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亡国》 第1章 [无cp向] 《怎么还不亡国?》作者:汀柏荣荣【完结】 文案: 沈知微穿成亡国女王的第一天: “只要宿主完成系统特殊事件,走完亡国君主沈知微的一生,成功达成亡国之君的成就,就能在现实世界复活,并且获得一亿大奖!“ 于是她开启花式作死模式—— 跟太傅对着干?“大王有经世之才啊!” 给奸佞放权?“大王是要臣当靶子诛九族!“ 对将军摆烂?“大王的疑兵之计?!“ 当她躺在龙榻摆烂时,却见: 朝堂清明海晏河清,边疆捷报堆积成山 #说好的一起亡国你们怎么偷偷内卷# #本王的咸鱼日常被脑补成君王心术# #你们拿错剧本了吧这天下明明是你们打下来的# 【小剧场】 御书房内,新科状元跪得笔直:“臣愿为大王肝脑涂地!” 沈知微(困得打哈欠):“倒也不必......” 众臣(热泪盈眶):大王打哈欠,一定是昨天批改奏折到深夜!大王为我大周呕心沥血,我等怎能懈怠!必须向大王学习! 然后加班到天明。 后来史书记载: 承平帝在位三十载,以无为之道开万世太平,一统山河,为一统之君! ps:纯无cp,配角沾一点点bg向描写,无其他性向描写 吐槽流轻松风格! 女主精神状态很稳定 还没天下一统,所以没有皇帝这个称呼,女主周天子,是大王 迪化流,就是一群人脑补女主特别牛那种 内容标签: 系统群像 燃 吐槽役 迪化流 主角视角沈知微 一句话简介:一群爱脑补的大臣,本王服了 立意:创造幸福安稳新生活 第1章 我是大王! 宿主大人,完成任务后有一…… “大王万万不可啊!那胡氏女不过一无知妇人,怎能获封郎中?大王此举怕是会让天下有才之士寒心啊。” 吵死了。 谁看电视剧还外放?什么获封郎中,古时候行医还需要皇帝封个郎中当才行吗? 女的怎么不能当郎中了,有本事快死了的时候到医院喊一句,我不要女医生给我治病,看看是阎王来得快,还是男医生来得快。 沈知微人还没彻底清醒,脑子里已经飘过去一大串吐槽的话了。 她这人就这点不好,话太密,人又怂,哪怕心里吐槽的话已经编成《资治通鉴》那么厚了,面上还依旧高贵冷艳,一个字都不说。 “还请大王尽快收回王命,以免乱了纲常,大王新登王位,万不能如此任性行事,老臣也是一心为大王考虑,天下人可都看着,大王此时理应轻徭役免赋税,大赦天下,而非点一无知妇人为郎中啊!” 沈知微在这絮絮叨叨的声音里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是金碧辉煌的大殿。 宽敞明亮的大殿里最为显眼的是那一米多粗的大柱子,朱漆涂于其上,距离沈知微更近的柱子上还雕有金龙图案,上头的金箔颜色深浅不一,光影之下,像是活物一般。 远处的窗户都是菱花格纹,底下刻着云龙浮雕,地面金砖铺地,好一派奢华之景。 欸?她眼神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离那么远还能看见上头的云龙浮雕? 正常来说,她应该连窗户上的菱花格纹都看不见,甚至近处的大柱子金龙,她都看不清楚才对。 近视加散光,她不戴眼镜的时候,也就比盲人强上那么一点。 “大王?” 那个在梦里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响起了,沈知微这才将目光放到站在大殿之中的人身上。 一个孔武有力的老头。 【宿主你好,欢迎来到游戏《王朝末年》的世界。】 一串亮着光的文字在老头头顶浮现。 看到那一行字,沈知微只有一个想法。 完蛋,我死了! 一般来说,带着系统穿越的人,都是因为种种原因在现实嘎了的人,关键是沈知微其实睡觉前就隐隐有一种老娘活不了了的预感。 天天三点睡七点醒,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啊。 不该玩手机玩到那么晚的! 沈知微一想到自己手机没格式化,表情一阵扭曲。 【只要宿主完成系统特殊事件,走完亡国君王沈知微的一生,成功达成亡国之君的成就,就能在现实世界复活,并且获得一亿大奖!】 沈知微差点儿因为人死了手机没格式化而道心破碎,看到这段系统通知,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现在有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沈知微眯着眼睛,看向那个等她回话的老头。 系统变成一个光团,飞到了沈知微身前,欢快地上下晃动了两下,似乎很满意沈知微成为它的宿主。 【尊敬的宿主大人,你眼前的人是太傅闻劭,是个忠臣,他想做的事情,只要您对着来,就一定能够达成亡国之君的终极目标!】 沈知微点了点头,明白了,这老登是个新手指引,只要跟他反着来就行。 沈知微在心里喊了一声:“统子啊,既然是游戏,那有游戏面板吗?” 【在的,很抱歉宿主大人,系统并没有加载游戏面板模块。】 没有游戏面板当金手指,但在心里对话没有问题。 沈知微松口气,不用她开口可太好了。 她继续在心里说:“现在有个大问题,你说得那一亿奖金,不会是津巴布韦币吧?” 【当然不是,是宿主所在国家的货币。】 沈知微听到这句话后,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换个国籍,等她拿到奖金了再换回来。 【如果宿主任务完成出色,货币可以是漂亮国货币。】 好咧!你就瞧好吧! 把一个国家建设成最强的大国,沈知微觉得自己不行,但把一个国家弄亡国,这有什么挑战吗? 历史上那么多个亡国之君的模板放着,只要她够昏庸无度,这个国家迟早玩完! 就是有点儿对不起如闻劭一类的忠心大臣,还有那些百姓,但就算没有她沈知微,这个国家也迟早会陷入战乱之中。 因为这是游戏的世界,游戏的大背景就是乱世。 就在刚刚,沈知微接收了一部分原身的记忆,以及系统传给她的“剧情结局”。 她所在的国家是大周,和历史上的大周没什么关系,硬要攀扯关系,那就是同名不同命。 真正的周朝存续千年,孕育出百家争鸣的超前思想,还出了秦始皇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猛人,实现国家大一统,最后建立了秦朝。 而这个大周,至今四百年,百家争鸣没瞧见,但天下四分五裂是有了,外头诸侯割据,真正属于天子的领土就剩下国都附近一片,唯一好一点的地方,是这个大周的科技水平比较高,衣食住行几乎与后期宋明一致。 沈知微震惊,这种扭曲的国家是怎么出现的?根本不符合科学发展规律啊! 果然是游戏世界,完全不讲基本法。 沈知微内心疯狂吐槽,大脑里接着理清目前的情况。 皇室子嗣不丰,最后皇位传到了原身头上。 原身是什么人?她不是才华显于天下的太子,而是一个被养在深宫中数年,才刚及笄没多久的王姬。 别说治国了,她连字都没认全。 好了,稳了,绝对能亡国。 系统和沈知微的交流时间看似很长,实际上一点儿不短,闻太傅维持躬身拱手行礼的动作太久,腰疼的难受,额头都一层汗了。 闻太傅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大王是打定主意要封那胡氏女为郎中了。 可胡家曾谋逆,为首者均被斩首,剩下老弱妇孺寥寥几人为奴为婢,这么多年过去,估计只剩下胡氏女一人了。 胡氏女在宫中为奴数年,是胡家仅存的女儿,她真的会对大王忠心,护卫大王吗? 感受大王那没什么感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闻太傅微微皱眉。 总觉得今日大王有些奇怪,比之以往,似乎目光更为有神,能给人带来不小的压力。 以往大王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他,每次他一张嘴,大王就畏畏缩缩,如同被狼吓着的兔子。 今日很是不同寻常。 “旨意已下,君王怎能朝令夕改。” 等待许久,闻太傅终于听见了大王的声音。 朝令夕改,这四个字简单易懂,闻太傅听明白了。 明白过后便是震惊。 “大王此言,甚是有理!敢问大王此言可有典故?” 这话是哪儿来的?闻太傅可不记得大王有这份文采,而且此语还满含治国之法,非明君名臣不能言啊。 沈知微被问得一愣,朝令夕改哪儿来的? 她不知道啊。 以前可能学过,但步入社会后天天当社畜,脑子里那点儿知识全还给学校了。 第2章 “太傅即认为有理,那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万幸此时的大周还没有后世那么多规矩,国君的命令可以直接下发,而不用经过许多大臣的起草、讨论、成诏后颁布天下。 大周国君实际上并不掌管天下,而是掌管诸侯。 大王的命令直接发给诸侯,由诸侯下发各地,是典型的分封制。 沈知微觉得亡国非常简单的原因就在于此,她目前所处时代几乎等同于战国时期,力挽狂澜她很难做到,顺应历史亡国,真的太简单了。 闻太傅没有再说什么,拱手后告辞了。 朝令夕改这四个字一出,他是真没有任何反驳的话可说了,总不能让君主背上朝令夕改的帽子吧。 沈知微看着老头的背影,感觉有些奇怪,这老头傻乐呵什么呢? 闻太傅离开后就找了几个好友,好友们以为他是朝政之中遇到挫折,来束发愁绪的,没想到闻太傅坐下就开始夸大王聪慧。 朝令夕改这四个字,直接从他嘴里出来,随后向外扩散,被无数人听闻。 原本觉得大周换了个年轻的女娃娃当天子,真是完蛋了的人们,在听到这四个字后,心里生出几分希望来。 看来大王并不是传闻中字都识不全的无才之人啊!太好了,有救了! 另一头沈知微打发走了老头,溜达着往后宫走去,她还打算见一见那位女郎中。 途中遇见身着宫装的宫人数名,大多看不见脸,沈知微还没走近,她们就一个个低头弯腰,恭敬以待,沈知微只能看见她们的头。 这个圆头,这个扁头,扁头竟然居多。 小时候特意睡出来的扁头?这游戏真是在一些没必要的地方详细。 路上沈知微和系统又聊了聊天,更加深入了解了眼下自己所处环境。 同时她也将脑子里剩下的记忆统统整理了一遍,确保自己没有让人瞧着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沈知微已经知道了,郎中并不是后世的大夫,而是官职,甚至还是大王近卫,官职颇高的武官。 原身怎么突然要封那胡氏女为大王近卫? 沈知微从脑子里翻了翻,没找到相关记忆。 “统子,我没有原身所有记忆吗?” 【宿主大人,因为原身猝死,海马体部分区域受损,所以记忆出现残缺是很正常的事情!宿主大人不用担心,那一部分记忆并不重要。】 沈知微觉得有些奇怪,她猝死是熬夜玩手机,原身猝死是因为什么? 很遗憾,这一段记忆也没了。 沈知微现在很怀疑系统的靠谱性,这部分记忆哪里不重要了,这部分记忆简直太重要了! 她现在连胡氏女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路上随便问了个宫人,胡氏女在后宫还挺有名的,一问就知道在哪儿。 对方在宗庙附近巡逻。 沈知微一路往宗庙走,宗庙设立在王宫附近,比王宫瞧着更大,等走到了,沈知微人都麻了。 她腿疼! 还是上班上太多,眼睛看得见的地方就走着去的毛病算是落下了。 她可是大王啊!她完全可以叫人抬着她,或者叫个马车牛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啊! 脑子是一点儿转不过弯来,没想到换了个新脑子,依旧改不了牛马人的本能,以后必须改。 沈知微一想到自己回到现代就能成为亿元户,感觉脚底板都没那么疼了。 等看见胡氏女,沈知微陷入了沉默。 脑子里空空如也,沈知微甚至不确定之前胡氏女是不是长这样。 所以她到底叫什么? “参见大王!大王唤奴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对上一双如小鹿般湿润清澈的黑亮眸子,沈知微浑身别扭。 她的错觉吗?感觉对方是在……诱惑她? “你已是郎中,不必称奴。” “不管奴是不是郎中,奴在大王面前,都只是侍奉大王的奴婢,大王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为郎中,还是……” 美人低眉含笑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目眩神迷,沈知微咽了口口水,及时打断对方的虎狼之词。 “行了!你的忠心,本王明白。” 美人长得是好看,就是身形魁梧了点儿。 沈知微看了一眼美人跪伏在地,犹如老虎侧卧的身姿,心里一阵打颤。 金刚芭比本人啊,怪不得原身要封她当郎中,感觉对方小臂比自己大腿都粗,这一拳头下去,美人得跪地求她别死。 第2章 这场面真刺激 太后可知何为杀鸡儆猴?…… 现在沈知微有些相信,原身是出于纯粹的欣赏,才将胡氏女封为郎中。 那闻老头不同意,肯定是没见过真正的胡氏女长什么模样,但凡看见了,老头敢大喘气一下,都算她沈知微输! “你先起来吧。” 年轻的大王轻声说着,胡幼安看出大王对她的爱护之情,心中感激不已。 她的亲眷确实是因为谋逆而亡,按理说,她和大王是仇人。 可是先不论她的亲眷们是不是罪有应得,就说她自小在王宫中长大,几乎算是看着王姬从默默无闻走到君王之位上,她也没法恨王姬。 不对,现在是大王了。 她不会恨大王,比起那些在记忆中偶尔出现的模糊身影,王姬才是她的亲人,王姬待她极好,不曾少她吃穿,还愿意顶着前朝众臣的压力,将她封为郎中。 如此重视她,她岂能叫大王失望! “大王放心,有奴在一天,必不会再叫宵小近大王之身,那些个贪心不足之人,奴必会为大王一一解决!” 不是,姐们儿你在燃什么? 看着突然表忠心,语气坚决像入党的胡氏女,沈知微懵了一下。 听不懂对方在叽里咕噜说什么,感觉蛮重要的,沈知微动了下脑子,然后放弃分析了。 她是来亡国的,分析那么多干什么! “予知道你心意,你好好干,以后自有你的一份好前程。” 天子正式场合自称予一人,沈知微称予,没什么大问题。 当大王的手落在肩头时,胡幼安心中暗暗发誓,她此生必定会闯出名头来,不负大王所愿! 别的沈知微不会,画大饼安慰人,她可太擅长了。 现代的时候成天听那傻缺老板画饼充饥,现在沈知微是画大饼专业选手。 感受到胡氏女眼中满满的崇敬之情,沈知微感慨还是这个时代的人淳朴。 不过她也不算凭空画大饼,原身都给胡氏女安排郎中之位了,只要胡氏女争气,郎中将的位置就在冲她招手。 跟胡氏女尴尬对视了两眼,沈知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想想原身平日里的安排,她确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时辰不早,该去夏菁宫看望太后了。” “奴为大王牵马。” 胡幼安非常有眼力见,立刻离开为沈知微寻代步工具去了。 她身为郎中,本就掌管车骑,在内为侍卫,在外为士兵,是个多方面人才。 等沈知微坐到马车之中,摇摇晃晃往夏菁宫而去时,夏菁宫里,安太后正闭着眼睛,躺倒在一露着上半身的壮年男子身上。 安太后今年三十有三,若为平民,早已是垂垂老矣,半截身子入土了,但她是贵族,精细米粮养着,锦衣华服穿着,她的样貌状态比现代女性维持的还要好,说她二十出头也有人信。 如此大好年华,貌美如花,怎能孤身一人独活? 所以安太后养了些令她高兴的伶人,此刻在她身下做肉垫的伶人名壮,安太后赐姓给他,他便叫安壮了。 “太后,大王正往夏菁宫而来。” 外头有宫人通传,安太后皱了皱眉,对新大王的不喜几乎写在了脸上。 “下去吧。” 不喜归不喜,安太后也没想过让年轻的大王看见她与男宠痴缠的画面。 壮将地上散落的衣袍披上,快步从侧殿离开,临走时他看了一眼刚到宫门的马车,眼底满是炙热。 比起历经千帆,心冷如铁的太后,新王更为年轻,她不光掌控着天下,还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女。 沈知微下马车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衣服也没好好穿的男人一闪而过。 什么人?大周行为艺术? 沈知微先是一懵,随后想起来安太后养了不少伶人解闷,光明正大给她死去的老爹戴绿帽子,全天下人都知道。 这在大周并不算什么,比起后世所谓的“贞操”,周朝更为崇尚人欲,安太后以前在安国的时候,还生过一个孩子,父不详,原身见过好几次,先王甚至让原身喊那孩子兄长,那孩子现在在朝中担任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民风就是如此开放。 沈知微对这些事情敬谢不敏,她现代母单,从来没想过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现在她更不会了。 现代生孩子还有可能死呢,在古代生孩子,是疯了吗? 第3章 沈知微是想做亡国之君,但没想过做亡灵,为了自己小命考虑,远离男人保平安。 就是身为君王,她没有后代,恐怕会被人说三道四。 但她都要当亡国之君了,她怕别人说三道四吗? 当然不怕!沈知微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强得可怕。 一路入内,宫人上前行礼,安太后身边的侍女初云前来阻拦。 “太后此前正在午睡,还请大王稍等片刻,待太后梳洗一二,再入内。” “是予来得晚了些,让太后受累了。” “大王日日来同太后问安,乃是孝心一片,世人无不赞赏大王纯孝之举,孝义之心,太后心中同样感念大王孝行,不会责怪大王一时疏忽。” 沈知微闻言,微微颔首,站在门口等着。 心里则狂翻白眼。 孝孝孝,真是笑掉大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原身跟安太后关系多好呢!真相是什么?俩人前十五年都没见过几次! 安太后能生,但她入宫后就没再怀过孕,先王后宫也有不少女子,却没一个怀孕的,联想到王室人丁稀少,就知道先王身体有问题。 本来先王都没什么希望了,谁知道后宫一个御妻有孕了。 御妻在后宫品级很低,她生下原身后便大出血死了。 知道原身是女儿,先王也不太在意她,随便指了个世妇抚养原身,世妇是比御妻高一品级的后宫小喽啰,原身前些年过得很苦,爹不疼娘不爱,能吃饱穿暖,但仅此而已。 再后来,是先王意识到他真不行,一辈子估计就原身一个孩子了,这才急忙将原身接到近前养着,也就前两年的事情。 安太后不喜原身,觉得自己能生,没想到先王是个命短的。 沈知微心中嗤笑,先王天天睡后宫,能活过三十算是命长了,本来就不行,还又吃药又折腾,没死在三十前,那都叫大周祖宗保佑。 原身被赶鸭子上架成了大王,安太后意识到以后要靠着原身生活,这才与原身亲近起来。 但她多年为后,十分高傲,压根低不下头,跟原身亲热就是允许原身日日来问安。 原身上朝还有休沐的时候,给安太后问安没有一天休息日,风吹雨打都不停,沈知微怀疑天上下刀子,她也得顶着刀子雨过来问安。 安安安,哪儿那么多安要问,你姓安就得问你安?不如问问你啥时候不安,下去找先王那个不行哥去? 沈知微本来就累得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脚底板就有点儿疼了,心里把安太后骂了个底朝天。 虽然只站了不到五分钟,但是她凭什么受这个罪! “刚刚有人从侧殿离开,那人是太后新宠吧?白日宣淫,太后未免太不把先王放在眼里,先王尸骨未寒,太后便行此举,可是对先王有什么意见啊?” 初云没想到平日里闷不做声的大王,突然开口发难。 明明刚才她们还在有商有量地说话,怎么这么突然? 初云还没反应过来,站在沈知微身后的胡幼安便提剑上前,面色难看地呵斥道:“大王问话,尔等奴婢竟一言不发,可是想要欺瞒大王!” 说着,手中剑柄拔出,剑身寒芒闪烁,杀意十足。 初云腿一软,立马跪倒在地,连声告罪,不光是她,周遭的宫人全都跪下了。 外头一片喧哗,宫室之内的人怎会听不见,安太后听见昔日不声不响的大王突然发难,心中怒火瞬间涨起。 只是马上她意识到,外头站着的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人拿捏的王姬了,而是大王。 大王想要赐死宫人,她身为太后,也没法阻拦。 安太后深吸口气,不顾发髻还未梳好,快步走到门前,将紧闭的宫室门打开,看着外头跪倒一片的场景,眯眼笑道:“大王来了,快入内吧。” 沈知微没动弹,她不想走路。 “大王莫要与这等卑贱之人置气,来人,赐死。” 安太后咬紧后槽牙,不去看初云满目震惊,也不听她们的哀求,只挥挥手叫来夏菁宫的守卫,那些守卫动作利索地堵住了七个宫人的嘴,将人拖走了。 眨眼间,地上只剩下拖拽的痕迹,以及不远处传来的挣扎声。 “住手!她们毕竟是太后身前的宫人,予一过来,她们就死了,传出去还以为是予惹太后生气,太后在这儿杀鸡儆猴呢。” 守卫们停了手,不敢公然违背大王命令。 安太后没看那些死里逃生后痛哭流涕的宫女,而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杀鸡儆猴?” 沈知微想起来了,这些人听不懂成语。 记不得朝令夕改的出处,但沈知微知道杀鸡儆猴的意思! “太后可曾见过驯猴?猴儿聪慧,如人一般,最是怕见血。因此驯猴者便会当着猴儿的面,将鸡砍杀,叫猴儿见一见血,知道人的厉害。不光是驯猴,捉猴也可用此法,无论多厉害的猴子,鸡一声惨叫之下,都会被吓得浑身瘫软,无力逃跑。” 沈知微说完,满意地笑了笑,她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离开学校那么久,还能记得这些知识点! 她就说当年她该上清北,清北竟然说她没到分数线不要她,没眼光! 沈知微余光看向初云,心道:你刚刚不是说我孝吗?快跳出来说我是个大孝女,让太后高兴高兴。 结果下一秒,胡幼安手中的剑刺向初云,初云心口一痛,霎时没了气息。 拔出剑后,鲜血四溅,溅到了安太后的裙摆上。 安太后此刻就如同那猴儿,浑身无力,她发出一声惨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沈知微被吓得瞳孔一缩,浑身僵直。 啊!!!!死人了!!!!! 第3章 今天是想亡国的一天 精神状态至少领先…… 胡幼安拔出剑后,一脸冷漠地走到沈知微身后,如同沈知微最忠诚的影子。 刚刚大王说完话后,看了一眼初云,在胡幼安看来,那一刻场上谁是鸡,谁是猴,已然清楚明白。 大王那一眼定是别有深意。 胡幼安意识到这点后,果断出剑,杀了太后身边助纣为虐的宫人初云,以此来警告太后。 别以为你现在还是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后,先王已经故去,如今大周国都景昌做主的大王,只有一个! 沈知微被吓得半天说不出话,她这人一旦内心情绪波动特别大,面上就会呈现出面无表情的呆滞来。 这是她从学校便开始修炼的面部表情管理之术,确保她不管在干什么,都能让老师和领导看不出来,哪怕是当着老师和领导的面看把人钓成翘嘴的小甜文,她都能面无表情,犹如在做严谨的科学实验。 此刻,她有些恨自己面部表情管理能力太好了。 但凡旁人能看出来她已经被吓到腿软,过来扶她一下,她也不用站在原地罚站啊! 在这个世界,死人并不少见。 不说别人,原身不就死了吗?甚至沈知微自己在现代也死了。 可是,像是这种血溅当场的画面,对沈知微来说,还是冲击力太大,太超前了。 沈知微不怕血,她每个月都来例假,所以她很早就知道如何处理血渍了,她的心早就如在大润发杀了十年人那样冷酷无情。 她就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控制着自己不去呼吸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沈知微开口道:“扶太后去休息。” 说完,她转身就走。 但凡不是腿软,她能跑出当年八百米体测的速度来! 望着大王冷静中带着一丝果断的背影,胡幼安内心大定,看来她刚刚的想法没错,大王确实是想要杀了初云,让太后明白什么叫做王权。 “胡郎中,太后昏厥,这可如何是好?” 夏菁宫的护卫低声询问胡幼安,眼中满是不安情绪,他们是太后的护卫,今日却当着太后的面听从大王的命令,若是大王不护着他们,等太后醒了,他们小命堪忧啊! 胡幼安自小在宫中长大,护卫那点儿小心思,她一目了然,当即便说道:“请医士前来诊治,你放心,自今日起,无大王之命,不会再有人于宫中见血了。” 护卫这才放下心来,有胡郎中一句话,他们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当即冲胡幼安行了一礼,静候大王的车马离开。 等车轮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渐远,护卫们将尸体拖了下去,提了水桶将血冲洗干净。 被稀释后的血水顺着水槽流走,夏菁宫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余死里逃生的宫人们低声啜泣,互相搀扶着回屋,各自整理仪表。 另一头,胡幼安手持缰绳,嘴角不住上扬。 安太后已经被吓晕,在胡幼安看来,这一局胜负已分,没了太后搅局,王宫里便只有大王的声音了。 想到这儿,胡幼安激动不已,胸口一阵激烈的起伏,好半晌她才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情绪,继续老老实实为沈知微赶马车。 第4章 大王吩咐,回寝宫。 此刻在马车里的沈知微,双目无神,瘫在座位上,整个人像是魂飞天外了,不知多久,她才重启大脑,变得正常起来。 “统子啊,这个亡国之君也没那么好当啊,杀人放火这些昏聩的事儿,老娘做不来啊!” 【宿主大人不要气馁!那初云私底下为安太后做事,手上有不少人命,放在现代绝对要吃花生米,宿主大人为民除害,做了好事!】 “又不是我杀得,再说了,如初云一般的人,不过是恶人手中的刀,只要恶人不死,刀换一把又有什么关系?别给我拍马屁啊,等我杀了安太后,那才能真的叫为民除害。” 在心里跟统子说话,沈知微的话变多了。 “不对,我是来做亡国之君的,又不是做好人好事,我干嘛要为民除害?”沈知微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系统给带跑偏了,“话说回来,胡氏女到底叫什么?她一直都是这种性格吗?” 在原身的记忆里,胡氏女是后宫小可怜,与她曾在幼时有过一段相互依偎的日子,那段日子里,胡氏女就像是原身在后宫养得宠物。 养着宠物,与宠物说话解闷,默默疗愈心底的伤。 养胡氏女,在原身那里,跟沈知微同事养猫的作用一致。 后来原身到了先王身边后,就没怎么关注过胡氏女了,只吩咐人定时给胡氏女送去吃喝,知道胡氏女还活着,便没怎么上心。 记忆里的胡氏女确实是个小可怜,瘦瘦小小的,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胡氏女趴在地上捡其他宫人扔的糕点吃,那些宫人围着她嘲笑她,逗弄她如同逗狗。 沈知微将原身记忆里的身影和外头的胡郎中做对照,越对越沉默。 就是对一晚上,她的眼睛也没法说服她的大脑,这是同一个人啊! 【为了更好的帮助宿主大人融入本世界,刚刚系统加载了角色资料库,现在宿主大人可以使用查询功能啦! 请跟我说“系统,这个人是谁?”调出人物具体数据吧!】 好人机的一段话。 “系统,转人工。” 【抱歉呢宿主大人,系统暂时没有这项服务。】 “……行叭,还是人机吧。系统,这个人是谁?” 【抱歉呢宿主大人,系统无法锁定目标,请宿主大人指出询问目标,并且对我说出关键词,以便更好的查询人物信息。】 沈知微喉咙上下滚动,咽口水如同咽下一口老血。 什么人工智障!都5202年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人工智障! 被系统这么一折腾,沈知微根本没法沉浸在看见死人的惊恐之中了,因为她的愤怒已经燃烧了她的惊恐。 人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没死过啊!有死亡经验的人都知道,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人死就跟树叶落地一样,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看见尸体没必要惊慌,放现代可以先拍个视频,放古代可以放个鞭炮庆祝一下,死的人不是自己。 沈知微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领先大周人民两千年。 最后沈知微还是知道了胡氏女名胡幼安。 她下车后,看见胡幼安了,系统就能锁定目标了。 非常科学,系统需要她看见才能锁定目标。 以后是没法隔空查看敌人的信息了,真是非常鸡肋的资料库呢。 因为原身的不行爹刚死两个月,所以目前原身还没有正式住进大王寝宫,而是住在明仁宫的侧殿。 不用睡在刚死人没俩月的房间里真是太好了。 就是原身身边伺候的人有点儿少,因为先王死的时候陪葬了一批,新的一批还没培养出来。 谁让原身不是太子上位,没有积攒多年的家底,也没个家世不错的亲妈帮忙打算。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再看看没几个人,瞧着十分空旷的明仁宫,沈知微开心了。 没人可太好了! 沈知微非常高兴,身边不用来来回回一堆人,她也不用认人,关键是这么大的屋子,她可以随便住,还不用做家务打扫。 神仙地方!好评,绝对五星好评! “大王,之前太后借口先王新丧,国库不丰,带走了明仁宫的部分宫人,但奴没想到,夏菁宫竟带走了明仁宫的大半宫人!” 胡幼安之前没资格来明仁宫,现在过来,真是一看一肚子气。 此刻她脸上戾气丛生,恨不得提剑再去夏菁宫一趟,杀个七进七出,为君主出气。 “带走了好,省得费心。” 胡幼安还想说什么,沈知微摆摆手,寻了个位置跪坐下来。 因为姿势不舒服,沈知微干脆斜靠在后头的靠背上。 还好这个世界的衣服没有还原历史,不然她就得穿开裆裤了,简直太羞耻。 沈知微合上眼睛,想养养精神,她穿过来半天,经历比她过往一年的经历还丰富,现在急需充电休息。 胡幼安没看出沈知微的疲惫,因为沈知微这个姿势,有股说不出的轻松写意,好似天下尽在掌握一般的松弛感,迷得胡幼安心脏乱跳。 胡幼安以前是想报沈知微的知遇之恩,现在她是纯粹觉得大王非池中鱼,迟早有惊天下之时。 周朝如今诸侯割据,天子式微,女子为天子本是前无古人之举,理应震惊天下,沈知微之名也该传遍天下。 偏偏诸侯各有心思,大权旁落,人人都觉得沈知微只是个傀儡皇帝,蹦跶不了多久,沈知微上位两月,连王宫都没法尽数掌控。 此刻大王闭目,恐怕心里是在盘算如何彻底解决太后的事情,先掌控王宫,再一步步掌控朝野。 如今的大王已非昨日王姬,杀鸡儆猴之计一出,天下谁人能说大王是无能之辈? 胡幼安想到这儿,猛地双膝跪地,伏地震声道:“请大王放心,奴誓死追随大王,今日王受辱便是奴受辱,明仁宫之事,他日必还!” 沈知微愕然,她就闭了下眼睛,剧情怎么就跳到这儿了? 她没上数学课啊,不是,姐们儿你咋又燃起来了。 第4章 今天也是努力当昏君的一天 这个处处水…… 对于胡幼安来说,大王所想便是她所想,她生来便是为大王而存在。 世人眼中的血海深仇,家仇难报,于胡幼安来说,还没有此刻大王受辱带给她的刺激强烈。 现在胡幼安恨不得转过头去,提剑往安太后身上刺一剑! 她的大王在做王姬的时候,就受尽了委屈,明明是天子唯一的孩子,却每天住在昏暗低矮的侧殿之中,日日要去讨好那些故意来嘲讽她的后宫之人! 胡幼安想到小时候大王受到的挫折,又想到今日大王的反击,追随大王的心更坚定了。 “予知晓你的忠心,下去吧。” 感受到大王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胡幼安激动地面上通红,大王明白她的忠心,这是对她最好的肯定! “是!大王,奴在外面守着大王!” 沈知微知道胡幼安会一直在外头看门,转头就进屋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太困了,她上辈子就是因为睡眠不足猝死的,难不成这毛病带到了古代? 不能吧,身体都换了,怎么可能还穿越时空带来缺觉的毛病。 所以,是原身很缺觉。 沈知微醒的时候,没急着睁开眼,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原身到底是怎么死的,难不成这个世界真已经造出能够引人成宿不睡觉的小妖精——手机了吗! “系统,我是怎么过来的?” 之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沈知微都没有细问过。 【宿主大人在现代熬夜猝死离世,经由主系统选定,成为小世界修补人员,才进入亡国君主沈知微体内。】 “那原身是怎么没的?” 【系统权限不足,无法回答。】 “原身如果是被人害死,而我完全不知道暗中还存在这样一个敌人,等我也被害死怎么办?如果我死了,那任务算是完成还是没完成?” 沈知微觉得还是应该先确定好任务内容,在现代她都能将自己给搞死,放在古代,她死的方法能更多。 真要是亡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责任算谁的? 是死是活沈知微不在乎,她只在乎能不能拿到一亿奖金。 有人可能会说,在古代当皇帝,享受天下供养,那不比一亿块钱多多了? 那我问你,古代有空调吗?有无线网吗?有手机吗? 答案是没有! 一个现代人,活在没有网络的古代,能高高兴兴才怪了。 反正沈知微不高兴,在现代的时候,手机离开手三分钟,她就觉得无聊了。 【您的问题已经记录在案,主系统将在三个工作日之内回复,请宿主大人耐心等候。】 沈知微看到这条回复,整个人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果然,不管看多少次系统的人机回复,她都会想要吐槽。 第5章 主系统日理万机,没空搭理自己,沈知微索性起床了,躺床上呆着太无聊,她要起来干点儿亡国之君会干的事情。 她要残害忠良,宠信奸佞,自此走上亡国之路,坚定不动摇! 两刻钟后,沈知微跪坐在桌前,屁股底下不是自己的腿,而是现代寿司盘,古代的支踵。 坐多久都不会腿麻,更不可能坐出罗圈腿来。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屁股底下的凳子,而是眼前桌子上的东西。 她的晚餐。 “统子啊,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不是都已经到宋明时期了吗?” 【是的宿主大人,小世界的科技背景设定,参考了宋明时期的一部分史料。】 “那我请问,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吃的,竟然是用鼎煮出来的?” 水煮菜,烤羊肉,听起来是还不错,但沈知微是真的很讨厌吃水煮菜,更不喜欢吃烤肉。 她这人是个炒锅脑,只喜欢吃炒菜。 【因为这里是周朝呀,宿主大人,周朝没有炒锅,甚至都没有铁器。】 “好一个超绝拼盘。” 为什么总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考究啊! 一个游戏衍生小世界,有没有铁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吗?加个设定能咋滴,又不会死人。 此刻,想吃炒菜的小女孩,轻轻地碎了。 见沈知微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盯着饭菜发呆,旁边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王,可是今日饭菜不合胃口?” 听到“饭”这个字,沈知微看向那一小碗饭。 不是现代的米饭,而是小米饭,干巴巴的小米放了一整碗,闻着挺香,放现代价格吊打米饭,可沈知微不爱吃!她想吃大米饭啊! 这个世界没救了,毁灭吧。 吃不好睡不好,没手机没电脑,坐下还得窝着脚,上学时候没人教,穿古代要怎么熬?还是先完成目标,拿到奖金赶紧逃! 在心里单押一通,沈知微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端起饭碗就是干饭,最后勉强吃下小半碗饭,外加一整个烤羊腿。 水煮菜也吃了两口,不然她怕便秘。 当吃饭变成生存的必须,什么味道也不重要了,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一亿! 吃完饭,沈知微人还坐着,魂儿已经飘远了。 一顿两顿还行,这种没滋没味的饭菜,若是天天吃,吃上一年半载,这跟吃减肥餐有什么区别? 沈知微垂死病中惊坐起,她决定了,做个奢华无度的昏君,炼铁打锅! 别的昏君,征用民夫修宫殿,她,征用工匠炼铁。 怎么不算是一种殊途同归呢? 想到便做,沈知微叫来小助理胡幼安。 胡幼安听完要求苦了脸,面带难色地摇了摇头:“奴倒是听说安国有一秘法,可锻造出银色锋利的刀剑,锻造时,会往里面加入陨铁,可锻造之法只掌握在安国的工匠公冶氏手中,景昌城中的匠人,恐怕无力锻造此物。” 安国,是诸侯国之一,这个国家本来并不大,前些年通过改革,国力愈发强盛,已经吞并了三个小国家。 安国的国君是姒姓,安氏,安国所在之地为安阳城附近,因此才有了安氏,开国国君与沈知微一样,是姒姓。 对,沈知微现在其实应该叫姒知微,之所以系统称呼她沈知微,是因为等周朝灭国后,原身被困沈郡,改为沈氏了。 “那就请安候将善锻造之术的匠人送来几个。” “大王,公冶氏的人大多刚正不阿,不畏强权,而且安候这些年来频频起战事,恐怕不会轻易将锻造兵器的匠人送来。” “安候敢不敬天子之命?” 胡幼安本来一脸难色,听到沈知微这句问话后,陡然明白过来。 陛下这是要对安国动手吗? 可是安国实在是块难啃的骨头,如果真对安国动手,恐怕朝野上下都不会同意。 胡幼安直觉挑衅安国很危险,但大王绝不会随意开口,此言必定有深意。 是什么深意呢? 沈知微见胡幼安沉默,对这件事的难度有了新的理解,本来以为就是借个人的事儿,简单难度而已,现在看来,这是地狱难度啊。 但她不会因为难度高而放弃。 她可是天子!天子怎么能连个工匠都没有! 要是没有为她打造“奢华炒锅”的工匠,她还怎么好好的做昏君,谁家昏君只嘴上挥霍,实际连一两金子都花不出去的? “同太后说一声,太后是安候的亲妹妹。” 别人不行,亲妹妹要人,安国国君总不会不给吧。 只是要个工匠,又没要他们的命,沈知微就不信了,这还要不来。 此刻的沈知微不明白,对于诸侯国来说,一个能够锻造更好武器的锻造大师,是多么的有用。 这是一个大争之世,战争频发,三五年就一场大战,数万人参战,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小国消失,也有大国衰落或小国兴盛。 各国之间互相制衡,难以区分高下,在焦灼之际,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先进之处,那也能为自己的国家挣来许多好处。 如果是沈知微直接命令安国国君,对方肯定不会搭理她,如今的周天子不过是个吉祥物罢了。 可沈知微是让安太后开口,那结果就很不一样了。 安太后今日被沈知微吓得魂不附体,在沈知微睡觉的时候,她被梦魇缠身,几次在梦中变成了被驯猴人拴着的猴儿,看鸡在她面前被一次次杀死。 梦里的鲜血太鲜艳,让安太后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危,沈知微只要别杀她,别说是一个工匠,就是十个,一百个,她也会为沈知微找来! 安太后在夜里奋笔疾书,沈知微则被半夜饿醒,起来喝了半肚子水,又起夜数次,这才折腾到天明。 第二天沈知微带着淡淡的黑眼圈,坐在了昨天的大殿之中,看着底下的臣子一一汇报工作。 周朝有早会吗? 好像没有,汉朝才有吧? 万恶的游戏策划,融了什么鬼设定进来!丧尽天良啊! 沈知微听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打了个哈欠,这个小朝廷能管的地方也就是景昌城以及附近几个城池,景昌城毕竟是周朝都城,和平繁华,没什么事情要处理。 有事情沈知微也不会管,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 她如果在早会上睡着了,算是个昏君吗? 等早会结束时,沈知微才想明白。 不算,因为昏君根本不会参加早会! 懂了,明天就把早会给废了。 然后沈知微被闻太傅告知,早会五天一次,后面四天都不用早起了。 天大的好消息! 接着闻太傅又送来一个早起通知。 “大王,明日于籍田亲耕,诸位大臣皆已准备好,要一早出发。” 沈知微想起来了,孟春之时,也就是春天第一个月,天子祭农神,劝农桑,会下地耕田。 挺好,明天去农家乐玩。 可算有点儿昏君的样子了。 第5章 农官哪儿去了! 不会种地还想把会种的…… 沈知微想象中的农家乐,是一群人高高兴兴过去,然后看看田园风光,吃吃喝喝一通,再到田里体验一下农民生活,接着就可以走了。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先起来,上了马车才开始用早餐,沈知微迷迷糊糊吃了两口后,就被马车晃悠的睡着了,等出了城,马车走上外头的土路,开始变得非常颠簸。 沈知微担心自己再睡下去会被摔出脑震荡,只能打起精神,在马车里玩海盗船。 颠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地方了。 沈知微撩开车帘准备下马车,然后看见有人跪在马车旁当人体下马凳。 沈知微在踩人下马和直接蹦下去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她都要当亡国之君了,还在意形象干什么?当然是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她不想踩人,就没人能逼她那么做! 静静等待背上重量落下的奴隶等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动静,在他疑惑不已的时候,马车上的大王直接蹦了下来。 真的是双脚一起落地的那种蹦,溅起的泥土差点儿飞到奴隶震惊而瞪大的眼睛里。 “大王?” 领着百官上前的闻太傅见大王如此随性,语带提醒地喊了一声。 然后闻太傅便看见大王无悲无喜地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带着些许不满,闻太傅心里一惊,待重新看去时,就看不清大王眼底的神情了。 “下次换成木凳,走吧。” 沈知微不满老头又出来说话,怪不得系统说,她跟闻太傅对着来就一定能当昏君,这个闻太傅可真是时时刻刻都让她注意大王的身份。 继孔武有力之后,沈知微又给闻太傅身上贴了个“唠叨烦人”的标签。 “求大王饶命!” 沈知微刚抬腿,那个下马凳青年便给她磕了几个头。 第6章 不是感谢,是求饶。 他担心是哪里冒犯了大王,让大王厌恶他,以至于都不愿意踩着他下马,今日之事一旦传开,不用大王下令,他的上司便会要了他的命。 要不说古代职场不好混呢,动不动就是要命的活儿。 曾经同为牛马,沈知微也不愿意为难对方,只说道:“高以下为基,踩人背为阶,不如择木而下,为君者为君,为民者为民,各司其职方能使家国稳定。” 君王的职责是治理国家,庶民的职责是好好种地,没有一个人的职责是踩着另一个人下马车。 沈知微以前读过道德经,对道德经里的“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很是感慨,民贵君轻的思想在春秋时期便已经萌发,可后世君王却鲜有人将其放在心上。 历史是个无休止的轮回,在封建朝代中,万民一直在等待为他们揭竿而起的人。 沈知微说完便往前走,只剩下闻太傅在原地念叨着新听来的词。 各司其职。 这个世界已经有《道德经》,但各司其职这个成语显然是没有的,沈知微现在已经摆烂了,她身为一个现代人,成语运用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她没法控制。 不让说成语,她到时候不会说话了。 “太傅,大王此言是何意?那贱奴是不是冒犯了大王!” 在闻太傅身后的官员上前一步小声问道,看向跪地奴隶的眼神带了杀意。 若让大王不满,自当以鲜血平息大王怒火。 “大王,不是个简单之人,大王的话你得好好琢磨,细细去想,或许大王是想借此来告诉群臣,不要因身居高位便狂妄自大,要做好该做之事,多余的事情少做。” 闻太傅脑子里都是各司其职这四个字,他从这四个字里听出了一种治国的理念。 大王有自己的治国之心,这太难得了,那些个名动一方的君王,都曾有自己的治国想法。 若是能摸索出一条新的治国之路,周朝便有救了啊! 沈知微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跳出来跟她叽里咕噜说别的话后,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已读乱回是真管用! 她就说上网是能学到真知识的吧,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一个人的问题时,只需要跟他说一堆看似很有道理的废话就够了。 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自动化程度很高,废话可以被脑补成自己想听的话。 沈知微感觉自己学会了怎么对付那群大臣,心情大好,随后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眼前的场景上。 城外的农田一片连着一片,被农人打理得十分整齐。 这里是天子的耕田,留存千亩,一望无际,只有一堆茅草屋建成一片,形成了沈知微印象中的“村落”。 还有一些身着布衣的庶民,束手站在农田不远处,看见天子车架来了,立马伏地叩拜,姿态谦卑。 布衣不是棉布,而是麻布,颜色灰沉沉的,一眼望过去,天地间唯一的亮色,竟然是天空的蓝和青草的绿。 庶民身上是没有亮色的。 沈知微视线晃动一瞬,心生怜悯之心,她不管是在现代,还是穿越过来后,都没有吃过苦。 所以她会可怜那些人,她会因为怜悯不忍踩奴隶的背,也会因为不忍,不愿意看见庶民眼底的麻木。 “贱民岂能在此,真是污了大王的眼!尔等还不速速将这些贱民赶走!” 沈知微还没说什么,后头就跳出来一个满脸谄媚笑容的男子。 比起闻太傅膀大腰圆的身材,这男子称得上是小白脸了,身形瘦削,细胳膊细腿。 倒是有一张面若桃花的脸,就是被过于谄媚的气息冲淡了眉宇间的艳色。 沈知微面对美色,心无杂念,她更好奇对方怎么这么瘦? 这年头读书人要会君子六艺,和后世风吹就倒的书生不同,此时的读书人全都像是体育老师教出来的好学生,腰间佩剑,沙包大的拳头总是在说不通道理的时候落下。 读书的大多是贵族,吃喝不愁,营养齐全,很少看见瘦成这样的。 把这人和那几个庶民放一起,能一起当晾衣架。 就是高低不一,这人瘦归瘦,身高倒是挺高,目测比她还高出一个头。 她一米六五左右,对方应该到一米八了。 一米八真的很少见,那些成年的庶民男子还没有沈知微高呢。 沈知微在心里暗暗比身高,竹子精又发话了。 “还请大王息怒,臣这就将贱民们赶走。” “你是何人?” “臣是太卜央,大王,今日可由臣来卜算吉凶。” 央是他的名字,太卜是职位,姓什么没说,氏应该就是太卜了,所以可以直接叫他太卜央。 “那你会种地吗?” 沈知微没有管他说得卜算吉凶一事,她去哪儿哪儿就是大吉!就是这么自信。 “臣、臣略懂一二。” 太卜央嘴上说懂,眼底的心虚藏都藏不住。 他当然会,但仅限于在田里走两圈的程度。 “那你还要把会的人赶走?你是想当太师,教予做事?” “臣不敢!” 太卜央被沈知微的问话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就要跪下,沈知微前走两步,没再搭理他。 其余卿士见此皆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毕竟太卜可不好惹,他的笑话,还是少看为妙。 闻太傅等沈知微走后,上前扶起央,低声道:“大王与先王不同,大王有仁心,爱重子民。” 央顺着力道起身,脸上的谄媚一扫而空,冲闻太傅点点头,表示明白。 闻太傅这才松口气,大王实在是年轻,过于气盛了些,太卜沟通天地,岂能随意呵斥得罪? 玄学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沈知微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在民智未启的如今,人们信奉上天的命令,毕竟连皇帝都没有,级别最高的君王自称天子,就是上天的孩子。 维护上天的正统,就是在维护天子的身份。 太卜在以前确实十分重要。 但现在周王室早已不如从前,说是礼崩乐坏也不为过,官职传到谁手里都有可能,有没有真本事就另说了。 毕竟太傅都能破格提拔了,要知道一般太师太傅太保,是封给强大的诸侯的,结果先王怕王姬无法掌控周朝,硬是将闻劭封为太傅了。 按照周朝分封的规矩,闻劭有地盘就能去当诸侯之一了。 沈知微心情沉重地下了地。 她挽起裤脚,学着那庶民的动作,生疏地拿着耒耜在地里劳作,一会儿就累了。 等她直起腰,换下一个卿士上前的时候,她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礼崩乐坏的周朝,就像是现代刑法失去了作用,国家没了威信,无法控制子民,原本大一统的国家,变成了一个地方政权林立的大陆。 犹如四分五裂,到处是国的欧洲。 贵族在其中活得小心,那些远不如贵族的庶民,过得更辛苦。 看着随意撒种子播种的农人,沈知微心情复杂,她就算没有种过地,也觉得种地不是翻了地后直接拿种子撒一撒就行的。 原身是没种过地,也不知道怎么种地的,但沈知微大概了解,在周朝时,人们就已经逐渐摆脱了刀耕火种的种植方式,开始精耕细作了。 甚至在此基础上,已经有了水利、施肥、农具等概念,也已经出现了节气。 那些农人随意播种,根本原因是这里太大,人少,没法进行精细耕种。 还有就是,没有农官。 在以农业为本的国度里,没有农官是什么地狱笑话? 农官呢!农官哪儿去了! 第6章 吃饱再继续当昏君 赌上这祖传的种地基…… 答案是没有,没有农官。 现在周朝已经名存实亡,有能力有想法的人,早就跑了。 做官的都是贵族,贵族之间联姻频频,哪个诸侯国都有贵族的“家人”,想要跳槽简直不要太轻松。 与其和周天子绑在一起,死磕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不如各自去寻前程,留下些老弱病残给周天子。 毕竟天子身边,也不能一个人都没有。 每个诸侯国的国君都知道,国家想要强盛,必须有足够多的粮食,粮食多了才能保住人口,人多了,士兵多,就能在战场上赢得胜利,吞没小国,强大自身。 所以那些诸侯国最想要的臣子,就是农官。 会种地的农官,来几个他们都愿意奉为上宾。 沈知微问农官在哪儿,不如问还有没有人能当农官。 看着那些卿士大臣们比自己强不到哪儿去的生疏动作,沈知微就知道答案了。 她是来当亡国之君的,不是来当饿死鬼的! 沈知微真的很怀疑,这样种地,会不会种到最后,连她的口粮都没了? “统子啊,在你的统生里,有没有一个宿主,是把自己活活饿死的?” 第7章 沈知微心里跟系统说着。 【抱歉呢宿主大人,这个问题太难了,系统无法回复,不过人很难在行动自由,物资丰富的条件下把自己活活饿死,系统相信宿主大人的实力!宿主大人加油!】 系统的回复,一如既往的人机。 沈知微从中听出来一丝丝不屑,可能对于人工智能来说,人在非极端条件下把自己饿死,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沈知微也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能建造出后世紫禁城一样建筑的朝代,怎么可能连精耕细作都做不到! 于是等一众卿士翻完地回来,就看见他们的天子用十分深沉的眼神望着他们,那一眼就像是能看见周朝的未来一般。 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大王!大王可是想到了什么?” 闻太傅第一个上前询问。 沈知微对上闻太傅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看向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来。 “饿了。” 想什么?想以后成为亡国之君前,可能先成为饿死鬼,所以打算有一顿算一顿,哪怕全是水煮菜也认了,先吃饱再说。 人是铁饭是钢,她管不了许多,总而言之一切等她吃饱再说! 闻太傅想着出来许久,又下地劳作一番,确实是该饿了,赶忙吩咐人去准备餐饭。 一直关注着大王的太卜央见闻太傅离开,原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面上青一阵紫一阵,最后下定决心,走上前来。 他脸上扬起熟悉的谄媚笑容:“大王,日头高升此地炎热,不如去那边坐坐?” 现在是初春,你确定要躲着太阳吗? 沈知微眯着眼睛看太卜央,看得对方脸上的笑容差点儿没维持住。 在太卜央惴惴不安的表情中,沈知微点了头。 她就说周朝药丸,看看这些臣子吧,宫里有个白磷型人格,朝中肱股之臣是个爱唠叨管事的男嗲嗲,现在又来了个狗皮膏药,还是谄媚型的。 沈知微一抬脚,一群人就跟着她往树荫底下挪。 太卜央见乌泱泱一群人跟着,有些不高兴地垂下眼眸。 “你们四下看看,准备吉时祭祀之事。” 沈知微一看太卜央那耷拉着眉头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是有话要私底下与自己说,于是三言两语打发了身后没用的臣子们。 等树荫下只剩下两个人影,太卜央才又活跃起来。 那些围绕着沈知微站立的奴隶,在太卜央眼里估计不算人。 “大王请坐。” 太卜央想要开口,却不知该怎么说,左右看看,见树下有块石头,上前拿宽大的衣袖打扫干净,躬身请沈知微上坐。 沈知微摇摇头,小风一吹,她感觉身上有点儿冷,冰凉的石头还是婉拒吧。 “有话直言。” 要说什么赶紧说,不然本昏君就治你个意图谋害君王的罪名,她要是感冒了,就全是这位太卜的锅。 此刻内心一片火热的太卜央,并不知道他眼前的君王在想什么。 甚至太卜央还觉得大王小小年纪,做事有条理,态度温和,简直是天下君王的表率! 其余君王哪儿会贴心的屏退其他人,耐心等待臣子开口?像是有几个性情暴戾的诸侯,他们的卿大夫若是敢说话如此吞吞吐吐,早就被他们赏鞭子了。 诸位国君里一言不合便动手赏人的不在少数。 “大王,下臣确有一事禀告,大王的兄长惠安君前几日来寻臣,说是想要去安国谋事,惠安君得先王封君,如今却要回安国,此等行径实在是令人不齿。” 惠安君,就是安太后之前在安国生的父不详孩子。 惠安是封号,之前没有过,单独给他的,没什么实质的意思,大抵是说,他是安国而来的贤德之人。 “良禽择木而栖,他要回安国就让他回去,正好过段时间太后会向安国国君传信,让他跟着信使们一起上路吧。” 惠安君多少有些才能,留下来要是想建设周朝可就完了。 沈知微一点儿不想将人留下。 恨不得赶紧将人送走的话落在太卜央耳中,意思就没那么纯粹了。 此刻已有良禽择木而非木择良禽的典故,只是这样的话没人会说得如此简洁明了,直指中心。 太卜央自认自己是良禽,而非恶兽,所以他觉得沈知微这话有对他说的意思。 如果大王口中的良禽指的是自己,那被大王嫌弃的另一人,岂不就是恶兽了? 太卜央想到这儿,心下一暖,当即生出得遇明主的感慨,惠安君的贤名在景昌城一地流传,而他太卜央流传开来的,更多是恶名。 可大王愿意留下他,舍去惠安君,岂不就是说,在大王心中,他太卜央比惠安君要强! 被人肯定,还是被自己效忠的君主肯定,怎能不叫为人臣者激动? “大王英明,太卜明白了,大王若信任下臣,此事请交由下臣处理。” 大王看不上惠安君,那是惠安君的不是,惠安君去往安国效力,那也是惠安君的不是,两错相加,此刻央心中生出杀意来。 “行行行,交给你处理,这么一大片地只有寥寥几人耕种,粮食产量肯定上不去,你回头多找点儿人来,不拘是庶民还是奴隶,能干活就行,千亩良田可不能就这么荒废。” 沈知微的注意力已经被那一大片田野吸引了。 正如她所说,在此处种地的人太少了,那点儿人分给千亩地,就像是把几只蚂蚁扔到大几百平的院子里,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沈知微血脉里流传的种地基因,让她看到此情此景,浑身难受。 那么多好田地荒废掉,明明能丰收,就因为人少了点儿,最后不得不欠收,真是想想都觉得暴殄天物,太浪费了! 天子的田地本来不该这样冷清,只是现在连农官都没了,庶民更是跑去了别处耕种,剩下的都是跑不动也跑不了的。 太卜央自家的良田都比眼前的田地热闹,天子不满,实属正常。 只是太卜央没想到,天子会说只要能干活就行,不管是庶民还是奴隶,都能送来种田。 “大王,奴隶也送来种地吗?他们怎么能来田地上?” 太卜央觉得此事不合礼法,奴隶是伺候贵族的,属于贵族私产,种地向来是庶民的事情,只有庶民实在是少,才会勉强送几个奴隶过来。 天子若是发令,天底下不会缺给天子种地的庶民,不至于用上奴隶啊! 周朝是奴隶制社会,奴隶是人,但又不是人。 用现代话说,奴隶是写进国家宪法的贵族私有财产。 “那予问你,奴隶不种地,你会种吗?那点儿人能种好吗?不让奴隶来,喊庶民过来,有农官教导庶民种地吗?” 沈知微死亡连环问,问得太卜央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农官确实都跑了,但大贵族家里少不了能种地的庶民,可那些优质庶民,不可能送到天子的良田间。 天子若是强势,天下财富皆是天子所有,贵族们也得供养天子,可现在不同以往,王室不行了。 不行哥一死,王室更不行了。 太卜央不可能顶着全族的压力,为沈知微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因此这个简单的问题,还真就不能用常理来解决。 “所以,去找会听话的奴隶过来。” 沈知微见太卜央不再嚷嚷什么不合礼法,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歪嘴笑来。 小样,老娘要做昏君,还整治不了你了。 谁都不能阻碍老娘昏庸的脚步,等老娘填饱肚子,就能接着奏乐接着舞,在亡国前享受享受了! 现在真享受不起来一点儿,眼看人都要饿死了。 一想到早上要吃水煮菜,晚上要吃水煮菜,沈知微瞬间冷漠脸。 中午不用吃,因为这年头人就吃两顿饭。 他大爷的,更笑不出来了。 “可是大王,没有农官……” “你不用管,先安排人,好好干,以后予封你为太宰。” 吃了沈知微的饼,太卜央的表情认真许多。 沈知微很自信,没农官而已,不算大问题。 种地嘛,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沈知微就不信了,她赌上种花种地基因,还能种不出来? 第7章 惠安君想要跑 虾米不要操心大海的治理…… 太卜央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不光是要跟沈知微说惠安君的事情,还有一件事。 这件事就和他名声差有关系了。 他姓妫,妫姓是八大姓之一,历史悠久,再加上他能年纪轻轻坐上太卜的位置,家世自然是极好。 可他并非嫡长子。 这年头为了能够确保家族的繁荣昌盛,一直以来都是嫡长子继承制,除了嫡长子外的其他儿子,一点儿都不重要。 家族的一切,嫡长子至少继承七成以上,心狠一点儿的能继承九成,剩余则由兄弟们分,家中女儿则早早嫁出去,若是还没嫁出去,则留一份给女儿做陪嫁。 第8章 孩子多的贵族之家,除嫡长子外,其余孩子过得都不怎么样。 妫央家中兄弟有七人,七人都生的好看,脑子也不差,如今各自在诸侯国中担任官职,家中最长的那位,更是直接继承了一个国君之位,是现在的北国。 唯独妫央,没有去任何一个诸侯国,而是回到了周天子所在的景昌。 他来景昌当然不是因为忠君爱国,王室倾颓之势明显,妫央不认为自己是那个让周王朝继续续命的大贤。 他来景昌,是想来寻找他的生身母亲。 这个想法让世人难以明白,他的兄弟们更是不懂,连昔日好友都觉得他疯了,为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竟舍去前程不顾,如何对得起培养他的妫家? 更何况他的母亲身份那样低贱,只是一个贵族家中的奴隶。 无名无姓,生下他后就被送到了景昌为奴,而他则被妫家家主带走,记在名下,做了妫家的公子。 “大王,下臣还有一事,斗胆相求,望大王应允。” 沈知微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直说。 太卜央又是一阵纠结,最后才开口道:“宫中有一浣洗衣物的女奴,与下臣有旧,望大王割爱,将此女让给下臣。” 沈知微闻言,眼睛一亮,好像有八卦啊! 人活着不搞八卦搞什么! 必须搞清楚。 “你是卿士,如何会和王宫中浣洗的女奴相识?” 太卜央听闻大王问询,手心出了一层汗,他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是以前有旧,这才相识,还请大王成全,只要大王愿意割爱,下臣会在明日集齐大王所需的庶民与奴隶。” 他没有说那女奴是他的母亲,因为说了之后,可能会让大王不屑,进而对他产生厌恶,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些年来,说这样的话的人太多了,在那些人眼中,妫家没有因为他母亲身份低微而苛待他,而是将他好好养大,还教他读书认字,已是他走运至极。 还妄想寻回生身母亲,为此枉顾妫家抚育,简直是毫无忠义之心。 可对妫央来说,他想要为生母颐养天年,是出于孝心,父亲已死,没人能够阻挡他。 “行,但只送你一个奴隶,会引起旁人注意,你寻来几人,予便补你几个。” 沈知微看太卜央一副闭口不谈的模样,深感无趣,她也不占对方便宜,等价交换便可。 反正王宫里现在没那么多人需要伺候,养着那群宫奴也是浪费,而且原本的宫奴知道原身的脾气,沈知微怕以后有人跳出来说她性情大变是鬼祟附体,在这个巫术大行其道,迷信之人遍地都是的朝代,她就算是天子,也很可能会被拉去驱邪。 还是将原本的奴隶都清走,有需要再购置。 沈知微其实有些不舒服,人变成物品在这里随意交易,叫她一个现代人十分不适应。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她一个昏君,难道还能改变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吗?连她自己都是最后被吃的虾米,最多比别的虾米大两圈而已。 虾米就不要想着怎么治理大海了。 太卜央喜出望外,立马答应了沈知微的“交易”,心里想着到时候挑点儿能用的奴隶,比如前段时间被灭国的几个小国的人,那里头有不少种过地有经验的优质奴隶。 唯有如此才不辜负大王对他的厚爱。 祭坛已经布置完毕,吃完饭,沈知微带着官员们祭祀,一群人站成一排排,还有大巫跳舞,火焰带着灰烬冲上云霄,好似真的能将人间的声音,带到天上众神耳旁。 巨大的鼎摆放在祭坛之上,沈知微拿着火把,将其扔进去,依照原身记忆中的步骤,符合礼数地跳祭祀舞蹈。 但凡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今天祭祀就能把她绑在架子上一起烧给农神。 祭祀完成,沈知微饿得前胸贴后背,在上午十点左右,吃了一顿水煮菜加烤肉。 还有一些小菜,其实味道不错,但就是没有沈知微想吃的炒菜。 于是回宫之后,沈知微忙不迭地让胡幼安催促安太后,尽快将匠人从安国要来。 安太后被沈知微吓破了胆,再加上日后还要靠着沈知微当太后,因此不敢耽搁,当即催促使臣赶紧去安国。 惠安君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了安太后。 安太后看见低着头,身着宫人服饰的惠安君时,一脸震惊,连忙屏退左右,将惠安君拉到身前。 “子满,你为何会穿成这样?又为何今日来宫中寻阿母?” “阿母救救子满!” 子满抬头,抱住安太后痛哭,他神情仓惶不安,仔细看能看出眼底一片青黑,想来是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安太后被子满哭得心神不宁,想起昨日被大王警告时的难堪,她鼻酸不已,眼眶一热也落下泪来。 “子满啊子满,先王已去,你我母子二人日后可如何是好,天下之大,已无咱们母子栖身之所,日后你我都要看你那不同父不同母的妹妹的脸色了啊!” 安太后哭得比子满还要真心实意,把子满吓得都不知道该不该哭了。 他反过来安慰安太后道:“阿母放心,今日之后,阿母再也不必受大王控制了,阿母与儿一起,逃回安国吧。” “安国?” 安太后顿时停住了哭,睁着泪珠尚存的眼睛,看着她怀中今年二十的儿子。 刚到弱冠之年的子满,早就不是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瘦弱不堪,被人骂作野种的小孩了,他已经有了伟岸的身姿,矫健的身手,已然成人。 “是,儿听说阿母要送使臣去安国,儿要一同前往,王室已经无人,现在甚至让王姬继位,天下大乱近在眼前,需得寻良主而侍。” “你舅父可不是什么良主。” 安太后也有意跑,但她在王宫之中暂时没有危险,哪怕大王将她视作要驯服的猴儿,她依旧性命无虞。 可如果回了安国,就不一定了。 “舅父掌管安国后,安国日益壮大,已经陆续吞并了数个小国,舅父如何不能算作良主?”子满不明白安太后的意思,“况且,从前阿母不是说过,舅父是个宽厚仁慈之君,满可随时归家,为安国效力,以满之才学,必能得以重用。” 安太后被儿子问得面上难看起来,她松开手,任由儿子跪伏在地,自己则站了起来,心焦地在屋中走了两圈。 定了定神,她才说道:“不行就是不行,不许回安国!子满你明不明白,你我母子在周,方能与你舅父说话,待你我归安,谁还知晓你我是谁?谁会听你我的话呢?你确实年少富有才名,可你比安国的青年才俊,又有几分胜算?” 安太后说到这儿十分后悔,早知道以前哄儿子的时候,就不说什么儿子才学无双之类的话了,谁能想到哄孩子的话,还真让孩子记在心上了? 子满不服,他停止脊背,双手握拳,低头道:“阿母瞧不起儿。” “阿母怎么可能会瞧不起自己的孩子,只是你还太年轻,你不明白,为王者,必定心狠,骨肉亲情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纸契约,昔年阿母嫁给先王时曾发过誓,此生只会着锦衣,由安公亲自搀扶,方会入九曲,你让阿母狼狈逃回去,是让阿母违背昔日亲口立下的誓言。” 九曲城是安国的都城。 临水而建,繁荣至极,比景昌更为热闹。 安太后也想回去,可她不想狼狈地回去。 当年她不愿意嫁入日薄西山的周王室,可安国国君初继位,急需周天子的认可,方能在诸侯之中立稳,于是她被迫嫁到景昌来。 安国是安太后的靠山,可这靠山并不靠谱。 如果安太后和安公的关系很好,她也不会因惧怕就同意帮沈知微的忙,去挖安国的墙角。 子满听出安太后的坚定,心生迷茫。 “可是阿母,留下来,儿定会死于大王之手。” “你胡说什么?你与大王非亲非故,难道她唤你一声王兄,你就当自己真能登上王位了?”安太后此刻冷静下来,嘴毒的很,直接打算子满心里那一点儿野望,“别痴心妄想了,宗室宁愿选个王姬来继位,也没有选你,你就该明白,拥有天子血脉才能成为天子。” “非也,王姬从前嫉恨儿有阿母相护,如今她大权在握,定会报复儿!” 子满面上多了几分被戳破心思后的狼狈,嘴却还一如既往的硬。 反正他留下就是死,阿母想要他活,必须将他送出景昌。 第8章 下臣按照大王吩咐行事! 我?我什么时…… 安太后看着一脸倔强的子满,最后还是点头同意,将他藏在使臣团之中,一起送回安国。 她肯定不会回安国,如果连她都走了,那大王绝对会发现她们母子俩的动作,进而封锁城门,不叫她们离开。 “儿实在不放心阿母,良机难遇,阿母不如同儿一起走吧。” 临走,子满拽着安太后的衣袖,一脸焦急认真地说。 第9章 安太后被子满的一番话说得十分动容,但她还是坚定摇头,她绝对不要如此狼狈地逃回安国,总有一天,她会光明正大地回去! 子满见如何说,安太后都不松口,只好叹口气,后退两步,跪地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跟着一旁安太后的心腹往外走。 一行人拿着安太后的手令,从王宫出去,一路往城门口而去,等出了城门口,便坐上了马车,一路向西。 安国在景昌的西边。 当从马车向外看,已经看不见景昌城的城门时,子满长舒一口气,心头重担被放下,他终于逃离景昌了。 日后可以肆意闯荡,终有一日,他会闯出名声来,然后将阿母接走!届时,世人再不能嘲讽他的出身,人人都当正视他! 惠安君一腔壮志,刚刚生出苗头,密林之中便窜出来一堆蒙面之人。 这些游侠儿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一露面便喊打喊杀,也不管那些在马车四周压阵的奴隶侍卫,直冲着马车而去。 在游侠眼中,马车之中一定是贵族,只要是贵族,那就该杀! 这年头的贵族就没什么好东西,草菅人命都是小事,人拥有权力又不受约束的时候,能做得丧尽天良的事情可太多了。 游侠是周朝特有的一批人,因为眼下天下四处战乱,民不聊生,官府势力有强有弱,强大的诸侯国肯定能够维持秩序,供庶民们好好生活,那些弱小的诸侯国,连诸侯自己都有可能战败沦为奴隶,更不要说庶民们了。 庶民日子过得惨,官府不管事,自然会有人跳出来,代替官府行侠仗义,行驶惩恶扬善的职权。 游侠中一大部分人是看不惯恶人行恶,继而站出来,手持武器保护乡民的好人。 当然也有一部分,就跟现代的黄毛一样,纯粹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没什么道德底线。 惠安君还在马车里做着他日后风光无限的大梦,就被外头的喊杀声给吓到了,他一咬牙,持剑冲了出去,跟那群游侠打了起来。 他的身手很是不错,对付一两个恶徒很是轻松,无奈敌众我寡,那密林里像是藏着许多人,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冲出来,惠安君连杀三人后就受不住了,手脚有些发软。 下一刻,有个游侠一剑挥向他手腕,那一剑下去,手筋被挑断,手中的剑也就拿不住了。 一眨眼,头颅飞天,又重重落地,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从那碗大的疤里泊泊流出,将地面染成了血红色。 周遭的侍卫与使臣见此哀叫一片,有的直接放弃了挣扎,有的则更为凶狠地杀敌,反应各有不同,游侠们见目标达成,从地上捡了头颅就跑,并不恋战。 等其余人死里逃生后,看着那无头的尸体,使臣放声大哭,连忙骑马调头,要去王城叫救兵。 “别去了别去了,景昌附近哪里会有这么多游侠,分明是那位出逃触怒了……” 另一个使臣拦住要往回跑的好友,拿还带着血渍的剑尖向上指了指。 已经上马的使臣脸色难看至极,他是安太后的心腹,自然就是安国的人,惠安君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惨死在他眼前,头颅还被敌人拿走邀功,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如此嗜杀吧!那可是她的王兄!” “非亲非故,哪门子的王兄?快快下马,好生将人安葬吧,太后若是知道,你我刚出城门就眼睁睁看着惠安君身死,恐怕是要以性命相抵,此番归安,不如就别回来了。” 另一个使臣说着,举剑将吓瘫在地的人,以及瞧着陌生的脸孔一一杀尽,剩余都是他们的人,也就都是安国人,不怕他们回去告密。 “伯友所言有礼。” 在马上的使臣看着好友做完一切,沉着脸,翻身下马,然后上马车掏出干净的衣裳,分发给活着的人。 拿了衣裳,脱下血衣,这事儿自然就过去了。 其中有一个小侍卫没有立马换衣裳,引来使臣巨言以及伯友略有杀意的眼神。 年轻的侍卫赶忙解释,他是想着一会儿还要埋人,干净衣服等干完活儿后再换上。 巨言与伯友这才放下杀心,待密林里出现数个小坟包时,天已经快黑了,一行人摸黑上路,一夜未停,才走到按计划会落脚的地方。 另一边,天快黑了,宫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要人的太卜央。 沈知微坐在王座上,垂眸看着站在下首的太卜央,拖长声音的“哦”了一声。 “哦——所以你今天就想带走几个宫人?” “下臣不敢耽搁大王的事,因此回去后便点了十五人,皆是下臣家中贱奴,以前做过些下田的粗活,来历清白,他们本是裕国的小贵族。” 再小的贵族也不可能做很多下田的粗活,所以这些奴隶里,很有可能曾有几个是当过农官的。 裕国,正是前段时间被安国灭了的小国之一。 “安公在前杀敌掠阵,尔等在后头捡便宜,真是狡猾。”沈知微感叹了一声,天子的农官都跑了,证明各国都很缺会种地的人。 结果一个不受重视的贵族,随便出手便是沦为奴隶的农官一家人。 苦天子不能苦自己,正是这群贵族的真实写照。 太卜央不敢应答,他听出来了沈知微言语里的几分不满。 正当太卜央担心大王心情不好,不会放人的时候,胡幼安出现了。 胡幼安入内后作揖行礼道:“参见大王,大王,负责浣洗的宫女已经带过来了,一共七人,全数在外等候。” 胡幼安一板一眼说着话,全程没有看过太卜央一眼,好像太卜央不存在一般。 太卜央也不在意胡幼安对他的忽视,他此刻比较震惊大王的干脆。 他以为大王会为难他,没想到大王早就已经准备好交易了。 大王可真是信守承诺,与先王倒是有所不同。 沈知微不知道太卜央正在暗暗对比两代大王的不同,她有些困扰地皱了皱眉。 “太卜带来了十五名奴隶,但宫女只有七名,不如你再带点儿别的宫人回去吧。” “多谢大王赏赐,不过下臣只需一个宫女,不瞒大王,那宫女是下臣的母亲,下臣只想奉养母亲,叫母亲能平安顺遂。” 太卜央哪儿能带走那么多宫人,而且王宫里的人手本来就少了许多,再带走几个,恐怕大王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够多了。 他怕大王不同意只带走一个,一咬牙将母亲的事情全盘托出。 眼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大王尽可安心收下那些奴隶,他母亲的价值可比那些奴隶要高多了。 一个贵族子弟的母亲竟然在宫里当洗衣服的宫女,身份是奴隶,沈知微震惊,太卜央他爹也不缺钱,为他生下孩子的女子,他竟然就任由对方在外头当奴隶。 算了,这个时代的贵族,干出什么事来,沈知微都不觉得奇怪。 “幼安,带着太卜去看一眼,让他带走他阿母,其余人再送回去吧。” 沈知微莫名心累,摆手让两人离开,她又困了。 人饿了就容易困,还容易不爱说话,沈知微觉得她就是这样。 一天两顿是真饿,虽然有各种小吃随时能吃到,一天别说两顿,十顿都没问题,但对沈知微这个现代人来说,小吃根本就吃不饱! 准确来说,是肚子饱了,嘴饿。 在大铁锅造出来之前,沈知微也不想变成三顿饭,不光是不合口味,还因为食材太让人有罪恶感。 天子吃得其实非常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人能看见,就可以随便吃,这几天沈知微吃的动物,放现代能让她牢底坐穿。 太卜央下去没多久就回来了,他一脸喜色地跟沈知微说,他找到母亲了,非常感谢大王的宽厚。 然后他还跟沈知微说了件刚刚得到的好消息。 “惠安君果然出逃了,下臣已经按照大王的吩咐,派人前去截杀,刚刚传来消息,游侠儿已经砍下了惠安君的头颅,大王可要看看?” 太卜央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安太后的人回安国,本质是遵了大王的命令,因此太卜央十分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动身,路线又是哪一条。 惠安君以为他混在出使的队伍里就能安全逃到安国,简直是天真! 太卜央抬头见沈知微目光冷然,暗道大王年纪轻轻,已有人君之相,喜怒不现于人前,当真是周朝之幸事。 他不过是奉大王之命,砍了个叛徒的脑袋,不应该如此高兴,他得向大王学学,遇事淡定。 而沈知微,此刻已经灵魂出窍了。 他奉谁的吩咐?我?我什么时候吩咐他了? 他截杀了谁?惠安君?惠安君是谁?原身那个异父异母的亲哥! 第9章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种地,还得是大王…… 沈知微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第10章 她本来还等着惠安君去了安国后,跟他那个舅舅说一说,啥时候带兵来打了景昌,直接送自己去当亡国之君。 结果计划第一步就出错了。 惠安君死了。 这个明晃晃的敌人,拥有太后之子身份的敌人,嘎嘣就死了。 简直岂有此理! “央,你可真是予的好臣子啊。” 沈知微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 偏偏太卜央什么都没听出来,还觉得沈知微就是在夸奖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喜悦,此刻又控制不住的浮现,嘴角疯狂上扬。 “一切都是大王英明,惠安小儿竟想在此刻背叛大王,他已经全然忘了先王对他的恩赐,如此没有忠义之徒,合该落此下场。” 子满确实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原身的便宜爹有诸多不是,那都是对原身的,对子满而言,这个半途出现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对他已经够好了。 给他封君,还让王姬喊他兄长,要是他是先王的亲儿子,王位都能是他的。 原身特别厌恶惠安君,因为在原身看来,就是这人的存在,让她在后宫无其他王嗣的时候,依旧默默无闻,无人重视。 要沈知微说,其实原身是想岔了,她真正该厌恶的人是先王,一切矛盾自他而起。 当然,子满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仗着他得王宠爱,没少跑到原身面前耀武扬威,那副不怕死的样子,现在沈知微都能想起来。 算了,一个原身厌恶的人,死就死了吧。 沈知微也想明白了,她又不能起死回生,人头都没了,难不成还能跟刑天一样站起来啊? 现在的关键,是太卜央。 沈知微想明白后,反手赐给太卜央一堆宫人,还赐了他一副车架。 太卜央激动到满脸通红,此刻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满嘴表忠心,说以后还要为大王办事。 好话跟不值钱批发来的一样,张嘴就来,多少显得有点儿谄媚了。 等太卜央离开,胡幼安可算是不再当背景板,为难地开口说道:“大王,此子豺狐之心,又与游侠儿有染,日后恐会引来诸位卿士的非议。” 豺狐之心是说人如豺狼狐狸那样,凶残狡猾,是纯纯贬义词。 “你对他的评价还挺高。”沈知微完全没当回事的样子,反倒调侃起胡幼安了。 豺狐之心在原本的世界里是形容楚王的话,这个世界也是用来形容一位国君的,太卜央何德何能,还跟一国之君相提并论了。 “大王,奴并非此意,只是谄媚小人,需得多加小心。” “知晓你是为予考虑,他若是个奸佞小人,倒是省了事。” 沈知微现在就希望太卜央是个祸国殃民的小人,能够补上惠安君没去安国而落下来的亡国进度。 胡幼安张了张嘴,还想再劝,抬眸见大王脸上的神情似是若有所指,低头沉思起来。 回到大王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胡幼安已经看出来,现在的大王比以前更有谋算,绝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宠信一个奸佞小人,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想到这次大王心情好(?)的原因,胡幼安隐隐有了个猜测。 “大王在朝中确实少有能做事的人手,太卜央虽谄媚,但确实是个能做事的人选,还请大王恕罪,一切都是因为奴太弱小了,无法为大王分忧。” 让太卜央去干杀人放火的恶事,简直就是太适合了。 没看对方杀惠安君杀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而且还没留下什么把柄,游侠儿有时确实会攻击贵族,杀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将头颅带回来这一点太不严谨了,大王得有一个好名声,怎么能背负弑兄的骂名呢? 胡幼安的脑回路已经彻底奔着一个沈知微不明白的方向而去了。 见胡幼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无可自拔,沈知微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沈知微本来还想着惠安君死讯传到王宫,要怎么去“安慰”安太后,没想到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吃饭,沈知微都没听到出使安国的使团成员出事的消息。 所以,这是被完全压下来了? 死了人还能将消息压得如此严实,绝对是使团里主事在遮掩消息,沈知微没想到安太后选出来的使者,竟然不是她的人。 所以工匠还能要到吗?沈知微非常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打出大铁锅。 再不能吃到炒菜,沈知微要自己上阵打铁了! 下午去了农庄,太卜央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沈知微到的时候,他送来的奴隶都已经开始犁地了。 一千亩地,太卜央送来的十五人,加上之前的庶民,一共就四十七人,统共五家人,牛只有两头,农具更是少,耒耜都只有三把。 这些人种一千亩地,沈知微已经能预见他们从早干到晚,地里粮食稀稀拉拉,野草比人还高的场景了。 就是累死所有人加上那两头牛,一千亩地也不可能精耕细作。 站在田埂上,沈知微揣着手,长叹一口气。 旁边在田里种地的庶民直起自己有些佝偻的腰,擦了擦额头的汗,被晒得黝黑,全是褶子的脸上是一种累到麻木的神情。 “都歇会儿吧,老哥,你也歇会儿。” 沈知微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决定了,一口吃不了一个大胖子,人手不够那就少种点儿地,与其浪费人力物力,不如专耕几亩。 看上去快四十的庶民,实则今年只有二十,是原本留下的三户庶民里的一户,他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今年才三十多,沈知微见过,已经头发花白,牙齿更是因为常年吃麦饭豆饭,被磨得像是七老八十了。 然后就是他的妻儿三人,有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一岁。 中间还有两,没养住,都死了。 小的那个也不一定能养住,沈知微来了两趟,没见到他的妻儿,只看见他母亲过来送水,又匆忙回家织布了。 这年头的庶民非常苦,虽说是自由身,但是要承担很重的义务。 壮年男子得给贵族种地,给官府交税服役,贵族若是开战,他们还会被强征入伍,上了战场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死在战场上,一个是战事结束,带着残躯回家,不过回家者寥寥无几,这年头药草都不齐全,战场上受伤,破伤风和细菌感染等着他,活下来那是人类奇迹。 而壮年女子则要织布缴税,除了织布外,还要承担繁重的家庭劳动,如果丈夫被征走做民夫或兵卒,那女子还要负责地里的劳作,除此之外还有繁衍的重担压在她们身上。 至于想要通过战场杀敌改变命运,就别想了,军功封爵制度,那是秦国才有的,现在的周朝,贵族生下来就是天龙人,而奴隶和庶民,一辈子都是跪在地上的蚂蚁。 沈知微说“老哥”,庶民没有听懂,还以为是贵族想要唱歌了。 这年头贵族心情高兴就会高歌唱诵礼乐,庶民若是听见,会很高兴。 没办法,娱乐活动太少了,听歌是一辈子少有的轻松时光。 庶民黑首谦卑地弓着腰,等待大王唱歌。 大王当然不打算唱歌,沈知微压根没有明白黑首的期待,她现在心情沉重,别说唱歌了,话都不想说。 将这个小农庄所有人都叫过来,包括在屋中织布的女子,以及瘦弱的小孩,沈知微看着眼前凑齐了老弱病残的队伍,更心塞了。 将原本打算种得百亩地划去,变为五十亩。 五亩地让他们种,沈知微都觉得有负罪感!这年头种地全靠人工,要不是有两头牛,这些人甚至要背着那沉重的直辕犁犁地。 庶民们非常害怕,缩着脖子当鹌鹑,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母亲都牢牢攥着孩子,捂住孩子的嘴巴,生怕孩子发出声音,惊扰大王,让大王降罪。 最后开口询问的人是今日新来的奴隶。 十五人里唯一一个曾经当过农官的男子。 他也是这一群人里,样貌看上去最好的,甚至身上还有点儿肉,皮肤也比较白,牙齿整齐。 他站出来冲沈知微作揖行礼,颤着声音问道:“不知大王唤奴等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说是样貌好,全靠烘托,比起真正的贵族,这位农官显然要狼狈很多,头发打结,衣服破损,偶尔能看见他身上的红彤彤的鞭痕。 可即便如此,他也比庶民要强太多,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以后你们不必再织布缴税,也不必担心被强征为兵,予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好好种地,予让你们怎么种,就怎么种。”沈知微说到这儿,想到自己种地上其实是个外行,又接上一句:“你可以提一下意见。” 听不听就是沈知微的事儿了。 被单独指出来的农官乖巧应是,为奴这段日子,他挨了不少打,不敢反抗半句。 “以后只精种五十亩地,另外,你们每户可以自己领五亩地做自留,那五亩地怎么种都行,种出的东西也属于你们,但唯有一点,五十亩地若是没好好伺候,缺多少粮食,就全从你们留得五亩地里出。” 第11章 沈知微想起来了,她干嘛要遵循周朝固有的规矩啊?她可是昏君啊,她可是天子啊!她说的话就是规矩! 突然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一头的庶民们并没有多高兴,他们中有人眼睛一亮,察觉到了大王的仁慈,有人则满眼迷茫。 总体上,是以迷茫居多,进而群体产生了一种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第10章 想不到标题,只想做昏君 太傅你脑回路…… 庶民们大眼瞪小眼,眼中没有喜悦只有迷茫,这种反应和沈知微设想中的反应,相差甚远。 沈知微不是没想过,这些人会不认同她的命令,但她想象中的画面,是庶民们议论纷纷,大着胆子问她说的是真是假,别是到时候五亩自留地的粮食也全都得交了税,让他们白欢喜一场。 又或者庶民们信了她的话,当即喜不自胜,表示要为大王种一辈子地,绝对会好好伺候好地里的粮食。 可谁知道,庶民们会不信到,连问都没问一句。 沈知微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失望,并不是她失望于庶民的反应,而是庶民对官府的不信任与失望。 唯有觉得贵族所言全都是蒙骗他们的,他们才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们只会觉得,现在砸在头顶的馅饼里,掺着能要他们命的毒。 沈知微有些无力,虽然她嘴上说要当昏君,但她还是有点儿期待小说里所描写的民心所向场面,谁知道正反馈为零,负反馈也是零。 当即她就有些丧气,摆了摆手,让他们散开,干活去吧。 “你留下,随予去地里画圈,圈里是你们要耕种的土地,圈外的土地,谁都不许去犁地了。” 沈知微叫上那个曾经当过农官的奴隶就大步走了。 等她和大王近侍全都消失,本该回家的庶民们才爆发出议论声。 “黑首,你听懂大王的话了吗?不用交税了?” “是不用交布税了,以后也不会成为征夫,只需要种地就行。” “那、那不就是成了大王的奴隶?” “天底下的臣民全都是大王的奴隶,如果以后真的不用交布税服役,不当庶民也不是坏事。” “说得对!那大王说的自留地是真的假的?” “官府的话不能信啊,以前官府说可以少交税,结果当年就服了两次劳役,我三子与四子都死在了那两次劳役里,修路活活累死了。” “可那是大王亲口说的,天子总不会蒙骗我等庶民啊。” “要不,去看看画地?若日后只需种地五十亩,不提那什么自留地,少种些地,只精细伺候五十亩,以后一天能休息半天呢!” 议论声到此而止。 跟上去看看还是不跟上去,是个艰难的选择,万一大王只是一时兴起胡说,他们过去跟着,被大王瞧见,定会惹怒大王。 最后有两个胆子大的少年冲了过去,他们动作敏捷,便是被大王发现,也能快点儿跑回来,大王总不会派人来抓。 他们和大王只相处了两天,已经看出来大王并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贵族,所以胆子已经变得大了一点儿。 沈知微走出去老远都没有看见人追上来,就知道那些庶民压根没有信自己,甚至连试探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当人们已经彻底失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这个社会,这个王朝,就真的走向末路了。 沈知微有些怅然若失,但想到自己本来就是当昏君的,何必想那么多呢? 一个没救的王朝在她手中终结,和一个本来有救的王朝被她败光江山,还是前者让她心里舒服一点儿。 再想想她现在就是一个为了一亿元打工的牛马,这些古代人是什么下场又和她有什么关系,现在她的良心可值钱了,值一个亿呢!所以她可不能太有良心,以免一个亿打水漂。 沈知微走到田埂上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昏君心态,完全放弃思考周围人的想法,只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来。 先将现在犁完的地,画出五十亩来,算作以后要精耕细作的范围,接着又在五十亩外头画了五十亩,这五十亩给五户人分,自留地五亩的基础上翻了个倍。 这是沈知微考虑到,五户人里,有的一家子人很多,五亩地压根不够。 四十七个人混在五户,多的能有十三四个人,少的也有六七个,不算小孩老人,还有一半壮劳力,让壮劳力多种五亩地,不算什么难事。 亲自画了一百亩地的农官等回到沈知微面前时,脸上通红。 不知是激动还是围着一百亩地跑了一圈累得。 “以后你就叫希,希冀的希,农希。” 奴隶没有姓氏,原本的姓氏全数作废,连名字也得重新起一个,沈知微看见那农官脸上单纯的快乐,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并不是给农希本人的,而是给这一片土地的。 农希知道他是沾了土地的光,但这不妨碍他高兴,曾经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当一个奴隶,然后在屈辱中死去,谁知曾经让他厌恶的土地,竟给了他新生。 贵族们需要农官,但真正当农官的贵族又很少,几乎都是各个家族里不起眼的孩子。 农希曾经就是那个不起眼的人,因为当农官,被许多人嘲讽他是个泥腿子,跟那群庶民一样低贱。 现在,那些嘲讽他的人或是狼狈逃亡,或是与他一样沦为奴隶,运气好才能在安国生活下去,运气不好,下场一定比他还要凄惨。 敌人的惨淡让农希的心情十分美好。 更不要说,他遇上了天子这样富有仁德的君主。 农希心悦诚服,跪伏在地,高呼王上万年,真心祈求天子长命百岁。 刚刚天子说的话全都是真的,现在土地都已经被划分出来,以后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农希想,他一定要好好管理那些庶民,让他们好生伺候这五十亩地,今年景昌附近风调雨顺,肯定能丰收。 留下好种子,好好养养地,明年能更好。 沈知微不知道自己自以为失败的恩威并施,效果远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此刻她已经离开了农庄,回到了王宫。 在王宫中,闻太傅正等着给她上课。 沈知微的命令已经传入王宫,到了闻太傅耳边,对于大王的仁政,闻太傅很支持,可沈知微要免除布税,这个举动,令闻太傅有些不满。 税收是一个国家的基础,若庶民不交税,贵族和大王难不成要喝西北风去吗? 等沈知微回来,闻太傅就问起了沈知微这个问题。 沈知微不是很想听到别人提起她之前的失败,更不喜欢别人否定她的想法。 反正她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贵族们名下一大堆土地,他们要是喝西北风,那估计是世界末日了。 所以沈知微对闻太傅的问话反应很平淡。 太傅见天子神情淡然,便知天子是心有谋略,并非随意而为。 闻太傅当即收回问话里的质问情绪,改为更温和的问询:“大王此举定有深意,下臣愚钝,还请大王指点迷津。” 大王沈知微眯了眯眼,并不想指点迷津,只觉得老头越来越啰嗦了。 “如今王室势弱,太傅可有人才举荐给予?不拘是什么出身,最好是女子。” 天天看见一群男人在朝堂,沈知微心情都不是很美好了。 女官不是没有,相反,真有才能愿意为官的贵族女子还挺多的。 只是王室确实弱,朝堂上都见不到女官。 有能耐的官员也没剩几个。 闻太傅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只是现在局势不明,他不想让小女儿太早为官,父女两人都在景昌为官,那几乎就是将闻家和王室绑在一起了。 如果是以前的大王,闻太傅连想都不会想到自己小女儿头上。 但是现在的大王,和以前很不一样。 闻家到底要不要上周王室的船呢? 闻是后来改的姓,改姓的人是闻太傅的祖父,他是个性情顽劣的贵族,看不惯家中无才无能的嫡长子,大闹一通,被改姓贬到了边境,后来又凭借自身本事,一步步走到景昌。 闻太傅有些犹豫,复又问:“大王可否明示,为何要免布税服役,叫那些庶民只精耕五十亩,荒废九百亩呢?” 五十亩地和九百亩地,是个人都知道该选哪个。 “好比叫太傅一旬吃下百碗粟,太傅怎么吃?” 闻太傅仔细去想,若是让他一旬吃一百碗粟,他恐怕是吃不了菜了,而且还不一定能吃完。 一旬是十天,一天吃十碗,撑死他也吃不完。 闻太傅回答:“下臣应该会每次只吃半碗。” 一天差不多五碗饭,这勉强能吃完,但是吃不下别的了。 回答完沈知微的问题,闻太傅恍然大悟,他明白为何取五十亩,放弃九百亩了。 自然是因为五十亩是吃得下去的,九百亩是吃不下去的那部分。 第12章 可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要留给那些庶民十亩自留地,那十亩地和划分出来的五十亩有什么区别? 闻太傅不懂自留地是什么,如果他知道了,估计会立马阻止沈知微给庶民自留地。 因为自留地本质上也算是一种分封,从来只听说天子将土地分封给贵族,没听说过分封给庶民! 现在周朝是分封制,田地中,井田是天子的地,天子的地分给庶民耕种,庶民耕种后,缴纳赋税。 每个诸侯国内都有井田,所以才说贵族奉养天子,但现在礼崩乐坏,属于天子的地早已渐渐荒废,或成为贵族私产。 庶民名下无田,他们以前是在租种天子的地,当天子的地被贵族瓜分,庶民也就成了贵族手底下的“佃户”。 沈知微不知其中弯弯绕绕,她对上闻太傅疑惑目光的时候,还在心里吐槽闻太傅脑回路真清奇,让他吃一百碗饭,他竟然选择每一碗吃半碗。 他就没想过把要求从一百碗变成二十碗,十碗吗? 第11章 九曲城内的事件 让敌人恶心不算本事,…… 最后沈知微也没细说为什么要留自留地给庶民。 闻太傅也没再问下去,有“吃百碗饭”的告诫在前,他自认自己很明白大王的心思,大王聪慧,非常人能及,他不过是个凡人,如何能明白天子所想? 所以不如就听从天子的吩咐,天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接下来几天,朝野内外分外安静。 外头的诸侯国有些还在打生打死,有些则已经老老实实开始发展,毕竟春耕在即,比起打仗,吃饭的问题更加重要。 安国也是老老实实发展的一员,目前安国是诸侯国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一个,年前安国吞并数个小国,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 如果安国还和之前一样,十分张扬,那很容易就会招惹所有诸侯的忌惮。 当前还没有一国拥有打败所有诸侯国,代替周天子执掌天下的能力,所以与其贪那一时的风光,不如踏踏实实消化一阵子。 可见安国内部也有高人。 在所有人都忙着种地的时候,安太后的使臣终于到了安国国都九曲城。 临水而建的九曲城,城外码头总有大船南下北上,船上带着各地的货物,同时也带来了各地的消息。 比起景昌,九曲的消息传播更为快捷,而且还十分丰富,哪怕是极南之地的小国的事情,都能在九曲城中打听到。 巨言带着奴仆去外头转悠了一圈,回落脚之地后,神情从紧张转变为轻松。 与他同行的好友伯友见此,笑道:“如此一来,你可算是真的放下心来了?” “那毕竟是天子王兄,不能轻视,如今无人谈及,不代表以后一直无人谈及。” 巨言一想到惠安君的头颅被人带走,心里就一阵烦恼,哪怕顺利到了九曲城,也没有从外头打探到惠安君身死的消息,也无法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今日,吾已将拜帖送入相国门下,待明日相国知晓你我入城的消息后,就会将此事告知安公。” 伯友出言安慰巨言,一旦他们和安公见面,亲口说出想留下来的心愿,以安公的性子,绝不会将他们二人再送回景昌。 只要他们不回景昌,又何惧惠安君之死呢? 安太后也不可能亲自杀到九曲城来要他们二人的性命。 至于周天子?一个刚刚登上王位的年轻王姬,如何能够施压于安公呢? 巨言闻言,彻底放下心来,他跪坐到伯友对面,与好友共饮安国的美酒,品尝佳肴,好不快活。 是夜,九曲城城门紧闭,家家户户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在漆黑无人的街道上,不时有都城的士兵来回巡逻,身手敏捷的游侠儿跳出高墙,一身黑衣贴着墙角行走。 他行踪十分隐秘,哪怕是撞上巡逻的士兵,也没有引来注意,几次从士兵眼皮底下离开。 一路从混乱破旧的区域,走到了路宽房屋也高些的贵人们的居所所在。 然后又一路摸着黑,到了候馆附近。 候馆类似于后世驿站,是官府设下的歇脚地点,巨言和伯友以及安太后派来的其他人,全都住在这里。 还有一些别的来此地办事的贵族。 游侠看了眼高高的墙,略微助跑,轻而易举翻过了高墙,他落地后没有停歇,直奔候馆后厨去了。 不消片刻,他就办完事儿,从候馆离开,又换了一条路返回,全程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候馆后厨的水井边缘,有些许粉末洒落在地。 第二天一早,安国的相邦便派人前来候馆,准备接安太后的使臣入宫面见安公。 谁知接人的队伍才刚到候馆附近,就看见一片混乱。 有医士被人请入候馆内,内外吵闹声一片,隐隐能听见说是上吐下泻,昏厥不醒之类的议论。 想到里头都是身份尊贵之人,相国府上的人赶忙回头去禀告相国。 安国的相国名为渠,姓姜氏安,因此一般人都称呼他为安渠。 安渠其人与安公乃是知交,安公曾与汴国为质,安渠在汴国求学,两人自小认识,感情自然极好。 只是近些年,安公的脾性越发不定,安渠有时候都会被他呵斥。 一听说候馆出了事,安太后送来的使臣也昏迷不醒,安渠立马变了脸色。 而今天下确实无人将天子放在眼中,但安太后是安公之妹,而且安公并未称王,名义上还得听从周天子调遣,现在安国只想好好消化那几个小国,可不能给别的国家开战的理由。 安太后使臣若是死在九曲,那势必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相国可得想想法子,下臣到的时候,那候馆附近已经围满了人,其中不乏他国臣子,候馆之中,本就住着他国人。” 前去接人的安渠门客神情焦急,他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赶着回来告知安渠此事。 九曲城表面繁荣昌盛,实际上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他国的探子盯着安公,安国最近有些冒出头的趋势,那些诸侯恨不得将安公给按下去,按死安国更好。 安渠阴着脸,大步向外走,立马叫人去请九曲城中医术最好的医师,势必要保住使臣的性命。 看着满城的混乱,昨晚半夜未眠的游侠咧了咧嘴,掂量着怀中的金饼,想着要去哪儿逍遥。 他就是去送了一包药,真正下药的人不是他,而是使臣里的某一个人。 要不是怕被搜出药不好解释,也不用特意派人去送药。 几日后,身在景昌的太卜央才得到得手了的消息,他立马吩咐人将惠安君的死讯传出去,并且将脏水全都泼在了安太后的使臣身上,说他们是得了安公的吩咐,才击杀惠安君。 好不容易平息的候馆集体中毒事件,借着惠安君的死,又开始被人们议论,在安国附近的诸侯直接发文质问安国国君,是不是真的因陈年旧怨,容不下自己的亲外甥,以至于路上下手! 安公得到消息后,被气得双目通红,他对自己的外甥能有什么陈年旧怨! 他甚至都忘了子满长什么模样了! 他立刻派人写文公布天下,惠安君只是失踪,并不是死了,他正在竭力寻找惠安君,若有人能提供惠安君的下落,安国会赠壮士百金! 一时间,天下哗然,百金悬赏一出,再无人议论安公对亲外甥下手的狠辣,转而去寻找惠安君的下落。 与此同时,使臣团里有人说了安太后要匠人以及农官的事情,安公为了尽早将使臣打发走,二话不说就挑了符合要求的人,让他们带走。 等巨言和伯友彻底恢复行动能力时,他们已经被安公的人架上马车,往景昌而去。 他们想要留下的话,安公一句未听。 先不论巨言伯友二人并无才名在外,更无说出来便震惊天下的师传,就算是有,他们二人才到九曲,就为他带来一串麻烦,安公见到他们就烦,安国又不缺能人异士,留什么留,全都滚回景昌去吧! 巨言伯友在路上如丧考妣,恨不得仰天长叹痛哭一场,只觉前路无望。 沈知微这些天沉迷于种田,天天往宫外跑,一回神都过去小半个月了,她压根没意识到外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近太傅和太卜两人心情都很好。 胡幼安甚至没事儿也会笑两声,连安太后都从之前被杀鸡儆猴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沈知微有些好奇,略微打听了一下,听说是因为安国国君最近很倒霉,所以大家都高兴。 沈知微不解,沈知微想明白了。 乐子人真是古今都有,看来大家都喜欢看乐子,尤其是喜欢看敌人的乐子。 安国国君倒霉跟沈知微也没关系,所以她很快就将这个消息抛之脑后,每天该干嘛干嘛。 见大王如此淡然,近期情绪浮躁起来的众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尤其是暗中坑了安国国君一把的太卜央,他原本还想拿此事去跟大王邀功,如今见大王冷淡反应,就想明白了。 第13章 他折腾这一番,其实并未让安公伤筋动骨,最多是挨几句骂,日后将惠安君的尸体扔过去,能得坑安国百金罢了。 对安国来说,此事就像是吃饭吃到了苍蝇,没有任何伤害,只是有些恶心。 让敌人恶心算什么本事?有什么功劳? 杀了敌人,才算真本事! 太卜央心下坚定起来,他以后一定要更努力! 至于闻太傅,那就是单纯觉得大王的淡定显得他的兴高采烈特别不稳重,身为太傅,不能让大王学坏,于是他就淡定了。 淡定之后,他下定了决心。 匠人到景昌的当天,沈知微还得到了第二个惊喜,那就是闻太傅的小女儿闻桃被闻太傅举荐到了她面前。 桃代表着美丽,闻桃外表称不上绝美,但她身上有一股别于常人的气质,笑起来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关键是她确实很有才华,听说她师承汴国的昶子,是诡辩好手。 沈知微听到昶子的时候差点儿没忍住笑,她知道这位昶子的地位就跟古代孔子老子一类人一般无二,但她还是差点儿被扣功德。 这个架空的周朝,与真实周朝的人在起名能力上,真的有一拼。 黑首、巨言、昶子,相比之下,闻劭、妫央、闻桃与胡幼安的名字,简直太正常了。 第12章 来自安国国君的恶意 这些工匠不会说雅…… 闻桃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是真的很文静。 一说话,那样子就不太符合文静的定义了。 倒不是说吵得慌,而是她说话太密,沈知微有时候听着都怕对方当场给自己来一段rap。 诡辩的能力没看见,嘴皮子确实是溜。 听闻桃说长篇大论的时候,沈知微稍稍有些走神,治理国家的人才里,应该不会包括一个话唠吧? 话唠很容易管不住嘴,这在官场上可是禁忌,所以她找个这样年纪轻,没经验还话唠的小姑娘来做官,肯定不会影响她亡国的进程。 关键是,她还给小姑娘提供了一个公务员实习岗位,以后小姑娘还想深造,简历拿出去,绝对能让其他国君争着抢着要。 沈知微这么一想,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善人。 “行,便封你为……”沈知微刚说个开头,就顿住了。 她有原身的部分记忆,对朝中官职已经有了初步了解,再加上这两天闻太傅为她授课,以前那些听起来陌生极了的官名,已经熟悉起来。 可再熟悉,沈知微也有点儿弄不明白那些官员都是干什么的。 周朝以礼乐治国,和后世的法治有很大的不同。 法在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小道,法可以管理庶民,管理部分贵族,却没法管到大贵族和王族头上。 正是因为法有一定的局限性,才导致法治无法施展开来。 这让沈知微特别不舒服,她完全没法适应一个无法无天的世界。 礼法算是周朝的法,可礼法规定的并没有那么细,杀人偿命的观点都没有出现。 沈知微一想到这儿,兴致缺缺地抬了抬眼皮,接着说:“暂入秋官名下,为从事。” 闻太傅震惊,秋官司寇乃是掌管刑罚之事的官职,现在的司寇乃是出身姜家的姜滨。 姜滨其人不足说,没什么才能,主要是出身好,但凡有点儿本事就不会还留在景昌了。 关键是秋官麾下从事也是要负责审案子的,闻桃才刚入朝,就让她去负责审案判罚,闻太傅担心闻桃做不好。 这就相当于沈知微把人安排到了刑部当侍郎。 其实闻桃口才好,更应该去春官名下,宗伯掌邦礼,与人打交道的次数比较多。 简单粗暴理解为礼部也行,也算是礼部前身。 但沈知微又不是真的要将周朝治理得蒸蒸日上,她当然不会将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位子上。 闻太傅还想说什么,闻桃递给父亲一个眼神,父女俩谢了恩典,领下差事。 沈知微还要去看匠人,盯着他们打铁锅,见这边没事了,就让他们先走。 闻家二人一出宫殿,闻太傅立马问起闻桃:“刚刚在殿内,你为何要应下司寇从事的官职?你若是做不好,辜负大王的信任,又该如何是好呢?” “阿父不必担忧,大王既然愿意点儿为司寇从事,必定早有安排,况且,儿还没有去做,阿父如何认定儿做不成呢?” 闻桃是个性子坚韧的人,说难听点儿,就是很倔。 她认定的事情,她是一定要去做的,并且还会做到最好。 一如当年她要读书,就一路读到了汴国,她想要名师,就愣是求着昶子收下她为徒。 现在她要报效大王,那大王给她的任何恩典,她都会做到最好。 回去就翻书,她定要背下所有礼法,还有管理庶民的律法! 沈知微带人去看那些工匠。 带着的人自然就是胡幼安。 现在沈知微最信任的人就是胡幼安了,因为对方和原身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有恩于对方,最主要的是,这几年原身和胡幼安没见过面。 无论沈知微性情上有什么变化,胡幼安都不会知道。 而胡幼安身手十分好,还是女子,可以贴身保护沈知微,沈知微当然会很看重她。 有人肯定会问了,沈知微的目标不是成为亡国之君吗?为什么还要人贴身保护她。 当然是因为沈知微并不打算成为亡君。 沈知微坐在马车上,今日她坐着的马车是敞篷,太阳照在她身上,晒得人暖洋洋的。 眯着眼睛看御马的胡幼安,沈知微问道:“幼安很高兴啊。” 没错,胡幼安特别高兴,那种高兴的心情,已经透过胡幼安没什么表情的脸,准确传达给沈知微了。 “大王在朝中有了自己的人,以后那些官员再不敢对大王说谎了,而且闻太傅也认可了大王的治国理念,幼安因此欢喜。” 胡幼安还记得刚刚登上王位时的大王,强自镇定之下,满是惶恐难安。 与今日轻松理政的大王,好似两人。 沈知微听到“治国理念”这四个字时,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治国理念?她有那玩意吗? 沈知微不知道该怎么说,跟胡幼安解释,那就得说明白自己治国是奔着把国家治没去的,这个说辞听起来比她拥有治国理念更离谱。 算了,如果这么想能让胡幼安高兴得话,那就这么想吧。 等她开始作死的时候,胡幼安就高兴不起来了。 想到这儿,沈知微有一点点心虚,她赚系统这一亿是真不容易,简直是昧着良心赚钱啊! 但这就是必然,历史滚滚向前,旧朝的王注定被推翻,新的王朝将会延续这个民族的辉煌。 等马车停下的时候,沈知微已经安慰好自己了。 她踩着木质的下马凳下了马车,抬头看向四周,发现这里十分的荒凉。 “怎么将那些匠人放置在这样荒废的地方?” 沈知微询问胡幼安,在她看来,那些能够打造出大铁锅给她炒菜用的匠人,比朝堂上那些吃干饭的朝臣尊贵得多。 那些朝臣都能住大宅子,凭啥技术工人住这破地方。 沈知微都不知道王宫之中还有这样荒凉之地。 “大王,原先此处便是工匠所在,只是后来荒废了,知晓有安国的工匠前来,此地已被宫人修缮过,只外头还看着比较荒凉。” 胡幼安对此并不意外,她以前就住在这样的小宫室之中。 世人都以为王宫之内处处金碧辉煌,实则不然,越是好看的地方,越得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维持光鲜亮丽。 那些无权无势的小宫人居住的地方,怎么可能那么好? 屋顶不漏水,桌子不缺腿,地面没有坑,就算是顶好的房子了。 沈知微闻言无语一瞬,愈发明白周王室如今的处境,有多么不行。 她就是有心救一救,也没那个本事。 “大王若是有事,可将工匠们召去问话。” 胡幼安见沈知微迟迟未曾抬步向前,以为大王是觉得此处是在粗鄙,无处落脚,便劝说沈知微匠人召走,而不是亲自前来。 这样的话,路上胡幼安说了两三次,每一次都被沈知微给拒绝了。 此次当然也不例外。 沈知微也是想在宫里走一走,这几天农庄王宫两点一线的生活实在无聊,她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她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的铁匠是怎么打铁的。 不对,没有铁匠,就是打造兵器的锻造大师。 走到跟前,守在门口的侍卫早早就给沈知微行礼了,沈知微摆手让他们直起身来。 胡幼安问道:“安国来的匠人都在此处吧?” “郎中,屋内共五人,均在此地。” 侍卫简单回复,他们身披甲胄站在门口当门神,看上去很专业。 第14章 宫中侍卫也不是什么穷苦出身,大多是贵族之后,吃喝不愁,身体发育良好,一个个人高马大,和宫外那些庶民的面貌有很大不同。 而且他们会说雅言。 沈知微来到古代后,除了吃喝穿住上的不适应外,还有一个就是文字语言不适应。 周朝除了官方用得雅言与周字外,其余各国各有各的方言和文字,沈知微怀疑自己走出景昌,就会成为一个哑巴聋子,以及绝望的文盲。 沈知微叹口气,接着带着胡幼安走了进去。 里头的匠人早就知道今日大王要过来,一听到门口有声音,就连忙迎到了门前,到了门口还没抬头看大王的模样,就全都跪了下去。 头贴着手,手贴着地,只能看见大王的金履玉靴,以及大王腰间佩玉撞击的轻微声响,悦耳动听。 沈知微以为会听见他们参拜的声音,没想到现场一片安静。 正当沈知微想要不要跳过礼仪步骤,直接将人喊起来的时候,就听到门口跟进来的侍卫低声与她说道:“大王,这些匠人都是哑巴。” 哑巴? 天生聋哑的人不是没有,但在周朝很难活下来,而成为达官贵人身边工匠的人,很少身体有缺。 所以这哑巴…… “安公可真是卑鄙!阴险!狡诈!” 胡幼安已经反应过来,开口怒骂。 怕匠人向外透露不该透露的东西,干脆就让他们变成哑巴。 不用问,胡幼安也能猜到,这些工匠恐怕也不认字,不会写字。 沈知微低声问:“他们能听见声音吗?” “回大王,能听见,但他们不会雅言。” 侍卫的话让沈知微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此刻,沈知微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来自于周天子名义上的伯公,安国国君安寿(姒寿)。 第13章 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凶残贵女们 系统的牛…… 不会雅言不是大问题。 最多就是需要找个翻译,将沈知微的想法,翻译给那些匠人听。 只是翻译的人选,需要好好定夺。 首先,不能是忠君爱国型。 沈知微知道自己想要打铁做铁锅的行为,在还没有铁的此时,是多么离谱的行为。 一种比铜更好的材料,理应用来做武器,怎么能用来炒菜呢? 这跟现代无人机只做表演,完全不能携带武器有什么区别? 不设想无人机运载武器的国家,可以是承平日久,爱好和平,从不主动发起战争的大国。 但绝对不能是身处混乱局势之中,随时随地有可能被人打上门来被灭国亡种的国家。 沈知微脑子里过了一遍人选,发现她好像不用太担心。 朝中哪儿有忠君爱国,一心一意为周朝着想的臣子啊? 不全都是被剩下的无能庸人,每天只想着拿钱过日子,能混一天混一天,等哪位王师打上门,就喜气洋洋开城门迎王师的潜在叛贼吗? 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呢。 沈知微强迫自己不去想安寿那老东西的恶意,也不去想那些工匠受到的不平待遇,只想她要享受,她要铁锅。 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当系统的牛马,打工做昏君。 她问胡幼安,哪里有会安国话,又会雅言的人。 胡幼安说,闻太傅之女闻桃此前在汴国求学时,常与她的老师前往安国游学,定会说安地话。 于是人还没出宫门,闻桃就被宫中侍卫叫住,去面见大王了。 得知安国送来的工匠不光不能说话,还听不懂雅言,闻桃没有一丝意外。 安公如果送来一堆好用的匠人,那闻桃反倒要警惕不少,甚至都不敢用那些匠人,怕里头有几个培养好的细作,专门害大王。 现在这些匠人身有残缺,还全都听不懂雅言,多少能让闻桃降低些许警惕。 但闻桃并没有完全放心,在沈知微要求她帮忙翻译之前,她问了几个问题。 比如你家原本住在哪儿?你认不认字?是天生的哑巴,还是后来造成的?之类的话。 一共五个匠人,其中四个都是瞎比划,闻桃一看就知道,这四个原来是能正常说话的。 在瞎比划的时候,还伴有张嘴的动作,确确实实是安国话的口型,发出来的模糊音调也是安国的音调,没有丝毫破绽。 虽说不认识字,但会数数,能比划出家里几口人,一提到自己成哑巴的过程,表情有明显的愤恨惧怕之类的情绪。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那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人,头发像是被狗啃过一样,长的长短的短,皮肤较之其他匠人要稍显白皙一些,但比不上贵族,应该是天生皮肤比较白。 非常瘦,说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骨架也不是很大,五官倒是算得上清秀,浑身上下最大的优点是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有在闻桃询问是不是天生哑巴的时候,闪过几分暗淡。 这个少年人是天生的哑巴。 手指在比划的时候不是乱比划,而是有条理,目的十分明确的在比划,说话的时候不会下意识张嘴,发出些许声音,也都很短促,没什么音调。 可能不光是天生的哑巴,耳朵也不是很好使,闻桃问话的声音比较小时,少年眼里会出现很明显的迷茫。 闻桃见此,心生不满,并不是冲着少年去的,而是冲着安公。 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如此小气,送来的五个匠人全都被毒哑巴了也就算了,不会雅言也就算了,竟还掺入一个真的哑巴。 年纪还这么小,细胳膊细腿,这少年站在炉窑旁,或许热气一熏就能熏晕吧? “能与他们沟通吗?” 胡幼安低声问闻桃,闻桃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冲她微微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胡幼安这才松口气,带着闻桃去找沈知微。 沈知微此刻正在看炉子。 炼铁的炉子可是重中之重,若是温度不达标,铁根本就没法融化成铁水,后续的打铁炼钢步骤也没什么用。 这个时候锻造青铜器的炉子,温度大概在八百到一千之间,偶尔能到一千多度。 一千多度,也得看多多少,若是只多一两度,那对炼铁来说,就没什么帮助了。 生铁熔点很高,因此聪明的古人会往生铁里溶入各种元素,将铁的熔点降到一千一百五十度左右。 具体什么元素,沈知微不太清楚了,她又不是个理科生,就算是理科生,也不可能没事儿钻研古法炼铁吧? 降低熔点的具体操作,与其问沈知微这个拿着知识点,完全没有实践经验的现代人,不如去问那些天天跟矿石原料和熔炉打交道的匠人。 毕竟一切知识都是建立在前人的聪明才智上。 沈知微还在研究,胡幼安带着闻桃过来,跟她说一切准备妥了。 于是沈知微就看到五个工匠像是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低着头站成一排,等着她发话。 沈知微还没开口,一股指点江山的豪迈顿时涌上心头。 因为等待她说话的人不光是那几个工匠,周遭的侍卫宫人,闻桃和胡幼安等人,全都在等她指挥。 她只需要开口,就能让这些人奉上一生。 权力,怪不得无论古今,都有无数人为它着迷。 当站在权力的巅峰,一举一动可以轻易影响任何人的一生,成为绝对的焦点时,沈知微突然感觉到了权力的可怕。 它是那么美好,同时又是那么危险。 爱上权力只需要一瞬间,而想要摆脱它的影响,却要花费一生的时光,甚至可能至死都无法摆脱,直到为了权力付出一切,人生与灵魂全都被权力侵占。 沈知微咽了口口水,在心里呼唤系统,得到系统人机的回复,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大王?” 见沈知微一直没说话,胡幼安有些担心地小声问询。 沈知微回过神来,看了眼胡幼安,开口直入正题。 “予要锻造一口锅,用铁矿炼造,以黑金为燃料。” 炼铁技术,其实在此刻已经出现,只不过都被大家族垄断,物以稀为贵,当一个物件太过稀少时,价格也就上去了。 之所以现在铜制兵器大行其道,主要是因为铜制比铁制便宜,打仗时消耗多了不会心疼。 炼铁不难,问题是,能不能炼?万一炼出来被安公知道,他们还有命在吗? 几个匠人在心里想着,有些害怕,不敢开口询问。 沈知微见他们都低着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这是能炼还是不能炼? 沈知微干咳一声,看向闻桃,等着她问问那些工匠。 刚将沈知微的话翻译完毕的闻桃心下一紧,大王看她做什么?难道是她刚刚的安国话没有说对? 大王不是不会安国话嘛。 闻桃有些心虚,她刚刚的翻译其实很到位,只不过比起大王言语间的宽容,她的话更为强硬。 第15章 闻桃知道什么是铁,这个时代锻造的兵器里,最为有名的那些兵器,全都掺入了铁,不过对外那些锻造大师不会说是掺入铁矿,只会说是掺入了天外陨铁。 反正说的特别玄乎,好像是天上神仙下凡炼出来的神兵利器一般。 所以闻桃很清楚,这些工匠知道怎么炼铁。 黑金是什么,闻桃也知道,汴国就有黑金矿,那是一种漆黑的石头,能燃烧,久烧不坏,温度很高,就是很危险。 冬日里,曾有汴国庶民偷偷烧黑金,最后莫名其妙死在了屋中。 闻桃觉得让匠人用黑金炼铁,是一个试探,如果匠人们敢这么做,说明他们已经归心大王,若有异议,显然他们还心念故国。 此刻匠人们的沉默,似乎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想法。 大王此刻看自己,一定是对这些匠人的反应不满。 确实,人都已经过来了,还在心中念着安国,如此怀有二心的工匠,日后必定不会好好为大王效力。 闻桃手搭在了腰间,那里是短剑的剑鞘。 持剑到君王面前,是无礼之举,所以她身上的剑已经卸在门外,只有剑鞘还在身上。 闻桃意识到腰间无剑,立刻看向胡幼安,胡幼安是郎中,她在宫中必须持有武器,而胡幼安的武器就是一把剑。 那是一把细长的剑,剑身大概有三尺余长,宽不足一尺,剑鞘十分古朴,是黑漆漆的木头,上头没有花纹,也没有金银宝石镶嵌。 简单的就像胡幼安这个人一样。 胡幼安与闻桃对视了一眼,她立刻明白了闻桃的意思,手搭在剑柄上,一用力就将剑身抽出些许。 寒芒打在那些工匠脸上,工匠们一脸惊惶,有胆子小的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想要求饶。 “尔等已入景昌,却还心怀故国,心中怀恶,当斩!” 闻桃呵道,胡幼安配合着将剑全数抽出,吓得那些匠人更是脸色煞白。 是炼铁后被安公知道,一家老小全都死,还是现在被大王斩杀? 匠人们不知所措,一时之间做不出决定。 就在胡幼安真要举剑杀人的时候,两重少女的声音一同响起。 “住手!” “奴愿为大王炼铁!” 第14章 王剑铸成,一争天下! 锅呢?本大王的…… 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突然开口的少年身上。 少年还是那副模样,瘦削高挑,瞧着像是平常吃不起饭的样子,但此刻,她眸子明亮,神情坚定,倒还真有几分有本事之人的气势。 “你是女郎?” 胡幼安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 少年重重点头,声音带着些许长久不说话的喑哑,咬字有些不熟练,有些声音飘得不行。 “是,奴是女郎,还请大王饶恕奴隐瞒之罪,奴不如此,恐怕无法传承家父技艺,为贵人炼铁。” 咬字再不清晰,沈知微也听懂了。 不光不是哑巴,还会说雅言! 安寿可真是给她送来个宝贝。 沈知微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按照一般的情节,像是这种女扮男装的戏码,绝对是发生在主角身上的! 少年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才站了出来,她不站出来不行啊,再不往前走一步,胡幼安的剑就要落在匠人的心窝上了。 沈知微问:“你叫什么?” “奴名金,无姓无氏。” 有一部分匠人是庶民出身,甚至可能是奴隶出身,当然不会有姓,至于氏,很多时候是贵族男子才有的东西,象征着他们获封的领土。 “既然是安国而来,那就姓安吧。” 没有姓对沈知微来说是个很不习惯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所以随口给少年赐了一个姓。 拿国为姓的人很少,安寿都没赐旁人姓安,但沈知微可以,因为她是周天子,她想让谁姓什么,别人就能姓什么。 安金低头行礼应了声喏,心里一片茫然惶恐,得了姓对她来说当然是非常好的一件事,匠人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姓,是主家对匠人最大的赏赐。 可她还没有为大王锻造出大王想要的东西,大王就先给予她赏赐了吗? 又或者说,这个姓并不是赏赐她日后的成就,而是赏赐她今日的行为。 在其他匠人还在犹豫,不知要不要效忠大王的时候,只有她站了出来。 在安国时,安金听到很多人说新的天子是个年纪不大的王姬,从前未有才名,连字都没认全,王室实在无人才让王姬上位。 那时她就在想,或许以后周天子的天下真的会易主,诸侯国中目前最为强大的几家,不知最后是谁逐鹿得天下。 但现在站在大王面前,安金的想法变了,她觉得这位王姬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 安金正在转变对大王的看法,就听到大王给了她一张图纸,上面画着锅是什么模样。 还有一些打铁的步骤。 沈知微不知道具体怎么炼铁,但她大概知道怎么出钢,水淬法和百炼成钢,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为了能够尽快用上大铁锅,沈知微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全交给她找出来的这位人才了。 “阿金,莫要让予失望。” 沈知微语重心长的嘱咐安金,恨不得明天就能吃上炒菜。 安金捧着手里轻飘飘的纸,只觉重若千金,她跪伏在地,郑重应了一声是。 而另外四个匠人,全都被胡幼安带走了。 不会说雅言,还不够忠心,留下他们就是给敌人留后门,胡幼安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这四个匠人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好歹是从安国过来的,也不能就这么杀了,干脆拿出去跟其他贵族换些好用的学徒过来。 炼铁总不能只让安金一人干活,给安金找几个打下手的徒弟,用那些没有出师的学徒,比已经受人招揽的匠人更让人放心。 事情安排妥当,沈知微便回寝宫去了。 路上,胡幼安因为要押送那四个匠人出宫,便没有跟着沈知微,而是与闻桃一起往外走。 两人在路上走着,也不好一直沉默,就说起了那几个匠人的事情。 闻桃说她家中正好有学徒,而且她还会安国话,那四个匠人给她便是,她回去就派人将学徒送入宫来,保准选得学徒都是来历清白的人。 胡幼安对闻桃不是很信任,所以打算去闻家亲眼看看,再做定夺。 闻桃很是欢迎,热情地道:“胡郎中要来,吾必定扫榻相迎,郎中对大王忠心一片,实属难得啊。” “你也很难得。” 胡幼安毫不掩饰她对闻家的略微不满,也不掩饰自己对闻桃个人的欣赏。 之前大王封她为郎中时,反对最激烈的便是闻太傅,只是后来大王不知私下与闻太傅说了什么,最后闻太傅退步了。 若是大王没那么坚定,她到手的官职就这么飞了,胡幼安的前途也没了,念及此,她对闻家是没有一点儿好感。 但是闻桃与其他闻家人不同,准确来说,是跟贵族出身的人都不太一样。 她更随和,无论是对工匠还是对胡幼安,态度都很正常,没有贵族高人一等的傲慢。 闻桃握紧自己腰间的短剑,将胡幼安的赞赏全都收下了,与大王身边的近卫处好关系,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胡幼安的出身其实也很特殊。 “其实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郎中。” “女郎尽管说便是。” 闻桃还没有正式入朝为官,因此胡幼安没有称呼她的官名。 “郎中可知,汝大父曾于汴国读书,与吾老师昶子同为汴国学宫的学子,受教于淳子名下?” 大父就是祖父,是比较尊敬的称呼。 关于家中人的事情,胡幼安知道的很少。 她甚至都已经忘记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模样,而现在,闻桃跟她说,她大父与昶子有旧,她间接与闻桃有了关系。 “这倒是没听说过,淳子一代圣贤,竟曾教导过大父……” 然后她的大父带着一家老小,冒犯了先王,最后留下老弱妇孺受世人苛待,至今只剩下她一人。 胡家原本是姒姓的分支,往上数个十几代,算作一家,后来胡家被封在了胡地,又与本家有了一些矛盾,最后干脆改姓胡,与姒姓彻底分开了。 跟闻家的情况差不太多,只不过胡家已经彻底没落,而闻家,如今有了闻桃这个名动天下的才女。 闻桃又跟胡幼安说了曾经的事,这次她回景昌前,老师曾多次与她提及胡幼安大父,想来曾经两人关系还不错。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昶子已经老了,故人已经接连逝去,孩子们渐渐长大。 接下来几天,沈知微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铁锅好了没有。 胡幼安日日给她带来令她失望的消息,搞得沈知微每日看见胡幼安摇头,都心里一咯噔。 第16章 七日后,沈知微早起习惯性问了一句好没好。 她正等着胡幼安摇头,没想到这次胡幼安难掩激动地点了头。 “好了?” “大王睡梦中时,有宫人来传信,说是好了,炼出铁了!” 胡幼安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她听了个二手消息。 得到三手消息的沈知微赶紧起来,洗漱之后,让人跟闻太傅说一声,她今天不上课,随后带着人去那偏僻的百工坊。 百工坊是目前安金所在之地,那边有很多空房子和能够让工匠随意施展技艺的场地与材料,听说往前二十年,那边可热闹了。 现在,就剩下安金和她几个学徒在干活。 不过沈知微相信,很快百工坊就会被填满,她有很多巧思想要实现,她要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啊! 作为一个昏君,不沉迷于奇淫巧技沉迷什么?沉迷打仗还是沉迷朝政啊? 总不能沉迷后宫,沈知微注定成为亡国之君,她耽误人家干什么。 这年头打仗输了的国家,无论是前朝后宫还是土地子民,全都是胜利者的战利品。 路上沈知微已经开始想象自己之后吃上最爱吃的炒菜,一天三顿饭的好日子了。 等到了百工坊,黑了几个度的安金上前行礼,腰还没彻底弯下去,就被沈知微一把扶起来了。 “莫要多礼,快些让予看看东西。” 锅锅锅!大炒锅! 沈知微眼睛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比安金那双明亮的眸子还要亮,里头满是对吃饱饭吃好饭的渴望。 然后安金顶着沈知微的目光,端来一个长盒子。 推开木盒,里头静静躺着一把锋利无比的铁剑。 “奴不负大王所托,立时七日,终于锻造出了这把吹毛断发的神兵,只是时日太短,此剑还不够华美,还请大王再给金些许时间,金定会铸造出大王最为趁手的王剑!以供大王,征战天下!” 安金这七日不光炼铁的手艺见长,她的雅言也说的比以前好了。 可是沈知微听着,感觉这雅言陌生极了。 “这、这是你七日里锻造出来的……剑?” 沈知微最后一个字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看了好几眼,确实是剑,不是锅。 她要锅啊!她现在才是尊贵的甲方!为什么会给她锻造出一把剑来,还热血满满地说,要助她征战天下? 安金重重点头,说了声是,然后亮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沈知微,非常希望沈知微高兴。 沈知微深吸口气,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剑都有了,锅还远吗?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有点儿毛病,她是个宽容的亡国之君。 所以,不能对安金发火,她还需要安金造锅呢! 第15章 今天是坚定亡国信念的一天 定不负郎中…… 沈知微在心里劝了自己好久,才满含热泪地接下了那一把宝剑。 她的锅…… 而沈知微眼中含泪的模样,落在安金和胡幼安眼中,则全然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果然如此,大王对天下依旧满怀热忱,一直等待有朝一日,能够出景昌,惊天下,将四分五裂的周土重新合拢,成为下一位武王! 胡幼安和安金心中想法几乎一模一样,那就是认定了沈知微是有壮志在心的君王,她一定能够拯救周朝的天下,而她也有这样的决心与毅力! 没有造锅而是锻造了一把剑,是安金为自己提交的投名状。 她要让大王看见她的能力,她不光可以炼铁,还可以打造锋利的武器,至于铁锅,那东西就是个有弧度的厚铁片,没什么难度,随便找个学徒都能打出来。 哪里能有宝剑稀少?投名状当然要送上象征着最好的东西。 如果沈知微知道安金的想法,一定会被气笑,她就想要锅,就想要锅懂不懂! “大王,此宝剑锻造不易,需得经历多日打磨,若是想要供给前线,恐怕只能锻造一些比较脆的宝剑,但比起原本的青铜剑还是锋利许多的,还请大王随奴前去一观。” 真正的好钢需要千锤百炼,而普通士兵使用的剑,直接用浇筑法就行,稍作打磨开刃便能使用,无论是从打造的时间,还是成品的强度,铁剑都比青铜剑要好许多。 钢铁的加入是冷兵器世界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其代表着的是高等级科技对低等级科技的全方位碾压。 接下来沈知微目睹了一场“科学实验”。 实验的过程十分简单,也没怎么控制变量,就是安金拿了一把青铜剑,和一把铁剑对砍,接着青铜剑被砍卷刃了。 似乎在硬度上是铁剑赢了,但不知道是哪里用力不对,铁剑一下就从中间给断开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时候铁剑会很脆,但瑕不掩瑜,铁剑比青铜剑要好上许多。” 安金不是第一次看见铁剑和铜剑对砍,可在看见结果后,她依旧十分震惊。 震惊于如此锋利的铁剑,竟出自自己之手,更震惊于,铁剑的打造方法比之铜剑,甚至更为简单。 沈知微也惊呆了,她一个现代人,在日常生活中可以接触到很多钢铁,但她从来没有接触到过能够杀人的正儿八经的剑。 更没有见过冷兵器互砍的场景,只在电影里看到过接头对砍的一些镜头而已。 铜剑卷刃,铁剑折断的瞬间,沈知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适应了现代平稳生活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冷兵器互怼的场面,仅仅是兵器互怼就让沈知微颤栗,不知道真到了战场上,一刀一剑砍向血肉时,沈知微会怎么样。 沈知微也是见过血的人了,可她还是没法适应那种纯粹的暴力。 她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地上的兵器,只匆匆吩咐安金尽快把锅打出来,然后就走出了百工坊。 百工坊内,胡幼安和安金大眼瞪小眼,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安金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刚刚可是惹大王生气了?” “大王脾气很好,不会莫名生气,更何况,你造出了如此宝剑,大王怎会生你的气?定是大王想起了如今周朝各地诸侯割据,独占一方的情形,深感世事维艰,这才黯然。” 胡幼安不觉得沈知微是给安金脸色看,她很清楚大王胸有沟壑,乃是明主,所以有问题的一定是天下,而非大王。 听了胡幼安的话,安金恍然大悟,是的,一开始大王还是很高兴的,是看见铁剑折断,铜剑卷刃后,才变了神色。 安金低头看着那静静躺在脚边的半截剑身,心中无限悲痛。 上好的铁用来打造利刃,终将刺向周朝曾经的子民,或许大王更想要的是能够做饭的铁,而不是能够上战场的铁。 安金已经知道铁锅是用来炒菜了,她虽不懂那东西要怎么炒菜,更不懂炒菜的味道如何,但她知道,铁锅和铁剑同为铁,对人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正如大王想要铁锅,这世上却只容得下铁剑。 “到底是臣子无能,才叫王上如此忧心,安金,你定要好好锻造兵器,除了剑外,还有甲胄,只有做出比敌人的矛更锋利的矛,比敌人的盾更坚固的盾,才能让大王由衷的笑出来。” 胡幼安蹲下身,将地上半截剑身拿起,小心而郑重地放到一旁。 她看着那断剑,就像是看见了周天子的未来。 “喏!奴定不负郎中所托,不负大王所愿!” 安金立马燃了起来,转身就又去围着锅炉打转了,那几个她刚收下不久的徒弟,更是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见安金已经投入到炼铁之中,胡幼安满意极了,眼中满是欣慰。 只要有大王在一天,周王室就不会就此彻底沉寂下去,这天下,还是周朝的天下! 而她胡幼安,就是大王身边最懂大王的人,大王最信赖的护卫! 沈知微回去后就老老实实吃饭上课睡觉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转不过弯来,明明之前就当是在为系统打工,做一个为了一亿奖金而工作的牛马,可为什么现在,她好像有了一些不该出现的情绪。 比如怜悯,比如悲伤。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一切看上去都太真实了,而她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每天接触到的人和事,全都像是过去历史里的一段真实的事情。 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沈知微就没办法真的将这个世界当成一个无所谓的游戏世界,随时都能重启,死去的人随时都能复活。 玩家之所以被称为第四天灾,是因为玩家为了完成任务,可以做出任何超出人的认知的事情。 归根结底,是因为玩家知道,游戏世界的一切都只是程序,所以玩家可以随心所欲。 沈知微躺在床上的时候,叫出系统,问了系统一大堆问题。 然后得到了系统一大堆人机感十足的回复。 第17章 看着那些回复,沈知微的情绪才逐渐好转,只有系统的存在会让她清晰的认知到,她是现代的沈知微,而不是真正的周天子,更不是什么天命所归的天子。 她没办法改变最后的结局,天下一统前,她这个天子必须成为旧朝代的车辙,被新朝代覆盖。 在沈知微坚定自己被安金的努力冲击得摇摇欲坠的亡国信念时,安太后秘密接见了两个人。 那两人正是被安公强硬着送出九曲城的巨言与伯友。 巨言与伯友真心觉得自己命苦。 原本想要借着出使的名义,彻底留在安国,拼一份前途,谁知道队伍临走前,被塞进来一个惠安君。 塞进来就塞进来吧,大不了顶着些风险,路上走快点儿,在大王拦截惠安君之前到达安国。 可谁知道,前脚他们刚出景昌城,后脚游侠就一拥而上,将惠安君给乱刀砍死,脑袋都被砍下来了。 惊惧之下,又是杀人灭口,又是挖坑埋无头尸,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到了九曲,还跟安国相国联系上,就等着入相国府上做门客,再一步步施展才学,立足安国,自此荣华富贵享受不断。 结果天意弄人,吃个饭的功夫,他们就全被撂倒了,差点儿没能再睁开眼睛,等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们都能看见景昌城的城门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景昌城。 不一样的是,出去的时候,他们是风光的使臣,回来的时候,他们是肩上扛着人命的罪臣。 纵使无人问罪,他们自己心里也忐忑极了,惠安君死的时候,他们带去安国的那些心腹,可全都看着呢。 现在那些心腹也跟着他们回了景昌城,但凡安太后问一句,他们估计就得为惠安君陪葬! 巨言急的不行,回来之后就一直想着,要不要将那些心腹全都杀了灭口,只要没人胡说八道,他们自然可以安然无恙的通过安太后的试探。 还是伯友劝下了他,不光劝了他,还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惠安君之死的真相若是曝出,有罪之人不止巨言伯友二人,随行的护卫与臣民全都是罪人。 大家都有罪,那为了洗清罪名,最好是说一样的话,找出一个让安太后满意的罪人来。 巨言本来想说是大王出手,伯友让他仔细想想,短时间内他们无法去安国,真的要得罪在景昌的周天子吗? 巨言顿悟。 今日安太后唤他们二人入宫,问他们惠安君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巨言和伯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人来。 安公寿。 两人其实也记恨安公不计情面,将他们直接撵回景昌的事情,现在将罪名全都推在安公头上,他们一点儿都不心虚。 安太后大惊。 “这几日,吾日夜难安,思念我儿,多日于梦中恍惚见子满,子满身着血衣,于床前恸哭。吾不明梦中子满之意,如今想来,他定是被他舅父所杀,故而连声喊恨,难以平息身后之怨!” 第16章 给安公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让闻桃写一篇…… 安太后越说越恨,她本来就对兄弟不满,现在唯一的孩子被人所杀,满腔愤恨全冲着安公去了。 见安太后连派人去查一查的想法都没有,就直接认定了安公是动手的人,巨言和伯友齐齐松了口气,知道这个替罪羊选对了。 “太后,安公如今坐拥安国,一心壮大安国,而安国自他为国君以来,确实日益强大,这些年连吞数个小国,已成安地一霸,纵使是想为惠安君报仇,也难以实现啊。” 巨言怕安太后一个冲动,直接派兵去攻打安国了。 身为太后,天子名义上的母亲,安太后手里也有自己的部曲,能够调动一部分军队。 安公到底只是诸侯,而非真正的大王,若是安太后想要对付他,不需太多名头,上位者可以对下位者发动攻击。 就像是大国可以吞并小国一样。 但发动攻击后能不能打败安国,成功达成目的,那就不一定了。 反正以目前的实力来看,安国已经雄踞一方,难以撼动其地位,而周王室日渐衰退,根本没有和地方豪强掰手腕的力气。 巨言的话让安太后沉默了下来,她深吸口气,强行压住自己满腔怒火,逐渐理智占据上风。 “两位可有妙计?” 巨言和伯友为安太后做事,也勉强算得上是安太后养得门客,此刻安太后向他们问计,是很正常的事情。 巨言和伯友对视一眼,均是摇头,安太后对上安国公,实在是没有一点儿胜算。 “若非我儿已死,他岂能这般放肆!” 安太后见两人无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翻腾一阵,气得她起身将摆放的摆件全都砸在了地上。 转眼一地狼藉,巨言伯友一句话都不敢说,只任由安太后发泄怒火。 等安太后越想越气,甚至看两人不顺眼,想要给他们两巴掌解解气的时候,伯友说话了。 “太后息怒,下臣确有一计,只是要委屈太后了。” 伯友的妙点子实在是多,巨言没想到好友这个时候也能想出破局的法子来,不等安太后说什么,他先开口催促道:“且先说来听听。” 太后没有责怪巨言,因为她也是这个想法。 伯友说道:“法子很简单,只需将此事告知天子。” “天子?她曾经不过是个没读过几本书的王姬,难道尔等是想让那小天子去跟安公斗法吗?” 安太后立马满是嘲讽的开口,觉得伯友脑子被驴踢了。 伯友赶忙解释:“太后,无论天子曾经是什么身份,如今她都是天子,是周王室的天子,真正的天下之主,安公再厉害,也只是诸侯之一,如何能比天子尊贵呢?” 而且将难题给了天子,天子身边能人辈出,也许很快就能商量出一个报仇的计策。 伯友没想着天子能够杀了安公给她异父异母的亲兄长报仇,他就是想着将问题抛出去,只要别让太后继续为难他们就行。 安太后听着伯友的话,逐渐沉默。 好像还真有点儿道理。 “只是可能要委屈太后,需太后亲自去与大王说明,叫大王答应此事。”伯友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说着,怕安太后不想去跟小辈服软,再来强迫他出主意。 好在安太后并没有这个想法,想到大王和安公斗法,安太后多少有些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快意。 在安太后看来,论性格恶劣,沈知微比之安公没好到哪儿去。 安太后又想起了那一出杀鸡儆猴的事来,她心里其实自那之后,就很认可小天子的能力,不说别的,至少在掌握权力,善用人才方面,她比先王要强。 先王身边都没有一个如胡幼安一般,身手强健还能知晓大王心思的臣子。 “备车,吾亲自去寻大王!” 事不宜迟,说动身就动身。 伯友巨言赶忙拦住安太后,让安太后想好了再去,此刻安太后情绪还未平静,别到时候大王说两句不好听的,安太后再跟大王吵起来,那到时候就彻底没希望了。 安太后听了两人的劝说,第二天一早才去找的沈知微。 一夜好眠,安太后到沈知微面前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昨天怒极的模样。 而沈知微经过一夜酣睡,同样坚定了她当亡国之君的信念,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坚定的气息。 她一早上就让胡幼安去找安金,不管是谁,今天必须把她的锅给打出来,她明天如果不能吃到炒菜,就别怪她作死了! 明天吃不到炒菜,她就去问责安寿,问问他送来一堆听不懂雅言的哑巴工匠,是不是对天子不敬! 安国强势,如果她得罪了安国,肯定会引起朝野动荡,甚至很可能被安国按着打一顿,进一步削弱周王室的力量。 距离她成为亡国之君,又进一步! 沈知微将一切都想好了,唯独没想到安太后会过来哭诉惠安君的死,话里话外让她查查究竟是谁杀了她的“王兄”。 “昔日先王在时,曾拉着你与子满的手,叮嘱你们兄妹二人要互相扶持,共同稳住大周的天下,还让你亲口唤子满一声王兄,可见在先王心中,子满就跟他的亲儿没什么两样,如今子满尸首异处,无辜惨死,大王可一定要为子满报仇啊!” 安太后说着,一咬牙就要跪下,她膝盖刚弯下,沈知微就一把拽住了她。 沈知微最近在修习君子六艺,天天不是骑马就是射箭,手上力气很足,安太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胳膊上的巨力给拽住,连带着脚后跟都起来了一瞬。 要不是沈知微身高还在发育中,目前只比安太后高一点儿,安太后很可能就被沈知微给拽起来了,双脚凌空的那种。 安太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大王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 沈知微也有点儿尴尬,可能是原身天赋异禀,反正就算是不练,原身力气也不小,现在练一练过后,更大了。 第18章 真要是把人给拽的在空中荡秋千,那接下来就别见人了,太尴尬了啊! 沈知微心里暗道,日后用力气必须小心些。 然后她松开安太后的胳膊,嘴上僵硬的继续话题:“太后不必如此,予与王兄兄妹之情极深,王兄身死,予同样悲痛,只是予并不知王兄因何而亡,是谁所杀,如何为王兄报仇呢?” 知道她也不能报仇啊,她还等着太卜央那家伙给她送能种地的人手呢。 再说了,她是那种会为人报仇雪恨,沉冤昭雪的好人吗?谁家亡国之君干这好事啊,她不去制造仇恨和冤屈,就算是她现代人的道德标准高了。 “安公寿,是他杀了子满!大王定要为子满报仇啊!” 安太后念出兄弟名字的时候,简直像是恨不得将这三个字给嚼碎了。 后槽牙都咬紧了。 看来是真恨对方,可怎么突然杀人凶手成安寿了? 安太后信誓旦旦,有十足把握的模样。 沈知微要不是亲眼目睹亲耳听见太卜央跟她说亲手杀了惠安君,她都要相信安太后了。 “这……” “大王!一定要为子满报仇啊!” 安太后见沈知微有迟疑,一把抓住沈知微,眼睛死死盯着她,大有沈知微不同意,她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的傲骨。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在为君王谏言,君王不准,她要一死了之,千古留名。 “行,太后回去等等,予一定会给太后一个交代。” 沈知微心想她本来是想着吃不上炒菜就迁怒一下安寿,现在看来,有没有炒菜,安寿都得受她一顿骂了。 那也不用等明天了,今天就写一封骂战帖子给安寿,让这位不可一世的安公,尝尝被人劈头盖脸一顿好骂的滋味。 沈知微答应下来后,就将安太后给送走了,安太后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但也没法继续纠缠,只等着沈知微真给她一个“交代”,届时不满意,她还会再来。 沈知微等安太后一走,立马回身去写骂人的帖子,墨磨好,笔握紧,看着锦布,迟迟无法落笔。 现代骂战沈知微都是当观众的,可见她这人骂人词汇有多贫瘠,现在让她写古文版骂人大全,她脑子一片空白,半个字都想不起来。 提笔数次,差点儿滴墨毁了那锦布,沈知微也没写出来。 无奈之下,她只能求助外援了。 闻桃被沈知微摇进宫来。 闻桃听完了沈知微的要求,闻桃陷入了沉思,闻桃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 要不是锦布大小有限,闻桃还能再写一千字。 沈知微拿过来一看,连声道:“善,善,善啊!” 善不是说闻桃是个善人,而是好的意思。 “彩!彩!” 就跟现代只会说卧槽一样,现在沈知微也只会说善和彩。 彩自然是精彩之意,是说这篇赋实在精彩。 闻桃没写过这么长的文词,而且还都是绕着一个人骂的话,她写完后其实心里有些打鼓,如今看大王喜欢,这才露出些许轻松的笑意来。 “此前从未有人写这种文章,大王此举,当属世间第一人。” 文章是闻桃写得,但闻桃并不居功,只称赞沈知微有本事。 沈知微不太赞成闻桃的话,她就是出个点子,闻桃才是真正落笔的人,怎么能算她第一人? 第17章 今天是吃上炒菜的亡国预备役 安公被气…… 最后沈知微还是承认这是自己的功劳了。 不是她这人格外厚脸皮,主要是这篇赋的内容,是怒骂一地霸主。 沈知微不知道安公心眼大不大,但她觉得,只要是个人,都没法忍别人这么骂自己,况且一地霸主面子比命还重要,这种下面子的事情,落在安公头上,安公绝对会恨死骂他的人。 闻桃年纪还小,这份罪名,还是交给她这个未来的亡国之君来承担吧。 