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道成仙》 修炼境界划分 修行九境: 链气、合脉、洞府、见山、观海、真灵、神通、仙人、道玄 第一章 祭水(新人求收藏) 五月十九,盛夏已至。 此前连著下了几日大雨的安寧县,今天一早总算是云销雨霽,重见天明。 离县城不远的飞仙观里,诸位道士吃完早饭后,便照例各自分散摸鱼去了。 雨后山新,有凉风阵阵。 徐辞最近的心情不错,脚步轻快地走去大殿值班。 在某块缺了一半的青砖里,积著一汪小小的水洼,他路过时不禁低头看了一眼。 嗯,正经的小白脸长相。 自己前世要长这模样,怕是早就不想努力了吧。 飞仙观很小,没多远便到了大殿。 徐辞走进清冷的大殿,隨意清扫一番,再给祖师爷神像点上三炷香后,便出门伸了个懒腰。 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思绪徜徉天外。 话说,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半年了吧。 从整日奔波的网约车司机,到破落道观的清閒小道士,这个结果倒也谈不上多坏。 更何况,他还是观里少数几个入道的人。 徐辞前身是个被道观收留的孤儿,但修行天赋不俗,短短几年便在飞仙观弟子中鹤立鸡群。 也正因如此,过於自信的前身在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强行破境。 结果步子迈太大,劈了叉。 这才有了现在的徐辞。 而得益於这个教训,他將“脚踏实地”四字贴在了房间里,用以时时刻刻警醒自己,直到发现了识海中的符籙——有掛那就两说了。 在徐辞的识海中,漂浮有一张金色符籙,符籙上画有繁复的篆字云纹。 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那些云纹在缓慢“流动”著。 而这张符籙作用只有一个,那便是“借道”——也就是借用其他人的神通术法。 但借道有两个前提。 其一是目睹对方施法——这个很简单。 其二,则是需要消耗灵蕴。 所谓灵蕴,乃是某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虽然號称天地之精,但对於大多数修道者而言,依旧是很虚无縹緲的存在—— 【灵蕴:108】 看著眼前这行金灿灿的信息,徐辞心说这也太“縹緲”了。 而且自己这面板,怎么就这么短小呢? 根据目前所知,灵蕴除了依靠自身修炼之外,还可以从某些特殊的天材地宝中获得。 天材地宝目前是没法奢求的,所以这半年来,徐辞只能靠修炼积攒灵蕴。 期间本来打算试一试这“借道”的能力,但放眼整座道观,除了不显山露水的观主外,其他人加起来也没自己会的法术多。 徐辞抬头望向道观外。 该下山了。 这些日子,他对自身所处的天地也有了一些了解。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仙人、妖祟、神灵、精怪...无奇不有。 但凡有点道行在身的,都会几手法术。 修为高强者,更是掌握有威能莫测的神通禁术。 可以说,没点本事是不太好在道上混的。 而徐辞的本事,恰好就是借別人的本事。 真是善哉。 只不过要下山,还需要寻个由头才行。 从恍惚中回过神,徐辞发现一个身影正朝自己走来。 “观主?” 眼前身形傴僂的老道士鬚髮皆白,眼角深痕密如蛛吐,若非目光清明,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行將就木”四字。 事实上,前段日子,这位年逾百岁的老观主的確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 那时的他基本不出房门,偶尔露面也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但在半个月前,死了一多半的老观主突然重焕生机,整个人的精气神高了几层楼不止。 本以为是迴光返照,但几天下来,才確信不用给他订棺材了——作为全国有名的贫困观,大家对於这事都很开心。 名为吕南州的老观主停在了徐辞的两步之外。 他朝徐辞点了点头道:“我来与你说件事。” 吕南州向来深居简出,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上徐辞。 而不知为何,徐辞在他靠近后,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感觉。 “观主请讲。” 吕南州望著山门的方向,缓缓道:“可曾听过祭水大典?” 徐辞点头:“自然听过。” 对於这三十年一次的皇家祭祀典礼,本朝的道士应该没有不知道的。 “那你可知,大典除了京城固定的一套班底之外,还会从各地道观选出十人参加?”吕南州又问。 “倒是没听过。” “嗯,没听过也属正常,毕竟一般情况下,它跟咱们这种小道观的確是没什么关係。” “不过,”吕南州接著说道:“今年的祭水大典,我们飞仙观也可派一人参加。” 还有这种事? 徐辞心中对此有些疑惑,却也不好问出来。 而吕南州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这里面的內情,我之后会跟你讲清楚,现在你只需知道,飞仙观的这个名额,我考虑给你。” 徐辞当然明白,作为一个有度牒的道士,能参加这种皇家祭典到底意味著什么。 更何况,这还是极佳的下山机会。 於是他当即正色道:“弟子定不辱飞仙观之名...” 话还没说完,就被吕南州打断:“但事先我还得考校你一番。” 徐辞闻言,不仅面色未变,反而腰杆愈发挺直了几分。 毕竟在飞仙观这方小池塘里,他已经算是最大的那条鱼了,自然不怕什么考校。 “观主,这考校...何时开始?” “就在今晚。” 这么快? 徐辞有些惊讶。 “弟子不用准备一二?” “何须准备,反正结果已定,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吕南州说这话时,睨了徐辞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没问题的话,你晚上来我房中一趟。” “是。” 一阵轻风吹过,大殿檐角上的铜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吕南州將头稍稍仰起,微闭著双眼,似乎在感受风的气息。 “今日天气不错,可莫要辜负了。” 拋下这句莫名奇妙的话,老观主就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徐辞待他走远,便將双手负於身后,仰首望天,想像著山下的风景。 但想著想著,就不由地咂了咂嘴。 “成天馒头配白粥,確实少点味呀。” 第二章 观主,你的道法不错 是夜。 泠泠的月光洒下,为飞仙观铺上了一层轻纱。 敲过梆子后,观中灯火渐次熄灭。 徐辞踏著月色,来到了吕南州所住的房前。 房门半开著,屋內有烛火摇动。 徐辞站在门口喊道:“弟子徐辞,前来拜见观主。” 等了好一会,没听到回应,於是又喊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他皱了皱眉,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观主?” 徐辞左右看了看,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跑哪去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临时有事出门了。 他决定在这等上片刻。 期间將房间內的布置都扫了一遍。 发现这里各式摆设皆如书香门第,什么书案琴桌,屏风茶几,一应俱全。 书案后的墙上还掛著一副画,画上是一位仰首望天的中年道士。 另有一首青词,落款为“玄应道人”。 玄应...貌似在哪看过这个道號。 不等徐辞细想,他心中突然生起警觉。 回头一看,果然在月光下见到一个身影在幽幽地望著屋內。 徐辞先是一惊,隨即反应过来,心中腹誹这观主怎么跟鬼似的,一句话不说。 他连忙出门打了个稽首:“观主。” 不知在这站了多久的吕南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隨我来。” 说著便转身离去。 徐辞无奈,也只能跟上去,临走前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吕南州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徐辞则默然跟在后面。 时值夏夜,山中虫鸣此起彼伏。 月光似水,在二人脚下的青石板上流淌著,令人莫名生出一丝凉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山下应该已经没有亲人了?”吕南州开口问道。 “...算是吧。” 徐辞是个弃婴,被养父母捡到后,抚养长大。 五年前,一家人逃荒来到安寧县,可在飢贫交加之下,养父母还是不幸离世。 而他则在山中挖野菜时晕倒在飞仙观附近,被观里的老知客看到,便带了回去。 但真要说起来,养母其实也透露过一些关於他身世的信息。 只是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徐辞,都对找回亲生父母没啥兴趣。 “煢煢孑立,对修道之人而言,倒也算不得坏事,”吕南州似是安慰道,“起码不用担心死后会有亲人伤悲。” 嗯?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徐辞心中不悦,但考虑到对方身份,还是抑制住了给他脸上邦邦来两拳的衝动。 月色下,二人继续往道观山门的方向走去。 等快到山门的时候,吕南州突然停下了脚步。 “徐辞,我问你,” 他转过身,盯著徐辞的眼睛。 “你在飞仙观修行是为了什么?” “为了...求长生。” “那倘若將来某日,你发现长生路已经断绝,又当如何?” 死唄,还能怎样——当然,这话是说不得的。 “天无绝人之路...想一想,总归是有办法的。” “是啊,总归是有办法的。” 吕南州轻声重复了一遍,隨后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先前我生机將断之时,也的確想了个办法。” 徐辞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因为原本一直佝僂著的老道士,此刻竟然缓缓直起了身子。 “我本是不愿意的,但是...” 他仰著头,双手作抱月状。 “...但是,黄红树,白雪青松,奇石悬瀑,清风云霞,天上明月,人间山水...这世上种种顏色,教我如何捨得呀!” 说完吕南州又重新看向徐辞。 “说起来,我还没跟你讲今晚考验什么吧?” 月色下,道人的一张老脸似笑非笑。 “今天晚上对你的考验就是...活下去。” 徐辞心中一沉。 “对了,”吕南州接著说道,“之前你周师兄和王师兄也接受了考验,可惜没通过。” 周、王二人是飞仙观除徐辞之外,唯二入道者。 但最近却一直不见踪影。 徐辞拧眉:“他们…” “皆入我腹中矣。” 吕南州眼中泛起幽幽绿芒,脸上神情已然有一丝癲狂的意味。 “原本还想等几天再对你下口,但是,我现在好饿呀。” 徐辞算是知道为什么吕南州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因为这老登已经不做人了! 他在脸上强扯出一抹笑容:“您要饿的话,斋堂里还剩几个馒头片儿,要不我去拿来,配点咸菜让您先垫吧垫吧肚子,如何?” 他一边说著,一边往后退。 吕南州见状哂笑道:“何必作无谓挣扎,以尔等资质,修炼到头人生也就不过百余年而已,何不助我成就大道,到时尚能念你一份功劳。” 徐辞退了两步之后,突然大喝一声:“呔,你个老帮菜!別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底细。” “你原本是京城道官,因故境界大跌,修行无望,所以才来这小地方当观主。” “如今修为也不过是与我同为合脉境罢了,真以为能在我手上討得了什么好?” 吕南州听完不怒反笑。 “无知小儿,偶窥大道,就真以为知晓天高地厚了?修道者的强弱,除了境界修为外,还得看神通术法。” “而凭你学的那些个破烂法术,我就算是再跌一境又如何?” 徐辞闻言后,眼睛一亮。 “真的吗?我不信。” “夏虫不可语冰。” 吕南州不再废话。 只见他猛地一振袖,周遭突然凭空起了一阵大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 隨后又向前半步,一脚踏碎了青石板,裂纹中有紫白电光在不断游走。 紧接著他双手掐诀,狂风隨之呼啸著扩散开来。 一旁广场香炉里的残香顿时直立如剑,大殿檐角掛著的铜铃则在疯狂摇晃。 脚下的雷蛇迅速攀上他的道袍,游移之间,竟组成了数道篆文。 风吹衣动,隱隱有雷声响起。 “这,便是道法——九霄风雷诀!” 狂风裹挟著电光,环绕著吕南州,衬得他恍若雷部神灵降世。 “下辈子別求长生了。” 他驾驭风雷,顷刻间便来到了徐辞面前,双指电芒缠绕,向前点去。 “给我...嗯?” 吕南州陡然停了下来,脸上惊疑不定。 只见徐辞身前一座雷池凭空出现,將二人隔绝开来。 隨后,他周围狂风大作,怒號著撞向四周。 一道道金色电芒从其脚下升起,在道袍上凝成数道古朴的篆文。 看著被风雷环绕的徐辞,吕南州嘴角抽动——这场面,怎么这么熟? 第三章 正版打不过盗版 大殿前风雷阵阵。 吕南州的脸色相当难看。 “你为何也会九霄风雷诀?” 这法术乃是他师父所创,除了他们几个师兄弟,压根就不可能有其他人会。 更何况... 看著徐辞周遭的金色雷霆,吕南州隱约嗅到了一丝毁灭的味道。 徐辞轻描淡写道:“我现学的呀。” 只是他面上虽然平静,但內心却是相当肉疼。 【灵蕴:58】 万万没想到,只是借了一个法术,就消耗了50灵蕴——这可相当於他三个月的努力呀。 而另一边的吕南州当然不信他的鬼话。 但是又实在找不出其它的解释。 徐辞在道观这几年的生活修炼轨跡,他可谓是一清二楚,绝对不存在奇遇的可能。 而要说修道天赋,也只勉强算个中等偏上,更没有所谓“现学”的说法。 可为何会如此? 吕南州不理解,很不理解。 但事已至此,九霄风雷诀已经是自己最强的手段了...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隨后脸上堆起一丝笑意。 “徐辞,今晚的考验,你表现得不错,回去准备祭水大典吧。” 吕南州这变脸属实是有些快。 而徐辞对此的评价是...令人忍俊不禁。 他指著自己的头问道:“观主,这是什么?” 吕南州皱眉,试探道:“脑袋?” 徐辞点了点头:“不错,这是脑袋,它不是棒槌,所以连三岁小孩都哄不了的话,观主还是別说出来的好。” 此言一出,吕南州脸色再次变得阴沉。 “给你台阶你不下,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只见他道袍上的篆文光芒大盛,隨后身周风雷凝聚,恍若实质。 接著双手往前一推,无数道电芒奔涌向前。 雷蛇互相缠绕,最终匯成一条紫白色的雷龙,咆哮著冲向徐辞。 而徐辞也依样画葫芦,造出一条金色雷龙撞了过去。 二龙相撞的瞬间,下方的石板统统爆裂开来。 在僵持了片刻后,金龙摧枯拉朽般將对方扯碎,並一头撞上了吕南州。 吕南州顿时如断线风箏般向后飞了出去。 半空中,他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金色闪光。 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到徐辞双指成剑,点在了他的眉心。 “下辈子別求长生了。” ——这是吕南州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无数雷霆灌入他的体內,霎时间便魂飞魄散,只剩一具被电焦了的尸体掉在地上。 真是给你闹麻了。 徐辞刚想向前一步,却突然觉得浑身无力,直接瘫软在地。 亲娘誒,这法术不仅把他灵力榨乾了,甚至连体力没放过。 他大口喘著气,足足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恢復了一点力气来调息打坐。 又过了一个时辰,徐辞方才缓缓起身。 他先是整理了一下思绪。 之前在施展“借道”时,识海中的符籙绽出了璀璨光芒。 上面的篆字云纹不断变换位置,似乎是在进行某种组合。 这个过程极快。 几乎是瞬间,他心中便生出了某种明悟。 之后信手便施展出了九霄风雷诀。 而经过这么一遭,徐辞也算是明白了。 “借道”的本质,应该是临摹乃至强化对方的法术。 但问题是,他刚刚是依靠金色符籙才施展出大成的九霄风雷诀。 相当於別人手把手教写字一样。 换言之,他本身还没有掌握这道法术。 而再看符籙上的篆字云纹,已然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態。 他尝试著回忆方才自己是如何施法的,却只得到了极其模糊的印象。 不会是一次性的吧… 就在他感觉有点坑的时候,识海中金色符籙的旁边,忽然多了一团光晕。 以心神接触,徐辞发现竟是九霄风雷诀的修炼方法。 这才对嘛! 了这么多“钱”,总不能只让用一次吧,否则成什么了。 而虽说要从头修炼,但他好歹也施展过圆满状態的法术。 因此不说一日大成,修炼速度较之常人肯定是要快很多的。 只是“借”一道法术就要消耗50灵蕴,徐辞现在属实有些遭不住。 看来得儘早下山寻一些天材地宝了,不然光凭修炼增加灵蕴,实在是入不敷出。 之后徐辞环顾四周,只见一片狼藉。 吕南州的尸体藏是藏不住了。 而且现在做的越多,留下的痕跡也只会越多。 反倒不如直接回房躺床上拉倒。 相信以县衙捕快的本事,应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四处搜索了一下,在確定没有不利於自己的线索后,徐辞便回身朝来路走去。 月色依旧,只不过少了一人。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观中其他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明显是吕南州事先做了手脚。 徐辞在两边袇房门口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底下都贴有“吞声符”。 於是他先去吕南州房间熄灭烛火,然后把所有的“吞声符”都揭了下来,最后再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往床上一躺。 只等天亮了。 ... 次日清晨。 在一声惊呼后,徐辞推开了房门。 跟隨大家急步来到广场,看到吕南州的焦尸,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其他弟子对此也议论纷纷。 “看这情形,莫非是妖物所为?” “但我昨晚可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哎,明明观主的身体已经好起来了。” “说不定就是阎王爷见他赖著不死,派出牛头马面將他拘走了。” “师弟慎言!” “...” 飞仙观人数不多,上下加起来也才十三人,其中大多都是年轻弟子。 现在除开老观主横死,以及周、王两位师兄不知所踪外,剩下的十人皆在广场。 而这些人中资歷最老的,当属在道观待了三十七年之久的知客刘宣。 此刻刘宣站在吕南州的尸体旁,轻轻嘆了口气,然后回头望向嘈杂的人群。 “安静!”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由於平时观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刘宣管理,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他说话是比观主还要好使的。 “赵成,你下山去通知官府,陈明礼,你带著其余师弟去大殿上早课,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出来。”刘宣安排道。 眾人齐齐称是。 过了没多久,县衙来了几个官差。 但正如徐辞所料,非修行中人是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虽然期间他作为飞仙观少数会点法术的人,也曾被列为怀疑对象。 可因为没有证据,也就不了了之。 再往后,此事便没了音信。 ... 五天后。 在通往飞仙观的山路上,安寧县的王县令正气喘吁吁地登著石阶。 正午的阳光颇为毒辣,加上他“体格健硕”,是以每走几步就得出个二两汗。 但他却不敢有一丝怨言,更不敢歇息片刻,生怕落下脚步。 在其身前不远,一位年轻道姑同样也在拾级而上,只不过其脚步轻盈似凌波而行,全然看不出有半点吃力。 “真是神仙画像里走出来的人物啊。” 王县令只看了一眼便连忙將目光移开,又接著咬牙登山。 第四章 就决定是你了 夏日炎炎。 徐辞坐在大殿的门槛上,长吁短嘆。 隨著吕南州的死,所谓“祭水大典”的人选也没了著落。 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知客刘宣,但对方似乎对此完全不知情。 莫非这是观主编出来骗我的?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此等重要的典礼,怎么会破例让一个偏僻小道观派人去。 罢了罢了,反正也从其身上借了一门不错的道法。 这几天他一直在修炼九霄风雷诀,进境颇快。 只是要大成,还需一段时间。 至於下山一事,徐辞考虑是不是应该不告而別,做个游方道士拉倒。 但那样的话,得先搞点钱才行。 抬头看了眼太阳,差不多也该吃午饭了。 徐辞起身伸了个懒腰,正要离开大殿时,眼角余光却见到山门前站了个人。 自家道观一天下来都没几个香客,这时来人实在是稀奇。 而他定睛一看,还是位年轻貌美的道姑。 这已经不能算是稀客了,估摸著得是几十年来头一遭。 徐辞在全身上下拍了拍,连忙走了过去。 靠近后,他朝这头戴鱼尾冠的道姑打了个稽首,问道:“敢问道友前来敝观,所为何事?” 年轻道姑还没开口,就听得她后方传来一个几近力竭的声音: “这位是京城云水观的魏仙长。” 汗如雨下的王县令终於跟了上来,他弯著腰,双手撑著膝盖,小山似的身体摇摇欲坠。 “王大人?!” 徐辞在两年前的一场庙会上,是见过这位本地父母官的。 而听到他口中的云水观,不禁又望向年轻道姑。 作为唯一一座皇家道观,云水观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只是不明白这种贵人,为何会蒞临自家的小道观。 王县令摆摆手,用快要冒烟的喉咙说道:“快...快把刘宣叫来。” “好。” 徐辞正要转身,却听得年轻道姑说道:“不必麻烦了。” “我此行主要是为了两件事,这第一件事,便是来看看师兄。” “师兄?”徐辞一脸疑惑。 “就是你们的吕观主,”王县令再次解释道,“他们都师承自玄应真人——也就是当朝国师。” 实际他也是才知道,不然早就来嘘寒问暖了。 玄应真人... 徐辞猛然想起那晚在吕南州房间见到的画中道人。 合著老帮菜背景这么大? 坏了... 不会被逮了吧? 他很確信,在万千雷霆之下,吕南州连一缕残魂都不可能留下。 而其它的线索,应该都跟自己扯不太上关係。 但就怕这道姑有什么奇异的法术。 徐辞看向她,斟酌道:“魏仙长可能有所不知,观主他...” “我知道,带我去他停棺的地方即可。” 年轻道姑的语气淡然,似乎对师兄的死並没有什么感觉。 徐辞也只能点了点头,回身带路。 “王县令,你呆在这就行。” 道姑拋下这句话,便跟了上去。 王县令虽然感觉有些可惜,但更多的还是鬆了口气。 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靠著山门瘫坐在地,回头看了眼刚刚才上来的几个衙役,骂道:“一群废物,连我都比不过,还怎么抓贼缉盗?以后每天来这爬三个来回!” ... 吕南州的尸身停在一座偏殿中。 徐辞带著年轻道姑来此,指著殿中的棺槨道:“吕观主...就躺在里面。” 道姑先是“嗯”了一声,接著忽然问道:“你叫徐辞,对吧?” 徐辞面露讶色,回答道:“是。” 道姑却没再说什么。 她右手伸出双指轻轻一勾,盖著的棺材板便被凭空推开一半,露出了吕南州的尸身。 顿时,一股浓烈的尸臭涌出。 而殿中突然生起一阵清风,环绕著棺槨,將气味隔绝在里面。 徐辞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心知这是她的手笔。 同时也推测这对师兄妹似乎关係不太好,否则哪有连炷香都不敬就开棺的道理。 由於天气炎热,吕南州的尸体已经不成样子了,徐辞看了也直皱眉。 但年轻道姑竟面色如常。 嘖,难怪能拜师玄应真人。 “听说飞仙观的弟子当中,除你之外,还有另外两人入道?”年轻道姑边观察尸体边问道。 “不错。” “都失踪了?” “不错。” “没什么线索?” “不…呃,没有,但是...” 徐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观主在死前一天曾与我说了一些事情。” 有些话,藏著不如说一半出来。 “哦?” “是关於祭水大典的事。” 道姑將头转过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盯著他。 “说。” 於是徐辞將那日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吕南州考校的日期从“今晚”变成了“三天后”。 年轻道姑听罢,思索了一会儿,问他:“这些你好像没告知官府?” “若告诉官府,怕是只能平添我自己的嫌疑。” “那为何又跟我说?” “因为仙长是国师弟子,与观主有同门之谊,所以我觉得应该了解一些內情。” 年轻道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若你所言属实,失踪的那两个人,就不必再找了。” 她说完一挥袖,棺材便被重新盖上。 “走吧。” 看著毫不迟疑走出去的道姑,徐辞倒有些愣住了。 这就完事了? 他还以为要多解释一番呢。 但徐辞不知道的是,作为玄应真人最小也最得意的弟子,魏浅只是看了眼吕南州的尸体,便已然了解了许多“真相”。 吕南州虽修为大损,但却掌握有不少法术。 其中就包括了玄应真人所创的九霄风雷诀。 魏浅虽然没学过,却十分清楚这门杀伐术法的威力。 一旦施展,在大燕境內,除了那些仙家弟子外,同境能匹敌者极少。 甚至比他更高一境的洞府境修士,若是不小心,都有输的可能。 所以吕南州的死,与飞仙观乃至安寧县的人肯定是没什么关係的。 估计是別处游歷来此的修士乾的。 至於魏浅为何不继续查下去,则是因为她以灵气匯聚双眼,在吕南州的尸体內发现了一枚极小的灰色丹丸。 那是妖丹。 它意味著因为修炼妖术被师父废掉修为的吕南州,四十年后又重新操起了旧业。 魏浅儘管从未见过这位师兄,却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里了解过一些,对其印象本就不好。 如今他再次修习妖术,甚至还害了两名弟子,让师父知道,也不可能再饶了他。 所以,死就死了吧。 自己来这,本来也不是为了专门调查他的死因。 魏浅走出殿门,见徐辞一动不动,蹙起了眉头:“还不跟上来?” “我?” 徐辞左右看了看,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他跟著身前的道姑来到了大殿。 “我来飞仙观所为两件事,”魏浅望著殿中供奉的祖师像,说道,“第一件事已经过去,这第二件事嘛,你也从吕观主的口中知道了。” 徐辞眉头一挑,心说果然如此。 在得知吕南州是当朝国师的弟子后,他便对其之前所言信了六七分。 “是祭水大典?” 魏浅点了点头:“今年的祭水大典,的確有飞仙观一个名额。” 在说出这话后,她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毕竟飞仙观虽然名字起得大,但却实打实是个小道观,在任何人眼里,都跟祭水大典沾不了边。 但现在… 哎,今年的大典如此重要,想不到大师兄竟会为了一点旧情而徇私。 可他明明知道,就算吕南州回了京城,师父也不可能让其参加祭水大典的。 虽然不清楚大师兄是怎么想的,但等师父出关,一番严惩他怕是逃不了了。 魏浅转头看向徐辞,问道:“所以你觉得,飞仙观该派谁去?” 徐辞大概猜出了她叫自己来这的意思。 本来还想假意推让一下,但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说出想法。 “我觉得,应该派我去。” 魏浅笑了笑:“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观中其他师兄弟连灵力都没有修出来,去了祭水大典,我怕会耽误国事,那样的话,於飞仙观,倒成了一桩祸事。” “话倒是不错,”魏浅点了点头,“参加祭水大典最基础的要求就是一定得入道——哪怕只是链气。” “换句话说,现在的飞仙观,你的確是唯一的人选。”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幅捲轴,並朝著徐辞展开。 “別动。” 徐辞听了真就一动不动。 只见空白的卷面突然绽出五彩光芒,將其笼罩在內。 短短几息之后,光芒消失,而卷面上已然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年道士画像。 “这事就这么定了,飞仙观由你——徐辞,参加祭水大典。” 魏浅將画卷收起,重新放回袖中。 “本来我该与你交待有关祭水大典的诸项事宜,只是现在还有一桩急事要办,等日后你到了京城,可以来云水观找我。” 她轻轻抖了下袖子,说道:“我单名一个『浅』字。” 徐辞问道:“深入浅出的浅?” “是浅尝輒止的浅。”魏浅边说边往殿外走去。 这不同一个字嘛... 眼看对方就要离开,徐辞忽然想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连忙喊道:“仙长请留步!” 第五章 去也 “你我以道友相称即可。” 魏浅停下脚步,先是纠正了称呼,然后才说道:“什么事?” “那个,”徐辞搓了搓手,“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期间怕是要耗费不少银钱,但观里本就拮据,我自己也囊中羞涩,所以...” “银子?”魏浅望向山门的方向,“隨我来。” 二人往山门走去。 那头坐著的王县令看到魏浅,急忙踹了一脚旁边的衙役。 “快扶我起来!” 四个衙役连忙合力將其抬起。 “魏仙长可是办完了事?”王县令諂笑道。 魏浅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说明。 王县令听罢,连连点头:“徐小道长能参加祭水大典,也是我们整个安寧县的荣耀,县衙是没几个钱了,但我可以自掏腰包,送小道长上京!” 他脑子里算盘打了几遍,才问道:“一百五十两可够?” 魏浅出身世家,稍大一点又拜入了云水观,自然不太懂黄白俗物的价值,便用眼神询问徐辞。 而徐辞其实也不清楚。 因为他从小到大连银子都没怎么摸过,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根本一无所知。 但一百五十两银子,想来怎么都是一笔不小的钱吧。 於是他说道:“应该是够了。” 魏浅点了点头,又对二人说道:“吕观主一事不必再查了,早日將他安葬了吧。” 为了师门名声,她还是给人留了点面子。 说完便抖落了一下袖子,袖口“倏”地飞出了一只青色的鸟儿。 青鸟出来后,速度极快地朝京城的方向飞去。 之后又甩出一张符籙,符籙在空中绽出熠熠金光,化作了一只数丈大小的仙鹤。 徐辞忍不住望向她的长袖——里面东西有点多呀。 魏浅轻轻一跃跳上了鹤背。 “到了京城直接找我,莫惹其它是非。”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仙鹤振翅,激起一阵风浪。 紧接著就飞向云端,负青天而行。 底下眾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仙鹤消失在天边,方才收回视线。 徐辞看向王县令,说道:“大人若不嫌弃,午饭可以在观中解决。” 王县令连连摇头:“县衙事务繁忙,我还得赶回去处理。” 道观那些没滋没味的东西,他哪吃得下。 “那一百五十两银子,过几日便会给小道长送来。” “多谢大人解囊相助。” “誒,小道长何需如此客气,”王县令笑眯眯地说道,“日后在京城见了魏仙长,还请替我问声好。” 徐辞也笑著点头。 之后王县令朝衙役们挥了挥手:“我们走!” 今天他可谓是出钱又出力,虽然没能討得一枚仙丹,但魏仙长福缘深厚,能与她结下缘分,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了,京城多少人钱都求之不得呢。 徐辞在他们下山离开后,在山门口呆了好一会儿,来消化刚才发生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吕南州的事情应该已经翻篇了。 自己也將代表飞仙观去京城参加“祭水大典”。 “祭水大典”的时间在十月,离现在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 而安寧县去京城大概三千里路,哪怕在路上耽误些日子,时间上应该也来得及。 所以接下来,就只等王县令的银子了。 想到这,少年背倚山门,望著京城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典礼。 ... 不得不说,王县令的效率还挺快的,第二天上午就差人把银子送了过来。 並且数目还增加到了二百两。 徐辞猜测,恐怕他一开始的底线就是这个数。 这样操作一番,本来是一个人情,如今却似送了两个。 但不管怎样,现在钱已经到帐,该准备下山了。 他没有將自己要去京城的消息广而告之,只说给了知客刘宣。 而刘宣对此十分高兴。 毕竟道观最近实乃多事之秋,这算是一件大喜事了。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此行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得多加小心,京城不比咱们这种小地方,臥虎藏龙,水深得很,哪怕不为人先也不打紧的。” “嗯,我记住了。” 徐辞和老人並肩站在道观后山的一条小径上。 他低声道:“刘伯,我可能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甚至可能不回来了。 刘宣自然听懂了其中意味。 他拍了拍徐辞的肩膀,鼓励道:“少年人就应该志在四方,千万別像我,几十年来困於一地。” “对了,观主生前还留了几张符籙,你一併带走吧。” 五年来,刘宣对於这个自己救回来的孩子一直很照顾。 而徐辞在心中也將其视为自己的半个亲人。 虽然他现在体內换了个灵魂,但那份感情依旧能感受到一二。 如今一別,恐是永別。 念及此,他轻轻嘆了口气。 之后,徐辞又去了一趟县城,买了些祭品去看望父母。 … 次日,晨光熹微。 徐辞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便独自下了山。 临走前还留了一百两银子在刘宣房间——昨天在县城看了下物价,剩下一百两对付几个月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此行他带的东西不多,就背了个包袱,里面是换洗衣服、银两和几张符籙,腰上再掛一个葫芦,可谓轻装简阵。 下山后有两条路,一南一北。 徐辞先去南边的安寧县城买了一匹马。 他不会骑马,只能一边学,一边慢悠悠地踏上前往京城的路。 ... 安寧县地处宣州,宣州往北便是景州。 在两州的西北交界处有座荒澜山。 传言山中有神石,“日升紫气,夜绽华光”,是仙家都求之不得的宝贝。 因此徐辞打算先去荒澜山看看。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真让自己碰到神石了,或许能从其中获得灵蕴。 碰不上,也能见一见世面。 马儿在山道上小跑著,徐辞则悠然欣赏著两边风景。 好似踏春閒游。 周围景色从茂密树林变为灌木野草,再变为竹林。 一转眼,已过了两座山。 黄昏。 前方一条月牙儿似的河流,绕著同样弯曲的山道流淌著。 在暮色的浸染下,河水泛著粼粼的金色波光。 待转过一道弯,徐辞望见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一队车马。 这个时候就要搭营做饭?不至於吧。 在骑马缓缓行近的同时,他也在观察著车队。 五辆马车,十余人。 看模样打扮,应是商旅。 只是他们的脸上几乎都有愁容。 应该是遇到事了。 但徐辞也不想主动问。 来到他们近前,依旧缓慢前行。 而车队最前方的马车上坐著一个老人和一名汉子。 他们看到徐辞,眼睛一亮,但似乎又有什么顾忌,面色纠结。 直到徐辞就要离开他们的视线,老人才一咬牙,大喊一声:“道长请留步!” 第六章 我要这个,还有那个 “你们是说,马有问题?” 徐辞听了缘由后,將车队里的马都仔细看了一遍。 发现它们眼中都泛著青气,呼吸声也比较重,四肢还打著颤,似乎隨时都要倒下一般。 “不错,这些马都走不动道了。” 把徐辞请回来的老人说道:“这几匹马还算是坚持得久的,有三匹马已经被我们留在路上了。” “为何断定是中了邪?” “肯定是中了邪,”老人篤定道,“我跑了大半辈子的商,天天跟马打交道,可还从来没见过它们这样子。” 他看著徐辞,小心翼翼地说道:“先前我们也请过一位道长做法驱邪,但…” “但没用,还收了一大笔钱?”徐辞笑著道。 老人点了点头。 而徐辞沉吟片刻后,说道:“看情况,这些马是失了阳气。” 老人惊奇道:“只听闻人有阳气,却不知马也有阳气。” “阳者,生也,人畜草木皆有之。” “可人失了阳气还有法子补,这马可怎么办?” “先要找出源头,”徐辞问道:“这状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大概是五天前。” 老人回忆道:“那时我们刚翻过松鸦山,一路上都顺风顺水的,结果晚上就出问题了。” “松鸦山?” “就在西南边,”老人指了一个方向,“据说里面埋著前朝的某位郡主,但从来没被证实过。” 似乎是知道徐辞会想什么,他又说道:“这条路我们走了几十年了,从没有出过事。” “那倒是奇怪了。” 徐辞从头到尾又將那六匹马看了一遍,结果还真被他看出来了点不同出来。 越往后,马的状態似乎越差。 他站在最后一辆马车前,问道:“这里面,装的全是丝绸?” 老人点头。 他们是临江府人,那儿的丝绸极为出名。 “能否让我看看?” “自然可以。” 徐辞掀开帘幕,看了一眼,见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一车丝绸。 没有任何异样。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却突然扫到了一样东西。 徐辞在车夫旁边拿起了一个小小的黑色陶罐。 “这里面是茶叶,我们路上泡茶喝的。”老人解释道。 徐辞打开陶罐,里面的確是茶叶。 但离奇的是,一堆干茶叶中竟然还混著不少新鲜的茶叶。 “咦,怎么会这样?”老人也十分惊讶,“之前怎么没看到?” “大概是这几日才发生的事。” 徐辞在茶罐打开后,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灵气。 还是较比周围充沛许多的灵气。 他又仔细查看了罐中茶叶,果然发现了一些痕跡。 原来如此。 徐辞看向老人,问道:“这些茶叶的品质应该极好吧?” 老人点头道:“我品茶的功夫虽然一般,但也能尝出此乃上上品茶叶,还以为是那茶庄看我们是老主顾,把真傢伙拿出来了呢。” “那就没错了。” 徐辞曾在书上看到,山水会自然孕育出各类山精泽怪。 其中,有些山精钟爱於有灵气的树木枝叶。 而这些茶叶的灵气又刚好很足,若遇到有山精的地方,自然会將其吸引而来。 按照老人所说,刚过松鸦山便出了事,料想应是那的山精。 只不过这些山精吸灵气的时候,可能是顺嘴的缘故,把马的阳气也吸走了。 所以才会使干茶叶变成新鲜的茶叶。 而至於为何不吸人的阳气,则是这些小山精还没这个本事。 想到这,徐辞指尖燃起火焰,对躲藏在茶罐中的山精喊话: “里面的山精听著,交还阳气,束手就擒,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这些小精怪灵智已开,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过於晦涩的话,它们还是听得懂的。 火焰在茶罐口跳跃,內壁映出数团仓惶抖动的光影。 “三、二...”他开始倒数。 “等!等等!” 稚嫩的童声带著迴响从罐中传出,三片青翠欲滴的茶叶突然立了起来。 隨后它们连接在了一起,最上面的叶片还蜷缩成人手形状扒住罐沿,形成了一个另类的梯子。 徐辞俯身看去,七个拇指大的小精怪正挤在茶叶堆里。 小东西们浑身泛著翡翠般的光泽,看不清面貌,只能见到一双灰绿色的大眼睛。 之后它们吭哧吭哧地顺著“梯子”爬上了罐口。 最大的山精鼓起腮帮吹开遮住眼睛的枯茶,细声细气地嚷道:“还你就是!” “这就对了。” 徐辞正要收起火焰,却又听它说道:“但是这罐子里的东西我们要了!” “我们要了!” 旁边的山精纷纷附和道。 这… 徐辞不由地望向一旁的老人。 而老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已经有些呆住了,见徐辞望来,连连点头。 於是徐辞撤去火焰道:“成交。” “再加这个!” 这位山精老大突然指向老人腰间的一串铜钱,眼睛亮得惊人,“圆圆的,好玩!” 徐辞有些无奈:“你们要这个没用。” “不管,要十个!” 山精们齐声高喊,震得茶罐嗡嗡作响。 徐辞眉头一皱。 为首的山精见状,连忙用手指比划道:“五、五个也行。” 其实徐辞倒不是捨不得几个铜板——何况还不是自己的,是怕山精得寸进尺,又要这要那的。 於是他俯下身子,面无表情地盯著那只山精老大说道:“你们还要哪个?一併说了吧。” 为首的山精有些瑟缩,但还是左右看了看,接著才挺胸抬头道:“不要別的了,我们很谦虚!” 於是乎,目睹了整个交易的老人迅速將十枚铜钱扔进茶罐,山精们见状也纷纷跳了进去。 接著罐中就飞出了六道流光,分別进入六匹马的体內。 仅仅片刻时间,那些马的状態便明显好转。 再过没多久,已然恢復如初。 “行走几十年,头一回见到真修行的。” 老人见状喜不自禁,连连拜谢,还拿出了几锭银子。 徐辞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无需如此。” 老人闻言又感谢了几句。 想起刚才的交易,他连忙把茶罐放到了路边。 隨后朝眾人一挥手。 “走吧,天色尚早,我们还能再赶一程。” 接著又看向徐辞:“道长,您这是往哪边去?” “青山府。” “那我们刚好还能同行一段路,不介意的话,结个伴如何?” “自无不可。” 没多久,车队收拾完毕,重新启程。 第七章 有山神不食香火 时间已是五月底。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 徐辞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走的山道,速度不快,又有树荫遮阳,因此倒也还好。 这日,他骑著马,与老人带头的马车並行。 老人名叫赵承平,自少年起便跟著家里人跑商。 天南地北的人与事都遇到过许多。 徐辞对於神仙志怪虽然知道不少,但对大燕各地风俗人情却一窍不通。 因此也乐於跟赵承平谈天。 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赵承平说,他听。 “...前面不远便是甘泉镇,不过可別被这名字骗了,那里的泉水可一点都不甜,反而还是咸的。” “盐泉?” “不错,”赵承平拿起水袋喝了一口,“听我爷爷说,当年的甘泉镇因盐业而兴盛,其繁荣程度较之一般的府城都不逊色,可谓『一泉流白玉,万里走黄金』。” “如今不行了?” “泉水就那么多,总有流光的一天嘛。” 据赵承平说,甘泉镇盐业没落后,由於其临近商旅要道,很快便成了货物中转和客商歇脚的好地方。 一家家商行客栈拔地而起,镇里南来北往的人络绎不绝。 因此虽不復往日繁华,但相比普通的县城可要热闹太多了。 赵承平建议道:“今晚在镇上过夜后,我们还要再盘桓一日,道长若是不急著赶路,可以四处逛逛。” 徐辞前世什么热闹没见过,所以对此只是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 快入夜时,已经能看到甘泉镇了。 在大燕,一般的小镇乃至县城,有很多都没有城墙。 而远处的甘泉镇不仅有城墙,甚至还达到了三丈之高。 仅由此一点,便可看出其过往之富庶。 镇外有两条道。 一条是宽敞的官道,另一条则是从官道往东延伸而出的岔路。 临近城门的官道上车马云集,多是算著时间抵达的商队旅人。 而让徐辞惊讶的是,那条只能容三到四人並肩的岔路上,也有不少人来往,而且大部分人手里都拎著一个木盒。 “咦?那条路是通往何处,怎么有这么多人往来?” 赵承平仰起脖子看了看,说道:“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通往山神庙的路。” 徐辞奇道:“想不到这里的人竟如此信奉山神。” “不对呀,”赵承平摸了摸脑袋,“记得之前那山神庙没这么多人去的。” 世上山水神灵眾多,除了少数淫祠之外,大多都是由朝廷敕封。 但不是每座神庙都有香火。 除了一些名山大川或地处大城附近的神庙,很多小庙的香火都只能说,凑活过吧。 而甘泉镇附近的这座山神庙本来已经落魄了,现在不知是何原因,又有许多人去供奉。 “诸位可是刚来的?” 临近镇子,路边突然窜出一名男子,拦在了前方。 赵承平见他手上提著两个盒子,以为是小贩,当即就想打发走。 但徐辞却制止了他,並看向男子,问道:“怎么,想卖给我们东西?” “卖?不是,”男子摇头,“是帮,我是在帮你们!” “此话怎讲?” “看见那群人没有?”男子指著不远处的小路,“知道他们是去干嘛的吗?” “拜山神?” “那你知道他们为何拜山神吗?” “为何?” “因为不拜山神,他们就会丟失一件重要的东西。” 还有这种事? 徐辞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问道:“拜山神,莫非是要以那里面的东西为供品?” “道长聪明。” “那,多少文一盒?” “不贵,二两银子。” 搁这杀猪呢! 徐辞面色一沉,当即摆手:“去去去,別挡道。” 不成想男子丝毫不生气,还笑了一声。 “下次找我就是三两银子了。”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离去。 商队没有受到这小小的波澜影响,继续前进,在镇外的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 通常来说,成规模的商队很少在城內住宿。 一是价钱原因,二是城內客栈很难同时有这么多空房。 眼前这家客栈,赵承平此前经常落脚,这次也是派人提前打了招呼。 在后院把马车安顿好后,一行人便进了大堂。 晚饭徐辞点了盘牛肉,算是稍微解了下馋。 而饭后除了几个出门閒逛的,剩下的人都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当然,主要是吹牛。 “我来说个真事,”一位壮汉喝了口酒,“去年春天,咱们送完那批货回来,有位漂亮女子入我梦中,说我有什么仙缘…” “…” 大堂里烛火轻摇。 徐辞捧著茶碗,静静地听著,倒也挺有意思。 直到二更梆子响起,眾人才都回了房。 徐辞房间在二楼,窗外正对著一座山,山腰上则有一间灯火通明的神庙。 他坐在窗边,想起先前路上那名男子的说辞,琢磨了片刻,还是觉得荒谬。 不吃香火的还能叫神吗? 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骗局,专门骗取无知百姓和过路客商的钱財。 关上窗,徐辞正要打坐吐纳,却听得门外有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赵承平。 他身后还跟著一位中年男子。 “徐道长,我有事跟你说。” 老人一脸的凝重。 “进来再说吧。” 徐辞將二人迎进门来。 三人坐定后,赵承平先是介绍道:“这位是郝掌柜。” 徐辞与中年男子客套一番,然后看向老人:“何事?” “是关於山神的事。” 原来赵承平睡前本想跟掌柜敘敘旧,不曾想却知晓了一件怪事。 他望向中年男子道:“郝掌柜,你来跟徐道长说吧。” 郝掌柜点点头,说道:“这也是不久前的事...” 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 那天的甘泉镇一如既往地热闹而平静。 一位外地行脚商,下午到官府报案说自己银子丟了。 本来都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入室偷窃案,直到类似的案件如洪水般淹没整座甘泉镇。 两天,仅仅两天时间。 就有上百人到官府报案,且无一例外都是丟了贵重东西。 官府对此也重视了起来,联合镇上富商,派出大量人手在甘泉镇布下了天罗地网。 但不管是严防死守,还是守株待兔,都没有任何效果,而財物损失已近万两。 就在人人自危之际,有一富户自称得到了山神启示,只要拜过山神,丟失的东西就能回来。 只不过,需要特殊的供品。 “桃酥味的香火?” 徐辞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看郝掌柜一脸认真的样子,又应该不是说笑的。 “这种玩意儿...真的有吗?” “肯定是没有的,”郝掌柜面色有些古怪,“但,可以直接用桃酥代替。” 哈? 徐辞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些人手上提的盒子。 桃酥... 这供奉的到底是山神还是吃货? “一开始也没人信,直到没办法了,才有人抱著试试看的想法,买了几盒桃酥去山神庙,结果第二天丟的鐲子就回来了。” “再往后,不管丟没丟东西,大家都会去山神庙拜一拜,而这也导致了镇上桃酥供不应求的情况。” 难怪路上有人狮子大开口。 徐辞沉吟片刻后问道:“倘若我不拜会怎样?丟东西?” 郝掌柜道:“有可能。” 徐辞笑了笑:“听你这么一说,那偷东西的贼倒像跟山神一伙似的。” “实际上,东西与其说是被偷了,不如说是丟了。” “有何区別?” “区別就是…很多人的財物是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的。” 哦? 那大概是鬼魅作祟了。 徐辞想了想,先是谢过郝掌柜。 接著对赵承平说道:“时辰已晚,我就不去了,善信若是觉得不安,倒是可以去拜一拜山神。” 他反正不信有鬼敢偷到自己这个道士头上来。 而赵承平仔细一想,以拳锤掌道:“对呀,有道长在这,还怕丟东西吗,我也不拜了。” 郝掌柜对此倒没说什么。 將二人送走后,徐辞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包袱。 默默地將它放到了自己的床头靠里处。 ... 夜深人静。 徐辞盘坐在床上吐纳。 月光透过窗户纸,如白霜铺在房间中。 忽地。 窗柩动了一下。 徐辞瞬间睁开眼,看向床头包袱。 还在。 接著目光在房间各个角落扫过。 没有任何气息。 他看了眼窗户开的那条小缝。 是风吗? 徐辞起身关紧窗户,隨后又望著包袱。 是不是过於紧张了,自己嚇自己。 这种东西,是真不能... 啊?! 眼前的包袱像是也穿越了,竟在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扑上了床,双手在床上摸著。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他娘的,见鬼了!” 不对,鬼都没这么邪门。 第八章 並非山神 徐辞默然立在床边,目光在房间內睃巡著。 在这世上,人、鬼、妖哪怕都踏入了修道之路,身上的“气”也是明显不一样的。 除非境界相差极大,或有能遮掩气息的法宝傍身,否则在近距离,他们或多或少都能察觉到另外两者的存在。 但在此刻,徐辞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妖鬼的气息。 而周围也没有灵力波动的痕跡。 “凭空消失”——这四个字在他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又过了一会儿,徐辞深深吐了口气。 崽种啊。 他实在是想不通,都有这本事了,还来偷东西作甚? 这不是憨批嘛。 无奈地摇了摇头,推开了窗户。 月照大地,对面的山神庙依然有火光透出。 很明显,就算这小贼不是那所谓的山神,二者也绝对关係匪浅。 但一个偷,一个还,图什么呢? 桃酥? 徐辞一拍脑门,这都是啥呀。 他本想现在就去一趟山神庙,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白天再去。 虽然他丟了东西很急,但也没那么急。 ... 月落星沉,东方既白。 徐辞离开房间,在楼下大堂遇见了正要出门的赵承平。 老人凑上来问道:“徐道长晚上睡得可好?没丟什么东西吧?” 看得出来,昨晚那小贼应该没去他房里。 甚至说,商队十余人,估计只有自己中招了。 这也太背了吧。 儘管如此,徐辞还是微笑道:“一切如常。” 饶是他自认为脸皮不薄,也没好意思把事实说出来。 “我就说嘛,”赵承平也笑著说道,“有道长在这,哪里需要担心奇奇怪怪的事。” 徐辞有些尷尬,打了个哈哈。 而老人准备去镇上交付一批货物,便邀请他同行。 徐辞则委婉拒绝了,表示待会自己还有点事。 等到赵承平离开,他先是囫圇吃了碗面。 之后慢慢溜达到了郝掌柜身旁。 寒暄一番后,“不经意”地聊起了山神庙的事。 “...你是说,哪怕拜完山神,丟的东西失而復得了,还有再丟的风险?” “不错,大概只能保个十天。” 郝掌柜对此也很是无奈。 因为不管他把地契藏哪里,到差不多的时间了,必定找不见。 徐辞心说这真是纯纯的薅羊毛了。 “这种情况,你们就没想过根治吗?譬如找个得道高人来。” “咱们宣州这破地方哪有什么仙师高人,”郝掌柜摇头道,“十个道士里面,怕是有九个假把式。” 说完他突然“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看向徐辞:“道长就是剩下那个真修行的。” 徐辞笑道:“我现在本事也的確不大。” 郝掌柜整理了下思绪,接著道:“就算请来了高人,若是能把这怪事解决了还好,就怕解决不了,反倒触怒了山神。” 徐辞能理解他的想法。 毕竟对甘泉镇的百姓来说,买桃酥实际不了多少钱。 那些二道贩子,坑的都是旅人客商。 因此维持现状,他们倒也勉强能接受。 “我打算去一趟山神庙。” “当然,”徐辞补充道,“只是看看而已。” “那道长得等下午了。” “为何?” “因为只有申时到戌时之间,山神才接受供奉,其余时候庙里都是关门的。” “以前也是这种规矩?” “不,这是不久前山神大人亲自传下的法旨,就贴在庙门口。” “这样啊。” 徐辞若有所思。 儘管有劳什子法旨,他隨后还是出了客栈,准备上山看看。 客栈虽然地处镇外,周围却是十分热闹。 什么酒楼茶馆,书斋杂货铺,还有路边各种摆摊的,可谓应有尽有。 若是寻常时候,徐辞少不得到处看看。 但现在他只想著去见见那位古怪的山神。 走过这个喧嚷的市集,在东边就能看到一条通往山神庙的小路。 “嘿,这不是昨天的道长吗?” 路边一个摆摊的男子朝徐辞挥手。 徐辞看到这位“熟人”,扫了眼他的摊位,没有说话。 男子则一脸笑嘻嘻:“我就说嘛,道长迟早还是要来找我的。” “虽然现在不是拜山神的时候,但提前准备好供品总是没错的。” “喏,说好的三两银子。” 看著男子递过来的一盒桃酥,徐辞理都没理,直接拐进了上山的小路。 男子似乎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嗨呀,两只手插鼻孔,你还装上了! 他衝著徐辞的背影喊道:“等你下来就是四两银子了!” ... 眼前这山,名为斋公山。 算不得高,较之飞仙观所在之山尚且不如。 据说本没有山神,是甘泉镇兴盛后,才在上面建了座神庙。 徐辞来到山脚,沿著蜿蜒的青石阶上山。 路上还碰到了几拨下山的人,大概也是跟他一样的倒霉蛋。 其中有人提醒他:“道长不必上去了,山神此时不受供奉。” 徐辞则道:“我是来看山景的,並不进庙。” 他一路不疾不徐地走著,偶有山风入怀。 约莫两刻钟后,终於在青石阶尽头的平地上,看到了一间占地颇广的山神庙。 眼前的山神庙只有单独一座大殿,看著有些年头了。 里面除了山神外,还供有土地神和某位据说能送子的娘娘。 徐辞先绕著神庙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端倪。 之后才来到庙门口,见左右门上各贴了一张黄纸。 分別写“戌时关门申时开”、“没到时辰你別来”。 这顺口溜不会就是所谓的法旨吧? 徐辞本想直接推门而入,但琢磨了一下,还是清了清喉咙,说道:“飞仙观道士徐辞,请见山君。” 许久没有回应。 就在他有些不耐之时,里面传来了一道威严浑厚的声音:“没见到门上的法旨吗?” 徐辞说道:“我有急事稟报,请山君通融一二。”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才听到里面的山神说话。 “可带了供品?” “未曾。” “嗯?供品都没带就来见本君?你这道士忒不懂规矩了,速速离去!” 这位山神似乎有些生气。 但话说到这里了,徐辞也大概判断出了里面那位的成分。 要么是精怪,要么是其他修士。 总之不会是山神。 於是乎,他双手按在门上,欲直接推开。 不料大门纹丝不动。 好傢伙! 徐辞催动灵力,猛地向前一推。 “开!” 他似乎听到某样东西断裂的声音,隨后大门被轰然推至两边。 阳光照入大殿,显现出神台上的三尊神像。 徐辞一一望去,皆透著庄严肃穆。 而就在他踏过门槛,进到庙里的瞬间,便听到了一声怒斥。 “道士好胆!竟敢擅闯本君神庙,你可知罪!” 徐辞看著传来声音的山神像,默默感受片刻,却完全察觉不到任何气息。 这让他顿时心头火起。 果然是你个隱身狗! 第九章 神二代? 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山神”就是昨晚的小贼。 徐辞踏步向前,直视山神像。 “阁下是何处来的精怪,在这装神弄鬼?” “精怪?你竟敢说本君是精怪?岂有此理!” 神像眼中冒出金光,整座庙都震动了起来,仿佛下一刻神罚就要降临。 徐辞虽不信说话的这位就是山神,但觉得它肯定还是有些本事的,因此也严阵以待。 庙一直震,却也只是震。 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跡象。 就在徐辞忍不住动手时,山神庙的震动终於停了下来。 “怎么样,怕了吧!” 假山神似乎十分得意。 “你要是现在离开,本君还可以宽恕你的罪行,否则...就別想走了!” 徐辞没有回应,而是在袖间悄然聚起了几缕风。 接著一抬手,便有风浪涌向山神像。 风其实不大,只吹得神像微微摇晃。 却听得“哎呦”一声,然后便有物体坠地的动静。 徐辞当即掠去,单手向前一抓,却是什么都没捞著。 隨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大殿另一处传来。 “你个小道士竟然暗箭伤人,无耻!” “阁下藏在暗处,也好意思说这话?” “藏在暗处?本君就站在你面前,是你看不到而已。” 假山神的声音陡然靠近,又倏忽远离。 “你连本君身影都看不到,就別想著跟本君斗法了,最后劝你一句,速速离去。” “该走的是你。” 徐辞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掐诀。 庙外隨即有微风起,悄然溜进门中,缓缓地漫过整间大殿。 既然存在实体,那么风总该能碰到。 他以心神驭风,感知著殿中的一切。 果不其然,在徐辞“心眼”所看到的景象中,有一个身影正在空中飘来飘去,甚是悠閒。 “怎么,站著不动准备耍赖?” 假山神说了一句话后,迅速地换了一个位置。 徐辞回道:“我是在想,打你该用几分力。” 假山神大笑两声:“还想打本君?来来来,朝这打。”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但一想对方什么都看不到,不禁哑然失笑。 然而在他换到另一个位置后,却陡然见到那道士双指成剑,指了过来。 “去!” 一道紫白电芒瞬息而至。 “啊!” 假山神躲闪不及,被电芒击中,径直掉了下来。 徐辞上前两步,待看清其形貌后,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是个小孩? 眼前躺在地上的稚童一身白衣,面目清秀,大概六七岁年纪。 其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半睁著眼睛,嘴巴微动,不知嘟囔著什么。 就在徐辞错愕之际,白衣小童眼神突然恢復了清明。 徐辞见状连忙抓著他的后领,將其提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白衣小童手脚並用,试图打到徐辞。 但由於四肢太短,后者只是稍稍后仰,便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 待白衣小童看清处境,终於放弃了拳打脚踢后,徐辞方才问道:“你是人是妖?” 不料小童双手抱胸,脑袋朝旁边一撇,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好好好!” 徐辞“目露凶光”,威胁道:“你这小儿,可知假冒山神是重罪?” “我烧一张符,將此事稟报照华山北岳山君府,到时候你可是要被囚禁数百甚至上千年!” 天下有五岳,以北岳为尊,世间山水神灵亦以之为首。 “嘁!你这道士少来唬我。” 白衣小童闻言,面露不屑之意:“你怕是连投到北岳山君府的哪个司都不一定晓得吧?” “你很清楚?” “那是自然,小爷我没事就去那边溜达,府上那些个官吏见了小爷,个个都要点头哈腰...” 眼见徐辞脸上表情越发怪异,白衣小童连忙闭上嘴,恢復方才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態。 府上...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而白衣小童虽然看似不挣扎了,但实际眼睛一直偷瞄著徐辞。 见其陷入沉思,眼珠子一转。 好机会! 他口中吐出一股白烟,迅速將周身笼罩。 徐辞见状,连忙將他从烟中扯出,但手上却已空无一物。 “哈哈哈!” 一阵得意的笑声不知从何传来,飘荡在殿中。 “你高一尺,本君高一丈!怎么样,笨蛋道士,还要再斗吗?” 出乎白衣小童意料的是,徐辞竟摇了摇头。 “不斗了,我认输,”他双手一摊,“但你假冒山神一事,我还是得烧符告到北岳山君府。” “哼,这事你又不懂。” “但我认识其它的山水神灵,可以请他们代为告状。” 徐辞说罢就转身离去。 “小孩子才打不贏就告状!” “其实你搞错了,此地属南岳山君管辖,不该告到北岳去。” “好吧,小爷现出真身跟你堂堂正正打一场。” “我离开这里还不行吗?” “...” 白衣小童一次次降低底线,却终究没有换来徐辞的回心转意。 於是乎,他现出身形,张开双手双脚,在庙门口写了一个小小的“大”字。 “只要你不告状,我什么都会做的。” 看著白衣小童脸上惨兮兮的表情,徐辞忍俊不禁道:“把门关上,我问你几个问题。” 隨著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徐辞俯下身子,盯著小童。 “你到底是谁?” 白衣小童这次相当配合,毫不犹豫道:“北岳山君是我爹。” 啥玩意儿?! 徐辞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北岳山君...有孩子。 这是能有的吗? 难道是他成神前的孩子? 可也不至於这么小吧。 他看著白衣小童的脸,观其模样也不像是在撒谎。 算了,这问题还是先放一边吧。 “这里的山神去哪了?” “不知道。” “嗯?” “因为这里压根就没存在过山神。” 白衣小童解释道:“山神要么是朝廷敕封的英灵,要么是香火信念凝聚而成的先天神灵,而这斋公山两者皆无。” 这样啊。 徐辞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假冒山神?” 白衣小童回答道:“我就想吃桃酥而已。” “就不能直接买吗?” “吃点东西还得钱,成何体统!” “...所以这就是你行窃的原因?” “这不叫窃,叫借,我又不是没还回去,而且我借的都是不缺钱的人。” “那你看我像不缺钱的样子吗?” “像。” “?” “你包袱里有好多银子呢。” “可你怎么知道我包袱里有银子?” 关於这一点,徐辞很是疑惑,他寻思自己也没露过富啊。 而白衣小童则理所当然道:“因为我能感觉到啊。” “感觉?” “我能感觉到每个东西的价值。” 徐辞震惊了,只能说一句——有掛。 他突然有点相信眼前的孩子是北岳山君的血脉了。 缓和了下心情,徐辞伸出手问道:“你拿走的东西呢?” 白衣小童指了指左手的袖子:“都在这里。” 你也会袖里乾坤? 徐辞心头冒出一个想法。 “你这法术,叫什么名字?” “哪个法术?” “就是把东西藏袖子里这招。” “这不是什么法术,”白衣小童再次露出得意之色,抖了抖袖子,“小爷...我这法袍本身就是一件上品洞天物。” 洞天物? 听起来应该是某种高级储物袋。 徐辞忍不住多看了他衣服几眼,惹得白衣小童后退了两步。 “你把偷的这些东西统统还回去,然后重新下一道『法旨』,让镇里百姓不要再来...不对,是不要再拿桃酥来山神庙了。” 白衣小童深深嘆了口气。 “能不能再缓两天?” “不行。” “好吧。” “还回去后,不要再假冒山神干这种事了。” “呃...这个...好吧。” 徐辞直起身体,点了点头。 “我最后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请?” “你可以不答应。” 白衣小童仰头看著徐辞,想了想道:“你先说吧。” “你能再施展一下那个吗?” “哪个?” “就是...隱身。” “哦~” 小童拉了一个长长的音,脸上眉飞色舞。 “是不是觉得很厉害?哼哼,像这样的法术我还会很多呢。” 徐辞认真道:“是挺厉害的,所以我想学一下。” “学?” 白衣小童瘪了瘪嘴,显然不信。 只是目前的处境他也不好说一些怪话。 “我这招名为匿形法,既可隱身,也能藏气。” 他边说著,边掐诀施展起来。 只见其身形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这个渐隱的过程先前是没有的。 或许是为了让徐辞看明白点,才特意减慢了施法速度。 与此同时,徐辞看著眼前的灵蕴,有些犹豫。 【灵蕴:65】 再减50真要没货了。 但也没办法,毕竟隱身藏气的能力光是想想就很有用。 况且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或许之后能见识到更厉害的法术神通,但终究不如到手的实在。 於是乎,在徐辞兴起“借道”的念头后,识海中的道符开始临摹。 【灵蕴:15】 来不及为灵蕴的减少而惋惜,心头浮现一抹明悟后,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试一试隱身的感觉了。 作为一个无论是儿时还是成年后,都与葫芦娃结过缘的男人,他一直有当回六哥的梦想。 “记住你之前答应的事,不然我日后亲自去照华山告状。”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徐辞打开了大门,一脚迈出,身形便消失不见。 “咦?” 白衣小童显出身形,揉了揉眼睛,又出门左右看了看。 “跑得倒是挺快的。” 他自然不会认为这道士也使了匿形法。 转头看了眼山神像,白衣小童蹙起了细细的眉头。 难不成日后要钱正常买卖? 但这不是我的风格呀。 还是说先应付一下这道士,等他走了自己再故技重施? 好像更不行了。 毕竟自己的信誉可是跟半座照华山一样重呢。 唉~ 小童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块桃酥扔进嘴里,然后仰头望著碧空。 愁啊。 第十章 我命由我 当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能置身事外时,他將不可避免地滋生起肆无忌惮的心思—— 徐辞看著被踢了一脚屁股,瞪大眼睛却不知道朝哪边吠的山间野狗,感觉自己快要悟道了。 “滚!” 他指著野狗,轻喝一声。 本就仓惶的狗子被没来由的声音一嚇,夹著尾巴就往林中窜去。 徐辞继续往山下飘去——嗯,是飘。 不知是不是匿形法本身的功效,他现在感觉自己轻灵似燕,一步抵得上之前的三步远。 可惜道符的手把手教学时间不长。 刚到山脚,匿形法就从徐辞身上消失了。 而在其识海中,则多了一道修炼法诀。 九霄风雷诀好不容易快要小成了,如今又要修炼一门新法术,也不知该不该將其称之为烦恼。 徐辞沿著山下小径一直走,了半刻钟的时间回到了官道。 