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大婚日,逃妾带崽死遁了》 第1章 重生 姜时窈重生了。 上一刻,溺水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下一刻,软糯的声音涌入她的耳朵。 “阿娘,芙儿想吃栗子酥。” 软软的小手牵著她的食指晃了晃,姜时窈泪眼蒙蒙地一把將眼前生动活泼的女儿揽进怀里。 还好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女儿还好好的活著。 她是楚州人士,母亲早逝,十四岁那年,爹爹病逝,大哥病重不起。 最难时,她以十两银子將自己卖进了国公府为奴。 十八岁那年,世子周从显酒后误事,她有了芙儿。 世子做主给她分了院子,拨了丫鬟,从此她成了世子身边唯一的妾室。 姜时窈清楚自己身份低微,宋积云嫁入国公府前,她本做好了不被待见的准备。 第一次见面,宋积云给芙儿专程带了点心,后还常让芙儿去主院玩耍,每回都带著新衣裳和小玩意回来。 后来老夫人提出庶女该由主母教养,才能有好前程。 姜时窈犹豫过,可她深知自己无法给女儿谋个好前程,她妥协了。 短短一年,女儿的身子骨越来越差。 她私下追问,女儿嘴上说著嫡母待她极好,眼里却掩盖不住惧意。 姜时窈想將女儿接回来,她没有等来外出的世子,却等来了主母带著人抄了她的院子。 从她的寢屋搜到了私通的信件,还有怀上孽种的诸多“证据”。 “贱妾姜氏秽乱后宅,怀上外男孽种妄想瞒天过海!” 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鸣玉呜咽哭泣,“娘子別怪奴婢,是奴婢抓落胎药时被发现了。” 她没有。 一切都是污衊。 可宋积云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拿著世子的手信,下令將她沉塘! 瘦弱年幼的女儿跌跌撞撞地跑来替她求情。 “母亲,求您饶了阿娘吧!” 宋氏捏捏著她尖瘦的下巴,满眼的嫌恶,“还叫阿娘?真是一个餵不熟的白眼狼!” “也罢,母女俩上路,黄泉路上不寂寞。” “来人,沉塘!” “不要!”芙儿尖叫著甩开宋氏的手,死死拉著猪笼不放开,“不准伤害阿娘!你们走开!” 才刚刚五岁的小姑娘,瘦得几乎脱了相,一双小手却生出惊人的力道,一时之间,两个婆子都没能拉开她。 姜时窈有什么不明白的,主母入门一年未有孕,她有芙儿,如今又怀了男胎。 没有嫡子,先有庶子。 主母怎会容她。 她没有活路了,只能给女儿求一条活路。 “夫人,贱妾认罪,求您,求您看在芙儿跟了您一年的份儿上,放过她吧。” 姜时窈泪水涟涟地窈蜷缩在猪笼里,深深地叩头在地上。 “放过?”她盯著姜时窈的小腹,指尖狠狠绞住帕子边缘,“我进门整一年,连个响都没有,你倒好——” 话音戛然而止,她深吸口气,重新掛上端庄浅笑,“罢了,念在你侍奉世子一场,让你们母女同路。” 芙儿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掉出来了一样。 整个人就像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了无生气。 姜时窈看著女儿踉蹌后退,小脸上浮现诡异的潮红。 突然想起主院每日送去的“滋补牛乳”,难怪女儿如此抗拒喝牛乳,原来她早就下了毒手。 “芙儿!”她的嘶吼被猪笼困住。 宋积云嫌恶地后退半步,用帕子掩住口鼻,“还愣著作甚?速速处置了!” “宋积云!你不得好死!!!” 冰冷的湖水灌入鼻腔,姜时窈奋力抬头,望见芙儿被婆子狠狠推入水中。 她心如泣血,冷冽的水呛进嘴里,越发无力,眼睁睁看著湖水没过头顶,看著女儿沉入水底。 “阿娘你怎么哭了。” 一双小手抚上她的脸颊,捏著袖子帮她仔细擦去泪痕。 姜时窈窒息沉重的回忆抽回思绪。 她颤抖著望著女儿,小脸丰盈白皙,气色红润。 “阿娘没哭,是高兴!” “娘子,宋小姐来了。”丫鬟鸣玉打起帘子进来就看到抱著哭在一起的母女俩。 “娘子和姐儿怎么都哭了?” “无事。”姜时窈低头擦眼泪的动作一顿,“宋小姐?” 她的脑海里闪过宋积云的那张脸,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才在失控的边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娘子,你怎么了?”鸣玉不明所以。 再抬眼,姜时窈已经隱去了眼底的滔天恨意。 “请宋小姐进来,带芙儿进去练字。” 宋积云带著丫鬟紫苏拎著一食篮进来,目无下尘,只是对屋里轻轻一瞥。 她状似无意地捏著帕子扇了扇,这屋子小得连她的衣裳都放不下。 丫鬟紫苏將食篮递上,“姜娘子,我们家姑娘来看老夫人,路上专程拐去德兴楼给芙姐儿带的点心。” “娘子不常出门,应当不知,德兴楼的点心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 姜时窈冷笑,偽善的面具下就是一副蛇蝎心肠,几块儿破点心就想博个好名声。 “竟然是德兴楼的点心,多谢宋小姐还想著芙儿。” 姜时窈没有接篮子,却抬手掀开了盖子。 “誒!——”紫苏的脸色一变,刚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食盒里的点心就没有几块儿是完整。 姜时窈惊呼,“怎么都碎了!” 紫苏没有想到她如此没礼,东西都不接,就先揭盖子。 她飞快地看了眼自家姑娘的脸色,立马先发制人,“我来时都是好的,肯定姜娘子自己揭盖子不小心碰碎的!” 姜时窈笑了笑,“紫苏姑娘真有意思,我只是说点心碎了,可没有责怪的意思。” “是好是坏,都是宋小姐给芙儿的心意,点心本就易碎,紫苏姑娘倒是心急想摘个错处给我似的。” 宋积云微敛,对於姜时窈她不甚在意,只是个供爷们儿消遣的玩意儿而已,上不得台面。 她顿了一下,抬眸斥责道,“紫苏,出了门就忘了规矩吗。” 紫苏瞥见自门外走走进来的高大身影,立刻跪了下来。 “小姐好心,奴婢只是为姑娘不平!” 周从显看著跪在地上的紫苏,“怎么回事。” 姜时窈立刻接口,“世子莫怪,是宋小姐给芙儿专程送点心,只是点心碎了,紫苏姑娘误以为妾要怪罪,话赶话了而已。” 上一世,她没有设防,紫苏把点心直接递到了芙儿手上,芙儿才三岁哪里提的起。 点心摔了一地,她忙安慰女儿,没有看到世子,紫苏却请罪说是她自己没拿稳,不是芙儿故意摔的。 点心是牛乳做的,芙儿不喜欢牛乳,立刻大哭说不要吃。 周从显冷著脸说她娇惯的女儿没有规矩,浪费別人一片好心。 想到这里,姜时窈的目光落到鸣玉的身上,芙儿不喜欢牛乳,近身伺候的鸣玉和乳母两人都知道。 周从显没有去看那篮碎点心,只是对宋积云頷首道,“多谢宋小姐美意,点心易碎,无妨。” 无妨? 姜时窈猛地抬眸看向他。 上一世,明明不是芙儿的错却斥责她没规矩,就算是芙儿的错,怎么就不能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说一句无妨呢! 宋积云下頜微抬,唇角一扬,一个贱妾而已,哪里值得她专程来一趟,母亲不过是多心而已。 想到这儿,她再懒得多看姜时窈一眼。 “云儿先去陪姑祖母了。” 看著宋积云离去的背影,姜时窈几乎咬碎了银牙,原来一切早就有了跡象。 周从显,“芙儿呢。” “回世子,芙儿在屋里写字呢。” 周从显点了点头,走进內室,姜时窈转身时,捕捉到鸣玉眼底一闪而过的痴恋。 再看过去,鸣玉已经低下头。 姜时窈微微眯起眼来。 鸣玉,这么早就背主了。 內室,小芙儿记得阿娘的交代,认真写字。 肉乎乎的小手握著与她的手极不相符的大毛笔,认认真真地在地上画横,似乎一点儿也不怕枯燥。 周从显从女儿的身后环抱住她,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和笔。 “芙儿,写字要有起势和落势,写出来的字才会有形,莫要小看这一横,爹爹儿时这一横都练了两年。” 芙儿回头就看到爹爹,“爹爹!可是什么是势呢。” 周从显带著女儿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写字,讲解。 姜时窈看著女儿的笑脸,袖管里的手指紧握成拳头,她们母女的安危难定。 宋积云一定会嫁进来,她和芙儿也会走上上一世的死路。 她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食篮上。 片刻后,她抬手让鸣玉进来。 姜时窈从梳妆檯抱出一个丁零噹啷的小匣子,芙儿小孩儿心形立刻被吸引了。 周从显摸了下女儿的发顶,“写字专心。” 再抬头,就看到姜时窈从匣子里取出少得可怜的银子递给鸣玉,“你去德兴楼买些栗子酥,別买牛乳的,芙儿不爱吃。” 周从显出声,“你这点儿银子就別去德兴楼了。” 姜时窈窘迫地看向他,“让世子见笑了,妾没有生財之道,平日里只攒下这些。” 周从显將女儿从桌后抱了起来,“告诉爹爹,芙儿喜欢吃什么。” 小姑娘立刻抱著爹爹的脖子笑弯了眉眼,“栗子酥!” 她顿了下又补充,“不要牛乳!” 周从显眼底含笑,“好,不要牛乳。” 芙儿又凑近爹爹的耳边,“阿娘最喜欢甜豆。” 周从显抬手点了下小姑娘的小鼻尖,“小鬼头。” “走,爹爹带芙儿去德兴楼,奖励芙儿今日习字的认真。” 三人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周家三姑娘周莞青和宋积云。 周莞青,“誒,大哥,你去哪儿?” 姜时窈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行了一个礼。 周从显轻轻拍了下女儿的后背,“芙儿,叫人。” 芙儿坐在爹爹的臂弯里,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在小肚子前交叠,行礼。 “芙儿见过,三姑姑。” 宋积云唇角含著笑,“小芙儿怎么不叫我呢。” 芙儿小嘴抿紧,扭捏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宋积云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快,旋即又柔笑道。 “今日上巳节,从显哥哥可是带姜娘子和芙儿去灃水看铁?” 周菀青,“我们也去,大哥同我们一起去唄!” 说著她又看向姜时窈,“今日灃水边人多,你带著孩子有多不便,铁又不止上巳节有,过些时日太后寿辰,全程都烟火,不出门都能看!” 姜时窈从善地接过女儿,“三小姐说得是,世子同两位小姐去吧,妾自己带芙儿去德兴楼。” 周从显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姜时窈抱著女儿上了马车。 直到走出了朱雀街,看不到国公府了,她才拍了拍车厢壁。 “去西城马市。” 她要去马市去打听黑市路引。 京城並非密不透风,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各家各府,有逃奴,也有离经叛道的公子千金。 出城路引是一门生意,除了官府能开,黑市也能开。 这一次,哪怕用全部身家换两张偽造的路引,她也要带芙儿逃出这座吃人府邸。 並非她不想留下復仇,而是她根本没有復仇的资本,她在国公府毫无根基。 前世沉塘时,他甚至连面不曾露,她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宋积云进门后,第一步便是以“庶女需主母教养“为名夺走芙儿。 她亲眼看著女儿从活泼爱笑的孩童,变成畏缩咳嗽的病秧子——那些每日送来的“牛乳“里,早被掺了损毁心肺的毒物。 她低头望著女儿肉乎乎的小手,想起前世沉塘时的惨状。 復仇可以等,但女儿的命等不了。 按上一世轨跡,宋积云还有三个月进门,若在此前不能逃出京城,她们恐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至於那些背主的丫鬟婆子,她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去马市做什么。”周从显的问话打断了姜时窈的思绪。 方才明明已经离开的男人去而復返,直接推开车厢门钻了进来。 他一双狭长清冷的眼扫过母女俩。 “你、你怎么回来了!”姜时窈脱口而出。 第2章 计划离开 周从显在芙儿的身边坐下,长腿將车厢里的狭小过道堵得严严实实。 “只说了两句话,马车没走远便追了上来。” 姜时窈正想著如何遮掩的时候,芙儿捕捉到马的字眼,立刻高兴道。 “大马!芙儿要骑大马,子秋哥哥不给骑,爹爹买!” 穆子秋是周家已经出嫁的大姑娘周菀言的儿子。 周从显颳了下女儿小鼻子,“你现在太小了,等过两年爹爹亲自教你骑马。” 他从腰间拽下一物,“拿去。” 姜时窈的怀里一沉,落在她腿上,砸得生疼。 是一只墨绿色的钱袋,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不少的银子。 “世子这是……”她佯装不解。 周从显,“別让人以为我连女人孩子都养不起。” 姜时窈捏著钱袋笑了,“怎么会呢,妾不缺吃穿。” 缺的是,跑路钱。 德兴楼宾客如云,只要从德兴楼走出来的人几乎都人手一包酥点。 小芙儿像只小馋猫一样,两只小手扒著窗框,踮著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周从显看著女儿的样子,一贯清冷的眸子里都染上了一层笑意。 隨侍拎著两食盒的酥点走了过来。 周从显接过其中一盒,“剩下的这盒送回去给莞青。” 姜时窈一顿。 她入府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周莞青喜欢任何点心,反倒宋积云是德兴楼的常客。 这盒点心,是给今日和周莞青在一起的宋积云。 “阿娘吃。” 姜时窈思绪回笼,一块被咬了一小口的糕点递到她的眼前。 女儿的小脸红扑扑的,圆溜溜的眼睛此时也像一枚弯月一样。 显然,她今日很高兴。 姜时窈笑著咬了一口,“真好吃。” 这时,车厢门打开,隨侍再次回来,手里端著一碗还冒著热气的甜豆。 姜时窈愣愣地看著周从显將豆端给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愣著作甚,是要让本世子餵你吗。” “不、不!妾自己吃!”她连忙接过豆碗。 “去城北的望星阁。” 他顿了下,又似是解释道,“今日上巳节,等会儿灃水有打铁,望星阁是最好的观景地,芙儿应当会喜欢。” 姜时窈咬著吃豆的木勺,声如蚊蚋,“今日世子爷倒是閒……” 周从显瞥了眼几乎整张脸埋进碗里的女人。 “好似,你今日的意见颇大。” “妾不敢,其实去哪儿不打紧,多给点儿银子更好。” 多年的枕边人,姜时窈知道周从显今儿心情不错,自然趁机开口多要些钱才是。 周从显,“怎么,今儿掉钱眼里了?” “妾……只是今儿看著芙儿跟著世子写字有感而发!” 姜时窈坐直了身子,“方才瞧见宋小姐气度不凡,听老夫人说,宋小姐琴棋书画皆通,是不可多得的才女。” “可、可夫人说芙儿无需学习多的才能,学会女戒便行。” “妾也想给芙儿请教习,可妾没钱……” 周从显知道自己母亲不太喜欢芙儿,“我母亲少时在家吃过家中姨娘和庶姐的亏,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明日我让人再给你送些钱,给芙儿请师父,不论嫡庶,芙儿都是长女,我平日忙,你多上心。” “是,多谢世子。”姜时窈垂下眼瞼,掩下眸底的情绪。 上一世,他若真的能有心多看顾芙儿一份心,芙儿何至於消瘦如此模样都不请大夫瞧瞧。 女人没了再娶,孩子没了再生,男人都是如此虚心假意。 只有金银才是真的。 宋积云还有三个月进门。 她要儘快获取更多的钱財! 带著芙儿离开这个鬼地方! 望星阁其实是一个瞭望塔,后多朝叠代扩建,就变成了內城,改建成瞭望星阁。 望星阁和灃水河上的木桥巧妙相连,就成了灃水河边最好的景观点。 天色渐暗,今日是上巳节,街上的灯笼亮起。 长长的舞龙追逐著大火球从街尾慢慢向河边挪动。 河边的木台上,铁树银的匠人已经熬好了铁水。 小芙儿坐在爹爹的肩头上,手里拿著刚刚买的小兔子灯笼,咯咯的笑声都让姜时窈一时恍惚觉得,周从显是一个好父亲。 “阿娘!” 小芙儿回头看著娘亲,扭过身子就想让娘亲抱。 周从显拍了下不安分小丫头,“別乱动,人太多了,你娘抱不住。” 桥上的人很多,许多都是带著儺面的年轻男女。 漫天的金色火在夜空中炸开的时候,桥上的行人纷纷朝著旁边的栏杆聚拢。 姜时窈跟在后面,河岸边的舞龙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只能抬头看被打上天的绚烂铁。 眾人热闹之际,另一边的桥头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姜时窈引头望去还没看到什么,眼前一,女儿就落在了她的怀里。 周从显什么也没交代就消失在人群中。 姜时窈看著桥面上开始有些混乱,搂紧了女儿。 芙儿抱著娘亲的脖子,“我看见三姑姑了。” 姜时窈安抚地拍了下女儿的后背,“爹爹找姑姑玩去了,阿娘带芙儿去別处。” 周莞青和宋积云是闺中好友,两人常常都在一处,周从显一声不吭就走了,恐怕就是找她们去了。 马车就停在望星阁的下面的路边上。 车夫正望著天上的铁惊嘆。 姜时窈抱著女儿从另一边闪身进人潮中。 她能出门的机会不多,有些事她要亲自问问才是。 马市在西城,这会儿已经闭市了。 但是各个城区都有可以租赁的车马行,基本上都是马市的老板开的。 “伙计,可有马车。” “有的有的,刚好还有最后一辆马车。” 姜时窈的话音一转,“那可有出城令。” 伙计往她的身一扫,“这位娘子说笑了,路引要在官府开具。” 姜时窈也不拐弯抹角,“小哥是明白人,若我能去官府开,何苦寻来这里。” 伙计看了眼看门的,才低声道,“来得不是时候,太后生辰快到了,现在京城戒严,不好开了。” “那何时能开。”姜时窈皱起了眉。 没有路引连城门都出不去! 伙计压低了声音,“我听掌柜的说……” “伙计!可还车!” 话被打断,姜时窈回头看了眼来人,为首是个俊秀的谦谦公子,后面跟著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还有一辆,只是……”伙计看了一眼姜时窈,刚才她进来就说要车。 大汉不耐烦地上前,將一锭银元宝放在柜檯上,“价高者得!马车我家爷买了!” 姜时窈抱著芙儿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人绝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腰间的进宫令牌,不是朝廷大员,就是贵族宗室。 萧恕满面和悦之色,“我家侍从鲁莽,惊扰了娘子,还请勿怪。” “只是在下急用马车,这些就当补偿娘子的割捨谦让。” 姜时窈本想直接走的,当她看到那几张银票就走不动了。 这可比周从显大方多了啊! 芙儿虽然年龄小,但是已经知道了银钱的作用。 她两只小手一伸,十分乾脆接过银票,还不忘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好人。” 好人?萧恕笑了。 姜时窈惊於女儿的大胆。 “爷,马车套好了。” 萧恕对著母女俩微微頷首,转身大步离开了马车行。 芙儿献宝似的將银票捧到阿娘的面前,“阿娘不穷了!” 她还记得在家中,爹爹说阿娘穷。 姜时窈將银票赶紧收好,抬眼就瞥到了门口匆匆走过的周从显。 她低声叮嘱女儿,“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芙儿抱著阿娘的脖子,“包括爹爹吗。” “包括!” 姜时窈抱著女儿直奔车马行对面的儺麵摊位,买了两个面具给自己和女儿戴上。 隨后又零零碎碎买了些便宜的小玩意儿。 做好一切的偽装后,才和孩子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阿娘,是爹爹!” 芙儿的眼睛尖。 周从显也立刻在嘈杂的人声中捕捉到了女儿。 两人都戴著面具,难怪他没有看到。 小姑娘还记得阿娘的交代,小手捂著嘴巴,“芙儿记住了,不会告诉爹爹的。” 姜时窈的眼角抽了抽,小芙儿应当好好学学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从显眼隱隱有怒火。 上巳节这么多人,一个下人也不带就敢带著孩子走这么远! “什么不告诉我,还想瞒著我什么。” 第3章 从长计议 芙儿捂著小嘴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不告诉爹爹!” 姜时窈忙打岔,“世子,今日芙儿高兴,可否带她多玩会儿?” 周从显拒绝,“不行。” 三人再次回到望星阁,火树银已经结束,这边的人流也没有那么多了。 车夫正手足无措地站在车旁四处张望。 待走近了才发现,马车上已经有人了。 周莞青揽著宋积云正在安抚著。 抬头看到大哥身后的女人,周莞青立刻斥责道,“这么多人还敢乱跑,芙儿若是丟了,你十条贱命也赔不起!” 姜时窈抿紧了唇,芙儿长这么大,周莞青何时关心过一句。 宋积云满面苍白地柔声道,“我不打紧,芙儿的安危最为重要。” 周莞青,“怎就不打紧,你身子骨本就弱,方才被贼人嚇坏了,就应儘快回府,大哥不送你回去,还非要去寻她。” 宋积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垂下眼睫,“別这样说。从显哥哥也是担心姜娘子母女的安危。” 周从显看著出现在马车里的两人,“你的马车呢。” 周莞青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大哥,积云姐姐受到了惊嚇,宋府又在南城这么远,天色这么晚,你送送她。” 说著,她把芙儿从他手里抱了过来,转身塞进姜时窈的怀里。 姜时窈,“三小姐你和世子一起送宋小姐回去吧,我自己带芙儿回去就行。” 周从显回头看了眼母女俩,“莞青你送……” “好!我会送芙儿回去的!”周莞青打断他的话,生怕他说让她去送宋积云。 周从显半晌后点头应下,“嗯。” 马车走后,周莞青鬆了口气。 她转头看到姜时窈母女,面色冷了下来,“收起你的小心思,积云姐姐和我大哥青梅竹马长大,她迟早是要进我们家门的。” 姜时窈低眉顺眼道,“妾知晓。” 周莞青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不要以为芙儿是你生的,就能恃宠而骄。” “芙儿是大哥长女,却不是嫡女,你若真为了她好,收起你的心思,日后你们母女的过活还要仰仗积云姐姐。” 姜时窈抱著女儿,下巴靠著她的耳旁,被遮了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声音很轻,“三小姐教训得是,妾万不敢生出不轨之心。” 回到国公府的时候,芙儿已经累睡著了,小小的人儿趴在姜时窈的肩头。 她吃力地扶著小丫头的屁股,鸣玉想上前接手,被她摆手拦了回去。 她的力气还是小,就这么一会儿抱不动了。 日后出逃,她不能连孩子都抱不动。 回屋后,姜时窈打发了丫鬟婆子下去,才侧躺在女儿的身旁。 看著她软嫩嫩的小脸,俯身亲了亲。 此刻她的心才逐渐静了下来。 她是真的重生了。 带著女儿离开国公府,也需从长计议,今日带著芙儿去打听黑市路引就多有不便。 鸣玉不可用,乳母在上一世,是在宋积云进门后就请辞了。 院子里还有一个粗使小丫头,上一世没有什么异样,但也不能说明她没有问题。 还有钱银,这才是母女俩的立身之本。 姜时窈的思绪翻飞。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开门声,步子略沉。 姜时窈翻身起来,“世子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周从显,“声音再大些,芙儿便醒了,去外头说。” 夜风习习,月色均匀地撒在地上。 姜时窈靠坐在廊下的栏杆上。 她也很久没有这样看月光了。 也只在怀著芙儿的那段时间,她有时候睡不著才在这里坐一会儿。 周从显看著月色下她莹润的侧脸,“你放心,祖母说宋小姐和善,日后她进门,不会苛待你和芙儿的。” “和善?”姜时窈侧头看他,“如果宋小姐不和善你可还娶她?” 周从显眉头轻皱,“你想让我为了你不娶正妻?” 姜时窈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声。 周从显迟早会娶妻,没有宋积云,还有李积云,王积云。 她没有办法判断谁能真的容下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就算是现在的国公妻妾成群,庶出子女三四个,可是国公夫人的手下谁又知道到底沾染了多少条性命。 与其靠著別人的施捨过活,为何不能自己闯出一片天! 上一世已经犯过的错误,她不能再犯了。 周从显拧起了眉来,“姜时窈,宋小姐贤德,对芙儿也甚是喜爱,她几次来国公府没有给芙儿带东西?” 姜时窈无声地笑了下,缓缓站起,面向他屈膝行礼。 她的声音低低的,“是妾说错话了,请世子责罚。” 周从显的唇角动了,看著她发顶的那只梨银簪,半晌后才缓声道。 “时窈,等主母过门一年后,不论她有没有孩子,我都会停了你的避子汤,再给你一个孩子。” “是,妾多谢世子垂怜。” 姜时窈低垂著脑袋没有动,没人看见她唇角的嘲讽。 恩赐吗。 真是好笑。 * “阿娘!” 姜时窈醒来的时候,芙儿湿湿热热的小嘴正在她的脸上乱亲。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阿娘,你怎么又跑到这儿了,是芙儿又踢到你了吗。” 芙儿一边亲她,一边奶声奶气地问她。 小丫头的髮髻也散开了,一头细软的发垂在肉肉的脸颊旁,隨著她的动作时不时还会飞在脸上。 她就会熟练地伸出小手往两边一抹。 姜时窈笑著將她拥进怀里。 “没有没有,我们芙儿睡觉很乖的。” 母女俩在床榻上笑做一团。 鸣玉端著新衣和一个小木匣走了进来,“娘子,这是世子让人送过来的。” 姜时窈的声音淡了下去,“放那儿吧。” 鸣玉出去后,她才立刻爬起来將匣子打开。 竟然有二百两之多! 她十四进府,如今二十有一。 整整七年,都没能攒下五十两! 昨日加今日,周从显和那个冤大头两人一起,就给她甩出了將近五百两!! 姜时窈一扫阴霾,將银票全部塞进芙儿的小虎枕头里。 银子笨重,还要寻时间都换成银票才行! 芙儿爬了过来,“阿娘喜欢银子吗。” 姜时窈捧著女儿肉乎乎的小脸亲了一口,“当然喜欢!” 小芙儿眨著眼睛,“我带阿娘去挖银子。” 挖银子? 姜时窈跟著芙儿走到小竹林的某一处,真的挖出银子时沉默了。 还真有银子…… “芙儿,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银子?” 芙儿捡了一截苦竹枝戳了戳地上的土,“是阿姆带芙儿挖竹笋挖到的。” 阿姆是芙儿乳母。 姜时窈,“阿姆没有拿银子吗?” 芙儿摇头,“阿姆说不能拿。” 上一世,乳母请辞,难道是和这些银子有关? 姜时窈將土恢復原样,她看著两人脏兮兮的模样,又拔了两颗笋抱著。 “芙儿你记住,阿娘是带你来拔笋。” 芙儿懵懂地点了点头。 回到院子,鸣玉和乳母何妈妈看到两人的模样嚇了一跳。 鸣玉忍不住开口,“娘子你怎么带姐儿这般胡闹。” 姜时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鸣玉,“胡闹?世子都不曾约束我,你倒是先训起主子了?。” “婢子、婢子也是担心娘子被夫人责罚!” 鸣玉暗自咬牙,她是家生子,也是国公夫人专门分到世子院子伺候的。 她以为能一跃登天,没成想登天的是这个姜时窈。 她还被世子指派来伺候她! 姜时窈笑了一下,“我带芙儿去梳洗,若是有人来,唤我便是。” 她现在明面上是鸣玉的主子,却没有处置的权利。 想要处置,只能借力打力。 何妈妈看了眼正在说话的两人,將小芙儿抱在一边轻声问。 “姐儿,娘子带你去拔笋了吗。” 芙儿记得阿娘交代,“嗯!” 何妈妈怕芙儿记起这事不敢多问,这些日子,她连院子都不出了。 不管是谁埋的,沾染了都不是好事。 何妈妈还想旁敲侧击,姜时窈拿著笋让她去厨房煮汤。 “阿姆的鲜笋汤最好喝了,是不是芙儿。” “是!” 何妈妈看著母女俩笑嘻嘻的模样,满腹心事地拿著笋去了后厨。 姜时窈带著芙儿梳洗完后,老太太身边的高妈妈已经等候多时了。 高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在府里最为得脸,就算是国公爷,也得给她两份脸面。 今儿竟然在世子的妾室这里落了个没脸,丫鬟三催四请都不动?! 姜时窈看著高妈妈的脸色,就知道是鸣玉是在她面前编排自己了。 前世的时候,母女俩並没有去挖笋,也没有把高妈妈晾这么久。 高妈妈冷哼了一声,“姜娘子不得了!” “不愧是世子房里唯一的可心人儿,老婆子都喝了三盏茶才请动娘子。” 姜时窈从容不迫地扬起唇角。 “高妈妈,吃茶。” 高妈妈更生气了,“还吃?当我老婆子是茶水桶不是!” “姜娘子高贵,老奴请不起……” “爹爹!”芙儿脆生生的响起。 高妈妈瞬间噤声,嚇得站了起来。 姜时窈拉著高妈妈坐了下来,“是姐儿发梦呢,昨儿和世子玩得太晚了。” 她趁机褪下鐲子塞给妈妈,“妈妈勿怪,我虽是世子妾室,可哪里有妈妈半分威名。” “说来不怕妈妈笑话,这小院儿里,除了芙儿,怕是没有人能听我的,高妈妈来了许久,竟然没有一个丫鬟来通稟,耽误妈妈的时间,是妾的不是。” 高妈妈捏著鐲子缓和多了。 “娘子莫怪罪,老婆子手里还有其他差事,著急了些。” 方才她也是气急,才想岔了。 世子房子里的人老太太都不插手,哪里轮得到她一个老奴管。 高妈妈瞥了一眼门后的那片青影,眸色暗了一瞬。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世子只有一房妾,有人想鱼跃龙门! 小蹄子,主意竟然打到她这里来了! 姜时窈笑道,“妈妈可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寿辰贺礼而来。” 她的刺绣得了常嬤嬤的真传,常嬤嬤是从宫里退出来后,被英国公请来给府里的姑娘教教女红,也帮姑娘绣嫁衣。 只是常嬤嬤四年前因病去了。 前世,国公府呈上去的贺礼,就是出自她手的,瑞兽献桃。 高妈妈惊了,她还什么都没说? 第4章 三个月后离开 “太后寿辰快到了,满京城都知,我又怎会不知。” “我这些日子苦思冥想,確有个好主意,只是……” 高妈妈忙道,“娘子但说无妨,老夫人说,这次寿辰至关重要!” “只是颇费钱银,妾也是怕开口了徒惹不快。” 高妈妈拍著她的手,压低了声音,“不瞒娘子,老夫人已经明说,不怕钱,就怕不出奇!” “公中若是不出,老夫人自己掏钱!娘子只管同老夫人去说!” 姜时窈,“多谢高妈妈提点,我去將图样拿上,跟妈妈走一趟!” 她转头朝內室的鸣玉吩咐道,“鸣玉,我隨高妈妈走一趟,你看著芙儿。” 姜时窈抱著赶製出来的画稿跟著高妈妈出了院子。 走到拐弯处时,回头朝院子的方向扫了一眼。 她的唇角微勾。 老太太的院子在最好的位置,也是去年翻修的过的院子,姜时窈那个巴掌大小院儿自然没得比。 小凉亭旁有一棵梨树开得正好。 姜时窈驻足看了一眼。 高妈妈,“这是去年世子让人移过来的,还以为要个两年才会养活,没想今年就开了。” 姜时窈,“我那小院子也栽过一棵,可惜没有活。” 那树也周从显叫人栽的,大概就是天意。 周老夫人正在小佛堂念经,姜时窈在门外等著。 高妈妈一进门就先向老夫人替姜时窈寻了久久不来的理由。 周老夫人敲木鱼的手一顿,“你这老货,何时还会替人说情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高妈妈搀扶起老夫人,“什么都瞒不过您,下面的丫头怠慢了些,姜娘子麵皮薄压不住。” 老夫人也不奇怪,“就她那性子,也只有在积云手下才有活头。” “叫她进来吧。” 姜时窈將手里的几副图样铺开。 这些都是上一世,她被迫日夜赶工出来的,只有这个瑞兽献桃是有个人为了迫害她所献,最后她费尽心血,功劳却成了別人的。 “老夫人,这些都是妾不成熟的想法,还请您过目。” 周老夫人一眼就相中其中的瑞兽献桃。 “这一副你是何想法?” 姜时窈,“这是妾曾在白马寺的藏经洞见过壁上的画,色泽鲜亮,就像瑞兽下凡。” “若是想在秀图上呈现这么多顏色,丝线就要余州的雪蚕丝,还有瑞兽的眼睛,俗话说画龙点睛,这眼睛最好用墨翠玉。”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只管去做。” “若这寿礼能入太后眼,还有赏。” 姜时窈適时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妾多谢老夫人!” 她刚站起来,唇角的笑意还没有收起,国公夫人赵氏抬步走了进来。 “母亲,什么时候给太后的寿辰礼,我一个国公夫人不能知道,反而要要同小辈房中的妾室商量了。” 姜时窈行礼退到一旁。 周老夫人的眼中一片凉色,“后宅诸事繁杂,这事你不用过问了。” 赵氏,“我可以不过问,但这寿礼,您是给国公府准备的,还是给宋家准备的。” 周老夫人,“赵氏,別太放肆!” 国公夫人和老夫人不合,是府里眾所周知。 尤其,世子周从显的婚事,老夫人看中宋积云,国公夫人看中了太傅家的孙女。 结果显而易见,赵氏败下了阵。 自己的儿子不能做主,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现在太后的寿辰礼,老夫人直接绕过赵氏找上姜时窈一个妾室。 赵氏怎么可能不发难。 “母亲,现在是儿媳执掌中馈,您要给太后寿礼,儿媳过问一下也是放肆?” “我看这掌家钥匙您收回去吧,直接给您未来的孙媳妇儿宋积云多好。” 眼见著要吵起来,姜时窈识趣地退了出去。 高妈妈隨后而来,“娘子留步。” “这是老夫人给的银子,不够同老奴开口就是。” 姜时窈看著沉甸甸的钱袋子,想要,但是现在不能要。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还是妈妈拿著吧,我回去写个单子,麻烦妈妈买了派人送来。” 高妈妈见她识趣,也就顺势將钱收了回来,“那好,娘子回去写单子,老奴让人去採买。” 姜时窈,“妈妈快些回去吧,老夫人年龄大了,彆气伤了身子。” 高妈妈顺著她的话嘆气,“老夫人就是料想到了,才特意差我来寻你,谁也没声张。” 姜时窈,“不会是院子里的小丫头多嘴给传出去的吧。” 高妈妈一口否决,“老夫人同我说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 她突然收住了声。 老夫人院子没人,姜娘子的屋子可是有人! 果然是个背主的小蹄子! 姜时窈见著高妈妈的眼色都变了,就知晓自己目的达成了。 “妈妈怎么了?” 高妈妈回过神,扯了下唇角,“没事,娘子回吧。” 回到院子。 鸣玉正在陪著芙儿玩沙包。 她悄悄瞥了一眼姜时窈,然后拉著芙儿的手道,“芙儿,你阿娘回来了,你阿娘去哪儿玩了,都不带你呢。” 芙儿飞快地跑过来抱住阿娘,“阿娘!” 姜时窈弯腰摸了下发顶,“阿娘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高阿姆非常喜欢芙儿呢,说不得下回还会给芙儿带葫芦呢。” 母女俩乐呵呵地一起进了屋。 鸣玉留在原地皱起了眉来。 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老夫人绕过夫人直接找姜时窈,夫人知道了怎么没有发难於她? 何妈妈做好鲜笋汤的时候,高妈妈派人来取单子了。 姜时窈直接分了一半的汤,让小丫头带回去给高妈妈尝尝鲜。 高妈妈看著鲜亮汤色,尝了一口,“姜娘子有求於我。” 小丫头不懂。 “身边的丫头不老实,偏偏又是夫人当初塞进世子院里的人,后来才到的姜娘子身边。” 说起来,高妈妈和鸣玉的老子娘还是老相识。 只是早就被打发到庄子去了,现在恐怕就指望这个女儿翻身呢。 小丫头,“阿姆要帮姜娘子?” 高妈妈舀了一碗汤推给小丫头,“帮,怎么不帮。” 晚间的时候,高妈妈买来的丝线送过来了。 一匣子色彩鲜亮的丝线,在烛火下熠熠生光。 姜时窈將线一一穿在秀架上。 “咦,这几卷线不对。” “定是掌柜的欺负妈妈不懂,偷偷换了。” “鸣玉你去將线送到高妈妈那边说明情况。” 鸣玉不情不愿地带著线去了。 这一晚上,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日一早。 高妈妈再次亲自上门了,带著新的丝线,还带了一个丫头。 “这是老夫人特意拨给娘子的丫头。” 新来的丫鬟霜降行礼,“婢子霜降见过娘子。” 姜时窈招手让女儿过来,“芙儿,这是霜降姐姐,日后姐姐陪你玩可好。” 芙儿立刻拉著霜降要去看她的小兔纸鳶。 高妈妈这才继续道,“娘子放心,霜降是老夫人跟前最得力的。” 姜时窈也不问鸣玉的去处,“我自是信得过霜降姑娘,只是愧疚老夫人割爱了。” 高妈妈笑眯眯,“娘子只管安心。” 又將昨日她没收的钱袋子拿了出来,“老婆子看不懂丝线,不怕多跑两趟,就怕误了娘子的正事儿。” “这钱还是娘子拿著吧。” 姜时窈笑了下,这鱼还是不够大。 “还是先让霜降姑娘保管吧,霜降既然是老夫人跟前最得力的,自是比我更合適。” 她转头將正陪著女儿玩的霜降叫了回来。 高妈妈轻轻頷首了下,將钱袋给了霜降。 还不忘替姜时窈敲打一下霜降,“跟了姜娘子就是姜娘子的人,伺候好主子才是你的本分。” 霜降行礼,“婢子省得。” 隔日,姜时窈带著霜降出门买新的丝线。 在马车上,她像是看不到霜降的左顾右盼一样。 上一世,霜降是老夫人特意给周从显准备的,只是没有机会塞进来。 而霜降又太有自己的主意,和老太太名下书铺里的一个抄书为生的穷书生互生情愫。 宋积云进门后,霜降也顺势抬了妾。 不出半个月,就被宋积云带人抓住外宅幽会。 姜时窈知道霜降是冤枉的,出事的头一天,霜降亲口说,书生准备回去了,她去送最后一程。 霜降前脚走,后脚就被宋积云带人堵了。 这一世,她身边已经没了鸣玉,老夫人自然会先想著將霜降先塞进她的院子。 到了绣庄。 姜时窈挑了一会儿丝线后,转头对霜降道,“这里离德兴楼不远,辛苦霜降姑娘去帮芙儿买些栗子酥。” 说著又补了一句,“我不拿钱,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付钱。” 霜降惊地回头看了一下,隨后她垂下眼瞼,手指也搓著一角。 姜时窈只当做没有看出她的情绪,“我昨晚答应了芙儿,可是德兴楼太红火,担心没买到栗子酥,芙儿失望。” 霜降踌躇了一下,“好,婢子这就去。” 姜时窈看著马车走远,她立刻走向对面。 上巳节那日,她还没有询问完路引的车马行。 车马行的伙计一眼就认出来她来。 姜时窈开门见山,“路引多少钱一张。” 伙计伸出一只手,“五十两一张。” “这么贵?!”姜时咋舌。 如果不是这几日要来点儿钱,她连路引都买不起。 伙计也不辩驳,只是继续笑眯眯地询问,“自是有贵的道理,夫人若是需要,我们还可联繫出城商队,带您去您想去的地方。” 姜时窈,“路引何时能开。” 伙计,“太后寿辰快到了,听说还有邻国使臣来朝,城门戒严,为了安全起见,最快,也要三个月后。” 姜时窈拿出五十两,“好,这是定钱,到时我再来。” 三个月后,也是上一世周从显迎娶宋积云进门的日子。 或许,这就是天意。 从车马行出来,姜时窈刚好和纵马而过的周从显擦肩而过。 他的马背上还坐著宋积云。 宋积云,“从显哥哥,是姜娘子。” 第5章 背主的丫鬟不能要 周从显回头看了一眼,“不用管她。” 宋积云笑了下,但还是大度道,“姜娘子好歹伺候了好几年,从显哥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 周从显的脑海里闪过上巳节那日的月色下,她谦逊的姿態。 “她不是那样不懂事的人。” 宋积云听到他口中替別的女人好言好语,心底划过一丝不悦。 这个念头也不过片刻。 以后她才是正妻,又是宋家嫡女。 一个典买来的丫头,消遣玩意儿,哪里值得她费心思。 周从显將宋积送回宋府。 恰好遇到宋易堂出门,他看著妹妹面含春色地从周从显的马背上下来。 “大庭广眾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宋积云扬著下巴,“周宋两家已经议亲,我看谁敢多嘴!” 宋易堂知道自己妹妹已经被惯坏了,转而看向周从显“我妹妹不懂事,难道周世子也不明白吗。” 周从显翻身下马,“是,从显知错,只是这次事出从急。” “哥哥,你是不是有公务,你赶紧去吧!” 他刚说一句,就被妹妹推著上了马车。 宋积云可不会让哥哥给她戳穿了。 周从显,“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夫人。” “不用!”宋积云捏著帕子指著哥哥已经远去的马车。 “我哥哥都上值去了,想来我娘没有大碍。” “今日多谢从显哥哥送我回来,改日、改日再请从显哥哥和青妹妹一起来家中吃茶赏!” 宋积云跑回进府內,贴身丫鬟紫苏走上前,“姑娘,如果周世子知道我们骗他……” “那又如何。”宋积云满不在乎,“国公夫人到现在还不死心,过几日还要开什么劳什子茗茶宴,还不是想让黎若霜做她儿媳。” “今日我和从显哥哥,闹市同乘一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包括我那未来婆母,他周从显只能娶我为妻!” 宋积云又想到来时周从显说的话。 她咬著牙轻哼了一声,“那个贱妾……” “从显哥哥竟然为她说话!小小年纪就爬床,不然从显哥哥怎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姑娘……”紫苏的心一惊,顿觉有不好的预感。 宋积云隨手摘下一朵玉兰,看著洁白的玉兰她微微眯起了眼来。 “若她乖乖蜷缩在角落偷生,我便大度饶她一命。” “倘若她妄想在从显哥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话没有说完,但是刚摘的玉兰已经踩烂在鞋底。 紫苏垂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玄武街上,马蹄声远去。 姜时窈站在街边,看著疾驰而过的身影。 突然苦涩一笑。 她怀芙儿的那年,府里上下都在东山的庄子避暑。 庄子有一片青梅林,府里的青梅酒都是这片林子的青梅酿成的。 林子里还有几棵桑树,那时正是桑葚紫红的时候。 姜时窈一个人在树下吃了个满足。 等鸣玉满脸不耐地寻过来时,才发现她已经出门一个多时辰了。 她吃得太撑,再加上大肚子,走走停停,出来的时候没觉得这片林子这么远,回去才觉得怎么这么长。 鸣玉嫌她走得慢,自己先跑回去了。 这时周从显牵著马出现,“你怎么在这儿?” 她嚇得后退一步,后脚跟踢到草丛里的一个石块,重心不稳,差点儿摔出去。 周从显一把拉住了她,“你不思量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那一下,姜时窈扭了脚。 她托著肚子,抿著唇角轻声道,“妾、妾脚扭了,世子可否送妾回去。” 周从显皱著眉看了眼她的脚,转身就走。 “世子?”姜时窈懵了,这是准备不管她了吗。 “赤兔不让別人骑,我找人来接你。” 周从显牵著马走走了,她一直等到黄昏日落,满肚子的桑葚也早已消耗殆尽。 她没有等来周从显,也没有等来接她的人。 最后是她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但她现在知道了,原来赤兔只是不让她骑。 远去的人影已经看不清,姜时窈才眨了眨眼將泪意憋了回去。 霜降回来的时候,眸底是掩不去的羞涩。 姜时窈,“霜降姑娘去了好生久,我还以为姑娘已经先行回府了呢。” 霜降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抬眼却没在姜娘子脸上看出异样。 她心虚地撇开眼,“婢子……婢子排队久了些!” 姜时窈瞭然地点点头,“原是这样,差点儿就误会姑娘了。” “对了,我已经同店家说好了,以后咱们所需的丝线就在这里买。” “都在这儿买?”霜降的眸子微睁。 掌柜娘子道,“小店还可以送货上门。” 霜降看了眼姜娘子和掌柜娘子,唇角微抿。 回到府里,她就將姜娘子的话告诉了高妈妈。 高妈妈若有所思,“我知晓了,你先回去。” 小院儿的偏房已经改成了绣房。 木製的架子上,一排色彩绚烂的丝线,怕是天底下的顏色都不及这些丝线。 姜时窈坐在绣架前,手指翻飞。 芙儿踮著脚悄悄走进来,阳光从门口投在小小人儿的身后。 长长的影子照在绣架上,姜时窈看著指尖晃动的影子笑弯了眉眼,却没有动。 待小丫头走近,突然转身將她抱起来。 “啊!——咯咯咯!” 小姑娘惊叫一声,隨后在阿娘的怀里咯咯地笑成一团。 姜时窈抱著女儿亲了一下,“霜降呢。” 芙儿圆圆的杏眼湿漉漉的,“霜降姐姐刚刚回来。” 她的声音压低,两只小手收拢在小嘴边,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霜降姐姐捡到银子了!” 姜时窈的眉头微挑,“你看见了?” 芙儿摇晃著小脑袋,“我看见她的笑了,就像阿娘数银子的时候一样!” 姜时窈失笑,“那你可告诉別人,不然霜降姐姐要伤心了。” “阿娘放心,芙儿会挪、挪金子!” “挪金子?”姜时窈点了下她的小鼻子,“是一诺千金。” 霜降进来的时候,母女在绣架前,姜时窈在带著芙儿劈线。 一根根比头髮丝还细的线,稍不注意,打个喷嚏就能不见。 这就是常嬤嬤的绝技,当年府里那么多的小姑娘跟著她学,却只独独教给了姜时窈。 姜时窈將女儿放下来,“绣这个太伤眼,芙儿此生快快乐乐就好了。” 霜降上前牵住芙儿的小手,“娘子,鸣玉姑娘来了。” 姜时窈抬头,透过窗子就看到院门口的鸣玉正低著头。 居然还在府里。 也对,鸣玉是家生子,老子娘是国公夫人赵氏的陪嫁,虽然现在人还在庄子上,起码在赵氏的跟前还是有两分薄面。 鸣玉一进来就哭哭啼啼地跪下,“娘子,求您救救婢子!” 姜时窈坐在上位,手里捧著一碗清茶。 语气无奈,“鸣玉,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鸣玉是国公夫人的人,现在被老夫人的人发难了,失了脸面,恐怕现在也不愿意见她。 一个国公府里二等女使的丫头,现在各院都不要,等著她的,要么是后院的粗使活,要么跟她娘一样去庄子上。 鸣玉现在后悔了,当时就不应该自己去告状。 “娘子,求您看在鸣玉伺候您和姐儿四年多的份儿上,替婢子求求情!” 姜时窈嘆了一口气,“鸣玉你就莫为难我了,我如何替你求情,我又能求到何人跟前。” 鸣玉直了身子,急切道,“高妈妈!您在高妈妈面前美言几句就行。” “您好歹是世子的枕边人,高妈妈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的!” 姜时窈一脸地不解,“求高妈妈作甚。” “我记得你娘是夫人的陪嫁,你还在世子的院子里伺候三年,你去求求夫人不是更好?” 鸣玉一顿,若是能求夫人,她哪里还能走投无路求到这里来。 姜时窈自顾继续说道,“不是我不愿帮你,你也知晓我初来在府里时,连最低等的丫头都不如,我哪里有什么资格替人求情。” “说起来,我同你,又有什么两样呢。” 鸣玉听著她的话,张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当初姜时窈进府时的样子给她提鞋都不配! 还不是爬世子的床才成了主子。 她本就是夫人给世子准备的通房,却被运道更好的姜时窈抢了先机,还得了孩子。 她若能得世子的宠爱,莫说高妈妈,就是老夫人也不会再管她。 姜时窈看著鸣玉脸上变化万千的脸色,唇角上扬的弧度似有若无。 她喝了一口茶,似是感嘆道,“今年刚送来的春茶,炒的火候刚好。” “鸣玉,旁的帮不上你,新茶倒是可以给你匀一些。” 鸣玉收回目光,慢慢站了起来,“不必了,娘子自己喝吧,婢子会有自己的新茶。” 鸣玉走了。 与来时满面愁容不同,离去的背影竟还带了些许的欢愉。 霜降带著芙儿从內室走了出来。 “娘子,鸣玉被高妈妈责罚明明是背主求荣,她还厚著脸皮来求您。” 姜时窈笑了下,“同在一片天,都不容易。” 霜降唇角囁嚅了下,高妈妈叮嘱她万不可被姜娘子柔弱的表面迷惑。 “当初世子院子被塞了那么多姑娘都没成,唯独她有了身孕,还直接抬了姨娘,她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脑子闪过高妈妈的话,可眼前的姜娘子正一脸温柔地替芙儿编已经散开的髮髻,好像鸣玉是否背主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她的心底开始不自觉替姜时窈辩解。 或许,世子见多了后宅爭斗,就是喜欢简单的人呢。 第6章 赚点儿路费 姜时窈揉著酸涩的眼睛,细细將绣好的兽首最后收针。 霜降惊嘆,“真好看!” 窗外的阳光撒进来,照在绣画上,竟然还隱隱有金光。 “还有金光!” 姜时窈挑起一根金线给她看,“绣的时候我藏了金线,本担心是否会突兀,现在看效果出奇的好呢!” 霜降真心的讚扬,“姜娘子的手艺怕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 姜时窈失笑,“我的刺绣可就是宫里出来的嬤嬤教的。” “你若是喜欢,等这寿礼过后,我给你绣个肚兜!” 霜降羞红了脸,“娘子好不害臊……” 姜时窈不再逗她,“金线不到多了,你去前两日那家绣庄再去买一些。” “是。” 霜降走到门边时,想了想还是转去了高妈妈说了一声。 高妈妈,“换个地方,我同你去。” 霜降嘀咕一句,“我觉得姜娘子不是那样的人。” 高妈妈回头瞪了她一眼,“才去几日,就这么相信她?” 霜降不说话了,这几日她在小院儿里,明眼看著。 早上天不亮姜娘子就起来了,整日都在偏房里刺绣,暮食后还要陪姐儿写字。 也是极好说话的主子,姐儿也教得十分有礼。 最小的七小姐也才比姐儿大两岁,就是个蛮横的主,郑姨娘的院子里都换了多少丫鬟了。 高妈妈领著霜降问了两家绣庄,金线的价格竟然都比姜时窈买的那一家要贵。 霜降忍不住替就姜娘子抱不平,“姜娘子真若想中饱私囊,这钱袋子她早就自己拿著了。” “从前我虽与姜娘子不熟,但也遇到过几次,一看便是极温和的人。” “昨日鸣玉还厚著脸请姜娘子给她求情,可不就是看著娘子好欺负?” 高妈妈戳了霜降的额头,“都像你这般实心眼,府里哪里还有坏人。” 霜降才不管高妈妈的话,去上次的绣庄將金线买了回去。 她回去的时候,绣架上的瑞兽脖子上的白毛绣了一半。 姜时窈正在剪著什么。 “姜娘子,为何剪了?” “这里加金线不好看,要加银线。”姜时窈头也没抬,用针將一根根极细的金线挑出来。 霜降突然觉得替姜娘子不值,她这般费心劳神,高妈妈却怀疑她和掌柜串通渔利。 “明日再剪吧,天也快黑了,仔细眼睛。” 姜时窈这才揉著酸涩的眼睛放下剪刀,“你说得对,不能急,若是不小心剪了旁的线,这一片可就毁了。” “芙儿呢?这小丫头今日没有缠著我。” 霜降摇头,“我回来就没有见到,何妈妈也不在。” “估计正在外头玩,一会儿就回来了。” 看著昏黄的天色,姜时窈突然没由来地心慌了起来。 “不行,我要出去找。” 英国公府占地极大,上回芙儿带她去挖银子的地方就是靠近西边的围墙,那边不远还有一处废弃的院子。 上一世,那片林子没听说出过什么事,何妈妈请辞时也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上回她和芙人回来,何妈妈的异样,她也只当做是因为被人发现秘密。 她竟然如此大意!提防了鸣玉,没有提防何妈妈! 姜时窈追到竹林,果然在上次在发现银子的地方发现了鬆土的痕跡。 她的脸更凝重了些。 霜降不知何意,但她想到了今日临出门时何妈妈和芙儿说过的话。 “我今儿出门的时候,听到何妈妈说带姐儿去挖笋,给姐儿做溜笋尖。” “这时候是不是在后厨呢?” 姜时窈的脑海里不断地交替闪过。 芙儿消瘦喷血的模样,宋积云冰冷嫌恶地命人將她们沉塘的模样。 她狠狠咬著自己的舌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已经重生了。 “霜降,你去,厨房,我去房寻,何妈妈当家人……” 霜降这才发现就姜时窈颤抖得厉害。 “姜娘子!你没事吧。” 姜时窈將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没、没事,快去!” 姜时窈回想著上一世关於何妈妈的点点滴滴,一边朝著房疾步走去。 突然她的脚步停下。 何妈妈的丈夫是国公府的匠,也是一个烂赌鬼,若不是因为一手培育牡丹的手艺,早就被赶出去了。 上一世,何妈妈找她借过数次银子。 好像就是这时候开始,再也没有找她借过银子。 请辞的时候宋积云过门没多久,夏日盛暑,毫无徵兆。 那时候好像也开始会换新衣衫,戴两件银首饰。 姜时窈的思绪万千,脚下的步子一转,直接转身回了院子。 小院子不大,一间主屋,並排旁各有一间耳房,左侧还有两间偏屋。 何妈妈就住在右耳房,芙儿小时候就跟著同住,大了才溜进她的被窝里,母女俩同睡。 左耳房现在改成了绣房。 姜时窈猛地推开何妈妈的房门,嚇了正在弯腰放东西的何妈妈一跳。 沉闷地“咚咚”两声,什么东西滚进了箱子里。 “娘子,你、您怎么来了。” 何妈妈的眼神躲闪,隨后视线落在床榻上的芙儿身上,“姐儿已经睡著了,今、今儿她玩儿累了!” 姜时窈一步步逼近,“睡了,还是下药了。” 何妈妈的心底一沉,“娘子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给姐儿下药呢……” “无人发现,你家暗自发財,被人发现,一切还可以推到芙儿身上,玩耍无意挖出?” 何妈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完了,还是被娘子知晓了…… “可你不该利用芙儿给你做挡!”姜时窈厉声道。 何妈妈连忙爬起来磕头,“娘子饶命,当家的也只偷拿了五十两!” “赌坊的人要砍他的手,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声泪俱下,“当家的说那箱子都快朽了,不会有有人发现,这才动了歪心思,求娘子饶命,不要告诉世子!” 姜时窈在芙儿床边缓缓坐下,手指握在她的手腕上,清晰有力的脉搏跳动著。 她转头看向泪水涟涟的何妈妈,“拿出来吧。” 何妈妈颤抖著双腿,將一锭十两的银元宝拿了出来。 姜时窈將银锭翻了过来,是先帝的年號,按照官印上的时间,这也是三十多年前的银子了! 她的唇角抿紧。 这些银子的存在,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老夫人一定知道! 去年老夫人的院子翻修,未必不是为了专门取银。 这些银子只怕来路不正。 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年不见天日! 姜时窈冷笑一声,“银子上官府的印戳,年號,银库都有,这样一锭崭新的三十年前官窑库银。” “你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別人就找不到你们了?” 何妈妈已经嚇得面色惨白。 “怎么办,怎么办……” 她连忙膝行几步,匐在姜娘子的脚边,“求、求娘子救救当家的!” 姜时窈的视线从何妈妈的身上落在手中的银子上。 她记得上一世,金州连绵暴雨下了两个月,农田尽毁,秋收无粮! 京城粮食暴涨,周从显和宋积云的大婚日,险些让宾客连饭都没吃上! 她若是有钱,此刻屯粮,三个月后再卖给国公府,岂不是能大赚一笔! 他日,离了国公府,也不愁吃穿。 姜时窈將银子攥紧,缓声道,“想活命?” 何妈妈点头如捣蒜。 “附耳过来。” …… 霜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姜娘子正在廊下靠著柱子看月亮。 “娘子……” 姜时窈,“芙儿没事,辛苦霜降姑娘白跑了一趟。” 霜降没有往別处想,“当娘的都一样,我小时候在柴房睡著了,我娘也寻了我好久。” “到最后,所有人都不找了,只有我娘最后在柴房找到我了,还把我狠狠揍了一顿。” 姜时窈看她,“我记得你一直都在老夫人的院子,你娘……” 霜降垂下眼眸,“我娘和高妈妈一样,都是近身伺候的。” “听高妈妈说,我娘是捨身救主才没的,老夫人可怜我没了爹又没了娘,就一直留在老夫人的院子了。” 姜时窈,“在老夫人的院儿里你是一等女使,现在却到了我这小院儿……” “其实……” 霜降看著姜时窈的眼睛,她刚张口,就被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声打断。 “啊!——” 两人同时朝一个方向望去。 就连屋里的何妈妈也开门看了看。 霜降率先开口,“好像是世子的院子。” 姜时窈的眼眸飞快地闪过一抹光亮,“去看看。” 夜幕已经降临,这一声惊叫出了好一些人。 临近的院子都是府里的已经单独分院的小辈。 姜时窈赶到的时候,三小姐周菀青,四小姐周菀慧都前后脚到了。 周从显脸色铁青。 鸣玉衣衫不整地跪在院子里,额头甚至还渗出了丝丝血跡。 周菀慧眼见不对,就要拉著三姐姐走,“三姐,这是大哥屋里的事,我们不好掺合。” 周莞青已经替好姐妹宋积云气得鼻子都歪了,“我不走!这些小蹄子都不安分,我不替积云姐姐看著谁还能看著。” 积云姐姐都快要进门了,现在又弄这么一齣戏。 要是真给这小蹄子成事了,大哥还怎么见积云姐姐! “世子饶了婢子吧!婢没有办法了才鬼迷心窍,剑走偏锋!” 鸣玉一边磕头,一边呜咽哭泣。 姜时窈站在人群后面,看著鸣玉的背影,忍不住冷笑。 前世,她对鸣玉万般信任,最后她却死在最信任人之手。 今生之罪,皆是你咎由自取!贪心不足!! 周莞青,“你不是姜时窈身边的丫头,谁给你的狗胆,竟敢擅闯主子寢屋!” 鸣玉蜷在地上,一回头就看到人群后的姜时窈。 她恶狠狠地盯著那抹倩影。 “是姜娘子!” 第7章 护你一生无忧 落在姜时窈身上的视线皆变了色。 当年,她也是靠著爬床怀了孩子,最后才被抬为了妾室。 周菀青还想说什么,被周菀慧硬拉著走了。 “好姐姐快走吧!你掺和进去於你有什么益处!” 她们俩都是庶女,三姐姐维护宋积云已经令嫡母不满,现在还掺和处置鸣玉。 別忘了,她们俩的婚事还捏在嫡母的手中! 周从显也紧皱眉头看著人群后的女人。 姜时窈缓步上前,扬手一巴掌扇在鸣玉的脸上。 她一脸的哀慟,“我视你为姐妹,平日里什么东西没想到你,你竟然干出这样的事!你可对得起我,对得起喜爱你的芙儿!” 鸣玉捂著火辣辣地脸,不敢信这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姜娘子。 姜时窈跪地转而向周从显哀求道,“鸣玉她错了,求世子看在她伺候了妾三四年的份儿上,饶恕她一条性命吧!” 周从显的眸中怒火似乎更盛了些,“你让我饶了她?” “是。”姜时窈迎上他的目光。 不过片刻后,她的眸中泪涌起。 “鸣玉是夫人特意挑选的,伺候我本就委屈她了……。” 这句就像砸在了鸣玉的心窝上。 她拔地而起,一把推倒姜时窈,“不需你假惺惺!” 姜时窈一脸惊色,眼底似乎儘是不可置信。 鸣玉咬著牙,眼底溢出怨毒,“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浆洗房里的一个丫鬟——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从显一脚踹开。 那一瞬,姜时窈都差点儿忘记哭了。 周从显为人清冷,何时见过他大动肝火。 “还没来人吗!” “来了来了!”管事带著几个小廝抹著额头上的汗赶来。 鸣玉被捂著嘴拖走了。 周从显弯腰將姜时窈一把抱起。 姜时窈“嘶”了一声。 她的手肘摔破了。 姜时窈被轻轻放在矮塌上,矮榻上的小矮桌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书。 “忍著些。” 周从显看了她一眼,袖子推上手弯处,雪白的肌肤上红痕刺目。 姜时窈经歷过生死,这些小伤於她已经无伤大雅。 可她需要疼。 姜时窈咬著下唇,怯弱地抽动了下手臂,“妾、妾自己回去上药……” “別动。” 周从显一手禁錮她的手臂,一只手从她胸前越过,抽出矮桌下的小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摆著小药瓶。 他是燕卫营的都统,校场上受伤都是家常便饭,屋子里的伤药也是常备。 安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 姜时窈另一只完好的手扣著矮榻的边缘。 这间屋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陈设,自她分院另住后,再也没有来过。 都是周从显去她的小院儿。 鸣玉说得没有错,她自进府后,乾的都是浆洗房的苦活。 后来跟著常嬤嬤学了刺绣,才开始到绣房做事。 她也不是隨便能见世子的身份。 若不是那日她来送新做的衣衫,世子醉酒失態…… 鸣玉不平,在世子院里近身伺候的丫鬟,却被她一个浆洗房出来的丫鬟捷足先登。 纵有万般委屈,可不该为了自己的私慾害了她的女儿! 白色的粉末撒在伤口上。 微微的刺痛唤回了她的思绪。 姜时窈后知后觉地轻轻“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管閒事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躲。” 周从显冷著脸鬆开了她的手。 不知道为何,姜时窈竟然生出了一丝他是因为她受伤而生气的错觉。 姜时窈柔柔地笑了下,“世子,鸣玉陪伴了妾与芙儿好几年,妾无法狠下心来不管。” 他紧绷的面颊鬆了松,“你倒是心善。” “妾是芙儿的娘亲,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能教给她,唯有一颗良善之心。” 周从显整个人鬆了下来,末了还轻轻嘆了一口气。 “太过良善未必是件好事,芙儿是我的女儿,日后所嫁之人必定不是寻常人家。” 姜时窈轻轻歪了下头,“不是还有她爹爹在吗,她的爹爹定会护她一生无忧!” 周从显看著眼前满眼都是他的小女人,伸手將她揽在怀里。 “对,我会护她一生无忧,也会护你一生无忧。” 姜时窈的脸靠在他的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眸底闪过一抹恨色。 上一世芙儿跟著宋积云住在周从显的院子,日日面对一个瘦弱的孩子,却未关心半分。 这就是他说的护一生? 腰间的手突然向上游移,姜时窈惊得从矮榻上弹跳起来! “嗷!——” 周从显捂著下巴差点儿弯下腰来。 姜时窈捂著头顶,眼角飆出泪来。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妾、妾身上来癸水了!” 周从显黑著脸站了起来,“身子不適就早些歇息,大晚上出来瞎逛!” 男人甩著袖子去了偏屋。 姜时窈心情不错地转身走向內寢。 现在还想让她伺候,没门。 明日,府里还会流言四起,世子一怒为红顏,发卖了妾室身边妄想爬床的丫鬟。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 宋积云,上一世她就是太安分守己,这次,看你还能否沉住气。 霜降看到姜娘子被世子抱回去,她便转身自己回了小院儿。 好戏已经看完了,她也看清了,姜娘子是在世子的心里有一席之地的。 但未来有主母,或许还有其他的妾室娘子。 她不愿做那其中之一。 张郎虽然困苦,可不仅才华横溢,还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两相高下,她寧做贫家妻,也不做高门妾! 第二日,姜时窈故意睡了一个懒觉。 她回到小院儿时,芙儿坐在廊下的栏杆正在托腮发呆,小嘴里还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小姑娘看到阿娘的那一瞬,眼睛一下就亮了。 “阿娘!” 小炮弹似的小孩儿飞快地冲向阿娘。 “哎呦乖乖——”姜时窈张开手接住女儿。 “阿娘,芙儿真想你!朝思幕想!” 姜时窈笑弯了眉眼,“哎哟,这小嘴儿真甜,让阿娘亲亲!” “誒?你还会朝思暮想?” 芙儿抱著阿娘的脖子得意地扬起小脸,“霜降姐姐告诉我的。” 说完她才想起什么似的捂住小嘴,“霜降姐姐不让我说的。” 姜时窈看著女儿可爱的小脸,戳了下她凸起的小肚子,“那好吧,阿娘忘掉芙儿刚才的话。” 霜降听到说话声,从偏房出来,“娘子,高妈妈来过,说老夫人请您过去。” 话落音她又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姜时窈將女儿放了下来,佯装不知的模样,“我这就去,正好瑞兽的兽首绣好了要给她老人家过目。” 霜降看著姜娘子从绣架上取下绣品,直到她快走到门口时终於忍不住开口叫住她。 “娘子。” 姜时窈回头看看她,“嗯?” “我、我听说是宋家小姐来了,她……” 霜降咬了下唇角,片刻后下定决心似的继续开口,“我曾听宋家的下人说,宋小姐性子睚眥必报,您当心……” 姜时窈笑了下,“我知晓了。”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谢谢你,霜降。” 前世,她和霜降接触不多,也只在宋积云嫁进来后,霜降抬了妾室才搬来和她同住了十多日。 那时候的霜降日日寡欢,也鲜少说话。 霜降死的那日,她才听说,是因为同外男私会被打死了。 霜降抬妾是老夫人做主,世子连她的房都没去过,却因为宋积云的嫉妒心而殞命。 老夫人院子新修的池子里放了几尾锦鲤。 每当有人经过,便会游过来。 正厅宽敞,旁边紧邻小佛堂。 此刻小佛堂传来诵经的声音,宋积云正在陪著周老夫人诵经。 走到门口,姜时窈看见,周老夫人正在玉观音前诵经,后头的宋积云躲在后头正在打哈欠。 高妈妈进去稟告,周老夫人诵经的声音没停,高妈妈就知老夫人要杀一杀姜娘子的气焰。 她觉得姜娘子如往常一样,倒是宋姑娘来势汹汹的气焰更甚。 还没过门,就想做世子房里人的主,只怕日后姜娘子的日子不会好过。 姜时窈同另一个丫鬟站在门口,她脸上的表情平和。 高妈妈总觉得姜娘子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虽是世子身边唯一的妾室,却让人感受不到存在,平日很难让人想起这么一號人来。 可现在,好像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但似乎她正在自己的角落里熠熠发光。 不知过了多久。 周老夫人手里的木鱼终於停了下来。 “请进来吧,莫不是还真要成了我这门口的莲童子不成。” 姜时窈捧著绣品进来,恭敬地行礼,“妾给老夫人请安。” “这是妾这些日绣的……” 周老夫人,“拿回去重绣。” 姜时窈错愕地抬头,“为何……” 宋积云下巴微抬,有些嫌恶地看了眼她手里的绣品。 “姑祖母,云儿早说了外头绣庄的绣娘都是清白姑娘,哪一个都適合做这样神圣的寿礼!” 姜时窈皱起了眉头,“宋小姐这是何意,国公府如何就不是清白人家了。” “我何时说国公府不是清白人家了!”宋积云险些惊叫起来。 “我说得是你,姜娘子!” 姜时窈故作不知,“我?” 上一世,她本来绣的是万寿图,在小佛堂供奉的时候,却被宋积云的丫鬟紫苏不小心撒了香灰,滚烫的香灰烫坏了绣面。 宋积云趁机送上了更为复杂的瑞兽献桃图样。 让她不眠不休绣了整整七日,才终於赶在太后寿辰的前一日完成。 这一世,她不过在周从显的屋子留宿了一晚,她就已经坐不住先跳出来了。 宋积云站了起来,“给太后娘娘做寿礼,姜娘子不知静心自洁,反污了寿礼。” “姑祖母,云儿还有更好的东西给您过目,这可是云儿,昨日苦思冥想才画出来的。” 她不屑地瞥了一眼姜时窈手中的绣品,这是她了大价钱从锦绣庄买回来的图! 本打算让姜时窈绣完再趁机毁了她的绣品,再用这图为难她。 等事態僵局时,她再拿出从绣庄买回来的瑞兽图解困。 若不是这贱人勾引…… 既然太閒,她就给她出点难题,看她还有没有时间勾引从显哥哥! “云儿,你怎拿姜娘子的图样?” 周老夫人皱起眉来。 “什、什么?”宋积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时窈也展开了自己手中的绣品,“虽然不知宋小姐从何处得来妾的图样。” “但,能得宋小姐的喜爱,妾也万分高兴。” 她含笑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宋积云震惊的眼。 第8章 收买人心! 宋积云看著姜时窈手中的绣品,精美的瑞兽兽首好似鲜活过了一样。 怎会这样…… 姜时窈將绣品呈给老夫人。 隨后解释道,“老夫人,这是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又绣的这等瑞兽,妾怎敢敷衍了事。” “昨日,曾在妾身边伺候的鸣玉犯了事,妾不忍她丟了性命才去求情,却不慎被她所伤,世子怕妾的伤嚇著芙儿,就允妾留在了院子里。” 说著她羞红了脸,“妾来了癸水,世子他没、没有……” 周老夫人的脸色僵了一瞬。 高妈妈立刻打圆场,“都是院子里的那几个丫头嘴碎,老夫人仁慈纵得没边了!” 她又道,“约莫是宋小姐和姜娘子都在白马寺见过同一瑞兽。” “两人都画了瑞兽献桃图,这就是天意,这图届时定会得到太后娘娘娘的青睞!” 周老夫人点了下头,手指摸了下瑞兽细密的针脚。 “那几个嘴碎的打发出去,这府里现在筛子似的,我老了,旁的管不上,这院儿还管不了吗。” “是。” 高妈妈看了眼宋积云,转身走了出去。 宋积云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她扯出僵硬的笑容,將绣品递给周老夫人。 “姜娘子竟然同云儿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绣工不俗,待绣完不知何等耀眼,云儿也迫不及待想一睹风采呢。” 姜时窈抿著唇角羞涩地笑了笑,“妾別无所长,也只会点儿刺绣,能为老夫人分忧,是妾的福分。” 说到这儿,她抬起清透的眸子看向宋积云。 “宋小姐的图样虽与妾相撞,但想来宋小姐当也是想替老夫人分担。” “不若这样,妾绣瑞兽,寿桃和最后点睛,就让宋小姐来。” 姜时窈脸上的笑容纯善又无辜,“这样既不会耽误宋小姐备婚,也能聊表心意。” 周老夫人略微沉吟便点了点头,“也好。” 这寿礼若真得太后娘娘的青眼,也能给云儿博个美名,届时赵氏纵有再多的话,也无话可说。 而宋积云脸上的表情差点儿皸裂。 她的嫁衣都是请了绣娘在家中绣的,只需她最后收个针,就算是她自己做的嫁衣了…… 她看著姜时窈的眼睛,不知为何,平淡无波的眼神中她看到一丝挑衅。 既然敢把东西交给她,就別怪她动手脚,届时临进宫时寿礼却坏了,看她如何收场! 到时她再拿出一件精美的刺绣,她就是国公府的救星! 想到这儿,她笑吟吟地迎上姜时窈的视线。 “好啊,到时请姜娘子送到宋府即可。” 姜时窈从老夫人处回去时,明眼人一看就知她心情不错。 芙儿趴在小桌前哼哼唧唧,早就坐不住了。 阿娘叫她乖乖写字,她已经写了好多好多! 阿娘还不回来呀。 霜降看了一眼芙儿,隨后从袖子里悄悄抽出已经被她捂热的信纸。 看著上面的笔锋有力的字跡,她慢慢羞红了脸颊。 上次给姜娘子买丝线时趁机见了一面。 已经好几日了,她看架子上的线少了许多,姜娘子也没叫买线。 现在出门的机会少,早知如此,她就少买一些了…… “阿娘!”芙儿突然从桌案后跳起来。 降得霜降连忙將信纸塞进袖子里。 抬头却空无一人。 “姐儿,你嚇死我!”霜降长吁一口气。 已经跑到门口的芙儿回头,“阿娘一点儿也不可怕。” 霜降哭笑不得,“没有说你阿娘。” 芙儿偏了下小脑袋,“芙儿也不可怕。” “也不是说芙儿……” 她的话还没说完,姜时窈的身影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怎么了。” 芙儿立即將霜降的话拋在脑后,朝著阿娘衝过去。 “阿娘真的是你!芙儿没有听错!” 姜时窈將女儿抱起掂了掂,“芙儿怎么这么高兴呀。” 芙儿抱著阿娘的脸颊连亲了好几个,“芙儿好爱阿娘!” “阿娘怎么去了这般久?芙儿太想你了!” 姜时窈笑开了儿,“这小嘴儿抹了蜜似的,是不是霜降姐姐给你吃蜜饯了。” 芙儿的注意力又被瞬间转移,她的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 “芙儿要吃蜜饯。” 霜降笑著摇摇头,“姐儿,我可没有蜜饯哦。” 姜时窈將芙儿放了下来,“霜降,你出去买点儿蜜饯吧,顺便再买些丝线回来,我给你写个清单。” 惊喜来得太突然,霜降猛地站起来。 她后知后觉自己过於激动了,又缓缓坐下。 有些结巴地给自己找话,“现、现在去吗……何妈妈去圃了,还没有回来呢。” 姜时窈假装没有看到她袖口露出的那一角信纸。 “没事,我陪芙儿玩一会儿。” 霜降出门了。 姜时窈从窗户看到,霜降还特意换一身衣裳才出门。 她其实不太记得霜降的心上人是谁,只知道是一个书生。 与其留在这里失了性命,还不如跟著书生去过本分日子。 姜时窈看著绣架上的兽首,思绪微沉。 “吱呀”地一声。 何妈妈回来了。 姜时窈將女儿放在竹榻上,拿了一个鲁班锁给她玩。 外厅何妈妈满腹心事。 一见姜娘子出来,颤颤巍巍把藏在怀里的小蓝包拿了出来。 “娘子,都弄好了。” 两锭崭新的官银,只是下面的印戳全都烧融了。 姜时窈,“一共有多少银子。” 何妈妈,“一共有、有一万两……” 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姜时窈皱起眉头,一万两挖出来,不可能没有动静。 “是不是还有银票。” “是、是……” “银票不能拿。”姜时窈压低了声音,“银票上有票號,还有开票人,存票人。” “一张两张去兑换不会引起注意,几千两银票,你们想杀头不成!” 姜时窈敢断定这些银子来路不正,三十年前,也恐与老英国公有关。 她现在顾及不了这些陈年旧事,她只想安然地用这些银子,买粮屯粮! 何妈妈嚇到了,“那、那怎么办,都放回去吗。” 她不知现在姜娘子怎就这么大胆了! 她只想拿一点儿银子给当家的还赌债,姜娘子却想把所有的银子都悄悄挖出来! 姜时窈,“银票都放回去,所有的银子拿去买粮!” “买粮?”何妈妈错愕地都忘记害怕了。 “都买粮,两个月后,三倍利收!” “娘子……如何知道。” “其余的別管,你只管叫你家当家的去做,到时五五对分,只要不赌,这些钱够你们两口子三辈子都用不完!” 三辈子…… 何妈妈张大了嘴,好似看见了自己日后富绅太太的日子。 “好、好……我、我现在就去。” * 匠何大友拍了拍藏在腰间的银子,晃晃悠悠地从侧门出去。 他想不明白,好几千两的银子全部买粮食干什么? 当他熟门熟路地再次走向赌坊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又走错了。 他拍了下脑门,“怎么又来这儿来。” “誒誒!大友兄弟!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啊!” 他刚转身,就被赌场的管事勾住了脖颈。 “不玩了不玩了,再玩婆娘就要踹了我了。” 管事仰头大笑,“大友兄弟还是妻管严吶!” “怕什么,玩儿两把,要是翻本了,你回去嫂子不得把你供起!” 何大友忍不住往赌场里看了两眼。 上次是他没钱了,下一把他就赌对了,要是有钱,何止翻番! 管事看著他动摇的样子,朝门口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两个姑娘上前一口一个何大哥地將人哄了进去。 赌坊这个地方。 就算是乞丐来了,身上仅剩的两个铜子儿也得留下。 何大友和何妈妈两人都在国公府做事,按理说,应当攒下点儿家底。 奈何何大友是个烂赌鬼,一点家底都被赌了不说。 国公府上下的小廝丫鬟,谁没被何大友借过钱。 眼下何大友身上揣著银子,哪里还能让他走出赌场。 “再来!!” 赌红眼的何大友將身上最后十两银子扔上桌子。 赌场管事靠著门框,看著已经赌得忘我的何大友。 “他今儿赌了多少。” 伙计比出一根手指,“一百。” “一百两?”管事的眉毛挑了一下,“他不是英国公府的匠吗,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伙计,“谁知道呢,听说大户人家为了种牡丹,银子跟泼水似的,这小子不会是挪了这个钱吧。” 赌场管事,“今儿別给他借钱了,滚大了不好收场。” “好咧。” 门口一准备进门的年轻人,將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 他的视线落在里面那个熟悉的背影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何大友,今儿落在老子手里,算你倒霉!” 第9章 大鱼来了 “娘子!不好了!” 何妈妈一脸惊慌地跑进来时,一脚踢在门槛,整个人扑了进来。 姜时窈拍了拍被惊跳差点儿醒来的女儿。 她不悦地皱起眉,“何事这么慌张!” 何妈妈颤抖著声音压低了些,“当家的又、又去赌了……还,还被外院的常顺告到夫人那儿去了!” 姜时窈猛地站起身来,不过片刻她冷静了下来。 “何大友被押回来了吗。” “还未,奴婢是刚刚遇到了常顺听说的,只是常顺以为是当家的偷了府里的种钱。” 姜时窈视线落在院里晒丝线的竹竿上。 “你拿著竹条去拦,一边打,一边说借来的钱给老家母亲治病被他赌没了。” 说著她的眼睛逼近何妈妈的眼睛,“记住,是借!” 国公府的侧门,何大友后被两个小廝押著。 他面色惨白地被拖过门槛。 他一个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让他输,上回还了五十两,今日又赌了一百两。 竹林的事要败露了。 他是不是主动交代,能將功赎罪…… “何大友!你又赌!”他的眼尾绿影一闪,脸上便一道火辣辣巨疼! 他刚想破口大骂,何妈妈一边哭,一边扑过来捶在他身上。 “你个杀千刀的!家里米都被你赌没了你还赌!” “这银子是我好不容易寻娘子借来给老娘的!你赌了老娘怎么办!!” 何大友一时没反应过来。 何妈妈对著他又捶又打,“你个杀千刀的啊!” “你不想想我,难道不想想在老家的小石头吗!” “行了別嚎了!”常顺不耐烦地將何妈妈推开。 他可不在乎这钱是借的还是偷的,他要的是將何大友赶出国公府。 匠的油水丰厚,不赶走何大友,他娘怎么把他送到房去。 何大友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媳妇儿,这下脑子也终於转过弯了。 姜娘子是世子的妾室,竹林的事儿若是暴露,极有可能只会落在他的身上。 夫人手段雷厉,知道他瞒报偷钱,大概等著他的只有一死。 与其自寻死路,不如遮掩过去搏一富贵路! 厅里。 国公夫人赵氏正在看帐本。 何大友被押进来时,她眉头顰蹙,这点子小事也来烦她! “若是证据確凿,押送官府就是,何必送眼前来脏了我的眼!” 一旁的常妈妈立刻上前,“夫人,这何大友烂赌成性!可老奴並未查到房帐本异常,这才是最大的疑处!” 赵氏抬起眼来,“小小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何大友立刻磕头,“回夫人的话,小的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房的银钱!” “这钱是小的婆娘……是芙姐儿的乳娘何妈妈同姜娘子借的!” 常妈妈,“借的?姜娘子借了一百两??!” 赵氏,“姜氏和姐儿的月银是多少。” 常妈妈,“娘子十两,姐儿五两。” 赵氏微微朝前倾身,“姜氏好大方,十两的月例,能借一百两给你。” 她疾言厉色道,“说!钱哪儿来的!!” 何大友一抖,心底打起鼓来。 “是、是娘子借的……” 常妈妈转头道,“夫人,这……” 赵氏捏了捏鼻樑,“去请姜氏。” 与其处理一个小小匠,她倒想利用姜氏好好寻一下她那好婆母的晦气! 姜时窈来时,何大友跪在厅的门口,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她目不斜视地迈进厅。 “给夫人请安。” 赵氏的脸色不虞,姜时窈是儿子当年自己抬的,这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现在竟然越过她去,同那老太婆搅和在一起! 她轻轻吹著茶盏,头也不抬,也不叫姜时窈起来。 好半晌后,赵氏才缓缓抬起头来,“起来吧。” “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姜娘子的生財道,十两的月例,还能给下人借一百两。” 姜时窈低垂著头,“回夫人的话,妾只是內宅妇人,哪懂什么生財道。” “前些日子世子给了妾一些银子,何妈妈老家母亲生病,妾也看在她悉心照料芙儿份儿上才借出去的。” 赵氏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攀了高枝,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一瞬,姜时窈明白了赵氏故意寻她晦气,不是因为匠的事儿。 是因著周老夫人备寿礼不同当家主母商议,而是直接寻上她一小小妾室。 她当机立断地跪下,“夫人明鑑。” 赵氏扫了一眼老老实实跪在跟前的人。 若非看她老实本分,早在爬显儿床的那日就打出去了。 “你替老夫人绣寿礼,听说绣的是个瑞兽。” 姜时窈,“是,瑞兽献桃。” 她的话语一顿,“今儿妾拿著绣品给老夫人过目,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 姜时窈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宋小姐也在,她以为昨儿妾伺候了世子,说妾的绣品污秽,便呈上了新的图样。” “怪的是,新的图样和妾的瑞兽献桃竟然一样。” “好个不要脸的东西!”赵氏当即一掌拍在桌子上,“门都没进,就想管我儿房中人!” 她缓了口气,“还有呢。” 姜时窈继续道,“妾解释后,高妈妈便说我们二人都能想到瑞兽献桃,必定是天意,届时定能得太后娘娘青睞。” “妾觉得宋小姐也想聊表心意,便提出瑞兽由妾完成,最后的寿桃和点睛让宋小姐来。” 赵氏哼了一声,“让宋积云绣?你也不怕她毁……” 她的声音一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唇角扬起笑容来。 她朝著心腹向妈妈使了个眼色。 向妈妈立即將里里外外的丫鬟,包括门口的何大友都赶走了。 左右无人后,她才缓声道,“姜氏,我也有个寿礼让你准备。” 姜时窈佯装不解抬头。 赵氏脸上的笑容愈发地绽放,“你只管去做个更好的,银子隨时在中公支取!” “这事儿悄悄地做,谁也不能说。” “是。” 姜时窈低垂的唇角扬起。 大鱼,这不就来了。 就算没有何大友的事,她也会把在老夫人院里的事儿传到赵氏的耳朵里。 各有各的心思,这对婆媳的斗爭,就是她赚钱的好时机。 越好的东西,可是越贵。 老夫人让霜降盯著她的帐,悄悄行事的赵氏可不会再派人盯了。 “阿娘!” 姜时窈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个高大的影子自门外投了进来,落在她的身侧,隨后一个小影子被放了下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微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姜时窈微微侧目,皂靴一尘不染。 他身侧的小芙儿捏著两只小肉手,奶声奶气地行礼。 “芙儿,给祖母请安。” 赵氏没好气地搁下茶盏,“我还没怎么著呢,你倒是来得快!” 周从显摸了下女儿的发顶,“芙儿今儿將这两日的习字拿给儿子看,儿子想起小时被您拿著藤条逼著练字。” 赵氏哼了一声,“想起来想寻母亲的晦气?” “玉不琢不成器,儿子是感念母亲的不易。” 周从显將芙儿抱了起来。 “姜氏给儿子生了芙儿,还教得这般好,她就是有错处,也请您看在儿子的份儿上饶恕她一二。” 赵氏白了一眼儿子,“得得得,你心尖的人儿,为娘哪敢为难。” 她得这个儿子不易,前头没了两个才得了这个孩子,从小就如珠如宝地养著。 偏偏老太婆还喜欢同她抢儿子。 妾室便算了,儿子娶妻偏偏要娶那宋家的。 老太婆让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嫁进来,是存了什么心思,当她真的不知吗。 “显儿,明日你大姐姐约了黎家小姐去上香,你陪著同去吧。” 周从显知道母亲想做什么,“母亲,儿子不便同去。” 赵氏不满,“怎么就不便。”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母女的身上,“白马寺香火灵验,你当父亲的去给女儿求个平安符怎就不行。” 周从显,“让二弟去吧。” 赵氏的眉毛差点儿竖起来,“明儿我也去!陪著老娘去上香,看你还如何推辞!” 周从显无奈道,“儿子同宋小姐的亲事,是祖母和父亲已经过了明路。” “您不能因为您的私慾,罔顾两家小姐的名声。” “我的私慾?”赵氏的唇角颤抖了两下,满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满心满眼呵护长大的儿子。 “周从显,你居然说我是为了我的私慾?!” “那日宋积云拉著你闹市同乘,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何意吗!!” 周从显微不可闻地嘆了一口,將女儿交给姜时窈。 “你带芙儿先回去。” 姜时窈立刻抱住女儿,屈膝行礼后,转身离开厅。 周从显要娶宋积云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再听到他的话,心底还是会隱隱坠疼。 她只盼著三月之期快些到。 和女儿离开这个地方。 次日,姜时窈抱著女儿还在睡梦中,就被一双大掌抓了起来。 “啊——!!” 第10章 狼头玉佩,她的身份竟是? 睁眼一张稜角分明的脸在眼前放大,她的叫声又生生咽了回去。 “世子??!” 周从显,“穿衣,去白马寺。” “啊?白马寺?” 周从显转身走出房间,让霜降和何妈妈进来。 “动作快些,我在门口等你们。” 姜时窈愣愣地看著周从显的背影,让她去白马寺? 上一世周从显去了白马寺。 好像还发生了一些事,原本周从显和宋积云秋至的大婚日子,提前到了小暑时节。 只是她没去,她也无从得知白马寺到底发生了何事。 在周从显身边的小廝催了第三次的时候,姜时窈终於抱著芙儿赶到了门口。 门口三辆马车,已经整装待发。 赵氏掀开车帘就看到抱著孩子的姜时窈。 “她怎么来了?” 周从显,“您不是说给芙儿求个平安福吗,儿子想著,乾脆將她们带上。” 姜时窈搂紧了女儿,只能心中腹誹,斗法就斗法,拉上她们娘俩做甚…… 周从显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一大一小。 “还不上车。” 白马寺。 京城郊外香火最旺盛的寺庙。 姜时窈进京这么多年,只去过一次,还是芙儿还在肚子里的时候。 她抱著又晃晃悠悠睡著的女儿,回想著上一世的事。 好像从白马寺回来后,赵氏还同国公爷吵了一架。 也是自从寺里回来后,赵氏不再过问周从显的婚事。 就连去宋家下聘,她竟破天荒的跟著同去了。 莫不是两人在寺庙欲行不轨,被发现了,赵氏放弃了挣扎,婚事也提前了? 姜时窈打了个寒颤。 她想不出周从显这样清冷的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寺庙的地势较高,站在寺庙旁的山道上,还能看到大半个京城。 黎家小姐早就已经到了,姜时窈一下车就看见一紫衫美人给赵氏行礼。 芙儿这时候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望著陌生的环境,她兴奋地瞪著小腿儿要下来。 “阿娘阿娘,有面人!” 寺庙的山门口,热闹非凡,但凡是庙会的日子,现在已经走不动道了。 周从显看著一脸兴奋的女儿,从腰间摘下钱袋,“你带芙儿去玩吧,別走远了。” 又是沉甸甸的钱袋子。 姜时窈抓著钱袋笑弯了眼,“好的,我带著芙儿慢慢玩,一定不出现!” 嗯?? 周从显看著从后脑勺都透著很高兴的姜时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侍从,“她刚才什么意思?” 侍从朝另一方向努了努嘴,“姜娘子可能是看到那位了。” 周从显顺著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 宋积云枝招展地下车,一脸的不耐之色,直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迅速转换。 侍从魏寻不免感嘆,简直堪比庙会上的杂耍戏法。 难怪世子避之不及。 也不知世子后面还能不能摆脱这个烫手山芋…… 另一边。 芙儿就像一个欢快的小鸟,两只小手举著一只小兔面人,爱不释手地看了许久,就是捨不得吃。 霜降看到山门围墙伸出一棵参天大树,树上还系了许多的是红绸带。 她悄悄红了耳朵,“娘子,我想去求一支签……” 姜时窈的眼睛没有从女儿的身上移开半分,只是让她別玩太久,“快些回,等会儿说不得夫人会来寻人。” 芙儿三岁多了,正是好奇的时候。 她蹲在一小摊儿前一脸惊奇地看著一只黄色的小狗儿。 小狗儿还伸出来小舌头舔,姜时窈嚇得刚要伸手拉女儿,芙儿却一脸惊奇地回头。 “阿娘,它舔我的手!” 小摊贩立刻笑道,“这小狗儿和小姐有缘,夫人给小姐买回去做个伴儿吧。” 芙儿立刻眨著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阿娘。 姜时窈为难地看著女儿,“爹爹和祖母可不会答应。” 这么多年,除了厨房待宰的鸡鸭,她还没见过任何活物。 芙儿有些失落的低下小脑袋。 “怎么了,耷拉著小脑袋。” 周从显身高手长地越过人群,直接將女儿从地上捞了起来。 “爹爹!”芙儿抱著他的脖子就亲了一口。 然后再眨著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芙儿想要这只小狗。” 周从显低头,脚边的那只小黄狗也眨同样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小摊贩也十分上道,“这位爷,这小狗就是在白马寺生的,有灵性的!” “这小狗在我这儿这么久,除了小姐,从没见它亲近人。” 芙儿將自己喝不得吃的小兔面人递给爹爹,“芙儿面儿送给爹爹吃,爹爹送给芙儿小狗好不好。” 周从显的鼻端是面人的香甜,眼前是软萌可爱的女儿。 刚刚在寺內的郁色一扫而空。 他唇角微扬,抬手点在女儿的小鼻子上,“行吧,既然芙儿喜欢。” “耶!爹爹最好了!” 芙儿笑得眼睛弯弯,这一刻好像她的眼中盛下了整个爹爹。 姜时窈看著两张相似的脸,心下有些动容。 上一世,周从显也並非漠不关心女儿,只是他每每来小院儿时,芙儿都已经睡著了。 他给芙儿带的小玩意儿,小姑娘都以为是阿娘买的。 父女俩像这样相处的时间极少。 后来,芙儿搬去了世子的院子,她也不能再隨意见到女儿。 想到这儿,姜时窈的心微凉。 周从显不是一个好父亲,不然她的芙儿不会成那副模样。 小贩麻利地將小狗装进竹编的小笼子里。 姜时窈从荷包里翻出一块儿碎银,木著脸接过笼子。 小贩一脸的懵,方才还好好的…… 霜降回来得很快,手里攥著一块小木牌,唇角羞怯的笑意还来不及散去。 姜时窈將小竹笼递给霜降,“笑得这么开心,可是捡银子了?” 霜降的笑容忍不住深了些,“婢子求到了一支好签!” 她给张郎求了一支签,今年他一定会高中,到时她就求老夫人放了她的身契。 几人刚走到山门口,赵氏身边的是向妈妈就来了,“今儿慧能法师在讲经,夫人正寻世子呢!” 姜时窈伸手就要抱女儿,“世子去吧,我带芙儿去那边看看。” 周从显侧身一让,“一起吧,母亲说要给芙儿求个平安福,正好大师在。” 姜时窈有些犹豫,慧能法师的名號她不是没有听说过。 她一个重生而来的魂魄,会不会被法师当鬼怪给抓了…… 周从显迈著步子已经离开。 霜降,“娘子,这小狗也要带著吗?” 姜时窈看了眼女儿才刚刚得到的小黄狗,“府里从没养过这些,只怕夫人不喜。” “你先把这狗送到马车上去,旁人问起,你就说是世子买的。” “是。” 大殿里,讲完经的慧能大师正在同赵氏说话。 他的视线越过眾人落在后来的周从显身上,赵氏一见,立刻让儿子上前。 “大师,这是我儿,还未成婚,您给他看看。” 另一边宋积云听到不高兴地跺了下脚,幸好她跟过来了,不然赵氏是不是要老和尚给从显哥哥和黎若霜合八字了! 慧能念了一句佛號,抬手却放在了芙儿的头顶上。 他笑呵呵道,“否极泰来,小施主是福禄皆厚之人,日后福泽绵延,是个有福的孩子。” 赵氏和身边的向妈妈相视了一眼。 周从显抱女儿鞠躬道,“多谢大师。” 小芙儿眨著眼,然后也学著爹爹,一只手举著小兔面人,一只手搁在肉乎乎的肚子前。 奶声奶气地鞠躬,“多谢大师!” 赵氏这是反应过来,“大师……” 慧能大师念了一句佛號,“周夫人,府中有此女,通府之福,阿弥陀佛。” 周从显看著女儿圆乎乎的小脸,心情颇好掂了掂了她,“芙儿以后就做爹爹的小福星。” 芙儿扬著大大的笑脸,“还有阿娘!” 赵氏看著已经走远的慧能大师背影,“只给小丫头看,亏我还捐了那么多的香火钱。” 向妈妈拉了拉赵氏的衣袖。 赵氏看到儿子的脸色才缓声道,“从姜氏的肚子里托生到我们府上,自然是个富贵姑娘。” 姜时窈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当她听到慧能法师说芙儿否极泰来时,她双手捂著脸缓缓蹲下,泪水浸透指缝。 她高兴女儿日后能平安顺遂。 也担忧,周家人日后將女儿当做一个祥瑞之物豢养在深宅大院中。 姜时窈听到脚步声,连忙抹掉眼尾的泪站起来。 手腕间已经褪色的红绳突然断裂,一只润白的狼头玉牌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之前,有一只手更快。 姜时窈一眼就忍住,这是在车马行给她银票的那个冤大头。 “公子,这是我掉的……” 萧恕將玉佩翻过来,刻了两个字,但已经十分模糊,看不清。 他將玉佩还给姜时窈,“在下只是觉得这玉佩上的图案有些眼熟,好像曾在故人家中见过,才多看了两眼。” 姜时窈,“可能贵人记错了,妾是楚州人士,这玉佩是亡母遗物,乡下人的传家玉。” 萧恕不再追问,他看了眼大殿里的人群。 “原来是英国公府的女眷,多有冒犯。” 姜时窈捏著玉佩赶紧行礼,“不敢。” 萧恕点点头,遂转身离去。 待人走远后,姜时窈才看了眼手中的玉佩,红绳已经十几年没有换过了,这绳结还是娘亲打的。 娘亲还没来得及教她,就因急症而去。 走出山门的萧恕回头看了一眼大殿的方向。 那狼头倒和孟老將军的黑狼军军令有些相似。 此女到底是谁? 楚州……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 世间万物,皆有相似。 第11章 假戏真做 “阿娘。” 小芙儿费力地爬过大殿高高的门槛,粉白的小裙子也沾了灰尘。 姜时窈將女儿抱起,“爹爹呢,怎就你一人?” 芙儿乖乖地抱著阿娘的脖颈,“爹爹说找阿娘。” 姜时窈朝里面探头,就看到宋积云一脸委屈地站在周从显的身后,赵氏似乎正在言词激烈地说著什么。 她搂紧了女儿,“这里不好玩,阿娘带你去看小鱼。” “好!小鱼!” 芙儿笑眼弯弯,她今日是最开心的一日。 白马寺的西边有一汪清泉,听说早年是一潭泥,常年不干。 有一西行的僧人在此处讲经后,这潭泥便成了清泉。 池边还有一棵笔直的松树,就像一个守卫的是忠僕。 因此也有说是,前朝时,有一富商小姐和府中的帐房先生两情相悦。 小姐暗中当了首饰让先生上京赶考。 等先生高中回来,已过十载,这时他才知他走后的第三年被富商逼嫁,小姐在白马寺明志寻死。 高中的帐房先生痛苦不已,最后化成这池边松,生生世世守候小姐。 故事都是好故事。 但是,小芙儿眼下最想做的还是把小鱼儿也带回家。 “阿娘,芙儿想要这只小鱼。” 她的小手扒著池边的大石块,两眼巴巴地望著池子里的小红鱼。 她的话落音,就听到池边的那棵松树边上有动静。 母女一同偏头朝著松树的右边看去。 栏杆边走出一个眼眶微红的姑娘。 姜时窈瞪大了眼睛,“黎小姐?” 隨后又走出一个衣著简朴的书生。 她的眼睛更大了。 黎若霜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被人看到,转头对那书生道,“她是英国公府上的姜娘子,反正被人看到了,柳大人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姜时窈立刻將还想捞鱼的女儿抱起,“妾、妾什么也没有看到……” 黎若霜眼疾手快拉住她,“你必须看到。” “姜时窈。” 那个书生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姜时窈回头,书生面容清雋,她的脑海里搜寻了一遍,好像不认识。 她立刻看向黎若霜,“黎小姐別误会,我不认识!” 柳明翰上前,“姜兴尧可是令兄长。” “在下是姜兄的多年同窗好友。” 他的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小娃娃身上,“姜兄邀我去过家中,那时你还小,可能你已经忘了。” 姜时窈有些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应是我忘、忘了。” “不打搅二位,我先走了。” 柳明翰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抱著女儿匆匆行一礼就离开了。 他抿紧了唇角,明明姜兄说他妹妹是在府中为婢,可她梳著妇人髮髻,怀中孩子也像极了她的眉眼。 姜时窈的脚步匆匆,快到芙儿都察觉到了阿娘的情绪。 “阿娘,不难过。” 她眨了眨眼,才靠著女儿的小脸,“没有,阿娘没有难过。” 当年她卖身为婢时,她將钱放在哥哥的枕边,哥哥愤怒地扔了银子。 “你去,你去了再也不是我姜兴尧的妹妹!” 她还是走了。 不仅哥哥等著银子救命,还有爹也是一样。 没有父兄,年幼的她又哪有活路。 与其一家人等死,不如卖了她一人。 哥哥给她写过许多信,他说攒够了钱就替她赎身。 她也等著这一日。 上一世时,她以为她的一辈子都在那个小院儿里了。 现在她已经重来一世,这是老天重新给她的机会。 待离了这牢笼,她要带芙儿去见舅舅,哥哥是个极好的人,他一定会喜欢芙儿。 姜时窈穿过迴廊,差点儿撞到来人。 “你眼瞎,差点儿撞到我家小姐!” 紫苏拦在自家小姐的跟前。 芙儿这时也紧紧抱著阿娘,將小脸埋在阿娘的脖子里,这两个女人好凶,她害怕。 姜时窈护著女儿退到一边,“是妾衝撞了宋小姐,宋小姐先行。” 宋积云原本的心情不错,从显哥哥这会当著赵氏的面言明他只会娶她。 可现在看到这贱妾怀里的孩子,就想到方才慧能大师的话。 这丫头若是个福星,那她日后的孩儿呢。 都要给这个妾生子让路吗。 宋积云的下巴轻抬,“原来是姜娘子,紫苏你又忘了规矩,別忘了,日后姜娘子可也是你的主子。” 紫苏立刻跪下,“是,婢子知错了。” 宋积云这才是上前两步,以示亲昵地抬手摸了摸芙儿的后背。 小姑娘却像小蛇一样扭了扭,似乎就是不想让別人触碰。 姜时窈抱著女儿错开了身,“宋小姐,孩子有些困了。” 宋积云悬空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的眸色微变。 “姜娘子这是提防我吗。” 姜时窈咬紧了后槽牙才没有流出半分情绪。 她的手护著女儿的姿態明显,“还请宋小姐见谅,芙儿年幼不知事,妾只是怕等会儿她会哭闹不止。” 宋积云收回来手,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已经这么大了还如此不懂事,看来姜娘子也是不会教养孩子。” 她头也不回地吩咐,“紫苏记著些,回府了挑两个教养嬤嬤。” 话还未落音,她就见转角而来的周从显。 她眼眸一闪,隨后用极轻的声音道,“姜娘子应当知道,庶出的子女都是要在主母跟前教养,我自然要给小福星准备最好的教养嬤嬤。” “好,生,教,养!” 最后的几个字就像针尖一样刺进姜时窈的心里。 她猛地抬眸直视著宋积云的眼睛。 好似这一刻,她透过时空的阻拦,看到了上一世宋积云的眼睛。 她用心血呵护的女儿在教养嬤嬤的教导下不仅枯瘦如柴,还胆小如鼠。 她紧紧抱著女儿,牙齿似乎都在打颤。 “你竟然这么早就生出了歹毒的心思!” “只要有我在,你休想……” “姜时窈你在做什么?!” 姜时窈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转头就看到周从显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宋积云这会儿已经换了一副面孔,“从显哥哥,我只是看到姜娘子抱著孩子太累了,想让她去我的厢房歇息一会儿。” “姜娘子却认为我想害芙儿。” 她捏著帕子垂泪,“姜娘子你误会我了,上回芙儿没有叫我,我也並没有怪她,这次她躲著我,我也不会同一个小孩儿计较。” “但你怎么能说我歹毒……呜呜呜……” 姜时窈背对著,芙儿又趴在她的肩上,周从显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芙儿没有睡觉。 他伸手將芙儿拉了起来,“芙儿,你怎么能这般无礼。” 芙儿被迫抬起小脸,她看著爹爹脸上凝重的表情,顿时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地扁起了小嘴。 “周从显!”姜时窈脱口而出。 宋积云没有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姜时窈,此刻判若两人。 周从显的眉头皱起,“你叫我什么。” 姜时窈抱著女儿后退了两步,她的手脚都是颤抖著。 嫡母迫害,父亲袒护。 这样事上一世是不是每日都在女儿的身上发生。 “她是你的女儿。”姜时窈眼圈泛红,她多想问问他上一世为什么要对女儿折磨视而不见! “她才三岁!她有什么错!” 周从显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情绪激愤,“她没有错,错在你。” “你若是教不好,从今日起请教习嬤嬤教导。” 姜时窈看著周从显,自重生以来,她第一次压抑不住眼底的恨意。 “你们永远也別想碰我的女儿!” 她后退两步,抱著女儿转身就往山门口走。 她的脚步急促,就像要生风了一般。 好像这样,就能带著女儿远离上一世的噩梦。 芙儿两只小手紧紧抱著阿娘的脖子,她小小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阿娘,我害怕。” “芙儿別怕,阿娘保护你,这一次一定保护好你!” * 月色如水。 白马寺买回来的那只小黄狗蜷缩在门口正在睡觉,它的身下是一个四方的软枕,身上盖著似乎还是芙儿小时候的小被子。 一道长长的身影站了许久没有动。 魏寻,“世子,不进去看看吗。” 周从显,“不了,今日嚇到她们了,好不容易入睡就不进去了。” 魏寻嘀咕了一声,“您的戏未免也太真了,姐儿还小呢……” 周从显沉吟了一番,才缓声道,“假戏若不真做,如何成大事。” “世子,今日白马寺,除了柳大人,成亲王也去了。” 魏寻迟疑了一下,“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周从显看了他一眼,“若不是我母亲弄这一出,今日我也不会去白马寺,难道我就不是巧合了?” 他也明白魏寻是何意,“不过是不是巧合,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成王身后没有母族支持,今年秋,应该也要封地离京。” “他的身上,暂时不需要过多分心。” 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倒是这个柳大人,这两年的后起之秀,又是黎阁老的得意门生。” “黎阁老去年为晋王直言就已经说明了立场,可这个柳大人……” 周从显双手背负在身后,“这样,明日你给柳大人下个帖子。” “我去会会这个『铁面无私』柳郎君。” 第12章 大婚提前 小院儿的空地上,霜降正在陪著芙儿给小骨头餵吃食。 小骨头就是从白马寺买回来的那只小黄狗。 回来的那日,何妈妈给它从后厨弄了些剩饭剩菜,这小狗儿就叼著一块骨头啃。 於是就乾脆叫小骨头。 姜时窈收回视线,“粮食收得怎么样了。” 何妈妈,“照您的吩咐,都是分批收的,只是只有当家一个人,收得慢,现在还没有收完。” “当家的为了不引人注意,还从別的城区,不同的店分开收的。” 姜时窈点了点头,“这两日让他把国公府的活儿辞了。” 何妈妈抬头,“娘子这……” 国公府的活儿,又是匠,工钱自然不少,多少人盯著。 上回常顺把何大友抓到赵氏跟前,还不是眼红匠可以抽油水。 姜时窈的手指飞快,瑞兽的轮廓已经显现。 她头也没抬地回道,“常顺能抓何大友一次,就能抓第二次。” “若是让他知道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干出其他什么要命的事儿?” 何妈妈闭上了嘴。 自然是性命要紧,更何况要是发了財,出去过富贵日子,这活儿也迟早得辞。 “娘子,我发现这两日霜降姑娘总是偷偷的回房,她是老夫人那边送过来的,她会不会……” 姜时窈抽空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霜降。 “霜降现在的心思可不在咱们小院儿上。” 说著,她朝著旁边丝线架上努了努嘴。 “这是前日她买的线,现在又快没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何妈妈瞪大了眼,“霜降她……” 姜时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若真能寻个好郎君,自是比这府里强得多。” 何妈妈抿了下唇角,没有说话。 若她有女儿,高门贵妾当然要比寒门妻来得好。 看看姜娘子,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比普通人家强上千百倍! 姜时窈现在自是不管何妈妈怎么想的,她们现在是同一利益战壕里的人。 她只要保证,现在这些身边的人在她出逃前不背叛她就行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何妈妈回过神来,“是,婢子明白。” “汪汪汪——” 小院儿里突然响起狗叫声。 “哎呦!!这哪儿来的小畜牲!” 赵氏身边的向妈妈嚇得容失色,小骨头摇著尾巴围著向妈妈转圈。 霜降立刻拎起小骨头关进了笼子里,给它塞了一根骨头,才止住吠叫声。 姜时窈起身迎出门,“是向妈妈来了,这狗儿喜人,您別怕。” 向妈妈拍了拍嘭嘭直跳的心口,“听说世子给姐儿买了一只狗儿,我还以为养在外院或者后厨呢。” “怎就养在这院子里,也不怕跑出去嚇到人!” 姜时窈拉著向妈妈进屋,转头吩咐何妈妈,“日前新送来的茶叶,给向妈妈泡一壶来。” 落座后,她看著屋外芙儿蹲在笼子前和小骨头开心玩耍的模样。 “您多担待,芙儿喜欢得紧,世子同意让养的。” “平日里都栓了绳子,霜降和何妈妈也在看著,是不会跑出去的。” 向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从袖袋里拿出几张银票,“这是夫人让我亲自给娘子送来的,让您万不能懈怠。” “这钱本该前日就送来的,这不世子和宋家小姐的婚事提前了,现在府中准备世子大婚诸多事宜,我也忙得脚打后脑勺,就弄忘了。” 姜时窈將银票收好,又顺势將准备好的银子塞进向妈妈的手里。 “现在府上这么忙,还辛苦向妈妈专程跑一趟。” “多嘴问一句,世子大婚提前到哪一日了?” 向妈妈捏著银子脸上笑意更甚,这趟不白跑。 “告诉娘子也无妨,提前到小暑了,日子是近了些。” 她以为姜时窈是在担心新主母进门,於是宽慰道。 “娘子性子好,也不必忧心,世子都允许姐儿养狗儿了,你们在世子心里自是有一席之地。” “日后再添个哥儿,娘子这一生也就无忧了。” “妈妈说的是。” 姜时窈脸上的表情一僵,隨即又恢復常色后將话题一转,“等会儿我要出府买丝线,可要给妈妈带些什么?” 向妈妈站了起来,“多谢娘子惦记,老奴就不需什么了,您別忘了夫人的交代。” 姜时窈,“不会忘,过几日就能让夫人看到雏形。” 向妈妈走后,她才缓缓坐下。 白马寺並未发生什么事,这婚事还是提前了。 若这是既定的命运。 她就不信撕不碎! 她面色沉静地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 还不够。 她要给芙儿一生无忧的日子! * 出门的时候,霜降频繁地看了又看身边的姜娘子。 姜时窈想忽略都不行。 “行了,別看了,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 霜降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声如蚊蚋,“婢子没事……” “既然没事,等会儿买完丝线,陪我去玉宝楼。” 霜降猛地抬头,“玉、玉宝楼。” 张郎就在玉宝楼对面的墨石书斋抄书为生。 前两次她出来买丝线,都是先来墨石书斋同张郎说会儿话,然后才马不停蹄地去买丝线。 她搓了搓衣角,要是被姜娘子知晓她故意借买丝线之事私会外男…… 要是告到老夫人处去,她…… “到了。” 姜时窈佯装没有看到霜降的无措的脸色,率先下车。 她朝著对面的墨石书斋看了一眼,里面有三个抄书的书生。 “霜降,你去书斋买些宣纸,让掌柜的裁小些,芙儿习字的纸快用完了。” “啊?啊!是。” 玉宝楼是专事珠宝生意,可以说在整个儿京城,玉宝楼叫第二,没有哪家珠宝楼敢叫第一。 “掌柜的可有珍珠。” “有有!”掌柜娘子立刻叫人端上几盘成色上好的珍珠。 有拇指大的珠子,也有黄豆小的珠子。 这样多,大小还这样全的,还只有玉宝楼能找到了。 更何况,只有在这里买,赵氏的钱她才可以要得更加理直气壮! 前脚周从显和宋积云的大婚日子提前了,赵氏后脚就来催。 看来也只是妥协,心中的怨气可不少。 “姜娘子。” 姜时窈拿著一颗珠子正对著门口的光线看著,就有人走了进来。 她放下珠子,黎若霜面带微笑地在她的面前站定。 “我想同姜娘子聊聊,娘子可赏脸?” 玉宝楼的二楼,有小间的厢房。 黎若霜开门见山,“姜娘子,昨日你走后,柳大人问了我几句与你有关的话。” “他从未主动与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姜时窈愣了一下,“黎小姐,我不认识他。” 黎若霜笑了一下,“娘子误会了,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更何况,你是周世子的妾室,他也惦记不了。” “那你……”姜时窈对儿时的事情十分模糊,就算柳明翰和她兄长是好友,她也真的不记得了。 “这也是柳大人头一次对我说他的事。”黎若霜苦涩地扯了下唇角。 “他说娘子的兄长不仅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追问娘子的近况也是为了好友所问。” “所以,我寻娘子是想……” 姜时窈垂下眼眸,“多谢黎小姐关心,我挺好的,也请您同那位大人说,別同我兄长说在京遇到了我。” 黎若霜皱了下眉,“为什么?” 姜时窈站起身来,话音一转“我看得出黎小姐心悦柳大人,但我无法做两位之间的鹊桥。” 还有两个多月,她就能离京了。 她不想节外生枝。 黎若霜先是一愣,最后追到门口,“姜娘子是怕令兄长上门打秋风吗!” “令兄长日日念著你,你却只想防著他!” 她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应,径直走下楼去。 黎若霜站在楼梯口,看著她將两盘珍珠全部买了下来,掌柜娘子喜笑顏开地送她出门。 她气愤地甩了下手中的帕子,“什么人!等宋积云进门,够你几壶喝的!” 直到了马车上,姜时窈才忍住眼眶里的眼泪打转。 她没有同兄长说,她已经成了周从显的妾。 兄长盼著她回家,她已经失言了,她不知如何开口。 离京后,她想回家,她会同兄长坦白。 但不是现在。 更不是由一个外人口中说出她的境遇。 “娘子,宣纸买好。” 霜降爬上马车,就发现她微红的眼眶,“娘子怎么了?” 姜时窈抬手搓了下眼睛,“没事,刚刚被风沙吹了眼睛。” 霜降坐定后,才看著凳子上整整四包珍珠! “娘子你买这么多珍珠做什么!” 更何况,珍珠价高,娘子哪里来得这么多钱买珍珠。 “这是帮夫人绣寿礼买的珍珠。” 同在屋檐下,姜时窈没想过瞒著霜降。 “这、这……”霜降这会儿不会说话了。 夫人也叫姜娘子做寿礼,这不就想和老夫人打擂台吗。 她要是稟告了老夫人,姜娘子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姜时窈透过窗子看了眼站在书斋门口频频观望的书生。 “霜降,你见的是他吧。” 霜降眼神慌乱起来。 “你不用担心,我不说。”她拍了拍那几包珍珠,“你也不说。” “这里府里,夫人也好,老夫人也好,我们都左右不了。” “能做的,只有夹缝生存。” 姜时窈摸了下珍珠,“这些富贵都是曇一现。” “別人给,就有,不给,什么也没有。” 第13章 再次遇见, 又是他 接下来的数日,姜时窈日夜都在绣房里。 敞开的窗户,能看到满院的生机,还有芙儿欢快的笑声。 院墙外,英国公府喜气洋洋,都在为了接下来世子的喜事忙碌。 霜降帮芙儿將编好的环戴在头上,转头就透过窗子看到正在伏在绣架上的姜娘子。 自那日从玉宝楼回来后,姜娘子已经整整五日都没有出门了。 日夜都在刺绣,吃饭都快抬不起手了。 她的唇角微抿,主子不如意,遭罪的都是下头人。 姜娘子就算有世子相护,不也难逃遭殃。 待新主母进门,主母若是想用姐儿拿捏娘子,娘子又能如何。 外人看著团锦簇,箇中苦楚也只有局中人自己知道。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霜降。” 霜降回过神来,姜娘子正站在窗边叫她。 姜时窈將绣品从绣架上拆了下来。 “你现在拿去给老夫人看,瑞兽口中的珠子是用珍珠,还是银线绣。” 这瑞兽是霜降看著姜娘子绣出来的。 此刻拆下来才发觉,这瑞兽好似要活过来了一般。 