沈知微自认为自己的承受能力比闻桃要强得多,而且她不怕安寿,甚至还挺期待安寿打进景昌的。 只看安寿有没有那个胆子。 安寿有吗? 当然有,他都灭了好几个小国了,不可能没有胆子去肖想周天子的位置。 但是他不会出兵。 一个很现实的因素,那就是只要周天子还在一天,那么周朝就不会灭,这片土地上的礼法就还在。 一旦周天子没了,周朝易主,那就将天下大乱。 诸侯的权势、封地,贵族的地位,全都建立在周朝存在的基础上,他们的祖先就是从周王手里名正言顺拿到了治理一地的资格,若是周朝覆灭,他们手中属于王朝的利刃,会立刻腐朽尘封。 这个代价太大了,别说是安公,就是全天下的诸侯加在一起,也承担不了此刻周朝灭亡的后果。 所以安寿在看见那洋洋洒洒骂了他八百字的赋后,气得吐血晕了过去,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他儿子公子濯为父征兵攻天子王都。 公子濯是安寿的大儿子,乃是王后所出,符合礼法的嫡长子,日后必定会是安国下一任国君。 如今他才十六岁,比周天子大一岁。 他精通雅言与安国之语,认得天下七国的文字,能听会写,同时拜了安国国相为师,经常帮安国国君处理政务,是非常优秀的继承人。 此刻,他正跪坐在安国国君榻前,双目通红,声音如泣地问:“阿父为何不许出兵,微之小儿,不足为惧,无耻之尤,需得好生教训一顿,方可解儿心头之恨!” “放肆!那是天子,天子无错!” 安寿一听到“微之小儿”四字,立马瞪圆了眼睛,他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之前还吐了血伤了元气,所以几日来迅速消瘦,皮松垮地铺在脸上,衬着一双眼睛更大了些。 此刻那双与安太后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看上去全是血丝,眼下一片乌青,可见这几天没有一日好好休息过。 “天子就能这样骂阿父了吗?此等屈辱,当以其鲜血洗刷!” 正值少年的公子濯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被骂到吐血了还不敢出兵,如此懦弱无能,惧怕天子权势,这还是他的父亲吗? 越想越气,不等安寿说别的,公子濯眼中泪水已经落下,他一把将眼泪擦干,起身行了一礼就走了。 怕再呆下去会口不择言,说一些让所有人都不舒服的话。 安寿看着孩子的背影,叹了口气,躺在榻上,活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一想到那满篇华美的词藻,全是在骂自己,就觉得头疼欲裂,气得心口生疼,可他不能领兵打景昌,打过去,那就合了其余诸侯的意了。 而今周朝境内,以安、汴、游、林、江、北、淇七国首,最为强大,其余小国林林总总各有大小,加起来大概百余。 七国近些年来异动频频,都在吞并四周的小国,尽量强大自身,各种改革层出不穷,就想要加强自身国力,能有后续一争天下的能力。 真要是争天下,他们必须有打败其他六国的能力才行。 可现在各国强弱如犬牙交互,今日你进一分,明日我进一寸,互有往来,压根没有一国足以彻底压倒另一国。 这样焦灼的局势下,天子成了平衡各方的那一杆秤,秤要是没了,天下彻底大乱。 安寿怎么敢明目张胆去进攻天子啊! 可是那一篇八百字骂人的赋实在是太气人,安寿现在闭上眼睛,都觉得那些字从锦布上跳了出来,围着他,绕着他骂。 不出这一口气,他确实心有不甘。 一想到出气还得有分寸,不能过分,成为诸侯手中的把柄,安寿就头疼欲裂,恨不得现在拿一把斧头,将周天子的头给砍下来! “唉哟,唉哟……” 安国相国安渠入内就听见了安公那连绵不绝的痛苦呻吟声。 这让他也是脸上一阵涨红,被气的气血翻涌不停,心绪难宁。 就这么两天的事件,安渠嘴角都长了个大口疮,瞧着模样没比安公强到哪儿去。 安渠入内作揖行了一礼,安公摆摆手让他站直,闭着眼睛,手扶着额头问:“说罢,又有什么坏事要说与吾听。” “安公息怒,下臣确有要事说与安公听,是有关那篇赋的。” 安渠也知道现在安公不想听见相关的事情,可不提不行,那篇赋已经传开了。 人或许听不懂阳春白雪的高雅,看不懂深奥的学问,但绝对能听懂骂人的话。 人学不会数算,学不会歪七扭八的书法,认不得许多国家的字,却绝对能够最快学会骂人的话。 一篇以骂人为主题的赋,比大贤师所写的之乎者也要简单得多,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安渠入宫前,已经听到街头巷尾有无知孩童开始念叨一些曲调,仔细一听,全是那篇赋里的内容。 从某种角度来说,闻桃真是做到了她老师也没有做到的事情,真正实现了教导天下人的大道。 第19章 只是这种情况对安寿这个当事人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沉重。 安渠几乎是一字一顿在说这些事,他本意是想给自己的主公一点儿接受时间,却不知他这样慢悠悠的叙述,简直是字字句句化作刀刃,在凌迟安寿的心。 “呜呼哉!吾日后还有何脸面,见天下诸公!周天子恨我良多,大王要我性命啊!!” 安寿长叹一声,随后怒吼两句,喉咙一阵腥甜,张嘴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床榻,也染红了自己。 “安公!!” 安渠没想到安寿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赶紧去请医师,公子濯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传来噩耗。 经过众医师的努力,安寿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是他现在心脉极为脆弱,再受刺激,很可能当场升天,必须小心对待。 公子濯被赶鸭子上架,年纪轻轻便开始接手安国的政务,在相国安渠的辅佐下,逐步减轻安公的压力。 等他能够全权接手安国,安公就会被迫去养病。 没办法,在现在这个大争之世,没有一个国家能够让国君当病秧子,各国都在变法图强,弱者不进则退,国君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 沈知微在吃上第一口炒菜的时候,她的“肱股之臣”太卜央满面春风地走入王宫,来邀功了。 他这次是真有功劳,不过他还是非常谦虚的,所以太卜央只说首功属于写出骂人的赋的闻桃,他只是做了些事,帮了帮忙。 大中午吃饭的沈知微看了眼手中的炒菜,又看了眼满面红光,高兴地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太卜央,嗓子有些发干。 感觉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坐下吃点儿。” 沈知微吩咐宫人加一套碗筷。 妫央受宠若惊,赶忙道谢入座,只是大中午吃饭显然并不符合妫央的生活习惯,所以他吃得很少。 炒菜也只吃了两口,就转头去吃烤肉了。 和沈知微想象中的尝一口炒菜然后惊为天人的反应并不一样。 沈知微有些担心了,她看了眼手里瞧着卖相还挺不错的炒萝卜缨,谨慎张嘴,放入口中嚼了嚼。 第一口就让她热泪盈眶了。 是熟悉的锅气,太好了,她终于吃上炒菜了!! 第二口,她咀嚼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然后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到最后,这一口在她嘴里,堪称食不下咽。 不是,为什么简单的炒萝卜缨,会有一股子苦味啊? 苦也就算了,那连萝卜缨的甜都遮不住的腥气是怎么回事?拿羊油炒都不至于这么腥! 沈知微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用难吃来形容一盘卖相极佳的炒菜。 “大王,安国国君如今缠绵病榻,命不久矣,不若下臣再派些人去安国散播童谣,务必让童谣在安国国君耳边响起,送他一程?” 沈知微在内心疯狂流泪,太卜央满脑子都是事业,他就想帮大王干掉安国国君! 他要让大王看见他的价值,迟早他要当上太宰! 沈知微根本没听见太卜央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她胡乱点头,一直等太卜央吃完饭告辞,她的情绪还沉浸在炒菜大失败的打击里。 铁锅的问题解决了,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沈知微以前在现代看小说的时候,做梦都想不到,穿越古代当天子,竟连一口好吃的炒菜都吃不到! 炒菜又腥又苦,到底是因为什么?总不可能铁锅会让炒菜问题变质吧! 沈知微现在满脑子都是炒菜,安寿是死是活,她漠不关心。 第18章 诸侯哪有猪重要 为了一口吃的,要从……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沈知微决定好好查一查,炒菜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 于是沈知微将膳房的大厨们全都叫到了一处,询问他们炒菜味苦的原因。 大厨们面面相觑,对此满目迷茫,仿佛在此刻一个个都变身人工智障,不管沈知微询问什么关键词,都没有办法给她一个答案。 炒菜在端上大王的饭桌之前,大厨们肯定要尝一尝味道,毕竟是新鲜事物,万一味道特别难吃,他们就不会端到饭桌上了,大王身尊体贵,怎么能吃味道极差的饭菜? 所以在大厨们看来,端到沈知微面前的炒菜,味道绝对过关了,没看同样吃了炒菜的太仆央就面不改色,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吗? 顶多就是不太爱吃。 所以现在沈知微的问题在大厨们听来就很奇怪,他们完全没有感觉到炒菜味道不对。 一位厨娘站了出来,大着胆子询问沈知微:“还请大王明示,菜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知微一时被问住了,她只是吃饭的,又不是美食评论家,怎么可能用具体的语言去形容自己吃到的饭菜究竟哪里有问题? 她最多就说个酸甜苦辣咸,让她像个机器一样出示成分细则,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就是苦,不光炒菜,其他的菜也苦。” 沈知微憋了半天,最后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结果厨师们继续面面相觑,根本没有办法给她一个答案。 沈知微见此心中生出一个猜测,难不成在这些厨师看来,饭菜的苦就是理所应当的,它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味道,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将那种苦味剔除掉。 所有的菜都有同样的味道,毕竟是所有的菜里都放了同样的调料,那调料是什么,显而易见。 这年头也没有太多样式的调料,每一道菜都必定会放得只有一样——盐。 “把盐拿出来。” 沈知微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明显,盐可是人必须要吃的东西,它要是有了问题,那人身体里日积月累要有多少毒素啊? 她怕不是要被盐里的毒给腌入味儿了。 然后沈知微就收获了一堆看上去像是石头的盐,和后世雪白的盐完全不同,她拿过来舔了一下,震惊了。 味道竟然是微微泛着甜的咸,真的是特别奇妙的口感。 反正和苦是搭不上边。 真正的苦盐,散盐只有庶民才会使用,周天子身份尊贵,肯定要用天底下最好的盐,所以她用得是饴盐,顾名思义就是一种有点甜味的盐。 沈知微震惊,她在现在的时候听都没有听说过,但仔细想想也很正常,古人的生活条件确实是比较差,但她是天子,天子受天下供奉,什么好东西没有? 那为什么炒菜味会苦呢? 沈知微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原因,她刚想继续问,就看见胡幼安一脚踹在了一个厨师身上,让那个厨师重重摔在了地上。 “眼神闪烁,神思不宁,一副心虚的模样,说!尔私下做了什么!” 胡幼安说着,腰间的剑已出鞘,冰凉的剑身贴在那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脖子侧,吓得他满头大汗,跪地求饶。 “饶命,胡郎中饶命啊!小人不是故意,不是故意不给王上用饴盐,只是饴盐从戎而来,极为稀少,近些年北国很少送到景昌了,这是最后一点儿饴盐,小人只是舍不得……” 破案了,那苦味就是盐。 “简直胆大至极!无耻小人!” 胡幼安才不听他那一套为自己开罪的说法,在胡幼安看来,有意蒙骗王上,以次充好者,完全就是心怀恶意,是罪人。 胡幼安当即就想给对方胸口来上一剑,沈知微叫住了她。 “放了他吧,不过是少用了一点盐,又何必因此要了他性命,送他回家,日后不必再来王宫做事。” 之前几次胡幼安动手都太快了,这次胡幼安要问对方事情,所以动作慢了一分,也给了沈知微说情的机会。 胡幼安也不是嗜杀的人,只是现在王室处境不妙,而她又是刚上任不久,年纪轻,威望不足,所以每次动手都狠辣无情,以免旁人看轻了她,看轻大王。 现在沈知微亲自发话,胡幼安哪有不听之理,胡幼安放开那人,冲沈知微行了一礼,应了一声,就收剑站到沈知微身后去了。 那人死里逃生,顿时泪涕横流,对沈知微感恩不已。 沈知微看着有点心酸,就因为一点盐,这个在王宫中兢兢业业干了半辈子的人,差点儿就成死人了。 他还不是贪墨,就是纯粹抠门,因为饴盐太少了,怕大王举办宴会之时用不上饴盐,所以才省了又省。 而其他人甚至没有意识到菜是苦的,哪怕是太卜央也没有。 侍卫上前将那人拖了下去,场上一时十分寂静,其余人像是被吓得炸了毛的猫,弓着身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把你们用的盐拿上来。” 沈知微也没说其他安抚的话,实在是没什么必要,饶了那人性命,在外人看来就已经是她仁慈过头了。 底下人给她送上来一个小罐子,打开一瞧,里头便是有些青色的盐粒,沈知微捏了一点儿尝尝,熟悉的微苦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第20章 这是散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苦盐,已经算是极好的盐了,只是碍于提取的方法不够先进,所以存留了一点点苦味。 盐在周朝的地位很高,不光是在周朝,各朝各代盐铁都是重中之重,周朝的盐分为四类,饴盐品质最佳,是周天子专供的贡品。 其次便是散盐,接着是苦盐,还有一些其他形式的盐,大多是用来招待宾客。 盐算是贵族圈里的奢侈品,庶民一辈子都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盐,所以盐其实还可以代表身份地位。 “北国竟敢扣下戎送来的饴盐,野心不小,大王不可不防。” 胡幼安见沈知微看着那一小罐儿散盐默默出神,上前提醒,她怕沈知微不知道这其中的意味。 饴盐是周天子独享的东西,谁抢了去,就等于谁抢走了周天子的权力。 这东西暗中的意味其实跟玉玺一样,盐的味道大差不差,可其中的差距是天差地别。 沈知微对北国的野心并不意外,北国做出什么事来,她也不会觉得惊讶,要是没有外敌,她怎么做成亡国之君呢? “予知晓了,除了盐以外还有油,尔等用的是什么油?” 沈知微现在满脑子就只有炒菜,也只想改善炒菜的味道,真要是让她吃饴盐,她也不一定能吃惯,一道菜又咸又甜,是什么口味? 沈知微反正想象不到,还是纯粹的盐比较合适。 她都在城外种地,给自己挣口粮了,铁锅也给自个儿打出来了,在改善一下盐的提取,又不是什么难事。 沈知微现在就差给自个儿当厨子了,想吃点儿好吃的是真难啊。 做饭用的油是羊油,沈知微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经历过周天子的盐是特供后,沈知微就知道后厨不可能给她用猪油。 因为这年头养猪环境十分恶劣,猪是下等肉,也就只有猪头在祭祀的时候有用,其余时间贵族大多都是吃羊肉和牛肉,偶尔尝尝鲜,会有一些其他猎物的肉,沈知微穿过来之后,每次吃席上的肉,都会有一种自己要进去坐牢的感觉。 那股腥气自然就是羊肉自带的,而这个年代调味品严重不足,更没有什么炒菜的经验,完全没有放酒除腥气的意思,更没有香料等物调味,做出来的炒菜味道奇怪至极,也很正常。 但其实比起其他肉,还是猪肉最好吃。 沈知微想着她都已经种地了,再养养猪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于是沈知微转头就走了,后厨的人肯定不可能给她养猪,而且她得全程盯着,这要是交给这里的人去养,怕不是要养在五谷轮回之所旁边。 沈知微想到这儿,脸上一阵扭曲,说实话,这个世界的猪肉,端给她她也不敢吃。 沈知微离开自然是去找她的肱股之臣太卜央,种地的人手都是找他的,养猪也找他就对了。 给他多找点事儿干,省的成天想着谋害这个,陷害那个,恨不得把其他国君全都捅死,沈知微也是不知道太卜央对诸侯哪儿来的那么大敌意,不知道的还以为诸侯想取他而代之。 她这个正主对诸侯都没那么大意见,比起诸侯,沈知微更在乎猪肉。 沈知微一走,提着一颗心的人们终于能放松下来,后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在宫里多说什么,弯着腰小心退到膳房去了。 之后他们也不敢再给大王用散盐,只是饴盐真的太少了,今天能用,明天能用,后面要怎么办呢? 副管事愁的眉头紧皱,但不敢在这个当头去问,怕自己也跟先头那位一样,被拖下去扔出王宫。 太卜央前头刚从王宫走出来,后头就又被叫进去了,还好他走的不远,不用太折腾。 沈知微张嘴就来了一句:“太卜可会养豚?” 第19章 大王也太奢侈了! 菜在地里,肉还没长…… 骤然听到这个问题的妫央,属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纠结许久,迟疑的开口:“下臣略有些心得。” 面对大王提出的要求,妫央选择先答应下来,反正不能说不行,就算真不行也得说行。 他要在大王面前树立起极其好用的形象,如此一来,日后不管大王要做什么,都会先考虑他,这是属于妫央的晋升之路。 沈知微问一嘴其实只是略作试探,并不觉得妫央真的能养猪,结果妫央竟说他略懂一些。 “太卜可真是一个人才。”沈知微略有些干巴巴的赞美了一句,然后说道:“予欲寻几人养豚,与大多数人养豚不同,予养豚,须得为其建造房屋,须得每日做饭,无论是野菜还是粮食,都得让豚吃饱,须得日日打扫豚舍,不可懈怠。” 沈知微提了当下许多人都不太赞同的几点,比如给猪建房子,给猪做饭吃,还得天天给猪打扫房屋,简直就是将猪当主子养。 时下还有不知多少人吃不起饭,没有片瓦遮身,更别说有人单独为他们打扫房屋,沈知微俨然一副把猪看的比人还重的趋势。 妫央听着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大王养的豚那能是普通的豚吗?大王就是养一只蚂蚁,那蚂蚁也得比人活的好。 比起先王在时后宫佳丽无数,大王的后宫干净的能跑马,那么多人的口粮,匀出来给豚一份又能如何? 妫央想到这儿,直接一口答应了沈知微的所有要求。 他答应的太快,让沈知微很不安。 别是欺上瞒下,转头又把猪养在厕所旁边儿了,沈知微不是一个非常挑剔的人,但她真的没有办法咽下现在的猪肉。 请允许她保留一点现代人特有的小矫情吧!沈知微内心疯狂流泪。 事情吩咐下去后,沈知微就不再管了,不过她写了一本养猪手册,决定之后不定时抽查,抽查的事情没有跟妫央说,以防出现被蒙骗的情况。 炒菜目前是不可能吃到一口好的了,实在无聊,沈知微决定回顾一下自己穿越后做的亡国之君事件。 在沈知微看来,她刚穿过来就得罪安太后,接着又就是不会找了一大堆奴隶给她种地,这两件事情都不是明君会干的,太后手握大权,想要稳定朝政,太后的力量不能忽视,结果她不光忽视了,还忽视了个彻底。 放在这个时代,谁看了不得说她一句昏庸无能? 沈知微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要来工匠给自己打铁,别人都打铁做武器,她打铁做铁锅,传出去又是蠢事一件。 她还给强大的安国国君发帖子怒骂,骂得天下皆知,安国肯定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家仇国恨在前,还不努力发育,等日后将她这个周朝天子斩落马下? 现在又用养主子的方式去养猪,传出去天下人肯定觉得她疯了,看来她的亡国之君进度还是挺不错的,很快她就能完成目标,回到现代吃香的喝辣的,拿她的奖金去享受世界了! 沈知微越想越高兴,却不知在她喜不自胜的时候,宫里有人比她更高兴。 这个更高兴的人自然就是安太后。 自从得知安公看到骂他的那篇赋后吐血病,安太后脸上的笑就没有落下来过,这几日又听说安公吐血了,她更是将巨言与伯友叫进宫来,分享这个好消息,让所有人都高兴高兴。 巨言伯友其实有点不想听到这个消息。 安公现在被气的越是吐血,日后的报复必定就越激烈,他们可还想回安国奔前程,从来没有想过在景昌等死。 可面对笑容满面的安太后,两人也不敢吐露自己的心声,只好跟着安太后一起讨论这件令人高兴的事,顺便说起了安国公子濯。 “公子濯自幼聪慧,其母是出生北国的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安公的嫡长子,他若是掌控安国,名正言顺,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所以安国很快就会平稳下来,安公抱恙一事不会太影响安国。”巨言之所以现在还想回安国,就是因为公子濯,“太后恐要做好准备,公子濯与安公父子情深,对于此事,他恐怕不会轻易了之。” 巨言的意思是说公子濯后续可能会报复景昌,安太后当初去告状,并没有隐藏行迹,有心人查一查就能知道,天子的那篇赋究竟是因何而写。 安太后很可能会成为公子濯报复的目标。 至于天子,诸侯现在还没有人有胆子,直接剑指天子,所以不管沈知微做了什么事,她天子的位置照样无可动摇。 因为诸侯需要天子维持平衡,天子不会是他们的目标,妄想打破这个平衡的人才会是他们的眼中刺。 “本后会怕他不成?” 安太后不屑地笑了笑,一个还未及冠的小儿,能有多少本事? 她不杀了公子濯为她的子满陪葬,就算是她这个当姑母的有仁慈之心,若是公子濯不长眼撞上来,她不介意让安国换个人做下一任国君。 安太后眼中闪烁着森寒杀意,巨言和伯友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怕安太后真的怕人去暗杀公子濯,安国若是就此陷入内乱而没落,他们日后就少了一条退路。 第21章 也不知道安太后和安国究竟有多少仇恨,明明安国是安太后的娘家,怎么安太后丝毫不在乎自己娘家如何? 若是安国真的落败,被其他国家吞并,那太后可就没有娘家人了。 巨言伯友完全无法理解安太后的想法,安太后自然也不会给他们解释。 “太后,听说这几日天子问罪了一位膳夫”伯友略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一位膳夫是因何惊扰了天子?又为何能安然无恙的出宫?” 巨言闻言略有些不满地道:“不过是一小小的膳夫,竟能叫伯友这般惦记,还在太后面前提及此人,下贱之人,怎配叫太后听闻!” “膳夫虽下贱,但大王高贵,那膳夫能叫大王动怒,就不得不上上心了。” 伯友此话有理,巨言闭上了自己的嘴。 安太后说道:“北国扣下了戎上供的饴盐,那膳夫拿散盐糊弄王上,遂被王上逐出宫门。” 安太后人住在王宫,王宫发生的事情,她大多有所耳闻,更不要说,沈知微完全没有隐瞒此事的意思。 “北国……近些年北国也一直不安分,先王在时,他们就有不臣之心,现如今大王年幼,北国是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心思了。” 伯友状若忧心地叹了口气,心里则在想,他好像在北国也有亲戚,安国日后若是武无力再现昔日辉煌,或许北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安太后轻蔑的冷哼一声:“贱奴之后,也配争夺天下?一马奴尔,凭借北国贫瘠的土地,难道还能养出征战天下的壮士吗?” 北国开国国君确实曾为周王养马,不光养马养得好,御车也是十分擅长,曾在敌军之中驾马车救了周王性命,周王感念其恩,将一块北地封给了他,百年过去,才有了现在的北国。 北国历代国君能力都不错,原本只是一块小地方,现在也成了诸侯的心腹大患了。 关于北国国君的狼子野心,有不少人都看见了,通过饴盐一事,就能看出对方想要取代周王。 大多数人都选择默不作声,难道要为了新的天子去得罪北国的国君吗?天子有几分本事?北国有几分本事? 天子连景昌的门都出不去,饴盐不足也不敢派人去要,到底是年轻,加上王室早不如从前,众人各有心思,不敢做那出头鸟,为天子鸣不平。 连太卜央都没说半个字,沈知微一心在养猪种地晒盐三件事上,对饴盐不足一事,半个字都没提及,太卜央见她这副态度,只以为天子是向北国低了头。 太卜央不觉得低头有什么问题,实力不足时,避敌人锋芒是一件很明智的事。 直到沈知微将雪白的海盐拿出来,太卜央才恍然明白,天子不是不计较,只是懒得计较,有更好的盐可以用,谁会在意那不毛之地产出的盐粒子呢? “这、这真的是盐?” 看着眼前洁白似雪的盐,妫央喉咙一紧,嘴里发干,整个人都傻了。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盐。 沈知微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它先被做出来了,这确实是盐,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听大王的意思好像还不太满意,妫央此刻脑子已经有些木了。 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那边还有一些失败品,不过比现在的盐好很多,你拿走去喂豚,别给它们吃苦盐,影响味道。” 沈知微知道这盐是怎么来的,成本特别低,唯一的难点就是蒸馏器,不过现在也已经打出来一套了,有经验之后就能大批量生产。 等海边建好盐田,掌握好过滤技术,海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她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妫央听着心里直抽抽,像养主子一样养猪,他没有意见,将这雪白的盐去喂猪,大王未免太奢侈了! 沈知微拿出来的东西就算是失败品,也比现在许多盐要卖相好,苦味小。 第20章 忠诚!忠诚!忠诚! 沈知微:哈?谁征…… 这一批盐是沈知微利用宫里现有的苦盐制成,她连散盐都没动。 因为她在动手前其实不太确定能不能一下子成功,种花家骨子里怕浪费的节俭美德让沈知微没去碰散盐。 要是沈知微知道太卜央觉得她“奢侈败家”,她一定感动得热泪盈眶。 穿越过后这么多天,可算有一天,周围人看见她的行为,产生了负面的评价! 这多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简直是里程碑一样的事迹,她应该记下来,刻在自己的亡国之君回忆录竹简上。 制作过程很简单,煮一煮,拿黄泥木炭布之类的物件多次过滤,最后再用蒸馏器具进行蒸馏提纯,期间最耗时的事情是反复过滤,最耗费口舌的事情是跟打铁的学徒讲明白她到底要什么样子的蒸馏器具。 “大王,此盐甚为稀少,可否赐给下臣一些?” 沈知微还在感叹要是养猪种地能跟弄盐一样简单,她早就吃上心目中的美味炒菜了! 然后她就听见太卜央要跟她的猪猪抢盐。 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沈知微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予手中有详细的晒盐法,还有煮盐过滤的过程,你若是想要就拿去,自己制。” 沈知微一点儿都不吝啬,反倒是过于大方,她是觉得自己迟早亡国身死,回归现代,像是这些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不如留给需要的人,让他们好好利用这些活下去。 这些日子,太卜央对她也算是忠心耿耿,沈知微不太想让这种忠臣跟她和周朝殉葬。 想法过于美好,但很符合沈知微的底色,她至今为止也未曾将自己视作这个时代的一份子,她只是过客,带着任务而来的过客。 但太卜央不知道沈知微是过客,他听了这话,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下臣万不敢觊觎王上之物!这些盐,下臣会亲自喂给那些豚,不会叫他人贪去分毫!” 妫央以为沈知微是不满于他的试探,没错,他刚刚的话不是真的想要盐,而是试探大王能不能再拿出更多盐来。 如果这雪白的盐十分珍惜,大王喂给豚,那确实是十足的败家子行径。 好在大王还是那个大王,心有沟壑,深不可测,明面上是要捣鼓什么吃的,让诸侯都放下心来,以为大王就是个眼里只有吃喝的蠢货。 那群诸侯都错了,他们以为大王傻,却不知自己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尤其是安国国君,不光亲自送来了优秀的匠人,还让大王当了立威的垫脚石。 理解大王隐藏在憨傻外表下的野心与冷酷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 太卜央想到这儿,身躯激动到发颤,他说道:“还请大王将此事交付给最为信任之人,待那雪白的盐能够大批制成,到那时,所有人都会明白,天下还是周天子的天下!子民依旧是大王的子民!” 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属实是让沈知微傻眼。 刚刚不是还说盐的事吗?怎么就牵扯到天下去了。 沈知微转念一想,明白了太卜央的脑回路,自古以来,盐铁都是一个国家的基础,掌握此两样的人,就等于掌握了天下。 沈知微不傻,她只是不太会搞政治,此刻她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只是在太卜央过于激动的喊声下,那点儿不对劲怎么也冒不出头。 取而代之的是尴尬。 别燃了别燃了,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要犯了! “大王,此事臣不会向外透露半分,日后必定会给那些诸侯一个惊喜,届时就叫那北王颜面扫地,竟敢觊觎天子之物,他定要付出代价!” 太卜央面上带了几分阴狠,这哥儿们做事确实都不是很光明磊落,毒计频出,行事风格偏于不要脸那一挂。 沈知微觉得不能再让太卜央琢磨下去了,不然谁的脑袋又要搬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种。 “哈哈,央,予最信任之人就是你,此事就交由你了,央,待你回来,予就为你加官进爵!” 别回来了,就在海边一直到她亡国,然后你拿着晒盐技术到下个朝代当大官去吧! 沈知微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把这位燃哥送去海边吹风好了。 养猪这事儿显然无法占据太卜央所有精力,既然如此,那就给他找更多的事情,省得他成天妄想让一个亡国之君当圣主明君。 让咸鱼去翻身当卷王,太卜央够损的。 太卜央果然又一次吃下了沈知微的大饼,觉得自己加官进爵的美好明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并且脑海中一直盘算着要带多少人去海边,怎么封锁消息。 出去的时候,他碰上了胡幼安。 胡幼安是去百工坊试剑去的,这些日子安金沉迷于锻造各种武器,胡幼安身怀武艺,还是大王信任的近卫,当然是试剑最好的人选。 除了剑,还有刀枪剑戟,以及锻造出的盔甲。 第22章 盔甲还没有特别满意的款式,刀剑等物倒是已经定下好几版了。 “太卜是刚见过王上?” “嗯,王上又吩咐了件紧急的事情,接下来一段时间,吾可能要前往东海之岸,短期内回不来,还请胡郎中多看顾着些吾家中的豚,那都是大王养得。” 妫央身边没什么守家的人,他没成亲,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老母亲出身低,身子也不好,他不愿意让老母亲操心。 所以这豚只能交付他人。 朝中好友,太卜央还是有的,只是那些人都不值得信任,太卜央觉得自己是朝中唯一一个看懂了大王格局的人,那群庸碌之辈这辈子都看不到大王的伟大,怎么配为大王做事。 所以将事情托给胡幼安,是最好的选择。 “好,此事不难,太卜放心。”胡幼安一口答应下来,随后有些好奇地问:“太卜去海边,可是与那雪白之物有关?” 妫央点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 胡幼安则小心看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上前一步凑到太卜央跟前小声说:“太卜此次出门,可得多带些人,海边不安全。” 妫央略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随后态度谦逊地问:“郎中可否细说?” “景昌掌管的地界近些年越来越少,海边距离景昌太远,恐早入他人之手,且熬盐之利巨大,那边有不少人。” 胡幼安之所以清楚,是因为她这几天查了查,专属天子的饴盐都能被人动手脚,其余散盐苦盐,能幸免于难吗? 果然,结果是没有。 散盐苦盐还能正常供应,是因为这两样涉及祭祀,而且造价便宜,海边不给,王室也能去盐湖等地自己熬制。 海边的人显然知道自己所行之事无颜面对天下,所以一直以来都以低调为主。 现在太卜央去海边,他们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了。 太卜央闻言大惊,他想了想自家的部曲,略有些苦恼,说道:“不瞒胡郎中,家中只有百余部曲,不能全部带走,这点儿人恐怕难以得胜。” “太卜若不嫌,幼安愿为太卜一试,只是宫中人手亦是不足,怕是要招揽些许民夫。” 胡幼安的意思是,她愿意带兵前去查看,如果真的有擅自侵占天子土地的胆大之人,她就带兵全剿了。 只是她手底下没那么多兵,在民间征夫需要大王的同意,而且征来的小卒还需要金钱粮食来养。 一句宫中人手不足,就差明说让太卜央出钱出粮了。 他出钱出粮,最后征来的人全都是胡幼安的。 太卜央差点儿没骂出声来,他没说话,眼里流露出的神情,已经说明他此刻内心骂得有多脏了。 胡幼安脸皮厚的当没看见,哈哈一笑,劝道:“太卜不必担忧,幼安一心只为大王,这兵卒自然也属于大王。” 太卜央这才收回冷冰冰的眼神,他低头沉思,只说明日请胡幼安到府一叙。 胡幼安自然满口答应,她知道,太卜央会同意的。 大王手里有盐铁,只需铺展开来,再培养一批人,就能慢慢收复王室被人蚕食的领地。 太卜央其人,颇有些本事,他不缺才华也不缺金钱人脉,他只是缺一点儿决心。 表面上看太卜央是归顺大王了,但他不一定归心了,之前他杀惠安君,多半是为了偿还大王将他母亲送回的恩情。 后来坑害安国国君,就是有点儿私人恩怨在里面了,早年太卜央在安国曾想过向安公效力,结果被人一顿侮辱,一通呵斥,贬低至极。 他一心到景昌来落脚,除了母亲的因素外,还有想要向世人证明,他妫央不弱于人的心思。 胡幼安想借此机会,逼迫太卜央正式归心大王。 转头,胡幼安又去找闻桃了。 要招兵需要的钱财粮食肯定不能光从太卜央身上出,那到时候招来的兵全成太卜央私人的了,再加入一方势力,才能维持平衡,将兵权牢牢掌控在大王手里。 在沈知微暗自庆贺自己终于迈出败国第一步时,她“忠诚”的手下已经开始为她的征战天下之旅铺路搭桥了。 第21章 八百多吗?八百不多! 闻桃:大王,真…… 入夜了,景昌城中一片寂静,黑夜笼罩在城池上空,月亮藏在云里,天空只有点点光亮,今夜是个极黑的夜。 似乎一切都能隐藏在黑暗之中。 王宫里,沈知微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她忠诚的下属则无法入眠。 大半夜的,胡幼安出宫去了。 她入夜前朝沈知微要了出宫的旨意,沈知微也没多想什么,或者说,不管别人跟沈知微说什么,沈知微都不会多想。 她就是个脑子空空的大王。 沈知微只需要确保自己不是因为自杀离开这个世界的就行,她恨不得半夜有人入宫刺杀,来提前结束她这亡国之君罪恶的一生。 开启她现代的富婆生涯。 一想到回到现代就能成为亿万富翁,沈知微做梦都是香的,梦里笑得那叫个傻乎乎。 还好这一幕没人看见。 沈知微不让人在她睡着后入殿内伺候,主要是她没法适应在别人的目光下入睡,半夜起来正对上值夜班的宫女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实在是有些吓人。 胡幼安觉得大王不叫人在夜晚守在床边有利有弊,利在于能够有效防止一些刺客暗杀,弊在于真出现刺客,外面的人也很难进入其中,保护大王。 不过大王最近骑射练得极好,而且枕头底下还有安金亲自打造的利剑,自保绰绰有余。 可不能将大王的安全,全都放在大王自身。 胡幼安自打成为王宫内的郎中后,就一直很担心大王的人身安全,王宫的守卫力量实在是过于薄弱。 王宫中的护卫,大多数是出身贵族之后,他们习过武艺,但着实天赋平平,加之景昌多年来不曾出过大事,因此这些护卫大多松懈了,练武一事如练字,一日不习,便会步步后退。 因为出身原因,胡幼安又没法压制那些护卫,让那些护卫平日里好好操练。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胡幼安,现在胡幼安可算是看见了解决的希望。 “不行!五百人实在是太多了,胡郎中练这样多的兵,又掌管宫中马匹,若是你对大王有异心,吾等远在宫外,难以救王上于危难间,最后恐会出大错!” 脂烛的火光在灯盏中跳跃,燃烧油脂的黑烟顺着上头罩着的罩着里的铜管飘向下方,最后融入一小盏黑水中,没有丝毫意味。 这样一盏灯,其价可比黄金,燃烧一夜的油脂够三五庶民吃上几个月。 这样的灯,屋中足有数十,将原本昏暗的屋子照得大亮,胡幼安甚至能看清楚妫央面上对她真切的不满。 闻桃沉思后说道:“五百人确实有些多了,三百便可,东海之畔的人不敢大肆张扬,三百足以将他们赶走。” 妫央身为主家,坐在上首位置,闻桃坐在其右下,胡幼安坐在左下。 深夜密谋,为的就是招兵一事。 “三百人,只够东海盐田,却不够其他,王宫守卫空虚,大王近卫中能调用者唯幼安一人,两位,不管盐田日后如何,最要紧的是护好大王,若大王出事,一切都会成为空谈,毕竟大王是周王室最后一位血脉了。” 胡幼安知道两人不会同意她收五百人,但她有理有据,早有打算。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五百人都太少了,天子身旁再多三五百人也是应该,合该征夫八百以上。” “八百?胡郎中胃口真是不小。” 妫央一听到八百这个数字,头顶的毛都要炸了。 这年头各诸侯国之间征战,大国对小国,有时候都不会出动八百人,那些动辄成千上万的大军里,有多少是先锋,有多少是真实的兵卒,各国贵族心里都有数。 所谓的先锋,是军队在当地强征的民夫,那些民夫上了战场,可能连一双鞋都没有,完全是打仗时的消耗品。 真正的兵卒要配全盔甲武器,精兵还得有马与重甲。 胡幼安若真是养出八百装备精良的兵马,她能带万人去打仗,打灭国之战! “八百人很多吗?别忘了,天子手下兵卒最多时足有七万余,虎贲军最多时也有五六千人,八百人连零头都不足!安国国君养得军队也有三万余吧?还有汴国,汴国国君身边也有万余,天子只要八百而已。” 胡幼安一提起军队就生气。 周天子掌管天下军队,诸侯的军队也在其中,可王室衰弱不是说说而已,诸侯早已不听天子宣召,而属于天子的军队,这些年来被诸侯蚕食,所剩无几。 剩下的都是各家不受重视的贵族,还有一些老弱病残的小兵,胡幼安从里头扒拉出一两百人勉强撑面子不难,想靠着那些废物打仗,胡幼安上战场都得求他们别死得那么快! 妫央沉默,他当然知道八百人对天子来说实在是少得可怜。 第23章 他沉默,闻桃可不会沉默,要知道那八百人可要她和妫央出钱粮去养。 就算贵族家中有钱粮,也不能胡来,难道凭两家的财力,能养得起一个大国吗?真要是那么厉害,何不去跟诸侯抢地盘? “胡郎中莫要生气,无论是七万还是六千,都是曾经。”曾经天子执掌天下公器,而今是什么光景?天子名下只剩下景昌这点儿地方了,闻桃没将话说太明白,好在座上都是聪明人,能听懂她的未尽之言,“三百确实是少了些,不如就五百?” 反正八百是不可能的。 妫央没意见了,五百就五百,比八百来说,五百真的是非常合适了。 胡幼安见两人都定下了五百,膝盖上一直紧握的拳头略微松了松,她不着痕迹地搓搓手,将上头的汗搓干净。 一直到拿到了妫央和闻桃所写的书契,胡幼安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终于放下。 妫央过两日就要离开景昌,见事情办得差不多就下去歇息了,他得养精蓄锐,好应对之后的敌人。 闻桃和胡幼安不打算在妫央这儿歇息一晚,拿上书契自然就要离开。 都是从后门走。 期间路上有一段小路是同路,妫央府上的哑奴前后各一,为二人提灯照路。 从屋里出来才发现今天的天阴沉的厉害,夜风拂过,带来了浓浓的水汽。 “明日恐会有雨,不宜出门啊。” 闻桃一改之前在屋中与胡幼安商讨征兵人数时难缠的模样,现在跟胡幼安说话,十分温和,笑起来还有点儿天真烂漫的少年模样。 胡幼安揣着书契,心里有底,嘴角也多了抹轻松的笑意,闻言点头应道:“确实,这场雨过后,田里的庄稼就长起来了。” 胡幼安高兴,闻桃却骤然多了几分伤感,她呢喃自语着:“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胡幼安以为闻桃是想家了,刚要劝慰两句,突然想起来,闻桃家就在这儿,她想哪个家了? 或许是思念曾经在汴国求学的日子了。 没等胡幼安组织好语言,闻桃就将那点儿忧思压了下去,转而称赞胡幼安刚刚颇有些她同门的风范。 “临大难而不惧者,有圣人之勇也,胡郎中日后可与我师论道,今日之辩,颇有巧思。” 这是在说胡幼安刚刚一开始说五百人,后来又说八百人的事情。 闻桃知道,胡幼安从始至终目的只有那五百人,说八百人不过是为了让妫央能点头答应五百人罢了。 后来特意提及安国和汴国,显然是为了激与两国各有瓜葛的妫央和她。 手段虽简单,但着实有效,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胡幼安并非愚笨之人。 “女郎谬赞,其实这法子并非幼安所想。” 胡幼安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下午,她同沈知微说晚上要出宫面见妫央,与他商讨一事。 可能是她面上愁色太明显,沈知微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问她是什么事,叫她愁得眉头紧锁。 胡幼安大概说了下她想征兵名额多一点,现在是怕妫央不同意,毕竟是妫央他们出钱粮,人太多,出的钱粮也就多。 沈知微知道要征兵的事儿,她只以为是人手不足,要给妫央征点儿去东海那边驻守的兵,人家自己出钱粮自己征兵,她身为大王也管不着,就点点头同意征兵的事儿了。 妫央这小子真是个隐藏富豪,怪不得别人都说越是有钱的人越是吝啬,征兵事关他自己人身安全,他竟然还不愿意出钱? 这跟事关公司生死存亡的项目交上去,领导不批经费,还跟负责人掰扯经费太多有什么区别? 沈知微立马给胡幼安这个没工钱纯干活儿的大冤种出了个主意。 最简单的谈判技巧就是,当一个人不愿意开个窗户时,就说把屋顶拆了,那个人自然就同意开窗了。 “不愿意开窗,便拆屋顶?” 闻桃重复了一遍这简单易懂的道理,心中大受震动。 明明没有几个字,却蕴含着一种超脱世俗的智慧,像是将人性拆分干净,最后说出的一针见血的理论。 闻桃之前就没把大王视作凡人,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将大王看得更重些。 “郎中,征夫再加三百人吧,八百确实才够用。正如郎中所言,大王若是出了事,一切都会成为空谈。” 第22章 主动激活特殊事件 在哪儿跌到就在哪儿…… 沈知微不知道昨天晚上胡幼安是什么时候回宫的。 她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已经是个即将拥有五百精兵的大王了。 “五百?不是说要征兵八百吗?” 不是说要给妫央征兵吗!为什么征来八百人,还有五百是她的! 沈知微震惊,沈知微不解,沈知微很想问问胡幼安,一晚上过去她是不是又穿越了。 穿到了系统任务目标是一统天下的平行空间。 直到沈知微唤出系统面板,询问系统发生了什么事,得到系统人机回答“请将问题详细描述一下,系统很快就能给予回复哦~”,沈知微才确定,她还是在原本的以游戏为模板的世界里。 “请大王息怒,海边盐场有虫子不安分,太卜需要带一部分精兵前去,为大王开辟盐场,暂定带去三百人,因为还要征兵训练,所以太卜需得延后去往东海,他还需在景昌城待上至少一个月。” “一个月……”沈知微没想到征兵这事儿竟然引起了连锁反应,她微叹口气,有点子崩溃。 “一个月能练好兵吗?要不再多留半个月吧,正好还能把地里的庄稼收咯。” 沈知微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睡觉。 既然太卜央那家伙走不了,干脆留下收完黍子再走,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收、收庄稼?” 胡幼安不解,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官的不能去做庶民,当庶民的也不能成为奴隶,打铁的不能去杀猪,杀猪的不能去做饭。 让太卜央去收庄稼,属实是超出胡幼安的理解范围了。 “是啊,那么多兵,总不能天天只在校场训练吧,正好予还有些空着的土地,现在种是有些晚了,但只要追肥及时,也来得及,闲下来就让他们去种地吧,能种几亩是几亩,把他们之后几个月的口粮种出一部分最好。” 军屯制在沈知微看来,是非常有用的,合理利用人力资源的制度,关键是能给她省钱。 那五百人如果真的成她的兵了,她总不能天天拿别人的钱粮金银养着,多少也得出一点儿。 可沈知微现在穷是不穷,富也没多富,自然要精打细算。 对于这个时代的征夫来说,当兵可比种地苦太多了,让他们种地,他们求之不得。 沈知微提醒了一句:“不能因小失大,他们先是兵后是农,地用不着多精细的伺候,操练不能落下,这会儿多流汗,上了战场才能少流血。” 沈知微骨子里的种地基因算是彻底觉醒了,她绝对不会浪费任何一个种地的机会。 不过她没有真将那些兵当农人用的打算,兵就是兵,以后要上阵杀敌的。 胡幼安听着沈知微的话,眼中异彩连连,尤其是那句操练多流汗,战场少流血,更是让胡幼安心中很是惊异。 没想到大王深谙练兵之道。 又或者这也是对人心的洞若观火,一句因小失大,更让胡幼安警惕,日后操练时,必须掌握好屯田与操练之间的度。 胡幼安应了一声后,下去做事了,她一走,沈知微起身就准备去上课。 她现在的日常就是,要不上朝,要不上课。 结果她人刚起来,那个刚刚还在人机回复她的系统,突然跳了出来。 【恭喜宿主大人主动激活特殊事件,特殊事件开启时间为三个月,请宿主大人在三个月内,完成特殊事件,达成结局,获取成就点吧! 注:成就点可直接兑换现实货币,兑换比例1:1000 特殊事件按照结局划分等级n/r/sr/ssr,分别对应100/1000/10000/100000成就点!请宿主大人努力创造属于你的游戏cg画面吧!】 沈知微看见这一大段文字的时候,一个激灵,差点儿激动得跳起来。 终于,终于出现了! 她还以为这玩意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当初刚穿越时说的特殊事件还有成就点,她后来也问过系统,但系统只说部分功能未解锁,然后给她人机回答,现在可算是解锁了。 让沈知微没想到的是成就点可以兑换现实货币,她之前跟系统了解过,最后亡国之君的成得到的奖金,是不会变的。 也就是说,成就点兑换的现实货币,它是外快! 等级最低的n结局,成就点兑换的钱也有十万呢!如果能达到ssr结局,她能得到一亿! 一亿啊,多来几次,她主线任务完成不了都没事了。 第24章 可惜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沈知微自己打过无数游戏,她太清楚了,像是这种分结局的特殊事件,除非是有攻略,否则普通玩家第一遍打,能得到一个安慰奖就不错了,想要一口气直接干到ssr,不光得是个欧皇,还得是个剧本组,看过剧本并且流畅倒背的那种。 沈知微就是个普通人,她的目标是争r保n,完成这个特殊事件! 沈知微激动过后,仔细查看那一大段系统提示,发现开头有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 系统说,她是主动激活特殊事件。 “系统,主动激活和被动激活有什么区别?还有,三个月内达成结局,结局的标准是什么?” 【主动激活特殊事件会有一定概率解锁ssr结局,被动激活则ssr结局彻底封存! 结局标准为此事件彻底结束,无人可重新开启此事件。】 沈知微能听懂主动激活和被动激活的区别,但是她没听懂结局的要求,什么叫做无人可重新开启? 形成事件的要素主要有三,时间、地点、人物,三不可缺一,所以事件结局的标准必定与这三样有关。 关于时间,事件要求时间为三个月,也就是说,只要这件事在三个月内落下帷幕,就能彻底将时间要素排除掉,出现结局。 沈知微这样想着,对所谓的事件结局等级划分有了新的认知,或许等级划分就跟这三样要素的解决程度有关,等级最低的n级结局,应该就是她解决了最简单的时间因素。 后续n级结局是必出结局,无论特殊事件三个月后有没有得到解决,时间都过去了,尚未完全解决怎么不算是结局的一种呢? 评级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或许还跟事件发展有关。 事件有四个阶段:开始、过程、高潮、结局。 被动激活特殊事件无法达成ssr结局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事件的主动权不在宿主手里,开始与宿主无关,因此结局成就里,开始永远不属于宿主,也就跟完美结局要求不符了。 沈知微揣度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她还是去上课吧! 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说得就是沈知微了,她脑子里可以想出许许多多理论来,可理论到实践的过程才是真正考验人能力的地方。 她有什么能力啊,特别咸鱼算不算能力? 沈知微对自己非常了解,所以她选择顺其自然,反正还有三个月,先拖拖吧。 目前沈知微其实不太清楚,所谓的特殊事件究竟是什么,只不过联想到妫央要去建盐田,还要跟人打一架抢地盘,沈知微就有了点儿猜测。 她不太确定的一点是,什么结局才能成为系统眼中的高等级结局呢?按照亡国之君系统的宗旨,应当是她这一方惨败吧。 想到妫央只带三百人去海边,而且还都是只训练一个多月的新兵,甚至这一个多月还要种地收庄稼,怎么想都觉得,压根没有什么胜算啊! 沈知微通过读书已经了解到,景昌附近的诸侯都不是很好相处,敢去染指天子盐场,不用想就是那几个恶邻,他们不可能弱到连三百人都打不过。 稳了稳了,沈知微越想越觉得稳了。 另一头,胡幼安跑到安金处,跟她讲了一下,之后要招兵八百,需要不少武器与盔甲。 “只八百人而已,而且其中大部分是庶民,要给他们那么多上好的武器盔甲吗?” 安金不解,这跟眼下的价值观完全不符。 身为庶民,被征夫后应该是他们自己筹钱买武器盔甲,有钱就买正儿八经的武器,没钱就拿草自己织藤甲,拿上家里的破砍刀上战场。 国家是不可能为他们提供武器盔甲的,除非他们是精兵之中的精兵,有贵族出钱养着。 总之就是私兵比正儿八经的官府小卒要强。 “有人出钱粮,自然该装备精良些,其中三百人要跟着去东海盐场,不必我来说,过几日太卜央也会派人来百工坊。” 胡幼安解释了一下,然后她眼睛放光地看向安金身前的盒子,盒子里正静静放着一把长戟。 安金注意到她对长戟的垂涎,赶紧将盖子盖上了。 “这是大王要的长戟,胡郎中若是想要,要去求大王赏赐。” 胡幼安恋恋不舍地看了两眼那紧闭的长木盒,闻言自信地笑道:“待出征,大王必会赏赐神兵。” 安金点头,赞同胡幼安的话,她也很期待,有朝一日她锻造的神兵利器,在战场上为大王斩杀敌将! 第23章 名为孟女的庶民是天才 种地也得用值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知微过得尤其轻松。 好像时间一下子就慢下来了,什么事儿都没有,连不时会传入景昌的诸侯被灭国的消息,都少了许多。 那几个之前野心勃勃,到处扩张土地的诸侯国,也都安静下来了。 沈知微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进入了庄稼生长的阶段。 这个时候没人会去发动战争,影响耕种与伺候庄稼的活儿,大家都靠着地里那点儿产出过日子,自掘坟墓的事情,没人会干。 沈知微每天就是上课,偶尔上个朝,日子过得比现代还要咸鱼,这真是她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她许愿以后每一天都只过这种日子,谁都不要来打扰她。 要不是非得上课,沈知微甚至想躺在床上一天不动,如果系统能给她放个电影又或者能让她联网看小说,就更好了。 她都不需要短视频,就能长在床上! 可惜好日子总是太短暂,人活着就注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挑战,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 度过平静的五月,步入六月,天气热了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一年总体温度比较低,即便是最热的夏天,温度也不会突破三十五度,这对非常怕热的沈知微来说,真是大好事一桩。 不过二十七八度的大太阳天气,也够让沈知微难受了。 沈知微一到中午就不愿意出门,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不得不顶着大太阳,在烈日下走入田间。 她的农庄出了一些问题。 几个耕地的奴隶跪在田埂上,害怕得要命,连头都不敢抬。 有宫人为沈知微打了巨伞遮阳,伞面是绸缎,大伞要两个身材魁梧的宫人一起抬着才行,就这一张伞面,不知能给多少人做一身得体的衣裳。 沈知微在王宫一段时间,几乎要忘了这个世界最底层人民的面貌,现在骤然看见那几个被晒得黝黑,身上没有一点儿肉,衣裳也比较破烂的奴隶,她有点儿难受。 沈知微觉得自己真是个万恶的贵族阶级,但实际上她已经算非常节俭了,在农庄上当农官的农希,在看见大王出行的低调阵仗时,眼中甚至出现了震惊之色。 早就听说王室不如以往,但没想到,王室已经连大王出行的阵仗都拉不开了? 农希不会觉得大王出行低调是一种节俭,他只会觉得王室不如以前,就跟其他诸侯看见现在的沈知微一样。 沈知微之前拿铁打锅的事情,都没让任何人觉得是奢侈的行为。 只因她的行为在那些真正的奢靡贵族面前,什么都不算。 有贵族出行为了彰显排场,甚至会拿几十米的布围成小帐篷,将上好的红绸铺成红毯,一铺几里地的都有。 况且有钱人装穷是低调节俭,没钱的人还用装穷吗?干什么都是真的穷! 沈知微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她在那些贵族们眼中,就是很穷。 不过这种情况等后来她铺好盐田后,就会彻底扭转,现在还没人知道。 农希也不知道,因此他现在十分心焦,恨不得自己也跪在田埂上,求大王饶命,田里出了点儿问题,势必会影响收成,大王已经缺钱粮了,现在收成少了,大王肯定生气! 每个人都觉得沈知微会生气,但沈知微看见田里的情况后,不光没生气,因为天气而低沉的情绪还瞬间亢奋起来了。 她看见了什么!她看见了小麦! 种下去两个月的庄稼,此刻已经长出许多,植株长高,接近成株的高度,只是还没有挂穗。 而在这个时候,小麦和粟之间的区别也很明显了。 种下去的那一批种子,是每个人手工种植,粟和小麦是完全不同的模样,所以为什么种粟的土地,会冒出来一小片小麦? 沈知微有些奇怪,她看向那群庶民,说道:“都起来吧,这是麦,不是野草,你们没将地种坏,而且这一块地,是你们的自留地吧?” 沈知微是听说农庄有一块地,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长出一片杂草来,恐是上天降下惩罚,所以才急匆匆过来。 这个时代对神的崇拜与后世完全不同,天子这个神灵的孩子还活着,没有被人取而代之,人们发自真心的崇拜神灵,听从天的旨意。 如果触怒神灵的人是贵族,那这件事很可能会被人悄无声息地压下去,可种地的只是一批庶民与奴隶,沈知微如果不亲自来看看,这批庶民和奴隶很有可能被拉去祭天。 第25章 以此来平息上天的怒火。 沈知微真是怕她晚来一步,这边就已经将人架在火上烤了,所以顶着大太阳也过来了。 没想到地里长出来的“野草”是小麦,更没想到,这是一块自留地,跟她的地毫无瓜葛。 一开始沈知微就说过了,自留地是留给庶民自己耕种的地,不需要他们交税,他们爱种什么种什么,只要别耽误她地里的活儿就行。 所以自留地里就算真的是长出野草来,也跟沈知微这个天子没关系,又怎么会是天罚呢? 农希闻言出面同沈知微道:“大王,此地确实是一位叫黑首的庶民家中的自留地,黑首一直以来多在大王的田里做事,自留地是他家妇人在种。” 沈知微看向农希,和之前一样,农希白白胖胖,和那些庶民的外貌截然不同。 这两个月好好养伤,农希甚至比之前看上去更“体面”了,沈知微都怀疑他到底下没下过地,手指头上一点儿茧都没有。 不过这年头士阶级就是金字塔顶端,农官只指导庶民种田,不下地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不是手里没人,沈知微是真不想用这种人,农希连小麦都不认识,有愧于沈知微给他的名字! 沈知微道:“匹妇要织布,还能将田地伺候的这样好,实属不易,他家妇人名什么?” 匹夫匹妇,平民男子和平民女子。 见大王毫无指责之意,甚至还对一个庶民抱有赞赏的态度,农希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大王不会因此事降罪于他了。 “名唤孟女。” “是哪位?” 沈知微的态度一直都很温和,这让那些站起来后低着头当鹌鹑的庶民,神情没那么紧张了,现在沈知微想要见孟女,认识她的庶民们下意识看向她。 孟女就是之前跪在地上的庶民之一,还是跪在最前面的那个。 孟女一咬牙,抬步上前,她身边的黑首下意识拦住她,怕她一去不返。 孟女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眼黑首,她拽住黑首手腕,将黑首的手压了下去,自己上前与大王见礼。 她不知该有什么礼仪,因此直接跪在了地上,叩首喊道:“大王,奴就是孟女。” 孟女不是姓孟,孟同伯,是伯叔仲季排行之首,也就是说,孟女的名字只有一个意思——家中的大女儿。 这个名字在民间十分常见,就是庶民的称呼。 “这个麦的种子,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可还有剩?” 景昌附近不种麦,而这个农庄上的人更是没见过麦,连农希都没见过,小麦还没有在周朝大范围种植。 之前沈知微说庶民吃麦饭豆饭将牙齿磨黑,其实说错了,他们就是单纯吃豆子还有各种粗粮吃得,不包括小麦。 吃麦饭估计要到汉朝才能成为民间常态,这个世界有没有汉朝,沈知微不知道。 “奴、奴……” “起来说话吧,你不必称奴,可自称小民。” 孟女显然不知道,只有奴隶身份的人才会在贵族面前自称奴,又或者是官员对大王的自谦,庶民称小民更为合乎礼数。 她用奴自称,是听多了那些奴隶的自称,直接学来的。 这说明,她还保有一部分学习能力,这在吃不饱饭,人人从白天干到黑夜,脑子完全麻木的庶民里,是十分可贵的能力。 沈知微看见了孟女的优点,旁边的农希则满眼蔑视,对无礼的庶民心中全是不满,更不满一介低贱的庶民,竟得到了大王的赏识。 而他,一个正统贵族出身的农官,到了这破庄子上后,两个月都没再见大王一面! 今日好不容易得见,又被一个匹妇抢了风头。 “喏,这些种子,是小民同人换来的,小民家中种子不足以全种满自留地,这才想着,多种些东西,小民并不知其为麦,家中还留了些种子,小民这就为大王取来。” 孟女说话有些条理,她说话前会顿一下,这是在思考,而且她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没有将提供麦种的人说出来。 她还在试探沈知微的态度,如果沈知微想要追责,她可以保护一下好心为她提供麦种的人。 沈知微看着孟女,心道碰上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了。 这年头的庶民很少如孟女般说话,庶民大多数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语言逻辑几乎不存在,跟庶民沟通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因为庶民没有上过一天学。 现代的年轻人很少与完全没读过书的人交流,所以不知道,跟一个没读过书的人交流是多么费力的事! 沈知微立马觉得,她手底下也不是真无人可用。 于是她侧过头,语气似笑非笑地问:“农希,是谁先说这不是麦种是杂草的?” 第24章 先天种地圣体啊!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 还能是谁,当然是农官了。 农希被沈知微这么一看,脑门出了一层汗,不是热得,是吓得。 他从大王这一句话里,听到了大王对他的不满,如果他不能给大王一个解释,今日他农官的位置,怕是不保! 农希在农官的位置上多年,在他所在的国家被灭国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农官之位会坐不稳。 他祖上也辉煌过,贵族和贱民岂能一样? 可是一朝国灭,他沦为奴隶,不得不低下自己曾经高昂的头颅,好在后来他凭借自己农官的身份,重新拥有了高人一等的身份。 农希没有想过要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干,原本他所在的小国都抵不过那些大国的进攻,周天子现在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若不是仗着天子名头,诸侯岂会容忍她占据景昌一代? 周朝注定会覆灭,他与其对周天子忠心,不如先考虑一下自己日后的路。 麦,农希自然是认识的。 但那些贱民不认识,从未出过王宫的天子,也不可能认识。 如果在此刻,能有上天降罚的事情出现,对于天子来说想必是致命一击,而他可以借助此事,与昔日的故人联系,借着些许功劳,去那些大国谋生。 而不是被困在这统共没有几个人的农庄上,天天和泥土贱民打交道! 农希心中暗恨,为什么天子会认识麦! “农希,你可真是令予失望。” 沈知微摇摇头,她刚刚问完话后,农希满头大汗,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看向孟女时,眼神里甚至还有掩藏不掉的轻蔑与憎恶。 如此心性,放在她的农庄上,她都怕粮食被这家伙高高在上的思想熏臭咯。 农希噗通一声跪下,立刻认罪:“大王恕罪,奴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麦种,因此一时不查,认错了!” 他说到这儿,显然也明白这个理由听起来很站不住脚,立刻又狡辩道:“奴也是怕那庶民田中生出恶事,连累大王……” “幼安,你来处理。” 沈知微懒得听农希找那蹩脚的理由了,她只是比较善良,不等于是个傻子,农希的算盘珠子都快打到她脸上了。 胡幼安作揖应了一声喏,直接领人将农希带走了,她会好好审一审农希,农希做坏事究竟是因为他本人就是个恶人,还是受人指使? 前者该怎么罚怎么罚,后者就得好好查一查和农希同批进入农庄的那些奴隶了。 甚至还得去查一查将农希送来的太卜央。 见农希被拖走,人群中一个面黄肌瘦的奴隶低了低头,像是看见了很不想看见的场景,他身旁的人以为他被吓到了,低声安慰了两句。 沈知微没有去注意周遭其他人,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孟女身上。 她在孟女伺候的田里走了半圈,发现田里庄稼长得很好,不比她田里的庄稼差。 要知道,她那些庄稼可是要求精耕细作,甚至还上了肥,专门选了最优质的一批种子。 结果一群人伺候的田,长出来的庄稼还没有孟女一个人伺候的地长得好。 沈知微看向孟女的眼睛都要发光了,她这是碰上先天种地圣体了吧! “大、大王,小民也用了肥料,不过那些肥料,是小民用山上枯枝烂叶堆起来发酵的!” 孟女怕大王觉得她家没有好好伺候大王的田地,赶紧解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明明田都差不多,并不是十分肥沃的土地。 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比别人家的自留地多用了一点儿堆肥,堆肥的方法还是沈知微之前告知他们的。 “别紧张,或许土地里的庄稼也有自己的想法,它们觉得,你伺候得非常用心,所以才愿意旺盛生长。不过你还是要仔细看看,分辨出你的自留地和其他人自留地的区别,那个区别,会是明年所有人大丰收的关键。” 沈知微对孟女特别有耐心,她引导着孟女去思考,去分辨,她希望孟女可以在农业领域好好钻研一番。 孟女感受到了大王对她非同一般的包容,愣了愣神,心底涌上说不出的一股酸涩。 第26章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庶民的父母都很忙,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布料,因此一些四五岁的小孩子经常光着屁股到处跑,孟女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会在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分担父母的工作。 她还会蹲在空地上,抬头看着天,思考天空为什么那么蓝,会低着头看地上的草,思考它们为什么会长得比地里精心伺候的庄稼好得多? 只是这种思考,随着她年纪的增大,渐渐消失了。 她开始和自己的父母一样,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干活,织布做饭下地,这些活儿占据了她大量时间,她没有一刻敢轻松下来。 直到大王减去了他们身上赋税的重担,削减了他们要耕种的田地亩数,还给他们一部分自留地。 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她逐渐找回了曾经的思考。 “喏。” 孟女学着胡幼安应答的模样,作揖应道。 沈知微没有再做其他事,只吩咐孟女好好思考,想出答案后,直接跟农庄的主事说,她会过来听。 这是给孟女一个面见天子的机会,是她的登天梯。 孟女懵懵懂懂地应下了,她其实不太明白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她只知道,在这一刻,她的内心突然出现一个泉眼,以往枯竭的思想争先恐后从泉眼涌出,化作汩汩溪流,滋润她内心贫瘠的土地。 终有一日,她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沈知微回宫的时候,坐在马车上想了很多,她从农庄出来时,问了孟女她今年多大。 孟女说不明白,只知道她出生后一年,农庄换了新主人。 沈知微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孟女是先王继位前一年出生的,先王在位二十四年。 孟女已经有了很多个孩子,她养活了两个,她额角甚至已经有了白发,但她其实才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沈知微穿越前,才刚过二十四岁生日没多久。 孟女只比她大了一岁,现代的沈知微与周朝的孟女,同龄而不同命。 而这个时代里,孟女已经是非常好运了。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沈知微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如此刻一般,想念现代的一切,即使在现代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是天子,不曾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她也依旧想念现代。 emo时间在沈知微下马车后结束了。 因为太卜央领着一堆人,在王宫大门前跪了一地。 沈知微下车还以为自己又被系统搞得穿越了! 她向后看了一眼,没错,是她刚刚乘坐的马车,再看一眼前头,是她走了许多次的王宫甬道。 所以这大门前跪了一地的人头,是要干什么? 还没等沈知微开口询问,跪在最前面的太卜央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行两步上前,大声喊下臣有罪了。 这是来请罪来了。 沈知微刚刚还有点儿激动的小心脏瞬间落回了原地。 白期待了,还以为这是来逼宫了。 “别在门口瞎嚎了,你把予的豚全都养死了?” 沈知微懒得看太卜央那唱念做打的一套,张嘴就让太卜央的哭声给断了。 跪在太卜央身后的几个官员闻言,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大王不必担心,下臣就算是将自己养死,也绝对不可能养死大王的豚。”太卜央赶忙解释:“听闻那农官是他国细作,若不是大王聪慧,一眼识破他的伪装,那天罚之事可就麻烦了。” 沈知微轻笑了一声,她说这家伙在这儿干嘛,原来是怕她怀疑农希是他放进来的细作。 怕农希身上这一把火,烧到他头上啊。 “不必担忧,你该做什么做什么,过两日你就要领兵去往东海之畔,别把膝盖跪坏了,都起来吧。” 沈知微并不在意什么细作不细作的,周王朝到了如今这一步,都被诸侯渗透成筛子了,到处都是窟窿眼,不用细作,也没有任何秘密能够被彻底隐瞒。 再说了,沈知微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挖周朝的根基,挖得快点儿,她还能早日回家呢。 “谢大王开恩!” 太卜央见沈知微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行了个大礼,从地上起来了。 跟着他来请罪的几个官员也都站了起来,同时谢恩,他们是为太卜央做事的小吏,算是妫央养得门客,地位比较低,承担不起大王的愤怒。 沈知微说了两句宽慰的话,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说完就入宫去了。 妫央在沈知微面前时恭敬得很,等沈知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立马直起腰,一脸愤怒地呵斥那几个小吏。 “都是怎么做事的!竟让别国的细作混到了要给大王的奴隶之中!差点儿酿成大祸!” “太卜息怒,那些奴隶来历并无差错,恐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混入其中了。” 妫央懂了,他这是受了牵连,那小国都被灭了,还坑了他一把,真是气煞他也! “连农官都成了别国的人,怪不得被灭了!好在王上仁慈,并未怪罪。” 第25章 今天是一心赚外快的大王 ……总之,优…… 其实这件事妫央要负很大的责任,毕竟人没查清楚就送到大王面前,是他的决定。 当初只是想着随意寻几个会种地的送给大王,有农官自然更好,谁知道那么一个小小的农官,还有一颗想要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的心呢? 这个时候出现天罚一类的事情,简直就是给诸侯一个光明正大反了的机会,妫央一想到差点儿出大事,就恨得牙痒痒。 他让门客附耳过来,吩咐两句后,门客悄声离开去做事了。 剩下的门客,他带回了府,他过两日就要去东海,现在没时间浪费在那些小事上了。 沈知微回宫后就睡了个午觉,等醒过来,胡幼安就告诉她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农希在狱中畏罪自杀了,拿腰带将自己吊死了。 “倒是有几分气节在身上,只是他这么一死,有关那些细作的消息,就彻底断了,是奴办事不力,请大王责罚。” “人家想死,怎么都能死,你又不能一直盯着他。”沈知微有些恍惚地摆了摆手,完全没有一点儿愤怒。 她中午才见过的人,没两个时辰就死了,沈知微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谁死了的消息,她甚至还亲眼看见过尸体,可她还是没法适应这种死亡迭代的速度。 赶地铁上下班都没这么快。 胡幼安却不认为此事简单。 “大王,农希死之前,曾见过太卜身边的门客……” 胡幼安其实还觉得农希就是被太卜央的人给杀了。 胡幼安联想到那些奴隶全都是太卜央送到大王身边的,就觉得太卜央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沈知微则想到了在王宫宫门前跪地请罪的太卜央,说道:“不会吧?他心眼比针尖还小啊。” 沈知微一直觉得太卜央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在这个人人重视血脉出身的时代,跟一群游侠混在一起,还利用那些游侠做杀人下毒的事情,擅长使用这种手段的人,注定不是什么正面人物。 而一个恶毒的人,在被人坑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报复回去。 胡幼安被沈知微一句话提醒了,她也想到了太卜央在宫门前下跪请罪的事,此事是一件十分丢面子的事。 “就算他因私报复,也该等农希说出他背后之人是谁再下手吧!” 胡幼安对妫央报复农希的举动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是不满对方在农希没全部交代清楚前动手,影响了情报收集。 沈知微嘴唇微动,吐槽的话没有说出口,心里则已经被刷屏了。 身为官员,私底下派人杀犯人,还完全不遮不挡,光明正大的,你就只关心情报吗?你有没有关心过在此期间,被这位官员踩在脚底下摩擦的律法啊! 哈哈哈,对哦,现在不是依法治国的时候,什么律法准则,哪儿比得过道德礼法? 复仇是合乎道德礼法的行为,妫央就是亲自提剑去狱中杀农希,也没人会出面阻止,因为农希的行为很恶劣,他利用了神权,想用神权压制王权。 这种行为在后世跟谋逆造反的严重程度差不多,妫央身为农希半个举荐人,沈知微若是怪罪,妫央首当其冲,如此深仇大恨,妫央把农希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 “王上,妫央此人面善心狠,非贤良有德之人,东海之事交由他,怕是会出岔子。” 胡幼安跟妫央打了几回交道了,对于妫央此人,她算是看明白了,在外装得像个人,实则是个无德小人。 大王信任此人,日后恐会被其所害。 “除了他,没合适的人去做,幼安你总不能去东海。” 沈知微也不是非用妫央不可,可她没别人用啊。 之前在农庄的时候,她也是无人可用,所以哪怕知道农希这个前农官是个心术不正之人,她还是得用。 第27章 如果没有找到孟女,沈知微可能也不会在此时发作农希,她会等到第一批粮食收获后,那个时候她有了粮食,就有了养自己人的底气。 而且比起贤德又忠心的人,沈知微更想用如妫央一般的小人,她不想死在特殊事件没有达成结局前,同样也不想活到最后啊。 小人好啊,小人为了往上爬会拼了命去做事,特殊事件里,小人是最好的工具,等她想要亡国的时候,小人也会成为好用的工具。 如果是君子,那等她亡国那一天,君子以身殉国又或者是拼了命的反抗多不好。 沈知微可看不得那种场面。 沈知微越用妫央越顺手,完全不顾妫央这个人有背叛的可能性,而胡幼安听了沈知微的话,则是一脸惭愧地低下了头。 是她无能,叫大王陷入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不得不倚重一个小人。 她还需更努力,大王身侧虎狼环绕,她必须成为大王手中最锋利的剑,将虎狼斩于剑下! 胡幼安暗自握拳,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一定要将剩下的五百兵卒练好! “奴,不会再让大王受此屈辱,大王,奴请大王应允,领兵攻泰晟!” 泰晟城,位于景昌城到东海之间,那地方本来是周天子的地盘,只是现在被一姒姓候占据,成了晟国。 一个很小的小国,但因为泰晟候与汴国国君亲戚关系很近,背靠汴国,至今无人敢侵占泰晟。 先王在世时,有些时候会看着那一小块地方叹息,明明国很小,却占据了能够流通天下泰河一带,有几个渡口与码头。 景昌的货物都会去泰晟销往各地,而各地销往景昌的货物,大多会从泰晟走一圈。 靠着中间商赚差价,泰晟虽小,但很是富有。 “怎么突然想去攻泰晟?”沈知微不解,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打仗上的? “日后若有盐田,需得有门路销往各地。” 胡幼安的理由十分正当,且有必要。 沈知微却犯了难,她不想折腾,她就想等特殊事件结束,拿成就点奖励,然后苟着,等叛军打上门,当上亡国之君,最后回家。 “拿什么打?又该拿什么守呢?” 沈知微没有直说自己内心的想法,而是犀利反问。 她的意思很清楚,靠几百个兵打,真打下来,这点儿人能守住泰晟吗? 沈知微都怀疑,前脚她们攻下泰晟,后脚汴国就直接派兵过来抢了,一个交通发达的商业城市,哪个有心天下的诸侯会不动心啊! 之前没人动手,纯粹是离景昌太近,不宜动兵戈,且没有正当理由。 泰晟前脚失守,后脚汴国国君就能打着为泰晟候复仇的旗号过来。 别说天子收复土地是理所应当,现在诸侯就差一层遮羞布没揭开了,天子?天子也不过是名头特殊一点儿的弱小诸侯之一。 沈知微心里疯狂吐槽这个想法的疯狂,胡幼安则越想越觉得,泰晟必须打下来。 “大王,何必守城?谁敢来与大王争抢城池?泰晟兵并不多,只两千余,且都是些散兵游勇,夺城并不费力,泰晟无反抗之能,五百足以镇压其反抗之力,此战必胜!” 沈知微担心汴国会打,胡幼安自始至终就没想过汴国会动手。 汴国要动手的话,之前就动手了,至今没有动手,就是不敢动手。 如今大国之间互相牵制,每次打起来的都是大国和小国,结局自然是小国覆灭,大国吞下小国,消化许久再有动作。 动景昌附近的城池,那是想要竖起旗帜,直接反了,其余大国必将联手将那一国彻底消灭。 胡幼安怕沈知微不同意,开始深入浅出地讲解各方局势,争取让沈知微认同她出兵的想法。 沈知微听着胡幼安的话,默默闭上了嘴巴,看似是在认真听胡幼安分析泰晟与景昌的实力对比,实际上思绪已经飘到很远了。 她对这种军事课,是真的没有耐心仔细听,现代的时候她就不是很感兴趣,到了古代更没法有代入感,听军事课像是在听天书。 说句实话,穿过来个把月了,沈知微到现在都没认全大周境内的诸侯国。 太多了,大的小的加起来过百,有时候今天多一个,明天又少一个,还是实时更新的,这谁记得住啊。 泰晟都是因为太近了,沈知微才能瞬间想起来。 胡幼安说得口干舌燥,停顿下来想听沈知微意见。 沈知微回过神,对上胡幼安满是期待的眼睛,就像是在课上走神玩手机,然后突然被教授点名回答问题。 那一瞬间熟悉的慌乱占据大脑,沈知微急的手心冒汗。 死嘴!快说话!什么都行,别这么尬着! “……总之,优势在我。” 胡幼安没听过“优势”这个词,更没听说过这个梗。 优是充足富裕之意,套用此句中,不难理解优势的意思,那就是景昌比之泰晟,实力更为强大。 胡幼安立马笑弯了眼睛,行礼作揖道:“奴必不负大王所望,待东海盐田建成,泰晟必定会成为天子之地。” 啊?确定吗? 沈知微想到这个梗,有点儿不太放心。 不过算了,别让她上课就行。 沈知微现在全部心力都放在了特殊事件上,还有一个半月结局,她已经开始期待外快到账了。 第26章 军功封爵的大成功 诸侯:天子要揍咱们…… 勇原本是一个住在景昌附近的庶民,他家中有年迈的父母,比他大十来岁的兄长,还有远嫁的姐姐以及闺中的妹妹。 兄长早已娶妻,嫂嫂生了四个孩子,可惜这么多年只留下来两个,这已经算是上天眷顾,勇的阿母生了七个孩子,没了三个。 勇一直觉得自己的未来会和兄长一样,到了年纪娶妻生子,平平淡淡的度过这一生。 直到他十六岁的这一年,先王去世,新王继位。 王位的更迭对于普通的庶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照样还是要交税,还是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度过平凡的每一天。 如果大王没有征夫的话,勇甚至都不知道先王已经去世数月了。 勇并不是自愿前来做征夫,只是他家中实在无人,总不好叫年迈的老父亲上阵,至于他兄长,还有年幼的孩子要养大,勇也不忍看到年幼的侄儿们失去自己的父亲。 这次征夫一共八百人,其中大半出身和勇差不多,普通的庶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穿着家中亲眷编织的藤甲,盯着破旧的砍刀,迷茫地走向征夫的队伍。 勇在离开家后的每一个晚上都会想自己的未来,在他过往的十六年里,他从来不会花费多余的精力在想象上,现在他有了许多属于他的空闲时间。 他会死吧? 死在战场上,死在不知名的,与他同样是庶民的苦命人手中,然后有同乡将他的遗物送回家去,老父母为他哭上一场,或许会为他立一个衣冠冢,或许留给他的只是一个没有破旧衣服的土包。 勇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一条无比灰暗的,没有任何希望的路,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这是每一个离开家的征夫都知道的结局。 勇见到胡幼安之前,认为自己的结局和大多数征夫没有任何不同。 但是在胡幼安手底下活过一个半月的勇,此刻的想法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他觉得自己可以活着回家!他觉得自己甚至还可以拿一些钱粮回家! 现在的勇比两个月前要高上些许,身上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破旧的砍刀换成了锋利的剑,藤甲也变成了轻便的铁甲,铁甲是由甲片构成,防护了胸口四肢和头颅,关节处都是由藤编制,既凉快又能减轻重量,还能保证灵活。 他是跟随太卜去往东海的三百兵卒之一,听百夫长说,明日他们就能到了。 入夜前,寻了今晚暂住歇脚之地,是溪流前的一大片空地,搭起简单的营帐,火堆燃烧着,上面架着铁锅,煮着沸水。 晚上的饭菜是野菜粟米粥,还有去林子里打回来的野物,吃那点儿东西肯定饱不了,好在热水管够。 “这铁锅真是个好物,烧水快,还不怕久烧,就是不知作价几何,定然很贵重。” 与勇一起守夜的长足看向铁锅的眼神里,满是向往。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买一口铁锅回家,家中若是有这铁锅,定会引来邻里亲朋的羡慕。 勇跟着点头,他也觉得铁锅好。 勇和长足不知道,外边根本找不到买铁锅的地方,出了景昌,压根没人见过铁锅! 就算那些贵族能打铁,他们也大多是打铁来铸造兵器和摆件,根本想不到打出个铁锅来,因为当下一直认为,用鼎吃东西才是身份的象征。 别管鼎做出来的饭菜好不好吃,反正鼎就是最尊贵的。 要不是沈知微说要铁锅,现在铁锅还没诞生在这片土地上。 第28章 “等明日到了地方,百夫长肯定会选人先去查看一番,勇,你跑得最快,你要不要主动领命前去?” 长足说着,嘿嘿一笑:“你若去,可否喊上我?” 如果是其他诸侯底下的普通兵卒,那肯定是半句话都不会主动提,战场上的事,哪怕只有一丝危险,兵卒都会很抵触去做。 若不是怕连累邻里亲朋,他们没上战场就先去当逃兵了,有的是家中没有亲朋的人,找到机会便溜了。 不走不行,上战场就是死,活下来也没好事,这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情,只要人不傻,就会避着走。 长足之所以会主动提,自然是有好处。 勇当即点头,表示有机会自己一定会争取去做事,能带着长足就带着。 他和长足算是同乡,关系亲近,勇愿意照拂对方一二。 “太好了,上战场前若是就能立下战功,那在战场上就是死了,也不怕了。” 长足握了握拳,紧绷的后背稍稍放松了些。 勇听着他的话,抿了抿唇,黑亮的眼睛里同样是坚定的光,他们没上过战场,但他们有勇者之心。 只因出征前胡郎中说过,有功必赏! 若能杀敌,敌一人有田,十人有屋,百人可进爵! 杀一百人听起来太遥远了,但杀一个人,他们肯定能做到!若是能多杀几个,家中的老父母,就能多得几亩地。 他们如果运气好,能在战场上杀够十人,就能有屋舍了,有田有屋舍,哪怕是身有残缺,也能有底气去求娶女娘! 有了孩子,他们赚得一切就都能传下去,不枉在战场上几番拼死。 如两人一样想法的兵卒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三百兵卒,全都是这样想的。 大概是因为所有人心底都有战意,所以夜晚的营地,漂浮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如沉睡的野兽,哪怕闭着双目,也能叫人感受到森森寒意。 妫央在这样的营地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激动,太激动了。 他未来的前途,未来的一切,全看明日如何表现,他如果拿不下东海之畔的这一片土地,那他就没有未来了。 大王肯定不会再用他,因为他过于无能。 妫央深吸口气,坐了起来,睡不着干脆点了油灯,捧起一旁的竹简,开始翻看。 这份竹简记录着妫家祖上的事情,妫是大姓,历史悠久,天下诸侯里,少说有二十人姓妫。 身为妫姓后人,妫央不甘心平凡,也不愿意平凡。 越看祖上的辉煌,妫央心里越激动,激动到顶点,他反倒能睡着了。 好好睡觉,明天要打一场硬仗! 六月末,在炎热的天气中,大多数国君每日都昏昏欲睡,没事儿抱抱美人儿听听小曲,和国中大臣开个宴会,谈谈对未来的期待。 诸侯或是沉迷于醉生梦死之中,或是积攒力量蠢蠢欲动。 在六月的最后一天,他们不约而同得展现出同一种情绪——震惊! 只因有两件事前后传到了他们耳中。 一件事是天子派兵接手了景昌一带东海之畔的盐场,原本盐场的主人,或是被永远留在了海里,或是灰溜溜被撵走回各自的国了。 另一件事,是天子命令泰晟候将泰晟城池双手奉上,若不归还城池,天子将派兵征讨! 浑浑噩噩,早已认命的小国国君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痛哭不止,为自己和泰晟候过于相似的命运而痛哭,怕什么时候,相似的命令就传到了自己头上。 而那些对天下虎视眈眈的大国国君,则连夜找来心腹,与自家相国宗亲等人不停商讨此事。 他们最终得到了一个并不太好的结论,天子恐要收复天下了。 因为在收复盐场的一战里,传递出了非同寻常的消息。 他们听说,天子派遣太卜央领三百兵卒入盐场,三百兵卒对上盐场近两千护卫,盐场惨败,逃出者寥寥,可见三百兵卒均是精兵。 他们还听说,战后不久,那三百兵卒就获封了景昌附近的田地,有人还得了大王赏赐的屋舍,更有兵卒直言,若杀一百人,大王会为他们封爵! 封爵,哪怕是最底的爵位,也代表着从此身份阶级从无名无姓的庶民,变成了有名有姓的贵族。 阶级上的飞跃,其价值难以估量。 因为暂时还没有出现军功封爵之人,所以大部分国君都只是听听,并不放在心上,封爵肯定没那么简单,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出现封爵之人。 他们担心的是这件事中,天子的态度。 一时间景昌热闹了起来,不少外地人都跑到了景昌谋生,至于他们是不是单纯看景昌有“钱”途,所以才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军功封爵这件事,也是沈知微的主意。 因为沈知微拿不出钱粮来,对她来说,封爵就是空手套白狼,比实际的金银赏赐要好太多,她的初衷仅仅是省钱。 至于给与田地封赏,在沈知微看来不是事儿,这年头人少,光景昌附近就有大片大片无主的荒地,不怕没地方封。 屋子更简单,这年头的屋子院落全是土,造价便宜得惊人。 赏田封爵不是没有坏处,它会导致土地兼并的最终恶果,但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政策,一切政策都讲究因地制宜,天时地利人和才是关键。 而且沈知微自认,自己等不到开始思考土地兼并怎么解决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她肯定能亡国!她发誓! 诸侯揣度天子心思的时候,沈知微正在等待系统结算。 特殊事件提前结束了! 第27章 大王决定去走两步 沈知微:没人能拒绝…… 沈知微还以为特殊事件一定要三个月后才会结束。 没想到东海之畔的盐田刚开始建,系统就跳出来通知她特殊事件结束了。 【特殊事件:恶邻已完成! 检测到宿主达成正向结局,使用正向侧判定标准,正在检测中……检测完毕! 本次事件判定结果为sr,请宿主再接再厉,具体可点击详情页查看。】 看到判定结果,沈知微有些惊讶,结果比她预想中要好不少,差一点儿就能到ssr了。 人就是不知足,沈知微在得知结果之前,只想着保n争r,现在看见结果是sr,她就开始不满意了,是哪里没做好,结果竟然不是ssr! 她可是主动激发特殊事件,难道没有加分吗?一千万的奖励固然诱人,可还有个一亿在前头当胡萝卜吊着呢! 对比之下,仅差一步之遥就少了九千万,这真的让人有点儿难以接受了。 等沈知微点开详情后,她不知足的情绪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事实证明,不管是什么东西的报告,都又臭又长,越是做得好越详细越让人没有阅读的欲望。 沈知微点开看见一大堆字,瞬间不想探索为什么没有达成ssr结局了,不过为了九千万,最后她还是耐着性子看了看。 结果让她心服口服,差得竟然是宿主在此事件中参与度过低。 特殊事件名叫恶邻,又在盐田的冲突结束后自行结算,已经说明特殊事件指的就是盐田一事了。 沈知微身在景昌,确实没有参与到此事中,她觉得系统的判定里的参与度,肯定是要求她本人到现场去,甚至可能还要求她去杀敌。 她,去杀敌。 听听这是人话吗? 她一个遵纪守法,连一只鸡都没亲手杀过的现代社畜,让她到战场上去把人当水果砍,她以后回现代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这可真是太刑了。 况且,她得尽量在所有特殊事件都完成后再死,那样能拿到最多钱,前期嘎巴一下无了,只能拿死工资了。 沈知微承认人的贪心是无穷的,以前她觉得拿死工资一个亿就很好了,现在她吃到了特殊事件的甜头,突然就没那么想死了。 沈知微以为今天的惊喜就是特殊事件结算了,没成想她刚要将系统面板关闭,新的特殊事件信息就跳了出来。 【检测到宿主大人主动触发特殊事件,……】 整条通知的内容大同小异,时间还是三个月。 沈知微盯着这则通知默不作声,半晌,她叫人将胡幼安喊来了。 胡幼安刚进来,礼还没行完,沈知微就问她:“泰晟的事情如何了?” “大王,泰晟候目前尚未有回信,不过依奴看,泰晟候恐怕会向汴国求援。” 胡幼安这几天一直盯着泰晟的事情,沈知微一问,她立马就给了回复。 结果对想要兵不血刃拿下泰晟的沈知微来说,并不算好,但对急于立功的兵卒与胡幼安来说,泰晟候可太懂事了。 “你说,汴国会愿意为了泰晟,与予开战吗?” 胡幼安垂眸深思,汴国国君的想法,她多少能猜到一二,对于是否会与汴国对上一事,胡幼安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会。 第29章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回答此问,是在深思大王究竟意欲何为。 之前她为说服大王,已经将此事说得清楚明白,大王不可能是没听懂。 沈知微还在期待地看着胡幼安,她哪里是没听懂,她是压根没听到。 上课不认真的后果就是这样。 胡幼安对上大王似乎充满期许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正色道:“大王,汴国国君性情谨慎,且安国与汴国比邻而居,以防安国生事,汴国应当会稳重抉择。” 胡幼安总觉得大王是想要打起来的,这可不行,光凭她手里拿几百人,拿下泰晟绰绰有余,对上汴国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大王虽年幼,但却有壮志,为此壮志,胡幼安许下承诺,道:“还请大王多给奴一段时日,大王拿出军功晋升之法,现在军中众人都想着为大王立功呢。” 早晚有一日,她会领兵踏破汴国国境,为天子夺回失地。 沈知微没想太多,听见胡幼安说汴国不会下场,就彻底放心了。 “嗯,既如此,此次攻泰晟,予要同去。” “什么!大王,万万不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王身份贵重,景昌还没有到需要大王上战场的地步!” 胡幼安连忙否决了沈知微上战场的要求,并且言辞恳切地为沈知微分析利弊,让她知道自己多重要,决不能有失。 沈知微当然知道她不应该去战场,可现在是特殊事件开启期间,而她刚刚拿了一个sr,就因为她没上战场。 这次能不能赚到一个亿的外快,全看她愿不愿意出门了。 “予不会正面对敌,此次汝领兵攻城,乃是以少数战多数,占尽劣势,若予不去,士气必会受挫。”沈知微说罢,见胡幼安还要继续拒绝她,便接着说道:“予知晓因军功可封爵一事,军中士气高涨,可攻城时,进攻一方本就多有不足,景昌攻城器械倒是有,但面对高耸的城墙,没有几倍于敌方的兵卒,想要顺利攻下,很是困难。” 一般来说,攻城时应该拥有将近十倍于敌方的兵力才能稳妥,打仗本就是看天时地利人和,客场作战,敌方有城墙之利,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上若是不能碾压对方,那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场地狱级别的战斗。 胡幼安有信心攻下泰晟,是因为泰晟的城墙没有那么高,泰晟的兵也没那么多。 最关键是,面对天子之师,泰晟的兵一开始就没底气,所以在士气上,胡幼安的兵碾压对方。 如果沈知微去到泰晟,亲自坐镇后方,胡幼安甚至有信心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泰晟拿下。 天子是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泰晟候和他的兵有几个胆子,敢跟天子正面硬刚? 可还是那句话,太危险了。 战场并不是一个老实待在后方,就能确保安全的地方,战斗时,营地不是绝对安全,万一有人领兵来袭,粮草和军械都会出现损失,更有可能被敌人前后包抄。 所以在战时,营地的压力并不小,也很危险。 胡幼安宁愿兵卒有牺牲,也不想大王被伤到一根毫毛。 沈知微坚持要去,她也想明白了,在这件事上,她去的好处远超她不去的弊端,不光是她去能鼓舞士气。 更是因为沈知微觉得,她以后很难遇到去战场还能不提刀杀人的特殊事件了。 这次的ssr结局的一亿外快,她赚定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沈知微被一亿的光芒迷惑了,她愿意去冒险。 胡幼安无法违背大王的意愿,因此此事便算是定下了。 不过为了沈知微的安全,胡幼安说什么都不允许开战后沈知微还在营地,这次沈知微的行为,被定义为战前动员,沈知微去走一趟过场便罢。 沈知微以为自己还要上去讲两句,谁知道这也不用,一来沈知微嗓门没那么大,二来不安全,谁知道兵卒之中会不会藏着细作,叫那些兵卒远远看上一眼便罢。 沈知微很担心这样一来,最后的参与度还是不合格,但她也没办法再强求,胡幼安说得有道理,万一真出事就麻烦了。 “只是单纯走一趟,真的能鼓舞士气,让泰晟候的人心生畏惧吗?” 沈知微在出发前还不太自信,要是换做她,为大王拼命,结果大王只是过来走一圈,话都没说半句,别说鼓舞士气,她不就此摆烂,那都叫心理素质过硬。 “当然,大王放心,天子之威,天下俯首。” 胡幼安与沈知微的想法截然不同,她非常肯定泰晟候会害怕,兵卒们会愿意为大王舍去生命,夺得胜利。 因为她此刻心中便是如此想法,天子亲自到场,泰晟候若还负隅顽抗,只会令人发笑。 泰晟候知晓天子车架到了军营,甚至还会一路跟着到泰晟前才回景昌后,确实如胡幼安所想一般,被吓得面上惨无血色,甚至起了开城投降的心。 或许大王看在他如此乖顺的份上,还会给他留一条命。 只是这种想法,被他夫人制止了。 泰晟候的夫人出身汴国,姓姜,算起关系来,当是汴国国君的堂姐。 她一心为母国,泰晟候这些年来和汴国关系好,她在其中出力极多。 晟姜多有急智,她在家中时常被父兄问策,嫁到泰晟来,本意是为汴国拿下泰晟,一旦各地诸侯起事,汴国能瞬间将手伸到天子眼下,或能第一个抢到天子之位。 加之泰晟四通八达,无论是哪儿的消息,都能在最快的时间传到泰晟,这才令晟姜愿意下嫁。 泰晟候如此无能,仅仅是听闻天子到来就吓得想要投降,令晟姜满脸冰霜,眉眼间更添了几分锐利。 她冷哼一声,嘲讽道:“天子还未至,只东风吹来,泰晟君便怕了。泰晟君莫不是忘了曾经对汴国的承诺,天子不能得罪,汴公便能随意应付了?” 第28章 目标杀敌立功!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立…… 泰晟候哪里敢对汴公不敬。 他连那个弱小的天子都打不过,更不要说雄踞一方的大诸侯,他苦着一张脸,原本还算白皙好看的长相,此刻充满了苦涩,鬓角星星白发,预示着他年纪已经不小了。 他这些年来,膝下一直只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是未来的继承人,小儿子则被送去汴国为质,一转眼已经多年未见。 想到天生病弱的小儿子,泰晟候动摇的内心坚定了些许,可他一想到天子亲临,还是被庞大的压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夫人又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我夫妻多年,难道夫人还不清楚吾对汴公的敬仰之心吗?” 晟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从她面上,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只是用一双深沉的眼眸注视着泰晟候,看得本就心虚的泰晟候满头大汗。 好半晌她才开口道:“泰晟君,如今天子攻泰晟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相信很快汴公就会派兵来助,无论如何,守好城门,等汴军过来就好。” “当真?汴公愿意派来援军?” 泰晟候一喜,当即也顾不上去打量晟姜的神情了,他之所以害怕天子,还不是因为他手底下那点儿兵根本无法跟天子抗衡! 而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手底下的兵岂止是打不过天子,压根就是不想跟天子打仗,那些兵卒的家大多就在景昌附近,无论是打赢还是打输,他们以后都回不去了。 这场仗压根打不赢,泰晟候因此而焦虑。 如果汴国派援军过来,那就不一样了,汴国兵卒出了名的强大,不然汴国不会成为如今最为强大的七个诸侯国之一。 那些汴国出身的兵卒,也不会顾虑天子的身份,他们只听从汴公的命令。 “那还有假?泰晟君静候佳音即可。” “好好好!夫人当真乃世上少有的贤良聪慧之人,吾有夫人,便是自有相国!” “吾之才学多有不足,怎能与相国相比?国君说笑了,诸事繁多,君当多注重自身。” 又说了两句夫妻间互相关心的妥帖话,泰晟候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等他一走,晟姜脸上的笑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屑与一丝焦急。 她将自己心腹唤来,通知下去,这几日连忙收拾好行礼,趁着天子大军未至,趁夜逃走! “夫人,国君他……” 心腹随晟姜嫁入泰晟多年,陡然离开,略有不舍,且晟姜与泰晟候还有婚约在身,这样直接跑了,传出去天下人会耻笑晟姜。 “只说吾去汴国搬救兵,救兵未到,泰晟候守城失利,破城而亡,吾在汴国为他守寡便是。” 晟姜已经看清楚了泰晟候懦弱的底色,她也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会有任何一个诸侯愿意向泰晟伸出援手。 因此,这救兵是永远也等不到了,与其留下来等城破,与这座城共存亡,不如赶紧归家,另做打算。 晟姜反正不会傻呵呵地等在这儿。 “喏,夫人,可要同世子说一声?” 第30章 晟姜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泰晟候的两个儿子都不是晟姜亲生,晟姜幼时得了病,后无法生育了,这两个儿子自小养在她膝下,喊她母亲多年,她确实是有些感情。 只是世子该与城共存亡,她带不走。 “回去后,好好养着易便是,易在汴国,泰晟候不敢多嘴其他。” 公子易便是泰晟候的小儿子,晟姜是泰晟夫人,理应留在泰晟,她拿着求援军的借口回汴国,泰晟候如果想要声讨她,她站不住脚。 拿捏住公子易,就能让泰晟候闭嘴。 心腹又应了一声喏,随后下去吩咐众人做事了。 又过两日,沈知微终于到了军营。 此次攻城有五百人,但上战场的人并不是只有五百,五百人是精兵,除此之外,还有先锋一千五百人左右。 凑了个两千人,在明面上,与泰晟城守军人数一致。 先锋大多是奴隶,还有一些泰晟候治下的倒霉人,被抓来当先锋,这是这个时代很常见的事情,先锋说白了就是战场上的炮灰,上了战场就是第一层防盾,目的是消耗敌军的体力军械。 还有些虚张声势的效果,五百人冲锋和两千人一拥而上,给人带来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 胡幼安比其他将领有良心,她抓来的先锋军大部分是奴隶里的青壮,少部分则是年纪小一些的庶民。 青壮有一定的反击能力,年纪小的庶民躲避较快,上了战场机灵一点儿就能活下来。 只是看着那群衣不蔽体,一脸麻木,死气沉沉的先锋,沈知微心里特别不好受。 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战场从未停歇,她一时的仁慈没有用,她如果真的想要救下这些人,以及千千万万的人,必须缔造一个大一统的国度。 她得当始皇帝,才能将这群人从战争的漩涡里救出来,让他们不至于被战场这个绞肉机绞杀。 可她哪儿有那个本事啊?她甚至连真正的战场都不敢上。 沈知微只看了一眼,就下了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了主将的营帐之内。 等天子的身影彻底消失,一些性情比较活泼的兵卒开始小声议论,连先锋军里都有人抑制不住激动地说着,他们看见大王了! 大王的皮肤真白,牙齿真整齐,一看就是个贵人。 大王刚过及笄之年不久,没想到就这么高了,比大多数兵卒都高上半头,不过要说高还是胡郎中高,胡郎中比兵卒里最高的人还要高半个头。 大王真的来看他们了啊。 “欸,你们说,之前那位贵人说得是真的吗?如果、如果能在战场上杀敌,就、就能摆脱奴隶的身份,成为庶民。” “你不会信了吧?哪儿有这样的好事,杀人谁不会?怎么可能杀个人就成为庶民呢,贵人们不会有那样的好心。” “可、可大王都来了,大王来了啊!大王是天子,天子说得话,总不会是假的吧?” 先锋之中,有类似的讨论之声传出,这样的话被一旁的兵卒听见,被兵卒怒斥。 “你们几个在说什么,竟敢对贵人无礼!” 一声怒斥下,刚刚眼中升起一抹希望的奴隶瞬间又恢复成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认命般跪下来,匍匐在地,等待鞭子或武器落在身上。 疼痛会折磨他们,让他们变得虚弱,或许今天,或许明天,他们就会死去了。 这样也好,不必上战场,不必死在敌人的乱刀之下,被人践踏尸骨。 几个人等待命运的审判,没想到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动静。 其中一个胆子颇大的奴隶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呵斥他们的兵卒,直接走了。 没错,走了,就好像刚刚的呵斥只是随口的一句警告,他们知道错了,就不会再搭理他们。 习惯了动辄鞭打辱骂的奴隶生活,几个奴隶对视一眼,又有兵卒路过,他们赶紧低下头,摆出最谦卑的姿态来。 一瞬间,无数死亡的可能再次充斥他们的脑海。 那兵卒见地上跪了一圈人头,眼中闪过些许疑惑,随后语气不太好地嘟囔道:“跪在路中间干什么?大王都走了,还在这儿跪着,又没人看见。” “喂!你们几个赶紧起来,回你们的营帐呆着去,别乱走乱动,惊扰到贵人车架,有你们好受的!快滚!” 在兵卒连声的催促下,几个奴隶连滚带爬,跑离原地,等他们回到自己的营帐,对视几眼,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身上。 他们身上没有丝毫伤痕。 刚刚熄灭的那一丝丝希望,此刻如野草在心中疯长。 或许,他们真的能靠在战场上杀敌,为自己拼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摆脱奴隶的身份,成为庶民。 几个奴隶没有再围在一起说话,而是回了自己的位置,或是躺下睡觉保存体力,或是将自己身旁仅有的破刀破剑拿出来磨好,没有刀剑就去找石头树枝,将其磨得更加锋利些。 不管是什么武器,带在身上,明日杀敌,只要杀一个,就是一个庶民的身份! 杀两个,他们就能救一个家人,杀十个,他们甚至还能拿到田地! 如果能有上升的希望,他们这些命贱如蝼蚁的人,自然愿意赌上一条贱命,拼死去做一件事。 在先锋们心中的火燃烧时,兵卒们也在摩拳擦掌,他们五百人看着那些在东海盐场立功的兵卒,早就眼红了!听说盐场那边有个叫勇的兵卒,不光在战场上勇猛杀敌,还立了功,他家中的老父母已经拿到了他的那一份田,好好收拾一番,等之后就能补种几亩菽。 收成不会太好,但赏田前三年不收税,哪怕是出一捧粮食,也是白赚! 兵卒们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泰晟城内杀敌! 沈知微不知外头众人渴战求功的想法,她才刚进营帐没多久,连营长具体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胡幼安就开始劝她离开了。 不说话光走过场也就算了,她脚丫子落地还不足五分钟就走,多少有点儿过分了啊! 第29章 入v三合一! 沈知微的善良,全是锋芒…… “此地危险, 还请大王趁早离开,以免出事。” 胡幼安恨不得沈知微立马回景昌城,然后老老实实窝在王宫之中,等她为大王拿下胜利, 再来泰晟。 沈知微则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 不是很赞同胡幼安的提议。 “你此前说, 先锋军中恐有细作或刺客,那你亲自练出来的兵卒, 总不能也有吧?予来都来了, 不如, 做点儿事情?” 沈知微想起了很多赛前动员的小连招, 非常想用上。 “大王,泰晟只是一座小城池,大王身为天子, 何必以身犯险呢?” 胡幼安能看出来,年轻的天子似乎非常想为军队做些什么,她还带着少年人的赤诚, 天地在少年人眼中, 是全然不一样的色彩。 只是泰晟真的太小了, 天子亲临已经是很重视此战, 再多做其他,传出去不免叫人揣度天子处境是不是真的非常不好。 胡幼安才是此战的领军之人, 在战前, 沈知微不想影响胡幼安的心情。 况且沈知微是个外行人,在现代的时候,沈知微最讨厌的就是外行指导内行,她才不要做那个讨厌的家伙。 于是沈知微最后还是被胡幼安哄上了车, 天子车架离开,连带着还有一大堆人一起走。 来的时候,外头全都是围观的兵卒,走的时候,就没什么人看了。 对于那些兵卒来说,天子来过的意义比他们亲眼见到天子的意义更大。 泰晟城中,一夜之间腰背佝偻不少的泰晟候此刻焦急地等待着外头的消息,他的世子也在等着,与泰晟候有八分相似的脸上,全是迷茫与恐惧。 没有一丝斗志。 父子俩等了许久,迟迟等不到城门传来的好消息,没有任何一个诸侯派人来,哪怕是送一封安慰他们的信,都没有! 泰晟候等不住了,他起身打算去找晟姜,谁知刚走没几步,撞上了匆忙赶来的侍从。 “可是援兵到了?” 泰晟候此刻也顾不上其他,拽住那传消息的侍从便问。 那侍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对上泰晟候期待的目光,他摇了摇头:“国君,不好了,那胡幼安领兵到城门口叫阵了!” “什么!” 泰晟候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还好他大儿子闻声过来,扶了他一把,没叫他倒在地上。 泰晟候腿都是软的,他看见大儿子,直接哭出声来。 “子晖啊子晖,如今天子兵马已至城下,诸侯无人来问,可见都已放弃泰晟,只留你我父子二人在城中,分明是送你我去死,他们如此无情无义,将来必会遭天谴啊!” 泰晟候一想到以前为了巴结那些大诸侯,他眼巴巴送去的金银珍宝,无数情报,还有给那些大诸侯行的方便,谄媚的恭敬,心头便堵得慌。 早知道那些大诸侯根本靠不住,他当初就…… 第31章 泰晟候的想法在心里转了一圈,发现泰晟弱小,他除了依附那些大诸侯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不依附他人的话,恐怕泰晟早就已经成了他人手中之物。 都轮不到天子来打他! 这样想来,可真是叫人内心无比绝望。 绝望的不止泰晟候,他儿子比他还绝望,对于世子来说,他还没有正式掌管这座城池,在此之前,所有风雨都是他父亲为他遮挡,此刻叫他陡然面对灭国之事,他压根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除了和泰晟候抱在一起哭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胡幼安领兵叫阵,她怒斥泰晟候眼中没有天子,对天子不敬,乃是诸侯之耻,从未供养过天子,压根不配当诸侯! 她还骂泰晟候是个懦夫,全靠自己夫人才能站稳脚跟,自己一点儿本事没有,是个依附于晟姜夫人的累赘! 她骂得都比较文雅,但是字字戳心,要是泰晟候听见她说的话,估计会被气到吐血。 而胡幼安带来的那些兵卒,就没那么文雅了,骂得话是张嘴就来,恨不得将泰晟候的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一遍。 不过泰晟候到底是出身贵族,他的祖宗十八代涉及的大人物有点儿多,以防惹上麻烦,胡幼安让兵卒们去骂此次守城的将领。 那几个将领的出身就比较一般了,虽然祖上也辉煌过,但辉煌得有限,要是混得好,不至于跑到一个小城来当守将。 叫阵是战前的一个固定项目了,其目的是打乱敌人的节奏,扰乱敌军将领的思绪,如果能让对方被愤怒占据大脑,那就更好了。 人在冲动之下,能超常发挥的很少,大多数都是一时上头,把能打赢的仗,打得稀巴烂,打不赢的打得更惨不忍睹。 叫阵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影响敌方士气,若是敌方为守城一方,还会连带着影响城中所有人的想法。 胡幼安派人一直在城门前叫骂,若是城门上有弓箭手射箭,那就往后退一退,退出箭矢能够到的范围。 等弓箭手不射箭了,立马又上前接着骂。 她安排了百来人,轮换着来,愣是从天亮骂到天黑,全程泰晟城中都没人站出来反骂,更没有开城门,让城中名将出城与胡幼安一战。 惧怕之姿,实在是太过明显。 等到了晚上,胡幼安命令斥候盯着泰晟城的城门,自己则领着其余兵卒回营帐等候。 到了半夜,果然有斥候回来了。 泰晟城中有人叛逃,有车马奴仆相随,应当是城中贵族。 “郎中,可要派人前去拦截?” 开口询问的人是小都统,是五百兵卒的头儿,他天生力气极大,原本是猎户,后来被征来做了兵,他原本是百般不愿,甚至想着做个逃兵算了,反正他家中只剩老母一人,大不了他回家带着老母到山上去,他一身本事,总不会将自己和老母饿死。 没想到一入伍就被胡幼安看中了他的才能,一路提拔,现在甚至成了小都统,虽没有太多奖励,但每月能多拿点儿俸禄,在战场上立功的机会也大。 现在这位小都统不光不想当逃兵了,还想继续往上爬,他若是能有个爵位,那他就能蓄养奴仆,伺候他家中的老母亲了。 “嗯,你领百人前去,不必全数拦下,只做追杀之态。”胡幼安说着,笑问道:“可见过匪徒?” 小都统咧嘴一笑,凶狠的面相此刻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憨厚,他作揖道:“郎中等好消息吧!” 说罢,他便自行告退,领人抹黑前去了。 这些兵卒原本都有夜盲之症,到了晚上,不是若无光就跟瞎子一样。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练就了听声辨位的本事,不靠眼睛也能行动,但仅仅是听声辨位,还不至于让胡幼安放心交由他们夜里行动。 主要是他们这段时间的饭菜里加了不少内脏,夜盲症状大有改善。 胡幼安起身,走到营帐外,抬头看天,空中群星围绕太阴,月光皎洁明亮,今日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逃离泰晟城的队伍中,晟姜的车马一马当先。 她原本想过两天再走,结果谁知道今天下午胡幼安就开始叫阵了,晟姜感受到城中人心慌乱至极,还有一些贵族也起了离开的心思,她就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旦贵族奔逃的消息传开,城门肯定会增加守备,泰晟候打不过天子兵马,还拦不住几个想离开的贵族吗? 这就是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 晟姜不会给泰晟候阻拦她的机会。 只是晟姜也没想到,胡幼安竟然还安排了一部分人在城外守着,就等着她们出逃,一头撞上她手中的砍刀。 身着盔甲,骑马而来的兵卒就像是拦路的劫匪,挥动手中的武器就冲了上来,原本有序前行的车队瞬间被冲垮,有侍卫想要上前拦截,可他们哪里比得过经过特殊训练的兵卒的冲击? 乱了,彻底乱了! 晟姜靠在车厢上,死死抓牢车厢上凸起的木头,原本挂在那里的煤油灯,此刻已经打翻在地,还好火灭了,没有烧起来。 但没了火,车厢里昏暗极了,晟姜什么都看不见。 此刻听到的声音,似乎会在耳边放大,她能听到外头的喊杀声,尖叫声,利刃刺破血肉的声响在此刻都无比真切。 她会死吗? 晟姜不知道,她甚至有些后悔了,她或许不该这么急匆匆出城,以她的身份,就算落在天子手里,也没什么关系。 天子是女子,不可能将她纳入后宫,就算将她送给哪位大臣,最多时羞辱她一番,并不会要了她的命。 而现在,她很有可能会死在乱刀之下! 晟姜一咬牙,掏出怀中玉佩,努力在摇晃的马车里站起来,马受了刺激,此刻跑得飞快,御马的人都要控制不住了。 晟姜掀开车帘,想要站出去,将玉佩拿出来暴露身份,结果她刚冒头,就发现她的马车已经逃出包围圈了。 借着明亮的月光,晟姜看到了后面的战场,那群兵卒骑着马在贵族前行的队伍上横冲直撞,胡乱奔跑,不像是要追人,反倒像是猫戏老鼠一般,正在玩弄“老鼠”。 晟姜没有真的上过战场,不过她聪明啊,看到眼前这一幕,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胡幼安,欺人太甚!” 晟姜咬牙切齿地从后槽牙挤出这一句话。 她何曾如今日一般狼狈过,此刻手中的玉佩比火炭还要烫手,她一想到自己想亮明身份,去做阶下囚也不愿意赴死的贪生怕死的想法,她就倍感耻辱。 她记住了,天子麾下的郎中胡幼安!日后,她定会将今日之耻,百倍奉还! 马车在混乱之中一路驶向远方。 小都统带着兵卒们骚扰车队,不时还伸手去那些拉货的车上拽点儿战利品,金银细软什么都有。 有些兵卒抢红了眼,甚至想不顾命令下死手,小都统发现,及时制止了。 知道这样下去激起兵卒的贪心,会生出大乱,小都统赶紧领着那些兵卒离开,天将亮时,这场骚乱彻底平息了。 贵族们清点一番,发现除了一些侍卫外,竟没人死去,伤亡者少之又少,均是一脸铁青之色。 这个时候他们如何还会不明白,夜里哪里是追杀,分明是恐吓!恐吓他们不许往回走! 他们也不敢往回走啊,真要是有和泰晟城共存亡的想法,他们怎么可能第一天晚上就跑,这胡幼安也太将他们对泰晟候的感情当回事了! 一众贵族心里骂骂咧咧,行动上不敢耽误分毫,赶紧重整队伍,马不停蹄地往前跑,他们第一站选择去汴国。 汴国距离泰晟城最近,而且他们大部分人的亲眷都在汴国的国都永明城。 兵荒马乱的一晚上过去,第二天一早,泰晟候醒来就得知昨天一众贵族连夜搬家的事迹。 对于此事,泰晟候早就心有准备,因此他并不觉得震惊,更不会因此而伤心。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些贵族早年之所以定居泰晟,大多是认为泰晟有利可图,如今泰晟兵败在眼前,他们不想与泰晟共存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泰晟候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奔逃贵族之首,竟然是他的结发夫人晟姜! “晟姜啊晟姜,汝怎能如此,汝怎敢如此!” 泰晟候被气得心口疼,捂住心口就吐出一口血来,吓得身边人一阵兵荒马乱,本就气氛紧张的泰晟城,这下更是慌的不行。 晚上贵族们跑了,白天消息灵通的商贾也想跑,本来泰晟候若是还醒着,能主持大局,可以命令兵卒守好城门,不让那些商贾离开。 可泰晟候被气昏过去,泰晟候世子根本不顶事,如此一来不光商贾想跑,那些商贾还花钱帮兵卒一起跑。 兵卒们本就有跑的心思,商贾花钱雇佣他们护卫,他们借此机会当然溜了。 “好生热闹啊,感觉比泰晟平日里还要热闹。” 第32章 昨天一夜未眠的小都统,此刻依旧精神奕奕,带着几个斥候在不远处观望,看那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不住感叹。 “小都统,郎中就让那群人这么跑了吗?” 一个跟在小都统身后的兵卒,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那些盛满金钱粮食的车队,这些商贾带的金银细软比贵族少得多,但是他们的商品多。 以各种生活用品为首,其中还有不少粮食。 “昨晚上抢的还不够你吃?你胃口怎么那么大?” 小都统眯着眼睛笑着说,看不出他生不生气,那小兵却感受到一股冷意,他立马明白过来,赶忙讨饶,不敢造次。 “哼!别忘了,郎中说过什么!” 胡幼安治军手段极严,像是这种不听话到处抢掠的事情,没有她的允许,谁敢干谁就是找死。 小兵这下是真吓够呛,连声道不敢了,看向那些商贾的马车的眼神,瞬间就清澈了很多。 小都统警告过小兵后便回了军营,将泰晟城的闹剧告知胡幼安,胡幼安当即下令整军出发,开始攻城! 沈知微人才到泰晟城附近的村落歇脚,后头开仗的消息就传来了,跟在沈知微身边的小官吏请求她回景昌,说在这个小村落实在不安全。 沈知微很听劝的走了。 留下也没用,不走干啥,她又不会打仗。 谁知她这车架慢慢悠悠走在半道上,碰上了另一个车队。 那车队的主人远远看见天子仪仗,不光没躲避,还凑了上来,言说有大事求见天子。 “大王,可要见见那商贾?” 商贾的车队,不是贵族的车队,商贾求见沈知微,沈知微完全可以不见,让底下的人去接触。 可是沈知微真的很无聊,说实话一开始出景昌来泰晟,沈知微除了是想增加任务参与度外,还想出来透透气,看看这个时代的风景。 结果这一路上,风景没看多少,灰土是真没少吃啊! 什么叫人烟稀少,什么叫荒郊野外,沈知微可算是知道了,在现代,就算她去5a景区的绿化,都没这么好,比人头还高的草,她看见了,大晚上闪烁的狼眼睛,她也看见了。 一开始出景昌,看见前后跟了那么多人,沈知微还吐槽这个世界的贵族好像到哪儿都一堆人,周王室都那么惨了,还能腾出这么多人手,来给天子撑场面,可真是死要面子啊! 现在沈知微收回死要面子的话,因为她发现,这不是死要面子,这是为了人活着! 怕出事,沈知微根本不敢远离人群,她真得好无聊啊!有个新鲜的人来说两句话也挺好的。 拦住天子车架的商贾名郑,他上前拦住车队时,并没有想着能面见天子。 他算什么东西啊他敢见天子?他就是想着天子会派个小吏来见他,他将消息递上去也就罢了。 谁知通传的宫人竟说天子要见他! 郑当即被吓得人都要飞了,还是他的妻子商德提醒他要快些洗漱穿戴整齐去见大王,不可令大王久等,他才回过神来,急忙换上最好的衣服,擦脸拭去尘土,恭恭敬敬地去见大王。 沈知微等了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吧,这个时间已经相当短了,可见对方几乎是得到消息,就立马来了。 “小民参见大王!” 沈知微是在一处空地面见的那位商贾,对方看上去三十出头,面白,蓄着小山羊胡,穿着一身泛着金光的锦衣,过来就给沈知微行了个大礼,要跪在地上。 浑然不管粗糙的地上的小石子多硌得慌,也不管地上的杂草会将他的丝绸衣服勾起丝。 他不敢抬头看沈知微,浑身紧绷,沈知微能从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感觉到,他此刻正在害怕。 声音都颤抖得厉害。 就这个胆子,怎么敢拦天子车架的? 沈知微抬起右手,跟在商贾身后的宫人连忙上前将商贾扶起来。 “不知汝是何处的行商?” “小民……”郑太紧张了,一开口声音都是飘得,他连忙咽了口口水,稳住自己的声音,接着说道:“小民乃是北国的行商,多年来一直往返于泰晟与北国国都奉宝之间。” “北国?听闻北国国都奉宝毗邻温泉眼,因而城中常年四季如春,是北国名副其实的宝地,不知是不是真的?” 之前沈知微上课的时候听闻劭说过此事,那时她就很震惊,一个国都大城,地处极北之地,竟然能靠着温泉实现四季如春的成就,太令人震惊了。 “小民只在秋冬回奉宝,冬日的奉宝确实与北地其他地方不同,奉宝从来没有下过雪。” 郑说话很谨慎,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吐露半分,所以他没有确定地说奉宝四季如春,只说秋冬两季。 这就够了,一个地方的春天和夏天,总不能比秋天和冬天还冷吧? 应该不会吧! 沈知微并没有全国各地旅游过,所以她不清楚,但以她有限的认知判断,她认为奉宝四季如春不是谣言。 好心动,好想去奉宝看看啊。 可惜,奉宝在北国,而北国显然对天子的态度并不是很好,北国国君连上贡的饴盐都敢拦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沈知微现在还不想去送死。 她又问了郑一些奉宝的风土人情,以及泰晟的趣事,郑越说越顺,到最后几乎看不见之前的紧张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显然那些事情他都很是熟悉,他说自己常年来往于两城之间的话,应当不是胡说的。 等问完自己感兴趣的,沈知微开始问不感兴趣的事情了。 比如郑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要告诉她。 还是别告诉她了吧,太要紧的事情她处理不了,不要紧的事情她不想处理,不紧不慢的事情,她更没兴趣处理。 所以告诉她和没告诉她,有什么区别呢? 当郑开始详细讲述天下局势的时候,沈知微又有点儿出神了。 好了,别念了别念了,这跟对着我念高考数学题的解题步骤有什么不同呢? 她不知道数学难吗?她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吗?问题是她做不出来,她只会抄答案,不会解题啊。 “大王,北国国君有意将国君之位传给公子越,而北国世子荣已然弱冠,他们二人的母亲都是安国公主,郑听闻月前安公寿重病不起,安国世子濯即将继任安国国君之位,世子濯与公子荣昔年曾同在汴国为质,年少时颇为交好,或许大王可利用此事,挑拨安国与北国的关系。” 沈知微回过神时,郑已经分析完了,并且奉上了他的真实意图。 他是来投靠天子,为天子送情报,希望天子能够重用他的。 说白了,就是自荐。 庶民自荐,这种事情很少见,不过联想到对方是商贾,十分有钱,定然读过书习过字,有文化的读书人来自荐,就算不得少见了。 沈知微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她之前背过的一些诸侯国讯息,将安国、汴国和北国三国的爱恨情仇过了一遍。 安北两国常年联姻,两国之好,举世闻名。 因为安国和北国不挨着,而汴国同时挨着两国。 五十年前,汴国强大,当时的汴公齐将两国压着打,两国结亲颇有些联手抵抗汴国的意思。 五十年过去,如今的汴公虽有能力,但无奈朝中无能人,军中无强将,略有颓势。 而安国近两年似乎有一飞冲天的趋势,北国内里一团糟,可北国的军队强无敌,汴国已经几次败于北国之手了。 所以,三国相爱相杀,成为七国里的小团体,跟她这个未来的亡国之君有什么关系啊。 沈知微叹口气,说:“如果一段关系可以轻易被挑拨,那就说明这段关系并不稳固,早有裂痕,无需多做什么,一切交给时间。” 郑在心里咀嚼了一遍沈知微的话,略有所感。 沈知微撂下一大段无责任发言,劝郑跟她回景昌,等泰晟稳定下来后,还可以继续过来。 郑当然不会拒绝,被大王邀请,他感觉自己即将走上人生巅峰。 而在景昌城中,有一人正在接待好友。 也不能算是好友,应该说是同窗,因为她们彼此的关系,真算不上好。 “日后,你就要在景昌城做司寇了吗?” 风华正茂的女子黑发披肩,身着一身孝服,肌肤比她身上的白布还要白。 她的肌肤泛着微微的光,是如珠玉一般的色泽。 “不一定是司寇,或许是别的什么,全看大王如何安排,师姐,你这是为谁披麻戴孝呢?” 闻桃看见对方一身白进来时,就命人将桌上的肉食热食全都撤下去了,两人现在喝得都是凉水。 守孝就是如此,对方一身白,这是重孝,热食肉食酒都不能吃。 “我?我为天下人披麻戴孝。”女子哈哈一笑,抬手将水灌入嘴中,喝水硬是喝出了饮酒的气势。 第33章 闻桃端着杯子的手一顿,她眯了眯眼,深吸口气,发出一声无奈的嗤笑,眼底则是掩不住的一丝厌恶。 “数年未见,师姐还是一如往日。” 闻桃到现在都记得,她第一天到老师身前时,这位师姐戴着狰狞的面具,身披兽皮,拎着巨大的铜铃在她面前跳舞。 吓得当时仅有七岁的她哇哇大哭,回去后噩梦做了好几宿。 没错,她这位师姐就是一个如此恶劣的家伙! 现在更好,还披麻戴孝,直接外出到人家家里做客,当真是毫无避讳啊! “你也一如既往的无趣。” 汴宵冲闻桃翻了个白眼,别以为她没听出闻桃话里的嫌弃,她以前就很喜欢逗这个师妹,因为只有她,成天端着贵女的风范,以做君子女士为目标。 闻桃认为人之本善,只需教化,便可教出一个好人来。 汴宵则认为,人性本恶,教化不过是给人一身人皮,不至于叫人如兽一般,可惜很多人的人皮,压根裹不住。 “师姐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闻桃在与对方相处的数年里,已经学会了不跟对方争辩,她们师门向来以善辩闻名,她在辩之一道上,没有师姐学得好。 “只是路过景昌,听说你在为天子做事,所以想来看看,没想到来得不巧,天子离开景昌数日了,闲来无聊,只能来你这儿看看,喝口水,说说话。” 汴宵好像很惋惜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她面上没有丝毫惋惜之色,只有无所谓的神情。 闻桃要是信了她说的话,那她就是个傻子。 “天子命胡幼安领兵攻泰晟,你姑母便在泰晟,不去救人?” “晟姜夫人还需吾去救吗?她此刻,恐怕已经驱车入永明城了,速度再快些,就能同叔父相见,姐弟俩共诉多年分别之情。” 汴宵说得好像她亲眼看见了一样,实际情况也跟她说得大差不差,基本一致。 闻桃从其他同门口中听说过一点儿汴宵的身世,她是汴公的亲侄女,但她父亲不是汴公的亲弟弟,而是汴公。 为何如此呢?是因为,她的母亲是汴公的堂姐,也就是那位晟姜。 表亲结亲一事并不少见,可堂亲几乎没有,因为同姓不婚,同姓被视作乱|伦。 这是一桩丑事,所以汴宵是汴国的公主,又是一个不被承认的公主,她的母亲早已嫁到了他国为夫人,而她的父亲,她只能喊叔父。 若不是汴宵自小聪慧至极,她如今,或许已经成为某个诸侯宫中不知名的一员。 如果汴宵的出身能更好一些,父母的任何一方换个人做,她都能正常长大,更不至于到现在还依旧到处流浪,没有一个定所。 “大王何时才会回景昌啊?啊!”汴宵像是突发恶疾,仰天长叹一声,模样状似幽怨的妇人,不知还以为大王怎么她了。 吓得闻桃心脏一跳,刚刚浮现心头的惋惜,瞬间被眼前的“疯”给吹散了。 “这取决于泰晟今日被破,大王很在意泰晟。” “泰晟那地方能抗住几日?能过三日,都算泰晟候受上天眷顾!天子可是上天之子,他泰晟候算什么东西?” 汴宵对泰晟候十分看不上,她看人一直很准,闻桃没说话,沉默表示赞同。 正如她们所说,泰晟三天都没扛过去,胡幼安发起进攻的当天晚上,泰晟就有城门沦陷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泰晟候就算再没本事,身边依旧有忠心的奴仆兵将,所以胡幼安手段用尽,还是要领着兵在战场上正面对决,要正儿八经攻城。 这一战算不上惨烈,比起其他大诸侯灭国时的战争,这一战规模很小,伤亡人数也少。 可这一战的意义却很是不同。 这一战,预示着天子已经开始重新掌握权柄,天下,或许又要归于天子手中。 已经想要征战天下的诸侯,如何能够忍受到手的权柄,重新交回到天子手中呢? 于是在泰晟城破,泰晟候上吊自缢的消息传到诸侯耳中后,诸侯宫里的烛火,一直燃到天明。 沈知微在离开泰晟两日后接到了捷报,彼时她人还没走到景昌,正好在景昌和泰晟中间的位置。 胡幼安私下还给她送信一封,信上简单描述了一下泰晟城内的情况,还有泰晟候自缢一事,以及泰晟候世子跪求沈知微饶他一命,他愿意带着父亲的尸首,回家安葬,永世不出仕的承诺。 沈知微此刻如果去泰晟,她待几天,胡幼安都不会劝她回来了。 沈知微提笔写下不允二字,就吩咐底下人继续往景昌走,她不打算调头回去,泰晟在她看来也不够繁华漂亮,况且回去再吃一回土,再被马车颠簸几日,她身上都要散架子了! 在路修得平整到马在上面跑也不会颠簸不停之前,她不打算出远门了! 至于为什么不允泰晟候世子的诺言,自然是因为,沈知微的兵死了三十余,伤残五十余,先锋军死两百余,伤残七百余。 出事的兵卒有五分之一,而先锋军,达到了惊人的三分之二比例。 这么多人,死的死残的残,泰晟候一家是此战开启的根本原因,让他们家的人能吃能喝能跑能睡,舒舒服服悠悠哉哉度过一生,她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吗? 沈知微来自现代,她太清楚一条生命到底有多重了,那不是简单的几个数字,是他们背后的人,是与他们相识的人,是此后余生会渐渐淡去的回忆。 还有伤残,在这个时代伤残,跟死了有什么不同?有养着泰晟候世子的钱,都能养多少伤残老兵了? 沈知微数学没有那么好,算不出来,但她知道,很多很多。 她必须在两个阶级中做出抉择,她属于贵族阶级,但她亦是天子。 天子在她这儿不是上天之子的含义,而是天下子民的王。 就让她在成为亡国之君前,对那些过得很苦很苦很苦的庶民,好一点点吧。 沈知微的命令传到胡幼安手里后,胡幼安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就安排人,让泰晟候世子悲伤过度,选择了和他父亲一样的死亡——“自缢”。 当泰晟候世子死亡时,沈知微的特殊事件开始结算了。 彼时,沈知微刚回到王宫不久,看着突然跳出来的系统面板,沈知微大胆猜测。 “该不会只有在我回到王宫后,你才能结算特殊事件吧?王宫是我交任务的地点,还是存档点啊?” 系统回复:【你说的太快啦,小统没有听懂呢,你可以尝试跟我说“现在几点了?”或者“今天天气怎么样?”】 “好了闭嘴,快给我结算。” 沈知微看多少次系统的人机回复,都想骂一句人工智障! 说好智能系统发展迅速呢?为什么她装载的这个系统,活像是五年前出厂的老统? 【好的,开始为您结算本次特殊事件,请稍后……】 第30章 二合一! 奴隶殉葬?大王表示,泰晟候…… 【恭喜宿主, 本次特殊事件:攻城·泰晟的结局评定为ssr!】 终于!终于! 看见这一条消息,沈知微内心疯狂给自己放烟花。 表面上则非常冷静,甚至表情较往常更冷了一些,眸色深深, 像是在思考什么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实际上已经高兴到想要螺旋升天, 烟花五颜六色炸在心头, 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ssr结局是什么概念啊! 她都不用老老实实当亡国之君,回到现代, 照样能拿一个亿的概念啊! 当然, 亡国之君还是要当的, 主线任务的奖励比支线任务会更高, 之前系统就说过,如果她当得好,等以后回现代, 甚至能将奖金单位变成某漂亮国的货币。 冷静,冷静,深呼吸! 沈知微很快就从中了一个亿头奖, 还是税后实收的刺激中缓了过来, 因为她知道, 后头应该还会有类似的大奖在等着她。 早知道上一次特殊事件, 她也跟着去盐田了,原来逛一圈, 话都不用多说一句, 就能提高参与度,顺利将结局打到ssr啊! 此刻沈知微并不知道,ssr结局的判定标准没有那么简单,她这一次能够判定为ssr结局, 完全是各种巧合之下促成的。 如果她没有去前线,胡幼安没有用计攻破泰晟候心理防线,泰晟城的贵族没有溃逃,先锋军与兵卒没有被军功封爵制度刺激从而士气高涨,她答应了泰晟候世子的请求…… 任何一点她没有做到位,ssr结局都不可能出现。 沈知微点开分析报告,瞥了一眼后就关了,这次的报告比上一次更详细,更长,更读不懂了。 沈知微做事,全凭直觉,完全不看套路,反正特殊事件怎么触发的,她心里已经有数,其余也无所谓了。 赚外快的工作,还是要尽量选择让自己心理舒适的领域,且不要过于用脑,最好又能创造快乐,又能创造价值。 第34章 闲下来沈知微想起了那个商贾说的话,她让闻桃入宫来,汴安北三国之间的爱恨情仇,闻桃应该比较清楚。 让那个商贾自己去跟闻桃说,她只负责触发特殊事件就行。 来到这个世界后,沈知微可算是找到了一个支撑点,那就是特殊事件,她现在就像是刚上头一个游戏,满脑子都是通关通关,终于不那么咸鱼了! 咸鱼翻了个身,接着将所有工作都扔给了属下,自己则去睡觉了。 咸鱼翻身不还是咸鱼?只是翻个面,晒得更均匀罢了。 她在路上晃晃悠悠走了那么多天,骨架子都快被颠碎了,必须好好睡觉,好好补一补身体,她还长个子呢! 不求长到胡幼安那么高,好歹也得过一米七吧?在这个人均营养不良的时代,一米七的身高足以一览众山小。 闻桃入宫后都没见到沈知微,直接被领到偏殿见了商贾郑。 郑在面对闻桃时,没有分析天下大局,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了他打听到的各种消息,力求让闻桃相信他,并且愿意派点儿人手给他,助他在其中挑拨离间。 闻桃听完后,面上清浅笑容未变,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询问起一些北国的事情。 郑应答如流,尤其是说起北国的风土人情,他完全不会心虚。 闻桃最后邀约郑于三日后到府上一叙,随后就跟宫人说了一声,离了王宫,回到闻府。 接着她派人去查一查那商人郑的来历,以及他的亲眷如今都在何处,静等消息。 闻桃刚从宫里出来不久,恶客就又上门了。 汴宵来了第一句话就是让闻桃为她引荐,她想与大王见面。 闻桃对汴宵的态度很是不满,淡声说道:“师姐,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师妹何时这样注重态度了?昔年你在汴国时,拒了宵对你的招揽,是你亲口说,天下无明主,要回故里潜心修学,当初你是因为宵态度不好,所以才拒了此事吗?” 汴宵笑吟吟的表情,带着几分积年的不满。 闻桃沉默,其实那也就是两年前的事情,那时她刚至及笄之年,汴宵便上门来,请她为门客。 汴宵身份特殊,但她身上留着汴公的血,如果运作一番,不是全然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只是闻桃拒了。 汴宵不说恼羞成怒,但确实是在心里记住了此事,此后两年没与闻桃通过一次信,连此次上门都是无礼的直接叩门,未曾送过拜帖。 “幼时你曾说过,要为心中明主征战天下,闻桃,宵不是你心中的明主,难道不能见一见你心中明主,究竟是何模样吗?” “大王不一定会愿意见你。” 闻桃说不出其他,只好将沈知微搬出来拒绝汴宵。 “试试又有何妨?” 汴宵坚持,闻桃也就松口了,等汴宵离开,闻桃立马叫人来,询问汴宵来景昌的真实原因。 之前汴宵上门,她就派人去查了,只是她离开汴国有段时间,汴国那边的事情不太好查,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查出原因来。 “再查,一定要将此事查清楚!” 做事的门客应了一声,表情也严肃了几分,之前只是随便查查,现在真得动用一些闻家的力量了。 “女郎,为何要答应此人无礼的请求?汴宵此人疯疯癫癫,若是叫大王动怒,恐会连累女郎。” 门客很是担心闻桃,闻桃叹口气,“到底是昔日同门,老师收她做弟子,她不会败坏师门名声,对大王无礼。” 闻桃很清楚汴宵对师门的感情,对于汴宵来说,老师是她第一个家人,师门就是她的家。 谁都有可能对师门不利,而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汴宵。 汴宵从闻府离开后,叫了人一辆牛车,慢悠悠往城外而去。 那牛车将她放在一处村庄前就离开了,汴宵付了刀币给赶车之人,随后将沉甸甸的刀币重新放回怀中。 景昌附近流行使用的刀币乃是汴国铸造的汴刀币,汴刀币不管是在景昌,还是在其他地方,都花的出去,这是因为汴国曾经是最为强大的诸侯国,天下贵族向往的文道圣地。 这几年,安国币与北国币也渐渐流传开来,与此同时还有其余几个大诸侯国的货币,就如周王室造出的王室币不再被人使用一般,汴国也逐渐没落了。 汴宵嗤笑半声,没再多想,她已经决意彻底离开汴国,日后不管汴国是什么模样,都与她无关。 她一路往前走,很快就遇到了几个一脸惊叹的庶民。 那些庶民见她光洁的皮肤与整齐的牙齿,立马跪地行礼,哪怕汴宵并未穿着绸缎锦衣,她依旧和真正的庶民完全不同。 汴宵揣手笑道:“吾听闻附近有祥瑞,特意从景昌而来,诸位莫要惊慌,还请告知一二。” 她态度很和善,庶民们却不敢轻易对待,他们这些年见多了那些贵人变脸的样子,别看现在笑得和善,他们哪里做得不对,就有可能引来一阵拳打脚踢,甚至很可能被贵族家中的奴仆侍卫捆起来吊打一番,只为取乐。 几个庶民将身子低的更低,恨不得整个人贴在地上,以表自身卑微,他们哆哆嗦嗦回答了汴宵的问题,期间因为害怕恐惧,话说得不清楚,吓得脸色惨白,几近晕厥。 汴宵全程都是笑着,没有任何动作,她就静静等庶民平静下来,告诉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等庶民们说完,汴宵从怀里掏出刚刚收起的刀币,看也不看,拿出一把直接分给三人。 “赏你们的,你们做得不错,以后看见贵人,可得绕着走。” 明明是意外之财,三人面上却不见丝毫欢喜,闻言更是心里面上一同点头,下次他们看见贵人,绝对会先躲开。 汴宵说完抬步离开,没有注意那三人,等那三人意识到贵人离开时,腿都跪麻了。 “这、这位贵人给了好多刀币,看来贵人也不全是坏的啊。” “没听那贵人说吗?见到贵人必须绕着走,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好运。” “快走吧快走吧,你们之前没有听那庄子上的庶民说吗?那庄子的地都是一位大贵人的,庶民来看,很可能会冲撞大贵人啊。” “唉,本想与那庄子上的人换些粮种,拿刀币买也可,没想到,是贵人的庄子。” “那庄子与寻常贵人的庄子不同,管事似乎也是一个庶民。” “怎么可能有庶民做庄子的管事,别想了,快些回家去,晚了恐会被路上的狼叼了去!” 几个庶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相伴回家去了。 另一头,汴宵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叫奇。 她听说,天子农庄上出了一件怪事,起初恐是天罚,种粟的田里,冒出一堆杂草来。 后来又听景昌的人说,非是天罚,而是天赐神物,那是麦,也是粮食,而且有麦的田地里,黍的穗子看上去沉甸甸的,一瞧就知今年有个好收成。 麦,汴宵见过,黍,汴宵也见过,两者一起种,汴宵没见过。 麦需要水,而黍极耐旱,两者一起种,很难平衡两者的要求,而黍很快就能成熟,麦却要慢一些。 而且麦不太好吃,贵族们很少会种。 汴宵越想越觉得好奇,这才会特意过来看看,是谁种地这样厉害,能同时种出两种粮食。 天子农庄,竟有人敢这样折腾,想来是得了天子的允许,汴宵深觉周天子大胆,那个种麦的家伙也够大胆。 难道就不怕两者一起种,导致粮食减产吗?这可是土地,哪怕是最不懂事的贵族之后,都不敢随意对待土里的粮食。 等汴宵看到许多人口中的地时,直接震惊得瞳孔地震了。 这黍的穗子怎么会如此饱满?那麦还没有变黄,可也能看出每一株麦穗里几乎都有麦子。 见惯了稀稀疏疏,穗子里多有空壳的田地,再看那穗子将庄稼压弯腰的场景,给人的冲击力无比巨大。 怪不得庶民们会说这是天降祥瑞,要说靠人力做到这样,汴宵也不信啊! 所以这到底是哪家的地,难不成是请了最好的农官来伺候田地,才长出这么好的黍来? 连那麦都比汴宵在汴国看到的要挺拔精神许多。 汴宵在田梗上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时,沈知微也被震惊了。 她被震惊,是她看见了胡幼安从泰晟送来的信,这一封信是胡幼安跟沈知微说明,此次大战,她们的战利品有多少。 沈知微快不认识数了,上面的金银太多了,还有各种布料,奇珍异宝,甚至还有一大串以万为单位的奴隶。 泰晟那么个小地方,竟然有一万以上的奴隶。 看到战利品总结报告的最后,沈知微激动的心情被泼了一盆冷水。 按照礼法,那一万以上的奴隶里,有五千左右,要为泰晟候父子俩陪葬,到地下依旧伺候他们。 还有金银细软里,也有一批陪葬名单,因为泰晟候父子俩是自缢,死时还有爵位在身,侯爵之死,不能随意办。 第35章 都有礼法条规,哪怕是周天子也得认。 礼法,在此时就跟后世的宪法一样重要,是立国之本,不能轻易改动,不能轻易不尊,周天子的位置和后世的总统一样,哪怕是坐上个吉祥物,那也得有。 没了天子,立马开启军阀割据的时代,大家会在明面上“打成一片”,之前的灭国之战那都是小事,真要是全都开战,死去的人会变成一个冷漠的数字,且这个数字会因饥荒、瘟疫、天灾与人祸而无限扩大。 所以身为天子,沈知微不能救那五千奴隶。 可是让她亲手送五千人去死,她做不到。 沈知微将竹简扔在手边,长叹一声,叫出系统来,一顿吐槽。 “我说系统,你还不如送我去茹毛饮血的野人时代,至少那个时候,没有人有那么大的权力,让同族去死!大家每天睁开眼睛要去战斗,闭上眼睛要准备战斗,对抗大自然,多好,多团结!就算死了,那也是物竞天择,而不是被掌权者轻飘飘的两个字,活埋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他们竟然还想让被杀的奴隶死后还伺候他们?死了那么多人,怨气冲天,到了地下还不变成厉鬼把他们撕成碎片!” 系统:【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可以……】 “你不用听懂,我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我一个现代人,什么神神鬼鬼的,我从来不信!可是现在,我真想让那些人死后还有魂魄,这样我就能布个引雷针,我把他们的坟劈开,我让他们的尸体被劈成焦炭,灵魂被劈个灰飞烟灭!” 一顿输出后,沈知微愣住了,她脑海中亮起一个灯泡! 欸,这好像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既然大家都那么迷信,那就来点儿更迷信的,是上天不允许泰晟候和泰晟候世子入土为安,可怪不得她不给这两人好好修坟。 还有,活人陪葬有伤天和,换成陶俑也行啊,不求要后世那种和活人比例一比一的陶俑,就要那种小手办一样的,一天能烧出上百个,过不了几天就能凑够五千奴隶。 别说五千,五万也行,到时候还能让金钱流通,促进就业,百利而无一害。 沈知微越想越觉得可行,她现在没有能力直接废除活人殉葬一事,哪怕是后世,还是会有脑子有病的畜生想搞活人殉葬。 但她至少可以管一管眼前的事情。 沈知微将百工坊的工匠喊来一个,让对方给她弄个引雷针,说白了就是金属细棍,泰晟靠河,到了夏季常有雷雨天气,现成的天时地利,她加点儿人和,就不伤共和了。 天才,真是天才般的创意! 沈知微高高兴兴安排下去,提笔给胡幼安写信,她想写多点儿,却发现竹简空间有限。 总是用布料当纸用,也实在太奢侈了。 况且纸的好处不止一处,现在也有纸,只是纸很贵很贵,比布料还贵。 要不她再造点儿便宜的纸吧,不要求千年不朽万年不腐,她就弄点儿不晕墨,能写字的普通纸。 铁锅、盐和科学种地都弄出来了,军功封爵制度都拿出来了,也不差点儿纸了。 为了让自己在这个古代过得好点儿,沈知微真是绞尽脑汁,她有时候挺羡慕那些历史上的昏君。 她承认,贪图享乐也是一种天赋,她就没法像那些昏君一样,不把人当人。 给沈知微造避雷针的是安金的学徒,也是之前给沈知微造铁锅的那位,安金眼里只有造兵器,已经沉浸在她的锻造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有本事的人或是天才,总会有些特殊的脾气,沈知微理解,而且对方的脾气已经算是很好了,没跟她说,她的大铁锅和避雷针是侮辱了铸造,还为她专门培养了个打这些零零碎碎物件,打得很好的学徒。 宽容的君主可以原谅有本事的臣子。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沈知微要是让安金去打避雷针,她总有种让专业人才给她买菜的诡异愧疚感。 但是让学徒打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用得很顺手。 胡幼安拿到沈知微的信是两天后,收到避雷针是七天后了。 泰晟候与其世子已经下葬,那些奴隶还没有殉葬,是因为他们死的太突然,墓没修好,奴隶殉葬是陵墓修好后的最后步骤之一。 那些奴隶或许真的命不该绝,胡幼安到了泰晟后,一场雷雨天气都没遇到,结果避雷针刚运来没两天,天就阴了下来,白天都能听见远处有雷声轰轰,估计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到泰晟。 胡幼安其实不太懂一根铜棍有什么用,但她还是听话的命人将棍子插在了坟头上。 没错,沈知微没有用铁,因为众所周知,铜导电比铁快,既然要引雷,肯定要用铜啊。 棍子做了简单的卡扣,一开始是折叠的,只有一人多高,立起来后打开卡扣,最高能伸出十丈去。 周朝一丈大概是两米多,十丈才相当于后世的六丈,也就是二十多米。 平地起来一根二十多米的金属杆,但因为它越往上越细,加上天色昏暗,竟看不清它的存在。 引雷针安好后,胡幼安根据沈知微的命令,带着人撤的远远地,然后找了个比较高的地方,躲雨的同时,扎了帐篷,远远眺望泰晟候坟头的方向。 已经从小都统升官到大都统的手下走到胡幼安身侧,小声问道:“郎中,就那么一根棍子,能行吗?” 他出身庶民,很是同情要殉葬的奴隶,而且他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奴隶因为两个手下败将而死。 实在不行,那些奴隶充入先锋军也可啊,大都统还记得在沙场上,那些先锋军英勇杀敌的模样,他们确实没有受过训练,身着盔甲手握长刀的兵卒强大,可他们不惧生死,也消耗了不少敌军。 奴隶想要变成庶民,所以他们会更不要命,因为他们知道,不摆脱奴隶的身份,迟早有一日,他们会死,不光是他们,他们的孩子,也永远都是奴隶。 “大王之命,何时出错过?你敢质疑大王?” 胡幼安眼睛眯了眯,这是她要发火的表现。 大都统赶忙告罪,“丘不敢,丘失言,还望郎中恕罪!” 他叫丘,无姓无氏。 胡幼安知道丘不是故意这样说,只是庶民出身,不通礼数,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 “以后少说话。” 改是改不了,为了防止对方以后得罪贵人,胡幼安警告他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丘低下头,将这句话铭记在心。 说话间,乌云滚滚而来,平底起风,树枝在黑幕之下疯狂摇摆,两人转身回营帐,营帐的木钉有人大腿粗,半个人长,深深打入地下,将营帐牢固得固定在地面上。 