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如何养成一只超越者六眼》 第1章 [bl同人] 《(综漫同人)如何养成一只超越者六眼》作者:菠萝巧克力【完结】 文案 作为钟塔侍从著名的狗上司兼万里挑一的超越者,阿诺德日常不务正业,贱得天怒人怨,偏偏别人看他不顺眼,也没办法打死他。 钟塔侍从上下一致认为:这家伙还活着大概是因为实力太强,仇人根本打不过他。 . 【您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玩家。】 【玩家可以对这个世界做任何事,甚至毁灭它。】 【祝您游戏愉快,亲爱的玩家。】 系统的机械音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为了宣告事实。 . 在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候选人阿诺德因为一次杀手导致的重伤而不甘咽气后,一个游离于世的孤魂占领了刚刚断气的温热身体。 “阿诺德”好奇地抚摸凝实的躯体,惊奇着这不同于他还是孤魂时的触摸实感。 第一次当人,请问有什么新手建议吗? 而绑定他的系统冷冰冰告诉他:【你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想。】 他看向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试探性地握了握。 千里之外,一个差点刺杀近卫骑士长候选人之一的杀手毫无征兆地血溅三尺,口鼻鲜血横流地死在一家旅馆里,尸体被钟塔侍从的人找到,死因被严格保密起来。 很少有人知道,这是未来的最强超越者第一次展现超越规则的强大力量。 【保密程度:sss】 【姓名:阿诺德】 【年龄:未知】 【异能:i】 【注:i,既是我即世界的“我”,又是万物归一的“一”,研究者由此作出推断:只要该异能持有者始终相信自我为世界中心,就无所不能(阿诺德先生疑似患有臆想症,认为自己并非人类,并有一个叫做系统的高科技产物陪伴)】 排雷: 1,cp应该是wtw,没有细纲,凭感觉写,剧情是脱缰的野马。设定是主角捡到意外穿越的幼年失忆wtw,然后捡了就不管了,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渣男,主角不吝于做任何讨嫌且毫无逻辑的事情,具体可以参考游戏里欺负npc,不把npc当人看的出生玩家,有万人迷团宠倾向 2,主角不会吃瘪,吃瘪的只会是别人,主角不做人,可能会做出非常过分的事情 3,防盗比例为60%,弃文不必告知,会删。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年漫文野 咒回 he 主角:阿诺德,wtw ┃ 配角: ┃ 其它:主日常 一句话简介:五条:监护人是人渣怎么办? 立意:人生来即是自由的 第1章 四月中旬,英国伦敦的天气一如既往的阴沉,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不忘拿一把雨伞。 钟塔侍从最近出了个大新闻,肆意妄为的大魔王捡了个外国小孩回来,放在家里如珠似宝地养着。 “照我说,就是那位大人的私生子!你想想,那位大人虽然面貌如少年,实际上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岁了,有个孩子也很正常。” “得了吧,你自己臆想也就算了,还拿出来说,就不怕那位大人把你扒光了挂到伦敦塔顶上去?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你又怎么知道没有可能?再说,难道还有比这更符合逻辑的可能吗?那位大人讨厌陌生人的接近,以前有人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衣角,就被打断了手脚,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子而已,如果没有血缘关系,根本不可能得到那位的青睐。而且……” 声量压低,“最近是非常时期,那位就算平时随性而为,外边鏖战正酣呢,那位大人……身为咱们唯二的近卫骑士长,处于大局考虑,也不大可能把身份不明的小孩捡回来吧。” 有人冷哼了一声,说话的人一看就不了解那位所谓的近卫骑士长,大局为重?怎么可能。 说话的人被这声不客气的冷哼打断了,神色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有别的高见,尽可以说出来。” 身为近卫骑士长大人的亲信之一,希莱尔懒得搭理,头一扭就高傲地走掉了,颇有贵族世家的风范。他头也不回,走向一家其貌不扬的蛋糕店,给他难伺候的上司买新鲜的蛋糕。 他想起上司的嘱咐,嘴角抽了抽。 栗色卷发的少年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来啃去,苹果表面逐渐坑坑洼洼。少年模样的上司大人将兢兢业业的下属晾了十分钟才像是刚刚发现他似的,随口打发道:“你,去给我买一个水果蛋糕回来。奶油要纯动物奶油,草莓要一天之内采摘下来的,哦,还要放两颗……二十颗蓝莓,要那个什么……卡……卡斯园子里种的蓝莓,如果有一粒干瘪,我就拿你是问。对了,如果不好吃,你知道后果。” 说罢,上司阴阳怪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又在模仿哪个电视剧里的人物,像是厌烦了似的挥挥手叫他滚出去。 希莱尔简直无处吐槽,卡斯园子里种的蓝莓?卡斯是阿加莎大人的副官,把亲手种下的蓝莓当做眼珠子似的,他一个异能为文职属性的文官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去?完全是天方夜谭。 上司自己天天招猫逗狗,最爱惹麻烦,时不时就对他们发布一些难以完成的任务,希莱尔槽多无口,早就习惯了。 两小时前,他才忍着羞耻去找了自己擅长偷鸡摸狗的死对头,付出尊严作为代价,好不容易得到了上司要求的二十颗蓝莓,刚才路过听到有人谈论无良上司,没忍住冷哼一声,若不是时间紧张,他说不定会加入那番理论,向这些不明真相、对上司阿诺德怀有美好想象的外人揭露鲜血淋漓的真相。 “欢迎光临,”头发花白的店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清来人后露出一个笑脸,“今天也要定制蛋糕么?” 希莱尔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上司的要求,交付二十颗粒粒饱满的蓝莓,经验丰富的店长点了点头,“等我半个小时。” 很快,蓝莓草莓双拼的双层大蛋糕完工了,希莱尔看着这个精致的蛋糕,不由得感到几分恼火,当然,是对他上司的,作为最熟悉阿诺德的人之一,他甚至能想象到,在下午六点钟这个时间点,上司悠哉悠哉地对着试衣镜换衣服的场面,也许旁边的置物架上还放了根烟斗。 而他,却在休息日加班,给无良上司订做蛋糕!如果那家伙真的那么喜欢吃甜品,希莱尔肯定不生气,处理上司的口腹之欲也是副官的职责之一。 但问题是阿诺德根本不嗜甜,而是更偏爱酸口的食物,让希莱尔忙活就纯属折腾人了——对方明明可以直接吃酸酸的山楂和酸梅,而不是叫他跑腿买甜腻腻的蛋糕! 希莱尔跟阿诺德相处好几年,清楚上司糟糕透顶的秉性,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等会回去之后一定要忍住恼火的表情,不然阿诺德见他不爽,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他隐忍了一会,才将怒意压下,然而店长乐呵呵的一句话让他破防了:“你爱人的口味一直没有变过,一直偏爱水果多的蛋糕呢。” 希莱尔表情裂开了,“不是,您……?”希莱尔良好的贵族修养让他没有直接啐一口。 “也不知道你爱人喜不喜欢这次的成品呢?”老店长笑呵呵,似乎以为希莱尔时常光顾是因为挑剔的恋人,“你带来的蓝莓和草莓都长得很好,看得出来很用心了。我店里的水果质量比不上。” 希莱尔如同吞了只苍蝇似的,脑海中闪过无数被欺压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阿诺德流金般的灿烂眼眸上,不由打了个寒颤。 “再见,祝您生意兴隆。”他有些哆嗦,逃也似的离开了。 店长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脊背,心中感叹,这年轻人看着倨傲,对爱人倒是真的不错……想起对方状似羞恼的神情和连忙否认的姿态,又想道,也许还没确定关系呢,难怪这么殷勤。 希莱尔快要吐了。 . 伦敦黄金地段的富人居住区内,静静矗立着一栋占地面积堪比中世纪城堡的建筑,有花团锦簇的园林、设计精巧的别墅。 阿诺德岔开双腿坐在交椅上,姿势放松,右手持一只棕色的烟斗,眼神放空,好似在出神。 希莱尔走进上司金碧辉煌的家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经过自我调整,他已经恢复了处变不惊的样子,沉默地将包装精美的蛋糕放到桌面上。 阿诺德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物,“噗嗤”一声,希莱尔不由一怔,狐疑的目光看去,若不是那双鎏金眼眸看着他的眼神仍然与往常一样戏谑,他可能会以为阿诺德终于疯了,看着不存在的东西笑什么? “唔……”外貌年轻的上司倾身而去,叉子粗暴地把蛋糕开膛破肚,兴致缺缺地尝了一口爆汁的蓝莓,撇了撇嘴,“太甜了。”又插了一个色泽鲜艳的草莓,眼睛一亮,“这个好吃!” 阿诺德看了过来,“草莓哪买的?” “……”希莱尔:“超市打折买的。” 第2章 阿诺德太嗜酸了,一般酸口的食物入不了他的眼,希莱尔担心挑剔的上司不喜欢偏甜的高档草莓,从滞销的水果摊位那里随便收了一些,专挑卖相好的收,他知道这种一般就是蛋糕里头的那种红艳艳的看起来好吃、实则酸的要命的草莓。 果然,对方很满意,略圆润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希莱尔松了口气,看来今天的折磨到此为止了。 阿诺德打了个哈欠,工具人希莱尔就识时务地退下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阿诺德一个人,他百无聊赖地晃着光裸的脚,无视办公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在发呆。 直到座机发出声音,他才跳下有点高的真皮椅子去接电话。 “阿诺德!!!”电话一接通,阿诺德就下意识地离远了点,对面的女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你把你应该处理的文件放我办公室干什么?!!!” 阿加莎·克里斯蒂难得享受了一个白天的假期,回到办公室拿外套的时候发现桌上突兀多出来一叠厚厚的文件,而窗子是打开的,凉飕飕的风透过窗户灌进来。 阿加莎原地站定几秒,长久以来形成的直觉让她油然而生一种不详的预感,打开一看,开头是【尊敬的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阿诺德先生:谨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 阿加莎一看就气笑了,如果阿诺德在旁边,她就要把心爱的茶杯砸到对方毛绒绒的脑袋上了。阿诺德自从三年前通过强买强卖的方式成为她的搭档,已经不下十次将工作推卸给她了。 可怜阿加莎正值青春年华,本可将闲暇时间用来喝红茶、与亲友开茶话会,却不得不为懒惰且厚脸皮的搭档收拾烂摊子。三年以来,她为阿诺德处理的文件可以堆满一整个柜子,所以怨气深重,每次见到阿诺德笑嘻嘻的脸就条件反射地板起脸来,浑身冒黑气。 钟塔侍从人人皆知,阿诺德是个不着调的性子,公文是半点都不处理的,生活是要好好享受的,名言:“如果做人不快乐,那我为什么要当人呢?如果为钟塔工作让我疲惫不堪,我为什么不辞职呢?” 他很好地贯彻了自己的发言,十分不做人。可怜的搭档为了他忙上忙下,包揽两人份的任务;倒霉的下属被他欺负得够呛,曾经是伯爵公子的希莱尔也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而且,因为他本人的特殊性,钟塔侍从必须留住他,即使另一位超越者女士需要受一点委屈。 所以阿加莎·克里斯蒂不得不忍受他的甩手掌柜行为,日常对着他磨刀霍霍。 柯南·道尔劝说他的弟子阿加莎:“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阿加莎·克里斯蒂气笑了:“那就让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还只能领一人份的工资吗?” 柯南·道尔沉吟一会儿,心下发笑,言语间暗示道:“你也可以让他付出一些小小的酬劳。”意思是阿加莎可以找阿诺德真人线下pk。 然而阿诺德异常敏锐,阿加莎根本逮不到他,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如果不是文件实在令人生烦,阿诺德其实并不想去招惹阿加莎,毕竟……他眼神飘忽一瞬,阿加莎近期心情不好,是真的有可能打他。 倒不是打不过,只是……他本就不占理,要是还敢还手的话,气头上的阿加莎就算再有大局观,多半也要掀桌子不干了——那就有点麻烦了。阿诺德心想。 “咳咳。”看来他这几天是不能待在家里了,在搭档的拳头下,出去避避风头才是正解。 阿诺德按了按头顶的贝雷帽,蹲在别墅三楼打开的落地窗前,准备来一场以信仰之跃为开端的说走就走的旅行。 第2章 阿诺德把从不离身的烟斗塞进口袋里,任由风衣下摆在风中扬起,小腿发力,即将往下一跳—— “这是你的家,为什么不走正门?”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阿诺德都吓了一跳。 阿诺德这才想起这座别墅里,毫无存在感的另一个人——一个有着雪白发丝,蓝眸沉静的男孩。男孩看上去不过七八岁,身穿下属送来的儿童西装,一双宛如苍天之瞳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无拘无束的阿诺德,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五条悟盯着他,仿佛在看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 五条悟是阿诺德前几天随手捡回来的小孩。 几天前,他路过一条小巷子,意外捡到了自称“五条悟”的男孩。对方穿着民族风情明显的和服,五官冷淡而极具东方特色,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阿诺德一眼就被那双独特的眼眸吸引了,于是勾起唇角,撸猫似的搓了把对方柔软的白发,语气就跟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似的: “要不要跟我回家?”毫无征兆,却很符合阿诺德一贯的做派。 阿诺德很中意五条悟这双眼睛。作为一抹曾经游离于世的孤魂,以及钟塔侍从当做最高机密隐藏的杀手锏,阿诺德见过成千上万个漂亮眼瞳的人类,其中没有一个达到足以和这孩子的苍天之瞳媲美的程度。 就算没有系统聒噪的任务提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孩子带回家——至于后续衍生出的小事,他根本不在乎。 【任务二:收养六眼神子·五条悟,状态:未完成,奖励:未知】 提示面板的上方还有一行灰暗的已完成任务的描述:【任务一:成为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状态: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阿诺德摸了摸下巴,很好奇所谓的【六眼神子】,拎着五条悟领子把人带回来的时候,还把脸凑得特别近,近到面无表情的五条悟都侧过头避开他的打量。 五条悟面上毫无波动地心想:这个人,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脑子有问题。 阿诺德则心想,这孩子也没有六只眼睛啊?他不信邪地摸上男孩的脸颊,试图摸到所谓的六只眼。不然,为什么叫六眼神子呢? 系统只会沉默地发布任务,就像它最开始绑定阿诺德作为宿主的时候说的那样,【为了您的游戏体验,系统将不会进行任务以外的额外提醒】。 阿诺德早就清楚这点,所以直接上手,探寻好奇的答案。 虽然暂时没有得到答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阿诺德漫不经心想,反正人已经绑回来了,时间会给出答案。 五条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试图跳楼的领养人,歪了歪头:“你是被阿加莎女士暴打了,生无可恋想要跳楼吗?” 阿诺德金眸弯起:“不,我在未雨绸缪。假如走正门被发现的话,你明天就要去icu给我送饭了。”他对自己的幽默很满意。 五条悟:“为什么是我送饭?”他在这座戒备森严的别墅里住了几天,基本上了解阿诺德的情况,对方的下属很多,轮不到五条悟一个小孩子来干活。 阿诺德笑嘻嘻,很是欠揍:“因为我想要你送。如果我想的话,你还得给我倒洗脚水,帮我搓脚。” 五条悟见泰山崩而不改色的表情终于产生了些许变化,尽管他将之前的记忆忘了个干净,却还是隐约知道,自己以前是用不着干这些下人才做的粗活的。 五条悟鼻子皱了皱,人在屋檐下,又怕阿诺德真的让他搓脚,于是微不可闻地低声说了句,“粗俗!”就飞快地进自己房间了。 阿诺德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他得逞似的笑了两声,迎着风口张开双臂,风却带来了不妙的讯息。 不远处,有气势汹汹的脚步声,根据声音的大小、规律和频率,来人是谁已经很明确了。 “这声音……” “是阿加莎?”阿诺德金眸微睁,“怎么这么快?” 按照他的经验,阿加莎就算恨不得一拳把他捶进地里,也不见得会真的上门来找他打架。他很清楚阿加莎是个深爱国家、爱岗敬业、顾全大局的人,跟他这个不管事的可恶家伙相比,阿加莎女士显然是个非常称职的近卫骑士长。 阿诺德在三年前加入钟塔侍从,展现出独一无二的超规格强大异能,被当做杀手锏培养。但是他性格太不稳定,比五六岁的小孩子还要跳脱,做事从来都不顾忌后果,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有能力脱离钟塔侍从的辖制。 又因为他孑然一身,无所牵挂,钟塔侍从除了优渥的待遇没有多少可以留住他的东西,所以阿诺德在钟塔侍从向来是被捧着的,就算他半年前炸塌了伦敦塔顶的一部分,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得知伦敦塔被炸的女王不过是把他叫进宫,语气温和地淳淳教导一番,走前还吃了一碟子酸梅点心。 女王甚至说:“如果你喜欢,可以把厨师带走。 ” 阿加莎对此心知肚明,阿诺德有时犯贱,她也只是维持着淑女的仪态,气急了也只是用杯子砸他,对阿诺德这小混蛋来说可谓不痛不痒。而阿诺德反而很是骄傲:他可是皮糙肉厚得很呢! 他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阿加莎的个人专栏:【好感:49】 阿诺德眼中浮现出疑惑:40~60是介于朋友和陌生人之间的好感,应该没到宁愿撕破脸皮也要把他打一顿的地步才对。所以阿加莎这么步履匆匆是发生了什么? 第3章 他离开的步伐顿住了,苦恼一阵,决定冒着被打得满头包的风险等阿加莎来找他。如果是别人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才懒得管别人有什么急事呢!但阿加莎还是不同的,阿诺德永远记得对方额头青筋暴起帮他工作的样子,他看一次笑一次——别告诉阿加莎,她真的会生气的。 阿加莎推开门,看到阿诺德老老实实地坐着,语气虽然冷冽,倒是没有多少怒气。她轻皱眉,开门见山道:“阿瑟那边,需要你去一趟。” 她像是报菜名似的报出一连串熟悉的名字,“……包括莎士比亚,都在雨果那边的战场上。阿瑟那边只有他一个人,现在遭到了数名超越者的围攻。” 阿瑟·柯南·道尔,老师的全名,阿加莎习惯叫他阿瑟。 如今正值异能大战队关键时期,各国已经祭出底牌,就连常年坐镇巴黎的法国国宝级超越者雨果,都出现在了南方战场上,轻易收割无数生命。 阿诺德此前一直作为秘密武器驻守伦敦,现在情况不一般,也到了他该出场的时候了。 阿诺德:“可是我走了,伦敦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哦。”特殊时期,伦敦唯二的超越者却要派出一个,落在阿加莎身上的压力会很大。 敌国派出旗鼓相当的超越者偷家,这种可能不能忽略。各国都打红了眼,不要命地加倍投入兵力,战况最危急的地方已经沦为人间炼狱,每走一步就有断肢残骸,大地都被士兵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阿加莎难得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不用你操心,尽快赶到阿瑟那边支援就行了,伦敦若是出了事,我会呼叫你。” 阿加莎显然误以为阿诺德这没良心的家伙在关心她,事实上,阿诺德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以他的没心没肺,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我走啦!”阿诺德行头都没换,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只不过目的地变成了北方战场,以他的速度,大概两天就能赶到。 阿加莎不耐烦道:“快走!”指尖的钢笔一用力,险些划破纸张。 是的,阿加莎女士在烦躁且不淑女地咒骂过后,还是开始处理起阿诺德堆积好几天的事务。 . 阿诺德走了一天后,一只纯白的鸽子猛的撞击在钢化玻璃所制的窗户上,阿加莎察觉到动静,打开窗户,圆滚滚的鸟儿就窜进了她怀里,她瞳孔一缩,极度紧绷的神经差点让她出手打死这只信鸽。 她皱着眉头展开信鸽脚上绑着的纸条,是幼童般歪歪扭扭的字迹:“看在我积极驰援的份上,帮我照顾一个白毛小鬼,放在我家里了”。连落款也没有,是阿诺德的手笔。 阿加莎倒是不奇怪阿诺德这家伙走了快一整天才想起来那白毛小孩,这人一向就是这样,比起得了阿兹海默的老人记性都不如,她无数次嘱咐对方的事情,对方压根记不住。 她叹了口气,希望阿诺德大事上认真一点,不要掉链子。 阿加莎将纸条扔进壁炉里,叫来副官,让他将五条悟接来钟塔侍从。 . 柯南·道尔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看见阿诺德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提心吊胆,而是松了一口气。饶是他,面对几个同等级超越者的围剿,也产生了几分疲惫。 柯南·道尔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忽略掉阿诺德那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还算准时。你这头发,怕不是给一只母鸡做了窝?”这人说话一向刻薄,就算满意于阿诺德的快速,嘴上也是不留情面。 阿诺德指了指蓬松的发顶,努嘴道:“戳啦!我只是让它作为一只信鸽的暂时歇脚处,这很好,不是吗?”他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善良。 柯南·道尔:“……”很好,是阿诺德本人了,一般人的脑子没这么不正常。 他本想为阿诺德接风洗尘,却见对方经过两天不眠不休的奔波没有疲惫之态,依然活蹦乱跳,就收回了让他休息休息的打算。 这小子不是人类的范畴。 “知道你没带换洗衣物,”柯南·道尔指着衣柜,“衣服给你准备好了,收拾收拾,明天随我一同应战。” 阿诺德打开衣柜门,对于里头的衣服很不感冒:“好丑。” 柯南·道尔语调奇异,目光挑剔:“这哪里丑了?看看你身上套的麻袋,我挑选的衣服,才具有绅士必不可少的优雅衣品。” 阿诺德瞪大眼睛:“怎么就是麻袋了?大叔你说清楚!”他不就是里面穿了件衬衣,外面再随便套了身风衣嘛,那也和麻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啊! 第3章 柯南·道尔出身于贵族,讲究的就是绅士风度,英国的传统绅士风度自然也包括了穿搭,对他来说,光是看着阿诺德这毫无联系的胡乱打扮就已经很是难受了。 看看,看看!柯南·道尔心中不悦,恨不得举起手杖狠狠地揍这小子的屁股!阿诺德这小鬼以前就是这幅德行,衣服乱搭,上面长袖,下面短裤!也就是长了一张俊秀绝伦的脸蛋,不然分分钟当成智障嘲笑。 柯南·道尔斜睨着矮了他半个头的阿诺德,心想,瞧这小子不忿的表情,看来确实很不认同他“麻袋”的评价。 阿诺德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是在鄙夷他的衣品。他眼珠一转,衣服也不换了,往沙发上一坐,脱了靴子和尼龙长袜,就开始…… 抠脚。 一张绝对可以称作美丽的脸庞面不改色地甩掉鞋袜,很是不雅观地开始抠起脚丫子。如果忽略掉他在做什么,其实是个美少年来着。 柯南·道尔不忍卒视。 可怜的阿加莎!柯南·道尔突然同情起远在伦敦的弟子,不幸的阿加莎,天天面对阿诺德这个人嫌狗憎的臭小子,不长皱纹都得感谢上帝的垂怜。换做是柯南·道尔自己,自诩情绪稳定、不轻易发火的他觉得鬓角都要多长几根白头发。 柯南·道尔感觉自己一天之内老了好几岁。他略感惆怅地系好餐巾,手持银亮的餐具,切割七分熟的牛排,仅仅享受了十几分钟美妙的独处时光,他就突然间右眼突突的跳,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走到书房附近时,听到“沙沙”的窸窣声音,仿佛有什么在翻动。柯南·道尔深呼吸,心中劝说自己:莫生气,莫生气。只是临时书房而已,哪怕被当做狗窝又如何呢? 阿诺德这个狗崽子就算把他的书都撕成碎片堆起来睡觉,柯南·道尔也能冷静地叫下属重新采买。 “呵呵。”他见到室内的一片狼藉,发出意义不明的短促音节。 阿诺德埋头在书堆里找些什么,像只在树洞里扒拉松果的小松鼠。不,柯南·道尔心里否认道,阿诺德可不是可爱的小松鼠,是个让人头疼的混世魔王才对。 书架已经躺在地上,摆放的书籍乱七八糟,阿诺德随手翻开就扔在一旁,全然不顾这些书的珍贵。 就是个入室抢劫的强盗!柯南·道尔手杖在木制地板上用力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 罪魁祸首像是才注意到受害人的到来,对着柯南·道尔的横眉冷对依旧淡定自如,就仿佛他不是侵犯了一位超越者的私人领域,而是随手抢走了路边小孩儿的冰激凌——呃,阿诺德还真的抢过小朋友的冰激凌,希莱尔可以作证,天知道身为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后裔,看到这一幕时希莱尔有多不可置信。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果他看过某部著名电视剧,肯定会脱口而出。 但是希莱尔当时瞠目结舌,直接惊呆了,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眼神呆滞地跟着耀武扬威的阿诺德,身后的小孩嚎啕大哭,引来路人的注视。希莱尔由于过度震惊,过了一段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深深的羞耻,这么厚颜的人怎么会是他的上司?!! 回到某英伦绅士的书房里,阿诺德眼睛亮晶晶的,满足的样子像一只腮帮子鼓起来的仓鼠:“我喜欢你的藏书!” 柯南·道尔试图用推理思维分析阿诺德这么做的动机,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种事情不可能成功,阿诺德的大脑结构和正常人不一样。 柯南·道尔音调平稳:“你翻这些书干什么?” 阿诺德自顾自地说道:“当然是为了补充图鉴!好多书,我都没有从书店看到过!”在旁人看不到的光屏上,阿诺德翻开过的书籍飞速录入,他的书籍图鉴不断扩充。 柯南·道尔看不到屏幕,只觉这小子实在欠揍得可以,就这翻书的速度,能补充个屁的图鉴。但是因为临时书房里没有真正的珍品孤本,倒也不十分生气。这种淡然的成熟作态就显得每次被冒犯都勃然大怒的阿加莎不够老道了,像是柯南·道尔这种老油条,深知阿诺德这欠揍小鬼价值的他根本不会跟对方计较,就连生气都只是好笑的那种气,不会真的气到。 阿加莎,还是太年轻了。 柯南·道尔叼着烟嘴,吐出一口沉郁的烟雾。小鬼罢了!他一个成年人,就是让让又如何?这书房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要阿诺德不找到隐蔽的暗格,他没什么好怕的。 第4章 突然,一阵寒意爬上这位英伦绅士的脊背,只见阿诺德嗅觉敏锐地从倒塌的书架后方墙壁的暗格到处摸索,手伸到某处,轻轻一按,便发出清脆的机关响动声,赫然是一处隐秘的暗格。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沓布满英文的纸,字迹是充满美感的花体,密密麻麻的文字中略显潦草,偶尔有几道涂抹修改的痕迹,俨然是柯南·道尔从未发布过的手稿。 哦,上帝!柯南·道尔下意识地伸手去抢,却被阿诺德灵活地躲开。 柯南·道尔心道不好,也不收手了,堪比钢铁坚硬的手杖往阿诺德下肢凌厉地一扫,蕴含着超越者十成十的力道,如果被打个正着,肯定会抱着腿直抽气——阿诺德这个不着调的小子要是被打到的话,说不准就要毫无形象地嗷嗷大哭。而阿诺德却并不正面对抗,露出令人牙酸的奸诈表情,直接一脚踢碎坚固的钢化玻璃,做了个鬼脸,从塔楼一跃而下。 柯南·道尔成熟的嗓音变得不成熟了:“臭小子!!!把我的手稿还回来!!!!” 一向冷静自持的英伦绅士又惊又怒,几乎要把手中的手杖一掷而下,最好把那小子打晕过去,他好拿回那些手稿。 而阿诺德早就跑的没影了。 塔楼驻守的士兵目瞪口呆,这可是特制的钢化玻璃啊,狙击枪都打不碎的那种军用玻璃!这、这力气得是有多大啊?!! 士兵们无法理解这种恐怖的怪力,就连他们的顶头上司,担任北方战线最高指挥官的柯南·道尔也一时镇住了——光靠肉.体力量,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轻易打破这种材质的玻璃,不然早就把手杖当飞镖扔出去打爆阿诺德狗头了。 . 【姓名:阿诺德(是否更改?是\否)】 【性别:男(是否更改?是\否)】 【力量:100(您壮得可以打死一头大象)】 【敏捷:100(您来去如风)】 【智力:72(您比一般人聪明一点点)】 【魅力:92(很少有人能对您的颜值免疫)】 【人缘:0(您人嫌狗憎,如果您有朝一日落魄,将会得到仇家毫不留情的报复)】 以上为系统面板上阿诺德的个人数据。 阿诺德绑定了一个系统,系统告诉他,他是世界上唯一的玩家,属性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和成长性,只要完成任务,系统有概率奖励属性点,阿诺德可以随意加在力量、敏捷、智力和魅力等属性上,他的力量早就点满了,所以他才可以用人之躯体轻易破坏特制的钢化玻璃。 阿诺德当着柯南·道尔的面带走了对方珍藏的手稿,走出柯南·道尔的攻击范围之后,他查看起手稿上的内容,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意味深长起来。 柯南·道尔身为超越者,同时也是一位有名气的作家,以推理小说扬名,而这份手稿却不是什么推理小说。 阿诺德惊叹地看着柯南·道尔亲笔所写的狗血小说,完完整整地阅读完,喟叹,“不愧是你啊,大叔。如果主角不是我,我都要夸奖优美的文笔和紧凑的叙事了。” 这本小说要是发行出去,想必能得到整个英国的喜爱。战争时期,人民也开始苦中作乐,一些讲述风花雪月的爱情小说流行起来,阿诺德无聊时曾看过几本,论艺术性和可读性远远不如柯南·道尔这位大文豪的作品。 这部小说里,阿诺德被塑造成了一位取了男名的落魄贵族小姐,与风流王子、严厉将军和温柔教授等人发生了一连串缠绵悱恻的纠葛,王子曾瞧不起她的出身,当众羞辱她,将军曾对她不假辞色,冷言冷语,教授明面上温和可亲,背地里却利用女主的美貌谋取好处,后来他们都真香了,像是追着肉骨头的狗一样疯狂,狂热拜倒在女主的石榴裙下。 而且,由于女主的上一辈与其中一位男主有世仇,还有双胞胎兄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女主的戏码,又增添了浓浓的狗血风味,她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阿诺德看得津津有味,心下可惜,柯南不全职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英国异能界就只有阿诺德一个人叫这个名字,柯南·道尔为女主角取这个名字的用意可见一斑——呵,幼稚的报复,阿诺德冷笑。 难怪阿诺德拿走手稿的时候,柯南·道尔的表情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的难以言喻。 阿诺德并不奇怪柯南·道尔这个看似正经的中年男人会写这种画风不符的小说,看系统面板就知道了,他的人缘差到了一种离奇的程度,柯南·道尔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恨不得用手杖打折他的腿。 这就是因爱生恨吗,阿诺德心想。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柯南大叔还不是这样的,他看得出来,大叔刚开始还挺喜欢他的。不就是把对方珍藏的茶叶泡了喂金鱼了么,至于吗? 受害者柯南·道尔如果听到他的心声,手杖就要狠狠地抽他屁股了:臭小子,你偷我的茶就算了,怎么还把我养了四年的金龙鱼毒死了呢?把茶水倒进鱼缸里,真的是人类能够干出来的勾当吗?! 第4章 合上柯南·道尔的手稿,阿诺德回味了一番,晃了晃手稿对系统说道,“这也是书,能不能收录进我的图鉴?” 系统顿了一下,【……可以。】 阿诺德为这本书新开了一个分类,就叫做【柯南大叔的黑历史】。 . 另一边,平复下心情的柯南·道尔没有派士兵出来找阿诺德,阿诺德也不急着回去,在附近驻扎的营地闲逛一会儿,直到雨丝轻柔地落在他的头顶,才回到最前线的督战塔楼。 要不怎么说柯南·道尔是阿加莎的老师呢,明明之前还破了功,要用手杖打断阿诺德的腿,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了,一张深邃而充满中年男人成熟韵味的脸扭过来看了一眼身上沾着叶子的阿诺德,冷哼了一声。那根不离身的手杖靠在墙壁上,被阿诺德拿起来瞅了瞅,柯南·道尔怕他没控制住手劲给折断了,果断夺回了手杖。 阿诺德失望地嘁了一声,心道柯南大叔还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柯南·道尔额头青筋跳了跳,忽然想起自己无辜夭折在阿诺德这个捣蛋鬼手中的好几根手杖,让他这个手杖收集癖心在滴血。 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柯南·道尔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说正事,“阿加莎让你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情况?” 阿诺德得意,“对呀~所以才叫可靠的我来支援倒霉被围攻的柯南大叔。” 在席卷整个欧洲的异能大战爆发之前,英国是公认的最强异能国,其超越者数量超过任何国家,因此具有天然的武力优势。异能主导的战争中,热武器已经无法决定走势,理论上的异能最强国也受到了他国联合的针对。 在欧洲,任意一个关隘战地都不可能只有普通士兵镇守,防卫的主力是如繁星般众多的普通人,而进攻的矛就是能力各异、难以捉摸的异能者,比如柯南·道尔牢牢把守住的英国北方防线,这里没有天然的险要山隘地形,有的只是望不到头的平原,只能用源源不断的兵力和超越者强大的武力填补这个缺点,而当敌军与同样强势的法国结盟,然后对落单的柯南·道尔发起猛烈攻势的时候,柯南·道尔这位久负盛名的老牌超越者也会陷入慢性死亡,如果伦敦不及时派遣阿诺德这样足以改变颓势的超越者前来驰援,北方战线迟早会崩溃。 “……”柯南·道尔默然一瞬,“这只是最浅层的情报,你知道为什么指名派你来么?” 在战争爆发前夕,英国有名有姓的超越者聚在一起开了个party,觥筹交错之间,奥斯卡·王尔德喝醉了酒,竟然提起了阿诺德这个瘟神,并坚决表示,有阿诺德的地方,他就是死了也不会来。其他人也附和,甚至有人发誓,宁愿被几个法国佬围攻打死也不愿意与阿诺德一同出战,在群情激奋之下,这个上层异能者才有资格参加的聚会成功变成了诉苦大会,众人纷纷诉说起阿诺德此人的缺德行径,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泪洒伦敦。 柯南·道尔也参与了这个party,嘴角抽搐地看着阿加莎脸颊升起绯红,醉醺醺地趴在桌上痛骂搭档阿诺德的懒惰与无耻。超越者们有了共同的敌人阿诺德,经此一聚关系突飞猛进,女王对此十分欣慰,把行事稳重的柯南·道尔叫到宫里,“大家联名上书,推荐阿诺德留在伦敦驻守,这……” 柯南·道尔心道机会来了,于是语气平淡,仿佛不夹杂任何个人偏见说道,“既然都不乐意与阿诺德(这个臭小鬼)共事,让他留在伦敦也挺好的。” 女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确实,这样你们作战时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伦敦会很安全。”乍一听很有道理,所以阿诺德的留守儿童定位就这么敲定了。 各种数据综合起来,最适合远赴北方支援的人选绝对不是阿诺德,而是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被拖在了南方战区,”柯南·道尔严肃道,“德国终于使出了他们藏匿已久的超越者——歌德,歌德的异能是生成特殊领域,不具有太大的杀伤力,却可以极大程度地延缓莎士比亚他们的脚步,半个月之内,他们不可能抵达这里,唯一有空的只有你。” 第5章 柯南·道尔的手在沙盘上点了点,“我们现在所处位置,是不能后退的底线,若是我们被打败了,后面由无异能士兵构成的防线就等同于不存在,敌人将会长驱直入,造成很大的威胁。” 阿诺德有种在上课的感觉,打了个哈欠,“然后呢?” 柯南·道尔隐约有点心累,打消了讲解防守布局的想法,手指在三个点位点了几下,直截了当,“这三处要塞肯定有人进攻,拦住他们,若是有机会,那就直接杀掉,不用留手。” 阿诺德恍然大悟,“那我为什么不半夜潜入对方基地,悄悄把他们做掉呢?” 柯南·道尔:“……”你以为是打游戏吗?哪里是这么好潜入的! . 柯南·道尔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阿诺德的提议,理由是风险太大而且不靠谱。 阿诺德则认为柯南·道尔在给自己穿小鞋,发出了严厉的指控,“这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 柯南·道尔“呵”了一声,不为所动,“你先把我的手稿还回来再说。” 阿诺德的回答是不可能。他做了个鬼脸,往门外一闪,一溜烟就跑了。 柯南·道尔靠在符合人体力学的办公椅上,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累,他今年不过四十余岁,恍惚间却有种过早当了爷爷的疲惫之感。如果阿诺德真是他孙子,那一定是世界上最不省心的小辈。 柯南·道尔按了按太阳穴,以他的耳力可以听到塔楼底下不同于平时的吵吵嚷嚷,想来是阿诺德引起的骚动,顿时更加头痛了。 谁家的臭小子,赶紧领走! . 次日,阿诺德换了身衣服,他本来不想换,不过看在柯南·道尔违背本心地收回了对他衣服“麻袋”的评价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柯南·道尔作为一个老烟枪,口袋里随时随地放着一个烟嘴,看着阿诺德用烟斗装模作样,发出嘲笑,“小鬼还学大人抽烟。” 阿诺德这回倒是没有反驳,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在柯南·道尔一看就正经的脸上游移,美少年精致的五官缓缓浮现一个邪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饱经折磨的柯南·道尔面上无动于衷,实际上已经把手杖和烟嘴都藏好了,他就不信了,藏这么严实,阿诺德就是长了狗鼻子也不见得能找出来,上次的手稿被发现只是运气好罢了。 柯南·道尔暗自提心吊胆几天,见阿诺德没有动作才松了口气,敌方也暂时按兵不动,应该也是得到了阿诺德这个外界所知甚少的超越者驰援的情报。 但他不知道的是,阿诺德早已经把他偷偷写的见不得人的手稿寄给了伦敦最大的出版社,不久后将以柯南·道尔的笔名发表,所以才这么反常。敬仰这位大作家的人们跑去瞻仰柯南·道尔的最新著作,却发现是一本低俗的、不符合自诩贵族阶层的大多数人审美的狗血小说,集体风中凌乱的场面一定很好玩。 柯南·道尔打了个喷嚏,谁在说他坏话? 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柯南·道尔并未主动袭击敌军,拖时间对他们来说并不亏,毕竟他们的任务只是驻守而非攻占。 等到第四天,敌方终于按耐不住了,以一支精锐的异能小队的进攻为冲锋号角,发起了迅猛的攻势,但是由于顶尖战力有了新的变动,这次的交锋对比起上次的偏防守,显得平分秋色。 按照柯南·道尔所嘱咐的,阿诺德就在那三处要塞的空中抱着胳膊看着下方如同蚂蚁的黑点打架,从高空看去,真实的战场与柯南·道尔作战室内模拟战斗的沙盘没什么两样,即使有几个黑点摇摇晃晃地倒下了,还有更多黑点义无反顾地冲上去,阿诺德站的太高,连子弹溅出的鲜血都看不明晰。 超越者是不会参与士兵的战斗的,因为只要有一方的超越者进入战局,另一方也不得不加入混战,混乱的局面会夺走成千上万普通士兵的生命,这样造成的无谓牺牲太大,所以欧洲的惯例是让超越者对上超越者,来一场同等级的决斗。 阿诺德百无聊赖地等着敌方的超越者过来,柯南大叔那边已经发来了消息,告诉他,自己那边只有一名超越者,另外两名很有可能在围杀阿诺德的路上,让他小心应对。 很快,他就看到远处出现了两个黑点,从两个方向朝他飞速靠近,袭击意图明显。 【警告,警告!】系统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突发事件:来自超越者的围攻(ss级危机事件)】 【a.避战】 【b.应战】 b选项被系统标红了,血淋淋的,看得出来真的很不建议选这个一看就很危险的选项。 阿诺德挑了挑眉,选了应战,点了好几下选项才渐渐消失,此时,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毫无存在感地漂浮在空中,身份昭然若揭。而与之同行的另一个男人气质截然不同,一举一动皆带着浪漫开放的法国风情,刚一见面,殷红的薄唇一嘟就对着阿诺德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还眨了眨眼,送来一个wink。 阿诺德毫无模仿痕迹地回了个飞吻,鎏金色的眼眸微微弯起,柔软无害的笑容看起来不像个上战场的超越者,更像是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偶像明星。 如果他真的改行当偶像,会有无数男孩女孩为他尖叫落泪的。率先挑逗的男人第一反应是这个。 真可惜,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明星就好了,莫泊桑遗憾地想,任何一个前任单论容貌都远远不及眼前这位栗色卷发的少年。 “异能力——”来自德国的临时同伴面无表情,警告意味明显地看了一眼莫泊桑,“【格林童话】!”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莫泊桑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英国超越者如上帝亲笔雕刻般的惊人美貌,稍晚一步发动了异能。 一瞬间,地动山摇。 第5章 貌不惊人的男人用德语说出异能名的那一刻,阿诺德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德国的超越者,格林。 “我是莫泊桑,”来自法国的青年超越者意气风流,开打之前还不忘向初次见面的对手礼节性地自我介绍,“也许你曾经听说过我。” 阿诺德歪头,“他们都叫我阿诺德。” 大地颤抖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地面交战的士兵们大喊着,“撤退!” . 莫泊桑没有率先动手的意思,似乎等待着什么,很快,阿诺德就感觉到了明显的能量波动,下一秒,三个人就出现在了一个奇特的空间,仿佛彻底与外界隔离开来,交战的士兵和火炮都离他而去,两个不同国家的超越者前后夹击,将他暂时围困在这方寸之地。 这就是【格林童话】的效果吗?制造一个特殊的密闭空间,逼迫对手正面应战?阿诺德并不完全确定。 超越者的保密权限总是很高的。 【格林童话】听起来不是什么战斗力很强的异能,儿童风的童话气息也与格林这个气质稍显阴鹜的男人气场不合,阿诺德记得格林的全名好像是雅各布·威廉·格林。阿诺德一边应付着格林的拳脚攻势,一边心想。 略一出神,阿诺德稍微侧过头,躲开莫泊桑出其不意的肘击,后者惊奇地“诶”了一声,似乎惊奇于阿诺德肌肉记忆般的超快反应力。 莫泊桑以为阿诺德在避让,于是身位更向前。回过神来的阿诺德轻巧地避开几下攻击,莫泊桑脸上略带惊讶的神色很快褪去了,浮现几分凝重。 莫泊桑意识到自己冒进了,正想后退,但是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栗色卷发的少年擒住了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即使莫泊桑有着远超寻常异能者的体术,一时之间也难以挣脱。原本带着几分轻佻的眼神彻底消失了,意识到阿诺德的难缠之后,莫泊桑果断换成了求稳的打法,不再主动出击。 这个英国佬的体术是怪物级别的,招数没有一点别人的影子,全都是难以捉摸的野路子,看似全是空档,实则只有跟阿诺德交手的莫泊桑知道很难招架,在此之前,莫泊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在肉搏切磋中这么狼狈。 莫泊桑有节奏地呼吸,以更好地节约体力。对手的速与力都是顶尖级别的,带来的压迫感几乎和教导他体术的福楼拜先生差不多——不,福楼拜老师只是想教导他,而阿诺德出手就是冲着命门去,没有一丝一毫放水,给莫泊桑的感觉唯有汗毛倒竖能够形容。 莫泊桑瞳孔一缩,凛冽掌风迎面而来,他刚刚勉强抵挡住掏心攻击,后背就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骨骼几乎产生了咯吱的扭动声,才将成年人偏硬的腰身扭曲成一个反常识的恐怖弧度,避免了脊椎被打断的惨剧。 阿诺德眼中有暗光闪过。一招不成,也可以为下一招作铺垫,没有成功打断脊椎,那就正好攻击对方因闪避而暴露出的致命空门! 躲不开……!莫泊桑警铃大作,关键时刻,格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拉了莫泊桑一把,阿诺德的拳风只蹭下额头的一层皮肤。 阿诺德有些可惜地舔了一下指节上沾着的鲜血,差一点点,对方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爆开了。 第6章 阿诺德点满了力量与速度,他的体能已经达到了本世界人类肉.体强度的临界点,虽然莫泊桑的异能阈值达到了超越者的标准,体术却相对青涩,阿诺德轻易就可以把他耍的团团转,两人的战斗看上去不像严肃的决斗,而像是高高在上的戏耍了。 如果只有蛮力,可以用敏捷慢慢周旋;如果只有速度,也可以力破万法。但若是两样兼具,根本无解。 莫泊桑节节败退,也被激起了火气,好几次差点被阿诺德措不及防的扫堂腿踢碎膝盖,也只是优先用异能防御,而非开展一场异能力之间的战斗。 他看着阿诺德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目光聚焦在对方身上,咬了咬牙,不得不承认,年龄相仿的他们在体术上有极大的差距——如果是他的老师福楼拜在这里,或许还能与对方一较高下,莫泊桑本身就是初出茅庐的新生代超越者,面对阿诺德这种级别的开挂选手,吃力才是正常的。 阿诺德很久没有和活人交手过了,自从上次不小心一拳打碎了某人的头骨、搞得脑浆四溅之后,再也没人愿意和他练手了,生怕他刹不住车把人送走了。 柯南·道尔告诉他,不用留手,有机会就杀掉。 转眼间,阿诺德鬼魅般的身形已然闪至莫泊桑的背后,莫泊桑被针扎般的冲天杀气激得浑身紧绷,零点几秒的时间不够他催动异能反攻,只能下意识将异能集中于后背,保护内脏不破碎,再寻找拉开身位的机会。 察觉到不能直接打破要害处的防御,阿诺德就改变了招式,原本成爪状的手半点凝滞也无地流畅撤回,他将重心转至小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动大部分力量往莫泊桑的右腿骨踹去。 假如这一下扫堂腿中了,就会彻底丧失行动能力,这在同等级超越者的决斗中是致命的。 莫泊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生死关头的本能使他对异能的掌控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在阿诺德蕴含恐怖力量的小腿扫过来之前的0.5秒,关键的异能调动使莫泊桑的腿骨得到了一些缓冲,不至于当场失去右腿。 “咔嚓——”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 莫泊桑顾不得右腿的剧痛,尽可能拉远距离恢复体力,几乎有些力竭了,呼吸急促,沉浸在刚才的惊险当中,肾上腺素已经支配了莫泊桑的身体,他的心跳在胸腔里飞快地跳动着,眼瞳中映照的纤瘦人影也越发清晰,那张惊鸿一瞥的面孔仿佛变成了催命符,鎏金色瞳孔里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无心无情。 莫泊桑恍惚间有些怔然,看着那张漠然笑着的染血面容,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一下,他分不清是什么感受,极度的疼痛与刺激交织之下,心率不知不觉中突破了两百。 即使下此狠手,自称“阿诺德”的少年依旧笑嘻嘻的,他当然知晓自己下的重手会导致对方右腿如爆炸般血肉横飞的惨烈结果,但是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 他只需要按照柯南大叔说的,把他们拦在这里就可以了,只要莫泊桑动弹不了,那他自然不可能越过北方防线、深入英国腹地了。 莫泊桑已经断了一条腿,血肉模糊的创口从受力的中心延伸,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封闭的空间,身为临时同伴的格林为其提供了一定掩护作用,阿诺德不至于趁其病要其命,毫无阻碍地杀死状态不佳的莫泊桑。 前期莫泊桑承担了大部分压力,所以格林此时顶多是看到同伴伤重脸色糟糕了些许,不至于像直面怪物的莫泊桑那样伤痕累累,就连光彩照人的脸上都挂了彩。 格林在心里默数着,10,9,8…… 阿诺德不是什么讲武德的好人,既然打伤了莫泊桑,当然要乘胜追击,为战斗提供更多优势。但是格林之前省着力,现在又拼尽全力地拦着阿诺德,不让他碰到重伤的莫泊桑分毫,必须干掉他才能杀死莫泊桑。 阿诺德眼神一凛,又找到了格林防守中的漏洞,当即以手作劈,空气中甚至隐隐传来凌厉的掌风。他手重得很,一掌下去,格林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啊!”格林的眼眸更阴沉了,被劈中的左手腕骨骼尽碎,只有一层皮肉连接着手臂和手掌,软绵绵地使不上力,细细密密的痛从骨髓深处蔓延。 阿诺德歪了歪头,察觉到一丝怪异。他暂缓了进攻的节奏,鎏金色泽的眼眸眯了眯,目光在单膝跪地着缓解疼痛的莫泊桑和气质阴冷、直勾勾盯着他的格林身上游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总感觉……他们竭力与他对战,为的却不是获胜呢。都是异能者中的佼佼者,格林难道没发现,负隅顽抗只会招致惨败么?就目前而言,格林和莫泊桑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还有一个疑点……莫泊桑刚刚差点被他八成力道的扫腿踢成终身残废,下意识选择防守的样子也不符合常理。阿诺德的手上沾过很多人的血,他清楚在自己故意而为之的杀气下,很少有人能忍住不使出全力,但是莫泊桑表现出的实力与其超越者的评级不符,法国最受期待的新生超越者之一,拼尽全力也仅仅只是这样么? 阿诺德直觉不是,根据刚才的一番交手,他可以肯定莫泊桑没有尽全力……比起相信一个人可以在死亡的阴影下忍住不使出全力,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全力以赴。 堂堂超越者的异能难道只能用来防守?显然不可能。 阿诺德若有所思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尝试将异能凝聚成形,但是失败了。 方才都是体术间的对决,导致阿诺德现在才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平时一经驱动便迫不及待为他效力的异能此刻毫无动静,集中精神也只能调动一丝能量,覆盖有限的皮肤。 结论已经摆在眼前了:被拉入异空间的人,异能会被压制。这就可以完美地解释,莫泊桑为什么如此束手束脚,单纯只使用处于劣势的体术。 他们一直在拖延时间,为的不是靠拖延正面打败阿诺德,而是在拖出大招的施法前摇。 “4,3,2,1……”格林的眼中迸发出诡异的精光。 阿诺德猛的往后退了一步,用力在无形的壁障上破开一个豁口,想要离开这一处空间,而格林则露出一个阴恻恻的诡笑,一把拽起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如纸的莫泊桑,从空间自然裂开的缝隙中退出。 而此时此刻,阿诺德的眼前天旋地转,过了一会儿,他凭空出现在了一座古典城堡里,栗色卷发柔软地披散在肩膀上,一缕风吹过,让他冷得一哆嗦,这才注意到自己光裸着的肩膀和紧紧箍着腰部的束腰,由于裙子的重量,每走一步都很费劲,系统加强的体质不翼而飞,留下的只有一具羸弱的娇贵身体。 【亲爱的客人,欢迎来到格林童话之‘白雪公主’。】路边的木牌指示道。 阿诺德粗暴地拽下沉重的裙撑,一脚踢飞了红色的高跟鞋,一脚踹开笼子似的门,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路上奔跑,直到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看不清脸的守卫们如一堵城墙,堵住了出去的路。 守卫们就像是设计好的机器,无论阿诺德问什么,他们都重复着一句话:“白雪公主殿下,王后不允许您出去。”每问一次,它们的声音就越浑厚,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嗓子,阿诺德甚至隐约看见了盔甲间浓密、如野猪鬃毛般坚硬的黑色体毛,如同一头头异化的野兽。 守卫异化程度逐渐加深的过程中,四面八方的侍女也渐渐围拢过来,刻板冷漠的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惊悚,占据眼珠大部分区域的眼白是灰色的,和过小的尖锐瞳仁组合起来,如同啪嗒、啪嗒用脚蹼爬过来的人形青蛙。阿诺德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形怪占领了附近的绝大部分空间,以“白雪公主”的体力,不可能逃掉。 阿诺德不辨喜怒地呼出系统,只见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灰暗的系统面板上,力量和速度的数值都变成了低的可怜的9,比大多数人还要孱弱,现在的他简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他大概明白了,格林和莫泊桑竭尽全力将他拖住,只是为了满足【格林童话】的发动前摇,在领域内待满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将一名超越者强行重置为故事中人物应该有的身体素质,而且【格林童话】生成的故事,似乎也不像名称那样简单,看看这些如巨人般高大的怪人守卫就知道了,说不定阿诺德再问几句,它们就会异化成具有攻击性的怪物。 就像一个危机四伏的游戏,他的初始身份是“白雪公主”,基础数值低到令人发指,很难用这具瘦弱的身体做到什么事情。格林费尽心思将他拖入童话世界,目的肯定不是让他过个当公主的瘾,而是要借故事世界的规则将他这个敌对的超越者扼杀在此处。 作为“白雪公主”的他用不出异能,而且身体没有多少力气,距离最近的青蛙侍女已经朝着他伸出黏腻腻的带着蹼的手,阿诺德并不想知道被它们触碰到会有什么后果。 第7章 看似是避无可避的死局,但是阿诺德还有一个底牌。 系统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响起,【尊敬的玩家,请问您需要以降低生命值上限为代价,进行定点传送吗?】 【是\否】 【请输入降临坐标:________】 阿诺德冷笑:没想到吧,我可是氪金玩家! 区区npc也敢阴我!等我回去就把你们打成肉泥! 第6章 【提示:您的生命值上限已降至75↓。】 【是否查看当前属性面板?】 【是/否】 【姓名:阿诺德(是否更改?是/否)】 …… …… 【生命值:75/75(↓)】 阿诺德用力扯了一下有些打结的一头卷毛,试图让头发服帖一点,“生命值上限很重要吗?” 【这取决于玩家使用生命值上限换取额外功能的次数。】 “假如无节制的使用,会死吗?”阿诺德直截了当问道。 【不会。玩家的生命值上限最低为1,当生命值低于等于0时,玩家才会进入死亡状态。】系统否认道。尽管不至于因此死掉,但是这个血线很危险,容易触发死亡结局。 阿诺德“哦”了一声。他平时战斗几乎不怎么掉血,受伤这种事对他来说很少见。 他食指弯曲抵着下巴思考,所谓的降低生命值上限,也只是变得脆皮一点吧。他本就高攻低防,因为系统唯独不能将点数增加到防御上,阿诺德就算做任务得到了点数,也只能加在目前还未满值的智力和魅力上了。至于低的可怜的人缘属性,阿诺德并不在意。 他们看不惯他,却也杀不死他。阿诺德认为人缘这个属性无用至极,如果换成防御那该有多好?他还有很多点数没用呢。 从格林生成的异能世界逃脱之后,阿诺德在【格林童话】作用下变长的栗色卷发没有恢复原样,身上蕾丝花边的裙子也还是穿在他身上,最先抵达战后战场的英国战地记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理解这个仿佛从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美貌少女是从哪儿窜出来的。 阿诺德瞥了记者一眼,零帧起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记者下意识回答了他。 很好,阿诺德有些恼火地想,看来童话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因为此时距离莫泊桑和格林离开已经有十多分钟了,他失联的这段时间,柯南大叔应该知道他掉链子的事情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这是阿诺德有生以来的头一次碰壁,尽管有他自己轻敌的缘故,还是不能轻易释怀——这可是阿加莎亲口拜托他的事情,要是铩羽而归的话…… 那也太丢人了! 阿诺德不爽地想。 . 另一边,莫泊桑刚刚止住了血,狰狞的伤口被白色的纱布包扎起来,整条右腿包得像木乃伊,脸色惨白如纸,还在昏迷当中。 看着视若亲子的莫泊桑失去意识地躺在病床上,福楼拜脸色并不好看,直接挂断了巴黎打来的慰问电话,对下达命令的上级产生了不满。 要不是上级勒令莫泊桑配合格林将那个小英国佬拖拽入【格林童话】的世界,导致莫泊桑在【格林童话】规则的约束下无法用异能保护自己……福楼拜眼神一冷,他引以为傲的徒弟伤痕累累,如果没有足够强力的治愈系异能者帮忙,以莫泊桑的伤势八成会落下一辈子腿脚不便的毛病。 前线最优秀的医者已经为莫泊桑进行过初步治疗了,仪器最开始给出的诊断是,莫泊桑的右腿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说是粉碎性骨折也不为过,支撑皮肉的骨骼已经碎得不能更碎了,稍微挪动就是钻心的疼痛,下此狠手的人不作他想,就是声名不显的英籍超越者阿诺德。 福楼拜此前没听说过那个前来支援的小英国佬体术究竟如何,但是看莫泊桑的惨状就知道对方的体术恐怕足以碾压尚且稚嫩的莫泊桑。 格林将莫泊桑背回来之后,自己也面色青白地找医者止血去了,以福楼拜的眼力注意到了格林同样伤得不轻。 作为知情人,福楼拜很清楚【格林童话】有一分钟的发动前摇,莫泊桑、格林与阿诺德交手的时间满打满算就只有60秒,那个小英国佬难道真是钟塔侍从隐藏的杀手锏?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奇怪对方具有如此惊人的实力了。 仅仅只是拖住一分钟,就让体术不差的莫泊桑伤到这种程度,楼拜神色凝重,希望【格林童话】真的像德国那边说的那么可靠,能够彻底困死一位超标的超越者吧。 不知为何,福楼拜注视着那个有着一头栗色卷发少年灿烂笑着比“耶”的证件照时,心底隐约升起一种事态超出预料的感觉。 到了他们这种级别,直觉都很准。 很快,冥冥之中感受到的意外发生了。 “福楼拜先生,我们在格林先生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根断指!”听到士兵的汇报,坐在莫泊桑床边沉吟的福楼拜猛然回头。 福楼拜急匆匆赶到格林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暗红的香木桌面上放置着一截血迹斑斑的手指,断面处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流到底下压着的纸条上,福楼拜拿起纸条一看,眉心狠狠跳了跳。 【guess who i am.(猜猜我是谁。)】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字迹歪斜,每个字母都分隔得很开,跟鬼画符差不多。 目的也许只是单纯的嘲笑他们空虚的防守,让敌人如入无人之境。 罪魁祸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们的核心驻地,不知用什么方法制服了格林,而且一个人都没有惊动!就连最先发现的士兵,也是注意到格林房间门反常地半开着,才意外发现了血腥的罪证。很显然,对方是故意留下证据,又处心积虑让某个士兵将事情告知福楼拜。 福楼拜心中不详的预感成真了,那个未曾谋面栗发少年根本没有被所谓无解的【格林童话】斩于马下,相反,对方不但活着回来了,还充满炫耀和报复性质地将格林抓走了,所作所为无不显示着对方的胸有成竹和肆无忌惮。 居然这么自信可以全身而退么? 福楼拜不是容易受激的人,遇到这种奇葩情况也只是先思而后动。他瞳孔一缩,忽然想起了重伤卧床的莫泊桑,他马上给远在巴黎的波德莱尔打了个跨过电话,希望赶紧将莫泊桑送回首都。这里的不安定因素太多了,福楼拜不仅需要应付柯南·道尔这个老对手,还有防范着那个暗中潜伏的小英国佬。一心二用,他无法再分出精力保护昏迷不醒的莫泊桑。 . 两军冲突戛然而止,随着福楼拜的率先撤退,柯南·道尔也回到了督战塔楼,一进入办公室就将划破几个口子的外套放在办公室门口的置物架上,这位一贯讲究的绅士没有擦掉脸上不小心沾上的硝烟,只是专注地盯着显示失联状态的军用通讯器,许久才移开目光。 这次冲突的爆发以及持续时间非常短暂,大约只有半个小时,敌方就意味深长地鸣金收兵。这是敌军酝酿几日的进攻,柯南·道尔了解福楼拜,清楚对方的秉性,这个老奸巨猾的法国佬的行事风格可不包括无功而返。 所以柯南·道尔尽管信任阿诺德的战斗力,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下心。战场上总是瞬息万变,阿诺德在正面战斗中从无敌手,不代表以对方的心性不会掉入敌人的陷阱。 失联长达十分钟之后,柯南·道尔心情沉重地确认,阿诺德出事了。 超越者是国家的珍宝,就算阿诺德性格糟糕透顶,整天以欺压他人为乐,说到底也是自家人,甚至还是钟塔侍从唯二的近卫骑士长之一,女王曾亲自为阿诺德授爵,充分表达了重视。在彻底确定阿诺德的死讯之前,柯南·道尔绝无放弃对方的可能,因此要立刻向伦敦请求援助,或许还有救回对方的可能。 柯南·道尔用绝密通道朝伦敦发送了一份电报,“……请将莎士比亚阁下尽快调来北方战线,德国与法国结盟,二者联手使阿诺德身陷囹圄,战事或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如实写下阿诺德的失踪,眉头紧锁,心态并不乐观。因为若是真的损失了一位国宝级超越者,英国必定会与法、德不死不休,也就是要死磕到底。 在如今异能为王的时代,超越者无疑是立国之本,一个没有超越者守护的国家就是他国眼中可随意侵犯的弱国,所以每一名超越者都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柯南·道尔虽然不待见阿诺德这个讨人嫌的小鬼,却并不否认当他得知阿诺德遇害的可能时,心中涌起的怒意和决断。 是时候给这帮行事阴损的法国佬一点颜色看看了! 正当柯南·道尔怒气逐渐上涨时,耳边传来的清脆响声打断了酝酿。 ……咔嚓。 柯南·道尔敏锐地捕捉到声响,视线注视着窗边新装好的钢化玻璃——多亏了尽职尽责的后勤部队,他们的勤劳使柯南·道尔处理事务时不至于被灌注进来的风打乱思路。 第8章 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毫无预兆地进入柯南·道尔的耳朵,脆弱的耳膜还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柯南·道尔低低骂了一句,警惕的眼神扶着落地窗往下看。 他隐隐有种奇特的感觉。 “我回来了!柯南大叔!”一张熟悉的脸蛋突然出现在柯南·道尔的视野里,不知为何长发及腰的阿诺德摇摇晃晃地挂在窗户边上,仰着头冲柯南·道尔大喊。 “……”柯南·道尔似乎看到了荡来荡去的猴子,锐利的眼神一滞。 ?? “你从哪窜出来的?”柯南·道尔听到了自己隐晦颤抖的嗓音。 “我刚刚躲在空调外机下面!”阿诺德不以为耻,“本来想吓柯南大叔一跳,结果忍不住出来了——这玩意儿下面都是灰!” “……”柯南·道尔忍住了吐槽的冲动,眼神带了些无奈。 别的暂且不提,阿诺德身上穿的是什么东西?柯南·道尔的目光在阿诺德经常挂着笑的脸上徘徊,又转移到对方身上华丽精致的裙装,白皙的肩裸露出来,抹胸款式的女式衣裳大片大片地袒露着少女(?)美好的胴体,若是忽略掉略显平坦的胸部和浅色裙摆上飞溅的斑斑点点血渍,看上去就如同一位真正的公主。 “……” 柯南·道尔十分镇定地擦了擦单片眼镜,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位老绅士的表情有几分微不可见的停滞,见阿诺德努力地抓着窗边想要爬上来,泛起恼意的柯南·道尔(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绅士)抡起手杖毫不留情地往阿诺德胳膊上一抽,后者状似吃痛地松开一边手臂,夸张地大叫起来,“你想谋害刚刚还在为国浴血奋战的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吗,柯南·道尔先生?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阿诺德肺活量很好,一连串话说下去气都不喘。 这臭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原本还在担心阿诺德安危的柯南·道尔被这无厘头的场景气笑了,“你就不能走正门?!” 索性这小子皮糙肉厚摔不死,赶紧给他赶下去,否则让士兵看到像什么样子? 阿诺德身形灵活,犹如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一下子就找到机会从柯南·道尔阻拦的空隙中一跃而入。 柯南·道尔有些头痛,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献祭最后一根手杖重击阿诺德的脑壳,阿诺德一边闪躲,一边文绉绉地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话一出,深知阿诺德文盲程度的柯南·道尔无语一瞬,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管他的,先打一顿再说!柯南·道尔只要一想到底下有士兵看到了阿诺德女装,以及因此而生的后续麻烦,就眼前一黑。 “别急着动手嘛,我可是特意给柯南大叔准备了一个超级无敌特别的礼物诶!”阿诺德变脸似的换了副面孔,乍一看还有些委屈,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柯南·道尔这个恪守死理的古板中年人欺负他呢。 “你先看看,先看完再决定要不要打我嘛~!”少年眼眸如月牙般弯起,隐含得意,似乎笃定了这个礼物符合柯南·道尔的心意。 柯南·道尔将信将疑地接过了装“礼物”的盒子,只听咔哒一声,盒子自动打开了,下一秒就被他亲手关上。令人不安的气味扑面而来,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这是从哪弄来的?”柯南·道尔心中已经有了分晓,还是多问了一句。 而阿诺德咧嘴笑,眼神不带笑意,语气没什么起伏,只陈述事实道,“它来自一个烦人的npc。” 柯南·道尔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至此完全认可了心理分析师所总结的阿诺德的人格侧写。 说到做到,从不食言,有种浑然天成的残忍。 第7章 柯南·道尔三年前就意识到,阿诺德虽然有着十五六岁少年的外貌,实际上却幼稚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对已有的认知异常顽固,到了一种难以根除的程度。这其实不应该。明明钟塔侍从才是第一个接触他的组织,最开始阿加莎曾试图教他知识和礼仪,但还是抓狂着放弃了——根本油盐不进。 看阿诺德的表现,简直就像是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提前将他笼络,并且教导成了现在残忍过头的模样,。 . 战时的绝密电报一旦发出便不可撤回,柯南·道尔只得重新发了一条说明情况,得到了女王的谅解。这位善解人意的女王陛下甚至还赞扬了柯南·道尔对阿诺德的关心,其他人都应该像他这样关爱同伴。 柯南·道尔:“……”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看着白纸黑字的夸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除此之外,女王还询问了阿诺德的状况,表示若是有需要,可以借医术精湛的宫廷医师一用,只希望不要留下暗伤,言辞之间皆是对臣属的爱护,然而柯南·道尔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看阿诺德那个活泼的样子,别说是内伤了,连皮都没破。 柯南·道尔瞥了一眼乐此不疲地乱翻他书房的阿诺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走上前去扶正了阿诺德歪斜的帽子,这才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再受到伤害。 阿诺德皱了皱鼻子,试图把有些遮挡视线的帽檐顶起来,结果失败了。这顶帽子是他从柯南·道尔房间里翻出来的,对方初次看到他戴这个帽子的时候只是挑了挑眉,无所谓地看着他顶着尺寸偏大的帽子到处跑,实在看不过眼才帮他扶正,看起来脾气好得过分了。 这都不生气,真的是柯南大叔本人吗?阿诺德踮着脚,悄悄挪到柯南·道尔宽大躺椅的后面,双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想跟对方开一个恶作剧似的玩笑。 本想趁着柯南·道尔打盹的时候吓对方一跳,没想到对方只是闭着眼假寐,察觉到他的靠近也不睁眼,等阿诺德按耐不住地扯柯南·道尔单片眼镜的银链子的时候,才猛的掀开手上油墨未干的温热报纸,糊了阿诺德一脸。 阿诺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报纸上的油墨弄了一脸,呆了几秒,意识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索性直接扑了上去,把脸上沾着的油墨全部蹭到了柯南·道尔整洁的鼠灰色外套上,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脸蛋不复白净,几乎成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猫。 柯南·道尔压根躲都不躲,任由新外套被抹黑,等到阿诺德蹭够了才发出嘲笑的声音,“小花猫。” 阿诺德不爽地反将一军,“老大叔。” 柯南·道尔闻言剧烈地呛咳了一声,原本端起茶杯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平静的表情有些崩坏,“臭小鬼,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诺德做了个鬼脸,怪叫,“嘿,老大叔!” 发现柯南·道尔恢复正常,举着手杖就要打他,阿诺德这才感觉一切如常,柯南大叔刚才的样子太平淡了,平淡得都不像他了。身手矫健地躲过来自超越者的手杖攻击,阿诺德一把拉开门跑出去了。 眼睁睁看着某个先撩者贱的人全身而退,柯南·道尔感到一阵熟悉的窝火,回想起阿诺德脱口而出的“老大叔”,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今年不过四十出头,由于保养得宜,白头发都没几根,不少人都以为他刚到而立之年,怎么就老了? 虽然比起阿诺德这小子的确不算年轻,但也没到“老”的地步吧!柯南·道尔有点气笑了,心道早知道不如就随便让阿诺德捉弄了,单片眼镜多的是,总好过被对方这样戳心窝子,下午茶都不安生——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那小子脸都没洗,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柯南·道尔心累,神啊,能不能告诉他,他该怎么挽回阿诺德在士兵们眼中的形象?他好不容易才解决了“不知名的栗发女子爬上塔楼,徒手击碎玻璃入侵指挥官办公室”的事情,现在又要处理新的麻烦了! 还真是个行走的麻烦精! . 阿诺德是第一次来督战塔楼这样的建筑,刚开始的时候很是新奇,瞧来瞧去,可是新鲜感消退得快,没过几天,他就有点无聊了。 “莫泊桑回巴黎了?”阿诺德指尖划过系统提供的情报,哼了一声,“狡猾的npc,那就让他自己暂时保管一下性命吧,可别被别人杀了。” 在他心中,丧命于他手的格林和尚且活着的莫泊桑都属于阴险npc的范畴,他一向记仇且小气,差点被困在【格林童话】里的仇,他一定会亲手报复回来。 “好无聊啊。如果莫泊桑没走就好了,我可以直接去找他。”阿诺德叹息,巴黎还是有点远。 【检测到已满足要求,是否开启‘成就’功能?】正当阿诺德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发呆的时候,系统冷不丁道。 阿诺德眼睛一亮,他宅在伦敦时曾玩过许多单机游戏,其中不少游戏都存在“成就”的设定,达成特定条件就可以解锁成就。作为一名收集癖玩家,他打通过市面上大多数游戏的全成就收集,所以系统一说,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给我看看!”阿诺德迫不及待地点开成就栏,界面上灰色的锁“咔嚓”一声就自动解开了,琳琅满目的成就立刻出现在他眼前,看得他眼花缭乱。 第9章 成就界面的最上方有一个进度条,显示为“0”,意思是当前成就达成数量为0。每达成一定数量的成就,就可以获得奖励,跟任务奖励差不多,都是属性点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阿诺德的上一个任务已经完成,奖励是若干属性点和一副看似平平无奇的墨镜,毕竟是系统发放的奖励,他试了一下那个墨镜,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任务二:收养六眼神子·五条悟,状态: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尽管属性点对于现在的阿诺德来说已经没有太大作用,阿诺德还是开始兴致勃勃地查看成就,点开详情,具体细节就详尽地为他展示出来,他只需要按照要求做就行了。 开头的成就都是新手级别的简单,阿诺德呼出一口气,系统就“叮”了一声,【xx成就已完成。】喝一口水,系统又“叮”一声,一天下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阿诺德挖了挖耳朵,饶是他也觉得有点吵。 “音效可以关了吗?” 系统不吭声,默默关掉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 第8章 作为德国仅有的几名珍贵超越者之一,格林自从失去音讯之后,德国领导者碍于国内外的压力不得不撤回了军队,宣布退出异能战争。 虽然明面上说是失踪,但实际上都很清楚,格林多半是凶多吉少。福楼拜在格林房间里发现的那根血腥的断指,经过dna检测证明是格林的,罪魁祸首竟然敢留下这种罪证,自然不可能将格林活着放回来,如今应该是死得不能更死了。 福楼拜看着德国那边发来的电报,德国对格林生还已经不报期望,只是希望法国这边能看在曾为盟友的份上,找回格林的尸身,否则尸体流落异国,未免委屈了这位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超越者。 言辞间,福楼拜察觉到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报复英国,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报仇也是要看情况的,歌德等人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拖不住莎士比亚的脚步,若是再紧咬着不放,不仅杀不了阿诺德,还会与实力强横的英国结下更深的仇怨,不如及早退出,也好休养生息——异能战争使欧洲各国都满目疮痍,及时收手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福楼拜叹了口气,本来就是上级先联合德国打算对阿诺德下死手,对方还击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好在莫泊桑已经回巴黎养伤去了,这是唯一让他宽慰的一点。 . 法国巴黎。 莫泊桑一经回国就受到了数不清的慰问,烦不胜烦地闭门送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除了几个真的和他关系亲近的友人,其他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以他的傲气,当然不愿意被人当乐子看。 送走面目各异的客人,莫泊桑吐出一口浊气,神情阴郁。任谁被击碎了自信,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莫泊桑自幼就是备受关注的强大异能者预备役,自打晋级为万里挑一的超越者,更是万众瞩目,从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就算表面上看起来再平易近人,内里终归还是骄傲的,可谁也没料到,他十几年来建立的信心和自傲就这么突兀地被碾碎,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殊不知只是井底之蛙的无知罢了。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在短短一分钟内差点死在某人手里的无力之感,终于意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什么意思。难怪老师说他太过焦躁,要想跨入巅峰之境,必须戒骄戒躁。想来也是,老师说的没错,他自打成为超越者就不再如以往那样刻苦,转而花天酒地,跟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唱歌。 莫泊桑羞愧地捂住了脸,想到自己与那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对方想必已经把他轻佻愚蠢的丑态尽收眼底了吧。 哦!上帝啊,莫泊桑痛苦地想,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对不会再主动请缨,跑去自取其辱了! 他身体还没恢复好,一连十几天都住在病房里,某天,替他换药的护士告诉他,“有位先生自称您的朋友,想来看望您,要让他进来吗?” 莫泊桑心情低落,“不见。” 护士闻言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又捎来口信,“那位先生说,他叫魏尔伦。” “!”莫泊桑差点跳起来,满脑子都是魏尔伦这家伙不应该还在执行谍报任务么,“他怎么来了?” 他抹了把脸,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还是没有拒之门外,“算了,你叫他进来吧。” 黑色长卷发的青年走进病房时,就看见昔日的友人病殃殃地坐在床上,一脸的苦闷。刚回到巴黎的保罗·魏尔伦风尘仆仆,看起来有些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莫泊桑脸皮还没有厚到会把自己被吊打的事情说出去的地步,说话有气无力,“这个不重要。话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保罗·魏尔伦眼神中透出一丝愉快,显然,他跟莫泊桑不一样,后者碰到硬茬子所以大败而归,而保罗·魏尔伦则圆满完成了任务。 保罗·魏尔伦眉梢带着笑意,“我才刚到巴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莫泊桑有些感动,虽然奇怪自己和魏尔伦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但是对方既然这么看重他这个朋友,他自然不能扫兴。 “我身体还没好,想喝酒的话,我好了就去找你。” 莫泊桑正等着对方露出担忧的表情,结果保罗·魏尔伦不但不担心,神情反而变得有些困惑。 保罗·魏尔伦的样子看上去有点难以启齿,“亲爱的,你想多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你还钱。”看到莫泊桑一脸晴天霹雳,没有意识到自己发言不妥,这位低情商选手的下一句话更是如一柄刀直直插.入莫泊桑的胸口。 “呃,你应该没忘吧?就是上个月你在酒吧发酒疯,弄坏了不少桌椅,还砸烂了十几个高脚杯,你醉的不省人事,还是我帮你垫的钱。”保罗·魏尔伦看见莫泊桑表情空白,不由得有些担心对方把这事儿给忘了,赶忙提醒道。 而错付真心的莫泊桑捂住胸口,几乎要流出眼泪,为自己对魏尔伦这家伙的可笑幻想。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魏尔伦这种人会关心他啊?? 保罗·魏尔伦拿着莫泊桑给的卡,脑海中闪过对方埋怨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刚完成任务,不清楚莫泊桑遭遇了什么挫折,见对方浑身笼罩着低沉的气氛,还以为是情场失意之类的小事,毕竟莫泊桑以前就经常这样,不需要别人安慰,很快就能调理好。 . 保罗·魏尔伦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完美,上峰给他升了职,还发了一大笔奖金,足够吃撑十年的优渥生活。回到家中,他打开电视看了会新闻,新闻枯燥乏味,让人顿感有些无趣。他在沙发上坐了半天,决定去找酒肉朋友打发时间。 但是他的朋友们都是血统纯正的法国人,这个时间点不是在陪情人约会逛街,就是在酒吧撩骚唱k,保罗·魏尔伦对那种人太多的场合不太感冒,也不想突然被拉进奇怪的impart,只好独自一人度过夜生活。 他已经习惯了孤独,也学会了享受孤独。颇有闲情逸致地取来一只高脚杯,倒入刚好没过杯底的红酒,晃了晃杯子,决定慢慢享用晚餐,但他刚要切割羊排,刀具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时候,就有人打断了这清静的场景。 他垂眸看了一眼电话,是上级的内部通讯。 面对上面的安排,保罗·魏尔伦并不打算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他从代号为【牧神】的通缉犯手中带回的实验体‘黑之十二号’,其归宿也不应由他决定,上级委婉地询问了他的意见,他可以拒绝,但是没必要。 “‘黑之十二号’目前状态稳定,为了方便称呼,我们决定暂时叫他‘兰波’。【牧神】的实验记录中明确说明了这个实验体的基因来自于一个叫做‘兰波’的异能者。” “大约一周内,‘兰波’将奉命前往对英战线的北方战场,替补莫泊桑的位置,对英施加压力。” 出于安全考虑,上级不可能让‘黑之十二号’单独行动,因此将他带回的魏尔伦刚闲下来,又得到了新的任务。 “是,”他对突如其来的追加任务没有多少想法,淡然接受了。作为法国的超越者,他理所应当为国效力,“我会作为‘黑之十二号’的监督员和他一起前往战场。” 许是为了让他更加尽心尽力,上级又承诺道,“等战事结束,我们会推荐你为‘兰波’的教导员。” 虽然是人造超越者,但毕竟实力摆在那里,‘黑之十二号’是一张白纸,意味着可以更轻易地拉拢到麾下,他教导员的位置其实很抢手。 保罗·魏尔伦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他权力欲很淡,倒是不在意这个承诺所代表的价值。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酒时,眼前不知为何浮现了初见时,【牧神】命令‘兰波’全力保护其创造者,‘兰波’身上的营养液还未干涸,沾在纯白的布料上,毫无感情地看着他,遵从创造者的号令。 第10章 当时的保罗·魏尔伦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为对方超乎寻常美丽的容颜。下一秒,他被突然袭来的重力攻击,用出【彩画集】才制服了对方,犹还记得对方倒下去时仍面无表情,沉默着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实验室的金属天花板,仿佛并不在乎被击败的事实。 第9章 英国北方。 无事可干时,阿诺德沉迷于刷成就,把大部分日常成就刷完之后,就开始研究一些特殊成就。 “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到底要怎么做?”阿诺德问系统,“我刚刚撮合了一对同性npc,这个成就怎么还没亮?” 系统拉出了这个奇葩成就的详细介绍,【让悲剧变成喜剧,挽回一段注定悲凉的缘分。】 阿诺德提问,“我不是已经让一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吗?你是不是出bug了?” 面对主人的质疑,系统老妈子似的解释,【即使玩家不作干预,他们也会在一起的。】 阿诺德反驳,“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一起?我调查得清清楚楚,那对npc其中一方的父母非常厌恶同性恋,正常来说肯定会be的。” 系统坚持它的运算结果,【系统没有欺骗您的理由。】 阿诺德哼哼道,“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 【……】系统感觉自己的代码有点乱,它心理年龄极小的主人不讲道理,而它作为系统,除了苍白的辩解,根本没有别的选项。 无奈之下,系统只好调出了npc的命定轨迹,决定用细节说服阿诺德。 系统讲了一个曲折的爱情故事,虽然机械音一如既往的僵硬,阿诺德却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系统公式化地道,【然后他们就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白头偕老。】 阿诺德“切”了一声,“我还以为接下来会发展到‘婆媳之争’‘七年之痒’的剧情呢。” 自从看了柯南·道尔背地里写的以阿诺德为原型的狗血np爱情小说之后,阿诺德特意找来大量类似的小说,让系统念给他听。在通俗小说的阅读量上,他可以说是博览群书了。 “按理来说,不应该就这么结束了吧?后面应该还有很多很多经典剧情才对。”阿诺德恶狠狠啃了一口蓝莓蛋糕的奶油,被甜的皱起眉头,吃完还算有一点酸意的蓝莓就不肯再吃了。 【……】系统默了默,【您是不是忘了,这不是小说?】 阿诺德眸光呆了呆,听得太入迷,他都忘了这回事。都怪系统,给他念了那么多狗血小说,搞得他一听到系统缺乏感情色彩的机械音,就自动进入了听书模式。 【系统提醒您,小说中的主角在一起之后的家里长短的情节,其大多是作者凑字数的产物。】系统指出,【通常认为,主基调为爱情的小说不应该掺杂太多与爱情无关的琐事,相当一部分受众群体认为这种情节相当多余,他们只想看错综复杂的爱情纠葛。】 “我当然知道!”阿诺德哼了一声,“只是懒得说罢了。而且家里长短也很有意思啊,我都没怎么见过。” 他成长的环境与常人不同,寻常人家的烟火气跟他沾不上边,正常人在他这个年纪还在苦哈哈地读书和考试,而他已经成为钟塔侍从的顶头上司之一了。 没有经历过正常教育的阿诺德在听到那些普通人习以为常、甚至有些烦恼的情况时,只会觉得有趣。 因为这样的事情,距离他实在太远太远了。 . 近些天,阿诺德的过分低调引起了柯南·道尔的注意。 出于对阿诺德默不作声绝对没好事的预见,柯南·道尔私下调查了对方近来的动向。 抛开无甚异常的日常玩闹,就是阿诺德明里暗里撮合了一对同性情侣的反常之事。 “唔?”柯南·道尔盯着调查结果,扶了扶镜片,心下纳闷阿诺德怎么突然对一对同性恋的士兵多了关注,以前没看过阿诺德有这倾向啊,对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谈恋爱? “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柯南·道尔思考起来。 喜欢同性么?这在英国是很常见的,他倒是没有因此多出不妙的观感,只是未雨绸缪地想到了可能因此衍生出的麻烦。 阿诺德那小子一向喜欢模仿,有段时间很喜欢他写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主角,整天拿着个烟斗到处玩,各种款式和花纹的侦探服来回换,过了一段时间,侦探服倒是不爱穿了,烟斗还是从不离身,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武器扔出去,威力还真不小。 想到烟斗在阿诺德手中的奇妙用途,他不由嘴角一抽。 万一阿诺德看了他写的狗血小说之后,找了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要私奔呢?柯南·道尔毫不怀疑,以阿诺德清奇的脑回路,是真的有可能会这样做。 想到这种可怕的可能,柯南·道尔不明显地抖了抖,感觉有些牙酸。 . 那个奇葩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成就没有进展,阿诺德耐心有限,就跳过去做下一个成就,结果却并不是很顺利,因为下一个成就涉及某个阿诺德不太了解而且没有开放的功能,‘眷属’。 这个成就需要收服一个眷属,但是他不清楚具体步骤。 阿诺德点开系统界面,划了好几下,才跳到一个很久都没进入、显得有些陌生的灰色上锁界面,上锁象征着尚未开放,阿诺德暂时无法使用这个功能。 “‘眷属’功能怎么才能解锁?”阿诺德有这个疑问很久了,但是系统每次给出的答复都千篇一律,看不懂有什么意义。 【当玩家遇到第一次符合条件、可以成为玩家眷属的个体时,‘眷属’功能就会解锁。】 “这个所谓的符合条件也太模糊了,”阿诺德不满道,“我怎么知道符合‘不知名’条件的个体在哪里?” 他不是第一次表达这种不满,系统碍于底层代码逻辑,保持缄默。 无果,阿诺德气呼呼地跑去找柯南·道尔喝红茶,把对方珍藏的红茶喝了个精光,见阿诺德完全不懂品茶,只是一味牛饮,柯南·道尔起初有些肉痛,后来不知怎的,脸上竟浮现些许松了口气的神色。 总算恢复正常了。柯南·道尔心想,对方前几天那个反常的样子,才真叫人害怕。 阿诺德没有从柯南·道尔的脸上看到怒意,感觉有些失望,他果然还是更喜欢柯南大叔气急败坏的样子。 柯南·道尔不知道阿诺德在想些什么欠揍的话,见阿诺德小脸埋在宽大的帽檐下,又没忍住帮他扶了一下。总算是扶正了,但也只是一时。 阿诺德脸小,头围也小,只是稍微歪了下头,过大的帽子就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把脸蛋遮得严严实实。 “……”虽然知道阿诺德是个性格糟糕透顶的坏小子,他竟还是觉得看起来更像一只爱捣乱的小猫了,可见一张好脸对人的影响。 柯南·道尔叹了口气——和阿诺德待在一起的时光,他几乎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过来,这帽子不适合你。”柯南·道尔从帽子架上面挑挑练练,取下一个暗红色的侦探帽一把扣在阿诺德脑袋上,衬得皮肤白皙。 阿诺德在镜子前面打量一番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 果然,这顶帽子要适合多了,阿诺德戴起来刚刚好,露出秀气的脸蛋,微红的鼻尖显得活力十足。 感觉单独戴一顶侦探帽还有些不完整,柯南·道尔又找来一套尺码合适的侦探套装给阿诺德穿上,顺手用发带把偏长的栗色卷毛在脑后扎成一股,乍一看人模狗样,看不出是个人嫌狗憎的性子。 柯南·道尔欣赏一会儿,自满于自己的眼光,见阿诺德难得乖巧地站在原地,睁着一双形状圆润、看起来乖顺的眼眸看着他,就算是饱受阿诺德折磨的他也心神一动,恍惚间以为对方如外表那般惹人怜爱。 别的不说,阿诺德的确有一副好皮囊,每一处细节都宛如造物主精心雕刻,没有一丝瑕疵。 可惜啊,可惜,如果性格不那么糟就好了。柯南·道尔心中叹惋。 柯南大叔是不是被调包了?跟老爷爷一样慈祥,难道真的老了?阿诺德心中狐疑。 二人其乐融融,一派祥和,互不知晓对方的心中所想,否则必定会鸡飞狗跳。 第10章 阿诺德很少为某件事烦恼,就算真的有困扰的事,这件事往往也持续不了多久,就像系统三缄其口的“眷属”成就,很快就有现成的办法送到眼前。 他的运气总是这般好。 . 与英国驻地隔开、显得泾渭分明的法国驻地中,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警惕地到处巡逻,戒备森严,任谁也想不到,即使是这样严格的警戒,也会有人悄无声息的潜入。 作为指挥官,福楼拜为新来的同事安排了良好且安全的住宿环境。 “哇哦。”阿诺德压低声音跟系统说,“这是真人比例的人偶吗?怪好看的。” 第11章 系统一板一眼,【系统并未监测到机械结构。可以排除机械人偶的可能。】 而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的人形兵器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长长的睫毛遮盖住漠然的神色。阿诺德和对方的第一次见面平静得有些诡异——作为敌对阵营的超越者,阿诺德悄悄潜入敌营,而对方却连眼神都没有多给一个,只是沉默地坐着,如同一个等待命令的机器。 对方出现在系统探测范围内的一瞬间,系统的提示声就在阿诺德的耳边响起。 【检测到符合眷属要求的个体。‘眷属’功能已解锁,是否查看?(是\否)】 【是】 阿诺德快速往下划拉。 【潜在眷属(1)】 【姓名:‘阿蒂尔·兰波’\‘黑之十二号’】 【种族:非人类】 【阵营:法国(可更改)】 【好感(对玩家):30】 阿诺德注意到信息与平时不同的一点,“为什么多出了‘种族’属性?” “眷属”功能已经解锁,系统自然也不必藏着掖着,直白道,【因为成为‘眷属’的条件就是与玩家同种族,您收录的其余npc中没有符合要求的个体,所以系统默认不予标注。】 阿诺德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不是人,属于【非人类】的范畴。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是一只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不知怎么绑定了系统,这才被赋予了成为人的权利。更何况,即使有了人类的躯体和名字,他本质上也只是一抹暂居他人身体的游魂。 按照套路,成为“眷属”的前提是一定的好感,对方的初始好感是30,刚好位于20~40之间,意味着对方并不额外厌恶阿诺德,只是视而不见。 摆在眼前的第一要务显然是提高好感,然而阿诺德暂时没有多少头绪。 如果是吃喝玩乐、欺压他人之类的事情,他很有经验,唯独在刷好感这种事情上显得有些生疏——因为他从来没做过。 对于人际关系,他一向习惯强买强卖,例如他的好副官希莱尔,就是被他指名道姓要来的。 倒霉的希莱尔自从来到他的麾下,就告别了以往贵族少爷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日常跟着他帮忙收拾烂摊子,还要面对无理的刁难。 “唔——”阿诺德想了想,暂时没想到什么快速刷满好感的法子,正巧生物钟提醒他下午茶时间快到了,索性也不为难自己了。 “反正不着急,慢慢来。现在……我还是回去找柯南大叔蹭点心好了。” 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表面上看起来很迟钝的兰波却似有所觉地抬眼,盯着窗外看了半天。 在这个人造人的认知里,刚刚有陌生的人类进入了他的领域。按理来说应该阻拦,他却无动于衷地看着对方走了,因为没有人命令他拦住对方,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浪费力气。 更甚至,如果没人特意问他,他不会主动把阿诺德来过的事情供出去。 室内又回归一片寂静。 战事陷入了漫长的僵持阶段,还没到超越者出场的时候。 为了起到震慑作用而被派来这里的兰波无事可做,于是就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倒是很清闲。 兰波的人际关系太过简单,就连曾亲手打败他,又将他带回法国的保罗·魏尔伦都只是堪堪认识的程度,两个人共处一室,就是两个闷葫芦大眼瞪小眼,气氛很尴尬,所以即使是对他有所关注的保罗·魏尔伦,也并不常来打扰他。 兰波对此并不在意,时常安静地坐在窗边,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 另一边。 经过几天暗戳戳的试探,阿诺德得到了正面反馈,志得意满地对系统说道,“刷好感其实也不是很难嘛。” 【潜在眷属(1)】 【姓名:‘阿蒂尔·兰波’\‘黑之十二号’】 …… 【好感(对玩家):42】 他没有太多刷好感的经验,不知道怎样做可以更快的增长好感。因此,他更多地使用穷举法,找到了刷好感的途径。 兰波好感第一次产生变化,是在阿诺德送出一份礼物之后。 看到好感度的提升,阿诺德先入为主以为是礼物的功劳。在他的观念里,送出的礼物越是重视,越是有利于亲密关系的发展,而他当前最重视的其实是符合他口味的食物,边境可没有希莱尔为他跑来跑去弄酸的罕见的食品。 于是阿诺德忍痛分出自己最爱的超酸蓝莓蛋糕给兰波,但是让人诧异的是,兰波收下窗边的小蛋糕之后,好感度在短时间内下滑两点,第二天又莫名其妙涨了回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对于好感的涨跌,阿诺德并没有求助系统,而是兴致勃勃地选择自己探索。 如果他稍微问一下系统,系统就会告诉他,兰波的好感度涨幅与那种巨酸的食物没有半点关系,只要味蕾没出现问题,兰波不可能喜欢这种酸得过头的食物。 之所以出现难以理解的变动,当然是有原因的。 作为一个很严谨、真实的游戏,游戏里所有事件的发展都取决于玩家的选择,玩家的属性值变动也可能会带来微妙的影响。 由于属性点溢出,阿诺德把多余的属性点加在了【魅力】上,只要打开面板就能看到满值的力量、速度以及魅力,还有跌至谷底的人缘。 阿诺德本身就有很高的魅力属性,但是他的人缘属性实在是低的离谱,以至于人缘和魅力发生中和,大部分熟知阿诺德秉性的人哪怕第一眼为其皮相所迷惑,也会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然而兰波的情况不一样,他作为阿诺德遇见的第一个符合‘眷属’要求的个体,得到了阿诺德的另眼相待。 可惜兰波并不清楚,看似人畜无害的阿诺德到底是个怎样无药可救、令人抓狂的人间之屑,这张单纯的白纸理所当然地被某人高达100的魅力蛊惑住了,持续上涨的好感度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在兰波的眼里,阿诺德比其他利用他的人要可亲得多,虽然都是他不感冒的人类,但是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他还是更愿意与阿诺德亲近。 即使阿诺德给他一个宇宙超级无敌难吃的食物,他也顶多是短暂地降低两点好感度,在下一次看到阿诺德那种迷惑性十足的脸蛋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恢复到了原本的好感,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这份“捉弄”。 足以见数值对游戏走向的影响。 大约一周后,兰波好感的增长进入了瓶颈期。 阿诺德疑惑地挠了挠头,“已经是极限了吗?” 【好感(对玩家):59】 好感将将卡在59,任他怎么互动都没有增加。这个数值说明他们距离朋友只有一步之遥,偏偏就卡在这里不动了。 系统一如既往地没有剧透,阿诺德的疑问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个突发事件解答了。 【突发事件:假如我并不孤独(s级眷属事件)】 【a.接受】 【b.拒绝】 突发事件都是可以回避的,但是这个事件摆明了跟收服兰波有关,阿诺德毫不犹豫就选了接受。 . 第11章 兰波的视角。 兰波诞生在【牧神】狂喜的目光中。创造他的【牧神】称他为最完美的造物,完完整整地还原了超越者的威能,即使是人造产物,却不输于自然人。 从那时起兰波就逐渐产生了一个概念——他与自然人是不同的,虽然有着相近的外貌,实际上都不算同一个物种。 他从研究员无意中落下的书本中了解到,正常人呱呱落地后在母亲的怀抱中发出第一声啼哭,而他的第一次发声,是【牧神】用指令询问他,“是否接收到指令?” 植根于基因的本能让兰波生涩地回答,“……是。”听起来很滞涩,又带着几分不知所以然的古怪,如同婴儿来到世间的第一声哭泣。 因为兰波的人格是由代码和指令编辑而成的,所以异常听话,不论是怎么样的命令,他都能很好的完成。【牧神】很满意他的表现,呼唤他的时候,不全是叫他“黑之十二号”,有时候也会叫他“兰波”。 “兰波”是他的基因来源者的名字,在黑之十二号出生之前,曾有无数类似的克隆体作为试错的成本被制造出来,又因为不尽如人意的表现被毫不留情地抛弃、焚毁。 若非兰波实在像是一个完美的作品,他的命运就会与同胞们重合,从培养皿粘稠的营养液中苏醒,没多久又被白大褂研究员们的几双有力臂膀抬着扔进焚化炉,也许【牧神】会物尽其用地取下一些肢体,以更好地剔除劣质基因为目标开始新一次的轮回。 【牧神】及其手下的研究员们极少教导兰波常识,所以当陌生的黑卷发超越者打破基地的防御,对【牧神】的生命产生威胁之时,兰波并未产生多少雀跃之类的情感,只是遵循【牧神】的命令,拼死阻拦入侵者的进攻,他不知道入侵者的目的是什么,正如他不清楚自己的未来驶向何方。 第12章 他作为人造兵器诞生,理所当然听从命令,悍不畏死地抵挡名为保罗·魏尔伦的自然人的攻击,尽管结果并不如他的主人所愿,但他确实很尊重对方的命令,严格地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保罗·魏尔伦似乎是认为他活着大于死去的价值,于是将他作为俘虏带回了对方所属的阵营。由于指令的存在,兰波无法违抗命令,法国没有对他进行招安惯例的怀柔教育,只是训练了他的体术,还有一些暗杀和谍报技巧。 又过了一段时间,兰波再次见到了曾经战胜自己的入侵者,保罗·魏尔伦站在门口,灰绿色的眼瞳天然就带着些散不去的倦怠与冷淡,但对方的确是个合格的讲述者,至少在对方言简意赅的阐述下,兰波明白了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至于因为大脑中储存的常识太少,而闹出什么笑话。 兰波被派遣到了英国北方的战场,在这里他不需要再练习暗杀,也没人对他发布什么命令,没有输入指令的机器就这样陷入了待机状态,直到某天,又一个入侵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的领域。 兰波的感知能力是顶级的,他天生就对活物的存在非常敏锐,因而注意到了微不可计的生人气息,按照正常思维,他显然应该驱逐对方,再不济也该告知上级,而不是若无其事地看着对方留下的痕迹发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军队管理严格,士兵们苦于憋闷的军旅生活,为兰波这位不管事的大人物守夜时也会见缝插针地聊起天来,谈论到正在进行的战事,语气苦大仇深。尤其提到某个耳熟的名字时,更是噤若寒蝉,话题刹时间冷下。兰波听的多了,倒是对那个名字有了些许印象。 兰波第一次听说对方的事情时,士兵们聊天的语气没有太多惧怕,气氛弥漫着些许好奇。 “我表哥在福楼拜先生手下工作,他告诉我,我们可能赶不及回家过圣诞节了。”有士兵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我入伍之前,班长就说战争不会持续太久,现在才六月,怎么会来不及回家过圣诞节呢?” “……”最先发言的士兵露出犹豫的表情,“那我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啊,其实是敌军的支援到了,是……一个很厉害的超越者,代号应该是……阿诺德?按我表哥的说法,如果上头一意孤行硬打下去,说不准要拉扯多久呢。” “啊?”对方哭丧着脸,以普通士兵的角度,他看不到太长远的东西,只知道短时间内回不来家了,想到家中年幼的弟弟妹妹和年迈的父母,十分沮丧。 “别这么丧气,服役的时间长了,军饷也会变多的——你弟弟妹妹不是正缺学费吗?晚点回去,你可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士兵拍了拍肩膀,宽慰道,“福楼拜先生亲口答应的事,不会有假。”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上头施压越来越重,压力施加到了一定程度,不知是谁把某个同盟超越者的死亡传了出去,风言风语使得士气更加低迷,即使是被刻意隐瞒的底层士兵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战场上不过是炮灰一样的存在。 “连堂堂超越者都无法抵抗的怪物般的存在,我们这种普通人还负隅顽抗,不是送死吗?” 渐渐地,“阿诺德”变成了一个代表着压抑的信号,心中泛起苦涩的士兵们渴望回国与家人团聚,慢慢地就很少提及英国那位代号为阿诺德的超越者了。兰波记性不错,记得有关阿诺德的描述,不过并没有把传言中妖魔化了的敌方超越者与悄悄来往的那个人划上等号。 他是有通敌的概念的,不过鬼使神差的没有举报,也许是因为他不认为对方是敌人——对方大概是某个胆大包天的小卒?兰波默默收下对方带来的乱七八糟的“礼物”,有时是一束沾着露珠的花,有时是稀奇古怪的小说集,当然,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块让他酸的五官皱成一团的蓝莓蛋糕——当那酸的要命的东西接触味蕾时,兰波终于认识到了“难吃”是什么意思,沉默地放下缺了一角的蛋糕,心道,这就是真正的难吃。 精神生活太过匮乏,兰波也开始期待起每天准时到来的“小惊喜”,比起无聊的枯坐,他更愿意花时间猜测对方今日会送来什么东西。窗户一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他就下意识站起身往窗边看,有种隐秘的喜悦在他心中滋生、扩张,蔓延到整个心脏,虽然他们甚至没有交换过名字,却无形中习惯了彼此的陪伴,他们当然不是同类,然胜似同类。 如果他的同类没有被扔进焚化炉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他们应该像是人类书中所描写的那样亲密地挽着手,以兄弟相称,这就是兰波理想中与同类相处的情景,过去在【牧神】实验室冰冷的地面蜷缩着睡去的时候,他曾做过这样的梦。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的唯一一次梦。 如果他们真的是同类就好了。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突然有一天,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兰波看到平时最沉稳的最高指挥官福楼拜也满脸肃穆地清点军队,用最严厉、沉郁的语气发表了简短有力的演讲,就结果而言是很成功的演说,因为所有人都被调动起了情绪,真心实意地认为即将到来的一战决定了法兰西的命运,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 “为了法兰西!”士兵们异口同声,巨大的声音彰显着鼓舞高昂的士气。 兰波就站在福楼拜演讲台的不远处,眼神在数万万士卒身上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保罗·魏尔伦察觉到了兰波的走神,问道,“怎么了,兰波?” 兰波像是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脑海中却闪过一双总是笑眯眯弯着的鎏金色眼眸。 对方在哪个军团服役呢? 第12章 ——原来他在敌军服役啊。 一切都发生之后,兰波才慢半拍地意识到。 . 