霜降看著寿桃空空的位置,只觉得十分地替姜娘子不值,“这幅刺绣您熬了半个多,吃饭都拿不起筷子了。” “宋小姐在上面绣个小小的桃子,这功劳就要被她抢走了!” 姜时窈揉搓著手腕,“我不在乎虚名,只想换些实打实的好处。” “霜降,你觉得瑞兽口衔真珠好呢,还是假珠好呢。” 霜降的视线从绣品慢慢移到姜娘子的手腕上,窗外还有芙儿清脆的笑声。 就算没有珍珠加持,这样一副绣品在绣庄,至少能卖出千两。 姜娘子累死累活,不仅没有工钱,还需要用这样的法子才能得到一点点的好处。 她缓缓张口道,“自然是珍珠好。” 姜时窈笑弯了眉眼,“你拿去给老夫人看看。” 待霜降走后,她才从袖子里拿出一颗拇指大的圆润珍珠。 这等大小,品色的珍珠,至少三千。 但她手里这颗,三十两。 瑕疵珠磨粉压制而成,经不起时间的摧残。 以假乱真,足够了。 “霜降,想什么呢,我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高妈妈看著她游神的模样,有些不悦。 “你去了姜娘子的院子,越发的鬆懈了。” 霜降低下了头,方才老夫人夸讚了娘子的绣的瑞兽,下一句却说—— “若是真能得太后娘娘的青眼,对云儿的名声也是添翼。” 她咬了咬唇,“婢子只是觉得姜娘子不易,这明明是娘子点灯熬油绣出来的,老夫人却想用这绣品给宋小姐的名声锦上添。” 高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心疼人家,谁来心疼你!” “別忘了,日后你们都是同一屋檐下伺候世子的人。” “现在还不长点儿心眼儿,到时候我看你有没有眼泪流!” 霜降没有说话,拿著绣品转身回了小院儿。 姜时窈难得没有待在绣房里,在院子里陪著芙儿在玩儿。 “娘子。”霜降进门迅速换了表情,“老夫人说用珍珠!” 说著她满眼真诚地从怀里拿出钱袋。 “珍珠贵重,婢子粗鄙,娘子自己买吧。” 姜时窈看著她手里几次都没有接手的钱袋。 鱼肥了,可以收了。 她笑吟吟地接过钱袋,“芙儿这些时日都闷在家中,许久没有出门了,今日出门放放风吧。” 芙儿精准地捕捉到“出门”二字,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 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除了德兴楼,还有一个怀月楼。 只是不同的是,怀月楼除了做吃食生意,后面与之相连的还有一栋楼专做风月生意。 去怀月楼的大多都是去寻欢作乐之人。 但是架不住怀月楼大厨的手艺,每月都会推陈出新,能吃到各地不同的风味。 所以专门去怀月楼专门买菜的各府小廝也不少。 姜时窈带著几人下车的时候,何妈妈险些以为是车夫走错了地方。 “娘子,这、这里是……” 姜时窈,“这座楼都是吃饭的,妈妈你惊慌什么。” 怀月楼不是没有姑娘家来吃饭,只是实在是少数。 小二看到几人时,立刻將人引到三楼的厢房。 厢房推开窗子,就能看到中庭的景色。 假山流水,满园春色、红柳绿。 景好,味也美。 若是没有后面的风月场所,德兴楼的头名都要让位。 “阿娘,这里好漂亮!” 芙儿两只小手站在凳子上,两只小手扒著窗台。 她看到对面的一楼闪过一个人影,她抓著阿娘的手腕探出身子想看看清楚。 姜时窈另一只手拎著她的后领子往回一拉,“芙儿,危险!” 芙儿抓著阿娘的小手一松,手指勾著她腕间的红绳,將红绳结竟然扯断了。 姜时窈系在手腕间的玉佩掉了下去。 “呀!——” “这么高恐怕要摔碎了。”她往下探了探,发现正下方的小池子正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霜降,“掉池子里,应当没坏,婢子去捡。” 这玉佩一直系在她的手上,上次在白马寺断了后,她试了几个绳结都不对。 今日果然又散开了。 姜时窈靠在窗边,脑子里回想著幼时的情景。 只记得一个温柔的背影,会编好看的绳结,还能做成头饰。 再多的记忆,就是兄长偷偷带著她去私塾。 还会带她偷偷摘村长的桑葚。 她会看书写字都是兄长教的。 这个玉佩,也是兄长再三交代她,小心保管,不能丟。 姜时窈正出神,屋檐下伸出一只手,从池子里捡起来玉佩。 “那是我的。”她急忙出声。 那只手的主人从屋檐下探出头朝上看。 是那个冤大头。 姜时窈下意识站直了,“多谢公子,我家婢女已经下楼了,公子放回原处即可。” 萧恕看了楼上一眼,对著天光举起来玉佩,“无事,我在这儿等著就行。” 借著天光,这回他看清了玉佩背面的字。 青莲。 “公子,这是我家娘子的玉佩。” 霜降刚开口,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撞得一个趔趄,差点儿飞出去。 “主子,人没有抓到!” 霜降扶著一旁的柱子,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人的刀上有血! 萧恕將玉佩扔给霜降,“同你家娘子说,还是儘快离开的为好。” 霜降抓著玉佩就往楼上跑。 就说这个怀月楼鱼龙混杂,就算再好吃也不能来! 她刚气喘吁吁地跑回厢房,就看到屋子里凭空了好几个人! 姜时窈一脸菜色地被周从显搂著。 她能闻到鼻尖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后背处从周从显手臂渐渐浸透衣衫的湿濡。 方才她刚对楼下的冤大头说完话,周从显就推门进来了。 他刚说了“別动”两个字,不过片刻又进来三四个一脸煞气的男人。 芙儿坐在阿娘的怀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奶声奶气的打破凝滯,“阿娘,芙儿的栗子糕怎么还没来。” 周从显端起眼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几位是做什么,怕本世子不给钱吗。” 几人面面相覷。 他们现在也不能肯定,那个黑袍人就是英国公世子。 其中一人抱拳,“怀月楼遭了盗贼,小的追至此处,扰了世子雅兴,还请世子见谅。” 周从显冷哼了一声,“盗贼?本世子是偷了你家菜,还是米。” “叫掌柜的来!” 姜时窈的后腰被轻轻捏了一下。 她迅速反应,“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世子今日便算了吧,不是答应芙儿吃完饭后还要带她去放纸鳶吗。” 芙儿恰当地举起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欢呼,“放纸鳶!” 周从显的脸色这才鬆动了些。 “还不赶紧滚。” 几人走后,周从显整个人才松下来,脸色都白了两分。 霜降走过来才看到姜娘子身后的血跡,“娘子!” “嘘。”姜时窈接过玉佩,“把文收拾的那个包袱拿过来。” 虽然出门的机会少,但是姜时窈都会给芙儿收拾齐全。 包袱里除了芙儿的备换衣物,鞋袜,一些小零嘴儿,还有一些简单的伤药。 周从显看著百宝箱似的小包袱,“怎么带这么多的东西。” 比逃难还齐全。 姜时窈將伤药和纱布拿出来,“芙儿小,对什么都好奇,怕出现什么意外,多准备些有备无患。” 说著她瞥了他一眼,“妾不会教女儿,安危起码得周全些!” 药粉撒在他的患处,纱布按上去时,“不小心“”手抖重了一些。 周从显的脸上一白,“姜时窈!” 他知她还在记白马寺的仇。 他吸著气指了指姜时窈,最后指向霜降,“那个……” 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她的名字,“你去路口,把魏寻叫来,进来时买一只兔子纸鳶。” 姜时窈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她不明白怎么堂堂国公府世子还会被人追杀,厢房外还会时不时出现刚才那几个凶神恶煞之人。 怀玉楼有什么好偷的。 菜谱还是美人。 魏寻拿著一只兔子纸鳶进来的时候,最高兴的莫过於芙儿了。 “放纸鳶!” 周从显的眼睛扫过一个路过的小二。 “芙儿想放纸鳶,走吧。” 他拿著纸鳶,揽著抱著女儿的妾室走出了怀玉楼。 看著几人的背影,那几人又出现在了二楼的一间屋子里。 “主子,没有发现周从显有伤。” 萧恕站在窗前双手环抱,“你们伤的是哪只手。” “右手。” 他的视线落在周从显拿纸鳶的右手上,硕大的纸鳶刚好遮住大半的臂膀。 “呵呵,有意思。” 第14章 又有孩子了? 何妈妈和霜降留在了小马车上。 姜时窈抱著芙儿上了周从显的马车。 这马车比她出门的那个小马车大了两个不止。 她和芙儿两人打滚儿都够了! 周从显挽起袖子,发现纱布边缘的皮肤正在发黑。 “他们的刀有毒。” 魏寻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世子,有人跟著。” 姜时窈皱著眉头看了一眼,“回去。” “不能回去。”周从显的额角浸出汗,“我现在回去,对方就有理由去府上搜。” 搜查? 姜时窈下意识想到了竹林里的印子。 竹林里估计还有何大友没有找到的银子,肯定是经不起搜查。 出不出事,她逃脱不掉。 她的视线又落在周从显的伤口上,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周从显现在还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她就更走不了! “去医馆!” 姜时窈当机立断,转身伸手扣自己的喉咙。 “呕!——” 差点儿將刚刚吃的东西吐出来。 周从显立刻反应过来,“去会林医馆!” 马车路口急转,跟在后面的人差点儿跟丟。 姜时窈一下马车就扶著马车的车轮將怀月楼的吃食吐了个乾乾净净! 她一边擦著眼角的泪,一边暗恨。 早知今日她就不出门了! 上一世,她没有出现,他不是也没死吗! 后面的马车下来的何妈妈一见就喜上眉梢。 “娘子,可是有了?!” 周从显不著痕跡地扫了一眼尾隨而来的人。 他咬著牙用伤手抱起女儿,芙儿的裙摆正好遮住他破损的袖口。 “进去让大夫瞧瞧。” 站在医馆对街的两人相视一眼。 “不是他?” “先回去稟报主子。” 医馆的对面是胭脂铺子,二楼的窗户正开著。 站在窗边的宋积云此刻正眼冒火光地看著会林医馆的门口。 生了一个庶女还不够,还想再赶在她的前头再生一个庶子吗! 宋积云今日本是为了大婚上妆修面而来,没成想还让她看到这样的事。 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胭脂水粉。 她只想掐死那贱人和她肚子里的孽种! “紫苏,从显哥哥又要添喜,我们不得去看看吗。” 会林医馆的三楼。 周从显手上简陋的纱布被拆开,发黑的血水立刻流了出来。 “再迟些,你这手臂也不保了。” 鬍子白的老头快速地在他手臂扎了几针,血水缓缓止住。 医馆的中庭摆放著一些晒乾的草药。 芙儿就像一只小狗儿一样,看见什么都好奇。 闻到香香甜甜的草药还想尝一尝,嚇得姜时窈拉著她的后衣领。 “周珈芙,方才没有吃饱吗!” 何妈妈站在廊下看著嬉闹的母女俩,有些失望道,“还以为娘子有喜呢。” 霜降却看得开,“这关头娘子有喜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妈妈,“怎么不是好事,子嗣是大事,若是怀个男胎那就是护身符!” “怕不是催命符吧……” “不同你爭,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懂什么!” 霜降哼的一声扭头,就看到宋积云阴沉著脸走了进来。 她连忙拉著何妈妈往门边一躲。 中庭的药架有遮挡,只要宋积云不往这边走,就不会发现姜娘子。 她和宋积云接触不算多,去年宋积云隨父亲调进京后,才开始时常来国公府走动。 她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伺候,可是见识到了宋积云的两副面孔。 前一刻还是端庄傲物的模样,下一刻就能冷著脸让紫苏回去领鞭刑! 这样的人还是躲著为好。 “阿娘!你看这个叶子好像一只小狗!”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 宋积云准备上楼的脚步一顿,转头朝中庭望过去。 一个个晒药架整齐排列。 药架中间的缝隙能隱约看到人影。 她的脚步一转,径直朝著中庭走去。 姜时窈怕芙儿撞到药架,牵著她从药架后面走了出来。 正好与宋积云两人四目相对。 姜时窈的眸光一闪,下意识看向楼梯。 “宋小姐怎么来了医馆了。” 宋积云只当她心虚,她皮笑肉不笑道,“姜娘子可是身子不適。” 姜时窈这下就知道定然是方才在门口呕吐的时候,被看到了。 她下意识避其锋芒,“妾无碍,只是……” “只是想赶在前头生个庶长子是吗!” 她的话被打断,姜时窈看著宋积云眼中的敌意,想起前几日在白马寺她说的话。 姜时窈看著宋积云突然笑了。 这个误会戳疼了她那多疑还敏感的心。 宋积云的狠毒,上一世她已经见识过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在躲著走。 可不管她在何处,只有她是周从显的妾,她就逃脱不掉。 横竖结果都是一样,与其一味地躲避,她何不利用现有的局势给自己给上一世的芙儿出口恶气! “宋小姐说什么,妾怎么听不懂。” 她看似无辜的笑脸刺疼了宋积云的眼睛,一口牙差点儿咬碎。 宋积云还没有进门,她不能当眾质问。 姜时窈的手无意间摸了下小腹,“霜降,我突然想吃福祥斋的酸杏,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买一些。” 她不能要了宋积云的命,但是能气死她呀! 反正她等进门的时候,她早已逃之夭夭! 想到这儿,姜时窈脸上的笑容深了些。 芙儿两只小手捧著自己的小脸皱了一个小包子。 “阿娘,好酸好酸,芙儿不要吃!” 姜时窈蹲下亲了下女儿的小脸,“那给芙儿吃栗子糕可好?” 宋积云咬著唇角,差点儿缴烂手中的帕子,头一次气的七窍冒烟她却只能忍著。 她的唇角抖了抖,眸底闪过一丝杀意。 “原是饿了,不如我请姜娘子吃盏茶,前面不远的聚芳茶楼茶点不输福祥斋。” 姜时窈站了起来,“世子答应了芙儿今日带她去放纸鳶,今日恐怕不得空了。” “要不改日吧,改日我请宋小姐吃茶点。” 她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態惊呆了霜降和何妈妈。 “姜时窈你算什么东西!”宋积云颤抖著手指著她,“真以为生两个孩子,真当自己是玩意儿了?!” 姜时窈眨了下眼,颇有些无辜道,“宋小姐这是何意,妾今日確实没空。” 只要宋积云敢当街对她动手,赵氏就算不给她撑腰,起码非常愿意在后面推波助澜! “小姐!” 眼看著局面控制不住,紫苏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她心如擂鼓,擦著脑门的汗,总算及时將徐妈妈叫来了。 宋积云回头,徐妈妈步子沉稳地走了进来。 徐妈妈一双吊梢眼扫了一眼姜时窈,规行矩步地行了一礼。 “相比这就是姜娘子,娘子安好,老奴夫家姓徐,是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 姜时窈看著徐妈妈的那一瞬,就像母鸡一样將女儿护在了身后。 上一世將芙儿要去宋积云跟前抚养的,就是这个老虔婆的主意! 恐怕诬陷她私通,也少不了她的手笔! 养死一个庶女,处死一个妾室。 手段腌臢的徐妈妈,算得了什么! 姜时窈眼中的戒备虽然让徐妈妈不解,但她还是面带浅笑地点了下头。 隨后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宋积云还想说什么,被徐妈妈不容拒绝地拉回马车上。 她的眉头微皱起,“小姐,您忘了夫人的话了吗。” “她只是一妾室,与她置气,有失身份!” 宋积云在徐妈妈面前终於被气哭了出来。 “妈妈你是没有看到,她把我当什么了!她一贱妾竟然丝毫不將我放在眼里!” “还有!她又有孩子了!庶女我都忍了,我都马上要进门了,还要赶在我的前头再生个庶子!” 徐妈妈抱著她拍了拍,“小姐,当初夫人就不同意您进周家。” “纳妾不打紧,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 “但容妾室先诞庶子女,就將日后的岳家不放在眼中。” 宋积云抽抽搭搭,“母亲选的那些还不是一样,通房一堆,从显哥哥好歹只有一个……” 徐妈妈打断她,“只有一个才可怕!” “一堆通房,你不顺心打发了就是,单单就这一个的,你如何打发?” 宋积云抬起头来,“如何不能打发,就像母亲那样,隨便寻个理由叫人牙子上门就行。” “难不成为了一贱妾,还要与我为难不成!” 徐妈妈嘆了口气,“小姐,你別忘了,当年夫人差点儿一尸两命是因为谁!” 男子的情爱是那么轻,又是那么重。 轻到隨意摒弃一个又一个抬进房,又重到可以轻视正妻任其欺凌。 “小姐您中意周世子,要是想抓住他的心,就做好一个宽容大度的正妻。” “有些事您无需动手,余下的,自有老奴。” 徐妈妈的脑海里闪过方才姜时窈的脸,她的眼神微闪。 若是个分安分的便罢了。 这般看不清自己的位置的。 留得太久,只会夜长梦多。 第15章 世子心里有你 “娘子,丝线买回来了。” “我这儿快完了,等会儿你去给老夫人过目后让人送去宋府。” 姜时窈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回来的霜降,手中的动作没有停,將最后瑞兽口中的珍珠缝製了上去。 藏好线头,这幅瑞兽图终於绣完了。 窗外的阳光投射下来,口衔珍宝降临的瑞兽似乎鲜活了起来。 霜降惊嘆地摸著瑞兽身上绣得根根分明的毛髮。 “娘子不用送了,刚刚婢子看到宋小姐又来了。” 姜时窈揉搓手腕的动作一顿。 隨后抬眸一笑,“等会儿我同你去吧。” 霜降愣了片刻后说,还是说道,“娘子,宋小姐將来毕竟是主母,你何必在这个时候逞一时之气。” “更何况,宋家本就是老夫人的娘家……” 老夫人是不会公允平事的…… 这句话霜降没有说出来。 姜时窈,“我明白,你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衫。” 霜降看著娘子的身影,唇角抿了下。 姜时窈去往周老夫人的院子的路上,遇到了周从显。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右手手臂上。 心中忍不住腹誹,她好歹也算是救命恩人了,竟然连一文钱感谢都没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周从显顺著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以为她在牵掛自己的伤势。 於是缓声柔和道,“已经好多了,林大夫当年是祖父的隨行军医,医术了得,老了跑不动了才在京城开了家医馆安定下来。” 姜时窈的唇角扯了一下,“哦,好了就好。” 末了又补了一句,“妾真的担心得辗转难眠。” 周从显身形一顿,回想到这些时日为了稳住宋家人,对她恶言相向。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隨后他抬起眼眸,“那次答应芙儿要带她放纸鳶的,今日休沐,等会儿给祖母请完安,就带你们去金明湖放纸鳶。” “好……啊?纸鳶?” 正在神游,嘀咕他杵在路中还不走的姜时窈下意识回了一个好,隨后才听清他的话。 “纸鳶呀……今日恐怕不行……” 姜时窈心虚地垂下眼眸。 何大友收了不少的粮,要租一个专门存放的仓库才行,她正打算午后寻个理由出府去看看。 周从显不知原委,看著她垂眸神伤的模样,以为她是被他言语所伤。 有些不忍道,“时窈,给我些时日,你终会知晓的。” 嗯? 姜时窈看过去的时候,他却避开了眼神。 周从显率先迈出步子,“走吧,等会儿早些出发,芙儿也好多玩会儿。” 不是,什么就早点儿出发了,她刚刚答应了吗? “世子……” 她的手抬起,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人已经走了。 霜降满脸笑意地上前一步,“娘子,世子心里有您,你也不是不可以一爭!” 嗯?? 姜时窈看著霜降的表情,“你,是不是想岔了什么……” 霜降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娘子,世子在看您呢。” 不远处路口的周从显,“还不走?要高兴也得给祖母请完安了再高兴。” 姜时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手指在半空点了两下后,遂无奈地跟了上去。 一个误会能气死宋积云,两个误会能让她多些便利。 也行,算是她重生一遭的福祉。 宋积云又在陪著周老夫人礼佛。 姜时窈跟著周从显进去时,老太太当即就起来了。 她垂著脑袋看了眼门口,每回来她都会在那儿站一会儿才能进来。 她都觉得要是再多站几回,那块儿可以被她站出两个凹陷来。 周从显抱拳,“孙儿给祖母请安。” 姜时窈跟著屈膝行礼,“给老夫人请安。” 周老夫人满眼慈爱地牵著孙儿的手,“知晓你要来请安,祖母给你留了栗子糕!” 说著她还指了下高妈妈,“高妈妈还特意炸了栗饼。” 周从显也只有在面对祖母时,才会流露出些许孺慕之情。 “是,孙儿今儿多吃些。”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勉强地將视线分给后头的姜时窈。 “记得芙儿那小丫头同她父亲一样喜爱栗子糕,你也带回去给她。” 姜时窈低眉顺眼,“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她手里的绣品,“寿礼可是绣完了?” “是。”姜时窈双手奉上。 高妈妈了,立刻上前,展开绣品的一瞬,她也是惊呆了。 瑞兽活灵活现,门外吹进来的风微微吹动,瑞兽身上的毛髮都好像动起来了。 若不细细看,哪里像一副绣品,就是一只跃然欲出的仙兽! 高妈妈都忍不住讚嘆道,“姜娘子这手刺绣青出於蓝胜於蓝!” 姜时窈羞涩地笑了下,“高妈妈谬讚了,妾粗鄙浅薄,哪里当得起这般夸耀。” 她的刺绣是得了常嬤嬤的真传。 但用在这幅刺绣上的技法,还是上一世时,她见不到芙儿想给她多做些衣衫,在绣庄无意间发现一绣娘的技法能和常嬤嬤的技法相辅相成。 所以,现在的这幅瑞兽图比上一世更为精细! 周老夫人接过刺绣,眼神一下就亮了! “听说太后娘娘年轻时就是女红高手,这幅绣品必然能入太后娘娘的眼!” 宋积云咬著唇看到周从显眼中含笑地看了一眼那贱妾。 一个刺绣而已,她请十个八个绣娘,难道还绣不过她吗! 她的袖子突然被拉了拉。 紫苏靠近她的耳朵,“小姐,那珍珠是假的。” 宋积云回头,只见紫苏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了,紫苏从小在海边长大,小时候还做过採珠女,她看珍珠绝对不会错眼! 周老夫人回头看向宋积云,“云儿,姜氏这可是珠玉在前,你可有把握?” 若是寻常的刺绣,让云儿绣个桃,点个睛,都无大碍。 只是这幅绣品著实出彩,若是一颗桃绣坏了,得不偿失。 宋积云的眼底闪过一丝恼怒,面上还是嫻雅的浅笑。 “姑祖母都这样地夸耀了,云儿更好奇姜娘子出神入化的绣技了!” 周老夫人笑著將绣品给她,“绣不成也无碍,你同显儿的婚事在即,备嫁繁忙,抽不开身也是常理,算不得失约。” 面子里子都留够了。 宋积云看著宛若在眼前的瑞兽,也惊了一瞬。 高下立见,她了千两银的绣品居然还比不上这贱妾的绣品。 紫苏伸手摸了下那颗珍珠,微微倾斜,让屋外的阳光照在珍珠上,珍珠的表面浮现出一层莹润的光泽。 与真的珍珠没什么两样。 但,就是假的。 紫苏点了点头。 宋积云瞭然,这是呈给太后的寿礼,姑祖母自然不会作假。 这么大的珠子,至少得三千多两! 这贱妾自以为是,居然敢在太后寿礼上动心思! 她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姜娘子的绣技確实令人折服。” “只是这枚少数也价值三千的珍珠,我却有些疑问。” 姜时窈目光坦荡地对上她的眼,“哦?宋小姐有何疑问?” 宋积云,“这珍珠从何而来。” “玉宝楼。” “呵呵,姜娘子真会说笑,玉宝楼是成王府的產业,你是说玉宝楼卖给你假货?” 姜时窈的唇角也勾起浅笑,“宋小姐都说玉宝楼不可能售假,又怎么能说这珍珠是假呢。” 宋积云將手中的绣品展示在眾人的面前,“玉宝楼不会售假,那就是姜娘子你弄虚作假矇骗大家!” “姜娘子你何至於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做出这等糊涂事呢!” “假的?!”周老夫人急切地拿过绣品,瑞兽口中的珍珠莹润有光泽,若不是被人指出,谁能看出这是假的。 宋积云点头,“紫苏她娘是採珠女,她自小就跟著她娘一起和珍珠打交道多年,她不会看走眼的!” “姜氏!”她冷声呵斥道,“我可是给了你三千五百两!这就是买回来的珍珠?!” “姑祖母,宫中珍宝无数那些个大监女官谁不是火眼金睛,这绣品若真进了宫里,被人一眼瞧出,那才追悔莫及!” 宋积云的声音里儘是惶恐,望著姜时窈的眼睛却熠熠生光。 本以为除掉这贱妾要费些功夫。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从显看不出那珠子的差异,他只能微微皱眉看向姜时窈。 姜时窈在他身边已经四年多,聪慧有灵性,却不是个贪財之人。 今日她又怎会糊涂到在这么重要的寿礼上做手脚。 姜时窈脊背挺直地跪了下来,“老夫人,妾没有偷天换日。” 宋积云轻笑出声,“三千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姜娘子一句没有便想把自己摘乾净,这事恐怕不会轻了。” 姜时窈抬头,“若妾是无辜的,宋小姐当如何?” “如何?”宋积云下巴微抬,“你若无辜,本小姐给你行大礼赔罪!” “好。” “什么?”宋积云皱眉。 姜时窈迎著她的目光,“妾说,好,就请玉宝楼的掌柜前来对峙。” 周老夫人看了眼信誓旦旦的宋积云,又看了眼泰然自若的姜时窈。 寿礼不能马虎。 “高妈妈去请玉宝楼的掌柜来一辨真假。” 宋积云看著姜时窈自始至终面不改色的模样,靠近紫苏轻声道,“那个姜氏没有丝毫害怕的模样,你到底看错没有。” 紫苏,“绝不会错,婢子小时候还替管事筛过珍珠,大大小小的都见过。” “那珍珠造假手艺倒是高超,都是瑕疵珠磨成。两者的手感差別常人不易觉察,但是常与珍宝打交道的人一定能看出。” 宋积云轻哼了一声,“还敢叫本小姐与她同绣,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也好,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免得我们动手了。” 玉宝楼的掌柜娘子来得很快。 周家也算是与宝楼的常客,大小姐周莞言和国公夫人赵氏常去。现在的三小姐周莞青和宋府小姐也常相邀一起。 逢年过节,赵氏也会叫掌柜娘子上门,给府里的女眷添置一两件首饰。 “掌柜娘子,请你看看,这绣品上的珍珠,可是你家的?” 掌柜娘子接过绣品,一眼就被夺人眼球,绣工精美的瑞兽吸住了! 好一个瑞兽衔珠! 宋积云出声提醒,“掌柜娘子,可要仔细看。” “还请小姐放心,从我手中出去的东西,都不会走眼。” 掌柜娘子捧著绣品,目光落在珍珠上。 她的目光一滯。 “咦?” 第16章 挣周府的钱 “姜娘子前几日確实在小店买一颗三千五两的珠。” 说著掌柜娘子又看向姜时窈,“姜娘子,这珠可以先拆下来吗,我不想误会娘子,也不想让玉宝楼平白背负骂名。” 姜时窈点头,“自然,掌柜只管拆。” 掌柜娘子拿著剪子看了半天,却无从下手。 这绣品竟然寻不到藏线的线头。 “娘子这绣品著实精美,我不忍破坏,娘子可能拆下。” “自是能。” 姜时窈没有用剪刀,而是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绣针,从绣品的背面开始挑线。 小心翼翼地拆出一人多高的线后,才將那珠子拆下来。 掌柜娘子忍不住惊嘆,“怪不得没有寻到呢,原来姜娘子將珠子留在了最后一根线上,浑然天成!而不是最后单独缝製。” 宋积云见到她们竟然惺惺相惜地谈了起来,顿时不悦。 “现下断真假才是要事,还容你们谈天说地?!” 掌柜娘子看了一眼宋积云,这才举著珠子面向门口的天光。 珍珠正圆饱满,润白无瑕,如月光般的光泽。 是一颗难得的极品珍珠! 掌柜娘子这下心里有数了,“回老夫人话,这珍珠为玉宝楼所出的珍珠,童叟无欺!”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刚张口就被宋积云夺去了话头。 “玉宝楼想以整个铺子为赌认下这假珠!” 掌柜娘子虽然谦逊,但也不懦弱,“宋小姐这话有异,我玉宝楼所出来的东西都是真的,怎在小姐口中就是假了?” 宋积云回头看了一眼紫苏。 紫苏低著头走了出来,“婢子自小在海边长大,跟著娘做过多年的採珠女。” “別的珠宝婢子不敢胡言乱语,但是珍珠,婢子还是自信能一辨真假。” 掌柜娘子笑了,“姑娘,你说你是採珠女,那你应该知道真的珍珠是何特性。” 说著,她將珍珠放在紫苏的眼前,“真的做不得假,假的也做不得真,姑娘看看仔细。” 莹润的珍珠散发著温润的光泽。 紫苏的眼一下就睁大了。 这,这颗是真的! 怎么会…… 她刚才明明没有看错。 她转头看向小姐,“小姐,这、这是真的……” 宋积云一下就变了脸色。 周老夫人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宋积云主僕。 “做过几年珠女就妄断真假,幸好是在自己人跟前,若是在外头,岂不是貽笑大方!” 宋积云的脸色青红交替,隨即狠狠剜了一眼紫苏。 “姑祖母,这是给太后的寿礼,寧错勿滥,云儿不过是担心真的出了什么差池。” 周老夫人,“你也是好心,只是轻信了她人。” 又转头道,“辛苦展柜娘子跑一趟了。” “这是应当的。”掌柜娘子欠身行礼。 隨后她將珠子交给姜时窈,“娘子的刺绣一绝,今日大开眼界!” 姜时窈的唇角含笑,“掌柜娘子谬讚。” 宋积云看著掌柜娘子离开的背影,差点儿咬碎一口牙。 宽大的衣袖遮掩下,她掐著紫苏腰间的软肉狠狠转了一个圈。 “这帐,回去找你算!” 紫苏的脸色白了又白。 周老夫人又恢復了那一派慈祥的模样。 “行了,都是误会,姜氏这幅瑞兽衔珠已是极好的,那什么桃子就不用绣了,点上眼睛,我亲自送去白马寺受万民香火。” 姜时窈故意抬头看了宋积云一眼。 “是,今日便能绣好。” 她知道,宋积云不能受气。 一眼,便能让她浮想联翩。 宋积云只感觉自己好像被姜时窈的那一眼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那一眼,就好像在说,虽然宋小姐耍赖了,但是这幅绣品已是完美,无须宋小姐的桃子。 “姑祖母,寿礼怎么能没有寿桃!” “云儿早已等候姜娘子的绣品多时!” 宋积云已经被冲昏了头脑。 原本她还只是想借著绣桃子將绣品损坏,让姜时窈在周家面前出丑。 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受香火是吗,她就要让姜时窈的绣品在整个京城捅出天大的篓子! 周老夫人皱眉,这丫头平日虽算不上多精明,但绝不会和一妾室斗气,她今日怎么会如此不理智。 周老夫人一口回绝,“大婚只剩两个多月,本就急促,你好好备婚便是!” 宋积云一步上前,从高妈妈手中取过绣品。 “姑祖母,一个寿桃而已,不费工夫,云儿明日就能送来,不耽误去白马寺受香火。” 姜时窈展开手心,“宋小姐,可需妾先將珍珠绣上?” 宋积云看也不看,一手夺过珍珠,“不需要!” 姜时窈摸著袖子里的三千五两珍珠,脸上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绣上的就是假货,紫苏没有看错。 掌柜娘子也没有看错,所以觉得不对劲想拆下来看。 只是她在拆珍珠的时候,又被她换成了真的。 就在刚刚,她正大光明地给了宋积云假的。 这回。 是真,还是假。 一切,再与她无关。 姜时窈笑眼弯弯,“宋小姐,妾无须您的大礼赔罪,只望著这副绣品能得到一个美好的结果。” “你!——” 宋积云刚转过来,一直没有动作的周从显挡住了两人之间。 宋积云双目通红地望著挡在中间的男人。 “从显哥哥,你、你就这么看著她……” 周从显抬头看了眼祖母,“祖母,孙儿先告退。” 他拉著宋积云就出去了。 只留下姜时窈一人。 周老夫人看著发愣的姜时窈,先是冷著脸,隨后嘆了口气。 “今儿栗子糕一口没动,你都带回去吧。” “云儿心思简单,一眼就能看透,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要知道你该到底怎么选。” “不止是为你自己,还有芙儿,还有今后的孩子。” 姜时窈的唇角微微抖了一下。 片刻后才轻轻扬起唇角道,“老夫人教训得是,妾知晓了。” 呵,为自己?为芙儿? 说得真好听。 都是一群寡恩薄义之人,凭什么她和芙儿性命要掌握在这样的恶妇之手! 姜时窈拎著两包沉甸甸的糕点。 路口三个岔路,一丛竹子挡住了人影。 隱隱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只是一房可有可无的妾而已,日后你身为主母,莫非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 周从显轻声哄她。 宋积云不满道,“我並非不能容人,只是她那般挑衅我,我堂堂宋家嫡女,还有何顏面可谈?” “都说夫妻一体,这巴掌打我脸上,与打在你脸上,又有何异?” 后面的话,姜时窈不想再听了。 眼底暗含的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袖中的拳头紧握,转身离去。 她既重生。 又何必在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上暗自神伤。 晌午过后。 周从显带著那只是兔子纸鳶过来了。 他已经答应了要带她们去金明湖放纸鳶,就不会失约。 周从显站在院子里一手背负在身后,一手握著纸鳶。 魏寻將所有的屋子都转了个遍,发现整个院子能喘气儿的就只有他和世子两个。 “世子,没人在。” “没人在?”周从显一愣,“明明已经说了,怎会不在?” 周从显望著空空如也的小院儿眉头紧蹙。 而此时。 一辆青棚小马车已经过了灃水桥,朝著南城门而去。 南郊有一处丘坛,地势平坦,再適合放纸鳶了不过了。 霜降领著芙儿去放纸鳶。 姜时窈站在马车旁,何妈妈指著城墙的一处,“当家的在这里寻了个仓库。” “南城门离金州官道近,许多商家的仓库都在这边。” 姜时窈点了下头,“隱匿在商家的仓库中,也不易引人注意。” 芙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阿娘阿娘!霜降姐姐把纸鳶放上去了!” 她杏仁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小骨头也追著跑来,汪汪汪叫,身后的尾巴摇得快要非上天似的。 从白马寺回来的这些日子,它也跟著她们乖乖地在小院儿,哪儿也没去。 直到今儿,才终於有地方能够让他撒欢。 姜时窈从马车里取出水囊给她餵了水,小姑娘又一溜烟地跑开了。 何妈妈又继续道,“当家的让我问,这仓库租多久。” 姜时窈盘算著周从显成婚的时间,大约还有两个半月。 府中的食材米麵提前半个月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买了。 “租两个月。” “两个月?”何妈妈有些怀疑,“这么多的粮食,两个月能卖完?” 姜时窈笑了下,“到时候都不够抢的。” 金州產粮,且离京近。 京城大部分的粮食都是从金州来的,剩下的部分就是京城周围的庄稼地里出来的。 金州已经下了一个月多月的雨了,其实现在京城已经开始有些人心惶惶。 若是金州完了,接下来,京城就是荒年。 但是金州若是这个月不下了,就能赶上最后的春播。 若是继续下,那整个京城的粮价会飞速上涨。 上一世,姜时窈在深宅中,唯一的感受就是府里开始吃陈米了,唯一的新米,只留给了周老夫人一人。 周从显的大婚,缺粮少米,最后是了大价钱才买回来的。 姜时窈没想挣平头百姓的血汗钱。 她就想挣周府的钱,这就当是抚养芙儿的钱,和將来长大出嫁的嫁妆! “对了娘子,当家的问你,可要收粮队。” “收粮队?” “嗯,就是粮商的跑商队。” 姜时窈的脑海里,回想起,那日车马行的小廝说,还可以联繫出城商队…… 若她自己有个商队。 就算她的出逃被发现了,还能利用商队製造错误的痕跡。 她立刻回望何妈妈。 “要!” 第17章 就应该花他的钱 姜时窈抱著芙儿,透过马车的车窗。 一排民居改建的仓库外,停著许多的独轮车。 这些都是就將货物从仓库运往各铺子的人力车夫。 何妈妈提醒她,“娘子,看那儿有棵桂树。” 桂树边上的仓库外,能看到有两个人力车夫正在往仓库里面入货。 何大友脱了做匠时短打,换了一身布的长袍,竟然还有几分管事的模样。 何妈妈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当家的最近忙碌起来后,赌场也不去了。 昔日在国公府上,不到培育新的时候,清閒的日日光顾赌场。 若是趁此能让当家的戒了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姜时窈放下车帘,“来时我记得前面有家餛飩摊,等会儿我们就去前面吃吧。” 餛飩摊上的人不算多,矮小的桌子擦得十分的乾净。 “夫人小姐要吃些什么?” 摊主是夫妻俩,眼尾的细纹夹杂著市井的烟火气。 摊主娘子一脸的和气,隨后抽出腰间的白布又將桌子擦拭了一遍。 芙儿还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眨著圆溜溜的大眼好奇地四处张望。 “阿娘,这里好香!” 姜时窈摸了女儿的头顶,“一人一碗餛飩。” 芙儿笑眼弯弯地重复阿娘的话,“一人一碗餛飩!” 说著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要多多的!” 摊主娘子被逗笑了,“好,多多的。” 餛飩上桌。 清澈的汤底,雪白的饱满的餛飩,上面还有一层翠绿的葱。 姜时窈重新取了一只瓷碗,將餛飩舀出来两只,细细地用勺子分开后,放在女儿的跟前。 “芙儿已经长大了,需要自己吃了,何阿姆肚子也饿了,她也要自己吃。” 何妈妈嚇一跳,伺候姐儿本就是她分內之事。 “娘子,婢子不……” 姜时窈,“你总不能伺候她吃喝一直到嫁人吧。” 离了京城,芙儿就不再是公侯之家的小姐。 她不需女儿什么都学会,但最简单的穿衣吃饭,她要学会自己动手。 “好!”芙儿脆生生地回应,然后抓著汤勺就自己吃。 姜时窈看著女儿圆鼓鼓的腮帮子,一边搅动碗里的餛飩,一边思量现在手里的钱银。 竹林里的银子,再加上周从显和冤大头的,一共近七千两,这些已经逐渐都换了粮。 粮食估摸著能赚回三四千,同何大友平分,也能得五六千两。 手里还有一颗三千多的两的珍珠,待到適合的日子拿去当掉。 近万两的银子,她能和芙儿在一处安稳温暖的小城过得十分舒適了。 但只有她和芙儿两人,为了安危,她要重新买户籍身份,安家置院,聘请护宅武师。 这些都要钱。 她还需再多赚些钱才行! 姜时窈的脑海里闪过玉宝楼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看见她的绣品,是欣赏,但是更多的还是商人对一件商品的价值欣赏。 或许,她还能从別处再赚一点儿。 “姜娘子。” 姜时窈的思绪被唤回,一个頎长的身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隔壁桌的霜降立刻站了起来。 她对霜降点了下头,“无碍,这是我老家兄长好友。” 柳明翰开门见山,“姜兄还有三个月来京。” 姜时窈一愣,三个月,若是顺当,她和芙儿早已离京。 可,上一世的时候,兄长没有来京啊! “他、他来京做什么。” 柳明翰的目光探究,“姜娘子连令兄来京做什么都不知?” 姜时窈不知,她已经许久没有再接到兄长的来信了。 柳明翰的眸子微冷,“姜兄为了攒钱,已经误了四年前的科考。” “这次,他赴京是为了秋闈科考。” 一辆马车经过。 马车上的宋积云面色极为难看,紫苏白著脸色跪在她的脚边。 突然,马车被吹起的车帘。 她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积云立刻掀开车帘。 姜时窈的对面坐了个男人! 马车行过,她看到那人的侧脸,一下就认出来了。 几个月前,曾带著人来她家搜查的监察御史柳明翰! 宋积云惊得坐回来原位,片刻后她的唇角溢出一抹笑来。 “快回府!” 姜时窈握著汤勺的指尖泛白。 四年前,她接到了兄长的书信,他说有商队愿意带著他去北边淘金,只需一年,他就攒够赎身钱! 可她此时,身怀六甲。 她不知如何给兄长说。 她过得好吗,好像不太好。 不好吗,又好像还行,至少吃穿不愁。 她渐渐冷淡书信往来,再慢慢她只收信,不再回信。 就当她是个白眼狼吧,兄长此后才能心无旁騖地读书。 姜时窈垂著眼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推到柳明翰的跟前。 “还请柳大人帮忙代为照拂一二。” 柳明翰掂了掂钱袋,“果然是英国公府,姜娘子一出手,便是柳某人半年的俸禄!” 他將钱袋扔回桌上,“姜兄是我柳明翰的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他空肚子。” “这钱姜娘子还是自己拿回去。” 他站了起来,“既然姜娘子不愿相见,本官只当没有见过姜娘子。” 最后的自称变成了本官。 姜时窈抬眼,她的唇角动了动,“妾,祝柳大人前程似锦。” “也愿兄长,登科及第。” 柳明翰,“也祝姜娘子,得偿所愿。” 柳明翰走了。 姜时窈面前的那碗餛飩,放到渐凉,都未入一口。 小时候困苦的日子里,兄长也会替人抄书赚钱贴补家用。 兄长会剩下一个铜子,带她吃半碗餛飩。 时间长了,摊主都认识了,此后见到兄长都叫他姜半碗。 现在她有一碗餛飩,却无法与兄长道出实情。 “阿娘。” 芙儿的心思敏锐,每每姜时窈流露出些许情绪时,便会不安。 姜时窈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阿娘没事,只是觉得吃不了这么多的餛飩,浪费了可怎么办。” 芙儿牵著阿娘的手,指了指街对角的一对兄弟乞丐。 “阿娘给他们吃,便不浪费了。” 姜时窈的目光落在那对乞儿的身上,大一点的看著十五六岁,小的看著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霜降。” 姜时窈从钱袋里拿出两块碎银,“你將这银子换成铜板,再让摊主煮一碗餛飩,多煮些。” “去拿给那对小兄弟,叫他们將钱仔细藏好,別叫人抢了。” 银子太招眼,两兄弟守不住,还可能会因此丟了性命。 姜时窈几人回到马车上,那路边蠢蠢欲动的几个乞丐一见贵人走了,立刻上前將兄弟俩的餛飩抢了。 “誒!” 姜时窈想下车,被何妈妈拉住。 “娘子莫去了,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咱们一走,他们不仅会挨打,还有可能被人发现刚刚霜降悄悄塞给他们的钱。” 姜时窈看著窗外,那对乞儿被抢了餛飩,哥哥虽然骂骂咧咧但是悄悄摸了摸肚子,那应当是他藏钱的地方。 他敏锐地察觉到马车里的视线,见是给他钱的贵人,悄悄点了下头后,牵著弟弟就离开了。 “走吧,回府。” 姜时窈的思绪翻飞,她现在拼尽全力,还只能勉强撑起自己和芙儿。 老夫人的寿礼钱已经赚够了。 现在还有赵氏的。 太后的寿辰还有半个多月,她的动作得快些了。 过两日,她还要抽个时间去一趟玉宝楼。 回到府的时候,芙儿已经睡著了。 小姑娘今日玩得尽兴,睡得也像小猪一样,下车时顛簸都没有醒。 夕阳倾斜,將母女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刚走到小院儿的门口,就看到院墙角落,一人双手背负在身后,看著墙根边已经枯死的梨树。 何妈妈看了眼周从显的背影,將芙儿从姜娘子的怀里接了过来。 走的时候,还悄悄推了一把。 姜娘子好了,这些跟在她身边的下人才会好。 周从显回头,匆匆离开的霜降手中的纸鳶就像一记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口。 “放纸鳶?” 姜时窈屈膝行礼,“是,芙儿早就念了许久,今日天气好,就带她去了。” 周从显看著眼前低眉顺眼的女人,握在身后的手紧了紧。 “本世子以为,给祖母请安前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姜时窈抬眸看了他一眼。 只觉得他有些好笑。 一边同未婚妻打情骂俏,又一边还要美妾尽心服侍。 姜时窈的面上不显,只是眉头微微顰蹙。 “今日在老夫人处,妾一时衝动,在老夫人处闹得难看了些,愧对世子,无顏相见。” “妾以为,世子应当去陪著宋小姐……也是妾不敢妄想,所以,才自己带著芙儿去了。” 周从显看著她垂首欲泣的模样,顿时心底的那股子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嘆了一口气,“过去了便算了,只是下回別这么衝动。” “若非我在,宋小姐发难,祖母可会护著你?” 姜时窈想到那晚,周从显说宋积云是和善之人,会善待她和芙儿。 她想再问问,他现在可还是这般地想的。 转念一想,问了又能改变什么吗。 无意义之事现在不是她能想的。 首要任务,赚钱! 想到这儿,姜时窈佯装垂眸伤感,再短嘆了一声。 “世子教训的是,妾知错。” “今日妾才明白天差地別。” 周从显不明白。 姜时窈抬眸,“宋小姐因为一颗珍珠污衊……误会妾,是因为妾出身穷苦。” “而芙儿是从妾的肚子里出来的,她是庶女,一切都註定了。” “妾今日能用一只纸鳶让她开心,未必让她將来继续因为一只纸鳶开顏。” 周从显的视线落在姜时窈的衣著打扮上。 她一直都很素净,连同芙儿也是一样。 他以为都是个人偏好,从未想到是因为没有。 他想到上个月在同僚府上,比芙儿大两岁的小姑娘打扮得娇俏可爱。 芙儿的头上永远都是一条红色的髮带缠绕。 他沉思一下,“是我思虑不周,明日我让玉宝楼的掌柜娘子带些饰品来,你好好选选。” 姜时窈立刻笑弯了眉眼,“多谢世子。” 就应该他的钱! 赚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第18章 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次日,姜时窈还在绣房里穿针引线,霜降就领著掌柜娘子来了。 绣架上,是用上回在玉宝楼买的小珍珠缝製而成的观音法冠。 “见过姜娘子。” 掌柜文娘子带著两个丫鬟进来。 两个丫鬟的手中各端著一个托盘,上面都是京城现下最为时兴的饰品。 姜时窈没有请文娘子去外厅,直接让霜降就在这里上了茶点。 “辛苦掌柜娘子再跑一趟了,但是这次不会再让你白跑。” 文娘子在玉宝楼见过各府的夫人小姐何其多。 昨日她第一眼看到的珍珠有问题,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回去后,她才琢磨出味来,应该是姜娘子在拆珍珠时又换了回来。 这样的事情在高门大院屡见不鲜。 不过都与她无关,她只管挣钱。 “娘子哪里的话,昨日能见的不俗的绣工技法也值得再多跑两趟。” 说著她的目光又投在绣架上,“若是我没看错,这上面的珍珠都是上次从玉宝楼买的。” “娘子奇思妙想,用珍珠刺绣竟然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姜时窈笑了下,起身將绣架竖起来。 文娘子这下是惊了。 上面是珍珠缝製的法冠,下面就是绣线绣成的法冠。 双面像! 一个想法在文娘子的脑海生成。 这双面若是用在首饰中,从前看是宝石,从后看就是刺绣。 这样的首饰,全京独一份! “掌柜娘子?” 文娘子回过神来,“姜娘子真是聪慧,谁能想到双面成像。” 姜时窈抿唇笑了下,“閒来无事,才有空琢磨这些。” 说著她將视线投向丫鬟手中的托盘上,转移话题,“我叫芙儿自己来选吧。” 文娘子依依不捨地將视线从绣架上挪开。 霜降带著芙儿进来时,可能到首饰时,微微惊讶。 就是国公爷最得宠的郑姨娘叫玉宝楼送首饰来,也没有这么多。 芙儿是小孩儿心性,抓著一个兔儿坠子就不放手了。 文娘子,“这兔儿坠子有一双,可以缀在髮带上,小小姐玉雪可爱,垂在髮髻边也正合適。” 小孩儿的髮髻只有双包髻,要么缠髮带,要么戴头冠。 芙儿只是庶女,戴头冠太招眼,也会引起赵氏的不满。 姜时窈一口给女儿,选了五对坠子。 金玉宝石珍珠都有。 日后,进当铺也值钱。 文娘子见她没有选头冠就知道她是个知分寸的人。 转身从托盘上取了一对白玉釵,不惹眼。 “娘子生得肤白秀丽,这玉簪虽然简单,却是难得好玉,再適合不过了。” 姜时窈,“掌柜娘子都这样说了,便留著吧。” 说著她的目光落在一只金丝嵌红宝石的鐲子上。 “这鐲子真好看。” 文娘子笑吟吟地递上鐲子,“娘子好眼光,这是小店昨日才出的新品。” 头饰简单,鐲子却选了个最富贵的。 是个会藏锋的人。 姜时窈戴在手上,有点儿重。 “这个也留下,其余的便算了吧。” 文娘子让丫鬟將余下的首饰都收了起来。 她又看了一眼绣架,才慢慢站了起来,“娘子若还有需要,著人来玉宝楼来叫便是。” 姜时窈笑,“那是自然,霜降,送送掌柜娘子。” 看著文娘子离开的背影,她摸了下手腕间的鐲子。 下回…… 下回,她要去赚钱了。 文娘子带去的两个丫鬟都是绣娘,自然是抱著偷师学艺的心思带去的。 可回来,两人试了多次,都不能让两面成像。 文娘子看著一堆做坏的首饰,最新的一个差强人意勉强能看。 可已经看过好的,这个又怎能入她的眼。 姜时窈在绣房招待文娘子,就是故意让她看到。 看得到,偷不到。 后面,再谈价的时候,她才能拿住主动权。 姜时窈的双面成像將观音的法像绣出来后,就拿去给赵氏过目。 赵氏知道她的绣工好,当年常嬤嬤当著她的面,不止一次夸讚过。 当年大女儿出嫁时,手中的鸳鸯却扇就是她绣的。 今日,她对姜时窈的绣工又有了新的认识。 “竟然是双面像!” 赵氏的笑容浮在脸上,“早就听说太后礼佛,每年还会去行宫修佛一个月。” “送金送银,不如送佛。” 她满意地將未完成的绣品递给向妈妈,“不错,確实了心思。” 说著她的话语一转,“听说,前几日玉宝楼的掌柜来了。” 姜时窈立刻识趣地跪了下来。 赵氏的目光扫向她发间的玉釵,不打眼。 “起吧,看你小家子气的模样,显儿送了,还怕我收回不成。” 她转了下手指间的戒子,“在老太太的院儿里闹了个误会,还是请了掌柜娘子来辨真假。” “我这寿礼上珍珠这么多,若是被我发现鱼目混珠,可別怪我不顾显儿的脸面。” 姜时窈诚惶诚恐道,“妾不敢。” “珍珠皆是在玉宝楼所购,数目,价格,都登记在册。” 赵氏看敲打得差不多,“行了,太后的寿辰在即,快些绣出来。” “是。” 姜时窈带著绣品又回了小院儿,面上的笑容才隱下。 周老夫人的寿礼,是要过宋积云,宋积云也只会交给旁的绣娘,或者外头的绣庄,转手几次,她才敢做了手脚。 赵氏的寿礼,她是亲自上交,她自然不能动手脚。 要从这上面赚钱,得另闢蹊径才行。 姜时窈坐在绣架前,突然从斜侧方门口疾步走进一个朱红色的身影。 姜时窈讶异地回头。 周从显將手中的一本札子扔到他的面前。 “你可有什么同我说的?” 身上的官服都来不及换下。 姜时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有这般能力,能影响朝堂。 可看到札子上的內容,她猛地站了起来! “这是污衊!!” 宋易堂弹劾监察御史私会他人妾室! 他人没有指名道姓,但已经拿在她的面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事对別人有没有影响她不清楚,可於她,就是死路一条。 上一世,她也被污衊通姦。 她连周从显的面都没有见到,无从辩驳。 可现在,周从显就站在她的面前。 姜时窈颤抖著双手,“世子是来问罪的吗。” 是不是这一世,他要亲自沉塘! 周从显看著她激动的模样,然不住脱口而出,“难道我不该问吗,这摺子要真上了朝堂,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命在同我废话吗!” “我问你,那日你说带芙儿去放纸鳶,真的只是放纸鳶吗?!” 姜时窈掐著手心,迫使自己的冷静下来。 她不能出事,否则芙儿也活不了! “上次在白马寺,妾遇到了柳大人,柳大人认出妾是兄长的妹妹。” 周从显皱眉,“白马寺?姜时窈你还瞒了我多少?” 姜时窈抬头,“白马寺不是世子拉著妾去的吗,要怀疑,世子先怀疑自己吧!” 周从显咬紧牙关,“那这摺子上这事怎么回事。” 姜时窈,“那日放完纸鳶,妾带著芙儿在路边吃餛飩,柳大人正大光明坐在妾的对面。” “他质问妾为何不认兄长,他替妾的兄长打抱不平!” “世子若是不信,大可去餛飩摊上问!对了,妾还送了路边两个乞儿两碗餛飩,您也可以去问!” 姜时窈忍不住颤抖唇角,上一世水中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和芙儿已经枉死一回了。 好不容易重生,她只想奋力挣扎离开! 周从显知道姜时窈在老家还有个兄长,当年好像就是因为兄长和父亲病重,她才卖身的。 父亲没能挺过来,老家只剩了兄长。 “不认兄长是何意,我几时不让你认家人了。” 姜时窈抬起发红的眼眸,“因为我哥哥一直在给我攒赎身钱!他等著我回去!” 周从显,“你,没有同你兄长说?” 姜时窈唇角动了动,將札子放在桌上。 “妾已经解释清楚了,您若还是不信,便去问问被弹劾之人。” 她的眼眸轻垂。 “妾的性命轻贱,可也有尊严,私会於男子来说能不能动摇根本妾不知,可与妾,就是灭顶之灾。” 周从显看著她避而不谈的模样,眸色微冷。 “做本世子的妾室让你这般难受,倒是本世子的不是了。” 姜时窈闻言,心头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好似什么的东西裂开一般。 片刻后,她轻扬唇角,“世子误会了,成为世子的妾室,妾与有荣焉,妾的兄长只是一个乡下人而已。” “不配入您的眼。” 周从显不怒反笑,眸底已是冰凉一片,“好,好得很。” 姜时窈不再看他,在绣架前坐下,“妾已经言明,私通无稽之谈,札子的字跡娟秀,其实世子也明白是谁写的。” “世子问妾,只是求个答案。” “妾不知答案是否让世子满意,但,妾只求一个清白。” 周从显大步走出小院儿,面色慍怒。 “把这札子给宋易堂,亲自交到他手里!” 魏寻接过札子,看著世子的背影,挠了挠后脑勺。 世子不是自己都说了,这人陷害的手段不高明。 怎么感觉,感觉比刚刚更生气了? 第19章 追杀 宋易堂將札子扔在宋积云的面前,“这就是你说的给我一个惊喜?!还送去周府!你是蠢还是傻!” “一个妾室就让你方寸大乱!你还有脸写这蠢摺子!” “说出去,別说你是我宋易堂的妹妹!” 宋积云躲在母亲的身后,十分委屈,“是大哥你说和柳明翰不死不休……” 她探出头不服气地喊了一句,“正好一石二鸟!” “你还敢狡辩!”宋易堂扬手,宋积云立刻尖叫著躲了回去。 “母亲救我!!” 宋母护著女儿,“不怪你妹妹生气,竟然敢当著周老夫人的面玩心眼,你那妹夫站那儿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日后你妹妹能有什么好日子!” “再说,你妹妹还不是为了你,才替你写了札子。” 宋易堂恨铁不成钢地放下手,“她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自己!” “她要是为我著想,就应该在家好好备嫁,而不是天天想著往周家跑!” 说著他嘆了一口气,“这个世间那么多的死法,偏偏將她和柳大人牵扯在一起,那柳明翰是什么人,你动不了分毫,还平白惹一身骚!” 宋积云委屈地咬著唇角,“叫我怎么忍,她故意挑衅我,我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母亲,她简直能比当年十个卢姨娘!” 宋母心疼地抱了抱她,“好了好了,不就一房妾室,母亲帮你想办法。” 宋易堂,“母亲!” “今日一个姜娘子,明日一个张娘子,后日一个王娘子,您都要帮她杀了不成?!” 宋母转头红著眼呵斥,“都是任打任杀的贱婢,怎么不行!难道你还要让你妹妹走你娘的老路吗!” “你別忘了,如果不是你爹护著那个姓卢的贱人,你弟弟现在已经十岁了!” 宋母和卢姨娘斗了大半辈子,就算人早就已经死了,她提起还是有说不尽的恨。 宋易堂看著母亲发红的眼眶,只能嘆了一口气。 宋母被勾起陈年往事,尤其是丈夫的书房里现在还藏著那小贱人的画像,她就越发地感觉到恨。 她拍了拍女儿,“你放心,这个贱人,娘亲一定在你进门前就解决!” 宋积云立刻回身抱住母亲,“谢谢娘亲,女儿不孝,这样的小事还烦您。” “傻孩子,有娘在,你只管备婚待嫁,剩下的交给娘解决。” * 姜时窈再次光顾了玉宝楼,只是选了些珍珠。 掌柜文娘子看著她欲言又止,想要请教的模样,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姜时窈假装没有看到,利落地买完就走了。 钓鱼要有耐心。 她没有办法跟玉宝楼做长期的交易,一锤子的买卖,她就要再耐心点儿。 回到马车上,她又让车夫去一趟绣庄。 这次出门,她没有带任何人,她还要去看看何大友说的商队。 按照上一世的轨跡,其实这时候商队已经蠢蠢欲动了。 金州马上要错过春种,京城的粮食危机虽然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但是金州的饥荒也会波及京城,流民增多。 对商人来说,这就算是机遇。 就看够不够大胆。 绣庄的旁边就是茶楼,等会儿她会让车夫去德兴楼买点心,她就趁机去茶楼商谈商队之事。 姜时窈的手指抚上手腕间纹繁复的手鐲,不住地盘算,她现在最多能拿出多少现银。 “姜娘子,前面的路拦了,看著好像是有个铺子屋顶的瓦片滑落。” 她掀起车帘看了一眼,“那就绕一下。” 马车重新掉头,准备走旁边的小巷去另外的一条路。 突然马车一顛,姜时窈双手撑著车厢才没有摔倒。 她刚想开口斥责时,车帘被掀开,车夫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两个蒙面人站在车外,“下来。” 姜时窈的脸色一白,她没有想到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在京城里,就有人敢抢劫! 这一刻,她还有些庆幸,幸好没有带芙儿。 不管怎样,保命要紧。 她连忙拿出钱袋,“好汉饶命,钱財都在这里!” 没想到蒙面人看都不看她交出来的钱袋,只是目光冰冷地看著她,就好像看著一个死人一般。 他们不要钱。 姜时窈一瞬就意识到他们不是普通的劫匪。 其中一个劫匪一刀砍在车厢门框边上。 “还要请你下来吗!” 姜时窈沉著气下了车,这些人不是为了钱,那就是衝著英国公府。 她適时地露出害怕之色,“好汉,我只是英国公府世子的一房小妾,你们就算有什么仇怨,抓了我也无济於事。” 那人似乎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有人买你人头,一个小妾而已,竟然还挺值钱。” 姜时窈一瞬就想到了宋积云。 谁还能专门钱请杀手杀一个小妾。 她嗅到一丝生机,“好汉,对方多少钱买我,我双倍把我自己买回来!” 那两人相视一笑,好像是她在说什么笑话,也好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討价还价的方式。 那人笑完后,不耐烦道,“赶紧进去!再囉嗦老子先割了你舌头!” 这条巷道里有几户民居,只是现在大门紧闭。 而马车刚好在巷道的正中间位置,旁边的民居大门半开著。 一切都不是巧合,都是专门给她准备好的。 “哎呦!” 突然前面的一个劫匪捂著眼睛蹲了下来。 “他娘的!是谁!” 一阵小孩儿的笑声,隨后十几个石子从天而降。 姜时窈立刻躲到车厢旁。 从马车后伸出一只黑黢黢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夫人这边!” 姜时窈惊慌回头发现,是那天吃餛飩的那个小乞丐哥哥。 她被带进旁边的一个民居,这民居一看就是废弃了许久的。 小乞丐带著她从厨房里的地洞钻出去。 这才发现,这一排民居都是废弃的,且都是相连的。 她跟著小乞丐七弯八拐,最后从一个狗洞里钻了出来。 “夫人!快来这边!” 这会儿小乞丐更多了。 他们带著姜时窈七弯八拐,一直跑得筋疲力尽,她才靠著路边的一棵大树停了下来。 “小兄弟,我跑不动了。” 小乞丐回头看了下,“这里人多,那两个人应该也不敢在这里抓你。” “我就知道那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抓的是夫人!” 姜时窈这才发现这小乞丐眼睛亮亮的,十分精神。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在这里抓人。” 小乞丐,“那片房子闹鬼,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平时都没有人走那儿。” “那儿遮风避雨,早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前几日,我们就发现有人在附近活动,然后还有人还给了我们几个铜板,让我们这两日不要在这里。” 小乞丐撇了撇嘴,“几个铜板就想打发我们。” 姜时窈摸了一下,才发现钱袋留在车厢里了。 “我的钱袋掉在车厢里了,明日午时,就在这里,我定奉上丰厚谢礼!” 小乞丐连忙摆摆手,“夫人,上回您给的钱,让我和弟弟好过了好一段日子,够了。” 姜时窈摇摇头,“不行,那个地方你们不能待了,那两人若是报復,你们连申冤的地方都没有。” “我给你们钱,你们换个地方安顿。” 小乞丐思索了下她的话,“夫人说得对,我那些兄弟得安顿好。” 姜时窈回府时,小乞丐一直都在后面远远地跟著。 她不禁失笑,一个半大的孩子都比周从显靠谱。 她一身狼狈地回到府里时,门房的小廝嚇了一跳。 她將宋积云的名字隱去,只说自己遭遇了劫匪袭击,幸而遇上曾经施捨过的小乞丐出手相救才侥倖逃脱。 管事这才带著几个护院赶去小巷。 姜时窈回到小院儿的时候,霜降和何妈妈已经接到消息了。 芙儿虽然不懂,但是现在也隱约知道情绪了。 她抱著阿娘哭得停不下来,始终不肯撒手。 最后哭得睡著了才被何妈妈抱走。 霜降取来伤药,姜时窈翻起袖子,手掌和手肘都是逃跑钻地洞时的擦伤。 霜降皱著眉头小心翼翼地上药,“娘子,青天白日,哪里来的劫匪干这么大胆!” “难道他们看不到那是英国公府的车吗?!” 姜时窈冷笑了声,“不是英国公府的车,他们还不劫呢。” 霜降呆了呆,“是国公还是世子的仇家。” 姜时窈没有说话。 宋积云现在已经敢明目张胆地杀人了,周从显能不清楚她是什么人吗。 这样的人非要娶回来,是嫌命太长吗? 前世让她多活了一年多,今生因为她不再沉默,所以即刻就想要她的命。 前世今生,宋积云都没有变,周从显也没有变。 最后的结局也不会变。 所以,她和芙儿只有离开,才能保命。 姜时窈拍了下霜降,“你去陪著芙儿,把何妈妈叫来。” 霜降照做。 何妈妈过来的时候,小院儿里多了一个人。 周从显的官服都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来。 这还是姜时窈第一次见到他穿官服的样子。 看上去,竟然看著比常服还要挺拔。 周从显的视线落在她才刚刚上药的手上。 “你没事吧。” 姜时窈目光平静,“妾还活著。” 第20章 陷害 姜时窈的唇角勾起,“世子就不问问妾,可还记得歹人是何模样。” 不等他回应,她又自顾地回道,“也是,世子身为燕卫营都统,这等宵小应当早就抓到了,哪里还需要妾多嘴。” 周从显將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你伶牙俐齿的模样,想来也没有受到多少惊嚇。” 姜时窈收起笑脸,“虽然妾没有受到惊嚇,但世子也记得严惩才行。” “今日妾没有带上芙儿索性有惊无险,下回若是芙儿在车上,他们可会放过孩子?” 周从显的眸底微冷,“这事,我定会追查到底。” “我把魏寻留在家中,下回出门让他隨行。” 魏寻是周从显的护卫,也是左膀右臂,几乎不离其左右。 姜时窈没有推辞,她记得魏寻武功颇高,虽然他跟著不太方便,但是有生命保障。 “正好,妾明日午时就要出门,若非那小乞丐,妾恐怕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什么小乞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那日世子来质问妾,妾说带芙儿放纸鳶吃餛飩,还给了两个小乞丐两碗餛飩,一些铜板。” 姜时窈的话顿了一下,“就是那碗餛飩的善缘,十几个铜板,换了今日的捨身相救。” 周从显,“明日我让人准备些银两和衣物。” 她刚想拒绝,张口的话又变了,“世子准备太好的衣服,穿上也只会被大乞丐欺负。” 周从显点了下头,“我让魏寻去办。” 次日。 姜时窈带著霜降出门了。 魏寻已经在侧门等著,他一见姜时窈就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 “娘子。” 姜时窈点了下头,看著他有些怪异的表情也没有多想。 撩开车帘却看到里面正闭目养神的时,她总算明白刚刚魏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周从显双手环胸,没有睁开眼,“还上来。” 姜时窈忍了忍,还是爬上了马车。 谁知道宋积云那疯子还会不会再派几个杀手来,起码有魏寻和周从显在,生存的机率也大些。 马车里的两人相对无言,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扭头看著窗外。 霜降刚在车架上坐好,一个略沉的灰色包袱就落在了她的怀里。 她回头就看到魏寻笑眯眯的脸,“麻烦霜降姑娘抱著,我要赶车。” 霜降抱著包袱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也不打招呼,面无表情地转了过去。 魏寻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姜时窈和小乞丐约定的地方稍微远。 她到的时候,路边已经蹲著那两个小乞丐了。 年龄小的那个坐在地上,怀里还牢牢地抱著一东西。 时不时地东张西望,生怕这东西被人抢了。 “小兄弟!”姜时窈朝他招手。 小乞丐面色一喜,从弟弟的怀里拎起一包东西就走了过来。 “夫人,这是我兄弟从马车上找到的,他们想分了,我给你收起来了!” 他打开破外面那层破布,里面正是昨日她在玉怀楼买的珍珠,还有她的钱袋。 姜时窈想到周从显还在马车上,纠正道,“你叫我姜姐姐吧。” “你救了我,这个小兄弟我还是能认的,你叫什么。” 小乞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被嫌弃惯了,除了柳大人,夫人,不对,姜姐姐是第二个愿意接近他的人。 “姜姐姐……”他的声音很小,“我叫小满。” “誒!”姜时窈笑眯眯地应声,隨后让霜降把包袱拿了过来。 “小满,这里面有些碎银子,几身衣裳,一些吃食,还有些伤药。” 小满没想到姜姐姐连伤药都准备了。 他和弟弟都已经习惯了,生病了自然好,受伤也自然好。 小满抱著包袱擦了把眼泪,“谢谢姜姐姐。” 小满正伤心著,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要抢他的包袱。 长期乞討的警惕,让他抱著包袱一躲。 魏寻抓了个空,“嘿,这小子,反应还挺好。” 周从显,“多大了。” 小满一脸懵地看著突然出现的贵人。 魏寻,“问你话呢,燕卫营去不去,做个小兵卒,每个月有二两银子,够你养弟弟了。” 姜时窈立刻推了小满一下,“快应下呀!” 燕卫营的兵,不用上战场,每个月还有月银,多少人挤都不进去! 小满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机缘。 立刻放下包袱磕头,“回大人!小的叫季小满,今年十六岁!小的愿意跟隨大人!” 说著他抬头看了眼大人的脸,“大人,小的力气很大!搬石头,扛大包都能干!” 魏寻乐了,“这小玩意儿还挺有意思。” “世子,这小子警惕性高,动作也敏捷,倒是比营里的那些酒囊饭袋强得多。” 现在天下太平,燕卫营现在多的都是关係户,家里富足,又不是读书的料子,都想以燕卫营为跳板。 周从显“嗯”了一声,留下一句话转身就上了马车。 “明日卯时,找魏寻。” 魏寻笑眯眯地拍了下季小满的肩,“卯时来营地找我,千万別迟了。” 季小满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一定不会迟!” 姜时窈回头看了周从显上车的背影,她眼睫微颤,心湖好像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季小满的眼里满满都是兴奋,“谢谢姜姐姐!” 姜时窈也是满眼的笑意,“明日你好好谢谢大人吧。” “带弟弟回去吧,好好洗个澡穿乾净点儿去。” “好!” 回到马车上,姜时窈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周从显扫了她一眼后又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姜时窈一口牙差点儿咬碎。 她一个转头,面朝车窗。 又和来时一样。 周从显睁开眼,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缓声道,“昨日作恶的那两人已经抓住了。” 姜时窈回头,“那幕后之人呢。” 周从显望著她如墨般的眸子,唇角动了动,才吐出三个字。 “没查到。” 姜时窈的手指轻轻蜷起。 呵,意料之中的答案。 半晌后,她轻轻点了点头,“知晓了。” 一切都不可改变,她居然还在期待什么呢。 姜时窈眼眸轻垂,手指抚了抚手腕上那种又贵又重的鐲子。 她现在应该挣钱。 日后她和芙儿的路都要靠自己走。 一时之间,静默的氛围瀰漫在车內车外。 马车在英国公府的门口停下。 此时门口还有一辆別府上的马车,姜时窈扫了一眼车前,写著宋字的灯笼微微晃动。 刚迈过二门。 高妈妈面色不善地疾步迎面而来,她看到周从显先是一愣,隨后略微僵硬地行礼。 “世子,老夫人请娘子过去。” 姜时窈看著高妈妈的眼中的怒色,心中微动,难道那假珠子又被宋积云推回来了吗。 “敢问妈妈,老夫人所为何事?” 高妈妈当著世子的面儿,不太好过於苛责。 只能冷著脸道,“老夫人昨日让人把娘子的绣品送到白马寺受香火,今日就著了火!” “著火?” 周从显看了一眼姜时窈,“我陪你走一趟。” 高妈妈挡在他的面前,“老夫人交代了,这事不让世子掺和进来。” 周从显抿紧唇角,“刺绣並非姜氏一人所绣,白马寺失火,牵扯的是周宋两家,本世子身为燕卫营都统就应在场!” 高妈妈看著世子的样子,嚇得后退了一步。 “走,去看看。”周从显牵著姜时窈就走在了前面。 姜时窈抿紧了唇角,上一世,她绣了两幅后,宋积云才拿出来瑞兽献桃让她重现绣。 那副瑞兽献桃直到进宫前她才堪堪完成。 这次她提前拿出来瑞兽献桃,还刺激宋积云跟她一起同绣。 就是看准她不会不服,还会做手脚。 届时有她参与过的绣品,就算出了问题,也不能再单单算在她一人的头上了。 只是没有料想到,宋积云这会竟然会用火! 这次老夫人的院子里除了宋积云,宋母也来了,赵氏也难得同在。 姜时窈跟著周从显后面踏进前厅。 周老夫人的面色非常不好,她旁边的桌子是那块被烧毁的瑞兽献桃。 只能看到大概的兽身了。 姜时窈只觉得可惜,这刺绣她是真的了心血。 “给祖母,母亲请安。” 周从显又朝著宋母的方向微微倾身,“宋伯母安好。” 姜时窈跟在后面一一见礼。 宋母先发制人,“姜娘子这礼我受不起,好好的寿礼从云儿手里出去,就在白马寺燃了。” “姜娘子的手段了得啊!” 姜时窈识时务,麻溜的就跪下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夫人想將这事推到妾的身上,妾也无话可说。” 宋母挥手一拂,茶盏精准地飞到姜时窈的身上。 她扬声冷呵道,“凭据人证皆在!你说我诬陷你?!” 姜时窈被烫得一颤,咬牙道,“刺绣妾早就交於宋小姐,此后妾再无任何机会接触,更是不知何时供奉於白马寺。” 周从显微微皱眉,“姜氏一向深居简出,白马寺遥远,这其中恐有误会。” 宋积云见周从显居然维护这个贱妾,顿时怒上心头。 “从显哥哥你別被这个贱……別被她骗了!” “白马寺的僧人抓住了纵火之人,她说是受英国公府的姜娘子指使!” “把人证带进来。” 两道人影被带了进来。 “我是受姜时窈指使!” 姜时窈皱起了眉头。 进来就开始嚷嚷的鸣玉可以忽略。 可是,后面的何大友。 她们是如何找到他的? 第21章 儿子非她不娶 才不会短短半月不见,鸣玉肉眼可见疲惫了许多。 被世子赶出去的人,府里不会留,看在她老子娘的面儿上,才打发去了庄子上。 无人理会鸣玉。 她快速看了一眼宋母后,她又开始哭天抢地。 “婢子在姜时窈的身边伺候了四年,因为婢子曾经在世子的院子里伺候过两年,她因此忌惮,每当世子来,她都会把婢子支开。” “婢子不甘心这才犯了错事,前两日姜时窈找到婢子,说替她办一件事,她就把婢子从庄子上带回来。” “自世子和宋小姐议亲开始,婢子多次听到姜时窈说宋小姐进门她就没有后路了。” 鸣玉哭到极点猛地磕了两个头。 “是婢子鬼迷心窍才答应了她的话!求老夫人责罚!” 宋积云立刻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从显哥哥,明明就是她蓄意加害,这才逼著我与她同绣寿礼。” 姜时窈的视线从何大友身上收回。 她目光戚戚地看著鸣玉,“鸣玉你说是我去庄子上寻你办事,可是庄子离国公府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时辰,来回就要大半日。” “我在府中多年,何时离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鸣玉立刻转身指向身后的何大友,“自然是不是您亲自来的,是他来找我的!” “他原是府上的匠,照顾姐儿的何妈妈是他的丈夫。” “何大友已经离开了国公府,何妈妈是不是出门频繁,门房的小廝一问便知!” 宋母冷笑,“姜娘子还真是心思縝密,若不是这次丫鬟揭发,日后我云儿还不知要吃多少亏!” 周老夫人的面色很不好看,“姜氏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这么歹毒!” 她抬手將那块烧毁的刺绣扔了在姜时窈的脚边。 “给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被烧,这事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整个国公府都要吃掛落!” 姜时窈,“老夫人鸣玉本是因为心术不正才被赶出府,现在回来攀咬不过是心有不甘。” “他们是府里的老人,比妾来的时间还要长,因为何大友离开了府里,何家在外租宅子本就是常情,何妈妈出府频繁,夫妻团聚妾还要拦著不成。” 鸣玉愤愤的抬头,“你就是借著何家两人在外,才能方便行事!” 宋母站了起来,“姑母,我也是看在显儿稳重,才答应將她嫁过来,门还没进了,一小小的妾室倒是先把手伸出来了。” 说著她看向周从显,“周世子,你身为朝廷命官,你应当知道纵容妾室为祸四方,是什么罪名。” 周从显的唇角抿紧,“宋夫人,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就定罪姜氏,是否草率!” 宋积云不可置信地看著周从显,“从显哥哥,你到现在还要维护她是吗!” 宋母牵起女儿的手,冷哼一声,“云儿我们走!” 宋积云这一瞬慌张了,生怕她娘亲真的一气之下退亲。 她拉著宋母的手忍不住轻轻晃了一下,“母亲……” 宋母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话都说在这个份儿上了,还不走是等著被人笑话吗。 周老夫人出声挽留,“你这是做什么,我自然要给云儿一个交代,况且姜氏这事是把整个国公府置於火上,我自是严惩不贷!” 一直没出声的赵氏端起茶盏幽幽道,“母亲,儿媳倒是觉得显儿有理。” “鸣玉本就是犯错出府,何大友也是烂赌屡次不改,都是在府中多年的人,姜氏到底有没有本事把他们带回府里,他们难道不清楚吗。” 赵氏原就对这门亲事不满,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要火上浇油。 姜时窈像是终於有人替她说话了一般擦了擦泪,“这件事本就蹊蹺,妾在在绣的时候,宋小姐就奉上了一模一样的图样。” “好不容易绣完了,宋小姐身边的紫苏姑娘又说妾买的珍珠是假的。” “前几日,世子怒气冲冲地拿著一本字跡娟秀的札子质问妾,那札子上竟然污衊妾和柳大人,简直不堪!” “昨日妾从玉宝楼回来的路上,又遇劫匪,那劫匪不要钱,直言买命,妾只是微不足道的妾室而已。” “今儿又说刺绣著火是妾所为。” 姜时窈面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著,“妾都不知道是招惹了何方神圣,竟然如此不惜代价,只是要妾的性命而已。” 赵氏闻言惊呼,“这么大的事情,你怎都不说!” 宋积云的面色白了白,“姜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寻了人杀你吗。” 宋母看著姜时窈暗自垂泪的画面,好像当年她被陷害的一幕幕又涌了上来。 她双目猩红地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在姜时窈的脸上,“你个小贱人又在惺惺作態!你又编排什么!” “若不是你,我的衡儿怎么会没了!!” “啊——” 姜时窈被扇得头偏向了一边,她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原来宋夫人有癔症都是真的。 “你做什么!”周从显抬手想拦住时,已经迟了。 “娘!”宋积云变了脸色。 姜时窈泪水涟涟地抬起头,“宋夫人,妾是贱命一条,可也不是任人踩踏,非妾所为之事,妾抵死不认!” “你还狡辩!衡儿就是你害死的!”宋疯似的就要去抓姜时窈。 宋积云抱著母亲,“娘,她不是卢姨娘,不是卢姨娘。” 周从显將姜时窈拉了起来,低声道,“你別说了。” 赵氏看著疯了一般的宋母,立刻质问周老夫人,“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显儿是你亲孙子!你就是这么害他的?!” 她知道宋夫人在南方养了两三年的病,没说是疯病啊! 周老夫人也没想到已经多年没发病的侄媳会在这个关头髮病。 “还愣著做什么,还不送到里面休息去,高妈妈去请宋府的大夫。” 像宋母这样的情况,府上都会有大夫,避免外头的风言风语。 鸣玉看著屋子乱糟糟的样子,心更是跌到了谷底。 就算今日姜时窈被惩戒了,可她看到了宋夫人的丑態,日后宋小姐可还会用她。 赵氏气得不轻,现在姜时窈的事儿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事她儿子的这门婚事不能成! “退婚!” “这婚必须退,当娘的事这样,谁知道女儿会不会也是这样,日后生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这样!” 周从显安抚赵氏,“母亲,宋伯母也是因为当年生病才导致的。” “你!——”赵氏好悬一口气没上来,“你是昏了头吗!京城多少好女儿,你就非要娶她?!” 周从显现在无法对母亲说太多,只能梗著脖子忍下。 “是,儿子非她不娶。” “好,好!” 赵氏手指颤抖著指了指周从显,“就算我把刀架你脖子上,你也不会回心转意是不是。” 周从显,“是。” 赵氏的脸色白了白,扬起的巴掌顿了顿,最后还是捨不得落下,袖子一甩便转身离开。 姜时窈看著周从显的侧脸,此刻已经毫无波澜。 也是,若非早就用情至深,上一世时,宋积云怎么会拿到他的手令呢。 宋积云將母亲安置好后,一出来就听到周从显的这段话。 她轻咬著唇角慢慢走了出来,“从显哥哥,非云儿没有容忍之量,只是……云儿担心你的安危。” 姜时窈看了眼周从显和宋积云两人。 “妾还是那句话,不是妾做的事,妾不会认。” 一直没有开口的何大友默默举起了手,“世子,可否容小的说一句。” 宋积云差点儿把这个人忘记了,一个离开国公府的下人,钱给够了,自然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你说!是受谁的指使!” 何大友一脸迷茫地挠了挠后脑勺,“世子,小的现在在南城的一家粮库做事,没有去过庄子。” “是今儿有人给小的塞了一块银子,就把小的推进来了,让小的说什么只管点头就是。” 姜时窈看著何大友交出来的银子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点儿碎银子就想收买何大友。 他现在手握几千两的粮库,哪里还看得上这小钱。 何大友想要钱,就只能和她站在同一条船上。 宋积云看著那块儿碎银差点儿背过气去! 她明明拿了一百两,这么到他手里就剩这么点儿银子了! 何大友还瞟了一眼姜时窈,“小的从前沉迷赌场,差点儿被人打死,是我家婆娘从姜娘子手里借了钱才还了赌债。” “小的哪能忘恩负义,出卖姜娘子。” 周从显,“那是谁给你塞的银子。” “小的不认识,年纪大约和小的差不多,比小的胖点儿。” 何大友怎会不知道。 只是刚刚世子那句非她不娶,他就知道,最好的回答就是不知道。 反正是笔糊涂帐,最后大概也是鸣玉背上欺主的罪名。 何大友能看明白的事,鸣玉哪里还不明白。 她面色惨白地看著宋积云,“真的是姜时窈指使的,宋小姐救救婢子!” 宋积云嫌恶地后退了一步,“我都不认识你,你別乱求!” 姜时窈的眸光冷了冷。 “既然是我指使你的,你求宋小姐做什么。” 第22章 兴风作浪 周老夫人抚著额头,好好的寿礼糟践了。 “行了,这把丫头带下去,叫人牙子发卖了,去了庄子还兴风作浪。” “姜氏约束不力闭门思过,云儿,你也回去好好待嫁,別在乱跑了。” 宋积云有些不甘心,这都不能把姜时窈置於死地。 將来只怕更难。 姜时窈看著被带下去还在喊是她指使的,心底冰凉一片。 这事若是得逞,她被定罪就是死路一条。 她的目光落宋积云的身上。 而操纵这一切的人,片叶不沾身。 姜时窈往回走的时候,落日的余暉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走得极慢。 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觉得十分寒冷。 今日她们找的是鸣玉和何大友。 倘若再縝密些,她今日是不是就要是死在这里了。 周从显和周老夫人都是宋积云的倚仗,而她的身前身后,空无一人。 她的手指忍不住蜷起,还有两个多月才能离开。 走到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上来。 小姑娘娇娇俏俏地抱著她的腿,“阿娘,你终於回来了!芙儿真想你!” 姜时窈心底的那丝阴霾被暂时驱赶。 她弯腰將女儿抱起,“芙儿在做什么。” 芙儿抱著阿娘的脖颈,“芙儿写了很多字哦!” “阿娘说了,芙儿乖乖写字,爹爹才会喜欢芙儿。” 姜时窈望著芙儿的笑脸,眸光一闪。 隨后空出手来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对,芙儿说得真好!”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宋积云在进门前,周从显都不曾亏待过女儿。 姜时窈亲了亲她的小脸,“芙儿现在保护阿娘。” 出去了,就换阿娘保护芙儿。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 霜降和何妈妈这时迎了上来,两人具是鬆了一口气。 霜降拿著一把沾了水的柳条,在她的周身扫了一下,嘴里还念念有词。 “去晦去晦,余下福慧。” 姜时窈笑,“你这好像我刚从牢里出来一样。” “娘子,婢子可嚇死了,白马寺若是因为娘子的供奉之物烧坏了法像,可不就得坐牢!” 霜降拍了拍胸脯,“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姜时窈,“这几日我们就不要出去,还是在我们的小院儿安全点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姜时窈一面赶製赵氏的寿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周老夫人的寿礼被烧了,赵氏也没有心思在催促姜时窈做寿礼。 好像她的乐趣就是和婆母斗个输贏。 现在手里的钱还不够多,她还要让赵氏心甘情愿地拿钱继续做寿礼才行。 姜时窈在窗前刺绣。 霜降把小桌子搬到了小院儿里,今日不晒也不阴,天光正好適合小芙儿写字。 何妈妈回来了,手里提著一个小篮子。 芙儿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著。 何妈妈笑呵呵地从篮子里拿出一包点心,“栗子糕。” “何阿姆最好了!”芙儿差点儿跳起来。 姜时窈见何妈妈回来,转身回了內室。 何妈妈隨后进门后,她看了看外面后將房门掩上。 “娘子,还真让您说中了,现在当家的说,想在各粮铺都在囤积粮食!” 何妈妈一边兴奋地说,一边將空篮子翻过来,將下面的一层抽开,从里面拿出帐本。 当家的说了,按照姜娘子的承诺,他们起码能分三四千两! 他们回老家买百亩田地,再买两个丫鬟,回去做乡绅太太去! 姜时窈接过帐本,“现在收粮价还比较稳定,还可以去稍远些的地方再收些。” “远一些的地方?让当家的去跑商队吗?” “不跑商队,太招惹眼了,粮库现在没有几个人,还是小心为上。” 姜时窈沉吟了下,“不超过三个时辰的地方,再远了不要去了。” 何妈妈赞同地点点头,“是,咱们挣这些钱就够了!” * 隔日,姜时窈带著终於绣好的绣品拿给赵氏看。 赵氏扫了两眼,先是一愣,隨后摆了摆手,“放那儿吧。” 姜时窈刚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闻言默了默,放下绣品准备告退。 恰好这是国公爷回来了。 赵氏起身,“国公爷。” 姜时窈立刻退到一边。 英国公被一抹白光吸引了目光,侧头就看到桌子上的一片白。 “这是何物?” 赵氏,“这是姜氏绣的一副观音像,是准备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只是母亲已经让人准备了红珊瑚。” 英国公拎起看了一眼,眼睛一亮,“竟还是双面像。” “据我说知,好几家都是珊瑚了,这可比珊瑚好!” 姜时窈適时出声,“妾的手艺不佳,观音像还不甚完美。” “你是显儿房中人?”英国公扫了她一眼。 “是。”姜时窈低眉顺眼。 英国公点了点头,“手艺不错,等会儿让帐房赏一百两。” 赵氏哼了一声,“要用姜氏的刺绣,国公最好自己同母亲说去。” 英国公不以为意,“我去说就是!” 姜时窈留下残缺不全的刺绣回去了。 她是专门踩著国公回府的时间去找的赵氏。 瑞兽献桃已经被烧了,老夫人定是不会再用她绣的东西。 可若是英国公去说就不一样了。 现在,她只要等著收钱。 晌午过后,赵氏身边的向妈妈过来了,让她跟著赵氏出去一趟。 姜时窈笑吟吟地应下了。 赵氏不信她,不过不要紧。 今儿该收钱了。 玉宝楼,文娘子拿出了库存中的所有红宝石。 “国公夫人,这是小店所有的红宝石。” 赵氏,“你看看,这观音法相嵌哪颗好看。” 文娘子上次看到这副观音图的时候,还只有头上的法冠。 现在绣完了,观音的面容慈眉善目,座下的莲栩栩如生,就像一朵真的正在盛开的红莲。 她忍不住嘆道,“这刺绣,无人能及。” 赵氏的眼底也浮现出笑意,“若能得太后娘娘一二笑容,也就值得了。” 文娘子看了下门口,忍不住靠近道,“夫人,不瞒您说,太后娘娘曾让王爷寻尊法相上好的观音像。” “已经寻了许多,都不甚满意,这副观音图或许能入太后眼。” 赵氏这才想起,玉宝楼是成王的產业。 文娘子身为玉宝楼的掌柜,她说这观音图的法相好,那说不得是真的能入太后娘娘的眼。 “若真能入太后娘娘的眼,到底请掌柜娘子过府吃茶。” 文娘子,“夫人客气了,我没出力没出工,茶水我厚著脸皮喝了,但请字可担待不起。” “就是这法相,不能用红宝石。” 赵氏不解,“为何。” 文娘子摇头,“不知,但是王爷寻到的几尊点了额间红的观音像听说都砸了” 赵氏惊愕,隨后轻嘆道,“多谢掌柜娘子提点。” “那这额间该用什么。” 文娘子又让人將珍藏的宝石都拿了出来。 可是一一比对,就是没有满意的。 半晌后,她摇摇头,“最为合適的还是那颗珍珠。” “那颗?” “已经绣在之前姜娘子那幅瑞兽献桃上了。” 文娘子说著不经意扫了一眼姜时窈。 若她没有猜错,现在这颗珍珠应该在姜娘子的手里。 就是不知道姜娘子要以什么方式,把这颗珍珠重新现世卖给国公夫人。 说话间,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掌柜的,有个小哥儿说有个传家宝要卖给咱们楼。” 文娘子,“传家宝?他为何不送去当铺?” 丫鬟,“小哥说,当铺不识货,给价太低。” 文娘子,“让他去別处。” 丫鬟挣扎了一下,还是捨不得这么好的东西溜走。 “掌柜的,是一颗品相极好的珍珠。” “珍珠?”文娘子下意识就看了姜时窈一眼。 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的模样,表情没有半分的鬆动。 赵氏的眼睛一亮,“拿来看看,合適的话,我收了!” 丫鬟再上来的时候,手里一个简朴的布袋子,身后空无一人。 “那小哥说,他得赶回去当值,东西先放这里,卖了他收钱,没卖他收东西。” 赵氏还从未见过这样做生意的人,將珍珠倒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一番。 “確实是好东西,他要多少钱。” 丫鬟,“他要五千。” “五千?”赵氏瞪眼,“你去把他追回去,四千买不买。” 丫鬟没动,“卖。小哥说了,若是有人討价还价四千也卖。” 文娘子差点儿笑出声,三千五的珠子出去,转手四千。 答应得太快,赵氏还是觉得自己亏了。 太后娘娘的寿辰在即,若这幅图真能入太后娘娘的眼,她就求太后给显儿和若霜赐婚! 那这珠子四千也值得! 赵氏爽快地付了钱,姜时窈也立即將珍珠绣了上去。 文娘子立即叫师傅將双面像装裱出来。 上次的瑞兽献桃被烧,这次赵氏全程自己盯著。 姜时窈退到窗边,窗外斜对面的小满朝她打了个手势后,转身淹没在人群中。 一颗珠子,里外里。 七千五。 她的心底毫无波澜,老夫人和赵氏两人,七千五,只为了討太后欢心。 当年,而她只卖了十两。 姜时窈再回头,就看到文娘子正看著她。 她脸上掛著浅笑微微点了下头,文娘子同样也报以一笑。 第23章 周从显,你怎么才来 “国公夫人请留步。” 文娘子上前,“有个不情之请……” 赵氏心情颇好,“掌柜娘子直说便是。” 文娘子看了姜时窈一眼,“见过了姜娘子的刺绣,著实心痒难耐,今日斗胆想请教一下姜娘子。” 赵氏回头看了一眼姜时窈,“姜氏,你若是愿意便留下看看。” 姜时窈,“难得惺惺相惜之人,妾愿意帮掌柜娘子看看。” 两人重新回到二楼。 小丫鬟换了新的茶盏,面前的茶碗白雾升腾。 姜时窈轻轻晃了晃茶杯,並不著急开口。 文娘子也不急著开口。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著,將茶水喝了个肚饱。 “掌柜的,卖珍珠的那小哥来了。” 小丫鬟站在门口道。 文娘子看了姜时窈,轻笑道,“请他上来吧。” 季小满满头雾水,“我说了我不见任何人,东西卖了就给我钱,没卖还给我就行。” “你们这么大的铺子,还想私吞不是?!” 姜时窈在楼上听到动静,眼神微微眯了下。 隨后不知道那丫鬟同季小满说了什么,不过片刻,人就被带上来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姜姐姐,你在这儿啊!” 季小满很高兴,他现在不仅有事做,有月银,他和弟弟现在也不用再挨饿受冻。 前几日姜姐姐让人给他和弟弟送东西的时候,他就想当面谢谢姜姐姐。 第二日在国公府的侧门,姜姐姐请他帮忙。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姜时窈的唇角扯出了一个幅度,“小满,你先回去吧,过两日,我再让霜降给你送些吃的。” 季小满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 “姐姐不用送了,我们兄弟都够了,大人还给小福找了个私塾,现在我们过得非常好了!” 小满走后,姜时窈才看向文娘子,“掌柜娘子,这是在威胁我吗。” 文娘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在成王手下做事,自然有几分自己的胆色。 “姜娘子此言诧异,只是想告诉姜娘子,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打开天窗说亮话,合作自然还是自己的人为好。” 文娘子抬手一挥,身后的丫鬟从袖子中抽出一叠银票。 “姜娘子,按照江湖规矩,您这珠子是借著我玉宝楼的名声卖出去的,照例我要抽成。” “但是我更感兴趣的是姜娘子的手艺。” 文娘子將银票推到她的面前,“抽成就不抽了,但是姜娘子的手艺交给我楼里的绣娘。”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自然不会让姜娘子白费功夫。” 姜时窈看著桌上的银票,膝头上的手指忍不住慢慢蜷起。 这哪里是一条船上的人,明明她是岸上的人! 只有她文娘子愿意,就能一竹竿子將河里的船打翻。 姜时窈还想漫天要价的梦想破灭了。 她抬眸看向文娘子,笑了笑,隨后將银票收了起来。 “还是逃不过文娘子的火眼金睛。” “不过,日日坐在绣架前的绣娘都知晓,刺绣並不是那么容易所学的东西。” 说著她站了起来,“我只是一內宅妇人,恐怕不能隨掌柜娘子所愿了。” 文娘子也不拦,看著她走了出去。 站在她身后的绣娘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姜时窈离开的背影。 文娘子起身站在窗边,望著楼下人上车的身影,“不著急,她会回来的。” 绣娘不解,文娘子已经转身下了楼。 回府的路上,姜时窈捏著袖子里的银票,眉头紧皱。 文娘子当著她的面戳穿,却又把钱直接给她。 明明就是威胁她。 可,又如此地放她走了…… 姜时窈咬著唇角,总觉得她还有什么后招…… “姜娘子,前面的路挡住了。”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姜时窈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又是同之前一样…… 今日她是被赵氏临时叫出家出门,没有同提前同魏寻说,今日魏寻就不在府上。 姜时窈掀起车帘,这边是一条主路,路上的行人多。 前面的道路两侧都是城防的人正在掛灯笼。 留给中间的路可供行人通过,马车就要绕道而行。 “姜娘子,小的刚刚找人问过了,这边的路,还有旁边的玄武街都在掛灯笼。” “只能绕到灃水河边的那条河堤路。” 如果这次又是一个陷阱,她还有没有第二个季小满来帮她。 “姜娘子?”车夫没有得到回应,回头就看姜娘子面色惨白的模样。 “姜娘子你怎么了?” 姜时窈勉强扯了下唇角,“我没事……” “这马车怎么还不走!不知道太后娘娘的寿辰將至,全城悬掛灯笼以示喜庆!” “耽误了杂家的事,看你们有几颗脑袋!” 一年轻的白面公公捏著尖细的嗓子走过来,不满地拍了拍车厢让车夫赶紧走。 车夫在国公府已经赶车好几年,送主子赴宴上朝,见过不少的宫廷內人。 他忙不迭地点头陪笑,连忙將马车掉转。 “姜娘子,刚才那人看衣裳就是大监,不好轻易得罪。” 姜时窈回望掉头的路,她拍了拍车厢,“停车!” “你先驾车回去,我,我等会儿再回去!” 车夫看著姜时窈跃下马车,“姜娘子去哪儿,可要小的等你?” 姜时窈,“不用了,你先回去。” 马车是国公府的马车,隔得老就能看到。 这条主路宽敞,两边的铺子也多。 姜时窈从进京起,鲜少上街,也不会走这么远。 尤其成为周从显的妾室后,更是没有多少机会出门。 每每只能透过小小的车窗看看外面。 现在姜时窈看著两旁铺子的吆喝声,才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楚州的日子。 “客官,新上的春茶!” “新鲜出炉的胖子烧饼!” 走过烧饼店时,一人从烧饼店出来,两人差点儿撞上。 “这位娘子当心。” 又是这个冤大头。 萧恕衣著富贵,手里却拿著两个铜板一个的烧饼。 他撞到姜时窈时,下意识伸手一抓,手指尖碰到她的袖子。 袖子里装著纸张样的东西。 萧恕的眸底闪过一抹光亮。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她袖子一眼,“这位娘子有些眼熟,是不是见过?” 姜时窈下意识捏了下自己的袖袋,这个冤大头第一次见就塞了好几百两,他不会是想起来了吧。 “上次在怀月楼吃饭,我的玉佩掉了,是公子捡到的。” 萧恕佯装恍然大悟,“想起来。” “在白马寺也有一面之缘,是英国公府的家眷。” “那玉倒是特別,事后在下还在想,那位娘子是否肯割爱呢。” 说著他一顿,“也算是与周娘子有缘相识……” 他故意说错。 姜时窈,“公子,妾身姓姜。” 萧恕,“姜娘子,冒昧一问,那玉佩是否能割爱?” 姜时窈,“道歉,这玉佩是父亲留的,所以不卖。” 萧恕点点头,“是某唐突了。” “不打搅公子了,妾先行一步。” 姜时窈不愿再搭话,退后一步,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萧恕看著她的背影没有动,低头咬了一口手中有些微微凉的烧饼。 一个黑影落在他的身边,“主子。” “这条路离燕卫营近,若是周从显利用妾室传信……” 黑影,“属下去把她抓来。” “她袖子里有东西,刚才说话时,下意识护著左边袖子,目光游移。” “別弄死了,东西带回来。” “是。”下一瞬,黑影就不见了。 姜时窈捂著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头,脚步越走越快。 后面有人跟著她! 这人是方才是个大冤种,还是宋家的人?! 姜时窈的神经就像一根紧绷的弦。 感觉好像下一瞬就有一只手从她的身后抓住她一样! “嘿!” 身后突然炸响的一声,彻底崩断她的心弦。 姜时窈拔腿就跑,眼泪不爭气往外流。 她跑得越快,哭得越凶,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前路。 她气自己没用,也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后面的周从显刚从旁边的巷子里出来,就看到姜时窈一个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刚叫了一声,她立马就像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样,拔腿就跑! “世子有人,跟隨姜娘子。” 魏寻十分警觉。 周从显薄唇微抿,“你去抓那人,我去追她。” 前面的女人越跑越快,逃命的模样就好像身后有厉鬼正在追她一样! 头上的髮釵跑掉了不管不顾。 周从显看著前面路边上的一辆独轮车,他起步一脚踩在独轮车上,一个借力转身稳稳落在姜时窈的面前。 姜时窈的眼前一,直直地撞上一个微凉的怀抱。 她惊跳般地弹起,却被人禁錮住了腰身不得动弹。 “你跑什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姜时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在看到周从显的那一瞬,顿时哭出了声来。 “怎么是你呀!” “怎么是你呀!嚇死我了!!” 周从显猝不及防,怀里的人哭得比三岁的芙儿还要凶。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姜时窈的这副模样。 “你、別哭,没有人了追你了。” 姜时窈一边抽抽搭搭地抹著眼泪,“我好怕,好怕又是那日的匪盗!” “我没有那么好运再遇到一个季小满了。” 周从显的眸色微暗,將她轻轻拥进怀里,“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第24章 他想让她再哭一回 “世子。”魏寻找过来的时候,看著相拥的两人,捂著手臂默默转身。 姜时窈听到魏寻的声音,弹似地从周从显的怀抱里出来。 她羞红了脸,连忙擦了擦泪,这才抬头,却看到他被血染红的手臂。 惊呼,“魏寻,你的手!” 周从显转过身来,“伤了?” 魏寻呼了一口气,“都是小伤,但是人跑了。” 姜时窈回头看了周从显一眼,“不是……她找的人吗。” 宋积云爱恨分明,过於极端,说不得上回不成,这次再派人杀一次。 周从显摇头,“不是。” 魏寻看了一眼姜时窈隨后说了一句模稜两可的话。 “和那次是一路人。” 姜时窈想到刚刚遇到的大冤种。 她的心情已经平復多了,只是大哭过后的声音瓮声瓮气,好似受足了委屈,“刚刚我遇到的那人……” 刚开口她就顿住了,她並不知道他是谁。 “谁?”周从显看她。 姜时窈抿了下唇角,“上回,我们在怀月楼,芙儿不小心扯掉了我的玉佩,从窗户掉下去了。” “霜降下去找的时候,就是被他捡到了。” 那日周从显躲避追杀,就是看到了窗户边上的姜时窈和芙儿,他才扔了披风直接寻了过去。 他没有看到她的玉佩是被谁捡起的。 但,怀月楼是成王的產业…… “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姜时窈点头,“衣著富贵,却亲自买烧饼吃,看著倒像个读书人一样温文尔雅。” 周从显和魏寻相视一眼。 就是成王。 “先回府。” 回府的马车上。 周从显看著她还有些颤抖的手指,“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 姜时窈红著眼眶吸了一口气,“是妾自己下车的,那路又被堵了,妾怕、怕又是一个陷阱。” 周从显嘆了一口气,“以后不会了。” 姜时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今日他第二次说了。 她的唇角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柔柔顺顺地点头。 “是。” 周从显伸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她手腕上那只又贵又重的累丝金手鐲露了出来。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在他的记忆中,姜时窈一直穿得很素净。 就连刚刚跑掉摔碎的那支玉簪也素得几乎能忽视。 姜时窈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將鐲子藏进衣袖。 “妾自己哪里能买得起,若不是上次世子让人送来,妾哪里有机会能有这样的首饰。” 周从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片刻后,他又叮嘱道,“方才在街上之事,回去莫对任何人说起。” 看著她不解的目光,他沉吟了一下后,还是简短地解释道。 “现在朝堂党爭,国公府唯恐牵扯,方才那人的身份我不好同你说,但是最好的就是当做不知。” 姜时窈回想上一世。 朝堂的党爭她不懂,但是国公爷有交代过,若无事不要出府。 而周从显好像也是在宋积云进门后,开始越来越忙,后来好像还从燕卫营调去了缉影卫。 这事全府上下都不知,她还是为了去求赵氏把女儿接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 虽然没有只言片语,但也能府中细微的变化。 姜时窈,“世子,缉影卫是做什么的?” 周从显讶异了一下,但还是解惑道,“缉影卫是陛下的亲卫,与皇城的羽林卫和京城的燕卫营都不一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时窈“哦”一声,然后將锅推给芙儿。 “前些时候带芙儿出了几次门,不知是她从哪儿听来的故事,问了妾两回,妾也不知。” 周从显点了下头,也不再追问。 姜时窈的唇抿成一条线,陛下的亲卫…… 上一世她若是不死,是不是还会有腥风血雨。 朝堂党爭,周从显选择做了陛下的亲卫,而陛下年岁…… “世子,姜娘子,到了。” 周从显牵著姜时窈的手,顺势托起她的手臂时,碰到她袖子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姜时窈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自己身上的巨款被发现。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心虚,“是妾,在钱庄换了一张百两银票……” “银票?” 周从显率先下车。 姜时窈钻出车厢,看一眼周从显,似是嗔怪。 “世子富贵,可妾穷,妾不想让芙儿將来也穷。” “这些银子是妾这些年攒的,还有上回世子赏的,妾都想留给芙儿,日后都是她压箱底的傍身钱。” 周从显掐著她的腰將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將来芙儿长大了,我自会给她准备嫁妆,何须你来操心。” “就你这三瓜两枣,首饰都买不起,你自己留著用吧。” 不是周从显看不起她,而府中女眷,除了他娘和祖母,谁又有財產。 姜时窈咬了下牙齿。 她现在可不穷! 这些钱可是够她和芙儿过一辈子的好日子了! 周从显摘下他腰间的荷包塞进她的手里。 “喜欢就买,带著鐲子还遮遮掩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世子养不起你。” 姜时窈的眼角颤了一下。 捏著钱袋老老实实地认了下来,“是,世子教训的是。” 回到小院儿霜降见到她狼狈的模样。 “娘子这是怎么了?” 姜时窈摸了头髮,才发现玉簪掉了,头髮也散了一綹下来。 她一边朝里走,一边惋惜道,“簪子掉了,早知今日就戴那个梨银簪了。” 霜降嘻嘻一笑,“娘子,再让世子送些来,何愁没有首饰戴!” 姜时窈不接她的话,摸了摸肚子,“被掌柜娘子留了一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后厨可还有吃食?” “何妈妈今日煲了鲜笋汤,特意给娘子留了一份,温在后厨呢,婢子去端来。” 霜降走后,姜时窈才小心地將银票全部塞进妆匣的暗格里。 “阿娘,可给芙儿带栗子糕了?” 姜时窈回身就看到女儿趴在门框边的样子。 芙儿和小骨头一人一狗从门边探出小脑袋。 她眨著圆溜溜的眼,“芙儿已经十个数没有吃栗子糕了!” 小姑娘认识最大的就是两只小手张开的数字。 姜时窈纠正她,“是十天。” 芙儿从善如流,“十天!” “不好好吃饭,净想著吃糕点!”差点儿被这小孩儿带歪。 芙儿一蹦一跳地跑进来,窝在阿娘的怀里,她皱了皱鼻子,“糕点好吃。” 小骨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小主人的身后,然后围著两人转了两圈,才在小主人的脚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姜时窈抱著女儿,“好吃也不能当饭。” 芙儿指著脚边的小骨头,“小骨头也不好好吃饭,就爱啃骨头。” 小听到小主人叫他,立马站起来,也汪汪了两声。 小骨头比刚回来的时候大了两圈儿,叫声也大了。 芙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小骨头安静些,不然被高阿姆听见,你就要被赶出去了。” “谁要被赶出去。” 隨著声音的落下,香味也飘散了过来。 芙儿瞬间眼睛都亮了! “爹爹,栗子糕!” 周从显將碟子放在桌子上,芙儿立刻依偎了过去。 “真的是栗子糕誒!” 周从显將还冒著热气儿的栗子糕吹了吹递给女儿。 “这是高妈妈今儿做的栗子糕,她的手艺不比德兴楼的差。” 姜时窈当然知道高妈妈的手艺不差。 但那是给周从显一人准备的,旁的人可没有这份福气。 “马上要吃饭了,世子可真会挑时候。” 姜时窈起身就要收走栗子糕,“不能吃了,霜降快从后厨回来了。” 周从显伸手手將糕点夺了过来,“一顿糕点而已,那饭日日吃,一顿不吃不打紧,是不是,芙儿。” “是!”,芙儿就像找到撑腰的人一样,立刻笑眼弯弯地捧著糕点就跑了。 生怕迟了一步,又被阿娘藏起来了。 周从显看著女儿玉雪可爱的模样,会心一笑。 虽然京中没有人像他这样,未娶先纳,未有嫡子先生庶女。 但他最不后悔的,就是生了芙儿。 “孩子能有多少隨心所欲的时候,让她吃吧。” 有人护著,姜时窈无奈。 晚间周从显留在了小院儿用饭,霜降十分有眼色地去铺了床,还早早地哄著芙儿去睡觉了。 姜时窈的唇角扯了扯,转身就想走。 “去哪儿。” 周从显拉住她的手,她手腕间藏在袖子里的手鐲掉了出来。 温温的触感落在他的指尖上。 他好像现在才发现她的另外一面。 与从前一贯温顺素净的模样不同,更鲜活,更有生气。 周从显手上一使劲儿,她就落在了他的怀里。 她惊呼出声,“世子……” 他不算重欲之人,尤其是最近朝堂异动,常常忙完回来已是夜深人静。 算起来,他已经三四个月没有碰她。 白日里,她在他怀里大哭的模样脑海里闪过。 望著怀里她小鹿般的眸子,他的眸色微暗。 突然。 他想让她再哭一回。 纱幔重重,破碎低语。 窗外夜雨急来,哗啦地砸在屋顶的瓦片上。 伴隨著春雨的声音,內室细碎的轻喘被掩盖得几乎微不可闻。 倏地,窗子被吹开,卷著细密的水气吹了进来。 层层纱幔如水微漾,娇软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从里面传了出来。 “不、不要了……” 第25章 姜娘子恃宠而骄 “不!唔……” 不过几个字,余下的是更加沉重的粗喘声。 似乎势要和窗外的风雨较量个高低! 姜时窈觉得自己一次次被扔在阎罗殿的门口,又一次次地被拉了回来。 她素白的双手攀著他结实的臂膀上,纤纤十指陷在对方的背上。 似乎是对他残暴的抗议。 可换的却是更加暴风雨般的侵袭。 直到她彻底的昏睡过去。 这一夜姜时窈睡得昏昏沉沉的。 浑身就像被人柴拆了一遍后,又重新组装上一般。 “娘子!不好了,姐儿发热了!” 屋外是霜降焦急的声音。 姜时窈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的瘫软又差点儿让她倒下去。 顾不得许多,她捡起衣衫裹在身上。 还没下床,就被身后的一只手拽了回去。 他竟然还没走? “世、世子?”姜时窈讶异地忘记了动作。 周从显望著她衣襟下的痕跡眸色暗了暗,隨后扯过被子將她卷了起来。 “你这副模样別把孩子嚇著了,我去看看。” 嚇到? 姜时窈拖著酸软的身子从镜子里看到时,嚇了一跳。 这是哪里来的鬼! “芙儿怎么样了。” 姜时窈走进西偏屋,大夫刚走,何妈妈抱著她小小的身子心疼地直掉眼泪。 “大夫说是积食所致高热不退,姐儿这么小要是烧坏了可怎么办!” 芙儿是她带大的,她一向又是个贴心的小姑娘。 现在小姑娘脸颊通红,因为难受嘴里一直念著,“阿姆难受。” 姜时窈探身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芙儿还小,容易贪多,妈妈別担心了,过两日就好了。” 周从显从没见过女儿这幅样子,每回来都是笑眯眯的模样。 昨日若不是他纵容,也不会积食成这样。 他摸了摸女儿的小手,眼底满是自责,“昨日应该听你的,总以为一顿点心不打紧。” 姜时窈刚想宽慰两句,小孩子就是这样,年岁小,再加上脾胃没有大人强健,贪多就会积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抬眸看到他的样子,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了。 男人的愧疚稍纵即逝,就让他多心疼会儿。 芙儿烧了半日就退了。 但是周从显在小院儿连住了五日! 苦的是姜时窈,那避子汤也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 高妈妈看著她將避子汤一饮而尽,面色不虞,“姜娘子,爷们儿在外本就精力消散,娘子还这般纠缠,著实不该。” 姜时窈拧著眉,听到高妈妈的话一顿,隨后將碗轻轻放在桌子上。 “辛苦高妈妈日日亲自来送药,妈妈说妾日日纠缠,可太高看妾了。” “妾人微言轻,哪有这等通天的本事能左右世子言行。” 高妈妈吃了一个瘪,拿著碗气哼哼地走了。 临出门看到正一脸没心没肺地餵小狗的霜降,就是一声冷哼。 霜降莫名回头,只能看到高妈妈怒气满满的背影。 姜时窈春角度的笑容慢慢散去。 何妈妈提著菜篮子走了进来,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避子汤也不是什么好物,已经连喝了几日,世子就不知疼惜娘子。” 姜时窈也不知是不是周从显已经数月没有同房的原因,这几日食髓知味,隱有想赖在这里不走的意思了。 这可不行。 因为周从显在这里,她怕露馅,已经好几日没有让何妈妈送帐本来了。 她和何大友本就是利益捆绑,若还不时时盯著。 什么时候偷偷卷钱潜逃她都不知! “何妈妈,等会儿你去做些拿手的小菜去给高妈妈送去,就说是我不懂事,误解了高妈妈的提点,还请高妈妈宽待。” 何妈妈去照做了。 可送去的东西都被扔了出来,还被府里的小丫鬟看了个够。 让何妈妈的脸上闹了个没脸。 姜时窈安慰了何妈妈一通后,又让她悄悄拿了一只银鐲子去给高妈妈。 高妈妈在老夫人的身边多年,哪个见了不是恭恭敬敬的。 今日被个小小的妾室下了脸子,还妄想送两碟子菜就让她回心转意,真是白日做梦。 所以,何妈妈再来时,她还是连人带鐲子一起赶了出去。 主母进门在即,一个只生了一女的妾室这般兴风作浪,她不会再给好脸色。 