这点儿风,不至于将营帐刮飞。 回了营帐,雨点落下,雷声也到了跟前,胡幼安不知道那根引雷针什么时候起作用,低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流声随着雨滴声一起响起,随后是天地间巨兽的怒吼声。 雷来了。 下一刻,胡幼安震惊地看向丘,丘则满目迷茫地回望她。 营帐之中一片明亮,好像乌云不见了,太阳又重新开始照耀大地。 天亮了? 不,是引雷针引来了雷。 因为随后,是一声如平地而起的巨响,伴随着脚下土地的震荡。 胡幼安顾不得自己的水了,水壶往旁边一放,大步往外走去。 远处还是依旧看不清引雷针,但她能看见,那被巨雷劈得焦黑的土地,一个大坑,就在泰晟候的坟头上。 “那、那黑不溜秋的玩意,不会是泰晟候的棺材吧?” 胡幼安指着焦黑坑中方方正正的玩意,指尖微微颤抖。 第31章 二合一! 沈知微承认,她在抽象方面缺……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事实上确实是棺材,一道惊雷下来直接将人坟头给劈开了,还将棺材给劈出来了,不用想都知道棺材里头的尸体是什么鬼模样。 胡幼安突然有点儿心虚, 那泰晟候不会半夜来找她吧? 找她也没用, 这是天罚! 胡幼安转头一想就说服了自己, 她听从大王的命令行事,大王怎么会有错呢?有错的是死了还不安生的泰晟候。 “郎中, 回营帐吧,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丘提醒道, 胡幼安最后又看了一眼那黑色的深坑, 满意的笑了笑,回头入营帐内,提笔写信。 沈知微收到信后十分高兴, 恨不得搞出烟花来放一放。 坏消息烟花没有,好消息有爆竹! 她让人准备了一份,直接在王宫里烧了。 竹筒在火里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恍惚竟然还真有一丝过年的喜庆气氛, 但是距离过年还有六个月。 还好这个世界是以游戏设定作为背景, 并没有百分百还原周朝的习俗, 农历是存在的,不用沈知微适应新的历法。 “参见大王, 大王是遇见了什么好事?白日里放爆竹, 可真是热闹。” 第36章 闻桃入宫来见沈知微,刚一进宫就听见爆竹声了,见到沈知微后,声音带笑的提了一句。 “自是有天大的好事, 听说予在城外的庄子大丰收了,这两日正忙着收割,明日大概就可以知道收成如何,阿桃可要随予出城一趟?” 沈知微此刻心情确实是极为不错,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挂了笑。 闻桃闻言受宠若惊,立马答应下来,她之前就隐隐听说过此事,只是那庄子到底是大王的私产,她不便多过问。 “下臣有一位同门师姐,前些日子到了景昌,如今正住在景昌城,听闻她已经慕名前往大王的庄子,亲眼见过如天降祥瑞一般的丰收之景,桃此前十分羡慕,没想到,竟能得大王亲自邀约。” 闻桃超不经意的提起了她的师姐。 “你还有师姐?哦,对,你是有正经师门的学子,那你老师总共有多少门徒?” 沈知微对闻桃的师姐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她对闻桃的所有同门很感兴趣。 像是这种乱世之中,一位名师精心教导出来的学生,听起来就是具有崇高理想的一群人。 每一个人都想为这个天下做一份贡献,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所学改变天下,那一份少年意气,是历史长河中最为闪亮的瑰宝。 沈知微上班上的活人微死,尸骨凉凉的,真的很需要这种暖心的故事来暖一暖尸体。 “老师毕生只教导出七位学子,此次来景昌城的师姐位列第六。” “那岂不是说,你是你们师门的小师妹?”沈知微脑海中瞬间出现许多现代看过的玄幻小说,每一本玄幻小说中都会有一个小师妹。 闻桃微微颔首,笑道:“大王说的是,桃算是小师妹。” 这年头没有小师妹一说,甚至在说别人家的孩子时,都不会说最小的,称呼比较新奇,但类似的概念一直存在。 “你的老师昶子很是有名,学识渊博,能被他看上眼的学生定然不凡,明日你叫上你那位六师姐一起吧。” 沈知微见闻桃说话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讨论她的同门,就体贴的没有再继续追问。 像是这种师门群像,古往今来,关系融洽的少,最后面目全非的却很多,其实也能理解,跟现代的同学一样,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学习,有相处时关系好的自然就有相处时关系坏的。 除了是同门的身份外,她们之间可能是政见相对的敌人,阶级差距巨大的陌生人,也有志同道合的知交。 离开学习的环境之后,不一定还会有联系,现代人能靠手机将千里距离拉近到咫尺,都会有老同学数十年不见面,不交流的情况,古代出行全靠走,交流全靠喊,从师门出来后死生不复相见,很是正常。 如此想来,闻桃那位六师姐跑到景昌来的举动,就比较难得了。 沈知微承认自己有一些好奇,对方到底为什么要来景昌? 总不可能像一些争霸小说里写的那样,被她的王霸之气所吸引,想要投靠于她吧? 闻桃一走,沈知微将自己关到寝殿里,点开系统后台就在内心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可真是越来越自恋了,不过谁让我是这样一个又聪明又有天分,干什么都能干的很好的天选亡国之君呢?振臂一挥天下俯首,这种桥段我都能想出来了,真不愧是我。” 沈知微内心想的话全部转换为文字,发送给系统,然后系统又弹出了我听不懂在说什么之类的人机回复。 沈知微已经可以做到完全无视系统的回复,自言自语了。 她现在完全是把系统后台当做情绪垃圾桶,日记本之类的发泄渠道,心里有什么不能向外说的吐槽全都发在这儿。 “真不知道用上科学种植法和肥料的种子究竟能在古代种出多少来,这可是精耕,接下来能不能吃饱饭全靠它们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不过种子的基础不是很好,黍子一亩地产量也不高,明年要不就全都种麦子?能不能种水稻,我还是挺喜欢吃大米的,但是这边好像没有水田,麦子也行,面食在干燥地区能保存很长时间,而且面试还很顶饱,好像还没有石磨,下次让百工坊给我弄两个。” 沈知微一想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粮食终于可以收成了,她就由衷感觉到了一种收获的喜悦,人高兴的时候嘴巴停不下来,还好她说的话都是跟系统说的,不然她在外人面前高贵冷艳的形象就大打折扣了。 虽然沈知微从来不觉得自己高贵冷艳,但是每一个见过大王的人,都觉得大王喜怒不形于色,是胸有沟壑之人。 没见过大王的人,也同样觉得大王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汴宵便是如此认为。 她亲眼看见了那其他国家的从未出现过的丰收之景,还看见了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庶民,甚至还看见了一个庶民想要做农官。 汴宵表面上没有显露丝毫情绪,内心则翻江倒海,迟迟无法平静。 她之前跟闻桃说,自己是为天下人守孝,这话其实并没有说谎,闻桃不信,汴宵却是真心实意。 天下即将大乱,近几年来各国动作频频,今日你灭一国,明日我掠一城,从汴国国都永明到景昌的这一路,她不知道看见了多少人间悲剧。 身在乱世,庶民们的命运,似乎只通向一场场惨绝人寰的死亡,除了死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世间无人为庶民的死而叹息,王公显贵们眼中只有天下之主的位置,汴宵无望之下只能穿上白衣,为天下人奔丧。 可是现在她好像看见了,除了死以外的第二条路。 来景昌前,汴宵是无处可去,流浪至此,并没有想过多留,只想见过让师妹心悦诚服的君主后就离开。 现在她改变了主意,那位君主,少年天子,与其他王公相贵好像并不一样。 沈知微第二天就见到了闻桃口中的师姐,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除了美貌外,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是那一双无比清亮的眼眸。 沈知微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能说她在闻桃师姐的身上,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 这也是个咸鱼? 沈知微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对方哪里咸鱼了?难不成跟她一样,表面很装,内心奔放,每天不是在吐槽,就是在吐槽的路上? 如果是内心戏比较足,那从表面自然看不出来,沈知微打算在暗中观察一阵子,正巧,闻桃师姐也想在景昌住下些许时日。 “宵自来到景昌之后,深感天子脚下城池的繁荣,此地风土人情与汴国大不相同,遂想于此地多居住些时日,还请大王允许宵之请求,为宵谋个差事做做。” 沈知微听到这儿看像大美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不会吧?不会吧?她随口一说的吐槽真成真了? 闻桃的师姐真的是来投靠她的! 那你的眼神就不太好了。 沈知微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一个未来定死在亡国的君主,眼神多差才会来选她投靠? 闻桃眉头微皱,看向汴宵的眼神都有些发冷,只因汴宵此举,实在是没有礼数。 按照正常的举荐流程,应该是举荐人主动提起被举荐人,夸一夸被举荐人的才能,大王感兴趣向下追问,这才顺理成章的推出被举荐人,大王考教一二,后赐官。 没有一个被举荐人会直接跑到大王面前,直言自己想求个差事! 汴宵这个举动实在是无礼,如果大王脾气不好,叫人拉出去打也不无可能。 闻桃:“大王,师姐她随老师在山中修文多年,失礼之处,还望大王见谅。” 汴宵没有否认这句话,她也不是上赶着要挨揍,此刻她偷偷瞄了瞄沈知微的神情,如果对方表现出不耐烦或厌恶,她在景昌真的就是暂住了。 沈知微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不耐烦,她甚至都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 再说安金不乐意给她打铁锅,她都不生气,现在一位闻名天下的大佬亲自教导出来的高徒,比现代名牌大学毕业生还金贵的人,主动求职位,不要高工资,她还要什么自行车? “无妨,高人自有真性情!粮食都已入库,产量应该已经统计出来了,走,去看看!” 沈知微没有立马说要给汴宵什么差事,今天的主角不是汴宵,而且沈知微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要给她干,等之后跟闻劭商量一下好了。 汴宵见沈知微面无表情,没有喜色也没有怒色,忍不住一愣。 大王今年刚过及笄吧?如此年轻怎么会这般冷静? 汴宵不是没有见过少年老成的人,但很少能有人在她面前完全隐藏情绪,天子是第一个。 “你还当这里是汴国吗?天子是天下之主,你这般无礼,未免太不将天子放在眼里!”闻桃走到汴宵身侧,小声呵斥道。 “师妹是担心吾?还是怕受连累?你这个君子做的,可真够累的。” 第37章 汴宵不管闻桃气成什么样,冲她咧嘴一笑,步履轻快的跟在沈知微身后。 闻桃最讨厌的就是汴宵这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闻桃身后可是有整个闻家! 若真是引来大王迁怒,闻家难道又要经历一次被贬到苦寒之地,九死一生爬回王都的事吗? 闻桃微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沈知微并没有发现身后的矛盾,她现在只想知道亩产到底到了多少?还有就是她寄厚望的孟女,有没有总结出她想要的农书! 如果孟女真的能写一本体系完整的农书,在这个时代,沈知微完全可以把她捧成圣人! 不,都不用捧,可以直接成圣了。 孟女不知道大王对她寄予着怎样的厚望,她只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庶民,可以读书,可以思考,从事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全都是因为大王仁慈。 如果没有大王,就没有孟女的今日与未来。 孟女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她拼尽一切,只想要站得更高。 别人嘲笑她身为庶民去做贵族的事,是异想天开,嘲笑她大字不识一个,还用自己的方式在竹简上写写画画,如幼童胡乱涂抹一般可笑,她都充耳不闻。 她放下了孩子,不管家中年迈的公婆,也没有再去理会丈夫,每天她都泡在田里,像小时候一样,蹲在角落静静的注视,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和自然融为一体,她也变成了地里的麦子。 她感受到了与人不同的生命,她就是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养出了产量远超旁人的黍与麦。 黑首是孟女的丈夫,这段时间不光孟女饱受他人讥讽,他同样过得不好,那些人看孟女并不理会他们的冷嘲热讽,就在明里暗里,嘲讽黑首是一个无能的男人,说他被孟女抛弃了,他注定会妻离子散。 甚至孟女的父母都赶来,劝说孟女不要总做大梦,她只是一个没读过过书,愚蠢的庶民,怎么能当上农官呢? 贵族才能当农官。 孟女不为所动,黑首见妻如此坚定,也咬牙坚持着。 流言风语在看见黍子丰收后,逐渐消失。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有人半夜过来偷苗,如果不是孟女常过来看,及时喝止了那贼人,恐怕那贼人就得手了。 为了保住庄稼,近些日子,整个庄子上的人都搬到了田间。 青壮们组成小队,结伴巡逻,不光是为了防止贼人,还为了驱赶野兽。 沈知微免了他们的税,女子不必日日夜夜织布,男子不必在田间不停劳作,这才有了自行巡逻一事,不然大家都累的天黑就睡觉,哪儿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野兽与贼人? 现在田里的庄稼终于收割了,劳累多日的庶民们脸上不禁挂上了笑容。 也就只有家里自留地种了小麦的孟女和黑首,依旧比较紧张。 不过他们也是高兴的,没有人看见满满当当的粮仓会不高兴,这次真的是大丰收,从来都没有堆满过的粮仓,粮食甚至已经堆到了外面。 沈知微到的时候就看见,粮仓外头还搭着几个小棚子,编织细腻的麻布袋子,鼓鼓囊囊地垒了一层又一层。 沈知微不确定这是不是丰收,她只看过现代的收获场景,说实话,眼前这点儿粮食,放在现代,连五亩地都没有。 “大王,这是筹,一共有这么多!” 农庄暂时没了主事,站出来跟沈知微说话的是孟女。 沈知微没注意那盒子装得满满当当的木条,她第一眼看过去,就没忍住说了一句:“多休息,多吃饭,日子还长着呢。” 你可是要当未来农圣的人!你怎么能黑眼圈那么大,瘦的像竹竿儿? 这样下去会猝死的呀! 沈知微就是猝死的,她可太害怕这种死法了! 孟女没想到会被大王如此关心,当即鼻头一酸,怕自己哭出来,疯狂眨眼,压抑着哭腔,回了一声喏。 沈知微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过她手上的筹子。 一根筹子代表十袋子粮食,沈知微粗略数了数,这一盒子在一百左右。 换成现代的计算方式,一袋子黍大概有十五斤,五十亩地产粮一万五千斤,一亩地才三百斤。 一万五千斤,现代小麦亩产量大概能到一千斤,五十亩地产出连现代十五亩地都不如。 而这已经是实打实的大丰收了。 黍是真不能再种,它不是那种能填饱人肚子的高产粮食,它的潜力远不如水稻小麦一类,它被逐渐淘汰是原因的! 沈知微沉默的时候,闻桃和汴宵已经将大概的产量计算出来了,两人均是大喜,要知道眼下一般的地,产量大概只有一百五十斤左右。 哪怕再精心的伺候,如果土地本身不行,那最后的产量也不会太高。 天子留存的土地品质自然是上乘,只是以前都是粗种,这些年来也没有好好伺候过这些地,质量已经远不如前,结果现在靠着这算不上极好的土地,种出了三百斤左右的产量,放在哪儿都得说是天降祥瑞!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大王得天独厚,这乃天之子也!” 汴宵刷的一下就跪下去了,双手举过头顶喊着,喊完伏在地上,姿态别提有多虔诚。 她来这一下,让所有人都被镇住了,沈知微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周围人齐刷刷跪倒一片,庶民们学着汴宵的模样,喊着类似的话,带动跟着沈知微来农庄的官吏,全都称颂起沈知微的仁慈宽厚,言语间好像沈知微已经收复失地,重铸大周王朝的荣光,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周天子了! 沈知微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站着的人,还是被一群人跪拜的人,脚趾头疯狂扣地,要不是鞋底子够厚,她能直接抠穿鞋底。 手握拳又松开,深吸了两口气,木着一张脸说道:“自留地的粮食也该收了,快去做事吧,以免下雨。” “喏!” 庶民们赶紧应了一声,他们确实早就想去干活了,这几天天气看上去不错,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来雨。 要是下了雨将粮食泡在地里,他们之前几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 等庶民们都离开,官吏们也都站了起来,沈知微深深看了一眼汴宵,又用带有同情的目光看了眼闻桃,宣布起驾回宫。 她现在知道了,汴宵确实是她的同类,在精神状况这一块,汴宵是有点权威了。 她以为只有现代人玩抽象,没想到古代人,老祖宗们全都搞这一套。 这种情况对于一个本质是咸鱼的孩子来说,真的太超前了。 沈知微决定以后不能随便带着汴宵去人多的地方,汴宵要是老干这种事儿,沈知微真的会尴尬到原地去世。 “好师妹,刚刚大王说得自留地是什么?” 被大王残忍留下的闻桃,要面对已经兴奋起来的汴宵。 此刻的闻桃脸上的笑容有点儿绷不住,刚刚汴宵突然来那一套,她也挺不自在,为什么她的师姐会这么不靠谱! 闻桃不太想回答汴宵的话,因为自留地一事,其实外界还不知晓内情,和军功封爵那个拿出来就震惊天下的制度不同,自留地一直只在庄子上实施。 闻桃不知道未来大王会不会将自留地推行到治下所有地方,但她能感受到,它会改变很多。 自留地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但汴宵此人,对事极为执着,她不说,对方也会从那些庶民的口中探听到。 “大王免了庄子上庶民的赋税,包括服役与布税,只拿走五十亩地的粮税,每家可自留地五亩,无论产出如何,全自己留下。” 汴宵听完,若有所思,她问:“如此一来,那些庶民不会只精细伺候自留地吗?” “这里是天子农庄,他们敢吗?” “天子农庄不敢,其余地方可不一定,难道这么好的农策,只限于天子的农庄吗?师妹,你难道会甘心,让此策不能惠及天下?” “大王说过,以上一年的粮税来算,除天灾人祸等事粮食减产外,缺了粮税,就从他们的自留地里补,缺多少,补多少。” “这倒是能防住些,可还是不够,各地情况不同,怎能用同一种法子呢?” 汴宵陷入沉思,她觉得这件事可以再弄得精细一些。 闻桃见汴宵对此事感兴趣,眼中闪过几分异彩。 她好像找到让师姐老实点儿的法子了。 第32章 二合一! 沈知微:学我者死!!…… 因为天子出兵泰晟, 最近诸侯国对此事议论纷纷,天子成了名副其实的舆论漩涡中心,当一件事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与之相对的便是其他事情会被降低存在感。 沈知微感觉自己有一段时间, 没听到哪个诸侯国被灭国的消息了。 难不成那些大诸侯国终于良心发现, 明白了相煎何太急的道理, 决心从此之后洗心革面,不做侵略者了? 第38章 沈知微想到这儿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 信她是秦始皇, 还是信诸侯良心发现了? 都不能信!这个世界没有秦始皇, 她是亡国之君, 所以她绝对不会是秦始皇,而诸侯也从来没有良心这个东西。 沈知微总觉得诸侯现在一声不吭,是想给她来个大的。 果不其然, 没几天就传来消息——北国内乱了。 一场父与子的争斗,兄与弟的纠缠,爱来自玄武门。 不对, 爱来自奉宝城。 沈知微是从商人郑那里得到的消息, 这位经常来往于北国奉宝和泰晟之间的商人, 搜集情报的速度超乎想象。 其情报之详细, 更是让沈知微觉得匪夷所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本人就站在旁边看完全场呢。 “如今北国出事, 泰晟之事算是彻底过去了, 也能就此散出泰晟候坟墓被天罚一事,阻止奴隶殉葬。” 闻桃为沈知微出谋划策,她说话时,眉眼间没忍住露出几分疲态, 好想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她确实没好好睡觉,自打沈知微将汴宵全权交给闻桃处理,为了能够让她精力过剩的师姐,别老来烦自己,闻桃不知道寻了多少难以解决的案子与棘手的事情。 加上北国和泰晟的后续还需要处理,闻桃年纪轻轻,已经体会到了加班社畜的艰辛。 沈知微看着都有点儿不忍心了,可死道友不死贫道,不让手底下人做,就得她做,那她肯定不做。 说到底,还是人手少的缘故。 “泰晟应该已经稳定下来了,阿桃可要去泰晟为官?” 景昌这边大部分官位都已经有人占着,不管那些人做不做事,反正位置上有人。 闻桃想要在景昌获得晋升,其实挺难得,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总不能让她爹退位让贤,她去做太傅。 所以沈知微想让闻桃出去做事,一年半载下来,资历有了,名声有了,不管未来她这个周天子还存不存在,闻桃都能凭借资历,再上一层楼。 为了让给自己尽心尽力的臣子拥有不错的未来,沈知微真是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闻桃也清楚她在景昌呆下去没什么前途,只是让她去泰晟,她又担心放汴宵在景昌,会闹出乱子。 而且,远离天子,在闻桃看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谁知道她这一去,天子还会不会记得她? 天骄多如过江之鲫,大王一日比一日具有王者之风,汴宵不会是第一个慕名前来的天才,以后还会有很多个。 闻桃自认自身能力卓越,可她没有力压天下英才的决心,面对汴宵,她就没法说一定能赢。 “大王,下臣愿前往泰晟,请大王应允下臣同师姐一同去往泰晟。” 闻桃最后还是点头了,她年纪轻,非常需要实打实的政绩来证明自身。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汴宵不好好做事,成日里东游西荡,既然不放心,那就干脆带在身边。 一想到闻桃那位特立独行的师姐,沈知微就有种点头的冲动。 汴宵不在,她就不用担心下次出门,突然被一群人围在一起跪拜了。 “你当真要带着你师姐一起?” 沈知微仅剩的良心让她没有直接点头,而是又问了一遍。 闻桃郑重点头,表示绝不反悔。 不知为何,沈知微从闻桃脸上,看见了一种舍生取义的坚定,或许汴宵在闻桃眼中,也是个很难搞的人吧。 “好,泰晟就一切交给阿桃了,泰晟为郡,日后你便是泰晟郡的郡守,汴宵为泰晟县县令。” 郡县制此刻并没有出现,有个别诸侯国使用,但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基础款,并没有如后世中央集权王朝那般详细的制度。 沈知微是个拿来主义,有用她就直接拿过来用。 所以,她将后世最完善的那一套郡县制搬过来了。 闻桃起初还不太明白郡守和县令都是什么官,沈知微将郡县制说明白后,她就明白了。 泰晟郡是泰晟附近所有村落以及泰晟城的合体,相当于之前泰晟候的位置,而泰晟县令,则是泰晟城内的县令,是她这个郡守底下的官员,类似于诸侯国中,获封土地的士大夫。 目前她麾下只有泰晟县令一个县令,等以后泰晟郡人口增加,她可以再设县城,上书天子,任命县令。 郡县和眼下的分封制度完全不同,郡县制度内的官员,任期有限,且官位并非世袭,名下更没有土地,只是代天子管理地方。 闻桃听完这个制度后,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刚刚还在担心,自己以后没有官做,闻家可能必须和某个世家公卿对上,抢夺高官之位。 现在,解决办法就摆在她眼前了。 “若天下皆是大王的一郡一县……”那恐怕眼下这点儿世家贵族的人,就不够用了。 官位必定要向更多人开放,届时,如商贾郑一般,识得文字,自身富有才华的庶民,或许就能成为贵族。 这必将是一个改变天下的壮举! 闻桃似乎看到了那翻天覆地的一幕,呼吸陡然加重,抬头望向大王的眼神,炙热如同有烈火在燃烧。 “分封确实落后于郡县,但改变没那么痛快,诸侯贵族,他们岂会轻易将口中的土地吐出来?让你闻家将封地交归国有,你难道愿意吗?” 沈知微没看见闻桃那布满期望的灼热视线,只是随着闻桃的话说了一下。 郡县制是比分封制好,但并不是好,就一定能用。 政策必须因地制宜,枉顾真实情况,硬要将先进的制度政策运行下去,就会出现强烈的“排异反应”,到那时社会动荡,转眼切入乱世视角,大家打生打死,多好的政策都运行不下去。 沈知微就想当个亡国之君,所以她想拿出什么政策就拿出什么政策,完全不管会不会水土不服,大不了她提前走上亡国道路。 现在过了两次特殊事件,她外快收入完全覆盖主线收入,导致她更放飞自我了,甚至产生了,主线失败提前死亡也无所谓的想法。 当然,最好还是能好好过完主线,顺利拿到钱。 白得的钱,拿不到手比亏了还难受。 所以沈知微提醒道:“别想着将郡县推广到各地,就好像自留地也不能到处推广,会出大乱子。” 沈知微知道闻桃和汴宵私底下都想将自留地制度推广开来。 理想主义者是这样,觉得这件事于国于民有利,是正确的事情,脑子一热就想去做。 也不想想,是不是所有庶民和奴隶都能在拥有自留地的前提下,给贵族诸侯用心种地。 真要是自留地粮食大丰收,贵族们的粮食减产,那些庶民自留地的粮食恐怕一粒都留不下了。 还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更惨的是日后贵族都拿自留地大丰收的标准来衡量地里的产量,种地讲究老天赏饭吃,哪儿能年年光景相同? 到时候不知又会有多少卖儿鬻女,家破人亡的悲剧。 闻桃并没有被沈知微的话打击到,因为她知道这其中的艰难,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用尽毕生心血,做到无愧即可。 与更坚定的信念一同出现的,是对大王的崇敬,闻桃本以为大王能想出如此旷世古今的政策,已经是早慧至极,天下少有的天生君王,没想到大王不光想到了第一步,还将后头的每一步都想到了。 其思虑之深远,世上罕有,这让闻桃感叹自己离开景昌的抉择是正确的,只有在外面看过更广阔的天地,才能跟上大王的步伐。 “桃谨遵大王之命,大周有大王在一日,王室就绝不会彻底衰落!” 闻桃难忍激动,跪地行了一礼,把沈知微吓了一跳。 一直到闻桃走了,沈知微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偶尔抽风是你们师门的传统吗?为什么要这么燃?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吧! 还好闻桃突发恶疾的时候,并没有其他官吏在场,不然沈知微又要重温之前社死的尴尬场景了。 沈知微最后只能拿这两个人都要走了,来安慰自己,短期内不会再见,她就不会尴尬了。 沈知微一个劲儿警告闻桃,不要随便推广从她这儿得来的制度,诸侯国那边却没有人管。 北国经历了内战,老国君死了,老国君最爱的儿子公子越上了位。 至于北国原本的世子荣,则是下落不明,北越对外是说公子荣已死于乱箭之下,可他偏偏拿不出一具公子荣的尸体,因此不管是诸侯贵族之间还是民间,都各说纷纭,被好事者编造出许多奇闻异事,影响着北越对北国的统治。 北越急于稳定朝政,遂他求助于他的国相苏望。 苏望原是汴人,后在汴国伤了人,逃往北国,在北国他遇到了徒有君主喜爱却无实权的公子越,受了公子越一饭之恩,便留下为公子越出谋划策。 北越今年十六,与安国世子濯同岁,但两人没什么交情,反倒是原本的世子荣与安濯相交甚好。 第39章 因此当公子荣下落不明时,无论是越还是苏望,第一个想法都是安国插手北国之事,救走了公子荣。 安国会不会冒着风险出手相助?答案是会的! 只因曾经汴国打赢安国和北国,北国国君不忍越受苦,将荣送去了汴国。当时安国只有一个公子濯,濯与荣在汴国同为质子,荣的母亲还是濯的亲姑母,两人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 在心里确定就是安国救了人后,北越第一个想法就是去要人。 虽然他已经登上了北国之君的位置,但是他依旧不能安心,因为国中还有许多人心向世子,对他发动政变一事,颇有微词。 公子荣活在这世上一天,他便一天不得安心。 苏望得知北越的想法后,马上劝说道“可是大王,派出那么多人搜寻,结果都找不到公子荣下落,安国从来没有派过人来奉宝,如何能直接向安国要人呢?” 那毕竟是安国,不是什么小诸侯国,可以任由大国揉捏。 假设安国真的将人救走,没有确切的证据,安国不可能放人,甚至可能以此为借口与北国打起来,北国现在刚刚经历了新老国君的交替,正是朝政不稳的时候,万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 “相国,寡人并不在意荣是死是活,寡人只在意,荣还会不会再出现?” 北越年轻的脸庞上满是阴沉,他没有非要杀了他的兄长的想法,只是兄长活着一日,他的位置便一日不稳。 苏望沉吟片刻,说道:“国君可知,日前泰晟候陵墓被天罚,天降神雷,将泰晟候的陵墓劈得七零八碎,尸骨无存。” “自然知晓,泰晟候也不知究竟是做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才惹得上苍震怒,不过此前并未听说他有无德之举,也不知是藏得好,还是一切都是巧合。” 北越说起这件事来,眉宇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乖张,这种神鬼之事,向来颇得少年人的喜爱。 苏望笑道:“国君为何不觉得是泰晟候惹怒天子,才招来神罚?” “惹怒天子?哈!就凭他?若真说是惹怒天子,第一个挨劈的人应该是汴公!” 汴国早年间就对周天子颇为不敬,仗着汴国永明城文道昌盛,天下大能汇聚一地,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诸侯,包括天子,那时候从来没有见过神罚,天子一说,不过是骗一骗愚昧的庶民,身为王公贵族的一员,天子究竟是不是上天的孩子,北越难道还不清楚吗? 苏望听着年轻的君主狂傲的发言,眼中满是欣慰,他追随的君主就应该是这样,要有豪吞天下的气势,不畏惧任何人,更不会被所谓的天命控制。 “泰晟候一事,恐怕另有隐情,不过此事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前有泰晟候被天罚,我们大可利用此事,赐公子荣死。” 北越当即眼睛一亮,连声催促:“相国快说,如何能让他死?” “只需向世人说明,公子荣不敬父命,是不孝无德之人,不可继承北国国君之位,天神震怒,降下神雷惩罚了公子荣即可。” 苏望的话并不绝对,他没有说公子荣被雷劈死了,只说上天降下的神雷,惩罚了对方。 这句话可以拆成两部分听,上天确实降下神雷,只不过劈得是泰晟侯的墓。 公子荣丢失世子之位,如何不能算作上天对他的惩罚呢? “好!好!相国颇有些急智!寡人得相国相助,实在是今生有幸,相国真乃神人也。” 北越说话有些夸张,看是苏望哈哈大笑的样子,就知道这近乎拍马屁的夸奖,很得苏望喜欢。 照抄了沈知微假借神明的把戏后,北越和苏望又开始商量,如何借鉴天子的军功封爵制度。 军功封爵制度的成功在此次天子攻泰晟一战里,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当守军和攻城军队人数几近相同时,守军守城不利,攻城一方算是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天子手下哪儿有什么能兵悍将?胡幼安此人,在之前甚至从未听说过,诸侯们打听一番,得知胡幼安此前只是王宫里的奴婢,不知如何得到了天子的赏识,一举成为宫中郎中,还被允许领兵出征。 即便他们知道胡幼安算得上家学渊博,诸侯们也没有将她的能力放在眼里,贵族连庶民都看不起,怎么可能看得起一个奴隶? 就算现在胡幼安拥有了与他们平起平坐的身份,也永远不可能得到他们的重视,哪怕有朝一日胡幼安领兵将他们斩杀,他们也不会将胡幼安放在眼里。 这就是贵族们口中所说的气节,沈知微眼里的三观扭曲。 贵族,庶民和奴隶,明明都是人,在当下这个时代,却仿佛是人、猪和蚂蚁。 人就是被猪拱死,被蚂蚁咬死,也绝对不可能将猪和蚂蚁视作同类,只会哀叹自己倒霉,手上没有拿着足够强大的武器。 嘴上说着,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可是再不忍,吃猪肉的时候也是香的,踩死蚂蚁的时候,也不会为蚂蚁之死而哭泣。 沈知微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说有很多利民惠民的政策不能大肆推广。 军功封爵这个制度固然可以强大军队,但爵位本身是一种被垄断的资源,沈知微身为天子,能够肆意取用这个资源,是因为她是周王室唯一的血脉了。 当其他诸侯陆陆续续推出类似军功风爵的改革后,不等他们看见自家军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场景,他们先看见了一波又一波的暗杀刺客,到处都是反对的声浪,朝中的大臣更是想尽办法阻止改革。 军中的兵卒也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上了战场什么都不顾,一个劲儿的杀敌。反倒是有更多的兵卒当了逃兵,或者冒领军功,或者消极以待,完全不相信所谓获军功可封爵的承诺。 诸侯都想强大自身,有什么好的政策都想学了去,在这个时代,不改革就意味着落后,弱小就会被灭国。 可是诸侯会为自己的封地着想,他们的大臣却不会,大部分出身好的大臣永远不缺去的地方,他们如汴宵一般,同门遍布各地,他们比汴宵更强,因为他们到处都有亲戚。 沈知微接下来几个月又听了好几个月的热闹,每次听说哪个国家因为学了她的军功封爵制度,导致国中内乱,她就关上门一通大笑。 知不知道什么叫学我者死? “虽然我很理解他们想要一统天下的野望,但是还请他们先不要望,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后世不知道吃过多少血的教训,才总结出一套可行的方案,他们倒好,两眼一闭一睁就要照抄,抄制度也就算了,连引雷针都要抄,我也引雷劈人坟头,是为了救人好不好!” 沈知微一通吐槽,针对的主要目标就是北国,天知道她从胡幼安那里听到说,北国疑似出现同款神罚时,受到了多么大的惊吓! 她还以为有老乡来了,还想着会不会是来跟她抢工作的,又或者她是亡国之君,对方是明君?是她的宿敌? 还好后来郑跟她说那仅仅是北国放出的谣言,北国夏天很少打雷,反正近一个月都没有出现过雷光,怎么可能会有天雷降罪。 沈知微弄明白前龙去脉后,只能感慨古人只是见识不够,脑子是真灵活啊。 装神弄鬼这一套,她一用,人家就学去了,那北国的新国君连引雷针都没有,甚至连雷都没有,就敢说人被雷劈死了。 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了。 “算了,学就学吧,爱学啥学啥,反正不是折腾我,妫央那小子要回来了,他养得猪还没出笼呢,要不先不给升官?” 沈知微戳了戳系统面板,系统跳出一条自动回复,她又戳,又跳出来一条。 挺好玩的,一戳一跳。 沈知微本来还烦恼妫央回来,她要不要给对方升官,现在被系统回复逗乐了,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她是大王,她说升官就升官,无官可升?那就造个官给妫央。 玩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一套是吧,看我拎着铲子变身鼹鼠,满院子挖坑去! 看你们有几根萝卜占我的坑。 沈知微每一次都会被自己的天才程度吓到,清北没有录取她,真是清北的巨大损失! 妫央也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这何尝不是一种君臣之间的默契呢? 他认为,自己散播谣言搞北越的事情,实在是做得太天才了,可惜没有让北国因此大乱,只是引起一时骚动。 仅仅是骚动,还很快被北越压了下去,结果不太好,就不跟大王说了。 下一次,他一定把事情传得更远一些,争取把下一个诸侯国给弄没咯。 从景昌出发去东海盐场时,妫央忧心忡忡,回来的路上,妫央满面春风。 不光妫央高兴,跟着妫央去东海盐场的兵卒都很高兴,他们之中除了战亡的兵卒外,其余人身上都有军功,回到景昌后就能兑换军功了。 他们能亲眼看见属于自己的良田屋舍,哪怕是伤残的兵卒,以后也有人伺候。 第40章 他们不再是低贱的兵,他们是大王的兵,是天子之师! 第33章 二合一! 做事就得又争又抢,要有野心…… 沈知微为妫央特地设了个新的官职, 名叫首辅。 首辅顾名思义,首席辅助。 哪儿的首席,沈知微没说,辅助什么, 沈知微也没说, 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个官职了, 给妫央干了。 一开始听说有这么一个官职时,朝中的大臣们并没有什么反应, 增添官职不是大事, 更不至于让他们所有人大动肝火, 相反, 对于贵族们来说,官职越多越好。 贵族家中不成器的子弟实在是太多,如果一些不重要的官职多一些, 他们就能给自己所有孩子安排一个官位了。 嫡长子继承制之所以盛行,还不是因为一个家族的资源有限,不全给一个孩子, 就会让家族破败。 又不是他们不疼自己其他孩子。 贵族们还在想, 要怎么将这个新设立的官职拢到自己手里, 就听到了惊天噩耗, 这个官职所管之事,桩桩件件都能和太宰重合。 说白了, 就是太宰做什么, 首辅做什么,首辅甚至比太宰管得还多一些! 太宰原本的权力很大,不光是要管理王家事务,还管理天下六典, 后来王室衰弱,太宰的权力被大幅削减,现如今已经不在三公之列。 而首辅,完全就是复刻了曾经太宰的权力,并且还增添了许多大王赋予的治国之权,根本就是百官之首! 这下子贵族们可不乐意了,纷纷向大王谏言,要求大王将这个首辅之位,交由更合适的人,而不是妫央。 妫央年纪尚浅,除了收复盐场之外,没做过什么大事,让他登上百官之首的位置,百官不服。 沈知微耐心倾听了众臣工的意见,最后拍板,让原本的太宰去做首辅。 接着将太卜提拔为太宰。 因为首辅是内阁首席,而现在没有内阁,所以首辅没有他的成员班子,想要做事,全都得亲力亲为。 原本的太宰得知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光杆司令后,脸都青了。 可是大王已经听取他们的意见,更改了王命,若还去闹,大王怕是会被惹怒,经过盐场和泰晟的事,这些曾经看不上大王年幼的贵族,已经正视了如今大王的强大。 他们没法几次三番去逼迫大王做事。 最好的结果,其实是将首辅这个官职撤掉,偏偏沈知微完全不往那头说,就跟之前她拿出军功封爵制度后,有臣工上谏,她也这样东扯西扯,完全不吃圈套。 沈知微对先王留下来的那些臣子,向来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你说什么,我就恩恩好的收到,但是要怎么做,你就别管我了。 沈知微自有一套必定亡国的路去走,由不得这些老家伙们管。 王室式微的时候,这些老家伙面大小诸侯一个屁都不敢放,还想来欺负她?她连那些诸侯都不怕,怕这群无能的老家伙不成。 等妫央到达景昌时,沈知微和那群老家伙的对峙已经告一段落。 从表面上看,老家伙们赢了,首辅之位没有落在妫央头上,而是到了他们手里,从内里来看,沈知微赢了,她不光安排好了妫央,还将太宰那个老头从原本的位置上赶了下来,直接将那老头给架空了。 这是双赢,沈知微表示赢麻了。 对沈知微来说,这件事处理的还不错,至少她兑现了之前给妫央画的大饼,现在妫央真的被她封为太宰了。 可对妫央来说,这件事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妫央不知道还有一个首辅的官职在前,差点儿他就成为首辅,他一定会很高兴自己成为太宰。 现在知道太宰头上多了个首辅的官职,就算现在的首辅是个手下无人,被架空的存在,妫央还是眼红。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谁不想要? 三公九卿为什么那么受贵族们推崇?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地位崇高,权力极大!首辅的权力和地位,有与三公九卿等同的潜力。 而现在,他成了太宰,一个已经随着王室式微而变得可有可无的太宰。 即便未来大王重新执掌天下,太宰的位置也注定会被首辅取代,这是一个没有丝毫前途可言的位置。 妫央端坐在高位上,垂眸看向左右坐满的门客,面色阴沉如水。 他环顾场内诸多门客,开口问道:“诸位今日入席,想必都已经听说了,因朝中诸位大臣不同意,央失去了首辅之位,不得已,任太宰之职,诸位有何见解?” “首辅一位,目前瞧着是无甚重要,可若真不是好东西,那群大臣怎会抢破头也要从太卜手中抢走此位?不能将其轻易送与他人。” “欸,太卜如今已是太宰,莫要再唤太卜。” 有门客急不可待地开口,张嘴就是要将首辅之位抢回来。 有的门客则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并不想引起争端,就用官职更换称呼一事来穿插话题,半句不提丢失的首辅之位。 “依下臣看,太宰与首辅一职只需一人即可,如今成为两个官职,正如东风与西风,相互争斗,若太宰强则首辅必弱,反之亦然。大王如今正器重太宰,太宰于东海立了大功,那首辅不受重视,即便顶着个更高贵的名头,又能如何呢?” 有门客带着不屑的语调开口说着,这让妫央紧锁的眉头不禁放松些许。 “有名头还不够吗?有名有份,日后对方想对付太宰,费不了太大力气,为何要与其共存,合该东风彻底压过西风!” “说来简单,可如何才能彻底压过西风呢?” “首辅齐峦似乎是北国出身吧?” 齐峦,氏齐,姓姚,北国的国君正是姚姓。 “北国现在已经乱成一片了,齐峦不见半分心急,想来早与北国没什么联系。” “毕竟是母国,齐峦的老母亲好似还在世,人老了,总会想念故国,听闻齐峦的老母亲与老北公夫人曾有私交。” 妫央听着那些门客议论,听到这儿,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开口问道:“你怎知此事?” 贵女之间的私交,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少有人知,更不要说齐峦今年四十多,他老母亲至少六十了。 离开北国几十载,那些年轻时的故交好友,怕是早就不再联系,怎么会被一个年轻人知道曾经的交情呢? 妫央眯着眼睛打量那个说话的门客,心底泛起怀疑来。 那门客跟着妫央也有几个月了,妫央为人如何,他很是清楚,见妫央这副模样,就知道是自己的话引起了怀疑,他立刻开口解释,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太宰,此事是从一位名为郑的商人那里得知,商郑乃是北国的商人,他家世代在北国行商,前段时间,归顺于大王,为大王办事。” 门客将事情讲得清清楚楚,并且将情报的真伪也都推到了郑头上,如果是假的,那就是郑在欺骗他,跟他没关系。 大王身边多了一个名叫郑的商人,妫央是知道的。 甚至他知道的更详细一些,比如那位商贾本来是想将北国内乱之事告知大王,没想到大王心血来潮,将其直接叫到跟前回话。 而那名商贾确实有几分本事,竟入了大王的眼,让大王将其带回了景昌。 “郑与桃郡守走得很近,他这次应该会跟着对方去往泰晟,你们以后少与他有来往。” 妫央信了那门客所说的情报来源,并且顺便警告所有人,跟郑离得远一点儿。 情报都让别人告诉自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 而且闻桃与他都是大王跟前的红人,高官之位统共只有那么几个,大王的心也只有那么一点儿大,能放下的人有限。 妫央不想弱于任何人,包括那位有名师传承的闻太傅之女。 即是未来的敌人,前期就不要有太过纠缠比较好,帮着胡幼安一起练兵,已经是他们最多的良好的交集了。 “喏!” 众门客齐齐应声,场面有点儿壮观,像是一个小型朝廷。 现在的贵族都是这样,自己当高官,但并不会事事都自己做,而是养一堆门客为自己做事。 门客有的是有奇遇读了书的庶民,有的是贵族家中的其他孩子,贵族的大部分家产都会交给嫡长子继承,其余没有拿到家产的孩子,只能自己谋生。 没办法当官,就去当大官的门客,照样能吃香的喝辣的,扯虎皮做大旗,享受大权在握的快乐。 妫央跟门客们聊完后,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一定会得到首辅之位,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凭什么让给别人! 胡幼安回景昌的时候,沈知微亲自带着人在城外迎接。 大军得胜归来,自然要好生迎接,胡幼安是实打实的功臣,可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而且沈知微还可以顺道去城外庄子上看一眼,最近地里已经种上了菽,也就是豆子,有些则种了谷子,天子的五十亩地还空着,沈知微一直在想要不要将套种的法子告诉庶民们。 第41章 套种自有其好处,菽也就是豆子可以起到固氮的作用,增加土地肥力,而谷子等作物根系发达,能帮豆子更好的吸收水和养分。 但是套种也有坏处,在当下,最明显的坏处,就是沈知微没有经验。 套种当然不可能是随意播种,然后任由农作物自由生长。 套种自有其要求,并且不同的农作物之间套种的要求还不太一样,沈知微不是专业的农学生,她对土地的了解,几乎全都来自于幼年时期在农村的经历。 那个时候跟着家里人下地,她才分得清小麦和杂草的区别,知道怎么种地能种好,怎么沤肥之类的。 但她在种地上就是个半吊子,真不能全然相信她,如果庄子上能有经验丰富的老农或是农官,她还敢勉强试一试。 现在她是真不敢试,她那么努力,黍子的产量也依旧稀碎,再折腾一遍,搞得粮食减产,她难不成还真让庶民们将自留地的粮食拿过来,补税收吗? 她可做不到这么压迫底层农民。 可一旦粮食减产,她不这么做,就等于是纵容,坏了规矩,日后很可能会养出庶民们只顾着自留地,不管公田死活的恶习。 前进后退都各有利弊,沈知微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一直到胡幼安回景昌,她都没想出结果。 而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再不下决定,就错过种地的时机了,接下来她啥都不用种了,反正也种不活,就把田地荒着吧。 沈知微的纠结,让胡幼安一眼就看出来了。 胡幼安从来没有见过大王脸上有这么明显的表情。 沈知微在宫中设宴,款待功臣,她让功臣晚间设宴,白天她要去农庄。 胡幼安赶路几日,并不劳累,大军走不快,因此她跟沈知微说,想一同去田里看看。 不光是她,她的副将都统丘也想去。 丘之前还去种过地,他军屯的那些地全都交给奴隶去收,前两日也都收完了,沈知微一粒米都没要,全充了军粮。 军屯的地肿出来的粮食产量就比较一般,兵卒又要训练又要种地,没法精耕细作。 “行,一同前去,你们既然回来,就该种新的粮食了,正好与予一同想想,怎么种更好。” 沈知微有点儿玩游戏的感觉,种田如果是一件一点儿不累自己的事儿,那真挺好玩的。 现代玩种田游戏,游戏里头天天627她都不嫌累。 去往农庄的路上,胡幼安得知了大王的苦恼。 这在胡幼安看来,其实都算不上苦恼。 “大王决定便是,无论大王是什么决定,幼安都会为大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幼安张嘴就是一串表忠心,她倒不是在说瞎话,每一个字都十分真诚,完全是出自真心。 就是因为全是真心,沈知微就更纠结了。 她这个人,对坏人完全不会留情,可对好人,她是真的没法狠心一点儿。 尤其是那些对自己一心一意好的人,真的很难叫人硬起心肠对待啊! 沈知微现在就很唾弃自己,怎么就不能学着一些小说里主角的样子,做个一意孤行的“独|裁者”呢? “但如果粮食产量不足,他们会很失望吧,他们每一个都很努力了。” 到了农庄,沈知微看向那忙忙碌碌的田野。 前段时间,这一片田都已经被收割,接下来那些庶民就是不停的翻地,播种新的种子。 一天都没休息过。 沈知微通知百工坊打造了铁制的农具,农具比以前锋利很多,翻地也就轻松多了,可再轻松,那也是农活。 是大太阳底下和土地打交道的农活。 当身上的汗珠一滴滴滴落在黑土之中,与土地融为一体时,他们脸上没有苦相,全是笑容,这叫人如何能不动容? 还有孟女,前段时间沈知微见到她的时候,就叮嘱她好好休息,这两天沈知微又见她,发现孟女还是原本的模样。 黑眼圈很重,人很瘦,被晒得更黑了。 可她的眼睛真的很明亮,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沈知微每次对上孟女的眼睛,就不忍敷衍对待这一片土地了。 “如果没有大王,他们根本不会有自留地,他们也没法只种这么一点儿土地,无法免除服役与布税。” 胡幼安不觉得轮种的粮食产量低有什么问题,再低又能低到哪儿去? 大不了就是将所有产量都交了税,那他们还能留下一季的粮食,够他们吃一年了。 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往,庶民们想都不敢想。 “大王仁慈,心怀万民,是好事。”胡幼安看向沈知微的目光里满是尊崇,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大王是天底下最好的君主,“只是不必将他们视作孩童,事事考虑周到,改变不是坏事,但凡有一丝向好的可能,就可以去试试看。” 沈知微闻言一愣,她已经习惯了安于现状,因为现代时期,一切都是稳定状态。 太平盛世里成长出来的人,很难适应一个瞬息万变的世界。 眼下的大周,诸侯割据,天下大乱在即,阶级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强弱之间的差距往往代表着一个国家是否能够活过明天。 所有人都在变法图强,希望自己能存在的更久一些,在这种环境下,人们一点儿不惧怕改变,甚至迫切地寻求改变。 一成不变,在他们看来离死不远了。 所以那些诸侯即便知道他们的国家可能没法顺利实行军功封爵制度,却还是硬着头皮试着推广下去,因为他们看到了军功封爵制度成功的一面,就想要学了去,让自己强大了。 他们在实行之前,就已经设想到最差的后果是什么,但他们还是去试了。 沈知微其实远没有诸侯勇敢。 好在,她不是个不听劝的人,她还年轻,她骨子里也讨厌一个一成不变的无聊世界。 “行,那就开始套种,你将孟女喊来。” 沈知微吩咐身边的宫人,宫人很快就将蹲在田埂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孟女叫来了。 孟女上前作揖行礼:“小民参见大王,见过胡郎中。” “予这里有一套种之法,你可有兴趣学一学?” 沈知微也不跟孟女客气,张嘴就直奔主题。 有新的种地知识可以学,孟女当然不会拒绝,立马表示会好好听。 最近沈知微派了个小吏过来给孟女上课,主要是教导孟女说雅言以及学习周朝官方的文字。 各国文字就不用学了,太杂太多,沈知微都学得难受,更不要说孟女这个半路出家的读书人,孟女能摆脱文盲的境遇就可以了。 大概是因为学会了看书习字,孟女身上带了几分读书人特有的文静和深邃,她的学习能力特别强,小吏不止一次跟沈知微说过,孟女是个天才。 沈知微此前对孟女是天才的事实感触不是那么深,她对孟女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先天种地圣体上。 现在亲自传授种地知识给孟女,沈知微才意识到,真正的天才根本不分年龄与学习基础。 都说年纪越小,学习能力越强,但实际上,一个拥有清晰思维的成年人,她的学习能力并不弱于孩子,甚至因为理解能力更强,学习能力也会更强。 现代之所以认为成年人学习能力不如孩童,是因为成年人的事情太多,很难静下心来去学习了。 孟女的天才之处,就在于她可以安静下来,全心投入到一件事里。 再加上她理解能力强,记忆力好,几乎做到了沈知微说一句,她能领会三句的程度。 等明白套种之法究竟是什么原理后,孟女立马开始思考,除了菽和谷可以套种外,一些菜是不是也能套种? 套种想要种好,是不是要歇一歇地,农作物的高低不同,是不是也会影响到播种时种子之间的距离? 这些问题,孟女问出来了,沈知微却没法回答。 沈知微也不知道啊。 “这些都需要你自己去思考,亲自去实践,孟女,予相信你可以做好。”沈知微没有回避自己的短处,直接承认自己不会种地,“之前的丰收,你居功至伟,所以自今日起,你便是农庄上的农官了,好好做,或许有朝一日,你能成为司农。” 孟女被突然砸过来的升官大礼给砸得懵了一下,接着又被沈知微画得大饼迷惑了双眼。 司农啊,那可是司农! 司农算不上特别大的官,很多贵族甚至看不上这个官位,觉得司农天天要与庶民田地打交道,实在是低贱。 可对于庶民来说,司农已经是很大的官了,是庶民见到需得跪地相迎的大官。 孟女从前以为自己成为农官,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现在她真的成了农官,又觉得,农官也没什么。 一个小小的农官,算得了什么呢?要做官,自然要做司农! 沈知微看见孟女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燃烧起对仕途的野心。 第42章 就该这样。 沈知微是个俗人,她喜欢钱,喜欢权。 只是在现代,她的出身没办法让她执掌大权,所以她特别爱钱,从始至终都只爱钱。 在古代,相比于钱,自然是权更有吸引力。 有钱无权的是钱袋子,无钱有权,到处都是可以随便拿的钱袋子。 从商人郑到处寻找有权者庇护的行为上,沈知微已经看清楚了这个时代的本质,权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沈知微想,她就不是个当明君的料,哪个明君喜欢让臣子野心勃勃的?还喜欢到处放权。 她没看见,孟女和身旁胡幼安看她的眼神里,忠诚之色更浓郁了。 天底下有哪个君主,能够做到知人善用,不一味揽权,不疑神疑鬼呢? 她们的君主就可以! 大王,实乃古今少见的明主啊。 第34章 二合一! 云国妄想称王,自不量力!…… 决定好地里要种什么后, 沈知微一下子闲了下来。 朝堂上的事情都有臣工们去做,地里的粮食也得等待一段时间才能收,天气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大太阳顶在头上, 诸侯们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折腾。 所以一时之间, 似乎有点儿天下太平的错觉。 因为热, 沈知微原本定在白天的骑射训练全都挪到了傍晚和清晨,她每天起得很早, 上课后, 或者再去上个朝, 或者直接回寝殿, 洗个澡再睡一觉。 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规律了。 这么规律,沈知微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她在现代的时候, 怎么可能早睡早起,每天不熬穿一整夜,就算是她对自己青春时光的浪费, 算她对自己微薄薪水仅存的一点儿敬畏。 规律的日子过久了, 人浑身上下都难受。 沈知微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反正她难受得很。 七月份的某个清晨, 沈知微醒来后没有急着起床,而是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开始思考起人生的意义。 不对, 她不应该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 她开始思考今天早上吃什么。 因为知道这个世界有小麦,所以沈知微派人去找了不少小麦回来,又让百工坊弄了石磨以及筛子。 小麦磨成面粉的步骤很累人,好在这里是王宫, 不缺干活儿的人,也不缺拉磨的驴。 在各方努力之下,这几天沈知微已经吃上包子当早餐了。 还有豆浆,石磨笨拙难以推动,但它生产出来的东西,属实是拯救了沈知微这个现代人的胃口。 决定了,今天弄个豆腐! 既然庄子里套种了菽,就不能浪费了菽,豆子磨豆腐,到处都是宝,能够做出许许多多副产品来。 到时候不光能丰富沈知微的餐桌,传到民间,还能让吃了一辈子硬饭的庶民,吃点儿软和东西,保护一下庶民们磨损过度的牙齿。 豆腐怎么做,沈知微其实不太清楚,现代的时候她也没亲手做过。 但是她没见过猪跑却吃过猪肉,而且很多穿越小说都会提及做豆腐的步骤,这儿抄一点儿,那儿挪一点儿,勉强也能将豆腐给研究出来。 沈知微反正从头到尾只需要用嘴指挥,什么事儿都有人帮她干。 于是等下午不是那么热了,沈知微就又跑去膳房了,盯着厨子给她研究新吃食。 这段时间,沈知微没少产生“奇思妙想”,然后让厨工给她实现,一开始看见大王过来,厨工们吓得一个个都不敢大喘气,现在看见大王,这些人已经能够轻松做事了。 在大王的指导下,不出五天,豆腐就做了出来。 拿铁锅炒个小葱豆腐吃,沈知微吃得两眼发干,有点儿鼻酸。 太感动了,从她穿越到现在,她终于吃上了第一口和现代没什么两样的食物! 肉包子其实也算是和现代相似,但是没有现代那么多调味料,用得是羊肉包包子,哪怕是用酒去腥,还是会有一点儿羊肉的膻。 哪儿有小葱豆腐好吃啊! 沈知微正在这儿吃的欢快,胡幼安急匆匆入内,作揖行礼,张嘴告诉沈知微一个不好的消息。 “大王,不好了!云国国君有意称王!” 沈知微夹菜的手顿住,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胡幼安,从表面看不出她的喜悲,好似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她丝毫重视。 下一秒,沈知微又恢复了夹菜的动作,慢条斯理吃下一口菜,又拿起一旁的馒头,咬了一口,她就这么静悄悄地吃了两口。 胡幼安见大王很冷静,被此事气得沸腾的大脑,渐渐也冷静下来。 她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大王用膳的时候,直接闯进来,额头瞬时冒出了冷汗。 沈知微默默加快速度,两三口吃完剩下的饭。 她让宫人端来水漱口,将桌子上的饭菜撤下去,随后才让胡幼安免礼。 吃饭时间属于私人时间,怎么可以办公!沈知微真的很讨厌被迫加班的事情。 但是她现在是大王,天下各种事情不会选择她上班的时间才发生,大家都没有上班下班的意识。 真是太令人讨厌了。 沈知微面无表情地想着,吐完漱口水,她问道:“怎么回事?” 让她听听那位云国国君到底是想干什么。 “是刚刚才传来的消息,两日前,云国国君永召集国中臣工议事,言天子年幼,云国强大,子爵之位太低,因此自立为王,不仅云国国君自立为王了,他还有意封自己的儿子为王!” 诸侯自立为王的事情,沈知微早就有心理准备,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看她原本的历史,还是看眼下的情况,诸侯对天下虎视眈眈,迟早会给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若是不能为王,那日后征战天下,身份永远无法高出其他诸侯,成了王就不一样了,王是单独的国,甚至可以不再向周天子称臣。 以现代的角度看,此前是春秋时期,现在要步入战国了。 沈知微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称王的诸侯,不是强大的汴国、也不是折腾很欢的北国与安国,而是云国。 云国地处偏南,盛产稻谷,之前沈知微一直想种水稻但是没有地,云国到处是种水稻的水田。 有点儿眼馋。 沈知微赶紧甩头将自己脑海中的危险想法甩走,她又不是什么十分凶残的人,怎么能因为别人家里有地,就想去攻打对方? 再说了,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接下来就是吃吃喝喝,享受生活,等以后亡国就行了。 可不能再折腾了,打下东海盐场和泰晟,就是她为吃到好吃的,做得最大努力了! “大王,云国国君此举怕是会引来天下大乱,其余诸侯,恐会纷纷效仿此举,这样下去,天子威严何在?” 胡幼安虽然冷静下来了,但是内心的愤怒并没有因此削减半分,甚至更浓郁了。 她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沈知微。 “确实不能什么都不管。” 要是全都一窝蜂去封王,那不是又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吗? 战国时期持续时间很长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各个诸侯国之间的实力实在是过于接近了。 他们打生打死,她什么时候才能当上亡国之君啊? 沈知微觉得,她得为那群诸侯加把劲。 胡幼安听到沈知微这句话,心中一定,只要大王有意阻止,那云国国君想要封王,就没那么容易。 “封王一事不可轻忽,云国国君爵位最低,确实与其国实力不符,暂且封为公爵,与安国国君爵位相同,他若自立为王,诸侯均可手持王命,讨伐其大不敬之罪。” 既然要师出有名,那沈知微就给他们一个师出有名。 云国与安、北、汴三国并不毗邻,中间隔着好几个诸侯国,其中实力最为强大的诸侯国是平国。 诸侯国中最为强大的七个国家,按照明面上的总体实力划分,排序大概是汴、北、平、安、云、宁、川。 距离景昌最近的是安国,其次是汴国和北国,云国距离最远。 沈知微的手伸不出来、汴两国的包围圈,云国距离景昌最远,所以也是第一个升起封王想法的国家。 如果没有此前沈知微攻下泰晟一事,云国此刻自立为王,沈知微再怎么挣扎也无用。 因为诸侯都想自封为王,云国在前给他们当表率,他们肯定忙不迭跟上,谁管天子怎么看。 现在却不同,沈知微已经展露出她身为天子的部分力量,虽远不如巅峰时期那么强大,但也不容小觑,至少如泰晟一般的小国,是不能无视天子了。 天子之命的重量也就上升了不少,沈知微给那群诸侯名正言顺讨伐云国,甚至还可以联起手来讨伐云国的名头,他们会在跟随云国自立为王,还是继续听从天子之命之间摇摆。 有任何一个大国,听从天子之命,去攻云国,都会带动一大批诸侯跟风。 第43章 到时候,云国双拳难敌四手,轻则战败元气大伤,重则直接被灭国,然后国土上的一切被四周诸侯瓜分。 云国不可能没有一个宁愿不封王,也想弄死它的敌人。 这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阳谋,只看云国究竟去跳哪个圈。 如果收回封王的话,朝令夕改的下场就是云国的话语权丢失大半,且云国再一次跳入周朝的制度之中,日后想要跳出去可就难了,因为没人会信了。 沈知微希望云国国君能刚一点儿,头铁一些,直接封王,就跟她的王命对着干。 到时候,战国的进度条一定能拉快很多。 她能早一点儿完成任务,回现代拿钱逍遥去了! 沈知微想到这儿,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一抹笑落在胡幼安眼中,是对天下群豪的不屑,是对云国国君不自量力的嘲笑。 胡幼安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沈知微的命令里有多么大的坑,但她清楚,大王这么做,一定别有深意,所以她立刻去找妫央,让妫央帮忙传递王命到天下。 妫央成为太宰后,这些就是他的分内之事了。 他敏锐感觉到大王的命令里有很大的坑,但此前类似的计谋并没有出现过,身为局内人,他也很难瞬间感觉到。 他只是觉得,这个命令一下,不管是继续封王,还是不再封王,云国国君的日子都好过不了了。 “此事便交由央来办吧,郎中放心,央必定会将王命传遍天下,令云国国君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也让其他诸侯明白,现在的天子不是先王,也不是什么刚刚及笄的无知小儿,她有足够的手段治理天下,收复曾经的周朝失地。 周朝依旧在,周朝不会灭亡。 妫央自打从盐场回来后,就对沈知微抱有谜一般的信心,因为沈知微是真的将他捧上了太宰的位置,这是他此前做梦都不敢想的高位。 而且还没有被人阻止,那些王公贵族就跟哑巴了一样,没有一个跳出来阻止此事的。 虽然没有得到大王亲自为他设立的首辅之位,让他有点儿遗憾,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很不错了。 妫央决定要当一个知足常乐的人。 胡幼安听着妫央的话,身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总觉得妫央话里有话。 “此事便交付太宰了。对了,幼安有一事想同太宰说一声,这段时日,常见太宰府上的门客四处访客交友,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太宰如此年轻就登上高位,行事需小心谨慎为上。” 胡幼安决定还是敲打一下妫央,她不想景昌城内不安稳,这里是大王的国都,国都不静则国不宁,国不宁则大王不顺心。 “郎中且放心,央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妫央笑得眼睛眯起来,像是一双狐狸的眼睛,看不清里头的精明,却让胡幼安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诸侯动作频频,世事不定,太宰明白安稳来之不易即可。” 胡幼安也看不出妫央要干什么,只好一再强调安稳二字。 结果妫央听到“安稳”两个字,就不太高兴了,他扇动手中羽扇,不满道:“郎中打下泰晟,战功赫赫,自然不懂吾等身无战功,底气不足的臣工是何等心焦,况且天下将乱,郎中有打不完的仗,挣不完的军功,大王日后会愈发倚重郎中啊。” 安稳二字从胡幼安这个以军功立身的将军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过可笑,让妫央忍不住开口嘲讽。 妫央很清楚他为什么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上,是因为大王看重他。 一旦大王心里最看重的人不再是他,他的地位被其他人取代,他日后不一定能保住太宰的位置。 高位官员的数量是有限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天下太平安稳,可不是他心之所愿。 胡幼安想要的安稳,是妫央最不想要的东西。 “大王不是冷心冷性之人,太宰对大王忠心一片,大王日后不会亏待太宰。” 胡幼安不喜欢妫央说大王不好,尤其妫央还暗指大王日后会变心。 妫央将羽扇挡住了嘴,他嘴角微抽,看向胡幼安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了。 妫央想了想,从他见大王第一面起,他就没见过大王开怀的模样,大多时间,大王都是面无表情端坐其上,谁都看不出大王的想法。 大王暗中派他去截杀惠安君,传播谣言气倒安公寿,后又寻巧匠打铁铸剑,东打盐场,西收泰晟,桩桩件件事情里,妫央是没看出大王有半点儿属于常人的温情。 惠安君是大王的王兄,虽不是亲的,但也叫了许多声,下手的时候,大王可眼睛都没眨过,至于面对敌人,大王更是杀伐果断。 大王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是妫央心目中最完美的君主。 大王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至今为止,大王后宫都空无一人,有时候他看着大王坐在王座之上,就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尊神像。 妫央想了想,对胡幼安说:“大王是天子,她是上天的孩子,是活在人世的神。” 他不认为大王冷漠,他只是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凡人,根本没法左右大王的任何想法。 因为他无法探知大王的喜恶,所以只能想尽办法强大自身。 胡幼安不理解妫央的想法,因为在她看来,大王就是大王,是以前会因一时怜悯,给她饭吃,护佑她平安长大的王姬,也是现在,心怀天下,护佑万民的天子。 这场对话又是不欢而散,胡幼安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妫央脑子里想什么,她只能加强警惕,随时准备压下妫央要闹出来的乱子。 妫央则在胡幼安走后,一心为大王做事,将手头的事情全都放下,派人前往各诸侯国宣扬大王的命令。 务必在云国国君彻底封王之前,将命令传遍天下。 云国国君永是在半个月后才听到这则王命的,他距离景昌确实是太远了,远到安国、汴国和北国纷纷表态说,会遵从天子之命时,他才刚听到这则命令。 已经布置好的祭祀被匆匆喊停,云国臣工与君主聚在一起,皱着眉头商量该怎么对待这则王命。 云国和宁国关系很不错,对于云国国君自封为王一事,宁国国君十分支持,甚至还派了宁国世子前来,祝贺云国国君称王。 现在宁国世子就在云国都城,等着祭祀开启,如果现在云国是不举办了,那宁国肯定会生气。 毕竟让人白跑一趟,实在是过于失礼。 可如果继续办,那就是公然违抗王命,按照王命的内容,云国几乎是于天下为敌了。 有臣工觉得王室早已不复当年强大,完全可以忽视天子的命令,继续封王,公爵之位也比不得真正的王啊! 有臣工则惧怕其余诸侯国拿着王命,来攻打云国,云国还没有强大到能与天下诸侯国开战的地步。 有胆小的就有胆大的,胆大的臣工直接提议,继续封王,然后通过宁国世子,说服宁国国君,与之联盟,共同称王,共抗天下! “国君既有封王之心,为何失了与天下为敌之勇?自封为王乃是先天下之举,天下百余诸侯,国君愿比其余诸侯强,那就要承担更大的责任!王命难违,可若国君为王,那天下诸侯听从谁的王命,不是遵从王命呢?” 这位的发言让原本五五开的局势,开始疯狂变化。 这个念头,从来不缺头铁的人。 连云国国君自己也很头铁,他要是头不铁,他就不敢做第一个称王之举了。 “相国所言不错,寡人既有封王之心,便该有与天下为敌之勇!待寡人为王,诸侯该听从寡人王命!” 云国国君一拍桌子,确定明日继续祭祀,他非得试一试,看看最后究竟是谁赢谁输! 封王这件事,其实压根就拦不住,按照历史流程,也迟早会发生。 沈知微要做的并不是阻止,而是加快各国之间吞并和争斗的过程。 云国国君一意孤行,非要封王不可,而且他的相国还真就凭借自己的嘴,说服了宁国世子支持云国,连带着又说服了宁国的国君。 两个大国联手,先后称王,此举如同一把火,扔入了天下这个沸腾的油锅之中,瞬间烈火熊熊燃烧,烧得许多人理智不存。 小诸侯国看着传遍天下的两则王命,一边是实力强大的新王,一边是正统的天子,他们为难极了,实在是不知道该选哪一边支持。 安、汴和北国三国则迅速集结军队,拉拢周边诸侯,要展开对宁国和云国的大战。 他们也想自封为王,但他们更想要宁国和云国的地方! 封王一事,什么时候都可以,也不一定非要赶在这个节骨眼,而一个名正言顺攻打其他诸侯国的机会,却是极难遇到,他们不忍放过这个机会。 表面上,安汴北三国联盟是天子的力量,而宁云两国则是另一股势力,实际上,沈知微这个天子没有任何势力,她就是坐山观虎斗的那个。 第44章 她在等待哪一边老虎赢了,她就能快些下线了。 谁知道当战书传遍天下时,系统上线提醒她,她又主动触发了一个特殊事件。 不用想都知道,这次的特殊事件就是指眼下即将开战的几个诸侯国之间的争斗。 沈知微看到通知,先是不解,她什么时候主动触发了?又不是她让云国选择硬刚,拉帮结派跟其他国家打架的。 然后她想起来了,此事真正的导火索,其实是她下达的那一则王命。 她要是不下命,云国国君封王也就悄悄封了,有了他开头,其余国家陆陆续续都会自封为王,逐渐在名义上脱离周天子的控制,实现真正的分裂割据。 她这一则王命,确确实实是主动触发了特殊事件。 触发就触发吧,沈知微转头就玩起了放置,她是绝对不可能跑去前线,提高自己的参与度,去博一个ssr结局的。 这次可不是攻打泰晟,这次是真的多国混战,她敢出王宫一步,都有可能遇到蹲在路边,想要先把她这个天子干掉的刺客。 没错,有人安排了刺客,打算将她这个周王室的“吉祥物”给干掉了。 沈知微没遇见,是胡幼安跟她说,抓到了几个意图入宫行刺的刺客,问她如何处理。 沈知微能怎么处理,她让胡幼安按照旧例行事,她又不能救人。 而且救想刺杀她的刺客,这种事除非她病得神志不清了,否则她真做不出来。 毕竟救杀自己的敌人,听起来就很有病。 沈知微只想窝在王宫岁月静好,可是总有人看不惯她舒服。 开战没几天,就有人跑到她面前,劝她出兵了。 第35章 二合一! 发愁,冬天来了要怎么办呢?…… 从表面上看, 当今天下是两方大战,实际上是三足鼎立,细分之下就会发现其实是七国纷争,再仔细一看, 原来是百团大战。 沈知微被自己绝佳的分析能力折服了, 她可真是个人才。 混乱成百团大战, 参赛人数肯定不会少于一百,一百人那是什么概念?三个人的小团伙都会勾心斗角, 一百人难道会拧成一股绳吗? 那必然是不可能。 既然各有心思, 各怀鬼胎, 为达到自身目的, 肯定要在私底下搞一些小动作,跑到沈知微面前来劝说她出兵的人,就是私底下想搞小动作的人。 这样的人还不少, 只是北公的相国第一个跑来了。 北国发生了一件与现在价值观理念完全不符的事情,那就是上一代北公将自己的国君之位传给了庶子。 嫡长继承制是从古至今一直在实行的继承制度,这么多年来, 天下大多数王公贵族, 都遵守了这一制度。 当一个制度可以存在许久, 并且从无改变, 那就说明这个制度是最符合当下社会价值观的存在。 改变制度的人,就如同现在的云国国君一样, 注定要面对巨大的压力。 年轻的北公越自从上位之后, 每一天都在面对朝野内外的压力,他好不容易处理完自己的兄长荣的事,外界就掀起了巨大的风浪,接到王命之后, 他不得不带领北国参与大战。 北国军队的实力一向是很可以的,沈知微上课的时候,她的太傅闻劭不止一次暗戳戳的羡慕北国的军队,认为当今世上第一强军。 只是军队再强,没有能够领导兵卒的将军,上战场也不过是去当炮灰。 北国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处境,他们的兵卒很强,可领兵之人会练兵,不太会打仗,上了战场之后,常出现被人用战术和阵法耍得团团转的情况。 这就是没有将才的悲哀。 北公越不甘就这么被压着打,如果在打仗的时候不能表现得突出,那么等后期瓜分战利品的时候,他还有什么立场和底气去跟其他诸侯国抢? 他和相国苏望商量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沈知微身上。 苏望过来一通天花乱坠的说法,沈知微听了半天,就得出一个结论来,苏望这是打算请外援。 自家的将军不会打仗没关系,这世上有的是会打仗但是手底下没有足够强大兵卒的能人啊。 经过泰晟一战,胡幼安就这么走进了天下诸侯的眼中。 胡幼安在领兵作战上,是有一些天赋的。 而且她打仗有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她非常谨慎,不要小瞧了这个谨慎,在大战在即时,没有几个人能够保持冷静的头脑和谨慎的习惯。 大多数人都会被战场上肃杀的气氛所裹挟,脑子一热就成了集体的一员,除了闭眼冲杀外什么都不会了。 谨慎的将军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证军队的完整度,也就是可以降低死亡率。 胡幼安在北国看来,简直就是天选北国将领。 “如今天下诸侯各自为战,名义上打着为大王讨伐逆贼的旗号,实际上各有心思,若是大王不下场一试,待日后此战结束,大王可还有翻身之机?” 苏望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天子就是各个诸侯扯出来的虎皮,没有一个诸侯心里还有对天子的敬畏,他们都只是想要更多利益。 如果天子不下场,就等着天下诸侯给她打出一个未来,那么天子的未来,也逃不过被贪婪的诸侯们瓜分的命运。 年轻的天子在听到苏望的话后,兴致缺缺地抬了抬眼眸,冰冷的眸子里满是冷然。 苏望对上那双眼眸,不禁心中一颤,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不敢僭越半分。 年轻天子收回了视线,脸上浮现出一种对世人的嘲讽,又似是对北国小心思的看透,她开口道:“北地之心,予已知晓,最迟明日,必定会给天下人一个答复。” 苏望说天下诸侯,沈知微就说天下人,两人都不会将说话的目标仅限于一方势力。 苏望不敢逼迫天子立马给出答复,听到这儿只好俯身行礼告退了。 等苏望一走,沈知微脸上的冷漠收敛三分,转身回了内室,屏退左右,她点开系统面板就是一通输出。 “我可真是服了,老娘安安静静不作妖不闹事,这群傻登竟然还觉得不行,想要拉老娘下水!他们是不是天天吃水煮菜,吃得大脑被水煮菜入侵了?他们打就打,干嘛要叫上我!” 沈知微现在有点儿暴躁,主要原因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下场。 现在人都已经到跟前了,如果没有给他们一个他们满意的结果,沈知微都能预想到,之后一段日子,她会过得多么精彩。 怕不是又要回归人在宫中坐,一天八百个刺客吻上来的处境了。 好不容易因为这段时间大家打生打死,没人在意她,刺客都不来出勤了,这是又要将她往火坑里推。 “系统啊系统,你说说你没事儿加载什么特殊事件出来,我都怀疑这是做任务的阴谋,要不是看在外快实在丰厚的份上,我可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沈知微戳了戳系统面板,系统又跳出一条人机回复。 其实一开始,系统没有这么人机的,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系统越来越人机。 沈知微怀疑系统是不是原本加载了智能,在把她骗过来做任务后,见她真心想要完成任务拿到奖金,就放养她了,只留下个智障系统敷衍她。 越看面板上的消息,越觉得这个猜测无限趋近于真相。 沈知微本心并不想掺和这件事。 她要稳坐钓鱼台,才能成功实现自己的理想——安安稳稳成为一位亡国之君。 一旦她下场,她成什么了?她不也成世界竞赛选手了吗? 下定决心不参赛,就得想想怎么拒绝苏望,以及后续会纷至沓来的“苏望”们。 沈知微的天才在害人的时候闪烁光辉,在这种合理拒绝人的时候,就有点儿黯淡了,主要是因为她觉得一时拒绝很爽快,如何处理拒绝后的现状太头疼。 她想不出来,干脆将胡幼安喊进宫来,还有妫央。 至于其他臣工,算了算了,一颗心指不定是红的还是黑的,她就不叫过来给自己添堵了。 看着一左一右站着的胡幼安和妫央,沈知微心道,还是自己人看着顺眼,不光顺眼,还盘靓条顺,美女俊男,瞧着就养眼。 有点儿理解了为什么有些皇帝选臣子都选好看的,天天都要见,选个丑的,那不是谋害自己的吗? 除非那个丑的,真的有才到可以用有趣的灵魂,遮住丑陋的皮囊。 沈知微的思绪歪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回归正轨,将苏望见到她后说的话复述一遍后,问道:“是打还是不打,太宰和郎中可有良策?” 胡幼安眨眨眼,默默看向妫央。 她就是个打仗的,她不会分析朝政,不要看她。 妫央则在听到苏望的名字后就皱紧了眉头。 见胡幼安不想说话,妫央便直接开口道:“大王,苏望其人所言之语,半字不可信,他辅佐曾经的公子越宫变上位,无视礼法,实乃狂悖之徒,且景昌力弱,若当真出兵,怕是会被云宁二国针对。” 第45章 妫央对苏望显然充满了个人情绪,先是评价了一下苏望的为人,然后才说出兵的弊端。 沈知微倒是没想到,妫央会不喜欢苏望到这个地步,直接骂苏望狂悖。 胡幼安则有不同的想法,她觉得苏望做的事没什么大问题。 “太宰,苏望是公子越心中属意的相国,他一心为君主筹谋,算不上错事吧?” 天子是王姬继位,在胡幼安看来,这也不符合礼法,但若是天下那么多事情,全都符合礼法,天下也不会乱成现在这样。 胡幼安觉得苏望其人,十分忠心,为君主尽忠是胡幼安欣赏的品格。 妫央则更维护正统,正如他一直以来都很维护王室对天下的统治。 沈知微及时开口,打断了即将上演的辩论赛。 “如今公子越已经成为北国国君,前尘尽数不提,只谈日后便是。让相国亲自前来游说,可见北国国君的决心,此事不好拒绝啊。” 妫央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沈知微的话,察觉到沈知微也是想拒绝的,只是担心拒绝之后,没完没了。 胡幼安没说话,她反正就是大王手中的剑,大王想用她做什么都行,她听从大王的命令即可。 “大王,央有一计,或可叫北相国放弃此事。” 沈知微眼睛一亮,她就知道,妫央这小子是有点儿阴谋诡计的天赋在身上的。 “说来听听。” “大王,此前公子越继位后,为保社稷安稳,对外宣称其兄长公子荣已死,还借用了泰晟候被天罚一事,说是公子荣的尸身已经被雷火焚尽了,实际上,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公子荣的下落。” 妫央说的全是沈知微知道的事情,沈知微没有打断他,现在提已知信息,肯定是要引出更劲爆的消息。 果然,妫央接下来面带笑意地说道:“央前段时日收到友人的消息,说是在安国国都九曲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男子,此男子与安国世子濯相交甚密,常在一起饮酒赴宴,友人亲耳听闻,世子濯唤此男子为兄长。” 世子濯是安寿最大的儿子,他哪儿来的兄长? 如果是堂兄,那自然会直接唤堂兄,而不是喊兄长,只有身份需要遮蔽的人,才会支支吾吾只叫兄长,不表明亲戚关系。 与世子濯交好,突然冒出来的兄长,除了北荣这个安濯的表兄外,还能有谁。 沈知微很好奇,追问道:“听闻北越前段时间一直在寻找公子荣的下落,他也曾猜测过是安国的人将公子荣救走,可一直没有查到安国插手的痕迹。所以,安国是怎么暗中将人偷出来的?” 具体如何,妫央也不清楚,他能比北越更快一步查到公子荣的下落,已经是很厉害了。 “无非是假借他人之手行事,安国公主入北多年,纵然身死,依旧留存不少人手。公子荣曾为北国世子,府中养了不少门客,与不少北国臣工交好,多方努力,将世子荣救出,并非难事。” 北越之所以能赢过北荣,主要原因是老北公偏爱,加之北越下手又快又狠,公子荣对兄弟毫无防备,这才栽了个大跟头。 老北公此前也并未表露出想将国君之位传给北越的想法,是后来他缠绵病榻了,迟迟不传位给北荣,才暴露了他有意废了北荣的世子之位,传位北越的意图。 沈知微满足了好奇心后,就让妫央放手去干了。 不管是给北越添什么麻烦,只要能让北越赶紧将苏望叫走,那都是好麻烦。 妫央行礼应喏,他一定会尽快将苏望赶走。 别人他赶不走,一个苏望还赶不走吗? 等妫央离开去做事,沈知微问留下来的胡幼安。 “幼安想去打仗吗?” 沈知微其实是想让胡幼安上战场的,只有打更多的仗,胡幼安的名头才会更响亮,这样一来,等日后她离开,胡幼安也能依靠自身才能过好日子。 沈知微真的挺喜欢胡幼安的,谁会不喜欢一个既有忠心,又有能力的大美人呢? 美人身材魁梧有力,那就更好了。 胡幼安依照自身的想法,老实回答:“幼安想上战场,赚军功,但幼安更想留在大王身边,守护大王。” 近来多刺客,胡幼安比谁都清楚,大王的处境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 比起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大王的安危显然更重要。 沈知微被胡幼安一记直球打得有点儿回不过神来,突然特别心虚,她摆烂当咸鱼,她的属下却非常上进。 她这人自己咸鱼没什么,要是因为她咸鱼,而影响到别人,她心里可就难受了。 “幼安,你从泰晟走,去帮汴国。” 泰晟和汴国接壤,而汴国的国君算得上是那些诸侯里,比较要脸的,可能是因为汴国盛行君子之风,读书的人多一点儿,他们迂腐,但同时又很守规矩。 只要明面上不撕破脸,对方就会比较友善。 不至于暗地里耍手段,为难胡幼安,甚至暗中布置,想要了胡幼安的命,以此来打击王室势力。 “大王……” 胡幼安不解,大王显然并不想插手此事,为何要让她去帮汴国。 难道大王属意汴国成为最后的赢家? “既然想去做,那便去做。” 沈知微才不会拉着别人跟她一起摆烂,她摆烂到最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这个世界的人还要生存啊。 胡幼安不知道沈知微是为自己未来着想,但她能感受到来自大王的善意,她心生感动。 大王从来不是如面上那般冷情之人,胡幼安一直认为,大王宽容仁慈,是当世明主! 但去帮汴国,胡幼安做不到,她是大王的将军,自然要为大王开疆拓土,而非为一诸侯做事。 胡幼安能看出大王不愿意徒增杀戮,这是大王对天下万民的慈爱,可惜如今的天下,容不得这一份慈爱。 她心想,或许可以去往泰晟,与闻桃商议一番,看看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大王欢颜。 沈知微忽的后背发麻,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有什么事呢? 沈知微仔细一想,心里摇头,她只要老老实实待在王宫里,能有什么事发生啊。 胡幼安决定上战场,她向沈知微要了一部分领兵之权,主要是率领泰晟的军队,沈知微没当回事,全都给了胡幼安。 她也不怕胡幼安独立,先不说胡幼安罪臣之后的出身让她没法成为诸侯的一员,即便胡幼安真的独立出去了,又能如何? 想要当亡国之君的大王,恨不得胡幼安哪一天领兵攻破她的王宫呢。 胡幼安骤然得到了军权,感动得无以复加,大王以国士待她,她必当为大王效死! 在沈知微放权给胡幼安和妫央,任由她的两员大将折腾的时候,前线的战火已经熊熊燃烧,参战的诸侯们打成一片,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他们只想将敌人咬死,然后从敌人身上,狠狠拽下来一块肉。 本来没有这次王命,他们之间应该会偶尔打一打,然后谁也奈何不了谁,就这样一托托个几代人,几百年,最后出几个猛人,一统江山,创建万世功业。 结果王命一出,手拿令箭,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后的上天眷顾之人,打得不亦乐乎,越打火越大,越打仇恨越多,越难以停止。 北越原本是想要将天子拉下水,借着天子之名,在后头划划水,积蓄力量,等那群人都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自己再上去给予致命一击。 结果前脚苏望到景昌,还没说服天子,后脚他这儿就起火了,公子荣还活着的消息传遍奉宝,不少有意拥护世子名正言顺继位的老臣,在朝堂上跟他对着干。 前线吃紧,后朝起火,北越两头救火,哪儿都处理不好,不得已连下几封密令,让苏望赶紧回奉宝来。 苏望无奈,他等不到天子回复,只好先走。 自苏望之后,又陆续有不少人来求沈知微借兵借路借将,沈知微一概不见。 大国里只有北国来人了,那些小诸侯国的相国,还没资格来见沈知微,全都求到妫央或闻劭面前后,就被两人给挡回去了。 沈知微也算是过上清闲的日子了,每天上上课,吃吃喝喝,锻炼一番,然后就等着田里的庄稼熟了。 月底的时候,沈知微吃上了盐田产出的盐,比起现代的精盐来说,还是有一点点苦涩的味道,但已经远超这个时代所有的盐了,比饴盐更符合沈知微的口味,又甜又咸的盐,沈知微反正是吃不惯。 海边产出的盐,除了人工投入外,基本上是无本买卖,沈知微将盐还送去一份给安太后,安太后最近特别安静,自打沈知微将安公寿气得吐血后,安太后就再也没有崩到沈知微面前过。 两人此时颇有些母慈女孝的意味,沈知微当然也不介意将盐送过去,聊表孝心。 顺便还可以让安太后推销一下盐,身为太后,安太后的人脉十分强大,她不光在景昌有不少人,在安国还有认识的人。 第46章 当个销冠,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越是打仗的时期,粮食、盐、铁的价格就越贵,这是后世的总结,放到这个时代,照样能用。 只不过没有铁,而是铜。 铜器本就是贵族常用的东西,平常庶民家中都是用木头,奢侈一些能有个铜镜之类的,所以金属贵一些,对庶民没什么影响。 粮食和盐价格飙升,才叫庶民苦不堪言。 尤其是粮食。 盐本就是奢侈品,很多庶民都是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来补充盐分,不是买盐,所以盐多贵,对他们来说算不上特别困难。 大不了买点儿咸石头舔一舔,健不健康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 但粮食缺口很难补足。 本来庶民的赋税就高,地里的产出养不活他们。 沈知微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就景昌附近的庶民来说,沈知微已经看见有人断顿了。 这还没有到冬日。 如今是秋天,万物皆有果实,名义上山川湖泊都属于贵族,实际上贵族并不会真的吝啬到一点儿都不让庶民去用。 庶民悄悄去用,只要不将动静闹大,贵族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无论是上山打猎还是采摘野果,庶民总能活下去。 等到了冬天,寒冷无情的北风会带走最后一丝温暖,没有衣裳蔽体,没有厚实的墙壁挡风,更没有足够的柴火取暖,粮食果腹,庶民会如同冬日里的枯叶一样,尸体大片覆盖每一寸土地。 沈知微很愁,如果人都死了,明年她找谁给她种地啊? 她觉得照现在事情的发展,她明年肯定死不了。 所以她需要人手,需要人来去种她那千亩良田! 沈知微左挑右选,最后将妫央叫来,让他干回老本行——人贩子。 妫央完全不知道沈知微在心里喊他什么,他只觉得很苦恼,大王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大王,如今青壮男子大多被拉去战场上打仗,家家户户的青壮,只剩下妇人了,妇人要织布,照顾孩子,若还让她们去种田……” 这不得把人活活累死? 妫央倒不怕死人,他只是不想做无用功。 若是寻来一堆壮妇,结果地里的庄稼还没收,人先累死了,他上哪儿再去找那么奴隶。 奴隶又不是地里的韭菜,能一茬接一茬的收割。 第36章 二合一~ 我对(一亿奖金)做亡国之君…… 可能对于一些没人性的家伙来说, 奴隶比韭菜强不了多少。 奴隶多能生孩子啊,一个接一个的生,有的死了有的活着,小奴隶又能接着生奴隶, 奴隶源源不断。 但妫央也经手过几次买卖了, 他也看见过, 那些原本麻木的奴隶,到了大王的庄子上后, 一日比一日精神的画面。 明明种地比原本伺候人还要累, 可那些奴隶却一日比一日看上去像个人。 妫央在看到那些奴隶的时候, 会发觉, 原来奴隶也是人啊,一个有自尊的人。 而且大王也不是那种嗜杀暴戾的君主,她为了阻止奴隶殉葬, 还设法招来天雷劈了泰晟候的墓。 如此惊人之举,是大王为了奴隶做得。 妫央只有在此事上,能感受到大王为君主的仁爱, 那种如同暖阳一般和煦温暖的仁慈。 “便如庄子上其他农户一般即可, 免去布税, 给予自留地。” 沈知微心道, 得释放生产力才行。 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机器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如果有足够多的机器, 完全可以代替一部分人工。 人能轻松很多,工作效率也会翻几倍。 人口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上升的,如果战争不停,人口还会不断下降, 与其一直将目光落在奴隶身上,不如发展工业。 这种想法就有点儿太超前了,沈知微也不打算去干,什么都让她干了,后人干什么?她是亡国之君欸,她去领导工业革命,像话吗? “泰晟之前救下来那么多奴隶,抽一部分到景昌来,全都按照农庄上的规矩安置,景昌和泰晟附近的无主之地,可以供给庶民使用,庶民没有资格拥有封地,只有土地使用权,土地不得转卖,不得转给他人,若家中无人存世,土地被予收回,暂定土地使用权七十年吧。” 按照现在庶民的平均年龄计算,七十年土地使用权是两代人左右,着急一点儿的能达到三代人的时间跨度。 至于使用权到期怎么办,沈知微说到期可以寻官吏续期,只需出一斤粮食作为润笔费即可续期。 妫央对沈知微的这种处理方式,并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觉得不对的地方。 首先,无主之地在名义上,完全属于沈知微这位天子,天子的土地,天子想干什么都行。 别说是给庶民去种,就是直接给庶民,只要庶民拥有的土地不多,那都是合理合法的。 其实直接给庶民田地,反倒是现在大多数贵族在做的事情,庶民之所以区别于奴隶,就是庶民有恒地,有房屋。 给与庶民土地使用权,而不允许庶民买卖,在妫央看来,此举其实是在让庶民吃亏,没法买卖交易的土地,不就不值钱了吗? 可是联想到那批庶民本质上其实是奴隶,让奴隶去种地,还给他们使用权,而不是仅仅奴役他们种地,沈知微名副其实的仁君啊。 只要沈知微没有将其他贵族的土地交给庶民去耕种,她不管是用什么政策都没事儿,与其他贵族来说,这些政策毫无影响。 就好像当初沈知微在自己农庄上使用自留地制度一样,零个贵族受到影响。 只是这种政策,仅仅适用于沈知微自己的土地,她如果敢用同样的要求,去瓜分贵族的土地,那么就会得到贵族的叛乱,贵族会嚷嚷她是暴君,推翻她的统治。 这就是为什么沈知微想要废除殉葬,还要想办法引天雷的原因。 君权在当前的时代,根本没法与贵族大权抗衡。 妫央得了令后,立马去信泰晟,让闻桃将之前救下来的奴隶,分一部分过来。 肯定不能全分来,泰晟那边也有很多无主的土地,之前属于泰晟候的土地,如今全都已经到了天子名下。 闻桃去泰晟做郡守,沈知微并没有将土地也一并封给闻桃。 郡县制和分封制虽能共存,但显然两者并不是很合得来,郡县制比分封制更为先进,能直接使用郡县制,就别再拿分封制来给自己添堵了。 沈知微没有给闻桃封地,闻桃也没有讨要的意思,闻家人没几口,名下已经有先王给与的景昌附近的土地,没必要再贪泰晟的地。 没有封地,闻桃并无不满,妫央想要奴隶,闻桃十分不满。 那点儿奴隶,都不够用的! “王都传来的消息是说,大王有意继续给庶民和奴隶分发土地,种粮食,太宰想先要过去两千人,你出征需要两千先锋,剩下那点儿人,根本不够填补泰晟的缺口。” 闻桃有些头疼地放下写满字的竹简,看向已经来泰晟两天的胡幼安,忧心忡忡地说道:“而且,钱也不够了。” 不管是安置人口,还是出征,都需要粮食,粮食不足的时候,就得花钱去买。 花钱主要是给那些世家大户,他们才能有大量余粮来卖,普通小民哪儿有余粮啊。 那些人可不能随意糊弄,粮食的价格也下不去。 泰晟百废待兴,即便将泰晟候的财产全都搜刮,也不足以覆盖整个泰晟的重建,闻桃最近是真的发愁。 到处都需要钱,而钱总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卖盐倒是暴利,可盐场那边刚刚起步,产出的盐数量有限不说,销路也没有打开,商人郑携妻去往北国,说会说服北国的贵人购买东海盐,现在不光没有拿回钱,反倒为了走关系攀人脉,搭进去不少了。 闻桃知道,这是前期必须的投入,卖盐确实很赚钱,但若是想要赚大钱,必须让贵族认可东海盐是最好的。 除了东海盐本身要成色上佳外,还需要更多贵族认可它,想要说服自家产盐售卖的贵族,去认可别家的盐,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功夫。 反正别想一夜之间暴富,那太难了。 胡幼安见闻桃眉头紧皱,唉声叹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左右看看,见屋中还有小吏在,便凑到闻桃身前,小声说:“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闻桃哪儿还有散心的想法啊,她恨不得立马将那垒得高高的竹简山全都处理好,省得摆着让她心烦。 只是她一抬头,对上胡幼安似有深意的目光,摇头的动作立马改为点头了。 两人出屋,一路往偏僻无人的角落钻去,等四周确实无人后,胡幼安才开口道:“闻郡守可知,泰晟候陵墓中,有多少陪葬?” 闻桃没想到胡幼安回问她这个。 陪葬之风,不是如今才兴起,而是自古就有,越是有权势的人,越是害怕死亡,怕死后在地下世界,无人侍奉,无金银可用,所以这些年来,王公贵族的陪葬品是越来越丰厚了。 第47章 “不知,当初胡郎中应该是亲眼看见泰晟候下葬的吧?” 闻桃说着,有些口干,咽了口口水。 胡幼安沉默点头,她抬眼与闻桃对视了一瞬,随后闻桃眼底出现了一抹碎裂的神色。 那一瞬间,闻桃好像是布满裂痕的脆弱琉璃,不用风吹,动一下就会碎了。 “看来,闻郡守知道幼安要说什么了,大王有句话说得好,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他尸体都被雷劈成渣了,又何惧其他呢?” 没错,胡幼安是在打泰晟候陪葬品的主意。 那么多金银,拿出来足够泰晟重建了。 身为泰晟候,活着的时候从泰晟不知道拿走了多少金银,现在死了,就该给泰晟做点儿贡献。 也为天子做些为臣子的分内之事,为天子分忧。 闻桃真的很崩溃。 她自小就用君子的标准要求自身,如今她尚算年幼,对君子二字的理解还不算深刻,所以有的时候会做得刻板一些,引来师姐的不爽。 但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当个君子的! 谁家君子会去掘坟,偷陪葬品啊! 闻桃整个人都不太好了,那陪葬品拿上来,真的还能用吗?泰晟候不会来找她吧? 算起来,泰晟候也是她的长辈,天下贵族一家亲,歪歪扭扭总能找到一点儿血缘关系。 这跟让她去挖自家祖坟有什么不同! 胡幼安见闻桃脸色比刚刚还难看了,就知道这件事估计不行了,闻桃她就不是干这种事儿的料。 “或许此事,该与县令谈谈。” 胡幼安来泰晟的时间并不长,见汴宵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胡幼安已经看出来了,汴宵不是个正经人。 非常适合跟她干这种不正经的事情。 小君子就不要沾手了,只需到时候睁只眼闭只眼,用钱建设泰晟就完事儿了。 一听胡幼安要去跟汴宵说,闻桃就心里一跳。 这个不靠谱的主意再遇上个不靠谱的人,闻桃都担心,到时候汴宵带着胡幼安,将附近王公显贵的坟全都挖了。 泰晟候被天雷劈了,他的陪葬品已经不包括奴隶,剩下的陪葬品也都拿走,倒不算什么大事,若是其他王公贵族也被挖了坟,一旦被人察觉,闻桃都不敢想象,届时天下人会如何议论天子。 “这不是什么小事,一群人一起行动,必定会引来外人的目光,此事若真被人传出去,旁人不论,天子……” 闻桃知道胡幼安最在乎大王的看法,所以她希冀用大王来阻止胡幼安这疯狂的行为。 谁知胡幼安一听到天子二字,挖坟掘墓的心更坚定了。 死去的泰晟候如何能比得上大王?大王缺钱缺人,泰晟候正好有,那就拿来一用! 就和此前攻打泰晟一般,因为用得上泰晟的水运,所以要将泰晟攻下,进献给天子。 “闻郡守难道有更好的法子吗?还是说,郡守能如支持练兵一般,再出钱出粮,重建泰晟?” 闻桃无奈,当然不行,闻家又不是富可敌国的大世家,闻家一脉是被贬又回到景昌的,早已脱离原本的家族,无枝可依。 支持练兵的那些钱粮,已经是闻桃能调用的上限了。 “君子固然叫人钦佩,可这世上,不能光有君子,总要有小人。” 盗墓是一件十分损阴德的事情,胡幼安不怕,胡氏连姓都没了,她曾经是一个奴隶,她也没打算怀孕生子。 她只想为大王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总归是要断子绝孙了,还怕什么阴德有损,她阳德都不剩多少了。 胡幼安为了能够掘坟,甚至都自认小人了,闻桃能怎么办,只能听之任之。 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这事儿必须瞒着汴宵。 胡幼安是全家就剩一个人,所以干什么都不怕,她心中有对大王的忠诚,闻桃相信胡幼安是有分寸的。 若此事汴宵掺和进来,就拉不住了,汴宵恨不得让她父母受天罚,最好是能一脉相传的亲人全都死绝,她才高兴,为了达成目的,她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闻桃的顾虑很有必要,因为汴宵知道此事后,真的想带人将附近所有王公显贵的祖坟都挖一遍。 还好那时胡幼安已经将泰晟候的陵墓搜刮一空,短时间内,泰晟不会缺钱用了。 对此,汴宵表示很失望。 闻桃见汴宵失望后老老实实没作妖,大松一口气,然后花了大价钱,从汴国购入了一批奴隶。 这一批奴隶几乎都来自于云国和宁国,眼看就要到晚秋了,这场混战,随着冬日步伐的来临,终于有了暂停的迹象。 云宁两国纵然拉了一大堆诸侯当盟友,也还是比不过其余五国的联盟,尤其是安国,安国的军队跟吃错药一样,在战场上追着两国的军队打。 一副势要灭了两国的架势,搞得原本有意说和的云宁两国也很上头,决意入冬后暂停战事,明年过了春耕继续打。 打生打死,反正不能打输。 这期间胡幼安也带着她的小军队从汴国出发,去往前线打了两场,结果还不错,小败几场,又大胜两次,带回不少奴隶和战利品,消耗和收益持平,没打亏咯。 闻桃对此很满意,泰晟候的陪葬品到底是有数的,要让泰晟城好起来,还是得节省些,闻桃是真怕钱花完了,胡幼安转头又去挖坟了。 远在景昌的沈知微并不知道泰晟发生的事情,她现在正在思考,要怎么叫她有限的子民,安然度过冬天。 一提到过冬,大多数人都会想到现代的火炕以及棉花等保暖制品。 但是这两样东西放在现在,有两个致命的缺点。 针对火炕的缺点是柴火不够用。 以前沈知微会想,古代绿化那么好,到处是山到处是树和草,怎么可能缺柴火呢? 现在她明白了,首先,不是所有树和草都能当柴火,太湿的柴火不能烧,冬天屋中密闭,烧湿柴纯粹找死。 其次,砍柴需要力气和利器,现在哪儿有那么多力气和利器? 人人瘦的像是竹竿,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这个情况下还让人出大力气砍柴,那是用寿命换柴火。 利器就更不用说了,一把柴刀能当传家宝,上战场是柴刀,下地是柴刀,砍柴还是柴刀,柴刀都不是铁的,是铜的,这还有许多人家没有呢。 所以大多数人烧得都是平日里上山捡得枯枝烂叶,那玩意能持续燃烧多久? 而且还不能捡太大块的木头,一来山路艰险难行,带着重物容易出事,二来山是贵族的,贵族允许庶民去捡柴火就不错了,你还大块小块往家里搬,被贵族家中奴仆知道,少不了挨一顿毒打。 这种情况下,想要好柴火就得去柴夫手中买,话说到此,一切答案都可以归类于没钱了。 棉花制品的弱点更致命,目前没有棉花。 沈知微了解到,过往庶民在冬日取暖,大部分是靠一身正气,小部分则是依靠火盆。 不是他们不怕冷,是烧个火盆才多少柴火啊?有时候一块木头能烧一天。 火炕确实也很省柴火,还能跟做饭的灶台连在一起,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庶民们冬日里有时候都不开火,而且开火也不是大铁锅,是陶锅,陶锅碍于材质问题,根本不能长时间被火烧着。 不开火的主要原因,用庶民的话说,就是冬天外头也没什么事儿要做,人每天躺着,抱在一起更暖和,不用厚衣裳,还能省口饭吃。 实在是饿了冷了,就着火盆里的火,热个饼子,温个水下肚就行了。 沈知微面对这种情况,对于冬日里庶民的存活率是真不抱希望了。 她之前觉得百工坊都能炼铁了,社会的工业技术发展应该挺快,弄点儿煤做取暖燃料,应该不是太大问题。 深入了解过才明白,工业技术是贵族们的特权,庶民?庶民没茹毛饮血就很不错了。 割裂的社会,阶级严重分化,这些书上的文字,在大自然的冷风面前,如此真实。 现实很让人崩溃,但也不能就此完全放弃。 别的地方的人,沈知微管不了,在她眼前的人,她还是能管一管的。 首先,解决人没力气的问题。 今年自留地粮食产量不低,足够农庄上的庶民吃饱。 沈知微也从公田收了不少粮食,她一个人吃不完,而且她不喜欢吃粗粮,像是黍子一类,她完全没打算自己吃。 干脆拿出来,一部分做种子,一部分分给来景昌的两千奴隶。 这都是那些奴隶借得,明年种完地,要额外补给沈知微,沈知微才不会做好事,无偿发粮,她最多是不算利息。 有了吃的,人就有力气了。 然后,是租赁农具,沈知微让百工坊造了一批铁制的农具,包括柴刀在内,今年开始,庶民们就可以凭借户籍,向官府租赁农具。 第48章 不必担忧东西坏,铁制很难损坏,最多是木制把手出现问题,这种情况很好修补。 而且坏了可以重新融重新铸,总之困难都有解决的办法。 租赁期限有限,但一人用上一两天没问题,除了拿铁制的柴刀砍柴外,还可以利用铁制的农具去开荒。 省得明年种地前干不完耽误春耕。 铁制的器具会大大增加人的效率,沈知微还让庶民们自由出入附近的山林,不管是打猎还是砍树做燃料都行。 现在不用考虑林被覆盖面积,也不用考虑什么保护动物,人口那么少,到处都是绿化带,也不用保护任何动物,那些动物可能比人都多。 解决这两样之后,沈知微让人去搭炕。 沈知微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炕的权威,在没有集中供暖的古代,炕就是唯一的神! 撘炕一般会和灶台融合,陶锅不适合后世的灶台,沈知微也没别的办法,她又不是设计师,所以她交给庶民们自己去想,实在不行就不弄灶台了,只在墙上掏个洞,布好烟道就行。 和后世一些农村拆掉灶台后的火炕样式差不多。 做到这一步,沈知微基本上放心了,再命人去各家各户看看房屋情况,哪儿有问题就修缮一番,争取下雪别把人给埋里头。 接下来就可以静静等待冬天过去了。 沈知微在入冬前还在想,如果庶民们还是死了,那她只能听天由命,她已经做到了极限。 这场基建游戏,马上进入到验证成果的阶段了。 沈知微还稍微有点儿紧张,她玩游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嘴上说是玩游戏,实际心里沈知微清楚,这不是游戏,这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她这个亡国之君真是承担太多了。 沈知微咸鱼瘫在床上躺平,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呢?说是躺平,其实也没彻底躺平。 在其位谋其政,她当天子一天,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子民受苦。 其实这个冬天好好过去也没什么用,等以后叛军打到景昌,取她小命后,很可能一切都会倒退到之前的状态,甚至更差。 可人不能因为总有一天会死,就不好好活着了吧。 过一天是一天,沈知微抱着这个心态,说服了自己,她做得一切才不是要背离主线,不当亡国之君了,她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谁让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呢?那挣扎一下,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也没什么吧。 她对一亿奖金……不对!是亡国之君大结局,还是忠心耿耿的! 人机系统在沈知微戳面板的时候,机械地跳出一条条消息,沈知微倍感无聊。 这系统,智能程度好像越来越差了,之前偶尔还会跳出两句话,给她解答一下天气问题,今日星座,报下时间之类的。 现在倒好,天天只会跳“我听不懂……”。 还好特殊事件板块的系统智能程度没什么问题,没事儿就会给沈知微跳下提醒。 之前触发的特殊事件,再过一个月就到三月期限了,这次大事件并未彻底结束,沈知微也不知道系统会怎么结算结局。 第37章 二合一! 世子之争,向来如此(爱来自…… 入冬后, 孟女每天都有点儿闲得心慌。 冬日一到,树叶凋零,地里的粮食也不长了,她身为农官, 压根没事情做。 孟女现在多了一个爱好, 她喜欢去跟新来的人聊天。 原本只有几户人家的农庄, 现在很是热闹,又住进来百余人, 大概十户人家。 和之前来的那一批人一样, 都是奴隶出身, 不过现在全都是庶民了。 孟女在上一批奴隶的手里交换到了麦的种子, 麦种让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走上了新的人生道路,所以她对改变抱有绝对的热情, 希望生活能多一些不同于以往的变化。 与奴隶聊天时,能听到很多新鲜事,那些奴隶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 那里的风土人情, 和景昌完全不同。 连说的话, 用的文字都不同。 孟女现在已经识得大半文字, 能说一嘴流畅的雅言,越是学习, 她越是明白, 天地广阔,她永远无法学明白所有书本。 她只能像现在这样,一点点学习这世上的知识,直到她学不动的那一天。 从新来的人口中, 孟女得知外面在打仗,诸侯国混战,他们在外面吃不上一口饭,连喝一口干净的水都成了奢望,家中的屋舍良田早就已经被焚毁,或是被人抢去,他们无处落脚,后来所在的国家被灭,他们就成了奴隶。 “早知道景昌附近是这样的好地方,还不如早些变成奴隶被卖过来。” “大王这段时日才将买了奴隶过来,你若早变成奴隶,就要去别处寻生了,除了景昌,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将奴隶变回庶民,还给予良田屋舍,供你生存。” 孟女在听到那些人的感叹时,开口劝说那些人,不要不知足,更不要产生不知足的想法。 在乱世命如蝼蚁的庶民,必须学会接受高位者向他们施加的一切,无论是恩是威。 “你说得对,大王真的太好了,孟女,听说你见过大王,还跟大王说过话,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新来的人都没见过沈知微,沈知微最近不喜欢出宫,就喜欢宅着。 非必要不出门,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沈知微都是同一个作风。 “大王啊,是一位仁慈智慧的君主,她爱民如子,如同天上的太阳,让人无比温暖。” 孟女也说不出长篇大论的夸奖,她只能用淳朴的语气,形容自己看见大王时的所有感觉。 那好像是一种她此前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她觉得只有在大王面前,她才是一个人,一个完整的人。 不会低谁一等,也不是生来就只为死去。 庶民们想象不出来那是一个怎样的君主。 他们曾经的君主,给予他们的只有越来越重的赋税,被拉去前线充军的亲人,饥寒交迫的每一天。 仁慈是什么?如太阳一般的温暖又是什么? 他们不懂,他们只知道,大王和诸侯们不一样,如果这天下全都是大王的天下,天下万民便能如他们一般,过上安稳的生活了。 沈知微不知道在她眼皮底下,有多少人盼着她能一统天下。 她打了个喷嚏,裹紧身上的狐裘,这几天气温骤降,几乎是一步就从夏末温度跨入冬日。 前两天还念叨着秋老虎真是厉害,秋天了还跟夏天一样热,今天早上起来就得狐裘了。 这个年代的人也没什么特别的避寒措施,穿皮衣是顶格待遇了。 贵族穿狐裘、兔绒等等,庶民则是穿一些破碎皮子缝制的皮衣,浑身不一定是同一种动物,但一样很暖和。 前提是庶民有钱,不过大部分庶民都没钱,这辈子可能就一身皮衣,从祖宗辈穿到自己身上,一直到穿得破旧的不能再破旧为止。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华美崭新的狐裘,感受狐裘加身的暖意,沈知微心里有点儿不好受。 她唤来一名宫女,问她:“那些庶民都安置好了吗?” 现在跟在她身边的宫女,不仅要管理王宫之中的事务,还得管沈知微的公务,沈知微把她们往单独的辅官方向培养,准备以后成立一个机构。 就类似于培养秘书,朝堂上虽然也有“秘书”,但是朝堂上的官员自己也有本职工作,不能单独为她服务。 宫女们做得还不错,其中最出色的就是在沈知微跟前的这位,她叫烟霞,今年二十出头了,具体多少,她自己也不清楚。 反正她已经在王宫里呆了二十年,她长相一般,又不会说好听的话,所以此前先王在时,她并不出挑。 也因此躲过了为先王殉葬一事。 伺候人的事情,烟霞做不太好,但是处理政务,为沈知微跑腿,传达命令,她都做得很好。 是个特殊人才。 烟霞躬身回答大王的问话,说道:“大王放心,所有庶民均已落户,各处皆派了农官过去,划分良田,负责农具租赁事宜。” “嗯,不能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农官,小吏们也该和村老有所联系,若农官生出事端来,叫村老提前告知臣工。” 沈知微可不想又出个细作,闹出什么天罚之类的事情。 好不容易这些庶民才从千里之外的地方走来,最后不明不白死在所谓的“神迹”里,她此前做得一切努力不是全白费了? 那可不行,绝对不能让庶民出事!她还想让庶民给她搞养殖业呢! 养猪、养鸡、养羊,反正就是养,她要吃上最干净的肉。 “再有两月,太宰养得豚就能出栏了,真是期待。” 烟霞已经习惯了大王话题的跳跃,反正跟在大王身边,她的应变能力比以前强了许多。 现在她已经能够熟练的应和大王的话,跟着说一句,奴同样期待。 第49章 实际上烟霞一点儿都不期待吃豚肉,豚肉是贱肉,又脏又难吃,真不知道大王为什么要去吃豚肉呢? 就算那豚是太宰亲自养得,也一样脏啊! 沈知微能看出来烟霞对猪肉的排斥,这很正常,这个年代的人根本没法想象,吃猪草和粮食长大的,被阉割过的猪肉,到底有多香。 红烧肉,炖排骨,锅包肉,糖醋里脊…… 沈知微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大溜菜名,馋得她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夸张了,夸张了,其实她只是咽了口口水,然后吩咐宫人,她要吃饭。 靠想象就能饿得肚子里泛酸,可想而知,沈知微有多馋这一口肉了。 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和睡。 沈知微暴言,吃不上好吃的,睡不到自然醒,这辈子算是完啦。 她这辈子就活得挺好。 美滋滋的沈知微选择性忽略了之前没有铁锅,她天天吃水煮菜的苦日子。 景昌一片太平之景,外头则是雪雨风霜,人心的算计一刻未曾停歇。 北国国君北越,此刻正气得砸桌子。 “相国!荣他竟然一直在九曲城,就在那濯的身边,不曾做过半分遮掩,安国这是何意,是认定寡人不会进攻安国吗!” 之前他让相国去说服天子出兵,谁知相国刚走没多久,就传来公子荣的下落,他半信半疑,而那些心向公子荣的臣工们则欢喜极了,也不等核实消息,就开始在私底下频频见面,细谈迎回公子荣的事。 把北越气得七窍生烟,他直接将苏望给叫回来了,然后让苏望去查查,公子荣是不是真的在安国。 现在出了结果,确实在,不光在,还半点儿没有遮掩。 要不是前段时间忙着打仗,北越早就炸了,现在前线战事稍歇,北越立马将苏望喊来,商量怎么对付公子荣。 苏望静静看着北越打砸东西,国君就是这个脾气,以前当公子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打砸完东西,北越的暴躁少了许多,能坐下好好谈了。 “相国,决不能让他继续活着了,若他说服了安国的人,安国借兵给他,北国便危矣。” “国君息怒,依下臣看,安国并不会借兵公子荣,国君尽可放心。” “哦?此话怎讲?” 等北越平静下来后说话是正确的选择,如果之前苏望这么说,下一秒北越手里的摆件就砸他脸上了。 而此刻,北越会老老实实坐着,静静等苏望解释。 “大王,公子荣入安已有月余,此次北安联盟,攻打云国,安国若有他心,早能动手,何必等到今日休战之时?” 战场上动手,更为隐蔽,更能打击到北国,甚至可以说,只要安国想对付北国,北国早就禁不住了,现在的北国不能两边同时开战。 安国没有动手,表示在安国内部无法统一一个意见,且与北国联盟之人,占据上风。 公子荣跟在世子濯身边,无非是为了做给世人看,因为之前北越声称他已死,还是被天雷劈死这种不光彩的死法,他肯定不能认。 别的澄清之法实在是无力实施,现在公子荣已经不是北国的公子,而是被北公越驱逐的失败者,他说话,天下不会听。 唯有跟在世子濯身侧,日日行走左右,才能借助世子濯,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遍天下。 这一招想要成功,需得用不短的时间,但收效极佳,北国国内那些想要迎他回国的臣工,便是现成的效果。 “可安国不想帮他,何必留他在安国?” 北越还是觉得不放心,他越想越烦,深吸两口气又说道:“必须杀了他,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只要人死了,那不管是谁想搞事,都没法威胁到他了。 苏望对此表示赞同,公子荣活着确实是个问题,而且他觉得,安濯是打算先把公子荣摆在明面上,日后和北国翻脸后,就能拿出来用。 公子荣确确实实是个威胁。 北越和苏望正在策划暗杀公子荣的计划,在九曲的公子荣也知道自己处境堪忧,趁着最近停战,他开始跟表弟商量,去往他处。 安濯和北荣的关系,其实非常好,远比外界揣测的要好。 他们是真的有很深厚的情谊,在汴国为质的那些年,两人同吃同住,比亲兄弟还亲。 安濯没想过要利用北荣,他之所以将北荣放在身边,就是防止北越派人来暗杀,只要他在一旁,北越就会有所收敛。 “濯之心意,兄心中了然,只北越其人狼子野心,凶狠残暴,并不受控,再跟在濯身边,恐会为濯带来灾殃。” 公子荣能感受到,最近围在他和濯身边的人多了很多。 不光是有北国的眼线,还有其他国家的眼线,他现在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尴尬,而濯还没有登上安国国君之位,安国还有许多人不服他。 再留下去,公子荣怕自己连累到濯。 “兄长何必担忧?北越其人奸险狡诈,欺软怕硬,如今安国强大,北国弱小,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九曲城中放肆!兄长在九曲城中最是安全,若是出了九曲城……想要兄长命的人,不止北越。” 濯一个劲儿劝说公子荣安心呆下去,等到了明年,他或许就能继位安公之位,到那时,他想要保护兄长,就无人置喙了。 公子荣曾在北国当世子,他的能力很强,安濯年轻,身边可靠之人不多,公子荣是一个,留下公子荣,不光是为了保护对方,也是为了让对方为自己效力。 安濯需要信任的班底。 公子荣想走,也是因为他不甘心就此俯首称臣,为他人作辅。 公子荣最后还是没有走成,身在他国,命都是别人救下的,他哪儿有反抗的能力。 只是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一辈子向他人俯首,于是在冬日的某个清晨,一封信传到了安太后手里。 巴掌大的锦布之上,写了安公寿的死期,以及安国国内的不平。 嫡长继承确实已经流传经年,是无数人心中的铁律,可先北国国君能够将位置传给公子越,难道其他诸侯,就不能传了吗? 说到底,国君之位究竟归于谁手,从来是各凭本事,而不是一个出身,就能坐稳的。 安太后看完锦布之后,叫来了她的两位门客,有一段时间没折腾过的巨言与伯友。 巨言伯友高高兴兴进宫,苦着脸出宫。 今日估计会下雪,天色阴沉得很,因此太后没有多留他们,只将锦布上的事情说了说,就让他们二人离开,等天气好些再入宫来商讨。 天气算是帮了他们俩大忙,因为他们现在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 “伯友可要入言府上一聚?若是下雪,今夜便留宿府上,如何?” “善。” 伯友点点头,关于锦布上的事情,他确实该和好友好好商量一番。 安国的事情,不光是涉及安国如何,还涉及到大王。 诸侯之前打生打死,热闹极了,以至于不少人都忘了,一开始他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 还不是因为云国国君想要称王,大王不让,这才天下大乱。 大王才是这场大战的关键之人,而大战开启后,竟然没人注意到大王了。 巨言和伯友现在都住在景昌附近,景昌周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不说一清二楚,也略知七八。 大王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批庶民,还给那些庶民分地分屋,甚至还给租赁铁制农具给那些庶民。 有些贵族的庄子上的佃户也想要铁制农具,结果过去一问,官府只租赁农具给那些拥有土地使用权的庶民。 佃户确实也拥有土地使用权,可那个使用权是佃户和贵族之间签订的书契,并非是和朝廷签订,所以小吏并不认同佃户的土地使用权。 如果想让官府认可,就得由土地主人和佃户一起到府衙登记,小吏亲自记上,且土地使用权要和现行土地使用权一样,期限为七十年。 至于租赁土地的费用,那官府就不管了。 光是一条土地使用权要延长到七十年,期间不得随意收回,就够让那些贵族闭嘴了,他们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土地,租给佃户七十年。 他们都死了,佃户还能用他们的田,这不是笑话吗! 况且,如果每一分土地都让官府记录在案,那跟让天子知道他们家中有多少地,多少仆从,有什么区别? 按理说,贵族是要给天子交税的,只不过天子是按照贵族明面上的田产来收税,每个贵族拥有的田产有限,多余的部分要缴纳更多税。 因此每个贵族名下都有不少隐田隐户,这个问题不光现在有,以后也会一直存在,说白了就是偷税漏税。 “大王此举意在多方,此前王室公田荒废已久,如今千亩天地,已重新耕种,明年必定大丰收,而其余荒地也被大王一一收下,分给庶民,可笑那些贵族还在隐瞒,他们究竟有多少斤两,大王想必早已摸清。” 第50章 到了巨言府上,伯友开口同巨言说了一大段。 本意是为了凸显当今天子的不凡之处,嘲讽贵族,不过听着很像是大王的拥趸,在赞赏大王英明。 巨言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还记得当初惠安君身死的事情。 他说道:“天子心有天下,意欲重振王室,确实是件好事,可如今这位大王,她的手段未免有些过于残忍,哪怕是北越都没有亲手杀死他的王兄,惠安君……” “惠安君到底只是太后之子,他与大王的关系,如何能比得上北公越与公子荣?况且,北越究竟是不想杀,还是杀不了呢?” 伯友早就忘了惠安君的事情了,他对安国也没什么好印象,之前他和巨言还想去北国闯荡,如今看来,还好没去,不然过去就会被卷入世子之争中,指不定死了都没人收尸。 巨言叹口气,曾经他和友人都觉得跟随太后与惠安君,能得到大好前程,没想到一夕之间,天地巨变。 本以为周王室已是苟延残喘,谁知出了一位年轻的天子,如今看着,倒是有了欣欣向荣之态。 “公子荣送来的这封锦书,为得是引太后相助,巨言,你且观太后心思,太后是想帮忙,还是不想帮忙?” 伯友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太后来询问他们二人的意见,其实并不想真的想听他们的话。 他们每次能让太后看重,是因为他们总是能说到太后的心头上,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太后。 巨言低头沉思,片刻才开口道:“观太后神情,恐是有意相助。” “安公寿虽说已经残了,但他的相国还没残,有安相渠坐镇,公子濯已经成为世子,想要从他手中夺过位置,实在不易,太后昔日在安国时,与安公寿并无来往,感情浅薄,她即便想要说服安公寿,恐也难以成事。” 伯友细细分析一通,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掺和此事,胜算太小。 “太后岂会不知其中困难,可太后一直以来,都没有放下过惠安君的死,之前天子虽为她出了一口恶气,但终究比不上亲自动手报复。” 巨言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最后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太后如果已经有了想法,那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巨言最后提议道:“不如,将此事告知太宰?” “太宰央此人……”伯友很是迟疑,他和妫央平日里没什么交集,只听说过妫央此人,大多数人都说,此人谄媚,还有认识一群游侠。 与游侠有染之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其人品性上佳。 游侠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群粗俗野蛮之人,成日里好勇斗狠,其中不乏一些杀人后四处流窜的恶徒。 “好歹是太宰,交由他,或许能让大王提前知晓。” 将这件事的决定权交给大王,他们就不用在这儿苦想太后究竟是什么想法,又该怎么阻止太后的想法了。 巨言此言甚是有理,伯友也不想担上责任,两人干脆趁着夜色到了太宰府上。 没有送拜帖,也是为了不让太后发觉他们的踪迹,正巧天上飘下鹅毛大雪,雪夜少有人出行,行踪更隐蔽一些。 妫央人在家中坐,友从天上来,听仆从说有好友敲门,他人都傻了。 他在景昌有要好到半夜敲门的朋友吗? 妫央不解,妫央迷惑,妫央让人先进来了。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好友如此无礼。 结果将人往屋里一带,妫央就傻眼了,他没认错的话,这两位好像是太后的门客。 太后的人怎么会来找他? 想到太后十分喜爱俊俏的男子,妫央有点儿害怕,不会是看上他了吧?他自认有几分姿色,至今身边无人,可是他去当太后的男宠,就不能再在大王身边效力了,大王也不会再信任他。 而且太后明知他身份,却还派人前来,难道是想针对大王? 来者一开口,就让妫央脑海中那些不好的想法瞬间消散。 第38章 二合一! 给太后送几个“护卫”,大孝…… 妫央被迫听了一脑门安国和北国的“世子之争”, 主角就是北国那兄弟俩,加上安濯这个编外弟弟。 前因后果讲明白后,巨言和伯友又将锦书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最后伯友问:“不知太宰以为,太后是否应插手此事?” 妫央听到这儿明白过来了, 这是太后想插手, 她的门客内心并不赞同, 为了不被太后怪罪,门客求到他头上了。 这算不算投敌啊? 妫央没有立马回答问题, 而是在脑海中浮现出新的问题。 要知道安太后和大王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大王还曾用杀鸡儆猴来恐吓太后。 安太后并非大王生母, 甚至不曾抚育过大王, 母女二人关系极为冷淡,说是仇敌也不为过。 “这事儿,不好说啊。”妫央喝了口温酒, 粮食的香甜让他头脑清醒许多,别人越喝越醉,他越喝越清醒。 妫央决定去问问大王, 大王说怎么办, 他就怎么办。 既然要将此事告诉大王, 那肯定不能现在给巨言伯友一个答复, 因此妫央的回答就很敷衍。 巨言伯友对视一眼,冲妫央抬手行礼, 两人也没催促妫央, 只说过两日就得给太后回复,不知太后会如何抉择,希望太宰能够尽快告知他们二人,究竟该怎么做。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巨言伯友的态度十分友好,妫央也不好对他们摆冷脸,于是妫央应了一声,说会尽快告知二人答案,让二人回府等候。 还有就是,下次被黑天半夜过来敲门了,怪吓人的。 妫央给了两人两张拜帖,下次两人凭借拜帖可以随时登门。 双方进行了和谐友好的互动,接着巨言伯友又顶着风雪离开了妫央府上。 留宿是不可能留宿的,还没有熟到那份上。 一夜大雪过后,沈知微早上一起来,脱离被窝就被冷的一哆嗦。 屋中有巨大的暖炉在散发热量,地底下还有入冬前沈知微赶工出来的地龙在烧着,如此双管齐下,竟还觉得寒冷,沈知微有些不好的预感,今天到底是有多冷啊? 沈知微适应了一下,洗漱后穿好衣服,就直接推门往外走了。 第一眼,看到的是冰雪世界。 目之所及全是一片白茫茫,大概是因为这个年代的建筑物都不是特别高大,所以沈知微能看见大片大片的屋顶。 被大雪覆盖的房屋瞧着很是漂亮,一点儿没有了往日里陈旧的感觉,让沈知微恍惚一瞬,以为自己回到了乡下老家。 老家的雪景就是如此好看,她小时候在乡下,下雪过后要扫雪,大人们挥舞扫帚,而她则和小伙伴们一起,跑到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有时候还会去结冰的河面上玩,河面是天然的溜冰场。 一晃眼,将近二十年过去了。 年幼时的玩伴早已各奔东西,她长大后再回家,已经不认识通往家的路,也不认识那些故人了。 现在她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更不可能见到昔日熟悉的一切。 “大王,昨夜下了好大的雪,今日化雪,外头很冷,可别站在风口了,小心病邪入体。” 烟霞的声音将沈知微走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沈知微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景昌的冬天比她老家要温柔很多,至少没有那刺骨凛冽的北风。 外头其实比沈知微想得要暖和不少,之所以在屋里冷,纯粹是这年头的房子不保温。 “命人去城中各处看看,有没有人的房子被大雪压塌,还有城外的村落,能去的地方都走一走问一问,愿意出去做事的小吏,这个月俸禄翻倍。” 沈知微怕这么大的雪把房子给压塌了。 至于俸禄翻倍,完全是牛马对加班没有加班费的愤怒,上班偶尔出些特殊情况,加班不可避免,倒也没有多让人难受。 但是无偿加班就太让人厌恶了,无偿无意义的加班更令人厌恶。 “喏。”烟霞应了一声,她等沈知微进屋了,才转身找人去执行大王的命令。 这么热的天,就适合烤着火,吃点儿红薯什么的。 沈知微想起了那又香又甜的烤红薯,尤其是现代的蜜薯,在炉子里烤很久,到了手里后黏黏糊糊,满鼻子都是烤红薯的香甜气息,吃一口比吃蜜还好吃,又甜又有红薯独有的味道。 没有多少纤维,到嘴里几乎成了红薯泥,不用怎么咬就可以咽下去,吃完后浑身暖烘烘的,实在是太适合冬天了! 一想到大周别说蜜薯了,连红薯都没有,沈知微瞬间冷漠脸。 咸鱼瘫在榻上,沈知微开始思考一些有的没的。 她在这个时代,能不能造出远航的船,把红薯、土豆、玉米等等农作物都弄回来? 往火堆里扔个土豆也好吃,烤玉米就更不用说了,煮玉米也特别香啊! 越想越馋,馋得沈知微想吃点儿东西来磨牙。 第51章 于是她叫人去给她准备点儿牛肉干。 牛肉干是她最近最喜欢吃的东西,虽然没有现代那么多卤肉料来卤,但牛肉本身就很香了。 只是宫里的牛肉都是大黄牛的牛肉,很是少见,一般大黄牛都是耕地主力,连沈知微这个大王想要吃到一口,都得等大黄牛年老体衰,或是得了病,出了意外。 沈知微心想,要是能多养点儿牛就好了,除了牛肉外,牛奶也是个好东西,主要是牛奶能做甜品。 她有点儿馋蛋糕了也。 唉,穿越到古代到底有什么好的?冬天冷夏天热,想吃什么都吃不到。 还要天天看人间疾苦,偏偏她共情了,也没有能力帮所有不幸的人。 沈知微想到这儿,吃饭都吃不香了,她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她当初不该那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导致自己英年早逝,活着的时候不觉得,死了才发现现代是真的好。 她正在这儿就着雪景伤春悲秋,妫央就进宫来了,并且给她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安太后想要插手安国国内的世子之争。 北越和北荣的瓜还没吃完,现在又要加上安公寿的儿子们的瓜了,挺热闹啊。 沈知微挑挑眉,默默坐直了身子,来劲了。 但是如果安太后掺和其中,难免会牵扯到王室,沈知微很想看戏,并不想成为戏里的主角。 “太宰认为,此事予是否应该插手?” 沈知微兴致缺缺地问妫央,反正真要是插手,也不是她亲自出手,她只负责善后。 不过她本来就打算当亡国之君了,善后有什么重要的?她还需要什么善后啊,有本事打到景昌来。 想到这儿,沈知微心情又好了一点儿。 妫央听着大王不冷不热的语气,心中忐忑,大王这是想要插手,还是不想要插手? 妫央自认已经和大王逐渐熟悉起来了,可每次到了要揣度上意的时候,他就会怀疑自己之前到底有没有用心了解过大王? 为什么他就是没法看出大王的心思呢? “央以为,不应插手此事,且让他们内斗去,天下诸侯何其之多,大王若是插手安国,难免也要去插手其他诸侯家中的世子之争,大王哪儿有那么多闲暇时间,管这些小事呢?” 天子是吉祥物,同时也是天下诸侯关注的人。 天子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天下诸侯在嘴里心里反复念叨,反复的想,究竟是为什么。 之前没人在意天子,但是经过泰晟和东海的事,还有云国封王一事,谁还能小瞧这位少年天子呢? “不插手的话,太后会很失望啊。” 沈知微认为安太后会私底下有所动作,安太后可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她现在不闹事,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闹事没有好处。 尤其是针对沈知微闹事,太后之所以是太后,是因为天子喊她母亲,她和沈知微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于是太后老老实实待在后宫。 可是惠安君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痛恨杀害她孩子的人,也就是她以为的安公寿,只要有机会报复对方,太后绝对会不吝啬自己的力量,英勇无畏的冲上去。 “安公寿快要死了,太后不想让他如愿,有千百种方法,何须亲自下场帮公子荣一个丧家之犬呢?听闻太后一直在找好看的伶人,央倒是认识几个不错的男子,大王不如举荐给太后?” 沈知微闻言,表情微微扭曲,她给太后介绍男人? 呃,那不就是给她死去的爹…… 挺好,人都死了,又不可能跳出来呵斥她不孝,再说了,这个年代也没什么守贞思想,先王去世后,总不能让太后一个人日日寂寞吧? “行,你带几个不错的进宫来,予给太后送去,希望太后看在这几个人的面子上,能等一等,等安公寿咽气了再说。” 沈知微无所谓,她也不过是给那些男人一个方便,总不能挡了人家的富贵之路。 太后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富婆,有钱有颜,出手大方还没有后顾之忧。 沈知微愿意给太后一点儿自由,前提是,太后不要怀孕才好。 沈知微心道,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吧,先王说是不行,可也不至于和太后在一起十几年没孩子,他一走,太后就怀上了。 真要是怀上可就麻烦了,这事儿说出去到底是有些不太好听,先王才走不到一年,太后就找男宠,还怀孕了,不太道德,哪怕是过一年呢。 太后平日里看着挺聪明,应该不会闹出人命。 沈知微想到这儿,稍稍放下心来。 而且太后年纪大了,怀孕生子对她身体很不好,太后是生养过的妇人,应当知晓此事。 沈知微没有想过,这个年代根本没有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而太后年纪比起其他人是大,但放在现代,才刚刚摸到高龄产妇的边儿而已。 妫央的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把他说的人给送进宫了。 一共三个男子,长相都是俊美温柔类型,身材高大,唱歌的、弹琴的还有一个舞剑的。 沈知微记得太后好像就是比较喜欢这种类型,妫央是真的在暗地里下过苦功。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方面仔细研究,沈知微想,之前她没重用妫央之前,妫央好像也是俊美温柔类型。 现在带了几分权臣的城府,不温柔了,而且笑起来有些谄媚,有时候沈知微会幻视电视里看见过的手握重权的权宦。 就很奇怪。 沈知微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到一旁,带着三名伶人前去找安太后了。 安太后现在已经有些急了。 她很想派人去安国,她很想给儿子报仇,巨言和伯友让她等等,她根本等不了! 安寿,她的兄弟,她痛恨之人,一想到对方还躺在床上享福,而她儿子身首异处,她就恨得咬牙,恨不得将对方的血肉一口口撕下来,吞吃下肚! “你二人自入宫后便支支吾吾,说话颠三倒四,究竟是为何?” 面对安太后的责问,巨言伯友不发一言,均是低头告罪。 安太后直接指向巨言,问道:“巨言,你是否愿意去往安国?” “下臣自是愿意的!”巨言立马点头答应,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肯定不能拒绝太后的要求。 安太后闻言,难看的脸色可算是好看了些许。 “太后,下臣二人此前亲自护送惠安君去往安国,惠安君出事,下臣二人俱是大罪!这一路来,又是被人截杀,又是被人下毒暗害,可见安公寿心思之歹毒,非常人能比。” 伯友知道好友并不想去安国,在好友话音落下后,就开始声讨安公寿,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截杀的人和下毒的人,就是安公寿一样。 安太后不明真相,被伯友的话勾起伤心事,恨恨闭眼,握拳砸在案上。 “寿此人,实在该死!” “安公寿诡计连连,吾等实在不是其人对手,再去安国,恐也会无功而返啊。” 安太后听着伯友的话,稍稍冷静了些许。 她抬头用一双饱含憎恨的眼睛打量两人,两人均是一脸悲痛自责,看起来十分真诚。 安太后眯了眯眼,最后将目光挪到了一旁,叹口气道:“你二人早已出现在他面前,确实不宜再次出入安国。” 她得选其他心腹去做此事,至于巨言和伯友,以后她也不会如今日一般信任他们二人了。 选谁去安国好呢? 安太后还没想好人选,外头有宫女进来通传,说大王到了。 安太后不解,大王今日为何要来她这儿? 她瞬间想到了锦书的事情,又想到今日巨言伯友几番推辞,立马反应过来,是这两人将锦书一事告知大王了。 此乃背叛之举!他们二人竟私底下投靠了大王! 安太后气急,恶狠狠瞪向巨言伯友二人,两人低头不敢与太后对视。 只是他们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准备,在去找妫央的时候,二人就明白,他们以后要改换主子了。 他们一直以来就想要一个光明的前程,以前他们觉得惠安君是他们的明主,所以他们跟随太后,可现在,惠安君死了。 他们怎么就不能换个主子呢? 再说,他们不过是告诉大王一封锦书的内容而已,并没有害安太后,如何能算得上是背叛。 安太后气得想将两人拉出去施以炮烙之刑,只是大王要进来了,她看在大王的面子上,也不能这样对投靠大王的人。 她毕竟以后还要指望大王。 安太后深吸口气,将脸上的怒容尽数敛去,心里则记住了今日任由他人戏耍的屈辱,以后,她难道要一直忍受被人如此戏耍的屈辱吗?不,不可能! 沈知微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怪怪的,但是安太后笑着迎接她,态度和蔼,并无不同,她便没多想。 沈知微和安太后没什么话要说,实在是不熟,所以沈知微在进行一番客套后,直奔主题。 第52章 “听闻近几日太后夜中常惊醒,睡得不安稳,予想着可能是夜里寒冷,加之冬日黑夜漫长,太后心生惧意,遂寻了三位身材高大的猛士,为太后守夜。” 送男宠可不能直接说是送人来暖被窝的,沈知微深知说话要有艺术感,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去学艺术,她一定能成为艺术大师。 她可不是来送男宠的,她是来送护卫的,她之所以会送人过来,全都是因为对母亲的一片孝心。 看到那陆续进入屋中的三人,安太后眼睛微微发亮,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游走一番,心中十分满意。 “大王一片纯孝,有劳挂念。” “只希望太后每晚能睡个好觉,不必日日惊醒。”沈知微抬头看向安太后眉宇间的痕迹,有些惊讶。 这段时间安太后应该是没少皱眉,眉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可怜天下母亲的爱子之心。 安太后从沈知微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意思。 这是让她好好睡觉,别想别的了。 也就是说,大王并不想掺和安国世子之争。 “大王,安国日益强大,北国弱小,汴国军队无能,安国一国可抵两国,云宁二国联手也未能攻破安国的防御,反被安国连下两城,若是不及时制止,日后安国愈发强大,可如何是好?” 安太后还是不太甘心,想要劝说沈知微生起警惕之心,针对安国行事。 沈知微心里哟呵了一声。 安国这么强吗?那安国是不是很快就能拳打汴北二国,脚踢云宁二国,踩着诸侯往上爬,爬到天下共主的位置了? 安国是不是很快就能领兵攻入景昌,让她完成亡国之君的成就了? 让天下诸侯国打起来时,沈知微就打着这个主意,诸侯国先打出一个最强的来,最强再来打她,她完成目标回家! 想想都觉得很快乐。 要不是沈知微一到人前就被迫表情丢失,她听着安太后的话,都能直接笑出声来。 即使没笑,面无表情的脸此刻也看上去柔和了些许,好像挺好说话的模样。 让安太后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沈知微。 然后她就看见沈知微坚定地摇了摇头。 “太后认为安国强大,究竟是因为安国真的强大,还是因为安国是太后的故国呢?” 沈知微不承认安国那么强,只要她不承认,安国就永远不是她的威胁,她就可以任由安国做大做强,直到安国国君攻破景昌。 安太后很想说安国就是强,可她对上沈知微那双毫无波澜,如同井水一般冰凉的双眸时,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因为安国,确实没有她说的那么强。 安国附近有几个实力比较弱的诸侯,这次安国连下两城,下得全是那些小诸侯的城池。 至于云国和宁国,这两个大诸侯国压根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真要是打不过,今年这场仗就会停止了,怎么可能还约定明年的仗?云宁两国又不是疯了,非要把自己给打灭国了才肯服软。 如今大诸侯国都知道,一时的胜负不算什么,他们要图谋长久的胜利。 安太后不说话,沈知微就当她明白了。 不耽误安太后了解她的“护卫”,沈知微起身准备离开,走的时候,安太后让她带上巨言和伯友。 沈知微已经从妫央口中得知这两个二五仔的事情,她没拒绝,权当是奖励两人告密之举,真要是将两人留下,安太后指不定要如何泄愤。 巨言和伯友对视一眼,小心跟在大王身后,出了太后的夏菁宫。 等走出宫门,两人他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显然在太后面前,两人是真的心虚。 说那么多借口也不过是安慰自己,太后若是真的想要惩罚他们,没有大王庇护,他们必死无疑。 “伯友多谢大王。” 伯友向来机灵,巨言紧随其后,跟着一起向沈知微道谢。 沈知微摆摆手,说:“不必,同太宰道谢吧。” 如果不是妫央特意提了一句,沈知微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俩人,对沈知微来说,她也没什么太放在心上的人。 巨言和伯友对视一眼,心里认定妫央真是个好人。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悲剧的来源,就在妫央灵机一动,觉得大王是想让他去杀了惠安君。 解决完安太后的事情,沈知微又等了两天,特殊事件开始结算了。 【特殊事件“国战一”已结束,本次特殊事件为分结局,评级暂定ssr,当全部国战系列特殊事件完成,当统一进行结局评定。】 系统面板上的文字,让沈知微有些不祥的预感。 点进去一看,果然不祥! 按理说,特殊事件ssr等级结局应该有成就点十万,也就是现金一个亿,而现在,它的成就点只有一万! 缩水严重,只能拿一千万的奖励了。 沈知微当即不干了,怒问系统怎么回事。 没想到总是很人机的系统,竟然正儿八经给她解释了一下,并且行文流畅,一看智能程度就很高的样子。 第39章造纸!没有纸的日子过不…… 【因此次特殊事件并未完全结束, 所以此次奖励并不完整。】 “统子啊,你这就不对了,特殊事件三个月一结算,这是规定, 你觉得没法结束, 那你就更改规定, 别三个月结算不就得了?再说了,事情三个月内没有彻底结束, 跟我也没关系, 又不是我让它不结束, 你凭什么扣我的钱啊。” 干什么都行, 扣钱绝对不行! 沈知微摆出一副不说明白,她今天就要拉着系统去劳动仲裁的架势。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空调、暖气、小说、视频、游戏以及各种美食, 她都可以不要,但是钱,她绝对不能不要! 她从来没有忘记, 自己现在吃苦为的就是以后拿钱享福, 没有钱, 她在古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直接送她去投胎啊! 没有享受过现代的便利,她投胎之后哪怕又投到大周来, 吃尽苦头, 她也认了! 沈知微心里已经开始打算直接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她一定要从系统那里将她的钱给弄出来! 系统让她稍候,面板上的省略号闪烁三十秒左右,系统把奖励补给她了。 没错, 就直接补给她了。 不是,系统这么好说话的吗? 沈知微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勇气跟随气球里的空气一起离开了。 【请宿主大人核实,ssr结局结算补偿已发放。 检测到本次特殊事件并未完全结束,在此事件彻底结束前,无法触发新的特殊事件。】 两个特殊事件无法平行发生,这件事沈知微一开始就知道,所以她现在看见这条消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沈知微定睛一看,补偿是十万成就点,之前的一万成就点还在,也就是说,那一万成就点她白得了。 就靠一句话,多得一千万,沈知微决定以后不做一个沉默的女孩。 哈哈,心里想想而已,除非是涉及一个亿,否则沈知微主动开口不了一点儿。 “行,算统子你有道德,是个有良心的企业家。你怎么突然智能程度这么高了?转人工了” 沈知微严重怀疑对面是个人在操作,但是一想到系统这诚心诚意做补偿的样子,她又觉得对面不可能是个人。 【系统已升级为特殊事件记录系统,请宿主大人主动触发更多特殊事件,赚取成就点奖励。】 “啊?那我主线当亡国之君的奖励怎么办?” 外快虽然香,但主线一个亿也非常香啊! 不管沈知微拥有多少个亿,她都对一个亿保持最初的热爱。 她就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只要是一个亿,她都爱豁出性命去爱,唉,她就是这么一个恋爱脑,真是令人苦恼。 【主线任务不变,请宿主大人再接再厉,触发完成更多特殊事件吧!】 沈知微皱了皱眉,不太理解,如果主线任务不变,就说明系统还是原来那个系统,可如果是同一个系统,怎么会前后差距这么大? 沈知微接下来又试了试今日天气,今天运程之类的小问题,系统都非常丝滑的给出答案,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天气已经精确到二十四小时以内,这个小插件竟然还升级了。 沈知微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她就等着百国大混战在明年结束了。 这个冬天,沈知微过得有些难熬,但总体还不错,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所以大多数国家都很老实,只有一些小国内部出了问题。 