是他很害怕墨渊这杀神,他担心自己弄疼了他会被一脚踢飞。 谢七七下意识接过王冕塞过来的药盘,来不及反对就被王冕推到了墨渊面前。 二爷爷边给伤者治疗边对七七笑道:“小子,好好表现,表现得好,我就收你为徒!” 谢七七也害怕墨渊,但被逼得没退路,只好硬著头皮蹲下身子查看墨渊的伤势。 墨渊伤在小腿上,利剑划破了他的裤子,伤口上面只是匆忙裹了一条布带止血。 鲜血已经染红了布带。 谢七七颤抖著手坼开布带,鲜血就涌了出来。 二爷爷看到就道:“拿一条布条扎住他的大腿,再处理伤口!” 谢七七抖著手从药盘里拿出布条,蹲著不方便,索性跪著去给墨渊扎大腿。 碰到墨渊坚硬的大腿,谢七七手抖得差点把布条掉在地上。 她不敢看墨渊,在心里默念著……她不是在冒犯墨渊,她只是给他处理伤势。 隨后,谢七七用烈酒洗了手,按二爷爷教的方法用酒清洗墨渊的伤口。 墨渊的肤色是古铜色,这和谢七七的白皙完全不同。 他的伤口狰狞,皮肉都翻卷出来,酒擦在伤口上,谢七七能看到墨渊的腿抖了一下,隨后坚如磐石。 很痛吧! 谢七七想到自己断了手指时都痛得快晕厥过去,这么恐怖的伤口,一定是痛入骨髓。 她清理完就拉拢伤口,颤抖著手一针刺进了墨渊的伤口。 墨渊的腿又抖了一下! 谢七七紧张地停住了手,害怕地缩了缩肩,墨渊会把自己一脚踢飞吧! 她忘记了,刚才自己缝合的那位伤者是昏迷的,可墨渊是清醒的。 她弄痛了他,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吧! 可停顿了一下,没有想像中的责罚。 “继续……” 墨渊只是吐出两个字。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稳如泰山,这沉稳莫名安抚了谢七七的恐惧。 他不怪她! 谢七七暗舒了一口气,低垂著头,不再耽搁赶紧给他缝合。 谢七七缝合著,感觉头顶那凌厉的目光一直在注视著自己,这让她又紧张起来。 她试图將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伤口上。 她动作越快,他受的痛苦就越少,那他就不会计较自己弄痛他的事了! 一针一针,谢七七默默数著,一共缝了二十针。 墨渊一定痛得晕过去了吧! 换了谢七七,这样活生生地缝合,她估计两针都撑不过去。 等谢七七缝合完包扎好,才猛然发现他是男人,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不该和男人这样亲密接触的。 谢七七本以为墨渊晕过去了,就不会尷尬。 却没想到一抬头,墨渊黑曜石般的眼睛正漠然地看著自己。 她嚇得赶紧又垂下头。 自己无礼的举动会不会惹恼了墨渊? 完了,她这次逃不过去了! 墨渊站了起来,黑色的飞鱼服下摆擦过谢七七的肩,他大步走开了。 “王二,你真想收这……小子做徒弟,胆识还得再练练……” 墨渊拋下一句话就走了。 他的声音清醇低沉,可“小子”两字却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谢七七有种感觉,他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偽装。 一番兵荒马乱,等伤者都处理完,二爷爷王秩拖著疲惫的身体拉过了谢七七。 “小铃鐺,今天做得不错,我看你资质不错,你如果愿意,我就收你为徒!” “你看到了,我治病的方法和別的大夫不同,但管用……” 谢七七愕然地抬眼看著王秩。 王秩四十出头,身高近七尺,偏瘦,脸色黑里透红,蓬乱的头髮下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他的右腿瘸了,刚才走路一瘸一拐谢七七都看到了。 王秩捶了捶自己的腿,道:“师叔年轻时摔断了腿,当时要是遇到懂我医术的人,师叔也不会残了。” “铃鐺,看看刚才那些伤者,想想那些在边关驻守的士兵,你要是学会了师叔的医术,这世上就少了很多残疾之人!” 谢七七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三哥,他们就是二爷爷口中的士兵。 她也希望自己能跟著王秩学习他的医术,以后也能帮到父亲和三哥。 可她没多少时间可活了,哪有精力学什么都学。 王太医走了过来,听到两人的对话,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这离经叛道的弟弟,训斥道。 “二弟,铃鐺不会跟你学的,你別缠著她了。铃鐺,你去洗洗换了衣服早点回去吧!” 王太医已经认出谢七七,刚才没戳穿她,现在是片刻都不想她留在百草堂了…… 第13章 不以为耻吗 谢七七去洗了手,换了衣服,等出来时看到王太医还在训斥王秩。 “虽说医者眼里无男女,可铃鐺不同,她是大家闺秀,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都毁了……” “你自己离经叛道就算了,別把她带坏了……” 偷听是不对的,谢七七本想离开,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谢七七一狠心走了上去。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坚定地道:“王爷爷多虑了,如果我能像师叔一样会救人,我不在乎名声。” “二爷爷,请你收我为徒吧!我愿意跟你学医术!” 所有的医术都是治病救人,医学博大精深,但药材医理都是相通的。 王太医顾忌太多,王秩离经叛道,也许跟著王秩学医才是最正確的选择。 王太医愣住了。 王秩却笑得眼都眯了,他所学的《刘涓子鬼遗方》涉及到的外科医术,需要的就是胆大心细,心灵手巧的资质。 小铃鐺很適合啊! 