这事在府里传得很快。 等周从显回来的时候,已经传成了,姜娘子恃宠而骄,把持世子,甚至不把老夫人身边的高妈妈放在眼里。 周从显脚步转去小院儿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不仅门窗紧闭,就连狗都不叫了。 “怎么回事?” 魏寻清咳了一声,“听说,是姜娘子仗世子之势欺人,不把高妈妈放在眼里……” 周从显看了眼黑漆漆的小院儿,又看了眼魏寻。 “她这样还想仗我的势?” 魏寻,“姜娘子有没有仗势属下不知,但是这么大一顶帽子盖下来,姜娘子恐怕最近都不会再让您进门了。” 周从显的脸色黑了一瞬,抬脚想进小院儿的脚步还是一转,甩袖朝著自己已经“荒废”了几日的院子走去。 魏寻看著世子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跟上去支招。 “世子,明日你早些回来,趁姜娘子还没关门就进去!” 次日。 姜时窈神清气爽地起床,睁眼就看到一张圆乎乎的小脸正在她的窗边。 “阿娘!”芙儿笑眼弯弯。 她一把把女儿捞起来,抱著她软软的小身子,在她的小脸上连啃了好几口! “哪来的香宝,阿娘肚子都饿了!” “咯咯咯——阿娘痒痒!” 芙儿喜欢一早就爬到阿娘的床上来,可已经好几日何阿姆都不许她来。 今日她就趁著何阿姆没有看著她,偷偷溜了进来! 霜降进来递来一封帖子,“娘子,请帖。” “请帖?”姜时窈愣了一下。 怎么会有人给一房小小妾室下帖子。 请帖確实是给她的,是紫林园的赴宴邀请。 听说紫林园里有一个全京城最大的荷池,盛开时美不胜收。 每年这时候,都会举办赏荷宴。 姜时窈翻看著请帖,只觉得这又是一个陷阱。 她自然是知道紫林园,可紫林园的主人是长公主,她哪有什么资格得长公主的邀请。 想到这里,她嗤笑了一声,“不过又是宋积云的把戏而已。” 以为她会看到一个邀请帖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吗。 休想再骗她出去! 霜降去年跟著老夫人去过一次紫林园。 她指著那帖子颤声道,“娘子,宋小姐应当没有胆子造假吧。” 姜时窈抬眸笑了,“那你是觉得,长公主能认识一个小小妾室?还值得单独下个帖子邀请?” 霜降一瞬就站直了,想都不用想,那肯定是不能。 “宋小姐也真是胆大,竟然连长公主的请帖都敢造假!” 姜时窈,“都敢当街虏人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只要销毁得彻底,谁又知道她还偽造了一封请帖。” 霜降又道,“那现在造假的请帖就在我们手上,让老夫人给您做主!” 姜时窈嘆了一口气,隨后拍了拍她的手,“霜降姑娘,將来有朝一日你若是离了国公府,千万別做买卖。” 霜降迷惑地眨了下眼。 这与她將来做不做买卖有什么关係。 不过,將来她离了府,做些小买卖养家也好,毕竟张郎读书还是需静心。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一小廝从英国公府旁的巷道跑了出来,站在马车旁毕恭毕敬道,“主子,帖子已经送到了。” 车內的人睁开了眼,“走。” 马车缓缓起步,离开了英国公府的范围。 悄无声息地来,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 侍从挑开车窗一缝警惕地往外看了看,隨后才回过身来。 “主子,近日在英国公府附近的人手加派了,周世子妾室身边的一乳娘常出入府邸。” “其丈夫曾是府里的匠,现在是一新开粮库的管事。” 萧恕的眼睛微微眯起,“新开粮库?” 侍从继续道,“那管事以前还是一个烂赌徒,好像是因为贪污府里的种钱被赶出来的。” 萧恕,“烂赌鬼当管事,周从显倒是会另闢蹊径,继续差。” * 晌午过后,下了一场雨。 空气里都是泥土味,走一路过来,鞋面上都是泥。 霜降撑著一把雨伞从后门匆匆出去的时候,差点儿撞到后厨的王妈妈。 王妈妈叉著腰就想骂,被旁的人拉了一把。 “那是霜降姑娘,老夫人院子里的。” 王妈妈疑惑,“不是已经到姜娘子的院子里去了吗。” 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妈妈一眼,不再多舌,转身就去干活了。 若不是她同高妈妈熟稔一些,谁会知道,现在伺候姜娘子的霜降是给世子准备的女人呢。 直到主街上,霜降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转身走向路边上的一家车马行。 “小哥,租车。” 雨伞收起,那张清丽的脸露了出来。 这哪里是霜降,明明是姜时窈。 何大友递信进来,粮库遭到了欺压,让他们要么立刻搬走,要么全部转让。 姜时窈现在寻不到什么出府的藉口。 只能同霜降说,想去求上回在餛飩摊遇上的柳大人帮忙,给老家的兄长带话。 霜降以为姜娘子是想缓和兄长的矛盾,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姜时窈嘆息,得亏现在身边是霜降。 若是鸣玉,不仅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还会立马把她的行踪告诉赵氏。 从国公府到南城的粮库,稍远了些。 但今日下雨,街上鲜少有行人,马车畅通无阻,一路疾驰。 姜时窈赶到的时候,何大友正一筹莫展。 好不容有点儿盼头,现在兜头一盆凉水。 “何管事。” 何大友连忙起身,“姜娘子。” 姜时窈困了一眼粮库,“可有人抢粮?” 何大友摇头,“现在还没有。” “但是那群人来势汹汹,若不是那日我说背后还有东家,那群人恐怕就要掀了咱们的粮车。” 姜时窈,“你说东家是谁。” 何大友拍了下大腿,“我哪儿敢说!我也是含糊过去的。” “姜娘子,你快拿个主意,该怎么办。” 他的话刚落音,粮库的门就被踹开了。 那群气势汹汹的人又来了。 “哟,还没搬,看来是想明白了,打算卖给咱了。” 为首的男子瘦得像个猴子一样,偏偏又佝僂著身子,看著就不想一个好人。 他一进来,就看到竟然多了一位女子。 “哎呀呀,原来这位小娘子就是东家!” 第26章 物是人已非 姜时窈穿著霜降的衣服,头髮也放了下来,一脸清丽的面容,任谁能想到她的孩子都已经三岁多了。 她冷眼看著这些目无法纪之人。 “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强买强卖之事发生!” 薛三仰头大笑,好像听到了笑话一样。 “做买卖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薛三的名字!” “没有我薛三的允许,谁敢在这里做买卖!” 姜时窈,“行头写了允书,衙门盖了章。” “官老爷都不干涉我做买卖,你又是哪一路的神仙,还要烧香拜佛不成!” 薛三,“誒!说对了,没给我薛三烧香,就没人能开得下铺子。” 说著他那贼眉鼠眼的眼睛一转,“看来这位姑娘初到京城不久,做这么大的买卖竟然规矩都不懂。” “我薛三爷是个心软的主,尤其是见到漂亮的小娘子,这心吶——” “就,痒痒得不得了!” 薛三身后的小廝哄堂大笑。 “三爷,別嚇著人家小娘子!” “这比春楼的胭脂姑娘可漂亮多了,三爷都走不动道了!” 薛三转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去去去,都给老子滚出去!” 几人笑嘻嘻地退出来粮库。 薛三眯著眼睛看著姜时窈身后的何大友,“你,还不快滚。” 何大友隨手抄起墙边的查粮的竹竿,挡在姜时窈的身前。 “你想做什么!” 他是贪財也怕死,但他还有些男人的血性在。 更何况,比起眼前的小瘪三,他还是更怕周世子。 薛三轻轻“嘖”了一声。 他在京城这么久,还没有给他薛三面子的。 他抬手抓住竹竿,刚想捅出去的时候。 他的眼尾一,一庞然大物直接砸在他的脑门上,那一瞬,好像都能听见他脑子里东西晃荡的声音。 姜时窈举著一把铲粮食的铁锹。 若是薛三还敢妄动,再给他砸一下! 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廝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薛三被打。 “三爷被打了!” 一群人乌拉拉地冲了进来。 何大友及时反应,將脑子嗡嗡作响还没反应过来的薛三挟持住。 “都退后!” 几人面面相覷,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他们跟著薛三游手好閒惯了,所有的商户谁不是毕恭毕敬地送上银钱。 就算遇上不懂事不懂规矩的,教育两句也就听话了。 但像这样,薛三被人拿住,还真是第一次。 “退后!” 所有人一时之间被逼得步步后退。 薛三揉著脑袋终於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 “都愣著干什么,给我上!” 隨著他的话落音,他的脑袋“砰”地又挨了一铲子! 薛三左右晃了晃,若不是何大友抓著他的衣领,他就已经倒下了。 何大友有些意外,姜娘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胆色。 若她不是困囿於后宅,说不得会是一个厉害的大商! 姜时窈冷著脸看著他们,“不想他被打死,就给我退后!” 就这样,所有人都被逼出了粮库。 外面正细雨濛濛,五六个小廝退到雨中谁也不敢妄动。 他们是真怕这个女人下死手! 薛三若是死了,他们也离死不远了! 何大友押著薛三站在屋檐下,忍不住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薛三晕晕乎乎地看清时,他的人已经在雨中一动不敢动了。 他的头也被打破,额头上的血缓缓流了下来,划过他的脸颊。 他抬手抹一把,“他奶奶的!” 薛三瞬时暴跳起来,躲过何大友的竹竿时,姜时窈毫不留情地一铁锹又砸了过来。 雨中的小廝俱是脖子一缩,好像是砸在他们的头上一样。 薛三再也站不住,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上。 “三爷!三爷!” “你可知三爷是何身份!” “快、快去薛侍郎府!” 其中一人嚇得转身就往薛府跑。 何大友面色惨白地摸了下薛三的鼻息,好半晌才鬆了一口气。 “没死没死!” 附近的商户没少受薛三的欺压,没想到今日將薛三打了一顿的人竟然是个年轻姑娘。 一时之间都顾不得下雨聚拢了过来。 姜时窈握著铁锹泛白,她死死咬著舌尖,才没让自己的腿打颤! 她反正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 左右都是在挣出路,在国公府挣,还是在这里挣,没什么区別。 一旁商户忍不住出声,“打得好!” “对!打得好!” “薛三为祸四方,早就该打了!”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一辆马车不得通行停了下来。 “大人,前面不知为何事围聚了许多人,马车过不去。” 柳明翰掀开车帘,“我去看看。” 他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粮库屋檐下的姜时窈。 他皱起眉,正想转身。 一个他熟悉的人影推开人群衝到屋檐下,抱起倒在地上的人就哭。 “正儿!” 被淋得湿透的小廝这下像找到主心骨一样,纷纷指证姜时窈。 “大人!就是她!就是她打的三爷!” 薛海抬脸就看到她手里那把带著血跡的铁锹。 “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捆起来!!” 姜时窈横著铁锹,咬牙道,“我看谁敢!” “还有没有王法,身为朝廷命官纵容亲眷为祸百姓!” 薛海的脸颊动了动,“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给我拔了她的舌头,看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他又指著围观的人,“谁要是敢乱说一个字,我要他家破人亡!” 周围的商户都嚇得退后了几步。 这一退,柳明翰显露了出来。 薛海刚想叫人把他拿下,柳明翰笼罩在头顶的雨伞向上移了两寸,他的脸露了出来。 “薛大人,好不威风。” 薛海张著嘴,卡在喉咙里的话不上也不下。 半晌后,他將薛三交给下人,才慢慢站了起来。 “原来是柳大人。” 柳明翰单手撑著伞,身上的衣衫简单,不及薛海身上华服半分。 可整个人的气势像是要將人淹没一般。 薛海浸淫朝堂多年,摸爬滚打才到了现在的位置。 柳明翰是新贵,御前行走。 还是黎阁老的门生,多少人巴结来不及。 薛海像是刚下朝遇上的模样一般,“柳大人这是去哪儿,寒舍不远,柳大人是否肯赏脸喝杯茶水。” 柳明翰的身形巍然不动。 只是唇角轻轻扬起,“下官茶水就不喝了。” 若官职,柳明翰只有六品,薛海是正五品。 一声下官,確实当得。 只是…… 柳明翰看了眼周围的商户,“早就听说京城行会有个了不得薛爷。” “原来薛大人的儿子。” 薛海的心头一颤,“是、老家亲戚的孩子,本官无子。” 薛海不是生不出孩子,是养不活,全部夭折。 就算是过继来的,不论男女,全部都死了。 以至於薛海年近五十,膝下无子。 这才想直接过继一个已经长成的,不去想什么不是自己养的亲不亲厚的问题。 薛正来京已经五年多了,薛海对过继之事秘而不宣,就是怕又断香火。 柳明翰扫了一眼薛海,从袖子里抽出一道明黄色的札子。 “薛大人,隨下官走一趟吧。” 薛海的身形晃了一下。 这时薛正也悠悠转醒,他睁眼就看到薛海。 挣扎起来抱著他的大腿就开始哭,“爹啊!你要给我做主啊!” “这个小贱人要打死我啊!!” 薛海的脸色一白,一脚就將薛正踹翻,“谁是你爹!” 柳明翰看了薛海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姜时窈的身上。 隨后环视了一圈商户,“凡受薛家欺压,皆可上报京司衙门。” 薛海瞬间跌坐在雨里。 薛正也懵了,什么意思!他爬著想去抓薛海。 “滚!你这个丧门星!老子被你害惨了!”薛海一脚踢中薛正的心窝上。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快,备厚礼,让夫人备厚礼去黎府!” 薛家人著急忙慌地跑了。 剩下的商户们声音越来越大,都是对薛家的痛恨。 何大友拍著扑通扑通跳的心口,回过神来,“当官儿也不是高枕无忧,说塌也能塌……” 姜时窈这时放下铁锹,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僵硬了。 她靠著墙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何管事,明日你请两个人守粮库,今日是碰巧遇到薛家被查。” “日后谁知还会不会有什么四爷五爷的。” 何大友点点头,“好,明日我去武馆看看。” 时间不早了,姜时窈要回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她让车夫停在了南城牌坊路口。 她撑著伞路过上回的餛飩摊。 “姜娘子。” 今日下雨,餛飩摊的摊主没有出摊,雨棚下站著一頎长的身影。 姜时窈撑著伞回头。 雨棚边上的一车夫正穿著蓑衣修马车。 柳明翰双手背负在身边,透过雨幕,看著撑伞的人。 好像看见了少时那个举著破伞依旧笑眯眯的小姑娘。 他又唤了一声,“姜娘子。” 姜时窈没有动。 只是隔著蒙蒙的雨幕,欠身行礼,“今日多谢柳大人。” 柳明翰的唇角微微了动了一下,隨后疏离淡然道。 “只是巧合。” 他望了一眼越来越急的雨,“风大雨急,姜娘子回去吧。” 此时恰好行过一辆马车。 风吹起车帘。 周从显抬眼就望见。 姜时窈雨中撑著雨伞与柳明翰脉脉对视。 第27章 你,永远別想离开我 “姜时窈!” 姜时窈回头看到他时讶异的一瞬。 还是被周从显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站在车架上,整个人置身於雨幕中,眸中似乎盛满了怒气。 “大人,车修好了。” 柳明翰侧头看了一眼,朝著周从显双手抱拳示意了一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开,姜时窈眸色微敛转身上了周从显的马车。 雨越来越大,豆大的砸在车顶上如万马奔腾。 狭小的马车內,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声。 周从显解下已经淋湿的披风,隨后扔在脚边。 他的声音微凉,“又是巧合。” “这回你又准备用什么理由对付我,兄长来信了?还是又替兄长大打抱不平?” 上回是宋积云看到,她的解释。 这回是他亲眼所见。 姜时窈的唇角抿了一下,她是为了粮库之事而来,遇到柳明翰,实为巧合。 “柳大人是兄长的同窗好友,於我却没有什么印象,我自进国公府起,在京数年都不曾见到柳大人。” “刚刚只是巧合,我同柳大人只是打了个招呼,並未言语一句。” “呵。”周从显轻笑了一声,“白马寺,餛飩摊,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姜时窈抬头,唇角微微颤抖著,“世子可知在说什么?” 前世她死於私通的罪名。 这一世,她还是要被迫要背负上这样的罪名吗。 周从显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还是你觉得我太纵容了,所以才能让你这么有恃无恐!!” 姜时窈咬著牙,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我没有!” “没有?”他的眸低越发冰冷。 他抓住她的手腕,隨著动作,冰凉的鐲子从衣袖里露了出来。 这只鐲子,好似在嘲笑他曾经的示好都是笑话。 他的视线从鐲子移到她的脸上的,眼底风暴风雨欲来。 “你觉得我能信吗?!” “独自出府,乔装打扮,难道还是特意为了本世子不成!” 姜时窈的唇角抿成一条线,半晌后她侧过脸。 “世子不信,妾无话可说。” 周从显突然倾身,一把掐著她的下頜迫使她转过来与他对视。 他的眸色一暗,胸膛里燃起的怒火瞬时映在他的眼睛里。 “到底是无话可说,还是无可辩驳!” 姜时窈看著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一字一句吐出。 “无、话、可、说。” 这四个字就像铁锤一般,一锤一锤地砸在他的心口上。 他的心跳沉重地厉害,面前的女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觉得远得抓不住。 好像一种从未有的情绪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占据他理智的上风。 他一把扣住她的后脖颈,抵在车厢壁上,隨后唇重重压下,又急又狠,带著霸道的侵占欲。 “唔!——放、放开!” 姜时窈的唇角一疼,她一只手被钳制,另一只手抵著他的胸膛,极力挣扎。 “放?”周从显的眸子黑亮得惊人,唇齿相依,嘴里的柔软都烫了起来。 “放你去哪儿?找柳明翰吗?” “周从显!”姜时窈双目通红地扭过头,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耳边。 “我说了没有!” 他慢慢起身离开了寸许,他看著她如胭脂般的唇色,眸子染上一层欲色。 “姜时窈,只要我在,你永远不能离开英国公府。” 马车恰好经过她买路引的车马行,她的头靠在车窗边,一眼就看到门口租赁告示。 这一瞬,她脸上的血色褪尽! 自重生以来,支撑在她心底的那株火苗被扑灭了。 周从显看著她骤变的脸色,他的眸中闪过狠戾,她竟然是真的想离开! 他突然发力,將她的两只手腕禁錮头顶,另一只手扣著她的腰身。 “你,永远別想离开我。” 狂风卷著雨水,细密地扑在她的脸上。 脸上的冰冷,脖颈的炙热。 姜时窈缓缓闭上了眼。 周从显感受到怀里人瘫软,他双臂用力,扣著她的后腰將她放在了地上。 马车突然停住。 隨后车厢外传来魏寻焦急的声音,“世子,北城的金明湖打捞出了一具敌国尸首!” 周从显的动作一顿。 他眸子瞬间清明起来,“知道了。” 他看著髮髻已经鬆散,唇角红肿的姜时窈,眼底的情绪闪过。 伸手將披风兜脸盖在她的身上。 周从显钻出马车,跨上魏寻牵来的马上。 他扫了一眼马车,“送姜娘子回去,日后没有本世子的允许,姜娘子不许用车。” “是。” 姜时窈躺在车厢里,一动也不动,脸上盖著周从显的披风。 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眼角缓缓滑的下一滴泪。 马车到了国公府的门口。 “姜娘子,到了。” 车夫叫了一声后,没有得到回应,不再敢叫。 姜时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恍惚觉得,她並没有重生。 她的女儿还在宋积云的院子,饱受痛苦折磨。 她被冤枉“私通”其实是被周从显亲自抓的。 只是因为她不仅占了宋积云的位置,她的孩子也占了位置。 所以,她们不被容下。 什么重生。 都是她的黄粱一梦而已。 “阿娘。” 车帘被掀开,微黄的光线从外头投了进来。 芙儿正个人被渡上了一层光,就好像观音坐下的小童子似的。 她的小手牵住阿娘的手指,又唤了一声,“阿娘。” 手指上温软的触感,姜时窈动了动。 芙儿是真的。 重生也是真的。 她一把抱过女儿小小的身子,“芙儿!” 就好像回道刚刚重生那日一样,姜时窈抱著女儿,呜咽地哭出了声来。 霜降和何妈妈站在车外,两人一时无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何妈妈想得开,世子紧张娘子,也是心里有娘子才会这样。 霜降却眉头紧皱,车帘掀开的那一瞬,她看见了。 娘子髮髻凌乱,衣襟也开了。 马车上是什么地方,娘子的名声和名节置於何地! 世子简直没把娘子当人! 姜时窈回到小院儿,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芙儿抱著霜降的脖颈,鼓著小脸瓮声瓮气,“霜降姐姐,阿娘是不是伤心了。” 霜降摸了摸芙儿后背,“姐儿怪,你阿娘只是有点儿累,让她睡一会儿,霜降姐姐陪你玩儿好不好。” 芙儿两只小手抱在肚子前,半晌后摇了摇头,“我要去写字。” “阿娘说,爹爹喜欢芙儿写字,芙儿写字给爹爹,求爹爹不要伤害阿娘。” 霜降惊讶芙儿的敏锐,“姐儿,你怎么知道是世子……” 芙儿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爹爹上次住在这里,阿娘也受伤了,都不能吃饭。” 霜降嘆息的抱紧了芙儿,“你阿娘会好的。” 內室,姜时窈的面前摆著她藏钱的妆匣。 厚厚的一叠银票。 这是周老夫人买的珍珠,被她用一个假珠子偷天换日,然后又將珠子卖给赵氏所得的四千两。 她只要把这笔钱交上去。 按照赵氏的脾性,一定会把她赶到庄子上去。 叩叩叩。 姜时窈回头,房门被推开一条门缝,一块栗子糕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 一根小小的手指还將栗子糕推了推。 姜时窈看著小姑娘的暖心的小举动,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走容易,可是芙儿呢。 她是国公府的小小姐,就算不得赵氏的喜爱,也不会让芙儿离开。 她收回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针线篓,下面压著一张请帖。 前两日送来的,紫林园请帖。 姜时窈伸手將请帖抽了出来。 前是狼,后是虎。 若有人在这时送来一根绳子,她要抓住吗。 姜时窈的眼睛微微眯起。 左右都是一死,她为什么要等著死在他们的手里! 次日。 姜时窈带著芙儿去给赵氏请安。 “妾给夫人请安。” 赵氏从帐本里抬起头看了姜时窈一眼。 “真是稀奇,你也会来给我请安。” 姜时窈被抬妾的那日,赵氏就已经说了,不需要给她请安,她不喜欢的人,眼不见为净。 所以,这些年来,姜时窈除了重大节日,一般也很少出现在正院。 她和女儿就是查无此人。 姜时窈抿了下唇角,隨后从袖子里抽出那张请帖。 “夫人,这是有人给妾下的请帖。” 赵氏不以为意,可一扫眼就愣住了。 这!这不是长公主的宴会帖子吗! 赵氏放下帐本,“姜氏,你玩什么样,长公主的宴会给你下帖?” 姜时窈垂下眼眸,“夫人,这帖子確实是外头递进来的,夫人差使向妈妈去门房一问便知。” 赵氏放下帐本,伸手接过帐本。 这帖子確实和她的帖子別无二致。 又有谁敢造假长公主的宴帖! 她再抬头看了一眼姜时窈,突然发现,这丫头虽然在府里已经几年了。 可她这一瞬发现,她看不透姜时窈。 “这帖子是谁给你下的。” 姜时窈老老实实地摇头,“妾不知。” “只是实在不便真偽,才来打扰夫人。” 赵氏轻哼了一声,將帖子还给她,“还挺有本事。” “既然得了帖子,那日就跟著同去便是。” 姜时窈收起帖子,牵著芙儿退身离开。 走出赵氏的院子,她才看了手中的帖子。 真假不论,这现在就是她出门的唯一机会! 次日。 姜时窈將所有的钱银都在母女俩身上藏好。 芙儿身上的小包里装了好几张银票! 门口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你带著她做什么?” 赵氏皱眉,姜时窈的怀里抱著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小姑娘鼓囊囊的小包上。 “这是什么。” 第28章 本王喜欢 “芙儿装了两块儿点心。” 说著她又抿著唇角歉意地笑了下,“夫人让妾赴宴是以示对发帖人的尊重。” “但是妾知晓身份的悬殊,以后也不会再有此机会,就求您让芙儿也去吧。” 周从显未来的主母是宋积云。 这样的宴会,都是下个各府的主母,若是没有主母带著,確实没有资格去。 姜时窈这次的帖子可能是个误会,这次不去,日后照宋积云的性子,也的確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就像现在,府里还有未嫁的姑娘三位。 赵氏愣是一个都没有带。 芙儿今日穿得十分乖巧,两个小髮髻上缠著福字红髮带,两侧还坠著一对儿小小的金如意。 不得不说,芙儿生得好,隨了周从显和姜时窈两人的优点。 “行吧,等头宴过,你就带著她赶紧回来。” 上了车后,向妈妈看著姜娘子和芙儿上了后面的小马车,才转身进来。 “夫人,若是姜娘子拿著假请帖丟了咱们国公府的脸该怎么办。” 赵氏理了衣摆,“假的更好,扔庄子上去,省得府里这些一个个都不是我喜欢的人,见了便心烦。” 向妈妈低下头没有说话了。 赵氏从小就是一个直性子,率真。 成婚后,也不曾改变过,因此婆媳俩人相看厌烦。 这么多年,唯一没辙的只有自己的亲儿子。 若是姜娘子真的被扔去庄子上。 世子恐怕能掀了主院。 当年,姜娘子被检查出有孕时,被逼著落胎。 是世子怕回府砸了那碗落子汤。 还同夫人,老夫人大吵了一架,那回也是婆媳俩唯一一次站在统一战线。 谁也没能拗得过世子。 第二日,姜时窈的名字就落了下来。 成为世子身边唯一的妾室。 后面的马车车夫就是那日,周从显亲自交代姜时窈不准备出门的车夫。 他看到姜娘子抱著孩子目不斜视地上车,下意识避开了眼。 世子交代他不允许出门用车,转头才两日,就被夫人亲自带出门了。 上了车的姜时窈,抱著芙儿在窗边坐下。 芙儿十分高兴,两只小手扒著车窗兴奋地直跳。 她自上次同阿娘出门放了纸鳶后,再也没有出门了。 姜时窈扶著女儿的小身子,芙儿斜跨的小背包触碰到她的手背。 她伸手捏了一下小挎包,里面是她油纸包著的五百两银票。 还有芙儿的小裙子里,小鞋子底下,她都塞了钱。 还有她的身上也是一样。 现在母女俩就是一个行走的钱袋子。 紫林园非常大,几乎都是仿照江南苏氏园林所造。 隨处可见奇异珍稀的束。 姜时窈下车的时候,赵氏早就已经进去了,丝毫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门口的小廝尽职尽责,查看了请帖就將人放了进去。 丝毫没有因为姜时窈的身份而鄙夷和为难。 姜时窈也是惊了一下,没有想到请帖是真。 她原也只是想借著赴宴的契机出门而已。 一家出马行没了,她就多找几家。 两张路引不够,她就多买几张。 狡兔三窟。 她现在不怕钱,就怕没有! 有了路引了,她才能出城,才能走得更远! 周从显不允许她出门,她现在就出来了。 不让她离开,她就要选他成亲的日子,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的日子,永远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姜时窈不知道,她进来后,立刻就有小廝去稟报,英国公府的姜娘子来了。 京城里各府的夫人和小姐,还有公子,都齐聚紫林园。 虽说是长公主的宴会,但夫人们又何尝没有抱著给家中还未成亲的子女牵线搭桥的想法。 姜时窈牵著女儿远离人群,等著头宴会结束就离开。 假山上的一处凉亭上,没有人。 姜时窈乾脆带著女儿爬了上去,这里幽静,还离宴会厅近。 上来后,她才发现这里能俯瞰整个紫林园,倒是一个观察的好地方。 但是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係。 芙儿抱著小肚子蹲在地上,“阿娘,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姜时窈摸了下她的小脑袋,“这里不好玩,等会儿阿娘带你去別处。” 芙儿嘟起小嘴,“好叭。” 姜时窈刚坐下,就有一个衣著富贵的小男孩儿跳了出来。 “你们还有哪儿好玩儿?带我去!” 小男孩儿看著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十分可爱,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个若隱若现的小酒窝。 芙儿眨著眼看著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哥哥。 “阿娘带芙儿去玩,哥哥也找阿娘玩。” 小男孩听到她的话,立马做了一个鬼脸,“我不!” 芙儿皱了皱小鼻子,转头对阿娘道,“他不乖。” 姜时窈看著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儿愣了一下。 这孩子从哪儿蹦出来的? 怎么没有下人跟著? 听到女儿的话,她拉了下女儿的小手,“芙儿不可无理,哥哥可能是找不到家人了。” 小男孩儿立刻神气道,“我是故意甩开他们的!” 说著他抬手指著姜时窈,“今日你带我出去玩。” 又指向芙儿,“你这个小不点,就陪我玩。” 芙儿,“我不叫小不点,我叫芙儿,小哥哥你叫什么。” 小男儿,“我叫小霖。” “小霖哥哥,我们做朋友吧。”芙儿笑眯起来了眼来。 她在府里只有阿娘,霜降,何阿姆陪著她玩。 出门真好,还有小哥哥可以一起玩。 小霖傲娇地点了下头,“好叭,看你这么可爱的份儿上,就陪你玩一会儿。” 说著他上前两步牵起芙儿的小手,“那边有兔子,我带你去看!” “好呀好呀!” 两个小孩儿跑得飞快,姜时窈赶忙追了上去。 原来凉亭后面的假山后还有一座小阁楼。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虎啸声。 姜时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俩小孩儿却丝毫不惧地直接从外侧的楼上往上爬。 她赶紧上去制止,“里面有大老虎,会吃小孩儿的!” 小霖的小下巴一扬,“你真胆小,它才不会吃小孩儿,它只吃坏人。” “走,芙儿,哥哥带你去看小兔子。” “好!”芙儿这会儿有了小霖哥哥,已经把最爱的阿娘拋到脑后去了! 小阁楼不高,只有两层,一个楼梯转折就上去了。 姜时窈跟在小孩儿的身后,才发现,小阁楼的中间是中空的。 中间一个巨大的大铁笼,外面盖成了阁楼的模样,外侧的一圈都是连通的。 笼子里的老虎似乎嗅到的生人的气息,警惕地站了起来,还是不是地发出一声声的低吼。 冒著绿光的眼睛紧紧盯著二楼上的身影。 姜时窈忍著打颤的腿脚,“芙儿,小霖,我们下去吧。” 小霖不知是学的谁的语气,小嘴一扬,嘁了一声,“出息!” 他牵著芙儿直接走到尽头,靠墙的放著十几只笼子,里面全部都是兔子。 芙儿看到小兔双眼冒光,“哇,好多小兔!” 小霖小脸一抬,“哥哥没有骗你吧!” 芙儿杏仁似的眼睛立刻笑弯了,“芙儿可以带回家吗!” 小霖大手一挥,“都送给你了!你家在哪儿,我让人给你抬回去!” “我家是英……” 姜时窈三步並两步上前捂住女儿的嘴,“多谢小霖,我们要不了这么多的兔子。” 说著她靠近芙儿耳边,“我们不能说,爹爹不知道我们出门了,他要是知道了,我们以后都不能出来了。” 芙儿虽然失望,但还是点点头。 她喜欢小兔,但是更喜欢出来玩。 “哥哥,我不要了,谢谢你。” 小霖听到芙儿的拒绝脸上闪过失落之色,隨后他又立即振作起来,他直接一把拽下腰间虎形玉佩。 “那你喜欢不喜欢这个,这是我三哥给我的!你要是喜欢,我也送给你!” 上好的清透的黄翡所雕成的老虎,栩栩如生。 姜时窈可不敢要。 这孩子,身份绝对比她想像的要高。 这么隱秘的地方饲养这样的巨兽,不仅知道,还熟门熟路。 这里是长公主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长公主府的孩子,或者是其他公主王爷家的孩子。 姜时窈连忙將芙儿抱起,“小霖小公子,我们要走了,下面的头宴要开始了!” 小霖脸上的笑容迅速收起,看著一大一小快速跑向楼梯口。 只有趴在阿娘肩上的芙儿笑眼弯弯地跟他挥手。 “小霖哥哥,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因为这句话,小霖的脸上才放了晴。 他站在小阁楼的二楼上,看著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凉亭下面的假山后。 他才泄气地坐在地方。 捏著玉佩生气地想扔掉,可是想到三哥说的,日后他喜欢谁,就可以送给谁。 还是不能扔,他喜欢这个小不点儿,下次见到了,一定要送给她! 想到这儿,他將玉佩又重新系回腰间。 “哎哟,小祖宗,您又跑这儿来了!” “让老奴好找的呀!” 五六个太监出现在楼梯口,个个满头大汗,看到他就像终於看到了活祖宗。 萧霖一下就跳了起来,衝著几个太监做鬼脸。 “有本事就抓住本王!” 第29章 羞辱宋积云 现在园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这会儿都在望宴会厅走去。 她搂紧了芙儿,回想著方才进来时的方向。 她刚走到上长廊时,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將她拦了下来。 “可是英国公府上的姜娘子?” 姜时窈犹豫地看著他,没有立即回答。 管事也没有管她说是还是不是,直接引向另一个方向,“我家主人有请,姜娘子这边走。” 姜时窈明白了,这个要见她的人,才是给她下帖子的人。 她抿紧了唇角,什么人如此大费周章,还要用长公主的宴会做遮掩。 她的脚步迟疑一下,“这位管事,头宴开始了,夫人还在等著我呢。” 管事笑了下,“前头的宴会不適合姜娘子。” 姜时窈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今日她是和赵氏一起出门的,进门也有名帖,还是在长公主的园子里。 那人要她性命也不至於废这番功夫。 几人刚走,就从门口迈进两人。 “从显兄,那探子尸首真是上个月在宫中离奇死亡的淑妃?” 周从显对身边的聒噪之人烦不胜烦,转头隨意一瞥。 愣了一下。 刚刚转角过去的女子怎么好像姜时窈? 隨后他对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笑了一下,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定然是那日被她气的,让他看谁都像是她。 “你看什么呢?” 柴柏文顺著他的视线往过去,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周从显抬脚就走。 “誒,你等等我!” 人工开凿出的小湖,清浅见底。 时不时还有一群漂亮的锦鲤游过。 姜时窈抱著芙儿看到亭子里的人时,一下就认出了他来。 “民妇姜氏给爷请安。” 管事,“放肆,这是成王。” 姜时窈的头更低了,“给王爷请安,还请王爷宽宥,是民妇有眼无珠。” 萧恕正在亭子与自己对弈互搏。 他抬头看了一眼姜时窈,温和道,“是本王是唐突姜娘子了,还请姜娘子勿怪。” 姜时窈听到他的话,微微鬆了一口气。 第一次在车马行,第二次在白马寺,第三次在怀月楼,第四次在大街上,这是第五次。 成王果然同传闻一样,温文有礼。 “王爷有礼,斗胆一问,王爷寻民妇前来是为何事?” 萧恕伸手点了下对面的石凳,“本王並非苛责之人,姜娘子还带著孩子,坐在这边吧。” 姜时窈牵著芙儿站了起来,“多谢王爷。” 芙儿跟著娘亲亦步亦趋走进凉亭,她好奇的眼睛到处看了看。 她看到樑上掛著的鸟儿笼子,抬手奶声奶气道,“阿娘,有小鸟。” 姜时窈立刻將女儿的小手收了回来,“芙儿不可无礼。” 萧恕,“无妨。” 他示意了下一旁的管事。 管事上前取下鸟笼,弯腰將鸟笼递到芙儿的眼前,“周小姐,老奴带您去那边餵小鸟可好?” 芙儿抬头看了眼阿娘。 姜时窈点了点头,芙儿才跟著管事走向亭子外不远的一处石凳。 萧恕这时才开口,“周世子对本王有所误会,本王病急投医,又不想误了姜娘子的名声,这才借了皇姐的宴会之名见一见姜娘子。” 姜时窈没有想到一个仅仅数面之缘的王爷不仅对她以礼相待,还如此妥帖周到。 只是,她也爱莫能助。 “王爷,民妇只是一介妾室,本就人微言轻,若事关世子,民妇也无法左右其言行。” 萧恕笑了下,“姜娘子莫急,本王只是问一件小事,並非为难。” “那日在怀月楼,本王捡了姜娘子的玉佩,就是那日周世子与本王有些许误会。” “第二日,本王想寻周世子,结果世子不在家,也不在燕卫营。” 姜时窈的心底立刻绷紧了一条弦。 那日周从显是负伤突然出现的。 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那日民妇一直都在厢房从未离开,若是世子和王爷有隔阂,民妇也不清楚內情。” 萧恕,“误会都是小事,本王丟了一件东西,其实还想问问世子可见过没。” “也想问问……姜娘子有没有在周世子身上见过。” 姜时窈下意识认为,这东西不是能见光的东西。 她摇头,“民妇从未见过。” 萧恕倏地看向姜时窈的眼睛,半晌后,他露出一抹歉意的笑来。 “是本王欠妥了,今日叨扰姜娘子,还请姜娘子勿对他人说起。” 他的话音顿了一下,“包括,周世子。” 姜时窈下意识看了一眼萧恕,他脸上明明是谦和的浅笑,却生出一阵寒意。 她走出亭子时,管事恰好將芙儿送了过来。 萧恕看著姜时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一个黑影落在他的身边。 “主子,周从显到了。” 萧恕站了起来,“让人盯著他,周世子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让人去提醒宋易堂,防著別人的时候,別忘了防身边人。” 走出管事的视线后。 姜时窈一把將女儿抱起,加快了脚步。 上一世周从显进了缉影卫,而这个成王现在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不定两人现在就是敌对。 “站住!” 大门就在眼前时被喝止。 她转身就看到一群鶯鶯燕燕,其中正好就有送宋积云。 现在朝堂上两大新贵,柳明翰,宋易堂。 柳明翰是寒门登科,在京没有家族根基。 宋家不同,世代为官,祖上还是开国宰相。 只是江河日下,家业凋零,宋家慢慢成为京中的边缘小官。 直到宋易堂入仕,短短五年,就成为最为年轻的学士。 品阶不高,却是入阁的首选之人。 如今的宋家水涨船高,连带著宋积云也有了一席之地。 “你怎么在这儿?!” 宋积云满眼的嫌恶望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姜时窈。 长公主怎么会给一个小小妾室下帖子。 赵氏连周菀晴和周菀慧都不会,就更不会带著姜时窈了。 能带著她进来的也只有周从显。 想到这儿,宋积云的牙几乎咬碎! 姜时窈扫了一眼她身边的姑娘小姐。 宋积云跟在別人的身后,明显正中间的那个姑娘才是这群人中间的中心。 她抱著芙儿欠身行礼,“给各位小姐请安。” 为首的姑娘打量了一眼姜时窈,穿著不算差,但不是京中时兴的样,怀中的小姑娘倒像个麵团娃娃似的,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著打量她们,一点儿也没有怯意。 长公主的宴会来的都是京城里的权贵。 这女子却给她们请安。 “积云,这是谁家的。” 有人好奇。 宋积云却涨红了脸,姜时窈是周从显的妾室,今日她要是和姜时窈坐在同一宴桌上,日后被人认出,她还何脸面! 现在她只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 满京城的贵女,有谁和她一样,进门就要喝妾室茶的。 藏著掖著便也罢了,却非要这样明目张胆地带来了长公主的宴会上打她的脸! 姜时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宴会快要开始了,各位小姐快快入席吧。” 今日她出门是为了路引,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和她们周旋。 宴会的时间有限,马场离这里颇远。 一来一回就要费不少的时间。 还要早些离开才是。 为首的那个姑娘突然眼神微微眯来,在宋积云和姜时窈两人之间转了转。 她突然勾唇笑了起来,“原来是宋小姐相熟之人,既然一起赴宴,就一同进去吧。” “坐在一起,说说话儿也好。” 宋积云的眼尾狠狠一跳。 她是陈阁老的小女儿,也是皇后娘娘的妹妹,还是黎若霜的好友。 今日黎若霜没有来,陈小姐是想替好友出气。 陈小姐脸上的笑意渐浓,“我突然对这位娘子有些印象了。” “好像是周……” “陈小姐!”宋积云急急出声,“嬤嬤已经催了几回了,我们该进去了!” 陈小姐团扇捂住了嘴,笑眯眯道,“我怎么感觉宋小姐有些害怕。” 突然不知是谁叫了一句。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玉宝楼见过,是英国公府的姜娘子!” 谁是姜娘子。 自然是周世子的姜娘子。 周世子还真是如传闻所见,连长公主的宴会都敢带著妾室来。 还真想让妻妾在宴上同席不成! 陈小姐手中的团扇轻轻晃了晃,声音轻轻地传到宋积云的耳朵里。 “昔年宋大人情比金坚,满京皆知。” “宋小姐一脉相承,千挑万选了个情比更金坚。” 当年宋家宠妾灭妻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被先帝因此降了职。 是当时好几年的茶余谈资。 宋积云的脑袋突然“嗡”的一声炸开。 好像四面八方的窃笑声都朝著她涌了过来。 陈小姐轻轻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宋积云,宋易堂害得她二哥在牢狱里吃尽了苦头,险些废了一条腿! 今日,她让他妹妹丟个脸算便宜他家了! 她轻哼一声,声音高了些,“咱们走吧,宋小姐要和姐妹再说会话呢!” 顿时偷笑声更大了些。 妻妾可不是姐妹是什么。 一群人笑嘻嘻地走了。 宋积云满面怒火的姜时窈,“你来就是想羞辱我!你很得意吗!” 第30章 换个假身份 姜时窈一脸莫名地望著她,“宋小姐这是什么话,我有请柬自然就来了,何来羞辱你一说。” 她想著前世今生的诸多事,又衝出口道,“明明方才是那位小姐出言不逊,你不管对她发难,倒是为难我这个无辜之人!” “你!”宋积云盛怒之下,抬手就想打她一巴掌。 姜时窈抱著芙儿后退了几步。 “宋小姐,这里是长公主的宴会,切记三思而后行。” 她的脸颊抖了抖,还不等说话,不远处又传宫女的催促声。 “宋小姐,该入席了。” 姜时窈趁著宋积云分神之际,搂紧芙儿一溜烟地就跑了! 姜时窈带著芙儿从正门离开的时候,恰好与萧霖擦肩而过。 这次她直奔马市。 京城的马市专司马匹生意,不论是各府上的出行拉车的马匹,还是上好名贵的汗血宝马,还是商人跑商的车队。 都是马市里的生意。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因此,黑市顺应而生。 “夫人看看我这马,刚从南山下来,绝对的纯血好马!” 马贩子见有客上门,立刻拍了拍栓在门边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 姜时窈看了一眼,马厩里满是马粪和稻草,靠近就能闻到恶臭熏天。 芙儿一手抱著阿娘的脖子,一手捂著鼻子往后仰。 “阿娘!好臭!” 马贩子提起墙角的一桶水泼在马的身上,“不臭不臭,洗洗就乾净了,看看这马儿多漂亮!” 溅起的水,让母女俩大退了两步。 对面专门锭马蹄铺子里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瞎子,你这纯血宝马可又要砸手里了!” 眼看著两人要吵起来,姜时窈立马抱著芙儿就走。 马市的贩子也分大小,小贩子都是低买高卖,做个差价生意,大贩子不仅可能有自己的马场,也可能有自己的贩马路线。 除了京城,別处也需要马。 再往里走,有一马厩打扫得乾乾净净,马厩里有一年轻女孩儿正挽著袖子刷马。 姜时窈站在门口询问,“姑娘,可有能出远门的马。” 刷马的姑娘看了她一眼,將手里的刷子扔进水桶里,抬起胳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有,这边的两匹马耐力都不错,適合远行。” 姜时窈点点头,“好,但是不够。” “不够?你要几匹?” “十匹。” “十匹?”马厩姑娘显然觉得她不像一个要买十匹马的大客。 “你要这么多做什么,一匹马可不便宜,你要十匹?” 姜时窈从芙儿的小包里翻出五百两,“我带了钱,真的是来买马的。” 马厩姑娘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银票,“那你跟我来。” 马厩的后头还有一栋二层的小楼。 走进来竟然还能闻到饭菜香。 “二娘,有客!” 马厩姑娘站在楼下叉著腰就往楼上大声吆喝。 话落音,就有一约三十多的女子从窗户探出头来。 “来了。” 佘二娘当看到大客竟然是个年轻的小娘子时,双手抱臂眼眼神微挑。 “十匹马,三千两。” 马厩姑娘一瞬间眼睛都瞪大了。 最好的马才两百贯,这种只要耐力的马,一般一百贯左右就能买到。 三千,二娘真是狮子开口。 佘二娘瞪了她一眼,她才撇了撇嘴继续去刷马。 姜时窈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娘子的马比別家贵。” 佘二娘笑了起来,“贵有贵的道理,只看夫人买不买得起。” 姜时窈扫视了一眼小楼,乾净整洁,站在这里都已经闻不到外头马市的气味。 一楼的小厨房还有一个婆子在做饭,所以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与其他马贩子不同,佘二娘是把家都安在这里了。 马匹不仅贵,还易生病,也容易被买家寻衅。 佘二娘敢把家都安在这里,必然不是一般的人。 姜时窈,“银子我出得起,但是我还想多要点儿东西。” 佘二娘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夫人走错地方,你走吧。” 姜时窈的眉头一皱,“我还没说我要什么。” 佘二娘扭著腰肢转身,“夫人这样的我见多了,还是奉劝夫人回去吧,別放著好日子不过,去外头遭那份儿罪,到时候后悔了只能对阎王爷哭。” 姜时窈唇角微抿,从芙儿小包里翻出的银票紧紧捏在手心里。 最后抱著芙儿转身离开。 马厩姑娘探出头来,发现生意没成,再次撇了撇嘴。 姜时窈刚走出来,就被对面的马贩子盯上了。 他左右看了看,追了上来,压低声音路过她,“夫人可是要出城令。” 姜时窈的脚步一顿,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直到了巷口,她看到快离开马市的范围,立刻停下脚步。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夫人放心,童叟无欺!你要是著急,今日就可以给你开出来!” 姜时窈皱了下眉,太后寿辰在即,城门戒严,这时候没有人冒险。 “你弄错了,我只是买马。” 黑市之所以叫黑市,就是因为无人管辖,在暗中滋生。 很有可能,钱了,人也被卖了。 她抱著女儿后退了两步。 那人面露凶光,抬手上前就像来抓她。 姜时窈面色一变,刚想转身。 她的身侧伸出一只手,抓著那人的手反手一折,那人嗷地一声就躺在地上了。 脑袋正在枕在一坨还冒著热气的马粪上。 “佘二娘!你她奶奶的,啊嗷!!——” “咔嚓”一声,他的胳膊就被卸了下来,瘫软无力地耷拉在地上。 佘二娘慢慢站了起来,脚踩著他的脑袋就將他摁进了马粪里。 “老娘警告过你,动了老娘的客人,卸你一条胳膊!” “再有下次,老娘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佘二娘亲自领著姜时窈走了另一条路。 佘二娘把人送到了大路上,“以后別来了。” 她扫了一眼母女俩,“自己生得如似玉,女儿还玉雕似的,你们从进马市起就被人盯上了。” 说著,她又说一遍那句话。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去受罪。” “若我们不走就会死呢。” 佘二娘刚转身,身后就传来那道轻柔却又坚定的嗓音。 “若我们不走就会死呢。”姜时窈看著佘二娘的背影重复道。 佘二娘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姜时窈的声音有些低,“我只想活著,只想我女儿活著。” 佘二娘缓缓转身,半晌后才道。 “现在城门戒严……” “我知道,下个月还有朝贡,起码还要两个月。” 姜时窈上次在车马行问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佘二娘愣了一下,“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姜时窈如实相告,“我一个月前在朱雀街的一家车马行问过,还交了五十两的定钱。” “前些日子,那家车马行关门了,所以我今日才来了马市。” 佘二娘,“……你还真有些运气在身上。” “那家车马行和刚刚想骗你的人都是一路人,前些日子关门是因为得罪人了。” 她冷哼了一声,“拎著脑袋做事,迟早阴沟翻船。” 说著她又看了一眼姜时窈,“那你就不怕我骗你?” 姜时窈,“你都说了做这种事都是提著脑袋,別人巴不得將自己的身家全部藏起来。” “只有你,还把家安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不仅有胆识,还有本事。” 佘二娘被夸乐了,“行吧,算你有眼光,也算我们有缘。” “你这生意,我做了。” 姜时窈心下一喜。 佘二娘正色道,“路钱五十,人钱五百。” 姜时窈抿了下唇角,“我都要。” 路钱只开路引,人钱就是做一张改头换面的籍书。 佘二娘伸手,“拿钱办事。” “五日后,白马寺见。” 再次回到紫林园,已经接近宴会散场的时候。 姜时窈牵著芙儿刚走到门口,周从显就被人歪歪扭扭地扶了出来。 满身酒气,恐怕被灌了不少的酒。 赵氏看到姜时窈是从外面回来的,不由呵斥道,“哪儿去了?!” 姜时窈垂下眼瞼,“芙儿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出门了,妾带她在街上玩了一小会儿。” 周从显抬头看著眼前的人,眼睛费力得看了看,才看清面前的人。 他抬手指了指姜时窈,嘴里的话含糊不清。 “你、你……怎、来了!” 赵氏,“行了,赶紧回家!” 周从显却一把推开小廝,径直走向姜时窈,在她的面前歪歪扭扭地站好。 “你——” 他刚开口,就一头栽倒在姜时窈的身上。 姜时窈还牵著女儿,这时候,哪里还能接住一个醉酒的大男人。 千钧一髮之际,一只手横过来,稳稳地接住了周从显。 门口的一眾女眷齐刷刷地行礼。 “见过成王。” 萧恕將已经醉过去的周从显交给小廝,才转身对赵氏道。 “今日是本王过错,不知世子不胜酒力。” 赵氏连忙道,“与王爷无关,是显儿最近太忙了,饭食没有规律,今日空腹饮酒才导致的。” 说著她抬头又斥责了姜时窈一句,“身为显儿贴身伺候之人,世子没有吃饭都不知规劝。” 姜时窈低下了头,没有辩驳。 反正都是她的错,没错也要寻出个错来。 这么多人在,他们怎么能失了脸面。 只有她,十两银子买回来的。 不需要脸面。 周从显被扶上了马车。 “芙儿妹妹!” 萧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找了遍了整个宴会,终於找到了芙儿妹妹! “这个送给你!” 萧霖不由分说地把那个没有送出去的老虎黄翡塞进了芙儿怀里。 赵氏都惊了,“这……七王爷,这不妥……” 萧霖的小手叉著腰,不满道,“我三哥说了,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本王就是喜欢芙儿妹妹,我就要送给她!” 芙儿也被这样的阵仗嚇到了,她不安地看了看阿娘。 萧恕摸了摸弟弟的头顶,“原来你说要找的妹妹是英国公家的小姑娘。” 说著他看了一眼赵氏和姜时窈,“不必惊慌,小七送了,收著就是。” 萧霖咧著嘴,“就是就是!等芙儿长大了,我就要娶她回家!” 后面的宋积云捏著帕子几乎咬碎了牙! 她就知道姜时窈出现就没好事。 庶女都定了王爷,日后她生了女儿,岂不是要永远被踩在脚下! 她们母女都不能活! 第31章 专门贏回来给你的 姜时窈被赶去了周从显的马车上照顾。 芙儿上了赵氏的马车,摇摇晃晃中,她已经睡著了。 赵氏看了眼已经在向妈妈怀里睡著的小丫头。 “想不到这小东西还有这运道。” 向妈妈,“到底还是世子的孩子,姐儿性子好,长得也乖巧,那七王爷就是小霸王一样的人物,也对姐儿喜爱。” 赵氏笑了下,“不过是小孩子的戏言。” 隨后她又想了下,“芙儿好像还有半年就要四岁了吧。” 向妈妈一下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是,姐儿快四岁了,奴婢记得大小姐是三岁启蒙呢。” “世子心疼姐儿多玩了半年,现在也该请西席师傅了。” 赵氏唇角含笑地理了下衣角,“你说得对,我记得前头黎阁老家的孩子都是请的张世冲启蒙。” “张世冲为人执拗,若没中间人,难请他进门。” “等会儿我写个帖子给黎夫人,你亲自去送。” 向妈妈应道,“是。” 她的目光落在怀里的小姑娘身上那块黄翡老虎玉上,这孩子有福,日后就算不得主母的喜欢,前途也不会差。 说不得將来生母姜娘子的荣耀要比宋小姐还大! 姜时窈看了一眼已经醉倒的男人,转身看向窗外。 她今天在佘二娘那儿了一千多。 这还只是的身份钱。 到时候各关卡的吃拿卡要,还少不了要打点。 出城后,还有路资,车马费,落脚置办家业的钱。 她现在手里的钱还不够! 而且现在粮食价格还在上涨,粮仓里的粮食现在不少,就像一只大钱袋却放在一个七旬老人的身上。 她还要想个法子,提防被人破坏,否则功亏一簣。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姜时窈。” 姜时窈惊讶地回头,就发现周从显满眼清明地坐了起来。 “你……你没喝醉。” 周从显揉了揉额角,“听母亲说,有人给下了帖子,见到下帖子的人了。” 姜时窈,“见到了,是成王殿下。” 周从显没有差异,只是抬起眉梢,“说了什么。” “成王说丟了一件东西,问你见过没,妾说不知道。” 周从显靠著车厢壁,“成王殿下还真是煞费苦心。” “以后,这种莫名的请帖,先告诉我。” 他的眼睛直视她。 姜时窈抿了下唇角,“是。” 她捏著衣角垂下了眼瞼,突然头上一紧。 “別动。” 周从显退后寸许,姜时窈觉得自己头皮一凉,隨后右边一重,冰凉的触感一下下挨著耳朵。 是一支步摇。 周从显,“宴会上,步射折贏回来的。” 姜时窈望著他的眼睛,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周从显从来没有给她送过任何东西,缺了什么,也只是叫人送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送。 周从显等著她满眼欣喜,半晌却没有看到半点变化。 他的眉头刚刚皱起,姜时窈就拔下了簪子,轻声道。 “世子和宋小姐同在一场宴会上,她看著这支簪子被世子贏了下来。” “若她看见簪子在妾的头上,妾还要如何自处。” “她……她不会的。”周从显自己都说得有些无力。 他太清楚宋积云是什么性子了,恣意妄为。 可是现在还不到时间。 宋易堂不信任他。 陛下太年轻,太后从先帝病重时就把持朝政,新帝登基也不还政。 宋易堂这几年风头无两,是太后安插在陛下御前的一步重棋。 想要扳倒太后一党,只能从宋家入手。 成王生母不显,又死得早,他在太后膝下长大,看似谦逊有礼,实则是一只伺机狩猎的恶虎。 朝中黎阁老一派老臣又是守旧派,对陛下提出的新政屡次驳回。 陛下现在就是一只被架空的傀儡,手中没有实权,只有先帝留给他的一支缉影卫。 他从前是陛下的陪读,他十分清楚陛下並不是现在所看到这般沉迷女色。 他在燕卫营的这两年,利用身份的便利,摸清一些太后一党。 可就是无法深入敌后。 所以祖母给他相看宋积云的时候,他一口就同意了。 姜时窈扯了下唇角,隨后將簪子塞进周从显的手中。 “宋小姐日后是家中的主母,世子送簪子虽是小事,但妾也不想闹得主母和主君不和。” “这簪子,您送给宋小姐吧,她会很高兴的。” 周从显捏著簪子,姜时窈一脸善解人意的模样,还弯起眼笑了笑。 他总觉得她还是那个样子,可是又和从前不一样。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间慢慢流走了。 他竟然生出了一丝无所適从的心慌。 “姜时窈!” 他急唤出声后,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姜时窈笑了下,“妾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更何况,妾在世子身边比宋小姐还多几年,这就已经够了。” 周从显的唇角动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变成,“那柳明翰呢。” 姜时窈的唇角一僵,心疼突抽得疼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周从显给她送簪子就是为了质问她。 她的指间陷进手心,垂眸落在那只赤金镶嵌红宝石的簪子上。 “妾已经解释了,不论世子再问多少次,妾都是一样的答案。” 周从显看著她的情绪变化,下頜绷紧。 好半晌后,才生硬道,“好,本世子暂且相信,还请你记得今日你自己说的话。” 姜时窈笑不达眼底,“是,妾谨记。” 回到府里,周从显率先下车,大步流星地进了门,手里还捏著那只簪子。 赵氏下车就看到这一幕,“这么快就酒醒了?” 向妈妈抱著才悠悠转醒的芙儿,“世子酒量不差,自己醉总比別人灌醉的好。” 芙儿揉了揉眼睛,“阿娘。” 向妈妈已经很久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了,更何况芙儿还一点儿也不闹,让人忍不住对她怜爱几分。 “姐儿乖,阿娘在那边。” 芙儿將掛在身上的黄翡玉虎捧著给赵氏。 “祖母,芙儿把大老虎送给您,让芙儿去找阿娘吧。” 赵氏基本上没有和芙儿相处过,自己的两个孩子小时候也是在老夫人的身边。 所以现在一时看到芙儿温软可爱的模样,一时也忍俊不禁。 “行,找阿娘,但是这玉虎可不能隨意送给別人,可记住了?” 芙儿懵懂地点点头,“记住了。” 姜时窈惦记女儿,下车就往赵氏的车走了过来。 “夫人。” 赵氏这回才算是正眼瞧了她一回。 “孩子教得不错,算是没有辱没国公府的名声。” “这孩子马上四岁了,我打算请张世冲给她启蒙,以后每日早功送她到正院来。” 姜时窈有些诧异。 上一世的时候,她和芙儿直到死前,都没有人说要给她请西席先生启蒙。 她的视线落在女儿脖子上的那块玉虎上。 不过是发现芙儿现在有价值了。 若是萧霖不是七王爷,她还会想著给芙儿请西席吗。 姜时窈回过神来,“夫人费心了,只是芙儿现在是不是还太小了。” 赵氏刚把姜时窈看顺眼了些,一开口又让她不悦地顰蹙起眉头,“还小?显儿和言儿都是三岁开始的!” 向妈妈立刻打圆场道,“姜娘子不懂这里头的规矩,姐儿以后是国公府的长女,后头的哥儿姐儿都是要朝她看的,娘子可別这时候说糊涂话。” 姜时窈欠身行礼,“是妾无知,还请夫人恕罪。” 赵氏脸色这才好了些,“行了,带孩子回去吧。” 姜时窈想到佘二娘的话,“夫人,过几日是白马寺的庙会,妾想带芙儿去庙会。” 她看著赵氏脸色不好,又道,“妾知晓读书辛苦,日后妾也不能再隨便带芙儿出门了,就当最后一次让芙儿好好玩玩。” 赵氏看著姜时窈的样子,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年轻那会儿,婆母强势,她想见还不能见。 她看了眼乖巧安静的芙儿,“什么叫日后不能隨便出门,国公府是监牢不成!” “要去自己便去就是,做出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苛刻呢!” 说完转身就进了门。 姜时窈一时愣在了原地,在她的印象中,赵氏不苟言笑,也鲜少出现,出现也只会和老夫人吵起来。 上一世宋积云进门后,掌家权旁落,她出现的就更少了。 向妈妈上前一步道,“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娘子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她又看了看芙儿,“上次在白马寺慧能大师给姐儿批命,说姐儿福禄双全,娘子就等著享姐儿的福吧。” 姜时窈笑了下,“那就借妈妈的吉言了。” 回到小院儿,小骨头摇头摆尾地迎了上来! 今日出门赴宴,霜降和何妈妈没有跟著就让她们休息半日。 现在院子里没有人。 姜时窈自己给芙儿换了一身衣衫,看著桌上,芙儿得到的玉虎。 玉虎不一般! 黄翡本就少见,更可何况这么大一块雕成了玉虎。 也就是小孩子不懂赠礼的意义,才会这般轻易送出来。 赵氏现在想培养芙儿,其实也是看在这玉虎的份儿上。 日后,芙儿真的出嫁为王妃,於国公府就是最大的助力! 上一世,芙儿没有玉虎,所以不被重视,也冷眼看著她被宋积云磋磨得不成人样! 这一世,一只玉虎,就让所有人都成好人了。 姜时窈冷哼一声。 真是好一个看菜下碟。 她刚把东西收拾好,何妈妈一脸焦急地回来了。 “娘子,当家的说咱们仓库莫名被浇水了!” 姜时窈一下就站了起来! 那里面可是她跟芙儿未来最大的仪仗! 她就知道,现在粮价高涨,她提前囤了粮了,让人眼红了。 “可是有人毁仓?” 第32章 白首不相离 “前几日下雨,当家的还以为是屋顶漏的水,他带人修补了一次,昨夜里他起夜时看到一个人影。” “等他追上去的时候,人就不见了踪影,再回来查看又水了!” 何妈妈心都在滴血,这些可都是银子吶! 姜时窈抿紧了唇,她才刚回来,已经不能再出去了。 何妈妈忍不住催促道,“娘子,该怎么办。” “这样,你去燕卫营去找一个叫季小满的。”她从袖袋里拿出了些银子塞给何妈妈,“就说姜姐姐给他准备了些东西。” “请他和他的小兄弟吃饭,吃得越晚越好,最好能留他们睡在粮仓。” “你记得让季小满找一些个高力气大的。” 何妈妈知道季小满就是那个小乞丐,救了娘子后,被世子带去了燕卫营。 娘子还让霜降去送了好几次的东西。 “可,不会被世子发现吗?” 毕竟收这一仓库粮食的银子可不能见光。 姜时窈,“你去找,就算是被世子发现,也可以说是,何管事遇到了难处,粮仓若是毁了,他赔不起,只能请小满的那伙小兄弟帮忙。” “记住,不论晚上有没有帮忙,第二日都要告诉小满是想请他帮忙,这些都是谢银,请他和他的小兄弟喝茶。” 何妈妈迟疑了一瞬,可眼下没有別的办法了,若不能震慑那些人,只怕会变本加厉。 想到这儿,何妈妈揣著银子出去了。 何妈妈这也是第一次来燕卫营。 同守卫兵说后,季小满还没等出来,先遇上了魏寻。 何妈妈躲闪不及,魏寻已经看到她了,“何妈妈?” 何妈妈眼看躲不过,连忙將姜娘子教给她的说辞说了出来。 语速快得就像是早就已经提前打好了腹稿一般。 魏寻愣了一下,隨后笑道,“这法子倒是野,应该不是妈妈想出来的吧。” 何妈妈有些心虚地看了两眼自己的手,“我、我……” 魏寻也不为难她,“肯定是姜娘子交代过了,我知道了。妈妈放心,世子现在不在营里。” “现在整个京城戒严,世子忙得脚不沾地。”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营地。 季小满现在还是一个刚刚进营地的小卫兵,除了每日的训练外,他就是帮忙打扫营地,魏大哥还让他天天挑水。 营地里的官兵大多京中子弟,一个个骄奢淫逸,干点儿活儿就叫苦,所以基本上活儿都是他一个人包了,他们有时候还会给他赏银。 回到家里,基本上就已经累垮了。 但他还是很开心,现在不担心,被大乞丐驱赶,也不担心弟弟生病没钱治了。 姜姐姐就是他的贵人! 还给他送了好几次的东西。 季小满一听外头的是姜姐姐派来的,就朝外头跑。 听到何妈妈的话,季小满连退了好几步。 “我真的不能再要姜姐姐的东西了!” “妈妈你回去和姐姐说,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他又想到上次帮了姐姐的忙,“要是姐姐还要我帮什么忙,再叫我就成!” 季小满说完就要跑,生怕姜姐姐派来的人又要给他塞什么东西。 何妈妈没想到是这样的,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季小满。 “就是帮忙!” 季小满散衙后,就立即去了粮库。 何大友带著他围著粮库转了一圈,“两次有水都是从这上头浇进去的。” 季小满拍了下胸脯,“何叔放心,包在我季小满的身上!” * 和佘二娘约定的日子到了,姜时窈领著芙儿专程去同赵氏说了一声。 赵氏还一如既往的刀子嘴。 姜时窈並不在意,她要的就是赵氏的首肯。 那日周从显下了令后,她只是怕车夫不给她用车。 向妈妈送她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管事,她当即说要用车,管事刚想说世子的命令,她立即说得了赵氏的应允。 管事看到她身边的向妈妈,踌躇了一下后,还是让人去牵了马车。 世子他得罪不起,夫人他同样也得罪不起。 等会儿世子回来,他再同世子说就是了。 姜时窈带著芙儿,何妈妈,霜降一同去了白马寺。 今日是白马寺庙会的日子,人山人海,除了平日里的小买卖,还有不少的杂耍卖艺。 姜时窈交代,“人太多了,芙儿抱不起了就换人抱,千万別鬆手!” 白马寺的庙会,比上巳节还要热闹。 山门前的那棵大树下今日还有说书先生,“里里外外围上了一群小孩儿。” 再往下走,就是上回买小狗的那条路,现在也是满满当当的。 再下面就是往日停车马车的地方,现在也全是小摊。 芙儿的眼睛亮晶晶的,两只小脚按捺不住地想要下来玩。 庙会上,百姓居多,一般世家夫人小姐都会选平日里没有这么多人的时候才来。 “阿娘!我要面人!” 芙儿坐在何妈妈的臂弯里,一只小手指著面人的小摊高兴直跳。 何妈妈差点儿就抱不住她。 面人的旁边就是杂耍,围了一群老女老少。 和芙儿差不多的孩子就已经开始站在大人的肩上开始表演了。 隨著一阵阵的喝彩声,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奶奶,拿著一只铜锣当盘子开始收赏钱。 看得满意的,都会拿出个一个铜板。 小姑娘走到姜时窈的跟前时,一眼就知道面前的夫人若是大方一些,她和爹爹可以一个月都不用表演了。 “夫人,打赏点儿吧。” 姜时窈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儿碎银,没有放进铜锣里,而是塞进了小姑娘的手心里。 “拿好,別丟了。” 小姑娘立刻明白,在外行走赚的都是辛苦钱,可有些贼子就连他们这几个铜板都不放过,更何况是这一块儿碎银。 她想谢谢,又怕声张招来贼眼,一时憋红了脸。 姜时窈笑了笑,带著芙儿转身就离开了。 一旁的人没有看到她放钱,顿时唏嘘。 “一看就是有钱人,竟然连一个铜板都捨不得。” “指不定哪个当官的养在外头的,什么夫人只带一个丫鬟出门。” 后面再说什么,姜时窈已经听不到了,这些都与她无关。 从山下走上来,芙儿一路买了不少的吃的玩的。 姜时窈和霜降和何妈妈轮流抱著芙儿,三个人快被这小姑娘给累趴下了! 白马寺的大殿上香这会儿都已经排起了长队。 霜降带著芙儿去看她来时路上就心心念念的小鱼了。 姜时窈耐住性子四处张望一下,今日最重要的事是拿到路引和籍书。 但是她来了这么久,还没看到佘二娘在哪里。 迈进大殿,殿里的人比外头更多。 除了排队上香的香客,还有不少听经的人。 大殿里慧能大师正在讲经,下面围坐了不少的百姓。 若是让老夫人看到现在这一幕,会不会背过气去。 每年捐给寺庙里的香油钱都是千两。 她的记得老夫人说过几次,想听慧能大师讲经数次被拒。 姜时窈虔诚地跪拜,她现在的祈愿就是能顺利地离开京城。 拜完佛,姜时窈一转身就看到正斜靠著门边的佘二娘。 她的眉眼溢出一丝惊喜。 “何妈妈你先去寻霜降,我等会儿就来寻你。” 何妈妈疑竇地看了一眼门边一看就不像什么良家女子的佘二娘。 佘二娘其实早就看到姜时窈了,出门还要跟著两个僕从。 “你可真想好了,在外的营生可没有你想的那般轻鬆。” “也不是话本子里的那样,出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就像一副厚重的枷锁。 取不下来,活不下去。 走不掉,回不来。 姜时窈跟著佘二娘走到走廊下,她知道佘二娘为什么多次劝她。 她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询问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二娘,出城后,可有车或是船往南走。” 佘二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但是我没法儿保证你们娘俩上路后的安危。” 姜时窈抿紧了唇,片刻后笑了下,“我再另寻他法。” 佘二娘笑著摇了摇头,“並非我多事,只是你们出去毫无自保之力,怎么活。” 姜时窈望著日头照在树上的影子,好半晌后才缓声道。 “怎么不行,你在马市都能活,我怎么就不行了。” 说著她看了佘二娘一眼,“那个马厩里马的小姑娘其实是你的女儿,对吧。” 佘二娘惊讶了一瞬,隨后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点头。 姜时窈重新將目光投向远处小鱼池的边上。 “我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这里。” 佘二娘微微嘆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东西。 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几个小毛孩,嘻嘻哈哈地追闹。 佘二娘措手不及,手里的东西被撞飞了。 姜时窈也避之不及,被小孩儿撞了个趔趄,眼看著就要甩下台阶。 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直接將她从台阶边上拉了上来。 姜时窈心有余悸地回头。 周从显没有鬆开她的腰身,冷著脸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时窈错愕地看著突然出现的周从显。 她慢半拍地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压下心底的慌乱。 “你、你怎么……”在这儿。 佘二娘越过周从显的肩,微不可闻地朝她摇了摇头。 “管事说你来了白马寺,求了什么。” 周从显的视线从她面上的扫过,隨后落在地上的几张纸上。 姜时窈慌忙伸手捧著他的脸掰了过来,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 “妾……妾、妾只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周从显的视线重新回到她的脸上,此刻两人离得很近。 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周从显没有回应,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的鬆动,一双眼好似要看穿。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底好像又沉了几分,遂又看向芙儿的方向。 “今日人太多,芙儿都没有玩尽兴。” 姜时窈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 “她想玩什么,我带她去。” 周从显漫不经心地应道,他的余光还是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其中一张正面朝上。 是一张籍书。 第33章 霸气护妻 姜时窈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 “跑这么快做什么,赶著投胎吗!” 佘二娘骂骂咧咧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籍书。 隨后在周从显的视线下,她收好籍书,“多谢娘子借给我香火钱,娘子府上在哪里,改日我送上门。” 姜时窈鬆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就被周从显打断。 “不用了。” 佘二娘看了眼满是占有欲的周从显,“那多谢公子夫人。” 待佘二娘走后,周从显的视线才落在姜时窈的身上。 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 “借钱吗?怎么我好像听到你说要离开?” 姜时窈的唇角颤了一下,“今日庙会人太多,妾说早些离开,世子以为要离开哪里。” 周从显鬆开,“既然人多就早些回去。” “过两日就是太后的生辰,藩王进京,邻国朝奉,京中必然会有动盪,在家好好待著,不要再出门了。” 姜时窈的眼睫轻垂,“是。” 周从显回头看了她一眼,隨后声音缓了缓,“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带你和芙儿去东山庄子上避暑。” “芙儿还是在那儿出生的,自她出生后,你还没有去过吧。” 姜时窈望著天边变幻莫测的白云,“不用了,那个时候宋小姐该进门了,府里上下都忙著,哪里还能分出人手送我去东山庄子。” 她又补了一句,“明年吧,以后多得是时间。” 周从显看著她望向远方的模样,没由来地转身將她拥在怀里。 姜时窈轻笑著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世子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佛门重地。” “爹爹!” 他张嘴不知作何解释的时候,芙儿远远地就看到他。 周从显顺势送开了她,將女儿举在肩上。 “芙儿,庙会好玩吗。” 芙儿坐在爹爹的肩上看得更远了。 “爹爹有火圈!” 在山下的时候,人头窜动的,抱著芙儿更是费力,所以除了那个姜时窈搭上父子杂耍,她们只看了人少的一些摊位。 周从显好像是为了躲避刚刚那种无所適从的感觉,顶著女儿就往山下走,“好,爹爹带芙儿去看。” 望著父女俩走远的背影,姜时窈抿紧了唇。 何妈妈迎了上来,“娘子,看来就算宋小姐將来进门了,您也不必担忧。” 霜降也笑嘻嘻地凑了上来,“娘子,婢子觉得世子对您不一样。” 姜时窈只是笑了笑,抬起步子往前走。 何妈妈和霜降两人面面相覷,她们怎么觉得娘子有些…… 不高兴? 姜时窈走到山门的时候,一个小孩儿不小心撞到了她。 小孩儿一个趔趄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弯腰扶起小孩儿的时候,她的手里乘机被塞进了一物。 姜时窈的心中一动,立刻顺势塞进袖子里。 “当心些,慢点儿跑。” 她摸了摸小孩儿的发顶,心中顿时畅快多了。 佘二娘的身影隨后淹没在人群中。 何妈妈和霜降两人追了上来,“娘子,你怎么样。” 姜时窈的唇角上扬,“没事,小孩儿能有多大的劲儿。” “早些回去吧。” 何妈妈和霜降两人再次相视。 这就,又高兴了? 今日从头到尾最开心的就是芙儿。 玩到筋疲力尽,上车就睡著。 周从显抱著已经熟睡的女儿,看著姜时窈是不是上扬的唇角,眼底几乎能溢出来的笑意。 “今日就这么开心?” 姜时窈侧头看他,才发觉自己的脸颊发酸。 从她拿到籍书和路引起,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她摸了下脸,“对呀,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总关在府里,芙儿长大了,十步就能走完的小院子早就不够她跑了。” 周从显看著她含笑的眼睛,半晌后道,“过几日,太后的寿辰那日,南城的丘坛会放孔明灯。” “到时让魏寻去接你,我巡城,不能陪你们太久,但是还是可以陪你们放个孔明灯。” 姜时窈看著他认真的脸,忍不住回想。 上一世的时候,他有这么耐心吗。 他有过这般妥帖的安排吗。 好像她和女儿就是国公府里那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周从显和宋积云成婚的那日,全府的人都去前院了。 只有她和芙儿在小院儿里无人过问。 晚间的家宴也没有人叫她们。 那天,母女两人饿了整整一天。 最后,还是天黑后,何妈妈带了两个馒头回来。 这样等死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芙儿也应该长大,而不是在主母的手下提心弔胆地求生。 “你不想看孔明灯?” 周从显看她没有回应,以为她是不喜欢。 “灃水河也有烟,和铁。” “就是恐怕人要比上回上巳节的人还要多。” 他沉吟了一番,“我记得灃水边有一处宅子,在阁楼上绝佳的观景点,是肖世子名下的一处宅院,我寻他借来。” 姜时窈抿唇笑了下,“多谢世子费心,那日肯定事务繁多,世子不必如此分心,再加上芙儿也还小,妾也怕万一有意外,就不出去凑热闹了。” 日发生了件事,还是事后才偶然听说的。 好像是那个王爷与领国朝奉的使者在楼玩死了两个娘。 周从显也好像险些被牵连其中。 事情不算大,但是好像又有声音说是,两人借著喝酒的掩盖密谋之事。 余下的,姜时窈就不大清楚了。 这些事情,上一世和她无关,这一世也和她无关。 周从显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劝。 太后这些年打压藩王,剥夺袭承制,收封地。 现在在藩的藩王就剩下先帝的两位长兄。 到时候,藩王进京,必然会有太后的人动手,也会有藩王的人慾意拉拢朝中人。 不论是把持朝中的太后,还是封地拥兵的藩王。 两方相爭,必有一伤。 这个关头,还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家中为好,以免被误伤失了性命。 “这样也好,到时我在內务处弄些烟出来,就在府中看,一样的喜庆。” 姜时窈笑了下。 上一世的时候,老夫人,国公爷和夫人,还有府中的小姐公子都进宫给太后贺寿。 府里冷冷清清,別说看烟,就是饭菜都是中午剩下的剩饭剩菜。 “还是世子周到。” 次日。 就像周从显说的那样,他真的从內务处弄来了烟。 堆满了前院。 魏寻领著姜时窈和芙儿到前院的时候。 前院各院子的主子都看。 周菀青捂著嘴偷笑,“大哥,你这是给积云姐姐准备的吗。” “还有好几日才是积云姐姐的生辰,大哥你这也太早了吧!” 周从显双手背负在身后站在台阶上,他没有回应周菀青的话,只是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向才刚刚到的姜时窈的身上。 魏寻走了进来,“世子,京司衙门来人了。” 周从显最后看了一眼姜时窈,她自始至终没有向他投过半眼。 “世子?” 魏寻又催促了一声,世子从来没有在公事上耽误过。 周从显“嗯”了一声后,转身走了出去。 周菀慧看著大哥走了,她才松下一口气,拉下周菀青的衣袖,“三姐姐慎言,宋小姐都还没过门呢……” 周菀青拍了下拉著她袖子的周菀慧,“有什么区別,也只剩一个多月了。” “积云姐姐之前还同我说过,她的生辰和太后的寿辰挨得太近,今年怕是过不成生辰了。” “没想到大哥偷偷准备了这么多的烟!到时候积云姐姐肯定很开心!” 姜时窈看著堆放成排的烟,唇角抿了一条线。 芙儿靠著阿娘的腿,“阿娘,这是什么。” 姜时窈低头摸了下女儿的小脸,“这是能飞上天的。” 芙儿还记得上巳节在灃水看过烟火,“阿娘是不是那个在天上开的吗?” “是不是爹爹给芙儿买回来的?” 姜时窈准备顺著女儿的话开口的时候,周菀青走了过来。 她蹲在芙儿的跟前,“芙儿,这些都是你爹爹给你未来嫡母准备的。” 芙儿被周菀青有些压迫性的气势嚇到了,她后退藏在阿娘的身后。 然后软软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芙儿有阿娘,不要嫡母。” 周菀青皱起眉来,“芙儿,你怎这么无礼!” 姜时窈转身將女儿抱了起来,“三小姐,芙儿还小,您这般疾言厉色做什么。” “我疾言厉色?”周菀青站了起来。 “小孩子哪里会说这种话,若不是你有意教导,芙儿怎会懂什么只要你,不要嫡母这种话!” 姜时窈皱起了眉,“三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宋积云进门在即,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老夫人只怕会把芙儿从她的身边带走! 周菀青冷笑,“你是什么心思我还不清楚吗?” “上回上巳节故意走丟,让大哥弃自己的未婚妻不顾,这次又教给芙儿这样的话,日后积云姐姐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是不是还要教芙儿去推嫡母!” “三小姐!”姜时窈搂著女儿,气得眼眶发红。 “难道——啊!——” 周菀青被一巴掌扇翻在地,她愤愤地回头,就见是大哥站在姜时窈的身边。 “大哥!你为了姜氏打我?” 周从显的下頜蹦得紧紧的,“来人,將三小姐送回去!” “一个姑娘家,口出恶言!说出去,別人还以为是我周家没有家教!” “三小姐闭门思过三日,不得出其房门半步!” “大哥!”周菀青满眼的不可置信。 周菀慧看著大哥和姜氏却若有所思。 好像大哥有些不一样了。 姜氏,也不一样了。 周从显为了姜氏打了三小姐一巴掌的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整个府邸。 也飞到了宋积云的耳朵里。 “啊!!!” 宋积云气得砸了闺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宋易堂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来抽空安慰这个妹妹。 “云儿,为兄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母亲为了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儿心吗!” 宋积云猛地站起来,“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妾!” 她的眼底闪过狠辣,“她必须要死。” 第34章 一个都別留! 宋易堂皱起了眉头,“你只有一个多月就要进门,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你一定要生事吗。” 宋积云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打了自己的妹妹!” “她就是下一个卢姨娘!我就是下一个母亲!我的孩子也是下一个我!” 宋易堂看著妹妹执拗的表情,轻轻嘆了一口气。 他上前环抱住她,“別怕,你不会成为下一个母亲。” “哥哥永远是你的后盾,周从显为人正直,也不会像父亲那般。” “云儿,他是一个好夫婿,你別把他逼走了。” 宋积云眼泪汪汪地望著自己的哥哥,“不是的,哥哥,我没有逼他!” “是他自己答应我的!是他说了那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妾而已!” 宋易堂看著妹妹现在不理智的模样,却不敢告诉她,男人的嘴不可信。 不然母亲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云儿,哥哥向你保证,你不会成为母亲那样,周从显也不会成为父亲那样。” 他就是妹妹最大的倚仗,只要他走到的位置够高,周从显就能变成妹妹所希望的任何模样! 宋积云满眼希冀地望著哥哥,“哥哥,我討厌她!恨她!我不想让她再留在周家,你帮帮我,好不好!” 宋易堂抿紧了唇,“云儿……” 宋积云一把就推开了哥哥,尖叫道,“你也是骗我的对不对!” “明明刚才是你自己说的,你保证我不会成为母亲那个样子!” 紫苏站在门外瑟瑟发抖,整个院子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 等会儿大公子走了,她就是小姐的出气筒。 不一会儿,宋易堂走了出来。 “你进去打扫乾净,我现在要出门,等会儿小姐若是有事就去找徐妈妈。” “是。” 紫苏咬著下嘴唇,快了快了,公子答应她的,等小姐出嫁了,就放她回老家。 她回到小姐的寢房,意外地,她没有被小姐责骂。 宋积云坐在梳妆檯前,心情很好地在重新梳妆。 她一直都知道大哥在好一些朝臣的府邸安插了人。 这其中就包括英国公的府上。 只要大哥肯出手,姜时窈那小贱人就算躲得再深,她也能要了她的命! 还有那个跟她狐狸精娘一样的死丫头! 这么就敢勾引人,就敢妄想以后骑在她的孩头上! 哼! 一个都別留! * 何妈妈提著篮子进来,刚准备开口,小院儿的门口就传来了声音。 “姜娘子在吗。” 姜时窈和何妈妈对视了一眼,何妈妈將篮子放在窗下的条桌上。 “娘子,是后厨的吴妈妈。” “后厨吴妈妈?”姜时窈往外看了一眼,一只穿著利索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 “请进来吧。” 吴妈妈的手艺不错,听说是专门负责老夫人的餐食。 姜时窈记得自己好像从没和后厨的妈妈打过交道。 “姜娘子,老奴是后厨的吴妈妈。” 吴妈妈长得一团和气,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亲近。 姜时窈点了下头,“妈妈所为何事?” 吴妈妈,“过几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府里的主子都要进宫贺寿,后厨会歇息半日。” “剩下的半日是奴婢值守,府里还有姨娘和小主子们还不能饿肚子。” “所以奴婢来问问,到时候娘子和姐儿想吃些什么,奴婢到时候准备好,让院儿里丫鬟去拿就好。” 何妈妈和吴妈妈有过几次的交往,知道她是个妥帖人。 “娘子,吴妈妈的手艺就是国公爷也讚扬的。” 姜时窈上一世吃得吃剩菜,这一世直接连老夫人的厨娘都弄来了。 周从显不是没有心,只是他从来没有放在她和芙儿身上而已。 她若还是像上一世一样循规蹈矩,哪里有什么烟,厨娘。 “我和芙儿都不挑食,妈妈看著准备吧。” 吴妈妈笑眯眯道,“那奴婢就给娘子准备玉蓉羹,老鸭煲,油菜心。” 姜时窈,“好,多谢妈妈。” 吴妈妈,“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何妈妈送吴妈妈到门口后,回来感嘆道,“后厨那么多的势利眼,就数吴妈妈最平和。” 姜时窈只是笑笑没有说。 后厨都势利这么久了,偏偏就一个好人吗。 不然怎么上一世不平和一下。 不过是得了周从显的吩咐罢了。 太后的寿辰这天。 府里洒扫一新,要进宫的人也全部穿戴一新,府里从早上就开始忙碌起。 只有小院儿安静如初。 芙儿还在睡懒觉,姜时窈將她自己和她的贴身衣服都加固一遍,还悄悄地加上了许多的小口袋。 这些都是她和女儿要走的那日准备穿上的。 路引和籍书也都被她已经缝好了。 等著朝贺的使臣走后,粮仓里的粮食也可以卖进国公府了。 等著这段时间过后,她还要去重新找门路,最好还是有个自己的商队,偽装起来方便。 上次被匪盗打乱了计划,没有去见成那个商队老板。 她突然想到玉宝楼的文娘子,玉石的商队走得更远,或许文娘子有些人脉…… 想到这儿,她又摇了摇头。 她已经有个把柄在文娘子的手里了,她不能再送上一个。 万一在她逃走的那天告发,她岂不是功亏一簣! “在做什么呢。” 周从显突然出现,姜时窈来不及收起自己重新加工的里衣,著急忙慌地往怀里收的时候,不小心扎到了自己的手指。 “嘶!——” 周从显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指,“急什么,我没看到。” 他一边从竹筐里抽出一块布头抱住她的手指。 嗯? 没看到? 姜时窈还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周从显,“领子那块儿做高点儿,最近穿鎧甲比较多,磨得脖子疼。” “啊?哦!好!”姜时窈將手里两件里衣又往怀里压了压。 周从显站了起来,“晚上的时候,我让魏寻回来放烟,你带著芙儿在莲池那儿等著。” “阿娘,哪里有烟。” 芙儿醒了,揉著眼睛从內室走了出来。 周从显捏了捏下女儿的小脸,从怀里拿出一个还热乎著的油纸包。 芙儿一下就闻出来了,“栗子糕!” 她满心欢喜地打开,里面却只有小小的两块儿。 周从显自芙儿吃积食后,再也没有给她买过栗子糕。 “吃完了明日爹爹再给芙儿买。” “好叭。” 芙儿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捏著糕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生怕吃了以后再也没有了似的。 姜时窈好笑地轻轻地拍了下她的小屁股,“先洗漱,等会儿再吃。” 周从显站了起来,“我走了。” 芙儿头也不抬地挥挥手,“爹爹再见。” 姜时窈拍了拍额头,“芙儿不可无礼。” 芙儿嘆了一口气,依依不捨地放下糕点,两只小手放在小肚子前,行礼,“恭送爹爹。” 周从显失笑地点了下女儿的小鼻子,“人小鬼大。” 英国公府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后,府里就显得安静多了。 芙儿甚至大胆地將小骨头都放出去跑了好几圈儿! 她满头大汗地依偎进阿娘的怀抱里,“阿娘!小骨头好厉害,刚才芙儿不小心跑错了,小骨头都能自己找回来!” 姜时窈抽出帕子擦了擦她的汗,“別跑远了,別的院子还有姨奶奶呢。” 国公爷的郑姨娘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她院子里的小公子。 若是被他抓住小骨头,哪里还能有小命。 午膳是何妈妈从后厨端来的。 “娘子,今日这菜色怕是过节都没有这么漂亮!吴妈妈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玉容羹,就与刮下来的鱼肉泥和豆腐一起做的,是极费功夫的菜,吴妈妈还真下功夫。 芙儿也不知是今日玩儿累了,还是吴妈妈的手艺好。 午膳吃了两碗,何妈妈怕她积食,才急急地收了她的碗筷。 何妈妈还来不得给將碗碟送去后厨,吴妈妈竟然又亲自过了。 “娘子吃得可好?” 姜时窈的心底闪过一抹怪异。 在府里这么多年,后厨那群人是什么样子,满府的下人谁不知道。 她又不是府里什么正经主子,用得著这样来巴结? 何妈妈惊喜的惊空碗交给她,“好得很!我们姐儿都吃了两碗!” 吴妈妈笑著接著碗筷,“喜欢就好。” “老夫人说想吃鱼肉,所以我想了这么个法子,还没来得及给老夫人做,想著孩子的口味也淡一些,就给姐儿做了先试试。” 何妈妈,“姐儿吃得极好!若不是我怕姐儿积食拦著,她恐怕还要吃!” “喜欢就好,明日我也可以放心给老夫人做了。” 吴妈妈走,何妈妈还在说,“以后吴妈妈要是连同將姐儿的餐食也负责了就好。” 姜时窈看向何妈妈,“吴妈妈来府里多少年了?” 第35章 姜娘子疯了 “好像是两年前才来,是老夫人在游船时,吴妈妈沿街叫卖,老夫人吃了喜欢,便將人带了回来。” “她专司负责老夫人的餐食,娘子不去后厨,不知晓也正常。” 姜时窈笑了下,“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应当是世子吩咐了厨房。” 何妈妈想到世子的大婚之日將近,“只要世子的一颗心拴在娘子这儿,日后就是主母进门也不怕。” 一旁的芙儿已经打起了瞌睡。 何妈妈將她抱起,“今日府中人少,姐儿从没这样疯跑过,她怕是也累了。” 姜时窈,“现在睡会儿也好,等会儿傍晚的时候还有烟火。” 何妈妈带著芙儿睡觉去了。 姜时窈和霜降两人重新扯了布料裁衣。 早上的时候周从显误会了那是给他做的里衣,还要重新给他做件里衣才行。 霜降不知原委,只一味地抿唇偷笑。 姜时窈有心逗一逗她,“霜降姑娘这么高兴,可是又有人写信了?” 霜降“唰”的一下就脸红了,跺了下脚转身就跑。 “这衣衫娘子还是自己裁吧!” 姜时窈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霜降这么不经逗。 现在的日头还不热,照在身上暖暖的。 她伏在桌子上將大致的衣型裁剪了出来,再按照周从显的要求加高了衣领,也加厚的肩膀。 等她做完这一切,她捶著后腰站了起来。 整个小院儿都静悄悄的,她从门口朝霜降的屋子望过去。 那姑娘也趴在方桌上睡著了。 姜时窈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出去后,也能有这样一般的寧静日子,她也就满足了。 下午,三人醒后,芙儿又带著小骨头出去疯跑了。 霜降去浆洗房將乾净的衣衫取了回来。 “娘子,今儿真奇怪,所有院子去浆洗房取衣衫的人都去迟了,管事妈妈好一顿埋怨。” 都迟了? 姜时窈微微皱眉。 何妈妈不以为意,“主子们,还有大管事都不在,再加上饭后春困,这些小丫头们都鬆懈了。” 霜降朝著何妈妈吐了下舌头,“小丫头鬆懈了,妈妈难道就没鬆懈吗。” 姜时窈看著两人的嬉笑著说话,心底的那抹怪异感却慢慢蔓延开来。 她抿唇想了下,“霜降,你去的时候,郑姨娘院子里得迟了吗?” 霜降回想了一下,“我记得郑姨娘的院子里是翠容,好像还没有看到她,倒是看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就是不知道是谁院子的丫头。” 姜时窈心下微敛。 暮食之前,霜降从后厨端来了饭菜,还是和中午一样。 就是比中午多了一道甜羹。 芙儿玩回来已经飢肠轆轆,她哇的一声就扑了上来。 “好香!” 姜时窈一把就把小姑娘抓住了,“等会儿。” “怎么了?”霜降疑惑。 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將所有的菜一一试过。 何妈妈也是不解,“娘子怀疑吴妈妈?她没有理由害我们吧?” 姜时窈摇摇头,“今日太奇怪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尤其是午食过后,府里十分安静,就连小骨头都睡了。” 霜降看向姜时窈,“娘子你没睡吗?” 姜时窈愣了一下,“没有。” 何妈妈鬆了一口气,“娘子多虑了。” 姜时窈皱著眉,若是只有她一人没有睡,那就更奇怪了…… “这一顿就別吃了,屋子里还有些点心,我们吃些点心就行。” 她已经抱著芙儿站了起来,“將这些都倒了。” “等会儿吴妈妈来取碗的时候,你们带著芙儿出去,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行。” 何妈妈和霜降两人相视一眼,虽然觉得娘子想多了,但也只能先应下来。 “是。” 何妈妈端著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只觉得这些倒了太可惜了。 在府里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娘子正在哄姐儿,她悄悄地端著饭菜回了自己的房间。 暮食时,来收盘子的不是吴妈妈了,换了一个小丫头。 姜时窈问了一句,“吴妈妈呢?” “吴?您说伍妈妈吧,她回去了。” 姜时窈看著小丫头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 吴?伍? 是她听错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何妈妈和霜降带著芙儿回来了。 “娘子,魏寻回来了,说等会儿要点菸。” “现在大家都去后园了。” “大家?”姜时窈的唇角抿了一下,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宋积云哪有这个本事把手伸进国公府的后厨。 不然她上一世的时候,哪里还要为了后厨的採买管事一职换上自己的人,专门整治一番呢。 何妈妈笑了下,“娘子,您还是太过担心了,这是国公府里,不是外头。” 芙儿不懂大人正在说什么,她只知道烟要放了。 她蹦蹦跳跳地牵住阿娘的手指就往外拉,“烟烟!阿娘快去看烟!” 姜时窈回过神来,她摸了摸芙儿的小脸,“好,我们现在去看烟。” 后园有个池塘,魏寻叫人把烟围著池塘摆放。 还专门请了烟火的匠人將所有的烟用引线连接起来。 姜时窈牵著有些兴奋的芙儿,“別急,现在还没开始呢。” 她环视了一圈,现在已经过了暮食,所有人都是吃了饭才出来的。 现在看来,她们的脸上並无什么异常。 看来,她是真的多心了。 夜色渐浓,魏寻看著一个方向迟迟未动。 郑姨娘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不放,要等到什么时候?” 魏寻解释道,“姨娘,皇城都还没放了,咱们放了,明日国公爷上朝可就不好看了。” 郑姨娘这才闭上了嘴。 霜降靠近姜时窈,“娘子,有些起风了,婢子回去拿披风。” 姜时窈回头看了她一眼,“好。” 魏寻看著皇城的方向闪过一片火的时候,满脸兴奋地转过头来。 “点火!” 引线燃烧,引燃了一个接一个的烟。 烟飞上夜空,绽放出了一朵朵最美的火。 “哇哇!——” 整个池塘被绚烂的烟火点亮,映照在所有人的脸上一明一灭。 芙儿高兴地手舞足蹈,“阿娘!好漂亮啊!” 姜时窈会心一笑。 “娘子,今日的暮食可还满意?” 吴妈妈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姜时窈一愣,猛地转头。 吴妈妈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正看著她! 她只觉得牵著芙儿的手一松,芙儿竟然软软地倒下了。 吴妈妈抢先一步將芙儿抱了起来,“姐儿这么快就累了。” “魏寻!” 姜时窈当机立断地呼喊。 可回应她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好像丝毫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异样,就连离得最近的何妈妈都是一样的! 吴妈妈的脸上还是掛著和善的微笑。 “娘子不用费力气了,她们都中了幻药,吸引他们只有天上的烟。” “娘子是不是没有吃晚饭。” 她看了一眼倒在她肩上的芙儿,“有些警惕,但是不够。” 姜时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昏沉站不住。 “你是宋积云派来的。” “不对!你在国公府已经好几年了,你是宋易堂安插在国公府的人!” 吴妈妈只是笑了笑,抬手就把芙儿往池子里扔了进去! “芙儿!” 姜时窈的脸色一白,上一世在冰冷的湖水里挣扎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朝著芙儿的方向径直跳了下去! 姜时窈一把抓住女儿,袭来的眩晕感让她差点儿鬆了手。 她恨恨咬破舌尖,血腥味瞬间瀰漫口腔。 “救命!——” 围在岸边的人还在一脸痴迷地望著天空的烟火。 没有一个人能听到池塘里两人的求救声。 姜时窈双手奋力地拖著女儿,好像前世的绝望再次上演。 她的路引和籍书都买好了。 明明离逃离这里,只剩最后一步之遥。 “救命——” 她每次张口,冰冷的池水涌进她的嘴里。 姜时窈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昏沉,身上也越来越重。 她真的不甘心。 螻蚁尚且偷生,她连想偷生都不行。 不知道,老天,还不会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让她重生到卖身前吧。 她不想再进国公府。 姜时窈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突然前面一束光亮。 “姜时窈。” “姜时窈。” 有人在叫她。 “阿娘!” “阿娘!” 姜时窈猛地睁开眼,她一下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喘著粗气,有些迷茫地看著四周的陈设。 “阿娘!”芙儿泪眼朦朧地抱住阿娘的脖子。 姜时窈回头看向守在床边的周从显,“我和芙儿是被后厨的吴妈妈扔下池塘的!” 站在周从显身后的魏寻却一脸的古怪。 “娘子,是你自己要下去抓鱼,我们拉都拉不住,还差点儿把芙儿摔下去,幸好郑姨娘眼疾手快!” “我要下去抓鱼?”姜时窈皱起了眉头,“不是的,是后厨房的吴妈妈,她给我们所有人都下药了!” “她把芙人扔了下去,你们都被下了药,听不到我的呼救!” 周从显,“吴妈妈已经三日没来了。” “没有?怎么会……”姜时窈张了张嘴,“中午是吴妈妈送的饭菜,大家都睡得很沉,晚上我们都没吃!” 魏寻小心看了下世子,“世子,要不要请太医再来看看?” 姜时窈看著周从显和魏寻的表情,“我都是说的是真的。” 周从显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一下。” “芙儿,先送到我母亲院子去吧。” 第36章 悄无声息地死去 姜时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看到的和大家看到的不一样。 明明是吴妈妈…… 不对,是伍妈妈…… 她抱著双膝,蜷缩在床榻上。 屋里没有了芙儿甜甜的呼喊声,竟然觉得空得很。 混乱繁杂的思绪,让她头晕脑胀。 她闭上双眼,努力地回想著。 那日,吴妈妈来问她要吃什么的时候,她难道就中了幻觉吗? 不对。 一开始大家都是清醒的,何妈妈明明说的也是吴妈妈。 她的目光落在针线框里,裁剪好的衣片。 中午的饭不对,只有她没有睡,世子的里衣就是那时候裁的。 后面呢,烟是真的。 可,怎么又不一样了。 姜时窈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好像是真的自己的记错了。 “娘子。” 一道黑影靠近窗户,姜时窈坐了起来。 霜降小心翼翼地靠著窗子,“娘子,是婢子霜降。” “霜降。”姜时窈突然想起,那晚,霜降说起风了要回去拿披风。 “霜降,那晚你到底看了什么。” 霜降压低了声音,“娘子和姐儿差点儿被淹死时,是吴婶儿把你们救什么来的。” “周围那些人全晕了过去。” 姜时窈捂紧了嘴,“吴婶儿?所以,我说的是真的!” 霜降继续道,“现在所有人都说,娘子是因为嫉妒发疯了。” “那个吴婶儿今日我去后厨给姐儿拿饭食的时候看到她了,我听后厨管事妈妈说了才知道,她是最近给府里拉泔水的吴婶儿。” 姜时窈颤抖著唇角,“可是现在她们都不相信我,芙儿被抢走。” 霜降沉吟了一下,“娘子,谁想逼死你,为何你不演上一场戏呢。” 姜时窈冷静了下来,她的目光微闪。 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名字。 “霜降,你想法子打听一桩宋家的旧事,宋家的以前的卢姨娘是怎么死的。” 宋积云没有这么聪明,也想不出这样杀人不留痕的法子。 她做不到。 但是另有其人能做到。 宋家的事其实不难打听。 当年,宋父宠妾灭妻,差点儿家破人亡。 闹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那妾室,是宋家长子求学归来后,亲手在祠堂绞杀的。 听说妾室卢氏死前状若疯癲,有的说是真疯,有的说是假疯。 是真还是假,谁也不知道。 反正已经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了。 霜降悄悄地溜进小院儿,將打听来的事全部说给了姜时窈听。 姜时窈若有所思,上次她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时,宋母突然发病,就把她当做了卢姨娘。 看来,卢姨娘也是个厉害的,竟然將主母折磨成这样。 姜时窈攥紧了手指,她又不是卢姨娘,周从显何时宠妾灭妻了! 霜降看了下姜娘子的脸色,“娘子,你打算怎么办。” “你天天不吃饭,只吃些糕点,时间长了怎么挨得过去。” 姜时窈抿紧了唇,隨后靠近了霜降的耳边,“你些银子,找些小乞丐去宋府门口……” 霜降呆愣了一瞬,“这样管用吗?” 姜时窈將手腕上的那个又贵又重的大金鐲子塞给霜降。 “宋家其他人我不了解,但是宋积云我了解。” 霜降將鐲子还给她,“娘子,婢子不需要。” “就是……您走的时候带上我!” 姜时窈看向她。 她捏了捏指尖,“娘子缝里衣的那日,世子来了,你藏里衣时把路引掉了,婢子看见后塞了回去。” 霜降举起双手发誓,“婢子现在就是娘子一条船上的人!” “您这么聪明都被害成这样,我、我就更没有活路了!” 姜时窈张了张嘴,然后把那日佘二娘说给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出去的日子不一定有这里的日子好。” 霜降斩钉截铁,“娘子都不怕,我更不怕了!”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等著我!” * 大街上,太后寿辰的喜庆还没有散去。 每日到了晚上,灯会不断,烟不断。 煞是一派繁荣景象。 周从显骑著高头大马站在路口上,藩王,使臣都在京中,现在所有的官兵都是连轴巡逻。 家中姜时窈的事儿著实蹊蹺,可他现在无暇顾及。 魏寻靠近世子低声道,“世子,京司衙门那边儿说,又累死了十几个劳工。” 太后过生辰,举国欢庆。 也劳民伤財。 一群小乞丐唱著几句词曲儿追逐打闹从闹市而过。 谁也没有当做一回事。 但是这曲儿越唱人越多,不少的戏楼也开始掛牌子开戏。 周从显,“这什么曲子。” 魏寻挠了挠后脑勺,“属下也没看过这戏,只听別人说一出情戏。” 周从显摇了下头,没有放在心上。 “再去驛馆那边看看,最近那个使者出入频繁別生出什么事来。” “是。” 太后的生辰过后,没有几日就是宋积云的生辰。 今年虽然不能大操大办,但是有大哥和母亲的陪同,她也觉得够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英国公府现在所有人都当姜时窈是个疯子。 用不了多久,姜时窈就会和卢姨娘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小姐,吴婶儿来了。” 宋积云以为吴婶儿是来送好消息的。 吴婶儿恭恭敬敬地行礼,“小姐,里面说,这两日姜娘子十分安静,只是在绣房刺绣,什么也不做。” 里面,就是宋易堂安插在里面的人。 宋积云不知道是谁,大哥也不告诉她。 怎么搞的! 她气得咬牙跺了一下脚。 “大哥呢?” 紫苏立刻回道,“大公子还没回来。” 宋积云愤愤道,“怎么这个关头还在宫里!” 说著她转而看向吴婶儿,直接下令,“告诉里面的人,不要这么磨蹭,直接杀了就行!” 吴婶儿低著头不敢应。 宋积云一把將吴婶儿推开,“你哑巴了吗!” “云儿。” 宋母被人搀扶著走了进来。 自她上次在周家发病后,身体就差多了。 大哥也警告了她,不允许再在母亲的面前乱说,母亲现在的身体里不能再受刺激了。 宋积云看到宋母进来,立刻闭上了嘴。 大哥若是真的不管她,她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宋母让徐妈妈將准备好的生辰礼物给女儿。 “云儿,这是母亲出嫁时,你外祖母给母亲准备的头面。” “都是上好的红宝石,这样一套完整头面,现在难寻了!” 宋积云现在满脑子都是姜时窈现在安然无恙。 对母亲送来的首饰,也生不出多少欢喜。 宋母最疼爱这个女儿,女儿脸上一丁点的情绪变化都能让她知道。 “云儿,你怎么了?” 宋积云下意识地就像开口求母亲帮忙。 “母亲!还不是那个……” “小姐!” 紫苏眼看著小姐又要说漏嘴,硬著头皮出声提醒。 宋母看了眼一旁的紫苏,还有那个有些眼熟,但她已经想不起来的女人。 “怎么回事?” 徐妈妈上前搀扶住她,“夫人,府里现在有大公子呢,您吶现在就安安心心地养身体。” “大公子您还信不过吗,他会把小姐照料好的。” 说著她朝宋积云使了使眼色。 宋积云只能扯了下唇角,“是啊,母亲,您回去休息吧!” 说著她后知后觉母亲是来给她送生辰礼的。 “生辰礼,云儿很喜欢!” 宋母点了点头,然后被徐妈妈哄著慢慢走了出去。 走出来好远后,她猛地回头看向女儿院子方向。 “我想起来了!” 她双手微微颤抖地看向徐妈妈。 徐妈妈满眼心疼地一把抱住宋母,“夫人別怕,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宋家。 宋积云已经觉得自己快忍不下去了。 国公府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大哥最近忙碌得已经几日不著家了! 明明答应了她,会除掉这根扎进她肉里的刺。 可是已经这么多天了,再等下去,国公府恐怕又会放了她! 宋府紧邻大街,本来太后的寿辰已经吵了许多天总算能安静了些。 这两日又吵闹了起来! “吵死了!外面在干什么!” 紫苏低下了头,“是、是外头小孩儿都在传唱《笑情寄》。” 宋积云皱眉,“什么笑情寄?” “是一出折子戏……讲得是一书生高中后,和同僚家妹妹翁小姐互生情感……书生髮妻让人打死了翁小姐,书生他为了翁小姐也……” “也什么,说话都不会了吗!” “也投井自尽了。”紫苏快速说话,就低下了头。 这简直就是在说老爷的故事…… 只是,老爷被救回来了。 宋积云皱起了眉来,“这都是什么曲!都赶走,免得母亲听到!” 紫苏有些为难,“传唱的人太多了,总不能把整条街的人都赶走……” “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宋积云气得自己就出门去看。 宋家对面的大树的小乞丐看到大门开了,立刻开始笑嘻嘻的高谈阔论。 “要我说和笑情寄最像的就是周世子!未娶妻只得一妾,这不就是那什么,白、白……” “白首不相离!” 宋积云扶著门框双眼通红,多日累积的情绪让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备马!” 第37章 破局 宋积云已经被冲昏了头脑。 转角就要到英国公的时候,她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车帘“唰”地一下就被拉开了。 宋易堂怒容满面上了马车,“宋积云我说的难道都是耳旁风吗!” 宋积云现在终於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大哥我……” 宋易堂眼下黑青,已经两个日夜没有合眼了。 朝中事本就焦头烂额,现在妹妹又这般不懂事,时时要出乱子。 宋积云从来没有想这样无助过,她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大哥,可我真的等不了了。” “我总感觉周从显离我好远,他身上拴著一根绳,那头就是姜时窈,这根绳把他越拉越远。” 宋易堂看著妹妹通红的眼睛,“云儿,今天就算是姜时窈死了,日后呢。” “你是宋家的女儿,周从显的母亲本就是姑祖母不和,你觉得她日后不会再给周从显別的女人吗。” “你现在连这点儿都沉不住气,日后面对婆母的咄咄逼人,你是能仗杀婆母吗。” 宋积云咬著唇角,她从未想过这么远的事情,她现在只想把眼前的解决。 “可我还没有进门,姜时窈都能挑衅我和母亲,待我进了门,她有赵氏撑腰,我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大哥,姜时窈和將来再塞的妾室不一样,她已经生了孩子,在周从显的心里扎了根!” 说著,她的眼泪住不住的流,“大哥,我现在就想除了心中的这根刺!” “大哥,你不是在英国公府安插了內应吗,不是已经下了幻药吗?不需要他暴露,晚上的时候悄悄杀了,当做她自己发疯自縊了。” “谁又会管一个疯子是自縊还是他杀。” 宋易堂见她油盐不进,有些疲惫地闭上眼靠著车厢。 “云儿,你这样急功近利,真的就这么肯定周从显对你的包容吗。” 马车停在巷子口,车外站著两个家丁,谁也不能靠近。 只能听到车厢里隱隱传来的爭执声,谁也不知道爭了些什么。 马车走后,巷子口又恢復了平静。 好半晌后,周从显和魏寻才从巷子里的一家民居里走了出来。 魏寻有些惊讶,“宋大人竟然在府里安插了眼线?!” 