有小国的国君,将求援的信都送到景昌来了。 不是因为兵祸,而是因为天灾,有些靠北的小国遭遇了大雪灾。 沈知微接到求援书的时候,表示十分惋惜,因为那些小国遭遇大雪封山,等求援书传出来的时候,雪灾都过去许久了,她这个时候就算是去帮忙,也于事无补。 第53章 被雪埋了的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活下来的人,大概率也死不了,她就不去凑热闹了。 她能护住自己一亩三分地上的人就不错了。 今年景昌附近的庶民死伤并不严重,连带着景昌城内的死伤也不严重。 比之先王在位时的去年,情况要好上许多。 只因入冬前,沈知微派人修缮过破旧的房屋,还动员有条件的家庭盘火炕,沈知微查看天气预报,发现整个冬天,景昌最冷的一段时间,平均温度在零下五度左右。 这个温度能冻死人,但只要人们有一点点保暖措施,就不太容易真的死。 纵观整个冬季,冻死的少,病死的多。 天气太过寒冷,老弱身体差,冻病了去世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现代的时候,老人都容易在冬天出事,更不要说缺医少药的此时。 还有冬天和春天交换的时候,那个时候气温变化太大,身体差一点儿的人是真扛不住。 好在漫长的冬日过去,春天来临,一切就好起来了。 当沈知微有一天早上起来,听见窗外有鸟儿鸣叫时,恍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将近一年了。 一年时间眨眼过去,感觉昨天她才刚过来。 沈知微突然有种想要回顾一下去年她干了啥的冲动,于是她从床上爬起来,兴致勃勃跑到书案旁,拿出锦布来,准备写字。 提笔,沉默。 首先,她来到这个世界,成功活过了一年,还解锁了铁锅和炒菜! 嗯,是一件很值得纪念的事情,但把这事儿正儿八经写下来,总觉得怪怪的是怎么回事呢? 或许对于后世无数吃货来说,沈知微做的这件事简直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说句在世厨神也不为过了。 可对于当下的人们来说,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影响。 礼仪为先的朝代,鼎的作用依旧强大,以鼎煮食,依旧是祭祀和各类宴席必不可少的步骤。 铁锅?那玩意哪儿有鼎稳重得体。 反正在现在没人认,所以就算沈知微不喜欢吃水煮菜水煮肉,她依旧要在祭祀以及各种宴席大场面上,跟臣工们一起吃她不喜欢的东西。 不吃这个,就去啃烤肉,吃多了是真会便秘的。 沈知微疯狂摇头,将那些五谷轮回之事甩到一边,她猛地将笔放下,决定了今天要干什么。 她要造纸! 没错,她突然想起来要造纸了。 之前她就想过要造纸,只是苦于手头上没有合适的工匠,再加上那个时候,她一心扑在研究炒菜上,暂时就将此事放下了。 现在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她也该踏入新的领域,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了。 她要用纸! 锦书虽好,但是价贵,竹简便宜可是笨重,现在的纸又一个个不是洒金就是掺朱砂,造价比锦书更贵! 她要便宜耐用的纸,可以随用随丢的那种纸! 想到就去干,沈知微喊来烟霞,让她去找工匠,会造纸的工匠更好。 烟霞一下子就蒙了,造纸的工匠? 她上哪儿找会造纸的工匠呢?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烟霞最后找到了妫央头上,身为太宰的妫央,每天都致力于解决大王的任何烦恼,他坚信,只要他能让大王满意,迟早他能当上首辅! 没错,妫央现在还心心念念大王亲自为他设立的位置,可惜被上一任太宰那个老不死的给占了,不然他妥妥大王心中最重要的臣工,闻桃和胡幼安也比不过! 纸是顶奢,只有贵族们拥有,会造纸的工匠,那更是稀少至极,妫央手头也没有这样的工匠。 他想了半天,最后依靠东海的精盐,从汴国换来了一个精通此术的工匠。 汴国的文化很发达,因此不光有很多学问高深的当世名士,更有许多技艺精湛的工匠。 只是汴国国君不做人事,越来越宠信奸佞,不用贤臣,自打汴国公主晟姜回国,那位国君更是昏聩起来,晟姜送给他数位美人,听闻他成日里在宫殿内载歌载舞,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汴国大权旁落,如今把持在晟姜与汴国文成君手中,一个冬天过去,汴国国君重病三次,险些撒手人寰,更是无法理事。 妫央别说是拿精盐去汴国挖工匠,他就是用精盐去汴国挖将军,也没人管他。 东海精盐现在已经风靡整个大周,口感上佳,白如雪粒的精盐受到了贵族们的追捧,价比黄金,如今泰晟再也不会陷入无钱可用的尴尬境地,凭借精盐,天下财富都涌入了景昌城。 到了大王手中。 妫央领着工匠入宫时,心里藏了一问,等见了沈知微,他便问出了口。 “大王,春耕后可要让胡郎中领兵,借道汴国,攻打云国?” 沈知微正想着怎么安排工匠去做便宜好用的纸,她其实也不太懂造纸的步骤,但便宜的纸原料肯定也便宜。 现在的纸,原料好像是麻,麻作为一种民间常用的衣服原料,本身是有一定成本的。 纸的原理,其实就是植物纤维。 麻可以,树皮也行,蔡侯纸好像就是树皮破渔网之类的,无用的,随处可见的材料制成。 满脑子都是她的纸的沈知微,在听到妫央的问话后,压根没有过脑子,只下意识点头。 “嗯。” “原来如此,大王此前让胡郎中去沙场练兵,便是为了这一天吧?云国距离景昌极远,打下后难以治理,倒是汴国,近在咫尺,又国力强大,国土辽阔,是很适合的目标。” 妫央沉思片刻后狂喜,看向沈知微的眼睛里,盛满了崇拜。 啊?你在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 沈知微不解,沈知微迷惑,沈知微点头。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所以咱们不能打云国,咱们就去晃悠一下,刷刷脸就行。 “汴国是盟友,不可随意撕毁盟约,且汴国强大,非景昌能吞之。” 沈知微提醒妫央,汴国确实很好,不光是汴国好,每一个诸侯国都有它的优点,但不能因为对方有优点,就去攻打人家。 师出无名不说,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到时候主动挑衅反被揍,真的是太丢脸了。 妫央没有察觉到沈知微话中拒绝的意味,他以为沈知微是在问策。 毕竟这是攻打汴国的两个难点,显而易见,如果不能妥善解决盟约和实力差距的问题,就难以攻打汴国。 所以关键点在哪儿呢? 妫央想起了入冬时,安国送来的那一封信。 “原来如此,大王,下臣已经全明白了!” 当时大王拒绝干涉安国世子之争,也没打算帮助公子荣,妫央只以为是大王不想下场,惹来麻烦,现在看来,大王真是英明! “当时大王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吧?是下臣愚钝,竟今日才发觉大王用心,大王放心,此事,就交由央与胡郎中来办,必定会让大王满意!” 妫央越想越兴奋。 盟约的事情,完全可以借助他人先一步撕毁,而这个借助对象,自然就该是安国。 安国和汴国也是多年仇敌,现在暂时结盟对抗云宁两国,结盟并不意味着过往的仇恨全都过去了。 安国世子濯曾在汴国为质多年,他难道会不恨汴国的人吗? 汴国如果敢在这个时候插手安国的事,威胁到世子濯的地位,等世子濯成为安国国君,他势必会去教训汴国。 妫央在脑海中已经开始铺设诡计,准备坑汴国一把,给胡幼安创造机会了。 而沈知微,她听了一耳朵妫央的夸奖,越听越糊涂。 她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别有用心啊。 看着莫名其妙燃起来的妫央,沈知微无语,转头准备去百工坊了。 不管了,臣工们都很努力,让他们努力去吧,她要去造纸了。 百工坊其实非常大,安金领着一堆铁匠,也只是占据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地,再安置几个造纸的工匠,完全不是事儿。 妫央送来的工匠名叫陶,听他说,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之前他做陶做得很好。 后来他拜了一人为师,学习造纸,学五年了,现在才算是出徒了。 沈知微问他造纸打算用什么材料,对方开口就一堆贵金属还有麻,沈知微连忙打断,问他知不知道,用树皮也可以造纸。 陶闻言,控制不住的露出一脸迷茫来。 麻造纸,其实也是刚出现没多久的技术。 按理说,纸应该在后期才出现,距今至少两三百年,但因为这个世界是以游戏为原型的架空世界,科技树已经点乱了,再加上贵族家中养得工匠什么能人都有,为取悦主人,工匠们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出现,所以纸提前出现了。 只可惜贵族喜欢享受独一份待遇,很多东西出现后,并不会推广开来,导致这个世界科技等级跳跃的厉害。 第54章 底层人还过着奴隶制的封建社会生活,贵族已经能和后世大汉时期对拼了。 沈知微命令工匠按照她提供的原料和顺序去造纸,陶不语,只一味带着怀疑人生的表情干活。 如果这些简单的材料就能造出纸来,那他五年来学得都是什么东西? 沈知微总觉得在陶脸上,看见了一句话——我要跟你们这群野路子拼了! 他懂什么叫邪修的快乐? 沈知微一想到她用随处可见的树皮就能造出昂贵的纸,就想笑。 要不是现在的技术等级不太够,她都想搞造玻璃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造,玻璃那不是穿越者必备技能嘛。 但没必要,玻璃又不能吃不能喝,它确实赚钱,但沈知微有盐,一点儿不缺钱。 等以后想搞个显微镜玩玩,可以研究一下烧玻璃。 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瞎搞一通,对文明发展做出的贡献已经十分超标的沈知微,在心里理所当然地想:我以后可是要当亡国之君的,不管做什么,都该以自我享乐为第一目标啊。 她不想干的事情,那就不干。 在沈知微没有发现的地方,系统的面板闪烁了一下,主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电流声,而特殊事件板块的智能系统闪烁着微微光亮。 纸,是文明发展进程上不可缺少的一环。 纸张不光是文字的载体,更是知识的载体,拥有纸后,知识能够更长久的保存下来,它能让人们更好的记载、阅读。 有了纸,才有了普及教育的基础,有了纸,编撰成书,就能彻底消除竹简的不便利,小小的书本,足以打破世家贵族千百年来对知识的垄断。 而这些,沈知微通通没有考虑过,她只是想用纸了,于是去造纸,就这么简单。 在沈知微盯着造纸的时候,妫央出宫去了。 他出宫后,先跟门客们交代一番,借着自己骑马出城,直接往泰晟而去。 因为不用天天上朝,所以太宰离开景昌几日也没什么大问题,反正他府上的门客,已经足以处理大部分事情。 他此去泰晟,是为了商议攻打汴国之事。 没错,他觉得沈知微的话,就是在告诉他,只要处理好那两个问题,就可以攻打汴国了。 攻打汴国的主力军肯定是胡幼安,所以妫央才去找胡幼安。 在泰晟的胡幼安认认真真练兵,突然觉得心头一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她抬头看向远方,那个方向是泰晟候陵墓的方向,也是此前布置引雷针的方向。 在泰晟的这段日子,胡幼安渐渐养成了“故地重游”的习惯,没事儿就要看看泰晟候被劈得焦黑的陵墓,想一想底下的陵墓已经被她搬空了,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主要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没有遇见过任何不对劲的事情,泰晟候也没有来找她要过陪葬品。 一开始胡幼安嘴上说不怕,实际上心里还是有点儿怕的,现在她是真不怕了。 这让胡幼安更坚定了她要为大王做事的决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郎中,郡守府上来人,召请郎中去议事。” 有小兵前来通传,胡幼安算了算日子,心中了然,这是闻桃来跟她商量春耕的事情了。 军屯制已经和军功封爵制度一样,在军中实行将近一年,胡幼安每天不光练兵,还带着那些兵下地。 一年下来,胡幼安本人从起初种地磕磕绊绊,还没有八岁小儿种得快,到现在一把好手,在她身上,已经充分体现了军屯制的必要性。 为将者,怎能从未下过地,从未体验过庶民的疾苦呢? 如果什么都不懂,如何能在领兵时,做到真心庇佑子民?如何能以最严厉的手段去控制底下兵卒?如何能做到,让兵卒不随意烧|杀|抢|掠,成为迫害庶民的兵灾呢? 胡幼安到郡守府的时候,闻桃刚打开一张舆图。 “胡郎中来了,快快入座,瞧瞧这个。” 闻桃和胡幼安在泰晟呆了好几个月,彼此之间熟悉了不少,看见胡幼安,闻桃也不客气,直接让人坐下,随后将手中的舆图递了过去。 “此图,倒是绘制的十分精良。” 胡幼安领兵打仗的,一看见那图,就两眼发光。 清楚明白的舆图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可太大了,胡幼安立马问道:“此图不知是哪位能人所画?” 闻桃指了指角落,让胡幼安仔细看。 胡幼安定睛一看,那里标着一个小小的“宵”字。 “是县令?” “正是,师姐她最擅此道,只要过她之眼,她就能画出来,这是她冬日里到处走动,历经一冬才画出来的泰晟图,她此前在汴国生活,去过汴国许多地方。” 闻桃第一次看见汴宵画图的时候,也如胡幼安一般惊叹过,其实现在她看见汴宵画图,也会十分惊叹。 闻桃承认,她师姐其实是个当世奇才。 如果性子能靠谱一些就更好了。 “真是……”胡幼安面对此图,不知道该如何去夸,感觉所有夸赞的话都是徒然。 “你可别在她面前这般,她若是知道你折服于她的本领,日后恐会常来调侃你。” 闻桃对汴宵的恶劣性子深恶痛绝,只因她是汴宵性格最大的受害者! 胡幼安哑然失笑,这对师姐妹之间的恩怨,她可不想掺和进去,她只管干活就行。 “这一片地方,是今年春耕要开垦的荒田,冬日里,奴隶们没事儿就去开荒,如今杂草丛生,倒是没什么石头了。”闻桃见胡幼安笑而不语,也就不再多说,在地图上用手指划了一片,跟她说起正事,“等过几日,景昌那边会送来铁制的农具,泰晟的庶民也可如景昌的庶民一般,租赁农具,农具有限,一时半会儿恐怕轮不到军营用。” “行,哪一片是军营的?” 胡幼安不在乎这些,军营的地又不要求高产,不荒着就行。 “这一片,此前这一片属于泰晟候叔伯,后献给了汴国公主晟姜,晟姜虽已归汴国,但依旧留了人手在此处。” 第40章大王是民心所向!大王要…… 地方就是一片靠近水源的好地, 如果是平时,得了这么好的地方,胡幼安肯定会让闻桃收回去,她带着一堆士兵, 平日里还要训练, 用这么好的地方, 那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现在一听闻桃说,这一片地方, 名义上还属于晟姜, 她立马点头了。 也就只有士兵所在之地, 晟姜才不会派人前来捣乱, 如果是普通庶民或奴隶在这一代垦荒种地,根本就守不住这一片地。 指不定会被晟姜等人用什么手段,将地收回去。 闻桃见胡幼安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她在泰晟这段时间,最喜欢共事之人就是胡幼安了。 对方能为她解决问题, 还能接受任何要求, 从来不会多说半个字。 关键是交到胡幼安手上的事情, 胡幼安都能办得漂漂亮亮, 就是有时候会有一些特殊的想法,比如去挖坟偷陪葬品什么的…… 闻桃将脑海中生出的那些画面甩到一旁, 不管怎么说, 胡幼安都是个靠谱的人,比她师姐强多了。 一想到师姐,闻桃就头疼。 “这一份文书,不知胡郎中能不能顺路送到县令手里?” 闻桃想, 汴宵好像也挺喜欢胡幼安,看在胡幼安去送的份上,对方应该会上心一些。 胡幼安接过竹简,看了一眼卷起来的竹简问道:“可是有关春耕一事?” “正是,师姐如今任县令,手下管着数十个村落,那些村落的春耕之事,都要她来盯着,她向来不喜这些琐事,还请胡郎中帮忙劝说一二。” 这可不能说是琐事。 胡幼安微微皱眉,轻声道:“对于农人而言,春耕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时候,于泰晟而言,今年的春耕尤为重要,今年是郡守管理泰晟的第一年,如果郡内粮食减产,届时恐怕大王会对郡守不满。” 胡幼安是在提醒闻桃,如果闻桃真的信不过汴宵,那就另外派人去盯着点儿,不能将一切希望都放在汴宵身上。 闻桃岂会不做后手,只是明面上汴宵是县令,她总不好绕过汴宵行事。 “胡郎中放心,今年泰晟不会做任何叫大王失望之事。” 胡幼安这才放下心来,她不关心闻桃汴宵之间微妙的关系,她只关心大王。 胡幼安最后还是帮忙跑了一趟,将竹简送到了县令府上,汴宵当时正在家中绘制新的地图,见是胡幼安来,也不问胡幼安是来做什么的,直接将人拽住,往屋中带去。 “幼安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件宝贝要送与你!” 胡幼安很不习惯跟人如此亲近,她想要挣脱汴宵的手,听到汴宵这话,才放弃挣扎,顺从地往屋内走去。 汴宵是带着她去书房。 胡幼安也去过好几个人的书房了,大王的书房里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竹简,有的是政务,有的是王宫的藏书。 第55章 那个书房是胡幼安去过最大最豪华的书房,一看就充满了王室气魄。 其次是妫央的书房,妫央虽说与本家关系不好,但是他出身确实很高,他的书房里,也有很多竹简,甚至妫央还熏香,书房里有一股清雅的莲香味,跟妫央给人的感觉相似。 再来是闻桃的书房,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殊的摆件和味道,只有一整面墙叠起来的竹简,还有书案上那叠起来的盒子,里头全都是闻桃写秃了的笔。 胡幼安的书房里,放着的全都是农书和兵书,兵书居多,书架上没摆几本,大多是放在箱子里,方便胡幼安出征时,拿上几本。 反正每个人的书房都有自己的风格。 汴宵的书房也很有她的风格。 很乱,随处能看见被主人随手扔在地上,散开的竹简,地面有些地方还散落着大块有颜色的染料,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画,画上有山水也有地势图,乍然望去,乱七八糟。 整个屋子最整洁的地方就是那一张比寻常书案要大上两三倍的书案,之所以觉得整洁,是因为上头什么都没有,只铺着一张巨大的锦布。 汴宵从一旁本应放茶水的小桌上拿起一支笔,笔尖直接进嘴润了润,接着沾了下已经略有些干涸的墨汁。 胡幼安被汴宵这一套动作弄得有点儿无奈。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闻桃一说起汴宵就态度奇怪了,闻桃是个小君子,她自小受得是世家贵女的教育,一举一动皆在礼仪规范之内,和汴宵简直是两个极端。 现在胡幼安突然对两人的老师昶子有一点儿好奇了,什么样的人能收两个性格如此迥异的学生? 昶子天天面对这两人,真的不会疯吗? “傻站着作甚?快快过来,你瞧这图。” 胡幼安在心里暗自佩服昶子的时候,汴宵招呼她上前,胡幼安在心里暗暗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然后她被眼前的图深深震惊了,这张图对她的冲击力大到什么程度呢?反正等她抬起头时,不管汴宵在她面前干什么,她都能称赞一句颇有名士之风。 就算汴宵在她面前脱衣狂奔,她都能称赞一句此乃性情中人! “这是汴国的舆图?还有永明城的城防布局图……” 如果是安国或者北国的国君得到两张图中的任何一张,他们都能凭借那一张图,将汴国整个吞下! 大王手中兵卒太少,凭借这两张图,也没法一口气将汴国整个吞下,实在是可惜。 胡幼安反应过来后,无比痛心。 她表面倒是看不出什么痛心情绪来,只有紧握的双拳能看出,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正是,好歹在汴国生活了十几年,总不好一点儿东西都不带走。” 汴宵笑吟吟地看着那两张图,她一整个冬天,几乎什么都没看,每天睁开眼睛就是画图。 她将过往的人生回想了一遍,留下了这两张图。 汴宵手中的笔在一些路径有些模糊的地方再添上一两笔,将街道画得更清晰了。 不知道那两个人看见这两张图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汴宵冬日里几乎足不出户,所以她并不知道,汴国如今内部是什么模样。 如果她知道的话,或许就没那么期待了。 胡幼安打听过一二,对汴宵的曾经了解个大概,对于汴国的事,她只能说一切皆是天注定。 要不是汴国国君昏聩,如何能有汴宵入景昌一事呢?可见上苍眷顾天子,天下迟早会重新回到大王手中。 “可惜如今安汴北三国联盟,春耕过后又要与云宁两国开战,毕竟是奉王命以讨伐逆贼,总不好与他们撕毁盟约,这东西,暂时用不上了。” 胡幼安是真可惜,像是这种图,其实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谁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哪里会不会重新施工,城防图会不会重新布防?虽然依照如今汴国的情况看,短时间内不会有大变动,但谁也说不准。 有舆图在手却不能立马用上,如何不叫胡幼安心生惋惜啊。 汴宵管不了那些,她现在就是个小小县令,管着几个村落的事情而已,她只需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至于其他,全由大王定夺了。 依如今的局势来看,哪怕没有这两张舆图,大王出征天下也是迟早的事情,那位的野心,可不会仅限于小小的泰晟。 经过此次王命讨伐逆贼一事,汴宵自认已经看清楚了那位年轻的天子,那位天子心中有着无人能比拟的野心。 汴宵很庆幸当初自己选择留下来,不然她走遍天下,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位明主。 若明珠暗投,如星辉闪耀的才华,也会就此黯淡,彻底沦为没用的废物。 胡幼安整个人都扑在了那两张图上,要不是天色已晚,她都想要睡在汴宵这儿了。 其实也可以睡,但汴宵这里很小,客房也许久没有住过人了,春日晚上还是有些冷,胡幼安住下可能会受寒。 因此胡幼安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带着两张图,往军营赶去,紧赶慢赶,到底是赶到了。 结果她前脚刚把地图拿出来,想要再细细看一看,后脚就听丘说,有个野人来找她。 “野人”是丘给来人起的外号。 “什么野人能跑到军营来,还叫你特意来通传?” 被打断继续欣赏地图,胡幼安心情不是很好,瞪着丘等他回复。 丘一看自己撞到了气口上,连忙收了嬉皮笑脸,赶紧如实回答,道:“郎中息怒,来人其实是太宰央。” 妫央被称作野人?胡幼安被勾起一丝好奇心,在她印象里,妫央可一直都像个人似得,成天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漂亮,身上还特别香,他成为野人,那是什么打扮? “还不赶紧将人带进来,太宰来访,定是大王有命。” 胡幼安起身往外迎,一边走一边念叨丘。 丘察觉到自己好似犯下大错,低头老实听训,不敢多言。 他其实没在景昌见过什么大人物,偶尔得见的几位贵族,都是打扮得干净得体,第一次看见如此狼狈不堪的贵族,多少有点儿看热闹的兴奋了。 等见到妫央,胡幼安才知道什么叫没有起错的外号。 这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活像是在泥潭里打了几个滚的男子,说他是野人,真一点儿不为过。 “太、太宰?” “胡郎中,请郎中见谅,央失礼了,可有更衣之所?” 妫央这一路上没镜子看自己什么模样,但从一路过来,人们见到他就露出的惊诧神情,以及他身上的泥,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光赶路当然不可能这么狼狈,主要是他走过的地方,有个水坑,他不小心在里头栽了一跤,不光是他沾了一身泥,马也沾了一身泥。 只是马儿脏些并不会叫人多惊讶,一个贵族浑身是泥,就比较让人惊讶了。 “有有有,快快入内洗漱,丘,去寻一身太宰能穿得便服。” 胡幼安念及贵族都很要面子,赶紧将人带进来,万一妫央觉得今日他丢了大脸,一怒之下将在场所有人都记下,日后寻借口,将人灭口,可就遭了。 不少贵族性情暴戾,表面看着没事,私底下手段狠辣至极,心眼更是小如针尖,胡幼安可不想去体会贵族的小心眼。 好在妫央没那么多事,只要他狼狈的样子没有被大王看见就行,要是大王看见他这副模样,他不光想杀了围观群众,他还想自我了断! 那可真是活不下去了,大王以后看见他,还不成天想起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啊! 妫央入内后不久,热水和新衣就摆好了,军营不缺热水,这里的火堆常年烧着,要给守夜的士兵烧水取暖。 妫央换衣服的地方没有镜子,但是他看着已经变成泥汤的洗澡水,以及那脱下来都硬邦邦的衣服,对自己的狼狈模样已经有了准确的判断。 还是那句话,大王不在真的是太好了! 胡幼安再看见妫央的时候,妫央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没想到太宰会深夜前来,怎只有太宰一人?外头危险,太宰实不该独身在外。” 胡幼安只字不提妫央刚刚的扮相,只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她只是责备妫央一个人上路,惠安君跟着使团一起走还能被杀,妫央一个人在路上,真不怕哪儿跳出来个山贼,劫财害命。 “央非一人赶路,同行的伙伴还在后面,胡郎中尽管放心,央不会如此冒险。” 妫央也怕死,他比谁都怕死,出门怎么可能一点儿准备不做,就是他的马比别人的马要快,那些人恐怕要深夜才能到。 他说到这儿,请求胡幼安派一队人在外等候,接应他的部曲。 胡幼安表示没问题,两人又说了两句问候的话,互相了解了一下泰晟和景昌的情况,接着胡幼安才问妫央,如此风尘仆仆,是不是大王有重要的命令。 第56章 妫央表示,命令没有,但是有件比较特殊的事情。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他认为大王有意借此次混战的机会,吞下汴国,只是因为盟约无法轻易撕毁,以及汴国过于强大,幅员辽阔难以治理,这才迟迟没有下手。 接着,他表示盟约一事,他可以帮忙解除,不光不会让大王担上一点儿骂名,还会让安国成为景昌的新盟友,既然汴国强大,那就将它给分了,各自拿一点儿,不就不强了吗? 胡幼安今日敢拿到汴国舆图,正忧愁无法出兵,舆图过期作废的问题,就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当即拍桌表示愿意领兵前往汴国。 只是热血过后,胡幼安意识到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首先,汴国现在内乱严重,妫央要用什么法子,叫汴国主动撕毁盟约? 无论汴国下一任国君是谁,汴国恐怕都会担忧自身实力下降,在这个时候,拉紧盟友,借助盟友的力量震慑周边,是最好的办法。 撕毁盟约对汴国毫无好处,除非汴国所有人都傻了,否则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撕毁盟约。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安国。 “光大王与安国分汴,届时安国得一半,甚至更多的汴国领土,岂不是会一跃成为最强大的诸侯国,到那时,其余几个国家如何还能抗衡安国?一旦安国成为最强,如何能避免安国国君不会生出贪婪之心,效仿云国国君自封为王,威胁景昌呢?” 这是胡幼安最担忧的事情。 “盟约一事,需双方同意,汴国想要维持盟约,也得看其他国家愿不愿意,这事儿不难。至于分汴一事可再议,除了安国外,还有北国可以进攻汴国,且一旦汴国倒下,它周遭的诸侯国,甚至此时还与汴国打仗的云宁二国,都会想要分一杯羹,安国想要吞下大头,是绝无可能的。” 妫央早就想好了,他可以借助安国的力量,却不会让安国成为景昌唯一的盟友,更不可能让安国接收大半汴国的遗产。 想想汴国周遭的诸侯,胡幼安被妫央说服了,那些诸侯确实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如此甚好,那幼安就静待太宰好消息了,春耕之后,随时可以出兵。” 妫央见胡幼安同意,心里瞬间松了口气,他毕竟常年在景昌,并不了解前线局势,汴国到底能不能打,胡幼安这个领兵的将军说的才算。 现在胡幼安点头,就说明汴国能打。 妫央转念一想,此事本就是大王早就计划好的,若是汴国不能打,大王也不会在一开始断然拒绝公子荣的提议。 他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不过是大王想让他走得而已,他与大王相比,还是差太多。 胡幼安好奇妫央为什么突然赶来,告诉她要打仗的消息,正常来说,这种消息派小吏送来就行。 妫央将自己视角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他是在发现大王打算后,马不停蹄地赶来的。 “说来也是央愚钝,都快春耕了才想明白大王的打算,怕耽误大王的事,这才快马赶来,不过距离春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大王想来也不着急。” 胡幼安听完妫央的叙述后,沉默许久,最后长出一口气,说道:“大王如今不过十六,早就听闻天下有生而知之的奇才,或许大王也是其中之一。遇见大王,实乃幼安毕生最幸运之事。” “同样是央之幸运,若无大王,何来今日之央,为了大王的宏图伟业,胡郎中,务必要攻破汴国都城!你我约定,要将永明城中最明亮的夜明珠,带入景昌,送到大王面前。” “好!” 永明城之所以叫永明城,就是因为汴国有一任君主,为让城中各家大能夜晚依旧能够坐而论道,寻来了天下奇宝夜明珠,镶嵌在一座高塔之上。 那座高塔共有一百颗夜明珠,最明亮的便是塔顶那一颗。 能不能当路灯不知道,名气却够大了,听说汴国君主的用心后,永明城逐渐汇集了天下有才之士,汴国的永明学宫也成了天下学子的向往之地。 那一颗夜明珠代表着的,不光是汴国国君惜才爱才之心,更代表着天下文学的中心在何处。 天下是大王的天下,真正的中心,就应该在景昌城! 妫央到了泰晟后,一呆就是七八天,等他再次回到景昌的时候,景昌的春耕都快结束了。 妫央回来的时候是乘坐马车,一路上慢悠悠地走,不光能看看外面整齐的田地,还能不时下车,与当地的庶民聊聊天。 越靠近景昌,会说雅言的庶民就越多。 妫央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景昌人,他其实不太会当地的话,听不懂的时候,他就跟人比划,两边连蒙带猜,还真能对上话。 妫央这一路,深刻感觉到了变化。 以前他从安国来到景昌的时候,那时先王在位,先王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不怎么管景昌附近的庶民。 他那时下车问话,庶民们都对他避而远之,怕他挑剔庶民们的不雅之处,然后对庶民拳打脚踢。 现在他下车问话,庶民们都会主动回答,还会不时提一句去年景昌附近的大丰收。 他们说,天子爱民,用铁打造了坚硬的农具,让今年春耕变得轻松不少。 还说天子免了不少赋税,每每说起天子,他们眼里都闪烁着光芒。 与提及先王时的麻木截然不同。 现在这些庶民才是鲜活的人,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更不是写在一句话中的一个缩影,妫央能感受到,他们想让大王永远是大王,想让大王一直执掌天下。 民心二字,第一次真切呈现在妫央面前。 妫央问了几个庶民,他问如果天子进攻汴国,他们觉得如何? 一般来说,战事是庶民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家人要赤手空拳,连一身藤甲都没有的上战场当先锋,活下来的要一次次再次拼杀,死了的,连尸首都没有。 可是这一次,答案不同了。 不是恐惧害怕,也不是惊慌失措,而是期待。 期待打仗? 妫央听到年轻力壮的庶民说,反正这天下到处都在打仗,今日不打,以后也总要打的,趁着他还能上战场,他愿意去拼杀,获战功,为家里人挣来良田钱财。 他听见年老的庶民说,家中有力气大的孩儿,让孩儿上战场,听说杀敌一人,就能得到数亩良田,若杀十人百人,甚至能成为贵族,拥有爵位。 他们也想当贵族。 还有年轻的女娘,天生力气大,壮着胆子问妫央,她们能不能上战场,给她们铁器,她们也能杀敌! 杀人就像是砍杀豚,人还没有豚强壮,她们在家时,不光看过人杀豚,胆子大的还亲手杀过,也没什么难的。 妫央告诉对方军中有女将,力气大可以去泰晟试试看。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养得豚,好像已经特别肥了。 于是他生出了快快回景昌,杀豚给大王吃的想法。 第41章特殊事件再次开启,而大…… 沈知微这段时间不是在盯着春耕, 就是在盯着造纸,以至于妫央出去快半个月一事,等妫央回来,她才意识到。 感觉有点儿对不起忠心耿耿的太宰, 沈知微心虚望天, 听着妫央跟她细说这一路上的见闻。 沈知微全程兴致缺缺, 妫央说她是民心所向,她自己听了都脸红。 唉, 妫央其实什么都挺好, 就是好好一人, 太喜欢谄媚拍马屁, 这么离谱的话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完,何尝不是一种特殊的技能呢? 有的是嘴笨的人,心里一箩筐话, 到嘴边都只能憋出个嗯来。 没错,这个嘴笨的人,特指沈知微自己。 沈知微也是无奈, 她其实有点儿想打断妫央的话了, 一样的话来来回回听几遍, 确实是有点儿烦的, 尤其说的还都是假话。 可她不能打断,万一让妫央怀疑人生呢?如果让妫央知道, 他每次拍马屁都没有拍到位, 估计他会羞愧欲死。 “……听女郎说她家中杀豚一事,央想起了为大王养得豚,如今那些豚均以百余斤重,想来可以宰杀了。” 正好还可以拿猪头祭天, 过几日又该去田间祭农神了。 那么大一个猪头,很是少见,想来天神会很满意,赐给景昌一个风调雨顺的年份。 沈知微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趣,催促妫央杀猪。 过年的时候沈知微就想杀猪,没想到那些猪养了将近一年,愣是不够肥壮,反正沈知微是不太满意,这时候又不讲究过年,沈知微也就没再提杀猪的事儿,想等猪再长长肉。 不够肥的猪,五花肉就不好吃。 唉,没有饲料,猪真的很难长起来,这年头人也吃不饱,一个赛一个瘦,有时候沈知微都觉得还是胖点儿好看,太瘦了,真的视觉上会叫人觉得很奇怪。 像是一个个行走的大头娃娃。 沈知微没有围观杀猪现场,她怕到时候猪到处跑,会引发混乱。 第57章 这些日子还是会不时钻出几个杀手来,沈知微还是挺惜命的。 于是等沈知微看见猪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一盘盘菜,摆在了她的桌子上。 自打沈知微过来后,王宫里的厨师们可真是被她折腾得够呛。 从一开始不知道铁锅是什么,到现在可以熟练使用铁锅炒菜,甚至拿着沈知微给的菜谱,就能用严重不足的调味料将菜谱上的菜复刻七成,只有厨师们自己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折磨! 结果是相当不错,沈知微吃着熟悉的猪肉,差点儿哭出来。 就是肉的口感不如现代的白猪嫩,肉太有嚼劲了,可能有些人会喜欢这种口感,而沈知微感觉自己牙口不好,平生最爱吃软饭,这么有嚼劲,她吃完感觉腮帮子酸。 但是真香啊! 不知道是沈知微太久没有吃到猪肉的原因,还是这个年代不用饲料养大的猪肉,就是比现代香,沈知微被香的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真的太好吃了! “这豚肉真是香而不腻,滋味甚佳啊!” 跟着沈知微蹭了一口饭的妫央,一开始吃得时候一脸不在意,豚肉是贱肉,他听不少人说过,豚肉带着一股子骚气味,又柴又难吃,油香都遮不住那股子味道。 要不是为了陪大王,他坚决一口不吃! 现在,他只会说真香。 回头他也按照大王的法子养几头豚好了,妫央想着,请求沈知微将菜谱送他一些。 在妫央看来,如何做好豚肉才是关键。 沈知微十分大方,让妫央自己派人去膳房拿,她吃美了,脑子转得有点儿慢,进入了一种如痴如醉的境界。 然后沈知微突发奇想,问道:“不如,在景昌开两家酒楼吧。” “酒楼?卖酒之地?” 妫央不解,吃着饭为什么突然说起酒楼了,难道是大王馋美酒了? 也是,有好菜无好酒,确实差了点儿什么。 妫央心中盘算着,将家中珍藏的美酒送一份入宫来,王宫不缺美酒,他就是表一表忠心。 “不光是卖酒,还卖吃得,只是不像客舍一般,供人住宿,只供饭菜美酒。” 沈知微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解释着她的意思。 其实她说到这儿,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开酒楼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前期选店址,后期培养员工,每天还得找人采买,培训厨师,连带着后勤保洁都得选上不少人,那么多人要管,沈知微一想就头疼。 她肯定不自己管,可如果不自己管的话,就失去经营的乐趣了。 那她开酒楼干什么?又不能玩,她又不靠着酒楼吃喝,还费心费时。 “罢了罢了,好生麻烦。” “不麻烦!大王,景昌城内还缺个供给贵族吃喝的地方,且若真有此酒楼,建成后定会闻名天下,届时将精盐放入其中售卖……” 妫央一直很苦恼精盐的推广,因为现在天下在打仗,所以商路难行,商贾很难将贵重的商品,送到各地。 商贾没法将精盐送出去,哪怕精盐的名气再大,也没法换成金子啊! 但如果造个酒楼,引来贵族亲自前来,那就不用担心销路问题了。 外头人荒马乱,只有贵族携带部曲,才敢出门运行,商贾出门一趟,那完全就是拼运气,赚得是卖命的钱。 “听起来不错,可是酒楼太难开了,予有些困倦了。” 沈知微什么都没干,先打退堂鼓,她是一点儿苦都不想吃啊。 “大王无须做什么,下臣愿意为大王分忧。” “好!央真乃予身边最为得力之人,如同予之左膀右臂般。” 沈知微见妫央要做,张嘴就是一通夸奖的话,她这人信奉鼓励式教育,等妫央被她夸得恨不得立马出宫开店时,她才住了嘴,让妫央去忙。 妫央出宫的时候,衣角带风,脸上满是笑意,恨不得跟所有人说一说,大王待他如何! 他就是大王的左膀右臂! 沈知微则在妫央离宫后,果断回屋睡一觉,其实刚吃完饭不该睡觉,对身体不好,但是沈知微真的困。 而且吃完饭睡真的太香了,等她年纪大一点再考虑养生的问题吧,她现在年轻,能睡她就要睡! 等沈知微睡醒,天都快黑了。 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光在床上呼呼大睡了,沈知微睁开眼后,不禁暗道一声爽! 多么理想的生活,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没人催她努力,更没人喊她上学上班! 她真的要堕落了,因为堕落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沈知微舒服地将整个人摊开,幻想自己是一张饼,在电饼铛里尽情舒展。 就是有点儿热。 春天温度不太高,可能是怕她冷,宫女给她盖得厚被,而沈知微的身体素质实在是有点儿太好了,这被热得她满头大汗。 掀了被子,沈知微才舒服了一点儿,等温度落下去,她又将被盖回来了。 又到了这个又冷又热的季节了,沈知微表示,她真的不太喜欢刚入春的这几天啊! 许多人都和沈知微相反,他们可太喜欢春天了,因为春天来了,他们终于可以继续开战了! 入冬前大家都打上头了,结果被迫休战,经历了三个月的蛰伏,此刻他们都自认已经达到了最佳状态,此次他们定能一举歼敌! 沈知微过了几天咸鱼日子,她的系统就跳出来一条消息。 【检测到特殊事件开启,因此事件为连续事件,将继承上一事件的状态,宿主的行为将影响到本次事件的评级,当前事件等级为:sr!】 沈知微被突然跳出来的消息提示吓一跳,等看到最后,她皱了皱眉,没明白这次是什么情况。 结局评定还没开始,怎么就先将sr的结局等级摆出来了? 沈知微详细询问系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次特殊事件是接着去年的特殊事件,也就是天下大战的事情继续的,而上一次特殊事件,她得到了ssr级别的等级评分,也就是说,如果她在此事件第二阶段内,没有做出足以让结局评定升级的贡献,她最后的结局等级就会是sr。 说实话,sr也挺好了。 遥想当初沈知微跟那个得知还有这么个特殊奖励的时候,根本就没设想过自己会得ssr的情况,她认为自己顶多到sr,甚至可能只有r或者n。 结果这几次特殊事件下来,她最常打交道的就是sr等级了。 这真的不是bug吗?还是说特殊事件完全就是给宿主的福利关卡,完全没有难度的? 沈知微很想问问系统,又怕自己一反应,系统以为她是觉得游戏太简单了,然后提升难度,增加沈知微的游戏体验。 沈知微表示,她不需要任何游戏体验,她就想要ssr等级的结局成就点奖励。 盯着sr两个字母看了好半天,最后沈知微放弃了,低头开始思考。 她要怎么提升结局等级呢?按照之前的经验看,现在她的结局等级不够高,纯粹是因为她在本次事件中没有存在感。 没有参与进去。 第一阶段能出ssr,沈知微也很惊艳,不过想想这场大战就因她而起,ssr等级的评定都低了! 可恶啊,上一阶段的贡献为什么不能累积到第二阶段,难道第二阶段开战就跟她无关了吗? 沈知微无能狂怒,怂怂的不敢对着系统面板讲一个字,生怕系统扣她钱。 在沈知微苦恼究竟怎么毫无痕迹,顺其自然的提升事件参与程度的时候,胡幼安已经开始加紧练兵了。 她直接在泰晟又招了两千兵。 招兵一事早就已经过了沈知微的面,沈知微亲自允许的,之所以允许,纯粹是想到胡幼安孤身在外,还手握大权,分分钟可以造反的节奏,她身为亡国之君,必须助她一臂之力! 没想到,胡幼安她真的是单纯想要招兵,想要进攻汴国,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剑锋指向天子。 她绝不可能背叛大王! 春耕过后,胡幼安开始有序训练营中士兵,一部分士兵算是老兵了,去年开始就跟着胡幼安,与胡幼安已经养成了默契,这一部分兵是胡幼安最省心的。 之前有上场经验的也勉强能用,就是新兵得好好练一练。 胡幼安生怕打输,老老实实练兵,踏踏实实增长实力。 而对于一些小国来说,他们已经没有兵打了。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直接征兵,征来的兵也不好好训练,直接往战场上一扔,运气好就活下来,运气不好就死。 战场上血流成河,战场外,同样在流血。 安公一病不起,世子濯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上位,没想到他的几个弟弟开始折腾,连他的叔伯们都开始找事。 明明他就是长子,甚至还有世子之名,继位再名正言顺不过,结果那些人还是要折腾。 世子濯知道是为何,北国的事情开了先例,这群人都想成为第二个北公越。 第58章 却不想想,他可并非公子荣,会将到手的位置,拱手让与他人。 世子濯的态度十分强硬,手段也硬,谁栽在他手里,他就直接将人往死里整。 他的几个弟弟被他收拾一通都老实了,但还是有一些叔伯在折腾,世子濯感觉不太对,细查之下,发现是汴国和北国的人在掺和。 北国人掺和其中,世子濯并不觉得意外,他救下公子荣,就是跟北国结下了仇,北越十分记仇,肯定会来找他麻烦。 关键是,汴国为什么会参与其中! 世子濯大怒,当即去信一封,质问汴国国君,插手世子之争,汴国是想要撕毁同安国的联盟吗? 他的质问,注定是到不了汴国国君手里了,因为现在的汴国国君,成日里浑浑噩噩,病得厉害。 年纪大了,又纵情享乐,一场风寒就会将人打倒,然后一病不起。 晟姜端着汤药,给躺在床上的汴国国君喂食,一半进嘴里,一半洒在了床榻上。 晟姜也不在意,等碗里没了汤药,就让人去盛来,如此喂完三碗,汴国国君没什么反应,他身上已经一片苦药味了,衣角都往下嘀嗒药汤了。 晟姜让人来收拾干净,躬身向没有反应的国君行了一礼,道了声退下,国君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反应。 等出了王宫,心腹忧心忡忡同晟姜说道:“公主,国君已有三日不曾睁眼,是不是该叫世子前来?” “国君只是困得很,所以才一直未醒,这个时候喊世子过来,是觉得国君要如安公一样了吗?” 心腹闻言,张嘴想说什么,怕触怒晟姜,最后还是一言未发。 晟姜知道心腹的想法,现在国君的情况,比安公还不如。 但她不能让国君重病的消息传遍天下,她很清楚,自己的权力来源于国君,在她还没有彻底掌握手中大权之前,国君换成她的侄子,她的地位会不稳。 毕竟她和汴国世子关系并不好,远没有文成君受世子信赖。 文成君还算是世子的启蒙老师,两人关系匪浅,她不可能比过。 早知国君身体已经这般不中用,她就不进献那么多美人,顺着国君的心意了。 晟姜有些后悔,但也仅仅是有一点儿,毕竟她从泰晟回来后,国君就对她不太满意,如果不是那些美人,讨得国君欢喜,她的处境会比现在困难百倍。 晟姜回了自己府上,在这时拿到了安国世子濯送来的质问信。 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来,世子濯已经十足愤怒了。 可晟姜很迷茫,她怎么不知道汴国有人插手安国世子之争了?反正她没掺和,文成君也不是个傻子,应该也没掺和才对! 这世子濯莫不是打听到了国君身体不行了,所以发文来试探? 晟姜的思绪不受控制得往另一个方向狂奔,主要是在她看来,世子濯在信上附加的证据,根本没法说明是汴国有人插手。 仅凭几个汴国人随口的供词,就说是汴国插手了,那明日她抓几个安国人,也可以说是安国人暗害国君啊。 当证据站不住脚的时候,其余就显得更荒唐了。 世子濯送来的信,在晟姜看来是满篇胡话,比起问罪,更像是想要编织罪名,借此来斩断汴安两国的盟约。 正值汴国国君重病当头,世子濯的举动属实是不正常。 晟姜思来想去,最后将世子濯的信送给了文成君,世子濯在汴国为质的时候,她已经到了泰晟,所以她并不是很了解对方,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封质问信。 文成君是汴国国君的同族,论关系,国君应该喊他一声叔父,不过这个关系有点儿太远了,且国君为尊,他为卑,所以文成君从来不拿辈分说事。 他今年已经年近五十,面对世子濯在信上不客气的言论,半点不生气,反倒是多了几分看小孩胡闹的轻松。 “世子濯在永明的时候,就喜欢听昶子讲课,他这一笔字,练得和昶子有几分相似。昶子信奉诸事非黑即白,讲究随性而为,世子濯颇有几分昶子之貌。” 文成君与汴国世子森说着话,将信随手放下,他轻声问:“世子觉得该如何回以世子濯?” “濯其人,心比天高,最是狂傲不羁,这等无凭无证之事,竟直接遣书来问,毫无世子之雅量,以森看,该直接否决此事,并警告世子濯,莫要将汴国视作可被安国随意呵斥的小国!” 世子森长相平平,身高平平,因此他很是厌恶长相俊美,身量修长的世子濯。 以前世子濯在永明城的时候,也传出过聪明果敢的名声,而他的品行则与他的外表一样,毫不出挑,这让世子森更为记恨世子濯了。 所以世子森根本不曾多想,只觉得世子濯是在故意找事,他一定要给世子濯好看!如今他们都是世子,汴国比安国更强,世子濯应该低他一等才是! 文成君见世子森很是生气,只以为森是被濯不客气的言论气到了,至于小辈之间的矛盾,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文成君自幼品貌出色,一路顺风顺水被封君,他根本体会不到世子森作为一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人的痛苦。 “世子所言不错,不可叫人小瞧了汴国,只是世子濯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他送来这封质问书,绝不可能仅是为了呵斥汴国,或许,世子该查一查是否真的有汴国人,插手了安国世子之争。” “近来国君重病,汴国臣民无不为此心焦,怎会去管安国那点儿乱事,他在信上质问联盟是否牢固,恐怕是他生出了毁坏盟约之心,这才特意提及。” 世子森十分固执,他认为自己国中的臣民不可能那么闲得慌,对方就是在故意找茬。 他这样说还真有几分道理,汴国和安国的联盟本就脆弱,一旦一方生了二心,这联盟也就摇摇欲坠了。 文成君沉思片刻,说道:“还是要派人去查查,若非本国之人别有用心,恐是他国作乱,如云国、宁国,他们定不愿意看见汴安两国联手。” 世子森一想到前线频频传来捷报,就觉得文成君想太多,云宁两国都快被打废了,怎么可能还腾的出手做这一番布置。 查来查去,当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世子濯抓到的就是汴国的人,甚至还曾经在汴国为贵族效力过。 再仔细查那几个贵族,竟谁的人都有,文成君可能还见过那几个被抓的汴国人。 事情查不出结果,世子濯就迟迟得不到汴国的回应,别说道歉了,连个解释都没有。 在这种等待中,安国国君先一步走了。 只因在安国,又有流言传开,那些闲言碎语句句都在议论安国国君,说安国国君是不修德行,才会导致他的儿子为了国君之位争斗不休,无人在意他这个国君的身体如何。 无论是做父亲还是做国君,安国国君都很失败,谣言中将安国国君批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 谣言几乎都是夸大其词的虚假之言,安公寿为人没那么失败,他当国君期间,安国的国力一直在上升。 只是人无法认清现实,反倒会被他人言语左右,安公寿自打被骂之后,就一直很敏感,这下听了诋毁自己的谣言,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实在是失败极了。 一气之下,没两天就撒手人寰了。 世子濯继位安公,位置刚坐稳,就宣告天下,与汴国的盟约作废,不再联手攻打云宁两国,甚至不允许汴国人和安国人有联系,单方面切断了与汴国所有联系,设立关卡,不允许两国互通。 此举一出,天下哗然。 安国和云宁两国开战至今,都没有斩断过三国之间的生意,也没阻止过民间的往来。 这下谁还分得清,安国是在打云宁两国,还是在打汴国啊。 第42章大战开始,大王表示她安…… 当安国和汴国反目的消息传遍九州之时, 胡幼安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算一算时间,距离妫央和她商量进攻一事,也不过一个月有余, 妫央在做这种挑拨之事时, 可真是天赋异禀。 胡幼安心里对妫央有了几分警惕, 此前闻桃一直觉得妫央是个小人,不可与之深交, 胡幼安嘴上赞同, 心里却不以为然, 认为只要是一心为大王做事, 就不必多考虑其他,现在看来,还是得考虑一点儿。 今日妫央对付敌人的手段越是偏激, 日后他想要对付其他人,手段只会更偏激。 胡幼安总有一种预感,她觉得迟早有一日, 她和妫央会站在对立面。 虽她是武将, 妫央是文臣, 但在大王心里的位置有限, 不争抢一番,大王或许就会忘了她吧。 远在景昌, 正在试吃新菜式的沈知微, 突然有点儿鼻子痒痒,还好最后没有打喷嚏出来,她忍了一会儿发现没事了,继续埋头吃吃吃。 沈知微宣布, 试菜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喜欢的一项活动!这种活动希望以后隔三差五就上一次。 将喜欢吃的菜记下编号,沈知微吃了个半饱就不吃了。 第59章 这些天吃喝太不节制,体重不知道增没增加,晚上撑得慌睡不着的次数反正增加了。 为了自己能睡个好觉,沈知微不得不忍痛开启了她只吃七分饱的生活。 人的胃怎么能这么脆弱!只是多吃一点儿竟然还闹脾气,她真想让胃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沈知微内心无能狂怒,然后一边进行饭后散步,一边儿吃山楂助消化。 没办法,胃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屈服于胃的威势之下,乖乖养胃。 吃完饭,沈知微下午睡了个午觉,起来上课。 闻劭每天都会抽空来给沈知微讲一讲课,一开始是为沈知微填补此前做王姬时没有好好读书的空白,后来见沈知微学得差不多,就开始讲一些小故事。 大多是各国国君治国的小故事,沈知微从那些小故事里,慢慢摸索出了治国的理念。 沈知微对听故事这事儿并不排斥,就是不知道她学一脑子治国理念有啥用,她未来可是要当亡国之君的,谁家亡国之君能那么厉害,比明君还牛。 今天闻劭坐下来后,并未如往常一般说故事,而是说起了最近的新鲜事。 “大王可曾听闻,新的安国国君继位后,连发多道命令,切断了与汴国的一切往来?” 沈知微当然听说了这件事,在她看来,这种事情迟早发生。 她微微颔首,闻劭没法从她脸上看出她此刻的心情,于是他心中暗自点头,道大王越来越沉稳了。 “大王以为,此举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来了来了,我考考你环节来了。 沈知微默默挺直腰背,好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政治老师点了她的名字,让她来答题。 沈知微下意识要总结纲要,话到嘴边,察觉到了不对。 她好像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考试吧? 造成什么后果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就一在旁边看戏的,如果安国和汴国打起来,决出胜负,她以后大概率就会被那个赢家给弄死了。 “后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谁会赢。” 沈知微诚实吐露心声,她只在乎谁是最后赢家,这关系着她的主线任务什么时候彻底结束。 闻劭本想从大王口中听一听大王对天下局势的分析,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答复。 他下意识重复了一句:“最后谁会赢?” 沈知微以为闻劭是在问她,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安国的赢面会大一点儿,看来安国最后就是为她结束主线任务的人选了。 她如实说道:“安国国力强大,新主继位,或许国内会有一阵混乱,但安公寿已经病了将近一年,世子濯早已站稳脚了,混乱不会持续太久,且世子濯素有才名在外,不出意外,安国会更加强大,反之看汴国,国君不理政务,内部夺权,文成君与晟姜二人不合,汴国世子压根不被世人熟知,听说其人无论才貌还是品性,都极为一般,汴国毫无胜算啊。” 往前几十年,汴国如日中天,强大到几乎能压着各国打,谁能想到,不过几十年过去,汴国就拉了。 风水流轮转,现在转到安国头上了。 闻劭震惊地看着大王,他本以为大王每日里只顾着吃喝玩乐,或许对种地一事还颇有见解,除此之外,其余方面都不算出色。 他女儿闻桃说大王有经世之才时,他还觉得是女儿太年轻,一心效忠君主,故而判断失误。 但是听了大王这一番话后,闻劭发现,大王确实不一般。 一个曾经常年居住于深宫之中,书没读过几本,字都认不全的王姬,她能在成为大王之后的一年,成长到这一步,其天赋与心性,不若史上有名的诸位大王。 闻劭陡然意识到,他该听一听女儿的话,重新认识一下大王了。 “太傅?” 沈知微见闻劭半天不说话,疑惑望去,正好对上闻劭那燃烧着熊熊烈火一般的眼睛。 这种眼神,沈知微一点儿都不陌生,之前她曾在胡幼安和闻桃以及妫央眼中看见过。 沈知微内心一片沉默。 年轻人动不动就燃起来,也就算了,您老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中二热血,是不是不太好啊?而且我说什么了,你就这么激动! 沈知微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一头雾水,她不就合理合规地推测了一下安国和汴国之间的结局吗?这有什么可热血的! 沈知微不知道的是,受限于自身的眼界以及学识,没有大局观的人,很难对事情的未来走向做出合理的推测。 这是现代教育培养出来的大局观,也是现代信息爆炸才能培养出来的多方位视角,在这个年代,想要培养出来这样的眼光,太需要天赋了。 沈知微自己天赋也不错,不过她主要还是受益于现代教育与现代的成长环境。 因为这些特质在现代普遍存在,所以沈知微想破头都想不出来,她的表现究竟哪里值得让古代人热血沸腾。 闻劭在沈知微被看毛之前,收回了他过于热血的视线,他笑道:“大王只需静待几日,便可知晓,此次安汴两国之争,究竟是否会如大王判断一般,安国大胜了。” 沈知微难得被勾起一点儿兴趣,这就像是看比赛,单纯看比赛和支持其中一队的感觉完全不同。 “太傅可要与予赌上一赌?” 闻劭听到“赌”字,直接皱眉。 “小赌怡情,随意赌一赌,不必压上太重的赌注,这样吧,安国赢,太傅陪予去城中新开的酒楼吃几天,汴国赢,太傅可向予提出一个小愿望。” 闻劭本来不打算赌,不管是大赌还是小赌,他都不想赌,可是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里一动。 君王对臣下的承诺,实在是太少见了,这个承诺无比贵重。 哪怕只是一个不能太过分的承诺,那也是承诺,日后指不定会有大用处。 闻劭最后还是点头了,他终究是个俗人,脱离不了尘世。 充满紧张气氛的安汴两国的人完全不知道,景昌的大王已经拿他们当乐子了。 反正战争一刻不停,沈知微做什么都无法影响到局面,她也只能坐着看戏。 沈知微认为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却不知道,她忠诚的护卫胡郎中,已经坐在安国相国安渠的府上了。 想要与安国联手吞下汴国,自然要与安国的主事者谈一谈,胡幼安只是个郎中,连将军的封号都没有,没法直接面见安国新国君,只能退而求其次,见一见安国的相国安渠。 安渠一听说是景昌来人,就下意识头疼。 他与上一任安公寿关系甚好,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而安公寿之所以会缠绵病榻,英年早亡,就是因为景昌! 惠安君的死,大王的指责,还有那些斩不断除不净的流言蜚语,逼得一代枭雄最后连门都不敢出了。 人言是远比刀剑更刺人心魄的存在,哪怕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毫不畏惧的人,也无法彻底摒弃流言蜚语的影响。 安渠痛恨惠安君,也痛恨周王室,但安公的死,很大一部分责任是在其自身,是他承受不住那些难听的话,成天胡思乱想,才导致最后死亡的结局。 安渠入门前先深吸口气,压下内心的悲怆,随后抬步入内,与胡幼安见礼。 胡幼安在品级上不如安渠高,但安渠是诸侯的相国,而胡幼安则是大王的亲卫,安渠必须恭恭敬敬对待胡幼安,以免被人说是藐视大王。 胡幼安今日是来谈事情的,所以她的反应很温和有礼,并未因自己出身景昌,就看不起安渠。 大王近侍看不上诸侯的臣民,这是常有的事情,不管王室如何衰弱,明面上诸侯依旧要效忠大王,听从大王差遣,而没有底气的大王近卫们,只能强撑起王室威严,色厉内荏,以高傲的姿态对待诸侯臣民。 却不知,没有实力的时候,态度高傲就如跳梁小丑,只会引人发笑,而不是叫人敬畏。 胡幼安清楚外界如何看待景昌,所以她面对安渠时,尽量态度平和,不高傲也不谄媚,维护王室威严的同时,也不得罪一国之相。 安渠见胡幼安态度良好,心生疑惑,他本以为是大王有命,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然后他就听见胡幼安说了,瓜分汴国计划。 当然,胡幼安不会说得那么直白,她说得比较委婉,但意思确实就是这么个意思。 安渠震惊,安渠震惊到失语。 北国来人跟他商量瓜分汴国,他都不会震惊,但来人是景昌的郎中! 这说明,大王要下场了吗?大王是何意,是准备将天下收归景昌吗? 安渠不得不警惕这种情况的发生,因为害怕大王打完汴国还打算打别处,他迟疑了半晌,没有给出确切的回复,只说要商量一番。 “还请安相国尽快给予答复,幼安还需去往北国,与北公好生商量。”胡幼安本来也没打算立马办成此事,她意有所指地说:“去年北国曾派相国苏望前往景昌,说服大王联手抗敌,只是当时快要入冬,即将休战,大王便将此事暂置了。” 第60章 北国是为了拉景昌去打云宁两国,胡幼安没有提云宁两国的事,听起来像是北国早就有意攻打汴国,那个时候,北国甚至没有考虑过安国加入。 安渠还真不太清楚此事,安国放在北国的细作因为之前营救公子荣的事,损失大半,导致这段时间安国对北国内部几乎一无所知。 北国如果也加入了,那这件事,安国就不得不加入了。 胡幼安对安渠深思的表情很是满意,她在安国国都九曲呆了七日,将事情谈妥后,又转道去北国,路过小国,也会说一声联合攻打汴国的事。 她这一路完全没有隐藏自身目的的意思,因为她是从安国出发,所以不少人误会是安国主动找到了景昌,请求联合攻打汴国。 是景昌觉得自己没那么强大的实力,这才多拉几个小国加入。 等胡幼安到北国的时候,她人前脚刚入城,后脚苏望主动找了过来。 这就是一路高调的好处,许多人都盯着胡幼安,胡幼安再也不用主动去敲响别国国相的府门了。 已经有那么多诸侯国加入,北国当然要加入,公分一杯羹,两边都有很强烈的合作意向,联盟很快就被敲定了。 时间进入五月份,云宁两国被打得连连战败,送上了投降书。 安国收下投降书,认定两国已经打输了,开始与两国谈判,要土地要钱粮,来弥补此次大战自己的损失。 到了谈判这一步,消耗的时间就多了,战场从士兵头上,转移到官吏头上,大国们可算腾出手来,可以开启另一场大战了。 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汴国身上。 汴国传来了噩耗,汴国国君于睡梦中故去,时年不过三十有六。 比安国国君大不了两岁,汴国世子继位,公主晟姜不服,领兵攻打文成君府上,想要将文成君杀死,结果战败自尽。 文成君受了重伤,同样危在旦夕。 也就是说,偌大的汴国,此刻只剩下新任国君能主持大局了。 这叫汴国的敌人们欣喜若狂,认为此乃天赐良机,此时不攻汴国,更待何时? 于是纷纷列兵城下,只待有人领头,盟军就会在各处攻打汴国的城池,将汴国彻底埋入尘埃之中! 安国一马当先,率先开始攻城,在安国大将军启明的带领下,眨眼间连下三城,打得汴国兵败溃逃,毫无还手之力。 此举叫盟军士气大涨,纷纷开始攻城,一时间汴国四面八方全是敌人,连临水之地也是敌人。 临水之地,是乘坐船只从泰晟出发的胡幼安领兵攻占,之前胡幼安和闻桃看着汴国舆图商量许久,最后定下了以泰晟所临之河为点,四面扩张的策略。 从泰晟顺流而下,速度极快,一日就能到汴国都城附近的小城,将其攻占后,可以利用大船运送物资,还能运送更多兵卒前往,比走陆路要快上许多。 如果没有舆图,想要以最快速度到达永明城会很困难,由此可见,领兵打仗时,舆图的作用可太大了。 作为舆图的绘制者,汴宵这段时间破天荒的得到了来自师妹闻桃的好脸色,哪怕她去捉弄闻桃,闻桃都能对她笑脸以待,搞得汴宵很是摸不着头脑,最后选择暂避,不跟好像被气疯了的师妹胡闹了。 闻桃见师姐只胡闹几次就老实下来,更是惊讶,原来只要对师姐笑笑,师姐就能老实? 那她以前生气到成宿睡不着觉算什么?算她能熬夜吗? 一个美丽的误会产生了,师姐妹俩谁也没有意识到问题,很快两人也没有功夫去想了。 因为闻桃很快就陷入忙碌之中,大军开拔后的后勤安排十分琐碎,光凭胡幼安底下的副将等人去统筹,实在是运转不开,闻桃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抓来汴宵一起干活儿。 每天睁开眼,又得管泰晟的民生,又得管前线的战争,两人忙得脚不沾地,说话说到嗓子沙哑。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两人都开始摇人。 昶子学生很多,闻桃和汴宵都有相熟的人,她们相熟的人还不是一批人,因为两人性格相差太大,趣味相投的人,自然不是同一批。 接到两人信件,并且表示愿意前往帮忙的人并不多,不过核心的那几位全都来了。 昶子曾经只在汴国收徒,汴国这个地方,文风太盛,到处都是大能与大能的爱徒,将汴国国君的眼光养得特别高,以至于有不少有能之人,甚至连汴国国君的脸都没见着,就被拒了报效之心。 近些年来,汴国国君更是荒唐了,非天纵奇才不愿招入朝堂,也就文成君仗着与汴国国君血脉相近,入了汴国国君的眼。 真正的天纵奇才何其少,再说天才都有些异于常人的脾气,汴国国君那么傲,哪儿能接纳那些天才的脾气,最后自然是人才外流严重。 其他国家的国君一看此情景,有的高兴,有的不高兴。 高兴的是可以接触到良才美玉,不高兴的则是觉得,这些从汴国离开的学子,都是被汴国国君拒绝过的人,汴国国君不要的人,到他们这儿,被他们捧成宝,显得他们低汴国国君一头。 因为这种心态,所以这些年来,不少有能耐的人闲置在家,成日里就是闭关读书,什么都不干。 现在,这批人里的一小部分,被闻桃汴宵两人的书信撬动了。 很难想象,曾经说不了几句话就吵起来的同窗,有朝一日会身处同一屋檐下,做同一件事。 泰晟如火如荼展开工作,景昌岁月静好,风平浪静。 沈知微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感觉日子过得特别舒服,这才是她应该过得日子,她要一辈子都做亡国之君! 不对,等她回到现代,她就是富婆了,什么亡国之君,那叫有钱人的生活! 沈知微想想都高兴,安国打赢汴国,她的任务就能很快完成了。 安国可得争口气啊,就当是为了她! 沈知微以为平静的日子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五月下半旬,就出事了。 此时距离汴国被围攻第一天,已经过去了十五天,十五天太短,没法结束战斗,十五天又很长,足够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互相勾连了。 妫央在午后入宫,特意等沈知微吃完中午饭,他现在已经习惯沈知微一天三顿饭的时间了。 入宫后,妫央见礼后直接说明自己来意,他今日是来告诉沈知微,她的臣工里有个细作,与汴国勾结,有意偷取锻铁之法,送给汴国。 沈知微一听说此事,第一次在妫央面前表露出她的情绪。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这个时候谁帮汴国,谁就是跟她过不去! “烟霞,去百工坊将安金叫来。” 锻铁之法的核心技术全都掌握在安金手中,如果有人想要偷锻造兵器的法子,那肯定要接触到安金。 安金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她刚监督学徒锻造完一批甲胄兵器,身上还带着热烈的火气。 她一进屋,好像屋子都热了三分。 沈知微让安金坐下,再命人给她上了凉饮,取水烧开后煮得果茶,放在井中镇着,冰凉解暑,一口下去安金身上舒服不少。 沈知微看了眼妫央,妫央将他查到的事情跟安金说了一下。 安金回想一下,脸色陡然阴沉三分,她说道:“怪不得这几日那人时常离宫,他说是家中父母抱恙,吾竟未曾察觉不对之处!” “家里人重病,他不请医士前往,自己回去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医者,安大匠一心扑在兵器锻造之事上,可也不能忽略了这些小事,若真让汴国拿到锻铁之术,不知会死多少兵卒。” 胡幼安能够屡屡以少胜多,武器先进是一大原因,若两边武器相同,一方人多,那人少的想要赢,就得耗费更多心力。 胡幼安到底年轻,还未曾在战场上练成名将,单靠战术,她不一定能赢过汴国的将领。 安金闻言,惭愧不已。 沈知微听了这话,却想到了一些别的。 武器之利,其实维持不了多久。 永远不要小看人在模仿上的天赋啊! 第43章大王的天塌了,汴国归大…… 现在大型战场上已经出现了铁制武器, 过不了多久,诸侯们就能摸索出炼铁的方法,进而弄明白铁制武器如何锻造。 这就是人类的超绝模仿力。 沈知微之所以如何判断,是因为她很清楚, 人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大圆圈, 在这个圈子里, 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成为绝对的秘密,除非知道的人都死光了。 锻铁一事, 上上下下有那么多人参与, 有一个人管不住嘴, 事情也就泄露出去了。 更何况, 除了锻造武器的人外,能够接触到铁制武器的还有更多人,战场上死去的兵卒, 他们身上的铁制甲胄与武器,也不可能每一次都做到回收干净,一旦有武器落入敌人之手, 被仿制出来就是迟早的事。 第61章 她能做得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拖延技术被突破的时间。 只要在安国攻破汴国之前, 让汴国人不知道铁怎么打造成兵器就行。 铁本身如果打造成兵器, 会变得很脆,实际上, 任何锋利的铁器都是合金, 是掺入其他物质的非纯铁的存在。 这是一个技术难点,不容易攻破的技术难点。 沈知微想明白后,看向还在愤愤不平的安金,说道:“堵不如疏, 景昌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无处不在的眼睛打交道,安金,你可以向外公布一些东西,然后在此之上,做一些遮掩。” 与其让人们误打误撞,试验出正确的道路,不如一开始将人引到歪路上去。 对于实验来说,不怕没有结果,就怕有结果,但结果全错。 这个时候,你不光不知道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还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重新溯源,逐一排查步骤,会浪费更长时间。 沈知微需要这个时间差。 安金若有所思,妫央闻言则是大喜,他就说大王不是寻常人,看看这主意多缺德……不对,是多聪明啊! “妙!妙啊!真乃妙计也!大王英明,吾等远不及大王!” 妫央恨不得跪地赞叹,他称赞大王的时候,一脸真诚,好像说的话全都是发自肺腑,半点儿不虚。 沈知微被他那超赞的谄媚语气给取悦到了,怪不得大王都爱奸佞,一个长得不差,说话好听,办事牢靠的奸佞,谁能不爱啊! 忠言逆耳利于行,可忠言实在是太逆耳了,真听不进去一句啊! 沈知微轻笑了一下,说道:“央才是妙人,此次一举捉出细作,是太宰的功劳,该赏!金最近可有空隙?为太宰锻造一把剑如何?” 时人爱佩剑,尤其是读书人,舞剑饮酒乃是一等一的雅事。 妫央如今的佩剑名叫观心,是他幼时求学的老师为他所求,因佩剑时他还是个少年,剑身有些短了。 安金是名副其实的铸剑大师,她如果能亲手为妫央锻造一把剑,必能让妫央扬名,加之此剑还是大王亲自为他求来,传出去,妫央的大名会在每一个读书人耳边响起。 剑好不好另说,牌面真的是太足了。 妫央当即致谢,欢天喜地的等待自己的新剑,他打算将观心拿到安金跟前去,看看能不能将观心上的宝石重新镶嵌在新剑上。 安金很是感激此次妫央的提醒,因此对为妫央铸造佩剑一事并不排斥,应下此事后,果断下去准备了。 等安金离开,妫央跟沈知微提起一个人来。 前太宰,现如今的首辅——祝。 祝姓姜,氏景,景祝之前是太宰,如今是首辅,在朝中的存在感一直不是很高。 主要是他是先王的太宰,与先王关系亲近,他本想辅佐先王的王子,谁知先王迟迟没有儿子,后来一个不知名的王姬登上了新王的宝座,他与王姬不相熟,更谈不上有什么利益交互,因此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沈知微面前当木头。 不说话,不做事,上朝就在那儿一站,比大殿的柱子还沉默。 可能也是年纪大了,所以他也没什么跟年轻人争斗的心气,又或者是实在看不上景昌这个大王,所以就算是沈知微将他从太宰的位置上踢下来,给了个没听说过的首辅,他也没怎么折腾。 表面上看确实是没怎么折腾。 实际上,这位老太宰估计快要气死了,觉得景昌的年轻人,包括大王,都不把年老的他放在心上。 可能是人老了,又想起家庭的温暖了,反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景祝突然跟汴国的人联系上了。 根据妫央所说,景祝倒也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只是给汴国的人行一些方便,好歹他是曾经效忠大王的士大夫,不可能做太过分的背叛之举。 只是给予细作方便,跟通敌叛国有什么区别呢? 沈知微这才想起来,景祝姓姜,没准儿百年前他和汴国国君是同一个祖宗。 妫央盯着这位老太宰已经很长时间了,起初他是想着实在盯不到扳倒对方的证据,那就暗地里使一些小手段,反正他一定要拿到大王亲自为他设立的首辅之位。 没想到还没等他的耐心消耗完,老太宰就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罪名。 妫央手中的证据确凿,沈知微看了一遍之后,连老太宰都没有叫进宫,就将对方的官职给撸下来了。 那么喜欢给敌国的人行方便,干脆就去敌国当官好了,不管是在哪个世界,沈知微都特别讨厌这些通敌叛国的家伙。 随着这位老太宰被沈知微查出和汴国有所勾结,并被她撤去所有官职,其余贵族都老实了不少,反正没人敢再跟汴国的人有联系。 妫央派了一批人专门向外透露锻造铁器的法子,那些法子都又零碎又奇怪,听到这个法子的细作都有点儿不太相信。 只是他们已经没法接近百工坊,如果不拿这个消息去交差,他们背后的人不会乐意。 为了自己的命和前途,细作们眼睛一闭,心一横,将自己听到的乱七八糟的消息全都传回了汴国。 身处汴国的人尚未得知景昌发生的事情,还以为这些消息全都是真的,老老实实根据消息里的步骤去炼铁,锻造铁器。 结果不是炸炉,就是出一批废铁,这期间又是折腾工匠,又是耗费大量物资与钱财,他们怀疑了所有人,偏偏没有怀疑消息本身是错误的。 其造成的结果就是汴国在前线屡战屡败,不光原本的武器不够用,新武器用了就死人,后续的物资还有些跟不上了,这场大战,汴国的士兵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坏状态。 沈知微知道此事之后,暗中笑的合不拢嘴,表面上非常淡定,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转头给妫央一堆赏赐。 妫央想要首辅之位,而不是赏赐,沈知微没想到送钱还送不出去,首辅这个官职目前就是一个空架子,沈知微不太想坑一心为她做事的妫央,并将此事与妫央细细说明。 妫央还挺固执,他直言道:“首辅之位乃是大王为央亲自设立的官职,如今此官职空悬,央为何不能担任?至于说首辅之下人手不足,也不过是一时之事,日后慢慢寻搜罗人才,填补空缺便是。” 人手不足的问题从来不在妫央的考虑范围之内,妫央自己就有门客数人,实在不行,就让那些人暂且在首辅底下办事。 正好还能就是为那些门客谋一个官位,到妫央底下拜为门客的人,大多数都是家世背景一般,没法举荐为官的寒门。 如果能为他们谋一个官职,不管这个官职是小是大,他们都会很乐意。 首辅的权力极大,一旦妫央掌控首辅的权力,会比他在太宰的位置上做官,更有前途。 沈知微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她之所以不乐意让妫央成为首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并不想把内阁的制度拿出来。 原本的老太宰坐在这个位置上碌碌无为,首辅就是一个名头,可一旦妫央成为首辅,他必然是要折腾一番,内阁的制度比现如今实行的官员制度要更先进,而且如果推行内阁制度,可以顺理成章的推行科举。 毕竟光靠举荐的那点儿人,压根儿没法填补内阁制度所需要的官员基础,科举一旦推行,就涉及到培养学子。 众所周知,学校培养学生的速度,远超目前各大世家奉行的精英教育,不必太久,三五年的时间,一代学生起来就能培养下一代。 这可不行啊,这周朝不就起来了吗? 沈知微只需稍稍推测,就能看到自己永远不可能亡国的未来,所以她不能让妫央当首辅,必须将那个可怕的未来扼杀在襁褓之中! “大王,如今胡郎中带领天子之兵正在攻打永明城,此战若胜,大王可掌控大半汴国,从此以后汴国便会消失在九州,汴国国土辽阔,仅靠景昌的臣工,根本无法实行大王在泰晟实行的郡县制,大王须得在此之前,准备足够多的臣子,央愿为大王分忧!” ? 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沈知微以为自己听错了,谁在攻打永明城?胡幼安? “你刚刚说,幼安在攻打哪儿?” 细听之下能够听出来,沈知微此刻的声音正在微微颤抖,连那张素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都能看出一丝丝崩溃。 可惜此刻妫央满脑子都是想当首辅这个念头,他压根儿就没有看出,大王此刻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劲。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其实胡郎中已经围困永明城数日,只是汴国的人一直在负隅顽抗,因此迟迟无法攻破城门,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等到安国的大军,胡郎中已经往景昌送来了军报,大王这几日忙着处理姜祝之事,可能还没有翻到军报?” 哪里是没有翻到军报,根本就是沈知微习惯了磨磨蹭蹭,慢节奏的处理政务,反正景昌附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她没必要每天工作那么久,所以两三天前的消息她今天都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62章 沈知微以前觉得作为亡国之君,她对朝政就不该太上心,她要是干的太好了,那还算什么亡国之君? 现在沈知微直接怀疑人生,别人家的亡国之君也会因为偷懒不处理朝政,天降一座城池吗? 不对,不是一座城池,是很多座城池,胡幼安都已经打到汴国的都城了,可想而知,她已经攻破了多少座永明城前的堡垒。 沈知微被这个消息砸得头疼,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为什么她的手下要这么努力?为什么这么卷啊?这是一个亡国之君应该有的臣子吗?我不让你去打城池,你暗中发育给我一个惊喜? 沈知微沉默消化消息的时候,妫央还一无所知的继续说。 “听闻汴国的新任国君已经有意投降,只是,顾及到安国可能会屠城,所以一直在豁出性命反抗,大王若是能以仁慈之心收服汴国国君,想来永明城会在安军到达之前,打开城门。” 妫央的意思就一句话,让大王写一封劝降书,在上面写明,王师绝不会屠城,更不会斩杀城中的汴国贵族们。 沈知微闻言眼睛一亮,这意思是说,她如果不写劝降书,永明城就不会打开城门,会一直坚持到安国的兵到来,胡幼安肯定打不过安国的军队,永明城不会落在她手里,安国还会是最强大的诸侯势力,有朝一日还是能够帮她达成亡国之君的成就! 逻辑通顺,是这样没错! 沈知微刚刚塌了的天恢复了一部分,好像又有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太棒了!所以她绝对不能写什么劝降书。 “汴国的臣工与君主,早已不尊王室多年,若还让他们活着,好好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上,如何能算是将汴国打下了?仅靠他们嘴上的两句效忠之言,便信予收复了汴国吗?” 妫央闻言沉默,大王说得有理。 为什么很多时候,攻打一座城池后,会选择屠城,是因为这一座城里,大半都属于前一任君主的的势力。 不杀,那就得一一劝服,费时费力不说,如何能信那些人嘴上说的忠诚之语呢? 太多一时仁慈,反叫到手的城池又飞走的例子。 屠城当然不好,其中有很多很多无辜之人会随之惨死,还会滋生出许多罪恶,也会造成污名,可它是最快掌握一座城池,一个势力的方法。 收复泰晟的时候,沈知微还默认胡幼安将泰晟候父子给弄死,甚至后头还弄了个天罚,将父子俩彻底钉死在罪人的身份上,没了旧主可效忠,加之胡幼安故意放走泰晟许多贵族,这才顺利收复了泰晟城。 永明城的贵族能往哪儿逃呢?他们和汴国早就已经绑在一起了。 “大王所言极是,央从未上过战场,到底是想的太简单了。” 仔细想想,胡幼安送来的军报也没有说过要让大王写劝降书,只是如实禀报了目前的情况。 妫央清楚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同时对大王的高瞻远瞩有了新的认知。 明明大王比他年纪更小,见识更少,却总比他看得更远,更清楚明白,妫央看向大王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与信服。 突然接收到一个奇怪眼神的沈知微疑惑了一下,鉴于妫央时不时就会抽象一下,沈知微没有太在意这个眼神。 她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看来是忽悠住了,很好,汴国国君就再坚强地抗一抗吧,等到安国的军队过来,你们再城破! 她的亡国之路,还可以救一救! 而此刻的汴国都城永明城中,一片萧索,城门外的仗打了一场又一场,战败的消息和死亡的消息一起送回城内,无人能看见希望。 永明城已经被胡幼安的兵包围,压根没法向外传送消息,所以边关如何,永明城内的贵族们也不清楚。 或许很快,城外就会多出几家的兵,或许,他还会看见安国国君濯嚣张的面容。 坐在王座之上,颓然怔愣许久的汴国国君森绝望的想。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明明他好不容易成为强大的诸侯之一,明明他成功了!他已经向世人证明,他并不比任何人差,并不比濯差! 可为什么,被围困城中的人是他,即将被灭国的人也是他。 这不公平! 凭什么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切,姣好的容貌,聪明的头脑,超出常人的天赋,而他,他什么都没有,如果他不是君父的嫡长子,他恐怕连国君之位都没法继任。 他什么都没有,如今那个什么都有的人,还想要剥夺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森手搭在王座上,细细摩挲上头汴国的图腾,那是一只青鸟。 青鸟在古时是象征着勇敢勤劳的神鸟,汴国的开国之君就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曾为当时的大王千里送去边关被入侵的消息,并且一生为大王在战场上拼杀,赢得了大王的信任,被封在汴水之畔为国公。 他不该如此怯懦,他该效仿先祖,成为一个忠诚勇敢之人。 森一想到汴国会落在安公濯的手里,就气得手指颤抖,他拿来锦布,铺开,提笔写下降书。 他本就是大王的臣子,向大王投降有何不可?反正安濯别想要染指汴国的土地,他就是全送给天子,他也不会给安濯一点儿! 于是在降书上,森直接写上“臣现将汴国土地,尽数奉与天子,以求天子宽恕”,一口气将降书写完,森将笔扔到一旁,泪水打湿了衣襟。 胡幼安正在城外观察永明城,她手上拿着汴宵连熬几个大夜画完的永明城舆图。 这张舆图比之前汴宵画得要更大,永明城附近的河川尽数入画。 越看这图,胡幼安心里越是拿不定主意。 永明城久攻不下,她不光要担心“盟友”们会赶来,还担心大军的补给会不足,景昌的底子实在是太薄了,而且很多年没有参与大战的经验,哪怕闻桃领着她的一众同窗在努力维持后方的稳定,也有很大的隐患。 时间拖得越长,对胡幼安越不利。 所以胡幼安开始想一些歪门邪道的法子了。 永明城是建立在汴水旁的城池,地势相比周边,其实是比较低的。 如果在汴水的下游筑起堤坝,汴水便会倒灌入永明城。 汴水的威胁以往并没有被重视,主要是汴水已经是汴国的中心地带了,真要是汴水都掌握在敌人手里,那汴国就随时会亡国了,还考虑什么汴水倒灌,直接考虑能不能救国吧。 不到不得已,胡幼安不想用这个办法,河水倒灌入城后,永明城基本上就算是废了。 到时候哪怕洪水退去,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留存的尸体腐烂,大疫恐怕避免不了,到时候就跟直接屠城也没什么区别。 永明城是无数学子心中的圣地,真要是被如此对待,天子名声恐会受损。 胡幼安有些纠结,到底是顾全大局,拿下永明城,啃下汴国更多土地,还是继续围城,什么都不做,保下天子的名声呢? 她纠结得连连叹气,她的副将们也没法帮忙,只能面面相觑,跟这胡幼安一起叹气。 这种诡异的场景,一直维持到有兵卒入内,带来了一封从永明城中递出来的,汴国国君亲笔所写的降书。 看见降书,胡幼安大笑不止,连日来心中积累的郁气,可算是全都出去了。 汴国国君降了,永明城归大王所有,而且汴国国君将整个汴国都送给大王了! 安国也好,其余诸侯国也好,此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等安国等诸侯国的国君接到消息,身体不好的差点儿气晕过去,身体好如安濯,气得拿剑将送信的兵卒给斩了。 可怜那无辜的兵卒,就这样成了安濯的剑下亡魂。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大王怎能如此欺安国!相国,相国!不可让汴国尽数归于天子之手啊!” 安濯气得原地转了两圈,等人将小兵尸首分离的尸体抬走,清洗完血迹,他在还存有血腥气的营帐之中,与安渠怒吼。 他为了能够拿下汴国,甚至亲自领兵出征,他如何能接受最后空着手,灰溜溜地离开汴国。 他此刻想起了当初安公寿被沈知微的指责气得吐血的衰败模样,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恨极了天子,又不敢在明面上怒骂天子,只能反复重复一句话——不能让汴国归于天子之手。 “国君息怒,天子如此无情,可别怪诸侯们各立为王了。” 安渠沉着脸,阴沉地吐出这句话。 天下很大,除了汴国外还有很多土地,安国没必要与天子在汴地上纠缠。 用汴国换一个名正言顺称王的契机,亏是亏了些,但于未来有益。 第44章 三合一! 大王的深意,央都明白了!…… 话是这样说, 可这亏吃得人实在难受,安濯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性子,他是越想越难受啊。 最后这怒火,选择发泄在汴国国君身上。 总不能直接跟天子翻脸, 天子收复诸侯的土地, 那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诸侯想要自立为王,那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第63章 “相国, 寡人这就领兵去往西南, 攻打汴国国君的故土姜城, 姜城必是寡人掌中之物, 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强行夺取!” 安濯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神情凝重,显然是知道, 若是安国想要占下姜城,恐怕是有一场大战要打。 “辛苦举兵一遭,总不能什么都不得, 国君尽管前去, 渠定会从天子手中要到这一片土地!” 此刻安渠只能管安国自己了, 至于其他跟随安国攻打汴国的小诸侯国, 安渠可顾不上。 那些诸侯国有本事就也从汴国的土地上咬下一口来,若是没本事, 就老老实实面对出钱出人不得好的结局。 沈知微在景昌, 正蹲在地上,举起一张纸。 透过阳光,能从纸上看见斑斑点点的痕迹,这是植物纤维过厚的地方。 这一批纸成色不是很好, 但若是用来做草纸,倒是也不错了。 沈知微想着,手攥紧,将纸揉捏出褶皱,硬邦邦的纸变得柔软起来,摸着舒服了不少。 在手心上擦了擦,手感极佳。 “大王,这纸用料实在是简单,做出来的纸,最多只能这样了。” 陶在一旁跪着,小心翼翼地说着话,他看见这一批纸的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一批纸并没有采用原本的工艺,甚至连材料也是一些随处可见的树皮破渔网之类的东西,没有经过长久的积淀,直接上大锅熬煮出纸浆,连烘干的过程都不是自然阴干,而是直接贴在隔壁铁炉外的墙壁上。 制作周期短不到一周,出来的纸真的配的上粗制滥造四个字,陶私底下用笔试了试,上好的墨点上去都会晕开,真是烂极了。 现在大王将纸都揉皱了,显然也是很不满意。 陶只觉天要亡我,心如死灰地等待大王宣判他的死期。 没想到大王从地上站起来,非常满意地又揉了揉纸,说道:“就这样,造出来一批,放到那五谷轮回之地吧。” “啊?” 陶没忍住,啊了一声,引来大王疑惑回望。 对上大王那双清澈如琉璃一般的黑眼珠,陶愣是被吓出了一身汗,他到底是年轻,没有足够的定力,但就算是他师父在此,估计也会疑惑出声。 纸,自打被造出来后,就一直是贵族们的特供品,价值千金,一张纸足以引起一地贵族的疯抢。 这样高贵的东西,和那五谷轮回之所,真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结果现在,大王让人将纸放在那里! 干什么?一边拉一边写文章吗? 这也太“雅”了。 沈知微对上陶那双充满迷茫的眼神后,心中了然,这个年代的人,能够接受大王用布擦屁股,却想不到大王用纸。 纸是知识的载体,和文人,和读书联系在一起,而在知识被垄断的年代,拥有知识的人和权利地位捆绑。 所以纸也就金贵起来,成了人人不敢怠慢的物件。 可纸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它就是工具,如笔、墨一般的工具。 能用来写字,也就能用来擦屁股。 沈知微随手将揉成一团的纸放在怀里,然后说道:“这种劣质的纸,写字是写不来的,所以只能物尽其用,开发一些别的功能,人在五谷轮回之所的时间也很长,又有什么不能用的呢?柔软的纸,不比那硬邦邦的厕筹要好得多?行了,你让你的学徒继续造这种纸,然后在纸的原材料上下点儿功夫,研究下怎么用现有的材料,做出不晕墨的纸来。” 沈知微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叮嘱道:“别往纸里放什么香料啊,朱砂啊之类的东西,就想想怎么让纤维变得更加纤细柔软,让其更均匀的铺一层又一层,造纸的事时间可以拉长一些。” “喏。” 陶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几乎全靠意志支撑自己,才让自己勉强听明白大王的命令。 只是大王的话从他的大脑皮层滑了过去,压根没有进入他的脑子,因为此刻他满脑都是大王的那一句话。 柔软的纸,比厕筹好得多。 纸,厕筹。 这两样东西到底是怎么被放在一起讨论的!那可是纸啊,是纸啊! 可是想想,眼前的大王是天子,她是天下之主,她如果想拿纸当厕筹,甚至不用特意造这种粗糙的纸,甚至还要揉捏过后才够柔软,她完全可以用最好的纸,就好像她用布料一样。 这么想想,大王人还怪好的,非常懂得节俭。 啊啊啊啊编不下去了,大王要用纸当厕筹啊! 陶整个人呆在原地,一点点变为灰白,好像整个人都碎了。 全程在旁边盯着的烟霞,满怀敬畏之心地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摞起来的草纸,又看了眼无法接受现实,以至于人好像当场得了傻病的陶,最后束手束脚,跟在沈知微身后出去了。 “大王……一开始就想用纸当厕筹?” 烟霞不太敢相信,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大王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 “纸的用途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个用处罢了。”沈知微也没办法,布料天天用完焚烧,她实在是心疼。 织布的人,坐在织布机前很久才能织出来一匹布,而她三五天就要用掉一匹,实在是太浪费了。 有了纸,这种消耗就可以停止了。 烟霞有些恍然,在大王眼中,纸好像就只是纸。 是啊,纸本来就只是纸,究竟是谁将它视作神物呢? 此刻沈知微想,织布实在是辛苦,要不改一改织布机?可是现在布还是一种通用货币,她改了织布机,会不会冲击货币市场,造成经济动荡? 哈哈!沈知微想到这儿笑了,就这个破封建奴隶制社会,哪儿来的社会经济和完善的货币市场? 压根就不存在,交易只存在于大商贾之间,也就是贵族阶层,底层庶民还在以物换物呢。 想到这儿,沈知微让烟霞去找几个织娘过来,再搬来一台织布机。 沈知微不知道纺织机一类要怎么改造,但她隐约记得一些后世的图片,按图索骥,总能找出一些灵感。 她不需要亲手改装,只需要给能改装的人,一点点灵感。 烟霞亲自去找了几个聪明伶俐的织娘,带到了沈知微面前。 大王叫织娘过来,必定是有重用,决不能寻那不懂事的织娘,或是胆子小的,到大王面前连话都说不明白。 沈知微没想太多,看见几个宫中的织娘后,她还在感慨,这年头真的遍地是童工,来到她面前的五位织娘,年纪最大的也就十七八。 王宫之中的织娘都是多年的老手,最少也得织布四五年,也就是说,这些女孩可能从十一二岁就开始织布了。 妥妥童工,放现代小学都没毕业! 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现在也就十六,一名现代高中生而已,已经是天下共主,是天下人的天子了,沈知微更觉得这万恶的时代真不是东西。 她这个年纪正是睡觉吃饭长身体的时候,竟然就要当社畜,每天处理那么多事情了。 关键是,她都这么努力的当亡国之君了,还有人来背刺她。 一想到在汴国围城攻占地盘的胡幼安,沈知微呼吸一滞,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想到了不是很高兴的事情,此刻沈知微的表情很冷冽,落在其余宫人与织娘眼中,就是大王的天子威严太重了。 她们低眉垂首,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更遑论抬头对上大王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 “你,上前来。” 沈知微轻声将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叫到跟前来问话。 年纪最大的,反倒是这群人里胆子最小的。 之所以烟霞叫来的织娘年纪都不大,就是因为年纪大的织娘,一听说要面见天子,就被吓得迈不开腿了。 织娘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天子一面,若是后宫有王后,她们中管事者,可能会见到王后身边的宫女,可现在后宫空无一人,而之前那一批织娘,已经随先王殉葬。 越是在宫中时间长了,越是明白贵人不可轻碰的道理,那些贵人们,轻飘飘的一个抬眉,一个投足,就能要了她们的命。 意识到权势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后,宫里的织娘们连她们所在的绣坊的大门都不敢踏出去半步。 烟霞无法,只能叫来年纪小的,她们入宫时间短,对大王和贵人们还抱有丝丝好奇,足以让她们有走到大王面前的勇气。 这群织娘里年纪最大的织娘名叫巧手,她那一双手柔若无骨,她很少织布,却很是有力,指节的地方有老茧,指尖光滑平整,连指头的纹理都磨没了,这样的手能织出细密的布,也能在丝绸上绣花,不至于勾出丝来。 巧手躬身站在阶下,右手颤抖就用左手按住,腿颤抖就紧紧并拢,用裙子遮掩。 沈知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这姑娘好像一根拉满的弓啊,好像随时都要弹射起步飞出去了。 第64章 沈知微问道:“可认字?” “奴、奴学过几个字,并不能认全。” 巧手声音颤得厉害,像是触电了。 也算是天赋异禀,能自带电音说话。 沈知微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她真是被自己的冷幽默给逗乐了。 “不必这般紧张,抬起头来说话。” 沈知微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一点儿,只是她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特别装,一张冷脸像是被焊死了,瞧不出半分温和来,不把人吓出毛病,都算对方心理素质强大。 以前沈知微上班的时候,别人只是说她高冷,现在她成了天子,别人看见她就被吓个半死。 大概一个人的气势,多半来源于别人的脑补。 不管沈知微说话如何温和,巧手都还是很紧张,沈知微见她紧张归紧张,说话还算流利,便不再白费功夫了。 她让巧手找出织布最好最快的人来,然后一群人看着那个小姑娘织布,小姑娘比巧手要胆子大一点儿,织布前还冲沈知微行了一礼,甜甜一笑,随后才落座,动作不紧不慢,游刃有余。 沈知微得知,那个织布的小姑娘名叫珍儿,她母亲也是织娘,去年,被选为侍奉先王的织娘之一,被殉葬了。 沈知微本来挺好的心情,在得知其余四个小姑娘的家人都被殉葬后,变得不是很好,她简单说了两句可以提高织布效率的主意,在小织娘们惊喜的目光下,略有些狼狈的起身离开了宫殿。 走在外面,沈知微心情沉重极了。 她可以无视人间的疾苦,一心去做她的亡国之君,倘若她从未亲眼见过,那些被迫害的人。 奴隶社会,这四个字代表的是比封建社会更传统,更残酷的环境。 “大王,可是不满意那几位织娘?”烟霞见大王神情越来越凝重,有些不安地问道。 沈知微默默摇头,说:“烟霞,你的母亲呢?” 沈知微没有主动问过任何一个人的过往,来历,也没有主动问过他们的亲人。 烟霞愣了楞,说:“十几年前便走了,去侍奉孝王了。” 周孝王,沈知微名义上的祖父。 烟霞的母亲也曾是宫女,她也是宫女,除了宫女,还有在宫中的所有人。 一个君王死去,就会带走宫里几乎所有的宫人,留给下一任君王的是空荡荡的王宫。 “你可曾怨恨?” 烟霞看不清在前的大王是什么表情了,因为她刚刚停驻片刻,大王已经彻底走在了她面前,她抬头只能看见大王单薄的背影。 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像是初初了解人世的婴孩,她在询问她不曾接触过的人间疾苦。 怨恨吗? 或许吧,烟霞不知道,因为母亲离开的时候,她比现在的大王年纪还要小一些。 那时候,她只知道,在某一个寻常的午后,她再也看不见自己的父母了。 她的父母,被长长的绳子捆着,拉到了已经建好的地宫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大王,真的存在一个死后的世界吗?人在此世死之后,真的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活着吗?” 烟霞希望,死后的世界真实存在。 这样哪怕她的父母是去另一个世界继续照顾孝王,那也没什么,伺候大王本就是他们这些奴婢该做的事情啊。 沈知微摇摇头,她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死后,睁开眼就到了这个世界。 系统任务也好,这个世界接触的人也好,对她来说,都很陌生,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死后在另一个世界活着。 “不知,死了就是死了,如何还能叫活着呢?” “大王说得是。” 烟霞眼中全是迷茫,沈知微没有再问什么。 这个世界生活的人不适合思考哲学上的东西,也不适合去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底色。 不明白,才能继续活下去,明白了,就失去活着的勇气了。 沉重的气氛在汴国国君的降书送入王宫后,被彻底打破。 沈知微看着那一封情真意切的降书,彻底沉默了,这次的沉默,颇有些认命的无奈。 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安国竟然还是没有打下汴国! 她就知道,身为系统主线任务,做一个亡国之君没有那么容易。 之前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能静等亡国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沈知微觉得,她必须做点儿什么了。 首先,这封求降书绝对不能收下,收下就代表她拿到了汴国的土地,安国给她打工,不对,是天下近半诸侯给她打工,让她得到了汴国那么大一片土地,这事儿实在是太扯了。 现在又不是周朝初立之时,天下诸侯都是关系不错的亲戚,大家互帮互助,守望江山的时候,现在是周朝要亡了,怎么能出现如此和谐的场面呢? 沈知微决不允许! 但是求降书已经送到沈知微面前了,这玩意就跟之前沈知微发得檄文一样,是个单向消息,传出去就是传出去了,接受者只能被动接受,非常霸道的一款求降书。 现在沈知微能做的只有举办大典,正式接受来自汴国国君的投降。 想到这儿,沈知微有了主意。 受降一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受降的过程还可以做手脚,沈知微相信,安国和其他攻打汴国的诸侯国,都不愿意看见天子掌管汴国,因此他们一定会从中作梗,一旦受降大典上,汴国国君改口不降了,他们就会借机闹事。 不一定能将汴国给闹回去,但一定能将汴国分裂大半,从她手上抢走许多土地。 这个时候,他们抢得越多,沈知微亡国的概率就越大,只要能削弱自身,不就是强化敌人吗?况且敌人是真的能拿到好处。 就看敌人有几分本领,能拿多少了。 沈知微决定了,她一定要让汴国国君不堪受辱,死不投降。 但是要怎么做呢? 现代善良侧的社畜沈知微陷入了沉思,她毕竟不是个心理变态,想不出来太多折磨人的手段啊。 想不出来没关系,她身边就有心理变态,啊不对,是出谋划策的人才。 被叫进宫来的妫央带着一张帅脸,高兴地冲沈知微行了一礼,恭贺大王拿下汴国。 大王被他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很想冲妫央胸口来一脚。 沈知微眯了眯眼,最后还是大发慈悲放过了妫央,不知道自己在生死边缘大鹏展翅的妫央,还在夸赞大王英明神武,继续作死。 “行了,事情没到最后一步,就没有定下结局,何必这么早开始庆贺?”半场开香槟,绝对会失败。 沈知微这么安慰自己,心情好了一点点。 妫央听着沈知微的话,热烈的心情稍稍降温,随后为大王此刻的冷静折服。 他应该和大王一样,即便是面对收下汴国这样大的功绩,也该冷静为上。 妫央不说那些听起来就难受的话后,沈知微看他就顺眼了点儿,接着沈知微问他,该怎么奖赏胡幼安与闻桃。 沈知微也是在收到降书后,才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明白了在这次收复汴国的背刺大事件后,她的三员大将均参与其中。 还有编外大将汴宵,每一个人都出了大力气了。 但凡少一个人,都没法做到悄悄打下整个汴国,让她惊艳的事情! 妫央现在暂时还是太宰,沈知微依旧没有松口让他做首辅,所以妫央实际上没有资格在奖赏功臣上开口,左右大王的想法,不过大王既然问了,他不说也得说,总得给出个答案来。 妫央建议封胡幼安为将军,奖励闻桃军中官职,以及金银田地。 总之,缺什么给什么。 胡幼安现在就差一个将军的名头了,闻桃则是纯粹的文官,郡守其实有领兵的权力,但是沈知微之前没说,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还以为闻桃有了官职才能正式领兵,所以妫央现在是想让沈知微给闻桃兵权。 兵权。 沈知微想了想,拒绝了这个要求。 没有兵权都敢靠后勤背刺她了,有兵权那还不今天打下一城,明天打下一国,到处疯狂背刺她啊? 文官这边的官职、金银和田地的赏赐都可行,田地可以多赏点儿需要开荒的荒地,这玩意多得是。 不过就算是闻桃,她的地也得是七十年产权,沈知微主要是为了好管理,弄出两份地契来,到时候铁制农具就要开放给贵族了,让贵族用铁,那是打算叫贵族拥兵自重呢。 沈知微倒是不怕贵族拥兵自重,她是怕那些贵族折腾半天还折腾不死她,浪费她宝贵的咸鱼时间。 妫央对于沈知微不给闻桃兵权一事则有了更多的猜想,他自己也没有兵权,所以大王应该是防着一人做大。 不愧是大王,治理国家的想法实在是太清晰了。 在大多数国君都在摸索着治国时,沈知微这种有条理的治国之法,确实优秀得过于突出。 第65章 没有套路的时候,套路本身就是最新奇的存在。 套路胜在成熟稳定,不惊艳但足够让大多数人适应,政治稳定是国之大幸,最怕就是不稳。 讨论完“功臣”,就该进入正式的话题了。 “不日汴国国君森便要入景昌,亲自送来汴国舆图,正式投降,这受降大典,不知太宰可有什么好主意?” 沈知微感觉问出这话的自己,听着像是个大反派,反正就是那种不怀好意的家伙。 妫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仔细思考,给出一些诚恳的建议。 “汴国投降一事,安国国君恐怕不会让其顺利进行,那几日必须要保护好汴国国君的安全,以防安国暗中派人刺杀,破坏受降大典,至于大典之上,大王只需坐于王座之上,等汴国国君叩首即可。” 事情到了受降大典这一步,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其实哪怕汴国国君身死,也不会对结果造成多少影响,现在胡幼安已经领兵进入汴国国都永明城,谁都别想反悔。 除非安国直接宣告反了,要跟大王的王师决一死战,那真是不想活了,现在天下乱成一锅粥,大家都想找个理由大杀一场,安国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当出头鸟,绝对会被所有人摁死。 正是知道其中的凶险,妫央才会确定,这次受降大典只需防备有人暗杀汴国国君,其余不必在意。 这可不是沈知微想要听到的答案。 沈知微不死心地问:“真不用做什么?汴国还有不少贵族,他们可还没有死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话是这样说,可各诸侯国已经分出去几百年了,最少也得有百年。 百年时间,让那些贵族早就心生归属,他们明面上说自己还是大周的子民,实际上早就不认大周了。 现在汴国重新被王室收回,他们以后就不是国中数一数二的大贵族,而是要跪伏在天子之下的臣民,景昌的官员和贵族都要压他们一头,他们哪儿会那么容易认输啊。 战场上的血已经流完,接下来要流看不见的血了。 妫央为难地皱了皱眉,拱手道:“不知大王有何顾虑?” 他不明白那些贵族的想法,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在一地长久作威作福的大贵族之后。 他原本的家族是诸侯之一,诸侯本身就屈于天子之下。 从某种角度来说,诸侯比诸侯国中的臣工贵族,对周朝的归属感更强,这真是一个颇为讽刺的事实。 “顾虑谈不上,只是想到了泰晟,当时泰晟城之所以能被闻桃接手,是因为大半贵族连夜出逃,汴国的贵族没走几个吧?” 地方打下来后就是治理的问题,后世一句话总结的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打仗总有结束的时候,可治理是没完没了的挑战。 沈知微手下能用的人不多,她有点儿想将妫央给派出去做郡守。 把闻桃给叫回来做太宰,沈知微直觉闻桃和胡幼安关系更好,如果将这两人分开,她们应该就不会再给她“惊喜”了。 此时的沈知微并不知道,她的几个属下,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随机组合都强的可怕,哪怕互相之间关系一般,合作共事的时候,都能带给她角度不一的背刺! “是,汴国的贵族大半还在永明城中,不过他们以前是汴国国君的家臣,以后自然也可以是信任汴州郡守的家臣。” 妫央不明白沈知微到底在担心什么。 “在太宰心中,郡守是下一个国君吗?” 沈知微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妫央目前存在的最大问题。 那就是妫央不理解后世的官员制度,或者说,目前所有人都不太理解后世的官员制度。 因为不能全面了解,所以在面对未知时,会将自己的认知套上去,不了解郡守,那就将诸侯的设定套上去。 导致郡守好像是诸侯的另一个名字一样。 同样的问题也出在妫央对待首辅官职的态度上,他认为首辅就是太宰的另一个名称。 背后隐藏的庞大官员体系,他是一点儿没有察觉到。 不怪妫央、闻桃以及其他人,是沈知微没有将完整的官员体系拿出来,她也不敢拿,怕拿出来后必须推行科举,接着大周就原地起飞了。 “央愚钝,还请大王明示。” 妫央察觉到自己的误会,恭恭敬敬等待沈知微解惑。 沈知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多了就藏不住了,早知道她还不如不弄什么郡守,可是不弄郡守,那就还是诸侯割据,仗全白打了。 “郡守乃是官职,五年一任期,不可在原籍为官,郡守所行之权与侯国国君相同,却也不同,郡守不可领兵,只理政务,这样解释你可明了?” 沈知微避重就轻地说着,妫央略觉奇怪,复问道:“那何人执兵权?若遇到他国来攻,郡守该如何反击?” “一地都尉执兵,若有他国来攻,自可请都尉领兵回击,接着送军报入景昌,得天子令行军。” 沈知微承认这个步骤比郡守直接领兵回击要繁琐很多,可唯有这样,才能收拢权力。 军权在谁手里,天下才在谁手里。 妫央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隐隐察觉,若天下诸侯都成了郡守,那天下再不会陷入如今这般四分五裂的争斗之中。 因为所有郡守都是大王的臣子,而非帮天子牧民的一地国君。 话题扯远了,沈知微原本是打算说怎么破坏受降大典的,也不知道怎么跑到郡县制上了。 其实郡县制早就有了苗头,只是没有沈知微拿出来的这么详细。 沈知微还没说,郡守之上有州牧,汴州极大,统领汴州的该是州牧,其下小城是郡守。 之所以没说,一是不打算将官员制度那么完整的搬过来,二是人手不足,严重不足。 完整的官员制度需要的官员太多了,远不是现在大周的那点儿臣工能运行起来的。 妫央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儿说大王英明,称赞大王设想的郡守一职实在是太妙了,若天下都实行此官职,就能彻底杜绝诸侯之乱。 “哪儿有那么简单,汴国的问题就明摆着,受降容易,如何处理那些汴国家臣呢?” 沈知微略带期待地看向妫央,希望妫央赶紧动一动他的脑袋瓜,给她一个石破天惊的好主意。 妫央憋了半天,有了个法子,那就是让汴国国君昭告天下,废除汴国此前给出去的所有封赏。 沈知微沉默了一瞬,然后大赞此法甚妙啊! 沈知微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法子没法用,肯定实行不了! 给出去还能要回来?做什么大梦! 不给贵族封赏,贵族敢自己上手抢,进了贵族口袋的东西还想要回来啊,真是人年轻,什么事情都敢想。 沈知微几乎可以预想到,当此命令传入汴地后,那边的贵族会如何疯狂的反抗,肯定会跟王师拼个鱼死网破。 到时候,胡幼安绝对控制不住局面了。 沈知微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她让妫央回去准备一番,等汴国国君到了景昌,就让对方下达这个命令。 妫央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他自己就是个崇尚名利之人,自然知道世家大族的人,有多爱名利,多维护自身的金钱土地等一切财富。 他起初只是想着,废除汴国现任国君给出去的封赏,森才上位没多久,压根没封赏过几个人。 没想到大王不容他补充,直接就让他下去准备了。 妫央一看大王那架势,是铁了心要将汴国国君给出去的所有封赏全要回来了。 这都不用查记录,直接把汴国境内的贵族的土地宅院全没收就行,汴国立国也有百余年了,现在汴国贵族的一切,几乎都是汴国国君封赏的。 妫央原本想劝一劝,转头一想,大王什么时候干过糊涂事?每一次大王的决定都是有深意的。 而且针对汴国贵族一事,大王早有想法,今日大王叫他入宫,不就是为了引导他提出这个建议吗? 至于为什么大王不直接命令,反而引导他说,那自然是因为大王怕他不够理解这条命令,以至于在执行时,不够彻底。 所以大王的意思根本不是收回汴国贵族的一切,而是为了逼那些贵族反,胡幼安没有屠城,导致永明城里留存了一大批不听话的贵族,没有理由,如何能收服那些贵族? 妫央在出宫的路上,逐渐想明白了大王的深意,并且坚定得认为,大王就是这么想的。 他给胡幼安送去密信,信上内容全是他认为的“大王的想法”,他提醒胡幼安,提前做好布置,只要抓到那些贵族不满的举动,便直接行动。 真要是给那些贵族行动的时间,恐怕会叫军中损失过大。 现在胡幼安提前有了准备,贵族们插翅难飞。 汴国国君森沉默面对听闻他送了求降书后,进宫骂他的臣工,那些臣工好似已经忘了,他才是汴国国君,他们怒骂他懦弱,骂他守不住家业,是废物。 第66章 森表面越听越沉默,心里则直接狂笑起来。 这些臣工在得知北国国君将位置传给公子越的时候,私底下曾与先国君说,让先国君重新考虑世子人选,说他没能力保住汴国,将他贬低到尘埃里,认为他谁都比不上。 没错,你们说对了,既然你们早就已经预感到今日的到来,又何必做丑陋嘴脸,来怒骂寡人? 虚伪丑陋的臣工,配上他这个无能的君主,不是正好吗? 森抹去脸上被溅到的吐沫,有些期待之后的景昌受降大典了,他很想亲眼见到安濯愤恨不甘的样子! 第45章亡国的达成条件,不然她…… 受降大典在诸侯复杂的情绪下举行了。 森提前三天来到了景昌, 从永明城到景昌,这一条路并不算太过遥远,森以前从来没有走过,第一次走, 或许就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了。 一路看见的场景, 让森从一开始的不甘怨恨, 变成了颓废。 他不甘于这样的失败,又不得不选择这样的失败, 他怨恨天子的强势, 怨恨世道不公, 怨恨安国国君联合诸侯逼迫他, 其实走在这条路上,他想过很多次反悔,可当这样的想法出现时, 总会被他的懦弱打败。 当他看见景昌附近农田里丰收的场景,听到庶民们轻快的笑声,走在宽阔的大道上, 他终于意识到, 哪怕没有今日之事, 有朝一日, 他也会被天子打败。 景昌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现在看来, 景昌的人过得比汴国和安国的人都要好。 就是贵族过得不太好, 景昌附近甚至都没什么大贵族,听说天子将一些土地定下了七十年的产权,庶民无权卖地,贵族都不能卖。 产权有效期内, 地是你的,你可以随便用,干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卖地,名义上地还是大王的,类似于佃户租种贵族的土地一样,只不过租种大王的地,不用交太多税,只需老老实实缴纳本该上交国家的农税即可。 森一开始听说这件事的事情,只觉得大王太过年幼,真的是胡来,这种情况,贵族怎么可能接受! 谁知景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所谓的七十年产权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听说有不少景昌的贵族,将他们家中的地登记入册了,领了所谓的七十年产权。 森不理解,森很震惊,森觉得汴国的贵族如何知道这个政策,肯定会反。 景昌的情况比较特殊,这里的贵族并不是很强大,又有妫央、闻桃等为官大臣的行动在前,他们当然愿意卖天子一个好。 天子的命令只能在景昌附近执行,他们在外头还有很多地,拿出景昌的地来哄一哄天子,有何不可? 反正七十年产权随时能续,名义上地不是真的属于他们,实际上地就是他们的。 以前景昌的贵族们都坐得住,可现在天子已经将汴国攻打下来了,眼看着汴国国君已经入景昌参加大典,不少贵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怕汴国也执行大王的命令,他们在汴国的地可就多了。 最让他们不想看见的场景,最后还是发生了,在森递上降书,奉上汴国舆图后,沈知微当场宣布,她将收回汴国国君许诺出去的一切赏赐。 整个汴国,全部成为大王的战利品。 景昌的贵族还没晕,消息传到永明城,永明的贵族先晕了。 他们已经在汴国百余年,置下了一份巨大的家业,现在大王命令之下,他们的所有都成了空谈,这如何能叫他们接受啊! 一时之间,哭天喊地者有,愤而拍案者众,整个永明城都乱成了一锅粥。 之前重病在床的文成君也不得不爬起来,强撑着病体主持大局,可他连国君的投降都制止不了,如何能制止众愤。 文成君面对根本听不进去一句话的友人,怅然叹道:“天子之怒,非常人能止,汴国既已战败,便该面对国败的下场,王师不曾屠城已是极为仁慈,尔等抱着那些死物,是不想要命了啊!” 文成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认已经说到头了,可惜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根本不会听他的中肯之语,一股劲儿往那死路上跑。 文成君不光劝不住,还因为劝了太多人,被贵族们扣上了早已投靠景昌的帽子,认为他早就是大王的人了,所以才会一个劲儿的向着景昌的天子说话,谁听他的话,就是妥协了,是想将祖宗基业全数送给天子。 没骨气,没能耐,纯纯的废物才会这么干! 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前提是只有一个人,当人多起来,人只会有一个群体意识了。 本身人就是一种非常容易被带跑偏的生物,这是人性,无法更改,文成君懂人性,可他过往数十年从未遇见过这种人性,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对抗这种人性。 如此天真的想法,必定会遭到现实的打击。 沈知微还在景昌等着永明城起义,就听到了几个噩耗。 永明城她看好的起义军头领文成君与好友反目,两人对骂半天,最后以文成君被气吐血,一病不起为结局,很显然,沈知微看好的这个起义头领算是废了。 亲眼目睹了汴国国君投降的诸侯们回去后,大部分都特别老实的选择了撤兵,小部分不乐意撤兵的,转头去攻打汴国相邻的小国了,颇有些来都来了,不想白走的架势,沈知微想看到的诸侯联盟反抗她的场面,也算是直接落了空。 在一堆坏消息里,最让沈知微破防的是安国,她看好的安国不光干脆利落地撤了兵,回去的时候,也只是顺手打下了姜城,姜城毗邻安国的国土,虽是汴国国君一脉的老家,却没什么经济价值,穷山恶水的地方,送给沈知微,沈知微都不想治理的荒郊野岭。 现在安国拿去了,大大减轻了沈知微后续的治理难度,甚至还为沈知微吸引了不少汴国旧势力的火力,比起已经发生的亡国情况,他们更在乎老家还在不在。 毕竟老家是他们最后的颜面,现在安国打下姜城,就是重重打了他们的脸,他们也惹不起天子,转头跟安国掀起骂战。 沈知微想看见的,针对她的敌意,阴差阳错之下全没了。 她唯一能期待一下的就是永明城内的反抗,然后她就拿到了来自胡幼安的军报,以及来自系统的特殊事件结算。 军报上说,胡幼安发现永明城中有贵族想要造反,于是胡幼安先一步动手,在证据确凿的前提下,送了那几个贵族满门抄斩的待遇。 沈知微设想中的起义,是彻彻底底没戏了。 而系统结算,是压垮沈知微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次特殊事件国战已结束,结局结算中……结算完毕!恭喜宿主大人达成ssr等级结局,获得十万成就点!本次特殊事件已记录在册,宿主大人可随意翻阅事件记录,查看世界特殊事件进程!】 沈知微:…… 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就算是拿到了十万成就点,沈知微也笑不出来了! 在现代的时候,沈知微绝对不相信,当一个亿摆在她面前时,她还能笑不出来,她可真是飘了。 可是她真的觉得不太对劲啊! 首先,她一直在努力的往亡国方向发展,其次,她需要达成主线任务,才能回家,最后,只有回家了,她才能拿到钱! 所以,就算她后台躺着一堆成就点,如果不能回到现实,又有什么用呢? 主线剧情才是她必须要重视的存在,主线剧情一旦失败,她完成再多特殊事件也没用。 【检测到宿主大人出现消极情绪,对成就点的使用有疑问,系统在此做出补充说明。 成就点除可兑换现金外,还可兑换真结局,即本世界通关结局,以防宿主无法完成主线任务,永远困在此世界!】 什么叫及时雨,这就叫及时雨啊! 沈知微本来暗淡下去的眸子,瞬间发出万丈光芒,她连忙问:“要多少成就点可以兑换真结局?我可以现在兑换吗?” 【兑换真结局需要成就点:1亿】 它甚至贴心的没有显示出八个零,而是用一个亿字代替。 沈知微看了眼后台还没有突破六位数的成就点,再看看那象征着九位数字的亿单位,感觉呼吸有点儿困难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事情还没有到最差的地步,亡国而已,我可以的!” 沈知微觉得自己又有动力了,一亿成就点等于一千亿现金,一千亿啊,如果真这么花出去,是她想起来就会心绞痛的程度。 “唉,别人亡国那么简单,我怎么就这么难,正派路子走不通,不如我走走邪修的路子?” 沈知微脑洞大开,不如她今天就宣布亡国,然后明天创建个新国家,这算不算是达成亡国之君的成就了呢? 【亡国必须是出现国家根本性转变,如若没有出现国家根本性改变,便无法达成亡国标准。】 国家根本性改变是什么意思? 沈知微盯着系统这段话,陷入了沉思,她怎么好像变成了一个绝望的文盲? 第67章 新朝代也是继承旧朝代,现代和古代也有联系,怎么才能算是出现国家根本性改变呢? 沈知微想着想着,突然一惊,她连忙问系统:“出现皇帝算不算国家根本性改变?如果我亡国之后,下一个君主没有称帝,那是不是就说明我没有亡国?” 【是的。】 沈知微看到这两个字,差点儿没直接骂出声。 她要是没有问到这一步,等她傻呵呵看着叛军攻入王宫,退位让贤被人弄死,她都以为自己任务完成,可以回家了! 合着她不光得给自己培养一个能够灭了周朝的人,还得培养一个,能够想到称皇的家伙! 干脆她自己称皇算了! 沈知微气哄哄地原地走了两圈,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冷静下来。 还好她屋里没人,不然大王的形象都没了。 她自己肯定是不能称帝的,谁家皇帝连大一统都做不到啊。 而让她去大一统?哈哈,认真的吗?她? 一个普通社畜,穿越古代做皇帝,还是从数百个诸侯里拼杀出来,这是什么战国101选秀现场吗? 她在现代的时候,高中一个班五六十人,她都没法回回拿第一,跑古代就能当冠军,这谁信啊。 她只是穿越了,不是进化了。 沈知微彻底冷静下来后,便做好了决定,首先,她不能放弃安国,其次,她不能放弃任何一个诸侯国。 汴国废了没关系,她还有一百多个备选! 沈知微奋起,打算制定一个严密的计划,培养未来的一统天下之主,顺便留几个人,跟未来的天下之主说说称帝的事情。 然后她铺了一张纸,磨墨起笔,计划写了个开头。 标题——关于培养未来天下之主的计划。 一、 点写完,写不下去了。 现在的人们用得字实在是太难写了,那么多笔画也就算了,字体还歪歪扭扭,沈知微冷不丁一看,觉得自己在看蚯蚓,有种没学过书法的人看甲骨文的美感。 她靠着原主残存的那点儿记忆认个大概,后来跟随闻劭学习,认了大半,自己也能提笔写点儿,可写多了真手疼啊。 没错,就是写多了累得很,绝对不是因为她写不下去了。 写字太难了,不如推广一下简体字吧。 什么繁体字是文化瑰宝,什么大家都用繁体,你推广简体会受到阻挠,这些问题在沈知微这儿通通不算事! 现在天下乱糟糟的,各地方言和各种字体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沈知微拿出简体字算什么,她把雅言改成普通话都没事儿。 对于贵族们来说,不就是多学个字体,多学门语言嘛,没有太大困难。 想到就开干,沈知微拿出一本书来,对着写了个简体字版本,接着将闻劭叫进宫来,让他看看。 顺便通知一下闻劭,过段时间闻桃就要从泰晟回来了,这次回来,她不光会加官,还会长久的留在景昌一段时间。 至于泰晟新郡守,沈知微决定让闻桃的师姐汴宵继任,而县令之位则给了此次在后勤表现中还算出色,有留下为官想法的一位闻桃的同窗。 闻桃其余同窗的去处问题,则需要闻桃回景昌后再议。 闻劭对于女儿回景昌一事很是高兴,年幼时女儿忙于求学,与家人聚少离多,上了年纪后又外出为官,更是一去将近一年不曾见面,不光他想闻桃了,家中亲眷都想她了。 “劭代桃多谢大王恩典。” 闻劭感激行礼,沈知微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接着将她花费一下午时间抄完的书递给闻劭。 一边是厚重的竹简,另一边是轻薄的纸张,闻劭一左一右地看了看,最后小心拿起写满字的纸,凑近闻了闻,只有墨香,并无其他味道。 再看看那纸,比起市面上微微泛着珠光色还会闪烁金点的纸,要朴素许多,纸质甚至有些粗糙,捧在手里也不如市面上的纸柔软,但用于书写已经足够,有些硬度,还不会晕墨。 “大王,这纸……” 沈知微这才想起来,还没跟闻劭说她造纸的事情。 没说吗? 沈知微回想一下,还真是没说。 闻劭每天进宫就是给她上课,她在课堂上基本不怎么开口,百工坊那边因为之前有细作想要盗取锻铁之秘,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闻劭又不是个会到处打听事情的性子,他当然不清楚百工坊的动静。 妫央知道,烟霞知道,身为她老师的闻劭却不知道,一眼就看出亲疏远近了,沈知微有点儿心虚,眼神飘忽一瞬,才给闻劭解释。 “此乃百工坊的纸匠所造之纸,成本很低,比之市面上的纸要粗糙些,好在能用,今日百工坊新送来的。” 其实不是今天送得,已经好几天了,沈知微今天才想起来用。 厕所的纸她都用了好多天了,宫里大多厕所应该都放了纸,闻劭不在宫中去厕所吗? 沈知微哪儿知道,纸张贵重,大臣们看见纸也不敢多想。 至于为什么没人反应大臣们不用纸的问题,那当然是大臣们将纸拿走了。 因为上厕所就将纸拿走,所以宫人们以为是用了,而大臣们不问,是怕问了之后,厕所就没纸了。 那他们上哪儿拿纸去。 “没想到宫里有如此出色的匠人,大王当重赏此人,纸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好物!” 闻劭说到这儿,突然联想到了厕所的纸,他其实也拿了两张,回去一用,晕墨严重。 如今想来,那应该是失败品,只是为何会放在五谷轮回之地? 闻劭想问,又不太敢,他直觉答案不是他能接受的那种。 沈知微哪儿知道老头心里的纠结,她看老头不再绕着纸问,就赶紧让他看字。 “太傅看,这字如何?” 沈知微写这个时代的字写得不太好,世家六岁孩童都比她强,但写现代的字就好很多,虽还是能看出力气不足,但字体字型都有了。 现代写了那么多年的硬笔字,沈知微这是童子功了。 “好!这字笔画简单,十分工整,倒是有些像刻在石碑上的字,因用力艰难,要顺着石头纹理,便形成了一横一竖笔直不弯的风格。” 闻劭的功底很是厉害,一眼就看出这字的原型,不过现代的简体字是集各家所长,不仅仅是有石刻字的特点。 沈知微没有跟闻劭讨论字的由来,她也是一知半解,现在她只想知道,这字能不能用。 “当然能用,如此简单的字,很是适合教导初学者,只是如一、二、三等字记账时,还是应该换成其他字,这字过于简单,容易被人篡改。” 简体字都拿出来了,沈知微将简化的数字也拿出来了,要改还不一口气都改到位啊。 她拿过一张纸,将1-10写了一遍,问闻劭这个简化数字能不能跟着一起推广下去,闻劭将数字拿过来一看,发觉这简化的数字和沈知微刚刚写出来的字体有一定联系,几乎就是写快了之后的模样,当即表示没有问题。 直接算作一套字体就行了。 “大王是从何处习得此字?编写字体非一朝一夕之功,能编写出如此简单易懂的字体的人,必定非寻常之人。” 闻劭颇有些向往,恨不得将那人找出来,好与这等大才细细探讨。 沈知微看着那熟悉的简体字,有些恍然,她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一直在努力创造和现代相似的生活环境,可相似的吃食,相似的制度,都不如字给她带来的安全感大。 她以前为什么没想过推广简体字呢? 可能是因为,字不能吃不能喝,所以就没那么迫切吧。 “高人早已作古,人间难寻了。” 闻劭连连叹息,可惜了。 “这几日,予会多翻写几本书,太傅可要与予一同书写?” 闻劭连连点头:“善,还请大王莫要嫌弃学生愚钝。” “太傅是予的老师,不可自称学生。” 哪儿有老师管学生叫老师的,沈知微赶紧阻止闻劭改口。 闻劭却不管,坚持各论各的,沈知微要教他新字,沈知微才是老师。 沈知微根本拗不过这倔强老头,只希望闻桃到景昌后,能管管她爹。 闻桃回景昌时,景昌已经过完麦秋了,今年景昌好多地方种了麦,用得粮种一部分是孟女地里大丰收的麦子,一部分是商人郑从外头购置而来。 沈知微让人在一些村口弄了石磨,推广面食,庶民们接受良好,闻桃回来的路上就在一处小店吃到了凉面。 过了凉水的面条很是筋道,配上店家调好的卤,里头还放了些许茱萸提香,吃得闻桃嘴有些火辣辣的疼,但是真的很爽。 这种吃法,最先是景昌城中的酒楼在吃。 酒楼,又是个新鲜的名字,闻桃知道什么是酒楼,妫央奉大王之命在景昌开设的吃饭之所,生意很好,贵族们没事儿就要去吃一顿,里头的饭菜与外头的格外不同,1以大王最爱吃的炒菜为主。 第68章 听说这段时日,已经有大臣上奏,希望能够在宴席之上吃到炒菜了。 闻桃想起以前大王面无表情吃鼎煮菜的模样,看来那个时候大王就很不喜欢鼎煮出来的菜了,等过段时间,景昌的宴席上应该就看不见鼎煮菜的身影,只有炒菜了。 至于鼎,它这些年早就已经逐渐变成一个象征,贵族们自己也不爱吃鼎煮菜,更爱吃炙烤的肉。 闻桃在泰晟的时候也出城游访过,她以为泰晟的庶民已经足够不同,没想到景昌这边的庶民,更加不同。 到处是欢声笑语,所有人身上都有一种如春草般蓬勃的生机,好像残酷的冬日已经完全过去,只余春日的希望。 之前胡幼安跟她说,军中去了不少女郎,她们上阵杀敌,敢拼敢干,不输男子。 才一年时间,景昌周围的世道,已经变成了闻桃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知道以后的汴地,会不会也有人放声欢笑,会不会再出一个胡幼安呢? 闻桃带着对未来的期待,踏入了景昌的大门,一路往王宫而去。 她见到沈知微的时候,沈知微正在啃西瓜。 一个一点儿不红,没什么甜味,必须往里放糖才咽得下去的西瓜。 第46章诸侯相继称王,正式进入…… 沈知微真没想到, 这个时候竟然就有西瓜了。 就是西瓜它个儿又小,里头也没啥红的地方,关键是籽儿还多,沈知微吃得很痛苦。 西瓜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本土产物, 听买到瓜的宫人说, 那瓜农家中也就这一个西瓜, 说是一位商人路过借宿,给了他一些种子, 他胡乱种出来的。 也是牛, 这东西还能胡乱种, 关键第一年就种出来还结瓜了, 强大的种植天赋啊。 沈知微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了,放到一旁了。 闻桃已经到她面前, 作揖行礼,沈知微让她起身坐到一旁,随后让她尝尝那比生瓜蛋子还难吃的西瓜。 闻桃接受良好, 她也没吃过无籽皮薄的大红西瓜, 西瓜特殊的口感, 以及自带的丝丝凉意, 已经能够打动这个土生土长的周朝人的味蕾。 沈知微见她喜欢,全给她了。 “籽儿留下啊, 等过后给孟女送过去, 让她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改良一下种子。” 高科技上不了,那就只能用一代代筛选的笨办法了。 沈知微想到这儿悲从中来,她好想吃大西瓜! 沈知微情绪不好, 表情就更冷了,闻桃见此,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叫大王不顺心了。 她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或许是因为,她叫来了太多同门。 臣子若是满朝皆是同门,那天子肯定会不放心她,怀疑她的忠诚。 这个问题之前闻桃也想过,可她当时正忙得不行,根本来不及想未来君主的猜忌,只想着先将同窗都叫来干活,分担压力了。 联想到父亲在送来的锦书中提到,天子还没有为她的同门们赐封官职,闻桃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在大王的角度看,她确实做得过分了。 闻桃果断下跪认罪:“下臣擅作主张,将同门请来做事,任由白身处理政务,还请大王宽恕!” 沈知微正在悲愤自己吃不到的西瓜,突然就听见背刺她的大臣认罪了。 嗯?你叫朋友过来给我打白工,这有什么罪? 沈知微在心里对闻桃指指点点,真该认罪的是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卷!快为你们的卷向我这个咸鱼道歉! 在心里吐槽完,沈知微还是怂怂的让闻桃起来了。 “为国有功之臣,何错之有?只是汴地广袤,所需臣工甚多,予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抉择。” 闻桃见沈知微确实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放下心来,起身回道:“下臣愿为大王分忧。” “嗯,那你说说看,你的那些同门可有心仪之地啊?” 这是任由闻桃的同门们自己去挑选地方了,沈知微可谓是非常大方了。 闻桃闻言觉得有些不妥,哪儿有臣工自己选择去哪儿的道理? 随后又想到,她那些同门大多不是汴国人,选哪儿都不违背大王此前定下的,不可于祖地为官的规定,只要避开永明城,就彻底没有风险了。 想到这儿,闻桃放松不少,她的同门们并没有说自己想去哪儿,所以她按照自己对同门们的了解,为他们选好了地方。 沈知微听完连想都没想,直接说了句善,就这么定下了。 不让她动脑子的时候,她是真一点儿不动脑子。 这样其实不好,很容易被人坑,只是沈知微就想叫人坑一坑她,以免她这个天子更上一层楼,所以摆起烂毫无顾忌。 却不知,这样不光容易被别人坑,还容易被自己坑。 一下子扔出去一堆银卡的沈知微,压根不知道她刚刚决定了什么东西。 原本略有不稳的汴地,被那些银卡牢牢固定住,银卡像是一根根铆钉,任谁都无法掀起波澜。 安排完闻桃同门们,就该说说推广简体字的事情了。 沈知微先说,她有意将妫央派到永明城为郡守,让她回来当太宰。 闻桃有些不解,永明城是个好地方,但此时妫央过去,总有一种被“流放”的感觉。 “永明城是稳定汴地重中之重,旁人去,予不放心,需得自己人去才行。” 沈知微说谎不眨眼睛,妫央要是在场,听见这话又要燃起来了。 闻桃明了,永明城确实需要一个天子心腹前去治理。 只是她本以为会是自己过去,没想到会是从未有过治理经验的妫央。 “太宰一职十足重要,大王,桃年纪尚轻,入朝为官至今不过一载有余,官至郡守已是备受他人瞩目,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闻桃不是在自谦,而是真觉得不合适,她今年才多大岁数啊,之前妫央成为太宰就被不少人在背地里说道,妫央比闻桃还大上五六岁尚且如此,闻桃上位,绝对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沈知微都想考虑,要不要将太宰一职给撤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想当太宰。 一个想当首辅,一个想继续当郡守,真“喜新厌旧”,喜欢新鲜官至,厌恶旧的官职。 “王命既下,如何能随意收回?” 沈知微态度坚决,身为臣子,闻桃无法抗衡,最后只得点头应是,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一般的官职。 太宰的官职和太傅是同一等,闻桃做梦也想不到,她为官一年多,就跟她爹一个等级了。 大王是不是太过于宠爱她了? 闻桃一直没觉得自己是宠臣,可现在她真的很怀疑,自己就是成了无数人口中,让君王过于恩宠的宠臣。 她以后必须得严格规范自己的行为,宠臣可以当,佞臣可不能当啊! 妫央得知自己不是太宰,而是变成了永明城的郡守后,人都傻了。 郡守的官职比太宰低,他被贬官了! 大王是不是不宠爱他了! 妫央特别想进宫去问问,可联想到前段时间和大王的对话,他怂了,因为他猜测,这是大王对他一心想当首辅的惩罚。 你不想当太宰,有的是人想当! 妫央默默流泪,望风流泪,对月流泪,反正就是十分悲痛,在无人的深夜里默默碎掉了。 第二天一早,还要重新粘起来入宫去上朝,并且在王命下达的时候,叩谢大王的恩赐。 太痛了。 沈知微今日上朝,有些压力大,因为某人一直用一种看渣女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什么抛夫弃子的绝世渣女一般。 苍天为证,她真没有。 沈知微早就猜到妫央会有些不一样的反应,但她没想到妫央的反应会这么大,就差没哭着喊着说不想离开景昌了。 哭喊的场景完全是沈知微的脑补,实际上,妫央表现得风度翩翩,全程都很淡然,让不少觉得妫央是被大王厌弃的臣工,都转变了想法,认为这是大王的特意安排,并非“流放”。 因为有点儿心虚,所以沈知微在妫央离开景昌时,特意给他厚厚一沓子刚出的纸,不晕墨,手感好,是很稳定的产品了。 妫央看见大王送来的箱子里是一沓纸的时候,差点儿没哭出来,他就知道,大王不会放弃他! 这是督促他,去了永明城就多结交一些优秀的人才,那些个一心修学的大才之人,都特别喜欢纸,有这一箱子纸,那些有才能之人肯定会主动上门来,任他挑选。 金银细软都比不过这些纸,妫央深觉大王用意,指天发誓,他必定会完成大王给他的任务,待他寻得足够多的人才,大王肯定会让他回到景昌,当上首辅。 毕竟之前大王就是担心他底下无人可用,才一直不让他当首辅的。 妫央越想越觉得自己领悟了大王的真实用意,一扫之前的颓废,满怀壮志地去往永明城。 另一边,胡幼安正站在永明塔前,抬头仰望那颗塔顶最大的夜明珠。 第69章 “真不让摘走?” 站在胡幼安身后的丘摇摇头,一脸苦相地说:“真不让,还说谁要是想摘走夜明珠,就先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啧,亡国之人本该如丧家之犬,他怎么这么硬气?” 胡幼安频频咋舌,很是不耐烦了。 “他是郡守和县令的老师,还有一门学生,故交更是遍布天下,要是我有这背景,我也硬气。” “叽里咕噜的瞎嘀咕什么呢?” 丘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瞪了丘一眼,胡幼安又看向塔顶的夜明珠,大白天都能看见那隐隐的光辉,多好的宝贝啊,献给大王,大王必定会很高兴。 拥有强辐射的夜明珠如果真摆在沈知微面前,沈知微估计要尖叫了。 “罢了,半只脚踩进棺材的老头子,和他纠缠也没意思,不日吾便要回景昌接受大王的奖赏,此次凯旋而归,一举拿下大半汴地,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胡幼安嘴上这么说着,看向夜明珠的眼神还是充满了垂涎。 丘不敢说话,他怕自己再来一句,胡幼安就改了主意,非要跟那昶子死磕。 不远处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粗壮有力的老头正瞪着一双圆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胡幼安看,一直等胡幼安领兵离开,他才陡然松懈下来。 跟在他身边的女子见此,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老师这是怕了?” “谁怕?谁怕?你这不着调的猴儿,你领着这等煞神前来夺明珠,列祖列宗在上,也不怕晚上祖宗去找你麻烦!” 昶子转头去瞪他那最顽劣的徒儿,只见他徒儿非但不为惹尊师生气羞愧,反倒笑得更猖狂了。 “汴国都没了,有本事,他们来找我这不孝之人来。” 汴宵自打知道汴地尽归天子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每天都笑得特别大声。 昶子被气得心梗,他不觉得学生为天子效力是错,他只是看不惯汴宵的行事作风。 这么多年了,最气他的还是这个徒儿。 “快走快走,莫要在为师面前晃悠,惹人心烦。” “师父不必赶宵,宵见到人自然会走。” 昶子闻言皱眉,不满地说道:“你师妹今年才十四,叫上你们那么多同门还不够,还要急着让你师妹出山?” 汴宵两手一摊,颇为无赖:“并非宵之本意,是闻桃师妹的意思,她想接师妹去景昌,师妹孤身一人,总跟在老师你身边,不接触外人,确实不太好。” 昶子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叹出一口气来:“唉,那孩子命苦啊……” 汴宵口中的“师妹”,并非昶子收的徒弟,闻桃就是昶子最小的学生了,那位师妹,是昶子的师弟在外游历时救下的孤女。 前段时间,昶子的师弟客死他乡,临终托孤于昶子,将跟在身边七年的孩子送到了昶子这儿。 说是学生,其实就跟亲女儿没两样,昶子见到她便想起师弟,心中满是悲伤,因此对那孩子更上心培养。 “以前确实命苦,但她命好,遇到了师叔,这样命苦的孩子如今到处都是,阿桃想好好培养她,师父你就松手吧,论养孩子,没人能比得过阿桃师妹。” 汴宵说起那位师妹并没有多少怜惜之情,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遗憾,只光是活着,就已经比太多人强了。 昶子长叹一声,点头道:“你所言不错,那你今日就带琼玉走吧。” 琼玉是个很贵重的名字,象征着美好的品性,每每喊出这个名字,汴宵就会感叹师叔对琼玉师妹的期望。 琼玉对于自己要跟着汴宵去往景昌一事,并没有多少不愿,甚至还有一些期待。 以前她跟着师父一起到处游走,很少会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呆着。 在汴国呆了一年有余,其实她都呆的有些烦了,她还没有去过景昌,真是令人期待。 梳着双环髻的少女透过窗看向湛蓝的天空,空中几只飞鸟留下淡痕,转瞬又消失不见,她的目光随着那几只飞鸟远去,似乎想透过千山万水的阻隔,望向她梦中几次出现的故人。 —— 将妫央送走后,沈知微只觉得天更蓝了水更绿了,她又行了! 之前她天天盯着军报看,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被人给背刺了,现在好了,她不用看了,因为背刺她的人,一个远走他乡,一个就在眼皮底下,不可能背刺她了。 有些时候,人太高兴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而在这个时候,越是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沈知微认为她将妫央扔走就能杜绝背刺,却不知外头天高海阔任鸟飞,有人出去就浪起来了。 妫央到永明城的第一天,直接一路走一路送纸,沈知微不光给了他一箱子纸,还承诺以后每个月都给他三箱子的份额,让他随便用,上厕所用都行。 沈知微原话肯定不会提上厕所的事情,但意思是那么个意思。 落在妫央耳中,未尽之语就是可以随便用纸来拉拢人心,上不封顶,随便用! 君主的大方,就是臣工的荣耀,妫央一路撒纸的行为,被无数读书人交相称赞,他们确实有钱,都是贵族出身,但有钱也不妨碍他们觉得纸贵,有钱也不妨碍他们觉得白捡的纸是好东西! 撒纸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真正的财大气粗了。 而起撒纸这种行为,在贵族们看来,十分的雅,是独属于读书人的趣事,既能满足他们炫富的想法,又不会显得太过于高调难看,还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事情。 贵族看见了妫央的富有,而怀才不遇的人,则看见了妫央对有才能之人的渴望,连名贵的纸都可以随便送出去,诚意满满。 而且现在永明城一切都是新的,到处是胡幼安领兵平息贵族叛乱后留下的断壁残垣,太多岗位上的贵族都被胡幼安给砍了,空着的官职不要太多,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如何能不叫他们心动呢? 如果占领永明城的是安国,那可能就是另一个结局了,对于安国,汴国的人天生充满敌意,两国之间血海深仇实在是太多,安国想要彻底压下永明城的不忠之心,只有屠城这一条路可以走。 现在占领永明城的是天子,天下本就是天子的天下,让汴国的人转投天子,他们不会有丝毫反抗之心,反倒觉得理所应当。 沈知微还不知道,她这个天子的头衔,让她少走了多少诸侯的弯路。 妫央落脚永明城后,门槛都快被上门自荐的人才给踏破了,他们热情满满的来寻妫央,妫央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不管官大官小,都给他们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有了新的工作,就有了动力,永明城的人们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而那些出钱出人出力,最后什么好处都没得到的诸侯,见此都快要被气死了。 安国国君是其中最生气那个,哪怕他将姜城打下来,挽救了安国的颜面,他照样生气。 受降大典上,他本来有意发火,没想到天子突然宣告要收回汴国国君昔日送出去的所有赏赐,这一下让他有些懵了,他还没动手,敌人先自捅一刀,这是什么招数 接着就是永明城贵族的反抗,以及他们被迅速压下去的消息传来。 这时安濯才明白,天子不过是虚晃一枪,命令下得决然,听起来很可怕,实际上她只是借此来昭告天下,天子依旧是天子,天下依旧是天子的天下,一旦有人不忠,其下场便是如永明城的贵族一般,满门被屠。 安濯觉得天子此举是自掘坟墓,以前国与国之间打仗,贵族们都觉得跟自己没太大关系,天子此举一下,贵族们还不拼了命的去保卫自家国君吗? 安濯作为国君,自然是觉得贵族应该是这样想,却不知道,确实有一部分贵族这样想,但更多的贵族,是害怕。 害怕于未来有朝一日,安国也被天子打下,而他们成为下一个汴国的贵族。 因为害怕自己也成为被屠满门的贵族之一,所以他们私底下悄悄开始和景昌联系,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在安濯看不见的角落里,人潮汹涌。 日子转瞬即逝,秋天又到了。 云国和宁国都乖乖低了头,这场大战彻底结束,沈知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很少听见有诸侯国被灭了。 本以为之后日子就这么慢慢过,沈知微不时催一下简体字和普通话的进度,就等着到处都成为自己熟悉的简体字。 谁知道,到了秋日末,一个消息接着一个消息轰炸而来。 先是安国国君称王,随后云国、宁国紧随其后,北国见此不甘示弱,同样称王了。 与此同时,公子荣被安濯送到了北国国都奉宝,成为安濯拉拢北国联盟的“礼物”。 之前被无数人明里暗里羡慕谈论的兄弟情义,此刻全部化作乌有,之前安濯拼命救下表兄的壮举,再谈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第70章 沈知微还以为自己是在看什么充满历史遗憾的纪录片,等闻桃问要如何应对大诸侯称王一事时,她才恍然明白,这部历史片,她也是主角之一。 “唉,要是一个人称王,那还能连通诸公讨贼,如今各国陆续称王,讨贼就难了。” 沈知微状似苦恼地说着,心里则乐开了花,她果然没看错安国,安国国君现在就是她心目中最靠谱的人!她就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给她帮忙。 亡国之日相信很快就能到了! “天下皆窃取大王权柄之贼,都该死!” 闻桃脸上出现一抹凶光,沈知微能感觉到她此刻想要将所有诸侯弄死的杀心。 予的太宰好像有点儿凶啊。 沈知微干咳一下,压制了自己内心的狂喜,轻声道:“诸公自立为王并非坏事。” “大王” 闻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后她就听到大王用略显清冷的声音说:“此前诸公乃予之臣民,此后诸公皆是反王,无须顾及其他,均可杀之。” 汴国国君投降后,就被关在景昌的院子里,说是关,其实也不太阻止对方在景昌溜达,甚至生活水平也没有太低,算是荣养。 以后森可以在景昌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这样的好日子,是因为他曾是公爵,后来还主动归降,所以沈知微不能杀了他,还得按照祖制来优待他。 