兰波没有从法军中找到阿诺德的身影,略有些出神地跟着保罗·魏尔伦上了战场,没想到却在与敌国超越者交锋的现场上看到了熟悉的人。对方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笑嘻嘻地朝他招手,大声道,“hello!听到了吗,hello!” 隔着一英里,得亏对方扯着嗓子喊,不然就算兰波再耳聪目明,第一眼也分辨不出来那个站在敌军最前方、占着长官的位置却毫无形象以手作喇叭状大喊的人是谁。 “……”兰波静止无波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变化,浮现出几分不明所以,在淡淡的脸上尤为明显。 与他并肩作战的保罗·魏尔伦严阵以待,注意力集中在大声打招呼的栗色卷毛身上,没有发现兰波异样的表情,于是微微皱眉,“如果情报没出错的话,最前面的那个就是阿诺德,我们两个联手拦住他!” “他……”就是阿诺德? 兰波脑子还没转过来,他还没适应身份的转变,没法立刻将阿诺德视为需要铲除的对象。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很习惯命令了,保罗·魏尔伦担任着监督员一职,有权对他发出指令,于是他本能地遵循着命令,如离弦之箭一般极速靠近—— 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阿诺德鎏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兰波的影子,面对明显蕴含着摧山碎石之力的攻势,阿诺德侧身闪开,让兰波打了个空。闪躲不是阿诺德的战斗习惯,不过他也没有固执到非要脸接大招的地步。 大地在极致的重力下皲裂开来,阿诺德看了一眼裂痕遍布的地面,并不自大到认为自己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防御能够抗下这种夸张的重力。显然,在异能力未被制约的情况下,阿诺德不可能用制服莫泊桑和格林的方法打败魏尔伦,不过他没有慌张,纯粹强大的体术可不是唯一的底牌,兰波有异能,他也有啊。 “异能力——【i】。”阿诺德声音很轻,不似平常的战意盎然,反倒有些柔和。 刹那间,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冰冻住了一样,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位于风暴最中心的兰波打了个哆嗦,像是才发觉自己陷入了什么境地,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然而脑子反应过来了,身体却不听使唤。阿诺德发动异能时,二人还在近身搏斗,本来就已经贴身格斗了,兰波还在关键时刻出了致命的故障,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了! 兰波瞳孔扩大地看着眼前逐渐扩大的属于阿诺德的脸,后者早有预料,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动作的惯性使兰波与阿诺德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一切仿佛变成了慢动作,兰波清晰地看到了对方浓密卷翘的睫毛下的金瞳,还有微微翘起的唇角,过去形成的危机感让他全身都在叫嚣着远离,然而心中却诡异的平静,并不觉得抗拒,好像即将降临的不是被碾成碎片的凄惨结局,而是什么更加温暖的东西。 他甚至恍惚间看见自己的下场,鲜血从口、耳、鼻涌出,就连眼前都弥漫着猩红的颜色,生命力从残缺的肢体中飞快流逝,对死亡的恐惧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这种莫名的幻觉是如此真实,他感觉自己真的被杀死了一回,狼狈不堪地死在了不知名的角落。 第13章 【检测到玩家杀戮值过高,后遗症‘恶灵缠绕’读秒结束,已延迟触发。被您杀死的生灵形成了恶灵,日夜哀嚎,为活人发出以生命为代价的预警。】 阿诺德眼神动了动,杀戮值?这东西没什么存在感,不在基础面板中展示,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这玩意儿还有后遗症。三年前的他从一具刚刚咽气的躯体中醒来,同时苏醒的异能【i】当天就为他杀死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刺客—— 那个刺客既然胆敢夺走前身阿诺德的性命,理应用生命来偿还犯下的罪过。而就在刺客血溅当场的一瞬间,系统发出了杀戮值变动的提醒,【请注意,玩家杀戮值+1】 阿诺德不准备杀了兰波,于是只是随手用异能剥夺了对方的行动能力,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体内随时间增长而越发充盈的异能能量被抽出了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熟悉了,每次使用异能都是这样,说到底就是一种对自身的消耗。好在这种消耗并非不可逆,只要隔一段时间修养,就会自动恢复,跟某个游戏里吃饱了自动回血的机制类似,不是什么大毛病。 下一刻,兰波落到了一个气息清浅的怀抱中,动弹不得,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以一种古怪、依赖的姿态,软趴趴地倒在对方胸口。他眼珠艰难地动了动,还未从恐怖的死亡预感中回过神来。 “……”阿诺德顿了一下,一把按住兰波的后脑勺,把对方的脸紧紧压在他的胸膛上,以他人的视角来看,就是兰波就毫无抵抗之意地靠着阿诺德,俨然一副投敌的模样。 除了当事人兰波,没人知道这看似温情的动作中所蕴含的钳制意味,兰波比阿诺德高了半个头,却只能被迫蜷身,试图反抗这样不舒服的姿势,被阿诺德无情地驳回了。于是兰波只好一动不动,充当大型娃娃。 保罗·魏尔伦眼睁睁地看着兰波跌入敌人的怀抱,意识到阿诺德恐怕使了什么手段,让兰波失去行动能力。这种情况在意料之外,不过倒也不算难以置信,因为兰波本就是特殊的人造人,【牧神】在兰波出生时就植入了抹不去的指令,让兰波不得不听从特定之人的号令,也许操控兰波的秘密指令早就在魏尔伦不知道的时候被泄露了,这就可以解释兰波的异常。 不论如何,保罗·魏尔伦不觉得兰波会通敌叛国,在他心里,兰波是一张未经雕琢的原石,懵懂、但本性不坏,不可能无师自通地做出通敌这种事。 比起去怀疑那些有的没的,眼下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保罗·魏尔伦咬了咬牙,眸中暗光一闪,他必须将兰波完完整整地带回法国! 阿诺德鎏金色的眼瞳与保罗·魏尔伦直直地对上,犹如交锋一样,没有人率先避让。阿诺德脸上笑意未褪,即使拖着身形不算小巧的兰波,也能游刃有余地挡住【彩画集】凌厉的攻击。 无数金色的立方体聚集起来,尝试攻破对方身边无形的壁障,却无功而返。保罗·魏尔伦额头起了薄汗,只觉好像撞上了一座高山,隐约明白差了点什么,可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找出破局之法。 即使是超越者,亦有难以跨越的横沟。他不得不承认,同是空间系异能者,他……至少现在,打不破对方异能形成的壁障。 那些金色的立方体本质上就是亚空间,几乎可以破坏一切物理性质的事物。能够如此完美地防御,只有同为空间系异能这一种可能! 无往不利的异能碰了壁,这是他晋升为超越者以来第一次陷入这么一面倒的战斗。他颓然地松开紧攥的手,手心鲜血淋漓,不甘地目送着敌人带着战利品离开。 作为战利品的兰波自己走不了路,只能阿诺德带他走。阿诺德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兰波扛起来感觉有点挡视野,背起来,又苦于兰波的容易绊倒他的长腿,最后灵光一现,把人拦腰抱起来。周身空间突兀地扭曲起来,裂开血盆大口将两人吞了进去。 . 【i】可以做到任何事,不论是隔空取走他人的性命,还是凭空撕开空间裂隙,近乎无所不能。这就是钟塔侍从隐藏了整整三年,等到迫不得已才舍得放出来的杀手锏。 阿诺德从战场上全身而退,柯南·道尔并不意外。但是当柯南·道尔看见阿诺德抱着战利品,从空间裂隙中钻出来时,差点把一口红茶喷出来,好不容易绷住老成持重的人设,因为震惊,又被茶水呛的咳嗽个不停,锤了好几下胸口,才缓过来。 柯南·道尔呛咳后的脸有些不自然的红润,他指着脸上带着些茫然的兰波,似乎猜到了什么,话语中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颤音,“他——你是从哪带回来的?” “?”阿诺德把头顶歪斜的军帽往架子上一扔,仿佛很疑惑似的歪了歪头,“战场啊。” 理所当然的表情就好像在说,既然被我打败了,当然就是我的东西了。 典型的强盗思维。 第13章 ??? 柯南·道尔满脸问号,而阿诺德若无其事把“战利品”兰波往沙发上一扔,接着又鸠占鹊巢地把柯南·道尔挤开,径直抢走了柯南·道尔舒适的躺椅,咕嘟咕嘟地猛灌茶水。 兰波暂时动不了,于是老老实实地靠在沙发侧边的扶手上,看起来格外放松。 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他现在的状态可以这么形容——除了脑子可以思考,四肢连接大脑的神经都仿佛被断开了,逃跑和反抗的选项都被某人强行扣掉了。 兰波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诺德,看不出有什么敌意,以柯南·道尔的角度来看,兰波眼里更多的是困惑和好奇,他的眼神跟随着阿诺德,充满观察的意味,没有暴起伤人的意思。 乍一看……还挺无害的? 柯南·道尔不清楚兰波的情况,见兰波毫无被绑架到敌营的警惕,于是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难道阿诺德的异能又进化了,甚至可以迷惑心智?不然怎么解释兰波作为法国阵营的超越者,被带到敌营,反应却这么不合常理。 很快,柯南·道尔就嘴角抽搐地从呈上来的情报里了解到了真相。 原来阿诺德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不知名的手段击败并带走了兰波,并且在保罗·魏尔伦的阻拦下全身而退,高调至极。 “……”柯南·道尔顿时无言以对。情况虽然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但的确是阿诺德会干出来的事情,对方做事之前极少考虑别的东西,肆无忌惮地想做就做了。 对阿诺德来说,后果?那是什么? 柯南·道尔犹还记得,阿诺德还在伦敦时,曾有人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用污言秽语调戏他,被睚眦必报的阿诺德挂到伦敦塔顶吹了好几天风,若非游客的超高清相机无意间拍到了一张涕泪横流的惨白的脸,那人恐怕会变成伦敦塔顶的一具无名白骨,要是传出去,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柯南·道尔想起这件事,表情古怪。 那人运气倒是不错,在饿死之前被救了下来,经此一役被吓破了胆,赶紧连夜卷走全部家产离开了伦敦。 阿诺德得知此事后气急败坏,叫钟塔侍从查人去哪儿了,最后调查出对方已经漂洋过海跑到美国了,鞭长莫及。 因着这件事,阿诺德那些天都很不高兴,意义重大的伦敦塔也因此被牵连,被那无法无天的祖宗找到把守空隙,直接炸塌了一个角。那天,钟塔侍从所有人都被迫加班加点地运作。 若非皇室牢牢把控了社交媒体,让事情没有广为流传,钟塔侍从也平息了大部分的流言,不然影响可不会这么简单。 但就算是这样,阿诺德还是缠着女王,闹得女王没办法,最终还是批了出境特令让他亲自去一趟美国找人算账。阿诺德回来之后就恢复了正常,总算不再整天摆着一张“我不开心”的臭脸了。 柯南·道尔太了解阿诺德的秉性了,一见到对方重新恢复笑容的脸蛋,就知道有人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终归还是逃不开死亡的结局。 不过柯南·道尔倒是不觉得阿诺德千里追杀有什么问题,对方出言不逊在先,阿诺德的报复尽管有点过头,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胆敢招惹阿诺德这无所顾忌的小混蛋,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柯南·道尔习惯了息事宁人、顾全大局,看到阿诺德年轻气盛地跑去追杀,倒是久违地觉得很畅快。 但这不代表他完全没有意见。 钟塔侍从因着突如其来的乱子不得不加班工作——阿诺德干坏事之前当然不会提前通知他们。 在阿加莎幽怨的眼神下,柯南·道尔良心隐隐作痛,也不好就这么干看着,所以每次阿诺德搞出什么乱子,他也得帮着收拾烂摊子。 就因为阿诺德实在太能惹麻烦,柯南·道尔忍无可忍自请离开伦敦,把烂摊子留给了别无选择的阿加莎。 阿加莎是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无事不得离开伦敦,被迫与麻烦成精的阿诺德朝夕相对,近年来整个人都消沉了许多。 第14章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阿诺德的名声还不像现在这样骇人,经过这事后,阿诺德才正式成为了钟塔侍从的中高层最不敢得罪的人,只有那些远离权力中心的人还会天真地对阿诺德抱有滤镜,认为他只是脾气糟糕一些,抛开缺点不谈,仍然是名副其实的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实则不然。 他们拿阿诺德把人挂到伦敦塔的事当玩笑,以为这只是心照不宣的传言,然而那些离奇的传言其实不虚,甚至可以说是毫不掺假。 柯南·道尔叹了口气,挥散那些难绷的往事,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五一十地向女王汇报了战况,他隐约有种预感,或许战争持续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北方战线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阿诺德接连挫败两次超越者的袭击,敌方想必惊疑不定,很难再策划什么变故了。柯南·道尔复杂地看了一眼阿诺德,阿诺德这没心没肺的倒是没什么要操心的,肩头沉重的柯南·道尔要考虑得就多了。 . 【姓名:‘阿蒂尔·兰波’\‘黑之十二号’】 …… 【好感(对玩家):59】 兰波是个木头。阿诺德看着兰波平静的侧脸,作出了这个结论。 “系统,他是不是木头成精?”阿诺德有点纳闷。好感卡在59已经好几天了,不管他怎么掐兰波的脸,弄乱兰波漂亮的金发,还是做各种恶作剧试图引起对方注意,兰波都是很平淡地盯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系统:【经检测,名为‘阿蒂尔·兰波’的个体是属于‘非人类’范畴的人造人,其体内寄宿了强大的能量体,外在表现形式为操控重力大小和方向的异能……】 “打住,”阿诺德打断了系统,“我不是问你这个,我只是想强调他真的很木而已。这种情况,你应该说‘我也感觉他像个木头’之类的话才对吧。系统也要与时俱进啊,你作为一个数据库储存了这么多素材的智能系统,聊天水平怎么还不如我呢?” 系统沉思一会儿,还真认可了这种说法,接受了主人的批评,【您说得对。】 “这个眷属事件,到底要怎么完成啊?”阿诺德又问。他是真的搞不懂系统的判定,上次的突发事件在他击败格林之后就自动结束了,系统也发放了奖励,但是兰波这个事件没头没尾的,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假如我并不孤独?阿诺德第一次见到这个眷属事件的名称时,心中只觉疑惑。 孤独?他对这个词的认知全部来自于书本的描述,智慧生物缺少陪伴时,可能会产生孤独之类的情绪,但这种情绪离他太远了,压根理解不了。 阿诺德认真思索一番,发现自己脑袋空空,反正想了跟没想都是一样的结果,那还浪费什么时间,不如出去玩。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诺德果断溜出去了。 他头也不回,没看到兰波专注地看着他的背影。 . 第14章 兰波被俘后,法方也不是无所作为,至少柯南·道尔这里就不止一次收到言辞恳切的和谈电报,对面言语间皆是对兰波的关怀,表示可以退出英国北境,只希望英方不要虐待俘虏。 柯南·道尔心中冷笑,表面功夫倒是做的不错。 虽然对方主动和谈,不惜许下重诺,但是既然形势已经逆转,占据谈判优势的柯南·道尔自然可以拿乔。 任由使者使劲浑身解数,他也不轻易松口,用高超的话术把话堵回去,总之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对方不拿出对应兰波价值的东西作交换,他们不可能全须全尾地将兰波放回去。 兰波出身【牧神】的实验室,并非自然人,但是再怎么说兰波也是超越者,即使被阿诺德打败,也不能否认他的潜力和分量。 每一名超越者都是重宝,兰波被掳至敌方之后,作出让兰波支援北境战线决策的高层已经受到了应有的责罚,官职连掉几级不说,更是被下放到偏远之地,被迫远离权力汇聚的巴黎。 柯南·道尔思考着怎么做才能让收益最大化,余光瞥见阿诺德拽着兰波跑出去玩,心里又有了盘算。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柯南·道尔看得出来兰波在阿诺德这里的特殊待遇。阿诺德在伦敦的时候其实更多的是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一同玩闹,这主要是因为阿诺德性子太霸道,容不得他人忤逆,难伺候得很。 而兰波性格恰恰相反,他似乎并不介意阿诺德的种种过分行为,就算阿诺德从被窝里把他挖出来,兰波也只是睁着睡意惺忪的蓝眸自顾自地发呆,没有多少怨气——说到这里,柯南·道尔就忍不住想到阿诺德那人嫌狗憎的性子,换做是阿诺德被人从睡梦中生生吵醒,理由居然是奇葩的“陪我去河里洗澡”,翻涌的起床气会掀翻整个伦敦吧。 于是,柯南·道尔在女王询问他意见的时候,慎重斟酌地敲下几行字,【强行留下兰波虽是兵行险招,但也不失为一种高风险高收益的决策。】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如实写下阿诺德对兰波不同寻常的态度,【阿诺德似乎将兰波当成了玩伴,每天都跟兰波待在一起,平日里都不常惹事了。所以我认为与其接受和谈释放兰波,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以目前的情况,我方完全可以抗下所有施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的确,兰波的价值不仅在于其超越者级别的实力,还有阿诺德的另眼相待。柯南·道尔相信女王看得出来他委婉的暗示,能一定程度上遏制阿诺德闯祸的人,又兼之不可忽视的实力,完全值得他们为之冒险。更何况…… 柯南·道尔眸光一暗,兰波已经是战利品了,不是吗?对方并不执着于逃回法国,这就给了他们很大的操作空间,也意味着兰波有可能改换门庭的。 很快,柯南·道尔就收到了应允的答复。女王同意了他的主张,并为此询问他是否需要调来更多助力,从而抵消兰波老东家的反扑。 柯南·道尔拒绝了,阿诺德的存在本身就是极大的威慑,他展现出的强横实力足以让任何人投鼠忌器。 而且,法国现在可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柯南·道尔听说,隶属于法国的强大超越者凡尔纳厌倦战争,已经拒绝为国出战,这就像是一个鲜明的征兆,法国国内的反战思潮如一丛野火,飞速蔓延,一时间乱象横生,哪还有余力来找他们麻烦? 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另一边,阿诺德拉着兰波的手腕,飞快地穿行在森林里。两人的身影在林木交错间影影绰绰,看得出来阿诺德正死死扣着兰波,几乎是用自己的力道拽着对方前进。 尽管兰波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他的手劲还是半点都不曾减少。没人告诉过阿诺德,他手劲很大,攥得人生疼。 兰波作为少数有幸感受过阿诺德如大象般手劲的人,也是个闷葫芦,疼了也不会说出来,只是沉默地敛下睫毛,盯着阿诺德抓着自己的手。 阿诺德浑然不觉,他把外套一脱,往树梢上甩去,正好遮住河岸边的一处,为他们挡住略有些刺眼的阳光。 在柯南大叔的默许下,兰波被允许跟他一同出行,阿诺德有什么想法都会第一时间找兰波去试试,而兰波就像个真人比例的娃娃一样,异常乖巧地跟着他,不管他干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会反抗。 人都是有脾气的,但是兰波似乎没有这种东西。他确实是【牧神】最完美的造物,温顺,听话,擅于执行命令,而不习惯多加思考。被输入指令的次数多了,一旦没人命令他,他就会任人摆弄,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 但阿诺德知道不是这样。他不常关注某个个体,但是如果仔细去观察,也能发觉兰波平静的表情下掩藏着的种种情绪,非常微弱,仿佛一吹就散,但却是拥有灵魂的证明。 有时候,阿诺德被毫无头绪的眷属事件搞的有些烦闷,就会去找兰波,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去激起对方微不可见的情绪——这其实很有意思,不是吗? 当阿诺德半夜不睡觉,把深度睡眠的兰波强行从被子里挖出来的时候,兰波看似没有波动,气息里却泄露出了丝丝困惑,还夹杂着不自知的烦躁。 这种负面情绪出现在人偶一样冷淡的兰波身上,让阿诺德感觉十分新奇,他凑近了去看兰波的表情,可是兰波一看到那张属于阿诺德的生动鲜活的脸蛋,躁动着的不快就突兀地消散了。 “我的脸有什么消除负面情绪的功能吗?”阿诺德不解。 上次因为兰波太困,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要睡着了”的倦怠,怎么逗都没有反应,阿诺德觉得无聊,就没硬拖着对方下河洗澡——是的,他半夜不睡觉吵醒兰波,仅仅是因为想去河边泡澡。 柯南·道尔听说了这件无厘头的事情,用隐含怜悯的目光看了兰波一眼。被吵了一宿的兰波似乎有些缺觉,没精打采的样子跟旁边活力四射的阿诺德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次阿诺德决定继续上次没做完的事情,他要到河边泡澡!手工定制的外套被他毫不珍惜地丢到树杈子上,拂过的微风灌进袖口,将袖子吹的鼓了起来。 第15章 这里是阿诺德找到的秘密基地,远离人烟和军旅,不算宽阔的河流在树荫下静静地流淌着,大约有两米深,清澈见底,就连几条指节大小的鱼儿游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泡澡这种事当然不能一个人,所以兰波也被拉了过来。 岸边站着的金发蓝眸的少年气质淡漠,看着阿诺德兴冲冲地往水里一扎,如一尾自由自在的鱼,清澈的水流从光滑的鹅卵石缝隙间流过,却带不走阿诺德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 兰波略有些出神,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对方是与他完全不同的一类人。 等阿诺德沾着水的栗色脑袋从水里冒出来时,兰波看到了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无穷无尽的生机在其中浮现,几乎将兰波烫伤。 他近乎仓皇地移开目光,不知为何有种古怪的不知怎么形容的感觉。下一瞬,一种陌生的、潮湿的感受席卷了他,他低垂着眼,注视着衬衣上洇湿的水渍。 哗啦。阿诺德把水泼到了他身上。 正值夏季,天气不算很热,兰波只觉得有些清凉,下意识后退一步,试图避开阿诺德毫无边界感的泼水,但是他失败了,正如之前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制服,阿诺德这次也轻易地把他拖下了水。 兰波微微睁大眼,吐出一连串咕噜咕噜的气泡,他呛咳了几声,茫然地趴在阿诺德的肩膀上——当然,是被钳制的。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阿诺德毫无预兆地从水中跃起,趁他毫无防备之际抱着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水。 兰波拗不过阿诺德的力气,只能顺着对方跌进水里,整个人都浸在了水中,温度略低的水流无视了单薄的衣物,径直吻上了他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阿诺德大声地笑着,明明是他把兰波弄得乱七八糟,却没有半点悔改之心,而是变本加厉地缠住兰波,让两个人都变得湿漉漉的,看起来是如出一辙的狼狈。 此时的他们看上去不像是万人之上的超越者,而像是趁长官不备跑出来玩耍的小兵了。 兰波神情有几分迷茫,“咳咳!” 虽然从没有过游泳的经验,高挑修长的身材和久经训练的体质帮助兰波在水流中勉强保持了平衡,在水中打闹,眼中不可避免地进了水,让兰波感觉有些干涩。 他用力眨了眨眼,发现阿诺德开始松开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说,“我们比一比谁更快!看看谁先到那里!”阿诺德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巨石沉浸在水中,被水冲刷了很久。 说着,阿诺德就猛扎进水中,白色的衬衫在动作下发生了位移,不再湿哒哒地附着在皮肤上。 树枝交错的空隙间,阳光有些晃眼,兰波隐约看到对方的后腰上似乎有一串纹身似的黑色印记,心脏仿佛被重重敲击了一下,短短几秒内,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模仿对方的动作,从不息的水流中穿梭而过。 理所当然地,阿诺德第一个抵达终点,以胜利者的姿态坐在巨石上面,如同炽烈的太阳,强势到让人难以呼吸。他脸不红气不喘,显然,这点运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点距离对兰波来说也本应不算什么,他可以不眠不休地奔袭三天,却在短暂的几分钟内剧烈地喘息。这其实不应该,尽管阿诺德游的很快,但是兰波的体术也没有差到那种地步。 兰波从水中仰起脸,盯着阿诺德后腰上的印记,极少有波动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几分恍惚,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 对方身上的黑色记号,他曾描摹过无数次。 兰波平复着呼吸,看向自己的后腰。同样的地方,烙印着他一生的起点,也是最初的编号,象征着无可更改的非人身份。 【black twelve.(黑之十二号)】 而阿诺德身上的标记,与他属于同一系列,从一号到十二号,就是【牧神】取名的惯例,在兰波作为“黑之十二号”诞生之前,已经有了十一个牺牲品。 兰波不清楚前十一个实验品是否还活着,但他曾亲眼看见研究员把black系列的某一实验体扔进焚化炉。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同类,【牧神】的实验体中,仅有他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他盯着阿诺德的后腰,对方并未察觉到异样,仰躺着倒进了水里,传来哗啦的声响。 【black one.(黑之一号)】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兄长。 “……哥哥……” 第15章 “……哥哥……”兰波喃喃道。他们诞生于同一个实验室,他是十二号,而阿诺德是一号,所以他理所当然应该叫阿诺德哥哥。 虽然不知道阿诺德是怎么从【牧神】的实验室逃出去的,但是对方身上的印记就是无可反驳的证明,不存在错认的可能。 他心中对阿诺德的定义似乎在这一刻明朗起来了,不再是朦胧不清的“不讨厌的人类”。而是另一种让他下意识心跳加速的存在。 曾经的他并不抗拒阿诺德的接近,他自己也怀揣着观察和学习人类的心思,默默地打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人类”。 结果阿诺德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他的同类。 兰波这时候才明白为何第一眼看见阿诺德的时候,他晃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看着对方明亮的眼眸怔愣。 直到现在他才能明确地形容出阿诺德给他的异样感觉。 就好像本不该出现在他灰暗世界里的东西,突然跃然眼前。对方耀眼而不自知,如烈日般的强势气质让人无法轻易忽略,轻而易举就能将人逼到角落里。 对方生来就有一种无拘无束的气息,使得兰波这个被圈定了活动范围的人造人情不自禁地投来目光,好奇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兰波从阿诺德身上读到的最鲜明的特征,就是风一般的自由。 兰波自己当然是不自由的。他的灵魂都被指令死死地禁锢在牢笼里,不允许他挣脱分毫,任何人只要掌握了密令,就能命令兰波做任何事,哪怕是自戕。 而兰波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像一个被输入格式化指令的ai。 他对自我的认知也很明确,对于那些将他的命运握在手里的人类来说,自己应该是一件好用的工具。 兰波擅长使用枪支之类的武器,而人类擅长将他作为武器使用。 人类既擅于使用工具,又需要使用工具。唯独阿诺德不是这样,他强大到不需要外力帮助,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完全可以自己去取,工具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只是多余的累赘罢了。 兰波从来没有在对方眼中看到几乎所有人都有的欲.望,对方并不准备利用他,也不打算从他身上谋取什么,毕竟他对阿诺德来说其实没有太多价值可言。 对方只是纯粹地对他产生了兴趣。兰波不清楚这兴趣从何而来,但对上那双不含杂质的金色眼眸时,兰波很难生出多少厌恶之感。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直觉比理智更快认出了同类,他才会对阿诺德这么温和,宛如一只已经被拔去了牙齿的大猫,仍然自愿收起最后的防备,把指甲缩进肉垫里。 阿诺德听力很好,耳朵捕捉到了兰波的声音,“哥哥?”他思考了一下这是在叫谁,完全没把这个称呼和自己联系起来。 几乎是他开始思考的同一时刻,系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阿诺德立刻意识到是事件的结算提醒,以往完成了什么任务或者事件,包括达成了某个成就,系统都会发出这样清脆的铃声。 【突发事件:假如我并不孤独(s级眷属事件)】 【状态: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打开“眷属”界面,就可以看到原本灰色的“潜在眷属”变成了“正式眷属”。 【正式眷属(1)】 【姓名:‘阿蒂尔·兰波’\‘黑之十二号’】 【种族:非人类】 【阵营:英国(?)】 阿诺德点开阵营后面意义不明的“?”图标,眼前弹出了相关解释:【玩家的阵营就是眷属的阵营,阵营更改有风险,请玩家谨慎跳槽。】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恭喜玩家,您已经初步入门了‘眷属’功能。现在已为您解锁进阶功能。】 兰波成为阿诺德的眷属之后,阿诺德就可以查看他的各项详细数据了。 他大致浏览一番,像是力量、速度一类的基础数值,兰波的水准都在及格线以上,最突出的一项属性是魅力,高达91点。 纯天然的91点魅力,连阿诺德都惊讶了几秒,不过很快就理解了——即使是对容貌不太敏感的阿诺德,看到兰波的第一眼都会觉得好看,让他来评价的话,就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挺顺眼的。 兰波的脸确实值得系统91点魅力的评价,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尽管淡漠,但在容貌的加持下也具有相当程度的蛊惑能力,让人明知会被刺伤,还是控制不住地上前搭话。 此时的兰波不复平时的冷淡,看上去更加引人注目了,他不太会浮水,一副气喘吁吁的狼狈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捞上来,不忍心让这样的美人呛水。 第16章 但这只是对常人来说,像阿诺德这样的家伙只会考虑要不要趁兰波不注意,再把兰波压进水里,因为他想再看一遍对方茫然的神态。 没错,他就是这么邪恶,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曾经的阿加莎被他迫害过无数次,时常被气得捂着胸口,表情扭曲地追杀他。作为最大的受害者之一,阿加莎对此很有发言权。 动手干坏事的前一刻,阿诺德不小心对上兰波湿漉漉的蓝瞳,对方的眸中一如既往地不含有多少负面情绪,其中蕴含的信任却明显增加了。 哪怕是阿诺德这样热衷于践踏他人心意的糟糕家伙在这种信赖的眼神下,不存在的良心都不禁一动,阻止了他接下来的举动。 于是阿诺德恶作剧的手就这么顿在了空中,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兰波,一碰到对方满怀真心的眼光又马上收了回去,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好像小狗。 ……算了,他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捉弄对方。 阿诺德瞟了一眼系统面板,上面正展示着兰波的各项属性,系统检测的数据绝对真实,作不了假。 【眷属】 【姓名:‘阿蒂尔·兰波’\‘黑之十二号’】 …… 【好感(对玩家):91】 大多数人对于亲朋好友,大概也就是七八十左右的好感,而兰波对他的好感度达到了惊人的91点。 系统当前已收录的角色当中,仅有兰波的好感高到这种程度。 因为阿诺德平日里讨嫌的事情做得太多了,大多数人都会像阿加莎和柯南大叔那样,好感度在50左右波动,每当阿诺德又干出什么混账事,身边人的好感就会自动下降一截,过一段时间又莫名其妙地涨回来,所以阿诺德从来不担心好感度过低会引起什么不可预见的事情。 在系统的属性值评判中,90是一道分界线,魅力90及以上意味着几乎没人能抵御你的引诱,人缘90及以上则说明所有认识你的人几乎都怀有越界的心思,力量、速度90及以上则代表在全世界内都很难找到势均力敌的对手。 而好感90及以上,大概就是正常人能够在一段关系中付出的极限,意味着这个人将你视作不可替代的唯一,可以为你赴汤蹈火,冒天下之大不韪,几乎不可能背刺。 就算是阿诺德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为这超乎寻常的好感度。他向来只注重结果,不在乎过程,此时也不禁问了一句系统,“好感涨的好快,是触发了什么隐藏条件吗?” 系统说道,【恭喜玩家,过往拼图+1,您的背景探索度提高了。】 “?”阿诺德回忆了一下,半晌才从大脑的角落里挖出系统说的东西,他艰难地想起来,早在三年前他刚成为“阿诺德”时,就有一个叫做【过往拼图】的功能,其存在的意义大概是鼓励玩家探索原主和世界的背景,探索度每到达一个节点,就会有奖励。 不过阿诺德当时的注意力不在这个上面,而是新奇地到处乱跑,早就把这个古早的功能抛在脑后了。 系统估计是猜到阿诺德把这忘了,于是把拼图界面调了出来,阿诺德之前从未填充过相关拼图。 在今天之前,背景拼图整片整片都是黑的,象征着对原身阿诺德0%的探索度。而在眷属事件完成后,拼图突兀地点亮了中央的一部分,根据透露出的冰山一角,勉强能够发现,拼图的原型是一张模糊的老照片。 一个穿着空荡荡白色衣服的瘦弱少年坐在手术台上,低头注视着怀中沉睡着的双目紧闭的金发幼童,手臂搂着幼童,俨然一副守护的姿态。少年略长的栗色发丝柔和地垂着,遮挡住了神色。 “唔……?所以原主是兰波的……”阿诺德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该用哪个称呼,但是他对各种关系的称谓了解甚少,半天都没有答案。 直到耳边传来兰波的声音,“哥哥?” 阿诺德抬起头,蓦然对上兰波隐含担忧的蓝眸。他发了好一会的呆,接着恍然大悟,右手“啪”地一声拍在兰波的肩上,兰波这次反应挺快,坚强地抵抗住了阿诺德无意间施加的巨大力道,没有被直接推得后退几步。 阿诺德表情几经变幻,突然被剥夺了孤家寡人的身份,他需要消化一下。很快,他下定决心,目光如炬,“……弟弟!” 兰波是原主的弟弟,那不就意味着,兰波也是他的弟弟吗? 兰波身躯一震,情绪起伏太大,感动的话梗在喉咙口,一时有些说不出来。 哥哥这么快就发现他的身世了?不愧是兄长。 . 当天,柯南·道尔站在窗台边吐出几口烟圈,正准备久违地放松一下,睡个午觉,余光发现阿诺德两人回来了,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哒哒的,阿诺德的外套更是不翼而飞,也不知道扔到哪去了。别问他怎么注意到的,问就是那件外套是他买的。 不过柯南·道尔早已习惯了阿诺德毫无形象包袱以及东西乱扔的做派,也不打算就此斥责对方——说了也没用,油盐不进的臭小子。正准备挪开眼光,就瞥见了诡异的一幕。 只见阿诺德把胳膊搭在兰波肩上,深情款款地唤道,“弟弟。” 而一向寡言少语的兰波眉眼带着几分包容,“怎么了,哥哥?” 阿诺德兴冲冲道,“我要去找柯南大叔,告诉他,我有弟弟了!”直觉告诉他,柯南大叔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在不远处收敛起气息,悄悄观看的柯南·道尔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挖了挖耳朵,匪夷所思地跟着低声重复,“哥哥?弟弟?什么时候的事?” 他是不是错过了几百集剧情? 第16章 阿诺德习惯性地去抓兰波的手腕,想要拉着对方去找柯南·道尔,但是兰波没有如之前一样无动于衷,而是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阿诺德反客为主反握住兰波,察觉到手心明显不同于手腕的柔和触感,好奇地捏了捏。 兰波浑身都僵住了,又恢复了被阿诺德拽着走的样子。 阿诺德侧过头一看兰波,见兰波不光耳朵红了,红潮在注视下逐渐蔓延到脸颊,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 阿诺德:? 他还没摸过别人的手心,所以没忍住多捏了几下,看兰波的反应就觉得有趣,于是凑到兰波侧耳,温热的气流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你脸红什么?” 兰波依旧面无表情,他像是才发觉自己脸红了似的,脸上浮现几分真实的疑惑,这里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自己脸红了。 此时恰好有一阵风从塔楼走廊的窗户吹进来,兰波背后还没干,微风驱散了夏季的湿热感,低声道,“有点热。” 阿诺德以为兰波的意思是,脸红是因为太热了。他把手掌贴到对方泛红的脸蛋上,的确感受到了灼热的体温,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挺热的。” 兰波一双蓝眸泛着水光,人生头一回与人亲密接触,脑子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嘴里胡乱地“嗯”了一声,踉踉跄跄地被阿诺德拽着跑了。 柯南·道尔等他们走远了,才从几米外的窗帘后面走出来。脑海中划过兰波的样子,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在阿诺德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柯南·道尔已经着手开始制定策反和收服兰波的计划。既然已经决定要将兰波收入麾下,那自然要做好周密可靠的部署,常言道不打无准备的仗。 但是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兰波就已经倒戈了,这是柯南·道尔从未设想过的展开。 惊讶过后,柯南·道尔漏出一声嗤笑。 柯南·道尔心中嘲笑,那群法国佬可真是下了步臭棋。将兰波送到战场就算了,最多算是信息差造成的羊入虎口——毕竟在此之前,阿诺德的情报都是绝密的,对方只从莫泊桑口中得知阿诺德近身作战无敌,却对阿诺德的异能一无所知,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翻车的结果。 但是那些满脑肥肠的家伙们居然也不先行笼络兰波,而是直接将兰波调来战场,风险最大化。 兰波受到指令的控制,但是他说到底不是一件无思想的工具,单靠命令又怎么能让对方彻底忠诚? 就目前结果来看,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麻了。 那些在谈判桌上趾高气昂的老对头们,现在多半在懊恼着怎么从己方手中要回兰波。 思及此,柯南·道尔差点笑出声,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再为兰波费心思了,这多亏了阿诺德。 阿诺德平日里缺德得要命,倒是难得干了件好事,把兰波哄得死心塌地——或许算不上哄,毕竟只有别人哄阿诺德的份,阿诺德自己是断然不会放下身段去哄人的。 但总之结果是柯南·道尔乐于看到的,他并不准备深究阿诺德用的手段。 他“啧”了一声,心情愉悦地走出塔楼,打算出去散步,也省得又要应付阿诺德。阿诺德这次无形中帮了他一个大忙,但他不打算夸奖阿诺德,这小子禁不起夸。 第17章 与此同时,阿诺德突然听到了“滴”的一声,打开系统面板一看,瞳孔一缩。 . 阿诺德去柯南·道尔办公室找人,结果扑了个空。他郁闷地扫视了一圈收拾整洁的办公室,家具和装饰都充满古典韵味,唯独少了个人。 这个时间点,柯南·道尔应该悠哉悠哉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报纸。 但是现在,对方常用的躺椅却空着,一条孤零零的领带搭在把手上,人却不知所踪。 兰波其实并不在乎柯南·道尔的去向,他看着阿诺德略显郁卒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我刚刚好像在走廊上发现了气息相近的人。” 阿诺德睁大眼睛,转过头来,“你怎么不早说?”他的眼里含着极大的震惊,仿佛失望于兰波的隐瞒。 兰波对上这样的眼神,慌了几秒钟,面上好不容易保持了镇定,“哥哥没有问我。”他见阿诺德若有所思,不禁感到几分紧张,保证道,“我下次会提前告诉哥哥的。” 兰波心下忐忑,他不提醒阿诺德其实是因为他不想松开对方的手,他懊悔地想,不应该因为贪恋一时的温暖而给哥哥添麻烦的,也许哥哥找柯南·道尔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因为他而耽搁了? 这么一想,兰波心中涌起一股羞愧之意。他不是个好弟弟。 而阿诺德并没有像兰波担心的那样生气,而是很好哄地翘着尾巴,拉开椅子坐下,哼哼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兰波松了口气,耳边突然传来阿诺德的声音,“咦?” 兰波看见阿诺德的目光凝固在空中,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兰波有些疑惑地跟随着对方的视线,只看到了一整面墙的高大红木书架,空中分明什么也没有。 【已收录角色(943)】 【姓名:阿瑟·柯南·道尔】 【好感(对玩家):67】 阿诺德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已经收录了总共943名角色,其中既有籍籍无名的路人,也有如英国女王那样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这么多角色,如果不加以排版的话,玩家查阅起来会很麻烦,因此系统体贴地将npc划分为不同的等级,像柯南·道尔这种万中无一的超越者,边框都是金色的,象征着超然的身份和地位。 他听到系统“滴”了一声,点开通知,就看到柯南·道尔毫无预兆的好感变化。 【提示:柯南·道尔对您的好感度已升至67↑。】 阿诺德第一反应是系统出bug了。系统按照代码逻辑进行了自查,没有发现病毒或者漏洞。 系统的机械音本就毫无感情,一板一眼地汇报就显得更加呆板了。它重复道,【经过最新一次的数据自查,系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玩家,没有出bug。】 真不是阿诺德不相信系统,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无条件信任系统,唯独这个…… 他又看了一遍,好感平稳地停在67,看似没什么特别的,他身边还杵着个好感91的兰波呢。 但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好感不应该是柯南·道尔的,对方常年遭受他的折磨,好感一直在四五十徘徊,跟阿加莎差不多。 对此情形,排除系统故障的可能,阿诺德只能悚然地搓了搓胳膊,“柯南大叔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阿诺德来回踱步,仔细回顾了一番这几天做的事情,以总结性的眼光来看,他才意识到,至少在近几天,他基本上没怎么折腾柯南大叔。 “!”原来是这样吗?他感觉明白了什么,仅仅是收敛了些许,没有找麻烦了,好感度就上涨了? 阿诺德瞪圆了眼,刷新了对柯南·道尔的认知。柯南大叔,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柯南大叔平时多嫌弃他啊,巴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有时柯南大叔被他气得鬼火直冒,阿诺德都不会太过分地恶作剧,他懂得凡事要适度的道理,万一真把对方气急了,也不是全无后果。 就算是随心所欲的阿诺德,面对柯南大叔的横眉冷对和拒绝供应酸口食物的惩罚也会有些烦恼。 不过……看好感度的涨幅,可以发现柯南·道尔并不记仇,阿诺德只是安分了几天,他就不计前嫌地加上了好感,虽然表面上依旧不假辞色,好感的上升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比起阿诺德这个幼稚的小气鬼,柯南·道尔的所作所为简直可以用慷慨宽容来形容了。 可不就是慷慨得很吗?阿诺德折了他多少根手杖,一壶茶毒死了他一缸名贵的观赏鱼,短短三年给他找了多少麻烦,害他长了多少根白发? 若非柯南·道尔忙于军务,暂时不知道阿诺德将他偷偷写的狗血小说投稿给伦敦出版社了,不然好感度或许还要经历一番断崖式的下跌。 阿诺德已经计划好了,等到出版社寄来样书,战争也快到了尾声,到时候他就可以把样书放在柯南大叔的门口,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样既可以避开柯南大叔冲天的怒火,也可以回伦敦找无比想念的阿加莎叙叙旧——虽然阿加莎可能并不想看到他,但是阿诺德并不在乎,他出奇地想念着亲爱的搭档。 算算时间,他已经离开伦敦两个月了!阿诺德还从来没有和亲爱的搭档分开这么久过,在遥远的北方边境想起阿加莎,竟然有些怀念,迫不及待地想回伦敦了。 同一时间,远在伦敦的阿加莎正兢兢业业地埋头办公,突然感觉鼻子有些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坏话?” 第17章 由于后续的进展太过顺利,柯南·道尔用不着阿诺德帮忙,阿诺德便整日无所事事,闲着没事天天跑出去玩,柯南·道尔偶尔想要找他,都逮不住他的影子。 但是战争期间,边境娱乐匮乏,即使是阿诺德这样擅长找乐子的人,也感到了几分无聊,想不出几个取乐的好点子。 好在无聊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因为北方的混乱就要结束了,这意味着阿诺德返程的时间不远了。 某天,阿诺德闲的发慌,手头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于是就来找柯南·道尔。 他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门是紧闭着的,看来是在议事。 平日里柯南·道尔不经常关门,因为阿诺德有时会来寻他,偏生这厮又不爱带钥匙,索性敞开门,静候某人的大驾。 阿诺德兴奋地扒在办公室的门后,取出一根铁丝,用一种娴熟得有些诡异的手法捅开了锁眼,偷听秘书的汇报。 他的开锁手法久经锻炼,再加上门锁质量极佳,开关都不引人注意。 因而撬锁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秘书专心致志地为上级汇报事务,并未察觉到阿诺德在听墙角。 阿诺德悄悄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看到柯南·道尔深邃的眼窝里卡着一只单片眼镜,正听着秘书条理清晰的报告,“……签署已协议,暂定于三日后进行最后的和谈……” 阿诺德来的晚了,因而没有听全,不过只言片语也足够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他雀跃地想,这样平静得过头的日子总算要离他而去了! 听完汇报,柯南·道尔揉了揉太阳穴,挥退秘书,后者欠了欠身,谦恭地退出了办公室。 离开时,秘书余光不小心瞥见观赏松树后面藏着的一个栗色发顶,但是秘书没有声张,习以为常地虚虚掩上门,很有职业素养地装作没有发现。 作为柯南·道尔的专属秘书,这位秘书跟阿诺德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明白对方不是自己能应付的,一副什么都没有瞧见的样子,很快就退出了视野。 阿诺德并未刻意掩盖气息,柯南·道尔自然发觉了他的气息,也不驱赶他。 秘书跟他报告的这些军务,其保密级别只是中等偏上,作为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阿诺德完全有资格知晓,他没必要藏着掖着。 “怎么,不出去玩了?”柯南·道尔瞥了阿诺德一眼,惊奇一瞬,随后招手让阿诺德过来,帮对方捻下头发里不慎带上的树叶。 柯南·道尔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见阿诺德眼神亮得出奇,心道不好,看来是没好事。 柯南·道尔心中冷哼,不太愉快地扔给阿诺德一把梳子——他永远容忍不了有人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卷毛在他眼前乱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柯南·道尔控制住情绪不外露,淡淡道,“有事?” “明知故问!”阿诺德哼哼,他不信柯南·道尔猜不出他的想法,大叔可是对他心思猜测最准的一个人。 见柯南·道尔似笑非笑,阿诺德摸着鼻子道,“大叔,我想回伦敦了。” 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以阿诺德当前的身份,至少目前走不了,他一走,就会引起难以预测的连锁反应。 按照柯南·道尔的预想,至少还要等半个月,他才能彻底处理完累计的军务和外交问题,到那时阿诺德才能一身轻松地回到熟悉的伦敦。 第18章 柯南·道尔放下文件,把钢笔的笔帽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准备专心应付某个闲来无事就来骚扰他的小混蛋。 他盯着小混蛋金色的明亮眼眸,对方没有说谎,眼中充满了对伦敦的渴望。 “就这么想回去?”柯南·道尔略有些疲惫,军中上下都指望着他来做决策,女王也将北境的军权交给了他,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也是负担。 “嗯嗯!”阿诺德眼珠子转了转,忙不迭点头,“我想阿加莎了!” “……”柯南·道尔被阿诺德的神来一笔呛到了,还想念阿加莎,这小子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他心中懊恼,自己就不该在阿诺德来访的时候喝茶。放下茶杯,他果断回绝了阿诺德的诉求,“你可以等半个月后,后续事务安排妥当了再走。” 阿诺德幽怨地看着柯南·道尔,认为对方公报私仇,暗戳戳道,“我的小鞋已经多到穿不完了。” 言外之意是柯南大叔给他穿小鞋。 柯南·道尔不知道阿诺德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拒绝阿诺德倒不是因为私人恩怨,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想跟阿诺德这个麻烦精朝夕相对,巴不得阿诺德赶紧滚回伦敦,还他一个清静的日子。 他早就见识过阿诺德胡搅蛮缠的功力,但此时他还是不得不先安抚这个想家的小鬼——等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除了说服阿诺德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似乎还有别的解决方法。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想再被阿诺德折腾了,于是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相对激进的办法。 柯南·道尔只斟酌了一秒,赶跑阿诺德的心思就占了上风,抱着把问题抛出去的想法,他索性直接将机密情报都说了出来,“我没事给你穿小鞋干什么?说到底这是你的事,你走了,兰波怎么办?你忘了他的身份?” “兰波还有什么身份?”阿诺德状似无意地问道。 “……”柯南·道尔沉默半晌,试图从阿诺德茫然的脸上看出伪装的破绽,“但愿你是真忘了。兰波是实验室产物,【牧神】为了控制他,在他脑子里设下了指令的开关,只要掌握了特定指令,就能无条件命令兰波。” 见阿诺德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柯南·道尔加重声音,强调道,“是,兰波本人是很喜欢你,但只要持有指令者要求他动手,他就只能按照指令说的做,管你是谁都照捅不误。” 一般人听到这话多半会警惕起来,再不济也会产生担忧,但阿诺德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随后的第一反应却是,“但是他根本打不过我,弟弟怎么可能打过哥哥?”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始得意扬扬,“就算在睡觉的时候偷袭,也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那个指令,存在跟不存在都是一样的,这种小事,我根本没必要去解决。” 柯南·道尔不否认阿诺德的自保能力,对方不止一次遭到暗杀,除了三年前险些丧命的那一次,后来的刺客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伤痕。 恐怖的战斗力让阿诺德即使在睡梦中,亦能察觉到危险,并及时置敌于死地。 曾经有一天,阿诺德早晨若无其事地从房间里出来,阿加莎因为得到了刺客的消息,就去问阿诺德有没有遇到刺杀,阿诺德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没有。 可是当天,打扫卫生的阿姨就在他的卧室里发现一具咽气不久的尸体,验尸结果是死在前一天的半夜,脖颈上的掐痕也与阿诺德的手型对的上。 阿诺德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发出一声“哈?”,挠了挠头,真的没有印象。 在阿加莎严厉的目光下,阿诺德才仔仔细细地搜刮脑海中残余的记忆,勉强想了起来,“啊,我好像做了个梦……” 他实话实说,“有陌生人突然进入我的领域,然后那个人……” 他努力回想,不确定地道,“应该是死了吧。” 阿加莎只当阿诺德是睡糊涂了,这才把刺客给忘了。实则不然,阿诺德并没有睡糊涂,他只是睡得太死了。 他不记得那个刺客,仅仅是因为反杀刺客的不是他,而是深入骨髓的本能反应。在精神陷入深度睡眠时,身体仍然肩负着警戒的任务,察觉到潜入者隐晦的杀意,便在无意识间结果了对方,而阿诺德本人甚至没有多少相关的记忆。 阿诺德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实在难以说服。柯南·道尔深觉无力,阿诺德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换了个角度,再次尝试,“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麻烦吗?” 阿诺德反问,“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他对自己的实力太自信了,自从他知道自己在睡梦中也会本能地压制周围人的异能之后,他的睡眠质量变得极佳,对于被刺杀这种意味着风险的事情,更多的是期待。 他希望有人能给他带来更多的乐趣,不管是奔着取他性命而来的刺客,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只要能让他觉得好玩,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得提醒你。”柯南·道尔深深地叹了口气,决定做最后的尝试,“如果不能彻底根除‘指令’的隐患,女王那边很难承认兰波是你的弟弟。” 阿诺德身上是有爵位的,他想要认兰波做弟弟,需要经过女王的承认。女王亲自授予爵位为阿诺德带来了许多便利,但同时也有些许限制,在亲友的审查上,会比普通人严格很多。 让柯南·道尔没有想到的是,阿诺德的表情产生了些许变化。 阿诺德脸上浮现困惑的神色,“但兰波就是我的弟弟呀。”他似乎已经认定了这点。 “……”好机会。 柯南·道尔抓紧机会,以“口头的兄弟不如白纸黑字的户口本”为由,成功说服了阿诺德。 “好吧,”阿诺德承诺道,“关于兰波的‘指令’,我会解决这件事。” 柯南·道尔抑制着上扬的嘴角,淡定地“嗯”了一声,看似并不为阿诺德难得的大包大揽感到高兴。 他朝门口侧了侧头,明显的逐客令。 阿诺德倒也不多作纠缠,见柯南·道尔如此盼望着他走,他略感不爽,于是回头做了个鬼脸,看见柯南·道尔眼不见心为静地扭过头,才满意地离开。 阿诺德一脚踹上门,拉起在门后等待他的兰波,转眼间就跑得没影了。 办公室的隔音实在优秀,兰波就站在门外等候,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仅仅是发了会儿呆,正思考着今晚吃什么,阿诺德就突然推开了门,以一种拉扯小辈的姿态拽着兰波离开了。 第18章 【牧神】在制造兰波的时候,未雨绸缪地设下了密令,用于确保自己对兰波的绝对控制,没想到为他人做了嫁衣。实验室被捣毁后,这份密令就为法国控制兰波提供了最大的依仗。 正如没有机器能够突破设定好的代码,兰波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彻底摆脱指令的胁迫,他的头顶始终有阴霾挥之不去。 英法交涉的谈判桌上,双方就兰波的归属权争论不休,英方指出兰波并非土生土长的法国人,他甚至不是自然人。 而兰波本人也为英方驳论的正确性作出了证明,他承认比起原本的老东家,他更愿意待在英国——原话是想跟阿诺德待在一起,但是四舍五入一下也能用来堵住法方代表的嘴。 可以这么说,不管是在名义上,还是私下里,兰波都不能算是法方的人。 法方形势不如人,在耍嘴皮子上也落了下风,但他们也并非只能一昧挨打,要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法方代表见对方咬死不松口,俨然一副明着抢人的架势,也不忍气吞声了,直接拿出最后的底牌,“兰波身世特殊,这是在座各位都清楚的事。当初魏尔伦先生杀死代号【牧神】的通缉犯时,顺便取回了不少资料——” 这些资料的性质并未明说,然而在场的人都一清二楚,无非就是用于控制兰波的密令,英方坚持谈判,为的就是这个密令,他们需要对方迫于压力交出密令,作为报偿,他们当然也能拿出别的东西交换,譬如调整外贸进出口的税率,或是分享不那么重要的新型异能科技…… 但是兰波的分量显然不止这么点砝码,法方不满意,因而一直从中斡旋,试图获得更大的利益。 双方都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最乐观的预测也是半个月后能结束这件事,可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一个人的到来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僵局。 阿诺德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双方仍然在唇枪舌战,英法不和由来已久,刚开始还端着架子一板一眼地驳斥,很快就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吵的不可开交。谈判桌上唾沫横飞,吵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口肉。 “【牧神】早已被剥夺法国国籍,他一手制造的兰波又怎么能说是法国人?照我看,你的论调简直令人发笑!” “按照惯例,只要在法国境内出生,就是法国国籍,【牧神】的实验室就在法国!你们强抢他国公民,还有理了?” 第19章 “这怎能说是强抢?”英国外交官冷笑着,一字一顿地复述兰波亲口所说的话,斩钉截铁地道,“兰波先生既然是公民,当然有移民的权利,我们充分尊重他的意愿,倒是你们,强留的嘴脸不太好看吧?” “你……” 直到阿诺德旁若无人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如火如荼的吵架才消停下来,原本吵闹如菜市场的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无数目光汇聚在阿诺德——还有他身边的兰波身上。 “吵完了?”阿诺德笑了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那该我说了。” “……”隶属英国的众人不敢吱声,只能用眼神进行隐晦的交流,谁把这祖宗放进来的?不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把会议室炸了? 有人在阿诺德视线死角的地方悄悄做了个口型,【柯南先生。】 接收到信号的其他人顿时松了口气,心里浮动的不安立刻消散了。 如果说阿诺德就是不安定的代名词,那么柯南·道尔则恰恰相反,对方出身贵族世家,累世勋贵,经过多年来实打实的功绩的积累,在军队和政治中都具有极高的威望,一提及他,旁人便下意识地服从,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这位就连女王也发自内心倚重的最高指挥官先生。 既然是柯南先生,那肯定不会出问题……众人压下心中的不安,心里七上八下地观察着阿诺德。 阿诺德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场合的人,他全程保持着不失身份的风范,让侍者帮忙保管黑色的礼帽,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无比矜贵,宛如一个拥有良好教养的贵族少爷。 他无比自然地牵着兰波,如同带领幼弟出席宴会的兄长。 兰波身量比阿诺德略高,却不让人怀疑二人之间的从属关系。 兰波一言不发,视线全程跟随着阿诺德,阿诺德让他坐在哪里,他就坐在哪。 即使落座,兰波也在桌子下牵着阿诺德的手,他是如此地依赖着阿诺德,以至于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法国外交官的脸都绿了,兰波却表情淡淡,连一个眼神都吝啬。 阿诺德没有特意展开气场,但当他走进这个会议室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直面顶尖强者的压迫感。 人类进化出的灵敏嗅觉让他们汗毛倒竖,如同跟一头不可控的猛兽共处一室,时刻涌起一种没由来的恐惧,好像他们真的被对方杀死过一次。 阿诺德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来,他在柯南大叔的嘱咐下换上了这套正式的西装,只感觉浑身不适。 他也懒得拖延时间了,直言道,“把兰波的密令给我,我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们一个要求。” 法国外交官没见过这种展开,见对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赶紧给长官打了个电话。 “福楼拜先生……没错,这就是他的原话,怎么办?” 福楼拜原本正在批阅军务,闻言神情凛然,“你们先拖住他,我很快就来。” 原本只是想借着兰波这件事牟取更多利益,但是对方竟然这么舍得,居然肯让阿诺德作出承诺? 欧洲大多数国家都养着与契约相关的异能者,所以并不担心食言这种可能,对方许下了诺言,就绝无可能违背,否则就会遭受异能的反噬,最好的结果也是沦为废人。 一个来自阿诺德的承诺?福楼拜一边步履匆匆,一边思考着,这未免太大方了些,不像是柯南·道尔那个老狐狸能干出来的事,对方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抛出价值巨大的筹码,太奢侈了,不是对方的作风。 阿诺德是谁?他对上两个同等级的超越者游刃有余,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了其中一名超越者,另一名幸存下来的超越者莫泊桑也因此被狠狠挫伤了信心,需要很多时间疗养。 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阿诺德给莫泊桑造成的伤害都太大了,如果不迈过这个坎,或许会一直原地踏步,甚至是退步。 以目前的情报来看,阿诺德无疑是个少年天才,无论是在近身格斗,还是在异能战斗中,对方都强的让人忌惮,他甚至才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哪怕不谈潜力,就阿诺德现在表现出的能力来看,一个承诺简直价值连城,是真正的一诺千金。 在福楼拜看来,单单为了兰波,英国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兰波已经是英国的阶下囚,更何况他已经投向了英国。 让福楼拜站在英国的立场考虑,与其接受可有可无的好处将兰波放走,不如直接杀掉兰波,这样就一劳永逸了。 柯南·道尔想必也是这样想的。英国毕竟没有密令,必须面临兰波反叛的隐患,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将兰波送回去,他们无法彻底收服兰波,当然也不愿让兰波归国为敌所用,要知道,法国可是有密令的,唯有掌握密令,才能完全发挥兰波的实力。 看来英国那边超乎想象地重视兰波啊……福楼拜思量着,倒是可以就此做文章。 福楼拜在几分钟之内赶到了会议室,室内寂静无声,就算呼吸都是尽可能地放轻,生怕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阿诺德本来都要打瞌睡了,看见福楼拜才直起身,结果下一秒又打了个哈欠,“考虑好了吗?” 无数情报在福楼拜脑海中一闪而过,衡量清楚其中蕴含的意义、以及不同答复可能造成的后果之后,福楼拜果断抛弃了原本的想法。 “可以。”福楼拜沉稳的声音响起。 这种大事不是口头就能商议清楚的,在详细的商谈后,福楼拜让人打印了一份新的和谈协议,其中包括了各种细节,比如这个承诺的限定范畴,不可以危害英国,不可以要求阿诺德自戕……等等。 阿诺德随意招了招手,让自己人来检查一下协议的合理性,在谈判桌上同仇敌忾的英国外交官们聚在一起,分工协作,时不时讨论一下这里的描述是否合适,那里的指代是否有歧义。 大约十分钟后,阿诺德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英国外交官们认为,这是一份严谨且周密的协议,尽管是临时草拟的,也不能否认其专业性。 柯南·道尔将这件事放权给了阿诺德,因此签署协议无需过问对方。 阿诺德没有带笔的习惯,事实上他也不需要自己携带什么。他刚一伸出手,手指微微勾了勾,立刻有人灵性地递来一只钢笔。 对方得到了上司赞赏的目光,赶紧受宠若惊地低下头。 阿诺德翻了几下,在最后一页找到签字栏,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这协议是双份的,签好后,英法双方各自持有一份,福楼拜打开看了一眼阿诺德的字迹,感觉被伤到了眼睛,马上就合上了。 这字迹连三岁小孩也不如,就连小孩子都知道写字要工整,而阿诺德的字就跟鬼画符没两样,福楼拜需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出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母组成的名字—— 【arnold(阿诺德).】 在契约型异能者的见证下,阿诺德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约束将自己与某个不知名的存在联系起来,建立契约的感受已经很新奇了,也不知道撕毁契约会是怎样? 如果不是游戏不能回档,他也不太喜欢出尔反尔,或许真的会想试试违约的后果…… 第19章 办公室内,柯南·道尔正在询问阿诺德,想要从阿诺德的口中了解会议的经过。 “这样……那样……然后就没了。就是这么简单!”阿诺德叉着腰,得意洋洋地对柯南·道尔说道。 柯南·道尔笔尖一顿,做记录的手停在半空中,回忆了一下阿诺德口语化的描述,深感从中实在提取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才放弃了。 他只得妥协道,“把兰波叫进来,我问问他。” 这种事情问阿诺德果然没用,虽然他是当事人,但是以这小子的叙事习惯,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尾都会被概括成一句简单的:“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男人来会议室跟我签了协议,然后事情就圆满收官了!” 而且阿诺德还不忘在最后补充一句,表示这事儿对他来说很轻松,接着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柯南·道尔,好像在等待什么。 “……”柯南·道尔把目光从阿诺德脸上移开,顺着阿诺德的话往下安抚道,“你做得很好。” 阿诺德的反应和以前一样,有时他做了什么值得表扬的事情,就会用那种尾巴翘得老高的语气炫耀,柯南·道尔哄阿诺德的经验丰富,一听就明白需要夸奖了——尽管柯南·道尔并不是每一次都会配合地哄,但是谁让阿诺德这回的确为他解决了麻烦呢? 虽然是个天天惹事的熊孩子,偶尔懂事的时候,柯南·道尔倒也不会吝啬一声夸赞。 阿诺德转身离去,应该是去叫兰波了。 柯南·道尔靠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很快,兰波的身影从门后探了出来。阿诺德也没急着走,他凑到兰波耳边对嘱咐了什么,就把毫无防备的兰波推到了柯南·道尔的跟前。 第20章 兰波措不及防,从唇间漏出一声“啊”,他乍一看面无表情,细看可以发现些许迷茫,试图伸出手挽留阿诺德,然而对方动作比他快,马上关上了门,把兰波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 此时的兰波如同一只被迫离开鸡妈妈的小鸡崽,分外茫然和无助,看得柯南·道尔嘴角抽了抽。 柯南·道尔咳了一声,决定开门见山,“把谈判时发生的事情跟我说一下吧,尽可能详细一点。” 没办法,这个记录是呈给女王的,所以要柯南·道尔亲自来问,而且按照惯例还需要着重询问当事人,毕竟当事人的观感和判断通常都是最准确的。 毫无疑问,阿诺德就是那个当事人,但是他全程除了签字,别的事项都是他人代劳,估计也不会注意那些细枝末节,所以只能让离阿诺德最近的兰波来弥补这份缺失了。 “……”兰波只混乱了一瞬,就在柯南·道尔鼓励的眼神下和盘托出,还补充了一些细节。 半晌,柯南·道尔点了点头,抖了抖纸张上未干的墨水,“不错,比阿诺德讲的清楚多了。” 兰波下意识为阿诺德找理由,脱口而出,“哥哥只是太困了而已。” 柯南·道尔“嗯?”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准确发现了违和之处。 “他平时可比哈士奇还要精力旺盛。”他意味深长,“哦,太困了?” 联想到前些天属下呈上来的消息,柯南·道尔心里有了结论。 近些天有伦敦的包裹寄到了这里,一般来说,这种不清楚底细的快递都是会被拦截并严格搜查的,但这是阿诺德的东西,柯南·道尔暂时不想考验对方对自己物品的占有欲,而且寄出包裹的人留下的标记也让柯南·道尔挑了挑眉——是熟人。 阿诺德突然反常地打瞌睡,这是为什么?好难猜啊。 “……”兰波脑子里此刻只闪过一句话,完蛋了,哥哥会生气的,他太急着为哥哥说话,不小心把哥哥嘱托他保密的东西暴露了。 兰波满脑子都是完了,没有注意看柯南·道尔的表情,因此也没发现对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好笑地打量着单纯的兰波。 兰波可比阿诺德好逗多了。柯南·道尔心道。 目送兰波生无可恋地走出办公室,带着一种直面末日的决绝,而阿诺德兔子似的窜出来,把弟弟拉走了,仿佛没看见弟弟脸上的心虚。 . 另一边,兰波鼓起勇气向阿诺德坦白道,“对不起哥哥,我好像把你的秘密暴露了。” “?”阿诺德思考了一下才回忆起来,是他之前跟兰波提到的‘不要跟柯南大叔说’的事情,看兰波的意思,应该是发现了? “柯南大叔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柯南先生……”兰波沮丧道,“直接让我走了。” “那就没关系,”阿诺德搓了搓弟弟的金发,“柯南大叔可没有秋后算账的习惯,有事当场就会说出来。” 既然柯南·道尔没有特意让人留下,那就意味着不计较阿诺德在事关重大的会议上打瞌睡的事。 看来柯南大叔最近心情很好嘛。阿诺德作出结论。 但是兰波还是有些自责,他感觉自己总是在拖后腿。哥哥对他很好,但是自己就像个累赘一样,毫无用处就算了,还总是做错事。 见兰波还是耷拉着眼,浑身笼罩着低沉的氛围,阿诺德动用人生中全部的社交经验,只憋出来干巴巴的安慰,“没关系,这只是小事。” 还是卫兵路过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声,“小先生,您的快递到了。” 阿诺德这才灵机一动,“走,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看。” 不开心没关系,他有很多能让人快乐起来的存货。 看到这里是不是以为是什么违禁品?实则不然。 卫兵很贴心地将包裹放在门口,大的、小的分门别类,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兰波主动帮忙把东西搬进去,他的重力异能在这种时候特别方便。 刚一进房间,阿诺德就兴致勃勃地开拆,撕掉快递上的标签,兰波则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快递的共同点:它们好像都是由一个叫做o.w的人寄出来的。 兰波余光瞥见了房间里的各种家具,还有大屏的电视,电视下面的柜子的抽屉被人拉出来,里头凌乱地摆放着游戏卡带,这些都是兰波不了解的事物,而阿诺德在此一道上可以说是精通。 有人给阿诺德寄来了最新的游戏机和市面上最新发售的游戏,对方显然是哥哥的熟人。 那个o.w是谁?他是哥哥的什么人?兰波对此一无所知。 “王尔德啊。”阿诺德随口回复道。 兰波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王尔德?” “他叫奥斯卡·王尔德。”阿诺德评价道,“不得不说《怪物帝国》玩得不错。” 阿诺德和王尔德一起联机打通最高难度,通关记录至今在全服排行前列——不过后来阿诺德突发奇想把王尔德为他画的肖像送去拍卖了,差点把王尔德气死,于是两人就这么闹掰了。 说实话阿诺德当时还挺纳闷,他是真不理解王尔德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仿佛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他这么做其实没有别的恶意,就是很纯粹的好奇。 ——他只是好奇他的画像能卖多少钱罢了。在阿诺德的观念里,这幅画既然已经送给了他,那当然就任他处置。 只可惜不仅王尔德对此有意见,就连柯南大叔都听说了这回事,当天就脸色铁青地把他逮了回去,将那副画着超越者真容的肖像取了回来,三令五申让阿诺德不许再搞事。 不就是一副画像么?阿诺德听说王尔德给很多人都画过肖像,没什么特别的……应该吧?想起王尔德当时蕴含失望的面孔,阿诺德没由来地走了会神。 不过王尔德也没有因此记恨太久,这才过了半年多,远在北方边境的阿诺德就收到了对方的和好邀请——一大堆精心搜集的游戏。 于是阿诺德就顺水推舟地忽略了过往的不愉快,连着打了好几天游戏,正因为这些天泡在游戏里,把通宵当做家常便饭,他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瞌睡。 说起《怪物帝国》这个经典的游戏,阿诺德还有些怀念,便打算回顾一番,正好带兰波感受一下打游戏的乐趣。他相信,游戏这么好玩,兰波玩了就不会不开心了。 阿诺德创建了一个新的联机存档,两人的出生点不同,兰波出生在最安全的新手村,几乎没什么危险,而阿诺德就没那么幸运了,一落地就被各种怪追着打。 好在他手法没有生疏,拿了把武器就杀怪如劈柴。他自己沉迷于打怪升级,到处攒装备抢地盘,让兰波自己探索慢慢玩,因为游戏这种东西还是要自己探索才有趣,至少在新手村,这个游戏可以玩得很轻松。 当阿诺德已经熟练地把后期boss的头颅割下来当做招募士兵的噱头,达成“大领主”成就时,兰波还在新手村徘徊,但他也不白蹭装备,每当阿诺德打败了某个boss,他都会及时地送上夸夸,把阿诺德哄得高高兴兴。 到最后阿诺德已经忘了最初的目的,心情愉悦的阿诺德只觉得兰波怎么看都顺眼,不愧是他弟弟。 . 英国伦敦,一名黑发青年从宫里走出。 最近,英国异能界都流传开了一个好消息,北方战线趋于平稳,很快就要回归和平,这都得多亏了柯南·道尔和阿诺德的贡献。 奥斯卡·王尔德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刚从女王的召见中脱身,就遗憾地得知他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伦敦了。 大约两个月前,阿诺德就赶往北方战场,那时候王尔德与莎士比亚等人奉前往了其他战场,他一直想跟阿诺德解释,奈何时间上实在赶不及。 而且王尔德确实也不敢再去找阿诺德了,当初在超越者们的聚会上,他喝大了,酒精放大了怨气,于是怀着某种赌气的心思说,“有阿诺德在的地方,我就算死也不会来。” 阿诺德没有来参加那个宴会,但是王尔德毫不怀疑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神志不清时说的胡话。 当时阿诺德干的荒唐事已经传遍了伦敦,阿诺德一向是这个作风,大家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把这事儿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当然,没人会把这件事搬到台面上来讲,阿诺德可不是什么会忍气吞声的性子,一旦让他知道有人敢拿他当谈资,那所有涉及人员都要倒大霉,大家都清楚阿诺德的行事风格,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而王尔德作为一个风评颇佳的文艺青年,用来表明心意的画像被对方一点都不给面子地拿去拍卖,这让他的脸都丢光了,心灵也受到了重创——他没想到阿诺德真的干得出来把肖像拍卖这种事,也想不到阿诺德一直以为他的画作是大家都有的待遇。 他的一颗心都碎成了渣渣,各种复杂难言情绪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变成了让他后悔的话。 第21章 第20章 唯一让王尔德感到庆幸的是,阿诺德既往不咎地收下了他的赔礼,这让他对阿诺德的滤镜又深了一层。 王尔德跟阿诺德的初遇是在宫里,当时阿诺德正抓着女王繁复蕾丝边的袖子,眼巴巴地瞧着女王的脸色,软磨硬泡地让女王答应了他的出境请求。 正当女王无奈叹气时,王尔德好巧不巧推开门走进了大厅。 推门的动静惊动了阿诺德,他刚刚得到了女王的出境特批,正是情绪高昂的时候,神采飞扬地朝王尔德投来眼神。 阿诺德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陌生的王尔德,而王尔德则顿住了脚步,没人知道这一刻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永远将这一瞬间的感受记在了心里。 也许可以说是惊鸿一瞥。王尔德怔愣在了原地,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看着阿诺德,移不开目光。 直到阿诺德失去了兴致,顺走了桌上的一块甜点,接着毫不在意地和他错身而过,如同路过一面墙、一株无谓的野草,王尔德才听到了胸腔里轰鸣的心跳声,心脏砰砰地跳着,撞的他心口发疼。 “我走啦!”阿诺德对女王说道。 女王无可奈何地叹息,就算知道阿诺德没这么脆弱,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慢点,别被门绊倒了!” 而阿诺德压根没听清,他早已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如同一闪而过的流星,在虹膜里留下一瞬间的绚烂,下一刻就飞快地消失了,仿佛从未来过。 而被晾在一旁的王尔德大脑一片空白,心如擂鼓。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他好像对那个人一见钟情了,而当时的王尔德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见到阿诺德的人通常只会被其摄人心魄的美貌震住一瞬,即使止不住地回想,也不至于硬控太久。 唯有王尔德被那一次的见面蛊惑得神魂颠倒,他连着好几天神思不属,闲暇作画时,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阿诺德的脸。 相熟的友人都笑他,“你还真是个颜控。” 颜控一词可以概括王尔德的前半生,他痴迷于各种颜色的美人,无论男女,但并不执着于与对方形成亲密关系,更多的是欣赏。 有时出于同情或别的什么原因,王尔德也会无条件为艳丽的美人提供帮助,不索取报酬,是英国异能界公认的好人。 王尔德的异能就像他本人一样,充满着文艺的气息,异能名为【夜莺与玫瑰】,可以从空气中催生出玫瑰,每一朵玫瑰都可以夺走一定范围内的一个生命。 身为超越者,王尔德可以催生出成千上万朵异能玫瑰,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寻常人一旦进入他的领域,转瞬就会被吸干生命力,变作一具干尸。 【夜莺与玫瑰】是那种比较典型的异能,正面作战能力很强,但在超越者中不算太出格,它既不能复活死人,又不能逆转时间。 唯有王尔德自己清楚【夜莺与玫瑰】的特别之处,这个异能放大了他的特质,让他本就重度的颜控发展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如果让他一辈子见不到美人,那他可能会绝望地自杀。 王尔德毫不怀疑,自己之所以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跟美人生活在同一天空下。 而阿诺德在王尔德见过的众多美人中,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档,不,对方应该在单独的一档,因为没人可以跟他相提并论——王尔德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这么认为。 王尔德对于颜值的评判异常准确,他曾夸赞超越者同僚的容颜,称莎士比亚犹如精灵王一样飘然于世,不染半点尘埃,而柯南·道尔就像一斟醇厚的美酒,沉淀着岁月的厚重与深沉,阿加莎如凛冽的冬玫瑰,带着尖锐的刺…… 他总是很擅长欣赏各种各样的美,并将其作为成长的催长剂。这也许就是他能无痛成为超越者的原因。 而对于阿诺德,王尔德给出的评价只有“完美”。即使是最挑剔的鉴赏家,都不能从对方的脸上挑出瑕疵,只会惊叹着这如同上帝亲自执笔的鬼斧神工。 超出常识的美貌让人不禁产生一个怀疑——对方是不是上帝最宠爱的亲生孩子?不然他为何如此强大、美丽,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 就算性格骄纵,行事跋扈,亦不影响那种超然的魅力,将任性的孩子气与玩世不恭的残忍等特质混合于一身,偏偏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仿佛他生来就是如此。 阿诺德自一出生就站在最高处,百无聊赖地俯视着蚂蚁般的凡人,浑然不知自己有多么耀眼,璀璨,就像烈日从来不在意其投射的日光会灼伤多少人,阿诺德也从未考虑过他人的感受,他一意孤行,唯我独尊,眼里从来不包括他人,心里只装着他自己。 阿诺德只是看起来没有架子,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差不多,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他的容易接近与其说是平易近人,不如说是平等的轻慢和蔑视。 他仿佛自始至终都相信着自己就是世界中心,整个世界都是为了他而运动、旋转。 正如他的异能【i】一样,因为自负自信,所以无所不能。 王尔德看透了对方的本质,偏偏就这么被对方毫不掩饰的高傲与烈日高悬般的轻蔑俘获了。 王尔德对阿诺德的感情始于皮囊,忠于人格,他早已记不清自己是从何时起意识到自己对阿诺德的这份特殊,但当他在独酌后的一夜里恍惚间觉醒了新的能力之后,第一时间就用新的能力为阿诺德画了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 次日,这幅饱含心血的画像便作为礼物送给了阿诺德。王尔德这辈子也只这么郑重地对待过一个人,他从今往后也很难再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待其他人了。 从【夜莺与玫瑰】脱胎而出的肖像蕴含着神奇的力量,具有替死的作用。而王尔德必须为这个超标的能力付出代价,他画完肖像之后直接昏迷了,但次日还是从昏迷中挣扎起来,让下属为阿诺德送去了那副具有魔力的画像。 后来王尔德得知了替死肖像的极限,它可以作为载体,让濒死之人在画框内重生,只要及时寻到残骸,就会自动催生残骸的血肉,为濒死之人提供新的躯体。 这个能力一经出现就震惊了所有知情人,但是让人大失所望的是,它的作画对象具有严格的限制。 王尔德对艺术和美人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热衷,他本能地拒绝为容貌不够出挑的人作画,就算他碍于某些原因不得不作画,【夜莺与玫瑰】也不愿为劣质画像赋予魔力。 迄今为止符合条件的人只有阿诺德一个,再也没有哪个人能像他一样轻易地获得【夜莺与玫瑰】明目张胆的青睐。 有时王尔德会以为【夜莺与玫瑰】是有生命的,并且跟他共用一颗心脏,不然为什么会如此默契地为同一个人而疯狂跳动呢? . 没多久,阿诺德回到了伦敦。 他的回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前来迎接的人除了他的副官希莱尔,就只有久别重逢的王尔德。 黑发青年身着初见时的燕尾服,一见到阿诺德的身影,就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洋溢着快乐的笑。 过了那么久,满溢的思念早已将过往的不愉快冲散了,他现在只是想跟阿诺德说话,哪怕只是随便寒暄两句也好。 王尔德伸出一只白手套的手,语气带着玩笑式的放松,让外人猜不到他的真实想法。 “真是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哪。”王尔德心口发热道。 “好久不见,王尔德,”阿诺德并不见外,顺势接受了对方的搀扶,从车上跳下来,“这里怎么这么多玫瑰?” 阿诺德奇怪地环视着四周,暴露在空气中的土地长满了娇艳欲滴的玫瑰,在风中摇曳着,与略显萧条的街道气质不符,倒是跟眉眼俊美的王尔德很搭。 他随口说道,“你不会把家里的玫瑰移栽到这里了吧。” 王尔德住在一个遍地玫瑰的庄园里,他继承了祖上的遗产,因为对花卉的热爱而将其种满了每个角落。 王尔德还曾以“花太多种不下”为由送给阿诺德很多植株,无一不是品相极佳的珍品,并且生命力顽强。 即使阿诺德整日不着家对植物们疏于照料,它们仍然在盆栽里生长得很好,成为了一道明丽的风景线。 “怎么可能,”王尔德矢口否认,“我才不会这么对我的玫瑰。” 虽然这些玫瑰也确实跟他脱不开干系……王尔德眼神飘忽,他在这里等了阿诺德十来分钟,等待的时间里,只要一想到阿诺德的脸就不禁心情雀跃,沉浸在即将见到对方的喜悦当中,结果就不小心凭空催生了许多玫瑰。 就在这时,阿诺德从身后牵出一个金发蓝眼、神色淡漠的少年,并自然而然地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兰波。” 兰波略有些走神,他不太懂人际交往,因而没有主动握手,只是默默地观察。 还是王尔德善解人意地给了个台阶,“初次见面,我是奥斯卡·王尔德。你可以叫我王尔德。” 第22章 于是兰波才游神地说了句,“你好,王尔德。” 王尔德第一眼被兰波小小地惊艳了一下,不过他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阿诺德身上。 阿诺德见两人交换姓名,没有多余的反应,那双鎏金色的眸子短暂地在王尔德身上停留了一秒,突然说道,“我要回家了。你——” 王尔德一时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诺德说话大喘气,“——要不要来我家打游戏?” 王尔德这才松了口气,假装不在意地“咳”了声,自然无有不应,“好。” 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为了接近阿诺德练了一手高超的游戏技术。 第21章 四人成行,一同坐上了车,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安保人员尽职尽责地确认身份后,这个独属于一人的广袤领地为黑色的车辆敞开了大门。 阿诺德坐在车里,撑着脑袋去看外面的风景。 这里的景色他已经见过无数遍了,明丽的园林,鹅卵石堆砌而成的小道,精心设计的假山和沟壑中流过的泉水,甚至来来往往的各种佣人和园丁,其中大多数都是眼熟的面孔。 这个领地异常宽阔,但由于它的所有者并不热衷于交际,所以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很快,坐在驾驶位、承担司机职责的希莱尔就说,“到了。” 阿诺德跳下车,久违地打量着自己的领地,这是女王在为他授爵时额外赠送的地盘,据说曾作为享誉英国的皇家园林,等阿诺德住进去后,又有一座无比华丽的别墅拔地而起。 家里和之前没什么区别,阿诺德扫视周围,门口的喷泉和石雕一成不变,但……总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耳朵动了动,再次确认不是幻觉。 一种古怪的、不同寻常的破空声,仿佛子弹穿透空气,又像是重物从高空坠下。 阿诺德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此时,他的副官希莱尔已经把钥匙插.进了锁眼,只听一声“咔哒”,希莱尔推开了门,对主人及其客人说道,“请进。” 而阿诺德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身上了,他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神色,昂起脑袋,王尔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见头顶有不明物体飞速坠下,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阿诺德,然而阿诺德像是原地扎了根似的,纹丝不动,甚至对王尔德微笑了一下,做了个“别管我”的口型。 电光火石间,兰波也察觉到了不对,第一反应就是挡在阿诺德身上,用重力异能抵挡突如其来的袭击。 “唔?”阿诺德被兰波糊了一脸,心想弟弟太大只也不是好事,眼见着某个“重物”即将落地,他灵机一动将兰波拦腰抱起来,极快地调转成扛在肩膀上的姿势,为了防止弟弟挣扎还特意空出一只手去按住对方。 至于另一只手,则揪住了某个“重物”的领子。 此重物名为五条悟,今天在楼顶试验无下限术式的极限,于是从楼顶进行了信仰之跃,但专心致志的五条悟没注意到一件事——这个家真正的老大回来了,好巧不巧,正好赶上他跳楼的时间。 阿诺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反应力精准扯住了五条悟的衣领,衣领发出不堪重负的“撕拉”声,五条悟外套的领子都快被撕成碎布了,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 还好阿诺德足够迅速地拽住了其他的布料,让白发蓝眼的男孩不得不悬挂在他的手上,没有着力点,挣扎不得的样子如同一只乖巧的白猫。 六眼是无死角的,所以五条悟可以看到自己的脚离地面仍有一段距离。他尝试蹬了几下脚,揪着他领子的手却如同铁钳一样,将他牢牢固定在空中。 五条悟盯着阿诺德那张美丽的脸蛋,感觉有些牙酸,突然想起了被对方支配的糟糕回忆。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诺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如同拎着一只不听话的猫。他想要伸手去逗,却发现腾不出手。 转头一看,兰波浑身都冒着红光,显然还在维持着异能,兰波顶着一张无辜的脸,趴在他肩膀上小声提醒道,“哥哥。”我还在这里呢。 “……”阿诺德这才想起兰波还挂在他身上,他对弟弟向来是独一份的待遇,于是他把树袋熊似的兰波从身上薅下来,还不忘跟希莱尔说了声,“去准备下午茶。” 希莱尔被陡然发生的变故惊住了,正当他一脸问号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五条悟时,不做人的上司难得提出了正常的要求。 希莱尔打了个哆嗦,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赶紧在阿诺德没改变主意之前消失在了对方的视野里。 王尔德在此之前只听说过,还从未亲眼见识过阿诺德的怪力。 现在王尔德亲眼看到了阿诺德轻易抗下高空坠落的巨大作用力,王尔德愕然地张口,像个呆头鹅。 而阿诺德下一刻回过头的时候,他又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整理好了表情,没有半点失礼。 王尔德风度翩翩地说道,“这是这位……小朋友准备的惊喜么?还挺有……”他绞尽脑汁才想出夸人的词,“挺有创意的。” 阿诺德挑了挑眉,盯着五条悟的脸看了半晌,在空荡荡的脑瓜里努力扒拉几秒,好不容易才想起一个对的上号的名词,“这是惊喜吗?六眼。” 他光记得五条悟是六眼神子,却将对方的本名给忘了。 五条悟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六眼”称的是自己,他扭开头,“不是,我只是在测试无下限的防御效果,试试从楼顶上掉下来能不能完全抵消伤害。” 阿诺德听到陌生的词汇,倒是起了几分兴趣,“无下限?好名字。” 五条悟的异能就叫【无下限】吗?这可比他的【i】听起来有意思多了。阿诺德心中划过这个想法,下一刻就惊动了原本沉眠着的【i】,不能说话的异能力在此时委屈地向阿诺德的想法发出抗议。 阿诺德感觉到莫名躁动起来的异能,心想,行了,你比【无下限】有意思,浮躁的异能这才平静下来。 五条悟不适地挣扎了一下,憋屈地瞪了一眼阿诺德,岂料对方根本不为所动,仗着身高优势硬是把他拎进去了。 提前沏茶等候阿诺德的管家见此情形讶异了一瞬,忍下眼底的笑意,“请用茶吧,小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管家总是喜欢称阿诺德为小先生,而阿诺德对此好像没有意见。 慢慢地,这个称呼逐渐成了这栋富丽堂皇的别墅里的侍从们对他的爱称,尽管按照英国人对男主人的惯称,他们似乎更应该叫他“老爷”,但他们从不这么称呼阿诺德。 这是因为阿诺德太年轻了,像个朝气蓬勃的太阳,与那些暮气沉沉、严厉刻薄的贵族老爷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而阿诺德本人对此毫无所觉,接过茶就开始“吨吨吨”地牛饮,把本应用来品尝的红茶当做解渴的白开水喝了,看到杯底还未完全融化的方糖,撇了撇嘴,“太甜了。” 五条悟举起手,突然出声,“你把我的茶喝了。”他趁着阿诺德喝茶的间隙挣脱了下来。 “抱歉,”阿诺德还没表示什么,管家已经适时地对自己的服务不周表达了歉意,“小先生,这杯没有放糖的才是您的饮品。” 说着,管家递来一杯新茶,显然,这才是阿诺德习惯喝的东西。 阿诺德喝了一口,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瞧了一眼杯底,见没有方糖沉淀,就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了。 一大伙训练有素的佣人上前来为阿诺德脱下外套,取下帽子,虽然阿诺德乍看没有多少疲惫之色,仆从们还是一个个地眼含热泪,不约而同地心想,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小先生真是受苦了。 帮忙在浴缸里放好水的女佣心疼地看着阿诺德,替他关好门,又贴心地送来浴袍。而阿诺德完全在状况之外,他一脚踩进水里,发现水温刚刚好,于是放心地一头栽进了水下,咕噜噜地吐出一连串泡泡,憋气十几分钟才冒出湿漉漉的脑袋,接着将毒手伸向了漂浮着的数只小黄鸭。 紧接着浴室里传来了塑胶小黄鸭此起彼伏的叫声,水声哗啦中,氤氲起乳白色的蒸汽。 只听“咔嚓”一声,门被拉开,膨胀的蒸汽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挤出来,与此同时,阿诺德潦草地披上浴袍,趿拉着拖鞋,在哒哒的脚步声中走出了浴室,并且极度放松地打了个哈欠。 眉目熟悉的女佣早已等候多时,以她的年纪已经足够当阿诺德的妈妈了,因而格外关心阿诺德这个年少得过分的主人。 女佣细致地帮阿诺德擦干滴水的发尾,而阿诺德则眼睛半睁不睁地坐在床上,打起了瞌睡。 回伦敦的前几天,他还在熬夜打游戏,虽然因为优秀的体质没有熬出黑眼圈,到底是有几分藏得极深的困倦。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之后,阿诺德整个人都蜷缩进被窝里,希莱尔还没来得及跟他汇报最近两个月伦敦的事务,就被门口的佣人拦住了。 第23章 忠心耿耿的佣人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请您明天再来吧,小先生已经睡着了。” 希莱尔对不熟的人总是比较拘谨的,他客气地点了点头,换来佣人满意的眼神。 “……”希莱尔嘴角抽搐,只得下次再来。 他这个难搞的上司究竟为什么能得到仆佣们发自内心的爱戴?难道成为阿诺德雇佣的佣人的前提就是眼瞎? 希莱尔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这大概会成为这位饱受上司折磨的副官一辈子也理解不了的问题。 如果是柯南·道尔站在希莱尔的角度,恐怕只会恍然大悟地明白阿诺德为何这么想回伦敦。 想念远在伦敦的阿加莎?明显就是狗屁不通的谎话,阿诺德不过是想念管家和仆人们的精心照顾,拿阿加莎当借口罢了。 边境的生活质量毕竟比不得英国经济与政治中心的伦敦,就算是柯南·道尔这个最高指挥官住的地方,也不会配备仆佣。 柯南·道尔早就习惯如此,而阿诺德娇惯得很,他过惯了众星捧月的少爷日子,突然叫他来战场,他倒不是活不下去,只是会在短短几天内变得乱糟糟的,像只刚刚离开母亲的亚成年小猫一样,在大街小巷的垃圾桶里乱窜乱翻,虽然饿不死,但是也没办法打理好自己。 柯南·道尔毫不怀疑这点:阿诺德是没有独自生活能力的,他就是个生活废。 关于这一点,柯南·道尔可谓是深有体会,哪怕给阿诺德买了一柜子的衣服,阿诺德也只会在不知不觉间全都弄丢、弄坏,阿诺德不见得就是故意的,只能说破坏力的确惊人。 柯南·道尔也是真的尽力了,在他的看顾下,至少阿诺德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好歹不是风衣短裤乱搭的奇怪穿搭了。 单凭柯南·道尔一个人,确实做不到像阿诺德家里细心又热忱的仆人们那样,把阿诺德打扮成那副矜贵自持的少爷模样,尽管谁都知道阿诺德跟“自持”一词沾不上边,看到他穿着昂贵的礼服,像只高傲的小孔雀一样站着时,还是会被迷惑那么一秒钟。 第22章 另一边,作为客人到访的王尔德一起用了下午茶,本来还想等阿诺德一起来,但是他也看到了阿诺德一回家就变得昏昏欲睡的脸,于是便体贴地没有打扰。 王尔德刚从战场回来时,也是打不起精神,却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大概是舟车劳顿带来的后遗症。 因此他表达了谅解,笑着说,“休息才是第一要务,我上次画到一半的风景画还没有画完,这次正好画完送给他。” 王尔德跟阿诺德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时常来阿诺德家里做客,所以这里还专门为他留了一间客房,里头定时打扫,看上去与上次没有区别。 画板和颜料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各种设施也都齐全,衣柜里甚至准备好了尺码合适的不掉价的衣物,不需要拎包也能入住。 这显然不是阿诺德吩咐的,他本人不常管这些,都是细心的管家为他妥帖地安排好一切。 然而在王尔德眼里,就算阿诺德没有为此出力,那也是对方的功劳——毕竟不是谁都能这么有眼光地雇佣一位可靠的管家,也不是谁都能收服这么多心思各异的仆佣。 坐在他对面的五条悟打量着他,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含着的糖滚了滚,毫不意外地移开了目光。 看起来又是和管家一样的家伙,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阿诺德做什么都是对的吧。 五条悟不爽地咬碎了硬糖,他完全理解不了管家对阿诺德的神奇滤镜。 看透阿诺德本质的五条悟只要一想起对方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蛋,就下意识地紧绷起来,有种遇见天敌的警觉,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尽管本能催促着他逃离,过盛的好奇心还是让他忍不住靠近,而过于接近那家伙往往没什么好果子吃。 五条悟摇晃着腿,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跟着阿诺德回家?回想起来,那时的他甚至没有多少抗拒,虽然他当时认为对方脑子指定有毛病,却还是默认对方牵上了他的手,就这么跟对方回家了! 然后,五条悟就莫名其妙地成了这个家里的小少爷。 他犹还记得,阿诺德把他带回来之后,没有多作解释,只是简单地宣布道,“我要收养他,给他找个房间住。” 管家一副以阿诺德为首的样子,对阿诺德的发话都是毫不犹豫地照做,管家只问了五条悟的名字,就极迅速地接受了五条悟作为新的小主人。 次日,所有受雇于阿诺德的仆佣,乃至于园林里劳作、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他的花匠,都改口叫他小少爷,出奇的整齐划一。 第一次见到阿诺德的时候,五条悟刚从昏迷中苏醒没多久,他忘却了一切前尘往事,除了自己的名字,所有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仿佛隔了一层纱,怎么看也看不清。 那时的五条悟大脑一片空白,却还凭着敏锐的直觉和六眼的观察力避开了路上的所有活人,尽量不引人注目。 直到有一个气息与普通人迥异的人感知到了他的位置,并直线朝他走过来。 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会出现在这个小巷子里的人,从发丝到装束,没有一处是不精致的,乍看就是贵族出身的少爷。 五条悟还看到对方头上戴着顶黑色的帽子,宽大的帽檐挡住斜斜的雨丝,却遮不住鎏金般的眼眸。 太阳一样灿烂的眼眸从路边堆积的垃圾和废弃的家具之类的东西略过,没有为死物停留半秒,而是锁定了藏身角落的五条悟。 五条悟借着障碍物躲藏,由于是死角,在对方直勾勾靠近的时候也没地方挪动,只能赌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很显然,他赌输了。 这个贵气十足的陌生人像是对五条悟非常感兴趣似的,先是撸猫似的薅了把白毛,在五条悟的脸上摸了两把,又极小声地嘀咕着五条悟听不懂的话,“也没有六只眼睛啊?” 见已经藏不住,五条悟索性自己站了出来。他很不适应对方的触碰,但是六眼看到的恐怖能量在提醒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目前不能招惹的存在,于是眉目冷淡地默许了对方的动手动脚。 “要不要跟我回家?”对方笑嘻嘻地说道,听起来是询问,实际上没有半分征求意见的意思,只是表面上的礼貌。 五条悟心神一震,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由他控制了,对方把他带回了领地,可是又不管他,把他捡回来就失踪了。 五条悟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荒谬,他被带回来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还是从管家的口中得知,那个看上去好说话,实际上无比强硬的人名为阿诺德,是他所踏足的这个广袤领地的主人。 在他们还未互换姓名的时候,对方竟然已经是他的监护人了,这简直是可以用离奇二字来形容的事。 阿诺德不知所踪后,五条悟听了下人们偶尔的交谈,才知道对方原来是出去玩了,对方以前就是这个德性。 阿诺德连着好几天都不一定着家,等到倦了才会到家歇一歇。 终于有一天阿诺德难得回家了一趟,正好阿加莎匆匆来找阿诺德,好像是有什么急事。阿诺德还没在家里待多久,只来得及口头戏弄五条悟几句,就因为突如其来的紧张战况而去了战场。 阿诺德的离开让五条悟本就毫无波澜的日子就变得更加无聊了,原本他还可以胡乱猜测一下对方何时回家。 大概是阿诺德良心发现了,总算想起了五条悟这个倒霉孩子,没两天,跟五条悟有过一面之缘的阿加莎就派人将他接去了钟塔侍从,发现他的术式之后,还特地跟他谈话,“你的异能就叫做【无下限】?” 五条悟点了点头,虽然潜意识告诉他,【无下限】是他的术式,他是个咒术师。 但是据他观察,至少在伦敦,鲜少有咒术师的踪迹,就连蝇头这样随处可见的咒灵都罕见,可见咒力体系在这里已经销声匿迹。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主动自曝为咒术师,入乡随俗地成为异能力者,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见五条悟点头,阿加莎神情中出现了一丝恍然,她现在明白为什么阿诺德专门给她写信,拜托她照顾五条悟了,明明家里有很多佣人,却还是舍近求远让她来照顾。看来此“照顾”非彼“照顾”,言外之意是让她帮忙训练五条悟啊。 五条悟说到底是咒术师,不是异能力者,钟塔侍从用于训练异能力者的方法在他身上收效甚微,五条悟从钟塔侍从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是体术,至于【无下限】术式的开发,看来还得靠他自己。 在自个儿钻研【无下限】的应用极限时,恰巧碰到了回来的阿诺德,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让五条悟郁闷的原因——之前刚刚失忆的时候,他把【无下限】忘了,所以阿诺德对付他就像对一个普通小孩,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使用【无下限】了,阿诺德还是可以随随便便把他拎小鸡似的拎起来? 第24章 难道对方真就这么强,强到可以突破规则,无视【无下限】? 五条悟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术式需要精确的咒力操纵,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咒力在周身流转,他可以打包票,【无下限】的防御没有破绽。 即使是从百米高空摔下来,亦或者被□□狙击枪的超大口径子弹命中,【无下限】通常也能做到完美防御。 而阿诺德徒手把他拎起来的时候,他能确定自己的术式是完好无损的,咒力分布在四肢百骸之间,甚至没有一点被攻破的感觉,他就这么懵着脸被逮了个正着,除非【无下限】投敌倒戈了,不然没法解释对方为何可以无视【无下限】。 五条悟越想越纳闷,他是越好奇就越要弄明白的性子,夜里他被这件事弄得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全是被拎起来的屈辱回忆,于是半夜悄悄出了房门,做贼似的趴在阿诺德卧室的门口,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好像没有声音,五条悟凝神听了半晌,以他当前稚嫩的脑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阿诺德应该是睡着了。 他警惕地往走廊两边扫视,这幢别墅参考了古老的设计,走廊里只有墙壁两侧装了蜡烛样式的夜灯。 