说著他看向世子,“那宋大人知不知道……” 周从显的眼神微微眯起,“应该还不知道,若是知道,就不会答应把婚期提前。” “把府里的人都排查一遍,尤其是最近接近姜娘子的。” 落日余暉落从窗外照射进来,將窗边的人影拉得长长。 姜时窈斜靠在窗边,双眼无神地落在院子角落里的那棵没有成活的梨树上。 身旁的绣架上,绣著一只雁,口中衔著一支梨。 这副绣图没有绣完,还差一只翅膀。 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绣了。 饭食她不敢吃,水也不敢喝。 只能靠著晚上霜降悄悄塞进来的馒头和糕点渡日。 自她进了国公府后,再也没有挨过饿。 有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在楚州的日子。 很是奇怪,她记不起六岁以前的事。 所有的回忆,都是六岁后,她和哥哥还有父亲,三人艰难度日。 父亲学识渊博,身子却十分孱弱,村子里的孩童都跟著他念书,赚来的钱银全填进了父亲的药罐子里也没能救回他的性命。 哥哥不管去哪儿总是背著她,有一口吃的,也会让给她先吃。 就算是日子再难,她也没有觉得苦过。 她想回家,早就想回去了。 深藏在心底的念头萌芽,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猛地站起来,衝到门口,外面上了一把大锁。 她奋力地拍门,“我要见世子!我要见世子!” 外面无人应答。 姜时窈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不知哭了多久,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门口突然传来锁链的声音。 推开门,屋外的金光的余暉尽数撒进屋里。 周从显看著姜时窈只穿了中衣,赤脚蜷缩在地上。 整个人苍白得近乎透明,人也消瘦了好多。 那只雕的赤金手鐲还在她的手腕上,却显得更大了,好像错买的尺寸。 魏寻退到了屋外守著。 周从显的眉头皱起,“她们没给你吃饭吗?” 好半晌后,姜时窈虚弱的声音响起,“妾不敢吃,妾怕吃了以后永远都见不到芙儿了。” “不会的。” 周从显似乎是嘆息了一声。 隨后他弯腰轻轻將她抱起,赫然发现她轻了许多! 他將她安置在桌前,从怀里拿出一只烧鸡。 “德兴楼的烧鸡,我记得你怀芙儿的时候,最爱吃了,恨不得一天吃一只。” 焦香的味道涌进姜时窈的鼻子里。 姜时窈才好像机关重启一般动了动。 她的视线落在桌子,隨后抓著烧鸡就往嘴里塞,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一样狼狈吞咽。 周从显先是一愣,隨后將她脸颊旁的头髮撩到耳后。 “你慢些吃……” “呕!——” 刚刚才吃下去的又全部被吐了出来。 可姜时窈就像停不下来一样,似乎要將五臟六腑全部吐出来一样。 她才抬起脸,便两眼一番地昏了过去。 周从显变了脸色,“魏寻,叫大夫!” 整个国公府都看到了。 世子丝毫不顾及满身污秽的姜娘子,將她直接抱回了自己的院子。 霜降也被从芙儿的身边调了过来。 她看著姜娘子消瘦的面庞,止不住地心疼。 不多时大夫开了方子交给她。 “姜娘子多日未进食,脾胃极度匱乏,需循序渐进慢食慢补,烧鸡大荤最是忌讳。” “这是温补的方子,姑娘去抓药吧。” 霜降双手接过方子,转身就出了院子。 却在门口和常妈妈不小心撞了一下,方子掉落在地上。 “霜降姑娘这么著急去哪儿?” 常妈妈及时拉了一把,霜降才没有摔跤。 霜降心惊肉跳地拍了拍心口,“娘子脾胃虚弱,大夫给了方子,我去抓药!” 常妈妈隨意撇了一眼就愣住了,等再回过神来,霜降已经走远了。 她撇了撇嘴,“什么脾胃虚弱,不就是怀孕了不敢说嘛!” 方子里好几味安胎药,別人看不懂,她可是门儿清! 话出口后,常妈妈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 世子都帮忙瞒著,她在这儿捅破了窗户纸,不是找死是什么! 她缩著脖子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才放下心快步离开。 “魏寻,就这点儿事,用得著我们两人都跟著?” 不远处的房顶上,除了魏寻还有一人。 魏寻没理他,刚准备起身继续跟著时,从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了一人。 是长居在国公府上的幕僚。 此人少言寡语,深得国公爷信任,魏寻一直觉得这就是骗吃骗住的,没想到竟然是宋易堂牌安插进来的。 有几分本事,直接按在了国公爷的身边。 幸好世子和国公爷不是一路人,从不在府里谈论公事。 魏寻拍了下身边的人,“你继续跟著霜降,我跟这个。” 不待身边人说话,他悄无声息地直接走了。 万全张著嘴胳膊伸出去,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对方已经没影了。 “不是,这还是兄弟吗,功劳你都捞了,我还怎么在世子面前露脸!” 他无能狂怒后,只能认命地继续跟上霜降,万一內应另有其人呢。 魏寻的功夫不及万全,但是轻功极好。 往日里,所有的跟踪活儿,都是他干的,歪打正著立的功有点多,跟在世子身边的时间也多了。 他就像一只黑猫一样从房顶上越过,没有一丝声响。 幕僚都住在前院,国公府不仅包揽了衣食住行,还配了小廝伺候。 魏寻猫在树上。 那幕僚进门后,却一个转身就將伺候他的小廝打晕了。 换上小廝的衣衫,趁著夜色直接从侧门出去了。 直到了宋家的门口。 但是出来见他的人,不是宋易堂,却是宋积云。 “小姐,那姜氏有孕,却对外说脾胃虚弱,周世子显然是要护著她了。” 宋积云咬紧了牙关,“竟然真的让那贱人怀上了!” 若不是她偷听到了在国公府的眼线是谁,她大哥只怕为了顾全大局,连这样重要的事都不会告诉她! 那幕僚看了她一眼,“宋小姐,你承诺的,我帮你除掉姜娘子,你让我重新回宋府。” 英国公府的父子俩在朝中就像透明人一样。 宋易堂不同,他是新贵,將来必登阁拜相。 他只有在宋易堂的身边,才有机会出人头地! 宋积云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大哥最疼我,只有我开口,这事必成!” 那幕僚不是宋积云能威胁的人。 他倏地抬头,目光变得阴冷,“在下提醒宋小姐,只可成不可败。” “別忘了,小姐將来嫁入国公府,在下留在国公府可管不住嘴。” 宋积云在宋家向来呼风唤雨惯了,就算是大哥的左膀右臂,她也照打不误。 可他的眼神就像一条毒蛇一样。 若她真的没有办成,下一刻他恐怕就能咬死她! 宋积云的眼神闪了闪,“当、当然。” 第38章 以身为饵 霜降给姜时窈餵了药后,才让芙儿上前。 芙儿一下就扑上前,却被人半空截停,她急得小腿儿直蹬! 周从显,“阿娘身子不適,你当心。” 芙儿抬头看著头顶的爹爹有些委屈,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阿娘了! 周从显將她放在床边趴著,“你只能在这里待著。” 芙儿不敢动了,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住阿娘的手指。 “阿娘,芙儿好想你!” 姜时窈伸手將女儿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 “还好,没有人亏待你。” 那几日难熬的时候,她总会恍惚,一下觉得她还是小时候,还在楚州,一下又觉得还是她没有重生,芙儿还在宋积云的手里受苦。 现在女儿软嫩嫩在她的身边,她才能真切的感到,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芙儿还从未和阿娘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见到阿娘了,她恨不得能黏在阿娘的身边。 “不要不要!”何妈妈要抱她走的时候,小丫头两只小手死死地揪著被子不鬆手。 姜时窈捨不得女儿,但也不愿意將女儿置於险地。 她捧著女儿的小脸亲了亲,“芙儿乖,过两日阿娘就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不好!”芙儿眼泪汪汪。 周从显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將她抱了起来,“芙儿想不想保护阿娘?” “想!”芙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周从显点了下她的小鼻子,“那芙儿就乖乖听阿娘的话,你回去认真吃饭,跟著先生认真读书,你就能保护阿娘。” 芙儿扁著嘴有些委屈,“可是,我想和阿娘在一起。” 周从显將已经不抗拒的女儿交给何妈妈,“芙儿再来看阿娘。” 姜时窈望著女儿离开的背影,眼中一阵酸涩。 她还没死,她就能挣扎出去! 周从显回头看了她一眼,隨后转身走向外厅室。 魏寻已经回来了。 他靠近世子低语了几句。 周从显的眼神明显变了变。 魏寻,“世子,要处理吗。” 周从显摇摇头,“不,不能动。” “他死了,宋易堂就该起疑心了,现在十八州都在太后的掌控中,没有铁证推翻外戚,陛下永远不能亲政。” 魏寻迟疑了一下,“那姜娘子怎么办,我们在明,他在暗,他要是……” 周从显的手指动了动,片刻后声音微冷,“她就是现在死了,也不能坏了大局。” 姜时窈站在屏风后。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若不陪著演出这一场戏,是不是永远不会告诉她。 谁也没有他的大局重要。 上一世不就是这样的吗。 女儿被毒害成了那样,他不是也没管吗。 国家大事。 天下苍生。 她该体谅他吗。 可是,谁又来体谅她和芙儿。 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她只是想看著女儿长大而已。 天下和她有什么关係! 她活著不能影响苍生,死了也一样不能撼动苍生。 为什么不能让她活著! 姜时窈慢慢走回床榻,直到坐下那刻,她才发觉手在颤抖。 晚上,身边的人已经进入了绵长的呼吸。 姜时窈睁著眼望著床顶的幔帐出神。 心中的思绪万千。 周从显靠不住,宋积云死不了。 她也不知道哪个內应到底是谁。 与其被动躲藏,她不如主动出击! 正好现在芙儿在赵氏的身边,她起码不用担心女儿的安危。 方才她悄悄查看了,赵氏应该待她不错,之前说要请张世冲为西席也真的请来了。 次日一早。 姜时窈比周从显醒得还早,等她梳洗装扮完,周从显才醒。 “今日怎这么早。” 姜时窈笑了下,“世子昨日说那贼子已经抓到了,也还了妾的清白,今日自然是要出去逛逛。” “太后寿辰,听说街上十分热闹,妾一直关在府里,还没有机会去看看呢” 周从显的心里闪过一抹怪异,“明日我休沐,明日我再陪你上街吧。” “不用。”姜时窈回过身又换了一支髮釵,“往日有芙儿陪著妾也不觉孤独,现在芙儿读书,妾一人就像孤寡老人一般孤寂无聊。” “我也不去远的地方,就去玉宝楼。” 说著她回身笑了下,“玉宝楼的掌柜娘子想学妾的手艺,往日是没功夫,也不想教。” “但是现下,有空了,想去看看。” 周从显张了张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姜时窈也不看他,对著铜镜整理好髮髻后,起身就叫霜降出门。 周从显走了出来,“万全,你跟著姜娘子……” 本来还等著世子一起去衙门的万全立刻拿著剑就往外走,“世子,属下今日还答应了校场的兄弟去比试呢。” 跟著姜娘子能立什么功,他寧愿去巡街! 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 魏寻知道世子顾全大局,但是姜娘子也不想让她白白送了性命。 他主动站了出来,“属下去吧。” “之前送过几次,和霜降姑娘也熟悉一些。” 周从显点了下头。 在府里,他们不好明著下手,姜时窈性命无忧。 可出去了就不一样,谁不知道会请多少人暗杀。 尤其是宋积云那般睚眥必报之人。 他望向外头,晨起的雨露给草地穿了一件衣裳。 快了。 快了,藩王要完,太后一党外戚也要完。 到时…… 他抿进了唇角,转身进来內寢。 现在的街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但是多了些异域商人,听说是跟著邻国使者的船过来做生意的。 姜时窈和霜降坐在车里,魏在外头和车夫坐在一起。 玉宝楼因为异域商人,多了许多宝石,又趁机出了许多的新首饰。 进来玉宝楼的生意旺得忙不过来。 文娘子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姜时窈。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有些讶异道,“才大半个月不见,娘子怎么清瘦了这么多!” 姜时窈笑道,“大概是掌柜娘子太久没见了,生了错觉。” 文娘子请她上了二楼,“今日娘子怎么有空来了。” 姜时窈,“先前拒了娘子,是觉得实在没有时间与精力。” “现在,孩子在国公夫人身边教导,我这閒下来也觉得无趣得紧。” 文娘子惊讶了一下,多少庶子女都是放在嫡母跟前教导的,好与坏全凭主母的良心。 但若孩子的亲祖母教导,虽不如嫡孙得宠,起码不怕遇到恶主母,將来长大还能得一门相当的亲事。 文娘子恭维道,“姐儿有福,娘子也是有福气的。” 姜时窈直接让文娘子將绣架搬了过来。 竟然开始教绣娘劈丝绣,一点儿也不藏私。 魏寻靠著门口看著几人绣,瞌睡都出来了。 姜娘子在府里天天绣不够,出门了还绣! 霜降抬头看著他捂嘴打哈欠的样子,哼了一声,“魏寻,大早上就打瞌睡,世子让你来保护娘子的,不是来偷懒的。” “霜降。”姜时窈適时抬头,“魏寻,你不用守在这里了,我反正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晌午来接就行。” 魏寻挠了挠头,“这不行,我受了令。” 娘子不知內情,他可是知道的。 这里可不比府上,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他还怎么见世子。 姜时窈就像没有看到她的纠结一样。 “这算什么令,现在满大街的人,你们肯定人手不够,你在这儿岂不是太浪费。” “再说,玉宝楼是成王府的產业,有人想撒泼也先得掂量掂量。” 文娘子也笑道,“小哥担心可就多余了,我这楼里可配了秘密武器,谁敢伤姜娘子,我让他走不出这道门!” 魏寻说什么也不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日他可是亲眼看到的,宋家人都是疯子,就连眼线也是个疯子。 那个宋易堂看著还挺正常的…… 姜时窈也不管他。 硬生生地绣到了晌午才起身。 文娘子有些捨不得她走,“姜娘子不仅手艺精湛,也巧思良多!” 姜时窈,“明日我还来的,方才看了两支釵,到时候还请娘子看在我这般尽心尽力的份儿便宜些。” 文娘子,“那是自然!若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內,送给娘子都使得。” 回去的路上,魏寻只觉得腰酸背痛,明明一上午什么也没做,却让他觉得比干了一上午的活儿还累! 第二日,姜时窈准时出门,万全又跑了。 魏寻这次不在楼上守著了,直接在大门口成了一座石狮子。 霜降在二楼的窗子边看了几次,他都尽忠尽职地守著。 姜时窈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她固定来玉宝楼,就是故意给对方看的。 国公府不能动手,玉宝楼不能手动。 但是路上可设伏袭击! 她就是要以身为饵。 宋积云既然那么想她死,既然手段那么见不得光。 她就要引到大街上来。 现在时局特殊, 躲在兄长身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为了大局就可以无视作恶多端。 无人为她声张,她就为自己摇旗吶喊。 就算她不能让宋积云鋃鐺入狱,也要让宋家知道什么叫忌惮二字! 第三日。 马车准时出现。 窗子的帘子晃动,坐在车里的人显露无疑。 一旁的茶楼上,四五人蓄势待发。 “杀!” 隨著胭脂红的嘴中冷冷吐出一字。 杀手从二楼越下,精准地跳到马车上。 几人人,齐齐抽出长刀,自车顶狠狠扎进车里! “姜娘子!” 第39章 曖昧不清 车顶上“咚”地几声传来时,姜时窈迅速拿著箱凳的木板盖蜷缩进车厢的角落里。 隨著魏寻的怒吼,车顶再次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早就已经观察过了护院的佩刀。 按照刀的长度,从顶上还是两侧窗户上都不够。 最好的就是从车底。 但这车是从国公府出来的,无法从车底埋伏。 最好只有从正面进来。 姜时窈赌得就是命悬一线。 “有人行刺!” “杀人了!” 路上的行人一鬨而散,胆子大一些的,还躲在旁边的商铺里悄悄看。 现在藩王在京,使臣也在。 本就朝局紧张,这个时候刺杀,也真是嫌命太长了。 车顶上的两个人缠住魏寻,剩下三人跃下车顶。 其中一人一刀將车帘劈开,姜时窈举著木板惊恐的样子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那人冷哼一声,握著刀柄就將刀朝车厢里的人掷了出去! 刀身在半空中颤抖著,势如破竹一般。 千钧一髮之际。 “叮”地一声,星火四溅。 那柄长刀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深深地扎进了车厢的门框上! 一颗碎银掉在车架上,最后滚落在地上。 而刀身上,赫然是一个被银子砸出的坑! 杀手转头看向银子飞来的方向,一匹快马自右边的路口疾驰而来。 杀手首领冷哼了一声,迅速踩著车驾迎上去, “速战速决!” 剩下的两个杀手迎身钻进车厢,车顶的魏寻一惊,吃力地击退两人后,转身自车檐向下刺,却只刺中第二人! 第一个人已经钻了进去。 姜时窈的牙关忍不住颤抖著,面对近在咫尺的长刀,她反而突然冷静了下来。 手中的木板挡住了第一击后,反手將手里捏了许久的一个纸包砸向杀手。 坏了! 和霜降试了无数次扔出去就散开的纸包没有打开! 手汗浸湿了纸包,里面的麵粉结成了块。 飞来的一物让杀手下意识一躲,却见就是一个普通的纸团。 他冷哼了一声,再次挥砍第二刀的时候,姜时窈將怀里的纸包一把扔了出去。 顿时车厢里粉尘乍起! 姜时窈提前闭上眼,手里的板子直接朝正前方狠狠挥打过去! 车厢里顿时惨叫连连。 车厢门和窗子,白色的烟尘瀰漫,谁也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 听著又不像是女子的声音。 莫非是杀手被那女子给打了? 那边,周从显和杀手首领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路边的小摊儿尽数被毁! 周从显目光杀气毕现!手中的招式更为凌冽了些! 万全从另一条路巡查赶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车顶上魏寻被两人偷袭! “魏寻!”他抽出马背上的双戟飞身就迎战了上去! 万全的功夫好,在营中时,他一人挑五个都不在话下! 他一戟就將偷袭的两人挑翻下了车顶! 魏寻回身,“万全,先救车里的姜娘子!” 万全翻身下了车顶,车架上躺著一人,正在苟延残喘! 车厢里的粉尘慢慢沉降下来。 里面的人也显现了出来,姜时窈一身雪白粉尘,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 而躺在地上的人也落了一身白,却不知生死! 万全呆愣了一下,他还没发挥呢! 与魏寻打斗的两人没有等到事成的信號,就知道这件看似简单的刺杀没有成! 两人迅速交换一眼,分开朝著两头撤退! “別放走了!”万全大吼一声。 他和魏寻两人立刻分从两头追击了出去! 不远处的杀手首领,看到车厢那边的动静,他暗骂了一声。 转身就要逃。 被周从显抓住漏洞,一剑就刺中了他的膝窝! 巡逻的官兵这时也赶了过来。 姜时窈还抱著那块木板。 打斗声音好像没有了,她才丟开木板,踩著车厢凳钻了出来! 车厢里死了一个,车厢外死了一个,周从显拦住了一个,还有两个逃走了。 姜时窈的心跳如擂鼓敲击一般跳动著! 宋积云找了这么多人!她一定就在附近看著! 她的目光中快速在四周的商铺掠过。 她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你出来呀!你派得人太少了!我没死!” “我就是你心里的一根刺!我永远不会死!” 倏地! 上茶楼二楼上的一扇窗,和其他看热闹的不同,只开了一条缝! 她对上那双怨毒的眼睛,突然就笑了起来! 眼底满是挑衅! 她要把宋积云逼下来! 她要让宋积云当眾承认她买凶杀人! 二楼的茶楼上。 “小姐!不能下去!” 紫苏顾不上脸上和肚子火辣辣地疼,她死死地抱著小姐的脚! “不能下去!大公子会杀了奴婢的!” 宋积云挣脱不开,抄起门口小几上的瓷瓶转身砸在紫苏的头顶上! 紫苏的只觉得头顶像被什么砸开了。 她的手不自觉地鬆开。 宋积云一脚將已经瘫软的紫苏踢开,转身就跑下了楼! 紫苏望著小姐离开的方向眼也不敢眨,直到被头顶流下的血糊住了眼睛。 她的嘴里还有那几个字的口型。 不能下去。 不能出乱子。 还有一个月多月,大公子答应,她能离开宋家了。 可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周从显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 “姜时窈,可有伤在哪儿?” 姜时窈一身雪白的麵粉,微微一动,都在簌簌落下。 很快,周从显的黑色披风肩上一片雪白。 姜时窈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宋积云已经到了茶楼的门口。 宋积云现在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出去。 愤怒和理智天人交战,让她的脚步堪堪地停在门槛边。 她眼睁睁地看著两人当街相拥,曖昧不清! 姜时窈扑进周从显的怀里,呜咽地哭泣起来,眼睛却越过他的肩膀死死地盯著茶楼门口的宋积云。 “世子,你总算来了!妾快嚇死了!” “这些人都是哪儿来的,与妾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妾。” 周从显一愣,隨后抬手环住她的肩拍了拍。 “不怕,没有人能伤害你。” 这句话让姜时窈一僵。 隨后她又软下身子来,哭音颤抖,“幸好只有妾一人在。” 周从显柔声安慰,“我先送你回去。” 姜时窈却没有动,只是盯著茶楼的方向。 宋积云还是没有出来。 宋母赶到了,她及时拦住了。 周从显发觉她的视线,回头就看到宋家的母女俩。 他的唇角动了动,好半晌才道,“以身为饵,万一真的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呢。” 她望著他,试图从他的眼中读取到只言片语。 姜时窈回想著自己上一世被塞进猪笼里沉入冰冷刺骨的水塘,她回了五个字。 “那是妾的命。” 周从显伸手將她脸上的麵粉轻轻拭去。 “你的命,没有我的允许,死不了。” 姜时窈眼睁睁地望著宋积云被宋母推进了茶楼。 她的声音渐渐凉了下来,“允许?允许杀人凶手再次匿於后背?” 周从显,“不是……” 剩下的他却再无从解释。 告诉她现在还不到时候吗。 还是说,就算现在把宋积云揪出来也不能还她公平。 不然宋母怎么会这么快赶来。 这么短的时间,是谁给宋母递去的消息? 这里,不止一双一眼看著。 茶楼的一楼里,柳明翰看了全过程。 他的唇角抿紧。 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是不想把姜兄捲入这些纷爭中吗。 * 宋母第一次对女儿发这么大的火! 地上的紫苏早已没有气息!楼下还有一堆烂摊子!还被人抓住了一个! 就算周从显愿意帮忙遮掩,那其他人呢! 尤其是朝中的那一群老臣。 还有京中那几个巴不得太后一党倒台的藩王。 “云儿!宅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要不放在明面上来,就是家事!” “你觉得你哥哥现在有通天的本事了,万事都能护著你了吗!” 宋母坐在椅子上,气得直捶胸脯! “我容你闹,容你剷除异己,但你僱佣杀手!还两次都未得手!” 宋积云跪在地上,“母亲,她知道是我!她一直都在刺激我!” “她凭什么,凭什么敢这么挑衅我!” 宋母闭了闭眼,“云儿,她都知道了,你觉得周从显能不知道吗。” “他也在容你,你怎么就不能容这一时半会儿呢。” “你哥哥提醒你多少次了。” 宋积云捂著脸哭了起来,“母亲,是女儿不孝,拖累你了!也拖累大哥了!” 宋母看著女儿这样又忍不住心软。 “云儿,娘当年忍了卢姨娘那么多年,你再忍忍,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宋积云膝行至母亲的跟前,將脸埋进她的腿上哭了起来。 “女儿做不到怎么办,女儿满脑子都是从显哥哥与她欢好的画面,就像上万只蚂蚁在啃噬女儿的心!” “母亲,你救救女儿,女儿也不想成这副模样。” 宋母摸著女儿的脸,看著她痛苦的样子满眼都得心疼。 情至深,不由己。 若是周从显没有这个妾,只是个通房,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 通房。 宋母的唇角翕动了下。 那姜氏,若是通房。 若是通房,就是可买卖的奴僕。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母亲帮你。” “母亲会帮你的。” 第40章 叫霖哥哥 霜降一边帮娘子擦拭著长发,一边后怕著。 今日,娘子刚出国公府就將她放了下来,让她熬小米粥,说回来就想喝。 “娘子,那宋小姐太大胆了!” 说著她的声音弱了下来,“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宋小姐的计划,你才把婢子赶回来的。” 姜时窈望著铜镜里的霜降,笑了下。 “我在这个府里无权无势也无人,唯独你心软也善。” “我今日若死了,你就会念著我的恩情,日后会好好待芙儿,让她不至於孤立无援。” 说著她垂下眼瞼,“我在利用你。” 霜降愣了下,隨后否认道,“这是救命之恩,不是利用!” 姜时窈回过头看她,隨后张开手臂抱住她的腰身。 霜降上一世同为妾室,两人在一个院子里只住了半个月。 两人都死在宋积云的妒恨之下。 这一世,两人机缘之下又在一个小院儿。 虽是主僕,却比上一世更为亲近。 连好几个晚上,周从显都没有回来。 姜时窈搬回了自己的小院儿里。 一时之间,好像又恢復了往日里的平静! 现在她恢復了清白,被允许和芙儿相见。 早上芙儿会穿过半个府邸,在上课前来叫醒她。 晚上会她一起吃暮食,然后和小骨头一起玩,只到快睡觉了也捨不得走。 大宅子规矩多,芙儿住去了主院。 一时半会儿没有理由也不会送回来了。 不若便会出风言风语,赵氏不容庶出子女,就连自己的孙女都不容。 而粮食的价格,一涨再涨,现在已经翻了两番! 金州错过了今年的春种,京中的粮商,蠢蠢欲动。 听说已经有大粮商开始预定了秋季的粮食,各商队前往其他的州县买粮。 何大友递进来好几次的消息,也要和他人合组一个商队,从其他的地方收粮。 何妈妈现在也被这价格冲昏了头脑。 “娘子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会!” 姜时窈摇摇头,“粮食疯长只会造成百姓恐慌,朝廷会插手的。” “咱们毕竟不是粮商,只做这一仓库的生意。” “现在守好这些粮食,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出手了。” 何妈妈觉得有些可惜,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霜降进来了。 她只是悻悻地闭上嘴出去了。 她在心里盘算著,反正姜娘子还有半个月就卖了,到时候有了钱,他们自己去收! 做不成大买卖,做小买卖也行! 霜降看何妈妈出去后,才低声道,“现在宋家那边很安静。” 姜时窈的手抚上鐲子上的纹路。 “一时的而已,都敢当街买凶杀人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 霜降犹豫了下,“娘子这么做,不是会引起她更大杀心?” 姜时窈笑了下,“那如果我安安静静,一味的躲,你觉得她会放过我吗?” 霜降摇头,“不会。” “就连你也不会放过。”姜时窈道。 “我知道老夫人让你来我的身边,是伺机分世子的恩宠。” “按照老夫人的安排,也会让世子抬你为妾。” “到时候,她不会放过我,也会顺便把你杀了。” 霜降捂著脖子咽了下口水。 “世子、世子娶谁不好,娶个夜叉……” 姜时窈被她逗乐了,“小心夜叉索命!” 霜降捂著唇角,“娘子放心,我会小心,现在有人日夜都盯著呢,有动静会来稟报的!” 姜时窈將她拉在身边坐下。 想到上回她说要跟著她离开这里。 “霜降,你要离开了这里,你的书生怎么办?” 霜降红了耳朵,“张郎今年要秋闈,我攒了些钱,到时候做点儿小买卖,就算不在京城,回老家也使得。” 姜时窈上一世的时候和霜降没有多亲近,只在霜降死的前一天,听她提过两句。 好像是那书生落榜了,家中也早替他相看了,乾脆回家成亲。 那是霜降还说,幸好他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儿,姜时窈问她,“那书生家中可还有什么人,他同你说过吗?” 霜降点了点头,“父母尚在,下面还有弟妹。” 姜时窈心中疑惑。 她也不记得当时霜降说书生是早就相看了,还是后头才相看的。 “霜降,他若是好人,到时候我送银子给你添妆,不说衣食无忧,起码有一份底气。” “但,女子嫁人如赌博,从他口中得知的消息都不能全信。” “能找到同乡人打听是最好的。” 霜降望著姜娘子真诚的眼神,点了点头。 娘子都险些丧命,要是她遇上宋小姐这样的人,不到一个回合,她就能去见阎王! “姜娘子可在?” 门口传来了魏寻的声音。 霜降没好气地走了出来,“你来做什么。” 娘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世子竟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 现在还来干什么。 魏寻摸了摸鼻子,“霜降姑娘,我没得罪你吧。” 霜降不想同他说话,她不能对世子甩脸色,还不能对魏寻甩脸色吗。 反正是主僕,效果也一样。 她哼了一声,“得罪了,你走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去。 魏寻伸手拽住她的衣袖,“霜降姑娘別走,別走!世子有吩咐呢。” “世子在德兴楼叫了酒菜,请娘子去评鑑。” 霜降还没有转身去回话,屋里已经传来了声音。 “没空。” 她对魏寻扯起皮笑肉不笑,“回去復命吧。” 魏寻想起世子的交代,又继续道,“小小姐也同在酒楼等著娘子呢。” 別的人可能不起什么作用,但是芙儿就是她的命门。 霜降回头,姜时窈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她太想念女儿了。 芙儿跪在窗边的椅子上,趴在窗边望著下面的马车。 小嘴里时不时地在念叨,“这个是阿娘吗,又不是。” “那这个是阿娘吗,怎么又不是。” 桌子上香甜的栗子糕一口没有动,她想留著和阿娘一起吃!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阿娘一起睡觉了。 她明明很乖了,张夫子都说她聪慧呢。 祖母怎么还不让她回小院儿呢。 芙儿望著楼下车如流水,可她就是没有看到阿娘。 周从显看著女儿没有往日的活泼,只是安安静静地等著。 他將女儿抱了起来,“爹爹带芙儿下去等,好不好。” 芙儿立刻喜笑顏开,“好!” 德兴楼的名气在外,生意一直都是京城中,所有酒楼里最好的。 占地不仅宽广,也是风景视野最好的。 还在后院划分了宽敞的马厩,不仅让客人吃饱,也让马儿吃饱喝足。 周从显这些日子没有在家。 他从那杀手的口中更为重要的事情,他要把人转移。 留在京司衙门就是死路一条。 为了让这事不动声色,他用一名死囚换了这人。 宋积云买凶杀人,也已经签字画押,只是现在还不能拿出来。 宋易堂有能力让妹妹安然无恙地脱身,並將这笔帐再算到姜时窈的头上。 在这个关头惹怒,得不偿失。 姜时窈的委屈,他日后,定会一笔一笔替她清算討回。 芙儿坐在爹爹的臂弯里,眼也不眨地看著在德兴楼停下的马车。 父女俩没有等到阿娘。 却等到了成王兄弟。 “三哥的怀月楼不好吃吗,非要来这儿。” 萧霖率先蹦蹦跳跳自己跳下马车,“我都吃腻了!三哥!” “誒!芙儿妹妹!” 门口人来人往,他一眼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妹妹。 芙儿有些忘记了萧霖,一时没有想起来。 周从显知道七王爷送给了芙儿一只玉虎,“七王爷送你的玉虎,可还记得?” 芙儿这下想起来,“老虎哥哥!” 她还记得萧霖带著她去看大老虎,还有小兔子。 萧霖有些不满,“什么老虎哥哥,我叫萧霖!叫霖哥哥!” 芙儿还记得他说要送给她小兔子,於是从善如流。 “霖哥哥。” 周从显这才看向刚下车的成王,“下官见过成王殿下。” 萧霖上前让芙儿下来,“芙儿你下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芙儿牵著爹爹的手指,坚定地摇头,“不行,我要等阿娘。” 萧霖一下犯了难,从来没有別人拒绝他的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芙儿妹妹拒绝了他,他一下不知道接什么话了。 “那、那我陪你等?” 萧恕上前拍了拍七弟的脑袋,“走吧,等会儿你不是还要进宫。” 萧霖抬头看向三哥,“要不,我明儿再进宫吧。” 皇城又不会跑,芙儿可会跑,他找了这么久,才见到。 萧恕长胳膊一伸,就將七弟夹在了腋下,“不行,过些日子雅兰公主的仪仗就要跟著使臣走了,你必须进宫。” 周从显的眉头一皱,雅兰公主。 太后还是答应了和亲。 藩王的压力,她竟然寻求邻国相助。 適时,姜时窈的马车到了。 她下车,眼前一,那个熟悉又香软的小姑娘就到了她的怀抱里。 周从显转身上了马车,“我有事,你们先上去吃。” 母女俩相视一看,彼此已经等到了最想见的人。 至於其他。 隨意。 已经到了三楼的成王看著远去的马车,勾唇一笑。 越来越乱了。 挺好的。 萧霖这时凑到了三个的身边,“三哥,我想去找芙儿妹妹。” 萧恕笑眯眯地看著这个弟弟,笑意不达眼底。 “好啊。” 萧霖欢呼一声,小腿儿“登登”地转身跑下楼去。 正好和上楼的母女俩相遇。 “芙儿妹妹!” 芙儿现在的心情非常好,“霖哥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萧霖求之不得,乐呵呵跟著进了二楼的包厢。 第41章 他是周从显的儿子! 厢房里的菜已经上齐了,芙儿麻利地爬上凳子,拿了一块糕点给阿娘。 “最最好吃的糕点给阿娘!” 然后又拿了一块儿给萧霖,“霖哥哥也吃!” 萧霖接过糕点,也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这是西城的甜烧饼,可好吃了!我每天都让小石头去买!” 芙儿紧紧地挨著阿娘,捨不得和她分离一时半会儿,但又想同霖哥哥玩儿。 她的小屁股挨著阿娘,身子又朝著萧霖的方向倾倒。 就像一条弯弯扭扭的小蛇一般。 “小石头是谁,是小狗吗?阿娘的院子里养了一只小狗叫小骨头呢。” 萧霖捂著肚子哈哈大笑,“小石头才不是狗呢!是阉人。” “什么是阉人……” 姜时窈眼见著两小孩儿说越来越离谱,连忙打岔。 “我方才看到德行楼新出了荷酥和莲子甜羹,你们要不要。” “要!” 两个小孩儿齐声望著她。 姜时窈看著两张笑吟吟的小脸,突脸想到上一世那个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 若是女孩儿,就会像芙儿这般贴心。 若是男孩儿,会不会像小王爷这般俏皮。 她的手忍不住摸上小腹,脸上的笑容慢慢隱了下去。 两次三番,几欲丟了性命。 就算是她奋力挣扎,也只是人家一句话就能轻飘飘地揭过。 她的目光落在门口魏寻的身上。 “魏寻,你也进来吧。” 魏寻双手环抱著在门口站著,他回头看了眼里面的两大两小。 “多谢娘子,我不饿。” 姜时窈有心想套他的话,“与世子能同桌,与我们就不能同桌了?” 霜降给她舀了一碗汤,“娘子,不用管他,还嫌弃我们,我们不嫌弃他就不错了。” 萧霖直接搬出了他做王爷的威严。 小脸鼓著,酒窝都看不到了,他的小手拍著桌子,“你,本王命令你进来!” 芙儿看著霖哥哥的样子,也学著他拍了桌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本、本芙儿命令你进来!” 萧霖对芙儿表示肯定,“就是这样,那些阉人就会嚇得一动不敢动!” 又转到了阉人上,眼看芙儿又要问,姜时窈直接推著她去將魏寻拉进来。 “芙儿,魏叔叔害羞了,你去牵他进来。” 魏寻在营地粗糙惯了,就算往日来德兴楼吃饭喝酒,也是和兄弟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像这样坐在这里,茶碗调羹什么都齐全,他反而吃不出滋味来。 “姜娘子,我、我是真的不饿。” 姜时窈无视他的抗拒,“不吃饭喝喝茶总够可以吧。” 说著,示意霜降倒茶。 魏寻看著面前一杯清茶,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感觉,姜娘子要给他下套…… “姜娘子,世子去哪儿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姜时窈看了他一眼笑了下,“世子有公事,我知道。” 魏寻鬆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我就想知道前些日子当街刺杀的那几人,审问得怎么样了。” 魏寻刚鬆一口气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人犯已经被世子悄悄转移了,现在对外说的是,人犯已经畏罪自裁。 宋大人还以为是世子主动替宋小姐遮掩呢,昨日还专门去京司衙门去寻了世子。 苦主是姜娘子。 实话不能说,假话又太伤人…… 望著姜娘子脸上的浅笑,魏寻张著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你哑巴了!”霜降拍了下他的胳膊。 “不会是审了好几日,什么都没有审问出来吧!” 魏寻悄悄撇了眼姜娘子,“是,还没审出来呢……” “还没有审出来?”霜降没想到还真让自己的说中了。 “这、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宋小姐买凶,直接审问宋小姐不就是了! 魏寻搪塞道,“我不在刑狱,怎么审问的,我也不知道。” 姜时窈倏地唇角上扬。 永远都不会审问出来的。 再过些日子,恐怕就是畏罪自杀了。 现在她也不想再听到他们的消息,左右也没有多久时间了。 以后都和她没有关係了。 “也是,现在京司衙门忙得脚不沾地,太后的寿礼刚过,藩王在京,使臣也还没走。” “审问犯人,自然是要迟一些的。” 魏寻连忙点头,“是是,世子是燕卫营的统领,又兼任了京司衙门的指挥使。” “这段时间忙得人仰马翻的,衙门拿点儿人哪里够,燕卫营的兄弟都被拉出来帮著巡逻了!” 姜时窈理解地点点头,隨后话音一转,“城门什么时候解禁?” 霜降心底“咯噔”地望了一样娘子。 这么直接套话可以的吗…… “啊?”魏寻一下没有转过来,怎么又突然到城门解禁了…… 姜时窈丝毫不慌,“上次世子说过些日子热起来了去东山庄子避暑,本来不想去。” “最近的这些事心底烦闷,去去也好。” 魏寻想到,好像世子的大婚只有一个多月了。 嫁进来的还是…… 到时候姜娘子还要跪著敬茶…… 世子所以才会让姜娘子去庄子上吧。 “大约还有半个月,到时候藩王离京,就和平常一样了。” 姜时窈的眼神微敛,还有半个月开城门,到时候来往的商队,商人就多了。 霜降怕魏寻起疑,连忙接著道,“我还听何妈妈说过,姐儿就是在东山的庄子出生的。” “反正得了世子的准许,娘子就多住些日子吧!” 芙儿和霖哥哥玩儿得正开心,耳尖听到阿娘又要去哪儿,连忙抬头急切道。 “阿娘去山做什么,芙儿也要去!” 萧霖附议,“我也去!” 姜时窈戳了下女儿的小脸,“自然是要带著我的芙儿了!” 说著她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魏寻一眼,“到时候府里会很忙,除了阿娘,也没有人可以看顾你了。” 芙儿听到还能跟著阿娘一起,瞬间就开顏了,这些时日不在阿娘身边的阴霾一下就扫空了! “阿娘在哪里芙儿就在哪里!” 萧霖急了,“我也要去!” 芙儿转头,“霖哥哥的阿娘呢,我们可以一起去!” 听到这句话,萧霖的小脸绷紧紧的,隨后他的霸道劲儿上来了,“本王命令你!必须带我去!” 芙儿抿紧了小嘴,最后一头扎进阿娘的怀抱里,“不要和霖哥哥玩了。” 萧霖更生气了,双手叉著腰站了起来,“本王命令你!必须和我玩!” 姜时窈將女儿交给霜降,转头在萧霖的面前蹲下,“七殿下,您是天家贵胄,出门需要太后娘娘的同意。” 他的小脸皱得像小包子一样,好半晌后才闷声道,“本王才不需要她的同意呢!” 萧霖出宫的时候才刚会走路,他对皇城的记忆就是每日跟著三哥进宫给母后请安。 母后对他非常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他留。 但就是不留他睡觉,也不出宫看他。 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已经不需要母后了。 好吃的,好玩的,三哥都会给他。 现在又有个漂亮又可爱的芙儿妹妹,他也要把她带回府,让她陪他玩! 他什么都有,就不需要母后的东西了。 姜时窈不知道小萧霖心底想的是什么,“七殿下,妾先带您去寻成王殿下,可好?” 萧霖看著还卖在霜降怀里,就是不看他一眼的芙儿,他哼得跺了一下脚。 “我不喜欢你们了!” 转身就往外跑。 “魏寻快跟著!”姜时窈急切道。 萧霖人小鬼大,那日在紫林园就是独自一人,他若是从这个厢房跑出去不见了,才是真的杀头的大罪。 魏寻刚追到门口,脚步一顿,隨后双手张开呈进攻姿態的后退。 她刚想说怎么了,一个高大且身穿异族服装的男子夹著萧霖走了进来。 高大宽厚的身形,就像一座压迫感满满的大山一样! 萧霖两只脚不停地在半空中蹬,“放我下来!你个臭蛮子!” 姜时窈不知道他是衝著谁来的,只是先模糊萧霖的身份。 “你先放下孩子!” 达鲁看了一圈,將目光锁定在魏寻的身上,“你是周从显?” 魏寻一顿,隨后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 末了补上一句,“我们不认识这人!” “不认识?你去叫个认识他的来!” 达鲁將萧霖扣在膝盖上就坐了下来,宽大的太师椅在他的身下都显得娇小玲瓏的小孩儿玩意儿。 萧霖两只小手推开达鲁膝盖上的软甲,然后照著他的大腿狠狠咬了下去! “啊!——他娘的还是个小狼崽儿!” 达鲁一把將萧霖揪起来,掐著他的下頜就准备下死手! “你別伤他!”姜时窈急出声。 “你不是要找周从显吗,他是周从显的儿子!”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的时候,说是一个使臣和王爷在楼起了衝突,周从显还被卷了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萧霖的身上,那个王爷不会是他吧…… 嗯? 魏寻忍不住朝姜娘子投去匪夷所思的眼神。 姜娘子还真能胡诌…… 听了这话,达鲁果然將手放了下来。 “原来是那狗东西的儿子!” 第42章 打脸宋积云 魏寻被允许出去找人。 姜时窈几人被留在厢房里。 她发现这人是单枪匹马地来找人,便从他的口中套得原委。 他不是和谈使臣,是这次的护卫统领。 他的妹妹原本是汗王的王妃,为了给大盛朝的公主让位,自己甘愿为婢。 只因为三十七部內訌,到了无可调和的矛盾,他们若是联合起兵,汗王几乎没有兵力优势。 只是求助天朝国。 昨日好不容易太后力压群臣答应了联姻,將雅兰公主嫁去。 周从显却横插一脚,破坏两国联姻。 达鲁愤愤不平,“给大盛朝进贡了这么多的马匹牛羊,我妹妹连王妃之位都让出来了,我国的诚意还不够吗!” 姜时窈不通朝政,但是她小时候在村子里见过兄弟之间爭家產。 本来这家为夺家產就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这时候又来一家要联姻,就是因为家里被人盯上了,想要寻求联姻帮忙。 比谁更烂吗。 纯瞎扯! 不过,这些暂时都与她没有关係。 最为要紧的还是萧霖的小命…… 姜时窈指了指他膝盖上的小孩儿,“孩子是无辜,你先把孩子交给我。” 萧霖被横放在他的膝盖上,脸色涨红,也没有了刚才的那股子狠劲儿。 达鲁像拎小鸡崽儿一样又將萧霖提了起来。 “这崽子死了?” 萧霖的肚子顶在他的膝盖上,脑袋还衝下,突然又被提了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张嘴就是一口污秽喷涌而出! 尽数喷在达鲁的胸前,手臂上。 瞬间,屋子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 霜降抬手捂住芙儿的眼睛。 姜时窈也嚇得往后一缩。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达鲁顿时怒不可遏,“他娘的,老子先弄死你……” “不要!”姜时窈拉住他的衣袖,还小心地避开那团污秽。 靠近后,气味更浓烈了。 “呕……” 太噁心了。 姜时窈一手捂著自己的口鼻,一边劝说,“你若杀了周从显的孩子,还怎么联姻,你才是破坏联姻的罪魁祸首!” 她的心底也大为光火,魏寻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来! 萧霖要是死了,她可不会跟著周家一起陪葬! 达鲁的脸色十分不好,將萧霖一扔。 姜时窈张开双手接住,敦实的小孩儿砸在她的身上,差点儿把她五臟六腑砸出来。 萧霖小脸惨白地窝在她的怀里,两只小手紧紧地揪住她的衣袖。 好像这样才能汲取一些安全感。 姜时窈鬆开萧霖,让他躲到后面的霜降身边去。 他死死地揪著她的衣袖。 她看了眼达鲁,抽出帕子擦了擦萧霖的嘴角,“七……你去后面保护妹妹,现在这里你是唯一的男子汉。” 他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芙儿妹妹。 姜时窈拍了下他的后背,“去吧。” 达鲁本来就是带著任务来的,人没有找到,还守著这一屋子的妇孺小孩儿。 他也越发的急躁,“怎么还不来!” 要是这联姻不成,別说他妹妹,就是汗王都要完。 周从显快马加鞭地赶来时,姜时窈正在好言好语地劝慰。 她觉得她把这辈子的好话都已经说尽了。 周从显的声音有些沉,“达鲁大人,你这做什么,想毁和约吗。” 周从显的身后还有一人,御史大人柳明翰。 柳明翰看到屋子的姜时窈顿了一下,隨后不著痕跡地移开眼。他 斯条慢理地看向达鲁,“达鲁大人,前些日子我们已经谈得很明白了。” 达鲁已经见过柳明翰很多次了,他说不贏他。 “我不和你说话,我今天就找周从显。” “昨日太后亲口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我们进贡加倍,你们隨公主的仪仗出兵十万。” 周从显皱起了眉头,“达鲁大人找错人了,我既不是和谈官员,也不是送亲统帅。” 先不说他没有插手这事,就是太后答应的这条件太荒唐了! 一点儿进贡就换一个公主和十万兵马! 昔年大盛朝兵强马壮的时候,打了多少年才把三十七部打服。 镇国公一门忠烈,到现在只剩白髮苍苍的孟老將军一人! 现在,让十万兵马是去送死吗?! 达鲁生的高大又结实,比周从显还高了半个多头。 他伸出手点在周从显的肩上,“我现在就让你谈。” 周从显望著比自己高大的达鲁,气势丝毫不输。 手中的剑柄挑开他的手指。 动作放慢,最后在半空中停住。 两人的较量已经开始了。 柳明翰直接越过两人,示意姜时窈和霜降直接带著两个孩子先出去。 直到了楼下,姜时窈脚软一般地靠在栏杆边儿上。 这时,她才发觉胸骨,腹部的酸疼。 都是萧霖砸的。 “娘子你没事吧。”霜降抱著芙儿,一脸著急之色。 姜时窈摆摆手,隨后看向身边的萧霖,“成王殿下呢?” 他抬起小手指了下楼上,“在三楼。” 姜时窈现在不敢再上去了,招手叫来一个小二。 “小哥,你去三楼通传一声,七殿下在这儿。” 小二哥挠著脑袋,“成王殿下已经走了。” “三哥走了?”萧霖的小脸上儘是惊讶。 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比在楼上时,她说太后娘娘时更委屈了些。 姜时窈看了眼二楼的窗户,两国之交,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下来。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希望以后两位王爷能记著她的好,在她有难的时候拉一把。 姜时窈將萧霖送回成王府的时候,管家看到萧霖惊讶了。 成王並没有回府,七殿下却被她人送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 姜时窈突然福至心灵,成王是故意把萧霖留在德兴楼的。 “嘶——” 她捂著肚子轻轻吸了一口气。 霜降,“娘子,可是被七殿下砸伤了?” 她摇了下头,“没事,就像是扯了一下,应当是快来月事了。” 霜降掰著手指算了下日子,“快了,还有几日,今晚我再缝些乾净的月事带。” 到了国公府的时候,老夫人和赵氏穿著誥命服一副准备进宫的样子。 赵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都什么事时候了,还往外跑!” 回到小院儿,才从何妈妈的口中得知。 王爷和使臣在楼和一娘大打出手,周世子也被卷进去了。 何妈妈念著阿弥陀佛,“世子不是带著姐儿去德兴楼了吗,怎就去了楼呢!” “千万別出什么事儿!当家的好不容不堵了能好好过日子了……” 姜时窈和霜降两人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 次日。 周从显没有回来,周家的其他主子也不在家。 国公府的上空似乎笼罩著一层阴霾,让人喘不过气来。 若是周从显真的出了什么事,上至国公,下至丫鬟小廝,一个也逃不掉。 姜时窈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但是现在混乱的时候,正是她寻出城商队的好时候。 * 宋积云在厅外偷听到了大哥的话,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大哥,你怎么能不救从显哥哥呢,他是你未来的妹夫!”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宋易堂看著妹妹没大没小的样子,沉声斥责道。 “不!你答应我救从显哥哥,我就出去!” 宋积云梗著脖子,“我现在已经听你的话,多日没有出门了!” 宋易堂捏著眉头嘆息了一声,“不是我不救,是太后娘娘故意给他下的圈套,你说我能不能救!” 宋积云现在管不了这多,“大哥,只有一个月我们就要拜堂成亲了,难道你要妹妹嫁个牌位不成!” 宋易堂耐著性子解释,“他若真的没有二心,太后自然放他回来。” “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为兄就是提著刀去狱中,也能给你把婚退了。” 宋积云看著大哥不为所动的样子,眼眶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周从显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 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他又抬起了手来。 宋积云害怕地闭上了眼,好半晌,那一巴掌没有落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张开眼,“大哥,你是御前红人吗,你进宫去求……”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 宋易堂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打了妹妹一巴掌。 他望著自己的手,再抬头满眼都是失望。 “你为了一个男人,现在还想將整个宋家为之陪葬!” 宋积云捂著脸,唇角颤抖著,“是你自己说的,你是我的后盾……” 宋易堂现在已经不想同她说话,“把小姐送回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宋积云哭喊著被关进了自己的院子,现在院子里,没了紫苏后,已经没有丫鬟再愿意进来了。 再是锦绣繁华,也只是一座漂亮的笼子。 宋积云前脚刚走,宋易堂安插的线人就回来匯报了。 “大人,確实是成王所为。” “怀月楼和玉宝楼都是成王的產业,表面上是买卖,背地里却在囤私兵。” 宋易堂冷哼了一声,“陛下不堪重任,就是不问世事的成王也起了异心。” “大人,现在怎么办?” 宋易堂的面色微能,好半晌后,才缓声道。 “饵料不够,大鱼不肯出水。” “保皇派不成气候,守旧老臣以黎阁老为首一帮老傢伙活得够久了。” “黎阁老年事已高,该让他好好休息了。” 第43章 心丟了,钱也没了 姜时窈刚走迈过二门,恰好与周菀青迎面撞见。 “三小姐。” 周菀青本不想理她,却见她一副要外出的模样。 “你做什么去!不知道现在府里是什么情况吗!” 姜时窈低眉顺眼,“妾有一老乡,是老家兄长的同窗好友,现为监察御史,妾想上门求个脸请大人帮忙走动走动。” 说著,她抬起脸来,一脸的坚毅之色,“妾就是跪也要跪到大人开门,左右不过是舍下一张脸而已!” 周菀青愣了一下,“你、你还有门路?” “哪里是什么门路,不过往日的旧识罢了。”她柔柔地笑了下。 隨后她望著周菀青的眼睛亮了亮,“三小姐,我们一起去跪求大人吧!” “就在门口跪著,您是英国公三小姐,料想大人应该也个怜香惜玉的,不怕他不出来见我们!” 说著,上手牵著她就往外走,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周菀青一下就甩开了她的手,“我不去!” 隨后,她惊觉自己的反应过激了,扯起唇角笑了下。 “我、我还要去宫门口接祖母呢!” 姜时窈也是愣一下,隨后也是笑道,“也是,都进宫了,府里的支应还要有人,是妾想窄了。” 她施了一礼后,带著霜降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出去了。 周菀青看著她的背影,咬了下下唇。 刚刚她去宋府找积云姐姐,想请她帮忙求求宋大人,看在是未来姻亲的份上,能伸以援手。 她不仅没有见到宋积云,就连宋家的大门都没能进去,一个门口的小廝就把她打发了。 这个关头,谁见了不是避之不及。 姜时窈却敢舍下脸面去人家的门口跪求…… 周菀青甩了头,不是这样的! 积云姐姐现在备嫁,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 若是宋家真的避嫌,昨儿就该来连夜退亲了! 现在按兵不动,只是不想让大哥被抓住更多的把柄。 而姜时窈不过是自救罢了,大哥若是真的出了事,她自然跑不掉。 姜时窈若是没有记错,周从显受了点儿罪,隨后好像还是得到了太后的重用。 她现在要趁著府里混乱的这几日,先把逃遁的车辆找好。 之前也听何大友说过,不仅有大粮商南下,也会有小商行的人,一起组一个车队。 一支商队起码十余匹马,马匹贵重,路途遥远,护卫也十分重要。 所以出人出马赚钱的地方,就是鏢局。 若是十几日后就能开城,就会有不少的商队出发。 就是不知道,等到她逃出来的时候,还有没有车队。 京城的大小鏢局不少。 押送货物有货鏢,护送人也有人鏢。 姜时窈带著面纱坐在鏢局的厅堂里,她进来时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两眼。 鏢局收拾得很乾净,练武的地方,还有三四个小少年正在扎马步。 鏢头的头髮已经有了些银丝,这间鏢局就是他一辈子经营的心血。 “姑娘是想走货鏢?” 姜时窈,“家父做了点儿粮食生意,如今金州错过春种,所以想去邑州。” 鏢头点了点头,“近来是有不少的人都是走粮食货鏢。” “姑娘是想什么时候出发?” “大约处暑的时候。” “处暑?”鏢头摇了摇头,“按照现在预定的,姑娘早些走,还能搭个便车一起,处暑迟了些,没有马车,也没有人。” “姑娘可以再去別处再问问。” 没想到鏢局的生意也这么好,姜时窈带著霜降问了三四家的鏢局。 霜降有些泄气,“没有马车,我们就不能走了吗。” 姜时窈抿紧了唇,“方才有鏢局说,处暑的时候会有车队去禹州,禹州有水,到时可以转水路。” 霜降还从未听娘子说起她要去哪儿,“转水路?娘子不是要去邑州吗。” 邑州和金州不远。 姜时窈笑了下,“我又不是真的要去买粮食,自然要转车。” 霜降有些明白了,娘子这是不想给世子留下一点儿线索。 她就不和娘子一起走了,明日张郎的书院放休,她再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她一扭头,就看到对面的巷子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拉著姜时窈就躲在了一个小摊的后面。 姜时窈疑惑,“怎么了?” 她顺著霜降的视线看去,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姿態亲昵,小心翼翼地搀扶著一个年轻的小妇人,她的肚子高高隆起,看著应该还有两三个月的样子就要临盆了。 待那书生转过脸来,她的呼吸一窒。 这不是霜降的心上人吗。 姜时窈看著霜降瞬间惨白的脸色,伸手牵住她的手。 “別难过,现在看到了,好过以后才发现。” 霜降双手捂著脸蹲下,声音里儘是哭腔,“他明明说了他没有娶妻……” 张郎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春娘不满地捏了下他的手,“你到底有没有写信回去,我这都快生了!大夫说了我这可是男胎!” 张郎连忙小心翼翼地哄著,“写了写了,我爹肯定寄银子来,到时候不会让你吃苦的。” 姜时窈拉著霜降从一家布庄走了出来。 “为这样的人掉眼泪不值当。” 霜降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曾经张郎写给她的那些情意绵绵的信,都是个笑话。 “他为什么要骗我……” 姜时窈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別哭了,看错人而已,又不是丟银子了。” 霜降更伤心了,“银子也丟了……” “嗯?” 霜降抽抽搭搭,“上、上回,他说抄书,写错了,书斋不给他钱……” 姜时窈无奈地嘆了一口气,“那书线是可以拆的,写错了,那一页重写就是,怎么会不给钱。” “你给了他多少银两?” 霜降捏著手指,还在啪嗒啪嗒掉眼泪,“我、攒的五十两都给他了。” 姜时窈吸气。 丫鬟月银才几两,这要攒多少年才能攒得了这么多钱! 这傻姑娘竟然全给人家了! 心没了。 钱也没了。 姜时窈牵著她往前走,“他是哪个书院的,走!” “去、去哪儿?” 她回头看霜降,“自然是去找书院的先生,痛斥他的欺骗行径!还有你的银子也得要回来!” 霜降一把拉住她,“別、別去了……” “我不想再丟人了……” 也不能让娘子为了她的这点儿小事儿拋头露面。 说完,她鬆开姜时窈的手,转身就朝著马车的方向走去。 任凭姜时窈说什么,也不肯再下车。 姜时窈只能带著她先去了第二家鏢局將定钱交了。 回到府里,一片喜气洋洋。 地上是放过鞭炮的痕跡,门口还有一盆没来的撤走的火盆。 姜时窈疑竇丛生。 这就放出来?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周从显还受了好几日的苦。 这才两日就出来了? 姜时窈刚回来就有小廝去报信了,她刚回到小院儿,赵氏身边的向妈妈就来请她了。 从没有在向妈妈的脸上看到这般灿烂的笑容。 向妈妈,“没想到柳大人和娘子还是旧识,今日世子能得以归家,全靠柳大人仗义执言。” “夫人请娘子一敘。” 嗯? 柳大人? 姜时窈张了张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跟著想向妈妈到厅的时候,难得国公爷也在。 上一世不受待见的芙儿也被抱在国公爷的怀里。 国公爷,“这小丫头是聪慧的。” 赵氏的心情很好,“那张先生是出了名的严苛,对芙儿都多有夸耀。” “国公爷可还记得,白马寺的慧能师傅给芙儿批命,咱们芙儿是个福禄皆厚孩子,日后福泽绵延!” 慧能师傅批命,又得了七王爷的玉虎,现在她父亲仅两日就化险为夷。 赵氏只觉得,这孩子现在是越看越顺眼了。 国公爷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自是要好好教导,辛苦夫人费心了。” 赵氏含笑著应下。 姜时窈福身行礼,“给国公爷请安,给夫人请安。” 芙儿看到阿娘的那一瞬间,双眼亮晶晶的,她想要阿娘抱抱。 但是何阿姆已经同她说了许多次,在祖父祖母的面前要知礼,不然阿娘会受罚的。 她已经答应了何阿姆一定会乖乖的,不会让阿娘受罚。 国公爷看向姜时窈,一时没有想起她叫什么。 “起来吧。” “你的刺绣很好,太后娘娘很满意,今日柳大人仗义执言,听青儿说是你去上门求的,难为你这般懂事,芙儿也被你教得很好。” 赵氏也笑道,“你伺候显儿这些年,也是尽心尽力,芙儿养得很好。” “你呀,抓紧再生个儿子!孩子教养好了,日后也不比谁差!” 这对往日毫不起眼的母女,竟让她生出了些斗志! 老太太非要让宋积云进门,她就要让大家看看,堂堂宋家小姐连个妾都比不上! 国公爷低头想了下,“下个月,显儿大婚,到时候你就跟著一起入宗祠。” 入了宗祠就是贵妾。 不可买卖,不可打杀。 若是犯了错,也同正妻一样,需开祠审理。 姜时窈慢慢抬起头。 “妾,不愿。” 第44章 有点甜 “不愿?”赵氏皱起眉头。 姜时窈一脸的谦逊之色,“多谢国公爷,夫人的抬爱,妾著实受之有愧。” “芙儿是世子的孩子,自是有福泽,妾怎敢居功。芙儿现在如此知事懂礼,也是夫人的功劳。” “妾没有功劳,又怎敢和主母同入宗祠。” 赵氏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这么多年,竟然没发现你还是妙人儿,也难怪当年显儿说什么也要纳你。” 国公爷將芙儿放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发顶,“好孩子去你娘身边吧。” 芙儿迈著小短腿儿衝到阿娘的身边,一把抱住阿娘的腿。 这会儿抱著阿娘,她哪里还记得起自己答应了何阿姆要规矩有礼。 国公爷,“本公说你受得,你就受得。” “若谁敢置喙嘴碎,夫人直接请家法。” 姜时窈这次顺坡下驴,“多谢国公爷。” 国公爷又顿了下,对赵氏道,“月钱也一併涨了吧,赏罚要分明。” 赵氏,“是该涨了,年纪轻,又生了副好容貌,是该多打扮打扮。” 说著她看向向妈妈,“在太后的宫宴上,不是得了几朵绢吗,给姜氏挑一朵来。” 向妈妈立刻就明白,“那朵粉的可好,顏色鲜亮適合姜娘子。” 在宫宴上时,三小姐说了一句,宋小姐喜欢粉的。 “好,就粉的!”赵氏的笑意深了些。 姜时窈从厅出来的时候,收穫满满。 这误会还挺好的。 芙儿也蹦蹦躂躂地牵著阿娘的手指,她太高兴了,可以和阿娘一起睡了! 霜降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她现在回想起白日里的画面,还是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现在天还没有黑,府里到处都是人。 她不能哭。 前面姜娘子牵著芙儿说说笑笑步伐极快,很快就没了人影。 霜降赶到小院儿的时候,门口正站在魏寻。 他背对著她,还站在正中间,將门洞堵了个结结实实。 霜降看到他又想起了张郎,火气没由来地被点燃。 “挡这儿干什么!当门神吗!” 魏寻嚇了一跳,转头却看见霜降眼眶发红,一副哭过的样子。 “你、你哭了?” 霜降抹一把眼睛,“没哭!谁哭了!” 这一抹,反而眼泪越掉越多。 白日里,那股委屈之情,瞬间涌上心头。 魏寻慌了神,还没有姑娘在他的面前哭过。 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安稳,“你、你別哭了,不知道的別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霜降转过身去,靠著月墙,將脸埋进臂弯里,咬著唇狠狠大哭宣泄著情绪。 魏寻站在她的身边,侷促得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儿。 听著她压抑的哭声,想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只能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等她哭完。 霜降哭到累了,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时候,才靠著墙壁慢慢停止了抽泣。 夕阳西下,昏黄的日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影子拉得长长的。 霜降没有抬头,鼻音浓浓的,“笑话都让你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魏寻认真道,“霜降姑娘,我没看你笑话。” 霜降现在不想理他,反正笑话已经看完了。 她越过他进了小院儿,回了自己的屋子。 魏寻来了小院儿无数次,但是从未进去过。 现在他站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霜降的屋子。 她双眼红肿,不仅关上了门,就连窗子也关上了。 他等世子等到月上柳梢头,世子都出来了,霜降的那屋子都没有亮起来过。 周从显看著他呆愣的模样,“你看什么?” 魏寻张开就道,“看霜降姑娘……啊,不是!” 他回过神来,“不是,属下是看到霜降姑娘哭了……” “哭了?”周从显顺著他的视线往偏屋看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这个跟了自己好几年的侍卫身上。 他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容,“那你好好哄吧。” “誒?不是的世子!”魏寻脸色一下就涨红了。 周从显拍了下他的胸脯,给他支招,“你不是才发了俸禄吗,拿出来用,別那么吝嗇。” 他往前走了几句又回头补了一句,“明日给你放一天,让万全来替你。” 魏寻,“……” 放休是挺好的,但不能是这样放…… 霜降要是知道了,又揪著他大哭一场,他可真没招! 第二日。 魏寻还是没有休成,燕卫营又进了一批新兵。 他和万全,又要去训新人。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口那一批歪瓜裂枣。 “咱们燕卫营好不容整治得有点儿样子了,这又哪儿塞进来的?咱们这儿是乱葬岗吗,什么玩意儿都扔过来!” 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批了。 魏寻拍了下万全的胳膊,“行了,別牢骚了,走吧。” 两人刚翻身下,就个书生模样的人迎了上来,“官爷。” 万全颇为嫌弃地扫了他一眼,“书生也塞进来?!” “不是不是!”书生连忙摆手,“不是在下,是在下妻弟。” 万全,“那你什么事。” 书生双手摆正,端端正正地作揖礼,“在下是成武三十七年生员,成武三十八年举子,今年待考……” “得得得,你就说你要干什么!” 书生这才站直了,“官爷,我幼弟年岁尚小,官爷可否关照一二。” 万全早就对这群走后门的烦不胜烦了,现在还要他来关照一二? “上这儿来找关照?!怕苦早点儿回去!” 他哼了一声,转身就进了营地大门。 “你!”书生的脸色涨红。 魏寻看著这书生若有所思,“你妻弟是谁介绍来的?” 书生看到他说话了,面色才缓和了些。 “妻弟叫朱畅,是宋易堂宋大人帮忙写的推荐信。” 魏寻嗯了一声,“你回去吧。” 现在燕卫营就是一个破布袋子,是个人都能塞进来。 起码过半数的人都是走后门塞进来的。 这还不算吃不了苦自己跑的人。 这些人的背后之人,日后都是要荡平的奸佞之人。 用世子的话说,日后这些人守皇城,他打起来也轻鬆。 还不晌午,营地门口就站了好一些给宝贝疙瘩送饭菜的人。 万全的脾气不好,他出去会忍不住骂人。 魏寻带著季小满把食盒都接了进来,“日后不准再来营地,否则一律驱逐出京。” 春娘挺著大肚子將一包干净衣裳递给魏寻。 “官爷,我弟弟叫朱畅,他自小出汗就会受凉,这里头有两身儿乾净衣裳,还请官爷帮忙拿给他。” 朱畅?这名字有些耳熟。 他不接包袱,“这位夫人,营地有规矩,这都不可以的,若是令弟吃不了苦,你让他回家读书吧。” 春娘嘆了口气,“我也想啊!他就是不肯读!” “官爷帮帮忙,就这一次!” 魏寻不再多言,领著季小满转身就回了营地。 春娘气得跺了跺脚,又顾忌地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 回到牛车上,她气得砸了下张郎的后背。 “你不是说了,人家会关照畅儿吗!怎么衣裳都不给带!” “你再去求求那个什么宋大人啊!” 张郎不耐烦扭过身子,“求什么求,你以为求人不钱吗!为了你弟弟进这个什么营,家里的银子都完了!” 春娘拉住他的胳膊,“你不说那个叫什么双的丫鬟好骗得很吗。” “大户人家那么多的金银財宝,少那么一个两个想来也发现不了,你哄哄她,让她偷点儿出来!” 张郎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上回才骗了她五十两,这回能上当吗?” 春娘,“你不是说是什么国公府吗,主子指头缝里漏点儿钱出来,就够咱们吃几年了!” 她见说不动,又立刻威胁,“你还想不想要你儿子了!” 张郎妥协了,“行行行,我去找,我去找!” 魏寻牵著马准备回府,路过两人时,听到对话,嗤笑了一声。 哪家府上的丫头这么笨,竟然能被这样的人哄骗。 魏寻回到府里,在小院儿找到世子,將密报上呈。 出来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偏屋。 门窗都敞著,但是没有看到人。 下午要安排人巡逻,他还要回营地一趟。 从侧门出去时,却在巷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骗子书生。 笨丫头霜降。 魏寻的眼睛眯了眯,昨儿在他的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在骗子面前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他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只看到好像霜降又哭了,那骗子还想拉扯她。 他拔出匕首朝著两人投掷出去。 匕首擦著骗子额前的头髮深深地扎进树干。 匕首的手柄“錚”的余声轻颤。 张郎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刀,他望著树干上的匕首,心有余悸地跌坐在地上! 霜降反应过来,引头望去,却见是魏寻手里把玩著刀鞘,閒庭信步一般朝两人走来。 “你……” 霜降刚开口,就被魏寻拉到了身后。 张郎见竟然是燕卫营的官爷,他这才恍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指著躲在后面的霜降,“好哇,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 魏寻看著近在眼前的手指,將手中的刀鞘插了上去。 张郎不明所以,他却面色一狠,握著刀鞘反方向一折! 顿时杀猪般惨叫。 魏寻伸出小手指挖了挖耳朵,“聒噪!” 抬脚就將张郎踹出两米远,差点儿撞倒路边的一小贩。 霜降长大了嘴巴,原本愤怒又委屈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她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不討厌了…… 魏寻拔下树干匕首,转身將匕首拋进霜降的怀里。 “看什么看,这种人脏了我匕首!” “我去营里了,记得洗洗再还给我。” 魏寻骑著马走出一里地了,才耳朵微红地摸了下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国公府的方向。 咬牙道,“笨!” 第45章 打探路线 “霜降。” “霜降,你想些什么呢。” 何妈妈直到敲墙房门,霜降才惊似地將匕首藏在背后。 “何、何妈妈……” 她嚇得差点儿咬住自己的舌头。 何妈妈看了她一眼,“昨儿要死不活,今儿魂不守舍,你是不是衝撞了什么?” 霜降不由地想到昨儿替她出气的那一幕,她的脸颊微微红了。 “遇到个骗子……” 何妈妈更奇怪了,“遇到骗子?遇到骗子你脸红什么。” 霜降,“气的……” “何妈妈,你叫我什么事儿。”她赶紧转移话题。 何妈妈想起娘子交代她的话,“娘子说,让你把给世子做的里衣送过去。” 霜降去了姜娘子的屋子,发现娘子皱著眉正揉著小腹。 “娘子,又难受了吗?” 这两日,偶尔会看见娘子腹痛。 姜时窈摇了下头,“没事,和往常一样,月事痛,过几日就好了。” 霜降有些不放心,“要叫个大夫来吗?” 她没有放在心上,“没事,这次月事疼轻多了。” “你先將这里衣送过去,再同世子说,我们去一趟玉宝楼。” “是。” 霜降將里衣送了过去,世子的院子没人,她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正好魏寻进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霜降手中里衣上,“给我的?也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 霜降本来还不好意思面对他。 听到他的话,瞬时无言,念著他的恩情才同他客气说话。 “这是娘子给世子做的!” 魏寻摸了下鼻子,“哦,其实也可以……” 霜降连忙打断他,“想得美!谁要给你做衣裳。” “嗯?不是,我是说……其实,娘子也可以等晚上世子回来了,当面给世子。” 霜降的脸瞬间爆红,她会错意了不说,还直接拒绝,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要、要你管!娘子让我送过来!” 她將里衣往他的身上一扔,“反正我送到了!” “誒……”魏寻抱著里衣,转头就看到霜降的身影已经跑出去了。 他刚准备放下里衣的时候,霜降又回头了,“对了,娘子说要去一趟玉宝楼,你记得转告世子。” “玉宝楼?等等,我送你们去。” 魏寻赶紧將衣裳放下。 世子昨儿已经交代了,现在京中暗流涌动,哪一方都不老实。 有人想趁著藩王,使臣都在京,將把这天搅浑,最后好收渔翁之利。 马车上,姜时窈望著窗外心事连连。 从禹州到楚州乘船可到,但是未通运河,没有官船,只有私船。 之前在府里听嬤嬤管事聊天时,听过两耳朵,京城价高的蓝玉,再禹州其实价差半数以上。 而玉宝楼的的各种玉石產地不同,其外采的管事在外行走的经验丰富。 若是能套得其话,自是要比其他人得来的消息可靠得多。 她轻嘆一声,转头却见霜降还低著头,以为她还在伤心被骗之事。 “霜降,银子你不想追回来,等回去了我补给你。” “你还这么鬱鬱寡欢,我让魏寻找人去悄悄收拾他,可好?” 坐在马车外的魏寻忍不住唇角勾起,他已经收拾完了。 他的那一脚,那骗子恐怕六七日下不了床。 还有那骗子弟弟也被他练得哭爹喊娘,今儿早上是被那女骗子用牛车送过来的。 霜降头也不敢抬,魏寻就在车外,只能瓮声瓮气道,“娘子,婢子已经不在意了……” 姜时窈不知內情,只以为她现在不想提伤心事。 她伸手握著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到了玉宝楼,还给霜降挑了支珠釵,打算安慰下霜降。 “霜降姑娘生得俏丽,这红珊瑚再合適不过了!” 文娘子盼了多日终於把姜时窈盼了过来。 上回突然不来了,打听了才知道,是在来玉宝楼的路上遇刺了。 “这釵就送给姑娘了!” 说著她转头交代楼里的丫头,“这釵挤在我的帐上,再把我前两日得的小鱼儿拿出来。” 文娘子又把一只拇指大小的小鱼递给她。 “前些日子得了一块好料子,取剩下的玉料本来都要扔了,楼里的师傅发现废料的正中间有小块儿极好的料。” “扔了著实可惜,但又做不出什么玉件儿了。” “我见了第一眼就觉得可以给娘子的姐儿做个小鱼儿,小姑娘戴在脖子上正正好!” 姜时窈看著手中小鱼儿,玉色通透,小巧玲瓏,確实让人忍不住把玩的小玩意儿。 文娘子拉著她往楼上走,“娘子今日可不能跟我推辞,你专程来帮我却遇上那样的事,我心里难受了好几日,幸好娘子无碍。” 姜时窈听了她的话只是笑笑,她可不会忘记,掌柜娘子当时是怎么威胁她的。 现在变脸这么快,还不是利益所驱。 “既然文娘子盛情,我就却之不恭了。” 姜时窈还想著怎么套话的时候,文娘子直接將她引入三楼靠窗的一屋子。 这屋子比上回在二楼的房间要大得多,已经布置成了绣房,里面放了好几个绣架,还有一台緙丝机。 姜时窈摸了下一整面墙的绣线,“掌柜娘子这是准备再开一个绣庄吗?” 文娘子笑道,“被娘子说中了,已经找人看了日子,处暑那日会开门营业,娘子到时候可要来捧场。” 她盛情邀请,那日是英国公世子大婚的日子,姜娘子是妾室,那日是不能露面的。 与其在家中黯然神伤,倒不如出来。 处暑。 还真是个好日子。 姜时窈笑了下,没有应,也没有回绝,只是道了祝福。 “祝掌柜娘子財源滚滚。” 文娘子见姜娘子不应她,她也不再多言。 她指著窗前的一台绣架,“今日还有一事请教娘子,娘子巧思精妙,这事儿我也只能想到娘子了。” 姜时窈走到绣架前,上面的粉纱清透,与寻常的软烟罗不同,这块料稍硬,不適合贴身。 文娘子上前两步,解释道,“这块料子,不小心被下人在染房沾了料水,洗出来后就成了这样。” “我见这料薄如蝉翼,又有一定的挺括,我便想著若是能在这上面绣上,穿在外罩衣上,层效果会不会呈现得更好。” 姜时窈抬头笑道,“我看掌柜娘子才是奇思,將刺绣用在首饰上,也只是掌柜娘子才能想得到。” “现在又一块独特的料子,整个京城谁做生意还能做过掌柜帘子。” 文娘子谦逊道,“娘子可是折煞我,要不是在娘子的绣房所见我,我哪里能凭空生出这些想法来。” 姜时窈的手指在然软烟罗上点了一下,“我一时还没有法子,这料容我拿回去细想一下吧。” 文娘子赶紧让丫头將布料从绣架上拆了下来。 姜时窈看著霜降收好了料子,这才缓声开口。 “今日也是有件小事叨扰下掌柜娘子。” 文娘子现在心情十分好,只要学会了姜时窈的双面成像,日后帮主子传递消息会更隱秘,不易被发现。 “娘子但说无妨!” 姜时窈,“我老家楚州,家中还有一兄长,不日就要上京赶考,掌柜娘子这里的人见多识广,我想问问,楚州到禹州若是走水路,可有门路行船漕之便。” “楚州?”文娘子不解,“从楚州上京,自是经嘉州,金州而上,才是最便利的路线,为何要绕行禹州?” 姜时窈苦笑了下,“下月主母进门,年底又是夫人和世子的生辰。” “我没有主母財大气粗,而禹州蓝玉只有京城半价,自然只能出此下策,让兄长幸苦绕行。” 文娘子这才明白了。 之前姜娘子偷天换日的那珍珠,是用来走这步棋的。 好一个无本买卖。 有这份心智,姜娘子的造化未必只於此。 若是姜娘子的兄长能高中,日后青云平步,英公府未必不会提她为平妻。 再放长远点儿,寿数绵长,未必不会成为下一个国公夫人。 若於微末时结下善缘,日后也是一道处力。 文娘子思及此,隨后笑道,“原是这点儿小事。” “將马师傅叫来。” 丫鬟应声出门了,她又回头解释。 “马师傅为了採到好玉,经常自己四处游走,他行走的经验多。” 马师傅是个中年汉子,常年在外行走,皮肤黝黑。 “从楚州到禹州,寻一家隆大的船行,虽不是官船,但隆大为人仗义,曾经是京城德隆鏢局的少东家,家中落败后到了楚州。” 姜时窈点点头,然后不经意道,“所以,若是从禹州到楚州也隆大吗。” 马师傅摇摇头,“若是遇上隆大的船返航坐他的船最好,若没有,就寻禹州张爷。” “只是这张爷心尖狭隘,曾是隆大的手下,两人闹开后,张爷就在禹州落脚,两人分开两家各守一地。” 姜时窈,“多谢马师傅。” 马师傅常年在外,就算是个老江湖也有失手的时候,於是提醒道。 “娘子也去信提醒令兄,外在莫漏財,尤其是蓝玉这样的东西,上了陆路后,走官道,也莫相信生人的任何话。” 姜时窈欠身行了礼,“马师傅良言,我一定转达。” 马师傅摆了手,“都是小事,出门在外不易,能平安到京才最重要。” 文娘子將姜时窈送到楼下。 刚到楼梯口,就从外面衝进来一群官兵。 为首正是周从显。 厅內的眾人尖叫哄散,他一眼就看到了楼梯口的姜时窈。 他的眉头微皱,“你怎么在这儿?” 第46章 周从显的秘密 姜时窈行礼,“世子,妾应了掌柜娘子教於她刺绣技法。” 周从显不再多问,“早些回去,这里不宜留人。” 她走了门口,才听到后面传来,交涉的声音。 听著好像是玉宝楼藏了细作? 姜时窈也无心探听,领著霜降就往马车边走。 两人到了马车边上,才发现,“魏寻呢?” 霜降往回走看了一圈儿,没有看到人。 姜时窈率先爬上车,“回去了吗?那就別管他了,我们先走。” “我再找找。”霜降下意识开口。 “找他做什么,一个大男人又会功夫,还怕他会丟了不成?” “哦,哦,对哦,他会功夫……” 霜降这才爬上车。 姜时窈这才后知后觉地盯著霜降的眼睛,慢慢靠近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霜降被盯著不自然了,“我哪有什么要说的。” 姜时窈望著她的眼睛,突然开口道,“你不是要我带你走吗,我带你去开路引。” 霜降倏地抬头,眸低的神色犹豫起来。 她之前是为了张郎才想离开的。 可现在……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我再想想……” 姜时窈的眸色微凉,霜降是唯一知道她要出逃的人。 她不能留下…… 马车缓缓上路,霜降一直低著头不敢看姜娘子。 她心仪张郎时,一心轰轰烈烈,所以她看到娘子的路引,便想著乾脆跟著娘子一起逃出去。 可现在张郎是个骗子。 她出去了还能去哪儿…… 姜时窈的眸子扫向霜降,两世为人,她十分清楚霜降的性子。 单纯,重义,又好骗。 別人对她好一分,她能回报十分。 这样的小姑娘在她的身边,她自是放心。 可若日后还在府里,或是被老夫人指给周从显为妾,谁又知晓是不是会將她出卖。 她又不经意道,“魏寻说护我们出行,现在却不见了人影,世子还同我,给魏寻和万全两人成个家呢。” “这般散漫,如何成家。” 霜降望向姜娘子,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错乱。 遂垂下眼瞼,有些不自然地应道,“娘子说得是……” 姜时窈佯装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只是好笑地摇了下头。 “世子心疼他们,两人之前虽然护卫,但现在也是京司衙门任职,有了官身,世子也说不能辱没两人。” 说著她嘆息了一声,“日后若是娶了上峰之女,官途亨通,我们见了都要行礼。” 姜娘子的话就像一记惊雷炸响。 霜降有些恍惚。 魏寻前途好,她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昨日替她出头,也只是因为她是姜娘子的丫鬟,姜娘子是世子的妾室而已。 她在期待什么。 她在做什么白日梦。 姜时窈看著霜降的脸色有些心生不忍。 霜降是个好姑娘,若她不走,她也定会撮合她和魏寻。 只是,不行…… 她要离开,前世今生,宋积云都不曾想过放过她。 为了自己和女儿活命的机会,她只能狠下心来。 回到府里。 霜降第二次不小心打翻姜时窈的胭脂后,姜时窈让她去休息。 下午,到了芙儿放课的时间,专程去主院接芙儿。 芙儿永远像一朵向阳一样暖洋洋的,姜时窈看见女儿的笑脸就会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阿娘!” 姜时窈抱起芙儿,“芙儿,我们去爹爹的书房去找书好不好。” 她现在已经定了出行,和地点。 她还需要做出一份简易的线路图才行。 大盛山河志,清晰地描绘了每个州县的地形,风俗,城镇。 虽不能像舆图那样,但於她来说,已经够了。 芙儿现在见阿娘极少,所以她紧紧地搂著阿娘的脖颈,无条件地应答阿娘的回答。 “好啊好啊。” 姜时窈点了下她的小鼻子。 周从显的书房藏书丰富,以前是姜时窈在这里短暂地住了一段时日,还在书架上找到了话本子来看。 院子里没有人,十分地安静。 周从显纳妾之前,这里还没这么冷清。 自她成为了妾室,他藉口將院子里的人全部清出去了,只留两个打扫的小廝。 姜时窈想到这儿嗤笑了一声。 怪不得,满府都在传是她爬了世子的床,还不允许世子再纳其他的女子。 她倒是一个好用的挡箭牌。 书房就在正厅的旁边,光线充足,比她的臥房还要宽敞。 里面的书,较之四年前,她在这里,多了许多! 姜时窈望著满满当当的书架傻眼了。 这从何找起! “阿娘,这个红红的好漂亮!” 芙儿已经顺著太师椅爬上的书桌,她一只小肉手抓著一支步摇髮釵。 是那日紫林园,周从显步射贏回来的。 他亲手插在她的髮髻上。 可是也是她拒了他。 姜时窈回过神来,將簪子放回了原位。 她將芙儿抱起,“爹爹没有允许,我们不能动。” 芙儿仰著小脸,“爹爹也没有允许我们拿书呀。” 姜时窈,“……” 女儿现在不好骗了。 芙儿牵著她的手指往外走,“阿娘,夫子说君子有所为。” 姜时窈,“阿娘是女子……” 芙儿认真地纠正她,“君子是说行为,不是说男女之分。” 姜时窈摸著女儿的头髮,“行吧,那阿娘陪著芙儿在这儿等爹爹可好?” 母女坐在台阶上数蚂蚁。 芙儿望著爹爹宽敞又空旷的院子,颇为可惜地嘆息。 “小骨头可喜欢跑了,它要是住在这里,它该多开心啊!” 姜时窈看著女儿的侧脸,突然发现她与上一世竟也不同了。 上一世芙儿怯懦,不显。 这一世,她不再只是一个只能蹲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她的抗爭,换取的不止是她的自由。 还有女儿的未来。 周从显没有回来,等到芙儿都睡著了。 姜时窈从书架上找到了山河志就回了小院儿。 將芙儿交给何妈妈,便返回了內室。 姜时窈翻开书页,就开始寻找她要的信息。 仔细將沿路的所需要的地点都记了下来。 再翻到后面时,她的指尖一顿。 指腹下的凸起。 坏了。 这一页藏了东西。 她咬著牙闭了闭眼,书房里那么多的书,藏哪儿不好,怎么就偏偏藏了山河志! 周从显回到书房时,他一眼就发现少了东西! 他的眸光变得凌冽,“山河志不见了,去查,谁来过书房。” 魏寻和万全两人一顿。 “是。” 世子的院子里虽然没有留人,但是每日都有人进来洒扫。 洒扫的小廝今日就看到姜娘子和小小姐进来过。 魏寻如实匯报。 周从显的眼睛微眯起,今日刚在玉宝楼见到了她。 回来恰好藏了太后一党罪证的山河志就不见了…… 他看向书桌,桌上的簪子动了。 桌上还有一个小脚印。 魏寻犹豫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这些是时日虽然和姜娘子相处得不算多,但是姜娘子著实看著不像眼线…… 成王是太后养大,他府里还住著太后的幼子七殿下。 而宋易堂又是太后一党的。 宋小姐和姜时窈闹得不可开交,自己人打自己人吗? 万全不认同,“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是不是得,一查便知。” 周从显,“今儿玉宝楼没有查到什么,你们找人盯著那个掌柜娘子。” “你们先下去,她那儿,我亲自去看看。” 周从显走到小院儿的时候,两旁住著下人的房间都已经熄灯了。 唯独姜时窈的房间还亮著灯。 他的脚步轻缓地走进寢臥,竟然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 姜时窈正在伏案奋笔疾书,她竟然有一手不错的娟秀小楷。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已经翻开的山河志上。 周从显抬步踏进,外间的灯拉长了他的影子。 晃动的人影投在书桌上。 只是正在写字的人,没有发现多了一条人影。 直到她伸出手指准备翻页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手压在书上。 “呀——” 姜时窈被嚇得手中的毛笔掉在地上,一大团墨跡,毁了她的信。 周从显將书拿了起来,“从哪儿拿的。” 姜时窈一脸惋惜地看著自己的信,“从你书房拿的。” 他扫一眼她脸上的表情,状似无意地翻开。 封层没有动。 他將书不著痕跡地捲起收进了袖子里,“这本已经旧了,明日我让魏寻给你拿一本新的山河志来。” 姜时窈抬头看他,“要新的做什么,我还有一点就抄完了。” 周从显从她的手下抽出她的信,“你抄山河志?” 姜时窈抿了下唇,“我给兄长写的信。” “他要来赶考,我根据山河志上的路给他都写出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还是想尽一点绵薄之力。” 周从显一目十行,將信还给她。 “考生赶考,走官道,沿途有驛站,哪里还需要你操这份儿閒心。” 姜时窈垂下了眼睫,“我无顏面对兄长,可现在也不得不面对。” “所以才出此下策……” 周从显对於姜时窈已经嫁人之事,竟然都瞒报家人十分不满。 他打消了心底的疑虑同时,也愤懣不已。 他伸手隔空点了点她的信。 “你最好重写,一五一十地写清楚!嫁人了,生孩子了!” “我堂堂英国公世子让你很丟人吗??” 姜时窈,“嗯。” 周从显,“嗯??” 第47章 嫁给柳明翰 看到他的面色不善,姜时窈立即道,“妾的意思是,马上写!” 周从显捏著袖管里的书,“嗯,我还有些公事处理。” 姜时窈行礼道,“是,恭送世子。” 她有想起什么似的,“世子,衣裳可还合身?” “嗯?哦,合身。” 周从显才刚回府就发现了书架异常,哪里来得及试穿是否合身。 姜时窈点点头,“合身就好。” 周从显带著山河志回去了。 將书扔给魏寻就去试穿里衣。 “世子,属下认为……额,世子你没事吧。” 魏寻从隔壁书房走过来,就看到周从显仰著脖子,正艰难地解著扣子。 周从显放下手,艰难转头,“何事?” 特意加长的领子直挺挺地卡著他的下巴处,加厚的肩膀,更显得他头大脖子短。 周从显將脖子上的扣子解开,才觉得自己放鬆下来。 早知晓,他就不那么最快,说合身了。 魏寻撇开眼,生怕自己不小心就要笑出来。 “东西没有动过,但还有那些东西在,属下认为现在府里也不安全了。” 周从显想了下,“过些时日,送姜氏去东山庄子上时,趁机转移到庄子上去。” “早些做准备,免得让人生疑。” 魏寻点了下头,“是。” “世子,刚刚有线报过来,黎府刚刚遇袭了。” 周从显的眸色微暗,“终於要变天了。” “换夜行衣,去一趟行宫。” “是。” 次日。 姜时窈带著写好的“信”出门,准备去驛站。 去驛站是假,去查看下粮仓是真。 迈过二门就遇到周菀青,她的脸上掛著羞涩的笑容。 在见到姜时窈,她脸上的笑容一僵,隨后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 姜时窈佯装看不懂,见了个礼后就准备离开。 周菀青的內心挣扎了两番后,还是叫住了她。 “你等会儿,你去哪儿?” 姜时窈疑惑,周菀青从来都是以送积云马首是瞻,今日还会关心她? “三小姐,妾去驛站给兄长寄一封家书。” 周菀青脱口而出,“我陪你去吧。” 嗯?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隨后她意识到自己唐突了,瑟缩一下。 可转念一想,她是周三小姐,陪一妾室去驛站,还要挑剔不成?! “怎么,不行吗,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姜时窈的面色微冷,“三小姐空口白牙,是將世子置於何地。” 周菀青噎了一下,在府里,父亲不管事,嫡母严厉,但也从未苛待过,她虽然是庶出姑娘,但是国公府的日子也不差。 上回大哥打了她一巴掌,她又委屈又气。 那次也让她明白,就算是妾也是大哥的女人。 更何况,父亲还亲自开口了,等积云姐姐进门,就提为贵妾。 日后,积云姐姐就算再同她挣个头破血流,姜氏在府里的位置也不会有半分的撼动。 可周菀青看见姜时窈的脸色时,又觉得自己堂堂国公府三小姐的脸面被她踩在脚下了。 她下意识仰头道,“同我大哥有何关係,你若没鬼,让我跟著便是!” 姜时窈不想同她做无意义的爭辩,跟宋积云待多了脑子都待没了,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三小姐觉得我见不得人,大可去告状就是。” 说完便径直越过她,就朝外走。 周菀青愣了一下,这还是往日里惯是伏小做低的姜氏? 眼看著姜时窈离开,她想到嫡母让媒人送来的画像。 周菀青,咬牙一跺脚,抬步就跟了上去! 马车准备起步。 姜时窈皱著眉头揉了下肚子,月事腹疼已经好几日了,月事却还没有来。 帘子被掀开,周菀青上来了。 原本已经坐了两个人的小马车,更加拥挤了。 她抬头就看到姜时窈皱眉的样子,也抬著下巴哼了一声。 “本小姐跟定你了!” 姜时窈,“……” 又一阵腹痛来袭,让她本就烦躁的心情,顿时对周菀青没了耐心,“三小姐被宋小姐嫌弃,妾也没有空陪著三小姐玩闹。” “你!——”周菀青瞪大了眼。 转头想著画像的事,收起手指,哼的一声又转了过去。 今儿嫡母让人送来了些画像,那第一张画像,就是柳明翰大人。 上回帮著大哥仗义执言。 听说还是姜时窈兄长的同窗好友。 画像的年轻人眉清目秀,媒人也说是个仪表堂堂的公子。 她庶母本不满意,可嫡母说,这人现在是新贵,只因著出身微寒,所以现在还能让她挑选。 假以时日,柳明翰比肩黎阁老时,日后就是父亲见了都要客气几分。 这可比那些世家子弟里的绣枕头强得多! 更何况,嫁给柳明翰,还没有婆媳之爭,妯娌矛盾,她觉得是再好不过了。 姜时窈是其同乡,她还想打听打听呢。只是没有想到,她今儿跟吃了枪药似的。 她现在想开口都寻不到好理由了。 姜时窈不懂这娇蛮小姐想做什么,她本想借著“去驛站”之事去粮仓看看。 现在跟著这么一个眼线,她还如何去? 霜降看了眼针锋相对的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她伸手敲了敲车厢壁,“去驛站。” 姜时窈看著马车车窗外的景色,总不能真的去驛站。 她只能耐著性子继续道,“三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菀青本还想拿乔一下,又怕姜时窈到时什么都不告诉她。 “行吧,你问我了,我还是同你说吧。” 姜时窈,“……” 周菀青朝著姜时窈的方向挪了一点儿,两人靠得更近了些。 “听说柳明翰是你同乡,还是你兄长的同窗好友?” 姜时窈身子后撤了寸许,与她拉开距离。 “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菀青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刚刚的羞涩,声音也更小了些。 “我就想知道柳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人。”姜时窈如实说道。 周菀青,“……” 霜降咬著下唇低下了头,才勉强没让自己笑出来。 她现在发现,姜娘子现在越来越有趣。 有时候世子都没法,更何况是三小姐。 周菀青咬著牙,“我能不知道是个好人吗。” “我是说其他的,他的性子,脾性。” 姜时窈瞥了她一眼,“三小姐就奇怪了,问妾其他男人的脾性如何,是想坐实妾见不得人吗。” 周菀青今儿总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咬了下自己的唇角,又靠近了几分,还伸手抓起姜时窈的手。 “姜娘子,你就告诉我吧。” 姜时窈见鬼了一样收回自己的手,“三小姐你还是三小姐吗。” 说著她的眉头一皱,“我就说最近宋小姐那边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將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 周菀青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和积云姐姐已经大半个月,快一个月没有见过了!” 她回想了一下,“就是太后寿宴之前。” 她又扁了下嘴,“大哥被拘进去的那日,我去宋府想让宋大人帮帮忙,也没有见到她。” 姜时窈嗤笑了一声。 周菀青恼怒地回头,“你笑什么!” 姜时窈的唇角含笑,“没笑什么,就是觉得三小姐叫姐姐还十分热络。” 热脸贴了冷板凳。 周菀青的额角跳了跳,从前,她只觉得姜时窈是个没有性子的麵团子。 现在看,哪里是麵团子,明明是个板栗球! “你想笑就笑吧,我和积云姐姐是自小的情谊,那日应当只是恰好不在而已。” 姜时窈突然十分好奇,宋积云这般恶毒的人,怎的就和周菀青交好了。 “自小的情谊,难道你就没有看出点儿什么?” 周菀青有些懵,“看出什么?” “积云姐姐也不是一直都在京城的,我记得宋家出了那事后,她就和宋伯母两人回了老家,也是这两年才回京的。” 她的话语一顿,隨后反应过来。 “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还有一个月,她就要嫁进来了!” 姜时窈抿了下唇角,没有再说话。 上一世周菀青是什么结局她不知道,反正还没有嫁人,好像和宋积云也有一些齟齬。 周菀青这回捏著手指道,“姜娘子,我打听柳大人,是因为嫡母要给我相看,说、说柳大人是难得的才俊……”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耳朵也通红。 姜时窈望著她小女儿的神態,“我说他是个好人,是实话。” “也是唯一的实话。” 周菀青憋红了脸,她连这样羞的话都如实说了。 结果就得这么一句! “姜时窈!你!——” “碰!” “你怎么驾车的!” 车夫紧紧拽著韁绳忍不住破口大骂。 周菀青刚刚要不是下意识抓住姜时窈,她就从车厢滚出去了。 她钻出马车,刚想问对方怎么驾车的时候。 她脸上愤怒的表情瞬间凝固。 一时之间,竟还变得有些奇怪。 “这位姑娘有没有受伤,我这小廝没有驾好车。” 柳明翰双手抱拳,他身后的小廝也跪了下来。 “求小姐宽恕,这马儿不知怎么刚就失控了。” 周菀青没有想到她竟会以这样的情况第一次见到柳明翰。 她的耳朵有些红,“没、没事……” 她的话刚落音,车厢里传来霜降惊恐的声音。 “娘子,你怎么了!” 第48章 喜脉 姜时窈捂著肚子,方才的撞击就好像一只大手伸进她的肚子里,拽著她的五臟六腑,狠狠揪了一把! 周菀青进来就看到她满脸惨白的模样,“你没事吧……” 姜时窈靠著车厢壁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復了些气血。 “没事……” 霜降,“哪里会没事儿,娘子你都腹痛好几日了!” 周菀青,“旁边就是个医馆,去看看吧。” 霜降立刻搀扶著姜时窈下车。 柳明翰这才看到车里还有姜时窈,“你,没事吧。” 周菀青看著长身玉立的柳明翰,眼眸一转,隨即面色一凛。 “你看这是没事样子吗。” “霜降,还不送姜娘子去医馆,本小姐倒要好好问问这位大人,大街上纵马伤人是何所为!” 霜降把姜时窈搀扶进医馆,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马匹嘶叫声。 紧接著就是周菀青的尖叫声。 两人齐齐回头。 周菀青摔在地上,柳明翰一只手护在她的脑后。 而那匹马发疯了,车厢翻倒在地上,马儿几乎被摔得四脚朝天。 若不是沉重的车厢拖住了他,只怕马儿早就衝进了人群! 姜时窈拍了下霜降的手,“你去看看,要是三小姐出了什么事,你我都脱不了干係。” 霜降有些不放心她,“娘子你……” 姜时窈现在已经好多了,没有那么疼了,“大夫在这儿呢,就算有事儿也死不了。” 听了她的话,霜降连跺了三次脚,“呸呸呸!娘子说什么胡话呢。” 姜时窈有些好笑,她轻轻推了一把,“行了行了,还不去看看。” 霜降走了,她才在大夫的对面坐下。 大夫摸上她的脉,隨后摇头晃脑。 “夫人,不大好。” 姜时窈上一世並没有什么身体不適的时候。 这一世唯一的变数,也就是被小肉墩萧霖砸了一下。 “大夫我就是被一孩子砸了一下。” “夫人有滑胎的跡象,还需臥床好好养胎。” “滑胎,滑胎?!”姜时窈险些惊叫出声! 姜时窈望著大夫一张一合的嘴,几乎快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半晌后,她才把手再次伸过去。 “大夫您是不是把错了……” 大夫下巴的鬍子一颤,两条眉毛就拧了起来,“老夫在这儿行医一辈子!何时把错过喜脉!” “怎么可能……”姜时窈喃喃。 这个孩子明明是宋积云进门一年后才怀的。 大夫行医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质疑他医术的人。 “夫人不信我,就不必进这个门!” 姜时窈想起那次…… 她间心跳如擂鼓,她从重生以来,掛念得最多的事儿便是赚钱离开。 此时细细想来,她好像还只来了一次月事。 她反应过来,“大夫,可我喝过避子汤……” 大夫看了她一眼,虽然不高兴,还是解释道,“避子汤非绝子汤,谁说喝了就一定不会有喜。” “只是汤药大寒,这孩子能不能留下就看他的造化。” 大夫不再看她,提笔就写下方子,“幸得夫人身子骨强健,不然这孩子留不住。” “这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各一副。” 姜时窈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下腹部,原来她疼了这些时日,都是这个孩子在求救。 上一世她没能护住这个孩子。 这一世,这孩子不计前嫌,又回来找她了。 “大夫,可有更好的药,多少钱都使得。” 大夫看她一眼,隨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这个或许能管一用,就是费些银子。” “我买!”姜时窈连忙將药瓶拿起。 大夫捏著下巴的鬍子笑了笑,“一百两。” “好!”姜时窈果断地从荷包里抽出一百两银票。 “那这保胎药……” 她有些迟疑,在府里肯定不能熬,瞒不过去。 大夫摆了下手,“有这药,方子不用熬了。” 姜时窈鬆了一口气。 她握著瓷瓶,这会儿她的五感才终於回归一般,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她的孩子真的回来找她了! 趁著不显怀,她还能带著两个孩子离开这里! 这一世,她们所有人都要活下来! 周菀青泪眼蒙蒙地被霜降搀扶进来时,抬眼看到的却是姜时窈的一张笑脸。 “我差点儿被疯马踩死,你竟然还笑得这么开心!” 姜时窈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有吗,没有。” “你就有!”周菀青到现在手都还是抖的。 她又望了眼外面,“若不是柳大人救我,我现在恐怕已经到了阎罗殿了……” “那疯马制住了吗?” 姜时窈现在可不敢出去看热闹,她的孩子好不容易回来找她了,她不能再弄丟了! 霜降回道,“世子来了,魏寻將那疯马毙了命。” 周从显来了。 姜时窈原本跳动的心瞬间静了下来。 这事儿谁也不能知道。 大夫是唯一知情的人,这里不能久留。 她將手心里的瓷瓶悄悄收进袖袋中。 姜时窈上前將周菀青拉了起来,“走吧。” “去哪儿。”周菀青的声音还有些抖,脚也有些软。 “你方才还向我打听柳大人,现在人家救了你,你难道都不道谢吗?” 周菀青刚坐下,又被架著出了铺子门。 周从显正在同柳明翰说话。 “这马被下了药才会发疯。” 柳明翰的脸色微沉,昨夜里黎阁老府里遇袭,今日他的马也被下了药。 “世子是京司衙门的指挥使,还望大人这事能秉公处理。” 除了宋易堂,谁敢对黎阁老动手。 周家马上又是宋家的姻亲,两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自然相护。 周从显,“这是自然。” “有劳世子。”柳明翰双手抱拳,准备步行去恩师家中。 周菀青连忙出声,“柳大人留步!” 柳明翰看过来的时候,她又像被灌了哑药似的开不了口。 柳明翰见她不说话,便开口道,“今日惊嚇到周三小姐,是柳某的不是,改日定备厚礼赔罪。” 周菀青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用!马被下了药,柳大人也是受害者。” “我、我大哥会查出来的!” 柳明翰的视线扫向一旁的周从显,然后唇角的笑意味不明。 “是,柳某也相信周世子会查出来的。” “柳某还要看望恩师,告辞。” 他最后的视线在姜时窈的身上停顿了一下。 见人走远了,周从显才看向两人。 “你们去哪儿?” 周菀青这才指了下身旁的姜时窈,“我陪她去驛站。” “驛站?” 他想起昨日姜时窈写的信。 “给我,我让万全给你送去。” 姜时窈摸了下夹在腰间的信,“妾,还是自己去吧……” 她写信又不是真的要寄。 周从显看著她明显拒绝的姿態,眼睛微眯起,抬手就抽走了她的信。 毫不客气地当著她的面,就拆开了她的信。 “誒!”姜时窈眼睁睁看著自己的信被拆了。 周从显扫了一眼,顿时不满,“本世子让你实话实说,你就真的只在最后提了六个字??!” 嫁了人,生了孩。 半字没有提周从显。 姜时窈眨了下眼,“妾只是依世子所言,如实写上而已。” 周从显的唇角微抖,隨后將信收进自己的怀里。 “你们回去吧,驛站太远了,等会儿我让魏寻去送。” “万全,你送她们回府。” “是。” 马车走得没影了,周从显才翻身上马。 “魏寻,叫人把马收拾了,再把车送到柳大人府上。” 医馆的小徒弟见门口的人都走乾净了,他才靠近师傅。 “那药您上回卖给街尾的郑娘子不是才十两吗。” 大夫哼了哼,“谁让她质疑我医术的。” 他的话一顿,“日后她还得感谢我,要是没有我这药,她这孩子就算能生下来,也是个病儿。” 小徒弟轻轻嘖了一声,还不是看人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也只有他师傅敢这么睁著眼说瞎话。 也不算全瞎。 好歹药是真药。 回到京司衙门,周从显才重新將信拿出来。 昨儿夜里没有看清。 这会儿才看清,姜时窈的这一手,竟然还颇有名家风范,只是他只是想不起是谁了。 一抹疑虑从他的心头划过。 她家穷得都要卖身了,还能练出这一手字来? 隨后他又摇了下头。 姜父好像是个教书先生,许是跟著父亲所学。 字是好字,只是这內容越看越不满意。 他抽出一张纸,提笔疾书。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写好了。 周从显的字,少时在国子监得到过闻石先生的讚许。 这么多年下来,还多有精益。 字,自然是好字。 “大人。”一小兵抱拳在门口站定,“田公公来了。” 周从显的面色一凛,隨意用镇纸压住,便起身离开了。 不多时,魏寻回来復命。 没有看到世子他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从桌子上的信纸上扫过。 嗯? 字是世子的字。 但是这內容…… 妹嫁人,京中英国公府世子周从显,夫品貌非凡,玉树临风…… 魏寻抬手捂住眼睛,转身就走。 这不是他认识的世子。 第49章 卖粮 田公公曾是先帝身边最得用的公公,现在也是陛下身边的掌印大太监。 “给周大人见安。” 田公公笑眯眯地给周从显行礼。 周从显双手將他搀扶起,“公公客气。” 田公公从袖中抽了一本摺子递给他,“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这是陛下给大人的任免。” 周从显翻开摺子。 只一眼,“啪”的又合上了。 田公公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双手拱起,“周大人收下了,老奴就进宫復命了。” 什么样的御旨不当场宣读,要这样给呢。 自然是烫手山芋。 最重要的是,陛下没有实权,有些命令还没有出宫就被截留了。 周从显面色微冷地望著田公公已经走远的马车,隨后才又將视线落在手中的摺子上。 现在连陛下的旨意都敢假传。 太后娘娘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 他重新返回书房的时候,恰好与魏寻遇上。 魏寻双手抱拳,“世子,都已经处理好了。” 周从显將手中的摺子扔给他,“你看看。” 魏寻看到摺子上的內容大惊失色,“抄了成王府?” “陛下为什么要抄了成王府?” 周从显在书桌前坐下,“成王是太后膝下养大的,这些年不参朝政,实则替太后笼络朝臣。” “怀月楼里纸醉金迷,卖官鬻爵,我偷到东西,成王其实早就怀疑到我的头上了,他按兵不动,只是想当那只黄雀。” 魏寻,“成王他想……” 周从显笑了下,“先帝病重期间太后为了给七殿下排除除异,己杀的杀,砍的砍,到了如今的局面,成王怎么会不生出二心。” 魏寻,“这时候下这旨意,岂不是为太后扫除了后患……” 他突然睁大了眸子,“这是假圣旨!” 周从显,“太后疑心重,这计一石二鸟,既可以扫除成王,又可以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投诚。” 魏寻迟疑了一下,“世子,那您……” 周从显,“自然要去,何况以成王的心计,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此时若能分裂太后一党的势力,於陛下才是大大的益处。” 他的视线落在桌面上姜时窈的那封字跡清秀的信上。 还是將她的原封不动地装好,將自己写的揉成一团。 “你去一趟驛站。” “是。” 魏寻看著手里的信,想到他刚才看到的內容,也不知姜娘子的兄长看到这封信是什么表情。 州地沿途的驛站既能提供住宿休息,也能传递信息,一站传递一站。 其弊端就是容易弄丟信件。 驛站的官员是整理信件登记时,望著其中一封,“大人,这是楚州大和镇还是太和镇?” 驛站长官看著大字下面那模模糊糊的点,犹豫了半晌,“太吧。” 下属提笔就写下太和镇三字。 大,太。 一点之差。 这封信也是真的寄不到了。 * 姜时窈不知是不是这个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回来寻她了,这一觉她睡得特別安稳。 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 霜降端著一盆温水进来,“娘子,姐儿一直没有等到你醒,走的时候很是不高兴呢。” 姜时窈笑了下,“昨儿睡得沉了些。” “姜娘子可在?” 霜降回头就看到院门口的小丫鬟。 “娘子,好像是三小姐院子的瓶儿。” 姜时窈的眉头皱了下,“她怎么来了?” 不论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和周菀青都没有什么交集。 她若是要打听柳明翰的消息,直接找周从显问不是更直接? 还不等姜时窈开口,周菀青已经拉著周菀慧进来了。 和周菀青不同,周菀慧的性子安静得多,好像也没有因为周菀青的关係,就和宋积云走得近。 若说姜时窈是国公府里的透明人,那周菀慧就是另一个透明人。 后来周菀慧好像嫁了新科榜眼,还是国公爷旧时同窗的儿子。 出生不算高,但对周菀慧也算是疼惜。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听赵氏说的。 “这般情深之人,除了显儿,还有一个菀慧的夫婿。” “姜娘子!” 周菀青现在为了柳明翰可以拋弃对姜时窈的所有的成见! 要是姜时窈能跟她说更多的消息,那就更好了,她还愿意到时候再积云姐姐面前多替她美言! 周菀青走进来就看到她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呆愣一下。 “姜时窈,已经日上三竿了!” 周菀慧拉一下三姐,她可还记得大哥的那一巴掌。 三姐就是太过跳脱,什么事儿都不过脑子。 她对姜时窈頷首行礼,“姜娘子。” 姜时窈拢了下长发,“三小姐安,四小姐安。” “妾昨日被疯马惊嚇,夜晚都没有睡好,这会儿还困著呢,两位小姐先回去,妾再睡一会儿。” 说著她倒头又要睡下。 “誒!”周菀青惊了,“板栗球”除了会呛人,还会耍无赖! 她一把拽住姜时窈的胳膊,“不行!你现在不能睡。” 姜时窈抽回自己的手,“三小姐,你要做什么,我昨日已经说了,柳大人是好人,这就是也是唯一的实话。” 她的话一顿,“现在又多一句。” 周菀青的眼神期待了起来。 “我不是认识他。” 周菀青唇角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就不应该期待什么。 原本她还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开口,被这样一搅合,所有扭捏的神情烟消云散。 她將姜时窈拉了起来,“反正你不能睡了!” “起来教我绣荷包……嗯,教我们俩绣荷包!” 姜时窈的绣工是整个府里最好的,当年大姐二姐出嫁的婚服都是出自她之手。 所以,她想绣个荷包送给柳大人想谢谢他昨日的救命之恩。 昨儿夜里,她熬了半宿,都没有绣出一个能见人的荷包来。 姜时窈被推进绣房。 