並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先前那位二道贩子。 “这位善信。” 他右手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把正往嘴里扔生米的男子嚇了一激灵。 “是你啊,”男子见是徐辞,面露讥笑道:“怎么,道长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他刚宰了一头“猪”,心情颇佳。 “非也,我来是为了劝你一句话。” “劝我什么?” 徐辞指著摊位上的桃酥,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趁目前价格还在高位,赶紧都拋了吧,不然等之后出现利空,来个大跳水,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男子皱眉道:“你瞎说些啥呢?就问你买不买吧!” 徐辞笑著摇了摇头,挥手离开。 男子看著他的背影哼了一声:“欲擒故纵!一个道士跟我玩上兵法了还。” 但事实证明,作为內部消息人士的徐辞预言很准。 当天下午,前去山神庙的眾人发现,山神大人下了一道新的法旨。 说在甘泉镇肆虐多日的妖怪已被彻底降服,往后的祭拜以香烛进行。 至於剩下的失物,今晚就会回到失主身边。 此消息一出,眾人皆喜,唯有二道贩子的天塌了。 ... “这事倒是奇了。” 当晚的客栈大堂,所有人都在討论这件事。 “原来偷东西的是一群硕鼠,”赵承平笑著道:“山神大人以桃酥引诱之,將它们逐个消灭,到现在才算是彻底清除了。” 徐辞也露出笑意,心说这小孩还挺会编。 “对了,我还听了个不知从哪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赵承平看向他,犹豫道:“跟徐道长还有些关係。” 徐辞“哦”了一声,好奇道:“且说来。” “说倒可以说,但这种消息当不得真,道长纯当笑谈听听,莫往心里去。” 赵承平先发表了一则免责声明,这才说道:“据说那群硕鼠的头目已然能幻化成人形,还给自己取了个道號,叫...徐道人。” “…” 徐辞乾笑两声,然后猛灌了一口茶。 真该打那小孩屁股的! ... 深夜。 徐辞静坐房中。 窗户开著,装进一室月光。 怎么还没来? 那白衣小童莫不会把我东西给毛了吧? 徐辞等了许久,一直没等来自己的包袱。 就在他想著要不要再去趟山神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徐道人,东西我给你放房门口了。” 徐辞当即跳下了床。 一打开房门,就见到了自己的包袱。 接著左右看了看。 没人。 可惜,这小子学聪明了。 本来还想逮住他教训一顿的。 徐辞把包袱拿进房,检查了一下物品。 衣服、银子、路引、度牒... 倒是没丟东西。 嗯? 怎么还多了一张纸? 徐辞拿起被折得四四方方的白纸,打开一看,差点骂出声。 只见纸上画了一个身材短小、鼠头鼠尾的道士。 鼠道士作吶喊状,嘴边还添了一句话——我要去照华山告状! 徐辞本想一口火將其烧个乾净。 但想了一下,又把纸重新折好,放进了包袱里。 日后自己若真去了照华山,这就是妥妥的物证啊。 ... 斋公山某处。 白衣小童盘坐在地,左手撑著下巴,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在他身前有个脸盆大小的木桩。 木桩上有五个小纸人,形貌各异。 其中四个纸人皆手持桃木剑,在木桩上刻画著奇异难明的轨跡。 剩下一个胖胖的纸人则一边望天,一边指点著其它纸人的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小童眼见都要睡著了,总算听到一句“大功告成”。 他立即打起精神,看向胖胖的纸人:“怎么样,卦象怎么说?” 后者双手如鸟儿般扑腾著,缓缓升至离木桩三尺高的空中。 接著望向下方泛著紫色光芒的轨跡图,脸上作沉思状。 片刻后。 白衣小童不耐道:“別看了,小爷我就想知道还能在外面待多久。” “老大,这个...我算不清啊。” 眼见白衣小童就要生气,纸人连忙说道:“主要是因为白天那个道士的缘故。” “关他什么事?” “因为依卦象看,其它事皆定,唯有一事不定。” “何事不定?” “那位徐道士的生死。” 白衣小童奇道:“什么意思?” 纸人回道:“若他生,则老大將早日归府,反之则晚归。” “我是问徐道人的生死为何不定?” “其卦象上说,阴爻充斥,入中央,必有殃咎,夜行迷途,星月俱隱...” “行了,”白衣小童打断道:“就说他生机有几分?” “或许万劫不復。” “或许?” “或许。” “这不等於啥都没说吗?” “所以才说算不清啊。” “你可是號称神通境之下铁口直断的。” “这…”纸人斟酌道,“或许那道士是神通境修士?” 白衣小童翻了个白眼,懒得再问。 隨后他望向山下,面露豫色。 “老头子常说要帮天下好人,而看徐道士的做派,大概也是个好人。” “但老头子也说过,命由己作,福自己求,生死可不是一般因果,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白衣小童摇了摇头,放弃了提醒徐辞的打算。 之后他又吩咐胖胖的纸人道:“再算一卦,算不出来小爷把你当符纸用。” 纸人擦了擦脑门並不存在的汗:“算什么?” 小童拿出一块桃酥,晃了晃:“算一下哪里还有这样好吃的东西。” 第十一章 江湖夜雨 次日。 徐辞同赵承平的车队一起离开甘泉镇。 又同行了数十里路后,才在一处岔道口分开。 之后徐辞再次单骑北上。 …… 独行亦有好处和乐趣。 譬如想停可以隨时停下来。 这日,徐辞此刻身处某座山脚下,眼前有一条绕山而行的小溪。 溪水是从山泉中流出的,乾净而清凉。 他蹲下身子,静静地看著在溪中游动的小鱼儿们。 看了片刻后,轻轻吹了一口气,便將鱼儿惊走。 接著徐辞坐在了地上,脱掉鞋袜,再將裤管卷至膝盖处,双脚就直接伸进了溪水中。 “嘶~” 水面处还有些温热,但下方却甚是凉爽。 小溪不深,尚未没到他的膝盖。 溪底有许多石子,並不扎脚。 徐辞將身上道袍脱下,放在一旁,然后径直倒在了身后的草丛。 午后的阳光猛烈,但他身边有颗不知名的小树遮荫。 头枕著双手,耳边有风声水声鸟儿叫声,以及不远处的枣红马吃草的声音。 恍惚间,不知身处何方天地。 …… 夏日天气转变极快。 前一刻还是艷阳高照,顷刻间便阴云密布。 徐辞在一番小憩后,刚准备上路,便见到黑云衔著猛雨,喷洒而下。 眼看雨势滂沱,他乘马进山,希望能找棵大点的树躲下风雨。 只是大树没找到,却意外碰到了一间破旧的神庙。 徐辞连忙牵马进到庙中。 这雨...也忒大了些。 他站在庙门口,甩了甩袖子上的水。 檐前雨泄如瀑。 透过这道雨帘望去,远处的天地如墨染,在无数的雨线中,显得有些模糊。 抬头看向悬掛牌匾的地方。 雨...庙。 除了首尾二字,中间的三个字已经看不清了。 再望向庙里的神台,空无一物。 徐辞摇了摇头。 本来还想说声“打扰了”的。 这是间小庙,废弃极久,但好在尚能遮风挡雨。 是以庙中还有不少前人留下的痕跡。 徐辞左右看了看,寻了一处乾净点的地方,拂袖扫清尘埃,盘坐了下去。 没法赶路,便只能清修。 他现在九霄风雷诀已然小成。 按理说,作为主要的御敌之法,该在路上將其修炼至大成的。 只是此法源自吕南州,而其又是玄应真人的弟子。 万一九霄风雷诀跟玄应真人有什么关联,自己在京城公然施展怕是会惹祸上身。 因此便有些鸡肋。 念及此,徐辞决定转而修炼匿形法, ... 时间已至黄昏。 暴雨仍未停歇,更兼有雷霆阵阵。 轰鸣声中,庙中愈发显得安静。 徐辞已经结束修炼。 他坐在门槛上,望著面前的大雨。 记得前世不知从哪看到过一句话——人生最大如意事,莫过於空山听雨。 当时还不以为意,如今想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毕竟狂风骤雨之下,能有一安身之地,本身就是件如意事。 下雨如此,降雪亦是如此。 看来得晚上才可能停了。 天地愈发昏暗,描绘山景的墨水,也从淡墨变成了浓墨。 徐辞起身,关上门隔绝风雨。 接著在庙里一角找到了点前人剩下的干树枝。 他將树枝堆在一起,指尖冒出一条火龙在里面盘旋几圈,火焰便腾地一下燃起。 隨后他从马身上的褡褳里拿出一块牛肉乾。 坐在火堆前,撕了一片放嘴里。 味道只能说,一般。 “应该带点辣椒粉的。”徐辞如是想。 周围並不安静,有风声、雨声、雷声、火堆发出的噼啪声以及... “砰砰砰——” 徐辞看向门口,刚要起身,便见大门被直接推开,涌进来的风將火堆吹得四处摇摆。 站在门口的是个高大的汉子。 他头戴斗笠,身著黑色劲装,背著一个不大的包袱,腿裹著行缠,腰间则悬有一把长刀。 江湖人士——徐辞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这个词。 汉子斗笠压得很低,是以只能看清楚其蓄著短须的下半张脸。 “道士?” 他左手將仍在淌著水的斗笠稍稍抬起,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眸。 “我叫曹神兵,欲借宝地躲雨,不知道长同意否?” 徐辞扫了眼他几乎没有被淋湿的衣衫,笑了笑:“无主之地,还请自便。” 汉子跨过门槛,回身关上大门,接著又走到徐辞的对面,靠著一根柱子坐了下来。 之后他將斗笠摘下,露出了一张还算是年轻的面庞,只不过有不少风霜留下的痕跡。 “道长你...” “飞仙观道士,徐辞。” 徐辞將剩下的牛肉乾撕成两半,扔给了曹神兵一份。 后者接住,也不客气,几口便將其吃下。 “曹大侠是江湖中人?” “不错,”曹神兵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些年我在游歷宣州江湖,虽无帮派,却也闯得一些名堂出来。” 原来是游侠儿。 “好叫曹大侠知晓,我们飞仙观其实不教道法修行,而教武艺套路,因此差不多也是个江湖门派了。” 徐辞睁著眼睛说瞎话。 曹神兵一听,重新打量了他一遍。 “道长不似习武之人。” “我主练內功。” 徐辞一掌拍出,风吹火摇。 曹神兵讚许道:“果然內功深厚。” 徐辞问道:“曹大侠应该没来过我们安寧县吧?” “未曾。” 那就好说了。 “其实我们安寧县的江湖自成一派,与宣州其它地方不太一样。” “怎么说?” “譬如安寧县江湖强调要做一个有才华、有武艺、有担当、有抱负的『四有侠客』。” “武艺、担当、抱负...的確该有,但才华...” “誒,自古以来,咱们江湖人士都被许多人称之为『莽夫』,认为只会打打杀杀,因此,学五车书,做一名『儒侠』,势在必行!” “好像...有点道理。” “除此之外,我们那还有不少江湖宗师。” “武功很高?” “他们不仅在武道上各领风骚,行为装扮上那也是別具一格,有簪骑驴的,有不使剑却背一把空剑鞘的,还有顶著大光头身穿道袍的,不一而足,而这些,就叫做『宗师气像』!” 听到这里,曹神兵已经有些察觉了。 但他抿著嘴,接著听徐辞跑火车。 “...行走江湖还需有个响亮的外號,自称的当然不算,得是大家给的,像什么『老李飞刀』啥的。” “而我的外號就是——” 徐辞双拳一齐打出:“奔雷手!” “霸气!” 曹神兵拍了怕长刀,笑著道:“其实我也有一个外號。” “请讲。” “在下人送外號...『仙人俯首』。” 哈? 徐辞看向曹神兵,而对方也在看他。 对视之下,二人皆大笑起来。 聊天嘛,就得吹牛才好玩。 第十二章 山宴 天边掠过一道白色的电光。 数息后,才有隆隆的雷声落下。 破庙中,二人隔火相对而坐。 “道长是开玩笑,但我的確算是半个江湖中人。” 曹神兵一脸认真道:“十年来,我杀过山贼水匪,劫过高官富户,参加过三次武林大会,上门挑战过十四个门派...但从未害过好人。” 徐辞看著他道:“阁下真是...一只奇怪的妖。” 眼前之人是妖——此事徐辞目前已能断定。 但遇到妖魔鬼怪便喊打喊杀,倒也不至於。 曹神兵问道:“道长不觉得我恃强凌弱?” 徐辞摇头道:“江湖比的不就是谁拳头硬?” “但我是妖。” “难道江湖规定了妖怪与鬼不得入內?” 曹神兵仔细想了一下说道:“好像还真没有。” “那就是了。” 徐辞打开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水,“何况恃强凌弱又不是啥新鲜事。” 曹神兵沉默片刻,看向徐辞身后的枣红马。 “道长是要远行?” “嗯,去荒澜山。” “为了神石?” “阁下也听过?” “当然听过,也去找过,但一无所获。” “所以才叫神石嘛。” “说起来,我在荒澜山那边,从当地的妖怪口中听过一段流言。” “请讲。” 曹神兵凝眉想了一下,才说道:“据说世间有四大假,分別是荒澜山的神石,幻月湖的灵龟,玄镜渊的剑仙以及桃谷的洞天。” “天底下有许多传说,但这四个属於是连一丝线索都没有的。” 徐辞听罢,问道:“幻月湖灵龟…是怎么个事?” 其它三个传说真不真倒没多大关係,但幻月湖…那可是举行祭水大典的地方。 曹神兵回道:“说是湖底下有一只大龟,朝廷的祭水大典实际是祭龟大典。” “为何要祭龟?” “有传言说...” 传言大燕王朝开国皇帝原是一名渔夫,生长於乱世,艰难维生。 某夜有灵龟入梦,面授机宜。 此后他便一飞冲天,收拾山河,建立新朝。 成功化龙的开国皇帝也不忘旧恩,吩咐后人每隔三十年,都要在他曾经入梦的湖边举行大典祭祀灵龟。 “但这应该是谣言,”曹神兵补充道,“因为本朝太祖乃是世家出身,跟所谓的渔夫没有半点关係。” 徐辞不置可否。 隔了千年的事,谁知道真假。 至於祭的是水还是龟,他是真无所谓,只要別出岔子就行。 但前面几十次的祭典都过来了,想必这次也没问题...应该? ... 夜渐深。 徐辞和曹神兵相谈甚欢。 毕竟二人勉强称得上道友,还都对江湖有不同程度的嚮往。 “火要熄了。” 曹神兵看向焉了吧唧的火堆。 徐辞环视一圈,没找到能烧的东西。 要不把神台拆下来烧了? 曹神兵则望向了庙外。 “道长,雨差不多停了。” “你是说去外面找点柴火?” “不是,”他站起身,拿起斗笠戴在了头上,“我想带道长去家里坐坐,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徐辞看著他,手指轻敲了两下大腿,然后笑道:“没问题。” ... 打开门,雨果然停了。 外界虽漆黑一片,但作为修道者,二人看清路还是没问题的。 由於曹神兵是步行,因此徐辞也就没骑马。 只是曹神兵似乎有特別的法门,哪怕直接踏上泥泞的山路,靴子也没受任何影响。 徐辞就没办法了。 於是他將鞋袜放到马身上的褡褳里,捲起裤腿就踩进了泥水里。 曹神兵回头见了,为之哑然。 大雨暂时將暑气驱散。 徐辞赤脚走在山道上,別有一番凉意。 他在路上了解到,曹神兵这是十年来第一次回家。 对於妖来说,倒也算不得长。 “你家还挺远的。” 二人已经翻过了一座山,眼前却又出现了另一座山。 曹神兵指了指前面:“这座山便是我家。” “你是山大王?” “我曾与其它朋友一起在这山中修行。” “朋友?” “不错,”曹神兵语气突然变得柔和,“今晚刚好有一场山宴,道长可隨我见见那些朋友。” “也好。” 徐辞跟著他,沿一条小道上山。 小道有些陡,徐辞本来以为枣红马不好上来,不曾想它没多少力气就跟了上来。 好马呀。 二十两银子没有白。 行至山腰处,绕过一处小瀑布,便看到了一个林子。 进入林中不远,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空地。 空地很大,中间有颗十余人才能环抱的老槐树。 槐树前则有块巨大的青石。 石头表面平整,周围分布有数十个小凳子。 这些小凳子的结构很简单,就是由底下生长出的藤蔓支撑著上面一块平整的小石板。 “道长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曹神兵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辞放下韁绳,没有把马系住。 他一边走向大青石一边观察四周:“你朋友们呢?” “时辰还没到,他们要晚些来,不过,”曹神兵望向中央的老槐树,“有位朋友倒是一直都在。” 树妖——作为志怪小说中的经典存在,徐辞自然早有耳闻。 他慢慢地靠近,站在这颗参天巨树的底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好。” 总算吐出了两个字。 但对方却没有一丝反应。 这让徐辞有些尷尬。 忽然,他头顶上出现了一抹光芒。 抬头一看,是一片发著蓝光的叶子缓缓飘下。 徐辞伸手,叶子稳稳地落在他手上。 虽然不知道这叶子有什么用,但徐辞还是朝大树微微頷首:“多谢。” 把树叶放入怀中,他隨便在青石旁挑了个位置坐下。 先前的大雨似乎没有对青石造成影响,上面並无丝毫积水。 徐辞转头看向曹神兵,却见他已经没了身影。 鸿门宴... 这个念头在徐辞脑海中闪过一瞬,但被立即否决了。 他自认为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但对方是妖啊... 在小小的忐忑中,徐辞低头看了眼自己还没穿鞋的脚。 赤脚是不是不太好跑? 索性这种不安並未持续太长时间,曹神兵的声音很快便传入耳中: “让道长久等了。” 徐辞循声望去,见曹神兵从林间某处走出,身边还多了两只...妖? 在他肩上站著一只松鼠,高冠博带,甚至腰间还掛著一枚小小的玉佩。 而在另一边,则跟著一只半人高的兔子。 兔子著文士衫,手持摺扇,摇晃著脑袋前行。 它们应该就是曹神兵的朋友了。 徐辞正要开口,又听得后方有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马兄,马兄,你怎么不说话呀?” 转头看去,竟是一只如曹神兵般头戴斗笠的青雀儿在说话。 它站在枣红马头上,侧著脑袋,似乎是想听到些什么。 “什么?什么?在下听不懂,马兄能不能说人话?” “傻鸟,它灵智未开,能说个屁的话。”一只背著长剑的獼猴出现,讥讽道。 ... 徐辞环顾四周,一道道身影相继出现。 数量之多,让人咋舌。 难道方圆几百里的妖怪都来了? 而且看样子,它们都互相认识。 也就是说,这里很有可能只有自己一个外人。 那些妖怪各自在青石周围寻了位置坐下。 徐辞有些拘谨,仿佛前世去某位不熟的亲戚家吃饭一样。 “喂,这是俺的位置。”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在下方响起。 但徐辞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妖怪们身上,加上这声音过於微小,是以直接被忽略了。 “听到没,这是俺的位置!” “你聋吗!这~是~俺~的~位~置!” “俺踢死你!” 脚上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徐辞低头一看——呦呵!大喷菇! 底下一个顶著蘑菇脑袋的小人儿正不断踢著他的脚趾,嘴里还念念有词: “俺踢死你!” “俺踢死你!” “...” 徐辞弯下身子,双手將其捧起,放到身前的青石上。 “这位朋友...” “呸!谁跟你是朋友?你个坏傢伙!” “大喷菇”很生气,双手抱胸,怒目而视。 “呃,我怎么了?” “你占了俺的位置!” 徐辞左右看了看,指著一个空位道:“那里不是还有位置吗?” “俺不去!” “那我去。” 徐辞倒无所谓,起身去到那个空位。 刚坐下,原本昏暗的空地,陡然如白昼般明亮。 他看向光源,却是老槐树的所有叶子都绽出蓝色光芒,映照四周。 与此同时,一股盎然的灵气从槐树的枝叶中迸出,縈绕著空地。 山宴开始了。 只不过... 徐辞扫了眼空空如也的大青石。 吃啥呢? 第十三章 好傢伙和坏傢伙 “徐道长。” 坐在徐辞斜对面的曹神兵朝他招了招手,然后双指从怀中夹出一片泛著蓝光的树叶。 “灌注灵力在上面。” 徐辞按照其所言,拿出玉质般的树叶,然后將灵力注入其中。 隨即眼前忽然出现一幅画面。 这是...菜单? 只见画面中有数十种山果的影像—— 树莓、桑葚、山枣、獼猴桃、百香果... 见过没见过的都有许多。 莫非这些都是附近山上的? 徐辞试著看向獼猴桃,念头一动,身前的石桌上就凭空出现两个灰色的獼猴桃。 倒是很方便。 他看了眼手中的槐叶,又望向熠熠生辉的老槐树。 真是神通广大。 只可惜全是山果。 但看著身旁的兔先生往嘴里扔进一颗不知名的红色果实,然后露出满足的神情,徐辞心想的確不太好在人家面前吃肉。 况且对於宴席来说,吃什么倒是次要的。 譬如这些赴宴的妖怪明显是奔著敘旧而来,各自与朋友聊得火热。 “嗬!” 徐辞右手边,站在青石上戴斗笠的青雀突然用翅膀指著他。 “道士!你是道士!” 徐辞点头:“我是道士。” “道士都是坏傢伙,怎么能来我们这里?!” 它这一说,周围妖怪都看向了徐辞。 “果然是道士!” “道士坏得很!” “我听说道士不仅拿妖怪炼丹,还会拿人炼丹,人死了变成鬼,继续拿鬼炼丹。” “恐怖如斯!” “...” 徐辞对於它们的心情还是挺理解的,毕竟很多人也是如此看待妖鬼的。 但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自己都在这里坐半天了,他们到现在才发现。 之后他看向曹神兵,后者示意其安心。 “诸位,听吾一言!” 徐辞左手边的兔先生站了起来。 它在妖怪当中应该是有些威望的,周围的声音立即消失了一大半。 “书上说,『有教无类』,哪怕是道士,受了教,也有变好的可能。” 兔先生看著徐辞:“道士,你受过教吗?” “受过。” “受的是什么教育?” “应该是...本科教育。” 兔先生皱了皱几不可察的眉毛,似乎在想这是啥教育。 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接著说道:“诸位再想想,哪怕是我们妖,偶尔也会出一两个坏傢伙,那道士里面偶尔出一两个好傢伙也是有可能的嘛。” 它转头盯著徐辞问道:“你是好傢伙吗?” 感受著望向自己的几十道目光,徐辞没有其它答案:“是。” “竟然是好傢伙!” “好傢伙来这里就没问题了。” “...” 妖怪们再次议论一番后,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热闹。 徐辞向兔先生道谢:“多谢...阁下。” “不客气。” 徐辞又再次看向曹神兵。 这次后者笑著朝他扔了一个黑不溜秋的果子。 果子大概婴儿拳头大小,摸著有些软弹,看起来像是李子。 一口咬上去。 酸,且只有酸。 就在徐辞忍不了想把它吐出来时,又有一股甜味於唇齿间迸发,將先前的酸完全覆盖。 先酸后甜,感觉倒是有些新奇。 他一边吃著,一边四处看著。 作为唯一能完全化作人形的妖怪,曹神兵应该是这里的大哥。 但在场的妖怪中,真正能称之为大妖的,应该只有那颗老槐树。 宴会正酣。 原本徐辞以为要吃一晚上的水果。 但身下支撑凳子的藤蔓突然分出一根枝条伸至桌上,然后“长”出了一个棕色的木碗。 然后从木碗底部有清澈的液体漫上来。 隨之而来的是一股特殊的香气。 果酒? 徐辞见妖怪们都喝了起来,他也端起碗抿了一口。 酒液入喉,千百种滋味在腹中交相流转。 他尝到了许多山果的味道以及草木的清香。 其实算不上多好喝,但相当特別。 “道士。” 兔先生朝他举起了碗。 徐辞也举碗跟它碰了碰,隨后一饮而尽。 “徐道长。” 曹神兵也站起来向他举碗。 “可...” 徐辞想说喝完了,却发现碗中不知何时又装满了酒。 “咕嚕——” 又是一碗下肚。 饶是果酒並不醉人,不胜酒力的徐辞脸上也攀上了些许红晕。 而就在他准备喝下第三碗时,却发现妖怪们忽然安静了下来。 並且都面容严肃地望向一处。 数息后,徐辞也察觉到了不寻常。 他看向空地的东边。 在那里,隱约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来。 妖气,杀气,怒气... 这些混合在一起的气息让徐辞瞬间清醒。 “是坏傢伙!” 有妖说道。 “是那个坏傢伙!” 又有妖说道。 徐辞看妖怪们的表情,似乎认识那个身影。 而曹神兵则默默地將手放到了刀上。 过了一会儿,高大的身影走出了林子,来到空地。 这是位昂藏巨汉。 一张国字脸,双眉如戟,目光冰冷,身上的短衣被賁起的虬结筋肉绷得紧紧的。 “大家都在吧。” 壮汉扫了一眼在场的妖...和人,隨后目光便锁定在了曹神兵的身上。 曹神兵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来做什么?” “求个公平。” “我之前该杀了你的。” “现在也可以——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 徐辞望著二人的对峙,有些摸不著头脑。 於是他问一旁的兔先生。 “你们认识他?” “当然认识,”兔先生嘆了口气,“他本来是个好傢伙的。” “发生了什么?” “一本书,他说树前辈藏了一本书,说要是不交出来,就把树前辈烧了。” “什么书?” “不知道,可能是关於修炼的。” “然后呢?” “然后他就跟小狼打了一架,输了,走了。” 徐辞大概明白其中原委了。 他本想过去帮忙二打一的,但估计曹神兵应该不会同意,因此决定先观望一下。 另一边。 曹神兵拔出了刀。 “这次我不会留情。” 壮汉也不废话,直接仰天长啸,开始爆衣。 其上身化为虎躯,本就壮硕的身材愈发高大。 接著他一脚踏下,地面有明黄色的气息升起,融入他的躯体。 最后,虎妖向曹神兵招手。 “来!” 剎那间,长刀出鞘,寒光照夜。 第十四章 强! 曹神兵的速度极快。 几乎是拔刀的瞬间,便已经掠至虎妖身前。 二者接近后,体形相差显得愈发巨大, 刀光一闪。 “鏘!” 长刀一个拦腰横扫,却硬生生地被虎妖巨臂直接格挡下来。 二者碰到,发出金石交击的声音。 曹神兵收刀再斩其胸口,这次没被挡下,却依然像是砍到了石铁。 “我道你如何敢来,原来是练了一门护体术。” 曹神兵向后退了两步,將刀收回鞘中。 虎妖只是咧嘴一笑,再次朝他招手。 曹神兵神色平静。 他轻吐了一口气。 接著又提了一口气。 左手握刀鞘,右手握刀柄。 往前踏出一步,直接跃起了两丈高。 在他拔刀的瞬间,长刀拖曳著一道流光而出。 看著好似刀身暴涨了数倍。 带著万钧之力,一刀斩下。 虎妖大笑一声:“等的就是你这招!” 他拎起砂锅大的拳头迎向刀光。 然而就在刀拳即將相撞之时,虎妖突然化拳为掌。 从他的掌心绽出一道金光。 金光似火,上方的刀光在它的照耀下,如烈阳下的雪,寸寸消融。 甚至就连曹神兵的长刀也是如此。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手中长刀就只剩下一个刀柄。 “曹神兵...你的刀显然算不上神兵。” 虎妖看著落向远处的曹神兵,面露讥讽之意。 “成天想著做江湖中人,只练刀功,不修术法,终究只能原地踏步罢了。” 曹神兵脸色严峻。 他將刀柄扔掉,摘下腰间刀鞘,似乎是要赤手空拳与虎妖一斗。 而在不远处观战的徐辞则摇了摇头。 败局已定。 那头老虎看著五大三粗,实际来之前做了许多准备。 譬如他掌间的那道金光,应该就是专门针对兵器的“熔兵符”。 此符虽然跟相似功效的“锁剑符”比相差甚远,但对於低阶的兵器来说,效果还更好一些。 看著周围不安的妖怪们,徐辞明白是时候出马了。 他起身朝虎妖走去。 兔先生见状道:“道士,那坏傢伙很厉害。” 徐辞笑了笑:“其实,我也很厉害。” 另一边的虎妖见有个道士过来,舔了舔爪子。 很早的时候他对於道士还非常忌惮。 但出门逛了一圈,发现碰到的道士大多都跟鸡仔一样弱小。 那时他才明白,不是所有的道士都能称之为修道者。 眼前这个道士跑这里来混吃混喝,怕也厉害不到哪去。 而曹神兵本想说些什么,但念及现在的处境,还是做罢。 徐辞朝他说道:“接下来便交给我吧。” 曹神兵则道:“我虽没了刀,却还能为道长牵制一二。” “还请信我。” 徐辞说完便回头站在了虎妖的面前。 事已至此,曹神兵也只能信他。 但倘若徐道长不敌,自己哪怕豁出性命,也至少要让他逃走。 “道士是这样的。” 虎妖冷漠地盯著徐辞,“明明心里怕得要死,却还是要逞强。” “除魔卫道?你除一个老子看看。” 徐辞“嘖”了一声:“希望你的脑袋有嘴巴硬。” 林间无端起了一阵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风来!” 徐辞一声轻喝,四周的风都向他涌来。 不过数息时间,在他方圆约一丈之內,形成了一个狂暴的风场。 “雷动!” 一道雷声凭空响起。 隨即无数紫白电芒从徐辞脚下升起,与狂风互相缠绕。 徐辞身处风雷交加之地,仿佛渡劫之人。 虎妖见此情景,面色也凝重起来。 这是个有些本事的道士。 他不等徐辞完成施法,大踏步向前,便要一拳砸出。 然而刚进入风场,便不得寸进。 虎妖怒吼一声,顶著巨大的阻力,缓缓向前。 但眼看著就要走到徐辞身前时,徐辞忽然握起右拳。 瞬间,周围的风雷之力统统匯聚於其拳中。 一拳。 雷光四射。 轰——! 虎妖被徐辞直接打飞,不知砸断了多少根树木才停了下来。 眾妖皆被这场面惊住。 “道士这么厉害?!” “不愧是好傢伙!” 徐辞则转身对曹神兵挥了挥拳头道:“如何,我这奔雷手不是浪得虚名吧?” 曹神兵对此只评价了一个字:“强!” 他抬眼看向虎妖的方向。 “死了?” “或许吧。” 说是这样说,但徐辞心里很清楚,挨了这一记老拳,哪怕他有三条命都活不下来。 曹神兵沉默片刻后只说了一句:“咎由自取。” “走吧,”他指向大青石,笑著道,“酒还没有喝完呢。” ... 击溃虎妖一事,让徐辞在群妖中坐实了好傢伙的身份。 就连一直骂他的“大喷菇”都主动送了一颗山果给他。 “徐道长是否对树前辈有些好奇?” 曹神兵指了指老槐树。 “自然。” “其实我们之所以能够渐开灵智,成为一只妖,都是仰赖於树前辈的恩泽。” “此话怎讲?” “在树下呆久了,就成精了。” 还真是通俗易懂。 “树前辈还收藏有许多书,都是別人送的。” “送?” “比如救了別人一命,別人想要报答,树前辈便让他將来送十本书就行了。” “万一有人不给或忘了呢?” “那便不给或忘了吧。” “...真是一只好妖。” 夜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將月亮漏了出来。 徐辞耳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来。” 来? 来什么? 他左右瞧了瞧,又看向曹神兵。 幻听了。 “来。” 这个声音再次响起,却不是在耳边,而是在心间。 徐辞猛地望向老槐树。 说话了! 但这样一只大妖能说话好像也不是啥稀奇事。 徐辞问兔先生:“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来。” “来...来喝酒?” 看来是没听到。 “来。” 老槐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徐辞终於坐不住了。 他缓缓走向槐树,並试著以心念沟通。 “你是...树前辈?” 没有回应。 他走到老槐树的面前,静静地看著它。 就在徐辞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衝动。 这股衝动驱使他用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槐树。 眼前一黑,再一亮。 “这把我干哪来了?” 第十五章 谢礼 这同样是一片空地,只不过草木茂盛。 而且也並不在林中,而是在茫茫云海中。 徐辞站在中央,眼前是一间占地颇大的木屋。 显然,自己是被树前辈带到这地方来的。 目的嘛... 他环顾四周,好像也只能进这间木屋了。 走到门前,徐辞敲了敲。 没有回应。 於是他便直接將门推开。 原本以为门后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在等著他,不曾想入眼全是书。 藏书馆? 看著眼前摆满了书本的房间,徐辞想起了曹神兵的话。 也就是说,这些书都是別人送的。 它们被整齐地摆放在一个个的书架上。 徐辞走进去,在各个书架间扫了几眼。 发现这里书的种类很多。 有蒙学读物、经史子集、话本小说、山水杂文甚至武林秘籍。 而它们並没有被分门別类,只是单纯地躺在那,等著被人翻阅。 树前辈带自己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莫非这有什么修炼心法或神通秘术? 就在徐辞沉思之际,房间內又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徐道长。” 竟是曹神兵。 “你怎么...” “是槐树叶,”曹神兵解释道,“只要进过这心中天地,在方圆百里內,都能凭藉树叶隨时进来。” “当然,並非肉体,只是心神。” 徐辞问道:“那树前辈引我来此,所为何事。” “为了报答道长。” 曹神兵隨手拿起一本书,“树前辈很重因果,徐道长帮了我们,他自然要答谢道长。” “这倒没必要,不是请我喝了酒嘛。” “一码归一码。” “也行。” 徐辞也不再客气,搓了搓手,看向曹神兵。 曹神兵则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书。 “道长可以在这隨意带走两本书。” “两本?” “两本。” “也...行。” 徐辞並非好学之人,对书其实没多大兴趣。 但人家要送,自己也不好说不要。 於是他就在屋中逛了逛,挑了两本书。 一本为《大燕山水神灵全编》。 上面记载著本朝敕封的所有神灵。 虽说已是几十年前的书了,但期间正常也不会敕封新的神灵。 另一本为《棲霞山游记》,是篇虚构的山水游记。 讲笔者於梦中游览传说中的桃洞天的故事。 作为四大假之一,徐辞看到有桃洞天就顺手拿了。 曹神兵看了眼他手上的书:“就这两本?” “嗯。” 其实这些书本身说不上珍贵,但作为树前辈因果的一部分,它们沾染了不少气运。 送书,差不多等同送了点气运。 而这点,曹神兵当然不会说出来。 “那就走吧。” “走去哪?” 徐辞刚问完,眼前景象如镜水月般碎裂开来。 下一刻,自己又重新回到了槐树下。 不知是不是两边的时间快慢不同,徐辞在里面才待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宴会已经散场了。 来自方圆数百里的妖怪们基本已经各自回去,只剩下兔先生和高冠博带的小松鼠。 习惯了热闹,一下子冷清起来反倒觉得有些奇怪。 感受著手上两本书的触感,徐辞回头朝老槐树轻轻頷首。 但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一根树枝从槐树身上蔓延到他眼前。 而后从树枝上长了个同之前一样的木碗,碗中装著透亮的液体。 液体只有半碗,却散发著浓郁灵气和生机。 徐辞稍稍闻了一下,体內的灵力就再次充裕起来。 好东西呀。 “给我的?” 这未免过於贵重了吧。 心间出现一个声音:“请。” 徐辞没有推辞。 接过碗一饮而尽。 神秘液体刚下肚还没什么。 但隨后无穷的生机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磅礴的灵气则在他的灵脉中肆意飞奔。 这导致灵脉不可避免的被撕裂开来並迅速拓宽。 而这个过程本来应该很痛苦。 但徐辞还未感受到痛感,一股生机便將灵脉治癒。 周而復始。 不知过了多久。 徐辞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体会一番后,他发现自己目前的修为离洞府境都不远了。 而更让徐辞惊喜的是,本来所剩无几的灵蕴竟然增加了一大截。 【灵蕴:86】 “如何?” 曹神兵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会不会...” “道长不用客气,树前辈帮你的,並不会比你帮我们的多。” 徐辞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既然树前辈如此神通广大,先前为何不亲自出手?” “因为不能,”曹神兵回答,“至於其中缘由,不便多讲。” 徐辞也没再追问,转而问道: “曹大侠日后有何打算?” “先在这待上一段时间,之后...我想游歷宣州之外的江湖,顺便再寻把好刀。” “日后我若遇见神兵利器,当为大侠留下。” “那便提前谢过道长了。” 转眼间,天色將明。 曹神兵执意將徐辞送到了山下。 挥挥手,就此別过。 聚散匆匆,人生多是如此。 ... 一场大雨过,此后儘是晴日。 徐辞慢悠悠地骑马行在山间小道上。 附近少有城镇,多是坐落於青山绿水间的村庄。 许多村民见到徐辞,都会热情地招呼他来家中坐坐。 真是淳朴之地。 翻过这座山,眼前是一处山坳。 山坳有间村庄,此时正有裊裊炊烟升起。 徐辞在山下寻了一棵树。 然后下了马,坐在树荫下。 太阳正不遗余力地向世间散发著光与热。 就连风都带著热气。 而这么热的天,让人胃口都小了许多。 徐辞从甘泉镇走的时候还买了一些桃酥,此时正派上用场。 打开裹著桃酥的白布,拿起零碎的一块放到嘴里。 就是普通的味道。 或者说作为一个现代人,徐辞已经很难吃到能让他感觉惊艷的食物了。 但能吃饱就行。 吃著吃著,他突然停了下来。 转头望去,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女孩,正眼巴巴地看著他手里的桃酥。 徐辞盯著她看了一会儿。 竟是只小女鬼。 不过...有些奇怪。 “吃吗?” 他拿起一块桃酥晃了晃。 小女孩点了点头。 徐辞问道:“你家在哪?” 她指了指对面的村子。 “那你怎么到这来了?” “不知道。”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嗯。” 徐辞看了看天,“但要等晚上。” 见小女孩还在盯著桃酥,他说道:“等你醒了再吃吧。” “醒?” 女孩有些茫然,却也没说什么。 有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响。 徐辞靠树坐著,拿出《棲霞山游记》翻看。 小女孩歪著头,看了一会儿。 之后又在旁边蹲下,观察起了蚂蚁。 再往后,徐辞也陪她看起了蚂蚁。 一大一小,皆神情专注。 四周惟有鸟声和蝉鸣。 第十六章 有鬼 当天地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徐辞牵著马,领著小女孩回家。 她並非真正的鬼,只是一道魂。 而魄,此时还在她的躯体內。 这种失魂的情况往往多发生在小孩身上。 或因前尘因果,或因惊嚇等缘由导致魂魄不稳。 有时失掉的魂能自己回来,有时则回不来,成为浑浑噩噩的游魂。 这小女孩还算幸运,並未走远。 村里的人家都已点上了油灯。 伴著微弱的光芒,徐辞跟著小女孩来到村子东边。 但后者隨即停下了脚步,面色茫然。 看来是找不到了。 於是徐辞只好敲响附近一户人家的门。 门內原本是有声音的。 但敲门声一响起,声音便陡然消失。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问道: “谁呀?” “在下徐辞,是在飞仙观修行的道士。” “干嘛?” “想找一户人家。” “找谁?” “这...不知具体名姓,只清楚他家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童。” 屋里人没说话了。 隨后徐辞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一家人再討论。 接著旁边的窗户传来细微的动静,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之后又没声音了。 徐辞静静地等待。 在山中的村庄中,晚上突然来了个陌生男子,换谁都会慎之又慎的。 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道长有礼了。” “善信有礼。” “道长说的人家,村里有好几户。” “那户人家的女童,最近应该是失了魂。” “啊,是胡家的小女儿,”男子轻呼一声,“道长是如何知晓的?” “因为那女童的魂,就在这里。” 徐辞看向旁边的小女孩。 男子也看了过去,什么都没看到。 但也该什么都没看到。 “你从这边直走,第四间屋子左拐,然后右手边第三间就是胡家了。” “多谢。” 徐辞按照男子所说,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 竟是个有院子的,而且占地不小。 敲墙院门。 原以为又要经过一番问答,不曾想院门很快就开了。 “道长是...” 看著眼前的少年,徐辞简单说明了来意。 而少年听过后,急切地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一边喊一边往里走。 “爹!娘!囡囡回来了!” 没多久,主屋里一起出来了四个人。 为首的是位四旬上下的中年人。 “多谢道长將小女的魂寻回来。” 他一边说著,一边在明知看不见的情况下四处看著。 显然,这家人对小女孩很是看重。 徐辞说道:“还请將令爱带出。” “对!快,快把囡囡带出来。” 少年跑回屋中,抱著一个女童走了出来。 女童双目无神,呆呆愣愣的模样。 “去吧。” 徐辞轻轻推了一下身边女童的游魂。 而在本能的驱使下,游魂飘向躯体,並融合了进去。 魂魄俱在,小女童眼神很快便恢復了清明。 “爹,娘...” 胡家人见状均喜不自禁。 这两天来他们都寢食难安,还打算明天去镇上请道长高人。 如今女儿回魂,自然再好不过了。 之后,徐辞又为女童施了定魂咒,以防日后再次失魂。 “真是太感谢道长了。” 胡家主人名叫胡惟,他朝徐辞深深鞠了一躬。 之后又看了眼院外的枣红马,问道:“道长可是在游歷?” “算是吧。” “若是不嫌弃的话,道长今晚可在我家歇息。” “多谢。” “哪里的话,我们一家如何报答都不为过。” ... 在了解到徐辞还没吃晚饭后,胡惟又让妻子做了几个菜。 吃完后,徐辞就去到了今晚的住处。 房间还算整洁,是胡家的二儿子,也就是开门的少年腾出来的。 少年还是读书的年纪。 靠窗有张书桌,桌上还有砚和墨,以及一些写了字的纸张。 打开窗户,能看到夜空的一角。 今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 吹灭油灯,看了会儿星空,徐辞便上了床。 ... 长夜过半。 静謐的村庄突然出现一阵喧闹声。 徐辞也听到了,打算当没听到。 但事情总是追著人跑。 声音很快传到了胡家院外,继而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徐道长睡著了吗?” 胡惟在门口问道。 徐辞嘆了口气。 三更半夜,自己不睡觉难道一个人打牌吗? 但胡惟能在这个时候敲门,显然是有很紧急的事。 於是他起身打开房门,发现门外不仅站著胡惟,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道长,这么晚还来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但...” “无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只要力所能及,我自会帮忙。” “是这样的...” 原来是村子里有三名年轻人,喝了酒之后要比一比胆量。 而比试的內容就是谁能在西边的山走得更远。 “然后就整晚没回来?” “不错。” 徐辞蹙眉:“所以你们是要我找人?” 这种忙都要我帮? “不,”胡惟解释道,“若是其他地方,自然不用劳烦道长,但西山...有鬼。” “鬼?” “红衣女鬼。” “你们见过?” “有不少人见过。” “我明白了。” 世上总有人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徐辞正常是不会去找这几人的,但刚吃了胡惟一顿饭,也就勉强答应下来。 而胡惟其实也很尷尬。 毕竟徐道长是自己的大恩人,结果半夜还要麻烦人家。 但他也没办法。 不知是谁说自己家来了个法力高强的道士,搞得別人找上了门。 乡里乡亲的,还涉及到几条人命,他实在不好拒绝。 ... 西山下。 十几个村民举著火把。 徐辞嘱咐道:“你们在这接应,千万不要上山。” 村民们连连点头。 有人问:“道长,大概要多长时间?” 徐辞看了眼山的轮廓。 “一个时辰吧。” “那到时候您没下来呢?” “此事绝无可能。” 开什么玩笑,自己现在匿形法已经上手了,加上九霄风雷诀,堪称跑路达人。 何况他也不会捨命救人。 一有不对,直接开溜。 之后徐辞独自上山。 山外尚有点点星光引路,但进了山中,基本就是黑黢黢一片了。 到这种地方来比胆量,甚至连火把都没带,真是个“好主意”。 外面本没有风的,但在山中没走多远,便有凉风阵阵。 嗯,別的不论,这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第十七章 红衣 这座山算不得大,却也不小。 要在一个时辰走个遍基本不可能。 但徐辞根本就没打算把它搜个遍。 沿著痕跡找一找,真要躺在某个隱秘的犄角旮旯,那也没办法。 “咕咕——” 一只猫头鹰掠过头顶。 徐辞走了一段距离后,见到前面分出了一条岔路。 看地上的足跡,应该两边都有人去。 左边一人,右边两人。 该说不说,到这里胆量大小其实就已经分出来了。 徐辞想了想,决定先去找那两位胆小菇。 “红衣女鬼...” 世间鬼物一般穿的都是白衣,或者说寿衣。 穿红衣的著实少见。 或许有故事。 但今晚最好別听到。 “跑哪去了?” 徐辞一路走到山顶,却发现二人的痕跡突然消失了。 在周围找了找,还是没发现踪跡。 二人怕是遇到鬼了。 他琢磨了一番后,决定掉头找另外一人。 但刚想转身,面色就陡然僵住。 缓缓抬起头。 高处,一抹鲜艷的红色映入眼帘。 跑——他心里想著。 但身体却动不了分毫,体內的灵力也几乎凝滯住了。 他娘的,这破地方,也能撞到这么厉害的鬼? 真见鬼了。 確认跑不掉后,徐辞才仔细地观察起红衣女鬼。 这是个极漂亮的女子。 一张瓜子脸蛋,秀而不媚,清而不寒。 身上的红衣稍显宽大,却依然能隱约看到其窈窕的身形。 “道士。” 坐在一根纤细树枝上的女鬼开口了,声音透著一股山泉的冷落。 “誒。” 徐辞应了一声。 “你来此作甚?” “心中烦闷,难以入眠,所以到山中来...散散步。” 但红衣女鬼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自顾自道:“哦,你是来找那两个人的吧?” 看来他们真是遭遇不测了。 那既然都知道了,徐辞也就不瞒著,把实话全说了出来。 接著又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睡了,告辞。” 然而其身体依旧不能动,显然人家不想让他告辞。 无奈之下,徐辞只能问道:“姑娘意欲何为?” “我想与你...说说话。” 啥? 徐辞怀疑自己没听清。 说话... 你有这么寂寞吗? 但还好只是说话,要是提点其它的要求,他还真可能满足不了。 “行,姑娘说吧。” 红衣女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辞,告辞的辞。” “从哪来?” “安寧县。” “到哪去?” “荒澜山。” 女鬼听到这莫名笑了一下。 “之后呢?” “之后...回道观。” 红衣女鬼一双空灵的眼眸望向他:“道士,这是你第二次骗我。” “我...” 徐辞还想解释,却听女鬼道:“我有断人言语真假的能力,道士,你还是莫要说谎的好。” “...行。” “之后呢?” “之后去京城。” “做什么?” “出差公干。” “嗯?” “是参加祭水大典。” 徐辞破罐破摔了。 反正让这女鬼知道也没什么。 而红衣女鬼听到祭水大典,眼神有所变化。 “祭水大典...你是哪个道观的?衔月观?玄霄观?还是羽霞观?” 她所说的皆是大道观。 “我是飞仙观弟子。” “飞仙观...” 红衣女鬼摇了摇头,“没听过。” 徐辞现在极为紧张,生怕她问到底。 这样自己的秘密就全被知道了。 但所幸女鬼並没有再问,而是思索著什么。 “哈,真是一场愉快的聊天呢,我也该回去了。” 然而... 死腿,给老子动一下呀! 感受著似乎不属於自己的双腿,徐辞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有些支线任务是真不能乱接啊。 他暗嘆一声,直截了当地问道:“姑娘,你还要如何?” 红衣从高处飘下。 “我要你帮忙送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幅画。” 说著她从袖中抖落出一幅画卷。 怎么是个人袖子里都能藏东西? “请你帮忙將这幅画送至京城。” “我若不答应呢?” “又不是不付给你报酬。” 红衣女鬼袖子一抖,两个大金元宝掉了出来。 龟龟。 徐辞看了眼金元宝,又看了眼女鬼。 “真的?” “真的。” “真的给我?” “真的给你。” 徐辞一挑眉:“这画...” “这就是一副普通的画。” “哦?” “我对大道起誓,这是一幅没有任何机关法术和禁制的普通画。” 道誓都发了,看来画应该没问题。 “那为什么姑娘不自己去京城?” “有玄应真人坐镇,一般的鬼还有可能偷溜进去,但我这样的...呵。” 徐辞表示理解。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上山的三个人,还剩几个活著?” 这个问题很重要。 “我向来不喜杀人。” “那他们...” 徐辞指了指周围的痕跡。 “嚇得滚下去了。” 红衣女鬼向他示意右边那个坡。 徐辞思虑过后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我可以为姑娘送画。” 他伸手接过了画。 再极不情愿地低头捡起了两个大金元宝。 “姑娘...嗯?” 徐辞本想跟她道个別,谁料鬼不见了。 走了也好。 他鬆了口气。 却又猛地想起什么。 不会吧? 徐辞连忙打开画卷,將这幅踏春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终於,在一座湖畔的小亭中,他果然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里面。 而这个画中身影此时也缓缓回头,朝他微微一笑。 你他娘的! 带一幅画进京,跟带一只鬼进京,完全不是一码事。 “姑娘何必骗我?” “我可没骗你,”画中的红衣女子说道,“这的確是一副普通的画,只是我並非一只普通的鬼罢了。” 徐辞无奈道:“你这是在要我命啊。” “反正约定已成,你想反悔可以试试看。” 沉默良久,徐辞也只能道:“也罢,我便带你进京。” 他收起画卷。 然后来到右边的坡前。 探头向下望去,在灌木中发现了躺在一起的两个人。 看著应该没事。 於是徐辞直接跳下两丈高的山坡,一手拎著一人,往山下走去。 而在路上,他竟碰到了三人的另外一人。 这下齐活了。 见到村民,徐辞跟他们说山中女鬼已被降服,今后不用担心了。 而村民们自然又是感谢一番。 回到胡家,徐辞打了个哈欠。 再別说了,先睡个觉吧。 第十八章 不差钱 鸡鸣天下白。 徐辞起床后,先去打开窗,在窗前站了一会儿。 然后坐在书桌前,开始研墨。 之后提起笔,沾上墨汁,在一张废纸背面缓缓下笔。 不多时,便已写好了唯一一个字。 明。 这是昨晚红衣女鬼说给徐辞的姓。 明姑娘... 徐辞瞥了一眼被收放在桌上的画卷。 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女子修为至少比自己高两个甚至是三个大境界,却待在这么一个地方,属实令人费解。 而她去京城又是何目的? 仔细回忆一番,她似乎是听到祭水大典后,才冒出这个想法。 並且她对那些大道观还相当熟悉。 莫非... 徐辞脑海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但隨即摇了摇头。 应该不可能。 传闻玄应真人已踏入神通境,成了真正的陆地神仙。 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绝对会被一巴掌拍死。 “想出来什么没有?” 画卷中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徐辞实话实说道:“没有。” “可以继续想。” “不想了,”徐辞停顿了一会儿问道,“明姑娘,我们能不能再谈一下?” “谈什么?” “你看,现在离京城还有两千多里,路上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 “所以?” “所以若碰到解决不了的事,能否帮个忙?当然,不会一直麻烦你,只需偶尔帮一下就行,譬如我们约好出手三次什么的。” “我说徐道士。” “嗯?” “你话本小说看多了吧?” 可恶,果然不是戒指里的就不行吗。 “砰砰——” 门口传来敲门声。 “道长,吃早饭了。” ... 早饭喝粥。 徐辞端著碗,独自坐在院子里的一个小凳子上。 正喝著粥,胡家的小女儿拖著凳子就靠了过来。 徐辞朝她微笑。 “你叫...小芸是吧?” “嗯。” 胡小芸手上也端了个小碗,“道长,谢谢你救我。” “不客气。” 小女孩低头用筷子挑了两口粥到嘴里,接著一脸好奇道:“道长见过我的魂是吗?” 她游魂的记忆全然不记得了。 “见过。” “长什么样的?是不是很难看?我听说鬼长得都很难看。” “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哦...然后呢?” “然后什么?” “是不是打了一架?” 徐辞哭笑不得:“为什么要打架?” “难道不是你把我走丟的魂降服了,才带回来的吗?否则我的魂怎么愿意回来。” 这孩子本身性格倒是挺开朗的。 “其实吧...” 徐辞把昨天下午的事同她说了一遍。 “我就说嘛,”胡小芸突然很开心,“我其实是很乖的,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娘还总说我调皮,哼哼,之后我就跟娘说这件事。” 徐辞也跟著笑了笑。 “道长我跟你说,”胡小芸压低声音道,“我確实喜欢看蚂蚁爬。” “我小时候也挺喜欢的。” “那现在呢?” “现在...没那么喜欢了。” “但我长大肯定还是很喜欢的。” “嗯。” 院子里养了几只鸡。 胡小芸从碗里挑了些粥在地上,很快便被啄光了。 “道长,”她斜著脑袋看著徐辞,“你长得真好看。” 徐辞压住嘴角,摆出一副淡然模样:“还好吧。” “真的,我不骗人,”胡小芸一脸认真道,“上次我跟哥哥去镇上看戏,见到了个好漂亮的姐姐,而你跟她差不多好看。” “我是道士,好看不好看,倒没什么所谓。” “为什么?” 看来这孩子还不太懂。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胡小芸忽然嘆了口气:“爹娘还有哥哥也老是说这种话。”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看过戏吗?” “小时候看过。” “看的多吗?” “大概...”徐辞回忆道,“一年看个五六场。” “这么多!” 胡小芸羡慕道:“我一年才能看一场呢。” “为什么?” “我们这到镇上要走很远的路,而且镇上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戏看的。” “这样啊。” “等我以后有钱了,就去请镇上的戏班来村子里唱,唱上三天...不,五天!” “你这么喜欢看戏?” “喜欢呀。” “看得懂吗?” “看不懂,但觉得很有意思。” 徐辞两口喝完剩下的粥,然后摸了摸胡小芸的脑袋。 “以后有机会我请你看戏。” “好啊,”小女童先是很高兴,但隨即又低下眉头,“要是钱就算了,我爹说不能欠人家东西。” “不欠的。” ... 之后,徐辞收拾东西,向胡惟告別。 对方自然多加挽留。 於是他便称自己还有急事要做,不宜耽搁,这才让胡惟作罢。 “既如此,还请道长收下这些。” 胡惟端了一盘银钱出来,差不多十两。 放在之前,徐辞可能还会考虑收下。 但得了两个金元宝后,不差钱的他极力婉拒。 几番拉扯过后,徐辞总算是牵马来到了村口。 而听说了昨晚之事的村民们纷纷前来送行。 徐辞挥了挥手,乘马离去。 ... 果然如胡小芸所说,镇子很远。 徐辞骑著马也了近两个时辰才到。 “你喜欢绕远路?” 放在褡褳里的画卷传出声音。 “看来明姑娘对路很了解嘛。” 徐辞的確绕了远路。 他本该直接往北边走,但这镇子却是在东北边。 “其实我是为了买个盒子把这幅画装起来,省得画出问题。” “放心,你用火烧都不会有事。” “原来这就是姑娘说的普通的画。” “不普通吗?” “...普通。” 徐辞先去书画店,买了个装画的木盒。 再打听出了戏班的位置所在。 “...去白石村唱戏?” 戏班的老板面色古怪。 “理由?” “什么理由?” “没有那便算了,”老板倒无所谓,“什么时候?唱几天?” “每隔一个月便去唱两天,唱满二十天为止。” “哪有这样的?!” 戏班老板以为他是来捣乱的,当即就要黑脸令人將其叉出去。 “砰!” 徐辞將两锭银子拍在他面前。 “够不够?” 老板试了试分量,眼睛一亮。 “够,绝对够!” “去那唱戏不要说是谁请的,就说是戏班...免费演出。” 老板再次打量了徐辞一眼,心中已经编出了一个苦情故事。 “没问题。” 两件事办完,徐辞没在镇上多待,又接著上了路。 第十九章 水火之爭 时间进入六月下旬,徐辞也踏上了青山府的地界。 到了青山府,意味著荒澜山已近在咫尺。 与他想像中的不同,青山府不多青山却多水。 沿途看著江河中的大小船只,徐辞忽然也想坐船试试。 最好是买条小船。 这日下午,他来到了一座名为灵水县的小城。 进了城,先去寻了家客栈吃饭。 “客官,您点的烧鸡。” 小二端上了饭菜。 徐辞扯下一只鸡腿,刚咬了一口,就有人往他桌上拍了张纸条。 他本想叫住那人,但转头就看不到了。 將纸条拿过来一看,见上面写著几行字: “诸君且观:天地虽宽,离火为尊。 今有拜火教,崇火神,淬火体,成火仙。 入我教者,可习修仙心法,得火神庇佑,並授灵丹三颗,地火一道。 有意者可拜火请神,心诚则灵。” 啥玩意儿? 拜火教? 火神? 徐辞有些懵。 我特么穿著道袍,你还给我发这个宣传小册子? “扯淡。” 他把纸条往门口隨手一扔。 “道友,这东西可不兴乱丟。” 客栈外一个年轻道士將纸条捡起,收进袖中。 接著直接坐在了徐辞的对面。 眼前的道士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稀疏平常,眉眼间透著一股淡定从容。 “你是?” “玄霄观左仪,见过道友。” 玄霄观,云州最大的道观。 徐辞神色微动,也拱手道:“飞仙观徐辞,见过左道友。” 他看向对方收纸条的袖子,问道:“左道友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左仪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他伸手將桌上烧鸡的另一条腿撕下,吃了两口,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徐道友刚到这里吧?” “不错。” “我也刚到。” “嗯?” “...但是我对这灵水县的歷史沿革倒是知晓一二。” “请讲。” “这事还要从前朝开始说起,在本朝建立之前,这灵水县便已经存在了,而当时他们主要供奉的神灵有两个,一个是水神,另一个则是火神。” “本来一地同时供奉水火神灵並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不知怎地,灵水县的二位就起了矛盾,接著便是水火之爭。” “中间具体如何已无法考究,但最终的结果是——水神所在的灵水江直接消失了。” 徐辞问道:“所以是火神贏了?” “贏了,但也输了,因为百姓站在水神一边。” 左仪將鸡腿啃得只剩个骨头,“山水神灵走的是香火神道,没有百姓香火,哪怕是神灵,也只能慢慢等死。” “那水神呢?” “百姓虽然重建了水神庙,每日也多加供奉,然而没了灵水江,水神等於没了大道根本,香火再多,也只能吊著一口气而已。” “但总归是活著。” 左仪摇头道:“本来活著,但本朝新立,对於前朝的山水神灵只留了一小部分,其余全部废除。” “也就是说,如今的灵水县既无水神,也无火神。” 徐辞默然。 但隨即想到刚才的纸条。 “既然火神已无,拜火教又是怎么回事?” 左仪撕下半只烧鸡。 然后皱起眉头道:“其实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七十年前附近突然冒出来个拜火教,由於其广招信徒,被官府视为邪教,便派人將其拔除。” “但是过了二十年,这个拜火教又捲土重来。” “如此再三,最新的这一拨,已经是第五代拜火教了。” “就连官府都累了,在造成实质的威胁前,也懒得理它。” 徐辞看著他,突然露出一丝笑意。 “左道友,若只是讲这拜火教,你犯不著与我说千年前的那场水火之爭吧?这分明是你觉得拜火教的『火』,就是火神的『火』。” “死灰能否復燃...谁知道呢。” 左仪拿过剩下半只烧鸡。 “可此地的火神再厉害,也並非真正操控天地之火的上古火神,朝廷想彻底剷除,应该不难吧?” “或许不难,但首先得想做。” “什么意思?” “事实上,拜火教活动范围基本在灵水县附近,也並未造成多么大的损失,因此这事京城估计听都没听过。” “那这也是好事。” “但儘管如此,这样一个隱藏在暗地里的教派,信徒还是越少越好。” 徐辞扫了眼盘子。 “左道友。” “唔?” “我才吃了一只腿。” ... 两刻钟后。 徐辞走出客栈。 左仪跟在后面,打了个饱嗝。 “徐道友往哪边走?” “寻个住处。” “巧了,我住的地方挺大的,道友可以一起住。” “有多大?” “很大。” ... 左仪没有吹牛,他住的地方確实很大。 徐辞看著眼前的大宅子,不知该说什么。 先前还腹誹他玄霄观弟子徒有虚名,一只烧鸡都要蹭吃。 不曾想立马就见识到了云州第一观的雄厚財力。 儘管地方有些偏僻,但对於道士来说,冷清点反而更好。 “我们玄霄观在许多地方都置有房產,主要是为了方便弟子在外游歷。” 人比人得死。 徐辞还是很看得开的。 “左道友,我想住最大的房间。” ... 这是一座三进的豪宅。 徐辞住在后院东边的小阁楼,旁边有一片小池塘,塘中有荷叶田田。 宅子虽然豪华,但其实並没有配备僕人丫鬟。 只付钱让人定时来清扫整理一番。 徐辞上到二楼,把行李都放好。 见到房中有幅画,他上前摘了下来,然后將明姑娘棲身的那副踏春图拿了出来。 “明姑娘,我只是单纯觉得你这幅画比较好看,所以想掛上去,你应该不介意吧?” “...” “不说话就当同意了。” 徐辞把画掛了上去。 真不错。 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但他刚想喝,又忽然想到这茶不知是多久前泡的,便又放下。 “明姑娘,这灵水县的水火之爭你应该也听到了吧?你觉得拜火教跟不跟火神有关?” 等了一会儿,仍是没回应。 徐辞不以为意,接著说道:“我听说水神庙虽然废弃千年,却仍然矗立不倒,里面还绘有一副水神行云布雨图。” “传闻有人曾在夜宿时听到电闪雷鸣,兼有淅沥雨声,甚是神奇,因此我明日想去那看一看。” “明姑娘若是也想去的话吱一声就好。” “吱——” 不是,你还真吱啊。 “既然如此...” “吱吱——” “嗯?” 徐辞看著床脚下的老鼠,脸顿时一黑。 我特么打不死你! 第二十章 布雨术而已 在將阁楼里的老鼠除尽后,徐辞才又坐回二楼。 窗外已是黄昏,小池塘泛著金色的光。 他看了一会儿,又回头望向踏春图,支颐不语。 徐辞起初对於明姑娘是很忌惮的。 儘管她几乎没什么“坏人”的特徵。 但是仅不明来歷和目的这一点,就让徐辞不愿与之沾上关联。 只不过木已成舟,形势已是如此。 与其时刻小心翼翼为难自己,倒不如放平心態,隨遇而安。 於是徐辞试著跟明姑娘交流。 除了偶尔有回应外,大部分时候都是如泥牛入海。 而在她少有的回应中,徐辞也在儘量获取一些新的东西。 譬如他现在就知道,那些仙家门派间的交易,用的不是金银,而是所谓的神仙钱。 修行如登山,作为差不多站在半山腰的修士,明姑娘知道看到的,显然要远多於自己。 若是方法得当,徐辞也许能將这件“不太好”的事,变为“有点好”的事。 而他方才之所以问明姑娘,也是出於这个道理。 ... 夜幕垂下。 四周是一片看不见的黑。 徐辞在修炼了两个时辰后,也直接躺在了床上。 “明姑娘?” 睁著眼睛,他隨口喊了一声。 “徐道士。” 画中竟有回应。 “你这样动不动就瞎喊,若被有心人听到,难免不会怀疑。” 徐辞则说道:“明姑娘放心,我都是在没人的时候才会跟你说话。” “窃听言语,何需在你跟前?” “什么意思?” “那姓左的道士在你床底下贴了一张听声符,你可知晓?” 徐辞心中一惊,连忙翻身下床。 伸头在床下找了半天,却连符籙的影子都没看到。 “明姑娘,在哪呢?” “其实並没有。” 逗我玩儿? “但当你看了,你才会知道没有。” 徐辞苦笑一声。 “为防这种事发生,我教你一套传音法门。” 一枚玉简从画中飞出。 徐辞接过来,以灵识確认后,收了起来。 “多谢明姑娘。” “嗯。” 而好不容易等到她开口,徐辞自然要抓住机会多问几句。 “明姑娘,你为什么会待在那座山上?” 一阵沉默后。 “你真想知道?” “想。” “那就接著想好了。” “…” 房间又安静了一会儿。 “你在山上只是修炼,不做別的事吗?” “做什么事?” “比如...跟鸟儿说说话。” “说的。” “真说话呀?怎么说?” “就像我跟你说话一样。” “鸟儿听得懂吗?” “你问我?” “...也是。” 画中传来一声轻笑。 “其实我会禽言兽语之法。” “哈,明姑娘会的法术真多呀。” “別指望我会教你。” “...” 徐辞重新躺回床上。 “明姑娘,我睡了。” “嗯。” 夜並不安静。 虫儿不断地叫,蛙不断地鸣。 但徐辞心中却因此愈发安寧,沉沉睡去。 ... 次日。 徐辞早早便起了床,准备去水神庙。 “左道友去不去水神庙?” 他在前院见到刚要出门的左仪,便邀请同去。 左仪回道:“不了,我打算去查查拜火教的事。” 徐辞只能作罢。 “对了,徐道友若是要吃早饭,我知道有家麵馆不错,咱们可以一起去。” “也好。” 路上,徐辞问左仪之前是不是来过灵水县,否则怎么会对其如此了解。 “此去京城,我对路上的府县事先都有过了解,毕竟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原来如此。” 左仪此行也是去京城参加祭水大典。 这件事他昨天便已毫无避讳地跟徐辞说了。 他如此坦诚,徐辞便也没有隱瞒。 只是左仪却一度不相信。 毕竟飞仙观...没听过呀。 直到徐辞把魏浅以及当日的事说出来,左仪才总算是信了。 “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啊?!” “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话貌似也有点怪怪的。 ... 左仪说的麵馆位於城东。 而他们住的宅子在城西。 但好在灵水县城不大,走到麵馆倒也没多长时间。 “杜家麵馆。” 刚看到这家麵馆,徐辞就觉得它应该不止是“不错”,而是相当好。 看著门口因为没有座位或蹲或站的食客,就能轻易得出这个结论。 左仪点了碗阳春麵,徐辞点的则是麵汤。 “左道友,杜家麵馆,怎么能不点麵汤呢?” “其中有讲究?” “听过杜十娘吗?” 左仪还没说话,店中的老板娘就惊奇道:“道长还知道杜十娘?” “听过她怒沉百宝箱的故事。” “其实我们这一脉的杜家先祖,还真跟那位杜十娘有些亲戚关係。” “还真巧了。” 徐辞其实只是隨口一提而已。 “听说杜十娘本来还有一首名曲的,可惜失传了。” “这曲子...我或许听过。” 此言一出,眾人皆看向他。 “那我试著唱一两句。” 徐辞清了清喉咙。 “咦~呀——!咳咳!” 周围人面露怪色。 徐辞尷尬地笑了笑:“嗓子不太好。” 见自己的麵汤来了,便连忙端起跑到一边。 只能说,脸皮还是有点薄了。 他蹲在旁边的一颗树下。 没多久,左仪也端著面来了。 二人一边吃著面,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著。 “水神庙那幅壁画的故事我听一位师叔讲过,他说画中確有神奇之处,记载了那位水神的布雨之术。” “那可有人获得?” “或许有,但布雨术而已,除非修炼水法,否则一般的修士学这个有啥用?到处下雨吗?” “而且,”左仪吃了一口面,接著说道,“像这种画,可能蕴藏著画中小世界,若是不小心进去,可就不一定能出来了。” “这些年来,就没人想把这壁画搬走吗?” “有啊,这灵水县就曾有一名豪绅,试图把壁画搬到自己家当影壁,结果去搬的僕人全被雷劈死了,再往后,就没人敢动心思了。” ... “吸溜~” 徐辞把麵汤喝了个精光。 的確美味呀。 而左仪也早就吃光了,说道:“徐道友,我们便在此分开。” “嗯,多加小心。” 看著左仪的背影消失,徐辞也放回面碗,直往东门去。 第二十一章 火神:这锅有点大 水神庙离县城尚有一段距离。 出了东门,还要沿著大道一直走五六里方能看到。 路上,徐辞回忆著从左仪那听来的水火之爭。 其中蹊蹺之处颇多。 譬如水火二神到底是怎样的矛盾,才能闹到打生打死的地步。 而面对这种情况,当时的南岳山君竟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还有水神被废除一事。 若灵水县百姓真对水神虔诚,完全可以自行立庙,这样祂最少也能做个野神。 更別说那劳什子拜火教还有火神的事了... 只能说千年的时间真的太久了,许多事都已经不清不楚。 但好在徐辞不用管真相是什么。 他只想见识一下那张神奇的行云布雨壁画而已。 ... 走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徐辞眼前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大庙。 水神庙背靠大山,面前本来有一条灵水江,如今却连河道的痕跡都没有了。 走到庙前,通过模糊的牌匾能够依稀辨认出祠庙的名字—— 灵江神庙。 虽是单间的庙,却颇具规模,目测比甘泉镇的那座山神庙大上一半不止。 並且儘管破败,但却还算整洁。 