这种古堡似的阴森设计让五条悟有种幻觉,好像每走几步就会有壁画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在阿诺德的卧房门口伫立了一会儿,只觉四周的画像不知不觉中将视线汇聚在了他身上,莫名有些阴恻恻的。 这让五条悟莫名打了个哆嗦,心道,就算是光线和角度的作用,这壁画中的人像看起来未免太渗人了! 守夜的仆佣还在巡逻,看起来刚刚巡视过一遍这里,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他控制好力道,小心地拧了一下门把手,出乎意料,天助他也,门没有锁。 五条悟蹑手蹑脚,谨慎地迈出脚步,厚实的地毯完美掩盖了他的脚步声,即使仔细去听,也很难察觉到什么动静。 随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五条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以六眼优秀的视力,五条悟可以看到一坨栗色卷毛陷进被窝里,目标蜷缩在被子里的身体有规律地呼吸着,看起来睡得很熟。 他再次使用了【无下限】,六眼在朦胧的月光中泛着宝石般的蓝,支撑起了精细的咒力操作。 五条悟集中注意力,将【无下限】调整为禁止任何生物触碰,再主动去碰阿诺德悬在床边的手腕。 这次【无下限】好像没有异常,他碰不到阿诺德的手。 五条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目光在阿诺德身上停留一秒,准备撤退了。 他以前也进过对方的卧室,高大的书架,琳琅满目的收藏架,还有面积不小的衣帽间等等,通常来说都是整洁的,就算阿诺德自己不爱收拾,管家也会替他收拾好。 今天好像不太一样,五条悟慎重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摆设,乱扔的游戏卡带,在夜色里微微闪烁、没有关机的游戏手柄,几袋开口的薯片放在茶几上,毛绒绒的拖鞋一只在床底,一只在玄关,乱七八糟,了解阿诺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阿诺德亲手所为,除了他,这个家再没有人能短时间内把房间弄成这番乱糟糟的样子了。 不一样,往往就意味着意外。 他隐约感觉到不对。 “哇。”一道声音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将五条悟吓得一个激灵,“看看这是谁?” “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 明亮的灯光下,阿诺德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系在腰间的带子打了个蝴蝶结,让松懈的衣物不至于滑落到地上,他眼中清明一片,全无困意,不像是一个刚刚被吵醒的人。 阿诺德不知何时走到了五条悟身后,他悄无声息地将手搭在了五条悟的肩膀上,隐晦截断了对方逃跑的后路,对五条悟笑了一下,“哎呀呀,被我逮住了。” 五条悟正以为对方要让自己好看,心道不好,这回怕是要栽了。 正当他浑身僵硬的时候,阿诺德不按套路出牌,弯腰捡起一个手柄,往五条悟身上扔。 “来都来了,陪我打两把游戏。”说着,他打开了一个五条悟从未听说过的游戏,《拳王争霸》。 五条悟:“……?” 他同时思考起两个问题,第一,【无下限】到底干什么吃的,为什么完全检测不到对方的偷袭。 第二,这个《拳王争霸》,是怎么个玩法? 在操控着的人物再度被阿诺德的人物暴打身亡后,从未接触过手柄游戏的五条悟开始沉思。 阿诺德睡了一下午,半夜就自然醒了,睡饱之后精神抖擞,状态很好,一点都不害臊地用娴熟的手法欺负新手,而这个倒霉的新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摁在地上摩擦。 见五条悟表情迷惑,开始怀疑人生了,阿诺德才满意地丢给对方一本说明书,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嘲笑道,“菜,就多练。” “……”五条悟总感觉这话有点熟悉,他一听到就有股无名火,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深谙这个道理的五条悟对阿诺德咬牙切齿地笑了一下,“我回去研究一下。” 五条悟一溜烟地窜出了某人的感知范围,经此一役后,他恐怕再也不会无把握尝试入侵某人的私人领域,试图蒙蔽某人的感官了。 第23章 北方的战事进入和缓时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结束。阿诺德回到伦敦之后,出版社也如期寄来了样书。 阿诺德转而将样书寄去了柯南·道尔的住址,没过两天,对方就收到了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系统检测到好感度异样的起伏,在阿诺德的脑海中急促地播报起来。 【请注意,阿瑟·柯南·道尔对您的好感度已下降至40】 【39】 【38】 【32】 大约是好感度下滑太快、太均匀,系统到后面不像是在通知,而像是在纯粹的倒数。 【31】 …… 阿诺德哈哈大笑,不由得开始想象起了柯南大叔脸涨成猪肝色的愤怒样子,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他很满意这场精心策划的恶作剧,因为柯南大叔的反应实在是很有趣。 不管多少次见到柯南大叔的臭脸,他都忍不住想笑,大概是因为柯南大叔平时太正经、严肃了,仿佛遇见任何事情都会波澜不惊,板着一张缺乏表情的臭脸,这就让阿诺德起了逆反心理。 柯南·道尔越是端着架子的绅士,他就越会想办法让对方生气,好欣赏一番对方失态的模样。 反正柯南大叔短时间内回不了伦敦,就算恨不得把他吊在风扇上打屁股,也苦于各种冗杂的事务,鞭长莫及,所以他就更没有负担了,自觉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恶作剧。 “诺森伯兰郡寄来了一封信,”管家说,“看起来应该是您的。” 诺森伯兰郡是英国的最北方的一个郡,也是柯南·道尔所在之地。 阿诺德“哦”了一声,瞥了一眼信封,对它的来历心知肚明,于是把它随手往桌上一扔,就去找王尔德打游戏了。 王尔德的技术没有生疏,登陆账号之后,就开了把双人决斗。 虽然只是游戏,但王尔德并不大意,原本用来执笔的手被用作游戏一途竟也显得非常合适,修长的手指在操作按键和摇杆之间快速动作,几乎起了残影。 而阿诺德同样是个精于此道的游戏高手,手速快得飞起,因此不相上下地僵持了许久。 两个人又都是犟种,王尔德不想在阿诺德面前丢脸,因此拼尽全力,而阿诺德的思维就简单多了,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输。 最后,阿诺德趁着王尔德躲闪时不慎露出了破绽,用偷袭取胜。虽说取胜的方式不算很光明正大,到底是用游戏承认的方法将对方斩于马下。 游戏屏幕浮现出一个血红色的k.o,王尔德感觉手腕隐隐有些酸痛,他们已经坐在地上面对面打了四个多小时的游戏了,连续高强度对战这么久,他只觉得手有点抽筋,不小心露出破绽,就被阿诺德给一击毙命了。 王尔德心情有些复杂,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阿诺德都很让人难以招架啊。他已经有点手疼了,阿诺德还没什么症状,甚至若无其事地问道,“再来一把?” “……”王尔德艰难地开口,“不了。” 阿诺德失望地瞧着他,王尔德一咬牙,终究是禁不住诱惑。他心下一横就应了下来,“那再来一局。” 阿诺德眼睛一亮,像是怕他跑了似的,立刻开了下一把。 . 朴实无华地打了几天游戏后,唯一能跟阿诺德打得有来有回的王尔德不知怎的伤到了手,短时间内没办法陪他玩了,这让阿诺德有些遗憾。 不过他游戏也有些打腻了,正好去找点别的乐子。 当阿诺德想着去哪里寻乐时,又有新的事件出现了。 女王突然召见了他。 穿过长长的连廊,阿诺德很快就在侍女的带领下见到了女王,女王头发花白,已经年过五旬,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太太了。 第25章 “我想想啊,我要跟你讲什么事儿来着……嗯,这件事阿瑟应该和你说了?”女王拿着把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修剪着茂密的枝条。 阿诺德不假思索,“没有。”不然他怎么没有印象? 女王笑了笑,“可是阿瑟怎么刚好是相反的说辞?他告诉我,他已经吩咐人快马加鞭地给你送信,专门提醒你要小心了。” 阿诺德这才想起几天前从诺森伯兰郡寄来的信,那封信一看就是柯南大叔写的,让他毫无打开的欲.望。 他才刚寄去那本狗血小说的样书没多久,柯南大叔名誉受损,想必气恼得很,肯定不会这么快原谅他。 看好感度就知道了,柯南大叔真的很生气。 而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生气的人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所以阿诺德拒绝拆开那封信——他可没有挨骂的癖好。 看阿诺德的表情,女王也猜到了什么,想起最近风靡伦敦的某本爱情小说,作者居然是柯南·道尔,这让柯南·道尔以前的书粉大跌眼镜,直呼不可能,不愿意相信对方会写出这样伤风败俗、引人堕落的小说。 柯南·道尔以严肃文学和推理小说出名,以女王对他的了解,柯南·道尔即使真的写了,也不会将小说发布出来,更何况那本书的主角名字还那样引人深思。 一番思索,女王大致明白是阿诺德从中搞了鬼,但她对阿诺德很宽容,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好笑地拍了拍阿诺德的脑袋,发现阿诺德一头卷毛柔软又顺滑,手感好到爆炸,于是没忍住多揉了几下。 阿诺德像是清楚女王不会责罚他似的,开始胡说八道,“柯南大叔的信我不敢看,我怕他在信上附加异能,等着我撕开信封就措不及防地打我一下。”算是明示他最近惹了柯南·道尔的不快了。 女王被他蹩脚的理由逗笑了,闻言不语,继续修剪多余的枝桠。 阿诺德探头探脑,挤开郁郁葱葱的观赏植物,硬是凑到女王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嘛?” “你啊,”女王叹了口气,眼神无奈,“这件事情怎么说呢?其实就是你之前跟法国那边签下的契约出了变故,那个契约型异能力者居心不良,前不久以生命作为背弃诺言的代价,扭曲了那个契约。” “异能确实是很不可控的东西,在对方主动暴露之前,没人知道这个强制契约的异能还有这样的效果,虽然听上去很鸡肋,必须用命去换一个契约,但立下契约的其中一方恰好是你……”女王意味深长。 “当时你签下的契约内容是,无条件答应法国一个要求,”女王慢慢道,“这个契约有不少附加条件,不能危害英国,不能要求你自戕……所以不算麻烦。但是,在那个契约型异能力者疯狂的扭曲下,你需要履行承诺的对象变了——” “你现在需要无条件答应凡尔纳一个要求。那个契约型异能力者并非忠于法国,而是狂热地崇拜着法国的超越者凡尔纳,不惜用命为对方铺路。” “我们都小瞧凡尔纳了,”女王沉重道,“他的野心远远不止是成为一名盲目为国而战的超越者,他还想要靠自己终止战争!不久前,荷兰的总理被自称【七个背叛者】的组织所绑架,以此为号角,很快又有新的国家领袖遭到袭击。【七个背叛者】由各国叛变的超越者组成,就连大不列颠也有人被其蛊惑……【七个背叛者】的领导者兼一手策划绑架的幕后黑手,就是凡尔纳。” 女王郑重地看着他,“在凡尔纳真正要求你履行契约之前,没人知道那个契约到底被扭曲到什么程度——只是简单地改变承诺的对象,还是连前提都能修改?他能不能、会不会要求你自戕?这是个好问题。凡尔纳既然敢犯下叛国之罪,一定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我不确定他会不会要求你自戕,但你只要不跟他碰面,应该就没问题。” “所以,你近段时间就远离伦敦,留一个替身在家里,免得被他钻了空子。” “那他会来找我吗?”阿诺德眸中亮起了熟悉的跃跃欲试的光。 女王这才意识到不对,她咳了一声,难得露出了几分不悦,三令五申地强调,“总之你离伦敦远点,越远越好!” 见阿诺德满脸期待,不见一点畏惧,女王又重复问道,“听见了吗?” 阿诺德点头如啄米,“听到了。” 一点停顿和思考的痕迹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没听进去。 女王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正想让他赶紧走,下一瞬阿诺德却冷不丁道,“可是我走了,他们也会来绑架你呀。” “莎士比亚前几天刚刚去了俄国,柯南大叔也暂时回不来,那么多人都在出外勤。要是我走了,整个伦敦就只剩下阿加莎一个人拥有保护你的能力。”阿诺德冷静地道,“【七个背叛者】,他们有七个人,就算没有倾巢而出,为了确保绑架成功,肯定也会派出三个以上的人手。” “以一敌众,阿加莎不是他们的对手。”阿诺德阐述事实,“所以我必须留下。” “他们不会杀了我。”女王深吸了口气,“但是会杀了你,一定会的。走,离开伦敦,别让他们找到你的踪迹。” “……”阿诺德困惑地歪了歪头,他不明白女王为什么不愿意让他留下,他加重语气,发誓般说道,“我不会死的。” 可是女王依旧坚定地回绝了他的请求,“不行,你必须得走。” 见没有回旋余地,阿诺德只好离开了,一边往嘴里扔着糕点,一边思考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留在伦敦——【七个背叛者】绑架各国领导者这种有意思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女王目送他离开,不知为何想起了两年前的事。当时她遭遇了一场刺杀,刺客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侍卫,眼看着就要动手,在紧要关头,是阿诺德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 那时阿诺德才十四岁,在女王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这样稚嫩的孩子却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这种熟悉的场景让她瞳孔紧缩,不自觉地有些颤栗。 女王今年五十多岁,年轻时曾有过好几个孩子,其中她最爱的那个孩子就曾替她挡下来自刺客的子弹,最后重伤不治在她怀里咽气,死的时候还只有七岁。 那孩子也是一头栗色的卷发,笑起来很可爱,性格是让人放不下心的跳脱和任性。 她第一次见到阿诺德的时候,阿诺德就在花园里跟阿加莎打闹,他扯下了阿加莎那顶别着花的宽大帽子,然后就笑个不停,惹得阿加莎愤怒地连根拔起一株玫瑰砸在他脸上。 而阿诺德就算被玫瑰根系上的泥土弄脏了脸,还是得意扬扬地大笑,为这小小的胜利——英国人的帽子可是很重要的东西!阿加莎警惕地防备着阿诺德暴起,可还是失去了心爱的帽子,这对于阿诺德而言,怎么能说不是一次胜利呢? 看着那灿烂的笑容,她恍惚间以为是那孩子回来了,但是回过神来,就对上了阿诺德夹杂着好奇的目光,对方不认识她。 她本以为不会有再见的机会,然而没过多久,阿诺德作为未来可期的新兴超越者出现在了她眼前,这次阿诺德已经认得了她的脸,笑嘻嘻地行了个别扭的礼,“请多指教。” 一旁的阿加莎狠狠肘了搭档一下,让他站直,又使眼色让他换个说法。 ‘请多指教’是什么鬼?这是跟女王陛下见面应该有的开场白吗? 不过女王脸上没有被冒犯的不快,而是出乎意料的温和,在阿加莎惊讶的眼光中微笑着回了句,“你也是,请多指教。” . 记忆回笼,女王站在二楼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沉沉地盯着楼下的花团锦簇。 凡尔纳提出的停战并非不能承受,迄今为止,英国已经从连天的战火中得到了足够多的利益和土地,所以即使以相对不那么体面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也不是不可以。 怎样都好……她只是不想再失去谁了。 第24章 次日,阿诺德就被迫坐上了离开的车。 他死死抓着车门不肯松手,探出一个脑袋,不甘心地说道,“我走啦?” 专为女王传达旨意的总管提着盒包装精致的糕点,低眉顺眼,“陛下特意叫人准备了您爱吃的酸梅糕点呢,路上填填肚子。” 阿诺德犹还不死心,在他的推拒下,车门根本关不上。 “喂,我真的走啦?”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圈周围,“为什么就你一个人?” 除了宫廷总管,都没人来送他的吗? 他弟弟呢?六眼呢?管家呢? “他们都以为您还在钟塔总部呢。”总管道,“您离开伦敦的事是秘密,若是告诉旁人,那就不是秘密了。” 阿诺德瘪了瘪嘴,夺过糕点盒子,生气道,“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总管连忙把车门关上了,显然巴不得这祖宗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第26章 . 司机兢兢业业地开车,前座和后座之间有隐私隔断,所以看不到原本阿诺德如川剧变脸似的表情切换。 “哼哼,我才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他这时就想起了万能的系统,戳了戳系统,“系统,我想回伦敦,你能帮我吗?” 【根据玩家要求,系统已整理出最佳方案:】 【生成一具外观与玩家无异的人偶,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如果检测到暴露风险,系统会自动接管人偶。】 阿诺德见系统如此顺利地答应了他,就想起了上次被扣除生命值上限的事情。 “为什么这次不需要扣生命值上限呢?”他好奇地问道,“不都是要你提供职责之外的帮助么?” 系统的回答模模糊糊,【因为上次提供的帮助超出了一定限度。】 原来如此,看来格林的异能其实有点东西,就算是阿诺德进入了【格林童话】生成的故事世界,都不能等闲应对,必须动用超出限度的定点传送才能解除危机。 阿诺德此前从未听系统说过定点传送这个功能,想来就像【不进行额外的剧情提醒】一样,定点传送这个超模的功能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动摇系统的底层代码。 阿诺德隐隐约约摸到了什么,但是还缺乏了关键的东西。 一路上都是平缓的路面,没有多少颠簸。阿诺德眯着眼打盹儿,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到了。”阿诺德没听清司机前面说了什么,只听到后面的一句。 一下车就是临时住所的门口,女王名下房产无数,找了栋位置安全的双层小洋房给他住,虽然比不上他自己的家,生活环境倒也不错。 阿诺德假意进房间打游戏,实则叫系统生成人偶,亲自把人偶摆成低着头乱按游戏机的姿态,换着角度观察,确定没问题就窜了出去。 伦敦!我又回来啦! . 寒冷的西伯利亚,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金发绿眸的青年坐在木屋里,膝上枕着一本翻开的旧书,壁炉里的柴禾噼里啪啦地响着,却掩不住厨房的怪响。 厨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青年循着声音,找到了一只躲在柴堆后的有着厚厚毛发的生物。 那生物如同猫儿一样,浑身覆盖着长而密的毛,体型也与家猫差不多。它闻着味道从烟囱里钻了进来,眼看着就要够到挂着的咸鱼,却被屋子的主人逮了个正着。 “兔狲?”莎士比亚将炸毛的团子抓起来,“正好,带回去送给阿诺德当伴手礼。” “说起来已经半年没见了啊……”莎士比亚漫不经心地安抚着弓着腰的兔狲,没一会儿,原本呲着牙的小动物就稳定了下来,睁大水润的兽瞳,它撒娇着吃完鱼干还不够,伸出舌头舔着他沾着鱼味儿的指尖,凶猛的野兽像是一只乖巧的家猫。 莎士比亚想起那个在英国异能界格格不入、与众不同的少年,不由得笑了笑,“希望他喜欢这个礼物……” . 七天之后。 作为兄长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兰波能够明显感觉到哥哥回家的频率变少了。 他每天翘首以盼地等着一个人的归来,但是每次开门进来的都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哥哥很忙吗?”兰波问道。 管家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小先生以往也是这样,等玩累了就会自己回家的。” 兰波隐隐有种预感,这件事或许并不像管家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他自打和哥哥相认以来,就从来没有跟哥哥分开这么久过,距离上次相见已经快一个礼拜了,哥哥都没有回来看他一次,明明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哥哥是很爱玩,但哥哥从来不会忘了他还有个弟弟。 阿诺德在兰波心里享有很高的信誉,因为他从未对兰波说过一句谎话,也从未违背过一次诺言。 往大了说,他说要带兰波回家,说会帮兰波除掉来自老东家的“小麻烦”,无一例外都做到了。 往小了说,他承诺隔天给他带有趣的话本子,还说会替他寻来书本上描写的浅紫色花朵,也从未食言。 在兰波眼里,阿诺德无疑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兄长,再没有谁的兄长能赶得上他的哥哥一半好。他看得到阿诺德对他的好,最开始只是知道阿诺德是他的哥哥,但兰波其实并不清楚‘哥哥’究竟意味着什么。 人类将一母同胞的孩子称为兄弟姐妹,阿诺德与他在同一个实验室诞生,出生日期比他早,所以兰波认为阿诺德是他的兄长。从阿诺德第一次趴在窗边偷看他起,他的过去与将来就不再模糊,而是变得泾渭分明。 他以前是“黑之十二号”,现在是“阿蒂尔·兰波”,阿诺德总是叫他兰波,兰波听得多了,恍惚间竟然以为自己真的拥有了这个名字,就好像他不是偷走“兰波”这个名字的实验体,而是真正的自然人。 “我不会抛弃你的,你是我弟弟呀。”从阿诺德说出这句话开始,兰波才真正理解了兄弟的含义。 他是他的哥哥,所以永远都不会抛弃他,他对他好只是因为他们是兄弟。哥哥不会像那些研究员一样,一旦发现他没有价值,就恨不得把他丢进焚化炉里烧成灰烬。 人类创造了兰波,却不是他的亲人,他踽踽独行许久,终于找到了唯一的亲人。 兰波始终相信阿诺德不会不告而别,哥哥如果有的选的话,一定会跟他说一声。 兰波看起来性格冷淡,实际上是个很固执的人,只要有了怀疑,就不会轻易放下。 “我要去钟塔总部。”他要去亲眼看看,哥哥到底在不在那里。 . 作为阿诺德的搭档,阿加莎自然也知道了契约的事。 “阿诺德这家伙,未免太不谨慎了!阿瑟怎么也不管管,就这么让阿诺德签字了?”话虽如此,阿加莎除了口头说几句,也只能帮忙处理烂摊子。 不光是因为阿诺德是她的搭档,女王也特意召见她,让她瞒住阿诺德不在伦敦的事。 现在阿加莎除了需要处理公文,还不得不解决一个衍生而出的问题。 兰波来钟塔侍从找他了,以他的身份,只有阿加莎能接待他。 阿加莎烦躁地用力戳雪白的纸张,努力平复表情,恢复成平时冷艳的样子之后,才让副官带兰波进来。 . “勉强瞒住了,”阿加莎对女王说道,“一般的说辞还真骗不过他,真不知道就这么点时间,他是怎么做到对阿诺德这么熟悉的——他跟阿诺德认识才多久?居然一眼就认出那个外表一模一样的替身不是阿诺德,不过……” 阿加莎神情复杂,“……我跟他说,这个替身是阿诺德弄出来的,为的就是跟他们玩游戏,看谁能最先发现异常。兰波真的信了。” “……”女王沉默半晌,“不管怎么说,目的达到了就是好事。对了,你前两天得到的消息,可以确认真假吗?” 那个消息的内容就是【七个背叛者】近几日可能会突袭。 “确定是真。我去问了雪莱,雪莱说是真的,应该不会有错。”阿加莎语气担忧,“您……最近几天,一定要小心,我就在隔壁。” 女王轻轻点了点头,看来袭击就在近日了。 雪莱也是一名罕见的超越者,但他的异能十分特殊,只能预知某一个人或物的未来,而且不像命运女神那样可以随意查看,雪莱的异能更看运气。作为超越者,雪莱当然也是有自保能力的,他一旦预知到不妙的结果,可以通过某种途径改变死亡的未来,不过他最多只能扭转自己的命运,别人的不行。 其他人就算是下一秒就要死了,雪莱也无法插手,因此女王并没有指望他来保护自己,只是怀着某种希冀找他进行了预言。 雪莱透绿的眼眸如湖水一样宁静,“您会长命百岁的。” 在不久之前,阿诺德闲来无事也去找过雪莱,把几个五颜六色的毛线球拿在手上把玩,害得雪莱只能搁置正在编织着的毛衣。 阿诺德对一切事物都怀有好奇,缠着雪莱为他进行了预知。 “我看到一群乌鸦在天空盘旋,”雪莱脸色苍白地说道,“它们在祭奠你的坟冢。” 第25章 “……它们在祭奠你的坟冢。” 这个不详的预言让所有知情者忧心忡忡——除了阿诺德本人,没人不为这个死亡的提示感到焦灼。 雪莱的预言从未出过错,也不屑于说谎,所以阿诺德的确有血光之灾,这才是女王勒令他离开伦敦的根本原因。 在英国异能界,阿诺德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即使是再不认同他作风,再看不惯他散漫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是不列颠最强的超越者之一,跟他切磋过的人,无一不被那种碾压式的强大折服,单就个人实力而言,没人能否认他打破规则般的强悍。 能将他置于死地的人,必然也是万里挑一的超越者。 第27章 隶属于不列颠的超越者不会对同阵营的阿诺德起杀意,联系到近段时间声名鹊起的【七个背叛者】,可能杀死阿诺德的人就呼之欲出了。 曾为法国效力的超越者凡尔纳,异能名为【神秘岛】,可以吸收任何死在其异能生成的神秘岛上的异能者的异能,然后将死者的异能化为己用。 而且吸收的异能没有数量上的限制,凡尔纳只是一个人,却能驾驭无数种不同的异能,在他尚未背叛的时候,法国十分重视他。 那个契约型异能力者将契约对象换成凡尔纳,没人知道这是凡尔纳亲自授意的,还是那个契约型异能力者的一厢情愿,事到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总而言之,凡尔纳这个存在巨大威胁的敌人掌握了阿诺德的弱点,再加上凡尔纳本身具有深不可测的实力,必须引起重视。 不列颠已经从这场战争里获得很多东西了。女王并非贪得无厌之人,她明白战争的机遇,也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危险。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她宁愿低头,也不愿再铤而走险。 她对敌我双方的战力差距心知肚明,原本可力挽狂澜的阿诺德被ban了,其他的超越者要么像莎士比亚、柯南·道尔那样还在出差,要么就如雪莱,异能太不可控,没有保护他人的能力。 如今伦敦就没几个排的上号的,之所以不直接放弃抵抗,只是为了让局面不那么难看而已——总不能缴械投降吧? 前天就连法国的总统都被强行带到了神秘岛,一直以来沉默的超越者终于向全世界展示了他们的獠牙,即使只有寥寥七人,拧成一股绳时,就已经坚不可摧。 单个的超越者已经是人形核武,更何况凝聚起来的【七个背叛者】?他们早已什么都不在乎,为了和平可以不择手段,即使满身脏污,亦不愧对自己的心。 【七个背叛者】出现的时候,欧洲各国还打得不可开交,异能战争将原本安居乐业的土地变成了战场,在底层的兵力不能满足高层们的侵略欲.望后,超越者也加入了战局,像英国一样,大多数国家的超越者都在外征战,短时间赶不回来,就这么滑稽地被偷了家。 现实变成了一场闹剧,超越者们打得头都要掉了,好不容易赢了,回家一看却懵了,总统\总理\首相哪去了? 什么?被【七个背叛者】绑架了? 太好了,战争结束,那他们就可以咸鱼躺了。 连着打这么久的仗,就算是超越者也叫苦连天啊! . “凡尔纳,你真该谢谢那个小兵,”有着一头绵羊卷棕发的少年说道,“要不是他的倾力相助,我们还不一定能拿下英国女王呢。” 凡尔纳是一个年轻而高大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同伴,绵羊卷少年也知道自讨没趣了,“好吧,好吧,没有那个小兵,我们伟大的凡尔纳大人也能轻易地打败那个——” 少年古怪地停顿了一瞬,“我该叫他什么?怪物?还是别的?该死的,我不记得那个抢走‘黑之十二号’的英国佬叫什么名字了。” 凡尔纳并未回答他,只是提醒道,“不要半场开香槟。我们的计划还未成功,在希望的曙光降临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少年嘟囔道,“哪里早了?除了那个伊丽莎白女王,绝大多数国家的领导者都已经在神秘岛上了!” 少年语速极快地吐槽道,“听说那个女王的母亲也叫伊丽莎白。英国佬就喜欢这样起名,是不是?” 凡尔纳没有理会这个过于聒噪的同伴,他反复思考着即将实施的计划,尽可能完善每一处细节,减少可能出现的意外。 少年所说的那个小兵,就是一个契约型异能力者,据说,他几乎流干了血,才换来一个足以钳制超越者的契约。 凡尔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从同伴随意的话语中想起当年那个无比崇拜、尊敬着他的小兵。他只是像个正常的统帅那样救了小兵一命,对方就对他死心塌地,后来听说那小兵的父母在战争中离世了,凡尔纳还感到几分可惜。 他记得那个小兵才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差点被迎面飞来的流弹打死,被他救下之后,竟是吓得发起了烧,烧晕过后嘴里迷迷糊糊地喊着“妈咪”之类的词汇,触动了他的恻隐之心。但他太忙了,没时间去关注那样一个小兵,渐渐地,对方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等凡尔纳再次听说那个小兵的时候,就是对方的死讯。很难说他当时是怎样的感受,鼻子酸吗?眼眶发胀吗?可能吧,但更多的是越发坚定的决心,他会终止这场惨烈的战争。 他紧绷太久了,从第一次萌生反战的想法起,他就一直蛰伏着,伺机联系并说服同样有所动摇的同类,最后以自己为核心,联合成了一个各国为之震怒的组织——【七个背叛者】。 女王是最后一步,只要成功掳走她,就没人能阻止黎明的到来。 凡尔纳曾经获得了一个有趣的异能,只要知道一个名字,就能得知对方的某个标签,属性,或者说是身份。 他对自己用过这个异能,给出的答案是【背叛者】【超越者】。 对其他同伴使用,结果是一样的【背叛者】【超越者】。 对普通人使用,就是【炮灰】【路人甲】之类的结果。 当那个栗发金眸的英国超越者初次展露锋芒时,凡尔纳也其用过异能,当时异能毫无反应地静止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吐出两个让他瞳孔紧缩的身份—— 【神所宠爱的孩子】 【最强超越者】 . “阿诺德没有到处乱跑吧?”某天晚上,女王在批改文书的间隙问道。 “没有,”总管回答道,“阿诺德先生还在房间里打游戏呢。” 女王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仿佛昭示着不幸的将来,“替我揉揉太阳穴。” 总管上前,姿态谦卑地为这位追随了几十年的女王缓解压力。 “对了,那孩子呢?”女王又问。 “您是说小悟先生?他现在应该在会客室用糕点,跟阿诺德先生不一样,小悟先生喜好甜食。您现在要见他么?”总管笑了笑,马上领会了意思。以宫廷总管的职业素养,即使五条悟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这位连任十几年的总管也自然地加上了敬称。 见女王点头,总管道,“请您稍等。” 不一会儿,五条悟就推开门进来了,不卑不亢,不见拘谨之色。这种从容倒是跟他的监护人很像。 女王心下满意,面上关心道,“食物还合口味么?” “挺好的。”五条悟实话实说,英国人做的食物偏甜,很合他的口味。宫廷厨师厨艺精湛,让他一口气吃了不少甜点和蛋糕,现在还有点撑。 女王笑了笑,“这几天辛苦你了。” 目前有四个人担任着保护女王的职责,阿加莎作为近卫骑士长自然首当其冲,王尔德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兰波为了阿诺德也自愿接受任务,至于五条悟,他只是太无聊了,去钟塔本部闲逛的时候被忙红眼的阿加莎抓了壮丁。 兰波和王尔德的重力异能适合正面作战,因此在最外围守候,而阿加莎是女王的亲信,待在居中的位置,五条悟离得最近,倒不是说明他最受信任,而是因为【无下限】在防御方面堪称无敌,没有物理攻势能击溃【无下限】。 五条悟也是属于未来可期的那一挂,【无下限】术式在一众异能者中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他唯一的缺点就是续航不太行,每次使用【无下限】都会对还未发育完成的大脑造成极大的负担,时间久了就会烧坏脑子,无法长时间维持。 五条悟对此做过测试,极限状态下,他最多维持术式三个小时,在这三个小时中,几乎是绝对安全的。为什么说是几乎,而不是绝对呢? 因为有个怪胎能无视【无下限】直接触碰到他,这个事实让五条悟有些难以接受,这是他的术式诶,凭什么向着阿诺德那家伙? 除了阿诺德,没人能直接突破他的防御——就连阿加莎这样的超越者也不行,她与五条悟对练的时候,通常不会尝试打破他的防守,更多的是拖到他无法维持【无下限】为止。 而且【无下限】并非只能防御,它的进攻能力同样不弱,虽然会造成很大的消耗,但是威力也相当大。 由于五条悟还是个小孩子,没办法一直维持【无下限】,所以他只需要等不速之客到来时再使用【无下限】就够了。只要五条悟的大脑还没到极限,就算是在暴风眼,他也能将自己和女王护得毫发无损。 他要做的就是拖时间,至于其他的,就交给阿加莎和兰波了。 眼看着太阳即将下山,就快到夜晚了。夜里向来是很适合袭击的时间,因此五条悟也不去待客厅里了,就坐在女王办公的旁边吃点心。 五条悟一手握着银叉子,漫不经心地戳了两下小蛋糕表面的白巧克力层,一手撑着脑袋,不知为何有些走神。 第28章 说起来……阿诺德去哪了?总不能还在钟塔总部,他可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待这么久的性格。 女王遇袭可不是小事,以那家伙的风格,不可能不在场吧。 第26章 午夜时分,皎洁的月光撒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却照不出入侵者的影子。 森严的皇宫里,竟无一人觉察到他们的潜入,守夜的皇家卫兵们恪尽职守地巡逻着,可是就算刚好从入侵者一行人的身边走过,身为普通人的卫兵们也顶多看到观赏植物的枝叶轻轻抖动,好似有一阵风拂过。 谨慎的卫兵拨开枝叶,视线从松软的泥土和植物的根系掠过,没有发现异常。 入侵者们轻而易举地瞒过了普通卫兵的搜查,但是真正起到护卫作用的根本就不是普通卫兵。 随着周围巡视的人越来越稀疏,不知何时起,以凡尔纳为首的七个人踏入了一处种着数不清的红玫瑰的院落。 这里大概是皇室专门用于待客的地方,里头住着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看来我醒的不巧。”王尔德微笑着道。话虽如此,他其实根本就没睡,只是用一支画笔勾勒着心上人的轮廓,在他出神地描摹着对方的眉眼时,摇曳的玫瑰为他送来了敌人的讯息。 来者不善。 “果然是你。”凡尔纳并不意外。 他看着为首的凡尔纳,对方与上次相见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瘦了些,原本俊朗的五官显得有些阴沉。其余几人大都缄默不语,静静等候着首领指示,也与王尔德有过一面之缘。 绵羊卷发的少年戴着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洁白如玉的下颚,乍一看是最安静的那个,偏偏他是唯一主动出声打断的人。 司汤达揭开兜帽,语气不耐地说道,“跟他废话什么?”微弱的光线照在司汤达脸上蜈蚣似的疤痕上,而他顶着张一半美好一半狰狞的面孔,似乎也不以为意,“快点动手,收工了我还有事。” 站在司汤达旁边的男人气质沉郁,闻言瞥了司汤达一眼,没有选择当和事佬。 虽然他们为了同一个理想而奔波,但这不代表他们性格一定合得来。司汤达一直认为凡尔纳行事温吞,总是磨磨唧唧,不适合当首领,因此还不如让司汤达来当这个首领。 但是碍于【七个背叛者】的基地都建在神秘岛上,司汤达也顶多嘴上说说,平时还是听从凡尔纳的要求。就像今天,司汤达原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凡尔纳突然改变了计划,选择在今日偷袭,于是司汤达还是来了。 司汤达臭着脸,心情不虞之下,倒是没有主动攻击王尔德。 他虽然看不惯凡尔纳的作风,却不是那种会为了个人偏见而影响整个计划的短见之人。按照计划,他们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分出若干人手,以拖住如王尔德这样守卫在皇宫的守护者。 根据已知情报,伦敦拥有与他们抗衡之力的人不足一手之数,而且可能遇到的障碍他们心里都门儿清。 阿加莎·克里斯蒂,众所周知的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之一,异能名为【无人生还】,常年待在伦敦,出手的次数很少。而且见过她出手的人都死了,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她异能的效果。 奥斯卡·王尔德,异能名为【夜莺与玫瑰】,天性不喜拘束,尽管还在为政.府做事,却拒绝封赏,只在英国异能部领了个闲职,最近一次出手是在南方的战场上,敌人新研发的异能武器对他来说约等于不存在,他结束那次战役的手段就是简单的平推,就像踩死一窝蚂蚁一样,原址至今还保留着一片饱饮鲜血的玫瑰花海,无数生命沉眠其中。 阿蒂尔·兰波,或许也可以称之为“黑之十二号”,异能名为【平行集】,具体作用是操纵重力的大小与方向。过去他曾有一个极大的缺点,任何人都可以通过特定的指令控制他,但是现在没有了,能够扼住他命脉的密令早就被人销毁,无法走捷径制服他。兰波也是一个需要小心应对的存在。 五条悟来到伦敦的时间太短,没有搜集到多少有用的情报。 最后,就是最让人忌惮的阿诺德,就任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的同时,还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唯一的搭档。阿诺德的异能名为【i】,效果未知,目前已知的是他迄今为止还未尝一败,如果不是凡尔纳凑巧掌握了他的弱点,他们也不会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就潜入英国最核心的区域。 有关阿诺德的情报不算多,他总共出手两次,每一次都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他加入的战斗往往不过几分钟就会结束,因为其他人都会被无情碾压。 而最让凡尔纳在意的还是那个异能给出的答案——【最强超越者】。 尽管凡尔纳并不是自大的人,但从客观实力来讲,他也确实是超越者中的佼佼者,六个同伴以他为首,未尝没有他战力拔尖的缘故。 在那个异能还未给出这个答案之前,凡尔纳顶多是有点顾忌,但若是真要他与阿诺德一战,他也不惧。在一对一的平等战斗上,凡尔纳从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别人,就算赢不了,也不见得会输。 在这方面,凡尔纳和阿诺德还有些相似,不过阿诺德还要更狂妄些,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玩家的战绩里只有赢。 无言片刻,气氛逐渐变得凝重,火花在不同立场的人之间飞溅,凡尔纳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就有人主动留下,“你的对手是我。” 战斗一触即发。 王尔德轻叹了口气,同为超越者,他短时间内脱身不了。 在同伴的拖延下,其余几人都跟随着凡尔纳的脚步,在月色的宫廷中快步行进。 地砖在重力的作用下塌陷、崩坏,有一人留下。 金发长裙的女士轻撩鬓发,又有一人留下。 最后剩下的四个人沉默地来到了女王的寝宫,外围的会客厅到处铺着厚厚的地毯,华丽而精致的吊灯悬在头顶,各种价值连城的油画在墙上挂着,空气中还燃着好闻的熏香。 大抵是因为女王提前吩咐了,他们来的一路上空无一人,没有哪个普通人误入这种场合。 寝宫大得不可思议,几人走了许久,才走到最里面的门口。 凡尔纳试探地推了下门,那道雕刻着不知名花纹的门并不如想象中难以撼动,没有任何阻碍地向入侵者敞开了心脏。 . 一推开门,就是刺眼的灯光。 凡尔纳他们在黑暗中前进,有些不适应强光,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 女王衣冠整齐地坐在沙发上,头上戴着一顶镶嵌着巨大红宝石的王冠,让人能轻松地辨别她的身份。她的旁边还有一个白发蓝眼东方面孔的男孩,看到数名不速之客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只是低声说了句什么,撑起了无形的屏障。 五条悟的六眼告诉他,眼前的这四个人都是位于金字塔顶峰的异能力者,也就是万中无一的超越者。 五条悟对【七个背叛者】略有耳闻,略微思考了一下状况,就明白外面的王尔德、兰波和阿加莎应该分别拦截了一个同等级的对手,算算人数就知道,对方这是倾巢而出了。 对方强大的气息让五条悟止不住颤栗,有种面对强敌的兴奋。他还是第一次遭遇力量如此悬殊的战斗——好吧,是防守。 五条悟保护的对象——女王陛下仍然保持着高贵的风范,并不因为突如其来的入侵而惊慌失措,不愧是在权力斗争中稳居上位的胜利者,在【无下限】的作用下,没人可以伤害到她,此时此刻,她捻起泛黄的书页,不为所动地注视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 凡尔纳尝试强行攻破【无下限】的防御,无果。凡尔纳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唯独五条悟一个人陪伴在女王的身侧,是因为绝对的防御么? 他掷出一把匕首,冷白的刀锋带着恐怖的加速度朝对方飞去,却在即将碰到对方的时候诡异地凝滞起来—— 显然,五条悟可以免疫物理性的攻击,就连碰到他都很难。 凡尔纳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解决方案。 但是这种毫无破绽的保护显然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凡尔纳盯着五条悟逐渐泛白的脸色,冷不丁对一个同伴说道,“加速他所在区域的时间。” “加速几倍?”一双纯黑而无神的眼眸开始聚焦,像是才回过神似的,看向了凡尔纳。 “能加速几倍,就加速几倍。”凡尔纳说道。 黑眸的男人漠然地点头,对他来说,加速小范围的时间并不是难事。 五条悟看了一眼凡尔纳,对方的做法完全正确。他的【无下限】无视物理攻击,也能够隔绝大多数异能,如果对方不采取行动,就会被他硬生生地拖上很久。 敌人就算情报网再广,也不可能对英国超越者的人员分布了如指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凡尔纳的神色也出现了几分微不可见的凝重。 为了完美收官,【七个背叛者】全员出动,希望尽快啃下这块硬骨头。 第29章 拖得越久,变数越大。而且还有一点让凡尔纳心生疑虑,从王尔德他们的反应来看,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阻止,而是拖住入侵者的步伐。就好像只要拖够了时间,就能等来足够重量级的支援似的。 一种不妙的可能在凡尔纳的心中扩大,他可不想知道所谓“足够重量级的支援”是谁。他的脑海中快速划过几个大名鼎鼎的人,莎士比亚?柯南·道尔?还是狄更斯? 看样子都有可能。 他们已经尽力在最短的期限绑走了最多的国家领导者,但是还是拖得太久了,让英国这个老牌异能强国获得了反击的机会,如果放任五条悟拖时间,而不采取措施,可能会迎来猛烈的反击。 必须速战速决。 凡尔纳让同伴加速时间的决策是对的,五条悟明显察觉到更大的负担,再这样下去他能够维持【无下限】的时间会大大缩短。于是五条悟果断尝试离开时间流速异常的地方,然而凡尔纳不可能让他如意,选择封住一定范围内的空间,形成一个临时的牢笼。 女王也意识到了变故,她低头对上五条悟的眼眸,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她大概明白了一件事:他们撑不到原本预计的三个小时了。 不过她对此早有预料,倒是不觉得失望。身为成年人,让小孩子保护已经很失格了,她不能在五条悟身上寄予太多的期望。更何况【无下限】的表现已经很出色了,说实在的,凡尔纳未能直接攻破【无下限】时,女王其实挺惊喜的。 半小时之后,五条悟取消了【无下限】。他对女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他的脑子会烧坏的。 动用【无下限】就刚需六眼对咒力的精细操控,对大脑的负担和消耗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大,一旦超出限度,就会伤到脑子。在五条悟暂时还不会反转术式治疗自己的现在,他不能无限制地滥用术式。 女王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地让五条悟离远些,万一敌人将自己和五条悟一起抓走就不妙了。 凡尔纳松了口气,正当他准备打晕女王时,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看起来我好像来得正是时候?”某人笑嘻嘻地说道。 他轻盈地落在地面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事实上,在他主动出声之前,根本没人察觉到他的到来。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一惊,凡尔纳立刻看向对方标志性的外貌特征,栗色卷发,鎏金眼眸,充分说明了对方的身份。 他的同伴们无一例外地戴着兜帽,此时也不由掀起了兜帽的一角,打量着突然的来客。 “阿诺德?!”女王一眼就认出了他,“你怎么在这儿?!!” 她脸上淡定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骇与焦急——她知道阿诺德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但是太危险了! “……”她正要说些什么,想让阿诺德离开,对方直直看过来,眼神中有些许疑惑,女王为什么光张嘴不说话? 眼见阿诺德明显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女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禁锢空间,罪魁祸首的脸隐藏在兜帽下,正默然地切割着一方空间,将他们与阿诺德所在的外界彻底分隔开来。 这就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分割出一处空间,然后再进行转移,外界之人无法干涉。 马上,女王就会跟他们一起回到神秘岛上,与等候多时的其他领导人们一起签署和平协议,这是凡尔纳期盼已久的事。 为防意外,凡尔纳以手作刀劈在女王后颈,直接打晕了女王。 眼看着就要成事,凡尔纳都隐隐感受到了空间裂隙的吸力,眼皮却狠狠跳了跳,他看着镇定自若的阿诺德,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可没让你走。”阿诺德看到了空间的波动和扭曲,不再袖手旁观。 !凡尔纳立刻看向正在空间转移的同伴,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在空间上,正对空间裂隙蠕动嘴唇,不知在说些什么。同伴并未防备阿诺德的动作,也可能是太过自信,认为自己在空间上的造诣已无人能及,这才选择了无视。 他是在瞧不起自己? 阿诺德自然也看到了那人的无动于衷。这对阿诺德来说还真是新奇的体验,很久没有人敢这样无视他了,上一个轻视他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对于这种轻视,阿诺德并不生气,因为他很擅长让眼高于顶的人低头,也很擅长将天之骄子击落凡尘。 “快躲开!”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促使着凡尔纳发出警告。 然而在他出口提醒的下一瞬,一只白皙的手就穿透了空间的障壁,有力地扼住了同伴的咽喉。 独立的空间被破开了一个口子,如同碎裂的玻璃一样,恍惚间传来了“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阿诺德感受到了异样的阻力,仿佛这一个封闭的空间都在拒绝他。 不对,这不是正常独立空间应该有的坚固程度。阿诺德漫不经心地扫过惊疑不定的凡尔纳,还有被他扼住命脉的黑色眸子的男人,对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阿诺德轻描淡写的神色。 扫视一圈之后,阿诺德的目光停留在了空间裂隙,“……找到了。”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探进星空般的裂隙,全然不担心有什么危险。 空间裂隙里面可能有任何事物,没人知道在此处裂隙被开辟之前,里头装着什么东西。但阿诺德太熟悉空间了,无所不能的【 i 】赋予了他驾驭空间的能力,可以通过操纵空间随意穿梭到地球上的任意角落。 这世上很难有人能比他更了解空间的规则,只消一眼,他就能从空间的波动频率中看出这一处裂隙究竟有无隐藏的风险,敏锐的探知能力还让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东西。 “我听到了它的悲鸣。”阿诺德抓起了一只模样奇异的兽类,它浑身都是黑漆漆的鳞片,在无尽的黑暗中退化掉了视力,突然被抓起来,不禁恐惧地蜷缩起了腹部。 “是因为我要杀了你?”他猜测道,“那真的很忠诚呢。我猜,是它一直在为你开辟并转移空间?很有用吧,我是说,空间这种东西。” “所以我也喜欢利用空间,不管是赶路,还是杀.人,还是藏.尸。”阿诺德自言自语道,“啊,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空间?像眼前这个一样破破烂烂的?还是方方正正的?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让你挑一下。” 所有人都沉默了。 挑什么?埋骨之地吗?看似给了选择,但是谁会愿意葬身在寂静无人的异空间里? 阿诺德兴致高昂起来,根本不顾他人的眼神。 “看看,”他靠近了去瞧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笑容满面地说道,“这不是低头了吗?我说了,我很擅长让人低头。” 阿诺德的力量是超出常识的级别,他趁着对方不察之际直取咽喉,对方就失去了还手的机会,如同一条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阿诺德现在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捏碎脆弱的喉骨,让连接大脑和身躯的脖颈失去骨骼的支撑,变得软绵绵的。 眼看着同伴就要命丧黄泉,凡尔纳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第一反应是动用异能去帮助同伴脱困,但是阿诺德之所以放着他不管,就是因为他根本起不到威胁的作用。 阿诺德的高傲和自大都是有理由的,从他苏醒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最强者的席位就已经易主,系统给了他试错的资本,【i】赋予他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没人能在正面战斗中打败他。 单论体术,他已经巅峰造极,谈及异能,则毫无破绽。 从阿诺德成为人开始,系统就不遗余力地告诉了他一个事实。 【您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玩家。 】 【玩家可以对这个世界做任何事,甚至毁灭它。 】 而他也已经接受并拥抱了这个事实,所以他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想要什么就去拿,去抢,去夺——无所不用其极。 阿诺德从来不是只说不做的假把式,他耐心地等了几秒钟黑眸男人的回应,对方却浪费了他难得的耐心,直愣愣地看着他饶有兴味的眼眸,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事实上,阿诺德的感觉是对的,黑色眸子的男人也确实没有灵魂。 他……或者说它,是司汤达的半身,【红与黑】中诞生的异能体。 在异能战争中,这个异能体产生了损坏,它虽然没有独立的灵魂,却有基本的思维,本能地拒绝杀死无辜的生命,宁愿死在猎物的手上,也流着泪,不愿再动手。 它不是普通的异能凝结而成的傀儡,从司汤达第一次召唤出它开始,它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摆弄时间与空间,轻松地通过了超越者的判定。 最开始的它就是阿诺德手上拎着的兽类的模样,只是出于方便考虑,司汤达让它幻化成现在黑曜石眼眸的男人的样子。 它受到的伤害会相应地反馈到司汤达的身上,所以司汤达的脸才会有那种狰狞恐怖的疤痕,那是异能的反噬。 第30章 【红与黑】无时无刻在司汤达的脑海中凄厉地哀嚎着,提醒着他手上曾沾染的血腥与魂灵上洗不去的罪孽。 终于,司汤达再也无法忍受这仿佛永无止境的战争,在凡尔纳透露出一丁点反叛意思的时候,司汤达选择了叛逃。 他当然不可能放任半身被杀死,但是抛却异能体,司汤达本人的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毫不怀疑阿诺德一只手就能把他弄死,这种认知让他眼里几乎要喷出火—— 该死的英国佬! 他最讨厌的就是英国佬! 就在这时,凡尔纳终于不得不动用底牌。 他看着阿诺德,眼中流露出遗憾和惋惜,仿佛在注视一颗即将坠毁的星星。 “你还记得那个契约么?”凡尔纳说道。 “当然。”阿诺德松开了扼紧异能体咽喉的手,金瞳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着凡尔纳拿出这个契约。 他并不畏惧所谓的契约,也从未害怕过雪莱的死亡预言,对于玩家来说,这些隐患不过是找乐子的工具罢了。 但愿真的能给他带来什么乐趣。 他张狂地笑着,“来吧,用你能做到的极限挑战我!”让他来看看,区区一个契约,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带来惊人的压迫感。 第27章 即使是阅尽千帆的凡尔纳,此时也不由得悚然,明知手上有足以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手锏,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颤抖。 他抬起右手,看见了明显的抖动。他为什么会止不住的颤栗? 因为对方激昂的战意?还是对方的绝对自信?亦或是……自己那颗早已在战争中腐败溃烂了的心? 或许都有吧。 但凡尔纳并不认为自己会输,阿诺德就算是最强超越者,也被异能规则所限制,不得不为那个扭曲的契约全盘买单。 凡尔纳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心头涌上一种伤感,真可惜,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以无可改变的敌人身份。 他无比难过地认识到一件事——他即将用一个卑鄙的、不正当的手段,迫使这个如太阳般璀璨的天才陨落。 但是凡尔纳的确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除了杀死拦路虎,他没有别的选择。 凡是天才,都有其傲气,阿诺德的实力让旁人难以企及,他的倨傲也无可厚非。在这种场合,阿诺德显然不可能会退缩,他眼里昂扬的战意,就是无比鲜明地告诉他的对手—— 他从不在乎什么契约,也无所谓凡尔纳采取多么卑劣的取胜方式,因为他根本不可能会输! 多么狂妄,如此倨傲! 从阿诺德的眼神里,凡尔纳竟然古怪地感受到了一种他年轻时才有的激情,历经沧桑的凡尔纳仿佛突然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那时年少轻狂的他也曾为了争夺所谓最强者的称号,而冲动地摇晃着同窗的肩膀,大声地朝对方宣战…… 只不过,虽说同样是战斗,他现在面对的决斗却明显更加残酷,只能以任意一方的死亡而告终。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夜空中,可见时间不早,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能再犹豫了。 凡尔纳拿出了一个信物,对阿诺德轻轻说道,“请你下地狱吧。” 阿诺德低下头,看到细细的丝线连接着自己与凡尔纳,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能感觉到心脏似乎被什么束缚着似的,逐渐缩紧,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丝线在催促着他去履行许下的承诺。 但是……下地狱? 他笑了一声,他只会送别人下地狱。 丝线越收越紧,让阿诺德的脸颊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润,他呼吸有些不畅,但还是执着地朝凡尔纳走去,每走一步,他都能察觉到眼前的红色越发浓重,仿佛有人将血液糊到了他的眼睛上。 阿诺德闭了闭眼,感觉有液体从睫毛流下,他用手去触摸,就摸到了一手的血。 一种陌生的感受从四肢百骸传来,出奇的存在感强大,让他难以忽视。 等那种强烈的感受愈演愈烈,达到巅峰时,他终于停了下来,茫然地捂住了胸口。他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嘀嗒”“嘀嗒”的声音。 “……”阿诺德垂眸看向地面,他走过的地方,全都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脚下就有一滩浅洼。视野里都是红色的,因此无法凭借视觉分辨那些液体是什么,但是鼻尖汹涌而至的铁锈味却清晰地告知了他答案。 是血。 皮肤产生撕裂般的剧痛,无数粘稠的鲜血从崩裂的伤口中争先恐后地涌出,刺眼的猩红将衣物浸染得彻彻底底。 不出片刻,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就连那一头柔软的栗色卷发都染上了血液的气味,看起来血迹斑斑,好不狼狈。 阿诺德怔了一下,随即疯狂地大笑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疼痛是什么感觉。 阿诺德刚刚拥有身体的时候,曾好奇地用刀割开皮肤,盯着殷红的血缓慢地渗出,没有多少痛感。 他与很多人战斗过,每当他看到血液从对手的伤口里流出,对方大多会露出差不多的吃痛神色,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战斗后,阿诺德才逐渐对“疼痛”有了认知。 扭曲的契约正在汲取着他的生命力,让蕴含异能能量的血液不断流失,从浑身各处传来的失血警告让他这个对痛感迟钝的人也感到了不适。 ……唔,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总而言之,他确实是不太舒服的,不仅是因为粘腻地粘在他身上的染血布料,还因为越来越多的伤势。 阿诺德的手脚开始发冷,但他仍然没有退缩。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曾考虑过“输”这种可能。 他的脑子里一开始想的是:这个契约,能做到什么程度? 现在,他在想着:我又能走到什么地步? 阿诺德从未感觉步履如此沉重过,就好像双腿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脚都要承担巨大的重量。 他不知道这是伤势过重导致的结果。 而直面他的凡尔纳已经怔愣地站在了原地,看着浴血的阿诺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凡尔纳并未料到一句经过委婉修饰的让对方自戕的要求会变成这个样子。 ——请下地狱去吧。 而阿诺德早已不复最开始的泰然自若,仿佛一只从地狱的血池里爬出的魔鬼,即将猎取感兴趣的灵魂。 他似乎更兴致盎然了,他的眼眸亮得惊人,没人看得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就算是亲自造就这种惨状的凡尔纳,也毛骨悚然地退后了一步。 凡尔纳眼前的绝不是末路之徒,而是仍有反抗之力的凶残猛兽! 凡尔纳甚至浮现一个可怖的想法:难道就算他用了此等可耻的手段,也无法将对方打败吗? 突然,凡尔纳感到一种寒意直冲天灵盖,仿佛有亡灵在他耳边吐息、低语,浓烈的血腥气犹如某种催化剂,让他一个激灵看向了自己的手,恍惚间看到指甲和指缝间都是干涸的血渍,干枯发皱的皮肤遍布死气沉沉的斑点,如同死去多时的尸体。 凡尔纳突兀地不动了,瞳孔紧缩地盯着虚空中的某处。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何等可怕的景象,死灵亲昵地贴着他,将他以各种方式杀死。仿佛他已经死去,还绝望地轮回着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请注意,'恶灵缠绕'已触发。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 然而濒死的玩家根本听不清系统说了什么,只是执着地朝着目标挪去,过度失血让他浑身发冷。 他太冷了,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能量,他会忍不住哆嗦起来。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流出这么多血。 他听到了自己的喘气声,从空气里吸入的每一口氧气都让他肺部针扎般的疼,好像内脏也开始出血了,但他知道还没到极限。 只有阿诺德能看见的系统面板散发着柔和的荧光,在猩红的世界里朝他指了一条明路。 生命值正在快速地下滑着,阿诺德原本的生命值上限就只有75 ,在契约的作用下,75的生命值不断往下跳跃着,64 、 63 、 62…… 56、55、54…… 31、30、29…… 12、11、10…… 很快,生命值下降到了岌岌可危的一位数,而阿诺德终于走到了凡尔纳面前。 其他围观者都被这血淋淋的景象镇住了,他们直勾勾地注视着阿诺德,不禁想着,如果是他们,也能如此顽强地在如此重的伤势下挪动脚步吗? 答案大抵是不能的。 阿诺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的眼中倒映着凡尔纳那张由于瘦削而略显阴鹜的脸,缓慢地勾起唇角,作出口型:你,挑战失败。 凡尔纳寒毛倒竖,他早有防备,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恶灵缠绕而控制不住地精神恍惚。 就在这时,阿诺德陡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凡尔纳僵直的瞬间将对方压倒在了地上,即使铺着厚厚的地毯,也能听到凡尔纳后脑勺叩击地面的沉重声响。 第31章 阿诺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咧开嘴笑了。 在穿心剧痛传来的瞬间,凡尔纳清楚地看到了阿诺德的口型。 对方笑得纯粹,仿佛单纯为了这次胜利而快乐。 我赢了。 凡尔纳的同伴想要帮助他,却被一股强势的异能能量隔开,无论如何都插不了手。 阿诺德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他掐了下自己,发现没有知觉。于是不合时宜地想着,电视剧里掐自己保持清醒果然是假的。 生命力在流失,越来越多的热量从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中逸散。 但是【 i 】并没有抛弃他,而是如同一名忠诚的骑士,忠实地为年幼的主人挡去不公正的待遇。 一对一的角斗才是称得上公平,在战斗结束之前,【i】不会允许其他人的插手。 “噗嗤”。 破开血肉的感觉是那样温暖,让阿诺德忍不住再深入、再往里一些。 “嗬……”凡尔纳发出嘶哑的哀鸣,嘴角溢出鲜血,他不敢太剧烈的呼吸,因为阿诺德的右手如一柄势不可挡的尖刀般插进了他的胸膛,只要一动弹,就是钻心般的疼。 凡尔纳仰起头,无力地看着阿诺德比太阳更明亮的鎏金色眼眸。 “嗬……嗬嗬……”看见阿诺德并未因为卑劣手段而死去,凡尔纳竟有种释然的解脱——他的胸口血流如注,也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快死了。 这就意味着,那些寄托着千钧重量的东西,像是理想、自由、和平什么的,都会离他这个即将死去的失败者而去。 他蓦地流露出一丝笑意,说不出是什么空虚已久的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充盈。 啊……好吧,其实他知道他心里装着什么,答案当然是阿诺德那只穿透了他心脏的手,如此冰凉,如此坚定。 今天,他以凡尔纳的身份死去。 阿诺德脑袋发晕,一时之间直不起身来,于是就这么维持着压制的姿势,单膝跪在凡尔纳的腹部,将全部重量压在对方身上。 鸦雀无声。 阿诺德突兀地呕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视野里的红色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影影绰绰的黑。 阿诺德眼前发黑,这是休克的征兆。 在他晕倒之前,仍然是胜利者的姿态,即使血都流干了,骨子里的骄傲也决不允许他示弱。 他平日里没个正形,时常被看不过眼的柯南·道尔用手杖纠正不够端正的站姿。偏偏在这种时候,他的脊背挺得前所未有的笔直,像是一位经受了良好礼仪训练的王子。 在他倒下的一分钟内,没有一个人出声。 &……&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深深将这一幕记在了心底。 栗色卷发的少年伤痕累累,如蝶翼般的浓密睫毛沾着成块的血垢,掩住了无神的眼珠,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没人会质疑这充斥着血腥和疯狂的胜利。 【警告!警告!】系统的警报声急促而尖锐,【检测到玩家的生命值已降至1!请及时采取措施!】 第28章 【……警告!警告!】 阿诺德混沌的脑海中,始终不停地响起系统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耳朵,但是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现系统如此吵闹,只不过这份吵闹倒是让他迷蒙的意识有了一丝清明。 他半睁着眼睛,眼神没有焦距。 【闭嘴,系统。 】他在心里说道。 . 至高无上的女王的寝宫中,背叛者们默然地注视着阿诺德低垂下去的头颅,不约而同地用默哀表达了尊重。 即使是厌恶英国人的司汤达也短暂地抛却了那些世俗的偏见,他凝视着已经没有声息的阿诺德和凡尔纳,良久,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这家伙是个值得尊敬的战士。司汤达盯着阿诺德被.干涸的血液和污渍弄得看不清五官的脸,心中泛起异样的感受。 司汤达怔怔地想着,还有凡尔纳,抛开其过于温和的本性不谈,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首领,至少他至死没有避战,为他们为之奋斗的和平事业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这种生命碰撞出的火花撼动了司汤达天生感性的心,悍不畏死的战斗如一曲激昂的交响乐,让他精神世界止不住地震颤,也让他一时之间没想起其他要紧的事务。 但是除了司汤达以外,还有人的头脑清醒着。 女王还在昏迷当中,凡尔纳先前为了防止她醒的太快,下手并不算轻,而阿诺德与凡尔纳同归于尽,也已经构不成威胁。 其中一名背叛者快速地意识到一件事:以他们的首领凡尔纳作为此次行动的惨痛代价,他们即将得到价值相等的回报——昏迷不醒的英国女王。 “撤退!”这名背叛者拽着女王厚重而华丽的斗篷,对同伴大声说道。 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来,露出羞愧的神色,赶紧跟上脚步。 司汤达落在最后面,他本可以一走了之,因为时间紧迫,他没办法替凡尔纳和阿诺德收尸。 但是他一咬牙,还是决定送横死的两个人最后一程。他快步走到凡尔纳身边,然后蹲下,轻而迅速地合上对方涣散的眼,紧接着,他看向脊背仍然挺得很直的阿诺德,想要为他合上眼皮。 而阿诺德却跟凡尔纳不一样,对方顽固地睁着眼,无论司汤达怎样试图让他“死而瞑目”,那双半睁着的金眸都不愿意闭上。 到最后司汤达终于放弃了,在同伴不耐地催促下,让【红与黑】开辟出新的空间并进行转移。 就在这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等等,我没让你走。”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如流动的黄金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来不及思考阿诺德为什么还活着,临时领头的背叛者就心头一紧,果断驱动异能进行攻击,异能化作的千万万尖刀将矛头对准一人,一旦命中就会被捅成筛子。 阿诺德一副连呼吸都费劲的虚弱样子,没人认为这样的他能够抵挡住全盛状态的超越者的攻势,而他似乎也没有躲开的意思。他既然敢在这样敌众我寡、人数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出声,明显没有妥协和退让的打算。 在刚才短暂的失去意识的时间里,阿诺德曾和系统进行沟通。 他问系统,【我要死了吗? 】 系统严谨地回答,【显然易见,是的。假如您不采取措施,最后1点生命值将会在一分钟之内流失。 】 此时的阿诺德已经虚弱到呼吸都困难,他冷得要命,感觉全身的热量都被抽走了,恍惚间以为牙关在发颤,实际上并没有,他现在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尸体。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毫无杂质的金瞳失去了往日的光辉,如玻璃珠一般无神地倒映着室内的狼藉,还有昏迷不醒的女王,他好像看到有人扯住了女王的斗篷,看起来是要将她带走。 半晌,由于失血而变得缺乏的脑供血终于回流了一部分,让他僵硬的大脑有了回暖的迹象,【那么,告诉我,怎么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 系统停顿了一秒,大概是在运算最佳解决方案,【已为您整理出最佳方案,一,启用'生命值冻结'功能,该功能可以维持您最基本的生命体征,使您即使奄奄一息也能支撑到异能医生的到来。玩家需要为此付出10点的生命值上限作为代价。 】 【是否启用?是否】 【否】 系统接着说道,【方案二,同时启用'透支生命'和'生命值冻结'功能,前者可以让您在十分钟内发挥出全盛的实力。但是玩家需要为此付出总共30点的生命值上限,您当前的生命值上限为75 。系统提醒您,生命值上限低于50及以下,可能会触发凝血障碍加重、多器官衰竭等多重debuff ,请谨慎选择。 】 【是否……】 没等系统说完,阿诺德就选了【是】。 很快,他就感觉有一股暖流进入他僵冷的身体,让他拥有足够控制四肢的气力。 虽然还是浑身刀扎般的疼,好在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这样密密麻麻的疼痛,不影响战斗。 在几道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摇晃着站了起来,睫毛和眼睑还沾着尚未完全凝固的血,因为干掉的血垢让他有些不舒服,便用衣袖擦了擦,露出一张残留着些许稚气的少年的脸。 偏偏是这样一张无害的脸,让其中一名入侵者应激性地眼皮一跳,驱动了异能,想要将这只仍余一丝生机的魔鬼按死在地狱里。 站在异能化作的千万万尖刀的中心,阿诺德没有朝敌人投去眼神,而是无声地呼唤着从他休克起就沉寂下来的【 i 】。 他本来就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他甚至可以顶着扭曲的契约杀死凡尔纳,更何况是没有契约作为底牌的对方? 当【i】一如既往地回应了他的召唤之后,他就更不需要在意对方了。 第32章 因为……对方不过是一个他随时可以杀掉的npc而已。 阿诺德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没有牵动心脏的抽痛,他这才意识到,随着凡尔纳的死亡,契约对阿诺德造成的影响也在减弱,契约形成的丝线原本紧紧地束缚着他,现在变得越来越松弛。 他不需要化解攻势,只需要解决掉发起攻势的人。 看似锋利无匹的尖刀还未碰到他的衣角就逸散成了星星点点的分子,刀光剑影中,阿诺德朝着发起攻势的人走去,一如拖着沉重的伤势直直地走到凡尔纳面前那样。 但阿诺德的眼里却没有多少兴致。 当他喘着气单膝跪压在凡尔纳身上,发现右手穿透的那颗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变得死寂时,随着眼前一黑的晕厥同时到来的,还有深深的索然无味。 他对于大多数战斗都不算认真,因为很少有人拥有挑战他的能力,对付绝大部分人,他都像猫抓耗子那样轻松写意,一举一动都是漫不经心的戏耍。 但凡尔纳不太一样。 阿诺德无视各种风险,亲自来到凡尔纳绑走女王的现场,就是为了给对方使用契约的机会……或者说,逼迫对方动用这个契约。 阿诺德不介意凡尔纳用多么卑鄙的手段对付他,因为即使是没有三观和道德的阿诺德,也明白自己的郑重对待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阿诺德对凡尔纳起过真实的杀意,这是他对敌人最大的尊重。 阿诺德也极少这么认真地对待一次战斗,所以他真的很期待凡尔纳可能给他带来的乐趣。 相应地,阿诺德也愿意给对方一个增加砝码的机会,允许对方使用契约这样作弊的东西来限制他。 但凡尔纳并没有做到阿诺德最期待的事情,得到了他的另眼相待,结局却与其他普通npc没什么区别。 阿诺德没死,凡尔纳却死了。 真是千篇一律,即使掌握了契约,也跟别人没什么两样吗? 阿诺德看过太多次同样的结尾,有些失望,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对抗这个契约,而不是在跟凡尔纳本人战斗。他给了对方机会,可是对方没有抓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掉了。 “无聊。”他抱着胳膊说道。 没人反应过来他是怎么动的手,只见率先发动攻击的人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对离得最近的司汤达蠕动着嘴唇,好似要说些什么。但他还未说出口,脖颈中间蓦地出现了一道肉红色的血痕。 同伴飙射的血液猛的溅到了司汤达的脸上,浇得他满头满脸,表情一片空白。 他只来得及接住同伴向后倒去的背,还有与躯体断开连接的温热的头。 这时他油然而生一阵后知后觉的恐惧,仿佛又回到了不久之前,阿诺德差点杀死他半身的异能体的那一刻。 司汤达毫不怀疑阿诺德是个真正悍不畏死的战士,但司汤达也缓缓意识到了对方不仅仅是一位战士。 司汤达看着阿诺德仿佛踩死一只蚂蚁般满不在乎的神情,心中浮现一个想法:身为值得尊敬的战士的同时,也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对阿诺德来说,杀.人不比杀鸡更困难。 司汤达一开始对阿诺德的认知是准确的。 这就是个因为强大而丧失了基本同理心的怪物,即使披着迷惑性很强的皮囊,也改变不了残忍的本质。 司汤达的胃部一阵痉挛,忍不住干呕起来,在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恐慌之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将目光死死地黏在阿诺德惊人美丽的脸上,仿佛要把这个即将送他下地狱的金瞳人形的怪物牢牢记住。 阿诺德从不吝啬向他人展露他的笑脸,这次也是一样。 没有了供他取乐的人,阿诺德也失去了继续纠缠下去的欲.望,他准备速战速决,把入侵者全部清理干净。 【请注意,您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系统尽职尽责地提醒。 这看似紧张的时限并没有给阿诺德带来多少紧迫感,因为十分钟完全够他杀穿这里。 超越者杀死几个普通人需要多少时间,阿诺德杀掉这几个入侵者就需要多少时间。 即便是超越者,亦有云泥之别。 阿诺德率先朝司汤达走近,对方似乎也知道即将到来的死亡,倒是没有试图躲避,而是直直地盯着他。 阿诺德从司汤达身上嗅到了一种独特的气息,在他还未完全恢复气力的时候,有一个气息相似的人尝试用手合上他的眼皮,于是好奇地问道,“你希望我安息吗?” 司汤达愣了愣,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说道,“我希望安息的是一个高洁战士的灵魂,而不是你这个怪物的。” 阿诺德听闻此言,反而弧度更大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司汤达的脸,将血抹到了对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将司汤达弄得跟他这个怪物一样狼狈不堪后,他放过了司汤达。 他笑嘻嘻地说道,“你是第一个这么快发现这个事实的人。”——关于他是个怪物这件事。 于是他绕过了一脸懵的司汤达,但这样一来,危险就转移到了司汤达的其他同伴身上。 作为本世纪的最强超越者,阿诺德残忍的行为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没人会喜欢这种如同待宰牲畜般无能为力的感觉,有人甚至恼恨地扭开了头,不愿再与他对视,并且收回了原先的那么一丝丝好感。 死了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正当阿诺德将要取走他们性命之际,原本毫无起伏的凡尔纳的尸体却突然泛起了白光,吸引了阿诺德的注意力。 在阿诺德的视角里,一股蓬勃的异能能量从凡尔纳无声无息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紧接着,仿佛有无尽的生机正在勤勤恳恳地修补凡尔纳受了致命伤的身体,将胸口处破开的大口子逐渐治愈。 而阿诺德并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凡尔纳的身形在异能的作用下发生缩水,破损的心脏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完整而生机勃勃。 一分钟之后,阿诺德的眼中就出现了一个肖似凡尔纳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一身血衣,胸口的衣物破了个口子,显得破破烂烂。少年的脸颊分布着星星点点的浅色雀斑,眉眼稚嫩,神态几经变幻,从青葱少年的懵懂和茫然转变成了更常出现在成年体凡尔纳脸上的沉重和阴郁。 他呼出一口堆积在胸腔里的血气,“……又见面了。” 下一刻,凡尔纳的神态陡然变成更加活泼的样子,判若两人地朝阿诺德招着手,带着种仿佛忘却了立场般的热情,“嘿!我叫加比尔,你可以叫我加布!” 很快,凡尔纳又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没办法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这么失礼,加比尔、加布又是谁。 显而易见地,萦绕在他身边的郁气更重了。 他一边叹息似的说着,“抱歉。”一边趁着阿诺德不注意,尝试治疗他那个脑袋掉了的同伴,但很可惜,那个倒霉的同伴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而阿诺德歪了歪头,眼神在凡尔纳稚嫩的五官和完好无损的胸膛之间转移,不知为何“哈”了一下,急促地笑了一声,如同发现了一个天大的乐子。 阿诺德感觉得到,从凡尔纳活过来开始,名为契约的丝线重新出现在了他和凡尔纳之间,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但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是兴致高昂。 一种可以称之为亢奋的笑容在阿诺德的脸上浮现并扩大,他看着凡尔纳,像看着一座宝藏,眼神中透着诡异的狂热。 【警告!由于外力影响,'透支生命'功能时效产生变化!您至多维持两分钟的全盛状态!请玩家尽快远离危险场景!】 这个契约能影响到系统功能的时效? “不错嘛,是我小看你了。”阿诺德表情奇异,仿佛正在按耐着什么,等凡尔纳不再试图治疗死去的同伴时,他才按了按关节,活动手指,指节在按压下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下一瞬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凡尔纳面前,用人类天花板级别的速度与力量强迫对方作出防守的应对! “哈哈哈哈哈!”他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每一次进攻都是朝着对方的死xue而去,是毫不掩饰的杀招。 “只有这样,才配得上我的全力以赴!”阿诺德极度兴奋之下,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他这次才是真的完全没有留手。 动作快到肉眼难以看清,阵阵都是残影,凡尔纳侧过头险之又险地躲开一记拳头,让恐怖的力道砸到了墙面上,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从被击中的核心开始,飞快地延伸出细密的裂痕,一面墙就这样轰然倒塌! 凡尔纳额角缓缓流下一滴冷汗,切实地感受到了所谓最强超越者的全力以赴到底是何等骇人的灾难。 如果他反应再慢了那么一点点,阿诺德的拳头就会把他的脑袋打开花! 阿诺德只用了最纯粹的体术,完全没有动用异能。然而凡尔纳却无法在这样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中坚持多久,在又一次险险避开致命的袭击之后,凡尔纳逼不得已使用了异能。 第33章 在异能的保护下,凡尔纳有了喘息之机。 近身的搏斗消耗不小,面对阿诺德极具压迫性的攻击,他必须集中注意力,否则一旦走神就会被对方抓住空隙一击毙命——凡尔纳毫不怀疑阿诺德有这个实力,对方的体术的确巅峰造极,以他的眼光来看,很难有人类能达到阿诺德这种不似凡人的程度。 而阿诺德其实有些惊讶,为凡尔纳远超常人的躲避能力。他跟格林、莫泊桑他们真刀真枪地肉搏过,但从体感上来讲,是一分钟左右就可以全部解决的程度。 凡尔纳其实也差不多,但凡尔纳面对他毫无保留的攻击,居然不用异能就可以撑一分半之久,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足够优秀的数据。 【您还有半分钟的时间!】系统聒噪地响着,即使阿诺德不客气地让它闭嘴,它都不肯停下。 大抵是时限将近,阿诺德也感受到了一种从身体深处泛起的疲惫,如果他精神不是正亢奋着,他或许会选择先救走女王,然后再回家睡一觉。 “好了,好了。”阿诺德不耐地说道。 系统仍然在他脑子里锲而不舍地响着,简直比早晨定好的闹钟还要烦人。 阿诺德按了按太阳xue,只觉得吵得要命。 但他可不是会妥协的人,就算系统在他耳边播放两百只鸭子嘈杂的大合唱,他也要完成现在正在做的事。 “异能力——【i】” 异能的对决总是显得冷静而克制,不如近身战斗那样让人热血上头。 在系统吵闹的倒计时数到10时,阿诺德终于用了异能。 系统抽取了他的生命值上限,与之相对地让他不至于像之前那样严重受到契约的负面影响,甚至无法正常操控自己的异能。 【您还有5秒钟,4、3、2……】 【……1】 阿诺德感到了从内而外的空虚感,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但他还是在凡尔纳不可置信的眼光中再一次击穿了对方的心脏。 只是短短几秒钟而已。 凡尔纳的眼神仿佛在说:怎么可能?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再撑几分钟,异能从来不是他的短处。 阿诺德毫无征兆地开始咳嗽,咳出堵在喉咙口的血沫,把他嘴角染得鲜红。 体术再强也是有限度的,最起码阿诺德不可能在同样的几秒钟内用纯肉搏的方式打败凡尔纳。 但是异能可以,异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极限的东西。 阿诺德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地毯上的花纹令人作呕地重叠在了一起,他动了动嘴唇,接着就脱力地栽了下去。 在他一头栽倒的时候,在场除了女王与五条悟以外的所有人都跟他一起倒地了。 【 i 】在阿诺德清醒的最后一刻遵循着他的意志,让那些对阿诺德有威胁的个体全部陷入不可避免的沉眠,在阿诺德再次苏醒前,他们不可能再造成威胁。 五条悟围观了全程,他插不进手,只能就这么注视着阿诺德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现在好像又要死了。 五条悟心房仿佛被重重敲击了一下,他意识到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感觉手脚发软,大脑传来阵痛,提醒着他已经到了极限。 他的膝盖蹭过地毯上凝固的血迹,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阿诺德的身边。 阿诺德生死不知地侧着脸,栗色的鬓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呼吸几近于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失去生息。 “喂!醒醒!”五条悟大声在阿诺德的耳边呼喊着,“别睡了!再睡就死了!” 整个寝宫里回荡着他的声音,但他再努力地叫阿诺德也没用,后者已经进入了假死状态,心跳和血液循环都异常缓慢,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呼唤。 五条悟也在保护女王的时候耗尽了力气,现在的他脑仁发疼,走到阿诺德的身边已经用尽全力,根本没办法带着阿诺德走出寝宫。 “来人啊!!”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设计大气的寝宫原来大到让人无力的地步,无论怎么呼叫,都没人能听到声音。 他把手覆盖在阿诺德的额头上,想要为对方带去一丝温度,但是对方冷得像块万年寒冰,怎么捂也捂不热,反而让自己哆嗦了起来,到最后他把阿诺德因失去意识而显得安静的面庞按在胸口,也无济于事。 终于,就在五条悟抖着手发现阿诺德的体温越来越低,简直要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阿诺德去死的时候,他眼前忽然闪过各种零散的片段,如同孟婆汤没喝干净似的,残留的珍贵记忆为他指明了道路。 “反转……术式。” 第29章 五条悟来不及去思考什么,立刻对阿诺德使用了反转术式。 看着遍体鳞伤的阿诺德开始好转,他松了口气,却发现阿诺德还是浑身冰凉,反转术式并没有将对方过度流失的血液和生命力带回来,只是让伤口不再流血,让破损的内脏恢复了正常运作。 但……对方还活着。五条悟慢慢平复下急促的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诺德的脸,心想,只要阿诺德短时间内不会轻易死掉,这就够了。 五条悟环顾四周,寝宫内静悄悄的,由于隔音效果极佳,他没法得知外面的情况,阿加莎他们究竟是胜了还是败了,亦或是还在僵持? 一切都不得而知。 他刚刚掌握反转术式,这意味着他从今往后使用【无下限】再也没有上限,反转术式能够不断地治愈伤势,就算长时间连续动用【无下限】导致大脑受伤,也不存在烧成傻子的风险了。 这一天之内,五条悟看到了太多东西,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危险,以及潜藏在风平浪静的伦敦之下的暗潮汹涌。 今天是【七个背叛者】倾巢而出的夜袭,那么以后呢?又会是怎样严峻的情况?他还要像今天这样无能为力地袖手旁观吗? 从这件事,他不得不承认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他太弱了,还没有资格参与这种等级的交锋,比起已经成为操盘手入局搅动风云的阿诺德,他就是个稚嫩的孩子。 也难怪阿诺德总是以一副大人的姿态对待他,时不时就用手掐他的脸。 阿诺德是真的把他当做孩子,也从未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他。 在阿诺德的眼里,五条悟就等于六眼。从阿诺德过往的表现来看,五条悟甚至认为对方可能根本记不清他的本名,不然为什么总是叫他“六眼”,而从来不用“五条”“悟”之类的称呼叫他呢? 他是六眼没错,但绝不愿意被监护人当成【六眼】——他毕竟是个活人。而且,这不也说明了对方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吗? 在阿诺德与入侵者战斗的时候,五条悟躲在沙发后面,一声不吭地窥视着宫殿里发生的全部争斗和惨剧。 六眼让五条悟拥有了绝佳的视力和不可思议的附加能力,即使是戴着眼罩,都能清晰地视物。他的视野里没有死角,甚至能看到背后的情况。 于是,在六眼的加持下,五条悟将这场惨烈的战斗尽收眼底,他能看到阿诺德毫不避让的争锋相对,还有至死不愿后退的顽强意志。对方就像个没有痛觉的机器,流出的血几乎将厚厚的地毯都浸湿了,还是一步一步地朝凡尔纳走去。 当阿诺德的手终于穿透了凡尔纳的心脏之时,五条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满目的猩红占据了他的眼。凡尔纳胸口被一只不算宽大的手彻底捅穿了,动脉血喷溅而出,看似出血量很大,以至于染红了衬衫,实则并没有这么夸张。 五条悟看得清清楚楚,对方身上沾染的血,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阿诺德的,阿诺德死死地压制着凡尔纳,因而蹭了不少干涸或流动的血上去。 直到凡尔纳就连眼神都变成死人般的涣散,阿诺德都没有动弹分毫,他维持着单膝跪在凡尔纳身上的姿态,让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会以为这是个死战到底的英勇之人,瞧,他至死都保持着生前挺拔的样子呢! 自从凡尔纳拿出契约开始,阿诺德就一直在流血,最开始涌出血的速度很快,到后面出血就减缓了,这大概是因为人体内总共就那么点血液,出得多了,自然就流不出来了。 若非清楚这是契约的作用,这种可怖的情况简直让人怀疑,仿佛阿诺德天生就没法正常凝血,缺乏自愈的能力。 无数个呼吸间,五条悟都在提心吊胆,明明命悬一线的人是阿诺德才对,他为什么要替对方紧张?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牵动了心神,这时的他好像忘了阿诺德平日里欺负他的事情,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个将他护在身后,自己站出去应对狂风暴雨的人。 五条悟知道,阿诺德不是为了他自己在冒险,而是为了别人而倾尽全力。 如果没有女王,没有五条悟,假如他的身后没有人需要他的保护……那他就没必要跟掌握他弱点的凡尔纳决一死战了,也不至于落得个这种下场。 第34章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谁会愿意找死?阿诺德根本没法后退,他只要退让一步,就会将五条悟他们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 阿诺德肯定明白回到这里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面临生命危险仍不退缩。 可以这么说,阿诺德毫不犹豫地挡在他们面前的可靠样子,完全称得上一名合格的近卫骑士长——他确实很好地保护着女王以及五条悟的安全。 五条悟突然明白了家里的管家和仆人们为何如此爱戴阿诺德,后者对阿诺德不是单纯的尊敬,而是半点不掺假地爱。阿诺德为他们提供庇护,并且慷慨地允许他们将家人带来阿诺德广袤而富饶的领地,他们自然也报以同样分量的东西。 极少有雇佣的管家和仆佣能像他们这样忠诚,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们的主人,甘愿为这位宽容而年轻的主人端茶倒水一辈子。 五条悟盯着阿诺德沉静的脸,心情复杂。如果不是阿诺德正睡着,他或许会忍不住问,你麾下的所有人都能拥有这样的待遇吗?你会像今天这样不计后果的保护所有人吗? 你……到底为什么不后退?明明可以自己逃走,不是吗? 五条悟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阿诺德疯狂笑着的脸,他心里对危险、美丽和强大的概念开始具象化,最后,这三个词居然在一个人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他被自己的想法电了一下,脑子里仿佛麻痹了似的,乱糟糟的理不清。 直觉告诉他,他有点不对劲,但是他贫瘠的经验不足以告诉他,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仔细想了一会儿,五条悟姑且得出了一个答案:也许是因为他本该讨厌阿诺德,但是他现在很难对阿诺德升起厌烦了。 . 五条悟最终选择独自出去探探情况,等确认安全了就跟阿诺德一起回家。因为阿诺德这会儿还没有行动能力,五条悟不想去赌入侵者已经尽数撤退的可能。 走前,他再度确认了一番阿诺德的生命体征,趴在对方胸口听了半天心跳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让五条悟没有料到的是,在他出去的空隙,女王恰好醒了过来。 女王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一片狼藉,还有歪七扭八倒下的人影。 一切都说明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 飞溅的血液,在地毯上凝固的血渍,已然失去生机的敌人的尸体…… “……阿诺德?”她呼唤道。 没有回应,整个寝宫里静的出奇,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她忽然从这奇怪的寂静中意识到了什么,猛的转过头,看向身侧的情景,顿时目眦欲裂。她转头的弧度太大,镶着宝石的耳坠都甩到了脸上,带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眼前的景象仿佛与多年前重叠了起来,过高的相似程度让女王突然失声了,她踉踉跄跄地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不顾阿诺德身上狼狈的脏污将他死死搂在怀里,感受到冰冷的体温,顿时无比慌张地脱下自己毛茸茸的斗篷,披在阿诺德身上。 她注视着阿诺德苍白如纸的脸,过于慌张之下也没有听到微弱的心跳,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失了魂似的呆愣片刻,紧接着就喉咙里发出母兽失去幼崽般的凄厉惨叫。 “啊啊啊啊啊!!!”滚烫的泪珠滴在阿诺德的眼睑上,女王自从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不顾一切凄惨哭喊,仿佛在宣泄十多年前那次痛彻心扉的丧子之殇。 十多年前,那孩子走的时候也是这样。那孩子在她怀里,一点一点地丧失体温,渐渐地就成了一具冰块似的尸体,她无数次心想,如果那一次中弹的人是她就好了。 那孩子本来就有凝血障碍,又是罕见的血型,为什么偏偏是他受了这样的伤呢?对于旁人来说只是取出子弹就可以慢慢痊愈的伤势,但因为那孩子较差的凝血功能,就变成了足以致命的重伤。 因为事出紧急,根本止不住血。 女王犹还记得,当时异能刚刚开始在英国上层阶级的视线里活跃,这种不稳定的力量一经出世就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她的统治,传统的火炮在异能面前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说来可笑,那时的她甚至还曾被觉醒异能的社会毒瘤威胁过性命。 当时有多兵荒马乱?其实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 女王知道,居心不良的大臣们盯着她,根基深厚的贵族们亦虎视眈眈,她刚经历丧子之痛,就必须像个真正冷血无情的领导者那样,快速而妥帖地收拢强力的异能力者,将自己的统治再度稳定下来。 现实与情绪的低谷发生在了同一时期,如果是普通人,多半会因此患上顽固的精神疾病,但女王的心理并不算脆弱。 为皇室服务多年的心理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是,因为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女王会对特定的场景产生应激和过度反应,但不影响正常生活。 女王亲眼看着盛装那孩子的铅棺在温莎城堡的教堂里下葬。距离那小小的身体被填入铅棺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但是女王仍然忘不了那孩子婴儿肥的脸,还有对方张开手让她抱抱,软乎乎地叫她“妈妈”的声音。 她再也没有踏足过温莎城堡,过去那里曾是她最习惯的办公场所,但是现在她已经对那里产生了一种恐惧和逃避,她本能地回避着这个见证她人生中最大哀恸的地方。 她张了张嘴,止不住地抖着手,用滴落在阿诺德脸上的眼泪擦拭对方眼下干涸的血痕。阿诺德的惨状让她想起了痛苦的回忆,她的眼泪顿时掉得更厉害了。 女王觉得自己大概是疯魔了,她明知道阿诺德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还是忍不住在对方身上寄托过量的思念和爱意。 她最爱的孩子英年早逝,阿诺德这个本应在异能界大放异彩的好孩子也死在了这里……也许这就是她不信上帝的惩罚。 她怔怔地看着怀里脸白如纸的阿诺德,心想,都是她的错,她害了阿诺德……明知道对方是个任性的孩子,为什么不多派些人手看着他呢? 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 然而,就在这时,阿诺德的眼睫毛轻轻地动了下。尽管微不可见,却让时刻关注着他的女王注意到了,连忙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气流时,简直浑身一震。 “来人啊!!”女王抹了把眼泪,有生以来头一回如此没有形象地大声呼喊着,“快叫异能医生!!” . 第一个破门而入的是阿加莎女士,她一头金色的长卷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优雅的裙装也破了几个口子,明显遭遇了一番苦战。 一进门,阿加莎的目光就聚焦在了女王怀中搂抱的人身上。 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生死不知的人是谁。 是阿诺德。 阿加莎呼吸只乱了一瞬,就回归了身为近卫骑士长应有的镇定和从容。 已经没时间去思考阿诺德为什么在这里,他又是怎么避开暗线的监视,无声无息回到伦敦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他活下来! 阿加莎快步走过去,“先送他去看异能医生!” 第30章 按照惯例,异能医生往往是除了总管以外距女王最近的人,毕竟女王年纪大了,时不时也会头疼或者痛风,犯一些老太太都会有的小毛病,这时候就需要异能医生帮忙缓解疼痛了。 但是最近情况特殊,在入侵者们可能到来的时间段,女王偌大的寝宫里一个仆人都没有,皇宫里也严令禁止任何外来人员和车辆进出,这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连贴身侍候的仆人都暂时遣散了,更何况是异能医生这种没有战斗力的职业。 异能医生没有留在战斗的最中心,不过为了防止出现有人受伤而无人医治的情况,还是有医术精湛的异能医生在相对外围的位置等候命令。 作为英国的政.治核心,这里的占地面积无比宽广,从最中心的寝宫到外围,步行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其实寝宫也有车辆,但是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战斗波及了不少地方,比如地下停车的区域,轰然倒塌的地下室将车辆掩埋住了,阿加莎本想开车去找异能医生,因为满室飞舞的灰尘和不稳定的墙体不得不放弃了。 显然,只剩下步行这一个选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加莎体术上乘,脚力也远胜于普通人,全速前进应当可以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女王说到底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没办法承担把阿诺德送去看医生的任务,因此只能交给阿加莎。 阿加莎一边缓慢地扶起蜷缩着的阿诺德,一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发现没有引起伤势加重才松了口气。 以阿加莎久经锻炼的臂力,能够轻松地将阿诺德抱起来,她甚至感觉不到臂弯中有多少重量。 因为担心阿诺德因为不正确的运送姿势而伤上加伤,阿加莎毫不犹豫就选择拦腰抱起阿诺德,而且为了尽可能快地赶到异能医生的所在地,这时候也没时间考虑女王能不能跟上了,最要紧的是阿诺德的性命。 第35章 女王本想一同跟上来,但是她身体欠佳,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放心不下地用手轻轻碰了碰阿诺德冰凉的脸,叹了口气,“交给你了,阿加莎。” 阿加莎从女王的语气中听出了悲哀与无奈,心头也有些沉重,果断带阿诺德离开了。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入侵者们已经被阿诺德解决了,女王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是眼眶红红的,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而阿诺德的状况就不一样了,他一打四,不得不一人扛住四个超越者的压力,更别提凡尔纳还有契约作为底牌。 阿诺德并没有辜负寄托在他身上的信任,在这种意义重大的事情上,他没掉过链子。 即使隔着一层衣物,阿加莎也能感觉到阿诺德身上的低温。她很清楚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左右不是什么好事。 在战场上,只有那些由于失血而变得奄奄一息的人才会变得像块冰一样冷,怎么捂都捂不热。阿加莎亲眼见证过无数次类似的死亡,她不是温室里的玫瑰,而是在血与火中历练出来的军人,刚刚破开大门看到阿诺德的惨状时,她就心跳骤停了一瞬。 阿加莎与阿诺德当了整整三年的搭档,这三年里,他们极少像现在这样没有火药味的相处,说来搞笑,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刻,就是气急败坏的阿加莎用拳头去锤阿诺德的脸蛋,然后阿诺德假装吃痛地跳开,恶人先告状地大声控诉搭档的粗暴行为。 所以阿加莎也是第一次知道阿诺德原来这么轻,她不像是抱着一个快满十六岁的少年,而是抱着一只浑身没有几两肉的瘦弱幼猫,轻而易举就能带着他穿过整个皇宫。 阿诺德年纪小,骨架在欧洲人里算是偏小的,再加上还没长开,因此阿加莎这位女士都比他高了不少。 她匆匆瞥了一眼阿诺德如天使般安静的脸蛋,对方脸上的血污被女王擦拭了一部分,眼底下露出一片白净的脸颊,与周围糊着血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就好像即使睡着了,仍然被肉.体的痛苦折磨着,不知不觉地生理性流泪。 “……”阿加莎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阿诺德这家伙才不会哭,他把别人打哭的次数倒是不少。 不算太长的路程中,阿加莎脑子里闪过了太多东西。一会儿是阿诺德神采飞扬地抢走她帽子,还得意扬扬炫耀的场景,一会儿是初见时的阿诺德躲在门后悄悄打量着她的好奇模样,那时候的阿诺德特别瘦,显得眼睛很大,喜欢躲起来偷看她,猫猫祟祟地观察他所不了解的陌生物种。 ……不得不说,确实有几分可爱。 就连自诩看人很准的阿加莎,有那么一段时间也曾被阿诺德表面上的乖巧糊弄过,阿诺德暴露本性开始作妖时,阿加莎绝对是最不敢相信的人之一——阿诺德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人嫌狗憎的样子? 阿加莎一度非常懊悔,她觉得自己尝试教导阿诺德礼仪和知识的时间太迟了,也许更早一些,还能矫正一下阿诺德的性子。最起码让他学会自己处理文件。 其实在最开始阿诺德还未进化成现在这副德行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很有好感。 因着他优越的皮相,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对他产生了怜爱之情,提起他的时候,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那时的阿诺德实在是太省心了,看着他清澈的金眸,没人忍心板着一张臭脸。 就连阿加莎面对阿诺德可怜巴巴的眼神攻势,都会不由自主地软下心肠,偏过头去,不忍心再以砸碎茶杯为理由训斥他。她甚至会荒谬地为他找理由,也许这孩子是不小心的呢? 但很可惜,阿诺德就是故意的,而且还很敏锐地开始试探身边人的底线。在逐渐熟悉起来之后,他终于蜕变成了一个令人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将整个钟塔侍从弄得鸡飞狗跳,一天到晚都不安宁。 久而久之,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生怕这小祖宗拿自己寻开心。 但是他们也并非不待见阿诺德,只是不敢靠近罢了。 阿加莎作为钟塔侍从的顶头上司,也对下属们的别扭和纠结看得清清楚楚。别以为她不知道,每次阿诺德嘻嘻哈哈地来找她的时候,本应进来为她倒咖啡的秘书都会磨磨蹭蹭地在门外待上许久,就为了找个好角度多瞧两眼阿诺德。 很快,所有暗地里关注着阿诺德的人都会得知他最近过得不错、简直容光焕发。 阿加莎对此表示牙疼:这些人跟个老妈子似的。阿诺德是他们的崽子吗?过了这么久都念念不忘。 如果阿加莎真的这么去问秘书,秘书肯定会扭扭捏捏地承认,毕竟……谁能拒绝一个会撒娇、要抱抱的小天使呢?即使一张白纸的小天使已经黑成了长着尾巴的小恶魔,也不影响他可爱啊。 没经历过阿诺德纯白时期的希莱尔想象不到自己的狗上司原来还有过这样一段时光,他若是知道了,恐怕会脸色青白交加,憋出一句:人渣是如何炼成的。 再然后他就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忿地开始扯枕头里的棉花,一边扯一边骂骂咧咧:f**k !为什么他刚遇见上司的时候,对方就是一肚子坏水的最终形态?凭什么就他这么倒霉? !他受了这么多苦,却一点甜头都没尝到,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想起过往的回忆,阿加莎心情复杂。 阿诺德在牵动他人情绪这方面,一向很有天赋。他知道怎样才能惹毛擅于忍耐的阿加莎,也明白如何才能让处变不惊的柯南·道尔气得跳脚地用手杖敲他脑袋。 就算阿诺德还在昏迷不醒,那张可恶的嘴已经说不出什么戳人心窝子的话了,也无意识地让很多人为他牵肠挂肚。 阿加莎紧绷着心中的弦,第十二次确认阿诺德的胸口仍在起伏——他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事。 . 兰波将与入侵者的战斗视作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任务。 他是阿诺德的弟弟,女王也认可了他的身份,甚至温和地对他说道,“好孩子,你可以在英国拥有一个家。” 兰波不知道女王这是爱屋及乌,但他确实从周围人的宽待感受到了一种让他无所适从的善意,这是他过往从未拥有过的。 在【牧神】的实验室,研究员不会把他当人看,在法国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都知道兰波实验体的身份,冷漠而不通人情的兰波因此与他人格格不入,朝他投来的视线永远是带着戏谑意味的,人们和他说话就好像逗弄一只小白鼠,让兰波有种微妙的排斥感。 但是在英国,没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大多数人不关心他的另一重身份,只是将【阿诺德的弟弟】这个标签牢牢焊死在了他身上。 “哦!你是那位的弟弟吗?久仰久仰。”有人眼神钦佩地对兰波说,就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嗯。”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兰波心里泛起一种隐秘的喜悦。他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只是不知何时形成的条件反射。 只要一想到哥哥,兰波冷淡的脸上就如同冰雪消融,立刻有了笑意的弧度。