上回赶製太后的寿礼,现在剩不少上好的丝线,绣几个荷包绰绰有余。 姜时窈记得国公府的小姐都曾经常嬤嬤学过女工。 便极快地起了两个底给周菀青和周菀慧两人。 “梅兰竹菊,你们隨便选个绣吧,最是简单了。” 周菀青眨了下眼,“我不会。” 姜时窈,“??” 周菀青將绣绷重新塞进她手里,“从头教吧,刚刚太快了,我没看清。” 姜时窈,“……” “姜娘子!” 何妈妈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 当她看到还有周菀青和周菀慧的时候,嗓子眼儿就像被掐住一样,脸色涨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时窈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定是粮仓出了岔子。 “是不是芙儿闹了?”她將绣绷放下站了起来。 闹? 何妈妈瞬间反应过来,“是!闹得厉害!” 姜时窈转身对两人道,“下回,妾一定教两位小姐!” 说完就转身回屋换衣裳。 何妈妈见状跟了上去,仔细將门关好后,眼泪才掉了下来。 “娘子,可怎么办!有人拿了官府公文,说咱们粮仓的粮都是违规屯粮!” 姜时窈示意她收声。 “出去说。” 何妈妈这才干净擦眼泪。 两人出来的时候,周菀青和周菀慧已经走了。 不做停留,径直由侧门出去。 到了马车上,姜时窈才低声问她怎么回事。 何妈妈摇摇头,“我前几日就听当家的说,有人上门盘查,说是查探子。” “当家的说,不知这两件事有没有关係,但他就觉得不太正常,未听到旁的粮仓被盘查。” 马车直奔南城。 姜时窈依旧让马车停在了远处,这个粮仓不能让周家人发现丝毫的蛛丝马跡。 餛飩摊位依旧,摊主夫妻两人忙碌著。 从餛飩摊位直走两个路口再转弯,就是粮仓,但是餛飩摊下一个路口转弯进余潭巷,就是宋宅。 姜时窈的脚步一顿。 她望著路口的方向,径直转身回到马车上。 “娘子,怎么了?” 何妈妈从窗口往外看了下,什么也没有看到。 姜时窈摇了下头,“我觉得有诈。” “让车夫绕一圈,从粮仓门口路过,注意看路口两侧。” 车夫直接绕著反方向绕了过去。 路过粮仓的时候,却发现粮仓有几名官兵守著,既不抓和大友,也不驱赶何大友请来的两个武师。 看著不想盘查,倒像是等人。 直到回到了原点,何妈妈现在明白了,这是有人就等著姜娘子过去抓现行呢! 姜时窈为了粮仓不和自己牵扯上关係,特意没有用自己的名字。 那些人是怎么查到的…… 她回想著方才路过所见到的人。 突然,一个背影一闪而过。 一个丫鬟,她身上的衣裳是宋家下人的衣裳。 姜时窈的声音有些低,“他们既然敢让何大友报信,就篤定了这粮仓和我有关係。” 何妈妈的脸色有些白,“娘子,怎么办……” 姜时窈当机立断,“卖。” “卖?” “现在粮食价还在上涨,这一仓粮食,现在出,马上就有人要。” “当家的说,现在还不是最好的价格……” 何妈妈有些捨不得,就算她不懂得做生意,但是看著粮行一日日在变的粮价,也知道这现在是个赚钱的营生。 姜时窈微微皱眉,“现在捨不得卖,是等著被全吞吗?” “你是斗得贏官,还是斗得贏商?” 第50章 赚了一大笔钱! 京中最大的粮商在城西。 姜时窈蒙著脸出现在铺子的时候,伙计迎了上来,“这位夫人可是要买粮?” “小店的粮已经售空,恐怕要过几日才有。” 现在粮价上涨,粮商屯粮,百姓也屯,只是多少的问题。 姜时窈看著有些空荡的铺子,“我要卖粮。” “卖粮?去去,別捣乱。” 姜时窈,“一万五千石,你问问东家吧,不要我就去別处了。” 伙计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有这么多粮食的人都是做生意的。 “那你等著,我去叫掌柜的。” 何妈妈环顾著几乎卖空的铺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若是当初再有远见些,直接让娘子开间铺子,这些粮食都卖完了,哪里还需要日日担惊受怕地守著粮仓。 掌柜从后面的仓库走了出来,“夫人有粮要卖?” “恕老夫直言,现在粮价向好,缘何要卖?” 姜时窈捏著帕子假意擦著眼泪,“这粮仓是我爹留给我的,我却守不住。” “与其被別人吞了,还不如现在卖掉。” 掌柜捏著下巴的鬍子,似乎在思索她话语的有几分真。 “娘子的粮仓在何处?” “在南城。” “確实不少的小粮仓都在南城仓库。” 掌柜点了下头,“可否去粮仓看看?” 姜时窈,“可以,但是我不能露面,我家僕妇会带您看。” 掌柜不解,“连面都不能露?” 姜时窈苦笑了下,“若不是有人正在守株待兔,我也不会在这个价格时候卖掉。” 姜时窈谈好了价格就带著掌柜直奔了南城。 何妈妈带著掌柜的直接去了粮仓。 门口的两人接到了命令,只抓画像上的女子。 他们看著一个中年妇人领著一个翘著鬍子的中年男子,便没有管。 掌柜熟练地拿起取粮器深深插进粮食里,再拔出来,就能看到下层的粮食状態。 何大友知道这粮食现在就被卖了,虽然不舍,但他现在也大概明白过味来。 这些人可能是就是衝著姜娘子来的。 若是被他们坐实了姜娘子的罪名,挖出了买粮银子的来源,他也逃脱不了。 卖了也好。 拿了钱,他就组自己的商队,做供粮商,赚大钱! 掌柜的检查了一圈,没有什么问题,又立马返回了自己的铺子里。 姜时窈拿出行头写的允书,还有收粮的一应收据。 掌柜是何其的精明,他从帐本上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这哪里是什么父亲留下的粮仓。 根本就是她自己的。 只是始终不是干这行的,守不住。 他捏著鬍子笑了笑,“夫人,这粮收得不便宜,也幸好是现在价格高,才有得赚头。” 姜时窈笑笑没有说话。 掌柜確定了粮食的好坏,文书的真假,转身取来银票交给她。 “钱货两讫,接了我这银票可就不能反悔了。” 毕竟现在粮食涨价是必定之事。 姜时窈接过银票,“钱货两讫。” 袖子里捏著厚厚的银票。 姜时窈直到走出铺子,阳光直直地照在她的身上。 她都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竟然有这么多的银子!两世为人都没敢这么想过! “娘子,我们赶紧回去吧。” 何妈妈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姜时窈早早就答应过他们,卖得的银票,会对半分。 “对,现在回去!” 一件最大的事了却,浑身的鬆快。 就好像她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只等著日子一到就离开! 马车上,姜时窈就將诺言兑现,分给了何妈妈。 何妈妈双手颤抖著接过银票,声音因为紧张都变了音调。 四千多两啊! “娘子,这不是我在做梦吧。” 姜时窈想起何大友烂赌的性子,提醒道,“这钱自己收好,若是进了赌坊,一日就能输个精光!” 何妈妈瞬时將钱捂进自己的口袋,“他要是敢赌,我就跟他和离!” “我已经跟著他苦了半辈子,剩下半辈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烂赌了!” 姜时窈见何妈妈自己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说。 她默默在心里盘算著。 钱財,身份,路线,出行,这些都敲定了。 最后她还要去找个人才行。 她走了,兄长进京,到时候知道她不见了,必然会去府里大闹。 她还会和兄长见面的,但是这件事的交代,只能找他。 回到府里的时候,姜时窈和何妈妈的心情已经激动够了。 只是两人相视一见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地想笑。 * 宋母眉头紧蹙,桌子上一壶已经喝光的茶水,昭示著她愈加急躁的心情。 徐妈妈双手交叠匆匆进来,“夫人!那粮仓姜时窈没有来,来了一中年人,说那粮仓里的粮他、他刚刚买了!” “刚刚?” 宋母手中的茶杯一下就掷在徐妈妈的脚边。 “你同我说刚刚?那你们守了这么长的时间,人家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卖了!” “这么大一仓的粮食,这么大的把柄!就这么给我放走了!” 宋母声嘶力竭! 她一只手抓著椅子扶手,一只手颤颤巍巍指著徐妈妈。 “你、你们全部都背叛我了!” “你们都向著那个贱人!” “她害死了我的衡儿!” “你们都向著她!” 徐妈妈脸色一变,宋母又发病了! 自从上次在英国公府发病过后,已经发病两次了。 这么多年没有发过病,大公子也是以为夫人已经好了,才把她接回来的。 要是大公子知道,夫人又要被送到那间度日如年的宅院里了! “夫人!夫人!卢姨娘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徐妈妈上前一把抱住宋母,不住地在她的耳边重复。 希望唤回她的清醒。 宋母死死扣著徐妈妈的手背。 徐妈妈被抓得鲜血直流,她还是咬著牙一遍又一遍地在宋母的耳边轻唤著。 “卢姨娘已经死了,小姐公子都长大了,小姐快嫁人了。” “夫人你醒醒啊,卢姨娘已经没了,为了小姐你也要清醒啊!” 宋母泛红的眼睛转了转,好似她终於从自己臆想的世界里衝破了出来。 她的手指鬆了松,才发觉,她把徐妈妈的手背全部抓烂了! “你怎么不躲啊!” 宋母呜咽出声,“她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冤魂不散地跟著我!” “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杀人偿命,这都是她应得的报应,黑白无常为什么不勾了她,还要让她跟著我!” 徐妈妈顾不上自己的伤,抱著宋母安慰著。 “她早就下地狱了!夫人別乱想!” 宋母慢慢滑坐在地上,脸色儘是绝望之色。 “我的云儿,她真的要走上我的老路吗。” 一辈子都在丈夫的小妾中爭斗,不仅护不住自己,就连孩子都护不住。 徐妈妈轻轻拍著她的后背,“不会的,小姐不会的。” “夫人,你放心,老奴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让您和小姐达成所愿!” * “姜娘子!” 姜时窈正在吃药丸,突然出现的周菀青嚇了她一跳。 “咳咳咳!——” “周三小姐!你都已经绣了三个荷包了,柳大人只有一个腰带,够掛了!” 姜时窈这几日都怕了周菀青了,这几日来找她的时间加起来比这几年都多! “你在吃什么?” 周菀青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相处的缘由,她现在竟然觉得姜时窈竟然一点都不討厌。 “板栗球”虽然挺呛人,但是手艺是真的好! 她鼓起勇气送给柳大人的荷包,本以为会被拒,没想到柳大人竟然收了,还夸她绣得好! 那日好像黎若霜也在,好像还生气了。 黎若霜原本相看了大哥,没想到被积云姐姐抢走了。 难不成现在又相看了柳大人,却被她后来者居上。 想到这儿。 她还有些同情起黎若霜来! 姜时窈一口吞下有些噎人的药丸,“没有啊,你看错了。” 周菀青也不再纠结,“我们去金明湖去游船吧!” 姜时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的闺友不是宋积云吗,叫我做什么。” 周菀青扁了下嘴巴,“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叫人送上拜帖都没有回音。” 姜时窈坐下,“还有四小姐,五小姐,再不济您叫上三公子,四公子都行。” 周菀青挨著她坐下,“菀慧怕水,游船她从来都不去,剩下都是小孩儿,我是出去的玩的,不是带孩子的!” 姜时窈现在对出门没有兴致。 她只要等著熬过最后的这段时间,她就带著孩子远走高飞! “我不去,京中那么多姑娘小姐,你难道就只认识宋积云一个人吗?” 周菀青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听说柳大人也会去。” “这事怎么能找別人……我只能找你!” 姜时窈侧头看她,“你从哪儿听说的?” 周菀青抿著唇角,含糊其辞道,“反正柳大人会去,你就陪我去嘛!” 姜时窈,“你怎么——”脑子缺根弦! 后面的话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上一世唯宋积云马首是瞻,现在宋积云不理她了,柳明翰替代了这个位置。 “算了,我不说了,反正我不去。” 她站起来就要往內室走。 “姜时窈!”周菀青突然站起来。 “我大哥也会去,到时候你还有机会和我大哥同舟泛湖!” 姜时窈回头看她。 她以为对方要答应的时候。 姜时窈淡淡地“哦”了一声。 “那我更不想去了。” 周菀青,“……” 第51章 同生共死 姜时窈面无表情地看著在周菀青怀里蹦躂的芙儿。 周菀青见一计不成,另生一计。 直接將芙儿抱了出来,引得芙儿非要阿娘陪著游船。 这个口口声声说“出去的玩,不是带孩子的”的人这会儿心甘情愿地抱著芙儿。 芙儿还没有游过船,她也只看灃水桥上见过游船。 小姑娘笑眯了眼,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玩了。 金明湖极大,一隅还种满了荷。 只是现在还不到荷盛开的季节,远远看过去就是一片盎然的绿意。 金明湖上泛舟著几只游船, 姜时窈乐了一下,“柳大人在哪儿呢。” “……” 周菀青决定不要同“板栗球”说话了。 她抱起芙儿,“芙儿,走,我们游船去!” 金明湖通著灃水,游船除了小游船,还有大船。 大船会游遍整个京城,整个船坊上丝竹宴乐不断,船也是隨招隨停,若是宅子临水,还能一船送到家门口,连车马都省了。 小船游湖泛舟,只在金明湖。 船上的船公还能现钓最新鲜的鱼儿上来让船娘烹飪。 若是夏日来,还能用小舟穿进荷中。 船分两层,几人径直上了二层。 清爽的湖风吹了过来,远远地往过去,让人心旷神怡。 芙儿趴在栏杆上,望著船头的船公正在准备饵料。 “这是什么?”她眨著好奇的大眼。 船公抬头就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回小姐的话,这是钓鱼的饵料。” 霜降蹲在她的旁边,“姐儿要下去看看吗?” “要!”芙儿使劲儿点头,头上的小冠上的蝴蝶隨著她的动作轻颤。 芙儿自从住到了主院,赵氏將她从头到脚都换了个遍。 除了赵氏自己生得已经出嫁大小姐和二小姐,谁还有过这个待遇。 姜时窈看著女儿高兴的模样,叮嘱霜降好生看著。 “她命真好……”周菀青不由地感嘆了一句。 赵氏虽然不苛待庶子女,但也是真的不管。 若不是庶母著急她的婚事,催促了数遍,她才不会挑选画像送过来。 姜时窈看了她一眼,“命好?” 赵氏是个直性子,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 包括芙儿。 现在的这番作为,不过是看重芙儿的价值所在罢了。 “三小姐以为,柳大人这样的朝中新贵,只有夫人一人慧眼识珠吗。” 周菀青看向她。 姜时窈继续道,“你和四小姐年岁相差无几,为何单单就把这画像给了你呢。” 周菀青皱起眉来,“你……什么意思。” “你生得好,更有价值。” 姜时窈迎上她的目光,“同你一样,这就是芙儿的命好。” 周菀青从来没有往深处想过。 好一会儿后,她释然地笑了笑,“左右都要嫁人,嫁个自己看得顺眼的,总比嫁个不顺眼的强。” “你也挺会安慰自己的。”姜时窈现在知道了,周菀青为什么这般没心没肺了。 周菀青想起自己去送荷包时的场景,下巴又微微扬起。 “以后得事情谁又说得准,万一风水轮流转呢。” 姜时窈看著她的样子,半晌后只是唇角勾起,没再继续说话。 甲板上的芙儿传来欢呼的声音。 她靠著栏杆向下看去,原来是船公钓到了一条大鱼。 “我要吃炸鱼丸!” 芙儿的笑脸灿如朝阳,就好像这世间任何的烦恼都能消散。 不远处隱约原来丝竹之声。 船公赶紧摇著擼子避开。 两艘船相隔不算远,姜时窈一眼就看到甲板上那个拿著酒杯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有人的视线,那人转过头来。 好半晌后,那人举起酒杯摇摇示意了一下。 旁边的周菀青呆愣住了。 原来,柳大人是游的这种船…… 姜时窈慢慢坐了下来,“別看了,不然等会儿鱼丸都吃著不香了。” 她其实还看到了一个人。 周从显。 他坐在三楼的窗边,只是一个后脑勺,她便肯定了那就是他。 周菀青的唇角怎么也动不起来。 都是水中倒影。 知道是一回事,原来看到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这儿她扯起了唇角,“我就说黎小姐这么好心呢,將柳大人的行踪告诉我,原来是让我看到这个。” “黎小姐告诉你的?”姜时窈只有嘆服。 周菀青便说了那日去送荷包的情景,末了补了一句。 “她就是看不得柳大人收我的荷包!” 姜时窈的眉头微皱,“可是游船的是柳大人,又不是黎小姐让他去的,她只是让人看到了一个事实而已。” 周菀青的嘴巴张了张,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船娘做得很快,一碟子炸得金黄的鱼丸就端了上来。 后头还跟著芙儿。 船娘笑得温柔,“小姐饿了,奴家便先做了一些出来。” 芙儿依偎进阿娘的怀抱里,“阿娘阿娘,阿姆拿小勺刮呀刮,白白的肉肉就在小勺里了!” 她的语气里儘是神奇。 “菀青。” 两艘渔船靠近靠近的时候临船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姜时窈就像条件反射一般地,將芙儿搂紧了。 霜降也警惕地站在了姜娘子的身边。 “赶紧划走!”她立刻吩咐船娘。 来不及了。 “碰”地一声。 两条船靠在一起。 周菀青不明白姜时窈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但是她看到宋积云的瞬间,方才的难受烟消云散。 “积云姐姐!” 她靠著栏杆,却发现宋积云好像消瘦了许多。 “积云姐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宋积云的目光从姜时窈的身上轻轻掠过,好像现在这个女人已经不重要了一般。 “前些日子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你,所以没有应邀。” 怕过病气,怎么连帖子也不回呢。 周菀青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看著眼前的积云姐姐消瘦的模样,她心底的那点儿小情绪又消散了。 “姐姐,你过来与我们同游吧。” “不行!” 姜时窈厉声道。 周菀青皱眉回头,“姜娘子,这是积云姐姐,不是旁人。” 这几日对她的好感,直线下降。 积云姐姐才是主母,她到现在连自己的位置都没有摆正吗。 姜时窈的手微微颤抖著。 上一世的那一幕仿佛历歷在目。 孩子回来找她了,偏偏在游船上,宋积云来了。 她的目光瞬间怒视周菀青,“是不是她叫你骗我来的!” “你在说什么!”周菀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莫不是这几日的相处都是假的,怎么这会儿变成这副尖酸的模样? “就算父亲答应让积云姐姐过门后,提你为贵妾,你也只是妾,你怎么这么目中无人!” 宋积云本无波澜的眼睛,这会儿终於动了。 她的唇角浮起一抹怪异的微笑。 “贵妾吗。” “是不是日后还要盯著我的位置呢。” 或许是她的声音过於怪异,周菀青也终於有所察觉。 她的下唇抖了一下。 “积云姐姐,你怎么了……” 宋积云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时,宋积云的身后出现的好几个小廝,他们先是放下甲板,然后,往船上泼了一桶桶的油! 周菀青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宋积云这才看向周菀青,“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用急,我会来陪著你们的。” 周菀青不明白,明明两人之前是无话不说的闺友。 这才一个多月没有见,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 宋积云踩著小廝搭好的木板径直走了过来,好似一点儿也不担心掉下水。 “为什么?” 她的表情就好像周菀青问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一个妾室怎么就这么难杀呢,一个个都护著她,现在连你都和她交好了。” “既然杀不死,那就烧死!要是还烧不死,那就淹死!” “疯了!疯了!”周菀青没想到宋积云会变成这样。 “我要告诉大哥,你这样的疯子永远不能进我家大门!” 宋积云的表情有一瞬的龟裂。 隨后又恢復了常色,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暴怒。 更何况是这样区区小事。 她慢慢靠近周菀青,声音阴冷得如地狱而来。 “那你去阎罗殿告状去吧。” 这哪里还是周菀青认识的骄傲的宋积云,简直就是地狱恶鬼! 姜时窈已经拉著霜降和芙儿衝到了楼梯口,她记得船舱应该是有小舟。 刚到楼梯口就生生制住了脚步! 船公和船娘姐已惨死! 徐妈妈和一个黑衣男子站在楼梯上。 霜降抱著芙儿,將她的脑袋埋进自己的怀里,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好像已经是她最后能做到的事了。 宋积云的脚步没有动,“不用挣扎了,这里远离岸边,已经被我浇满了油,慢慢等著死吧。” 周菀青再是大条,这会儿也是害怕地哭了出来。 “这是杀人啊!律法杀人偿命!” 宋积云笑了出来,“谁说我是杀人。” “我也是受害者,我是死里逃生的受害者!” 第52章 蓄意谋杀未来主母 船走了很远,柳明翰才將手中的酒倒进了水里。 他慢慢走上三楼,三楼的几名舞者正在跳舞。 桌案边的几人正在推杯换盏。 宋易堂端起酒杯,“周世子,宋某佩服。” “等世子任职缉影卫的时候,某再给世子办一场庆功宴!” 一旁的人起鬨道,“哪是一场庆功宴就够的!不得十个八个美人儿才行啊!” 柳明翰坐了下来,“赵大人怕是喝糊涂了,周世子是宋大人的妹婿,世子的大婚日可没多少日子了。” “难不成你们都没有收到喜帖?” 那人喝得乱醉,这会儿才起来。 他“啪啪”两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我这烂嘴!我赵源提前祝周世子和宋小姐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我说错话,我自罚三杯!” 宋易堂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好像对他人调侃自己妹妹的事毫不在意。 赵源以为这件事就要这样翻篇的时候,突然衝进来两人直接將他拖了出去! 不消半会儿。 传来“咚”的一声。 被扔下水了。 喝得这么烂醉,没人下水救,八成是活不了了。 赵源这会儿彻底酒醒了! 他在水里不住地挣扎。 “宋大人!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船板上的小廝纹丝不动。 直到赵源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已经绝望的时候,才换来轻飘飘的三个字。 “捞上来。” 船板上的两个小廝才將人拉了起来。 赵源喘著粗气,这会儿一刻也不敢停留,直接衝上三楼。 “宋大人,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浑身湿漉漉地跪在宋易堂的脚边。 宋易堂这才缓缓开口,“这么鲁莽做什么,嚇到赵大人了。” 赵源磕头磕的楼板咚咚响,“是下官不知好歹,喝了二两猫尿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这时有楼下的娘惊呼,“那边好像有船著火了!” …… 姜时窈揪著宋积云的头髮,髮簪抵著她的脖子。 恶狠狠地朝著徐妈妈喊道,“让人把你们的船划过来!” 徐妈妈一脸的冷静,丝毫没见害怕,“好,你別伤害小姐。” 那个黑衣人跳下水,周菀青才呜咽哭出声来。 “你们都是疯子,就是为了爭我大哥,用得著这么自相残杀吗。” “谁家不是妻妾一群!” 船被泼了一面的油,现在只有一面著火。 几人儘量地靠著没有著火的那一面。 姜时窈恨不得即刻就將她毙命! 可现在不仅芙儿在她的身边,肚子里的孩子也在。 她现在还不能同她拼命。 宋积云已经疯癲了,但是那个徐妈妈还清醒著,现在只能先威胁她把船开过来。 “姜时窈,茫茫湖面上,这回我看还有谁能救你。” 宋积云的眼底盛满了笑意,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被姜时窈一簪穿喉。 “那人把船开走了!” 那条原本还不算远的船,这会儿越来越远了。 周菀青又急又气,现在只剩满满的绝望。 早知如此,她就听姜娘子的话了,来游什么湖! 姜时窈倏地回头,那条船已经径直朝著岸边划去了!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她恨意迸发,咬著牙扬手,宋积云眼看簪子要落下,她猛地转身,那簪子狠狠扎进她的后背! “小姐!” 徐妈妈准备衝上来,姜时窈第二簪已经抬起手来。 “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姜时窈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活下去。 好不容易马上看见曙光。 她怎么能允许这道光再次毁在昔日的仇人手中! “有船来了!有船来了!” 周菀青望著远处,喜极而泣! 就是刚刚的那艘走远的船! 姜时窈一把將宋积云推倒在地,她冷哼了一声,“宋积云,我命不该绝!” 宋积云已经疼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了。 她却张著嘴大笑出声。 “小姐!”徐妈妈连忙將宋积云抱进怀里。 周菀青扶住手脚有些发颤的姜时窈,“来船了!我们能得救了!” “柳大人在船上,一定给我们一个公平!” 姜时窈下頜绷得紧紧的,没有说话。 船上还有周从显。 不出意外,宋积云还是会安然无恙。 两人的大婚不到一个月,怎么会让人破坏了呢。 周菀青这会儿已经看到了生的希望,说话也硬气了许多。 “你这就是蓄意谋杀!” “这样行事不端的人还想进英国公府?做梦!” “我要告诉我大哥!还要告诉父亲!” 宋积云这会儿已经喘过了气,她苍白著一张脸,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 她一字一句地缓声道,“英国公府姜娘子为阻止世子大婚,谋害未来主母。” “什么?”周菀青看著她扭曲事实,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你就是个疯子!” 姜时窈望著越来越近的船,周菀青都懂了,她又怎么不懂。 宋积云做了这么多的事都没能得逞,这回,她亲自变身成为“被害者”。 妾室蓄意谋害未来主母。 她敢这么做,就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人证和物证。 就算有周菀青和霜降,恐怕也无济於事。 船靠近。 “还有人!还有人!” 几条鉤子被甩过来,勾住船舷。 “火太大了,她们过不来!” “放板子放板子!” 几人狼狈地从板子上爬到船。 芙儿抽抽搭搭地揪著霜降的衣襟,根本就不敢哭出声来。 反而周菀青一副死里逃生后的大哭。 “大公子,您要给小姐做主啊!有人要谋害小姐啊!” 徐妈妈抱著已经昏过去的宋积云,对著三楼的方向嚎啕大哭。 “明明是你们谋害我们!”周菀青气得跳起来,“柳大人!柳大人!我要报案!” 三楼的窗口齐齐地探出几张脸。 几人俱是脸色一变! “云儿!” 宋易堂快速了下来,后面的人紧隨其后。 徐妈妈一见到宋易堂,立刻倒豆子似的,將一盆污水泼在了姜时窈的身上。 “小姐今日应邀周三小姐游船散心,等了半天没等到人,这才自己游船,没想到三小姐早已在湖面等著了!小姐听信了她们的话,才上了她们的贼船!” “大公子一定要给小姐做主啊!” “不是这样的!”周菀青急了。 “明明是你们让人泼了油点了火!姜娘子也是威胁你们把你们的船开过来,情急才扎伤她的!” 徐妈妈站起来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周菀青的脸上。 “我家小姐下个月就要成婚了,是英国公府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她为什么要自己深陷险境地陷害一个妾室,一个庶女!” “你们串通一气!一个为阻止世子大婚,一个倾慕我家大公子不成!所以你们才誆骗了我家小姐过来!” 周菀青被打懵了,“我才不是为了你们大公子!姜也不是那种人!” 徐妈妈步步紧逼,“我家小姐在家中好好备嫁,缘何要来这金明湖!是不够忙吗!” 她又从怀里拿出帖子,“是不是周三小姐的帖子一问便知!是不是周家下人送来的一问便知!” 姜时窈冷笑,好一个滴水不漏! 宋易堂將目光投向周从显。 “周世子,一个是你妹妹,一个是你妾室,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们这亲也不用结了!” 周菀青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大哥,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为了……为了……” 她是为了柳大人而来。 现在却一步步深陷別人的陷阱里。 为了洗刷冤屈,承认自己私窥外男,又何尝不是另一盆污水。 周从显的眸色微沉,没想到宋积云这次这般豁得出去! “菀青,你们什么时辰出来的可还记得。” “记得。”周菀青点点头。 赵源这会儿看出点儿味儿,立刻开口道,“周世子,这时候还用京司衙门那套,不会是为了给自己家人开罪吧。” 柳明翰这时也摘下了腰间的荷包,“周三小姐明明前日才送了我荷包,这会儿就要为了宋大人而杀宋小姐?” “柳某觉得,这案子处处相悖。” 周菀青看了一眼柳明翰,才咬著下唇继续道。 “是黎小姐告诉我柳大人今日游湖,我才拉著姜娘子来的。” “这帖子是我的,但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宋小姐,我发了数封帖子都没有回应。” “我不知道宋小姐有什么恩怨要这么做,但是这一切都是她乾的!” 徐妈妈恨道,“周三小姐为了陷害我家小姐真是空口白牙!” 姜时窈握紧了拳头,她冷笑了好几声。 “我竟然不知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蛊惑得了世子,誆骗得了三小姐,还诱杀得了宋小姐,最后再死里逃生,只为了继续做一小小妾室。” 她顿了下,看了在场的几人一眼后,才怪笑了两声。 “京中世家这么多,打打杀杀不在少数,妾这般能力超群,何不聘了妾。” 最后她的目光迎上徐妈妈。 “你说我蓄意谋杀未来主母,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让世子再娶一个,我再杀一次吗。” “世子娶我就杀,无穷尽也,原来杀人狂魔就是这样来的,大理寺的那些陈年旧案或许可以朝这个方向去查查,说不得有意外收穫。” 姜时窈的语气里满是讽刺,“妾这么多年,只听过主母不容妾室,还从未听过妾室不容主母的。” 说著她自嘲地笑了下,“妾真的要有这么大的本事。” “妾不屑於在这宅子里斗死斗活,我寧愿为自己拼杀一场!” 宋易堂的目光倏地变冷,怪不得云儿几次都不得手,这种女人留著,就连他都不会安心。 “周世子的妾室还竟是个伶牙俐齿的泼才。” “云儿现在昏迷不醒,她才是苦主。”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我等周世子一个交代。” “否则,別怪我告到御前!” 第53章 她孟老將军的后人 船靠岸,看著已经走远的宋家马车,周菀青哭得眼睛都肿了。 昔日真心相待的姐妹,现在一刀扎在她的心口上。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周从显脸上的表情没有鬆动,“万全你送姜氏和三小姐回府,我同魏寻去一趟行宫。” 行宫? 姜时窈微怔。 “姜娘子,走吧。” 直到坐到马车上,一个极快的念头一闪而过。 周从显和宋易堂实则为对手? 这个念头一出,就被她否决了。 谁会娶仇家的女儿为妻。 更何况,宋家在朝堂上蒸蒸日上,反观英国公,自先帝去世后,逐渐边缘,只领了个不轻不重的职。 上一世周从显后来入了陛下的缉影卫,难道就没有宋易堂的斡旋吗。 孰轻孰重,周家又怎么会没有数。 就算赵氏再不喜爱这个儿媳,还不是一样要三媒六聘地迎娶进门。 宋积云已经恨透了她,蛰伏了这么久,当著这么多的朝廷命官策划了这样一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后宅斗爭。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倘若周家的地位一如昔日,就算周从显有十个妾室,宋家都要捏著鼻子认下。 可现在…… “姜娘子,对不起……” 周菀青低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现在多事之秋,我应该听你的。” “多事之秋?”姜时窈侧头看她。 周菀青点点头,“前些日子我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听到的,祖母叮嘱我安心待在府里。” “你还听到了什么?” “没有了,祖母正在和父亲说话,见是我便叮嘱了这样一句。” 周菀青以为姜时窈不懂,又继续道,“前日里,大哥抄了成王府,成王带人衝出障碍进宫了。” “今早就传出消息,说成王赐了封地,不日就要起程隨藩王离京。” “有人说,成王投靠了陛下,有人说是陛下假意迷惑,旨在成王出京灭口镇杀藩王。” 姜时窈对朝政不懂,但是她大概现在明白。 成王逃走,周从显办事不力,被宫里责罚? 所以宋积云以这件事为谋划,力压周从显处置她后,才答应周家斡旋? 周菀青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怕了,伸手握住她的手。 “大哥会处理好的。” 大哥都为了姜娘子打了她一巴掌,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姜娘子。 更何况,这样的恶毒的女人,谁还敢娶进门。 都怪她以前识人不清,才会以为这样的人是闺友。 姜时窈看了眼周菀青,唇角轻轻扯了一下,没有回应她。 看来,她要寻摸时机提早离开了。 回到府里。 姜时窈抱著芙儿就钻进了寢臥。 將特製的里衣换上,所有的银票分別藏在身上的各处。 芙儿眨著眼,“阿娘。” 姜时窈抱起女儿,满眼凝重之色,“芙儿,不论任何时候,你一定要相信阿娘。” “阿娘一定一定会让你活下来的!” 芙儿望著阿娘的眼睛,然后点点头。 小小的她现在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对她最好的是阿娘,阿娘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暴雨袭来,直至夜幕降临。 姜时窈没有等来抓她明正典刑的人。 反而等来了周菀青。 周菀青拿著一封信,还有一破旧的荷包。 “姜娘子,这是柳大人让人送来的,他说这是你兄长寄来的。” 她將东西护得很好,没有淋湿一点。 “柳大人送来的?” 姜时窈的眉头微皱。 这荷包是她小时候跟著隔壁的婶婶学著缝的,虽然里面装不了几个铜板。 后来这荷包哪里去了,她也不太记得了。 信纸上的字跡还是新的。 她快速看完后,心里五味杂陈。 朝堂风云变化,何时与她这小小女子扯上关係了。 真是讽刺,什么时候,她的生死竟然能影响朝廷了。 真当她是个无知妇孺吗。 周宋两家的案子,她才是关键人? 让她自裁谢罪,以平风波?! 真相不重要,他们只想看到他们想看到的。 好笑。 真好笑。 体面。 好体面。 “姜娘子?”周菀青见她脸色巨变,隱隱担心地开口。 姜时窈生生地咽下一口气,才缓声对周菀青道,“是我兄长的来信,柳大人还有说什么吗?” 周菀青,“柳大人说,姜家大哥才学出眾,这次一定会高中,他已经为他寻好了住宅,西城梧桐巷第二家,让娘子放心。” 姜时窈的手指摩擦著信纸的边缘。 梧桐巷第二家…… 一辆青棚小马车慢慢走远。 马车里赫然坐著黎若霜和柳明翰两人。 黎若霜踌躇地开口道,“姜娘子会明白吗……” 柳明翰的眸底是让人看不清的情绪,“她很聪明,会懂的。” 黎若霜,“这场陷害本就粗劣,周世子若是识破岂不是白费功夫。” 柳明翰无声地笑了下,“谁不知道呢。” 说著他看了她一眼,“但是,重要吗。” 黎若霜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想到祖父说的,柳明翰的心思太深,不適合她。 柳明翰缓缓闭上了眼,“说起来,其实我和周世子是一路人。” “姜时窈,还真命苦,从小就苦。” 黎若霜不懂,“难道姜娘子死了就能影响局势?” 柳明翰冷笑了一声,“不影响,只是双方权势拉扯的牺牲品,以后只会还有源源不断的牺牲品。” “周从显若是保下姜时窈,他和宋积云的婚事就完了,他谋划了这么久的局面就会灰飞烟灭。” 黎若霜的眸子微动。 什么意思,周从显会利用自己的婚事做什么…… 马车里静了下来,好像只有轻轻的嘆息声和车外的雨声。 是在为姜娘子成为无辜牺牲品的哀嘆吗。 * 天空乌云密布,风雨急来。 周从显的面颊绷得紧紧的。 不对,宋易堂还是怀疑他了,今日看似是陷害姜时窈,实则是发难整个周家! 豆大的雨点落在周从显的身上,路边慢慢积起的水被马蹄踩得四散飞溅。 临近出城的时候,他突然拉进了韁绳。 马蹄扬起。 他倏地抬头,正好对上赵源的眼睛。 赵源率先笑了起来,“周世子好巧,这是准备去哪儿?” “方才船上的案子不审了吗。” 周从显冷峻的面容鬆动了下来,“赵大人什么时候领了城防的职,本官怎么没有接到调令。” 赵源双手撑在城墙上,隔著蒙蒙的细雨,看不清他的面容。 “周世子有没有资格看我的调令,现在还没有定数。” “还请周世子先肃清家中,再来同赵某人说。” 周从显的唇角微微勾起,右手慢慢鬆开韁绳,城楼上突然衝上来一群官兵將赵源捆了起来。 赵源的脸色一变,“你们干什么!!你们、你们都是周从显的人!” 他立即高声道,“周从显!我有太后懿……” 他的话还没有落音,一块儿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破布被塞进他的嘴里。 刺鼻的气味让他五臟六腑都在翻滚。 赵源被押送到周从显的跟前,身上一卷絳紫色的摺子被搜了出来。 “大人,在这儿。” “呜呜啊呜——!!!” 赵源激动地乱叫,却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 周从显拿著褶子没有打开,只是看著他冷哼了一声。 “赵大人愿意当一条忠狗,可惜別人只当你是一条死狗。” 摺子被扔到他的面前,再地方翻了一个面后,摊开呈现在他的眼前。 原本应该盖了大印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赵源瞪大了双眼,似乎是不敢相信他所见到的。 “啊啊呜!!——” 他挣扎得想要站起来,被身后的官兵一脚重新踹翻在地。 魏寻抬手一挥,“拖下去,看紧了!” 周从显的眸色微暗。 从他接手人人都嫌弃的燕卫营时,他就已经在布局了。 现在燕卫营里全是酒囊饭袋。 他暂代京司衙门指挥使,而他的人也趁著这次藩王进京贺寿,加强巡防时换到了城防里。 周从显冒著雨策马离城。 成王是他故意放走的。 他为太后谋划这么多年,太后必定想除之后快。 他进宫和陛下有什么交易,他不知。 但是,太后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早已根深蒂固。 要想拔除,还差最后一击! 行宫幽暗。 跳动的火焰映在墙壁上,就像张开獠牙的恶鬼。 几声轻咳。 是个年轻的男子。 周从显被打湿的衣衫,在脚边滴水,氳湿了一小块。 “周卿心思縝密,这回怎会犯如此小错。” 年轻的男子只能看见背影,宝蓝色的锦衣在暗处,只能隱隱看见银线绣成的纹轮廓 “是臣大意,臣的计划不会变,这件事也不会有所影响。” “周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儿女情长。” 年轻男人微微侧头,他的唇色有些苍白,好似常年在病中。 周从显的心下一紧。 “陛下……” “呵呵……”年轻的帝王笑了一下,“周卿也不必紧张。” 他的话音一转,“听说姜氏是楚州人士。” 周从显不明所以,“是。” “我朝兵力八十万,超过半数在孟老將军手中,可惜孟老將军一门忠烈,后继无人。” “听说昔年孟將军爱女逃婚后,再无踪影。” 周从显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提到这桩旧事,“是,听说二十多年孟老將军都不曾放弃过寻找爱女。” 陛下的食指抚上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缉影卫探查到,孟老將军的人寻到楚州后便返回了。” “周卿你说,孟老將军的后人可是在楚州。” 周从显猛地抬头,“陛下!” “周卿,你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第54章 要「死」得彻底 姜时窈抱著芙儿睡得很是不安稳,两人没有洗漱,也没有换衣衫。 她的眉头紧皱,只有怀里的女儿呼吸绵长。 门“吱呀”一声,她就睁开了眼。 周从显逆著月光,一身半湿的衣衫带进一室的水汽。 两人四目相对的片刻,姜时窈轻轻將女儿脖子下的手抽了出来。 芙儿陡然悬空,两只小手凭空一抓,手指抓住了姜时窈藏在衣襟里的红绳。 她乾脆將玉佩摘了下来。 这玉佩她一直都是系在手腕上的,自从绳结断后,便串了一根长绳戴在了脖子上。 玉佩隨著她的动作,在月光下散发著柔色。 芙儿抓著玉佩,一个转身,撅著小屁股又睡过去了。 姜时窈跟著周从显轻手轻脚地走到外厅室。 “世子直说吧,要如何处置妾。” 周从显唇角微抿。 陛下想要整权,也想要兵权。 他想將孟家也拉进这场混战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陛下想当那个捕雀的人。 他望著她的眸子,突然道,“时窈,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在这场斗爭中,姜时窈无足轻重。 她要保命,只能成为一个极重要的人。 姜时窈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到这样的问题。 “不记得了。” 她的话一顿,“世子是让妾在死前,追忆往昔吗。” “那不用了,小时候都是吃不饱的日子。” 周从显伸手將她拥进怀里。 “不记得没事,你放心,会没事的。” 姜时窈猝不及防被拉进他的怀抱,脸颊沾上他湿润的衣襟。 她眉头紧皱。 没事? 柳明翰给她的那封信…… 她向后仰了寸许,才堪堪看到周从显的下巴。 “那世子,该如何给宋家一个交代?” 周从显冷哼了一声,“交代?宋家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姜时窈的眼眸微垂,“妾伤了宋小姐。” 周从显的手僵了一下,之前多次事情,已经让她认为,他会偏向宋积云。 “伤了就伤了,她不重要。” 姜时窈感受到他手的僵硬,冷哼一声。 不重要? 还觉得她会信任他吗? 她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世子不抓妾了吗。” 周从显笑了下,“抓你做什么,你才苦主。” 她才是苦主? 她一直都是苦主。 原来他也知道她是苦主吗。 姜时窈,“那你还会娶宋积云吗。” 周从显的动作明显一僵。 他不娶,但是又要娶,大婚那日,就是整个朝堂风云巨变的时候。 只是,这样秘而不宣的事,不能对其言明。 姜时窈明白了,她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所有的答应都在不言之中。 姜时窈从周从显的怀抱里离开,轻声道。 “世子浑身都是湿的,回去歇息吧,当心明日风寒。” 周从显扯了下身上的衣衫,就连姜时窈身前的衣衫也有些湿润了。 临走前,他回过头来,不知为何,他又开口叮嘱了一句。 “你別担心,有我在,就会护你周全。” 姜时窈勾起唇笑了下,“妾明白。” 她站在门边,看看周从显再次披著月色离开。 直到看不到人影了,她才慢慢收回唇边的笑容。 一个叫她自戕,还留了个地址。 一个叫她安心,还反让宋家给个公道。 她一个都不相信。 * 雨早就停了,屋外的凉风吹进厅,灯罩里的烛火摇曳。 宋积云包扎好了,她不肯休息,就是倔强地等著消息。 好不容大哥答应帮她一回。 白日,眾目睽睽之下,刺伤未来主母,她就不信姜时窈还能逃脱! 她要周家不仅处死姜时窈。 还要周从显立下毒誓,此生不能纳妾收通房! 就是死了,也要葬在一个棺材里! 徐妈妈看著外面高悬的月光,“小姐,別等了,先去睡会儿吧,还伤著呢。” “不行!”宋积云的眼眶微红,她的胸膛始终吊著一口气。 徐妈妈嘆了一口,“大公子此时在宫里,不知何时……” “大公子回来了!” 门外的丫鬟喊了一句。 宋积云急急地站了起来,脸色浮现出喜色! 大哥回来了! “大哥——” 宋易堂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 看见大哥的脸色,宋积云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大哥,她、她还是没死吗……” 宋易堂没有理他,径直朝著书房的方向走去。 宋积云突然觉得心口的那口气突然上涌。 好像这一口被吊得更高了,让她堵得更慌了。 她一把拉住了大哥的衣袖,“大哥,周家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吗。” “我就想让姜时窈去死,就是想让她去死!” “大哥!” 宋易堂一把甩开妹妹。 宋积云绊在门槛,整个人摔了出去,额头撞到门框边的包铁上! 生生撞出一个大豁口! 徐妈妈嚇得惊叫起来,手忙脚乱地上前摁住她的伤口。 “这如何是好啊!小姐只有十几日就要大婚了啊!” 宋积云挥开徐妈妈的手,不顾额头上的伤还在流血。 她忍不住嘶喊出声,“为什么啊!” 宋易堂慢慢在妹妹的面前蹲下,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一个妾而已,你若容不下,我给你退婚。” “我不要退婚!不要退婚!” 宋积云慌忙揪住大哥的衣角,“大哥,我不要退婚。” 宋易堂慢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著妹妹。 “不想退婚就等著嫁人。” “姜氏,她死不了,日后还会踩在你这个主母的头上。” 宋积云满眼不可置信。 为什么。 大哥什么意思。 她的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为什么她和母亲要走一条路。 为什么男人说话不算数。 父亲答应过母亲,此生唯爱母亲一人。 一个卢姨娘搅得家宅不寧。 周从显明明说过姜时窈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妾。 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妻。 为什么不肯为了她捨弃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看著大哥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宋积云心口的那口气,翻涌猛地翻涌上来。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小姐!” 宋积云不甘心。 她不甘! 母亲没有斗贏卢姨娘。 她也斗不硬姜姨娘。 她望著墙壁上梅绽放的枝头,突然勾了下唇角。 隨后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 第二日,天色如碧,万里如云。 是一个適合放纸鳶的好天气。 一早上,主院送来了好些首饰衣裳,就连伺候的丫鬟都增加了好几个。 霜降看著这一幕都惊了。 昨日的事,就这样揭过了? 这是给娘子的安慰吗? “向妈妈这是?”霜降上前套近乎。 向妈妈却看了一眼姜时窈,“这都是夫人吩咐赏给娘子的。” 说著,她又指向身边丫鬟手里的一个木匣子。 “这里面是三千两银票,是国公爷让人拨的,娘子喜欢什么只管钱。” “还有姐儿,夫人说娘子教得极好,日后还是归娘子自己教导。” 霜降和何妈妈两人面面相覷,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这变得哪门子的天? 姜时窈牵著芙儿,看著一堆堆的赏赐。 不知为何,她竟生了自己被抬上供桌的感觉。 不是什么好事…… “辛苦向妈妈费心……” “娘子千万別这么说!夫人和国公爷一番心意,长者赐,娘子接著就是。” 向妈妈退后一步行礼,“娘子休息,老奴告退。” 留下一屋子的东西。 还有四个丫鬟?! 这好像是正室才有的。 姜时窈没由来地心慌了一下。 临近世子的大婚,世子莫非真让她同宋积云打擂台不成? 何妈妈这会儿已经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娘子苦尽甘来!现在得夫人的重视,日后再得世子的重视,再生个儿子!娘子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霜降却没有这样的喜色。 昨日的事,她同姜娘子一同经歷的。 若不是世子在场,宋大人估摸著会当场要了她们的性命! 是生,还是死。 是荣,还是辱。 都是別人的一念之间。 才不过一夜的功夫,不仅什么事也没发生,甚至翻天覆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时窈隨后挑了一只鐲子给何妈妈,让她带芙儿去玩儿。 还將那几个碍事的丫鬟打发走了。 何妈妈牵著芙儿出去后。 姜时窈才拉著霜降进了內室。 將昨日周菀青送来的信给她看。 霜降当她看到信后让姜娘子自裁的字眼时,她嚇得一下就扔了信纸! “这些事与娘子何干!为何让娘子自裁!他自己怎么不裁了!” 姜时窈指著屋外的东西,“一面让我生,一面让我死。” “都是他们说了算,独不是我自己说的算。” 霜降看著娘子沉静的眸子,想起娘子说过她要离开这里。 她的面色一凛,“娘子,我想好了,我要跟著你一起走。” 姜时窈,“你附耳过来。” 霜降靠近,半晌后她面色僵硬地看向姜娘子。 “买、买尸……” 姜时窈捂住她的嘴,低声道。 “要“死”得彻底,只有这法子。” 第55章 买个「替死鬼」 “霜降姑娘。” 霜降出府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嚇了她一跳。 回头就见是世子身边的万全。 在府里见到魏寻比较多,鲜少能见到万全。 “万大哥。”霜降行礼。 万全手里握著双戟,整个人汗淋淋的,好像刚刚练完武赶来。 “姜娘子是要出门吗?” 世子交代他这些日子务必要保护好姜娘子。 霜降,“不是,我出去一趟。” 一听这话,万全脚步一顿,又转身回去了,“哦,霜降姑娘慢走。” 霜降看了他一眼就出了府。 娘子让她去义庄买三具尸体,好为逃走做准备。 想到阴森森的义庄,她就牙齿打颤。 城郊的义庄会收容一些无人收拾的尸体,还有一些在监牢中死亡的人。 常常这些无主的尸首就会被守庄人集中处理。 有些人家孩子死得早,没有成家,就会有人来义庄买个女尸回去给自己儿子配阴婚。 所以义庄的女尸比较少,娘子这才来让她提前定下。 娘子也交代了,若是没有女尸,身材矮小些的男子也行,反正到时已经烧没了,谁还能分辨男女。 义庄在北郊的方向。 隔老远就能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庄子,四周都插著经幡,听说风吹动经幡,都是在给这样亡魂超度。 马车是租的,赶车的车夫將车停得远远的,要不是钱给得多,他才不跑这一趟。 走近了,霜降才发现没有想像中的阴冷。 反而阳光正好,照在庭院中间,大缸里还有几尾活蹦乱跳的鱼儿。 义庄里有两个人,一老一少。 老的不会说话,从霜降就开始在比划,一旁的青年再解说一遍。 “现在没有年轻女尸,小女孩的有一个。” 他说完还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买这么多配冥婚?” 霜降的脸色也是古怪起来,一脸不吐不快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我们东家非说要买一妻一妾,还要买个女儿?!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青年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老人拉了拉他的胳膊,然后比划了一下。 “三个一起,一百二十两,现在没有,回去等吧,有了我再通知你来领。” 还有等? 配冥婚只是藉口。 霜降自然不能等这么久。 她咬著牙说道,“不是还个年纪大点儿的吗,我觉得也可以。” “嗯?也可以?”那青年怀疑地看著她。 霜降只能继续硬著头皮道,“少东家是在京城读书病逝的,东家急著回去呢,反正不是她亲儿子,她也不会去看。” “我辛苦跑这么一趟,多少也让我赚点儿。” “不是亲儿子?” 霜降眨著眼继续编,“对啊,东家嫁给大东家的时候,大东家已经六十多了!老东家走后,留下一堆摊子给东家。” 青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听著跟戏台子似的。 “我还得赶著回呢,你、你那什么要多少银子。” 霜降几乎快装不下去了。 老头又比划一下。 青年,“五十。” “便宜这么多!”霜降咋舌。 青年,“年轻女尸都是配冥婚,比活人还贵。” “遇到心狠的人,还会故意虏走没人管的女乞丐。” 霜降皱起眉来,心底顿时五味杂陈。 女尸也能成一门生意,甚至为了这门生意故意去杀人。 就连死了,都没有清净。 青年看到她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都想昧东家的买尸钱了,何必做出这种假慈悲的表情。” 她的表情一僵,隨后还是抿紧了唇。 半晌后,才垂眸道,“我回去让东家准备下,到时候再来。” 霜降回去的路上还在想这事。 马车临要进城时,一匹骏马疾驰。 两方擦肩而过。 霜降恰好转头,看到马背上的那人瞬间,她整个人就滑了下去。 魏寻怎么来这儿了??! 难不成知道了娘子吩咐她来义庄了? 直到马蹄声远去,她才悄悄趴著窗户往外看去。 霜降揣著怦怦直跳的心赶紧回了府。 魏寻和义庄的张石已经打过好几次的交道了。 世子刚接手京司衙门的时候跟著来办过几次案。 “张石,前日送来的那个女尸在哪儿。” 张石摘下手套扔到一边,指了下里面,“在那儿,义父已经看过了,刀口细长,最宽也不过一指宽,拔出来的时候,还有二次伤。” “应该是个双刃刀,比匕首长,也比匕首宽。” “反正我没见过这样的刀具。” 魏寻抬步朝里头走去。 张石这想起这尸已经卖了,“你们快点儿查啊,这尸卖配冥婚了。” “啊?”魏寻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老配冥婚?” “少见多怪。”张石不以为意,“在义庄这个地方,稀奇事儿还少了吗?” “一个连主家冥婚钱都敢贪的丫头罢了。” 魏寻轻轻嘖了一声,“我不耽误你们挣钱,我就是来看看刀口。” 义庄本就是人人都觉得晦气,但又不可缺少的地方。 除了地方上一点儿捐银,他们的收入也只有这一些了。 张石看了他一眼,转身去给墙角的几盆浇水。 * 霜降回来就將在城门口遇到魏寻的事说了。 姜时窈让她安心,或许是京司衙门的案子。 “你先去洗洗,我让何妈妈给你弄些艾香点在了房间。” 霜降想问娘子到时候那尸首如何弄进城来…… 可想到刚刚去的地方,还是先去梳洗了一下。 “姜娘子!” 周菀青现在来小院儿已经熟门熟路,也不等著丫鬟通传了。 她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一脸的气愤之色。 “大哥怎么还要娶那个恶毒的女人!” “当初就应该听嫡母的,黎小姐嫁进来。” 姜时窈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你也不是没有同黎小姐交好。” 周菀青抿了下唇角,半晌才闷闷道,“我也不认识黎小姐……” 赵氏不管任何人,就就算她和菀慧到了出嫁的年龄,出门赴宴从来不带她们。 她哪里来的机会能认识其他府的小姐。 宋积云还是祖母叫来,她才认识的。 再加上宋积云还挺大方的,她便认为她就是闺友了…… 哪晓得竟然是这样可怕的一个人。 周菀青见她一脸无谓,有些急了起来。 “你竟然一点儿都不著急!她要是进门了,你还有这样的好日子吗!” 姜时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又不会一辈子都住著国公府,她迫害不到你的。” 周菀青张嘴想说她担心,却发现这话说不出口。 “我、我心疼芙儿!那日她被嚇得哭都不敢哭出声!” 说著,她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瓶儿手中接过篮子。 “我听何妈妈说,芙儿喜欢栗子糕,我让瓶儿买回来的。” 姜时窈看著一篮子的点心。 “周三小姐,你是想撑死谁……” 周菀青握著篮子把手的手鬆了又紧。 算了,看到那日她为了就自己,连宋家都得罪的份儿上,不计较了。 “板栗球”不扎人才奇怪了。 姜时窈望著周菀青,眼睛突然眯了一下。 “三小姐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去哪儿。” 周菀青觉得没什么好事,她现在也不想出门,还是在家里安全。 姜时窈,“昨日柳大人不是送来了一封信吗,说给我兄长租了间宅子,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准备吧。” 周菀青这才哦了一声,“姜家兄长要赶考,你准备写笔墨纸砚吧,还有些衣衫,到时候进了贡院是好几日不能出来的。” 姜时窈点了下,“行,那便先买这些吧。” 她看周菀青还透著些雀跃的背影,这姑娘虽然大大咧咧了些,险些信错了人,但是心底也是善的。 上一世被拖了那么久没有嫁人恐怕也是宋积云的害的。 西城梧桐巷第二家。 这是昨日柳明翰让周菀青传进来的消息。 她作为目击证人,也是再適合不过了。 届时,也正好让她断了对柳明翰的念想,这样的心思深沉的人就是黎若霜都对他没有把握,更何况是她。 姜时窈的眸子微闪。 一个个的既然想左右她的生死。 那她到时候就把柳明翰让她自戕的那封信留在小院儿。 她再在那个宅子里悲愤“自焚”。 呵。 她就看看,她的“死”到底能给朝堂带来什么影响。 第56章 抹杀姜时窈 梧桐巷临街,姜时窈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 这边的街道人不少,若是烧起来,恐怕很快就能被扑灭。 她还要找时间多买一些易燃物才行。 周菀青给柳明翰送过香囊,她知道柳宅就在这附近。 突然她的脚步一停,转身看向姜时窈,“你兄长和柳大人是同窗好友,为什么不住在柳大人家?” “不然住在国公府客院也行,为什么要单独租个宅子?” 姜时窈刚想说这姑娘开窍了的时候,她瞬间又自己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了,姜家兄长要科考,此时最忌打扰,他单独另住,省得別人打扰他!” “还是柳大人想得周到!” 姜时窈,“……嗯,你说得对。” 周菀青上前敲了下门,隨后停顿了下,“里面都没住人,我敲……” 她的声音还没有落音,屋子里“吱呀”一声就开了。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柳明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下巴还冒出了胡茬,好似一夜未眠般的颓废。 周菀青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柳大人?” 柳明翰的视线扫向周菀青身后的姜时窈,隨后落在地上她们买来的东西上。 他退身將门口让了出来,“进来吧。” 几人进来后,发现这里著实简陋。 竟然一床睡觉的被褥都没有。 周菀青就像要给自己兄长准备一样,一边念叨著少了什么,一边让瓶儿明儿再送一些缺少的东西。 她转头又对柳明翰道,“柳大人租的这宅子什么都没有,怎么不同我开口,让姜娘子寻我大哥,都不用钱就能借出一间上好又僻静的宅子。” 柳明翰的眸子望著姜时窈的眼,“这宅子姜娘子应当是不需要了。” 姜时窈,“要,怎么不要,柳大人的一片心意。” 柳明翰的唇角微动,“既然姜娘子需要,这钥匙柳某就留在这儿了。” 周菀青转了一圈,“这里连个凳子都没有。” 柳明翰,“没有凳子又如何,我和姜兄年少时,连桌子都没有了,为了治病,家中能当的都当了。” 他的眼睛扫向姜时窈,“还包括人。” 周菀青抿下唇,她知道姜时窈以前是府中的丫鬟,后来才成为大哥的妾室。 姜时窈没有接柳明翰的话,只是拿起钥匙后,转头对她道,“三小姐,我们走吧。” 周菀青看了眼柳大人,她还想说两句话呢,好不容易遇上…… 姜时窈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就已经维持不住了。 都是徒有虚名的偽君子。 她走得极快,后面的周菀青都快赶不上了。 “姜娘子,你等等我!” 她见她面色凝重的样子,“你让我陪你来的,我还了那么多银子,你可不能这样。” 姜时窈回过神来,想著还有重要的任务,於是面色更为沉重了。 “三小姐,谢谢你能陪我来,不需要你买东西了。” 周菀青一头雾水,“不租了?” “不租了就把我刚刚买的带回去,可別留给那个小气东家,宅子什么都没有。” 姜时窈只是一味地摇头。 周菀青从马车的车窗看见,柳明翰站在巷子口,还是那副萎靡的样子。 愈发地摸不著头脑了。 “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 “难道姜娘子你兄长这回考不上?” 姜时窈,“……” 算了,她就不能指望周菀青能有更多的联想。 * 姜时窈的马车前脚刚走,黎若霜就从另一条巷子里走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远走的马车,才低声道,“柳大人,祖父请过府一敘。” 黎阁老歷经三朝,是朝中的中流砥柱,超过半数的朝臣都是黎阁老的门生。 甚至是门生的门生。 其地位举足轻重。 柳明翰是他现在所有学生中最为看中的人。 够聪明,也够冷静。 最重要的是,身边没有任何羈绊。 就是一把最为趁手的刀。 柳明翰到黎府的时候,黎阁老刚吃完药,整个人昏昏欲睡。 这次黎府被夜袭,老爷子的身子骨差了许多。 现在几乎连早朝都不能去。 若是黎阁老此时倒下,太后一党只会气焰更加高涨。 所以,黎阁老让柳明翰掺和了进去。 周从显的计划不能失败。 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妾室,换得朝堂一方安寧。 才是为了黎明苍生。 “阁老。” 柳明翰走近了,黎阁老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见是自己的学生,拍了身边的凳子,“你坐。” 仅仅两个字,又引起他一阵咳嗽。 黎若霜连忙地上痰盂。 黎阁老摆了摆手,缓过气后,让孙女出去。 “霜儿,你先回去,我有公务同明翰说。” 黎若霜看了看两人,才屈膝行礼,“是。” 屋子里只剩两个人后,黎阁老才缓著气声道,“明翰,明日你替我告假。” “若是我撑不住走了,我丧事不发,一定要等周世子事成再发。” “老师……”柳明翰的眉头皱起。 黎阁老抬起枯瘦的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 “这关头,我能病,但还不能死。” “我病了能让太后一党放鬆警惕,可我若是死了,我们就自乱阵脚了。” “这个平衡始终会被打破,最好的法子就是政权集中。” 他嘆了两口气。 “那姜娘子是可怜人,凭白被卷了进来,且是为了苍生吧,事后给她做场法事吧。” 柳明翰的眼瞼垂了下来。 “是。” 黎阁老的手落在锦被上,“明翰,老夫並非不看好你,只是霜儿……” “学生明白,若霜是学生的妹妹,只要学生活著,定护她无忧。” 黎阁老点了下头,隨后又摇摇头,“无需这么重的承诺。”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若连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住,他也没脸下去见我。” “你回去吧,这阵子就当个缩头乌龟。” 柳明翰慢慢站了起来。 双手抱拳,深深地弯下腰。 黎阁老的唇角是似有若无的笑,“回去吧。” 柳明翰慢慢走出黎府。 身后的宅子是先帝赐的百年老宅,听说住著前朝好几任宰相住过。 宅子屹立了百年,如今也是垂暮老人。 柳明翰回去的路上,又看了一眼梧桐巷。 他在巷口驻足了好半晌,直到眼睛乾涩,他才转身回家。 * 回到府里。 姜时窈在周菀青的注目下,略显沉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 芙儿这会儿也从主院放课回来了。 她的小鼻子像小狗儿似的,一进来就闻到了栗子糕的味道。 “阿娘!有栗子糕!” 姜时窈笑著將她抱了起来,让她自己揭开盖子。 当她看到满篮子的栗子糕时,高兴地连亲了阿娘好几口! “阿娘最好了!好多栗子糕!” 她前些日子住在主院一口栗子糕都没有吃到! 她太想香香的栗子糕了! 姜时窈將她放在小板凳上,“这是三姑姑买的,芙儿要是想谢,明日就去谢谢她吧。” 芙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地点头,“嗯!明日我用我的兔子纸鳶去谢谢三姑姑!” 霜降蹲在芙儿的身边,將她肩上的头髮往两边拢了一下。 “姐儿这么爱吃,这要是在外头,岂不是一顿糕点就被骗走了?!” “谁被骗走了?”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芙儿立刻抬起笑脸,將手里的栗子糕递给爹爹,“爹爹,要你吃芙儿的栗子糕吗,三姑姑给芙儿买的!” 周从显笑著摸了摸女儿的发顶。 隨后道,“霜降,你带芙儿出去玩会儿。” 霜降下意识看了眼姜娘子,姜娘子点头后,她才牵著芙儿小手出去。 周从显看了眼霜降的背影,“这丫头倒是比你之前那丫头强上许多。” 姜时窈笑了,“之前那个,不是夫人给世子您准备的吗。” “人家是伺候您的,偏偏让您给塞过来伺候妾,她又怎会服气。” “不相干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周从显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这个你看看。” “这是什么?” 姜时窈疑惑地接过来。 看到上面的內容时,她却瞬间僵住了。 周从显看著她的异样,只当她是被上面的內容嚇到了。 他轻声安抚道,“你別怕,让你冒领孟老將军的外孙女,也是为了保护你。” “你兄长不是还要科举吗,身后有孟家,於你兄长日后在朝堂上也是益处。” 姜时窈的眼睛眨了眨,隨后才抬头看向他,声音微颤。 “你让我冒领?” “以陛下对孟老將军礼遇,你可知,这是欺君死罪?” 周从显的唇角动了动。 他自是不是能说,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他顿了顿,“我是为了你能活下去。” “活下去?”姜时窈只觉得好笑。 “我姜时窈只是楚州大和镇的一个穷得揭不开锅,穷得要卖身的穷人!” “我哪里干扰你们的朝堂了!” “宋积云要我死,是因为她觉得我抢了她的男人!” 她抬著手指著周从显。 “你们呢。” “我是抢了你们的政绩?还是挡了你们的官途?” “我叫姜时窈都活不下去,难道我叫孟时窈就能活下去了吗!” 她將那张纸撕得粉碎。 “时窈……” 周从显张著嘴,却再说不出別的话来。 姜时窈越来越有生气,这样有生气的人越离他越来越远。 上次,是因为宋积云当街杀人。 这次,是他要她冒领別人的身份。 都是在抹杀她姜时窈的存在。 他和宋积云的行径又有何异。 “你走!” 姜时窈的眼眶微红,她將他一把推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在周从显的面前关上! 屋內的姜时窈跌坐在地上。 她咬著下唇喘著气,她额角的汗都渗了出来。 方才纸上,都是孟老將军当年逃婚女儿的信息。 若是按照年龄推断,確实可能会有她这般年岁的外孙女。 姜时窈缓缓抬手,捏著胸前的玉佩。 最重要的是这枚玉佩。 与方才上面的画,有七八分的相似! 楚州,玉佩。 上面的信息很少,却又惊人的吻合。 她不能认! 若是真这么巧合,她更不能认! 前日,周从显问她还记不记得儿时母亲,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一个普通的棋子不够用了。 现在要个够身份的棋子了才行了? 周从显带回来的东西,恐怕已经传了出去! 姜时窈慢慢站了起来。 她不能再等了。 第57章 不得已的苦衷 霜降带著芙儿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惊色。 “娘子,怎么府里都在传,你是什么大將军的外孙女!” 姜时窈这会儿已经冷静多了。 这么快就散播开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这都是打算让她必须认下了。 这到底是让她换个身份活下去,还是让她再成为另一枚更有价值的棋子。 霜降见她没有说话,转身將门关上。 “娘子,你还走吗……” 一个出身穷苦人家的妾室,和一个出身將军府的妾室,又怎么会一样。 这事若是成了,日后姜娘子的身后只会有更大的助力! 她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其实,娘子若是有个好出身……” 姜时窈摇摇头,“强加的身份,不过是烈火烹油。” “与其等著被人烧死,不如自己动手……” 霜降张了张嘴,最后咽下一团口水。 她现在懂了,姜娘子是打定主意要离开了。 不管是何身份,只要姜娘子还是世子的妾室,她永远摆脱不掉任人摆布的命运。 “娘子,只要你想好了,婢子永远都跟著你!” 姜时窈听到她的话抿唇笑了下,隨后再次皱起眉来。 这些人,为达目的不会罢休。 既然已经把身份按在了她的头上,那她兄长又安能逃得掉。 她该怎么告诉兄长…… 上一世,兄长没有入京科考,也没有来信。 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全都不一样了,不知会不会影响千里之外兄长的命途。 倘若兄长进京,第一件事应会到英国公府寻她。 第二个恐怕就是柳明翰。 她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绣房,里面有从玉宝楼带回来的布料上。 若是將东西藏在玉宝楼,再留一封信让柳明翰转交。 当夜。 姜时窈就將从玉宝楼带回来的这块料子绣了出来。 第二日她带著东西出门的时候,门房的小廝不仅没有多问,甚至还比以往更加恭敬。 就连霜降都频频侧目。 “这还没影呢,就拜高踩低的。” 姜时窈抿紧了唇,前日里,就连赵氏和国公爷都送来了钱银器物。 现在这些个丫鬟小廝两副面孔再正常不过了。 姜时窈赶到玉宝楼时,楼里已经关张了。 霜降打探消息回来。 “娘子,玉宝楼已经关了好几日了。” 姜时窈抿紧了唇,玉宝楼是成王的產业,成王都要驱逐出京了,玉宝楼又怎么留得下。 她的手指抚上腕间的手鐲,沉吟了半晌。 “去柳宅。” 柳明翰出来的时候,她的眉头微皱。 怎憔悴成这副模样。 “柳大人,你这是……” 柳明翰先是一愣隨后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姜时窈將一封信和那个他送过来的旧荷包给他。 荷包里被她装满了银票。 “这个荷包我送给兄长的时候,里面只装了一个铜板。” “那时候我还说大话,將来要给他装满。” 她想到儿时充满孩子气的话,笑了一下。 “如今也算是说话算数了。” 柳明翰看著眼前的旧钱包,眼睫忍不住颤了一下。 这个钱包,是他要上京的时候,姜兴尧给他的。 里面都是姜兴尧给妹妹攒下的赎身钱。 儘管他做官后返还了钱財,好像也错失了姜兴尧给妹妹赎身的时候。 “你……”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他望著眼前的姜时窈,眼眶突然有些乾涩。 如今他要眼睁睁地看著姜兄牵掛的妹妹去死。 明明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係。 明明…… 姜时窈见他不说话,眸底闪过一丝冷笑。 他写下那封激昂愤慨逼她自裁的信时,可也是这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柳大人帮我转交给我哥。” 姜时窈將东西塞进他手里,转身就上了马车。 这个荷包兄长都能给柳明翰,她就是赌兄长曾经给他的倾力相助。 马车路过灃桥时,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路过。 官兵开道,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避让在两旁。 姜时窈掀起门帘,恰好对上对向而来的一双眼。 萧恕握著韁绳,他也看到了。 他不著痕跡地移开眼。 没想到她竟然是孟老將军的外孙女。 他早就看到那枚玉佩,却错失良机。 她还有一兄长,听说还在楚州,过几日应当也会有消息了。 霜降探出头,“今日是藩王出京的日子。” 姜时窈望著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想到了那个爱笑有些霸道的小孩儿。 成王走了,这小孩儿还有人护著吗。 想到这儿她笑了一下。 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现在还担心別人有没有人庇护。 他是太后的小儿子,仅这一点,就能庇护他一生。 队伍走过,姜时窈放下车帘。 她把要梧桐巷的钥匙给霜降。 “找人布置个简单的道场,让义庄的人晚上悄悄运尸进来吧。” 配冥婚不是什么新鲜事,一般义庄的这些人都有自己的门路。 晚上弄进来做场法事,然后再下葬。 霜降握紧了钥匙,转身下车。 周从显大婚將至。 国公府此时已经张灯结彩。 姜时窈回来的时候,见她的下人都匆匆行礼便避开了。 现在府里的下人见到姜娘子都会儘量避开。 说姜娘子命不好,又是大將军遗留在外的外孙女。 说她命好,又没早点儿找过来,偏这个关头才寻到。 姜时窈回头,到处都是红绸掛彩。 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芙儿见树枝上的小“囍”字好看,伸手拿的时候,不小心扯坏了一个。 被高妈妈好一顿斥责。 “姜娘子。” 姜时窈抬眸,就见高妈妈提著一个铺著红喜字的篮子。 高妈妈有些唏嘘,昔日什么也不是的丫头,一转眼就是孟老將军的外孙女,听说孟老將军极为疼爱唯一的女儿,恐怕也会爱屋及乌。 不然,也不会找了这么多年还在找。 日后宋小姐未必能贏得了姜娘子。 “高妈妈,这是来送喜果吗。” 大婚前,女方都会准备喜果给男方。 既意味著,日后子孙满堂。 高妈妈揭开篮子笑眯眯道,“这些都是老夫人吩咐挑过来。” “都是好果子,也適合姐儿吃。” 姜时窈的笑不达眼底,“多谢高妈妈。” 她接过篮子,转身的瞬间笑容就收了起来。 芙儿也早早地就回来了。 她两只小手捧著一颗大桃子,啃得满脸上都是桃子水。 见阿娘回来,她连忙把桃子捧到阿娘的跟前。 “阿娘!这是向阿姆给我的!可甜啦!” 姜时窈抽出帕子擦了擦芙儿的小脸。 “芙儿吃吧。” 何妈妈笑眯眯地接过姜娘子手里的篮子,“娘子,明儿开始,姐儿放十日的假。” 没想到娘子还有这样贵重的身份。 难怪她就觉得姜娘子是个有福气的人。 粮食生意赚了这么多钱,说分就给她分了。 前两日当家的也跟著商队南下了,等铺子开起来,快一些的话,秋日就能从国公府请辞了。 姜时窈点了下头,“府里马上大喜的日子,咱们小院儿的人又帮不上什么忙,你休息几日吧。” “我记得你儿子还在老家,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吧。” 何妈妈触动了一下,“自姐儿出生后,就没见过孩子了。” 姜时窈,“那就回去看看。” 何妈妈犹豫地看了眼芙儿,“那姐儿呢。” 姜时窈笑道,“府里这么多人,你还怕她丟了不成。” 何妈妈被说服了。 乐呵呵地收拾了个小包袱出府了。 姐儿都已经读书写字了,她的儿子已经多年没见。 不提还好,姜娘子一提起,瞬间思潮泉涌! 暮食的时候。 周从显来了。 霜降还没有回来,何妈妈已经被她打发走了。 整个府里喜气洋洋。 只有小院儿里冷冷清清。 周从显的视线落在一大一小上。 “爹爹,快来吃饭!” 最是乐天的芙儿招著小手让爹爹快点儿来。 周从显在姜时窈的面前坐下。 “时窈。” 姜时窈充耳不闻,夹起一块肉片放在女儿的碗里。 “芙儿快吃。” 周从显看著她好似看不见自己的模样,轻嘆了一声。 “时窈,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再过几日,再几日你就都知道了。” 姜时窈终於抬头看他,“过几日?” “要是过几日还不能说,是不是要过一年?” 上一世他什么都没有说过,现在却来跟她说有苦衷? 周从显,“怎么会,我说过几日,便就是过几日!” 姜时窈嘲讽一笑,“世子不是还说,会护著妾吗。” “宋积云三番五次大出杀手,您护了吗。” “您走吧,马上就是您的大婚的喜日子,您也不必来我这儿找不痛快。” 周从显从袖子里拿出那只从紫林园贏回来的簪子。 “时窈,这簪子我说是贏回来给你,没有变过。” “我说的,也一直没有变过。” 周从显走了。 姜时窈慢慢放下筷子。 最后视线落在那只簪子上。 * 行宫。 青砖石的地面將清冷的月光折射了出去。 绣著祥云的锦靴在月光下散发著光泽。 “周卿,你做事一向妥帖。” 年轻的帝王说话不急不缓,声音里却全是不容拒接的威严。 周从显眼眸轻垂,“陛下,她……” “她是何身份,你说了算。” “她还有个哥哥,缉影卫已经在找了,寡人不希望,你在这个关头出差错。” 陛下转过身来。 “我们那么难的时候都已经走过来了。” “还有,黎阁老已经歿了,他的丧事为什么密而不发。” “周卿应当知道孰轻孰重。” 第58章 功亏一簣 夜幕降临,张石架著牛车出现在了西城门。 他已经跟城门守卫打过招呼了,都知道他是专门运尸体的。 进城的时候,一个个的都离得远远的。 打点的银子,他也远远地仍在地上。 直到他走远了,门口有个新来的小兵才好奇地问。 “王哥,怎么不盘查他。” 王哥,“那是城郊义庄的,专门拉尸体的。” 小兵瞬时变了脸色,隨后他又觉得不对。 “尸体还往城里拉?” 王哥不以为意,“肯定是有人从义庄买尸配冥婚,我都遇上几次了。” “晚上拉进来做场法事,明日就拉出去下葬了。” 小兵打了个寒战,“做死人买卖,也不怕下地狱。” 王哥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人家那是功德无量!” “要是没有义庄那师徒俩,这城內的无名尸就要你去抬了!” 小兵连忙双手合十地说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魏寻过来的时候的,几人正在说话。 他看几人懒散的样子,眉头紧皱,“这几日不能掉以轻心。” 王忠立刻道,“是。” 魏寻对他招了下手,“你跟我来。” “世子大婚那日,你带三百人……” ……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张石按照地址送到。 小院子里只有一个小道场,没有任何关於冥婚的东西。 “你这是超度呢,还是什么。” 霜降用袖子捂著鼻子,继续胡编。 “我们东家说了,先给这几人超度一下,再让高人来做配婚。” “东家说,缺德事不好做太多……” 张石嗤笑了一声,虽然將尸体霜降的指使放进了屋里。 他出来的时候故意在她的面前停了一下。 霜降嚇得后退了好几步。 张石,“捂什么鼻子,我师傅用了药,不臭。” “不然,你以为义庄的尸体能放那么些时日?!” 霜降现在不敢看那屋子。 “那不会变成鬼吧……” 张石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先伸手要钱。 “运尸钱,二十两。” “二十两!”霜降瞪大了眼。 张石面色不改,“你早说,想省这个钱,你就自己来拉。” 霜降闭上了嘴,从袖袋里拿出二十两给他。 “確实也只有你能挣这个钱了……” 张石拿著钱,才这回答了她前一个问题,“变鬼也没你们这些人可怕。” 霜降咬了咬牙,现在却不能声张。 等张石赶著牛车一走,她立马锁了门就跑! 直到她没了影,张石才从对面的巷子出来。 他看著梧桐巷子,冷哼一声。 他就知道有问题。 配冥婚这么大的事,没有主家,也没有主事,竟然只有一个丫鬟在。 他赶著车就去了京司衙门。 “周世子和魏大人都不在?” 张石忍不住追问。 衙门的守卫扯著长长的哈欠,“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要找明儿白天再来!” 说完就无情地关上了门。 张石咬著牙凭空挥了下拳头。 要不看在和魏寻打了几次交道的面子上,他才不管这样的閒事呢! * 霜降晚上搓著胳膊回来,院子里的小骨头听到动静窜了出来。 霜降嚇得一屁股摔进丛里! “小骨头!” 霜降捡起摔掉的鞋子就朝小骨头扔了过去! 小骨头一个急剎,掉头就回了小院子。 鞋子直接砸中了来人的小腿。 魏寻看著脚边的鞋子,再抬眼看了眼从丛里狼狈爬出来的霜降。 “霜降姑娘大晚上的干起了匠的活。” 霜降立马蹲下,將没有穿鞋的那只脚藏进裙子里。 “你、你大晚上的来这儿做什么!” 魏寻轻轻踢那一脚,將鞋子精准地踢到她的跟前。 “我当然是出府,从世子院子出来,这里是必经之路。” 霜降连忙將自己的绣鞋藏在背后。 “出府就赶紧走。” 魏寻走了出几步,在她的跟前慢慢蹲下。 “霜降姑娘,你……”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什么味道。” 霜降抬手闻了下胳膊,什么也没有闻到。 “你这是何意?!我是个丫鬟就说我有难闻的味道?!” 她一下气红了脸。 推开魏寻就转身跑回了小院儿! “誒!不是……” 魏寻还来不及辩解,人已经不见了。 “算了,明日再解释。” 现下还有要事。 …… 次日。 门外叮咚咚的声音,姜时窈带著芙儿起来。 发现,小院儿也焕然一新。 高妈妈见她醒了,行礼道,“吵醒了娘子。” “老夫人说正是大喜的日子,专门选的好日子,趁著工匠都在,给娘子的院子刷新一下。” 姜时窈扯了下唇角,“辛苦高妈妈了。” 高妈妈,“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姜时窈再也懒得看她,牵著芙儿转身就去梳洗。 什么刷新,不过是老太太给她的下马威。 不管是谁家的,宋积云马上要进门,她就要屈居於宋积云之下。 这只给自己侄孙女立威呢。 上辈子她住到了死,也没见过给她重新刷一下。 高妈妈被落了面子,现在也只敢唇角抖了抖。 姜时窈带著芙儿梳洗完再出来的时候,屋外还没有弄完。 她回头看著粉刷一新的小院儿。 只觉得讽刺。 日后,新小院儿就给新人正好。 芙儿仰著小脸,“阿娘,我们去哪儿。” 姜时窈伸手点了下她的小鼻子,“当然是带著芙儿去玩儿了!” 芙儿张开小手,“阿娘抱!” 姜时窈弯腰將她抱起,迎著缓缓升起的朝霞,她的心底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芙儿趴在阿娘的肩头,朝著还看著她们的高妈妈晃了晃小手。 高妈妈看著姐儿的笑容,不知为何,心头漏跳了一拍。 没由来地竟然有些心慌。 她立刻捶了自己心口两下,“马上世子和宋小姐的大喜日子,我这高兴的!” 霜降跟著姜时窈正大光明从侧门走了出来。 两人站在门口,相视一看。 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马上就要解脱的笑意。 芙儿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两人。 “我要面人!” 姜时窈和霜降两人今日带著芙儿在街上玩了个够! 待到夜幕降临。 姜时窈,霜降,芙儿。 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周从显站在街尾,看著芙儿正缠著姜时窈要买小兔子。 姜时窈一直都在摇头。 直到霜降买了一只小兔子纸灯笼,才哄好小姑娘。 好像她们还没有这样在街上逛过。 一直都待在府里没有出。 姜时窈也从未说过一句怨字。 周从显垂下眼瞼,隨后转身。 怎么会没有怨,昨日,句句不是怨,字字都是怨。 再等三日。 再等三日就够了。 “大人大人,有人找你,非要见你。” 京司衙门的小兵气喘吁吁地找到他。 周从显,“谁?” 小兵抹另一把额头的汗,“他不肯说!” 周从显,“回衙门。” …… “娘子,咱们买太多了吧……” 霜降靠近她。 姜时窈轻咳了一声,“明日,你就知道有什么用了。” 东西买得多,才能將她真正要的东西藏在其中。 不然,只买男衣,绳子,火摺子,太过惹眼。 她第一次去梧桐巷看的时候就发现,那条巷子虽然临街,但是没有人住。 恐怕柳明翰也是怕伤了无辜人的性命。 想到这儿,她冷哼一声。 她也是无辜人! 索性她也是要跑的。 乾脆就把这个最大的过错放在他的身上好了! 她已经把柳明翰逼迫她自裁的这封信,和昨日周从显留下的那支髮釵放在了一起。 只要周从显找那支簪子。 就能看到柳明翰的亲笔信。 霜降看著已经昏黄的天色,摸了摸吃得饱饱的肚子。 说笑道,“娘子,其实我现在做个“饱死鬼”也够了。” 姜时窈拍了下她的胳膊,“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 “等会儿我们再买点儿易储存的点心。” “还买呀!”霜降眼睛都大了。 姜时窈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叫霜降看好芙儿,她出去一下就回来。 酒楼的旁边就是一家客栈。 姜时窈直接去开一间上房。 她將买的点心和一些用的都放进了房间里。 “掌柜的,我弟弟带著媳妇儿孩子来投靠我,可我家婆母不同意,我先开几日,让她过渡一下。” 掌柜的怎么会不明白,这年头太多了。 “呵呵,都明白,家里人哪里有不一把的道理,更何况是自己的妹妹。” “什么时候入住呢,到时候小店还可以留热水。” 姜时窈,“她们应该晚上到。” 掌柜的立刻道,“厨房有水,到时候让您弟弟自己取就是。” 姜时窈笑道,“那就多谢掌柜了。” 上京城来投靠的,住下就不走了。 更何况还是拖家带口的,谁能欢迎。 姜时窈拿著钥匙就回了酒楼。 她刚坐下,就从窗户口看到两名官兵走进了对面的梧桐巷! 姜时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霜降也发现了! 两人对一眼。 要是被发现了,可就全部功亏一簣了! 第59章 世上再无姜娘子 姜时窈和霜降两人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儿。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 若是官兵强闯或者查到房子是柳明翰租的。 她整整三个月的努力,一切都白费了! 霜降站起身来,姜时窈一把拉住她。 “你干什么去!” 霜降,“婢子去看看。” “不行,发现了便发现了,日后我们再重新想法子就是。” “婢子只是在巷子口看一眼,若是没有事,我马上就回来,若是门被打砸了,我就朝这边看一眼。” 姜时窈紧紧抓著她的手不鬆手,咬著牙低声道。 “霜降,逃奴是死罪!” 霜降要是被抓了,进了官府就出不来了! “婢子才不是,婢子只是同街头巷尾的婶子一样,什么都好奇呢。” 她笑了一下,隨后推开姜时窈的手,转身就下了楼。 这边的街道没有主街的人多,她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两个官兵正踌躇地站在巷子中间,谁也不敢再前进一步。 霜降鬆了一口气。 这个地方果然是人人谈之色变。 她刚想著用个什么藉口,叫两个官兵出来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僵。 “霜降姑娘。” 她慢慢转身,万全坐在高头大马上,马儿有些不安地摆动著脑袋。 “霜降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霜降捏著手指,努力平息心底的慌乱。 “我有个老乡住在前边儿,我是来寻她的。” 万全点了下头,不疑有她,“霜降准备回府了吗,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霜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了,又连忙往回找补,“不麻烦了,姐儿想吃栗子糕,我还要去买点儿带回去。” 万全,“那便不同路了。” 霜降连忙点头,“不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 巷子里的两个官兵听到两人的说话,立刻推搡著走了出来。 “万大人……” 这两人是万全手下的分队官兵。 “你们又怎么在这儿?” 两人立刻道,“回大人,李指挥说这有异,让我们来看看。” 霜降心道不好,刚准备扭头给姜娘子信號的时候,万全的话生生止住了她的动作。 “这里连狗都不来,能有什么异。” 俩官兵俱是一鬆了一口气。 “这里小的接过起码十几次的报案,次次都是虚空一场。” “好多人都说是,怨气太重,才弄出来的响声,想找替死鬼去投胎。” “就是,咱们兄弟俩管辖这些区域多年,这地方还能治小儿啼哭,谁还能来这里!” 万全跟著周从显这么久,和他最像的地方,就是不信鬼怪,一切都有跡可循,有证可查。 “哪有这么多鬼怪,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惧鬼怪。” 两个官兵立刻拍马屁,“万大人一身正气,自然不怕,咱们小的要是有大人的气魄,別说鬼怪了,就是贼人见了也转头!” 他双腿夹紧马腹,“行了。別在这儿逗留了,赶紧回去。” 霜降连忙屈膝行礼。 万全点了下头后,纵著马儿离开了。 霜降看著他们的背影的消失在街角,立刻转身回到了酒楼。 她拍著怦怦直跳的心口坐了下来。 压低声音道,“娘子,婢子总觉得不安,要不要改日……” 反正什么都准备好了。 姜时窈摇了摇头,“宜早不宜迟。” 就算真的有什么异样破绽,这里化成一片灰烬后,什么都不復存在。 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 两人的心思沉沉。 怕被人发现功亏一簣。 不知是不是越临近,她的心跳越快。 那颗想衝破牢笼的心就越得强烈。 姜时窈和霜降带著芙儿绕道了后墙。 她低声哄著女儿,“我们现在玩躲猫猫的游戏,你和霜降姐姐先进去。” 后墙有一个狭窄的狗洞,正好通在最里面的那宅子。 她將包袱递给霜降,“把衣裳都换了,所有的髮饰和贴身之物都从院墙扔进那个宅子里。” 霜降知道她还想做什么,她一把拉住姜时窈,“娘子,扔一把火就行了,烧了就全没了。” 她摇头,火也不是万能的,她得留下些东西,就算烧毁了,金银首饰也能证明死在这里的人身份不寻常。 隨后她安抚道,“你们等著我。” 姜时窈从正门进来的。 破败的院子里摆了个小道场,点的香已经烧完了。 她重新点了三柱香,再拿起桌子上霜降准备好的磷粉,將其细细地撒在屋里屋外。 再换上霜降扔过来的男装,將所有的首饰釵环卸下。 最后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鐲子,这只鐲子原本还想著能再当一笔钱。 可这鐲子在周从显的面前出现太多次了,这是证明她身份最好的东西了。 隨后取下鐲子塞进其中一具女尸的手中。 再將所有的衣服铺在她们的身上。 最后再撒上磷粉。 姜时窈做完这一切,走出屋子。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 姜时窈一身粗布衣衫,她抬头仰望著夜幕,心里竟是无比的畅快。 上一世,她,霜降,芙儿都惨死在宋积云的手中。 今生,她们不仅都要活下来,还要挣扎出那个困住他们所有人的牢笼! 她转身对著屋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再拿起火摺子扔了进去。 火苗瞬间从屋里燃起。 姜时窈死了。 以后,世上再无姜娘子。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向围墙。 她將袍子塞进腰间,就像小时候跟著兄长爬树一样。 身形矫健,三步並两步衝上围墙,双手紧紧地勾著围墙。 她死死咬著牙坚持著,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变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小时候轻轻鬆鬆就能翻得书院围墙,现在长大了,反而连围墙都翻不了了。 一双温暖的手拉了她一把。 霜降,“娘子,我找到了一把梯子。” 姜时窈望著她,眼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两人翻了下来。 姜时窈抓紧时间,將最后一点磷粉洒在了这边的院子。 要烧都要一起烧掉。 她一点儿痕跡都不要留下。 三人再次从狗洞里爬了出来。 芙儿这会儿已经是个小男孩的模样。 她两只小手捂著嘴巴,满眼都是笑意,“阿娘变成爹爹了!” 姜时窈望著芙儿笑了,“对,以后我就是爹爹。” 霜降笑眯起了眼,“那我呢。” 她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夫人。” 霜降羞红了脸,“娘子……” 姜时窈,“以后没有姜娘子,只有姚十三。” 霜降发现她男装竟然眉眼里都是掩不住的英气,有了这般俊俏的郎君,什么世子,什么魏寻,都要靠边站! “姚郎!” 姚十三牵著两人就走,“先离开这里。” 火燃烧得很快。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这里的宅子不仅年久失修,也荒废多年。 最先发现著火的是巷子口正对面的酒楼小二。 “掌柜的,对面的宅子著火了!” 掌柜的望著对面燃起的火,“烧了也好,把这鬼宅子平了,省得坏我生意。” 小二也不动了。 那火焰竟然泛著蓝焰,看著就诡异。 掌柜说得对。 这破地方,平了好! 要不是这闹鬼的宅子,他们酒楼一落千丈,哪里还有德兴酒楼的事儿! 柳宅里的柳明翰从书房走了出来。 不经意地抬头。 就看到那一方的火光。 他愣神一瞬,隨后转身走进了书房。 他手里的书再也拿不住。 掉落在地上。 书桌上那个旧荷包,就像生出了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膛,狠狠地拧了一把!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望著他。 质问他明明看见了不是兄长做的,为什么不出面作证。 原来他早就是一个卑鄙之人。 姜兄知道后,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理解他的抱负…… 柳明翰的眼神瞬间变冷,將旧荷包扔进抽屉里。 提笔就开始写对太后一党专政专权,贪赃枉法的檄文! …… 周从显被茶盏烫了一下,碰翻了茶盏。 魏寻停下部署分派,“世子,属下先送您回去吧。” 几乎一整下午,世子都心不在焉的。 所有人的一时之间都望向周从显。 周从显捻了下手指,敛下所有的心神,“无事,你们继续。” 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张石的话,“梧桐巷可让人去看了?” 魏寻点头,“让人去看了,暂时没有异常。” 一个小头头知道些內幕,“那地方阴气重,曾经有人专门在那儿配冥婚,就是利用重阴之气,压制鬼新娘的怨气。” “邪乎得很!” 周从显从来不信这些,不然他也不会和张石师徒打交道了。 “別说这些无意义的,后日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一个小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大人,梧桐巷著火了!” 第60章 三具焦尸 周从显沉下了脸来,“不是已经说了,再紧急的事都不能进来吗!” 现在的部署,事关重要! 多年的经营,成败就在一举! 小兵的眼睛转了一下,“大人,是小的鲁莽了。” “只是,小的认为衙门……” 周从显看著他的样子冷哼了一下,“把他拿下。” 就近的两个官兵,围上来將他困了个结结实实。 魏寻,“大人,已经抓了好几个了。” 周从显的脸色微沉,“我一个小小五品指挥使,倒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那小兵还在挣扎,“大人,小的真的是为了火情才衝进来的!衙门的司职难道就不是保护百姓的安危吗!” 魏寻,“起火了不报潜火队,却报京司衙门,怎么如今潜火队也给世子兼任了吗。” 周从显站了起来,懒得再听他的多话。 “扔去地牢。” 小兵还在挣扎,但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谁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魏寻靠近周从显,“世子,黎阁老自告了病假,再也没有出过门。” “黎府也像个铁桶一样,我们得不到半点儿消息,自由进出的也只有柳明翰一人。” 周从显的下頜蹦得紧紧的,“黎老可能不好。” “太后唯一忌惮的还是黎老,要是连他也……” 他的声音低了许多,“那大盛就真的要改名换姓了。” “后日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必须一击必中!” 魏寻想了下,“可要属下去寻柳大人打探?” 周从显缓缓摇了摇头,“此时切勿打草惊蛇。” “柳明翰是黎老的得意门生,他既然是唯一能进出黎府的,必定已经对他有所交代。” “你也打探不到什么。” 魏寻点了下头,隨后想到那个小兵的话。 “梧桐巷是不是真的有异,要不要属下去看看?” 周从显看了他一眼。 “这般巧合?” 魏寻,“世子,是说,都是他们……” 周从显双手背负在身后,“是与不是,都不能去。” “一切都要等后日尘埃落定后再说!” 魏寻明白了,“是!” …… “砰!”茶盏摔碎在过道。 屋子里是骂骂咧咧的声音。 掌柜的已经见怪不怪了,上京投靠亲眷,有投靠成功的,也有投靠不成功的。 比如楼上那个,从昨儿进来就骂骂咧咧的。 甚至要蛮横地要求他把房费退给他,他隨便去找个地方住就行。 他金掌柜在这里干这么多,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还想从他的手里要钱?! 这种人恐嚇一顿就老实了。 现在也只敢在屋里摔摔打打了。 隔壁的酒楼。 小二伸长了脖子望著对面,对面烧了个精光,整个巷子五户都烧了。 潜火队磨磨蹭蹭的,快天亮了才赶过来。 幸好没住人,不然不知道要出多少人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场大火的原因。 他今儿觉得酒楼都变得敞亮多了! 掌柜的说烧得好,还偷偷地点了好几炷香。 现在潜火队正在检查还有没熄灭的火源。 要他说这还有什么好检查的,烧了个精光,就算还有火,等会儿也该灭了。 梧桐巷被烧得焦黑一片,屋子墙体倒了不少。 好像第二家烧得最严重,连屋子原本顏色都看不住了。 潜火队的官兵,一边翻看火灾一边同旁的人道。 “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烧得乾乾净净的!” 旁边的官兵一脚踩到一东西,他一僵。 不是烧过后碳化的木头。 他的脚挪开,脚底蹭掉了那东西上的黑灰,漏出金灿灿的一块。 他连忙將东西捡起! 是金的! 就是烧得有些变形了,但是还能看出原本应该是个鐲子! “大个儿!是金子!” 大个儿回头就看到兄弟手里的东西。 两人立刻凑在一起,“快!快藏起来!” “再找找还有没有,肯定是以前有人藏在这里的,一场大火烧出来了!” 捡到东西的官兵脸都快笑开儿了。 以前就听前辈说过,在火场捡到值钱的东西。 今儿终於让他遇到了! 他刚一迈开步子,就又踩到了东西! “大个儿!这儿!这儿!” 大个儿一巴掌拍在兄弟的后背,“好小子!你今儿是偷偷拜了財神吧!” “快再找找,等会儿头儿来了,就不是我们的了!” 两人找了些金银器物!还找到了一顶赤金头冠! 发財了! 两人笑得几乎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脚边那个圆滚滚是被烧化的头。 大个儿起身的时候,身边的兄弟一个转身,不小心把他撞倒。 才烧完没多久火灾现场还烫著呢。 烫得他一下就跳了起来,一脚踩在那个头上,朝天就是狠狠一摔。 他疼地直骂娘。 “大个儿你没事吧!” 大个儿无意间一扭头,恰好和另一个头四目相对。 “啊啊啊!!——” 惊恐的叫声衝破天际! 火灾现场发现尸体,就是命案。 不仅要上报京司衙门,捡到的东西也都是证物要上交。 潜火队的队头看著被毁得乱七八糟的现场,一人一巴掌敲在两人的头顶上。 “老子交代过什么!交代过什么!” “第一次排查就是要看看有没有人!有没有尸体!” “他娘的都毁成这样了,老子还怎么跟衙门交代!” 两人缩著脖子话也不敢说。 住在西城的都知道这个鬼地方,空了这么多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起个火,竟然发现了三具尸体! 魏寻带人赶到的时候,潜火队已经將这里围了起来。 三具焦尸被烧得面目全非,有的地方甚至只有森森白骨。 七零八落。 若没有仵作,都不能拼凑出个完整的人形。 魏寻眉头紧皱,梧桐巷果然是出事了。 仵作检查后道,“大人,都是女尸,两大一小。” 魏寻站了起来,“都检查完了吗,可还有其他的?” 潜火队的领头立刻站了起来,“小的已经让人搜了好几遍,没了!” 魏寻环顾了下四周,“先抬回衙门。” “啊?” 潜火队的领头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不降罪他了? 魏寻看了他一眼,“不然,抬回潜火队?” “不不不,是小的多嘴了,大人您吩咐!”潜火队的领头只想扇自己嘴巴两下。 魏寻不再看他。 明日是世子的大婚日,明日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这些都是小事,一切都要等明日过后再说。 …… 宋府。 宋积云躺在床上,已经好几日没有起来了。 宋母来劝了好几次都不管用。 徐妈妈端著一碗牛乳燕窝进来,“小姐,明日就要出嫁了,您现在这样还怎么拜堂。” 宋积云总算是动了动。 她慢慢坐了起来,脸上毫无气色。 “妈妈,我想通了。” “男人都是一个样,我越是喊打喊杀,他就越珍惜。” “我爹带著卢姨娘去了贺州上任,没了我娘,他还不是照样纳了妾。” “我爹是这样,周从显也是这样,男人都是一个样。” 说著这儿她轻笑了一声。 “若不是我给我爹下了药,我爹不知道要从贺州带回来多少孩子。” “下、下药??!”徐妈妈惊了。 宋积云抬起笑脸望著徐妈妈,“我娘还是捨不得,所以这药我下了。” “你们都不知道,不是卢姨娘生不出来,是我爹不能生了。” 宋老爷去贺州时,宋积云才八岁。 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给亲生父亲下药,还隱瞒了这么多年…… 宋积云的脸上笑意不变,可让徐妈妈觉得竟然有些森冷。 “小姐……” 宋积云的唇角翕动著,“小时候我最害怕爹娘吵架,也怕我娘哭。” “她就那么紧紧地抱著我,抱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也想躲起来,可是不行,躲起来我娘会更加难过的,哥哥在外面读书,只有我在,只有我在……” 宋易堂站在外面,听著屋子里,妹妹有些低哑的声音。 心里揪似的疼。 原来她这般执拗,都是因为小时候的影响。 小小的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他却丝毫不知。 宋易堂抬步走进宋积云的闺房。 房间里已经布置得一新,掛架上的婚服精美无比。 婚冠上的珍珠和宝石,都是了大价钱搜寻而来。 满京这怕是独一份了。 宋易堂望著已经消瘦许多的妹妹。 “云儿,大哥此前承诺,如今依旧是一样的。” “周从显他若让你留下半颗泪,大哥一定让英国公府付出血的代价!” “就算她是孟老將军的外孙女。” 宋积云的唇角动了动。 隨后轻轻地勾起唇角,“大哥要说话算数。” …… 红锦毯一眼望不到头。 府门內外,热闹的喧囂远远地传来。 凤冠霞帔似有千斤般压在身上。 兄长身著锦袍站在门口正等著她。 她刚抬起步子,脚下一软,一旁的徐妈紧紧將她搀扶起。 身形的晃动,凤冠上的流苏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 宋积云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是甩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好似也在嘲笑她这场婚宴的好笑。 她唇边勾起嘲讽一笑,隨后迈步朝著兄长走去。 宋易堂將她背到厅,辞別父母。 本应是泪水涟涟的场面,她却异常冷静。 好像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直到上了轿。 宋积云才慢慢缓过神来。 以后她就是周家妇。 跟母亲一样又如何,她不会像母亲那样心慈手软。 大不了! 斗个不死不休! …… 周从显身著红袍,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他的脸上没有迎娶新妇的高兴。 他一双眼扫向人群的外围。 直到对上一双眼。 那人点了下头,他才吩咐出发。 婚队绕城一周。 当走到西城那一处,烧焦的梧桐巷时。 他下意识地朝那处多看了两眼。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离他远去。 第61章 不耽误娶下一个 “双儿,你说男人多薄倖,死了一个不耽误第二天再继续娶,他们的心是不是都是石头做的?” 霜降,不对,双儿。 姚双儿正摇著扇子哄孩子睡觉,头也没回地回了她一句。 “姚郎,您自己就是男子,这不该问问您自己才是。” 姚十三看著楼下迎亲的队伍走远后才回过身来。 “誒,他们薄倖归他们,我姚十三一定真心实意对待双儿姑娘!” 双儿抬眼轻嘆了一声,“对对对,姚郎不仅风姿朗逸,更是从一而终,婢……不对,妾惊喜若狂!”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走?” 姚十三,“明日就走。” 定好的车队,就在明日出发。 双儿的心情也跟著雀跃了起来,“我从出生起就在国……就是府里为婢,还未出过京城呢。” 两人已经约定好了,忘掉过往,日后都不再提与英国公府相关的任何字眼。 姚十三笑了下,“大好河山,让你看个够!” “我在山河志上,还看到有的地方嗜辣,有的地方嗜甜,还有的地方连虫子都吃!” “虫子?!!”双儿俱是一颤! 十三也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只是在山河志上见过而已。” 双儿,“那定是蛮荒之地,还没有开化,不然放著这么多点心果子不吃,要去吃虫子。” 姚十三摇摇头,“天地之大,我们所见也不过就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我们说別人蛮荒没有开化,说不得別人还得说咱们少见多怪呢。” 双儿想不到吃虫子是什么样子的。 但她能肯定,自己还是喜欢饭菜,她將小被子盖在芙儿的小肚子上。 “我去让小二送点儿热饭热菜上来,芙儿吃了一天的糕点,小脸儿都吃变色了。” …… 英国公府的里里外外都是热热闹闹的。 迎亲的队伍一到,鞭炮齐鸣。 轿停在府门口。 周从显攥著韁绳,目光如炬,对周遭的热闹充耳不闻。 直到鞭炮放完了,他也没有动。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察觉了不对,人群也渐渐静了下来。 迎亲的队伍也隱隱骚乱了起来。 娶亲都要赶著吉时,怎么都到了门口,反而停了下来? 宋积云坐在轿里,耳边的喜乐和嬉闹声都渐渐弱了下来。 她一把掀开红盖头,伸手挑起轿的帘子。 所有的人都停留在原地没有动。 包括周从显。 喜娘这会儿脸上的笑容掛不住,这怎么停下了? 她伸手扯了下徐妈妈的衣袖,“妈妈,这是怎么了,吉时马上就要到了!” 徐妈妈的眉头紧皱。 她想上前交涉,却被魏寻拦住了。 徐妈妈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背影,“怎么停下了?吉时马上就要到了!” 魏寻没有动,只是冷硬道,“世子说时候还没有到。” 徐妈妈回头看了一眼轿。 “今日的时间都是请了宫里司天监的大人看过的吉时,世子要等什么,先更让我们进去。” “新人已经到了门口,哪有停下的道理!” 魏寻不再看徐妈妈,手只长剑的姿態却不动。 徐妈妈咬紧牙关,这个若是出了乱子,小姐日后成为全京的笑柄,还让她怎么活! 她转头推开门口的小廝,直接进府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是宋家老太爷的堂妹,她不会放著这事不管。 更何况这婚事也是她老人家促成的。 直到老太太的院子,竟然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不对! 怎么会这样! 徐妈妈的心头涌上一股不好,她揪住一个路过的丫鬟。 “老夫人呢?!” “我不知道。”丫鬟不认识徐妈妈,被她急迫的神色嚇了一跳。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呢?!” “不、不知道……” 徐妈妈彻底变了脸色,英国公府空有热闹,所有的主子和管事都不在! 她要回给大公子报信! 她刚转身,就被人敲晕了。 晕倒前,她瞧见了,穿著喜服的哪里是世子。 分明就是个侍卫! 今日是周宋两家的大喜之日。 几乎半个朝堂的人都来了。 既是恭贺新喜,又是暗收贿赂。 所以当周从显带著人杀回马枪时,所有人都躲避不及。 宋易堂看著他一身软甲领兵杀进来的模样,脸皮几乎要都抖动了起来。 “我妹妹呢。” 周从显,“宋大人现在最好关心下自己。” 宋易堂突然笑了起来,“世子真是好忍耐,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今日?” 他张开双手后退了两步,“今日在我宋府的都是来喝喜酒的同僚,世子要查什么。” 周从显轻轻一笑,他带来的人不够多,但也够用了。 他抬手一挥。 涌上一群官兵,將在场的官员全部控制了起来。 这群官员中,以陈阁老为上。 若是黎阁老退了,推选陈阁老为首辅的呼声便是最大的。 “周大人,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你这是作甚!” 周从显看了陈阁老一眼,唇角含著笑。 “阁老,我要做什么,难道皇后娘娘没有同您通气儿吗。” “你!——” 陈阁老气得鬍子都颤抖了起来。 都说后宫不能干涉內政。 偏偏现在太后把持朝政,他又是太后一党的人,他的女儿贵为皇后,陛下有任何动静都会像他通气。 宋易堂一把抽出隨从手中的剑,剑尖直指他的眉心。 “让你的人都退下。” 周从显不为所动。 大门突然跑来好一些小廝管事。 “大人,不好了,一群官兵把府里抄了!” “老爷大事不好了!府上被抄了!” “大人大人!快回去看看,有人衝进府里……” 在场的所有的大人都变了脸色。 这些都是各家府邸上的小廝管事,来通风报信的。 宋易堂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周从显!你敢!” 周从显丝毫不惧近在咫尺的利剑,抬手从怀里拿出一本宝蓝色的摺子。 “陛下御令。” 群臣脸色微变,全部跪了下来。 “宋大人不跪吗。” 周从显单手举著御令,眸底寒光迸发。 “臣,听旨。” 宋易堂直视著他的眼,隨后扔下剑,撩开袍子直挺挺地跪下。 周从显徐徐展开摺子。 不破不立! 这么多年的蛰伏和隱忍,都是为了这一刻。 一举拿下,虽冒险,但是也最容易让太后一党元气大伤! 周从显动作轻缓地將摺子合上,他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大人。 “各位大人还是自求多福。” “若是从谁家搜出了不该有的东西,各位大人且看看自个儿的脖子硬不硬。” 