既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蛇虫鼠蚁。 只是单纯的老而旧。 如果不是水神显灵,恐怕就是这里的百姓的功劳了。 走进大殿,便闻到了淡淡的香火气息。 殿中极为空旷,甚至称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最显眼的,当属西面墙上那一幅巨大的壁画。 与之相对的东边墙上,则布满了斤斧的痕跡,像是在墙上剥了一层皮。 正常来说,东面应该也有一幅壁画。 如今看来,像是被凿走了,或是毁掉了。 徐辞望向西面的壁画。 由於壁画太大,以至於他不好靠近,否则看不清全貌。 正如传言所说,这是一幅布雨图。 此图场面宏大,既有天上的,也有地上的。 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从云层中泄下。 而在云雨之中,还能隱约看到一些人影。 雷云之下,有一头戴金冠,身著青色袍服的男子遥指苍天。 而在地面上,无数的百姓或立或跪,皆面露欣喜之色,望向天空。 传闻这幅壁画描绘的,乃是灵江水神第一次布雨时的场景。 若它是真实场景,那这位水神未免有些厉害了。 壁画在墙壁中央部分。 徐辞缓缓走近,待到离它两步远才停了下来。 他沉下心,凝神静气,而后伸出右手。 “我劝你还是不要碰的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徐辞一惊。 回头见到了一身红衣的明艷女子。 “明姑娘!” 徐辞有些惊喜,“你不是不来吗?” 女子反问道:“我说了吗?” 徐辞不在此事上纠缠,顺著她前面的话问道:“明姑娘了解这幅壁画?” 红衣女子点头:“不仅是这幅画,就连这的水火之爭我都大概清楚一些,想知道吗?” 徐辞张了张嘴,想说却又没说。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回答“想”,那么明姑娘下一句是“可以接著想”。 而如果回答“不想”,那对方下一句就是“不想就算了”。 这是徐辞这些天的经验之谈。 所以他选择闭嘴。 只是不料明姑娘说道:“不说话就是想知道咯,也罢,那就...” 徐辞心中一喜。 难道说... “...可以接著想。” 可恶啊,还是被玩弄了! “其实也並非什么上古秘闻。” 明姑娘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此地的水火二神原本各司其职,关係甚至还称得上不错,直到这位水神...疯了。” “疯了,是什么意思?” 明姑娘白了他一眼:“就是傻了,痴了,变又坏又笨的蛋了。” 徐辞訕笑道:“懂了,可祂为什么会疯呢?” “不知道。” “好吧...然后呢。” “然后祂凭藉著最后一丝清醒,让火神收拾了自己。” 这...背大锅了呀,老火! 徐辞喟嘆一声。 隨后又有些奇怪。 既然火神是背锅侠,那拜火教又是什么情况? “明姑娘,那这拜火教...” “这就別问我了,毕竟我死之前,还没有这个教呢。” 哦?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有点多呀。 徐辞又望向壁画:“所以那位水神到底死没死?” “若按照人的標准,应该是死了,祂现在只有一丝精气存在这幅画中,而这,也是火神特意帮祂的。” “那这画中的布雨术?” “你真信吶?要是能碰巧进到里面,你顶多也就能看到人家怎么施法降雨,难不成看看还能学会?” 这可说不好。 现在想看的也看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在这待一天,明日便出发吧。” 徐辞走出水神庙。 咦? 看著外面猛烈的阳光,徐辞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明姑娘,你是怎么来这的?” 后方的红衣女子縴手凭空向前一抓,一把红色油纸伞便出现在她手中。 然后她撑开伞,走到阳光下。 “就是这么来的。” 徐辞抬头看了眼太阳,又看了眼明姑娘。 后者朝他一笑:“你要是成了鬼,我们倒可以共用一把伞。” “不必了。” 徐辞打了个哈哈,摆摆手,踏上了回城的路。 “对了,你说的杜十娘...是谁?”明姑娘忽地问道。 “杜十娘啊,她...” 於是徐辞把杜十娘的故事娓娓道来。 明姑娘全程未发一语,面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最后她纵身跃入了滚滚波涛之中。” 徐辞讲完,瞥了眼身边女子的神色。 忽然觉得是不是讲个扈十娘的故事比较好。 “真是...愚不可及。”明姑娘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徐辞说道:“她处在那个境地,也是没办法。” “要我说,与其全扔进江中,不如用百宝箱收买那富家公子身边的僕从,把那公子和负心汉先杀了。” “杜十娘毕竟不是明姑娘。” 红衣女子沉默半晌。 “我也就现在说说而已,当初...道士。” “嗯?” “没什么。” 明艷女子越过徐辞,走在了前面。 徐辞摸不著头脑,跟了上去。 “明姑娘,等等我呀。” 第二十二章 入局 女人的心难以揣测,女鬼亦是如此。 明姑娘“走”得极快,徐辞刚进城就见不到她的身影了。 也罢。 反正人家也不用自己操心。 见时间尚早,徐辞便找了间茶馆喝茶听书。 有意思的是,说书人讲的也是水火之爭。 但版本跟左仪的类似,都是火神嫉妒水神香火旺盛,便挑起爭端。 而水神为灵江县百姓计,一再退让,导致整条灵江都被烧乾了。 徐辞没听完就走了。 之后又去到糕点铺子,买了几样点心回去当饭吃。 不知道左仪回来没有。 想了想,他又去昨天的客栈买了只烧鸡。 徐辞一手提著糕点,一手提著烧鸡,回到了城东的大宅子。 “左道友!” 进门后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於是他把烧鸡放在大堂,自己则坐在前院吃著糕点。 “砰砰砰——” 徐辞看向大门。 “门没关!” 他以为是左仪回来了,不曾想大门一开,进来的却是位年轻女子。 女子一身黑色劲服,腰细腿长,眉眼间自带英气。 徐辞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其后面跟著的几个官差。 什么情况,衙门的人怎么来了? “姑娘,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黑衣女子打断。 “你可认识这间宅子的主人?” 徐辞恍然,原来是把我当窃贼了。 他微笑著解释:“自然认识,而且我跟他一见如故,极谈得来。” “既然如此,”黑衣女子冷声道,“就跟我去衙门一趟吧!” “去衙门?这位姑娘...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没搞错,左仪勾结拜火教,图谋不轨,你跟他是一伙的,便也是同党。” 女子右手搭上腰间长剑的剑柄,“束手就擒,否则伤了死了可別怪我。” 左仪跟拜火教是一伙的? 开什么玩笑! 他可是玄霄观弟子,而且还要去京城参加祭水大典的。 徐辞继续解释道:“姑娘绝对搞错了,我认识的左仪,他是玄霄观弟子,绝不可能与拜火教为伍。” 黑衣女子冷笑道:“好让你知晓,我也是玄霄观弟子,比你更清楚左仪的为人。” 啊? 徐辞脑袋有点混乱。 看这女子信誓旦旦的样子,莫非左仪说的话全是骗我的? 他脸上强扯出一抹笑意:“其实吧,我跟那左仪真不熟,他是因为欠我一只烧鸡,才让我住这里的,我们总共就说过几句话,真的!” “真不真,到衙门再说,拿下!” 黑衣女子身后的衙役齐齐上前,欲將徐辞抓住。 但徐辞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只见他右脚猛地向下一踏,直接蹦上了屋顶。 但隨即一道雪白剑气朝他横扫而来。 徐辞连忙矮身將其躲过,可背后竟还是泛起一阵凉意。 紧接著黑衣女子也持剑掠向屋顶。 对方来势汹汹,但徐辞现在搞不清楚状况,压根不想跟她打。 於是便转身开溜。 黑衣女子紧追不捨,手中长剑不断挥出凌厉剑气。 一道道剑气交加,化作牢笼欲困住徐辞。 但徐辞总是能在牢笼中找到空隙脱身。 他本想回到阁楼带著行李跑路。 但眼下这情况,已经没时间拿行李了。 因此他直接跃向旁边的宅子,接连躥房越脊。 而身后的黑衣女子道行亦是不俗。 不仅能一直跟上他,甚至距离还越来越近。 二人在房顶上一番追逐后,眼见女子长剑就快要碰到徐辞。 后者在跨过一座屋顶后,直接一个千斤坠,身形迅速向下落去。 黑衣女子瞬息赶到,目光向下一扫—— 不见了? 她又跳到旁边高一点的屋顶,四处看去,却仍是找不到徐辞的人影。 又在周围找了片刻,女子咬牙道:“修行全用在逃跑上了吧。” 她又等了片刻,才离开此地。 半刻钟后。 先前徐辞下落的地方,一道身影悄然显形。 是真能追呀。 徐辞嘆了口气。 实在是莫名其妙。 左仪分明是去查拜火教的,怎么查著查著倒把自己查成拜火教的了? 还有那个年轻女子,她怎么也是玄霄观的? 唉。 真是一团乱麻。 早知道就住客栈了。 只能说都是烧鸡惹的祸。 徐辞想了一会儿,认为这事有点麻烦,最好还是抽身离开。 毕竟自己可是要参加祭水大典的人,要是被逮捕了,还祭个锤子水。 只是目前行李不太好拿了。 他左右看了下,轻声道:“明姑娘,在吗?” 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徐辞摇了摇头。 本来是打算让她帮忙,把自己拉出这个泥潭的。 算了,还是等晚上再將东西拿回来吧。 ... 徐辞在一户废弃的民宅中躲了一下午,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出来。 他先去了玄霄观的那座宅子。 进到自己住的阁楼看了看,果然行李全被搜走了。 但墙上掛的踏春图还在。 徐辞又喊了一声明姑娘,还是没回应。 隨后他又奔向城北的府衙。 到了府衙附近,徐辞先在外面探查了一番,发现守卫相当严密。 明的暗的,上面的下面的,统统都有。 搞这么大阵仗,不会就为了防止我拿回行李吧? 可惜,这么多人看守恐怕还是没用。 道爷能隱身。 就在他准备施展匿形法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口哨。 徐辞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竟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左仪! 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 虽然心中有气,但眼下也不好发作。 见左仪朝自己打手势,便悄悄潜至他指的那个墙角。 “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刚见面徐辞就沉声问道。 左仪说道:“徐道友,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听我解释。” 徐辞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吧。” “你先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再一一解释。” 於是徐辞便把白天的事说了出来。 “徐道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我是拜火教的人吗?” “我哪知道。” “是因为我救了一个人,一个拜火教的小头目。” 好傢伙! 你个浓眉大眼的真叛变了! “你...” “其实我也是有苦衷的。” 左仪单手负在身后,仰首望天。 “我昨晚想了一宿,觉得彻底消灭拜火教的方法只有一个。” “什么方法?” “打入內部,以身入局。” 智取拜火教? 胆子有点肥呀。 “所以你连官府都骗了?” “我不信他们。” 徐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讚许道:“办法很好,接著干吧。” 我就不奉陪了。 “我需要徐道友的帮忙。” “左道友,我量小力微,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左仪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笑意。 “徐道友不打算拿回行李了?里面可是有你的路引和度牒哦。” “我这不是马上就拿回来了嘛。” “府衙防卫严密,道友怕是不好得手。” “实话告诉你,我会一门隱身术,守卫再多也无妨。” 左仪听罢仍是摇头:“可惜。” “可惜什么?” “徐道友有所不知,现在府衙里面布有一门阵法,名为九曜六合阵,主要用来困守敌人,你若是踏进其中,恐怕...” 徐辞面色一沉,看向府衙。 “左道友怎么知道?” “因为布下这座大阵的人也是玄霄观的弟子。” 徐辞想起来白天那个女子。 “说起来你还没解释这个问题。” “此事一言难尽。” 左仪嘆了口气,“我们路上再说吧。” “路上?谁跟你路上!” “徐道友!” 左仪面色忽地严肃起来,“灵水县数万百姓的性命,就担在你我肩上了。” 徐辞皱眉道:“有这么严重吗?” “据我从那个小头目得来的消息,拜火教不日就將有大动作。” “来不及告诉附近的道观?” “来不及。” “既如此,”徐辞將其它思绪拋开,“我便与你走一遭吧。” 第二十三章 只看了一眼 徐辞自认为是个好人。 却並不是个无私的好人。 比如顺手除个妖之类的事,他是很乐意做的。 但为了几个十几个普通人,就要他豁出性命去帮忙,这种事他是不愿意乾的。 因为徐辞觉得他有能力在將来帮助更多的人。 可若是成千上万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左道友,此事当真?” “寧信其有,而且我们今晚便是去確认一下。” 灵水县城北的一处偏僻道路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著。 “县衙那个持剑的女子...” “她是玄霄观的俗家弟子,叫吕凌冰,按辈分来讲,她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她怎么会在这?” “不清楚,若不是凌冰,我也不会被认出身份。” “但看情况,她对你这个前辈似乎意见不小啊。” “此事源於一个误会。” 左仪將此事细细道来。 “五年前,她还在玄霄观修行,我无意间发现她结交了一位狐妖朋友。” “而我虽然对妖物没什么好感,却也不怎么憎恶,因此便由她去了。” “但是一个月后,我又无意间发现,那狐妖对她有所图谋...” “等等,”徐辞打断他,怀疑道,“你真是无意的?” “当然。” “那狐妖是男是女?” “男。” “行了,你继续说吧。” 左仪有些莫名其妙,接著说道:“当我发现那狐妖目的不纯后,便一直跟踪他。” “隨后果然被我发现,他在攫取无辜女子的元阴。” “接著我便...一剑將狐妖杀了。” “好杀!” 徐辞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左仪苦笑道:“但这事还是被凌冰发现了,便找我算帐。” “不对呀,那狐妖死有余辜,找你算帐干嘛?” “因为她不信她善良温柔的好朋友会干出这事,一定是我栽赃於他。” 徐辞恍然:“所以她便对你一直有怨言。” “正是如此。” “其实吧,”徐辞说道,“若我是你,便会一直等著。” “等什么?” “等那狐妖下手的时候啊,然后在师侄的悔恨与绝望中,一剑杀出,嘖嘖,想想都爽。” 徐辞接著道:“你得知道,有些人不知道真相之前,是只相信自己所见所想,说难听点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左仪思索片刻,说道:“徐道友见解颇深。” 徐辞心说其实我只是看了《西游记》而已。 ... 左仪带徐辞所到之处,乃是一座荒废的义庄。 “把衣服换了。” 左仪从一口破旧的棺材里拿起一件白色长衫,扔给徐辞。 然后又从里面拿了另外一件。 他解释道:“儘管拜火教也收道士,但总归是要多些疑心的。” 徐辞边换衣服边问道:“你只是把那拜火教的人救出来,就取得了对方信任?” 左仪回答道:“其实取得拜火教中任何人的信任都不难,因为它本身就是个草台班子,不过是得了所谓『火神』的庇佑罢了。” “我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见到那位火神,到时候你为我护法,我自有办法彻底除掉它。” 待二人换好后,左仪来到靠里的一口棺材前,撕掉棺材板上的隔音符,然后在上面拍了拍。 不一会儿,棺材板动了起来,接著被直接掀翻到一边。 之后一个还穿著囚服的中年男子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他大口喘著气,看了眼左仪,把脑门上用来辟邪的符籙撕了下来。 “左兄弟,你可算来了,我都快要被憋死了。” 左仪笑了笑,指著徐辞介绍道:“秦大哥,这位是徐辞徐兄弟,此次营救,他负责在外面接应。” 秦大志上下打量了一番徐辞,拱手道:“多谢徐兄弟。” 徐辞也拱手道:“都是自己人,秦大哥不用客气。” 秦大志从棺材里翻出来,说道:“待我见过教主,將二位对火神大人的虔诚稟报上去,他必然会妥善安置两位兄弟。” 左仪跟徐辞对视一眼,故意道:“我们就在这静候消息了。” “说什么呢,”秦大志佯怒道,“你们救了我,当然是跟我一起去见教主。” 二人自然不会拒绝:“好!” ... 徐辞又一次上路了。 他已经不知道今天到底走多少路了。 三人抹黑走山道,翻过了一座小山,又登上了一座大山。 在靠近山顶的地方,见到了一处废置多年的山庄。 “走这边。” 秦大志带著二人绕过洞开的大门,来到一处靠山的隱秘角落。 然后拍了拍面前的墙。 接著墙——或者说门,直接打开了。 徐辞眉头一挑。 障眼法。 想不到手笔还挺大的,竟在整间山庄底下布了一座大阵。 门中探出一个头。 “老秦?” 里面瘦小的男子一脸的惊讶。 接著秦大志嘰里咕嚕跟他说了一通,对方才点点头。 “进来吧。” 进到门內,一座豪华的庄园便映入徐辞的眼帘。 但顾不得多看,秦大志便带著他们来到一处庭院中。 “你们在这等一会儿。” 秦大志进到里面,没一会,便招呼二人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极为奢华的臥室。 徐辞闻到了香火气以及更加浓郁的胭脂气息。 他们身前拦著一面屏风,屏风后便是那位拜火教教主。 並且听声音,教主旁边还有一名女子。 之后便是一番场面话,以及夸奖赏赐之类的,暂且按下不表。 最让徐辞印象深刻的,反而是眼前屏风上的画。 只见这幅彩绘而成的画上,有数名身上未著寸缕的女子在一片湖水旁嬉戏。 这群女子或饱满腴润,或高挑出眾,面容姣好,肌肤白腻,两瓣桃颤颤,雪散胸前巍巍,玩闹间浪三叠,纤毫毕至,栩栩如生。 徐辞只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清。 但身边的左仪似乎都看呆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之后二人离开庭院,去到安排的院子里。 秦大志跟他们说道:“两位兄弟虽心向我教,但毕竟还没经过火神大人的洗礼。” “所以你们今晚先住下,明日再去面见火神。” 二人自然齐齐答应。 秦大志一走,徐辞就打趣道:“左道友对画道似乎颇有研究。” 左仪疑惑道:“画?什么画?” 对,你就装吧! “你方才一直看的是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啊。” “你...” “哦!” 左仪恍然道,“刚才我在贴符,所以才会神游。” 这下换徐辞疑惑了:“贴符?贴什么符?” 左仪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待会就知道了,你先去打盆水来。” 第二十四章 左仪此人,绝不简单 徐辞把水端到桌上。 “洗脸还是洗脚?” “看戏。” 左仪双指成剑,在水面写下几个字,然后轻喝一声:“开!” 只见原本倒映著二人的水面忽地荡漾开来,但很快又趋於平稳。 但此刻水中的画面,却是另一幅场景。 一张大床上,坐著位身著赤色华服的中年男子。 男子怀中则搂著一个穿著很清凉的曼妙女子。 只是画面的角度很奇怪。 像是从一个斜上方的摄像头看到的景象。 “这是...刚才拜火教教主的房间?” 徐辞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 左仪点点头:“我在他房里贴了一张水镜符,算不得多隱秘,但也足够了。” “怎么贴的?” “自然是请了朋友帮忙。” “什么朋友。” “鼠鼠朋友。” “..行吧。” 徐辞盯著“监控”,但那位留著八字鬍的教主专心调情,没有讲任何有营养的话。 就在他打算先睡一觉的时候,终於听到了关於自己的话。 “...教主,您难道就不怀疑那两个人不是真心的吗?” 女子声音甜得发腻,靠著男子胸膛,手指画著圈圈。 “真不真的,火神大人自会分晓。” 男子摸了摸唇上的八字鬍,笑著道,“待到火神大人將灵水县焚作灰烬,我拜火教將走出这个小地方,剑指整个宣州!” “到时候本教主麾下教眾何止千万,哪用得著这几个老棺材瓤子。” 女子眼里媚得出水,娇声道:“到时候教主可別忘了奴家啊。” 男子看向她,怪笑两声:“自然不会,唔,我今晚想来个新玩法。” “什么玩法?” “把你对我的称呼变一变。” “怎么变?” 男子贴著她耳语一番,后者面色一红。 隨即男子直接扑了上去。 ... 真是离大谱了! 徐辞將视线挪开,使劲摇了摇头,仿佛想把刚才听到看到的全都甩出脑袋。 但与此同时,左仪仍目不转睛地看著水中的画面。 “左道友,没什么看的了。” “说不定会有,不能放过任何一点信息。” 徐辞看他说的极其认真,竟有些信了。 “那你慢慢看吧,我先回去睡了。” ... 次日一早。 徐辞打开房门,就看到左仪在院子里等他。 “左道友,你昨晚看到什么时候?” 左仪回道:“看到没声音。” “中间你就没歇一下?” “没有。” “老左,”徐辞拍了拍他的肩膀,发自內心地说道,“你是真不简单吶。” 过了一会儿,秦大志来了,將二人带至一座大殿中。 路上他还叮嘱二人道:“你们要记住,心诚则灵。” 到了大殿,能见到中央有一座神台,但神台上却空荡荡的。 教主站在神台前,见徐辞二人来了,开始踏起奇怪的步伐。 不久,在他脚下竟有一道暗门打开。 “进去吧。” 在拜火教眾人的注视下,徐辞二人走下暗门。 “你们在这等著,出来了再叫我。” 教主大袖一挥,便离开了大殿。 若那二人心不诚,也就不用叫他了。 ... 地面下。 徐辞二人沿著向下延伸的石阶,在黑暗中走著。 “若是能成功消灭『火神』,自然最好,倘若让祂跑了,那我们便將拜火教彻底剷除。” 左仪的声音在狭长的暗道中迴荡著。 不知为何,徐辞心中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开始还好,但越往下,那种感觉越清晰。 沉默著向下走。 在漫长的黑暗后,眼前终於出现了光亮。 那是火光。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间宽阔的石室。 石室中,除了中间的神台別无他物。 神台上供奉有一尊神像。 神像没有头颅,通体赤红,双掌靠在胸前,似乎在掐著某种法诀。 而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所谓的火光,乃是眼前神像的身体散发出来的。 火神。 不管是徐辞,还是左仪,都认为祂是千年前的那位灵水县火神。 “先不急,等祂现身。” 徐辞和左仪一左一右站在神像前。 很快,一道悠久的气息不知从何处降临而来。 在神像残缺的头颅部位,原本空荡荡的地方陡然出现两团火焰,仿佛是一双眼睛。 而在火焰出现后,整个石室如陷入火海,温度飆升。 与此同时,徐辞在看到那两团火焰后,识海中的金色道符隱隱颤动。 道符上的篆字云纹流转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而在这个图案形成后,整张符籙都仿佛燃烧了起来。 另一边,左仪出手了。 他袖中飞出一颗碧色的珠子。 珠子散发出大量的水气,使得火海瞬间消了大半。 但神像上的两团火焰愈发旺盛,分出一道道火焰落在周围。 这些火焰落地便化为各种异兽,朝左仪扑来。 “徐道友,替我护法!” 左仪看向徐辞,却见他目光呆滯,一动不动。 “徐道友!” 眼见喊不动,左仪又祭出一道符籙。 “天水横流符!” 符籙仿佛变成了泉眼,倾泻出大量水流,淹向火焰异兽。 ... 此刻的徐辞眼中是另一个世界。 他走在一条火焰铺成的道路上。 这条连神通境都不敢踏足分毫的路,徐辞却如閒庭信步,甚至还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沿著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一扇不知有几千丈高的大门矗立在他眼前。 大门也燃烧著火焰,无尽的高温逼退任何试图开门的人。 但徐辞是例外。 他眼中有火光跳动,完全体会不到这能够將神魂都彻底烧尽的烈焰的厉害。 並且他能感受到,门后有著极其珍贵的东西。 缓缓走上前,只是伸手轻轻一碰。 徐辞整个人便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就在他要双手用力推开大门的时候,从门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快走!” 那声音蕴含著急切和慌张,並且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徐辞直接回过神来,识海中道符上的火焰也瞬间消失。 然后他看著石室中水火交融的景象,有些没缓过来。 什么情况!? 左仪见他眼睛恢復清明,大喊一声:“徐道友,我要顶不住了!” 第二十五章 徐辞敕令 徐辞看清楚情形之后,当即驭风捲起水浪攻向火兽。 而左仪在压力减轻后,集中心神全力操控碧波珠。 碧波珠的水气和神像的火气相持, 眼看著那两团火渐渐变小,但神像的两只手忽然换了一个掐诀的动作。 两团火隨即融为一体,並突然变得极为明亮。 “咔嚓——” 碧波珠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坏了!” 在一阵耀眼的光芒过后,石室里的火光竟直接消失了。 “跑了吗?”徐辞问道。 左仪收回碧波珠,看著上面的裂痕,脸色凝重。 “恐怕不是跑了。” “难道说...” 二人都想起昨天从拜火教教主那听到的消息——火神將焚尽灵水县。 “快走!” 徐辞一马当先,沿著石阶往地面跑去。 到了入口处,他一掌打开暗门。 刚回到上面,就有热浪迎面袭来。 眼前所见,一片火海。 拜火教的人纷纷逃命。 “快去灵水县城!” 二人不去管拜火教的人,直接出了山庄。 “这是...” 远方的山间,一条百余丈长的火蛇正向南蜿蜒爬行。 所过之处,皆燃起熊熊烈焰。 完了。 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能阻止的事情了。 徐辞二人心中皆闪过一丝绝望。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左仪在自己腿上贴了一张神行符,正要把另一张交给徐辞时,却发现对方已经飞奔下了山,速度之快让他不禁为之咋舌。 ... 徐辞匿形法和九霄风雷诀一起施展,风驰电掣般赶往灵水县城。 在他心中,此刻能阻止此事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明姑娘,另一个则是那位灵江水神。 前者很难指望,后者指望很难。 但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试试总不会错的。 路上他並没有避开山火。 身边的风浪將火焰推向两边,徐辞以铁骑凿阵的气势直指城东的水神庙。 火蛇虽然大方向上是朝南边的县城前进,但它同时也会將火势引向东西两边,以营造成三面合围之势。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徐辞想起那个火焰世界。 他虽然没有推开门,却知道门后存在著大量灵蕴,所以才能如此吸引道符。 而他也仅仅是碰了一下火门,便增加了近70灵蕴。 【灵蕴:158】 简直夸张。 这绝不是灵水县曾经的那位火神。 思索间,他已经到了熟悉的地方。 灵江水神庙。 徐辞走进庙中,来到西面的那副壁画前。 他看著画上那位呼风唤雨的神灵,面色平静道:“灵江水神,我知道你还在。” “千年前的事我不愿再提,只说如今。” “灵水县百姓面临著被火海吞噬的危险,倘若您还念著一丝当年的香火情,请助我一臂之力,使百姓免受火灾。” 徐辞佇立著,布雨图始终没有动静。 他拳头捏紧又放开。 那就这样吧。 就在徐辞转身的一瞬间,耳边有雷声阵阵。 眨眼间,天地变幻。 他站在地面,周围有成千上万的百姓仰首望天。 徐辞也望向天空。 如浓墨般的乌云之下,有一青衣男子凭虚御风,手指苍天,发號施令: 高閒敕令,天水听宣! 云涌四海,雷动九天。 霜符召雨,江河倒悬。 甘霖普降,润泽大千。 剎那间,电闪雷鸣,银河倒泻,落入人间。 站在茫茫大雨中,徐辞感受到了那青衣男子的目光。 “你,可记住了?” 徐辞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符已然將布雨术临摹下来。 “谢过水神大人,我必尽力而为!” 画中世界渐渐消失,徐辞回身朝水神鞠了一躬。 迈步走出神庙,他当即就要施展布雨术。 然而... 法力值不够。 徐辞忽然有种想骂娘的衝动。 怎么忽略了这个呢! 別的不说,就说凭虚御风,他现在就做不到。 徐辞环顾四周,忽然说了一句:“明姑娘,我知道你在。” 但很快便绷不住了。 我他娘的在骗自己啊! “找我干嘛?” 冷冽如泉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位手持油纸伞的红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地看著他。 “明姑娘!” 徐辞仿佛迎来了救星。 “事情是这样的。” 他解释了一通。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我会布雨术...” “等等,”红衣女子打断他,缓步走来,“我倒是知道灵江水神教了你布雨术,但你说会了,確定不是瞎说?” 神通境的修士都不敢这么说吧。 徐辞无奈道:“那你就当我会了吧。” 明姑娘扑哧一笑。 “行,那就当你会了,然后呢?怎么不降雨?” “我修为不够。” “哦,我明白了,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帮你提升修为?” “明姑娘可有办法?” “有办法...才怪。” 红衣女子说道:“倘若我能凭空將你修为提升一境甚至两境,要么你事后得死,要么我事后得再死一次。” 果然如此嘛。 徐辞本来就对此没抱多大希望,因此倒也没多失望。 “那明姑娘可能救下灵江县百姓?” “徐道士,我是鬼,不是菩萨。” “况且我也做不到,”明姑娘看向北边:“你要是能让我学会布雨术,倒是可以一试。” 这显然不可能。 事到如今,也只能救几个算几个了。 “其实,我倒真有一个办法。”明姑娘突然说道,“但不是提升你的境界,而是我暂时把境界借给你。” 徐辞以手锤掌:“那你不早说!” 明姑娘柳眉一拧:“嗯?” “我是说,时机正好。” 徐辞看了眼城北的火光,急切问道:“什么办法?” “听过鬼上身吗?” “你是说,”徐辞先指她,再指自己,“你上我身?” “难不成你上我身?” “那赶快!” “你就不想听听有什么后果?” “不管了。” “不想听听我有什么条件?” “也不管了...呃,还有条件?” 明姑娘浅浅一笑:“不然呢,我难道是你什么人不成。” 徐辞凝眉思索片刻,说道:“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徐道士,你真是...” 明姑娘摇了摇头:“条件之后再说,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说罢,她將红纸伞往天上一拋。 “闭上眼!” 徐辞立即闭眼。 明姑娘朝他走去。 到了他身边,眉头微微蹙起,犹豫片刻,但终究还是附上了徐辞的身。 徐辞感觉自己的修为瞬间暴涨。 从合脉境,到洞府境、见山境、观海境... 一直到观海境圆满才停了下来。 境界的陡然攀升,让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天地都仿佛变宽了许多。 “徐道士,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听到此言,徐辞不敢耽误,御风而起,直上云霄。 看到下方的灵水城已经被三条巨大的火蛇包围,他当即开始布雨。 “徐辞敕令,天水听宣!” 想对大家说声抱歉 虽然追读的人没几个,但还是有几个追读的人,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写下这一段话。 灵水县的故事写得很差,很乱,存在很多逻辑不自洽的地方,既不有趣,也不爽。 本来按照大纲,这里应该是跟前面一样很简单的装个逼就完事了。 但我灵感来了,加了很多东西,又省略了很多东西,可能力又不足,导致我自己读起来都感觉挺乱的。 还有就是这里的基调跟全文是有些不搭的。 在我的设计中,除了个別几场战斗,主角应该都是两巴掌就能把人拍死的。 根本不需要求这求那。 综上,本书后面的剧情还是按照大纲写轻鬆又简单的故事。 最后,再次道歉,以及感谢各位的追读。 谢谢! 第二十六章 灭火 当左仪穿过火线,来到灵水县城下时,城中的人早已见到了呼啸而来的山火。 玄霄观的俗家弟子吕凌冰站在城头上,望著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神情严峻。 “凌冰!”左仪朝她挥手。 “左仪,你真倒向了拜火教?!” 吕凌冰面色复杂。 她原本只是代父亲拜访老友——也就是灵水县知县,不曾想遇到左仪劫狱。 儘管对左仪没什么好感,但她也知道对方绝没有加入拜火教的理由。 因此后面的追查,其实也只是为了配合左仪的表演罢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却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左仪跳上城头便说道:“待会跟你解释,现在快让官府往南疏散百姓!” 吕凌冰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 “走不了,”她指著迅速往南蔓延的大火,“以这个趋势,往南走只会死得更快。” 言下之意,灵水县城已是死地。 左仪沉默了。 他望向城中。 百姓都走上了街头,惊慌地看著染红的天空。 还有很多人纷纷聚集在水井处,隨时准备跳下去。 他又环视了一圈。 “你刚刚见过徐道友吗?就是跟我住一起的那位。” “没有,”吕凌冰摇头,“我记得他挺擅长逃跑的,说不定早就跑了。” “那你也走吧,把这里的事告诉观主和我师父,让他们另外选人去祭水大典。” “你不走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吕凌冰一脸惊讶。 事实上,她从来没想过留在这里,並且以为左仪也是这样想的。 一片烧焦的树叶飘过城头,左仪伸手將它接住。 “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走。” 吕凌冰还要再劝,但一条庞然大物忽然出现在她眼中。 那是一条巨大的火蛇。 它自火中汲取力量,身躯已达数百丈长。 火蛇抬起上半身,俯视著底下的小城,好似看著即將到口的食物。 左仪正要祭出残缺的碧波珠,却忽然听到了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 他抬起头。 飘著无数灰烬的天空中,响起了一道雷声。 而在下一刻,浓墨迅速渲染了整片天空。 乌云蔽日。 雷蛇在云层中不断游走,积蓄著力量。 左仪脸上忽地生起一丝凉意。 下雨了。 ... “...甘霖普降,润泽大千。” 高天之上。 徐辞念出最后一句口诀后,滂沱大雨轰然砸向人间。 这是场百年一遇的大暴雨。 雨线如箭,射向山火。 然而火势太大,雨水甚至还未落下便已被蒸发成雾气。 风雨中,雷云下,徐辞凭虚而立。 他见此情形,再次掐诀:“天水破阵,渊龙召来!” 无数雨水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条青龙,扑向冒火的山峦。 “滋——!” 水龙过境,雾气升腾而起,火光也渐渐消失。 而另一边的火蛇见状,昂首朝天,张口吐出一道火柱,竟將黑漆漆的天空烧出一道缺口。 与此同时,周边的火焰通通匯向火蛇。 在聚集了所有力量后,火蛇变化为一个手持巨剑的赤甲神將。 神將周身都冒著火光,见水龙袭来,一剑便將其拦腰斩断。 但好在有雨水补充,水龙身体迅速癒合。 徐辞也没閒著。 他施展起九霄风雷诀。 一道道雷光从云中落下,砸向赤甲神將。 狂风也席捲著雨水向其涌去。 在多重打击下,神將身上的火渐渐熄灭。 水龙趁机將它缠绕。 水火相逢,產生了大量的雾气。 兼有雷霆不断落下,雾气中还有电光闪烁。 儘管占据优势,但徐辞却没有掉以轻心。 因为他知道一旦拖久了,对方极有可能跑路。 於是徐辞乘风飞向战场。 此时在雾气的遮掩下,已经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了。 他径直破开云雾,来到了战场的中心。 水龙死死缠著神將,使之难以动弹。 徐辞目光在神將身上逡巡著,终於在它腹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当时石室里所谓的『火神』。 顾不得多想,他在自己身边布下一层水墙,便神將的腹部衝去。 势如破竹。 在水墙被蒸乾之前,徐辞离支撑神將的“火种”的距离不到咫尺。 然而此时他识海中的道符忽然又颤动起来。 徐辞知道它想要什么。 但眼下... “老子不想要啊!” 他身体雷光闪动,朝那“火种”一指。 只听“轰”的一声,整个赤甲神將都爆裂开来,四散的火焰被水龙全部吸收。 剎那间,雾气扩大了一圈不止。 “好歹是死了。” 徐辞落在地上,看著漫天的雾气,感觉相当心累。 “刚刚就是你说的『火神』?”明姑娘的声音传入脑海。 “没错,不知道是何来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叫火精。” 明姑娘解释道,“它是成了精的火,据说聚齐足够的火精,便能获得上古火神的一部分权柄。” “你要是有能力把它抓住,哪怕自己不用,卖给那些仙府,恐怕也能赚不少神仙钱。” 徐辞摇头道:“別搞了,赶紧让它死吧。” 抬头看天,大雨还在下。 他赶紧施法停雨,否则就要上演水淹灵水城了。 “事情已了,可以出来了,明姑娘。” “你確定?” “確定。” 隨著境界的迅速回落,徐辞突然感觉天旋地转。 有些確定是真不能乱点啊。 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水神显灵了!” 灵水县城的百姓们开心不已。 他们方才见识到了只存在於传说中的水火之爭。 神灵间的爭斗,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但好在不同於千年前,这次是水神贏了。 “灵江水神真显灵了?” 吕凌冰有些难以置信。 而且看刚才的情况,这位水神的神力犹在。 但怎么可能? 她是去过灵江神庙的,那里虽然有一幅奇妙的壁画,但水神的的確確是不在了。 而且没有香火,神灵的境界绝对不可能维持得住。 可若不是水神,难道是某位路过的高人? “先別想那么多了。” 儘管曾经见识过高人之间的对决,但左仪还是被这场爭斗震撼到了。 这不仅仅关於境界,还是某种程度的大道之爭。 他扫了眼天空,又看向周围荒芜一片的山峦。 “我去那边看看,你帮忙安抚百姓。” 说著就跳下城墙,奔向仍雾气瀰漫的水火战场。 第二十七章 空虚子 徐辞睁开眼,四处看了看。 当见到掛在墙上那副踏春图时,便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 定然是明姑娘把他带回来的。 望向窗外,有夕阳斜照。 已经是黄昏了。 徐辞起身后,在桌上发现了一件道袍。 那是自己昨晚在城外义庄换下来的。 应该也是明姑娘拿回来的。 他本来想说声谢谢,但忽然发觉实在有些没必要。 换好道袍后,他搬了个凳子坐在窗前。 阁楼外的小池塘涨满了水,有只小青蛙正从一片荷叶跳到另一片荷叶上。 徐辞趴在窗沿,斜暉照在脸上,只感觉有些暖。 “明姑娘,现在可以把条件说出来了吧?” 他没有回头,却清楚红衣女子已在房中。 “不急,且余著。”明姑娘说道。 “那便余著吧。” “你这副样子,可看不出是个刚拯救了几万百姓的大英雄。” “英雄也是人嘛,而且明姑娘也要分三成功劳的。” “才三成?” “对呀,你三成,我三成,灵江水神四成。” “其实,”明姑娘坐在桌前,“我与你做的是交易,並没有什么功劳。” “有的。” “没有。” “在我心里有。” “那便隨你。” 徐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做大英雄太累了,以后还是做个帮人捉捉妖怪的小好人吧。” 他看向红衣女子,问道:“我去吃麵了,要不要给你带一碗?” “好啊。” “额...真的?” “假的。” ... 在去杜家麵馆的路上,徐辞感觉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变多了。 这当然不是他们知晓了什么东西,而是出於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个点来杜家麵馆的顾客不多。 老板娘见到徐辞颇为高兴。 “道长还是麵汤?” “不错。” 徐辞寻了一处坐下,等了一会儿,老板娘便將麵汤端了上来。 “道长,那杜十娘的曲子,可否再唱两句?不用多好听,就隨便唱。” 看著她一脸期待的神情,徐辞有些尷尬。 “这个...这个嘛...” 正当他不知道怎么说好时,视线里突然冒出一个人。 “左仪!左道友!” 徐辞奋力向他挥手。 “徐道友!?” 正低头想事的左仪听到声音,错愕地看了过来。 原来徐道友没跑。 老板娘见状,识趣地告退。 左仪走过来坐在徐辞对面。 “徐道友,你去哪了?” 徐辞实话实说:“我去求水神显灵了。” 左仪面色古怪。 “那还真是...被徐道友求到了。” 其实他倒无所谓徐辞去哪了。 毕竟畏死乃人之常情,他並不会因此看低徐辞。 徐辞嗦了口汤,问道:“不点碗面吗?” 左仪看了眼老板娘:“那就...来碗阳春麵。” ... 稍微填饱了肚子,徐辞搂著左仪的肩膀走出麵馆。 “你跟你师侄有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解释过了,”左仪笑著道,“其实凌冰也不是很固执的人,是我跟她相处太少了。” “那就多相处一会儿唄。” 徐辞拉著他往县衙走去。 “徐道友,你这是?” “我的行李呀。” “哦,也对,那走吧,凌冰应该还在。” 左仪今天显然也出入过县衙多次了。 他跟看门的衙役说了两句话,就把徐辞带进去了。 听人说吕凌冰在见客人,二人又往客厅去。 路上徐辞问:“会不会不太好?” 左仪则回答道:“修道之人,不必讲究那么多。” 而此时的客厅中,灵水县知县坐在正中,左右两边则分別坐著一身黑衣的吕凌冰和一个老道人。 道人鬚髮半白,眼露精光,著一身宽大道袍,其上绣著数道繁复云纹,腰间则繫著一串铃鐺。 他身后还各站著一位少年和少女。 “...当年我去玄霄观找你师父论道时,你还是个丫头,如今在山上也是小有名气了。” “这么多年过去,真人风采依旧。” 看得出来,两边相当客气,都在互相夸讚。 而知县大人则一直微笑不语。 正当他们夸得火热时,左仪带著徐辞进来了。 “空虚真人!” 左仪见到老道,连忙打了个稽首。 徐辞不明所以,本打算当根蜡烛,杵著不动,但隨即厅中目光皆聚集在他身上。 没法子,他也跟著打了个稽首。 但即使如此,老道身后少年少女的目光依旧不善。 “左仪啊,我听凌冰说你也在这,本打算亲自去拜访的。” “哪里使得,该我来问候您的。” “...” 徐辞感觉有点好笑。 左仪这小子,前脚还说修道之人不用讲究那么多,后脚就开始讲究起来了。 然而他的表情被一直注意他的少女见到了,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但徐辞没看到。 “...这位是飞仙观徐辞,徐道友。” 听到左仪介绍自己,徐辞也不再拿大。 “见过...” 谁来著? “空虚真人。”左仪小声提醒。 “...空虚真人。” 老道脸上依旧保持著淡淡的笑意,只是声音却有些冷了下来。 “贫道空虚子,见过徐道友,先前从凌冰口中听过道友事跡。” 徐辞没察觉出来什么,但左仪却皱了皱眉头。 看来空虚前辈对徐道友印象不太好啊。 待见过了知县大人后,左仪和徐辞坐到了吕凌冰一侧。 “你们来这干嘛?” 虽然话里问的是“你们”,但实际上吕凌冰看的只有徐辞。 因此徐辞回道:“我来取回行李。” “那就先等著吧。” 徐辞倒无所谓。 他反正明天走,今天等一晚上都没事。 “...虽然都说是水神显灵,但其实不然。” 空虚子侃侃而谈,“先前我见到此地火光冲天,便连忙御风飞来,因此倒也见到了那位前辈的样子。” “他一身白衣,甚为年轻,绝不是原来的灵江水神。” “而且观其道法威力,那位前辈至少是真灵境修为,甚至很大可能半步神通。” “正好我要去京城拜访国师,到时候可以问一下,说不定他认识此人。” 徐辞闻言,回忆了一下。 当时在天上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人在远远望著。 难道就是他? “...贫道虽然实力远不及那位前辈,但仍是在关键时刻出手,助了他一臂之力。” 这老头瞎说啥呢。 嘴巴出手是吧。 但看他身后两位弟子一脸骄傲的样子,又好像確有其事。 莫非是当时场面太乱,自己没看到? “真人对我灵水县有大恩吶。”知县大人一脸感激道。 空虚子则不以为意道:“誒,顺手而为罢了,大人还是感谢那位前辈吧。” “一样,一样。” “...” 在相当友好的氛围里,眾人结束了会谈。 徐辞也在后面顺利拿回了行李。 “徐道友明日就要走?” “对呀,不然待在这干嘛?” “祭水大典还早著呢。” “我还另有事要办。” “那今晚我为你践行。” “不是刚吃过吗?” “那就...喝酒,喝酒。” ... 徐辞不胜酒力,只喝了五斤女儿红便已微醺,扛著左仪回到了住处。 红衣女子见他回来,问道:“徐道士,你也会喝酒?” “当然会,之前天天以酒消愁。” 徐辞坐在窗前看天上的月亮。 “明天就要走了,最后再看几眼灵水县的月亮。” “天底下的月亮不都一样吗?” “哈哈,明姑娘说得对,天底下的月亮都一样。” 第二十八章 江上泛舟 离別无需过多言语。 灵水县城外。 徐辞只和左仪说了一句“京城再会”,便骑马远去。 路上所见,都是被烧得光禿禿的山。 直到行出十里外,才又见青绿。 他按照之前打听的路,一直往西北走。 在中午时分,翻过一道缓坡后,见到了一座颇具规模的渡口。 放眼望去,渡口处聚著各式各样的船只。 有载人的独木舟、棚顶船和瓜皮船,还有专门载货的漕船。 徐辞下到渡口,四处看了看,找了一艘还没有乘客的棚顶船。 “船家,可到平水县?” 船上身著短衣的老叟抬眼看向徐辞。 “自然是到的。” “两人...一人一马,多少钱?” “八百钱,送到离县城五里处的渡口。” “行。” 徐辞其实並不知道行情,但只要不是太离谱,倒都能接受。 这船中等大小,载一匹马也绰绰有余。 付完钱,徐辞牵马上船,但等了一会儿,见船家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老丈,不走吗?” “船上还能坐人哩。” 徐辞一听,当即问道:“若是包下这船,要多少钱?” 船家再次打量了他一眼:“还能坐下四个人,一个人三百钱,也就是...一千两百钱。” 徐辞从包袱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够吗?” 船家接过来,掂量了一下。 “多了,我这边还得找您...” “不必了。” 徐辞摆摆手。 许是极少见到这么阔气的道士,船家之后又忍不住看了他几眼。 “道长,坐好咯。” “坐好了。” “走嘞!” 船桨一摇,江岸便慢慢远去。 这是徐辞前世今生第一次坐船。 在船头看著盪开的水,心中不免有种新鲜的感觉。 他此行所去平水县,位於荒澜山不远处。 实际上,横亘在宣州与景州之间的荒澜山,周边有好几个县城甚至府城。 它太大了,绵延七八百里,几乎以一己之力分割了南北两州。 广义上的荒澜山很大,但大部分人认为的荒澜山,则是中间峰峦叠嶂的一小段,也就是迎雨峰所在。 徐辞本来也想去迎雨峰,但明姑娘说那里去过的人太多,若是有神石的话,早就被发现了。 “明姑娘怎么知道我去找神石?” 他记得自己好像从没跟她说过。 “不然你去赏观景吗?” 因此,在明姑娘的推荐下,他选择了一处极少人去过的地方。 “道长。” 另一头的船家喊道,“去平水县大概要两天时间,期间吃喝都在船上。” 徐辞回道:“没问题。” 眺望前方,江水广阔,青山连绵。 周边也能见到其它的船,或行在前,或驶於后。 由於阳光还是有些刺眼,徐辞便回到了船舱,拿出从树前辈那里获得的《大燕山水神灵全编》。 此番情景,正是读这本书的时候。 ... 暮色初合。 江水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黄金。 船儿盪开粼波,周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红衣女子坐在船头,双腿置於船身外边,低头望著不断被划开的水出神。 徐辞合上书,看向女子。 “明姑娘,我有个问题。” 红衣女子转头,神情有些诧异。 “你已经会那传音法了?” 她教的那门传音法儘管不难,但也算不上多简单。 徐辞点头:“应该是入了门。” 其实他对自己的修炼速度之快也感到惊奇。 难道我真是天才? 明姑娘恢復淡然模样:“你可以问。” 徐辞沉吟片刻,问道:“我看书上,朝廷敕封的山水神灵有数百位之多,其中不少小山小河也有神灵坐镇,但这荒澜山...为何没有山神?” “这就有的讲了。” 明姑娘望著对面的青山,说道:“首先你要知道,朝廷敕封神灵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他们镇守国运。” “不错,这也是为何新朝建立后,就要换掉前朝敕封的山水神灵的原因,而如今世上绝大部分的山水神灵都在替大燕镇守国运——除了北岳、东岳和西岳三位山君。” 徐辞疑惑道:“这是为何?” 明姑娘笑了一下:“因为祂们三位,可比大燕古老的多。” “不知从何时起,无论江山怎样变换,祂们都是雷打不动的『三岳』。” “所以,从国运上来说,这『三岳』是独立於大燕之外的。” 徐辞皱眉道:“这跟荒澜山有什么关係?” “有的,”明姑娘缓缓说道,“荒澜山有神石——这件事天下皆知,但你可知这神石是从何而来?” “不是天地孕育而出?” 明姑娘摇了摇头:“传言很久很久之前,荒澜山乃是一座名为玄真宗的仙家门派的祖庭。”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玄真宗湮灭在光阴长河中,其所有痕跡都不见了,只留下撑起护山大阵的几块基石——也就是所谓的神石。” “哦~然后呢?” 明姑娘扭过身子,看著他问道:“你听了刚才的故事有什么感想?” “嗯~荒澜山是个好地方。” “没错,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但它蕴含著磅礴的山运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而倘若在此地敕封一位山神,祂很容易境界飞升,超然於朝廷之外,成为另一『岳』。” 徐辞明白了。 朝廷不在荒澜山敕封山神,国运虽然不会上升,却也不会下降。 而敕封了山神,则很有可能丟掉这一部分的国运。 徐辞听完,感慨道:“都是算计啊。” 明姑娘则道:“世事大都如此。” “对了,”她脸上忽然绽开笑意,“你去荒澜山,说不定能碰到仙家弟子,到时候,可千万不要给人家磕头哦。” “都是道友,不至於如此吧?” “人家可不一定这么想。” 徐辞忍不住问道:“仙家弟子...难道跟俗世的富家子弟一样飞扬跋扈?” “没有那么夸张,但眼睛总归是看得高些的。” 徐辞嘆了口气:“不知道那些仙门是怎么招弟子的。” 明姑娘抿嘴一笑:“怎么,想入仙门?可惜他们是不收你这种老回锅肉的。” “我才十六,怎么就老回锅肉了。” “那就...小回锅肉。” 第二十九章 一船清梦 夜幕垂下。 残月如鉤,光芒仅够晕染天幕一角。 於是星河便掛在了明朗的夜空中。 一盏渔火漂在江中,在星月的映照下,显得极其微弱。 “道长,鱼已经煮好了。” 热气从船舱中向外冒出,徐辞闻著鲜香的气味从外面坐了进来。 鱼是现钓的,徐辞在其中也出了一份力,锅里最小的那条便是他的战利品。 盛了碗鱼汤,他和船家有一茬没一茬地聊著。 “道长在何处修行?” “安寧县飞仙观。” “飞仙...嘖嘖,听这名字就知道,肯定是家大道观。” “倒也没有多大。” “道长是出门游歷的吧?” “算是。” “我就知道,天底下除了书生,就属道士爱出门閒逛了。” “...呵。” “不过道长可要小心著些,前些天,我听说有位游方道士被山贼给...不过道长出身大道观,是有本事的人,应该不怕这些。” “...” 鱼肉还算鲜美。 想必船家也是其中的行家里手了,简单的调製,就能得出不俗的味道。 徐辞吃完就来到舱外吹江风。 水平如镜,倒映天上星月。 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河,又低头瞧瞧水里的星河,不禁吟道: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坐在船头的明姑娘看过来,一双明亮的眸子如天上星月。 徐辞朝她笑了一下:“有感而发。” 明姑娘也笑了一下:“是牵强附会吧。” 徐辞对此无法反驳,只能呵呵两句。 晚风微凉,畅人心怀。 一人一鬼,各自无言。 就在徐辞想回舱睡一觉时,突然听到了低低的如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月落寒江千尺素,星垂天地一灯孤。” 他当即精神一振,想著扳回一城。 然而当他望向船头的红衣女子时,话又吞了回去。 明姑娘低著头,面色如月光般苍白。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江面,试图在碎银般的水纹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徐辞手伸出又收回,最后只默默地坐近了几分。 ... 青山府有不少带“水”字的县,基本都在以前或现在邻靠江水,平水县也是其中之一。 行舟两日,终至於此。 徐辞牵马上岸,望著远处巍峨的群山,不禁说道:“不愧是荒澜山,真是壮观。” “那边才是荒澜山。” 明姑娘指著另一座山说道。 徐辞略有尷尬,看向她指的方向。 一座普通的山,不高也不矮,却连绵不断。 “倒是...平平无奇。” “不然怎么少有人至。” “这里真会有神石吗?” 徐辞对此相当怀疑。 “徐道士,你不会真想找到神石吧?” 明姑娘对此也相当怀疑。 “不管了,先进城,明天再进山。” 五里路。 徐辞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城门。 嚯,人也不少啊。 跟著人流入城,他打算先吃饭,再找家客栈住下——这次真不能隨便住別人家里了。 徐辞找到一家福客来饭庄,隨便点了两个炒菜,然后选了处临街的位置坐下。 他撑著脑袋,看著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打发时间。 忽然,原本还算有秩序的人流骚乱起来。 然后便听到有人大喝一声:“呔!小贼!本少爷的钱你也敢偷,活腻歪了是吧?!” 有戏看了! 徐辞站起身,踮著脚朝人群中看去。 却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瘦削男子抓著身前小道童的手不放。 “我没有偷!” 小道童约莫七八岁年纪,圆润的脸蛋此时涨得通红,显然已是气极。 瘦削男子另一只手拿著个粉色荷包。 他晃了晃,盯著小道童:“没偷?没偷我的荷包怎么到你手里的?” “是你塞我手里的!” “可笑!” 男子瞪大眼睛道:“天底下谁会把自己荷包放別人手里?你会吗?你会吗?” 他指了指周围的人,被指到的人皆如避瘟神般纷纷躲开。 “你看,没人会这样做的。” 他用脚轻轻踏著地面,“这样吧,你给我磕两个头,这事就过去了,怎么样?对你这个天天磕头的人来说不难吧?啊?” 小道童自然已经知道对方是故意刁难自己。 他咬牙道:“我只跪天地、祖师和师父!” “嗨呀!你们听听这小牛鼻子说的什么话,”瘦削男子指向北边,“他说他见了皇上都不可能跪,简直是...大逆不道!” 另一边,徐辞已经看不下去了。 这么小的孩子都欺负,脸都不要了。 他走出饭庄,刚想出手,却又停住。 左右看了看,找了位面露不平之色的年轻男子。 “这位公子,敢问那人是何来歷?” 年轻男子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其身份。 “他是城中富户黄家的三公子,喜欢无事生非,折辱別人。” 原来是个狗大户呀。 心中有底的徐辞走上前去,大喝一声: “呔!狗贼好胆!竟敢偷道爷的五雷神符,不要命了是吧!” 黄三少正起劲呢,突然被人指著鼻子骂,莫名有点懵。 “你说我?” “我说狗贼!” “你奶奶个腿!我什么时候偷你符了?” 他打了个手势,从人群中站出两条大汉。 黄三少目露凶光:“你不给我说清楚,我让你爬著走!” 徐辞丝毫不惧:“你没偷我符,那你怀里的是什么?” “我怀里哪来的东西?” “没有吗?” “没有!” “好。” 徐辞朝他伸出双指,轻轻一勾,一道黄色符籙便从他怀中飞出,来到自己手中。 “这不是吗?” 徐辞晃了晃符籙。 周围人皆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是个有道行的。 黄三少张了张嘴。 “这...这个...” 他不是个讲理之人,但对方显然也不是。 瞥了眼左右护法,却见他们都默默退入了人群。 那没办法了。 他深吸一口气—— “道长,是我错了!” 徐辞被他低头的速度之快惊讶到了。 “那就...给道爷爬!” 於是黄三少连滚带爬地跑了。 事情已了,见小道童欲开口跟自己说话,徐辞摇了摇头,便走回了饭庄。 自己是水中浮萍,漂过此地,自然不怕地头蛇。 但小道童不一样。 两人没必要扯上关係。 小道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便也离开了。 徐辞回到桌前,见一个菜都还没有,立马喊道: “我的大蒜炒肉呢?能不能快点!” ... 城中一处清冷的小巷中,一男一女並肩走著。 男子高冠博带,腰悬玉佩,手持摺扇,一副富贵公子哥打扮。 他身旁的少女则是一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脸上透著纯真无邪。 少女看著老旧斑驳的墙壁,微微蹙眉:“我说陈家哥哥,咱们来这种地方干嘛?不是去荒澜山找那破石头吗?” “急什么?它又跑不了。” 男子用摺扇轻轻打著手掌,神情极为悠閒。 “唉,我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下山,却被你拉著来捡石头,倒霉倒霉真倒霉。” 少女歪著头看向男子:“而且你家已经有那么多的破石头了,怎么还要来找?” “十缺一,不找不行啊。” “那这里真的有吗?不会已经被別人捡走了吧?” “除了我家,谁还能找得到镇界石?” 男子看向一脸不情愿的少女,摇了摇头。 “待找到镇界石,我带你去西岳玩玩总行了吧,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见到柳山君。” “一言为定!” 少女顿时开心起来,毕竟西岳地界,很是有些好玩的东西。 第三十章 玄真观 徐辞当晚隨意寻了家客栈住。 次日一早便出发去荒澜山了。 鑑於此前行李屡次丟失,这次他將度牒带在了身上。 望山跑死马。 以徐辞的脚力,仍是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到得山脚下。 面前这座山峰名为青玉峰,一说晴雨峰。 作为荒澜山不起眼的一部分,虽然从远处看去不甚险峻,但离近了,却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 山下有青石小道蜿蜒而上。 此时小道上正有两名年轻道士结伴往山下走来。 他们见了徐辞,皆朝他微笑頷首。 徐辞便也回礼。 待他们走后,徐辞忍不住道:“都说这附近山上有几十座道门宫观,那岂不是有数百名道士?” 飘在一旁的明姑娘说道:“那你是没去过迎雨峰那边,走个十步路就能见到一座宫观,白天身处其间,钟声诵经声绵延不绝。” “故而有人戏言,別处的道士来迎雨峰论道,怕是连那的鸟兽都论不过。” 徐辞看向她,问道:“听这话,明姑娘莫非去过迎雨峰?” “去过。” “什么时候?” 明姑娘淡淡道:“生前和死后。” 徐辞闻言便不再问了。 沿著小道上山,没走多远,便隱约听到了铜磐声。 循著声音望去,见到了某座宫观的一角。 再往前行,蝉鸣初醒,阳光也渐渐从枝叶间漏了下来。 “徐道士,看来你对找神石一事,其实並不怎么上心。” “本来就是看能不能撞个大运的,”徐辞朝上看去,“先在这青玉峰逛一圈,再往四周看看,若是没见到神石,便就此算了吧。”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下山的道士,估计都是採买或去卖些丹药符籙。 山上宫观大小不一。 大的道观靠著香客善信的香火钱便能活得滋润,个別小道观就只能靠自己过活了。 眼前这座看起来有些寒酸的道观,大概就属於后者。 嗯? 徐辞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一脸认真的拿著扫帚在山门前扫地。 这真是有点巧了。 他本来还想装没看到直接走过去的,但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他。 “道友,是你啊!” 小道童一脸惊喜,拿著扫帚就跑下了石阶。 “我...”徐辞指了指四周,“隨便逛逛。” 小道童“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道友既然路过这里,不嫌弃的话,就来我们观里坐坐如何?我昨天还没谢谢你呢。” 徐辞低头看著他一脸期待的表情,终是不忍拒绝。 “那便打扰了。” “道友请。” 拾级而上。 小道童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道:“我叫清风,道友怎么称呼?” “徐辞,告辞的辞。” “原来是徐道友当面。” “清风道友,有礼了。” 来到山门前,徐辞抬头看去,褪成月白色的门楣上,赫然写著三个字—— 玄真观。 玄真... 应该跟那个玄真宗没关係吧? 进到观中,香火气极淡。 清风小道童將他带至客堂。 一路上,只闻鸟语,未听人声。 “清风道友,你们观里除了你,还有谁?” 徐辞隨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小道童打开面前的茶壶看了一眼又盖上。 “还有师父和师兄...徐道友且坐一会儿,我去烧壶茶。” 看著跑出去的身影,徐辞心说这真是个勤快的孩子。 他目光扫视一圈,见到一个红色身影在上方飘来飘去。 本想提醒明姑娘一句这里是道观,但隨即又想到了她的境界。 本事高就是好啊。 “明姑娘,你说这玄真观会不会...” “徐道士,你在想什么呢?天底下除了玄真观,还有玄真宫,玄真教,玄真山,甚至还有人道號叫玄真的,难不成都跟玄真宗有关係?” 红衣女子坐在樑上,低头看著徐辞:“况且那玄真宗有没有还是两说呢。” “倒也是。” 过了一会儿,清风小道童提著茶壶回来了。 “请道友喝茶。” 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端给徐辞。 “多谢。” 徐辞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有些苦味,接著...还是苦味。 他抬眼看向小道童,却见对方也在看著自己。 徐辞轻咳一声,问道:“你师父和师兄呢?” 小道童回答:“师父在画符,师兄去採药了,不过应该快回来了。” 徐辞点点头,然后便不知说些什么了。 反而是小道童说道:“徐道友是想游览青玉峰吧?我对这里可熟了,等下午没事了,我可以带你四处看看。” 徐辞不置可否。 他问道:“你在这里听过什么传说没有?比如神石之类的。” 小道童点头道:“有啊,很多呢,但基本都是假的,尤其是神石,笨蛋才会信。” “咳咳…” 徐辞差点被茶呛到。 ... 临近中午,天气愈发热了。 徐辞喝完茶,又坐了一会儿后,便要告辞离去。 但清风小道童却想留他在这吃顿午饭。 “我还没好好谢过道友呢,要是让师父师兄知道了,肯定会骂我的。” “你已经谢过了。” 徐辞婉拒后,便走出山门,却迎面撞上一位背著竹筐的年轻道士。 “师兄!” 小道童一脸开心地迎了上去,然后指著徐辞道:“这位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的恩人。” 面容气质如书生的年轻道士看向徐辞,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感谢道友昨日替清风解围。” “小事而已,不必客气。” “对道友来说是小事,对我们玄真观却是极大的事,”他低头问小道童,“清风,可有好好招待道友?” “我把师父的茶叶拿出来了。” “只奉了茶吗?” 小道童疑惑道:“咱们观里还有什么?” “自然是有的,”年轻道士又抬起头,“徐道友,都这个时辰了,不如留下一起吃顿饭。” 虽然是问,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於是他又回了客堂。 “徐道士,你还真是在哪都能混到饭吃。”明姑娘调笑道。 “正所谓天下道士是一家嘛。” “哪的话?” “我刚编的。” 徐辞抬头道:“明姑娘,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只有一个吗?你的问题我都记不清多少个了。” 徐辞訕笑一声,问道:“你们鬼...是不是都不用吃东西的?” “吃啊。” “吃什么?” 红衣女子幽幽道:“人。” 徐辞有些无奈地扶额。 不知从何时起,明姑娘突然喜欢上了开玩笑。 但,其实也挺好的。 第三十一章 残剑碑记 “徐道长,吃饭了。” 清风小道童跑来叫人。 徐辞便隨他一同去斋堂。 路上从小道童口中得知,其师父——也就是玄真观观主,道號长明子,师兄则叫沈然。 沈然... 这確实更像个书生名字。 而听清风小道童说,观里的饭菜都是由沈然一手操办的。 “我师兄手艺可好了!” 徐辞笑著道:“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到了斋堂,除了沈然外,还站著一位身宽体胖、面色红润的老道士。 “贫道长明子,见过徐道友,”老道士朝徐辞打了个稽首,“昨日之事,真是多谢道友了。” 因为同一件事被谢了三次,徐辞属实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 “应该应该。” 一番客套后,眾人终於落了座。 桌上都是蔬菜,但品类还算丰盛。 有茄子、竹笋、豆角和捲心菜。 也正如清风所说,沈然手艺的確不错,味道上佳。 席间,徐辞跟长明子二人相谈甚欢。 而沈然和清风小道童则安静地吃饭。 “...既是游览青玉峰,不如让沈然或清风给道友带路,也省得去到某些崎嶇小路。” 徐辞这次答应了下来。 “那便谢过长明子道友、沈然道友和清风道友。” 隔山不论辈。 徐辞跟他们各论各的,不耽搁。 吃过饭,长明子还得继续画符,沈然和清风则在收拾碗筷。 於是徐辞便去到了道观后边看一看。 后边是一块菜园,种著各色蔬菜。 菜园旁有颗大树,树下则有块石碑。 徐辞走到碑前,俯身看去,却见其上密密麻麻写著上百字。 “残剑碑记...这是啥玩意儿?” 继续往下看,却是记载了一篇见闻故事: 天佑十七年,九月初三。 是夜,贫道步於庭中,忽见穹顶云雾翻涌,电光如银蛇乱舞。 正惶惑间,但闻錚然剑鸣自云中来,其声清越胜崑山玉碎,又见金芒贯空,破开百里雷云。 云散处,一玄衣人踏剑而来。 贫道遥遥望之,便觉有万千剑气加身,动弹不得,只能看其化作流光一道,直入晴雨峰深处。 后三日,贫道於一幽涧拾得残剑半截,今立此碑,铭刻异事。 “天佑十七年...天佑...哪一年来著?” 大燕立国千年,年號不知凡几,徐辞实在不记得“天佑”是谁的年號,又具体是哪一年了。 “大燕六百九十四年,显宗皇帝改元天佑,天佑十七年的话,距今已有三百一十二年了。” 徐辞讶异地看向一旁的红衣女子。 “明姑娘记得这么清楚?” “习惯了。” “习惯?” 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意思,徐辞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一根黑漆漆的长条。 “咦?” 他低头凑近一看,才发现这是一把插在土里的剑。 准確的说,是一把残剑。 莫非,这就是碑上所记载的半截残剑? 但与其说是剑,不如称之为绣条更合適。 三百年的风吹雨打,在它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剑的痕跡了。 徐辞琢磨了一下,心想绣条变仙剑的故事自己又不是没看过,於是便要伸手去拔。 可隨即又想到,立下这碑的道士大概率是玄真观的某位祖师,因此这残剑也就是玄真观所有。 想到这,他又不想拿了。 然而正当他要把手缩回来的时候,残剑突然...断了。 啥情况! “徐道士,你完了!” 明姑娘一脸严肃道:“此乃蒙尘仙剑,虽是残兵,也值无数神仙钱了,把你卖了都还不起。” “我...这...它...不是...” 就在他有些语无伦次的时候,突然拍了下脑门。 “我的明姑娘啊,你就別嚇唬我了!” “徐道士,注意措词。” “是,明姑娘。” 徐辞將又断了半截的半截残剑捡起,双指抹去上面的锈跡。 嗯,就是把普通的铁剑而已。 “徐道友,你在看碑记吗?” 身后传来沈然的声音。 儘管確认手上是把铁剑,但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徐辞仍是有些许担心。 他转过身,有些无奈地將残剑展示给沈然看。 “沈道友,你看这...” 沈然看了残剑一眼。 “啊,断了。” “嗯,断了。” “是该再换一把了。” “换一把?” “不错,”沈然笑道,“徐道友手上这把剑,就是七十年前换的。” “可这不是...” 徐辞看向石碑,確认一下自己应该没看错。 沈然走过来,说道:“其实,立碑的这位祖师,当年捡回来的就是一把铁剑。” 合著碑上记载的剑仙和残剑没有任何关係? 这位祖师还真是有意思。 “那这上面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可能真,可能假?” “此话怎讲?” “说它假,是因为当年除了这位祖师,附近的宫观没有任何人看到天有异象,遑论剑仙临世。” 沈然望著石碑,接著说道:“说它真,则是因为这位从未练过剑的祖师,在立碑不久后,便成了半个剑修。” 徐辞问道:“何谓半个?” “就是...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还是不明白。” 沈然皱起眉头,似乎在想怎么讲才好。 “你可以认为他创了一门道法,只有施展道法的时候他才是剑修。” 哈? 换职业了? 还有这种操作。 “这...闻所未闻。” 沈然点头道:“所以我认为,这位祖师爷或许是练过剑的,只是平时不展露出来罢了,否则若真是一门道法,为何不传给后人呢?要知道,当时玄真观还是有好几十位弟子的。” 徐辞没说话,心中却想道:“或许是他明白,自己哪怕传了,其他人也学不会。” 说话间,清风道友也来了。 “师兄,徐道友,你们在这干嘛呢?” 小道童绕过菜园,也来到碑前。 沈然想摸他的头,却被他扭捏著躲开了。 “我在跟徐道友讲咱们玄真观最强祖师爷的故事。” “我知道!” 清风小道童眼睛一亮. 他虚空持剑,在身前挥舞了几下。 “那位祖师爷只需『欻欻』两剑,就能斩灭无数妖魔鬼怪。” “是啊。” 沈然应和一声,然后又对徐辞说道:“徐道友,就让清风带你去逛逛青玉峰好了。” “好。” “那快走吧,徐道友。” 清风小道童的兴奋劲仍未过去,走在前面,左一下右一下地不停『挥剑』,嘴里还念念有词。 “妖魔鬼怪快走开,妖魔鬼怪快走开!” ps:话说,机器人应该不会投月票吧? 如果不会,那就谢谢书友『书寄往西』的月票,真的十分感谢。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拿到月票。 谢谢这位书友! 第三十二章 无事小神仙 徐辞和清风小道士一同往山顶走去。 而在他们离开没多久,玄真观外的山道上,有富贵公子和白衣少女一前一后地走了上来。 前者目不斜视,后者则睁大著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咦? 少女望向旁边的道观,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隨后她顿住脚步,瞧了眼前方的男子,“哎呦”一声便坐到了石阶上。 “陈哥哥,太累了,容我歇会儿。” 少女摆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要不你先上去,等我休息好了,再继续跟上。” 男子回头见到少女过於浮夸的演技,面无波澜道:“七月,你又想做什么?” “没有啊,”少女揉了揉腿,可怜兮兮道,“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爬过这么高的山呢。” 这已经是明摆著扯淡了。 陈姓公子把目光定格在一旁的道观上。 儘管在下面看不完全,但他仅凭字体的一小部分依然推断出了道观的名字。 玄真观。 他猛地收起摺扇。 但隨即又將摺扇打开。 是真敢取啊。 他暼了一眼少女:“也罢,你就在这歇息好了。” 反正镇界石也要三天后才会破开地脉跑出来。 今天不过是隨便看看而已。 至於少女的心思,他也大概清楚,估计是这道观里有什么玄妙之处。 但见多识广的他,对此也並不在意。 於是男子回头继续登山。 白衣少女坐在原地装模作样了一会儿,见看不到男子的身影了,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儘管二人皆心知肚明,但戏还是要做全套。 “我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有何奇异之处。” 少女拾级而上,走到山门前。 “有道士吗?” 她刚问出这句话,便在大殿前看到了一名年轻道士。 “道长,快过来!” 少女用手招呼著。 沈然刚为祖师爷上过香,便见到山门处的少女。 “善信所为何事?” “我想討口茶吃,可以吗?” “自无不可。” 沈然转身带路,“请隨我来。” 少女背著双手跟在后面。 “道长,你们这道观建了多少年了?” “將近八百年了。” “才八百年啊。” “在附近的宫观中,已经算是很长的了。” “可是,为什么八百年下来,你们道观好像已经快没人了?” “时移世易,兴衰乃是常事。” 沈然不以为意道:“兴许百年后,玄真观便又兴盛起来了。” 来到客堂,他正要倒茶,却听得身后少女“咦”了一声。 “这气味不对呀,”白衣少女突然有些兴奋,“道长,你们道观...原来还养鬼呀!” ... 蝉声浮在午后。 徐辞跟著清风小道童在山间閒游。 “那边是晏清宫,乃是青玉峰第二大的宫观。” 小道童指向一座颇具规模的道观。 徐辞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清风道友,山中有没有那种奇异或是人跡罕至的地方?” “这个嘛...” 小道童眉头紧锁,努力思考著。 这问题对他来说確实有些困难。 毕竟他年纪太小了,真有那种地方,他也不太可能知道。 就在徐辞准备转移话题时,小道童突然开口道:“还真有个地方没什么人去。” “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 徐辞跟著他走。 前行不远,见到了一个不大的歇脚亭。 绕过亭子,走下一个缓坡。 再往后的路便比较崎嶇了。 但小道童看上去却是游刃有余。 终於,走过重重险路,他们来到一处小竹林。 山风漫过竹海,竹叶“簌簌”地响著。 “进去吧。” 刚进竹林,徐辞便听到了细细的流水声。 走入深处,才发现这声音的由来—— 此地竟有一口汤泉。 小道童走到冒著热气的泉边,说道:“这个地方应该没什么人知道。” 徐辞回头望向来路,心说恐怕就算有人知道,一般也不会到这来吧。 “清风道友,你是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师兄带我来的。” “这路也不太好记。” “我记得住。” 徐辞四处看了看,也来到泉边。 望著白得发亮的汤泉,他说道:“清风道友,你看来都来了,不如...” “好啊!” 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便脱下衣物放在旁边,然后各自从一边进入泉中。 冬天泡汤泉,是立竿见影的舒適。 但现在是夏季,刚入水还有些烫,等逐渐適应了后,方才感到些愜意。 风从山坳转进竹林,摇落碧绿的竹叶,打著旋儿落在水面。 “清风道友,你修行几年了?” “六年,还是七年?反正自我懂事起,便在道观修行了。” “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意思?” “像我,在道观修行了几年,便决定出来看看世间风景,你呢?” “跟师父师兄一样啊。” 小道童拍了拍面前的水,白气氤氳:“將来师兄接手道观,我就帮他的忙。” 徐辞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太好,毕竟对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那徐道友呢?” “我怎么了?” “等你看完了风景,又將如何?” 徐辞想了想,说道:“应该是自己建一座山门,然后寻一位道侣,晚年再教几个弟子——弟子多了不好,一两个就行。” “徐道友真是志向远大,都准备建山门了。” “说的是將来嘛,到那时若是没很大的本事,就乾脆立个江湖门派,抢一下武林盟主的位置。” “也很厉害呀。” 石隙间泠泠的泉水声中混进了窸窣响动。 徐辞回头一看,竟是几只獼猴朝汤泉走来。 它们过来后没有入水,而是坐在旁边呆呆著看著二人。 小道童问:“是不是我们占了他们的位置?” 徐辞摇头:“这种天气,他们应该不想下来。” “那它们...” “也许是和我们一样,到处逛逛而已。” …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西斜的太阳染红云絮。 徐辞他们从汤泉起身,然后穿好衣服。 晚风吹拂。 二人均感到一阵凉意。 確实舒服了不少。 “回去吧。” 这次徐辞走在前头。 小道童跟在后头。 暮色漫过山脊,將二人身影拉的老长。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第三十三章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徐辞跟清风小道童回到玄真观时,天色已经半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然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小道童问:“是不是该吃饭了?” “我在等你们回来,而且,”沈然看向道观后面,“那里还有位姑娘没走。” “姑娘?” 沈然便將白衣少女的事说给徐辞他们听。 “有鬼?怎么可能?”小道童一脸的不相信,“附近这么多宫观,得多厉害的鬼才敢来。”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那姑娘却信誓旦旦,没办法,我只能隨她怎么讲了。” 师兄弟二人都认为少女在胡说,但徐辞面色却有些奇怪。 “沈道友,你说那位姑娘一直待在道观后面的石碑前?” “不错,都快呆半天了,我也不好赶她走。” 沈然看出徐辞有些不对,问道:“徐道友,怎么了?” 徐辞笑了笑:“没事。” “那便稍等片刻,一起吃晚饭。” “也行。” 吃一顿跟吃两顿也没多大差別。 清风小道童去厨房帮忙,徐辞便待在了客堂。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尝了一口,还是苦的。 明姑娘虽然还没出现,但徐辞却一点也不担心,或者说轮不到他担心。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毕竟人家高他好几个境界呢。 徐辞正喝著茶,门口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转头一看,是位白衣少女。 这应该就是沈然说的那位了。 她能察觉到明姑娘的存在,应该不是个简单人物。 徐辞正要打招呼,却听少女惊呼一声:“你就是那个养鬼的道士!” 徐辞沉默片刻,继而点头道:“是我,怎么了?” “呃...” 也许是他的回答让少女有些意想不到,因此后者愣了一会才又说道:“你身为道士,却豢养鬼物,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我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你...” “姑娘,如果你真的这么厌恶鬼,我或许可以帮忙把她叫过来,到时候你们俩打一架好了。” 白衣少女眯起眼睛看著徐辞,然后说了一句:“你真是个奇怪的道士。” 徐辞则道:“想必你见的道士不多,不然说不出这话。” 少女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问道:“你知道后面有一块石碑吗?” “不知道。” “骗人!” 少女双手抱胸,得意道:“我可是有辨別他人言语真假的能力。”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徐辞笑道:“你可能不信,我之前就说了假话。” “那是...那是我不揭穿罢了。” “隨你吧。” 少女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问道:“你知道碑上故事的真假吗?” 徐辞终於忍不住了。 “姑娘,我跟你很熟吗?” “我才第一次见你,怎么可能熟。” “那不就行了,我正背书呢,请別打扰我。”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白衣少女见状瘪了瘪嘴。 “没意思。” 说完就往山门处走去。 隨即徐辞睁开眼,舒了一口气,心说总算走了。 少女若是一般人,徐辞倒不介意跟她多说几句话。 但她能察觉到明姑娘存在,便不好与之走得太近。 “別人仙家弟子跟你套近乎,你怎么反倒不乐意了?” 红衣女子驀地出现在对面,神情閒適。 仙家弟子? 徐辞眼睛一亮,但看了眼明姑娘,又假装无所谓道:“那又如何?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明姑娘看著他,似笑非笑。 徐辞这才想起来,这位是真能辨別言语真假。 为了缓解尷尬,他转移话题道:“那少女既是仙家弟子,却如此看重后面的石碑,想必其中自有玄妙。” 明姑娘对此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说道:“除了那少女,还有一名男子也是仙门弟子,他们来此或许也是为了神石。” “此地果真有神石!” 徐辞心说不会真撞大运了吧。 “怎么,你想跟人家抢?” “自然是谁找到算谁的。” “那他们要是跟你抢呢?” “这...” 徐辞瞄了一眼对面。 “这次我绝不可能帮你,”明姑娘认真道,“在我做完想做的事之前,这种因果沾不了分毫。” 於是徐辞也认真道:“那便不要了。” “徐道友,吃饭了。” 清风小道士又来叫了。 ... 晚饭吃的是中午的剩菜,再加了一道黄瓜以及西红柿蛋汤... 蛋? “是从山上捡的野鸡蛋。”沈然解释道。 饭桌上长明子又跟徐辞一顿閒聊,旁边的师兄弟仍是安静吃饭。 而在吃完饭后,师徒三人说什么天色已晚,死活要徐辞在这住下。 盛情难却,加上他自己也挺喜欢这儿的氛围,因此也就答应了。 ... 是夜。 玄真观。 不知是不是下午泡了温泉的缘故,徐辞竟有些睡不著。 於是他便出了房门,来到中庭。 今晚月色有些黯淡,看周围的建筑都黑乎乎的。 他忽地想起残剑碑记上的故事,不自觉地轻声念道: “天佑十七年,九月初三...” “是夜,贫道步於庭中,忽见穹顶云雾翻涌,电光如银蛇乱舞...” “正惶惑间,但闻錚然剑鸣自云中来,其声清越胜崑山玉碎,又见金芒贯空,破开百里雷云...” 念著念著,头顶竟真有异象。 只见大片云雾遮蔽了夜空,一道道电芒在云中闪烁不止。 而后一声剑鸣先出,千丈剑光后至,將雷云斩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缺口处,有人御剑飞出,身后拖曳著璀璨流光。 徐辞睁大眼睛,死死盯著那人。 只见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某一处,徐辞终於看清了他的相貌——竟是徐辞自己! 霎时间,剑气,剑意,剑术… 万般体会涌上心头。 而他识海中道符上的篆字云纹也开始游移组合。 “徐道长,你在这干嘛?” 一道稚嫩的童声陡然將他从幻觉中拉出,方才所感荡然无存,而道符也恢復了平静。 就差一点点! 徐辞有些欲哭无泪。 我连这是啥法术都没搞清楚啊。 但所谓世事无常,他也很快收拾心情。 “我在...赏月,清风道友,这么晚了,你又出来做什么?” “出来小解。” “那你快去吧。” “哦。” 小道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你也早点睡。” “嗯。” 见他走了,徐辞掩面蹲在地上。 哪有那么容易释怀呀。 红衣女子驀地出现。 “徐道士,你好像很难受?” “明姑娘,我中了五百万的彩票飞了!” “彩票是什么?” “钱吶!” “五百万两银子?” “...那我会更难受的。” ps:差点忘了感谢书友『150803141537906』的月票。 谢谢你! 第三十四章 今夜我来做剑仙 徐辞彻夜难眠。 一方面是因为之前的“借道”功亏一簣。 另一方面,则是对自己识海中道符的疑惑。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必须要见到对方施法方能借道。 但今晚发生的事情却並非如此。 徐辞並没有见到任何人施法。 他甚至连“借道”的对象是谁都没搞清楚。 是三百年前的剑仙? 还是立碑的那位玄真观祖师? 再往前回忆。 当初在拜火教见“火神”时,道符也发生了奇怪的改变,带自己去了一个古怪的世界。 徐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想不明白。 就这么一直熬到了天亮。 然后起床,开门。 “徐道友,起这么早?” 看著朝自己走来的老道,徐辞说道:“一日之计在於晨嘛。” 长明子点头道:“话倒是没错。” 徐辞犹豫片刻,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我想在这里多住几天,可否?” “自然可以,”长明子笑著道,“只要徐道友愿意,可以一直住这里。” “叨扰了。” 徐辞之所以想留在这,主要还是想待在这研究一下那块石碑。 毕竟昨晚异象明显跟残剑碑记有关。 於是往后两天,他也不去找什么神石了,就一直待在石碑前。 时而发呆,时而冥思苦想,时而诵读碑文。 儘管再没见到当时的异象,但徐辞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他与某个存在的联繫愈发紧密和清晰了。 这天晚上,风清月朗。 徐辞站在碑前。 他感觉快了,真的快了。 至於什么快了,他也不清楚。 就在徐辞试图捉住那若隱若现的感觉时,面前的石碑突然动了。 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將它往上顶。 ! 徐辞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我寻思这也不是墓碑呀。 他盯著逐渐鬆动的泥土,指尖电芒跳动,蓄势待发。 石碑左摇右摆,基座慢慢被拱了上来。 最后,一座婴孩大小的“山”蹦了出来。 徐辞有些呆住。 眼前这东西,到底是啥呀? 它远看像块石头,近看却分明是一座缩小了无数倍的山峰。 而在山峰中间的崖壁上,还刻著三个赤色的字——镇东南。 徐辞心思急转,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非,这就是神石? 但它怎么像个萝卜一样被埋土里了,上面还立了一块碑。 徐辞缓缓靠近,蹲下身子,然后伸出手碰了一下。 接触的瞬间,他心思突然变得澄澈,念头通达,整个人都平和下来。 方才的疑惑、喜悦、激动通通变成了波澜不惊。 同时,他从残剑碑记获得的那种感觉也清晰了,甚至可以说触手可及。 果然是神石。 “明姑娘!” 徐辞站起身,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但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不应该呀。 她若在道观,应该能听见才对。 就在他不解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你还说不知道石碑!” 白衣少女一副“被我逮到了”的表情。 徐辞看了她一眼,隨即把目光转到其身前的富贵公子身上。 这两个仙家弟子果然都是为了神石而来。 而且神石一出土,他们就来了,估计是用什么方法找过来的。 “我...” “你想说先到先得?还是想说这乃你们玄真观之物?” 富贵公子嘴角轻扬,以摺扇拍手。 “不是...” “我知道你为了它肯定费了一番功夫,可这世上之事,从来不是你使的力气最多,就能拿到最多。” “你听我讲...” “世间本就是不公平的,好比一个寒窗苦读的书生,歷经重重考验中得状元郎,可或许也不过是贏得了给某个孩童伴读的机会而已。” “我是说...” “说这么多话,我其实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 富贵公子一字一句道:“仙~凡~有~別。” 徐辞做了个深呼吸,心说差点让你小子给我憋死。 他等了一会儿,见对面不说话了,这才问道:“说完了吗?” “看样子你是还没听懂...” “听懂了!” 徐辞连忙制止。 “你不就想要这块石头吗?可以。” 他拔起上次沈然新换的残剑,將上面泥土抹去,然后用手指轻轻一弹。 “錚~” 徐辞用断剑指向富贵公子:“打贏我,这块石头就给你。” 后者“呵”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不知死活。” “道士!” 白衣少女朝徐辞喊道:“你把镇界石交出来,我们不会怎么样你的,而且这本来就是他家的东西。” 事已至此,徐辞自然当听不到。 【灵蕴:160】 看著灵蕴数目,他很有底气。 一念起。 道符熠熠生辉。 【灵蕴:61】 -99. 儘管徐辞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未免还是太多了。 但只能说,贵有贵的道理。 此刻他的心中凭空多出无数对於剑道的领悟。 一道道雪白剑气出现,縈绕在他周围,铸成一道剑气长河。 手中的断剑也吞吐著三尺剑芒。 此法名为『去年今日剑仙临世诀』,有些奇怪,却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通俗易懂。 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一门相当奇妙的道法。 徐辞横剑在前,左手双指並立,从右到左缓缓抹过剑身,手指与剑身相接之处,隱隱有紫白电光跳动。 原本一脸轻鬆的富贵公子见状,也慢慢收起了轻视之心。 儘管自己是洞府境,比对方高一境。 但出门在外,要是被某个泥腿子咬了一口,怕是要变成家族笑料。 他展开摺扇,扇面是一副山水图。 轻轻一抖,便有青绿两道气息各自从画中山水飞出,化作两把飞剑。 “去!” 徐辞周身有风起。 他一步踏出,剑出如白虹,瞬间便是几剑斩出,將袭来的两把小剑击飞。 但青绿小剑却又很快再次袭来。 徐辞目光一凝,舞出无数剑影,竟是生生將两把小剑斩碎。 富贵公子轻哼一声,正要祭出另一件法宝。 但徐辞汇聚周身剑气,朝他一指。 顿时,剑气长河奔涌而至。 富贵公子连忙捏碎腰间玉佩,一道巨大的虚影立在他的身前,替他挡住无数剑气。 但隨后,一道十丈长的金色剑芒直接將其劈成两半,並且去势不减,直指富贵公子。 “別杀他!” 第三十五章 白露为霜 少女的话音落下,金色剑芒悬在离富贵公子头顶不到一寸的地方。 由於剑气太强,他头上的高冠都裂开了一道缝。 “还好。” 少女鬆了口气。 要是陈子元死在这,將来不仅这道士要陪葬,而且还会牵连许多人。 徐辞將剑收回,剑芒隨之消散。 他当然不是因为少女的话而停手,而是从始至终就没有杀对方的想法。 毕竟自己还没有独自对抗一座仙门的实力。 但问题是,现在这样又该如何收场呢? 正当徐辞思索间,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子声音。 “让他以身上所有的神仙钱来换镇界石。” 明姑娘! 他想了想,既是明姑娘这样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於是徐辞便看向富贵公子。 “这位道友,谈个生意如何?” 陈子元原本脸色微白,目光略显呆滯。 听到这话后,立即沉著脸望去:“你想跟我谈生意?” 徐辞从他脸上看到没说出口的几个字——你什么档次? 但他並不在意。 毕竟拳头硬比嘴硬更重要。 “你不就是想要这块石头吗?我可以给你,但是...你也得给我点东西。” 陈子元冷笑道:“这镇界石本来就是我家的。” 徐辞也笑了:“你就说你谈不谈吧!” 陈子元正要发作,但身旁的白衣少女嘴唇微动,向他传了一句话。 这话让他冷静下来。 他目光闪烁,思考著目前的局势。 本来拿回最后一块镇界石,属於极轻鬆的差事。 陈子元本来还觉得此行有些无聊,却不曾想差点丟掉性命。 他心里自然是不愿意跟这道士做生意的。 但问题是,打不过呀。 而倘若空手回去,还不如直接死在这。 考虑良久,陈子元终於开口说道:“你要什么?法宝?还是洞天物?” 徐辞悬著的心终於放下了。 其实他也怕对方来个鱼死网破。 “我要你身上所有的神仙钱。” 陈子元面色古怪:“就这些?” 徐辞笑道:“你要多给其它的也行。” 陈子元没说话,左手在摺扇上轻点了一下,便有一枚枚白色铜钱朝徐辞出去。 徐辞將其全部接下。 数了数,共有十七枚。 “就这么多了。” “行。” 徐辞將神仙钱全部揣进怀里,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子元黑著脸走过去,从袖间扔出一道符籙,贴在了镇界石上头。 接著扇子一开一合间,地上的镇界石便消失不见。 徐辞盯著他那扇子,心里嘀咕明姑娘是不是要错了东西。 “二位,一路顺风,恕不远送。” 他笑著朝两位年轻的仙家弟子挥了挥手。 陈子元拂袖而去。 白衣少女倒是也笑著挥了挥手,还留下一句:“我叫萧七月,神闕宫弟子。” 见二人远去,徐辞又將怀里的神仙钱拿出来。 夹起一枚,放在眼前细细观看。 只见所谓的神仙钱形制与铜钱相似,只不过手感上却是如玉般光滑。 白色铜钱一面写著“蒹葭苍苍”,另一面则写“竹风波月”。 “这叫白露钱。” 红衣女子终於出现:“据说是最开始铸造神仙钱的那位仙人,以其思之不得的一位妖族女子命名。” 徐辞“嘖”了一声:“这不是夹带私货嘛。” “你要有本事,也可以这样做。” “在下不屑为之。” “明姑娘,”徐辞將手里的白露钱拋了拋,“你为什么要我换这个?” 明姑娘不答反问:“你可知那男子是何来歷?” “当然不知。” “他是星天府陈氏子弟。” 其实她是听到镇界石才知道的。 “星天府?听起来像算命的。” “你不用管它是干什么的,只需知晓他家老祖能跟当朝国师玄应真人互称道友。” “那还真挺厉害的。” 徐辞顿时对陈家有了一个概念。 “所以,那块镇界石绝对不能留在手里,否则必然招灾。” “那直接送不是更好吗?” “哦,你打了他一顿,然后再送给他——你觉得他会要吗?” “话说回来。”明姑娘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说过,別人来抢,就不要了吗?” 徐辞无奈道:“其实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但他非得逼逼叨叨一大堆。” “合著我把东西送人家了,还得忍受一番羞辱?我徐辞还不至於如此轻贱。” 明姑娘笑道:“你能贏他,我倒是没想到。” “其实,我一直在隱藏实力。” “所以当初走不动路也是在藏?” “那是另一回事。”徐辞轻咳一声,“为什么不要其它的,而是要这神仙钱呢?我看那扇子就不错。” “你真敢要,他日后必然向你討回来。” “那这钱,他就不会討回来?” “也许会,但总归是最好的选择。” 明姑娘从徐辞手里拿起一枚白露钱:“而且这对你修炼大有好处。” 徐辞盯著白露钱:“怎么用?” “白露钱本身就是用大量灵气铸成,你把它捏碎甚至直接吃了都行,但最好是用某些方法將灵气引出来。” 徐辞本想试试,但看了看地方,心说还是先回房再说吧。 他看向倒下的石碑,皱起了眉头。 镇界石怎么会在这下面? 將石碑重新埋进土里,再把断剑插回原地。 “行了,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 青玉峰下。 陈子元面无表情地走著。 萧七月在旁边劝解道:“其实也不怪陈哥哥,毕竟那道士是个打架很厉害的剑修。” “而且说不定,他也是某个仙门弟子呢?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嗯~云海天字观!没错,他或许是云海天字观游歷在外的弟子...” 陈子元停下脚步。 “行了,七月。” 他抬头望向渺渺夜空。 “你不就是怕我將此事告诉家中长辈嘛,放心,我陈子元还不至於窝囊到这种地步。” 漫漫修行路,输给別人再正常不过了。 但修行如登山,不是一朝一夕,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更久的事。 他日再相逢,不一定谁输谁贏。 萧七月见状张了张嘴,却没有將心里话说出来。 实际上,她隱隱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陈子元恐怕再没有贏那道士的机会了。 第三十六章 清风明月 钱,是个好东西。 一枚就价值数千两银子的神仙钱显然更是个好东西。 徐辞使用明姑娘教的方法,將灵气从白露钱里导引出来。 精纯的灵气环绕周身。 那种体验,就像是在大夏天,一个拿著摇扇的人猛地进到了空调房。 原来修行也能如此简单。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陈子元这么瞧不起普通修士,因为二者確实不在一个位面。 或许某些人吭哧瘪肚修炼十几年,还比不上人家几枚神仙钱的功效。 徐辞感受著体內流转的灵力,估摸离洞府境也不远了。 差不多也就是两枚白露钱的距离。 从他穿越至今,大半年的时间,从链气圆满到合脉巔峰,修行速度自然不算慢。 但考虑到后边一山更比一山高,要真想快速往上爬,那绝对要多搞点神仙钱。 只能说,道阻且长啊。 而在徐辞住处的屋顶上,此时正坐著一位红衣女子。 她微微抬著头,望著山下。 徐道士不是个普通人——这件事明姑娘在听闻他要去京城祭水时,便已知晓。 但没想到他能“不普通”到这种程度。 从灵江水神的布雨术,到玄真观某位祖师的古怪道法——在对方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情况下,仍能独自学会其术法,徐道士的这个本事堪称恐怖。 儘管由於生前身份的缘故,明姑娘听说了不少修道天才的事跡。 其中甚至包括“一夜入神通”的传说。 但徐道士的表现依然让她惊讶不已。 可越是如此,明姑娘心中越是疑惑。 她望向夜空中一颗明亮的星辰。 真人,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 次日。 天刚蒙蒙亮,徐辞就出了门。 他决定最后在这待一天,明日启程前往京城。 而昨晚他心中还有些问题,看今天能否解答。 走到离大殿有些距离,便听到了梆子声,三下慢,两下快,是沈然在敲。 这意味著道观的一天开始了。 “沈道友,早上好。” 徐辞看到刚想进大殿的沈然,热情地打招呼。 沈然转头,微笑道:“徐道友好。” 徐辞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 “沈道友,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当问。” 啊? 徐辞愣了一下。 沈然隨即笑道:“徐道友请问,我知无不答。” 徐辞看了一眼大殿的祖师像,问道:“我想知道你们这位玄真观祖师的事跡,可否?” “徐道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那便是不清楚。” “为何会不清楚?” “因为祖师爷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他的来歷,並且在玄真观建成二十年后便离开了。” “离开...也就是说,他可能到现在还活著?” “活著?想必不可能,毕竟已经八百年了。” 这可说不定。 “不过,有件事倒是知晓,”沈然说道,“祖师爷姓陈。” 陈...陈家! 徐辞立马想到了昨晚那个陈家子弟。 他说镇界石是他们陈家的,而传说中玄真宗留下的神石,竟就是镇界石。 玄真观的祖师爷姓陈,镇界石又在玄真观后边的石碑底下,而立这块石碑的人又见过某位剑仙... 一条脉络隱隱浮现。 但这涉及到陈氏和玄真宗,其中內情自己现在是不可能搞清楚的。 由於这事跟徐辞没什么关係,因此他也不打算追根究底。 “对了,沈道友。” 徐辞对沈然说道:“我今天再打扰一日,明日便走。” “可是招待不周?徐道友不必如此急的。” “主要我之后还有事要去办。” “那就没办法了。” 二人之后又聊了几句,徐辞还去给陈姓祖师爷上了柱香。 玄真观只有三人,又没有香客。 所以为了生计,长明子需要製作符籙,沈然要採药以及把符籙和药材卖到山下,最小的清风则负责將整座道观打扫乾净。 因此,师徒三人都很忙。 除了初一十五以外,道观是没有什么早晚课的。 徐辞是很清閒的,但也只能帮清风小道童扫一下地。 这天上午,他帮著扫完地,小道童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徐辞来到山门外,坐在石阶上。 眼前树影婆娑,阳光斑驳。 山风带著草木的气息,从上吹到下,又从东吹到西。 风带来的,还有依稀可闻的诵经声。 上方的山道上,两个小人儿正朝下走来。 “徐道友!” 徐辞闻声望去,见到了清风小道童...以及身后差不多年纪的小道姑。 两个孩子来到徐辞下方的石阶上。 “这位是明月道友。”小道童介绍道。 小道姑一本正经地打了个稽首:“徐道友,有礼了。” “明月道友,有礼了。” 小道姑长得还算可爱,只是不知为何,小脸一直绷著。 清风小道童说道:“我跟明月是多年好友,听师兄说徐道友明日就走,所以便想带她来认识一下。” 明月小道姑点头道:“听闻徐道友帮过清风,作为朋友,我在此谢过了。” “不必客气,”徐辞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著,“你们认识多久了?” 小道童回答:“五年了!” “是五年六个月零十一天。”小道姑纠正道。 徐辞又问道:“那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 又是小道童率先回答:“聊哪里的山果好吃,还有...” “咳咳!” 小道姑打断道:“我们平常都討论些道经上的內容,比如『致虚极,守静篤』什么的。” 清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之后徐辞又跟他们聊了几句后,突发奇想,问道:“你们踢过毽子吗?” 两个孩子都摇了摇头。 清风还问:“毽子是什么?” “你们等著,我去做一个,很快。” 徐辞起身到周围山间逛了一圈,捡了几根野鸡的羽毛,再拿出两枚铜钱,做了一个简单的毽子。 “我踢给你们看看。” 徐辞足尖一勾,彩羽便追著布鞋腾起,隨后上下翻飞。 “很简单的。” 他把毽子踢向清风小道童。 后者慌忙用脚接住,却只踢了一下,毽子便掉在了地上。 之后又几番尝试,但都没接住超过三下。 徐辞笑著对明月说道:“不去教教他吗?” 小道姑起初还在矜持,但最终仍是没忍住。 “真笨,我来教你。” 徐辞静静地坐一边,看著两个孩子玩耍。 有山风过境,摇落树叶如碧雨。 ps:感谢书友『先天混元一炁』、『皮出血』的月票。 谢谢你们! 第三十七章 雨夜带剑不带伞 徐辞离开这天,玄真观师徒將他送至山下。 “徐道友日后若是途径此地,还请至观中一聚。” “自当如此。” 没什么多余的话,挥手便是最好的告別。 也许会有重逢,也许再不相见。 徐辞回到平水县,来到自己住的那家客栈。 由於提前付了七天的钱,因此行李倒也没被扔到街上,甚至枣红马都被照顾得不错。 感谢一番后,他又去铁匠铺买剑。 一开始,铁匠还说朝廷规定不能铸造兵器。 但当徐辞扔出一袋钱后,对方立即从铺子里面拿出了一把三尺长的“菜刀”。 嗯,是菜刀,只是样子奇怪了点而已。 儘管质量不咋地,但目前也能將就。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之后,他便再次踏上北上之路。 然而北上须得先往东走。 荒澜山横亘在两州之间,要是直接北上的话,得要翻过它才行。 別看徐辞所处的这一段山峦不高,可往后面走可就是峰峦耸立,险峻难行了。 儘管明姑娘说里面只有小妖小鬼三两只,而且说不定还有前人留下的各种宝物。 但徐辞並不想横生枝节。 因此他选择了求稳,从东边绕过荒澜山。 也就多了两三天路程,倒也还好。 马儿一路小跑。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转眼间,徐辞已经快到两州边境。 天色渐暗。 在离前面的城镇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时,天空中的云层开始翻涌起来。 要下大雨了。 徐辞本想快马加鞭,但暴雨也在快马加鞭。 一道雷霆响过,豆大的雨点隨即砸了下来。 很快,雨坠如天顷。 天光几乎黯淡如夜。 “徐道士,你不是会布雨术吗?这种雨不是想停就停?” 红衣女子很恰当地出现了。 徐辞辩解道:“我不能跟本地水神抢活干。” “那你且淋著吧。” “对了,明姑娘不是有把伞吗?” “那你得拿剑往脖子上一抹才能撑。” “...那我还是且淋著吧。” 原本徐辞估计得淋到雨停为止。 但他在路边的一处缓坡上,忽然发现了一间宅子。 於是徐辞立即牵马上坡。 坡不高,很快便到了宅前。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宅子。 院墙上的红漆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岁了。 大门上没有贴门神,两侧也没有楹联。 徐辞抹了一把脸,然后敲响大门。 “砰砰砰——!” 等了一会儿,没反应。 他猜测或许是雨声太大,主人没听到,便再用力敲了一次。 “咚咚咚——!” 这次很快有了反应。 脚步声靠近,门栓被拉开,接著大门打开。 “三胖子,你他娘的怎么...誒,你是谁?” 门內是个长络腮鬍子的矮胖男子。 他穿了一件白色短襟,目光警惕地看向门口的道士。 徐辞微笑道:“贫道乃一游方道士,突逢大雨,想借贵地避一避。” 说出飞仙观对方也不知道,所以他乾脆自称是游方道士。 “避雨?” “避雨。” “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 男子探出头,左右看了看。 然后又上下打量了徐辞一番。 “我们这不方便,你去別处吧。” “我等雨停就走。” “说了不方便,听不懂人话是吧?” 矮胖男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要关上大门。 徐辞有些无奈,只能回头牵马下坡。 “等等!” 矮胖男子神情突然变化。 他瞥了一眼枣红马身上的包袱,搓了搓手,摆出笑容道:“我差点忘了,里面还有一处空房,道长快请进来。” 对方前后態度变化之大令徐辞有些错愕。 但有避雨的地方总是好的。 “那便多谢了。” 他牵马进到院中。 “道长,那把剑...” “哦,我其实不会剑术,这剑是用来嚇唬人的。” “那就好。” 矮胖男子站在一旁,在马经过身边时,侧著耳朵听了一下。 竟是一只大肥羊! 他脸上笑意更甚。 急忙关上大门,然后给徐辞带路。 “道长这边请。” 矮胖男子將徐辞带到后院靠近角落的一处房间。 枣红马则被系在一颗树下。 “敢问,此处只有善信一人居住?” 徐辞望向某处,神情捉摸不定。 矮胖男子眼睛一转,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道长何出此言?” 徐辞说道:“我方才好像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哈,那是我异父异母的兄弟,道长不必在意。” “兄弟?”徐辞似笑非笑,“我听著怎么像是女人的声音?” “唉!” 矮胖男子一脸痛心道:“我那兄弟的声音天生便是如此,所以才会羞於跟人讲话,一直住在这里。” “这样啊。” 徐辞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道长儘管住这,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前厅找我,还有就是,”矮胖男子凑近道,“千万不要到处走动,我那兄弟怕生人。” “理解。” 二人相视一笑。 待对方离去,徐辞也进了房间。 明姑娘先一步坐在桌前,说道:“这么逗人家,有意思吗?” 徐辞点了点头:“多了没意思,但现在还是挺有意思的。” 接著,他將剑拔出,从左至右看了一眼。 “儘管不甚锋利,但杀人应该是够了。” ... 入夜后,大雨仍未停歇。 大门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早已等候多时的矮胖男子赶紧过去开门。 “三胖子,你怎么现在才来?” 门口是个比大门还要高上两分的壮汉。 “还不是这个贱人不老实,害得我还得再抓她一次。” 他猛地打了肩上的麻袋一巴掌,隨即麻袋扭动不止,还隱约有“呜呜”的叫声。 “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屁股打烂!” 壮汉威胁一声后,麻袋立即不动了。 “哼,真是贱人!” 矮胖男子將他迎进来,说道:“快把她放到仓里去,我这边来了只大肥羊。” 壮汉一边走一边问:“有多肥?” “至少五十两银子!” “这么肥!” “没错,他就一个人,看著弱不禁风的,隨便宰。” “那大哥怎么不直接动手?” “他带了一把剑,虽然说是嚇唬人使的,但谁知道他有没有两下子。” 二人来到一处上了锁的房间。 將锁打开后,里面竟绑著十几位年轻女子,还有一名瘦小男子坐在地上喝酒。 壮汉將肩上的麻袋放到地上。 “老二,快隨我们一起宰羊。” 瘦小男子面色微红,大著舌头道:“啥?” “你个废物!” 矮胖男子骂了一句,然后向壮汉打了个手势。 “抄傢伙,我们两个就够了。” 说罢,二人去到隔壁房间各拿了一把大刀。 隨后轻手轻脚地往后院走去。 “到时候,我让他开门,你直接砍死他。” “不用钓更大的鱼?” “五十两还不够吗?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向杨仙君討一本仙书修炼了。” “行。” 商量好对策后,二人来到徐辞房前。 矮胖男子站在门口问道:“道长,可歇息了?” “什么事?” “我熬了一碗薑汤,给你暖暖身子。” 接著房中灯亮,有脚步声走向门边。 壮汉和矮胖男子换了个位置,然后举起大刀,蓄势待发。 “吱呀——!” 大刀猛地向下一劈,有破空声响起。 然而... 人呢? 门外二人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间,皆愣了一下。 隨后一道剑芒闪过。 “噗——!” 壮汉手里的刀和肩膀上的脖子被齐齐斩断。 徐辞现出身形。 看著轰然倒地的壮汉尸体,矮胖男子面色煞白,指著他说不出话:“你...你...” 徐辞笑了笑:“我不会剑术?我是不会呀,但杀你们,还需要剑术?” 矮胖男子大叫一声,惊慌地扔下刀,连忙向外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徐辞不去看地上的尸首,也没有去追跑掉的男子,而是去到关押女子的仓库中。 见到他提著滴血的剑进来,里面被绑住手脚和嘴巴的女子皆面露绝望。 “各位姑娘,我是来救你们的。” 徐辞说完这话后,在场的女子却是都不怎么相信。 但某个瘦弱男子却很相信。 已经被嚇得醒酒了的他,默默地往墙边靠了一点。 “你!” 徐辞用剑指著他。 瘦弱男子两股战战,颤声道:“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看著她们而已!” “真的?” “我是一点都不敢碰啊!” “那行。” 徐辞又指了指地上的一堆麻袋:“挑一个你喜欢的。” 男子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个。 “可以,钻进去吧。” “啊?哦!” 他麻溜地钻了进去。 之后徐辞猛地用剑柄一敲,麻袋便没了动静。 接著他又將麻袋绑了起来。 “诸位,我出去一趟,为了各位安全著想,在我回来之前,还请儘量呆在这。” 徐辞说罢,便將绑著年轻女子的绳子统统用剑挑开。 隨后持剑进入雨中。 “杨仙君?我倒想看看,哪个不要脸的敢自称仙君。” 第三十八章 小姐变书生 杀人,有时候比杀猪还简单—— 这是张大从业多年以来的结论。 但当自己被人当猪杀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了那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助。 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中,他凭藉著记忆,在泥泞的山道上狂奔。 但不管他怎么跑,都摆脱不了身后的杀神。 只要脚步稍微慢一点,就能听到仿佛近在咫尺的錚錚剑鸣。 毫无疑问,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杨仙君。 在双腿快要麻木的时候,张大终於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某处山壁下面,璧中掏出了一个洞,洞里则有一座小小的神龕。 “仙君救我!” 张大顾不得其它,一个五体投地直接扑到了神龕前。 “何事?” 一个男子声音从神龕传出。 张大便將今晚事情和盘托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我们都是为了仙君才这么做的呀,但我那可怜的三胖...三弟,估计已经喝上孟婆汤了。” 话音刚落,神龕中便有一道青烟冒出,化成一名身著青色衣袍的山羊鬍男子。 张大见到他,心中大石立马落了地。 仙君既然现身了,自己的性命就保住了。 而这位仙君瞥了张大一眼,隨即將目光看向树林中。 在那里,一个持剑的道士,正缓缓走出来。 徐辞几乎全身上下都湿噠噠的,看著前方的男子,心说原来是这么个『羊』仙君。 仙君打量了对面道士一番,淡然道:“这位道友,所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我本无怨,何苦坏我修行?” “你的修行,莫非是以那些女子为祭品?” “是又如何?我吃人,与你们吃猪羊牛何异?” “那我杀你,就当宰一只羊了。” 徐辞一手持剑,一手掐诀。 周身风雷起,大雨都爭相迴避。 仙君看著对方指尖的紫白电芒,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嘴角微微扬起,看向脚下的矮胖男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你起来。” 张大不明所以,但仙君有令,不敢不从,於是便站了起来。 紧接著他被一把抓住,扔了出去。 徐辞见那所谓的仙君扔过来一个人然后开溜,便直接从张大身边掠过。 期间长剑一动,张大喉间便有一道血线绽开。 树林间,一人一妖在夜色下飞奔。 仙君跑得极快,却仍是比不过徐辞。 眼看对方就要追上,仙君竟是直接停了下来。 “欺妖太甚!” 他咬著牙,双手猛地合十,接著向前一推。 顿时,四周出现九只大山羊,朝追来的徐辞撞去。 “轰——!” 九羊之力造成的声势几近山崩。 但中心处隨即有耀眼雷光,绽放於夜。 九羊消散,但仙君却趁此机会拉开了距离。 於是徐辞便反手持剑,將其当做长矛直接掷向前方的仙君。 蕴含著风雷之力的长剑,如流光般穿透黑暗,顷刻间便追上了仙君。 仙君急忙一个变向。 “倏——!” 看著远去的剑光,仙君不禁鬆了口气。 但下一刻,胸口传来的剧痛又让他缓缓低头。 在难以置信中,他的生命力迅速流失。 “跑?还跑不跑了!” 徐辞走到他倒下的尸体身边,確认其死亡后,又望向长剑飞去的方位。 貌似过於远了点。 ... 等到徐辞把剑捡回来,雨已经停了。 回到山坡上的宅子,他在院前发现了大量且杂乱的脚印。 观察一番后,料想应是里面的年轻女子都跑了出去。 对她们而言,倒也是正常的做法。 徐辞走向原本关押女子的仓库,准备把最后一人处理掉。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仓库里除了被装进麻袋里的瘦弱男子外,竟还有一名女子。 而这名年轻女子此刻正坐在地上,喝著男子剩下的酒。 徐辞对这位相貌清丽的女子问道:“姑娘,你怎么不走?” 女子抬头,笑道:“因为我在等道长啊。” “等我干...” ! 徐辞面色瞬间变得极其怪异。 因为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將目光从女子脸上缓缓往下移动,果然看到了某个凸起。 “男扮女装?” “不错。” 『年轻女子』朝他拋了个媚眼:“如何,看不出来吧?我这可是请教了不少姑娘才有的手艺呢。” 徐辞连忙將视线挪开,然后脑海里不断回忆著明姑娘的面容,这才慢慢將心中的不適感消除。 “这位...兄台,你到底是何人?又为何这么做?”他侧著身体问道。 『女子』站起身,一本正经道:“在下柳寒秋,云州人,以写话本小说谋生,正在为折梅书斋供稿。” “那你这副模样...” “写小说是要有素材的,因此近些年我都在游歷各州府,寻觅素材,前些天刚到此地。” 柳寒秋解释道:“在听闻附近时常有年轻女子被绑架后,我便想假扮女子,引诱强盗,身临其境地体验一番。” 徐辞扯了扯嘴角。 这人有点离谱了。 “你就不怕出事?” “其实我之前找高人学过一点逃脱术,料想途中应该能找机会溜走,只是天时不利,降下大雨,这才被强盗循著脚印再次抓住。” 柳寒秋朝徐辞拱了拱手:“还好有道长相救,否则吾命休矣。” “不用客气。” 徐辞也拱了拱手,又问道:“你方才说在等我?等我作甚?” 柳寒秋面露笑意:“道长持剑追击匪徒,所费时间甚久,其中发生之事定然曲折离奇,是以,我想听道长讲上一讲。” 徐辞闻言,立即板著脸说道:“你自己慢慢想吧。” 我吃饱了撑的,给你讲故事是吧。 但柳寒秋也不恼。 他看了看徐辞手上的剑,问道:“道长可缺银两?” 徐辞道:“不缺。” 柳寒秋接了一句:“但没人会嫌多。” “你什么意思?” “喏,这个,”柳寒秋指著地上的麻袋道:“还有另外两个匪徒,他们在松阳县衙的悬赏可不低,再加上那些女子父母的酬金,嘖嘖...” “另外两个死了怎么说?” “死活不论,拎著头颅便可领赏...誒,道长去哪?” 徐辞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我还有银子没捡回来!” ps:感谢书友『20240222203802027』的月票。 谢谢你! 第三十九章 当为大家(感谢『留一』的月票) 天色半亮。 徐辞牵著马往松阳县走,柳寒秋跟在旁边。 昨晚三恶人中唯一活下来的瘦弱男子则走在前面,手里还提著两颗人头。 “...也就是说,徐道长是真正的修行中人?” 柳寒秋似乎对此相当高兴,“看道长昨晚提著淌血的剑进来,颇具江湖气质。” 徐辞则道:“两者倒也並不衝突。” “看道长自西而来,想必之后便要北上景州?” “柳公子如何知晓?” “因为我也要去景州。” “那倒是巧了。” “道长要去景州何处?说出来听听,或许我们还能同行一段路。” “一路向北。” “哦,原来是去京城。” “你不会也...” “那倒不是。” “...” 二人一路交谈,互相也有了些了解。 到了松阳县,徐辞先去了县衙领赏。 由於已经有不少被绑架的女子回到家,把昨晚的事情说出来了,加上还有一个活的犯人,徐辞的赏金领得还算容易,只不过要拿到手还需等上一天。 於是柳寒秋建议:“道长不如先来我家住一晚?” “你家?” “租的一个小院子而已。” 徐辞回忆这一路上的经歷,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柳寒秋退而求其次,说道:“那就去我那坐坐如何?” 徐辞看著还未换装的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徐道长,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关於修行的事情,並无其它意思。” “这样啊。” “不然还能怎样?” “那就去看看吧。” 徐辞跟著柳寒秋来到一个小巷,然后在一间院子前停下。 院中长有一棵茂盛的桃树,树上结著许多饱满的桃子,桃子沾著雨水,格外诱人。 柳寒秋打开院门:“道长,请进。” 徐辞將马留在门外,独自进入院中。 正如柳寒秋所言,院子的確不大,以至於那颗桃树都显得大了几分。 “来,请坐,”柳寒秋將徐辞请至书房,“我去换身衣服,道长且坐一会儿。” 柳寒秋出去后,徐辞无聊地东看看西看看。 见桌上摆著不少书,便隨手拿起了几本,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书。 结果一看书名,直呼了不得。 《仙子蒙尘传》、《缚娇记》、《古寺夜话之罗衫不蔽体》... 但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毕竟作为一个写书的,涉猎广泛很正常。 但问题是,翻开书一看作者,赫然写著柳寒秋的大名。 你说你写书,没想到写的是这种书。 而且他隨即想到,这种书要如何取材? 不会是亲身入局吧... 本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原则,他翻开了书。 很快,他便被高潮迭起的故事情节,和细致入微的打斗描绘所吸引,心说柳寒秋的確有两把刷子。 “徐道长。” 柳寒秋走进来,已经换了一身普通的文人打扮。 “柳大家,这书...” 徐辞扬了扬手里的几本书。 柳寒秋面色不变:“哦,朋友送的。” “但这上面分明写著你的名字。” “同名嘛,也正因如此,朋友才会送。” “三本都同名...” “徐道长!” 柳寒秋一只手搭在了徐辞的肩膀上,盯著他的眼睛说道:“再问就不礼貌了。” 徐辞笑著道:“其实我想说,写的不错。” 柳寒秋沉默了一会儿,咕噥了一句:“要吃饭的嘛。” 隨后徐辞也没忘记自己来这的目的,跟他聊起了修行的事。 “修行从感悟天地灵气开始...” 从最基础的开始,一直到其它各个方面,只要是徐辞知道的,他都说了一些,但基本都是点到为止。 柳寒秋听得极为认真,甚至偶尔还会在纸上记下来。 “...我所知晓的,大概便是如此了。” 徐辞从茶壶里倒了杯茶喝。 本来他只想隨便说两句的,但鑑於柳寒秋间接帮自己挣了一笔钱,因此也就多说了一些。 “辛苦道长了。” 柳寒秋嘆了口气道:“其实我之所以想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想写一本关於神仙志怪的书。” “为此我特意四处寻访仙跡,打探奇诡事件,却始终没什么收穫。” 徐辞心说这也正常。 毕竟真有仙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恐怕也不知道。 柳寒秋一边拍著桌子上的那些书,一边看著徐辞。 “所以如今的问题在於,我並非如徐道长一般的修道者,也没遇上神仙妖怪,是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所以只能听下猪叫唤了。” “柳大家的意思是,要我跑给你看?” “这倒不必,我另外找了一只猪...哦不,是人。” 柳寒秋从柜子里拿出一本书,翻到其中某一页,从里面拿出了一枚钱幣。 徐辞看得分明,那绝对是白露钱。 “你怎么会有神仙钱?”他惊愕地问道。 柳寒秋恍然道:“原来这叫神仙钱。” 之后他解释道:“去年七月,我听闻在鷓鴣山中有神女出没,便进入山中寻觅,可惜除了一座小庙之外,就再无收穫。” “当晚我在小庙里休息,沉睡间隱隱听到女子声音,再往后便做了个梦,梦到与神女繾綣一夜,早上醒来后就发现身边放了这枚古怪的铜钱。” 徐辞听完,忽然感觉这钱像是...不好说。 柳寒秋突然將白露钱递到了他手里。 徐辞诧异道:“这是何意?” “我先前在景州初云山上与人约好,让他在我面前施展些法术神通,我好参详参详,而此行我想请徐道友一起去。” 徐辞感受著手中钱幣的充沛灵力,说道:“这不太好吧。” 柳寒秋摆了摆手,说道:“你只管收著,这枚所谓的神仙钱,你去不去我都打算给你,毕竟我一介凡夫俗子,根本用不上此物。” “柳大家有所不知,其实,”徐辞面色有些古怪道,“神仙钱是可以换成金银的。” “那又如何?”柳寒秋洒脱一笑。 接著他似是隨口一问:“这枚神仙钱大概能换多少银子?” 徐辞不说话。 柳寒秋瞬间沉默。 良久后。 “徐道长,要不...”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第四十章 千年之约 初云山地处景州西南。 它名气儘管比不上荒澜山,但也称得上极大。 不仅仅是因为全国知名道观羽霞观就建在上面。 还因为千年前的一个约定,让它成为许多嚮往妖鬼精怪的人心目中的圣地。 “…据传本朝新立时,天下妖魔鬼怪眾多,初云山尤甚,后来一位年轻道人只身入山,建了一座道观,名为羽霞观。” 大道上,骑著一头小毛驴的柳寒秋正给徐辞讲述初云山的歷史。 “那时山中已住著无数妖怪,它们自然不会欢迎道士,故而群起而攻之。” “但不曾想羽霞观祖师修为几近神通,竟以一己之力將那些妖怪全都降服。” “正常来说应该是把妖怪们或杀或驱逐出山,但羽霞观祖师慈悲,与妖怪们立下一个约定——千年之內,只要是不害人的妖怪,都可以在初云山继续修行。” “也正因为这个约定,出云山现在不仅有道观里的神仙,还有许多妖怪居住。” 徐辞骑马与柳寒秋並行。 他在听完这个故事后,心中立马浮现了一个问题。 “现在离那个千年之约的时间应该很近了吧?到时候是羽霞观是继续履行约定,还是…” “我猜是继续履行,毕竟羽霞观靠这个约定可是吸引了不少香客。” “倒也是。” 徐辞本来打算之后一路不停,快马赶往京城。 但为了挣这一枚白露钱,也只能多耽搁几天了。 其实初云山离他们所处的两州边境相距不到三百里。 若不是考虑到柳寒秋身下的小毛驴,徐辞今天晚上便能赶到。 “话说回来,柳大家竟能找到羽霞观的弟子,让他展示道法,也是不简单吶。” “其实那人在羽霞观也只是负责烧火的。” “为何当时不展示道法?” “当时烧火道长说没空,要我先付订金,两个月后再来。” “你就不怕...” “没法子呀,要是早知道能遇见徐道长,我自然不会付那笔钱。” 徐辞笑道:“好教你知晓,徐某人的出场费只高不低。” “那枚神仙钱...” “不包括这项服务。” “好吧,”柳寒秋说道,“其实我请道长陪我去初云山,真正目的是为了寻妖。” “寻妖?” “我方才说过,初云山有许多妖鬼精怪在那修炼,但我先前走遍整座山,都没有遇到过哪怕一只妖怪。” 徐辞提醒道:“强行打扰当地妖怪,怕是不太好。” “我只是不想妖怪出现在眼前,自己却不知道。” “这倒是没问题。” 只要你不是叶公好龙就行。 一路往初云山而去。 期间为了更快一些,二人选了一条少有人走的捷径。 行至黄昏,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山谷。 外面分明还有金黄的夕阳余暉,但谷中看著却是黑黢黢的,透著股森然幽冷。 徐辞骑马,柳寒秋骑驴,皆在山谷前停下。 “柳大家,你可想好了?先前那位老伯可是说过,晚上不要入谷,不然会碰上妖鬼邪祟。” 柳寒秋看向徐辞,说道:“我孤身自是不敢的,但有徐道长在,定然没有妖鬼敢近身。” 徐辞则泼了盆冷水:“要是对方道行太高,你就自求多福吧。” 柳寒秋訕訕道:“想必都是小妖怪,不然为何只敢在晚上出来。” “或许吧。” 徐辞策马在前,柳寒秋骑驴在后,皆往谷中而去。 进入谷中,二人便感觉从盛夏一下子跨进了深秋。 昏暗的光线使得周围的景象看不分明。 耳边偶尔还能听到怪异的声音。 “徐道长,怎么样,鬼怪是不是在我们旁边?” 柳寒秋仿佛真的身处寒秋。 他把衣服拢紧了一些。 哪怕几乎看不见,目光也依旧在周围逡巡。 徐辞一脸轻鬆道:“柳大家,你也算个读书人,一身浩然之气,寻常妖鬼岂敢近身?而且妖祟这东西,越怕越有。” 柳寒秋摇了摇头:“其实我是怕没有。” 为了满足柳寒秋想要见识妖鬼甚至是与之交流的目的,徐辞也就没有拿出驱妖的手段。 他能感觉到这里的確滋生了不少妖祟,但它们基本都是靠本能驱使,没什么灵智, 进到山谷中间位置,外界的光线一丝也没有漏进来。 因此这里是纯粹的黑。 而黑暗似乎增长了那些邪祟的勇气,周围已经能隱约地听到些窃窃私语了。 徐辞指尖燃起一团火焰,照亮周身丈余范围。 陡然出现的火光让渐渐逼近的邪祟瞬间退散。 然而不过片刻,那些未知的存在就又都围了上来。 火光被缓缓地侵蚀。 中间二人与周围邪祟几乎近在咫尺。 他们甚至已经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古怪的东西。 “诸位,还请听我一言。” 柳寒秋此时突然发表讲话:“在修行之路上,吃人实为短视之举...”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森森利爪便从黑暗中向他抓来。 “滋!” 徐辞甩出一道电光。 一声痛號之后,那只利爪立即化为飞灰。 “柳大家,不是所有的精怪都能讲道理的。” 徐辞说完,便全力施展九霄风雷诀。 道袍上显现出一个个金色籙文,周身布满了雷霆。 隨后,雷光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周围扩散。 原本漆黑一片的山谷顿时明亮如白昼。 那些看不著的存在,在雷霆之威下,顷刻间便彻底湮灭。 柳寒秋看著眼前景象,张大著嘴,不知该说什么。 先前从徐辞的神態中,他就看出了对方应该不怕这些东西。 却没想到他有如此道行。 看来那枚神仙钱没白给。 “走吧。” 接下来的路,应该没有奇怪的东西敢上前了。 ... 山谷旁的一座山上,一老一少两名道士望著谷中的雷光,面色各异。 “这是...九霄风雷诀?” 鬚髮全白的老道士脸上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一旁年轻的道士问道:“师祖,你知道这门道法?” 老道人点点头:“我曾在百年前见玄应道友施展过,当时他说是新创的一门法术,让我看看如何。” “新创...那下面这人岂不是...” “弟子?但没见过啊,难道是刚收的...而且当初玄应道友还说,此法修炼颇有难度,这人如此年轻,是如何將其修炼到这种地步的。” 老道人极为费解。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下面那个少年道士必然跟玄应真人关係匪浅。 “师祖,要不我们下去?” “没必要,等日后我去问问玄应道友就知道了,现在还是先回初云山吧。” 千年之约已到,与山上那些妖怪的事情却还未水落石出。 为了避免意外,他得赶回去坐镇才行。 老道人信手一挥,便有风起,带著二人往初云山飞去。 ps:感谢书友『浅唱风骚』的月票,谢谢你! 第四十一章 羽霞观 初云山往北六十里便是繁华的景州城。 因此,羽霞观的香客终日络绎不绝。 而人流密集的地方必有市场。 离初云山两里开外的大道边,就建起了一个小集市。 除了茶馆、酒楼以及香火铺子外,还有一些卖小玩意儿的地摊。 徐辞看著眼前热闹的集市,很难想像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为了去羽霞观上一炷香。 联想起自家飞仙观的冷清模样,只能说世间的参差可以体现在任何地方。 柳寒秋与那位烧火道士约定见面的地方在一处酒楼。 徐辞便陪他一起在酒楼等待。 然而说好巳时见面,到了午时都没见人来。 很明显,柳寒秋当了冤大头。 “但其实也还好,毕竟见识过徐道长的神通,再看一些小法术恐怕也很没意思。” 柳大家发扬了阿秋精神。 徐辞对此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时间尚早,徐道长,不如我们去羽霞观上一炷香?之后再去寻访一下山中妖怪。” “来都来了,那就去看看吧。” 於是二人便朝初云山走去。 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同道中人。 到了山脚,便要开始登石阶。 据说从这里到羽霞观共有石阶三千级,不可谓不多。 因此亲自上山烧香,对於景州城中的权贵来说,甚至能算是一种值得炫耀的东西。 徐辞拾级而上。 对他来说,这么点路自然算不了什么。 但柳寒秋就不一样了。 行至中途,便已看风景为由,在旁边的歇脚亭坐了好一会儿。 之后,二人才一鼓作气走到了接近山顶的羽霞观前。 徐辞站在此处眺望远处群山,只见日光照耀下,峰峦相连如海上波浪。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又如远古仙人在大地上手绘的千百幅壮锦,万年长青。 再看面前的道观。 入眼是一座巨大的山门,上写『羽霞观』三个大字。 往后则是气派的白玉广场,再往后则是大殿以及其它的神仙殿宇。 这还是徐辞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道观。 建造这些殿宇所费的钱財,怕是都能建一座王府了。 大殿前左右两边,各摆有一张桌子,桌上都是香烛。 只不过左边要钱,而右边则可免费取用。 但弔诡的是,左边人满为患,右边冷冷清清。 柳寒秋解释道:“据说是了钱的更灵一些。” 身为道士的徐辞自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 供奉神灵,最重要的是心诚。 香火不过是在二者间建立一条沟通的渠道罢了。 虽然他不缺钱,但也没必要多钱。 因此徐辞走向了右边免费的那桌。 桌子后面坐著一个年轻道士。 他见徐辞走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真是道士?” 徐辞轻轻振袖,笑道:“还能作假不成?” “你是哪家道士?” “说出来道友也不知道。” “那可未必。” “安寧县飞仙观,可听过?” 年轻道士皱起眉头:“没听过。” 他指了指对面:“你既是道士,便应该知晓,不同品相的香,供奉的效果也不同,还是说,你本就不打算给我们祖师爷敬上一炷好香?” 嚯,好大一顶帽子。 徐辞指著面前的香烛问道:“那这些是供奉给谁的?” “也是祖师爷,”年轻道士早有应对之法,接著说道,“但这是我们羽霞观怜悯那些贫困的香客,才放这里的,是善举。” “那这里的香为何要差一些?” “你家好的香烛不要钱吗?” “誒,道友说对了。” 徐辞笑著说道:“我们飞仙观最好的香烛还真就不要钱。” 甚至送都送不出去。 “胡搅蛮缠!” 年轻道士轻哼一声,不去看徐辞:“你要拿便拿好了。” 徐辞不以为意,看了眼旁边两手空空的柳寒秋,便拿了六支香。 柳寒秋走上前,小声说道:“那边的香太贵了,一支竟然要五十文钱。” 徐辞心说难怪能建起如此雄伟的大殿。 走进大殿,香客很多,敬香也要排队。 神台上只供奉有一尊祖师像,是位面容严峻的青年道人。 道人头顶莲冠,左手掐剑诀,右手则倒持长剑立在身前,儼然一副剑仙模样。 这应该就是千年前创建羽霞观的道士了。 一般来说,道观供奉的祖师爷是自己这条道脉的开创者。 羽霞观祖师肯定也有师父师公。 但他们都名声不显,或者说没有资格留下一条道脉。 因此,这里也就没他们的位置。 而若是一般的小道观,就没有这个讲究了。 往往隨便找本道书翻一翻,选个名气大的当祖师爷就完事了。 徐辞二人排了许久的队,才算是敬上了香。 虽然后面还有很多供奉神灵的殿宇,但祂们许多地方都有。 因此徐辞他们也就不打算供奉了。 就在他们走出大殿,准备去初云山四处逛逛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道友且慢走!” 一位年轻的羽霞观道士喊住他们。 徐辞和柳寒秋面面相覷,都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 而那道士快步走来,朝徐辞打了个稽首。 “羽霞观林易,见过道友。” 这让徐辞有些始料未及。 莫非是先礼后兵? 就在他猜测间,对面的林易心中却是十分激动。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遇见那天山谷中的少年道士。 儘管不知道具体身份,但对方跟玄应真人关係匪浅是肯定的,甚至说不定还是关门弟子。 作为羽霞观的接班人,自己很有必要跟他打好交道。 徐辞看著眼前的道士,想了片刻。 觉得既然对方这么礼貌,自己也不能失了礼。 “飞仙观徐辞,有礼了。” “飞仙观?” “是飞仙观。” 林易面露讶色,但隨即瞭然。 