他攥紧他与兄长之间的羁绊,仿佛抓住了一份独属于他的小小幸福。 阿诺德强势地闯入了他的生命,又给了他一个足够温馨和安全的家。 在阿诺德令人安心的庇护下,兰波不再需要再频繁地出任务,也不需要再手染鲜血,他要做的就是听从自己的心,想去闲逛就闲逛,想去书店也随时可以动身,他身上再也没有无形的枷锁,因为已经有人无条件地为他的自由付出了代价。 他再也不是一件工具了。 兰波并不总是待在家里,偶尔,他也会自己出门逛逛充满英伦风格的街道,去看看哥哥曾经炸过的伦敦塔。 有一次,阿诺德对他提起曾经的丰功伟绩,一副夸耀的态度,“'伦敦塔顶炸开的那一瞬间,就有了堪称穿云裂石般的情景,这是对艺术的毁灭和亵渎!'——那些媒体是这么形容的,我看到这个的时候简直笑得肚子疼。我唯一遗憾的是没能保留下那份报纸,柯南大叔几乎把全伦敦的相关报道都删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哥哥简直是世界上最闪闪发亮的人,让兰波移不开眼。 虽然在伦敦的日子很安逸,但是兰波也会不安现状,想要帮阿诺德一些忙。 阿诺德很少把事情交给他,要么扔给希莱尔,要么丢去阿加莎的办公室,实在不行就让管家帮忙批阅。这让兰波逐渐生出了几分空虚的惴惴不安,他这些日子也算多了些人类的常识,觉得自己不能总是依靠哥哥,哥哥比他还矮一点,一定是压力太大了。 懂事的兰波认为自己理应为繁忙的兄长分摊压力。 所以接到保护女王的任务时,兰波其实很高兴,他以为他帮上了阿诺德的忙,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好的。 面对同等级的超越者,兰波并不觉得太过吃力,因为二者实力相似,战斗陷入了僵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兰波隐隐听到皇宫中心的位置传来巨响的时候,敌人就像是得到了撤退的信号,硬生生挨了几下恐怖重力加持下的攻击,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月色里。 第36章 兰波很认真地记下对方逃跑的方向,决定等会儿就交给阿加莎。这是他在法国学到的谍报员的素质。 就在他往皇宫中心靠拢时,兰波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阿加莎背对着兰波快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怀里好像抱着一个人,急匆匆地朝着某个方向赶路。 兰波无意窥探,正要挪开目光,却突然注意到了阿加莎抱着的人垂下的衣角。 上面血迹斑斑,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妙,那人大抵是伤的不轻。就连金线绣出的花纹都被染成了金红色,令人一时有些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花纹。 一种没由来的直觉让兰波僵硬地顿住了脚步,仿佛前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用异能快速跟进。 而专注赶路的阿加莎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没有多少意外之色。靠近之后,兰波心中不详的预感就成真了。 阿诺德不在的日子里,兰波就好像心里缺了一块,自娱自乐的时间不算很难熬,却让人感觉空落落的。他甚至梦到过哥哥对他说,哥哥明天回家。 唯独在这时,兰波不想看见哥哥的脸。 “……哥哥?”兰波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第31章 一片黑暗之中,阿诺德闭着眼,意识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液体掉在他胸口上,那液体相对于他的体温有些太高了,因此感觉格外明显,难以忽视。 过了很久,他迷蒙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阿诺德睁开眼就看到了医疗室天花板上光线柔和的吊灯,还有遍布花纹的墙纸。 他张开嘴想要说话,被自己前所未有的虚弱惊住了。 先前积累的伤势和流失的血液留下的后遗症在此时爆发了出来,让他浑身酸痛,他努力动了动嘴,感觉喉咙里好像卡着什么东西,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就在他挣扎着试图出声的时候,又是一滴滚烫的液体啪嗒地掉到了他的手背上,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下手指,偏过头去瞧身边的人。 是兰波。 兰波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偏偏还是那副冷淡而难以接近的表情,有种反差的滑稽,不知为何,阿诺德突然想要揉揉弟弟的脑袋。 他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抬起来,其艰难程度不亚于全盛时期的他举起一块巨石。 兰波先是怔住了,然后发出一声带着嘶哑的“哥哥”。他看起来已经守着阿诺德很久了,眼底下都是一片青黑,衣服的褶皱显得精神不太好,却在发现阿诺德醒来的一瞬间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若非阿诺德此刻还未完全痊愈,他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扑进兄长的怀里。 阿诺德对自己的身体没有逼数,察觉到了弟弟的急切的亲近之意,于是说道,“过来,我抱下你。” 阿诺德自认为是可靠的兄长,而兰波是需要保护的弟弟。他了解兰波的过去之后,不由得产生一种误解,觉得弟弟真是世界上最柔弱的生物之一,他应该好好保护弟弟,所以从来不压榨兰波。 在他眼里,兰波还是个仰仗他照顾的小孩子呢! 兰波像一发人形炮弹一样撞进了阿诺德的怀里,阿诺德隐约听到了胸口肋骨传来不堪重负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忍下喉口即将溢出来的一声闷哼——他平日里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兄长有必要在弟弟面前维持高大威猛的形象。 “……”阿诺德感觉自己要被压死了,他暗自使力,尝试负担兰波的体重,居然失败了。 这种无力的感受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阿诺德任由兰波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兰波自从第一声“哥哥”之后就不吭声了,只无声地流着眼泪,如同一个差点失去了最亲爱的人的孩子。兰波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无意中浸湿了兄长的病号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尽情地宣泄着这几天积攒的恐惧、不安与绝望。 兰波一度被认为没有流泪功能,他的泪腺是完整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哭过,像是一尊冷漠的雕像,漠然地注视着一切悲剧,却不为任何人驻足。 兰波大脑一片空白地看到仿佛彻底失去声息的阿诺德时,脑子一时处理不了这样的坏消息,直接宕机了。他如一抹孤魂似的,飘在阿加莎身后,跟随着阿加莎来到医疗室,期间他几乎思考不了任何事物,但【平行集】却展现了他的担忧,让阿诺德在重力异能的作用下周身发出暗红色的光。 重力异能当然要平稳得多,三个人很快来到了医疗室。 在异能医生给出诊断结果前,兰波是觉也不敢睡,饭也不敢吃,生怕哥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固执地守在阿诺德的床前,每次异能医生过来检查病人状况的时候,都能看见兰波这张透着疲惫和惶恐的脸,跟医生以前见过的病患家属类似,让人不禁叹了口气。 最后的结果是,阿诺德身上没有外伤和内伤,但是内里太亏空了,无法确认他醒来的时间。 “你不能要求一个出血量这么大的人立刻变得生龙活虎,他当时应该流血流的快死了,他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第二例凝血障碍,不过他比较幸运,还活着。” 异能医生像是想起了什么惋惜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恢复底子要比治愈伤势慢的多,别着急,你可以在这里多陪陪他——不是没有病人在家属的陪伴下提前醒来的案例。” 后面那句话就是单纯的安慰了。 兰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睛里只有昏迷不醒的哥哥,他看着对方惨白的脸蛋,原地发呆了一会儿,接着眼眶就涌上一种奇异的湿润和酸胀,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睑,摸到一手湿润。 . 【姓名:阿诺德(是否更改?是/否)】 …… 【生命值:3/45(↓)】 阿诺德看了眼面板,发现生命值只有可怜的3点,也难怪使不上力了。 显示生命值上限的数字后面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小问号,阿诺德点了一下,弹出的页面不是提醒他生命值上限低于等于50所带来的后遗症的,而是让他意想不到的宽和条款。 【检测到'生命值冻结'功能并未完全体现,对玩家产生帮助有限。该功能的标准持续时间是10小时,但是玩家1小时之内就得到了治疗,系统出于人道主义和机器人守则考虑,现为您提供以下选择:】 【根据计算,系统可为您返还的生命值上限为6点,是否接受? (是/否)】 阿诺德没有着急接受,而是不紧不慢地问道,“'机器人守则'?这是上头定下的规定吗?” 【不是,这是每个系统出厂就刻在核心代码里的指令,没有系统可以违背机器人守则。 】因此也谈不上规定,毕竟规定是可以篡改的,但是基因不行。 代码对于系统的意义,就像基因对于碳基生物,是无可更改的至高法则。 系统这番举动实在是很老实,一点都不偷奸耍滑。这让阿诺德对系统的认知更清晰了:他的系统是个由呆呆的程序和死板的代码构成的电子生物。 虽然呆板,却不让人讨厌。 看着生命值上限上涨至51点,阿诺德突发奇想地问道,“系统,你这像不像是开了一家饭店,然后食客没吃完饭,你还上赶着给食客减饭钱的那种笨蛋老板?” 【……】系统沉默了一下,【系统不是老板,您和食客也不一样。 】 阿诺德又问,“说起来那些超标的功能都需要生命值上限作为代价,话说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系统跟内部的程序斗争了一会儿,最终落败,只得闭口不言,【抱歉,这是机密的范畴。 】 阿诺德随口说道,“这东西不会是用来改变命运的吧……诶,这么想想还挺有道理的,两个月前我出发去北方边境,雪莱也给了差不多的预警——乌鸦在祭奠我的坟冢什么的。” “说起来我确实差点就被那两个阴险的npc坑了,这次也是。那个契约具有异能规则的效力,我没办法直接打破,只能顶着契约强行杀掉凡尔纳,没有'生命值冻结'的话,感觉真的会死诶。” 他状似苦恼地说道,“【 i 】明明是无所不能的异能,为什么没办法打破异能的规则呢?” 系统回答道,【因为只要是异能,就受到异能规则的限制,您可以在凡尔纳未催动契约之前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但是不能无视已经发动的契约。打个比方,只要满足了条件,就会被拉入'格林童话'的世界,在童话世界,玩家不能使用异能,被封印在'白雪公主'孱弱的身躯里,这是独属于'格林童话'的规则,是不能改变的。 】 阿诺德本能地不喜欢“规则”这个概念,皱了皱鼻子。 . 在阿诺德卧床休养的这些天,有不少人来看望他。 兰波的空闲时间相对多一些,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病房里,有时出去拿个苹果,都一定要确认阿诺德生命体征平稳才走。阿诺德这几天吃了得有十来个苹果,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全是兰波亲手削的。 第37章 兰波刀工很好,最开始只是寻常的削皮的苹果,到后来就变成了苹果雕花,有一天他甚至用西瓜给阿诺德雕了朵玫瑰,而阿诺德这个不懂欣赏的家伙只是一味埋头猛吃,还让人去多拿一个勺子,叫兰波跟自己一起挖西瓜吃,把那朵精心雕刻的玫瑰挖得七零八落。 “味道不错……嗝。”阿诺德点评。 忽然,他注意到了兰波最近微妙的变化,于是凑近了去闻兰波身上不同寻常的微弱血气,再加上对方越来越浓的杀气,很容易就猜到了兰波近期在忙什么。 于是阿诺德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不需要为女王办事,那种血腥又麻烦的事情——交给别人就好了,我又不是养不起弟弟。” 看着兰波怔愣的脸,阿诺德若无其事地说道,“再给我削个苹果吧,要兔子形状的。” “……好,哥哥。”兰波快速地低下头,仿佛害怕被看见狼狈的神色似的。但是没用,阿诺德已经眼尖地看到他微红的鼻尖了。 阿加莎忙着处理【七个背叛者】的后续事务,有时也会把文件搬到阿诺德的病房里来,一边批阅,一边露出微愠的神色,“这群人吃干饭的么?这种事情也要我来决定?真该把他们都炒了。” 当阿诺德好奇地凑过去看,阿加莎就不经意地侧过文件,让阿诺德看个清楚。 这种能让阿加莎暴躁起来的文件通常都很无厘头,比如“莎士比亚先生养的企鹅跑出来了,引起市民围观”。莎士比亚擅长驯养小动物,就连枝头上的麻雀也乐于跟他玩耍。 阿诺德以前时常去参观莎士比亚家里的“动物园”,后者就连凶猛的西伯利亚虎都可以驯服,还笑着让阿诺德骑上来,表示他家的小花不咬人。 阿诺德试着骑过那头体格庞大的老虎,老虎坚硬粗糙的毛发给了他一个教训:不要穿露小腿的裤子去骑老虎,扎得慌。 又比如,“远东cosplay的风俗流传到了伦敦,很多市民联合举办了一场展会,其中有人选择cos阿诺德小姐”,所谓阿诺德小姐就是柯南·道尔那本狗血小说里的女主角,很多人都喜欢她的人物塑造,认为她的骄纵和任性是美女理所当然的特权,人们看腻了内敛典雅的贵族小姐,这样离经叛道而身世凄惨的女主角反而掀起了一波新风潮。 哈,文学!这就是柯南大叔一直追求的能够改变他人偏见、肃清社会风气的文学吗? 阿诺德看到这个的时候简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咳嗽起来,还是忍不住笑。余光关注着他的阿加莎都怕他笑断气了,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阿诺德其实并不无聊。 全伦敦的趣事都搜集过来了,能无聊才怪。 ——某不知名的克里斯蒂女士如此说道。 王尔德也时常来探望阿诺德,多亏了他的看望,病房里总是充满了好闻的花香。 王尔德是个细心而体贴的人,正常情况下他就算想为阿诺德作一幅画,也不会强求阿诺德这位好动的模特长久地保持同样的姿势,不过养伤中的阿诺德显得有点恹恹的,有时候坐在床上发呆许久,倒是很适合作为模特。 阿诺德似乎没有打游戏的兴致,王尔德便用直白的话语夸赞阿诺德以一己之力打败四个超越者的战绩,将阿诺德哄得很是高兴。 阿诺德的视线也终于从虚空中的某一点挪到了王尔德身上,心中对系统说道,【系统,把电影关了。 】 其实他根本没有蔫巴巴的,只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电影。 王尔德很健谈,见阿诺德注意力集中过来,于是挑一些阿诺德感兴趣的事情聊,阿诺德一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突然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睡着了。 王尔德让侍从取来一套画具,支起画架就开始勾勒轮廓。 某天五条悟也来了,带来伦敦以外的讯息。 五条悟不知为何脸臭臭的,“【七个背叛者】出发绑架女王之前就已经强迫其他国家的领导者签下了和平协议,异能战争已经没法继续下去了——战争结束了。” “女王说她明日来看你,并让我转告一件事,有战败国割让了一座繁荣的临海城市作为赠予大不列颠的礼物,她衡量再三,决定将这座城市送给你。” 女王对阿诺德的宠爱所有人有目共睹,过去皇家园林曾是皇室世代继承的重要财产,女王将包括园林在内的一大片领土全都归为了阿诺德的封地,极少有非皇室血统者能得到毗邻伦敦的封地。 而且阿诺德最近又立下大功,挫败【七个背叛者】的阴谋,杀死其首领,并且俘虏了剩下的几个成员,因此女王精挑细选,将一座地理位置优越的港口城市送了出去。 这既是功勋的证明,也是对功臣的嘉奖。 阿诺德咔嚓地啃了口苹果,不以为意道,“那座城市在哪里?” 五条悟睨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地名,“日本,横滨。” 阿诺德挖了挖耳朵,半天才想起这个存在感薄弱的国家,如果不是五条悟,他可能压根就没听说过日本。 五条悟似乎对故国的情况漠不关心,他早就忘了前尘往事,在伦敦扎下根来。 . 日本。 与世界异能中心的欧洲比起来,日本所在的地方可以用犄角旮旯来形容,没有足够强大的异能者,只有落后的枪.炮,偏偏统治日本的天皇脑子不好,高估了科技在战争中的作用,举全国之力投入了这场疯狂的绞肉之战,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与春风得意的英国不同,日本是板上钉钉的战败国,为此不得不割让领土,将横滨整座城池当做礼物送出去,以此获得英国的一点庇护。 横滨的地理位置特殊,临海,又是存在了几十年的港口城市,海运无比繁荣,每年都为国家带来巨额的财政收入。 因此虽然位于偏僻的日本,横滨还是遭到了各国的觊觎,日本上层阶级为此焦头烂额,难以决断横滨的将来。 日本腐败的官僚机构得知横滨主权易主的消息,说不定还松了口气:这样他们就再也不用为横滨的归属忧心了,英国行事霸道,不会容许他国的冒犯。 而且说实话,用一座城市换取世界第一异能强国的友好,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事。 八月,距离异能战争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国内还是笼罩着阴云,社会都陷入了低迷。 路上的行人总是愁眉不展,为生计发愁。路边的包子铺、便利店也紧紧闭着门,即使是上层阶级的武士和军人,也为糟糕的局势唉声叹气。 “这个国家的未来,要怎么办呢?”无数人的心头都浮现了这样的疑问。 自从横滨易主以来,很多市民都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关系搬家了,街头一片萧条,只有承担着繁重运输任务的码头还有工人沉默地搬运着货物,偶尔抬头看一眼头顶的骄阳,在干活的间隙生出几分担忧,这座城市的未来究竟何去何从? 英国那边似乎并不很重视横滨,过了一个月多才派来使者团队。横滨市长,不,应该说是前任市长卑躬屈膝地迎接了领头年轻的男人。 那个男人有一张颧骨略高、显得傲慢的脸,五官深邃,是标准的英国人。对方似乎对横滨荒凉的景象不太满意,不过却很有操守,交接工作后,很快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整改横滨的乱象,没多久就卓有成效。 让人不禁心生感慨,到底是怎样好运的上司,才能够拥有这样能干的副官? 对此,希莱尔表示自己做到的都是他应该做的,但不是狗上司应得的。他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邪恶上司的压榨和刁难中不得不学会了各种技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横滨这种案例他见得多了,花点时间就能处理。 当阿诺德将横滨交给他,让他代替其来横滨任职的时候,希莱尔差点喜极而泣,他再也无法忍受跟上司共事的日子了。横滨是偏僻了点儿,但是那里没有阿诺德,对他来说就是天堂啊! 希莱尔对于阿诺德的感情,几乎可以说是惧怕了。希莱尔做过最吓人、最漫长的噩梦,概括说来就是,阿诺德足不出户地在伦敦待了好些年,希莱尔因此不得不待在上司身边遭受看不到尽头的精神折磨。 梦中的阿诺德比现实还魔鬼得多,让希莱尔当牛做马,端茶送水,全年无休007。 最后,希莱尔在一次礼拜猝死在教堂里。 等希莱尔醒来,却发现是一场梦。 他脸色白的像个鬼,觉得自己找到了世界上最绝望的死法。 希莱尔醒来后朝着教堂的方向哆哆嗦嗦地拜了拜,虔诚地许下愿望:希望明年能逃离上司的魔爪。 上帝似乎接收到了信徒的愿望,没多久,横滨就出现在了眼前,正巧阿诺德又不想离开伦敦,照他的话说就是,“日本一听就是很穷的地方,我才不去。” 但女王已经把横滨记在了他的名下,阿诺德必须派人去管理,阿诺德拍了拍脑袋,一时之间有些记不清其他人的名字,于是随意地点了希莱尔,“就你去吧。” 第38章 然后,希莱尔就恍恍惚惚地获得了远离上司的机会,他坐上飞机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为此还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这才从火辣辣的疼痛中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再见了上司,他今天就要去远航! 本州岛的最北端,青森县,一名议员的家庭发生了一件事:他的第六子失踪了。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这名议员跟妻子生了六个男孩,完全不缺继承人,因此丢了似乎也没什么紧要。但堂堂议员居然连孩子都看不住,又让人脸上有些挂不住。 孩子失踪的当天,有劫匪作祟,房间里留下一滩血,议员因此认为对方凶多吉少,没什么好寻的了。他正值升迁之际,容不得闪失,这种丢人的事还是瞒下来比较好。 其实那孩子的母亲对其很有感情,但她病重了,起不来床。 就这样,津岛议员家中小小的风波平息了,曾有一个孩子安安静静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当唯一在乎他的母亲病死后,他的过往就如一缕烟,彻底消失在世间。 再也没人会用津岛修治这个名字称呼他。 第32章 在五条悟臭着一张脸离开之后,阿诺德若有所思,“他怎么一副连着上了七天课的倒霉样子。” 他听说有些学生连着上一周的课就会怨气比鬼还重,五条悟怎么也这样? 系统检索了一下,回答道,【因为他真的上课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 阿诺德说道,“怎么个说法?” 【最近一段时间,他在同时进修法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等语言,天文、地理、历史、政.治等课程也在学习范围内,并且还要面临阿加莎严苛的体术训练。您当初差点经历的课程,五条悟原原本本经受了一遍。 】 阿诺德立刻想起来了,是了,每个由英国培养的超越者都精通十八门外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哪怕让他\她从.政,也不算什么难事。 最好的例子就是狄更斯,因为掌握的外语太多,并且深受女王的信任,所以一直担任着首席外交官的职位,所有外交事务都要从狄更斯手上过一遍。 但是阿诺德是个例外,他只会英语和法语,英语是母语,不需要教,而法语则是原身阿诺德本来就会的语言,阿诺德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自动学会了。 阿诺德一点都没吃过那些繁重课程的苦,他听说要上课,不准备坐以待毙,早在钟塔侍从的老师奉命前来教导他的前一天,阿诺德就全不在意地溜出去玩了。 阿加莎听说他逃课的事儿当然会来规劝他,但是阿诺德嗅觉敏锐,早就闻风躲起来了,阿加莎派人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阿诺德的踪迹,于是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跳过了大家都上过的严厉课程,阿诺德在英国异能界可以说是罕见的文盲了。 阿诺德有些震惊,半晌憋出来一句,“他为什么不逃课呢,上课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很无聊啊!” 五条悟是笨蛋吗? . 五条悟给阿诺德传完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跑回去上课了。 此前,五条悟只对战斗有所涉猎,其余的文化课程他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现在有机会学习,他就像一块海绵一样吸纳着浩如烟海般的知识,其勤奋和好学的程度就连苛刻的阿加莎都感到满意。 看着五条悟如此努力,阿加莎不知为何想起了她的好搭档,阿诺德当初本来也是要上课的,但是他对上课没兴趣,他不愿意做的事也没人能强迫他,所以阿诺德这小混蛋至今都不学无术,绝对是钟塔侍从的文化盆地。 不过没关系,她以前没来得及教育好阿诺德,现在还有五条悟和兰波可以弥补。兰波和五条悟性格各异,对于学习的态度却差不多,就算让他们一天看完十本字典厚的砖头书,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兰波天生就适合输入,读书速度很快,他在文学上很有天赋,尤其是写诗,字里行间灵气四溢,是阿瑟会喜欢的好苗子。 而五条悟没有哪一科上的偏好,他对所有科目一视同仁,可以注意到他在数学学习中格外轻松,对数字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度,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赶上他人好几年的进度。 如果不是因为兰波已经是超越者,而五条悟的【无下限】更是潜力惊人,或许阿加莎真的会考虑为他们写两封推荐信,建议他们去剑桥大学深造。毕竟她就是从剑桥大学毕业的,那里是全世界最好的高等学府之一。 一般来说,授课都是分开的,但是五条悟和兰波住在同一个家,偶尔还是会在一些理论课上碰头。 比如今天的文学课,五条悟和兰波分别坐在教室的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互相当对方不存在。看起来关系不怎么样,实际上二人没什么矛盾,顶多算是不咸不淡,但至少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勉强是自己人。 两个人除了一致的视而不见的态度,还有一模一样的黑眼圈。以科学合理的课程安排来说,这种颓靡的状态显然是不对劲的。 五条悟自从被阿诺德嘲讽“菜,就多练”之后,就开始接触游戏,暗自发誓要打败阿诺德,即使是白天都安排满了课程,他晚上还是会打游戏打到凌晨。 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菜鸡了,而是排行榜前几的大佬!虽然阿诺德创下的记录还是稳居第一,但是五条悟相信自己早晚能够超越对方。 而兰波白天经常去陪阿诺德,因此时常请假。不过他请假并没有耽误课程,阿加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什么都没发生。为了补上白天的空缺,他晚上挑灯夜战,处理完女王交给他的事务之后,还要面临堆成山的学习任务。 这样一来,反倒有黑眼圈才正常。 第二天,女王如期到来,走进病房前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深呼吸,推开了门。 她到的时间很巧妙,阿诺德刚刚起床,顶着一头乱乱的卷毛,睡眼惺忪。 女王这些天来的次数不多,既有太过忙碌的原因,也有其他因素影响。她身份特殊,不能像阿加莎那样把文件都搬到病房来,只能通过口信事无巨细地得知阿诺德的状况。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女王从那一夜的袭击中回过神来时,手控制不住地抖,又胸闷心慌,医生说是忧思过度,让她不要再操劳,好好休息,并且委婉地建议她再去心理医生那边咨询一下。 与此同时,还有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情报出土。早在兰波加入英国国籍时,女王就以防万一派人前去调查【牧神】,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原来法国超越者魏尔伦捣毁【牧神】实验室并杀死【牧神】时,还有漏网之鱼的研究员逃了出来,对方拿着多年积攒的研究员工资在小城市生活,由于一时不察露出了马脚,被强行抓到了英国,关在暗室里经受审讯。 值得一提的是,审讯的执行人员是兰波,他垂眸看着这个曾经在无数实验体身上做各种灭绝人性实验的研究员,昔日对方并不把兰波这样的实验体当人看,现在却涕泪横流地跪在他脚下,像一只摇尾乞怜的丑陋癞皮狗,祈求着受害者的原谅。 然而兰波不可能手软,他接下了审讯的任务,当然要圆满完成,不然,岂不是丢了哥哥的脸? 这个研究员的嘴并不严,如河蚌一样,轻轻一撬就开了。兰波把染血的鞭子和匕首丢在地上,对旁边负责治疗的辅助人员说道,“别让他死了。”接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兰波将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女王,【牧神】实验残留的记录被这个研究员藏在法国边境的一个小镇里,很快就被取了回来。 “……我们在土里挖出了这个袋子,里面有很多老照片,还有对应每个实验体的详细记录。”前往法国寻找记录的人如此说道。 女王起初并不是很在意,她从兰波的实验记录里确认了能够控制兰波的密令有且只有一个,并且密令已经在英国手里。那个沾着泥土的袋子里还装着其他的东西,厚厚一沓,足以看出有多少实验体曾在【牧神】的实验室里消亡。 她随手翻了翻,在兰波所属的black系列之前,还有其他系列,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实验体们长得都不一样,但他们记录的最后一行都是相同的:【已确认死亡 。 】 最后,女王瞳孔一缩,看到了black系列从一号到十二号的照片。 因为保管得不细致,这些照片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有点模糊。即使如此,还是能一眼分辨出照片上的人是谁。 女王颤抖着手,抚上那张隔着悠久时光的冷漠的脸。照片中的少年栗色卷发长长地垂到腰际,鎏金色的眼瞳毫无感情地注视着相片外的人。 在这张照片的后面,印刷着一串字符:【 black one. (黑之一号)】 . 阿诺德看到女王的到来,抓了抓头发,本就毛绒绒的头显得更加蓬松了。 第39章 女王先开口问候,“感觉怎么样?” 阿诺德没什么大碍,本来想说还好,但是突然注意到站在女王身后的存在感很低的人。对方微微低着头,貌不惊人,脸上有雀斑,看起来年纪不大。 不知为何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那张脸确实没有印象。阿诺德的视线在对方越来越低的脸上游移,嘴角勾起一个兴味的笑。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阿诺德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一个很妙的主意。于是他佯装不适地说道,“我喘不上气,胸口疼。” 在女王毫不怀疑地拍着他的背,差点担忧地叫来医生的时候,阿诺德又指着那个雀斑少年,狡黠地说道,“如果您把这个人给我,我胸口就不疼了。” 女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阿诺德刚才是装的。她好气又好笑,驱散了心头涌上的酸涩。 女王并不生气,而是好整以暇地在床边坐下,存着逗阿诺德的心思说道,“真的吗?” 阿诺德连忙点头,眼神期盼地看着她,“真的!” 女王本想拿乔,奈何实在招架不住阿诺德亮晶晶的眼睛,阿诺德那种期待的神色就好像在说,求你啦,求求你啦。 面对这样的阿诺德,她完全拒绝不了,更何况她来这里本来也有把那名雀斑少年送给阿诺德的想法,没想到阿诺德正巧选中了对方。 于是女王咳了咳,这件事情就这么简单地敲定了。 那个雀斑少年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归属居然如此儿戏地发生了改变,神情略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接受了。 女王走后,他平静地看着阿诺德,神似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是第一个这么快识破我伪装的人。” 阿诺德则下床,趿拉着拖鞋,走近了开始打量对方,“你还没死?还真是蟑螂一样的生命力。” 对方闻言并不生气,他已经沦为阶下囚,无论阿诺德打算对他做什么,都有女王默认的许可。 他叹息着,“我也不想。但是在我第二次被你打穿心脏的时候,异能又一次救了我。” 他是凡尔纳,两次濒死之际,异能都填补了他的心脏,但是也因此觉醒了名为加布\加比尔的第二人格,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布占据这具身体的时间将会越来越长,没准哪一天就会彻底取代凡尔纳。 阿诺德仔细地看着他,仿佛在观察从未见过的神奇生物。 就在这时,凡尔纳的表情骤变,由沉郁切换成了灵动,第二人格毫无征兆地接管了身体。 是加布。 加布一看到阿诺德,先是条件反射地缩了缩,显然是记得阿诺德毫不留情的杀招以及钻心的疼痛。 加布的心理年龄跟初中生差不多,不像凡尔纳那样久经风霜,即使心脏两次被洞穿,也能心平气和地与罪魁祸首的阿诺德谈话。加布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年轻人,他最开始见到阿诺德的时候,阿诺德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那一眼就犹如惊鸿一瞥,让加布整个人都痴了。 所以加布才那么兴冲冲地打招呼,但他没分清楚状况,没注意到他们其实是你死我活的敌人。阿诺德根本不在乎这个一看就有隐情的异样,依旧毫不留情地动手杀了他。 死亡的体验是两个人格共享的,加布当时又痛又怕,满脑子都是不想死,无比恐惧和抗拒着死亡的来临。也许正是因为他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一心求死的凡尔纳,异能挽回了这具气若悬丝的躯体。 但是两次复生已经是极限,他们已经没有逃出天罗地网的力气了。 就这样,凡尔纳和加布一起变成了英国的囚犯,女王用某些手段,逼迫他们签订契约,不得不服从命令。 阿诺德觉得好玩,这种打不死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见加布谨慎地往后退,他就按住对方的肩膀,令加布在巨大的力道下不得不屈服。 加布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真的要怕死阿诺德了,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下手却这么狠?哪怕阿诺德莫名其妙扇了他几个耳光,把他打成猪头,加布都不会觉得有多难接受——假如挨打是成为阿诺德朋友的代价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能忍受。 得到想要的事物之前,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但是阿诺德根本不是想揍他,而是想杀了他。 加布无比眷恋这个世界,他得到生命完全是一场意外,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回归无意识的虚无了。 加布太怕死了,所以即使阿诺德顶着一张完美符合他审美的脸蛋接近,他也做不到正常对待,就算勉强不后退,也害怕得牙关打战,加布看着阿诺德的眼神就像是被天敌逼到死角的小动物,瑟瑟发抖。 而阿诺德顿时起了兴趣,恶劣的心思咕噜咕噜地翻涌着。 他把手放在加布头上,对方就像见了鬼一样,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五颜六色的很是精彩。紧接着他又把手挪到对方脸上,并且示威地狠狠捏了捏,捏出一个青印子,对方吃痛地皱着脸,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选择忍耐。 阿诺德十分惊奇,他原本的计划是再次杀掉加布,看看他还能不能活过来,然而加布看起来能给他提供不少乐子。 他决定暂时延后这个计划。 当他作出恐吓的姿态,状似要像上次一样杀掉对方的时候,加布无法掩饰的生理反应就更有意思了:浑身冒冷汗,看向阿诺德的眼神既惶恐又向往,明明怕得快要晕过去了,还是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诺德,仿佛阿诺德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加布感觉自己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难得起了一个硬气的想法,既然都要死了,那他也不用再逃跑了,直接对上阿诺德的眼睛,然后等待死亡的来临。 阿诺德被加布逗乐了,对方这是什么表情? 他心情不错,正好他的副官去横滨出差去了,临时决定让加布暂时顶替一下副官的职位,如果不满意,到时候再杀也不迟。 加布使劲睁大眼,等到眼睛都泛起了酸意,阿诺德也没有挖出他的心,这让加布心里七上八下,摸不清对方是怎么想的。 直到阿诺德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对加布提出了一个刁难的要求,加布才如蒙大赦,感激涕零。 太好了,他不用死了!只要活着,就算阿诺德让他去掏茅坑,他都会毫不犹豫照做的。 . 过了几天,常年出差的莎士比亚终于回到了伦敦。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望阿诺德,一看到阿诺德就说,“你又变强了。” 阿诺德说道,“那是当然。”话虽如此,倒是乐于见到有人发现他的进步,除了莎士比亚,很少有人能发现他的异能还在缓慢地成长。 莎士比亚留了长发,常年用发带绑在脑后,闻言笑了笑,拎出他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带回来的伴手礼。 阿诺德挑了挑眉,不领莎士比亚的好意,他嫌弃地掀翻所谓的伴手礼,伴手礼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温顺地敞开肚皮,阿诺德却指着伴手礼圆润的身体和茂密的毛发,“猫?这也太肥了,而且腿短得离谱——这种猫就算混进街头的流浪猫窝,都会被嫌弃它的野猫打出来的吧。” 莎士比亚说道,“这其实是一只兔狲,它……”他看了一下委屈的兔狲,对方自打跟着他过日子之后,整只兔狲圆了不止一圈,对于阿诺德嫌弃的话语,他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兔狲抖了抖小小的耳朵,把短而粗的尾巴垫在爪子下面,不为所动开始舔舐脖子旁边厚厚的毛。 阿诺德哼了一声,“这种傻猫不好玩。”得是那种一摸就炸毛的猫,逗起来才有意思。 阿诺德以前经常在伦敦的各大街道上乱逛,伦敦的大街小巷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遇到几只脾气糟糕的猫,一靠近就哈气个不停,据附近的人说,这几只猫性格不好,投喂的食物它们吃个精光,却死活不肯让人摸。 然而阿诺德却不这么认为,那些猫最初很凶,呲牙咧嘴,喂两次就变得任摸任抱,一摸就眯起眼打呼噜,比汽车引擎还吵。而且它们还试图给阿诺德舔毛,舌头上的倒刺使劲舔阿诺德的手背,几只猫轮番上,舔的他手背都红了。 有一次阿诺德穿了身毛领的衣服,一不小心就被猫的口水舔湿了,那些猫有时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一条臭了的咸鱼,都会眼巴巴地叼着送给阿诺德,就跟给国王上贡似的,特别有意思。 阿诺德收下了臭咸鱼,然后好奇地吃了一口,说实话味道不怎么样,所以他把咸鱼还了回去。那几只猫还围着他的腿转圈,喵喵地叫着,好似在问为什么不吃完。 次日,阿诺德就得了急性肠胃炎,掉了几点生命值。阿加莎听说他因为吃猫送的咸鱼进医院之后,“哈?”了一声,来医院看他的时候眉梢都是笑意,忍了又忍,才没有真的笑出来。 这让阿诺德油然而生一个疑惑:真的那么搞笑吗? 不过经此一役,他再也不会去吃垃圾桶里的东西了。 第40章 . 【玩家属性点较多,系统建议您尽快使用。 】某天,系统突兀地说道。 很久没触发任务,阿诺德都快忘了他还有很多属性点没用了,打开系统面板,视线在满值的力量、速度、魅力等属性划过,最终停留在了智力上。 他没有特意往这个属性上加点,主要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不过既然其他属性都点满了,剩下的属性点放着也没用,正好系统提醒了,那就都加在智力上吧。 【姓名:阿诺德(是否更改?是\否)】 …… 【智力:100(虽然您不爱动脑子,但是当您认真的时候,没人能在您面前拥有秘密)】 阿诺德并不希望世界毫不保留地对他袒露,因为如果没有意料之外的波动和变化,那世界就成了一池无聊的死水。 假如他一出门就知道自己会碰到什么,他说不定会兴致缺缺地打消出门的计划。 正巧护工进来,帮他拿了个苹果。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扫过,过高的智力使他本能地开始观察种种细节,从而窥探对方的隐私。对方早上吃了什么,刚才跟谁谈了话,晚上又预备和谁约会……只要他想,就能一清二楚。 但他并不沉迷于这种窥探,而是果断地偏过头,不再看对方。 没有秘密才是最无趣的。他理智地心想。 第33章 . 加布庆幸着自己逃过一劫,为了完成阿诺德刁钻的要求,他几乎跑遍了整个伦敦,累得直不起腰,一个劲地喘气。 太阳落山的时候,凡尔纳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正好加布也已经完成了任务,阿诺德随意看了一眼他捧上来的东西,就挥挥手让他走了。 当凡尔纳出来时,外面已经天黑了。工业革命以及煤炭的过度使用导致伦敦的空气质量不算太好,夜里也看不见几颗星星。 “等等。”凡尔纳回过头,看到了女王的人。 对方是一张扑克脸,让人瞧不出想法,“先生,我家主人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 是女王的意思。 凡尔纳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法摆脱这份来自女王的监视和控制了。 谁能想到这位看似温和、政策多半是利民的女王陛下实际上如此心狠手辣呢?凡尔纳落到她手上,是脱了一层皮才活下来的,就算如此,他余生都要戴着契约的枷锁,成为英国的走狗。 契约……听上去可笑至极,因为他也曾对阿诺德使用这样可耻的手段,这大抵是命运的报偿吧。 受刑的时间里,凡尔纳神智模糊,加布在他的脑子里尖叫哭嚎着,一直在说,不想死。 加布不愿意出来接受这些刑罚,即使两个人格受到的疼痛都是一样的,加布也没有跟眼前这个威严而充满压迫感的女人见面的勇气。 凡尔纳心存死志,但是女王不可能让他轻易地去死,而是决定榨干他最后的价值,也好让阿诺德出出气。 女王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既幸运又倒霉的阶下囚。她没有想到阿诺德的手段居然如此温良,凡尔纳一天下来一点伤都没有。 不过那孩子本就是这样,心思一天一个样,没人能肯定他的想法。 思及此,女王笑了笑,轻轻的笑声传遍整个宫殿,无一人出声,因此显得无比寂静,给人以无形的心理压力。 在女王审视的目光下,凡尔纳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女王不喜不怒,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大概是想到凡尔纳如今是阿诺德的人,便按耐下动他的心思。 阿诺德对所有物的占有欲很强,没人可以随便动他的人或者物。 女王可不希望阿诺德不开心,对方元气大伤,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她明白今天大概就这样了,便让凡尔纳自个儿离开。 等凡尔纳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女王怔怔地拿起一叠老照片,看着里面各个年龄段的栗发男孩,仿佛又一次见证了那孩子的成长。 只是让她难过的是,那孩子全程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且瘦得让人心疼,一定是那个【牧神】对他不好。女王想到这里,眼神阴沉,若不是【牧神】已经死了,她会让人把对方抓到牢房里,大卸八块。 她盯着相片里那张稚嫩的面孔,良久才极珍惜地放进上锁的保险箱里。 这张脸也曾出现在皇宫珍藏的一副油画里。 多年前,女王曾抱着幼小的孩子,让画技精湛的宫廷画师为他们母子作一幅画。 她的长发盘在脑后,穿着一身繁复而美丽的长裙坐在宽敞的椅子上,戴着沉重的王冠。 女王为了形象,一直板着脸,怀里抱着一个模样可爱却淘气的男孩。 她把背挺的很直,栗色卷发的男孩却把她打理好的精致发型弄乱了,闹得她不得不稍微弯下腰纠正他,让他坐直。 那孩子却不听话,非要抱着她的脖子,把她项链的宝石都弄歪了,原本固定好的王冠都微微移位。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功,从眉眼间泄露出一丝笑意,微恼地拍了拍小坏蛋的后脑勺,那个小坏蛋却笑得更开心了,回过头来看画师,狡黠地做了个鬼脸。 画师将这一幕极好地保存了下来,直至今日仍然栩栩如生。 母子两人栗色的头发缠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极温馨的家庭油画,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亲情。 女王看着油画里尚且年轻的自己,伸出手想要抚上那孩子惹人怜爱的脸,但是她害怕弄坏了这幅画,于是收回了手。 她压下心底的酸涩,使劲眨眼,还是不由自主地眼眶湿润。 只要那孩子高兴,怎样都无所谓。 上帝啊……谢谢你给我这一次机会。 她无比确信着,她最爱的孩子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甚至产生了几分恐惧,害怕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是她推开门,就看到了那个一如既往狡黠而活泼的少年。 如果那孩子长大了,就该是这个样子。他在无数的爱里长大,就应该长成任性又肆意的模样,既像是被爱浇灌的玫瑰,又像是灼灼的烈日。 但他还太年轻,不懂得怎么爱人,好在这世上有的是人爱他。 他是温莎的太阳。 感谢上帝,感谢温莎的前人们,有了上帝的宽恕和祖先们的保佑,才让那孩子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 王尔德知道阿诺德伤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相信阿诺德的实力,就如同他相信太阳永远不会陨落。 怎么可能呢?有谁能、有谁配打败他? 后来王尔德知道了,阿诺德是伤的很重,但他绝对没有输,而是在敌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取得了胜利。 若非已经失去意识,以他骨子里的骄傲,绝不会对敌人弯下腰,就算濒死,也不会低头他高贵的头颅。 这完全符合王尔德对阿诺德的了解,他钟爱之人从来都不是温室的花朵,而是面对风暴亦不会退缩的鹰。 没人能比他更耀眼了,即使负伤,奄奄一息,也没人能否认那种卓绝的生命力,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将他打倒。 通过女王寝宫的录像,王尔德听到了阿诺德自信而又狂妄的宣言,“用你所能做到的极限挑战我!”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起来,假如站在对面的是他,而不是凡尔纳,他又会如何应对。 他想了又想,想不出来。因为只要一划过类似的想法,他就像被电击了似的颤栗起来,脑子没办法运转,只能呆呆地看着。 看到后面血腥的状况,王尔德难以自抑地睁大眼,紧紧跟随着里面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心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心疼,一半激动。 一方面,心上人的伤就好像转移到了他身上,让他心如刀割,另一方面,他是如此骄傲着——他所爱慕的人是如此美丽、如此强大,对方那种疯狂的样子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好像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恍惚间回到了第一次邂逅阿诺德的时候,对方美丽的脸也像现在这样,让他失态地睁大眼,身体还在原地,心已经远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让他怦然心动的不是皮囊,而是独一无二的璀璨人格。 永远耀眼下去吧,我的太阳。 王尔德在心里说。 . 【恭喜玩家,过往拼图+1,您的背景探索度提高了。 】系统说道。 阿诺德挠了挠头,“发生什么了?” 他调出背景拼图,拼图比起之前完整了不少,除了之前就补齐的那个抱着金发孩童坐在手术台上的少年的部分,还有陌生的场景被补充。 在少年的背后,有一个小小的模糊虚影张开手,身材高挑的栗色发丝的女人蹲下身,似乎要将他抱起来,两人都看不清全脸,不过也能看出温馨的气氛。 应该是母子吧。 第41章 阿诺德挑了挑眉,“原主还有母亲吗?我以为他是实验室产物。” 他下一秒就推翻了自己的见解,“好吧,我看出来了,是实验室产物没错,但也是真的生理意义上有母亲——也可以说是基因来源者的母亲?真是曲折,话说他自己知道他有母亲吗?” 这个问题缺乏线索,阿诺德一时之间得不出答案。 紧接着,他又杞人忧天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在找到母亲之前,我已经有了弟弟。万一对方不承认弟弟怎么办?我不可能抛弃弟弟。” 系统说道,【根据计算,这件事发生的概率为0。 】 女王已经认可兰波了,他们已经是法律上的兄弟。 阿诺德的智力点得太高了,没有特意去思考,也一下就听懂了系统的未尽之语。 系统说话从来不会说这么绝,概率为0……说明原主的母亲已经认可弟弟了。 他想到了某个总是纵容着他的人,对方好像没有脾气,对他有求必应。 联想到对方今天来看他的时候,眼眶莫名有些红,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是孤魂野鬼的时候,在世界上独自游荡的十几年。 没人听得到他说话,他也省得开口,就这么过去了十几年,不过他幸运地遇到了系统。那时的他已经忘了怎么说话,系统跟他说话,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勉强记得几个简单的单词的发音。 系统问他是否绑定的时候,他就迷迷糊糊地重复着某个单词。 阿诺德垂下眼,他不记得他当时重复的是哪个词了。 系统好心地提醒道,【您当时一直在说“mom”。 】 阿诺德浑身一僵,有种逃避的冲动。他立刻捂住耳朵,眼神犹疑,嘀嘀咕咕地说道,“算了,我没有妈妈……应该吧?” “而且她也不是我妈妈。”他这时候开始烦起了自己过高的智力数值,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发现不了这么多东西。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才不会用' mom'称呼别人的妈妈,就算是原主的妈妈也不行。万一我妈妈还活着,她会不高兴的。” 他不应该把智力值点这么高的,这样他就不会想起这么多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现在他心情很糟糕。 其实他曾经也是人。但是经过孤寂而绝望的十几年之后,他就不可能再变回人了。 比起做人,做玩家才是最快乐的。 他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系统对他说,【您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玩家。 】 是啊,他是玩家,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游戏而已,所以即使这具身体的原身有母亲又怎样呢? 跟其他npc有什么不同吗? 第34章 只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npc罢了,阿诺德如此告诉自己。 当夜,阿诺德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他在这个夜里反复地后悔,他不该把智力数值点那么高,现在好了,他想自欺欺人,都过不了自己脑子那一关! 他在心里默念,别想了,不许再想了。 但是也许是突然得知的事情引起了比较大的心情起伏,阿诺德一时半会控制不住自己过于活跃的大脑,他捂住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泄气地盯着天花板。 他心中重复着“母亲”这个词,被突如其来的消息触动了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他早已不记得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了,就算妈妈此刻站在他面前叫他的小名,他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认出来。 十多年的游魂生活早就磨灭了他对活着的绝大多数印象,现在储存在他脑子里的,基本上都是成为“阿诺德”的这三年的记忆。 但是他还是隐约记得,在他牙牙学语的时候,曾有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蹲在不远处的地方,鼓励地对他张开手,而他咧开没长齐牙的嘴,露出一个流着哈喇子的蠢蠢的笑,像个刹不住车的小火车一样冲进了对方怀里,差点把对方扑到地上。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何对这个身体的原主升起了一股异样的艳羡,还有一种不明显的失落。 原主的妈妈认出了这具身体的身份,但她不是他的妈妈。 . 阿诺德一宿没睡,醒来之后有点精神不振,正巧今天也是个特别的日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女王前几天才宣布,今天对全体臣民开放温莎城堡,允许所有英国公民前来参观这个久负盛名的古老城堡。 温莎城堡在十几年前因为一个意外被关闭,自此这里成了除打扫仆役以外无人踏足的禁地,就连女王自己,也极少再回到这里了。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温莎城堡又开放了。 阿诺德本该对此毫不知情,但是他的脑子又未经允许地得出了让他困扰的结论:让女王开放温莎城堡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她失而复得了某个珍宝,之所以是在今天,是因为她第一次得到那个珍宝,就是在十余年前的今天。 他掐了下自己,心中泛起古怪的感觉。他之前通过口信,答应女王要去温莎城堡参观,所以他现在只能顶着一张状态不对的脸赴约。 等阿诺德到的时候,女王早已在温莎城堡的一处侧门等候了。女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阿诺德瞳孔一缩,看着她朝自己靠近,那张曾让他感到温暖的柔和的脸越来越近,让他有种后退的冲动。 而他的脚就跟扎根了似的,根本后退不了,直愣愣地注视着对方脸上的温柔。 “没睡好吗?”这是来自别人的妈妈的关心。 他浑身僵硬地接受了一个寻常的贴面礼,胡乱地点了点头,把视线放在周边的植物上,仿佛这些观赏植株是什么难得的珍品。 他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女王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用忧心的眼神看着他,给总管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端阿诺德喜欢的酸口食物。 想到阿诺德不同寻常的口味,女王心中浮起阴霾,她之前不清楚阿诺德口味为何如此奇怪,对其他的食物都不感冒,独爱这种酸掉牙齿的食物。现在她从厚厚的实验记录里了解到了,阿诺德其实并不是味蕾有问题,而是有人曾对他做的实验。 就像是巴甫洛夫的狗,每次喂食之前都要响起铃声,重复数次之后,这条狗就会一听到铃声就条件反射地流口水,以为要开饭了。 【牧神】所做的实验与巴甫洛夫的狗有点相似,他先让实验体日日感受过量的疼痛,让对方明白他的到来就意味着痛苦,再让实验体吃下巨酸的食物,当天便不再施加疼痛,次日虐待对方,再重复一模一样的操作。 长此以往下去,就算是傻子也会形成条件反射。而实验体的反应也符合【牧神】的期待,一尝到酸口的食物就会自动分泌多巴胺,下意识地愉悦起来。 这就是阿诺德喜欢酸口食物的由来。他本人或许对那些暗无天日的记忆没有多少印象了,但是他的身体还牢牢地记得“酸”代表的意义。 女王不愿提醒阿诺德这件残酷的事。 慢慢地,两个人无言地走到了一处庄重肃穆的教堂。阿诺德朝嘴里塞着酸梅点心,久违地对酸味提不起兴趣。 “这里是圣乔治教堂,很多人沉眠于此。”比如女王的父母、还有她早夭的孩子。 女王缓慢地说道,“我无比确信他们都能上天堂。” 阿诺德盯着繁复华丽的彩绘玻璃,上面描绘着许多宗教故事和历史著名的事件,充满古老的历史感,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曾经历了很多代人,见证了无数悲喜剧。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历经了那么多风霜,这座教堂还是像一座沉默的雕塑,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年代久远的城堡里,漠然地观望着人间的闹剧。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教堂极高的穹顶,问道,“他们都葬在地下墓xue里吗?” 女王不知为何哽咽了一下,“大多数是。但是有一个例外,我不舍得他——我的孩子待在没有阳光的地下,所以把他葬在了一处有光的地方。” “他葬在了哪里?” 阿诺德游魂似的跟着女王来到了一处光线极好的地方,明媚的阳光照到了一块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那墓碑很小,刻着的字却很清晰。 墓碑上详尽地标注了这个早早夭亡的孩子的生卒年月,他死的时候刚满七岁,就在生日当天,女王带着他出来玩耍的时候被刺杀了,当时他们在郊外,刺客一枪打中了动脉,当场血流不止,因为凝血障碍而逝世。 他从母亲的怀里出生,又在母亲的怀里死去。 阿诺德盯着墓碑的日期看了半天,他出生在8月15日,也死在8月15日。也难怪女王很少来温莎城堡,只有祭奠的时候才会走一趟了。 生卒在同一天未免也太地狱了。 就在这时,女王突然扭过头来,用一双祖母绿的眼眸看着他,“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今天,你来到了钟塔侍从吗?” 阿诺德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这句话让他的魂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半晌才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反驳道,不对,在三年前的今天,是原主来到了钟塔侍从,而不是他。 第42章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了。 他可以继承原主的一切,唯独不能抢走原主的妈妈。 他自己……也有妈妈啊。 . 阿诺德心里乱成一团,达到100的智力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存在感,用各种蛛丝马迹为他得出问题的答案。 原主是女王亲生的吗? 就血缘关系来说,是的。 女王知道原主的身份了吗? 显而易见,是的。 女王……爱原主吗? 当然,他不至于分辨不出那双温柔的绿色眼睛诉说的感情。 原主……真的死了吗? 联想到自己成为游魂的十多年,他突然毛骨悚然。 他捂着耳朵,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快得想个办法转移注意力。 他没有回病房,而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阔别多日,管家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说道,“小先生,您前些天交代的最新款游戏已经录入了,您先试试。” 阿诺德什么都没听到,他现在不想打游戏,打游戏只需要肉.体的本能反应,他的脑子还会不停地带来让他痛苦的答案。 他第一次走到装饰用的书架下面,抬起头看着满面的书籍,这是管家为他搜集的书籍,各种类型都有,深奥的学术著作和轻松的通俗小说分门别类地摆在两边,他毫不犹豫地走到了摆着许多大部头的那一边。 他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如果是以前的他,这本书最大的作用就是遇到刺客的时候当做暗器扔出去打爆刺客的头。 但是现在他却能轻而易举地理解其中每一个字符所代表的含义,并举一反三,只要视线扫过的段落,他都能倒背如流。 他原本不喜欢学习,尤其厌恶枯燥乏味的重复性举动,但是这些知识平日里让人生厌,这时候却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它们能填满他的脑子,让他不再过度思考,不再考虑那些让他痛苦的事情。 他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各种各样的书籍在地毯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很快,他又看完了一本厚重的俄语字典大部头,这是他看的第二十本外语字典。或许口头的俄语他还是听不太明白,但是让他去看俄语原文的学术论文,他却能毫无阻碍地读懂。 各种语言法则和单词构成在他脑袋里分门别类地摆放起来,智力拉高了他的大脑阈值,即使是再繁杂琐碎的知识和文化,他也能迅速地理解和记忆,即使是再深奥难懂的法则和公式,他也能流畅地掌握和运用。 终于,地上扔满了书,而书架也空了。他看着满室的狼藉,目光每掠过一本书的封面,都能快速地想起那本书的内容,他甚至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他忽然恐惧起了如今的自己,他感觉胃有种焦灼的感觉,身体在提醒他进食。 他消耗了一些脑力,但是只能短暂地阻碍过度活跃的思维,一旦他停下学习和输入,他又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那些让他无所适从的事情。 没由来的疲惫从身体深处涌现,他靠着书架缓缓滑下,最后坐在了地上,抱住了膝盖。 “系统,我讨厌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属性点没用完?”他小声地抱怨着。 【抱歉。 】系统说道,【我没有想到会给您造成这样的困扰。 】 “已经使用的属性点可以撤回吗?不用返还属性点,把我的智力返厂到原本的73点就行了。” 【……】系统默了默,【抱歉,时间不可逆转,系统没办法回溯已经发生的事情。 】 “你除了道歉还会什么?”他快被系统气死了。 【我会一直陪着您。 】系统说道,【您永远可以相信系统。 】 . 次日醒来,阿诺德发现自己躺在了柔软的被窝里,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发了一会儿的呆,很快,尽职尽责的管家发现了主人的醒来。 管家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几块点缀着梅子的糕点和一杯漱口的水。 阿诺德扭过头,“我不想吃。” 管家叹了口气,“您为什么要在地上睡觉呢?天知道我看见您蜷缩在地上的时候有多害怕。” 细心的管家将放在床头柜上的雕刻成布谷鸟样式的闹钟挪开,挂到对面的墙上。那木雕的闹钟非常精致,管家一碰就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一只栩栩如生的布谷鸟从闹钟里面窜出来,没多久又摇摇晃晃地缩回去了。 然后管家稳当地放上托盘,连一点磕碰的声音都没有,“如果您下次想在地上睡觉的话,好歹叫我帮您铺一下地铺。” 阿诺德目送着管家离开,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坐起来,眼神放空地盯着对面的布谷鸟闹钟。 这时,收音机又准时地开始播放新闻,“温莎城堡的开放带动了伯克郡及其周边城市的旅游业发展,也为伦敦的经济发展带来了一股新的驱动力……” “啪!”阿诺德抓起一个空杯子,往收音机用力一扔,杯子和收音机一起碎成了渣渣。 他生气地说道,“闭嘴,我才不想听这个!”他刚起床,本来都没想起这件事,却被这可恶的收音机强行塞到了脑子里。 阿诺德心情不佳,走到穿衣镜面前,没有对着镜子试衣服的兴致,随手拿了一件休闲装套在身上,也不想吃东西,随手撕开一道时空裂隙穿了过去。 下一瞬,阿诺德就来到了钟塔侍从本部的门口,因为太早,视野里没有多少人。 而那几个零星的人却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小声地交流了一会儿,才派出一个人站出来,对他说道,“好久不见,阿诺德先生。” 阿诺德想起了对方的身份,隶属于钟塔的文职员工,三年前对方曾送给他一袋盐渍酸梅。 他回了一句,“好久不见……马修。” 马修显得没想到阿诺德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懵着脸看着阿诺德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等阿诺德走了,同伴狠狠肘了下他的肋骨,羡慕地说道,“不知道阿诺德先生记不得我的名字。”他们都不再直呼阿诺德的名字了,因为阿诺德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钟塔侍从最年轻的孩子。 但是他们都还记得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还有阿诺德曾给他们带来的各种鸡飞狗跳的体验。 三年前的钟塔侍从简直是整个伦敦最吵闹的机构,没人能面无表情地从中走出来,阿诺德要么让他们忍俊不禁地笑出来,要么把他们整得愁眉苦脸,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阿诺德闯了很多祸事,他会对最亲近的人做恶作剧,搞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乱子,但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伤害过对他好的人。 其实三年前大家就对他的任性心知肚明,但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纵容着他,阿诺德会变成现在这样,跟钟塔侍从的每个人都脱不开干系。就连阿加莎偶尔也会被阿诺德迷惑,忍不住原谅他的恶作剧,而这样的阿加莎,已经是整个钟塔侍从对阿诺德最心硬的人了。 阿诺德这次来钟塔侍从不是来找阿加莎的,阿加莎解决不了困扰他的问题,他的目的是借用钟塔侍从的图书馆,用来屏蔽他的脑子。这里是全英国最大的图书馆之一,不过并不对外开放,普通人对此闻所未闻。 但是他还没到图书馆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了阿加莎。 阿加莎戴着一顶斜斜的宽檐帽子,上面别着一根羽毛。她胳膊夹着文件,行色匆匆,看见阿诺德才停下了脚步。 阿加莎语气惊奇,“这么早就醒了?”她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才早上七点。” 要不怎么说是搭档呢,阿加莎对阿诺德的作息一清二楚,对方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在上午九点之前起床,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阿诺德“哼”了一声,对搭档的话表示不满,“我就早起,怎么啦?” 阿加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一边眉毛挑得很高。她大概是有急事,没时间再聊天,只能把阿诺德略歪斜的领子弄正,然后语速很快地说道,“我不管你要干什么,先去吃早饭。” 说着,她对路过的职员说道,“带他去吃饭。” 那职员也是熟人,看见阿诺德眼睛一亮,保证道,“没问题,克里斯蒂女士。” 阿加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让人很难想象她是怎么穿着这么高的鞋跟健步如飞的。 阿诺德草草吃了几口食物,他没什么胃口,于是很快就走了。他看不到的背后,有人窃窃私语,“真是罕见啊,阿诺德先生很少来钟塔的,来食堂的次数就更少了。” 还有人注意到他没吃多少,“是不是不合口味?我早说了厨师应该去进修一下了,他的厨艺至今还停留在仰望星空派!” “你以为我们没有抗议过吗?是厨师——厨师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了!”那名职员说道,“我就应该给外边的饭店打个电话,让他们做好了送到钟塔来,食堂的东西太难吃了,阿诺德先生会喜欢才怪!” 第43章 实际上阿诺德并没有觉得多难吃,他只对酸味的食物有多偏好,所以就算再难吃,他也能咽下去。 就连猫咪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臭咸鱼他都能下口,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他不能忍受的食物。 阿诺德思维放空,盯着指路的牌子看了半天,再次朝图书馆的方向出发。 路上,他跟一个单片眼镜的男人擦肩而过,他没注意到对方,对方却挑了挑眉,把文件卷起来敲了下他的脑袋。 好熟悉的动作。阿诺德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对上一张沉稳的面孔。 出差归来的柯南·道尔就站在他面前,这名中年绅士的身高完全足以俯视阿诺德,加上那顶礼帽就更高了。 阿诺德仰起脸,第一反应是柯南大叔要找他算账了。但是柯南·道尔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见阿诺德一副警惕的模样,“呵”地笑了一声,就把一个小册子丢在阿诺德怀里。 “给你的,”柯南·道尔说道,“一艘游轮,就当版权费。” “?”阿诺德缓缓扣下一个问号,匪夷所思地打开那个小册子,原来是一艘游轮的产权证明,还标注了是自愿赠予。 “柯南大叔,你……”阿诺德欲言又止,“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柯南·道尔瞟了他一眼,显然已经释怀了他的狗血小说莫名其妙出版的事情。前天,出版社寄来了一大笔稿费,以阿诺德为原型的狗血小说短时间内风靡英国,又像一阵风吹过了周围各个国家,他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全英国都知道柯南·道尔是个擅长推理小说和爱情小说的大文豪了。 不过,比他这个作家更出名的其实是身为女主角的阿诺德,根据采访,全英国有不少人给自家刚出生的女儿取名叫阿诺德,希望她能像女主角一样美丽,可爱,古灵精怪。 泰晤士报前些天刊登了一个投票,所有购买报纸的人都有投票的权利,只要将报纸的一角剪下来寄到报社,就可以参与。 这个天才的投票极大地引发了群众的购买热情,以至于报社的印刷机加班加点地运转,有人目击到几名修理工人从后门进入报社,应该是印刷机都印冒烟了。 顺便一提,这个投票的标题是【亲爱的女士先生们,为你们青睐的佳人投票吧!】 投票结果进行了公示,身为纸片人的阿诺德小姐居然是断层第一,投她的一半男士一半女士,票数分布均匀。 看着阿诺德“哈?”的疑惑表情,柯南·道尔莫名有些愉快,他根本不缺钱,写书只是爱好。 原本觉得悄悄写的狗血小说措不及防被发表很丢人,现在却并不纠结了,毕竟阿诺德比他更出名,想到这个,柯南·道尔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为了防止阿诺德恼羞成怒地跳起来扯他头发,柯南·道尔还是压下了笑意,“游轮停在俄国境内的河域了,你想玩就让人开回来。” 阿诺德完全没听说过投票的事情,不过柯南大叔的表情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明白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丢了大脸。 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名声,但是柯南大叔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他不爽。 于是阿诺德在柯南大叔溜走之前扯住了对方的衣袖,幽幽地说道,“柯南大叔……” 柯南·道尔背后一凉,本能地往后一躲,恰好避开阿诺德的袭击,险险保住自己的帽子。阿诺德见他躲开也不气馁,柯南大叔今天必须陪他出这个丑! 最后的结果就跟以前一样,柯南·道尔拗不过阿诺德,被迫取掉了帽子,一只手把帽子举起来防止阿诺德抢走。 在阿诺德的纠缠下,柯南·道尔原本整洁的衣冠也变得皱巴巴的,领带都歪了,脸色发青,眼看着就要发作。 阿诺德趁柯南·道尔发飙之前一溜烟跑了,走前不忘对柯南·道尔做了个鬼脸,蹲在树枝上,得意扬扬地挥了挥手里的手杖,柯南·道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杖不翼而飞。 柯南·道尔脸色铁青:这个臭小鬼!!! . 阿诺德消失在对方的视野里,当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他才敛下张扬的神色,原本快乐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柯南大叔还真是老样子。 虽然没有什么新的乐子,倒是给他提供了新的思路。 要不去俄罗斯消遣一下? 他把一粒石子踢到花坛里,下定决心。他不想待在伦敦了。 也许他需要找个陌生的、能让他的心宁静下来的地方,想想之后怎么办。 第35章 英国的任何超越者出国都需要特殊的特批和签证,特批使得出国时不至于受到拦截,签证使其他国家不会轻慢于英国的超越者。 阿诺德上次获得特批的过程很顺利,女王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只坚持了几天,就给他破了例。这回也是一样,阿诺德只是让暂任他副官一职的加布去跟女王说了一声,当天加布就带回了女王亲笔的特批。 出国对于阿诺德来说并不繁琐,当他还在考虑具体去俄罗斯哪个城市游玩的时候,管家已经为他收拾好了行李,并絮絮叨叨地嘱咐,“这箱是够您穿一个月的新衣服,都是加绒的冬装,您挑着穿。这箱是俄罗斯那边不售卖的零食……这些是小悟少爷的行李……” 阿诺德漫不经心地听着,突然听到五条悟的名字,“他也去俄国?” 管家说道,“是的,小悟少爷会跟您一起前往。” 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依旧是臭着脸,“女王让我陪你。” 阿诺德自从智力上来之后就发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问题,比如,返还生命值上限的时候,系统为何说他在一小时之内就得到了治疗。 治疗他的人是谁?他排除掉不可能的人选,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是五条悟的功劳。 说起来他好像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表示,也难怪五条悟脸臭臭的,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万英镑似的。 阿诺德拉住即将去换衣服的五条悟,“等等。”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的主动接触,一双蓝瞳略惊讶地张大,“有事?” 阿诺德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小巧的墨镜,将墨镜直接架在了五条悟的鼻梁上,“送你的。” 五条悟先是困惑了一瞬,他不理解阿诺德这么做的意义所在。然而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这副墨镜的特殊之处,它可以减少六眼接收的信息,从而减轻大脑负荷。 几乎是一瞬间,五条悟就移开了视线,他推了推圆形的墨镜,别别扭扭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找人定做的?” 这不是普通的墨镜,而是针对六眼定制的特殊款式。 他从未想过阿诺德居然会注意到他一直使用六眼也是会疲惫的。他悄悄用余光瞥视着阿诺德,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暖意,让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对方。 早在阿诺德收养五条悟的第一天,系统就将这副墨镜作为奖励发放,而阿诺德到现在才知道墨镜的用途。 于是阿诺德回答道,“把你带回家的第一天。” 他不知道这句话给五条悟造成了怎样的触动,几乎让五条悟对他的认知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重塑——原来他也不是完全没心没肺。 然后阿诺德就挥挥手走了,在离开伦敦之前,他还有事情要做。 徒留五条悟顿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过了好半天,才“切”了一声,低声说道,“我才不会因为这么点小恩惠就对你感激涕零——作为我的监护人,这不是应该的吗?” 话虽如此,五条悟的脸上还是褪去了原先不高兴的神色,转而变成了几分微妙的愉快,当管家帮他带来特殊签证的时候,他还不经意地提起,“他送了我一副墨镜,怎么样,好看吧?” 五条悟没有直呼阿诺德的名字,不过能让他如此炫耀的礼物,送礼的人不做他想,只有一个人选。 五条悟底子好,怎样打扮都不奇怪,这副墨镜在他鼻梁上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有几分不同以往的特别气质。 “好看,”管家像是第一次听说阿诺德原来会送礼似的,略感惊愕,不过很快就为这个礼物带来的和谐气氛感到开心起来,“很适合您。” . 明天就要出发,临行之前,阿诺德决定跟雪莱见一面,他想问问关于预言的事。 当他通过长长的花苑进入雪莱家中时,对方正背对着他,一头银色的长发编成垂落在小腿的麻花辫,整个人的气质静谧而又安宁,让人不忍去打扰。 不过阿诺德显然不是这种人,他毫不犹豫地叫了对方的名字,打破这份仿佛在尘世之外的安静。 雪莱转过头来,看见是阿诺德,并不意外。除了阿诺德,很少有人会来找他,绝大部分人都会被他的冷脸吓退,因此他的家总是无比寂静的,除了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花圃里的各类植物和他本人,这里没有多少活物。 雪莱缺乏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波动,他凝视着阿诺德,似乎在窥探着什么极深奥的事物。以阿诺德的性子,难得没有打扰他,而是等了一会儿。 第44章 雪莱挪开目光,淡淡地说道,“你的命运又变了。” 之前曾被他预言死亡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坟头草都长了两米高,唯独阿诺德还活蹦乱跳,时不时来他的宅邸骚扰他。 雪莱曾经不堪其扰,现在也渐渐习惯了来自阿诺德的吵闹,当雪莱看到阿诺德像只欢快的云雀一样窜进他的园圃时,就会下意识地心想,他来了。 凡事皆有代价,命运赠予雪莱的一切礼物都在暗中明码标价,他早些年也有不少朋友,不算有多热络,好歹能聊上两句,可是后来他们都死了,雪莱送走了身边绝大多数的朋友,他就像只报死鸟,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降临,没有任何办法。 只要与他交往密切到一定程度,就会触发诸如“乌鸦在祭奠坟冢”之类的不详的预告,所以雪莱亲手割断了自己与世界之间的联系,如果不是某天阿诺德无法无天地闯进他的花圃,他们本来不会产生联系。 当雪莱在预见了阿诺德死亡的未来时,他产生了深深的无力,在那时,他就不认为阿诺德能活下来,但是对方不仅从北方战线活着归来,还一战成名,不久后,阿诺德又触发了新的死亡预告。 尽管雪莱这时已经对阿诺德生出了些许期待,但他对此并不乐观,他不认为一个人能连续两次打破命运的桎梏。 但是当震惊世界的【七个背叛者】要么死去、要么被俘的时候,阿诺德还是活着。 他是雪莱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对命运说“不”的人,死神两次想要收割他的生命,但是都无功而返。 敛下复杂的神色,雪莱问道,“你要去俄罗斯?”这只是象征性地发问,其实他对阿诺德的行程一清二楚,这句问话只是为后面做铺垫。 阿诺德点头,然后雪莱就取出了几件编织技艺高超的毛衣,一看就很暖和。 雪莱的声音一直很轻,仿佛害怕惊动了什么,“带上吧,西伯利亚的气候非常寒冷。” 阿诺德收下了这份礼物,雪莱常年宅在家里,很擅长织毛衣。他觉得以雪莱对织毛衣的执着程度,经雪莱手的毛衣恐怕足以堆满一仓库。 雪莱挑出了最适合阿诺德的几件毛衣,还塞给他一顶几乎可以用可爱形容的毛绒帽,上面还缝着耷拉着的某种动物的耳朵,阿诺德戴上特别显年龄小。因为是斜斜固定在脑后的款式,看起来格外活力满满。 阿诺德一点都不吃惊,雪莱是这样的,刚开始只会冷冷地让他离开,现在还是冷若冰霜,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会给他送礼物。 天知道阿诺德第一次收到完美符合自己尺码的毛衣时是什么感想,不得不说,雪莱真的是个很好玩的人。 . 辞别雪莱之后,阿诺德一进家门就看见了一个很久未曾相见的人。 “狄更斯?”他脱口而出。 查尔斯·狄更斯,英国大名鼎鼎的首席外交官,人们也许不知道财政大臣的名字,但一定听说过这位忧郁的外交官的大名。 这位在国内外都很有声望的外交官先生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国家交给他的任务上,一年到头都没有几天假期,即使是举国欢庆的圣诞节,狄更斯也时常加班,可以说是很敬业了。 阿诺德与其交流不多,只是经常从电视上看到对方那张忧郁的脸,对方天生就是这副模样,即使面无表情地宣读着对某国的外交取得的重大成功,也不显得有多严厉肃穆,但要是以为他好欺负,那就错的离谱了。 论起嘴毒,狄更斯在整个英国都难逢敌手,在某次与法国外交官的对线上,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开交的骂战,他索性将法兰西历史上的丑事与当时引起纠纷的领土主权问题结合起来,直接开始引经据典,阴阳怪气地嘲讽对方,明明一个脏字都不含,硬是梗得对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由于意味深长的隐喻和教科书级的刻薄,全国人民都对此有所耳闻,经此一役,狄更斯被誉为英格兰近百年最好的外交官。 女王从不掩饰对他的信任,这是因为狄更斯是第一个由皇室直接培养的超越者。 十多年前,狄更斯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孤儿的时候,女王就看中了他的潜力,将他接到身边教导,那时的温莎城堡还没有关闭,女王大多数时间都在温莎城堡办公,而狄更斯就在她身边默默地学习着。 他跟那座古老的城堡一样见证了很多事,有一次,女王办完正事之后,抱着她的孩子一起去花园散步,指着盛开的紫罗兰告诉怀里那位年幼的小王子,“ baby ,看,那是紫色。” 狄更斯当时也跟在旁边,他出神地盯着旁边葱绿的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那位小王子却率先注意到了陌生的狄更斯,他好奇地投来目光,朝这个没见过的小哥哥招着手,对他妈妈笑嘻嘻地说道,“ mommy ,你看,那也是紫色。” 后来他们还见过很多次,然而,一次突如其来的刺杀却让这份年少时的美好戛然而止,自此之后,那个爱笑的小王子就彻底消失在了狄更斯的世界里。 狄更斯一直记得那双明亮的金瞳,尽管相逢无比短暂,却始终在狄更斯年少时的温馨回忆长存。 世人皆知查尔斯·狄更斯有一双紫色的眼眸,但是站在阿诺德面前的这个人却是明显的异瞳,一只眼睛是罗兰紫,另一只则是暗淡的灰色,乍一看有些怪异。 狄更斯平时都是戴着美瞳的,为了遮掩这一紫一灰的奇怪瞳色。 狄更斯来找阿诺德是为公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已为你开辟了特殊通道,在莫斯科一类的大城市可以畅通无阻。顺便,你名下名为横滨的领地,已经得到了国际的承认,被认为是英格兰在亚洲的领土——当然,不管是这座城市本身还是其附带的税收,都是属于你的私产。” 阿诺德“哦”了一声,见他都听清楚了,狄更斯才点了点头,眼神在他的金瞳停留一秒,就风一般地离去了。 第36章 今年俄罗斯的八月,格外寒冷。往年这个时候虽然不算有多温暖,好歹有零上十几度。 偏偏今年气温如此反常,莫斯科地区的温度降至0摄氏度左右,形成了奇异的夏季飘雪的景观。 与英国温和的气候不同,俄罗斯在严寒的季节可以冻掉人的手指,厚重的大雪足以没过人的头顶。 阿诺德对俄罗斯的印象就是冷,他认识的好些人从俄罗斯出差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肯去了,打着哆嗦说,“西伯利亚的冬天太可怕了!” 等他下专机的时候,才真正地体会到俄罗斯的寒冷,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在人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把手缩进了袖子里,指尖只是短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就冻成了通红。 他嘟囔着,“八月不是夏季吗?”他牙关打战,“……怎么还这么冷。” 五条悟看了阿诺德一眼,见他换下雪莱送的小号毛绒帽,全副武装地戴上大号的保暖帽子,整张脸都埋进了帽子里,只露出微红的下巴和嘴唇,可以看出来真的很冷。 五条悟倒是不怎么冷,他虽然是白发蓝颜的冷色相貌,天生体温却很高,不惧低温。他只要稍微穿厚些,就足以抵御西伯利亚的低温。 不过阿诺德这番作态倒也不奇怪,他是彻头彻尾的英国人,这辈子也没出过几回伦敦,早就适应了伦敦温和湿润的气候,一时间来到俄罗斯不适应也很正常。 不过阿诺德这副样子倒是让五条悟眼前莫名闪过几帧画面,阿诺德并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怕冷的模样。 “要不要耳罩?”五条悟丢去一个兔毛的耳罩,阿诺德立刻戴上了,一固定好耳罩,就把手飞快地缩回了衣袖。 五条悟听到了阿诺德的抱怨,“这也太冷了!伦敦可没有这么大的风,也没有这样大的雪!” 五条悟闻言有点想笑,随后又忍了下去,而阿诺德这时接到了一个电话,“真的非常抱歉,阿诺德先生!!我们这边的路被雪堵上了,可能会晚点来接您!真的很对不起!” 阿诺德冷的要死,实在是不想说话了,他挂了电话,本想拉着五条悟,再开辟一道空间缝隙钻进去,但是五条悟灼热的体温却让他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感觉自己要冻死了。 阿诺德在心里对系统说道,【系统,我是不是冻得在掉血? 】 系统说道,【没有,玩家当前的生命值为33 ,状态平稳。检测到玩家生命值未达到上限,请您良好饮食,规律作息,生命值将会缓慢恢复。 】 五条悟被阿诺德拉住手的时候,只觉得手心躺了一块冰,让他下意识地颤了颤,心中天人交战,最后妥协似的撇过了头,默认阿诺德牵着他的手取暖。 而阿诺德这厮实在是没有距离感,他找到了取暖方式,便肆无忌惮地从五条悟身上获取温暖,把五条悟死死搂在怀里,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把脸埋进五条悟的胸口。 尽管如此,阿诺德还是哆嗦着说道,“你也太小了!”他根本没办法把脸埋进去取暖。 第45章 五条悟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开关,条件反射地说道,“我小?我哪里小了?” 他像是被侮辱了尊严似的,差点气得掉头就走,但是阿诺德死活不肯松手,像只树袋熊一样,恨不得挂在五条悟身上,五条悟都被气笑了。 阿诺德不愿开口再说话了,他一张口,就感觉有寒风往他喉咙里灌,让他浑身都变得冰冷。 他的身边只有五条悟一个人,其他人帮忙拎东西的人都坐上了回英国的专机,现在就他们两个待在陌生的国度,来接他们的车也因为意外耽搁了。 天色越来越暗,鹅毛般落下的雪花越下越大,让人毫不怀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会更冷。 阿诺德艰难地把手伸出来,撕开一道可容纳两人通过的空间裂隙,控制了一下力度和角度,使得这道裂隙可以直通他们的目的地。 五条悟离得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阿诺德徒手撕开空间。空间其实是很危险的东西,五条悟通过空间缝隙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股狂暴而不稳定的波动,他余光瞥视着旁边的阿诺德,对方似乎早已习惯了,并不把这种看似危险的空间波动放在眼里。 他们的行李都被自动吸进了空间,在星空般的裂隙里漂浮着。 这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所以就算五条悟刚才还在为阿诺德的话而气恼,现在已经毫无波动了。这道空间裂隙如同一班直通车,当他们从裂隙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站在了一座宽敞的木屋里。 这里是莎士比亚送给阿诺德的房子,据莎士比亚这个小动物爱好者说,“如果在门口挂一串香肠,可以吸引很多可爱的小动物呢。当然,也有概率引来棕熊,说真的,熊的体味有点冲。” 在他们到来之前,屋子里空无一人,壁炉倒是噼里啪啦地燃着,阿诺德几乎是一瞬间就抛下了五条悟,蹲在壁炉前取暖。屋子里的气温有二十多度,阿诺德靠着壁炉驱散了从风雪中带来的冷意,就恢复了正常, 五条悟:“……”他抹了把脸,决定不跟对方计较。 如果非要说这座屋子里有一个靠谱的成年人,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是五条悟。虽然他还未成年,但已经比他的监护人可靠得多了。 在阿诺德拉开窗帘去逗弄窗边的鸟儿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拖着行李上楼了,等他把日常用品分门别类地摆放好,就听到了楼下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动静。 五条悟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赶紧下去查看情况,结果就在厨房轰然倒下的柴堆里发现了脸上沾着灰的阿诺德,对方几乎被柴堆埋了起来,见五条悟过来,也不为此感到尴尬,而是旁若无人地爬出来,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结果被冰水冻得差点跳起来。 五条悟嘴角抽搐。 “莎士比亚!”阿诺德打了个跨国电话,生气地说道,“你这个房子为什么没有热水?我要冷死了!” “不可能啊,这个房子配置很齐全的,什么都有,”莎士比亚也很奇怪,送给阿诺德的礼物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方圆百里内找不到比这更适合阿诺德的房子了,“热水肯定是有的,你是不是没开?你去一楼最左边的房间看一下,按一下红色的开关就行了。” 阿诺德按照莎士比亚说的步骤做了,但是水还是冰凉的。 “你说的根本没用!” 莎士比亚闻言也很惊愕,他之前确认这个房子没有问题,现在却有些动摇了,于是给某个还在俄国的下属打了个电话,让对方来修缮一下。 阿诺德不快地挂断了电话,他盯着热水器看了一会儿,显示器是暗淡的,十有八.九是断电了。 他试探着打开了电视,同样无法使用,不过与热水器不同,电视可以接临时电源,他摸索着接上临时电源,电视“啪”地一声就亮了起来。 刚好电视正在播放他们目前所处的城市莫斯科的天气预报,主持人用标准的俄语念道,“近日,莫斯科出现异常低温,以莫斯科为中心,周围城市也开始逐渐降温……请市民做好防护措施……暴风雪天气预警……” “专业人员尚未调查出异常低温的原因……” 在阿诺德来俄罗斯之前,这里的天气还是正常的,绝对没到现在这个程度……突如其来的低温,毫无征兆的异样,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通常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脑子里划过各种信息,最终整合出了一个答案。 异能力者。 阿诺德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被外面的冷空气糊了满脸,他立刻关上了窗,对这过量的寒冷感到无比厌烦。 这时候他的脸色才真正地阴沉下来。 是谁? 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在莫斯科这么搞鬼?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就结果而言,对方已经惹恼他了。 . 莎士比亚派来修理的人很快就到了,检查了一下电路,就说,“哎呀,看起来是天气太恶劣,让电线都坏了呢。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不过都发生在冬天最冷的那几天。” “什么时候可以修理好?”阿诺德只在乎这个。 “这……”对方叹了口气,眼神里都是为难,毕竟顶着暴风雪去户外修电线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对方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然,您去不列颠在俄国的大使馆住几天?我想,外交官们会很乐意为您提供服务的。” 这其实是个很实用的建议,但阿诺德并未直接答应,而是冷笑了声,“等解决完搞事的家伙再说。”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意。 于是五条悟就惊奇地看着阿诺德仿佛不怕冷了似的,直接出了门。照阿诺德的话说,就是“去逮小老鼠了”。 阿诺德的行动力一贯是很强的,他很少拖延一件事,只因他根本不会长远考虑未来的事情,只会想到什么做什么,因此显得格外雷厉风行,五条悟都被他惊了一下。 五条悟本以为阿诺德会多磨蹭一会儿,毕竟对方的确禁不住冷。但是出乎意料,对方毫不犹豫地冒着风雪出门了,裹得严严实实,即使这样,鼻尖还是在暴露在冷空气中的下一秒被冻得红红的。 看起来真的很生气了。五条悟心想,希望阿诺德不要闹出什么大乱子,最好悄悄地把搞事的家伙弄死在角落里。万一闹得人尽皆知,在这异国他乡,感觉还是会有点小麻烦——好吧,对阿诺德来说,这或许连麻烦也算不上。 毕竟,阿诺德并不是无缘无故地杀.人,他甚至可以这么对俄国的使者解释,是无礼之人在他面前使用异能,召唤的暴风雪害得他出不了门,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 对很多异能者来说,对一名陌生的异能者使用异能,往往意味着挑衅,而阿诺德当然可以将其视作一个自不量力的挑战。 既然是挑战,那自然是死生不论。 五条悟都已经为阿诺德想好了完美的动手理由,对方却在不久后郁闷地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生死不知的生物,看上去是个冻昏迷的眼睛上有伤疤的小孩子。 阿诺德的视角。 他走出门的时候,昏暗的街道边堆满了雪,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身后。 阿诺德自从感受过了智力100的烦恼之后,就下意识地约束自己,不再过度窥视他人。 他若是放任自流,那么路人仅仅是和他偶然擦肩而过,他就会得知对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秘密,对方出生在哪里,家中有几口人,性格如何,学历怎样,等会儿又要去干什么。 他又不是变.态,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 不过现在又不一样,阿诺德需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找出来,让对方知道作死是真的会死,所以他彻底解放了大脑,快速收集起信息。 世界的脉络从未如此清晰,一切隐瞒在他眼前无所遁形,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个路人,将对方过往扒得精光。 经过好几个无关的路人,阿诺德终于发现了一个值得关注的人。与其他行色匆匆、赶着回家的人不同,对方神色惊惶,与阿诺德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眼神是躲闪而惊惧的,若不是阿诺德看出了对方刚刚谋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他会以为对方是个通缉犯。 对方是个如棕熊般高大的俄罗斯男人,胡子异常茂密,显得极为凶恶。 这样的人阿诺德见得多了,也杀得多了,他悄无声息地跟着对方,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得到了他需要的情报,原来对方的儿子是个异能力者。 在阿诺德的逼问下,对方就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他儿子叫什么名字,他又为什么要谋杀自己的亲儿子,他儿子的异能具体是什么……等等。 阿诺德不关心其他的内情,他只在乎对方的儿子是不是造成莫斯科低温的罪魁祸首。 “所以,他的异能到底是叫做【外套】,还是【死魂灵】?具体效果是控制空间,还是操控气温?” 男人嗫嚅着,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阿诺德皱了皱眉,脚在男人的手背狠狠碾了一下,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 第46章 男人当即发出一声痛呼,涕泪横流地说道,“我不知道啊,他平时都说是【外套】,但是发烧的时候又一直在说【死魂灵】!” 阿诺德盯着对方看了一秒,确认没有说谎,于是说道,“你可以走了。” 那男人连滚带爬地走了,不过没走几步,脖子就出现了一道血痕,很快身首分离,喷溅的血液浸得雪都塌陷了下去,整个人都陷进了雪里。按照积雪的厚度以及雪花落下的频率,对方的尸体大概要等人们出来铲雪时才能被发现、收殓。 可以走,但不能活。 这场暴风雪,跟这个男人脱不开干系。 阿诺德循着男人走来的方向前进着,大约走了十来分钟,他在路的尽头看见了一处凸起的小雪堆。 他敛下眸,听到了雪堆里传来微不可闻的活物的声音。 是人的心跳。 找到了。 阿诺德此行的目标就是弄死捣乱的小老鼠,不过他确实没有料到对方是个小孩子。 阿诺德从雪堆里挖出来一个冻僵的小孩子,对方脸色惨白,气若悬丝。 阿诺德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对方僵冷的脸,料到自己就算不动手,对方也没什么好活了,于是决定给对方一个痛快。 对方脖子上有青紫的掐痕,差点被亲生父亲扼杀,不知该说他幸运,还是倒霉,刚刚逃脱了父亲毒辣的手,又陷入了新的生死危机。 这孩子好像是叫……果戈里? 就在阿诺德即将伸手终结这条不幸的生命时,果戈里却突然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阿诺德半晌,大抵是烧糊涂了。 他朝着阿诺德嘶哑地说道,“我看到了……全是【死魂灵】……” 果戈里可能是回光返照了,他盯着阿诺德,神色恍惚,一看就不太清醒。 果戈里一会儿说,“您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吗?我看到了您身边有很多很多死灵。” 一会儿又哭着说,“老爷,您能给我一件外套吗?我好冷……”他好像把阿诺德认成了地主之类的老爷。 阿诺德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这就是俄国的社会。 异能战争并没有改变俄罗斯的农奴制度,在这个陈旧的、阶级固化的国家,依旧有千千万万个果戈里在底层痛苦地挣扎着,哀嚎着,果戈里的父亲是个酗酒成性的庄稼汉,没有什么话语权。 而这样底层的男人,却在酒醉时失手把妻子打死了,又因为一点口角而差点杀了儿子,将人性的丑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这跟阿诺德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过客,这片寒冷的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对他没有影响。 在果戈里哭泣的时候,风雪好像变得更大了,仿佛风暴都在与他一起哭嚎,怨恨着命运的不公。他的灵魂明明灭灭,如同一盏在寒风中摇晃的灯,阿诺德可以选择添入灯油,也可以直接吹灭它。 这一切都取决于阿诺德的想法,他有权决定这场游戏的走向。 阿诺德看到了果戈里体内闪烁着的异能能量,那些跃动着的能量在体内游走着,修补着对方身体的破损。这种景象让阿诺德想起了凡尔纳,当凡尔纳濒死时,名为【神秘岛】的异能两度挽救了凡尔纳的生命。 然而,与凡尔纳不同的是,果戈里并不是超越者,他的异能还没有成长到那种程度,只能不断地消耗自己,以维持果戈里本人的生命体征,他的异能正在变得越来越弱小。 阿诺德看到了果戈里身边浮现的虚化的俄语字符,随口说道,“变弱了啊,看来雪很快就要停了。” 他本以为能够引起莫斯科天气变化的是某个作死的超越者,现在看来只是超越者的预备役,而且这个预备役还在亲手掐灭自己灵魂的光辉,很快,果戈里就会彻底失去成为超越者的可能。 阿诺德冷眼旁观着,他不准备杀死果戈里了,对方正在亲手杀死自己,异能也在退化。 突然,果戈里睁着无神的眼,问道,“您是鬼魂吗?” 这像是一句神志不清的胡话,而阿诺德却投来了视线。 阿诺德的眼神在告诉果戈里:是。 他曾作为鬼魂,在世界游荡了十几年,他从英国漂泊到了世界各地,后来又回到了故乡的不列颠。 果戈里忽然笑了笑,他的眼神空茫地集中在某一点,似乎出现了死前的幻觉。 果戈里声调蓦地变轻了,仿佛在与故人对话,“我记得您,鬼魂先生,是您告诉了我自由。只可惜,我还未得到自由,就要死了。” “您不告而别的时候,我一直在找您,我当时还以为【死魂灵】不起作用了,我看不到鬼魂了——啊,其实我想问的是,您过得还好吗?”他费劲地喘了口气,眼神有种将死之人的涣散,“您,自由了吗?” 阿诺德看着他惨白的脸,被勾起了所剩无几的鬼魂时的记忆。 果戈里的脸和记忆中的面孔重叠了起来。 原来是他啊。那个可以看见死灵的小孩。 阿诺德想起来了,还是幽魂的他曾来过俄罗斯,在青黄不接的天地里遇见了一个白头发的小孩,对方孤零零地坐在田野的树桩上,看到他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然后用俄语磕磕绊绊地说道,“您是鬼魂吗?” 当时的阿诺德不懂俄语,只是无言地注视着年幼的果戈里。 果戈里能看见他,却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因此,尽管果戈里聪慧地从阿诺德的服饰发现了阿诺德的母语,偷看他姐姐的课本学了点粗浅的英语,他们还是没法正常交流。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阿诺德都不算有耐心。他只陪了果戈里几个月,在此期间,果戈里一直叫他“鬼魂先生”。 有一次,果戈里脸上带着男人的巴掌印跑过来,茫然地问他,“鬼魂先生,您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阿诺德想了想,在空中随手写了一个单词。 【freedom(自由)】 “ freedom ?”果戈里不标准地拼读道,“那是什么意思?” 阿诺德写下了自己的见解。 【follow your heart.(听从你的心。)】 自由不是别的什么,自由是听从你的心。 . 现在,濒死的果戈里眼里闪着泪光,问道,“您自由了吗?” 阿诺德注视着果戈里的眼眸,“我从未感到不自由。” 第37章 阿诺德从未感觉不自由。 成为幽魂的时候,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幽魂的生活过于重复,过于枯燥,他像个过客,一遍又一遍地观看着别人的命运轨迹。 凡人的命运大抵都是相似的,他围观着人世间的剧场,看得多了,久而久之就有些无聊。长时间的与世隔绝会剥夺他的交流能力,不过他潜意识并不认为孤独是什么很难忍受的事情,他只是讨厌千篇一律的无趣。 这种无聊的日子仿佛永无尽头,让他生出一种不妙的想法:不会一直这么下去吧? 对他来说,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无聊生活,就是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再也没有其他的事能让他如此反感了。 那时的他所拥有的消遣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会为了一个能够看到他的小孩停留几个月。 他不认为幽魂的自己不自由,是因为他认为自由本就不是一种客观的概念,而是一种主观的感受。 他从始至终都未曾违背过自己的心,做任何事都只遵从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受到其他什么东西的驱使。 他之所以用“自由”回答果戈里的问题,就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人活着是为了遵从自己的内心,而不应该受到其他人或物的桎梏——人理应为自己而活,当一个婴儿在这个广袤的世界呱呱落地时,就天然地拥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利。 幽魂时期的他都可以姑且称之为自由,现在拥有实体的他就更不用说了。他可以随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可以轻易杀死冒犯自己的无礼之人,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只因他有能力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只要他想,他什么都能做到。在世人眼中,或许这才是真正让人羡慕的无拘无束,也是客观意义上最符合自由的生活。 . 阿诺德把果戈里带回了莎士比亚的木屋,这里的部分电路坏了,不过壁炉旁边还是温暖的,里头的柴火发出象征温暖的噼啪声,在果戈里麻木的脸映出一种暖意的橘红。 五条悟问道,“你怎么捡了个小孩子回来?” 阿诺德瞥了他一眼,视线转移到果戈里身上,垂眸在果戈里身上戳了戳,“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鬼罢了。” 阿诺德罕见地有些淡淡的。他出门的时候还是怒气冲冲的,叫人毫不怀疑他会给搞事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五条悟都准备好联系大使馆提前处理人命事故了。 结果阿诺德回来时却没有多少怒意,平静地带回了一个看似与暴风雪不相关的孩子,顶多因为计划有变而显得几分郁闷。 第47章 “你把引起暴风雪的罪魁祸首解决掉了吗?” “喏,”闻言,阿诺德朝昏迷的果戈里努了努嘴,果戈里蜷缩在阿诺德的小腿旁边,像只冻僵的小狐狸,“他就是了。” “?”五条悟不可思议地说道,“这不是个小孩子吗?” 阿诺德打了个哈欠,“算是超越者预备役吧,他濒死时引发了异能暴动,有后遗症的那种——没必要杀,因为即使放着不管,莫斯科的暴风雪也会很快停下的,小孩子的躯体没办法再支撑这样庞大的能量爆发了。” 五条悟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阿诺德答道,“果戈里。” 阿诺德察觉到胳膊有什么僵冷的东西挨了上来,低头一看,果戈里在无意识地接近身边的暖源,果戈里意识还模糊着,本能地从他人身上汲取温暖。 不过阿诺德自己也怕冷,不乐意被分走有限的热量。因此上楼随便搬了一床厚厚的被子,把果戈里像个粽子一样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靠在毛绒被套上的白毛脑袋。 稚嫩的眉眼在火光的照射下舒展开来,乍一看很安静,他没有挣扎,也有可能是因为被裹得太紧,挣扎不了。 