这下,在场的官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陛下早已不满。 按下葫芦浮起瓢,拉下一个,又有下一个补上。 所以,陛下將诸位藩王拉进战局,太后一党的视线转移,再好让周从显伺机而动。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后!” 不服气的人大有人在。 只是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宋易堂慢慢站了起来,此刻眼底儘是杀气。 “好一个周大人,阳奉阴违倒是被大人弄了个明明白白!” 他双手朝右上方拱了下,“本官现在就要进宫,稟明太后,看看一个小小的燕卫营都统兼京司衙门指挥使,有没有资格收押官员!” 周从显垂眸笑了下。 “本官方才已经说了,诸位大人自求多福。” “太后身体抱恙,皇后娘娘带著一眾嬪妃在西寿殿已经侍奉多日。” 他的眸子倏地抬起,寒光点点。 “恐怕,没有时间见大人们。” 宋易堂的脸色一变。 就连皇城也在他的控制下了! 他从怀中拔出信號烟就扔了出去,烟弹在空中炸开。 “周大人未免高兴地太早……” 他的话还没有落音。 周从显身后一名官兵上前,在宋易堂惊愕的目光下,被三下五除二地撂倒在地。 “庞统领?!”宋易堂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手提拔的人也反水了。 他怒目而视,“你別忘了,是谁把你从燕卫营那小地方提拔出来的!” 庞统领目不斜视,满脸的正色。 “宋大人此言差矣,本官效忠於陛下,有幸晋升自然是因为天恩,与大人有何关係。” 宋易堂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庞统领制服,丝毫不能动弹! 周从显双手抱拳,“这等要犯就交给庞统领了。” 庞统领笑道,“好说好说,周大人且去忙,这里就交给庞某了。” 周从显扫了黑压压一片的官员。 转身就带著人直奔宋易堂的书房。 “周从显!我女儿呢!我女儿呢!” 宋母披头散髮地从后院跑了出来! 没有徐妈妈,整个宋府没有人能制止宋母的日渐疯癲。 宋母抓著周从显的衣袖。 “你是不是为了那个贱妾,害死了我的女儿!” “你是不是害死了我的女儿!” 周从显抽回自己的袖子,冷声道,“等会儿就有人把宋小姐送回来。” 宋母却突然尖叫起来,“你还女儿!” “你还我孩子!” 她伸手就拔了一旁官兵的佩刀,一边尖叫,一边胡乱挥舞。 刀剑无眼,周从显抓著空隙一脚踢在刀柄上。 长刀飞向半空,他凌空跃起抓住刀。 “娘!——” 宋易堂悲痛的声音响起。 周从显转身。 宋母摔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倒在石阶下一块尖石上。 第62章 发现姜时窈不见了 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近半数的官员被下了大牢,各府邸搜查出的贪污赃银,五个国库装不下! 就连太后娘娘的娘家都没能倖免於难。 还发生一件事。 只是对比前一件,这一件顶多算个饭后谈资。 宋府宋大小姐被轿抬到了英国公府的门口就不动了。 府里没有主事的人出来,宋家送嫁的下人也跑了个乾净。 只有一顶轿孤零零的门口。 路过的人,谁不指点几句。 可是轿安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 有好事之人,壮起胆子掀开了轿帘。 却对上一双森冷可怖的眼,直接嚇得他屁滚尿流。 宋积云端坐在轿里,一动也不动。 从显哥哥会娶她的。 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他们是上一辈子的缘分,这一世也是一样的。 轿子外的声音慢慢散去。 直到有些嬉闹声。 她都不在乎。 只要从显哥哥能娶她,她什么都不在乎。 从前是她太过任性。 大哥说得对,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呢,大哥还未娶妻,不也有三个通房吗。 从显哥哥房里就只有一个人,她有什么容不下的呢。 突然。 轿子晃了晃,好像有人抬起了轿。 宋积云的脸上迸发出惊喜的笑容。 “从显哥哥。” 她一把掀开帘子,外面確实几名她从未见过的官兵。 轿没有进府,而是直接原路返回! “从显哥哥呢!我要见从显哥哥!” 宋积云惊慌失措地扒著轿门框,“我不要回去!我还没有和从显哥哥拜堂!” “周从显!你出来周从显!” 她惊慌地哭了起来,“你说了会娶我的!我不闹了我不闹了!” “周从显你出来好不好!” 抬轿子的官兵充耳不闻,只执行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 把英国公府门口的轿子抬回宋府。 夕阳照在红轿上。 早晨欢天喜地的吹打声似乎还在耳旁。 轿被放在宋府的门口。 宋府被抄了家,路过的百姓更加肆无忌惮。 讥讽声不绝於耳。 宋府的丫鬟焦急忙慌地跑出门,她看到门口的轿先是一愣,隨后立刻上前掀开轿帘。 “小姐不好了!夫人她又晕过去了!” “我娘怎么会晕过去!” 宋积云提著裙子跨进宋家大门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衝击到了。 满地的狼藉,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各家送来的喜礼也残破不堪! 满府甚至都看不到几个下人了。 “怎、怎么会这样……” 丫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满身狼狈的小姐。 小姐到底出嫁了吗,她该怎么称呼周世子。 踌躇半晌,“是周世子带人抄家……” 宋积云现在站不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他假意娶我……就是为了抄我的家……” 丫鬟不敢看小姐,颤抖著声音继续道,“夫人也因此摔了,刚刚抽搐了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还不去请大夫!” 宋积云面色一僵,提著裙角就往母亲的院子跑。 她还是来迟了一步。 宋母一生要强体面,却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撒手人寰。 …… 周从显从宫里出来。 “周大人恭喜,连升三级,开国以来第二人!” 庞统领满眼笑意地望著他。 不显山不显水的周世子竟然还是个人物。 绝地中,杀出一条血路! 太后娘娘最大的错误就是和成王闹翻,不然怎么会到这副境地? 周从显双手抱拳,“庞统领过誉了,为陛下分忧,不过是臣子的本分。” “在下还有要事,就先回去了。” “周大人慢走。” 魏寻迎了上来,“国公爷和夫人都接回来了。” 周从显想问姜时窈,话刚张口就咽了下去。 回府还要先应付父亲的盘问,先把这事儿解决了再说吧。 英国公府灯火通明。 喜庆的红绸还没有拆下。 他刚出现在厅,一只茶盏就砸在了他的脚边。 周老夫人气得直敲拐杖。 “太不像话了!日后云儿还怎么出嫁!” 赵氏喜闻乐见,不咸不淡地接一句,“母亲,显儿这是在办差,办差还要挑时候吗。” 周老夫人不通朝政,但当她知道宋积云被晾在门口一整日,最后还被周从显叫人抬回去时,气得差点儿昏过去! “办差就要用一个姑娘的终生大事来做局吗!” “我告诉你!云儿你明儿必须给我接进来!她就是我孙媳妇儿!” 赵氏冷哼了一声,“宋易堂已经下狱,您为了个宋积云是想毁了自己的亲孙子不成!” “都別爭了。”国公爷发话了。 “宋家是母亲的娘家,现在宋家没有主事人,明儿以母亲的名义送些东西过去,聊表心意即可。” “至於宋小姐……她还是我侄女。” 是侄女,不是儿媳。 现在京城人心惶惶,宋家轰然倒塌,太后皇后幽禁,谁近身谁就是一个死。 更何况,这案子还是儿子亲自办的。 更不可能让宋积云再进门了。 周从显看著爭论不休的家人眼眸微垂,“儿子现在晋了都指挥同知。” 一时间,厅里静得能听见针掉落的声音。 赵氏率先反应过来,“连跃三级!” 国公爷的脸上也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儿子一直都是燕卫营那个犄角旮旯,还以为这辈子无望,只能靠著祖辈的功绩封荫。 没想到,这小子不声不响地升到了都指挥同知。 “好了,这是就这么定了,以显儿现在的身份,还有什么姑娘不能相看的!” 赵氏连连点头,“就是!这回我可要好好替显儿好好挑一挑。” 周从显现在只想去见另一个人。 这三日他都没有回府,也不知道她气消了没有。 “儿子去看看姜氏和芙儿。” 周从显的脸上难掩雀跃的心情。 直到他走出厅,厅里的几人才反应过来。 “今日好像没有见到姜氏。” 为了以防万一,周从显见家中人都转去东山庄子。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庄子上,还有卫兵把守。 兵荒马乱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妾室。 周从显远远地看著漆黑的小孩儿,眉头一皱。 什么时候歇息过这般早了? 他一靠近小院儿,就有狗吠声。 小骨头养了三个月,已经长大了好几圈儿,霜降怕它出去伤人,一直都是拴在长廊下的。 小骨头已经认识他了,往日里他进来,从来不会叫。 今儿怎么回事,叫声这般急躁。 月色下,能看见小院子粉刷一新。 新是新了,但总觉得没有人气儿了。 周从显,推开门,屋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內室的门没有关严实,敞开了一条小缝。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他的影子映照在地上。 床榻上。 他的心倏地揪紧! 床上没人! 周从显沉著脸走了进去,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一遍。 除了狗吠,什么也没有! 就连何妈妈和霜降也不见了! 四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了! “魏寻!” 魏寻闪身进来,“世子!” 周从显的指骨捏著“咔咔”作响,“今日负责东山庄子的是谁。” “是李指挥和吴管事。” “把他们叫来。” 两人赶来的时候,周从显站在小院儿里,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到他周身如冰刀一般凌冽。 “让你们万无一失地护送,姜娘子呢。” 吴管事从没见过这样的世子。 他颤声道,“世子,你吩咐过,姜娘子又万大人守护,小的就没有去追问了……” 英国公府的姜娘子丟了。 这事儿还不能张扬出去,不然等著姜时窈的就是一个死! 整个府邸,前院后园,几乎快把整个国公府都掀起来了! 別说人影。 就是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 魏寻带著人沿著东山庄子去找。 周从显和万全两人,直接就著黑夜潜入了宋府。 宋积云三番五次的想至姜时窈於死地。 甚至不惜顶著封口,动用了杀手! 姜时窈和芙儿的消失和她脱不了干係! 乌云笼罩。 宋府的一片狼藉还是没有人收拾。 府里能跑的人全都跑了! 谁也不愿意跟著宋易堂陪葬。 整个宋府沉寂在黑夜之中。 突然颳起的大风,將正门口仅剩的两盏灯吹灭了。 周从显找遍了宋积云和宋易堂的院子,甚至连密室都没有放过。 却什么也没有。 周从显的心沉甸甸的。 今日的好消息他要亲口告诉她,她怎么就不在了呢。 明明说好,就是两日。 只要两日,他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她! 他不是故意护著宋积云,也不是对她的伤害视而不见。 他都会帮她討回公道的啊!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她怎么就不见了呢! 周从显望著虚空的黑夜,感觉那个在梨树下哭泣的姑娘,他再也抓不住了。 “世子!这边!” 魏寻的声音唤回他的理智。 他拔腿就朝魏寻的方向奔去。 “世子,宋小姐在这儿,属下怎么问她都不肯开口!” 宋积云呆呆地坐在门槛上。 身上还是那件贵重精致的喜服。 脸上的妆容已经人不人鬼。 周从显一步步在她的面前站定。 “姜时窈在哪儿。” 风雨欲来,天空闪过一道闪电。 將周从显的身影映在宋积云的身上。 这时,她才像多年没有用过的门栓一般,僵硬地抬起头。 待看清来人。 她的眼底迸发出一抹希望。 “从显哥哥,你终於来接我了吗。” 第63章 识破计划 “她在哪儿。” 周从显的目光森冷,身后的电闪雷鸣,好似顷刻就要將眼前的人劈斩开来。 宋积云扶著门框站了起来。 望著眼前就算是狼狈也丝毫不掩俊朗的男人。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从显哥哥,你怎么也骗我呢。” “你们怎么都骗我呢……” 周从显抽出佩剑抵在她的脖颈处,“我再问你一次,姜时窈在哪儿!” “姜时窈?” 宋积云像是才刚反应过来一样,看著他的样子突然捂著嘴笑了起来。 “你找姜时窈?” “你不是来找我,不是来找我。” 她就像是不知道她颈上的利刃,笑得枝乱颤。 天边炸响一个闷雷,越发显得她的癲狂。 魏寻的眉头轻皱,“世子,她好像疯了。” 周从显再也不看她,转身就走,“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本应该是欢喜时刻,他却找不到了那个想要诉说的人。 马蹄声在雨夜中迴响。 万全纵著马疾驰而来,“世子,属下在所有的城门都问过了,没有见过姜娘子。” 周从显翻身上马,看也没有看万全一眼。 “我把姜氏的安危交予你,现在姜氏生死不明。” 他的话没有说完。 但是万全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姜氏死了,他也別想好过吗。 他看著世子离开的背影,咬牙道,“一个妾而已……” 魏寻知道万全不服,“世子现在气头上。” 万全侧头看他,冷笑道,“他为了一个女人,现在准备要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吗。” “现在时局未定,世子以为把哪些人都抓进去就万事大吉了吗。” 魏寻,“我们跟著世子这么久,世子是什么人……” 万全也冷下了脸来。 “我们俩是世子的左膀右臂,但是世子只要右手就够了。” “我万全有真本事,没有世子,我也能出人头地。” 他最后看了魏寻一眼,扯著韁绳纵马离开。 暴雨来得急,也走得急。 周从显回到小院儿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小狗睡在廊下,听见动静立马警觉地站起来,见是他,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 他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找姜时窈。 那些官员在牢里关不了多久,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站在敞开的大门边,微微闭上了眼。 “姜时窈,你在哪儿……” 没有人能回他。 空中只有他自己静謐的呼吸声。 旁边的绣房里还有那副,她被关在这里时,绣的一只大雁。 只有一只翅膀,却还是振翅高飞的姿態。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只翅膀上。 “是从这时候就想离开了吗……” 他倏地抬头。 转身走向內室。 首饰很少,装银子的匣子已经空了。 再拉开一层,那支赤金步摇下赫然压著一封信。 他的呼吸一顿,隨后打开信。 看到最后“自裁”时,他只觉得脑子好像被一只大锤击中嗡嗡作响。 姜时窈自裁? 为什么要她自裁? 这事与她有何关係? 周从显握著信纸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了下。 他连滚带爬地衝进夜幕。 两脚,柳宅的大门轰然倒塌,险些砸到急忙要来开门的小廝。 “大、大人,柳大人已经歇息……” 小廝不认识人,但是认识官服。 “柳明翰!”周从显看也不看那小廝,径直闯入。 “下官恭贺世子高……” 柳明翰衣著整齐地走了出来,他的话还没有说话。 就被周从显一剑刺穿肩膀。 “是你叫她自裁!为什么!” 周从显双目赤红地望著眼前从容淡然的男人。 “明明和她没有关係,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 柳明翰白著脸缓缓抬起眼来,把刚刚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说完。 “下官恭贺世子高升。” 他笑了下,“世子成功了,姜时窈也不算白死。” “宋小姐和姜时窈之爭看似只是后宅之爭,可宋积云的背后是宋易堂,更是太后一党,您潜伏其中,却屡次险被发现。” “世子摇摆不定,柳某就替世子做个决定。” 周从显瞬间暴怒,狠狠將剑扎了进去,“本世子的事,何要你要插手!!” 柳明翰不受力,被逼后退数步,直到撞到木门,再也退无可退。 他脸色惨白地咬著牙,忍著肩上的疼。 “如今时局……不容世子再犹豫……” “黎老说得对,只有姜时窈死了……世子才能成为英豪……” “找死!!” 周从显拔出剑,挥手再次第二剑时,却被人一把拉住。 “世子!杀朝廷命官是死罪!” 魏寻冷汗都惊出来了,他再迟一步,柳大人就成剑下亡魂了! 柳明翰捂著肩膀慢慢滑坐下来。 他吸著气道,“前日,梧桐巷的火灾……” “梧桐巷!那三具焦尸……”魏寻吸气。 “什么焦尸……”周从显回头看他。 魏寻此时有些不敢看世子的眼睛,“梧桐巷的火灾,找到两大一小焦尸……” “小、小……” 周从显险些站不住。 他回头看向柳明翰,眸底全是恨意,“倘若真是她们母女,此仇不共戴天!” 柳明翰看著周从显离开的背影,捂著肩慢慢站了起来。 这时小廝才敢靠近,“大人你没事吧。” 他的面色已经恢復了冷静,“拿著我的令牌去请御医,声势越大越好。” 小廝不明白,但还是照做。 柳明翰踉蹌地回房,最终晕倒在地上。 他缓缓闭上眼,黎老枯瘦的手紧紧抓著他。 “明翰,高宗交在我手中的大盛不能毁!老夫三朝为官,死守了这么多年,不能让大盛落在那妖妇的手中!” “周从显是个聪明人,深得陛下信任,你是文臣,他是武官,你们之间若无芥蒂,日后陛下必猜忌无疑,伺机还会有下一个妖妃。”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老师,您交代的学生都做到了。 周从显跌跌撞撞地衝进京司衙门。 空中都是雨后泥土味,这间屋子里前却是让人作呕的味道。 看守的官兵早就受不了,若这案子还不审,整个京司衙门都不能待了。 门口的小桌子上放著从火场翻找出来的首饰。 他一眼就看到那只被烧毁的赤金手鐲。 上面仅剩的纹路,他好像看到了,一只纤细瓷白的手指抚在上面的样子。 周从显伸出手,却停在半空,怎么也伸不出手了。 “怎么可能……” 魏寻不知道作何安慰,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匕首时,也愣住了。 “这、这匕首哪里来的?” 看守的官兵立刻道,“这是昨日,潜火队在火灾现场找到送过来的。” 魏寻顿了一下后,將匕首拿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低,“这是属下之前给霜降的匕首。” 他和霜降的交集还有之前的鸣玉多,他却独对这个有点儿笨的丫鬟多了两分注意。 他的视线这才转向那三具焦尸,实现忍不住糊了起来。 “怎么这么傻……” 周从显的手攥紧成拳,声音沙哑,“我要杀了柳明翰!” “世子不可!”魏寻挡在门口。 “让开!”周从显双目通红抓著他的胳膊,好似已经不认识任何人了。 “大人,宫里来人,说陛下宣见。” 门外跑进来一小兵。 周从显这会儿的意识回笼。 他鬆开魏寻,侧头看了眼焦尸。 “我不相信那是她,给我查!” 周从显离开后,魏寻看了眼手中的匕首,隨后看向焦尸。 “仵作验尸了吗。” 看守官兵,“已经验过了,说烧得太严重了,除了知道是女尸,再也没有其他的讯息。” 魏寻围绕焦尸走了一圈。 最后在那具小尸体旁站定。 他眉头微皱,伸手比划了一下。 “小小姐好像没有这么高……” 说著他又转头看向看守官兵,“怎么不找义庄的张师傅。” 看守的官兵一脸的苦色,“小的已经去了两趟了,义庄都没人。” 要是义庄的张石来了,这三具尸体也不会在这里摆上两日了。 往常的也都算了。 这次的味道刺鼻难闻不说,还让人直犯噁心,他已经几乎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魏寻,“现在再去一趟,义庄师徒不会离开超过两日。” 看守官兵立刻扯下面巾就往外跑,“属下这就去!” 张石是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他到了京司衙门时,脸上还有被人强行打断睡眠的怒色。 “什么事儿非要大晚上,白日里不行?!” 魏寻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將他推进屋里。 “你看看。” 张石检查了一遍,“这是死了好几日才被烧的。” 魏寻的瞳孔一缩。 “你是说,这是死尸偽造的火灾。” 张石斜眼看了他一眼,“不信我,就叫你们那什么仵作来。” 魏寻现在也顾不上同他斗嘴,“那你还能不能再看出些更多的信息。” 张石突然鼻子动一下,凑近尸身闻了闻。 看守的官兵离得远远的,看著他的动作,脸色都变了。 这么噁心,还能问一问 张石的眉头皱了皱,“这是我师傅的药粉。” “药粉?”魏寻追问,“干什么的?” 张石,“尸体多放两天就会有味道,师傅调了药粉,专门掩盖的。” 魏寻,“这是从义庄买的尸体。” 张石抬头看向他,“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有人买尸拉到梧桐巷,没去查?” “你何时说……” 魏寻闭上了嘴,那日他急匆匆地离开,这事交给下面的人。 他吸著气猛拍了下额头。 “坏了事了。” 第64章 出城受阻 “阿娘——” 圆乎乎的小手捂住自己嘴巴,隨后笑弯了眉眼,才改口。 “爹爹!” 姚十三一把抱起女儿,“从现在起,叫爹爹就有栗子糕吃。” 芙儿的眼睛立刻就圆了,“爹爹!爹爹!” 双儿好笑地戳了戳她的小屁股,“前儿吃了一整日的糕点,还没有吃够吗。” 姚十三,“走吧,车在等著了。” 两人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两身换洗的衣裳。 从客栈出来的时候,掌柜斜眼哼一声。 “客官还有一日没有住,小店可不退钱。” 姚十三提前啃了两口桃子,这会儿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了,也听不出男女。 “京城里都是黑店!人也黑的!” 掌柜立刻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浑圆,“你再说一次!” 姚十三嚇得一抖,立时拉著双儿就走。 掌柜看著她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就这点儿本事,还想打秋风。” 出了客栈,姚十三才伸手不停地挠脖子。 “好痒!” 要不是她已经以姜时窈的模样出现过掌柜的跟前过,她才不这样自找折磨。 双儿拿出药给他,“快吃了!” “等会儿出了城就好了!” 车队已经在等著了。 三人坐在最后一辆板车上。 她有些不满,这也太显眼了! “管事,前面不是有马车吗,我们想坐马车。” 管事,“你们交的价钱,就是这个车。” “我们加。” “现在不是加钱的问题,是已经没有位置了,想坐马车再等五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五日……那算了。” 留在京城里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儿出去吧。 车队晃晃悠悠地到了西城门边,城门却排上了长队。 姚十三有些隱隱不安,“怎么排这么长的队。” 前面一辆车的汉子回头道,“听说是在抓贪官!” 另一人附和道,“对,听说昨儿抓了半城的官呢!就是那个什么国公府的世子。” 那汉子道,“英国公府的世子!听说成婚到一半,陛下来了圣旨,世子撇下新婚夫人提著剑就去斩贪官了!” 两人一言一语地说了起来。 姚十三却心缺惊涛骇浪,难道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双儿也不安地拉住了她的手。 姚十三拍了下她的手,“我去前头看一眼。” 城门口移动得十分缓慢。 远远地看到,官兵手里拿著画像正在一一检查。 她不敢靠地太近,拉住一个刚刚进城大婶儿,“大婶儿,门口在查什么,怎么这么慢。” 大婶儿摆摆手,“不知道,只看到官兵拿著一个女人的画像。” 拿著一个女人的画像…… 她的心都快凉了半截。 她虽然换了男装,变了声音,但是容貌不改,怎么躲得过这样严的盘查。 两匹快马擦肩而过。 她只看了一眼就急急地背过身去。 是周从显和魏寻! 她吸著气快步回到是车队的末尾。 周从显猛地收紧韁绳,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魏寻,“世子?” 他头也没有回,“你先过去,我去看看。” 周从显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走向车队末尾。 车队都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的。 直到最后一辆车,赫然是辆空车! 周从显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紧,他强忍著才不让自己的声音又一丝的颤抖,“管事呢。 管事小跑过来,“大人!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车为何没人。” “誒?这一家三口呢?”管事摸不著头脑。 “大人,这车有人的,小的也不知去哪儿了。” 周从显的牙关咬紧,“可知叫什么。” 管事,“小的不知……” 他看著眼前的大人脸色愈加的阴沉,连忙道,“大人,鏢局里预定车队的时候,都会交定钱,要签字画押!” “找到今日的定票,就知道叫什么了!” 周从显微微眯起眼来,“把定票取来了,核定人员再走。” 管事以为跑掉的人是什么逃犯,立刻让隨行的护鏢师快马加鞭地去拿定票! 整整一车队的人被卡在门口,都不能走。 周从显就像一尊雕塑一般守著。 从姜时窈消失不见,到看到焦尸,再到张石说尸体是死尸偽造的自焚。 他死去的心才燃起点点希望。 管事抹著汗拿著定票小跑过来,“大人,只有这个人不在。” 定票只写了一个字。 周从显的视线落在定票上的“姜”上,他的手指抚在那个娟秀的字跡上。 定票上签字画押的时间早了整整半个月! “竟然这么早就在谋划了……” “什么。”管事没有听清,什么谋划…… 周从显將定票收了起来,目光这才冷了下来,“你们可以走了。” 魏寻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姜娘子也太大胆了,竟然玩诈死! 怪不得他那日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张石撒在尸体上,防止尸体发臭的药味! 这笨丫头,被人欺负了只会哭,去买尸体倒是胆子壮了! 周从显望著人来人往的街头,“死守城门,加强巡逻。” 他的声音阴惻惻的,“本世子看她能躲到几时。” 姚十三牵著双儿的手忍住颤抖,手心里全是汗! “怎么办……”双儿的声音带著哭腔。 她们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怎么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明明城门就近在眼前,她们却出不去! 姚十三咬著牙靠著墙壁,“我不信我闯不出这个牢笼!” “走,我们去找个人!” 马市。 还是一如既往地臭。 人也很多。 佘二娘的马厩还是那么乾净,刷马的小姑娘还是在任劳任怨地在刷马。 “是你。” 佘二娘一眼就认出了她。 姚十三开门见山,“出城多少钱。” 佘二娘笑了下,“我佘二娘开的路引还没有过不去的。” 姚十三,“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佘二娘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想改换容顏。” 姚十三,“若有这样圣手,钱银不计。” 佘二娘沉思了一下,“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是能不能成,我不知道。” 她的眼底瞬间浮起希冀之色。 “多谢二娘!” 佘二娘径直走向后面的小楼。 姚十三回头安抚了下双儿,“会有法子的,我们不会困死在这个京城里。” 双儿望著小楼的方向,却僵了。 她眉头微皱,回头也愣了。 “掌柜娘子……” 文娘子怎么也没想到要易容改顏离开京城的是她。 “你……” 佘二娘见她们认识,耸了一下肩,“你们自己认识就最好。” 她转身就去了前头的马厩。 上次在白马寺,她就认出了周从显,两人的姿態那么亲昵,她必定就是英国公府上的人。 文娘子做的珠宝生意,跟她这样的粗人不一样,打交道的都是后宅美人。 这样的美人,自然也是文娘子认识的。 主子好像和周从显还是仇敌。 要不要帮这个娘子,就看文娘子自己了。 文娘子有些不解,“姜娘子这是……” “我叫姚十三。” 名字都变了,態度坚决。 文娘子从善如流,“姚十三,国公府的日子不好吗。” 据她看来,周从显对姜时窈已经很好了。 好几次来玉宝楼,都是大手一挥,把时兴的首饰送去国公府。 只是姜时窈十分谨慎,都不会选太多。 姚十三笑了一下,“这个问题,二娘已经问了我许多次,或许你们可以探討一下。” 文娘子点了下头,隨后打量了下她的男装。 “可我没有把女人变成男人的本事。” 姚十三的眼睛一亮,“那掌柜娘子……” “我叫文惜。”文娘子也学著她纠正她。 “文惜姑娘,你能改换容顏!” 文惜笑著点点头,“你可以试试。” 她让出位置。 姚十三跟著她走进小楼。 文惜的手很巧,不仅会画面,还会梳头。 她画得十分细致,姚十三看著铜镜里的自己,一点点改变了容貌。 简直从一张脸改变成了另一张脸。 她这会儿也明白了,能跟著成王的人,哪里会没有真本事。 双儿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这是、换了一个人吧!” 姚十三捏著手行礼,“奴家姚十三。” 双儿也笑嘻嘻地还礼,“姚娘子。” “这回,总能出城了吧!” 文惜的眉毛一扬,“只要不说话,就不会有破绽。” 姚十三笑道,“那就当一回哑巴!” 三人再次准备出城时,文惜上前道,“你们三个一辆车目標太大了,分开两车是最好的。” “你坐前面这辆马车,双儿带著孩子坐后面的马车。” 她回头看向双儿,双儿抱紧了芙儿,“我会保护好芙儿的!” 她一咬牙,“行!那就分开!” 当两辆马车到城门口等著排队的时候,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怕露馅儿,也怕后车的双儿露馅儿。 “检查,帘子掀开。” 车夫道,“官爷,这是我们家夫人,不是通缉犯。” “那么这么多废话!让你掀开你就掀开!” 官兵將人一把推开。 猛地掀开车帘。 姚十三的心都到嘴边了。 官兵看了两眼,隨后对比了下画像。 “走吧。” 她刚松下一口气。 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等一下。” 第65章 逃出生天 一只估计分明的手从车门旁伸了过来,姚十三只觉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来了。 “夫人彆气了,这不是买回来了吗。” 一个穿著暗红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推开马车旁的人钻了进来。 姚十三呆愣地看突然出现的人。 这也是文惜安排的? 他捧著烧鸡到她的跟前,“为夫可是排了好久队,彆气了。” 他的五官极淡,好似丟进人群中转瞬就能忘记。 脸上明明掛著笑,偏偏一双眸子却幽深不见底。 烧鸡的焦香味涌进她的鼻子。 她胃里翻涌出一阵噁心。 “呕——” 她捂著嘴偏头躲过。 那年轻男子反应过来,又立刻將烧鸡递给车外的车夫。 一边熟练地从旁边的箱笼里翻出水囊给她,一边继续絮絮叨叨。 “都说你现在不能吃,还非要吃,闹得好似我不准你吃。” 他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才看向车外的人。 “这位大人,我家夫人是禹州人士,害喜吃不惯京城的菜,我这不带她回禹州小住。” 守城的官兵也是感慨了一下,“当年属下內人也是吃不下,生下来儿子比被人小,到现在都比別人弱。” 年轻男子认同地点头,“这位官爷说得对,害口可太重要了。” 车门边的那片衣角消失,隨后清冷的声音响起。 “放行。” 车帘被放下。 马车重新启动,车窗的小帘子隨风鼓起。 那半张脸倏地撞进她的眼里。 周从显只是淡淡一扫,便撇开了眼。 两辆马车缓缓行过。 他再扭头望去,不知为何,心底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是想起刚怀芙儿时的她吗。 可她很少害口,最喜欢吃的就是德兴楼的烧鸡。 生出来的女儿,偏偏又同他一样喜欢栗子糕。 “大人!” 周从显的思绪回笼。 “打听到了,梧桐巷口的那家客栈掌柜见过画像上的人!” 他的眸子微敛,翻身上马。 一座城门,一辆马车向左,一匹快马向右。 终究,越走越远。 马车顺利地离开京城。 姚十三忍不住回头,只能看到结实的后车厢壁。 “怎么?捨不得?” 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 她回头发现刚刚帮她的男子曲著一条腿坐在门口。 这时候,她才直观地感受到这人也腿长手长,和周从显站在一起恐怕不相上下。 “多谢公子出手搭救,等会儿出了十里亭將我们放下就行。” 那年轻公子抬起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姜娘子转面无情的速度,倒是令某意外。” 她的面色一僵,“这位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不再说话,才合眼靠在车门边。 姚十三捏著手指,才落回去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才出了虎口,又姚入狼窝吗。 周从显这般大张旗鼓地来寻她。 成王又被他抄了家。 现在她又自己送上门,这才是真正的虎口。 毕竟紫林园还养著一只真正能吃人的虎。 姚十三咽了下口水,“成王殿下,民女现在对於周世子来说只是死人,毫无利用价值。” “你就藩的路上,何必带上我这样的累赘。” 萧恕睁开了眼,这才正眼看向她。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姚娘子怎么就认为自己是累赘呢。” 姚娘子,而不是姜。 他並不將她当做是要挟周从显的工具。 姚十三摸不透他的想法,只是继续试探道。 “民女不懂朝政,但是知道藩王已经离京数日,王爷拖到今日才走,想必也是要躲著什么人。” “民女带著丫头孩子,岂不是拖累。” 萧恕双手环胸重新合眼靠了回去,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 “知道自己是拖累就好。” 姚十三被噎了一下。 她和成王仅仅接触的几次,都是十分地温和有礼。 哪里是现在这般生人勿近的模样。 变了一张脸,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让她著实难以將眼前的人和萧恕联繫在一起。 姚十三掀开车窗帘看了下。 现在出城的人很多,车队也多,怪不得萧恕选择这个时候。 確实够鱼目混珠。 也够她等会儿伺机逃离。 她探出头看了眼紧紧跟在后面的马车。 “不要在本王面前耍样。” 萧恕的声音如冰刃一般刮在她的耳边。 姚十三身上瞬间乍起的鸡皮疙瘩,让她生了阎罗索命的窒息感。 她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后退了寸许。 后背贴著车厢壁,才发觉自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才是真正的萧恕! 高高在上的王爷,自小在一眾皇子中廝杀长大,哪有什么温润如玉。 都是假象! 萧恕的眼眸轻垂,掩下一片冷光。 “姚娘子若是任意妄为,本王也不知今日会不会犯下杀戒。” 姚十三抿紧了嘴巴。 她才刚出来,还没开启新的生活。 离开生活了近十年之久的英国公府她都筹谋了这么久,难道一辆小小的马车还能困死她不成! 想到这儿,她静了下来。 手指再次抚上腕间的手鐲时,指尖却一空。 她轻轻蜷缩起了手指。 不知萧恕是从哪里弄来的良驹,马车走得极快。 就连驛站都没有停留。 等姚十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车外一片黄昏。 夕阳下绿意盎然的麦田就像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瞬间就清醒了,金州不是错过了春种吗,怎么麦田长势如此喜人。 她提著裙角钻出车厢,才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一颗如伞盖的大树下,燃起了火堆,还有阵阵饭菜飘香。 芙儿手里举著一把不知从哪儿摘的野。 她的眼睛一亮,“阿娘!” 隨后她想起什么似的,捂著自己的小嘴,“爹爹。” 文惜觉得有些好笑,“还有穿裙子的爹爹吗。” 芙儿看向她,软糯糯道,“阿娘说叫爹爹有糕点吃。” 姚十三上前牵起女儿的小手,“金州不是错过了春播吗,京城的的米价涨得那般厉害。” 文惜笑了下,“娘子,丰收不丰收都是別人想让你看到的。” 她的眉头微皱,“可是现在城门大开,收粮的人一来金州不就都知道了?” 文惜反问她,“都知晓金州错过了春播,谁还能来金州?” 姚十三不明白这有什么用意,到时候百姓的粮丰收了,卖给谁去? 她对上一世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后宅內院的那点斗爭上。 金州到底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 现在她已经远离京城,她也不需要知道。 不再追问,她环视四周,发现萧恕不在。 她的眼睫一闪。 这里有农田,就会有村庄。 她蹲在文惜的身旁,“文惜姑娘,这里出金州还有多远?” 文惜將枯枝添进柴堆里,“我们连夜赶路,明早就能出金州。” 双儿从火堆上取起水壶,倒进一旁的空锅里放凉。 “文惜姐姐,还要做什么。” 姚十三侧目,文惜姐姐? 这才多久,就已经开始文惜姐姐了!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双儿满脸的憧憬之色,“文惜姐姐简直太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刚刚若不是文惜姐姐,我们连饭都没得吃呢。” 文惜也被夸得害羞了,“姚娘子你这丫头挑得太妙了,这样一张甜嘴,谁听了不迷糊。” 双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今儿才知道原来这一件件贵得上天的宝石,在刚挖出来的时候都这么便宜。” “日后我也跟著文惜姐姐做宝石买卖!” 姚十三轻拍了下双儿的脑袋,“这才多久,你就要拋下我和芙儿了。” 双儿,“姚姐姐,我这不是为了我们將来嘛!” 芙儿依偎在阿娘的身边,“阿娘別伤心,芙儿永远会陪著你的!” 姚十三现在看著女儿满是笑顏的小脸,“对,还是芙儿最好!” 她这才状似无意地环视了一圈,“咦,殿下不在?” 文惜朝著上努了努嘴,“在那儿。” 嗯? 姚十三抬头就看到横睡在树杈上的人。 萧恕也恰好睁眼望了她一眼,隨又淡淡地转了回来。 好似他刚刚看的只是一只什么阿猫阿狗似的。 姚十三,“……” 不一会儿,车夫牵著几匹已经吃饱喝足的马回来了。 “爷,都已经准备好了。” 下一刻,萧恕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文惜立刻將准备好的碗筷递了上去。 姚十三发现,只有萧恕的碗筷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就算到了野外,偽装得再是普通人,也是王侯的做派。 吃完饭,又开始赶路。 马车疾驰,她看著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芙儿已经躺在她的怀里睡著了,双儿也昏昏欲睡地靠著车厢壁。 其中之一的车夫已经快马加鞭地先行一步。 她们的这辆车正是文惜正熟练地赶著马车。 她一直想不明白,其他藩王恨不得带上万人相护。 萧恕倒好,一个护卫,两个车夫,外加一个文惜,还非要拖上她们这几个拖油瓶。 直到第二日,她明白了为什么非要带她。 出了金州就是寧州的地界。 还没有进城,那个先行一步的车夫回来了。 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成王的假车架险被识破,被困在寧州已经五日未动,两方都僵持。 文惜笑吟吟地从车外探了进来。 “还娘子帮个忙。” 姚十三,“什么?” 文惜唇角的笑意更甚。 姚十三看著她的笑容只觉得后背发麻…… 第66章 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寧州的行馆里亲王仪仗停了好几日。 州牧连著求见了多日,都没有见到人。 成王的仪仗要走,刺史不鬆口,州牧也不敢放路书,谁也动不了。 一个见不到,一个走不了。 姚十三被文惜装扮一新,又和出城时的面容不一样了。 她都怀疑文惜有千面变化的手艺。 双儿悄悄靠近她,“姚姐姐,白马寺慧能师傅给姐儿批命,是不是就是算出了会成为王爷的女儿?” 不因为別的,只因为文惜让她帮忙假装成王害喜发脾气的妾室?! 姚十三拧著她的耳朵咬牙道,“行啊,我就把你送给成王!咱们姐妹作伴好了!” 双儿哎哎直叫,“姐姐饶命!” 芙儿正在软塌上呼呼大睡,被两人的动静吵醒。 她揉著眼睛爬了起来,径直走向坐在妆镜前的阿娘身边。 “阿娘,芙儿肚子饿了。” 恰好这时,进来两个行馆的丫鬟。 “哐当”一声,其中一个丫鬟打翻了盥洗盆。 好似她被嚇得慌乱了手脚一般。 文惜从外面走了进来,皱著眉斥责道,“不会做事就出去!” 另一个丫鬟面色沉静,她的目光落在芙儿和姚十三的身上。 “恕奴婢无知,没有听说成王殿下还有个儿子。” 芙儿现在还是小男孩的装扮,幸得年纪小,不分男女。 “本王有没有儿子,还要向唐大人报备不成。” 萧恕一身蟒服,长腿一跨,便大步走了进来。 那丫鬟立刻跪了下来,“奴婢无知莽撞,请殿下责罚。” 他的视线落在皙白的手上,“行馆的丫鬟养尊处优,倒是比本王府上的丫鬟养得好。” 那丫鬟看了眼自己的手,丝毫不慌乱,只是继续大大方方地行礼。 “若能得殿下的青眼,是奴婢之幸。” 萧恕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是吗。” 他懒懒地侧头看向姚十三,“姚儿,这丫鬟你可看得上。” 姚十三笑了下,“挺好的,当个洗脚婢正好。” 那丫鬟僵了一下,“奴婢……焚香点茶抚琴都会一二,却未做过这等粗事。” 才艺双全,送上门的。 她是唐奇峰的小女儿唐问兰,原本是想送进京给陈阁老的。 现在京中倒了一大片。 明明京中都在削藩了,偏偏这时候又封了一个藩王出去。 唐奇峰现在也拿不准了,刚好现在小女儿唐问兰派上用场了。 整整五日没有见到人,现在终於见到了,却只让她做个洗脚婢?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成王。 萧恕却不说话了,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姚十三的身上。 姚十三咬著牙,出个城的代价这么大,早知她寧愿留在京城里慢慢周旋。 成王这个亲王有些不一样。 有人想他活,有人想他死。 偏偏他和其他的老藩王不一样,他没有兵。 所以回封地之路,要比其他人更凶险些。 姚十三现在的作用就是挡箭,专挡美人箭。 她看向唐问兰,脸色变得不虞,“怎么,委屈你了?” 唐问兰的脸上险些掛不住,“奴婢怕、怕手笨伤了主子……” “您自个儿看著办吧,这么金贵的丫鬟我可要不起。”姚十三牵著芙儿站了起来,哼地一声扭头就去了后厅室。 回到了內室,她才鬆了一口气。 双儿抱起芙儿,笑眯眯地看著她,“看姐姐跋扈竟然觉得十分畅快!” 姚十三抬著下巴看了她一眼,“这就跋扈了?宋小姐的苦头就不记得了?” 文惜走了进来,“姚娘子,等会儿去刺史府,东西別吃,酒水別喝,余下的都交给殿下。” “还要去刺史府?” 姚十三退缩了,“我毕竟是假的,我一点都不了解殿下,会穿帮的。” 文惜,“说你是,你就是,谁敢多话。” 她抿了下唇角,“既然这般硬气,还何须我作假……” 双儿和文惜默默闭上嘴后退了一步。 留在中间的芙儿,望了望两边的大人,一脸懵。 “看来是本王委屈了姚娘子。” 姚十三的头顶响起一道阴惻惻的声音。 “不委屈!” 她都没有回头,直接弯腰將芙儿抱了起来。 再转过头来,两张笑吟吟的脸。 “殿下您吩咐。” 萧恕扫了一眼文惜,隨后冷声道,“最好没有。” 话落音转身便出去了。 文惜上前接过芙儿,替自家主子解释道。 “姚娘子放心,有殿下在,没事的。” “现在外面不比京城,这些地方官到底是哪一方的人谁也不知道。” “再者,您也更安全不是。” 姚十三,“金州不就挺安全……” 她突然收声了。 金州的地方官是成王的人。 届时金州“错过”春播的粮食,就可以全部进成王的口袋…… 文惜见她明白便继续道,“娘子是聪明人,相信我,只会对娘子更有好处。” 姚十三抿了下唇。 各取所需。 刺史府的唐大人专门为了成王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唐问兰在行馆碰了钉子,这会儿正悄悄地在抹眼泪。 原本她要被父亲送给更老的陈阁老,她以为她这一辈就这样毁了。 没想到峰迴路转,陈阁老下狱了,父亲连忙撇清关係,生怕自己被连累。 父亲正一筹莫展之际,成王的车架到了寧州。 现在的局势,成王还能得陛下亲自分封,不失为更佳的巴结人选。 所以,她主动向父亲荐席。 成王年轻俊朗,又位高权重,自然要比陈阁老好! 若是成了,她一步登天,日后父亲都要求到她跟前。 明明打听到的消息是,成王身边未有妻妾,未有子嗣。 何时冒出来的妾室和儿子。 还这般羞辱於她! 华灯初下时,行馆的轿撵才到。 成王换下了蟒袍,一身暗红色的常服,衬得他俊秀异常。 跟在身后的姚十三一袭织金蓝锦,头上一整套的赤金头面,稍有不慎,步摇就会砸在脸上。 两世加在一起,她也从未这般隆重过。 头上好似千金重! 这是一个“妾室”的行装? 若是正妃,岂不是要压死人?! 姚十三跟在萧恕的身后,被迫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下官寧州刺史唐奇峰恭迎成王殿下。” 萧恕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主位坐下。 姚十三坐在稍后的位置。 还未落座。 手腕被人抓住。 “坐本王旁边。” 萧恕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望著她。 可在旁人看过来,就是成王殿下“含情脉脉”地望著身边的美人。 姚十三的眼皮抖了一下。 隨后娇声道,“王爷,大人们都不坐,妾如何敢坐。” 萧恕面色不改,鬆开她的手,才转身看向正前方的地方官们,“坐吧。” “谢成王殿下。” 一群人窸窸窣窣坐下后,唐奇峰拍了下手。 十几个奇装异服的舞女鱼贯而入。 唐奇峰,“这些舞女都是西泊而来,尤其善舞!” 姚十三看得入了神,这身段儿,这勾人的小眼神。 別说男人,就是她也喜欢! 萧恕轻声“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唐奇峰的脸色暗了一下,不相信还有人能逃得过西泊舞女的魅力。 萧恕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酒杯上。 他隨后拽起窈十三的披帛绕在手指上。 再端起酒杯喝酒时,杯中的酒水尽数被披帛吸乾净。 唐奇峰一个转眼就发现成王的酒杯空了。 立刻起身再倒上第二杯。 “殿下,这是小女亲自酿的女儿酒。” 萧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哦,是吗。” 唐奇峰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殿下,小女多才多艺,是下官费了精力培养的,殿下若是喜欢……” “本王希望,可是本王的爱妾不喜欢。” 萧恕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看身旁的姚十三。 姚十三猝不及防地背上了一口大黑锅。 唐奇峰的脸色有些掛不住,他的女儿好歹是官家小姐…… 成王这个从没有露过面的妾室也不知是谁家女儿。 听说姓姚。 京中姚姓官员倒是有好几个…… 他也不好隨意得罪。 想到这儿,他缓声道,“姚夫人,小女若是衝撞了您,您只管惩罚便是,且当她就是个小丫头。” 姚十三抬起美目,“我就当她是丫鬟,可唐小姐不愿意。” “我们王爷最是和善不过的人,我怎么能坏了王爷名声呢!” 这句话就像一耳光一眼扇在唐奇峰的脸上。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忍耐住了。 “是小女不懂事,下官这就叫她跪到门口去。” 一直站在帘子后面的唐问兰脸色都白了。 她是真的跪了出去,除非成王收了她,不然她就真的是弃子了。 姚十三一脸疑惑地看著唐奇峰。 “唐大人,难道你们地方官都有送女儿的习俗吗?”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做什么非要人家当丫鬟?” 唐奇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她让问兰当洗脚丫鬟的吗? “夫人你……” 姚十三转头不高兴道,“我都收了多少个丫鬟了,还不够吗。” 萧恕的唇边浮现浅笑,“你说够就够了。” 他的笑容似乎温柔又宠溺的样子,若不是她已经见识过他的真面目。 还真会被这样笑迷惑,以为他是个好人。 姚十三看向唐奇峰,“多谢唐大人好意,这般才情兼备的姑娘留在我身边做丫鬟多可惜。” 末了她笑眯眯地反问他,“您说是吧。” 唐奇峰的脸上已经掛不住了。 他送女儿是做丫鬟的吗。 还同他装傻充愣! 他的眼神微微眯起。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第67章 害喜 宴会进行到尾声的时候,萧恕突然靠近她,“昨儿出城的时候不是装得挺像吗,这会儿怎么不装了。” 嗯? 她从舞姬的美色中拉回注意力,“殿下您就直接吩咐。”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能猜到?! 萧恕的气息一窒,隨后从牙间吐出四个字。 “害喜,晕倒。” 姚十三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她…… 她缓了一口气,“您不就是想早点儿走吗。” 萧恕微微向后靠了一下,又不说话了。 姚十三的心一梗,她突然有些同情文惜,做跟班都不够,还要当蛔虫。 她看了眼宴席上酒过三巡的官员,这些人除了一开始的行礼,没有一个上前巴结的。 甚至包括在门口守了好几日的州牧。 这个刺史非常有手段,起码现在手下的都非常听他的。 没有一个私下逾矩。 也怪不得萧恕不愿意搭理。 人家上下一条心,他怎么会为了拉拢一个远离自己封地的刺史,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人家的手里。 姚十三伸出手指將桌案的点心碟子掀翻在地。 “跳来跳去都是这样东西!” 一群舞姬惊恐地齐刷刷跪了下来。 她看著地上颤抖地一群姑娘,她的心底微微触动著,从前她也是跪下的那一个。 她们的生死,全凭上位者心情的好坏。 都是妾室,只是换了个男人,就换了片天地。 可这些男人土崩瓦解时,她也还是如螻蚁一般卑弱可怜。 真无趣。 依附於强者,他日强者式微,还不是会落得同样下场。 唐奇峰时刻关注著成王这边的动静,立时就站了起来。 “她们跳得不好,下官立刻叫人来换!” “不是她们跳得不好。” 姚十三不想她的一句话就害了一群姑娘的性命。 “与她们没有关係,是唐大人没有安排好。” 她满脸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京城里什么舞没有过过,我还需来这儿来看?” 唐奇峰的眼睛一亮,“寧州下个月……” “你当殿下是专程来你这儿吃喝玩乐的?!”她装模作样地瞪圆了杏眼。 “下官不敢!” 姚十三不再看他,转身看向萧恕。 “殿下,这里好生无趣!咱们什么时候起程!” 萧恕把玩著腰间的玉佩,有些懒懒地看向唐奇峰,“那就要看唐大人什么时候放路书。” 她一脸恍然大悟之色,“原来殿下也拿唐大人没有法?” “这就叫……”她伸出葱白的手指在两人之间点了一下。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唐奇峰嚇得脸色都白了,瞬间就跪了下来! “下官绝无冒犯之意!路书早已准备妥当!” 萧恕站了起来,“既然唐大人已经准备好了,本王便等著唐大人將路书取来。” “下官这就去。” 唐奇峰弯著腰退了出去,路过州牧时使了下眼色。 州牧看著长官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成王的方向,拍了下身边的舞姬,两人交换了一下位置,再乘机退了出去。 唐奇峰在不远处等著州牧。 “大人。” 唐奇峰的脸色半隱在黑暗之中,“去京城的人回来了吗。” 州牧擦了下额头的汗,“还没有……” 他看著长官的脸色又连忙找补,“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会迟上几日。” 唐奇峰的眼中暗色闪过,“依你看,若是把成王拉上船,是会开得更快,还是会沉船。” 州牧踌躇了下,“下官觉得不值得冒险。” “下官在行馆蹲守了这么多时日,成王连面都没有露过,都是下人出来打发。” 唐奇峰的眼睛眯了下,“你是说,成王的车架是假的,成王是今日,或是昨日才赶到的。” “他这般掩人行踪是要做什么?” 州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不能给准確的回答,將来若是错了,也好往回找补。 “大人,成王是太后娘娘膝下养大的,却被京司衙门的指挥使周大人抄了家,可是这周大人是奉了陛下的旨,还是太后旨,谁也不知道。” 唐奇峰的心里慢慢盘算起来。 这次京城里落了一半的人几乎都是太后一党的人。 太后主张削藩,从先帝的时候就没少打压藩王,寧州的信王就是当年第一个被开刀的。 已经是传了第三任信王,偏偏又是个扶不起来的,寧王在被詔回给先帝侍疾的路上,遇上山崩,一家人死了个乾乾净净! 这些年,藩王陆陆续续地或贬,或削了爵位,亦或是全家死了个彻底。 现在剩下的藩王手中都是手中有兵的,一时难以解决。 若不是有孟老將军镇压著,藩王之间也猜忌不合,藩王联合反起,恐怕也够朝中喝一壶的。 这个紧要关头,成王却是封了王。 到底是陛下策反了成王和太后抗衡,还是太后投进藩王中的一枚棋子。 唐奇峰咬著牙,“去把路书取来,再最后试探一番。” “是。” 州牧鬆了一口,提著袍角就跑了出去。 现在情况不明,雾里看,要是他出错了主意,可就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了。 唐奇峰捧著已经签好的路书走了进来。 “殿下恕罪,下官一心想好好招待殿下,却忘记了最为重要的事。” 姚十三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端坐得像一尊雕塑一般。 终於等来了路书。 她忍不住看向萧恕,这会儿目的达到了,等会儿也好跟他討价还价。 她是要带著双儿和芙儿回楚州的。 萧恕身边那个神出鬼没的侍卫这时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接过唐奇峰手中的路书。 唐奇峰扫了那侍卫一眼,却只看到一双如毒蛇一般的眼。 他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成王这次封王定还有深意! 只是他不知,成王到底是哪方人。 萧恕懒懒放开姚十三的披帛,“唐大人的酒不错。” 姚十三只觉得胳膊一沉,她一瞥,披帛重重地垂在腿边,將裙角也洇湿了。 搞半天,他一直喝酒,全喝她身上了! 唐奇峰立刻给一直在帘子后的女儿使了个眼色。 “殿下,小女衝撞了夫人,她特意准备了一曲给夫人赔罪。” 姚十三现在已经拿捏到了一个亲王妾室的精髓。 她的下巴一扬,“我不爱听別人的琴,谁人的琴艺能比得过殿下!” 萧恕一僵,“……” 就连已经退下去的侍卫都忍不住投来视线。 这个女人真敢说啊…… “唐大人的这些安排都免了吧,没看见殿下已经倦了吗。” 她一脸你们真没有眼力见的傲娇。 萧恕站了起来,眸子似有似无地从唐奇峰的身上掠过。 “唐大人若是能將这份儿心思放在百姓身上,年初进詔,又怎么会被当眾斥责。” 一句话,不仅让唐奇峰顏面扫地。 更是將他这些日所做都和攀附权贵掛上了鉤。 “是,下官谨记殿下斥责。” 姚十三轻哼了一声,“殿下斥责大人了吗?难道殿下说得不是事实?” 唐奇峰为官这么多年,就是从前的信王,那个不是客客气气的。 只有这几日,在成王这里碰了无数的软钉子。 还纵容一个妾室,当著这么多下属的面落他的脸面! 他忍著喷薄的怒火,退了一步。 “是,多谢殿下指正,下官谨记。” 姚十三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跟著萧恕功成身退。 马车上,萧恕轻呵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有这份魄力。” 姚十三抿唇,声音里是忍不住的笑意。 “狐假虎威罢了,要不是殿下子在旁震慑,民女哪里敢在唐大人面前如此放肆。” 怪不得宋积云如此跋扈。 这蔑视群雄的感觉,她也喜欢啊! 萧恕轻笑了声。 车厢有些暗,姚十三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下意识觉得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不是真的笑了。 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一不小心,她得意忘形了。 成王是什么人,都以为是温和的羊。 其实是伺机而动的虎。 萧恕在黑暗中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光。 “你紧张什么。” 姚十三的唇角扯了一下,“殿下英姿勃发,民女自然紧张。” “哦?” 黑暗中传来淡淡的一声。 隨后的一句话,让她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 “看来,本王比周世子更胜一筹。” 姚十三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將两人之间原本就不近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萧恕的目力极好,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脸上的表情。 他冷呵了一声,“本王还没有飢不择食到这个地步。” 她的眼皮忍不住抖了抖。 “民女就是觉得门口凉快。” 萧恕不再理她。 马车快到行馆的时候,突然衝出一群黑衣人。 马车骤停,她差点儿被甩了出去。 繁重的头饰一甩,险些把她的脖子折断! 她还没有反应过俩,一把亮闪闪的刀伸了进来。 她的脖子一紧,有人拽著她的后衣领將她拖离了被刀刺中的攻击范围。 萧恕將她往后一扔,整个人就像一只矫健的飞燕窜了出来。 “咚”地一声,姚十三被一扔撞到后车厢壁,撞得她眼冒金星。 报应就是来的这么快。 这地方官胆子也太大了! 第68章 你的命一文不值 州牧汗流浹背地看著十几个杀手围攻成王车架。 “大人,是不是等出城了再动手比较好。” 唐奇峰冷哼了一声,“年初我是得了陛下的斥责,但是谁也不知道我还见了陈阁老,阁老说太后有意调我入京。” “刚刚成王却在替陛下敲打本官。” 州牧的胆子还是没有刺史的大。 “大人,寧州也不是一个铁桶,明日定有风言风语传回京城,成王遇刺一事,您如何脱得了干係。” 唐奇峰的双手背负在身后,他的眼睛看向远处,“就是要传回京城……”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一箭穿心。 州牧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围静得好似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颤颤巍巍地扶著栏杆站了起来。 再看过去,他们的人已经全部倒地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而成王面色晦暗不明地正看著他们的方向。 州牧的脚瞬间瘫软! 成王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引唐大人动了杀心。 他连滚带爬地从连桥跑了下去。 “下官寧州州牧施荣参见成王殿下,下官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萧恕居高临下地看著颤抖的施荣。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施大人救驾及时,本王深感动。” “至於唐大人……” 施荣立刻上道,“唐大人为救殿下,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萧恕的唇角一扬,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他。 施荣头也不敢抬,颤抖地伸出手抓住玉佩,“下官谢殿下赏赐……” 萧恕转身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慢慢走远了。 施荣才衣背湿透地站了起来。 他望著手中的玉佩,掌心收紧。 成王他不是任何一方的人,他想自成一方! 唐奇峰的死局一早就定了。 马车里的姚十三还一脸懵。 这么快就结束了? 这个唐刺史找的杀手这么弱吗? 车厢门砍得只剩下半扇门,在马车奔跑中撞得“哐哐”响。 撒进来的月光,让车厢里有了些光线。 现在两人,换了位置。 姚十三坐在最里头。 萧恕双手环胸地坐在门口。 这会儿,她能將他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 只可惜她还是没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 一个王爷被著急忙慌地赶出京城。 地方官还胆敢派人刺杀。 他好像没有一丝从高位跌落的颓废感。 她有转念一想。 他在京城的產业个个红火,早就赚得盆满钵满! 天高皇帝远,拿著钱在封地怎么不算舒心日子。 想到这儿她心底一动。 接下来还有好几个州,反正成王都这么有钱了,她开个加码,双方友好合作,有何不可! 她还没有开口,萧恕淡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把你那贪婪的眼神收起来。” 姚十三,“……” 她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回到行馆的时候,芙儿正眼泪汪汪地被双儿抱著。 小姑娘一见到阿娘,委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阿娘。” “这是怎么了?”姚十三伸手抱过女儿。 双儿,“在行馆里看到一只小狗很像小骨头,芙儿想和它玩儿,那狗儿凶得很,差点儿咬到。” 她皱起了眉头,“行馆里怎么还有狗?” “文惜姐姐已经让人打死了,这狗听下人说好像是刺史府的。” 姚十三想到在路上遇到的刺杀,哼了一声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去告诉文惜,让人仔细查查,这狗別是被指使进来投毒的。” “我这就去!” 芙儿抱著阿娘的脖子,闷闷道,“我想小骨头了。” “我能回去接它吗。” 她抱著女儿就地坐在台阶上。 十分认真地告诉她,“我们不能回去接小骨头了,小骨头现在应该有了新的主人。” 芙儿更伤心了。 姚十三见那女儿没有说话,也静静地陪著她。 直到小姑娘窝在自己小小的臂弯中睡著了。 她將女儿安置好后,望著她娇憨的睡顏,她心底满是柔软。 这是她的女儿。 她们已经脱离了上一世的命运。 只要她想,她和女儿,还有肚中孩子,就会有个美满的將来。 姚十三主动去找了萧恕。 萧恕的院子没有几个人,她却觉得,从一踏进院子里,到处都是眼睛正盯著她。 让她汗毛倒竖! 她在门外没有等多久,就听到里头传来他的声音。 “让她进来。” 萧恕斜躺在软塌上,脚边赫然跪著衣衫半解的唐问兰。 姚十三,“……” 她来的真不是时候。 不知为何,萧恕一个眼神望过来的时候,她竟然读懂了。 唐问兰看到她的时候,嚇了一跳。 隨后,她鼓著胆子迎上目光。 她爹已经死了,还是为了救成王而死。 她没有退路了。 姚十三走了进来,本想在一旁的凳子上落座。 萧恕的眼睛一扫。 她僵了一下,转而半蹲半坐地坐在了软塌的边上。 “唐小姐是想好了,准备做个洗脚婢。” “是,奴婢想好了。” 她以为唐问兰会像白日里那般不屈不挠地拒绝时,对方却乾脆利落地接受了! ?? 好好得千金小姐居然答应做个洗脚婢?! 姚十三倨傲地一哼,“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了。” 唐问兰的呼吸一窒,她颤抖地拉好衣衫。 成王面对她的美色不为所动,姚夫人又专程来羞辱她一顿。 今日她的尊严已经被碾碎了一地。 她低著头,眼泪悄悄地从眼角滑落,“奴婢、奴婢做什么都行……” 姚十三悄悄了下下唇,她哪里这样为难过一个小姑娘。 她不经意一瞥,就撞上一双不满的眼睛。 她抿了下唇角,自己都自身难保,她居然还有空心疼別人! 她伸出脚尖,勾起唐问兰的下巴嘖嘖了一声。 “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殿下就不心疼吗。” “美吗?”萧恕伸出手指勾起她的披帛,放在鼻端下闻了一下。 “不及姚儿半分。” 唐问兰的心彻底凉透了。 姚十三看著他的样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险些绷不住。 她努力地装出一副娇羞之色,“殿下,人家可是三番四次地送上门,殿下这样可是不给唐大人的面子。” 萧恕,“要本王给死人面子?” 死、死人? 唐奇峰死了,唐问兰是来求活路的…… 姚十三一僵,遂站了起来,“殿下自己决定吧。” 唐问兰一把揪住她的衣裙,“夫人,求您!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吧!” “奴婢只是婢生女,父亲死了,嫡母不会管奴婢的!” “求求您了!砍柴做饭!奴婢都会学!您就当奴婢是一条狗儿,心情不好踹两脚也使得!” 姚十三挣扎不开,她承认她动了惻隱之心。 她曾也是为奴为婢,都是为了一条生路挣扎出来。 看著唐问兰的样子,她不由想到上一世的自己。 她也是这样求到宋积云的面前,却看不到女儿一面。 “求求您了,奴婢再也不敢覬覦殿下,就安安心心地当您身边一条狗!” 姚十三的唇角翕动著,她救不了唐问兰。 萧恕侧躺在软塌上没有动,他懒懒的声音传来,“心软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他嗤笑了一声,“你若喜欢,留下便是。” !! 她不喜欢! 她咬著牙狠狠抽出自己的脚,“你求错人了!” 唐问兰的心狠狠跌入深渊! 都不给她活路。 都逼著她死!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恶狠狠冲向姚十三。 “我活不成!你也別想活!” 姚十三惊恐地后退,侍卫从樑上悄无声息地跃下,他木然地一剑刺穿唐问兰。 唐问兰手中的簪子抖了抖,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一丝的声音。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著姚十三。 “你、你们、都、不得好死!” 姚十三已经嚇傻了。 她歷经两世,遇到的恶人,只有宋积云。 唐问兰算恶人吗。 好像不算。 又,好像可以算。 萧恕坐了起来,好似对她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满。 “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不知死活。” 她跌坐地上,声音里是忍不住的颤抖。 “民、民女只是寻常女子,自是、不能和殿下比。” 萧恕轻呵了一声,“这点胆色,还想和本王谈条件。” 姚十三这会儿已经所有的思绪回笼,她颤声回道。 “民女高看自己了,方才若不是殿下身边的侍卫,民女这会儿已经是死人了。” “民女带著丫鬟孩子,自知是累赘,若是连累殿下,民女死不足惜,民女这就离开行馆。” 她扶著凳子慢慢站了起来。 成王的身边哪里是这么好待的,隨时有人取命! 这些武功高强的侍卫,危急时刻,也只会护著成王,她这样的活靶子,就是第一个丧命的! 萧恕的眼睛眯了眯,“离开?” “姚娘子的钱银未结,离开前先结帐。” “结帐?”姚十三一愣,结什么帐? 萧恕,“出城费,一万两。” “一万两!” 姚十三惊叫出声,“车马费,我早就付给佘二娘了!” “佘二娘的结了,文惜呢?本王亲自护送,是白送的吗?” 她一窒,“一万两未免太贵了……” “更何况,民女今日明明帮殿下在唐刺史的面前……” 萧恕懒懒地打断她,“本王的侍卫,救了姚娘子一命,难道也不算帐吗。” 姚十三的眼皮狠狠一跳,“殿下这是想要了民女的命吗。” “你的命一文不值。” 他慢慢站起身来,“你还不完,你女儿接著还。” “总有还完的一日。” 第69章 再次出逃 魏寻已经一晚没有合眼了。 燕卫营几乎將京城地毯式的搜了两次。 丝毫没有姜娘子的身影。 这么大个人带著一个丫鬟一个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若是姜娘子为了逃离製造的一系列遗留痕跡,他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那三具焦尸就是她们。 万全从外头进来,眼底都是不满。 “若是世子还是执迷不悟,我今日就向世子请辞。” 魏寻看了他一眼,想了下还是劝慰了一句。 “世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燕卫营虽然在找姜娘子,但是这两天还搜刮不少掩藏的罪证。” 万全嗤笑了一声,“他要是知道,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买醉!” “以前的世子为了宏图之志,连自己的婚事都能算计进去。” “现在呢?你自己去德行楼看看!” 魏寻的眉头微皱,“万全,你太急了。” 世子不止一次说过,万全的功夫好,同时也心高气傲。 万全一愣,隨后满眼嘲讽地看向他,“我急?你自然不用急,你是世子的右手,最是重要!” 魏寻现在不想同他爭执,转身走出了京司衙门。 万全看著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德兴楼的三楼厢房里,地上有不少的酒罈。 周从显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现在哪里还有一个世家公子的模样。 他才被提了都指挥同知吗,正是御前红人。 可他偏偏在这个关头出了岔子。 英国公见他视前途无物,已经气得请了好几回太医。 周从显才刚刚得罪了近半个朝廷的官员,正好把柄送到他们的手中,弹劾的摺子像雪一样飞向御案。 陛下不仅没有斥责,还將所有的摺子都压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看到陛下现在对周从显的“独宠”。 一时之间,对於周从显人马的上府盘查噤若寒蝉。 到这时候他们也就明白,哪里是找什么人,就是在肃清京城的官员! 说不定,在朝堂上,下一把刀就落在自个儿的脖子上了。 魏寻进来的时候,看著世子的背影没有动。 京城的流言已经满天飞了。 有人说,周从显的心计不亚於成王。 有人说,周世子得了陛下的青睞,得意忘形,迟早和成王一个下场。 嗯,比不上成王。 虽然无兵无权被赶去了封地,但成王好歹是宗亲,一辈子的富贵日子不会少。 现在也只有魏寻知道,世子的心里是真的有姜娘子。 “世子。” 周从显动了一下,他慢慢转过头来,髮髻凌乱,脸上的青鬍渣都冒了出来。 手中还抓著那只被烧坏的鐲子。 “还是没有消息吗?” 魏寻摇了摇头,隨后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属下怀疑,姜娘子早就出城了。” 周从显苦笑了一下。 “竟没想到,她为了离开筹谋了这些久!” 魏寻也没想到,姜娘子的胆子太大了。 竟敢挖国公府的银子去做买卖! 不过,她连买尸诈死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做买卖又算得了什么。 赚了这么多的银子,恐怕钱买了身份,也买了门路。 京城这么大,想要走得悄无声息,也不无不可能。 “属下记得姜娘子是楚州人,她有可能往楚州的方向去了。” “姜娘子的兄长姜兴尧上京赶考,大概也就这个月內能进京,说不定他也会有姜娘子的消息。” 周从显的眼睛微微眯了下,“让人盯著进京的学子。” “就是飞出笼子的鸟儿,本世子也要將她抓回来!” 魏寻不由想到霜降。 姜娘子若是因为宋积云而策划逃走。 那霜降呢。 她可还愿意回来? 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 他的唇边上忍不住泛起一抹苦笑。 周从显移步內室,与外厅满是酒罈不同,这里已经堆积了不少的书和摺子。 从进来起,他的眸子中一片清明,好似方才在外面的醉態都是假的。 “五日后黎阁老下葬是,陈阁老也差不多也要放出来了。” “若是再翻不到罪证,陈阁老到时候定少不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魏寻,“燕卫营几乎已经將京城重新翻了过来,那些指向陈阁老的证据全断了。” 周从显,“陈阁老一党,近半数都是从地方官提上来的。” “不若我们从地方官开始入手,陛下借给我的缉影卫总要排上用场。” 魏寻,“听说缉影卫来去无踪,日行千里,所以远在千里之外的首级也能取得。” 周从显的唇边浮现淡淡的笑意,“有没有这般玄乎,你去试试知。” “属下去?”魏寻惊讶。 燕卫营只是散官,缉影卫不同,是有职级的,和京司衙门指挥使同级。 “那万全他……” 他和万全两人都在世子身边跟了七年多。 周从显摇了摇头,“缉影卫的功夫固然很重要,但是更要耐得住。” “万全太急躁,求胜心切,过於冒进,他不適合进缉影卫。” 魏寻唇角动了一下。 他和万全在这两年,隔阂越来越大。 这次他进了缉影卫,万全若是知晓,两人多年的情谊只怕会就此决断。 周从显翻出一本摺子给他。 “这是昨日陛下给我的,寧州的刺史唐奇峰为救成王身亡。” “按理说成王的车架应该快出贺州了,现在却还在寧州,你带人去寧州看看。” “是。” * 姚十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明月高悬,洒在小石子路上。 她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是不是她拼尽全力都不能飞出去。 萧恕是缺这一万两吗。 他要的还是棋子。 周从显还在京城,极有可能是下一个新贵。 “姐姐!” 姚十三连忙擦拭了下眼角,双儿满眼笑意地跑了过来。 “文惜姐姐说真的在水井发现了异常……” 她的笑容凝滯在脸上,“你怎么了……” 姚十三笑了一下,“没事,就是刚刚进了一个刺客,嚇到了。” 双儿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满脸的庆幸之色,“也幸亏我们现在在行馆里,有这么多的守卫在呢。” 她抿著唇角,想说若是没有跟在萧恕的身边,这些危险都会远离她们。 可这些话现在与她说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也只会徒增烦恼。 双儿现在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嚮往。 早在英国公府的时候,就已经听姐姐说过了,楚州是个宜居的地方。 “我听文惜姐姐说了,成王的封地就在禹洲,咱们刚好跟著成王的车架到了禹洲,就可以乘船去楚州。” “虽然绕了些,但是安全!” 望著她笑吟吟的笑脸,姚十三笑著点了点头。 她眼眸望向別处时,眸底暗了暗。 到了禹洲就是萧恕的地盘,她就更加走不了了。 她要在进禹州前就要想法子逃走。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狼窝如何,虎口又如何。 她大不了再逃一次! 好不容易重生,若没有些坎坷,又怎么对得起老天给她的这次机会。 次日一早。 行馆里就开始行动起来了。 隨行一百多人,还有成王在京所有的行李家什,整整三十几两车! 双儿看著望不到尾的车队。 嘆道,“这装车起码都要一天吧。” 文惜从腰间摸出一只簪子,悄悄地从她的身后靠近,给她的髮髻里簪上。 “誒?” 她转身见识文惜,摸了下头顶发现多了一根簪子。 “文惜姐姐送给我的?” 文惜笑了笑,“我昨晚上做的,也给姚娘子做了一个。” “我也不会其他的,只会这点儿小手艺了。” 双儿立刻高高兴兴地转身去找姚十三。 萧恕从一旁的马车下来,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文惜。 “小恩小惠便能收拢人心?” 文惜屈膝行礼,“殿下,属下將双儿当妹妹看待,这不是恩惠,是一片心意。” 萧恕不在看她,转身进了行馆。 文惜这才看向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 “这是什么?” 车夫,“回文姑娘,这都是殿下从刺史府拉回来的。” 他的话还没有落音,后面又来了七八两马车。 “那些全是?” “那些都是从刺史府的地窖搜到的银子。” 文惜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厌恶,又是贪官,昨晚让他死得太便宜了。 行馆的前面忙得热火朝天。 姚十三带著双儿和芙儿从后门溜了出去。 行馆的下人都以为她真的成王爱妾,她出去,谁也不敢拦著。 从前在英国公府,她每回出门都要找好理由才行。 这反而是她出来得最顺利的一次。 三人在路边找了一家成衣铺子,买了三身百姓常穿的麻布衣。 再次化妆成一家三口。 但三人架著车,拿著路引出城时,都觉得不可思议地顺利! 姚十三不太熟练地架著车,她还不信邪地捏了下自己的脸! 竟然这么容易??! 行馆里,发现三人不见的是文惜。 她著急忙慌地找到萧恕,“殿下……” “急什么,跑了就跑了,本王还要求著她回来不成。” 萧恕淡淡倚著软靠。 屋里的四五个侍卫正在逐一翻看著从刺史府拉回来的东西。 “可、可前面是盘义山!山匪盘踞了十几年!她们三人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必死无疑!” 文惜急了。 她在京城的时候就对姚十三颇有好感。 这几日相处下来,已经更有了感情。 这般好的姑娘,还有玉雪可爱的小芙儿。 她怎么安心! 萧恕抬起似笑非笑的眼眸。 “她愿意去探路,你还能拦著不成。” 他的声音懒懒的。 “周从显的妾室,死了,便死了。” 第70章 遭遇土匪 姚十三第七次將马车赶到路边时,双儿终於看不下去了。 “还是我来吧。” 芙儿捂著嘴巴笑了起来,“阿娘不会赶车。” 她同双儿换了位置后,乾脆將车帘子掀到了车顶上。 也方便两人同驾车的双儿说话。 双儿拦著韁绳,甩了下鞭子,让马儿將车子从路沟里拉了出来。 看著双儿这般熟练,她嘆了一声,“这马儿怎么在你的手里这么听话。” 双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儿时跟著我爹爹在庄子长大,京城赶车给府里送粮。” 说著,她顿了一下,“可是,我们不辞而別好吗。” 文惜姐姐对她很好,要是文惜姐姐知道她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现在路程还短,姚十三怕她回头,於是安慰道。 “別担心,我已经刚留信了,不是不辞而別。” 双儿放心下来。 “这山好大,都走了快一个时辰还没有走出去。” 姚十三在山河志上看过,“这里是盘义山,盛產一种矮脚马,最是擅长翻越山林。” “听说,还有一种红菇,也是鲜美得很!” 芙儿的眼睛亮了,从一旁探出头,“在哪?” 她一把揪住女儿的后衣领,“你当心摔下去!” 双儿好笑道,“小芙儿一口的就能骗走,可得看紧点儿了!” 盘义山很大,寧州和贺州各占一半。 山匪盘踞,寧州推脱是贺州责任,贺州推脱是寧州责任。 两边的官员不作为,一心只想让自己政绩好看,而苦了山中的百姓。 这些年,除了深山里的百姓,也都搬得差不多了。 双儿架著车转过一个急弯,前面赫然出现十几个持刀的男人。 “衝过去!” 姚十三顿感不妙,当机立断吩咐道。 双儿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 马蹄高高扬起,刚要拉著马车飞驰的时候。 不知从哪儿来的一支箭,正中马儿的脑门! 马儿轰然倒地,连带著车厢也翻了过来。 那群土匪一哄而上。 “三当家竟然是两个小娘们儿!” 姚十三的男装被一眼识破! 那个叫三当家的瘦高男人推开人群走了进来。 “竟然还有两个好货!” “这小孩儿也能卖个好价钱。” 姚十三死死抱著女儿,“你们要钱,我要命,只要你们放过我们,必定重金酬谢!” 三当家咧著一口黄牙,“一口人五百,三口人,一千五两。” “可以!”她一口答应。 “但是这里不能给,寧州城外再给你。” 被成王抓,好过被土匪抓。 三当家的眉眼一横,“你他娘的耍老子呢!还寧州城,要不要老子给你送回家去!” 旁边的小弟反应过来道,“三当家,这娘们儿肯定带钱了!” 立即有人一把抢过双儿抱在怀里的包袱。 翻了半晌,除了三身衣衫,一些首饰,哪里有什么银子。 这都是从行馆逃出来后换下的衣裳。 那小弟嘖嘖道,“三当家你看,这衣料怕是宫里娘娘才穿得上吧! “这是肥羊!一千五要少了!起码一万五!” 小弟满眼冒光。 有钱了,他就不干土匪了,回村儿里置几块地,再娶个媳妇儿。 三当家舔著黄牙,“先绑回去!” “你们敢!” 姚十三呵斥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的手心冒著汗,她强迫自己直视眼前这群土匪。 “哈哈哈,你是谁?” “你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不成!” 土匪应该是见惯了这样故作高深的人,丝毫不怕被绑的人会不会喊出什么惊天的名號来。 她咬著牙,“我是成王的妾室!” “现在成王的车架还在车行馆,你们若是不信,派人进城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当家丝毫不慌,唇角一扬。 “带回去!” 盘义山其实不难走,要是地方官作为,这里早就被打下来了。 还何苦於让土匪占山为王。 说是山寨。 其实也是以前的村子。 只是村子里的人都跑完了,剩下十几个没有跑掉的,都被土匪强压在这里干些杂活儿,碎活儿。 三人被绑回来的时候,村口的一个老人家眼中露出了怜悯之色。 又是几个苦命人。 村子很大,人也多。 村中最大的那间屋子现在住著大当家。 三人被人像扔货物似的扔进来。 “大当家呢。”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三当家转身就走了出去,“给老子看好了,没有老子的允许,谁也不准动,否则老子一刀剁了他!” “是!” 底下一眾小弟再是垂涎也不敢乱来。 姚十三这才打量起屋子来。 屋子非常乾净,看得出是有人日日在打扫。 窗前还放著一只摸得光亮的泥哨。 双儿带著哭腔,她也不敢大哭出来,“怎么办……” 芙儿没有被捆起来,她紧紧地依偎在阿娘的身边。 她这么小的小不点儿,已经跟著阿娘经歷了许多,只有要阿娘在,她就不害怕。 姚十三一眼就看到主位旁边掛著的一把匕首! “芙儿,看到那椅子上掛著的匕首吗,去拿给阿娘。” 芙儿迈著小短腿儿费力地爬上大椅子,刚取下匕首,门就开了。 三当家看到爬上主位的芙儿,叫骂道,“小杂种,谁让你上去的!” 芙儿嚇得一抖,怀里的匕首“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对个孩子凶什么。”为首的中年男人斜了一眼三当家。 三当家立刻点头称是。 这就是他为什么没有绑这小东西的原因。 大当家对小孩儿总是格外宽容。 大当家上前將芙儿拎了起来,“我位子都敢坐,胆子不小。” 芙儿被嚇到了,她扁了扁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大当家看著这小孩儿的样子,想起了记忆深处的那人。 委屈又可怜。 他永远都会上当,她得逞后就会露出小狐狸般得意的神色。 姚十三看著女儿被人拎在手中,生怕土匪暴怒將孩子摔了。 立刻颤声道,“你放开我女儿,你们想要多少钱!” 大当家回头闻声回头。 却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记忆深处的人和眼前的人渐渐重叠。 都是泪眼蒙蒙的样子。 ——她流著眼泪地摇头,“正梁哥,对不起,我就是心悦他。” 姚正梁一步一步的走进她。 好像那个当年消失在他生命里的小姑娘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无意识地喃呢出声,“青莲……” 姚十三先是一愣,隨后大叫道,“当心!” 芙儿在他的手里差点儿撞柱子上! 她怒视面前的人,“她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娃!” 姚正梁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 她和孟青莲六分像,仅仅也只有点像而已,她没有青莲眼中的天真烂漫。 他將芙儿放了下来。 “给她们解绑。” “大当家?”三当家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姚正梁重新返回正位,“我亲自审。” 三当家立刻就明白了。 一般有价值的人都是大当家亲自审的,往往也给寨子带来丰收的回报。 这也是,大傢伙儿服气大当家最重要的原因。 “你叫什么名字,何处人士。” 姚十三买的假籍书是禹州人士,“我叫姚十三,禹州人士。” “她是我妹妹姚双儿,这是我女儿。” “姚姓,禹州……居然还是本家。” 姚正梁捏著手指轻捻著。 姚十三没想到隨便取的名字还和土匪一个姓,“大哥,我们也只是路过此路,愿意奉上买路財,还请姚大哥放我们一条生路。” 姚正梁还想知道些其他的消息。 “你,可认识孟青莲。”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孟青莲。 姚十三觉得有点儿耳熟,但是又丝毫没有印象。 可能是在哪里无意间听过。 她看著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期许,心下一横。 “我认识!” 姚正梁“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隨后发觉自己的反应过大,又坐了下来。 强装镇定继续问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姚十三不知道孟青莲年岁几何。 只能斟酌道,“还不错。” 姚正梁点了下头,“你可听她提起过姚正梁这个名字。” 姚正梁…… 姚十三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什么东西。 却飞快的,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好熟悉的名字。 她能肯定,她一定听过。 但是记不住了。 她抬眸看向他,先不管,一律都回知道就行。 “听过。” 温正梁倏地抬眉,“你们年岁相当,应当玩得不错。” 姚十三隨即点头,“对对,青莲姐姐比我大两岁,我们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姐姐?” 温正梁的脸色冷了下来。 “孟青莲如今三十有八!你叫她姐姐?!” “以你的岁数,叫她娘都使得!” 姚十三的心瞬间宕入谷底! “你诈我……” 温正梁一改刚刚进来时的常色,身上尽显山匪之气。 “到了我盘义山的地方,还想耍招?” “来人,拿刀来!” 第71章 你的男人 姚十三搂著女儿后退了好几步。 她颤抖著唇角,“大哥,落草为寇,求得不过是財,我说了愿意奉上买路財……” 姚正梁这时已经恢復了山匪的做派,手里玩把著一把半长的刀。 三当家人咧著一抹怪笑道,“在这盘义山,要人还是要钱,我们大哥说得算!” 寧州和贺州不是没有派兵剿匪,只是在姚正梁的指挥下,就没有一次攻进来的。 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三当家一直觉得这个女扮男装的女人有些面善。 他突然想起大当家收在房里的那幅画。 “大当家!她!——” 姚正梁不看他,“叫什么叫,关起来。” 三当家越看越觉得像! 他值了下大当家臥房的方向,又指了指姚十三。 有些语无伦次道,“这不就是老天送到大当家手里的——” “咚!” 三当家挨了一脚,整个人飞到了门外。 屋外顿时鬨笑声阵阵。 他当即爬起来,將最近的两个小弟踹趴下了。 “笑个蛋!没听见大当家说什么吗!还不赶紧关起来!” 姚十三和双儿被分开关在了两间屋子。 村子最里面的一间屋子,这个屋子更像家一点儿,角落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年轻妇人正在做针线活,身边还有两个一脸怯意的孩子。 正中间的一个满脸戾气地络腮鬍中年男人,拿著一只烧鸡正在吃饭。 “抓来两个娘们儿?” “是,小的听得一清二楚!” 通风报信的小弟没有跟著下山,他是半山道上看见的。 现在下山不管是劫人还是劫物,都是大当家的人,二当家这些年已经失去了对盘义山的掌控。 要知道以前盘义山寨可是二当家一手立起来的。 自从姚正樑上山后,几次比试就將二当家从原本大当家的位置拉了下来。 一群好好的土匪还搞什么开荒种地。 不过確实有点儿远见,盘义山现在都没有什么人了,他们自己一若是不种点儿东西,村子里这几百號人得饿死。 二当家將手中的烧鸡一扔,“他姚正梁要当正人君子,老子可不是!” “去看看那两个娘们儿关在哪里。” “是!” 通风报信的小弟走后,坐在角落里的女人看了眼二当家,才慢吞吞地放下针线活起身,拉著两个孩子就要出去。 “去哪儿。” 二当家的眼睛也没有抬,年轻的妇人却嚇得一抖。 “外、外头衣裳晒乾了……” “別以为姚正梁给你撑腰,老子就不敢打你。” 二当家將手中的筷子一扔,“这胎再生不下儿子,老子就把你送给那几百个兄弟尝尝味。” 年轻的妇人的脸色白了白。 她揪著自己的裙角指尖一白,低著头没有说话,拉著孩子出门了。 她一出门就远远地看到,村子中间站了许多的人。 定是在围观被抓上来的人。 和她一样。 又是苦命人。 * 落日的黄昏撒城墙头。 魏寻和三名缉影卫一脸风霜远远站在林子里。 一路疾驰,四人跑死了六匹马。 “据飞鸽传书的消息,成王的车驾已经装车完成,恐怕明日一早就要走。” “分开行事,行馆,刺史府,州牧府,今夜都要探查,切忌打草惊蛇。” 入夜后,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 城门上正在换岗的官兵毫无知觉。 魏寻矮著身子躲过巡逻的侍卫。 成王绝不是表面那般温和无害人,就藩的车架隨行都是周从显安排的,现在这些侍卫明显不是从燕卫营筛选出来的。 出京就被成王换成了自己的人。 行馆外整整齐齐地停著车队,夹在队伍中间是一辆极为宽敞奢华的马车。 他扫过两眼后,和另一缉影卫两人交换眼神后,迅速潜入行馆。 魏寻进了行馆后才发现,成王布控之严密! 屋顶上固定地位置都安置了守卫,地面上,隨时还有守卫走过。 他们只能贴著墙根儿,利用暗处的遮挡快速通过。 行馆里静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两人摸进了成王的屋子。 一进门,两人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里死过人。 两人迅速眼神交换,唐奇峰的死恐怕和成王脱不了干係。 墙角放著一个箱笼。 魏寻刚想上手,就被另一缉影卫拦住。 他缓缓抽出匕首靠近。 揭开箱笼发现竟然是一箱子的密信! 隨意抽开一封,发现竟然是陈阁老和唐奇峰的通信! 两人打开隨身的布兜,將所有的信件都倒了出来,绑在身上。 有了重大收穫,两人隨即离开行馆。 望著两人离开的背影。 文惜从暗处转身出来,“殿下果然料想得不错。” “这么大的人情送给周世子,不知未来周世子要拿什么来还。” 成王双手背负在身后,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 他的声音淡淡的,“本王的帐,周世子可还不清。” 文惜回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您真的不救姚娘子吗……” 萧恕扫了她一眼,声音里没有一丝的起伏。 “你逾矩了。” 只有淡淡的四个字,文惜的脸色一白,当即就跪了下来。 “请殿下责罚。” 萧恕看也不看,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转身离去。 跪在原地的文惜却一动都不敢动。 出了行馆的魏寻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同他一起行动的缉影卫看向他,“怎么了?” 魏寻摇摇头,“成王料想了我们会来。” “行馆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装车,偏偏这么重要的东西却留在原地让我们拿。” “你是觉得这东西都是假的?” 他摇了摇头,“不,都是真的,成王卖给世子的人情。” * 盘义上的月亮很圆。 姚十三和芙儿被被关在一间空屋里。 她在墙上找到一个洞,看见了旁边的双儿。 她一直在回想白日里,那个山匪说的连个名字。 孟青莲,姚正梁。 孟…… 她的心底一动。 会不会和那个孟老將军有关。 年岁三十有八,难不成是那个逃婚消失的女儿? 可是,他为什么会问她认不认识孟青莲……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两个山匪的反应。 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难不成她和那个孟青莲长得有些相似? 芙儿已经睡著了,被放置在稻草堆上。 她伸手笼了下女儿的髮丝。 那个山匪头子既然不杀她,也没有问她要赎金。 她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突破口或许就在孟青莲的身上。 既然像。 孟青莲怎么就不能是她娘呢! 这样想著,门口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姚十三瞬间警觉起来。 “吱呀”一声开门,屋外的月光泻了一地。 一个络腮鬍的男人走了进来。 她没有见过。 二当家看著一身男装,却细皮嫩肉,眉眼如画的女子,脸上是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老子就说,姓姚的那狗日的怎么可能不要女人,原来还是想挑好的。” 姚十三把女儿遮挡在身后,“你、你是谁!” 二当家將身上的外衫脱去,“我是谁,老子今天晚上是你的男人!” 他张开手臂就要扑过来! 她拔下头上固定头髮的簪子就刺中了二当家的肚子。 她的长髮散落下来,眼底是一股向死而生的狠劲儿。 她急忙爬起来,再朝著他的脖子扎去。 二当家一时没有防备,被刺中肚子,他吃痛捂著后退两步。 “他娘的!” 他摸了下肚子,抬头就看到她还想再刺。 一把抓住她的手,狠狠一扭,直接將她的手腕折断! “啊!——” 她的惨叫声叫醒了村子里其他的土匪。 最先赶到的是二当家。 “马巴子!你干什么!这是姚哥的人!” 马巴子侧头看向门口的二当家,满眼的戾气,“毛子,从前你可是叫我马哥的,跟了姓姚的,现在连马哥都不叫了。” 毛子知道是马巴子自从成了二当家就没有服气过。 可惜他打不贏姚正梁。 就算他带著十几个兄弟偷袭都没有得手。 反而被姚正梁打得半年没有下床,命根子都差点儿毁了。 “马哥,都是兄弟,有话好说!” “都是兄弟?” 马巴子眼睛扫向门口看热闹的弟兄。 “都他娘的別忘了,盘义山寨是老子建起来的!” “你们当中多少人当年跟著老子吃香喝辣,现在你们他娘的都过得什么日子!” 盘义山寨在马巴子手里的时候,恶名远播。 手下的人都是打家劫舍的恶徒。 却又没有真本事,只不过仗著人多势眾,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已。 山寨被官兵剿匪,死得只剩三四十几个人时,姚正樑上山了,他带著二十个人,把一群原本胜利在望的官兵在山里遛了二十多天。 最后反扑大获全胜! 毛子这时候才对姚正连梁心服口服。 正因为他服气,所以他发现这个女人和那画像上的人有几分像后,特意交代过了,谁也不许动。 只是没有防到马巴子竟然起了色心。 “马哥,你和二嫂的事,大当家的也没有插手,这是大当家的人,你也別动。” 马巴子掐著姚十三的下巴,眼中都是色慾。 “老子就动了!” 第72章 萧恕来救她了 姚十三的下巴被掐得生疼!右手也是钻心的疼。 她的额头浸满了冷汗。 “你放开我阿娘!” 不知道芙儿什么时候醒了,她抱著马巴子的大腿就一口就咬了下去! “狗日的!——” 马巴子瞬间暴怒,抬脚就要把芙儿踢出去。 一把小刀突然越过眾人的头顶,精准地扎进马巴子的额头。 小刀深深没入,只剩一个刀柄在外。 马巴子脸上的表情都来不及换。 姚十三感觉到下巴的力道送了,她挣脱钳制,忍著右手的痛,抱著女儿退到一侧。 马巴子还保持著钳制的动作,眼睛瞪得老大。 “咚”地一声,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谁也没有想到。 所有人回头,只见外面站在一个身长玉立的男人,月光洒在他周身,一双眉眼似浓似淡。 好似遗世独立的谦谦公子。 方才那小刀是他飞出来的? 还有,他是谁? 没有人带著,他是怎么找上来的?! 萧恕? 姚十三愣住了。 他怎么来了…… 毛子反应过来,“你是谁!竟敢来盘义山寨!” 虽有就有胆大的小弟要衝上去。 却被萧恕的护卫,一刀解决! 毛子见还有兄弟想要衝上去,警惕地把人拦住。 “你是来救人,还是砸场子的。”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这人通身富贵,身边的护卫深不可测。 萧恕淡淡地扫了一眼狼狈的姚十三。 “我找姚正梁。” 所有的山匪就回了屋子。 文惜正在给姚十三手腕復位。 “有点儿疼,你忍著些。” 復位的那一瞬,姚十三差点儿昏死过去。 她握著她的手腕,先是一愣,隨后一脸震惊,“你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姚十三捂著自己的手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低声道谢,“多谢文惜姑娘。” 已经回到姚十三身边的双儿,此时也是一脸的震惊。 两个月的身孕! 文惜见她不愿意说,便也不问了,从袖袋里拿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两粒小药丸给他。 “这是护心血的,你暂时吃了,回去了我重新找人给你配药。” 姚十三接过药丸,一口咽下。 她怎么也想到萧恕会出现。 姚正梁的屋子里。 萧恕和姚正梁两人正面对面坐著。 白日里,已经听毛子说过,今日掳过来的女人说自己是成王的妾室。 他的眼眸扫了过萧恕的脸,和先帝有几分相似。 “成王殿下,敢带著这么两个人孤身上山,应当不止是为了救人。” 萧恕拿出一本摺子,放在桌子上。 姚正梁的眉眼一凛,“想收我?” “姚某现落草为寇,就是土匪一个,野惯了,不受拘束。” 萧恕唇角一扬。 “听说孟老將军到现在都不曾放弃寻找爱女。” 姚正梁倏地看向他的眼,“你想说什么。” 萧恕,“孟老將军后继无人,姚將军你说他到底是在找女儿,还是在找孟家的血脉。” “本王知道姚將军有个儿子,昔年和孟小姐生下的。” “孟小姐逃婚,也是因为有了姚將军的孩子。” 姚正梁当年原是孟老將军麾下的一名小將。 和孟家小姐,孟青莲互生情愫。 孟老將军却意属京中一世家公子。 遂孟小姐和姚將军两人私奔逃婚。 姚正梁放在膝上的手攥紧成拳。 脸色也变得阴狠起来。 他的脑海闪过一幕幕已经过多年的画面。 萧恕的看著他的变化,眸底闪过一抹光亮。 “本王可以告诉姚將军,那孩子还活著,所以孟老將军一直都在找。” 姚正梁的瞳孔一颤。 “还活著……” 萧恕的脸上浮现出他那温和的笑容来。 “姚將军若还躲在这深山中,儿子可又要落在孟老將军手里了。” 姚正梁意识到什么,他连忙翻开桌子上的摺子。 “姜兴尧……姚兴江。” 他的眼眶泛起红,“是江儿……” “他现在在哪儿?” 萧恕摇摇头,“本王的人也追丟了线索。” “据说,他今年要参加秋闈,现在距离秋闈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届时在京城应当能看到。” 姚正梁现在一刻也坐不住了,“我现在就去京城!” 萧恕拦住他,“姚將军莫急,你现在就去京城,岂不是告诉孟老將军,你还活著?” “呵,老匹夫,我姚正梁何时怕过他!” “姚將军忍了这么多年,难道就忍不了这一时了吗。” 姚正梁咬紧了牙关,“成王殿下有何高招。” 萧恕笑道,“將军莫急,只要將军隨我入禹州为將,我定还將军一个完好的儿子。” 姚正梁眯了眼来,“殿下封地在禹洲?殿下倒是做了一手好买卖。” 他想到那个姚姓女子,也是禹州人士。 容貌还同青莲有几分相似。 她是成王故意放上来的,所以成王几人没人带上山,却能准確地找到村寨。 萧恕不否认他的话,“本王欣赏姚將军的才干,若没有一点诚意,怎好惊动將军。” 姚正梁看著他,半晌后垂下眼瞼,似乎正在认真思考他说话。 片刻后,“先容姚某安置好著几百个弟兄。” 萧恕一抬手,护卫就抱著一个小匣子进来了。 “这里面是一万两银票。” “本王惜才,你的兄弟们,若是能入姚將军眼的,本王全收。剩下未选中的安家置业,本王绝不吝嗇。” 姚正梁的视线落在匣子上,“好,我会挑选合適的人,一起跟隨成王殿下。” 说著,他再次望向成王的眼睛,“希望,殿下別忘了答应姚某的话!” 萧恕,“本王,言出必行。” 他眸底的笑容深了些。 连人都送上门了,都没有认出来。 既然这样。 秘密的用处就更大了。 一行人下山的马车悠悠晃晃。 毛子在村寨这么十几年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 人就这么安然无恙地接走了? 还连一根毛都没有留下! 他回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大当家已经回去了。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 双儿突然哭出声。 就连已经在她怀里睡著的芙儿都惊跳了一下。 她嚇得收住哭声,连忙拍了拍。 姚十三想接过女儿,被问惜拦了一下。 “你是双身子,我来抱。” 双儿將芙儿递给了文惜,才双手捂著脸低声哭起来。 “我、我还以为真的要死在那儿了……” 姚十三倾身抱住她,“对不起双儿……” 若是她没有带著她们从行馆逃出来也不会遇上土匪。 双儿回身抱住她,“我嚇死了!我好怕那个大鬍子掐死你!” 她在隔壁,门被锁著,她只能从墙壁上的小洞看到旁边的情况。 她又急又无助。 除了看著干著急,什么也做不了。 姚十三拍著她的后背,安抚道,“別怕別怕,以后不会了。” 文惜,“跟著殿下的车队走,別的不说,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她看了眼文惜,抿了下唇。 隨后拍著双儿的肩道,“文惜说了,殿下愿意带著我们,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马车进城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行馆外车队已经整装待发。 除了唐奇峰外,州里县里的所有官员都在。 州牧施荣暂代刺史一职,他站在最前面。 他担惊受怕两日,成王总算要走了。 昨夜,有人摸进了州牧府,他和夫人两人在床底藏了一夜!直到天明才敢出来! 现在他强忍著打哈欠,眼泪都憋出来了。 他擦泪的功夫,恰好成王从行馆走了出来。 他的动作一顿,隨后立刻道,“殿下这么快就要走了,下官属实不舍啊!” 动作行云流水,袖口还真的被眼泪洇湿了。 他身后的一眾官员都惊了。 他们这是哭呢,还是哭呢…… 都这样想著。 一群中年男人都哭了起来。 瞬间哭成一片。 隨后出来的姚十三都惊呆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全在哭? 饶是再从容的萧恕也差点儿忍不住,“……” “既然各位大人都捨不得,跟著本王去禹州,也不是不可。” 这群官员瞬间就收声了。 他们去禹州做什么?做小吏吗? 施荣还没想到应对之词时,成王已经进了马车。 他立刻带著一眾官员识趣地退到路边。 长长的车队启动。 远远站在连桥上的魏寻,“成王身边的那女子是谁?” 其中一缉影卫道,“听行馆的人说是成王的妾室姚夫人。” “姚夫人?”魏寻满是疑惑。 成王在这么多年,从没听说府上有什么姚夫人。 另一缉影卫,“成王在京郊有一庄子,极为严密,可能一直养在那庄子上的吧。” 那庄子,魏寻知道。 但是这个凭空出现的姚夫人,颇为有些怪异。 难道一直秘密养在庄子上,现在去了封地,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带出来了? “那庄子就连缉影卫都没有进去吗?” 缉影卫摇头,“我们头儿探过两次,都没成功,还险些被发现了。” 他还想问些什么,另一缉影卫道。 “寧州的事已经查探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回京了。” “快马加鞭,明日天亮前应该能到京城。” 魏寻抿了下唇角。 他最后看了一眼成王已经出发的车队。 姚夫人…… 第73章 我妹妹怎么可能死? 京城。 周从显刚回府,小骨头就从大门口迎了上门。 它现在和他住在了一起。 小骨头每日下午都会在门口等著他。 他看著摇头摆尾,围著他转的小狗,苦笑了一声。 “你都会等著我,她怎么就不会再多等我两日呢。” 小骨头不会回答,但是好像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在他的脚边转了两圈后,依偎在他的脚边躺下,还呜咽了好几声。 似乎在说,怎么就不带著它呢。 向妈妈迎了上来,“世子,夫人叫您过去。” 高妈妈看到向妈妈来截人,立刻道,“老夫人请世子。” 周从显知道两人想做什么,领著小骨头就朝著小院儿走去。 “我现下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应付她们。” “誒……”高妈妈还想追上去,被向妈妈一把拦住。 “高妈妈,世子都说了还忙著,您这是做什么。” 高妈妈看了眼向妈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回了老夫人的院子。 这事儿也確实怪不了他人。 周老夫人將宋积云接到了英国公府,还试图让周从显接纳宋积云。 这回不止赵氏生气了,就连英国公也大发雷霆。 宋家现在就是一个泥潭,自己儿子什么样闺秀不能配。 还要惦记这个宋积云吗。 周老夫人见儿子儿媳说不动,只是绕过两人,直接找上孙子。 甚至这会儿已经降低了要求,只要周从显接纳宋积云就行,也不奢求正妻之位了。 赵氏几乎气得吐血,老太婆想要拉宋家一把,寧愿自己的孙子都牺牲。 所以她抓紧给儿子相看。 只是没有想到,儿子现在躲著全家,谁也不肯见。 周从显將自己个儿的住处搬到了小院儿里。 姜时窈原本的绣房他没有动,只是在里头加了一张书桌,和绣架並排放在窗子下。 好像一抬眼,就能看到院子里,和小骨头欢快玩耍的芙儿。 还有笑得一脸温柔的姜时窈。 他还让人將院墙角的那颗没有活的梨树移走,重新又栽了一棵梨树。 季小满將带回来的木箱放在书桌上。 魏寻去了缉影卫,不能再想往常那样跟在周从显的身边。 他將季小满从燕卫营调到了他的身边。 季小满的根骨不错,跟著万全好好学学功夫,將来能代替魏寻的位置独当一面。 这还是季小满第一次进国公府。 “大人,怎么没有看到姜姐姐?” 季小满年龄小,一直在燕卫营,魏寻还没有安排他做过任何任务。 所以,他对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都不知情。 周从显揭开箱子的手指一顿,“她回老家了。” 季小满哦了一声,隨后挠了下头,“我的两个小兄弟还想谢谢姜姐姐。” “要不是姜姐姐让他们帮忙看仓库走上了正路,他们现在可能还在乞討偷窃呢。” 周从显已经知道了姜时窈偷偷倒卖粮食的事。 他的唇角抿了下,就连下人和外人她都能信任。 却偏偏不信任他。 “等她回来,你再谢谢她吧。” 说著,他想起什么似的,又继续问。 “姜姐姐经常找你帮忙吗?” 季小满以为是世子不满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姐姐帮了我很多,我还还不够呢!” 周从显,“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问问。” 季小满这才放下心来,“没有几次。” “还有一回,姜姐姐说自己一介女子怕被骗,所以让我帮忙把珍珠放在玉宝楼寄卖。” “寄卖珍珠?”周从显微微皱眉。 季小满回想了一下,“太后寿宴前。” 周从显顿了一下,隨后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去武场找万全去。” “是。” 季小满走后,周从显望著旁边的绣架慢慢坐了下来。 好半晌后,他才喃喃道,“为了赚取路资,这般冒险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周从显望著空荡荡的院子。 他到现在才看清自己的內心,他的心里有姜时窈。 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有。 他是被覬覦眾望的长子,他在祖父的病床前保证会托起英国公府的將来。 但父亲总在说他做得不够好的时候。 只有第一次见他,且不知他身份的姜时窈一眼就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惫。 年少的他竟然在一个小姑娘这儿找到了心安的感觉。 第二次再见已经是第二年,他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好像也认识他了,也只有她才见到他转身就避开。 姜时窈在那场宴会上被堂兄看中。 堂兄玩笑似的討要一个丫鬟,他也玩笑似地拒绝。 晚间姜时窈来送衣衫,恰好堂兄寻她喝酒,再次被堂兄盯上,並下了药。 他察觉后带走了姜时窈,却低估了那药的威力。 姜时窈有孕后,他做主抬她为妾,分了宅院。 她成了他身边唯一的妾室。 他从心底认为,若是房里要进人,是她好过是別人。 所以,他力排眾议,没有娶妻就纳了妾。 这是他第一次反抗,就算被罚他也不悔。 不知是不是她留在他的身边太过顺畅,所以他觉得她的存在理所当然。 在她和他的计划有衝突时,他下意识地让她让位。 他忘记了她不是个物件儿,她有腿有想法。 她不会留在原地等著他。 周从显的视线落在绣架上的那只梨上。 他终究还是弄丟了她…… “世子。” 