他高兴地搀起了谢七七,笑眯眯地道:“那找个时间,就正式拜师……” 王太医本想阻止,可看到谢七七那瘦弱的身体,欲言又止。 这丫头时日不多了,如果能让她有个目標,也许能撑得久点吧!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 谢七七临走,王秩送了她一本药材书,让她儘快熟悉药材属性。 谢七七如获至宝地把药材书揣在怀里,就离开了百草堂。 她摸摸怀中的髮簪,快步走向了街尾的宝盛当铺。 这支碧玉髮簪是及笄那天祖母送的,岳月说喜欢,她捨不得送给她才保留下来。 为此岳月还生气了,几天不理她。 谢七七把碧玉髮簪当了活当,这是祖母送她的礼物,等她有钱了,她是要赎回的。 因为是活当,掌柜的价钱压得低,价值上千的髮簪,只给了两百两。 谢七七已经满意了,拿了银票,就匆匆去別的药铺给自己抓了药又买了伤药,接著又去墨宝斋。 谢七七五岁启蒙时学过《三字经》,可还没学完《千字文》就被母亲送进天牢,从此再没学习识字的机会。 一年前回来,大哥谢文远看她大字不识就教她读书写字。 可没过多久,岳月故意把墨汁洒在大哥的奏摺上,却污衊她不想学习才故意这样做。 大哥一怒之下就再也不教她认字。 王太医说的传言是事实,谢七七的確到现在都没学完千字文。 墨宝斋是京城最大的书局,来年就是春闈,买书的人络绎不绝。 谢七七第一次来墨宝斋,看著密密麻麻的书架,不知道自己想买的书在哪。 她鼓足勇气对店小二道:“小哥,请给我拿一本《千字文》。” 店小二异样地抬头看看她,转身就去给她找书。 谢七七刚舒了一口气,就听到身后噗得笑出了声。 “谢七七,听说你《千字文》都没学完,我还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是真的!” 声音有点熟悉。 谢七七僵直著身子转过身,就见上次在絳雪轩认识的尚书千金林小静和岳月站在身后,旁边还有两个陌生的小姐。 林小静一脸的不屑,嘲讽道。 “谢七七,你这么大的年纪还学千字文有什么用呢,你还不如好好学学《女戒》,少给忠义候府丟脸就行。” 林小静和岳月一起上过学堂,年龄一般大小,是岳月的闺蜜之一。 林小静听岳月说过不少谢七七为难她的事,她对谢七七实在没什么好感。 周围买书的人一听就八卦起来。 有人道:“看著她都及笄了,怎么还没学完《千字文》?我家小儿才七岁,《千字文》早学完了!” 有人道:“就算一天认识一个字,三年就能学完了,莫不是个草包,才学这么久都没学完!” 有人嬉笑:“这么大年纪就別学什么千字文,早点嫁人相夫教子算了。” 谢七七被这些人嘲讽得面红耳赤。 难道她要见一个人解释一遍。 不是她不想学,是没机会学吗?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位姑娘就算只能活到六十岁,还有几十年可学,你们敢保证她不会后来居上,超越你们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各种嘲讽中冒了出来。 谢七七愕然地看去。 就见一个身材頎长,长相俊朗,身著淡紫色锦袍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光洁白皙的脸庞带著几分不悦,手指虚点。 “这位姑娘有心向学,尔等都是读书人,不思鼓励,却狂妄点评,不以为耻吗?” 那些围观的买书人面色訕訕,有人认出男子的身份,悄悄走开。 林尚书家的大公子林泽明,进士出身的新任御史官员,谁敢轻易得罪。 林小静看到谢七七盯著自己大哥,不喜地沉下了脸,半侧身子遮住了谢七七的视线。 她娇嗔道:“大哥,你都不知道她是谁,怎么就帮她说话!” “你可知道她品德败坏,满口谎言,之前她在絳雪轩还陷害过岳月……” 林泽明皱眉打断了林小静:“閒谈莫论人非,小静,口下积德。” 不管这看著瘦弱的少女人品如何,自家妹妹作为名门淑女也不该当眾嘲讽她。 林小静一听大哥不相信自己还训斥自己,气得拉过了岳月。 “大哥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信岳月吗?岳月你告诉他,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岳月一副为难的样子,低声道:“小静,太子妃已经惩罚过她了,你就別说了,她毕竟是我姐姐!” 岳月这话明著是帮谢七七说话,可话中的意思却是肯定了林小静的说辞。 她的声音虽然小,谢七七能听到,林泽明也能听到,他疑惑地看向谢七七。 自己真帮错人了吗? 谢七七难堪地垂下头。 大哥、二哥都不相信自己,她能指望这个陌生人相信自己吗? 一时间,谢七七都不想买书了,只想赶紧逃离此处。 岳月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上前拉住她柔声道。 “姐姐,我是来给阿娘拿药的,你午膳都没用就跑出来玩,也没和阿娘说一声,阿娘很担心你!” “你要买《千字文》做什么?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上次大哥给你的《千字文》还被你撕了!” 店小二刚拿了《千字文》来,听到岳月的话,鄙视地看了一眼谢七七。 “我们墨宝斋的书不卖给不珍惜书籍的人!” 店小二冷著脸把书放了回去。 旁观的人指著谢七七又议论起来。 “母亲生病了,她不侍疾还有閒心跑出来玩,真是畜生啊!” “念书明理,她连基本的孝顺都不懂,还买什么《千字文》,別糟蹋书了。” 看著周围那些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谢七七脸色瞬间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