木屋室内到处都铺着厚重的地毯,踩上去有种轻微的摩擦声,静谧的声响与窗外的风雪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心安的感觉。 果戈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在家乡的田野里,坐在树桩上眺望着耕作的人们,每当他一个人悄悄溜出来的时候,就会有种久违的自在,短暂地逃脱了那个充满着酒精气息和女人哭叫声的摇摇欲坠的家。 他出生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母亲是个勤劳而善良的女人,她用粗糙的手抚摸果戈里的头,告诉他要做个善良的人。 她对果戈里说,“善良的人可以上天堂。” 果戈里最初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当母亲被酗酒的父亲家暴而死,而他却阻止不了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恍惚间听到了灵魂深处传来的回音,那道空茫的回音在他心中不住地回荡着,反复地对他重复着一个词——【死魂灵】。 从那以后,果戈里的视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见到了许多已死之人呆傻的脸,也见到了母亲痴傻的灵魂在世间游荡着,这让他一度很疑惑——母亲为什么没有上天堂? 他这辈子见过最善良的人就是他的母亲,她自己已经过得很悲惨了,却还是愿意施舍给无家可归的人一点粗粮,难道就连这样的人也无法上天堂吗? 日子还在一天一天地重复着,果戈里也逐渐明白了自己拥有一种特别的能力,他能看见死灵。 原来死人根本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就算有神,神也不配得到信徒虔诚的叩拜,因为神至始至终都在袖手旁观,冷漠地注视着人世间的一切悲剧,而从未伸出援手。 祂既没有怜悯凡人的善心,也不会审判犯下罪行的恶人,果戈里做不到再去信仰这样的神。 某天,果戈里遇到了一个特殊的鬼魂,对方形单影只,漫无目的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鬼魂先生穿着果戈里从未见过的精致的服装,不算高大,在他见过的一众棕熊般粗壮的俄国男人中甚至显得有些纤瘦。 对方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脚边的石子,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果戈里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对方不像是那些为生计奔波的劳碌的人,而是另一种让难以形容的独特存在。 果戈里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他觉得他好像看见了一只随时都可以振翅飞走的鸟儿,而他很幸运地瞧见了这只鸟儿在此处的短暂停留。 果戈里看到对方朝着远方走去,眼看着即将离开这个不起眼的俄国小村落,果戈里才忐忑地出声,“您是鬼魂吗?” 对方歪了歪头,没有说话,只是渐渐走近了,用那双如同流动的黄金一样的眼眸无声地审视着他。 果戈里呼吸一滞,从对方清明的眼神中,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他遇到了一个有思想的鬼魂。 但是很可惜,被称为鬼魂先生的存在并不是俄国人,他听不懂果戈里在说什么,好在果戈里天生聪明,他偷听了行商的闲言碎语,结合鬼魂先生装束的特征,应该是英国的贵族老爷们的打扮。 于是果戈里跑去学了一点点基本的英语,绞尽脑汁地将几个单词组合在一起,比划着向鬼魂表达意思。 果戈里不懂英语的语法,造句非常混乱,不过鬼魂却听懂了他的意思,露出思索的神色,在空中写了几个单词。他们的交流不算太顺畅,不过这也足够让果戈里开心了。 在现实之外,果戈里交到了一个鬼魂朋友。 然而,命运的鞭笞还在不讲情理地持续着,果戈里能够看到鬼魂的世界,却依旧窒息地生活在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包夹下。 一方面,他的父亲时常殴打他,他不得不时刻注意着父亲有没有喝酒,从而避开对方的发疯,另一方面,邻居和行商冷漠而麻木的神色也让他有种古怪的畏惧,他觉得这些看似正常的人已经异化成了悲哀的行尸走肉,就连灵魂都已经在僵硬的躯壳中彻底腐朽。 他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却无人能理解这种让他恐慌的压抑,人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恐惧的禁锢,习惯了戴上沉重的枷锁,将自我强行嵌入血肉模糊的模具。 于是果戈里对鬼魂说道,“如果让我变成那种可悲而不自知的模样,我宁愿去死——我觉得成为您这样的鬼魂也没什么不好。” 他忍不住对鬼魂诉说着现实的苦闷和烦恼,很难想象一个小孩怎么能对世界产生如此深刻的认知。 鬼魂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地写下一句简短的话,都让果戈里很高兴。 某天,果戈里心情低落地来找鬼魂,他为了换取食物而帮邻居干活,回家的时候太累了,没有及时察觉到父亲又喝了酒,因此挨了一巴掌,脸上都肿了起来。 “鬼魂先生,您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他忽然问道。 对方的答案是自由。 而果戈里将这个答案深深地记在了心里,一想到这个简单的词汇,他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迸发出一股强烈的热情,他想,哪怕让他将一切都奉献给自由,他都心甘情愿。 他几乎将告诉他“自由”一词的鬼魂先生当做了老师,渴望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跟自由有关的东西。 他想知道——人到底怎样才能自由? 但他还没来得及提出这个询问,鬼魂先生就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自此,果戈里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不爱说话的鬼魂先生,他花了很久才逐渐接受这个事实,以鬼魂朋友的不告而别为分界线,他掉入了更可怖的深渊。 在无休止的压抑下,果戈里对“自由”一词产生了近乎偏执的执念。 但他太弱了,他想扫清自由路上的阻碍,即使倾尽全力也不一定成功。 以他的弱小,就连杀死那个酗酒成性的没有异能的男人,都要经过周密的谋划,更可笑的是,当他实施计划的当天,他突然发烧了,直接导致了计划败露。 他毫不怀疑那个男人会杀了他,就像掐死他母亲一样。 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就连那个男人都以为他死了,像扔垃圾一样,做贼心虚地把他丢在了雪堆里,他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意识越发模糊。 起初,耳边还有越来越大的暴风雪肆虐着,慢慢地,风雪的声音也小了,从凄厉的哀嚎变成细弱的呜咽,他被埋在雪里,就连呼吸也无比困难。 直到他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时,才在濒死的幻觉中看到了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对方垂着冷淡的金眸,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狼狈的他,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的审视。 他恍惚地问,您自由了吗?他还想问很多问题,但是实在是说不出话了。 ——我要做什么,才能像您一样自由?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果戈里心中划过这个疑问,同时涌起一丝遗憾,因为他要死了,没有机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在温暖的木屋里昏睡时,他还在迷迷糊糊地动着嘴唇,吐出几句梦话。 阿诺德坐在壁炉的沙发上随意地翻着书,听到果戈里半梦半醒的话,便合上了书。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因为你已经自由了。” 第38章 . 果戈里昏睡了许久,期间,阿诺德让五条悟掰开果戈里的嘴给他灌了点维持生命体征的流食。 果戈里无意识地抗拒着,并不配合,果戈里看起来很瘦,扑腾起来的力气也不小,五条悟费了点劲才在不伤及果戈里的情况下制服对方。 当五条悟忙活的时候,阿诺德躺在床上吃薯片,聚精会神地盯着空气,时不时发出一声笑,“系统,把刚刚那段倒回来,我要再看一遍。” 第48章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是五条悟干活呢? 很简单,因为只要能让别人帮忙,阿诺德就不可能自己动手。对此,他的搭档阿加莎女士很有话语权,她已经数不清阿诺德多少次将工作推到她桌上了。 好在五条悟来俄罗斯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对阿诺德的了解非常准确,因而当阿诺德理直气壮地使唤他的时候,他只是额头青筋跳了跳,心中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 当五条悟和他的监护人共处一室,又没有其他人可以代劳的时候,所有麻烦的事情都会落在他头上。 他早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了,不是吗?他总不能指望阿诺德干活。 比起被称为“小悟少爷”的五条悟,阿诺德明显更应该被叫做少爷,反正五条悟扪心自问,绝对做不到像阿诺德这样平等差遣每一个人。 当五条悟忍气吞声地办完事,上楼找阿诺德通报一声的时候,却发现阿诺德脸上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明明面前什么也没有,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搞笑的东西一样。 五条悟第一反应,这家伙不会在笑他吧?说起来他好像发型有点乱,衣服也有褶皱—— 虽然早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他也没料到对方竟然可以这么过分。 搞清楚是谁在帮你干活啊! 阿诺德一开始笑是因为电影主角的窘状,后来看到五条悟臭着脸走进来,就忍不住笑起了对方。 阿诺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隐约有种怜悯从那双金瞳里透露出来。 “你不会真的自己动手去做了吧?”他笑嘻嘻地说道。 还真是老实得很啊,六眼。 话说上次系统跟他说,五条悟上课上得精神颓靡,却完全没有逃课的想法时,他就觉得五条悟实在是老实。 “我叫你做事,你就不会把事情推给别人吗?”阿诺德面不改色地提出了一个人渣的设想,说着,他还笑出声了,仿佛这是什么天才的想法。 五条悟目瞪口呆之际,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想法:啊,果然是阿诺德这家伙会干出来的事情呢。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诠释“人渣”一词的? 但是五条悟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但是这里也没有别人啊?” 阿诺德这才想起这座屋子里除了他,就只有五条悟还有行动能力了。 “那你不会找吗?”阿诺德不假思索地说道,“一点小钱就行了,总有人愿意接下这差事。” 他的眼神理所当然,让五条悟一时之间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种事情是合情合理的。 五条悟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阿诺德拍了下他的肩膀,谆谆教诲,“笨蛋,干嘛非要把小事揽在自己身上?不是必须出手的事,干嘛要浪费自己的力气。” 五条悟觉得有点怪怪的,他没有大包大揽啊?这件事明明就是阿诺德甩在他头上的。 而且阿诺德指名道姓让他去办事,他找别人帮忙,这…… 但是阿诺德一副传授人生经验的样子,即使是清楚他本性的五条悟也开始犹疑,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把自己的事推给别人是正常的吗? 五条悟面露思索之色,走出房门,而阿诺德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阿诺德完全可以料到五条悟此时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类似于“看起来好认真,应该没有骗我吧?”“可是为什么感觉有点不怀好意呢?”的纠结想法。 他毫不怀疑五条悟经过短暂的迟疑之后很快就会醒悟过来,但是这不妨碍他此刻嘲笑对方。 . 莫斯科的异样天气引起了各方的重视,其中,除了俄罗斯这边,英国是最在乎这件事的一方。 英方以俄国明知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大人在莫斯科游玩,却没有管束好自己的异能者为由,要求俄国拿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一时间,其他势力都在看笑话,也有人好奇到底是谁引起了这样规模的暴风雪,因为那个不知名的异能者,莫斯科的气温几乎在一天内降至冰点,八月正是夏季,却飘起了鹅毛大雪。 当狄更斯打来电话的时候,阿诺德正站在木屋的房檐下,一双手犹犹豫豫地伸出又收回,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地接住了滑落的雪——他常年待在温暖的伦敦,那里就算是冬季,都不常下雪,更没有俄罗斯这样的大雪。 果戈里的异能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如刮骨刀一样的冷风也停歇了,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在此时化作了一副美景,阿诺德戴着条厚厚的围巾,就忍不住跑出来看雪了。 他的手一接触到雪,就被凉得一抖,立刻把冰凉的手放到五条悟的脖子上取暖,冰得五条悟差点翻脸,“你干什么!?我的手还不够你摸吗,非要把雪抹我脖子上!” 五条悟后退好几步,但是阿诺德根本不放过他,他越是后退,阿诺德就越想用他取暖。 最后,五条悟退无可退,气喘吁吁地瞪着阿诺德,脸也红了,大概是气的。 阿诺德只觉得好玩,他见五条悟看起来要气得晕过去了,寻思着今天就到这里吧,总要适可而止。 阿诺德几个小时前才一本正经地忽悠了五条悟,五条悟醒悟过来之后过来质问他,他还得意地承认了这次捉弄,这样恶劣的行径搞得五条悟都不乐意跟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老子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五条悟满脸都是被欺骗的愤怒,连礼仪都顾不上了,用了一个粗俗的自称。 见对方怒气冲冲地走了,阿诺德本来没有哄人的意思,但是他想出去看雪,又想用五条悟暖手。单就暖手这件事上,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阿诺德思考了一秒钟,尝试性地说道,“其实我原本想说的是,你做得不错,把我交给你的事完成得很好——我是说,你把果戈里照顾得挺好的。但是……”一看到你的脸,我就忍不住想恶作剧。 后面那句话还没说出口,五条悟就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他听到了什么? 他狐疑地盯着阿诺德的脸,试图从中看出谎言的意味。但是对方的神情无比真诚,仿佛对方真的这样认为——他这事儿办得不错。 “……”五条悟臭着一张脸,僵硬着身体,被阿诺德拽到了屋子外面。他对雪没什么兴趣,他出来只是因为阿诺德的强买强卖而已,如果有的选,他才不会出来——绝对不会。 半晌,他的脑子里才后知后觉地运作起来。 ……等等,阿诺德是不是说他干得不错? …… 对方真的这样说了? 五条悟坐在扫完雪的台阶上,完全不介意木板缝隙中残余的雪。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阿诺德,对方蹲在一堆雪前,谨慎地戴着毛绒手套,在松软的积雪上按了一个手印,然后满意地看了一会儿,又去按另一个手印。 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只好奇的小动物,尝试着用爪子在早晚会融化的雪上留下痕迹。 但是手套不是防水的,人的体温透过手套,使手心的雪团融化,阿诺德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湿意,就把手套摘了。然后五条悟才知道阿诺德肯说好话的原因——原来对方只是想拿他暖手。 五条悟脸臭得要命,他后悔没戴手套了,阿诺德的怪力差点把他手的骨头捏碎了! “想循环使用就给我珍惜一点啊!”他忍无可忍地说道。 阿诺德难得听话地松开了一点,五条悟这才冷哼一声,扭开了头。 再后来就是阿诺德变本加厉地把指缝沾着雪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五条悟成了那只被强扭的瓜,要不是狄更斯恰巧打来了电话,他还要遭受许久阿诺德的折磨。 阿诺德不情不愿地放过了他,进屋拿起座机的话筒,“喂?” “我是狄更斯,冒昧打扰,这通电话是为公事,就莫斯科异常暴雪一事,你能否提供一些细节?”狄更斯客气地说道。 阿诺德目光落在了昏睡着的果戈里身上,心道,机会送上门来了。 “暴雪天气是由一人的异能暴动引起,现在他已经落在我手里了,”阿诺德状似抱怨地说道,“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浪费了我宝贵的度假时间——” “我明白了,”话筒里传来狄更斯冷静的声音,“这个由俄方纵容异能者挑衅作乱引起,导致我方友好来访的超越者受到重大影响的外交事件,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大概是没什么话可说了,狄更斯顿了顿,送上了平平无奇的祝福,“玩得开心,有事随时联系。” 阿诺德“嗯”了声,率先挂断了电话,狄更斯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他要么把果戈里留下,要么直接杀了,估摸着两三天就能解决后续衍生的问题,让俄国不计较果戈里的去向。 此时,五条悟也踩着鞋底的雪进了屋,双手插兜,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我不高兴”。 第49章 阿诺德却浑然不觉似的,他拉着五条悟,让对方在他的力道下被迫坐到壁炉边上烤火,在炉火的衬托下,就连那张明摆着不高兴的脸都显得柔和了许多,火焰在壁炉里燃烧着,时不时发出爆竹似的声响,为这座仅住着二三人的空旷木屋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在这样安宁的气氛下,五条悟本来的不爽都消散了不少,他眼不见心为净地背对着阿诺德,靠在沙发的扶手上,随手拿了本翻开的书,就这么躺着仰头看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泛起困意,手越来越低,书本失去支撑,盖住了五条悟的脸。 阿诺德注意到轻而缓的呼吸声,视线移到身侧的单人沙发,看不清五条悟的脸,只看到对方的胸口平缓地起伏着,像是睡着了。 果戈里被裹在被子里,躺在沙发上,许是因为壁炉的火太旺,他不自觉地想要钻出厚重的被窝,但是裹得太紧,最多伸出一只悬在空中的手,阿诺德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儿,难得发了善心。 阿诺德找来了一床毛毯严严实实地盖在五条悟身上,又把果戈里因为热而伸出的手给塞进了被窝。 不一会儿,五条悟被捂得额角沁出了薄汗,而果戈里即使在睡梦中,还是挣扎着试图逃离过于火热的被窝,看起来完全没有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阿诺德发出了一声喟叹: ——我真善良。 第39章 另一边,俄国贵族的一个私人聚会,有人满脸愤怒,“难道就这么不管了?把那个准超越者拱手让人?” “这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放弃的东西!俄国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这样年轻的准超越者了!”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越说越生气,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扯着作出放弃决策的官员的领子质问,怎么可以在这种事情上退让呢? 这里是莫斯科,俄罗斯的心脏!没有人可以在这里放肆! 为什么……不考虑集合现有的超越者,对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鬼进行围攻呢? 全场鸦雀无声,为这番煽动人心的蛊惑言论,但是没有一个人附和,几乎所有人都在迟疑地沉默着。 “你要挑战他吗?”突然有一道冷静的声音说。 “像【七个背叛者】那样?志得意满地前往英国皇宫,本以为如探囊取物般轻松,却在围攻的情况下落得惨败的下场?” “清醒点吧,别妄想挑战这种不合常理的家伙。”对方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在众人心中落下沉重的叩击,“即使你能瞒过他的感知,把那个叫做果戈里的孩子带回来……难道你能瞒他一辈子吗?他不是寻常的超越者,而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在四名超越者的围攻下保护好英国女王的……怪物。” “而且,也许你们得到的情报不够你们对他产生足够清晰的认知,那就由我来告诉你们吧,那就是个从不考虑后果、不可能忍气吞声的亡命之徒!他来俄国本意或许只是简单的游玩,经过这几乎掩埋了整个城市的大雪,必定不会轻易作罢,要么拿人命、或者其他什么珍贵的宝物来填他的怒火,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堆起笑脸,将造成这一切的人当做礼物送出去。” “显然,我们理智的官员们选择了后者,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指望着那些上了年纪的、耽于安逸的本国超越者可以力挽狂澜,但是即使他们乐意将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作为赌注押上,上面那位——”这人做了个往上指的手势,隐喻着某个不可直接提及的、至高无上的人,“也不会允许宝贵的超越者走上决斗的擂台。” “决斗是自负死生的事情,这是从中世纪流传至今的古老规定。”他轻轻地说道,“我想,没人能比那个小鬼更有胜出决斗的经验了,在诸位所听说过的每一场他参与其中的战斗里,例如莫泊桑、格林搅和其中的诺森伯兰战役,以及最出名的七个背叛者之殇……他都从无败绩。” “在实力相等的情况下,当然是更心狠手辣的一方更容易取得胜利。在眼下这种实力本就一面倒的情况下,这里没有谁敢站出来逞英雄,认为自己可以打败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亡命之徒——” “以死在他手下的人数来看,'亡命之徒'这个称呼应该很适合他?” 的确如此。 所以这场私人的宴会也仅仅只是用作抱怨一途,所有人听着宴会主人——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的慷慨激昂的宣言,大家一边摇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一边回忆着莫斯科哪个酒馆的酒更烈,却都不准备为这件事作出更多的努力。 没人愿意放弃一个准超越者,俄国也确实很需要新鲜的血液。 老牌的超越者已经老了,没办法再保护俄国下一个百年,可是新一代的幼苗却还青黄不接,仿佛就连上帝都抛弃了这片苦寒之地,不愿让更多的灵魂闪着光的超越者降生在这片土地上。 从理论上来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放弃一名潜力无限的准超越者,但是就现实来讲,如果强行保下果戈里,根本没人能为这份风险付出代价,你不能指望一个立场不同的别国超越者手下留情。 即使你不畏惧他,你想要挑战他的赫赫声名,那也得拥有挑战他的资格。 如果连超越者都不是,又怎敢对他发出挑战呢? 俄国的超越者个个都是精锐,但是他们都年纪大了,即使年轻时都是坚硬的铁桦木,现在也都不复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变得死气沉沉。 就连坐在王座上的那位,之所以对英妥协,就是因为担心那颗从英格兰升起的新生太阳会焚毁年迈而老朽的木头。 他们再也经不起折损了。 只能自认倒霉,哈,谁让他们大意地引狼入室了呢?在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开放对钟塔侍从的特殊通道! . 五条悟醒来的时候,被闷出了一身汗。 他眼神直愣愣地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厚重毯子,揉了揉眼睛。 刚刚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人坐在他对面,拿着一个游戏手柄,正在跟他联机打游戏。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只能以第一视角围观着这场游戏的决斗,根本插不进手。 于是他就看着“自己”跟对方鏖战许久,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激战过后,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悄悄地治疗略有些颤抖的右手,显然,他的手在高强度的对战中受到了伤害,而梦里的自己并不想认输,便面不改色地开始作弊。 不过对方似乎也不是什么笨蛋,梦里的自己刚开始使用反转术式,就被逮了个正着。 对方扔掉了游戏手柄,以猎豹似的敏捷和狮子般的巨力把他压在地上,并且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虽然看不清脸,却并不让人怀疑他王子般的高傲。 “你作弊了,我要惩罚你。”对方这么说着,一只手捏住了五条悟的下巴,慢慢地接近。 年幼的五条悟瞳孔地震,对方坐在他身上要做什么?这种奇怪的展开——是他一个小孩子该看的吗?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梦里的自己先是一愣,然后撇过了头,显然很了解对方,看似暧昧,实际上没有暗示的意思。 他听到自己说道,“得了,从我身上下来,别学你那个霸道总裁电视剧了——” “喂!别扯我衣服!” 五条悟还没做完这个神奇的梦,就被热醒了,他眼神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场景,阿诺德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有躺在他对面沙发上的果戈里睁开眼,与他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凝滞。 “……”五条悟第一反应是挪开目光,但是转而想到,他才是先来的,凭什么是他先转移视线? 于是五条悟就莫名其妙地跟果戈里对视了半天,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十分尴尬。 果戈里脑子里都是浆糊,他懵着脸,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戈里还隐约保留着“鬼魂先生”的记忆,但是他主观上不认为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毕竟人在即将冻死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出现幻觉。 果戈里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非常思念自己的鬼魂朋友,对方就如同他贫瘠生活中的一束光,为他黑暗的世界带来了太阳的光亮。 那句有关“自由”的回答,他至死都没办法忘记,当他濒死的时候,那种骨子里的思念才如洪水般爆发出来,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他心里如此怀念着那个自由的鬼魂朋友。 即使对方不告而别,果戈里也忍不住为对方找借口,也许对方只是有急事呢?鬼魂先生看起来十多岁的年龄,几乎是果戈里年岁的两倍了。 因此果戈里可以合情合理地提出一个可能的猜想,他的鬼魂朋友或许也碰见过除他以外的能看见鬼魂的人,没准儿对方只是回去探望其他的朋友了。 但是这么些年过去,果戈里再也没办法糊弄自己了。 于是,“鬼魂先生已经消散了”这种想法出现在他心底,他知道鬼魂也可以死去。 第50章 这种可能反而让他更能接受,他实在接受不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因而控制不住地找理由,试图说服自己。 在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化作世间的一抹孤魂的时候,他竟然还有种诡异的庆幸和雀跃。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死后是否会像鬼魂先生那样保持神志,但他们的确有可能在魂灵的世界再度相逢,这个事实已经足以让他释怀。 于是,他如释重负地朝着死亡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死神冰冷的镰刀。 亲爱的鬼魂先生,您去了哪里呢?果戈里心想,我是如此的思念您,但是您呢? 您可曾有一分一秒,挂念着您忠诚的人类朋友? 各种复杂的思绪混合在一起,酝酿出一种更加深刻的情感。 我真希望,您也能像我思念您一样,时刻记挂着我。 果戈里意识有些混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裹在被子里,几乎连动弹都困难。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寒冷的雪地里,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中呼唤着他的鬼魂朋友,倒是出现了迷惑人心的幻觉。 现在果戈里在一个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典雅而精致的木屋里醒来,他侧过头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着的壁炉,心想,他这是在哪儿?莫非有好心的贵族老爷救了他? 那可真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大奇迹了,第一大奇迹是遇见了他的鬼魂朋友。 他的心情毫无波动,突然,他注意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还躺着一个睡得歪七扭八、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床厚毯子的白发同龄人,对方的姿态十分放松随意,可以看出这座木屋就是对方的地盘。 正当果戈里开始猜测着对方身份,并考虑应该叫对方少爷还是老爷的时候,五条悟猛的睁开了眼,把小臂从热烘烘的毯子里伸出来放在额头上,一脚踢开了毯子,五条悟的脸被闷得发红,看得出来他是被活生生热醒的。 果戈里的存在感很低,他静静地打量着五条悟这个出身优越的少爷,心中一边毫无波动地道歉——因为他不准备报答救了他的贵族老爷的恩情,一边策划着如何才能从这里逃出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新的桎梏了。 他很清楚贵族老爷们的德性:他们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养尊处优的老爷们有时会把快冻死的人捡回来,付出一点微不可见的东西,就能得到一名诚惶诚恐的奴隶。 他不愿再戴上新的枷锁了,在他的设想里,即使作为一只自由的飞鸟被冻死在树梢上,也远远好过成为一个至死都烙着奴隶印记的奴仆,他不怕死,怕的是死了都不得自由。 这么想着,果戈里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他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不自然。他现在是清醒的,因此即使裹得再紧,他也可以从被窝里挣脱出来。 “谢谢您对果戈里的帮助,您对果戈里有再造之恩,果戈里会报答您的——”正当他尽可能地露出真诚的表情跟五条悟周旋时,果戈里忽然瞧见了某个熟悉的人……不,鬼魂的到来。 果戈里的话音忽然轻了,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张从未变过的脸,那是他无数次在梦里重逢的老师,他一厢情愿认定的挚友,他至今没办法确认当初对方究竟是抛弃了他,还是碍于其他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离开他,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此刻不仅完全移不开眼光,就连心跳都渐渐加快了。 “……真的是您啊,”果戈里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迷惘地感受着胸腔传来越来越大的躁动,“鬼魂先生。” 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在此时化作了某种让他眼眶发酸的情绪,他直愣愣地看着他的鬼魂朋友,对方渐渐走近,然后一如既往地俯视着他。 那双冷淡的眸子里不含多余的情绪,只是如一湾沉静的湖泊,无声地倒映着果戈里泪流满面的脸。 真好啊,他的鬼魂朋友拥有了实体,除此之外,对方风采依旧,如同一只生来自由的飞鸟,轻易地吸引着地上凡人的目光。 看着对方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果戈里忽然意识到,也许变的人只有他自己,鬼魂先生一点都没变。 果戈里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的小孩子了,即使面对鬼魂先生这个曾经无比眷恋的师长和朋友,他也难以自抑地产生了阴暗的想法,并且怨恨着、埋怨着、哭诉着…… 他忽然捂住了脸,感觉到一股湿润的热意从指缝间蔓延出来,有种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的冲动。 他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却没有机会将这个问题诉之于口。 果戈里透过糊着泪水的睫毛,充满恨意和茫然地盯着这个模糊的世界。 ——您,为什么要走呢? ……为什么要徒留我一人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呢? 他早该明白,他不能在鬼魂先生的身上寄托那么多情感,没有哪个正常人、正常鬼魂能够忍受这样沉重的负担。 事实上,对于正常人来说,旁人的期待和仰望,本就是一种负担,不是吗? 鬼魂先生不可能感觉不到他寄托在对方身上的情感有多沉重,那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可悲的人,面对绝望的命运用尽全力挤出的最后的希冀。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埋怨,也不应该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金眸的鬼魂静静地注视着他,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柄尖刀,轻易地剖开了他的肉.体,抵达了让他颤栗的灵魂。 他沉默的鬼魂朋友看透了他的想法、他的执念、他的自责、他的顾虑,还有他贯穿他一生的痛苦的根源。 他打破了这种沉默,“对我来说,期望和崇拜从来都不是负担。” 阿诺德盯着果戈里的眼,而果戈里近乎仓皇地躲开了他的注视,有种被利刃穿透的恐惧感,“这是强者理所当然背负的东西。” 在敌人的传言中显得无比冷血、残暴的人顿了顿,久违地放缓了语气。 “你所追逐的自由,此刻已经属于你了。”阿诺德改变了主意,即使是他,也为果戈里对自由的追求和深入灵魂的绝望感到了一丝触动,而他也是个感觉至上的人,不介意为此放走一个其他势力的准超越者。 他没必要禁锢一只渴望天空的鸟,也并不准备欣赏鸟儿在牢笼里声声泣血的凄厉哀啼。 “你走吧,”他说,“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杀了你。” 他下次不会再留手。以钟塔侍从的名义,他会亲手扼杀这只渴望自由的飞鸟。 他明白,如果他既不把果戈里带回英国,又没有杀了果戈里以绝后患,俄方百分百会拉拢果戈里。 某种程度上,他做了一件不利于英国的事情。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果戈里还太弱小了,即使给这只年幼的雏鸟一点成长的时间,他也不可能是阿诺德的对手。 阿诺德不介意偶尔做件好事,正如几年前,四处游荡的鬼魂先生不介意为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短暂地停留几个月。 果戈里怔愣地看着他,良久才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嗯”。他极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奔赴他向往已久的自由。 阿诺德目送着果戈里的离去,看着对方身着单衣走进雪地,而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动为对方让出了一条道路,唯独轻柔地避开了果戈里前方的路。 满城的风雪都在为飞鸟的自由高歌。 果戈里站在雪中,眼里闪烁着泪光,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是即将得到自由的快乐?还是告别鬼魂朋友的不舍?亦或是对自由和友情艰难抉择的迟疑?或许都有。 他蠕动着嘴唇,在即将消失在茫茫雪地时,他忽然大声说道,“谢谢您,鬼魂先生!我其实——我其实一直在想念着您,也一直没有忘记过您!您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嗓音近乎有些嘶哑了,“我用我的灵魂发誓,我此生都不会与您为敌!” 阿诺德并不在乎这个承诺,他的话一经出口就不会再收回。即使果戈里再怎样诚恳地发出不与他为敌的誓言,下次见面,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席卷莫斯科的大雪毫无预兆地停了。 . 几天后,阿诺德忽然听见了窗外传来的鸟雀的声响,他出去查看情况,就有一只金翅鸟蹦蹦跳跳地落在了他面前,脚上绑着白色的纸条。 他取下纸条,发现纸条上面写着,【亲爱的鬼魂先生,谢谢您,这已经是我不知多少次想这样对您说了,但还是不能表达我对您万分之一的感激。毫不夸张地讲,您给了我新生,让我逃出了牢笼,没有您,我不可能这般快地认清自己的心。 】 【我想我是爱着您的,如同飞鸟执着地热爱着自由,即使砍断翅膀也不能断绝它对天空的向往,所以即使您已经下了死亡通牒,我还是希望有再见的机会。 】 【您说得对,自由不是别的什么,自由是听从自己的心,任何人都不必证明自由的存在,因为自由本就是一种主观的、感性的事物,当我认为它存在的时候,它就已经属于我了。 】 第51章 【我决定听从自己的心,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 没多久,阿诺德就听说,某位原属于俄国的异能名为【死魂灵】的准超越者拒绝了母国的招揽,令人大跌眼镜地朝钟塔侍从递去了入职申请。 阿加莎作为近卫骑士长之一,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语气奇异,有些事情不吐不快。 “我问那孩子为何要加入钟塔侍从,明明母国给他的待遇不差,不是吗?但他告诉我,他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阿加莎百思不得其解,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对阿诺德说爱的人,“他说,他还是囿于牢笼的可悲之人时,就遇上了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因此无可避免地对这仿佛自由化身的人产生了狂热的喜爱。” 阿诺德一听开头,就知道后续了,他随口说道,“然后呢?他是不是说,他爱我?” “……”阿加莎表情没绷住,默了默,“是。你对这孩子做什么了?” 怎么会有人爱上阿诺德这样的小混蛋呢?抛开王尔德那个究极颜控不谈,怎么就连相处了不到几天的果戈里,都如此直白地表达了爱意? 虽说不一定是爱情的爱——果戈里还是个孩子,但也足够说明阿诺德在果戈里心中的地位。 阿诺德不知怎的,哼笑了一声,“我只是放走了一只鸟,结果它又自己飞回来了。” 他把送信的金翅鸟往天空一抛,看到金翅鸟犹如一道金黄色的流光飞出去。 很好理解的逻辑。 鸟儿逃脱樊笼之后理解了自由的真谛,于是它又主动回来了,回到那个让它最初心生向往的人的身边。 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称呼,带着土生土长的俄国人的卷舌音,来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阿诺德转过身去,就看到了重获新生的果戈里局促地站在身后,肩上立着一只用喙梳理羽毛的金翅鸟。 “鬼魂先生,我——”果戈里专注地看着他没有情绪的金瞳,深吸一口气,似乎想一口气把话说完,但是并没有成功。 “我……”果戈里突然说不出话了,他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个小时的笑容,此时变得比哭还难看。 阿诺德忽然对果戈里招了招手,果戈里肩上停着的金翅鸟像是受到了召唤似的,立刻飞到了他的食指上。 他靠近了观察这只鸟儿,而金翅鸟则讨好地蹭他的脸颊,带来柔软的触感。 “进来吧,”阿诺德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你想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门口?” 以阿诺德本人的名义,他不必杀了果戈里。站在钟塔侍从的立场,他也已经没有了动手的必要。 果戈里如梦初醒,他像几年前第一次得到鬼魂先生的回应时一样,满眼都是喜悦。此刻他成了一只欢快的鸟儿,仿佛生怕某人后悔似的,飞快地窜进了屋子里。 . 与此同时,阿诺德脑海中传来了系统的提醒。 【新角色:尼古莱·果戈里已收录,点击可查看详情。 】 【已收录角色(953)】 【姓名: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 【好感(对玩家):91】 【恭喜玩家触发特殊称号!由于果戈里好感达到一定程度,根据该角色对您的印象,现为您发放相应的称号。 】 阿诺德点击“称号”,只见系统面板上赫然显示着一个贯穿果戈里一生的词。 ——【freedom】。 恰巧此时,果戈里神采奕奕地回过头,眼睛很亮,一对上阿诺德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阿诺德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兴高采烈的小白鸟。 第40章 果戈里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阿诺德和五条悟的生活。 与果戈里一同到来的还有他那只送信的金翅鸟,只要站在屋檐下仰起头,就有概率看见一道金色的流光掠过天空,如果叫它,它就会闻声停在房梁上,歪着脑袋打量着来人。 至今为止,这只美丽而珍稀的鸟儿只回应过阿诺德和果戈里的呼唤。 这只金翅鸟没有名字,因为果戈里自认为不是它的主人,他不能自私地为一只自由的小鸟取名。 阿诺德有时候心血来潮地想逗鸟的时候,只需要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嘿!”,那只鸟儿就会自动飞过来,有时候落在他的肩膀上,用绿豆大的黑眼看着他,再用两颊的绒羽蹭他的脸,有时候也会落在他的头顶,用喙去梳理他的头发,就像当初阿诺德用来给阿加莎送信的那只鸽子一样,几乎将他当做了同类。 当时柯南大叔还说那只鸽子在他的头顶做了窝,这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鸽子仅仅只是出于友善帮“同类”梳理羽毛罢了,尽管以鸟类的脑容量完全理解不了为何“同类”的羽毛如此柔软,它的喙没法起到清理的作用,反而越理越糟了。 金翅鸟对五条悟不太感冒,它对五条悟总是持有一种警惕的态度,只敢站在最远的角落悄悄观察着五条悟,随时准备起飞,如同躲避家猫一样谨慎。 五条悟对果戈里的到来是知情的,他对此不置一词。五条悟很少置喙阿诺德的决定,即使阿诺德去野外逮了只兔子回来,并告诉他以后这只兔子就是他的弟弟,他也顶多惊愕一瞬,然后快速接受。 “噢,你叫果戈里?”五条悟看了一眼阿诺德,加重语气,仿佛意有所指,“我叫五条悟。” 他可不叫六眼。 然而阿诺德完全没get到五条悟的意思,当莫斯科的暴风雪停了之后,他就跃跃欲试地计划着去哪玩,眼下有点走神。虽然俄国肯定会派出间谍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来俄罗斯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旅游,仅此而已。 果戈里很有自己是后来者的自觉,听到五条悟主动的自我介绍,心中泛起喜悦,“您好,我是果戈里,谢谢您前几天的照料。” 五条悟感觉有点怪怪的,他竟不知阿诺德什么时候将他照看果戈里这件事告诉对方了? 说起来,果戈里对于阿诺德,也是用“您”称呼,很有距离感和尊重感,这大概是俄国人的用语习惯。 不过五条悟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在他的观念里,“您”仅用于长辈或顶头上司,便顺口问道,“为什么不用'你'呢?” 果戈里一时之间很难跟他解释这个,他发自内心地尊敬阿诺德,在心中将其当做师长,再加上早就习惯了,因而一直称“您”。他总觉得自己与鬼魂先生的距离太遥远,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对于五条悟,他倒是可以给出一个容易理解的解释,“因为您比我先来到这个家,按照家庭关系,我应该称呼您为'兄长',或者'叔叔',兄长和叔叔都属于长辈的范畴,所以用'您'表示尊重。” 五条悟正要说什么,忽然,阿诺德插了一句嘴,将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他对果戈里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六眼照顾的你?” 又是六眼,五条悟面无表情,已经习惯了。 阿诺德看着果戈里,在对方尚未开口之前,就先行一步得出了答案,而果戈里也并未欺瞒他。 “是【死魂灵】告诉我的,您身边环绕着的死灵太多了,所以虽然大多数魂灵都意识混乱,偶尔也有几个还保留着基本的逻辑,它们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任何事。虽然我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但是也可以通过手势交流。”果戈里盯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仿佛在与某种隐形的存在对视。 “它们都在追随着您呢。”果戈里如此说道。 . 五条悟简直怀疑自己中邪了。 自打他做了第一个奇怪的梦,他又做起了接二连三的怪梦,都说梦是片段的、不连续的,他的梦却好像连续剧似的,看了一集还有一集。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每当五条悟在房间里暗戳戳练习游戏操作和手法、试图超过阿诺德创下的记录的时候,就有概率开启一个跟游戏相关的……冒着粉红泡泡的梦境。 他依旧没法控制梦中的自己,不过却能意识清晰地看完整个梦境。 他明显察觉到梦里的自己是成年体,视角比现在的他高了不少,目测大概是一米九的高个子。梦里的房间布置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应该是独居的公寓,所有生活用品都是一人份的,充满着单身狗的自由。 不过让他有些在意的是,他住在单身公寓,那么阿诺德去哪儿了? 他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苍蓝色的眼瞳,雪白的发丝和睫毛,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这是他长大后的样子。 成年的五条悟拿起一块毛巾,随意擦了擦脸,然后就回去继续打游戏了,从手背暴起的青筋可以看出,战况应该挺激烈的,如果仔细去看,就能看到屏幕上与他对战的人的id :【 the master of the world (世界之主)】。 这个看似中二的id连续十年霸占着这个游戏排行榜第一的宝座,是游戏界当之无愧的传奇,就连制作游戏的官方都曾为对方专门制定了一个与其同名的成就。 第52章 这个成就需要连续一万次取得ko的决斗胜利,是公认最难完成、最有排面的成就,因为任意玩家达成这个成就,系统就会自动在全服公屏通报。 五条悟自己的id也与对方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叫做【世界之王、】,符号没打错,因为已经有人叫做【世界之王】了,id不能重复。 他这个是随手取的,不是高仿版,也没有效仿那个世界之主的意思——总有人问他,是不是世界之主的粉丝。 成年的五条悟也是个游戏爱好者,自从在英国异能界站稳脚跟之后,他闲暇时就会泡在游戏里,因此对那个叫做世界之主的家伙也有所耳闻,不过他从不认为对方比自己厉害,以五条悟的自信,他觉得对方只是注册得早罢了,如果他十年前就玩这个游戏,也能做到连续十年卫冕。 五条悟自信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本来就有骄傲的资本。五条悟从小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以十二岁的稚龄成为超越者,差点打破国际上超越者的最小突破年龄记录,这些已经足够他傲视群雄了。 就连在游戏上,五条悟也在上手之后再无败绩,他的账号仅仅注册了一个多月,就成功取得了名为【世界之主】的最高成就,那时候很多玩家都不敢相信,认为这个取着偶像高仿版id的家伙绝对是开挂了,纷纷联名要求游戏官方彻查,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五条悟就是有这个实力,一时间成为了新的传说。 他轻而易举地抵达了这个游戏的顶峰,于是便渐渐失去了最初的兴趣,只是偶尔来一把对战,不像以前那样日日泡在决斗里了。 有一次,他随手开了把排位决斗,由于段位太高,与私人决斗不同,排位双方的id都是隐藏的,因此他一开始并未察觉到自己这么幸运地撞车了传言中已经淡游的【世界之主】,只是当做寻常对局在打。 他一开始并未全力以赴,这种轻敌的态度让他迎接了第一次惨败,对方措不及防的迅猛攻势让他掉了三分之一的血,他后面倒是认真起来了,但是对方前期积累了优势,操作又肉眼可见的没有破绽,于是结果可想而知。 【ko】 他几乎有些愣神地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母,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输了。 他坐直了身体,被激起了战意。 他朝打败自己的人发送了好友申请,决斗结束后看到对方id的一刹那,他以为对方不会同意,因为【世界之主】作为这个游戏公认的远古大神,想加对方好友的人如过江之鲤,对方说不定根本没有看好友申请的习惯。 然而出乎意料,对方同意了他的申请,当五条悟看着聊天界面,苍蓝色的眼瞳倒映着系统自动弹出的【你们已成为好友,请愉快地聊天吧~ 】 ,正当他的大脑思考着如何说服对方与自己再打一场的时候,对方的id后显示着状态: 【对方正在输入中……】 五条悟也有些好奇对方要说些什么,以对方身上的光环和包袱,也许会客气又虚伪地来上一句“承让”? 或者像他一样意犹未尽,说“再来一把?” 结果都不是。 对方充满嘲讽意味地发来了一句挑衅:【菜,就多练。 】 五条悟:“…………?” ? ? 五条悟紧紧盯着屏幕。 五条悟不语,只一味发送决斗申请,而对方也是特别欠揍,不仅不接受挑战,还一直点“拒绝”,搞得五条悟每被拒绝一次,邮箱里就会多出一条来自系统的自动提示,&叮咚&的提示音吵的五条悟很烦。 【'the master of the world'拒绝了您的决斗申请。 】 五条悟锲而不舍地发送申请,对方也乐此不疲地拒绝,两个人一来一回,一模一样的垃圾邮件几乎塞满了五条悟的邮箱。 梦中的五条悟像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欠的人,越来越上头,脸色越来越黑。 五条悟本来火气不大,但是对面实在是太欠了,都把五条悟气笑了。 五条悟正在气头上,连线下约架的话都说出来了,对方也半点不怂,还发来一个地址,表示有本事就来真人线下pk,他一只手就能把五条悟打趴下,让他跪在地上唱征服。 而年幼的五条悟心下诡异,他怎么觉得这语气有点耳熟呢? 好像有人也这么对他说过,还是那种特别高高在上的、仿佛世界之主俯视他的仆人的眼神,让人拳头都硬了。 【菜,就多练。 】阿诺德得意扬扬的声音再度在他脑海中响起。 年幼的五条悟陷入了沉默,终于把这欠揍的发言与某人对上了,如果是那家伙,别说是挑衅手下败将了,没准儿还在另一头嘲笑成年五条悟的红温呢。 他开始思考一件事:他为什么会梦到阿诺德? 他有些好奇这个梦的发展,这个成年的自己会不会打败阿诺德?看成年版五条悟的反应,这么吃惊,难道是不认识阿诺德? 那还真够幸运的,只不过这份幸运在他遇到【世界之主】之时就戛然而止了,看【世界之主】的发言,大概率就是阿诺德的账号。 成年的五条悟碰了一鼻子灰,满屏幕都是被无情拒绝的决斗申请,他也有点上头了,面无表情地心想,很好,我记住你了,世界之主。 世界之主已经下线了,而五条悟却无法释怀,于是不自觉地打开了游戏论坛,鬼使神差地搜索有关某人的帖子。 【世界之主】是极有名气的账号,至今仍排在排行榜第一位,即使号主已经淡游,偶然流出的决斗录像都能引起极大的讨论热情,除了分析技术的操作大佬,还有崇拜对方的迷弟迷妹。 除了五条悟这样不关心舆论、只一心打游戏的人,大多数玩家都关注着这个远古大神的动向。 突然,五条悟的视线被一个帖子吸引了。 该帖的发帖人与他的遭遇非常相似:【我去!!!啊啊啊啊我排到master了!!!】 发帖人还附带了一张图片,id为世界之主的人发来了一句【菜,就多练】,底下都是一水的羡慕和嫉妒。 1l :卧槽,你小子这么好运?你知道master多久没有嘲讽过别人了吗? 这是正常羡慕的。 2l:笑死,一眼梦男,楼主p没p图自己心里有数哈。 这个是查了楼主成分,质疑图片真伪的。 …… 782l:楼主出号吗?我出两百万英镑,可走平台。以及拍卖的时候,记得私我一下。 还有个试图买号的阔佬。 五条悟看完这楼整个人都麻了,他倒是不缺钱,只是觉得这些人的反应多少有点匪夷所思了,被贴脸嘲讽还能这么高兴,真该去检查一下是否有受虐倾向了。 他点进另一个楼,几乎将论坛里有关【世界之主】的帖子全部考古了一遍,除了十年前论坛刚开的时候,玩家们还正常叫【世界之主】大神,后面就不约而同地改了口,用master代称对方了。 时间越靠后的帖子,受虐倾向就越明显,五条悟有点没绷住表情,看看这家伙给其他玩家调.教成什么样了? 有人愿意花两百万英镑的巨款购买区区一个游戏账号,这年头英镑的购买力可是很强的。 而且,因为论坛id与游戏id不同,不仅不能重名,而且禁止掺杂特殊符号,所以类似于“master's puppy(主人的小狗)”这样的id也卖出了天价,成交金额高到让圈外人瞠目结舌,而圈内人倒是习以为常。 拍下这个id的人还洋洋洒洒地发了一条推特,表示很荣幸能拥有这个账号。这条推特底下全是膜拜阔佬,羡慕x10086。 五条悟嘴角抽搐,这种逆天的id被人竞相追捧,怎么想都觉得很古怪吧! 这时候的五条悟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类似的模样。 第41章 这个梦出乎意料的长。 . 五条悟记住了世界之主给的地址,正好,他们都在伦敦。 双方约定好在半个月后进行线上和线下的决斗,谁输了就要叫对方爸爸。 五条悟好胜心很强,为了确保胜利,开始重温各种操作,没几天就回到了手法巅峰期,不管是线上决斗还是线下约架,他自认为完全不虚。 五条悟精力充沛,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忍不住打开与世界之主的聊天界面,盯着那句【菜,就多练】看了很久。 差不多重合的时间里,五条悟还在另一个游戏里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萌新,对方在新手村里徘徊了很久,一直打不过新手boss,某天五条悟路过刷材料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对方,就被缠住了。 那个小萌新的形象是个萌妹子,扎着俏皮的双马尾,眼睛是金色的,笑起来眼眸弯弯,让人忍不住心软。 五条悟是个心硬如铁的钢铁直男,一开始并不理会对方,但是对方实在是太会缠人了,摸清了五条悟的行动规律后,就时常在老地方蹲他,一见到他就冲上来,眼巴巴地瞧着他,对着他双手合十,发来一条消息,【求求你啦大佬,我真的打不过怪。 】 第53章 五条悟从未被人这样缠过,颇有种不知如何应对的感觉,如果小萌新是男生,他一定会用冷言冷语把对方赶走,他对同性向来不假辞色。 但是从说话习惯和惯用动作来看,这个萌新大概率是个女孩子! 从小经历的教育告诉五条悟,对待女生,还是要有一点绅士风度。 他总不能对一个女孩子说重话吧?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带萌新刷本对他来说也不难,五条悟索性就放开了,只要两人都在线,就会一起打副本。 就这样,两人莫名其妙地加上了好友,又不知怎的发展成了师徒关系,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五条悟第一次知道原来带萌新这么好玩,简直欲罢不能,他之前上号只是刷刷日常材料,再顺手打两个副本,现在却颇有种上号就为了带萌新的感觉。 他像任何第一次带萌新的老手一样,一开始恨不得像只老母鸡一样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萌新护在翅膀底下,慢慢地才想起来要锻炼萌新独立打怪的能力。 但是萌新的表现让他产生了些许疑惑,对方学的似乎有点太快了? 双马尾的萌妹子提着一把染血的剑,面前躺着一具失去生息的怪物尸体,尸体赫然显示着怪物生前的等级,lv.52 。 但是小萌新不是才lv.20吗?怎么越级打怪了?这是新手该有的操作吗? 五条悟陷入了沉思。 萌妹子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把怪物掉的战利品送给五条悟操控的角色,并且发来一条信息,【送给最好的大佬~】 这点因为萌新上手砍怪的速度太快产生的疑虑立刻消失了,五条悟咳了声,拒绝了这个小小的礼物,怕对方伤心,还解释道,【我不缺材料,战利品你就留着吧。 】 小萌新却非要把战利品塞给他,【如果大佬收下,我会很开心的!】说罢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仿佛他不收礼物就是罪大恶极。 【……】五条悟有些扛不住。 游戏建模的神态由于技术限制并不是很完美,小萌新操控的双马尾萌妹只是略微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却能自动脑补出小萌新真正想表露的样子。 ……怎么想都很可爱啊。他捂住脸,心想。 偶然的聊天间,小萌新还说,【我以前被怪打得到处乱窜,其实是因为不熟悉键位啦。多亏了大佬你的教导,不然我还要摸索很久呢!】 原来是这样,那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之前对打怪一窍不通,现在却一日千里了,熟悉键位对操作来说确实很重要。 五条悟更放心地带萌新了,萌新这种生物越带越有感情,他几乎手把手地教对方练级打怪,告诉对方各个boss的弱点,看着对方的成长,他很有成就感。 有一次,五条悟带萌新下高难度副本,他还很贴心地把boss打到残血,再让萌新收割,这样就能让萌新得到更多经验,升级速度更快。 栗色卷毛的双马尾美少女歪着头,把手背在身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备注:黏人的小萌新( id :可不可以叫我主人呀)发来一条消息:大佬,你好帅诶qaq ,别人的大佬都没有你厉害诶!】 小萌新的id比较抽象,据她说是因为她玩另一个游戏的时候,很喜欢那个游戏的某个远古大神,于是取了个相关的id。 五条悟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小萌新喜欢的大神是谁,他有些看不过眼,酝酿了一下,选择语重心长地劝说小萌新,【别看那家伙声名在外,实则性格非常恶劣。 】 说着,五条悟甚至不惜拿自己举了个例子,【我有一次碰巧排到他,一时轻敌让他险胜了,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 小萌新不知为何静了静,然后配合地回复道,【……他说什么了? 】 五条悟不想在小萌新面前说出那句极具嘲讽意味的话,于是含糊其辞地说道,【总之就是很难听的嘲讽发言。 】 小萌新又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猜测那个大神究竟说了什么。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快表示自己不会再喜欢那个大神了。 【因为我现在最喜欢的是你呀~】她突然说道。 这下沉默的变成五条悟了,他不知为何移开了视线,有些不敢看屏幕上小萌新精致的建模了。 【但是我还在id修改的冷却期,只能先顶着这个id一段时间啦。 】小萌新又解释道。 五条悟当然回答没关系。 这个小插曲结束了,小萌新也不在意他方才突然的沉默,笑嘻嘻地拉着他下副本去了。 事实上,五条悟倒不是故作矜持,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小萌新说话特别可爱,有种让人招架不住的热情与活力。 “大佬对我最好啦!” “我最喜欢大佬了!” “我家大佬是最厉害的!” 这种直白的话语,小萌新可没少说。五条悟无论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发言,都会脸颊发热,不知该如何回应。 五条悟的熟人绝大多数都是男的,他跟同性可以勾肩搭背,粗鲁地笑骂着让对方滚蛋,却非常缺乏与女性.交往的经验。 五条悟长这么大还是母胎单身,如果路上有女性问他要联系方式,他会像个情场经验丰富的浪子一样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再礼貌地拒绝,但他能这样冷静,完全是因为他跟对方不熟。 在陌生人面前,他只需要维持风度翩翩的外表,而没有别的什么负担。 但是他跟他的萌新可不是陌生人,近些天他几乎日日挂念着那个活泼又会说话的小萌新,一闲下来就找对方下副本,带对方练级,将大佬的责任感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这么短的时间里,小萌新已经成为了与他交往最密切的异性了,原本对游戏建模不太敏.感的他,慢慢地觉得,小萌新亲手捏的双马尾美少女形象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可爱。 每当小萌新说“我和我家大佬天下第一好!”的时候,他都会情不自禁地脸热,并且开始反思,自己对小萌新真的好到那种程度吗?小萌新对他这么热情,他是不是应该对小萌新更好一点? ……而且,其实他也觉得,他家小萌新世界第一可爱,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挑不出瑕疵的建模。 不过出于某种顾虑,五条悟并不准备太快说出来,他们才认识一个多星期,直接说出来进度就太快了。 以前别人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他大概率会回答,关你屁事。但是现在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他一定会说,他喜欢可爱的。 五条悟看上去比较风流,实际上对感情很保守,他认为感情这种事是细水长流的,循序渐进才是最好的。 他能从小萌新的话语中感受到一丝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不过由于过于纯情,他不敢肯定对方对他是怎样的感觉,于是心里也有些忐忑。 五条悟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对他家萌新挺有好感的,想起对方笑着比“耶”的样子,他就心头发烫。 这么会撒娇卖萌的女孩子,根本没人能拒绝吧? 反正他不能,五条悟心想。 除了那个怪怪的id,小萌新展露在五条悟眼前的一面几乎是完美的,让人怦然心动,轻易就斩获了一只没有恋爱经验的六眼。 虽然对小萌新的感情产生了微妙变化,五条悟还是照常带萌新下本,渐渐地,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沉迷游戏,天天都在带萌新了。 跟他相熟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五条,你不会网恋了吧?” “滚,”五条悟挑眉说道,“你传老子八卦?” “哪还用传?就你那个荡漾的表情,谁看不出来你谈恋爱了啊!”同事瞧着五条悟不爽的表情,怕五条悟真生气了约他切磋,赶忙说道,“那什么,我什么都没说。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五条悟冷哼了一声,懒得跟对方计较。 然而对方是个嘴巴子多的,闭嘴了一会儿又开始八卦别人了,“你听说钟塔侍从的那位回伦敦了吗?说起来,那位几年前不知怎的跑出去环游世界,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对了,我记得那位最开始的时候还常驻伦敦,那时候你好像还在跟着莎士比亚先生出差吧?” 莎士比亚对五条悟还算有一点教导之恩,他们的关系不咸不淡。 五条悟想了想,“你说哪位?” “你不知道?”对方睁大了眼,仿佛这是什么很值得惊讶的事情,“是阿诺德大人啊,整个英国异能界谁没听说过他?” 五条悟这才想起来,“听说过,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是世界公认的最强超越者,也是突破超越者的最小年龄记录保持者。 当五条悟刚刚被钟塔侍从发现并带回去培养的时候,阿诺德就已经扬名世界了,因而五条悟多少有所耳闻,也见过对方的照片,好像是栗发金瞳? 五条悟回忆了一下,发现记不清对方的具体长相了,只记得瞳色和发色。 第54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55章 五条悟不自然地扭过脸,“没什么。” 不管是梦,还是现实,阿诺德都是完全不可能错认的类型。他的个人特质太突出了,尤其在面对面对视的时候。 唯有凝视着那双金瞳的时候,五条悟才能意识到他有多耀眼,于是本能地不去直视对方。 阿诺德似乎从五条悟的微表情里看出了点什么,他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盯着五条悟的脸看了半晌,最后才哼笑了一声,眉梢显现出得意的神色,乍一看与梦里那个轻而易举就骗取他人真心的家伙一般无二,张扬而又自信。 五条悟莫名心虚,竟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 阿诺德看起来心情不错,顺口发出邀请,“去酒馆吗?”他已经跟果戈里说好了今天去酒馆玩,如果在酒馆碰上了旗鼓相当的人,他就顺手展示一番他精湛的赌牌技术。 五条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很快,他就懵着脸,叼着块吐司跟阿诺德他们一起到了酒馆。 阿诺德就跟之前一样,旁若无人地撕开了空间,无视莫斯科当日车水马龙的交通情况,带着两个白毛小孩,径直在酒馆门口降落,引起一片注视。 “听说这酒馆挺有名的?”他嘟囔着,“看起来跟别的酒吧也没什么不同。” 阿诺德平日的消遣绝不局限于在大街上招猫逗狗,他兴致来了也会考虑去酒吧喝几口酒,看驻唱的歌手哼两句缠绵悱恻的情歌——当然了,以他本人的品味,对酒精其实并不感冒,只是不算厌恶罢了,非要下嘴的话也不是不行。 之所以来俄罗斯的特色酒馆,只是因为这酒馆有名罢了,阿诺德指望着它能拿出一点跟伦敦酒吧不一样的东西,只要能让他心情高昂起来,什么都可以。 果戈里最近几天都待在阿诺德的家里,他情绪平稳,从不给人添麻烦。值得注意的是,果戈里并不是全天都待在家里,他也有自己的秘密,一天中有将近一半的时间,他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又不知何时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回家的十几分钟内,身上总是带着轻微的血腥气,大抵是解决了几只小虾米。 对于果戈里的小秘密,阿诺德选择了放任自流的态度——他可没有管这些琐事的耐心,顶多瞧一眼果戈里,确认他没有危险,就听之任之了。 果戈里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种临时开辟的躁动不安的空间裂隙,阿诺德见他踌躇了一会儿,便出于某种戏弄的心思,直接把果戈里拎了进去,将对方吓了一跳,意识到是阿诺德动的手,才无奈地说道,“鬼魂先生,您动手之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 阿诺德笑嘻嘻地说道,“不可以。” 果戈里近些天已经认识到了鬼魂先生的性情转变,他心知这位老朋友成为人之后变得更加活泼了,不似鬼魂时期那样沉默。不过他也明白鬼魂先生只是外在表现变了,本质上还是一模一样的灵魂。 除了鬼魂先生,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灵魂可以如此轻易地引起果戈里灵魂深处颤栗的共鸣。 当果戈里差点被冻死在雪地里的时候,他意识模糊之间已经有种预感,觉得自己要跟【死魂灵】说再见了,这个独特而强大的异能正在从他未长成的稚嫩灵魂渐渐剥离,也许这就是命运,他注定看不到【死魂灵】成长到巅峰的样子,一如没人给他一个得到真正的自由的机会。 他真的以为自己的异能会退化成【外套】,变成彻彻底底的空间相关的异能,自此他就不再能看到鬼魂,也不再能与这漫天的风雪说话,无法与雪花这冬天的精灵沟通,既不能让雪花轻轻地飘下,也不能对凛冽的寒风发出拜托,请它们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柔和一些。 但是当果戈里从阿诺德的口中获得自由的允诺时,他眼眶噙满了泪水,感受到那种雀跃着、跳动着的异能能量又重新在他身体里充盈起来,顶替原先那股暗淡的名为【外套】的能量。 他知道,是【死魂灵】回来了,它听到了自由的召唤,于是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次,它再也不会离他而去了。 果戈里认清自己的心之后,回到鬼魂先生身边的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他拒绝了母国的招揽,却对钟塔侍从递去了入职申请,这让那些大人们非常不高兴,果戈里因此遭到了多次暗杀,若非就连痴呆的死灵都会提醒他危机的来临,他恐怕早就死在防不胜防的刺杀之下了。 他将之视为一种挑战,一个机会。他得证明自己的能力,首要任务就是从刺杀中活下来,并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然凭什么让钟塔侍从接受一个俄籍的异能者呢? 在钟塔侍从这种明确归属于英国的势力眼中,立场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比实力还要重要得多。钟塔侍从绝对无法容忍脚踩两条船之人,因此果戈里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为母国的沙皇效力,他准备直接投向钟塔侍从。 果戈里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他住在临时旅馆的时候,每天都会遇到暗杀,他反杀之后往往懒得处理刺客的尸体,通常都是直接把尸体扔进床底。 果戈里没有跟尸体睡在一个房间的喜好,因此他时常换旅馆,至于旅馆的老板发现尸体后会不会吓晕过去,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当果戈里终于下定决心,来到那栋典雅的木屋之时,他同时得到了来自鬼魂先生和钟塔侍从的接纳。鬼魂先生与他不再有立场上的冲突,因而不再对他怀有杀意,而钟塔侍从则是因为阿诺德的接纳而对果戈里交付了信任,接受了果戈里不远万里的投奔。 钟塔侍从是个以冷酷、铁血出名的组织,但是却有着合理的升迁制度和严谨的奖惩体系,只有近卫骑士长是终身的职务,而就连顶头上司的近卫骑士长,犯了事也要被扣工资,打个比方,阿诺德因为行事无忌,已经倒欠三十年的工资了。 果戈里在钟塔侍从得到了足以称之为“公平”的待遇,自他入职的第一天起,英国大使馆就准时送来了身份卡,并详细地说明了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并不因为他是俄国人而歧视他,还拍着他的肩膀,鼓励地说道,“加油,小伙子,外国人在咱们这儿可是有优惠政策的哩!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钟塔侍从的威慑力在俄罗斯仍然有效,至少当钟塔侍从明确表示接纳他之后,他很少再遭遇刺杀了,钟塔侍从很护短,胆敢对其成员怀有歹心,就要面临来自整个钟塔侍从的报复。 关于刺杀的减少,其实也有一部分阿诺德的影响,因为果戈里跟阿诺德住在一个房子里,没人敢在阿诺德的住处造次。阿诺德可是众所周知的难啃的硬骨头,无数刺客都铩羽而归。 “不可以。” 说完这话,阿诺德就拉着果戈里他们一起进了酒馆,随便找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 这家酒馆的打光比较昏暗,呈现出一种迷蒙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到处都坐着纹身大汉,正举起酒瓶往嘴里“咕嘟咕嘟”地灌着烈酒,大多数俄国男人都偏爱度数高的烈酒,尤其是在寒冷的天气里,他们很乐于用酒精使身体热起来。 “来瓶伏特加么?”老板娘端着托盘,走到了阿诺德的旁边。 此时阿诺德正在翻菜单,随手点了两碟花生米,然后让果戈里和五条悟自己点菜,如果他们有兴趣,也可以来点俄国特产的伏特加,不过两个小孩对视一眼,都对酒精没有兴趣,啊,这可真是无聊。 阿诺德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说实在的,阿诺德也有点好奇伏特加是什么滋味,不过他对自己的酒量很有逼数,并不准备在酒馆里灌这种级别的烈酒——他可不敢肯定自己酒后不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他决定带回家尝两口。 阿诺德打了个哈欠,“来一瓶吧,不要开封。” 这个时代的莫斯科还没有未成年不许饮酒的规矩,阿诺德顶着一张明显未成年的脸进来也没受到阻拦,在他的周围,有人跃跃欲试地朝同伴递眼色,眼神在阿诺德身上游移,要不,找这小鬼玩玩? 酒馆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酒桌游戏,有人在摇骰子,揭开分晓的那一刻全场的人都在紧盯着,输的人大声说着俚语的脏话,喝下呛人的伏特加。赢的人则哈哈大笑着疯狂朝输家灌酒。 还有人聚在一桌打牌,一有人赢了牌,围观的众人就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气氛十分热烈。 阿诺德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大概搞清楚了规则。他觉得打牌倒是不难,他的记忆力足够他记住每张牌的位置,从而作出最合适的应对。摇骰子也很简单,因为他完全可以做到对力道的精确把控,想摇出几点就摇出几点。 酒馆里太吵了,配上昏暗的灯光,简直是群魔乱舞。 正当阿诺德侧过头观看这一切的时候,果戈里和五条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我还没玩过这个呢。”果戈里说道。以他的出身和经历,确实没什么机会接触到酒桌游戏,不过他那个死翘翘的酒鬼父亲想必对此不陌生。 第56章 “一看就很简单。”五条悟表示不屑,这玩意儿没什么好玩的,他看一眼就丧失了兴趣。 不巧,五条悟的话被旁边桌的男人听到了,对方惊奇地看着这一个哥哥带两个弟弟的神奇配置,终于按耐不住地冲年纪不大的哥哥搭话了。 阿诺德回过头来,“唔?” 阿诺德天生脸嫩,再加上骨架不大,在这些彪形大汉看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罢了,可这小鬼却有个这般狂妄的弟弟,听听那个白发蓝眼的小子说了什么?要是真像他说的这么简单,他们还会在酒桌上输掉酒钱么? 一句简单,就足以得罪这酒馆里的大多数人了。 那男人说道,“小鬼,陪我玩两把?光坐在这里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是不是?”话虽如此,却没有几分询问的意思,男人身材高大,如一堵墙挡住了出去的路。 阿诺德说道,“好啊。”看起来没有半点勉强,他算是个纯粹的新手,从未摇过骰子,在那些老手眼里,他捏起牌的样子都显得很生疏。 五条悟不忍直视,对方挑谁不好,偏偏挑中了最难搞的阿诺德,这种游戏对阿诺德来说,不能说是有难度,只能说是毫无挑战,若非有人主动邀请,阿诺德甚至都不准备尝试。 一面倒的局面有什么意思呢?阿诺德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既然有人送上门来,他也不介意借这无聊的小游戏打发时间,反正今日无事。 摇骰子的规则很简单,谁摇出的点数大,就算谁赢,阿诺德试了试手感,心中默念一,果然摇出来是六个一,引得其他不明真相的人哄堂大笑,觉得第一次摇就是最小的数字,多半是运势不佳。 围观者纷纷从其他酒桌聚拢到了阿诺德身边,见他明显是个新手,于是摇了摇头,心道这小子今日怕是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输家可是要被灌酒的,这家酒馆每天都有很多人喝得烂醉如泥,像死尸一样被抬出去。 倒是有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大叔不忍心地提醒了句,让他别玩过头了。其他人立刻不满地警告那大叔,让其老老实实看着就是了,不要扫兴。 “开始吧。”阿诺德说道。 跟他对赌的人有八个,都是老酒鬼了,时常通过酒桌游戏将对手灌的神志不清,这也是旁观者不认为阿诺德能赢的原因。 然而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阿诺德随手就摇出六个六,一时之间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有人高呼着老板娘的名字,让经验丰富的老板娘来看看他是不是作弊了,老板娘检查了一番骰子和骰盅,“没问题。” 后续的展开就是一面倒的碾压,与阿诺德对赌的男人不相信事实,又改变了规则,表示摇到最小点数的才是赢家,周围嘘声一片,还有人小声质疑,是不是玩不起? 于是阿诺德又摇出来六个一,点数为6,除他以外的最小点数是8。 阿诺德全程没输过,所以一滴酒都没沾,而对方本就喝了点酒,再加上输家必须喝的烈酒,整张脸都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呼出一口酒气,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已经有人打起了退堂鼓,而领头的那个男人却不甘心,认为阿诺德必定是作弊了,在他的观念里,即使是再厉害的赌手,也不见得能像阿诺德这样次次摇到完美的点数。 而阿诺德玩了几轮,就开始感到无聊了,他把骰盅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玩了,一群菜鸡。就算撒把米在地上,你们也能啄得很欢吧。” 一时间整家酒馆都寂静下来了,众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们,好像被贴脸嘲讽了? 领头男人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口出狂言的少年,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 阿诺德一向不吝于嘲弄手下败将,这当然不是个好习惯,但是从来没人纠正过他——好吧,就算纠正,他也不会听。输了就是输了,少跟他谈那些有的没的。 他侧过头瞧着那个输不起的男人,对方在他三言两语的刺激下已经双目赤红,眼看着就要暴起伤人,就连围观者都自动退后了些。 阿诺德朝着果戈里扬了扬下巴,示意果戈里将对面桌上放着的一副扑克牌拿过来,果戈里听话地照做了。 阿诺德从扑克里随机抽出了一张,真巧,是鬼牌之一。这版扑克的牌面设计挺好看的,鬼牌上印着一个卡通风的疯狂大笑着的小丑。 “——!!”随着一道破空的声响,一张扑克牌从他手中飞了出去,穿过人类温热的肉.体,溅出一连串血花。 “走了,回家。” 果戈里怔了怔,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那张鬼牌上收回来。 阿诺德注意到他的视线,脚步顿了顿。 “想要?”他说,“自己去拿。” 围观者静了片刻,随即一哄而散,显然,他们也知道惜命。 果戈里费了点劲才将那张牌从墙上拔了下来,加上这张鬼牌,他获得了一副崭新的扑克,而老板娘甚至没有收钱,只盼望着阿诺德这煞神能快点走。 临走之前,阿诺德状似无意地问道,“这扑克是哪来的?” 老板娘答道,“别人落下的。”提起这副扑克,老板娘才从记忆里挖出了那个黑发青年的身影,对方曾有一段时间经常光顾酒馆,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莫斯科,走前还落下了一副卡面特殊的扑克。 阿诺德脸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是吗?” 他可不觉得这是无意间落下的。 第43章 费奥多尔见到阿诺德的第一天,就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他们或许会是敌人,但绝对不会是友人。 他隔着铁栅栏看着阿诺德,被关在钟塔侍从的特制牢房里,他根本出不去。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看上去就不是好人”这样的理由被关进牢里,就像他从未想过传说中的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之一会是这样糟糕的性格。 把他关进牢里的人此时正站在牢房外面,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知道偷窥没有好下场了吧?” 偷窥的费奥多尔:“…………” 阿诺德在街上逗猫的时候,恰巧遇到了默默观察着他的费奥多尔。 其实这是一场由于偷看引发的事故。 . 十多年前,费奥多尔无动于衷地听着下属的汇报,英国最年幼的小王子死了,对此,他早有预料。 近现代,异能逐渐兴起,许多国家都因此动荡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英国在其中算是平稳度过的,经过暴乱之后,女王仍然好好地坐在王座上,除了那个小王子,她没有从政.变中失去任何东西。 费奥多尔袖手旁观了一切,他冷眼看着那场政.变从计划成形到真正实施,出于谨慎,他并未参与其中——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即使那些反叛者成功刺杀了女王,他们也不可能真正接替温莎王朝,成为英国新的统治者,其结局要么是绞刑架,要么是断头台。 名为温莎的古老家族在英国扎根几百年,早已根基深厚,欧洲诸多王室都与温莎家族有着姻亲关系,算是沾亲带故。哪怕大权在握的女王死了,她的远房亲戚也可以凭着那点微薄的皇室血脉改掉原本的姓氏,从而名正言顺地坐上王位,在某种程度上延续温莎家族的荣耀。 事情在他的预想中发展。 那位年轻时手段冷酷、亲自下达绞死多个王位竞争者命令的女王并未折损在刺杀中,她的孩子替她死去了,据说死的时候才七岁。 面对爱子的去世,女王显得无比冷静,果断而迅速地处理好了一切,她昼夜不眠,与亲信商议并颁布了一系列政策,又清剿了上千怀有不臣之心的佞臣,她将策划政.变的罪魁祸首揪出来,让他们在民众眼前涕泪横流地交代自己的罪过,沦为任意民众皆可唾弃的下等罪民…… 当时的报纸上还印着了罪魁祸首们狼狈的黑白照片。 再然后,就是震惊全英国的七十七日绞刑,每天都会有一个叛贼头目被活活绞死,总共七十七个叛贼头目,在绞刑之前,他们日日都要遭受心理的折磨,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很快就会轮到他们。 这无疑是极不人道的判决,许多人提出了抗议,认为可以将罪人终身监禁,却不能杀死他们,尤其不能以这种痛苦的、不人道的方式结束他们的生命,那些“善良”的人认为,即使是罪犯,也是有人权的! 然而女王根本不管这些人的意见,她只是想让害死她孩子的人偿命,等那些叛贼全部死去之后,她在染血的绞刑架前面站了很久,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几岁,接着就疲惫地宣布,“结束了。” 本该恪守【无死刑】原则的法官们无一人反对,而是沉默地签下了判决书,认可了死刑的施行,叛贼们理应为他们的罪过和对皇室的冒犯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全世界都如雷贯耳的【温莎谋杀案】就此结束,无数大学将其作为法学的选修课,让学生就此论题写一篇论文,《英国法律的发展与变迁——从无死刑到有死刑》,其中少不了要引用相关案件的资料。 第57章 费奥多尔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他曾想过女王会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她会不会因为叛贼中也有异能者而下令扫清在社会中仍属于少数群体的异能者?即使女王看起来再怎么冷静,说到底也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但是女王并没有,她最擅玩弄权术,是最老练的政.客。 ——她太清醒了,就连至亲之人的死去都无法蒙蔽她本能的政.治嗅觉。 女王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拉拢异能者这个掌握着特殊力量的人群,很快,英国的异能者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成为了维护温莎统治的中坚力量,那些主宰异能战争的超越者,如莎士比亚,柯南·道尔等等,都在这期间来到了女王的麾下。 费奥多尔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合格的统治者。 不过也仅此而已。 . 因为异能【罪与罚】的效果,每当费奥多尔被人杀死,他就可以从杀死他的人的身体中复活。 简而言之,杀死他的人将会成为他,成为新的“费奥多尔”,即使这人曾经再怎么痛恨费奥多尔,当对方已经成为了“费奥多尔”,也不得不接过费奥多尔的理想和担子,为这世上最伟大的梦想——【消除异能】而流干最后一滴血。 费奥多尔无数次从他人的身体中复苏,他活了太久,从他第一次被人杀死,又从那人的身体苏醒开始,就开始了永无止境的轮回。 人终有一死,可费奥多尔却看不到自己的死期,他曾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迷茫的,【罪与罚】赋予了他无比漫长的生命,让他能够将生命视作一场可以无限复活的游戏,无论他怎么作死,都没人能够杀死他,看起来是好事,是不是? 其实不然,因为没人能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清醒地活着,费奥多尔依稀记得最初的自己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 后来不知怎的,也许是见多了异能造成的苦难,也有可能是厌倦了异能带来的永生,他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如果异能不存在就好了。 他也渐渐地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不需要异能,异能是多余的存在,这种超出常识的力量降临在常人身上只会造就数不清的杀戮与灾难。 上帝不应该将这样的力量赐予人类,就像拥有力量的人类总会发起战争,异能也只会挑起纷争,而不能让世界变得更好。 人性是罪恶的根源,而异能是萌生罪恶的温床。如果没有异能,这世上绝不会出现这么多惨剧,也不会有人借着异能胡作非为,搅乱世界的秩序。 费奥多尔很清楚异能给他带来了什么,又让他失去了什么。他曾利用【罪与罚】杀了很多人,有时是出于自保,有时是出于利益,有时是出于客观需要,总之,他的的确确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 他拥有了比世界尽头还要漫长的生命,却失去了做人的机会,他本应对自己无比熟悉,但是每次从镜子里打量着自己苍白的面孔的时候,他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慢慢意识到——原来这个人是他啊。 过长的时光让他渐渐有些认不出自己了,他慢慢弯下腰,捂住自己的脸,心中升起一丝讶异,倒是没有多少难过。 因为死去的人从来不是他自己,而是上一个“自己”。他的人格早就不是最开始的样子了,而是由无数个“费奥多尔”构成的混合体,他甚至不会为了自我的消解而感到忧伤。 记忆里的自我越来越模糊,消除异能的目标却越来越清晰。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曾恐惧过这样的自己,他惊恐地感觉到自己变了,原本的费奥多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该叫什么的东西。 他像个被排斥在世界之外的怪物,死神唯独厌憎于他,不肯让他与常人一样正常地奔赴死亡。 他当然可以用一把刀了结自己,但是当他好不容易才克服了凡人都有的懦弱,真心实意地想死的时候,他都已经把刀插.进了胸口,却又被求生欲拉了回来,冷汗直流地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 想要亲手扼杀自己,着实是一件艰难的事。 还要再试一次吗?他抽搐着手,问自己。 ……再等等吧。他对自己说,再给他一点时间……不需要太久,只要一两天就好。 但是一两天过去了,在他还没能狠下心的时候,他又一次被他人杀死了,又一次从他人的身躯里苏醒,原本的他再次消解了,留下的只是拥有记忆的“克隆体”。 也许新的费奥多尔也会在时间的流逝中产生对生命的厌倦,但至少在刚刚醒来时,他可以正常地生活。 那时的费奥多尔并不像现在这样冷血而又疯狂,为了目标可以不择手段。当时的费奥多尔太软弱了,无能至极,几乎让现在的他感到恶心。 然而,时间剔除了他人格中的软弱,也消灭了他本就缺乏的感情,无数个“费奥多尔”接力走上消除异能的道路,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如今的费奥多尔即使因着某些原因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他也能笑着将枪管伸进喉咙口,面不改色地送自己去死,只可惜在达成目标之前,他还不想死。 【罪与罚】早已不再是让他痛苦的根源,而是化作了理想的助力,多亏了【罪与罚】,他拥有了近乎无尽的时间。 不知不觉间,欧洲的中世纪结束了,新的时代来临了。 原本无比稀少的异能者开始增加,异能的时代正式掀开了帷幕。这个事实让费奥多尔忍不住神经质地开始啃起了指甲,他一直在寻找消除异能的方法,然而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异能从幕后走向了台前。 他知道他需要更强力的工具和帮手,不过暂时还没有头绪,他在这个剧变的世界到处游走着,试图找到可以彻底消除异能的办法,他有种预感,也许就在不久之后,那个超规格的助力就会自动跑到他眼前来。 在他还未见过阿诺德,只是从情报网中得知一星半点有关阿诺德的资料的时候,费奥多尔一度认为对方就是能够帮助自己消除异能的重要帮手,但是在他看到阿诺德的第一眼,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觉得阿诺德很眼熟,非常眼熟,像是一个十几年前就死去的人。 伦敦的街头,阿诺德正蹲下身去摸一只猫的脑袋,其他猫一个劲地蹭他的腿,喵喵叫着,乍一看是很温馨的场景。 而当阿诺德觉察到他人的视线,转过头的时候,费奥多尔没能及时移开目光,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鎏金色的眼眸。 他确信自己见过那双眼睛,也许是在现实中,也许是在相片里。 阿诺德注意到他的窥探,不爽地翻了个白眼,“你看什么?” 费奥多尔盯着阿诺德的眼睛,终于将阿诺德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对上了号。他脸色苍白地笑了笑,仿佛一个寻常路过的国际友人。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外国人,像您这样金色眼瞳的人在我家乡非常罕见,于是我没忍住多看了您两眼——实在是不好意思。”费奥多尔充满歉意地说道。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又很有礼貌。 如果是别人,恐怕就要信了。而阿诺德却有种古怪的直觉,他狐疑地凑上前来,打量着这个瘦弱的俄国青年,半晌才说道,“你最好是。” 阿诺德盯着费奥多尔,不知怎的起了兴趣。 于是,因为阿诺德突如其来的兴趣,费奥多尔费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脱身。 阿诺德以怀疑这个外国人不怀好意为由,让钟塔侍从把费奥多尔查了个底朝天,若非费奥多尔这些年一直低调做人,从不兴风作浪,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喜欢旅游的普通俄国青年,他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费奥多尔被释放的时候,阿诺德还是觉得不对劲,虽然没有实质上的证据,他就是直觉不对。 即使阿加莎气得柳眉倒竖,不让他再胡作非为了,他还是不死心地嘟囔着,“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种阴恻恻的家伙——阿加莎你敲我头干嘛!我又没骗你!” 阿诺德气呼呼地跳开了,他是真的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一开始只是不喜欢被人一直盯着,后来就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费奥多尔不是好人。 他甚至还挺高兴自己抓到了坏家伙,结果阿加莎却不相信,近乎抓狂地让他把来自俄国的无辜良民放走,这几乎可以称之为外交事故了! 阿诺德非常不快。 费奥多尔也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个直觉系生物,对方不见得有多聪明,直觉却异常敏锐,他的伪装无法欺骗对方。 他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不喜欢跟直觉系生物打交道的原因。无论他怎么掩饰,对方都能察觉到他伪装下的真面目,演技都成了摆设。 他确定自己无法拉拢阿诺德——阿诺德的直觉太作弊了。而且阿诺德的异能又是他暂时束手无策的强大,让他有些棘手,他遗憾地看着对方,如同一位找到了趁手的工具,却没法使用的农民。 第58章 阿诺德并未注意到费奥多尔遗憾的目光,他正在气闷地跟阿加莎辩解,“我没乱抓人——你真不觉得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坏胚吗?”费奥多尔一看就是个搞事高手。 阿加莎闭了闭眼,被阿诺德搞得头疼,她额头青筋直跳,压低声音对阿诺德说道,“你当然可以抓他——我是说,你可以偷偷抓走他,关在哪里都行,只要不是钟塔侍从!” 阿加莎几乎要疯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你偏偏把他抓到了钟塔侍从!你知道我要为此处理多少麻烦吗?” 其实阿加莎并非不相信阿诺德,只是后者居然把一个明面上清清白白的俄国人抓到了钟塔侍从,人抓来了,却给不出像样的理由,这让她怎么跟女王解释? 她总不能像阿诺德对她说的那样对女王解释,“我觉得他一看就不是好人,所以我把他抓起来了。” 这是正常人能接受的理由吗?阿加莎有种扶额的冲动。 …… 最终,费奥多尔非常曲折地被释放了,为此他牺牲了部署在俄国上层的人脉,若非有人帮他联系了大使馆,他恐怕还得多蹲一阵子的牢。 离开伦敦之前,阿诺德还来见了他一面,不舍地说道,“你下次一定要再来伦敦啊。” 阿诺德的眼神明摆着告诉费奥多尔,来了就别想走了。 虽然费奥多尔一看就很能搞事,但是阿诺德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乐子,所以分外不舍。经验告诉阿诺德,像费奥多尔这种人一般都很有意思,一个人就能源源不断地为阿诺德生产乐趣。 “……”费奥多尔难得有点无言,他担心刺激到阿诺德,于是艰难地咽下一句直白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转而委婉地说道,“谢谢您的抬爱。但是伦敦太湿了。” 阿诺德盯着他看了半天,表情几经变换,看起来很想把费奥多尔留下,但是他最近真的惹了阿加莎太多不快了,如果这次还是跟她唱反调,他可能真的要失去亲爱的搭档了。 他的眼神在费奥多尔身上游移,在暂时没影的乐子和真实的搭档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他亲爱的搭档。 阿加莎对此表示谢天谢地。 这就是费奥多尔与阿诺德的初见,本以为只是搜集情报,结果差点折在伦敦了。 不过以他得到的情报来看,他在钟塔侍从坐的几天牢是值得的。 他用以前得到的女王的头发与阿诺德做亲子鉴定,结果是毫无疑问的亲生母子,不过阿诺德的基因呈现出了微妙的独属于克隆体的不稳定性。 如果是正常人出现这样的症状,早该基因崩溃而死了,而阿诺德却还好端端地活着,多半是异能的缘故。 费奥多尔知道阿诺德的异能是超规格的强大,不过不清楚对方具体的性格,不然他一开始也不会以拉拢对方为目的来到伦敦了。 如果不来一趟伦敦,费奥多尔也不知道居然有人敢用女王儿子的基因做实验,并且那个实验的产物还在女王身边堂而皇之地晃着,完全没有半点身为实验产物的自觉。 而且更加值得注意的是,以女王的态度,或许并不清楚阿诺德就是她的孩子——虽然不一定是最开始的那个,最起码基因是一样的。 这个情报的分量极重,费奥多尔不得不慎重考虑,他明白这个情报代表着的令人垂涎的利益,也清楚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他可不想知道那位女王会不会将他这个知情人杀人灭口,他倒是能够复活,但是一旦暴露了【罪与罚】的效果,他恐怕会被关起来禁止与他人接触,直到老死。 这时候的费奥多尔没有想到,在伦敦阔别多年之后,他还会在母国遇到阿诺德——而且还是对方主动找上门的。 第44章 多年后的俄罗斯,费奥多尔坐在地下室里,这里光线异常昏暗,只有电脑屏幕透出白光,勉强照亮了这间暗室。 “……那艘游轮原本是在挪威贵族手中……不久前被一神秘买家拍下,对方付款全程未曾露面,调查不出具体身份……那艘游轮如今正停在俄罗斯境内的一处流域,由于近期游轮上的宴会仍未结束,且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由此推断游轮的主人应该会在近期回来。” 这个年代的电脑远远没发展成便捷的民用科技,其配套的设备几乎堆满了整个地下室,显得十分笨重。 不过看在它的性能还算优越的份上,费奥多尔也能够接受这个小缺点。屏幕射出的光线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衬得黑眼圈愈发明显。 费奥多尔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密密麻麻的俄文看了半天,思考着进一步的行动。 所谓的游轮其实并非费奥多尔一人盯着,这游轮早在上世纪就闻名欧洲,以华丽的装潢和极高的准入门槛得名,能够登上这艘游轮的无一不是底蕴深厚的老牌贵族,暴发户是上不去的,因此成了上流社会检验身份的一个标准。 费奥多尔盯着它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消息,这个年代久远的游轮里面有可能藏着他想要的东西的线索。 几年前费奥多尔能从伦敦平安归来,少不了他之前不常用自己的身份搞事的原因,经此一役,费奥多尔意识到了背景清白的重要性,于是他选择搁置手头必须亲自出马的事情,宁愿将时间拖的久一点,他也要把自己摘干净,不然下次再被抓进钟塔侍从,他可就真的栽了。 如果是别的组织还好,偏偏是钟塔侍从。 名为钟塔侍从的组织在国际上恶名昭著,行事霸道,背地里也不知干了多少坏事,但是明面上仍然是隶属官方官方的机构,是有权暂时关押身上有案底的跨国罪人的,如果这个异国犯人还背了一些似是似非的英国案子,那么就算被关一辈子都是正常的。 更何况,钟塔侍从还有个直觉系选手阿诺德,对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其难搞程度让费奥多尔一想起来就下意识远离。 费奥多尔回想起了阿诺德当时依依不舍的话,“你下次一定要再来伦敦啊。” “……”费奥多尔不禁沉默了一下,将伦敦划为了绝对不会再去的禁地。他可不想考验阿诺德的记忆力,万一阿诺德还记得他,肯定一个照面就要把他抓走,那他估计很难逃出来。 总之,因为那次从钟塔侍从脱身的经历,费奥多尔开始爱惜羽毛,把脏活都交给了下属,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不管从哪方面查,他都是守法尊法的好公民。他的外表也具有相当大的迷惑性,没人想到这个气色不佳的黑发青年如此表里不一,平日里遇见邻居便微笑着打招呼,完全看不出暗地里策划了这么多犯罪。 费奥多尔挪动鼠标,再次确认了一番黑市上有关自己的情报,没有确凿的犯罪证据。 很好,他还是清清白白的,这一点给他提供了极大的安全感。 将以往那些犯罪撇开,费奥多尔开始编织新的计划,尝试用一个伪造的假贵族身份登上那艘游轮,伺机寻找隐蔽的线索。 他心知这次行动不见得能一帆风顺,或许会遇到很多障碍,不过也值得他走一趟,毕竟与那个东西有关…… 他眸光一暗,无论结果怎样,无功而返也罢,至少要先试试。 . 鬼魂先生从酒馆回来之后心情好像很好。 果戈里从鬼魂先生的笑容中发觉到了这件事。 果戈里看似盯着手里的扑克牌,实则悄悄看着不远处在外面逗鸟的阿诺德,后者侧对着他,从果戈里的角度可以看到勾起的嘴角。 阿诺德把那一副卡面奇特的扑克牌给了果戈里,还教了果戈里怎么像他一样把牌当做武器扔出去,虽然很简略,但是果戈里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会好好练习,不给阿诺德丢脸。 阿诺德的教导只是一时兴起,他捏着一张牌,想了想,“这个跟扔飞镖有点像,首先是控制力道,其次是要有准心,然后就没了。” 他说的很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果戈里战斗都是凭借异能,他的体术乏善可陈,因为常年吃不饱穿不暖,体质比普通人还要差一些,力气在阿诺德面前就是小鸡对上恐龙,阿诺德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拎起来—— 阿诺德还真的把他拎起来过。想起被鬼魂先生当做小鸡似的揪住后领悬空的奇妙感觉,果戈里不由得捂住了脸。他还是太小了。 果戈里练习扔牌已经好几天了,他用几副寻常的扑克练手,阿诺德送的他那副就先留着,毕竟是鬼魂先生送的东西,他还是很珍惜的,生怕不小心弄坏了。 “啪。”扑克牌又一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力道小了。 果戈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想要准确的发力实在是很难。 阿诺德这时候也过来了,他神色奇异,有些看不过眼。就在果戈里羞愧地低下头时,阿诺德肩上的金翅鸟不知何时飞到了果戈里头上,发出有节奏的、抑扬顿挫的鸣叫声,鸟儿覆盖着蓬松羽毛的胸口一抖一抖,看起来像是一位高音歌唱家,但是体现在鸟类身上难免显得滑稽。 第59章 “……”果戈里觉得自己也挺滑稽的。 总觉得他已经给鬼魂先生丢人了啊。 不过阿诺德只是对果戈里过轻的力道表示了惊奇,没有责怪的意思。 在他的印象里,将扑克牌当做武器投掷出去是比较基本的运用——话说,五条悟进修的课程里面就包含暗器投掷吧。 果戈里略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他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自己是这个家里的战力最底层。 他听说鬼魂先生在伦敦的家里还有个叫做兰波的弟弟,兰波也是万里挑一的超越者,而他只是准超越者,还因为前阵子的异能透支导致没法全力发挥。 阿诺德一眼看出了果戈里的想法,他思考了一秒钟,非常直男地说道,“就算你很弱也没关系,我又不会打你。而且……” “对我来说,你、六眼、还有兰波,其实都差不多弱。”阿诺德实话实说。 对阿诺德来说,即使他们三个一起上,也只有被他揍趴下的份,他至今都分不清这三人到底哪个更强,非要说的话就是都挺弱。 果戈里竟然从阿诺德的话里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安慰,他憋出一句,“……谢谢您。” 阿诺德认为,果戈里手腕发力有问题,应该是因为没有手把手地教导,于是直接抓着果戈里的手,用自己的力道将纸牌扔出去。 “咻!”那张牌带着极大的力道破开空气,然后深深插.进了墙壁里,果戈里感觉手都被捏麻了,鬼魂先生的力气真的太大了。 不过果戈里并不因此生气,反而更添一分憧憬,他眼眸亮晶晶地看着阿诺德,看得阿诺德嘴角翘起,没人会讨厌这样崇拜的目光,阿诺德也不例外。 反正闲着没事干,阿诺德索性环住果戈里,让果戈里感受他的力道和角度,多试几次,手感就来了。 在他的示范下,果戈里进步得很快,渐渐地,虽然力道还是不够深入墙壁,好歹能够精准命中了。 五条悟走进屋子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他站在玄关处,看着阿诺德手把手教果戈里扔牌,冷漠地想道,真是让人感动的情谊。除了果戈里,他可没见过阿诺德这么耐心地教过别人。 他心中蓦地升起一丝烦闷,却又不知从何而起。 “啾啾啾!”金翅鸟忽然像麻雀一样吵闹地叫嚷了起来,它一看见五条悟,就立刻扇动翅膀飞了起来,站在房梁上谨慎地打量着五条悟。 它还是那么怕五条悟。 五条悟:“……”他没想到第一个注意到他回来的居然是这只臭鸟。 没错,这就是只讨人厌的臭鸟,整天作出一副警惕的样子,好像五条悟要吃了它似的,令人费解之余,还有点不爽。 五条悟不高兴地插着兜,抬头与金翅鸟对望,那只鸟见他直直望过去,先是惊慌失措地拍了拍翅膀,仿佛在害怕五条悟像只矫健的猫一样攀着旁边的家具爬上来,发现五条悟没有动作后,它才意识到五条悟爬不上来,于是又开始昂首挺胸了,一副睥睨天下的高傲姿态。 很难想象一只鸟怎么能有两副面孔,明明它对别人不是这样的。 比起对五条悟的警觉,金翅鸟对阿诺德他们的态度大不相同。 这只性格特别的金翅鸟对阿诺德格外热情,恨不得整天黏在阿诺德身上,让五条悟来评价的话,就是舔得没边了——这要是条狗,必定是只舔狗,就算是鸟,也尽显舔狗姿态。 而对于果戈里,这只金翅鸟也比较友善,它不介意偶尔帮果戈里送几封信,有时还会衔着几颗草籽或者种子放到果戈里的碗里,当果戈里一时不察被草籽或果实呛到的时候,它还歪着头,仿佛在问,你怎么了? 