周从显抬头,就见魏寻风尘僕僕地回来了。 身前还背著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太过显眼的包袱,任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是重要的是罪证。 魏寻顾不上喝一口水,径直走向绣房,將行囊卸了下来。 “这里面都是唐奇峰的密信,有和京中陈阁老通信来往。” 周从显抬眼就看到他胳膊上的伤。 “可是遇袭了?” 魏寻的眉头紧皱,“属下在路上遇到了一伙人,不知道是什么人派的。” “其他缉影卫为了拖住他们,和属下兵分两路,属下绕行应州才耽误了一天。” 周从显,“辛苦了,待其他弟兄回京后,为你们请功。” 他翻了一下信件,“这些信件都是筛选过的。” 魏寻將夜探行馆的事疑点说了一下。 隨后顿了一下又道,“成王这次离京虽然看似匆忙,实则他早已准备妥当。” “隨行的人员都已经换成了成王自己的人马。” “这些密信也都是成王只想让我们知道。” 周从显沉思道,“成王心思深沉,谁也不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底牌。” “此番陛下让成王就藩,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魏寻,“还有一事。” 周从显,“何事。” 魏寻顿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在寧州,成王多了一个姚夫人,还有一个儿子。” “成王有儿子?” 陛下一直未有子嗣,成王也没有娶妻纳妾,更没有听说还有孩子。 此事若是真的,那成王掩藏地也太深了! “那位夫人可查过底细了?” 魏寻摇头,“只是从行馆探查到,那夫人姓姚,好像是禹州人士。” 窈…… 周从显的心头不知为何一颤。 隨后他对自己的想法笑了一下。 转头他继续道,“既然有儿子,就不会毫无痕跡,继续探查。” “还有一事,京城里造假籍书路引,所有的造假的出城记录都查。” “是。” 周从显看著这些密信,直接拎著出府了。 现在他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他才能让自己空洞那一块儿不那么空洞。 周从显的马车前脚刚离开。 后脚就有一个身著布衫,风尘僕僕的年轻人出现在英国公府的门口。 “这位小哥,我找我妹妹……”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有小廝將他驱赶下了台阶。 “走走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找妹妹的地方吗?!” 姜兴尧险些摔下台阶,“我妹妹在府里做丫鬟,怎么就不能找她了?!” 小廝有些不耐烦,“你妹妹叫什么。” “姜时窈。” “叫什么?!”小廝一脸的怪异。 姜兴尧的眉头一皱,“我妹妹叫姜时窈,叫你们管事来,我还要给我妹妹赎身。” 小廝一时不知道是该说姜时窈不是丫鬟,是世子的妾室,还是说姜娘子已经死了。 虽然世子不认…… 管事走了出来,“怎么回事,聚在门口做什么。” 小廝欲言又止道,“他是姜娘子兄长说要寻姜娘子,还要给姜娘子赎身……” 管事看了一眼姜兴尧,“去请示世子。” 小廝为难道,“世子刚出府了。” 管事踌躇一下,走台阶。 “这位郎君,您要寻的人可是楚州人士。” 姜兴尧见他是管事,比小廝要知礼,便缓声道,“我妹妹到府里已经九年多了,是楚州人士,叫姜时窈。” 管事缓了一口气,“英国公府上確有一个叫姜时窈的女子,只是她是世子的妾室。” “妾、妾室?” 姜兴尧还没从震惊缓过来,管事又丟下了一记雷。 “而且,姜娘子半个月前已经去世。” 姜兴尧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你弄错了吧!” “我妹妹只是一个丫鬟,她在浆洗房干活,后来被府里的嬤嬤看中,去了绣房!” “这么大的府邸,同名同姓之人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你对著名册好好帮我找找,是丫鬟!” 管事摇摇头,“若你没弄错,我就不会弄错。” “府里的丫鬟进门都会赐新名,只有主子才叫本名。” “姜娘子,已经死了。” 第74章 为妹妹报仇! “我妹妹是尸首在哪里。” “这老身不知,只有世子才知道。” “那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世子什么时候回来,老身也不知。” 姜兴尧守在门口,他的包袱里装著他这些年攒的银子,专程给妹妹的赎身钱。 他这一路上京,莫名被人跟踪,还有同他搭訕的人。 他生怕弄丟赎身钱,他特意绕了路才將这些人甩开。 他好不容易到了京城,现在这些人告诉他,他妹妹死了…… 怎么可能呢。 他妹妹怎么会死呢! 姜兴尧从白日守到晚上,又从晚上守到白日。 管事已经出了看了数次,这个年轻人已经在门口守了一天一夜都不离开。 世子现在忙起来,人影都找不到。 常常连日不回府都是常事。 “郎君,你这样等著也不是事儿。” “身子熬坏了,得不偿失!” 姜兴尧慢慢扶著石阶站了起来,他的嘴唇乾枯,“我妹妹没死,我还会回来找你们的。” “我还会回来找你们的……” 他沙哑著声音,喃呢著。 小廝看著他走远的背影,“管事,怎么不稟告夫人呢。” 管事看了他一眼,“世子现在为姜娘子和夫人老夫人都闹翻了,若是稟告了夫人,这位郎君恐怕连京城都待不下去。” 姜兴尧快走到柳宅的时候,支撑不了,一下就昏死了过去。 黎若霜的马车恰好经过。 “停下,这儿有人昏倒了。” 黎若霜的身上还是重孝,她不便下车。 “环儿去敲门,马伯將他背到阴凉处去。” 但柳明翰出来看到已经昏过去的姜兴尧时,顿时慌张地將他扶起来。 “姜兄?!” 黎若霜这才明白,这就是柳明翰的好友姜兴尧。 “环儿快去请大夫。” 她想到那个惨死的姜娘子,一时又觉得悲伤涌上心头。 人生无常,姜娘子走了,她祖父也走了。 独留在世间都是伤心人。 姜兴尧醒来的时候,柳明翰已经在他的床榻边守了两个多时辰。 “柳兄。” 柳明翰慌忙睁开疲惫的眼,將他扶了起来。 “姜兄,我不是已经给你去信,让你动身的时候给我来封信,我好给沿途的驛站打招呼。” 姜兴尧摇了下头,“说来话长……” 他撑著一口气坐了起来,“这都不重要,窈儿她……” “姜兄,你一路奔波才累到的,我让人准备了饭菜,你先吃点儿吧。” 柳明翰下意识地打断他的话。 他的眼睛扫向別处。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姜兄。 姜兄送当年支持他上京赶考拿出了所有的积蓄,那个旧荷包,好似一直都在提醒他就是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 姜兴尧摇头,“柳兄,我哪有什么心思睡觉。” “窈儿说是在英国府的,近几年,她的来信少,回信又总是避重就轻,话里话外地说不要给她攒钱了。” “她肯定是受委屈了!” 柳明翰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你去过英国公府了……” 姜兴尧,“去过了,他们竟然说什么,窈儿是世子的妾室,还说她、她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三个月前我还收到了窈儿的信呢!” “窈儿从未说过,她成了什么妾室!” 黎若霜走进来的时候,听到他的话一顿。 隨后看了眼柳明翰躲避的眼神。 她抿了下唇角,“还是先吃饭吧。” “刚大夫说了,姜公子是风餐露宿,负累所致,身子重要,先吃饭吧。” 姜兴尧点了下头,“行!吃完饭,我再去一趟英国公府! 饭桌上。 明显姜兴尧的话密多了,从来时路的艰险,对將来的期许,还有让妹妹过上好日子的希冀。 柳明翰越发的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姜兴尧的话。 姜兄话中的期许,都被他一手破坏了。 他一杯酒接著一杯酒。 好像喝醉了,就无需再思考。 “別喝了。”黎若霜忍不住轻声地提醒。 姜兴尧一顿,状似无意道,“怎么感觉你们都怪怪的。” “就好像不敢面对我一样。” 柳明翰的手狠狠一抖。 隨后他红著眼眶將酒杯往桌子上一放,他的声音沙哑,眼睛却不敢看著姜兴尧。 “你不用去找了,姜时窈给你留了信。” “什么信……” 姜兴尧的心头重重一跳。 好像那股悲伤就要溢出来了似的。 黎若霜急道,“柳大哥……” 柳明翰將东西原封不动地拿了过来。 他將那些东西塞进姜兴尧的手中。 “姜兄,是我对不住你!我任杀任剐!” 姜兴尧看著手里的东西,只感觉心口一窒。 他的手指忍不住的颤抖。 好像只要不打开这东西,窈儿死了这种消息就是无稽之谈。 可是,窈儿到底在京城里发发生了什么。 他作为兄长却什么都不知道。 姜兴尧颤颤巍巍地打开信件。 熟悉的字跡。 一行行文字,让他如坠冰窖。 他甚至不能看完,他捏起拳头直接砸在柳明翰的脸上。 “啊!——” 黎若霜被嚇到了。 姜兴尧打红了眼,他干惯了粗活,沙包大的拳头落在柳明翰的身上。 “我把你当兄弟!我连窈儿的赎身钱都借给你!” “你却让窈儿去死!” “快!快拉开他!”黎若霜嚇得脸色惨白,连忙叫人將两人开来。 “大人!”门外的小廝嚇得连忙衝进来拉开姜兴尧。 “你晕了我家大人,亲自守了你两个多时辰,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家大人的!” 黎若霜这时也开口道,“姜公子,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 姜兴尧被钳製得动弹不得,抬脚就踹翻餐桌! “朝廷命官就不用偿命了吗!” “他害死了我妹妹,还假惺惺同我说对不起!” “老子要杀了他!再在他坟前道声对不起!” 黎若霜將柳明翰搀扶起来,“冤有头债有主,姜娘子枉死,你难道不应该去找周从显吗!” “还有那个三番五次寻衅的宋家小姐宋积云!” “这一切可都是周从显纵容的!” 姜兴尧攥紧了手里的荷包和信件。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柳大人!” “今日不杀了你祭窈儿在天之灵,我姜兴尧的名字倒著写!” 黎若霜见姜兴尧已经失去了理智,怕他真的打死柳明翰,连忙出去喊人。 “快快!把他扔出去!你们大人都快要被打死了!” 府里的小廝七手八脚地將姜兴尧扔了出去! 姜兴尧的信和荷包掉了一地。 待他捡起来后,身后的大门已经落了锁。 “柳明翰你这个奸诈小人!” 姜兴尧从来不知道到了京城是这样的境况。 他的眼角溢泪,明明都说话了,他攒够了钱就来给妹妹赎身的。 他颤抖地抚平信纸的。 信纸横著转过来的时候,他的手一顿。 藏头的两个字。 活著。 他的心尖一颤。 这是巧合。 还是真的是妹妹留给他的信息。 姜兴尧再打开妹妹留给他的荷包。 厚厚的一叠银票里面还有一封信! 里面是姜时窈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妹妹没死…… 看他又万分心疼。 原来她经歷了这么多。 纵使身居高门,从一个小丫鬟成了风光的姜娘子。 她还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更何况,还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姜兴尧的唇角颤抖著,这个傻丫头怎么什么都不说。 主意永远这么大! 当初自己擅作主张卖身为婢。 现在,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同他商量。 姜兴尧懊恼地抽了自己两巴掌。 倘若他早点儿出人头地,他妹妹怎么还会受这么多苦! 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窈儿还活著,可现在她躲在外头,两人却无法联繫。 该怎么让窈儿知道他已经抵京。 姜兴尧站了起来,望著皇城的方向。 科举。 科举全国公布,窈儿不管在哪儿,只要看到进士榜,看到她的名字。 就能写信到贡院,自有人给他送上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柳宅的大门。 哼,既然为了自己所谓的前程想要害窈儿的性命。 * “阿嚏!” 姚十三连打了两个喷嚏。 双儿將小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姐姐现在可千万別病倒了。” 文惜搂著芙儿,笑道,“姚娘子的怀相还挺好的,吃得好,也睡得好。” “这孩子乖得很,不折腾娘。” 芙儿的嘴里喊著一颗飴,回头看向文惜姨姨,“姨姨,芙儿也乖!” 文惜捏了捏她的小脸,“是是是,芙儿也乖。” 姚十三纵然怀相再好也受不了这山路十八弯了。 “这贺州怎么这般远,都走了三日还没到!” 进入贺州就是蜿蜒的山路。 官道还被山石冲毁了,又要绕路走,就更加远了。 怀孕的妇人辛苦,文惜安慰道,“前面探路的探子飞鸽传书回来说,前面就接壤官道,路就会好走很多!” 姚十三一脸菜色,文惜非常照顾她,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人。 只是萧恕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 车队已经累到了十几个,他也不叫停下休息! 第75章 周大人求见 走了整整六天终於要到进城了。 贺州的官员早早地就在城外接应。 车队停下修整,姚十三刚喘过一口气,就有人请她移步主车架。 当她掀开车帘的时候,车里哪有人?! 姚十三回头,“成王殿下呢?!” 庆总管面色不惊,“殿下说他伤寒不便出面,一切交由夫人应酬。” 她指著空空如也的主车架,“他、他什么时候跑的!” 庆总管不说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个问题,“要是那些官员要见殿下怎么办?” 她总不能女扮男装假装成王吧?! 庆总管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就朝前面的队伍走去。 姚十三,“……” 谁有她命苦。 干著要命的活儿,一分钱没有,还倒欠一屁股债。 宽大的奢华的马车就像一座小房子一般。 外间还有小碳炉能煎茶煮水。 里间的床榻柔软,躺在上面甚至感受不到马车的顛簸。 姚十三当即將后车的双儿,文惜,还有芙儿都叫了过来。 虽然享受不了多久,但是也能享受一下皇家车架。 此生无憾。 双儿窝在外间,惊嘆地翻看著。 “这里还能熬点小粥!” 要是早点儿换到这辆车上,姚姐姐那至於吃了好几日的苦头。 芙儿懨懨地趴在阿娘的身边。 她也少了往日的活泼,对新奇的大马车也不再好奇。 姚十三摸了下她的额头,没有发热,“芙儿可是难受?” 芙儿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肚肚难受。” 姚十三搂著她,“想如厕吗?” 她却又摇头。 文惜上前接过她,“长途奔波,孩子小,等进城了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贺州境內多山丘,一路走过来,弯弯绕绕的,別说小孩儿,就是大人也受不了。 真不知道总管是怎么想的。 反正萧恕不在,还这般死命地赶路。 进城的时候,正值晌午,一眾官员都快晒化了。 姚十三透过窗子看到为首的官员极为年轻。 和寧州一水儿老头儿不同,贺州竟还有好几个年轻官员。 萧恕这般放心地玩儿消失,难道贺州都是他的人? “下官贺州刺史周从昱参见成王殿下。” 周从昱? 周从显的堂兄周从昱。 姚十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的手指紧紧攥紧。 若是没有周从昱,她就不会成为周从显的妾室,上一世也不会枉死,这一世也不会落入这般田地! 庆总管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给周大人请安,殿下水土不服,现下虚弱不宜面见各位大人。” 周从昱立刻侧身让路,“行馆已经备好饭食热水,请成王殿下入內歇息。” “稍晚些时候,下官再来覲见。” 车队缓缓进了城,道路两旁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似乎都想一睹天家容顏。 姚十三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当年英国公府的家宴上,周从昱开口討要她,她嚇得面色惨白,以为自己躲不过这一遭时。 是周从显拒了周从昱的要求。 晚间时,她送衣裳到周从显的院子,恰逢周从显周从昱喝酒。 院子里仅有两个丫鬟伺候,丫鬟鸣玉腹痛让她顶替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直接改变了她的一生。 事后才知,是周从昱在酒中下了药。 她成了周从显的妾室,另一个丫鬟也成了周从昱的通房,只有鸣玉逃过一劫。 此后,周从昱外放做官,她也不再见过他。 她没有想过,再次见,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之下。 文惜发现她的异样,以为她是害怕被周家人认出。 “听说周大人是周家二房的长子,在贺州为官多年,到时你隔著帘子,他认不出你的。” 姚十三唇角僵硬地点了点头。 “咱们要在贺州停留几日?” 文惜,“殿下还未交代,拿到路书,应当就可以走了。” 她立刻道,“那就请问文惜姐姐问问庆总管,什么时候能拿到路书。” 双儿不知道內情,只有有些担忧地看著她的肚子。 “已经连日赶路,芙儿的身子骨受不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 姚十三看著一脸菜色的女儿。 权衡到底是立刻走,还是修整几日。 好半晌后,她咬著牙道,“成王殿下都能装病,我也能装病,都装病!” “他一个大男人都病倒了,我们一群柔弱女子怎么就不能生病了。” 贺州的行馆比寧州小,也陈旧得多。 没有派人提前修缮。 前脚走进行馆,后脚就下雨了。 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姚十三,“……” 她现在觉得,萧恕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这个鬼地方不能住人,所以他提前就溜了。 刺史府同样陈旧,但是屋里粉刷一新。 周从昱站在屋檐下,看著这场来得匆忙的大雨。 他的唇角含笑,“还真是一场及时雨。” 隨从,“大人,成王殿下隨行人员,近半数都在修补屋顶。” “大人,外头来了个自称京城来的都指挥同知大人。” 他刚张开嘴巴,就有下人匆匆进门稟报。 周从昱的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 他已经接到了京城的消息,周从显晋了都指挥同知,一时风头无两。 他的眉头遂鬆开,“还不请大人进来,要是怠慢了京城来的周大人,本官拿你们是问。” 刺史府不算大,前刺史为官清廉,府邸没有修整。 到了周从昱这儿,延续前辈之风,也是一贯的清廉。 周从显身上的蓑衣还没有摘下,他望著朴素的议事厅。 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和周从昱也已经多年未见。 若不是得有要事来贺州,他也不会来见他。 “显弟来贺州,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儿。” 周从昱將雨伞立在门边,脸上都是亲友相逢的喜悦之色。 “愚兄还未恭贺显弟高升呢。” 周从显的眼瞼轻垂,隨后復抬起。 “也恭喜是堂兄,喜添麟儿。” 临出发前,赵氏为了催促他答应相看,直言二房的周从昱第二个儿子都出生了。 其妻子正是陈阁老的侄女。 周从昱的眼睛笑意更深了些,“来了就在贺州多待些时日,愚兄这儿虽然破了些,但是胜在热闹。” 和周从显不同,周从昱儿子女儿已经四个了。 周从显知道这个堂兄从小就喜欢和自己攀比,大到科举为官,小到衣食住行。 他知道是二叔心有不甘。 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当年明明二叔的官职更高,前途更好。 祖父就偏偏选了不出彩的父亲继承爵位。 小时候他也不明白。 直到现在他懂了。 京中勋爵眾多,这些年衰败,削爵,起起落落。 只有不出彩的父亲没有成为眾矢之的。 而二叔当年陷入庆王贪污的案子中,被贬为庶民,直到先帝晚年,才得以洗脱嫌疑,恢復正身。 他眼眸轻抬,“我这次是为了战马而来,要事在身,还请堂兄行个方便。” 周从昱看了一眼外头已经逐小的雨势,“这算什么事儿,愚兄就陪显弟走一趟。” 说著,他的话音一转,“成王殿下的车架刚到行馆安置好。” “显弟理应先行去拜见。” 周从显看了他一眼。 周从昱佯装不知他和成王的恩怨。 “正好愚兄也要走一趟,显弟便一起吧。” * 姚十三打了一个大大的“阿嚏”。 双儿从箱笼里找到一条披风裹在她的身上。 “这是什么破地方,贺州就是这样对待成王车架的?” 披风裹在身上缓过了一会儿,她瞥了一眼,瞬时眼睛都瞪大了。 “这不是成王殿下的披风吗?!” 她挣扎著就要脱下。 双儿摁住她的双手,“您都冒死替他遮掩了,难道连条披风都捨不得吗。” 姚十三捏了下鼻子,“双儿,我好像透不过气儿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她的声音有些不一样了。 双儿立刻起身,“我去找文惜姐姐。” 姚十三拉住她,“文惜现在忙著,你別去寻她,我现在没有事的。” “你去行馆后厨,多熬一些薑汤给大家驱驱寒,方才那么多人冒雨修屋顶,明儿恐怕要倒下一大片。” 双儿去了后厨。 她看了眼榻上终於睡了个安稳觉的芙儿,心底软了一下。 好歹现在她和孩子都安然无恙。 在这儿,也没有人时时刻刻想要她们的性命。 总比在京城时刻提心弔胆,强上许多。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她刚想张口,门外就传来了庆总管的声音。 “夫人,贺州刺史周大人,都指挥同知周大人,求见。” 姚十三猛地抬头。 两个周大人?! 都是英国公府的亲戚吗? 怎么姓周的,都聚在一起了?! 姚十三摸了下自己的脸,她不能露脸。 她轻咳了两声,“殿下身体不適,恐怕不宜见两位周大人。” 庆总管回头看了两位周大人一眼。 “两位大人见谅,殿下一路奔波,方才大雨倾盆,这屋子又多有漏雨,冷风侵袭,两位主子都病了。” 周从显的眉头却紧皱,他盯著眼前半掩的门,好似要看穿里面的人似的。 刚才声音。 虽然有些鼻音。 可是…… 第76章 又见周从显 “是下官的疏忽。”周从昱一脸的懊恼之色。 “最近多雨,多处山道受损,还有不少桥樑冲毁,下官忙起来就忘记了行馆修缮。” 庆总管的脸上掛著笑,“大人为国为民,殿下自是体谅。” 周从昱点点头,“殿下体谅下官就好。” 说著他又看了一眼周从显,“这不,显……周大人这次从京城远道而来,下官本还想和周大人见了殿下就要去马场公干。” 庆总管,“大人只管去忙著,殿下隨行人员人手都够,本就无意打搅地方。” 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姚十三的心跳都快到嗓子眼了! 聊天不能去外头聊吗,非要在她的门口聊! “显弟,既然殿下现在不能见,愚兄先陪你去马场。” 周从昱转头就看见周从显面色凝重。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殿下从寧州奔波了好几日,咱们做臣子的自是要体谅。” 成王从寧州坐著马车来。 周从显却是从京城快马加鞭地赶来。 成王被周从显抄家,被逼迫离了京城。 这笔帐,成王殿下怎可能不记。 周从显怎么会不知道周从昱是什么小心思。 只是,他现在就想知道门內的那个声音长什么样。 到底是姚夫人。 还是……窈夫人! 周从显抿紧了唇,上前一步,伸手推开眼前的门。 一座牡丹屏风阻挡了他的视线,只能堪堪瞧见一个女子的发顶。 庆总管的脸色一变,上前挡在门口。 “周大人这是想硬闯吗。” 周从显回过神来,他的眼扫过映在屏风上的倩影。 “下官只是突然想起应对水土不服之法,想进献给殿下。” “揉按足三里穴,可缓解腹胀,食欲不振。” 周从昱看著周从显的反应,若有所思。 他所认识的周从显从不会这般失控。 莫非…… 是里头的这位佳人。 他冷哼了一声,当年那个美人他没得手。 难不成周从显的新欢没有抢贏成王。 周从显已经退了两步,“下官唐突,殿下,夫人恕罪。” 他垂下的眼盯著自己的脚尖。 只要里面的人,再说一句话。 一句话,他就能听出来。 姚十三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眼儿一样,几乎不能呼吸! 周、周从显! 是周从显的声音! 透过屏风,还能隱隱瞧见门口的几条人影。 周从显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就算是化成灰,她也不会认错! 她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怎么会是周从显! 大门敞开著。 只要屏风再矮上寸许,她就必死无疑! 门口的人影动也不动,他、他好像还等著她的回应。 大有她不回应,便不走的架势。 姚十三的后背渗出层层冷汗。 她都已经从京城到了贺州,怎么这男人还是阴魂不散! 周从显没有等到回应,他缓缓抬头。 刚想张口。 “周世子抄了成王府,现在还想抄了行馆吗。” 文惜端著三碗薑汤走了过来,她的脸色不虞。 说著,她的眼神在周从显,周从昱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呵,原来周刺史是周世子的耳报神,这又是抓了殿下什么罪证。” 周从昱,“姑娘误会了,下官与周大人也只是照例拜见。” 文惜不再看他们,“拜了就走吧。” “只要姓周,一个都不想见!” 话落音,她抬脚一勾,大门“砰”地就合上了。 周从显看著眼前紧闭的大门。 不知为何,他生出了种错觉。 里头就是姜时窈。 她躲著他。 门內的姚十三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不是文惜及时赶到,她肯定要露馅了。 她瘫软地滑坐在脚踏上,心口的心跳几乎要跳到了嘴边。 她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是不是他知道了……” 她的声音比方才更加嘶哑了些。 文惜將薑茶放在小几上,將她搀扶了起来,安抚道。 “不会的。” “你现在这嗓子,若不是我看著你的人,我也听不出是谁。” 她颤抖地抬眸看向文惜,“真的不会吗。” 文惜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怕周从显,“不会,你先喝了这薑汤,千万別风寒了。” 姚十三不知为何,她听到周从显的声音,上一世那种濒死的痛苦就阵阵朝她袭来。 她,她的女儿,还有那个没有来得出生的孩子。 这一世她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地方。 她好像已经看见了曙光。 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周从显的出现,又將她拉了回来。 只要回到英国公府,宋积云还是不会放过她。 更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没有人能站在她的这边。 就算她没有错,她也要背负別人错误的代价。 周从显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文惜看著她眼底的惧意,伸手將她拥住。 “你是姚十三,不是姜时窈。” 姚十三回过神来,“对,我是姚十三。” “文惜,不歇息了,等会儿就让庆总管去催一下路书!” “等出了贺州,在路上扎营再歇息两日!” 文惜,“好,我去找庆总管。” * 贺州马场整整好几个山头。 豢养著数万匹战马。 按说贺州养战马,不会穷。 可偏偏每年拨款都不见少。 只有这几年周从昱上任以后,情况才稍好。 也,只是稍好。 周从昱纵著马儿跟在周从显的身侧。 “显弟,你亲自看看,这些年养马也不是好养的。” “这些马吃的喝的,每日消耗白银数万两。只要一匹马生病,整个山头都完了!” 战马是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朝廷都是单独拨款。 周从显侧头看了眼周从昱。 贺州刺史虽然虽然只是个地方官,却因为独特性,是为上州,虽然同为刺史。 寧州刺史只是四品,贺州刺史却是三品。 “马场是谁负责的,我想见见。” 周从昱朝著前面努了努嘴,“马场是尚大人负责的。” 周从显轻磕马腹,马儿朝前跑去。 周从昱没有跟上去,只是远远地看著。 他的脑子里还在回想方才在行馆里,周从显的反应。 “有意思。” 他的唇角一勾。 他若不好好看看戏,怎么对得起,老天同时成王和周从显送来的好机会。 次日一清早,庆总管就来催促路书,可是扑了一个空。 兢兢业业的周大人已经去视察了。 晌午再去第二趟的时候,周大人又去了城外被毁的山道。 下午再派人去问,周大人又又去了马场。 一整日,庆总管都抓到周从昱的人影。 和寧州截然不同,然州牧大人死守著要见殿下。 贺州却从头到尾地找不到人。 確实是个为民的好官。 姚十三在行馆一边咳嗽,一边焦急地走来走去。 就算她现在的声认不出来,可是芙儿只要一开口,马上就露馅儿! 文惜回来了。 她轻轻摇了下头,“这个周从昱还真是个干实事的官,庆总管今儿跑了三趟都没有找到人。” 姚十三的心沉了一下,“那、那他走了吗。” 文惜顿了一下,隨后摇了摇头,“还没有。” “听说是为了战马而来,暂时还没有走。” 她咬了下牙,“在寧州走不掉,在贺州怎么也走不掉!” “成王这个王爷做得也太失败了,是个官儿就能卡他的路书。” 文惜,“……” 幸亏殿下不在…… 姚十三咬著手指走来走去。 “怎么办……要不,我们也学成王殿下悄悄走,留个空车架在这儿!” 双儿连忙否决,“万一又遇到山匪了怎么办!” 上次殿下能及时赶到,现在殿下都不在行馆,哪里还有人去救她们。 姚十三听到是双儿的话,又退缩了。 寧州只有那么一座山都有土匪。 贺州这么多山,谁知道藏了多少土匪! 双儿,“反正咱们不出门,不见人!” “殿下是要去就藩的,刺史还能一辈子不放路书不成!” 她觉得只有缩在行馆里头不出去,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 虽然有些缩头乌龟。 但,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三人还在围在一起商议怎么不被认出来。 门口就有人敲门了。 姚十三和双儿搂著芙儿,连忙躲到了帘子后。 文惜拿著一个帖子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清。 “怎么了?” 姚十三探出头来,看著她的样子,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文惜扬了下手中的帖子,“是刺史府夫人陈氏下的帖子。” 她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刺史夫人?” “她给我下帖子做什么?” 文惜將帖子递给她,“满月宴。” 若是其他的宴会还好拒绝。 但是满月宴,若是不去,好像就是下了刺史府的脸面。 毕竟她只是“夫人”,又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妃”。 姚十三哑著嗓子道,“我这样,怕是会过了病气给孩子。” “拒了吧!” 文惜点了点帖子的后面,“这个陈氏说,直到总管为了路书跑多次,她会帮咱们拿了路书,宴会上会当面交於姚夫人谢罪。” 姚十三的唇角抖了一下。 “我怎么觉得,这是在拿路书威胁我?” 想想又不可能,谁敢威胁成王。 只是,太过巧合。 况且,周从昱的孩子,不就是周从显的侄子。 满月宴,周从显怎么不会参加呢。 文惜,“我给你易容,只要不沾水就能矇混过关。” “拿了路书,马上寻个藉口就回来。” 次日。 姚十三一身盛装。 甫一下车,就撞进一双利眼。 她的心瞬间悬起。 周从显,就在刺史府的门口站著。 第77章 姚夫人可见过周某的妾室 “姚夫人到!” 文惜悄悄捏了下她的手。 姚十三回过神来,眼睛扫向別处。 她现在不仅易容,还特意带了一片面纱。 门口的陈氏没有动,只有一个婆子上前行礼。 “老奴参见夫人,请夫人隨老奴这边走。” 文惜捧著礼匣交给门口的管事。 路过陈氏时,陈氏假意与一旁的官夫人寒暄,就连半份眼神都没有分过来。 姚十三现在无暇顾及其他。 只想儘快进去,等会儿拿了路书就走。 她能感觉到周从显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目光凝视,好似要把人绕进眸底深处。 她的指尖发凉,双手紧紧捏著手心。 一步步走近,路过。 两人的衣袂在半空短暂相碰,又分隔两端。 如曜日星辰,永不相见。 刺史府不算大,请得也是地方望族。 这些人大多一生都不曾去过京城。 而贺州的特殊性,更不会成为封地。 所以,她们对即將要见到的成王妾室,更多的是好奇。 管事婆子引她在下首座坐下。 顿时数道视线扫了过来。 她甚至还能听到有小姑娘议论她身上的衣裳首饰。 “这就是京城时兴的样式吗,真好看。” “还有那头冠,怕是有银子都买不到吧。” “就是不知道这姚夫人是何模样。” 文惜靠近她轻声道,“等会儿洗三过后,就寻机会拿路书。” 姚十三的心跳如擂鼓。 方才门口陈氏的模样,那帖子可一点儿也不像是她下的。 到时还不知能不能顺利拿到路书。 她在京城时也从未参与过宴会,现在只能全靠文惜的提醒。 所有人落座时,周从昱和周从显才迈厅堂落座。 他一进来,她就感觉到了一道压迫的视线,还有一道探求的视线。 不用看,都知道是姓周的两个人。 这辈子,她就和姓周的犯冲。 周从昱扫过姚十三,隨后在主座落座。 昨日他旁敲侧击。 这个自小就心思深沉的堂弟虽然否认,他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犹豫。 周从显则正好在她的正对面落座。 周从显落座的那一瞬,由上向下的俯视,那双眼瞬间让他生出了对面人就是姜时窈的错觉。 “今日是犬子的满月宴,周某在贺州四五载,承蒙诸位的关照,咱们今日没有多的规矩。” “没有官民,也没有门第,就是邻里之间,借孩子的好日子,请大家吃一顿便饭。” 周从昱为官亲和,几乎在贺州人人交口称讚。 一番话语,顿时掌声雷动。 姚十三不了解周从昱,只觉得这人就像雾里看一般看不透。 在京时,都会嫌弃国公府的茶盏不是泉窑的薄胎瓷。 短短几年,就成了人人称讚的清廉好官。 这府邸都破成什么样了,屋顶的瓦片补了又补,风化程度不一样,顏色都不一致了。 周从昱和陈氏两人也一致的衣著简朴。 反而只有姚十三一人珠翠罗綺,显得好似她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圆嘟嘟的小孩儿抱出来的时候,一时之间热闹了起来。 都在赞周家小公子日后定隨其父一样是个栋樑之才。 雪白圆润的孩子穿著喜庆的薄衫,雪藕般的小手握著小拳头放在是胸口。 她一下就想到了芙儿小时候的模样。 也是这样让人怜爱。 她忍不住摸了下小腹,这个孩子若是平安降生,定也是这般喜庆的小模样。 喜婆婆一边念叨著吉祥话,一边用艾叶水擦了擦他的小手小脚。 隨后就是宾客添喜。 周从显起身放了一块长命锁。 姚十三放了一块玉质的长命锁。 她放下的一瞬间,手指像烫了似的迅速缩回。 她、她的食指上有一个月牙形伤疤。 是儿时,她煎药时不小心烫伤。 她不知道周从显到底看到没有,她垂著眼眸,强忍著心底的惊慌失措,转身回座。 落座时不小心踩到裙角,若不是文惜眼疾手快,她就要丟人现眼了。 隨后她发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消失了。 对面的周从显垂著眼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姚十三暗暗鬆了一口气,待会儿她要了路书立刻就走。 洗三过后,又请了贺州城內最为长寿的老人给孩子滚灾。 仪式过后,所有的宾客移步厅外的宴桌。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出声叫住周从昱。 “周大人留步。” 她的声音沙哑。 周从昱和周从显两人同时回头。 周从昱,“姚夫人这声音……” 文惜一贯昨日的做派,阴阳怪气道,“还不是行馆漏雨,现在行馆里咳嗽声就如同戏院的锣鼓一样。” “文惜。”姚十三假意阻止了一下。 隨后她歉意地看向周从昱,“本怕过了病气给小公子,只让下人送上贺礼的。” “只是周大人著实忙碌,也只有在这样的日子里遇上,索性宴会上一同取了离城的路书。” 周从昱笑了下,“路书已经让人去取了,夫人莫急,先吃过宴席就能送过来了。” 他的话落音,就有一个官兵將他叫了出去。 “衙门里有急事,我先去一趟,失陪。” 厅堂里瞬间就剩下姚十三和周从显两人。 她的心头一颤。 眼神不自然地下垂。 “文惜,走吧。” 她刚迈出一步。 一道高大的人影就挡住了前路。 周从显看向她掩在袖中的手指,声音里儘是隱忍,“周某想同夫人打听个人。” 姚十三被挡住了去路,猛地收住了脚。 她悄悄攥紧了手心,有些嘶哑的声音也紧绷起来。 “这位大人问错人了,我不是贺州人。” 周从显的身形不动,“周某要找的人也不是贺州人,却与夫人有几分相似。” 她的眼睫一闪,几乎以为是周从显识破了她的偽装。 还不等她说话,他继续道。 “她说她小时候给父亲煎药不小心烫了手指,所有她的右手手指上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形烫伤疤痕。” “她还说因为母亲玉佩系在她的手腕上,所以她的手腕上有一条白色的痕跡。” 周从显一边说,一边逼近了一步。 他的声音渐冷,“她姓姜,是周某的妾室,敢问姚夫人可见过。” 姚十三被逼得后退了一步,句句质问险些砸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指尖冰凉一片。 文惜眸底闪过一丝惊色,隨后她暗暗扶住姚十三。 “周世子所问之人,可是姜娘子,可是姜娘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现在在这里质问我家夫人一个已故之人,是何缘故?” 周从显的眸子渐冷,“死了?真死还是假死,恐怕就要问问姚夫人了。” 姚十三定了定心神,她咬著舌尖逼著自己直视他的目光。 “我既不认识这位大人,更不认识大人的妾室。” “若是那位姜娘子已经去世,我很遗憾不知什么地方触动了大人。” 周从显又逼近了一步,“你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你可知道你这双眼已经泄露了许多!” 他再逼进一步,他咬著牙,声音冷得似刺骨的寒风。 “你费劲心力从我的身边飞走,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姚十三几乎都以为周从显是真的看穿了她的偽装。 她的声音抖了抖,“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文惜伸手刚出一招,就被周从显一章打退了好几步! 他抬手刚触到面纱,门口就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可是本王的妾室惹恼了周世子。” 周从显的指尖微颤,隨后他收起了手指。 转身向萧恕行礼,“下官周从显见过成王殿下。” 萧恕越过周从显直接在姚十三的跟前站定。 “姚儿,本王是怎么说的,这么快就忘了。” 姚十三看著萧恕那一双几乎望不到底的眸子。 她的唇角一抖,刚下行礼认罪的时候。 她的臂弯被人一把扶住。 萧恕的声音淡淡的,“惹了谁,都不能惹了本王的姚儿。” 他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周从显,“本王,还不至於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姚十三下意识一缩,却动弹不了,只觉得臂弯的手指有些烫。 周从显知道成王现在是在讽刺自己。 可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处处都像姜时窈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她。 他的目光迎上成王,“下官好像从未听说过成王府还有个有姚夫人。” 萧恕的眸色渐冷,“原来本王纳妾取妃还要同周世子报备。” “还是周世子抄了成王府不够,还要抓点儿女人才行。” 周从显双手抱拳,“殿下恕罪,下官绝无此意。” 萧恕的唇角一勾,伸出手指划过姚十三的脸颊。 “你看你,好好的戴什么面纱,勾起了周世子的相思之情。” 姚十三隔著面色也觉得脸颊一凉! 萧恕就是个疯子! 她分明瞧见了他眼中的戏謔。 幸好她今日易容了,若是被当眾摘下面纱,她就是十张嘴也无法辩解了。 世上哪里来得一模一样的人! 第78章 姚儿怎么不说了 萧恕的手放下,还是没有摘下她脸上的面纱。 他的唇角含著似有若无的笑,“想来周大人是房中寂寞了。” “禹州多美人,待本王到了禹洲,为世子好好挑选上几个美人。” 周从显的脸色微沉。 这个姚夫人的眼中分明慌乱! 还有她的眼睛和手指上那一闪而过的伤痕。 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陈氏听下人说成王来了,立刻亲自迎了过来。 “殿下恕罪,今日宾客眾多,臣妇怠慢。” 萧恕的视线从周从显的身上掠过。 隨后淡淡道,“若不是本王赶到,姚儿还不知要在刺史府受多少委屈。” “本王的礼已经送到了,周刺史的路书,不会还想让本王亲自再跑一趟吧。” 陈氏知道丈夫是想挑起成王和周从显的爭端。 现在自己倒惹了一身骚。 她的面色微微僵硬了下。 “是臣妇的疏忽……” 成王没有理陈氏,只是走之前又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周从显。 直到回到马车上。 姚十三才长长嘆了一口气。 萧恕懒懒地斜靠在软垫上,“这点儿胆色,就敢赴宴。” 她抿著唇角,就算她已经易容,面对周从显高压审视,她也难不漏出马脚。 不可否认,若不是萧恕及时赶到,她说不得今日就已经被周从显识破了。 她低哑著嗓音,“民女多谢殿下搭救。” 萧恕嫌恶地皱了皱眉,“难听,鸭叫声都比你动听。” 姚十三,“……” 她忍。 债主最大。 萧恕看向文惜,“周从显来贺州做什么。” 文惜,“是为了战马而来,具体是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萧恕冷声呵了一声,“咱们的好陛下,还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瓏心。” 姚十三呆愣了一瞬。 这是她能听的东西吗。 她连忙看向窗外,一副她听不见,置身事外的模样。 回到行馆,她一溜烟儿地就溜回了寢屋。 现在,整个贺州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行馆。 只要她不出去。 周从显还能闯进来不成在! “阿娘!” 芙儿这会儿已经恢復了活蹦乱跳。 昨儿周从显说揉按足三里还真有用。 “阿娘又不带芙儿出去玩儿。” 芙儿皱著包子小脸。 姚十三捏了捏她的小脸,“外面有坏蛋,芙儿现在还不能出去。” “等阿娘带著芙儿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定日日都带著芙儿去放纸鳶可好?” “真的吗?” 芙儿仰著小脸,眨著圆溜溜的眼睛。 她伸手將女儿拥进怀里,“真的,不止放纸鳶。” “春日带芙儿踏青,夏日带著芙儿採莲,秋日带著芙儿摘果,冬日还要带著芙儿扫雪。” 芙儿依偎著阿娘,“还要带著双儿姐姐!” 双儿伸手戳了下她圆嘟嘟的小脸,“算是没有白疼你。” 隨后她又看向姚十三,“可拿到路书了?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昨日她端著煮好的薑汤过来,拐弯就看到了世子,嚇得她差点儿撒了薑汤。 隨后她才忙去寻了文惜姐姐来帮忙。 姚十三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送过来。” 她將刺史府那惊心动魄那一幕告诉她。 现在说起来,还是浑身冒冷汗,心有余悸。 双儿惊大了双眼,隨后担惊受怕道,“世子会不会不死心,夜探行馆?” 姚十三皱起眉头来,“不能吧。” “夜探行馆,罪同刺杀!” 说著她摇了摇头,轻呵了一声,“周从显这样的人,不可能做这种冒险的事。” 她又冷笑了一声,“他也只是不甘而已。” 若真是这副神情款款的模样,她上一世没有诈死,府里还是一妻两妾,也没有见他有多珍惜。 霜降死了,接著就是她和芙儿。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晚间的时候,姚十三正在给芙儿做新的里衣。 房门“吱呀”地一声推开了。 萧恕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殿下?” 姚十三错愕地站了起来。 萧恕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扫向房顶,“本王来看好戏。” “好戏?” 姚十三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萧恕已经在她的对面落座。 “你说,周从显今夜会不会夜探行馆?” “夜探行馆!” 姚十三一下就警觉了起来,她起身就要去找文惜帮忙化个易容妆。 早知道她就不洗了! 她刚迈出一步。 就见萧恕竖起了手指,“嘘。” 她的步子定在了原地。 萧恕眸底的笑意加深,“来了。” 姚十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床榻上已经睡著的女儿。 幸好床榻上的幔帐不透色,就算是从屋顶上偷窥,也看不见芙儿。 萧恕懒懒的声音里儘是笑意。 “姚儿,去哪儿呢。” 姚十三的声音紧绷地像一根琴弦一样,“去、倒水。” 萧恕,“不用倒了,方才文惜已经添水了。” 她慢吞吞地坐在,给自己到了一杯水。 映著杯中的水面,她看见了,屋顶上的那双眼睛。 姚十三顿时恼上心头。 她在英国公府的时候,她为了自己和女儿的安危,还要时时提防宋积云。 现在她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地方。 周从显这又是做什么! 她咬著牙將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隨后她身子前倾,和萧恕两人之间隔著一张小几。 “殿下说得可还算数?” 萧恕笑著反问,“本王何时说话不算数了。” 姚十三有一瞬地呆愣。 “……” 萧恕有说话算数的时候? 算了,先不管了。 她继续道,“今日在刺史府,那两个周大人让我受气了。” 萧恕屈起食指点在额头侧边上,“姚儿莫不是忘记了,本王是被驱离出京的。” “那两个周大人,一文一武,联合起来,本王未必是对手。” 姚十三,“那殿下还是说话不算数。” 她的声音微哑,娇俏的语调却像磨过耳膜一般微痒。 萧恕倏地抬眸,撞进近在咫尺的一双清润的杏瞳中。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一动。 隨后他的唇角一动,“姚儿这是在求本王吗。” 姚十三的眉心一跳,“……” 萧恕的眉眼一敛。 她的视线落在瓷白的被子上,屋顶的人还有没有走。 她咬著牙,心下一横,伸手揪著萧恕的衣襟一拉。 两人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热气。 她的眼睫一颤,耳尖悄悄红了。 她就是从前对著周从显也从未这样过。 “殿下说了要护著妾的。” 萧恕似笑非笑,狭长淡漠的眼底竟是深沉的墨色,仿佛能穿透人人。 他的声音还是懒懒的,“哦,本王何时说过?” 姚十三的眼角抽了抽,她快坚持不住了。 她的指尖抖了抖,放一鬆开他的衣襟。 萧恕却抬手钳住她的手腕。 他直直地凝视著她,“姚儿怎么不说了。” 他的话音一转,“还是,不好意思说?” 姚十三瞪大了双眸,瞬间脸颊通红!就像一只煮熟的虾米一样。 他、他在说什么!! 萧恕的眼中闪过一抹戏謔。 他嗓音低沉,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姚娘子为了摆脱周世子,竟然这般豁得出去。” 姚十三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殿、下、自、重。” 萧恕突然仰天笑了起来,他鬆开她的手腕。 眸底已经恢復如初。 “姚娘子这般有趣的人,周世子是怎么弄丟的呢。” 姚十三听到他这般直白的话,瞬间惊慌起来。 萧恕站了起来,“他已经走了。” 说著,他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周从显来得悄无声息。 走得也悄无声息。 他的眼中竟是落寞之色。 他还是没有看到她的脸。 但是,他已经断定了,那不是姜时窈。 姜时窈內秀,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做不出这样的出格之举。 万全斜靠在路边的大树边上。 他的眸底闪过一抹讥誚。 一个陛下身边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却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去翻行馆的屋顶。 他的手指微捻。 周从显出来后,万全迎了上去,“世子,现在我们去夜探马场。” “今夜寅时马场的马料就要到马场。” 他轻声“嗯”了一声,並没有多说。 万全抿紧了唇角,“世子,恕属下无礼,姜娘子已经死了!您现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魏寻是个软蛋,他什么都不敢说,但是属下不一样!属下跟了您这么久,直到您有宏大的抱负!” “您別忘了,您来贺州的任务是什么!” 周从显看了万全一眼,唇角囁嚅了几分,隨后轻声道。 “你说得对……” 隨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不多时。 萧恕从行馆的大门边走了出来。 “马场那边已经只会过了吗。” 侍卫恭敬道,“已经只会过了。” 萧恕的唇角含著笑,“周从显,本王送的大礼,好好接著。” “这下,京中所有的怒火该集中在周从显的身上了,就是不知道咱们玲瓏心的陛下能不能接住。” 侍卫木然地低垂著脑袋。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能说。 次日。 天刚亮。 姚十三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听到外头哭天抢地的声音。 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是这么了?” 双儿端著水盆走了进来,“听文惜姐姐说,是刺史府的夫人陈氏。” “陈氏?” 姚十三的脑子里闪过昨日陈氏高傲的脸。 陈氏昨日还看不上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妾室”。 今儿怎么就闹上行馆了? 双儿,“文惜姐姐说了,您別管,不要见她。” “我?她见我做什么?” 她的话刚落音,外面就出来一阵哭嚎声。 “求姚夫人见见妾身!——” 第79章 她没死! “听说好像是周刺史谎报战马数量,超量贪污朝廷拨下的马料钱。” 姚十三呆愣了一下,“我又不是朝廷派来的官员……” 她顿了一下,“是周从显查封的?” 周从显是为了战马而来,就是差贪污? 双儿,“不知,反正文惜姐姐说,权当听不见。” “现在百姓都在说呢,周刺史这样的官竟然也是贪官,真是深藏不露。” “刺史府的门口都被激愤的百姓扔的好多鸡蛋菜叶。” 她的眉头微拧,“周从昱被抓了,不会路书又拿不到吧……” 双儿,“那就正好多歇息歇息,路上奔波也太辛苦了……” 她的话刚落音,陈氏就举著刀冲了进来。 姚十三一惊转身躲到了屏风的后面。 她不知道陈氏还记不记得她,但是安全起见,还是躲起来为好。 陈氏在门口被侍卫拦住,她死死地扣著门框,只看到一片衣角匆匆躲进屏风后。 她的牙关狠狠咬了两口。 什么姚夫人,不过还是一房贱妾! 她是陈家二房嫡女,从前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是丈夫被带走了,周从显连人影都见不到。 她求助无门,只能將主意打到行馆上。 “姚夫人昨日是妾身招待不周!但还请您看在孩子还小的份儿上,让我见见殿下!” 姚十三没有露面,只有一道微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周夫人寻错人了,我又不是办案人员。” 陈氏想要挣扎起来,她却被人死死地摁在地上。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现在地上都是湿润的,她的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 精心养护的指甲也断了。 她曾经的骄傲和自尊此刻被全部碾碎。 她忍不住放声痛哭出来,“妾身真是走投无路了……” 姚十三听著外头的哭声,心底已经毫无波澜。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別说她没有资格替人求情。 就是有资格,她也不想给这样拜高踩低的人求情。 文惜走进来就看到被人摁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陈氏。 “她是怎么怎么来的,將她拉下去。” “是。” 外面没有动静了,姚十三才慢慢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 “走了吗。” 文惜,“按计划,后日就要起程,等会儿庆总管等会儿要去採购补给,可有什么东西要带?” 姚十三摇摇头,“没有。” 芙儿探出小脑袋,“我要栗子糕。” 出来这么久,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栗子糕了! 文惜弯腰將她抱了起来,“小芙儿这么乖,当然要买栗子糕!” “好誒!”芙儿立刻笑弯了眉眼! 贺州山多,果子也多,现在正是夏日,点子铺子里还有许多京城里没有的果子做制的凉糕。 文惜特意每个口味都买了一点儿。 她刚走出铺子就和周从显迎面遇上。 她唇角的笑容一顿,“见过世子。” 周从显的视线从她手中的点心一扫而过。 他顿了一下,隨后叫住准备离开的为文惜。 “文姑娘。” “她、她常去玉宝楼,她可同你说过什么。” 文惜收回迈出的步子,回头一脸平静地望著周从显。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故意嘲讽他。 “她?世子是问谁,玉宝楼的客人那般多。” 隨后她一脸恍然的模样,“世子可是说宋小姐?” 周从显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讥誚。 他的唇角微抿,自嘲地笑了下,他在这里追问一个不相干的人是在做什么呢。 “打搅了。” 转身就走。 “周世子。” 身后的声音叫住了他。 他的身形一顿,没有回头。 文惜的声音有些轻,“她什么都没有说过,我只在她眼底见到过浓浓化不开的忧愁。” “忧愁?” 周从显忍不住回头。 “她有什么忧愁?” 文惜先是一愣,见他还追问自己,唇角的嘲讽大了些。 “世子想知道不应该亲自去问吗?!” “哦对,姜娘子都已经不在了,世子想知道应该去求神拜佛。” 不知为何,周从显的脑海里还是闪过姚夫人的那双眼。 明明昨晚他在行馆已经看到了,可他还在希冀什么。 他的下頜线绷得紧紧的,沉声道,“她没死!” 文惜只是呵了一声,不再回应,转身就上了马车。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写人眼睛里的东西不会骗人。 周从显站在门口,看著远去的马车,指骨捏地作响。 “大人。” 从铺子里走出一个小廝。 “京城来信了。” 周从显才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向铺子的里面。 * 姜兴尧从书斋出来后,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著他。 他的眉头紧皱,好像从楚州出来后,似乎就有人跟著她。 他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一眼。 人群隱没,什么也没有看到。 姜兴尧眼眸微敛,遂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后面的两个中年男子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又追了上去。 可一转弯,人就丟了! “又跟丟了!” 有鬍子的男人差点儿破口大骂。 从楚州出来后,这已经是跟丟的第七次了! 另一个净面的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 “已经进京三四日了,连他的住所都没有弄清楚,將军已经催了三回,郭將军自己去交代吧。” 郭將军“嘶”了一声,“捞功劳的时候你比谁都跑得快,现在就是我一个事儿了?!” “你们为什么跟著我。” 两个人还在斗嘴爭执的时候,消失不见的姜兴尧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 还没有进京的时候,他还有顾虑,怕寡不敌眾,都是避著赶路的。 现在进了京,天子脚下,这些人还是紧咬著不放。 郭將军和郭军师两人同时转头。 两人再又同时看了对方一眼。 送上门了。 郭军师“啪”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摺扇。 姜兴尧只感觉自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隨后便没了知觉。 郭將军一把接住他,张嘴又开始嘲讽起多年的兄弟。 “我还以为你捨不得你这儿药呢,非要老子在他屁股后头追这么久!” 郭军师扬唇一笑,“当年不是说没有追够小姐吗,这会儿让你好好地追著小姐的儿子,了结一下当年的遗愿。” 郭將军,“……” 两人虽然都姓郭,但是没有亲缘关係。 这些年吵吵闹闹,也几乎和亲兄弟没有什么关係了。 镇国公府。 已经空置了许多年,府中只有一个老管家守著。 孟家子嗣凋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所有人都说孟要绝后。 只有孟家人知道,当年孟青莲逃婚后,其实被抓回来过,还带著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儿。 只是她趁著边关事变又带著孩子悄悄跑了。 孟老將军这么多年没有放弃寻找,其实是为了找这个孩子。 只是外人都以为是个女孩儿。 所以,这些年往孟家送来冒认的都是姑娘。 两郭守在床榻边,难得没有爭吵。 “像小姐吗?” “有、有点儿吧……” “说不定,这孩子像爹。” “咱们不会找错了吧。” 郭將军瞪了郭军师一眼,“能不能不要在这时候乌鸦嘴!” 再要找错,他这辈子都別想回营里了! 姜兴尧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两张放大的男人脸! 嚇得他猛地往后一缩。 郭將军立刻扬起笑脸,“小公子別怕。” “我们是孟將军的副將,就是您的外祖。” “外祖?我没有外祖,你们找错人了。” 姜兴尧的眉头一松,他推开两人就要走。 郭將军立刻拦住他,“错不错的,还请小公子跟我们去见一趟將军再说。” 姜兴尧只是书生,哪里是一个武將的对手。 “我们家穷得叮噹响!哪里来得什么將军外祖。” “要不是我妹妹卖身为丫鬟,我早就饿死了。” “妹妹?” 两人面面相覷,“小姐当年生了几个孩子。” “好像一个?难不成后面生的?” 姜兴尧看著两人又快要爭起来,他找空隙,像一条泥鰍窜了出去! 郭將军动都没有动,伸手就拎著他的后衣领抓了回来。 他嘴上的鬍子动了动,“小公子,你还不能走。” * 姚十三休养的两日,嗓子也好多了。 芙儿正在摆弄文惜找人给她做的木头小玩意儿。 这些小木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魔力,小姑娘摆弄起来,起码一个时辰不会折腾人。 双儿最后打包好最后的东西送上马车。 这些日子隨行,本来她们没有多少东西,文惜东添一点儿,西添一点儿,现在也有一个小箱笼了。 还属芙儿的东西最多。 “可以上车了。” 姚十三带著芙儿上了马车。 小姑娘还沉迷於自己的小玩意儿上。 “成王殿下,下官周从显求见。” 窗外传来清晰的声音。 芙儿有些茫然地抬头,“爹爹?” 姚十三一下捂著她的嘴,俯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是吃人熊。” 芙儿瞪大了眼,一头钻进阿娘的怀里不敢再说话。 双儿姐姐给她说过吃人熊的故事,吃人熊会偽装爹爹阿娘的声音骗小孩儿! 车外的周从显的眸底闪过一丝茫然。 他好像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第80章 本王不值这个价吗 不多时,车队缓缓起步。 长长的车队慢慢走出贺州城。 周从显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错认芙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万全上前,“世子,已经耽误了一日,我们该走了。” 周从显的眼瞼轻垂,隨后“嗯”了一声,转身上马,朝著相反的方向疾驰。 小马车里静悄悄的。 直到走出城好远,芙儿才抬起憋得通红的小脸。 忽闪忽闪的大眼似乎正在问。 吃人熊走了吗。 姚十三拉下她的小手,“走了,吃人熊走了。” 芙儿依偎进阿娘的怀里,轻声问道,“阿娘,爹爹是被吃人熊吃了吗。” 她看著女儿的小脸,隨后將她轻轻將搂著她的小脑袋。 “芙儿不怕,有阿娘在。” 芙儿的年龄还小,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地朝后走。 她的脑海里闪过前几日在贺州刺史府上,周从显咄咄逼近的脸。 她的唇角浮现嘲讽一笑。 上一世他若是有这般执著。 芙儿可还会成为那副骇人的模样? 霜降可还会死? 她还会被诬陷通姦沉塘? 不过是他的自尊心作祟,不允许有人忤逆逃离。 过了贺州就是临州。 临州现在是汉王的封地。 车队没有在临州停留,拿了路书就起程。 没有耽误一刻。 姚十三以为又要被卡路书,没想到在临州这般顺畅!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看来临州刺史是个好人。” 文惜,“临州刺史不过是个软蛋,汉王有兵,他不敢得罪,殿下又是陛下亲封的,他也不敢巴结。” “一山不容二虎,所以乾脆早些时候准备好路书。” 双儿,“这路是越来越难走了,殿下是封了一个什么地方。” 文惜的笑了下,“封了个好地方。” 原本她也不平,禹州这么远,且湿热。 虽然不算最差的地方,但也是绝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可是殿下说山高皇帝远,没什么不好。 她一下就明白了。 文惜从油纸包里拿出两个还热乎的肉饼递给姚十三和双儿。 “这边的路没有金州,寧州的路好走,会辛苦些,到了禹州就好了。” 姚十三这会儿已经三个多月的身孕。 小傢伙在她的肚子里安稳地很。 她鲜少害喜,但是也以前奢睡多了。 常常车队停下休息了她还没醒,等她睡醒,车队又已经出发了。 萧恕还逗了两回芙儿,说她的阿娘是只猪。 小姑娘气呼呼地把原本想分出去的点心又带回来了。 等到了禹州,姚十三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 她一脸菜色地靠著车窗。 怪不得当初她去玉宝楼问路时,马师傅一脸惊讶为什么要绕路禹州了。 禹州的路也太不好走了! 她打起精神来。 不过禹州都到了,楚州也就近了! 等到了禹州她再好好和成王谈谈。 留著她也没有什么价值,还要多管好几口人的吃喝! 禹州城现在已经进入最为暑热的季节。 因为成王出发得匆忙,禹州成王府还只修缮了两个院落。 剩下的院落只能洒扫乾净后,先將就著住下。 一座空旷的成王府瞬间就满了。 芙儿就像找到了新的乐趣,一进府邸就像一只小鸟一样,抓也抓不住。 她钻进一间漂亮的屋子时,和里面人正好四目相对。 里面的姑娘立刻反应过来,“小孩儿,快来帮我解开!” 她被反绑在一张高背椅上。 芙儿看著这个漂亮姐姐眨了眨眼,“你是坏人吗。” 郑喜儿,“我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我是被坏人绑在这里的。” 芙儿绕到她的后面,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解不开绳子。 “我找阿娘来帮你吧!” “阿娘?”郑喜儿见她要走,立马叫住她。 “小孩儿你別走!我靴子里有匕首,你把匕首放在我的手里,我自己割开绳子!” 芙儿又依言从她的靴子里拿出了匕首塞进她的手中。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芙儿转头走出去,就看到那个总是逗她的人。 她的小鼻子皱了皱,阿娘教她了,见到他要行礼。 她捏著小手准备行礼的时候。 被人捏著后脖领提了起来。 一张有点好看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 “你怎么钻这儿来了。” 萧恕和萧霖一起生活了几年,他不算喜欢小孩儿。 但是这个小东西还有几分意思。 芙儿眨了下眼,“好玩。” 她抬起短短的小手指了指屋子,“里面有漂亮姐姐。” 萧恕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一把將小东西单手抱起,大步跨进厅堂。 这屋子可以用富丽堂皇来说了。 恐怕,修缮府邸的钱,一半儿都用在这院儿了。 屋里也没有人,只有落在高背椅旁边的一条麻绳。 萧恕隨意瞥了一眼屋里,转身就离开了屋子了。 隨后,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闪电般的速度进了屋。 下一刻,就响起了打斗声。 也不过片刻,芙儿说的那个漂亮姐姐就被推了出来。 萧恕的声音微凉,“把手跺了,扔出去。” 郑喜儿的脸色一白。 芙儿揪著他的衣襟,生怕自己掉下去。 她听到他的话,一脸疑惑,“可是没有手怎么吃饭饭呢。” 萧恕看了小姑娘纯净的小脸。 隨后扫了郑喜儿一眼。 “滚。” 郑喜儿立刻明白她是因为这个小孩儿的童言童语抱住了一条命。 她忙不迭地磕了一个头,迅速就跑了出去。 萧恕这才掂了掂这个敦实的小傢伙。 “怎么就一个人人。” 芙儿拧著小眉头,“阿娘在睡觉。” 萧恕的唇角扯起笑来,他又想逗小孩儿了。 “你阿娘莫不是被巫师下了蛊,真的变成了一只爱睡觉的猪。” “不是!”小姑娘急了。 她的脸颊鼓得高高的。 萧恕看著她的样子,眼底染满了笑意。 抱著她往外走,將她放在两道交匯的路口。 “行了,去找你的猪吧。” 芙儿跑开了,才朝著萧恕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坏人!” 路过的下人都惊了。 只有萧恕笑了。 他可是还记得。 这小丫头,第一次见他,叫得可是好人。 芙儿才没管別人是什么反应。 她一溜烟儿地跑回去了。 双儿姐姐和文惜姨姨正在整理屋子。 双儿一见她就將她捞了起来,“你看看你,越来越野了,现在哪里还有一个小姑娘的样子。” 芙儿小脑袋一偏,“小姑娘什么样子?” “可是阿娘说我就是小姑娘呀。” 双儿哑然。 晚间姚十三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大变样。 儼然一副常住下的模样。 芙儿不在,双儿也不在。 她走出院子的时候,只有文惜抱著一些衣裳走了进来。 “姚娘子,你身上的衣裳都小了,这是绣庄方才送来的,我依照你的穿衣习惯给你挑了一些。” 她的腰身现在確实紧了,现在勉强穿,肚子长大点儿,就勒得慌了。 她望著文惜手里的衣裳。 好半晌才问出声来,“我日后就住在这里?” 文惜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殿下是这样吩咐的。” “你带我去找成王殿下。” 姚十三的胸膛涌起一股情绪,现在只剩一步之遥。 文惜领著她直接去了主院。 主院灯火通明。 门口的侍卫好像知道她要来一样,不用她推门,就已经替她开了门。 萧恕站在书架前,正在亲力亲为地將书放在书架上。 还不等她开口,萧恕就已经说话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 “姚娘子现在已经远离了京城,不会想赖帐吧。” 姚十三想要谈判的心立刻矮了半截。 “可是殿下的要价太高……” 萧恕回头看了她一眼,“在姚娘子心里,本王不值这个价吗。” 姚十三,“……”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殿下可否再便宜点儿……” 她前日里在马车上盘算了一下,还剩七千多两。 萧恕抬眸看了她一眼,“出城费一万,从京城到禹州的车马费一万。” “饭食便算了,本王不缺这点儿。” 姚十三,“……” 萧恕继续懒懒道,“满京皆知,本王最好说话。” “欠帐还钱,姚娘子还钱就可以走人。” 姚十三的唇角抽了抽,好说话,又让她多了一万的帐。 上辈子她到死,全身上下一百两都没有。 这回,直接让她背上了两万的巨债! 姚十三深吸一口气,肚子一鼓,腰带鬆了。 她连忙伸手托在小腹,將裤头卡住。 她抬眼看了一眼萧恕,发现他正背著整理书架。 她连忙转身退了出来。 等在院子里的郑大人见出来的个年轻的娘子,迅速撇开来眼。 不知成王到底有没有收下喜儿那丫头…… 姚十三回到院子的时候,双儿和芙儿已经回来了。 院子里还多一只没有睁眼的黑色小奶狗。 “这是哪儿来的?” 双儿,“是后院看到的,原本守门的老伯说,这有只看门犬,因为要重新修葺,就把狗牵走了。” “不知母狗为什么回来下了一窝小狗,其他小狗都睁眼能站,都送人了,就剩这一只没人要。” 芙儿小心翼翼地將牛乳凑近小奶狗的嘴边。 她一边怜惜道,“小狗乖,我会让阿娘留下你的!” 说著她抬头看向阿娘,“阿娘,它好可怜,我们留下它好不好。” 说著她又保证,“我会照顾好它,让它乖乖的!” 双儿也不忍心,“我们不带回来,没人要可能就死了。” 姚十三知道女儿是想国公府养的小骨头了。 “行吧,你喜欢就养著吧。” 第81章 把药材卖到京城 禹州多山,接壤五岭蛮地,多有山匪,是朝中比较头疼的蛮荒之地。 自然,也是贬官之地。 听说禹州有几个县官从前都是京里的高官。 成王府还没有修缮完工,从早到晚都在叮叮噹噹。 姚十三一早就爬了起来。 她现在还要去看看,禹州还能做点儿什么小买卖。 禹州和京城大不一样,和金州寧州也不同。 在这里还能看到穿著草鞋的老人,用长长的扁担掛著鱼沿街售卖。 一点也不似其他总府州的繁茂。 姚十三带著文惜出了门。 现在人生地不熟的,双儿和芙儿就留在府里,文惜会功夫,隨行再合適不过了。 路边上还有许多她们没有见过的吃食。 和京中隨处可见的饼子不同,这里多是蒸製的糕点。 空中瀰漫的都是大米的香味。 小摊的旁边有一个小石碾,摊主夫妇,一个推著石碾將大米碾碎,最后收集在一只只竹做的小瓮里。 摊主娘子再往竹瓮里放入红后,上蒸笼蒸製。 摊主娘子见她们满眼的好奇,“这是蒸米糕,鬆软清甜,两位可要尝尝?” “来两个!” 米糕鬆软,和京城芝麻饼的焦香不同。 入口就是大米的清香,还有红的清甜。 製作十分地简单,却是不一样的美味! 姚十三咽了下口水,赶路的时候,她吃得不好,也没有什么胃口,现在米糕入口,食慾一下被打开了。 文惜也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东西,香甜绵软,入口即化。 “谁说禹州是蛮荒之地,我看就挺好。” 摊主娘子听她们的口音就知道她们不是禹州人士。 “禹州好山好水,当然是风水宝地,要是有个好官就更好了!” 文惜,“禹州的郑刺史不好吗?听说他还是永丰年间的状元呢。” 摊主还没有说话,小摊儿上吃米糕的客人忍不住了。 “什么郑刺史,那就是缩头乌龟!” 一旁的几人大笑起来。 “咱们郑大人被山匪胁迫,还要定县已经年过五旬的秦大人去救。” 文惜又道,“定县的秦大人可是从京城来的秦道林?” 那人看了一眼文惜,“你的口音和秦大人有几分相似,你们都是从京城来的?” 还不等文惜回应,他又冷哼了一声,“肯定是那什么成王府的!你回去告诉你们那狗屁王爷,狗屁皇帝……” 姚十三一惊,拉著文惜就跑。 生怕再多留一会儿就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文惜不高兴地甩开她的手,“你拉我做什么,他这样的人,就应该送到殿下的面前!” 姚十三安抚道,“文惜姑娘息怒,他都干光天化日之下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明这样说的人不在少数。” “郑大人不作为,山匪猖獗,百姓苦不堪言,自然对上位者不满。” 文惜侧目看她,“姚娘子倒十分通透。” 姚十三抿了下唇,“我不通透,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我想做生意做买卖,若是山匪猖獗,我的货物走不出去,损失惨重的是我,我自然也会对禹州的官员不满。” 文惜,“那你想做什么买卖?” 姚十三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小打小闹的买卖肯定不行,十辈子都赚不回来两万两。 两人走到一个药房的门口时。 一个身形乾瘦的小孩儿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我这么大的野山参竟然只出十两!” 药房的掌柜冷哼了一声,“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善贤堂的出价最公道!” 姚十三的目光落在那野参上,这是什么黑店,这么大的参只出十两?! 这要是在京城,没有几百两怎么买得下来! 她出声叫住他,“小孩儿,你这山参多少钱?” 小孩儿虽然瘦,但是精神头十足。 一双眼亮晶晶的。 “一百两!” 姚十三还没有开口,药房里的掌柜嗤笑一声,“你刚刚不是五十两吗,这会儿直接就翻倍了?” 小孩儿哼了一声,“你不识货,还不允许我卖给识货的人了?!” 文惜现在对禹州人只有蛮横的印象。 她皱著眉道,“你这小孩儿,卖药房五十,给我们就一百!” 姚十三现在完全沉浸在捡便宜的喜悦中。 就算这人参一百两,这东西到了京城直接五百两,倒手就赚四百呢! “小孩儿,你再便宜些,我买了。” 小孩儿的眼睛一转,“八十吧,八十就给你了。” 文惜皱眉,“最多给你三十。” 姚十三侧目看了眼她,什么时候文惜也成奸商了。 小孩儿哼了一声,“我看你也是逗小孩儿的,不买別拦著我。” 说完他就要走。 “我买!” 姚十三连忙掏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小孩儿收了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她得了山参也欢喜。 只有药房的掌柜也拿出了一支大小差不多的人参。 “这位娘子,你若还需要山参,我这也可以八十两卖。” 姚十三,“……” 文惜拉著她走了。 “姚娘子,做买卖因地制宜,山参在京城虽然贵,但是在这里会便宜上许多。” 姚十三满眼笑意,並不是觉得自己被小孩儿骗了。 “文惜姑娘,这里山多,药材也多,咱们可以做药材生意。” 文惜,“你想把药材卖到京城?” 姚十三满眼都是未来赚大钱的画面。 文惜点了点头,“试试也无妨。” 看著她欢喜的模样,只是笑了下,没有点破。 若说之前她在京城赚的钱,是投机取巧。 那现在,就能真正看到为商的狡诈。 回到成王府,姚十三给双儿和芙儿带了蒸米糕。 米糕这会儿已经没有在小摊上的热乎了。 芙儿吃得满脸都是,整张小脸都埋进了小碗里。 姚十三,“下回带著你们一起出去,还有一种米皮,也是软糯弹牙,只是凉了就不香了,所以没有带。” 芙儿两眼放光,“和栗子糕一样吃吗?” 她捏了下女儿的小脸,“是,一样好吃!” 双儿神秘兮兮地靠近她,“今儿府里进了好几个美人,然后又有好几个地方官来,其中一个还敢指著殿下的鼻子骂。” 姚十三直觉那个指著萧恕骂的人,肯定就是秦道林。 “那个大人被成王打了?” 双儿摇头,“殿下亲自送出去的。” 她的眉头微扬。 她突然感觉,成王被赶到禹州这样的地方,不是驱逐。 而是,放虎归山。 下午的时候,几个美人就全到了她的院子里。 嗯? 这是送错地方了吧。 庆总管,“殿下说了,调教新人是夫人之职。” 她望著他的笑容,唇角抖了一下。 她只是一个假夫人! 都到了禹州还要演?! 四个美人盈盈下拜,“婢子见过夫人。” 姚十三闭了闭眼,债主最大。 遂问道,“你们都是哪儿来的。” “婢子是刺史府郑大人推荐来的,之前是挽月楼的清綰。” “婢子是禹州人,刺史府郑大人推荐来的,家中卖豆腐为生。” “婢子是津县主簿之女。” “婢子是陵县渔女。” 姚十三明了。 “你们都是自愿来的?” 站在前面的两个没有说话,后面的主簿之女和渔女爭先道。 “不愿!” 尤其是那个主簿之女眼含热泪。 “求夫人放婢子回去,婢子已经定亲了,下个月就要成婚,父亲是迫於县令,只能將我送来。” 渔女脸上的表情满是仇恨,“我哥哥为了救我,现在还生死不明,陵县的狗官说我若是不听话,我哥哥和母亲都活不成了!” 姚十三点了点头,“双儿,你带她们俩去找文惜。” 双儿领著两人走了。 剩下的两人始终低著脑袋没有说话。 姚十三也不管她们,“院子就这么大,自己去找住的地方。” 说完,就將两人赶到了院子。 这个院子是唯二修缮好的院子,虽然只有主院一半大,但是已经布置完善。 清舞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豆腐西施,“她们蠢,我可不蠢,在哪儿能比得过王府。” 豆腐西施桑其还是没有说话。 她也是被逼的。 不同的是,爹娘也逼她。 清舞选了一间朝向好的屋子,离主屋近,也更容易观察到成王殿下什么时候来。 桑其径直走向了最角落的一间屋子。 次日。 姚十三人还醒呢,就被一声惊叫声嚇醒了。 主院离这儿不远,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她披上外衫走了出去。 院子里,双儿,文惜,和桑其也是一脸没有睡醒的模样。 只有清舞不在。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人等不及送上门去了。 “真是自寻死路。”她扯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转身回屋继续补瞌睡。 桑其一眼就瞥到了姚夫人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也迅速回了屋。 或许,向姚夫人投诚。 才是捷径。 第82章 留在王府当个掌柜娘子 山林里的暮靄厚得看不清前路,若不是枝丫间洒下的金色阳光。 还回以为现在还是傍晚呢。 经验老道的缉影卫就地扯下草药,嚼碎后涂抹在魏寻的伤处。 “也是深山老林才会隨处可见珍稀草药。” 魏寻不多时腿就能动了,也没有方才的灼烧感。 “这是孟老將军麾下黑虎军才有的箭毒。” 他吸著气,箭就是普通的箭,可这箭毒不普通。 这毒易解,制出来的初衷就是打击敌人,又不会害死自家兄弟。 是黑虎军常用的毒。 缉影卫也听说过这毒,“可是黑虎军已经散了十几年。” 魏寻,“这些山匪不论与孟老將军有没有关係,都要上报剿灭。” “翻过这座山头就是禹州城,先去禹州。” 缉影卫拦住他,“魏寻,別忘了我们第一任务目標是什么,这里的事只能回京再报。” 魏寻,“这里离临州最近,汉王又是所有藩王中兵最多的。” “若是这些匪徒是孟老將军的兵假扮,意欲和汉王勾结呢!” 缉影卫还是不为所动,只是提醒他,“魏寻,你是缉影卫。” 魏寻挥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另一缉影卫看著他的背影,“大哥,要追吗。” 那首领,“不管他,先回去復命。” 缉影卫和其他的护卫不同。 执行命令只听从於陛下。 魏寻,管得太宽。 他並不是適合做暗卫,倒是他那个兄弟万全,还挺適合。 * 姚十三这次带著双儿芙儿出门了。 桑其主动提出可以带路,她在禹州城长大,对禹州的大街小巷是再熟悉不过了。 “夫人喜欢吃米糕的话,街尾的奶奶做得最好吃,她放的红枣更加香甜。” “还有烧米糕,夹上酸萝卜,更是一绝!” “还有烤米饼,炸米球,米豆腐,米粉,糯米糰……” 芙儿已经等不及了,“我们快去吧!” 姚十三突然意识到,禹州都是吃米,种的也是稻米。 也是最为重要的粮食作物。 而金州寧州等地都是麦地为主。 她在京城倒卖的粮食中就有一部分的大米,而大米价高。 “桑其,禹州种得最多的是稻米吗。” 桑其点点头,“对,定县种得最多,那边水也多。” 姚十三的视线落在前面不远的药房上。 民以食为天。 战以药为贵。 她记得上一世临死的那个月听府中下人说起,边关战爭爆发。 好像那段时间,府里愁云密布。 周从显是武將,偏偏还没有儿子,赵氏和周老夫人天天烧香拜佛,求不要让周从显去边关。 药重要,粮食一样重要! 成王有野心。 她不管在禹州做哪个买卖,萧恕都会喜闻乐见。 姚十三抬起眼眸,眸底闪过熠熠光芒。 “桑其,哪个酒楼最好吃,我们吃饭去!” 芙儿倾身就想让阿娘抱,“我要吃那个米,桑其姐姐说的好多米。” 她捏了下女儿的小脸,“行,我们先吃饭,等会儿就带你去!” 禹州的风味和京城酒楼大不相同。 就是有些挑食的芙儿今儿也吃了个肚饱。 “阿娘,这里比京城好玩!” 小小的孩子,不懂那么多,只知道这里的新奇。 桑其轻垂眼眸,没有说话。 有人护著,自然在哪里都好玩。 “桑其,你去买两样方才你说的吃食。” 姚十三让双儿拿了点儿银子给她。 支开桑其后,她才起身直奔对面的米铺。 桑其和清舞都是刺史府送的,暂时还不能信。 米铺打听除了价格外,还有不同县出来的米优劣不同,价也不同。 最好的米在定县。 粮食最怕受潮生虫。 禹州的天气湿润,自是不能像在京城那样,直接堆在仓库里。 还有运输的问题。 山匪多,水路又船少。 姚十三带著一肚子的问题回到了酒楼。 桑其还没有回来。 双儿抱著芙儿坐在栏杆边上。 她抬手一指,“那好像是桑其。” 姚十三扭头望去,就看到桑其护著一个小姑娘,她的对面是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双儿,你去王府找人。” 萧恕才到禹州城,还不知道他的名头好不好用,她就不去冒险了。 双儿前脚刚走。 后脚又冒出了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应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出手就把那个动手动脚的人打倒了。 “漂亮姐姐。” 芙儿突然出声道。 “嗯?漂亮姐姐?” 芙儿仰头道,“漂亮姐姐被绑起来,坏人……成王伯伯还要剁掉她的手手呢。” “你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呢。” 芙儿,“从马车下来的那天!” 就是刚到禹州城的那天。 一个漂亮姑娘,被绑在成王府…… 除了刺史大人,好像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还不等双儿搬救兵来,芙儿说的那个漂亮姐姐已经把那三人赶走了。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桑其抬手一指,两人望了过来。 隔这么远,姚十三不知为什么居然感觉到漂亮姐姐眼中怒火中烧。 嗯? 怒火? 怒什么。 难不成还要她一个孕妇,抱著孩子,去给桑其撑腰吗。 郑喜儿拉著桑其到酒楼来的时候。 好友口中那个成王殿下最宠爱的夫人正在喝茶。 她旁边的那个小孩儿也是那天放她走,还童言童语无意间救了她的小姑娘。 “民女见过夫人。” 郑喜儿有些生硬的开口。 她的唇角囁嚅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夫人,桑其现在是您的丫鬟,她被欺负,您为什么见死不救。” 姚十三有些好笑地弯了一下唇角。 她抬眸看向她,“同样都是被郑大人送进王府,你怎么就一个逃脱,不带上你的好姐妹呢。” “或者说,正是因为你跑了,郑大人才又挑选了桑其填补你的空缺。” 郑喜儿跑得快,还藏了两日才出来。 她根本就不知道桑其也被叔叔要挟了。 “我……” “在者,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救她。” 姚十三打断她,目光投下楼。 双儿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官兵。 “姑娘什么都不知道,既然连自己都护不住,就不要指责旁人了。” 郑喜儿闭上了嘴。 她眸底的光也暗了下去。 对,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哪来的资格指责旁人。 “桑其,对不起,我不知道三叔將主意打到你的头上了。” 桑其,“跟你没有关係,是我爹娘他们收了郑大人的钱。” “况且。”她看了一眼姚十三。 “夫人对我非常好,在夫人身边比豆腐坊要轻鬆得多,挺好的。” 姚十三在两人之间扫了下,“其实我没有你们说得好。” “桑其,我的话还和昨日一样,你若想走,我能放你走。” 郑喜儿的眼睛一亮。 她迅速看向好友。 桑其垂下眼眸,“不用了,出去还会被我爹卖第二次。” “还不如留在夫人的身边。” 姚十三,“你想好了就行。” 郑喜儿肉眼可见地失落,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桑其好几眼。 桑其也只是笑著让她別担心。 端是好一副姐妹情深。 此后好几日。 桑其都规规矩矩地待在院子里,姚十三叫上她才会跟著出去。 既不多问,也不多说。 双儿和芙儿都被俘获了。 只有躺在屋里养伤的清舞看不惯她。 不仅会指使桑其端茶倒水,还会故意刁难。 双儿看不过眼替她出头,清舞才会收敛两日。 “那个清舞也太过分了!” 双儿气呼呼地走了进来。 姚十三將最近收集到的消息都写在了册子上。 “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急什么。” 双儿坐了下来,“谁愿意挨打,这不是傻吗。” 她抬眼看了这个笨丫头,“嗯,你挨打是傻,人家可不是。” 双儿知道自己说不过,“我还是去餵墨崖。” 墨崖,那只黑色小奶狗。 芙儿本来给它取了大骨头的名字。 恰好被萧恕听到了,嫌难听,非要改名墨崖。 姚十三深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所以,小黑狗意外得到了个好听的名字。 养了这段时间。 墨崖就像一个小黑糰子一样,迈著小短腿儿能到处走了。 它最黏的还是芙儿。 姚十三拿著准备好的册子出门就去了主院。 现在的主院要比刚进来的时候丰富多了。 门口的侍卫对她也熟悉。 进门稟告了一声就让她进了。 “两万两这么快就凑够了?” 姚十三咬了下牙。 她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民女知道殿下在京城经营颇丰,区区两万两自然是不在话下。” “但是,有的东西,民女经营和殿下京城的结果自然不会一样。” 说著,她將册子摆在他的面前。 萧恕看著册子,这些確实,他要是沾染。 明日缉影卫就该来了。 他的眼眸轻抬,“所以呢。” 姚十三,“民女想和殿下做个交易。” 萧恕放下册子,双手抱臂,脸上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她继续道,“民生之计,无外乎穿衣吃饭,粮食更是重中之重。” “前几个月金州无粮的谣言,就让京城粮价大涨。” “若是能掌握粮食,药材两条路,赚钱也好,救民也好,都是利器。” 萧恕笑了起来,“本王惜才,姚娘子留在王府当个掌柜娘子,本王的债一笔勾销。” 姚十三的唇角一僵,隨后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她还是想走。 萧恕也不再多说其他。 只说有需要直接找庆总管就是。 姚十三心情雀跃地走了。 萧恕愿意出手,事半功倍。 就算收益对半分,她大不了多留几个月,赚够了就走! 她路过大门时,看到门口两个身影时,瞬间僵住。 “魏寻……” 第83章 魏寻失忆不认识她 魏寻眼眸深邃,虽然一身狼狈,但是他目光死死地盯著她。 她只感觉浑身的血液倒流,直衝天灵盖! 前头走了一个周从显,现在又来了一个魏寻。 她还摆脱不了周家了是吗! 姚十三咬著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反正现在这里是禹州,是成王府,她是姚十三。 她就看著,他还能强掳了她不成! 门外的魏寻却眉头一皱,隨即淡漠地移开了眼。 好似不认识她一般。 嗯?? 桑其从另一条路走向大门,没有看到主路上的姚十三。 门口的郑喜儿立刻拉住桑其。 “桑其,你能不能帮他在王府寻个活计。” 桑其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男人,长得还算周正,就是一双眼睛看著不大像个普通人。 喜儿连禹州城都没有出过,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人? “他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 郑喜儿,“我前两日在北桥那边发现的。” “陈家兄弟又在欺负人,他一下就把那三人揍得哭爹喊娘的!” 她的眼睛瞬间迸发出光来,似乎对这人很是崇敬。 “我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还想拜师学艺呢,结果一问三不知。” 她的语气中很是惋惜,“就连自己叫什么,什么地方的人都不知道。” 桑其有些不赞同地看著她,“喜儿,你也太冒险了,他万一是什么通缉犯呢,你岂不是成了窝藏共犯?” 郑喜儿嘻嘻一笑,“我已经悄悄让茂弟溜进三叔的书房去找过了,没有这人的画像。” “主要是他太能吃了!我好不容易攒的六两银子,他两日就给我吃光了!” “不然我也不会厚著脸皮来求你了。” 桑其也是一脸的为难,“喜儿,我自己还寸步难行呢,王府我不甚熟悉……” 拒绝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但是郑喜儿是真的没有听出来。 “我都知道,不为难你,就请你帮我引荐一下姚夫人,我自己同她说。” 桑其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 她现在生怕行差踏错,谁知道这人是谁。 万一惹上麻烦得不偿失。 姚十三已经原路返回,她听不到桑其和郑喜儿在说什么。 但她十分肯定,魏寻现在不认识她! 不管是失忆也好,还是生病也好。 先走为上策! 她的脚都快走出残影了,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迎面遇上萧恕。 “怎么,想好了?” “嗯……” 姚十三见他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想到现在还在门口的魏寻,“民女还有事同殿下说!” 萧恕扫了她一眼,“本王没空,明日再说。” 抬步就要走。 姚十三,“民女……” “殿下。” 庆总管快步走来,“周世子身边的魏寻在王府门口。” 他的话语一顿,“他好像失忆了。” “魏寻?失忆?” 萧恕勾起唇角,“这不是姚儿的旧识吗。” 姚十三只觉得眉心一跳,这人的嘴里又不会有什么好话。 庆总管也看了她一眼。 “是郑大人府上的表小姐带来的,说是前两日在北桥捡到,虽然不记事儿,但有几把子力气,想给他在王府找个活计。” 姚十三连忙道,“谁知道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殿下现在才刚刚在禹州落脚,他后脚失忆就找了过来。” “民女觉得十分地可疑!” 萧恕认同地点了下头。 隨后唇角一扬,“旧识落魄,赶走显得本王不近人情,接纳本王又不放心。” 他的目光落在姚十三的身上,“姚儿身为王府的夫人,这点子小事儿应该会分担吧。” 姚十三,“……” 她不会! 她……会。 王府的会客厅还没有修缮完成,会客厅外的是凉亭里,姚十三轻覆面,魏寻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她的对面。 中间搁著一张石桌,挡住了她紧张攥紧的手指。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姚十三看著他的眼神不似作假。 往日里谦逊温和的魏寻,现在没了记忆,居然跟周从显有些像了。 冷冰冰,看什么都是视若无物。 魏寻的眸底闪过一丝疑惑。 隨后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 她下意识地回绝。 魏寻从怀里拿出一张路引,“已经坏了一半,喜儿说我是京城人士,成王是从京城来的,说不定认识我。” 路引上的名字只剩下一个“寻”字,和籍贯,上半部分的信息全部没有了。 姚十三轻咳了一声,“京城数十万人数,就算我们是从京城来的,也不认识你。” 魏寻的眉头一拧,“刚刚,那个老头儿好像认识我。” 那个老头,庆总管。 “嗯……可能庆总管也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 “毕竟京城那么大,可能是什么时候路边擦肩而过见过……” 他的眉头还是没有放鬆。 眼底的疑惑更深了些。 姚十三现在已经肯定了,魏寻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然只有一个寻字,那就叫阿寻。” “你就……隨便干个杂役吧。” 双儿领著芙儿找了过来,两人只看到凉亭边一个男人的背影。 当她抱著芙儿走进凉亭。 魏寻侧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双儿,“!!” 魏寻眉头一拧,“你认识我?” “不认识!”姚十三拉了一下双儿。 “他叫阿寻,什么都不记得了,来找份儿活计干。” “阿寻……”双儿僵硬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会儿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差点儿维持不住。 姚十三悄悄捏了下她的胳膊,“你带阿寻去找庆总管,让他干份杂役的活儿。” 杂役的活计在后院,只要不去后院,就几乎碰不到面。 双儿吊著一颗心带著魏寻去找了庆总管。 她准备回去的时候,魏寻突然叫住了她。 “餵。” 双儿的眼皮一跳,险些觉得他说的是,魏…… “还有什么事儿……” 魏寻微沉的眸底疑惑更深了些。 “你真的,不认识我?” 双儿,“不认识……” 他的眉头微皱,“可我觉得你很熟悉。” 他的话语一顿,又补了一句,“比方才的夫人,还要熟悉。” 双儿微愣一下,“可能……都是普通人,都长得差不多吧。” 魏寻点了下头,不再纠结多想,转身朝著庆总管走去。 双儿的心却有点沉,她慢慢转身朝著院子走去。 曾经激动跳动了一瞬的心,好像又跳了起来。 清舞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天天待在院子里无所事事。 只要姚夫人不在,院子就没有人。 和当初是郑大人说得一点也不一样。 成王殿下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不算,还让她当个丫鬟。 她主动献殷勤,连殿下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拉两个该死的侍卫打成了重伤。 还有这个姚夫人,也是视她如无物,就好像院子里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好似她的到来並不能引起她的警觉。 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和普通的丫鬟没有什么两样了。 现在,连毫不起眼的桑其都在姚夫人面前得了脸。 岂不是迟早就能在殿下面前露面。 清舞想到这儿坐不住了,刚站起来脚踝一疼,差点儿让她摔下去。 她扶著桌子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轻轻缓了一口气,抬头就看到走进院子里的双儿。 “双儿姐姐。”清舞立即掛上笑容,就迎了出去。 双儿本就看不过清舞总是欺负桑其,这会儿她心思纷扰,更是没有心情打理她。 “清舞姑娘还是回去歇著吧,別的等会儿哪儿疼了,怪罪在我的身上。” 清舞的脸色一僵,她的眼尾抖了一下。 昨日明明桑其踩到了她的脚,她原本快好的脚踝这会儿又疼了起来! 现在却成了她故意诬陷桑其? 她看了眼双儿的背影,咬著牙跺了一下脚。 脚踝一疼,差点儿让她哭出来。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牙一咬,转身就出了院子。 * “魏寻去了禹州?” 周从显再了解魏寻不过了,他不会无故要去禹州。 “魏寻擅离职守,缉影卫不適合他。” 缉影卫统领坐在周从显的对面,他浑身透著死寂的气息。 他虽然是朝廷的缉影卫,却从不和官员打交道。 如果不是魏寻的事,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会无故离队。” 周从显相信已经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的魏寻。 缉影卫统领的眸子闪过一抹寒色,“周大人没有弄清楚缉影卫是做什么的。” “魏寻我缉影卫不会要了,但是……”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万全身上,“这个人倒是个人才。” 周从显刚想张口。 一个侍卫匆忙地走了进来。 “大人,您要找的人有线索了。” 周从显的手指一颤,起身就要走。 他看向缉影卫统领,“闻统领,魏寻我保定了。” 他说完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万全看著周从显的背影,轻嗤了一声。 为了一个女人,现在已经全然不似从前周从显。 闻统领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他看向万全,“这位兄弟,可有兴趣来缉影卫。” 万全笑了下,“当然,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第84章 萧恕动心了 佘二娘被绑在架子上。 她已经经过了一遍刑罚,却始终不肯多吐露一个字。 “大人,这娘们儿嘴太硬了!” “要不是有马市的人认出了画像,在佘二娘的档口见过,咱们就是再把京城翻十遍也找不到线索。” 周从显扫过佘二娘的脸,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白马寺,掉在地上的籍书。 籍书上的名字,他却想不起来了。 “她的假籍书是在你这儿买的。” 周从显的周身生寒,双眸更是如坠冰窖一般寒冷! 佘二娘总算有了点反应,她笑了下,好似在自己小楼一般轻鬆。 “大人说得谁,民女卖的籍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还记得一个要逃离的人。” 一个要逃离的人…… 这几个字眼狠狠地刺疼了周从显。 他接过官兵手中的红烙铁,“我朝律法,逃妾与逃奴同罪,包庇协同者罪加一等。” “你若交代清楚来龙去脉,本官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 佘二娘轻笑了两声,“我佘二娘走江湖这么久,什么没见过。” “只要大人杀不死我,民妇他日在街上遇见还会跟您行礼问安。” “嘿,臭娘们儿,老子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鞭子硬!” 一旁的官兵手中的鞭子一挥,鞭尾扫在地上。 关押在这里的犯人心中俱是一颤。 “大人!” 季小满匆匆自墙边的石梯匆匆跑了下来。 他俯在周从显的耳边道,“佘二娘的女儿说了,佘二娘和玉宝楼的文娘子来往密切。” 玉宝楼,成王的產业。 周从显的脑海里闪过在贺州看见的那双眼。 姚夫人…… 到底是姚,还是窈。 他的眸中闪过一抹杀气。 好,好。 真是好本事,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周从显冷哼了一声,“把她关起来。” “把手头的事放一放,起程去禹州。” 季小满还没有反应过来。 去禹州?怎么又要去禹州? 周从显一回府邸,就被国公爷亲自出面拦住了。 现在整个府邸没有一个人能拦住他。 “周从显,你自己现在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为了个女人连前程都不要了吗!” 国公爷不满地冷哼了一声,“你给姜氏造假身份,还想抬平妻?!” “孟老將军当初遗落在外的是外孙,不是外孙女!” “幸亏那女人死了,就是没死,我也要发卖了!” 国公爷气不打一处来。 事事都优秀的儿子现在成了这副样子,都是那个红顏祸水的女人。 “她没死!”周从显的眼眶微红。 他从小到大都是京城人人称讚少年郎。 只有姜时窈,是他据理力爭留在身边的。 这个不知不觉已经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的女人。 他到现在才明白,他力爭向上,就是想给她更多的底气。 多到,就算她什么也不是,只要他想娶为她嫡妻,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一句。 他有好多的话想同她说。 可她不给他这个机会。 国公爷不同他辩驳,“你的婚事,我本不想多干涉,想让你娶个合乎心意的女子。” “既然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这事儿我拍板!” “黎阁老的孙女黎若霜,趁著还是热孝,赶紧娶进门。” 周从显的表情已经冷了下来,“若您不想让黎若霜成为下一个宋积云,您大可试试。” 他甩开袖子,越过国公爷,大步朝著小院儿的方向走去。 “你!——逆子!” 国公爷看著儿子离去的背影,险些背过气去! “进宫,老夫去请旨!看他敢不敢抗旨不尊!” * 现在七月已经过半,进入成熟季节也只有两个多月了。 姚十三专门让人去查看了当地的粮仓。 不仅要防火,防潮,还要防盗。 选址地势高干燥防洪,专门做的夯土墙,底部架空,离地三尺,通风散潮。 甚至还有在山脚的地窖储存。 选好地址,就开工建粮仓。 动工了她才发现钱如流水,到时候连收粮的钱恐怕都没有! 还是京中收粮省事儿,寻个仓库,往里面搬就行! 到了禹州存粮还是个麻烦事儿! 姚十三心疼地数著手中的银票。 不是,萧恕都要分她的利,怎么能不出钱! 她揣著小帐本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双儿搂著芙儿看著她的动作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慢点儿!还怀著身子呢!” 清舞立刻起身,“双儿姐姐別担心,我陪著夫人!” 她丟下手中绣得歪歪扭扭的针线活就追了出去。 清舞不跑不要紧,一跑脚踝又隱隱疼了起来。 她咬著牙跟了上去。 最近她想献殷勤人都抓不到,好不容易桑其放休回家去了,她还不抓紧机会。 姚十三感觉自己胳膊一沉。 到底是清舞搀扶著她,还是她在拉著清舞在走? “你脚没好就回去歇著,我肚子里带著一个不够,现在胳膊上还要多带一个。” 清舞嚇得立刻鬆手,“婢子脚已经好了,只是一时没有跟上夫人的步伐。” 姚十三回头看了她一眼,也不戳穿她。 既然愿意跟著,她还能硬赶走不是。 主院的人,今日除了往日见到的人以外,还多了好一些没有见过的人。 姚十三就知道现在萧恕没有空。 她乾脆在小池旁的亭子里坐下歇脚。 这个孩子怀得比芙儿要轻鬆多了,她时常都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双身子。 走路比双儿还要快。 姚十三从没觉得自己过得这般满,她有很多自己想做的事儿。 双儿要带著芙儿。 文惜不知道被萧恕调去了哪儿。 桑其不值得信任,清舞不仅同样不可信,还比她还要娇弱。 她现在几乎等於无人可用,她自己不就得动起来。 反而要比在国公府的时候,充实得多。 不需要去想谁会不会来害她,她现在所做,都在证明她能行。 她也不需要成为攀附的菟丝子。 清舞站在姚十三的身边,眼睛忍不住打量。 这是她第二次进主院。 上次被不长眼的侍卫扔了出去,这次她总算要见到成王殿下了。 姚夫人现在在孕中,府里又没有其他的女人。 她就不信,成王殿下见了她会无动於衷。 禹州刺史郑大人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凉亭里的清舞。 他的牙一咬。 郑喜儿跑了,送进来的两个人。 聪明的不听话。 听话的不聪明。 过两日他还要继续敲打一下桑其。 至於清舞那个蠢货,不给他添乱就行了! 他刚这样想著。 “啊啊!——” “扑通!——” 两声尖叫,伴著落水的声音。 凉亭里的两个身影掉进旁边的池子里。 清舞看见了郑大人,她也被郑大人骂了好几次。 她想证明一下,她比桑其有用。 所以她在姚夫人起身后,连忙搀扶了上去。 结果,下楼梯的时候,她的脚踝一疼,脚下一软。 搀扶变成了拉扯。 姚十三嚇得转身想扶住亭子的栏杆,却被清舞撞进了池子里。 这一幕,被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池子不算深,可水呛进鼻子里那一刻,上一世濒死的窒息与恐惧迅速涌了上来! “救命!” 她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惊恐地拍打著水面。 清舞也嚇傻了。 “扑通——” 她的眼前一,一个藏蓝色的身影跳了下来,他抱著姚十三上了岸。 “拿披风!叫大夫!” 郑大人现在恨不得掐死清舞。 他早该知道成王不是见到美人就走不动道的人。 姚十三双手颤抖地抱著自己的肚子,“孩子!孩子!” 萧恕將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孩子没事,池子浅。” 他抱著她慢慢站起,冷冷地看著郑常毅。 “带著你的人滚。” 不仅清舞是他的人,桑其也是。 “是是是!” 寢臥极为简单,床边裊裊腾升的香薰让她慢慢静了下来。 姚十三侧臥在床榻上,她微凉的手指覆在凸起的小腹上。 王府的“自由”让她险些忘记了,那些不见血的后宅斗爭。 在京城她是真的,在这里她是假的。 不论真假,她都躲不过其中的伤害。 双儿抱著芙儿,带著乾净的衣衫敢了过来。 她看了眼窗边的成王殿下,匆匆行了礼,就急急地进了內寢。 萧恕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隨后,內室传来了两人轻声的说话声。 他抬步走了出去。 庆总管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提醒道,“殿下,她只是您的一枚棋子。” 萧恕先是一怔,隨后淡淡道,“本王只是不想这枚重要棋子出了差池。” 庆总管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从没见过殿下在谁的身上这般慌张过。 姚娘子被山匪掳走,他派人跟著,还亲自上山。 周世子到了贺州,知道两人同赴宴会,还要找个藉口去解围。 到了禹州,姚娘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已经不是一个棋子的范畴。 姚娘子很好,也聪明。 但她不適合殿下。 她不仅是周从显的妾室。 更是有了周从显两个孩子。 殿下,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萧恕抿紧了唇,他压下心底的烦乱,不再去看庆总管的眼神,抬步就朝外走。 “今日不用跟著了。” 第85章 他也是这样替她出头 姚十三回到院子的时候,清舞和桑其的东西已经清出去了。 文惜当夜又被叫了回来。 姚十三已经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阿娘没事儿。” 文惜端著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大夫说没有大碍,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 双儿接过汤药,有些气不过道,“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殿下还將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塞过来。” “双儿。” 姚十三制止了她,“別忘了我们现在是借住。” 文惜看了下两人,眼眸微垂,隨后缓声道,“双儿你照顾姚娘子,我去哄芙儿先睡觉。” 双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文惜。 她怎么怎么觉得文惜姐姐有些不高兴…… 姚十三一口喝下味道不太好的汤药。 “双儿,文惜是成王府的人,和我们始终不是一路人。” “假的就是假的,不能时间长了,就把自己当成真的。” 她上一世已经经歷过生死,但是双儿不是。 有些东西,无法明说。 此后的日子里,好像又和在赶路时没有什么区別。 只有姚十三的肚子一天天地隆起。 她自出门遇上过来两次魏寻后,她都会带上帷帽再出门。 一出门,又看了魏寻正在帮著匠卸东西。 一眾小廝中,魏寻显得鹤立鸡群。 就算他穿著杂役的衣服,也著实不像小廝。 他一眼就看到了要出门的姚十三。 隨后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后边的双儿身上。 “阿寻!” 他还没有收回视线,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 郑喜儿带了热乎乎的米糕给他。 在这里,他现在唯一比较熟悉的就是郑喜儿。 魏寻看了眼她手中的糕点,冷声拒绝,“我不吃。” 郑喜儿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丝毫不在意。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米糕你吃了十三块,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魏寻没有搭理她,继续干著手里的活儿。 “那你喜欢什么,我下回再给你带!” 郑喜儿不厌其烦地围在他的身边,一张小嘴嘰嘰喳喳的。 魏寻,“不知道。” 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喜好都不记得了。 唯一他觉得有些熟悉的姚娘子和双儿又总是躲著他走。 可能她们从前是真的不认识他,也的可能认识,只是他一个令人討人厌的人,所以让她们避之不及。 郑喜儿继续追问,“阿寻,前几日你耍得那个刀,教教我好不好。” 魏寻劈柴的时候,她寻过去想建议他去投军。 觉得他这么好的身手,只在王府干个杂役实在是太可惜了。 正好看到他劈完柴后,拎著那把笨重的大砍刀,顺势就挥舞了起来。 好似那已经不是一把普通的砍柴刀,而是一柄能上阵杀敌的长枪! “不会。”魏寻继续拒绝。 他再抬眸,姚夫人的马车已经走了。 卸完种,他又闷头拉著车朝著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郑喜儿不死心地继续追赶了上去,“阿寻,你这样的身手就甘心做一个小小的杂役吗。” “不说能封侯拜將,起码能做个千户!” 魏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扛起一个石雕盆就往里头走。 郑喜儿还想追进去的时候,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她懊恼地跺了下脚。 早知道就不带阿寻来王府了,以他的功夫投军,她再去求求婶母,阿寻何愁没有前途。 