如此好的待遇,以后这些称王的诸侯是没有了。 以后可以直接往死里打,不必留手,也不必担心出师无名,他们背叛天子,就是一个天大的罪名。 闻桃明白了沈知微的意思,却还是心情很差,那么多诸侯同时称王,绝不是一夕之间的决定,而是私底下联络许久,如此重要的事情,她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见。 她安插在各国的细作,难不成都废了? 闻桃打算回去仔细部署一番,她一定要让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诸侯付出代价! 第47章妫央决定要为大王开疆拓…… 对于天下诸侯来说, 今年九月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称王之后,所有诸侯的目光都落在了景昌,他们在等天子的反应,究竟是怒而不为, 还是怒而发兵, 无论是哪个反应, 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结果,景昌什么动静都没有。 天子没有搭理任何人, 上书要给天下诸侯一个教训的臣工们, 也没有得到天子的回复。 好像天子没有听到消息一样。 虽然知道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 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天子不追究,他们就能顺利称王,以后都可以只为自身而战, 而不用受天子控制,但天子越是冷静,他们越是觉得不对劲。 十分的不对劲。 难不成天子在私底下正筹划着什么巨大的计划, 如今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这么一想, 诸侯们悬着的心就落下了, 他们不怕天子闹事, 他们只怕事情完全挣脱他们的掌握。 沈知微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应,她唯一的反应就是快乐疯了。 反应大的是景昌的臣工们, 无论是出于对沈知微的忠诚, 还是出于对自身未来的担忧,他们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诸侯称王,可无奈天子不发话,他们就是急死, 也没法代替天子,给那些诸侯一个教训。 更何况,称王的诸侯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没法同时向那些人开战,别看景昌前段时间吞下了汴地,似乎强大了不少,实际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今的景昌不过是表面好,内里因为缺人手,很多地方都周转不开了。 连摩拳擦掌想要给诸侯一个教训的闻桃,都没法将目光投向外面,内里的胡乱连她都被连累了。 闻桃一连三天向大王上书,请求大王收纳天下有才之人为官,填补空缺。 沈知微看见类似的请求,都会头疼一阵子。 因为上书要人的不止闻桃一个,到处都是要人的帖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外界环境的动荡,这些时日,有不少庶民来到景昌附近,他们往往都是拖家带口,一来来一个小族,百十号人。 景昌的粮食压力不大,可管理人手实在是太少了,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那些无人管理的庶民,很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走上违法乱纪的道路,成为破坏景昌社会稳定的因素。 沈知微也不想以后出门的时候,随时随地都要防止哪儿冒出来一个刺客。 亡国创业未半,她决不能中道崩殂啊! 于是,沈知微点头了,广开言路,广纳人才。 这年头选官的途径很是单一,主要是举荐制度。 因为人口少,社会资产也比较少,大多数都是私人拥有的,所以不需要那么多人管理。 可景昌附近情况特殊,沈知微几乎将所有私产都变成公产了,那些庶民手持七十年土地使用资格,土地名义上属于大王,实际上就是他们的。 所以需要管理的公产就会很多。 庶民大多数还是庶民,并没有成为世家的佃户隐户,也没有成为奴隶商贾,因此他们也需要很多人去管理。 能举荐为官的人,几乎身上都有官职了,臣工们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法子,才不得不求助沈知微这位不管事的大王。 如果靠举荐制度就能让人手快速增加,他们早就自己干了,哪儿还需要沈知微想办法。 沈知微觉得举荐制度不可能这么快就废了,然后她仔细一查,发现举荐制度确实废的很彻底了,只因能来得都来了,不来的压根不会来。 此次诸侯称王,天子装聋作哑,导致很多其他诸侯领地的人才,都觉得跟天子没什么前途,不如留在原籍,又能辅佐君王,又能照顾家小,一举两得。 合着最后还是沈知微自己的锅,她不反抗,导致景昌对外地人才的吸引能力大幅下降。 最后导致用人荒,还得她自己给自己填坑。 沈知微直接被这个真相给气乐了,她一边儿敷衍臣工们,安抚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一边儿暗暗摆烂。 办法倒是有,可她不想干。 她能够为了自己的吃喝玩乐,去改进粮种,促进农桑,锻造铁器和制造纸张,但她不可能拿出来考试制度和学校制度。 别的东西都是小玩意,不可能改变这个时代的大环境,也不可能让景昌一飞冲天,但是科举和学校可不行。 当了那么多年学生,没事儿就考试,沈知微太明白这两样东西的威力有多大了。 她绝对,绝对不可能将科举和学校拿出来! 绝对! 沈知微在心里默默发誓,然后过了没两天,她就开始动摇了。 其实,只要别把流水线一样培养学生的学校拿出来,别把拥有完整流程,从底层选拔官员的科举全套拿出来,景昌也不太可能会一飞冲天,对吧? 沈知微深夜躺在床上,开始问自己。 答案其实很模糊。 沈知微也不知道拿出半成品会给景昌带去多大的影响,抉择永远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她只是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了。 臣工们催得太紧了,而且足够多的官员,是对社会稳定的积极因素,社会稳定下来,子民才能过好日子。 她可不想一群拖家带口的庶民跑过来后,发现景昌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反倒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差了,然后他们开始后悔信任天子。 想想都可怕,她绝对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她可以亡国,但不能连累那么多人一起过苦日子啊。 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善良的人,根本没法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在某个清晨,大王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将闻桃叫进宫来,布置了第一届人才选拔考试。 不拘出身,不拘性别,有才能者均可参加,各单位的长官自己出题,人才选进去是给他们打工的,真要是选了一堆废物进去,以后可别喊人手不足,出了事自己担着,不管是会被申斥的小罪,还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都自己顶。 沈知微叠甲,将自己的责任给摘出去了。 这一套放在后世,肯定会被文人给骂死,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皇帝,臣子为皇帝打工,皇帝什么都不管? 放在压根就没出现过考试选拔人才这一途径的周朝,沈知微说什么,闻桃都觉得没问题。 本来这个选拔方式,也是臣工逼迫大王想出来的法子,大王愿意为臣工让步,想出一个如此新奇的方法,已经是大王的仁慈,身为臣工,需得感恩。 至于如果有臣工不好好干,敷衍了事怎么办? 那自然是用大王的命令去办,不管选拔上来的人做错了什么事,只管找将对方放进来的臣工的麻烦即可。 沈知微见闻桃什么都不问,她说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心里很是满意。 如果是妫央在,估计会给她添油加醋一番,力求将事情办好,叫她这个当大王的满意。 沈知微对于妫央遇见机会就拍马屁的行为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是对妫央总是能将她吩咐的事情办好的能力有意见。 第71章 为什么要都办好,还办得那么好呢! 是不是忘了咱们的宗旨是亡国啊! 好吧,只有沈知微自己知道,她的宗旨是亡国,不是建设国家。 她的心腹们都很努力的在建设国家。 沈知微眼神飘忽一瞬,又来了又来了,她该死的高道德感带来的心虚。 沈知微在想妫央,妫央则在想胡幼安。 胡幼安已经出发前往景昌,这两日应该就到了,等获取封赏后,再行安排,多半会被沈知微派到永明城附近扎营练兵。 妫央在想,他要用什么理由去说服胡幼安,领兵出征,为大王开疆拓土。 以前用开疆拓土来形容攻打诸侯国,还不太合适,名义上那些诸侯国还是天子的领土。 现在则是没有一点儿不合适的地方了,诸侯称王了。 妫央听说称王消息后,直接给气笑了,大国称王一事早有先兆,云国国君按耐不住第一个出头,妫央对此早有准备,倒也没多生气。 关键是那些小诸侯,跟在大诸侯身后,陆陆续续开始称王。 他们怎么敢的! 景昌大不了大国,还打不了那些小国吗? 这样也好,如此一来,主动攻打小国,也算得上是出师有名。 没有这个称王的借口,还真没法去打那些左右逢源的小国。 唯一的困难就是没有大王的旨意,胡幼安不会主动出击。 之前胡幼安身在泰晟,她进攻汴国是奉闻桃的命令,那时胡幼安手底下的兵卒比较少,擅自动兵,只需事后和大王好生说明,大王不会过于苛责。 现在胡幼安手底下不说猛将如云,也有数个副将,兵卒人数早已超过五千,先锋军都有万余了,如此多的兵卒,动兵之前必须得到大王的手令,胡幼安不敢擅动。 妫央倒是也想先请示大王,可大王仁慈,不喜主动动兵,妫央很是钦佩大王能在乱世之中,抱有一份对世人的怜悯之心,可是争夺天下,不主动出击就没法掌握先机,被动得挨打啊。 过了几日,妫央得到了胡幼安会在景昌暂住七日的消息,同时也得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大王封胡幼安为中郎将,有主动领兵之权,只不过不能直接领大兵,最多动用两千兵卒。 若是遇外敌突袭,可不计后果的掌控整支军队。 沈知微是嫌麻烦,而且她觉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很正常的情况,皇帝又没有千里眼,不可能知道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那当地的事情就得当地官员和将领拿主意。 妫央得知消息后,又欢喜又悲伤,欢喜于他不必苦恼无法出兵一事,悲伤于大王可真是信任中郎将。 竟给了胡幼安如此大的调兵之权,要知道一些小诸侯国的国君,可能都没法一口气调动两千兵马。 两千兵马可不光是两千兵马,还代表其后数万的后勤,以及双倍于兵卒的先锋,零零总总加起来能突破两万人。 越想心里越难受,妫央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让大王看见他的价值,他会证明给大王看! 他妫央才是大王最得力的助手! 胡幼安在景昌就呆了十日,时间一到,她立马领着副手离开了景昌。 这十日,有九日都在宫里,沈知微赏给胡幼安的宅院,全让胡幼安的副手们住了。 副手们都很疑惑,为什么将军放着好好的宅院不住,非要去宫里当大王的守卫呢?这不是没苦硬吃。 胡幼安则很庆幸,大王依旧愿意让她去当守卫,这是信任她! 而且她喜欢在宫里守着大王,她以前被大王救下来后,心里就一个想法,那就是以后她要一直护着王姬,用她这条命,为王姬做任何事。 现在,这个想法没有变,反倒更坚定了。 大王待她极好,她必定会报答大王这份恩情。 胡幼安领兵出城的时候,一辆牛车从外头跑过,车厢之中,少女支起车帘向外看,正好看见了那队兵马的背影。 “中郎将胡幼安……” “女郎在看什么?” 侍女疑惑地向外看了一眼,这一眼只能看见更模糊的背影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兵卒在景昌城内,还如此招摇。” 侍女微微皱眉,眼中是些许排斥和厌恶。 琼玉蹙眉,眸中温色瞬间冷了下来,她轻声道:“景昌与永明不同,待吾见到闻桃师姐,你便回永明去吧,与其他人一起回去,你们的父母亲人都在永明,不好远行。” 侍女并不知道自己是惹怒了琼玉,听到这话还挺高兴。 永明到景昌的路很好走,因为这条路是运送精盐的商路,所以总有兵卒巡逻,没有歹人作乱,此次护送琼玉前来的奴仆一共五人,他们结伴而行,路上很安全。 琼玉之所以将这些在她身边两年的奴仆全都送走,是因为她看出来,这些奴仆心里对景昌都有些轻视。 从前永明城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更是久负盛名的学都,景昌住着落魄的王室,在永明城的人眼中,景昌跟一个乡下小城没什么两样。 琼玉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后,就没想过要改变他们。 没有必要,放他们回家去,再在景昌寻一批新的奴仆就行,何必让他们难受,让自己过得也不舒服呢? 多年来到处游走,琼玉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些经历带给她最大的感触,就是不要妄想靠嘴说服任何人。 人只有在自己碰壁后,才能想明白,靠嘴说,什么都没法改变。 琼玉很快就将奴仆的问题抛之脑后,开始思考刚刚看见的那一幕,那应该就是大王的爱将胡幼安了。 也不知道大王下一步会如何选择,胡幼安离开景昌后,马蹄又会踏向何方呢? 第48章胡幼安想要送大王新奇的…… 闻桃最近忙得很。 又要忙安排同窗的事情, 又要忙推广简体字与普通话的事情,尤其是后者,忙起来真是要人命。 在繁忙的工作中,学习新的字体与语言, 都不算难事了,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消遣。 沈知微现代时常见的简体字都是方方正正的印刷体, 她现在写出来的也是那种横平竖直的印刷体,为了能够尽快将所有书本翻译成简体字撰写, 沈知微干脆把雕版印刷也搞出来了。 活字印刷术更加灵活, 能够短时间内印刷大量的文字, 特别适合印刷报纸、新书与考卷之类的东西, 但是现在并不是要印刷以上任何一样物品,而是要印刷现有的书籍。 尤其是一些启蒙书籍,那可不是印刷一两本的事情, 一套雕版可以用反复利用多次,比活字印刷更具有优越性。 沈知微绝对不承认,她是觉得活字印刷拿出来, 就彻底抑制不住文学发展了。 目前的社会是纯粹的文科社会, 一旦文学开始蓬勃发展, 思想就会随着文学一起被解放, 当思想开始放飞自我,社会的进程就会加快, 这是必然的结局。 沈知微最怕的就是社会进化, 社会什么时候都可以进化,就是不能在她还当国君的时候进化! 绝望的亡国之君真的很绝望了。 可惜没人能与她感同身受,闻桃拿到第一本雕版印刷书籍时,感动得泪水哗哗的流。 不光她哭得不能自已, 参与印刷全程的人都特别感动,流泪的人一大把,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哭,哭得沈知微特别心烦。 她就看不了这种煽情的场面!只是一本书而已,为什么要这么煽情啊,真的是要了老命了! “有此物后,天下何人不能识字,何人不能读书呢?” 闻桃捧着还带着浓浓墨味的书本,这么一本书,上头写着将近十卷竹简的内容,它比起竹简要轻薄太多,这意味着无论拿着它去哪儿,都不会压身,若是路遇劫匪,也能将其贴身藏匿,不用害怕其上内容失传。 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孤卷名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在世上,先贤留下的传世之学就这样消失,实在是令读书的人痛心疾首。 只要刻印雕版,就能想印多少印多少,再也不怕名篇失传了! 闻桃特别想让她老师昶子来景昌,编著书册,将思想永远流传下去! 闻桃脑海中出现这个想法后,就再也控制不住了,除了昶子,这世上无数读书人,肯定都想要将自己的思想永远流传下去,景昌有了这种印刷术,以后再也不必担心,没有人才可用了。 天下读书人,将会飞奔而来! 沈知微见闻桃好像冷静下来了,赶紧开口说道:“此物不能滥用,更不能什么都印刷。” 沈知微想到了现代严格的审核机制,心里有了想法,她才不怕别人骂她阻碍创作自由呢,她就是要让古代人也尝一尝最严格的审核机制! 自己淋过雨,沈知微决定将别人的伞都撕碎。 没错,她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家伙,文学如果被带上镣铐,自然就没法翩翩起舞,想要发生思想大转变,文明大进化?想着吧,等她没了,下一任君主放开限制,爱写什么写什么! 第72章 最严格的审查机制,就是沈知微拿出雕版印刷的原因。 沈知微接下来给闻桃大概说了一下哪些东西不能写,闻桃掏出小本子,用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记录沈知微说得话。 炭笔就是木炭裹着一层布,这个法子是闻桃从沈知微那里学来的,全天下估计就沈知微最爱用这种硬笔写字。 比起毛笔还需要墨水,木炭可太方便了,就是写字很潦草,模糊不清,只能起到一个辅助记忆的作用。 沈知微以为闻桃会反驳她几句,闻桃也是读书人,未来可能也会出书,她这也不许写,那也不许写,闻桃应该会不满。 谁知闻桃非但没有不满,反倒很是赞同沈知微设下的条条框框。 闻桃是觉得,如今雕版印刷刚刚降世,谁也不知道它有哪些弊端,大王能提前设下规矩,定然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大王目光长远,非常人可比,她还是老老实实听大王的话吧。 其实在真实的古代,很多东西也不许写,现代禁止的那些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古代和现代那是一脉相承。 沈知微觉得自己说得很过分,实际上一点儿也不。 而且有句俗话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明面上的禁止的,自然会在暗地里流传。 因为闻桃全程都很配合,高兴的沈知微直接将新印出来的一批启蒙书籍全都送给闻桃了。 这玩意沈知微想要多少有多少,前期也不打算销往外地,所以第一批给闻桃,完全是起到了一个做纪念的作用。 可闻桃不觉得,闻桃认为,这个举动一定有深意。 毕竟她只有一个人,算上刚来的琼玉小师妹,那也只有两个人,拿上百八十本一样的书,看都看不过来。 联想到她推广简体字的任务,闻桃明白了,这是想让她将书都散出去,书本这东西,受众比较单一,那就是读书人,而在景昌读书人的圈子里,闻桃身为昶子的关门弟子,地位崇高,说话非常有用。 于是闻桃转头就拿着这些书,去举办文会了。 文会上,人来人往,大多数是在景昌的臣工,现在景昌读书的人里,没几个身上无官职的人了。 在文会上,闻桃用各种小游戏,将书本奖励出去,还特意提及这书上是大王最近有意更换的雅言,日后所有景昌的书籍都要用这种文字撰写,以往的书籍也会一一翻译。 有人疑惑,为何要换成这种字体,他们学过的各种文字语言数不胜数,为何不从已有的行列里选出一个? 闻桃回答,是因为只有这种字体,用来印刷最为合适。 她说着还拿了块石头,雕刻了“桃”字于其上,用印泥印在了自己的书本扉页一角,看着那方方正正的文字,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时代的文字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沈知微以为会出现的排斥,只出现在闻桃举办的文会上。 闻桃一枚印章,就彻底解决了这点儿小小的排斥。 沈知微事后听闻印章的故事后,有种莫名的即视感,总觉得这则小故事会编入后世教科书是怎么回事? 然后一堆学生做阅读理解,要求写出印章在此事件中的作用。 沈知微感觉有点儿好笑。 景昌上下都沉浸在学习普通话和简体字的风潮中,汴地和景昌附近的庶民则开荒的开荒,建房的建房,好似已经过上了安稳的太平生活。 外界诸侯们能称王的都称王了,见天子一直没有反应,剩下那些没称王的,也陆陆续续放出了要称王的风声。 在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时,周朝的土地彻底四分五裂,天子不再是天子,也成了诸侯王的一员。 沈知微的身份实现了大跳水,而她完全不在乎,她认为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在乎的,说得好像以前她身份高,就能一统天下一样。 那时候诸侯是私底下不听她的话,现在不过是将私底下的情况,摆在了明面上。 沈知微不在乎,妫央却很在乎,他日日去寻胡幼安说话,每一次都跟胡幼安说今天又有哪几个小诸侯国的国君称王了。 然后他还会不定时给胡幼安念一念那些称王后的诸侯,是如何瞧不起天子,如何说那些贬低天子的话的。 把胡幼安气得每日怒火高涨,天天拉着副将拉练,练得副将们以及她军营里的兵卒苦不堪言。 直到冬日,气温骤降,大雪落下,有一些村落受了大灾,妫央忙活赈灾的事情,胡幼安耳边才清静下来。 可耳边清静了,心怎么也静不了。 胡幼安在泰晟养成了没事儿看看泰晟候墓地的习惯,现在到了永明,就没事儿看看永明塔。 天色昏暗之时,永明塔反倒更清晰,整个塔身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是灰白世界里最亮的色彩。 “将军还想去摘下那夜明珠吗?” 丘小声同身边的女子说话。 他身边的女子是最近被胡幼安调到身边来的副将,名为鸱尾。 鸱尾今年二十出头,她的身形比之胡幼安要矮上些许,和丘差不多,只是她的腰膀更圆,一瞧就是个孔武有力的壮士。 她从小吃的就比别人多,要不是在海边长大,能随便吃鱼虾,怕是会被饿死。 鸱尾原本是在盐田那边做护卫,后来妫央领兵卒将盐田打下来后,发现了她这位奇人,便将她举荐到胡幼安身边做事。 来到内陆后,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因此错过了攻占泰晟的功劳,后来凭借攻打永明城,立了大功,才有了到胡幼安身前当值的资格。 胡幼安很欣赏她,鸱尾不光天生力气大,脑子也很好使,与她粗壮的外表不同,她心很细,做副将比丘做得更好。 丘几次挑战鸱尾,都被鸱尾按在地上摩擦,现在他最服的人是胡幼安,其次便是鸱尾。 鸱尾摇摇头,说道:“大王不喜夜明珠,将军不会去摘。” 上次回景昌,胡幼安问过沈知微,沈知微直言不用了,就让那容易让人癌变的夜明珠在永明塔上放着吧,在开阔地界,辐射还没那么大,还能当免费的路灯。 具体原因沈知微没说,不过沈知微对夜明灯的不喜,是直接摆在了明面上。 胡幼安不会做让大王不高兴的事。 “那将军这是……” 丘话音未落,胡幼安开口了。 “永明城外二百里,有一处小诸侯国,名为长柱国,鸱尾,打下长柱需要多少兵卒?” “回将军,五百即可!” 第49章背刺寡人者,受上赏 鸱尾话音刚落就听胡幼安一声道好! “好!那就命你领五百骑兵, 不日出发,进攻长柱国,那么一个小国家竟敢称王,大王宽厚仁慈, 他们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胡幼安说出进攻命令后, 长舒一口气。 这些日子一直压在她心头的浊气终于出了, 每日听妫央说那些诸侯王如何看不起大王,她都快要气死了。 此刻她急需一个出气的途径, 要不是她为中郎将, 跟一个小国家动手太难看, 她都想亲自领兵前去。 “鸱尾, 莫要让本将失望。” “鸱尾谨遵中郎将号令,定会亲手奉上那长柱国国君首级!” 鸱尾半点也不怯战,将军让她去她就去, 对于战胜一个小国,她信心十足。 旁边的丘一脸迷茫,发生了什么?怎么才说了两句话就确定要出征了?那他呢?有他的份儿吗? 丘很想多问一句, 但是胡幼安全程没有提过他的名字, 想来此事与他无关。 如果还有下一次出征的机会, 可能就轮到他了, 丘这样安慰自己。 远在景昌的沈知微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旁边守着她的烟霞,吓了一跳, 赶忙为她披上厚重的大氅, 还带着些许热气的动物皮毛搭在身上,不消片刻就让沈知微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屋里烧得这样热,不披着也没事儿。”沈知微受不了,将大氅脱下, 放到一旁。 烟霞微微皱眉,但她只是一个宫女,大王做下的决定她不能改变,哪怕只是事关一件衣裳。 “窗前寒冷,大王还是进屋吧。” “这场初雪下得真大,不知是不是错觉,去年好像月余后才下了如此大的雪。” 沈知微只当自己没听见劝告,她就是嫌屋里闷得慌,才站在窗前看雪。 烟霞看大王没有在打喷嚏,只能不放心地吩咐人,去熬一碗姜汤送来,随后又同大王说道:“大王记得不错,今年似乎比去年还要再冷一些。” “不会是要小冰河了吧?” 沈知微这句话说的又轻又快,烟霞没听见,疑惑地看向沈知微。 沈知微也没解释,她仔细想了想,感觉不太像是小冰河时期,夏天的时候温度还是很高的,应该只是今年气候比较恶劣。 冬日的寒冷来的太快,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全年温度都比较低? 会不会影响到粮食的产量? 第73章 沈知微最担心的就是粮食,景昌附近确实不缺粮,可天下何其大,到处都是忍饥受饿的人。 “汴地的民居可曾修缮过?往年汴地的雪大吗?” 沈知微没有问景昌附近的事情,因为景昌附近几乎所有民居都加设了火炕,入冬前也已经修缮过房屋,这点儿小雪不会冻死人,也不会压塌屋舍。 汴地离她较远,且是今年才入她手中,无论是民生建设还是其他方面,都比不上景昌这边完善。 “入冬前倒是听说,永明城附近的民居都被修缮过,其余地方,没有消息,不过往年汴地鲜少会下大雪,大王不必忧心。” 烟霞特意了解过汴地,此刻才没有被沈知微问住,她做事确实细心极了,而且有未雨绸缪的远视,沈知微拿她当秘书,用着非常顺手。 沈知微没想到永明城竟然提前做了布置,妫央真不愧是妫央,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是在哪儿,都会尽心为大王办事。 妫央之所以表现的如此体察民情,并不是说他是一个好官,而是因为他知道,沈知微会在意这些事,会特意提及此事。 这不,他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了沈知微耳边,沈知微开始犹豫要不要将他调回景昌了,妫央在做这些琐事时真的很好用,比闻桃要好用。 闻桃在推广文字,与文人交流的领域很权威,做琐事就远不如妫央了,妫央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所以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妫央会处理的很好。 沈知微想到这儿又歇了将妫央调回来的心,她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妫央用的确实顺手,背刺的时候也毫不留情 。 沈知微有时候真不知道妫央的小脑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她明明没有说过的事情,为什么就能给她脑补成另外一个模样? 眼不见心不烦,今年反正不能让人叫回来了。 沈知微不明白,越是大的危险,就越应该放在眼皮底下盯着,放出去那是给了对方自由发挥的空间,她以后想起来就后悔,后悔没有将妫央早点儿喊回来。 三日后,鸱尾开始点兵,妫央忙活完了一些赈灾的事情,听说了兵营的动静,就知道胡幼安将他之前说的话听进去了。 冬日起兵其实不是一件好事,冬天冷,土比较硬,不好挖坑。 像是比较大的投石机,布置在军营附近的陷阱,都会受到土太硬的影响,兵卒要耗费更多的力气去挖土,时间上也会拉长,很可能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好在汴地附近没有那么快入冬,如今算是初冬,土也没有被冻硬。 只是早晚的时候寒风阵阵,骑马在外难免会冻得手脚僵硬,身上的甲胄冰冷的像是穿了一身冰块儿,要是本身穿得不够厚实,很容易就会生病。 鸱尾对这种寒风适应良好,她以前住在海边,冬天来临,海风才是真的冷。 鸱尾为了将寒冷的影响降到最低,点到的兵全都是靠北的庶民出身,对寒冷的抵御能力更强。 鸱尾明白,冬日出兵的劣势不光会在己方身上显现,敌人同样要饱受冬天的寒冷,在这个时候谁更扛得住,谁就具有了先天的优势。 胡幼安亲自送鸱尾出兵营,目送最后一个出征的士兵离开,她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这场本意为复仇的战斗,很快就会拉开序幕,长柱国不会是第一个,她将会用手中的剑,为大王洗刷侮辱! 每每到了寒冷的冬天,沈知微都不愿意出门,而且每天都像是睡不醒一样,早上特别早就睡了,中午都起不来。 有句话说得好,春乏秋困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沈知微认为她这种现象很正常。 所以在冬天还死命内卷,每天都要向她汇报工作,今天出现一个小突破,明天又出了一个大成果的臣工,就让沈知微看着很心塞了。 更让沈知微心塞的是,初雪刚停,她的系统就跳出了特殊事件提示。 不是,这么冷的天能有什么特殊事件!难道这个冬天,除了她的臣工在卷她,外头那些大王也在卷她吗? 毁灭吧,这个内卷的世界。 沈知微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备案只听了好几天“喜报”,再看一眼特殊事件的名字,沈知微下意识的排斥干活起来。 这次出发的特殊事件名叫“国战二”,没错,又触发国战了,上一次的国战还历历在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打起来了? 沈知微不想知道国战开打的原因,她只想知道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成天老老实实蹲在王宫里,外头的诸侯称王,她连句话都没有放出去,这次国战还能跟她有关? 简直不要太荒谬。 难不成那些诸侯打仗的时候全都是抬着她的旗帜吗? 真要是出现这种情况,沈知微就要怀疑那些大王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打仗还举着天子的旗帜,干脆一开始就不要称王了。 沈知微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特殊事件跟自己有什么关联,可是系统应该不会出错,系统说是她主动触发的国战。 看多少遍都是主动触发。 沈知微焦虑的不行,连着好几天只睡八个小时,她甚至还在后台报错,系统自查后告诉她,没有出现任何故障。 好的,更焦虑了,究竟是谁啊?是谁背着她触发了国战啊? 沈知微特意去看了汴地的报告,主要关注妫央,没有任何动静。 她此时已经忘了,自己先前将兵权和政权分开,除非永明城被进攻,不然妫央根本就没有领兵的权利,也没有派遣军队的权利,他递上来的报告里当然不可能有士兵活动的迹象。 沈知微应该去看胡幼安送上来的军报,可惜军报半个月才上报一次,除非是有急事,不然不能随便上报。 半月上报一次的规定也是沈知微亲自定下的,因为之前她不想总是看见捷报。 总而言之,沈知微到处给自己挖坑,现在走一步栽一个坑,全是她给自己挖得。 在胡幼安看来,长柱国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国,根本算不上急事,就是将它灭了,也不用特意上报。 主要原因是胡幼安怕沈知微心软,胡幼安太清楚大王是多么仁慈的君主了,只是在这乱世,仁慈并不能保护好自己,唯有手中的武器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重视的一切。 等长柱国被灭,长柱王自缢,王室全员被俘的消息传到沈知微耳朵里时,冬天的第一个月都要过去了。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沈知微直接发急令,让胡幼安和妫央现在立刻马上入景昌来面见大王,至于那些俘虏,全都交给闻桃安排。 沈知微反正不想往后宫里抬,这些俘虏大多都识字,去帮闻桃推广普通话吧。 胡幼安和妫央以为大王急召他们回景昌,是为了给他们嘉奖,所以入宫的时候满脸喜色。 对上了面沉如水的沈知微。 不过因为沈知微平日也没什么表情,所以此刻,两人压根儿没有意识到沈知微快要气炸了。 “央/幼安拜见大王!” “免礼,赐座。” 沈知微没有发脾气,因为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是心如死灰。 沈知微真想把闻桃、安金全都叫来,背刺寡人者,受上赏啊! 第50章糟糕,替身文学攻击!背…… 沈知微先深吸了一口气。 她没有直接开口, 是怕自己开口就被气笑咯。 沈知微没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硬要说的话,就是无奈兼认命。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虽然沈知微不是写文的, 但她是说话命令人的, 底下人没有好好执行她的命令, 怎么能怪底下的人呢?分明是她没有说明白命令。 说明白…… 说什么!还说什么!她没有让人去打诸侯国,她没有!全是底下人自己干的! 沈知微内心抓狂, 表面上看, 表情更冷冽了。 妫央和胡幼安对视一眼, 两眼疑惑, 大王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从表面上看是不高兴,但按理来说,国土开拓, 又打了那些不听王命的诸侯的脸,不应该是高兴才对嘛? 最后妫央在心里总结,大王就是如此深不可测, 此时大王不悦, 肯定是想到了那些诸侯王不会善罢甘休, 日后定会再起战事, 因此担心子民受苦。 大王真的太仁慈了。 “大王放心,长柱国不过是一小国, 毗邻汴地, 其国君曾与先汴公为一宗,汴地早已归入大王名下,长柱国被中郎将麾下鸱尾将军攻占,并不是什么大事。” 妫央开口, 意在消除沈知微的忧虑。 沈知微听了之后更难受了。 这么说来,连给长柱国报仇雪恨的诸侯都没有了。 她打就打了,地方就这么给她了,她就莫名其妙向天下一统进军了。 “身为一国之君,还敢称王,当真没有后手?” “不过是见其他诸侯称王,便自以为自己也有称王的底气,却不知这等小国,一旦称王便会陷入危险之地,每个诸侯王都能来分一杯羹,长柱国被灭,诸侯王中拍手叫好者,比比皆是。” 第74章 妫央将那些诸侯王看得清楚,这年头有野心有能力自立的诸侯国其实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跟着一起称王,胡闹一般,哪儿会有半点威胁? 如果这是漫画,沈知微身上的色彩,肯定在逐步消失,最后变成灰白干裂的石块。 真·心如死灰! “听郡守这话,日后还想继续攻打周遭的小诸侯国?” 沈知微声音压低,听不出她是赞同还是反对。 妫央连忙拱手道:“央不过是一小小郡守,无领兵之能,攻打诸侯国一事,全由大王与中郎将做主,央仅凭吩咐。” 胡幼安接着说道:“大王,汴地与安国距离并不遥远,若是再打下去,接壤的城池会变多,汴地大多为平原,鲜有高地,无天险可据,不如留下几个诸侯国。” 胡幼安深知一件事,那就是打仗时,战场最好是放在敌方的地盘上。 这样损失更大的就是敌方。 如果都是自己的地盘,一旦被打废了就得重新修建,真的是很麻烦。 而且先锋军一般是直接抓当地的百姓,虽说现在有大王的军功封爵的好处在前,但真正愿意当兵,愿意在战场上玩命的庶民,到底还是少数。 大多数人还是想过和平安稳的日子,所以这个先锋军最好是拿别人家的子民顶上。 在胡幼安心里,自家和别家分得清清楚楚,她只站自家。 沈知微听了胡幼安的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很好,胡幼安不打算打下去了。 “嗯,做事要三思而后行,莫要一时冲动便直接打过去,之前各国的混战才刚刚结束,汴地也才刚刚收复,还是该以发展为主,战争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止,到时受苦受罪的还是天下万民。” 沈知微语重心长地叮嘱胡幼安和妫央,希望这两位大发慈悲,别再背刺她了。 她只想好好做任务,然后回现代,不想搞什么逐鹿天下做始皇帝的戏码。 “喏!” 两位心腹大臣(大患)直接应下了沈知微的话,沈知微从他们脸上看不见半点儿心虚,想来此刻是真心实意的答应了。 沈知微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他们俩都下去。 顺便赐给两人一堆书以及纸张,让两人无聊的时候就多学学简体字,给现存书籍翻译一下,算是为闻桃等人分担一部分。 多读书,多学习,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两人在永明城的时候就听说了简体字的事情,如今一翻书,看见简体字编著的书籍,更是激动万分。 大王喜爱简体字,作为大王的肱股之臣,必须学会大王喜爱的字体,并且灵活运用,这样等以后上奏要事,大王看见喜爱的字体,也会对上奏之人印象好一些。 妫央已经决定,接下来就去闻府拜访,天天缠着闻桃,尽早学通简体了。 胡幼安就差一些,她主要目标是能读懂简体字,多看看兵书,她不急着学通,只急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强化自己的领兵技能。 不管两人都是什么小心思,两人都觉得大王赐下纸与书,是对两人此前行事的肯定。 大王并未责怪执意攻打长柱国一事,那就说明大王心里也同意他们的想法。 沈知微要是知道这两人是这么想的,她转头就把书和纸抢回来,给两人几板子长长记性。 虽然沈知微已经当了一年多的大王了,但她到底不是个土生土长的大王,对权力没有那么敏|感,并没有觉得两人这种行为是多大的错事,毕竟妫央和胡幼安是真心为国着想,沈知微自己摆烂,她不能强拉着别人跟她一起摆烂。 闻桃听闻此事后,更觉大王仁慈,看着每天来找自己的妫央,那叫个不顺眼。 大王仁慈,她却不是傻子,此次胡幼安主动出击长柱国,肯定有妫央在后头煽风点火,妫央此举是逾越!大王明明已经定下规矩,郡守不得掌兵,他竟敢违抗大王命令,实在是狡猾。 以前闻桃就觉得妫央是个小人,现在看来,妫央不光是小人,还是个意图蒙骗大王的奸佞! 闻桃转深就告了妫央一状,认为妫央行事阴险,谎话连篇,善于摆弄权术,非君子所为,不宜为郡守掌城。 此前妫央在景昌当太宰,提拔了不少门客做官,闻桃这一告,让那群人觉得闻桃是在骂自己。 如果妫央是个小人,那巴结妫央求取官职的他们,又算什么好人啊? 沈知微还没反应过来,两边就开始大混战模式了,天下还没一统,党争先开始了。 沈知微今天收到这个臣工面见的请求,明天又收到另一个,上朝的时间还是三天五天一次,上班的时间却翻了一倍,搞得沈知微烦不胜烦,特别想学某位皇帝,来个闭关修道,不理政务。 这会儿沈知微想起首辅和内阁制度的好来了。 可满朝臣工,连基础官职都填不满,想要组建内阁,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想要过上好日子,沈知微除了自己努力外,还是得自己努力。 太好了,她身后空无一人! 沈知微敷衍点头,送走一个过来讲闻桃坏话的臣工,看着关上的大门,叹了口气。 “没话硬说啊,烟霞,你说他们是不是太闲了?” 闻桃做事恪守君子之风,她挑妫央毛病,那是一挑一个准,妫央的人想要挑她毛病,那时车轱辘话来回滚着说,无非就是闻桃举荐了太多她的同门一类的话。 偏偏闻桃的同门,全都是沈知微好不容易碰到,愿意填坑的臣工,不然她的工作量还得上升。 是大王自己非要让闻桃同门当官!你看不惯,你倒是给本大王去找一堆同门来填坑啊! 沈知微真的很想骂人。 “大王息怒,等冬日过去就好了。” 烟霞为沈知微倒上一杯热饮,轻声劝慰。 等冬天过去,妫央和胡幼安就可以启程回永明城,人走了,景昌的人也就老实了。 “那岂不是还要过上一个月这种生活?不行不行,不行!” 沈知微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她能怎么办?现在朝中臣工全都是她的翅膀,少一个,她都得陷入加班地狱,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之前先王究竟是怎么过上悠闲自在的生活的? 她地盘是比先王时期大了一点点,但是她的臣工多了不止一点点,为什么会越忙越忙呢? 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通。 “必须得给他们找点儿事干,没事儿去城门口推广普通话吧!” 沈知微看出来了,学习新的语言和文字对这群人没有一点儿挑战,他们都习惯学习语言了,毕竟天下乱糟糟的,除了雅言,各地都有自己的文字体系,臣工们读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学各国语言。 学习难不倒他们,就让他们去教书。 沈知微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她不指望这群人教出什么状元来,反正她也不开科举,就让他们在城门口宣讲,没事儿去讲一节课,算是给庶民们扫盲了。 讲课可比读书难多了,又得备课,又得讲解,实打实的占用时间。 要是碰上几个负责的臣工,还想单独辅导一些天资不错的学生,那就更耗费时间了,她就不信,这么忙的情况下,臣工还有闲心来找她谏言! 在城门口宣讲一事,迅速成为景昌城话题榜头条。 宣讲并不是一件新鲜事,第一桩宣讲活动是永明城发起的,搭个台子上去讲自己的思想,是为自己所在学派扬名的方式之一。 只是此前从未有君王要求,上台宣讲不许讲深刻的思想,要讲认字。 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开始教,一天下来,八位讲师,教导百字,待一个月后,更换教课内容。 臣工们觉得这个要求太简单了,哪儿用得了一个月啊,一天就能教会,要是连续一个月,反反复复都是这一百字,景昌城的庶民估计耳朵都能听出茧子来。 他们讲课也没干劲啊,于是臣工们纷纷请求大王,缩短讲课时间,内容七日一换。 大王冷酷无情的表示,再说就两个月一换。 臣工们瞬间老实了,纷纷表示大王设下的一月一换真是太合理了,他们就要一个月一换! 很快城门口的台子就搭了起来,景昌一共有四个城门,每个城门都有一个台子,可以让臣工们四人同时讲课,看见有四个台子后,上台宣讲的臣工脸色都不是很好。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不知道要轮换几次,如此简单的课程来来回回讲,真是要讲吐了。 臣工们一脸麻木,宣讲时声音倒是挺洪亮,沈知微特意在第一天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臣工敷衍了事。 她的臣子们是真的很卷,在各个方面都要卷,和大王的咸鱼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怕的高精力人群! 沈知微还以为能看见臣工要死不活的样,没想到走了一圈后,自己被累够呛,臣工们越讲越精神。 因为臣工们发现,底下听他们讲课的“学生”有很多! 第75章 不少臣工都曾经去永明城求学,自身也都有流派,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上台宣讲的经历。 那时候宣讲,哪怕讲上一天,底下也不一定能有多少学生一直听,而且听讲的学生经常会出言质疑,一天下来,不光要讲自己的思想,还得跟人打辩论赛,心神俱疲。 现在他们讲课,底下的学生听得可认真了,而且一个字都不会反驳,而是认认真真看认认真真听,每次一低头看见一溜儿渴望知识的眼神,身为讲师,感觉身体瞬间充满了力量! 就是学生们家境都不是很好的样子,和永明城宣讲时,底下学生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加身的情况,截然不同。 有聪明的臣工一下子就明白了大王的用意,下台时热泪盈眶。 旁人问起,臣工满目感动,说他们大王是天底下最好的君主,多少大家都没法做到的事情,大王做到了。 有教无类,这才是真正的有教无类! “若是景昌城中人人识字认字,岂不是比永明城还要学风旺盛?天下第一文城的美誉,合该落在我景昌城头上!届时,天下英才还不纷纷前往景昌?大王高瞻远瞩,心怀天下,竟能想出此等妙计,真是令人心生倾佩啊!” 妫央上下嘴皮一动,一堆赞美之词不要钱似得往外冒。 坐在他对面的闻桃微笑颔首,一脸赞同,此次她也被大王的惊人之举震惊了。 “吾已去书一封,邀吾师前来讲学,只可惜冬日难行,吾师恐要等春暖花开之际才能出发了。” “真是遗憾,在永明城时央无缘与尊师交谈,本以为日后机会更多,没想到竟这样错过了,还请太宰替央问候尊师,待来日有缘,央必定登门拜访。” 闻桃答说一定,两人又客套了两句,谈起了之前的小矛盾。 妫央直接道歉,说:“是央行事无度,冒犯大王,日前央已到大王面前亲自认罪,请求大王宽恕,日后央必定会谨记今日之教训,绝不再犯,此番多谢太宰提醒。” 闻桃听妫央说他已经去认罪了,心里舒服了一点儿,她不是个会揪着人错误不放的人,因此她立马赞扬妫央知错就改的态度,此事就这么翻篇了。 两派的争斗也就彻底停止了。 才怪,根本没有停止,反倒是从明争变为暗斗了。 领头的俩人握手言和,不代表底下的人也都会和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领头人只能约束一二,却做不到更改他人的喜恶。 无论是妫央还是闻桃,都没法阻止自己的从属们之间争斗。 好在争斗从未停歇,只要不闹大,随他们去便是。 在妫央和闻桃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底下人的矛盾,而是胡幼安。 “胡幼安确实对大王忠心耿耿,可大王如今手中只有她一位名将,独木难支,并非长远之象。” 妫央意有所指,他其实更想说,胡幼安手中的兵权太重了,必须分出去一些。 闻桃沉吟片刻,问道:“中郎将手下副将里,可有能独挡一面者?不拘出身,吾可代为举荐。” “有一女将,名为鸱尾,东海庶民出身,此前央于盐场之乱时亲眼目睹,她一人可挡数十人。还有,央有一好友,与央算是亲戚,姓妫名驺,他乃勇武君之弟子,略通拳脚,只是此前从未领兵,不知得几分勇武君真传。” 妫央先说鸱尾,后谈好友。 有姓便是贵族,北国勇武君战功赫赫,他的弟子岂会是无能之辈,妫央特意提及没领过兵,意思是说,他的好友不是北国的将领,不会和北国勾结。 闻桃仔细一想,觉得这两位都是不错的选择,反正她就是举荐一番,届时用不用人,全看大王意见。 闻桃想到这儿点了点头,“还请郡守将两人引荐给桃,只是可惜,汴国覆灭,汴国的将领不能用。” “汴国多年来少有胜绩,汴国将领无能,何须为无能之人惋惜?” 妫央看不上汴国的将领,汴国重文不是一天两天,他们的将领是真不能打,连都城都守不住,被胡幼安轻松攻破,可见其无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开始抄书,一个是边抄边学,另一个则是纯翻译,顺手编写一些简单易懂的小故事。 城门口的讲台搭起来后,闻桃和妫央也得去宣讲,闻桃编写的小故事,就是为了让庶民们更容易理解她教导的文字,因为她要讲得课内容最难,一百个字里最难得几个都是她教。 自打讲台搭起来,来烦沈知微的臣工迅速减少,基本没有了,沈知微特别高兴。 结果高兴没几天,闻桃领了两人入宫,这两人,一位是孔武有力,和胡幼安体型相似的女子,另一位则是个和妫央有几分像的年轻男子。 沈知微看见两人懵了一下。 胡幼安和妫央还活得好好的,她就不用找替身了吧? 不对,胡幼安和妫央又不是她的白月光,她找什么替身! 第51章重建永明学宫,地址景昌…… 被闻桃举荐的两人说像确实像, 但要说哪儿像,就不太一样了。 鸱尾像胡幼安,是身形和气势很像,长相上基本上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而那位妫驺和妫央相似的地方是眼睛, 眉宇之间有几分一致, 除此之外, 身形也有点儿相似,打扮上更像, 换身衣服就是另一个人了。 只是以后同为朝中官员, 肯定都是穿官服, 衣服只会是一模一样, 站一起乍一看真分不出来谁是谁了。 闻桃都没来得及细说,沈知微一摆手就同意两人的入职申请了,现在景昌缺人都快缺疯了, 家世清白,认识字能做事,还有官员担保, 那就直接免试入朝为官吧!还磨蹭什么啊! 只不过入朝只能先算实习期, 也不能因为缺人就真什么人都招。 鸱尾和妫驺两人连话都没跟大王说上两句, 就被大王安排的女官接走, 各自去找负责她们的官员了。 王宫之中的女官数量增加了许多,她们能更好的辅佐沈知微处理朝政, 全都是沈知微用得顺手的秘书。 闻桃身为举荐人, 看事情发展如此顺利,都有些吃惊。 “大王,难道大王不怕那两人对大王并不忠心?” 闻桃没忍住,开口问道。 “你和央两人同时举荐, 有什么不能用的?况且那位鸱尾前段时间已经被举荐过一次了,幼安说她足以单独领兵,没想到你们几个倒是想到一起去了,不知道她有何本领,能同时打动你们三人。” 沈知微这样说着,其实并不是很好奇。 不管是什么本领,肯定都不是她想要的那种亡国的本领。 恐怕是能让国家越来越昌盛的本领吧,真是够了,她痛苦于臣工们不内卷就来卷她,只好给臣工找活儿干,又痛苦于臣工们干活干得太好,导致她的亡国难度是越来越大。 “这两人应该不会突然打下一个诸侯国吧?” 沈知微有点儿不太放心,要不将人叫回来叮嘱一下吧? 只是叮嘱有用吗?之前她难道叮嘱妫央和胡幼安少了不成!偏偏这两人说背刺她就背刺她! “大王说笑了,诸侯国又不是无人值守的村落,哪儿能说打下来就打下来呢?” 闻桃不知道大王的忧愁,还觉得大王说话真幽默。 就是表情太冰冷,让人瞧着心里发颤,好像大王要发怒一样。 大王应该没有生气,闻桃很确定这一点,因为生气的君主早就开始喊打喊杀了,哪儿会让惹怒她的存在,还加官进爵呢? 沈知微没法做亡国之君,坏就坏在她是一个现代普通人,道德水准太高了。 但她以后还要回现代呢,现在把道德底线放下,确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以后想要再拿起来就难了。 沈知微听了闻桃的话后稍稍放下心来,却不知长柱国基本上就是鸱尾自己打下来的,胡幼安在军报中全都写是她自身的决定,不是为了抢功,是怕大王怪罪,鸱尾顶不住。 没想到因此让沈知微放松了对鸱尾的警惕,以为鸱尾不是那种会背刺她的人。 鸱尾和妫驺出了宫门,同时放松了些许,骤然面见大王,两人都有点儿紧张。 因为算是同时入朝为官,多少有点儿同期之情,两人路上无聊说着话,妫驺一秃噜嘴就将妫央告诉他的长柱国战败真相给说了。 妫驺对鸱尾用兵如神一事十分赞赏,五百骑兵加上两千先锋,鸱尾竟用这点儿人灭了一个小国!真是天生的将军之才! 鸱尾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还有些不适应,连不敢当。 妫驺问鸱尾,为何只带了那么一点儿人,是不是怕人多,动静太大,提前惊动敌人? “确有此意,突袭就该快,越快越好,在敌人没有任何反应之前,攻破敌人的防守,能减少伤亡,还能节省物资。而且,长柱国不过是一人口万余的小城,两千多人攻城已经足够多了,再多,可能城门口那点儿地方都站不下。” 第76章 鸱尾说话特别实诚,有什么说什么。 妫驺常年接触的都是如他堂兄妫央一般的人,一句话能品出十个意思来。 就是因为跟那些心眼子多的人交流太多,所以妫驺才拼命去当武将,领兵打仗不用天天跟人打交道,更不用每日里猜同僚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鸱尾的脾性正合了他意,两人一时之间交流得很是愉快,甚至相约有空一起去跑马。 如果两人戍守的地方离得比较近,这个约定一定能实现。 “你都已经为大王攻下一城,我却没有任何为大王立下功劳,得大王信任,驺十分惭愧,不知汴地附近可还有小国,可以练练手?” 路上,妫驺升起了为大王做贡献的想法。 同时也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军队那地方最认能力,他一个没有根基,背景也不在景昌的年轻人,就算师父是名将,也不能服众。 证明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下一座城,让所有人看看,他足够强大。 “你或许该去问问你的堂兄。” 鸱尾不敢说,她目前还没有领兵之权,不敢妄言。 妫驺恍然,对了,他堂兄是永明城郡守,附近哪个小国最该铲除,这世上哪儿还有比他堂兄更了解此事的人啊? 妫驺动作迅速的“入职”,在未来的上司面前露了露面,互相认识了一下,然后就回家去了。 今天又没有事情要做,他不如回家问问堂兄,未来该如何努力。 他要回的家,自然就是妫央的府邸,他不远万里跑到景昌来,就是投奔堂兄来了,吃堂兄住堂兄的,他一点儿都不脸红。 妫央一听堂弟的打算,立马为堂弟写了一串人名。 妫驺拿过纸一看,以为自己看错了。 “堂兄,我才刚学这个简体字,是不是认错了?这是安公濯的名字吗?” “你学得还挺快。”妫央含笑称赞了年轻的堂弟一句,然后点头说:“你没认错。” “可、可安国,也算不上小国吧……” 谁?谁打安国?他吗?现在手底下连一匹马都没有的他吗? 妫驺有些怀疑人生了。 妫央将纸拿过来,仔细想了想,又在后头填了两个名字,然后头也不抬地跟堂弟说:“既然要打,就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汴地附近的诸侯王,我一个都看不顺眼。你如今实力不济,那就从最后一个往前打。” 妫央自认自己是个讲理的好兄长,不会让弟弟为难。 妫驺拿着纸,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他感受到了肩膀上沉甸甸的重担!你可真是我亲兄长啊,这么相信我的吗! 同样的名单,其实不光妫驺这里有,胡幼安和鸱尾手里都有。 妫央看那些诸侯王不爽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安国,以前安国国君没有称王的时候,妫央都想着怎么名正言顺跟安国干一架,现在好了,安国国君称王,打仗的理由已经摆在面前,只等景昌的力量,天子的军队强过安国,安国就会被他亲手覆灭! 妫央和安国的仇是老安公结下来的,老安公死了,仇却没报完,妫央不介意将这份仇算在老安公儿子头上。 妫驺沉默地收起纸,将纸上的名字一一记在心间,他跟安国没仇,但而今天下,各国诸侯纷纷称王,身为天子麾下将领,他必须为天子将失地打回来,这些人名,迟早会被他一个个划去! 对于沈知微来说,这个冬天过得是“虎头蛇尾”,单指麻烦的等级,前期麻烦不断,后期一下子就清闲下来了。 可能是因为妫央和胡幼安这两个背刺主力军,以及闻桃这位背刺的中流砥柱,全都被她压着学新字新言,不时还让她们去讲课的原因。 沈知微就说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折腾得厉害,那是事情太少的缘故,事情一多起来,不就安分啦? 沈知微希望冬日最后一个月的平静能够维持得时间长一些。 结果刚入春没多久,平静的日子就开始泛起涟漪了。 先是闻桃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奇思妙想,将臣工们这两个月来讲课的内容编成了一本书,甚至还拿去发行了,沈知微看见的时候人都麻了,古代第一版教科书出现了。 通俗易懂,简单易上手,只要认识字,拿着书就能学到知识的人性化教科书。 比现代的教科书质量还好! 那一刻,沈知微真恨闻桃是个天才,天才就能这么不讲道理嘛! 沈知微盯着教科书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对了一晚上账,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提过教科书这个概念,所以真的是闻桃自己想出来的。 也是,现代的教科书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是人编写出来的。 教科书本身没什么技术难点,只是缺少那一点点创意和灵感,闻桃集齐了二者,自然就弄出来了。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没学校,任她有几本教科书也没用! 要是靠自学就能成才,那古往今来那么多老师都可以去喝西北风了! 沈知微前脚刚把自己哄好,后脚闻桃就带着她从永明城特意赶过来的老师昶子求见,昶子见到沈知微,张嘴就是要重修永明学宫。 永明城的学宫已经彻底废了,失去一国之都优越政治地位的永明城,不再是天下读书人向往之地。 沈知微明白永明城没落的原因,学子学了一身本事,都是为了有编制,没法给予学子编制的地方,算什么神圣的求学之地! 但她没想到,昶子这位大佬,看上了景昌!他想在景昌重设学宫,广纳天下有才之士! 天塌了啊!这真的是天塌了! 第52章洛阳纸贵,景昌猪贵?(…… 沈知微长久的沉默让等她答应的昶子有些尴尬。 准确来说, 是迷茫。 在景昌重建学宫这件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没有错,是天大的好事, 如果这件事落在其他诸侯王头上, 昶子会被诸侯王奉为上宾, 恨不得将他供起来。 天下有才之士统共只有那么多,汴国能从一个小国发展壮大成为强大的诸侯国之一, 完全不客气的说, 就是学宫的功劳, 哪个诸侯王能够抵御学宫的诱惑? 强大是乱世永恒不变的主线。 所以天子的沉默在昶子眼中, 是非常不对劲的反应。 倒是闻桃已经习惯了大王时不时的特殊反应,她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她小声同老师说:“老师, 大王有自己的想法,在城门口的宣讲台,就是大王的命令。” 昶子也见过那个宣讲台, 甚至还听过宣讲台上讲师的课, 他恍然大悟, 自认是明白了天子沉默的原因。 当即说道:“大王若是担心学宫最终成为各家学派争锋之地, 可设立不同的学宫,宣讲台也可以再设立一个。” 景昌那么大, 可以容纳各种思想, 也可以容纳更多学宫与宣讲台。 昶子以为天子是担心学宫的建立,影响简体字的推广,自认很贴心得提出了解决办法。 沈知微听了,感觉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了。 什么?!一个学校还不够, 你还要弄俩! “老师说得对,大王,桃所编写的书册,更适合为人启蒙开智,可设立两所学宫,一所交由老师管理,广邀各家学子前来,一同探讨治国治世之道,另一家向幼童开设,为其开智。” 好好好,不光要两所,还分出小学大学来了。 沈知微立刻开口答应了两人的要求。 别再讨论了,再讨论下去,九年义务教育都快出来了。 沈知微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天才一思考,世界大变样,她放弃在天才面前思考,以免暴露自己是个笨蛋的现实。 想不出来有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拒绝这种纯粹的大好事啊!她真的是个失败的亡国之君! 关键是,沈知微总觉得如果她拒绝了,这两人会私底下自己搞,到时候更不可控,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昶子人都已经到景昌了,必定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闻桃现在还有太宰的职位,想要给老师开后门,简直不要太简单。 而且就算师徒俩身上没有任何官职,身为世家之后与名震天下的大家,想干什么干不成? 沈知微等人一走,颓废地叹了口气,双目无神望向半空中。 系统面板静静展开,还是熟悉的特殊事件板块,她想要看看人物信息都不成。 这不是个游戏世界吗?为什么会没有人物信息!如果她能看见人物信息,一开始知道闻桃、妫央等人的不凡,她就不会重用她们! 都怪系统! 特殊事件还停留在国战二的阶段,沈知微一看见“国战”两个字,就觉得心脏一抽,特殊事件没有结束,说明国战也没有结束,接下来还会再起战事。 只祈求千万别是她这边主动进攻了,让其他诸侯国也打一打吧,它们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 或许上天终于听见了沈知微的祈祷,当战乱的消息传来时,主角终于和沈知微没有关系了。 第77章 是北国和安国在打仗,目标很明确,都是四周的小诸侯国。 这次连借口都没有,就是直接攻城略地,不过诸侯国被攻破后,那些称王的诸侯并没有被杀死,而是继续在原本的地盘上当诸侯,只不过他们刚刚得到的王位转瞬又退回了原本的爵位。 乍一看,好像安王和北王才是天下共主一样。 在景昌的沈知微成了冒牌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那叫个轻松自在,也没有对安王北王此举做任何评价,一时之间,天下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安北两国上,有一些诸侯甚至出现了主动送降书的事情。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选出一个新的天子了。 沈知微静观其变,发现这种现象后,简直要感动得哭出来,如果所有人都能像这些诸侯王一样,她何愁自己完不成主线呢? 问题就是,她有一大堆不甘平凡的大臣,那些大臣看见这种情况后,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必须要让那些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于是刚刚度过春耕期的汴地开始不安分了。 不止一个郡守上书,请求派兵清理附近的小国。 大国先不打,小国绝对不能放过,如果有机会,也可以摸一下安国的边境,万一能得几个城池,那就是赚了! 没错,上书要打仗的郡守不止妫央一个,之前闻桃安排过去的同僚,还有一些从景昌过去的臣工,全都开始上书打仗的事情了。 沈知微恨不得给那些郡守所在城池门口也立个宣讲台,让他们闲得没事干就去扫盲上课,别天天想着打打杀杀,多不礼貌啊! 可惜这不现实,而且沈知微近期完全不想管教育的事情,万一再来几个昶子之类的大家,上来就提议她到处开学堂,那可就真完蛋了,她还当什么亡国之君啊,收拾收拾准备当文帝吧。 哦不对,是文王,谥号有了,皇帝还没有。 沈知微现在一睁开眼就开始想,北王安王,到底谁才能当那个始皇帝。 就不能今天灭一国,明天灭一城,三年称王五年称帝吗?要不把闻桃借给他们,让闻桃给他们出点儿称帝教辅书呢? 当沈知微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终于疯了哈哈哈…… 沈知微一直不想面对汴地全面开始打仗的事实,但她还是得面对,因为等到四月初,就有城池给她送捷报了。 太快了太快了,沈知微禁不住这些人催,同意开战的命令才送到不足一个月,这群人就灭了个小国。 真的是好夸张的速度,气得沈知微在无人的寝殿里,骂了一个小时那个小国的诸侯王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骂完之后,心情大好,传膳到寝宫,吃到了红烧肉还有炖排骨。 香,太香了,唯有美食可以抚慰沈知微被能干的臣子伤透的心。 “大王,今年有许多村落向官府借了豚,民间的幼豚实在是太少,官府也买不到了,这……” 烟霞看大王吃得香,不禁开口说起了最近民间最大的烦恼。 沈知微吃饭的时候很喜欢别人跟她聊天,反正她只要不张嘴喷人一脸饭就行。 再说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那气氛也太尴尬了吧。 食不言寝不语,沈知微做不到!没错,她就是这么一个接地气的大王。 外头打生打死,景昌附近的百姓也在明争暗斗,外头打得是人命,景昌附近的百姓则是在争猪。 这种对比让沈知微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不过当下一口红烧肉进了嘴里,沈知微心里又好受了。 猪又有什么错?猪肉那么好吃! “粮食够吃吗?” 沈知微对庶民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开始,一个个瘦得像竹竿,别说喂猪了,自己都喂不饱,孩子老人被饿死的比比皆是。 “够吃,这两年民间接连丰收,大王又减轻徭税,景昌附近的庶民会将家中多余的粮食拿出去换一些布匹,富裕的还为家中添置了牛。” 烟霞说起这件事时,也是一脸震惊,庶民贫困,家中没有根底的庶民,压根不敢将目光往牛身上看,结果现在才两年,就为家中买牛了。 所以景昌附近不光猪被疯抢,牛驴一类的家畜也是有价无市。 “此前常有臣工不满于大王减轻徭税,但今年春耕,庶民们还上了去年租赁农具的钱粮,如今粮满仓,那些臣工一句都不曾再说过了。” 烟霞说起此事特别想笑,实际上她确实笑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沈知微吃完最后一口,擦了嘴漱了口,才缓缓开口道:“税收只要不流向别人的口袋,国家和庶民都不会穷。” 只是以往太多世家圈地圈人,导致国家的税收一降再降,当低税收无法维持国家运转,剩下少数的庶民就得承担平摊后过于高昂的税。 再加上还有贪官污吏以及喜好奢靡的君王,这就会导致最底层庶民更加难以维持生计。 想到这儿,沈知微开始真心实意开始为安国和北国担忧。 “安王和北王只管打仗,根本不治理打下的小国,之后恐怕会出大乱子。” 历史上的秦国就是一个教训,光打,打完之后,没有治理超大国家的经验,再加上地方贵族豪强没有清理干净,又出了昏庸的君主,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偌大的大一统国家,十四年就陷入了战乱与分裂之中。 “可是,此前安国便打下了几个小诸侯国,并未出事。” 烟霞不明白会有什么大乱子。 “安国积蓄力量数十年,才打了四个小诸侯国,现在的安王,不到两年时间,已经打下突破他父亲的记录了。” 安国之前打小诸侯国,是在两年之内打完,但安公寿光筹划进攻就用了十年,他还是世子的时候,就开始有意关注那几个小国家,静等良机。 现在年轻的安王,估计是被之前鸱尾灭国的举动给刺激到了,认为小诸侯国不堪一击,这才去攻打。 从表面上看,小诸侯国确实够弱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可安王和北王为尽快稳定势力,没有杀死那些诸侯王,而是让他们如对周天子一样,对他们俯首称臣。 沈知微叹口气,没有经验就是不行,她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一个有一统之能的皇帝啊! “传书胡幼安,决不能让战败的诸侯王极其王室直系活着,不听话的贵族,也依照旧例处理,让她劝着点儿那些打上头的郡守们,臣工是真不够用啊!” 沈知微一想到有那么多新地盘要治理,就头疼。 她甚至开始考虑从昶子那边薅学子了,其实学宫开起来也有点儿好处,能让大王的工作量骤减。 就是后续的好处实在是太大,沈知微真的不想开这个口子,她怕后续人才像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得长。 如果人才大于现如今的工作岗位缺口,那就不得不拓展工作岗位了。 就跟军功封爵制度一样,火车头一开,这火车就停不下来,只有不停向外扩张才能制止情况恶化,地盘太大又有很大弊端,各种国策政策都如同饮鸩止渴,最后变成一个屎山代码,哪里动一下就全崩。 沈知微一想到那个情况头更疼了,吩咐烟霞,一定要反复叮嘱胡幼安,少打几个小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千万别急啊。 就让安国和北国打,他们要是没发现问题,就一直打下去最好,把景昌也打没,她就能把这个天子的重担卸下来了。 沈知微觉得自己是整个景昌,最想迎接安王或者北王的人。 第53章系统不人机了?科学奇迹…… 沈知微设想了一下安王或者北王入景昌的美好场景, 然后又回归了现实。 就看这两人不管不顾的架势,给他们一年时间,他们也打不到景昌。 而一年后的景昌会是什么模样,沈知微想都不敢想。 因为在一年前, 沈知微还在担心庶民会被饿死, 今年, 她的庶民们就开始抢牲畜了。 “安国和北国都在打仗,本地的牲畜不够, 就去外地采购, 正好精盐也可以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让郑入宫来。” 沈知微有了些想法, 她决定开始水上贸易。 周朝有船,也有水军,甚至也有水上贸易, 但是对比后世,这个时代的船太小,能承载的货物也有限。 船不是问题, 现在锻铁技术已经赶上了, 只要河够深够宽, 大船下水完全没有问题, 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开启沿海贸易。 最大的问题, 是沿途补给, 水路必定要经过许多小国,不是每一个小国都有码头可以停靠,而且除了没有足够补给外,还要防着那些诸侯连人带钱带船全吞咯。 说白了, 还是实力问题。 商贾郑这段时间都没有去过北国了,北国现在四处打仗,北王显然是想要和安王这个老邻居一较高下,两边已经疯魔了,汴国这个共同的敌人消失后,他们就视对方为死敌。 郑不想去试试兵灾的可怕,所以他只能定居景昌。 第78章 在景昌住得时间久了,他开始真心觉得景昌是个好地方,比起外头的纷纷扰扰,景昌平静的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如果可以,郑以后都想住在景昌了。 得知大王召自己入宫的消息后,郑有种预感,接下来他应该有事情要忙了,入宫前,郑猜测是与北国有关的事,毕竟他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北国了。 结果入宫后听到大王说,让他带商队南下,去购置各地的家畜,兜售精盐。 兜售精盐很正常,购置家畜就不太正常了吧! “大王,如今除了景昌外,其余地界都在打仗,家畜不比其他,毕竟是活物,怕是不好将其带回来。” 郑非常为难,哪怕是让他带一车金子回来,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带一堆家畜回来,他想想头都大了! “不是走着回来,坐船来回,水上总不至于还在打仗吧。”沈知微理解郑对带活物回来的抵触,因为带活物意味着,还得给那些活物准备口粮,“不必忧心其他,你只负责采购兜售,其余都有旁人负责。” 真让郑去管那些家畜,沈知微还怕他把家畜全都养死呢。 坐船本就会有损耗,如果再让不懂养牲口的家伙去养,指不定还能不能有活的回来了。 郑一听说自己只用管老本行,心里松了口气,随后又开始担心于船能带多少人和货物回来。 现在的船,一船能载百余人都算多了,百余人也不过万斤,随便一点儿货物就能填满。 郑将自己的顾虑一一说给沈知微听,沈知微听了之后就沉默了。 不是被问住了,是被惊呆了。 首先,你只是一个商人,你只负责买卖东西! 为什么要考虑的那么全面?你真的只是个商人吗?还是说现在的商人都这么有统筹思维,轻轻松松就能掌管大局? 郑说完他的顾虑后犹嫌不足,还同沈知微说:“不知小民可否领妻一同外出?小民之妻商德素来心细,是管理内务的好手,若是她一同前往,定能为大王带回更多牲畜。” 他妻子比他心还细,沈知微面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淡淡的死感。 以前她怎么都不知道,身边的人全都是卷王,一个赛一个能卷啊? 真的是要命了,这些人不卷一卷是会难受吗? 再卷下去,景昌怕是要凭空飞升了啊! 沈知微深吸口气,在脑海里翻了一遍,想要找几个不是那么卷,比较听话,自主性不是很高的人去干活。 结果发现,没有。 她是大王,能走到她面前的人,就没有一个是自主性不好的,如果真的那么老实听话,怎么可能爬到她面前来,还被她注意到? 只有能力强大的人才能走到她面前,以至于当她开始回想人才的时候,发现一个赛一个能干。 郑在其中,竟然是毫不起眼的那个,是最不可能背刺她的存在了。 听着,沈知微,你需要冷静下来,不过是买点儿猪牛羊回来而已,不过是赚点儿钱而已,他再能干,也只能赚钱,不可能去灭国屠城,开疆拓土! 沈知微在心里疯狂安慰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她这段时间一直沉默不语,让郑很是忐忑,郑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 他向大王提起了他的妻子。 不是不能提,是不能在此刻提及,他这种行为,乍一听像是离不开妻子的发言,实际上是在举荐妻子去帮大王做事。 这是商人不该干的事情,能够向大王举荐人才的人,往往是世家贵族以及臣工们,他不过一介商人,能够入大王的眼已经是运气极好,怎能逾越? 郑被吓得当即脸色发白,跪地讨饶道:“郑一时失言,请大王恕罪!” 沈知微刚回过神,就看见郑已经跪下了。 跪得特别丝滑,出溜一下就矮了一半。 头砰的一声就磕在地上了,沈知微赶紧开口:“你何罪之有?” 起来赶紧起来!你有什么罪还在这儿磕头啊! 郑误以为是大王在问他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犯下的罪行,当即向大王承认错误:“郑逾越,举荐妻商德,请大王恕罪!” 沈知微想起来了,举荐这件事一般只有士族能干。 她还以为多大点儿事,摆摆手:“起来吧,如若你此次能够开通商路,便能入朝为官,为天子办事,怎能没有官职呢?” 有了官职再举荐人,就不算逾越了。 郑没想到他还会有官职,直接愣在原地,身体则非常顺从内心的谢恩,一点儿不带犹豫的,就将这个官职给揽下来了。 作为商人,有机会入朝为官,怎么能拒绝! 其实在真正的周朝,商人的地位并不算特别低,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商贾就很叫人看不起,有点儿类似于后世,沈知微怀疑是游戏背景设定的时候,融合了一些后世的设定。 毕竟没人真的活在两千年前的世界,也没人见过真正的周朝长什么模样。 见郑恢复正常,沈知微略一沉思,直接吩咐人为他拟了个官职。 单独设立一个商司,主要就是管国家商事的,而郑就是新任司商。 不管是定商业税,还是掌控市场,对外贸易,全都由商司来管。 这算是分了一部分户部的差事,现在没有户部,后世的户部算是地官和司农等职业的合体。 沈知微打算组建一下六部,划分各个官员的官职,减轻官员的负担,也减轻自己的负担,她身为后世人,还是比较习惯后世的六部称呼,周朝现有的官员体系让她有时候会很混乱,每次还得在脑子里倒换一下。 她连简体字和普通话都拿出来了,再拿个六部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别搞科举和学堂,别组建内阁等等,就没有任何问题。 对,没问题的。 沈知微就这么自欺欺人的决定了。 划分六部,独增商司,商司挂靠在户部之下,户部掌管国家财政。 等郑离开,沈知微就开始奋笔疾书,将六部的框架拟好,接着召闻桃入宫,与其商议这框架如何。 闻桃对此并不是很擅长,她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又怕有问题的地方自己看不出来,因此她请求沈知微,召她父亲太傅闻劭入宫来,一同商讨此事。 沈知微立刻召人,她也是糊涂了,闻桃年纪并不大,为官时间也短,跟她能商量出什么来,还得是在官场多年的太傅,比较有经验。 当天,沈知微被迫加班到深夜,第二天挂着两大黑眼圈上朝,将商量一夜的新体系拿了出来,并且吩咐闻劭闻桃父女俩去跟各部的头头聊聊,让各部明白自己职责和手底下的人要干什么,一层层传递下去。 这个过程必定是很漫长的,没有三年五年是不可能弄清楚。 很好,又给这群不安分的臣工找到了新的活儿干,沈知微加班一整夜,能清闲两三年,不算白加班。 看着满朝大臣像是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忙碌起来,沈知微心情非常好,下朝后就溜达着去百工坊了。 她让纸匠陶和安金给她找会造船的工匠来。 最好是相熟且技艺精湛的造船匠,从汴地与安国去找。 吩咐完后,沈知微特意叮嘱了安金一声:“现如今安国内乱将起,造船匠若是不愿意来,你便用景昌能护住其一家老小的承诺说服对方……对了,你必须挑选信得过的人去传信,决不能让此事泄露风声。” 安金郑重回了一声喏,比起刚来那会儿,此刻的她身上多了几分如剑一般的锋利,眼神不时流露出几分冷然,但仔细看去,就能看见她眼底燃烧不灭的火焰。 和初来景昌的金比起来,她好似已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没错,她现在是享誉天下的铁匠,是铸剑大师,是浇筑出景昌虎狼之师名号的军械大师,她与那个被人随意送走的小匠人,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沈知微每次看到安金都会感叹一句,她这说不出是好还是坏的手气。 她要是在玩抽卡游戏,抽出这一堆绝世好卡,她绝对高兴坏了,恨不得将自己手供起来的那种高兴。 可她是在玩亡国游戏,一堆金卡环绕,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低级卡,这就离谱了! 亡国、亡国……亡国遥遥无期啊。 沈知微有些摆烂,无所谓了,怎么摆不是摆呢?反正她特殊事件赚得成就点也够多了,实在不行她就用个几十年去赚成就点,兑换回家的机会。 任务失败也无所谓,到时候多攒点儿成就点,她照样能在现代当富婆! 沈知微感觉自己的心态是真好。 她此刻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是网上无数人追捧的情绪超稳定型选手,谁的情绪能有她稳定啊。 只是再稳定的人,一想到主线失败丢失一个亿,都会心痛到无法呼吸! 关键是特殊事件还不能同时触发,每次只能触发一个,她要多久才能攒够成就点啊! 第79章 沈知微回寝宫后,躺在床上如同咸鱼一般左右翻滚,晾晒均匀,然后唤出系统面板,疯狂戳特殊事件窗口。 闲着也是闲着,戳戳更快乐。 【叮!检测到宿主特殊行为,系统检测中……收集到意见一条 意见1:特殊事件不能同时触发,会错失特殊事件。 意见已上传,请宿主耐心等候回复,系统将在三个工作日内给予宿主回复,请宿主注意查收系统消息!】 “嗯?科学奇迹!系统你的智能是不是升级了?”沈知微看到消息大喜,转而她又开始警惕起来:“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请宿主放心,系统不会欺骗宿主。】 “放心不了一点儿,智能欺骗人类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胡编乱造的话,我也不知道啊。这样吧,你不如赶一赶进度,一天内给我回复怎么样?只要你真的解决我的意见,我就信你没有骗我!越早解决,我信的越快!” 【请宿主耐心等候,将在三个工作日内给予回复。】 智能程度高了也不好,沈知微叹口气,感觉没那么好忽悠了呢。 希望能增加特殊事件触发栏,她不想在这个世界呆上几十年,她在现代也才活了二十几年。 如果在这个世界呆上二十年,她哪儿还分得清自己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呢? 第54章安国大乱(沈知微:不要…… 三天转瞬即逝。 在这三天, 沈知微也没干等着系统回复,她很努力,每天都得去问一问有没有造船匠过来。 因为每天都去,导致闻桃和烟霞都看出大王的急迫了, 以至于安金和陶那边还没有消息, 闻桃和烟霞都给沈知微送来造船匠了。 闻桃是送了一家子人过来, 烟霞则只找到师徒俩。 这个工作效率,真让人不得不服, 沈知微感叹还得是专门干活的人, 太利索了! 只是她们送来的造船匠, 能力都一般。 景昌并不临海, 境内也没有大湖大河,没有环境如何培养出来优秀的造船匠呢? 东海那边都是盐场,熬盐煮盐, 出海打渔的人比比皆是,能造大船的人却很少,他们顶多就是造个小渔船, 出海离岸边都不足百米那种。 泰晟倒是有不错的造船匠, 只是之前那些造船匠早就跟着贵族跑了, 入了汴地, 汴国战乱后,贵族死伤惨重, 人才也死了不少。 谁让沈知微之前没有告诉胡幼安, 有才者不杀。 在胡幼安眼中,只有敌人和战友,以及她要效忠的大王,敌人要全杀了, 战友要尽力保全,大王的命令她绝对听从。 上了战场后的将军,更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 手头有了造船匠,就可以开工了,虽然这些造船匠能力一般,但是基础工作还是能做得,沈知微可以先让他们慢慢干着,等以后有能耐的来了,再加快速度。 总比闲着强。 忙活完造船的安排,系统的回复也到了。 【系统开放三个任务栏,自今日起,宿主可以同时进行最多三个特殊事件,经检测,宿主主动触发特殊事件——国战二、贸易一、恶邻二,请宿主进行确认。】 沈知微没想到可以三开,更没想到,目前她就已经触发了三个特殊事件。 感觉可能都不止三个,系统开放三个任务栏,真的是耽误了她! 沈知微心里哼哼两声,脸上不自觉绽放出开朗的笑容。 三个特殊事件,如果都能打通ssr结局,她就能少在这个世界呆很多年! “系统啊,特殊事件能不能提前结算?” 沈知微现在很着急,非常想要刷任务。 【因开放三个任务栏,自今日起,特殊事件结算周期锁定为三个月,不会延长,不会缩短,请宿主见谅。】 系统没有解释具体原因。 沈知微戳了几下面板,系统没有再弹出消息,也没有收录意见,看来这个规定锁死了。 行吧,好歹不会延长了,只是这样一来,想要得到ssr结局就比较难了,万一结算时事件还在发展中,没有具体结局,肯定会影响到评级。 沈知微动脑子想了一下,如果这是一场游戏,她早就开始上网搜攻略了。 想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根本不想在分析游戏机制上花费心思啊!就这样吧,系统爱咋咋地,她连主线任务都能摆烂,特殊事件就相当于是支线任务,她那么较真干什么。 沈知微这么一想,果断放弃了继续思考,将系统面板按灭,进入了昏迷一般的睡眠之中。 在她睡得香甜时,有人睡不着觉了。 这些人就是被安王打得不得不臣服于安王的诸侯。 一开始安王只打了一两家,诸侯们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跟安王死犟,导致安王将他们给斩咯,那不如答应安王的要求,直接投降。 以前他们向周天子臣服,现在他们向安王臣服,有什么不行的呢? 于是他们就低头了。 等后来看见安王一个接一个小国家的灭过去,每一个小国家都是同样的操作,先打,打完之后让诸侯王投降,然后等诸侯俯首称臣,他就领兵去下一个诸侯国,全程姿态都很轻松,越到后面越熟练。 他压根都不会回头看一眼被打下来的诸侯国! 臣服的诸侯们也看出来了,这位年轻的安王,他将周边的诸侯国打下来,不是为了什么长远的野心,一统天下的野望,而是因为想要跟北王一较高下,同时也不让自己输给景昌。 如今天下七个势力最强,其中立于势力顶端的就是安国和北国,安王完全是打给北王看的。 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角色就是安王和北王桌子上的筹码,诸侯们无一例外,全都愤怒了。 他们好歹是王亲贵族!祖上都辉煌过,其中有不少还跟安王是一个姓,严格来说,安王还得管他们喊一声叔伯! 年纪轻轻的安王,怎么敢这样无礼,如此轻慢的对待他们! 真是越想越气,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诸侯们一合计,不能让安王如此嚣张下去了。 就让安王知道知道,诸侯国就算再小,那也是一个诸侯的领地,不是他一个年轻人能肆意践踏之地! 夜晚不睡的诸侯们提笔写下请求联盟与支援的信函,发往各地,在安王大军的后背随便串联,而在前冲锋,已经打上头的安王,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暗潮汹涌。 甚至在安国相国安渠来提醒他的时候,一脸不满地说:“相国是觉得,寡人不如父亲那般神武吗?父亲能打下几个小诸侯国,难道寡人不行?” “君上息怒,并非如此啊!”安渠苦口婆心,恨不得将自己的信剖出来,让君上看看他对安国的忠心,“只是那些小诸侯国并未完全安定下来,如此冒进,恐会出事,若他们联手切断大军后路,君上便危矣!” 安濯完全不当回事,冷哼一声,不屑道:“那些诸侯若是能联合起来,此前被寡人打上门时,怎么不联合?如今联合,又有何用?不过是垂死挣扎,相国无需多虑,待明日寡人出征,打下前方小国后,与那北王相见,较量一番!之后无论输赢,寡人都会领兵回朝。” 没错,就剩下最后一个小诸侯国,安濯就可以和北王面对面了。 他之前将北王越的兄长公子荣送回北国,就是为了和北王联手去打汴国,结果没想到最后偌大汴国几乎都叫景昌那位天子吞下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安濯,不得不退后,只打下了汴国国君祖地姜城泄愤。 他好歹还得了姜城,北王什么都没得到,气得回去时,把路上的小诸侯国全都给灭了,抢掠一通,填充军资。 也是因为北王这个举动,安濯才会和对方较劲一般,今日你灭一个小国,明日我便要灭一个,两边斗争至今,周遭小国遭了大难。 安渠见安濯一副绝对不会改变想法的模样,也只能无奈放弃,任由安濯去了。 以至于他后来每次一想到今天的争执,都会痛恨自己的放弃。 但凡他坚持一下,安国都不会遭受那么大的损失! 沈知微算着时间,等第一个特殊事件结算,这个国战二的特殊事件,她觉得不太可能得到ssr了。 她都没怎么参与进去啊。 而汴地那边,最近也没有新的军报传来,应该是之前沈知微让烟霞传达的消息,已经到了胡幼安耳中,胡幼安听从她的叮嘱,没有继续冒进,而是耕耘打下来的几个小国家。 所以汴地和景昌一样,陷入了一种平静的氛围之中。 这么平静,没人搞事情,ssr是真没希望了。 sr其实也行。 沈知微不挑,她有的是时间去跟系统磨,而且说实话,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主线任务是不是真的彻底失败了。 现在主线任务也就失败了百分之四十吧,没关系,还能救。 然后在第一个特殊事件要结算的前几天,也就是六月份的一天,沈知微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噩耗。 第80章 安国内乱了! 安王大军战败,死伤过万,安王下落不明,安相国渠更是身受重伤,不知能不能挺过来。 整个安国都陷入了动荡之中,与此同时,北国那边也不太平,之前两边疯狂竞赛打诸侯国存下的隐患,瞬间爆炸,两边一起被炸了个灰头土脸。 安国更严重,不止灰头土脸,还缺胳膊少腿了。 得到消息后,沈知微真的非常吃惊。 景昌上下的臣工听闻消息,则喜笑颜开,每天走路都带风了。 安国距离景昌算不上太远,家门口立着一个强敌,他们每天都在担心强敌攻城,现在好了,两个心腹大患都将自己作得奄奄一息了。 整个景昌,只有大王是真心实意在悲伤。 主线任务的失败程度,好像超过百分之四十了,沈知微泪目。 与此同时,身处汴地的胡幼安递上出战的请求,希望沈知微趁安国病,要安国命,安王若是能死,胡幼安领兵过去,能将安国打下一半! 到时候,景昌就是天下最强大的势力了。 胡幼安的想法很好,时机判断的也很准确,闻桃也赞成现在出兵,只有沈知微是真心不赞成。 安国不会就这么下线吧?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对手,怎么能就这么没了! 沈知微咸鱼起身,暂时不当咸鱼了,她写了一篇长篇大论,从各个角度论述现在出兵的弊端,大致内容就是四个字——稳住别浪! 首先,骄兵必败,自认自己一定能赢的战役,往往打起来后,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安国确实陷入了混乱,但安国国君一脉不是只有一个年轻的安王,安王这段日子一直领兵在外,安国没有生过大乱,可见安国的王亲们能够稳定安国,而且九曲城附近还有安国的军队,那才是安国真正的精锐,现在打过去,很容易被悲愤之下的安国军队给留下。 其次,穷寇莫追,诸侯国联盟,突袭安王都没能留下安王的性命,表面上安军损失惨重,实际上安王只要没死,安军还能重振旗鼓,安军号称十万,死一万还有九万呢。 况且,这个时期军队人数和死亡人数都有夸张,安军或许只有五万,诸侯国的联军可能只斩杀了安军千人,真相如何,还得再看,现在传出来的消息全都是诸侯国传出,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水分啊。 最后,汴地最近也打下了好几个诸侯国,有了安国联军的成功先例在前,北国的诸侯国都开始联合了,那被汴地打下来的几个诸侯国,难保不会也起类似的心思,自己后院随时可能起火,就别忙着再去邻居家点火了,赶紧盯着些,防止陷入如安王一般腹背受敌的境遇,这才是主要的。 沈知微写得情真意切,明明人在景昌,却好似能够看见整个战场。 胡幼安接到沈知微的书信后,急忙展开,然后站在原地,直接瞳孔地震。 鸱尾在一旁疑惑地问:“将军,大王的命令,是打还是不打啊?” 胡幼安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纸折了起来,直视鸱尾的目光,缓缓摇头:“不打了,盯紧前段时间打下来的小国,若有异动,正好可以将不忠的贵族以及不安分的诸侯都清理干净。” 鸱尾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在胡幼安催促的目光下,不敢多说其他,拱手领命,下去做事了。 她平日里不在胡幼安这边,今天是特意过来等大王下令开打的。 没想到,等来的消息是不打。 不打就不打吧,清理不安分的家伙也不算白跑。 鸱尾没有丝毫擅自行动的想法,胡幼安近来掌军愈发严格,连带着所有人都习惯了听从命令行事,而非擅自行动。 景昌这边稳得住,不代表其他国家忍得住,距离安国不远的云宁两国,就很想痛打落水狗。 于是在几番探讨之后,云宁两国各派五千兵马前往安国,两面夹击,火上浇油,添乱去了。 第55章沈知微,你的少年意气呢…… 说起安国北国, 云宁两国的王就气得胸口疼。 之前他们被这两个国家为首的联盟军按在地上锤,打得生不如死,就是因为他们称王这件事。 结果倒好,等战争一结束, 这俩国的国君自己也称王了, 现在全天下的诸侯都称王了。 所以呢?他们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为什么他们称王就要被打, 这群人就没事! 远在景昌的天子如何,已经不是两人脑子里思考的问题了, 他们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弄死安王和北王。 或许这就是宿敌, 宿敌的眼中只有宿敌, 没有其他。 沈知微得知云宁两国出兵的时候并不意外,让她感觉意外的是,北国境内诸侯引起的骚乱竟然被平息了, 北王在打仗上显然比安王更强一些,又或者是看到了安王的前车之鉴,已经起了警惕的心思, 反正不管怎么说, 北国目前是安稳下来了。 只是, 打仗之后留给北国的是一堆烂摊子, 北王想要在安王的事情上掺一脚,是决计不可能了。 四国混战的情况, 沈知微是看不见了。 可能是知道买的安国股跌得不能再跌了, 沈知微现在看见安王受罪,完全就是一副吃瓜看戏的心态,没有之前那种股票江山一片绿的绝望了。 因为现在沈知微买了新股北王,并且新股的表现还不错。 加上胡幼安听从她的劝告, 没有给她添乱,沈知微就更高兴了。 可惜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没多久沈知微又听到了消息,安王逃出生天,回到了他的九曲城,并且组织军队进行反攻,打得云宁两国以及小诸侯国的联盟军四处乱窜,不知道怎么的,跑到了汴地附近。 然后胡幼安就领兵,顺手将这些乱窜的他国军队给灭了。 灭了之后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顺手收了三个被安王军队清理干净的小诸侯国,捡了个大漏! 沈知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命所归的说法,在她看来,人的运气确实有好坏之分,但那都只是一些关乎个人的小事情,是可以被人为干预的影响。 现在她盯着捷讯,只想问问上天,是不是真的有人是她亲闺女。 胡幼安是怎么做到人在家中坐,馅饼长翅膀飞她脑门上的? 不对,是飞自己脑门上了,胡幼安只负责开疆拓土,打下地盘,至于地盘被打下来之后的其他事情,她是一点儿不管的。 捷报之后还有胡幼安附上的一封信,信中她很是高兴,跟沈知微说,那几个诸侯国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现在拿下来是纯粹的好处,没有一点儿坏处,都不用她们费心再去清理,绝对不会有任何隐患。 唯一隐患就是有可能被安王恨上,但景昌和九曲之间的仇怨多了去了,这点儿小事,压根不用在意。 相比和安国的关系恶化,胡幼安更担心云宁两国会借此生事,毕竟她顺手还将云宁两国的军队给灭了。 沈知微能说什么呢?沈知微只能安慰胡幼安不用担心,云宁两国跟汴地不接壤,中间还有很大一部分安国的领土,这两国联合起来都打不赢安国,只要安国一天未灭,云宁两国就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相信胡幼安看见沈知微的回信后,会放下心来。 全天下唯一一个放不下心的人只有沈知微了。 沈知微摊开地图一看,天下九州,她一人已经独占两州半了,而且还是处于腹地的两州半,这含金量简直超标。 相比之下,强大的北国和安国,在地图上就是两个小东西,威胁性无限缩小。 沈知微这下是真没招了。 在她看着地图心里为主线任务默默流泪的时候,系统又给了她沉重一击,特殊事件“国战二”结算了。 ssr结局,理论上是让她达成所愿了,实际上是让沈知微彻底想摆了。 主线任务真的没救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知微接下来几天时间都不是很有精神,烟霞问她是不是天气太热,暑期蒸腾,身体难受,沈知微一言不发,静静看着烟霞。 烟霞也算是背刺她的一员,只不过因为人一直在王宫,还就在她身边,所以看上去没有做过什么大事。 但实际上,烟霞和胡幼安两人私交不错,有时候胡幼安那边做事能够精准踩着沈知微生气的线,就是因为烟霞这位“高人”在背后指点。 沈知微确实打算摆烂了,可她看见这些背刺她的人后,一时半会儿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 她的主线任务死的实在是太惨了啊! “烟霞,你家中可还有亲眷?” 大部分宫人进宫后,就和家中没什么联系了,这年头宫人的来历比较单一,要不就是罪人之后,要不就是从外头采购得来的奴隶。 烟霞和胡幼安关系好,显然是曾经全家获罪,沦为奴隶。 烟霞点点头,她还有母舅一家,只是早就不怎么联系了,她人在宫里,母舅等人都在宫外,而且大家都是奴隶,她在宫里做事,母舅一家人也都有要效忠的主人,奴隶之间,越少联系越好。 第81章 以免出现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到最后长嘴都解释不清楚。 “大王,奴对大王一片忠心,自从来到大王身边后,奴就再也没有想过那些人了,奴只为大王而活!” 烟霞怕沈知微怀疑自己的忠心,立马开始表示她绝无二心。 沈知微一下子压力暴增,她本质上就是一个普通人,能够负担得起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一条命吗? 她负担不起。 只是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家国子民的一切都系于一身,责任是她这辈子注定无法挣脱的话题。 “倒也不必这样,你先是一个人,才是我身边的女官。至于奴隶……烟霞,你是知道的,予并不赞成殉葬,也不喜欢奴隶的存在。” 这里的奴隶并不是说宫中的宫人们不该存在,而是奴隶这个阶层不该存在。 奴隶制,是对底层压迫最深的制度,尤其是殉葬,殉葬简直就是毫无人性的一件事。 沈知微简直不知道,那些能想出殉葬这个法子的统治者,他们还算不算是人,比畜生还不如! 烟霞并不知道沈知微内心对奴隶制的抵触,她听到大王的话后,第一反应是不信,因为大王也没少用奴隶啊。 随后烟霞想起了大王是怎么对待奴隶的。 大王给了那些奴隶一个安家之地,还分了房子田地给奴隶,让奴隶得以和庶民一样,靠种田为生,能毫无性命之忧,无人打骂的活着。 “大王,奴隶们生前伺候主人,死后还得伺候主人啊……” 烟霞这样说着,眼里全是迷茫,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或者说,这是无数人口中对殉葬的解释,一个奴隶自己都信了的解释。 “奴隶,不是人吗?既然都是人,生前因血脉权势被欺压,死后万事空,贵族们凭什么还命令奴隶呢?大家都躺在棺材里了,不知多少年后就是一捧黄土,黄土还能分得出高低贵贱吗?这世上,生来不公,可死亡是对所有人绝对公平的事情,殉葬就不该存在。” 沈知微现在没有那个能力彻底废除奴隶制,她连大一统都没做到,更别说什么奴隶制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阻止奴隶殉葬的陋习。 烟霞一瞬间像是被夺走了所有力气,她眼中迷茫更甚,渐渐地,泛起了一层水雾。 “可是大王,如果不是为了死后享受,奴隶为什么要死呢?” 她的母亲并非因殉葬而亡,可她还有族亲,族中的亲眷是因此而死。 如果殉葬不该存在,如果死亡真的能够夺走贵族的权势,那她的亲朋,她打过照面的人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死呢? 沈知微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到奴隶身上的,她摇摇头,没有回答烟霞的问题。 因为她也不知道,奴隶到底为什么死,她的运气很不错,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带着系统,成为大王,她是站在权力顶端的那一批人,她拥有权力,于是她的命运不会被人所左右。 可她同样被世道左右着,她想要完成任务,最后的结果显然是她不可能完成主线任务了。 她抠抠搜搜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被那么多人誓死追随,全力追捧。 从始至终,她都不过是一个拥有基础道德,不违法犯罪作奸犯科的现代人而已。 沈知微很想问问自己配不配,她从现代到古代一直摆烂的原因,就是她觉得,自己能力一般,什么都做不好。 考试考不了家长满意的分数,大学考不上最心仪的学校,上班找不到高薪的工作,她再怎么努力,也没法让所有人满意。 所以努力有什么用?不如不努力,接受自己很平凡的现实,然后就平凡的活下去。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命运给每一个人都安排了一个位置,身为弱小的人,唯一能做的只有不认命,往前走。” 沈知微想,过往太多次失败,一次次将她的少年心气打灭了,她都快忘了,曾经她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她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她愿意冒险,敢于尝试,从不怕失败,只怕自己不敢。 沈知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稚嫩的手,关节处没有写字磨出来的茧子,食指中指没有因为写字太多而变形,手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它充满了力量。 身体这么年轻,她为什么还要抱着衰老的心态,去看待周遭的一切? 不就是刷任务攒成就点吗?不就是一统天下吗? 她不怕困难! 第56章景昌的人可不是任人揉捏…… 现在国战二结算了, 任务栏就空出来一个,沈知微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既然已经为主线任务在心里举办了葬礼,那就没必要还死死把着这个任务不放了。 很好, 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一统天下! 一时之间, 沈知微心情激昂澎湃, 恨不得现在就再去工作十个小时! 等她真的面对工作了,热情就像是被扎了个洞的气球里的气, 不消片刻, 就跑得不剩什么了。 这个世界上, 到底是谁在喜欢工作啊?谁啊? 绝对不是她! 什么一统天下, 现在才治理两个半州,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她就累成狗了, 再来五个州,她出门逛街不走路不走窗户,直接爬高塔上信仰之跃信不信? “不行, 还是不行, 还是摆吧。” 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处理完的一批政务, 沈知微喃喃自语。 思来想去还是摆烂比较适合她。 原来影响她少年意气的不光是年龄, 还有她自身的懒惰和工作的枯燥乏味啊。 是这样的,从少年时期就是这样, 每天都为自己打气, 让自己努力,然后努力一下后很难坚持。 没办法,努力真的好累,而摆烂是真的舒服。 沈知微知道自己这种心态不行, 但人生在世,如果一点儿爱好都没有,那距离人没也就一瞬间的事了。 所以她这叫懂得劳逸结合,有自知之明,是个会爱自己的好人。 沈知微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继续摆,放弃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只不过她想摆了,她的下属们就没有一个摆的,妫央自打回了永明城后,就开始疯狂抓基建,今天修城门,明天修路,接着就是不停的改造庶民们的居住环境。 他回景昌之后,看见景昌的庶民住的屋子,大多数都是不漏水,到冬天还能烧炕保温的房子,算不上有多么豪华,主要是人住着舒服。 沈知微之前还划分出各种小巷子,以及各种坊市,用一重重的城门隔开,这样一来,就能提升治安,到了晚上,将各坊市的大门关上,城卫军只需在坊市里头来回巡逻就行。 阻止了人员流窜,就阻止了一些人犯罪的想法,也减轻了城卫兵的压力,这还是沈知微从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的长安得来的灵感,直接搬过来用了。 妫央觉得这种布置特别不错,永明城自打被景昌攻占下来后,贵族有的死了有的跑了,他们的离开带走了这座城市太多防守的力量,没了他们的压迫,庶民确实能喘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小型犯罪。 抢劫偷盗还有打架斗殴等等,永明城失去了汴国国都的政治优势,在城中的学子也都走得七七八八,这样一来,混乱程度再次上升。 妫央去年光顾着抗雪灾和灾后重建了,没有功夫管这些小事情,现在他才开始主抓这一类案件,顺便照搬景昌的成功案例,划分坊市。 在永明城中划分坊市的困难程度,比在景昌还要高一些,因为景昌之前其实只是一个小城市,它并没有多么繁华,身为衰落王族居住的地方,景昌早就已经和王族一样走向衰落。 沈知微在破旧的基础上重建,并不用操心其他,只需一味推倒重建就行,她不会心疼,阻碍也不会特别大。 可永明城不同,永明城原本是欣欣向荣的大国的国都,这里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刻画着汴国的痕迹。 胡幼安之前经过沈知微授意,清扫贵族和汴国王族,只是清扫了上层人士,这座城市留下来的历史烙印,根本没那么容易被清扫干净。 而想要清扫那些历史烙印,必定会发生各种冲突,第一个坊市刚开始建,就有人叫了一群人跟官府的人起了冲突。 大概是发现妫央这个人并不是个毫不讲理的贪官污吏,更不是个昏庸之辈,所以这群人大白天就挡在了官府的人前头,禁止官府的人拆除他们的房子。 事情闹得比较大,妫央很快就被叫了过去。 看到领头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妫央很是头疼,他挤进人群,冲那两个一言不发的老头行了一礼。 他是官身,对面两个是白身,岂敢接他这一礼,两个老头连忙侧过身去。 他们没有直接躲开,因为汴地很信奉老者,认为老者活得长久,生活经验更足,越老越值得尊重。 “两位老人家,前段时日央要拆除房屋,建坊市的城墙,这事儿早就已经通知下去,并且每一户人家都签订了书契,安排了新的住处,明明之前都已经说好,怎么突然之间反悔了呢?” 第82章 妫央是真的很迷茫,一切都已经完成,之前没有一家说不行,现在挖坑建墙的人都到了,突然就不让动工了,是为什么?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其中年轻一点儿的老头站了出来,拱手向妫央一拜。 按理说,妫央应该和他们之前一样,侧过身躲一躲,结果妫央动都没动,就任由那老头拜下去了。 甚至老头拜下去后,他也没有喊起,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更老一些的老头,像是在等待自己刚刚问出去的问题的答案。 旁边的青壮见此,脸色涨红,觉得妫央是故意为难他们,他拳头一握就要上前理论,被更老一些的老头一把拦住。 那老头叹口气,知道妫央是生气了,遂开口道:“还请郡守容小民将其中关键,一一道来。” “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要借一步说话?” 妫央就像是没看见那已经开始颤抖的身影,只跟这个更老的老头说话,那老头怕自己族弟的老腰累出毛病来,赶紧点头。 妫央这才笑了笑,像是才刚看见那个一直弯腰的老头一样,惊道:“老人家怎么还在行礼?央尚且年轻,怎能受老人家这般大礼,快快请起。” 老头脸色难看地直起腰,半天都不敢动弹,他这个年纪,关节本就不灵活,现在更是疼得狠了。 那老头直起腰后跟族兄对视一眼,明白这位年轻的郡守并不好对付,心里叹气,本以为能捏个软柿子,结果撞到了铁板上。 可不出头是万万不行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中的祖地被拆了吧? 妫央和那名年老者走到偏僻的角落,老者上来就说了他们的诉求,拆可以,不能拆祖地。 “哪一片是你们的祖地?” 妫央也懒得跟这老头掰扯其他,就想着绕过祖地施工。 结果那老头伸手一指,基本上把东边一片全都给指进去了。 这要是绕过祖地施工,那就是直接将原本两个坊市的地界,放到一个坊市里,到时候还分什么坊啊,直接维持原状就好了。 妫央直接给气乐了,他眯了眯眼,面上笑容不变,语气则多了几分警告和阴森的意味。 “老人家,做人可不能太厚颜无耻,此前是你们的族人亲自画了手印,点头答应了官府将地方给予官府,官府也答应给予银钱和新地界作为补偿,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你们现如今挡着官府做事,是想要同官府毁契,难不成你们是在戏耍官府?” 身为庶民戏耍官府,纯纯是找死。 这一大家子住在永明城里几百年了,起初也不是什么庶民,而是贵族,后来一代不如一代,之前汴地还有汴国的时候,他们还算是寒门,现在汴国消失,他们就连寒门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比较富裕的庶民了。 不管是寒门还是庶民,因为他们人多,族中人也比较团结,周围的贵族都不是很喜欢惹他们,倒不是打不过,而是觉得麻烦。 原本的官府同样如此,偏生到了景昌这位什么郡守的手下后,频频遭到压制。 没错,这一大堆人是故意给妫央找麻烦的。 妫央其实也意外,他在来的路上,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一大堆人,他们祖上和姜姓有些关系,后来分出来改姓了虞,至如今,虞姓已有五代。 眼前这位老者是这一族里的大长老。 虞姓一族对妫央也算是积怨已久。 只因之前妫央修缮房屋,赈灾放粮的时候,通通没有他们的份儿。 他们族中互相帮助,房屋维持得都不错,并没有多少需要修缮的地方,遭遇雪灾的时候,他们族里有粮食,别家断顿的时候,他们一大家子还能吃上干饭,柴火更是不缺。 妫央是要帮助会被冻死饿死的灾民,不是要帮助活得好好的人,他当然不会管这个大族。 可在大族人眼中看来,就是妫央针对他们,凭什么别人有的东西,他们不能拥有啊? “郡守,非吾等戏耍官府,实在是祖地在此,不能退让,若是祖地被拆,吾等岂不是成了不孝之人?百年后到地下,又如何面见先祖啊。” “原来虞家人是担心这个啊?那没关系,来之前,央已经传书一封给城外的中郎将,不知大长老可听说过幼安将军的美名啊?”妫央笑得很开心,眼底则是一片阴霾。 怕百年之后到地下无颜面对先祖是吧?行,那就现在下去面对先祖,好好跟先祖解释解释,你们是如何为了保全族地,英勇奋战,最后壮烈牺牲的! 妫央并不介意成为恶人,他之所以对庶民比较友好,那是因为大王心怀天下子民,他为了让大王舒心而已。 这并不代表他妫央,是什么好人啊。 大长老表情一僵,瞳孔迅速微缩又扩张,显然心神震荡不已,无法平静。 “幼安将军……可是那位平定叛乱的……” “没错,就是那位连斩十七家,平定永明城的幼安将军,永明城当初也是幼安将军领兵攻打下来的,或许大长老家中的子孙,还曾与幼安将军在战场上打过照面呢,也算是熟人了。” 妫央笑得极为恶劣,说的话无比地狱。 他是真不明白,到底是谁给这些大族底气,让他们跟朝廷对着干的? 他们以为,景昌来的人都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吗?真是可笑,汴国难道会是被一堆软柿子打下来的小国不成! 第57章沈知微这人信奉中庸之道…… 汴国被灭后, 这些大族和之前的贵族,都很不服气。 沈知微其实早就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历史上秦国在一统天下后,被这些遗留问题搞得焦头烂额, 现成的例子摆在前头, 沈知微就算是个傻子, 她对照一下,也能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 只是之前, 沈知微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解决这个问题。 解决干什么, 她那时候一直想亡国, 贵族折腾起来才好, 闹得亡了国,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就算还打算摆烂, 也不会坐视不理了。 因此当妫央将发生在永明城中的事情告知她的时候,她很快就提醒妫央,去查一查是不是还有贵族不安分, 想要复国。 如果没有的话, 那就制定新的法条, 去束缚那些永明城中的大族。 光庶民闹事和有贵族参与其中闹事,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比较好处理, 只要官府有足够的公信力, 力量强大,能依法办事,很快庶民就会安定下来。 若是后者,那就必须先将闹事的贵族灭了, 贵族手握生产资料,社会权力,普通的法律以及不够强硬的官府,根本没法对付这个集体。 沈知微在给妫央的命令里写了一条,让妫央多多搜寻一些法家弟子,让他们来立法。 现如今周朝实行的法律实在是太简单了一点儿,并不能事事都有法可依,当没有法律条文可以依靠的时候,官府判案就得遵循当权者的喜好。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遇到昏庸无能的君主,贪欲横生的官员,就注定会让受害者蒙冤。 这些年来,各家各派刚刚冒头,彼此之间互通有无,有一些大的学派已经开始派弟子支持自己心仪的君主,只不过还没有发展到后世那种百家争鸣,各展神通的地步。 这说明世道还没有乱到那个程度。 百家争鸣,人人争吵不休,这个现象对文明是好事,对整个社会的平稳却是大大的坏事,沈知微并不想看到那种场景发生。 沈知微前脚刚放出想要搜寻法家底子立法的消息,后脚闻桃就入宫来了。 沈知微还以为闻桃是来为她举荐人才的,没想到闻桃是来问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如今的景昌学宫中,各家各派的弟子都有,大王何必去搜寻在外流浪的人才,而忽略眼皮底下的人才呢?” 闻桃就差直接跟沈知微说,去学宫里挑人才吧,她老师已经等很久了! 沈知微想起景昌的学宫,心情便是一阵复杂。 她总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踏足景昌学宫,就等同于彻底放弃了她的主线任务。 可能是这个想法导致她对学宫的忌惮太强烈了,以至于现在她在思考事情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忽略掉有关那个学宫的一切。 “确实是予的错,竟忘了景昌已有学宫,那不如召集各派学子,共同议事,叫他们轮流上台,有才能者,予亲自邀其为官。” 沈知微不是个会犹豫的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自然不能再忽视学宫的作用。 来个大联欢,所有人都上台讲一讲,这种学术探讨会肯定能找出真正有用的人才。 闻桃瞬间心动了,她甚至都想上台去讲一讲了,不过她已经是太宰,深受大王青睐,没必要去跟其他人抢占这点儿机会。 等以后大王不去亲自围观,她大可上台,随便讲。 沈知微一句话,景昌学宫上上下下立马开始行动起来。 昶子听说了此事后,连说好几声大善,他之前一直觉得,大王好像不是很喜欢学宫,本以为是错觉,但随着时间推移,大王一次都没有来过学宫,昶子就是真的开始怀疑了。 第83章 现在看来,大王不是不喜欢,只是之前实在太忙了。 也对,之前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各国打成一团,大王没有时间管学宫的事情很正常。 昶子想明白后,只觉念头通达,瞬间充满了动力。 举办活动的当天,景昌城内十分热闹,不少住在景昌城中的人,全家一起出动,往东城门外最大的讲台聚集。 四个城门外的讲台,一直以来都是露天的,只有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大臣在上头讲课,天气不好,人们不爱出门,臣工也不可能顶着雨讲课。 但是现在不同了,东城门外的讲台盖了顶,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圈起来成为一个大礼堂似得建筑,地板底下藏了不少铜管,有个大锅炉在耳房,等到了冬天会烧起地龙,让屋中保持温暖。 夏天会将门窗全都打开,各个位置还有盛放冰块的大鼎,鼎上有手摇式风扇,确保夏天屋中不至于闷热。 沈知微这是将王宫的配置全都给搬过来了,她有钱得很,改造这么一个大讲堂也只是花了她私库里很小一部分钱财,要不古人怎么老说盐铁是暴利呢,沈知微一手卖盐一手卖铁,既填满了国库,也填满了自己的财库。 等之后大船造好,郑再开通对外贸易,沈知微会更富有。 大讲义这一天到来时,不光是庶民们第一次看见改造后的大讲堂,景昌学宫的学子,还有慕名前来或被邀请前来的各家学派的学子,也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大讲堂。 一进入大讲堂,所有人都惊呆了。 时值秋日,白日里还有些燥热,大讲堂中共八个手摇风扇,现在有四个在运作,摇风扇的奴仆一刻钟换一个人,因守着鼎中的寒冰,所以并不觉得热。 风扇将鼎中冰块的寒气吹向四面八方,大讲堂里实在是太凉快了。 “太好了,以后夏日也不怕来讲台前听课太热了。” “是啊,而且现在变成了这么大一间房屋,也不怕风吹雨打。” “可是……这么好的屋子,以后真的还能来听课吗?” 庶民们有些怯懦地聚集在一起,都缩在了边角的位置,不敢冒头,甚至不敢踏足过多,这里太豪华太漂亮了,是印象中王公贵族们才会来的地方。 他们不过是一群庶民,如何能在这么好的房子里听课呢? “都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一群人在小心翼翼谈论着的时候,一道清丽的女声从他们身后响起。 抱着女儿的妇人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是两位身着绸缎长裙,身有琳琅玉石的贵女。 “见过两位女郎。” 妇人听了好长时间的课,已经学会了一些基础的礼仪,知道身为庶民要给贵族行礼,也知道在日常的生活中,大可不必行跪礼,只作揖即可。 她怀里抱着孩子,没有作揖,只是低头弯腰鞠躬。 “免礼,带着孩子的话就去二楼找个位置坐吧,不然太累了。” 另外一位贵女十分体贴地同妇人说,妇人闻言一愣,随后立马应了声是,鼓起勇气往二楼去了。 其余带着孩子的庶民也跟着一起,角落里的人少了大半,两位贵女不再说什么,直接往内场里走,内场有数十个座位,那些座位是身份尊贵之人才能落座的。 其余地方则是空地,庶民可以站着,也可以去二楼,二楼几乎都是座位,只是在二楼就不能发言了。 沈知微其实很想全都设计成座位,平等一点儿,但没办法,真要是让身份贵重的贵族和庶民们坐在一起,到时候吃亏受罪的还是庶民。 没看那些庶民连进入内场都不敢嘛,庶民不是胆小,是以前有无数冲撞贵族后家破人亡的例子在,他们很谨慎。 “大王,老师在那里。” 闻桃眼神不错,一眼看到了昶子所在,沈知微见昶子是在一个角落坐着,当即明白了这位也打算低调到底,将舞台留给生面孔。 既然都不想出头,那就是坐在一起好了。 沈知微和闻桃走过去,相继落座。 昶子原本想起身向大王见礼,被沈知微摆摆手示意他别声张。 随着太阳一点点升起,大礼堂中的人越来越多,八个风扇全都开始转动起来,门窗也都打开了散热,这才不至于让屋中的人感觉不适。 古代的气候比现代强太多了,现代三四十度的天气,这么多人就算开空调估计都会觉得闷。 沈知微这样想着,静静看见第一个学子踏上了大讲台,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学子与她一起上去了,两人开始讲述自己所在学派的理念。 第一名学子,有些眼熟。 “这不是你那位小师妹吗?” 沈知微侧头同闻桃说,闻桃微微点头,看向小师妹的目光里全是欣慰。 沈知微听说过这位身世可怜又极其幸运的孩子,本以为还在读书,现在看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因为闻桃的缘故,沈知微对昶子所执行的理念还算比较熟悉,但只是知道个大概,现在听琼玉一讲,倒是弄了个明白。 昶子信奉有教无类。 他和他的老师以及死去的师弟都一样,只要是聪明的孩子,有意学习,他都会去教,因为这种理念,所以昶子的学生遍布各国,什么出身都有。 有教无类的核心其实是众生平等,是一种很先进的理念,也是一种很美好的理想。 只是想要实现实在是太难了,在一个奴隶制都没有被彻底剔除的年代,实现众生平等的难度极高,想要成功,简直是痴人说梦。 和琼玉一起上台的那个学子,理念则与琼玉截然相反,那个学子认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被教导。 身份、境遇以及天资,全都是门槛,沈知微听着,觉得那位名叫夏青的学生,倒是很现实。 沈知微要求臣工在城门口讲课,让庶民也有机会被教育,可即便她将教育的门槛降到几乎人人可行,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学习,都能成材。 有的庶民苦于生计,没有时间听课,有的庶民节节不落但还是听不懂,有的庶民能听懂也有时间,却懒得前来,觉得认字太多没用处。 种种因素导致最后的结果是,哪怕是人人可学的现在,景昌城依旧没有如沈知微所想,完成扫盲。 只能说,景昌城的庶民比别的地方的庶民要有文化。 “大王认为,她们谁的观点正确呢?” 闻桃等夏青讲完后,问沈知微。 沈知微笑道:“听课就听课,何故在课上质疑老师的对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觉得对就多听,觉得不对少听便是。” 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同时搬上讲台,想出这个法子的人,沈知微愿称之为天才。 她能听见许多人在探讨正确与否,每个人都在输出自己的观点,与其他人的观点进行对抗,然后在争吵中,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 那条路,绝对不是偏向任何一边的,而是互相妥协,互相容纳,最后走出来的一条中庸之路。 沈知微这人就信奉中庸之道。 第58章一个基建的大动作以及船…… 闻桃似有所感悟, 听了沈知微的话后,就没有再问过沈知微的意见,而是专注看讲台上的学子。 学生一个接一个上台,各种各样的思想碰触在一起, 然后迸发出不一样的火花。 原本光听学生讲, 沈知微还担心自己会无聊, 毕竟还没有出师的学生,远没有老师们那样博学多才, 上课经验丰富, 好在安排了这种对抗式的讲述, 不太像是在讲课, 反倒像是在辩论,多了不少趣味。 上午讲两个时辰,下午讲两个时辰, 一天下来,沈知微发现不少有才能的学子,她为那些学子提供了官位。 古代版boss直聘了。 沈知微看那些学生给自己行礼时, 心里都在想, 要是有个摄像机在旁边, 这场景就更像了。 所以有些东西是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过的, 比如一个好的工作岗位是真的不好找,而精英们不管外界环境如何, 都不会缺少工作机会。 沈知微更确定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完成特殊事件, 攒成就点的想法,如果最后真的要靠成就点回家,那她一定要多攒点儿,拿了钱回现代。 这样她才不会在现代过苦日子! 这一场学宫辩论赛正式打响了景昌学宫的名气, 之前昶子将学宫落在景昌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观望,他们都担心景昌不如永明城好,没有治学的氛围,也没法吸引天下有才之士。 现在沈知微为了一次宣讲,花了不少钱,打造了让人能够舒舒服服讲课听课的大讲堂,还亲自到场,请学子入朝为官,这种姿态比此前汴国国君的姿态还要诚恳,出钱出人出力,渴求人才之心如此赤诚,怎会不叫人动容呢? 于是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景昌都在吸纳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他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能够得到为大王效力的机会,到官场上施展自己的抱负。 第84章 这种现象很不错,但也生出了不少乱子。 各地有不同的习俗,每个地方的人说话口音和住宿习惯等等都不一样,这群人凑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产生摩擦。 磨合需要时间,还需要空间。 景昌城原本很大,但是想要成为一个大城市,它还差得远。 原本的坊市分割解决了一些麻烦,但还远远不够,沈知微必须尽快扩张景昌城的面积,不仅如此,学宫也得扩张,现在的学宫已经容纳不了那么多学子了。 沈知微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将后世的城市建造思路拿出来了。 以居民区为中心,建设各种配套设施,最后形成一个个人群聚集区,再将其分割开来。 官府、医馆以及出行用的车马行,还有杂货铺子以及粮行等等,居民楼附近布置商业街,还得做城市绿化,可以每家设置简易厕所,铺设下水管道,集中供暖的管道也得铺好,没有水泵,难以将自来水接入每家每户,那就在居民聚集区打上四五个井,保证居民用水。 这些都做好后,就要考虑教育问题了。 人不学不知礼,这里的礼不仅仅是礼仪,还包括做一个人需要知道的礼义廉耻,法律条款。 学堂必须布置到位,并且有足够多的老师,足够多的生源。 老师和学生是个大问题,各有各的困难。 总体来看,铺设学堂要面对的问题是老师少学生多,但实际上来看,很可能会出现老师和学生都不多的情况。 老师不多是硬性问题,短时间内没办法解决,只能期待培养更多学生后,可以缓解老师方面的压力。 而学生不够,这个问题就是现实问题,那就是人穷。 沈知微当然可以推行九年义务教育,可就算是后世国家承担学费的九年义务教育,也有学生没法读完。 现实有很多原因,归根结底就一个字——穷。 穷不是免费读书就能够解决的因素,穷是家庭对个体的捆绑,当一个家庭很贫困的时候,家庭里任何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分工,没有人能够脱离自己在家庭中的角色。 跟穷人说读书有多大的好处是没用的,以后是大人物们才会想的事情,穷人只想活过明天。 沈知微想来想去,将一部分绣坊的活儿派发给了各个学堂,入学后,凭借学生身份,可以接一部分简单的手工活,赚取钱财。 每个学堂都会有一部分奖学金,一月一考核,根据排名下发不同额度的奖学金。 当进入学堂能够赚钱,那么家长就会松口让孩子走出家门。 沈知微能做得只能到这儿了,社会发展就到这个地步,城市中的庶民都没法实现脱产,底下的村落更不用说,所以学堂设置完全不用管村落。 与此同时,沈知微放开了村民搬迁到城里的政策,只要拿到村长或村老的推荐信,就可以离开原居住地,到任意城市中定居,前提是在城中租赁房屋或有房屋,要办理暂住证。 在城中有稳定工作,且不愿意回村的村民,要将户籍迁到城里,转让村里的土地使用权给官府。 沈知微是要从根上阻止小地主的产生,一堆世家大族就已经够让她头疼了,再来一堆小地主,她还活不活。 有些时候工作是真的会让人上头,沈知微一开始落笔就想扩建一下景昌,结果越写越多越写越多,等她反应过来,天都黑了。 …… 她竟然连续工作好几个小时!从下午到晚上! 明天她一定要看看太阳是打哪儿出来。 沈知微伸了个懒腰,感觉听到了骨头缝隙挤压发出的嘎吱声。 完了,年纪轻轻的,别给整出个腰间盘突出来。 沈知微赶紧起身来了一套广播体操,活动完身体后,自认已经健康很多的她,让人去布置饭菜,该吃晚饭了。 工作一整天,她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要再这么工作了,从明天开始,她的工作时间要控制在两个小时以内! 沈知微握拳,给自己定下了新的工作目标,主打一个我只要我舒服,别的啥也不管。 第二天一早,闻桃被沈知微叫来干活,她一看那一沓子纸,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翻开之后,果然预感成真。 好多事情要做,太多了! 闻桃第一页都没看完,就皱了眉头,一脸为难地说道:“大王,下臣恐能力不足,难以胜任此事,此前从未有人建设过这样的城池,而且下臣不太懂建城的事。” 建城不是大笔一挥,找人就能开干的小活儿,从选址上来说就没那么简单,如果选的地方不好,等以后来个地震洪灾什么的,费心建造的房子全都废了。 闻桃对这些实在是不太了解,她今年也不过双十年华,能够在学识上超过大部分人,就已经够厉害了。 人的精力有限,她不善此道。 沈知微闻言沉默了一下,她突然有点儿想组建内阁了。 彻底放弃主线任务后,之前沈知微十分排斥的一切,此刻都成了她急切想要做的事情。 如果内阁组建起来,有各种人才供闻桃来安排,沈知微派发下去的事情,闻桃肯定不能推脱,她会安排好一切。 但是不行,组建不了,因为人不够。 人手太少了! “二十年前景昌城曾扩建过一次,那次你父亲似乎参与其中,他应该有些经验,你回去同太傅聊聊,找些有经验的官员一起安排此事,现在景昌城有多挤你也看见了,以后来景昌城的人只会更多,不会变少,务必要尽快将新城区扩建出来。” 沈知微实在是没人可用,这事儿还是交给闻桃了。 闻桃只好应了一声,皱眉苦脸接下此事,然后继续往后翻看,又看见了对村中庶民移居城镇的规定,以及设立学堂,为学堂学生安排修活儿赚钱补贴的事,这两件事让闻桃这位世家出身的贵女,眉头皱得能夹死人了。 闻桃实在是有些无法转变观念,村中庶民如何能与城中庶民相比?居住在城中的庶民,大多祖上都是贵族,只不过是落魄了,渐渐连寒门都维持不住,这才成为庶民的。 而村中的庶民,没有姓氏,祖祖辈辈都是庶民,让他们进城,这听起来实在是让贵族难以接受。 还有就是让学生接绣坊的活儿赚钱,闻桃不明白,都送孩子去读书了,家里还缺那么一点儿钱吗? 沈知微看闻桃不说话,只是一味皱眉,便问她:“是哪里不明白?” “大王。”闻桃叹口气,将手上的纸轻放在案上,“下臣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迄今为止,大王提出来的每一个想法,都对了。 之前大王给庶民分地免税,让庶民有房住,还弄出来什么火炕来为庶民度过寒冬,庶民逐渐富有,景昌才得以强大。 闻桃曾听过民贵君轻的理论,但世上君主无数,唯有大王做到了这一点,大王也向她,向世人证明了,民贵君轻确实可以强大国家。 可也不能让民贵重到这个地步吧!君主是不是太卑微了一点儿? “去做就是了,没有前例可循,待百年之后,景昌便是前例。” 沈知微能感受到闻桃的迷茫与忧虑,这很正常,这个年代,正在经历一种前所未有的大变革,是自此统一从此走上稳定强大的道路,还是自此各自分散,如同一条线分割出无数份,各自奔向自己的前程,谁也不知道最后会走向哪一条路。 沈知微有信心说出以史为鉴的话,是因为她真实旁观过这一段历史,而闻桃身为历史中的人,她的迷茫很正常。 最后闻桃还是接下了沈知微的吩咐,拿着那一沓子纸走了,她会和各部官员一一沟通,将事情分发下去,让每一件事都由有能力之人处理,这就是她身为太宰的职责。 沈知微将任务派发下去后,就没什么事情要处理了,今天的工作时间控制在了两个小时之内,非常完美。 闲暇时间,沈知微打算去看看造船的事情,也不知道船怎么样了。 刚入夏沈知微就让造船匠造船,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百工坊日夜不停工,可算是造出了两艘大船来。 百工坊在宫里,造船场却不在宫中,而是在东海盐场附近。 宫里可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可以盛放巨大的船只,东海之畔海岸线连绵不断,截取一小段分给造船厂,方便又省事儿。 赶路一天,第二日沈知微到了造船厂,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船。 相比于之前的船,这两艘船都称得上大,不过第二艘明显要更大一些,这是造船匠技术在进步。 安金找来的造船匠名为鱼,鱼和安金一样,父母是优秀的造船匠,她继承了父母的手艺。 她是女子,年纪大了一点儿后,主家就只想让她嫁人,将手艺传给其他造船匠,她不愿意,被主家逼着,已有大半年没造船了,如果不是汴国突然亡了,她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所以鱼对景昌心怀感激,安金一说景昌的天子想要一位造船匠造船,她二话不说就来了。 第85章 来了之后,她便开始主持大局,有她在,造船进度一飞冲天,陶叫来的几个普通匠人忙活半个月,都不如鱼主持下一天的进度。 沈知微围着两艘大船看了又看,十分喜欢,木头和铁造成的庞然大物,将会带来无数财宝和更广阔的未来。 “传闻中共鼓货狄造船,献于黄帝,今日鱼你造了更大的船,日后你便姓黄,你是不亚于共鼓货狄的奇才。” 沈知微是真的高兴,她早就想给鱼赐姓了,只是想不到有什么好姓,今日想到了共鼓货狄的传说,便让她姓黄了。 有点儿草率了,不过鱼很高兴,沈知微也高兴,大家都开开心心,这个姓就一点儿都不草率。 “有了船,很快郑就能外出南下,等郑回来,不管他带回什么东西,黄鱼,予允许你先挑选一件。” “多谢大王赏赐!” 黄鱼乐得合不拢嘴,连忙向沈知微行礼道谢。 沈知微又夸了黄鱼几句,随后命令人送来金饼,赏赐给黄鱼以及其他造船匠。 接着沈知微就让郑与其妻商德赶忙到东海之畔来。 两人接到命令,没多久就到了,沈知微这才知道,郑搬到附近居住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些天他没事儿就和商德过来看看船,熟悉船只结构。 他们还领了一批兵卒在附近练洑水,算是很简易的水军训练。 沈知微早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后,频频咋舌。 她就说吧,她这些属下卷的要命,郑之前看着挺老实一商人,结果骨子里也是个卷王。 第59章最后还是选了科举 沈知微第一百零一次感叹, 她的手下全是卷王,这种日子过得真是舒心。 没错,只要别卷到沈知微自己头上,她就挺高兴, 因为她用人方便啊。 此前这个问题是困扰沈知微完成主线任务的大问题, 现在成了沈知微喜欢的点。 只能说人的观点和喜好, 是有时间性的,是阶段性的, 是充满不确定性的。 比如再来看大船, 沈知微心中的激动已经平复许多, 领着黄鱼在船上走一圈, 沈知微提了几个小问题,希望黄鱼能调整一下。 木头和铁造出来的船只,其实远没有后世钢铁巨兽那么威武强大, 沈知微第一眼看着惊艳,第二眼就能看出一些问题了,黄鱼老老实实听命, 把沈知微说得点一一记下, 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 将这些地方全都改一改。 等从船上下来, 已经到了中午,沈知微有些饿了。 她现在出宫, 不管到哪儿都喜欢带着几个厨子, 比起外头的厨子,王宫里的手艺要好上许多。 中午的饭菜就是宫中厨子亲手做得,沈知微吃了个痛快,连带着其他人也吃得头都不抬, 黄鱼更是直言,此前二十余年,她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沈知微想起来了,这位自打从安国过来后,就没在王宫里待过,直接就来了造船厂,所以宫中厨子的手艺她一直没尝到。 要是在百工坊里,宫中厨子的饭菜,黄鱼怕是都要吃腻了。 “造船厂这边没有员工食堂吗?” 沈知微问烟霞,烟霞不太懂什么是员工食堂,迟疑了一瞬,没有回答上来。 沈知微见状为她解释了一番:“就是那些造船匠吃饭的地方。” “回大王的话,造船厂附近有房屋,那些造船匠在附近居住,吃喝都在自己家里。” 有员工宿舍,但是没有员工食堂,沈知微懂了,她吩咐烟霞找个管事的过来,她要给造船厂建个员工食堂,留一位王宫里的厨子在这儿。 她随身带着的这几个厨子不行,这几个厨子在景昌有家室,不好留下,等之后挑选几个没甚牵挂的过来。 来造船厂一趟,沈知微干了不少事儿,还给造船匠们一些吃饭福利,得到了全体员工的感谢,民以食为天,吃饭吃香了,他们干活都有劲。 除了看船外,沈知微还跟郑与商德商量了一下,什么时候出海。 马上就要进入冬日了,冬天海上很冷,要是现在不出海,那就等到了明年春天再说,沈知微对出海这方面没什么研究,全程都听郑与商德的意见。 结果郑与商德都想尽快出海一趟,哪怕是跑个短途,也比等明年再出海强。 商德认为,那些兵卒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海上的生活,来一个短期的出海航行,能让所有人适应适应,做好明年远途航行的准备。 沈知微见二人显然已经私下商量好,也就没有反对,同意了航行的请求,只不过她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到来前回来。 现在没有棉花等保暖之物,只能用皮大衣进行保暖,大船上也没法做好取暖,冬天那么冷,要是冻死一两个人才,她真是没处哭去。 郑与商德立马应下,心知大王是关心他们,心中对大王充满感激,如果没有大王,他们夫妻俩还只是到处倒卖的小商贾,北国战乱,他们很可能就被战乱裹挟进去,成为路边无名枯骨,哪儿还有今日之风光? 大王器重他们,他们自然要为大王好好办事。 出海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等之后选个好日子就可以出海了。 因为第一次出海主要是为了测试和适应,所以黄鱼说她也要跟着去,万一哪儿有什么问题,她半路就能开始修补。 沈知微其实有点儿不太想让黄鱼上船,这要是第一次出海出现意外,她上哪儿去找第二个黄鱼去? 但身为一个非常开明的大王,沈知微并不会反对黄鱼的个人意志,总不能因为黄鱼是稀有人才,她就匠人直接关在造船厂里,不让她出门了,那跟囚禁有什么区别。 只是沈知微转头就命令郑多带点儿兵卒一起走,务必保护好每个人的安全,沿海这一条路线上,不知道要路过多少国家,每个国家的情况都不一样,万一遇到那种不讲理,上来就干架的,人少了可能连船都带不走。 郑闻言十分认真地点了头,转头跟他妻子商德就商量了一下,加了两百人。 统共就两条船,人太多就拉不了什么东西了,郑还想顺便去买卖货物,总不能出海一次回来还亏损状态。 船上的兵卒全都由商德负责,正如之前郑所说,他的妻子十分擅长这种后勤,包括安排兵卒,也算是后勤的一部分,而郑则比较擅长做生意,两人分工明确,做事有商有量,沈知微有时候看着这两人,觉得不像是在看感情不错的夫妻,更像是在看志同道合的同僚。 也挺好,不至于吵架。 大船出海的那一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沈知微目送船扬帆起航,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又激动又期待。 她想在东海之畔等着船只回来,可惜景昌的政务已经堆积了一堆,不得不离开了。 这一天是平凡的一天,谁都没有想过,这一天在后世会有多么重要,连沈知微这个后世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对后世的影响会有多大。 海上航行正式开启,而海军这个特殊兵种,也会在今天登上世界舞台。 沈知微历时两天回到了景昌,距离她离开已经有七天了,闻桃每天都来宫里等她,今天可算是被闻桃等到了。 闻桃是来找沈知微商量之前建造居民区的事情,还有商业街的规划,以及学堂在各地的设立问题等等。 沈知微一开始听得还挺认真,后来越听表情越平静,渐渐地透出了一股死感。 真是要命了,她怎么会给自己布置这么多任务的?居民区和学堂是非建不可吗?商业街是非设不可吗! 沈知微在心里疯狂抓狂,最后还是当一个好大王的想法,压过了那彻底摆烂的想法,她将问题一一拆分,逐个解决。 回宫的第一天,沈知微直接工作到凌晨,顶着一身赶路带来的风尘,一直到晚上才洗干净,她躺在床上的时候都不能说是睡下了,而是昏过去了! 这就是卷王的日子吗?这种日子给沈知微,沈知微真的是一天都过不下去啊! 可是闻桃这段时间天天都是这么过得,天不亮就离府,披星戴月才回来,一天到晚不知道要跟多少臣工商量事情,说话说一天下来,声音都沙哑了。 她的工作量更大,还没什么人能够分担,就算是她爹想要帮她都无处下手,因为太傅不能管太宰的事情,逾越了。 沈知微第二天听着闻桃已经变得低沉喑哑的声音,很是心虚,闻桃现在的困境完全就是她不组建内阁造成的啊!她真的要愧疚了! 可是愧疚不能当饭吃,真想要改变现状,就得组建内阁,可组建内阁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简单,上哪儿找那么多人啊? 学堂的建设,以及科举考试的出现,已经成为必要中的必要了。 “太宰,暂且先搁置居民楼,全力构建商业街和学堂。” 大王突然开口,引得闻桃一愣,她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已经习惯高速运转的大脑,此刻有点儿卡机。 “大王不是说,景昌城已经住不下那么多人了吗?” 第86章 闻桃以为,构建居民区才是重中之重,怎么它又退居第二了呢? “是住不下,但挤一挤也不是不行,城门外不是有很多简易的房屋吗?派人去修缮一下,能住得下人就行,马上入冬了,那些地方可以按照之前灾民安置的标准,铺上火炕,做足保暖,熬过这个冬天即可。” 沈知微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她长叹口气,最后还是说出了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个字。 闻桃只看见大王神情凝重,语气神秘而郑重地吐出了两个字——科举。 “明年春天设置科举,意在通过考试,吸纳天下人才。冬日会在大讲堂内布置考试场所,进行选考,每七日一次,截止科举之前,通过选考的学子,即可进行科举,科举之后,无论名次,均有官位,从九品至六品不等。” 闻桃下意识屏息凝神,她好像听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到底有多么重要,她不知道。 “无论是谁,都能进入大讲堂进行选考,选考设置及格分,够及格分就能拿到资格……太宰可有不懂之处?” 沈知微一口气说到这儿,见闻桃一直没说话,歇了歇,问她。 闻桃缓缓摇头,考试是什么,她已经知道了,沈知微在学堂的建设问题上就已经写到过,要进行月考,给予学子奖学金,选考是什么意思,科举是什么意思,沈知微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选考是选出有资格进行科举的学子,科举是给学子按照能力授官的考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叫选考和科举,但那都不重要。 大王经常说一些旁人听不太懂,仔细一想就能明白的话,闻桃已经习惯了,她更在意的是,大王此令一出,景昌会有多少人啊! 这还不建造居民区吗? 闻桃想到沈知微说全力建造商业区,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条商业区上,怕不是全是景昌的人开设的旅舍吧? “行,那就是去做吧,景昌能否凭此一跃成为天下文风最盛之处,能否超越永明城,全看这一次了。”沈知微看着闻桃,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你以后还会不会加班到深夜,也看这一次了! 第60章北王big胆!!…… 闻桃听了沈知微的吩咐后, 将工作的重心调整了一下,开始筹备科举的事情。 光是建造商业街和学堂,倒不是特别难的事情,这两样之前都已经有了不少经验, 现在直接将人叫过来开工就行了, 最大的困扰可能是天气越来越冷, 如果不在入冬之前完工,就麻烦了。 好在此前闻桃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基础, 现在停工居民区, 专攻一项, 速度飞快, 并不会耽搁太久。 科举的消息才刚传到汴地,商业街就差不多已经完工了,因为不用考虑其他, 所以商业街上有不少旅舍,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让这个冬天前往景昌的学子有落脚之地。 城外的小屋也都收拾好了, 那些家中无甚钱财的寒门之后, 可以在城外暂住, 如果有人不愿意, 那就请离开,那种穷讲究的人, 也不是沈知微想要的人才。 妫央听说科举的消息后, 第一反应是听错了,仔细问询之后,发现大王确实是真的打算疯狂扩招官员。 他想起了首辅之位。 之前他一直想要首辅之位,但大王或许哦是觉得他能力不足, 所以首辅之位没有给他,反倒是将他安排到了永明城为郡守。 现在大王开始大动作招收官员,是因为大王觉得,闻桃有成为首辅的能力吗? 妫央意识到这一点后,沉默了很久,他在想,他比闻桃差在哪儿了? 为什么大王要选择闻桃而不选择他,是因为他没有一个当太傅的爹吗? 最后妫央觉得,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师门,闻桃的老师昶子一呼百应,可以在景昌重建学宫,广邀天下学子,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顶多就是认识一批游侠儿,谁都知道,游侠儿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存在,真正爱惜自身名声的贵族,都恨不得和游侠儿绕着走。 游侠儿之中自然也有为国忠义的存在,可那些人太少了,大多数游侠儿就是违纪犯法份子,偷盗抢劫放火等等无恶不作。 可是妫央自认自己认识的那些游侠儿,并不是坏人,那些游侠儿帮他传播消息,连安公寿都能活活气死,怎么能视作恶人呢? 所以,他和闻桃也没有差太多,论对大王的忠心,为大王办事的能力,他也不差啊! 妫央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认输,于是他找上了胡幼安,再次说起了立功的事情。 “大王要在景昌广招天下有才之士,这个消息传到其他国家国君的耳中,必定会引起他们的警惕,此前就有不少有才之士,透露出想要去景昌为官的想法后,被那些国君扣下,强迫他们留下来效力的事情发生,将军,吾等在外,不能侍奉于大王面前,已是失礼,自该尽忠于千里之外才对。” 胡幼安听着妫央的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也是王宫今年才开始盛行的饮品,喝起来没什么味道,但是沈知微爱喝,所以底下人也都跟着喝了。 有时候沈知微往里放奶和糖,底下人也跟着这么喝,自己爱不爱喝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投大王所好。 “郡守有话,不如直言?” 胡幼安之前还会被妫央的话哄得团团转,上头去调兵攻打小国。 那个时候其实也不是全然被妫央哄骗,胡幼安自己心里也有愤怒,只是借口发泄。 所以胡幼安后来因为调兵之事被申斥,她从没有怪罪过妫央,同样的,她也不会觉得妫央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会是出于好心。 “将军,同为大王的臣工,央所做一切都是为大王,绝无二心。”妫央一再强调他的忠心,怕胡幼安怀疑他,从而选择不与他联手。 胡幼安微微颔首,并没有说信还是不信。 妫央见此,只能当她信了,接着说:“一人被扣倒也罢了,十人百人被扣,不知会让大王错失多少人才,而且那些有才之士为敌筹谋,于大王来说也是威胁,不如为大王搜罗天下有才之士,送到景昌去?” 胡幼安喝茶的动作一顿,喉头滚动将一口茶咽下去,她有些诧异地问:“明抢啊?” “怎么能叫明抢呢?大王要在冬日选考,春日开设科举,这么隆重的事情,试问哪个有才能的人不想参加?而那些国君,为了一己之私,扣押满心为大王效忠的人,如此恶行,必须要阻止,要将那些有意为大王效忠之人,送到景昌去。” 昶子可以一呼百应,他同样也可以,哪个人是真的人才,他的游侠儿们可以很快为他搜集好目标。 然后能偷走的就偷走。 杀人不至于,要是因为不效忠大王就被杀了,那天下人不知会如何咒骂大王是暴君,他绝不可能让大王背上此等骂名。 胡幼安弄明白后,表情并没有好看多少,她觉得,好像去抢人也并没有妫央说的那么高尚吧? 而且不杀人,光抢人,名声就能变好吗? 虽然我是武将,但我不是傻子,你怕不是在骗我啊! 胡幼安深觉妫央不靠谱,迟迟不肯松口帮忙,直到一件事发生。 昶子亲自邀请的天下大儒之一的筠子,在路过北国的时候被扣了,不光自己被扣了,一起带着的五名学生,全都被扣了。 这一下子可让诸侯王的眼睛亮了,很明显,北国这是觉得最近景昌的动静太大,特意找麻烦呢。 景昌确实太高调了,自打年前攻下汴国后,每隔几个月就能听见景昌的事情,不管是景昌丰收,建设坊市,还是设立大讲堂开民智等等,都是景昌的消息。 今年景昌更是趁着安北两国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抢占了几个小国,顺便把云宁两国还揍了一顿。 太嚣张了,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天子! 以前执掌天下的天子,面对外族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现在这位年轻的天子,是把他们都当成外族人整呢。 