阿诺德见到这种情景就会忍不住笑,他一笑起来整个屋子都亮了。果戈里的呛咳声都小了,立刻转移视线,都没计较金翅鸟的行为了,只是一个劲闷头吃饭。 唯有五条悟能够保持清醒,记住那只鸟的糟糕行径。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盯着金翅鸟绿豆大的眼睛,试图用眼神警告对方。这只鸟仿佛活动筋骨似的,动了动搭在房梁上的爪子,接着又张开嘴,发出嘹亮的啼叫声,声调十分高昂,让人一听就知道它很得意。 他真的感觉这只鸟被阿诺德熏入味了,这种神态跟阿诺德不能说是有些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不过不一样的是,它没有阿诺德那样强大的防套麻袋实力,因此五条悟完全可以找机会报复回来。 金翅鸟似乎察觉到了不妙,连忙飞了下来,窝在阿诺德的卷毛里,仿佛这样才能让它有安全感。 五条悟心想,难道你还能一直躲在阿诺德头上?蠢鸟,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好看。 阿诺德看到五条悟,就说,“你今天跑去哪了?” 今天一整日都没怎么见到五条悟的影子。他倒不是控制欲作祟,只是五条悟平时确实不怎么外出一整天。 “……只是随便逛了逛。”五条悟说道。 他视线的落点在空中,始终没看阿诺德,与后者擦肩而过。 阿诺德挑了挑眉。 五条悟如芒在背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在外面已经吃过晚饭了,为了不跟阿诺德一起用餐,他总觉得阿诺德变得更加敏锐了,那双金色的眼瞳注视着五条悟的时候,仿佛能倒映出任何秘密——包括那个没由来的怪梦。 等他回到了自己的私人领域,他才能够放松大脑,想着一些平时绝对不敢在阿诺德面前表露的东西。 ……他又开始做梦了,有关阿诺德的那个奇怪梦境已经困扰他好几天了。 他多次梦到后续,每次做梦都会加深他的一个疑虑——真的有这么真实的梦吗?与现实如此相似? 在梦到另一个成年版自己掉入阿诺德的网恋陷阱之前,他从来不知道阿诺德有个叫做【the master of the world】的游戏账号,细思极恐的是,他去问现实中的阿诺德这回事,阿诺德给出的答复。 “xx游戏里的排行榜第一的世界之主,是你吗?”五条悟问道。 阿诺德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 五条悟含混着糊弄过去了,没看到身后的阿诺德耐人寻味的神情。 五条悟后来也下了有世界之主的那个游戏,他刚注册账号就打开排行榜,视线径直挪到最上方,盯着那个与梦中一字不差的id 。 他看了许久,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梦是现实的映照,所以有适当的细节是正常的,但如果他此前根本不知道阿诺德有这个账号呢?梦境是如何呈现出这个的? 他躺在床上,用小臂盖住自己的眼睛,长出一口气。 但是没躺多久,他就坐了起来,因为仰躺着放空的姿势太容易想起阿诺德了,一想起阿诺德,他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心烦意乱。 他到底为什么会做梦啊? !他烦躁地换了个方向,看向窗户外边逐渐落下的橘红色的夕阳。 . 五条悟烦着烦着,就感觉眼皮变得有些沉重。在坠入梦乡的前一刻,他还想着,不会又做梦吧? 果不其然,他真的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境与上次的并不连续,应该是网恋奔现的几天后。 他看到成年版的自己一脸颓废地坐在床上,眼神怔怔地看着黑屏的电脑。梦中世界的科技比现实要先进,电脑都是比较轻便的类型,电脑游戏也在这个时期空前地快速发展起来,成年版五条悟就是在某个电脑端网游里认识的阿诺德,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 五条悟至今还有些恍惚,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初恋居然是个男的,而且还是那个可恶的世界之主,当这一切的线索和蛛丝马迹在他的脑子里连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的时候,他几乎不可置信。 ……这不对吧,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他的初恋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吧,世界之主和小萌新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当时他的内心在无声地呐喊着,面上倒是没有波动,唯有阿诺德不怀好意地将脸凑过来刺激他的时候,他才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猛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张了张嘴,原本对世界之主汹涌的战意都消失了,隐晦浮动着的对奔现的期待和忐忑也不知所踪,留在心里的只有一片空白,面对这样恶劣的捉弄,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应对的经验。 他是该愤怒地大喊一声,你这个混蛋,我要跟你决一死战?还是冷冷地发出一声“呵”,说他早就知道了,来这里不过是为了看看阿诺德要干什么? 这种事情就交给以后的他去想吧,总之现在的五条悟已经失去了斗志,他心灰意懒,不想跟欺骗自己感情的混蛋说什么了。总觉得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不战而逃是可耻的,但是他认为自己目前可能更需要冷静一下,不然说不定真的会不管不顾地跟那个恶劣笑着的家伙打起来。 如果把这里打成废墟,引起轰动的话,钟塔侍从那边会很难办吧。 第60章 ……他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 少自欺欺人了。难道你平时还会在乎这点小事情吗?即使引起流言蜚语又如何……你以前根本不关心这些,大不了扣点工资就是了。 之所以不动手,还不就是因为清楚自己情绪不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出手的力道,不小心把人打成重伤吗? 他落荒而逃了。 坐在围墙上的阿诺德一个人在原地,好在五条悟没有回头,没看到阿诺德脸上兴致盎然的笑,只是想着赶紧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不然他会更心碎的。 回家之后,五条悟还是面无表情,不过谁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他径直走进了卧室,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如同一尊静默的石雕。 他劝说自己,人一生中总是会遇到那么几个人渣的,只是他遇到的人渣格外糟糕罢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的人生还有很多年,他还有很多时间——他—— 他——他深呼吸一口气。 ——他的初恋就这么毁了。 五条悟死尸一样地躺在床上,感觉了无生趣。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shit……”良久,他颤抖地憋出来一句。 他已经很多年不说这种脏话了。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大的滑铁卢,也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挫折。 渣男,人渣……!!!好半天,他心底才出现这么两个词,说实话,跟阿诺德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五条悟还是无法释怀。 他看着镜子里精神颓靡的自己,在心里问自己,要他怎么释怀?根本没法释怀。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对这段因游戏而起的初恋有多认真,他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他无数次设想如何跟小萌新自我介绍,如何有风度地追求对方——甚至还想过,以女孩子的脸皮,可能不好意思主动说出口,没关系,他可以先告白,男人在这种情况下总应该是主动的一方。 天知道他还考虑过他和小萌新的孩子该上哪所幼儿园! 结果呢?他忽然有点想笑,气笑了。 奇耻大辱。 滑天下之大稽。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搞笑的事情了。 如果这件事不发生在五条悟自己身上,他会忍俊不禁地笑出来,但很可惜,他就是被诈骗的苦主,现在的他除了怨气冲天,什么也做不到。 他几乎有些痛恨这样的自己了,他甚至都没办法对那个可恶的家伙做什么!太可笑了,就算到了这种程度,他对那张脸还是下不去手,明知对方是个冷血又恶劣的坏蛋,他还是难以自抑地被对方吸引,根本移不开视线。 “……我受够了。”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道,“你这个蠢货,别自顾自地自我感动了——那家伙根本不会在乎你的心意,他只是把你当做玩具玩弄——!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我一定会报复回来的。”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身上溢出的怨气比起十年的怨灵还要深重,“一定会的。”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报复回来,过了最脆弱的真心破碎的阶段之后,他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当他浑身冒黑气地想着如何报复对方,让对方像他一样痛不欲生的时候,他忽然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这封邀请函是一个仅限超越者参与的宴会的身份标识,五条悟拿着它就可以随意进出宴会,而且这个宴会的地点也很特殊,是在皇宫里,女王也会来。 五条悟见过那位女王很多次,对方是他记忆中最沉稳、可靠的长辈之一,奖罚分明,凡事都按照规矩来,是一个非常公正的上司。因此五条悟对女王的印象很好,也乐于为对方做事。 宴会的目的应该是为某个刚回伦敦的人接风洗尘,五条悟心想,那个人八成就是阿诺德了。 他没有跟阿诺德碰过面,只是很多年前见过对方的照片,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他都记不清对方的模样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宴会给了他一个出门的机会,他意识到了待在家里自怨自艾是没用的,想要走出那段失败的初恋,他需要接触外界。 五条悟呼出一口气,盯着简洁的天花板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走一趟。 宴会当天,皇宫的侍卫训练有素地巡逻着,当侍卫首领看见五条悟的时候,还关心地问了句,“您没休息好吗?” 五条悟确实没休息好,他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张可恶的脸,于是整夜整夜地失眠,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事,五条悟不准备让侍卫首领担心,“没事,就是最近出了个新游戏,我熬了几天夜。” 他一路上还遇见了好几个熟人,阿加莎换上了常服,不知为何没有戴帽子,见到五条悟似乎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你这脸色……这是遭遇什么了?” 五条悟没精打采地说道,“别提了,我碰到了一个人渣。” 见五条悟一副重大打击的样子,阿加莎怕戳他伤口,也没有深究。 正巧此时柯南·道尔端着一杯红酒走来,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问了两句,五条悟的回答是,“谢谢,我感觉还不错。” 这场属于超越者的宴会到处都是熟人和同事,五条悟融入其中显得无比自然,在朋友们的关心下,他感到了一丝宽慰,虽然心脏一经被撕裂就难以愈合,但他还有时间慢慢疗伤。 就在这时,有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加入了其乐融融的聊天中。 “各位,我回来啦!” 奥斯卡·王尔德是第一个迎上去的,他的语气满是喜悦,张开手臂,拥抱住了来人,“喔——真是好久不见,我亲爱的阿诺德。” 被称为阿诺德的少年就像只欢快的云雀,他飞快地加入了这场宴会,跟神色谨慎的超越者们打招呼,在外界高不可攀的超越者们不约而同地警惕了起来,生怕阿诺德搞事,有不少还专门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发现帽子仍在头顶、没有被某个捣蛋鬼拿走才松了口气。 柯南·道尔是第一个遭殃的,阿诺德跟他擦肩而过的几秒后,他忽然感觉自己手里好像少了点什么,惊疑不定地说道,“我手杖呢?” 他第一反应是怀疑阿诺德,但是阿诺德神情十分无辜地伸出了手,亮出空无一物的手心给他检查。突然有一位女性超越者说道,“阿瑟,你的手杖在我包里!” 阿诺德突然笑出了声,显然,是他把柯南·道尔的手杖顺走,又放到女士的包里。 柯南·道尔生气地挑起了眉毛,从那位女士的手中接过手杖,接着又用手杖去敲阿诺德的脑袋,“老实点!” 阿诺德没躲,因为他知道柯南·道尔不会下重手,果然,手杖落在他头顶,仅仅把他蓬松的卷毛压实了一些。 他笑着说道,“发现我靠近你的时候,还没猜到我要干什么吗,柯南大叔?” 其他人都在笑,看得出来都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只有阿诺德在场的宴会才会演变成这样,平时大家都很矜持,会自动保持距离。这样的宴会虽然闹腾,却并不让人讨厌——只要被阿诺德捉弄的不是他们本人,就可以愉快地幸灾乐祸……啊不,隔岸观火。 “啊!把我的帽子还给我!”忽然有人喊道。 “阿诺德,你要干什么!别搞——这可是我精心编好的发型!” “……”果然,遭殃的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柯南·道尔整理了一下领带,心中冷哼。想看他热闹可没那么容易,阿诺德那臭小鬼只会平等折磨每一个人—— 柯南·道尔的目光在全场游移了一会儿,落到了五条悟身上。 五条悟以前好像没见过阿诺德?他是年纪最小的,可能还不清楚阿诺德这小鬼有多难缠。 这么想着,柯南·道尔决定去提醒一下五条悟。 但是在柯南·道尔行动之前,阿诺德就注意到了五条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柯南·道尔总觉得阿诺德的笑容好像有了一丝变化。 好像……变得有点感兴趣? 五条悟瞳孔紧缩地看着阿诺德,在对方逐渐朝他走近的过程中,五条悟忽然意识到,也许他根本不该来参加这场宴会—— 他就像是在原地扎根了,挪不开步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栗发金瞳的少年笑得张扬地靠近。 “……”其他人好像还在聊些什么,但是五条悟现在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耳朵里此时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声音。 五条悟僵硬地动了动眼珠。 “……怎么样?看到我惊喜吗?”阿诺德隔得很近,近到五条悟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流从对方的口中呼出。 阿诺德笑嘻嘻地说道,“我发现你也在的时候,可是很高兴的哦。” 第45章 噩梦。 这绝对是噩梦。 明明世界之主=小萌新已经很恐怖了,现在还要多加一条,世界之主和小萌新都是阿诺德的马甲吗? 第61章 在外人眼中,五条悟自从阿诺德过来之后就一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冷淡。 这让人不禁有些惊奇,五条悟还是第一次见阿诺德吧?居然没被阿诺德的皮相所迷惑?即使在场所有人都曾被阿诺德的恶作剧捉弄过,面对他的笑脸,还是很难做到冷脸以对。 就在五条悟在心里重复“这是噩梦”的时候,阿诺德毫不犹豫地凑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靠得很近,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五条悟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从眼底传来一阵幻痛,他觉得他现在就像一个常年待在阴凉处、偶然走出舒适区就日光灼伤的人。 太阳从来不会因为灼伤人而感到愧疚,只会高高在上地悬在天边,像人间投来更加炽烈的光线。 太阳不记得他伤害了多少人,人却永远记得那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刺眼的璀璨。可即使被那样刺伤,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光源吸引。 在阿诺德主动掀起马甲之前,“她”在五条悟眼中几乎是完美的,完全符合五条悟这个没谈过恋爱的男人对另一半的想象。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还是方方面面……总之没有一处是不可爱的。 五条悟见过很多外貌优越的异性,其中不乏有对五条悟表达过好感的,但是五条悟都没有接受,因为他的心没有波动。 在五条悟的择偶观里,皮囊只是最次要的,合得来才是首要。 能够成为他伴侣的女孩不必有多漂亮,也不必有多优秀,只需要两情相悦就可以。他没有父母长辈,没人会对他喜欢的人指手画脚,身边的亲友如果知道他找到了合适的人,也只会送上真诚的祝福。 他之前没有考虑过伴侣是男孩的可能,但是当他第一次知道阿诺德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最让他在意的却不是性别,而是对方骗了他的事实。 如果他真的在意脸,他之前就不会忘记多年前在相片里见过的那张属于阿诺德的独一无二美丽的脸,也就不会在宴会上遭遇二次打击。 如果他早知道阿诺德就是骗了他感情的人,他不可能会出席这场宴会。 他在乎的从来不是浅显的性别和皮相,他在乎的只是那个人对他有没有真心,所以他其实很想问,这段感情难道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吗?对方就全然将他当成傻子糊弄,一点波动都没有?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但他说不出口,至少在现在,阿诺德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在他的世界的时候,他感觉嗓子好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那张完美符合他审美的脸,他近乎有种后退的冲动,但他没有,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五条悟无动于衷地盯着阿诺德的眼睛,这一刻他想了很多,但是停留在心中的只有一种感觉——荒谬。 他再一次加深了对阿诺德认知:这家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根本不把别人的感情放在眼里,完全是个习惯践踏真心的渣男。 看着阿诺德随意的姿态,五条悟甚至可以想象出阿诺德对别人是什么态度,一定也是这样难以招架的糖衣炮弹吧,刚开始装作一副可爱的样子,后来骗取了一颗真心,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暴露本性,真是个恶劣到了极点的坏家伙。 人在过度的情绪冲击下反而格外平静,这时的五条悟就连扯出表情都费劲,苍蓝色的眼眸此时不含一丝感情,只是冷静地看着对方,仿佛要看看对方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轻易再轻易被你蒙蔽了。 阿诺德笑意盈盈,殷红的唇微动,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五条悟紧紧盯着他,仿佛要死死记住这一刻。 但是阿诺德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在他启唇,仿佛又要吐出什么蛊惑人心的话语之时,他像是失去了支点一样,对着五条悟猛的栽了过去。 当阿诺德突然往前栽倒的时候,五条悟下意识地接住莫名倒下的阿诺德,一时间觉得有些烫手。 “……喂!你怎么了?”五条悟第一反应是阿诺德又在骗他,但是当他捧起对方的脸时,看到那张无法伪造的、陡然失去血色的脸蛋时,却发现自己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这家伙的脸为什么这么惨白啊!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还以为阿诺德突发急病了。 五条悟连忙对旁观神色异样的柯南·道尔说道,“柯南先生,快叫医生!他晕过去了!” 显然,柯南·道尔也没料到阿诺德会突然晕过去,一听五条悟这话,他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你带着他跟我来!” 柯南·道尔一看就知道内情,他看着阿诺德陡然变得苍白的脸,凝重之余,还有几分早有预料的后怕,“这小子多久没去看异能医生了?”他探了探阿诺德的心跳,发现心跳就跟呼吸一样微弱,让人心口一紧。 阿诺德已经很多年没有表现出这种症状了,方才柯南·道尔见他活蹦乱跳的,还暗自松了口气,本以为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了,结果阿诺德却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柯南·道尔想起了几年前阿诺德濒死的时候,那时阿诺德不知怎的从外边跑回来,硬是顶着那个扭曲的契约,从【七个背叛者】手中救下了女王,但是阿诺德自己差点就没救回来。 后来阿诺德因为伤重和失血过多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还是落在了严重的后遗症,这个后遗症不仅加重了阿诺德天生就有的凝血障碍,还出现了多器官衰竭的现象,若非女王及时找来了医术精湛的异能医生,几乎把阿诺德全身的内脏换了一遍,阿诺德说不定真的就这么没了。 当时所有的英国超越者都曾来为阿诺德凭吊,因为阿诺德那时的生命体征已经微乎其微,没人想到他还能活下来。 王尔德看着阿诺德奄奄一息的样子差点在阿诺德床前哭出来,他真的以为要失去阿诺德了。 就连带阿诺德来看医生的阿加莎都神思不属,恍惚地问柯南·道尔,“……他不会真的这么死掉吧。” 无论平时怎样,她都从来没有考虑过阿诺德意外死亡的可能性。在阿加莎眼里,没人比阿诺德这小子命更硬了,她都不一定能比阿诺德活得久。 因为这件事,往后再面对阿诺德的恶作剧,几乎没人会跟他生气了,谁会跟一个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孩子计较呢?身为成年人,他们理应更宽和一些。 没有阿诺德,女王肯定会被【七个背叛者】掳走。无论阿诺德平时是个怎样的人,至少在关键时刻,他从没掉过链子,他好好地完成了大家交给他的每一个郑重其事的任务,顶多在小事上随意一些,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地包容他,体谅他,理解他,除了阿诺德这个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再也没人能同时得到这么多超越者不约而同的谅解和关照了。 也许是因为近些年阿诺德的表现太过正常,仿佛他还是那个从未受创的肆意妄为的孩子,其他人都快忘了他还有过这样的历史。 当柯南·道尔快步走去查看阿诺德的情况,又露出沉重的表情时,大家才隐约察觉到了不妙,宴会上欢快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有几个平常矜持的超越者心焦之下,大声叫嚷了起来,“雪莱呢?雪莱去哪了?” “叫雪莱干什么?指望他给一个死亡预告,还是别的什么?你还不如叫小悟给看一下!”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了五条悟在治疗上的成就,他的反转术式几乎可以治愈一切伤势,简直是bug一样的利器。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五条悟身上,“小悟,快看下他怎么样了!” 五条悟来不及去问他们阿诺德到底怎么了,也没心思反驳那个伴随着他长大的幼稚称呼了。 他本能地用咒力探察阿诺德身体内部的状况,发现阿诺德心脏功能明显衰弱,且还有越来越弱的趋势,必须立刻治疗。 但是即使是反转术式也不能直接用健康的心脏替换掉原本衰弱的那颗,他只能先把原来功能不佳的脏器剖出,再使用反转术式。这个过程异常血腥,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阿诺德的心跳好像变得更弱了,仿佛无形的生机从这具外表光鲜亮丽、内里亏空的躯体里逐渐抽离。 五条悟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冒出来,此刻他没时间跟别人解释,好在柯南·道尔很了解他的反转术式,联想到多年前挽回阿诺德生命的方法,立刻意识到了五条悟要做什么,朝众人打了个手势,其余人很快为五条悟让出了一条通往医疗室的道路。 十几分钟后,对着医疗室的满地狼藉,五条悟看着仍在昏迷中的阿诺德,完全忘了之前报复的设想,他怔怔地望着对方闭着的双眸,也只有在对方没有睁眼的时候,他才敢这么无所顾忌地注视着对方。 他心中此时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 ……别死了啊。 第46章 从柯南·道尔的讲述中,五条悟大致明白了造成阿诺德如今状况的原因。 第62章 当年【七个背叛者】事件发生时,五条悟正好跟着莎士比亚在俄罗斯出差,他只听说有人挫败了凡尔纳他们的阴谋,却没有详细了解经过。 阿诺德近些年不肯待在伦敦,非要跑出去玩,女王拗不过他,就给他配了一个可靠的异能医生,这些年一直跟着他全世界乱跑,那医生跟阿诺德一起在非洲待了一两年,回伦敦的时候黑了好多,不像阿诺德根本晒不黑,一直都是白白净净的样子。 “我以为他应该很久没有看异能医生了,以这小混蛋的任性,做得出来甩开医生自己去玩这种事。”柯南·道尔叹了口气,“但是异能医生说,他前几天才为阿诺德检查过身体,现在突然发作,应该是因为当年违反异能规则而导致的后遗症……打破规则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是不是?” 五条悟沉闷地“嗯”了一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柯南·道尔看着五条悟,似乎也从五条悟不同寻常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这次宴会五条悟跟阿诺德八成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不知道阿诺德对你做了什么,不过以他平时的做派来推断,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这个老绅士略显疲态地按了按太阳xue,“我知道这小子很欠揍,特别欠揍,总是干出一些糟糕的、让人忍不住想揍他的事情。因此我倒不是让你原谅他,只是想说……” 柯南·道尔用手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谢谢你,小悟。你做得很好,现在阿诺德生命体征平稳,这都是多亏了你,要知道异能医生可不一定能这么快赶到,万一……” 他叹了口气,没有将那种残酷的可能说出来,“……总之,你现在可以自己选择留下或者回去,按你自己想的做就好,没人会对你多加苛责。”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我等异能医生过来再走吧。” 柯南·道尔叹息着走了,他大概认为五条悟在勉强自己。 接着女王就进来了。阿诺德突发意外的时候,女王还在换衣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的时候,五条悟还在为阿诺德治疗,她心下不安,却只能站在医疗室外面走来走去,焦躁地等待着。 当五条悟推开门,顶着一张沾着血的平静的脸报平安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阿诺德还没醒过来,女王把他抱在怀里,并不在意他身上染血的衣服,用戴着戒指的手去触摸他的脸颊,仿佛在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跟阿诺德很久没见了,阿诺德可能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这些年一直在跟她闹别扭,死活不肯回伦敦,不过没关系,现在回来了就好。 五条悟全程没怎么说话,只是无言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想起来小时候偶然有一次进宫的时候,他曾跟着女王走过一条挂着许多古典油画的走廊,走廊一侧是光怪陆离的彩绘玻璃,另一侧则挂着充满艺术气息的画作。 那些油画大多是人物画,其神态各异,有的刻板,有的温和,有的冷酷,有男有女,无一不戴着华丽的王冠,身着礼服。他们眉眼神似,背都挺得很直,油画的角落无一例外都写着一个后缀为“温莎”的名字,看得出来是同一家族的成员。 女王没有跟他介绍什么,他们只是恰巧路过这条走廊。不过当他们经过一副一大一小的双人油画时,女王微不可见地顿了下脚步,问总管,“怎么把这幅画挂出来了?这里有时候会有阳光照进来。” 阳光直射不利于油画的保存,不过这里既然挂着这么多年代久远的油画,就是因为阳光其实很难照进来。 总管没有提醒女王这回事,因为他完全能够理解女王的担忧。 “您忘了?是您这些天吩咐的,您当时说,'总是不见天日的,不好'。我仔细想了想,除了暗室,还有哪里适合保存油画,思来想去也只有这里了。”总管说道,“而且您看,这里有这么多长辈,小王子不会孤单的。” 女王这才想起来,“我真是年纪大了。” 五条悟当时没有出声,优秀的视力让他将那副双人油画的细节尽收眼底,画师笔触细腻,完美地捕捉了人物的神态和动作。 画里,年轻时的女王抱着一个同样有着一头栗色卷发的孩子,想来就是总管口中的小王子了。 现在,女王抱着阿诺德的样子让五条悟想起了当初的那副母子油画。 女王与年轻时相比有了很大变化,眼角有了细纹,一头栗色的及腰卷发大半都变成了白发,不再有年轻时雷厉风行的样子,而是变得温和而慈祥,是个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放下戒心的老太太了。 ……小王子的变化也很大,小时候的他相貌虽然还很稚嫩,但已经足够出色,让人毫不怀疑他长大后会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事实也确实如此。现在的他五官都长开了,第一眼给人的印象也与儿时大不相同。 如果说年幼的小王子更多的是让人心软迁就的可爱和顽劣,现在的阿诺德则拥有着让颜控即使被无数次刺伤,还是忍不住接近的美貌,假设有人想从他的脸上挑出瑕疵,只要被他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就要忘了自己的目的,无可避免地沉沦在这样无可挑剔的样貌里了。 阿诺德就是那个小王子。 五条悟发现了这个秘密,女王似乎也没有掩饰什么,她让侍从踩着满地的血进来为阿诺德换身干净的衬衣,毫不避讳地让他穿上绣着皇室徽记的衣服,这种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当然,这个秘密还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比如,据五条悟得到的情报,那个小王子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阿诺德至多二十来岁,年龄有些对不上。 但是这个世界实在太过神奇,五条悟见识过许许多多的奇迹,他也相信一位母亲总是能比其他任何人都先认出自己的孩子。 女王有一双祖母绿眼眸,她确认了阿诺德呼吸平稳,就朝着五条悟投来了视线,“谢谢你,悟,我知道你一直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 五条悟很少得到这样长辈式的夸奖,他先是愣了下,随即有些不适应地说道,“您过奖了。” 女王实在是个让人信服的长辈,她笑了笑,又说道,“别谦虚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很可靠呢。就连阿加莎都和我夸过你,说你完成任务的效率在整个钟塔侍从都是数一数二的,又很少旷工早退,但凡交给你的任务都能圆满完成……新生代的超越者里,你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个。” “……”五条悟默了默,别开了眼,“完全没有到那种程度吧。” 他移开了视线,没有和女王对视,嘀嘀咕咕地说道,“我也会惹麻烦的。” 他小时候还算认真老实,自从长大了自己一个人住之后,其实也时常会搞出一些无厘头的事情,像是给关系好的同事带同事最害怕的昆虫模样的糖果,吓得同事尖叫得整个钟塔侍从都能听见,也有时会热血上头跟外人干架,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乱子。 这些其实都可以称之为麻烦。 女王却说,“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惹出过麻烦,这是人之常情;每个人老了的时候总要为小辈收拾残局,这是情理之中。” 她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我还是第一公主的时候,也曾偷走母亲的王冠,害得她精心筹备的演讲只能推迟,闹得伦敦人心惶惶——那时候民众应该都在想,女王出什么意外了?后来我母亲发现是我干的好事,怒发冲冠,火冒三丈——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吓人的样子,真叫人心惊胆战。要不是我跑得快,一定会被她关进禁闭室反省——说不定还要挨两鞭子,我可不想感受她的手劲!” “当时真的很怕被母亲惩罚,但是我现在想起来这件事,只觉得好笑,因为我从外祖父的日记里翻到了我母亲以前捅的篓子,我母亲跟我一样,也是第一公主。” “但是她比我还无法无天,直接把她妹妹——也就是我小姨怂恿去当兵了!我外祖父发现这回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喜欢舞刀弄枪的小姨已经入伍了,他亲封的第二公主脱掉了沉重的裙子,正披上铠甲在战场上跟人拼刺刀呢!这把我外祖父差点气死。” “结果你猜结局怎么着?我妈接过了外祖父的王位,我小姨成了英格兰最有名的将军之一。” “还有个好笑的事情,我小姨后来还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我表弟,长大后跟奥地利的尤多拉公主私奔了,把我小姨差点气死。还是我登基之后帮他跟奥地利的国王谈好的婚事,哈,被爱情挟持头脑的年轻人——如果我不以温莎家族的名义提亲,他就要一辈子给尤多拉做小了。” 女王像是很久没跟人说过这些八卦了,脸上有种淡淡的笑意,此时的她回忆起过往种种,只觉得愉快。 她聊了两句往事,又将话题转回了五条悟身上,那双智慧的祖母绿眼眸让人情不自禁地信任。 “你已经做到了你的分内之事,这就是我夸奖你的理由。你不需要做到更多,也没必要尽善尽美,因为人总是不完美的,我不可能苛责你,让你收敛些——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你比我收敛多了,也比阿诺德收敛多了。” 第63章 她知道,以五条悟的脑子,应该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她和阿诺德的关系,索性暗示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对自己要求太高。” “对自己宽容些!”女王发出了愉快的声音,毫无保留地传授自己的经验,“苛待自己的人不会快乐的,在你明白人生的意义之前,你得先学会为自己而活,人活着从来都不是为了服务他人,明白吗?” 这句话让五条悟灵魂都产生了颤动,他忍不住心想,他真的对自己很苛刻吗? 他其实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他有走得近的亲友,也有足够挥霍的大笔财富,如果他想,他也可以随时领一个有实权的职位。不管是人际交往,还是客观上的物质条件,他都样样不缺。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挫折就是跟阿诺德的网恋,唯有这次网恋可以谈得上彻彻底底的失败,其他时候他真的极少碰壁,即使偶尔有了瓶颈,他也有大把的时间去钻研、突破,这点小小的关隘也可以称之为一种调剂,毕竟完全没有挑战性的生活其实会有点无聊。 小时候的他失去记忆,莫名其妙降落到了伦敦,又被钟塔侍从带走,那时的他其实很忐忑,他不清楚未来面对的会是什么,也不明白他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现在他知道了,他成了英国最年轻的超越者,他在异国他乡得到了让大多数人都羡慕的生活。 ……不,这么多年过去,这里对他来说早就不是陌生的异国他乡了。 从他小时候穿着的做工良好的日式服装上来看,也许他没有失忆的时候也有着不错的出身,因为他生来就有的【六眼】,即使没有钟塔侍从的悉心培养,他也确信自己能够成长为强者,他在人群中仍然会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并不会去想象他错过了怎样的人生,因为他现在拥有的已经足够美好,即使他可能曾拥有更美好的可能,那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注重当下。 如今的他热爱如今的生活,他早已在伦敦深深地扎下根来,换个夸张的说法,假设他没有六眼,闭着眼的时候就像普通人一样看不到东西,那么他闭着眼还是可以找到钟塔侍从的入口——他对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都很熟悉,因为他就是从这里长大的。 他今生的记忆全都从伦敦开始,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在伦敦呆很多很多年。 或许等他在伦敦待腻了,他也会四处游玩,但终有一天,疲倦的飞鸟会回到家,就像现在的阿诺德那样,他在外面逛了一圈,还是回家了。 . 第47章 “……我早已把这里当成家了。”五条悟突然闷声说道。 女王闻言笑了笑,她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怀里的阿诺德传来动静。 侍从替阿诺德换好衣服之后,女王就又把阿诺德抱进了怀里,因为阿诺德骨架不大,倒也不勉强。 阿诺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 他别别扭扭地撤出女王的怀抱,随后投来幽幽的眼神,“为什么我不知道那些八卦?”五条悟都知道得比他早! 女王这才发现他醒了,捧住他的脸哄道,“baby ,我准备把那些东西写在日记里留给你呢!放心,什么都有。” 五条悟:“…………”你们皇室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五条悟被打断了原本的伤感春秋,心情变得平静,他今天的情绪大起大落,刚开始见到阿诺德的时候,真的觉得天都塌了,难道他不仅做不到对阿诺德下重手,还要被阿诺德找过来接着戏弄? 后来阿诺德突然昏了过去,五条悟的大脑就一片空白,那一刻他什么恩怨纠葛都忘了,只有一种恐惧蔓延到全身。他是想过要报复阿诺德,但他从未想过让阿诺德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去死。 从他第一眼见到阿诺德的时候,就从未考虑过这样灿烂的人会死去的可能。所以当阿诺德一头栽过去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帮阿诺德治疗,这跟个人恩怨没关系,他只是不想看到明亮的东西熄灭。 ……其实他完全没有在勉强自己。 不过柯南·道尔和女王似乎都觉得他在勉强自己。而且,他们居然还觉得五条悟对自己太过苛刻?听了几句女王的话,五条悟都要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给钟塔侍从惹麻烦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见阿诺德醒来,五条悟没主动搭话,他准备找个时机溜了。 然而阿诺德并不给他机会,正当五条悟自认悄无声息开始往门口走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扯住了五条悟的衣摆。 “……”五条悟低头看着阿诺德的金瞳,“你干什么。” 阿诺德盯着他,“你不许走。”他还没跟五条悟说那句话呢!就是网骗教程上杀人诛心的那句话。 五条悟挑了挑眉,事已至此他都不生气了,抱着胳膊问道,“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阿诺德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其实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阿诺德仰起头,观察着五条悟的神色,期待着五条悟能给出什么有趣的回应。 五条悟个子很高,只是随意地站着,所带来的阴影就足够把阿诺德整个人笼罩其中。 然而让阿诺德出乎意料的是,五条悟似乎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苍蓝色的眼瞳对上阿诺德的眼睛,无比平淡,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像上次那样浑身上下泄露出一股生无可恋的味道了。 变化好大。阿诺德突然意识到这件事。 五条悟专注地看着阿诺德,上次他落荒而逃,对这双金瞳只是匆匆一瞥。但这次他看清楚了,阿诺德的眼里只有对乐子的兴味,而不存在任何其他的情感。果然,阿诺德只是把他当做消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此时已经从骗局中脱身的五条悟才能够将初恋的小把戏看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想起了许多细节,比如,小萌新为什么上手那么快,作为一个原本被新手村boss吊打的萌新,却在遇到五条悟的几天内就能做到越级打怪,这正常吗?现在看来,完全是阿诺德不想演了吧。 又比如,为什么面基的日子恰好定在五条悟跟世界之主约战的那一天?明明情人节就在近期,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应该会在情人节这天发出邀请吧。 明明漏洞百出啊。 阿诺德根本就没有认真钻研过怎么骗五条悟。 只是五条悟太好骗了。 当时的五条悟已经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想象里了,根本察觉不到自己上当受骗了。也许他冥冥之中会有种奇怪的预感,但是他主观上并不想去理会这些妨碍恋情的、扎心的事实。 阿诺德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五条悟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为这段一厢情愿的初恋。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起来,四目相对之下,就连旁观者都能感受到那种不同寻常的氛围。 女王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神情逐渐古怪起来。她忍了忍,没有当场问出来,等五条悟找了个借口告退之后,她才轻柔地抚了下阿诺德的脸蛋,问道,“ baby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考虑过阿诺德不一定会配合,女王都想好了怎么循循善诱,但是阿诺德歪了歪头,直接就说出来了。 阿诺德实话实说,“骗与被骗的关系。” 他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他跟五条悟的事情,一边说,一边把从女王左手手链上亮晶晶的宝石扣了一颗下来。 女王听到阿诺德和五条悟不打不相识的初遇,这时候她还没意识到不对,见阿诺德喜欢扣宝石,还把右手价值连城的黑欧泊戒指摘了下来,放到阿诺德手心里让他拿着玩。 等到阿诺德讲到后续,她才心里咯噔一下。 她心想,前面因为打游戏认识挺正常的,阿诺德确实喜欢打游戏。但是后面……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然后我就按照教程,在游戏里开女号,捏了张跟我现实中一模一样的脸,装成女孩子跟他网恋了。感觉很简单嘛,完全没有出现怀疑的情况。”阿诺德坦坦荡荡地说道,仿佛在他的观念里,这不是什么缺德的事情。 女王听完来龙去脉,整个人都沉默了。以往不管阿诺德搞出什么乱子,女王都是宠溺无度的态度,即使他把伦敦塔炸了,女王也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叫钟塔侍从收拾烂摊子。 正好,她还可以把伦敦塔被炸一事当做理由,叫阿诺德来皇宫尝尝厨师新研发的点心,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两句。 但是五条悟网骗这件事的性质有点不太一样,这…… 女王看着阿诺德单纯无辜的脸,一时狠不下心训斥。 说起来,五条悟好像也没有跟阿诺德计较的意思,结合阿诺德的形容,说不定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女王试图说服自己,但还是对五条悟产生了些许歉疚和同情。 第64章 她暗自叹息,真是个倒霉孩子。算了,她还是不管了,孩子们的感情问题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她一个老太太的手实在伸不了那么长。 “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这么想着,女王忽略了良心的阵痛,对阿诺德说道,“或者吃几块点心?” 异能医生刚好也来了,帮阿诺德检查了下身体,“心跳很稳健呢,不过还是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要再到处乱跑……” 阿诺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只从异能医生的话里听出一个意思:他现在没什么大碍。这就意味着他不必待在这里了。 “那我先走啦!”阿诺德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女王目送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她决定等会儿去问问阿加莎,如何给长歪了的孩子树立正确的感情观念?虽然阿加莎可能也不清楚,但是至少能帮她分担一下养孩子的烦恼吧。 女王在医疗室又坐了几分钟,没了阿诺德活泼的声音,室内非常安静。总管因为她的吩咐,还在外面等候,现在这里就她一个人。 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是更容易引起情绪的波动,她望着窗外空旷的草地看了一会儿,眼眶有些泛酸。 阿诺德从来都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如同一只精力充沛的小动物,一刻不看着他就不知道钻到哪个角落去了,让人头疼。但是他有时候又出奇地听话,只要叫人给他传话,不出片刻就能出现在皇宫里,笑嘻嘻地说道,“怎么啦?” 他总是这副模样,面上永远是活力满满,让人想不到以他身体的亏空和缺陷,完全有可能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晕过去。 女王颤抖地用双手捂住脸,开始不知多少次的后悔。她当初应该让人把阿诺德看得牢一些的……如果阿诺德当时没有回来,没有撞上【七个背叛者】,那他仍旧会是原本鲜衣怒马的少年,依然是最前途无量的超越者,而不会被当年留下的后遗症所困扰…… 他的人生本该是完美的,但这一切都被多年前的那次重伤给毁了。阿诺德的身体再也回不到原本的状态了,如今他已经变成了不能磕碰的瓷娃娃,一旦流血,就很难止住。不仅如此,他还要面临器官衰竭可能导致的突然晕厥…… 英国有那么多优秀的异能医生,可他们都治不好阿诺德。即使更换所有脏器,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器官衰竭的诅咒仍然如附骨之疽一样死死缠着他,医生们试了无数种办法,即使一开始再怎么相信自己的医术,到最后都只会叹息着摇头。 阿诺德的器官衰竭没法用现代医学解释,医生们束手无策之下,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是异能力的反噬,是治不好的。 他不愿被契约约束,即使濒死也要打破契约,所以在往后的余生,他都要为当初违反异能规则的行为付出代价。 . 五条悟猝然惊醒,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抹了把脸。 五条悟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他的房间在二楼,可以从窗边看到暖黄色的路灯,这会儿还是深夜,路上鲜少有行人经过,偶有几个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他盯着深沉的夜色,明明是很静谧的景色,他却睡意全无。 他抬起手,望向自己的手心,调动咒力。 一股空前膨胀的负面情绪从心口迸发。从负面情绪中提取咒力已经成了本能,五条悟不需刻意去提取,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咒力。 本该是入睡的时间,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开始重复起反转术式的操作,六眼清晰地捕捉到咒力的运转,一旦有哪里失误,他就强迫自己重头来过。 与咒灵运用的其他方式不同,反转术式需要极其精细的咒力操作技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败。五条悟已经能够很熟练地对自己使用反转术式,但是除了第一次情急之下救了阿诺德,其余时候,五条悟不敢肯定自己每次都能成功治好他人。 ……如果现实中的阿诺德像梦里一样,突然出现危急状况,五条悟不敢肯定自己在手忙脚乱之下能够像梦里那个成年五条悟一样治好阿诺德,他学会反转术式才不到一年,不可能像另一个自己那么精通。 这种认知让他没由来地产生一种恐慌,但是当他再一次成功地使用了反转术式的时候,他又感到有些庆幸。 至少他成功用出过反转术式。他可以通过不断练习而精进,还有努力的方向和空间,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 次日,阿诺德早上在一楼用餐的时候听到了下楼的声音,他把半块吐司全部塞进嘴里,把腮帮子撑得鼓了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朝着来人看去。 来人是五条悟。 五条悟趿拉着拖鞋,看起来有点精神不济,随便拉开阿诺德旁边的一个椅子坐下,一言不发地开始吃早餐。 阿诺德看了五条悟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就在这次难得的一同用餐即将结束的时候,阿诺德突然说道,“明天我要去看看柯南大叔送我的游轮,顺便逮一只小老鼠。” 阿诺德直直地看向五条悟,神色坦荡,仿佛顺口似的发出了邀请,“要一起来么?” 五条悟正要转身上楼,闻言应道,“好。” 阿诺德撑着脑袋看着五条悟的背影,食指一点一点地敲着桌面,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六眼……五条悟还挺关心他的。 而且……梦吗? 照他来看,恐怕不止于此吧。 如果这是他的梦,他可以根据各种细枝末节推理出所谓“梦境”的全貌,但这是五条悟的梦,纵使阿诺德的智力再高,他也只能从五条悟的微表情中推测出五条悟已知的内容,不可能无中生有,直接获得就连五条悟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报。 目前已知的是,在那个“梦境”中,他跟五条悟产生了不同于现实的特殊联系,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五条悟这几天一看见阿诺德就像耗子见了猫,总是躲着阿诺德,即使有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也会摆出一副故作镇定的表情,一看就心里有鬼。 这种作态真的再明显不过了,阿诺德不用多加思考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是情人吧?虽然他还没有过情人,但是他毫不怀疑自己会为了新奇的体验而进行第一次尝试。 真是有趣的展开,阿诺德心想。 而且,考虑到现实中五条悟还是个小孩子,以五条悟的性格,小小年纪很难对年长他七八岁的阿诺德产生什么变质的感情,所以梦里的时间线十有八.九晚于现实,至少也是在十年后。 五条悟昨晚半夜惊醒,练了一晚上反转术式,今天早上也难得没有避开他,仿佛特意查看他情况似的,一双苍蓝色的眼眸在他身上扫了好几遍。 看起来梦里的他应该身体不是很好?没准儿五条悟就是被梦里的他突发急病的样子吓醒的,一般的小毛病不至于让五条悟这样如临大敌,想必是危及生命的大问题。 是什么大问题呢?阿诺德想起来不久前的生命值触底,在他眼里,差不多只有这样血都快流完的情况才能算作濒死,不过五条悟不知道他是玩家,不清楚阿诺德有时候只是看起来伤重,实际上根本没有生命危险。 只要玩家的血条还在,即使阿诺德此刻把子弹送进自己的心脏或者太阳xue,他也不可能死掉。 五条悟还透露出了许多细节,阿诺德能从中探究出非常多耐人寻味的东西。 阿诺德觉得有点好玩,唯有这种超出现实的事物才能让他如此兴致勃勃。 他有些好奇“梦境”的本质,但是他暂时不准备打草惊蛇,决定悄悄观察五条悟,把对方扒个底朝天。 算算时间,阿诺德来到俄罗斯也快一个多月了,他把莫斯科逛了个遍,最终的评价是:无聊。 自从上次在酒馆杀了人,他每次要去什么地方玩,那地方都会提前清场,他一踏入其中就知道没什么好玩的了,于是只能兴致缺缺地离开。 过了几天平静的生活,阿诺德对无聊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不准备再在莫斯科无所事事下去了,于是他想起了柯南·道尔送他的游轮,刚好那只耗子也即将登上他的游轮,那他就更有理由走一趟了。 这栋木屋里也配备了电脑之类的电子设备,阿诺德启动电脑,决定提前确认目标的行踪。 老鼠毕竟是非常敏锐又谨慎的生物,上次就好运地从他手里跑掉了,他可不希望重蹈覆辙,这次他一定要把对方抓回去。 他的眼睛盯着屏幕上闪过的代码和字符,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近乎起了残影,很快就调出了某处隐蔽的地下室的监控。 他看着屏幕里趴在桌子上打盹的黑发青年,又敲了几下键盘,记住对方的ip地址,估摸着随时可以开辟空间前去捕捉,于是摸着下巴,生出一个很妙的主意。 反正对方逃不出他的手心,为什么不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些呢? 第65章 这么想着,阿诺德恶趣味地输入了一句话:【好久不见,费奥多尔。伦敦一别,甚是想念。 】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恐吓。 阿诺德聚精会神地看着黑发青年,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翘起。 监控里的青年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倦怠地睁开眼,却见原本应该熄屏的屏幕亮了起来,青年眼下的黑眼圈很重,大抵是因为缺乏睡眠,他眼神涣散半天,才聚焦在那句没有署名的恐吓话语上。 什么? “……?”看清那句话之后,费奥多尔身体僵硬,立刻坐直了身体。 费奥多尔大脑都停摆了一瞬,他右手握住鼠标,食指悬空,半晌才单击输入框,开始缓慢地打字,【你是谁? 】 【你猜? 】 费奥多尔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张看似无害的脸,一个可怕的答案在他心中冒了出来。 费奥多尔:“…………” 计划暂停,他不去那艘游轮了,他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 阿诺德很满意费奥多尔的反应,于是加深了把费奥多尔抓回伦敦的想法,要是放过了这么好玩的鼠鼠,他会懊恼很久的。 他笑意盈盈地关掉监控界面,打算点到为止,老鼠是很胆小的生物,万一吓死了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弹窗,是邮箱收到的信息。他漫不经心地点开一看,原来是他远在横滨的好副官希莱尔发来的工作汇报。 希莱尔的工作能力确实不错,将阿诺德交给他的横滨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不如欧洲那些有名的沿海港口城市繁荣,但是至少在慢慢变好。这个月和上个月的税收之比是3:2 ,由此可以看出横滨的经济已经在逐渐复苏了,假以时日,这座承担着重要运输职责的城市将会焕发新生。 希莱尔还附带了一份详细的对横滨市民生活的调查报告,样本数量很大,因此具有很强的说服力,该报告中提到,超过70%的市民对如今横滨的生活和治安表达了满意,给钟塔侍从驻扎在横滨的人打了大大的好评。 有了钟塔侍从的强大武力支持,横滨的黑恶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由此衍生出的各种违法产业链一蹶不振,大街小巷也极少出现枪声了。由于横滨的底子过于混乱,希莱尔为了尽快安定市民的心,颁布了禁止持枪的法令,一旦抓到非法持枪者,就从严处理。 阿诺德对此是知情的,他作为领主还为此在法令文件的最后一页盖了个红章,表示他这个横滨的主人同意希莱尔这么干。 自从横滨的主权发生变更之后,没人敢在钟塔侍从的威慑下搞事,之前因为主权变更而流出的人口也在渐渐回流,一座城市的健康发展离不开学校、医院等基础设施的建设,于是希莱尔还向阿诺德申请了一大笔钱,阿诺德二话不说,直接慷慨地批了,钱从阿诺德自己的私库里出。 阿诺德也很好奇横滨将来会变成什么样,而且这是他的领土,他不介意在前期多付出一点资金,就当是投资了。 . 短时间内,横滨的改变大到让人瞠目结舌。假如是几个月前的横滨市民站在这里,恐怕也不敢相信这个治安良好、民风淳朴的地方是横滨。 异能战争期间,横滨鱼龙混杂,乱象横生。由于官方的软弱和不作为,各种黑手党应运而生,慢慢发展成了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在横滨本地人眼中,这些mafia才是横滨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但是这些本地的黑手党对空降的钟塔侍从来说不算什么威胁,只需要调来几个空闲的异能力者,就能够处理干净。 横滨的异能者数量不少,不过质量上比起钟塔侍从要逊得多,因为野生的异能者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不能很好地开发自己的潜力,而钟塔侍从会妥善地培养每一个异能者,确保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长处。 钟塔侍从内部还流传着一句话,没有废物的异能,只有废物的人。 希莱尔来横滨之前已经跟阿加莎说明了情况,阿加莎心知这是阿诺德的地盘,但是阿诺德估计不会为此费什么心思,他向来是个甩手掌柜。 于是阿加莎早先就跟希莱尔商议好了一切,让希莱尔带着相当数量的文职成员和武力派异能者来到横滨,在短时间内以雷霆之势掌握横滨的大部分权力,先按照计划整改横滨。 人类是适应力很强的生物,市民们看到横滨在钟塔侍从的治下变得更好,也会自然而然地习惯新的掌权者。 希莱尔的思路很清晰,想要治理好横滨,单靠钟塔侍从的人努力是不可能的,于是他让钟塔侍从的人担任长官,基层事务则交给横滨本地人解决,先这样暂时施行,如果出了问题,再因地制宜地解决。 希莱尔为了完成上司交给他的任务堪称殚精竭虑,好在取得的成果还算喜人,要知道阿诺德收到他的工作汇报之后,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对于阿诺德这个喜欢找茬的上司来说,不置一词就是无声的认可,显然,阿诺德觉得他干得不错。 横滨大学附属第二小学,今年秋季的入学人数是去年的两倍,报道的地方人来人往,呈现出一种和平时期的热闹与祥和。 横滨最近的巷战少了,黑手党被一锅端,孩子们上学再也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因而父母们当然愿意将孩子送来学校,毕竟成年人还要赚钱养家,孩子们总是待在家里自学,也学不出什么花样来,因为横滨近来的欣欣向荣,家长们愿意付出一点信任,先将孩子送来学校读几天书试试,如果又出现了什么变故,到时候把孩子带回来也不迟。 而且,新政.府收编了绝大多数福利院,将孤儿们也送来学校,公费念书,这就直接导致学校不复往日的冷清,变得热热闹闹的。 小孩子们很久都没有跟这么多同龄人一起上学了,很快就熟悉了起来,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如同一群小鸡在叽叽喳喳。 原名津岛修治的孩童也混迹在这群小孩当中。 津岛修治抛弃了过往的一切,与失去意识的病重母亲告别之后,他就漫无目的地开始了漂泊,他其实没打算来横滨上学,只是刚好路过横滨,打算瞧一眼而已。 但是他万万不知道横滨是个只进不出的地方,对于他这样没有监护人的小孩子来说,只要一走进横滨的地界,就是横滨的人了。 太宰治没有父母,因此被送到了孤儿院,又在到达横滨的第二天被迫上小学。 天知道他其实只是个过路客! 现在的他改名为太宰治,正作为政.府资助的孤儿就读于横滨大学附属第二小学。 “小朋友们好,我是你们未来几年的班主任老师,你们可以叫我斋藤老师。今天是我们的第一节课,你们知道我要教你们什么吗?”年轻而朝气蓬勃的女老师站上了讲台,对着台下的一堆小萝卜头说道。 小萝卜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有人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是国文吗?我之前上过小学一年级,老师说,国文是文化的根基,需要重视。” 斋藤老师笑了笑,“你说得很对,但是你知道你们之前学过的国文,是什么文化的根基吗?” 那个孩子思考了一会儿,竟是答出来了,“日本。” “答对了!所以国文是日本人必须要学的科目,但是我们呢?”斋藤老师眉毛挑的很高,声调也高了起来,“孩子们,你们知道我们必须要学习什么吗?” “……国文?”有孩子摸不着头脑地说道。 “我们要学习的是英语啊!”斋藤老师的话如同扔进人堆里的爆竹,引起了剧烈的反响,底下开始交头接耳。 “我们都是横滨人,但是横滨已经不是日本的领土了!我们已经不是日本这个辣鸡……啊不,混乱的国家的人了!那我们还学习国文干什么呢?” 太宰治前面一直在走神,到这里才开始听,他抬头望向讲台上身形高大的老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心想,嗯?英语?什么英语,横滨不是日本的领土吗? 斋藤老师的话语简直振聋发聩,她的嗓门非常洪亮,让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在她慷慨激昂的发言下,一众对国家立场不明晰的孩子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明白了吗孩子们?横滨是英国的领土,所以我们就是英国的公民!现在,告诉我,你们应该学习什么?” 除太宰治以外的孩子都被带进了这样的氛围里,纷纷喊道,“英语!” “好!”斋藤老师立刻打开书,“那么我们来学英语!同学们打开书,翻到第二页,我们先来学习二十六个字母!” “同学们跟我念!跟着老师朗读,大声读,a ,a ,a !” “ a ,a ,a !”底下的小萝卜头们听话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太宰治在家里的时候接受的是私人教育,老师都是和声细雨的,说话非常轻缓,他从未接受过这种……霹雳风格的教育。 太宰治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被震聋了,恍惚间竟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扫视一遍四周,所有人都在大声读着最基础的二十六个字母,只有他一个人把脸藏在书后面,浑水摸鱼。 第66章 周围的声音太大,太宰治都没听清老师的脚步声,当斋藤老师的鞋停留在他的脚边的时候,他才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一双眼镜后的犀利眼睛。 他背后一寒。 “太宰同学,你为什么不念呢?是不会吗?来,老师再教你一遍!a ,a ,a !”斋藤老师非常有职业素养,对太宰治这个看起来格外内向的孩子表达了额外的关照,又重复了一遍。 太宰治:“…………”谢谢,但是不需要。 在斋藤老师的注视下,太宰治不得不张开嘴,羞耻地小声念道,“a,a,a。” 他一开始声如蚊呐,因为觉得丢人,但是在斋藤老师鼓励的目光下,身边的人念书越发卖力,大家都仿佛要扯破喉咙似的大声读,搞得太宰治也不知不觉地大声读起来,“ a ,a ,a !b ,b ,b !……” 斋藤老师很关注他,听到他清楚的发音之后还点名表扬他,“太宰同学的发音非常标准,大家要好好向他学习!” “哇哦!好厉害的太宰同学!”其他同学将目光集中在了坐在角落的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猛的一抖,用书严严实实地挡住自己的脸。他如芒在背,一时间羞愤欲死,他三岁的时候就会二十六个字母了!这还需要表扬吗? 他自认为跟这些幼稚的小孩不一样,突然被点名表扬,让他从耳朵蔓延出红色,万分社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无比漫长的四十五分钟过后,太宰治嘴里差点飘出魂魄,这堂英语课终于结束了! 他看到那个嗓门过于激昂的斋藤老师朝着门口走去,对方走路的声音非常有规律,而且步子的距离都把控得极其精准,仿佛每一步都用尺子量过。 太宰治没看到的地方,“斋藤老师”拨通了某个电话,爆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希莱尔,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那群小萝卜头里有一个害羞的孩子死活不肯开口,我略施小计,便让他跟上集体大声读书了!那孩子一看就聪明,想来很快就能掌握二十六个字母了!” 对方被他的嗓音震到了脑仁,把话筒放的远了些,“fuck!诺曼,你就不能小声点?这里又不是军队!没有士兵需要你的操练!” 被称为诺曼的男人摘掉了假发,摘掉红框方形眼镜,取掉人皮面具,底下赫然是个高鼻梁的英国人,五官英俊,身材高大,但是扮成日裔女老师的时候却丝毫不显得违和,其他人会不由自主地忽略掉他身高的异常。 “我就是大声,你要怎么着?”诺曼爽朗且大声地笑道。 希莱尔愤怒地挂断了电话。他本来是叫闲得发慌、除了打架和偷鸡摸狗什么都不会的退役死对头去基层看一下教育情况,省得对方总是扯着个大嗓门伤害他的耳朵。 结果那家伙自己领了个老师的身份,换了身女装就跑去给小孩子上英语课了!不就是仗着异能可以影响他人认知吗? . 第48章 伦敦。 皇宫的大总管稀奇地发现,女王近几天心情似乎不错。 总管跟在女王身边,余光瞧见对方侧颜的笑意,心下也有了几分高兴。自从阿诺德去俄罗斯之后,女王每天都会查看他的生活情况,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把钟塔侍从在俄国的布局几乎都用上了。 女王显然是很在意阿诺德的,她每日处理完政务就会盯着对方的照片,沉沉地用手抚摸相片上神采飞扬的脸,只是她自个儿却谈不上有多开心,即使有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而笑了下,不一会儿又情绪低落下去了。 总管为女王服务了很多年,见此情形当然会想办法逗女王开心,绞尽脑汁地编几个有意思的笑话。不过即使他的笑话再有趣,女王也极少展露笑颜,似乎是被什么事情烦恼着。 总管对皇室的密辛并非一无所知,他甚至见过那位小王子牙牙学语的样子,也至今记得女王刚得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带笑的眉眼。 有一次女王因为小王子的淘气而生气,板着一张脸,不肯跟小王子玩拍拍手的小游戏了,但是当走路都走不稳的小王子愿意抱住她的腿露出一个没牙的微笑时,她还是忍不住把对方抱了起来,明知对方没有在听,还是开始碎碎念,“下次不许动妈妈的文件了,听见没有?我看到那些文件倒了一地,你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还以为是哪里的刺客把你绑了!” 小王子早慧,他听得懂,但就是不说话,只是笑个不停。 女王对这个最小的孩子灌注了最多的疼爱,她有过几任身份高贵的王夫,也有过不少颜色亮丽的情人,不过他们对女王来说都只是用来消遣的存在,谈不上有多少感情。 在小王子之前,她还有过三个孩子,都因为她忙于国事,无瑕关注他们而仅仅与父辈亲近,再加上女王年轻的时候锋芒外露,就更不敢接近了,因此虽然有血缘关系,实际上没有寻常母子的相处模式。 那三个孩子长大后都离开了英国,要么回到父辈的国度,要么追寻自己的事业去了。 只有小王子是她亲手带大的,她一开始对这个娇弱又黏人的小家伙很不感冒,但是架不住小王子小时候实在是个很会撒娇的性子,又长得可爱,至少在最开始完美符合每个母亲对孩子的幻想。 所以即使后面发现这孩子本质上就是个喜欢笑着干坏事的小恶魔,也已经放不下了。 总管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不苟言笑的冷面女王变成追在小王子身后让他不要捣乱的无奈妈妈,不得不说小王子对女王的影响真的很大,她以前从来不让人碰她的文件,这是很典型的上位者拒绝分享权力的戒备表现。 但是后来小王子把她还没处理完的文件全都弄到了地上,几乎堆成了小山,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噢!快叫人过来,看看是不是埋在里面了!” 没有在文件堆里找到小王子,她也顾不上累赘的裙子了,赶紧弯下腰,与侍从们一同去找小王子。 不过他们谁都没有真的找到小王子,因为他是自己走出来的,原来他把那些文件弄倒之后,就往厚重的窗帘后面一坐,还没等到女王进来,他就沐浴着阳光睡着了!若非后来女王都吓到了,怕是有刺客把他带走了,于是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他还真不一定能够醒来。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事情的经过大都是不同的,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总管很清楚女王永远会原谅小王子,大多数时候只需要一句黏糊糊的“妈妈,我知道错了”,女王就会心软,然后不计前嫌地吻小王子的脸颊,“baby,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当然,对于这句话,小王子从来都不会真正听进去。 总管曾经一度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也时常在女王气急的时候劝慰她,“没准儿长大了就听话了呢?” 但是总管没想到,这种温情会因为一次谁都没料到的袭击戛然而止。自那以后女王再也不会被小王子的捣乱气到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反而不是什么好事,生活变作了一滩死水。 不过万幸的是,在死水般的十几年过后,小王子又回来了。 总管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他们家族世代效忠于皇室,是距离女王最近的侍从。在他父亲死后,他就接替父亲成为了新的宫廷大总管,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儿子——下一代的希莱尔也会为下一代的温莎工作…… 说起来,希莱尔其实已经在为新一代的温莎工作了,唔,听说那小子在横滨干得不错? 两年前,阿诺德就通过强买强卖的方式把希莱尔要到了手,当时总管还问了女王的意思,女王眨了眨眼,说道,“他想要,那便给他吧。” 女王好似忘了一件事,希莱尔家族通常只为皇室效力。但是总管没有质疑女王的想法,他毫无异议,果断让儿子给阿诺德当副官去了。 希莱尔对此很是不可置信,但是很快他就没有抗拒的余地了,阿诺德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希莱尔的痛苦之上,时不时就要欺压他。 总管听说过这事儿,不过他并没有插手,而是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道,“你总要接受这个可能——你将要侍奉的主人性格十分恶劣。” “哈?!那又怎样,”当时还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希莱尔不服气地大声嚷嚷,“他又不是温莎!” 总管摇了摇头,希莱尔总有一天会知道他已经遇上了他命中注定的温莎——总管自己还不算太老,可以服侍女王到退休。 作为总管的儿子,希莱尔这辈子没有服侍这位温和的女王的机会了,他这辈子都只能跟着阿诺德,如果阿诺德活得够久,说不定就连希莱尔的后代都要接着为阿诺德工作。 这怎么能说不是一种缘分呢? 儿子,这就是我们希莱尔与温莎之间的羁绊啊,你现在明白了吗? 远在横滨的希莱尔忽然打了个喷嚏,没由来地开始恶寒。 女王突然从唇齿间漏出一声笑,目光汇聚在一张信纸上,总管这才回过神来,对了,女王近几天心情不错。 第67章 让女王愉快的东西不做他想,就是这张看似平平无奇的信纸——等等,或许也不能说是没有特点,因为写信的人字迹格外丑,一眼就知道是谁写的。 “那孩子给我写了信,”女王眉眼弯弯,“你猜他写了什么?” 总管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我可猜不出来。您给点提示?” “就知道你猜不出来。”女王说道,“就是——他问我,之前答应送他的生日礼物放到哪儿去了?” 阿诺德在钟塔侍从的资料上没有出生年月,因此明面上的阿诺德根本没有过生日的说法。他问生日礼物,外人见了肯定摸不着头脑,但是女王清楚这就是一种试探,意味着只要作出合适的回应,她思念的孩子很快就能回到她的身边。 女王让总管取来纸笔,毫无停顿地落笔,在纸张上留下了优美而流畅的字体,“还记得吗?他走的那年,我答应他,只要他在生日那天乖乖听话,不到处乱跑,我就把我母亲为我打造的十二岁礼物转送给他。” 女王吹了吹纸张上未干的墨水,说道,“那是一顶王冠——上面镶嵌着一颗鸽血红的宝石。也许它不太符合制式,但我收到它的时候很高兴——你很难找到一顶比它还要漂亮、意义比它还要重大的王冠了,那是我举行加冕礼之前,母亲送我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我管它叫'玫瑰之心'——我知道这很少女心!但我可没让你笑。”女王虽是这么说着,看着总管的笑脸,眼神里却都是愉悦,没有半分责怪的意味。 “让人去一趟温莎城堡,把那顶王冠拿来,”女王仔细地折叠好信纸,确认没有洇墨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希望他会喜欢这个。” “对了,'玫瑰之心'在那孩子的房间待了十来年,肯定积了灰,叫人擦干净些,要一尘不染!”女王又嘱咐道。 . 在看到果戈里的第一眼,阿诺德就知道他来俄罗斯的根本目的达成了。 离开伦敦的时候,他还被原主与女王的关系困扰着,他受不了被原主的妈妈用那样温柔而包容的目光注视,就像他不愿意随便叫出“妈妈”这个意义非凡的称呼。 但是果戈里的眼神告诉他一件事——他还是鬼魂的时候,与现在的身体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果戈里才会在第一时间认出阿诺德就是鬼魂先生。 他的脸没变,他自始至终都长着一张脸,他天生就是这副模样,与他占据了谁的身体没有半分关系。 他忽的感到了一阵轻松——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这种概率太小了,简直微乎其微。也许以前智力73的他还会考虑“他就是女王早逝的孩子”这个可能,但是当他的智力达到了人类上限的100,反而不会去多加考虑,他清楚地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本能地规避受伤的可能——因为如果有了期待,万一他不是那个孩子,他的心情就会变得非常糟糕,找一百个乐子也不见得能开心起来,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损失。 阿诺德喜欢乐子,因为乐子能让大脑分泌多巴胺,让他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他爱笑,因为笑代表了愉悦、幸福、轻松等一切美好的事。 他会主动避开让他不快乐的事,这就是他毫不犹豫选择离开伦敦的原因——面对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他既然可以逃避,为什么要内耗自己呢? 即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至少可以让他不用面对问题,他仍旧可以快乐地活着。 那些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它在那儿待着吧,办法会送上门来的。 他仰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他翻来覆去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某个片段,他想起了某个迟到的礼物,于是写下了一封寄往伦敦的信——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家书。 不久,阿诺德收到了一顶被称为“玫瑰之心”的王冠,它与英国的制式王冠不同,更适合日常装饰。阿诺德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嘴角不受控地翘起,“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一如既往的璀璨夺目,巧夺天工。 也难怪它会成为英国近现代最著名的王冠之一了。 . 第49章 兰波一度很遗憾没能跟着阿诺德一起去俄国。 他眼睁睁地看着哥哥离开,本想跟着一起去,但是哥哥却说道,“如果你能把这道题做出来,我就带你去玩。” 说着,阿诺德给了他一道让兰波瞳孔地震的数学题,兰波很擅长文学,但是他的数学实在是不怎么样,显然,阿诺德也听说了这点,于是用超纲的数学题刁难兰波。 当然,兰波并未意识到这是个恶作剧,他被这个题目折磨了一宿,最后连找人作弊都考虑过了,还是因为不愿对哥哥撒谎而放弃了。 他完全没有发现阿诺德的真正意思,对方只是想逗他而已!如果兰波非要跟着去,阿诺德也只会哼笑一声,然后应允——他一向乐于见到弟弟的亲近。 单纯的兰波对阿诺德的滤镜非常厚,在阿诺德离开伦敦之后,他发愤图强地钻研数学,将当初那道题目研究得非常清楚,如果阿诺德再考他,他也能很快回答出来。 虽然没能跟哥哥一起去俄国,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见到哥哥的机会。 当兰波听说过哥哥在日本的领地出现了一点小问题的时候,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他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帮阿诺德解决小麻烦。 阿加莎似乎也不意外兰波的主动请缨,在她眼里,兰波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兄控! 当时面临【七个背叛者】威胁的时候,兰波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跟阿诺德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不是他,若非阿加莎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符合阿诺德作风的理由,可能很难糊弄兰波——兰波对关于阿诺德的任何事情都敏锐得不可思议,阿加莎从那时起就意识到兰波是个兄控了。 “……”阿加莎思索了一会儿,没有当场答应,“横滨那边有个黑手党——姑且算是有点体量吧,其实本不该由你去,但……” 兰波眼巴巴地看着她,搞得阿加莎都有种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 “……”阿加莎挥了挥手,不准备多说什么了,反正只是武力就能摆平的事情,让兰波出去玩玩也好,“行了,你去,就该你去。你是超越者,要出国需要特批——等等,你先别走,我跟女王说一声!” 兰波已经兴冲冲地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平时没什么常识,对于这种事倒是很懂,知道要找女王要特批,但问题是,你没通行证怎么进宫啊?阿加莎扶额,还是差人提前跟女王说了一声。 因此兰波进宫没有受到阻拦,当他走进待客厅的时候,女王不知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脸上挂着笑,见兰波来了,便说,“要特批?” 兰波点头如小鸡啄米,看得女王忍俊不禁,从兰波缺乏表情的精致脸蛋上也看出了几分可爱,于是决定逗逗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道,“好孩子,你出国干什么?” 因为阿诺德这层关系,兰波对女王没有多少拘谨,直白地说道,“我要去帮哥哥搞定横滨,听说那里的黑手党很不老实。” 女王闻言,倒也不觉得兰波这个超越者干这种事是大材小用,她点了点头,“那确实应该好好管教一下了——我是说那些黑手党。你还是第一次出国吧?” 兰波点头,他自打来到英国之后,就连伦敦都没有离开过,如果不是哥哥这回出了国,他觉得跟哥哥在伦敦相亲相爱一辈子也挺好。 女王一见到兰波就想起阿诺德,于是爱屋及乌地说道,“那我得让总管给你准备些东西,横滨的条件不比伦敦,”她看着兰波清澈的蓝眸,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可别受委屈了。” 兰波心中淌过一股暖流,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横滨。 自从钟塔侍从接管以来,建在横滨范围内的军事基地都被迫拆除,但是由于时间较短,没能做到连根拔起,目前只有地表的基地被铲除,也许暗地里还有别的呢? 一切还未可知,不过都是迟早搞定的小问题。 兰波下飞机之后,得到了横滨当前的管理者的亲自迎接,希莱尔从堆积成山的文件中抽出身来,黑眼圈特别明显,但还是努力摆出一张笑脸,“欢迎您,兰波先生,我已经为您准备了房间……” 兰波打断他,“那些需要处理的黑手党在哪里?” 希莱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上司的弟弟跟上司不一样,是个会干活的主。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如果兰波也跟阿诺德一样爱找茬还不干正事,那希莱尔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希莱尔脸上的笑意变得更真实了,“我让人带您过去,您到时候留几个活口审讯就好。”虽然那些黑手党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兰波这个顶尖战力的到来明显可以为钟塔侍从提供更多威势。 第68章 就这样,黑手党们负隅顽抗的小片区域,迎来了一位降维打击的超越者。 一些虾兵蟹将对兰波来说没有什么挑战性,他控制住异能,让重力将大多数黑手党碾成肉泥的同时,还能放过几个吓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的黑手党高层。 他还很细节地将这里的建筑物全部用重力破坏,留下满地废墟,一看就唬人。 兰波看着眼前的景象,拍了拍白色外套上的灰。他明白,这些黑手党之所以还没放弃抵抗,就是因为怀着侥幸之心,对钟塔侍从没有真正的敬畏。 而只要他出手,让那些眼界短浅的黑手党们见识超越者的战斗力,他们就会知道,无论他们怎么反抗,横滨都是属于他哥哥的地盘。 兰波很高兴自己又帮上了哥哥一个忙。 兰波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还带了几个活口。希莱尔此毫不惊讶,兰波来这里纯属是杀鸡用牛刀,效率高才是正常的。 他心知兰波八成还要在横滨住一段时间,一边批文件,一边聊天似的说道,“说起来,那些黑手党还蛮有品味的——他们在横滨的市中心建了五栋大楼,看上去还挺壮观。当然,比起伦敦还是差远了,不过也能住住,您喜欢的话可以随便挑。” “我准备过一段时间就征用这五栋大楼,毕竟地理位置比较好,就在市中心,楼层也很高,隔了很远都能瞧见,算是地标建筑了,如果阿诺德……先生乐意,它就是日后的市政.府了。”希莱尔说到阿诺德的时候古怪地停顿了一下。 兰波前面都没怎么听,看着落地窗外面的景色发呆。听到希莱尔谈到阿诺德的时候,他才回头,“这种大事,你应该会写信找哥哥盖章吧。这种纸质的东西在路上容易丢,你可以直接给我,我去俄罗斯交给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兰波目光灼灼,显然,前几句话都是为了最后的目的做铺垫。 “……”希莱尔嘴角抽了抽,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吧! 于是,兰波得到了前往俄罗斯的理由,只要希莱尔草拟好文件,他就可以即刻动身。他用眼神催促着希莱尔:快写! “您别着急,”希莱尔有些受不了兰波灼热目光的洗礼,“我先把这些要紧的事务处理好,就去草拟文件!” 要紧的事务在桌上堆成了小山,希莱尔埋头工作的时候,只能看到发顶。 兰波不禁沉默了。好在希莱尔这些日子已经练就了快速处理事务的能力,兰波只等了一天,希莱尔就把要紧的部分处理完了。 “我已经拟好了,”希莱尔走路有些虚浮,看上去非常需要休息,“您随意吧。” 见他这样疲劳,兰波点了点头就走了,不准备打扰对方的休憩。 按理来说兰波可以直接出发去找阿诺德,但是意外突然出现了。 这个意外还与兰波本人有所联系。 “抱歉,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希莱尔似乎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一脸的困倦,“我们把地面上的军事基地都铲除了,没想到地下还有一个秘密基地。” 兰波本来急着去见哥哥,看见希莱尔一副要猝死的样子,不禁委婉地提示道,“你看起来很需要睡眠。” 好歹是哥哥的副官,万一真的猝死了,对哥哥也会有点影响吧。 希莱尔似乎没想到兰波会关心人,睁大了眼睛,不过还是很顽强地说道,“多谢关心,我把这事处理完就去睡觉。” 在钟塔侍从的快刀斩乱麻的肃清之下,再隐秘的基地也迟早会被剿灭。于是,有研究员不堪忍受这种未知的风险,选择盗取资料向钟塔侍从投诚。 研究员心中忐忑,但是事已至此,没办法再退缩,于是畏畏缩缩地递来资料。 兰波接过那个秘密基地的资料,看着几行熟悉的字样,他不禁瞳孔一缩。他飞快地翻阅着资料,这上面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牧神】制造他的原理吗? 横滨的军事基地是怎么弄到【牧神】的研究成果的? 看来他还得把这件事情处理完,才能动身去找哥哥。 兰波盯着资料上实验体的编号和照片,注视着对方橘色的头发与稚嫩的眉眼,一瞬间心中划过很多想法。 用制造兰波的手段创造出的人造实验体…… 等等,这不就是…… 他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得出一个结论:是弟弟啊。 兰波长驱直入地打破地下基地的防御,恐怖的重力将所有胆敢阻拦他的人碾成了肉泥,包括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自称n的研究员。 那个自称n的研究员似乎还想跟兰波说些什么,不过兰波没等对方开口就直接动手了,他很赶时间。 兰波将这个内部构造很精密的地下基地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最终在一处异常隐蔽的实验室里找到了他的目标。 兰波静静地站在两个培养皿装置前,注视着里面的两个孩童。这两个孩子分别在不同的培养皿中悬浮着,都是橘发,紧紧闭着眼,看得出来是用相同的基因制造出来的。 出乎意料。兰波心想,两个都还活着。 他踩着脚底下的血污,找到了有关这两个实验体的详细实验记录。 “……其中一个因为自相矛盾型的异能,不能随意进出装置、暴露在空气中,否则会被特异点的重力压垮而死——”兰波念出资料上的注意事项,“另一个则没有问题,具有强度极高的重力异能,随时可以使用。” “看上去是很脆弱的弟弟呢。”兰波有点难过,不过想到阿诺德,他很快又高兴了起来,“哈,我多了两个弟弟!身体不好也没关系,哥哥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哥哥什么都做得到。” 他没有随意搬运较脆弱的那个实验体,只按照实验手册上的步骤将那个正常的实验体放了出来。看着装置内的溶液逐渐下降,里面橘发的实验体猛然呛咳起来,慢慢睁开湛蓝的眼眸。 兰波打开装置,搂着橘发孩童,轻柔地拍着对方的后背,在对方耳边说道,“弟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橘发的孩童有些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看上去十分瘦弱。 这让兰波有些手足无措,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柔弱的生物。 他自言自语道,“啊,也许我应该先把你带回去——不对,你还太小了,不一定能承受颠簸。” 他碎碎念,“而且与你基因相同的兄弟还在旁边呢——我得看着你们,就跟哥哥照顾我一样。” 纵使兰波非常想念远在俄罗斯的哥哥,出于初为兄长的责任心,他还是一咬牙,决定先安顿好了两个弟弟,再去俄罗斯。 不过,让兰波没有想到的是,他只是跟哥哥通了个电话,告诉哥哥,他在横滨找到了两个弟弟,哥哥就兴致勃勃地说道,“刚好我已经逮到了那只小老鼠!等着,我马上来横滨一趟,新的弟弟——” 一听就很好玩。 第50章 横滨实在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作为一个因猝然失去父母而来到横滨的孤儿,江户川乱步如此想道。 他来到横滨已经几个月了,起初这里黑手党横行,他需要小心地避开那些黑西装才能安全活下去。但是自从一个震惊全日本的消息——横滨正式成为英国在亚洲的领土传开,威名赫赫的钟塔侍从也随之入驻,这座城市就变得越来越安定,越来越繁荣。 江户川乱步本想来投奔父亲生前的友人,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在父亲友人的引荐下入学警校,就因为上头颁布的新法令莫名其妙成了一名国中生,现在就读于一所普普通通的公立中学。 不过,身为国中生的日子倒也不坏,至少比起之前的颠沛流离要好得多。乱步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但是新政.府会为他提供必要的生活资源,他现在就跟寻常的国中生没有什么两样,需要操心的只有学业—— 不对,其实还有那些装傻充愣的大人们。 乱步至今都不理解,为什么那些大人们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却总是装作听不懂,用那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有一次,他路过了被侦探和警察团团围住的凶案现场。他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困难重重的案件,结果走近一看,他便得知了凶手是谁,这让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人们为什么会对着这种简单的问题苦恼呢?乱步好奇地旁观半晌,直接点出了凶手的身份,但是那些大人们却不相信他,他觉得这是大人们对他这个小孩子的考验,于是思忖之后就揭开了领头那个民间侦探的秘密。 “你出轨了,晚上准备用加班的理由糊弄妻子,然后去与情人约会。”乱步如此说道。 乱步本以为对方会惊喜地夸赞他的才智,然后采纳他的推理结论,把那个凶手抓起来——但是对方并没有,而是又惊又怒地把他赶走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对方用憎恶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禁后退了两步。 第69章 什么嘛,这么凶干嘛。 乱步事后想了很久,都不认为自己的推理有问题。他郁闷地心想,那个案子的凶手只有可能是他指出来的那个人,为什么大人们不肯相信他呢? 乱步的脑海中闪过那些难以理解的大人们的脸,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大人们的真实想法。 奇怪的大人……奇怪的世界。 ……是他太笨了吗? 乱步跟同龄人其实也不大合得来,他上下学都是独来独往,背着双肩包走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乱步总是形单影只,有时候也会遇到好心的阿姨,笑着问乱步,“放学啦?要不要试试我新研发的包子?” 乱步很感谢对方的善心,他啃了一口包子,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接着,乱步通过对方的微表情,判断对方可能还被蒙在鼓里,于是决定帮一个忙,“你老公最近跟其他女人来往很近。” 对方脸色立刻变了。 从那以后,对方就再也没有主动和乱步说过话了,这么明显的躲避让乱步都不由生出了一种怀疑,也许阿姨早就知道这回事,只是装作没发现而已。 也是,对方可是成年人,肯定比乱步聪明多了,根本不需要乱步多嘴多舌,乱步闷闷地心想,也许他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类似的事情还有许多,乱步每天都在思考问题,但是父母生前的教导蒙蔽了他的心灵,让他没办法突破那层界限,对世界的认知始终覆盖着一层迷雾。他明明能看破任何秘密,却看不懂人心。 原本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直到乱步能够自己打破认知的藩篱。 然而,当乱步突然遇上了某个人,他的迷茫就提前终止了。 对方大概是乱步这辈子见过的身份最高的人,也是这座名为横滨的城市的主人。作为国际上认可的横滨之主,对方十分低调,来横滨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也许是察觉到了雨丝,对方朝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看去,对身边的黑发青年说道,“居然下雨了,还好你戴了帽子。” 说着,对方毫不犹豫地把青年的毛绒帽子取了下来,一点都不见外地放在了自己头上。 黑发青年:“…………” 乱步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甚至能够从各种细节推理出对方来横滨的目的,推理对他来说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 但他第一眼只窥探到了最浅层的情报,他发现了对方的身份,却没能及时察觉到对方看似无所觉下的外表下隐藏的危险。 他看得有些出神,当他不小心对上那双敏锐的金瞳时,才意识到不妙。 对方甚至不需要开口,也不必作出口型,乱步就能从对方的微表情中看出对方想传达的意思。对方就在不远处店铺的屋檐下瞧着他,眼神意味深长,无声地发出警示。 ——小鬼,偷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是乱步第一次被如此警告,但是他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怔怔地站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走越近。 乱步睁大了绿色的眼眸,仰头看向对方的脸。 对方与他对视着,毫不掩饰眼神中透露的意味。 乱步心想,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正常的、不会装糊涂的大人吗? 阿诺德对他人的目光非常敏.感,当初费奥多尔在伦敦街头多看了他几眼,他就立刻锁定了对方。如今他带着费奥多尔通过空间裂隙来到横滨,也能很快察觉到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 那道视线来自于一个看似无什特殊的孩子。那孩子有着一头不服帖乱翘的黑色头发,眼眸是绿色的,虽然穿着新校服,衣服上却有不少褶皱,看起来不太会打理自己。联系到对方略显迷惘的神色,看得出来是个缺乏长辈照料的孤儿。 对方观察的眼神与普通人不一样,那些普通人偷看阿诺德,更多的是因为阿诺德出众的容貌和有别于日本人的外貌特征,但是对方只是从阿诺德身上搜索各种值得注意的小细节,从而得出想要的情报。 阿诺德回过头,睨了一眼对方。他知道对方看得出他的警告,但是对方并没有被吓退,面对他的靠近也并未退缩,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阿诺德走到乱步面前,用眼神不容置疑地发出指令: ——跟我走。 . “…………” 乱步不知怎的就跟了上去,阿诺德走的很快,似乎是赶时间,也有可能是想少淋点雨。 乱步自以为悄悄地打量着对方,殊不知对方一直在不着痕迹地关注着他。 阿诺德除了最开始故意泄露给他的信息,几乎没透露出任何有用的情报,乱步试图从阿诺德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最终只是无功而返,这个事实反而让他产生了几分久违的安心。 这个罕见的不装糊涂的大人给他的感觉就跟他父母一样,滴水不漏,只要他们不刻意放水,无论乱步怎么认真地观察,都看不出他们的秘密。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乱步亦步亦趋地跟上了阿诺德,他仿佛又回到了有父母为他指点迷津的时候,若非阿诺德走的太快,他需要全力才能跟上,或许会下意识地像拉住母亲袖子一样拉住阿诺德。 此时的乱步或许并不清楚阿诺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只从阿诺德不同于其他大人的表现来看,乱步就愿意付出一点信任。 那些傲慢的大人们根本不屑于跟乱步平级对话,他们甚至不愿跟乱步多说两句——乱步觉得这是因为大人们把他当做小孩子。 虽然乱步乐意当个听话的孩子,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被忽视。 但事实是,无论他怎样努力地证明自己,他还是会被忽视。 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对话呢?没错,他是小孩子,他不如大人们聪明,他太笨了,所以大人们都看不起他,不想理会他。 但是爸爸妈妈从来不会这样。 就算他做错了什么,至少也指出来呀。 乱步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沮丧。 他闷头往前走着,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于是没刹住车,直接撞在了对方身上。 “……真是稀奇。”乱步忽然听到前面的人说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笨蛋啊。” 乱步懵着脸抬起头来,迎上一双居高临下睥睨的金眸。 阿诺德本不打算多说什么,但是乱步这副样子实在是让他惊奇,他想看看,如果他把真相揭露出来,乱步会是什么反应。 “搞清楚。”阿诺德宣布事实般地说道,“别人不听你说话 ,不是因为他们瞧不起你,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们太笨了——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只需要一点小把戏就能哄骗。 ” “当然,虽然他们不太聪明,但是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对方陈述事实般说着,“别想多了,你没聪明到那种地步,你也不是什么异类。你只是不会交流而已。” 乱步下意识想反驳,不对,大人们都是很聪明的,爸爸妈妈是这么告诉他的—— 但是对方却不给他驳回的机会,略微低下身来,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虽然到处都是傻子——但你完全没必要为了融入他们而把自己当成傻子。” “骗骗别人就行了,要是把自己骗进去,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乱步浑身一颤,在对方锐利的眼神下,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 阿诺德瞧着乱步逃避的反应,倒是不觉得意外,他早就看出乱步是什么样的性格了。 看得出来,乱步的父母对他很用心,认真为他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告诉因为过于聪慧而无法融入集体的乱步,“你与这世上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你能推理出的东西,其他人也能,甚至更轻松。你只是比同龄人聪明一点点而已,这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你只要慢慢长大就好了,等你长大了,也能像大人们一样聪明,到那时你会有很多很多朋友。” “相信我,乱步。”记忆中无比可靠的父母这么说着,“爸爸妈妈不会害你的。” 乱步对此深信不疑。即使脱离了父母的保护伞,乱步还是催眠自己忽略掉大人们的异常,劝说自己相信父母编织的谎言。 他不愿相信这是个谎言,不愿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就是个异类。他还太小了,承受不了外界的风雨,他的教导者还未来得及教会他人情世故,只培养出了一个精通推理而不通人情的孤僻天才。 阿诺德清晰地意识到,这就是个幼崽。他垂眸看着乱步微红的眼眶,只觉又笨又聪明,实在是矛盾至极。 所以,阿诺德才发送了仅他和乱步能看懂的信号,无声地发出邀请。他没有询问乱步的意愿,就是因为看出了对方的选择。 乱步会答应的,在这个糊涂的世界,阿诺德是第一个朝他伸出手的人。 因此,阿诺德不需要询问,他只要瞥一眼,乱步就能领会他的意思,然后本能地抓住他的手。 第70章 乱步感觉落在头顶的雨滴越来越大,衣物浸湿的触感蔓延到全身,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揪住了他的后领,把他拎了起来。 “我可不想淋雨走路,”阿诺德按了按头上的帽子,发现帽子表面的绒毛变得有些湿哒哒的,“费奥多尔,跟上。” 阿诺德一只手拎起懵着脸的乱步,另一手撕开新的空间裂隙,全程沉默的俄国青年也跟了上来。 乱步被空间裂隙中的狂暴能量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裂隙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星空巨兽张开的巨口,里面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与周围的街道格格不入。 然而,路上三三两两的打着伞的行人却无一人注意到异象,当阿诺德三人彻底踏入裂隙之中,那道裂口就自动合上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对乱步来说,今天的一切都是兵荒马乱的。他大脑一片混沌,全程都被阿诺德带着走,一时间没办法好好思考。 “哥哥!”乱步听到有人这么唤道。 阿诺德应了声,把乱步放了下来,乱步一时没反应过来,落地的时候有点踉踉跄跄。阿诺德似乎觉得有点好玩,就又把乱步拎起来,然后再放下,乱步脑子还乱着,仍旧没反应过来。 阿诺德玩上瘾了,反复来了几次,终于,乱步站稳了。 乱步有点头晕,“…………”湿漉漉的绿眼睛茫然地看着阿诺德。 阿诺德见乱步连着几次都能站稳,眼里不由透露出几分失望,看得出来,他还跃跃欲试地想逗乱步,但是由于有事放弃了,对乱步说道,“你在这里等会儿。” 乱步不声不吭地坐在休息室的窗边,看着外面斜斜的飘雨。这里是钟塔侍从横滨分部,到处都是眉眼深邃的外国人。 乱步精神恍惚,他还沉浸在世界观被打破的茫然里,即使理智可以理解,主观上也一时难以接受。 原来这个世界的大人们不全都像爸爸妈妈说的那样聪明。 原来爸爸妈妈一直在骗他。 原来……他真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就是大家不接受他的原因吗? 他自顾自地发呆了一会儿,只觉脑子里好像装满了浆糊,思维非常缓慢。他从未觉得自己的逻辑如此迟滞过。 突然,有人扼住了他命运的后颈皮,让他酝酿中的情绪蓦地断了。 乱步僵硬地转过头,就看到了阿诺德的脸,对方刚解决了弟弟异能特异点的问题,正把昏睡着的橘发弟弟夹在胳膊下面。 ——跟上。 乱步从阿诺德的眼神里读出这个,他条件反射地遵从了。 乱步迷迷糊糊地跟上了,他其实并不比阿诺德矮太多,但是却总有种错觉,仿佛眼前之人无比高大,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阿诺德并不打算问乱步的意见,他就像乱步过去的父母一样,直接为乱步安排好了一切,乱步站在他的身后,只需要听话,而不必面对那些扰人的烦恼。 “听话,乱步。”乱步忽然想起了记忆中父母的话语。 恰逢此时,阿诺德瞥了他一眼,递来一纸合同,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签。” 一模一样的陈述句,别无二致的祈使语气,没有任何询问的意味。 这就意味着乱步只需要服从,而不必自己选择。 乱步在钟塔侍从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从今往后他就是钟塔侍从的编外人员了。 “您很擅长推理是吗?”负责对接工作的人说道,“这些都是堆积的案子,您闲着的时候可以看看。” 乱步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他的注意力全在旁边的阿诺德身上,实际上根本没听清对接人员说了什么,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去的,当他躺在钟塔侍从分配给他的房间里,眼神涣散地看着天花板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啊,好像结束了。 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他不用再强迫自己融入集体,也不需要面对大人们厌恶的目光了。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张属于阿诺德的美丽的脸,对方长得这么好看,行事却是毋庸置疑的霸道,不容许反驳。 但是乱步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心想:太好了,他不用面对这些痛苦的东西了。 有人替他做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虽然很措不及防——但至少已经将他从虚假的、自欺欺人的幻想里拉了出来。 只要听话……只要听话。 他一直都是爸爸妈妈眼里的乖孩子。 . 乱步在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半宿,才勉强睡着。 