可偏偏这人跟个木头似的。 她就是说上一万句也不管用。 魏寻默默做完了所有的事儿,空閒下来后他才感觉脑海里闪过一些人影。 很熟悉。 却看不清。 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 匠说,他的手虽然有茧,却不是干活的手。 他到底是谁…… “阿寻,圃的老胡少装了一颗桂树,你去拉回来。” 府里三个匠现在忙得不可开交。 园这两日要儘快赶工出来,现在谁也没有时间再专门去跑一趟。 少言又听话的阿寻就派上用处了。 “好。”魏寻站了起来,拉著木板车又出去了。 圃有点儿远,在城郊。 就算脚力快,一个来回,也要一个多时辰。 这样的事儿落在谁的身上,都不会情愿。 但魏寻不会,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老实巴交。 长得还周正。 已经有管事在为自家还没有出嫁的闺女,打听他的婚事了。 魏寻拉著树苗往回走的时候,又遇到了姚夫人。 他的视线总是会不自居地落在她身后的双儿身上。 他的唇角微抿了下,虽然她们不承认,但他觉得他定和双儿相识。 姚夫人上了马车,双儿朝著对面的铺子走了进去。 他微垂眼眸,拉著车继续往前走。 路过那家铺子的时候,铺子里传出了爭吵声。 “掌柜的!这不是日前说好的!” “姑娘,咱们是做小本买卖的,最近木材不是这个价格了,肯定不能按照原来的算。” “掌柜的,我们可是交了定钱的!你这是坐地起价!” 掌柜的冷哼了一声,“姑娘这话就不对了,你们要的木材禹州城本就少,都是我了大价钱从外头运回来的。” “你们爱要要,不要別拦著我做生意!” 双儿咬著牙,这个掌柜这么有恃无恐,还不是整个禹州城只有他家有这种木材。 其他可替代的木材,都没有这样的好,硬度高,不易变形。 现在仓库那边的木料又要得急。 她们哪里还有时间再去別的地方寻找。 掌柜见她不说话,伸手推搡了一下,“別挡著我做生意……” “啊!——” 一柄斧子夹著疾风从掌柜的耳边擦过,深深地砸在他身后的木板上。 掌柜的耳朵一疼,斧子消掉了他耳边的一点皮肉。 他才后知后觉那把斧头但凡偏离一点,他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双儿惊讶地回头。 魏寻站在门外,他的那把斧子是他经常砍柴的那把斧子。 她看著他毫无波澜的表情,唇角微动。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被张郎欺骗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替她出头的…… 掌柜的这会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哆哆嗦嗦颤抖著双腿。 “我、我知道你们是成王府的!” “成王府的就、就可以欺、欺压我们老百姓了吗!” 双儿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还会懦弱只知道哭泣的霜降了。 她从袖子里抽出定金收条,“到底是我们欺压,还是你奸商涨价!” “这是我们六日前签下的契约,双方签字画押。” “现在是你不能按照约定出货!是你出尔反尔!” 姚十三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掌柜的是打定主意,我们现在买不到木材,才这般有恃无恐吧。” 掌柜的背后有人,他在別处没有什么能耐。 但在禹州这一块儿,木材就是他一个人说的算! 他將前几日收的定银还给她们,“老子不做你们的生意了!” 哼。 成王府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修缮好。 那是因为他们需要的木材还是只有他有! 现在惹了他。 就是成王府也得停工! “你!——” 双儿咬牙,都说无商不奸,她们出来这么久,见过最奸诈的就是这个木材行的掌柜! 姚十三,“双儿,我们走,禹州没有,难不成临州,江州都没有嘛。” 掌柜得意了起来,“夫人儘管去——” 他的话没说完,被人一脚踹飞,砸在靠放在墙边的木板上。 他捂著胸膛痛苦地滑坐在地上。 木板上的斧头也一声巨响落下,真刚好砸在他的两腿之间。 只、只差一点儿。 他就废了…… 魏寻收回脚,冷冷看著掌柜,“要命,还是要木材。” 一股难闻的气味瀰漫开来。 木材行的掌柜被嚇尿裤子了。 这一条街还有两三家的木材行,但是大头基本都被这家垄断了。 好木料的源头也被他抢在手里。 但凡是禹州城中什么地方需要修缮,都要买他家的木料。 剩下的木材行,就只能做一些老百姓的小买卖。 今日看到有人终於治一治他,谁不拍手叫好。 “苏老板好像是当今太后的族亲吧,会不会成王府的人也拿他没法?” “一个老家不知姓名的族亲,一个是宗亲,苏老板的脑壳坏了,你的脑壳也坏了吗。” “苏老板要是真的这本事呢……” 苏老板这么多年,聪明在不在其他地方惹事,只是他的木材这一个行当跋扈无理。 他又不当官,在禹州城这个地方赚得盆满钵满,够他和和美美过小日子就够了。 可他偏偏在成王府的修缮上,吃得太多,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就连刺史郑大人都拿他没法。 现在成王府的姚娘子又要买木材。 於是,他又想故技重施。 只可惜,姚十三和双儿都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管事。 姚十三回头看了眼外头说话的人。 她轻哼了一声,“族亲是吗?” “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千里之外的京城。” 第86章 做本王的女儿横著走 禹州的林场伸出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其中过半都是苏家的,她们需要的木材都是出自这几个林场。 打听后才知道,就是旁边的临州和江州,都是从苏老板的林场购买木材。 怪不得这般有恃无恐。 姚十三要做粮食生意,还要做药材生意。 到时候少不了买木材。 一次次的妥协,只会助长恶人的囂张气焰。 解决这个恶人,不仅对她有好处,日后对禹州城百姓也好。 姚十三坐在马车里等著魏寻和双儿从山上回来。 双儿竟然还摘了一兜子的野果子回来。 她身后的魏寻还默默地帮她兜了不少。 “……” “你们俩这是去游玩了吧。” 双儿,“这果子酸酸甜甜的,京城都没有呢,我想著你们肯定喜欢,我就多摘了些。” “林场的老伯都是他家的,不值钱的小果子,让我们隨便摘。” 魏寻还是稍微靠谱点儿,“林场其实是很多家农户的,被合起来成了一个林场,这里的木头都只能卖给苏坤。” “价格还低於其他林场。” 姚十三,“他们没有怨言吗?” 双儿,“当然有怨言!可是他们都不敢反抗,不然苏坤会找人放火烧山。” “老伯说,有人偷偷卖別人木材,被苏坤抓到后,烧过两回山,他的左腿就是为了救小儿子被烧坏的,现在谁也不敢了。” 她皱起眉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官府不管吗?” “不管,他们前脚报官,后脚就被打了。” 魏寻只觉得自己的眼前闪过一层迷雾,好像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要指引他去做些什么。 可他还是看不清。 姚十三,“我们先回去,明日去演一场戏。” 次日。 她直接在苏坤对面的木材行够买了许多木材。 陈老板乐开了儿。 苏坤酸溜溜哼了一声,“没有我的木材,她还是要返工。” 陈老板嗤笑了一声,“难道全天下就只有苏大老板才有木材了吗。” 苏坤还想问些什么,陈老板转身就回自己的铺子了。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他才不想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苏坤直觉不对,转头就吩咐小二去仓库点打探消息。 小二也知道东家的厉害之处,转身就跑了出去。 仓库他去过一回,去跟看范围大小,计算木料用量。 远远的,小二就看到仓库修建地热火朝天! 那木料不就是只有苏家木材行才有的木料吗! 他转身就往回跑。 “什么!” 苏坤一下就跳了起来。 他扭头就衝进了对面的陈氏木材,“姓陈的,你竟敢偷我家木材!” 陈老板再不想同他起冲入,也受不了被他诬陷。 “谁偷你家木料!苏老板说话要拿证据!” “那东边儿新修的仓库,怎么会有我家的木料,难道不是你送去的吗!” “姚夫人今儿才在我家买的做架子的木料,什么你家的木料!” 陈老板一听是谁的仓库。 他哼了一声,“苏老板家的木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还不允许人家在別处买吗。” 苏坤绝对不相信这是从外头买来的。 木料运输又重又慢,绝不可能才一夜的功夫就运进来。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就只有林场。 这群老东西,还不长记性! 姚十三放下车帘,“走吧。” 回府后她径直去了主院。 距离上次落水后,她就一直没有见过萧恕。 主院的门口站在萧恕的护卫,就说明他在。 “民女见过成王殿下。” 萧恕从书后面抬起头,轻轻扫了她一眼。 “姚儿什么时候这般见外了。” 姚十三,“……” 不知为什么她听到这两字字,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萧恕捏著书本的指尖微微泛白。 隨后他放下书,“说罢,有什么事儿。” 姚十三扬起笑脸,“听说陇长山有不少的野味,殿下有没有兴致去狩猎?” “狩猎?”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能狩猎?” 姚十三,“……我能吃。” “呵。”萧恕轻呵了一声。 姚十三以为自己没戏的时候,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本王也多年没有狩猎了,一时技痒,叫庆总管准备马车炊具。” “进山狩猎。” 姚十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她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毕竟,萧恕之前也利用她这么多次…… 庆总管知道其实是姚娘子想去狩猎后,他忍不住开口。 “殿下……” 萧恕的神色未变,眸底却微沉。 “庆伯,你也想做本王的主吗。” 庆总管闭上了嘴。 姚十三准备上车的时候,还没有上车的萧恕懒懒的声音飘了过来。 “这辆车。” 她刚抬起一只脚又默默放了下去。 萧恕没有看到芙儿的身影,“那小东西呢?” 姚十三,“嗯……山里还是有点儿危险,所以不带她。” “有本王在,还怕护不了一个小东西吗。” 萧恕直接让人將芙儿也抱了出来。 “小东西,你不是喜欢兔子吗,本王给你猎只活的。” “小兔!”芙儿本不知阿娘要去哪儿,一听到兔子,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撅著小嘴,“阿娘看小兔都不带芙儿。” 萧恕伸手捏住她的后衣领就捞进了怀里,长腿一迈上了马车。 双儿有些焦急,无声地询问则怎么办。 姚十三轻轻摇了摇头。 萧恕出行,身边带足了护卫。 这一趟,只会有惊无险。 陇长山上野味多,也是姚十三听小摊儿上的食客说的。 城中野味做得最好盛景楼的大东家,手艺一绝,听说是前朝御厨传下来的手艺。 陇长山猎户的野味基本上都是卖给了盛景楼。 所以出发后,萧恕还將盛景楼的大东家接了过来。 姚十三一想到等会儿可能要发生的事,就忍不住缩脖子。 兴致勃勃的狩猎被打断,不知到时候,萧恕会不会杀人…… 可她一想到昨夜林场几十户人家感激涕零地跪在她的面前。 她不是圣人,顺手而为的事也担不起这样的重担。 她同样无权无势,只能算计。 不知萧恕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暴怒,让她的债务雪上加霜。 算了。 反正已经两万两了。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萧恕的心情確实很好。 他在京城多年,何时这般鬆快地狩猎过。 姚十三坐著小马车走大路上山。 萧恕一把抓起小东西直接换上快马,抄近道上山。 “芙儿!——” 姚十三手一伸,前面的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而芙儿的尖叫笑声隨著风声飘散在山林里。 陇长山的半山腰,有个適合扎营的地方,宽敞也平整。 看痕跡,也有人会好友相邀地上山。 现在正值晌午,正是最热的时候。 山里却凉风习习。 倘若是真的来游玩,也不失是个好地方。 萧恕身边的护卫训练有素,极快地就扎好了营帐,还垒好了灶台。 安置好一切后,才放了一个信號弹。 让出去狩猎的人,能找到营地。 最先回来的事护卫,先带著芙儿回来了,还真的带回了一只活兔子。 芙儿顾不上小屁股被马儿顛簸的疼痛,赶紧让侍卫將她的小兔放了出来。 姚十三见芙儿回来就鬆了一口气。 再等萧恕带著护卫回来时,每个人都收穫满满! 萧恕的身后都是狩猎时,猎物挣扎留在他身上的血跡。 甚至还猎了一只野猪! 文惜看著地上一堆皮毛雪白的兔子,“听说禹州冬季阴冷,到时候这些皮毛可以给芙儿做件冬衣。” “兔毛算什么,到时用狐毛。” 萧恕就著水囊的水一边洗手,一边不甚在意道。 文惜讶异地看了一眼成王。 他无事所有人的视线,转身回了帐篷换衣裳。 盛景楼的大东家动作很快,烧水拔毛,將半扇烤猪,烤兔,烤鸡都上了烤架。 剩下的野味,煎炸燉煮,用上了十八般武艺! 简直比大酒楼还要丰盛! 他却转头看向正在餵兔子吃萝卜的芙儿。 “小东西,狩猎好不好玩?” “好玩!成王殿下,下次还能带我吗?” 芙儿现在对他满眼都是崇敬。 萧恕的唇角一勾,视线划过姚十三后又回到芙儿的身上。 “本王收你为义女,日后叫爹爹,便还带你。” “爹爹!”芙儿很是上道。 萧恕一把將芙儿抱了起来,“本王告诉你,日后你在禹州城,就是横著走的成王府大小姐!” 除了萧恕和芙儿,其余的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爹爹?! 姚十三的指尖一颤,一个念头极快地划过她的心头。 隨后她又將自己可笑的念头否决。 她又不是什么天仙…… 还是因为芙儿玉雪可爱! 在京城的时候,赵氏不也挺喜欢芙儿吗。 姚十三心底慌乱如麻,已经將赵氏是看在玉虎的价值上,这件事忘得乾乾净净了。 文惜皱著眉看了眼姚十三和芙儿。 万不能是她想得那般…… 庆总管看著这一幕幕,只能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直到太后太医他,让周从显来拿他,周从显故意放过了他,他进了宫,和皇帝做了个交易。 他以一部分罪证为定,让缉影卫送他去封地,他再送上另一份。 他和皇帝相互不信任,他让人假扮他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封地,他自己另外走。 意外发现周从显那个妾却改头换面出现了离京的车队里。真有意思,原来不止他一个人不喜欢那个地方。 第87章 可还满意? 山上起火的时候,林里正是静謐的午后。 除了值守的侍卫,剩下的所有人,吃饱后都扯著哈欠小憩。 姚十三扫了眼山林场的方向。 按照前两次,苏坤就是在午后小憩放火。 既不会烧了整个山头,又够给农户一些威慑。 隱隱看见有青烟起来的时候,她默默扭过了头。 两座营帐,还是从京城赶路来时用的营帐。 这会儿又在这里用上了。 不知道,等会儿来不来得及收拾。 此刻正是盛夏乾燥的时候。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就有侍卫发现了正在蔓延的火势。 “殿下,山林好像起火了,请殿下撤离。” 萧恕睁开一双疲惫的眼,眸底闪过一丝不悦。 好不容易今日难道放鬆。 他走出营帐,顺著侍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现在已经能看到火光了。 他的眉间微沉。 “现在的风向,火势暂时不会蔓延过来,派两个人去看看,剩下的拔营撤退。” 女眷和孩子被第一时间送下山。 在山脚下,这时更能远眺火情。 林场已经燃起了火来。 若不是农户说有断烧法灭火,她也不会这么大胆。 双儿抱著还在睡觉的芙儿。 小姑娘不知愁滋味,正是在阿娘的羽翼下慢慢长大的时候。 不晓得她做了什么美梦,小脸上偶尔还会上扬,睡得香甜极了。 她的娘亲,现在却是满眼忧愁地望著山上的方向。 她的做法其实有些冒险。 可她没有多的时间和苏坤周旋,更不想日后事事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去求萧恕。 她想一劳永逸。 文惜转身看到马车窗边那半张忧愁的脸。 唇角微抿。 殿下从一开始帮她,到底是为了掌握一颗棋子。 还是真的看上她了…… 她收回眼神。 姚娘子很好,相处这么久,她也不討厌。 甚至愿意在日后她的买卖上,帮衬一二。 可若是关於…… 她不配。 山火发现得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时,火势已经得到了及时的控制。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下山的时候,姚十三她们已经在山下等了將近两个时辰。 暮日西沉。 天边的云都染成了橘红色。 映在农户的古铜色的面颊上,隱隱泛著光泽。 一群依靠山林为生的农户,跪倒了一片。 “求大人给小老儿做主,富绅苏老爷欺压我们多年,大傢伙儿是真的活不下去!” 萧恕的目光扫向一眾农户中站得笔直的魏寻。 “你怎么也在这儿?” 魏寻,“受姚娘子嘱託上山买木料。” 老农户抬起头来,“大人,咱们的山林都被苏老爷强收了,林子里的木料都不允许卖给外人。” “这种木料,整个禹州城只有苏老爷家的木材行才有。” 姚十三从马车上下来,“前日在苏氏木材行,苏老板坐地起价,木料费超出原本计划近三成。” “听人说附近的山上,有木料,就叫了魏……阿、阿寻这两日得空就上山买找找木料。” 一时嘴快,差点儿把魏寻的名字说了出来。 魏寻没有察觉,只是继续道,“木料没有买到,但是从林场出来的时候,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人在哪儿。” 魏寻径直从人群走向后面,將已经打晕的人,扔了出来。 老农户认识这人,“这就是苏老家铺子里的小二。” 萧恕,“搜一下。” 立即有侍卫上前,从他的身上找出了火石和火摺子等东西。 萧恕的眼底闪过不耐,“把郑常毅叫来,这点子小事儿都要闹到本王的面前来,还扰了本王狩猎的兴致。” 庆总管,“发现火情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找郑大人了,现在还没回来。” 农户趁机又道,“苏老爷放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人们报官了,可是他们勾结在一起,。” 那个跛脚的农户也抬起头来,“大人,当年小人不识字被苏老爷骗著签了十年的租约,苏老爷年年压价,小人一家都快过不下去了。” “十年期到,小人不想把木材卖给苏老爷了,苏老爷放火烧林,小人这脚就是为了救尚在襁褓的小儿子被烧坏的。” 庆总管,“他们说的是城中苏氏木材行的东家,也府中修缮的木料商,但是总卡货不发,导致修缮进度断断续续,价格也涨了两次。” 萧恕的视线扫过一眾农户,他的指尖轻捻。 既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 好像所有人说完后,下一刻应该成王殿下给他们这些被欺压的穷苦人做主。 可偏偏这时候,他什么话也不说。 空中浮现诡异的静謐。 那个跛脚的农户忍不住偷偷看了姚夫人一眼。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她的身上了。 家都烧了,就是为了这一击。 若是不成…… 姚十三捏著手指,上前了两步,“殿下,现在王府修缮的木料……” “你们的租约呈上。”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萧恕终於开口了。 农户们的脸上露出了喜色,纷纷將那一张张霸王条款的租约拿了出来。 这时候的郑常毅也被醉醺醺地找了过来,一起的还有苏坤一起。 郑常毅已经不省人事 苏坤比郑常毅稍微清醒点儿。 他还没有见过萧恕,但他看到跪倒一片的农户,立刻囂张气焰上涨。 “老子看你们这群穷酸能告到哪儿去!” “只是在禹州城里,老子就是天!” 好。 正撞倒了枪口上。 姚十三鬆了一口气,原本还担心萧恕不管。 现在苏坤正好上来火上浇油。 萧恕地的眸光微敛。 一旁的侍卫已经一脚踹到了苏坤的心窝上。 苏坤瞬时酒都清醒了一半。 他这儿知道自己惹到了硬茬。 “谁、谁敢!” “我是、是太后娘娘的族亲!” 萧恕听到这个名字,唇角一勾,“原来是太后娘娘的族亲。” 苏坤捂著心口想要坐起来,侍卫踩在他的肚子上却挣扎不开。 “知道我的身份,还不让开!” 他直扯下腰间的一枚玉佩,“看见了吗!这是太后当年省亲时,赐给我的!” 玉佩上有宫廷造办的印记,不能造假。 萧恕看著那枚玉佩,眼眸却已经被潮水般的情绪淹没。 这玉佩,是他初到时为淑妃的太后身边时,自己在造办一手刻出来的。 “淑娘娘,这是恕儿送给您的。” 小萧恕满眼地希冀送出他亲手做的玉佩。 年轻的太后脸上都是柔色,丝毫不介意自己才刚进宫就被塞了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恕儿亲手做的吗,真好看。” “淑娘娘喜欢吗?” “当然喜欢!” 喜欢吗? 小萧恕不知道。 他只知道,没多久这玉佩他再也没有见过了。 原来是当年隨手赏给了族亲。 萧恕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太后赏赐给你的。” 苏坤哼了一声,“就是太后娘娘当年赏给我的!” 但当年他只是旁支,只能远远看著。 无意间捡到了这玉佩,他终於能接近娘娘。 结果娘娘把这玉佩赏赐给他了。 从此,他苏坤的木材生意开始发家。 这是太后娘娘给他的福祉! 萧恕一步一步地走到苏坤的身边。 他缓缓抽出侍卫的剑,剑尖抵著那枚已经光滑润泽的玉佩。 “本王的东西原来这么多年都在你的手中。” “本王?成、成王殿下!” 苏坤这儿反应了过来,他慌了神,酒也全醒了,“殿、殿下,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您绕了小的!” 可是萧恕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他的手施力下压,玉佩应声碎裂。 隨后就是苏坤衝破天际的惨叫声。 “啊啊!!——” 他却挣扎不开,只能任由那把冰冷的剑贯穿他的胸腹。 最后在他的胸膛中慢慢转动。 扔在一旁的郑常毅也终於能动弹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成王殿下大开杀戒的一幕。 “殿、殿下!” 农户们也被嚇得噤若寒蝉。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都成了木头桩子。 地上的苏坤已经彻底不动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萧恕冷哼了一声,將手中拿一叠租契扔在他的身上。 “这是郑大人管辖范围发生的事。” 郑常毅抖了一下,“属、属下不知……” 怎么这种小事儿也会惊动成王殿下。 不过是几个老农…… “是、是属下疏忽!属下这就盘查全城商户!” 萧恕,“郑大人疏忽地有点儿多。” “来人,拿下!” 衝上两个侍卫,將郑常毅也捆了起来! 农户们没有想到,不仅惩治了恶绅,还有贪官也得到了惩罚! 跛脚的农户最先反应过来。 “多谢成王殿下为小人伸张!殿下才是在世青天!” “多谢殿下!!” 剩下的农户们喜极而泣,纷纷拜谢。 萧恕看了他们一眼,“过两日,定县的秦大人会来接替刺史职位。” “你们拿著诉状,地契,林契,直接去衙门,秦大人会为你们住持公道。” 农户们的眼中立刻迸发出惊色。 “秦大人!是秦道林大人!” “以后咱们都不用怕了!” 萧恕扫了他们一眼后,转身走向马车。 路过姚十三的时候,他的步子顿了一下。 在她的耳边留下了一句话。 “姚儿,本王处理得——” “可还满意。” 第88章 她有身孕 姚十三的眼尾一颤。 她回头看了一眼萧恕,他已经上了马车。 “夫人,若不是您,我们现在还在苏坤的压榨下没有出头之日。” 一个肤色有点儿深的妇人牵著一个半大的孩子上前。 常年日头下劳作,这已经成了他们標誌的肤色。 妇人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夫人菩萨心肠,您的孩子一定会顺遂平和一生。” 姚十三轻抚著肚子,笑了下,“借你吉言。” “天色快暗了,山路总归没有平路好走,你们回去吧。” 农户们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就算有的人的房子已经烧毁了,但是遮盖在他们头顶十几年的盘剥没有了。 剩下的都是好日子。 姚十三回到车上的时候,车上不见双儿和芙儿。 她以为自己上错车,准备下车的时候。 “姚儿,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萧恕坐在最里面,他双手抱臂,深不见底的眼眸微微睁开。 “我、我什么时候过河拆桥了……” 姚十三此刻不敢看他。 隨后他有些微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所以,你只是想誆骗我来陇长山,並非想狩猎。” 姚十三的眼睫一颤,“我……” 她的牙一咬,“这样的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何能惊动……在刺史大人的面前也討不到公道。” “只、只是出此下策。” 萧恕的眼眸微抬,“你不说,怎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姚十三倏地抬眸。 他这时却唇角勾起,话音一转,“粮仓莫非本王没有份,还需这般迂迴。” 她的唇角微抿,她压下心底的心绪。 就如同下属匯报一般匯报著粮仓的进度。 “现在没有了木料的压力,粮仓大约还有半个月完工,不会耽误粮食入仓。” “我也同庆总管借了是三个管事,走访了定县,还有陵县等地的稻米农户……” “呵。” 一声低笑从喉间溢出。 她捏著自己的手指一顿,“殿、殿下?” 萧恕这会儿又闭上了眼,“姚儿,现在也变得无趣了。” 姚十三,“……” 她咬著唇角,怔了半晌才缓声道,“民女想儘快赚钱还债……” 萧恕彻底不搭理她了。 独立她自己一个人捏著手指胡思乱想。 她到底是得罪了萧恕。 还是,得罪了萧恕…… 走在队伍后面的魏寻,皱著眉看著前面的两辆马车。 他觉得姚夫人很熟悉。 也总觉姚夫身边还有个人,这个人却十分地模糊。 虽然模糊,但是他十分地清楚,这人一定不是成王! 突然他的眼眸前极快地闪过一些画面。 快得他没有抓住。 最近一些画面频频闪现,他却什么也没看到。 车队前脚进了城。 后脚两人两骑,出现在了城门口。 季小满进营里半年了,个子长高了不少,已经脱离了稚气。 是个半大的小伙子。 “大人,这里就是禹州吗。” 季小满这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一路上,风景如画,从平地到山川。 从烈日高照,到鬱鬱葱葱。 终於在今日落日前赶到了禹州。 “小满,去成王府。” 周从显问清楚路后,沿著守城官兵指示的路策马而去。 而前方成王车队里,马车在一个路口脱离队伍,朝著另一个方向走去。 今日是禹州的祭就节。 因为临近丰收,所以也寓意著庆丰收的节日。 夜色渐浓,街上亮起一盏盏的灯笼。 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带上儺面具,手里拿著孔明灯。 现在天上已经有数盏孔明灯了。 就像缀在天空上的点点星子。 姚十三下车的时候,望著眼前的场景微微愣住了。 楚州也有放孔明灯的习惯。 小时候都是哥哥带著她的,就算她的字不好看,也会让她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满。 最后哥哥才会在一个小角落上写下“祝安”。 一个东西自她的身侧伸到她的眼前。 一只孔明灯。 她有些讶异地看了眼萧恕。 “阿娘,这是什么!” 她的思绪被打断,双儿牵著芙儿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小姑娘一眼就看到那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很是稀奇。 姚十三现在已经抱不起芙儿了,只能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小脸。 “这叫孔明灯,阿娘小时候放过的,芙儿要玩儿吗。” “要!”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 自从出了京城,一切对她都是稀奇又新鲜。 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多。 她现在更喜欢外面,不喜欢京城了。 从旁边的摊位上接来了笔墨。 小芙儿一脸认真地在上面写下,“阿娘永远笑开顏,芙儿永远要好吃食。” 姚十三捏了下她的小脸,“你怎么这么贪嘴。” 芙儿笑弯了眉眼,“阿娘写!” 她自进京后,再也没有放过孔明灯。 现在站在离家最近的地方,她又可以放孔明灯过了。 她提笔写下了最简单的,又最朴实的夙愿。 “祝安。” 就像当初哥哥也希望她平安顺遂一样。 希望所有人接下来,都能顺遂如意。 姚十三举著已经写好的孔明灯,转头就问双儿。 “有火摺子吗。” 双儿张望了下四周,“我去同旁人借一下。” 萧恕又一手接过她的孔明灯,“她没有,难道我们就没有吗。” 一旁的侍卫,一人接著孔明灯,另一人麻利地点火加热。 直到孔明灯里盛满了热气。 手一松,孔明灯便缓缓升起。 “阿娘,那是什么字?” 姚十三抬头,这才发现,在孔明灯的另一面,已经有龙飞凤舞地写了字。 她还没有看清写得是什么。 夜风一吹,孔明灯转了个方向。 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阿娘没有看清,可能是摊主写了什么吉祥话吧。” 她的话刚落音,就听到旁边轻“呵”了一声。 嗯? 姚十三转头,萧恕已经转身进了旁边的盛景楼。 “今儿这酒楼的厨子做得合乎本王心意,暮食就在这儿吃吧。” 姚十三朝著女儿挤了一下眼睛,“走吧,先祭饱五臟六腑才能玩。” 牵著芙儿跟著进了酒楼。 只有站在马车旁边的文惜,她看见了,是殿下写的字。 “无忧。” 无忧,是殿下的夙愿吗。 谁无忧。 他自己。 还是,姚娘子。 双儿见她愣愣地望著天是的孔明灯,“文惜姐姐你也想放吗,我陪你放。” 这会儿天上已经很多孔明灯了。 再飞得高一些,也就不知道自己方才放得是哪一个了。 文惜笑了下,“不用了,孔明灯寄思,我没有要寄思的人。” 那边。 周从显吃了一个闭门羹。 萧恕还没有回来。 这时天上开始升起孔明灯。 暖黄色的孔明灯悬浮在半空中,慢慢腾升。 季小满嘆道,“哇,这就是放孔明灯,好漂亮。” “是啊,好漂亮。” 周从显吶吶出声,姜时窈以前也提过了两次,以前在楚州的时候,每年都会放孔明灯。 “灯上还能写字。” “什么……吃好吃食,阿娘什么……笑……” 季小满认字儿不全,灯上的字,也只有小孩儿写的这一面他能认得几个字。 周从显瞥了他一眼,“让你不认真,连个字儿都不认识。” 他才抬头,只看到了写得龙飞凤舞的“无忧”二字。 是好字。 正好字的主人他也认识。 萧恕。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周从显双手抱臂靠著马儿,“在这儿等著。” “等著?” 快马加鞭赶了近十日的路程,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竟然只是等著。 季小满到底还是半大的小孩儿,看著热闹的街道摸了摸肚子。 一脸苦涩地哀求,“大人,那好歹吃点儿东西,这么多天的乾粮,小的都快变成乾粮了。” 周从显看了他一脸风霜的模样,“走吧,找个地方先吃些东西。” 禹州和京城大不相同。 吃的东西也差异巨大。 一些吃食,软软糯糯倒像是小姑娘吃的。 季小满倒是很喜欢。 “大人,我们要在禹州待几日。” 周从显的眼眸微垂,“待不了几日,明日我们去定县。” “定县,大人要找的人在定县。” 周从显没有回他,“快吃,吃了我们去成王府。” 他心底的疑团,今日,他一定要有个答案。 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事儿,禹州他不能久留。 还有魏寻,现在也下落不明。 不知是他探听到什么秘事,独自行动。 还是…… 他不再乱想,“我们回京前,还再来一趟禹州,打听一下魏寻的下落。” 季小满点了下头,“大人別担心,魏大哥功夫高又聪明,他一定没事的!” 这时两辆成王府的马车路过,朝著王府驶去。 周从显抓著季小满就往回走。 赶到成王府,又扑了一个空。 “成王殿下到底何时回来。” 车夫,“这位大人,殿下在盛景楼,总管让我们先回来的。” “盛景楼,走!”周从显的眸子极亮。 好像压在他心底的那件事终於要呼之欲出了。 盛景楼不算太远。 他胸膛的心几乎快要跳出了心口。 人来人往的酒楼门口。 萧恕站在台阶上,他的面前站著一女子,青衫长裙,髮髻拢起,一支拇指大的珍珠簪子富贵无比。 只有背影。 那女子正要转身之际。 一辆马车驾过,遮挡了视线。 待马车过去后。 那人转了过来。 面上带著一个兔面具,萧恕也带上了一只狐狸面具。 周从显冷哼,不是面纱,就是面具。 他的脚步一抬,却生生地止住了。 夜风吹过。 衣料贴合。 勾勒出了腹部隆起的轮廓。 她有身孕。 第89章 你若没想好,本王不会逼迫你 是他想错了吗。 不是她…… 季小满看著他突然停住的脚步,“大人,怎么了?” 周从显看著那个青衫女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 已经两个月了。 相似的背影,相似的衣著,相似的声音。 他已经数不清见过多少个了。 但,都不是她。 他牵著马儿的韁绳,默默看著酒楼前的那一对璧人。 萧恕牵著身旁的女子买了一盏荷灯,亲自將河灯放入盛景楼前的小河中。 周从显从来没有见过萧恕这副模样。 原来淡漠视人如草芥的成王殿下还有这般柔情的某样。 曾经这的机会也在他的身边。 可他没有珍惜。 他的心血都费在了他的事宏图伟业上。 却在閒暇时,没有费半分在她的身上。 成王殿下都懂的事。 他到现在才明白。 季小满看了半天也没有明白大人在看什么。 但他看到了大人要找的盛景楼。 “大人,盛景楼在那儿!” 他抬脚就要上前。 却被周从显一把拦住,“不用了,我们现在去定县。” 夜色渐浓。 两个傍晚才赶到禹州的人影又出城了。 “殿下,周大人朝著定县的方向去了。” 站在小河边的姚十三默默鬆了一口气。 方才在酒楼的门口,萧恕突然一句,英国公世子,嚇得她差点儿魂儿都飞了。 要不是她还拿著芙儿的兔子面具,她恐怕今儿就要被认出来了。 萧恕的眸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不辨喜怒。 “你很怕他。” 小河里有许多的河灯,在夜风中一明一灭。 也好似姚十三刚才一惊一跳的心情。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不怕。” 隨后她顿了一下,“只是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萧恕嗤笑了一声。 “还是怕。” 他迎上她的目光,“怕他將你又困於那一方小天地。” 姚十三的眉头一皱,“我不平怕,只是……” “只是,我不想再费心力与他周旋!” 萧恕轻“呵”了一声。 “为什么要怕,难道你觉得本王护不住你?” 姚十三张了下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民女不需要护……” “民女是姚十三,不是周世子要找的人。” 他追问,“既然不是他要找的人,你还在怕什么。” “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直面,告诉他,你认错人了。” 姚十三小退了一步,“殿下,这是民女自己的事儿……” 她慌了一瞬。 萧恕想逼著她在周从显的面前亮明真身。 然后呢? 两人较量,比谁能带走她吗。 她是个人,不是博弈器物。 萧恕,周从显。 他们都是一路人。 萧恕看著她略带惊恐的模样,眼眸极快地闪过一抹光亮。 姚十三不再看他,转身就像回盛景酒楼找芙儿。 “你若没想好,本王不会逼迫你。” 她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萧恕的声音。 她的步子微顿,隨后拾阶而上,朝著酒楼走去。 直到走上浮桥,她才鬆开攥紧的手指。 她不是哪一方的筹码与棋子。 更不是谁的附庸之物。 无人能定她的生死。 不论她叫什么名字。 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仅此而已。 姚十三带著几人率先回了王府。 这里除了她,还有一个魏寻。 若是魏寻被带了回去,就算他现在没了记忆。 只要他一看画像。 周从显就会知道,她在这里。 想到这儿,她做些坐不住了,要先把魏寻安排出去才行。 “阿寻呢。” 后院管事,“殿下说府中修缮太慢,让他去陇长山监督伐树。” “砍树去了……” 姚十三的唇角微抿。 萧恕说她没有想好,便不逼迫她。 所以,他把魏寻都支走了…… 文惜从院子出来就看到姚十三的侧脸,以及她隆起的腹部。 在盛景楼的时候,她看到了周从显。 从前她愿意帮姚娘子,只是因为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现在她不是了。 殿下都在动摇,庆总管无能为力。 那就让她来做这个坏人。 姚娘子,不,姜时窈。 谁让你,最先遇到的是周从显。 她的眸色微敛,转身走进夜色中。 次日。 姚十三没有看到文惜,只能让双儿把芙儿也带上。 经过昨日一事。 现在已经有木料开始下山了。 她在粮仓看了一圈,现在木料不缺,师傅们手脚再快些。 莫约,十几天就能完工。 再晾晒几日。 粮食就能入仓。 就著农户送木材的时候。 姚十三抓著他们问挖药材之事。 农户,“夫人,咱们都是山里的粗人,不认识草药,只认识些常见的,再就是一些比较好卖钱的。” “咱们林户人家挖不到什么草药,还没有木料挣钱,除了人参灵芝,林户人家没人挖草药。” 姚十三,“多谢大伯。” 农户哪里敢担一个谢字,连忙摆手。 “您要是收,可以去定军山问问,那儿有个药园子。” 看来药材生意比粮食生意要复杂得多。 药材种类多,还要晒乾,炮製。 姚十三的心神微敛。 还是先顾这头,把粮仓之事扶上正轨。 药材她再寻机问问王府的钟大夫。 下午回府。 昨晚就不见的文惜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双手被反绑著跪在院子里。 “怎么回事?!” “文惜姐姐!”双儿放下芙儿,衝到文惜的身边。 “老天!谁干的!” 芙儿已经和文惜十分熟稔了。 小小年纪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什么都不懂,但是她看到文惜非常伤心。 她揪著阿娘的衣裙,带著哭腔道,“姨姨痛!” 萧恕从廊下走了出来。 “本王乾的。” 姚十三皱起了眉来,文惜是他的人,怎么会…… 双儿也惊了,“殿下,文惜姐姐犯了什么错,姚罚这么重。” 萧恕的视线扫过文惜苍白的脸,“你自己说。” 文惜的虚弱到几乎听不清,“属、属下私自出城……” “想、想要揭发、姚娘子的真实身份。” “为、为什么。” 姚十三的脸色白了几分。 明明她是在文惜的帮助下,才得以脱身。 现在已经远在禹州。 她、却要揭露她。 文惜抬眸看向姚十三。 “因为你、配不上,殿下。” 第90章 大人!我找到霜降姐姐了! 她的话刚落音,一柄飞刀就扎中了她的腿。 萧恕缓缓收回手,“文惜,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文惜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属、属下没错,她是周从显的女人。” “殿下一世英武,难道要败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萧恕慢慢走出来,直到站在文惜的面前。 “她,只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的谁。” 姚十三的眼睫一颤。 她是她自己…… 她捏著指尖看向萧恕,好像她一直追逐的某样东西,是可以这样轻易地宣之於口。 “殿下,周大人求见。” 萧恕抬起眼眸,他轻笑了一声,“竟然这般慢,本王都等了大半日了。” “还不將將大人请去议事厅。” 门口的侍卫走后,他才看向姚十三,“你若是愿意留文惜一命,以后她就是你的人,若是不愿,叫门口的侍卫即可拖走就是。” 萧恕说完就抬著步子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双儿,你先带著芙儿进去,我有话同文惜说。” 双儿义愤填膺地看了文惜一眼后,抱著芙儿转身进了屋子。 文惜直挺挺地跪著,一言不发。 她轻嘆了一口气后,將文惜拉了起来,將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你是成王殿下的人,你不过是忠君之事。” 文惜抬眼看了她一眼,“现在周世子就在府里,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去揭穿你。” 姚十三笑了一下,“文惜姑娘,你跟在成王殿下身边这么久,你还不明白吗,就算现在周从显知道我在这儿,你觉得他能把我从成王府带走吗。” 她的唇角微抿。 她说得没错。 只要殿下愿意,他就算现在立马纳了姚娘子,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姚娘子真是命好。” 这句话,她在京城的时候,也说过一次。 姚十三,“你觉得这个『好』,是英国公世子给的,还是成王殿下给的。” 文惜没有说话。 谁给的,有区別吗。 姚十三的唇角弯了一下,“於我来说,周世子和成王殿下都是一类人。” “他们给的好,未必就是我想要的。” 文惜的眉头微皱,“殿下对你这般好,你也不想要?” 周从显她不甚了解。 但是殿下,她还从未见过殿下这般纵容过一个女人。 建粮仓屯粮也好,还是想做药材也好。 还是临时起意去狩猎也好。 好像只要是她开口。 殿下就没有不应允的。 她坚定地摇头,“不想。” 她现在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在京城时,文惜觉得周从显对她好,现在在禹州,又觉得萧恕对她好。 可是这些好又值几两银。 又能经得起几番岁月。 对她,她能获得一切,能做任何事。 要是不好呢。 就像现在的文惜一样,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身家性命都会交予旁人。 “文惜,我放了你,只是因为你曾经对我出手相助。” “同时也因为你对成王殿下的忠心事主,我並不担心,你把我对你说的话泄露出去。” 她的话一顿,“我也不怕你说。” 文惜眼神复杂地望著她,好像看不透她的想法。 她既不想留在周世子的身边,同样也不想留在殿下的身边。 姚十三知道文惜不会理解,也没有人能理解。 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个宋积云都要了她和孩子的性命。 更何况是天家贵胄。 她重生一回,不是为了换个人再重复一次上一世的经歷。 “文惜,你若是不愿留在这儿,你可以去寻你的去处。” 文惜好似从来不认识她一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姚十三笑了一下,也不再等著她的答案,径直回了屋子。 她是她自己。 从来无需他人为她做主。 晚间的时候,还听到宴客的声音。 丝竹乐舞,不绝於耳。 双儿轻手轻脚地给芙儿盖上了小毯子。 姚十三正在烛火下正在缝小衣裳。 双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活计,“自己眼睛,当心到时候在月子里流泪。” “城里这么多的铺子,买一些便是。” 她又翻开桌子上的帐本开始看帐,“买是买的,但孩子的贴身衣物还是自己缝得好。” 双儿,“姐姐,可以让街角的哑婆婆做几件,她手艺可好了。” “她卖的鞋垫子又结实又舒服,我都买了两双……” 姚十三看了她一眼,“你买了两双?” 双儿抿著唇角,“是、是啊……” 她笑了下,也不揭穿她。 她和魏寻也是有缘,就算她棒打鸳鸯,远隔千里,人家还是能走到一起。 剩下的路,可能就是她自己带著两个孩子自己过了。 双儿悄悄吐了下舌头。 她只是偶尔遇到几次魏寻,她见到他,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她越躲著,却越容易遇到。 直到她呵斥他不准再看,魏寻才像做错事后茫然无措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躲著她…… 她买的那两双鞋垫子也是她买的。 他的鞋子开线都不知道缝一下,拿了工钱也不知道自己重新买一双。 她也看在他两次帮了她的份儿才帮他买了新鞋和鞋垫子。 不过,她也幸好买了,昨日他上山正好派上用场…… 双儿悄悄朝著姚十三的方向挪了一下,“你、不生气吗……” 姚十三看了她一眼,“我不生气。” “你別忘了,你现在不是英国公府那个丫鬟霜降,你现在叫姚双儿,是我的妹妹。” “魏寻虽然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是个靠得住的人,你觉得好,我就一定为你攒下一份嫁妆!” 双儿的脸颊爆红,弹得一下离她好远! “你、你胡说什么,我就是、就是看他帮我两次……” 姚十三笑了起来,有心逗她一逗,“你要是觉得魏寻不够好,我记得庆王殿下的身边有两个长相不逊的小伙。” “就知道打趣我,我、我出去了!” 双儿立刻捂著通红的脸颊跑了出去。 外头的丝竹之声更清晰了些。 成王殿下为了招待周从显,已经宴乐了两个多时辰,酒罈子都不知道抬进去多少。 还真是尽到了地主之谊。 双儿在外头走了一圈,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碰到了一个满身酒气的少年。 他连路都走不稳,歪歪扭扭。 双儿刚想避开,那酒鬼却上来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霜降姐姐!” 季小慢张嘴就哇哇哭,“霜降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姜姐姐不见了,大人几乎把京城都翻过来了啊!” 双儿嚇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没想到这个季小满的手劲儿这么大!她根本就无法挣脱开! “你认错人了!” “没错!”季小满满嘴的酒气,他明明已经醉得晕晕乎乎,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你放开我!” 双儿已经远离了主院,季小满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季小满的手劲儿极大,他转身就要拉著她走。 “找、找姜姐姐,找大人!” 双儿的胳膊被抓得生疼,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从她的身边伸过一只手,抓著季小满的手腕一捏一转,季小满杀猪般地叫了出来。 “啊誒誒!手!——” 双儿得到了解脱,一看是文惜出手帮了她。 文惜,“愣著做什么,还不回去。” 双儿提著裙子就跑。 直到转角,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文惜一掌就將季小满打晕了过去。 文惜检查了一下,確定人没事儿了才朝著双儿走去。 “他喝醉了没有会相信他的醉话,我也不会说。” “你先回去,我叫人將他先带过去。” 双儿知道她现在身上还有伤,都是被成王殿下打的。 “那你为什么还想……” “是我想得太狭隘了。”文惜笑了下,“回去吧。” 她抬步就朝著门口侍卫走去。 从前她京城见过太多女子,一生围绕在后宅,爭男人,爭孩子,甚至爭衣裳首饰。 她把姚娘子和她们归为一类人。 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因为这样的人耽误,太不值得了。 可是…… 姚娘子不是。 她不想困在京城的后宅里,同样也不想困在禹州的后宅里。 她是一只南飞的雁,她还没到地方。 她还是会走的。 侍卫將季小满扛了回去。 双儿一边掐著自己的胳膊,一边跟著去了宴会厅。 季小满没有两步就被顛醒了。 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地喊著“霜降姐姐”。 侍卫將他往台阶上一放,他立刻扶著台阶哇哇大吐。 顿时一股臭味瀰漫,地上也是让人不忍直视的污秽。 侍卫都受不了地退了好几步。 只有文惜面不改色地还站在原地。 “霜降姐姐。” 季小满吐完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姑娘。 抬手抓著她就往里走。 “大人!我找到霜降姐姐了!大人!” 周从显端著酒杯,满脸的酒意,听到季小满的话,他的眸子忍不住一颤。 隨后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才醉醺醺地回头。 看向那个被季小满拽进来的人。 “参见殿下,这位客人一直抓著奴婢,奴婢不得已才跟著来的。” 文惜不经意地捲起袖子,漏出被掐得通红的手臂。 季小满这才回头,他的眼睛时而眯起,又时而睁大。 好半晌后,他才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 “你不是霜降姐姐,霜降姐姐呢。” “我刚刚还看见她了!” 第91章 送梳子,寓意著白髮齐眉 “文惜你下去吧。” 萧恕將酒杯慢慢放下,“周大人,这是怀疑本王的府里藏了什么人不是。” “贺州便算了,现在到了禹洲,周大人是不是过分了些。” 周从显的眼眸微垂,隨后才抬起眼来。 “这小子曾经受过姜氏的恩惠,霜降是她的丫鬟,所以他一直惦记著,所以才认错了。” 萧恕瞭然地点头,隨后朝著他点了下酒杯。 “哦,姜氏,听说是死於一场火灾?”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好似没有看到周从显微变的脸色,他拍了一下桌子。 “要我说,一个女人而已,周大人要什么样的没有?!” “大人別走,禹州美人不亚於京城,本王好好替周大人寻几个好的!” 周从显的眸底暗了一瞬,隨后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下官此次前来,是请秦大人归朝,殿下就不用从藏著了。” 萧恕,“秦大人是定县的县令,周大人上本王这儿可就错了。” 周从显,“禹州刺史的罪牒已经快马加鞭地送进了京城,人也在押送的途中。” “秦大人为官多年,是朝廷的栋樑,陛下想要的人,殿下却要他做禹州刺史。” 他的声音一顿,“殿下別忘了,官员的任命,是朝中定夺。” 萧恕笑了下,“定县本来就是秦大人的故乡,他老人家已经卖命了大半辈子难道就不能在家中渡过余生吗。” 周从显的怀里揣著御令。 现在却连接旨的人都找不到。 他和萧恕两人谁也没有醉,都在装醉给对方看。 “成王殿下可该知道,为官者,为圣命不可为。” 萧恕也看著他的眼睛,“为官者为何为官,本王觉得,秦大人要比周大人清楚得多。” 他慢慢站了起来,“酒也喝了,话也说了。” “现在天色不早了,请周大人移步客院休息。” 直到周从显走后,他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父皇当年不喜欢秦大人,现在陛下同样也不会喜欢。 到底是要秦大人归朝,还是怕他有了秦大人的助力。 这疑心病,同先帝还真是如出一辙。 周从显在禹州一连逗留了五日。 姚十三不愿一直都院子里躲著,她乾脆趁著周从显外出的时候,带著院子里的人一起去林场玩儿。 听说现在正是捡果子的时候。 她和双儿刚抱著芙儿上了马车,就从车窗看到周从显和季小满骑著马回来了。 她和双儿两人大气不敢出。 为防止芙儿突然说话,双儿还顺手抓了一块儿糕点塞进她的嘴里。 周从显翻身下马,抬眸就看到文惜。 季小满醉得迷迷糊糊,就是错把她认成了霜降。 她正指挥著侍卫將一只箱笼搬到马车后面绑好。 这是马车车帘被风捲起,一瞬间,里头就有人把帘子抓了起来。 虽然一闪而过。 但是他看到里面还有一双小孩儿的脚。 他的眉头微拧,萧恕真的有个孩子? “敢问姑娘,这里面坐得是……” 文惜看了他一眼,“在贺州之事,我家殿下念在大人一片情深不计较,现在大人再问出这话,已是无礼。” 季小满知道自己醉酒认错人,还掐红了人家的胳膊,本还万分不好意思。 现在她对自家大人这般无礼,他立刻上前两步, “这就是成王府丫鬟的教养……” “小满。” 周从显拉了他一下。 文惜不再搭理他们,见马车已经装好了,转身跳上马车。 “走!” 车夫甩著鞭子驾车。 沉重的车轮滚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周从显最后看了马车一眼,转身走进王府。 他没有瞧见。 转身后,一只调皮的小手掀开了车窗。 车里赫然就是他一直在苦寻的人。 双儿看到周从显的后脑勺时呼吸一滯,一把就把芙儿抱了下来。 “芙儿乖,等会儿我们出城了再看窗外吧。” 芙儿不解,“阿娘说送了给我,要给姐姐打招呼的。” “我还没有打招呼呢。” 姚十三摸了下她的小脸,“姐姐今儿没有出摊,下次吧。” “哦,好吧。” 陇长山的木材现在不是苏家的专供。 现在整个禹州城,还有周边的县都来这儿拉木料。 农户的日子好过多了。 为了方便拉木料,就连山路都挖宽敞了。 马车也能方便上山了。 林场烧毁的房子正在修,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忙活著。 姚十三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跑过来了。 “你们忙,禹州城还热,我带孩子上来玩儿两日。” “夫人,您要是不嫌弃,就跟咱一起吃饭!” 离她最近的一奶奶还连忙推了推身边的老伴儿,“高娃子前日不是打了两只山鸡,快去烧锅!” “誒誒!”精神的小老头推开人群就朝家的方向跑去。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带锅了!” 双儿连忙制止。 姚十三小时候周围的村民都是一样的淳朴。 她们若不是不答应,他们恐怕今儿连活儿都不干了。 “行,我们就叨扰大家了。” 直到她这么说,大家才心满意足地去各自干活儿了。 林场,大家的房子都是建在一起的,住在鬱鬱葱葱的大树下。 这里的每个小孩儿都是爬树高手。 和芙儿一般大的小孩儿,手脚並用,一人多高的树,他一下就上去了。 芙儿对什么都好奇,一转眼,她已经和林场的几个小孩儿打成一片。 姚十三望著女儿笑地像个小太阳一样的笑脸,无数次地庆幸她重生了,还成功地带著芙儿逃了出来。 前世的这时候,霜降已经遇害了。 芙儿也被宋积云接走了。 现在她们都在。 都活著。 都活得好好的。 山林人家总能变出意想不到的东西。 吃饭的时候,那个跛脚农户拎著一锅汤来了,里面有鲜美无比的菌菇。 这可不是这个季节能吃到的东西。 这若是在京城,可是能换不少的银两。 “山里货不值钱,但这汤秦大人喝过两回,都说好喝,咱想著夫人也是京城来的,便叫咱媳妇儿燉了一些。” 双儿在英国公府跟著吃过一些好东西。 但是真的到了山里来,才发现真正的好东西原来都在这儿! 一口鲜美,恨不得敞开肚皮喝! “这也太好喝了!!” 林子里的人都是在一起吃饭,每家每户都会做一个菜,再放在一起吃。 山里果子多,他们还会做许多的果酒,甜滋滋的,不烧喉。 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双儿,连喝了多好杯,等大傢伙儿再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歪倒在一边睡著了。 饭后,男人们继续去伐木,女人们也出去捡果子,挖山货,卖点儿小钱,也能贴补家用。 剩下年纪大的,就留下看屋场,看孩子。 有点儿精神儿的,还会做些桌椅板凳,等到庙会集市再带下去卖。 等到日落下山,所有人又回来。 就这样。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周而復始。 姚十三站在山道边,看著红彤彤的落日。 她只觉得十分心安。 “阿娘!” 芙儿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浑身玩得脏兮兮的,就像一只小皮猴。 她手里还抓著一只正在扭动的蚯蚓。 她满脸炫耀地给阿娘看,“根哥哥带我抓的!” 姚十三,“……” “好,你去玩儿吧……” 小姑娘又一蹦一跳地找小伙伴去了。 她再扭头,山道上出现了十几个身影。 他们扛著工具说说笑笑,落在最后就是魏寻。 中午的时候,他没有跟著一起回来。 农户们说他少言寡语,虽然来监工伐树,但日日跟著他们一起干活,已经晒黑了不少。 也真的越来越像个山里人。 魏寻看到她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下意识目光去找双儿。 姚十三,“双儿贪喝果酒,已经睡著了。” 她的话刚落音,双儿就从最边上的那家脚楼下来了。 “姐姐,我怎么睡著了,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我明明记得,我们不是在吃饭……” 抬眼就看到逆著落日阳光,在山里后愈发健硕的魏寻。 她的话一下就僵住了。 一直揉著脑袋的手也顿了顿后慢慢放了下来。 姚十三看了看两人,“我……去找芙儿。” 她转身就走。 “姐姐!” 双儿也想走,却被魏寻叫住了。 “双儿姑娘,鞋子很好穿。” 不知道为什么,双儿看到他,就总想到姚十三说要给她准备嫁妆的话。 越不去想,那句话就越要往她的脑子里钻。 她不敢看他,只是吶吶道,“不、不用谢,你不是也帮了我……” 魏寻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上前几步递给她。 “我没有多少钱,只能自己做了一个,第一次做,见谅。” 一把木梳。 木料是极好的木料,做的很细致。 样式虽然质朴了些。 虽然是第一次做,但能看出的,了心思。 双儿呆了一瞬,“你、你为什么送我梳子……” 送梳子,寓意著白髮齐眉之意…… 魏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 “因为,你送了我鞋。” 双儿捂著梳子,心不由地沉了一下。 原来,只是礼尚往来。 第92章 本王这儿倒是成了避风港 山里很凉快,每日还有新鲜的果子吃,山中的野味也几乎成了桌上常菜。 芙儿也终於痛痛快快地玩儿了一回。 姚十三有些乐不思蜀,双儿也觉得是山里上虽然不比城中方便,但是要比城里舒服。 只是她们还不走,只会成为这些山民的负担。 每日献宝似的拿出来的好东西,都是他们攒著要卖钱的。 当她说出要下山的时候,双儿愣了一下。 “这么快吗……” 姚十三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转身將箱笼里的两双鞋拿了出来。 “揣了这么久,难不成还打算再带下山?” 她也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將鞋塞进她的手里,就將她推了出去。 “有什么话直说,別藏著掖著。” 双儿被推出脚楼,她站在楼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恰好这时候,魏寻光著一双脚从山道走了上来。 他的手里还拎著一双鞋,还时不时地打量著。 双儿嚇得立马就蹲了下来。 魏寻没有察觉,拎著鞋子走向正在晒菜乾的阿婆。 “阿婆,这鞋子还能补吗。” 阿婆看了下他的鞋,“这鞋面都裂了,补了也不结实。” “让阿香帮你做一双,保管你穿不烂!” 阿香是阿婆的孙女,也是那个跛脚农户的大女儿。 阿香生得漂亮,一把黝黑的大辫子,篝火跳舞时不知甩进了多少小伙儿的心里。 “阿婆,谁的鞋坏了。” 魏寻刚想拒绝,阿香就从楼里出来了。 她看到魏寻手中的鞋,“阿寻哥你的鞋坏了吗,我看看。” 说著,她不由分说地拿走了他手中的鞋。 “能补,就是不够结实,我给你补补你先穿著,我再给你做一双好的!” 双儿蹲在楼梯上,將下面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鞋。 这是从哑婆婆那儿买的,她不会做鞋。 买来的,哪有人家亲手做得结实呢。 他也不会需要了。 双儿將鞋子放在门后,转身就进了屋子。 魏寻的耳力极好,脚楼开门的声音,让他下意识抬头。 就看到双儿转身进门的背影。 还有两双放在门口,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鞋。 他的心底空落了一瞬。 就阿香的话他都没有听清。 “阿寻哥,你还要在山里留多久,过段时间就天凉了,我给你再做身儿衣裳吧。” 魏寻回过神来,他拿回自己的鞋子。 “谢谢阿香姑娘,不用了,有人给我带了鞋。” “衣裳也不用,没有几日就要下山。” 他说完转身就去了自己的小木屋。 “誒!你——” 阿香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婆看得很分明,笑呵呵地安慰她,“阿香,他不是山里人家,留不住的。” 阿香嘟著嘴,“那……那我也可以下山去啊。” 阿婆只是摇了摇头。 姚十三她们准备下山的时候,马车被塞满的各种山货。 差点儿人都坐不进去。 双儿忍不住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魏寻。 脚楼门后的那两双鞋也还在。 她抿了一下唇角,不可能的事儿,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 姚十三將钱袋悄悄地塞进一个刚会走的小奶娃的怀里。 直到车子走到山道上,她才从窗户探出头来,告诉大家山货她买了,银子放在孩子身上,让大傢伙儿分了。 文惜摇了摇头,“就苏坤这事儿,再收几车山货都不过为,你还给他们留银子。” 姚十三抿了下唇,“苏坤之事儿是我有私心,我將来所用的木料不在少数,与其周旋,不如一次解决。” “可是他们拿出家底招待我们,却没有私心,只是纯粹地出於感激。” 文惜虽然不认同,但是姚娘子这样的人太有自己的见地。 不然,她怎么会胆大包天地策划了诈死。 自己逃了不够,还带著丫鬟孩子一起逃。 粮仓正式完工那日,魏寻也下山了。 他在山上待了一连待了二十日,整个人都晒黑了不少。 恐怕就是周从显站在他的面前,恐怕都认不出来。 萧恕乘车路过的时候,手指掀起帘子,看到所有人都在。 他轻“呵”了一声,“本王这儿倒是成了避风港了。” 坐在门边的庆总管透过门缝朝外看了一眼。 可不是吗。 姚娘子,芙儿,双儿,魏寻。 哪一个不是英国公府的。 就连文惜也快成了。 殿下养了这么多人,日后周世子会不会和殿下翻脸。 禹州城的稻米正式进入收割的季节。 直到新米下来,姚十三才知道是,这一碗米的重要。 “现在新米入仓怎么样了?” 姚十三一边吃著甜糯糯的米糕,一边翻看著手中的帐本。 她的肚子长到五个月多,食量变小,也饿得更快,一天恨不得吃五顿。 幸好街边的小吃卖得多,隨时隨地都能买到热乎的吃食。 “比预计的少得多。”吴管事摇摇头。 “我们去收粮,百姓都说今年欠收,都把定金给退了。” “退了?” 姚十三讶异,嘴里的米糕都忘记吞下去。 “上回你们去看,不是说稻田里穗子像絮一样厚吗?怎么会欠收?” 吴管事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可能是,咱们是新商行,还没有促成过合作。” 文惜在京城做了多年的买卖,她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商人逐利,还惯会恃强凌弱,姚娘子的商行没有打著殿下的旗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商行,所以应当是大商行强收粮食,就算我们的价更高,百姓也不敢卖。” 姚十三侧头看她,“我逐利,但不凌弱。” 文惜,“……我也逐利,不凌弱。” 再者,定县本就离禹州城远,我们远水解不了近渴。” 双儿,“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文惜,“当然有办法,对付这样的人,拿他的痛处一拿一个准。” “只是他当地已经成为了地头蛇,別人拿他没有办法而已。” 双儿立刻就明白,“就像垄断木料的苏坤。” “再把殿下骗去定县,震慑一下,我们不就能正常收粮了!” 文惜,“……” 姚十三,“……” 吴管事,“……” 文惜不再看她,“定县的县官是秦道林,秦大人定然和这样的人周旋过,秦大人这样刚硬一样的人都没能將他拿下,其背后必然还有人。” 吴管事,“我找人打听过,听说这个粮商是给朝中军粮方供粮的。” 姚十三明白,“军需粮是从他这儿採买,与朝中分利,掌管的是……” 文惜笑了下,“还是姚娘子点到了明处。” “现在天下太平,但是朝中屯粮是备战之需。” “可若是有人中饱私囊,少入粮,或者没有入粮……” 姚十三,“利用『购粮』之便,实贪污之实!” 双儿听了半晌,还是觉得自己的提议没有问题。 “那不是正好,以殿下的身份就能震慑这样的人?” 姚十三摸了摸双儿的后脑勺,“你还是好好把芙儿带好。” 萧恕都被发配到这么远的地方了,才三个月不到,就想掺和朝中事?! 双儿,“??” 文惜抿唇笑道,“其实这件事未尝不是秦大人心中的一根刺。” “他现在归朝,没有参与党爭,他现在就是最好的利器,这件事有可能就是一个导火索。” 姚十三的眼睛一亮,“现在是丰收季,我们闹得大些,让这件事推行起来更加顺理成章!” 吴管事看向她们,“那这事儿谁去?” 文惜和姚十三同时看向双儿。 收粮不是关键,闹事儿才是重要。 双儿往后躲了一下,“我连你们说什么都听不明白!我只会添乱。” 姚十三將一串钥匙放在她的手里,“会添乱就行,你是姚氏商行的二小姐,二小姐自然要出力。” 双儿,“我、我要是被恶霸打死了怎么办……” 文惜的眸光一冷,“护卫不力,提头来见!” 双儿嘟囔,“我都死了提头还有什么用……” “我去。” 她的话刚落音,门口就传来魏寻的声音。 不知道他在门口是听了多少。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拢在他的身上,只见他的右手用力地攥著什么。 他垂眸,脚上穿著新鞋。 “阿寻为二小姐护卫。” 文惜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我觉得挺好。” “到时候还会安排两个护卫乔装小廝,他们都是王府的一等一的高手。” 双儿呆愣了一下,努力忽略魏寻的视线,隨后看向文惜。 “一等一的高手护卫我?” 文惜,“算是沾……嗯,芙小姐的光。” 芙儿被萧恕当承认是义女,是成王府可以横著走的大小姐。 双儿笑眯起了眼来,低头在芙儿的头上亲了一下。 “好芙儿,果然没有白疼你。” 第93章 舅甥见面 双儿这一行去了八天。 姚十三都有些不习惯,芙儿也是每日都在问。 “双儿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她纠正多次要叫姨姨。 但是芙儿从霜降姐姐到双儿姐姐,已经叫习惯,怎么也改不过来。 她也便由著她了。 母女俩各论各的。 文惜抱著新做的衣衫走了进来,“姚娘子,我听说城门口放榜了。” “今天新科科举的名单出来了。” 她记得姚娘子的哥哥今年好像会参加科举。 “在哪儿?!” 姚十三一下就站了起来。 文惜,“別著急,在东门,我们坐马车过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现在就走!”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提著裙角就往外走。 “你当心,榜又不会飞走。” 文惜赶紧放下东西,抱著芙儿就追了出去。 东门人头攒动,都是看帮的。 看热闹的人不少。 榜单上的学子都会有籍贯地,就算不认识,只要看到禹州两个字,都会与有荣焉地发出欢呼声。 “我儿子中了中了!!二甲四十八名!!” 一个头髮白的老头老泪纵横。 好像多年的苦熬终於看到了结果。 “我孙子也中了,一甲十八名!” 顿时周围贺喜声不断。 姚十三看了眼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榜单,塞了一块碎银子给车夫。 “看看楚州,姜兴尧中了吗。” 车夫挠了下脑袋,“夫人,小的不识字儿。” “我去。”文惜跃马车,径直走向是守榜的官兵。 “小哥这辛苦钱拿去买酒喝,我家夫人不方便下车,看不到榜。” “想问问,这帮上有没有楚州姜兴尧的名字。” 官兵收下银子,想也不想地说道,“有啊,榜首,楚州姜兴尧。” “今儿州牧大人还说了,这楚州已经连出了两个状元。” “状元?!多谢小哥。”文惜惊讶了一下,隨后赶紧走向马车。 姚十三捂著怦怦直跳的心口,整个人心绪不寧的样子。 上一世的时候,她没有兄长一点儿消息,不知道他是落榜了,还是没有参加。 她怕兄长又重读上一世的路径。 又怕因为的她的重生,改变了许多的事情,生怕兄长也受了影响。 “姜兴尧,榜首。” 姚十三仿佛自己的心口那一瞬间停跳了。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只有那五个字。 姜兴尧,榜首。 * “姜兄,贺喜。” 姜兴尧刚从早朝朝见陛下下来,柳明翰在路上等著他。 他看也不看他,木著脸径直越过他。 宫门口还有一个人也在等著他。 英国公世子周从显。 “舅兄,恭贺……” 他刚开口,姜兴尧就打断了他。 “我妹妹的身契,带了吗。” 姜兴尧面对周从显始终只有一句话。 给妹妹赎身,是他从妹妹离家那一刻起,就定下的。 周从显的唇角抿了下,“时窈是我周家人。” 姜兴尧怒目而视,“那我妹妹人呢!” “她从楚州千里迢迢到京城,与我的通信从不曾断过!” “成了你的妾室,反而不同我说实话了,她在你们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因为愤怒,青筋凸起,双目赤红。 “她小时候犯了任何错误,我都捨不得动她一根手指!” “现在你告诉我,我妹妹呢!” 下朝的官员陆陆续续地走出宫门,两人在宫门口的剑拔弩张。 官员们从两人开始分流,生怕被两人波及。 周从显望著他,指尖捻紧,好半晌后才艰难开口。 “我还在找。” 姜兴尧冷嗤一声,看了一眼周从显,又看了一眼柳明翰。 “日后官场相见,两位大人莫怪我姜某人不留情面。” 直到他大步流星地离开,才在心底轻嘆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窈儿有没有看到榜单。 这臭丫头注意这么大,还给他留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自己带在路上用! 再见到她,非得抽她一顿不可! 姜兴尧刚回到住所,就看到门口站著一个太监。 正是,在大殿上宣旨的那个。 “姜状元,陛下有请。” 才刚下朝,陛下又避开眾人单独召他入宫。 宫道十分的安静,布鞋底落地都听不到什么声音。 只有他不知道,这里不久前才发生一场腥风血雨的屠杀。 太后对外称病,实则被囚禁在深宫中。 太后宫中,一百二十位宫人被屠殆尽。 那一夜,陛下手持利剑,整个人都沐浴著肃杀之气,犹如从地狱而出的鬼杀! 德政殿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后。 他一看到田公公立刻上前轻声请安。 “回公公的话,陛下伏案睡著了。” 田公公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最近各地的摺子不断,陛下昨儿晚上都没有睡,这样下去,身子怎么熬得住。” 说著他歉意地对姜兴尧道,“还请姜状元等一等。” 他的话刚落音,里头就传来几声轻咳。 “咳,是不是新科状元到了,带进来。” 姜兴窈迈进大殿,宝座上年轻的帝王正手执硃砂笔在摺子上批红。 他看清上面的內容气地將摺子扔在地上。 “都是一群饭桶!以为天高皇帝远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那摺子正好在姜兴尧的面前摊开。 楚州大旱。 楚州的官员肯定没有想到,这摺子到京城后,被陛下看到的时候,正好是科举揭榜。 又正好榜首是楚州人士。 姜兴尧行大礼,“草民姜兴尧参见陛下。” 陛下放下硃砂笔看向他,“姜状元,我朝现在四海昇平,正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可这样的贪污之风,屡禁不止,你说有什么法子。” 姜兴尧,“草民觉得小官贪污之风不止,一为官商勾结,二为大员庇护。” “我朝地方官,多为归籍地为官吗,家族亲朋,盘根错节,最易滋生贪腐之风。” “所以,草民认为地方官应异地上任,忌回乡任职。” 陛下点了下头,“那朝中大员庇护,应当怎么做呢。” 姜兴尧,“地方官的考核全靠户部下派,或州牧刺史荐举,最易贿赂庇护。” “草民觉得,应以政绩说话,只有落实百姓,才能当得佳绩!” 陛下笑了下,“姜状元,如果朕让你去这个地方官,你不会觉得委屈。” 姜兴窈叩头,“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是草民之福。” “好!” 陛下激动地一拍桌子,他又轻咳了好几声。 田公公连忙上前替陛下顺气儿,“陛下,昨儿太医才说了忌动气动怒,龙体要紧。” 陛下挥开他的手,“朕的江山最要紧!百姓最要紧!” “姜兴尧,朕任你为禹州定县县令。” 他缓了一口气,“这是可秦大人治理了十几年的地方,朕把它交给你,你可別让朕失望。” 姜兴尧,“臣,接旨!” 阳光从殿外撒了进来,落在姜兴尧的背上。 陛下撑著桌面,望著他的后背眸底闪过一道光。 长长的宫道上空无一人,田公公陪著他进来的。 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再走出去。 陛下站在阁楼上,双手背负在身后,食指点在玉扳指上。 田公公捧著两本摺子走了上来。 “陛下,摺子擬好了。” 一本,任姜兴尧为定县县令。 一本,晋柳明翰为禹州刺史。 柳明翰虽然在京城是六品御史,晋禹州刺史为四品,实为明升暗降。 “姜兴尧和柳明翰血海深仇,现在朝中还不需要他们打起来,先发往禹州让成王看看朕的两个状元地方官。” “朝中的这群老蛀虫,待朕清理清理,给他们俩腾一腾大展拳脚的位置。” 田公公低著头,“陛下运筹帷幄,老奴只有嘆为观止。” 陛下左手握拳轻咳了两声。 “知道朕为什么留你一条命吗。” 田公公立刻跪了下去。 他是苏太后在陛下登基那年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 陛下,“一是,当年你提醒朕薰香有异。二是,你够识时务。” 他看了眼田公公,转身就朝楼下走去,还留下了一句。 “聪明人,可別聪明反被聪明误。” 姜兴尧离京的那日,再三同贡院说,若是有他的信,一定转寄禹州定县官衙。 在他出发的第三日,贡院就收到了禹州来的信。 “这不就是从禹州来的信吗?还费这么大週摺寄来京城,大人反正会路过禹州,自己回去看看不就行了。” 另一官兵抽回他手中的信,“话那么多,转寄就行了,姜大人又不是没给赏银。” 姜兴尧架著小马车,走了整整二十三日才到禹州。 楚州和禹州虽然挨著,但是一个多水,一个多山。 风俗也不尽相同,定县又在相反的方向,离楚州更远。 他进禹州城时,已是傍晚落日之时。 他在路边隨便寻了一个脚店准备歇息。 “小二把我这马车餵一下。” “得嘞!” 姜兴尧刚准备进店时,一个嬉笑打闹地小孩不小心撞到他的腿,一个屁股墩儿就摔了。 “哎哟!——” 小姑娘竟然没有哭。 “小孩儿,你怎么乱跑,你爹娘呢。” 姜兴尧將包袱放在地上,掐著小姑娘的胳膊就將她提了起来。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不害怕也不露怯。 漂亮的眼睛一下就让他想起了妹妹小时候。 也是这样。 不仅注意大,胆子也大。 “叔叔,你说话和我阿娘一样好听。” 姜兴尧笑了下,从来还没有人夸一个男人说话好听的。 “谢谢你哦,那你阿娘呢,可不能一个人乱跑。” 小姑娘伸著小手指向一个米糕小摊儿,“我阿娘在那儿。” 说著她就朝著阿娘跑过去了。 “客官,住店这边请。” 小二回来了,姜兴尧看到小姑娘找到了家人,便转身跟著小二进去了。 “阿娘阿娘,我遇到一个和你说话一样好听的叔叔。” 姚十三牵起女儿的小手,“在哪儿呢。” “在哪儿。” 她抬头,却只看到一个走进脚店半截身影。 第94章 拿五万给她 “芙儿,不能乱跑,也不能同不认识的人说话。” 姚十三什么也没有看到,她牵住女儿的手叮嘱。 说著她抬头看向文惜,“双儿这都快去了一个月了。” 虽然每隔几日就会有来信,但她没有见到人,总会有些担忧。 还有兄长,这榜也出来一个多月了,她还没有收到回信。 还是兄长看到信封上那个“姚”字就把信给扔了吧…… 近来明明都是好消息,她怎么就这么心神不寧呢。 她才这样想著,肚皮紧了一下,肚里调皮的小傢伙踹了她一脚。 文惜將热乎乎刚出锅的米糕放进食篮里。 “別担心,不仅双儿有给你写信,还有护卫每隔五日也会照例飞鸽匯报一次。” 她將篮子放在马车上,然后转身把芙儿抱上马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才一边搀著姚十三上车,一边继续道。 “今年的新科进士已经出来了,新上任的县官应该要到了。” “秦大人在京肯定要办这事儿,你猜新官上任三把火,会不会先烧这个粮食贪污。” 姚十三点头,“新科的学子,不仅没有任何的羈绊,还富有一腔为民请命的热血。” 文惜笑了下,“所以说,还没回来,不见得就是坏事。” “他们拿到的罪证越多,於我们自然是越有利。” 姚十三挑了一下眉,“我们?不是於殿下越有利吗。” “掌握了粮道,不就是掌握了命脉?” 文惜没有否认,“也於姚娘子赚钱更有利。” 三日后。 双儿终於回来了。 一进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直接抱著芙儿就猛亲! 芙儿肉团团的小脸儿都要变形了。 “双儿姐姐……放开、我……” 双儿这齣去了一趟,胆子大多了,说话声音也大了。 还真有了几分商行当家人的派头。 “姐姐,你是不知,我和阿寻两个人夜闯那曹扒皮的仓库,里面满满当当堆著金山银山!” “都是朝廷的采粮钱!都进了他和贪官的口袋!” 说著她还嘖嘖摇头嘆息,“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呢!” “这个曹扒皮为祸一方,怪不得秦大人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办他呢!” 文惜笑道,“这个新上任的县官还真是好命,这是餵到嘴边的官绩。” 双儿,“新上任的那个县官看著是个年轻孱弱的书生,提著剑就去砍了曹家大宅的门锁!丝毫不惧曹扒皮说他上头有人的鬼话!” “有人还想给县官送钱贿赂,最后发现县令不是定县人。” 她越说越兴奋。 “姐姐,那曹家大宅简直比皇城还大!可惜阿寻不让我进去看。” 姚十三,“你们不会光顾著抓贪污,收粮的大事儿给忘了吧。” “那怎么会忘呢!”她一脸的骄傲,从怀里拿了一叠签好的契书。 “那姓曹的没良心,收了百姓的粮不给钱,我同县官老爷说了,我们如数付钱,再从曹家粮库拉走对应的粮食数量!” “对了!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事!” 双儿將芙儿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坐好。 “曹家的粮仓查封了,县官老爷说这些以后清算要卖掉,问我们商行要不要,因为我们出了大力,如果我们要,优先给我们留著。” 文惜看了姚十三一眼,“买。” 姚十三自然是心动,曹家是专做粮食的,仓库不仅现成,而且储粮量肯定要比禹州城的粮食更多! 可最大的问题是。 她现在都不剩多少钱了。 想买,又要借钱。 她的债,更多了…… 双儿看她犹豫的样子继续道,“县令大人说了,等这些事儿处理完,就要著手这些事,差不多应当能留一个多的样子。” 文惜提醒她,“粮食,民生之重,没有了曹家,日后还有张家王家。” “倘若现在不能占据有利之位,日后再想进来,人家未必肯让地方了。” 双儿点点头,“曹家是定县最大的粮商,还有很多小的粮商。” “还有专门的粮市,是秦大人一手促办的。” 姚十三点了点后,隨后道,“听你们这么说定县还是个风水宝地,不知道新县官怎么样。” 双儿连连点头,“新县官可好了!那个衙役大哥说过,叫蒋新什么的……我忘了。” “行!买!” 姚十三拍板决定了。 债多不压身,不在乎再多欠点了…… 这两个粮仓起来了,楚州,禹州,贺州,皂州,这延边的一带,全是买卖! 用不了两三年就能还完。 姚十三专门去书斋挑选了一套文房四宝。 还让女儿捧著墨条,两人一起去主院找萧恕。 借钱难,借大钱更难。 刚走到门口,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殿下有客。” 姚十三就拉著女儿在主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芙儿捧著墨条闻了闻,“阿娘这个好香。” 她的小手在上面指著,“松墨。” 姚十三摸了下女儿的小脑袋,“芙儿真厉害!” 她在英国公府已经刚开始启蒙了,自出了京城就断了。 过了这么几个月,她还没有忘记所学。 “芙儿,等你过了四岁的生辰,阿娘给你找个学堂好不好。” “什么是学堂?” “学堂就是有很多的小孩子在一起读书写字。” 她给女儿解惑道。 小时候她最想做的就是跟著哥哥一起去学堂。 只是,爹爹不允许她去。 她只能悄悄地溜进学堂去看。 若是被爹爹发现,还会冷著脸將她赶回去。 所以,她识字写字都是哥哥教的。 “有很多的小孩吗。”芙儿的眼睛都亮了。 “那我可以和很多的小孩一起玩了!” 芙儿很开心。 她从出了京城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还好几次地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再去一次陇长山。 在京城,她没有小伙伴。 每天看著高高的院墙,只能做一个谨言慎行的侯门小姐。 姚十三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自然是可以。” 芙儿的眼睛立刻亮晶晶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她哭笑不得,“芙儿,学堂要去找,还要看先生收不收你这个学生。” 芙儿嘟囔著小嘴,“那还要多久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刚回头,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那人低低地带著一顶檐帽,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姚十三坐在台阶上,抬头就將他的脸看见了。 五官深邃,左脸眉骨有一道极深的刀疤。 他的眼睛扫过来,就让人有一种心惊胆战的寒意。 姚十三的心口直跳,连忙回过头来。 直到那人走远了,她好似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惊的杀气。 难道这就是杀手吗? “夫人,殿下有请。” 她这才牵著女儿站了起来。 对比刚进来的时候,主院的景致也丰富了起来。 水池里移栽了一些睡莲,还將边缘用石头垒高了些。 像芙儿这样大的孩子是不会掉下去的。 “爹爹!”芙儿已经叫得极为顺畅了。 姚十三却听得心惊肉跳。 萧恕扫了她满脸不適地模样,隨后勾起唇角道。 “说吧,借多少。” 她的唇角一僵,手里的东西沉甸甸,她都还没送出去呢…… 她上前几步,將手里的锦盒放在桌子上。 芙儿紧隨其后,然后掀开锦盒,將墨条装进了那个空缺里。 姚十三,“禹州的粮仓不算大,若是按照王府现有的人数来说,粮仓的粮食够吃几年都不成问题。” “但要是人数多了,恐怕一日都不够的……” 萧恕的眼眸轻抬,“你看了定县曹家的粮仓,不对,或者说是,曹家粮业的布局。” “胃口挺大,还想用本王做筏子。” 姚十三的眼皮一跳。 她其实想得很简单,不管这个粮仓的归属是谁,但是在此之前,赚的钱都在她的手里。 若天下太平,粮仓能长长久久地开下去,她就会一分钱不少地还给萧恕。 若是出现了什么重大变故,这些就是她们娘仨安家立命的钱。 所以,定县的粮,她必须要。 “不管是谁做筏子,有大鱼自然要吃。” 她缓了一口气,“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您看得比我远,我想挣那三瓜俩枣。” “殿下的大用处肯定不止於此。” “三瓜俩枣?你可知曹宅搜出了多少的金银。”萧恕倒是小看这个女人了。 姚十三已经听说了,光是一个仓库里都藏了几十万两的银子。 宅子定然不计其数。 她扣了下手指,“那他是贪了朝中的屯粮钱,我这般老实本分,自然只能赚点三瓜俩枣……” “呵。”萧恕朝后坐直了身子。 “所以你是老实本分赚钱,本王就是贼心不死?” 姚十三,“……” 就在以为这事儿可能不成的时候。 萧恕叫来庆总管。 “拿五万给她。” 第95章 把这个身份坐实,你愿意吗 姚十三走后,庆总管忍不住上前。 “殿下,老奴並非信不过姚娘子,只是她从未有过从商经验……” 萧恕笑了下,“你可知,定县最新上任的县令是谁。” 庆总管知道。 “今年新科榜首,姜兴尧。” 他还知道禹州新的刺史柳明翰也快上任了。 萧恕的唇角缓缓勾起,“姜大人可是姚儿的兄长。” 姜兴尧,姜时窈。 庆总管看著殿下眸子微闪。 粮行是姚娘子名下,县官姓姜又是她的兄长,不会让人抓到丝毫把柄。 日后,殿下借粮食便於行事时,就可以绕临州汗王的地界,直接取道定县,走皂州绕行! 萧恕,“姜状元新官上任,自家妹妹就送上这样一份大礼,果然还是一家人。” “姚將军现在的消息怎么样了。” 庆总管回道,“姚將军统共招募了两万余人。” “只是这些人野性难驯,姚將军说还需再训,將军来信说在山中练兵,不会引人注目,所以他目前还不会进禹州城。” 萧恕点了下头,“钱,粮,衣裳,按时按点送过去,这事儿你亲自盯。” 庆总管迟疑了一下,“殿下,他们不在咱们的眼皮底下,是不是该派个人看著。” 萧恕,“我萧恕被从京城赶出来,什么都没有,空有一个头衔。” “用人不疑,若我连一支值得信任的队伍都没有,日后何谈成事。” 庆总管,“殿下恕罪,是老奴狭隘了。” 外面的日头从窗子撒进屋里。 將厅堂一分为二,一明一暗。 好像他们在暗处的滋生,正努力地向著阳光靠近。 迟早一日。 他们將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下,再笑对京城的那位。 姚十三捧著五万两银票回来的时候,都还是飘飘然的。 这可是五万。 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钱! 若是能捲款潜逃,这些都够她和两个孩子舒舒服服地一辈子了! 双儿已经见过大世面了,现在这点儿钱在她的眼中,毫无波澜。 一箱箱白的银子她已经见过了,这巴掌大点儿银票,哪里足看。 “姐姐,过几日就是芙儿四岁的生辰,我们给她庆生后再去定县吧。” 芙儿还惦记著阿娘说的,有很多小孩子的学堂。 “好誒!可以去学堂了!” 双儿逗她,“你想去学堂?不怕先生的戒尺吗?” 芙儿已经跟著张世冲学过了一段时间,“不怕!张先生的戒尺一点都不疼!” 姚十三去內室將银票藏了起来。 出来后才道,“芙儿大了,不能总跟著我们到处跑。” “到时候找人打听一下禹州城的学堂,选个好的。” 双儿抚掌一拍,“我去!” 姚十三笑了下,“双儿,你去了一趟定县,回来人都不一样了。” 她抿了下唇,“我在定县这么久,所有人都说什么姚氏商行当家人居然是个姑娘,不仅看不起,还羞辱。” “我头几天都在偷偷哭,后来,我们找到曹家的罪证,我拉拢了其中一家曾对我好言相劝的大伯。” “除了那大伯及时抽身,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被曹家连累,少不了被官府盘查。” “回来的前几日,那个大伯还说,我比他儿子厉害,有担当。” 双儿说道这儿笑了起来,“从前,我觉得在外谋生都是男人,女人应该相夫教子。” “现在我觉得不分男女,这些事儿我也能去!何必畏畏缩缩!” 姚十三望著双儿只感觉她现在熠熠发光,“双儿,我现在都觉得魏寻配不上你了。” “聘他当个护卫便够了,姐姐日后另外给你再择夫婿。” 双儿的脸颊爆红,“姐姐又胡说……” “我、我去给芙儿打听学堂!” 她话还没落音,人已经跑出去了。 五日后,芙儿的生辰。 双儿一早就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麵给她。 小芙儿夹著麵条,她都快爬到椅子上去了,长长的麵条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她的小脸皱著,“这个麵条怎么这么长。” 姚十三笑道,“长寿麵自然长长的才好,这可是双儿姐姐一大早起来给你做的。” “快吃吧,待会儿要凉了。” 双儿煮得太实在,一碗麵条比芙儿三个头还要大。 她故意逗她,“芙儿,生辰长寿麵要吃完哦。” 小姑娘立刻苦著一张脸,看向阿娘,“阿娘,你帮我吃吧。” 姚十三直接將大碗推到双儿的面前,“谁煮得谁吃。” 芙儿立刻笑嘻嘻地重复,“谁煮得谁吃!” 文惜这时抱著两个锦盒进来了,她一眼就看到堪比一大盆的麵条。 “煮这么多,这是要宴席吗。” 双儿立刻又从身后变出四只碗来,“我做的时候不小心多了加了点面,面多了又添了点儿水……” “然后就……变成了这么大一盆……” 文惜一手抱著锦盒,一手將面盆放在她的怀里。 “谁煮得谁吃。” 她將锦盒放在桌子上打开,“这是殿下让人送来的。” “这上头的宝石来自不同的矿產地,尤其是这只蝴蝶上的绿翡翠,更是难得!” 锦盒內是一只赶蝶的头冠,每个蕊上都是不一样的宝石,蝴蝶还能隨著动作展翅轻颤,精美无比! 小芙儿“哇”了半晌后,给了三字评价。 “好值钱!” 文惜哭笑不得,“你怎么跟你阿娘一般財迷!” 双儿认同地点点头,“確实好值钱!” 姚十三也接了一句,“对,好值钱!” 文惜,“……也没说错,確实值钱。” 萧恕身为乾爹,今日一整日都没有出现,但是送了好值钱的生辰礼,晚上的时候,还让人在城外放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烟。 那晚,城中的百姓全部都涌向了城外。 就好像所有人在此刻都在小姑娘庆生。 文惜抱著芙儿在马车外看烟火。 姚十三的肚子大了,现在不方便在外头和人群挤,她就这样靠著车窗望著满天一朵朵绽放又消逝的火。 双儿陪著她,她突然道,“殿下比世子对芙儿还要好!” “若是殿下真是让姐姐把这个身份坐实,你愿意吗。” 芙儿的生辰放在心上,姐姐的买卖也答应,狩猎也是说去就去。 殿下的身份本就高高在上,他却做了许多男人不做的事儿。 更何况,芙儿不是他的孩子,他亦能真心相待。 姚十三笑了一下,“我?你不会是真的觉得我有选择权吧。” “殿下若真的是你觉得的这种人,当初在出了京城,他就让我们下车了。” 说著,她又看向一明一暗的天空。 “一些首饰,一场烟,这些我也能给芙儿。” “於萧恕来说,不过他指缝间的一点儿毛毛雨罢了。” “至於,周从显……”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好似这个名字现在非常陌生一样。 “他带著在白马寺玩儿,也会带她上街玩儿。” “你现在若是去问芙儿,她一定会选周从显。” 她声音好像有点儿远,“拿利弊去衡量,陛下应该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有地位又有钱。 双儿抿了下唇,这一番话,她感觉听明白了,又感觉没有听明白。 她顿了半晌后,坚定道,“那我们就是姚氏商行的东家!” 姚十三听到这话,眼睛里都有了些光芒,“对,我们是姚氏商行的东家!” * 姚氏商行的东家起程前往定县。 才刚走出城,大东家的肚子就猛地抽了好几下,肚皮还紧紧收缩。 嚇得她掉头去医馆。 大夫直言她太过劳累,需要臥床休养。 “姐姐,我去吧,我和蒋大人打过两回交道,已经认识了。” 双儿將她搀扶上马车,“定县太远了,你还是留在禹州城安稳些。” 魏寻也保证道,“我一定护好二小姐。” 他现在叫的都是二小姐。 姚十三的脸色不太好,她捂著肚子缓声道,“那你们注意安全,別和人硬碰。” 曹家的地盘可可是一块儿大肥肉,定然不止她们盯上。 双儿將车上自己的包袱取了下来,“快回去吧,我们重新去雇一辆马车,那帐本也別看了,吴管事算帐很厉害不能让他閒著。” 姚十三哭笑不得,“行了管家婆,快赶路吧,快马加鞭还能趁天黑前到。” 禹州的粮仓几乎快收满了。 只等著定县的粮仓出来,到时候就地装粮就更加方便了。 粮食满仓还没几日,就有人来收粮了。 吴管事来报喜的时候,姚十三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快就要开始卖钱了? “他们要多少?” “四万石!”吴管事伸出手指。 四万石!一下就去了大半个仓库的量! “那什么时候给钱呢?” 有些人做买卖喜欢拖帐,一拖就好好几年! 吴管事將一张千两银票拿了出来,“这是对方给的定钱!” “说我们把粮送到指定的地方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姚十三呆愣了一瞬,“不会是很远的地方吧!” 要是让他们送到京城去,连路费都挣不回来! 吴管事摇头,“没有,就在陇长镇。” 陇长山的后头有个陇长镇。 她疑惑道,“一个镇子要买这么多的米?” 吴管事,“对方说,他的车队就在镇子上等著,所以我们送到镇子上就够了。” “这个镇子离这里不远,小的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姚十三实在放不下这么大的诱惑。 她又实在怕被骗,便让文惜带著几个好手去押粮。 等文惜带著人到了陇长镇后。 她眯著眼看了半晌,那个在马车上不露面的人怎么这么像庆总管…… 第96章 生子 吴管事收到钱后,心底的大石头落了地。 “我们的人数有限,所有的粮食拉过来要三日,我会亲自跟车,確保出粮没有紕漏。” 对方的管事没有多说別的话,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见对方没有异议,他才转头道。 “文惜姑娘今天辛苦你了,回头我请兄弟们喝酒。” 文惜回头看他笑了下,“都是应当的。” 將带来的粮食交接后,吴管事又立马带著人就往回赶运送下一批粮。 吴管事之前是临州一家布行的管事,因为少东家开始当家后,他被辞退。 后来乾脆带著妻儿回了老家禹州,正好碰上城王府招工,他便来了。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管事,大金额交易不是没有,而是像这样这样轻鬆简单的,还是头一回。 而且,这么奇怪的方式也是头一次。 一般这么多的,大多都会选择走水运,虽然有的地方绕了些,但是船只运输更为省力。 文惜回头看了一眼。 三天才能运完,这么多的粮,至少一万人半年的口粮。 她的唇角微抿。 这事儿是庆总管亲自督办,不单单是给姚娘子做买卖。 而是,更方便为自己所用,又不留下痕跡。 禹州粮仓。 还有定县粮仓。 她的手指倏地收紧,眼睫也不住地颤了一下。 殿下到底是真的动情,还是…… 只是利用。 山脚的树荫鬱鬱葱葱,耳边的蝉鸣不绝於耳。 文惜第一次对姚娘子產生了不忍之色。 从京城里逃出来,还没有出城就落到了殿下的手中。 出城那日,殿下是准备在京城再多逗留几日的。 当殿下知道,她隨手帮了周世子那个诈死的妾室后,殿下当即选择离开京城。 她以为殿下是想以姚娘子为挟,钳制周世子。 可,一路上,殿下虽然嘴硬,却又多次救姚娘子於水火。 说狩猎便立马收拾行装,收芙儿为义女,为芙儿庆生派人买尽全程烟火。 她又以为殿下动了真心,所以她想是让姚娘子离开禹州。 可是现在…… 殿下还是那个殿下。 姚娘子还是那个姚娘子。 局面却变得复杂起来。 她抬眼看前方小得如同一粒米大小的禹州城。 都在自己的盘算中。 可是谁输谁贏,有时候决胜局面还真的不是能力的悬殊。 不然周从显也不会是现在的这副样子。 姚十三剩余的粮食,吴管事跑了一趟临州。 他从学徒开始就在临州,待了二十多年,结实了不少的人脉。 又卖了近大半。 剩下的都在入冬前也陆陆续续地卖出去了。 姚十三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而双儿自从定县回来后,却愁容满面。 “定县的粮仓是禹州几个大!这么多的粮食,怎么卖……” 姚十三將橘皮人扔进火笼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你放心,当年曹家是怎么把粮食卖出去的,我们也怎么把粮卖出去。” 双儿呆愣了一瞬,她瞬间想到当时在曹家仓库看到的银山。 “贿赂?” 她现在身子不便,不然就追上去拍拍她的榆木脑袋了。 “你还是给我看粮仓去!这孩子生了,我就自己干!” 双儿,“姐姐还是安心生孩子吧,现在定县阿寻在守著,安全著呢。” 姚十三的眉头一扬,“魏寻现在只是一个受僱的护卫,又不是我妹婿,外人一个,如何安全了。” 双儿將洗乾净的小衣衫一件件叠好。 “姐姐又胡说,万一人家什么时候恢復了记忆回京……” 她突然收声。 魏寻要是恢復记忆,周世子就该找过来了。 姚十三却像是没有听懂她的一样,接著她的话继续道。 “所以你还不抓紧。” 双儿舔了下唇角,“姐姐,你既然知道魏寻有痊癒的可能,为什么还要留他。” 她笑了下,“魏寻品行纯善,我帮了他,他会记得的。” “你是怕他想起来后,告诉周从显?” 她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一个女人流落在外这么久,还生了一个孩子。” “找到又如何,知道了又如何,我回不去,他也不能让我回去。” 双儿有些艰难的开口,“所以,在成王府住了这么久,您是想让这个孩子的身份存疑?” 姚十三望著窗外的景色,“存疑吗?不存疑,这是我的孩子。” “这孩子可能生在除夕前后,找个宅子吧。” “成王府毕竟只是借住,孩子生在这里可不行。” 禹州没有大雪漫天的景象,只有薄薄的一层。 芙儿现在每天跨半个城去学堂,她开开心心,只是苦了文惜天不亮就要將孩子送去。 双儿乾脆就在学堂附近租了个宅子。 產婆乳娘,都找好了,屋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全部准备好了。 她跟著双儿去看的时候,刚踏进门就看到是院子那棵粗壮的梨树。 她刚想说,这树来年能结许多青皮梨时。 她只觉得一股熟悉的热流。 她猛地抓住还在喋喋不休,还兴致冲冲给她介绍的双儿。 “我要生了。” “姐姐这件屋给芙儿住……” “什么?什么?!!” 双儿嚇得惊慌失措,连忙搀扶著她走向准备好的主屋。 “不是、不是还不够月份,怎、怎么就要生了……” 她的声音里儘是哭腔,她还害怕姐姐现在出什么意外。 姚十三怕她慌张地找不著北,安抚道,“生孩子没这么快,你现在去把稳婆找来,然后你去找文惜帮忙搭把手。” “还有下午,別忘记去学堂接芙儿。” 双儿一边点头,一边抖著声音回应。 “幸好,我、我都照著產婆的要准备好了!” 她只在小时候见过生孩子的场景,一群大人忙进忙出,屋里就是女人连连的惨叫声。 產婆家只有一道之隔,是她提前打好招呼了。 “快快,我姐姐要生了!” 她抓著產婆就往宅子跑。 產婆上气不接下气,“姑娘你慢点儿,妇人生子没有这么快!” 双儿一把產婆推进屋子,转身就要回王府找文惜。 產婆在后面连忙喊,“姑娘你要留下烧水……” 她已经听不到了,满脑子都是刚刚姐姐的交代。 找產婆,找文惜。 已经入冬,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路上还有残雪,马车也额不能跑太快。 她刚到就看到定县的“蒋”大人正激动地拽著庆总管逼问。 “殿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妹妹呢!” 姜兴尧一刻也等不及了,这封信,从禹州到京城,从京城又到定县,竟然走了三个月! 他妹妹竟然这般近在咫尺! “姜大人稍等,殿下等会儿回来。” 还等? 他从到这儿,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厅里擦茶水都喝了好几杯。 他还能怎么等得了! “窈儿!窈儿!兄长来接你了!!” 他乾脆推开庆总管,“姜时窈出来!兄长来接你了!!” 姜时窈…… 这是姜大人,不是“蒋”大人。 双儿的脑子一瞬就炸响了。 “你找姜时窈?跟我走!” “姚姑娘?” 双儿听著自己“砰砰”的心跳,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她不由自主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推上了马车。 姜兴尧皱著眉,“我妹妹在哪里。” “姐姐在生孩子……” 双儿的手脚止不住地哆嗦,她脑子里不由地回想著小时候看到的画面。 女人的惨叫,一盆盆的血水。 “生孩子?她怎么会生孩子?她在哪里?她是不是受委屈了?” 姜兴尧从没有想过是,见到妹妹是这样的情形。 马车到了巷子口,顿时一声惨烈的声音响彻天际。 双儿的脚一软,顿时面色如纸。 巷子里的人家都探出了头来。 “这谁家在生孩子?” “没听说咱们巷子谁家媳妇儿怀了孕吶。” “看看,是那家!” “不是才租出去吗?租给人生孩子?” “来人了,你小声点儿,说不定是哪个大老爷样在这儿的。” 姜兴尧的心底一沉,他抬头看到各家各户都有探头探脑的。 只有一家的门口空无一人。 他走到门口,就隱隱听到屋里產婆的声音,“夫人再加把劲儿,看到孩子头了!” 他疾步扑到窗子边,他看不到屋里的情景。 也看不到妹妹现在什么样子。 只能颤声道,“窈儿,兄长来了。” 姚十三恍惚间,好像隔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兄长来接她了。 她微微抬起头,看到窗子上的那个被拉长的人影。 眼泪从眼角滑落。 肚子再一阵抽疼的时候,她死死咬著牙关发力。 身子一空。 孩子生出来了。 “哎哟,是个小公子!”產婆喜笑顏开地將小小婴儿擦拭乾净。 再熟练地倒领著小脚,连拍了几下小屁股。 顿时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第97章 哥哥来接你了 產婆一边將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一边抱怨道,“准备还挺齐全,怎么烧水的人也没有,屋里连个火也没有。” 转头她又对床上的夫人道,“夫人放心,孩子虽然不足月,但是声音洪亮,长得也好。” “老话说了,只有养不活的孩子,没有养不好的孩子。日后,好好养,不会比足月的孩子差!” 双儿靠著门框喜极而泣。 这才赶忙领著姜兴尧进了旁边的屋子,两间屋子想通,看孩子看姐姐,都不怕进风了。 等姜兴尧推开那扇门的时候。 小时候总是要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已经为人母了。 可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她自己经受所有的痛苦。 “窈儿,哥哥来迟了。” 姚十三的眼睛忍不住蓄满泪。 “哥……” 產婆拿了丰厚的赏钱,虽然高兴,但也是她接生最奇怪的一家。 宅子是刚租的,屋里置办的东西都是一水儿的新。 屋里却一个人儿都没有。 丈夫不见人,婆母也没有,唯一一个丫头还跑了! 生完了才来了个娘家哥哥。 一个老爷们儿也不嫌污秽,刚生完就敢进去。 不过,这种事儿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只有真的关心妇人生死的人,才不会有这种忌讳。 她的脑子已经闪现过无数的可能,她敢保证,这家的事故够前街后巷说个十年八年的! 於是,她热心地留下来帮忙。 姜兴尧抱著刚出生的小外甥,这才咬著牙训斥妹妹。 “你还真的胆大妄为!怀著孩子,还带著一个孩子诈死!” “我是你哥,受了委屈不能同我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姚十三的唇角噙著笑,“那些都过去了,今年能过个好年了,以后都是好年!” 姜兴尧看著妹妹的样子,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她真心相待的人,得到的不过是诈死的无奈之举。 而他视为兄弟的人,却为了他的前程要逼迫死她的妹妹。 姜兴尧想到离京前,他听到的消息。 他犹豫了半晌后,缓声道,“周从显要娶黎阁老之孙女为妻。” 姚十三顿了一下后,无声地笑了一下,“已经同我没有关係了。” “孩子的父亲是谁没有关係,母亲是我,舅舅是你,就够了。” 双儿从门框边探出头来,“还有我啊,我是小姨,以后最最最疼爱她们的小姨!!” 姚十三笑应道,“对,还有你。” 姜兴尧也抬头看了她一眼,隨后又看向妹妹,“所以,定县的粮仓是你买下的?” 姚十三以为他想避嫌,“哥,你安心,我只想堂堂正正地赚钱,我们家再也不会过上以前的苦日子。” “哥现在不需要你挣钱,哥有俸禄,养你和孩子不成问题。” 她並非看不上哥哥的俸禄,而是已经知晓了做买卖的好处,她不想再过回以前那样望著天过日子的时候。 她没有同哥哥爭辩,只是笑道,“哥,你的钱得留下娶媳妇儿,要是爹娘泉下有知,该给我託梦了。” 姜兴尧知晓妹妹的性子,现在她刚生完孩子,哪里同她起爭执。 “那你现在就住这儿吗?跟哥回定县,县衙宽敞,你和孩子能住开。” 住开肯定是能住开,只是哥哥的年岁在这儿,她带著孩子在县衙待著。 一个县官儿俸禄没有多少,还要养著妹妹和外甥,哪个姑娘还能看上他。 姚十三,“哥你在定县当官,我自然是要去定县的,等妹妹赚钱买宅子了,就和哥来当邻居。” “和哥生分了?” 姑娘家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他们兄妹俩已经十年未见。 姚十三摇摇头,“哥,禹州和定县的仓库,都是我找成王借的。” “你借了多少?”姜兴尧直觉数目不会小。 “我从京城出来,一路的车马,都是成王相助,他要收两万,定县的粮仓和收粮,五万。” 七万。 姜兴尧差点儿心臟停跳。 他觉得他的傻妹妹中了成王的圈套。 “窈儿,你可知道,卖粮不难,难的是运输。” 山多匪就多。 姚十三笑了,“哥哥接下来要做政事是什么?” 姜兴尧的眸光微闪,“通水路。” 他已经看过了上任县令秦大人留下的手札。 心头大患曹家已除,剩下的就是开闢河道。 定县和旁边的陵县都有水,尤其是陵县,渔產丰富。 可是都没有修通水路。 若是修通水路,连接金龙江,就能打通运河的线路,以后从京城到禹州,乘船便可一日千里! 有了船何愁运粮。 姚十三,“成王殿下固然有想利用我的地方,但我又如何不能反利用一番呢。” “毕竟单靠我,现在可造不起这么大体量的仓库。” 姜兴尧嘆了一口气,“你这是与虎谋皮。” “我不要皮,要点儿毛就行。” 兄妹俩一直聊到姚十三睡著。 屋里的地龙烧地暖烘烘的,芙儿也接回来了。 直到这时候,双儿才想起来把文惜给忘记了。 她把芙儿往姜兴尧的身边一推,“芙儿,这是你舅舅,我去接文惜姐姐过来。” 芙儿只觉得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就是舅舅?” 姜兴尧蹲在小姑娘的面前,看著她红扑扑的小脸儿。 好半晌后,认出来,这就是他进禹州城的那日,不小心撞到他的小姑娘! 他还告诫她不要乱跑! 那女子的背影就是窈儿! 他原来一到禹州的时候,他已经见到妹妹了! 他怎么不多等一会儿呢!他就能早点儿和妹妹相认! 他也能劝住妹妹,不要买曹家粮仓,也就不会和成王结多债务。 姜兴尧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小手,“我是舅舅,你叫什么名字?” 芙儿,“我叫周珈芙,不对,阿娘说,我现在叫姚安芙。” 他弯著腰牵著她靠近妹妹的房间,“你阿娘生了小弟弟要看看吗?” “要!”芙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先拍了拍芙儿的肩膀,“芙儿你先进去看看阿娘在做什么,阿娘如果睡著了舅舅不能进去,如果阿娘醒著,你就替舅舅问一下,能不能进。” 芙儿点了点头,进去了一会儿后就出来了。 她的眼睛里满是新奇,“舅舅,阿娘睡著了,小弟弟好小好小。” 姜兴尧摸了摸外甥女的发顶,“你小时候也是一样小,可惜舅舅没有见过。” 芙儿歪了一下脑袋,“芙儿小时候也没有见过舅舅呀。” 他哑然失笑,“对。” “不过以后,舅舅会保护你和阿娘的。” 姜兴尧在宅子留了三天,姚十三就开始赶人了。 “你这个县官儿还想不想做了?” “才上任多久,连衙门都不去了。” 他板著脸,“我让你跟著我去定县,你就满嘴理由跟我唱反调,我待在这里才几天就赶我走?” “哥,你可是我的靠山!你这儿官身都没有,还怎么大展宏图,还怎么让昔日的仇人悔不当初?!” 宅子那日文惜来后,才又买了两个丫头进来。 现在一切井然有序地运转著。 有热饭,又热水,孩子有人看,大人有人照顾。 除了屋子小点儿,也不比王府差。 姜兴尧,“快过年了,按例可以封印关衙十八日,哥来陪你过年。” 姚十三连忙朝他摆摆手。 “好,你快去吧,县官不坐衙,要是有事儿都找不到你人!” 双儿在厨房忙碌著,她听到是院门关门的声音,她才从厨房溜进屋里。 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內疚。 她在定县那么久,怎么就將“姜”大人听成了“蒋”大人。 不然也不会让姐姐和姜大人错过这么久,还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认。 “姐姐,姜大人回去了……” 姚十三知道她在想什么,“有口音,姜和蒋,听错很正常。” “更何况,姜姓人不在少数,你还能將所有的姜姓人都带来给我看看吗?” 双儿,“还是我大意,楚州姜大人,又是新科榜首,怎么都能对得上的。” 姚十三,“已经过去的事儿不要想这么多。” “今年我们在这里过年,到时候要辛苦你置办年货。” 双儿张嘴犹豫了一下。 “姐姐……定县仓库不能离人,阿寻他一个人在定县……” 姚十三看向她,“你想去陪魏寻?” 她咬了一下唇角,才缓声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若还要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定县过年……” “你想好就行,但是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在外这么久,她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是自己决定的,勇敢去做就行。 双儿唇角忍不住上扬,立刻点了点头。 除夕来得特別快。 姚十三也终於在床上带够了一个月。 姜兴尧在除夕前三日就已经封衙。 带了大包小包地,一马车的东西来的。 全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 周从显站在城墙之上,满城的烟火尽燃,满城的欢声笑语。 確实是个闔家团圆的好日子。 许多外放的官员也回来了。 只为这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朝中大部分的官员也都放休了,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要在初一后,才能归家。 他的面色微冷,那个家,回不回,於他也没有什么分別。 “大人。”一小兵登上城门。 “一位自称黎小姐的在城门下等您。” 周从显引头望去,就看到站在下面的黎若霜。 黎若霜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城门上的人。 隨后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当著他的面,撕了个粉碎。 他的眼神微动。 那是周家送去礼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