他们当然不高兴,也很想试试看,现在的景昌究竟有几斤几两,能不能顶得住天下诸侯王的压力成长起来,又能不能将先王失去的天下,重新抢回来。 北国第一个按耐不住动手,他们都在等这个结果。 沈知微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好不要脸的手段! 扣人算什么本事,扣住身体能扣住灵魂吗?自己没本事让人效忠,就拦着别人效忠,小肚鸡肠到这份上的人,竟然是一国之君,以前还是她认为可以成为始皇帝的潜力股之一。 天啊,她有赛博案底了! 还好这个世界不联网,目前这个案底无人知晓。 闻桃被气够呛,忙得不行还不忘入宫来告状,筠子和她老师是好友,和她也有半个师徒情谊,更不要说人家愿意千里迢迢过来,就是看在她们师徒面上,结果现在被人扣了,这怎能叫她不生气啊! “大王,北国国君此举愚蠢至极,形如幼童,手段拙劣,但不得不说,确实好用。” 第87章 闻桃气过之后冷静下来,先骂了北国国君两句,又夸他够不要脸。 身为国君,要做的事情是为国谋利,而不是要脸,当一个圣人,所以北王越此举,真算不上什么。 最多是被天下有才之士觉得,北王越一心为北国考量,有时候会手段过激,这并不算什么特别差的名声,只要北王越不杀大儒,他就永远不会陷入道德低谷。 “真不愧是能弑兄上位的人,没有道德,就永远没人能道德绑架他了。”沈知微也跟着感叹了一句,北王越也算是个人物,只是做出来的事情太不大气,“只是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他已经是北国的王了,怎么还这么胆怯?” 没错,在沈知微看来,这个举动算不上挑衅景昌,更像是在害怕景昌,因为害怕景昌继续强大,所以慌张之下,用了个不太高明的损招。 招数管用,但对北王来说,弊大于利。 沈知微没有等闻桃给她答案,因为闻桃显然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上,北王是怯懦的。 北王都敢明目张胆扣人了,他哪儿胆小了?他胆子大得很啊! 沈知微歪头想了想,将今年听说的有关北国的消息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得出一个答案:“看来,北国内部很不稳定,要出大事了,他这是要故意引发战争,真是吃到了战乱时的好处啊。” “战乱能有什么好处,北王越脑子被驴踢了?”闻桃没忍住,学着沈知微平日里说话的样子,狠狠吐槽了一句。 沈知微闻言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她笑了半晌勉强停歇,难掩笑意地说:“予的太宰说得没错,予看他确实是脑子被驴踢了,饮鸩止渴,自寻死路,阿桃可还记得此前送给安公寿的赋?不如写一篇,送给北王越。” 闻桃一听,当即来了灵感,请沈知微赐下纸笔,挥毫写下一长串华丽的文字,沈知微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眼晕。 沈知微发现了,闻桃在骂人上时很有天赋的,而且尤善文章骂人,通篇没有半个脏字,但是骂得很脏,能将人从人格到人生,全部否定一遍。 关键是辞藻华丽,没点儿文化还真看不懂。 听说北国一脉并不注重文化水平,之前甚至还出过字都认不全的国君,跟她之前的情况差不多,只是远不如她,她还知道学习,那群家伙像是天生不会学习一样,当上国君是个文盲,到死还是个文盲。 连政务都要身旁的侍者念,可见真是没有半点儿文学气氛。 不知道北王越能不能看懂闻桃写给他的——骂人赋呢? 沈知微有点儿期待了。 第61章闻桃:北国是个好地方,…… 北王听不懂没关系, 他身边的人太多了,愿意给他当翻译的也多。 所以北王不光要听一遍闻桃润色过的原文,还得再听一遍翻译,甚至可能不止一遍, 因为翻译也颇为晦涩, 不是每一句骂人的话都能听懂。 北王越也很想不听, 那玩意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听来干什么? 但是他不听, 有的是人会在他面前, 明里暗里含沙射影, 恨不得将那些话掰开了揉碎了, 有条件就提一句,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提一句。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原因——太恨了。 正如沈知微猜测的那样,北王越选择扣人, 并不是挑衅景昌,而是惧怕景昌,同时他还吃到了战乱时的好处, 想要再度挑起战乱。 他惧怕景昌越来越强大, 于是想法设法阻止景昌发展。 他发觉国家陷入战乱时, 那些看不惯他的, 他看不惯的家伙都会变得很老实,一个个只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 国家出现问题, 所以谁都不敢来打扰他。 这一点就很好了,北王越真的是听够了那些没事儿就絮叨他的话。 现在多了闻桃的骂人赋,絮叨他的话更丰富了,他还必须全文背诵, 不然别人当着他面骂他,他都听不出来,还有可能觉得人家说话可真有文化,一看就是个有才学的能人。 北王越听着侍者给他念骂人赋,又听相国给他解释,越听脸越黑,等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他摆了摆手,让宫人和侍者全都下去。 殿中一下子清静了不少,他的相国苏望长叹一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十分刺耳。 “相国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是觉得寡人此举不妥,还是劝寡人赶紧放人,向天子服软?” 北王越心情不好,脾气更暴躁,张嘴就是嘲讽。 “大王,何苦如此?解决那些宗伯的方法有很多,不必非要和景昌对上,那位天子可不是好惹的。” 苏望念了看了好几遍骂人赋了,以至于其中一些话都刻在了他脑子里,现在他一看北王越,就不禁浮现起一段骂人赋里的话。 “卑鄙之人,无信之徒,不忠不孝之辈!为得王位,逼死亲父,杀害亲兄,此等行径天人共怒,得位不正者,肮脏龌龊,心虚胆怯,如无皮之鼠,阴沟之辈,不敢见日!” 这一段还是比较友好的一段,没有那么多长篇大论的比喻。 虽然前后其实有很长一段都是围绕着这个事件进行的补充,但是至少有一段,北王能听懂! 就是太洗脑了。 苏望不知道什么叫洗脑,只不过偶尔这段话会浮现在脑海中,甩都甩不掉。 “她身为天子,也就依仗底下臣工会写些文章,但光会写这些又有何用?真到了战场上,难道臣工还能以笔抗敌吗?” 北王越现在就听不得任何人说他比不上沈知微,他心中的愤怒燃烧不停,比听了那些宗伯阴阳怪气的话,还要生气。 因为他知道,北国的宗伯再折腾,也不可能真要了他的命,更不可能损害北国的利益,但是沈知微不同,沈知微真想让他死,让北国被灭。 苏望表面上一个劲儿赞同,实际上则觉得,上了战场,人家还有将军呢。 天子的臣工不用上战场抗敌,她麾下人才济济,打仗里最有名的便是那位幼安将军,听说和天子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非常人可比。 什么时候北国的后宫能出这么一位将军,苏望可真是做梦都能笑。 好在北国的王小毛病不少,大毛病没有。 “大王息怒,这些文章也不过是送来让所有人看看热闹,没有人会因为这么一两篇文章,将筠子等人放了,那些宗亲也不会犯傻。” “可是相国,你说寡人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安公?” “不可能!” 苏望此刻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可能! 然后第二天,他上朝的时候就听见不少孩童在谈论那篇骂人赋了,那些北王越都听不懂的话,成了一群孩童,以及大字不识几个的庶民们口头会常常提起的话。 苏望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却还是咬牙去上朝,期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当自己是什么都没听见。 以前得知安公寿被一篇赋给气死的时候,北王越不知道嘲讽了对方多少句,直言自己绝不可能那么没出息。 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他终于是说不出话来了。 那种所有人都在讨论自己做过的丑事,所有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恶言相向的感觉,实在是太难熬了,哪怕是王,他都有点儿承受不住。 他命令所有人不准谈论此事,还命令若是有人再谈论这件事,就会被他砍掉舌头! 经过几轮镇压,北王越耳边终于清净下来了,他也因为这件事,好几天没睡觉,寒风一到,吹病了。 今年北国的奉宝城比以往要寒冷,奉宝四季如春,偏偏今年冷得能冻死人,提前一个月下起了雪,大雪骤降,像是一夜之间从温暖的春天,进入寒冬。 雪灾以及骤降的温度,带走了不少人的性命,其中筠子和学生们也都被冻得够呛,要不是北国不敢怠慢这等大儒,怕被天下人唾骂,他们估计真得被冻死几个。 北王越重病,北国的都城遭遇前所未有的天灾,这种事情传出去后,天下哗然,不少胆子比较小的诸侯王都在私底下议论,难不成这大周气数还未尽吗? 上苍还在帮助天子,天子前脚被北王挑衅,后脚奉宝就遭遇此等惨事。 不光其他诸侯王们这样惊讶,沈知微也惊讶,她更惊讶,自己的下属拿捏时机的能力真强,因为随着奉宝城出现天灾的消息传开,另一个消息也传开了,那就是认为北王越和闻桃所写之赋中说得一样,得位不正,天怒人怨,因此才招来灾殃。 如果北国一直是北王越执掌大权,那迟早要完。 沈知微真没想到啊,她的属下在舆论造势上的能力如此突出,有写文章的,有当营销号的,分工合作,将舆论场炒的十分火热,连这寒冷的天气都不能降温。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还要冷一些,寒风来得早,沈知微早早就烧上了地龙,大讲台和城外的安置房全都开始做保暖了,这么冷的天,倒是也不妨碍景昌城内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都很有精神,非常好。 第88章 沈知微将城内的政务暂且放在一旁,又看起了北国的事情,闻桃的赋没能一下子把北王击垮,沈知微决定让闻桃再写一篇。 每一天都有新鲜事情发生,如果不能持续不断的进行舆论轰炸,那舆论高地就被别人抢走了,这可不行。 沈知微觉得她够给北王面子了,安公一代枭雄,她都只让闻桃写了一篇。 不过这跟素材丰不丰富也有关系,安公寿身上的槽点并不是很多,和北王不一样,北王就跟是个槽点组成的人一样。 光他上位这一件事,就够闻桃翻来覆去骂八百遍,关键是,北王还很在意,如果对方不在意,那北国内部早就一片祥和了,他哪儿还会跟北国的那些宗亲置气,被气得慌不择路,选择跟景昌开干,倒逼国内呢? “这北王的脸皮可比安公寿要厚多了,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没多难受,这次风寒也不过是个意外而已,写再多篇赋,也就是让你出出气,还是没法让筠子等人到景昌来,等到冬日过去,再想参加科举可就要等上一年了。” 沈知微看着闻桃在自己面前挥笔写赋,有些无聊地撑着下巴跟闻桃说。 下属努力,她看戏,但也不能光看戏,还是得想想办法解决问题。 闻桃第二篇发挥正常,而且第二篇有了经验,骂起来更顺口了,还编了点儿更易传播的童谣一类,可以交给妫央,让妫央散播开来。 没错,当营销号的就是妫央,闻桃和妫央不是第一次合作,平常两人谁都看不上谁,这个时候倒是合作的很愉快。 沈知微觉得这两人骨子里其实是一样的损。 “大王所言极是,其实今日臣下得了永明郡守的消息,永明郡守有意让幼安将军派使臣前往北国,将筠子等人接回来。” 大王说话,闻桃放下笔,老实回话。 沈知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今晨看到了他的奏疏,还有幼安的奏疏。” 她都看见了,但是她还在犹豫。 纵观妫央和胡幼安的行事作风,她总觉得这两人还给她憋着什么坏,不会害她,但北国到时候什么情况就难说了。 如今军中人人渴望立功,渴望封爵,是景昌这两年一味发展,沈知微压着,胡幼安才没领兵到处打仗。 眼下一个现成的机会,北王不可能轻易放人,到时候可别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给杀了,然后嫁祸给北王。 到时候,既能占领道德高地,抨击北王杀害大儒的残暴行径,又能拿到开战的借口,筠子等人要是真死在北王手里,闻桃都不会反对开战了,估计闻桃到时候都敢到沈知微面前来,请求上战场。 沈知微觉得,这事儿妫央真能干出来。 妫央这人就不爱走什么温和的路线,沈知微一度认为,妫央是个当奸佞的好苗子,是她压着,才没到处祸害忠良。 “大王,北国毗邻景昌,其国内资源丰富,奉宝更是一处宝地,更是有天关和桐谷两处天险,若是能打下北国,无论日后是南下还是西出,都能顺利运兵,即便战败,也可保全军队根基。” 沈知微没想到,筠子等人没出事,闻桃就想打北国了。 她连道德借口都不想找,就是纯打,看上北国那块地方了。 第62章商船归来,军费到位了…… “可是要打北国, 用什么借口呢?” 仅靠北国扣押筠子等人,这个借口是说不过去的,为什么沈知微觉得妫央会一不做二不休,就是这个原因。 筠子等人甚至原本并不是景昌人士。 “对大王不敬, 妄自称王, 这个理由就够了。” 要不怎么说文人的脑子就是转得快, 沈知微这儿还在纠结筠子的事情,闻桃已经开始翻旧账了。 沈知微一时语塞, 她还以为称王这事儿已经翻篇儿了, 没成想还不行, 到如今了, 还能给她创造价值。 闻桃见沈知微没有说话,疑惑问道:“大王之前一直没有管各国国君称王一事,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她一直觉得, 大王不去追究其他国君称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拿这个理由开战,大王总不能光拿这个理由打云国, 不拿这个理由打其他国家。 “……你说得对, 没错, 就是为了今日。” 明明主线任务已经被放弃, 明明沈知微已经开始摆烂了,但她还是在此刻, 感受到了久违的被背刺的感觉。 这可真是无处可躲的背刺。 不对, 怎么能叫背刺呢?分明是手下的超绝找借口能力,一般的手下可找不了这样的借口,她得谢谢闻桃脑子转得快。 “看来你赞同央和幼安的起兵之计,既然如此, 你去一趟永明城吧,将自己的想法跟幼安好好说说,以免出现什么大问题。” 以免妫央和胡幼安对筠子等人下手,他们可不知道你已经想到了这么好的开战理由。 “喏!” 闻桃一拱手,开始仔细思考,她去几天合适,她身为太宰,不能离开景昌太久。 去传送大王的命令,待上两天救回来,直接从泰晟走水路,来回应该用不了十日。 闻桃这样决定,也就这样开始准备了。 北国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北王越忙得焦头烂额,在病中也不能休息片刻,只因北国的雪灾是他活了将近二十年也没遇到过的一次罕见大雪,奉宝城的百姓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就被大雪给埋了。 死伤惨重不说,此前骂他的那篇赋又开始在民间传播,这次传播范围更广,认同的人更多。 罕见大雪的出现让人们心中满怀愤怒悲伤,他们急需一个借口,一个能够将心中痛苦发泄出去的借口。 而他们的王无能,国君无为触怒上苍,是他们一致认同的借口,他们需要王给他们一个交代。 民意如水,怒而起波涛,此次北王越可算是见识到了民意的力量。 以往民意如何,北王越用不着担心,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民意之中还夹杂着贵族,那些贵族本来就看不惯他,之前他杀公子荣,更是让那些贵族对他怀恨在心,公子荣在北国当世子多年,是有很多真心实意追随他的人的。 现在民意沸腾,那些人利用沸腾的民意倒逼他,贵族夹杂其中后,那些民意就没那么容易被压下去了。 北王越被逼无奈,不得不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开战了。 没错,他只想着开战,并没有想着向民意服软,将此次雪灾一事,揽到自己身上。 如果这次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以后再出了类似的事,他是不是又要站出来啊?一次一次又一次,那还有完没完。 况且他是北国的王,从来不曾见过,王向底下的臣工认错的。 所以他只想着,如果开战,这些人应该就老实了,到时候所有人都只想着战争能不能打赢,北国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汴国,自然就没人来烦他。 至于说战争真的输了,北王越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上次汴国会输,那是多方一起努力的结果,最后汴国落在景昌手中,是汴国国君与安王不和,这才让景昌捡了个便宜,同样的便宜怎么可能还出现在北国身上。 景昌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北王越跟相国苏望开始商量,怎么才能开战,他不能杀害筠子等人,也不能无缘无故开始打,本来民意就不偏向于他,他如果主动挑起战事,日后民意不好安抚。 两人还没商量出个头绪,胡幼安派去的使臣已经到奉宝城了,同他们交涉有关筠子的事情。 在使臣到奉宝城的当天,沈知微收到消息称商船回来了。 沈知微这才想起来,外头还飘着两艘大船呢,原谅她最近事情太多,全给忘了。 赶忙赶到东海之畔的造船厂的码头,她到的时候,郑与商德两人已经开始卸货了,一箱子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像是不要钱一样,堆叠在码头上。 还好没有直接露在外头,不然来来回回走动的人,估计都无心干活了,只想欣赏宝物的光芒。 这个收获比沈知微之前预想的要大很多,不对,应该是说多的多的多,外头的钱这么好挣吗? 沈知微震惊,沈知微连忙将郑与商德两人叫来,仔细询问此次出海一事。 郑与商德比之前离开时要黑了不少,可见海上阳光能力强大,哪怕是临近冬日,也那么不饶人。 两人站在沈知微面前行礼,一张嘴露出一嘴大白牙,显然心情很是愉悦,听了他们的描述,沈知微了解了他们愉悦的根本原因。 这两人,悄无声息地打了两个小国。 没错,出海一趟,靠着百余海军,两艘大船,以及精盐等物,他们就打了两个小国下来! “南方的两个小诸侯国,其实也没多少人,城中守卫不足两千,我们是从海上而来,只说是天子使臣,他们就将我等迎入城中,原本只是想建设码头,与小国互通贸易,没想到那两个小国的国君都是昏庸无能之徒,见到精盐就想据为己有,还想要强留我夫妻二人,如此一来,只得与其兵戎相对,谁知那两个小国不堪一击,最后都向景昌俯首称臣了。” 第89章 先是引狼入室,接着挑衅,最后被打败,这两个小国的国君以及朝臣,是真的很无能了。 沈知微听完后一阵无语,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封侯,甚至还敢称王,大争之世出天才也出废物,沈知微算是弄明白了。 怪不得称王之后,好多小国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种水平能留下才叫怪了。 “下次你们带更多兵卒过去,再带几个能治理一地的臣工,既然已经将地方打下来,那就经营好,当做飞地吧。” 这些临海的小国,距离景昌有很远的距离,中间隔着数个国家,景昌不可能从陆地上打过去,只能当做飞地先治理着。 “喏。”郑在心中记下此事,明年开春后,应该会有第三艘大船了,黄鱼此次跟着他们出海,收获颇为丰富,对以后建大船,有了更多灵感。 郑说完打仗的事情,商德出面跟沈知微说起了这次的收获,细致到每一个箱子都是什么,来源于谁,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有路上的消耗,她更是整理成账册,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沈知微将账册要了过来,听了个大概就没让商德说了,她让夫妻俩下去好好休息,眼底的青黑太明显了。 这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事情,夫妻俩回来后,紧绷的精神终于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了。 沈知微自己翻了翻账册,对此次出海的开销与收获有了大概的估算,随后她咧了咧嘴,感觉此次攻打北国的军费算是不用发愁了。 出海真的是太能赚钱了,明明此次是一场测试,根本没有带多少货物出去,结果却带回来难以计数的金银珠宝。 商船也没跑远,就能有这么多收获,以后跑远一些,将货物倾销到更落后的地方,那不知道能带回多少好东西啊! 沈知微想想都心头火热,她也算是吃上第一口远航贸易了,太香了太香了,这种行业先驱的效益,实在是太大了。 以后一定要造更多的大船,出海出海! 沈知微冷静下来时,天都黑了,大部分财物都已经搬下了船,打算一一入库,今天造船厂的人是别想睡了,尤其是管仓库的,轮班倒也得将东西入库完成,不然这么多金银财宝,在库外多放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沈知微来造船厂的时候一身轻松,回去的时候,拉了一大堆金银珠宝,她到了景昌后,亲自盯着这些东西入了国库,原本因为基建而薄了三分的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充盈起来。 与此同时,闻桃也从永明回来了,两人都在寒冬之时赶路,路上十分苦寒,道路难行,但两人都没有丝毫惧怕,眼中只有对这个国家的未来的期待。 年轻人就是这样,浑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劲,为了理想,为了未来,愿意奋斗到底,吃什么苦都不怕,因为吃苦只是一时的,未来必定光辉灿烂! 闻桃回来后就告诉沈知微,北国要与景昌开战了,胡幼安领兵十万压境,请沈知微送去更多兵卒。 十万大军对北国来说,算不上什么,至少要增加到二十万,才有攻破北国边境的希望。 沈知微表示没问题,景昌、泰晟与汴地,经过治理后,已经有很多人愿意参军,愿意去沙场上拼一个封侯的功劳了。 沈知微这个时候就会感叹,还好她是传承了大周的天子,这要是其他国家的国君,汴国一地根本治理不了,指不定得怎么折腾汴地的庶民。 应该会将他们迁走,分散开来,以此斩断汴国的根。 不然文化不同,信仰不同,风俗不同,绝对会让汴国死灰复燃。 但大周吞下汴国,就没有那么多问题,应该说,大周吞下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问题,因为在不久之前,这些国家还属于大周的诸侯国,庶民就是大周子民。 大周吞下北国,也不用担心后续反噬,这就是正统政权的底气,任何一个诸侯国都做不到拥有同等的勇气。 第63章好好好,整个西北已经乱…… 沈知微为了这场战争能够取得胜利, 做了不少努力,先是大力支持贸易,获取军费,然后又让百工坊那边日夜不缀地打铁, 只希望能给大部分兵卒配上最锋利的武器与最坚固的盔甲。 这种朝廷提供盔甲武器的行为, 其实挺少见的, 因为一般来说,一开始参军的时候大家都是先锋军, 都是自备军械防具, 等之后入了将军麾下, 成了正儿八经的兵卒, 才能拿到一些月俸,然后再用月俸和将军的补贴去购买更好的军械。 总而言之,不可能免费提供, 要是免费了,就一定是在哪个方面扣了钱了。 自打沈知微颁布军功封爵之后,她基本上就将军队的军械开支这一部分全都揽了过来, 尽力让军队里的每一个兵卒都能用上百工坊打造的军械。 知道军队会按时发放俸禄, 还会管身后事, 连军械防具都是朝廷接管, 而兵卒只需要上战场冲锋陷阵,取得敌人首级即可, 那些参军的新兵都能更放心一些。 有各种福利在前, 民间开战的意愿十分强烈,参战的意愿同样强烈,这种氛围是其他国家没有的。 沈知微只是想跟后世一样,让这些保家卫国的人不要流血又流泪, 既然兵卒为国家而战,那国家就得为兵卒考虑。 沈知微认为正常,世人则认为此乃仁政。 不少关注景昌的诸侯国都想效仿此举,但结果却是纷纷失败了,就跟之前他们都想用军功封爵制度时一样,失败的彻底。 究其原因还是那句话,沈知微手底下没有那种能跟她硬抗的世家大族,而其他诸侯国,国内的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不清,任何会有损贵族利益的政策,都极难推行开来。 冬日行兵,十分困难,土都被冻结实了,想要安营扎寨都得多费些人力,才能将营帐的柱子埋到土里去,更不要说天寒地冻,防寒的衣物若是不够暖和,将士兵手脚冻伤,会大大影响士兵的战斗能力。 沈知微依靠几座大城,以及十分充裕的军费,将整个境内的动物皮子几乎都买干净了,只凑出来十万大军的防寒衣物,还好景昌尚有库存,加上泰晟和汴地的库存,二十万大军勉勉强强人人一身皮衣。 沈知微现在就特别想派人去西方,找找棉花种子,没有棉花,这种御寒的衣裳实在是成本太高了。 要不是她有钱,光皮衣一项开支,就能让她倾家荡产。 还好皮衣不是穿一年就不能穿的东西,保养得好能用上十来年,保养不好也能用个三五年,这几年算是不用担心冬日行军的保暖问题了。 但还是想要棉花,沈知微想来想去,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郑与商德现在都扑在远航贸易上,像是这种陆地上的贸易,他们显然无暇顾及。 不过沈知微身为大王,想要什么能人没有,不过是找几个人出使西方,并非难事,沈知微前脚透露出风声,后脚朝中臣工就为她举荐了几个大商人。 选定一个常去西边,曾穿越沙漠的商人,沈知微将此事交给了对方。 那商人名为折柳,世人常唤她柳妇,她的夫君曾是一名大商人,后来夫君亡故,她继承了夫君的大半遗产,包括商队和一些铺子。 她五官深邃,和景昌的人长得不太像,据说她有一半遥远西方的血统,能够听得懂那些人说的话。 沈知微见到折柳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遇见新疆人了,这高鼻梁大眼睛,充满了异域风情。 她说话也带了一点儿新疆的口音,但是和现代的新疆人比起来要轻很多,估计是因为她之前说雅言,学普通话时,她已经在景昌呆了十来年了。 折柳在外行走的时候都会拿面巾裹上脸,她异于中原人的外表会给她带来麻烦,因为现在的周朝人十分看不起异国,称呼异国为蛮,意在不通教化,野蛮粗俗。 不过比起已经进入半奴隶半封建社会的周朝,四周的国家的社会进程还处于纯粹的奴隶时期,确实很落后,看上去像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 沈知微与折柳聊了聊,发现折柳表面还有异族风情,实则已经完全融入了周朝,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就是大周的庶民,对故国已经毫无印象了。 “予需要你穿越荒漠,到达你的故国,然后为予兜售瓷器、茶叶、精盐,换来金银珠宝,以及一切大周没有的东西,重点寻找一个叫做棉花的作物。” 沈知微将记录着棉花模样的纸给了折柳,上头还画着棉花的植株,这是宫中画师根据沈知微的描述,大概画出来的,和后世棉花有几分相似,和现在的棉花有多像,沈知微就不知道了。 众所周知,很多农作物都是经过人们一代代筛选进化的,现代的农作物和古代农作物的差距更大。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西瓜,现代的西瓜红芯薄皮,甜得很,有的甚至还没有籽,而这个时期的西瓜,籽多还大也就算了,红芯基本没有,能吃的部分很少,也没什么甜味。 一想到西瓜,沈知微就很伤心,不过好在西瓜已经传入大周,这说明与西边的贸易通道已经开启,再派人去巩固商路并不算难事。 第90章 折柳郑重收下了那张纸,表示她一定会为大王好好做事,这张纸她绝对会妥善保管,就算她出事,纸也不能出事! 沈知微被折柳那严肃的神情震惊了一下,点点头说好,让她下去准备西行的事情了。 沈知微发现商人好像都很容易燃起来,郑和商德如此,折柳也是如此。 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商人过得并不是很好,赚了钱也不能好好享受,因为贵族瞧不起商人,认为商人倒买倒卖,十分下贱。 真实原因有待考察,反正这份瞧不起里掺杂了太多羡慕到恨的情感,商人有钱,比很多贵族都有钱。 沈知微是大王,身为高高在上的天子,她对商人态度如此友好,也不怪商人认为自己遇到了明主,恨不得用出十二分力气,叫明主满意。 折柳走了没两天,沈知微拿到了第一次捷报,胡幼安领兵攻北国边境桐谷城,首战告捷,桐谷城守军五万,将近一万五千人战死,目前还有三千人重伤濒死,性命垂危,其余没什么大事,充作俘虏了。 己方死伤三千人,从人数上看,此战算是大获全胜。 因为二十万人兵分三路,胡幼安只带了十万人攻城,之前就说过,攻城时最好己方人数十倍于守军,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攻城成功,现在攻守双方接近二比一的比例,胡幼安能这么短时间里攻城成功,拿下最难啃的桐谷,简直用兵如神了。 沈知微看着军报有点儿心颤,这才一个桐谷城就死了多人,守军更是有五万,北国的战斗力确实比汴国要强上许多。 也有可能是打汴国的时候,安国等国是主力,所以景昌这边的压力才没那么大,沈知微看到的双方消耗就比较小。 对面死了多少人沈知微不在乎,自己死了三千人,沈知微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曾经去过军营,到过前线,她看见过那些兵卒,兵卒们身披甲胄,像是长了同一张脸,但沈知微知道,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每一个人身后,都有牵挂着的家人,有一个家在等待那个人回去。 “务必要核实每一位战死烈士的姓名籍贯,务必将抚恤金交到烈士家人手中。”沈知微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她只能让闻桃盯着点儿,“谁若是伸手动了抚恤金,你就将谁全家砍了,祭烈士。” 闻桃第一次看见大王展露出纯粹的杀意,她神情一怔,随后作揖行礼应了一声。 大周能有大王,实乃上苍眷顾。 闻桃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没有一次如此时此刻,如此坚定这个想法。 沈知微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总是能收到捷报,不是北国的军队多么不堪一击,而是因为只有捷报会第一时间送到她手上。 输了的话,大军就会继续跟城池僵持,自然没有消息传来。 不过这些捷报印证了一件事,那就是景昌的军队十分强大,强大到压着北国打,被景昌攻下的城池,北国根本抢不回来。 这个事实让围观此次大战的诸侯王们震惊不已,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衰弱无能的天子之师,竟如此强大了?连最能打的北国都挡不住! 当景昌大军历时一月便开始逼近奉宝城时,四周的诸侯国终于坐不住了,尤其是安国。 安国和北国不对付,但唇亡齿寒,若是北国就此被景昌灭了,那以后景昌附近就只剩下安国一个大威胁了,不用想都知道,下一步景昌就会来攻打安国。 此前安国受到了各国袭击,损失惨重,安国国君濯更是受了重伤,还留下了心理阴影,完全不敢领兵在外了,此等形势之下,景昌若是针对安国,安国会比现在的北国更加脆弱。 于是在战乱之际,安王濯送信与北王越,商议两国结盟之事。 不仅是安国有动作,周遭的小国都送了结盟盟书过去,看不清形势,觉得北国灭了是好事的诸侯王是少数中的少数。 连云、宁二国都凑热闹似得送了盟书,扬言是报之前的仇,这件事上,两国是丝毫不顾安国的面子。 春天到了,沈知微的特殊事件结算,空出了一个任务栏,外头也乱成一锅粥了。 再次触发的特殊事件,名字叫“国战三”。 沈知微觉得这次她一定能拿到ssr结局,因为这次特殊事件,景昌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高了。 不过想要彻底打下北国,应该是不可能了。 第64章科举开始,科举结束 北国如今的境地和之前的汴国很是不同。 有汴国作为前车之鉴, 其余几个国家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北国成为供养景昌的一部分。 沈知微如果真的拿下北国,那天下九州,她独占其四,基本上等于将天下打下来一半了, 这以后还怎么跟沈知微打?干脆天下之师一到, 他们开城门投降算了。 所以那群人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北国输。 现在安国开始与北国联合, 云宁等国都开始与北国接触,打着各种各样的借口送兵给北国, 就是这群诸侯王的选择, 他们选择帮助北国, 遏制景昌继续强大下去。 沈知微倒是不怕这点儿威胁, 什么联军不联军的,一加一真的能大于二吗? 能不小于一就不错了。 胡幼安不可能败,只是想要和原本计划中那样, 直接将北国打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其实就算没有那些联军参战,想要彻底打下北国, 概率也不是很大。 沈知微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一劳永逸, 她就是想着, 能蚕食多少是多少。 没错, 她将这种攻城略地的行为,称之为蚕食, 如同蚕吃桑叶一般, 从边缘一点点吞噬,直到全都吃干净为止。 只不过她打城池的速度,比蚕食的速度可快太多了。 沈知微给胡幼安下令,接下来就是练兵, 不用想着非攻下城池不可,只一心守住现有的城池即可,然后就是积攒领兵经验,学习北国的带兵之法,观察他们的守城之道,施加压力,必要时跟北国透露和谈的消息,将筠子等人接过来。 同时让北国和其他几个国家都老实一点儿,别老想着用扣人这么无耻的法子来对付景昌,更不要觉得,国内矛盾突出,就故意引发战乱,转移矛盾。 也不怕真引起战乱,自己收不了场,最后将整个国家都葬送了吗? 胡幼安接到沈知微的命令后,很快就将鸱尾喊了过来,鸱尾距离她比较近,她打算退居后方,战场先交给鸱尾。 鸱尾来了之后直接领命,没多问一句话,胡幼安则领着些亲兵回了永明城,面见妫央。 她将大王的命令递给妫央,然后跟妫央说了一句话。 “北国打不下来了。” 就算没有大王的命令,胡幼安也没打算继续死磕了,现在的北国,已经被激发出血性,所有人都开始打护国战争。 汴国的兵卒远没有北国的兵卒对他们的国家忠诚,之前汴国重视文教,轻视军事,这才导致军队实力一落千丈,北国则恰恰相反,文教很重要,但是在真正的战场上,文教又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是北国现在的情况,是死也死不了,活也活得艰难,想必现在的北王越很是不好受。 妫央对这个结果深表遗憾,他说道:“央已经寻了许多人在北国国都奉宝传播歌谣,势必会将天灾人祸全都推到北王越头上,这样也不能灭了北国吗?” “可以灭,但没必要,损失太大,也容易被人夺走。” 胡幼安没说,就算是没有舆论压力,她也能领兵灭了北国,可灭了之后呢? 北王那个性子,绝对不可能和汴国那位新王一般,向天子俯首称臣,一旦他非要反抗到底,只要北国还剩一支军队,北国都不算被彻底灭了,更不要说北国还有许多优秀的将领,那些将领领兵作战的能力很强,自身家族势力也不弱。 一旦打下北国,就得去清除那些将领的家族,势必又是一场纷争,到时候北国不稳,安国就会趁虚而入。 且在北国上花费太多精力,消耗过多兵力,都会让景昌的实力受损。 胡幼安似是警告一般同妫央道:“一切当以景昌为重,莫要贪功冒进。” 妫央一愣,原本有些烦躁的眉眼瞬间平和下去,他温润一笑,冲胡幼安作揖行礼,谢道:“多谢中郎将指点,若非中郎将,央怕是要酿成大祸。” 胡幼安见妫央明白了,抿了抿唇,她不善言辞,平日里也不爱说话,更不爱动脑子,但是她跟妫央也合作了好几次了,几次合作都还算愉快,所以她不想让自己的合作伙伴,变成一个意气用事的蠢货。 她提醒道:“我明白郡守的心思,身为局外人,我想提醒郡守一句,闻桃不一定能当上首辅,她已经掌管了景昌大半文教,学宫全是她的亲信,汴地也有大半官员是她的同窗,她与太傅同朝为官,再当上首辅,威胁就太大了。” 妫央实在是心急,他也是觉得现在大王给闻桃的权力太大,所以就很担心首辅之位也会变成闻桃的。 第91章 因为被在意之物挡住了眼睛,所以他没看见闻桃身上的问题。 现在经由胡幼安这个局外人点破,他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像妫央和闻桃会因为胡幼安一枝独秀,往大王身边举荐人才一样,闻桃现在锋芒太盛,她想再进一步难上加难,反对者不光是妫央。 甚至可以说,闻桃想要守住她的太宰之位,都很难。 沈知微也在考虑闻桃的事情。 闻桃实在是太辛苦了。 事情太多,外头在打仗,景昌在搞基建,学宫和科举的事情又繁琐得很,外加景昌一些靠北的村落也受到了雪灾的影响,身为太宰,闻桃还得帮着沈知微盯赈灾的事情。 沈知微看着闻桃每天忙得团团转,觉得闻桃应该是撑不到组建内阁的时候。 而且,不止一个人跟沈知微说,闻桃现在的权力太大了。 烟霞甚至都在跟沈知微旁敲侧击,提示沈知微,如今闻家父女俩同朝为官,一为太傅一为太宰,而闻桃的老师还在学宫主事,她的同窗更是掌控着大半汴地,实在是过于危险。 如今闻家的权力,都快比昔日的汴王还要大了。 不得不防。 “说闻桃所持权力巨大,予也想找个人来分担一二,你也看见了,如今太宰忙得眼底青黑一片,比予这个天子还要忙上许多,但满朝臣工,有谁能为太宰分忧呢?” 沈知微是真心提问,并不是在反驳烟霞提出来的问题。 烟霞跟在大王身边多日,也清楚大王的性子,知道大王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心生不满。 她知道大王是真的想让自己给出出主意。 “大王此前分出六部,或许六部尚书都可以帮忙。” “他们?他们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究竟该干什么,手底下的人也没管明白,这两日天天在朝会上吵,予听着是烦不胜烦。” 沈知微一说到朝会,脸上就浮现出烦躁的神情了。 以前景昌比较小,官员少,事情也少,朝会五天一次,大朝会更是少的不行。 后来随着沈知微手底下的地盘逐渐扩大,现在朝会已经缩短至两天一次,大朝会为五天一次,沈知微的工作量成倍往上翻,奏折多得一眼看不见头。 要不是沈知微在后宫组建女官秘书团,让女官们分担了一部分,她每天光批奏折就得忙死。 但是权力给出去,不能没有任何制衡,女官们拿到了权力,朝堂上必须也得有制衡的人。 沈知微觉得首辅的内阁是制衡女官的力量,女官其实就像是宦官,朝堂官员和宦官对立,这是历朝历代皇帝都在做的事情,必须让两者之间达成平衡,皇帝作为第三方,才能将大权牢牢掌控在手里。 因为内阁还没有组建,光靠现在的官员,根本无法和女官团相互制约,闻桃一个人顶一个内阁,她不忙才怪呢。 烟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选谁好了,放眼朝堂,还真没几个能用的官员。 景昌原本剩下的官员都不太行,后来他们举荐的人,才刚上手没多久,沈知微敢用,朝臣们还不敢用呢,怕是别国的细作。 这可真是两难的结局,不能放任闻桃的权力扩大,又找不着能为她分权的人。 “或许此次科举后就能找到了,科举出来的官员,用着最放心。” 沈知微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科举上。 冬日逐渐过去,战争也随着春风吹来而暂歇,农人于田间开始劳作,天地万物复苏,景昌城陷入了更加热闹的繁华之中。 通过一个冬天的选考,最终参与科举的考试人数多达五百人。 五百人其实也是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强,而且这是第一年,有了第一年成功的案例,第二年参考人数应该会上升,等再过几年,景昌学宫培养出来的学子毕业,沈知微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用人捉襟见肘了。 到时候再打下地盘,也不用担心砍了原住贵族,没人顶上管理的位置。 沈知微坐在大殿之中,看向宫门的方向,她在等第一场科举结束,等考生离场,试卷封名送入王宫。 忙得瘦了好几圈的闻桃以及她的同僚们都在大殿里等,除了监考的昶子、太傅以及吏部尚书,其余人都等着判卷呢。 此次科举成绩如何,关系着整个朝廷的未来,他们当然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考试持续三天,第一天清晨入场,第四天清晨散场,因为考试科目没有后世那么多,所以只有这一场。 对于现在的学子来说,这种强度的考试没有任何压力,现在的学子都喜欢到处游学,外头兵荒马乱,学子敢游学,身上都有功夫,一个个全都是舞刀弄剑的好手,身体素质那叫个强。 等了小半个时辰,沈知微看了一沓子奏折,考场的官吏才跟着王宫侍卫入内,侍卫们抬着两个封好的箱子进来,摆放在殿内。 “诸位爱卿,开始阅卷吧,这两日就不要出宫了,直到所有考卷全都批阅完,你们再走。” “臣等遵命。” 大臣们早就知道这期间不能外出,其实在冬天开始,他们就不敢跟任何人私下来往了,就怕担上舞弊的帽子,沈知微之前说过,谁敢舞弊,她就摘了谁全族的脑袋。 灭族大罪等同谋逆,他们可不敢在这上面试探大王是否仁慈。 第65章沈知微:北王你消停点儿…… 批阅考卷的速度并不快, 虽然人多,但是架不住考卷更多,而且考卷需得所有人都过一遍手,不是一个人单独看, 这也是为了防止舞弊。 因为所有人都得批阅一遍, 速度就更慢了。 等到第三日, 所有考卷才都批阅完毕,官吏将考卷都带走, 统计成绩去了。 忙活了好几天的几位大臣, 无精打采的出了宫, 一个个回家后洗漱完就躺下了, 感觉身体被掏空。 唯有闻桃,不光没走,还跑到沈知微面前, 去汇报其他事情。 闻桃眼下的青黑似乎淡了一些,每天只是批阅考卷的工作量相比于她平常的工作量要少得多,这些日子, 她估计就当自己是在宫中休沐了。 “大王, 商业街已经完全建好了, 学堂也全都建设完毕, 只有居民区还需要一些时日,估计要等到夏末才能竣工。” 闻桃说着, 略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 沈知微看出她有心事, 关切问道:“可是有什么地方不顺利?” “并无,只是北国的兵马不日便要撤回了,筠子等人也要到景昌,现在科举已经结束, 他们来了之后恐怕只能暂在学宫内读书,景昌的学堂缺少良师,下臣想让筠子的学生去担任老师。” 沈知微不解,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到时候跟筠子说说就行了。 沈知微刚要开口,就看见闻桃眉头锁死,脸上的神情都不是为难了,而是难看。 她恍然,筠子等人是闻桃的老师昶子邀请而来,经此一遭,筠子等人的名字也算是传遍天下了,谁都知道北国国君因为害怕筠子入景昌,不惜与景昌开战,所以天下人都觉得,筠子等人是不世出的天才,得到筠子等人,就能一统天下。 这样的好名声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可对于闻桃来说,这个名声没有丝毫好处,全都是坏处。 名声越大,筠子等人入学宫后,就越是要小心对待,否则一个怠慢,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就会落在沈知微身上,认为沈知微不善待人才。 但是要怎么小心对待呢?是不是应该将人接回来后,就马上赐予官位? 可这样一来,接回来的哪儿是人才,完全就是祖宗啊。 将筠子的学生各自分散到学堂当讲师也不成,那些学生现在还没学会普通话和简体字,学生还得继续当学生,怎么教学生? 而且普通学堂刚刚建成,对外没有丝毫名气,让筠子等人去教书,在外界看来也是一种怠慢。 “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筠子等人没有赶上第一届科举,等下一届全凭实力说话,倒也不失为一种公平。景昌与北国这一战,表面上是为了筠子等人,实际上是因为什么,天下人心知肚明,不必将筠子等人捧上神坛。” 沈知微放缓语调,轻柔地同闻桃说着话。 闻桃最近不光身体压力大,精神压力也大,目前手底下就这一个全才,沈知微可不想让对方出毛病。 “喏,大王说得是,是桃想多了。” 沈知微叹口气,起身走到闻桃身前,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阿桃,你是太宰,就像是予的相国,你肩上的担子非常重,担子越重,你在予的心中便越重要,对于大周来说,你是无与伦比的存在,若非有诸侯王乱政在前,予定会封你为王,为予镇守一方,所以不必想太多,无论你想怎么做,予都会支持你。” 沈知微很少会讲这种关怀人的话,她总觉得这种话很空,听起来很没必要。 但是对上闻桃略有些疲惫的眼神时,沈知微突然就发现,这种话还是有必要说一说的,这个年代也没心理医生,闻桃忙得都没有多少娱乐时间了,要是再不提振心情,她都担心闻桃会直接抑郁了。 第92章 闻桃听了沈知微的话,心中涌现一股暖意,她此刻才发现,今日天气晴朗,有微风吹过,窗外树梢上的嫩芽在微微晃动,大王的衣摆也被微风吹得飘起一个小弧度。 那些压在她心头的重量,如同一块巨石,此刻在大王温柔的目光下,被人挪开了。 君臣二人对视一笑,对大周的未来很有信心。 与此同时,有两人正在旅舍之中饮酒吃菜,她们刚洗涮一气,将身上从考场带回来的疲惫全都冲下去了,只剩下对自身实力的自信,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少年意气风发的潇洒恣意。 “琼玉,你日后入朝,想要做什么官?去哪儿做官啊?” 夏青喝了两瓶酒,有些微醺,那酒水微甜,并不如何醉人,但她这人酒量一般,好在她喝太多不会发酒疯,只会变成一个话唠,絮絮叨叨说一些有的没的。 琼玉坐在她对面,垂眸看着手中杯子里略有些浑浊的酒液,摇了摇头。 “不知,师姐叫我去哪儿,便去哪儿。” “你师姐如今忙得不行,不一定有空余管你,你这样尊崇你师姐,不如就留在景昌,为你师姐分忧?” “师姐确实太累了。” 琼玉没有反驳夏青的话,她来到景昌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闭门读书,就住在闻府,和闻桃同住一个屋檐下。 可即便是同处一地,她也很少能看见闻桃,天还未亮,闻桃就出门了,披星戴月而归,除非琼玉特意等着闻桃,否则她压根没法与闻桃在同一时间段活动。 早上琼玉还没起,晚上琼玉已经睡了。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琼玉也习惯了,有事情的时候就特意多等一等闻桃,没事情的时候,就按照自己的习惯生活。 直到科举的消息传出,闻桃特意腾出半天时间来,与琼玉畅聊,劝琼玉参加这一届的科举。 其实不必师姐叮嘱,琼玉也会去参加的。 这次科举的特殊,世人有目共睹,这是第一次科举,必定不是最后一次,但这绝对是唯一一次全员授官的科举,等以后科举就会有人落榜了。 只要能通过选考,没有人会拒绝授官。 “待日后同朝为官,你我恐怕就没法对坐畅饮了。” 夏青情绪突然低落下去,她其实挺喜欢琼玉的,自从和琼玉在大讲堂台上讲课之后,她就和琼玉成了知交。 两人理念不同,但脾性相投,所以很合得来,并未发生过争吵。 夏青自小便是被世人追捧的天才,或许天才便要忍受孤独,她从未遇到过能与自己合得来的知交,现在得了琼玉,自是十分珍惜。 可是如今朝中闻桃一脉一家独大,夏青等人是决不能再与闻桃一脉交好的。 琼玉是没办法,她与师姐关系如此亲密,说不交好都没人信。 琼玉闻言亦是情绪低沉许多,她叹口气,一口饮尽杯中酒。 今日同桌对饮,或许是最后一次,趁着科举成绩未曾揭晓,趁着天下未曾听闻她们的名字。 今朝过后,便是陌路人,甚至是同朝的敌人。 琼玉目光落在窗外的大街上,街上人熙熙攘攘,有一家出游,也有三五好友相携而行,更有独身游玩的人,人间百态,各有趣味。 或许这些人也有他们的烦恼、忧愁,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是喜悦的。 明日如何,明日再说吧。 人能过好眼下其实已经不易,何苦想那么多。 有人想得开,有人想不开,例如此刻的北王越,他是真的想不开啊。 景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看着手中景昌撤军的军报,北王越独坐王座之上,昏暗的暮光自门外照入,照在他身上,笼上了一层血色。 他实在是年轻,今年也不过弱冠之年,身穿王袍,本是最灼目之时,可如今他心上有一层阴霾,导致整个人都变得死气沉沉。 景昌送来的骂人赋,他嗤之以鼻,面对曾经疼爱自己的王兄,他痛下杀手,满嘴仁义道德的宗亲,他不屑一顾。 可现在面对一张记着几行字的锦布,他弯下了腰,像是被什么压垮了。 “大王。” 鬓边生出白发的儒雅文士自外而来,带来了一些好消息,只是他眉眼好不容易染上的笑,在察觉到自家大王身上的颓废气息后,减弱三分。 “相国啊,寡人是不是错了?” 北王越实在是不懂,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景昌又是如何这般强大的? 在答应景昌将筠子等人送出奉宝城那一刻开始,北王越就一直在反问自己这几个问题,答案无解,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不愿意去面对现实。 或许他真的错了,弑兄上位的后果,就是他这辈子再也无法抵达王之巅峰,带领北国,一统天下。 “大王,眼下不过是输了一局,国与国之间没有对错,只有强弱。”苏望自从选择了公子越,就知道,他们不一定会一直赢下去,早晚有输得时候。 苏望不怕输,他一生中输过太多次,只要给他赢得机会,他会翻盘,只要敌人输一次,他就能让敌人彻底失败。 “大王莫要气馁,北国还没有彻底输,只要景昌显露出半分弱势,天下诸侯王便会群起攻之,此次安国、云国、宁国等国前来相助,不是已经证明了,周已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周天子想延续对天下的统治,已然是不可能了。” “可景昌现如今一日比一日强大,如同行人登峰,只进不退,北国何日才能有机会反攻呢?此次北国失了十座城池,相国,那是北国的半分疆土啊!” 北王越说到这儿就有些呼吸不顺。 十座大城,其实占据北国领土不足三分之一,但那些全是重地,几乎构成了面对景昌的所有防线,一旦景昌彻底掌控十座城池,北国对景昌来说便是门户大开,景昌的兵马随时都能进出北国。 尤其是桐谷城,那是最重要的天险之地,竟也被景昌给攻下来了! “胡幼安!胡幼安当真是欺寡人太甚!” 越说越气,北王长臂一挥,案上的竹简锦布,烛台砚台全都被扫落在地。 巨大的声响减弱了胸口的怒火,北王又是粗喘几声,这才镇定了些许。 “大王息怒,胡幼安方才二十出头便已官拜中郎将,其人乃是罪奴出身,受天子信重至此,她难道不想为家族翻案吗?不想寻一寻在世亲人吗?” 等北王冷静下来后,苏望冷然说道。 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无欲无求,总有想要的东西。 胡幼安想要什么呢?她为天子在战场上厮杀拼命,她想要的必定是比自己性命更重的东西。 北王眼中逐渐浮现出了然之意,他一把握住苏望的手,连声道:“还请相国直言,请相国帮帮寡人,帮帮北国!为北国千秋计,决不能让胡幼安此人存活于世!” “大王莫要心急,下臣还需探查一二,一个罪奴做大将军,景昌之中厌恶她的人,想必比北国厌恶此人的人更多。” 第66章剑虽好,但威力实在是有…… 苏望的话让北王越彻底冷静了, 他开始跟苏望商量,到底该怎么对付胡幼安,直接去景昌找看不惯胡幼安的人,那肯定不行。 到时候动作太大, 容易被天子发现。 所以他们得想办法先安排一下, 让那些看不惯胡幼安, 同样想要对付胡幼安的人,自己跳出来才好。 春耕很快就结束了, 这是沈知微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 也是她经历的第三次春耕, 她对这一次的粮食产量有更大的期望, 因为这些种子全都已经经过两轮筛选,选出来的种子都是产量高,抗旱能力强的品种。 景昌附近到了夏天就容易旱, 雨水并不丰沛,倒是也有雨水过多的记录,但是那种记录百余年都出不了一次。 沈知微不觉得自己在任时能碰上, 要是真碰上也没办法, 到了现代, 自然的伟力尚且无法被人们抵抗, 别说这个古代了,她只能有灾就救灾, 没灾就好好干活。 一时之间, 整个景昌陷入了一种平稳的状态之中,连带着此次经过科举入官场的新人们,都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人多的效应就是这样,原本大家都有一大堆工作要做, 现在进了那么多新人,工作稍微分一分,所有人都轻松,沈知微上朝的时候,终于不用面对满朝文武的青黑熊猫眼了。 尤其是闻桃,她那张年轻的脸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活力,皮肤变得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气血充足的模样。 年轻就是好,年轻恢复的快,像是闻桃她爹,过了好久,依旧是那副是瘦瘦干巴的模样,沈知微每次看见闻劭,都觉得自己是在虐待老人。 老人本人并没有大王在虐待他的自觉,他甚至还想反过来虐待大王。 在沈知微看来是这样的,现下没什么事儿了,闻劭就又开始拽着她上课了。 学多一些知识确实是有用,活到老学到老,学习是提升自己的最佳途径,这些道理沈知微都明白,但是她真的是难以接受啊! 第93章 她好不容易不再卷工作上的事情了,就不能让她好好休息吗?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吃饭吃到饱,然后什么事儿都没有,只需要吃吃喝喝玩玩,这样的好日子难不成一去不复返了吗? 不要啊!沈知微不禁发出一声哀嚎,她真的很怀念以前的日子! 她一开始摆烂的好日子! “大王,这是今日送上来的奏疏。” 沈知微刚哀嚎一声趴在案上,没有形象的摆烂,烟霞就带着一堆女官进来,每个女官手里都捧着一沓子奏折。 现在纸张已经在景昌全面铺开,奏疏也完成了更新迭代,从原本沉重的竹简,全数换成了轻便的奏折。 几个人担着扁担才能抬进来的竹简,和人怀里垒得高高的奏折,沈知微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两者究竟谁更让她头疼。 “放下吧。” 沈知微坐直腰,抬头透过殿门看向外头的天空,天空碧蓝如洗,微风拂过,带着些许凉爽。 还没有入夏,此刻正是天气最好的时候,不冷不热的二十多度,是一年之中,沈知微最喜欢的温度。 湿度也正好,不会像秋天那样干燥,让人上火。 “这么好的天气,看这些东西可真是浪费了,去御花园逛逛吧!” 能拖一时是一时,沈知微果断决定翘班玩去了。 烟霞等女官自然不敢阻拦大王,且大王每日都有将所有奏疏批完,并不会因为白天玩耍而耽误第二天的政务,所以她们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跟随沈知微去御花园。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争相斗艳,有蝴蝶蜜蜂于其上飞舞,风一吹,花香扑鼻,叫人心旷神怡。 沈知微从御花园里走一圈,只觉浑身舒爽,精神也好了很多,那些因为政务繁多而压在心头的烦躁也去了不少。 她后宫之中无人,在御花园里逛也不会碰到别人,沈知微简直太舒服了。 她更要感谢这个游戏的建模师,没有真的按照大周的王宫规模去建造王宫,而是融合了各朝各代的皇宫建筑,不然她想去御花园逛逛,还得自己手搓一个御花园,就像是她想吃炒菜,就得自己造锅一样。 想到锅,沈知微想起了安金。 自打造船厂开设之后,沈知微就没怎么管过安金了,对她来说,安金的作用就是造出铁锅来,安金早早就完成了这个要求,沈知微自然懒得管她别的。 但是现在沈知微想要做特殊任务,拿成就点,那她就得让景昌各方面都强大起来。 之前的触发的几个特殊任务陆陆续续都已经结算了,如沈知微设想的差不多,国战系列任务又是ssr等级的结局,而其他几个任务,评级也都很高,全都达到了ssr等级,这让沈知微挺惊讶的。 不知道特殊事件的结局标准到底对不对,总觉得系统在给她开挂是怎么回事? 沈知微有些担心之后的特殊事件不是ssr,所以一直在想,她到底该怎么有意识的触发特殊事件,然后确保其达到ssr等级的结局,拿到最高档位的成就点。 沈知微可不想在这个世界做特殊任务做个三四十年,真要是在这个世界呆上三四十年,等她回现代的时候,估计都不知道现代的自己长什么样了。 其实现代的她和这个世界的她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是大王,一个只是普通人,气势截然不同,展露出来的面貌似乎也完全不同了。 思考间,沈知微人已经从御花园到了百工坊。 安金正在锻造武器,沈知微也是经过这些年的相处才发现,安金这人脑子里唯有锻造武器这一个想法。 怪不得当初沈知微让她造锅,她都能打剑,因为安金就是一个锻造大师,专门搞军械的痴人。 有本事的人都有些特殊的怪癖,安金在打造军械上就是个天才,实打实的天才,沈知微愿意顺着点儿,她对人才向来十分宽容。 “安金拜见大王!” 安金一听说大王来了,就将正在锻造的剑扔到了一旁,小跑出来迎接大王,大王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百工坊了,她听说了造船厂那边得到了大王的奖赏,黄鱼更是被大王赐了姓,就跟她一样,这让她多少有点儿紧张。 以前她是大王眼前最受宠的工匠,日后多了一个造船厂,不知道大王还会不会如以往一般看重自己。 因为有了紧张感,所以安金这次的态度比沈知微来的任何一次都要热情。 沈知微都有点儿不适应这种热情了,以往她过来,安金怎么可能放下手头的剑来迎接! 人性果真是一点儿都不禁试探,沈知微看着紧张欢喜的安金,心里摊了摊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伸手将俯身的安金扶直,问道:“予不过是随处走走,金莫要紧张,最近在锻造什么?” 安金连忙给沈知微介绍,她正在尝试往剑身之中添加各类金属,看看哪个金属能让剑身更坚固,同时又能兼顾韧性,不至于在对砍时砍出豁口,或者是出现折剑的情况。 这是几次战争,尤其是对北国的战争里获得的反馈,北国那边也已经用上了铁剑,之前景昌进攻汴国时,安金为了防止汴国反击,放出去许多假消息,一年多过去了,北国已经看破那些假消息,自己弄出了铁,还无师自通了百炼技术。 沈知微对这种冷兵器制造上被迅速追上的情况,早就有所预料,北国和景昌毗邻接壤,两国之间互通有无,贵族之间更是联姻频频,就算两国开始打仗,也不可能完全斩断联系,这种情况下,百炼钢的技术能够持续两三年才被学会,已经是沈知微的情报管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的结果。 就算是飞机大炮,只要想造,又有什么追不上的呢? 安金这种想法才是正确的,那就是在敌人追上来之后,想办法继续研究,创造技术壁垒,让己方的技术永远快于对方。 “此次进攻北国,暴露了军队中许多问题,有关兵卒的问题,全都交给幼安去更改即可,而有关军械的问题,就要安金你多多上心些了。” 沈知微看着旁边地上被随处乱扔的剑,眼中闪过几分凝重,那些剑有的断了有的出现了豁口,估计等下一锅,安金就会将这些剑全都融了,重新打造,重新尝试。 只是这种尝试,是永无止境的,世上金属那么多,比例更是每个微小的变化都能有不同的效果,要试多久才能得到最佳比例呢? 天下会有那么多时间,等待她们慢慢去试吗? “大王放心,此乃金分内之事,金定不会辜负大王所托,必将为大王锻造出世上最锋利的剑!” 在沈知微沉思的时候,安金已经又燃起来了。 安金想,大王果然还是最看重自己,造船厂能赚钱又如何?钱又不能在战场上杀敌。 当然不是说钱不重要,只是安金觉得,自己更重要。 这个认知让安金很高兴,她恨不得现在再起一炉,炼上百余把剑,快点儿找出剑的最佳比例。 “此剑虽好,可这些兵器到底是威力有限。”沈知微伸手,拿起一把剑,剑上寒光闪烁,倒映出她一只冷漠的眼眸。 安金不解,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剑身上,那双此刻显得格外冷漠的眼中,似乎有一些她无法理解的情绪。 安金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心口一跳,小心翼翼地开口:“大王?” “没事,你继续试剑吧,予先走了。” 沈知微没说什么,放下剑转身离开,安金作揖恭送,等大王走了,她回身拿起还留有余温的剑,一脸疑惑。 如此神兵利器,大王还不满意吗? 第67章特殊事件触发,细作一…… 沈知微动热武器的念头, 就是心血来潮。 她其实还在犹豫,首先,这个口子开了可就合不上了,到时候战场上炮火炸开, 断肢残骸遍地, 死伤会比现在的战争要多得多。 而且还会有很多后续的问题, 光处理火|药造成的伤口感染,就得沈知微头疼一段日子,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看, 到时候战场上的感染伤会成为绝症的可能性很大。 沈知微回去后想了半天, 还是决定暂时先不将火|药一类的玩意制出来, 等以后天下一统再说,现在是属于自己人打自己人,热武器一类的凶残玩意, 还是留着去打外国人吧。 不过现在的外国人可能都不抗揍,用钢剑铁盔甲就能轻松横扫世界。 沈知微暂时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但也没有完全压下去, 她让烟霞去找点儿方士过来, 这年头连道教都没有, 方士也少。 方士能炼丹, 沈知微想,实在不行就找巫, 巫医不分家, 医士和方士又有什么区别呢?方士还不一定能有医士了解炼丹术。 沈知微在这边琢磨要不要搞个大的,给她的统一大业安插火箭推进器,她的臣工里,则有人想拖她后腿了。 近期, 景昌城中出现了一种声音。 那就是朝堂有奸佞的声音,一开始这奸佞都是在暗指闻桃,后来又说起了妫央,认为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前者在朝中有一大堆朋党,后者则和游侠走得近,行事作风一股子市井游侠的味儿,一言不合就想杀人的凶残,一看就不是好人。 第94章 两股声音兴起没多久,有人又提到了胡幼安。 胡幼安接连攻打多座城池,还将北国几个重要城池收入囊中,是许多人心中的护国将军,说她是奸佞,一开始大部分人都不认同这种看法。 后来有人说起了胡幼安的出身,说她是罪奴出身,她父亲当年涉险谋逆。 “保不准,胡幼安想为她家中翻案,又或者想走她父亲的老路呢?” “咱们现在这位大王可不是先王,若中郎将真的有异心,大王怎么可能还如此重用于她?你能比大王更洞察人心吗?” “大王身处景昌,中郎将身在永明,相距甚远,难免被小人蒙蔽。” “我还是不信你说的话,中郎将刚立下大功,你们就这样在背后说中郎将的坏话,搬弄是非,你们不会是他国的细作吧?” “说谁是细作呢!我家世代都在景昌,从祖辈开始就为周天子做事!为大王忠心耿耿!” 几个在酒楼中吃饭说话的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甚至脾气暴躁的人,已经开始抡起拳头说话了。 你听不懂道理,那我也懂些拳脚!污蔑忠臣良将,该打! 闻桃做过司寇底下的官职,所以对景昌城中出现的犯罪案件十分敏锐,也会有人主动来报,告诉她最近出了什么样的案件。 所以在景昌城中频频出现打架斗殴之事时,闻桃第一个发现了不对。 “你是说,最近三天,有六起酒楼斗殴之事,三起当街打人?景昌的百姓最近脾气这么暴躁吗?” 闻桃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凉茶,最近天气是热,她也有些心浮气躁,但也不至于跟人一言不合就打架啊。 而且景昌城中的庶民们大多都听过课,识得几个字,知道些道理,一般来说不会动辄斗殴,自打学宫建立在此地后,他们更是学永明城的庶民,以理服人,诚信为上。 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反常的现象? “可曾问过是因何动手?” 闻桃问前来告知她消息的司寇底下的官吏。 小吏躬身道:“下臣一一问过,大多是因朝堂政事起了口角,随后没控制住,动了手。” 饶是闻桃自诩见识颇多,此刻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景昌城的百姓如何关心朝廷政事吗? “太宰,下臣听那些庶民说,是有人认为如今朝堂之上有奸佞,有不少人觉得,中郎将她日后会为族人翻案。” 小吏没有直说庶民口中的奸佞是谁,他只是说了其中一个矛盾点,闻桃一听就明白了。 她微微叹口气,说奸佞的时候,榜上肯定有她的名字,而她的名字没有引起庶民们之间的矛盾,反倒是胡幼安,成了矛盾所在。 “中郎将为国出征,战功赫赫,她如此战功,别说是为族人翻案,就是想要提一提自己的家世,也没什么不妥。且不说此乃人之常情,就说当下中郎将什么都不曾做过,他们怎能将中郎将列为奸佞!定是有心人故意挑拨!” 闻桃不算很理解庶民们的想法,但是她知道,人心多变,庶民亦是如此。 庶民之中有好人,也有坏人,贵族亦然。 而能搅弄得满城风雨之人,肯定不会是庶民,这后头绝对有人在折腾。 到底是谁呢? “太宰所言极是,中郎将为国尽心尽力,绝无二心,此人在庶民之中传播消息,定有图谋,八成是他国细作,想要叫中郎将与大王离心。” 小吏在司寇手下多年,遇见过各种各样的罪犯,人心如何,他也能看得分明,无须多想,他就知道是有人在其后操纵此事。 只是底下人明白没用,结果如何,端看大王的态度。 小吏说话点到为止,一句不多说,闻桃觉得此人是个人才。 遂问对方是否有心往外走走。 景昌内的高官之位基本上已经填满了,科举之后更是没了什么空位,留在景昌,机会没有那么大了。 倒是外头,一片片崭新的土地正等人接手,不知道有多少空位子等待新人们,只要能在当地做出一番成绩,日后携功回朝,就能跟人抢一抢高官之位了。 小吏很是感激地拱手道:“下臣出身贫寒,能力有限,多年来报国无路,今日得太宰青睐,自是不敢推辞,仅凭太宰吩咐。” 他要了这个跑腿的资格,就是为了能入太宰的眼,现在得偿所愿,他岂会说一句推辞的话。 闻桃命人将小吏带去吏部,最近吏部正找愿意去汴地或北地为官的臣工,小吏过去会很受欢迎。 若只有小吏自己过去,那能分到什么地方,就不一定了,现在有闻桃的人领路,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闻桃看着小吏的背影,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意味来。 奸佞,她现在满朝朋党,确实很像是奸佞了。 只不过她一心为大王做事,从来没有想过利用昔日同窗与好友们谋取私利,闻家也不需要那些,所以她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奸佞。 闻桃自嘲似的笑了笑,她师妹琼玉是第一届科举的状元,这个身份让闻家和闻桃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琼玉日后若是平步青云,那朝中可真是大半人全和闻桃有关了。 到那时,她不是奸佞也会成为奸佞。 闻桃想,她得外出避一避风头了,还有就是,为了大家的性命考虑,闻家必须要低调一些。 闻桃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危险,距离奸佞一词只差一步之遥,但是胡幼安绝对和奸佞沾不上边,胡幼安那是真的孤臣,没有家人相助,没有师友扶持,更不曾提携过下属,鸱尾之前在她帐下,现如今跟她关系不错,但鸱尾是妫央发掘,闻桃举荐的人。 所以在议论奸佞误国时,特意提出胡幼安名字的人,绝对不安好心。 不管是谁,再等一等,总能抓住对方的尾巴。 闻桃转头就将此事暂时搁置一旁了,她没有上报给沈知微,主要是此事没头没尾,闻桃不好上报。 不过沈知微还是知道了,因为司寇那边要定期给沈知微上奏折。 司寇如今隶属刑部,原本的司寇如今应该喊他刑部尚书,身为六部尚书之一,景昌城中发生的怪事,他理应告知大王。 于是沈知微就看见了厚厚一叠的犯罪记录,全是最近城中的斗殴案件。 倒是没出什么大事。 受伤的多,没出人命,就算不得大事。 若不是最近斗殴事件多发,刑部尚书不会上报。 沈知微原本不当回事,打架而已,人多了摩擦就多,夏天又热,大家心浮气躁,难免出点儿事。 她原本不想过多注意此事,但她没想到,多发的斗殴事件甚至触发了一个特殊任务! 特殊任务名为:细作一。 沈知微要是这都看不出来是有人捣鬼,她就是个傻子了。 细作煽动群众,然后群众开始斗殴,沈知微啧了啧舌,不知道是哪家缺德的想出这么一个破坏团结的法子。 她都要以为是妫央在搞事了。 不过回头一想,应该不是妫央,要是妫央的话,多发的就不是斗殴事件,而是杀人事件了。 她相信妫央肯定能煽动民意到平民想杀人的地步。 想到妫央,沈知微又看了眼刑部尚书在奏折里提到的那一句,庶民们谈论朝堂奸佞时,曾提起过闻家父女。 这句话刑部尚书写在一个角落里,似乎是补充说明,但其本质是想试探一下沈知微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沈知微能是什么态度?她又不怕人篡位。 虽然她已经摆烂了,不打算做主线任务了,但如果真有人让她亡国,她也不会反抗。 于是沈知微将这一页随意翻过去,不多关注,最后将查清此事的任务交给了闻桃。 搞事情的人将闻家牵扯进去了,那就让闻家人自己查查,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妄为,意图害她的金卡。 闻桃做梦都没想到,大王对她竟信任至此! 大王让她去查是哪国细作的兴风作浪,这是对闻家的全然信任啊! 闻桃感动万分,听那些流言时,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奸佞了,而大王却没有相信分毫。 第68章找出隐藏在景昌的小虫子…… 面对大王的这份信任, 闻桃无以为报,决定让她爹辞官。 大王不相信是大王好,不代表闻家要继续这么下去,闻家有她这个太宰就够了, 太傅的位置就别再占着了。 太傅可是有调动兵马的权力的, 闻桃一想到她家的情况, 就汗流浃背了,大王现在不计较, 不代表以后永远都不计较。 与其等大王清算, 不如闻家识趣一些。 闻桃直接去找了闻劭, 父女俩对坐无言, 交谈之后,气氛凝重。 “可是为父乃先王托孤大臣,大王如今还未成家, 为父如何能放心离开官场?”闻劭不太愿意,他奋斗了一辈子才坐上了太傅之位,这才几年啊, 他就要辞官隐退, “况且, 大王不是没有疑心闻家吗?甚至还让你去查此事。” 第95章 “眼下天下纷乱, 四分五裂,大王为天下计, 不与桃计较, 乃是为了景昌稳定,并不代表大王一定对闻家放心。” 闻桃明白父亲对官职的不舍,如果让她此刻就辞官,她也不甘心。 但没办法, 为了家族,父亲必须辞官。 闻劭知道闻桃说得都是实话,但他终究还是有一点儿不甘的。 他的目光落在闻桃黑如鸦羽的长发上,落在闻桃闪烁着明亮光芒的眼眸,他突然有些泄气了。 “为父老了,不如你看得明白。” 他老了,未来的闻家要交给孩子们去管,他的孩子们里,闻桃是最有出息的那个。 闻桃也不是很好受,她何尝不想与父亲在朝堂上互相扶持,可闻家现在实在是太过高调,若是不做出改变,闻家未来的结局必定好不了。 “父亲,大王是明主,只要闻家态度鲜明,不与大王争夺天下大权,闻家日后定能跻身一流世家之列,父亲从朝堂退下后,可回祖地,安心管理家族,族中有很多孩子,需要父亲尽心教导,方能成材。” 闻桃说着,不舍的情绪消退不少,父亲只是辞官又不是被赐死,没必要过于紧张。 闻劭的情绪也随着闻桃的话平稳下来,没错,他不是毫无价值了,他还可以回祖地,培养下一代。 于是当天,闻劭辞官的奏疏就递到了沈知微面前,连带着还有闻劭本人,他直接到宫里跪拜大王,阐述自己告老还乡的心愿,并且希望大王能够答应。 “……太傅何必如此?那些流言蜚语,予并不计较。” 这个时间段辞官,谁信闻劭是真心啊,沈知微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那些奸佞的指控。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下臣年岁已高,这段时日,景昌繁忙,下臣跟着忙碌一阵后,深感力不从心,并非全然是因流言所扰。还请大王恩准下臣辞官,回祖地颐养天年。” 老头颤颤巍巍说着话,好像真的是老的不行了。 沈知微一瞬间回想到了刚穿越的时候,这老头声量高的吓人,一副恨不得撞柱死谏的模样,阻止她提拔胡幼安。 没想到三年过去,老头就说自己要老死了。 朝堂大舞台,演技大对决是吧? 资深演员在这儿演戏,沈知微要是还死咬着不放,确实是有点儿不地道。 沈知微嘴上又说了两句挽留的话,老头态度坚决,就是要辞官,沈知微最后不挽留了,准了老头的辞官请求。 顺便还赐下两箱金饼,十八匹布,算是一口气将养老金全都发放了。 把老头感动得哭得稀里哗啦,沈知微不知道这眼泪是对着她赐下的金子,还是对着陪伴他大半辈子的朝堂。 总而言之,闻家少了个太傅,只剩下一个太宰了。 民间说闻桃是奸佞的声音小了不少,太傅地位崇高,没有太傅之后,闻家就没那么一手遮天了。 同时,闻桃也开始查是谁在传胡幼安为奸佞的谣言,查来查去,结果一直是无,背后之人隐藏颇深,做事也比较利索,没留下什么尾巴。 像是这种已经发酵出来的流言,确实很难追溯源头,现在又不是现代,没有网络痕迹也没监控,庶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流言是从何处开始的。 闻桃查了两天后,放弃了这种无用功,转头开始在朝堂上为胡幼安请功。 打下来的北地城池基本上都已经安稳下来了,这个时候又不得不说一句,周天子对天下的统治权是真的好用,但凡打下北地的是其他诸侯王,北地的城池早就开始造反了。 因为是周天子之下,所以那些城池都挺老实,在北王手下就为北王效力,在天子手下就为天子尽忠。 也有不安分的家伙,那些家伙都被胡幼安或撵或杀了。 北地能如此快速的稳定下来,胡幼安在其中功劳甚大,闻桃为胡幼安请功,没有任何问题。 沈知微顺势发下丰厚的奖赏,赏赐金银细软时,朝堂诸位臣工没有任何意见,当沈知微提出要册封胡幼安为大将军,掌管天下兵权时,朝堂炸开了锅。 臣工们就跟突然上了发条一样,一个接一个站出来反对沈知微的决定。 他们的理由无非两点,一点是胡幼安出身太低,一点是胡幼安太年轻。 胡幼安的军功确实足以让她登上大将军之位,可朝堂之上又不是光凭军功说话,只看军功的地方是军营和大王心里。 反正他们不同意,决不允许胡幼安年纪轻轻成为大将军! 沈知微一看他们那副模样,就知道一个个是心里恨极了,看不得胡幼安过得好而已。 这也正常,三年时间,让一个罪奴爬到中郎将的位置,他们心里指不定多难受了,再让罪奴成为大将军,压所有人一头,他们估计晚上都恨得睡不着觉。 但这是胡幼安的错吗?不是! “为王者,治理国家,有功者赏之,有罪者罚之,若有功无赏,有罪不罚,则赏罚不分,根基不稳,功臣离心,奸佞环伺,天下乱矣。”沈知微如水寒凉的目光在那些大声高呼不可的臣工身上掠过,她看见那些臣工里,有人瑟缩着,有人硬挺着。 心思各异。 沈知微嗤笑半声,决断道:“册封胡幼安为天下大将军,就这样决定。” “大王!不可啊!” “谁若不同意,谁去为予彻底攻下北国,或攻下安国,若无军功在身,就闭嘴。” 沈知微深深看了一眼那几个跳的最高的臣工,心中记下了这些臣工的名字和职位。 他们以后最好都能安分守己的做事,别给她出任何纰漏。 要不是现在缺人,沈知微真想把这几个跳的最厉害的家伙,全都扔到边关去,让他们上战场杀敌,看看他们能杀死几个敌人。 文官有文官的用法,武将有武将的职责,沈知微希望两边都能安安分分的做事,而不是跨领域指手画脚。 等散了朝,闻桃留了下来,显然是有事要跟沈知微说。 沈知微猜到了,她示意闻桃坐下,等宫女上了茶,才开口道:“试探的如何?” 闻桃和胡幼安没有那么好的交情,不至于早朝突然心血来潮给胡幼安请封,所以闻桃突然行此事,肯定是有别的目的,联想到最后她交给闻桃的事情,沈知微也就知道闻桃想做什么了。 看来民间的调查很不顺利。 闻桃垂眸,恭谨回道:“下臣无能。” 没有正面回答如何,但已经给了沈知微答案。 “人怕出名猪怕壮,幼安没有做错什么,是其他人太废物。庸才看不得天才,予能理解这种复杂的心情,只是予不能容忍庸才不光平庸还愚蠢。” 如果是别的事情,查不出来也就查不出来了,沈知微不会强人所难,非要闻桃去查清楚。 可眼下这件事不同于其他,特殊任务就摆在那里,从名字上就已经说清楚了,有细作。 闻桃其实已经有了一点儿头绪,只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深查,早朝上大王对那几个反对胡幼安封大将军的臣工轻拿轻放,让闻桃误会了。 现在看来,大王是要深查到底的。 闻桃心中想着,谨慎开口:“下臣定会仔细查探,三日内,必有结果。” 沈知微微微颔首,表示静候佳音。 此事已经持续太长时间了,为了把幕后之人钓出来,闻桃和沈知微都没有管民间的流言,任由它发展,现在已经有一部分庶民被煽动,真开始思考胡幼安是不是奸佞了。 胡幼安人不在景昌,还在外面为大周立功,沈知微和闻桃一想到功臣受此污名,心里都不是很对劲,所以该收网,将流言处理一下了。 而且每次谈论起胡幼安,都难免说起朝中最大的势力,闻桃和妫央,妫央人在永明,就跟胡幼安的驻地在一块,他远离景昌了却没有远离话题中心,不少人觉得他和胡幼安联手了。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闻桃也怕有些事传着传着,假的也变成真的了,所以她给自己定下三天时间,三天后不管是什么结果,这场闹剧都得落幕。 三天一晃过去,在第四天清晨,景昌本该热闹的大街,一反常态的安静。 一队身披盔甲,手持长戟的护卫跑过,后头有身穿朱色官服的官员骑马跟随,一路到了一座大宅前停下。 马背上的人抬了抬手,下一刻,所有兵卒都冲上前去,撞开宅院大门,冲了进去。 伴随着哭喊声惊叫声,鲜血四溅,最后还在睡梦中的人被拖了起来,刚穿上官服的官员被捆绑出门,他们一脸惊惧,想要为自己辩解,口中却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闻桃坐于马背之上,冷眼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压抑着愤怒。 景昌如今强于天下,竟还有人不知死活,背叛大王! 第69章北国:周天子雷霆手段,…… 闻桃一上午都没闲着, 直接抄了三位大臣的家,景昌地牢都没地方了,平常躺在角落像是死了的犯人们,现在都站起来了。 第96章 不是医学奇迹, 是挤得没地方躺着, 再躺下去容易被人一脚踩死。 刑部尚书看着案上垒得老高的卷宗, 整个人都快原地魂飞魄散了,这么多卷宗他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念及此, 刑部尚书心生愤恨, 这群不长眼的臣工, 大王一心发展大周, 将军在外浴血奋战,他们在后方给大王拖后腿不说,还给别的臣工找事儿, 本来最近就忙得不行,现在更多了许多额外的事情。 刑部尚书都想去地牢提审几个犯人,好好整治一番, 出出心头恶气了。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倒不是他有多善良, 主要是案卷都看不过来了, 再去提审犯人,他一天也只有十二时辰, 没那么多功夫啊。 今日又有早朝, 沈知微上朝的时候看了一眼,朝堂上空了好几个位置,这些大臣都在外头忙。 好在今日不是大朝会,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臣们有事不来也不耽误什么。 要说早朝上有什么特殊的,那就是有几个御史弹劾那几个被抄家的官员,算是先上车后补票了,将那几个官员犯下的罪名公之于众,以免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朝廷乱抓人。 下了朝,沈知微回后殿跟烟霞说了一声,让烟霞通知妫央和胡幼安都回景昌一趟。 她打算问问这俩人之后如何对付北国,北国送给她一份大礼,她总不好一点儿都不回礼,那多没礼貌啊。 没错,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流言漫天的事情背后是有北国的细作在捣鬼。 当景昌的消息传到北国的时候,妫央和胡幼安都起身往景昌去了。 苏望拿着景昌的情报,在府邸之中来回踱步,他此刻应该带着消息入宫去面见大王,可他心绪难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竟生出几分胆怯来。 他的门客见他这般焦躁,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不安。 “相国,何事如此惊慌?可是那周天子她查出是谁在散播谣言了?” 门客没忍住,开口问了出来。 苏望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长叹口气,直接说:“若是如此便好了,可她不光查出是谁了,还查出来了是北国的手笔,景昌那几位盟友全家都已经被压入大牢,全家受罚,周天子命人剥了他们的脸皮,如今已经死了大半啊!” “全家?周天子行事如此残暴,难道不怕天下议论吗!” 门客心脏猛跳,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不知是惧怕还是愤怒,他只知道,祸不及全家,一般臣工做错事,很少会全家一起送死。 哪怕是谋逆这等大罪,大多时候也是主谋者问斩,从者或流放或为奴。 当官的可都是贵族,家中祖上出身极高,怎能因为一点儿流言,还不是冲着天子而去的流言,就全家没了性命? 能当上相国门客的人,家世自然也不会太差,那门客越想越气,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自己人尚且如此残暴的对待,那对待他这种敌人的手下,岂不是会更残暴! 门客想到这儿,心跳更加迅速,他口不择言地说道:“那胡幼安当真如此金贵,连一句话都说不得吗?听说胡幼安与周天子自幼相识,两人于后宫之中相互扶持,周天子至今未曾纳人入后宫,她不会是……” “慎言。” 苏望本来也很气,但是听了门客这话,他瞬间就不生气了。 只觉得好笑,周天子如此偏颇之举,传出去不知会被天下贵族如何讨论。 虽人人都说天子与庶民同罪,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天子和庶民不可能同罪,贵族和庶民也不可能同罪而论,贵族就是要更高贵,哪怕是谋逆大罪也不能让贵族全家去死。 周天子想杀了那群叛国的家伙,拿叛国罪名来说话,就不够硬气。 因为真要硬说的话,叛国之罪,每一个诸侯王都犯了叛国罪。 苏望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门客闭口不言,见苏望的表情突然从微笑变成了极为难看的铁青,有些担心地询问:“相国?” “汴国王室是不是都已经死了?” 苏望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门客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皱眉细想,好像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过有关汴国王室的消息了。 “泰晟王室,还有后来被景昌打下来的小国王室,他们还有人活着吗?” 苏望接着又提出一个问题,门客这下是彻底慌了,他想不出有关那些人的一点儿消息! 门客苍白着一张脸,满是惧意地看向苏望,苏望对上那双盛满恐惧的眼后,心瞬间沉入湖底。 可真是雷霆手段啊,周天子。 苏望当即拿着情报入王宫寻北王,开始与其细细讨论此事,北国绝对不能输给景昌,看那位周天子的做派,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是想要将天下诸侯王赶尽杀绝啊! 如今拿出来的叛国罪,不过是一个借口,今日叛国罪杀朝臣,明日叛国罪杀诸侯王! 沈知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心机,她就是单纯痛恨汉奸,不对,现在是周奸。 反正任何叛国的家伙,就该去死,尤其是那些享受了这个国家供奉的人,他们一路走上来,踩着这个国家大部分庶民的脊梁,她这个天子更是对这些人多有容忍,她都没有因为这些人蠢而对他们失望,进而抛弃他们,他们哪儿来的脸去抹黑在沙场上为国奋战的将军? 树无皮则死,人无皮那也得死! 沈知微没有对那些人处以死刑,而是命人剥了这些人的脸皮和手脚的皮,就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人没脸没皮,要脸皮也没用。 之所以这些人死了,那是因为医学不发达,他们伤口感染,人无了。 剥皮和后续的治疗,全都由沈知微此前寻来的医者负责,别的不敢说,那医者开刀技术突飞猛进,一开始控制不好手术刀,一刀下去不光人皮没了,肉也没了,后来他已经能完整剥下一整张皮了。 医学的发展,避免不了血腥与残忍,不是对人残忍,就是对动物残忍。 沈知微对此早有预料,并不觉得如何不妥,一个人犯了大罪后,就被剥夺了人权,没了人权的人还能算人?反正沈知微从不觉得关怀犯人是什么必须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有受害者的犯罪时,关怀犯人,那受害者受得伤害就会更大。 沈知微知道,有不少人觉得叛国罪并不如何严重,毕竟人被抓起来了,谣言被澄清了,全程没有一个人为此付出性命,无关人命的案子,算什么大案子? 但这样想的人就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万一犯罪没有被中止,会有什么后果。 胡幼安如果染上污名,沈知微因此忌惮她,景昌就会陷入政斗的漩涡,将在外拼命,王在后头疑心,所有将军都会看着此事,胡幼安的下场会给所有将军敲响警钟。 到时候君臣离心,结果是什么? 和平时期君臣离心的后果并不会特别大,只要君主能及时止损,推出第二个能取代胡幼安的将领就行。 可现在是战乱时期,各国内卷严重,不进都叫退步了,直接退步那就很可能会退出圈子,景昌是周朝正统,一旦展露出弱点,所有诸侯王都会非常默契的一拥而上,将景昌撕碎,彻底粉碎周朝统治,洗清他们身上叛国的污点。 所以沈知微才会下狠手整治这些人。 妫央和胡幼安在半路就听见沈知微的命令了,得知此事后,妫央立马派人出去散播大王仁慈的言论,说大王已经饶恕那些叛国之人,是那些叛国之人自己被天收了。 没了一层皮又不是没了命,他们没了命那是自己没本事活下来! 那么多人里,肯定有人运气好能熬过细菌感染,但最后一个活着的都没有了,究竟是为什么,只有拿着手术刀的医者自己心知肚明。 医者也有私心,若是自己在这儿给他们开刀的消息传出去,她也得不了什么好。 人人都重视身体的完整,看重死后,死无全尸是非常狠毒的一句话,医者动手导致那么多人死无全尸,真有活着的,她以后的名声就算彻底完了,私底下无论如何都行,表面上大家肯定还得装一装。 妫央安排好底下人平息舆论后,就跑去跟胡幼安谈起了那位医者。 “听说是大王从外头捡回来的,叫青竹,今年二十出头,以前是巫,如今行医,也不知大王是如何认识的她,这医术实在是高明。” 胡幼安并不在意什么医者,她心里火热一片,全是为了大王,大王竟为她做到这份上,如此深恩厚谊,叫她日后如何报答呢? 她愿为大王在沙场上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幼安?胡幼安!” 妫央见胡幼安一直不理自己,喊了一声,他和胡幼安最近也算是混熟了,都直接叫名字了。 “喊什么,我听着呢。” 胡幼安一道眼神过去,妫央噎了一下,缩了缩脖子。 胡幼安在战场上时日久了,那双眼睛跟狼眼睛似得,不说话的时候满是杀气,妫央被看得后背发凉,再开口,声调明显降低了许多。 第97章 “咳!那、那医者,那医者的事情你怎么看?” “与我无关。” 胡幼安此刻说得斩钉截铁,结果等她到了景昌,面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王后,就没法再说与她无关了。 因为大王要青竹带着几名学生,跟着胡幼安上战场,做随军医师。 胡幼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直言:“大王,军中有随军的医师。” 一个来历不明的医者,胡幼安不信任青竹。 第70章谶言——天下九州,尽归…… “青竹跟那些医师不同, 她随军主要是去培养学生,以后战场上要建立临时医舍,降低兵卒的伤残死亡几率。” 沈知微对胡幼安详细解释着,别人不理解战场医生的存在意义没事, 胡幼安作为主将, 可不能不知道。 胡幼安眉头微皱, 瞬间意识到了临时医舍的重要性,她在战场打仗, 最了解兵卒们的痛苦。 因此她没有再拒绝, 而是开始打量起青竹来。 青竹是个和名字气质相似的女医, 她身穿青色长袍, 站立时姿势极为端正,背脊挺直,身形如松, 一看就知道身上是有些功夫的人。 下盘很稳,想必手也很稳。 胡幼安想到了妫央之前跟她说过,青竹将那些叛国之人的脸皮尽数剥下, 到最后已经能够剥下薄如蝉翼的脸皮了, 这可以说明, 青竹在治疗外伤时, 应该很是擅长。 沈知微又跟胡幼安说了一下景昌最近发生的事情,重点就在那些叛国之人身上。 “那些人交代, 起初流言刚刚出现时, 他们也只是观望,并未下场,只不过因心中有恨,平日里会顺着多说两句, 没几日就被人找上门来,那人自称是安国人,挑拨他们出面,散播更多谣言,不过经过查询,那细作应当是北国的人,早早安插在安国,近期到了景昌。” 沈知微大概说明了一下闻桃之前查出来的真相。 作为被陷害泼脏水污蔑了名声的受害人,胡幼安全程表现得很平静。 不过等沈知微说完,她还是为自己稍微辩解了一下。 “还请大王明鉴,幼安对大王一片忠心,绝不会背叛大王!” “当然,都说了那些都是谣言,恰恰是背叛了予的人,在背后编造谣言,污蔑忠臣良将,幼安不必担忧,予不会因为那些不实之言,质疑你的一片忠心,那些谣言都是胡说乱说,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沈知微反过来劝胡幼安不要放在心上,属实是有点儿倒反天罡了。 大王得如此信任自己,胡幼安心中满是暖意,随后她想起北国在背后捣鬼,心中生出十分不满来。 “下臣多谢大王厚爱!北王自己得位不正,便看谁都像是奸贼,北国国内还未归心,他还有空来插手景昌之事,实在是闲得慌,大王,下臣请命,待夏收之后,继续攻北!” 胡幼安也不憋着这股气,她打算在战场上将这股气撒回去。 沈知微抬手做了个下按的手势,让胡幼安莫要着急。 “天下诸侯割据,各自占地为王,于景昌来说,威胁绝不仅只有北国一地,此次攻北,等到后来各大诸侯国都与北国联盟,便知他们互相依存,若无打下天下之能,不必无谓起战事。” 沈知微不喜欢拖拖拉拉,历史上的战国时期,各大诸侯国谁都弄不死谁,于是各种战争不断,摩擦渐渐升级,有的诸侯国亡了,有的诸侯国崛起,你来我往打得好生热闹。 太长了,那个时间跨度真的太长了。 沈知微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一个个磨过去,她只想一劳永逸。 所以猥琐发育是必要的,苟一苟,积蓄力量,厚积薄发,最好将那群诸侯王一波带走。 “喏。” 胡幼安应了一声,将攻北的想法压了下去。 沈知微看见胡幼安头微微垂了下去,一瞬间好像看见立起来的狗耳朵耷拉了。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打仗了。 沈知微继续说:“话说回来,北国行此不敬之举,身为天子,总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所以,打吗? 胡幼安很是期待,沈知微眼神飘忽一瞬,最后视线定在了一旁当背景板的青竹身上。 青竹一直一言不发,像块立在一边的木头。 现在木头终于从宁静的空气里读懂了大王有事要跟她说的讯息,她上前一步,作揖行礼道:“还请大王吩咐。” “青竹此前当过巫,想来也知道如何开坛祭祀,占卜问神吧?” 沈知微不喜欢封建迷信,但是在这个年代,封建迷信是太好用的工具了。 天子说一百句,都不如神说一句话管用。 青竹小时候确实是被当做巫来培养,但是当她十二岁离家,随师傅在外行医后,就几乎没有碰过有关巫的一切了,现在让她开坛祭祀,还让她占卜,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 青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于是她很冷静地说:“回大王,青竹已经忘了该怎么做了。” 没错,就这么直接说忘了。 她态度过于平静,让一旁的胡幼安都有些惊讶,在官场上,上司交给你的任务,你就是不能做也不能直接说不能,你得找别的理由来推脱。 不然上司会觉得你是个废物,还是个没有学习能力的废物,你不会,那你不能学吗?你说不会就不会,说不干就不干啊! 沈知微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感觉,因为她本来就是个打工人,又不是个资本家,更不是奴隶主,她为什么要死命压榨自己的下属? 能干就干,干不了直说,她换个人干也一样。 每个下属都是珍贵的资源,反正青竹的正业又不是跳大神。 “也是,你行医多年,确实已经生疏了,烟霞,去叫永明郡守入宫来。” 妫央以前是太卜,这才是真正的专业对口。 见大王没有丝毫恼怒之意,胡幼安放下心来,她以前在后宫生存,看人脸色的日子过得久了,有些时候碰到一些事就会应激,现在她已经比以前强多了,不会没事儿就盯着沈知微看,揣度大王的用意。 譬如此刻,若是以前,胡幼安肯定要开始琢磨大王会不会对青竹不满,此事会不会影响到军营战场医舍的建立等等,而现在,胡幼安就是多看了青竹两眼,在心里给青竹打下直言快语的标签,提醒自己以后跟青竹打交道,说话尽量简单明了。 这一类人往往不喜欢跟人绕弯子说话。 妫央还以为等胡幼安出宫,自己才会得到大王召见,没想到胡幼安人还没出来,自己也被叫进宫了。 入宫时,他还在想,是不是大王打算再次攻北,让他进宫来商量一下。 他认为此事不妥,路上打好了劝大王停战的腹稿,结果一进宫,大王先问他,还记不记得如何开坛祭祀,占卜问神。 这是以前吃饭的东西,妫央当然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妫央气定神闲的回了一句 :“下臣自然还记得,大王可是要祭拜天地神明,卜算未来之事?” “嗯,对,要卜算未来之事。” 沈知微带着些微不可查的笑意说着,不知为何,在场的人都觉得一阵凉风吹过,吹得人头脑一清,后背发凉。 妫央张了张嘴,无措地看向胡幼安和不太熟的青竹,想从这两位脸上看出点儿什么,却只看见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迷茫。 大王这幅模样,实在是不像要卜算未来之事,总觉得是要行什么邪法,给人下咒。 沈知微当然不会做那么“邪恶”的事情,画个圈圈诅咒你这种事儿,她最傻子的幼年时期都没干过,这能有什么攻击力? 她既然要送给北国一份大礼,就不可能只是轻飘飘的咒骂两句。 北国奉宝城内,最近大街上的人都少了不少。 只因他们的王最近心情很不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宫每天都有宫人裹着草席被送出来,朝堂上也不时就会有大臣遭到训斥,严重者当庭打板子,这年头打板子可是要光屁股打得,那些被打板子的大臣伤势不重,但人羞愧的不得了,回家后十天半个月都不想出门。 上层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底下的人自然更要小心过活。 北王之所以如此暴躁,是因为苏望之前跟他说他们在景昌的小动作暴露了,现在又得到消息称,周天子将胡幼安与妫央都召回了景昌城。 下一步,是不是又要来攻打北国了? 北王不确定,以前他不怕,但是现在他怕了,因为苏望跟他分析了一下之前周天子所灭诸侯国王室的结局,发现那些王室基本上全都死绝了。 这说明如果景昌吞并北国,他身为北国王室,是绝无活路的。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北王不相信有人能心情好起来。 他本想将这个猜测公布天下,让天下诸侯王都知道那位周天子是何等残暴之人,让诸侯王们以后跟景昌打仗,都往死里打,别心存侥幸。 第98章 这个想法被苏望劝说过后,他放弃了。 因为苏望说,就算周天子仁慈,会饶诸侯王一命,诸侯王们也不可能在战场上留情,因为想要创立新朝,周天子必死无疑,落谁手里都是死。 诸侯王们都想要周天子的命,那就别怪周天子要他们的命,这个消息传出去,除了被骂几句残暴外,周天子毫发无损。 现如今的局势,周天子难道还怕诸侯王的几句谩骂吗? 她因为诸侯王差点儿成了亡国之君,心中指不定怎么恨天下诸侯王,谁会怕敌人在背后骂自己啊。 北王知道苏望说的有理,然后他就很无奈了,不能反击,北国如今元气大伤也不能反攻,那不就是等着周天子下令来打吗?而且还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开打,不知道脖子上的刀什么时候落下,忐忑的心情将北王折磨得够呛。 等听到外头说,周天子开坛祭天,得神谶言——“天下九州,尽归于北”后,北王才彻底松懈下来。 这把刀终于落下了。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一把刀是真疼。 北国就这么成了天下诸侯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71章一个风吹就散的帽子,一…… 其中原本和北国关系变得好了一点儿的安国, 很快就有了动作。 本来要送给北国的救助物资和人,全都被砍了小半,而且来北国的使臣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每天看北国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安国的态度是改变最大的, 其余国家的使臣也都冷淡了不少, 北王毫不怀疑, 如果今日景昌的威胁没有迫在眉睫,这群人都会跟北国直接翻脸。 这就是这则谶言的可怕之处。 天下九州, 尽归于北。 周天子究竟是如何想出如此狠毒的阳谋, 让北王是反驳也不是, 不反驳也不是。 从野心来说, 北王是很认同这则谶言的,他恨不得北国成为最后的大赢家,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 北国还是应该低调一些,毕竟如果不是其他国家的援助,此次北国都要被景昌给干灭国了。 如今元气大伤, 不知何日才能缓过劲来, 要是跟其他国家对上, 那真是毫无胜算可言。 “相国, 你说寡人要不要派人去澄清谣言,否认这则谶言?” 北王被其他国家冷下来的态度折磨得不轻, 之前周天子未曾出手时的忐忑刚刚散去, 现实的冷水就泼了他满头。 北国需要其他国家的帮助,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其他国家得罪死。 苏望闻言,拱手冲北王一拜,严肃着一张脸, 摇了摇头说道:“大王,不妥。” “有何不妥?眼下争霸对北国来说毫无益处,既然不能出手争天下,何苦担上骂名?” 北王其实心里很不好受,他当初不择手段上位,可不是为了今日受气! 可形势比人强,他不受气就得挨打,他得罪不起周天子,只能乖乖缩着脖子当乌龟王八。 “大王,此谶言是天地神明所说,北国若是否认,岂不是对神明不敬?况且,今日北国无力争天下,难不成日后北国都不争天下了吗?” 此计歹毒,苏望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感叹,也不知道是谁给周天子献策,竟一下子打中了他们的七寸。 明知谶言落到头上不是好事,他们也不能拼命甩开,他们总得为日后着想。 北王脸色难看极了,他默不吭声,眼珠子转了几圈,想不到该如何应对。 “那难道就任由此谶言传遍天下,叫其他诸侯王将北国视作仇敌吗?景昌若再打来,其他诸侯王还会帮北国吗?” 北王有野心,可北国现在没足够的实力啊! 现实就是叫人如此难受,现如今的局面可真是进退两难。 苏望沉思片刻,最后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劝说北王不要急着澄清此事,他直言道:“可是大王,就算没有这则谶言,北国也永远不可能得到其他诸侯王的友谊,此次其他诸侯王相助,并非为北国,而是为自身,只要他们不想让景昌那位周天子一统天下,景昌再打北国,他们还是要出兵相助。” 诸侯王之间是竞争关系,说句不好听的,全是仇敌。 既然是敌人,那还惧怕和敌人之间关系不好吗? 敌人相帮并非为情谊而是为利益,只要北国还有利用价值,那群诸侯王就得帮忙,就好比现在,安王恨极了北国,也十分忌惮北国,但还不是要捏着鼻子将物资和人都送来,不管是送多还是送少,都得送,否则北国一蹶不振,最后受难的是他安国。 其余诸侯国同理,使臣再如何说话难听,还不是要到奉宝来说话?他们那么不喜欢北国,有能耐别让使臣带着东西来啊。 苏望在这件事上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所以他劝北王,别被那点儿恶意吓住,周天子想给他们安个天命所归的名头,他们就接下来,毕竟这算是抬举北国了,之前明面上真正天命所归的人,只有一个周天子,现在多了北王。 北王听着苏望的解释,慌乱的心逐渐安稳下来,最后甚至还笑出声了。 “哈哈哈哈!如此说来,周天子岂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相国所言甚是,天命所归之人,可不止她周天子一人!” 苏望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人时,效果拔群,北王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 说服完北王后,趁着北王心情好,苏望将之前几件被耽搁的事情都提了一句,北王也不像此前一样挑刺了,大手一挥,表示全都同意,让苏望自己看着办。 只要北王保持这种乐观的心态,之后奉宝城的天就能晴朗了。 苏望在王宫里跟北王笑着说话,等一出王宫,脸唰的一下变得极为阴沉。 他跟北王说的那些话,是挑事情好的一方面说得,确实都是实话,乍一听确实挺能唬人,看把北王哄得,高兴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但事情坏的一方面,他是一句没提,甚至还有意引导北王,不让他往那方面想。 苏望觉得,让北王明白事情坏的方面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叫北王糊涂着,省得敌人还没打过来,北王自己先把北国给弄死了。 北王到底是年轻,不知道人性多变,人心叵测,还真以为顶个天命所归的帽子,就真能成为这天底下第二个天命所归之人。 周天子背靠大周朝正统,那是几百年来天下的共识,可即便有大周朝历代天下之主为其撑腰,如果景昌没有强大起来,周天子天命所归的名头,也早就被其他诸侯王给抹除了。 诸侯王要争天下,如何能忍得住头顶上一直压着一个人? 北国对比如今的景昌,没有任何优势,没有先祖撑腰,没有名正言顺,光靠一则谶言,这天命所归的帽子顶在脑袋上,那是风一吹就散成灰的假象。 在帽子没有彻底散成灰前,北国还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诸侯王敌视。 如此情况,光澄清谶言为假没用,谁都不信北王不想要这顶帽子,北王都称王了,他说自己不想当天下共主,哪个傻子信啊。 如今北国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是强大己身,用实力将帽子坐实,另一条路是老老实实缩着脖子当没听说过这则谶言,别认下来,能躲开多少恶意,就躲多少。 苏望头疼极了,那周天子年岁比北王还要小,怎么手段如此狠厉,难不成周王室真是那天命共主,是天生的君王吗? 认为沈知微天生君王的人,现在在景昌可太多了。 尤其是以妫央为首的一群臣工,谶言是妫央亲自占卜得来,这八个字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妫央比谁都清楚。 北王现在究竟有多难受,妫央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大王稍稍出手,北王就差点儿被直接赶下饭桌,妫央这叫个高兴,他觉得在大王的带领下,天下一统有望了。 “大王对中郎将可真是好,为了给中郎将出气,竟不惜布下如此大局,借助神名,日后中郎将可要为大王更加尽心才好,不要辜负大王这份重视啊。” 妫央这话落在胡幼安耳朵里,酸里酸气的。 胡幼安懒得搭理这个又在拈酸吃醋的家伙,妫央的心大概是根针,因为他心眼也就针眼那么大。 “过几日,吾便会带着医师青竹回永明,郡守可要一同启程?” 胡幼安发出同行邀请,主要是妫央跟着她的人一起走,比较安全。 妫央则不想离开景昌,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这么又走,他是真不舍得,所以他果断拒绝道:“大王并未下令,央还想在景昌多待些日子。” “郡守之位不可空着太久。” 胡幼安不是在催促妫央赶紧回去,而是在告诉他,如果真的要留在景昌,最好的办法是赶紧给永明找个合适的郡守,只要永明有人管了,他也就自由了。 看大王用妫央用得顺手的样子,胡幼安觉得如果有选择,大王也会愿意让妫央留在景昌。 妫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冲胡幼安一拜谢,他当局者迷,光想着死乞白赖的留在景昌,却没想着如何让大王亲口将他留住,胡幼安的提醒很是时候。 第99章 胡幼安还要回去处理一些杂事,两人就此分开。 这会儿正值散朝,两人算是同行一段,等胡幼安快步离开王宫,妫央脚下一转,又回宫里了,他不是去找大王,而是在等人。 几乎每次大朝会后,沈知微都会留闻桃一会儿,详细问问一些事情的细节,闻桃身为太宰,总管大局,她十分尽职,不管沈知微问她什么事,她都能说上来一二。 最近没什么大事,沈知微问了几句后就放闻桃离开了。 闻桃一出大殿,就碰到了妫央。 两人一对视,闻桃就知道妫央有事相求,只有妫央求她办事的时候,他才会笑得特别温和,像个正人君子似得。 “郡守有事?” 闻桃开门见山,与妫央互相行礼后,直接开口。 “是有件小事,太宰可有空闲?不如与央到酒楼坐坐?” 说是小事,但要单独去酒楼谈,闻桃觉得这事儿肯定小不了,她直接点了头,有些好奇是什么事儿,让妫央求到她面前了。 正好上完早朝人也饿了,到酒楼点了些简单的吃食,填填肚子,两人开始说正事。 可能是因为沈知微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大王的臣子们都有言简意赅的好习惯,妫央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 “央愿意举荐太宰师妹琼玉为永明郡守,不知太宰意下如何?” 永明乃是汴地腹地,曾经的一国国都,到那里当郡守是一件大好事,不光能提升声望,积累经验,还有许多隐形的好处。 天上掉馅饼了? 闻桃惊讶极了,妫央门客也不少,这好事怎么会落到琼玉头上? “央只求太宰在大王面前美言两句。” 妫央没让闻桃瞎猜,直接摆出了自己的条件。 第72章助北王走上与天下为敌的…… 闻桃没有直接答应妫央的请求。 她不太清楚, 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前段时间她才劝自己父亲辞了官职,回祖地教书育人,以此来让闻家在朝中低调一些,转头她师妹就被调到永明城当郡守, 到时候想低调都低调不了了。 而且, 闻桃不知道琼玉是什么意思。 之前琼玉在永明城呆了一段时间, 也在永明城认识了不少人,可后来她入景昌后, 闻桃没见过琼玉主动提及永明城的事和人, 连随身携带的永明城的仆从都被她送回永明城了, 可见琼玉对永明城并没有什么感情。 此种情况之下, 琼玉不一定愿意当出头鸟,去永明城任职。 琼玉究竟是什么想法,闻桃打算亲自问一问, 所以她先跟妫央说要考虑几日,等晚上回家了,就特意找琼玉问了问她。 琼玉看见闻桃的时候还挺惊讶, 这段时间, 闻桃每天没那么忙了, 倒是会按时回府了, 只是师姐妹二人各有各的事情忙,见面说话的机会, 仅限于吃饭那一会儿, 等之后就各入各的书房做事了。 其余时间很少会有主动交流,琼玉甚至已经开始物色宅院,准备过段时间搬出去住,两人不是一个部门, 总不好天天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万一各自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言官御史那张嘴可不会客气。 琼玉以为闻桃是过来询问她看宅院的进度如何了,因此她将闻桃迎进来后,先开口提了自己看好的几个宅子。 她最属意商业街附近的宅子,那地方不大,但是出行方便,尤其是上下朝,全程都是大路,不会颠簸。 闻桃听完她的话后,赞同地点点头,道:“那确实是个好去处,先前我监工商业街的时候,就看上那一块了,也想着等之后安定下来,购置一处院子,平日里无事可以去歇歇脚,趁着现在买的人不多,你若是看上了,就赶紧去商司购置。” 琼玉没想到闻桃和自己看上了一处,她笑弯了眼眉,心情大好。 她很喜欢闻桃师姐,以后能做邻居实在是太好了。 闻桃等这个话题说完,说起了今日酒楼的事情,听说妫央打算举荐自己当永明郡守,琼玉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师姐,为何这等好事会落到玉的头上?” 琼玉和闻桃真不愧是师姐妹,脑回路一模一样,都觉得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 看见馅饼的第一反应不是吃,而是警惕,想看看这馅饼后头是不是埋着坑。 闻桃其实有几分猜测,她说道:“妫央说是为了请我为他在大王面前美言两句,他想留在景昌,景昌如今日新月异,每日都有无数新的天下有才之士崭露头角,他估计是急了,想尽快回到大王身边。” 闻桃大概能了解妫央的想法,其实不光是妫央,她如今是大王的宠臣,照样还是会担忧有新人取代自己的位置。 朝堂之上的地位、权势,向来是由君主的喜好来定夺给予,君主喜爱她,就能给与她大权,喜爱别人,就能为了别人将她手中的权势要回去。 如果闻桃是妫央,看见大王身边层出不穷的新人,她也会想回景昌来。 琼玉垂眸,对于闻桃妫央等人来说,他们最怕的是大王忘了他们,对于琼玉来说,她却恨不得大王暂时忘了自己。 朝廷派别如同大族,若是想要经久不衰,要做的不是百花齐放,而是托举一人,那一人越是站得高,这一脉越是站得稳。 闻桃一脉要托举闻桃一人,其余人最好避其锋芒。 百花齐放这种情况,在同一阵营的一群人里,还是别出现为好,君主想要看到的是各派别百花齐放,而不是一个派别里,聚集了太多权臣。 “你意下如何?”闻桃询问琼玉的意见,“其实离开景昌和留在景昌各有各的好处,去永明可以积累资历,在景昌你我可以相互扶持,无论你选哪一条路,日后都能平步青云,所以师姐希望你能遵从己心,不要为外物所迷。” 闻桃对琼玉是真没的说,她尽到了一个师姐的全部责任,她比昶子这位琼玉名义上的老师,实际上的师伯还要称职。 “师姐,玉想仔细想想,可否明日再给师姐答复?” “行,商业街的宅院你还是要买的,以后总能用上。” 闻桃走之前还叮嘱琼玉动作快点儿,省得之后好位置都被别人挑走了,琼玉郑重点头,说明天就去商司过户。 第二天一早,只有小朝会,沈知微都没去上朝,只让官员们自己商议。 比起一开始五天一次早朝,现在的早朝频率可太高了,沈知微压根起不来,好在此前没有天天上早朝的例子,沈知微想翘班也没人说她,连那些大臣有时候忙起来也会翘班。 早朝的开始时间也不算特别早,大概是早上七点,比早八还早一个小时,这已经是沈知微的极限了。 要不是古代没有手机,她一天都起不来,要让她和后世皇朝那样,天天天不亮就上朝,她真是不如拿根绳子吊死在大殿上,这样每天来上朝的大臣,还能顺便给她上个坟。 人总会被工作逼疯,早晚的事儿而已。 沈知微翘班后睡了个自然醒才起来,起床后还是有点儿烦躁,这几天她来例假了,身上不太舒服,就跟生病了一样,情绪起伏不定,看谁都不顺眼。 还好她来例假不会疼得要命,只是乏累,不然沈知微是真的会生出毁灭世界这种大反派想法。 “烟霞,几时了?” “回大王,已是巳时二刻了。” 巳时二刻,九点半。 还行,没一觉睡到中午去,沈知微换了一身衣服,又换了月事带,开始怀念现代卫生巾。 就算没有卫生巾,有棉花也比现在的布加草木灰要强一点,她知道草木灰干净透气还能消毒,但那玩意的吸血能力一般,一不小心还会弄得到处脏兮兮的,真不如卫生巾一类的方便。 “西行的商队有消息了吗?” 沈知微不禁问道,她现在很想让折柳赶紧回来,最好将棉花种子也带回来! 要不是因为例假这事儿,沈知微都快忘了,她在西边还有商队呢,最近确实是忙,忙得昏头转向,好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 在宫中组建秘书团队实在是太明智了,这不,沈知微想知道什么,烟霞一查就查出最新消息了。 折柳等人月前送回的消息,说是开始回程了,估计再等两个月就能到景昌。 去时用时较长,回来倒是挺快,不光是归心似箭,还因为去的时候带了不少货物,都比较重,回来主要是带金银珠宝,那些东西价值连城,比货物要轻巧很多。 一想到两个月后就能知道有没有棉花了,沈知微的烦躁消退些许。 来到古代真是到处都不方便,不知道她以后当了皇帝能不能过得舒心。 沈知微觉得不太可能,就她那个破系统,成天不是撺掇着她亡国,就是督促着她当明君,严重两极分化,都快把她搞得精分了。 刷了这么多特殊任务,沈知微已经反应过来了,那系统估计是有两套截然不同的运行方式,就像是玩游戏时不同的难度,亡国是主线,也是最简模式,可以以最简单的方法速通关卡。 第100章 而特殊成就那一块就是地狱模式,想要通关,必须完成一个接一个的任务,过程艰难,结局收益也不高,非常符合现实。 现实就是,亡国可以顺应天下大势,轻松完成,而想要当明君,那是得奋斗一辈子的事情。 真是学好一辈子,学坏一瞬间。 可问题是,为什么她亡国就那么艰难呢?搞得她不得不开启地狱模式!对她来说,最简模式的难度怎么好像比地狱模式还要难? 沈知微想到这儿,心里一梗,突然想起了北王。 比起她,北王还有前头的汴王,做亡国之君可真是轻轻松松,尤其是汴王,都没撑到称王阶段就亡国了。 真是羡慕死她了!她怎么就做不到? “如今谶言传遍天下,北王可有什么反应?” 沈知微很想看看北王会怎么做,或许以后能做个参考。 特殊任务周期长难度高,沈知微每次被迫卷工作的时候都会生出重走主线任务的心,真不怪她,努力真的好难,而摆烂却那么轻松! 人总不能老为难自己吧? “回大王,奉宝一直没有传出话来,听说,一切如常。” 沈知微闻言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一切如常?可真是沉得住气。” 她不是说北王沉得住气,她是说其他诸侯王沉得住气,这件事上,北王什么反应都可以有,无论是辩解、否认、承认还是沉默,对沈知微来说都一样。 她只是没想到,其他诸侯王到现在都没出手,这是在等什么? 沈知微想,不会是在等景昌的动作吧? 从谶言表面意思看,北王以后也算是天命之子了,那被这则谶言攻击的人,首当其冲便是身在景昌的周天子,也就是沈知微本人。 一群狡猾的老狐狸! “就知道他们没那么容易上当,妫央呢?召他入宫。” 北王没有反应无所谓,沈知微可以让他有反应。 就看那些诸侯王愿意相信谎言,还是愿意相信真相了。 以沈知微对人的了解,谎言多说几遍就会成为现实,现实真相如何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只要妫央谣言说得次数够多,一切还是会如沈知微设想的那样,北王注定走向与天下为敌的道路。 等那时景昌大军临城,诸侯之间脆弱的联盟,会瞬间土崩瓦解。 第73章安王心里委屈,安王得说…… 沈知微找妫央就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让妫央去继续散播谣言。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那妫央这张卡点满的技能就是挑拨离间,散播谣言。 沈知微在心里默默给妫央贴上了两个标签,她自有一套用人的方法, 那就是分门别类, 贴标志, 像是玩游戏一样,当对应的局面出现, 就去寻找有对应标签的卡牌。 人当然不能简单的用数据去衡量, 但是,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巨大的游戏场, 大家都是npc,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妫央并不知道自己在大王心中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只知道将大王吩咐的每一件事都做好, 包括大王让他去散播谣言这件事。 游侠群体是妫央身上抹不去的污点,这让许多贵族看见他都只想绕着走,同时也成了他身上其他人难以替代的特殊, 只要他还有那么一大批人为他做事, 沈知微就永远忘不了他这个好用的卡牌。 等事情都吩咐完, 按照惯例, 妫央就可以离宫去做事了。 今日与以往不同,沈知微等妫央告辞没等来, 等来了妫央想要留在景昌的请求。 “留在景昌?” “是, 央在外时,大王想让央做什么事,都需传书,一路人多眼杂, 一些事又十分机密,很容易出差错,若是央留在景昌,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妫央的意思是,以后沈知微就不用叫他来回往返景昌和永明之间了,来回一趟要花费不少时间,而且有些事情比较紧急,传信有些耽误正事。 妫央确实是很了解沈知微,他要是说自己想留下,又或者是拿朝堂局势来劝沈知微,沈知微都不一定会动心,他从省时省力的角度讲,沈知微一下子就动心了。 朝堂局势如何,沈知微懒得管。 减少工作量,提高工作效率,这些事情沈知微都很有兴趣。 “只是,你在永明当郡守当得很不错,如果你离开了,永明郡守之位,你打算让谁来顶替?” 沈知微不能光考虑自己,她还得想想永明城和汴地。 妫央当郡守确实当得很不错,这几年来,永明城发展的越来越好,人民安居乐业,就是妫央的政绩。 “下臣也很是不舍永明城的人,可如今比起永明,大王更需要下臣效忠,无论在何地,臣都是为大王做事,还请大王应允下臣僭越,举荐朝中良才继任永明郡守一位。” 妫央一再强调自己的忠心,不仅是为了赢得大王的青睐,让大王同意他留下来一事,更是为了让大王不疑心他的阵营,毕竟他要举荐的人,身份有点儿特殊。 “直言便是,无甚僭越。” “喏,下臣举荐吏部琼玉为永明郡守。” 琼玉是第一届科举的状元,她入朝便是六品官,被沈知微放在了吏部,等之后她熟悉了手头的工作,立一些功劳,她就能往上动一动。 只是正常来说,她的官职升得不会特别快,新人总得多适应适应官场。 “六品升四品,连跳两个大品级,怕是会惹来朝臣非议啊,而且琼玉年岁尚轻,恐难以掌控整个永明城。” 沈知微不觉得年轻的琼玉能挑起一整个永明城,这个举荐人选她不满意。 妫央听出了大王的言下之意,没想到事情不顺之处,竟是这一步。 还以为大王会担心闻桃一脉的官员把持整个汴地,太过威胁,结果大王最担心的是琼玉能力不足,耽误永明城。 大王是真心为子民着想,为汴地着想,倒是让妫央这个一直担忧朝堂争斗的官员心生惭愧,他想得太简单了。 “永明如今已经稳定下来,当地还残存着许多汴国时的东西,好的可以留下,糟粕则应该被清除,正需要一位少年英才前去治理,方能彻底根除隐患,还永明城一个朗朗乾坤。” 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干的劲头是上了年纪的官员所没有的,妫央当初选定琼玉进行举荐,不光是考虑到闻桃,也考虑到了永明城的需要。 他为永明城也花过不少心思,看不得永明城衰落。 沈知微眉眼舒展些许,这段话倒是有些道理:“但太过冲动,真的不会给永明城的庶民带去灾难吗?” 官场上万事求稳不是没有原因,太过激进,自以为是对庶民好,其实是很危险的行为。 庶民对风险的抵御能力很差,稍微一点儿风吹草动,落在庶民头上,都有可能是一座大山压顶,天降横祸。 “大王放心,琼玉乃是太宰的师妹,性情稳重,才华横溢,她既能成为状元,就绝不可能是那等不知轻重的蠢材。” 沈知微缓缓点头,科举的试题都经过了她的手,她知道科举选出来的绝不可能是那种做事轻狂的糊涂蛋,而且琼玉是状元,那么多有才之士里只有一个状元。 年轻也没什么,她刚穿过来的时候,闻桃也不过十七八,她做事就没出过大问题,琼玉比之闻桃当初差不多。 “嗯,你还有事吗?” 沈知微本来想点头,后来一想还是要问问闻桃和琼玉的意见,人家万一不想离开景昌呢? 妫央没事了,这次他是真告辞了。 等他离开后,沈知微又喊了琼玉和闻桃入宫,琼玉刚在商司登记过户宅院,就被喊到王宫里来,商量她之后要不要去永明的事。 看来那宅院她是一天都住不上了。 琼玉当然愿意,在景昌时,她看似风光其实处处受限,她倒不是别人故意压制她,而是她头顶有闻桃在,她不能出太多风头。 当上状元就已经很出风头了,但若为了低调就故意考砸,琼玉也做不出这种事。 所以这种憋屈的处境该改一改了,她出去后,天高海阔,还不是任她遨游? 沈知微见双方都没意见,也就同意了下来,随后她询问闻桃,妫央留在景昌,该给妫央什么官职。 之前太宰一位就是妫央的,沈知微如果再给妫央封官,决不能比太宰低,而且当初妫央离开景昌就是为了积累资历,他立了不少功劳,那些功劳也该有所赏赐才是。 闻桃直接提议,将太宰之位还给妫央。 她没说自己之后要什么位置,因为朝堂上高官的位置空的有点儿多,把闻桃调到哪一个都行。 原本的高官们,不是请辞回家养老了,就是很低调,基本上什么事儿都不管了。 管也管不了,沈知微最近脾气不好,压根不惯着那群老东西,那群老东西想拿资历压人,又或者拿年龄说事,沈知微最烦这种论资排辈,倚老卖老的家伙,当然没让那群人好过,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她给撸下去了。 第101章 “太宰之位倒是可以给他,你之后去做首辅?又或者是太傅?” 沈知微在两者之间犹豫,首辅的位置是之前她就想给闻桃的,只是起初首辅之位是给妫央准备的,现在妫央回来没当上首辅,闻桃先当上,两人肯定会对上,不利于团结。 太傅之位倒是挺适合闻桃,又能子承父业,又能发挥她的优势。 闻桃也倾向于当太傅,首辅之位先空着比较好,因为内阁还是没有建起来,当了首辅估计会比当太宰还忙。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琼玉去永明城当郡守,她原本的官职由底下人顶上,妫央回来继续当太宰,之后内阁建成,可以让他当上首辅,闻桃调去当太傅。 太傅现在其实只是一个虚职了,闻桃真正的官职是国子监监正,主要是搞教育的,沈知微想了想,又将御史台划给她了,以后还可以去当言官。 闻桃当言官可太合适了,沈知微一直觉得闻桃有点儿过于正经,崇尚君子之风,做事风格光明正大的,看不惯一些阴私,就会直接说出来。 当言官御史那是专业对口。 而且朝中有许多官员都和闻桃有一些联系,闻桃要是弹劾他们,他们不敢当没看见,肯定会老老实实改,沈知微觉得这样一来能减少自己的工作量,还能肃清朝堂风气,一举两得。 闻桃也觉得挺好,这两个官职比起当太宰的时候,那是事少还清闲,不用她天天去跟一堆人打交道,真是救了她一命。 妫央和琼玉也都很满意,吏部升官的小吏也很满意。 大家都满意的时候,总有人会不满意,比如景昌的老臣,比如诸侯王。 老臣们先是看着胡幼安一飞冲天,接着看着闻桃妫央等人崭露头角,现在连科举的学子都登上了大舞台,而他们手中能把持的权力越来越少,自己几乎要被沈知微架空,年轻人全踩在了他们头上,他们能满意才怪。 诸侯王的不满则由来已久,以前是针对沈知微这个天命所归,名正言顺压在自己头上的天子,现在加上了北王。 安王安濯此刻就很不高兴。 之前他出去跟北王搞竞赛,结果后院起火,几个大国联合小国一起叛乱,将他打得抱头鼠窜,差点儿没命,连相国安渠的命都搭进去大半,伤了元气,叫安国一时颓废不少。 后来他养精蓄锐,不敢冒头,自认为吃了不少苦头。 看见北国被景昌打下不少城池的时候,他还挺高兴,觉得自己比北王强,之前那么折腾,他也不过是少了几个之前打下来的小国,安国本来的领土没有什么损失。 结果谁知道,北国就那么不堪一击,被景昌堵着家门口打,而他的相国,养好伤后不良于行的安渠竟劝说他要去支援北国! 支援自己的昔日仇敌,就算是为了安国,安王也被恶心的够呛。 第74章诸侯王们空前一致的团结…… 更叫安王受不了的事情还在后头, 北王在各国联军的帮忙下保住了北国剩下的疆土,结果因为打仗,没钱重建了。 等下次景昌再来打,北国可能都没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 真要是下一次北国被打下来, 那其余国家这回还费什么事啊。 沉没成本让这场援助硬是拖到了战后, 再不愿意, 安渠也得捏着鼻子认了,给北国送钱送粮送人。 结果前脚他送过去了, 后脚一则谶言传遍天下, 北王这个差点儿亡了国的蠢货成了天命之主, 全天下的诸侯王都得被北王给压一头了。 这如何能叫安王满意?他不光不满, 他还暴躁,生气,恨不得领兵出征, 先景昌一步将北国给吞下去。 最后还是安国相国安渠劝住了安王,跟安王一通解说,说北国是安国与景昌中间的战场, 这战场不在北国, 就得在安国国内了。 战场在谁家, 谁家受不了, 所以为了安国以后着想,在安国还没有一统天下的能力之前, 北国这层屏障绝对不能坍塌。 道理安王都懂, 但这不妨碍安王生气,更不妨碍他气得成宿睡不着觉。 这种憋屈的感觉,真的是从未体会过的,当年安公寿被闻桃一篇赋骂得卧床不起时, 安王濯也同样觉得憋屈,但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憋屈的有限。 现在真正让他来面对无法回避的困难时,他多少和当年的父亲共情了,原来敢怒不敢言是如此难受啊! “相国,难道真的不能对付北国吗?这些年来,我安国与北国交战多次,明里暗里的争锋更是从未停歇,怎么就突然要去全力支援北国了?而且那则谶言你也听见了,全天下的诸侯王都听见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北国崛起,一统天下吗!” 安王实在是受不了了,最近他甚至能在王宫里听到一些宫人在聊那则谶言,宫人们在担忧自己的未来,如果安国真的灭亡,身为安国大王身边的宫人,他们都得陪葬。 他们的担忧不似作假,安王听在耳里就更难受了。 安渠坐在木质的简易轮椅上,幽幽叹了口气,他对比以前要苍老许多,不光是鬓角生出的白发,还有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十分颓废。 不良于行四个字,落在谁身上都叫人难以接受,更不要说一个从前能跑能跳的正常人,陡然失去行动能力,其中的屈辱与不甘,难以同人言说。 安渠若不是还心心念念着安国,早就追随先安公而去了。 现在他听着年轻的安王诉说心中的愤恨,眼中满是疲惫。 之前安国的遭遇,说句不好听的话,基本上全都是因为安王意气用事,一意孤行造成的。 安王年轻,年轻的王者拥有野心是好事,可实力与野心无法匹配,那对于安国来说就是个巨大的灾难。 更让安渠觉得失望的是,经过那么大一场教训,安王并没有学会韬光养晦,他还是刚愎自用,还是沉不住气。 只是比起以前,他的实力降低了更多,所以被迫学会不出手了。 等他死了,安国的未来在何方呢?安渠看着年轻安王愤怒的神情,心中一片悲凉。 “大王,谶言一事不过是景昌的阳谋,是周天子的陷害,到如今奉宝城一直没有传出消息,便知这谶言北王自己都不认,一个没人认领的假谶言,何惧之有?” 安渠看得真切明白,知道这个谶言绝对不能应下来,北王不能点头,其他诸侯王也不能点头。 一旦有人真的认为谶言是真的,那么谶言就真成真了。 “神明赐下的谶言,岂会有假?北王不说话,不是不承认,而是不敢,他从小就是个胆怯的人。” 安王不相信周天子会胡乱编造谶言,那可是上天的提示,天子身为上天之子,有什么必要再替上天认个孩子? 如果这则谶言是落在自己身上,安王相信,他是一定会点头认下的,他从不遮掩自己对天下的野心。 安渠见安王神情笃定,便知安王是真的没有怀疑过这则谶言的真假,安王如此,其余诸侯王多半也是如此。 安渠第一反应是诸侯王们莫不全都是傻子吧? 接着他又想明白了,诸侯王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上天真的可以承认两个天子,那以后,不也可以承认第三个第四个吗?只要自己成为下一个就行了。 可惜祭祀上天,获得谶言的人,只能是那位周天子,诸侯王们不算正统,就算说自己是天子,也没人相信,他们能走到称王这一步,就已经是周天子格外开恩了。 景昌今非昔比,周天子的意见很重要。 “不管北王以后认不认,眼下都不能再进攻北国,而是要让北国立住,做安国的盾,大王,再忍忍。” 安渠的话让安王很痛苦,以前父亲被活活气死的时候,他要忍忍,现在面对落难的仇敌,不光不能落井下石,还要捏着鼻子帮忙,他快要忍得疯了。 安王到底还是知道大局为重,最后忍了下来,如果没有人捣乱,天天在他耳边不经意提起此事,他就真忘了。 当初气死安公寿的那一批人,竟然还有人活着在安国王宫里,妫央都觉得震惊,很不解安国为什么要留着那一批人。 难道是想要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 妫央不太想惹麻烦,本来打算不动用那一批人,后来一想,就算查到景昌头上又如何?安国敢来打他吗? 不敢,所以有人为什么不用。 于是妫央又用原来的配方,对付完老的对付小的,更让人觉得啼笑皆非的是,同样的配方,对付老的有效,对付小的同样有效。 或许刚愎自用和暴躁易怒,是安国一脉相承的性格缺陷,只不过原本的安公寿年纪大了,遇事多了,也就能装一装了,而如今的安王太年轻,装不下去。 没过多久,安国对北国的援助就停了,安王没忍住,派了一千人马,利用送物资为借口,吞下了北国的一座边城。 后来北国过来问罪,安国只说是拿了利息,还嘲讽北国是傻子,难道天下会有无缘无故掉馅饼的好事吗?安国送了那么多物资给北国,要点儿利息怎么了? 第102章 没管你讨要全部物资,就算是比较友善了,别给脸不要脸啊。 话肯定不会说得这么糙,大概内容就是这样。 沈知微知道安国的反应后都震惊了,本来安国支援北国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出于两国友好,北国一直以来表现得也还算承情,割让了不少利益给安国,安国竟还来讨要利息! 安渠就这么看着安王和北王撕破脸皮吗? 沈知微一打听,原来最近天气转凉,安渠病得起不来榻了,他年纪大了,之前的伤伤了根底,估计过不了几年,就会随先安公而去。 没了安渠坐镇,年轻的安王颇有点儿想干什么干什么的劲儿。 关键是,安王的奇思妙想说过了安王室其他成员,北国现在病弱如猫,不似以往强大,夺了他们的城池,北国又能如何? 有些人就是鼠目寸光,就是贪图眼前小利,没了安渠这个纵观天下的相国,安国以后怕是要一日不如一日。 沈知微没有下场,就天天看戏,看安国跟北国折腾。 如果北国不能抵抗住安国的入侵,将丢失的领土要回来,以后北国的边境可就热闹了,有先例在前,之前支援北国的诸侯国,还不都来收利息啊。 北国显然也知道不能开这个先例,所以不管安国如何胡搅蛮缠,他们都不松口,就要安国将城池吐出来,任何放言,安国再不归还城池,就会跟安国开战。 安王也不是吓大的,北国苦苦哀求,私下割让其他利益换回城池,安国还有可能松口,现在北国态度如此强硬,安王就不想松口了,他还非要这城池不可了。 于是在大冬天的,两国就打起来了。 冬日行兵多有妨碍,尤其是北国境内,说句冰天雪地也不为过,安国国土面积大,靠南的兵卒可能从未经历过如此寒冷的冬天。 所以两国交战,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北国军队的优势就越大。 只是北国此前就输了一大场,还没恢复好,没有什么后劲,打到后头,其他国家如同鬣狗一样,跟着安国就咬上来了,北国无力反抗,节节败退。 其余诸侯王之所以都和安国联手,不是安国有多大的面子,人缘有多好,而是之前那则谶言的作用。 北国半死不活的时候,活着比死了好,北国要死的时候,那就最好彻底死! 沈知微冷眼瞧着这场大混战,坐山观虎斗,没事儿就让妫央去挑拨一番,给这场战斗拱拱火。 于是北国就发现,这次不管他们如何挣扎,诸侯国都不松口,就算北国抬出景昌威胁,让其他诸侯王冷静一下,诸侯王们也不予理会。 一副非要将北国给弄灭国的架势。 北王越想不明白,他干了什么,成为诸侯王眼中的公敌了? 不懂,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死,北王开始奋起反抗,利用地势便利以及即将亡国的军队血性,硬是抗住了诸侯王们一轮接一轮的攻击。 有的小诸侯王撑不住先走了,然后被大诸侯王顺手灭了,成了大国的一部分,有的小诸侯王就直接被北国给干倒了,地盘不知道过后会便宜了谁。 大诸侯王们则咬牙死撑,既然已经开战,不看着北国灭国,他们哪能甘心! 此刻,诸侯王们空前一致的团结。 第75章天凉了,北国该被灭了…… 外头已经打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景昌城内一片祥和, 大家甚至开始布置起来,准备过新年。 年节算不上何等重要,但是除夕非常重要,那天晚上要祭祀先祖, 祈求神灵眷顾, 还要举办各种驱邪仪式, 来驱除人们身上一年带有的邪气。 反正是非常热闹的节日,也很重要。 景昌城内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等新年过后, 就会有为期十五天的灯会, 一直热闹到正月十五, 才会彻底消停下来。 这是近两年新添的热闹,以往没有,只因以往没有合适的纸来糊灯笼, 别的材料透光性不好,而且也没有多余的灯芯。 沈知微是叫百工坊研制了一些蜡,这些蜡是白蜡虫在树上分泌而得, 比较稀有, 但总比油灯要强, 每个灯笼里放一点点, 燃个三五夜也就行了,主要是灯会能带动消费, 经济价值很高, 这点儿蜡的消耗能被完全覆盖。 沈知微穿上贵族家女娘的服装,带着十几个奴仆侍卫在街上玩,这个阵仗一点儿都不突出,一条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和她一样。 要是穿庶民的衣服, 她皮白肉嫩,一看就不是干惯了活儿的模样,容易穿帮,所以只能穿贵族服饰,而贵族出行没十几个人围着,是很危险的。 仇富的人不是只有现代才有,活不下去反社会了的人更不是只有现代才有,眼下更多,不然游侠等群体的名声怎么会那么差,只因他们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真的做全了违法之事。 玩够了,沈知微找了一家酒楼歇一歇,进去一楼已经人满为患,好在上头两层还有单独的包厢,沈知微要了一间,带着随身的宫女侍卫上了楼,其余人则带着东西,暂且往回送,等一会儿再来接她回王宫。 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了。 烟霞打开门,门外站着闻桃和她师妹琼玉。 琼玉年后就要赶往永明,师姐妹俩正好有空,就出来一起逛一逛,身后也跟了不少人。 在街上的时候,两人就看见沈知微了,既然已经遇到,总得来打个招呼。 沈知微没撵两人走,而是让她们进屋来歇一歇。 “今夜商业街格外热闹,酒楼的包厢也不剩几间,正好一会儿我就走了,这间留给你们姐妹歇脚便是。” 大王有言,推脱就不好了,两人应了一声,乖乖进屋来坐。 三人私底下其实没什么私交,沈知微一直在宫里,陪她时间最多的其实是宫人们,她和烟霞关系更好一点儿,有时候也会说一些八卦闲话,而闻桃琼玉,她们就是沈知微的下属,每次见面都是在聊朝堂上的正事。 私底下的交流基本为零。 不过大家也共事多年了,尤其闻桃,算是沈知微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先接触的那一批人,对沈知微来说,意义不太一样。 所以现在坐在这儿,沈知微也愿意跟闻桃聊聊家常。 先说了说闻劭的事情,自打闻劭辞官归乡,沈知微就没听过这老头的消息了,只听说闻劭是回闻家族地教书,沈知微感叹老头教书水平挺高,以后闻家又能有一批她可以割的小韭菜来了。 闻桃说闻劭一切都好,身体康健,力壮如牛,还在闻家族地推广沈知微之前养猪的法子,今年还杀了年猪,他亲自主持杀猪仪式,将猪头供奉给祖先,希望祖先能庇佑大周风调雨顺,万民无恙。 沈知微听到这儿,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闻劭亲自主持杀猪仪式吗?那真的很接地气了,那老头不会被猪拱飞吧? 听说闻劭还能祭祀先祖,沈知微心道这是没什么大事。 “养豚之法理应推广至各地,只是予的方法并不适合粮食不足的地方,可千万不要强迫庶民养豚啊。” 沈知微像是随口一说,闻桃立马严肃神情,表示闻家绝不会做强迫庶民的事情。 有些贵族觉得养牛羊猪等动物太脏了,就会强迫租赁贵族地的庶民代养,会给一定的粮食,但总体来说,还是庶民自己掏得多,庶民又得费时又得出力,最后养得好没什么奖励,养得差,全是庶民的问题。 贵族想要找庶民的麻烦,只需一个不讲理的借口即可,沈知微不想看看见自己的养豚之法,成为压迫底层的借口之一。 聊着聊着,话题又从家长里短,转到了天下大势上。 没办法,跟工作上的同事真没什么家长里短好聊的,无论是沈知微还是闻桃,成天都将大部分心力扑在工作上,家里那些事情,她们平日里听都嫌烦,非工作状态下只想休息。 而且她们年纪都不是特别大,没那么多家长里短的事情要聊,与其尬聊,还不如探讨大家都熟悉的领域,这样一来,在旁边当背景板的琼玉也能说上两句话。 “现在北国的战事暂时停下了,等年后肯定还会接着打,大王觉得,我们的人什么时候入场比较好?” 这个话题之前闻桃和沈知微提过,沈知微说等后期看看,现在就算是后期了。 就算再怎么上头打架,诸侯王们也不会错过春耕的日子,所以这场大战注定会在春耕之前结束。 “永明距离奉宝近一些,琼玉觉得,何时动手合适?” 胡幼安还在永明附近驻扎,要动手也是她领人出征。 北国的奉宝城比较偏南一些,算直线距离,还真是永明比较近,景昌反倒是远一些了。 琼玉没想到自己还有资格开口说话,她愣了楞,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组织好了语言,做出了时机上的判断。 “依下臣之见,中郎将理应在十五之后立刻动兵,前往北国,以此前攻占的十城为根基,向外侵蚀北地,若是顺利,或可在春耕之前攻下北国。” 第103章 琼玉说这话的时候说的特别顺,一看就是在心里想过很多遍了。 沈知微没想到这位也是个顶级卷王,人还没上任,就已经摸清了情况,甚至开始预设之后会遇到的事情,提前做出了判断。 该说不愧是师出同门吗?做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的严谨。 沈知微想到了那位在汴地当默默无闻的郡守之一的汴宵,又觉得这跟师门传承没什么关系,估计单纯是面前二人性格使然。 “嗯,到时候就按照你的判断去安排,等你离开景昌,予会亲写一份王令,你代交给幼安,让她按照王令行事。” “喏!” 琼玉到底年轻,面对大王的偏爱难掩激动,她带着王命上任和不带王命上任,在外人眼里时截然不同的重量。 带着王命,她是得大王恩宠的宠臣,不带的话,就比较平常普通了。 靠这份王命,她能在永明更早立足。 时辰不早,沈知微不说了,她明天一大早起来还有事儿要干。 过年也清闲不了半分,没办法,到了年底大事小事真的一箩筐,王室也没别人可以帮她什么,她只能自己一件件来。 去年安太后还帮她做了些事,今年入冬后,安太后就闭门不见客,说是染了风寒,要养身子。 她年纪在这个时代确实算不上太小了,沈知微一听是要养生,也就没强拉着对方一块儿干活,安国情况不妙,这位安太后的心情估计也没好到哪儿去。 虽然安太后和安国的关系一般,但安国到底是安太后的故国,是安太后的依仗,安国若真的一朝被灭,如同汴国一般,她这个安太后的日子也会变差的。 沈知微是真心以为安太后是身体不好,但大年初一,她就被打脸了。 此前跟随安太后的人——巨言和伯友,他们现在算是妫央的门客,之前妫央在永明城,他们就跟着去永明了,现在妫央要留在景昌,他们俩自然也就从永明回来,继续为主子效力。 年前回来的,过年肯定少不了走亲访友,再加上这次回来,要在景昌多待一些时日,两人有意与原本的人脉亲近一些,所以过年时大摆酒席,拉着昔日熟悉的人就是一通胡吃海塞。 他们俩原本熟悉的人,几乎全都是在安太后手底下做事的人。 那群人的能干程度还没有巨言伯友强,嘴也不严,巨言伯友没少听他们发牢骚,说安太后越来越难伺候,动不动就发脾气,他们这些做门客的,实在是过得惨。 如果能搜罗来太后喜欢的男宠,日子还能好过一点儿,要是没那个本事,就会被太后随意呵斥,面上无光。 巨言伯友甚至能从昔日同僚口中听出几分恨意,他们跟随安太后来景昌,也不是全然无所求,如今所求随着安太后亲儿子的死,彻底没了念头,还要日日受折磨,是个人都受不了。 但他们也不敢对安太后不敬,只敢在私底下说两句,发泄心中怒火。 说得多了,就管不住嘴了。 于是他们就说了安太后干得荒唐事。 安太后说是入冬后在夏菁宫养身子,其实不是养身是养胎。 沈知微听了这话后,表情没什么变化,就跟听见邻居家怀孕了一样。 安太后会怀孕这事儿,沈知微早有准备,安太后经常和男宠痴缠,也没有什么避孕措施,现在才怀上,都算是难以怀孕了。 “大王!此事……” 烟霞闻言一惊,下意识去看沈知微的脸色,对上沈知微没什么波澜的双眸,顿时清醒过来。 安太后又不是沈知微的亲娘,沈知微没什么反应很正常,她又不会担心有人跟她抢母爱,哈哈,根本就没有母爱。 再加上先周王去世好几年了,这事儿传出去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浪。 第76章安王决定效仿周天子,学…… “大王万不可掉以轻心, 安太后手上还有宫中侍卫千人,她是太后,能统领百官,调动兵马, 不得不防啊。” 巨言见大王没反应, 急了, 恨不得直接说明白这件事。 那就是安太后是有能力造反的。 “她生的孩子没有王室的血脉,太后可以调动兵马不错, 予却没有昏庸到能被那点儿人手拉下王位。” 沈知微觉得这事儿没什么问题, 安太后想生就生, 想养就养呗, 那么大一个王宫,别说养一个孩子,养十个八个也不费劲。 那是安太后身为太后的特权, 就跟她有权调动兵马一样,只是这些权利要看君主是否全数应允,沈知微现在大权在握, 安太后想干什么都越不过她, 养孩子也一样。 沈知微隐隐感觉到了些许愤怒, 但不是因为安太后养孩子这件事, 而是因为安太后有意隐瞒她,偷偷养孩子。 安太后难不成以为她会连几个小孩都容不下? 沈知微想, 她以前连那写诸侯称王都容下了, 安太后可真是小瞧了她,关键是,安太后此举在外人眼中,确实是疑点重重, 不怪巨言觉得安太后以后可能会篡位。 隐瞒这个举动本身就没什么好心。 “大王如今稳坐天下,确实不必担忧其他,只是人还需往长远考虑,大王至今未曾有后,膝下无人……” 伯友犹犹豫豫地说着,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沈知微没有后代,安太后的孩子生下来就有威胁,哪怕以后沈知微生下未来的天子,安太后活着一天,那孩子依旧是威胁。 沈知微听出来了,这是借此来催生了。 毕竟她是真有王位要继承,以前她年纪小,先周王又刚死没多久,自然没人催,现在先周王故去多年,她年纪也大了,必须得有个后代,在朝臣看来才安心。 人指不定啥时候就会死,哪怕是天子,那也是会死的,没有后代,这偌大的天下由谁来继承呢? 沈知微沉默了一瞬,摆摆手让两人闭嘴。 “你们的想法,予明白了,如今太后刚刚有孕没多久,太后年纪大了,此胎不一定能坐稳,等之后再说吧。” 沈知微不打算让安太后将孩子生下来了,不然她怕到时候安太后成天想着怎么弄死自己,扶持自己的孩子上位。 倒不是怕安太后,而是觉得麻烦,到时候真闹出事来,指不定又得往里头填多少条人命,不如一开始就将此事扼杀干净,一劳永逸。 安太后年纪也大了,这个年纪生孩子,万一出点儿事也不好,她是为了许多人的命着想。 要说安太后会老老实实守着孩子过日子,这种话天底下没人会相信,此前安太后和她那身首异处的好大儿私底下的筹谋,又不是无人知晓,况且历史上还有类似的事件给沈知微做参考,人心贪婪,安太后就不是个能守住本心过日子的人。 至于自己的继承人,沈知微打算好了,今日起就设立慈幼院,收养一些民间的孤儿,赡养那些孤寡老人。 从中挑出聪明活泼的女孩,养在身边当继承人。 对外就说是她生下来的就行,假怀孕又不是什么难事,往肚子上裹几层布的事儿。 至于孩子的爹,直接无名氏,随便捏造几个就行,反正沈知微不捏造,也有的是人给她捏造风流债,为她塑造风流君王的形象。 沈知微让烟霞去办这些事,烟霞没想到自己会被赋予如此重任,紧张到嘴唇发白,这要是传出去,那可是混淆王室血脉的大罪! “烟霞,女子生育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没命了,予这条命还要留给天下人,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失去,你可明白?” 沈知微一点儿都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就是觉得生孩子会要了自己的命,所以她不生。 烟霞同为女子,当然明白生孩子的不易,但是混淆血脉这可是一件大事,不是王室的血脉,真的会被天地认可吗? “大王,非王室血脉,天地难容啊。” “那就去找王室血脉,诸侯王被灭国之后,有的是孤儿在世上独活,诸侯王与予,千百年前是一家。” 说是王室血脉断绝,实际上压根断绝不了一点儿,往上溯几代,大家都是一个祖宗。 沈知微不介意那孩子是什么出身,只要喊她母亲,这辈子就注定是姒姓,是她教养长大,那就是传承自她。 烟霞被沈知微说服了,确实,诸侯王与周王室本就同出一家,有的甚至是一个姓。 安排好这件事后,沈知微又派人去盯着安太后,确保安太后这一胎生不下来,事情就算是解决了。 不过安太后的行为,让沈知微想起了安国,她觉得安国一直都不是很安分,等北国的事情解决,下一个就是安国。 多国对北国的大战已经进入尾声,大获全胜的自然是多国联合军,北国损失惨重,不管北国的兵卒有多么善战,也打不过那么多国的精锐。 在联盟军内部都开始商量怎么瓜分北国的时候,景昌的军队下场了。 胡幼安又任大将军,领兵攻占北地,有之前的十座城池做基础,胡幼安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特别扎实,迅速攻城略地,没等联盟军反应过来,景昌的军队已经吞下了大半个北地。 第104章 胡幼安领兵堪称神挡杀神,不管前头的城池驻扎的军队是不是北国的,她都照打不误,打得联盟军叫苦连天,不少联盟军的诸侯王都派了使臣前往景昌,想要与沈知微讲道理,让沈知微管一管胡幼安。 那些城池他们已经打下来了,就是他们的!胡幼安见城池就打,见人就杀,景昌是打算与天下诸侯王宣战吗? 诸侯王们叫嚣着要周天子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可能是打北国打上头了,以为北王这个假“天子”不堪一击,景昌的真天子同样不足为惧。 然后沈知微笑了笑,命人将使臣们一一捆好,送回各诸侯王面前,告诉各诸侯王,想要打就打,别废话。 景昌今非昔比,这些诸侯王嘴上嚷嚷着欢,实际上,压根打不过景昌,他们连苟延残喘的北王都要打那么久,甚至还要联合起来打,怎么敢跟强大的景昌宣战的? “各位尽请告知你们的‘大王’,天子唯予一人,天下尽皆大周王土,叫他们好生等着,等大周铁骑打开他们的城门,收复失地,重塑大周王室之尊。” 沈知微这话颇有些让诸侯王等死的意思了,使臣们仓皇而走,还是被绑着押送回各国,狠狠打了诸侯王的脸。 妫央大呼痛快,但又觉得大王实在是仁慈,传信谁不能传?非要放那些使臣走干什么,要他说,就该将使臣的头颅割下,连同王令一起,送给那些诸侯王。 沈知微听完妫央的主意后,直呼妫央不做人,他不光想要使臣的命,他还想要景昌兵卒的命。 真要是将使臣头颅送去,景昌的兵卒还能活着回来才怪,那些诸侯王就算不想动手杀景昌的人,也会迫于压力杀人,到时候两边都见了血,就不得不开战了。 景昌确实强大,但也没强到一下子对上所有诸侯王的程度,如今的景昌有点儿表面光,里头还是虚得。 