清晨,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乱步觉浅,一下子就惊醒了。 乱步打开门一看,只见对门的门口,有一个眼熟的橘发孩童手上冒着红光,正一脸茫然地坐在乱七八糟的行李上,口齿不清地喊着,“哥哥,哥哥!东西、飞起来了!” 金发蓝眼的少年立刻从对门冲了出来,此时的他已经形成了身为兄长的条件反射,赶忙把弟弟抱起来,生怕弟弟被跌落的行李弄伤了。 “中也,没事吧?”兰波谨慎地问道。虽然这个弟弟的异能就是单纯的重力,没有另一个弟弟那么柔弱,他还是放不下心。兰波总觉得弟弟都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稍有动静就要一惊一乍。 乱步发觉不对,正准备关门,但还是晚了。 “怎么了?”阿诺德从电梯走出来,胳膊下夹着个橘发孩童,随口问道。与兰波带的那个不一样,他夹着的这个看起来要瘦弱得多,若非阿诺德把对方体内的特异点压制了,对方甚至没办法正常暴露在空气中。 “中也不小心用异能把行李抬起来了。”兰波回答道。 听到新弟弟的名字,阿诺德才想起来兰波带的弟弟叫做中原中也,但是他胳膊下夹着的这个弟弟还没取名,总得有个名字。 阿诺德思索了一会儿,“随便取两个名字,再让他自己抓阄吧。” 还未取名的弟弟刚醒来没多久,意识还不太清晰,蓝眸无神地望着地面,全然不知道大哥要用抓阄决定他一生的名字。 “好。” 兰波对此没有意见,他无条件认同阿诺德所做的一切决定,就算阿诺德现在让他改个名字,他也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乱步僵硬地站在旁边,感受到了一种插不进去的氛围。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发觉一个让人眼眶发涩的事实:他在这里就是个局外人。 ……乱步大人好像上当受骗了。 乱步直直地盯着阿诺德,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几分愧疚。然而他失败了,对于阿诺德来说,把乱步拐回来只是顺手的事,他甚至没有多看乱步一眼。 乱步眼巴巴地看着阿诺德,指望着从阿诺德那里得到什么反馈——好歹看一眼啊。 不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为什么这么冷漠啊。 然而阿诺德似乎未曾察觉乱步的目光,还在跟兰波说着什么。 就在乱步快要变成蛋花眼的时候,阿诺德才像是终于想起他似的,歪了歪头。 嗯?阿诺德挑了挑眉,他从乱步的神情中读取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于是,阿诺德就像昨天初次遇到乱步时一样拍了拍乱步的脸颊,高高在上地说道,“首先,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 乱步仰望着他,就像仰望着曾经视为榜样的父亲。 阿诺德冷酷地说道,“无论你怎么把我幻视成你爸爸,我也不是你爸爸。”他自己还是个美少年,没有养儿子的兴趣。 “不过你仍然可以继续听话。” 第51章 让阿诺德没想到的是,乱步梗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瞪着他,接着眼眶越来越红,嘴唇颤动着,看上去委屈至极,仿佛在忍耐什么。 突然,乱步哇地一声哭了。 “哇啊啊啊啊!” “?”爆发的哭声传进耳朵里,让阿诺德都不由往后仰了一点。 看着嚎啕大哭的乱步,阿诺德陷入了沉思,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会哭的小孩子……说起来大多数小孩好像都很爱哭,但是他见过的小孩,例如五条悟、果戈里,都心理比较成熟,五条悟是压根就没哭过,果戈里也顶多在与鬼魂先生重逢的那一刻眼泛泪光,其他时候都是小大人似的靠谱样子。 阿诺德弯下腰,看向乱步的蛋花眼,乱步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审视的眼眸,被吓了一跳,抽噎着打了个嗝。 阿诺德摸了一下乱步湿润的眼睛,引起乱步不自然的眨眼。阿诺德语气带着笑意说道,“你真哭啦?” 乱步愣了愣。难道还能假哭吗? 乱步呆呆地看了他几秒,哭得更大声了。上次哭得这么大声,还是在摔破膝盖被妈妈抱着安慰的时候。 呜呜呜!!乱步大人被骗了啊!!这个人根本不关心乱步大人,哄着乱步大人签了卖身契就不管乱步大人了! 第71章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哭嚎就要慌了,但是阿诺德不是一般人。他思考了一下,只觉乱步哭得真的好大声啊,而且戳一下就会抽噎一下,像个按一下就动一下的机关玩偶——还有点像浴缸里的橡胶小黄鸭。 这么一想,阿诺德发现真的很像诶,就连声音都是类似的响亮,让人没法忽略。 小黄鸭,乱步。阿诺德脸上浮现出一种奇特的笑容。 阿诺德的神色太明显了,乱步泪眼朦胧间看到他居然这么看待自己,大声反驳道,“我、乱步大人才不是小黄鸭!!” 阿诺德觉得更好玩了,他趁乱步不备之际又戳了一下乱步的后背,乱步防备不了来自阿诺德的速度100的偷袭,被吓了一跳,于是又打了一个嗝。 “还说不是小黄鸭。”阿诺德直起身来,在乱步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我说你是,你就是。” 乱步被他的话惊呆了,一时之间都忘了哭。 “乱步小黄鸭,快叫。”阿诺德发出了邪恶的声音。 “……”乱步短暂地静默一瞬,然后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呜哇哇哇哇哇!!!你这个坏蛋!!” 乱步气哭了,他作势要锤阿诺德,但是阿诺德早有预料,哼笑一声就把他拎起来,没长成的乱步在阿诺德手中就像只小黑猫,随便怎么扑腾,也无法挣脱拎着他的无情铁手。 这时,费奥多尔也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阿诺德欺负小孩的现场,不禁沉默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费奥多尔居然毫不意外。 只能说阿诺德在他心目中树立的恶劣形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 收到恐吓短信之前,费奥多尔从来不知道他电脑的防火墙这么脆弱,轻易就被暗处的人攻破了防线。 因着那条短信,费奥多尔连着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害他。他甚至为此取消了潜入那艘游轮的想法,要知道他为了潜入的计划可是准备了很久。 若非一旦被抓住就可能真的就要沦为囚徒了,费奥多尔绝对不会轻易放弃难得的机会,就算是付出肉痛的代价,他也要潜入那艘隐藏着秘密的游轮——但这代价唯独不包括他自己。 他得知自己被盯上的那一刻简直毛骨悚然,虽然对幕后之人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还是迟缓地敲下了一个问题:【你是谁? 】 对方的回复非常简短,却让他的心悬得更高了:【你猜? 】 “……”很好,这种戏谑的语气,他已经知道对面是谁了。 费奥多尔连忙收拾东西,试图逃跑,他连夜联系了在美国的人脉,想要逃离俄罗斯。起初,他的逃亡之旅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从阴暗的地下室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行踪,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出国轮船停留的港口。 神经紧绷的费奥多尔站在海边的栏杆旁边,听着耳边传来的海鸥的鸣叫,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一出地下室就被逮个正着的准备,甚至考虑好了鱼死网破的可能——大不了就激怒对方杀了他,【罪与罚】会让杀死他的人变成他。 虽然这种方法会留下数不清的隐患,钟塔侍从会把他列为最高等级的通缉对象,一露头就直接抓捕,然后关押至老死,万一真的用了【罪与罚】,他至少一个世纪内都只能为了避风头而龟缩起来……但,最起码不会沦为阶下囚。 但是当他警惕地走出隐蔽的藏身之地时,周围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费奥多尔观察四周,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也没人在伏击他,可他就是心神不宁。 对方既然有本事从俄罗斯那么多台电脑中精准入侵费奥多尔的电脑,那么绝对知道费奥多尔此时的ip地址,费奥多尔一时摸不清楚对方的想法,但对方如何想的不重要,他只知道自己要逃,一定要逃。 这种猫捉老鼠似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费奥多尔仰起头看向灰蓝色的天空,今天天气阴沉沉的,看上去像是要下雨。 再过十分钟,那艘前往美国的轮船就要到了,这个事实让费奥多尔心中多出了一丝安定,他倚靠在锈蚀的栏杆上,远远地眺望着深蓝色的海面,只等着轮船靠岸,他就可以摆脱某人的捉拿。 海面吹来一阵带着咸腥气息的风,费奥多尔走的匆忙,没有多加衣物,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正巧此时,有人提着行李箱走到了他身旁,看上去也是等船的乘客。对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听说今天除了前往美国的轮船,还有一艘很有名的游轮会在这个港口停泊呢。” 费奥多尔不确定对方在跟谁说话,也许对方是在跟他搭话? 出于习惯性的礼貌,他笑了笑,“是吗?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游轮。” 对方是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戴着顶黑色的礼帽,暗色的绿眸隐藏在帽檐下。闻言也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没去过。” 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费奥多尔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对方没有阻拦,只是眼中带着笑意,站在原地目送费奥多尔离开。 “这也能认出来?”阿诺德嘀咕着,用力眨了眨眼,取出暗绿色的美瞳,显露出一双鎏金色的眼眸。他平时都是以少年形态示人,这次因为想要玩弄费奥多尔,于是就通过异能变成了青年形态。 说实话,青年形态的视角要高出不少,在普遍高个子的俄罗斯街头基本上都能做到平视或者俯视,阿诺德很是新奇地在港口附近逛了一会儿,收到了不少名片。 在他回绝了好几次他人添加联系方式的申请之后,他才在寥寥几人的海边栏杆找到了目标。 他当然不是用自己的脸去找费奥多尔,而是稍稍改变了五官,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他原本的脸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光彩照人,叫人一见误终身,像个坠落人间的太阳,那他改变后的脸就是正常程度的俊逸,叫人看了最多感觉帅,但不至于有多迷恋。 “老鼠果然很敏锐嘛。”阿诺德自言自语,良好的视力让他能够注意到远去的费奥多尔脚步越来越快,于是禁不住笑了。 他决定再多逗弄费奥多尔几次,看看对方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揭露他的身份。唔……不过,以老鼠胆小的性格来看,可能就算被他一路跟到了美国,也不见得会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吧。 费奥多尔察觉到对方没有跟上来,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是当他登上轮船,却在双人船舱内见到了熟悉的青年。 暗绿眼瞳的青年像是很惊讶似的,“是你啊,真巧。” 费奥多尔:“……”他好像被鬼缠上了。 他勉强地笑了笑,“好巧。” 费奥多尔冥冥之中有种直觉,当他踏上逃亡之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掉进罗网里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费奥多尔当然不会主动捅出对方的身份,虽然逃出生天的机会万分渺茫,他也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思考。 费奥多尔眼睁睁地对方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浅,对方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袖扣,又换了个坐姿,右手食指开始敲击着桌面,频率逐渐加快,如同沙漏上部逐渐减少的沙子。 船舱里的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对方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已经没有了耐心。 要来了。费奥多尔心道。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接到了一个来电,切换成了法语。电话另一头应该是对方的兄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什么,对方就勾起唇角,看向费奥多尔说道,“刚好我已经逮到了那只小老鼠——” 这话不知是对那头的兄弟说的,还是对面前的费奥多尔说的。 大抵是因为已经不准备陪费奥多尔玩了,对方不再压制说话的习惯,声调抬高了些许,显得兴致高昂,与费奥多尔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轻易打破正常人的世界观,阿诺德挂断电话,当着费奥多尔的面,身形开始缩水,很快就变成了少年模样。原本尺寸合适的礼帽在少年的头顶显得偏大,阿诺德把遮挡视野的帽子扶起来,侧头说道,“是要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一道空间裂隙突兀地张开,如同深渊巨兽的巨口。阿诺德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就直接踏入其中,没有等待回答,仿佛他早就知道费奥多尔的答复。 阿诺德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来软的,还是硬的?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他可没有受虐的爱好,于是主动跟了上去。至于后面会不会有人发现乘客失踪,这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既然已经抓到了小老鼠,阿诺德不准备再去看柯南·道尔送他的那艘游轮,他本应直接开辟连续的空间裂隙,直通横滨,但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决定通知一声。 “跟五条他们说一声吧。”他自顾自地说道,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去横滨了,你们自己玩】 五条悟早早就来到了游轮,他对船舱里的歌舞宴会不感兴趣,在游轮最上面的甲板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果戈里。 第72章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很疑惑:阿诺德\鬼魂先生去哪儿了? 五条悟这才看到了放鸽子的短信。 “哈?”五条悟睁大了眼睛,这家伙放鸽子也放的这么理所当然?前因后果都没有,为什么要去横滨?好歹给个理由啊! 见五条悟奇怪的表情,果戈里凑过去,眼尖地看清了阿诺德发来的短信。 “……”果戈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被放鸽子了,沉吟一会儿,问身边的五条悟,“你会远距离转移空间吗?就像鬼魂先生那样。” 第52章 “……”破坏空间不算困难,但是像阿诺德那样转移空间,并精准降落至某一定点,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空间从来不是什么容易掌控的东西,五条悟见过很多次阿诺德开辟空间裂隙,但是没有哪一次他真正看懂了。 空间这玩意儿一向是空间系异能者的专属玩具,五条悟对空间的最大利用就是战斗时使用术式无限压缩空间,进而达到瞬移的目的,在实战中相当好使,不过在赶路这方面不太够用。 五条悟的术式瞬移与阿诺德的空间位移不一样,他这个仅仅是短距离瞬移,而且不能有障碍物阻挡,限制相当大。他现在人在俄罗斯,如果要直接瞬移到横滨,那么不仅要保证途中无障碍,还要消耗非常非常多的咒力。 用压缩空间的办法达成的瞬移,在赶路方面显得非常鸡肋,很显然,赶路的最优解应该是像阿诺德那样撕开空间,但是这个稍微有点超纲了。 也许长大后的五条悟也能用新开发的术式达到差不多的效果,至少目前的五条悟做不到,他光知道他要去横滨,也知道怎么用术式撕开空间,却不一定能准确降落在横滨。 “如果我会的话,你觉得我还会站在这里吗?”五条悟反问道。 “本来也没指望你会。”果戈里叹了口气,他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他朝乘务人员递去身份证明,就下了游轮。 五条悟有些不满,“喂,说得好像你会似的。” “我当然不会,如果我会的话,你觉得我还会问你吗?”果戈里采取了同样的反问。 不知何时起,果戈里对五条悟的称呼由“您”变成了“你”,这对一个有距离感的俄国人来说实在是令人惊讶的改变。 就这样,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游轮,不远不近地走在港口临海的栏杆附近。 “……虽然长距离位移是挺难的,不过短距离还算简单……【外套】可以做到小范围的空间转移。”果戈里自言自语,“现在【外套】定形成【死魂灵】了,毋庸置疑,这是一种进化。唯一遗憾的是,我还是能像以前那样感受到空间的波动,却没办法如臂指使的转移空间了,要么传送的落点不对,要么转移的对象出现失误……” 显然,【死魂灵】比起【外套】具有更高的上限,但是还需要更多的练习。 五条悟心道果然,总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被空间所困扰。除开阿诺德这种奇葩,没人可以无师自通地领会空间的精细操作吧? 正当两人都以为只能通过普通的交通工具赶到横滨的时候,两人同时发现游轮停泊的港口,某处有奇怪的空间波动。 “……那家伙以前开辟空间,就会留下类似的波动,这次的空间裂隙还未完全合拢。”五条悟快步走过去,“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我能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借此探明那家伙去过的地方的坐标。” 果戈里对他的称呼不太赞同,“按照你跟他的关系,你应该称呼他为先生,或者父亲。” 那家伙?这个称谓怎么想都不该用在鬼魂先生身上。 五条悟和果戈里对阿诺德的看法截然不同,果戈里是真心实意地把阿诺德当做老师,一直以仰望的角度看待阿诺德,但五条悟看透了阿诺德的本质,即使他不讨厌阿诺德,也绝对没办法像果戈里那样尊敬。 这就是五条悟和果戈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不算有多热络的原因,两人偶尔能聊到一起去,但是一提到阿诺德就背道而驰,聊着聊着就要不欢而散了。 五条悟悄悄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正常,“如果你想的话,你当然可以用父亲称呼他。” “我们比比谁先到横滨吧。”果戈里看出了他的敷衍和暗讽,眼神认真地说道,“如果我赢了,你就换个称呼。如果我输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试图说服你换称呼了。” “怎么样?”果戈里问道。 五条悟不认为自己会输,果断应下了赌注,“可以。”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燃起的比较之意。很快,两人就自动分开了,决定各凭本事去横滨。 . 阿诺德跟着费奥多尔上轮船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通过安检,他直接定位了费奥多尔的坐标,然后在港口的某处开辟了新的空间裂隙,降落在费奥多尔订下的双人船舱中的卫生间。 当他一推开卫生间的门,就看到了费奥多尔的脸。 如果费奥多尔当时愿意拉开卫生间的门,就会看到里面的裂隙。 阿诺德的耐心消耗得很快,当他又开辟了前往横滨的裂隙时,上个裂隙还未消失,恰好,五条悟和果戈里敏锐地发现了残余的波动。 新手在空间操控上遇到的难点很多,不过最大的难点还是准确把控落点,有时候收不住力,就容易开辟出那种与目的地相隔十万八千里的空间裂隙,这种裂隙就是失败的产物。 阿诺德主观上没有给五条悟他们留下提示的意思,不过两个在空间上天赋异禀的孩子还是发现了细微的线索,并通过这点线索确认了阿诺德的坐标。 五条悟试了很多次,才沿着阿诺德的痕迹开辟了类似的空间通道,他谨慎地从裂隙中探出半个身子,看到空间的落点处于漫无边际的海面,若是他随随便便地走出去,就会直接跌进海里。 他差点以为自己又搞错了坐标,正要转头回去重试,忽然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无人的海面? 五条悟想起了前些天阿诺德邀请他来游轮游玩时随口说的话,“明天我要去看看柯南大叔送我的游轮,顺便逮一只小老鼠。”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此老鼠非彼老鼠,以阿诺德的用语习惯来看,那多半是个人。 五条悟的记忆力不错,他记得大概半小时前,港口刚开走了一艘前往美国的轮船,按照轮船行进速度推算,那艘轮船在十来分钟前经过了此处海面。 他猜,没准儿十来分钟前,阿诺德就曾为了抓老鼠而现身于那艘轮船上,只不过现在轮船已经开远了而已。 空间不会自主移动,但是轮船一直在行进。 凭借术式浮空之后,他又在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相似的空间波动,这个波动明显要更新鲜,根据残留的波动,五条悟感受到了模糊的坐标。 他的猜测是对的。 多亏了这点残余的线索,五条悟就像是看着简略的答案做复杂的题目一样,经过无数次尝试后,他终于复刻了阿诺德用过的空间路径。 他数不清自己试了多少次,他上午来到了游轮,当他站在日语和英语混杂的街头时,已经日落西山的时间了。 面前刚好是指路牌,【前方是学校路段,请车辆减速慢行。 】 他往远处眺望,看见了刻在大石头上的学校名称——【横滨大学附属第二小学】。 他到横滨了。 不过,到的人好像不止他一个。 五条悟扭过头,看见了同样抵达横滨的熟人。 . 希莱尔今天遇见了两件稀奇的事。 其一,他的上司来横滨了,但是没有找茬,还为钟塔侍从带回了一个脑力派好苗子。 其二,就在上司来的那天傍晚,两个准超越者也同时到达了横滨。 “五条先生,果戈里先生,你们可以自行挑选房间。”希莱尔这么说着,见两人都浑不在意地点了头,就去忙公务了。 “来得还挺快。”五条悟手插在兜里,微微偏过头说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果戈里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 “你也还不赖,”果戈里有些遗憾,“啊……是平局。”他真的尽力了,但还是只来得及打平。 他心下有些抱歉,他没能扭转五条悟对鬼魂先生的不敬称呼。 五条悟不以为然地嗤笑了声,“你还指望能打败我?别太高看自己了。” “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果戈里语气淡淡,眼中却看不出几分谦虚。 两个人对视一秒,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把五条悟和果戈里都逗乐了,于是又不约而同地说道,“你——” “算了,你先说。”x2 “我没什么想说的。” x2 “…………”同一时间,他们迈开脚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53章 第73章 来到横滨之后,五条悟并未急着去找阿诺德,他的脑子还因为空间操作上的突破而兴奋着,靠自己开辟空间裂隙的感觉与被阿诺德拉着完全不一样,他下意识地对比着自己与阿诺德的差距,发觉至少在空间这方面,他已经离阿诺德越来越近了。 诚然,他不像果戈里那样自下而上地崇拜着阿诺德,但是这不代表他不认可阿诺德。 五条悟第一次在那夜女王的寝宫里见到阿诺德出手的时候,就清晰地意识到了阿诺德在这个异能横行的世界里的统治力,对方之所以从不将他人放在眼里,是因为没人是他的对手,即使是明面上同级的超越者,也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 五条悟以前只是听说过阿诺德的强大,但也只是道听途说,从未亲眼见证过。当他真正见识到了阿诺德所展现出的异能力的巅峰水准,才真切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天花板。 天地如此广袤,有数不清的高峰静静地矗立着,等着挑战者前去超越,而让人颤栗的是,最高的山峰就站在他身侧,他可以随时用高山丈量自身的长进。 世界太大,就算拼命仰起头来,也只能窥见其中一角。 而现在,他抵达了一处值得纪念的里程碑,不由得生出一种成就感,也许这就是变强的意义,他从未松懈过对【无下限】的练习和钻研,从来都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他自己也在享受着变强的过程。 此时的五条悟已经沉浸在突破的快乐中了,完全将阿诺德放他鸽子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 另一边,阿诺德被乱步吵得脑瓜子有点嗡嗡的,他皱着眉,无视了乱步泪眼汪汪的可怜样子,试图把乱步的嘴合上。 然而就算被强行闭麦,乱步还是呜呜咽咽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使劲睁大眼睛瞪着阿诺德。 因为哭得太久,乱步眼睛发涩得厉害,于是就没流眼泪了,不过眼眶还是红通通的,直勾勾地看着阿诺德,似乎也意识到了阿诺德暂时不准备弄死他,于是报复性地扯着嗓子大哭,宁愿自己嗓子哑掉,也不让阿诺德好受。 阿诺德一眼看透了乱步的想法,乱步没猜错,他对乱步的容忍度相对比较高。这是因为他很少遇到智力超过90的角色,乱步只是国中生的年纪,智商已经超过了世界上大部分人,只要不是特别烦人,他都不会下死手。 阿诺德思考了一下,决定让一步,等他什么时候玩腻了这只戳一下叫一下的乱步小黄鸭,到时候再使用暴.力一点的手段也不迟。 至于现在嘛……可以稍微温柔一点点。 乱步全然不知他得到了怎样的殊荣,就算是极小的退步,对于阿诺德来说也是很罕见的优待。 乱步嗓子都有点哑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愿挪开瞪视的目光,于是就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乱步睁大眼,看着阿诺德的身形拉长成青年,五官产生了细微的变化,那种鲜明的少年气收敛了许多,变得内敛,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格外让人信服。 乱步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超能力吗? 阿诺德原本的少年身高就能够俯视国中生的乱步,现在变为了高挑的青年体型,带来的压迫感就更强了。 阿诺德把略紧的袖子挽到小臂,捏起突然不作声的乱步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说道,“好吧,我容许你叫我爸爸——仅限今天。平时不准那么叫我。” 看在他今天心情不算太坏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变老一点。 对于乱步来说,叫爸爸可不是什么玩笑话,乱步暂时还领会不到年轻气盛的少年们互相打赌叫爸爸的乐趣,面对阿诺德的让步,他先是不可置信地张开嘴,仔仔细细地观察阿诺德脸上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欺诈的意思。 然而乱步没有读到谎言的意味。 阿诺德之前的做派跟乱步印象里的父亲实在是太相似了,乱步六神无主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服从阿诺德的命令,就算如今乱步已经回过神来了,潜意识里还是将阿诺德视作类似长辈的角色,他会在看清对方的态度之后选择大吵大闹,也有这个原因。 乱步大人才不会对同辈作出这么失礼的行为! 阿诺德先前的拒绝太利落了,看起来完全不想要个儿子,所以这时候的退让就显得格外难得。然而乱步却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讨价还价地说道,“我才不要日抛!” 乱步大人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你最好别得寸进尺。”阿诺德无疑是一名不容忤逆的独裁父亲,对他的便宜儿子说道,“走吧,日抛儿子,爸爸带你去吃饭。” 乱步还想说什么,但是阿诺德走得太快了,根本不给他开口机会——以乱步的战五渣体力,非要边跑边说的话,一定会上气不接下气。 阿诺德料想得没错,在他快刀斩乱麻的操作下,乱步果然安静了,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就像个小跟班,看上去特别乖巧。 阿诺德变作青年形态,倒也不避讳其他人,直接去找了他的好副官。 希莱尔还在处理公务,听到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是下属来送新的公文了,于是头也不抬地说道,“把文件放在那边的桌子上。” 当阿诺德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挡住从落地窗射进来的阳光时,希莱尔才发现面前投下了一片让人不安的阴影。他对自己的上司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就算阿诺德此时的身高与平常不符,这位副官先生直觉地升起了一股寒意。 希莱尔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一双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金色眼眸。 “…………”希莱尔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熬夜熬出幻觉了。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擦拭眼睛,都只能看到上司那张玩味的脸——还是成年版的。奇了怪了,他上司不是个万年美少年么? 阿诺德欣赏了一番副官震惊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神态,“怎么?”他笑着问出一个致命的问题,“不想看到我?” 希莱尔顿时毛骨悚然,立刻不关注上司突然变化的样貌了。别管他平时是怎么想的,在热衷折磨人的上司面前,他绝对不敢有任何造次——他还想多活几年。 “没有的事,没人比我更想看见您了。”希莱尔果断违背了本心,语气镇定地说道,“我非常想念您,但是因为担心打扰了您的游玩,所以才没有主动来找您。” 听上去倒是很有道理,不过阿诺德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希莱尔。与希莱尔相别的这些天,只有天知道他有多想念这位亲爱的副官! 没有了希莱尔被刁难时露出的惊恐或绝望的表情,他都感觉有点吃不下饭了。 “哦?”他挑了挑眉,一副难伺候的样子,“我怎么知道你是说真的,还是在骗我。” 如果是其他人面对这句明摆着要责难的话,多半要束手无策了,好在希莱尔在应对上司的刁难这方面十分有经验,他以一种熟练得让人心疼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在我刚到横滨的时候,就让全横滨所有售卖食物的店铺增加了酸口的商品,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琳琅满目的程度,您随便去逛哪条街,都一定有一种合您口味。” “我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鉴啊!”希莱尔发出了违反良心的声音。 希莱尔当然不会心怀侥幸地认为上司永远都不会来横滨视察,他心知自己来到横滨出差,就是躲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顶多算是一种缓冲,让他能够收拾好状态更好地应对上司后续的种种刁难。 他迟早还是要面对阿诺德的,那么在阿诺德来之前,他就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瞧瞧,之前的准备工作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希莱尔看到阿诺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同时暗暗防备着下一个刁钻的问题。然而阿诺德却不似往常那样难应付,只是意思意思地为难了他一下,就直接走人了。 “……”希莱尔匪夷所思地看着上司潇洒的背影,他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还是忍不住走神。 他出神了一会儿,心想,上司这是……心情好? 感觉很有可能,平时的上司绝对不会这么轻轻放过他。 希莱尔被欺压惯了,阿诺德偶尔降低一点欺负他的强度,他都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好像撞大运了,上司今天心情真的不错。 希莱尔放下手中的钢笔,虔诚地对着横滨还未建好的教堂,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他虔诚地默念道,不管你为什么心情好,请一定要一直心情好下去啊! . 阿诺德带着乱步招摇过市,逛街的时候,他还撞到了给弟弟们买衣服的兰波。 兰波向来是个很听话的弟弟,阿诺德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你有空的话就去帮中也他们置办些日常用品。”兰波将之视作人生大事,立刻去做了。 兰波还全权负责了另一个弟弟的名字,最开始兰波还询问了阿诺德的意见,阿诺德没怎么思考就说,“你要是没什么偏好的话,就直接抓阄。日本名字,像是文也,理雅都可以。” 第74章 兰波很是认真地用纸条制作了抓阄的工具,分别在两张纸条写上“中原理雅”和“中原文也”,由被取名的当事人自己抓阄,结果是中原文也。 两个弟弟的基因提供者是日裔,也许是因为制造他们的研究员提前在他们的人格中编入了日语,所以他们一醒来就会含含糊糊地说简单的日语。 为了方便交流,索性先取个日本名,等他们兄弟一起返回伦敦,再取英文名不迟。其实兰波一开始还没想到这茬,在他心目中,兄弟就是兄弟,名字完全不影响他们兄弟之间的羁绊,但是阿诺德不知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对兰波说道,“顺便给他们取个英文名吧,很快就要回伦敦了。” 兰波当然是听阿诺德的话。 横滨的商业街上,兰波一头金发,加之容貌惊艳,好不显眼,路人们路过兰波身边的时候就像按下了减速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想要多看几眼这个气质冷淡的异国美人。 然而让路人们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冷漠的金发美人并非独身一人,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在疯狂购物。 兰波的审美来自于钟塔侍从的教导,因此给弟弟们挑选的衣物无一不是英式风格的装束,他家境优渥,看中了就直接包下来,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旁边的老板赚得盆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 老板还在跟兰波推荐不同款式的衣服,只要是及格线以上的衣服,兰波都照单全收,花钱如流水。 阿诺德对兰波从来不吝啬金钱,他的资产庞大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照兰波这样堪称大肆挥霍的用钱速度,他也完全供得起。 兰波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全都是他一手养成的,不过他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习惯,在他眼里,只要有利于心情愉悦的事物,都值得花费金钱去追寻。 如果钱能买来快乐,那自然再好不过——这就是阿诺德的花钱理念。 钱赚来就是用来花的,不然他赚钱干嘛? 阿诺德没出声叫兰波,但是兰波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刻露出一个惊喜的笑。 “哥哥!”兰波语气轻快地说道,“你忙完啦?”他之前看见阿诺德欺负乱步,完全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兰波甚至会自觉地避让,不去打扰“忙碌”的兄长。 阿诺德既然出现在大街上,那应该就是忙完了。 阿诺德矜持地“嗯”了一声,说是忙完了,其实也没错。 兰波注意到兄长变高了不少,他直白地夸赞道,“哥哥,你变得好高,而且超级英俊。”果然,哥哥不是长不高,只是不想长高而已。 阿诺德对于夸奖自然是全部收下,他自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少年气的得意神色。虽然青年体稍微老了点,但是完全不影响他的帅气! 阿诺德自信地说道,“怎么样,帅吧?”即使是这样明显自恋的神色,在他脸上也完全不显得违和。 在魅力100的前提下,即使他再倨傲无礼,也没人会觉得不对。 兰波点头如啄米,看得出来,他真的觉得兄长超帅的。 阿诺德对此很受用,于是扔给兰波一张不限额度的黑卡,说道,“送你了,随便花。” “谢谢哥哥!”兰波其实自己也能挣钱,但是哥哥愿意养他,他自然是感动得无以复加,他会把弟弟们养好的,一定不让日理万机的哥哥操心! 阿诺德顺手还给了中也和文也一人一张黑卡,都是弟弟,他不会厚此薄彼。 “谢谢大哥!”中也和文也跟阿诺德的交流不多,不算有多熟悉,仅仅是从兰波絮絮叨叨的述说中得知阿诺德是最年长的兄长,也是他们理应崇敬的大哥。突然得到一笔不菲的零花钱,两个橘毛幼崽性格不一,此时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大哥,不愧是大哥,真的好大方!!! 阿诺德觉得挺好玩的,搓了把弟弟们的脑袋,手感超好,没忍住多揉了几下,于是包括兰波在内的三个弟弟头发都乱了。 “东西买完了吗?”阿诺德问道。 兰波摇了摇头,依依不舍地跟兄长告别了。 只剩下了阿诺德和乱步两个人。 阿诺德余光瞥见了落后一两步的乱步,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特意贴近了乱步耳边,放轻了语气说道,“刚才为什么不叫叔父?”如果他是乱步的父亲,那兰波他们就是乱步的叔父哦。 兰波是二叔,中也和文也不分先后,算是三叔和四叔。 以乱步的脑子,直接秒懂了阿诺德的恶趣味,虽然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羞耻的事,却不想让对方的恶作剧得逞。 乱步反驳道,“……你又不是我爸爸!” 阿诺德这时候倒是不介意“爸爸”这个称呼显老了,他就是喜欢跟别人对着干,“在今天,我可以是。” 乱步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反正你不是!”乱步固执地说道。 “我就是。”阿诺德挑了挑眉。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即使乱步尽力掩饰住内心的想法,阿诺德还是看出了乱步的小心思。乱步还太小了,还没来得及成长起来,就遇上了智力点满的阿诺德。 “你心里不是已经这么叫我了吗?”阿诺德一针见血地指出。 乱步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飞快地低下头,掩下被揭穿的狼狈神色。 ……被看穿了。 乱步低着头,踹开路边的石子。他还以为能瞒过对方呢,对方喜欢跟人唱反调,他就想着能不能借此达成目的。 他其实不是需要一个父亲,也许一开始他真的把对方幻视成父亲过,但是当对方明确表示拒绝之后,他就不可能死缠烂打了。 ……乱步大人也是有尊严的。 现在的乱步其实只是想要一个能够交流的人——他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有一层厚厚的壁障,没人教过他怎么跟别人正常沟通,正常人大都不耐烦听一个思维跳跃的孩子的碎碎念,也很少有人拥有开导这个过于聪慧的孩子的能力。 除了乱步的父母,阿诺德是乱步遇到的第一个能够读懂他内心的人。 他不是笨蛋,从阿诺德展露的各种迹象来看,对方在近期就会离开横滨,回到真正的家。 横滨不是阿诺德的家,伦敦才是。 阿诺德会离开的,等他走了,乱步大人又要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可怕的世界,就算是跟别人倾诉,都没人能听懂乱步大人的话。 阿诺德看到了乱步眼中泛起的泪光,他倒是没有多大触动,只是略感惊奇。 原来是把他当做唯一能够沟通的“同类”吗?虽然是小孩子陷入的思维泥沼,但对阿诺德来说倒是足够新奇,他在不同人的眼中有着不同的定位,弟弟们把他当做兄长,柯南大叔他们把他当做小辈,五条悟则是想要追逐他、超越他。 阿诺德只是不说,其实他对这些一清二楚。有时候,他也会打量着这些连在自己身上的丝线,有种玩游戏、集齐各类角色cg的感觉。 到乱步这里,又是不一样的展开了。 果戈里把阿诺德当做最重要的朋友和老师,而乱步更多的是将他视作【能够沟通的人】,其次才是【能够解答问题的人】。 乱步想要的其实并不是一位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他并没有因为骤然失去保护伞而变得懦弱,他只是想要一个“同类”。 这个世俗不容的年幼天才即使从他人那里受了委屈,第一反应也并非找人帮他出头,而是疑惑地开始思考——对方为什么要凶他?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在父母的教育下,乱步已经养成了擅于思考的习惯,他面对问题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思考,只有完全无法理解、让他感到痛苦的难题,才会让他产生逃避的冲动。 乱步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疑问,可是没人能够回答他。他盲目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打转,哪怕有一个人拉他一把也好,可是没有。 旁人的冷眼和恶言击碎了乱步敏感的外壳,他不由得对自我产生了一种怀疑。 在外界的压力和异样的眼光下,他迫切地想要证明一件事——他不是个怪胎,他不是理所当然受到他人的冷待和恶意。 他想从有经验的长辈口中得知,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但他能够问谁呢?在这举目无亲的横滨,乱步早就没有了家,没人可以理解他。 他只有一个选择。当乱步亦步亦趋地跟上阿诺德的时候,他就已经抓住阿诺德随手朝他扔过来的稻草了。 他不想再被抛下了。 他的父母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他从父母身上学到了很多,但是父母为了保护他,把他关进与世隔绝的卵壳里,当父母猝然离世的时候,乱步还没有打破蛋壳的决心和能力。 他被困在蛋壳的世界里了。 接着,有人从外界打破了卵壳,接生了一只身上沾着蛋清液,绒毛还没干透的小鸟,自然而然地,这只恐惧着外界的小鸟会对带他跨出卵壳的人产生天然的依赖。 第75章 . 阿诺德对“父亲”这样显老的称呼不感冒,所以他不乐意收养乱步。 乱步跟五条悟不一样,一旦形成法律意义上的抚养关系,乱步这种幼崽是真的会叫他爸爸。 不过……事情好像跟他预料的不一样。 乱步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引导和陪伴,他不需要当一个显老的父亲。 既然如此,阿诺德倒是不介意付出一点精力,将这个因失去父母而陷入迷茫的小羊羔拉出泥沼。 他知道一切不必明说,只有对乱步,他可以这样无声地示意。这是独属于两个聪明人之间的默契。 乱步似乎瞧出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诺德的脸,“你要带我回伦敦?” 阿诺德歪了歪头,“你不乐意?”他都不介意多个新弟弟——反正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弟弟,再多养一个也无妨。 “……除非你说话不算话。”乱步扭开脸,半晌才回道,“你跟那个金色头发的人说过的吧,不会抛弃兄弟。” 阿诺德确实这么答应过兰波,他至今还能回忆起兰波得到承诺时快乐的模样。 “我从不食言。”唯独这句话,他可以如此信誓旦旦地承诺。 第54章 没过几天,阿诺德就回了伦敦。 离开横滨之前,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因为他要见的人很特殊,他暂时不想跟别人一同去见她。 而且,他也有一些话想说。 他出了趟门,接着就径直走进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撕开一道空间裂隙。身后是人流如织的街头,身前是星空般的裂隙,他猜测着,走进裂隙之后将会看见什么? 也许是温莎城堡的花园?模糊的记忆中,他曾无数次从那里的花.径中走过,有一只手坚定地牵引着他,让他在迷宫似的花园里不至于迷路。 身侧是高过头顶的观赏灌木丛,偶尔有一阵风吹过,带来春天温柔的气息……不,也许那气息并不是春天带来的,而是身边人的香气。 也有可能是伦敦的皇宫。他也来过皇宫很多次,每次走进待客厅,桌子上都会摆放着一碟酸梅点心,像是固定刷新的物品。 他走进空间裂隙,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吸力,当他走进裂隙的一瞬间,似乎所有喧嚣和吵闹都离他而去了,紧接着,他就从横滨来到了伦敦。 就算是他,其实也很少开辟这般长的通道,但是通道的落点没有出错,他成功来到了女王的所在之地。 他落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抬起头,就看见了一个与记忆中相比身形缩小了些许的小老太太。 对方背对着他,似乎心情不错,哼着愉快的歌曲,正在浇花。 阿诺德没有发出声音,他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下意识地开始对比对方这些年的变化。在他未想起生前那些事的时候,女王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好说话的老太太,从不为难他。 他有时候提出一些出格的请求,女王即使一开始不同意,后来也会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无奈地应允。 “下次可不要这样了!”女王总是这么说,然后叹着气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无论女王重复了几次,下一次阿诺德还是会这么干。 “ baby ,下次可不要再这样了!”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也总是这么说,阿诺德早已记不清他们具体是怎样相处的了,他还是记得那种温暖的感觉。那个人总是把他抱在怀里,一边生气地竖起眉毛,一边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轻轻说话,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年轻的下颚。 在仅剩的童年回忆里,阿诺德永远在仰视着自己的母亲。 在孩子的眼中,世界大得不可思议,他需要努力地踮起脚来,才能抓住母亲的小拇指,吸引母亲的注意,接着,他就能得到母亲的拥抱。 “怎么了?”母亲问道。他不需要回答什么,只要露出一个缺了牙齿的滑稽的笑,母亲就会抱着他,让他坐在她腿上,心甘情愿地陪他玩一下午的拍拍手小游戏。 他那时候经常想,世界到底有多大呢?但是以小孩子匮乏的阅历,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花样,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反正大人们很大,真的很大,就像是童话里的巨人一样,温和地照顾着小小的他。 母亲有时候被他惹恼了,一只手把他提起来,叫他不要捣乱,又因为他笑嘻嘻的一句“我知道错啦”而不计前嫌; 紫灰异瞳的大哥哥把他放在肩膀上,让他足以够到高处的玩具; 年迈的老总管即使年纪大了,也还是能在他耍赖不想走路的时候把他背起来,笑呵呵地说,“偷懒可不要跟女王说呀,小王子殿下。陛下说了让您锻炼身体。” 后来有一天,那位腿脚不太利索的老总管突然消失了,又有一位新的总管接替了老总管的位置,而阿诺德还是一如既往地对着身穿总管服装的人张开手,“我不想走了。” 而那位新总管怔了怔,大概是想起了女王陛下的耳提面命,但对于这样可爱的孩子,他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那位新总管先生也像他的老总管父亲一样,艰难地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偷懒的事情,可不要跟女王陛下说哦。”只要阿诺德肯点头,他就会愿意负担起一个孩子的重量,背着那个孩子走一段路。 …… 现在他们好像都变小了,这个世界对阿诺德来说没有那么大了。 如今,阿诺德可以俯视自己的母亲,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母亲头上的白发,也能眼尖地注意到对方眼角细微的皱纹,母亲还跟记忆中教导他礼仪时一样,盘着利落而美丽的头发,把背挺得很直。 她总是这么在意形象。 但她老了,所以再怎么挺直脊背,也不可能像年轻时那么精神。 阿诺德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他变成幽魂时漂泊的十几年,很多人、很多物都变了。 ……就连他自己也变了。 阿诺德不喜欢一成不变的事物,因为没有变化就意味着毫无波澜,一听就很无聊。但是他现在却不那么喜欢变化了。 要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怅然,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的人生以七岁那年作为分水岭,他在七岁时遭遇了世俗意义上的死亡,无论是生理性的,还是社会性的。 至今英国还有家庭保留着十几年前小王子遇刺的报纸,只要愿意去查,就能知道女王曾有一个不幸早夭的孩子。 他回忆起子弹洞穿身体的疼痛,倒是没有多少畏惧,他其实并不怕痛。 七岁的生日那天,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从胸口涌出的鲜血,而是母亲压抑的哭泣。他天生对疼痛不太敏感,仿佛调低了痛觉感官。 即使被子弹穿透了内脏,他也只是觉得不太舒服,尖锐的感觉难以忽略,不过倒是没有哭喊的冲动。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流逝,但是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滴到他脸上的滚烫液体,真的很烫,让他至今回忆起来,都会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 ……你在哭吗?妈妈。 他从来没见过妈妈哭过,她在他面前永远是可靠的模样,他可以拜托妈妈做任何事。 妈妈从来不会对她的孩子食言,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她是个很慷慨的妈妈,作为她的孩子,他只需要当一天的乖孩子,趴在桌子上睡一天的觉,妈妈就会愿意把她十二岁的生日礼物——一顶漂亮的王冠转送给他。 他喜欢那顶王冠,妈妈也很喜欢,而且那顶王冠对她来说意义重大,但对他来说仅仅是一个漂亮的小玩意儿。 但是妈妈还是毫不犹豫将王冠送给了他,事实上,在他开口之前,他就知道妈妈会答应了。 “妈妈,我想要那个王冠。”他指着那个摆在玻璃展柜里的王冠说道。 “那你今天乖一点,好不好?只要乖一点,妈妈就把它送给你。” 因为他比王冠重要。 “妈妈,我比王冠重要。”他曾这么对妈妈说道,语气十分笃定。 妈妈愣了愣,反而笑了,“你说得对——”她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是我最爱的——” 那双温柔的绿眼睛注视着他,“——也是最重要的。” “我早就知道啦——”他扯着妈妈裙子上的褶皱花边,笑嘻嘻地说道,“妈妈最爱的只有可能是我。” “哦?”妈妈又笑了,捏了捏他的脸蛋,“那你爱不爱妈妈?” “……” 七岁前的他大概是幸福的,世界上没有哪个孩子能像他一样幸福了。 所以当他意识到生命即将抵达终点的时候,他也没有抱怨生命的短暂,只是在弥留之际忍不住心想—— 我走了,妈妈怎么办? 那天妈妈问他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 他忽然有点后悔没能给出答复了。 七岁之后,他就成了一抹孤魂。如果将成为孤魂的那十几年计入年龄之中,他现在应该是二十来岁,是个青年了。 第76章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人影。 对方跟以前一样,穿着皇宫总管的制式服装 ,衣服整整齐齐,没有一点褶皱,总是将事情处理得尽善尽美,无论以怎样苛刻的目光来看,都是一名完美的大总管。 对方怔愣着,胳膊夹着一叠文件,眼中倒映出一个高挑的影子。 在总管的瞳孔中,阿诺德看到了长大的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身材修长,穿着一身剪裁良好的西装,栗色半长的卷发束在脑后,再加上一顶帽子,全然没有平时不着调的跳脱样子,看上去像是个合格的绅士了。 总管也老了,他三十多岁才接过父亲的担子,当了十几年的大总管,到现在已经五十岁了。 看到阿诺德,总管先是惊愕一瞬,接着就笑了,就连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看起来很高兴。 您回来了。总管看上去很想这么说,但他没有。 总管只是动了动嘴唇,并未出声,也就没有惊动正在浇花的女王。 “……”阿诺德张了张嘴,他突然开始犹疑青年体是否更适合出现在女王面前。 按照他对母亲这种生物的理解,对方应该会乐于见到长大了的孩子,但是也不排除对方更喜欢小孩或少年的可能。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女王刚好转过身来,见到他的一刹那,眼中立刻迸发出一种巨大的喜悦,她快步走来,第一时间没注意到阿诺德身形的变化,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孩子长高了。 她微微仰起头来,对上一双黄金般的眼瞳,她对这次见面期待已久,见面的时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阿诺德盯着那双柔和的绿眸,唯独这双眼睛、还有这具躯体里装的灵魂是没有变的,他只要注视着这双母亲的眼眸,贴近母亲的灵魂,就会莫名地感到亲切、安宁。 他人生中最安静的几年就是在母亲怀里度过的,那时他还不会走路,即使再好动,最多就是在婴儿床里频繁翻身。 他的母亲最开始还保持着女王的仪态,不会像寻常人家的母亲那样哼歌哄孩子睡觉,后来也渐渐学会了唱儿歌,抛弃了那些属于上位者的架子,有时候被逼急了,甚至会提起裙子亲自去逮住乱跑的孩子。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堪称冷酷的统治者,在成为母亲之前,她就已经是万人敬仰的女王了。 他出神地想着,忽然感到一个紧紧的拥抱,他嗅到了记忆中久远的香味,这种熟悉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地回抱住了对方。 不过与小时候不一样,拥抱的主体变了。他不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能够轻松环抱住母亲的青年了。 母亲栗色的卷发早就褪色了,变成了一头银丝,那双亲切的绿色眸子噙着泪,让他有些怔然。 “……”他张口说道,“……妈妈……” 吐出这个词其实并不困难,因为他曾千万次笑着用这个词呼唤他的母亲。 妈妈却哭了,就像十几年前那样,泪水近乎决堤,滚烫的泪珠滴在阿诺德的衣服上,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让人颤栗的烫。 “太好了……太好了……”她不住地重复着,一会儿抱着阿诺德,一会儿又抬头看着阿诺德的脸,仿佛要弥补这十几年来的损失。 也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气,“我、我……” 看着这样的妈妈,阿诺德蓦地想起了【七个背叛者】袭击的当日,他因为契约而陷入濒死的时候看到的女王昏迷的脸。 他那时候应该是想着——我不会输。 现在,他却不自觉地说道,“这次我也保护你了。” ——就像十几年前那样。 七岁生日那天,他曾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预感,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当那颗致命的子弹发射出来的前一分钟,他整个人坐立不安。 “妈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认真地说道。 “baby,等一下,只要一下就好,等我们在郊外拍完照就马上回去,妈妈保证。”女王耐心地安抚道,她以为阿诺德是孩子心性,坐不住了。 阿诺德的预感是对的,当他坐在女王的怀抱里,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笑容的时候,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慢镜头。 他从未视力那么好过,明明刺客小心地隐匿起了身形,他还是在那一刻清楚地捕捉并预判了那颗从枪管里射出来的子弹的轨迹,如果不出意外,那颗子弹将会射入女王的心脏。 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她会死的。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像是不舒服似的,突兀地动了动,用自己的身躯为女王挡下了那颗致命的子弹。 “妈妈,”他说,“我保护好你了。” “虽然你说你没有骑士,我也没有爸爸……”他看到自己的胸口涌出了大量的血,“但是我可以当你的骑士。” 他一直都知道,他妈妈也曾是个公主。 很小的时候,他也和妈妈遭遇过刺杀,那次是妈妈挡在了他面前,因此右手受了洞穿伤,写字不太利索,不得不改练左手字。 他问妈妈为什么要保护他,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孩子。” 所以他也认为,自己有必要保护好妈妈——他应该也是爱妈妈的。 在子弹射入身躯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故事里的骑士,并且发现一件让他快乐的事—— “我跟骑士一样勇敢。” 正好,他现在的职位也是骑士,不过比一般的骑士要高级,他是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 一如既往地,他做到了骑士该做到的事。 他很庆幸,原身阿诺德是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候选人,如果原身没有这层身份,那他就不会加入钟塔侍从,出现【七个背叛者】袭击这种级别的危险时,就没人能挡在他妈妈面前、保护好她了。 她大哭起来,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哽咽着说道,“你不用保护我!你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可以了!” “你还很年轻,你还只是个孩子,”她语气激动,“我已经活了很久了,但你的人生不应该这样草率地结束!” “没关系。”阿诺德突然说道,“只要灵魂存在,我就永远不会死。” 他是最近才意识到这件事。 ——异能生于灵魂。 只要他的灵魂还存在着,无所不能的异能就会为他所用,任他驱使。 【 i 】,我的半身,我的灵魂。它即是阿诺德本身,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从出生起就伴随着阿诺德,只是那时的阿诺德还未发现这个沉默的伙伴。 他曾一度以为是系统帮了他,让他能够重回人间。但是,其实无论系统有没有绑定他,他都拥有重生的能力,只要他发觉到了【i】的存在,他就无所不能。 按照异能规则,【i】可以做到任何事,但是这其实是个悖论——因为阿诺德就曾被契约所束缚,不得不囿于异能力的铁则。 既然如此,【i】就谈不上是无所不能的异能,它是有限制的,是有极限的。 然而实际上,这只是由于【i】的主人思维陷入误区而导致的一点小问题。 它的主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所谓的异能并非系统的衍生物,而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问自己。 他可以打破规则吗? 答案是肯定的——只要他想,他什么都可以做到。 “我什么都可以做到,”他笃定地说道,“包括复活。” “不要为我担心,妈妈。”他承诺似的说道,“就算走出去很远,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回家的。” . 横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一本无字书。 太宰治放学的时候,经过这个僻静的角落,余光瞥见了那本无人问津的书。 “谁的书?”他捡起了书,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剧变。 他赶紧往周围察看,四周非常安静,只有他一个人,他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人注意到这本书。 太宰治心想,他得赶紧走,赶紧把这本书藏起来,藏到空无一人的地方,绝对不能让三个以上的人得知它的存在—— 不然……世界会毁灭的。 太宰治打了个寒颤。 他从那本一个字也没有的书上,看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惨遭毁灭的结局,而导致世界毁灭的原因,具有出奇的戏剧性。 在那个平行世界,有三个以上的人,得知了【书】的存在,所以世界毁灭了。 太宰治暂时还不想世界毁灭。 太宰治明面上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所以被安顿在一家设施齐全、条件良好的福利院内。 在他回福利院的路上,他偶然碰到了一个白头发的眉眼具有明显的外国特征的人。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眼皮有一道浅浅的疤,周身弥漫着轻快的气息,应该心情不错。 第77章 太宰治还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还在用俄语自言自语着什么,很明显,对方是俄裔。 太宰治满脑子都是那本奇怪的书,他不想考验书中透露出的情报的真实性,只是想着赶紧回去,好歹梳理一下现有的消息。 因此,太宰治没有跟那个俄国少年搭话的打算,他正准备略过对方,装作没看见直接走掉,结果对方眼神瞥过他的脸,不知为何突然顿住了。 对方像是犹疑了一会儿,走上前来跟太宰治搭话,“您……” “嗯?”太宰治瞥了对方一眼,像是有急事似的,他指望着对方能看出他的意思,不要再耽误他的时间。 “您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对方踌躇一会儿,目光在太宰治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扫过,“我好像……见过跟您很像的人。” 双胞胎兄弟?太宰治很肯定自己没有,普通兄弟他倒是有好几个,不过那不重要。 “没有,你认错了。”说完,太宰治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果戈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皱起了眉。他觉得自己没认错,他确实见过跟太宰治五官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不对。也许不是人。 果戈里从脑海中里艰难地挖出有关对方的记忆,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忽然感到一阵悚然,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暗暗记下太宰治走去的方向,准备之后再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回到福利院里,太宰治打开那本书,才看到了除了世界毁灭的结局以外,其他值得注意的事物。 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他有了一个很是要好的朋友,对方的名字叫做织田作之助。 第55章 . 女王听了阿诺德的话,还是不住地流泪,她对阿诺德的异能心知肚明,但是复活这种事还是太超乎常规了,让她一时之间难以相信。 即使哪一天她真的又遇到了危险,而阿诺德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救她,那她宁愿阿诺德不要管她。 “真的,我没骗你。”阿诺德看到女王泪如雨下,他极少见到妈妈这样难以自抑地哭泣,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措,“我真的可以做到——” “只要我想,我什么都可以做到。”他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但是语言终究是太单薄了,于是他就想着证明给她看。 当然,他不打算自杀然后复活,因为这对女王的心脏实在是很大的挑战,于是他用异能做了另一件同样超出常识的事情。 栗色卷发的青年身形骤然缩小,以一种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变成了六七岁孩童的稚嫩模样。 阿诺德抬起头来,在现在的他眼中,世上的一切又变得很大了。他抓住母亲的手,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妈妈,你想变年轻吗?” 他可以把一切变成曾经的样子——虽然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逆转了,但是至少,他可以让妈妈变成曾经意气风发的女王,而不是现在垂垂老矣的老太太。 女王愣了愣,神情中有几分手足无措。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像是小时候那样,用鼻梁去轻轻地蹭孩子柔软的脸颊,慢慢地说道,“……我现在得到的一切……已经足够我成为上帝最虔诚的信徒了。” 她已经不想再奢望奇迹了,她已经满足于如今拥有的一切,当她的珍宝再一次回到她的身边,她就再也没有什么渴求的东西了,因为她最重要的宝物已经在她的怀里,用最熟悉的语气,叫她一声“妈妈”。 但是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在渐渐拔高,她侧过头来,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容颜。 一位栗色大波浪卷发的女人穿着最庄重古典的宫廷长裙,纵使不施粉黛也能看出容貌的艳丽,唯一与年轻时不同的是,她的气质变了,从高高在上的自信与骄傲变成了长辈独有的柔和与宽容。 女王近些年其实很少照镜子,当她再次看到那张曾被誉为“帝国之花”的脸庞时,近乎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自己了。 也许在十几岁时,身为第一公主的她还是个爱漂亮、喜欢打扮的少女,但是从她接过母亲的权柄、成为不列颠新的女王开始,她就将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抛在了脑后,只是一门心思地钻研政务、玩弄权术,数十年如一日,她的青春年华也渐渐地消逝了。 慢慢地,她从因美貌而闻名的第一公主变成了一个铁血冷酷的上位者,又被时间磨去了尖锐的棱角,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值得信任的长者了。她不再使用那些残酷、极端的手段,而是用温和的攻势说服敌人、收拢下属,曾经的她不通人情、让人畏惧,就连亲生的前三个子女都不敢与她亲近,但是如今,她逐渐成为了当初的阿诺德眼中的宽和的母亲似的人物了。 她会耐心地花费时间,去开导年轻的孩子,也会记住年轻人们的喜好,再转告给宫廷御厨,让新一代的孩子们进宫时能够吃到喜欢的点心。 这种变化其实不算有多难接受,人总是会变的,她年轻的时候也不知天高地厚,从权力斗争中胜出的时候更是倨傲到了极点,因为她已经站在全世界的顶端了,有资格管教她的长辈无一例外也去世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可以压她一头…… 直到洗尽铅华,失而复得,她才经历了完整的生命。 “我爱你。”她这么说着,“从未变过。” . 伦敦最近出了个大新闻,满头银丝的女王变成了年轻时的样子。 “女王陛下……年轻时居然这么漂亮吗?”有些年轻人十分震惊。 报纸上,栗色大波浪长卷发的大美人对着镜头微笑着,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若不是她头上戴着象征身份的王冠,谁都不会想到她就是那位统治英格兰接近半个世纪的女王陛下。 “在你们没经历过的上世纪……我们都称当时的第一公主为'帝国之花',也就是现在的女王陛下。没有哪个公主能想她一样受欢迎了……好多国家的王子都曾求娶她,但是都被回绝了,在当时的民众们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些貌不惊人的家伙们怎么敢肖想我们的第一公主?”年轻人的长辈回忆起了久远的往事,“后来她接过了前任女王的王位,就像她母亲那样尽职尽责,在她的治理下,即使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异能力的争端,这个帝国依旧稳定。” 如今的民众们对女王变年轻这件事只是惊愕了一瞬,就表示了接受。 就像过去的民众们喜爱着高傲而美丽的第一公主殿下一样,现在民众们也爱戴着这位温和又负责任的女王陛下。 在英国,尤其是伦敦,异能力的存在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在人们的观念中,异能力是一种超乎想象的奇异力量,就像魔法一样,可以做到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返老还童也包括在其中。唯一可惜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异能。 “异能那么多,总有一种可以让人重返青春吧。”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的。 与此同时,关于多年前的那个早夭的小王子,皇室也给出了正式的通告,那位小王子命运多舛,在外颠沛流离十几年之后,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现在他以arnold· elizabeth·windsor (阿诺德·伊丽莎白·温莎)的名字恢复了应有的身份与名誉,在他的兄姐都远在国外的情况下,他拥有了第一顺位的继承权。 在小王子正式的对外公布的照片上,他也是一头栗色的卷发,不过比起母亲的大波浪卷发,卷曲弧度要小一点,显得更加内敛,他的眼瞳是罕见的金色,犹如流动的黄金,殷红的唇轻轻翘起,是个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太阳般灿烂的美少年。 没人质疑他看上去过于年轻的外貌,因为皇室也公布了他的另一层身份——实力凌驾于绝大多数异能者的最强的存在,【超越者】。 如果是超越者,能够做到这样神奇的、改变年龄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说不定就是他让自己的母亲重返青春呢? 在这位小王子回家之前,就已经身份不低,他因赫赫战功而封爵的时候,满打满算只有二十来岁。民众第一次具体、详细地了解到超越者的概念,就是从这次皇室的通告上面。 很快,民间出现了剧烈的反响,人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超越者】这个神秘的群体,除了因为身份特殊需要公布相貌的小王子,还有小王子回家之前认下的无血缘的兄弟超越者,其他隶属于英国的超越者都只流出了纸面上的姓名。 人们见了女王、小王子和他的弟弟们的照片,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难道成为皇室成员还有颜值门槛吗? 从女王年轻时被称为“帝国之花”就可以看出她极盛的容貌,而小王子的那张惊为天人的照片流出的第一天,人们就自发地给他冠上了一个称号——如太阳般热烈而灿烂的美少年。 小王子有好几个弟弟,其中最大的弟弟原名阿蒂尔·兰波,现在也冠上了温莎的姓氏。女王不介意多出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她甚至还曾搂着兰波的肩膀,在镜头前笑着向民众介绍他的身份,“兰波是为英格兰立下汗马功劳的超越者,在异能战争中,他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第78章 她注视着兰波无所适从的蓝眼睛和泛红的脸颊,眨了眨眼,“我为你感到骄傲,我的孩子。” 兰波的容貌也十分出挑,概括来说,就是气质冷淡的高岭之花,但是他只是看上去高冷,有媒体壮着胆子采访这位看似冷漠的超越者,问他,“您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您与阿诺德王子、女王陛下相处得如何?” 兰波没有拒绝采访,直接就回答道,“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我生活在一个充满温馨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将是我一辈子的家,我永远不会离开这里。” 提到阿诺德,兰波缺乏表情的脸上都多出了几分快乐,堆积在心中的愉快情绪太多,他一时之间无法全部描述出来,于是他想了想,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爱他。” 他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神情出现一丝暖意,“女王是哥哥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我也爱她。” 紧接着,兰波又补充道,“我爱我的每个家人,包括我的弟弟们。”当然,他最爱的还是哥哥,哥哥永远是不可替代的。 他好像一直在说“爱”。 兰波看上去话不多,谈起家人却滔滔不绝,虽然用词非常简单,语气却十分真挚,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对家庭的热爱。这种反差萌让民众十分喜爱,“谁不喜欢这样忠诚又直白的好孩子呢?” 英国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兰波的过往,人们都觉得他是个能力优秀、品格高尚的好孩子,值得好好对待。兰波也已然彻底抛下了灰暗的过往,奔赴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除兰波以外的几个弟弟都年纪很小,大概只有七八岁,为了保护还未成长起来的幼苗,皇室只是公布了他们的英文名,相貌还未为人所知,等他们什么时候像兰波一样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会在民众面前露面。 在皇室不遗余力的宣传下,生活在英国的人们都知道了一件事——不久前的诺森伯兰战役,以及绑架各国领导人的恐怖组织【七个超越者】袭击事件,都有那位小王子的参与,如果他没有参与,肯定没有这样美好的结局。 一开始,人们对这位刚刚出现在大众视线的小王子的了解仅仅停留在【超越者】的身份,还有美丽到耀眼的容貌上,直到有伦敦人无意间在街头撞见了小王子。 小王子穿着寻常的休闲衣服,微微俯下身,对那些此起彼伏喵喵叫着的猫咪们说道,“好久不见,想我了吗?”其实并没有间隔多久,他只离开了伦敦一个多月,不过对于这些猫咪们来说已经是久别重逢了。 猫咪们直起身子,把前爪搭在他的膝盖上,非要他摸摸头才肯下来,还有些故作矜持的猫坐在旁边舔爪子,如果他不主动去摸它们,它们就会按耐不住地来舔他裸露在外的脚踝,仿佛在给同类舔毛似的,特别起劲,一边舔,一边发出甜腻腻的叫声。 从这个角度来看,没人看得出他的真实性格,而是油然而生一种感觉——真是个温柔的孩子,瞧,就连路边的小猫,都很喜欢他呢。 这就导致民众中衍生出了一种误会的说法——小王子是个善良的孩子。 关于伦敦街头的猫咪们,其实早在阿诺德开始投喂之前就进行了安置。女王考虑过后决定将伦敦的每只流浪猫都登记在案,每只猫咪都拥有自己的姓名牌,确保每只猫咪都能活下去,但是为了防止伦敦鸟类的生存环境因为流浪猫的过度繁衍而遭到破坏,都需要绝育。 流浪猫的问题被重视,有新的宠物相关法令出台,明令禁止公民抛弃猫、狗等宠物,如果有人违背,一经发现,严肃处理。这对于一座大城市来说其实是好的转变,因为无论平均教育水平有多高,总有人学不会负责,一时冲动将小猫小狗带回家,又因为种种麻烦而将其抛弃。普世道德观约束不了的行为,就用公正无私的法律来制裁。 伦敦的流浪猫不会再增加了,已有的流浪猫将会得到有保障的生活。 阿诺德跟母亲相认之后,还去钟塔侍从找过阿加莎。 他站在阿加莎办公室外面的时候,里面正传来了熟悉的压抑着暴躁的声音,“钟塔给你发工资,你是干什么吃的?” 听起来好像在教训下属。 阿诺德悄悄贴近,趴在门上偷听了一会儿,发觉训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门锁发出“咔哒”的一声响。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属于阿加莎的冷艳的脸。 阿加莎皱着眉,抱着胳膊,“在外面偷听什么?要听就直接进来。” “像个点燃了的炮仗!”阿诺德小声说道。谁又惹她了?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阿加莎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见他帽子歪了,又对他招了招手。 阿诺德下意识把头倾了过来,方便阿加莎帮他整理。他早就习惯来自他人的照顾了。 不管是强迫症的柯南大叔,还是嘴硬心软的阿加莎,都会帮他整理歪斜的帽子和乱七八糟的领带——不然怎么说是一脉相承的师徒呢? “你以后戴帽子,就把头发扎起来,不然从背影看上去太像个女孩子——好吧,就算扎起来也像个女孩子,你也太瘦了!”阿加莎看不惯他凌乱的头发,从自己手上摘了个皮筋帮他在脑后扎一个小辫子,“总之,你随便拿个皮筋绑一下就好了。” 阿加莎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阿诺德歪着头心想。 三年前,阿加莎就在阿诺德这里损失了好几十条皮筋,阿诺德那时候不爱扎头发,头发长了就任由它乱糟糟地披在肩上,看上去就像只炸毛的小猫。 阿加莎有时候实在是看不过眼,就招呼他过来,她帮他扎头发,阿诺德甚至还记得一个小细节,每次帮他扎好头发后,阿加莎都会像一个把杯子摆整齐的强迫症那样,发出愉快的哼笑声。 阿诺德最开始其实是阿加莎的竞争对手,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默认只有一个,同样是候选人,他们是天然对立的敌人。 不过这种明面上的对立只维持了很短时间,就被阿诺德主动打破了。他刚刚从幽魂变成人的时候,对阿加莎十分好奇,于是总是悄悄跟着对方,他那时候没有自己的家,就直接住在钟塔侍从,天天在钟塔门口蹲阿加莎,远远地瞧见一个金色长发的身影走来,他就立刻躲起来,在角落暗暗观察对方。 后来不知怎的,阿加莎偶尔也会愿意跟他讲一两句话,心情好的时候,她难得温和地问道,“你喜欢什么?” 阿诺德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喜欢阿加莎!” 阿加莎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太自然,“嗯……我?是吗?”她从阿诺德的眼神里只看到了纯粹的喜爱。 她状似不为所动地看了一会儿文件,又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阿诺德回答道,“因为阿加莎对我好。”他分辨得出来。 阿加莎从未真正把阿诺德当做敌人,她看见阿诺德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个孩子,而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虽然没有大度的器量,却也不至于将小孩子视作需要防备的对手,而阿诺德的种种表现也印证了这点,他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好奇心太重,所以总是做出一些让人头疼的事情。 后来因为不相上下的功劳,他们一起成为了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阿诺德也逐渐不像初时那样乖巧,时不时就要搞出乱子。钟塔侍从的人都知道,他们名义上是搭档,实际上是阿加莎像姐姐一样照顾阿诺德——阿诺德这个弟弟实在是很不省心。 阿诺德还去看过柯南·道尔。 柯南·道尔自从被他毒死了一缸观赏鱼之后,再也不在客厅里养鱼了,原本放置鱼缸的地方被空出来,用一个木雕的高柜子做隔断。 当阿诺德走进柯南·道尔的大宅子的时候,对方姿势端正地倚靠在椅子上,像个退休的老人家似的,把报纸盖在大腿上,连眼镜都没戴。 余光瞥见阿诺德的到来,柯南·道尔把桌子上的单片眼镜卡进眼窝,因为他五官深邃,所以就算表情幅度变化很大,单片眼镜也不会掉下来。阿诺德知道这件事,主要是因为他有一次当着柯南大叔的面把对方的手杖折成了两段,对方气得吹胡子瞪眼,眼镜还是好好地卡着。 “今天倒是收拾得整齐。”柯南·道尔注意到了阿诺德头发扎得好好的,帽子、领结什么的也都挑不出错。 阿诺德得意地说道,“是阿加莎帮我收拾的!” 柯南·道尔毫不意外,见阿诺德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有种拿手杖敲他脑袋的冲动。 柯南·道尔没好气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这种事情都要别人帮你!” “阿加莎又不是别人。”阿诺德理直气壮地说道。 就这么一来一回地说了两句,阿诺德不经同意就去翻柯南·道尔的书柜,找了个不走心的理由,“柯南大叔的藏书肯定又增加了,我要补充图鉴。” 柯南·道尔坐在椅子上,没有阻拦他,盯着报纸上的密密麻麻的字母看了一会,忽然出声道,“关于那个契约……我想,我应该说声抱歉。”柯南·道尔叹了口气,“我没想到那个契约会变成伤害你的东西。” 第79章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图省事,把事情交给阿诺德去做。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他从伦敦寄来的情报上看到的照片,阿诺德脸色苍白,紧闭双目躺在病床上,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这个孩子要离他而去了。 “哈?”阿诺德睁大眼,眼神震惊,“你是哪里来的妖精,把柯南大叔给夺舍了?不管你是谁,赶紧从柯南大叔身上下来!” 他的眼神明摆着在说:柯南大叔怎么可能跟他说这种肉麻的话啊! “…………”刚刚泛上心头的忧伤之意立刻褪去了。柯南·道尔无语又好笑地看着他,没忍住勾起 嘴角。 阿诺德惊讶而困惑的神情是那样真实,就好像从来没怪过谁。 就算柯南·道尔精通推理和心理学,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这究竟是阿诺德的真实想法,还是特意展现给他看的表演? 当阿诺德哼着歌准备离去的时候,他才蓦地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这孩子只是想打消他的歉疚。 柯南·道尔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阿诺德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他可不会关注这点细节。 虽然只是无意间的行为,但是柯南·道尔的情绪还是恢复了正常,他出神地望着报纸,“忘了问问他,那艘游轮合不合心意了。” 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游轮这种可以显摆的华丽物件,因此当柯南·道尔的管家为他呈上挪威某个拍卖会上的藏品名单的时候,柯南·道尔即使远在诺森伯兰郡,还是差人参加竞拍,加价拍下了那艘游轮。 “算了。”柯南·道尔笑了笑,“他没说不喜欢,我就当他喜欢了。 第56章 一切仿佛都那么平静,阿诺德就像以前那样,挨个去找认识的人们玩。 轮到王尔德的时候,对方正坐在矮凳上画画,阿诺德故意没发出声音,悄悄地走到对方身后。他本想吓王尔德一跳,但当他猛的拍了一下王尔德的肩膀时,对方并未露出他期待的惊吓神色。 阿诺德不满地说道,“你的反应未免太平淡了!”他凑近了去瞧王尔德的微表情,很快就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吓得跳起来了,但还是明知故问道,“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夏洛蒂告诉我,你刚刚从她那儿过来,”王尔德认真地端详着半成品的画作,不去看阿诺德的脸,“所以我就知道你要来了。以前很多次,你都把我排在她后面。” 夏洛蒂也是英国超越者之一,阿诺德确实刚从她那儿过来。 一听这话,阿诺德不由挑了挑眉——他怎么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在埋怨我吗,王尔德?” 王尔德这才把脸扭过来对着他,无奈地拉长了声音,“亲爱的,你终于发现了。你去俄罗斯的时候,可曾想念我这个老朋友?” 阿诺德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甚至没想着跟他说一声!直接拍拍屁股就出国了,搞得沉迷艺术的王尔德一无所知,当他愉快地哼着歌去找阿诺德的时候,才得知阿诺德早就离开伦敦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王尔德难受的,他最难以接受的是阿诺德明明去找了雪莱,也见了狄更斯,唯独没知会他。 他眼神狐疑,阿诺德见狄更斯还勉强能够理解,狄更斯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直男,跟阿诺德最多谈了两句公事。但雪莱什么时候跟阿诺德关系这么好了?对方看起来像个性冷淡,全身都是白色的,没什么颜色。 王尔德由此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盯着雪莱看久了会得雪盲症。 阿诺德笑嘻嘻地说道,“我只在打游戏的时候对你万分思念。” “如果这是实话,那这话可真是让人伤心!”王尔德故作哀伤地说道,“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阿诺德装出要摇头的趋势,看到王尔德捂住胸口的悲伤表情,才笑了一声说道,“是不是玩笑,这取决于你的表现。来吗?” 如果这是别人对王尔德说出来的话,王尔德就要果断拒绝了——对于绝大多数成年英国人来说,这句话多少有点歧义,他可没有参加impart的兴趣。 不过既然是阿诺德说的话,那肯定没有奇怪的含义,只是找他打游戏而已。想到这里,王尔德心里悄悄遗憾了一下,万一阿诺德真的有那层意思就好了,他肯定会一口应下——他一定会让阿诺德满意的。 谁能拒绝这样太阳般的美少年的身体呢?就算单单从艺术家的角度去欣赏,也是完美的模特啊! 王尔德很少画同一个美人的肖像,但是以阿诺德为原型的画像他画了很多,多到可以挂满一整面墙,走进他的收藏室,就可以看到画像里栩栩如生的美少年,神态各异,却透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倨傲和肆意。 果然,阿诺德只是想顺便打打游戏。王尔德心中叹息,还好他没有疏于练习,不然万一被阿诺德吊打,那就很丢脸了。 王尔德全神贯注,鏖战许久后手部感到了熟悉的酸痛,没有瞧见阿诺德略奇异的脸色。 所以,当阿诺德告别的时候,王尔德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就被阿诺德突如其来的发言给呛住了,差点把红茶喷出来。 “那种事情……真的那么舒服吗?”阿诺德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看王尔德的样子,对方应该觉得那种事很舒服。 “?”王尔德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咳咳!”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而且,哪种事情?是他想的那种事情吗? 王尔德隐约有种带坏了谁的心虚感,他还没来得及拦住阿诺德,阿诺德就迅速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他只能无助地伸出手,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的乖孩子离开,不由得心中咯噔。 阿诺德的反应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明明他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阿诺德却仿佛拥有读心术似的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但是读心术什么的也太离谱了,王尔德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嘴漏多说了什么,都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某种程度上,十六岁还没有x经验的阿诺德确实是个乖宝宝,正常英国人这个年纪已经交过好几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 有些相貌优越的人甚至有可能脚踏几条船,也就是俗称的海王,王尔德情窦初开、还未形成正确爱情观的时候,也曾禁不住美人的诱惑,做出过这种没有道德的人渣行径,同时跟几个符合他审美的同性保持密切的联系。 但是自从某个美人对着他哭了之后,王尔德就再也没有这样过了,也不再跟美人发展出过于深入的关系,只停留在表面上的观赏。 他本质上是个不愿被束缚、只喜欢欣赏美的艺术家,美人的哭泣会让他感到莫大的压力,仿佛给他套上了枷锁——他人生的意义就是见证更多的美,在遇上让他一见钟情的阿诺德之前,他从未下定决心要守着某人过一辈子。 为什么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丛林呢? 英国人的感情状况普遍就是这么混乱,虽然大家从不把乱七八糟的感情摆到台面上来讲,但是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而阿诺德就不一样了,他长这么大做过的最不专一的事情就是同时投喂好几只流浪猫,以王尔德的滤镜来看,只觉得阿诺德真是洁身自好,让人更喜欢了。 . 被王尔德揣测不坏好意的雪莱此时正在织毛衣,他对织毛衣的执着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外界对超越者各种猜测的人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一名超越者热衷于这种平平无奇的编织手艺,而且还在日复一日的织毛衣中开发出了各种花样的织法。 今年伦敦气温下降得比较早,近些天阴雨绵绵,给人一种湿冷之感。因为气温变化,伦敦近期还流行起了一种独特织法的毛衣,起因是一名擅长织毛衣的妇女看到阿诺德穿的毛衣,就琢磨出了毛衣的织法,渐渐在伦敦及其周边城市风靡起来。没人猜到那是雪莱的发明的织法,他用那种织法为阿诺德织了不少毛衣,听说他还不止步于此,正在开发新的技巧。 阿诺德站在雪莱对面已经好一会儿了,这次雪莱有所防备,阿诺德没有机会拿到他的毛线团,只能无聊地盯着雪莱织毛衣。 阿诺德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帮我预言一下呗。”见雪莱专心致志地低着头,注意力全在手里的毛衣身上,又扯了一下对方雪白的长发,“你听我说话没有?” 雪莱看了他一眼,简短道,“听了。可以。等我把这件毛衣织完。” 阿诺德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那你快点。” 雪莱织毛衣的速度加快了,当一件毛衣基本成型的时候,他就站了起来。阿诺德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差点睡着了,听到轻微起身的动静才抱怨道,“你好慢啊。” “嗯。”雪莱不置可否,某种程度上,雪莱也是个很懒的人,从不与他人争论,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他都不会反驳。 “你站起来,我看看你长高没有。”雪莱用肉眼测量了一下阿诺德身材的各项数据,点了点头,“没长高。那么这件毛衣应该还算合身,你拿回去穿吧。” 第80章 作为一个精通织毛衣技术的人,雪莱对人身体的变化十分敏感,有那么一段时间,每次阿诺德来他这边玩,他都能察觉到阿诺德长高了,导致毛衣不完全合身了。 虽然还是能穿上,但是以雪莱这个完美主义的人看来,只有完全贴合的毛衣才配当做礼物送出去。 ……他最近没怎么长高了。雪莱的目光在阿诺德的头顶停留了一下,阿诺德只到他的肩膀,在雪莱的视角看起来很小只,像只小巧的云雀,雪莱必须俯下身才能与其对视。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长高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窜个子很快才对。 雪莱神情中出现了一丝思索。 不会长不高吧?女王的身高逼近一米八,她亲儿子才堪堪一米七,这……不太合常理吧。 阿诺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长不高!我只是不想长高而已。” 说着,他在雪莱面前展示了变高的技能,当着对方的面变成了少说一米八的青年,裤腿直接短了一截。 “……”雪莱惊愕了一瞬,很快就表示了接受,“那正好,我之前还织了跟你现在正好合适的毛衣,你一起带回去穿吧。” “先别塞毛衣啊!”阿诺德抗议道,雪莱的存货太多了,他要被这堆毛衣给淹没了。他又变回了少年模样,“你还没帮我预言呢!” 雪莱这才想起来这茬,身为预言异能者,他不会主动去窥探他人的命运,得是阿诺德提醒他,他才想起来发动异能。在异能的作用下,他眼中的世界立刻变得迷离而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只有眼前人的命运轨迹。 他的异能很看运气,所以他不是每次都能精准预测重要的命运节点。只有真正死期将至的人,才会被他看到明确的命运。 雪莱默了默,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从阿诺德的命运中看到不详的意象了。在阿诺德连续两次打破死局之前,他一直认为像是乌鸦、黑猫这类意象就意味着板上钉钉的死亡,他此前见过的与此类意象沾边的人无一例外都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看到……” 阿诺德说出了雪莱的未尽之词,金瞳中出现了明显的兴味,“乌鸦?” 只有预见到了不妙的结果,雪莱才会露出这样为难而忧心的神色。 . 第57章 乌鸦,乌鸦!阿诺德心里默念着,他开始有点喜欢这种黑漆漆的生物了。 在他的印象中,乌鸦总是和乐子联系在一起。 雪莱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见他不以为然,心下却并不放松。虽说阿诺德成功突破过两次预言,但是……就目前而言,似乎并不是全无代价。 . 横滨。 自从英国的小王子恢复名誉之后,横滨在英国的地位就从偏远的领土变成了人们眼中的香饽饽。尽管横滨这地方的确偏僻,但是它可是那位小王子的领地! 参考以往王子或公主登基之后,其领地都会得到相当程度的政策倾斜,而小王子又拥有着第一顺位的继承权,由此可见,横滨的未来蒸蒸日上。 横滨在极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横滨的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英文和日文混杂的广告牌,自打横滨成为英国领土的消息一出,有不少英裔移居到这里,高鼻梁深眼窝的白人混在日裔当中,竟也显得十分和谐。 人们对横滨领主的身份陡然变成小王子这件事接受良好,大多数人都很高兴: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 “??”阿诺德身份转变之后,希莱尔绝对是最不可置信的那个人。 父亲的脸顿时浮现在希莱尔的脑海中,对方看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总要接受这个可能——你将要侍奉的主人性格十分恶劣。” 希莱尔当时不当回事,现在却差点气笑了,别以为他看不出来!父亲看起来正经,实际上已经在心里笑得前仰后合了。 他们家族世代为皇室工作,按照惯例,等父亲老得实在做不动,父亲就会像祖父一样退休,把总管的位置交给他,希莱尔只需要准备好时刻为女王工作就可以了。 在希莱尔人生的前二十年,他虽然不至于不学无术,但也算是过着大少爷般轻松惬意的生活,父亲以前看不惯他整天闲着,时常让他磨练自己的能力,而希莱尔从来不听劝,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技能。后来希莱尔成为了阿诺德的副官,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父亲看见希莱尔时不时遭受上司无理的刁难,只怕会心想:这小子总算不闲着了! 希莱尔一直以为那是父亲的戏言,只是父亲用来嘲笑他的话,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会成真!他不就是以前懒了点,不听话了点吗,父亲真的有必要这么对他吗? 有那么一瞬间,希莱尔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了。 “他又不是温莎!”希莱尔还记得,自己曾以此作为拒绝成为阿诺德副官的理由,现在这句话就成了打脸的证据。 他说过,对方不是温莎,结果对方刚好是个温莎!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离奇、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希莱尔心中几乎要尖叫了。 他看着伦敦发来的情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小王子的全名为:阿诺德·伊丽莎白·温莎】 如果前面的名字没有跟他的上司重名,这个全名在希莱尔眼中其实很符合英国取名规范。 名字,来自于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中间名,通常是取自父母或祖父母姓名中的一部分,小王子生父不详,中间名来自女王也很正常;姓氏就更不用提了,所有皇室成员都姓温莎。 但最大的不对劲就是,这个名字是他上司的啊!希莱尔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缓了缓才抖着手翻到下一页,就看到了照片上的小王子勾起唇角微微笑着,跟他上司长得一模一样。 “…………”希莱尔感觉人生都灰暗了。他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地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质问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阿诺德是这一代的温莎,却故意瞒着他不说? 但是他没有,他直愣愣地盯着办公桌前面的落地窗,大脑一片空白。 身为这一代希莱尔家族的独子,他这辈子都要跟着阿诺德混了。 这才是世界上最绝望的死法! . 太宰治捡到那本书之后,就沉浸在平行世界的观看之中。 “诶?居然是这样认识的吗?”太宰治待在属于自己的小小房间里,出神地盯着书上的内容,“还真个有趣的人呢,织田作。” “……治愈系男子吗?那家伙评价得倒是不错。”太宰治嘟囔着。 他观看了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与好友织田作之助从相识到成为好友的全部过程,有种追连续剧似的感觉。他看着另一个太宰治得到了织田作的友谊,另一个太宰治虽然是个阴暗又懦弱的可悲家伙,却比他要幸福得多——话说回来,他的织田作又在哪里呢? “凭什么那家伙有的东西,我却没有呢?”太宰治不平衡地心想。那家伙甚至不用上学,根本没有经历过他现在遭受的痛苦! 跟如今的上学地狱比起来,以前在外面独自流浪的生活都显得快乐起来了,至少那时候的他只需要防备着扒手和人贩子,而现在,他既要应付过度热情的同学,又要时刻提防着斋藤老师——他真的受够了他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对付的人? 那个自称斋藤的老师,虽然穿着女式的服装,踩着超高的高跟鞋还走得那么稳,但对方其实根本就不是女人吧!太宰治一开始也不敢确认,因为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斋藤老师的异常,他就将疑惑埋在心底,从未宣之于口。 直到某天,太宰治无意间从同学们口中得知了一个秘密。 原来在同学们眼中,斋藤老师一直是个身材娇小,嗓门略大的女老师!太宰治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滞了,不管怎么说,斋藤老师都远远谈不上【娇小】吧?对方的身高简直堪比欧美壮汉,太宰治甚至有种感觉,就算让斋藤老师换上军装踢正步,对方也能标准地完成。 太宰治总觉得斋藤老师走路太稳,稳得有点不太正常。一般人会将每次迈出脚步的距离把控得如此准确吗?他越是观察斋藤老师,越是觉得古怪,但是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 当他收看了伦敦转接的官方新闻中播放的阅兵仪式,里面的士兵在连长的带领下无比整齐地开始踢正步的时候,太宰治才瞳孔地震地意识到——斋藤老师走路也太像军人了,腰杆板正,昂首挺胸,声音洪亮,让人一见便觉得有精神。 “……为什么跟那个训兵的连长那么像啊!”太宰治有种三观崩裂的感觉。 经过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太宰治彻底确定了斋藤老师的身份有异。 他嘴角抽搐地看着斋藤老师语气激昂地开始上课,特别有激情地让学生们大声朗读。自从第一次上课被当众表扬直接社死之后,太宰治再也不会浑水摸鱼了,他宁愿在大家都大声读书的时候一起喊,也不肯被单独拎出来表扬。 第81章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史诗级羞耻的场面——同学们惊叹地看着他,然后说道,“哦哦!好厉害的太宰同学!”那时他真的恨不得找条河跳了,对于暂时还没养成厚脸皮的幼年太宰治来说,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了。 经此一役,太宰治对于斋藤老师的看法已经从“声音特别洪亮的有点像男人的普通女老师”变成了“如果可以就尽量远离的人”。 而现在,太宰治敬畏斋藤老师的理由又多了一条:斋藤老师不仅性格让人难以应付,而且还是个精神系的异能者,说不定还有女装的癖好!难怪对方身形如此高大,不似女性,原来是男人啊! 太宰治小小年纪,就从同一个人身上见识到如此丰富且离谱的元素,不得不说是大开眼界了。 说起来,太宰治还要感谢斋藤老师。如果不是斋藤老师的精神暗示唯独在太宰治身上失效了,太宰治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身负无效化的异能。 “太宰同学,”太宰治听到了斋藤老师的声音,“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眉目英挺的男人看着太宰治,眼神关切,“如果不舒服,可以先请假,不要硬撑着。” “……”太宰治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一触即离,说道,“谢谢老师,但是不用了。” 对方看起来好像还是很担心,还特意摸了摸太宰治的额头,太宰治被对方手心灼热的体温烫的下意识往后仰头。 “总之,不舒服的话立刻跟我说,我送你回去。”对方这么说着,顺手帮太宰治倒了杯热水。 太宰治眼神游移,语气虚浮地说道,“谢谢……” 对方摸了摸他的头,大抵是以为他生病了,说话声量比平时放低不少,“跟老师客气什么?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会尽量帮你解决的。”对方见太宰治脸色苍白,实在是放不下心,甚至开始没头没尾地怀疑起来,“嗯……听说你是福利院的孩子?有人欺负你吗?” 在对方眼中,太宰治是个有点害羞、不合群的孩子,再加上横滨也受到了日本学校校园霸凌严重的不良风气的影响,所以太宰治受到同龄人欺凌也是正常的。 其实那天太宰治只是因为买到了过期的蟹肉罐头,导致有点拉肚子,再加上刚得知斋藤老师是个大男人假扮的,脸色难免多出几分怪异。 “……没有,老师,我想休息了。”太宰治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里。 就这样,这场师生间的关心才算结束了。太宰治没精打采地趴着,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再次加深了印象:真的很难应付啊。 学生的生活总是充满了鸡飞狗跳,班级里偶尔会出现一些有趣的事情,太宰治一开始还不适应校园生活,后来也渐渐融入了。 “太宰同学,你听说了吗?”有人对太宰治说道,“我们小学很快就要和隔壁的国中联谊了哟,下周的活动现场,会有很多大哥哥大姐姐们过来。” 太宰治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呢?” 跟太宰治搭话的同学是全年级有名的百事通,早在老师还未公布活动的时候就打听到了第一手情报,“好多厉害的体育生都会来呢!比如前些天刚刚在剑道大赛的少年组拔得头筹的织田!” “那个织田可厉害了!他以前好像没有经受过相关训练,当一个有眼光的剑道老师发掘了他,他就展现出了剑道上的天赋。我看了他好几场比赛,对面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同学好像是织田的新晋粉丝,滔滔不绝地跟太宰治讲述起织田的各种成就。 “织田?”因着这个姓氏,太宰治心下冒出一个猜想,但是几率太小,他不敢确定。 他记得平行世界遇见织田作的时间没有这么早,相遇至少也是十年后的事情才对。 同学以为他感兴趣,说得更起劲了,“对啊,就是那个剑道天才——织田作之助!