想必他是不想暴露自己与玄应真人的关係,所以隨便编了个道观。 “林道友,你...有事吗?” “哦,是这样的,”林易说道,“我久仰徐道友大名,因此想跟道友共同探討一下道法。” 徐辞一愣。 久仰大名? “真的?” “自然是真的。” 林易指了指后山,“我们寻一僻静处,慢慢谈如何?” 徐辞深深地看了眼林易。 这小子有问题,但自己也不虚。 隨后他又看向柳寒秋。 后者疯狂点头。 这可是接触道法的好机会,说不定还能討回自己被骗的钱。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ps:不好意思,这章写的有点隨意,主要是身体实在有点难受。 第四十二章 魏夫人 羽霞观与一般道观是不太一样的。 它除了前山承受香火的一座宫观外,在后山也有许多宫殿建筑。 徐辞几人刚经过一座恢宏的七层塔楼,此时正走在林间小道上。 “林道友,你实话告诉我,带我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他绝对不信什么『久仰大名』的套话。 走在前面的林易停下脚步,回头道:“说来道友可能不信,我从小便拥有一个特殊的能力,那便是看到某个人的『心境』。” “心境…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 “就是...心態,情绪。” “大同小异。” 林易笑道:“这能力其实作用不大,毕竟所谓『心境』,跟修道天赋和气运都没什么关係,可能也就跟一个人的秉性沾点边。” “那我的心境,是什么样的?” “不可说。” 林易低声说道:“只能透露一点——很神秘,不然也不会想跟徐道友结识一番。” 很神秘? 徐辞感觉这不算个好词。 但实际上,林易並没有看他的心境,这只是临时找的一个藉口而已。 林易这个能力,每用一次就得隔一段时间才能再次使用。 而距离下一次能够使用,还差两天时间。 一旁的柳寒秋突然问道:“不知林道长能否看看我的心境?” 林易摇了摇头:“我这能力不可多用。” “可惜了。” “说起来,你们来我羽霞观,只是为了烧炷香?” 徐辞看了看柳寒秋,说道:“柳大家想见识一下道门法术,结果…” 他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出来。 “竟有此事!”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林易面色严肃起来:“这事我会派人严厉处置,柳先生的钱也將双倍奉还。” 柳寒秋摆手道:“誒,小钱而已,不必大费周章…一共二两银子,谢谢。” …… 一番交谈后,林易將二人带到一间院子。 徐辞看著眼前的三层阁楼,说道:“林道友,我们还有其它事情要做,恐怕不太好在此叨扰。” 林易问道:“很急吗?” “倒也不是很急。” “其实今晚有一场宴席,我是很希望二位蒞临的。” “宴席?这未免也太破费了。” “道友误会了,今晚的宴席其实早就预备好了,”林易解释道,“与千年前祖师爷的那场约定有关。” 柳寒秋眼前一亮:“莫非还有妖怪赴宴?” “不错。” 林易看了徐辞一眼,说道:“徐道友若是不喜妖精…” 徐辞立马说道:“不,我很喜欢!” 省了时间去找妖怪,自然是件好事。 “那就好。” 林易转身告退:“晚上会有人来带二位赴宴。” 待他走后,徐辞若有所思。 林易自称是羽霞观现任观主弟子,这一点从其它道士对他的態度来看,应该是真的。 甚至他还不是一般的弟子。 这样的人,说他因为一个所谓的『心境』就对自己如此热情,徐辞其实不太信。 里面或许有其它的缘由。 但问题是徐辞跟羽霞观也没什么交集的地方。 莫非对方知晓了他要去京城参加祭水大典? 好像也不至於,毕竟自己又不是左仪。 那是因为什么? 就在徐辞冥思苦想之际,另一边的柳寒秋惊喜道:“徐道长,这里比外面舒服多了。” “那是因为这里灵气充沛。” 院子底下估计有座聚灵阵。 “徐道长,我休息去了,准备一下晚上的重头戏。” 说完,柳寒秋就去到了二楼的房间。 徐辞看天色尚早,决定出去溜达一下。 … 初云山,某座山峰上。 一间不大的宫殿矗立在峰顶,四周有云雾繚绕。 若是寻常人闯入附近,会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走,都会回到原点。 宫殿中的一座明亮大厅內,一位宫装女子正轻顰蛾眉,纤长玉指转著酒杯,久久不肯入口。 她身边站著位年轻婢女,见其如此,忍不住开口道:“夫人,不如我们就答应羽霞观吧。” 宫装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如何答应?我们哪来这么多的神仙钱给他们?更可况,世上岂有住自己家里还要交钱的道理。” 儘管身为初云山“四大妖王”之一,但魏灵並不像另外三只妖王一样,会时常盘剥手底下的那些妖怪。 甚至有妖怪破境了,她还会赏赐一些东西。 因此,聚集在她魏夫人山头的小妖是最多的。 但万万没想到,前些天羽霞观通知各大山头,千年之约的期限已到,若想继续留在初云山,每座山头须得缴纳三十枚白露钱。 拋开其它不论,三十枚白露钱,便能延期一千年,按理说,的確不贵。 可问题是,羽霞观限他们一个月缴齐。 而这对魏夫人来说,无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因为她有钱要么自己用了,要么赏给手下小妖,从没想过存下来。 这才导致了目前窘迫的局面。 “夫人,其实只要把前面几百年间赏赐的东西都收回来...” “不可能!” 魏夫人断然否定道:“我若真这么干了,哪来的顏面在此立足?” 婢女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然,找青牛大王借点?” 魏夫人面色一冷:“他看著好心,实际打的什么主意,我难道不清楚?” 除开她之外的另外三位妖王,都已经把白露钱交齐了。 虽然平时跟他们关係不太好,但魏夫人想著认识了几百年,一点情分总该是有的。 然而有两大妖王都一口回绝了她的请求。 剩下的青牛大王则是含糊其辞,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信息——唯有双修,他才会借钱。 魏夫人自然不会同意。 婢女轻轻嘆了口气。 “实在不行,我们便另寻道场算了。” 重新开闢道场並不是件易事。 要么与別人爭,要么只能占一处灵气稀薄之地。 魏夫人揉了揉眉心:“今晚,我去找刘观主谈谈,看能不能宽限些日子。” 就在厅中一片愁云惨澹的时候,一只著文士衫的半人高的兔子进到殿中。 但见到主僕二人的神情,立马就想悄悄离开。 “小白,等等!” ps:感谢书友『20231006112902986』的月票,谢谢你! 第四十三章 故妖 初云山某处。 徐辞四处閒逛,山道边遇一凉亭。 他站在亭前,看了一眼两边的楹联。 “道上红尘,江中白浪,饶他南面百城。” “间明月,松下凉风,输我北窗一枕。” 抬头再看亭名——停亭。 亭者,停也。 虽说这名字倒也没毛病,但念起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这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六角亭,亭中有一圆形石桌,桌边则有四条石凳。 想了想,徐辞还是决定去里面坐下歇会儿。 手指触碰石桌,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都说初云山妖怪眾多,但他路上却连一只都没见到。 难不成他们都要在晚上才出来? 徐辞手指轻敲桌面,一边拥抱山间凉风,一边眺望远处的山景。 他现在离洞府境只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破境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但专注於自身的境界,便意味著法术的修炼要落下了。 徐辞现在总共会四门法术。 其中九霄风雷决和匿形法修炼得差不多了。 但后面的“布雨术”和“去年今日剑仙临世诀”基本就没怎么动过。 前者目前用不上,后者作为一门极强的杀伐本领,却是应该早早將其修至大成。 可惜一心不能二用。 只能先突破至洞府境,再去修炼剑仙临世诀了。 风吹枝叶动。 上方远远地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足踏巔峰目远投,万千气象望中收。” “浮云不碍青山立,一任天风过耳悠。” 这声音…有些耳熟啊。 徐辞走出凉亭,朝上望去。 然而草木掩映间,根本看不见人影。 於是,他在旁边寻了条小径,快步往山上走去。 没多久,徐辞就隱约地看到了一个站在树下的人影。 而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撒腿就跑。 徐辞几个大踏步,总算是看清了前面的背影,隨即惊喜地喊道: “兔先生!” 正在躲避的兔子听到这个称呼,有些不相信地回头。 “是道士!你怎么在这?” 徐辞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故妖。 儘管上个月才分別,但一次没有准备的重逢,总是令人欣喜的。 “我是来羽霞观烧香,顺便到处走走,不知竟能碰到兔先生。” 他走上前,问道:“曹大侠还在跟树前辈待一起吗?” 兔先生回道:“他说要去北边很远的地方。” 北边? 说不定日后也能碰到。 “兔先生为何会在这里?” “我閒的无聊,来这里见一见朋友。” 兔先生本来还打算將魏夫人介绍给徐辞。 但现在她似乎遇到了些麻烦事,不太好去打扰。 “道士要在这待多久?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喝酒。” “今晚可能不行,我与人约好了要去赴宴。” “赴宴?莫非是赴羽霞观的宴?” 徐辞惊讶道:“原来兔先生也知道。” 他隨即想起林易说过,有不少妖怪也会出现在宴席。 於是便问道:“兔先生也会去吗?” 兔先生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徐辞疑惑道:“什么意思?” “还没確定。” “兔先生倘若去了,我们可以坐的近些。” “嗯。” 之后一人一妖又聊了些近况,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分別。 “对了,道士。” 兔先生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我给自己取的名字叫白玉,你也可以叫我小白。” “好的,兔先生。” “…” 徐辞回了羽霞观,兔先生也正要回魏夫人的宫殿。 但转身却见到一位女子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看著徐辞离去的方向,说道:“那就是你说的很厉害的道士?” 兔先生无奈道:“胡姐姐,你就不能直接出来吗?本来我还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 这位魏夫人的贴身婢女撇了撇嘴:“我认识他干嘛。” “因为今晚胡姐姐可能会遇到他呀。” “他也混上了羽霞观的酒宴了?” “能得到树前辈认可的,自然不会是简单的人。” “这说明不了什么,毕竟羽霞观只认钱,给的钱多,或许就能混个末位座次。” 兔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胡姐姐,魏夫人那边…” 说到这个,婢女脸上便有些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你不必管这些,”她摇了摇头,“另外,夫人叫我跟你说一声,晚上你跟我们一起去。” “我?”兔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可我连初云山本地妖都不是。” “这有什么关係。” “那行吧。” ... 夜色降临。 羽霞观用来招待贵客的瀟然院灯火通明。 徐辞二人跟著带路的小道士前往宴会地点。 一路上,小道士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对二人毕恭毕敬,姿態放得极低。 这让徐辞感到浑身不自在。 因此在看到瀟然院后,他便將其打发走了。 “嘖嘖,你说这是王公大臣的宅邸我都信。”柳寒秋看著富丽堂皇的院子感慨道。 而徐辞则想起了玄真观。 与之相比,眼前的景象未免有些俗气了。 瀟然院处在一处缓坡的平地上。 因此徐辞他们还得登个近百级石阶。 刚上石阶,徐辞就听到西边传来一个声音。 “道士,这么巧!” 转头看去,却是一位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年在说话。 徐辞愣了一下,但隨即拍手道:“兔先生!” 他刚想迎上去,却发现对方身边还有两名女子,看著像是一对主僕。 兔先生主动介绍道:“这位是魏夫人,旁边的是胡姐...胡姑娘。” 两名女子都朝徐辞微微頷首。 其中魏夫人还微笑道:“我听小白提起过你,说道长是...很好的好傢伙。” 徐辞淡然一笑,行礼道:“飞仙观徐辞,见过二位道友。” 就在他准备介绍身旁的柳寒秋时,后者已经抢先一步道:“云州书生柳寒秋,见过两位姑娘...和公子。” 这次对面三人的反应都冷淡了些,搞得柳寒秋有些尷尬。 魏夫人提议道:“既然在此相遇,不如一起上去?” “自无不可。” 五人一同登阶而上。 到了瀟然院前,有位长鬍子老道站在门口迎客。 他见到魏夫人,原本笑意盎然的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 ps:感谢书友『20191005164251219』的月票,谢谢你! 第四十四章 到哪都是主角 院门口。 老道神情冷淡地说了一句:“呵,是魏道友啊。” 魏灵魏夫人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身边的婢女脸色更是直接黑了下来。 徐辞不明所以,因此也没说话。 “楚道友,有礼了。”魏夫人不卑不亢道。 说罢就要进入院中。 “等等!” 老道拦在她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请在这稍等片刻,等其他人都来齐了,魏道友再入內。” 婢女终於忍不住了,正要出言,却被魏夫人拦住。 看著夫人摇头,婢女只能冷哼一声。 之后魏夫人便退到了一边。 兔先生见状,也跟著退到一边。 徐辞也毫不犹豫地与其站在了一起。 虽然他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也清楚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徐道友,你可以先进去。” 听著魏夫人的话,徐辞摇了摇头。 “第一个进和最后一个进,倒也没什么差別。” 兔先生朝他投来歉意的目光。 婢女则將其在心中的形象拔高了一些。 姓楚的老道人扫了五个人一眼,一脸的倨傲。 在羽霞观举办的这场宴会,除了四大妖王之外,还有观中辈分较高的道士,以及了极大的代价才混上桌的权贵。 当然,最后一类屈指可数。 魏夫人一行站在旁边有些阴暗的地方,看著老道不断地对其他人笑脸相迎。 “哎呦喂,这不是魏夫人吗?怎么站在外面不进门吶?” 一位青衣男子走来,一脸的戏謔。 “青牛道友!” 老道朝他迎了上来。 “楚道友。” 青衣男子朝他拱了拱手,然后又指著魏夫人和徐辞一行故意问道: “魏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老道跟他一唱一和道:“青牛道友有所不知,魏道友她到现在连一枚神仙钱都没交来,估计是不想待在初云山了,所以算是半个外人,自然要最后才能进来。” “外人?” 青衣男子的目光依次扫过五人,讥讽道:“我看魏夫人带了这么些亲朋好友来赴宴,可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魏夫人始终一言不发,神情淡然。 倒不是说她心境有多好,而是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受排挤的准备了。 “话可不能乱说,”徐辞咳嗽一声:“我们俩是自己来的。” 柳寒秋跟著点头。 青衣男子盯著他说道:“我跟你说话了吗?” 徐辞则一脸困惑:“你不会以为我刚才在跟你说话吧?” 青衣男子冷冷地看著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道士。 若非场景不適合,他早就把对方的头按地里了。 “魏夫人,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丟下这么一句话后,青衣男子便拂袖进门。 再往后,已经没什么人来了。 但老道仍在外面翘首以盼。 终於,一个蓄著短须的中年道士走过石阶,朝瀟然院走来。 在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轻道士。 楚姓老道见到他们,老脸立即绽放如一朵菊,老远就开始行礼。 柳寒秋见到那年轻道士,说了一句:“这不是林道长吗。” 徐辞看过去,果然是林易。 而对方此时也看到了他,便朝身前的中年道士说了一句话。 中年道士闻言,立即向徐辞快步走去。 楚姓老道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中年道士说道:“贫道天青子,见过徐道友。” 老道和魏夫人主僕皆一脸震惊。 尤其是前者,他想到自己之前的言行,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而作为在场的主角,徐辞其实也有点懵逼。 儘管知道林易出於某种原因对他有別样的看重,但眼前这位可是实打实的羽霞观观主,第五境观海境的修为,没有任何理由对自己如此。 “飞仙观徐辞,见过天青子观主。” 他这次是真不好意思称呼对面为道友了。 天青子一脸笑意地看了眼周围,当见到魏夫人时,眉头一挑。 “徐道友,他们是?” 徐辞看了眼魏夫人三人,说道:“他们是我朋友。” 朋友... 若是寻常时候,天青子也不会多想。 但眼下这场宴会,本就是庆祝下一个千年之约的开启。 而魏夫人的去留,也將在今晚决定。 如今这位很可能是玄应真人弟子的徐道友说她是自己朋友,那这话就很值得琢磨了。 天青子朝其余四人皆点头致意,然后问道:“徐道友为何待在这不进去?” “因为...” 徐辞看到楚姓老道朝自己露出哀求的眼神,笑了笑:“在等观主呀。” “徐道友客气了,快请进!” 天青子携手徐辞进门,其余四人神情各异,也跟著进去。 就在楚姓老道鬆了一口气的时候,落在后面的林易在经过他时,冷声道:“看在徐道友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以下山种田去了。” 不去管面色苍白的老道,林易追上了师父。 其实无论是他,还是天青子,都能看出来到底是怎么个事。 而天青子之所以明知故问,只不过是为了把处置权交到徐辞手里罢了。 进到宴会厅,徐辞拒绝了天青子让他坐在身边的好意,而是选择跟兔先生坐在一起。 兔先生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徐辞双手一摊——我母鸡呀。 而原本正乐呵呵的青衣男子在见到天青子和徐辞一同进门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之后又见到天青子的得意弟子林易跟徐辞谈笑风生,他顿时恍然。 难怪魏灵这么淡定呢,原来是早就找好了靠山。 而且目前来看,这座山有点高啊。 话说,我刚才应该也没说什么狠话吧? 而魏夫人那边,她心中又起了一个想法。 但在看了眼徐辞后,这个想法又被自己否决了。 只见了一面就去求人家办事,脸也太大了点。 若是让小白帮忙,或许有点可能。 可是他们间的交情真的值三十枚白露钱吗? 而正在寻找素材的柳寒秋眼神飘忽不定,左看看右看看。 但看了许久,心头的疑惑却越来越大——这里的人,到底哪个是妖怪? ps:写完这段剧情,感觉目前还是没办法写好这种装x的故事。 烘托不了氛围,节奏也不好,导致没有那种爽感。(或者读者视角会不一样?) 但只写日常玩玩梗的话,可能又过於平淡。 一根筋两头堵了,有点纠结。 第四十五章 洞府 推杯换盏间,宴席已到尾声。 別人不知道,徐辞是已经吃饱了。 期间他也感觉到了魏夫人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 但人家总归是没说,他也不可能上赶著问。 席散离场。 徐辞跟兔先生告別后,便和柳寒秋一起回到住处。 “徐道长,你给我指的那几只妖,我看著跟人没分別呀?” 柳寒秋宴席上净顾著看妖了,连酒都没喝几口。 其中青牛大王对他一直以古怪的眼神看自己相当生气,但因为徐辞的缘故也只能忍著。 徐辞闻言道:“柳大家,你须知哪怕是一条狗,修炼个几百年跟人也基本没差別了。” “那还有什么意思!” 柳寒秋描绘出自己想像中的妖怪:“它们应该是奇形怪状,神秘而诡异,不可描述的存在。” 你串戏了吧… “你说的要是这种妖怪,明天我倒可以跟你讲两个它们的故事。” “徐道长真见过吗?” “算见过吧。” 之后二人各自回到房间。 徐辞看了看四周,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啊,是了。 由於羽霞观並非一般道观,是以明姑娘这次没有跟来。 不然倒是可以跟她聊聊天。 感受著周围浓郁的灵气,徐辞心想要不乾脆在这住两天,等破境再走。 … 瀟然院。 魏夫人让婢女和兔先生在院外等著,自己却没有离开宴会厅。 同样没有离开的,还有羽霞观观主天青子。 当厅中只剩二人时,天青子开口道:“魏夫人...” “今晚之前,我並不认识徐道长。” 雍容女子似乎是猜到他的心思,因此抢先一步把话挑明。 魏夫人面色平静,显然是早已做好了决定。 天青子淡然一笑道:“魏道友,其实那三十枚白露钱,不管你认不认识徐道友,羽霞观都没打算要。” “那你们...” “给就要,不给就算了,当然,这话不足为外人道。” “...” 魏夫人心说那另外三位妖王不是亏麻了。 天青子起身道:“至於那些白露钱,我们会將其融进整座初云山,用来增加山水气运。” 魏夫人沉默片刻,说道:“那便多谢观主了。”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这么轻鬆就解决了。 当她走出庭院时,一时还有些恍然。 “夫人,如何?” 早已恭候多时的婢女迎上来问道。 魏夫人摇了摇头。 就在婢女有些失望时,又听得她说道:“已经没事了,往后我们还能待在初云山,天青子观主他...同意我们在百年內把白露钱交齐。” 婢女和兔先生都鬆了口气。 尤其是后者,本来都打算去求徐道士了。 “我们回去吧。” 刚要走下石阶的魏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蹙起眉头,忽地嘆了口气。 这些道士,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送个人情还要拐弯抹角。 “小白,明日你代我送样东西给徐道长,他若问起缘由,就说是谢谢他今晚的帮忙。” 兔先生很疑惑,但还是点头称是。 ... 次日。 当徐辞收到兔先生送来的一面镜子时,有些不明所以。 听到昨晚自己帮了魏夫人的忙,更是犯了迷糊。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想必是天青子送的人情。 而这让徐辞愈发头疼,这羽霞观到底对自己有什么误会呀。 在兔先生告別时,徐辞让他帮忙带著柳寒秋溜达一下,见识见识真正的妖怪。 之后再找到林易,表示自己想多住两天,准备破境。 林易自然答应下来。 两天后的清晨。 徐辞坐在房中修炼。 在他头顶的天空中,陡然出现一抹霞光。 隨即方圆数十丈的灵气皆被牵引而来。 这些灵气,皆被徐辞鯨吞入体內。 但还远远不够。 徐辞身边放著三枚白露钱,皆被他一一捏碎。 浓郁得近乎於水的灵气盘旋在他周围。 人体內有九十九道窍穴,洞府境之前,它们都是处於闭合的状態。 而现在徐辞身体里的窍穴,正在一个个打开,吸纳灵气。 一般人步入洞府境,只需打开九道窍穴。 但也有修士“开府”很多的,譬如玄应真人当时便“开府”三十六。 儘管“开府”多少跟將来的修道成就没太大关联,但还是有很多人刻意压境,追求打开更多的窍穴。 徐辞早已打开九道窍穴,然而似乎並无停止的跡象。 明姑娘曾说,洞府境圆满便是“开府”九十九。 而步入洞府境时“开府”越多,往后越容易修成圆满。 因此除非没办法,否则徐辞也不愿意停下。 然而每打开一道窍穴,便需要吸收茫茫多的灵气。 当他“开府”十九时,三枚白露钱便已消耗殆尽。 徐辞一咬牙,又拿出五枚白露钱。 而这,支撑他打开了第三十二道窍穴。 应该够了吧。 徐辞看著仅剩的八枚白露钱,一咬牙,只留下一枚,將其余的统统捏碎。 三十三... 三十四... 终於,在第四十九道窍穴打开后,徐辞感受到了极限。 往后已经不是能靠白露钱砸上去的了。 “开府”四十九。 別的不论,起码很扎实。 但看到只剩一枚的白露钱,徐辞又莫名地有些心疼。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算是提前消费。 洞府境之后便是见山境,而到了见山境,便能御风而行。 到那,才称得上真正的修道者。 徐辞信手一挥,便打开了窗户。 往外看去,林易正站在院子里,望著他在三楼的房间。 “徐道友,恭喜迈入洞府境。” 看著气质似乎有些不同的徐辞,林易明白他已经破境成功。 只不过这时间倒是有些久了。 徐辞微笑道:“多谢林道友护法。” “应该的。” 林易有些犹豫地问道:“不知徐道友开了几道窍穴?” 徐辞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呢?” “十几道?” 徐辞摇头。 “二十?” 林易表情面露惊讶之色。 徐辞仍是摇头。 “三十?” 林易神情已经有些不对了。 毕竟他此前开府也才十六。 徐辞明白不能再高了。 儘管这还不至於有什么枪打出头鸟的风险,但也没必要过於惊世骇俗。 於是他开口道:“三十六。” 跟玄应真人一样。 而林易听完,在震惊之余又有些释怀。 只能说,不愧是真人的弟子。 第四十六章 今夜星光灿烂 徐辞走这天,柳寒秋为他送行。 “柳大家,你真不走了?” 柳寒秋或许是在魏夫人那见到了许多奇异的东西,竟打算留下来。 “不走了,我打算在这里完成一本惊世之作。” 徐辞笑道:“那我就等著拜读大作了。” 一起来送行的还有林易。 他送给徐辞一个檀木盒子,盒中是一叠金色符纸。 “以此符纸所画的符,威能会强上几分。” 徐辞虽然不会画符,但还是能看出符纸的珍贵,便郑重道谢。 为了解开心头疑惑,他还直截了当地问他:“林道友,你觉得我是谁?” 林易哑然道:“飞仙观徐辞——这不是你说的嘛。”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认错人了?” “绝对没认错。” 徐辞相当无奈。 到了山下,林易低声在他耳边道:“到了京城,记得替我向真人问好。” 徐辞看著一脸笑意的林易,忽然明白了什么。 毕竟京城的真人只有一个。 而他也的確有能与其扯上关係的法术。 坏了,什么时候暴露的。 万一林易或者天青子到了京城,自己不是完蛋了吗? 也不对。 其中貌似有能操作的空间。 ... 徐辞来到离初云山不远的小镇。 他把行李都放在了一间客栈里——这情形似曾相识。 但这次他是只付了一天钱。 不过有明姑娘在,徐辞倒也不担心。 “徐道士,这玩意儿就是你在羽霞观待了三天得到的宝贝?” 红衣女子单手拿著一面小镜子,不断调整著角度。 “那都是次要的,”徐辞双手抱胸,“你难道没发现我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明姑娘暼了他一眼:“不就是洞府境嘛,搞得跟进了神通境一样。” 徐辞又说道:“我还开了四十九道窍穴。” “哦,厉害。” 儘管语气很敷衍,但神色中还是有一抹诧异。 “对了,”徐辞倒了一杯茶,“你是怎么应付店家的?我看这房间,似乎没人进来过呀...噗!这茶不会还是三天前的吧!” “你以为呢,没人进来,难道鬼给你泡茶呀?” 明姑娘用手指在镜面划了几下:“那掌柜敲门时,我在门口放了一锭银子,他就很懂事地走了。” “银子?我的?” “你住这里,当然你付钱。” “可也用不著那么多吧?” 徐辞琢磨著退房时让掌柜给找个零。 明姑娘摆弄了几下镜子,然后將镜面翻转,对著徐辞。 “看过来。” 徐辞抬头望去,看到黄铜镜面映出自己的身影。 他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明姑娘则似乎鬆了口气:“看来你不是妖怪假扮的。” 妖怪... “你是说,这是照妖镜!” 好东西呀。 但想到它原来的主人魏夫人也是一只妖怪,徐辞便感觉有些怪怪的。 “算是吧,它还能用来破除迷障和一些低级的幻术,”明姑娘解释道,“倒勉强能卖两枚白露钱,要是再给它安个厉害点的来歷,说不定能卖三枚白露钱。” 三枚... 一口气用了十五枚白露钱的徐辞感觉也没多少。 但把它换成银子就很多了。 “明姑娘,我来的时候听说景州城过两日有庙会,我们顺路要不要看看?” “你想看就看吧。” “不是我想看,我在问你。” “那你想我想看呢,还是不想看呢?” “那便算了吧。” 是时候直去京城了。 “其实可以看看。” 明姑娘把镜子扔给徐辞,后者连忙用双手接住,生怕落在地上。 “我记得景州城的庙会很热闹呢。” 徐辞將镜子放到一边:“明姑娘去过?” “我去过很多地方。” “行,那就去吧,到时候明姑娘可要跟我说说哪里好玩。” “我可以带你去。” “这...州城的城隍,明姑娘也不怕吗?” “他认得我。” “...明姑娘还真是交友广泛。” 红衣女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看著徐辞惊讶的神情,她解释道:“我怕你到时候找不到住的地方。” “对呀!明姑娘提醒的是,我们这就出发。” 徐辞连忙收拾起行李。 ... 此去景州城,有一条宽阔的官道。 因此徐辞一路策马,总算在天黑前进了城。 作为一州治所,景州城自然极为繁盛。 入得城门,便见眼前的长街宽阔无比,南北竟有十五六丈宽。 但即使如此,临近晚间的街道上依然车水马龙,甚至有些拥堵。 诚然其中有庙会的缘故,但城中人口之多可见一斑。 华灯初上。 徐辞牵著马走在人流中,四周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这就是家乡的感觉呀。 之后他好不容易找到间客栈,却被告知已经没有空房了。 “道长不好意思,我们这两天前就被预订完了。” “其它客栈也如此吗?” “差不多,但您去北丘街旁边的巷子里转转,说不定能找到临时的落脚点,只是价格和环境嘛,就不太好说了。” 徐辞牵马离开。 他在城里乱逛,试图找到能住的地方。 实在不行的话... 徐辞看著右前方那座灯火辉煌的楼阁。 一个个枝招展的女子,透过临街的窗户朝路边的人们挥舞著长袖。 胭脂水粉的味道隔了大老远都能闻到。 而像这样的阁楼,面前有一大片。 貌似误入了做进出口生意的地方。 虽然也能住,但只睡素觉,会不会太不尊重人家了。 就在徐辞犹豫间,明姑娘说话了。 “东平街左边有一条巷子,进去右手第三间的院子或许可以住。” 你这也太熟了吧。 徐辞怀疑明姑娘是本地人。 隨后,他按著指示,找到了那条巷子。 接著又找到了那间院子。 看著生满铜锈的门环,徐辞猜测这院子应该已经荒废几十年了。 他翻墙而过,进到院子里面。 看著杂草丛生的前庭,感觉里面应该有几十种虫子。 徐辞从里面打开大门,牵马进来。 “明姑娘,这地方是?” “小时候我爹买的。” 明姑娘果然是本地人。 徐辞在院子里的各个房间逛了逛,感觉不打扫一番完全住不了。 正当他准备清出一个房间时,发现四周多出了一个个黑色的小人。 小人在整座院子里飞来飞去,所过之处,一乾二净。 这又是明姑娘的手段了。 徐辞走出房门,见红衣女子正坐在大堂的房顶上。 他为了不妨碍黑色小人们工作,便也坐在了另一间屋子的房顶上。 望向远处,人间灯火辉煌。 再抬头看,天上星光灿烂。 第四十七章 小小明姑娘 次日清晨。 徐辞早早便起了床。 他找了条还能用的椅子,搬到前院坐著。 原本整间院子荒烟蔓草,但现在看著却相当整洁乾净。 杂草几乎被清空了,只剩下墙角几枝粉白色的儿。 可惜房屋上陈旧的痕跡依然还在,散发著一丝腐朽的气息。 在昨晚住的房间墙上,徐辞发现了两个模糊的刻字——令月。 字跡娟秀而端正,位置在比较低的地方。 联想到明姑娘曾在此住过,徐辞不禁怀疑这就是她的名字。 然而明姑娘的姓里面已经有月,名字里便大概不会出现了。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或许明姑娘並不姓明。 不管怎样,徐辞並没有就此事去问明姑娘。 一如她並不会对自己追根究底。 有风吹过,从隔壁院子里的树上带来几片落叶。 看著叶子边缘处泛著金黄色,徐辞才意识到快要立秋了。 明日便是庙会。 他想著今天要不就宅在院子里,修炼剑仙临世诀好了。 思索间,一个小小的不明物体从院外飞了进来。 徐辞是何等人物,当即一把將其抓住。 “砰——!” 看著白烟从指缝里飘出,他的脸色一黑。 徐辞快步走到院门口,打开大门。 然后往左边一看,便见到有五六个稚童正惊慌地看著他。 徐辞沉著脸,走到他们面前,摊开手掌。 “谁扔的炮仗?”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一个稍大点的男孩梗著脖子站了出来。 男孩先是跟徐辞对视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又垂下了小脑袋。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炸鬼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鬼?哪里有鬼?” “里面呀,”男孩指著院子说道,“这里好多年都没有人住了,但昨晚我却听到了一点动静,没想到是人。” 徐辞问道:“你们想凭炮仗把鬼嚇跑?” “它不跑也没事,我还有这个呢。” 男孩挺起胸脯,拍了拍绑在裤腰带上的木剑,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徐辞笑了笑:“行了,回去吧,这两天我都住这里,不要来捣乱哦。” 一个女童问道:“你没有地方住吗?” “这里呀。” “可这是別人家。” “这家的主人算是我朋友,她暂时借给我住。” 孩子们齐齐“哦”了一声,然后一溜烟跑开了。 见他们都见不著影了,徐辞才回身关上大门。 先吃个早饭,然后买点草料回来。 “徐道士。” 红衣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伞下。 “明姑娘有何吩咐?” “回来的时候记得给自己买套常服。” “为什么?”徐辞不解道。 “我不想和一个道士出门,有点扎眼。” 徐辞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买套衣服而已,他也就隨口答应了。 “好。” “另外再买一套女孩的衣裳,大概五六岁,这么高。” 明姑娘用手比划著名,大概到了她的腰部。 “哪个女孩?” “我呀。” 徐辞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明姑娘真爱说笑。” 说完他便往街上走去。 並背朝著明姑娘挥了挥手:“衣裳我会带回来的。” 出了巷子,眼中景象明亮了不少。 徐辞在街边找了家小店,点了碗豆。 没多久,旁边一桌来了三名男子。 趁老板还在忙活的时候,他们閒聊了起来。 “听说了吗,玄玄子真人要在明日的庙会上收关门弟子。” “玄玄子?” “你刚从別处来,自然没听过。” 挑起话头的男子一脸崇敬道:“就在前年,景州城东边有地龙翻身,一座山眼看就要塌了,是玄玄子真人施法將其定住,不知救了几多人命。” “还有去年西凉河的水妖,不知祸害了多少人,搞得河面上都没有船了,也是玄玄子真人出手將其剷除。” “不对吧,我路过初云山时,听说这都是羽霞观的道长做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羽霞观!他们的话也就只有那些不长脑子的达官贵人们才会信了。” 男子哼了一声:“玄玄子真人每隔半年就会来城里收徒,还会当眾展示道法,可不像羽霞观一样高高在上。” “那这位玄玄子真人收徒有什么要求吗?” “以前没有,但这次据说只收十岁以下的孩子。” “可惜了。” “...” 徐辞一边吃著豆,一边吃著瓜。 在他们聊向其它话题后,便起身去找成衣铺。 之后,他在一间铺子里挑了许久,给自己选了一件青色长衫。 另外再买了一套女童的衣裳和鞋子。 接著又去了一趟市集,买了些草料让人送到住处。 ... 刚回到院子里,徐辞就喊道:“明姑娘,衣裳我买回来了,你看一下满意不?” 红衣女子在檐下现身,指著后边一间屋子说道:“放那里面就行了。” “好嘞。” 徐辞路过她时,忍不住问道:“明姑娘,你...这个...怎么变?” “想学?” “只是好奇。” “听过以死修活吗?” “没有。” “有也没用。” 明姑娘轻笑道:“你不死,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但很快她又收起笑意。 死了,一样有很多事做不了。 ...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 今日便是庙会。 徐辞换了一身衣服,站在前院,拿著价值两枚白露钱的镜子左右照著。 嗯,好一个风流瀟洒的少年郎。 过了一会儿。 “明姑娘,还没好吗?”他忍不住催促道。 徐辞是真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变成人。 “急什么。”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出。 跟著,一身浅红色衣裙的女童走了出来。 看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徐辞愣了一下。 这真是明姑娘吗? “徐道士,你还要看多久?” 声音虽然稚气,但语气却是十分熟悉。 “明姑娘,你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就是...我能碰到吗?” “你可以试试。” 徐辞闻言,当即伸手就要捏女童的小脸蛋。 但看著对方的眼神,他又訕訕地收回手。 “还是算了吧。” 现在她已经成了外表看似小孩,智慧却过於常人的小小明姑娘了。 第四十八章 庙会和神棍 徐辞和小小明姑娘走出院门。 “明姑娘,我们一起走总该有个身份吧,这样也好称呼。” “隨便。” “这可不能隨便,大家都能听得到的。” 徐辞低头看著她。 “兄妹...还是父女?” 明姑娘停下脚步,仰起头,也不说话。 徐辞连忙道:“反正不可能是母子。” “你可以叫我阿月。” 阿月... 徐辞默默念了几句。 然后笑著说道:“你可以叫我徐哥哥。” 明姑娘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径直走出小巷。 这边的街上人流很少。 今天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南边城隍庙附近。 作为一项祭祀活动,庙会往往都在正月里举办。 但也有特殊的。 譬如这次的城隍庙会,便是以景州城隍的成神之日为依据。 明姑娘走在前面,徐辞跟在后面。 在旁人看来,的確像是一对兄妹。 “阿月。” “...嗯?” “你不能变大一些吗?” “不能。” 好吧,徐辞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呢。 小小明姑娘忽然回头:“钱带了吧?” “带了,很多呢。” 徐辞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 “小心別被人偷了。” 靠近城隍庙,人流便密集了起来。 徐辞看著前方的人山人海,说道:“阿月,要不要我牵著你?万一分散...”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自己这话蠢到了。 主要还是明姑娘这副模样,让他老是下意识地生起照顾的心思。 城隍庙前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那场面,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声鼎沸,青烟裊裊。 附近的几条街和十几条巷子都摆满了摊位,既有商贩,也有走江湖卖艺的。 “瞧一瞧嘞!喷火比灶王爷还猛!三文钱买不了吃亏,三文钱看得了绝活!” “破碗扣铜钱,眨眼变出癩疙宝!” “...” 吆喝声此起彼伏。 明姑娘小小的身影如穿蝴蝶般,在人群中自在游走。 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徐辞则只能一边喊著“让一让”,一边紧跟著她。 说好的带我玩呢... 最终,明姑娘在一个地方停下来,看起了戏法。 “神仙索咧!上通天河三十里,下栓阎罗脚脖子!” 人群中,一个汉子拿起一根长长的绳子,往天上一扔。 “起!” 灰扑扑的绳子猛地绷直,蛇信子似的朝天窜去,眨眼间便戳进了一层云雾里。 隨后汉子顺著绳子往上一直爬,直到消失在云雾中。 接著云雾消散,绳子也掉了下来,但人却无影无踪了。 就在周围一片惊呼之时,那汉子竟又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霎时间,掌声雷动。 一枚枚铜钱砸到汉子的铜盘里。 小小明姑娘也仰头看向徐辞:“给钱。” 后者便扔出了七八枚铜钱。 “明...阿月,你不会看不出来他的手段吧?” 小女孩认真说道:“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看不出来。” 普通...人吗? “快去,快去!玄玄子真人收徒啦!” “哪呢?哪呢?!” “就在这!就在这!” “...”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明姑娘蹙起细小的眉毛:“玄玄子是谁?” 徐辞回道:“不是神仙,就是神棍。” “去看看。” 说完,小小的身影又挤进了人群。 徐辞无奈地追了上去。 ... 在城隍庙东边,两条街相交的地方,搭起了一座木台。 台下人潮汹涌,台上则只有寥寥几人。 台中央坐著一位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的老道,其左右则各站有两人。 “诸位,今日我师尊玄玄子在此收取关门弟子。” 左边一位中年男子说道:“正所谓,修炼要从娃娃抓起,因此这次收徒,要求年龄不能超过十岁,还望周知。” “仙长,我孙儿八岁!” “我女儿五岁!” “我儿子还在娘胎!” “...” 人群中显然有许多已经知晓这件事的人,都把孩子带了过来。 “诸位,適不適合修行还需看根骨,待会儿我们会下去察看,请稍安勿躁。” 接著,台上站著的四个人都下到了人群中,去察看小孩的根骨。 徐辞跟著明姑娘挤到了靠近木台的地方。 “阿月,看出来了吗?是神仙还是神棍?” 小小明姑娘摇了摇脑袋:“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看不出来。” 这话已经说了第二次了。 徐辞不禁猜测,莫非她这种状態驱使不了灵力? “好!” 原本闭目养神的玄玄子忽然大喝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他眼露精光,死死盯著台下一个身穿浅红色裙子的女童。 没错,绝对没错。 这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美玉。 玄玄子急步走到木台边缘,而后直接跳了下去。 他指著那女童说道:“就决定是你了!” 人群一片譁然。 徐辞更是瞠目结舌。 老登你疯了吧! 玄玄子一脸和蔼道:“小姑娘,你可愿做我关门弟子?” 明姑娘还未开口,徐辞就连忙上前阻止道:“真人,舍妹不愿修道,还请另寻他人。” 玄玄子有些不悦,睨了他一眼:“世上只有不能修道之人,绝无不愿修道之人。” 徐辞低头看向明姑娘,希望她能表示一下。 后者也很配合地说道:“没错,我不想修道。” 但玄玄子依旧不肯罢休:“那是你不懂,令尊令堂何在?我与他们说道说道。” 徐辞见状,只能將其一把拉住,低声道:“真人,你已危在旦夕,怎么还想著收徒呢?” “你胡说什么呢!” 玄玄子想要挣脱,却发现怎么都无法挣脱。 他心中一惊。 这是遇到高人了。 其实徐辞在他靠近后,便已经感觉出来了,相较於他的“丰功伟绩”而言,此人的確算是神棍。 虽然有点道行,但也不多。 徐辞把他拉到一边,问道:“你可知道天青子?” 玄玄子已经没了那份傲气,点头道:“自然晓得,羽霞观观主嘛。” “前几天他刚请我吃过饭,”徐辞半真半假道:“他还说景州城里有个冒名顶功的,不日就要派人来收了他。” “当真!?” “你觉得真不真?” 玄玄子感受著对方身上澎湃的灵力,知道他没必要骗自己。 但他其实也有些冤枉。 当初身为一个落魄道士,他只是隨口说了一句是自己把山定住的,没想到许多人当了真。 隨后更是莫名其妙地把西凉河除妖这事,也安在了他的头上。 而他也半推半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可他也没有趁机干什么坏事——收点富户豪绅的钱除外。 玄玄子还想著最后收一个徒弟,真心实意地把本事传给对方。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那女童时如此激动。 “真人,快跑吧,不然来不及了。” 看著一脸真诚的徐辞,玄玄子立即回到台上。 “诸位,我刚察觉到西边有妖气聚集,必须前去除妖了,关门弟子下次再收!” 说完,他就招呼上四名弟子,一路往西而去。 小小明姑娘一脸可惜。 “徐道士,其实我还真想看看他能教我什么。” 徐辞闻言更是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善事。 “走吧,阿月,我带你去吃葫芦。” ps:感谢书友『贩卖后悔药614』的月票,谢谢你! 第四十九章 不好,有乌鸦嘴! 庙会上的小吃摊贩奇多。 徐辞才走两步,便见到了个卖葫芦的。 他低头看向小小明姑娘:“吃吗?” 明姑娘盯著葫芦架,没有说话。 於是徐辞便直接买了两串葫芦。 “给。” 他递给明姑娘一串。 出乎徐辞意料的是,她竟是想都没想,就接了过来。 但却只拿在手里,没有要吃的意思。 “太酸了。”女童嘟囔了一句。 徐辞咬下一个山楂果,心里想著明姑娘变了样子后,似乎性格也变了不少。 “阿月,你这样会很奇怪的。” “奇怪什么?” 徐辞指了指周围:“你看其他孩子要么笑要么闹,而你这模样,看著有点...过於稳重了。” 女童晃了晃葫芦:“那要怎样?” 徐辞蹲下身子,认真道:“我教你说一句话,立马就能变可爱。” “可爱?” “不,是变幼稚,也不对...总之,跟我说。” “你说。” 徐辞清了清喉咙。 “嘟~嘟嚕~” 明姑娘听完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嚇,往后退了两步。 她小脸皱了起来:“徐道士,你没事吧?” “没事啊,”徐辞一脸期待道,“你试一试,就三个字而已。” 女童脸色挣扎,艰难地开口: “嘟...嘟...我嘟不出来!” 说完她埋著头就往前走。 徐辞笑了起来。 还真有些变化。 要是换平时,她怕是理都不会理自己。 ... 逛了大半天庙会后,徐辞决定去给城隍爷上炷香。 他看向明姑娘:“正好阿月也认识他,说不定城隍爷还会现身跟你敘敘旧。” “嗯。” 女童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来到城隍庙前,发现这里已经不再如早上那般热闹了。 相较之下,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清。 因为进出城隍庙的百姓实在是不多。 二人走进庙中。 迎面便见到了端坐在神台上的景州城隍神像。 神像约莫两丈高,著一身文官袍服,气度威严。 据说这位城隍与徐辞同姓,生前曾官至刑部尚书,以清正廉明著称。 徐辞仰望片刻,接著便点香敬上。 此时殿中已无他人,寂静得似乎都能听到香烛燃烧的声音。 徐辞看了眼一直没有动作的小小明姑娘,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神像,若有所思。 “明姑娘,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便回身走出了殿门。 隨即大门驀地关上。 烛光里,一位中年文士陡然出现。 他看著女童,面露复杂之色。 “殿下。” 明姑娘摇了摇头:“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不到百年而已。” 中年文士——或者说景州城隍,嘆了口气道:“那日之后,我和其它两位城隍找了您许久,却始终没能找到您的魂魄,还以为...” “某位高人帮了我。” “殿下,其实我和南岳山君都认为...” “徐城隍,”明姑娘打断道,“你的职责是替大燕镇守此地气运。” 景州城隍沉默片刻后道:“我明白了。” 他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鬆了口气。 隨后他又问道:“殿下为何会来此?” “路过而已。” “外面那位道士...” “我让他带我去京城。” “京城?” 看了眼徐城隍严肃的神情,明姑娘解释道:“我只是去看看那人,不会如何的。” “但,国师那里...”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殿下还请保重。” 明姑娘『嗯』了一声,接著给神像敬了三炷香。 徐城隍挥手打开殿门,恭送其离开。 看著走远的女童,他不禁摇了摇头。 本来大燕皇室之间的爭斗,他们是本不该管的。 但当初要不是这位殿下的极力劝阻,整个南岳地界的山水神灵恐怕都要遭殃。 因此她是有一份恩情在这里的。 希望殿下不要出事吧。 ... 城隍庙外,徐辞百无聊赖地在地上找没炸响的爆竹。 “砰——!” 刚把一个爆竹扔出去,徐辞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明姑娘来了。” 他把手里的香插回庙门口。 女童说道:“我们回去吧。” “晚上不逛了?” “累了。” “那就回去吧。” 逛庙会也就图个新鲜,时间久了確实会乏。 回到院子里时,夜幕已经垂下。 徐辞看著女童回到房间,然后一直盯著门口。 “徐道士,你在看什么?” 红衣女子出现在房顶,神情淡然,目若秋水。 徐辞訕訕道:“没什么,发呆而已。” 熟悉的明姑娘又回来了。 ... 庙会其实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但徐辞却在次日就出了城门。 此后穿城过镇,翻山越岭。 十天后,在云水坐上了往中州而去的船。 徐辞倒也不是不能直抵中州,只是想游览一下这条名气最盛的江河。 云水自西向东,经流五州。 传言,其发源地是极西之地的某座破碎洞天。 两千年前,曾有大妖封锁洞天入口,导致云水断流,沿岸百姓苦不堪言。 还是某位剑仙出手,斩杀大妖,並以那座破碎洞天为道场,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镇守一方。 徐辞所乘坐的船有三层,所载既有商贾旅人,也有远游的书生文士。 这日,船正航行在一处峡谷中。 江水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两岸高山连绵,奇峰並立。 即使所乘已是三层楼大船,但在这方山水之间,仍是显得极为渺小,更別说船上之人了。 因为景色极好,因此有许多乘客来到船头。 高谈阔论者有,吟诗作对者有,想结交朋友者也有。 徐辞靠著船栏,感受著头顶漏下的阳光。 明姑娘曾说云水是没有敕封水神的,原因与荒澜山一样。 这也就导致了水中很容易出现大妖。 但一般情况下,水中妖物都会选择猥琐发育,除了没脑子的,极少会出来祸害人。 “...听说半个月前下游有大妖作乱,已经吃了好几艘船了。” “怎么可能?为何官府一点消息都没放出?” “嘿,难不成因为损失几艘船几百个人,就要封锁云水?” “那你既然知道有妖物,为何还要上船?” “你也不想想,云水上这么多艘船,怎么可能就轮到咱们。” “...” 徐辞听著旁边两人的对话,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要不,下船吧? ps:感谢书友『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然者天下』、『20220427135600356』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五十章 何为『恃强凌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徐辞並非怕事之人,但有些没必要的祸事,能避还是得避的。 正当他思索间,耳边有踏踏的马蹄声。 转头看去,却是一名稚童骑著小马在船头四处“巡视”。 那小孩衣著皆是名贵绸缎,其身下的小马似乎也是经过特殊培育的品种,相当稀罕。 两个因素叠加之下,船头上哪怕有不少人对其不满,却都选择了忍气吞声。 “驾!驾!” 小孩似乎將船头当成了自己家,骑著马肆意驰骋。 有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了人,但他却全然不在乎。 吃亏者也只能皱下眉头,或者直接回去船舱。 “慢著些,慢著些,小心摔了。” 一位妇人站在一旁,笑意盎然。 徐辞有些心烦,便想去二楼。 只是他刚想离开,那小孩骑著马就加速冲了过来。 看小孩脸上得意的表情,徐辞便知道他绝对是故意的。 但他也懒得计较,便往后退了一步,让过了小马。 “哎呦!” 一声痛呼。 却是小马一脚踩到了徐辞旁边小女孩的脚。 女孩吃痛,將脚收回。 但小马却因此失去了平衡,侧翻在地。 马上的孩子掉了下来,连滚了几下才停,接著便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娘誒!” 一旁的妇人连忙上前,將其抱到怀里,不断地安慰。 好一会儿,孩子才停止哭泣。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只是在看了一眼心爱的小马正口吐白沫直抽抽后,又哭了起来。 “我马死了!” 妇人见无法安抚,便朝船舱大喊道:“老爷,快来!有人欺负文儿!” 很快,一个中年富商便来到了船头,身后还跟著两名护卫。 他皱著眉头扫了现场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於是妇人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清楚了。 “...都是那死丫头,嫉妒我们文儿有小马骑,就故意害他!” 她用凌厉的目光盯著小女孩,后者畏惧地躲在了一个男子身后。 男子辩解道:“是令公子的马踩了我女儿的脚。” “胡说!我家马儿乖得很,怎么会无缘无故踩人呢?” “你看,脚印都在。” 他指著女儿的鞋子说道。 不曾想妇人竟是愈发生气:“好啊,贱丫头竟然敢伸脚去绊我家的马儿!” “我...” 男子此刻已经明白了,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说不出话了吧?”妇人洋洋得意,“快些叫那丫头跪在我儿面前道歉,然后再赔一匹相同的小马。” 男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小马,心知这种马自己无论如何都买不起。 “爹爹!” 小女孩也知道闯下了大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不是她的错。” 妇人怀里的孩子忽然抬起头,並指著另一个人说道:“都怪他!” 所有目光瞬间聚集在一个道士身上。 徐辞懵了。 原来是我吗? 孩子的眼中透著怨恨:“都是他躲...嚇到了我的小马,才会让它乱跑踩到別人。” 妇人愣了一下,但隨即调转枪头:“好你个道士,竟然连小孩都不放过!” 徐辞现在只觉得有点搞笑,因此心平气和道:“你要这么说,就拿出证据来。” “我亲眼看到了!” 旁边的男子一口咬定道:“就是他,故意嚇唬令公子的马。” 徐辞转头看向这位父亲,但对方却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听到没,有人看到了,你还想怎么狡辩!” 妇人根本无所谓是谁,只想给儿子找个出气筒。 孩子忽然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她唇角一勾,冷笑道:“看你是个道士的份上,就不用赔小马的钱了,只需要趴下,给我儿当马绕两圈就行了。” 徐辞看向那孩子。 孩子的半张脸埋在妇人怀里,另外半张脸却是盯著徐辞,毫不掩饰地露出得意之色。 有些恨,是无端的。 有些恶,是天生的。 徐辞並不怎么怪旁边的男子祸水东引,因为他起码有理由。 但眼前这位... 他向前走了两步,说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 妇人朝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神。 “等等!” 中年富商突然开口叫住他们。 “老爷!” 妇人以为是他怕惹事。 但富商却不理他,而是朝徐辞拱了拱手,问道:“敢问道长,在何处修行?” 徐辞自然猜出了他的心思,笑道:“飞仙观,听过没?” 中年富商皱起眉头,似乎在想这是哪里的道观。 “別想了,我家道观没什么来头。” 但他越是这样说,中年富商越是忌惮。 妇人见他如此,便哭喊道:“刘炳建,你个没用的东西!儿子被人当面欺负了也不敢吭声,你枉为男人!” 而她怀里的孩子也哭了起来。 中年富商顿时心烦意乱。 他做了一个手势,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朝徐辞包来。 徐辞不动如山。 两名护卫离他还差三步远的时候,齐齐发难。 但徐辞只是双手合十,二人便莫名撞到了一起,直接晕死过去。 这让中年富商和坐地上的妇人看得目瞪口呆。 踢到铁板了。 徐辞缓缓走到妇人身前,盯著她怀里的孩子。 “你爹娘不教你,我来教你。” 说罢,作势欲打。 “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行走世间的?” 二楼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徐辞抬头,见是一位背负长剑的年轻道士。 於是他笑道:“那道友有何高见?” 道友? 年轻道士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有些不屑。 他直接从二楼往下一跳,稳稳地落在了船头,並且上来就自报家门。 “流玉观,周修然。” 不同於徐辞的飞仙观,流玉观可是实打实的与玄霄观和羽霞观齐名的大道观。 因此他这一报,让本不知如何是好的中年富商顿时有了希望。 他连忙上前说道:“周道长,有礼了。” 周修然摆了摆手,说道:“我並非为你出头,只是下来跟人讲讲道理。” 接著他又看向徐辞:“恃强凌弱,欺凌妇孺,你真的配修道吗?” 徐辞说道:“你既然在上面看著,就应该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当然知道,你想说他们冤枉你,对吧?但是你恃强凌弱也是事实,对吧?”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反抗?” “一码归一码,你既是修道之人,便不能恃强凌弱,对吧?” 我对你妈个头! 徐辞被气笑了。 “好好好,你说我恃强凌弱,我就凌给你看!” 说罢他一脚踏出,隱约有雷鸣响起。 周修然脸色一变,当即伸手想要拔出身后的剑。 然而他手握著剑柄,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徐辞朝他粲然一笑:“身为男人,剑都拔不出来,想必很是丟脸吧?” 周修然奋力拔剑,但即使脸涨得通红,长剑也纹丝不动。 而徐辞双指一勾,只听一声剑鸣,长剑顿时出鞘,並且挣脱了周修然的手,直接飞到了他手里。 他的剑仙临世诀已经修炼至小成,手握长剑,自有剑气縈绕。 隨手挽了个剑,便看得周修然一愣一愣的。 “如何?流玉观的周道友,我这是不是恃强凌弱?” 看著徐辞脸上的笑意,周修然唯有沉默以对。 “还给你。” 徐辞將剑往天上一扔,精准地落进了对方的剑鞘里。 接著,他扫了一眼仍旧坐在地上的妇人和其怀里的孩子。 “你既然认为事情是我乾的,那就不要再找別人麻烦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便径直走向船舱。 舱门口,另一位年轻道士等在那里。 “流玉观齐飞光,代周师弟向道友赔罪。” 看著一脸微笑的道士,徐辞只是“嗯”了一声,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名叫齐飞光的道士对此丝毫不以为意。 “剑修?还是...” ps:感谢书友『贩卖后悔药614』、『20210401003928932』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五十一章 诛妖(感谢『沫之影』的打赏) 徐辞的舱房在二楼。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小桌。 “徐道士,你方才可是逞了好大的威风。” 悬在对面墙上的踏春图传出声音。 “我也是没办法。” 徐辞往床上一躺,望著低矮的天板,问道:“明姑娘,你说那姓周的道士明明出身流玉观,可为何我感觉他完全不像个修道之人。” “什么样的才叫修道之人?” “嗯~像左仪,或者长明子师徒这种。” “所以你认为修道之人便是好人?” “不应该是吗?” “徐道士,你为何修道?” “为了...”徐辞仔细想了想,“增长修为,提升境界,最后...霞举飞升。” “所以这跟你是不是好人有什么关係呢?” 咦?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或者说,先前是他想当然了。 道,其实不分对错正邪。 明姑娘接著说道:“不懂道,所以修道,不是仙,所以修仙,等以后你便会明白,不管是洞府境还是神通境,说到底都是人,皆有情慾,不然,他们为何执著於成仙?” 徐辞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明姑娘,什么是仙?” “你觉得呢?” “长生不死,法力无边者为仙。” “太笼统了。” “那就...像上古水神和火神那样的。” “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被称为仙。” “因为掌驭了世间水火。” “准確的说,是掌握了水火的『道』。” 明姑娘顿了顿,接著说道:“修道九境,最后一境为道玄境——大道之上,玄之又玄,在这一境,你便可以真正的感悟天地间的『道』。” “所谓成仙,便是悟道继而合道。” “『道』可以是水火、光阴、日月、梦境、生老病死...理论上世间有多少『道』,就能有多少仙。” “而所有的『道』合在一起,便是...” 画中的明姑娘没有说下去,而是朝上指了指。 徐辞瞭然。 隨后明姑娘立即传声道:“掐断这个念头,不要继续想下去。” 徐辞不明所以,但还是平心静气,清空了大脑。 为了避免重新想起,他把思绪放到了那个齐飞光身上。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也是来参加祭水大典的。 修为嘛,跟自己一样,洞府境。 话说回来,这些大道观的弟子,像左仪和林易他们,貌似也都是洞府境。 修道九境,以某种形式隱隱被平均分成了三个阶段。 而不同阶段间的跨越是比较难的。 所以第三境洞府境和第六境真灵境,往往会留住许多人。 没记错的话,云水观的魏浅已经是第四境见山境了。 只能说到底是玄应真人的亲传弟子。 差不多的年纪,就是要比其他人厉害一些。 ... 接下来两天,徐辞基本都没出过舱房,一直在修炼剑仙临世诀,爭取早日大成。 由於之前听说的江中大妖的事,昨天他问船主什么时候才能到下一个码头,得到的回答是两天后。 也就是明天。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 这日上午,徐辞来到船头,准备度过在船上最后的时光。 眼前青山叠嶂,江水如练。 崖壁斜松垂影,不时有乱石落下,溅起水。 他来到有阳光的一侧,身体压著船栏,低头望向水中。 除了船只盪开的一圈圈水浪,看不到任何动静。 这是好事。 “道友,又见面了。” 徐辞转身,见到了一位年轻道士。 流玉观,齐飞光。 由於先前他那位周师弟的缘故,徐辞其实不太想跟他扯上关係。 因此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何事?” 齐飞光脸上依旧掛著笑意:“那日道友走得急,还未请教道號。” “我还没有道號,叫我徐辞就行。” “原来是徐道友当面。” “嗯。” 儘管徐辞態度冷淡,但齐飞光却依旧自顾自地问道:“徐道友此行何处?” “前面就下了。” “这样啊,”齐飞光可惜道:“我还以为道友也是去京城的。” 徐辞没接话。 “对了!” 齐飞光突然话锋一转:“道友可听说了?” “听说什么?” “前面不远有水妖拦路。” “刚听说。” “想不到临近中州,云水竟会有妖物出没,”齐飞光摇头道,“而且据说此妖身躯极大,一口便能吞下一艘船,按道理讲,这种大妖早已化形,不至於做出这种事来。” 徐辞笑道:“人有笨人,妖里面或许也有笨妖吧。” 齐飞光也跟著笑了起来:“倒也不失为一种说法。” 就在他们说话间,北边天际忽然堆起乌沉云山。 並迅速地压了下来,將半座高山掩埋。 就在其他人还在为这景象惊呼时,徐辞和齐飞光的脸色同时变得严峻起来。 有妖气。 他们看向周围,原本平静的江面忽然颤动起来。 並且幅度越来越大,直到掀起不规则的大浪。 船只现在就好像身处一个装了水的碗里,在某只无形巨手的摇晃下,隨波逐流。 徐辞扒著船栏,心说自己也太背了,咋什么都能赶上。 而遇到这种场景,他只能跟其他人默默说一句自求多福了。 天色阴暗,大浪不停。 江水被不断地拍到船上,渐渐地涌入舱中。 但在这种情形下,船只竟然还坚挺著没有倾覆。 船头只剩徐辞和齐飞光两个人。 他们的目光此时聚焦在前方。 那里,江面如一座缓缓升起的小山,似乎被什么拱了起来。 很快,一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 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以及八只巨大的触手—— 不是,你串场了吧! 徐辞万万没有想到,淡水里竟也能冒出一只八爪怪。 他看向齐飞光:“齐道友,你能做了它吗?” 齐飞光也呆愣住了,转头道:“你觉得我能吗?” “那还等啥呢,快跑吧!” 就在徐辞想要跳江之际,八爪怪挥起一只巨爪,拍了过来。 那场面,就仿佛一个成年人在用手拍打一条纸船。 完啦! 徐辞正要说“明姑娘救我”时,云层中忽现金光,一柄通体莹白的数百丈巨剑斩破阴霾,从天而降。 巨剑的剑身刻著金色符文,剑芒未至,波涛汹涌的江水就好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而八爪巨怪发出一道古怪的声音,似是畏惧,又似是愤怒。 它八条巨爪一起朝天挥舞,但剑芒落下,寸爪不留。 眼看不敌,巨怪就想遁入水中逃命。 然而巨剑竟是將整条江水斩断。 水底轰然一声响,无数黑色的液体从水中冒了出来,但很快就被剑气蒸成青烟。 良久。 江面平静下来。 那把巨剑则化作一道符籙消散於空中。 “玄天诛妖符...是玄应真人。” ps:感谢书友『月色下的小天才』、『樱落飞雪』、『灵怨迟夕』、『蜗牛跑断了腿』、『凡人多烦恼』、『罗天道尊』、『擼串串』、『南冥老妖怪』、『西牙侠』、『死於作死』、『百里宸』、『20190720100213352』、『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清尘者』、『嘎嘎洒洒水』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五十二章 山鬼 乌云不见,彩彻区明。 船上几乎所有人,都被刚才的顛来倒去弄得晕乎乎的。 “玄应真人?” 徐辞四处张望著,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齐飞光望著一个方向,说道:“想必他此刻还在京城。” 徐辞咋舌:“这么远也能信手斩妖?” 齐飞光没有回答,反而是一道清冷的声音说道:“那道符籙应该早就布置在天上了,只等那妖怪出来。” 徐辞看向身旁的红衣女子,只见她撑著伞,抬头看向天空。 “明姑娘,你怎么来了?”他以传音术问道。 红衣女子抿嘴一笑:“准备救你呀。” 徐辞乾笑一声。 “这妖怪不是应该在海里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明姑娘沉吟片刻后,说道:“大概是因为...海里不平静吧。”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讲。 之后等了许久,船员们才恢復过来。 检查一番后,发现船体没怎么被破坏。 因此修整片刻后,便立即朝著前方的码头行去。 在那里,所有人都下了船。 徐辞从船上牵下枣红马,发现先前那么大的风浪,它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应该又要谢谢明姑娘了。 中州很近了。 骑马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齐飞光曾邀请徐辞同行,但被他拒绝了。 此后一路驰骋,终於在三天后抵达中州。 在大燕十四州中,中州是最小的一个,方圆不过五百里。 而京城,就坐落在其中心处。 ... 由於徐辞一路直行,不走大道,刚进中州,就落入了群山怀抱里。 徘徊良久后,得遇一牧童。 “道长,你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牧童八九岁模样,穿著短衣短裤,腰间悬一牧笛,赤著脚坐在牛上,困惑地望向西边的重重山峦。 徐辞解释道:“我有急事要去京城,所以便抄了近道。” “这样啊。” 牧童点点头,用手里的柳枝轻轻打了一下牛屁股,正吃著草的老牛便抬脚向前走去。 “隨我来吧。” 牧童骑著牛缓缓地走在前面,老牛偶尔还会停下来吃两口草。 徐辞到了这也不急,慢慢地跟在后面。 远山犹带叶初黄,薄雾轻纱绕岭旁。 季节入秋,山色也入了秋。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条岔路口。 牧童指著其中一条路说道:“从这里一直走,会见到一颗很大的树,然后看向右手边的山,翻过它就能见到大路了。” 徐辞下马,从腰间拿出一把铜钱,递给牧童。 “多谢带路了。” 谁知牧童摇了摇头道:“书上说,无功不受禄。” “但你帮了我。” “顺路而已。” 说著他又用柳枝轻轻打了下牛屁股,老牛便往另一条山道走去。 之后徐辞按照其所言,一路直走,果然见到了一颗大树。 然后望向右边,那里有一座不算很高的山。 徐辞牵马上山,在半山坡处见到了一处不大的水潭。 潭水清澈,水面如镜。 东行百余步,他在森森古木间,发现了一座不知已经废弃了多少年的亭子。 亭周杂草丛生,六根柱子腐朽不堪,遍布虫蚁,亭盖也倾覆在地,爬满了青苔。 此地虽人跡罕至,但有一古亭並没有多奇怪。 毕竟古今多有山水客,在此地造亭也是有可能的。 正当徐辞准备继续向前时,亭子四周却仿佛光阴倒转——亭柱虫蚁消失,重新变得光亮,亭盖也褪去青苔,飞回顶上,一如最开始的样子。 而在亭子的入口处,杂草消失不见,露出了下面的青石小径,一路延伸到徐辞脚下。 亭中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袍书生,正端坐在石桌前看著某本不知名的典籍。 徐辞微微皱眉。 毫无疑问,眼前这书生是鬼。 但他身上却没有一丝的鬼气,反倒是有著与山林相近的幽深空灵的气质。 这时,书生似乎也注意到了徐辞。 “道长既已来此,何不入亭一坐?” 徐辞自然不惧,便举步入內,与其对坐。 书生將手中典籍放下,问道:“道长可是前来找我麻烦的?” 徐辞摇头:“不是。” “那就好,”书生笑了笑,“不然我此番故地重游,再丟一条命,可就见笑於诸多好友了。” 徐辞抓住了某个关键词:“故地?” “此乃我身亡之地。” 书生面色平静,仿佛口中说的是別人。 “昔年我来此山游览,忽天降大雨,便来到这亭子驻足片刻。” “雨下霏霏,听之则心安,心安则易眠,当我醒来时,古亭破败,肉身已朽,唯草木如故。” 徐辞默然。 书生坦然说道:“就现在而言,没有了肉身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好歹天上地下的风光也看了个遍。” 他驀地看向对面的徐辞:“可虽然览尽山河,如道长这般面相的人,我此前也只见过一个。” 徐辞奇道:“你还会看相?” 看相其实看的是气运,这其中又涉及到了卜掛衍天之术。 而衍算天机,会的人极少,敢的人更少。 书生回道:“不错,我观道长面中有紫气,眼中放灵光,实乃他乡神异客,真仙下凡来。” 徐辞神色不动:“你看人...真准。” 书生轻轻一笑。 “今日与道长在此地相见便是有缘,因此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你知道的很多吗?” “世事尽知。” “幻月湖下真有一只灵龟?” “不知道。” “你...” 眼见徐辞就要起身,书生又连忙说道:“但我知道谁知道。” “谁?” “你去京城东边十七里找一座山,山上有座道观,观里有个老道——他知道一切。” 徐辞先是想了一番,隨即明白过来。 “你说的道观,不会叫云水观吧?” “咦,道长原来知晓啊。” 特么废话! 徐辞感觉这书生在耍自己。 他哪有本事能找玄应真人当面问答。 也罢也罢。 徐辞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 书生也挥手微笑道:“道长慢走。” 在徐辞走过青石小径后,回头一看,发现小径已经重新长满杂草,而亭子也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书生亦是不见踪影。 ... 徐辞走后,杳杳空山,寂寂无人。 只余一山鬼的声音在林中盪开: “顽石谁堪岁月磨,小径亭台老烟萝。” “溪声暗逐浮云去,人在光阴第几梭?” ps:感谢书友『20240523212125624』的月票,谢谢你! 第五十三章 我只想做个好人(4000字大章) 暮色漫过远处的山峦。 残阳下,一人一马沿著大道前行。 或许是附近没有城镇的缘故,路上碰到的行人很少。 並且多是挑著担子或拉著牛车的乡民。 水稻刚割完不久,两边的田间散落著稻草扎成的锥形垛子。 还有不少鸟儿在稻田里踱步,啄食著遗落的稻粒。 前边隱约可见村落,有裊裊炊烟升起。 徐辞心里著想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快到村庄时,见右边道上站了一位中年汉子。 汉子看到他,原本有些焦急的脸色顿时换为了欣喜。 “道长你可来了,我都等半天了。” 徐辞看著迎上来的汉子,有些莫名其妙。 “你等我?” “对呀!” “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鹤观的道长嘛!” 徐辞摇了摇头:“善信认错人了,我是飞仙观道士。” “啊?这…” 汉子闻言有些不知所措。 他朝徐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神色再次变得焦躁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汉子左右踱了两步,接著又忽然看向徐辞。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道长此去何处?” “京城。” “今晚可有地方落脚?” “正要去这问一问。” “不用问了,来我家好了。” 徐辞定定地看著汉子,问道:“善信可是有事?” 汉子点头:“其实,我想请道长帮一个忙。” “什么忙?” “捉妖!” 汉子一脸气愤道:“我家里有鼠妖!” “进了老鼠?” “是鼠妖!” 徐辞不说话,静待下文。 “前些天,我家刚割了稻子,那只发瘟的老鼠就又来偷吃了...” “又?” “没错,它去年也来了,眉心一个白点,我记得死死的!” 汉子声音忽然有些委屈:“本来嘛,闹耗子很正常,但它只盯著我家搞,村里其它人家的稻穀碰都不碰!” 恐怕这才是他生气的真正原因。 徐辞又问道:“那你怎么確定它是妖呢?” “因为有天晚上我听到它说话了。” “什么话?” “它说...”汉子学著鼠妖的样子,双手叉腰,头望上看,一脸不耐烦道:“我就吃一口,你怎么那么多事!” “...” “其实吃点稻穀什么的还是小事,只是我家里还有妻女,万一这妖怪忽然发疯,岂不是...” “我明白了。” 徐辞点头道:“这个忙,我可以帮。” “那可太好了,”汉子高兴道,“请隨我来。” 徐辞跟著他进村,来到一间篱笆院子。 里面有个两三岁的女孩正骑著一个小板凳在院子里绕圈。 看到汉子回来,她开心地喊道: “爹爹!” 隨后见到徐辞,却皱起了小眉毛,似乎是不知道喊什么。 “道长,请稍等。” 汉子进院,摸了一下女儿的头,便到里屋喊妻子去了。 小女孩看著徐辞,徐辞也看著她。 一会儿后,她似乎是觉得无趣,又接著骑起了凳子。 偶有路过的村民见徐辞站在院前看著女孩,皆露出警惕的眼神,並停下了脚步。 直到汉子带著妻子从里屋出来,旁边的村民才陆续离开。 之后,汉子又从邻居家借了一只鸡和两个鸡蛋。 徐辞说道:“不如等今晚除完妖再说。” 而汉子却说:“无关其他,这是待客之道。” 晚饭后。 汉子本来给徐辞腾出来了一间屋子,但徐辞却说今晚就待在放穀子的仓房里。 “怎么能让道长守一晚上?待我发现鼠妖,再去通知道长就行了。” “无妨,我打坐习惯了,而且捉妖只在须臾间,还是在现场为好。” 於是,徐辞就去到了逼仄的仓房,寻了一方空处,盘坐在地。 …… 夜渐深。 整座村庄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中。 徐辞一边吐纳,一边分出心神在周围警戒。 忽地。 仓中某处传来一道细微的动静,像是布匹被撕开的声音。 徐辞当即睁开眼,手一挥,便有风墙將西边角落封住。 隨后便听得一声『大』吼:“哪条狗乾的!?” 徐辞矮身走过去,便见到一只小肥耗子正气呼呼地坐在地上。 小肥耗子看到徐辞,立即破口大骂:“呸!原来是你个老狗!” “小妖怪,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呸!你以为鼠会怕你吗?老狗!” “你个鼠妖怎么也把人骂成狗?” “没听过狗拿耗子吗?老狗!” 嗨呀! 徐辞忍不了了,曲起食指,敲了一下它的脑袋。 小肥耗子挨了这一『重击』,像喝醉了酒似的,身子左摇右晃,前倾后仰。 同时嘴里还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呃...咯...咕...唔...” 良久,它才恢復了清醒,並立即手脚並用退至墙边。 “子曰: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说不过怎么还打鼠呢?” “这是子曰的?” “没文化了不是,”小肥耗子露出『得意』的表情,“你们老子曰的都不晓得了?” 徐辞无言以对。 “小妖怪,不要跟我扯有的没的,我只跟你说一句——以后不准再来这个村子偷粮食了。” 他下了最后通牒。 小肥耗子眼珠子转了转:“如果鼠说不呢?” “那就...杀!” “嘶!” 小肥耗子吸了一口凉气。 徐辞笑著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一句『鼠可杀不可辱』吗?” 小肥耗子缓缓转过身,面了一会儿壁后,身子忽然往后一倒。 接著左滚一下,右滚一下,嘴里还一直嚎著。 “苍天不公啊!苍天不公啊!” 徐辞则说道:“耍赖是没用的。” “耍赖?到底是谁耍赖?” 小肥耗子一下子又坐了起来,一副遭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 “鼠辛辛苦苦帮人改善和看守田地,无非就是想要口吃的而已,但到头来,却落得如此境地,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它坐在地上,仰头望苍天,两只小手也向上举著。 改善田地? 徐辞猛地想起来一件事。 晚饭时,这家主人曾对自己说,他家祖传的田地是块贫田。 不管种什么,收成都不到別人家一半。 但就在去年,田地忽然变得肥沃起来,收成甚至比其他人家的更多一些。 而这鼠妖,貌似也是去年才来的。 再就是它也从不吃別人家的粮食。 难道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帮人改善田地的?” “鼠是去年搬来的,你说什么时候?” “但你没说呀,没说別人自然不知道。” “嘁!果然是老狗,”小肥耗子双手抱胸道,”鼠跟你说,你会信吗?” 徐辞代入想了一下,好像还真不会信。 如果这鼠妖所言为真,那除掉它或是將其赶走,往后这户人家的田地又变成了贫田,反倒是亏了。 想到这,徐辞便以传音术喊道:“明姑娘,在吗?” 明姑娘虽没有现身,只说了一句:“在的。” “这鼠妖所言,是真是假?” 这话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徐辞忍不住再次询问时,明姑娘深深嘆了一口气。 “徐道士啊,你做事未免有些不乾脆了,人家让你除妖,你把这小妖杀了便是,哪需要考虑这么多?” “我是帮人,不只是帮人除妖。” “行,”明姑娘似乎是有些无奈,“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这神通会用到这种地方...这是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 徐辞听到最后一句话当即表示:“要不算...” “它所言为真。” 明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锤了。 徐辞也嘆了口气。 他盯著小肥耗子,把对方看得有些发麻。 “你...你想做什么?” “我们商量一下吧。” “怎么商量?” “你不就是要吃点穀子吗?我把这一袋都给你,今年就不要来了,可好?” 看著徐辞指的方向,小肥耗子面露狐疑之色。 “你有这么好?不会骗鼠吧?” “我说话从来算数,明天便给你送货上门。” “那...既然你这么有诚意的话,鼠就信你一次吧。” 小肥耗子小心翼翼地向前伸手。 “看不见的门开了吗?” “开了。” 它一边走,一边看著从刚才咬开的缺口里漏出的穀子。 然后摸了摸肚子,似乎是自言自语道:“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 徐辞笑了笑:“那就吃完再走,反正这一袋都是你的。” “你都这么说了,鼠就不客气了。” 小肥耗子说完就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你家在哪?” “在一个洞里面。” “哪个洞里面?” “山上的洞里面。” “...算了,我还是等你吃完跟你一起去吧。” 趁它吃饭这会儿,徐辞走出仓房。 夜色如墨。 但他却能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影躲在主屋,一直望著这边。 “善信,可以过来了。” 很快,一道烛光亮起,汉子举著根蜡烛出来。 “道长,妖怪被除了吗?” 他方才听到仓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道士年纪越大越是厉害。 而这位徐道长实在是过於年轻了。 万一斗不过妖怪,自己岂不是还要吃官司。 但所幸徐道长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徐辞没有隱瞒,而是將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汉子。 不出他意料,汉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自己家的田地忽然变肥沃竟然是一只鼠妖帮的忙? 世上竟有这种事? “只需要一袋穀子,鼠妖就不会来了?” “是今年不会来了,”徐辞解释道,“当然,你要是明年不想给,我可以跟它说一下,让它別帮忙了。” 汉子凝眉思考片刻,接著说道:“行!” 徐辞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不信。 其实这事发生在任何一个普通农民身上,他们都不太会相信。 但徐辞也只言尽於此。 至於对方明年还会不会给,就与他无关了。 隨后,徐辞回到仓中,见小肥耗子已经吃饱了,正躺在地上拍肚子呢。 哪怕是鼠妖,一顿也吃不了多少。 “走吧,带我去你家。” 徐辞在蹲下身子,在麻袋的缺口上轻轻一抹,便暂时將其『缝』上了。 “那就回家!” 小肥耗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仓门,往东边的山走去。 徐辞则拎著一麻袋穀子,跟在了后面。 举著蜡烛的汉子看到这幅画面,有种做梦的感觉。 ... 小肥耗子走得很慢。 徐辞看了眼远处的山,说道:“要不你指个方向,我带你去吧。” “那感情好。” 小肥耗子一溜烟就从他脚上爬到了肩膀。 它坐了下来,指著某处说道:“往那走,不叫你停就不要停。” 徐辞朝那走去。 “你说你是去年搬过来的,那你之前住哪?” “也是山上的洞里。” “为什么搬过来。” “没办法呀,原本山里有条野狗,但笨得很,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成精了,那鼠就只能搬家了。” “但你们这种,不都是直接跑人家里偷粮食的吗?还需要帮人改良田地?” “鼠是读过书的,能一样吗?” 听到读书,徐辞忽然想到了树前辈,想到了曹神兵,想到了兔先生,想到了那场山宴以及那些小妖怪。 路过村口时,忽有犬吠。 徐辞朝它一指:“住口!” 狗果然不叫了。 这一招看得小肥耗子站了起来,惊呼道:“言出法隨!” 徐辞笑道:“不是言出法隨,是风,我驱使了风。” “这样啊。” 小肥耗子似懂非懂。 到了田野附近,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但相较於前两个月,还是安静了许多。 之后,顺著小肥耗子的指引,徐辞来到山脚某处,又沿著山路往上走了一段时间。 “就在这里。” 小肥耗子从徐辞肩膀直接往下一跳,来到了一颗大树旁边。 然后拨开野草,露出洞口。 徐辞放下麻袋,在缺口处轻轻一抹,穀子便溢了出来。 他再次驱使风,让其带著穀子飞进洞穴。 “装得下吗?” “好像装不下...埋在旁边好了。” 小肥耗子指了一个位置。 於是徐辞感觉差不多了之后,就停了手。 “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洞?” 他看到不远处的枯木下,还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何止,鼠家还有一个洞呢,”小肥耗子又开始得意了,“聪明的鼠有三窟,你难道没听过吗?” “...受教了。” 在一切都搞定后,徐辞向小肥耗子告了个別,便下了山。 “有缘再见。” ... 走在田埂上,徐辞依稀能嗅到稻穀的气味。 “徐道士,你將来不会变成见人就帮的圣人吧?” 今晚的明姑娘显然有点閒。 “圣人?”徐辞哑然,“身无分文,遇到乞丐还把身上的衣服送给对方,这勉强能叫圣人;家境富裕,遇到乞丐扔两个铜板,这顶多能叫好人。” “明姑娘,你觉得我今晚所作所为算哪个?” ps:感谢书友『睡眠自由坠落』、『夜影流波』、『麵包片的猫』、『一个戾气很重的人』、『蜗牛跑断了腿』、『小小佳琪』、『后覚』、『1911275043686400000』、『宴西园里』的月票,谢谢你们!谢谢! 第五十四章 租房记 徐辞半夜回去后,又补了一觉。 次日一早,便向汉子告辞,继续北上京城。 而在出了这片山区后,明显能见到路上的商旅行人越来越多。 临近中午,天气突变。 灰濛濛的云雾遮蔽了天空,零星有雨点落下。 徐辞怕雨势变大,便快马加鞭行了几十里地。 抬眼望去,不远处有座青石长桥,如蟠龙臥波般横跨在一条大河上。 青龙石首自桥沿探出,须角崢嶸的頷下悬著鎏金铜铃。 江风一过,便有铃声响起。 徐辞策马走到近前,见桥头有贔屓驮碑,碑上写有『伏波安澜』四字。 白玉桥——这是朝廷取的名字。 至於它为何以青石筑成,其中还有一段趣闻。 据说当年建这座桥时,为了彰显新朝新气象,所用材料全是白玉。 当然规模也小了很多。 然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白玉桥建成没一个月,就被『抠』的坑坑洼洼。 后来朝廷又选择了一种珍贵的白玉石重建大桥。 白玉石极为坚硬,普通的刀斧根本伤不了分毫。 这次倒是坚持了一个月,然后在某个夜里整座桥都不翼而飞了。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座青石『白玉桥』。 而由於百里之內只有它一座桥,因此便成为了南方出入京城的唯一通道。 如此一来,桥上自然人流密集,迎来送往皆在此处。 徐辞站在桥头看了会儿,便骑马过了桥。 眼前是宽阔的大平原,一条大道往北直通京城。 他心里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激动。 沿著青石铺成的道路行进。 一刻钟后,伏在大地上的巨兽缓缓映入眼帘。 巍峨、壮观、雄伟… 几乎所有相近的词都能用在这座城上。 望不著边际的城墙东西铺成一线,上下则有近十丈高。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它的宏伟。 与其它城池最不一样的地方在於,筑造京城的石料,用的全是白玉石——也就是那座不翼而飞的白玉桥的材料。 京城,只是普通人对它的称呼。 其有一个正式名称,叫作玉京。 传说天上有仙山,名玄都玉京山。 天倾之后,玉京山坠入人间。 古往今来,无数人都梦想著找到仙山,然而却始终没发现一丝踪跡。 大燕朝初立,那位开国皇帝便號称找到了玉京山的遗蹟。 並搬来山石,在幻月湖的南边建起了一座都城,称玉京。 对於这种说法,徐辞是不信的。 因为这很明显就是给自己的政权增添点天命的意味罢了。 但不得不说,一眼望去,雪白的城池还真有那么点仙城的感觉。 徐辞身边忽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 许是天气阴沉,明姑娘此时並没有撑著纸伞。 她望著前方的城池,脸上是徐辞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 过了许久,才又消失不见。 徐辞排队入城。 走在高大的城洞里,人流如蚁群。 真正进入城里,他举目四顾。 笔直宽阔的大道、鳞次櫛比的建筑、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就是玉京。 ... 到了新的地方,最需要考虑的事情是住哪。 徐辞人生地不熟,只能去找牙行——也就是中介所。 牙行派了个中介,姓蔡,且称蔡中介。 “玉京很大,但可以根据『气』分为好几块地方。” “譬如东城的文气,西城的財气,南城的市井气以及北城的贵气。” “当然了,这只是大概一说,其实还有脂粉气、香火气、江湖气甚至仙气,所谓气象万千,不外如是。” “不知道长想要接近哪股气?” 徐辞跟蔡中介在城里並马同行。 听完介绍,徐辞考虑了一会。 住哪其实无所谓,主要得看价格,毕竟京城租房子那可太贵了。 他现在身上大概还剩六十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而且住的地方最好要大一点。 因为自己估计要在这住挺长一段时间的,太小了容易自闭,请客也请不了。 徐辞想著想著,嘴里突然冒出来一句:“有没有又大又便宜的宅子?” “啊?” 蔡中介听完愣了一下。 徐辞也察觉到口误,正要找补,对方忽然说道:“嘿,您猜怎么著,还真有这么一处宅子。” ... 徐辞跟著蔡中介来到玉京东南边。 蔡中介伸手往前一指:“这就是那间又大又便宜的宅子,而且应该很对道长的口味。” 眼前的宅邸只有中等规模,放到別处也就一般,但在京城这个地,不说寸土寸金,也绝不是徐辞的身家能看得了的。 “住一个月多少钱?” “道长先听我说,听完再问其它。” “好。” 蔡中介清了清喉咙。 “此宅最开始的主人乃是原礼部郎中,在其去世后,家人决定搬到晴州,便把这宅子给卖了。” “这一任的主人家住进去后,总感觉不得劲。” “一家人晚上睡觉时,老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还似乎有其它人的视线老盯著他们。” “想著可能是鬼压床,於是他请来好几个道士做法,却都不管用,直到云水观的一位高人路过,才查清了原因。” “原来根本没有鬼魅,而是此地的风水有问题,要解决问题也很简单,只需把宅子推倒重建,按照方法布局,再添几门道家法器便可。” “但这个方法所耗钱財甚巨,完全得不偿失,於是主人便委託我们將其卖掉,卖不掉租掉也行,价格低点不是问题。” 徐辞听他讲了一通,总结就是这宅子风水不好,可便宜出租。 那感情好啊。 身为一个道士,他可不怕这些。 但为了讲价,他神情依然淡定。 “此处靠近什么『气』呀?” “文气、市井气还有脂粉气。” 哦? 这不是巧了吗,徐辞就喜欢文气和市井气。 他进去逛了一圈,感觉还可以。 “价格呢?” “虽然有些不详,但毕竟宅子也不小,而且里面家居摆设一应俱全...十两银子,道长觉得如何?” “三两。” “九两不能低了。” “四两不租算了。” “那就八两,真没得赚了。” “五两,咬咬牙我也能拿得出来。” “七两...”蔡中介看了一眼徐辞,见他准备开口,直接说道,“算了,那就六两!” “成交!” 月租六两,真的不便宜。 但这个价格的確找不到差不多甚至次一等的住处了。 签完契约,一次性付了半年的房租后,徐辞便成了这间宅子的临时主人。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个家了。 ps:感谢书友『20220427191522043』、『暱称果然不能太骚』、『20220501212908266』、『taco0m0』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五十五章 人世间最好的相遇 徐辞租下的这间宅子,西边是民宅和闹市,东北边有杨柳春风一条街,往北走则多是书院、茶馆。 只能说,周边配套设施还挺全的。 他天黑前出门吃了个饭,便回到了住处。 宅子麻雀不大,五臟俱全。 进门便是內院,两边都是厢房,然后是会客厅、正房和书房,后面还有个栽有各色树的小院子,旁边还有个马厩——这个很关键。 而且牙行隔段时间也会派人来打理,因此也看不出这是个五六年没住人的宅子。 里面桌椅板凳床一应俱全,甚至连被褥毛毯都有——这两个徐辞打算找个时间换了。 正房中,一灯如豆。 徐辞坐在桌前,考虑著之后的行动。 现在是七月中旬,离祭水大典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云水观的魏浅魏仙子,让他到了京城就立即去找她。 因此,明日得先去趟城东的云水观。 再往后的话,可以熟悉熟悉玉京,以及將『去年今日剑仙临世诀』修炼至大成。 对了,举行祭水大典的幻月湖也得去一趟,可以向当地百姓打听打听灵龟的传说。 “徐道士。” 明姑娘的声音打断了徐辞的思绪。 “怎么了?” “京城已经到了。” “嗯...嗯?”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徐辞忽然想起来,明姑娘与自己的约定到京城便结束了。 “明姑娘要走了吗?” “我还有事要做。” 明姑娘没有现身,“那幅画你可以留下,至於你欠我的两个人情...” 徐辞等了好一会儿,声音却许久没有出现。 “明姑娘,你走了吗?” “小心玄应真人...別问了,我真走了。” 房间內陷入一片沉寂。 徐辞脸上满是不解。 小心玄应真人... 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字面意思吧? 但那位是隔了几百里就能凭一道符籙斩杀大妖的人物,是我能小心的吗? 明姑娘啊,说话不要说一半吶,当谜语人会被骂的。 本来徐辞计划得好好的,但她这么一说,明天自己还要去云水观吗? 窗外的风漏了进来,吹得焰光左右摇摆,连带著他的影子都明灭不定。 “砰!” 徐辞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房里的风立刻静止下来。 去! 当然要去。 玄应真人要搞他,他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想通这点,徐辞往身后的床上一躺。 很快,身上便传来一股无形的压力。 手脚沉重,呼吸不畅。 这想必就是所谓的『鬼压床』了。 徐辞想著在做完手头上的事后,便找个时间把这风水问题给解决了吧。 他弹指熄灭油灯,闭上眼睛,嘴里轻声念著: “压吧压吧,你还能压死我不成。” ... 次日一早。 徐辞精神抖擞地出门。 儘管有鬼压床,但他身为洞府境修士,哪怕身上压两头猪照样能呼呼大睡。 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 嗯,得把它换了。 那是改成飞仙观玉京分观还是徐天师府呢? 徐辞先往西走,来到一间麵馆点了碗面。 正当他一边嗦著面一边想著事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从街上投来的一道目光。 转头望去,却是个衣衫破旧,身材瘦小的女孩在盯著他。 徐辞起初不以为意,继续吃麵。 但过了会儿,那道目光依旧没有消失。 他摇了摇头。 “老板,再来碗面!” 接著他起身朝那小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其过来。 只是对方似乎有些犹豫,踌躇不前。 直到老板把面端上了桌,她才小跑著过来。 瘦小女孩站在徐辞的桌前,一会儿看看面,一会儿看看他。 徐辞指著那碗面:“坐下吃吧。” 小女孩也不再客气,刚坐下就呼嚕嚕地吃了起来。 速度之快把徐辞都看惊了。 这孩子估计饿坏了。 眼见一碗麵很快见了底,徐辞朝老板说道:“再来一碗!” 第二碗上来,小女孩仍是以超快的速度將其吃完。 “老板,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来一碗!” “来!” “...” 徐辞看著桌上十几个空碗,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 你是人吶!? 他將灵力匯聚双眼,看向正打著嗝的小女孩。 这也不是饭桶成精啊,怎么这么能吃? “吃饱了?” 小女孩摸著有点涨的肚子点了点头。 “吃饱了就回去吧。” “回哪?” 徐辞沉默了会儿:“隨便回哪。” “哦。” 瘦小女孩低著头,缓缓走出麵馆。 正当徐辞准备招呼老板结帐时,她忽然又从门口探出头。 “你是新来的吧?” “什么?” “新来京城的。” “你怎么知道?” 徐辞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京城的道士都很有钱,不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的,更不会请我吃麵。” “...” 徐辞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你住哪里?”小女孩问道。 “我住...”徐辞看了她一眼,然后隨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小女孩看过去。 “是第一间,还是第二间?还是...” “第二间。” “哦。” 隨后小女孩『用力』地看著他的脸。 看了好一会儿,才跑开了。 徐辞揉了揉眉头。 是个有点怪的孩子。 “老板,结帐!” ... 徐辞回到住处,牵出马,然后出东城,往云水观而去。 玉京城內其实有许多道观。 他一开始还以为云水观作为皇家道观,也会建在城內或者迁往城內。 这样皇室上香也方便。 但將近二十里地的距离,依然没能消减皇室以及其它贵族们的热情。 因为云水观並不是人人都能去上香的,一天之內也只接受九十九名香客。 会员制加上限量,让玉京城內贵族们的攀比之心熊熊燃烧。 为了每日的头香更是不择手段。 九十九... 徐辞估计自己要是走正道,等到了那已经不知道排在多少名后了。 但他是有门路的。 只需报出魏仙子的大名,估计就能进去了。 可是,万一她不在怎么办? 那天魏浅走时,说她有事要办,不知道现在办完了没有。 “城东十七里,竹山...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徐辞来到一座山前。 山脚下聚集了不少人,多是带著丫环家僕的贵人。 他们来晚了,便只能在山下吸吸仙气了。 见到徐辞乘马而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毕竟在此地,他一身道袍实在太扎眼了。 徐辞则淡定地下马,將其系在一棵树上。 接著悠悠然朝山上的云水观走去。 ps:感谢书友『20230531154816864』、『折木阳乃』、『嘆云夕』、『20230316081536210』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五十六章 又见魏浅 竹山。 顾名思义,乃多竹之山。 从山脚到山顶,漫山的竹海。 在百年前,附近百姓还经常上山砍竹子,或家用,或卖钱。 当时还经常有竹妖、竹精之类的传闻。 只是在云水观建成,尤其是玄应真人成为国师后,传闻里的妖精便渐渐成了竹仙。 徐辞沿著石阶上山,两旁皆是竹林。 风一吹,便有竹叶簌簌落下。 只是不知为何,竹叶始终不会落在石阶上。 竹山不高,阶梯也算不上长,但每隔百步便会有一座亭子矗立在旁边。 这或许是为了照顾那些贵人所设。 一路往上,徐辞看到有不少人在亭中歇息。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是来上香,而是来此赏风景的。 到了山腰,徐辞便在上方见到了云水观山门的一角。 小跑著来到山门前,他见到一个道童正送人离开。 道童见到徐辞,向面前的香客说了一句话,便朝他走来,行了个礼。 “道友所为何事?若为上香,还请等来日,若为掛单,还请寻別处。” “我来找人。” “找人?” 道童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道友在何处修行?所找何人?” “飞仙观徐辞,找魏浅魏道友。” “徐辞...” 道童轻声念了两句,隨即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是徐辞啊!” 魏师叔上次回来,便特意交代。 说之后若是有个叫徐辞的道士来找,便直接將其带去见她。 “啊,不对,是徐道友。” 道童一脸微笑道:“快请进。” 之后他又向站在一旁的香客致以歉意,对方则表示理解。 徐辞跟著道童穿过山门,进到观中。 之后又一路走过道观,从后门往山顶而去。 想起期间所见,他不禁道:“我还以为云水观弟子眾多呢,怎么...” “因为师祖喜好清净。” “那敢问玄应真人此时可在山中?” “师祖行踪,非我所能知晓。” “这样啊。” ... 临近山顶的地方有片空地,空地北边建有一座两层竹楼。 此时某位年轻女冠正站在二楼的栏杆前,面露无奈之色。 “小浅吶,这么多年来,姑姑可就只求了你这一件事,结果你还推三阻四,莫不是上山当了几年神仙,就把家里人给忘了?” 身后的房间里,一名美妇人慵懒地趴在桌子上。 说话间,右手还逗弄著一只彩色的鸟儿。 魏浅再次解释道:“那位甘草子前辈早已不问世事,非我所能请动,姑姑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不如去翠微山脚下搭个草庐,等上三年五载,或许还能以诚动人。” 美妇人直起身子,柳眉一拧:“好呀,你个丫头竟也学会说阴阳怪气的话了!我要是能等这么久,重新种一株都可以了。” 魏浅见说不通,便索性不语。 美妇人起身走到外面,一下子搂住了魏浅的腰,腴润的身子贴了上去。 “小浅,你难道都忘了吗?小时候是我抱著你这里来那里去的,你还在我身上...” “不要说了!” 眼看对方又要说出幼时的糗事,魏浅连忙打断。 “那你就帮我一次吧,试试也行啊。” “这並非行不行的事,而是...” 魏浅忽然將目光转至西边。 “有人来了,姑姑先迴避一下。” 美妇人对此显然不相信:“你还学会骗人了。” 但她隨后偏著头,看了一眼魏浅的表情,不似作偽。 便留下一句“待会再谈”,就回头进到了房间。 魏浅则平心静气,抖了抖道袍,来到竹楼下等候。 没多久,一大一小便上到了这个平台。 徐辞再次见到这位漂亮道姑,心里少了分小心翼翼,多了分沉著冷静。 俗话说,钱是男人胆。 而对於修道之人来说,境界越高,胆气越足。 道童上前见礼道:“魏师叔,这位是徐辞徐道友。” 魏浅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道:“嗯,你回去吧。” “是。” 在道童走后,徐辞也打了个稽首,笑著道:“魏道友,有礼了。” “徐道友,有礼了。” 魏浅对於他的到来早有准备。 扫了他一眼,女冠有些惊讶道:“洞府境?” 记得两个月前,他还是只是普通的合脉境吧。 徐辞谦虚道:“路上有奇遇,侥倖破境而已。” “这也是好事。” 魏浅点了点头,对此也没有多问。 “你...来的有点早了。” “什么意思?” “下个月初十,我们会带从其他道观挑选出来的十人,去幻月湖边走一遭,顺带讲讲大典的相关事宜。” “所以今天...” “请回吧。” 哈? 你搞毛线呢! 徐辞有点不爽,心说我不能白来一趟啊。 於是他想了想,问道:“魏道友,你还记得王县令吗?” “记得,怎么了?” “王县令让我代他向你问个好。” “哦。” “说到王县令,他待我不薄啊,送了我一百五十两盘缠,但京城路远,中间发生了许多事,耗了许多银钱,来到京城,租房也费甚巨,所以...” 徐辞搓了搓手:“你看这...” 魏浅面色古怪。 某种意义上,她属於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钱——除了眼前这个徐辞。 而且他是见一次面,提一次钱。 但钱是小事。 魏浅正要让他去自家拿钱时,忽然想起了竹楼还有一个人。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徐道友很缺钱吗?” “不能说很缺,只能说...缺。” “我这里倒是有个路子。” 说完魏浅就往竹楼走去。 “请稍等片刻。” 徐辞看著她上了二楼,然后进了房间。 嗯,估计是去拿银子了。 他打听过,魏浅是侯府千金,不可能缺钱的。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魏浅从房间里出来。 “徐道友,我这边有件事请你帮忙,若是成功了,便给一千两报酬,不成功,也有二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徐辞差点一口答应下来。 他强忍住衝动,问道:“什么事?” ps:感谢书友『银翼、kid』、『我名我南无桑』、『20230126013328639』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五十七章 以直报怨 “是这样的,我原本有一株特別喜爱的,但由於前些天疏於照看,所以它现在枯萎了,我也没有办法將其救活。” “而城西有座鹿台山,山中有位修士,道號甘草子,他有奇术名为『一念枯荣』,可以催生草木甚至转换其生死。” “所以若是能得其帮助,想必...” 徐辞听明白了。 “魏道友的意思是,让我请那甘草子帮忙?” “不错。” “你跟他有仇吗?” “...没有。” “那为何让我去?” “因为请甘草子前辈帮忙,需要缘分,而我与他无缘。” “你確定我跟他就有缘?” “且试之。” 徐辞琢磨了片刻,问了一句:“那甘草子...脾气怎么样?” 魏浅笑道:“徐道友不必担心安危。” “魏道友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帮你这个忙吧。” 徐辞伸出手:“呢?” “徐道友先把住的地方与我说一下,明日便给你送去。” “也行。” 反正是无本买卖,自己总吃不了亏。 “魏道友,我就先走了。” “慢走。” 徐辞悠悠然朝山下走去。 在他走后,二楼的美妇人出了房间。 看著徐辞消失的身影,她不禁问道:“那道士靠谱吗?” 魏浅则说道:“先让他试试看,若是不行,我再试试看。” “小浅,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魏浅自然不会认为徐辞能说动甘草子。 姑姑这事,除了她的师父玄应真人能凭昔日情分请动甘草子之外,京城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这无关於地位和境界修为。 而魏浅现在这么做无非是拖延点时间罢了。 过两日她便离开京城,寻个清静地。 至於她说的试试看,又没说具体什么时候试试看。 ... 徐辞沿原路返回京城时,已经是中午了。 於是他便去『市井气』的南城找个馆子。 行至早上的麵馆附近,徐辞忽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不是那巨能吃的女孩嘛。 此时她正蹲在麵馆前面,低著头,呆呆地看著手里的碗。 乞討? 本来徐辞还想策马直接过去,毕竟自己又不能一直帮她。 只是他见到小女孩的身上似乎多了不少淤青,原本破旧的衣服此时愈发脏了。 踌躇片刻,徐辞还是下了马,朝她缓缓走去。 “你在这做什么?” 女孩听到声音,立即抬起了头,高兴道: “是你!” 看到她的脸后,徐辞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本来小女孩的脸只是有些脏兮兮的,但现在她左脸布满了丝丝的血痕,像是在地上用力地摩擦过一样。 右边眼睛也肿了起来,导致她现在几乎只有左眼能睁开。 “我上午在城外的溪里抓到了一条好漂亮的鱼,就想著送给你。” 女孩手上捧著碎了三分之一的破瓷碗,一条半死不活的彩色小鱼在薄薄的一层水里轻轻蹦躂著。 即使是这样,她还用手挡著缺口不让里面的水流出来。 但这几乎是徒劳。 小女孩看向一处房子:“我问了,可他说里面没有道士。” “所以就打你了?” “我问了好几遍,把他问烦了...” 徐辞当即就要过去。 “誒,”小女孩拦在他面前,仰著头问道,“那是你家吗?” 徐辞看著她的脸,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良久,他才低声道:“不是。” “那就好。” 小姑娘似乎鬆了口气。 “嗯?” “因为我刚才扔了块石头,把他家水缸砸了个洞。” 看著她有些得意的脸,徐辞有些错愕,但隨即咧嘴一笑。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多么朴素而正確的价值观吶。 但,还不够。 “你在这等会儿。” 小姑娘看到道士走到那间宅子门前,敲了敲门。 然后等门快要打开的时候,他猛地踢出一脚,连门带人一起踹。 门倒了,人飞了。 徐辞也转身逃跑了。 他一把抱过小姑娘,骑上马背,迅速逃离现场。 ... “你家原来这么大呀。” 徐辞下了马,把小姑娘也放了下来。 “还好吧,租的。” 小姑娘低头看了一眼碗:“呀,鱼快死了!” 徐辞迅速打开大门,並朝她伸出手。 “给我。” 接过破碗,徐辞几步衝进厨房,拿出一个新碗装满水,把鱼放了进去。 小姑娘也跟了进来。 碗里的鱼儿起初一动不动。 但过了一会儿,尾巴一摆,就开始游了起来。 “好了。” 徐辞把碗放到一边。 看了眼小姑娘的脸,他又打了盆清水,拿来一条乾净的巾帕。 “我帮你擦一下脸。” “可这是你的...” “我还有很多条。” “还是我自己来吧。” 在小姑娘的坚持下,徐辞只能让她自己擦脸。 碰到伤口时,她的脸便会皱起来,却始终咬著牙不吭声。 等她擦完脸,徐辞问道:“我要是不走那边的话,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姑娘不假思索道:“那要看我什么时候饿了。”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里便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徐辞笑著道:“我正好也没吃饭,待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去。” “真的吗?” “我虽然不是京城的道士,但勉强也算有点钱。” 小姑娘忽然一声嘆息。 “那我得抓多少条漂亮的鱼呀。” “你没必要非得送我鱼。” “那送什么?” “什么都不用送。” “那怎么行呢,”小姑娘晃著脑袋,“我要是偷了你的东西倒无所谓,但你请我吃饭肯定是要还的。” 你这想法是不是有点问题? 徐辞想起了明姑娘的那句『且余著』,便说道:“那就...先欠著,等以后再还。” “也行,反正我以后肯定会有钱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是没钱肯定活不到以后啊。” “...倒也不一定吧。” 徐辞站起身,说道:“你在这等著,我去把马牵进来。” 他把马牵到马厩,然后又从后院进来。 回来后便见到小姑娘正站在院子里。 她神情专注,双手张开,沿著青石板间那道细细的缝隙小心地走著。 徐辞看著她,默不作声。 直到小姑娘沿著缝隙走到了底,也走到了他的面前。 “去吃饭吧。” “好!” ps:感谢书友『20231221090738006』、『大魔王也』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五十八章 鹿台 儘管稍微处理了一下,但小姑娘身上的伤还是比较明显的。 徐辞跟她走在街上,能感受到各种异样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徐辞问道。 “依依。” “嗯,杨柳依依。” 倒是个普通的名字。 “是陆依依,不是杨柳依依!”小姑娘很认真地纠正道。 “好的,陆依依姑娘。” “那你呢。” “徐辞,告辞...算了,你可能不知道。” “那我叫你徐道士。” 到了客栈,徐辞点了一桌菜。 之后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动筷子,光看著对面的依依小姑娘哐哧哐哧一顿炫了。 在她吃饱后,徐辞提出建议:“依依姑娘,你这样吃,不利於消化的。” “什么意思?” “就是...会吃坏肚子。” “怎么可能。” “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吃饱了?” “饱了。” “还吃得下去吗?” “吃不下去了。” “那我再点一个菜,你接著吃的话,就会撑坏肚子。” “我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徐辞从小姑娘的脸上看到了期待。 “不信就算了。” 吃完饭,徐辞又把她带去医馆。 路上他问小姑娘平时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去捡菜叶子啊,抓鱼呀,掏鸟窝呀,还有蹭別人家的宴席呀...总能弄来吃的。” “你去別人家吃饭,不会被赶走吗?” “会呀,有时候还会挨一顿打,虽然有点疼...但也比饿好。” 小姑娘忽然向前挥出两拳:“而且我依依也不是好欺负的,一口就咬了回去。” 徐辞笑了一下。 还是挺有活力的嘛。 “对了,你既然吃点东西这么难,为什么还要送我鱼?就因为一顿饭?” 陆依依抬起头,问道:“想听实话吗?” “自然。” “其实,我是想明天早上还能吃麵。” 徐辞心说我还以为你是以德报德,结果是想著『有吃又还,再吃不难』。 但起码还算个诚实的孩子。 到了医馆,包扎一番,再拿了点药。 隨后徐辞便和陆依依说告別了。 “我明天早上还能吃麵吗?” “当然可以。” 看著蹦蹦跳跳离开的瘦小女孩,徐辞原地站了一会儿,便也回家了。 今天对小姑娘如此照顾,可以说是出於心里的一丝愧疚。 毕竟一定程度上,她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 但要说给她一笔钱甚至带回家,却也没到这种地步。 ... 次日。 徐辞早上先是去了昨日的麵馆,请陆依依吃了一顿。 隨后便待在住处,等候魏浅送来。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便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登门造访。 “可是徐道长当面?” “是我。” 徐辞將目光放到男子所捧著的紫檀木盒上。 木盒长约一尺,宽约三寸,正面雕刻有数道云纹,组成了一种特殊的图案。 中年男子將木盒递出去:“徐道长,这是魏...仙长让我交给您的东西。” 徐辞接过木盒,入手温润如玉。 他对其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我能打开看看吗?” “自然可以。” 紫檀木盒上没有钥匙孔,只在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在中年男子的提示下,徐辞同时按住两个凸起,『咔噠』一声,似有机关启动。 接著他便直接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衬著金色的绸缎,上面躺著一株...东西。 这是吗? 眼前这玩意儿像是一根中了毒而变得漆黑的人参,又像是在墨池里泡了半年澡的老树根,完全看不出能称之为的部分。 只能说,它枯萎的过於彻底了。 亦或是原本就长这模样。 徐辞看向中年男子:“斗胆问一句,这是什么?” “此乃四季。” “名字就叫四季?” “不错。” 徐辞心说我只听过四季豆。 中年男子说道:“徐道长若是需要车马,外面已经准备好了。” 徐辞扬起头看了一眼大门外,果然见到了一辆豪华的马车,旁边还有人牵著一匹高大的骏马。 “不必了。” 中年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行了个礼,便告辞离去。 徐辞本来还想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拿,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估计自己也就挣个二百两跑路费了。 ... 鹿台山地处京城以西约莫三十里处,算是附近少有的高山了,並且景色极美。 有林木葱葱,悬瀑飞天,云烟成海,蔚为大观。 山里面生长有许多奇异草。 只可惜山路难行,且其中有不少野兽妖物。 因此不管是凡夫俗子,还是京城贵人,都將其视为畏途。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喜好游览山河、寻幽探密的年轻人深入山中,只为一见山中绝景。 在加上风传鹿台山中有位神仙高人,擅回春之术,也吸引来了某些特定的人群。 徐辞乘马而去,了近一个时辰来到鹿台山的山脚下。 望著眼前可称巍峨的山峦,徐辞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这个甘草子,他人在哪呢? 山顶?山腰?亦或是隱居在某处? 罢了,还是上山去问一问別人吧。 鹿台山前后各有两条山道。 徐辞眼前的山道旁,便停了一辆马车和两匹骏马。 他隨意找个了地方系住马绳,便沿著山道向上走去。 山道上是铺了石阶的,只不过年头太久,导致这里碎了一块,那里塌了一级,確实难行。 往上走了没多久,石阶便彻底断开。 徐辞也在道上看到了几双脚印。 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女子。 这女子似乎身手还不错。 当然,也可能是有修为在身。 徐辞並不一味上山,而是跟著脚印走。 弯弯绕绕,终於在靠近山腰的地方听到了人声。 他朝声音走过去。 在即將到达的时候,声音驀地戛然而止。 绕过一道山壁,徐辞见到了待在废弃古亭中的四人。 而对方此刻也在看著他,似乎早有所料。 “敢问道长,为何而来?” ps:感谢书友『怕是要拉闸yybs』、『神冥big』、『偏离89』、『清尘者』、『梦泣天图』、『202101241041119736』、『轻骸』、『20171202134722094』的月票,谢谢你们!尤其感谢『神冥big』,谢谢! 第五十九章 青阳 亭中有四人,三男一女。 一位气態不俗的老人,一位年轻女冠,一位壮硕男子,还有一位少年。 老人和女冠正坐在古亭中的石桌两边,似乎在对弈。 壮汉站在亭口,少年则侍立一旁。 刚才开口问话的,正是回过头来的老人。 徐辞走过去,见到越发警惕的壮汉,笑了笑。 “飞仙观道士徐辞,见过各位。” 他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在那年轻女冠身上多停了一会儿。 老人双指夹著一颗白棋,问道:“飞仙观?不是京城附近的宫观吧?” 徐辞点头道:“在宣州安寧县,我来京城办件事。” “宣州...差不多两三千里的路了。” 老人轻敲棋子:“那道长来这鹿台山作甚?” 徐辞直言不讳道:“我听闻鹿台山中有高人,便想来此一寻。” “巧了,我们也是来寻他的。” “那老先生知道那位高人在何处吗?” “只听说住在山顶。” “多谢了。” 徐辞当即就要转身离开。 “道长何必那么急,等下我们可以一起上山,路上还能聊些趣事。” “今天我还有其它事要办。” 老人轻笑一声:“徐道长恐怕不知,那位高人在山顶利用云海布了个阵,一天之中只有未时才有机会破阵,现在去不过是在里面多打几个转而已。” 徐辞看他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便就坡下驴道:“也罢,那便一会儿同去。” 说完,他便想找个地先待一会儿。 老人却朝他招手:“道长,不如进来一坐。” 徐辞看向亭中的年轻道姑,见她目光始终盯著棋盘,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接著他又转而看向挡在亭口的壮汉。 壮汉往旁边一站,让开了一条路。 徐辞便进到亭中。 “道长可懂这方圆之道?” 老人指了指面前的棋局。 徐辞回答道:“幼时学过一些,现在...差不多忘了。” 前世他还真会一些。 但只会逮著一条大龙造,要是被屠了,就只能投子认输。 老人一副可惜的样子:“本来还想让你跟青阳下一盘的,毕竟你们都是修道之人,料想会极为精彩。” “南公。” 对面的年轻女冠抬眼看向老人,说道:“一盘棋而已,你就这么不想输吗?” 被戳穿了心思的老人面露一丝尷尬,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 “大局未定,遑论输贏,你看,我这条龙马上就活了。” 二人又接连下了几手。 之后连徐辞都能看出胜负已分。 “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也该上去了。” 老人故作轻鬆站起了身,“瑾儿,收起来吧。” “是。” 一旁的少年將黑白棋子分別装入两个小棋罐。 年轻女冠淡然道:“南公认输了?” “谁认输了?这不没下完吗?” “好,我已將棋局记下,回去再与南公接著手谈。” 老人摇了摇头,面露无奈之色。 隨后他又看向徐辞:“徐道长,请。” “请。” 五人一同上山。 壮汉走在最前面,接著是老人和女冠,徐辞落后他们半个身位,少年则走在最后。 越往上,人跡越是罕至,山路也越是难行。 但被称为南公的老人脚步却没有任何迟滯,如履平地。 徐辞向下瞥了一眼,见他脚上有灵风环绕,这才使得其步履轻盈。 至於这灵风的来源,自然是他身旁道號青阳的女冠了。 “徐道长,你到京城应该还没有多少时日吧?” “两天前到的。” “这就不奇怪了。” 老人朝他笑了一下:“否则,怎么也该知道青阳道长的。” “哦?” 徐辞望向年轻女冠:“敢问青阳道友在何处修行?” “衔月观。” 女冠目不斜视。 原来是衔月观吶。 在遍地宫观的京城,第一大道观本来是衔月观。 只是后来冒出了个云水观,这才將其风头抢去了。 徐辞心说这是自己遇到的第四个大道观传人了吧。 玄霄观左仪,羽霞观林易,流玉观齐飞光,再加上这位... 搞不好都能在祭水大典上碰到。 或许是徐辞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老人又问道:“怎么,徐道友没听说过?” 徐辞这才意识到,在別人眼里,自己只是个小地方来的小道士。 遇到了业界大拿,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但事已至此,再装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於是他故作茫然道:“京城宫观眾多,还没来得及一一记下。” 老人哑然一笑:“徐道长应该是整日清修,不问窗外事的吧?” 徐辞点头道:“自进入道观,一直到两个月前才下山。” 老人恍然道:“那就不奇怪了。” “话说回来,你是因何缘由来此山中寻找高人?” 徐辞半真半假道:“我在来京城的路上意外得到了一株,颇为奇异,只可惜疏於照看,到了京城就枯死了。” “昨日偶然听闻鹿台山有高人,能使草木死而復生,这才来此寻之。” “原来如此,”老人说道,“但看你先前的样子,应该对这位高人不太了解。” “愿闻其详。”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老人缓缓说道:“我只知这位高人道號甘草子,乃是一位修行散人,据说与玄应真人还有故交。” “这位甘草子有一门奇术,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能够使草木生长,甚至死而復生,但我听闻却远不止如此。” “传言他那门奇术不止可以作用草木,还可以作用人畜,虽无起死回生之能,却有延年益寿乃至重返青春之妙。” 徐辞听完,算是明白这老人为什么要来了。 同时他默默看了眼灵蕴。 【灵蕴:78】 只要不是99,应该都够了。 老人接著说道:“只是那位高人极难请动,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可能求著青阳道长来跟我走一趟。” 徐辞问道:“青阳道友会破阵?” “她可是其中翘楚,就连玄应真人都夸讚过的。” 徐辞忍不住多看了女冠一眼。 这种专业型人才,业界其实不太多见。 一是需要天赋,二是需要耗费许多时间。 说话间,眼前已经能见到无边无际的山中云海了。 ps:感谢书友『看不得辛酸油腻的芯』的月票,谢谢你! 另外,关於更新问题。 首先我確实更的少。 但这不是因为我写的慢,当然,我写的慢也是一部分原因。 主要是新人新书真不好更太多。 比如我现在还在第一轮推荐,更太快的话估计连推荐都吃不到。 上架后的话,更新应该会多一些。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追读——这话我说几次都不够多,真的。 第六十章 树界降临? 鹿台山临近山顶处。 云雾翻涌如银涛雪浪,白茫茫的一片,不见前路。 包括徐辞在內的其余四人皆看向青阳女冠。 女冠上前两步,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云气中。 接著她单手掐诀,身上有点点青色灵光亮起。 而灵光又循著某个轨跡,向前飞去。 “隨我来。” 青阳径直踏入茫茫云海中。 “走吧。” 徐辞率先跟上。 后面三人也紧隨其后。 一进到云海,徐辞便察觉到了不同。 寻常云雾中,能见度低归低,但近处的东西总归是能看到的。 但在这里,他竟是连自己身体都看不见。 入眼一片雪白,除了有黑白之分,本质上等同於身处漆黑的夜晚。 若非前方有青色灵光引路,一般人別说转圈了,怕是出都出不去。 虽说见不到人,声音却还是能听到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青阳道友,过了这云海,就一定能见到甘草子前辈吗?” 前方传来声音:“不清楚。” 身后的老人闻言,说道:“这道阵法其实也能算是那位高人设下的考验,大概是能见到他的。” “不需要什么缘分?” “缘分?要什么缘分?” “...没什么。” 徐辞心中合计,这所谓的『缘分』,莫非是魏浅瞎说的? 那她目的何在呢? 就为了给自己送钱? 不知在云海中走了多久,前方忽有亮光。 徐辞快走几步,果然走出了纯白的世界,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周围儘是鬱鬱葱葱的树木,脚下则是一条向上延伸的青石阶梯。 而这些树木似乎茂盛过了头,以至於遮天蔽日,使得阳光几乎透不进来。 明明还是下午,所见却是一副夜色將至的景象,阴沉且寂静。 很快,身后三人也出了云海。 他们都有些惊讶地看著眼前的场景。 “高人就是高人,连住的地方都如此特別。” 老人感慨道:“这可能是另一个考验,我们继续走吧。” 最前面的女冠青阳朝上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但还是拾级而上。 只是越走越不对劲。 四周的树木一开始还是正常的,但之后枝干渐渐扭曲起来,像是挣扎的肢体。 而原本的寂静也被一些古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即像是窃窃私语,也像是某种生物在地上爬行所发出的响动。 不能再走了。 徐辞一开始还以为这或许也是甘草子设下的考验。 但当他回头见到来路被几颗古树所占据的时候,便知道有问题了。 “青阳道友。” 落在最后面的徐辞朝上面喊了一声。 但女冠像是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往上走。 徐辞蹙起眉头,又叫了身前的老人一声。 “南公?” 老人却是听到了,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徐道长,何事?” 一张青灰色的布满褶皱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徐辞眼前。 ! 徐辞当即向后退了几步。 幻术? 看著老人漆黑而空洞的眼眶,他默默施展起剑仙临世诀。 可惜没把那照妖镜带来。 “怎么了,道长?” 面前的诡物笑了一下,嘴角裂至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木製獠牙,隱约能看见紫黑色的苔蘚在齿缝间颤动。 还在道长! 徐辞双指一挥,便有剑气將其一分为二。 它的身体倒在地上,化作两截枯木。 但隨后枯木长新芽,两截枯木竟变化成两个老人又站了起来。 “道长,为何要如此?” 看著眼前的『双胞胎』,徐辞深吸一口气。 接著一道道雪白剑气在他身周出现。 剑气又凝成长剑。 徐辞手握长剑,向面前虚空一斩。 只听得一声似是镜面碎裂的声音,眼前景象顿时发生变化。 还是在青石阶梯上。 上方四个人站在一起,被数百条如巨蟒般的触手所包围。 这些触手从两边的树木中长出,若非四人周围有两条火龙不断盘旋,怕是早就將他们淹没。 “徐道长!” 老人看到消失的徐辞再度出现,一脸的惊喜。 但隨即喊道:“快过来!” 发现徐辞的显然不只是他,那些触手也立马调转方向,朝他攻来。 淦! 徐辞只挥了一剑,那些触手便溃散了大半。 又一剑。 眼前顿时乾净了。 但还没等徐辞吹个牛,无数的触手再次从四面八方袭来。 他连忙喊道:“青阳道友,用火烧啊!” 女冠回道:“试过了,没用,它们长得比烧的快。” 之后徐辞又是『欻欻』將小怪清掉,然后四周又冒出来。 生生不息... 这还打锤子! 徐辞看了一眼上方被困的四人,心说这种情况,大家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告辞!” 他双手掐诀,身形顿时消失不见。 逃跑神技——匿形法。 此术一出,那些触手找不到他,只能回头继续包围四人。 “徐道长?” 老人还以为徐辞又是先前那样,被困在了幻境里。 只有青阳知晓,这姓徐的道士分明是使了一门隱身术法跑了。 真是... 唉,倒也无可厚非。 然而徐辞不是向下跑,而是一路往上跑。 因为他知道,没了青阳道友,自己根本过不去云海。 如今之计,只有拼一拼,做掉那甘草子了。 徐辞也实在不明白,这甘草子——传言中的神仙高人,还跟玄应真人有交情,怎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自己一行人跟他应该也没仇啊。 想到先前魏浅还说无须担心安危,他忽然有一种被做局了的感觉。 徐辞速度极快,不过片刻,便来到了石阶的尽头——山顶的一处平地上。 隨后眼前的景象属实是让他震惊了。 只见一颗参天巨树矗立在平地中央,枝叶繁茂,冠不见边。 而在它需要数十人方能合抱的躯干上,一个鬚髮半白的老者手脚各被束缚,整个身体刚好写成一个『大』字。 话说,这是什么新姿势吗? ps:感谢书友『卖汤圆的大白』、『160216211204322』、『沫之影』、『阅尽小白文』、『不畏知否』、『kmera』的月票,特別感谢『食肉小羊羔』的七张月票,谢谢你们! ps2:另外,我看到有人说我断章寸止。 呃,其实一万字的剧情,除非一次性写完,否则不管断在哪,应该都算寸止,我这一章也算,但之后一章会写完。 我向这些书友道歉,因为我自己也经歷过,確实不爽。 只能说之后儘量不断在关键地方吧。 第六十一章 哇,金色传说! 看著眼前这副怪异的场面,徐辞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很明显,这个老头就是甘草子。 只是他形容憔悴,眼看就快过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在为非作歹的样子。 徐辞想了一下,將目光放到了这颗巨树上。 难道是树妖? 倘若真是大树成了精,下面发生的事倒是说得通了。 他依靠匿形法,缓缓朝甘草子走去,直到二者只剩下一丈的距离。 犹豫片刻后,徐辞还是决定以传声术跟他交流。 “甘草子前辈?” 本来闭著眼睛的老者脸色微动,却並没有立即回话。 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正当他怀疑是不是多年的囚禁让自己心智出了问题时,耳边又传来了刚才的声音。 “甘草子前辈,听的到就眨一眨眼。” 他连忙眨了眨眼。 徐辞见状也是鬆了口气。 “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是』的话,就眨眼,明白吗?” 老者眨了眨眼。 “你还有救吗?” 疯狂眨眼。 “待会儿我一剑劈下来,你能活吗?” 甘草子愣住了,隨即眼睛睁的贼大。 很快,他感觉到了身前有剑意凝聚,一股锋芒毕露的气势直衝天际。 “甘草子前辈,你有奇术在身,断了腿脚的话,应该也能接起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十余丈的金色剑光凭空出现,斩向巨树。 甘草子张口欲言,却被剑气压得说不出话。 树妖在察觉到不对后,立即伸出无数藤蔓护体。 然而剑光落下,一切尽成飞灰。 擒贼先擒王。 打不过你小弟还打不过你嘛。 徐辞现出身形,朝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甘草子伸出手。 “我剑术稳得很,跟前辈开个玩笑而已。” 甘草子感受了一下身体各个部位,隨即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你小子!” 他指著徐辞,咬了咬牙,却吐出了一句:“真是好样的。” 徐辞好奇道:“前辈刚才是什么情况?” “刚才?二十年前!” 甘草子指著方才树妖所在的位置,骂道:“这玩意儿得不到我的心,就想得到我的人!” 徐辞:“?” “我好吃好喝地把它养大,把它当女儿,结果它却想当我妻子!还趁我不备,囚禁我不让我走!” 什么病娇... “也就是说,前辈不是不下山,而是下不了山?” “你再说!” 甘草子双手抱胸道:“它要是別的妖也就算了,可偏偏是树妖,化形都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后了。” 你多少也有点问题。 徐辞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前辈呀,我来此是为了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想请你救活一株。” “什么?” 徐辞从怀里拿出紫檀木盒。然后將其打开。 “便是这株。” 甘草子低头看了一眼后,面容立即严肃起来。 “这是你的?” “朋友的。” “哪个朋友?” 徐辞自然不会说,而是反问道:“这...有问题吗?” “没问题。” 甘草子笑了一下:“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四季?” “我还四季豆呢!此名为度厄,源自桃洞天,价值不菲。” 度厄... 只听这名字,徐辞就猜出了其大概作用。 但魏浅身为玄应真人弟子,有什么厄需要度的? 同时他也听到了另一个关键词——桃洞天。 “前辈,桃洞天原来不只是传说吗?” “那是自然,否则我这『一念枯荣』从哪得到的?” “前辈还去过?” 甘草子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只『嗯』了一声。 徐辞见状也不再提,而是指了指盒子里的度厄。 “所以前辈...能救吗?” “自然是能的,但我现在这样子...” 甘草子现在体內的灵力几近於无,自然是无法施术的。 