因为人手严重不足,打下来的地盘都需要重建,需要重新安排合适的人去接手,人才又不是地里的粮食,一年就能长成,沈知微缺人缺得都想将学宫里的学子全薅过来干活了。 但是不行,真要是安排一堆新人去管理一地,那不是重建,那是破坏。 她可不想让自己创立的王朝,如同秦朝一般,短暂如流星划过天际。 过了年又开了科举,第二次科举参与人数更多了,可选出来的人才变少了,远没有第一届的人才那么惊艳。 第一届的科举选出来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上手自己的工作,在一个领域发光发热,其中不乏有特别厉害的,刚工作一年就屡屡立功,例如琼玉、夏青这种顶尖人才,还有数十位次一级的可用人才。 第二届科举出来的人,挑挑拣拣也就十来个能用,算是可用人才,还不能立马开始用,要先培训。 因为第二届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北地那边的学子,他们虽早早来了景昌,在景昌考取了功名,但他们骨子里还是北国的学子,对普通话、简体字以及景昌的政策都不是特别理解,好好培训,估计要等个一两个月才能真用上。 北国的地盘落在了景昌手里,北王越等王室殉国,他们的忠臣也追随而去,其余学子可没那么忠心于北国,他们两年前名义上还是大周的子民,如今不过是重新回归了大周子民的身份。 最后尘埃落定,北地三分之二被胡幼安给抢过来了,剩余三分之一,由各国联军瓜分,安国拿下了较大的一块,一举成为剩下诸侯国里,面积最大的诸侯国。 安王濯也算是实现了自己之前的愿望,打下了比他父亲更大的地盘。 因为有之前打地盘不经营,以至于各地叛乱背刺自己的经验,所以这次安王拿下城池后,和沈知微一样,将当地的官员全都撤下,换上自己的人。 他是全盘照搬景昌的处理方式,沈知微得知此事后,总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儿眼熟。 之前她实行军功封爵制度的时候,好像也有几个诸侯国照搬,结果是什么呢? 结果是政策水土不服,造成了很大的动荡。 安王此举,沈知微同样觉得不太行,因为景昌是周朝正统,安国不是。 光撤下当地官员没用,要想真的收复一地,安国得将当地所有人都迁走,断了当地人的根,彻底斩断他们和北国的牵连,还得分散原本的北地人,让他们和安国人一起生活,逐渐各自融入,才能真的消化干净。 第77章专业学校培养专业人才,…… 沈知微站在后世的角度, 拿着历史书矫正安王行事。 而安王啥也不知道,只能迷迷糊糊去探索为王之道,依照他人的经历,照猫画虎, 去处理那些从未遇到过的棘手问题。 如果没有沈知微, 安王和北王都会成为一代霸主, 他们拥有霸主共同的特质——学习和探索的能力。 可惜没有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沈知微存在, 历史就注定了会走向另一个辉煌的结局。 北王的死对比他活着时, 要稍显潦草, 他活着的时候, 所有人都很担心他更加强大,每一个人都盯着北王的一举一动,而他死后, 这种注视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失败者的不屑。 还有对景昌的愤恨。 这次他们联手攻打北国的根本原因,就是从景昌传出的那一句谶言, 景昌什么都没做, 最后坐享其成, 拿下了北国最大的一片疆土, 这如何能不叫他们恨呢? 恨,就要有所动作, 要针对景昌做一些布置。 于是有人提议, 针对之前的谶言,进行新的解读。 北王越死了,很显然,那一句谶言里的尽归于北, 并不是代指北国,或许是代指拥有北地的人,又或者是整个北方的诸侯王们。 有人这么猜测,南方的诸侯王们就不同意了,怎么三两句话就想将他们直接赶出逐鹿天下的赛场呢? 于是有人开始怀疑,谶言是真是假。 当初沈知微命令妫央祭祀天地,占卜未来,妫央身为曾经的太卜,业务水平十分高,全程没有任何错漏,作假的能力也很强,得出了一个完美贴合沈知微想法的谶言。 现在想要揭穿这件事是假的,告知天下,谶言是沈知微的阳谋,何其困难。 是想说昔日的太卜不敬神灵,还是想说名为天子的沈知微肆意利用神意? 这两盆脏水可以随便泼,有没有人信可就说不准了,因为这几年景昌附近连年丰收,子民安居乐业,哪怕是有一些天灾,也都在朝廷可控范围之内,沈知微及时命人赈灾救难,从头到尾就没有积攒过任何民怨。 庶民们不知道什么阳谋阴谋,也不懂什么谶言的真假,他们只知道,周天子治下是这片战乱之地唯一的净土,千百年来,他们都是周朝的子民,以后也还会是大周的子民。 而那些贵族,就更不可能跟着诸侯王们一起,扭曲谶言,又或者是指责沈知微假造谶言了。 他们又不傻,如今势力最大的是沈知微,得民心者也是沈知微,跟沈知微对着干有什么好处?汴地和北地忠于诸侯的贵族,可都因为想要谋逆,被胡幼安领兵杀了个干净,从上到下,全都死绝了。 他们又不是活腻了,非要跟天下共主对着干。 于是诸侯王的脏水泼出去了,沈知微毫发无损,零伤过关。 谶言不仅没有削弱天子的含金量,还因为猜测谶言中的北是拥有北地最多的王,从而将谶言中的天下共主之位,又还给了周天子。 兜兜转转,天子依旧是天子。 外界各种风波,折腾来折腾去,都没能突破天子的防御,沈知微甚至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一切就都过去了,留给她的只剩下状似很老实,低头求发展的一堆诸侯王。 诸侯王现在比当初在汴地被坑时还老实,明明这次被坑得更惨。 沈知微怀疑这群诸侯王都去进修了忍者课程,这是真能忍。 看他们这么能忍,沈知微就知道,她的主线任务是彻底殉了,以后想都不用想了,只老实做特殊任务吧。 东海之畔的造船厂全速加工,经过改良和建造,今年出海的船增加到了五艘,全都是十分巨大的商船,不光是载物能力,载人能力上也有了巨大提升,这次再出海,竟将造船厂附近的水军带走了三分之二还要多。 沈知微意识到得扩张军队了,陆军方面有胡幼安等人操心,她从来不上心,水军这边她必须自己上上心,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水军将军。 鸱尾倒是会水,但是鸱尾入伍后就是陆军行列,她用兵的经验全来自于陆军,对水军很陌生。 沈知微担心让鸱尾来管水军会出现外行管内行的情况,与此到时候左右脑互搏,还不如耐心寻找合适的水军将领,目前没人,就先让他们自己管自己的。 水军打仗,更依靠船只与武器的精良,还有一个,就是信息的传递。 沈知微在船只和武器上,只能依靠百工坊,让安金与黄鱼两人好好思考,进行创新,在信息传递方面,她拿出了旗语。 第105章 其实做一些固定的比划,用来传递信息,这种行为并不少见,在山中行军的队伍也会如此。 有的人眼睛很好用,能看见很远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是声音传达不到的遥远之处。 而且比起大喊大叫,用身体动作来传递消息,在战场上更为隐蔽安全。 旗语的好处有很多,坏处也有,那就是得记。 旗语不是只有几个简单的动作,有些时候旗语能够传达很复杂的信息,这需要背很多东西,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情况不一,最好是所有人都能背下来。 但人和人的天赋真不能比,有人善于作战,有人善于记忆,大多数人只能占其一,做不到所有,旗语复杂,实在是难以全都记全,最后记全了的人,可以说是百里挑一了。 别的人只能记个大概,有几个能记全,沈知微见其他人实在是记不全,也就没硬逼着了,她让那几个记全了的各自分散开来,一艘船上有两三个人即可。 有替补的,到时候出了事也能有人顶上。 死记硬背还能找到合适的人才,但是水军将领是真找不到,那么多人里硬是没有几个合适的,提拔上来的伍长什长百夫长,天赋都有限。 沈知微扒拉来扒拉去,不得不承认,金卡是真的很难抽到,她运气再好也找不到。 水军出现时间太短,此前没有培养的土壤,想要找到相对应的人才就很困难。 说到培养人才的土壤,沈知微觉得她应该改一改学宫了。 目前的学宫主要培养官员,各行各业的人也有,但是所有学生都奔着做官去的,对于沈知微来说,人才可挑选空间太狭窄了。 她得设立一些针对性比较强的学校,缺将领就专门培养将领,缺医生就专门培养医生,其他领域的人才,可以此类推。 学旗语这事儿也提醒了沈知微,每个人的天赋领域不同,如果光盯着做官这一行当挑选人才,她到死也找不到合适的,能够撑起社会各行各业的人才。 于是沈知微将闻桃喊进宫来了,连带着还有妫央一起。 妫央为辅,闻桃为主,沈知微让两人共同筹办开设专业学校的事情。 学校这个概念,闻桃此前听说过,在沈知微的商业街规划里,她曾经提到过学校的设定,不过现在落实下去后,都被统一称作学堂了。 专业学校一听就和学堂不是一回事,所以沈知微没有用学堂来指代她要开设的新学校。 妫央还不太懂,闻桃给他解释了两句,他也就明白了,明白过后就是发愁。 “大王,听太傅的话,开设专业学校需得如学堂一般,寻找良师,搜寻生源,还得设立合适的学校地点,以及编撰课本。如今良师难觅,学生一心考科举,城内合适的地点都已经设好学堂,若无良师,课本更无从说起,此时开设专业学校,恐是难以维持啊。” 妫央的态度倾向于等以后手底下人多了,景昌城再次扩建了,再设立专业学校。 如今连科举都没弄明白,学堂的教育事业也才刚起步没多久,弄什么专业学校啊。 妫央倾向于保守发展,先啃完一个领域再来下个领域,而不是上来就摆个大摊子,顾不过来。 闻桃倒是觉得可以一试,她之前高强度工作,已经习惯了面对各种困难,妫央说得那些问题,在她看来都不是事儿。 “太宰,大王现在要设立专业学校,自有其必要之处,良师虽难觅,但并非没有,天下有向学之心的人何其多,只要学校建好,自不用愁生源在何方,其余困难一点点解决便是,没什么难得。” 妫央闻言,心中翻了个白眼,他觉得闻桃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自打他又恢复了太宰之位,闻桃卸任后,他心里就不是很舒服了,因为闻桃之前干得很不错,不少人都将他和闻桃拿来对比。 结论是太宰央有太宰央的强处,而太宰桃则是一个合格的太宰。 听听这话就知道,人们心中更好的太宰是谁。 妫央能舒服才怪。 而且他还念着之前的首辅之位,好不容易从永明调回景昌,结果首辅之位依旧不是自己的,妫央有时候都想问问大王,究竟是想如何安排自己。 坐在上位的大王沈知微其实什么都没想。 她觉得妫央说的有道理,闻桃说的也有道理。 这事儿她本就迟疑不定,才会叫人进宫来商量,若是她已经下定决心,那还找人商量什么?直接下发王令,叫底下人开干就完事了。 “两位爱卿都言之有理,只是你们可能还没明白专业学校是做什么的,眼下景昌最缺什么样的人,专业学校就会培养什么样的人,良师不必去寻,培养将领的专业学校,将由胡幼安担任讲师,培养医者的学校,自然也会由医术高超的医者担任讲师。” “大王,中郎将若是回朝,日后景昌对外便损失一员大将啊!” 妫央不同意,胡幼安就该在战场上打仗,让她回来当讲师,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以为胡幼安当了讲师就没法上战场了。 沈知微当然知道召回胡幼安会有多大的损失,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且人手严重不足的时候,就别想着往外扩张了,以后要真是青黄不接,那祸患无穷。 于是她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说道:“将领的专业学校只开设一年,这一年,予愿意暂停一切,只培养人才!” 不光是胡幼安,需要进修的将领回来上课,有能力的将领回来讲课,沈知微就不信了,突击一段时间,她还能缺少专业人才。 闻桃听明白了,大王口中的专业学校分两种,一种是类似于那些官员们会上的“培训课”,只不过时间更长,教导更具体。 另一种则是专门培养一类人才,类似学宫,只不过学宫是培养官员,那些专业学校是培养医者、匠人、小吏等等。 大王此举,是进一步的开民智,比此前城门讲台更为具体的开民智。 闻桃咽了口口水,眼中生出向往的光来,她不敢想象,大王的设想成真后,大周会变成什么模样。 第78章沈知微:放现代,我得被…… 妫央也想象不到, 他一直皱着眉,眉头就没舒展过片刻。 即便跟着闻桃离开王宫,身上已经承担起大王下派的任务,他依旧很为难。 “太傅, 可有时间一叙?” “太宰相邀, 岂能没有?还是老地方?” 闻桃出来看妫央那么纠结, 就知道要来一场对话,她也想跟妫央好好聊聊, 自然不会推脱妫央的邀请。 在很久之前, 闻桃就明白, 她和妫央必须相处融洽, 哪怕心里并不赞同妫央的一些想法,也不能与妫央撕破脸皮的对着干。 妫央想必和闻桃是同样的心思,他也不想和闻桃闹得不愉快。 所以一旦出现分歧, 两人就会坐下来聊一聊,尽量给分歧找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并不是两人有多么投机,又或者是感情多好, 只不过是因为, 两人同属大王麾下, 是大王的左膀右臂, 如果两人打起来,那对景昌, 对大王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闻桃心道, 虽然妫央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好在他和自己一样,是对大王保持绝对忠诚的人。 妫央找闻桃要说的事情就是专业学校,他还是觉得专业学校的开设时机不对。 尤其是让胡幼安回来这件事, 哪怕只有一年时间,对景昌和整个天下来说,依旧影响巨大。 妫央也不绕圈子,坐下来后就直接说了他内心的迟疑。 不如天下稳定后再开设学校,到时候将领们没有地方打仗了,都去专科学校培养人才,培养下一代,也算是物尽其用,而非鸟尽弓藏,多好的安排啊。 “太宰可曾想过,为何大王要在此时此刻提出培养人才一事?” 闻桃承认妫央说的话有些道理,从妫央的角度去思考,此事有理有据,可现实情况并非如此。 此时设立专业学校,自然是有其必要之处。 “自是因为朝野内外,太缺人手。”妫央立刻回答道,“可正是因为缺人,更不能随意抽人去当讲师啊,尤其是如胡幼安一般的将军,她离开战场后,根本无人能代替她。” “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疆场上等着出征,如今是大王主动抽调她回景昌,万一日后出意外,她不得不退下呢?若是没有人能顶上,太宰可想过,到时候景昌会有多么的被动。” 闻桃的话让妫央沉默了,妫央还真没想过这件事。 主要是胡幼安正值壮年,她一直在沙场上战无不胜,给人留下了一个她似乎永远都会在战场上当顶梁柱的印象,没人会无缘无故怀疑家里的顶梁柱会坍塌,房子会变成废墟。 更没人会想着,万一顶梁柱没了,要拿新的顶梁柱换上,阻止房子坍塌。 是了,大王那么着急,肯定是设想到了这种情况。 妫央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最后的问题还是落在了人手不足上。 第106章 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觉得,天下人才这么少?明明王上富有天下,却依旧无人可用,此乃臣子无能! 妫央觉得,他必须多多搜罗一些人才才好,文官那边他是没什么人脉,难以找到合适的人才举荐,但是武将方面,他应该还是能努努力的,很多武将在年轻时都不是饱读诗书的人。 从身手好的人里挑一挑,或许会有惊喜。 闻桃见妫央不说话了,就知道她刚刚的话算是说服了对方,她接着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大王一心夺取天下,我等为臣子,自当为大王分忧,专业学校的事情还需太宰多多费心。” “既然是为大王,为大周未来着想,那央身为太宰,必当竭尽全力,太傅于此道更有经验,央都听太傅的即可。” 事情落在妫央头上,他名义上是辅助,实际上是干实事的那位,要是妫央不配合,闻桃自己很难将事情办好。 反之亦然,没有闻桃帮忙,妫央估计要费不少功夫,他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事情,实际上今日之前,他连学校的概念都不是很清楚。 妫央选择相信大王的判断,他仔细请教闻桃,让闻桃将专业学校的事情跟他讲清楚,他会尽力而为。 胡幼安拿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份,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不过这几年的夏天都没热到要人命的程度,风中还带着点儿凉意,找个阴凉地坐着,时间久了骨子里都发凉。 消息是经过琼玉的手递到胡幼安手里的,要是没有琼玉本人来作证,胡幼安还以为有人假传王令,故意害自己。 “大王真的要弄劳什子的专业学校,还要召将军回景昌?” 同样觉得王令是假的的人还有鸱尾,鸱尾之所以知道这道命令,是因为胡幼安一走,这一大摊子全都会落到鸱尾头上,她必须知情,并且做好接手一切的准备。 “嗯,是真的,琼玉拿到了太傅的信,太傅在上头也说了,此事为真,太宰已经选定了学校地址,等我一回去,立马就能开课。” 胡幼安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是迷茫不解,以及下意识的听从。 她不会违背大王的命令。 鸱尾一脸为难,担忧地说道:“可是如今北地刚刚被收复没多久,此刻回景昌,那北地若是再起波澜要怎么办?安国等国就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将军你离开,他们必定会来攻城。” “先封锁消息,我离开的消息能封锁多久是多久,以前我也回过景昌,那时候不也相安无事吗?”胡幼安很快就做出了安排,“这次就跟之前一样,只是回去的时间要长一些,好在只有一年,封锁消息就能维持半年左右,等入了冬,那些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能挺过前期,后期入了冬,开战的几率就不大了。 过了冬天就是春天,没多久她就能回来了。 胡幼安就没想过改变大王的想法,大王让她干啥她干啥就行。 别说是现在就回景昌做讲师,哪怕回景昌是被软禁,她都不会犹豫,只是她会有些担心其他兵将要怎么安排。 想到这儿,胡幼安看了一眼鸱尾,鸱尾已经能够独挡一方,是合格的将领了,只是要当总将,她还嫩了些。 好在鸱尾天赋够高,心性也好,临危受命之下,想必能稳住。 胡幼安已经安排好了,鸱尾说什么也是白说,只能点头应下,硬着头皮直接上。 胡幼安是在七月份才回景昌,七月份的时候,沈知微拿到了几株棉花。 沈知微看见棉花的时候人都傻了,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拿回来了棉花啊? 之前被沈知微寄予厚望的折柳商队在四月份的时候回到了景昌,比约定好的时间要晚了不少,据说是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恶劣天气,怕被困死在沙漠里,所以干脆多留了一段时间。 沈知微忙着商船和专业学校的事情,一时之间还真忘了自己外头还飘荡着一个商队,等折柳等人回来后,她粗略看了下折柳商队带回来的东西,没什么太稀奇的玩意,就让折柳带着商队去休整,顺便给折柳在商司安排了个职位,暂且放着没管了。 棉花的事情,沈知微是半点儿消息不曾听说。 所以这棉花并不是折柳带回来的。 但是棉花确实是折柳进献的东西。 沈知微细细了解才知道,原来是西边的人得知折柳商队在找一种开花像是云朵一样的奇花,所以这段时间已经在四处搜寻,折柳给那些西方小国带去了无数奇珍异宝,他们想要讨好折柳,所以才尽心尽力的找,并且在找到后,第一时间给折柳送来了。 看着那雪白的棉花,沈知微开心的不行,立马将农庄上伺候庄稼的先天种地圣体孟女喊来,让她跟西方小国来人好好研究一下,棉花在大周要怎么种植,在哪儿种植比较好。 “你可能要去一趟北地,近似西方环境的地方,全都在北地境内,三年五载可能都回不来了,做好准备吧。” 沈知微叮嘱孟女,让孟女做好拖家带口去西北种棉花的准备,孟女本以为能在景昌附近种,没想到会跑那么远。 真的太远了,孟女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事实上,到了现在,景昌城依旧是她去过最远的地方。 “那边要比景昌干燥很多,具体如何,你跟那西方小国的人好好聊聊,哪里听不懂,就多问问译者,最好是你学会那个小国的语言,省得对方对你有所隐瞒,或是译者翻译出错,耽误种棉花。” 沈知微说着,感觉有点儿强人所难了,孟女雅言都是后学的,普通话也是后学,这几年才说的利索了一点儿,再让她去多学一门外语,这是把孟女当外国人整了。 谁知孟女一点儿不觉得多学一门语言很困难,甚至觉得,为了更好的种地,学就学,她不光要学还要学得快,学得好! 沈知微了解到孟女的心思后,对孟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啊,先天种地圣体! 为了种地,你真的太拼了。 “对了,这段时间要设立专业学校的事情,你应该听闻了吧,今年先设个军官学校,等过几年,你闲下来了,就去培养农官,空闲的这两年你没事儿琢磨一下,以后要怎么教导别人如何种地。” 沈知微放现代绝对是要被挂路灯的资本家,她算是把人压榨得干干净净了。 结果放在封建王朝之中,她就是最好的大王,没看孟女激动得小脸通红,恨不得高呼几声大王万岁来彰显自己对大王的敬仰吗? 著书立传,传承本领,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她孟女有机会成为名师大能的一员,她如何会不激动呢? 第79章胡幼安,你从来没有让沈…… 孟女满心激动地应下了大王给她的新任务, 不日就要远行。 她一走,农庄上就得重新找人来负责,好在之前孟女也带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在伺候庄稼上都算是一把好手, 勉勉强强能够顶替孟女的空缺。 在这上头, 不用大王来操心青黄不接的问题了, 只有在种地上,大王能够松口气。 沈知微意识到这件事后, 突然觉得专业学校的开设十分有必要了。 于是胡幼安刚回景昌, 连王宫的大门都没踏进去, 就被迫不及待的沈知微拉着去了专业学校。 没错, 沈知微亲自到城门口接的胡幼安,这让胡幼安十分震惊,同时她也意识到了, 专业学校对大王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不仅仅是在培养人才上重要,还关系到了沈知微的特殊任务,教书育人也是一系列的特殊任务, 最后毕业的学生质量, 直接影响了沈知微的任务结算, 要是不能到达ssr结局, 沈知微是真的会生气。 所以沈知微一再跟胡幼安强调,把此次进入专业学校的人往死里训, 只要没死, 还有口气,就不要手软。 “上了战场,可没人会将他们看做需要好好对待的学生,还不都是死人预备役?现在多流血, 以后上了战场才能少流血,如果那些人不听话,你就直接报给予,予会让他们乖乖听话的。” 沈知微意有所指地说着,胡幼安愣了一下,随后了然。 看来这次的学生里,有不少人出身很不错,是胡幼安压不住的那种。 只是一个专业学校,竟然能招到出身如此好的贵族当学生吗? 胡幼安严肃应喏,眼中甚至带了三分杀气,真有点儿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铁血气息了。 那些连鸡都没杀过的贵族学生,不知道会不会被胡幼安给吓坏了。 沈知微有点儿幸灾乐祸地想,对那些贵族学生,沈知微的感官很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那些学生有心报国是好事,愿意放弃家中荫官的好处,靠自己来闯荡,是一种自强自立,很是不错的品质。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那些学生娇生惯养,实在不是好苗子,到时候哭天喊地让家长心疼了,就容易搞出师生矛盾,不利于团结友爱,而且他们占据一个名额,庶民就会少一个名额,这样不利于她打破贵族垄断上升渠道。 第107章 可是人家有心,她总不能将人强硬的拦在门外。 所以沈知微只能暗示胡幼安,往死里训那些贵族学生,狠狠针对他们,他们若是真有那个坚强的意志,最后挤占庶民学生的名额就挤占了,有能者上便是。 若是他们没有那么坚强,就趁早给她滚蛋,赶紧把名额空出来给那些拼上性命也想出人头地的庶民。 胡幼安能了解几分沈知微的心思,沈知微不清楚,不过明面上胡幼安是点头了,沈知微相信这位出身同样不是很高的将军,能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胡幼安到位后,专业学校就可以开学了。 现如今沈知微已经设立了寒暑假的机制,七月份正是暑假开始的时候,天气炎热,地里的庄稼也都熟了,可以去收割了,孩子们不上学,能帮家长做些事。 而且天气太热,没有有效的降温手段,还是别挤在一起上课了,容易中暑出事。 专业学校的学生们以为他们会过了暑假才开学,没想到别人有暑假,他们没有。 这些学生全都得配合胡幼安的时间,胡幼安不能长期离开边关,所以这些学生就得在胡幼安有空的时候开始训练。 第一天,他们就顶着炎炎烈日,在太阳地底下开始站军姿。 对于这些学生的训练,沈知微也没太多经验,胡幼安更是没教导过军官,只练过兵,两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因此,沈知微将现代军训的一部分拿了出来,再结合胡幼安练兵之法,以及一些理论课程,就这么制定了专业学校学生们的课程。 效果如何还看不出来,反正够折腾人的,太阳之下,一个个都热得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这一批学生一共有三十名,其中十八名男子,十二名女子,都混在一起训练,并不分开,能进入学校的学子都是万中无一的人物,身强体壮,基础的训练对这些人来说难度并不高。 三十人中,有十人出身寒门,六人出身贵族,十六人里没有一个是女子。 贵族女子显然并不想在这条路上拼,这两年参与考试的贵族女子倒是挺多。 就这样,专业学校悄无声息地开课了,每天三十名学生都叫苦连天,恨不得一年眨眼就过去,可实际上却是度日如年,像是每天都泡在黄莲里,感觉吐出一口气都是苦的。 叫沈知微和胡幼安都吃惊的一点是,三十人里,最后竟然一个中途退出的都没有。 从这点看,他们倒是挺能坚持。 有能力的人从来都不会泯然众人,而是一开始就脱颖而出,三十人中,课业完成的最好,每次模拟作战都能拿第一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是庶民女子中的一员,叫云裳。 名字很柔美,听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会取得名字,人看上去也偏向于精瘦,而不是如胡幼安与鸱尾一样强壮有力,但她脑子是真好用。 每次模拟作战,她都能带领自己的小队拿下最终胜利,而且每一次都能最大程度的保存己方力量。 沈知微暗中观察过云裳,她身体素质很一般,可能只比普通的女子要强上一分不到,这还是在锻炼过后,也就是说,她的身体情况,在普通条件下,还不如寻常女子。 每次能拿第一,纯粹是靠脑子。 太少见了,这种脑力型人才。 “大王,云裳固然是好,可她身手实在太差,而且没有丝毫练武的基础,以后恐怕难以在沙场上领军作战。” 胡幼安说起云裳时,语气中满是遗憾可惜,要是云裳能够拥有强大的体魄,她日后的成就必定比自己更高。 无奈身体授之于父母,天生天长,难以突破上天设置的上限。 “以后作战,不一定要全靠力气,她的头脑能够弥补她在力气上的不足。” 沈知微倒是觉得无所谓,她让百工坊尽力更改武器,甚至曾经动过弄热武器的心思,不就是为了抹平□□力量上的差距吗? 人力有穷尽,物力无穷,锋利的武器能轻而易举划破敌人的脖子,这就够了。 胡幼安微微摇头:“大王,身为将军,总不能一直留在军营之中,为了鼓舞士气,她总要身先士卒上战场杀敌的。” “她能骑马,能射箭,能跑能跳,这就够了,若是一场大战全靠将领取敌人首级,那还要兵卒作甚?多给她挑些亲兵,保全她的性命无虞,剩下的就全交给她的头脑便是,难道你当上将军,是全靠自己在战场上以一敌十的身手吗?” 沈知微觉得胡幼安有些想法不太对劲,她又跟胡幼安说道:“你以后在战场上也要小心,不能事事冲在最前面,兵卒和将军是全然不同的概念,一支队伍可以失去任何一个兵卒,却不能失去将军,你别仗着自己身手好就一再冒险,如今军中无人能替代你的位置。” 沈知微是在说大实话,之前听到捷报的时候,沈知微就发现了,胡幼安这个人特别爱上头。 冷静的时候还能坐镇后方,冷静指挥,利用军阵冲垮敌人,破除敌人的防御,等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如同利剑冲入战场。 虽然多数情况下,胡幼安都能利用自己的优势,将敌人冲垮,获得胜利,但是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过于冒险。 一旦有一次失败,沈知微和大周都承受不了失去胡幼安这员大将的后果。 胡幼安感受到大王的热切关怀,心内一片温暖,她就知道,大王心中一直念着自己,从未忘记关心自己。 “多谢大王体恤,大王如此看重幼安,幼安必定为大王扫平四野,一统天下!” 这是胡幼安对大王的承诺,也是胡幼安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为了达成此目的,胡幼安愿意付出一切! 看着突然燃起来的胡幼安,沈知微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太熟悉了,这场景真的太熟悉了! 大概是因为胡幼安实在是很久没有回过景昌,沈知微都快忘了这位姐的白磷体质了。 真是难为她了,在沙场上的时候,竟然还能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敌我双方的差距,白磷暴露在空气中竟然还会不燃烧,可见胡幼安其人,毅力十分强悍。 沈知微拍了拍胡幼安的肩膀,一脸严肃认真的说:“我相信你,幼安,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没有用“予”自称,而是用我,此刻沈知微是出于本心说出这段话的。 胡幼安没有让沈知微失望过。 专业学校的教育事业如火如荼的展开,景昌其他地方也没闲下来,恐怖的国家机器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带领国民走向最后的目标。 外界的纷纷扰扰也一直没有停歇,诸侯王之间多有摩擦,大国停战,小国之间却不停征伐。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养蛊地,蛊虫们相互之间蚕食,厮杀,想要炼出最大最强的蛊虫。 在这个环境里,人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不停的杀戮,唯有杀戮能带给人一丝不一样的刺激,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没有成为他人的养料。 如果没有景昌的强势崛起,天下恐怕早就已经陷入更加恐怖的人间炼狱之中了。 第80章地盘越大,太宰越累 外界的纷扰通通被景昌拒之门外, 唯一让沈知微觉得有真实感的,是每天都有大量难民逃入目前大周的领土。 尤其是以北地居多,北国原本的国土全都被各个国家瓜分,因为各个国家都不是很满意, 所以互相之间常有兵乱, 北国的庶民原本就被折腾的不轻, 再有不断的兵乱袭来,他们只能下定决心远走他乡, 四处逃难。 有的逃到了安国, 小部分逃到其他各个国家, 大部分则逃到了大周领地。 安置灾民也是个大问题, 北国原本的地界全都由沈知微的人接手,年轻的官员在上任后就一心想要将自己治下经营好,正巧景昌有钱, 官员们都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大干一场,结果就被这堪称难民潮的局面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算景昌有粮食有钱,那也不能全靠景昌供养, 而当地的粮食与钱财, 压根没法养活那么多多余人口。 如何安置这些不断逃来的难民, 成了所有北地官员共同的烦恼。 他们想尽办法安置, 一开始他们是设立了很多改造任务,比如翻修房屋, 重新修路修桥, 修补城墙等等。 但是很快,这些改造任务能吞下的人到顶了,再多一个都塞不下了。 经历过简单培训的官员们都清楚,当一个建筑任务里的人手突破上限, 就意味着会出现偷奸耍滑的工人,那些工人的存在就是一颗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一旦难民们心生不满,就很容易形成不好的风气,原本平稳的社会治安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被冲垮。 一想想那混乱的场面,北地的官员们就急的嘴角起泡,上火上到两眼通红。 他们最后不约而同选择了同一个处理方法——将人送走。 他们既然没办法安置多余的人口,就让那些在后方,人手不足的地方接纳人口好了。 第108章 这就跟以前买卖奴隶一样,当地奴隶太多,那就送走,送去需要奴隶的地方。 因为此次难民大部分都是庶民,不是庶民的也被登记成为庶民了,所以不能像运送奴隶一样,那么粗鲁的将人运送走,而原本买卖奴隶的人牙子们都很有长期运送人口的经验,那些官员们灵机一动,干脆就让人牙子们来管理难民队伍,用比对奴隶更好的待遇去运送那些灾民。 直接对人牙子说,路上死的人多了,就用人牙子自己家里的人,包括他自己来填补缺漏,那些人牙子对灾民的态度,能比对自己亲爹都好。 琼玉在听闻灾民被送来的时候,第一个积极响应,要求将灾民往永明城来送,永明城现在到处都需要人手,之前妫央在的时候,很多建筑都没有建好。 比如说类似于景昌的坊市,目前永明城也有,妫央建得时候主打一个测试,所以坊市的区域并不大,当时还有一些当地的大族出来阻拦,妫央被拦了一下后,对这方面的基建没那么热情了,所以琼玉接手的就是个测试区域。 现在测试结果早就出来了,坊市真的太适合城市了,永明城现在的和平和繁荣,根本离不开坊市,所以她非常需要扩建坊市和城池,那需要大量人口。 永明城哪儿来那么多人啊,还不是得往外去找,现在北地送来的难民,简直就是解了琼玉的燃眉之急。 如此一来,永明城得了实惠,北地得了安稳,双赢的大好局面形成了。 外界的人一直盯着景昌的动静,看到景昌对难民的安排,其余与北地接壤的诸侯国都想试一试。 小诸侯国试了之后直接宣告失败,因为小诸侯国哪儿有那么大的领土,可以将难民从北往南调啊,也没那么多钱和粮食,供给难民们吃喝。 大国用了之后,倒是觉得挺好用,安国尤甚,安王甚至觉得,那些没有难民的地方也可以用这个办法。 将原本的人调走,空出来的土地给难民用,如此一来,原本同处一地的人就没法联合起来对抗朝廷,难民也有了安置的地方,能好好为他种地了。 安王有了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领悟,可他这点儿领悟才刚冒出头,就被安国的朝臣联手压了下去。 安国不止有后来安王打下来的地盘,还有一开始安王的封地,那些封地上的大族才是真的会联合起来反抗朝廷的存在,要是真让安王用了这个将人调走,斩断当地人根基的法子,他们的家族怎么办? 安王不明白为什么周天子想干什么都那么轻松,而他想做什么,却处处是桎梏,到处是困难。 要是沈知微知道他的烦恼,一定会告诉他,这种情况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安国死的人太少了。 那些老是在他耳边逼逼赖赖的家伙要是都死了,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了。 没错,在沈知微看来,那些逼逼赖赖,阻止她建设国家的家伙,就应该去死。 她倒不是视人命如草芥,主要是她觉得,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先视人命如草芥了,要问视了哪位人命?当然是沈知微自己! 沈知微觉得自己可辛苦了,成天不是在努力就是在努力的路上,每天都要批阅奏折,绞尽脑汁去思考这个国家的未来要如何安排,她都这么卷了,身为属下不给她分忧倒也罢了,还给她添堵,这不就是在浪费她的生命吗? 你既然对我不仁,那就别怪我对你不义! 好在这一类伪君子在景昌是少数,此前她命令闻桃带兵斩杀那些个犯了叛国罪的贵族时,很好的震慑了那些心思不纯的家伙,想要让那群人一辈子安稳肯定不行,但是让他们老实一阵子还是可以的。 什么时候谁再跳出来,她再给谁判个满门抄斩。 教书育人的系列任务在一点点推动进度条,除了专业学校的学生外,那些个学堂里的学生也成了任务标准,等九月份一开学,沈知微就盯着教学任务不放了。 七月触发后,差不多十月份就会结算,要是最后一个月出现问题,导致结局等级不高,沈知微真的会被气死。 好在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闻桃任太傅之后,对教育一途的事情都很上心,不光会盯着学堂的学生,还会不时问问底下的讲师,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务必保证学生好好学习,老师好好教书。 她原本就是个高精力人群成员,现在太宰这个琐事繁多的职位已经有妫央干活了,她就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教育上,凭借一人之力,硬是将整个教育体系上上下下捋得明明白白,沈知微想想那个工作量都咋舌,闻桃则觉得轻轻松松。 每次在这种时候,沈知微都想说,她要跟高精力人群拼了! 妫央估计也是同样的想法,当上太宰后,妫央比之前更忙了,他以为自己曾经有过当太宰的经验,二次上位,会游刃有余,结果景昌现在的政务量和他当太宰时完全不可同一而论,他忙得黑眼圈深得好似国宝。 他的那些门客也累够呛,光是熟悉六部官员,分清六部的职责就花费了不少精力。 要不是想当首辅的愿望撑着,妫央都想请辞不干,自请外放去做郡守了。 九月份的一天,上朝的时候,沈知微终于发现了妫央的大黑眼圈。 沈知微有点儿心虚地望天,她最近也是忙,都忘了组建内阁的事情了。 没办法,国家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她有一个秘书团,都照样会忘记一些事情。 于是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早朝上,沈知微突然提起了内阁,说是内阁,其实就是给太宰减轻工作量的存在,只不过内阁成员都有一部分太宰的权力。 这个很不一般,随着地盘越来越大,太宰的权力也跟着水涨船高,原本太宰只有一位,其余人想争也争不来,现在内阁成员有十名,一下子就给了高级官员们一个希望。 内阁的十名成员被称为内阁学士,太宰作为首辅,也就是内阁的首席,其余九人,沈知微将六部尚书全都塞了进去,顺便将闻桃也塞进去了,担任其中一个位子。 这样就有了八个人,还差两个位置。 沈知微将烟霞也塞了进去,剩余一个位置,她给了安金。 烟霞和安金之所以进入内阁,是为了平衡内阁的权力,烟霞作为秘书团的首位秘书,是真正的君王心腹,得沈知微信任。 安金则是百工坊的代表,沈知微看来,她属于科研人员,科研人员必须参与管理,哪怕安金不擅长管理,也必须加入其中。 而且内阁建立之后,任何王令都要经由内阁传出,安金在其中才能最快知道有关百工坊的安排,她能成为第一道防止外行人指挥内行人情况发生的防线。 不然等以后,科研人员将在官场上没有丝毫的话语权,要知道科研可是无时无刻都在烧钱的,而官场上的那些外行人掌握着钱袋子,没有内行人做判断,最后这钱指不定流向何处了。 暂定的十个内阁成员全到位了,妫央以为自己成为首辅后会更轻松一点,然后发现,并没有。 甚至还更多了,因为他还需要辅佐大王下达王令。 真正轻松下来的只有沈知微。 六部尚书在内阁里,压根不管事,就是有大事的时候可以问一句,真正做事的人是妫央、闻桃和烟霞三人,三人的工作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妫央发现这一点后,人直接裂开。 他受不了的去求见大王,想要请大王多找几个内阁学士来帮他做事。 第81章妫央:我可真是无语啊我…… “爱卿辛苦, 予早已知晓,故而设立内阁,以期能让爱卿轻松些,只是没想到, 内阁尚不足以叫爱卿放松些。” 沈知微听了妫央满是怨气的控诉, 心虚得不行, 也是她挑选的内阁成员太不能干事,六部尚书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其余人也都是一堆事情。 历史上的内阁成员, 一般就是翰林学士, 是一门心思做一件事的人。 但她这不是人手不足吗? 要是人手足够, 她恨不得一个岗位两人干活,大家都能轻松一点儿,能按时上下班, 甚至还能有很长的假期! 她也不想压榨牛马们,可她就这点儿牛马,活儿却多的干不完, 连她自己都开始当牛做马了, 底下人想轻松做事, 那不是在开玩笑嘛。 当然, 真话不能跟妫央说,只能先稳住妫央。 妫央听了沈知微十分理解的话, 脸色好看了不少, 他也知道大王辛苦,说白了还是臣子无能,他若是有本事,自己能顶上, 也就不用大王心心念念着给他组建什么内阁了。 大王心胸宽阔,意在天下,他却拿这点儿小事来麻烦大王,妫央想到这儿,心中有些惭愧。 “是央无能,叫大王为央操心至此,央实在是罪该万死!”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你都累成这样了,谁罪该万死都轮不到你罪该万死。” 沈知微没忍住吐槽了一句,对上妫央迷茫的小眼神,她这下更心虚了。 第109章 以前的妫央还会顺着她的话来说自己的想法,不时还会拍个马屁,表表忠心,现在的妫央像个木头人,戳一下动弹一下,自主能力几乎为零了。 可见是真的累得人快傻了。 “这样吧,你可以举荐几人,入内阁为你做事,三人吧,给你三个名额。” 沈知微找的人用不了,那就让妫央自己找,沈知微十分慷慨的给了他三个名额,内阁的名额。 这含金量可谓是极高了,要是妫央是明朝的人,他估计会回家给祖坟放鞭炮,告诉列祖列宗,他现在是真出息了。 可惜妫央是大周的人,压根没有意识到内阁有多么的重要,而沈知微这个大王被下属们忠心耿耿的追随着,也没人敢利用内阁分她手中的权力。 放在后世,沈知微就是开国皇帝,她手中的权力高度统一,官员们对她来说都是小鼻嘎,跳起来都打不到她膝盖,不可能对她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妫央脑海中浮现出三个人来,都是他得力的门客,之前那些门客就帮他做了不少事,只是以前没有朝廷给予的官职,能做的事情有限。 如果有了内阁学士的官位,那些门客就能帮他更多了。 妫央想到这儿,立马感恩戴德地应了下来,张嘴就是一堆好话,将沈知微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认为她是古往今来最为贤明的君主,有她在,大周重掌天下,指日可待。 沈知微喜欢听好话,所以妫央的好话她照单全收了,只是最后也没再给妫央其他好处。 好话她可以听,好处就算了,妫央已经成为首辅,再给他好处,他还不上天? 现在高兴有人能分担自己的压力的妫央并不知道,很快,他就要承受更多压力了。 沈知微已经决定假孕。 孩子的事情不能拖了,这段时间朝堂上已经有老臣提起后宫空悬的事情,沈知微也已经满了二十,再拖下去,恐怕会有人生出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来。 安太后冬日里怀的孩子,到底是没有坐住,刚入夏的时候小产了,小产的时候也快满七个月了,是个成型的男胎,可惜生下来就是死胎,而安太后的身体也元气大伤,到现在了还没法出夏菁宫。 看到安太后刚小产完那一个月几乎瘫痪的模样,沈知微不生孩子的心更坚定了几分,生孩子的时候不光危险,还是女人最虚弱的时候,她天天老老实实待在王宫里,还有数不尽的刺客扑上来,真要是生孩子,焉能有命在? 所以生孩子是不可能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生的。 假孕一下,然后从宫外抱个孩子回来最好。 沈知微已经物色好了一个女婴,那女婴出生一个月了,医者看过,四肢健全,反应灵敏,没有任何毛病,是足月生产的健康宝宝。 沈知微打算现在公布怀孕的消息,等五个月,就说八月早产了,将那女婴抱入宫来。 到时候女婴应该是有六个多月大,躲着人养着,婴儿小的时候容易夭折,所以沈知微可以让那孩子不见外人,等孩子大一点儿,五六个月的年龄差距就看不出来了。 女婴原来的母亲是个女奴,身体不好,生下女婴后就奄奄一息了,沈知微原本想放其自由,将人带离大周,去到西边小国生活,无奈生孩子这个鬼门关,对方没有迈过去,最后沈知微将其葬在了一处风水不错的地方。 至于女婴的父亲,根本不知道是哪位王公贵族,不过祖上和沈知微算是同出一脉了,王公贵族互相联姻,祖上都是一家。 现在朝堂上的事情可以交给内阁,沈知微一旦开始假孕,就可以减轻自己的工作量,对外能说是她孕期辛苦,实际上是给自己放个长假。 沈知微一想就觉得这主意真是太棒了,她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主意?她是个天才! 她一想后头放假好几个月,只需要做一些简单的政务就觉得高兴,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觉,却不知道对妫央来说,这事儿有多离谱。 因为沈知微后宫没人,她平日里接触的男人里,也没几个年轻貌美的,数来数去,就妫央最合适。 而沈知微也没打算安排一个当她孩子爹的人,怕那人以后生出野心来,或者是哄着未来太子亲近,让她难以处理。 沈知微说自己是梦中有感,就跟神话里的一些特殊人物降世时的说法一样,但大周的官员们不是傻子,上古的神话里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他们都清清楚楚,所以什么梦中有感,纯属胡说,孩子肯定有个爹。 所以妫央就发现,大王说怀孕后,好多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变得神神秘秘,好像是在说,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妫央迷茫了好几天,最后被下属的一句话告知了真相。 “首辅,外头都传首辅乃是大王的男宠啊!” 妫央当时的感觉就是一道雷直接劈到了自己的头顶,整个人瞬间就麻了。 “外头都在传?外头是谁在传!胡说八道!” 先不说大王对他压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就说他自己,也是不愿意当男宠的。 他要是真想走捷径,以前就应该去抱安太后的大腿。 况且他今年都二十有六了,大王二十,哪儿能看上他这个老男人? 在平均年龄三十岁的大周,二十六确实年纪不小了,不过在贵族之中,二十六还是年轻人,妫央的成就总是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年龄。 “大王后宫无人却怀孕了,那些朝臣实在是猜不到王夫是谁,因此才猜到了首辅身上,首辅是大王身边,唯一一个年轻俊美还未有家室的男子。” 下属说起这事儿来也是半信半疑,主要是他家主子都二十六了还没娶妻,后宅空空荡荡,跟大王后宫能媲美了,如何叫人不心生怀疑呢? “我就不能是因为忙于政事,所以才未曾成家吗?” 妫央是真无语啊,他娘身体不好,他跟他爹那边关系也没好到哪儿去,因此他就没想过成亲,万一娶回来的女子容不下他曾为奴隶的母亲呢?他母亲若是心生郁气,好不容易保全的性命怕是堪忧。 而且他是真的忙,大周哪儿哪儿都那么缺人,他还想往上爬,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的四个时辰外,其余时间他全都用来处理政务了,他太想上进了,压根没有为其他事情留出一点儿时间来。 不光是他,闻桃、胡幼安以及大王本人,其实都是这样。 妫央并不知道沈知微为了偷懒有多努力,他觉得大王做了那么多事,根本不可能还有空闲时间。 沈知微要是知道妫央的想法,一定会让妫央看看,来自现代社畜的摸鱼技术有多厉害! 下属吞吞吐吐地说道:“首辅,外头的人,不信啊。” 不用外头的人,下属本人也不信,怎么可能有男子因为忙而不成家?又不用男子怀孕,睡觉前腾出半个时辰来,是很难的事情吗? 妫央深吸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吩咐下属,去寻游侠们找找谣言的尽头,他一定要好好对付那些编造他是男宠这种胡话的家伙! 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停了。 如果这个男宠不是他,那能是谁? 大王知道这些谣言吗?如果知道,为什么还任由不实谣言传开?如果不知道,那大王会不会愿意听见这些谣言,以此来解释怀孕一事? 在妫央看来,大王怀孕是真的,只是那孩子的父亲多半是已经被大王处理了。 大王是女子,若是那男宠父凭子贵,很容易导致国祚不稳的情况发生。 而去父留子这种事情,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会影响大王的名声,现如今其他诸侯国环绕四周,就等着给大王泼脏水,攻击周天子,好抹去周天子的正统性,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让大王平白遭受污名。 “行了,你退下吧,此事你们盯着些,别让它传得太远。” 妫央想着,他得找个别的消息将此谣言压下去,不能澄清,但也不能任由谣言散开。 与此同时,沈知微也听到了类似的谣言,她躺在床上吃葡萄,深觉朝臣们还是太闲得慌了。 第82章知不知道谁才是玩舆论战…… 其实那些流言蜚语并没有被抬到台面上, 所有人都知道,八卦大王是要付出代价的。 尤其另外一个流言中心人物是当今首辅,两边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平时说话都怕得罪, 现在随便传谣言, 真被查出来就是一个死字。 那为什么留言还是传到了沈知微这儿? 沈知微拿脚趾头想都知道,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意图往她和妫央头上泼脏水。 普天之下这样无聊的人有多少? 沈知微掰着手指头一数, 很好, 压根儿就数不过来, 估计所有诸侯王都想看她的笑话, 没有流言,他们都想制造流言,现在有现成的, 他们当然会尽情利用。 面对流言蜚语,其实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在必要的时候抛出更加劲爆的消息, 吸引众人的注意, 就能安然度过一场舆论危机。 第110章 至于辟谣, 如果没能在第一时间通知所有人, 那就不要想着辟谣的事了,俗话说的好, 谣言一张嘴, 辟谣跑断腿,由此可见辟谣在对付谣言时有多么的无力。 沈知微在脑海中扒拉了一遍其他诸侯王的八卦,最后选定了几个特别劲爆的人物,将烟霞叫来, 吩咐她招妫央入宫。 传播流言还得是妫央,正好,此次舆论风暴的中心里也有他,留言传出去是为他自己解围,沈知微相信妫央会很乐意做这件事。 妫央入宫的时候一脸沉着冷静,面对沈知微时,态度依旧恭顺,好似外头那些编排他的话,他一句都不曾听到过。 沈知微在心里暗暗比了一个大拇指,她的下属就是不一般,这心理素质,非常人所能及也。 “下臣拜见大王。” “免礼,坐。” 沈知微斜靠在软榻上,穿着宽松肥大的衣衫,细看之下能看到肚子微微的起伏,像是吃多了一样,现在月份较浅,沈知微没在肚子上做太多伪装。 妫央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大王的肚子上,随后立马移开了视线。 大王竟然真的怀孕了?虽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但妫央觉得他不能出面澄清谣言,就让外界猜测孩子与他有关,省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王夫,搅乱朝堂。 妫央的视线移动速度很快,沈知微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一眼的不寻常,她轻笑一声,说道:“首辅这两天似乎很是繁忙,可是与坊间的风言风语有关?” “多谢大王关怀,央确实是有些苦恼,不过那些话只是一些无知之徒饭后闲谈的话,无甚来由,信口胡诌,对央并无太多影响。” “确实都是胡说八道的话,只是就怕有心人利用,传的满城风雨,最后惹出祸端来,首辅可有什么好法子,压下这一场风波?” 沈知微感觉妫央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有点搞笑,他一定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时候神情有多心虚,额尖都是一层冷汗。 所以妫央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沈知微想,不会是怕他真成了自己的男宠吧?她可是很讨厌办公室恋情的,尤其是上下级之间。 妫央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妫央,这是很正常的,毕竟谁会喜欢压榨自己的上司?上司又怎么可能会对优秀的牛马产生爱慕之情呢? 妫央想到的法子跟沈知微想到的办法如出一辙,那就是撒下更加劲爆的消息,搅乱整个舆论场,让人们没有空闲的注意力去想大王的男宠这件事。 背后之人想要兴风作浪,却不知道他们针对的,是真正玩舆论战的祖宗。 妫央玩舆论战的时候,那群诸侯王还没当上王呢。 沈知微大致听了一下妫央的思路,她不时补充一句,利用现代人信息爆炸时代的敏锐,给妫央的计划添砖加瓦。 首先要用到的就是报纸。 现在看报纸已经成为景昌许多人每天必备的娱乐项目,在这个娱乐活动十分匮乏的时代,新鲜事层出不穷的报纸,是最廉价的娱乐途径。 也有连报纸钱都不愿意出的人,这一类人会去茶楼,蹭一蹭茶楼讲报人的节目,茶楼获得了人气,客户获得了情绪价值。 总而言之,报纸已经成为眼下舆论战最好的武器,沈知微一开始印刷报纸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有活字印刷术,有造纸术,不搞报纸,那还能是现代人? 妫央还想利用游侠的手段扩大舆论,沈知微让他直接刊登报纸,景昌之外的领土或许用得到游侠,景昌之内的领土,完全不用劳烦游侠了。 于是,景昌的人们很快就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他们不再议论大王怀孕的事情,而是在说外头的诸侯王到底玩的有多花,多不是东西。 位高权重的人,舍去自己身为人的皮囊,露出里头比禽兽还不如的底色。 沈知微可真是觉得奇了怪,那群诸侯王怎么敢给她泼脏水?他们身上一个比一个脏,都不用沈知微泼,就已经腐烂的如同淤泥一般,离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臭味。 都知道想要得民心,当天下共主,就需要一副好名声,怎么就不知道珍惜羽毛呢? 还是说一个个太自信了,自认自己私底下的那点儿事不可能被人翻出来,觉得自己有权利,可以颠倒黑白,可以永远掩埋真相。 沈知微试着弄明白那些诸侯王究竟在想什么,努力之后就放弃了,人怎么可能理解畜生是怎么想的? 总而言之,有了新的话题可以聊,沈知微的存在感一下子就降到了最低,她可以安心在王宫中“养胎”了。 沈知微没有将她假怀孕的事情告诉除了烟霞之外的人,不是她不信任其他下属,而是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烟霞是宫中的女官,她的社交圈子非常窄,认识的人少,亲眷几乎没有,她就算是不小心说出去,也没几个人能听到。 而她那些下属,一个个身边不知道围绕着多少人,同僚和亲朋数不胜数,沈知微能确定他们不会多说一个字,但是沈知微管不住他们夜里的嘴。 万一他们说梦话呢? 想要保住一个秘密,就只能尽可能的让别人不知道它的存在。 沈知微一心“养胎”,实则放假的时候,外头的诸侯王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心事。 之前想出破脏水的法子来污蔑周天子民生的诸侯王,主要是以云宁两国的王为首,其余小国只是跟着响应,就跟此前联合在一起进攻北国一样,小国是来打酱油的。 所以沈知微反击的时候,主要冲着云宁两国而去,现在两国的君主都忙的焦头烂额,自顾不暇,那些小国想要混点儿好处,难上加难。 别说混好处了,不被两国随手灭了就不错了,有一些明智的小国选择了先行退出,保全自身,有的则不依不饶,非要在这个时候要点儿好处。 甚至还有想要落井下石的,只能说是自寻死路。 这边儿热闹非凡,安国境内则非常的安静,就像是死了一般。 安王此前一心学习先进制度,打算效仿周天子,他想的倒是挺好,选择的路也没有错,只是他忽略了一点,很多时候政策需要因地制宜。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水果水土不服只是会影响口感,政策水土不服,影响的是整个国家。 安王前脚才得知,沈知微怀孕,胡幼安为护君主回了景昌,大周边境没有主帅坐镇,是个进攻的好时机。 后脚他之前吞下的北地就发生叛乱了,这次的叛乱还不同于之前的小国叛乱,北地的大族联合在一起的力量,远超那些小国家的联合。 安王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在景昌治下的北地就能风平浪静,甚至涌入那么多难民后依旧平稳,从未听说过有叛乱一类的事情发生? 而他,辛辛苦苦处理政务,用心对待治下的子民,想尽办法打听景昌的事情,化用到他的领土上,最后的结果却是和景昌完全不同的景象。 “相国,难道这就是寡人与真正的天子之间的区别?真正的天子得天独厚,而寡人,哪怕是成为一国之君,依旧无法与天子一较高下。” 安王又派出一支军队,那些大族联合起来之后确实强大,但并不能撼动他的统治。 北地正规的军队都没有办法抵御安国的铁骑,那些大族联合起来的力量,在马蹄之下又能坚持多久? 安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安渠悠悠叹了一口气。 “大王,莫要妄自菲薄,北地的叛乱与那些无关,这世上从来都不曾存在神明,所谓的天意不过是人意,天子也是人。” 沈知微要是听见安渠的话,肯定会惊呼,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就有唯物主义战士了。 在封建时期,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说出这世上从来不曾存在神明的话,给人的震撼无法言说。 反正是让安王震撼的不得了。 “相国……” “大王请听下臣一言,天下纷争百年之久,周王室早已衰弱不堪,如今的周天子再是天资过人,她也绝不可能拯救周王室,这天下迟早易主,只看谁能笑到最后,大王绝对不要如那北王一般,自命不凡,贪功冒进,有战乱就派军队去平息,不必为那些乱臣贼子而烦心。” 安渠说完,拱手深深一拜,他坐在简陋的轮椅上,明明是瘦削病弱的模样,却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安王动摇的心,渐渐平定下来。 “有相国在,我大安必有一日能吞并天下,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寡人一统天下的道路!” 第83章你的忠心有什么特殊的…… 经过安渠的一番劝导, 安王心中的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信心,正如安渠所说,有叛乱, 那就平息它, 有困难, 那就解决它,不必妄自菲薄, 若是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的话, 何谈一统天下? 看着安王重新迸发出自信, 安渠表面淡定, 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111章 比起安公寿,安王濯实在是太过年轻,他经历的事情太少了, 有年纪轻轻就登上了高位,获得了比他父亲更大的成就,就算他之前栽过跟头, 也不曾动摇安国根基, 说起来并不算什么, 反正没有让安王得到足够的教训。 安渠心知, 安王濯如今的心态太过于浮躁,而这天下从来不曾给他慢慢长大的机会。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安王的心, 不让他轻易动摇, 可外忧内患从未停止,这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信心,又能在疾风骤雨之下,存在多久呢? 周天子怀孕一事对他们来说是很好的机会, 只要周天子腹中的孩儿一日不曾降世,景昌就会老实一天,外忧对于安国来说就能暂缓一日。 其实也不怪安王内心动摇,安渠若不是活了一把年纪,他也会动摇,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受天宠爱的君王? 不管是要做什么,周天子都能顺顺利利,原本的景昌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残,四五年过去转头再看,景昌已经是兵强马壮,文官谋略过人武将英勇无双。 从王宫出来后,安渠回府,书房的灯一夜未灭。 其实就算没有假怀孕这件事,沈知微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对安国动手。 没有其他特殊的原因,还是那一件事——人手不够。 沈知微有时候就很想让人才跟地里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第二茬,可人和韭菜到底是不一样的,一代人长成至少需要十年时间,而她在穿越时,这个世界的教育体系甚至连雏形都没有。 所以在沈知微这儿,人才长成不只需要十年,而是更长的时间,十五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长成她想要的人才,现在她吸纳的人才,大多数是原本就存在的沧海遗珠,这些珍珠长成的环境就是大周原本的环境,不能说营养不良,那也是良莠不齐,后来经过培训,也只能是勉强上岗。 沈知微不满意的地方太多了。 加上这两年,景昌扩张的速度太快,每一个位置上的官员在沈知微看来都不是很合格。 所以她打算暂缓脚步,就跟之前闻桃将目前的教育体系上下摸透一样,沈知微也打算摸一摸目前她的班底。 她确实是缺人,但一些不当人的畜生,还是不要占着位置了。 于是其他诸侯国内部有动乱的时候,景昌内部也不是很太平,区别在于其他诸侯王是被动,沈知微主动。 沈知微目前能动的东西有限,像她最厌恶的奴隶制,现在还是不能动,要废除也得等天下一统之后,不然对于俘虏,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处理方法。 等天下一统天下,万民都是她的子民,自然也就不需要奴隶了,要不是现在时代不允许,沈知微连贵族阶级都想一起废了。 对她来说最大的问题没有办法碰,那就只能从小问题开始抓起。 抓贪污。 从上往下查,贪得少补上就行,贪得多也是补上就行。 不同的是,贪得多不光要补,还得坐牢。 贪污问题往往不仅是一个问题,而是一连串问题,有贪污就得有贪污渠道,或是从朝廷拿钱,或是从底下拿钱,不管是从哪一方拿钱都会导致蝴蝶效应的出现,最后落在个人身上,指不定是多大的灾难。 往往最后给这些贪官污吏买账的,都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庶民,是最底层最可怜的那一批人。 在一开始查贪官的时候,沈知微甚至已经做好了断臂的准备,也就是说,如果相当于她左膀右臂的闻桃妫央也在贪官污吏的行列,她同样不会心慈手软。 任何时代,贪官在官场上都不会销声匿迹,甚至很多时候,成为贪官是迫不得已,官场的大环境就是这样,你不贪,那等待你的不仅仅是永远关闭中的上升渠道,还有各种各样的不方便,甚至一不小心可能会被人算计,成了贪官污吏的替罪羊。 到头来钱没到手,权没享受到,铁窗泪唱上了。 反正那群人有成千上百种方法让别人与自己同流合污,身为统治者,沈知微能做的就是不时的抽查,不时的清扫。 贪官污吏就像是屋子里的灰尘,想让它们消失,除了每天扫以外,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让沈知微倍感意外的是,最后查出来,她的左膀右臂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闻桃能守住底线,不伸手拿钱,只是寻常的礼尚往来,沈知微倒是不算太意外,闻桃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有自己的底线,而且她恪守底线。 妫央的表现就让沈知微挺意外了,妫央的府上每天人来人往,而且这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底线,沈知微还以为会从他府上搜出来半个国库呢。 好吧,沈知微承认这是一种刻板印象,妫央其实也算是个好官。 沈知微前脚刚出现这个念头,后脚妫央就进宫来,递上来了弹劾的折子。 沈知微翻开一看,好嘛,半个朝堂的人名都在上头了,后头还跟着他们收受贿赂的金额,沈知微再仔细一看,半张桌子上全都是闻桃的同窗,另外半张则是她的追随者。 说追随者也不太准确,但闻桃从未立过党派,说是她的党羽就更不准确了,不过这些人跟闻桃关系都不错。 “就在刚刚,予还在与烟霞感慨,说首辅为人清正廉洁,予这朝堂上的官员也都还算好官,没想到首辅这就给了予一个惊喜。” 妫央立马俯身行礼,义正言辞的说道:“下臣所行之事均为分内之事,各位朝臣互相勾结,欺瞒大王,下臣绝不与这些人同流合污,故而送上这封奏折,一切但凭大王处置。” 沈知微看着妫央,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说:“他们胆大包天,欺骗君主,却又能力有限,瞒不过首辅,是吗?” “下臣不知,下臣只知为臣者理应效忠君主,对君主坦诚以待,绝不容三心二意。” “行,这折子先放这儿吧,首辅写奏折也是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息。” 沈知微随手将那份写满人名的奏折放到了桌案上,看上去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甚至也没有生气。 妫央见此有些诧异,又深知为臣者不该多言,故而顺着大王的命令,俯身告退。 等他走出王宫,门口守着的马车旁站着一个人。 是为妫央做事的巨言,他满脸忐忑的看着妫央,妫央面沉如水,没有一丝波动,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实在是困难。 “首辅,大王她……” “上车说。” 妫央长腿一迈,踩着上马凳直接上了车,以前上马车都是人当上马凳,如今连大王都不要人,身为臣子当然更不能用奴隶了。 巨言赶紧跟着钻进了马车里,马夫扬鞭,车轮滚滚向前,往妫央府上的方向而去。 王宫前面的这条路今年刚重修过,巨大的石板铺在路上,十分的平整,跟以前大王刚继位的时候截然不同。 妫央记得那时候这条路上还坑坑洼洼,比起坐马车,骑马会更舒服一些,一转眼多年过去,整个景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这一条,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路。 “你刚刚想说什么?” 在沉默中,妫央开口问。 巨言局促地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而不是充满心虚。 “首辅,大王她有没有提过别人?” “你是想问大王有没有提过你吧?” “哈哈,言不过是一个小小官吏,大王怎么可能会提到言呢?” “你官是小,但你胃口大呀!你和伯友胃口都大。”妫央挑了挑眉,身子向后靠了靠,半张脸藏在了阴影之中,给人一种阴狠的错觉。 又或者并不是错觉。 巨言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他奔逃的午后,刀剑声,喊杀声,青铜刺入血肉的闷响,以及头颅飞向天空的弧线。 他和伯友从始至终都只想要一个前程,一个光辉灿烂的前程,何为光辉灿烂?那肯定不能是天天谨小慎微,低着头给人当犬,肯定不能是成日里吃糠咽菜,穿麻衣,踩草履。 想要挺直腰板,在各位高官贵族面前站着,需要的是权势,是金钱,权势从哪儿来?金钱从哪儿来? “还望首辅高抬贵手!还请首辅救一救言与伯友!” 被妫央阴森的目光盯着,巨言汗如雨下,受不住地双膝一软,跪在了妫央脚边,他伸手抱住妫央的小腿,连声祈求,语气中满是惊慌。 “就这点儿骨气,也敢去碰朝廷的钱,还敢去收那些不义之财,你拿钱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万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这命要怎么保住啊?” 妫央听着那连声的请求,不为所动,心冷如铁。 要不是巨言伯友此前背叛太后,投奔他门下,后来也为他立过几件功,他根本就不想管这两个人。 在妫央看来,这俩人胆大包天,又胆小如鼠,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不怕一个人胆太大,也不怕一个人胆太小,就怕这人犹豫不决,每一次做选择的时候,经过深思熟虑,都会选错。 第112章 “首辅!首辅!下臣知错了,下臣知错了!还请首辅看在往日下臣的忠心上……” “这满朝文武谁不忠心于大王,你的忠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第84章党派之争,由来已久,向…… 巨言被这一句话问的冷汗直流, 狼狈极了。 妫央就想到了刚刚的大王,面对弹劾折子,大王的反应十分平静,那句瞒得住大王瞒不住首辅的话, 更是让妫央想起来就心慌意乱。 大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满于他权势太盛, 还是不满于手底下的人做事不够得力? 妫央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清大王了, 以前大王的心思他还能猜中几分,如今真是君心难测。 “行了, 别跪在这儿号丧了, 摸摸自己的脑袋, 这不是还没搬家吗?”妫央越想越心烦, 听着巨言那憨厚的声音,就更烦了,他伸脚一踹, 将巨言踹到了一旁。 巨言不光没有觉得这一踹是羞辱,反倒更高兴了,他当然不是受虐狂, 他是觉得首辅既然理他了, 就说明这事儿有转圜的余地。 巨言也不敢起身, 就跪在妫央跟前, 等妫央说话。 妫央伸手捏了捏眉心,冷声道:“若是什么事, 求一求跪一跪就能解决, 那我真想现在就跪到大王面前去,跪上三天三夜。” “首辅向来得大王恩宠,此次大王查贪官污吏,并未往首辅府上派遣宫中女官, 可见大王对首辅信任有加,首辅何必如此自嘲?” 巨言心想要是大王这样信重他,他尾巴能翘天上去,每日都得拿红布铺地,才肯落足,天天都得让人抬着他走。 不管是谁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巨言一想到那场景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权力!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心动? “你若真是到了我这一步,今日你上位,明日你就死,死无全尸!”妫央多少有点儿明白闻桃此前是什么处境了,怪不得闻桃连她爹都放弃了,劝她爹辞官。 妫央现在都想将门客们全都散出去,最好身边一个都别留,省的这群蠢货扯他后腿。 但是不行,他还得让这些人给他干活儿,不然首辅的工作量真的能让他直接累死。 “我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就看大王究竟是如何想的,你也不用如此惶恐,哪怕你和伯友真的被查出来,也不过是将那窟窿堵上,罚俸或降职罢了,远不至于将命也丢了。” 妫央无意给大王添堵,他也不想为了手底下这些人做让大王不高兴的事,所以他递上了自己查出来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作者里全都是和闻桃有关的人?当然是因为,妫央只盯着这些人。 自打他回了景昌,再做了太宰,这些闻桃曾经的手下,一个个心都野着呢,明里暗里不知道给他添了多少堵。 妫央知道这些人的动作都是自发,并不是闻桃在背后指使,所以他此举并不是针对闻桃,纯粹是给自己出口气。 沈知微却有些不太理解妫央的行为。 “烟霞,你来看看。” 沈知微将这段时间忙的够呛的女官叫到跟前,指了指案上的奏折。 烟霞躬身拿起,奏折刚到手里,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不是她喜欢上了咯噔文学,是这封奏折出现的时机实在太不巧了。 妫央在奏折的封面上就直接写了是弹劾贪污官吏,而此次查贪官一事,全数由烟霞负责。 烟霞前脚刚查完,后脚就有新的证据出现,这不明摆着是说她能力不足吗? “请大王恕罪,烟霞有负大王嘱托。” 烟霞都没拆开看,先告罪了。 沈知微摆了摆手,并不在意,“抓大放小,本来就是予吩咐你的,那些小事儿你没查出来,并不是罪过,予让你看是想让你猜一猜,首辅是何意?” 烟霞见大王确实没有怪罪的意思,松了口气,这才翻开奏折看里面的内容。 看了几行字之后,她就开始皱眉了,不大一会儿眉头锁死,一脸的为难。 “随便说,今日之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沈知微一看烟霞那样,就知道对方在顾忌什么,身为宫中女官,得罪前朝的大臣确实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毕竟身在后宫,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得过朝臣的手,更不要说烟霞还是内阁成员之一,首辅是她的顶头上司。 哪怕是在最大的上司大王面前,也没有说自己直属上司坏话的道理。 烟霞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话不能说的太重,也不能太轻,这实在是个考验能力的难题。 “大王,首辅向来事无大小,都会亲自过问,查贪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有多少官员求到了首辅跟前,首辅从未开口为其美言过一句,可见首辅并无私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他亲自过问的结果,是这些人求到了他跟前,他不知该如何处理,索性写一份折子上来,让予头疼?” 烟霞没法从沈知微的语气里,感受到沈知微此刻的心情,她不知道大王是不是在生气,所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得斟酌过后,才能吐出来。 “大王,古往今来多少臣子与君王之间的情谊都毁在了多疑二字上,首辅乃是大王手下一等一的能臣,君臣无二心乃是一时佳话,还请大王慎重以待。” “予自然相信首辅的忠诚,只是,他一个人的忠诚,未必能够左右世事发展,妫央在这点上远不如闻桃聪明了。” 沈知微从来没有想过妫央会背叛她,倒不是她有多么相信自己的魅力,而是背叛往往需要筹码,天底下无人出的起妫央背叛的筹码。 她不相信所谓的中心,但她相信人性,相信人不会违背自己的本性。 尤其是聪明人。 只是妫央聪明却过于重利,其实他也重情,不过,眼下左右他决定的还是利益,他出身虽好,可是他并不是如闻桃一般被家族供养长大的贵族,所以他没有闻桃的长远目光。 烟霞听完沈知微的话,眼神闪烁一阵,随后轻声问道:“大王,可要奴查一查这奏折上的朝臣?” “总不能枉费首辅一番苦心,查查吧,若是证据属实,该如何做就如何做,顺便再查一查依附于首辅的朝臣,其中平衡你自己掌握。” 沈知微不可能完全按照奏折上写的去查,那就成了清理闻桃势力的行动了,而非反腐。 查出闻桃的一个人就得连带着把妫央的人,一起查出来,两方都有损失,才能保持朝廷的稳定。 烟霞应了声喏,捧着奏折离开了。 沈知微在信中呼唤系统面板,特殊成就面板跳出来,上面的三个档位,其中有两个已经快要结束,新的档位上写着反腐两个字,后面还跟着系列标识,显然反腐跟其他特殊成就一样,是旷日持久的战争,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 这也是为什么此次反腐,沈知微并没有赶尽杀绝,甚至还采用抓大放小的策略,毕竟本来人手就不太够,若是真那么严格,到时候她会面对一个空荡荡的朝廷。 天下还没有稳定,要是没了干活儿的人,不用等下一次反腐,国家就亡了。 正是因为知道沈知微的顾忌,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做多余的事,本来沈知微以为此次反腐可以顺利结束,没成想到最后,妫央突然跳出来送了一封折子。 妫央送了弹劾奏折一事,闻桃是在第三日才知晓。 因为第三天,烟霞开始重新抓人了。 本来以为此次反腐已经结束,谁知道烟霞杀了个回马枪,而且一开始抓的全是闻桃的同窗与曾经的同党。 自从闻桃意识到闻家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她就开始有意缩减周遭的人,同窗是一辈子的关系,闻桃没办法改变事实,只有曾经的同党,可以割席。 虽说是已经割席了,但好歹还有几分香火情,烟霞抓了好几个之后,他们的亲眷就求到了闻桃面前。 闻桃无法,只好上门说和,她找上了烟霞,烟霞就将奏折的事情告知于她了。 “本来此事不应告知外人,念及太傅是受了无妄之灾,烟霞才大胆开口,还请太傅莫要将今日之事告知第三人。” “自然,你帮了我,我又怎能出卖你呢?” 闻桃本来以为会无功而返,没想到,烟霞会主动开口。 烟霞开口的原因,其实不是什么昔日情谊,她们二人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平日里见面都是为了公事,私底下没有什么交情,哪儿来的昔日情谊? 她之所以开口是为了大王,准确来说这事儿告诉闻桃,也是为了大王口中的平衡。 不然妫央在暗,闻桃在明,妫央又抢占了先机,闻桃太过于被动,两方交锋,她直接落入下风了。 闻桃谢过烟霞后,便孤身离开,没有多问其他了,她知道烟霞能说得基本上已经全都说完。 接下来要如何做,全看闻桃自己怎么想。 第113章 闻桃能怎么想?她什么都不想做,因为她和妫央从不是政敌,两人甚至相处融洽,合作很愉快,算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朋友。 虽然两人不管是脾性还是行事作风都南辕北辙,但这些都不妨碍两人当朋友,只是身处朝堂,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个人的意志向前,无论是之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妫央,都是被人推着走的。 闻桃转头就呈上了一份和妫央的弹劾折子相似的奏折,只不过她的奏折里的名字,全是妫央一派的官员。 沈知微看着躺在她桌子上的两份奏折,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句话。 来啊,互相伤害啊! 沈知微噗嗤一声就笑了,然后让烟霞拿着奏折去抓人,早知道这两人会打起来,一开始她就不让烟霞费功夫查人了。 第85章安国来练兵啦?以及一些…… 党派之争, 由来已久,国与国之间的对战,都能被简单粗暴的归类到两党之争去。 说白了就是立场不同造成的矛盾,人和人很难达成意见统一, 任何时候都有人当激进派, 有人当保守派, 有人当中立派。 两人吵架还有人上赶着当理中客,不是为了平息矛盾, 是为了显示自我意识有多与众不同, 人这辈子最爱的两个字就是特殊。 所以闻桃和妫央对上是迟早的事, 以后这一类事情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沈知微早有预感,乐见其成,毕竟要是朝堂上成了一言堂, 无论是谁的一言堂,那国家离灭亡都不远了。 以前一心做主线任务的沈知微不在乎什么亡国不亡国,现在的沈知微要做特殊任务, 那肯定不能任由旁人胡来了。 主要是这些人折腾又没法折腾死她, 还给她找不爽快, 那沈知微可就忍不了了, 说来说去还是其他诸侯王实在废物,她都搞反腐倡廉活动了, 怎么其他诸侯王也跟她一样, 一点儿事情不搞,好似全都在“养胎”。 时间走到冬日,又一年的十一月,下雪了。 沈知微已经在这个世界看过很多场大雪, 每次下雪的时候,她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恍惚感,好像这一场场大雪,覆盖了她对于现代的记忆。 “大王,北地八百里加急!” 沈知微原本站在窗边好好看雪,突然有宫人进来,递上了军报。 八百里加急,竟然真的有国家大冬天的进攻边境,这是多想不开?北地的冬天可是太冷了。 沈知微打开军报一看,是鸱尾亲笔所写,上述安国联合数十个小国一同进攻边境,想来是已经发现胡幼安没有在边境了,对方来势汹汹,若不是胡幼安临走之前有所布置,光凭鸱尾,还真不一定能挡得住。 其余将领都已陷入苦战,北地各郡守纷纷押送物资前往边境,进行后勤支援,不过北地到底才入手一年,储存的粮食兵器都有限,可能坚持不了太久。 所以才会往景昌送急报。 沈知微一边喊人去将胡幼安召入宫,一边开始琢磨如何支援北地,打赢这一场仗。 胡幼安在专业学校任职,专业学校在景昌城郊区,离得比较远,妫央和闻桃都入宫了,胡幼安还没个影儿。 沈知微倒是也不着急,胡幼安又不能去前线打仗,她之所以叫胡幼安入宫,是让胡幼安分析一下前线的情况,没有去过前线的沈知微对前线的战况没有精准的判断。 妫央和闻桃先前都曾做过后勤工作,两人一入宫就开始商量怎么调取粮草,怎么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运送军械与保暖物资。 胡幼安入宫的时候天都有些黑了,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一脚踩下去没过脚踝,这是一场大雪,好在景昌城的房屋都经过修缮,又几经翻盖,这点儿雪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下臣见过大王!” “免礼,来看看,下午送来的军报,安国果然是不老实。” 沈知微摆了摆手,然后让胡幼安上前,胡幼安直起身身后先是冲闻桃和妫央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随后才走到沈知微面前,将军报拿了过来。 薄薄的几张纸上记载了边关近几个月的动静,前几个月都风平浪静,主要是这一个月开始,北地逐渐步入寒冷的冬季,而那些诸侯王却一个个心思火热,恨不得与景昌打个热火朝天。 “这些人竟然真的敢在冬季行军,莫不是之前的教训还没有吃够?大王,末将请命前往边关!” 胡幼安多的也不说,直接请战。 “景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将军,现在你人在千里之外,赶过去也不一定能帮到什么忙,还是老老实实教书育人,等以后将领多了,你的压力能更小。” 沈知微劝胡幼安不必着急,说句不好听的话,难不成军队离了胡幼安还不会打仗了? 景昌的军队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沈知微干脆直接举白旗投降,别打了,丢人现眼。 胡幼安拱手行了一礼道:“战场之上,行军布阵,当有巧思,善于变通才是,纸上谈兵不过空谈,合格的将领必须经过血与火的磨练,还请大王应允,末将想带着那些学生奔赴沙场。” 沈知微挑了一下眉,颇为震惊,没想到这么快就上实战课了,而且是真正的实战,不是学生之间的对战。 “不可,专业学校的那些学生统共只学了几个月,现在让他们上战场,与让蒙学的学生直接考科举有什么不同?” 说出拒绝之词的人是闻桃,她自从当了太傅之后,就非常重视学生们,颇有些将天下学子都当做自己门生照顾的趋势。 沈知微倒是理解闻桃的小心翼翼,谁让闻桃之前因为人手不足,天天自己干活儿,一个高精力人群人员都快被逼疯了。 她哪儿是看重学生啊,那是看重未来劳动力,毕竟现在朝臣们手中的工作量还是很大,身为太傅,闻桃一刻都没有闲下来过。 “当然不同,太傅不必将那些学生看做幼童。”胡幼安不太能理解闻桃为什么那么护着学生,“那安国连同众小国一起进攻北地,还是选在冬日,想来也不过是试探一番,若是连这种程度的战争都没有办法打赢,还将自己的命搭进去,那以后也不必上战场了。” 胡幼安说话时声音十分冷硬,带着些许杀气,她是在战场上历练回来的将军,教导出的学子,也必须熟悉战场。 闻桃张了张嘴还想继续劝,沈知微递给她一个眼神,“幼安亲自教导的学生,没有人比幼安更了解他们。” 此话一出,便说明此事已经定下,胡幼安那些学生们要去经历真正的战场了。 闻桃闻言便也不再出言阻止,正如大王所说,没有人比胡幼安更了解她的学生。 妫央全程闭嘴,一言不发,他只负责后勤,别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他自然不想开口。 等出了王宫,三人各自归家,闻桃在马车上想了一路,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提笔给师妹写信,让师妹多看顾一下那些学生。 她在景昌鞭长莫及,只能祈祷那些学生们能安然无恙,专业学校建成不容易,胡幼安腾出那么多时间来教学生就更不容易了,每个学生都是弥足珍贵的,有一个出了事,就代表未来景昌可能会少一个将领,闻桃真不想再经历人才捉襟见肘的时候。 琼玉身在永明城,其实也不一定能帮到北地的战事,只能说她尽力而为。 闻桃不是不想去联系北地的同窗们,只是她之前为了能够缩小闻家的势力,连亲爹都送回老家了,这个时候去联系同窗,很有串连成党的嫌疑。 而且在她身侧,还有个妫央在盯着,景昌反腐这段时间,两人互相揪对方的小辫子,打得不亦乐乎,现在必须谨慎一点儿,省得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又成了新的小辫子。 沈知微将北地战事吩咐下去后,就不再多关注了,等到了明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该降世了,她现在得好好想想,这个孩子要怎么教育,又该怎么对待她。 一个合格的太子又是什么模样的呢? 沈知微也说不出来,她自己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哪里能培养出合格的太子,她只求太子能够守住江山,传承下去,当个无功无过的守成之君就行,别给她搞昏庸无度那一套,成了名副其实的败家子二代。 秦始皇躲不过的败家子,她应该能躲过吧?论别的她肯定比不过始皇帝,论养孩子,她一个经历过现代教育的人,难道还养不了? 沈知微一想到这个话题,少见的有点儿睡不着,说起养孩子,她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她既然能穿越,那她肯定拥有大多数穿越者的标配——无父无母的背景。 所以能给她当育儿典范的人很少,福利院的阿姨算一个,从小到大遇见的老师算第二个。 同学家长就算了,家庭美满的同学压根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而那些留下深刻印象的同学,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讨人厌的熊孩子,其家长也是各有各的奇葩。 人果然喜欢特殊,不特殊的全都给忘了。 第114章 沈知微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大半夜爬起来写育儿心经,就是现代刷到的很多育儿语录,记起什么写什么。 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行为很不好,沈知微很快就得到了属于她的报应,那就是记混了。 上一条写要跟孩子做朋友,不能无故打骂孩子,要做情绪稳定的家长。 下一条就写了,孩子都很聪明,天生知道谁会更纵容它,如果对孩子太好,就会让孩子蹬鼻子上脸,必须要在孩子面前保持家长的威严,才能更好的管理如同野猴子一样的孩子,不能做太懦弱的家长。 看着这两条,沈知微直接陷入了沉思。 黑夜里,烛火闪烁,她心也开始摇摆不定。 怎么养孩子好像比治理国家还难?不确定,再看两眼。 不管看几眼,难还是难。 最后沈知微将手里的毛笔一摔,爬回床上睡觉了,梦里她站在大街上,她那干净可爱的女儿躺在地上嗷嗷喊,要糖吃。 浑然不顾自己一口小牙上的虫洞。 仗着以后换牙就这么折腾是吧! 来来往往的行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有的还掏出手机来拍摄,沈知微都能想到这些人将视频传到网上后会起什么标题。 《谁懂啊,原生家庭的痛!》 《奉劝一些家长,太穷就不要生孩子》 《童年时吃不到的糖,成了我毕生难以达成的梦》 硬了,拳头硬了。 第86章大王爱民如子,如圣人在…… 因为做了一晚上噩梦, 第二天沈知微的精神状况并不是很好。 好吧,平时也没好到哪儿去。 下完雪之后,外头格外的冷,沈知微问了烟霞外头情况如何, 烟霞说景昌附近下了大雪, 外头还不知道, 目前没有灾情的消息传来。 沈知微松了口气,这样看来, 至少景昌附近是安全的, 百姓不会因为这场大雪受难。 随之就是开始担心北地, 去年和前年, 北地都有不少地方受灾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北地还在北王手里,受灾也不归她管, 现在北地大部分已经归属景昌,真要是有个什么事情,她必须得出面管一管。 “话说, 那些大大小小国家的联军是不是都在北地?去年他们没备全防寒物资, 景昌还送了些药材给他们, 今年他们也不知道做没做准备, 应该是做好准备了吧,总不能就冻着那些兵卒。” 沈知微去年和那些小国家算是同盟, 所以看见那群人被冻得够呛, 便就松口,给了一些物资援助,今年没有景昌相助,沈知微希望诸侯王们能做个人, 别逼着自己的子民到战场上去拼命的同时,吝啬的连一身保暖的衣裳都不给。 烟霞还真不清楚战场上这些事情,只不过她在宫里生活多年,之前还伺候过先王,对于一般的贵族是什么德行,她心里清楚的很。 所以听了大王的话后,烟霞低头时,眼中满是厌恶。 那群诸侯王就是会冻着兵卒,兵卒在诸侯王眼中就是消耗品,和庶民们一样,是他们口中的“贱民”,他们才不会在意。 普天之下,只有大王是真的爱民如子,那些诸侯王眼中都只有他们自己的富贵,也只想保证自身能永享荣华富贵。 烟霞打心底里厌恶那些诸侯王,她恨不得那些诸侯王统统消失,恨不得明日,大周收复失土,重新一统天下。 沈知微能感受到烟霞对诸侯王的厌恶,又或者说是对无能统治阶级的厌恶,要是她和烟霞一样,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不光厌恶,她还会想尽办法送那些家伙下地狱,死一个够本,死两个赚了。 沈知微喜欢这种厌恶,这是敢于反抗的血性,也是沈知微愿意将烟霞放在身边的原因。 如果身边一直放着一个被驯化到骨子里的奴隶,沈知微会很头疼,她可不想被这个时代同化。 而被沈知微担心的联军兵卒们,此刻正在寒风之下,凑在一起瑟瑟发抖,他们的嘴唇被冻得泛出青紫色,手上裹着一层层烂布,以防皮肉与手中的兵器粘连,同时也能防止血液溅上去滑手。 他们身上的衣服很薄,甚至有的是一层又一层的薄衣裹起来的,那些衣服并不合身,还有许多破口与血污,一看就知道来历。 现在还没到北地最冷的时候,他们都很清楚。 因为曾经他们都是北国的兵,最是了解北地的气候。 他们想退,他们不想再打了,尤其是和装备精良,身上穿着皮衣的对手打,去年他们已经被那群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今年再打,简直是自取其辱。 可他们没法退后,退后等待他们的是死亡,是对还活着的亲人的连累。 最底层的兵卒过得苦,鸱尾是知道的,景昌现在富裕了,底层人的生活也没好到哪儿去。 可是在战场上,兵卒还那么苦,就有点儿过分了吧?鸱尾真想问问安王,人家可是为了你在打仗,你给人点儿东西御寒,让人吃个饱饭,很难吗? 实际上确实很难,因为连年征战,不管是哪个国家,国库都很空,如果赢了,能从另一个国家捞补偿还好说,就怕打下来的新地盘同样穷得叮当响。 以前这种情况还比较少见,这两天多了起来,大家都穷了不少。 鸱尾有些不忍心地侧了侧头,不想再盯着敌方军营里的惨状看了。 此刻她身披雪白的皮衣,和亲卫们一起站在落了雪的树林之中。 她的亲卫们也都穿着雪白的衣裳,尽量和雪地的颜色融为一体,不至于暴露行踪。 现在她们都在外面,属于侦查行为,之所以鸱尾会亲自跑出来,是因为她收到了来自景昌的消息,不日胡幼安便会带着学生们赶到边关作战。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鸱尾一想到会有一大堆从未上过战场的学生过来,就心生不安,干脆跑出来看看未来的敌人们。 然后就看到了堪称惨烈的景象,她未来的敌人们现在过的真惨,想想去年,北国即将灭亡的时候,这些曾经北国的兵卒都没有过的现在这般惨淡。 安王等诸侯王,真是罪孽深重。 “回吧,也没什么好看的,怪不得将军说这是练兵。”鸱尾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被冻的动不了的士兵,带着亲卫们转身离开了。 鸱尾回去后心情一直很沉重,她不明白,为国作战的兵卒,即便不能如贵族一般享受人上人的生活,那也不应该被这般作践,难道就是因为这些人曾经是北国的兵卒,所以安国等诸侯国的君王,就完全不顾这些人的死活吗? 鸱尾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大王,对待俘虏,战败国的子民与兵卒,大王的手段也并不温柔,可是大王从来没有不把这些人当人过。 战败国的子民也是大王的子民,战败国的兵卒,一旦重新加入军队,所享受的待遇与其他兵卒并无两样,面对恶劣的天气,大王选择尽可能的为将士们提供御寒物资,还会提供许多粮草,不计成本的投入。 与之相对应的是大王对待贵族的手段,尤其是对待王室,几乎都秉持着赶尽杀绝的心。 战败国的王室成员没有一个活下来的,那些贵族如果心向旧主,也逃不过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鸱尾从大王的举动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十分迟钝,即便现在有了一丝感触,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是现实。 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真正爱民如子,将子民视作最重要存在的大王? 这样的王从来都只存在于圣人的典籍中,存在于民众的幻想里。 在冬天最冷的日子里,胡幼安带着她的学生到了边疆,说是边疆,其实原本是北国的城池,对面也是北国原本的城池,两城之间并无天险可守。 而且两国之间的交通十分便利,大路修得宽阔,还都地处平原地区,举目望去,一望无际的田野,铁蹄踏在田野之上,可以放肆纵马。 这场战争被胡幼安定义为练兵,开始的时候,确实没几个人在乎,哪怕是那些命令士兵进攻的诸侯王,他们也没当回事,只想着能消耗一些是一些。 北国苦寒,他们也不富裕,因此就想着能借助战争消耗景昌的兵的同时,还能让那些早就该死去的北国的士兵也跟着一起消耗光。 这样他们明年就不用养着这些兵了,毕竟原本都是北国的兵卒,他们用着不放心,杀了又觉得可惜,就让这些兵在死前为诸侯王贡献出最后一点儿力量,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 而鸱尾则是真的很不忍,虽说慈不掌兵,但是看到那些兵卒的惨状,难免会念及自身,产生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叫人心里酸涩难忍。 因此每次打完后,鸱尾都会尽量收一些俘虏回来,反正景昌到处都缺人,战场上同样缺人,哪怕这些俘虏不能直接上战场,也能在后头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去修城墙,这些曾经在战场上历练过的老兵,也能比普通庶民的力气更大,经验更丰富。 第115章 鸱尾觉得她是在为大王增加人口,不过她也担心这种情况发生多了,俘虏多了,大王养兵压力大,所以私底下问过胡幼安,胡幼安给她的答复就一个字——允。 胡幼安比鸱尾更了解沈知微,沈知微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仁慈,对子民的仁慈,那些俘虏在战场上时敌人,成为俘虏后便成了大王子民中的一员,大王不会觉得子民增加是坏事,景昌现在的实力已经能养活更多人了。 得了胡幼安的肯定,鸱尾当即干得更起劲了,她就像是在战场上“收垃圾”的人,那些垃圾是诸侯王眼中的垃圾,却是沈知微眼中的资源。 人口资源有多么重要,现代人可太清楚了,尤其沈知微现在正在督促百工坊那边进行科技改革,想要达成沈知微的目标,目前这点儿人可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多人去开垦田地,更多人去挖矿炼铁,开山造路,更多人去经营商铺,学习知识,哪儿哪儿都需要人手。 鸱尾“收垃圾”的行为不光没有受到大王的批评,竟然还被大王赞同了,她见大王如此支持,做得就更来劲儿了。 如此一来,战场上那点儿士兵就不太够用了。 鸱尾开始思考,如何让诸侯王投入更多士兵到战场上,如果还是以之前练兵的心态去对待这场战争,那么战场上的兵卒永远不可能增加。 沈知微本以为这场大战会在春日来临前结束,毕竟哪个国家都不可能忽视春耕的重要性,非要去打仗。 谁知道随着冰消雪融,战争不光没有降温,反倒和天气一样,开始升温了,诸侯国似乎都打上头了,开春之后,真的都开始派遣更多军队攻打北地。 一副势要将此前被景昌抢去的领土抢回来的模样。 那领土本来也不是他们的,沈知微真不知道这群家伙哪儿来的占有欲。 他们要打,沈知微当然奉陪到底。 第87章安王:没了相国我可怎么…… 边疆大战陷入胶着状态, 沈知微盯了几天军报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也就暂且放下了。 之前军队屯田制度的实施,让军队在战场上的消耗降低不少, 但是今年春天也要打仗, 那屯田制可能要停一年了, 好在现在大周地方大得很,军队也不止一支, 北地的军队没法种地, 别的地方照样种。 庶民们也在努力开垦田地, 因为沈知微此前又颁布了新法, 规定开垦的田地都属于庶民独有,每个庶民名下都能挂五十亩田,自己开垦的田地, 挂名时只需交给朝廷很少一部分挂名费用,前三年,朝廷不光不会收取农税, 还会按照一亩地一百钱的标准进行补贴! 虽然大周的田地名义上都属于大王, 庶民只是租种, 但是大王不会像地主一样, 莫名其妙将庶民手中的田地收回去,挂名在庶民名下的地, 其实就是庶民自己的。 这下民间可热闹了, 为了能拥有更多地,全家壮劳力全都出发开垦田地,还尽量多生孩子,好好养着孩子, 无论是女孩还是男孩,都得好好养大,因为都能在名下挂上田地。 民间女子开始不外嫁而是招赘,招赘对象大多是名下不能挂田的诸侯国男子以及奴籍男子,这样女子就能将她名下的田地留在家里,传给她的孩子。 还有一些家中很穷,无法在名下挂太多田地的男子,也是入赘的人选。 沈知微得知民间掀起这样的习俗浪潮后,没有太大的反应,人趋利避害是本能,当政策偏向于女子时,民间自然就会做出更有利于自身的选择。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知微“生产”的日期到了,这一天她直接罢朝,然后将早已召回的青竹叫进宫里待了一天一夜。 外界以为青竹是在为大王接生,实际上沈知微和青竹面对面喝茶下棋,玩了一整天。 青竹不时还跟沈知微说一下目前她做得那些医学实验的进展,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外科大夫了,限制她医术的不是她自身,而是现如今的医学器械。 这也没办法,沈知微倒是想弄出医学器械来,可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文科生,就算她是理科生,她也做不到手搓医学器械。 医学生都做不到。 不过简单的生物医学领域的器械还是能做出来的,例如显微镜、培养皿。 这些东西都需要用到透明玻璃,而随着折柳商队向西的步伐,沈知微已经找到了能够烧制出透明玻璃的沙子,并且开辟出了一条能够运送沙子的商路,相信不日透明玻璃就能镶嵌在各家各户的窗户上了。 有了透明玻璃,生物医学领域才能更好的进行探索。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婴儿的哭啼声在景昌的王宫上方响起,大王诞下一女,赐名朝阳,寓意其可如朝阳一般,永远带给大周子民光明。 沈知微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很高,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能够将天下传承下去,能够造福万民。 因朝阳王姬刚出生不久,因此先养在后宫,等其年岁大了,身子强健后才会露面,对此大臣们表示理解,就算他们非常想要第一时间看见下一个天子,他们也不能强求刚出生的孩子被抱出来。 天气还比较冷,要是王姬有个万一,他们简直是万死难辞其咎。 大概是上天都为天子庆贺,之前一直没有任何好消息的边关,突然传回捷报,大军大获全胜,不仅仅大败联军,甚至还将之前分给其他诸侯国的北地地盘给要回来了。 至此整个北地都已经落入沈知微之手。 胡幼安的学生死了两个,听说是在战场上被流矢划伤后高烧不退,最后病重不治,沈知微听闻后很是痛心,同时也觉得这俩人是真倒霉,青竹正好回宫来为她“接产”,要是青竹在的话,这两学生还真不一定会出事。 出事的两个学生都是男子,沈知微一打听才知道,这两人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非要亲自上战场去杀敌,心是好心,就是太年轻狂傲,最后他们用自己的性命,给自己的宽高买了账。 沈知微让胡幼安带着那些学生就在边关呆着,专业学校开始装修了,医疗器械都已经搬进去,明年再开学,要培养的就是医学生了。 这些军校生就在边关实习,实习一过,就算毕业了,正好胡幼安也不用来回跑了,直接继续守着边疆即可,算是一举两得。 沈知微则没事儿看看小孩,跟人下个棋,去百工坊溜达一圈,反正朝政现在有闻桃和妫央两人帮忙,烟霞一旁辅佐,她的工作量是大大减少。 早知道就早点儿组建内阁了,内阁简直就是君主光明正大偷懒的最佳选择。 就是可怜妫央,最近累得黑眼睛跟纹在眼底下一样,每天都有种肾虚的美,沈知微上朝看见他就很心虚,毕竟妫央看起来比之前的闻桃要惨多了。 沈知微确定了,妫央不是高精力人群。 那他其实不太适合当首辅,闻桃都没累成这样。 沈知微很没良心的在心里吐槽了两句,然后开始搜罗能够入内阁的成员了。 之前妫央自己选了几个人进内阁,要不是那几个人,估计妫央会更累,现在有了那三人帮忙,妫央才勉强上手。 那三人都是妫央一党,沈知微再往里塞人,必须选择非他一党的官员。 闻桃党派和完全中立派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全选闻桃党派,那就是给人搭台子,让他们唱大戏去呢,国家还没统一,要打也不能这会儿打起来,沈知微最后选了三个中立,这三个中立官员里,有俩是贵族出身的新晋进士,此二人曾拜读过闻桃老师昶子的著作,听说私底下与闻桃有过些许交情。 剩下那一个官员,则是一个寒门出身的女子,她考上科举后,没与任何人有过往来,硬说和谁有牵连的话,就是跟烟霞有点儿关系,听烟霞说,她妹妹入了百工坊,是一名织娘。 有了这三人的加入,妫央的黑眼圈肉眼可见的轻了不少。 人年轻就是好,恢复得快。 沈知微还在这边感叹她的臣子年轻的时候,有人已经在哭自己的臣子年老了。 安渠留下病根,不良于行,每年到了冬天身体都会变得更差,今年安国的冬天格外寒冷,而安王海不听他劝告,春耕前未曾撤兵,非要跟景昌的兵一较高下,结果耽误了春耕不说,还被景昌给打了一顿,损失惨重。 现在知道错了,也为时晚矣,安王来求他出策,安渠想不出来,晚上熬了一会儿,第二天就病倒了。 躺在病榻上昏昏沉沉时,安渠也在想,他是不是真的老了? 是的,他和安公寿是同龄人,安公寿已经死去,他活在这世上,本就是个老人了。 只是到底不甘心,他这一生,得遇明主,本以为能辅佐明主做一番大事业,谁知明主早逝,留下个孩子,偏偏那孩子还不听话,刚愎自用又心浮气躁。 其实那孩子今年也才及冠,轻狂些并无不妥,只是这天下容不下年轻人的不稳重。 第116章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一步错步步错,若是半点儿不知收敛,迟早会酿成大祸。 类似的话安渠不知道跟安王说过多少次,可无奈,安王每次都是老实点头,转头又不听,遇到事了依旧我行我素,吃了亏回头来找补,却为时晚矣。 安渠疲惫地闭了闭眼,他有些困倦了,或许他早就该一睡不醒,耳旁的哭声拉扯着他的灵魂,让他不肯离去,安王痛哭不停,央求安渠千万不要死,他还没有找到其他相国人选,没有人做相国能比安渠做得更好。 弥留之际,安渠带着不甘与遗憾闭上了眼睛,即便是坐拥一地的君王,也没法改变生老病死的发生,无法留住注定要离去的人。 安渠逝世的消息传遍天下后,所有诸侯王都发现安国变得安静了许多,之前安国特别能折腾,建议联合在一起去进攻北地的就是安王,安王什么事儿都想掺一脚,还每一次都做不好。 之前安国没有被伤及根本,是因为有安渠这位老相国坐镇,现在继位多年但一事无成的年轻君主,能镇得住王位之下的魑魅魍魉吗? 诸侯王们都在看戏,几个大国也期待着安国日后的表现,沈知微则召来闻桃,问了问她爹目前的情况。 一转眼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多了,沈知微也二十了,时间过得太快,安渠的死让她联想到了闻劭这个老头儿,老头儿迂腐但忠心,而且也禁得住考验,没有给她添过什么麻烦,沈知微感念这份君臣情谊,不想让老头儿那么早就走。 闻桃表示,她爹很好,能吃能喝能睡,生气的时候声量老高,隔几里地都能听见他骂族人蠢笨的声音,前天还因为爱吃鱼,一顿饭吃了三碗饭,撑得受不了,大半夜找医者开了消食的药。 听着闻桃的叙述,沈知微眼底荡开浅浅的笑意,说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为人纯孝,你父亲日后定能安享晚年。” “借大王吉言,下臣只希望家中长辈能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天下老人能有人供养,均安享晚年。” 闻桃的思想境界是真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圣人言她不光是学了,还听进心里了。 “天下学子当以太傅为榜样,学识渊博,德行良善。”沈知微又称赞了闻桃两句,随后说道:“予有意开设大学,设国子监教化天下学子,太傅可愿为国子监祭酒?” 第88章一些争霸路上的□□…… 之前其实就已经有了国子监的官职, 沈知微拿出来一整套官员系统,不可能漏掉国子监,只不过之前还是那个老毛病——人手不足,所以国子监这一整套体系, 就暂且搁置了。 闻桃主管的教育体系, 还是以原本大周就有的官员体系为基础, 相比于其他各部门的官员,闻桃主管的教育体系改变最小, 闻桃作为主管官员, 自然在熟悉新官职上耗费的时间比较少。 之前闻桃还觉得这样挺不错, 可以上来就开干, 不必一点点去摸索新的官员体系。 当太宰的时候,闻桃可是吃够了熟悉新体系的苦。 没成想当了太傅之后,还是没有逃脱熟悉新体系的怪圈, 兜兜转转还是得弄新的。 闻桃心中一片复杂,面上则应了一声喏,大王吩咐下来的差事, 不能说不!不管有多少困难, 她都一定要克服! 沈知微之所以现在提起国子监, 是因为, 她这几天一直在苦恼,如何教导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全然按照现代的那套教育方法, 那肯定是不行的, 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会受到各方面的影响,沈知微没法给孩子一个如同现代那样的成长环境。 不管她怎么改造大周,大周都是一个封建帝国, 一统之后就更是了,而她日后身为皇帝,需要的继承人是可以稳定天下的真龙,而不是一个成长在和平安稳环境下的小白兔。 想来想去,沈知微只能参考历史上皇帝们如何教导皇子,首先,老师要找好的,其次,同学要找好的。 于是太学和国子监,就直接被沈知微提上了日程。 闻桃虽不知道沈知微其实都是为了王姬,但她能感受到大王对此事十分重视,作为太傅,同时也是大王的左膀右臂,她肯定对此事要无比上心才行。 于是从宫中出来后,闻桃撸起袖子就开始干,她果然不愧是高精力人群成员,那股子精神气儿比妫央看上去有活力多了。 对此,被拉踩的妫央表示闻桃能干就多干点儿,他真恨不得把事情都扔给别人干。 可惜作为首辅,只有他多干活的道理,没有分权给旁人的可能。 所以他当初为什么非要当首辅呢? 或许是因为作为大王的首辅,可以辅佐大王征战天下,最近距离的看见大王是如何一步步收复失土,重铸大周荣光。 当周天子拥有继承人的消息传开后,景昌再次陷入了繁忙之中,之前还作壁上观的人才们,纷纷如鸟归林一般,疯狂投入周天子的怀抱。 沈知微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个继承人? 此刻沈知微和先王似乎有了一点共同语言,先王没有孩子的那段时间的焦虑,好像在此刻具象化了。 即便是身为天子,没有孩子照样会让很多人不信任,其实也挺好理解,每一个投奔一方势力的人都想为自己和家族谋取利益,这方势力的领头人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还没有继承者,那等待这一方势力的就是无比的混乱。 人都向往安稳,没人愿意面对混乱不堪的局面。 所以之前沈知微不管如何优秀,景昌又如何强大,那些人都不敢轻易下注。 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就算这一个孩子以后出了事,有了开头就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沈知微正是因为清楚这些人的想法,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给自己弄一个太子出来,不管是什么种族,繁衍都是刻在种族基因里的东西,只有繁衍,种族才能延续。 沈知微尊重这种自然选择,并且也会利用这种人性。 在沈知微二十一岁的这一年,她正式成为了天下最强大的势力,并且以摧枯拉朽之势开始吞并周遭的诸侯国,当小国都被她吞并完毕后,首当其冲的大国便是安国。 自打安渠死后,安王老实了一阵,就又开始小动作频频,或是去联络其他诸侯王,或是举兵和沈知微抢夺小国地盘,反正就是没有一刻停息的时候。 安国的底蕴雄厚,可再厚实的家底,也经不住一味消耗不补充,若是没有给庶民们喘口气的时间,那庶民们很快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民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安王的种种举措其实是源自于他内心的不安,景昌越来越强大,身为景昌的邻居,好似卧榻之侧有猛虎卧着,那猛虎虽不杀他,却在他身侧吃肉。 搁谁心里都发怵,害怕猛虎什么时候扑上来,将自己做了口粮。 为了驱赶猛虎,就得拿起武器。 沈知微认为安王的选择和行动,其实从来都没出错过,唯一的过错,就是他有点儿不能忍。 忍耐是每个人必须要学的一课,在弱小时潜伏,在强大时爆发,唯有如此方能成事。 安王继承安公之位时过于年轻,他到现在也算不得年长,所以他一直没有学会忍耐,面对日复一日变得更为强大的景昌,他忍不了一点儿,就好像从前他和北王置气一样,现在他也想和沈知微比上一比。 沈知微对此不置可否,反正她只管埋头发展自己的,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天下一统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逐步向外扩张,是蚕食,一点点打下地盘,能够有效稳定新收的地盘,也能稳定人心,一步步走得扎扎实实。 等有朝一日,景昌足够强大到凌驾于所有诸侯国之上,那么就是景昌直接收取天下的时候。 到那时,没有人能再阻拦景昌,也没人能够让景昌的根基动摇。 沈知微很稳,她也不着急,在决定走特殊任务线回家的时候,她就做好十几二十年都扔在这个世界的准备了。 她的稳定一定程度上使得景昌的官员们都很稳,没有出现“暴富”的心理,其实说实话,周王室积弊多年,已经弱小到让天下诸侯全都忘记的程度,现在景昌在短短几年里就完成了逆袭,景昌官员们理应很飘才对。 是因为沈知微稳,所以这些官员们才能稳住,没有飘起来。 有一个好领导实在是太重要了,看着周天子,不知道有多少诸侯王的相国在心里羡慕。 那些被沈知微打下来的小国的相国可乐了,他们原本不能为周天子效力,如今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归于周天子麾下。 沈知微发现了,最近收复的小国都很老实。 以前她打下来小国后,还得想想怎么安抚原本的大族和庶民,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引起政变,她辛苦打下的地盘,上一秒还属于她,下一秒就指不定属于谁了。 结果现在她打下来小国后,那些小国的官员就像是上过景昌官员的培训课一样,只要大军一进入,他们的自觉性非常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助景昌大军稳定局面,然后他们就会迅速融入景昌的官员体系中,为景昌做事。 第117章 那些战败的王室看见在这一幕时都气得心肝疼,他们在位的时候,如何要求那些官员,那些官员都不听,现在那些官员失去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成为周天子手底下不起眼的小官,结果他们比被驯服的羊还听话。 前后对比简直气煞人也。 有的硬生生跟前臣子吵起来,两边像是积怨已久,互相看不顺眼的夫妻在打离婚一样,你掀我老底,我给你挖坑,吵得那叫个热火朝天,甚至有的臣子靠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曾经的君主气吐血了! 文臣的嘴皮子是真厉害,跟大臣吵起来的君主也是脑子有坑,自己臣子有几分本事,自己不知道吗?吵半天没吵赢,还被气吐血,成了流言里最佳主角,真是丢人丢到全天下面前了。 沈知微觉得那位诸侯王最后被气吐血,可能也有丢人的原因,发现自己和臣子吵架被一堆人围观,最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败涂地,光是羞耻心爆炸也够他吃一壶,更不要说流言蜚语的满格真伤。 之前安公寿和北王都饱受流言蜚语的困扰,这两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沈知微视那些小矛盾为争霸路上的风景线,没事儿就停下来看两眼,调节一下心情。 她过得舒服,其他诸侯王过得可都是水深火热,或许这些诸侯王和历史上被秦朝一统时的大王们很有共同语言,他们都能感觉到灭亡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而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没法阻止那一天的到来。 转眼又是一度春秋,年底了,沈知微心血来潮在宫中大摆宴席,将她在景昌的心腹大臣们全都叫来了。 这一年变化很大,虽然席上还是熟悉的面孔,但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 之前周王室留下来的老臣,已经寥寥无几,除了一些是查出来通敌叛国的两头吃外,还有不少是自己请辞回乡了。 和闻劭一样,这些老臣的离开并不是真的身体不好,而是为了给族中年轻的孩子腾地方。 他们不走,自己的孩子就永远无法获得大王的青睐,在自己和孩子的前途之间,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孩子。 除非是孩子真不争气的,不过好在这个年代的贵族什么都不多,就是孩子和钱多,一堆孩子里总能挑出来几个能扛事的,只要有一个能扶摇直上,对于家族来说,就是一个更光辉灿烂的未来。 除了贵族外,席上还多了不少寒门的身影,甚至还有庶民出身的官员。 还有一点,原本在朝堂上很少得见的女子,如今也占据三分之一了。 文臣这边比武将那边的女子要多,而且文臣这边的女官,多是贵族出身,武将那边则多为庶民甚至奴隶出身。 沈知微对此现象的出现早有准备,人的本质是人,女子有野心,当然也会有上下尊卑的阶级。 第89章攀登科技树,一统天下倒…… 宫中设宴, 共度佳节,这种习俗其实早就有了,只不过没有定下来规矩。 以往过节的时候,会提前几日设宴, 反正除夕当天设宴的事情比较少, 今天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第一回在王宫之中与大王一同守岁, 众臣及家眷们都很兴奋,他们有的还将家里的孩子带入宫中, 一同凑个热闹。 这是沈知微特意叮嘱的, 到了年底, 孩子一岁多, 已经看不出大小了,所以宴席刚开始,沈知微就抱着朝阳一起入席, 有王姬在,其余大臣带着孩子也就不显突兀。 一群人说说笑笑,彼此之间似乎感情都不错, 连昔日在朝堂上会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朝臣, 今日见面, 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可谓是君臣和乐的佳景。 因为现在也没有高高在上统一天下的皇帝,所以君臣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后世那么明显的上下尊卑。 沈知微有种预感, 这种情况, 也就还剩下三五年了,等她称帝之后,改换天地,君臣便会有很明显的区别。 中央集权的统治固然能保江山稳固, 却也失了几分人情的温度,可这是必要的路,就像是富贵贫贱之间的差距,永远不可能消除。 过了除夕就是年,守岁到深夜,第二天还要早起祭祖,无论是沈知微还是宿在了宫中的大臣,第二天一早精神都不是很好,勉强祭完祖,就各自回家躺着去了。 沈知微在这儿已经过了好几个年了,依旧没法习惯大年初一大早上祭祖的规矩,还不如现代早上串门拜年呢,祭祖的时候烟熏火燎,一群人围着鼎,还有人跳大神,吵吵闹闹,睡眠不足导致头嗡嗡的疼,吵闹一早上,就更疼了。 不过除夕的晚宴还是挺让人高兴的,沈知微也不是个离群索居的人,她有时候挺喜欢热闹。 等以后她登基为帝,就顺便将这些破规矩全都改一改。 沈知微初一补完觉醒来后,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 天下诸侯王估计都想不到,一统天下之后,皇帝只想初一能睡会儿懒觉。 过年休息了几天,之后又开始繁忙的工作,因为目前景昌手底下的地盘又扩大了一圈,导致好不容易富裕起来的人手,再次宣告不足,沈知微都开始忙活起来了,她有时候闲下来一向,发现假怀孕那一年竟然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最轻松愉快的一年。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真不知道历史上那位几十年不上朝的皇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沈知微也好想这么干! 可惜都只能想一想,现实是依旧要低头干活,今年沈知微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灭掉剩余最强大的四个国家里的俩。 这样五年之内肯定能实现最终目标,沈知微在心里暗戳戳给自己定了个五年计划。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开年,安国就又出了件事,进一步消耗了安国的国力,同时也点燃了景昌和安国之间的战火。 那就是安王被人刺杀,刺客都混进宫里去了。 在宴席之上,一群贵族和安王一起吃吃喝喝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个刺客,若不是安王有点儿本事,估计会血溅当场。 就算安王奋力躲闪,安王的护卫们纷纷抵抗,也没能避免安王受伤,安王直接躺在床上养伤去了,而他的手下们则开始疯狂查刺客的踪迹。 原本沈知微听到这个消息,就权当是在看八卦,她又没派刺客去刺杀安王,她甚至都没养过刺客,最多是让妫央养了个“营销号”团队,没事儿玩玩舆论战。 虽说刺客这个职业很古老,刺杀也是一件十分方便的事情解决方式,但是沈知微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她能正面解决那群家伙,没必要多费心在其他事情上。 结果安国查来查去,最后竟然查到了沈知微头上,说那刺客是景昌派来的,而且还有人证物证。 沈知微知道之后简直给气乐了。 “这安王若是没那个本事查案子,就干脆重金将刑部尚书请过去,让刑部尚书帮忙查,查不清案子还污蔑别人,安王被刺客踢了脑袋了吧?” 沈知微直接开喷,烟霞在一旁听着,忍俊不禁。 “大王说得极是,安王手底下真是一帮废物,守卫大王的事情做不好,查案子也查不好。” 烟霞对于这件事的结果也颇为无语,谁知道这口黑锅会甩到她们头上。 “安王这次丢了这么大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估计会派人来问。”沈知微和安王也算是打过好几回交道了,其人那暴戾的性子,沈知微领教过好几次,毕竟没几次但凡安王性子平和一点儿,都不至于吃那么大亏,“予懒得和安国的人虚与委蛇,干脆一步到位吧,通知胡幼安,准备攻安!” 烟霞没想到是这个一步到位,不过想想也是,这事儿到最后多半也是打起来,刺客这事儿不好说,景昌又不可能给安国什么交代,两边说不到一块去,最后一样要打,不如一开始就打,省得白费口舌。 于是在其他国家都没反应过来,甚至安国自己内部还在吵到底要不要派使臣去景昌问罪的时候,景昌已经陈兵边境,随时要开战了。 安国见此,立马有大臣发檄文,将派遣刺客的罪名给沈知微坐实,同时质问沈知微怎么能恶人先动手? 沈知微对此就是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开战吧。 自证清白是很没必要的事情,最后的历史由赢家书写,在这个史家还没冒头的年代,她想怎么记史怎么记。 沈知微没有颠倒黑白,都算她个人素质高。 敌方的檄文送来,不好真来一句啊对对对,闻桃再次上阵,发挥了她那惊天绝地的超绝文采,书写了一篇旷世奇文,仔细一看,内容还是骂安王的。 安王获得了和他爹一样的待遇,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父子传承呢? 希望他能和他爹一样,被活活气死。 无奈安王年轻,身体还不错,刺客都没能要了他的命,闻桃的骂人赋显然也不可能要了他的命,这真的是太可惜了。 沈知微在心里暗暗惋惜了一下,随后便开始又进入每天工作等军报的日子了。 第118章 军功封爵制度已经在大周的军队里扎根,这种制度在战乱时的优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整个大周军队,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仪器,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战争体系,沈知微已经不用为这个体系操心太多。 她与其操心眼下的军队,不如操心一下,等天下无战后,这套体系要怎么维持。 在和平年代,军功是很难立的,一旦军功得来不易,就容易被高层垄断,甚至出现上升渠道被封锁的事情,就好像如今教育体系也已经成熟,可以开始给沈知微培养人才了,但官位是有限的,人的使用年限很长,而教育体系一旦开始运转,每一年都会给沈知微培养大量的人才。 这些人才到后期,往哪儿安排? 沈知微是真没想到,她还在这儿吃人手不足的苦,就得开始思考如何去解决人才过剩的问题了。 算了算了,等以后再想,全都交给以后的她去头疼吧。 想不到办法,沈知微果断摆烂,边关的战争开启后,景昌内部反倒安稳了,大家都关注着战争结果,没人折腾,这就叫内部矛盾转为外部矛盾。 之前反腐留下来的一些后遗症,似乎彻底过去了。 沈知微每天上朝看着那些兢兢业业干活的朝臣,心里都在算,算倒计时。 看看这些朝臣什么时候又开始放飞自我,完全忘记反腐时期的事情。 人的记忆很短暂,比金鱼长点儿但长的有限,所以要反复敲打,反复提及同一件事,让这些人能一直记着,这就跟以前上学时一样,要没事儿翻出以前的知识,温故而知新嘛。 在外头大战的时候,一些好消息从外头陆陆续续传入景昌,比如在西北的棉花种得很不错,今年有望给部分军队供上棉衣,还能有多余的送入景昌,景昌的高官显贵们肯定都能有。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贵族们,大王更是不能忘,而且因为这一批棉花稀少,所以棉衣棉被的价格十分高昂,普通百姓想要用,估计还得再等上几年,到时候棉花的价格也能被打下去。 正好还能趁这一波,给西北的种植基地赚钱,钱到位了,才能雇佣更多人,种更多的地。 造船厂也有好消息,现在造船厂造出来的船是越来越大了,黄鱼说,她已经达到了瓶颈,即在没有内燃机的情况下,纯靠风力人力航行的船只的极限。 所以接下来想要造更大的船,就得让百工坊把蒸汽机给造出来。 沈知微相信她手底下的匠人们非常牛,但她觉得蒸汽机还是有点儿难度太大了,大周原本可是没有一点儿科学基础的,一下子跨步到第一次工业革命,这跟让人原地起飞,直接飞往月球有什么不同? 所以沈知微吩咐黄鱼可以暂时不去想如何造更大的船了,可以去精进一些小地方,比如想办法在船上加装大型武器,提高造船效率,降低造船成本等等。 在沈知微底下的人努力攀登科技树的时候,安国开始求援了。 就好像之前的北国,实在扛不住景昌的毒打,必须向周围的国家求援。 现在的局势比之前北国还在时可严峻多了,安国的求援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 其余诸侯国,有点儿不敢掺和。 第90章投降?不是不接受,是要…… 不是他们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 是他们觉得,自己去支援,也打不过景昌。 既然注定要失败,安国肯定保不住, 费那功夫干什么?不如积蓄力量, 等之后景昌打到自己头上的时候, 还能挣扎一下。 只是这种完全不救安国的行为,本质上也是在给自己挖坑, 没了安国做屏障, 他们随时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安国。 就好像当年北国没有被救下来, 现在安国就成了景昌进攻的对象了。 诸侯王们也不傻, 他们当然都知道这个道理,不然当年他们不会去救北国,可问题就是在这儿, 北国他们没救下来,如今换成安国,他们就能救下来了? 他们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小, 而景昌越来越强大, 当一方过于强大的时候, 等待他们的就是彻底的失败。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安国的求援信发出去一圈, 最后真的来的只有那几个比较强大的诸侯国,而且还都只是表面功夫, 精锐军队是没有派出了半个, 全都是不知道搁哪儿抓来的兵卒,瘦小干巴的像猴子,上战场后连当先锋军的资格都没有,估计跑都跑不起来。 这让安王十分愤怒, 觉得自己被耍了。 要不是现在在打景昌,安王都想转头去打那几个诸侯国了,这简直就是耻辱! 安王心里将那些诸侯王恨上了,如果他真的能躲过景昌这次的冲锋,或许沈知微就能看见狗咬狗一嘴毛的场景,但这只是如果,沈知微并不想让这种如果发生。 安国的领土被一寸寸啃下,比起北国,安国甚至更好打一点儿,因为安国国内并无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可守,唯一的天险就是一条横亘南北,贯穿安国的大河——安河。 像是这样宽的河,在其他诸侯国看来,渡河的方法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进入夏季后,安国这条河常常会水位上涨,水流很湍急,想要以船渡河也很难。 每年到了夏季雨水最丰沛的那个月,安国境内这条河就无法通过,好在这条河有的河段比较窄,有大桥能够通过,不然这一个月就得彻底隔开两端。 现在为了能够有效阻挠景昌的兵,安国将桥给拆了。 原本好不容易建成的大桥,说砸就砸断了,以后想要修上,不知还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但之后的损耗比起被景昌直接灭国的威胁,要小的多。 安王觉得安国能撑得住,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毁了那座桥,借助接下来要到来的涨水期,人造天险,阻挠景昌大军南下。 他想得挺好,这个办法也确实很不错,一旦战争再拖上一个月,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故,而且景昌是远征,粮草每日损耗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景昌不一定耗得起。 可惜这个办法出现的太晚了。 要是之前造船厂没有造出巨大的船只,或是船只数量稀少的时候,这个办法还有用,现在造船厂过不了一段时间就能造出一艘大船,商司需要的船只有限,现在都想着要不要往外探索,搜寻新的海上航路了。 如果水军能消耗一些船,那真是太好了。 于是,造船厂开始建造分厂,军队的后勤部队直接开始运送船只的半成品材料前往前线,原本真的要耗上一个月,现在不过半月余,水军就能下水了。 已经形成规模的大国在基建上的能力就是这么恐怖,哪怕是在古代,初具大一统国家气魄的景昌,也拥有了令世人瞠目结舌的速度。 这期间,安国一直没有停下过小动作,他们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不管景昌想要干什么,他们都在想尽一切办法阻止。 只是无奈实力有限,阻止的很困难,努力半天,结果一看,压根没有拖延几天。 也是在这个时候,安王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景昌的强大,已经凌驾于众诸侯国之上了。 如果沈知微是一个暴戾的君主,如果她治下的子民活的生不如死,那么诸侯国还有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她的可能,可她不光不暴戾,她还是一个堪称英明的君主。 在她治下,子民们安居乐业,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臣工也是一心为国,经过沈知微几次梳理后,一个作妖的都没有了,北王时期还能挑拨一二,到了安王时期,安王就是捧着一大堆金银珠宝,也买不通一个高级官员。 高级官员又不是傻子,反腐和叛国罪里那些落马的同僚是什么下场,高级官员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金银珠宝确实令人心动,可心动也得有命才能花。 安国如果能在景昌的大军下多坚持一阵子,或是能打得有来有回,那些高级官员也不是不能两头下注,为以后铺路,关键是安国压根没法反抗景昌,被景昌全程压着打,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安国这艘大船就要沉了,还跟安王搅和到一起,那是纯粹的傻,高级官员里没有一个是傻子。 所以,安王不管如何努力,也没法复刻当时北王的行动,给景昌制造一些混乱了。 他想传播点儿谣言都做不到,景昌的口舌被报纸控制,妫央这个玩舆论战的也坐镇景昌,谣言刚传出去,还没传开就被扼杀了,要是不跑快点儿,散播谣言的安国探子就跟着一起死了。 安王不是没有努力过,也不是没有挣扎过,不是安国弱小,实际上现在的安国比之前的北国还要强一点儿,底蕴也更深厚,无奈现在的景昌,全面开始加速发展,无论是社会制度还是整体国力,都已经跃升到了上一层。 说句不好听的,景昌打诸侯国,那不叫打仗,叫降维打击。 钢铁铸成的刀剑与盔甲,更加精细的攻城军械,马有了马蹄铁,骑兵拥有了马镫,安国在弯刀和铁骑之下,脆弱的像是一张纸。 第119章 如果给安国一段时间,他们或许能够赶上景昌的武器水平,可他们没有时间了,景昌的发展像是开了倍速,普通国家十几年时间都走不完的路,景昌几年走完了,此刻国家上下一心,士气冲天,诸侯国怎么比?拿什么比? 安国的大败来得理所应当,又让无数人瞠目结舌。 世人都知晓,安国打不过景昌,可没人想过,安国会败的这样快这样惨。 在景昌的目光从安国身上挪开时,降书如雪花一般,纷纷飞入景昌城内,沈知微看到那些小诸侯王送来的投降书,沉默许久。 这些诸侯王投降,她就没法名正言顺干掉所有王室了,也不知道他们投降,会不会影响国战系列特殊事件的结局结算? 沈知微此刻真的很想当面问问那些诸侯王是怎么想得,当初一个个称王时紧赶慢赶,生怕把他们落下,迫不及待的像是今天称王,明天就能一统天下了。 这才过去几年啊?怎么都拉成这样了!别拉啊,站起来,你们还能打! 看看已经被打废了的安国,诸侯王们表示,打不了,真的打不了,还是投降吧,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周天子治下的诸侯,如今主动投降,周天子总不能太过分,降兵不杀是景昌军队的传统! 而且如果现在周天子杀了他们,其余诸侯王肯定死都不会投降了,绝对会战斗到最后,毕竟投降和失败是一个下场,那肯定要咬紧牙关博个赢啊。 仗着道德和军事层面的潜规则,这些诸侯王都等着周天子冲他们服软,沈知微对此只有一个字回应——打。 笑话,现在外头指不定有没有王国存在,这群诸侯王是军队最后立大功的希望,他们全都投降了,那些想要建功立业的兵卒怎么办?关键是,这些个诸侯王的王室成员多的跟跳蚤一样,沈知微不可能因为一张投降书就白养那么多跳蚤。 想投降,可以啊,就跟曾经的汴王一样,死的都差不多了再来投降,然后在景昌的某个角落悄无声息的死去。 沈知微不可能留一堆曾经有过逐鹿天下心思的人活着,但凡以后出点儿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坑。 项羽对秦国的教训,有一个就够了。 不是不接受投降,而是接受慢投,缓投,有秩序的投。 沈知微倒也不是个完全不讲理的人,所以在诸侯王们联合起来对她口诛笔伐,要给她扣暴君帽子的时候,她反手就扣回去了,在报纸上直接开辟新版块,让每一个嚷嚷着她惨无人道的诸侯王,都能在报纸上得到一席之地。 还敢说她?比起那些诸侯王干的事情,她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有些事情在私底下做,没什么人知道,也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讨论,更不会有人指责那些诸侯王做得不对,但一旦将所有事情都摊开来,摆在明面上,任由人们评说,好事都能成坏事,更不要说本来就没干什么好事的诸侯王们了。 现在沈知微做得每一件事都会变成后世被千万人铭记的历史,恭喜这些诸侯王们,他们干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从此便会直接刻在历史书上,成为他们生前死后都躲不开的“光辉事迹”,任由一代代人评判。 沈知微不知道那些诸侯王是不是高兴疯了,反正从第一个诸侯王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后,这些诸侯王就再也没人说她惨无人道了。 看在剩下的诸侯王都比较识趣的份上,沈知微只刊登了几个典型,将其余诸侯王轻轻放过。 民众的舆论是把双刃剑,沈知微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 第91章为胡幼安将军接风洗尘…… 安国彻底灭亡, 是在深秋。 这场大战旷日持久,哪怕景昌的军队强大无比,依旧被拖到了现在,中途有其他诸侯国少量的加入, 总体来说只有安国一国在苦苦支撑。 说实话挺不容易了, 沈知微在实力上认可安国。 安王没有选择投降, 而是直接殉了国,他的选择引来许多人的称赞, 沈知微看在他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份上, 默认了世人对他风骨的赞叹, 毕竟殉国确实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情, 关键是还方便了沈知微后续处理安国王室遗留问题,是一种利人利己的做法。 沈知微同样赞叹,并且希望后边的诸侯王都能这么识相。 本来打算今年打下两个大国, 结果安国就把她拖到了深秋,算了算时间,剩下几个月明显是不可能再灭大国了, 沈知微通知胡幼安班师回朝, 等着一起过年算了。 顺便在外征战一年的将士们, 也可以回家看看, 好好休息几个月。 大战过后就得论功行赏,好在具体的细则不用沈知微去管, 兵部的官员早就拟好了奏折, 沈知微只需要审核一遍,然后送到礼部去就行。 像是这种军功封爵,爵位的颁发全都由礼部负责,爵位本身其实只是一个名头, 它带来的好处是土地、屋舍与奴隶,是给一个贫困家庭名正言顺脱产的机会。 等以后她废除奴隶制,爵位估计就只能是听着好听了,毕竟土地的好处目前比较小了,所有土地都是沈知微这个君王的,一部分还握在大族手中,沈知微没管那一部分,一来那部分土地占比较小,影响不大,二来还是得给贵族一点儿喘息的机会,省得外头的诸侯王打完,还得打内战。 胡幼安大捷回朝不是第一次了,她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还有不少仗需要她打,等天下太平了,她也不知道还该去哪儿打仗。 不过对于胡幼安来说,为大王征战四方是她的使命,若是有一天大王不需要她了,她自然也会老老实实奉上兵权,待在景昌,运气好能安享晚年,运气不好便算了,有朝一日死在大王手上,算她死得其所。 没错,她就是这么看得开。 沈知微没想过搞狡兔死走狗烹那一套,功臣在最艰难的时候没有背叛她,她为何不能给人一个好结局?她哪儿就那么容不下有功之臣了? 而且只要她足够强大,坐得稳君主的位置,功臣们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动辄造反,做这种要九族命的事儿。 对外说朝阳一岁多,实际上已经两岁,她说话算晚的,如今也已经能说得利索,沈知微闲下来会跟她讲一讲睡前故事,哄睡孩子的同时,让孩子对朝廷有所了解。 最近一个月,朝阳睡前故事的对象就是胡幼安,所以胡幼安班师回朝,朝阳早早就期待住了,对于孩子来说,这是故事里的人物出现在现实了,特别神奇。 不知道朝阳祖上是不是真的跟沈知微祖上关系亲近,这孩子长开后,眉眼和沈知微神似,沈知微抱着她的时候,旁人瞧见都只道这是亲母女,朝阳很聪明,思维敏捷,沈知微喜欢聪明的孩子。 而且朝阳对生命有所敬畏,前几日宫里养了狸奴,她会小心翼翼抚摸狸奴的背,生怕叫狸奴痛了。 从这点就能看出来,这孩子的性格底色是温良的,很多人都说孩子需要教,大人怎么教,孩子以后长大了就是什么样,可实际上,有些孩子的性格底色一开始就是阴毒暴戾,这种孩子不管后天如何努力,养出来的都是畜生。 沈知微觉得朝阳这样很好,烟霞却觉得王姬性格过于善良,日后恐怕会被人欺负。 当君主的人,怎么能心软至此? 烟霞不敢直言,就跟沈知微隐晦的提了两句,沈知微明白她是好心。 “予打下江山后,需要的是一位温良的仁君,她要有一颗怜爱世人的心,如此才能让饱经风霜,被乱世摧残的人们从乱世中醒来,睁眼看见太平盛世的模样,她如今这样就很好。” 狼心是乱世时君主需要长出来的,因为不争就会死,不抢就会亡国。 烟霞闻言不语,低头沉思,她第一次不确定大王说的话是否是正确的。 因为她从乱世长大,也因为此间其实已经经历了上百年的混乱,太平盛世是什么模样?生长在混乱中的人们只从圣人的典籍,历史的记录里窥见过一二,实际上那究竟是什么样,没人知道。 盛世需要什么样的君主,更没人清楚。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她现在才一岁多,日后她究竟是什么模样,得看予是如何教导她的,烟霞,给她些时间吧。” 沈知微这话不光是说给烟霞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得。 以前这孩子还没抱到她身边时,她总是在想,以后要怎么教她,如今养了一年才发现,没必要太过紧张,养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么长时间,她可以慢慢和孩子一起摸索出一条合适的路来。 若真是全然听那些专家的话去养孩子,最后养出来的孩子,或许会拔苗助长,或许会直接养歪。 现代她成长时,哪儿有那么多专家教人养孩子,她不还是自己长大,并且,还挺优秀的。 沈知微回顾自己前半生,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这点她不应该否认,她该有信心才对,不管是治理国家还是教育孩子,她都会拿出一份高分答卷。 第120章 应试教育下优秀毕业生的自信,就是她不管什么考试,都一定能拿高分! 烟霞有些焦急的心态在沈知微的话语之中,悄悄平息下来,确实是她太着急了。 一转眼,胡幼安领着大军回了景昌,景昌城门大开,道路两边全是人头,百姓们挤在大街上,等着迎接那在战场上归来的故人。 沈知微没有大张旗鼓出现在人前,而是抱着朝阳到了一处酒楼,在三楼窗前站定,让朝阳透过窗户去看底下的大军,朝阳有些激动,想要再靠近一些。 “可别折腾,这里是三楼,掉下去可就完了。”沈知微哄着朝阳,让她老实一点儿,“就在这儿看,等一会儿回了宫,幼安肯定会抱你的。” “喏,儿知道了,阿娘,将军好威武啊!” 朝阳很乖,阿娘不让她动,她就老老实实不动了,窝在沈知微怀中瞪大眼睛,黑圆黑圆的大眼睛像是大葡萄,转动起来满是灵气,纯净可爱。 也就只有小孩子能拥有这么明亮清澈的眼睛,沈知微看了朝阳的眼珠两眼,感叹这样的时光不能拍个照片记录一下,实在是令人倍感遗憾。 “嗯,幼安确实威武霸气的很,朝阳,你看,将军的盔甲、战马还有维护她的兵卒,这些都是胡幼安在沙场征战数载得来的战功。” “阿娘,我以后也想当大将军!” 底下的百姓欢呼着,欢迎大军回朝,小小的孩子也被那震天的呼声影响,脸上飘起一层红晕,想来此刻是热血沸腾。 “哈哈,大将军你是做不了了,但你可以做那个保护大将军的人。” “大将军也要人保护吗?” 朝阳不懂,因为在故事里,大将军是战神,是保护所有人不受伤害,击退敌人的无所不能的战士。 “当然啊。”沈知微将腰间雕刻着王室图腾的玉佩塞到朝阳手里,周王室的图腾是一条巨龙,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地被刻在那一块小小的玉佩上,“这就是可以保护将军的力量,也是可以护佑天下人的力量。” “力量?”朝阳两只小手捧着玉佩,不过大人巴掌大的玉佩,在她手里显得沉重巨大,她用力握着玉佩,手指都变白了,也没能将玉佩怎么样。 “你是想把它掰断吗?”沈知微见此,颇觉好笑。 “宫里的大力士扳手腕时,力气可大了,阿娘说它也有力量,儿想知道它有多大力气。”朝阳瘪了瘪嘴,将玉佩虚虚握住,放在自己的腿上,她没力气抱着了,“它真的好有劲儿啊!” 朝阳掰不断,玉佩毫发无损等于玉佩很有“力量”。 沈知微被小孩子奇怪的脑回路给逗乐了,她伸手揉了揉朝阳的小脑袋瓜,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样的奇思妙想。 “力量不仅仅是人的力量,还有权的力量,将军在战场上拼杀,靠的是人与武器的力量,那是看得见的战场,在看不见的战场上,要靠得是权的力量,你一定要紧紧握住它,只有你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才能拿它保护好你想要保护的人。” 沈知微指着那一块玉佩,跟朝阳说着,朝阳似懂非懂,在她小小的脑袋瓜里,刻下了权,她知道,只有拥有权力,才能保护别人。 “朝阳真乖,走,回宫,去见大将军。” “好!见大将军!” 小孩子能明白的东西有限,此刻她所有注意力都被胡幼安夺走了,好像完全忘了刚刚沈知微说的话。 沈知微也不着急,她只是想让朝阳对权有个大概的印象,并不打算叫她对此有多深刻的领悟。 另一头,大军走过大街后就各自分散开了,各回各家去了。 胡幼安等高级将领则是回府梳洗一番,接着就马不停蹄赶往王宫,参加大王为她们设下的接风宴。 本来沈知微打算将接风宴设在晚上,这样将领们还能在自己府上多休息一会儿,无奈朝阳早睡早起,晚上设宴她不一定还有精神,而且比起晚上再折腾人,将领们估计更想中午吃一顿,彻底完成今日行程,回去踏踏实实睡觉。 第92章天才对普通人的世界一无…… 对于胡幼安来说, 王宫中设下的接风宴,她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全程她身上都充斥着一种松弛感,来王宫就跟回家没什么两样。 直到朝阳王姬出现。 过年的时候, 胡幼安曾经看见过这位王姬, 不过那个时候王姬还太小了, 被人抱着,小小的一团, 根本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模样。 现在亲眼见到能跑能跳的王姬, 胡幼安莫名有一种激动。 时间过得那么快, 当初还是一个孩子的大王, 甚至都已经有孩子了,而她也从后宫默默无闻的奴隶,变成了如今的大将军, 声名远播,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幼安愣着做什么?抱抱朝阳吧, 她自打知道你要回景昌, 成天念叨着要大将军抱一抱。” “下臣不敢, 王姬金枝玉叶, 下臣手糙,若是摔了王姬可怎么是好?” 胡幼安说话时脸涨得通红, 一看就知道她十分害羞, 说是手粗糙,实际上是不敢伸手去抱。 “朝阳不会乱动,将军,你抱我吧, 我不会把自己摔到的!” 朝阳同样脸上通红,她不是害羞,她是激动,激动于在梦中与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如同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人。 “王姬机敏,将军在战场上连数十斤的大锤都能舞得虎虎生威,如何会抱不了王姬,快快伸手,王姬都要生气了。” 坐在前排的妫央开口调侃着,他和胡幼安共事数载,也算是有几分交情,说话态度比旁人要亲昵。 胡幼安又看向大王,沈知微拄着下巴看着她和朝阳,眼中含笑,瞧着心情甚佳。 胡幼安明白了,大王这是默许,是赞同,大王也想让她抱抱王姬。 那就抱吧。 胡幼安其实抱过孩子,还抱过不少,破城之后,有许多孩子散落在城内各处,有的是大人们各自散逃,路上嫌孩子碍事丢下,有的则是大人遭遇不测,孩子孤身一人才在城中游荡。 更有本就是孤儿乞儿的孩子,躲不开兵卒,所以干脆蹲在一处等死。 那些孩子遇上景昌的兵算是运气好,景昌的兵不会到处烧杀抢掠,而是会将孩子抱走,送到后方,各自送到附近城池里的慈幼院,由朝廷出资养大,以后还会供孩子上学,能学到哪一步学到哪一步,总归能有门手艺,养活自己。 