徐辞也只能道:“那我改天再来吧。” “等等!” “前辈?” 甘草子驀地打量他一眼,说道:“你是仙家弟子?” “不是。” “那你是从哪学的剑术?” “我...自学的。” 甘草子断然道:“不可能!” 但他隨即又说道:“罢了罢了,原本还想著,你身上要是白露钱的话,我现在就能帮你。” 徐辞面色古怪。 因为他身上现在还真剩下一枚白露钱。 这是他用来保底的。 可以换成银子或是作其他用。 但现在... 徐辞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几天再来。 “那前辈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施法?” “五天吧。” “那我五天后再来。” “嗯,记得带上三千两银子。” “好...啊?三千两!” “对呀,三千两,”甘草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会以为请我帮忙不用钱吧?更別说还是度厄了。” “那我刚才救了前辈,能不能抵消两千九百九十九两?” “噫,非人哉!” 甘草子拍了拍徐辞的肩膀:“一码归一码,难不成你救了一个女子,就能对她肆意妄为吗?” 三千两,我上哪找去啊。 这事做成的报酬也才一千两。 徐辞嘆了口气:“我有一枚白露钱,前辈能否...” “可以!” 甘草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伸出手道:“哪呢?” 徐辞把最后一枚白露钱交给他。 “但前辈施法时,我得在一旁看著。” “隨你!” 甘草子把白露钱直接一口吞进了肚子,不到片刻时间吗,就已经神完气足。 隨后他盘坐在地,单手掐诀,默念咒语。 很快,一道彩色光芒在他指尖绽放。 甘草子朝黑不溜秋的度厄一指,彩色光芒便朝其飞去,灌注在了其中。 不过几息后,度厄便由黑炭重新绽放一株粉白色的。 “交给你朋友,接著度厄去吧。” 甘草子笑道:“不过第二次的效果就要打些折扣了。” 而这边徐辞也已经完成了『借道』。 一念枯荣... 他拿起紫檀盒子,试著在度厄身上施展法术。 本来想著应该没什么效果,毕竟方才甘草子已经施展过一次了。 不料度厄陡然绽出金色光芒,原本粉白色的瓣,竟渐渐蜕变成了金色瓣。 甘草子惊呼道:“度厄金盏!” 他一手抢过盒子,痴痴地看著里面金色的朵,喃喃道:“难道这些年的囚禁,让我又悟道了?” 想著想著,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亏麻了呀! 这至少得要一万两! ps:这不算寸止吧~ 第六十二章 此根非彼根 徐辞看了眼金色的,又看了眼甘草子的神情,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我要发財了!” 以后有这法术,何愁搞不到钱。 他想起刚才给出去的那枚白露钱,顿时感觉物超所值。 甘草子则肉痛地將紫檀盒子盖上,交还给了徐辞。 “快走快走,我想静静。” 徐辞目的达到,自然也不想多待。 而这时,被困在下面的四个人正好上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著,一脸谨慎。 当看到徐辞以及他旁边的老者后,眾人面色各异。 他们都猜出了那老者大概就是甘草子。 只是南公和他的两个僕人,想的是甘草子出手制止了发狂的树木,还救下了被困在幻境的徐辞。 而女冠青阳想的却是更多一些。 她此前以为徐辞是逃往山下了,还想说他有些蠢。 毕竟没有自己,他根本下不了山。 但徐辞出现在这,说明他当时就是往山顶跑的。 至於那些树妖停止攻击跟他有没有关係,以及有几分关係,就不太好说了。 徐辞见到四人,笑著打招呼:“南公,青阳道友。” “徐道长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南公一马当先地走来,客套两句后,又看向甘草子。 他毕恭毕敬道:“想必您就是甘草子仙长吧?” “是我,怎么了?” 甘草子的语气相当冷淡。 但南公却丝毫不在意:“我听闻仙长有一门让人重新恢復活力的奇术...” 甘草子眉头一挑。 南公身子前倾,说道:“钱我已经带来了,仙长想要多少都可以提。” “这不是钱的事。” “那是为何?” “我现在修为不够,等个几百年再来吧。” “几百年...” 南公倒吸一口凉气。 隨即他向后瞟了一眼青阳,忽然压低声音道:“那仙长应该可以使枯木復甦,老根再生吧?” “这是自然。” “什么根...都可以吗?” 甘草子看了眼南公的脸,又看了眼其下面某处,之后以手指地: “必须要长在土里的根才行。” 南公闻言,精气神陡然衰落下来。 “唉,天命也。” 徐辞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示。 另一边的青阳虽然隔了些距离,但却依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老不修的... 不苟言笑的她將身子转向了一边。 若非对方是自家道观的大金主,她岂会来这一趟。 “虽说不能让你重回青春,但我倒是能帮你炼製一些延寿的丹药,添几十年的寿数完全没问题。” 南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便有劳仙长了。” 甘草子將他拉到一边。 “来来来,炼丹一事,我们还得聊一聊。” 徐辞见状也只能暂时留下。 他走到平台边缘,山风鼓盪衣袍,云海在脚下翻涌。 日轮將坠,暮色自西边而来。 片片碎光在云絮间游走,恍若万尾金鲤逆流而上。 难怪有人喜欢登上峰顶看日落,眼前的確称得上绝景。 等到太阳完全落入云海,徐辞五人方才沿原路下山。 下山前,甘草子还让他们到京城多宣传一下,自己也会把云海中的阵法撤掉。 对此,徐辞问道:“前辈,你有这么缺银子吗?” 甘草子则回道:“我缺的不是银子,是白露钱,虽说有价无市,但万八千两银子,总能换一枚白露钱。” 徐辞今天算是真正长见识了。 原来在这些高人眼中,银子都是以千万计的。 “等你有机会去到仙家坊市,或是与那些仙家弟子做生意时,就会知道,只有白露钱才是硬通货。” “...受教了。” 等五人下了鹿台山,天色已经半黑。 这时候自然已经回不去京城了。 於是南公邀请道:“我在城外有间別院,徐道长若是没有去处,可以与我同去,住上一晚。” 徐辞也乾脆道:“自无不可。” 南公又看向青阳。 女冠淡然道:“我自有去处。” 隨后徐辞跟著南公去了他那別院。 晚上觥筹交错,谈天说地,不必多提。 次日。 天还没亮,徐辞就乘马去往云水观。 除了一千两银子的报酬外,他还得找魏浅再报销三千两。 毕竟自己的一枚白露钱可是实打实给出去了。 跟上次不同,这次他来到竹山脚下,车马多的离谱。 一眼望去,绵延百丈有余。 这应该就是为了爭今天的头香了。 徐辞甚至怀疑这些贵人们,昨天晚上就派人来排队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是有门路的。 在云水观山门见到上次的道童,徐辞只说自己是来找魏浅的,对方便叫来另一个道童送他去后山。 这次魏浅对徐辞的到来倒是有些意外。 “徐道友见到甘草子前辈了?” “见到了。” 徐辞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只不过隱去了某些事实。 “三千两?” 魏浅有些吃惊。 这倒不是因为银子,而是徐辞口中的这位甘草子与自己听说的很不一样。 “所以,这钱...” 魏浅看了他一眼,问道:“呢?” 徐辞拿出紫檀盒子,递到对方手上:“这...可能有些奇怪。” 魏浅打开盒子,有金光映入眼帘。 还真变成度厄金盏了... 莫非甘草子这些年来不下山,就是为了专研术法? 本来今天还想离开躲一下自己那位姑姑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不用了。 “徐道友,那四千两银子,过些天便会送到府上...对了,你那三千两是怎么来的?” 总不可能是自己带上去的吧。 “我用一枚白露钱换的。” 魏浅檀口微张,神色复杂地看著徐辞。 良久她才吐出来一句:“徐道友,其实...有点亏。” 而徐辞淡然道:“还好吧。” 一方面是给都给了,懊悔没意义。 另一方面则是… 我有『点金术』,早晚能赚回来。 ... 徐辞回到京城,还没过辰时。 先来到麵馆,发现没有陆依依的身影。 估计是没等到自己,走了吧。 於是他就直接回了家。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西边的院墙上骑了一个小小的人儿。 徐辞好奇道:“依依姑娘,你在做什么?” 好不容易才翻上院墙的陆依依看到他,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 “今天你没来,我怕你是起床摔了腿,就想来看看你。”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没吃到面,跑来砸我家水缸的呢。” “依依才不会!” 不知道为啥,这种过渡章节总写得有些杂乱... ps:感谢书友『月色下的小天才』、『20190430123620171』、『勤奋的沸羊羊』、『20201001004050333』、『zkr』、『秣偒』、『请你吃法棍』、『20240620215747976』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六十三章 这是我家的產业 徐辞从鹿台山回来后,买了几盆菊和一株芭蕉放到院子里,准备之后用来练习『一念枯荣』。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基本都在家中修炼。 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徐辞跟陆依依倒是颇为熟稔了。 小姑娘有时还会来院子里玩。 魏浅的那四千两银子也是到帐了,只不过是银票。 虽然有了一笔巨款,但徐辞並不打算乱。 正如甘草子所言,將来能换成白露钱才是最好的选择。 转眼之间,已是秋分。 这日,从早上开始天色便有些阴沉。 不到一个时辰,淅沥沥的雨便落了下来。 雨水落进小院时,青砖墙很快便湿成了深灰色。 檐角铜铃晃著水珠,发出闷闷的声音。 徐辞坐在院子里的主房前,翻看著从树前辈那里拿来的《棲霞山游记》。 离他不远处,陆依依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檐下,百无聊赖地看著雨线在眼前坠下。 芭蕉叶垂在石阶旁,积满水就忽然一顷,哗啦一声浇在青石板上。 小姑娘发现了这一景象,便一直盯著看。 每当芭蕉叶上的雨水泄下,她心里就莫名地有些舒服。 徐辞抬头望著灰濛濛的天,忽然说了一句:“中秋快到了呢。” 小姑娘目不转睛,隨口回了一句:“是啊。” 徐辞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也过中秋吗?” “过呀。” “怎么过?” “隨便过唄。” “也是。” 徐辞估计自己也是隨便过。 就在他低头继续看书时,芭蕉叶终於再次倾倒,泄下一地雨水。 依依小姑娘吐了口气。 然后她转头问道:“你刚刚问我什么来著?” 徐辞哑然。 “没什么。” “中秋是吧?我可喜欢中秋了。” 从小姑娘脸上露出的笑意来看,她確实很喜欢。 徐辞不解道:“为什么?” 很难想像她这样孤零零的孩子会喜欢中秋。 “因为可以拿到钱呀。” 陆依依解释道:“到了晚上,你去街上找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只需说一句『姐姐好漂亮』,就能得到好几文钱,有时运气好,甚至还能拿到这么大的银子呢。” 她用手指比划出了一个极小的圆圈,估计也比米粒大一点。 “那还真是很大呢。” “对呀,一晚上能有好多钱,不过要小心其他的坏蛋来抢就是了。” 徐辞看她神情,估计是被人抢过。 “那你有钱了,都会买些什么?” “什么都不买。” “存起来?” “嗯。” 事实上,陆依依已经存了足足三百文外加两粒小银子。 等再存多一些,等再长大一些,她就会离开京城,去其它的地方。 至於去哪里,暂时还不知道。 但她陆依依,將来一定会成为人人敬仰的陆女侠! 到时候谁敢欺负自己,两下就把他打哭。 秋雨连绵。 积水在檐前断线似地落。 一阵风卷著细雨往檐下扑来。 陆依依惊呼一声,连忙背身躲避。 但当她眼角余光看向徐辞时,却惊讶地发现雨丝竟然没有飘到他身上。 只是小姑娘没有多想,继续用手撑著小脑袋看芭蕉叶。 雨下霏霏。 世间既嘈杂,又安静。 ... 几天后的上午。 徐辞看著渐渐枯萎的菊,露出满意的笑容。 总算是有点进展了。 不同於其它法术,这『一念枯荣』修炼起来属实有些慢——当然,这是相对而言。 他目前面对普通的草木,只能使之『枯』,却不能使之『荣』。 看来还得修炼几个月了。 头顶忽然传来振翅的声音。 徐辞抬头一看,一只灰色鸽子从东边飞到他的院子。 仔细一看,那鸽子脚上还绑著一个纸条。 信鸽? 跑错地方了吧。 徐辞本打算不管,想让那鸽子自己飞走。 结果等了半天,那鸽子还是待在院子里。 对,你千万別飞。 就在徐辞想回房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打开门,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徐道友,好久不见。” “左仪!” 徐辞看著眼前年轻的道士,欣喜道:“你也来了!” 左仪笑道:“差不多该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 “昨天?” 徐辞诧异道:“那你是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 “我有门路。” “什么门路?” “待会儿告诉你。” 左仪走进院子,目光一扫,便发现了那只灰色鸽子,然后走过去將其捡了起来。 徐辞面露不解:“你这是...” “这是我的鸽子。” “你的?可你不是在这吗?放只信鸽到我家干嘛?” “閒得无聊,想起江湖人士是用信鸽传消息的,就买了只鸽子试一试。” 左仪摇头道:“看来,不太管用啊。” 看得出来你確实无聊。 “但你这鸽子是怎么飞到我家的?” “因为我知道你住这呀,所以便跟它说了一声。” “禽言兽语?” “不错,我会一点,徐道友要是想学,之后可以教你。” 徐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了。” 左仪解开鸽子脚上的纸条,然后嘴巴动了几下,鸽子就从他手上飞了出去。 之后他又说道:“徐道友,我来此是有事找你。” “何事?” “先隨我来一个地方。” 徐辞跟著左仪出了门,一路往东,来到了一条街上。 这不是杨柳春风街吗? 看著两边的楼阁,徐辞忍不住问道:“你没走错吧?” “没错。” 徐辞想说这里除了青楼就是青楼,你左仪想干啥? 唉,不管了。 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一路直走,二人在中间一处最大的楼阁前停了下来。 徐辞看著牌匾上『枕霞阁』三个字,面露怪色。 “是这里?” “是这里。” 左仪解释道:“这是我家的產业。” 徐辞调侃道:“你们玄霄观在京城怎么置办了一座青楼?这也不好住人吧?” “这是我家的產业。” “...你家!?” 左仪点头道:“其实除了枕霞阁,我家在京城还有三座青楼,包括其他州府也是有的。” 还是全国连锁... “...” 徐辞沉默良久。 但想起左仪在拜火教看了一晚上的动作戏,忽然就释怀了。 原来,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呀。 ps:感谢书友『虫奉行』的月票,谢谢你! 第六十四章 洞天 徐辞和左仪在门口站了没多久,枕霞阁里便有一名年轻女子款款走来。 “二少爷。” 左仪看著朝自己施礼的女子,轻咳一声。 女子瞭然,改口道:“左道长。” “道长要的包厢已经备好了,请隨我来。” 她了解过这位少爷的性格,因此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转身带路。 左仪示意徐辞一起跟上。 进到大堂,便见得有一少女在台上唱曲。 台下客人不多,要么小声谈话,要么安静听曲。 年轻女子带著二人来到一间临街的包厢后,便施礼告退了。 她一走,徐辞便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这座楼的...管事。” 原来是老...不对,这么年轻,应该说是小鴇。 “你之前说找我有事?”徐辞接著问道。 左仪没有回答,而是先反问道:“徐道友听过太平庄鬼市吗?” “没有。” 这名字一听就有些邪乎。 左仪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然后打开旁边的窗户,一边看著街上一边说道:“我记得徐道友一直在找天材地宝吧?” “不错。” 当初在灵水县,徐辞跟左仪提了一嘴,让他帮忙留意一下。 但也真就只是隨口一说,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得。 “那不如去鬼市看看。” 左仪抿了一口茶,接著道:“听闻那里会有一些奇异珍稀的东西。” 徐辞想了想,自己目前的灵蕴只剩29,的確需要补充一下了。 但有些事还是得先问清楚了。 “这太平庄是个什么地方?鬼市真有妖鬼?” “太平庄原是玉京城北的一个小村子,六百年前,某个邪修在那里引发了一场鬼疫,导致村民死绝,之后便再无人定居。” “至於鬼市,一开始只是个开在太平庄的黑市罢了,后来便有一些进不了仙家坊市的散修在那交易,再后来嘛,什么妖呀鬼呀的也都会去,毕竟都是修道的,只要不乱来,倒也相安无事。” 徐辞听罢,感觉可以去一趟。 毕竟京城附近,应该不可能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妖鬼。 再者,类似的地下市场,他自己也想体验一番。 就算淘不到什么好东西,也算是为去日后的仙家坊市做准备了。 看了眼徐辞,左仪说道:“鬼市开放时间不定,但我有小道消息,两天后的晚上就有一场。” 徐辞以拳锤掌:“好,那我就去一趟!” 左仪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去叫你。” 徐辞讶异道:“你也要去?” “自然。” “淘宝?” “我是去太平庄。” “这不一样吗?” 左仪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徐辞也没追根究底,而是转而问道:“你知道桃洞天吗?” “知道。” “那你可知它在何处?又该怎么进去?” “这就不清楚了,”左仪好奇道,“徐道友想进桃洞天?” “听闻里面有诸多珍稀草,我想把它们倒...重现世间。” “但据我所知,桃洞天的入口,早在数千年前就被封死了。” 徐辞不置可否。 甘草子绝对没活几千年,否则怎么可能才第四境的修为。 而他又说自己进去过,若是真的,那便可能存在其它的方式进桃洞天。 可惜找不到啊。 徐辞想起自己看的《棲霞山游记》。 里面描绘桃洞天有六千里山河,极为广阔,简直另成一方世界。 左仪手指轻敲桌面,悠悠道:“我听师父说过,世间本有三十六座洞天,后来因天灾人祸,到现在只剩下九座洞天,被掌握在各个仙家门派手里。” “而徐道友若是想去这些洞天,只需带上足够的白露钱便可,当然待的时间越长,钱越多。” 徐辞问道:“倘若在这些洞天里寻到了宝物,能据为己有吗?” “当然可以,否则进去干嘛?” “那些仙门不会吃亏?” “贵重的宝物早就被他们取走了,孕育中的珍宝周围也会被划为禁地,不准他人入內。” 徐辞明白了。 这不就是那些专门供人垂钓的鱼塘嘛。 掌握有这些洞天,那些仙门可以说是躺著赚钱。 一直注意著街上行人的左仪忽然说道:“终於来了。” “谁?” “衔月观的青阳道友。” “青阳道友?她来这?” “你认识?” “认识。” 徐辞上身探出窗外,果然在枕霞阁门口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只见年轻女冠面露犹豫之色,几番挣扎后,还是踏进了大门。 徐辞难以置信。 他看向左仪:“你把她叫来的?” “对啊。” “她事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或许知道。” 那就是不知道咯。 左仪说道:“作为修道之人,身处何地並不重要,我自幼便在青楼玩耍,並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这话你留著跟青阳道友说吧。” 不一会儿,包厢的门便被轻轻推开了。 “青阳道友。” 徐辞和左仪一起朝她打招呼。 女冠见到左仪面无表情。 但见到徐辞也在这,则微微挑了下眉。 “请坐。” 青阳无视左仪的客套,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快说。” 左仪说道:“是关於鬼市...” “不是两天后吗?” “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介绍一下徐道友,不过目前看来是多余了。” “没別的事?” “没有。” “左!仪!” 青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 徐辞见状连忙说道:“下面有人,青阳道友切勿衝动!” 好在青阳修炼过静心的功法。 她闭著眼,默念几句咒语,神情便平静了下来。 之后转身就要出门。 但在门口处,青阳忽然回头看向徐辞:“那日在鹿台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由於徐辞答应了甘草子,不能將此事说出去。 因此他只模稜两可地回道:“这要看青阳道友相信什么了。” 青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大踏步离去。 ps:感谢书友『、龙龙龙龙』、『涂涂画画写写』、『泓泉』、『20190705024256353』、『擼串串』、『20171214223010103』、『iant』、『阿四吃饭了』、『爱回锅肉的大胖娃』、『2021030110170082』、『20210301106568934052』的月票,尤其感谢『、龙龙龙龙』,谢谢你们! 第六十五章 先喝茶吧 青阳走后,徐辞很快也离开了枕霞阁。 在回家的途中,他忽然见到了陆依依。 此刻小姑娘正踮著脚,趴在一个算命摊子的桌案上,神情极为专注。 而桌案后面,则坐著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道,嘴里正巴拉巴拉跟陆依依讲著什么。 好你个老登,连小孩都骗! 这些街头算命的道士,十个里面得有十一个骗子。 徐辞快步走过去。 靠近时,还听到老道说什么『厚积薄发』、『命中贵人』。 “砰!” 徐辞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 “徐道士!” 陆依依仰起头道:“你怎么来了?我正听人算命呢。” 徐辞一脸严肃道:“依依呀,你在京城也算是混跡多年了,这种把戏也会信?” “不要紧的,我身上又没钱。” “那就更危险了,快走。” 他牵起小姑娘的手,就要离开。 “呔!” 一直没说话的老道忽然站起身,指著徐辞喝道:“休走!” 徐辞闻言差点笑了出来。 “怎么,这位...老道长,有何指教?想耍一耍?” “非也。” 老道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说道:“贫道观你面中有紫气,眼中放灵光,实乃他乡神异客,真仙下凡来。” 不是,这话我怎么在哪听过? 徐辞想起了刚来中州遇到的那只山鬼。 当时他也说会看相,说了一通话,差点把自己给唬住了。 合著你们共用一套话术是吧。 这次徐辞自然不会理他。 但老道不依不饶,竟是拦在他的身前,並语不惊人死不休。 “道友,虽然你有天命之相,但亦有大劫在身,若不早做准备,怕是命不久矣!” 你特么... 徐辞扬起手,但看了看陆依依,终究还是不想多做计较。 “別走啊,纵然劫数难逃,但贫道也有一独门神通,可救道友!” “你留著自己学吧。” 徐辞拉著陆依依匯入街上的人流,迅速消失在老道的视野里。 老道摇了摇头,坐回了桌前。 接著从桌上的签筒里抽出一根签来看了看。 “咦,怎么救来著?” ... 由於时间正好,徐辞便带著陆依依一起吃了顿饭。 之后见对面正好有间茶馆,便打算进去喝茶。 结果陆依依拉著他的衣袖,问道:“你要喝茶?” “对呀。” “茶比水难喝,还要钱。” “那是一般的茶,这种茶馆里是有好喝的茶的。” “真的?” “真的。” 徐辞带著小姑娘进到茶馆。 伙计看著陆依依身上的破旧衣裳,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但他南来北往,奇奇怪怪的人见得多了,很快便笑脸相迎。 “客官,想喝点什么茶?” 徐辞看了眼陆依依,说道:“最好喝的。” “那便是春山绿了。” “行。” “客官可要什么果脯糕点?” 徐辞低头问小姑娘:“你喜欢吃什么?” 小姑娘摇头:“没吃过。” “那就...” 徐辞看了眼其他人桌上的果子,问道:“你们店里总共有多少种糕点?” “共有十三种。” “拼三盘端上来。” “好嘞!” 伙计引二人来到一处空閒的座位,立马便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陆依依环视茶馆,说了一句:“喝的人好多。” “嗯,下午估计更多。” “徐道士,你了多少钱?” “几百文吧。” “这么多!” 小姑娘瞠目结舌,没想到喝个茶也要这么多钱。 “徐道士,我还不起的。” “说了,我有钱的。” “你有多少钱?” “能把这茶馆买下来吧。” 陆依依嘆了口气:“外地的道士也很有钱呢。”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后是不是该做个道士。 没多久,伙计便端来了一壶茶和三盘糕点。 “客官,要不要我给您倒茶?” “不必了。” 徐辞给二人分別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 “很烫的,慢点喝。” 陆依依呆呆地看著不断冒出热气的茶杯,似乎在等它变凉一些。 徐辞见状,把糕点都推到她面前。 “尝尝哪个好吃。” 陆依依在琳琅满目的果脯糕点间看了又看,最终拿起一个酸梅干放嘴里。 “唔!” 似乎对於她来说过於酸了,因此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徐辞忽然有些感慨。 放到第一天见面的时候,陆依依估计会三下五除二就把几盘果子吃光。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味道清新,甘润爽口。 是比他之前喝过的茶好喝。 依依小姑娘见状,也嘟著嘴,嘬了一小口。 她咂了咂嘴,说道:“不难喝。” 其实是没尝出来味道。 但很快她又试著嘬了一口,可还是没尝出来味道,只感觉烫。 嗯? 难道这茶没味道吗? 她偷偷看了眼徐辞,没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依依,说起来,你还没跟我说过你住哪呢。” “我也住在一个院子里。” 徐辞不太相信。 “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你一个人住?” “对啊。” 陆依依露出骄傲的笑容:“我胆子很大吧,晚上都不怕的。” 徐辞也笑道:“那我能去你家看一下吗?” “可以啊,但是你要自己带凳子。” “你那里没有凳子?” “依依不需要凳子。” “床呢?” “睡地上就行了。” 徐辞嘆气道:“这样不行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呀。” 陆依依似乎並不感到奇怪。 “冬天不冷吗?” “有点冷,但不出门就行了。” “你除了身上这件,还有其它衣服吗?” “有啊。” 陆依依朝徐辞伸出两根手指,说道:“我还有两件呢。” “跟你身上一样的?” “顏色不一样的。” “那我怎么没见你穿过。” “因为...因为...” 小姑娘似乎有些难为情:“那两件都有些破,我只在家里穿。” 徐辞定定地看著她,忽然问道:“我给你买件衣服怎么样?” 陆依依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打量了身上的衣服一番。 “我只是没怎么洗过而已,洗一洗就乾净了。” “不是这个原因。” 徐辞朝她笑了笑:“先喝茶吧。” “哦。” 依依小姑娘抿了一口茶。 这次茶水不烫了,她也喝出味道来了。 好怪! 她紧闭著嘴巴,然后努力咽了下去。 最后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果然,再好喝的茶都没有水好喝。 ps:感谢书友『20220512183337650』的月票,谢谢你! 第六十六章 鬼市 陆依依的『家』位於京城西南角。 当徐辞看到眼前这一片倾倒的屋舍时,很难相信寸土寸金的京城还有这种地方。 “听说是好多年前,地虫翻了个身,就成这个样子了。”陆依依解释道。 地虫? 地龙吧。 但就算是震塌了,也不可能任凭这十几栋屋舍荒废於此吧。 其中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跟我来。” 陆依依带著徐辞在破败的房屋中穿行,来到了一间只剩两面墙的院子里。 院子的正房已经塌了,只剩下一间厢房。 “我就住这里。” 陆依依推开房门,徐辞跟著进到里面。 正如小姑娘所言,里面的確连个凳子都没有。 那些家具应该是被其他人拿走了。 进门右手边的地上有张用稻草铺成的床,床上整齐地叠放著两件旧衣服。 床旁边则放有一口旧锅和一个破碗。 房间另一头则放著些乾草树枝。 徐辞看完后,问道:“你晚上是不是没有灯?” 陆依依回道:“我睡的很早,不用灯。” 她又指著床说道:“你可以坐这里。” 徐辞也不客气地坐下。 之后他又问起了小姑娘的身世。 “忘了,”陆依依摇头道,“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那你又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嗯~没有。” 她怕说出来被徐道士笑话。 “这样啊。” 徐辞再次扫视了一圈房间,张口欲言,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本来想问陆依依要不要搬到自己那个院子。 但这代表著什么徐辞心里也清楚。 帮一个人很简单,但要对一个人的人生负责並不是个能轻易做出的决定。 之后又聊了几句,徐辞便跟陆依依告別。 而在临走前,他还特意量了下小姑娘衣服的尺寸。 “徐道士,再见。” “再见。” ... 两天后。 太阳刚刚西斜,左仪便找了过来。 “徐道友,该出发了。” 徐辞也已准备妥当,特意去搞了一把不俗的长剑。 “走吧。” “徐道友若是有想卖的东西,也可以带过去。” “没有。” 他身上值钱的玩意儿估计也就那面照妖镜和林易送的一叠符纸。 而这两样东西貌似现在也都没啥用。 但別人送的礼物,不管有没有用,总归是不好卖的。 之后徐辞骑马跟左仪一起出了北城门。 “左仪,青阳道友呢?” 徐辞一直没见到她人。 不会是上次太生气,乾脆不来了吧。 “她在太平庄等我们。” 徐辞『哦』了一声,问道:“青阳道友也是去鬼市?” “她也去太平庄。” “太平庄跟鬼市到底是不是一个地方?” “是一个地方。” “那你俩?” 左仪解释道:“我和青阳道友此行是要查一件事,而这件事又与太平庄有关。” 太平庄... 徐辞想了想,问道:“与六百年前那事有关?” “算是吧,”左仪脸上露出笑意,“不过徐道友不必担心,只是件小事而已,不必在乎。” “那就行。” 太平庄地处京城东北十几里处。 要不是得赶在城门关之前出来,徐辞是真不想这么早出发。 毕竟鬼市得要子时才开呢。 在来之前,他一直以为太平庄应该是一片残垣断壁,人们在一间间破败的屋舍中交易。 然而,当徐辞看到眼前这一座高山时,不由地望向左仪。 “这是太平庄?” “是。” “太平庄在山上?” “在山下。” 徐辞举目四顾,却连一点村舍残留的痕跡都没发现。 但仔细想一想,毕竟都六百年了,倒也不奇怪。 “当年那场鬼疫不仅將整座太平庄化作死地,还有向外蔓延的趋势,因此朝廷便从別处直接移来一座山,將太平庄方圆数里统统镇住。” 徐辞听完左仪的敘述,嘖嘖称奇。 这还真是大手笔呀。 “所以鬼市便在这山上咯。” “不错。” 左仪指著一颗树,说道:“我们便在那里等著吧。” 於是两人便坐在树下,聊些有的没的,静待午夜来临。 ... 今夜有月。 鬼市一般开在这座山的东面,也就是徐辞二人所在的位置。 到了亥时,便能见到陆陆续续有人踏著月色来到山下。 有独身一人的,也有三五成群的。 左仪拿出一个猪猪面具,戴在脸上。 “徐道友,你可有蒙面的手段?” “自然有。” 徐辞从身上掏出一个经典的黑色悍匪头套,往头上一戴,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你这...会不会有点过了?” “誒,这样才有感觉。” 徐辞透过两个孔望向山下的其他人以及妖鬼,见他们不少都在身上披了个黑色斗篷。 一眼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神秘组织集会呢。 “青阳道友怎么还没来?” “她不可能失约的。” 临近子时,一个人影轻飘飘地朝他们走来。 却是青阳来了。 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薄纱,教人看不分明但又感觉能看得分明。 青阳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对左仪说道:“走吧。” “不急,我等下还得给徐道友介绍一下鬼市。” “隨你。” 徐辞闻言说道:“你们有要事就去办,我一个人隨便逛逛就行。” 左仪则道:“徐道友,我说过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就隨你。” 山上忽然传来一声惊锣。 隨后一点绿油油的火光在山顶亮起。 火光越来越大,直到山下所有人都能看到。 接著轰然炸开,消失不见。 “鬼市开了。” 左仪看向徐辞:“走吧。” 徐辞疑惑道:“山上原来是有人的?” “当然有,毕竟人多了就要有规矩,而规矩是要由人——或者是妖鬼,来维护的。” 左仪回头跟青阳说道:“我半个时辰之內下来。” 后者微微頷首。 上山的路有许多条,都是在几百年间被走出来的。 徐辞二人则走了一条人少的路。 “鬼市以高低分为几个区域,越高的地方卖的东西越好,听说最顶上甚至有只能在仙家坊市里才能见到的宝物。”左仪一边走,一边介绍道。 徐辞正听得入神,旁边忽然窜出一个人影。 隨即他便感觉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 “玉鐲要伐?” ps:感谢书友『非酋符壮实』、『s_k_k』、『20230520202341825』的月票,尤其感谢『非酋符壮实』的15张月票,感谢天涯海角1的打赏,谢谢你们! 第六十七章 拍卖 徐辞转头看向蹦出来的蒙面男子,手指又碰了碰玉鐲。 啥意思? 他问了一句:“你要卖给我?” “要不要嘛?” “...不要。” “不要早说嘛!” 蒙面男子又窜进了灌木丛中。 徐辞不解地看向左仪。 左仪解释道:“山上按照高中低,有三处集市,大家一般都是在那交易,但也有一些...嗯,胆子小的,怕人多眼杂,因此就在山道上寻人交易。” “但看都看不到,我怎么知道真假好坏?” “所以这就要靠经验了。” “听起来,你经验很足?” “其实我也没来过,只是听人讲起过。” 继续往上走,二人来到了第一处集市。 这里看上去与普通市场没什么区別。 都是把货物摆在摊位上,边上放著一盏黯淡的油灯,然后便等著有意者询问了。 而那些货物多是些金银珠宝、首饰古董。 “这里的东西都是俗物,全是见不得光的,不是赃物,就是土里埋的,没什么真正的宝贝。” “有许多来这里销赃的,结果拿到的金银也是赃物。” 在这显然找不到宝物。 於是徐辞便跟左仪接著往上走去。 到了山腰,能见到一处平地。 平地建有一排屋舍,灯火映照下,能看到里面人影幢幢。 左仪指了一圈说道:“徐道友,若是运气好的话,你或许能在这碰到一些天材地宝。” 徐辞问道:“再往上呢?” “自然有更好的,只不过这价钱嘛...动輒数千上万白银,一般人真扛不住。” “明白了,那我先在这看看吧。” 左仪点了点头:“嗯,我便下去了,之后在老地方匯合。” 目送他下山后,徐辞摸了摸胸前的三千两银票。 感觉不太够啊。 转头望向屋舍,各个门口不断有蒙面人进出,脚步匆匆。 徐辞隨意进了一间屋子,他这拉风的头套立马吸引来一票注意力,但很快又各行其是。 令徐辞奇怪的是,这里並没有看到什么摊位,只见到房里的人都在到处握手。 两边在袖子里鼓捣片刻,要么分道扬鑣,要么一起出门。 看了一会儿后,徐辞心说这不是跟自己上山,遇到蒙面男子卖玉鐲时的交易方式一样吗。 这也太不严谨了。 但没办法,徐辞只能装出一副翘首张望的模样。 而这很快便吸引来了一个带红鬼面具的男子。 他接近徐辞,几乎是咬著耳朵问道:“龙睛玉佩要不要?” 龙睛... 徐辞听到这个词心头一动。 “要。” 於是男子伸手分別用拇指、中指和食指碰了碰他的指尖。 徐辞一脸难色。 这议价方式左仪没跟我说呀。 见他久久不回话,面具男子又伸出手,分別用拇指、无名指和食指碰了碰其指尖。 但徐辞还是没说话。 面具男子不禁低声道:“行情价了大哥!” 要不是急著出手,他哪会降价。 徐辞见状,也只能轻声问道:“多少钱?” 面具男子陡然抬头。 看了他一会儿后,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不是,你就不能直接说出价格来吗? 徐辞左右看了下,又做出眺望的模样。 立马就有另一个蒙面人朝他走来。 然而还是同样的剧情。 在徐辞问了价格后,对方便直接离开了。 玩不了了... 也罢,乾脆去上面看看吧。 从这里的人就能看出,应该没什么好货。 继续往上。 就在徐辞见到头顶的火光时,右手边忽然传来破空声。 他隨手一挥,便將某个『暗器』打飞。 转头看去,却是树上的一只松鼠所为。 “是真道士!” 松鼠口吐人声,“那你便可以上去了。” 徐辞问道:“假道士不行吗?” “当然不行,我家不与俗人做生意。” “你家?” “怎么了?” 徐辞笑了笑:“没什么,我上去看看。” 在他上去后,松鼠很快又躲藏起来,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徐辞来到最高处的集市,看到一群人坐在一间铺子前。 仔细一看,眼前倒也不全是人,妖鬼皆有。 而那间所谓的『铺子』,其实是一个三面封住,只敞开前面的台子。 台子四角有火光,上面站著一只大松鼠,正『慷慨陈词』。 “...青蚨子母钱!三千里之內,无论身处何方,都能互相感应到对方的位置。” 在松鼠的旁边,摆著一只桌子,桌上放著两枚环形方孔钱。 其中稍大的一枚刻著貔貅纹,小的一枚则只刻有一个淡淡的不知名的符號,却泛著青光。 松鼠话音落下后,底下便有人报价。 “三千两!” “六千两!” “九千两!” “...” 徐辞见到这场面,听到这声音,心中立即產生了某种既视感。 这不拍卖嘛... 原来这里也有啊。 只是听著越来越离谱的报价,他忽然有种误入高端桌的感觉。 感觉还得回小孩桌。 不然自己这三千两估计只够喊第一声。 “两枚白露钱!” 一个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喊出了最高价,並无人跟价。 於是大松鼠猛地一拍桌子:“成交!” 之后一只小松鼠跑到台上,把青蚨子母钱装进一个盒子里。 接著它捧著盒子走进另一边的小屋里。 男子也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小松鼠就出来了。 而男子却始终没见人影。 徐辞有些奇怪,但在场的人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大松鼠朝小松鼠看了一眼,对方给了它一个眼色。 它隨即露出笑意。 刚才卖出去的是子母钱没错,但却並非青蚨子母钱。 虽然三千里內的確可以感应到对方位置,但误差嘛...嘿嘿。 很快又有松鼠端上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面素娟帕,上面似有半透明的小小生灵游动。 “蜉蝣织梦帕,只要浸泡不同的药草,就能编制对应的梦境。” “三千两!” “六千两!” “九千两!” “...” 徐辞本想隨口喊一句玩玩的,但怕稀里糊涂就落锤了。 还是下去吧。 正当他准备回身离开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ps:人多热闹的场景真的写不来一点,太难受了~等出了京城,还是写一些简单的山水精怪小县城吧... 第六十八章 如意楼(感谢家住隔壁愧称王的500点打赏) 看看眼前明艷的红衣女子,徐辞诧异道:“明姑娘,你怎么会在这?事情办完了吗?” 他从未想过能在这里见到对方。 风采依旧的明姑娘眉眼带著一丝笑意,说道:“事情算是办完了,至於我为什么在这...徐道士,你又为何在这?” “我听说鬼市会有一些宝物出现,所以便来此看一看。” “只是看一看?” 徐辞瞥了一眼台上,无奈道:“没想到这么贵。” 明姑娘奇道:“你不是还有十几枚白露钱吗,不至於连一件都买不起吧?” “这事我还没跟你说,”徐辞解释道,“上次在羽霞观破境,为了开更多的府,我把白露钱基本都用光了。” “...好歹也不算浪费吧。” 明姑娘望了一眼山下:“所以你打算回去了?” “没钱別碰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但既然来了,就多看一看吧。” 明姑娘指著山顶说道:“走,上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宝物。” 想登上真正的山顶还需往上走个十余丈。 但徐辞放眼望去,却並没有见到什么灯火建筑。 不会又是摸黑交易吧。 不等他细想,红衣便已朝上飘去。 徐辞也乾脆跟上。 然而在登上山顶之后,明姑娘却陡然消失了。 徐辞在山顶小小的平地上环视一圈,始终没发现那一抹红色身影。 “明...” 就在他刚要出声时,一只白皙的柔荑凭空出现,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拉。 徐辞眼中景象隨即变化,一座五层高的楼阁驀地出现在面前。 高楼灯火辉煌,大门口的牌匾上写有『如意楼』三字。 而在楼阁最上面,站著一只黑色巨鸟,巨鸟的头顶有一团绿色火焰在不断跳动。 “这间如意楼便是维持鬼市规矩的存在。” 明姑娘鬆开手,缓缓说道:“在如意楼中,你可以鉴宝、买卖和典当,传言只要你付得起足够多的钱,他们就能帮你完成任何事...包括改朝换代。” 徐辞看著这间楼,面露怀疑之色:“就凭这一间楼?” “传言而已,而且如意楼其实不止一间,你或许也能在仙家坊市、名山大川甚至洞天秘境找到他们。” “听起来蛮厉害的。” “嗯,进去看看吧。” 明姑娘看向他,驀地说道:“把你头上那玩意儿摘了。” 徐辞把头套从脑袋上薅下来 接著又指了指背上的剑:“这个...” “不用了。” 隨后一人一鬼走进大堂。 大堂四周的壁上绘有不同的山水画。 靠近能听到啾啾鸟语和潺潺的流水声,颇为神奇。 如同商铺一样,堂中摆放有各式各样的宝物,死的活的,能动不能动的都有。 除了他们,里面还有七八位客人。 明姑娘说道:“一楼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顶多就是比下面那只松鼠卖的真一点而已。” 徐辞问道:“那要去哪看?” 明姑娘指向楼梯口:“三楼。” “能上去吗?” “自然可以。” 一位年轻男子迎上来,看了明姑娘一眼后,便微笑著问道:“两位客人需要些什么?典当,鉴宝还是买卖?” 明姑娘说道:“把你们楼里最贵的拿出来看看。” 男子回答道:“这恐怕不好拿出来,姑娘若想看,可隨我上三楼。” 明姑娘点点头。 於是,男子带著徐辞二人去往楼梯口,上了三楼。 三楼有一道长长的迴廊。 绕过一角,他们来到一间房间门口。 男子轻轻敲响房门,隨即房中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滚出去!” 但年轻男子却是直接推开了房门。 “二位,请进。” 徐辞是听到了那声『滚出去』的,因此便感到有些奇怪。 他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只见到一张巨大的桌案,桌上放有各种稀奇的玩意儿。 “老子让你滚出去,没听到吗?” 徐辞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颗栽在盆里的歪脖子树。 一个小小的老头骑在树上,手里拿著一根拐杖指著徐辞。 “他是?” 年轻男子笑道:“客官不必担心,他只是那棵树的树灵而已。” 徐辞看著小老头说道:“他好像不太礼貌啊。” “呸!老子礼你奶奶个腿!” 小老头朝他吐了口唾沫。 虽然没吐到,但徐辞脸色还是有些掛不住。 他问年轻男子:“这颗树要多少钱?” “此乃棲霞山老松,放在家中,可延年益寿,价值五枚白露钱。” 树灵小老头闻言大怒,用拐杖敲著树枝:“五枚?没有五百枚白露钱买不走老子!” 徐辞自然是隨口一问。 否则天天对著这玩意儿,不折寿就算不错了。 之后他进到房间,並跟树灵保持著距离。 桌案很大,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面积。 徐辞在上面还见到一只三足金蟾,说是吃什么钱就能吐什么钱,而且吐出来的钱还更多些。 “我要是餵它白露钱呢?” “自然也能吐更多的白露钱。” “还有这种宝物?” “钱幣价值越高,吐出来要的时间就越久,白露钱的话,餵一枚,百年后能吐出两枚来。” 那这效率有点低啊。 徐辞还见到了一只在墨池里游泳的奇怪的小鱼儿。 “此乃太素墨鯢,能增长文运,三步成诗,五步成赋,普通人若是吃了,轻轻鬆鬆便能中举。” 此后徐辞看了一圈,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他现在能够感受到灵蕴的存在,这些宝物,其实都含有一星半点。 但实在太少了。 就在徐辞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在角落里忽然见到一个紫色葫芦,葫芦上还写有一道籙文。 他的手稍稍靠近一点,便感受到了大量灵蕴的存在。 所谓峰迴路转,也不过如此吧。 ———— 写到这里,我忽然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明姑娘对於主角而言,扮演的是前辈,引路人和朋友。 因此在她面前,主角是有些被动、弱小而无知的。 而对於陆依依而言,主角扮演的是兄长和师父。 在她面前,主角必须足够沉稳和强大,才能为她遮风挡雨。 所以这几章主角的形象是有些矛盾的,观感上有些奇怪。 甚至『明姑娘』这个角色或许就不该有。 毕竟跟她在一起,主角显得有点弱...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写法的原因。 所以,之后带著陆依依的山水游记,主角会保持一个形象不变。 ps:感谢书友『20201101182548821』、『20210301106546502954』、『溪水滑过鱼至家』、『燕赵江南』的月票,特別感谢『溪水滑过鱼至家』,也特別感谢『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谢谢你们! 第六十九章 摇光宝树(感谢解忧娘娘的打赏) “此乃妙妙敕灵葫芦,里面不管是装酒还是水,只消过上百日再饮,便能让人所画的符籙更有神韵。“ 听完男子的介绍,徐辞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多少钱?” “两枚白露钱。” 相较於其它宝物確实不多,但对於现在的徐辞来讲... 他看向一直站在门口的明姑娘。 对方见他看来,只回应以一个微笑。 既然无缘,那便算了吧。 接著徐辞便走出了这个藏宝的房间。 年轻男子见他只看不买,却也不恼,跟在后面,轻轻把房门关上。 但隨后房间里便传来骂声。 “关你娘的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老子的地盘当茅房了吗?!” 廊道中。 年轻男子看向徐辞:“客官还要看些什么?” 徐辞摇头道:“不看了。” 能看不能买的感觉他实在是不想再体会了。 钱吶,钱。 不管前世今生,无论山上山下,都离不开这玩意儿呀。 就在三人走到楼梯口时,刚好遇见了一位从四楼下来的老者。 年轻男子恭敬道:“钱管事。” 老者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二人。 见到徐辞面色无异。 但见到他旁边的红衣女子时,老者不禁挺直了些身子。 只是他还没说话,明姑娘便朝他笑著说道:“带朋友隨便看看。” 这下不管是徐辞,还是带路的年轻男子都心生诧异。 原本面色严肃的老者也露出了笑意。 “不如去我那坐坐?我刚得到二两云雾尖,正好让你品鑑品鑑。” 明姑娘瞥了眼徐辞,沉吟一会儿后说道:“也好。” 徐辞张了张口:“我...” 明姑娘打断道:“不少你一个茶杯。” “...好。” 老者重新打量了一番徐辞,脸上忽然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二人跟隨老者来到四楼的一间房间。 房內摆著一张桌案,后面是一张椅子,再后面则是一个大柜子,柜子上摆放有小巧精致的玩意儿。 老者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桌前。 “明姑娘,请坐。” 明姑娘蹙起眉头:“只有一张?” “不会少了这位道长的。” 只见老者来到一面掛著诸多幅画的墙边,左右看了看。 然后將手伸进一幅宴乐图中,从里面扯出了一张椅子。 “小道长,请坐。” 徐辞看著笑眯眯的老者,连忙施礼道:“多谢钱前辈。” “钱前辈?听起来有些拗口,也过於客气了,不如叫我钱爷爷好了。” 你是真不客气呀... 徐辞訕笑两声,没接话。 之后三人皆落座。 老者的桌上放有一个紫砂壶。 他打开壶盖,从一个小盒里拿起茶叶放入其中。 接著双指朝一幅山水画一勾,便有清泉从画中如透明的玉带般飘进茶壶。 隨后又虚空写了一个『火』字。 不一会儿,便有热气从壶嘴冒出。 “来,尝尝如何。” 老者在二人面前的杯中斟满茶汤。 徐辞自上次在茶馆里喝过茶后,便对其有所改观。 知道上好的茶叶的確味道极佳,余韵悠长。 他捧起茶杯,小抿一口。 分明是热茶,徐辞却尝出了深秋冷冽的山气。 茶水入口,隨即化为清凉的甘泉流入喉间,让人不禁有心旷神怡之感。 甚至他感觉自己的双目都变得清明了些。 这已经不是凡间之茶了。 徐辞看了眼坐在自己右手边的明姑娘,见她抿了一口茶后,摇了摇头。 “採摘茶叶晚了一刻钟。” 老者闻言面露钦佩之色。 “不愧是明姑娘。” 隨后他又嘆息道:“今年清凉山不知怎地,竟来了一只海妖,虽然它很快便被诛灭,但还是导致採茶的时间晚了片刻,实在是可惜啊。” 明姑娘却打趣道:“若是时辰刚刚好,钱老怕是拿不到手吧。” 老者訕笑一声:“没法子,谁让我这摇钱树不生钱了呢。” 明姑娘望向房间一角,那里长有一棵半人高的碧玉小树。 只是本应全身都绽放华光的小树此时却极为黯淡,甚至树干还隱隱生出了黑色的线体。 徐辞跟著明姑娘的目光望去。 见到那颗奇异的小树,疑惑道:“这就是摇钱树?” “准確来说,它应该叫摇光宝树,”明姑娘解释道,“出自琼玉洞天,只要吸收了足够的灵气便能够生出白露钱。” 徐辞失声道:“白露钱!” “白露钱也出自琼玉洞天,跟它算是同源,不算很奇怪吧。” 徐辞心说以后一定要去一趟琼玉洞天捡钱。 明姑娘似乎是猜出了他的心思,笑道:“琼玉洞天被两座仙门共同掌握,这两座仙门里还包括了三大道门之一的云海天字观,你就不要想占他们便宜了。” 徐辞问道:“那这颗树...是怎么来的?” 老者回道:“琼玉洞天中长有一颗摇光祖树,祖树每隔百年便会落下一片叶子,叶子落地生根,便会长成摇光宝树。” “这颗宝树是我两百年前耗尽家財,外加一点运气,方才拿到手的。” 叶子落地生根? 你这不科学呀。 “可惜呀,我把它当爹娘供著,养到这么大,白露钱还没掉几枚,就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明姑娘问道:“是生了什么病吗?” 老者摇头道:“染上了『寄生』。” 见徐辞看来,明姑娘又解释道:“『寄生』是鬼疫的一种,鬼疫你应该知道吧?这座山下面的太平庄便是感染了『不详』之疫。” “鬼疫有很多种吗?” “嗯,有十一种。” 徐辞还想问哪十一种,但明姑娘似乎不愿再说。 老者看著宝树说道:“这『寄生』想除还是可以除掉的,只是这树嘛,到时候估计也活不了了。” 徐辞盯著那棵树,沉思片刻后,忽然说道:“或许我有方法可以救活这棵宝树。” 老者一脸惊奇:“你?” 明姑娘也皱起柳眉:“徐道士,这种事不要说笑。” 徐辞语气坚定道:“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应该可以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ps:感谢书友『日月山空』、『98的大叔』的月票,感谢『解忧娘娘』的打赏,谢谢你们! 第七十章 无题 房间內。 老者和明姑娘的目光都放在了徐辞身上。 前者迟疑不决,后者则是想起了他在灵水县施展的布雨术,以及荒澜山使出的剑法。 “徐道士所言...应该不假。” 听明姑娘这么一说,老者脸上的神情忽然泛起一丝玩味。 原本以为这道士跟她只是普通朋友,如今看来,却是不一般了。 於是老者问道:“敢问道长用何种方法拔除鬼疫?” 徐辞自然不能说自己会『一念枯荣』。 因此他故弄玄虚道:“不可说。” 老者闻言道:“好,倘若道长能救活这颗宝树,这房间里的东西,你可以拿一半走。”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徐辞帮自己是出於纯粹的好意。 而徐辞也的確是有所求。 “若我之后能帮到前辈,只要一件谢礼便可。” “何物?” “喵喵...妙妙敕令葫芦。” 老者疑惑道:“只要那个?” 他没记错的话,那葫芦除了对画符有点帮助外,没什么特別之处。 还是说自己看走了眼? 徐辞肯定道:“只要那个葫芦。” 思量片刻后,老者还是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 “那晚辈一个月后再来一趟。” “静候道长佳音。” 明姑娘听他们说完话,又补充了一句:“还请钱老把那什么妙妙葫芦先收起来,万一被人提前买走,可就不妥了。” 老者笑道:“还是明姑娘考虑周到。” “行了,茶也喝完了,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明姑娘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徐辞也跟著起身,朝老者告辞后,便走出了房间。 “徐道士,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怎么又多了门本事?”明姑娘一边下楼,一边问道。 “正所谓天道酬勤,”徐辞一本正经道,“我把別人玩乐的时间,都用在了刻苦修炼上,本事自然越来越大。” 明姑娘莞尔一笑,並没有接茬儿。 一路走出如意楼。 徐辞正要说话,就被明姑娘抓著手向前一扯。 周围景象变幻,瞬间又回到了光禿禿的山顶。 接著明姑娘走到山顶边缘,回头道:“你想问什么?” 徐辞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之前你让我小心玄应真人,不知是何意思?” 明姑娘说道:“我听说此次祭水大典,跟以往的有些不同,因此担心玄应真人或许有所图谋。” 徐辞没问她从哪听来的,而是问道:“倘若他真有图谋,我又要如此阻止呢?” 明姑娘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我?” 徐辞笑出了声来。 隨后他说道:“既然无法阻止,也就不必担心。” “你倒是心大。” 明姑娘仰望夜空,上弦月孤零零地掛在天上。 要不了几天,它就会变得格外圆。 “徐道士,你过中秋吗?” 徐辞说道,“每逢中秋,观里都要设坛祭月,因此也算过吧,只是跟山下的中秋节意味不太一样。” “那你见过山下的中秋节吗?” 徐辞犹豫片刻后说道:“这辈子没见过。” “这算什么话?”明姑娘白了他一眼:“没见过就说没见过好了,非得加个『这辈子』。” 徐辞点头道:“那就没见过。” 明姑娘望向远处,在稍显黯淡的月色下,依然能將玉京看得分明。 “过几日你便能见到那一年一次的人间盛景了。” “明姑娘...” “我其实不姓明。” 红衣女子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笑意:“想知道我的真名吗?” “说实话,不想。” “那便不说了。” 徐辞心说我就知道。 之后两相无言。 “明姑娘,我走了。” “嗯。” 徐辞转身下山。 还没走到山顶下的平地,他便听到了大松鼠的声音。 “...千机五味鼎,能同时炼製五种丹药。” “三千两!” “六千两!” “九千两!” “...” 前面几个托出价到现在都没变过。 徐辞绕过中央的台子,沿著山道下山。 只是途经某棵树时,又听到了破空声。 他一只手便將『暗器』打飞。 “你是真道士!” 听到这声音,徐辞被气笑了。 他转头看向树上的小松鼠:“我下山你也要考验一番?” 小松鼠则惊讶道:“是你啊,摘下头套我都不认识了。” 徐辞也不想跟它计较,只是又把头套戴上,一路往山下走去。 下山后,他回到繫著马的那颗树下,却没发现左仪和青阳的身影。 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徐辞先是耐心等了半个时辰,却依然没见到二人身影。 他怕二人出事,便沿著山脚一路探查。 在西山某处,徐辞发现了一个山洞。 洞口有杂草掩映,若非仔细观察,极易忽视。 从洞口望去,里面幽暗深邃,不知通往何处。 本来他还不准备进去的,但忽然听闻洞中隱约有声音传出。 想了想,徐辞还是走进山洞。 洞口不大,但洞內的空间却是出乎意料的大。 正当他要继续前行时,前方忽然有呼啸声响起。 不好意思,家里有事,心里很乱,剩下一更要很晚很晚... 第七十一章 灯会 自鬼市那晚后,又过了几天。 这些天来,京城有许多商家都在提前准备中秋灯会。 若是节目出彩,能给店里带来一大批客人。 转眼便到了中秋这天。 早上徐辞跟陆依依吃麵的时候,问她晚上去不去逛灯会。 “唔,依依还有事呢。” “那可惜了。” “但今晚可以没事。” “那太好了。” 徐辞看了眼她身上穿的破旧衣服,说道:“记得穿上新衣服。” 小姑娘皱起细小的眉毛,想了想道:“行。” ... 对於陆依依来说,这个白天格外漫长。 她早早便去了徐辞的院子,端了个小板凳,一只手撑著小脸,四十五度斜看著天空。 好不容易把太阳熬下了山,却还要再把月亮等出来。 天色昏暗,將夜未夜。 徐辞走出房门,见她这副样子,便乾脆也端了个凳子坐下。 “依依,你对灯会应该很熟吧?” “不熟,我只记得哪里有好吃的。” “那也算很熟了,待会儿你带我去吃好吃的。” “好啊。” 陆依依稍微转动视线,看向身边的道士:“你下午在屋子里干嘛?” “修炼。” “修炼什么?” “法术。” “法术?就是能喷火和吐水是吧?我在街上看到过。” 徐辞也看向小姑娘,笑著问道:“想学吗?” 小姑娘摇头:“不想。” “为什么?” “因为依依不能待在房子里不出门吶。” 徐辞看了看天色,说道:“差不多了。” 陆依依『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她小跑两步到门口,老气横秋道:“走吧,记得要跟紧些,走丟了可別怪我。” 徐辞应和道:“好,依依姑娘。” 二人打算先往西到南城,再沿著中间的主街一路往北走。 他们出门的时候还是没有月亮的,但走著走著满月便破云而出,清辉如银纱般覆著整座玉京城。 隨后,从城东到城西,万千盏灯笼次第亮起。 人间灯火之辉煌,轻鬆便盖过了月色。 街上人声渐稠。 耍把戏的,卖小吃的,卖各式小玩意儿的... 没有一个冷清的摊位。 而陆依依也很快带著徐辞找到了第一处好吃的地方——画摊。 摊前多是孩童。 上了年纪的老匠人手腕轻抖,便用浆画了只玉兔,递给一名小童。 “这位小姑娘,你要画什么?”老匠人看著陆依依问道。 而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老鼠!大老鼠!” “额...” 老匠人看向徐辞,后者点了点头。 於是乎,陆依依得到了一只金色的老鼠。 “你很喜欢老鼠吗?” “嗯~看著很亲切。” “...” 二人沿著主街往北走。 路上车马塞路,行人往来如织。 而在两边商铺的门前,不仅掛著灯笼,甚至还有精巧的灯轮和灯树,主打的就是一个吸睛。 “猜不猜灯谜?” 徐辞看著一座灯火通明的楼阁,门口人头攒动。 陆依依闻言嘆了口气:“我不认字的。” “那就隨便看看。” 徐辞牵著小姑娘的手,挤进人群。 在这家酒楼的门口,站著一位年轻的伙计,他正捧著一盏灯笼念道: “浮光掠影过千峰,聚散无心幻不同。” “暗涌寒潮翻墨色,晴时化鹤入苍穹。” 徐辞心说这也忒简单了吧。 正要报上答案,人群中却有道声音传出:“可是『云』?” 伙计笑道:“不错,正是『云』,这盏灯笼便归道长了。” 一位年轻道士刚接过灯笼,就被人一把抓住。 “左仪,原来是你!” 左仪见到徐辞,笑道:“又见到徐道友了。” 既然遇到朋友,便也不猜灯谜了。 徐辞牵著陆依依出了人群。 “这位是左道长,法力高强,而且相当有钱。” 小姑娘乖巧地点头道:“左道长。” 左仪看了眼陆依依手里的老鼠,脸色有些怪异道:“这孩子是?” “陆依依,一个朋友。” “朋友?” “有问题吗?” “没问题,”左仪把手里的灯笼递给陆依依,“陆姑娘,这就算见面礼了。” 陆依依看了眼徐辞。 徐辞瞭然。 她已经腾不出手了。 於是徐辞便替她接过灯笼。 陆依依则说道:“谢谢左道长。” “不客气。” 徐辞邀请道:“既然相遇,不如一起走走?听说北边有河灯看。” “那就走走。” 三人便开始一同逛灯会。 临近河边,似乎游人更多了,尤其以成对的男女为甚。 一盏盏河灯从上游漂来。 烛火明灭处,依稀可见灯上的心愿。 既有『早遇良缘』,也有『慈母康健』。 岸边的柳树旁,正有年轻的男女把河灯推远。 临近河边的酒楼里,有文人才子在吟诗作对。 若出了好诗词,便有伙计站在门口大声宣读,甚至传至其他诗会。 “秦楚江秦公子作诗一首!” “桂子凝香玉宇流,冰蟾衔镜照神州。” “人间万姓仰头处,儘是清辉蘸泪眸。” “好诗!” “一句『清辉蘸泪眸』便写尽了思亲情,令人潸然泪下。” “...” 街上有些人听了,也不知道懂不懂,便直接吹了起来。 而徐辞若非走上了修道之路,多少也要整两首千古绝唱。 之后陆依依领著他,又去了几处小吃摊和店铺。 直到彻底吃饱了,小姑娘才算是记不得哪里有好吃的了。 从南走到北,再从北走到南。 “我要回家了。” 陆依依跟徐辞分別。 但徐辞却说道:“今晚就住我家吧,房间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可我家...” “难道还有人去你家偷东西不成?” 小姑娘想了一会儿,说道:“行吧,就住一晚。” 她说完就提著灯笼,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 已经很熟悉路了。 月色渐渐取代了灯光。 一盏小小的灯笼照著小小的身影。 徐辞注视著小小的身影,缓缓跟在后面。 “到家了!” 感觉京城无关的东西似乎写得有点多了,还是赶紧推主线走吧... ps:感谢书友『家住隔壁愧称王』、『看不得辛酸油腻的芯』的打赏,感谢书友『20190430170424172』、『阅尽小白文』、『爱火锅肉的大胖娃』、『喜欢蜡笔小新的张先生』、『睡眠自由坠落』、『曹莽』、『食肉小羊羔』、『20230322203252519』的月票,谢谢你们! 是有点不知所云了 上章完全无关紧要,可以刪掉的。 这两天人是晕的,对不住看到这里的书友 隨便聊两句近况和小说的问题 首先,今天要在医院通宵陪家人,没法更新了。 由於推荐已经没了,所以之后我每天会儘量多写一点,顺带存点稿——最近这种意外不知道还有几次。 下面聊一下小说的问题和之后的发展。 来到京城后,有两个支线剧情。 一是鹿台山,这是为了借法术。 另一个是鬼市,这是为了展示法术,获得灵蕴,以及推进明姑娘的剧情。 我写它们时的思路是很清晰的。 但是,在写日常剧情时,由於我都是想到哪写哪。 所以可能会显得有些散乱和隨意。 另外,相较於『大城市』,我的確更適合写『小乡村』。 因此之后的绝大部分故事应该都会发生在山水之间和小城镇,外加洞天秘境。 嗯,就这么多了。 第七十二章 齐聚(感谢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 桂香散尽时,圆月瘦成霜。 一场秋雨过后,徐辞推开房门,感受著渐浓的凉意。 为了跟如意楼钱管事的约定,更为了妙妙敕令葫芦。 这些天来,他处於一个半闭关的状態,好歹是將『一念枯荣』修至了小成。 墙角下,三盆秋菊已经过了期,茎骨弯折,枯瓣蜷缩。 徐辞目光微凝,指向其中一株菊,隨即便有一缕清灵之气飞出。 残菊接触到清灵之气,本该死去的脉络竟泛起鎏金色泽,褪色的瓣层层舒展。 当最后一片蜷曲的萼弹开的剎那,整株迸出金色光芒,但很快黯淡下来。 嗯,效果还可以。 徐辞抬头,算了算时间,心说差不多该去太常寺了。 按照魏浅的说法,今天参加祭水大典的十人,本来是要去幻月湖边走一遭的。 但貌似中间出了点差池,因此地点改成太常寺了。 只是听讲一些祭祀礼仪和流程,徐辞倒也不在乎在哪。 出了院门,他先去到主街,再径直往北朝皇城的方向走去。 太常寺虽然搬出了皇城,但二者相距极近,几乎是紧挨著的。 行至京城中央,徐辞远远便看到了巍峨的皇城。 离得越近,城闕就显得越发雄伟。 当他站在皇城脚底下时,忽有一种初入玉京的感觉。 磅礴、壮观... “这位道友,又见面了。” 一道声音將徐辞的感慨打断。 他循著声音望去,只见右前方空荡荡的皇城门口,竟摆了个算命摊子。 而坐在算命摊子后的人,赫然是先前大放厥词的老道。 看著老道如菊般绽开的笑脸,徐辞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胆子是真肥呀。 皇城上方是有禁军值守的,而他竟然敢贴著城墙摆摊。 更离谱的是,还真就没人赶他走。 隔了五六丈的距离,老道朝徐辞说道:“上次贫道说过的话,道友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徐辞点头道,“不就是我有大劫在身,而你又有法子救我嘛。” “是极,看来道友將贫道的话放在心上了。” 老道满脸的欣慰。 徐辞见还有些时间,便也跟他胡扯几句。 “那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劫?” “死劫。” “什么死劫?” “必死之劫。” “怎么个必死法?” “天要你死,岂不是必死?” “...” 你可真是废话大王啊,说了一通等於没说。 徐辞不想跟这老道瞎掰扯了,便直接往东边的太常寺走去。 “誒,道友,別急啊,贫道还没说完呢。” 徐辞摆了摆手,隨口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不得不说,皇城规模有些过於大了。 他足足走了两里地,方才来到一座森严的朱漆大门前。 门楣上悬著一块匾额,上面『太常寺』三字如礼器铭文般端肃。 作为朝廷主管祭祀的机构,儘管近些年来不復从前辉煌,但底蕴犹在。 而在太常寺的大门外,已经站了七人。 其中有五人靠著比较近,而另外两人则游离在人群之外。 “徐道友。” 两人中的左仪朝徐辞招了招手。 徐辞走过去,调侃道:“你怎么把其他人都孤立在外了?” 左仪无奈道:“没办法,真不熟。” “那些人怎么就很熟?” “其实他们相互之间也不熟。” 左仪一一指过去:“中间那位是棲梧观的沈立玄,他旁边的是枕鹤观的刘上,再往右是悬尘宫的白奇,后面那个是...” 待到他介绍完,徐辞嘆了口气。 “这么多人,不好记呀。” 左仪则说道:“徐道友只需记住沈立玄即可。” 徐辞看向那位天生一张笑脸的年轻道士。 见山境... 在场的八个道士中有七人是第三境洞府境,只有他是第四境。 只能说,这位沈立玄有些不合群了。 或者说,是鹤立鸡群。 天骄终於出现了吗。 “徐道友。” 另一位游离在外的女冠青阳,忽然向徐辞微笑地打了个招呼。 见到不苟言笑的青阳道友这副做派,徐辞反倒有些不习惯。 他低声问了左仪一句:“青阳道友怎么回事?” 左仪解释道:“还记得鬼市那晚发生的事吗?” “我杀的那只鬼?” “不错,那只青鬼被囚禁在衔月观中六百年,而衔月观为了维持那座特殊的监牢,每年都为之耗费巨量银钱。” “但六百年来,从那只青鬼口里却没有套出一句有用的话,因此衔月观中便有人主张杀了它拉倒。” “而青阳道友也有此想法。” 原来如此。 难怪没人来找自己麻烦。 “徐道友,我就知道你並非寻常道士。” 一只手忽然拍上徐辞肩膀。 他回头一看,竟是流玉观的齐飞光。 自那日在云水遇到章鱼怪,二人一別已有近两个月了。 徐辞微笑道:“齐道友。” 这种场合,他也不好再与之疏远。 “这些天来,我在玉京都逛了几圈了,怎么都没见到徐道友?” “玉京太大了。” “的確太大了。” 姍姍来迟的最后一个道士说道:“我还特意找了徐道友,结果一无所获。” 来者为羽霞观林易,也算是熟人了。 徐辞打过招呼后,心中感嘆自己就认识这几个人,今天算是齐活了。 而林易看了眼左仪和齐飞光,心说果然没错。 他之前刚到京城,便特意去云水观见了魏浅。 但旁敲侧击之下,还是没问出徐辞的情况。 本来他还有所怀疑,可在此地见到徐道友,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原来他是要参加祭水大典,怪不得隱藏身份呢。 想来这也是玄应真人的布置吧。 而在林易到来后,太常寺门口十人隱隱分作两个群体——青阳虽然跟两方都隔著一段距离,但相较起来,还是偏徐辞他们的。 这还真是...有点意思。 很快,太常寺大门打开。 一位中年官员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左右两个群体。 “诸位道长,还请隨我入內。” ps:感谢书友『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感谢书友『第五杯海』、『20231016211717066』、『20201101182548821』、『蜗牛跑断了腿』、『20171214223010103』、『见素抱朴呦』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七十三章 因果 中年官员带头走进大门。 十名道士依次入內。 跨过高大的门槛,一条笔直的甬道出现在前方。 道旁两列苍柏森然夹峙,枝干虬结如老吏执笏。 徐辞走在道中,能清楚地感受到威严肃穆的氛围。 甬道的尽头,一座正堂巍然矗立,螭吻吞脊,瓦当上有以篆字写就的『礼承天序』四字。 堂中四壁则列著不少祭祀大典所用的各式礼器。 但中年官员並没有进入正堂,而是带著眾人从旁边绕道。 在穿过一道月洞门后,忽有喧囂扑面而来。 却是数十名乐工在西边廊道排练礼乐。 之后在绕过一面绘有祭祀场景的影壁后,一间不显山露水的两层楼阁出现在了眾人面前。 中年官员推开一楼的房门。 “诸位道长请进。” 眾人陆续进去。 房间內,除了中央一个巨大的水池外,几无他物。 “这是幻月湖。” 左仪低声说道。 站在他旁边的徐辞仔细瞧了几眼,果然在水池里看到了或大或小的『岛屿』。 而在『幻月湖』中心处,一座白玉祭坛颇为醒目。 这场景倒有些像沙盘。 “诸位道长,此乃祭水大典的流程,还请將其记住。” 只见中年官员一个弹指,便有一抹白光飞向祭坛。 隨后湖面便出现了一系列不知是真是假的景象—— 数万盏莲灯浮在水面,七十二名素衣童子在祭坛的九重阶下踏罡步斗。 接著有玉磐声响起。 每响一次,湖心便绽开一圈青莲状涟漪。 如此九响后,有祭文从云台垂落,金色字体熠熠生辉。 徐辞想努力看清祭文內容,但只看到了开头一部分,金光便连成了一片,再也看不分明。 “上启九霄碧落,下通归墟黄泉。大燕承水德而御八荒,今以三光为烛,五岳作觴,敬告玄武仙君...” 而在祭文落下之后,有十艘楼船破开碧波,掀起一阵浪涛。 见到刚好有十艘船,在场的道士神情各异。 有蹙眉的,有面无表情的,还有专心致志想看清楼船上的小人的。 徐辞观察到,这十艘船似乎成一定的规则聚在白玉祭坛周围。 其中八艘船分別处在外围八个方位,而另外两艘则是绕著祭坛对称行驶。 难道是两仪和八卦? 而在这之后,又有其它祭祀的场景,且按下不表。 待观看完毕祭水大典的流程,中年官员问道:“诸位道长,可记清楚了?” 他这个问题显然不可能得到第二种回答。 大家或点头,或回『记清楚了』。 “既如此,诸位便可以回去了。” 接著中年官员带著眾人离开楼阁。 路上,徐辞问左仪:“你似乎都知道祭水大典的流程?” “自然知道,毕竟千年来几乎没有变过。” “那些船的位置,可有什么讲究?” 左仪回道:“並没有。” 林易则道:“还是有一点的,中间两艘船拿到的钱要多些。” 齐飞光道:“其实,就是走个流程而已,换另外十个人来也没有差別。” “那可未必,”林易瞥了眼徐辞,“此次祭水大典,或许与之前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 “不如问问徐道友。” 见眾人看向自己,徐辞乾笑一声:“我哪知道。” “真的吗?” 看到林易脸上表情,徐辞嘆了口气:“林道友想的真有点多了。” ... 巍峨的皇城里面有一座同样雄伟的宫城。 而在皇宫一间不大的屋子里,身著龙袍的中年男子正痴痴望著墙上的一副画像。 画像中,一名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山巔俯瞰远处的城池。 这是大燕国太祖,也是他符氏的祖先。 良久,身为当今天子的中年男子方才回过头,看向一旁坐在木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的矮小老人。 “国师,此次祭水大典,当真能请出灵龟?” 身为当今国师的玄应真人睁开眼睛,淡然道:“或许可以。” 皇帝沉默片刻道:“我等不了三十年了。” “陛下正值壮年,何出此言?” “国师就別取笑我了,”皇帝苦笑道,“自从那件事后,大燕朝的天子有哪个活过四十?” 话虽如此,但当初换成是自己,就算知道这个结果也会义无反顾地动手。 哪怕背上弒君弒兄的罪名,哪怕后代各个短命,亦无所畏惧。 因为这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大燕朝的延续。 “陛下,当初你太爷爷为了请贫道当国师,以皇帝身份去了十九次天君山。” “贫道对他说凡事不可强求,改朝换代如四季轮迴,不可阻挡,也不必阻挡。而他说哪怕是数九寒天,只要坚持得够久,总归会迎来春天。” “这是逆天而为,贫道本不该答应的,但为了了却与你先祖的一场因果,我还是当了你大燕的国师。” “但结果嘛,你也知道了。” 皇帝听完玄应真人的一番话,仍是一脸坚决道:“这是几十代祖先的努力和传承,为了大燕的延续,哪怕符氏死绝,亦不足惜!” 玄应真人对此不置可否。 他转而问道:“当年那个丫头回京城了,她来见过你了?” 皇帝神色复杂道:“见过了。” 玄应真人笑了一声:“她怎么没杀你?” 符氏相残,他只会袖手旁观,一如当年。 “我...不知道。” 皇帝闭上眼睛,似是回忆道:“她一开始或许是想杀我的,但后来...又不想了。” “毕竟凶手又不是你...啊,你可能得去看看你太爷爷的陵墓了。” “不会的,我与这位姑奶奶聊了一会儿,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人?” 皇帝无言以对。 “往事已矣,”玄应真人跳下木椅,“此次祭水大典不管那乌龟出不出来,贫道都要回山了。” “可是...” “贫道跟你符氏先祖因果已经了结,若非念在你太爷爷的份上,岂能留到如今?” “还有,”不等皇帝说话,玄应真人又接著道,“那只乌龟真出来了,你確定是福非祸?若有意外,贫道可不管。” 他推开房门,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再添因果,家里的地还种不种了。” 本来剧情想写阴暗复杂点的,但怕自己掌控不了,就改成简单明快的了——虽然有点吃书的嫌疑~ ps:感谢书友『多行20190217』、『af玄冰幻』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七十四章 奸商大松鼠(感谢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 玉京城北,太平庄。 天光初破,一位年轻道士从南边乘马来到山前。 他抬头望向眼前高山,只见层林尽染,秋意更浓。 时隔一月,山景变化属实不小。 徐辞下了马,隨意寻了条路上山。 山道极窄,只能容一人通行。 布鞋碾碎脚下的枯黄腐叶,发出窸窣脆响。 道旁各种野草灌木枝椏横斜,上面还都凝著隔夜的露水。 待徐辞走到半山腰,道袍上已经多了许多水痕。 好在这里有另一条较为宽阔的山道。 继续往上走,一路顺畅来到接近山顶的位置。 之后徐辞停下脚步,谨慎地望向右前方某棵松树。 观察一番后,果然发现了某样不小心露出的毛茸茸的东西。 於是,他朝那喊话道:“这位...松鼠道友,你还记得我吗?” 躲藏在树上的小傢伙探出一颗脑袋。 看了许久后,它仍是疑惑地问道:“你是?” “一个月前,我被你连续扔了两颗松子。” “哦,是那个道士啊,”小松鼠恍然大悟,“你来这做什么?我家现在还没开门呢。” “我是来如意楼的。” “如意楼?” 小松鼠一惊,毕竟如意楼可是自家的后台呀。 “你来如意楼做什么?” “我跟如意楼的钱管事有个约定,今天是来赴约的。” 小松鼠想了一会儿,说道:“行,你上去吧。” 徐辞笑道:“你不先去问问吗?” “不用问,如意楼的人可厉害著呢。” 於是徐辞便上到临近山顶的平地。 这里也是松鼠一家『开店』的地方,连那个台子都还矗立在中间。 他掐指一算,现在离巳时还有两刻钟。 当初离开如意楼,钱管事给了他一道玉牌,说是巳时和亥时可以凭此物进到如意楼。 现在的话,得等一会儿了。 西边忽有山风吹来,带来了细微的铃声。 听声音像是檐铃。 莫非这里还住著人? 徐辞好奇地往西走去。 约莫百余步后,在树木掩映间,他竟发现了一间小木屋。 木屋颇为奇特,是绕著一颗松树而建。 远远望去,倒像是屋子中间长出了一颗树。 而在木屋外,仅徐辞能看到的,就有七八只大小不一的松鼠在干活。 只不过,它们干的活,徐辞看不明白。 於是乎,他施展匿形法靠近木屋,从墙上的一个小窗朝里望去。 只见屋內摆放著各种东西。 既有石头树枝野果等山野杂物,也有摺扇、玉佩和衣服这样的世俗用品。 而在屋子中央,有一张老松根雕成的长案,上面坐著一只大松鼠。 这只大松鼠徐辞也认识,就是那晚站在台上拍卖东西的那只。 在它面前,同样也放著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但经过它那小爪几番点染,竟生出了几分脱俗气韵。 大松鼠隨手拿起一枚附著青苔的玉简,然后將其扔进一个小盒子里。 片刻后,当它再度將玉简拿出来时,就见其浑身都散发著莹莹青光。 “此物浸三日朝露,再抹了点蓝蝶粉,便作《月华心经》,只说是在神女洞天拾得,是上古仙女洗澡时不慎遗落的修行要诀,作价...五枚白露钱!” 大松鼠说罢,便捻著嘴角的须子轻笑。 隨即便有一只小松鼠將玉佩放到一个精致的盒子里,运到藏宝库。 门口,有三只松鼠捧著刚从山间采来的柏枝,正要放到墙角。 “等等!” 大松鼠蓬鬆的尾巴轻轻一甩,便有几缕白色雾气飞向柏枝。 柏枝上还沾著露水,雾气繚绕间,枝叶便凝结成霜。 “此乃三根清心簪,可令人祛除杂念,心若冰清,作价...一枚白露钱。” 当三只松鼠正想將其放至藏宝库时,大松鼠又交代道:“之后我將此物拿出来时,尔等需引徐徐清风,教人以为是其神妙功效。” 说罢,再次捻须轻笑。 得意一番后,它在眼前杂物中隨便扫了一眼,拿起一块从溪涧捡来的鹅卵石。 接著朝外面喊了一声:“拿赤藤汁来。” 很快便有一只小松鼠端著一个木碗进来,碗里盛著不明的红色汁液。 大松鼠將鹅卵石放到碗里,左右翻腾两圈,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只见鹅卵石迅速將红色汁液吸收乾净,看著竟是成了一块赤玉。 “此玉名唤『丹霞』,在姑瑶山灵泉浸了千年有余,以其製作玉佩玉簪等物,可辟灾殃,作价...七枚白露钱。” 说罢,又捻须轻笑。 ———— 奸商啊... 徐辞看完『宝物』的流水线製作,直呼应该把这大松鼠吊在树上。 別人是一本万利,到你这成了无本万利。 儘管他对此相当鄙夷,但拍卖嘛,自己眼光不行也怪不得別人。 感觉应该到时间了,徐辞便想原路返回。 结果却见到一位红衣女子朝这走来。 明姑娘... 她来这做什么? 徐辞原地不动,默不作声。 很快便有眼尖的松鼠看到明姑娘,然后跑到木屋里报信。 接著大松鼠从屋內出来,脸上摆出笑容,朝来到木屋前的明姑娘行了一礼。 “见过符仙子。” 徐辞闻言一愣。 符仙子? 符... “这里面的东西,如意楼只取一百枚白露钱,其余的不论多少,都归你们。” 明姑娘从袖中拿出一个红木盒子,交到大松鼠手里。 大松鼠双爪捧著盒子,连连点头。 “谢过符仙子,谢过钱管事。” 明姑娘『嗯』了一声,便要回身离开。 但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蹙眉扫向徐辞所在。 徐辞也乾脆传音道:“明姑娘,是我。” 明姑娘眉头舒展,指了指前面,便径直离去。 徐辞跟了上去。 待到了大松鼠的拍卖台前,明姑娘方才回头。 “徐道士,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招?” 徐辞现出身形,打了个哈哈:“隱身术而已,算不得多高明。” 明姑娘也不深究,转而问道:“你方才待在那里作甚?” “时间尚早,便隨便看看。” 徐辞指著木屋的方向,欲言又止:“它们...” “卖假货?” “对啊,难道就不怕没有回头客吗?” “这里是玉京,不缺修士,回不回头又有什么所谓,再说了,如意楼也会將一些卖不出去的东西交给它们卖,也是有些真货的,只不过价格高了些罢了。” 徐辞嘆了口气。 心说要是自己以后实在没钱又缺钱,也乾脆去做奸商好了。 明姑娘又问道:“你既然来了,想必一定能救摇光宝树吧?” “说不好,但可以试试。” “那便去试试。” “誒,明姑娘。” 徐辞叫住了正欲去到山顶的红衣女子。 后者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你...在为如意楼做事?” 明姑娘轻笑一声:“帮忙而已。” “哦。” 二人一前一后朝山顶走去。 其实徐辞想问的是,她跟大燕皇室有什么关係。 但这种身世问题,终究还是不好问出口啊。 ps:感谢书友『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感谢书友『不会z』、『雨暘时若』、『哼我可是小老虎』、『20230316081536210』、『溪水滑过鱼至家』、『爱火锅肉的胖娃』、『喜欢蜡笔小新的张先生』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七十五章 缘木令 当徐辞进到如意楼所在的小秘境时,便见一位老者已经在门口等著了。 “徐道长来了。” 老者虽然神情平淡,但眼底还是露出了一丝期待。 徐辞看他这副样子,便说道:“钱管事,我虽有八九成把握能救活摇光宝树,但总归会有万一发生...” “无妨,”老者摆了摆手,“徐道长且儘管施展,不用担心成败。” 徐辞笑道:“好。” 由於明姑娘没有来,他便跟著老者两个人进到四楼的房间。 此后不消多说,徐辞便站在了摇光宝树的面前。 相较於一个月前,现在的宝树能看到叶子上的黑线朝四周又蔓延了一些。 他单手掐诀,一道清气从其指尖飞入宝树体內。 原本黯淡的宝树霎时间便重焕光彩。 立竿见影。 就连老者都有些错愕。 他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便救活了宝树。 但老者的脸色很快又沉了下去。 因为他看到象徵著『寄生』的黑线还没有消失。 果然,不过一会儿,那些黑线似乎也接收到了某种力量,开始迅速朝著整棵树延展开来。 仅仅片刻时间,那些黑线如同密密麻麻的蛛网,盘踞在宝树接近一半的身体上。 而摇光宝树的光彩也迅速回落,重新黯淡甚至已有枯萎的跡象。 徐辞停下施展法术。 看著眼前的景象,眉头紧锁。 寄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者摇头道:“徐道长,看来还是不行啊。” 他虽然心疼不已,但也明白这並非徐辞之过。 『寄生』不除,这种情况早晚会发生。 徐辞看了摇光宝树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倒有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法子?” “把摇光宝树先弄死,再救活。” 老者在听到『釜底抽薪』时,便隱隱猜到答案。 但真听到这话从徐辞嘴里说出来,还是有种想骂人的衝动。 他平心静气一番,说道:“弄死简单,但让它死而復生...恐怕甘草子现在都没这本事吧?” 摇光宝树虽然远不及祖树,但其品秩也不低,起码不是度厄能比的。 老者三十年前也是找过甘草子的,当时他也说自己无能为力。 徐辞闻言,也无奈道:“那我就没办法了。” 『寄生』並非是病,更像是一种状態。 而至少现在,徐辞的『一念枯荣』並没有办法祛除这种状態。 老者看著摇光宝树考虑良久,最终长嘆一声:“也罢,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只能如此了。” 拖著也只是折磨自己,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好,”徐辞看向他,“那你想要它怎么死?” “隨道长的便,”老者的脸微微抽动,转过头不去看宝树,“我先出去一会儿,有结果了再告诉我。” 说完便出了门。 徐辞看了眼树,指尖飞出一道黑气,注入到宝树体內。 而宝树几乎是瞬间便枯萎了,彻底没了生机。 確认没了『寄生』后,徐辞再次施展『一念枯荣』,又將其救活。 如此反转一番后,摇光宝树如浴火重生,熠熠生辉。 徐辞朝门外喊道:“钱管事,可以进来了。” 老者把门推开一点,先从门缝看了眼什么情况。 见到宝树恢復如初,他连忙破门而入,急步来到近前。 细细观察一番后,他发现『寄生』果真不见了。 高兴过后,老者眼神复杂地看著徐辞:“徐道友,你...罢了,按照约定,那妙妙敕令葫芦就归徐道友了。” 他其实想问徐辞这法术是从哪学的。 在他的认知里,能在洞府境就如此精通草木一道的,只有天息穀的弟子了。 但明姑娘又说过,此人只是一个小道观的小道士,没有任何仙门背景。 那这位徐道长可真是不一般了。 “除了那葫芦,徐道友还可以再挑一件宝物。” 儘管如意楼家大业大,但能交一个朋友是一个。 徐辞摇头道:“已经说好的事情还是不要变的好。” 见他推辞,老者便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道木牌。 “此牌名为缘木令,是如意楼专门用来送给贵客的。” 徐辞没有草率接过,而是问道:“这缘木令有何用?” “持令者往后在任何一间如意楼购买物品,都能减价七成。” “减价...七成!” 意思是他买价值十枚白露钱的东西,只需要费三枚白露钱。 而若是再反手倒卖出去... 徐辞不敢想了。 他赶紧接过木牌,嘴上还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真不能要啊。” 日后真不缺钱了。 “对了,徐道友,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一下,”老者忽然轻咳一声,“这缘木令只能在价值三千枚白露钱的宝物上使用。” “...” 徐辞瞬间就从云端跌倒了谷底。 这套路我怎么前世见过... 他看了眼木牌,又看了眼老者。 心说这辈子我能用出去一次吗。 而老者其实也颇为尷尬。 缘木令对於极个別人来说称得上无价之宝,但对於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块烂木头。 他送给徐辞,其实隱隱传达了一种特殊的意味,那便是——我看好你哦。 但看样子,对方没领悟出来。 隨后,老者亲自带著徐辞去到三楼,將妙妙敕令葫芦送给了他。 同时两人毫无意外地又挨了树灵小老头一顿臭骂。 “徐道友,恕不远送。” 老者將徐辞送到如意楼外,微笑道別。 徐辞也客套一番,离开了秘境。 从秘境出来,他便看到了明姑娘。 她看了眼徐辞神情,说道:“看样子,你是成功救了摇光宝树。” “是极。” “那个葫芦…” “哦,明姑娘也知道,当初林易送了我一沓符纸,所以我想著也该学一下画符了。” 徐辞说的一本正经,因为这確实不是假话。 “我的梦想就是能够像玄应真人那般,一张符籙便能千里之外斩灭大妖。”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因为这是他瞎编的。 果不其然,明姑娘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徐辞正想找补,但明姑娘却道:“你若真想学画符,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 “谁?” “你应该也认识。” 我认识… 甘草子? 魏浅? 还是说… 徐辞看向明姑娘。 “不是我,”明姑娘很乾脆地否定了,“你回京城逛两圈,应该就能碰到他。” “明姑娘啊,说话说一半,寿命…” “嗯?” “…寿命加一万。” ps:感谢书友『结渊』、『喜欢蜡笔小新的张先生』、『苏亚』、『凡人爱寻仙』、『暱称果然不能太骚』、『食肉小羊羔』、『零灵林玲』、『20190526093635766』、『吃饭不换盆、换盆就不香了』、『20230102021825245』、『小鉤儿』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七十六章 劫(感谢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 等徐辞回到自家小院时,已是黄昏时分。 隨手推开院门,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面前。 “道友,又见面了。” 老道笑著朝他挥手,身前依然是熟悉的算命摊子。 徐辞愣了一下,然后走出大门,抬头看向自己前些日子搞来的牌匾。 『徐道长家』。 没错呀。 他当即大踏步走进院中,来到算命摊前。 但还没等徐辞发难,老道反而打了个先手。 只见他鬍子一吹,双目一瞪,站起身来,双指成剑指著徐辞道:“呔!痴儿!你为何还执迷不悟?!” 徐辞则反手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把案上物品都震得抖了一抖。 “老头!道长!前辈!我知道你不是一般道士,或许修为还远超於我,但是你要真有什么事就不能直说嘛?还是说非得摆出所谓的高人姿態戏耍我一番?” “对,我有大劫,那到底是什么劫?是被麻雀啄了眼还是被老鼠踢断了腿?你说有办法救我,那又是什么办法?需要我付出哪些代价?还请你把事情说个明白!” 老道坐了下去,抬眼看向徐辞。 “你有点急了。” “我是怕你下次把算命摊子直接摆我床头。” “那倒不至於,”老道轻捻鬍鬚,“你难道没听大燕太祖三顾茅厕的故事吗?” “茅...茅厕?” “没听过吧?且让贫道细细说来...” “行了!” 徐辞从堂中拿了个凳子出来,跟老道面对面坐著。 “前辈有话直说吧,我听著呢。” 老道神態稍微收敛,目光从徐辞腰间的葫芦上一扫而过。 “你想知道劫从何来?” “对。” “劫从...祭水大典而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只要去了祭水大典,就必死无疑。” 徐辞沉默半晌道:“只有我死?” “在场所有人都会死。” 徐辞没有质疑真假,而是接著问道:“前辈曾说有神通可以救我,敢问是何神通?” 老道伸出双指,指尖有金光闪耀:“困字诀。” “困?” “你也可以叫它定身术。” “这法术怎么救我?” “不让你去祭水大典不就行了。” “...就这吗?” 老道轻笑道:“最大的劫难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解法。” 徐辞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这应该不只是我的劫吧?” “当然。” “那其他人?” “等死而已。” “没有救的办法?比如不让祭水大典举行。” “你可以试试。” 老道双指捻起桌上一枚铜钱,“贫道帮你,是因为可以承受其中因果,但你帮其他人嘛...” 徐辞又问道:“前辈为何帮我?” “自己想去吧,反正不是因为你有多特殊。” 老道把指间铜钱往上一拋,之后铜钱却再没有掉下来。 他看向徐辞:“问完了吗?” “问完了。” “那就出去吧。” “好嘞。” 徐辞朝外面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这是我家呀! “你...” 他回头正要说话,却发现老道连同身前的摊位一起消失不见了。 这可能真是位很高的高人。 徐辞坐在凳子上,原本拿到妙妙敕令葫芦的好心情陡然飞走了。 儘管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出祭水大典不太好。 但关乎自身性命,他倒也能说得出口。 毕竟自己这个名额本来就有些莫名其妙,再换一个人或许也不难。 至於其他人,也只能听天由命了——除了左仪。 徐辞是真心把左仪当朋友的,所以想把这件事告诉他。 可且不说左仪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说法。 就算信了,按他的性子,也绝不可能放著其他人不管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 要说祭水大典上的大劫,徐辞能想到的,恐怕就是传言中湖底的那只灵龟了。 大燕朝四大假,荒澜山的神石,桃谷的洞天都是真的,这幻月湖的灵龟估计也假不了。 这灵龟曾帮大燕太祖建立新朝,绝不是那拜火教的『火神』可以比的。 至於玄应真人... 他要是能镇住灵龟自然最好,但要是镇不住或者灵龟本来就是他搞出来的呢? 徐辞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他走出大门,迎面却又撞上一个小小的身影。 “依依?” 徐辞脸上露出笑意:“你怎么来了?” “徐道士,我是来跟你说件事的。” 小姑娘的脸上多了些被称之为忧愁的东西。 徐辞蹲下身子,问道:“什么事?” “你以后早上不用等我一起吃麵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走了。” 徐辞愕然道:“走?走去哪?你一个人吗?” “不是,”陆依依解释道,“还记得上次那个给我算命的老道长吗?” 徐辞闻言便有些瞭然。 “记得。” “原来他是个神仙,不仅给我看了好多有意思的法术,还带我在天上飞来飞去,『咻』的一下就到了海上,再『咻』的一下又到了雪山,最厉害的是,他能凭空变出银子!” “然后呢?” “然后他问我想不想学,我说当然想了,他就说让我跟他去一个叫清风山的地方,可以教我所有的法术。” 徐辞笑著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依依以后也会变成神仙呢。” “不知道誒。” 放在以前,陆依依是绝不想待在京城的。 毕竟这里留给她的记忆只有飢饿、寒冷和孤独。 但在徐道士来了之后,她忽然感觉也没那么糟。 有饭吃了,有衣服穿了,也有人说话了。 所以现在让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学习怎么做神仙,茫然与高兴其实不知道哪一个更多。 “依依,清风山在哪?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去看看你。” “不知道,我现在去问问。” 看著转身就跑的小姑娘,徐辞连忙拉住她的手。 “不急的。” 他问陆依依:“吃饭了吗?” 小姑娘摇头。 “那还是先吃饭吧。” “嗯。” 於是夕阳下,一大一小又朝老地方走去。 话说不知为啥,今天投月票的人有点多~ ps:感谢书友『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感谢『20220512183337650』、『月色下的小天才』、『20230204164652505』、『202307300144707039』、『20210301106568934052』、『道士一个』、『灵怨迟夕』、『20231016211717066』、『清菡萏』、『是半生阿』、『怕是要拉闸yybs』、『2021030110170082』、『爱火锅肉的胖娃』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七十七章 竹林中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徐辞是不缺这般勇气的。 但若山上有只火麒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吃完晚饭,徐辞先將陆依依送回了家。 之后独自一人走在玉京的街上。 玉京是有宵禁的,但时间极短,从子时持续到第二天的寅时。 因此对於普通人的夜生活来说,几乎没什么影响。 沿街的商铺酒肆都悬著明亮的灯笼,底下的青石板上浮著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左边羊肉汤铺的蒸笼白气漫过街心,右边客栈里的酒香混著食客们的话语飘至门外。 转过一条街,边上摆摊的商贩陡然多了起来。 他们的吆喝声很大,却仍然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路过某座勾栏,依稀能听到二楼传出的不知名的曲子。 再走一段路,临近自家院子时,热闹也隨之远去。 新月压著檐角,整座院子莫名有些清冷。 徐辞一个弹指,大门口掛著的两盏灯笼便倏忽亮起。 就这样吧。 他已经做好了这个並不难做的决定。 明天先去找魏浅,无论如何都要推掉祭水大典。 然后...等。 等到祭水大典那天,一闷棍敲晕左仪,再一麻袋把他拖走。 最后,漫观天边云捲云舒。 好像也挺简单的嘛。 徐辞拿起腰间的紫色葫芦,看了看它上面的籙文。 不明白。 但上面的灵蕴却是实打实的。 如同吸收灵力一般,他很快便吸收了葫芦灵蕴。 【灵蕴:172】 终於又有种富裕的感觉了。 进到院子,看到墙角那三盆盛开的菊,徐辞忽然觉得它们有些突兀。 他稍稍施展『一念枯荣』,使其回到了早上的模样。 凋零、枯萎,积蓄力量,来年再次绽放——这便是四季轮迴呀。 由於东边不远处就是杨柳春风一条街,加上徐辞的听力极佳,因此他每晚都能从那边传来的笙歌。 本来今晚亦是寻常的一晚。 但不知怎地,他忽然想听一听都唱了些什么。 想做便做,徐辞一脚就踩上了屋顶,坐在了屋脊上。 瓦片缝隙里滋生了不少青苔,脚踩在上面还有些滑腻。 从这里朝东望去,依稀还能看清某些三层四层高的楼阁中的景象。 其中便包括了左二少爷的枕霞阁。 徐辞隨意看向一座勾栏,见有个梳双螺髻的小丫鬟正踮著脚往檐角掛风灯,杏衫被夜风吹得鼓了起来。 在她头顶的房间里,有琵琶声传出。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而在旁边另一座青楼,正有少女倚窗轻唱。 声音清亮,语调缓慢。 或许是唱腔的缘故,徐辞其实听不太懂她唱的什么。 东风卷著脂粉香漫过来。 徐辞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了屋脊上。 伴著少女唱的曲调,缓缓入眠。 ... 次日。 城门刚开,徐辞就去了小竹山。 山下依然如他前两次来的时候一样,车马云集。 而山间的竹海已经从翠绿色变为了黄绿色。 还是老样子,徐辞经由道童带著去见魏浅。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件事魏浅能不能做主。 或许之后还要见她几个师兄,甚至是玄应真人。 至於退出祭水大典的藉口嘛... 其实徐辞压根就没想过藉口。 他的背景和现状,朝廷和云水观都很清楚。 而他本人又没病没灾的,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对方认为是藉口。 因此徐辞此行其实只是为了表明一个態度而已。 竹楼下。 魏浅听完徐辞的话,黛眉轻皱。 “为什么?” “因为...我怕水。” “你...” 女冠面露怪色,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沈立玄跟你说了什么?” 沈立玄? 徐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那个很不合群的棲梧观的弟子。 在一眾第三境中,只有他是第四境。 “他没有...” “我就知道,”魏浅自顾自地说道,“以他的性子,若是知晓了你是飞仙观的弟子,定然会对你有所动作。” “他跟飞仙观有仇?” “没仇,他只是有些心高气傲,瞧不起普通道观的弟子。” 徐辞心说这真是经典角色了。 但问题是这沈立玄还真没对他做啥,自己也不能平白赖人家身上。 “魏道友,不是这样的...” “你別说了,我去找他。” “誒!” 徐辞急忙拦住她,说道:“我对天发誓,退出祭水大典不关任何人的事。” 魏浅脸上驀地泛起一丝同情:“他竟然逼迫你至此!我去告诉师父!” 不是姐们,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呀! 怎么就说不听了呢?! 实际上,魏浅一般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但徐辞是她亲自挑的祭水大典人选,加上之前他又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找甘草子復甦了度厄。 所以魏浅才会有此作態。 只是苦了徐辞了。 最后,在他百般说明下,魏浅方才认为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 “我怕水。” “嗯,那的確是不好参加祭水大典了。” 魏浅自然知道他是瞎编的,但也没有戳破。 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只要没人强迫他,那便无所谓了。 毕竟两条腿的道士,京城一抓一大把。 “但此事我做不了主,得去告诉师父,之后再通知你。” “好。” 接著徐辞离开云水观,往山下走去。 从魏浅的態度来看,这事应该是妥了。 或许真如齐飞光所言,祭水大典哪怕换十个人,效果是一样的。 而这也就是说,那场大劫的关键在其他地方。 徐辞顺著石阶下山。 两旁的竹林给人以丝丝凉意的感觉。 但夏季的凉意与秋季的凉意並不相同。 远处簌簌声响起,顺著竹林漫过来。 秋风如侠客般踩著翠竹枝梢掠过了半座山,手中长剑不断切下半黄的竹叶。 竹叶飘飘,如絮如雨。 等到『侠客』走了,竹林间惟余某种不明的脆响,恍若往棋盘上掷著棋子。 徐辞默然佇立片刻。 心想日后若是带著道侣隱居,一定得在周围种片竹林。 这几天晚上还要来医院,第二章更新会有点晚,之后会调回来,抱歉。 ps:感谢书友『包包和方法』、『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云雨师』、『多行20190217』、『飞向天空的红雨』、『月生你好』、『红黄蓝绿』、『曹莽』的月票,尤其感谢『包包和方法』,谢谢你们! 第七十八章 祭水大典(感谢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 小雪初至,斗指亥。 玉京以北百二十里,有山曰畅快。 据说是千年前某位剑仙在山顶把盏临风,以剑气在一块巨石上刻有『畅快』二字。 此山因而得名。 但当徐辞来到山顶,举目四顾,却並没有看到那块刻了字的巨石。 或许是被有心人搬走了,亦或许传言压根就是假的。 晨雾初开,天边还泛著鸦青色。 徐辞朝西边眺望,但见二十里外有巨湖横陈,烟波浩渺接苍穹。 其广袤三百余里,四际俱隱於霜天晓色之中。 幻月湖——大燕王朝的龙兴之地。 今天將迎来又一次的祭水大典。 湖边已经停了有二十余艘大船,南岸高台立著三丈青铜鼎。 岸上人流如织,更是早已匯集了上千人。 但他们还只是打前哨的,大燕皇帝的仪仗估计才刚出京城不久。 徐辞终究是没把左仪一棒子打晕。 而是在昨晚告诉了他自己所知道的事。 当时他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接著便邀请徐辞喝酒。 饮如长鯨吸百川,到现在徐辞身上还有些酒气。 “徐道士,你都不参加祭水大典了,怎么还来凑热闹?”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 徐辞不答,反问道:“明姑娘早就知道此事?” 红衣女子点头道:“知道。” “那...” “不告诉你?我不是暗示你了嘛,况且,你现在不也知道了。” “明姑娘认识那个老...前辈?” “当初便是他让我不至於魂飞魄散,”明姑娘看著徐辞道,“也是他让我在那座小山上等你。” “等我?” “准確来说,是等一个去往京城祭水的道士。” 徐辞本以为自己已经把那老道想得很高了,如今看来可能还得更高一些才对。 他竟能预知未来——还是百年后的未来。 而从老道的言行来看,估计他会告诉自己所谓的『劫』,是因为陆依依的缘故。 可只为了带陆依依去什么清风山,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我本来以为他是想收你为徒的,怎么...” “我没答应。” 见徐辞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明姑娘扑哧一笑。 “那还真是可惜了,毕竟那位前辈无论是境界修为还是所处宗门,放眼世间都是最顶尖的那几个。” 徐辞没接话,打了个哈哈。 不多时,有朝阳跃出东方。 金光霎时泼满西岸,另半湖却犹浸在青冥色中。 遥遥望去,恍若阴阳割昏晓。 而在南边,大地尽头有隆隆的雷声响起。 过了许久,才见到数千名玄甲骑兵碾著官道,朝祭台奔来。 在他们身后,跟著一批王公大臣以及参加祭水大典的一干人等。 再往后,便是由十六匹宝马所拉著的大燕皇帝的龙撵。 畅快山顶,明姑娘遥遥看向那驾龙撵,神態平静,不知在想著什么。 徐辞瞥了一眼女子,没说话。 他大概是知道明姑娘的身份的。 来到京城不久,他閒得无聊,便將大燕朝至今的史书看了一遍。 其中记载了一件百年前的事情。 说当时皇帝昏庸无能,朝堂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 眼看大燕危如累卵,皇帝的亲弟弟便站出来多次劝諫。 但皇帝全然置之不理。 於是乎... 『君有过则諫,反覆諫之而不听,则易位』——仅仅一句话,便將当时的腥风血雨一笔带过。 而那位易位的皇帝,膝下有位名扬玉京的公主... 思绪回来,幻月湖的祭水大典即將开始。 大燕皇帝站在南岸的祭台,面前是三丈大小的青铜鼎。 而在湖中央的白玉祭坛上,太常寺官员,三十六名素衣童子,云水观道士都已到齐。 祭坛周围停著十艘楼船,各艘船的船头都站著一名道士,身前各有一个祭器。 现在只差一个人了。 辰时三刻。 湖面忽然有数万盏莲灯凭空出现,继而一道身影从天携风雷而降,立在了白玉祭坛中央的桌案前。 隨后便如徐辞在太常寺看到的场景一般—— 素衣童子踏罡步斗,玉磐声中,湖心绽开一道道青莲状的涟漪。 数十丈长的祭文从云台垂落,十艘楼船破开碧波,绕祭坛而行。 楼船上,十名站在船头的道士將灵力注入面前的祭器,一道道金色光芒指向祭文。 祭坛上,太常寺少卿高唱:“奉天承运,伏惟玄溟——” 此后,身材矮小的玄应真人开始颂念祭文: “上启九霄碧落,下通归墟黄泉。大燕承水德而御八荒,今以三光为烛,五岳作觴,敬告玄武仙君...” “沧溟浩浩兮化育群生。” “仙君潜渊兮镇守玄精。” “千川结瓔珞以朝宗。” “万瀑化银絛而謁灵。” “...” 每念一句,便有一道巨大的水柱从湖中升起。 “以人皇剑刻河图。” “以社稷鼎镇洛书。” “三十六洞天水府。” “四百里幻月仙都——” 玄应真人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之意。 “皆入仙君掌纹,永奉玄武道统!” 话音刚落,从他道袍上飞出三条由符文凝成的水蛟,衔著桌案上三颗明珠,盘旋著没入湖心。 隨后,天地陡然静了下来。 紧接著,湖面上的数万盏莲灯上下沉浮,整座幻月湖的水面慢慢地被抬高。 “来了。” 在山顶观看祭典的徐辞喃喃道。 他想起了当初在云水遇见那只八爪巨怪的场景。 而湖中心的那些人同样也有所察觉。 齐飞光看著不断颤动的湖面,面色古怪——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左仪先是看向了祭坛上的玄应真人,见他低著头,不知在想什么。 隨即又回头看向船上茫然无措的祭典官员,深深地嘆了口气。 我能救几个? 还是...一个都救不了。 魏浅望著眼前异象,不禁朝身前的矮小老者开口道:“师父,这...” 玄应真人转过身,脸色平静地问道:“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包含魏浅在內的师兄弟四人皆一脸错愕,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活,就跟我走吧,至於这里...” 他看了眼近乎沸腾的湖面,说道:“这是符氏的选择,因果也该由他们担著。” 实际上,湖底下那只背负著一部分山河气运的灵龟之所以千年来从未出现,不是其他原因,正是大燕太祖在得到天下后,反手就將其封印了。 而这也称不上忘恩负义。 只能说太祖骗了它。 当初灵龟跟太祖缔结契约,它帮对方扫清乱世,而对方则要每年献祭一万童男童女给它。 太祖打一开始就没想过履行这个约定。 所以后来便拼了性命將其镇在了湖底。 此后的祭水大典,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加固封印。 而当今天子为了符氏的江山,竟然妄图將其放出,想著跟它达成新的交易,得到一点点的山河气运。 这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 “谁想留下?” 玄应真人从几位弟子身上一一扫过。 眾弟子神態各异,但没有一个说话的。 “我留下!” 一位中年男子突然向前一步,面露坚决之意。 玄应真人盯著他的脸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出来。 “忘机啊忘机,我当初之所以收你为大弟子,便是因为你心思极多,头脑灵活,能够帮我处理很多事。” “可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在耍小聪明,以为我在说反话。” 玄应真人大袖一挥,其余三名弟子皆被他装入袖中。 他乜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淡然道:“你既然想留下,那便留下吧。” 说罢一脚踏出,身形顿时消失不见。 只留下中年男子独自在风中凌乱。 ... 畅快山上。 徐辞看著渐渐从湖底升起的庞然大物,喃喃自语: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ps:感谢书友『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感谢『非酋符壮实』、『清歌付黄昏』、『清尘者』、『泓泉』、『家住隔壁愧称王』、『睡眠自由坠落』、『就是一个人的王者』、『月明离人归』、『20170424195538997』、『tom210』、『灵灭』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七十九章 此刻登仙(二合一,感谢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 墨玉色的山峦从幻月湖中心隆起。 湖中零星的岛屿如浮萍般隨波逐流。 这只巨物身长足有百里,徐辞在二十里外看它仿佛近在眼前。 “明姑娘,这只帮太祖开国的灵龟,为何会酿成劫难?” 他知道灵龟是劫,却不明白它为何是劫。 “其实...” 明姑娘解释一番后,徐辞才恍然大悟。 “那它也能叫灵龟?分明是只大妖才对。” “叫什么並无所谓,”明姑娘解释道,“每个王朝的末年,都会有各种天灾人祸,妖孽横行,某种意义来说,它们是顺应天道而为。” “而这只巨龟,已然歷经九个王朝的兴亡,所以身上才会背负有一部分的山河气运,如它这般的生灵,既可以称作亡国之妖孽,也能称为兴国之灵兽。” “所以啊,大燕朝的国运虽然看著是续了百年,实际上是正正好好要断在今日。” 明姑娘似乎对大燕朝的存亡已经漠不关心。 徐辞问道:“既如此,那这场大劫恐怕不只是在幻月湖吧?” “自然,”明姑娘望向南边,仿佛能见到那座宏伟的都城,“虽说当今皇帝和一眾王公大臣都在这里,但要真正天下大乱,还得要踏平玉京才行。” 徐辞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问道:“大妖肆虐,玄应真人和那些山上神仙当真不管吗?” “徐道士,我刚才说了,这是顺应天道之事,只要那巨龟不越过某一条线,没人会阻拦,至於些许伤亡,那些神仙们早就见惯了。” “若我执意阻拦呢?” 明姑娘沉静地看了他片刻,说道:“你会死。” 徐辞笑了笑,没说话。 明姑娘忍不住说道:“徐道士,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 徐辞看著已经完全浮出湖面的巨龟,说道:“明姑娘,我其实对这世间並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正常来说,既然无能为力,那就置身事外好了。” “但是,但是啊,这样我念头不通达呀。” 自他下山以来,不管是救人杀人还是其它的事情,想做便就做了。 重活一世,他並没有什么非要成仙或是一定要达到某个目標的想法,只是想隨性过完这一辈子就行。 正如当初他跟清风小道士泡温泉时所说的一样,要是混得好就开山立派,收几个弟子,然后自称个某某老祖,要是混得不好,就建个江湖门派,当个武林盟主也不错。 “明姑娘,我来此只为两字。” 徐辞指了指脚下。 他朝女子笑道:“別担心,明姑娘,我也不是单纯地去送死,尽力而为,能活还是要活的。” 明姑娘却道:“我可从没担心。” 徐辞收敛心神,目光严肃地看向湖中巨龟。 按照明姑娘所言,它恐怕已有神通境的修为。 自己看它,的確是如蚍蜉望青天。 但这些天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当初在玄真观借完『去年今日剑仙临世诀』,徐辞便明白借法並不需要看到施法。 只需与相应的法术神通產生某种联繫便可。 譬如他通过残剑碑记这个第三方媒介,与剑仙临世诀建立了联繫或者说因果。 也就是说,他想要借某个法术,完全可以和某个会法术的人建立足够强的因果,进而借法。 但这也有一个问题。 那便是可能不准。 残剑碑记能准確定位剑仙临世诀,但若是一般的因果,则无法与想借的法术產生特殊的联繫。 因此这样借的法,可能是某个大神通,也可能是小小除尘术,就像开盲盒一样。 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徐辞目前认识的人里,应该数清风山老道境界最高。 而也正因如此,他会的法术一定茫茫多。 赌一把吧。 徐辞催动识海中的道符,道符绽出璀璨金光。 一个个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划过。 明姑娘、左仪、青阳、魏浅、甘草子... 终於,他看到了清风山老道的身影。 之后,顺著冥冥中的轨跡深入到某个不知名的空间,抬头一看——嘶!你会的法术再多点... 只见头顶星光罗列,好似浩瀚星空。 每一道星光都代表著一个道法神通。 但由於相隔太远,徐辞根本分不清哪个更亮,遑论知道是什么法术了。 没时间纠结了。 他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选定第一眼看到的星光。 “就决定是你了!” 金色道符上的篆字云纹开始流动重组。 不过瞬间,徐辞心中便多了一道明悟。 灵蕴:-150。 获得神通:此刻登仙。 ... 京城。 徐辞住的院子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徐道士出门去了。” 陆依依看著被锁起来的大门,皱起了小小的眉毛。 一旁的心知肚明的老道趁机说道:“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来,我们就先走吧。” 小姑娘摇头道:“不行,徐道士帮了我很多的,走之前我得跟他道个別才行。” 老道心说你欠的为师都帮你还了,还道啥別呀。 “他万一不回来怎么办?” “怎么可能。” 小姑娘显然不相信。 老道有些无奈。 那小子现在去找死,估计是回不来了。 而陆依依往院门口的石阶上一坐,儼然是一副不等到徐辞回来不罢休的模样。 老道见状,琢磨了一下。 要不,我现在把他给拉过来,让徒儿跟他道完別,再把他扔回去? 想干就干。 就在他准备出手时,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面露怪色。 这小子... 老道看向正垂著脑袋看蚂蚁觅食的小姑娘,心说怪不得有这一场因果呢。 他笑著说道:“依依呀,既然你想见那徐道士,为师就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小姑娘猛地抬起头:“真的吗?” “为师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过。” 陆依依立马站起身,拍了拍屁股。 “那就走吧。” 老道领著小姑娘,缓步而行。 一步踏出,二人已在城外。 再走一步,又到了某座山脚下。 第三步落下,他们已经到了山顶,不远处站了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 老道轻咳一声,玄应真人方才有所察觉。 “叶师伯!?” 他似乎对在这里见到老道相当惊愕:“您不是在东海,怎么...” 姓叶的老道轻轻振袖,反问道:“看不出来吗?” 玄应真人聚精会神地打量一番,才恍然道:“身外身。” 没想到竟与本体如此相像,看来师伯又往前走了一步。 “师伯,东海那边...” “有我和陈道友在,暂时翻不起什么浪...不说这个了。” 老道身子往旁边站了一步,让出了陆依依。 他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刚收的关门弟子,叫陆依依——杨柳依依的依依。” 玄应真人看向陆依依,而小姑娘也全然不惧,睁大眼睛看著他。 “小师妹道心澄澈,天资极佳,当真是千年一遇的修道美玉。” “你懂个屁!”老道笑骂,“仅是如此,她將来的成就估计比你高不了多少。” 玄应真人訕笑一声。 “不知师伯来此,是为何故?” “这个嘛...” 老道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陆依依惊呼道:“好大的王八!” 小姑娘望向幻月湖的方向,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王八!” “这才哪到哪,还有更大的呢,回头为师带你去见见真正的山海龟。” “它在湖里干什么?” “大概...在洗澡吧。” “那它这么大,都吃什么呀?” “小鱼小虾唄,还能是啥。” 小姑娘又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你不是带我来找徐道士的吗?他人呢?” “马上就能看到了。” 从此处看向幻月湖的方向,陆依依除了能见到那只乌龟,其余都是看不清的。 毕竟与其跟她解释一些事情,还不如不让她知道。 ... 左仪在船毁的瞬间,便祭出了碧波珠。 碧波珠能控水,但在如此的惊涛骇浪面前,左仪也只能將其变作一个中空的水球,保护船上眾人不被巨浪捲走。 终於,『山洪』渐渐停了。 当他打开水球时,赫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望不到边的山上。 而在不远的山顶,矗立有一块巨大石碑。 只不过相对於这座山来讲,石碑就很小了。 左仪先是察看了一番其他人的情况,確认没事后,再看向脚下的土地。 甲冑...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当真的踩在这灵龟背上时,他还是有些恍惚。 作为玄霄观观主的亲传弟子,左仪当然清楚这灵龟出世到底意味著什么。 可他还是不懂。 不懂玄应真人为何对他们置之不理。 更不懂当今天子为何会放出这个由他先祖亲自封印的亡国妖物。 他难道不清楚后果吗? 但如今木已成舟,还是想著怎么带人活下去吧。 另一边,幻月湖南岸的祭台上。 四周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禁军铁骑,都为眼前骇人的景象而惊慌不已。 他们所有人都听过湖底有灵龟的传闻,但当真看到如此庞然大物后,依旧两股战战。 “陛下,快走吧。” 大燕皇帝无视禁军首领的劝諫,他目光直直望著前方。 在那里,一个如小山般大小的龟首正缓缓破水而出。 当龟首完全抬出湖面后,两只眼睛同样直直地看向皇帝。 “你是...符景的后人?” 巨大如洪钟般的声音直接在皇帝脑海响起。 即使心中畏惧,但他依然努力站直著身体。 “不错,大燕朝太祖符景是我先祖,”皇帝在脑海中跟它对话,“玄武仙君,我打开你身上封印,是为了跟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 幻月湖陡然升起数十道水柱。 “你难道不清楚本君为何在湖底待了一千年?” “如果仙君有怨气,我可以按照先祖与你的约定,將千年来缺的祭品都补上。” “补上?你还真是敢说呀。” 皇帝周遭忽然出现一个水之牢笼,將其囚禁在內。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巨龟一张嘴,便將水笼一口吞了进去。 “怕你不知道,本君最喜欢记仇了,符景困本君千年,本君难道还会帮他的王朝续命?你且看著吧,看本君如何送你大燕国一程。” 眼见皇帝被巨龟吞了,南岸眾人皆目瞪口呆,肝胆俱裂。 有些人甚至直接当场哭了出来。 “皇上...驾、驾、驾...驾崩了!” 也有身穿蟒袍之人大呼:“皇兄驾崩,国不可一刻无主,大敌在前当便宜行事,就由本王即大燕皇帝位,诸爱卿,快掩护朕离开!” 然而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这人疯了吧。 巨龟冷眼看著人仰马翻的岸上。 “有点饿了,就先用你们填下肚子,之后再去大吃一顿。” 它再次张口,正准备暴风吸入,但一道金色剑光从远处飘来。 几乎是刚刚察觉,那道激盪无匹的剑光便斩在了它的头上。 “鏘!” 震耳欲聋的金石之声响起。 巨龟的脑袋偏了一下,而金色剑光去势未停,一直斩断了数百里湖水。 “谁!?” 顾不得其它,巨龟瞬间便锁定了东边高空之上的道士。 徐辞见没有伤到它,『嘖』了一声,心说你头是真铁呀。 他看了一眼手中刚从家里拿来的长剑。 也就是这把剑太普通了,换做一把厉害点的仙家兵刃,怎么也该见血了。 感受著举手投足间便能踏碎山河的力量,徐辞微微嘆了口气。 此刻登仙——顾名思义,可以短暂地获得堪比仙人的力量。 代价嘛,便是快速地消耗寿元。 很经典,也很强大。 徐辞只是一个念头,数百里天空便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风起!” 指尖勾动天象,九道龙捲裹挟著紫电自云涡垂落, 玄龟昂首嘶鸣,声浪震碎漫天风雷。 徐辞一个踏步,来到它的头顶。 隨意挽了一个剑,便有万千剑气悬空列阵。 而巨龟背甲上忽有血色图纹亮起,化作一个光罩笼罩全身。 剑阵朝下落去,撞上光罩迸溅出无数火星。 玄龟前爪拍击湖面,数十条水龙捲拔地而起,朝徐辞飞来。 “破!” 徐辞剑指苍穹,引动蓄势已久的雷霆。 金色雷龙自九天俯衝而下,直接撕碎了下方的水龙捲,朝龟首而去。 巨龟背甲图纹急速变化,数百里湖面忽然隱入大雾之中。 雷龙落下,驱散大雾,但巨龟竟是毫髮无损。 “山河气运差不多用完了吧?” 徐辞身影倏忽消失,下一刻来到了千丈高的云海之上。 他轻吐一口气,隨即举起手中长剑,遥指湖中的巨龟。 下一刻,有金芒从天际落下,化作剑光,自南向北破开百里雷云,直指巨龟头颅。 “给道爷死!” 终於要写完京城剧情了,还是小场面適合我~ ps:感谢书友『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感谢『想要的都没』、『20210116163423666』、『水晶球里的纸飞机』、『150813003047406』、『其实我是你爸』、『恆州节度使』、『20171118155449882』、『非酋符壮实』、『20230223155257545』、『嵐风殤』、『20240402114541788』、『20200730172153325』、『溪水滑过鱼至家』、『樱落飞雪』、『屁屁朝天』、『20220512183337650』、『清菡萏』、『20230103003403681』的月票,谢谢你们。 第八十章 东方欲晓(感谢家住隔壁愧称王的打赏) 幻月湖北边的一座山上。 当玄应真人看到最开始飘来的那一抹金色剑光时,脸上露出一抹诧异之色。 接著在见到天上那位年轻道士后,脸色则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这人他见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是宣州安寧县飞仙观的弟子,叫徐辞。 而飞仙观,正是自己打发那不肖弟子去的道观。 此人... 魏浅当时分明说他修为是合脉境,怎么飞跃至神通境了? 难道是夺舍,亦或是转世? 清风山老道却似乎早有所料。 至於这徐辞是怎么会自己神通的,他其实並不怎么在意。 无非是利用什么法宝禁术或者符籙罢了。 自修行以来,他见过太多或奇异或解释不通的人和事了。 相较於某人一夜悟道,连破七境,徐辞这种倒也不过於离谱。 “是徐道士!” 陆依依刚一看到天上的人影立马就认了出来。 清风山老道惊讶道:“你看得清楚?” 小姑娘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看不清楚,但我就是知道那是徐道士...他在捉王八吗?” “应该是。” 玄应真人闻言,不禁问道:“叶师伯,你们也认识此人?” 老道点了点头:“认识,算是依依的...朋友吧。” 玄应真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有底了。 起码不是不可控的变数。 可当他见到上方风云变幻的时候,神態险些失常。 这不是我的九霄风雷诀吗,怎么你也会? 玄应真人很快想到了吕南州。 莫非是他教的? 但以吕南州的性子,除非这人是他亲儿子,不然绝不可能传授给他。 “徐道士不见了!” 陆依依见天上人影忽然消失,不由地有些担心。 但很快,有万丈剑光破开雷云,从天而降。 巨龟见状,连忙缩壳。 然而剑光落下,直接將它龟甲自上而下,如割薄纸般一线切开。 连一声哀嚎都没有,活了数千年的大妖就此陨落。 玄应真人不禁皱了下眉头。 清风山老道瞥了他一眼说道:“兴许大燕朝的国运还没有到头。” 玄应真人轻嘆一声。 这一天来的越晚,对世间造成的破坏就会越大。 老道忽然望向一处:“玄应,后续的事情你处理一下。” 接著他又对身旁的小姑娘说道:“依依,我带你去找徐道士。” 话音刚落,二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只剩下玄应真人看著幻月湖的景象头疼。 ... 小树林中。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徐辞奋力睁开眼。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眼前出现了养父母的身影,还有吕南州,刘伯,白衣小童,曹神兵... 已经开始走马灯了吗。 此刻登仙...还真是只有一刻啊。 但好歹也算是体验一次做神仙的感觉了。 来到这个世界其实还不到一年,有些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做一场梦。 而现实中出车祸的他则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或许这边的自己死了,那边的自己就醒了吧。 抱著这样的想法,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徐道友,你还有两年寿命呢,没那么容易死。”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紧接著徐辞身体忽然有了些力气,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他看著身前的老道,张口道:“前辈,你...” 清风山老道打断道:“省著点力气吧,待会儿我徒儿还要跟你道个別。” 接著他又说道:“你且听好,『此刻登仙』消耗的不仅是你现在的寿元,同时还有將来的寿元,所以你若没在两年內修炼至神通境,就等死吧。” 两年,神通境... 也就是说,还是能多活两年唄。 徐辞本来想说这也挺好的,但忽然捕捉到老道言语里的一个漏洞。 既然他將来的寿元都被消耗了,那现在的两年寿元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贫道借给你的。” 老道似乎能洞察人心:“你日后要是能活过两年,得还我两万枚白露钱,懂吗?” 两万? 我选择死亡。 “废话,为了续你两年命,贫道损耗了足足两百年寿元,两万枚白露钱很多吗?要不是看在依依的份上,收你十万枚都不算贵。” 老道朝后面看了一眼,接著说道:“你要是嫌两年不够,其实有一个方法能帮你在续几年的命。” 徐辞盯著他看。 “別想著我还会再借给你!”老道哼了一声,“桃洞天有一种桃树,乃是蟠桃遗种,你要是能找到它,应该能再添点寿元。” “不过据说这桃树早已绝跡,能不能找到要看你的造化了。” “至於这桃洞天...桃谷的入口被封住了,你想要进去,得去照华山找北岳山君,让他大力气帮你新开一道门。” “都听懂了吧?听懂了就给我站起来,打起精神,我徒儿要跟你说两句话。” 隨著老道的身影消失,不远处另一个老道带著陆依依缓缓走来。 “徐道士!” “依依。” “...” 清风山老道摇了摇头,走到一边。 “多谢叶神君。” 红衣女子倏忽出现,朝老道躬身一礼。 老道笑了:“你谢我?” 明姑娘淡然道:“我跟徐辞算是朋友。” 老道『哦』了一声,问道:“你想好日后去哪了吗?” “钱老说南海琉璃岛上的如意楼现在少个主事,他可以推荐我去。” “如意楼啊,倒也算个去处,”老道顿了一下又说道,“之前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让那皇帝给你立一座庙的。” “往事已矣。” 老道摸了摸頷下鬍鬚,又朝另一边看了一眼。 “怎么还没说完!” ... 不只是什么原因,那场祭水大典上的事情竟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除了少数人『意外』身亡外。 两天后,皇帝宣布玄应真人不再担任大燕国师,並没有给出任何理由。 至於新任国师,则还在討论中。 又过了两天,徐辞跟左仪道別。 “徐道友要去照华山?” 左仪似乎忘记了徐辞在祭水大典前一天跟他说的话。 “不错,我想去拜见那位北岳山君。” “不是供奉?” “先供奉,有机会再拜见。” “那便祝愿徐道友能见到北岳山君了。” “左道友,此行路遥人远,若是有缘,来日再相逢。” 之后徐辞又去找牙行的那位蔡中介,表示自己要离开了。 “对了,现在那院子应该不会有鬼压床了。” 蔡中介自然大喜:“谢过徐道长。” 第二天早上。 徐辞收拾行李,牵著马一路出了北城。 望向前路,虽晨雾未散,但东方欲晓。 ps:刚回家,给这段剧情潦草结了个尾。 心里有很多话,但时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另外,隔壁王哥真別打赏了,真的。 今天就不谢月票了。 写在最后的一些话 如题,这本小说应该是没有下文了。 主要原因不是成绩不好或者大纲乱了。 对於前者,在五万字追读只有个位数的时候,我都打算写到三十万字上架了。 而后者...真的,我这小说的大纲真的很简单。 因为是公路文,所以只需要具体的目標推动主角上路就行了。 从祭水大典,到北岳照华山,到桃洞天,到南海真龙洞天,再到西岳群山,最后东海决战——这就是本书的路线图。 然后中间的路上写一个个的单元剧就行了。 至於京城的剧情,后面的確写得很差,自己也没啥热情了。 一方面是跟灵水县的水火之爭一样,我真的驾驭不了。 但另一方面,同时也是不想写下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失去』了陆依依——或者说没有把这个我最喜欢的角色塑造好。 我曾经写过一个很长的评论(由於里面某些內容导致被人追著骂,所以刪掉了),说写这本书的原始动机是看了动漫《多罗罗》。 我想写个一大一小游歷天下的故事。 去年我又看了《剑来》和《我本无意成仙》,里面也都有类似的剧情。 这才让我著手开始写这本书。 但是,我想像中的陆依依应该是偏向多罗罗和裴钱的性格多一些,就是比较活泼调皮,偶尔还会闯祸。 她和主角一路上会经歷各种有趣的事情。 为此,我还专门建了个文档,叫“依依笑话”,里面有很多关於她淘气可爱的故事。 可我完全没有塑造好她。 因为我一开始侧重描写了她的生活悽惨,导致主角对她最大的感情是同情。 然后也没有怎么展现出她的调皮,甚至越写越乖了。 一直到中秋那晚,彻底写崩了。 我看到那章有人说她像三娘娘,是的,我不自觉地把她往三娘娘的形象上靠拢了。 所以到这里,加上现实生活中也出了点问题,当时就不想写了。 但看到还有不少人支持,后面还是强行收了个尾——虽然可能还不如不收。 最后,对不住各位的支持,更对不住那些打赏的书友,尤其是隔壁王哥,真的对不住。 以上就是关於的本书总结了。 ———— 下面是一些废话,本来打算写在上架感言里的。 我第一次接触到网文,应该是在初一。 那时候看的还是实体书,书名叫《我的野蛮同学》,讲的是主角穿越回校园装x的故事。 之后因为没有手机,就去店里租书看。 但很离谱的是,那家店里只有两类书。 一类是言情小说,另一类是刘备——至今我还记得『松柏生』这个作者名...但是我真没看。 没办法,在那个歷史课本我都能翻来覆去看几遍的年代,我只能选择班里女生爱看的言情小说了。 或许是由於当时年龄不大,对於男女主没什么所谓,所以我看得还挺津津有味。 尤其是有一本书,书名叫《穿越时空的少女》(后来才知道网文版叫另一个名字)。 女主性格偏冷淡独立,我还挺喜欢的。 书里面有一卷,名叫『西北望,射天狼』,讲的是女主退西戎的故事。 当时我还没学过这首词,顿时感觉作者好厉害,能想出这样的词语。 就这样,在看了几十本言情小说后,我升到了初二。 而我也有手机了。 但还是没有看过网文。 因为上网要额外钱,5块钱30m。 直到某个时候,班里的男生都在討论一本小说,叫《校园狂少》。 我实在禁不住诱惑,便了5块钱话费,开通了上网功能。 《校园狂少》这本书,我对它內容没多大印象了,大概就是富家公子进校园,然后又有黑帮啥的,但是当时很入迷。 之后又陆续看了不少都市校园小说,其中有两本我印象特別深刻。 一本是《极品公子》,另一本是《很纯很曖昧》。 前者风格独特,哪怕有时候感觉它在故作高深甚至矫揉造作,但还是有种暗爽的感觉。 后者就真是我所看过的都市异能小说里面的巔峰了——虽然后面有点跑调了导致我没看完。 那时候环境比较松,所以很多小说里面都有那种情节,有的甚至很露骨,所以...嗯。 再往后,我又喜欢上了异世大陆的小说,这类没有印象很深刻的。 说来也怪,我竟然没有看过唐三和番茄的小说~ 土豆的倒是看了好几本。 接著便是修仙小说了。 我没看过凡人,看的是仙逆。 我还记得王林化神先化凡的那段情节,还有古神,还有什么黑袍,还有那句『我辈修士,何惜一战』... 再往后除了求魔和我欲封天,基本没看过仙侠小说了。 一个原因是上了高中没什么时间,另一个原因则是我喜欢上了歷史小说。 之所以喜欢看歷史小说,是因为我越来越喜欢歷史,而之所以喜欢歷史,是因为它里面有太多的故事了。 而我歷史文的入坑作,是《回到明朝当王爷》。 其中主角一开始跟韩幼娘相濡以沫那段,感觉真的很好。 自此一直到大学毕业,我便只看歷史文了。 从月关那几本,到《官居一品》、《上品寒士》、《雅骚》、《秦吏》和《赘婿》等等。 中间插一句,我最想写的小说其实是歷史文,但查资料太耗费时间了。 大学毕业到现在,就没怎么看过小说了,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两本仙侠外,便是偶尔重读一些老书。 所以写成这个样子,我倒也是有所预料了。 写小说,除了圆个梦之外,还因为一句话——『我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胡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 半信半疑过了好多年,现在也算是明白了。 不出意外,这是我的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书了。 往后没有多余的精力,得多陪陪家人了。 最后,正如我的作者名一样,此行路遥人远,诸位有缘再相逢吧。 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