那些孩子,大多惶恐难安,被胡幼安抱着的时候,有的会哭有的会怕的不敢呼吸。 胡幼安抱着孩子的时候,会尽量放松一些,不让孩子在她怀里难受,现在抱王姬,她也用了同样的手法。 朝阳本以为大将军的怀抱会和她的甲胄一样冰冷,没想到竟然很温柔,很暖和,而且那种坚硬,有股说不出的安全感。 接下来一整个接风宴上,朝阳都没从胡幼安怀里出来,胡幼安坐着时,都得抱着她。 沈知微颇感无奈,她女儿好像很喜欢胡幼安,所以女儿年纪轻轻就是个颜控吗?烟霞、闻桃、妫央和胡幼安,这些人长得可都是万中无一的好颜色。 还好她长得也不差,不然她女儿怕是要嫌弃母亲丑陋了。 沈知微有意假哭一下,跟胡幼安争争宠,后来一想还是算了,胡幼安这人认死理,她女儿好哄,胡幼安可不好哄。 等人群散场,朝阳不得不从胡幼安怀中下来了。 她都快睡着了,刚从温暖的怀抱离开,就耷拉着眼皮,似哭非哭的样子,沈知微赶紧叫奶娘上前,将朝阳抱走。 再乖的孩子也难免会有个哭喊的时候,小孩哭起来真的叫人头疼,反正沈知微是受不了,她和正常状态下的朝阳沟通无障碍,和魔童状态下的朝阳是说不了半句话。 “大王,王姬她是不是不舒服啊?” 见王姬哭丧着脸被抱走,胡幼安很是心疼。 沈知微摇摇头,冲胡幼安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别说话,等王姬和奶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开口道:“闹觉呢,小孩子不知道困,一困了就觉得自己是难受,所以容易又喊又闹,哄睡着就行了。你年岁也不小,过几年天下战事平息后,考虑过成家吗?” 沈知微不是催婚,她主要是想让胡幼安这基因传承下去,胡幼安天生巨力,这样的女子万里无一,如今军营中也就一个鸱尾勉强能与之相提并论,如此好基因,不传承就可惜了。 如果是以前,胡幼安肯定不愿意,她那时候一心立业,哪儿有多余的心思想风花雪月的事情。 现在,她就有些犹豫了。 或许可以试试,如果她能生个如王姬一般的女儿,那多好啊。 但生什么样的孩子是开盲盒,全看运气,胡幼安想了想,她这辈子运气一直不错,虽说家破人亡了,但跟在大王身边,最后还得了个大将军的名号,成了第一位女大将军,青史之上必定留名,如此运道,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强大。 第121章 所以她想要孩子,应该不会生出个混账东西来。 “天下未定,不急着成家,大王不也没成家吗?” 王夫的位置到现在还空着。 沈知微耸耸肩,一摊手,十分无赖地说:“可我有女儿了。” 有孩子能继承王位就行了,什么王夫后宫的,没甚用处,于沈知微而言还尽是麻烦。 胡幼安不太赞同这个观点,后宫没有主人也不叫个事儿,安太后早已不理事了,沈知微养着安太后在后宫,就像是养了个宠儿,这后宫宫宇无数,空荡荡的,晚上出来走都只能碰见宫人,正经主子半个都没有。 胡幼安还记得小时候,那会儿先王在世,后宫比现在热闹多了。 当然,那种热闹对于不少人来说,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沈知微见胡幼安似乎还想劝说,摆了摆手,手掌扇动带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头发在空中飘出了自由的弧度,她说:“毕竟我为女子,男子不安分的很,若是入了后宫,恐怕这后宫就再无宁日了。” 胡幼安不赞同此话。 “大王富有天下,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任由那群人如何折腾,大王依旧是天子,他们难不成还能动摇大王的地位?” 没有天子血脉,想要登上天子之位,在当下时一件绝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可没人喊出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来打破贵族对统治阶级的绝对垄断。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沈知微不想去赌人心如何,忠诚、爱恋,这些东西都是人心的一部分,人心朝暮可变,囿于其中,不是好事。 胡幼安张了张嘴,见沈知微坚定,便不再说什么,正如大王所说,已经有了王姬,其他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此刻人已经散的差不多干净了,沈知微也没强留胡幼安,胡幼安一路风霜赶回,沈知微打算给她放三五天的假,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所以等晚上朝阳醒了还找胡幼安的时候,沈知微阻止了她胡闹,并且给她换了个睡前故事。 这次睡前故事的主角是闻桃,朝阳反应平平,没有跟之前听了胡幼安故事后那样,闹着要去找太傅。 沈知微心道,小孩对老师的恐惧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明明闻桃还没正式教导过朝阳,朝阳就开始害怕她了。 沈知微没有减少朝阳对闻桃的惧怕的想法,学生就该尊师重道,小孩子没有定性,要是谁都管不了,那还不上天?而且对老师没有尊重之心,就没法好好学习老师教授的知识,沈知微可不想最后养出个对知识毫无畏惧之心的绝望的文盲。 有闻桃的事情吊着小孩的注意力,胡幼安还真好好休息了几天。 胡幼安是个闲不住的人,等假期一结束,立马开始上朝了。 上朝其实也没她什么事儿,每天早朝商量的全是政务,不打仗的时候,武将们要管的就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那些小事在底下就处理完了,不会拿到早朝来讲,所以胡幼安上了几次朝后,倍感无趣。 她都有点儿想再回边疆了,在边疆呆久了,每天让她无所事事,她实在是难受。 沈知微看出胡幼安的无聊,干脆带着胡幼安去了国子监,让她在景昌的这段时间,做一下国子监的武学师傅,教一教那些个成天读书的学子。 这个年代,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君子六艺里,骑射全都在列,况且外头太乱,当下的读书人又提倡游学,身上没点儿本事,出门不足一里可能就被人揍回来了。 原本国子监的武学师傅是兵部的一位官员兼任,现在有了胡幼安,他可算是能短暂卸下一份兼职,全身心投入到本职工作中去了。 工作量减少了至少一半! 当然,兼职不干了之后,本职工作就多了,想要早点儿下班是不可能的,但好歹不用天天两个地方来回跑了。 胡幼安看着前武学师傅那一脸“得救了”的表情,心里一沉,难道国子监的学子非常难教吗? 她得上点儿心,她可是大将军,若是连几个学子都教不好,以后传出去,她原本专业学校校长的招牌不就砸了吗? 她可是手把手教出来数十个优秀学子过,总不可能被几个小弱鸡给坑了吧? 天才如胡幼安,并不是很了解普通人的世界,因为她原本专业学校的学子,都是过五关斩六将挑出来的天才,所以她不知道,有些人在武学上的天赋,令人发指。 国子监的学子在文学上绝对第一,武学嘛,打个问号吧。 第93章当天灾频频之际,动乱就…… 很快, 胡幼安就被普通人制裁了。 其实国子监的学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至少一个个会点儿腿脚功夫,别的不说,跑路还是可以的, 之前的武学师傅估计也是放弃了, 所以就着重训练学子们跑路的本领。 不要求别的, 危机来临,你比同伴跑得快就行。 这也是沈知微的教学理念, 她又不指望文臣上阵杀敌, 跑得快, 死不了就行了。 但是胡幼安的标准没有那么低, 她觉得文臣和武将同样身处朝廷,为大王效力,有时候文臣要当后勤, 逼急了也得随军打仗,如军中的军师一般,所以必须得会调兵遣将, 也得会基础的阵法, 还得对武器有所了解, 大型军械若是损坏了, 找不到能修得,你就得上。 军中读过书的人少, 所以读书习字的人就得什么都会点儿。 这下可苦了成天练跑步的国子监学子们了, 每天读完经史子集,还得再去读兵书,背阵法,每天睁开眼睛是读书, 闭上眼睛是背书,一天下来知识都学杂了,背着经史子集时,嘴一秃噜就成了兵法有云。 关键是还得会排兵列阵,还得会修武器,锻造武器,锻铁的大锤子他们拎起来砸一下都能把自己的腰给砸断了。 以前没听说过,读书这么累啊! 一群读书人叫苦连天,恨不得给胡幼安磕一个,求求大将军收了神通,可别再折腾他们了,这样下去谁还能分得清他们是读书人还是军营里的兵啊。 闻桃得知此事后,特意找了个空闲去寻胡幼安说两句。 然后见面就被胡幼安拉去切磋了。 以前闻桃和胡幼安还能打个来回,本来闻桃以前就在各地游学,学了一手好剑法,只是她当了太宰后太忙了,每天鸡没醒她先醒,狗睡了她没睡,哪儿有功夫练剑啊,就此也就耽搁了。 后来闻桃当了太傅,这剑法也没拾起来,因为当了太傅后依旧很忙。 这次切磋,结果可想而知,闻桃大败,在胡幼安的枪下连三回合都撑不住,剑就脱手了。 要不是胡幼安收住了力气,闻桃的虎口都能被她震裂咯,闻桃是输得心服口服,两手一叠就是拜,嘴里全都是称赞大将军武功高强的话。 说得胡幼安都维持不住黑脸了,她也知道,闻桃的情况很难精进剑法。 “没想到你如今剑法退步的这么厉害,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明日你来跟那群学生一起练练吧。” 胡幼安想了想,给闻桃提了个意见。 意见是好意见,可闻桃没时间,于是闻桃断然拒绝:“今日来见你已是忙里偷闲,安地下了半月暴雨,安河水位上涨的厉害,两岸的稻田与农庄全都被淹了,好在河道附近住得人家少,又正好有船队停留,将人尽数救下,否则损失更大,朝中最近在商量如何赈灾,身为太傅,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得关注一二,实在是没时间日日来练剑。” 胡幼安默默点头,明白闻桃是真没时间,她说:“这倒是个好机会,等河水褪去便可重新丈量两岸土地了。” “是啊,说不上是福是祸,只是今年又是征战又是赈灾,景昌的粮食都有点儿撑不住了,希望冬天能好过点儿,别更冷了,不然等到冬天又得继续折腾。” “今年不是说有棉花保暖吗?北地应该都盘了火炕,加上入冬前好生修缮房屋,不管如何,情况都比之前强。” 胡幼安不知道闻桃在担心什么,北地和安地的百姓入了大周版图,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因为她们的天子爱民如子,不会让两地子民一直过苦日子的。 庶民最能吃苦,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能撑下去。 而沈知微能带给庶民的不止是一线希望,而是让他们足以重获新生的希望。 许久没见的朋友说说笑笑,闻桃直接把她来得目的给忘了,等要走才想起来,跟胡幼安提了一嘴。 “国子监的学子到底不是你手底下的将领,他们以后上战场的可能很小,让他们身体康健,能扛得住熬夜就行。” 闻桃心道,学子们的主战场是在政务上,有个好身体就行了,熬几个大夜不至于累趴下,闻桃就很满足。 胡幼安本来想反驳,随后又想到现如今的局面,不禁点了头:“行,此事交予我便是,是我想差了,等他们步入朝堂,还真轮不着他们上战场。” 第122章 到时候上战场的机会肯定很宝贵,那群学子想上战场都得背景够硬才行。 闻桃见目的达成,心里给那些国子监的学子默默上了一炷香,别看胡幼安现在松了口,以她那性子,之后最多是少些兵书阵法的修习,手脚功夫上不会差半分。 没办法,胡幼安就是个这样的人,她自己身手极好,教人时难免无法理解武功天赋一般的人,怎么也学不会这件事。 闻桃以前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简单的数算、文学,竟然有人算不明白,读不通顺,还是后来教得学生多了,她才渐渐明白,每个人的天资都各有长短,各不相同。 让胡幼安去做文章,让她去习武,她们都做不好。 只是当老师的时候,难免无法同情学生,只会想将毕生所学全数教给学生,说来也是好心。 闻桃念及此没有多言其他,反正胡幼安在景昌待不了太久,那群学生以后还想让胡幼安来教,胡幼安也没时间了,趁着胡幼安在,多学点儿是点儿。 其实国子监的学子们也清楚,大将军做武学师傅,对他们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要不是学业实在是太重,他们受不住,他们绝不会向外吐露半句。 国子监目前的学子里,仅有三分之一的女子,每次看见她们,胡幼安都会想到大王的那句男子不安分的话,进而打消了找个男子,生个如王姬一般的女儿的念头。 贵族之后里不可能只有三分之一的女子,可偏偏在以才为上的国子监里,只有三分之一是女学生,由此便能明白,有多少女子被拘在了家中。 因为在国子监读书的学子,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个年纪,贵族里的女子也该开始议亲成亲了,一旦怀孕,出来读书是不可能了。 胡幼安想,她以后得想想,怎么避免女子怀孕带来的各种问题,减轻女子怀孕的痛苦和不便,文官还能稍微歇一歇,要上战场的武将可没法歇着,有了战事就得直奔沙场。 总不能不让身为武将的女子怀孕,那不绝后了吗? 沈知微在之后看到了胡幼安上的折子,里头就特意提了这件事。 对于这件事,沈知微也没什么好办法,避孕的法子可以一试,只要减少女子怀孕的次数,那么就能释放女子的生产力。 可它并不能彻底解决女子怀孕带来的种种不便,尤其是对于女子前途的打击,哪怕女子挺着肚子去做事,也还是会有生产和坐月子的需求与风险,生产可能会导致孕妇死亡,这点只能是尽量提高医学水平,减少生产风险。 而从生产到出月子,至少也得两三个月,这么长时间远离工作,等回来的时候,早就被别人顶替位置了。 将工作岗位特意留给怀孕的女子也不行,没人顶替的位置,工作就会平摊给其他人,其他人为什么要为怀孕的女人买账?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拿钱补贴多干活的人,这份钱就由朝廷支出。 虽然有钱还是会有人不愿意,但目前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一些紧要岗位只能要求女子暂时别怀孕,真要怀孕了就调离,等生完孩子后,有能力继续干就干,干不了就歇。 这是沈知微目前想到的最佳应对办法,只要女子本身别退却,她愿意给女子各种福利,保障她们的事业是一条宽阔大道。 目前沈知微连朝廷补贴都拿不出来,打仗打得国库空虚,之后还得接着打仗,所以像是这种福利问题,和去奴隶制等问题放在一起,全推到一统之后了。 希望到时候能顺利进行,如果在沈知微在位期间没法推行,那就排入计划里,等新帝来实行,也就是说,压力最后给到朝阳。 沈知微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宫殿角落的羊毛毯上,摆弄九连环的孩子了,那孩子眉头紧锁,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九连环,接着深吸口气,小手不停摆弄,经过她的不懈努力,九连环终于解开了! 然后她让身旁陪着自己的宫人,拿来了新的九连环,接着又陷入了新的思考里。 有耐心还聪明,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沈知微心情不错地笑了笑,低头将胡幼安的折子放在了高处,等以后再将折子拿出来讲。 接下来的小半年,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过去了,外头一片太平,景昌也一片太平,有些地方闹灾,好在现在大周救灾已经和其他方面一样,自有一套体系了,所以都没闹出大事来。 景昌会全面救灾,外头的诸侯国可不会,这几年可能是真要进入小冰河期,各地气候异常,有灾的地方不光是景昌,诸侯国境内都不太平。 如果出了天灾,朝廷不能好好安置灾民,那么等待国家的就是混乱。 灾民会聚集在一起,为了活下去,拿起武器,将武器对准大地主,抢夺能活下去的粮食。 抢来粮食后,就会想要一个遮风避雨的屋子,然后享受到了以前没有享受过的锦衣玉食,人就会放大自身欲望。 进而,发生动乱。 当动乱形成规模,就会有人想要借助这股力量,加入争夺权力的战局之中。 第94章云国内乱,进攻云国…… 沈知微以为没有陈胜吴广起义, 就没人喊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底层的百姓就不会觉醒。 结果是她想得太少了,历史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消失而消失,它只会以另一种形式再度出现。 云国境内出现了起义军, 也有人喊出了类似的口号, 冲击云国的贵族。 沈知微现在的地盘已经和云国有接壤的地方了, 沈知微觉得有点儿烦,云王干什么吃的, 还让国内的动乱影响到大周的领土了。 诸侯王就跟家门口的游牧民族一样, 被沈知微厌恶着。 后世人觉得那些游牧民族太烦, 天天在家门口刷新, 完全不管是谁天天搬家,回回都把大门安在游牧民族院子里,沈知微也不管为什么她的边境总是出现一个让她讨厌的诸侯王。 经过一整个冬天各种灾难的积累, 灾民在春天崛起了,乌泱泱冲向云国的各大城池,抢夺粮食, 更有灾民抢了粮种, 一心种地, 没什么太大的野心。 景昌暗中观察, 想看这件事最后会如何发展。 云王已经快被气疯了,那句不分尊卑, 以下犯上的质问, 落在他耳中就是纯粹的侮辱,尤其是当云王看见追随那群乱民的人越来越多后,这种屈辱感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头。 “贱民!一群贱民!若是没有寡人,他们懒惰贪婪, 永不知足,弱小愚蠢,早就被活活饿死了!蝼蚁之躯,也想翻了天不成!” 云王气得一把掀了桌子,案上的奏疏滚落一地,从景昌运来的纸张泛着珠光色,落在地上,照样是熠熠生辉,衬着上面齐整的字更为华美,可惜在场的人无人有心欣赏这些艺术品。 宫人跪倒一地,身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暴怒的君王,而臣工们则面色惨白躬身而立,也不敢开口打断君主发泄情绪。 最后还是云国相国云兆开口,温声相劝道:“还请大王息怒,为今之计当先平定叛乱。” “平定叛乱,说来轻巧,如今云国可还有大将能为寡人出征!” 云王最恨的便是这件事,昔日云国敢为第一个称王的国家,就是因为云国强大,可云国称王后,那周天子竟让安北等国联合起来,共同攻打云国,若不是有当时的盟国相帮,云国可能就灭国了! 打了半天,将云国打了个半死,接着其他国家陆陆续续全都称王了,而那些国家没有得到任何教训,周天子跟瞎了一样! 云王自那时便知,自己是跌入了诸侯王的圈套,无奈知道的太晚了,云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几乎要跌下强国之列,后来北国被攻,云王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去帮昔日仇敌,结果还没帮下来。 他派兵趁着安北两国内乱去捡便宜,还被景昌给打了,同样是捡便宜,景昌怎么就能那么理直气壮呢?云王真是想起来都生气。 反正事到如今,云国变弱是不争的事实了,而云国的将领随着几次败仗的消耗,已经彻底令云王失去了信心,以至于现在说要打乱民,云王都选不出一个一定能赢的将领。 云兆也发愁,云国如今的情况,其实最要紧的并不是什么平定战乱,而是选拔贤臣与强大的武将,以此来辅佐大王。 云兆年纪大了,他是云国先云公的相国,和之前安渠对安王差不多,是老臣,早就该换人了,只是云王一直没有找到合他心意的相国,这才一直让云兆作为相国。 云国到底地处偏僻之地,若是之前云王刚刚称王时能不和安北两国打起来,那时候借助云王的名头,或许可以找到能臣,可谁知周天子是犯什么混,非要跟云国过不去,导致最后云国什么都没得到,反倒被打得满头包。 最后还是商量出了个武将,总不好放着乱民不管,云王其实心里清楚,对付一群之前种地的庶民,是个武将都能做到,他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庶民竟敢反抗他,让他在诸侯王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 第123章 同时也是在惧怕,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屏障了,云国和景昌直接接壤了,景昌随时有可能打过来,而云国面对如今强大到近乎无人能匹敌的景昌,压根没有胜算。 一想到云国会步安国、北国、汴国的后尘,成为景昌辉煌战绩中的一员,而他云王也会如其他几个大王一样,或是殉国而死,或是在景昌默默病亡,云王就打心底里害怕。 他不想死,他想活! 可面对强大的景昌,哪怕云国再次和宁国联手,又能有几分胜算呢? 不光云王心里在打问号,其余诸侯国都在问,比起巅峰时期两百有余的诸侯国,现如今的诸侯国数量已经跌入了谷底,满打满算也到不了一百了。 小诸侯国放在景昌面前,那完全是送菜的存在,根本不足为惧,也没有任何威胁,大诸侯国,也就云宁两国还算了,其余中大型的诸侯国,实际上没比小诸侯国强多少。 云王一心惦记着以后景昌攻打云国的事情,完全没把国内的起义当回事,因此当起义军攻破云国一座又一座城池,距离国都越来越近后,云王吓得一句狠话都不敢留,收拾包裹就跑路了。 毕竟乱军已经距离国都太近了,如果不跑,等国都沦陷,他这个大王被生擒或杀死,云国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笑话! 一个史无前例的笑话! 云王一边为自己解释,他跑路是因为不想连累云国成为笑话,一边两条腿倒腾的极快,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就此飞出重围。 云国国内的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夏天,彼时云国已经丢了大半国土,尽数被起义军收入囊中。 胡幼安也已经领兵到了云国边境,距离进入云国,只差一步罢了。 去年没能实现灭两个大国的愿望,今年碰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沈知微怎会放过? 于是在景昌休息了大半年的胡幼安,再次领兵出征了,她将为天子打下大大的疆土,收复大周失去的土地! 在一开始民乱起的时候,云王绝对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那些贱民,如此狼狈不堪,犹如丧家之犬,被人追着赶着跑。 可现在这种事情就是发生了,逃到了下一座城池,上一座城池就被乱军攻破了,因为国君奔逃,所以其他贵族也都跑了,没了贵族和国君的城池,哪儿还有足够的守卫啊,城池的防护在乱军之前,如纸一般,一捅就破。 云王不会想,城池那么容易失守是不是他的问题,他只会谩骂守城的将领,果然是废物,废物中的废物,以前打不过景昌,打不过安北两国,现在连乱民都打不过,云国有这么一堆将领,简直就是耻辱! 云王奔逃,一开始还带着他的后宫,后来就丢了他的宫妃,再后来,孩子也陆陆续续被丢下了,接着是不太重要的朝臣,最近在他身侧的只有守卫他的亲兵,连朝臣也只剩下三五个,还都是大族出身的贵族,身侧有部曲相护,他才带着。 在云王看来,谁都没有自己重要,只要他还活着,云国就有重振旗鼓的那一天,如果他死了,云国就真的完了。 云王到处乱跑,当战国车神的时候,胡幼安已经领兵入云,和乱军一起搜寻云王的下落了,因为云王奔逃就是为了躲避乱军,所以胡幼安先一步找到了云王,准确来说是云王飙车,撞上了胡幼安。 看到那乌泱泱一大帮狼狈逃窜的人时,胡幼安心中感叹自己运气太好了。 云王看见兵马的时候,本想转头就跑,随后想到,乱军在他身后,而且乱军的军队参差不齐,压根没有成制的兵马,前头的军队兵马甲胄齐全,一看就是正规军,不是乱军。 所以他立马握紧缰绳,直奔胡幼安而来。 他想着不管对面是谁的部下,他都愿意许以重利,只要对方能救下他,救下云国,他什么条件都答应! 等到了跟前,云王发现,这支部队领军之人似乎是个女子。 对方身着甲胄,身形健硕,只露出了一张脸,眉目清寒,带着属于女子的些许温柔,要说貌若好女的将领,各国不是没有,但真正是女子为将的部队,各国之中最出名的只有一支。 “胡、胡幼安!” 景昌的军队。 胡幼安没有回答这一声惊叫,而是勒紧缰绳,手持长枪一马当先打了上去,有什么好说的,等云王成了阶下囚,有的是时间慢慢叙旧! 两支军队很快就交上手了,一方是养精蓄锐,武器精良的常胜军,另一方则是四处奔逃,狼狈不堪,带伤上阵的王室亲卫,胜负早已分明,只看胡幼安能不能在乱军追上来之前,生擒云王。 今日胡幼安的运气非常不错,赶在乱军人马过来之前,她达到了目的,云王被擒住,剩下的亲卫也不敢再挣扎,纷纷放下武器投降了。 等乱军追到这儿的时候,只余乱糟糟的战场,以及云王的一些破烂,散落在路边。 翌日,胡幼安写了奏折,送去景昌,顺便将云王先关在营帐内,等大王定夺。 写完奏折,胡幼安背手望向南方,那里是云王逃来的方向,同样也是云国的国都云杉城。 此刻的云杉城,已然沦为乱军的战场,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哀嚎与痛苦的阴影笼罩在昔日繁华的城池上方,人间,转瞬变为炼狱。 将近七日,沈知微才拿到胡幼安的奏折,弃城而逃的云王得到了沈知微的鄙夷,沈知微只传了一道王令过去。 拿云王祭旗。 接下来胡幼安的敌人,就是那群早已被鲜血与欲望吞并,再无正义可言的起义军。 第95章让这些人为大周发光发热 到底是国家需要一个君王, 还是君王需要一个国家? 以前人们可能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现在沈知微给出了答案。 是君王需要国家。 当国家灭亡,君王就将不复存在。 云王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当云国已经大半落入乱民手中, 那这个到处逃亡的王, 就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作用的弃子了, 他唯一能提供的价值,就是死于大军开拔之时, 用自己的鲜血, 激发大军的士气。 云王在军营之中关押了二十五天, 胡幼安没有亏待他, 当然也没对他多特殊,他有吃的有喝的,还有能睡的地方, 对比那些被他抛下,不得不面对乱军刀剑,死无全尸的云国子民, 这位云国的王, 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时日, 已经过得够好了。 “将军, 前线急报!” 胡幼安将染上鲜血的大刀扔到一旁,接过绢布擦了擦手上还滚烫的鲜血, 没擦干净, 因为血在手上凝固的速度太快了。 她并不在意手上残存的血迹,将血红一片的绢布扔回盛着水的铜盆里,顺便接过了斥候送来的急报。 展开一看,上头寥寥数个字, 将前线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云杉城已经彻底落入起义军手中,起义军的统领张开已经集结麾下兵卒,准备攻打下一个城池了,相信用不了几天,就会发现我军踪迹。”胡幼安看完急报,将纸拿给副将看,自己则在手上打了皂角,弯腰清洗手掌浸入纹路中的血,“打算怎么打?” 这次跟在胡幼安身边的副将,是她去年带出来的一个学生,表现很出色,特意被调到了胡幼安跟前。 她叫杜鹃,没有姓,连名字都是后来起的,她以前只知道有一种鸟儿叫杜鹃。 杜鹃早几日就想好要怎么打了,现在被胡幼安问起来,张嘴便将自己早早打好的腹稿一一说明,胡幼安边听边点头,最后眼底染上了满意的笑,同意了杜鹃的战术。 “看来你快要出师了,为师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跟在老师身边,杜鹃每日都能学到新的知识,老师不嫌弃杜鹃笨拙就好。” “你这样若还叫笨拙,你那些同门都该去青竹那里看看脑子。” 胡幼安不喜欢听自谦的话,杜鹃是最聪明的学生,她该知道自己这个优势,并且尽情去使用它,正如她也该知晓自己哪里最差劲。 比如她那十年如一日的射术,明明眼睛还算得用,手臂力量也行,但不知为何,十步之内的靶子,她都有可能会脱靶。 胡幼安就没见过谁的射术这么差,尤其是一个将领,要不是杜鹃脑子实在好用,胡幼安都想将她也送到青竹那里,看看是不是哪儿有毛病。 杜鹃不好意思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她其实就是运气太差了,有时候一阵风都会改变她的判断,导致她没法控制自己的箭矢。 还好这种差运气只应验到了射箭上,别的事情上,她运气一向不错。 沈知微知道有这么神奇的一个人时,还感叹运气守恒定律竟然是真的,而且还在一个人身上具象化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师徒俩很快就彻底定下了之后对付起义军的战术,并且商量了半宿来完善它。 不出胡幼安所料,起义军又打下一个城池后,终于发现了胡幼安所在的军队,并且很快就查到了,这是来自景昌的军队。 第124章 甚至还查到了,这支军队杀了原本的云王祭旗。 云王已死,他的那些孩子却还活着,而且大半落入了起义军手里,起义军杀了一部分,留了几个,现在正好得用,他们打算奉其中一个年幼的孩子做新的云王,以此来招揽云王旧部,希望能依靠云王旧部的力量,对付景昌。 这是懦弱的表现,显然起义军也在害怕景昌的军队。 谁能不怕呢?没看以往和云国要好的宁国,这次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半个字都不敢吐出来,生怕被景昌给盯上,原本的云宁之盟,是被多少人津津乐道的盟约,不少人都觉得这个盟约能结两国百年之好。 结果连十年都没撑过去,就宣告破裂了。 宁国不乐意掺和云国的乱摊子,起义军又害怕和景昌的军队直接撞上,所以现在就呈现出一副颇为诡异的局面,起义军拥护新云王继位,口口声声说忠君之事,希望新云王能报杀父之仇,带领云王旧部去攻打胡幼安。 好似起义军从头到尾都忠心耿耿,那些破城屠城的事情,都不是他们干得一样。 新云王与云王旧部则连连退却,死也不肯说一句胡幼安的不是,云王祭旗这事儿像是从未发生过,所有势力都缄口不提。 沈知微都无语了,怎么这些诸侯王怂成这样了?以前一块称王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怂的! 景昌现在不惧跟任何势力直接对战,但若是所有势力都避战,沈知微还真有点儿头疼了,总不能人家老老实实关上大门过日子,她像个土匪流氓一样,踹门闯进去就□□吧? 景昌是正规军队,不是地痞流氓! 情况有些令沈知微头疼,不过沈知微没在前线,前线战场上的将军如何做选择,才是改变局势的关键。 胡幼安面对这种情况,不慌不忙,她和杜鹃之前讨论的时候,其实讨论过这种情况的发生,当时两人一致认为,此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很小,怎么可能所有人都那么怂?好歹一个个不是一方霸主就是一国之君,骨气呢? 骨气在活命面前是没有的,这点胡幼安是高看他们了。 问题不大,胡幼安直接派出使者,开始“游说”。 名为游说实际上是到处找事儿,今天烧了别家的府邸,明天抢走他人的钱财,后天又当面冒犯了谁的祖宗。 做得事那叫个人神共愤,只要没当场死了,就往死里作。 胡幼安帐下有不少这种“疯子”,他们身体比较差,在沙场上立功的机会很少,现如今入伍的人,人人奔着军功封爵,没法立功就永远不可能封爵,所以他们愿意铤而走险,用自己的命去立一份战功,就算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也能享上这份战功的福。 看着前线传回来的军报,沈知微瞅着那些使者的举动,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是你们吗?大汉的使臣? 反正不管怎么说,使者一死,胡幼安立马有了出兵的理由,忍得住的那是绝世老王八,忍不住的,等待自己的就是被景昌占领的结局。 沈知微现在的脾气比以前好一点儿了,以前她是绝对不会给王公贵族留活口的,现在她会留一点儿,然后将这些王公贵族往关外赶。 外头还有很大的天地,沈知微的商队在外头也摸清了一些国家的底细,依沈知微看来,外国的发展进程比起如今的大周要慢了不少,这些诸侯王在大周时失败者,到了外国,那就是降维打击。 沈知微现在没工夫去管那些外国,但是等以后,国内的仗打完了,迟早要打到国外去,到时候总不能还到处派使者作死,以此来得一个师出有名,不是不行,是多少有些滑稽了。 堂堂大国,动兵时哪儿还用费那么大劲啊,自然该轻松一些。 所以先让那些诸侯王的王室成员与忠臣过去,届时不管是他们非常有出息的割据一地,重立为王,还是非常没出息的被杀了,都可以成为以后大周名副其实出兵的借口。 立国了,那是自古以来同为一家,收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死了,那是血脉相融的亲人死在了异国他乡,是外国的蛮夷结下了仇恨,必须杀之以肃清恩仇。 没死,混得一般,那就是外国蛮夷故意怠慢,要讨个公道,没死,混得还可以,就是没有立国,那是故意与外国蛮夷勾结,野心勃勃日后还要再攻大周,必须扼杀威胁于摇篮之中。 反正沈知微有一百个理由,让这些家伙为她发光发热。 胡幼安这一战,就从年初打到了年尾,过年的时候也没能回景昌,而是在外头过了。 新云王与云王旧部要死不死的跑了大半年,胡幼安一半精力在附近的小国身上,一半精力在侵吞云国上,还真就叫这些人运气不错的活到了现在。 过了年后,景昌有官员弹劾胡幼安是在故意放走敌人,有通敌之嫌,很可能是要养寇自重,沈知微拿了弹劾折子,就让蛐蛐人的几个官员去前线慰问了。 既然不清楚前线什么情况,还觉得是大将军的错,那就亲自去前线看看,看明白了之后,回来再重新写折子。 沈知微没有故意为难那些官员的意思,她就是单纯觉得,能说出胡幼安故意放人这种话的文官,非常需要去前线锻炼一下,她相信这些文官只是因为见识少,并不是真的蠢到看不清时局。 云国的冬天比景昌可暖和多了,所以沈知微就让那群人顶着风雪出去了,等他们到了云国,或许云国的花儿都开了。 等那几个上了弹劾折子的文官被送出景昌城后,说胡幼安坏话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不少,沈知微觉得这些文官应该是在等那几个文官传回第一手战场消息,真是忧国忧民的臣工。 沈知微深觉那些文官过年的时候有点儿闲得慌,于是选了几个在景昌无甚建树的文官,送去了刚打下来没多久的云地,希望他们能在那片饱经战乱摧残的废墟之上,施展才华,为云地重建工程挥洒青春与汗水。 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景昌,那就看云地什么时候赶上景昌繁荣了。 第96章庆贺天下一统! 当外头打仗的时间太长时, 人们可能就会忘记外面还在打仗。 沈知微以前还觉得不可能,外头打生打死,每天都有军报传回来,怎么可能会忘了在打仗呢? 然后景昌就打了将近两年的仗。 接着沈知微就看见了活生生的社会实验, 结论表明, 人们真的会忘记还在打仗这件事。 也有可能是因为景昌的报纸都不怎么提外头在打仗的事儿了, 这才导致人们都忘记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儿扯,反正沈知微不太相信, 可事实上就是如此, 有时候连沈知微自己都会忘记外面还在打仗。 战争距离生活在和平环境里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人们每天睁开眼睛闭上眼睛, 一整天过得都很平静,听不见死亡的声音也听不见战场上的喊杀声,忘记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是因为忘了, 所以在听说大胜的时候,沈知微产生了一种超然世外的淡定。 “大军已经夺下云地,连同数十个诸侯国, 现在剩下的几个诸侯国都递交了投降书, 有意向景昌投降, 大王, 大周天下重获一统了啊!” 妫央激动到脸红脖子粗,他大声赞叹着, 眼睛通红, 说着说着甚至哽咽起来了。 他在景昌已经有整整七年,这七年间,东奔西跑,为景昌耗尽心血,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如何能不激动呢? 大周四分五裂的时代已经过去,接下来是天子坐拥天下,重现旧日荣光的时候! “还没到最后一统的时候,但也快了,快了,快了,大王!大王万岁!” 激动的人不止是妫央,平日里冷静自持的闻桃,此刻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连声赞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其他官员跟成了复读机一样,一个劲儿的重复着这句话,沈知微被来来回回念叨着,后知后觉的从心底生出一股子激动来。 天下,即将一统了。 怎么这么快呢? 其实一点儿都不快,沈知微现在的身体已经二十四岁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刚十五,她用了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还是太快了,信息来的太突然,回首好像昨天她才刚穿到这个世界,还在努力走主线剧情,想要摆烂,等待景昌被其他诸侯攻破的时候,怎么一转眼,她成了那个被寄予厚望,一统天下的王了呢? “好!好!胡幼安不愧是予最信任的武将,她不愧是大周的战神!下令,将此事印在报纸上,加急送往大周各地,今日万民同庆,自今日始,予便可宣布,这片土地,彻底摆脱了旧日的混乱,即将创造新的秩序,百姓同为一家,不分彼此,万民共存一国!” 沈知微站起身来,长袖挥舞,自有一股执掌天下的从容,金色的龙在她裙摆上游动,似乎在向天地敬告,今日天下一统,这片土地拥有了唯一的主人。 第125章 “喏!” 官员们一一应声,有人甚至跪倒在地,向大周的诸位先王们诉说着今日的盛况,诉说着当今大王古往今来的成绩。 天下一统,在经历百余年的战乱后,它终于降临了! 而且上苍还赐予他们一个如此优秀的国君,他们真是越想越激动,等天下一统之后,这个天下将会迸发出更加旺盛的生机。 下午的时候欢呼声从宫外传入,沈知微依靠在王座之上,歪头轻笑,从这一刻开始,景昌就像是陷入了一场绮丽唯美的幻想梦境,在这个梦里所有人都得偿所愿。 幻想和现实融合在一起,让所有人都恍惚起来,有人患得患失,夜半醒来时,还要抓着枕边人问一问,今日得来的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 得到一次次肯定的回答后,猜对,远离战乱有了真切的感受。 此刻所有人都期盼着胡幼安能早点儿回朝,所有人都想亲自看见大将军凯旋,为她所效忠的君主,献上这一份历经十年才得到的瑰宝。 胡幼安又何尝不是归心似箭? 可惜如今天下初定,外头并没有景昌想象的那么平和,剩下的几个诸侯国,表面上是送了投降书,实际对胡幼安的试探一刻都未停歇,一旦胡幼安真的以为投降书到手就天下稳定了,那等待她的,就是剩下几个诸侯国联手反扑。 胡幼安在此刻才突然,明白为何此前大王从未轻易收下诸侯国的投降书,甚至在拿到投降书后,还命令她继续攻城。 大王早就明白这些诸侯王的心思,表面上的顺从,哪里比得上死人听话? 现在胡幼安也很想跟大王学一学,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往前推进一步,彻底打服剩下的几个诸侯国。 胡幼安将自己的想法掺杂在军报里,送去了景昌。 沈知微看到写满想要继续出征的军报,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最近过得实在太舒服,她的思维模式几乎切换到了现代。 面对胡幼安的请求,沈知微第一反应是,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人会主动加班,疯狂内卷,从头到尾都毫不松懈,胜利都已经到来了,还会继续高要求自己。 胡幼安,一款震铄古今的内卷达人。 沈知微如果是个普通人,现在一定讨厌这种卷王,但她是获利的“资本家”,看到这种十分有自觉的员工,只会觉得,别人也应该学一学。 天下还没有正式全部纳入她的股掌之中,一个个那么高兴做什么?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正派输在胜利来临时刻吗? 沈知微思维乱七八糟的拐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回来了,然后她在给胡幼安送去的王令中,明确的写了两个字——回朝! 还打什么打?剩下的那几个歪瓜裂枣不如留着,军中又不是只有一个胡幼安,现在所有人都盼着胡幼安赶紧回来,个人的意志不能违背群体的意志,所以胡幼安就先回来吧。 剩下的烂摊子交给其他人去处理,总不能打天下,胡幼安吃肉又喝汤,别人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吧? 胡幼安拿到王令后也没有说其他的,直接开始点兵,准备回景昌,其实她出来两年,还真是有点儿想念景昌了。 说不出来究竟是在想念什么,也许是巷口的馄饨,街上的行人,酒楼中的美酒,又或者是她长大的王宫。 胡幼安到景昌的那一天,正值秋日,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往常人们都会出城游玩,今日一个个全都挤在城中,城门只见往里走的人,少见往外走的人。 胡幼安并不是第一次大捷回朝,也不是第一次走这条大道,更不是第一次受到百姓夹道欢迎,可这是她第一次倍感激动,激动到握住缰绳的手指都在颤抖。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之后,她就不必在东征西战,还因为这是沈知微第一次在城门口,大庭广众之下,亲自迎接凯旋的将军。 胡幼安本来想下马向大王行礼,被沈知微挥手制止,沈知微上了马车在前头走,胡幼安就骑马跟在后头。 例如以前她们在王宫里那样,胡幼安是大王身侧最忠诚的护卫。 胡幼安从沈知微与往常而言,并无二致的言行中,看出了大王的心思,看来短时间内,她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只要大王还在位一天,胡幼安就会是大周的将军,她不必担忧大王对她动手。 至于往后如何? 那指不定是多少年以后了。 宫中设宴,大宴四方,宫门外流水般的美味佳肴一一上桌,跟随胡幼安回景昌的士兵们,携带他们的家属,坐在圆桌旁,吃着以前从未吃过的王宫佳肴。 再往外还有酒楼茶馆通通在大宴宾客,今日全城开销均由大王包揽,这是从未有过的庆祝之举,听说晚上还会有盛宴,也不知是何等光景,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欢喜雀跃,庆贺大王的喜事。 今日的热闹会记录于纸上,或是史家的笔、画家的画、文者才华横溢的诗词歌赋,无论是什么形态,都注定会被后人铭记。 往后千百年,会不时被人提起,今日的狂欢是皇朝的序章,是盛世的奏响。 当夜晚降临,璀璨的烟花于空中炸开,照亮此方愚昧的天地,炸在人的心底,构成了一幅生生世世无法忘怀的绝美画卷。 沈知微站在高耸城墙之上,她的臣工们立在身后,她的怀里抱着这个王朝的继承人,眼底倒映着空中五颜六色的色彩,耳畔回响着人们兴奋的议论。 歌者唱歌,舞者跳舞,歌舞日夜不休,美酒佳肴,觥筹交错,庆贺直到第二日清晨。 沈知微给臣工们放了假,还是个小长假,一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有长假期,今天不年不节,沈知微算破了例,但没人跳出来说不合规矩。 因为今天比过年还要令人高兴。 再加上大家喝醉了酒,宿醉第二日根本爬不起来,说三道四的家伙也就闭了嘴。 沈知微大笔一会给出了三天假,朝廷当然不能直接停摆三日,还是有一些官员在职的。 比如昨天晚上没有喝酒的闻桃。 不过因为底下没什么人了,所以到她手里的政务也就不多,闻桃昨天歇在了宫里,第二日直接找沈知微下棋来了。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坐着下棋了,而且是只下棋,不谈论其他。 “唉,又输了,太傅棋艺高超,予自愧弗如啊。” 沈知微对于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实际上如果闻桃没有故意让着她的话,她基本上赢不了闻桃。 “大王棋艺有所精进,只是最近玩的少,有些难以适应了,等以后就能多多休息。” 闻桃心情甚好,说话时语调轻快,脸上也带着笑。 第97章大王的三个愿望 沈知微倒是想每天玩, 不去干活,但是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于她而言更是。 棋盘上的棋子各自归位,新的棋局由沈知微先手, 黑子落下, 玉制的棋子落在同为玉制的棋盘上, 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予有意改分封为郡县,改国号, 改王为帝。” 沈知微像是在闲聊一样, 说出了一大堆让闻桃震惊不已的话。 闻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改分封制为郡县制, 这件事情闻桃早就心有准备,就看现在天下几乎全都到了大王手里,大王连一块地都没有封出去过, 就知道大王对分封一事的态度。 大王不喜分封,闻桃能够理解,之前大周的天下之所以那么乱, 和那些诸侯王分不开的关系, 原本只是诸侯, 后来欲壑难填, 逐渐扩张地盘,最后甚至称王, 妄图与天子平起平坐, 如此贪婪的存在,自然该越少越好。 而且王室几乎已经没人了,再分封,出去的都是异姓诸侯, 同为一个祖先的诸侯都会跟沈知微抢天下,异姓的诸侯如何能信任? 改国号,此事倒是也不难,而且说实话,现在的景昌和大周的景昌,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现在的景昌属于大王,属于天下人,大周早就已经在诸侯王各自割据一方的时候灭国了,后来打下天下的其实就是大王,大王之功形同开国,若是不改国号,那不就等于废了自己一半的功劳? 闻桃低头细细琢磨着,觉得大王说出来的话并没有特别难以理解,只是最后一句让她有些困惑。 “大王,为何要改王为帝?有什么意义吗?” “诸侯都曾称过王,说句不好听的,王这个称号已经不值钱了,而天子,这个称号听起来又有些过于寻常,一统天下,消灭诸侯王,如此功绩,难道称不上一个帝字吗?” 棋盘上一直只有沈知微的黑子,闻桃所有注意力都被沈知微的话吸引去了,她已经无心下棋了。 唉,本来想着今天不要谈论政事,就好好的下棋投壶,享受休息时间,没想到,她还是提了。 沈知微在心里哀叹好几声,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受虐狂,工作虐她千百遍,她待工作如初恋,没成想她还是个恋爱脑,休息的时候还要想着工作。 第126章 “罢了罢了,别提了,等之后早朝的时候,予再跟诸位大臣好好商议,下棋,下棋!” 闻桃其实已经明白沈知微的意思,并且在内心有些赞同了,帝这个称呼也不是第一天有的,以后大王想要称帝,帝这个称号就只属于大一统天下时的天子,霸占一个帝的称号,天下不会有人反对。 闻桃觉得,刚刚大王提出来的三件事,在众臣心中,恐怕最不能接受的反倒是第一件事。 改分封为郡县,这事儿不单单是事关一人利益,而是事关千秋万代贵族的利益。 不能成为诸侯后,建功立业的诱惑都少了许多,闻桃心道此事还得细细再行商量,无奈沈知微是真的打算改一改自己对工作的恋爱脑,接下来一句工作都不提,闻桃说,她也不接茬了。 把闻桃搞得不上不下,心里特别别扭,一直到最后从宫里出来,她还跟沈知微提了一嘴那三件事,说自己回去后就会写奏疏递上来,让大王千万谨慎行事。 沈知微摆摆手,也不说自己听没听见,兀自低头看话本。 话本是最近沈知微的最爱,有了印刷术和数不尽的纸张后,各种各样的文学体裁犹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因为科技的大跨步,文学题材也从诗词一下子跳跃到了中短篇小说。 加上教育的普及,那些刚刚接触教育没多久的庶民,遣词造句的时候没有贵族们简明扼要的特点,反倒更接近沈知微在现代看的白话小说。 准确来说是半文半白,当前的教材还是以文言文为主体,以前碍于书写的竹简版面限制,文言文大行其道,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的。 沈知微已经很知足了,她刚穿过来那会儿要什么没什么,现在能吃上一口炒菜,看一眼小说,她还要什么自行车? …… 自行车还是得要的,工业如果真的发展起来,别说自行车,火车汽车她都想要。 历史是不断发展的,不停前进的,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生死而驻足,哪怕是一时名声大振的君王枭雄,人死不过是一捧黄土,没了生气的尸体罢了。 所以各个诸侯王的死亡,不会影响到庆祝中的大周子民,也不会影响到沈知微改革国体的意志。 沈知微刚透露出她想要废除分封一事,就遭到了大部分臣工的反对,他们不光是反对,他们是拿命来反对,死谏都是轻的,有的臣工甚至想要带着满门上百口人一起死谏。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知微才是一统天下最大的阻挠。 朝廷上明确站队沈知微的只有三个人闻桃、妫央和胡幼安。 闻桃是沈知微先试探过,她有这个态度,算是沈知微意料之中,胡幼安则是万事都以大王的意志为先,别说是废除分封,就是让她去将满朝文武都杀了,胡幼安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比较令沈知微意外的还是妫央。 妫央一开始投到沈知微麾下,为的就是建功立业,这点他从未隐藏过,如果不能被分封为王,那他这十年的努力,岂不是成了一纸空谈? 沈知微不太理解妫央到底是怎么想得。 有疑问的人不止沈知微一个,那些臣工见没法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胁君主,就找到了妫央头上,希望妫央能劝一劝沈知微,让沈知微知难而退。 “大王一统天下,功绩卓著,注定是要名垂青史的明君仁主,若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在史书上留下昏君之名,岂不是因小失大?” 跑到妫央面前游说的人出身妫央府上,曾是妫央的门客,妫央用人常是只看才能,不问出身,毕竟他的出身也没好到哪儿去,还喜欢跟游侠混在一起,名声都是臭的,因此这位门客的家世算不上显赫,后头更是没落了,勉强算得上是个寒门之后。 妫央听了他这话,震惊抬头,发自内心地反问一句:“你真的认为,废除分封制是小,明君仁主的评价是大?” 门客被旧主的话反问得头皮发麻,踌躇片刻后,点头道:“是,古往今来,能为明主者有几人?不怕与首辅说句心里话,原本大周大厦将倾,行至末路,大王若非明主,怕是要担上亡国之君的骂名,如今能更改名声,由极坏处转为极好,已是大周历代先王有灵,怎可更改祖制?不光令自身名声蒙尘,还违背了祖宗意愿!违反了周公昔日之本心。” “周王室的人如今只剩下大王了,周公昔日本心,也不是为了将大周的土地全数分给外姓人吧?”妫央嗤笑一声,怒斥道:“休要故作姿态,好似你们是忠君之臣,肱骨栋梁一般!况且,大王就算真的要分封,那也是封太宰,封大将军,甚至封我为王,干卿何事啊?” 妫央以前在外头跟人打舆论战,别的不说,这嘴皮子功夫算是练出来了,说起气人的话,那是一套接一套。 妫央说完,抬眼冷漠地看了一眼昔日的门客,如今的同僚,又道:“看在往昔情分上,多余的话,今日便不说了。你们觉得大王是仁君,而今我只想问一句,仁君能依靠她的仁慈打天下,灭诸侯王吗?” 什么仁君,被灭的那些诸侯王里,或许有仁君,而他们的大王,绝不可能在仁君之列。 大周的军队在外面杀敌,难不成都是胡幼安的命令? 门客听了这话,脸色唰的一下变为惨白,他颤颤巍巍直起身,拱手一拜,满脸惭愧地说:“今日得首辅一言,胜过读书三载,还请首辅原谅今日之事,下臣告辞。” 他回去后一定会好好劝一劝,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 但既然都说是冥顽不灵了,光靠口头两句劝说,又有何用? 妫央微微颔首,不再将心思放在那些跳梁小丑身上,而是开始想,该如何完成大王的三个愿望。 后两者都算不得难,这不再分封诸侯一事,实在是困难重重。 依靠三寸不烂之舌,是没法说服满朝文武,乃至于天下贵族的,想要说服那群人,要靠真金白银的利益,或是,无法转圜的力量。 多大的利益能说动那么多人?如果真的要割舍出那么大的利益,不就违背大王的初衷了吗? 所以,从始至终,对于这件事都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 妫央能想到的事情,聪明人都会想到,只是或早或晚,那些闹事的贵族里也不乏聪明人,见好几日大王都没个动静,聪明人都反应过来了,在死亡和生存间,聪明人只会选择生存。 如果连命都保不住了,跟大王杠什么啊?关键是真豁出去性命跟大王抗衡到底,也不可能改变大王的意志,因为对于大王来说,这件事还有一个顺利实行一切的解决方法,那就是将不听话的人,通通杀了。 只要能说出反对二字的嘴全都闭上,事情不就可以顺利进行了? 死谏,在沈知微这里从来都行不通。 等过了一段日子,朝中反对此事的声音还没有断绝,沈知微也不多劝说,更没有私下沟通,直接让烟霞和胡幼安联手,一个查罪证,一个带兵抓人。 官场上身居高位的人,就没有一个人的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或许每一个帝王在登上属于她的皇位前,都会用鲜血铺成一条路。 第98章改国号为景,称皇帝,一…… 天下还未完全一统, 景昌的刑场就已经血流成河,多少人上奏请求沈知微叫停烟霞和胡幼安的抓捕行动,沈知微都无动于衷。 那些人各处求人,闻桃为了避免闻家成了被抓的一员, 直接称病在家, 闭门谢客, 而妫央因为是首辅,不光没法躲, 还得往上迎, 烟霞和胡幼安每次行动前都得来他这儿报备。 好在妫央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 除此之外, 他没有血脉相连的族人,那些贵族想要拐弯抹角的讨好妫央都难以下手,毕竟那些贵族之前嘴上没说, 实际心里都瞧不起妫央有个当过奴隶的母亲。 现在让他们低头去讨好一个曾经瞧不起的女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有些贵族宁愿去销毁自己过往犯罪的证据, 也不愿意向一个奴隶低头哈腰。 妫央很喜欢贵族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因为他也不想和这些注定会死的贵族走太近, 他是没有族人做软肋, 但他本人还想在高位上呆着,要是被这群人连累, 丢了大王的宠爱, 妫央能被气死。 沈知微坐于王座之上,低头看着底下的这群贵族如困兽一般,逐步走向疯狂,求救无门的绝望之下, 有些贵族脑子一热,选择铤而走险,想要联合起来与沈知微为敌,他们不敢谋逆,这天下几乎都是忠于沈知微的将领打下来的,稳固的很,沈知微又治理有方,就算这些贵族有部曲,有武器,他们也没法和朝廷相抗。 所以他们只想让沈知微忌惮他们的力量,由此停止那疯狂的围剿,从而逃过一劫。 现在,没人再讨论沈知微那三个愿望合不合理了,他们只想活命。 沈知微对于这种情况喜闻乐见,等贵族们短暂联手后,沈知微顺势就下了台阶,没有再紧抓不放。 第127章 就和此前打击贪腐时一样,没必要赶尽杀绝,人性贪婪,自古如此,从根子上便是如此,永远都不可能更改,抓得紧些就行了,何必非要查到底呢? 真要是将所有人都查得清清楚楚,沈知微朝堂上都要没人用了,现在教育事业初见成效,沈知微不是特别缺底层公务员,可她还是缺高级官员,有能力坐稳高官之位的人才,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很缺。 “现在朝野内外再也无人谈论封王一事,大王可择日定下祭祀大典,在大典之上,更改国号,改王为帝。” 闻桃落下一子,嘴角噙住一抹略带轻松的笑意,终于度过这一段劫难了,可算是没人折腾什么,能让大王得偿所愿了。 她的轻松不光是高兴于大王愿望即将成真,还因为自己也终于能不过闭门谢客的日子。 每天被关在府里,虽说也没停下处理政务,但比起之前,工作量小了很多,对于闻桃这位已经习惯了高强度工作的人来说,突然清闲下来,她浑身上下都难受。 沈知微一眼看穿闻桃在暗爽于可以继续工作,心中频频咋舌,她算是服了,闻桃放在现代一定是那种内卷狂魔。 “定在下个月初一吧。”沈知微随便选了个日子,她知道这个日子会变成以后百姓们眼中很重要的一个时间,她其实应该找人算算,看看最近哪个时间点最好。 不过在沈知微看来,只要是她选的日子,那就是顶好的好日子,何必算来算去呢? 闻桃略微懂些推算之术,她掐手一算,发现下个月初一竟然是个还不错的吉日,因此她立马点头了。 “大王挑选的日子是最近少有的黄道吉日,桃在此提前恭贺大王,一统天下,完成了历代先王未曾完成的统一大业,其功可比昔日周公,至此天下归心,大王福泽天下。” “只要天下万民安居乐业,予便安心了。” 沈知微对这些吹捧的话没有太大反应,可能是最近说这样话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已经听习惯了。 不如成就点重要,这么多年,她完成的特殊任务有很多,其中大多数是ssr等级的结局,获得了十万成就点,目前任务栏有三个,而她这十年来攒的成就点大概是两千多万。 距离一个亿还有很大的差距,不知道下一个十年够不够。 沈知微感觉目前的任务栏也很拥挤,她想要更多任务栏。 对国家的建设从来都是方方面面,每次只能主动触发三个成就任务,太少了,不符合现实情况啊。 沈知微后台骚扰了一下系统,主线系统基本上已经嘎了,不管沈知微说什么,主线系统都不会搭理她半个字,而成就系统相对来说就很灵活智能,每次面对沈知微要求增加任务栏时,成就系统都会用最委婉的语气,拒绝沈知微。 大概意思是说沈知微身为大王,目前就只能拥有这些任务栏。 沈知微每次看见这段话,都觉得话里有话,马上她就要当上皇帝了,不知道等她当上皇帝,任务栏会不会增加。 沈知微定下的时间是八月初一,距离中秋节挺近的,每年八月十五都有天子拜月的传统,目前民间还没有确定下来这个节日,但隐隐已经有人在喊其为中秋节了。 以后进了八月还会多一个节日,沈知微托着下巴想,以后八月初一就给所有人都放假。 在当下,每一个节日都有厚重的历史传承,沈知微想要在各种文化节日里增加一个没什么意义的纪念日,只能下猛料。 强制所有人在同一天休息,没有事情做的人们,自然就会去找寻乐子,沈知微再增加一些别的庆祝活动,久而久之,八月初一就会成为同样拥有历史传承的节日。 这就是亲自更改历史,沈知微一想到这儿就激动得有些手抖,比她祭祀的时候还兴奋。 祭祀一事在沈知微看来,并不是很重要,不举行祭祀,她的目的也全都会达到。 而且来了这个世界后,沈知微每年都要举办很多场祭祀,各种各样的祭祀,怪不得这个年代会说,国家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和打仗是出现次数最多的大型人类活动,可不无比重要嘛。 这只是沈知微心里的吐槽,实际上它之所以出现那么多次,主要还是因为它有必要出现。 天子是上天的化身,以天子之名统治万民,因此不管是出现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得和上天商量商量,祭祀是商量的途径,所以经常出现,无比重要。 当这次祭祀完满结束后,沈知微的皇帝称号就能传遍天下,与之一同传出的便是如今天下一统,再无诸侯王的消息。 边境那几个还在蹦跶的诸侯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屁话,因此那几个诸侯王都默契的开始往外扩展,等着之后景国的军队打过来,他们就撤走。 沈知微新使用的国号就是景,因为她常住景昌,景昌是国都,便选了景字为国号。 听起来有些随便,不过很多时候国号就是由曾经的封号而来,而封号大多和地名有关,让人一听就知道封地在哪儿,沈知微曾经是周天子,周这个国号不能用,便用了景昌的景字。 景昌则改名为盛都,取昌盛之意,又为国都。 沈知微登上皇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领取成就系统给出的特殊奖励,主线系统依旧跟嘎了一样,没有丝毫的动静,沈知微一看就知道,主线任务是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哪怕她更改了国家性质,主线任务也没有任何动静,沈知微怀疑它是真嘎了。 成就系统则完全代替了主线系统,自打沈知微登基后,每天都给沈知微放电子烟花,顺便给了沈知微一大堆奖励,其中沈知微最看重的奖励就是成就任务栏增加到十个,触发的特殊任务很快就将任务栏给填满了。 还给了沈知微一千万成就点的奖励,换算成钱,足够沈知微在现代过上人人艳羡的富贵生活。 只是比起一开始穿越时,沈知微在看见钱的时候,没了那么强烈的激动感。 十年在古代的生涯,还是当天子,到底是让沈知微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没有以前那么咋咋呼呼,也没以前那么爱钱了。 因为她在这个世界拥有了一整个国家,不管是什么资源,她都可以随便使用,钱在她眼中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她用不到钱,钱是她的子民们的财产的一部分,而她可以随时随地支配任何人的财产。 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还没有赶上现代,导致她的生活质量没有那么高,还有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些制度沈知微不是很喜欢,所以她还是想要回到现代的。 回去,似乎成了一种执念,而不是一种必须。 沈知微认为这是落叶归根的执念,哪怕这个国家是她一手铸造的盛世,她依旧没法将这个地方,视作她真正的故乡。 系统给与的任务奖励里,还有几本电子书,其内容包括了法律、历史、社会经济等等,沈知微看着那点开后上千上万页的内容,默默关闭了这几本书。 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路要走,没必要照抄现代的东西,一些理论知识或许适合现代,但不会适合此刻的景国,沈知微认为,她还是应该找当代的大家们来商量一下重订法律等事情,不能依靠系统给的书。 绝对没有懒得看那么厚的书的意思。 诸侯国刚刚被灭,各国文字不一,哪怕是推广普通话,也没能达到书同文的地步,因此沈知微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动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地同域。 这一系列行动,沈知微愿称之为cos秦始皇。 第99章折腾一整年了,可算安定…… 沈知微早就已经想好了, 在登基为帝后,她都该做些什么。 其中统一标准是重中之重,如果天下万民不能达成一个共识,那么不管是律法的实施还是政策的下达, 都将遇到无穷无尽的困难。 这一点盛都附近一直保持得不错, 作为国都, 盛都的人们从来都是第一波享受到各种改革红利的,因为频繁的改革, 所以盛都百姓练就了一身超绝适应能力。 沈知微也因此最喜欢在盛都推广她的想法, 盛都百姓服从乖顺, 而且还因为身在教育第一线而普遍聪明些, 更贴近沈知微熟悉的人,而不是被战国战乱毁了的麻木之辈。 但是这次要统一标准的话,肯定不能是从盛都开始做改变, 盛都甚至已经不需要改变什么了,要做改变的是外面广阔无垠的世界。 首先沈知微需要很多基层工作人员,也就是官场中的小吏。 小吏是组成官场的基层人员, 沈知微之前一直说去高级官员缺人, 实际上基层也很缺人。 那些经历过高等教育, 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官员, 不可能去地方上做普通的小吏,小吏的人选多是当地品性比较优秀、识字、能通读律法的人。 好在比起高级官员, 能胜任小吏的人占据大多数, 只需稍微培养一二,就能出现大量充斥底层的合格小吏。 第128章 于是沈知微果断开了专业学校,想来想去,还是专业学校培养人才比较快, 历时一年,毕业就能使,谁来了不说句效率? 在统一标准之前必须要先制定标准,有些东西在一开始定下基础,能够省去不少功夫。 比如沈知微一直以来都很想做的那件事——废除奴隶制。 顺带着将殉葬打为陋习,坚决禁止,尽量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 之前其实全天下都有一个共同的标准,那就是奴隶制的实行,所有人都认为努力是存在的,并且存在合理。 这是因为之前的国家制度还没有从奴隶制彻底转换过来,现在新国初建,沈知微自然要给新的国家铺设一个基调。 坚决杜绝奴隶制的复辟,就是这个新国家的基调,只有世上再无奴隶,人才会学着有一点自尊,明白自己是人而不是畜生。 想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自己身为人的权利,那是不可能的,封建社会存在上下阶级,此时并不是喊出人人平等口号的现代。 沈知微只能向前推动一点点,她只能给那些可怜的底层人,一个身为人的机会。 废除奴隶制,沈知微一提到这个新制度,朝廷上就有臣子反对,跳的最高的就是家里奴隶最多的,之前沈知微不封王封地,这群朝臣拼命反对,是为子孙后代争夺利益。 现在他们反对,则是为了自己。 沈知微的名声已经没有刚刚一统天下是那么好了,要不是有报纸在前头撑着,这些贵族指不定会将她的名声抹黑成什么样。 可见这些贵族也不是纯吃白饭的,一个个还是稍有些手段。 只是沈知微不在意此事,她要是在乎所谓的名声,那她这辈子还当什么皇帝,不如去当个亡国之君,或许如北王一般,死前殉国,还能留个“千古美名”呢,况且真正的名声该如何论,与此刻的贵族们掰扯不清,自有后人评说。 沈知微完全不受名声攻击的影响,这点让不少贵族有些无措,对于贵族们来说,辖制一国之君的方法并不多,名声是其中最好用的法子,当国君不注重名声的时候,他们就得想其他办法。 其他法子,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当今皇帝的底线,然后皇帝送给他们一个灭族礼包,让他们全族在地下团聚去,这让贵族们更难受了,难不成就这么看着皇帝为所欲为吗? 好像暂时没别的办法,不想死就只能看着,关键是,哪怕他们拼上自己的一切,也没办法和皇帝抗衡,死了也是白死。 废除奴隶制这事儿从年头吵到年尾,终于还是贵族们后退了一步,贵族们咬死了这一代的奴隶,不让沈知微给这一代奴隶民籍,下一代开始,奴隶得主家的应允后,可复还民籍,沈知微最后同意了此事,并且给奴隶定下了和普通庶民一样的被教育权,即去学堂识字的机会。 贵族们见沈知微松口,自以为这场战争,他们不算输得一败涂地,而且还给日后留了个机会,也就不再折腾什么了。 却不知,给奴隶被教育权,就注定了他们未来会失败,他们以为自己只要不让奴隶复归民籍,就能拿捏那些奴仆一辈子,叫自己永远有忠心的奴隶可用,却不知道,当一个人获得读书的机会后,灵魂就会被唤醒,会明白何为人,何为做一个人,只要是人就会向往自由,向往自主,没有人会向往当做一个任打任骂,随时可能会丢了小命的奴隶,哪怕那个人被忽悠的脑子傻了,身为人的本能,也会一直将人引导向光明。 刚建国的这一年真的很忙,沈知微不光要跟贵族们斗智斗勇,还得跟她的子民们斗智斗勇,尤其是那些偏远之地的子民,让他们舍弃旧日的一切,适应景国的新标准,这是一个漫长而繁琐的工作,需要沈知微花费很多耐心与精力。 沈知微倒是不怕在子民身上花费耐心,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条有正反馈的路,只要她坚持下去,总有云开月明的那一日,和跟贵族们斗智斗勇不一样,就那群贵族,沈知微想,跟他们缠斗只会将整个国家拖入泥沼。 明明都是她的子民,却给她截然不同的体验,当皇帝可真是太棒了,每天都能见到新的碳酸钠(纯碱)人。 忙个不停的人不光是沈知微,她的心腹们也各有各的忙碌,其中闻桃是最忙的那个,因为沈知微需要很多基层官吏,因此闻桃又开设了专科学校,她没当老师,当得校长,结果就是几个学校,成千上万的人全都由她来管理,成日里忙得都算不得披星戴月了,那叫不眠不休。 一天好像就睡四五个小时,沈知微没事儿就让几个擅长调理身子的医者去看看闻桃,怕闻桃跟她一样过劳死。 等第二年,事情少了许多,专科学校关闭了,再开设就是其他科目了,闻桃总算是没那么忙了,甚至还有闲暇时间跟她好久没见的师妹见个面。 琼玉今年调回了盛都,直接入了吏部为侍郎,眼见前途一片光明,等之后吏部的老尚书辞官,琼玉应该会直接担任吏部尚书一职。 一部之首,分量十足。 “师姐,好久不见。” 临街酒楼的三层,靠窗的雅座,只需往外稍稍转头,就能看见人群熙攘的市集。 这里是闻桃最喜欢呆的地方,她喜欢这种热闹,充满了人间特有的温度,叫人心平稳安定,也让她能在繁忙之中驻足片刻,享受自己努力得来的成果。 闻桃上下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师妹,比起以前,师妹显得成熟了许多,不光是外表上的成熟,更是一种由心向外的稳重,与以往不同了。 “许久未见,长高了,还胖了些,看来在云地也没亏待自己。” 一开始琼玉是去了汴地,后来又被调到云地,她管理内政是一把好手,不管是多混乱的城池,到她手上也能迅速安定下来,所以沈知微很喜欢用她。 “师姐消瘦许多,要多注意身体,公务繁多,非一日能处理完的。” 琼玉也看了看闻桃,第一反应就是闻桃瘦了很多,她记忆中的师姐永远温润如玉,鲜活动人,可眼前的师姐,比记忆中的她要疲惫许多。 “何尝不知公务非一日之功,只是光一日之功就足够累人了,最近皇上免去我不少杂事,不然更累,你这次回来后,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盛都,之前买下的宅院可算是能住进去了。” 有关朝廷之事,闻桃并不想多谈,反正苦累的日子已经过去,接下来每一天都会比之前要强,与其说那些扫兴的事,不如说说家常。 琼玉点点头,想起她那空了好几年的宅子,颇有些无奈地说:“宅院太久没有住人,需得修葺一二,不知可否借住师姐府上几日?师姐府上,应该还方便吧?” 琼玉说的话似乎另有所指,闻桃一下就听出来了,她无奈请摇头,抬手指了指琼玉说:“方便,后院空着呢。”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琼玉满意地笑了,但随后她又问:“师姐怎么也不选几个美人相伴身侧?我要到何时才能看见师侄啊?” “之前没时间,我都忙成什么样了,以后再说吧。” 闻桃身为大权在握的一朝太傅,才名远播,她要是点头说想要人,不知多少美人会如飞蛾般扑上来,她想要什么样的都应有尽有。 但她一直没有想过这些,正如她所说,她太忙了,忙得没有一点儿空闲的时间去想那些,但凡有休息的时间,她都只想一个人呆着,哪怕是看人来人往的街头看上一天,都比去找几个美人相陪要强。 “盛都如今还未曾彻底稳定下来,身为皇上的心腹臣子,需得小心谨慎,莫要轻易暴露自己的喜好,以免被人所利用。” 闻桃怕琼玉太久没有回盛都,将一些习惯带回来,比起闻桃,琼玉在云地和汴地都有不少与她有所牵连的美人,之所以要修葺宅子,就是因为一些跟着她回来的人没地方住。 之前买下宅院的时候,没想过会有那么多人,所以宅院比较小,现在要安排几十个人住进去,肯定要扩增些。 听到师姐的告诫,琼玉立马点头应下,随后又说起自己这些年在外的事情,谈及那些后宅的美人,琼玉表情冷淡,看不出她有多热衷此事。 闻桃这才发现,或许是她误会了师妹,师妹并不是好色之人。 琼玉似乎看出了闻桃的疑惑,温言解释说:“汴地云地不比盛都附近,盛都这儿的贵族都被皇上几番压制,再折腾也翻不了天去,而地方上的贵族靠着诸侯王,也算是称霸一方,若是不收下那些人,借助贵族的力量,如何能安定一地?” 闻桃明白琼玉的不得已了,她微叹口气,劝道:“世家联姻,自古便是借力打力的好法子,但是盛都的规矩多为皇上定下,皇上不喜此事,至今后宫未有一人,你以往不得已,今后需得关上那后院的门,别让他们再行联手之事,出了事牵连了你,便不好了,还有,女子怀孕到底不易,你……” “师姐放心,此前我寻青竹要了些药,叫后院那些男子服下,我孩儿的父亲,怎能是那群谄媚无能,空有美貌的男子?” 第129章 琼玉毫不掩饰自己对后院男子的轻视,闻桃像是看见了自己父亲谈及后宅妇人的模样,像是养了一群小宠,漫不经心,毫无情爱,只有兴致来时的些许疼宠。 “你还是要小心些,后宅争斗同样叫人防不胜防。” 闻桃在闻家看见过太多,她担心师妹此刻不在乎的那些人,会伤害到她。 琼玉见闻桃神情郑重,便也认真了几分,显然是将闻桃的话听进去了。 闻桃见此就满意了,只要琼玉上心些,那些人没那个本事让朝廷高官吃亏,能爬到高官之位的人,有的是心机和手段。 师姐妹二人太久没见,难免生出几分生疏,现在说了一堆话,昔日情分涌上心头,两人默契的不再谈论任何引人不快的事情,高情商的人想要挑起话题,简直太简单了,所以接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很愉悦。 此刻宫中,沈知微正在听妫央告状。 第100章将士们都在渴望新的军…… “皇上可要为下臣做主啊!此事绝无可能是下臣所为, 下臣对皇上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 倒行逆施之举?定是有人看不惯君臣一时佳话, 故而施加挑拨, 妄图叫皇上弃了下臣!” 妫央真恨不得给沈知微哭上一场,以表自己此刻悲痛欲绝的心情, 他这是在告状, 告那弹劾他之人的状。 沈知微听着妫央一套接一套的说辞, 手上拿着让妫央如此崩溃的奏疏, 面无表情。 看似是在思考,实际上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有些无聊,这种手段竟用在了她身上, 可见那群贵族是真的没法子了,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但不得不说,这办法虽老套, 但实在有用, 没看把妫央吓成什么模样了吗? “行了, 何必这般胆小, 跟在朕身边多年,连朕是什么性情都忘了?” 沈知微回过神后, 见妫央一张嘴似乎又要开始哭嚎自己的清白之身, 赶紧打断对方施法,她实在是没心思在这儿听妫央唱大戏。 明明长了一张清俊的脸,却极为擅长佞臣的技能,不管是看多少遍, 沈知微都觉得妫央是个人才。 妫央心虚地笑了笑,以往皇上是什么样,他当然清清楚楚,可现在天下已定,皇上又是废分封又是废奴隶的,每一次都奔着贵族而去,实在是让人不明白是想什么。 妫央早就和家族没什么关系了,可他确确实实是贵族出身,甚至还是大贵族出身,每次皇上对贵族有什么行动,都有一堆人跑去找他求情。 同样的话听得多了,难免会心生疑窦,妫央现在就是有点儿怀疑,皇上是不是觉得以前跟随在她身边的这群人,功高震主了? 分封和奴隶二事看似跟功臣们没关系,但可别忘了,按照惯例,与君主一同征战天下的有功之臣,是要封王的,封王之后,奴隶也必不可少,几千奴隶的赏赐也得有,现在封王一事是没有盼头了,奴隶也不可能赏给他们,赏无可赏之下,皇上会怎么看待他们这些有功之臣? 真的不会怀疑他们对皇上心生不满吗? 他们到底有没有对皇上心生不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究竟会不会这么猜测! 妫央想到这儿连连苦笑,以前天下未曾一统的时候,他比现在过得快活。 但真要是让妫央选的话,他其实还是喜欢现在,盛世太平,不会每日烦恼着如何打仗,如何打赢,哪个城破了,哪个城又存活着几个幸存者。 “你在想什么?” 沈知微见妫央怔怔出神,略有些想笑,今日妫央瞧着好似有点儿不太对劲啊。 难不成,他还在意名声? 沈知微垂眸,视线落在奏疏上,一行行字都在抨击妫央为人,其中列出来的证据,有的一瞧就看不住脚,有的则是逻辑清楚,看着很真实。 妫央一个激灵,赶紧回过神来,他最近也是飘了,竟然敢在皇上面前出神。 他行了一礼,郑重说道:“下臣在想,要如何叫皇上相信下臣,下臣对皇上对大景绝无二心……” “行了,表忠心的话不必一次次说,忠心与否,又不是看谁说得好听。”沈知微打断妫央的技能,将奏疏扔到了桌上,奏疏散开,上头的字暴露在妫央眼中,妫央赶紧低头,不敢多看。 弹劾自己的奏折,太过于好奇内容,也难免让君王起疑。 “别的罪名,你哪怕真的犯了,也无甚可在意,左不过如那群贪官一般,丢了官职,按照律法,以银钱充斥国库,抵过罪罚。”沈知微语调浅淡的说着,好似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只是有一点,与西蛮勾结,贩卖私盐与昔日王公贵族,妫央,如若这项罪名坐实,你可知等待你的是什么?” 沈知微看着深深低下头去,似乎被吓得浑身僵直了的爱卿,吐出八个字来——“叛国之罪,满门抄斩。” “臣!绝不可能与西蛮勾结,绝不可能背叛大景,背叛皇上!” 妫央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他甚至今日如果不能度过这一劫,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向上爬,可不是为了得一个污名,含冤而亡啊! “起来吧,没做过的事情,就不必为了它跪下。你刚刚说,这吏部尚书上折子参你,是污蔑你,还想要挑拨君臣之情,可吏部尚书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他与你同朝为官十载有余,你们关系一向不错,他何必要在临走之前,给自己的子孙后代树立强敌?还是说,他手上有必能将你扳倒的证据?” “下臣什么都没做过,若真是有证据,那也是伪造,吏部尚书他若是伪造之人,就是蠢,他若是被伪造的证据哄骗,那就是蠢上加蠢!” 妫央站起身后,似乎有了一点儿勇气,是沈知微到如今的淡定,给予他的勇气。 如果沈知微相信了这件事,肯定早就已经大发雷霆,怎么可能还容忍他自辨?妫央到底在沈知微身边数载,他自认还是很了解沈知微的。 “朝堂上的蠢货有很多,恭喜你看穿了其中一人。”沈知微微微挑眉,一边笑着,一边将散在桌上的奏疏往外推了推,“来细细看看,这群蠢人都给你编造了什么罪名,那些一眼便是假的,就不必理会了,倒是这贩卖私盐一事,还需细细查一查,东海之畔的盐场一开始就是你夺回来的,那地方有不少人至今仍然感念你的恩情,你去查,他们才愿意说实话。” “喏!下臣一定会还自己一个清白!” “你的清白好好待在你身上,你要做得,是将那不清白之人查出来,予以严惩。” 妫央一听这话,就知道沈知微不会罚他了,他大松口气,恨不得趴在地上给沈知微磕几个头,皇上如此信任臣子,如何叫臣子心中不感念恩情呢? 等妫央离宫,沈知微立马将吏部尚书召进宫来,拿着折子一通臭骂,还跟吏部尚书说,如若他还拿这等不知所谓的事情罗织罪名,污蔑朝廷重臣,就尽早滚回族地去,腾出位置,让有脑子的人掌管吏部。 吏部尚书被皇上辱骂,愤恨至极,又不敢恨沈知微,等离了宫,他很快就去找了那些叫他弹劾妫央的人,不知道是怎么谈的,最后妫央和皇上之间旧日的绯闻,又被翻了出来,不仅如此,此次流言之中,妫央成了祸国殃民的奸佞,要不是他身为首辅,政绩卓越,估计很快就要被打为男宠一流,成了那蛊惑君王的精怪了。 妫央一心查明白盐场的事情,当天就离开盛都,往东海盐场而去,他没听见这些编排,他的门客和下属们急得团团转,也不知该怎么澄清这等风流韵事,只好压制流言散出盛都的同时,想法子联络妫央回去处理。 妫央人前脚到盐场,后脚下属的信就传过来了。 在名声和真正的清白之间,妫央一咬牙,选了后者,他非得把盐场的事情查清楚再回去! 至于那些谣言,皇上自己也不见得多乐意听见,他不管,皇上也会压下去的。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沈知微之所以表现出对妫央的偏爱,是为了让幕后之人起些别的心思,比如觉得妫央就是个奸佞,而且还是十分得皇上宠信的奸佞,以银钱利诱,或许能拉上同一条船。 到时候既能多一把保护伞,又能将妫央的罪名坐实,手中握住妫央的把柄,两全其美。 谁知道那群蠢货只一个劲儿将话题往床笫之事上引,流言传得最广的就是这条,沈知微是真无语,看来大家都喜欢聊八卦,搞政斗的同时也不忘聊八卦。 连闻桃和刚回盛都的琼玉都来沈知微跟前,旁敲侧击,想问问看,首辅是不是那至今空悬的皇后啊? 不当皇后,当后宫的贵侍也行,太子如今都五岁多了,后宫还没个人,以后太子万一也跟皇上一样清心寡欲,可如何是好? 沈知微表示咱们只是君臣,你们越界了。 太子有了,皇上有了,皇后虽然没有,但是后宫有无数女官,难不成这朝廷还能因为没有皇后停摆吗?身为臣子就不要老盯着皇上的后宫了,实在闲得慌,都出去查查,查查大景各地还有那个蠢货,那么心系旧主,至今仍与他们有所勾结。 第130章 查清楚了就赶紧回禀名单,大景已经有一年多没打仗了,军营里的将士们都等着立军功呢! 现在沈知微的改革还没有改到军队头上,因为军队的军功封爵制度依旧是这个时代一条最为畅通的上下通道,科举比不过,而且外头还有大片的领土等待将士们,一时半会儿不必担心无敌人可打。 受限于通讯,距离盛都比较远的地方,可能没法顺利归入大景领土,沈知微对此抱有些许期待,要是那些地方打下来后又复辟,那将士们的军功就更多了。 对当地的百姓来说是灾难,对皇帝和整个国家来说,这是好事一桩,沈知微想,到时候她可以将那些他国百姓迁入他地,实在不愿意走的,跟旧国共存亡,也算是成全他们了。 沈知微派下新的任务,朝廷又忙碌起来,传言的男主人公一直不出现,再加上沈知微有意压制,不出三天,流言就再也没出现在街头的议论声过,大家又在报纸上吃起一些大官的瓜。 那些散播谣言的官员也没办法继续散播了,因为他们的瓜已经飞得满城皆知,比妫央那点儿事热闹多了。 第101章送他们去跟野人丛林打…… “那位吏部尚书的日子过得可真精彩啊, 一把年纪了,老不知羞。” 闻桃放下今日的报纸,头版头条上就那位高官的事迹,当然, 怕高官找上门来, 所有出现的人都是化名, 高官也不说是哪位高官,只隐晦提一句, 是某位在朝数十年的老臣, 皇上还是大王时, 那位老臣早已追随先王十来年了。 如今在朝中的老臣已经屈指可数, 大多数都急流勇退,早早告老还乡,给家中小辈腾位置, 为家族的未来铺路了。 还留着的几个老臣,要不就是能力十分出色,皇上不舍得放走, 要不就是一直占着位置不放, 家中孩子不争气, 怕自己一走, 家族没落。 吏部尚书算是后者,闻桃确实没听说过他家里有哪位孩子有才名传出, 偶尔传出来的都是一些刁钻任性之类的骂名, 要知道这年头所有人都很注重名声,之前没有科举的时候,全都是靠举荐来做官,名声太差, 就当不了官了。 因此每个贵族都是炒作好手,造神达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传出不好的名声,可见人是有多烂泥扶不上墙。 “师姐就这么确定,这报纸上说的人是吏部尚书?” 琼玉这两日已经入职,对那位吏部尚书,她的印象是纯纯的老好人,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不管下属做错什么都不会生气,而是会温和解答,因此在吏部,那位尚书的名声一直不错。 “除了他还能是谁?别看他现在总是当好人,以前他刚当上吏部尚书的时候,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被他一天一小骂,五天一大骂,成日里没事儿找事。他还特别厌恶寒门子弟,偏偏又碍于皇上喜欢,不敢表露,只明里暗里给寒门出身的官员使绊子,你有我给你撑腰,怕是没有经历过,你那个好友,她后来官路不顺,多半就有这位吏部尚书的手笔。” 闻桃说的是夏青,曾经夏青和琼玉在大讲堂的精彩辩论,让整个盛都议论不已,后来两人通过科举入仕,琼玉如今都要摸到一部尚书的位置了,夏青却还在外头苦苦熬着。 夏青的资历和能力都不比琼玉差,但好似运气一直不好,琼玉本以为是真的运道不好,现在听师姐一说,才知道是那老东西在背后作祟。 琼玉闻言眉头紧皱,好友郁郁不得志,已经成了心病,她问:“此事能否告知夏青?” 琼玉第一反应就是让夏青给自己去讨回一个公道。 “告诉她有什么用?平白增添烦恼,反正那老东西也快下去了,本来还能留个好名声安享晚年,无奈这人蠢得很,装了这么多年,最后被蝇头小利所蛊惑,暴露了他的蠢笨,皇上最厌恶这种自以为聪明的蠢人了。” 闻桃说的是之前吏部尚书弹劾妫央的事情。 提到这事儿,琼玉欲言又止,她支支吾吾地提到了妫央,说:“首辅此去东海查案,回来恐怕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那也是他们活该,盐铁乃国之重器,谁的手敢伸到盐铁上,谁就等着全族一起陪葬吧。”闻桃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啄一口杯中热茶,突然她顿了一下,眯了眯眼,杏眼望向琼玉时,陡然生出几分深不见底的幽暗来,“你不会胆子大到伸手了吧?” “师妹不敢,只是最近从后宅送出去几封信,所以有点儿在意。” 琼玉赶忙否认,她有种预感,自己如果敢伸手,闻桃就敢将她胳膊给砍了,大义灭亲。 闻桃又看了琼玉两眼,确定琼玉没有说谎后才轻哼一声说道:“哼,他们都进了你的后院,以后就是你的人,管好他们就行,真要是出了事,有我在,牵连不到你身上。” “多谢师姐照拂。” 琼玉起身郑重行了一礼,低头时心里想着,将那几个不安分的送回他们家中去,现在开始割席,总比之后被查出来再手忙脚乱的自证要强。 闻桃则向前微微探身,视线向外望去,街上行人穿梭,叫卖声不断,让她有些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十一年实在是过于漫长,长到所有人都在这场天下乱局中变了模样。 再也不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天真烂漫。 好在盛都依旧人生鼎沸,宫里的那位依旧坐在皇位之上,俯瞰天下,掌管众生,想要国强民安的愿望,从始至终也不曾更改。 妫央离开盛都一个多月,期间还传出他在临海被刺杀的消息,还好妫央一直住在造船厂附近,那地方不光有盐场和造船厂的人,还有一处海军基地,刺客都没到妫央面前,就被海军给发现了,全数成了海军兵卒的战功。 像是这种刺杀朝廷要员的人,哪怕不是敌国的士兵,也能作为同等战功,沈知微最近在研究和平时期怎么拿战功,一些目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被她编入军功制度里了,没想到这就用上了。 妫央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反正海军兵卒们很高兴,听说妫央住得地方,有不少海军的兵卒免费站岗,甚至士兵私底下还为谁能去站岗切磋过。 沈知微从种种情报里看见了兵卒们对战功的渴望。 之前她一直想着西蛮小国,倒是忘了海军这一支,其实海军的情况比陆军要强很多,因为大景每年都有数艘大船出海经商,海军都要派人上船护送,出了大景的范围后,路上难免遇到不长眼的海盗或是一些语言不通攻击力极强的小国国民,这些都能成为海军将士的军功。 比起已经抠脚一年,几乎没有战事的陆军,海军不时还能打野,已经好多了。 但这点儿军功,根本比不上以前天下大乱时攻城略地的军功多,以前是饕餮盛宴,现在是清粥小菜,还不是人人都能吃上。 “烟霞,叫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过来一趟。” 烟霞应了一声,转身吩咐人去叫人了。 百工坊几乎已经并入了工部,想要找绘图匠人就得喊工部,而有调兵的意愿后,先要找的就是兵部。 本来两部尚书还不知道要做什么,进门一看到对方,心里就有了些猜想,这是要打仗了。 打哪儿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西蛮,最近就那头闹得沸沸扬扬,很是出名。 难道首辅要回来了? 不知道,没听说啊,不是说盐场那边乱得很,一时半会儿查不明白? 首辅能力卓越,或许两个月就查清楚了。 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两人交流了几个眼神,都倾向于是要打西蛮。 结果真见到皇上,皇上张嘴要海图,两人才明了,这是要出海作战。 可海上有什么国家啊?全都是一群未曾开化的野人,除了呜哇呜哇乱喊外,啥也不会,之前海军就查过,好几个有人聚集的地方,都没有国家概念,还是部落呢。 就这,哪儿还至于正儿八经出征啊,随便送过去一些人,就能打下来了。 “那群人是不会说大景的话,但他们是人,不是猴子,他们也会学习,会改变,十年前他们或许什么都没有,现在他们和大景有来有往十年了,还什么都没有吗?” 沈知微其实能明白现在大景人心中的骄傲以及对周遭国家的不屑一顾,现在的大景,无论是经济规模还是国家制度,都领先世界几个版本,当之无愧的球上最强国,一国单挑全世界也没问题。 可这种心态要不得,骄傲使人落后,如果一直将国外视作未开化之地,视作猴子聚集地,那迟早会被迎头一棒打醒。 沈知微知道,骄傲的后果有多可怕,她学过的历史书上,全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那些人就像是一群豺狼鬣狗,围绕在大景周围,大景最好一直保持今日的强大,永远不要弱小,只要大景弱上一分,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分食大景! 沈知微想到这儿,就更生气了,大景才刚立国,高官之中就有人生出如此高人一等的骄傲心思了,她之前让这些人去战场上做观察员,看来还是手段太温和,就该送这群人出海,让他们跟那些“未开化的蛮人”相处几年,让他们看明白,蛮人也是人,有无法填满的野心和无与伦比的学习能力的人! 第131章 看见皇上眼中的怒意褪去,琉璃般清澈的眼眸此刻毫无温度,两个尚书心中一惊,赶忙连声告罪,深刻反省自己的过错,生怕说慢一句,皇上就要将他们革职,扔出盛都。 他们这位皇上,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性格远没有外界说的那样良善,最可怕的就是皇上生气的时候,别的君主生气,还会显露出来,皇上生气,那是半分情绪都不会暴露。 皇上如果嘴上骂人,手上摔杯,那都是好的,说明生的气不大,当场发泄出来就好了,怕就怕这种看似并不愤怒的模样,那绝对是在想秋后算账! 今日要是不能叫皇上消气,他们二人就死定了啊!也许连通他们的族人,也要一起死! “行了,身为一部之首,怎能如此怯懦?详细的海上地图和详细的出兵计划,限三日之内送来,此事机密,莫要让他人知晓。” 沈知微一开口,两位尚书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皇上给了他们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要是所有人一起努力还能勉强达成目标,皇上一句“机密”,直接限定就让他们俩和他们的心腹干了。 两位尚书颤颤巍巍地应下任务,离开的时候恨不得跑起来,不浪费片刻时光。 沈知微看着两人的背影想,这两人跑得还挺快,以后跟“野人”去丛林打猎,应该不至于饿死。 第102章军功军功,将士们都在…… 妫央人还没从东海盐场回来, 海军就已经登上船,往广阔无垠的大海深处进发了,连带着还有两个被沈知微派来,一起去见识见识另类风土人情的前任兵部工部尚书。 听说他们俩是没完成皇上下发的任务, 妫央本来也以为是这样, 直到这俩人到了地方后, 恨不得跪着求他去跟皇上求情,让皇上消气。 妫央这才知道, 这两人不是没完成任务, 是得罪了皇上, 被皇上流放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想不开了, 皇上脾气一般都挺好,像是贩卖私盐这种事情,都没让皇上动怒到将人全都流放海外, 怎么这俩人就能得此“殊荣”呢? 应该是有猫腻,妫央有些好奇,又怕知道太多, 连累己身, 最后还是选择闭门不出, 毫无昔日同僚情分的看着两位前尚书挂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上船了。 将士们是满脸期待, 这两人是如丧考妣,很正常, 将士们终有归来那日, 届时携带功劳,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而这两人,如果不能得到皇上的恩典, 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妫央明确感知到了何为雷霆雨露,均为君恩,本来因为天天在海边“度假”而放松的心神,都再度紧张起来,加快步伐查私盐的事情,在过年之前回了盛都,并且携带了一沓子厚厚的证据。 其中不乏记录来往账目的账本,也不知道妫央是怎么查得,又是如何保证账本内容无误。 沈知微拿到证据后,二话不说,派人就开始抄家,一边儿将钱都充入国库,一边儿将人都打入大牢,本来想着在过年前将大牢清出来,能叫狱卒们过个好年的大理寺卿等人,看着人满为患的大牢,默默收起了笑脸。 看来今年过年又要加班,可能连除夕都没法跟家人一起过了。 沈知微是个体贴下属的好君主,她知道大家都盼着过大年呢,所以她让大理寺加急审理,该杀得杀,该罚的罚,流放、充军和当矿工,总有一款刑罚适合这群丧尽天良的家伙。 将自家的盐昧下,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其他国家,还与那些诸侯王有所勾结,诸侯王的军队和那些蛮夷残杀同胞的时候,这些人正躺在用私盐换来的金银上大快朵颐,他们吃的喝的,全是同胞的血! 沈知微最恨这种人,要不是律法管着,她想将这群人凌迟处死,肉剁碎了喂狗!以此偿还他们间接犯下的血债。 而那些蛮夷和诸侯王,享受了大景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还在一旁暗戳戳的算计大景,没事儿就跟大景边关起冲突,造成伤亡,实在是太过无耻!沈知微让新任兵部尚书入宫,她要跟对方谈谈年后出征的事情。 新的兵部尚书是个年轻人,曾经是胡幼安的学生,后来因为战场上不是特别需要那么多将领了,就后退一步,入了兵部做官。 沈知微记得她叫杜鹃,以前在前线的时候也打过不少胜仗,如今做文官的工作同样得心应手,算是个全能型人才了。 杜鹃和胡幼安这对师徒也有段日子没见了,胡幼安自打没了战可打,就回了盛都,她深知自己手握大军军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哪怕沈知微相信她,她也不能一直坐在大将军的位置上。 满朝文武不会相信她真的毫无威胁,到时候沈知微想要保她,也会很麻烦,所以胡幼安回来后不久,就将调动大军的虎符等信物,全数归还给沈知微,顺便还在宫里要了一处院落,继续当她的中郎将,护卫皇上安危。 因为人常在宫里不出去,所以没人上前打扰,可以安心想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不能见人。 连昔日的佳徒想要见她一面都不行,杜鹃主动找过胡幼安两次,都没见到人,她就知道是胡幼安有意避嫌,现在乍然瞧见师傅,杜鹃高兴得很,仔细打量了师傅两眼,发现胡幼安不光没瘦,反倒比之前看上去血色更佳,想来是宫里的医者为她调理过身子了。 太好了,皇上是真的很信任师傅,并没有因为师傅昔日赫赫战功而远离师傅。 杜鹃圆眼笑成了弯月,连带着给沈知微行礼的时候,动作间都透露着一股欢欣雀跃的轻快。 沈知微一眼看出杜鹃此刻激动的心情,在心中微微摇头,胡幼安这人认死理,不管她说多少次不会行狡兔死走狗烹之举,胡幼安都不愿意放肆半分,明明她不曾吩咐过胡幼安避着人,胡幼安自己就先将自己关在皇宫里了。 两人只是对视两眼就要开始干公务,沈知微摆摆手,让她们先说会儿话。 给两人一段时间进行交流,等两人都回过神来时,沈知微都无聊的开始瞎摆弄棋子了。 两人连忙过来请罪,她们竟然说话说上了头,一时忘了时间,让皇上等她们!简直就是倒反天罡啊! “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好久没见,多聊一会儿是理所应当,不必担心。”沈知微指了指对面早就放好的椅子,“先坐吧。” 这么多年了,沈知微早就将以前要跪坐的坐垫,变成了椅子桌子,那种跪坐的姿势简直就是反人类,哪怕屁股底下有小凳子也不行,要说舒服,还得是这正常的桌椅说服。 而跟随沈知微的臣子们,接受能力都十分强悍,不管沈知微拿出什么东西来,都能迅速适应,这是十几年来锻炼出来的本领。 都坐好后,开始商量正事,一听说是要打仗,胡幼安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她就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战场才是她最想要前往的地方,其余地方都只是暂时停留的驻点,哪怕是她从小到大都呆着的皇宫,也不能叫她在这里永久停留。 沈知微知道胡幼安想要什么,之前是看胡幼安身体实在是不好了,这么多年来征战沙场,她留了一身的伤,不叫人好好休息休息,养一养,估摸着仗还没打完,她的大将军就要死在战场上了。 前段时间医者跟沈知微说,胡幼安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沈知微才叫胡幼安过来一起商量出兵的事情。 除了胡幼安外,在外的那些将军都应该发表一下意见,不过没那么多地方要打,紧着西北边境的将军们吧。 沈知微此刻还不知道,放开那些将军会有什么后果,蛮夷又不是只有西北有,其余将军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西北地区的将士们收割军功。 商量的差不多就可以直接去办了,要等春耕过后才会出发,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慢慢筹划,所以杜鹃并不着急,甚至在离开皇宫前,还跟胡幼安约饭,不去外头,就到她府上吃饭。 去年她成亲生子了,家中孩子不到一岁,平日里吃吃喝喝,有时候挺可爱的,可以叫师傅去看看。 胡幼安一听有孩子,本来就不想去,现在更不想去了。 她在宫里长大,这个地方是全天下孩子最多的地方,她自小就看明白了那些孩子的模样,或许被爱意包裹着的孩子是善良的,但在宫里,那些孩子可没有一个是善良的。 倒不至于让胡幼安害怕孩子,只是过往的经历叫她难免会厌恶孩童,世上只有她所追随的皇上的孩子,能叫她以正常的态度相待。 太子是世上唯一的例外。 朝阳在沈知微登基为帝的当年就被正式封为太子了,其实她年纪还小,不应该这个时候册封,该等她长大到十岁,确定可以立住了才册封。 国家失去储君和失去公主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不过朝阳是沈知微唯一的子嗣,她若出事,跟国家失去继承人也没什么两样,不如给她太子的名号,好歹能名正言顺的使用保护太子的规格去保护她。 目前太子活泼开朗,身体健康,才不到六岁就赶上寻常孩童七八岁高了,手脚有力,最喜欢跟人玩角抵,类似于后世的摔跤相扑,本是军中的一种活动,后来被朝阳看去,她十分喜欢。 第132章 沈知微有时候去太子所居住的长乐宫,就能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抱着摔,朝阳在一旁看热闹,兴致来了也下场跟着摔。 只是这种活动免不了会磕磕绊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朝阳身上得有三百天都有青紫,她是一点儿都不当回事,沈知微看着都疼。 不过沈知微不会因为这个,就阻止朝阳玩,最多是让宫中的医者仔细研究伤药,不光能让朝阳身上的伤好得快一点,还能帮助战场上的士兵,更快的治疗。 “母皇!见过母皇!” 朝阳老远就看见了沈知微带着一堆人过来,她立马叫停宫人们,让她们好好在一旁呆着,自己则三步并两步走了上来,先是行了一礼,随后才抬头冲沈知微笑得灿烂。 她礼仪周全,小小年纪就已经散发出一股成年人都没有的淡定气势,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从容面对。 颇有些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模样。 沈知微伸手牵住朝阳,领着她往长乐宫走,长乐宫位于皇宫的东面,因此也被称作太子东宫。 “累得满头汗,快入内休息休息,听说昨日武学师傅带你去围场狩猎,你亲手射了一只小鹿,后来为它包扎上口,将它放了?” “母皇已经知道了?嗯,儿看那小鹿可怜,就将它放走了,它还是母亲的孩子,儿不想让它们母子分离。” 朝阳有时候会很心软,沈知微很喜欢她这份心软,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暗中只有利弊的储君。 盛世之时,需要真正的仁君。 “你做得很好,只是昨日你若是打到了母鹿,你还会放走它吗?” “若是怀孕的母鹿,儿会放走,若是携小鹿的母鹿,儿会将小鹿一起杀了,山林危险,小鹿活不下去的,而且如果儿不猎小鹿也不猎母鹿,那天下猎户难道都要这样吗?儿不能做不好的榜样。不过这都是假如,儿昨日就只射到了一只小鹿。” 朝阳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并且明白身为上位者可以有一时的善心,却不能太过肆意而为。 今日她喜母鹿与其子情深,明日就可能有人打着她的旗号,去迫害那些无辜的猎户,让那些猎户将母鹿和孩子都放了,捏造一些“善良的故事”,讨得她的欢心。 沈知微很欣慰朝阳的明事理,但她又觉得,朝阳被框柱了,这样并不好。 她伸手摸了摸朝阳微湿的头发,说道:“你若是感念母鹿与其子感情深厚,无论是猎到哪一只,都可以放了。你是未来的君主,你有这样随心而为的权利,不要拘束于身份,更不要怕别人效仿你的行为,你只需将你的想法贯彻始终。你还小呢,若是有人敢打着你的旗号行不轨之事,母皇会为你正名。” 第103章和她以为的味道不同,…… 太深奥的道理, 此刻的朝阳还不明白,她只是懵懂地走在被周遭人规划好的道路上。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保证在她无知的年岁里,她不会酿成大错。 沈知微对朝阳的教育永远是点到为止, 不会长篇累牍, 更不会说一嘴大道理, 成年人尚且听不进去那么多大道理,更何况是孩子。 所以进了殿内, 沈知微开始跟朝阳聊一些射箭、角抵之类的事情, 这些都是朝阳喜欢的游戏, 她跟沈知微有很多话要说。 沈知微其实也喜欢玩, 就是她工作太累了,好不容易休息下来,只想躺着, 根本不想动弹,要不是为了锻炼身体,沈知微能永远不出门! 和沈知微这个死宅不同, 朝阳很喜欢到处去游玩, 没事儿就往外跑, 不管是去城中闲逛还是去城外领略自然风光, 她都有兴趣,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探索这个新奇的世界。 身为太子, 也是皇帝唯一的子嗣, 其实许多人都不愿意朝阳走出皇宫,外头对她来说太危险了,谁也不知道会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胆大妄为,妄想为旧主复辟, 又或者是想要搅乱天下的刺客。 说的次数多了,朝阳也就收敛了许多,她知道那群念叨她的臣子其实是为她好,这是真为她好,为她小命着想。 度过悠闲的亲子时光后,沈知微继续上工,为国家当牛马,而朝阳则是跟她的宫人们到处玩,今天她休息,明日她还得上课。 沈知微看着朝阳,总会幻视现代那些从小就一堆补习课要上的孩子,感叹不管是哪个时代,活在中式精英教育中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命苦,生下来就是社会需要的合格小牛马了。 过了几日,进入了腊月,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为了筹备新年的到来,忙碌的盛都似乎更加忙碌了。 也就只有刑场那边暂时有空闲,进入腊月后,为了防止血光冲撞先祖神明等,刑场暂时封刃,不见血。 那些该死的罪人,会等到年后再一一送他们上路。 人都抓得差不多了,妫央也能休息一下了,然后他就一头扎入了数不清的公务之中,这段时间他没在盛都,积攒了一些不算紧急的事情,今天攒下一点儿,明天攒下一点儿,不知不觉就多的数不清了。 之前他没时间处理,现在不必他跟着查私盐的事情,他所有时间都得用来处理这些公务。 好在六部都有为他分忧,他在盐场的时候也处理过一部分,忙碌总有停下来的时候,经过他的艰苦奋斗,在过年之前,妫央终于处理好了那些积攒的事情。 他本想安安稳稳过个好年,甚至都想好要在休沐的时候,带着母亲去城外温泉山庄游玩,他名下的温泉山庄是这次沈知微赏给他的,之前由沈知微亲自监工建设,沈知微稀罕得不得了,现在愿意割爱给他,他当然要好好享受。 没成想人还没动身,宫里就传出要过年加班的“好消息”,山庄只能让老母亲一人独享了。 妫央送母亲出城的时候,连半个笑都挤不出来,眼巴巴看着母亲的车队离开,人还在盛都,魂儿已经跟着飘走了。 “首辅这是在干什么?” 闻桃独身游览街市,老远就看见呆立在街边的妫央了,毕竟妫央出门,身后总得跟着三五壮汉,据说是怕被人揍,也怕被人当街刺杀。 闻桃想了想妫央的人品,觉得妫央应该多带些人。 她走近一看,妫央母亲的车马还有点儿影子,遂笑问道:“是想同母亲外出游玩啊,最近朝中事情多了些,看来首辅今次是不能与母亲一同出游了。” “闻太傅,过年的时候,你也得在宫里加班。” 跟在沈知微身边那么久,妫央早就学会了沈知微的一些奇怪用词,闻桃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闻言,闻桃两手一摊,甩了甩自己的长袖子,说:“桃无牵无挂,往年过年时也不过是在府中瞎折腾,今年想必大家都会在宫中过,想想都热闹啊。” 闻桃的亲人都在老家,盛都基本上就闻桃自己住,过年的时候,闻府空荡荡的,妫央也知道。 因为妫央每年要去闻桃家中走访,别看他们在朝堂上总有吵架的时候,其实私底下交情不错,不然闻桃看见妫央也不会过来,早就绕路走了。 “唉,无牵无挂有无牵无挂的快乐。”妫央说着,眼神温和地看了眼城门方向,“心有牵挂,有心有牵挂的幸福。” “这话说的不错,赏了!” 闻桃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扔给妫央,妫央手忙脚乱地接到了手里,掂量了一下,无语看向闻桃。 自打大景建国后,货币系统就进行了更新,铜钱、银锭和金锭取代了原本的大周货币。 沈知微是以盐铁粮食为基准,稳定货币体系的,之前战乱时期,各国都有自己的货币,盐铁粮食的售卖权也不在朝廷手里,导致货币体系十分脆弱,很多百姓都不认各国的钱币,宁愿以物换物或以布匹为钱。 有了朝廷售卖的盐铁粮食作为基本,百姓很快就接受了大景钱,沈知微最近正在思考,要不要推出中央银行,也就是国家背书的钱庄,让大宗交易可以使用银票,以免大宗交易还要来回调用一大堆黄金,又沉又占地方。 “堂堂一国太傅,赏人一两银子,这合适吗?” 妫央都不想说闻桃,怎么能这么抠门! 闻桃沉思片刻,脸上浮现出半分羞愧,接着她伸手将妫央手里的银子拿了回来,解下腰间的钱袋,在里头翻找了一下,最后找出一枚有点儿脏污的铜钱。 “确实不合适,你我同朝为官,首辅品级还比我这太傅高半级,怎能是我赏给首辅呢?首辅给个面子,就拿着这一文钱,以作嘉奖吧。” 妫央真给气乐了,他指着闻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你你,你这要是被别人知道,别人怎么看你这个太傅啊?” “一文钱不是钱?首辅不要就算了。” 闻桃作势要把一文钱也收起来,妫央赶忙道:“欸!你好不容易拿点儿钱出来,就别收回去了。这次可不能让你又蒙混过去,那银子也给我,我去酒楼订桌吃的,你这一两就算是与我拼桌了。” 第133章 妫央可见不得有人将自己手里的钱拿走,尤其给钱的还是闻桃这个吝啬鬼。 闻桃翻了个白眼,将银子扔了过去,铜钱又收回了钱袋中,她才不会多给妫央钱,早知道她一开始就给一文钱。 妫央被白了一眼,心中不忿,对闻桃指指点点:“你说说你,自己一个人在盛都,家中无长辈要赡养,也无孩童要照拂,后院干净的能跑马,更没人吃你的喝你的,你这么抠门作甚!” “我对别人可从不抠门,首辅门客三千,孝敬你的人从城西排到城东,你可比我有钱多了,那么多钱,我要是不帮你花点儿,你岂不是只能守着金山日日无眠?首辅后院也是空无一人,怎么不想着多花点儿钱呢?这钱攒下来,难不成还要便宜了首辅哪位远房亲戚?” 跟人太熟就是这点不好,妫央的痛脚在何处,闻桃一清二楚。 这回轮到妫央翻白眼了,他今天遇到闻桃真是碰上劫难了,随后他直接大手一挥,今天就破财免灾! “呸!死了全陪葬,也不给那群人一文!走走走,今日请你去最好的酒楼吃最贵的席!” 有机会蹭顿好饭,闻桃自然不会拒绝,而且她还不会自己一个人去,等酒楼开席的时候,上百个座位几乎全坐满了。 有妫央一派的官员,也有闻桃一派的官员,坐主位的不是妫央,而是特意从皇宫里赶来的沈知微。 蹭饭这种好事,怎么能不叫上爱吃的皇上呢? 沈知微这位皇帝,平日里在处理政事的时候,还是挺有威严的,但是私底下,只要是跟她时间长的官员都知道,她爱吃美食爱睡懒觉爱玩爱闹,反正就是没有一点儿君主的架子。 但若是因此就觉得皇帝是个好性子,能随意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 好在在座的官员最少都跟沈知微共事五年以上,已经摸清了这位君主的脾气,因此共处一室共同用席时并不拘束。 “皇上尝尝这个,最新出的菜,叫江南醋鱼,说是南边的口味,吃个新鲜。” 人多之后就是分桌用餐,妫央和闻桃坐在沈知微左右两旁,妫央作为此次宴席的东道主,自然是由他来介绍菜品,为沈知微推荐新菜。 沈知微一听妫央这话,就知道这菜味道估计一般,甚至应该说不好吃,因为妫央此人深谙说话的艺术,他觉得好吃那就是美味,味道一般便是家常味道,不好吃的就说是新鲜。 听这名字,沈知微突然想起了现代一道网红菜,她是没吃过,只看过网上的评价,记得很多人说是黑暗料理。 “那醋鱼味道很古怪,可能是盛都人和南边的人口味不一样。”闻桃提醒了一句,省得沈知微不知情,夹一大口到嘴里。 沈知微点点头,更觉得这玩意就是现代的网红菜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能赶个时髦,所以发明这菜的人,是非得做不可吗? 夹了一口到嘴里,沈知微嚼了嚼,咽了下去。 味道是不怎么样,但也没难吃到想吐出来的地步,只能说不好吃。 她还以为是多难吃的黑暗料理,又或者是这个世界是改良版?反正和她以为的网红菜味道不一样。 她不知为何,有点儿失望。 第104章不许人间见白头 吃了那不知道是哪位神人发明的醋鱼后, 沈知微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拒绝吃新鲜菜了,她还是不要有太多好奇心比较好。 妫央和闻桃敏锐察觉到了皇上的这点儿变化,心知是因为什么, 两人也因此默默躲着醋鱼, 一时之间, 盛都传出两位大人不爱吃鱼的风言风语,惹得爱吃鱼的妫央, 愣是直到三月初, 春暖花开, 也没吃过一口鱼。 自作孽啊, 早知道他就不让那道菜上席。 也不知道传他不爱吃鱼的人怎么想得,他要是不爱吃鱼,他在东海盐场那小半年, 难道天天吃沙子吗? 三月份,天气暖和了,大军也开始出征。 年前海上打仗, 年后陆上打仗, 原本有些躁动的军队因此平静了很多, 将士们明白他们还有很多渠道可以挣功劳, 自然平静下来。 海上战争的结果,沈知微并不是很在意, 只要船只能够带回外头高产的作物种子, 以及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沈知微就满足了,占地盘这种小事没必要说,现在外头还有不少人茹毛饮血, 打下这样的地盘,完全就是扶贫去了。 等工业发展起来,能够使用更多资源的时候,外头的土地才会令沈知微馋得慌。 陆上战争,沈知微比较在意,不光是她在意,朝中所有人都很重视,因为陆上战争的结果,关系着这场逐鹿天下的战争,到底有没有彻底结束。 如果能将那些外逃的诸侯王一网打尽,那天下就真真正正地落在了沈知微手里,属于大周的时代,就彻底过去了。 这场战争的持续时间,一点儿不比之前收尾云国的战争短,甚至还要更长,倒不是敌人不好打,而是战线拉的长,战场地点也多,不光是西北,一些其他地方的将领也有些沉不住气,主动加入了这场战争之中。 拿得理由都很离谱,今天怀疑那个小国窝藏诸侯王余孽,明天怀疑另外的小国和诸侯王联手,周遭小国被打得叫苦连天,纷纷向盛都举旗投降,认盛都之主,也就是如今的皇帝为共同的皇帝,俯首称臣。 沈知微听着有点儿天可汗的意思,就是现在的人还比较淳朴,想不到那里去。 沈知微展开地图一看,发现四周的小国都打了一遍,资源丰富,有用处的地盘全都占了,剩余的几个小国,并不是不能打,而是打下来后没有任何好处,正如海上那些小国一样,打下来根本就是去扶贫了。 于是沈知微拿出了宗主国和附属国的制度来。 她的制度比历史上的制度要更严苛一些,不光要求附属国要每年向宗主国进贡,还要求附属国的兵权和王室更迭的权力,全都要交予宗主国。 说白了,附属国就是自治区,名义上还是国,实际上成了异姓王的封地,还比不过异姓王名正言顺。 这种压迫性拉满的制度,现在签署了,以后不一定能长远留存,沈知微将事情拆碎了分析给朝阳听,告诉未来的太子,如果有能力,就等着小国发展的不错后直接摘桃子,将地盘打下来。 如果没有能力,那等没法控制这些小国时,就想办法挑起地区矛盾,让它们自己打去,大景不要掺和其中,适当的时机,毁掉这些宗主国和附属国之间的规矩,重新树立两方都能认同的规矩。 唯一一点就是要记牢,必须要依靠文化侵入那些小国。 中原的文化海纳百川,四周没有能与之相抗衡的文化,用文化一代代去侵蚀对方,比上来打灭对方的影响更持久,更深远,好处更多。 只要对方也成为文化的一部分,那么不管以后出什么事,文化不断,中原永存,大景也会永远存在于世人心中。 朝阳还不是很明白这些道理,不过她记性很好,不管母皇说什么,她都能记得牢牢地,一字不差,当她长大,坐在那个位置上时,她会按照今日之教导,为这个国家掌舵,带领国家走向更长远的胜利。 又五年,在沈知微三十二岁这一年,天下的仗终于打完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七年,沈知微再一次登城门,迎接为她凯旋的将军。 胡幼安两鬓已经染上霜白,她今年不足四十,身体看上去还是很强壮,但内里已经空虚,如果再在外头打仗,很可能要死在战场上了。 青竹向盛都传信多次,胡幼安在战场上受了好几次致命伤,好在都熬了过去,沈知微想让胡幼安回来,胡幼安说什么都不肯,一直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沈知微低头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享受子民热烈欢迎的将军,鼻头一酸。 青竹言,战场上的重伤到底叫胡幼安寿数有亏,哪怕日后好好养着,估计也没几年了,真要是强留胡幼安,那胡幼安的后半生都要在病痛之中度过,到时候能在战场上驰骋杀敌的将军,只能日日被困在床榻之上,胡幼安会被逼疯的,所以胡幼安要最后几年的健康,不要最后的苟延残喘。 这次回盛都后,当真是见一眼少一眼了。 午后例行接风宴,也算作庆功宴,筵席上人来的齐整,胡幼安抬头一看,高官之中多了几张陌生脸庞,好在大多数依旧是她熟悉的人。 这样就很好,说明她守护的一切都在盛都好好的。 胡幼安高兴地饮下一杯酒,今日是她五年来,第一次开怀畅饮,估摸着也是最后一次了。 随军回盛都的医师青竹就在侧殿侯着,她不喜与太多人交谈,像是这种热闹的场合,她总是躲得远远的,现在愿意在隔壁侯着,已经是医者对病人最大的关怀,一旦胡幼安有事,她立马能为胡幼安施针治病。 一想到隔壁的青竹,沈知微就笑不出来。 胡幼安越是喝得高兴,她心里越是憋屈。 第134章 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沈知微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无力感,她一路走到今天,无能为力的事情很少,愿意争取的事情也算不上多,或许就是因为她知道,有许多事,非人力可为。 坐在上位的皇帝心情低沉,底下的臣子肯定会跟着担惊受怕,沈知微如今隐藏情绪的技能等级已经很高了,她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妥,在场诸人,竟是无一人察觉到她此刻的落寞。 唯有胡幼安,这位宴会主角,跟不少熟人说话喝酒社交的人,看出了沈知微此刻的黯然。 等酒席散场,天都快黑了,以前都是晚宴,但因为朝阳也想来参加,所以一般都是午后设宴,这样不影响朝阳晚上按时睡觉。 众臣也觉得午后设宴比较好,有的臣子的住处离皇宫较远,要是晚上参加筵席,就要走夜路,前一天晚上若是喝多了,第二天还遇上早朝,那真是生不如死。 午后设宴现在成了常态,大家白天也不会喝太多酒,点到为止,都能保持清醒,不会出一些荒唐事。 胡幼安身为此次接风宴的主角,被一群人轮流灌酒,难免喝多了些,等筵席散场,她立马喝了醒酒汤,外头打了一套拳,出出汗,散散酒气。 朝阳跟着胡幼安有模有样的练了一整套拳脚。 朝阳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因为自小就爱舞刀弄枪,练拳脚功夫,运动量足够,吃食上也不挑剔,营养充足,所以才十二岁,就有成年人高,加上长身子,身上没什么肉,有时候沈知微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根竹子。 其实她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瘦弱,比如此刻,朝阳一招一式间,还有破风声猎猎作响。 “太子很有天赋,日后勤加苦练,想必能练出些名堂来。” 胡幼安对朝阳十分欣赏,事实上大景很少有人会对太子有意见,在许多人看来,太子是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储君,大景日后交到太子手上,大家都觉得,日后大景会变得很好。 更好就不太可能了,谁能比得上皇上英明神武呢? “多谢大将军夸赞。” 朝阳得到了胡幼安的一句肯定,笑开了花,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沈知微炫耀一番,她小时候经常听沈知微说胡幼安战场杀敌的故事,对胡幼安的崇拜,是刻在骨子里的。 看到未来的皇上对自己如此信任,胡幼安情绪复杂,从皇上对太子的教育就能看出来,皇上一直想要让她能拥有一个好结局,安享晚年。 谁知道她这身体如此不顶事,皇上为她安排的一切,她都注定无福消受了。 “天色晚了,朝阳,你回宫去歇息吧。” 沈知微换了身衣服,洗去一身酒气,走了过来。 朝阳乖乖应了一声好,给沈知微行了一礼后退下了,这样进退有度的小少年,已经能窥见她日后的风华。 “皇上,太子很优秀,她很好。” 胡幼安不善言辞,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对朝阳有多满意。 沈知微没说什么,只撂下一句:“青竹在等你,跟着朕。” 随后将胡幼安带去了侧殿。 胡幼安全程都很配合,她这个病人表情随和,而青竹和沈知微的表情却越来越沉,尤其是青竹,沈知微从来没见过青竹的脸这么黑过。 “一场酒,喝掉了自己一年的命,大将军可真是豪爽啊。”青竹放下手,掏出一瓶药丸,扔给了胡幼安,“一天一颗,午饭后温水吞服,一月之后,或许能给你抢回来半年命。” “又是这大补的药啊。” 胡幼安看着那瓶药,一脸苦涩,想想那味道,她就觉得死了也挺好。 青竹冷笑一声道:“爱吃不吃,不吃年底给你出殡。” 沈知微闻言轻唤一声:“青竹。” “皇上,是下臣失言了。”青竹习惯了和胡幼安打嘴仗,此刻才意识到是在皇宫里,不能如此口无遮拦,赶忙赔罪。 “她都不在乎,朕也不会计较你的失言,朕只想问你,当真没办法了吗?” 青竹垂下眸子,苦涩难言,最后吐出几个字来:“此乃天命,神鬼难医。” 沈知微能感觉到青竹此刻的颓然,青竹是个医学天才,她这一生遇到过很多疑难杂症,大多数都没法治好,她曾经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医术不精,随着年纪增大,她才恍然明白,绝症不是病,而是命,精妙的医术只能治病,救不了命。 胡幼安见气氛凝滞,浑身上下都难受起来,她像是被蚊子咬到了后背,左右扭着身子,憋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她一脸认真地跟沈知微说:“皇上,青竹已经尽力了,末将能为皇上征战一生,已是幸事,虽死无憾。” 胡幼安觉得这样很好,名将死于鼎盛之时,无人知晓其年老衰弱的狼狈,这是多大的幸事啊。 第105章盛都日常,不是吵嘴就…… 沈知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青竹行了一礼,带着她的药箱离开。 留下君臣二人相顾无言,心有戚戚,各自都不欢喜。 “皇上……” 胡幼安起身行了一礼, 喊了一声后, 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沈知微看着她纠结不已的眉目, 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结实的肩膀, 说:“命数, 天命, 难以违背, 一切只得顺其自然。” 生死是常态,她也会有一天死去,不光是这个世界, 在另一个世界,她也会死。 生死是人一生无法逃避的命题,为了生, 人做了一辈子的题目, 可最后还是逃不过一个死, 结局早就已经定死在终点了。 “我只是, 有点儿没法接受身边的人离去。” 沈知微没有再用皇帝的自称,而是拉着胡幼安坐到一旁, 两人就像是平等的朋友, 在说着知心话。 胡幼安也没抗拒,顺从地坐在沈知微手边,她能感觉到沈知微此刻复杂的心绪,那些礼仪在此刻都消失, 好似天地只有她们二人,平等的交流,平等的观望着生命最后的喜怒。 “皇上登上王位的时候太年轻,现在十七年过去,皇上还没老,末将老了。” 沈知微看着眼前这个才三十五岁的女人,不禁失笑,摇了摇头:“你不老,你还很年轻。” 三十五岁在现代,真的很年轻,正值壮年,是一个人生命里最美好的年纪,没有年轻时的迷茫,也没有老年的病痛。 “末将已经长了白头发,眼角也有皱纹了,近来日夜辗转,睡不好觉,青竹说末将就是老了。” “听她胡说,你现在可年轻了。”沈知微再一次重复,“你只是暂时生病了,等你病好了,你就跟以前一样,接下来就没什么仗要打了,你老老实实在宫里呆着,按时吃药,听从医嘱忌口,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说到这儿,沈知微有些自责地说:“之前没听青竹说你喝酒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后果,早知道在接风宴上,我就将酒水全都换成饮子了,你也是,干什么谁来敬酒你都喝?自己什么身体,自己没数吗?” “接风宴正是大家共同欢庆之时,旧友许久未见,怎能用甜水来招待?而且,末将已经许久没有喝过酒了,这次可真是痛快!” 青竹若是有意阻挠,她早就跟沈知微说了,其实青竹也明白,胡幼安的身体到了这份上,她做什么都是徒劳,不如让胡幼安想干什么干点儿什么。 沈知微也从胡幼安的话里,以及青竹的行动里,明白了这一点。 只是沈知微无法接受,也不愿意接受,自己身边同龄的好友离开。 胡幼安对沈知微来说十分重要,如果没有胡幼安,沈知微不可能在王宫中那么快立足,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打下偌大的地盘,胡幼安是她手中最锋利的矛,是保护她最坚固的盾。 如果有一天胡幼安真的永远离开了,沈知微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夜半惊醒,记忆充斥脑海,让她陷入痛苦的回忆里。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琐事,说的都是平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平日里压根不会多加记忆的小事,此刻一件件被翻出来,然后拿出来讨论,像是在探讨一个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连平日里喜欢吃咸口还是甜口都要拿出来说一说,胡幼安跟沈知微大吐苦水,说自打两年前开始,青竹就不让她吃太咸的东西了,她平日里吃得饭菜像是只用水煮过,油糖全都减量,这让她这个重口味的人十分痛苦。 常年在外打仗,有时候打起仗来好几天吃不上两顿好饭,全靠高油高糖食物补充能量,骤然让胡幼安少吃那些,她不光一时无法适应口味,身体也没法一下子适应这种低能量的生活,后来打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破戒,吃那些她过往最喜欢吃得糖油食物。 一旦吃了,青竹让她忌口也是白忌。 青竹无奈,只能从头开始再调养胡幼安的身体,如果战事不停歇,胡幼安可能真要死在外头了。 沈知微听得心里发酸,打仗这事儿是军中将士们的渴望,只有在战场上才好拿军功,往上爬,只是对于老将们来说,这种战事实在是太过熬人。 第135章 好在沈知微已经发布了一条完整的,在和平时期也能拿到军功的制度,虽然不知道能支持多久,但至少能让将士们在和平时期依旧保有升职空间,不至于被彻底关闭向上爬的途径。 这天她们没有聊很晚,等到了时间,沈知微就让胡幼安去睡了,胡幼安在宫中还有一处院落,自打沈知微当上大王,那处就是她的。 盛都也有赐给她的将军府,但是胡幼安几乎从来不去住,她没了亲人,世上也没什么牵挂,有时候沈知微看着胡幼安,都会想,胡幼安是不是就是为了大王而生。 如果世上有神鬼,那沈知微觉得,胡幼安是忠诚的化身。 朝阳很喜欢胡幼安,没事儿就要去找胡幼安打打拳,练练剑,胡幼安彻底步入养老生活,属实是闲得慌,就没事儿指点一下太子的武功。 次数不算多,但也不少,闻桃去找胡幼安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一回。 比起从前,闻桃脸上也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但她和沈知微一样,并不怎么显老,感觉和十年前没有特别大的差别。 养尊处优的人是这样,闻桃等朝阳离开,与胡幼安笑道:“我那师侄过几日要办满月宴了,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到时候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胡幼安想了下,闻桃的师侄可太多了,但能让她特意提起的人很少,盛都之中,只有一人有此重量,她问:“是吏部尚书之女?” “正是,接风宴上琼玉没来,她正歇产假,那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像只皱皱巴巴的红皮小猴,后来长开了,又像是白汤圆,挺可爱的。” 胡幼安当时没看见琼玉,还以为对方是又被调走了,没想到是歇了产假。 她陡然意识到,这次回盛都后,自己对官场上的事态度淡了许多,以往她身为大将军,是绝不可能完全不关心高官们的情况的,结果现在闻桃跑到她面前来,她才知道琼玉的事情。 胡幼安一时之间有些出神,她终于明白青竹那句你老了是什么意思了,她真的像个行将朽木的老人,精力不足,萎靡不振。 闻桃敏锐察觉此刻胡幼安的心情变得很不好,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有了些猜测。 闻桃环绕这处宫殿,景色宜人,雕栏玉砌,与宫中其他宫殿相比更添了几分舒适,没那么庄严肃穆,可是这里人气稀少,胡幼安又不爱用宫里的人伺候,更显得空旷。 琼玉那里和胡幼安的宫殿可截然不同,那里热闹多了,到处都是人。 “走吧,到我府上住两天,到时候直接去琼玉那儿如何?我府上也没什么人。” 闻桃懂了,胡幼安一定是觉得宫里孤独了。 胡幼安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她突然要离宫,住到闻府去的,等她意识到不太好的时候,人已经坐上出宫的马车了。 闻桃甚至还向沈知微正儿八经的说了一声,同时给东宫也递了信,让太子这两天不必去寻胡幼安练武,她将人带走了。 胡幼安以前和闻桃的关系一般,现在关系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比起其他人,她确实更熟悉闻桃。 事已至此,那就去闻府住几天吧。 等胡幼安到闻府,妫央已经先一步等着了。 这一路上马车走得很慢,闻桃跟胡幼安出了宫后算是边走边逛,在马车上,闻桃拉着胡幼安看了下盛都目前的情况。 离开盛都多年,胡幼安都有些不认得盛都的模样了。 盛都的变化太大了,路上泾渭分明的行人和车马,那平坦如整块石壁的大路,以及路两边高高耸立的建筑,让胡幼安看得目不转睛,她回来的那一日走得是另一条街,那条街的变化不大。 闻桃说,这是新街,才刚建成没多久。 因为两人在路上消耗了太多时间,妫央得知胡幼安出宫的消息后,反倒先一步到闻府等着了。 “自打接风宴后就没再看到你,不上朝也不出宫,难不成真的是在西北受了重伤,一直在养伤?” 妫央和胡幼安关系倒是还行,妫央说话的时候,态度很随意。 这些年他和闻桃相处得也不错,大家都是为了建设更好的大景,还拥有共同效忠的君主,不想死就不会有特别大的矛盾。 “嗯,伤得有些重。” 胡幼安看了眼妫央,视线移到了一旁。 妫央比她大一岁,但是看上去比她年轻多了。 “伤得重就好好养伤,我城外有个温泉庄子,最适合人养伤了,过几日你要不要去住上一段时日?” 闻桃一听这话就皱眉头,不客气地说:“行了,你那温泉庄子里都快塞满老弱病残了,幼安过去是养病,还是帮你看顾病患啊?” 自打皇上将喜爱的温泉山庄给了妫央,妫央时不时就劝人去享受,他一年到头没什么假,好似别人用了也行,他就挺高兴。 结果一堆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的大臣和家属就去了,现在成了权贵们最喜欢的地方。 “现在庄子是靠预约进入,每次我就放十个人进去,一点儿不吵。”妫央得意一笑,“这还是皇上给我的建议,太傅不会吃醋吧?” “呵呵。” 闻桃递给妫央一个白眼,多少年了,妫央还是喜欢在这些小事上逞威风,炫耀皇上对他的偏爱。 她就不会那么幼稚!皇上说过年给她也准备一处温泉庄子,她都没跟妫央炫耀呢! 第106章好久不见,现代…… 沈知微不想轻易放弃胡幼安。 青竹之前作为随军医师, 是唯一一个能全程跟着胡幼安的医师,所以胡幼安的病由她一手负责,现在胡幼安回了盛都,这里有许多好医师, 或许有一个医师就擅长调理, 能够让胡幼安寿终就寝呢? 于是, 在沈知微的要求下,一堆善于此道的医师和青竹一起, 开启了会诊。 这应该是大景年间第一次会诊, 它不会是最后一次, 因为很快参与会诊的医师就发现了这种模式的好处。 以后遇到疑难杂症都可以试一试, 反正出现第一次会诊,就可以出现第二次,有皇上背书, 他们就算是将祖传的法子拿出来用,祖宗也不能呵斥他们是数典忘祖,或是守不住家产的废物。 一群医师在一起, 围着胡幼安吵得天翻地覆, 青竹混在其中, 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青竹最擅长的确实不是为人调理身体,而是外科手术, 她在前期还能说说话, 到了后期,那群善于内科的医师说得话,在青竹听来都有点儿天方夜谭了,她完全没法插嘴。 最后还真叫这群医师商量出来几个法子, 或许能拖延几年。 要说治好,那是不可能的,多年来在战场上受得伤落下的病根,还有各种急行军造成的损耗,胡幼安没有当场暴毙,那都算青竹发现得早。 沈知微得知这个结果后,说不上的失落,她原以为能等到一个奇迹,结果却还是不行。 奇迹没有,最多是能拖延三五年,运气不好,或许一年都拖不下去。 胡幼安这个当事人在听完结论后,反应平平,她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会死这件事,早死晚死对她来说没什么两样。 她第一次开口说了自己的诉求。 “无论之后情况如何,还请诸位为我保留体面,如果最后的日子要在床榻上,作为一个废人度过,那我宁愿就这么死去。” 胡幼安想了很久,她确定自己完全无法接受一个形如废人的自己。 人老了之后,身上的毛病就多了,最后往往是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胡幼安简直无法想象,她的身体衰老了,可她的灵魂还尚算年轻,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要他人伺候才能过活的人。 况且,再也不会有好的那一天,每一日都是折磨,何苦延长折磨的期限? 几个医师闻言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站出来直言:“将军,若真要日日保持您如今的能力,恐怕会大大缩短寿数。” 直接说了,如果你想成天活蹦乱跳,不在床上养着,那原本的三五年,可能就会变成一两年。 “诸位尽力即可。” 胡幼安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决,不管是谁说都没用。 病人的意愿肯定是第一位,沈知微都劝不过,医师们最后也就妥协了,给胡幼安下得全是猛药。 此后一年,胡幼安的身体状况一直不错,有时候似乎看上去比之前还好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象,为她看病的医师就没有一个能舒展眉目走出皇宫的。 时值大景元天六年冬,帝国失去了它的明珠,胡幼安辞世,享年三十有六。 出殡那日,漫天飞雪,天子送出宫门,太子亲自扶棺,为功臣一路送葬至西山皇陵外,允胡幼安葬于皇陵之中,自此大景不灭,香火不绝。 百官随同至皇陵外恸哭,哭声震天,引人心酸不已。 沈知微站在皇宫之中最高的摘星楼顶楼,十六层高楼足以俯瞰整个盛都,却无法遥望到西山,她隐隐能听到寒风中传来的哭声,不知是百姓自发为胡幼安送行,还是她幻听了。 第136章 “天黑了。” 望着远处阴沉沉的云层,沈知微低声喃喃,神色恍惚。 一转眼多年过去。 元丰十二年秋,来到这个世界二十二年的沈知微,还没有凑齐回家的成就点,但是她完成了主线任务。 沈知微也没想到,她用了二十二年,竟然算是将分封制的国家,改变了本质,成为了半封建半资本的新型国家体系。 她更没想到,原本以为已经彻底没用的主线任务,会突然跳出来完成提示,而她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的成就点,这下子全都成了她能带回现实的金钱。 这些钱别说是让她一个人在现代过好日子了,她就是想要带动整个国家过好日子,都能努力拼一把。 系统跳出来提示,让她选择一个离开的时间。 一个月、一年以及一辈子。 沈知微最后选了一年。 她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呆一辈子,如今她还不足四十,谁知道她会活到多少岁?而她的太子已经十八了,若是她活的时间太长,太子还不被熬成老太子? 天下岂有三四十年的太子? 而且,趁着妫央和闻桃两人还年轻,能稳定朝纲,她将江山交到太子手里,也能放心,若是等她们这一辈都走了,沈知微会很不放心太子。 太子应该会给妫央和闻桃一个好下场,她自小受闻桃教导,妫央也一直忠心于国,从未有过二心,两人到现在也没留下子嗣,可见是真的一心一意为国,不会起其他心思。 沈知微想到这儿也没了其他顾虑,利用自己最后一年的时间,她开始为太子铺路,安排辅政大臣,教导太子逐步掌管国事,一点点退出这个她呆了二十多年的国家。 朝阳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前期一直在排斥进入朝堂,还是沈知微强压着她,她才不得不上手,只是即便如此,她依旧在心里有太多委屈,她从小就是个敏锐的孩子,沈知微知道,这孩子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的。 可惜朝阳身为太子,永远无法拒绝参与国事,她注定要接手这个国家,怎能后退? 最后一天很快到来,系统面板上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两个小时,沈知微没有喊任何人,她也没有在此前装作生病之类的合理化离开的借口,她只是写了多封诏书,上头写满了她对这个国家最后的安排。 尤其是太子朝阳,即便那孩子已经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君主,沈知微还是会担心,担心那孩子压力太大,最后会承受不住。 只是很快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变成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她再也无法触碰的梦,就好像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游戏。 回想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二十余年,她得意过,失落过,想过摆烂,最后却努力了半辈子,好在没有辜负那些信任她的人,她也没有辜负这个天下。 细细算来,她功大于过,算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了。 “系统,送我回家吧。” 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快赶上自己在现代的时间了,可她还是会将现代视作故土,说是回家。 她没有在这个世界留下真正的血脉,何尝不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排斥?她从来没有将这个世界看做她的第二个家。 【请宿主大人做好准备,世界抽离中……】 系统的消息跳出来后,沈知微面前出现了一点白光,随后白光逐渐扩大,逐步吞噬沈知微的四周,包括她的身体。 那白光十分耀眼,沈知微无法直视,只好闭上眼睛。 黑暗来袭,她在无知无觉中脱离了这个世界,等她再睁开眼睛,她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 现代,躺在床上的人逐渐睁开眼睛。 模糊的天花板让沈知微半天缓不过神,她从床上坐起来,柔软的触感,手边黑屏的手机,床头柜上的眼镜,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熟悉。 将眼镜戴上,沈知微听到了一声信息提示音。 她看向亮屏的手机,上头显示她的银行卡到账五百万。 随后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系统面板。 【尊敬的宿主沈知微您好,这里是游戏测评系统,恭喜您通过了游戏《王朝末年》的测评,获得了亡国之君的成就,同时也获得了开国明君的成就,亡国之君成就奖金待领取,开国明君成就奖金已到账,您在游戏中获取成就点47987400点,可自由兑换当前任一国家货币,感谢您的配合,期待我们日后再见!】 系统面板上长长的文字,让沈知微心脏一滞,在没看清内容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依旧没有离开那个世界。 等看完内容后,沈知微松口气,看着账户上的那一串零,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当了那么多年皇帝,钱对于她来说真是最不值钱的数字了,她已经不是那个在现代生活多年的普通社畜,所以对金钱的渴望也没那么大了。 不过等她享受到现代有钱人的生活后,她应该会改变想法。 沈知微踩着床边的拖鞋下床,走到了窗边。 穿越前的那个晚上,她玩手机到很晚,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死了,所以她没有拉上窗帘。 打开窗户,新鲜空气涌入屋中,连带着还有外头嘈杂的声音。 至此,她终于再次踏入人间。 “好久不见了,现代。” ————end———— 第107章因果形成闭…… 回到现代后, 沈知微的日子逐步走上了正轨。 她账户已经有五百万了,自然先去辞职。 有钱不辞职,还上班,她可没那么爱工作。 然后就是拿着钱先去花花花, 一边适应有钱人的生活, 一边重新适应现代。 沈知微感觉也就一般, 她在古代的时候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就算她平日里比较随和, 不让周围人过于殷勤, 她享受到的一切, 也是现代人难以享受到的, 就算是现代的有钱人也不行。 毕竟现代人不管明面还是暗里都得顾及着点儿法律和国家,而她在古代,就是国家的化身, 她愿意顾及法律,那是她英明,她不愿意, 谁都没法说她, 连法律都是她制定的。 因此现代的享受生活, 很快她就有点儿腻歪了。 现代的科技确实更加发达, 东西的品质也比古代好,但是能提供给沈知微的情绪价值, 实在是有限, 沈知微在古代多年,外在二十多岁,实际已经四十了,她阅尽千帆, 情绪稳定的可怕,什么刺激都很难让她心绪澎湃。 思来想去,她觉得只有一件事能让她有点儿兴趣,那就是赚钱。 准确来说是利用自己目前的资金,做一些她早就想做的事情。 以前她上班的时候,加班没有加班费,赚那点儿窝囊费还得扣社保,每个月上下班通勤费用就不少,租房更是得自己掏钱,垃圾公司没有一点儿补贴。 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被上司安排工作,假期更是经常被占用,垃圾公司还休大小周,法定假日都敢用值班做借口占用。 这些事情,时隔多年想起来依旧让她很生气,现在她有钱了,那么多成就点还没有兑换成钱,她就是开个公司纯赔钱,也能赔一辈子。 于是沈知微一头扎进了全息游戏领域,开公司,给员工满格待遇,然后砸钱研发全息游戏,就算不是全息游戏,也要弄点儿好游戏。 除了游戏,就是拍电影电视剧,闭着眼睛往里砸钱,只要求拍出来精品,别拿垃圾来污染她的眼睛耳朵,尤其是古代背景的,她在古代那么多年,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些降智的古代偶像剧,她一想到自己当皇帝的时候,手底下的臣子成天只知道跟人谈情说爱,不知道干活儿,她血压就上来了。 甚至当皇帝的不好好治理国家,成天跟人你逃我追的玩游戏,类似的电视剧,沈知微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她这个现代的电视剧里,女性角色形象很单一,和她建设的大景不同,这点她也要改。 这年头有钱就是第一位,她愿意砸钱,什么样的电视剧都能拍出来。 除了文娱作品外,沈知微还要盯紧游戏,别人的游戏她不管,她公司出产的游戏,绝对不能塌房,策划和制作都得是女性为主导,女性玩家最讨厌的那些东西,她一刀切掉,绝对不端上饭桌去恶心女玩家。 沈知微有钱,她什么都不管,只管自己开心。 没想到这样一来,她公司出产的产品,市场效果都很不错,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赔钱,甚至运气好还能火一把,给她赚点儿钱。 只是她一心想要研究全息游戏,砸进去的钱太多,赚得那点儿钱在这里就不够看了。 不过沈知微不在乎,她只希望有生之年能晚上全息游戏。 有时候沈知微会想起《王朝末年》这款游戏,能将她带去那个游戏世界进行测评,然后还能给她送回来,并且给她那么多钱作为游戏结束的奖品,这些事情可不是一个游戏能做到的,这款游戏绝对不是当下时代会出现的游戏。 第137章 她总有一种预感,只要她坚持研发下去,总有一日,《王朝末年》会诞生在她的手里。 也许,她现在手里的钱,都是以后的钱,像是一种时空的传递。 沈知微想到这个就会觉得很离谱,大量的钱涌入市场,难道不会造成经济震荡吗?钱多了之后,国家的存储还是那么多,钱就不值钱了才对。 这其中的问题,沈知微想了很久也不明白系统是怎么解决的,只能说有些东西超脱了她的认知,让她搞不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于高科技。 现在她开公司产生的价值和她的钱形成了莫比乌斯环一样的形态,钱在平面上流转,转来转去,永无尽头。 时间一天天过去,科技发展越来越迅速,但还是没有出现全息游戏的突破口,人的大脑实在是太过复杂,而全息游戏需要脑机接口,捕捉大脑的脑电波,还要模拟出各种各样的环境,去刺激大脑,欺骗大脑,这个过程实在是危险且复杂。 大脑才是最复杂的机器,科技无法彻底掌控它,穷尽沈知微一生,她也没法造出真正的全息游戏,只能造出半成品。 对于玩家们来说,半成品就已经足够了,真要让他们去玩一款真正的全息游戏,他们其实也不敢,一个是怕自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另一个是怕机器出了事,自己瞬间变成植物人,连求救都做不到。 可是对于沈知微来说,这些还远远不够。 但她没有时间了,她只能将自己的大脑复制,投入云端,等待有朝一日被唤醒,或许当科技真的发达到那个地步的时候,她能在全息游戏中重生。 就如同她此前穿越到《王朝末年》的游戏里,度过一生一样。 转瞬百余年过去,人类的科技已经突破星球,走向宇宙。 宇宙浩渺,人类生存的星球在其中也不过是一枚微弱的星子,只是人类用自己的大脑,创造出了太多太多奇迹,甚至生出了征服宇宙的决心。 一代又一代人传承不止,在脑海中积蓄的知识越来越多,达成质变,在千年后,科技终于再次迎来大爆发时刻。 当科技大爆发,科技树上的枝丫一点点被点亮,那些在千年前看来永无可能实现的设想,在此刻轻松成真,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全息游戏技术自然也在其中。 利用人工智能集成体星脑的计算能力,人类成功开发出了足以蒙蔽大脑的技术,还不会让人沉迷其中,无法分清虚幻与现实,同时提高安全等级到最高,将意外出现的概率降到千万分之一。 通过星盟的测试,全息游戏正式走向市场,千年前的游戏公司早就已经消失,人们只能从历史书上找到蛛丝马迹,然后将书页上的内容拿出来,纪念那些探索未知,拥有令人敬佩的科研精神的先辈。 沈知微这个名字在游戏领域中闪烁,成了所有游戏公司共同纪念的目标。 当话题度上升,讨论的声音增加,沈知微生前的遗愿自然而然被人们记起,她的复制大脑早就已经在历史长河中因为战争而遗失,但她的愿望清清楚楚记在历史书上。 星脑统合沈知微有关的一切,给出最佳解决方案,星际的游戏商们选择重新制作沈知微生前最挂心的全息游戏——《王朝末年》,星脑则分出一部分运行库,专门负责《王朝末年》这款游戏的制作。 在某一次数据产生异常波动的时候,星脑系统的一点儿代码穿过了时空,落在了千年前的名人身上,至此命运齿轮转动,因果相接,时空相隔千年,终于接上了最后一环。 千年前的现代,猝死的心脏重新跳动,“灵魂”跟随系统,进入了未完成的《王朝末年》的世界。 当沈知微在其中走完一生,千年后《王朝末年》这款全息游戏也正式建构完成,面向广大的星际人民。 第一款全息游戏,还是以千年前真实存在过的游戏进行重塑,能玩祖宗们玩过的游戏,体验最古老的风土人情,《王朝末年》一经面世,直接引爆星网,成为所有热爱游戏的星际人民口中最火爆的话题。 有关这款游戏的一切设定,也被人来来回回提起,星网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解说以及各种游戏攻略。 人类探索宇宙的千年,是属于战争与混乱的时代。 拓张就意味着各种竞争,不管是星球内部,还是慢慢接触的星球外的外星生物,有竞争就会有冲突。 战争至如今已经停止,人类靠血与火占据了星盟的大片领土,成为宇宙中赫赫有名的战争民族,可战争结束后的创伤迟迟未曾痊愈,这点体现在星际人民都喜欢内卷和玩战斗游戏。 如果不够优秀,不够强大,就会被外星人欺负,所以要变强,为了变强,一切个人需求都靠边站! 可战争已经结束了,人们必须学会走出战争的阴影,这个时候出现的《王朝末年》,就是一剂良药。 沉迷于战斗游戏的星际人民接触到古色古香的游戏,终于找到了玩一点儿休闲游戏的轻松,身心都可以在这款游戏里得到放松。 这就是游戏最大的意义,也是文娱作品的意义。 在人们需要的时候,成为精神上的药,治疗人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