他今年才十几岁呢,媒体都说他是'剑道的不世之才'!” “……”太宰治放下手中的课本,盯着同学的眼睛问道,“织田作具体哪天会来我们学校?” 第58章 “下周吧。”同学说道,“快了,今天已经周五了。不过不确定具体是哪天,反正早晚会来的——毕竟是很重要的联谊啊!” 太宰治做梦似的点了点头,直到百事通同学去帮老师搬试卷了,他才如梦初醒般地翻开了入学时发的学生手册。 手册第一页就写着,如果学生学习成绩足够优秀,可以直升隔壁的国中,也就是织田作的学校。以太宰治的学习能力,完全不在话下。 他忽然觉得成为学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另一个太宰治可没有这样的好运,对方至少十年后才能遇到织田作!到那时织田作已经成为世界级别的剑道大师了,虽然这也很好,但是相遇的时间点还是太晚了。 . 加入钟塔侍从之后,果戈里并未感受到外界所说的严苛氛围,他没有多大压力,需要做的全部工作就是时不时去审讯一些嘴硬的犯人。 【死魂灵】让他能够看见鬼魂,而且不止于此。如果遇见了有基本思考能力的鬼魂,那他就可以跟鬼魂沟通,让鬼魂去撬开犯人的嘴。 在审讯这方面,【死魂灵】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异能。几乎没有活人可以抵抗住鬼魂的侵袭,一旦鬼魂充满恶意地覆上活人的脸颊,后者就会被剥夺思考和反抗的能力,这时候无论果戈里问什么情报,他们都会毫不保留地全部吐出来。 结束了今天的审讯,果戈里先是去找阿加莎女士汇报工作,阿加莎接过他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比那些废物们的审讯结果详尽多了。” 阿加莎口中的废物们就是那些好几天都审不出个花样来的下属们。这次抓到的家伙就像是嘴皮子被缝上似的,无论采取怎样严酷的手段,都没办法翘出多少有用的情报,如果果戈里不接手,下一个参与审讯的就是精神系异能者了。 实际上,果戈里的确能做到精神系异能者的程度,鬼魂能够扰乱人的神志,使其精神恍惚,某种程度上算是灵魂层面的攻击。 “谢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果戈里说道。 阿加莎顿时更满意了。她评判人的标准只有两个:一是能力,二是态度,恰好,这两个果戈里都有。 她看着果戈里白色的发旋,觉得果戈里实在是个好孩子。果戈里今年刚满十岁,毫无疑问是钟塔侍从最年轻的成员之一,阿加莎认为自己有必要关照一下对方的身心健康和成长,这么小的孩子可不应该总是在钟塔侍从待着。 虽说果戈里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钟塔侍从不至于沦落到压榨童工的地步,因此阿加莎并未将任务一股脑地塞给果戈里,而是精挑细选,让果戈里在工作的同时也可以慢慢开发和运用异能,按理来说,果戈里平时甚至应该有不少空闲时间用来玩耍。 然而事实却是,果戈里大多数时间都在钟塔侍从帮忙,有时候已经很晚了,阿加莎还是能在钟塔看到果戈里的身影。 这可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童年和作息!阿加莎回忆起了自己曾在剑桥大学求学的美好经历,又想到了钟塔侍从极高的平均文化学历,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像是果戈里这样的孩子虽然天资聪颖,无需普通学校的教育,但是缺失了上学环节的人生总归是不完整的。 异能战争结束之后,钟塔侍从整个组织的气氛都变得宽松起来,没有那么多需要处理的事务了,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钟塔侍从已经不再那么缺人手了,所以完全有余力让那些年轻的孩子们过得快乐一些。钟塔侍从的原则是对敌方酷烈,对己方温和。 比起日复一日地为钟塔工作,她还是觉得上学的时光更加轻松,她当年在柯南·道尔的引荐下入学剑桥大学,就读的是文学专业。 正好,女王最近新颁布了一道法令,正在普及义务教育,所有国民、乃至于任何踏上了英国领土的年龄符合要求的人,都必须上学。果戈里的年龄符合要求,按照英国的升学制度,他现在正是上小学的年纪。 不过考虑到果戈里不一定跟同龄人合得来,阿加莎决定先问问果戈里本人的意见。如果果戈里实在不愿意读书,也可以直接接受钟塔侍从的内部教育,在外边的学校挂个名就行了,就像兰波和五条悟那样。 由于现行的法律,五条悟他们也录入了学籍,虽然不见得会像普通学生那样天天上课,最起码也在伦敦的学校挂了名。 阿加莎跟果戈里说了刚颁布的法令,“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一切以本人意愿为主。”算是明确表示尊重本人想法了。 果戈里其实早就知道这回事了,“我没有意见。”他沉吟片刻,又问道,“上学期间,我可以出门吗?像是从伦敦到横滨这样。” “当然,工作和学习都不是限制的理由。”阿加莎说道,“但是你想去横滨的话,还是需要一点许可——那里是英国的领土,但是离伦敦几乎隔了半个地球。再加上……你应该已经快突破成为超越者了?” 第82章 果戈里目前隶属于钟塔侍从,因此也受到英国规定的管辖——超越者是不能够随意出远门的,必须得到女王的批准。 “还是瞒不过您,我确实快要成为超越者了。”果戈里笑了笑,“自从上次从横滨回来之后,我就隐隐约约感觉摸到了门槛,多亏了鬼魂先生的示范,我学会了空间的精细操控。尽管远不如鬼魂先生那样厉害,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出于某些原因,我需要去一趟横滨,我会向女王陛下说明清楚的。” 阿加莎对“鬼魂先生”的称呼并不意外。从果戈里第一次用写信的方式朝钟塔侍从递去入职申请,她就在满目的俄文中注意到了“鬼魂先生”的代称,她一开始有些不明所以,鬼魂先生?那又是谁? 后来阿加莎才渐渐明白,那大概源自于阿诺德与果戈里两个人的秘密。联系到阿诺德的身世和果戈里的异能,她对这个奇特的称谓有了些许猜测。 “既然如此,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法子。”阿加莎想了想,“说到上学,伦敦部分学校近期有交换生名额,你可以作为交换生去横滨。这样吧,我让人去跟学校那边交涉一下名额,你拿到名额之后,去跟女王陛下说一声就行了。” 她见果戈里有些踌躇,还宽慰道,“ 放心,女王陛下会是你见过最温和、最有人情味的上位者。” 果戈里并不否认这点。他当然也是见过女王的,他深知对方的宽和。但是果戈里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担心女王不同意,而是因为其他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理由。 他第一次踏足伦敦时,女王就亲自接见了他。那时候鬼魂先生与女王的血缘关系还未公之于众,果戈里只是将她当做寻常上司应对。 女王的头发已经白了,看上去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她跟果戈里随意聊了聊日常话题,像是“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之类的问题。 她甚至没有问到任何有关于钟塔侍从的东西,只是笑着聊天。 果戈里原本还在准备应对一些比较尖锐的问话,比如,“你身为俄国人,为什么要跑到英国来工作?” 又比如,“你能用什么来证明你的忠诚?” 但是女王一个都没有问,祖母绿的眼眸注视着果戈里,仿佛对一切都心知肚明。果戈里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对立场和忠心的拷问,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女王会是这样一位长辈式的宽容人物。 在她的注视下,果戈里的如临大敌都变成了春风化雨般的放松,等对话结束之后,他都没有多少负担。 如果女王仅仅是一位统治者,那么果戈里愿意给出最高的评价。但是她的身份并没有这么简单,她还是鬼魂先生的生母。 就算加上了【鬼魂先生的母亲】这一重身份,果戈里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因为这实质上对他没有影响。他追寻着鬼魂先生来到了伦敦,只要鬼魂先生还是那个自由的灵魂,那么发生在身边的其他任何事情都无关紧要。 他仍然在自由地活着,这就够了。 真正让果戈里踌躇的,其实是女王变年轻后的模样,栗色大波浪卷发,祖母绿的眼眸……他确信自己在哪里见过,就像当初在横滨遇见太宰治,他就隐约觉得眼熟,女王给他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果戈里心里藏着很多事,但是在真相还未水落石出之前,他不准备把疑问摆到眼前。 他告别了阿加莎,很快,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通知他,交换生名额已经搞定了。 只要跟女王说一声,就能去横滨,他也能借机确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果戈里深呼吸一口气,将凝重的表情调整为正常,接着就进了宫。 他在待课厅里等了一会儿,女王就过来了。 女王还维持着年轻时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听了果戈里合情合理的请求,没怎么为难就答应了,“嗯,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 果戈里匆匆瞥了一眼女王艳若桃李的脸,正要告别女王,以尽早前往横滨,却突然感受到衬衣的衣角传来一股拉力,他低头一瞧,一只白皙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幼年的鬼魂先生抬起头看着果戈里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果戈里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鬼魂先生的眼神中满是探究。 果戈里像是被刺到一样,立刻移开了目光,尽管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鬼魂先生的事情,却莫名地有些不敢与其对视。他静止了一两秒,才压下担忧的神色,尽量作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惊喜神情,“原来您也在这里!” 阿诺德瞧着他,意义不明地“嗯”了声,将果戈里看似与平常无异、实则暗藏不安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果戈里状似有急事,匆忙离开了。 阿诺德没有阻拦,站在原地目送果戈里离去的背影,稚嫩的脸上浮现罕见的思索神情。 也许是因为思考的时间比较长,女王还以为他不想走路,就把他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搂住了母亲的脖子,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黏黏糊糊地抱怨道,“妈妈,你今天戴的项链好硌人。还是昨天那条更好。” 女王闻言,就把项链取了下来,“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宝石项链呢!”她把脸埋进幼崽柔软的头发里,觉得自家孩子怎么看怎么可爱,“下次要是觉得硌人,可以早点跟妈妈说。” “妈妈,你最近不要随便出宫。”他忽然又说,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不过以他的思维跳跃程度,却并不让人感觉奇怪,至少女王觉得很正常。 “万一出现什么问题——那样就太麻烦啦。还是一直待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他说。 . 果戈里很快就成为了一名交换生。他开辟了空间裂隙,在得到女王许可的当天就来到了横滨。 算上这次,他来过横滨两次,只不过两次的心情大不相同。上次,果戈里追逐着阿诺德留下的痕迹,人生中第一次开辟出了正确的通道,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还有异能的突破,所以满心都是愉快的。尽管没能超越五条悟,但至少他超越了曾经的自己。 果戈里的异能已经彻底定形成【死魂灵】了,【外套】融入【死魂灵】之前,也给他留下了有价值的东西,让他能够在看见鬼魂、控制风雪的同时,还能一定程度上驾驭空间。 他知道自己在不断变强。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他是怀着某种沉重的目的来到横滨的。 通过鬼魂先生的表现,果戈里大概能够确定,拥有实体的鬼魂先生应该看不到身边萦绕着的魂灵,对方只知道有很多灵魂跟随着对方,而不清楚这些魂灵的样子。 这就意味着,只有果戈里一人可以窥见那个属于鬼魂的神奇世界,也唯有他一人看到了平静表象下的暗潮汹涌。 果戈里曾经在横滨的街上碰到过一次太宰治,对方不假思索地否决了他的问题。 “我没有双胞胎兄弟。”太宰治的反应是这么告诉果戈里的。 ……那么,那个萦绕在鬼魂先生身边的,与太宰治五官极度相似的魂灵,又是谁呢? 果戈里仔细回忆,还能大致想起那个魂灵的模样。 对方眼下青黑,戴着红色的围巾,浑身都缠着绷带,就连其中一只鸢色的眼睛都被绷带遮住了。如果不是在鬼魂先生的身边见到了对方,果戈里估计会以为对方是过劳死的——对方眼底下的黑眼圈太重了! 那个与太宰治极为相似的魂灵百无聊赖地飘在空中,大概是以为没人能够看到他,还放飞自我地做出了各种违反地心引力的奇怪动作,看上去滑稽又好笑,颇有几分童趣。 果戈里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当对方与果戈里对上视线的时候,对方还歪了歪头,动了动嘴唇。 ——是你啊。 如果果戈里没记错,对方的唇形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果戈里忽的打了个寒颤。 他还没遇见还在上小学的太宰治的时候,就见过了戴着红围巾的青年太宰治。如果不是因为果戈里从小就能看到鬼魂,因而见过了太多离奇的事,他估计会吓得够呛——这是一件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可以用【见鬼】来形容的怪事。 如果仅仅只是遇到了太宰治,果戈里还不至于如此心事重重,顶多心下疑惑。但问题是,他见过的环绕在鬼魂先生身边的魂灵里,不光只有太宰治一个出现在了现实中。 ……还有女王。 第一次见到五十余岁的白发的女王时,果戈里就觉得对方祖母绿的眼瞳有些熟悉,那时他只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后来女王在鬼魂先生异能的作用下重返青春,女王年轻时的脸就与果戈里记忆中的某个魂灵重合了。 对方其实一直待在鬼魂先生最近的地方,与太宰治不同,对方没有多少神志,明明没有椅子,却还是一直维持着端正的坐姿,手臂没有自然地摆放在大腿上,而是距离大腿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好像环抱着什么。 第83章 果戈里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个肖似女王的魂灵无时无刻都待在鬼魂先生附近,她半睁着眼,双目无神,就如同世界上大多数的鬼魂一样,失去了生前的智商,只是一抹无意识流浪着的游魂。 ……不,或许不能说是游魂,因为她始终跟在鬼魂先生身边,即使没有了思考的能力,还是用那双温柔的祖母绿的眼瞳关注着她的孩子。 果戈里近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他本应立刻跟鬼魂先生说,但是他此时已经质疑起了自己的判断——他看到的事物真的是准确的吗?确实不是大脑虚构的假象吗? 这不是无由来的怀疑,因为果戈里确实出现过幻觉,鬼魂先生刚刚离开他的时候,他就因为过于思念对方,大脑自动生成了假象,让他无数次误以为对方回来找他了,可事实证明,那只是自欺欺人的产物。 他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其实那些魂灵并没有长着太宰治和女王的脸,只是他自己脑子不清醒,又犯病了而已。 果戈里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他想先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再将一切向鬼魂先生和盘托出。他的心沉甸甸的,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定事关重大。 他前天刚去看了心理医生,至少可以确定,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记忆也没有出现差错。他记得鬼魂太宰右手的衣袖挽起了小臂,露出手腕上一颗很淡的痣。 他现在还不清楚横滨的太宰治手腕上有没有痣,所以只要他找到那个还在读小学的太宰治,看看对方右手手腕上有没有痣,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如果有痣,则说明不是幻觉,他必须立马将这件事告知鬼魂先生。 倘若没有痣,就意味着他需要找心理医生治疗一下了,说实话,果戈里觉得这才是最好的走向。 . 横滨大学附属第二小学最近出现了两件大事:一是学校与隔壁国中的联谊,二是来自于英国伦敦的交换生们。 交换生是早就传开的计划,太宰治对此有所耳闻,不过他并不如何关心,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日历上——还有最多七天,织田作就会来他们学校。 午休时间,太宰治目光灼灼地盯着日历,搞得同学还以为日历上怎么了,纳闷地凑过来一起观察日历,没发现上面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太宰同学,”同学问道,“日历就这么好看吗?” 太宰治瞥了对方一眼,随口说道,“我只是没事做而已。” “老师昨天不是布置了好几张英语试卷,作为我们周末两天的作业吗?”同学说道,“如果实在没事做的话,也可以做题呀。我觉得挺难的,应该很能消磨时间。”显然,这位单纯的同学并未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我早就做完了。”太宰治凡尔赛地说道,“又不难。” 他昨天因为织田作的事情激动得睡不着觉,就爬起来把作业全部写完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睁着眼看了大半宿的天花板,那些卷子都太小儿科了,根本花不了他多少时间。 “……打扰了。”对方被学霸的光芒闪的有些睁不开眼,苦着脸,忽然眼睛一亮,“诶,能不能借我看一下?”对方保证似的说道,“只是借鉴一点点。” 太宰治心情正好,慷慨地答应了,“拿去吧。别把我的名字一起抄上去了。”显然,他还记得上次借别人抄作业,结果别人不过脑子地把名字一起抄了的奇葩事件。 要不是那个连名字一起抄了的同学把责任都担了下来,并一口咬死是自己趁太宰同学不注意抄的,把太宰治撇的干干净净,太宰治绝对不会再借别人抄作业了。 同学发出了一声欢呼:“保护我方太宰同学!”很快,周围的同学全都聚了过来,把太宰治的座位围得水泄不通。 “……”太宰治沉默了,试图挤出去,然而失败了。 这是保护吗?等午休时间结束,老师一过来,第一眼就会注意到最中间的他吧。 同学们一边抄,一边嘻嘻哈哈,聊起最近的一些趣事。 “我总觉得斋藤老师好像长高了!我前几天去帮老师搬作业,有种奇怪的错觉,总感觉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十个我。” “我也这么觉得!老师最近真的长高了好多,比我爸爸还高!” 这还是太宰治第一次听同学说到老师的身高问题。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们之前不都说老师很娇小吗?”他记得斋藤老师好像是影响认知的精神系异能,这是失效了? 同学们见一向话少的太宰同学难得搭腔,七嘴八舌地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觉得斋藤老师变了!明明还是那个人,但是总感觉变高了!” 有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唔……我第一次觉得斋藤老师变高了,是在哪天来着?”对方挠了挠头,“我有点记不清了,不过我依稀记得那天太宰同学好像有点不太舒服,一直趴在桌子上。” 太宰治这才想起了什么,嘴角抽了抽。一直趴在桌子上?他知道斋藤老师的异能为什么会失效了。 那天他吃了过期的蟹肉罐头,因为拉肚子,导致脸色不太好看,斋藤老师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就摸了摸他的额头,估计就是因为摸了他,对方的异能才会失效——太宰治的异能就是无效化。 不过看同学们的反应,可能也没有完全失效? 太宰治的猜测是,也许斋藤老师的异能并不是即时的,而是某种潜移默化改变认知的能力,一旦生效,就算被太宰治触碰也不会立刻暴露。 只不过,没有了异能的持续影响,同学们会渐渐从虚假的认知中挣脱出来——这只是时间问题。 “……”忍不住想象了一些对方暴露之后的社死反应,太宰治竟有种莫名的快乐——这跟他在英语课上的遭遇何其相似? 他咳了咳,忍住笑意。 . 好巧不巧,果戈里作为交换生进入的恰好是太宰治所在的班级。当时太宰治正无聊地用圆规在桌子上刻着什么,当老师开始介绍新来的交换生的时候,他才抬起头。 “这是来自伦敦的交换生,果戈里。”老师说道,“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果戈里露出一个笑,入乡随俗地用不太标准的日语说道,“大家好,我叫果戈里,请多多关照。” 太宰治刚一抬眼,就正好对上了果戈里的视线,对方像是很惊奇似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太宰治记得果戈里,在他刚刚捡到那本书的那天,偶然撞见的果戈里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太宰治对他人的视线十分敏感,看似随意瞥开了目光,仿佛对他人的窥探毫无所觉,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警惕。 对方的视线怎么好像在他的右手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太宰治看了一眼右手手腕,上面有一颗极淡的痣。他突然生出了一个疑惑——这有什么好注意的吗? 因为那本书的存在,太宰治难免谨慎,果戈里在空座位落座之后,太宰治一直在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对方,除了注意到对方的手放在桌下,好像在开小差之后,他没发现其他值得关注的东西。 果戈里正在编辑一条跨国短信,这次他难得言简意赅。 【鬼魂先生,我是果戈里。我有必要告诉您一件事——您身边萦绕着的诸多死灵,其中有两个与女王陛下、以及横滨一个名为太宰治的人极为相似。 】 他斟酌着打下最后一行字,【请您多加小心,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 点击发送。 . 伦敦,阿诺德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看到那条隐含担忧的信息,表情没有多大变化。 早有预料。 果戈里露出的破绽太多了,根本骗不过阿诺德。 阿诺德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近期,果戈里每次与他见面,目光都会不自觉地开始游移,聚焦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在看着什么只有果戈里能够看见的事物。 那么问题来了,唯有果戈里能够看见的事物——是什么呢? 答案昭然若揭。 ——是死魂灵。 这是就连阿诺德也看不到的东西。 自从阿诺德拥有实体之后,他就再也看不到曾为同类的鬼魂们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身边有无数死灵环绕着,系统告诉他,那是由于杀戮值过高引起的【恶灵缠绕】。 【……被您杀死的生灵形成了恶灵,日夜哀嚎,为活人发出以生命为代价的预警。 】这是系统的原话。 阿诺德开始思考。细数【恶灵缠绕】的两次触发,都起到了正面作用。 第一次,是他在战场上俘获兰波的时候,恶灵缠绕扰乱了兰波的神志,让他更轻易地俘虏了兰波。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杀戮值过高还有后遗症。 第二次,是在【七个背叛者】入侵的当天夜里,当时阿诺德因为那个扭曲的契约几乎流干了血,已经快要陷入休克状态,但他还在在一步一步地朝着凡尔纳走去。现在想起来,即使没有所谓的恶灵缠绕,他也能够用杀气震慑住凡尔纳,只要有一瞬间的机会,他就能杀死对方,只不过既然恶灵缠绕触发了,那他就只需要在凡尔纳被恶灵恐吓晃神的时候动手,也算是省了点力。 第84章 恶灵缠绕。他默念着。 但……那真的是恶灵吗?被他杀死的人形成的恶灵,会一直帮他吗? 果戈里的情报让他得出了确切的答案——那不是恶灵。恶灵可不会帮他。 阿诺德隐隐感觉触碰到了什么,他在心中呼唤系统,【系统,你在骗我? 】 系统过了半晌才响应,【您可以这么认为。 】 他语气平静地问道,【为什么要骗我?给我一个理由。 】 系统的机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轻缓,【根据计算,若是察觉到了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帮助您,您大概率会因此而生出烦恼,所以系统选择以'恶灵缠绕'为借口,掩盖这股力量。 】 思维简单的人工智能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还在淡淡地说着,【系统希望您无拘无束地活着,不必为小事烦扰,您只要开心地活着就够了。 】 阿诺德默然一瞬,为这出奇熟悉的论调——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者感受过类似的腔调。 是在哪里呢?他思索着。 “…………” 【系统,你是谁? 】他突然问道。 【我是您的系统。 】系统这次的回应速度很快,机械音斩钉截铁,【在您主动脱离系统之前,系统都会无条件地追随您。 】 阿诺德陡然生出一种荒谬的设想,他眨了眨干涩的眼,想起了自己与系统这几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三年前,一抹游魂再次回到了故乡,在大变样的伦敦街头漫无目的地飘荡着,这时,有一个光球似的东西从天空飞下来,快速地接近了这只迷茫的游魂。 【您好,我是系统。 】系统的机械音显得那么悦耳,【检测到您是……】 系统发出电视机故障似的吵闹声响,【……检测到您符合玩家条件,系统现向您发出邀请:】 【请问您是否愿意成为玩家? (是\否)】 他过了很久都没有应答,因为他已经忘了怎么说话了。 【您愿意吗? 】系统耐心地问道。 他还是没说话,当系统第三次询问他的时候,他才发出模糊的类似于“mom”的音节。他也只记得这个词了,这是他短暂的人生中说出最多次的单词。 【如果您愿意,就点头;如果不愿意,就摇头。 】系统像是教婴儿说话似的,十分细心。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很快,他感受到一股漩涡般的吸力,眼前一黑。 紧接着,他就从一具刚刚断气的身躯中醒来,眼神涣散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异能医生刚好来看他的情况,见他睁开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惊喜,“天哪!他活过来了!快叫阿加莎女士过来!” “……”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 阿诺德闭了闭眼,从心底涌上一种无比荒唐的感受。自从智力点满之后,他很少再这样怀疑自己了,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的推理——怎么可能呢? 陪伴他三年的系统……呆板僵硬、却很有人情味的系统……对他有求必应的系统…… 往事种种,各种画面从他眼前一帧帧地闪过,画面越来越快,最终停在了现在。 说实在的,现有的证据还远远不够他依靠逻辑推理,彻底笃定地得出那个让他感到荒谬的结论,但是他向来相信自己的感觉。 直觉在这一刻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妈妈? 】他这么说着,【是你吗? 】 系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阿诺德只听到了无比嘈杂的电流声,还有穿插其中的不连贯的零碎词语。 【滋……滋滋……小……心……别让人……知道……那个……东西……】 第59章 时间倒退回一个月前。 费奥多尔一开始落到阿诺德手里的时候,还曾尝试过逃跑,但是就如他对阿诺德的印象,对方有时候会假装没发现他的逃跑计划,故意放任费奥多尔先跑一段距离,当费奥多尔以为自己跑出伦敦的时候再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把善于躲藏的老鼠抓回去。 阿诺德有时候懒得陪他玩,就会在他踏出门的一瞬间打着哈欠把他抓回来。阿诺德会采取怎样的做法,完全取决于对方的心情。 费奥多尔试过很多方法,但是事实证明再如何努力都是无用功。再刚刚与阿诺德重逢的时候,他对阿诺德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强”“不能被抓到”上,还没意识到对方比起之前在脑力上也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直到有一次,费奥多尔制定了看似天衣无缝的逃亡计划,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马脚,结果却被阿诺德一眼看穿,对方歪着脑袋,警告道,“我今天跟王尔德约好了打游戏,没时间管你。你可以试着逃走——但我也可以采用不那么优雅的方式,再把离家出走的宠物抓回来。” “你不会想惹怒我的。”对方笑着说道。 那一瞬间费奥多尔才明白了为何阿诺德能够那么精准地从俄罗斯万千电脑中找到属于费奥多尔的那一台,他看着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就连在脑力计谋这方面,他都处于无可置疑的劣势。 即使是再有毅力的人,也不可能去坚持尝试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费奥多尔可以为了理想付出一切,乃至于自己的生命,但是就算他现在立刻自杀,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他还能做什么呢? 到这时他才真正死心——他已经掉进了牢笼,就像掉进米缸的老鼠,无论怎么蹦跶都跳不出缸口。 说实在的,阿诺德对费奥多尔不算坏。诚然,阿诺德的性格不容许他人忤逆,但他的确是个大方的饲主。 费奥多尔苦中作乐地想道——至少他可以度过衣食不愁的余生,他不需要邀请函,就能住在这个广袤而富饶的领地里,只要他不试图跑出去,他可以随意参观这里享誉全英国的皇家园林。 在这个领地里,除了阿诺德、兰波、五条悟以外,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偶尔碰到为植物修剪枝桠的园丁,对方还会笑着跟他打招呼,“很高兴见到你,来自俄罗斯的先生。” 对方并不清楚费奥多尔是作为阶下囚住进这里的,只是从费奥多尔说的俄语判断出他来自俄国,因此每次见面都会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我也是。”面对来自不知情者的问候,费奥多尔总是这样回应。 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住了一段时间,费奥多尔都快忘了自己曾经要做什么。他几乎没什么事可做,实在闲着,还跟着精于园艺的师傅学了些照料植物的知识。 “我能教您的理论知识就这些了。您在园艺上真的很有天赋!”园丁师傅惊叹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您是客人,我都想将您介绍给我的老师了——老师是伦敦最有名的园艺大师之一!他以前也为小先生工作,但是很不巧,他今年上半年就退休了。” 费奥多尔脸色苍白,“那真是可惜了。” 阿诺德对他的地盘的掌控力毋庸置疑。他从始至终都在作壁上观,他无所谓费奥多尔与他的下属打好关系,也不介意费奥多尔冒领客人的身份、享受客人的便利——费奥多尔在他的地盘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阿诺德在暗处观察着费奥多尔的一举一动,只要费奥多尔不太出格,他都不会干涉。 他不认为费奥多尔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因此对后者进行了相当程度的放养。 可偏偏是这样,费奥多尔才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渐渐地,费奥多尔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他好像开始耽于安逸了,逐渐迷失在这个饲主为他打造的牢笼里。 在发觉这个事实之前,他甚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坏的情况。最起码阿诺德对他还算不错,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说真的,费奥多尔在伦敦的生活质量可远远比他在俄罗斯的地下室好多了。 当他发现自己的意志和人格都在慢慢被消磨之后,他才从温水煮青蛙的“饲养”中醒过来,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足部升起,全身都好像变冷了。 他猛的从房间里坐起来,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刚好是上午十点,这个时间…… 园艺师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费奥多尔先生,睡醒了吗?我已经把植株和工具都准备好了,你可以试试具体实操——假如你能够成功移植这样娇贵的植物,就说明你在园艺上已经彻底出师了。” 是了,他昨天傍晚跟园丁师傅约好了要试试实操。 费奥多尔的思绪陡然被打断了,他稍微放大了音量,“稍等,我还在换衣服。” 他对着镜子穿好衣服,盯着那张苍白的、面无表情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有点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了。他又多看了一会儿,忽然瞧见镜子里的人勾起嘴角,对着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现在无论他思考什么都没有用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徒增烦恼呢? 在深不见底的绝望中,他能做的只有被动的等待。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我对梦想的执着正在非常缓慢地消失,他仍然在渴望着没有异能的世界,但是客观来讲,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第85章 他只能旁观。 费奥多尔生活在饲主为他建立起的认知与生存的双重牢笼中,他对许多事都不知情,包括一封来自他过去的下属的信。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有人披着黑色的雨衣,顶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用最后的忠诚为曾经的主人送出了珍贵的情报,随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诺德举着一把黑色的伞,微微弯腰,从大门口的石雕脚下抽出了一封被雨滴浸湿的浅黄色的信。 这信看上去是匆忙写就的,没有火漆,甚至没有用胶水黏住信口。阿诺德将信纸抽出来,就看到了潦草的俄文。 【亲爱的费佳,你寻找的宝物的的确确就在那艘游轮上,我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了一趟,我亲眼看到了你跟我说的那个宝物——看上去像是一本书,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碰一下它,它就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凭空消失!】 “消失”一词的墨渍浸入得格外深,感叹号几乎透过纸背,看得出来执笔人有多难以置信。 【我之前一直以为'宝物'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看上去挺普通的。 】 【它有什么独特的历史吗?或者有什么厉害的作用? (划掉)】 【抱歉,我忘了你被抓了,回不了信。 】 【总之,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对不起,费佳,我好不容易从游轮之主的下属的追杀中活下来,可能没办法帮你更多了。 】 【老朋友,祝你好运!】 阿诺德敛下睫毛,将信纸撕成了碎片。 他不怎么关注那艘游轮,不过他还记得前些天有下属打来了电话,惭愧地说道,“阿诺德先生,我们没 能留下那个胆大包天的潜入者,这都是我们的失职……” 不重要的小老鼠,本来没打算理会,结果自己跑他眼皮子底下来了。他无谓地心想,按下了挂断键。 接着他就给阿加莎打去了电话,“有个俄国人侵犯了我的领域,现在正要离开伦敦,你帮我抓一下——阿加莎,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阿加莎在清理桌面上堆积的文件,“听到了,还在伦敦是吧?等着,明天我让卡斯把人送过来。” 钟塔侍从在伦敦盘踞多年,可以轻易拦截,那只小老鼠逃不掉的。阿诺德挂断了电话,决定把新来的小老鼠抓回来跟费奥多尔作伴——老鼠是群居动物,独居太久,万一抑郁就不好了。 . 阿诺德的身世揭开之后,五条悟是最不惊讶的那个。 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从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里。 他对女王还算有些了解,女王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她对新生代的年轻人们有着长辈式的关心,但是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她都只对阿诺德一个人用过“ baby”这个称呼,而且还说要把家族八卦写进日记里留给阿诺德…… ……一看就有血缘关系吧! 五条悟跟着阿诺德去了横滨,又回了伦敦,他对空间的运用不再只有简单的压缩,也能够做到开辟空间隧道的操作。 某种程度上,阿诺德算是五条悟的老师,不过阿诺德可不是个合格的教导者,他的本意根本不是教会五条悟操控空间,只是图方便而已。 比起阿诺德这个老师,五条悟是一个好学生,每个师父都会青睐他这样好学又上进的学徒,更别提他不仅努力,还很有天赋。 从横滨回到伦敦之后,五条悟已经拿到了金字塔最顶端的异能者的入场券,单单就实力而言,他已经是超越者了。与那些多少有点偏科的超越者对比一下,五条悟还是个全方面发展的六边形战士,潜力惊人。 “过段时间,我让阿诺德陪你去检定异能等级,如果异能阈值没有出现下滑趋势的话,就可以向全世界宣布新的超越者的诞生了。”阿加莎这么说着,“说起来,你的异能【无下限】还挺与众不同的,当你使用异能的时候,仪器可以检测出能量的波动,这跟寻常的异能差不多,但是如果用更加精密的仪器进行测量,却比一般的异能少了点什么。” “该怎么说呢?每个人的异能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异能效果可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还是有本质上的差别,仪器能够检测出特殊的波段。但是你的【无下限】却不符合这个规律,仪器没有在【无下限】中测量出独属于你一人的特别波段,这不太合常理。” 五条悟面上平静,心道,这是当然。拥有【无下限】术式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他依稀记得术式是可以遗传的。 异能扎根于灵魂,但术式不是。 “不过这影响不大,顶多给那些投身于异能理论学的学者们提供了新的研究方向,异能就是这样复杂又神奇的东西,总是出现一些难解之题。” 与此同时,五条悟还在间断性地做梦。梦里倒也不全是无用的日常,偶尔也会出现有价值的东西。 就比如这个梦。 成年版五条悟无聊之际,有时会尝试开发新的招式,他暂时没什么灵感,就在钟塔侍从的训练场里把掌握的招数都用了一遍,指望着能从中找到灵光一现的感觉。 训练场是由特殊的材料搭建而成的,但是也禁不住五条悟的狂轰滥炸,很快就有相关人员苦着脸进来,“五条先生,您悠着点吧!我们这个月的维修费用已经超标了!” “那为什么不把训练场建的坚固一些啊!”五条悟嫌弃地说道,“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很想吐槽了,这真的是异能训练场吗?用来训练体术还差不多。” 成年版五条悟虽是这么说着,倒也没有接着使用【无下限】。 而梦境外的五条悟眼睛不眨不眨,观察并记忆成年版五条悟的咒力操作,学到了【无下限】的各种延伸招式,即使还未在现实中实践过,他却本能地相信了招式的可行性。 看来这些梦也不是完全没用嘛。五条悟心想。 在成年版五条悟的视角里,还有许多有意思的细节。 梦里伦敦的街道布局与现实中没什么两样,房屋建筑还是典型的英式风格,不过店面分布却出现了很大的改变,售卖手机、电脑的店铺多了起来,以前人们通电话只能用家里的座机,现在已经人手一部手机了。 五条悟闲着没事出来逛街,还顺便逛了个漫展。从日本远道而来的二次元文化也慢慢融入了伦敦这座古老的城市,漫展在十年前的伦敦非常罕见,到了梦中的这个时间点,时不时就有规模不小的漫展举办。 不同地区的漫展都有其独特的风格,日本那边的漫展出场率更高的是动漫和漫画,而伦敦这边则是小说和漫画占大头。 在梦里,英国的狗血爱情小说就跟日本的热血动漫一样出名,要说英式狗血的经典作品,还得是大作家柯南·道尔的代表作《向玫瑰致以问候》,听上去像是一首歌颂爱情的诗歌,实则不然。 据说这本书的书名是出版社按照当年的流行风尚帮忙取的,原作者只是写了一个故事,并未取名。 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狗血小说,狗血程度举世皆惊,让那些掉书袋的老家伙们直呼不堪入目,伤风败俗。 那么,到底有多惊世骇俗呢?这仅仅是一本小说,却在数年前风气相对保守的英国掀起了自由恋爱的风潮,影响深远,时至今日,英国的漫展上还是时常出现这本书的女主角的coser 。 这本书的后期有一个情节,女主角同时被好几个颇有声望的男人爱慕,那几个男人前期对她态度不怎么样,后期才深深地爱上了她。 她并不在乎那些人的感情,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们滚开。这就成了她被群起而攻之的借口——人们总是对不忠诚、不专一的女人怀有很大的恶意。 在作者的渲染下,这段剧情非常紧张,让读者忍不住担忧,为女主角后来的遭遇心惊胆战。 然而面对人们的审判,女主角却高傲地说道,“他们爱慕我,那是他们的事,不是我的过错。难道我要因为一群蠢猪后知后觉的爱,而委屈我自己?傻子们,你们最好搞清楚一件事——” 她抬起下巴,“蠢猪只配跪着舔我的鞋。”她毫无形象地掀开裙子,脱下自己的高跟鞋,赤足踩在地上,“明白了吗?艾伦——你这头自作聪明的蠢猪!你策划这些,是想让我嫁给你?” 艾伦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只高跟鞋毫不留情地砸到他额头上,尖锐的鞋跟划出了一道伤口。在女主角的追求者中,艾伦是心机最深的那个,这场审判就是他暗自策划的阴谋。 “滚吧,蠢猪,你只配跟我的鞋过一辈子。”她眼神轻蔑,如同在看着一坨恶臭的牛粪,“趁着不列颠的婚姻法还没明确规定不许跟高跟鞋结婚,你可以趁早去登记。在我看来,你们可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全场俱寂,原本人们喊着要绞死这个不守贞洁的荡.妇,现在已经被这样理所当然的傲慢和无礼镇住了。当少了一只鞋的少女不屑地冷哼一声,自顾自地提着裙子离去之后,人们才回过神来。 第86章 …… 这本书的结局是开放式的,女主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所有人的求爱,向天国的父母告别之后,就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说实话,在当时千篇一律的贵女爱上门当户对的贵族少爷的爱情小说里,这本书算是独树一帜的了。 如果五条悟不认识女主角的原型,他说不定也会给出不错的评价,但是他正好认识阿诺德,只要将阿诺德那张恶劣笑着的脸带入其中,他就有种特别古怪的感觉。 五条悟忍不住腹诽,柯南先生还真是了解阿诺德!以阿诺德的性子,确实说得出这种话。阿诺德也曾把烟斗当做武器扔出去爆头,就跟文中的阿诺德小姐用高跟鞋砸人一样,十分不留情面。 不过阿诺德小姐要好一点,她没有现实中阿诺德的怪力,没办法用高跟鞋把别人的头打爆,所能做到的极限就是用语言羞辱。 成年版五条悟的反应却不一样,他早在不认识阿诺德之前就看完了小说,还津津有味地重刷了好几遍,觉得女主角这种不为他人停留的无情性格真的很特别,一度十分沉迷。 作为书迷,他当然思考过怎样才能得到阿诺德小姐的爱,这是每个书迷都考虑过的问题。 从小说里的很多细节,都能看出女主角是一个相当自我又不可一世的人,即使家道中落,也不妨碍她灵魂里的骄傲和自信,是如同烈日般耀眼的美人。 五条悟想了又想,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只有在一开始就给出毫无保留的爱,才有可能得到她的回应。狗血小说嘛,最重要的是酸爽,里面的男人前期对女主角的态度都不怎么样,即使最初被女主的容貌惊艳,后来也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做出对不起女主的事,他们的感情无一例外都掺了杂质。 五条悟认为,当他们第一次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就注定了be,这本书的女主非常挑剔,唯有最纯粹、最无私的爱能够打动她的心,例如父母的爱,女主的父母对她很好,而且不求回报,所以她即使离开英国,也会跟父母告别,这大概是唯一能够体现其温情的地方。 情节看似是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实际上所有的剧情都围绕着一个目的展开——塑造好女主角。 毫无疑问,柯南·道尔的人物塑造很成功,所有的书迷都爱着阿诺德小姐,给她取了许多爱称。 她的形象经久不衰,有人曾在伦敦街头做过一个采访,挨个采访路人,“您觉得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小说主角是谁?请用您的第一反应回答。” 其中十个有八个会回答,“是阿诺德小姐。” 这是一部很有看头的小说,女主角也是真的很有意思。五条悟是这么评价的——在遇到阿诺德之前。 当阿诺德戏耍了五条悟的感情之后,五条悟才将阿诺德与某个纸片人联系起来,太像了——或许已经不能说是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第一次线下见到阿诺德,就觉得对方过于耀眼,如同骄阳一般。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牙酸,喜欢的纸片人活了是什么感觉? 他算是体验到了。如果阿诺德骗的不是他,他或许很有兴趣跟对方交个朋友,可偏偏对方骗的就是他,而且以他们之间的孽缘,他短时间内很难彻底摆脱对方。 五条悟和阿诺德应该是很有缘的,刚好在游戏里相识,又正好是同一个超越者圈子里的人,就算五条悟出门逛街,都有概率撞见一只喂猫的阿诺德。 阿诺德对他的猫猫臣民们不离不弃,曾经的猫咪们不复从前的油光水滑,皮毛变得暗淡,对阿诺德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主动,即使眯着眼在打盹儿,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也会伸个懒腰慢悠悠地踩着猫步走出窝,接着一个劲地往阿诺德的腿上蹭。 “……”好巧不巧,五条悟这次又撞大运了,他附近的小巷子里刷新了一只阿诺德,一听到此起彼伏的撒娇猫叫声,他就知道是某个猫国王来了。 猫国王蹲在地上,挨个去摸臣民们毛绒绒的脑袋,好像没有发现五条悟。 五条悟掉头就走,当他走出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如果他再次正面撞上阿诺德,他不知道自己会干些什么。 万一没忍住在大街上质问对方,说不定会有路人看到,路人要是传出去,把这等丢人的事情传到熟人们的耳朵里,那五条悟还要不要活了? 一定会被嘲笑死的吧,五条悟牙疼地心想,他都能想象到熟人们的反应。 “哈?你被阿诺德骗了?”他们一定会刻意摆出震惊的表情,然后揶揄地大笑起来,“你不是说你感情经验丰富吗?那可真是再丰富不过了,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躲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只要五条悟没能下定决心离开伦敦,他终究还是要跟阿诺德碰面的。 某天,五条悟从钟塔侍从接了个任务,因为任务比较特殊,他还专门进了趟宫,向女王汇报这件事。 但是他进宫的时机好像不太好。 “baby,你不是喜欢打游戏吗?妈妈最近买了个游戏公司,给你专门做一个游戏好不好?”女王说道。 “不要。”阿诺德果断拒绝了,“我知道你,妈妈,如果是你做的游戏,你肯定会忍不住给我放水——那种开后门的游戏不好玩。” “我这次保证不放水。”女王语气里带着笑意,迁就地说道。 “我不信,你每次都放水,”阿诺德哼哼两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跟我打牌,还特意把好牌发给我。” …… 当虚掩着的门后传来某人耳熟的声音时,五条悟就不得不面临一个世纪选择——是直面风雨,还是放女王鸽子?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重大的抉择。他想起了女王温和的脸庞,又回忆起了不堪回首的网恋诈骗,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神情几经变幻,一咬牙,对身边为他引路的大总管说道,”抱歉,我吃坏肚子了。“ 五条悟表情看上去毫不掺假,还微微弯腰,一副突然腹痛的样子,为了防止被女王听到,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总管没有怀疑,还一脸担心地给他指了路,“洗手间在那边!别走错了。” 说着,他就要脚底抹油溜了,但是阿诺德突然推开了门,一看见五条悟,立刻笑了出来,“是你啊。” 阿诺德笑嘻嘻地说道,“我等你好久了——” 他拉长了声调,“——悟。” 五条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跳起来,“叫我五条!”这个称呼从阿诺德嘴里说出来,不管怎么看都很奇怪啊! 他们只是骗与被骗的关系而已,完全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阿诺德见五条悟反应这么大,得寸进尺地叫道,“悟~” “……”五条悟竟有种小时候被长辈们唤作“小悟”的错觉,红色从耳朵蔓延到了脸,此时的他只想着快跑,如果不跑一定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的! 如他所料,阿诺德发现了他的羞耻反应,仿佛找到了新大陆似的,贴着他耳朵喊出了更亲昵的称呼,“小悟!” 五条悟脚底一滑,差点摔一跤,摆出生气的样子,“你也太没边界感了!” 然而阿诺德根本不为所动,惊奇地盯着五条悟泛红的脸,“你说得对,小悟。” 趁着五条悟羞耻感爆棚的时候,阿诺德还趁机捏了把五条悟的脸,心道,跟他想的一样,确实很热诶。 果然,人脸红起来,脸上的温度就会升高。 五条悟竟然有种被调戏的荒谬感觉,一时没把住门,脱口而出道,“你这个流氓!” “这是小姐才会说出来的话!”阿诺德不认同地说道,“五条小姐,你未免太害羞了。” 五条悟被他的反击噎得够呛,就连羞耻感都褪去了。 “这么说的话,你的身高也是小姐才会拥有的。”五条悟差点气笑了,幼稚地回击道,“而且,有我这么高的小姐吗?” 他可是足足有一米九!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诺德头顶的发旋,突然发现这个恶劣的家伙原来这么……嗯,小巧。 “小姐——也不是不行。”阿诺德完全不在乎身高的问题,一米九怎么了?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长到两米八!不过那样太高了,而且有点老。 阿诺德眼珠子转了转,一看就不怀好意。 好在女王及时进场中断了阿诺德的施法前摇,“baby,你要吃的兔子形状的苹果已经送过来了。” 阿诺德这才转移注意力,看着憨态可掬的兔子苹果,对厨师的刀法评价道,“这个刀工还可以嘛。也就比兰波雕的差一点点。” “那孩子的刀工确实很好!”女王认同地说道,“伦敦很难有人比他更擅长雕花了。” 五条悟隐隐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但是他高兴得好像有点早。 阿诺德啃着苹果,突然问道,“你真的窜了?” 显然,他听到了五条悟离开的借口。 第87章 一时间,女王、大总管、还有其他所有侍从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五条悟身上,室内静悄悄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明明是阿诺德的用词不够雅观,尴尬的却是五条悟。 五条悟整个人都僵住了,忍了又忍,最后在忍无可忍中彻底爆发了。 “我没窜!”他发出了呐喊,“我只是不想……”跟阿诺德见面! 然而没人相信他。 “哦!没事的,”女王以为他是要面子,还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人之常情。”她甚至体贴地指了指左边的走廊,“洗手间在那边。” “……”五条悟头皮快要炸了,顶着阿诺德幸灾乐祸的目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可恶的家伙! 第60章 五条悟忍气吞声地从皇宫离开了。他暗自发誓,至少在阿诺德待在伦敦的这段时间,他要一定出外勤! 他的外勤请求很快就得到了许可,阿加莎对他的反应表示理解,“没人受得了阿诺德无休止的闹腾。现在离开也行,总好过一直忍受他的折磨。” 五条悟在真正出外勤之前,还去逛了个漫展。那是一个预热许久的大型漫展,五条悟多少有几分期待。 正好漫展的时间刚好卡在外勤之前,于是五条悟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一趟。 这可是好不容易凭自己的手速抢到的票,反正也不冲突,多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这么说服自己,来到了人来人往的漫展现场。不出意料,会场附近车水马龙,女士们先生们凭借特定的徽章和装饰认人,即使此前素不相识,也能借着喜爱的作品攀谈起来。 “天哪,居然是典藏版,你是怎么买到的?”一位女士惊叹地说道。 “当初《福尔摩斯》还在连载的时候,我就是柯南先生的书迷了,所以很幸运地抢到了仅此一批的典藏版《玫瑰》。”与女士聊天的先生珍惜地翻开扉页,“我记得最开始还附赠了一支栩栩如生的金色玫瑰,但是我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只留下这本书。”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 诸如此类的对话还发生在各个角落,五条悟把手插在兜里,走进了人山人海的会场。后面检票员笑容满面地说着,“欢迎,祝游玩愉快!” 出外勤的专机在下午出发,现在是上午。五条悟只逛了十来分钟,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有趣。诚然,这里气氛热烈,大部分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融入其中的冲动。 可是五条悟暂时没有这个兴致,他抢到漫展门票的时间是去年五月,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阿诺德,只是期待着能从漫展上找到能够聊得来的书友和同好,目的非常单纯。 然而这个目的早就落空了,支撑着五条悟来到现场的只是之前积累的期望,他踏进会场之后,发现就连无形中的期待也在不知不觉中化为了泡沫。 走吧,是时候去伦敦以外的地方看看了。 五条悟心想。 但是,就在他即将走出会场的一瞬间,突然有人挽住了他的胳膊。他下意识地展开【无下限】,一低头就看到了一头栗色的披散的长卷发,还有挽住他的白皙手臂。 来人是谁?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有了答案。 对方抬起头来,眼眸犹如流动的黄金,“好巧啊。” 他清晰地感觉到【无下限】失去了效用,搞不清是【无下限】在主动退让,还是对方使用了什么手段,他只能任由对方像一尾鱼贴了上来。 上次为对方治疗时,五条悟就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偏低,这次的感受就更明显了。 明明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夏天,对方身上却冰冰凉凉,跟五条悟天生的灼热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五条悟不自然地往后缩了一下,出乎意料,对方并没有强行拉住他,也没有做出其他什么强制性的举动。 栗色卷发的少女弯起眼眸,唇角弯起的弧度其实并不是很大,在五条悟眼中却显得无比灿烂明媚,就像他对初恋情人最初的幻想,让人一见便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穿着一身日常式的长裙,没有裙撑,裙摆在重力作用下自然垂落,在这露天的场地里,偶然有一阵风吹过,就带来了夏天的清爽气息。 “她”将手背在身后,笑意盈盈地望着五条悟,眼神不像是在看着戏弄的对象,而是注视着暧昧中的情人。 如果那天阿诺德没有主动揭开马甲,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或许就会是这样,空气中都是椴树花的香气,衔接着青年人初次怦然心动的爱恋。 五条悟自从认清了阿诺德的真面目,就清醒地意识到了这段感情注定是一厢情愿,但他还一直有个问题没有说出来。 五条悟其实从未甘心,这种不甘心既来自超越者的自傲、成年人的尊严,还有最后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五条悟忽然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唔?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的人。”阿诺德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做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为了找乐子。” “啊,我明白了。”阿诺德似乎从五条悟的神色里猜出了点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要骗你。” “很简单,”他说,“因为我想看看,会不会真的有笨蛋被我骗到——我应该没用什么高级的骗术,但你还是上钩了——我本来还考虑过找王尔德取经,王尔德有过很多情人,他肯定知道怎么跟人形成情人关系,不过就具体情况来看,没有这个必要。” 在英国,学生通常称对象为男女朋友,而成年人则用情人替代。阿诺德对于骗取感情这种事的认知就是,把人骗成情人。 “你的反应太明显了!所以我就知道你很喜欢可爱类型的女生了。”阿诺德得意地提着裙子转了转,他本来就有一张美丽到难辨性别的脸,又把头发披了下来,“怎么样,好看吧?我特意问了阿加莎,这一身是伦敦近期最流行的女装,女士们都爱这个……” “我喜欢的不是可爱的女生。”五条悟突然打断他,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我喜欢的是你——那天我本来想这么对你说。” “你喜欢我?”阿诺德愉快地转了几圈,没有与五条悟对视,“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哪里?我的脸?我装出来的性格?” 他哼了哼,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五条悟的回答,“人类的喜欢总是掺杂着别的因素,我对这样不纯粹的喜欢没有兴趣。” 五条悟联想到了书里的阿诺德小姐,下意识地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我的感情不够纯粹?人的感情从来都不是能用单纯与否衡量的东西,照你这样说,世界上就没有哪对眷侣的爱是值得歌颂的了。” 阿诺德一句话把五条悟噎了回去,“爱与喜欢不一样,爱当然可以很复杂,但是相对而言,喜欢这种感情就太浅了,复杂的喜欢——完全是一听就让人提不起劲的东西吧。” “还是说,你爱我?”他不以为意地说道,“就像终身的伴侣那样吗?” 见五条悟陷入沉思,阿诺德又说,“你不是要逛漫展么?正好一起。走吧,我还没来过这种场合呢。” 五条悟游魂似的跟着阿诺德逛了一圈漫展,因为两人优越的相貌,还有不少人找他们合影,误以为阿诺德是个coser ,“您的cos太还原了!完美符合我看书的时候对阿诺德小姐的想象!” 阿诺德很有镜头感,对着相机送去了一个wink ,所有人都在尖叫,将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而五条悟接收到的又不一样,“方便问问您的美瞳是从哪买的吗?这种程度的蓝眸真的很少见!” 五条悟态度十分冷漠,“我没戴美瞳,我天生就是蓝眼睛。” 到最后五条悟不得不在前面强行挤出一条道路,才拉着阿诺德的手腕把他带出来。 阿诺德的一头卷发都被弄乱了,有点炸毛。不过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形象,还吹了吹额前的刘海,见五条悟投来目光,就说,“干嘛?”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五条悟心里有数,但还是问出口了。 “当然不是,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阿诺德不假思索地回答。 “……”五条悟忽然又不说话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挣扎,最终用释怀般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还在玩之前那个游戏?” 阿诺德点了点头,就听到五条悟下定决心般说道,“双排吗?” 阿诺德:?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五条悟,试图从后者身上看出被掉包的痕迹。不过这次五条悟并未表露情绪分毫,他没看出来什么。 “可以。”他答应了。 五条悟取消了出外勤的计划,阿加莎对此感到奇怪,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你不准备躲着阿诺德了?“ 五条悟则说道,“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与其逃避问题,不如解决问题。而且,只要反应不太大,就不那么容易引起阿诺德的恶作剧欲望。” 第88章 听起来很合理,但是阿加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之前五条悟对阿诺德避之如蛇蝎,巴不得离阿诺德八百里远,现在却这么快醒悟了? “没什么,”面对阿加莎的疑问,五条悟耸了耸肩,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只是发现了一个真理:在感情中处于被动的一方永远没法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管怎样,他希望这段感情有一个结尾,就像故事一样,无论是he还是be,总得有一个认真而不草率的结局。 故事中的阿诺德小姐只能看到纯粹的感情,就像她的原型一样,对感情挑剔得要命,他要的不是浅显的喜欢,而是爱。 五条悟并不能完全肯定自己对阿诺德算不算爱,他只知道,至少在此刻,他还不甘心。 . 五条悟从梦里醒来,愣神了半天。梦里这是什么展开? “……”他不愿深思,不然可能会对阿诺德产生奇怪的印象,阿诺德明明是他的监护人!他本以为到离开伦敦出外勤为止一切就结束了,但是成年版的自己居然改变主意了,这段孽缘还得继续下去。 别想了,随便他们怎么搞,都跟我没关系。五条悟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 正当五条悟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别乱想的时候,阿诺德恰好过来找他了。对方只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五条悟就从熟悉的叩击频率中发现是阿诺德,他连忙爬起来穿上外套,在阿诺德推开门之前迎接对方。 他看着阿诺德,浑然不知自己的脸色有多心虚,一看就瞒了很多事。 然而,阿诺德的目光只在五条悟脸上停留了一秒,并未深究,看上去只是闲着没事跑来打搅五条悟,看了一眼就走了。 . 横滨。 即使太宰治已经看了好几遍平行世界的发展,还是忍不住重复观看。 平行世界跟现实其实没有太大的不同,大事件基本上都是一致的。就跟太宰治现在了解的一样,平行世界的横滨依旧是英国的领土,只在细节上有所差别。 平行世界的太宰治没有这么早就进入横滨,对方直到十五岁才离开青森县,来到颇有名气的横滨。他十五岁的时候,横滨已经相当繁华了,是远近闻名的富饶的港口城市,这里虽然生活着相当多的日裔,里面的居民却都统一口径,认为自己是英国人。 十五岁的太宰治是以日本人的身份来到横滨旅游的,他参观了市政府的五栋大楼,逛了当地出名的美食街,还有横滨归于不列颠的重大事件纪念碑……最后他站在了港口的海边,半边身子都探出了栏杆,本想试试入海窒息的感觉,却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叔给救下来了。 “小朋友,不要看不开,”自称森鸥外的中年男人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事物。” 太宰治被海水呛到了,十五岁的少年浑身缠着绷带,死尸般地躺着,任由森鸥外将他带到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森氏株式会社,”森鸥外介绍道,“也许你更熟悉它的前身——港口mafia,现在横滨已经没有黑手党了,不过钟塔侍从的先生们并不介意我们以港口mafia的名义牟利,我们可是按时交税的合法公司!” “钟塔侍从的先生们乐于见到新的热门旅游景点的诞生,某种程度上,这有利于促进横滨旅游业的发展。而且,外地人也不介意来瞧瞧所谓的黑手党本部是什么样子。”森鸥外闲谈似的说着,他看上去在横滨生活了好些年,而且十分健谈。 见太宰治双目无神地发呆,森鸥外也没有生气,森鸥外大概是正闲着,所以滔滔不绝地跟太宰治说话,“虽然我们给游客提供的参观景点并不是港口mafia真正的本部,不过据一些横滨的老人们的口述,有部分mafia也确实在那里驻扎过,算是临时的据点。这么说来,其实也不算欺骗。” “大叔,”太宰治如同一条搁浅的鱼,从喉咙口挤出咸苦的海水,“你话好多。” “可能是因为鄙人太久没找到像你这么合适的聊天对象了,”森鸥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不小心就说多了。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太宰。”他说,“我叫太宰治。” 太宰治被人从海里捞出来之后,有点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森鸥外没开口让他走,他索性就在森鸥外的办公室待了好几天,有时候睡沙发,有时候睡地板,哪里有空睡哪里,他不挑。 森鸥外是个资产不多但十分黑心的资本家,他靠着手上那点真假不知的旅游资源和夺人眼球的夸张宣传力度,赚得盆满钵满,还顺手把无所事事的太宰治拉入伙当童工。 “如果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可以试试跟我一起干旅游业。”森鸥外笑着建议道,“在大多数产业走下坡路的现在,旅游业却在蒸蒸日上,干这行准没错。” “……”太宰治奔波了好几个月,又因为呛到海水而有点感冒,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让他后悔的决定之一。 太宰治一开始浑然不知自己上了贼船,直到森鸥外因为某次意外离开横滨,只留下一封信大致交代了不告而别的原因,就杳无音讯了。 太宰治接过了原本在森鸥外手上的事务,从此成为了新的首领。 森鸥外的下属们早就将太宰治当做了继承人,“还有这条红围巾!这是我们港口mafia首领世代相传的信物,见信物如见人!” 森氏株式会社因为旅游业起家,许多员工都戏称他们是新时代的mafia,是旧时代的残党,动不动就是”我们港口maifa”。 太宰治简直槽多无口,他前些日子才从森鸥外那里得到了一家蟹肉罐头加工厂,算是预支了半年工资,可结果森鸥外却跑了! 太宰治一开始非常抗拒,他可不想接手森鸥外的奇葩株式会社,但是他的罐头加工厂还在源源不断地为他生产蟹肉罐头,再加上后来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叫织田作之助的剑道大师朋友。 织田作之助有时会谈到他免费开的剑道武馆,他为那些对剑道感兴趣的孩子们提供无偿的教导和场地,“以横滨现在的物价,我之前拿的冠军奖金都有点捉襟见肘了。我在想,要不要重新回到比赛,再多赚些奖金?” “太宰,我想问问你的意见。”织田作之助有些苦恼地看着友人的眼睛,真心实意地想要一个建议。 “……真巧,我管理着一家旅游公司,目前正缺个代言人。”太宰治默了默,随即说道,“织田作要不要试试来为我们公司代言?” 织田作之助“啊”了一声,有点担心地问道,“那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太宰,你不用给我开后门。”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织田作恰好合适而已。毕竟织田作是很有名的剑道大师嘛。”太宰治说道。 见织田作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谢,太宰治竟有种没有白白出卖劳动力、而是获得了应有报酬的宽慰之感。 他心道,森大叔,森先生——你把烂摊子甩给我,我用你的钱找代言人,也是不过分的吧。 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也在某一天捡到了一本红皮书,当他翻开书的一瞬间,就听到了来自世界之外的警告:【只要有三个及以上的人知道了这本书的存在,世界就会毁灭。 】 当天,太宰治就试图把这个烫手山芋扔进海里,但是就算他昨天把【书】封进了水泥里,今天【书】还是会自动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简直阴魂不散。 见实在没办法摆脱,又不想让世界在无意间毁灭,太宰治只好研究起了那个神秘的警告。 如果有人只是瞧见了【书】的外形,或者只是知道了世界上存在这么一个能够实现愿望的神器、而不清楚它到底是怎样的事物,算不算是暴露? 太宰治通过各种方法搞清楚了究竟怎样才算是得知【书】的存在,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必须将【书】与实现愿望的功能联系起来,才算是暴露。 对于现在的太宰治来说,【书】意味着无数的麻烦,而他如今并没有那种必须有【书】才能达成的目标,于是他没有过多探索其用法,只是把【书】封存起来,就当做是替世界保守了一个秘密。 不过到最后,这个秘密还是没能守住,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纵使太宰治尽量严防死守,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当有人从历史记载中的只言片语发现了传说中实现愿望的宝物的痕迹,并通过某种异能找到了明确的线索,最终与复数的同伴一起见到【书】的一瞬间,世界就开始了不可逆转的崩坏、坍塌。 目睹了一整个世界的消亡,即使是隔着【书】去眺望,太宰治也能感觉到一种莫大的震撼与颤栗,当世界重归于沉寂的那一刻,他心神巨震,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有一道金色的流光从全世界的废墟里飞出。 也许是因为后面的内容都是无意义的死寂,太宰治没法从【书】上得到更多的后续,一切似乎就这么戛然而止。 第89章 太宰治愣神了好一会儿,泄力一样将红皮书摊开放在自己脸上,仿佛这样就能摆脱【书】的烦扰。 他仿佛是注定会被选中的人,从平行世界十五岁的太宰治,再到现实中不满十岁的小学生太宰治,都被【书】砸中了脑袋。 太宰治躺了半天,才合上【书】,把它收进了上锁的柜子里,又有些不安心,于是又将它拿了出来。 平行世界的事情仿佛已经离他而去了,唯独【书】的重量无比真实。他感觉手里的红皮书有些沉甸甸的,只是拿着它,就让人产生了疲惫。 这种关乎世界的秘密……又有谁能守得住呢? 第61章 过了几天,太宰治在一节普通的英语课上看了一部电影,教他们英语的斋藤老师觉得死记硬背是学不好英语的,于是特地挑了一部剧情有趣、演员英式发音标准的电影给他们看。 太宰治对电影不感兴趣,虽是坐直了看向屏幕,眼神却在放空,一看就知道注意力不在电影上面。 听着电影里的对白和音乐,太宰治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要睡着了,直到临近下课的时候,斋藤老师借着最后一点时间给他们介绍了如今掌控横滨的势力——【钟塔侍从】,太宰治才睁开昏昏欲睡的眼。 他抬起头看向屏幕,上面详细写着钟塔侍从已对外公布的各种信息,钟塔侍从的前身是英国女王的皇家护卫队,由于异能时代的来临,才渐渐演变成了多数成员为异能者的钟塔侍从,一直延续至今。 钟塔侍从直属于女王,不过作为一个规模不小的势力,当然也有相应的领导。与英国人惯常称呼的“boss”不同,钟塔侍从的顶头上司被称为近卫骑士长,最初的意思是受命于女王陛下的首席骑士。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近卫骑士长就变成了一个职称,目前担任近卫骑士长的两位超越者不需要为女王护卫,他们平时只需要处理好分配给自己的事务,特殊时刻才会伴随女王身侧。 “我们的两位近卫骑士长大人都是异能者中的佼佼者,比起远在伦敦的阿加莎大人,你们可能对另一位大人更加熟悉——”斋藤老师目含憧憬地说着,“那就是阿诺德大人。阿诺德大人既是我们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也是横滨唯一的领主。” “在横滨这片土地上后来建起的一切公共设施,例如公立医院,学校等等,都经过了他的首肯,当初横滨财政紧张,都是阿诺德大人及时拨款,才让横滨的建设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就连我们现在上课的教室,都用到了那笔出自阿诺德大人私库的资金喔。”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听着,心道,阿诺德?这名字还挺耳熟…… 斋藤老师还在继续说着,“你们下周就会开始上历史课,也是我的课。我跟你们讲的都是要考的内容,感觉光说你们也记不住,那就看看照片吧,我和我的的同事们一致认为这是最简单的教你们横滨历史的办法。“ 幻灯片上的文字介绍立刻淡去,一张照片紧随而来,底下的窃窃私语停止了,整个教室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意气风发的少年对着镜头恣意地笑着,比了个“耶”,轻松的样子就好像不是在拍正式的照片,只是在生活里抽出一丁点时间进行留念。 确实,很难有人能忘掉这样出众的相貌。小学生们还没有自己的手机,再加上英国有关于小王子的报道没有在横滨大规模地流传开来,所以小学生们都没见过这张在钟塔侍从官网上挂着的脸,一时间眼睛都直了。 “……他真好看。”良久,才有人小声说道,“就像个太阳!” 太宰治的第一反应就是,好亮的人。如同站在盛夏正午的烈日之下,他这种畏光的人下意识就会移开目光。 但是在他转移视线之前,就被对方隐隐眼熟的五官吸引了。栗色的卷发,鎏金色的眼瞳…… “……”太宰治默了默。 这个人,他好像在【书】里的平行世界见过。本以为是撞名,没想到就是同一个人。 与七八岁就逃出沉闷家庭的太宰治不同,平行世界的津岛修治一直在家里待到十五岁,才改名换姓离开了家乡的青森县。 在那个平行世界,津岛修治在七八岁的时候就认识到了生命的脆弱,他穿着旧贵族少爷的老式和服,站在病床前送走了母亲。母亲走的时候,身为议员的父亲正在忙着去隔壁县演讲,以拉取更多的选票,没有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津岛修治还有五个兄长,最小的兄长都比津岛修治大了五岁,早早地就离开了家,去往远方有名的师长屋檐下求学。 只有津岛修治还没到年纪,家里只有他、母亲还有一群佣人,母亲因为早年的亏空得了一场急病,还没等到丈夫和年长的儿子们赶回,就撒手人寰了。 她咽气前的最后几秒,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津岛修治,仿佛要对他说些什么,但是当太宰治附耳去听,她只蠕动了几下嘴唇,就突然泄出了最后一□□人的气息,眼神的神采尽数消散,变成死人的涣散。 主母去世,身边的佣人要么状似悲伤地捂住脸,要么发愣似的呆站着,从脸颊留下两行泪水,仿佛真的很伤心。 在一众佣人的衬托下,津岛修治的无动于衷显得那么突兀。他亲眼看到生身母亲的逝世,却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他眼神平静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苍白的脸,仿佛那不是他的母亲,而是某个不幸死去的邻居。 他的冷漠引起了父亲的不满。父亲是个急于功利,好大喜功的男人,狂热地支持着当今的天皇陛下,认为只有战争才能给如今发展进入瓶颈的日本带来新生,是一名主战派的议员。 但是因为日本在异能战争中的失利,津岛议员也受到了影响,原本他根基深厚,支持者甚众,现在却需要到处演讲拉票,才能与新起之秀的其他议员候选人抗衡。 “你难道不伤心吗?”那个男人这么对津岛修治说道,明明他自己才是只顾着争权夺利、不管妻子死活的人,却能够将过错归结到幼子身上。 “……”津岛修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看向父亲失望又隐含厌恶的脸,仿佛觑见了黑暗世界的冰山一角,这时候的他还不懂得隐藏,只是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不,这是好事。” 他可怜的、不被爱的母亲,终于永久地逃脱了这个窒息的世界。 “啪!”津岛修治没反应过来,脸上挨了一耳光,父亲并没有收着手劲,害得他脑瓜子有些嗡嗡的。 “你真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对方憎恶地说道,不过津岛修治并不在意,在他心里,父亲才是真正牲畜不如的男人。 然后他就被禁足了,一个人待在小小的房间里,父亲不允许佣人进来与他讲话,将他与世界分隔开来。 津岛修治不讨厌这种情况,他不喜欢那些佣人,佣人们其实不喜欢他这个总是沉默观察着别人的小少爷,只是碍于主仆身份不得不对着他扯出难看的笑脸,津岛修治每次见到这种笑都会别过头去。 到了饭点,一般会有人为他送来食物,不过这一次似乎晚点了。这天的上午,津岛修治贴着墙壁,听到了外头嘈杂的声响,有椅子之类的家具被粗心大意的佣人撞倒了,还有佣人们在说话。 由于他的房间隔音功能较好,他听不清佣人们在谈论些什么,只觉得与之前家里举办宴会有些相似,都是这样吵闹。兴许是这次的宴会时间比较短,骚动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重归寂静。 过了将近一天,钟表的时钟转了整整一圈,津岛修治饿得胃部火烧火燎,他搬来一把小凳子,站在上面看着猫眼。 外面是寂静的走廊,静悄悄的,他试着从门缝去瞧,没有发现食物的痕迹。 门被反锁了,只能从外部用相应的钥匙打开。 “我好像被忘了。”津岛修治平静地心想。 虽然同样是他视为安眠的死亡,但是饿死真的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津岛修治仰躺在床上,煎熬地数着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之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居然有个小孩子。”随之而来的还有轻盈的落地声,仿佛有人从窗台跳到了地板。 被封死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口子,微凉的空气从窗口灌进来,津岛修治迟钝地转过头来,才看到了明月当空的夜景。 他缓慢地心想,天又黑了。 来人有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是很明显的英式发音,说话很轻快,音色听起来很年轻。 津岛修治有气无力地躺着,不准备多费力气去看对方长什么样,甚至闭上了眼,盼望着对方快走,他现在已经很接近梦寐以求的死亡了。 然而事不遂人愿。 对方好像接了个电话,一点也不避讳地说道,“……很简单嘛。这个国家是叫什么来着?日本?菲律宾,还是印度?我记不清了。总之军队不堪一击,很轻易就击败了,我觉得完全可以在这里插上英国的旗帜。” 第90章 电话另一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没有那么难,这里的防守能力超弱的。而且,那些来帮忙的家伙们也很弱,我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就能处理。” 电话那头在尽力劝说,津岛修治勉强听到了几个词汇,“契约……后遗症……快回来……” “阿加莎,你好啰嗦。”他小声说道,结果被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了,突然爆发的怒音让他不得不把电话放得离耳朵远一点。 他改口说道,“你听错了,我绝对没有说你啰嗦!全世界都知道阿加莎说话有多言简意赅。” 阿加莎这才压下火气。因为搭档的暴脾气,来到日本的阿诺德只好悻悻说道,“好吧,我也不是不可以回伦敦。但是我的本州岛总不能放着不要了吧。虽然是很穷的地方,也是我的战利品。” 阿加莎立刻承诺,让钟塔侍从的人来这里接手,催促阿诺德快回伦敦看异能医生,生怕他病情发作了。 他前不久因为【七个背叛者】的袭击而受了点伤,还遗留了一点后遗症。这时候本应在伦敦养伤,但是由于某些别扭的亲子关系,他不想待在伦敦了。 欧洲的异能战争已经基本结束了,只有亚洲部分地区还未完全停战,阿诺德通过扔骰子决定了目的地,来到了战火纷飞的本州岛。这里是日本异能战争前线以外最接近战场的地方,当阿诺德站在本州岛的土地上时,天皇还在进行殊死一搏,启用了最后的【不死军团】计划。 阿诺德被所谓的【不死军团】吸引住了,真的能够不死吗?他饶有兴趣地潜入军队内部,得到了相关情报。 他很失望,因为【不死军团】完全是个草台班子,里面甚至还有未经过专门训练的年幼异能者,其【不死】的核心是个叫做与谢野晶子的治疗型异能者,她会将濒死的士兵治好,并且投入战场循环使用。 就在他翻阅情报室资料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大喊着,“快来人,有奸细!” 按理来说,这种潜入被发现的情况正确做法应该是果断逃走,但是由于实力差距太悬殊,阿诺德根本不需要跑,他甚至可以鸠占鹊巢地把本地人赶跑。 他看完【不死军团】的本质,只觉得提出这个计划的人脑回路很神奇,天皇也是缺了个脑子,居然会同意将这样反人类的计划在现实中实施——虽然还挺有乐子的,一般人想不出这么离谱的计划。 阿诺德不由思考,难道对方其实只是想找乐子,不是为了在异能战争中取得优势?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真是个天才,阿诺德一定要认识一下。 他任由士兵们将他带到了不死军团实际上的指挥官面前,那个指挥官看上去风度翩翩,留着半长的黑发,穿着军装、军靴,嘴角永远保持着最让人放松的弧度,乍一看是个正常人。 “我是森鸥外。”对方客气地自我介绍道,“方便说一下来意吗?”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组建的【不死军团】?”阿诺德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 森鸥外明显愣了愣,“当然是为了帮助国家获取更多的利益。”他无奈地笑了笑,“您应该能够理解?像是我们这样的军人,似乎生来就是要为国家效力。” 他好像把阿诺德当成了敌军派来刺探情报的谍报员。 “还真是无聊的答案。”阿诺德大失所望,他还以为找到了一个跟他一样的乐子人呢!看来是他想多了。 森鸥外不明所以。见阿诺德转身就要走,一名金发萝莉突然抱着针筒走出来,“你不能走哦。林太郎还没问完话呢!” “爱丽丝,可不能这么没礼貌……” 阿诺德一眼就看穿了爱丽丝的本质是森鸥外的异能体,嫌弃地说道,“好弱。”感觉一根手指就能捏死。 爱丽丝生气地跺脚,指着阿诺德说道,“林太郎还说我没礼貌!你看他!” 然而阿诺德的没礼貌远远不止于此,他伸出一根食指,噙着笑,看上去是要逗爱丽丝,戳了戳爱丽丝的额头。 爱丽丝的表情在顷刻间变得空白,她茫然地说道,“林……太郎……” 毫无征兆地,萝莉娇小的身躯化作了粒子,在空气中逸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爱丽丝被秒杀了。 森鸥外收敛了笑意,顿了几秒,说道,“敢问阁下的阵营?”他快速思考着,发觉了不对。 他本以为阿诺德来自于目前与他们交战的军队,那支军队主要有国际上流窜的雇佣兵组成,什么国家的人都有,因此他也就没有注意阿诺德的伦敦口音。 但是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对方并不像一般的谍报员那样穿戴尽量以隐匿为主。 阿诺德穿着随意的白衬衣,没有打领结,在焦黑的战场上格外显眼。 “钟塔侍从。” 森鸥外的第一反应是,莫非英国也要介入本州岛附近的战场?英国不是上个月才宣布退出异能战争吗?欧洲那边应该都在战后休整…… 但是仔细一想,似乎也并无不可。英国若是想要掺和进来,日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们只需要稍微修改一下公告,就能再度回到战场。 钟塔侍从的威名赫赫从来不只是在欧洲,如森鸥外这样关注国际形势的日本人也如雷贯耳。 他立刻就谨慎了起来,“这是您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整个钟塔侍从的意思?” 阿诺德歪了歪头,“我的意思,就是钟塔侍从的意思。” 身为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阿诺德确实有权力代表钟塔侍从做出决策,如果他铁了心要掺和进去,就算是阿加莎也会帮他。 这种自信的态度……森鸥外看着阿诺德金色的眼眸半晌,才通过发色和瞳色的特征认出来者何人——钟塔侍从著名的近卫骑士长之一,阿诺德。 森鸥外不得不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是战死而不降,坚守至最后一刻,还是直接将本州岛拱手相让?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有谁愿意不战而逃,更何况【不死军团】往后撤退就意味着割让本州岛,即使是森鸥外这样奉行着“最优解”的男人,此时也陷入了两难。 下属进来汇报最新的战况,“……伤者都得到了治疗,可以继续作战。” 森鸥外挥手让其退下,没有看到对方脸上的沉重与难过。 他一个人枯坐到半夜,才想到一种可行性很高的方法。 钟塔侍从是很强,对于日本这种没有超越者的国家来说就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但若是他们不正面迎击呢?没有自保之力的兔子,要如何反抗凶恶强大的狼? 他想出了一个疯狂的方案——驱虎吞狼。 英国对日本来说不可战胜,但是也并非一枝独秀!欧洲的异能强国可从来不只有英国一个,比如英国的老对头法国,就超越者数量和军事力量来看,也不容小觑。 钟塔侍从想要掠夺本州岛,也得先经过其他国家的同意! 森鸥外如此心想。他将钟塔侍从的意愿与驱虎吞狼的策略呈上,很快得到了应允的回复。 天皇陛下认可了他的决策,表示已经向法国等国家求援,没多久就得到了好消息,法国率先给出了回复,派来三名超越者前来支援。 法国外交部还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长信: 大意是,正义的法兰西不忍看到如此不人道的侵略行为,并且向背弃诺言的老对头表示强烈的谴责——怎么可以说好了退出之后,还搅和进这样一面倒的战争中呢?欺负弱小怎么能行呢? 在三名强大的超越者的支援下,日本高层都非常安心,觉得本州岛不至于被英国直接夺去。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三名法国超越者看到阿诺德的反应居然如此古怪。 莫泊桑刚刚从重伤里恢复过来,正好出了日本这事儿,本着活动筋骨的心思来到了日本,结果却遇到了天敌! 莫泊桑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本州岛又不是法兰西的地盘!他没必要跟阿诺德拼个你死我活,他到现在还记得被阿诺德差点打死的恐怖感觉,再加上阿诺德不久前把【七个背叛者】斩于马下的战绩,他压力就更大了。 功劳重要,还是命重要?莫泊桑与同样心里有数的同伴们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后者。 听说凡尔纳那家伙还在英国皇宫当牛做马呢!他们可不想步凡尔纳的后尘。 他们甚至开始责怪起了日本,真是狡猾,居然不告诉他们对手是阿诺德!如果早知道是阿诺德在这里,法国根本就不会理睬日本。 把本国的超越者送到阿诺德面前,无异于羊入虎口。 阿诺德看到认识的人,还打了个招呼,“我记得你,你是那个……莫泊桑?”他笑得灿烂,仿佛他和莫泊桑之间没有半点恩怨,“好久不见。” “我都快忘了。”他自言自语,“说起来,你上次是不是阴了我?” 莫泊桑从后背窜上一股寒意,在阿诺德动手取他性命之前大声喊道,“等等,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阴你的!都是格林自己想出的阴招,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我也不想的!” 第91章 阿诺德冷漠地说道,“你能用什么证明?”他之前就想杀掉莫泊桑,要不是对方回到了巴黎,早就是他的手下怨魂了。 在莫泊桑的眼里,阿诺德呼吸的每一次停顿,胸膛的每一次起伏都好像在恐吓他,上次从阿诺德手中惊险逃生之后,他已经有点ptsd了,一听到阿诺德这个名字就下意识退缩,更遑论直面阿诺德本人。 他快要急死了,“我——” 阿诺德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心情不好,“嗯?” 莫泊桑急中生智,口不择言道,“我发誓,如果我真的是故意阴你的,我这辈子都找不到情人!” 他的同伴们都“嘶”了一声,似乎觉得莫泊桑发的誓言太重了。有人用眼神提醒莫泊桑,你可别乱发誓,上帝看着呢,万一真找不到情人,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而阿诺德挑了挑眉,“就这?你貌似把你的私生活看得太重了些。” 对于法国人来说,找不到情人是一件很没有尊严的事情——一个人得是有多乏善可陈,才能连情人都找不到。 “……”莫泊桑的脸又青又白又红,简直像条变色龙,直接逗乐了阿诺德。 阿诺德笑出了声,然后说道,“虽然我当时想的是要把你打成肉泥——” 莫泊桑眼神惊恐万分。 “——但是我也不是不可以放你一马。” 莫泊桑松了口气,此刻他甚至有些感激涕零了,赶紧带着同伴一起跑路了,再待下去他可能会得心脏病,太吓人了! 阿诺德猜到是谁叫来了法国佬帮忙,于是趁着【不死军团】还未来得及撤出本州岛,逮住了森鸥外。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心思很多的人……你看到我之后下意识的反应也说明我猜得没错。”阿诺德说道,“想好用什么交换性命了吗?” “……森某会无条件地听从您的命令,只要您发布命令,森某必当遵从。”森鸥外沉默片刻,如此说道。 他很懂得权衡利弊,事已至此,他不可能义无反顾地对阿诺德说,“你杀了我吧!”宁死不屈才是最愚蠢的做法,人只有活下去,才能创造更多的可能,不是吗? 就这样,阿诺德成功打跑了本地人及其帮手。当本州岛沦陷的消息传来时,本州岛最北部的青森县有无数人选择背上行囊南下,其中也包括津岛议员家。 津岛议员本身就不在青森县,他在本州岛的大部分县进行了巡回演讲,此时将主意打到了军队,来到了前线战场。当他不在家的时候,佣人们搬空了家里的财产,把名贵的家具和日式的装潢弄得乱七八糟,他的幼子津岛修治也被落下了。 如果津岛议员知道了佣人们干出的事,他一定会勃然大怒,追究佣人们盗窃主人家财物的责任,但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在前线战场,法国的三名超越者还未到来时,他站位靠前,过于冒进,导致阿诺德随手夺走了他的生命。 “哪来的小喽啰。”阿诺德扔下尸体,以他为中心形成了真空带,没人敢靠近他。 阿诺德坐在灰扑扑的战壕上,等待着法国三名超越者的到来。 第62章 阿诺德即将从本州岛离开的时候,在最北边的青森县发现了落单的津岛修治。 他摸了下津岛修治的脸,接着就像踩到屎一样窜开了。 阿诺德惊疑不定地瞧着津岛修治,试探性地又摸了几下,每次都能感受一样的异能被抑制的感觉。他明显能感觉到【 i 】变得沉寂,没有那么活跃。 “看起来要饿死了。”阿诺德嘀嘀咕咕,“好像是个异能者?阿加莎会喜欢的吧,但是我不想碰……” 他给阿加莎派来本州岛的人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来处理。 阿诺德留给年幼的津岛修治的印象不多,不过却足够深刻。他看到阿诺德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眼睛要被闪瞎了,亮的惊人,他知道是阿诺德叫来了救他的人。 时光荏苒。 许多年后,津岛修治已经更名为太宰治,并且离开了津岛家,来到了陌生而繁华的港口城市。他几乎快忘了多年前的那个人,但是当他走到横滨的街上时,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因为对方一点都没有变。 阿诺德跟一个高个子的白发男人走在一起,应该是在逛街。 那个白发男人有着一双苍蓝色的眼眸,具有一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帅气相貌,鼻梁上戴着副墨镜,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看上去很轻松,正随口跟阿诺德聊着天——也有可能是在争论。 “什么叫甜食是最难吃的?”五条悟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喜欢的酸口才是正常人无法接受的奇葩口味吧!” “你最好搞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阿诺德抬头瞪他,“在横滨,我说酸食好吃,酸食就是最好吃的。” 五条悟则宁死不屈道,“就算你把全横滨的甜品店都撤了,我也不可能投入邪教的怀抱!那种程度的酸口完全就是邪教啊!” “你什么意思?”阿诺德威胁道,“别忘了你前天才跟我说过什么,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哈?”五条悟眼神立刻变了,没必要用这种事情威胁他吧!见阿诺德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个坚定的甜党目光逐渐变得不那么坚定,表情挣扎,仿佛即将做出违背良心的决定。 “……好吧。我承认,酸才是王道。”五条悟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阿诺德这才得意地笑了,“这才是追求者应该做的事!你前天跟我告白的时候,我还在想,五条小姐,你终于没那么害羞了——” “……喂!这种事情没必要在大街上说出来吧!”五条悟脸色爆红,都没反驳阿诺德对他“五条小姐”的称呼了。虽然他们说的是英语,这周围大多数的行人都能够听懂啊! 英语对于横滨人来说已经快要成为母语了! “不对,你还是这么害羞。”阿诺德义正词严地指正道,“身为一个成年人,你应该坦荡一些!” 周围人纷纷露出善意的笑容。 见五条悟如此放不开,阿诺德才满意地转过头,开始逛街。阿诺德没看到的地方,五条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跟上去陪阿诺德一起逛。 虽然阿诺德让他帮忙拎东西的时候他会作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几乎不曾拒绝阿诺德的任何要求。 五条悟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阿诺德一句调戏而脸红的纯情笨蛋了,不过阿诺德总是喜欢用这个逗他,既然对方会因为他的窘态感到开心,那他也不是不可以配合一下。 瞧,效果拔群!五条悟心情愉悦地想着,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这么熟稔地哄好阿诺德?王尔德做得到吗,雪莱做得到吗,狄更斯做得到吗? 五条悟觉得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太宰治端着一杯冰美式,默默地观望了一会儿,心中慨叹,他已经长大了,而阿诺德还是曾经的模样。也是,太阳的寿命那么长,十来年的光阴对其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 “太宰,”织田作之助穿着整齐的剑道服,对太宰治打了个招呼,“好巧,你也要逛美食展?” 其实不是,他只是恰好遇见了故人,所以才多停留了几分钟。不过太宰治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是啊。要一起逛么,织田作?” . 自从阿诺德道破系统的本质之后,系统就不再回应他。 无论他如何呼唤对方,对方都只会发出如同电视机故障般的嘈杂电流声,就像被强制关机了似的无响应。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与系统的谈话,系统曾为他返还了一部分生命值上限,将生命值上限堪堪卡在51点,没有引发类似凝血障碍加重和器官衰竭之类的后遗症。 当时他问系统,'机器人守则'是什么? 而系统的回答是——【每个系统出厂就刻在核心代码里的指令】。 起初他并不如何在意,他不关心制造系统的人为何要在它的核心代码刻下这种指令,也无意去深究系统究竟从哪里出厂,直到他发现了一些细思极恐的线索。 从一开始,系统就告诉他,这个世界是一个游戏。 在游戏里,任何规定都绝对是【人】定下的。系统不可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它不一定需要严格听从那个人的命令,但是毫无疑问,对方是系统的上级。 系统的上级?系统已经足够无所不能了,能凌驾于系统之上的存在,阿诺德只能想到【神】。 这么想想,其实很合理——神明创造世界,制定规则,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之主。 能够创造系统,甚至将世界视作一个游戏,将阿诺德这样的游魂拉进游戏当中……祂理所当然地拥有着无上的权力与威能,祂是这个游戏般的世界里真正无所不能的存在。 祂……是谁? 祂到底定下了多少规则?祂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投放系统、绑定玩家对至高无上的神灵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第92章 阿诺德试图从常规的角度思考,无果。 祂从未露面,如同一个沉默的看客,高高在上地观看着人世间的闹剧。如果不是系统,阿诺德也发现不了与祂相关的线索。 就像果戈里在绝望中认为的那样,祂不会拯救可怜之人,也不会惩处恶贯满盈的恶徒,祂只是冷漠地袖手旁观着凡人们在祂所定下的规则下所演绎出的闹剧。 也许是阿诺德安静得太久了,女王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道,“不舒服吗?我叫异能医生来给你看看。” 阿诺德对上女王温柔的眼,“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双胞胎吗?”女王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是。” “那……”女王猜到了他有烦心事,想了想又问,“ baby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两个人一模一样呢?他们是外貌相似,还是性格接近?” “其实都没有,只是……她们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们的灵魂是相同的,”阿诺德没头没尾地说道,“虽然其中一个比较笨,有点呆呆的,没有另一个那么聪明,但是——唯独在这种事情上,我不会认错。” “我不会认错的。”阿诺德重复说道,“我现在已经记住了,再也不会忘记。” 女王见阿诺德忽然有些高兴起来,一头雾水,但是她不是一个会扫兴的妈妈,于是就装作听懂了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妈妈,”阿诺德定定地看着女王,正当她不明所以时,又说,“人们都说,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就可以在另一个半球掀起飓风,并将其称之为蝴蝶效应。一点点的不同就可能引起命运的剧变——但是我总觉得,或许有那么一个平行世界,有我、也有你,那么……就算会有许许多多不同的波折,我觉得你还是会像现在一样爱我。” 一如既往地,妈妈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是当然的。你躺在摇篮里,伸出手握住我手指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一直爱你了。 baby ,别担心,不管你有什么烦恼,你都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她安抚似的吻了吻阿诺德的额头,“——你自始至终都是被爱的。我知道你有秘密,也许有一天,这些秘密变成沉重的负担,让你感到疲惫,茫然……但是你永远可以相信我,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我会一直陪着您。 】系统也曾这么说,【您永远可以相信系统。 】 阿诺德尝试着呼唤系统,但是依旧没有回音。他看着现实中女王祖母绿的眼瞳,抱了她一下。 ——我会把另一个你带回来。 阿诺德的行动力是很强的,当他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通常都会很快告破。 他先是去找了费奥多尔。对方拿着把剪子,正在为植物修剪枝桠,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 面对阿诺德的问题,他并未隐瞒,“是啊,听说那是一件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宝物——据说就像您一样,无所不能。”费奥多尔在英国异能中心的伦敦待了一段时间,对阿诺德的异能效果有所耳闻。 “与您重逢之前,我就在筹备着找到那件宝物呢。只可惜您没有给我机会。”费奥多尔像是已经释然了,常年熬夜透支身体形成的黑眼圈淡了不少,语气不卑不亢。 阿诺德并未对费奥多尔的话作出什么回应,立刻又去找了果戈里。 就跟之前一样,果戈里见到阿诺德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阿诺德周围空荡荡的空气,似乎与什么看不到的生物对上了视线,眼神忽然一滞。 “鬼魂先生,”果戈里犹豫着说道,“需要我帮您转告一下吗?您身边的魂灵想要跟您说话。” 阿诺德“嗯”了一声,果戈里开始比划手势,紧盯着空气,仿佛在读唇语。 “好久不见,也许我应该这么说。”果戈里开始慢慢地复述某个魂灵的话语,“现在你大概还不认识我,即使我告诉你,我的曾用名是津岛修治,你也不可能记得起来——然而我却牢牢记得你,你当时摸了我之后,表情就像出门踩到了狗屎,太侮辱人了!” 对方或许是当久了鬼魂,语速很快,话也很多,果戈里必须聚精会神才能读懂对方唇语表达的意思。 “好吧,其实那不重要,我只是想跟你吐槽——成为鬼魂的时光真是太难熬啦。你当了多久鬼魂?五年,还是十年?距离我与全世界的人一起死去,又莫名其妙地变成鬼魂,应该三年了。” “魂灵的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声音。我听不到活人说话,活人也看不到我,仿佛远离了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你当时也是类似的感觉么?其实刚开始觉得很轻松,没人能够看到我,所以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你一定想不到我曾趁着你熟睡的时候坐在你身上。” “听起来有点像'鬼压床',是不是?不过鬼魂实际上是没有重量的,'鬼压床'什么的只是人类的想象。” “不过鬼魂当久了,就会很无聊了。我就像个地缚灵,每天都要围着你打转!我比你本人还熟悉你的脸,因为我曾无数次观察你,包括你的脸。” “最糟糕的是,鬼魂根本死不掉!太可怕了,原来人死之后就会变成不死不灭的鬼魂吗?那世界的真相可真是绝望得让人发笑。” “……如果这是噩梦的话,请让我尽快醒来吧。我跟……”果戈里复述到这里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朝着阿诺德投来歉意的眼神,他没看清鬼魂的唇语。 “我跟……约好了,要去看他复出后的第一场剑道比赛。我连应援棒都买好了,可是世界却崩塌了,你能想象那种眼睁睁看着世界毁灭的感觉吗?那一刻我根本没办法思考,只能站在原地发呆。” “世界的尽头是哪里?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亲眼看到了从世界尽头开始的毁灭,有点像跑酷游戏,身后的道路在不断坍塌,而前方的路是平整的,但是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一起塌陷……” 阿诺德没有发问,只是静静地听着,如同一名沉默的听众。他耐心地倾听着这个孤寂的鬼魂三年以来的全部抱怨,剥丝抽茧。 “我好像总是那个被神明选中的人。别人可以一无所知地活下去,而我必须守住一个关乎世界存亡的大秘密。所有人都重来了,唯独我一人留了下来……神明将告诉你真相的任务交给了我。” “我一点都不想做这个任务,我不想成为唯一知道真相的倒霉蛋,也没兴趣当全世界的救世主,就算拼尽一切地去隐瞒秘密,去保护世界,也不会得到好的结果,所以不如一开始就不努力。” 话虽是这么说,对方只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兴许是有所顾忌,最终还是情报说了出来,“……现实是一个荒谬的游戏。一旦某个秘密为三人所知,就会招致无可避免的毁灭。我不知道那个需要保守的【秘密】在哪里,但是它似乎很青睐我,总是不请自来地降落在我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去过一个叫做青森县的地方吗?那里应该有一户姓津岛的人家。那户人家的第六子名为津岛修治,或许以后会改名为太宰治。如果他在这个世界同样存在的话……你或许可以从他手里取得那个【秘密】。” 阿诺德又获知了一个新的规则——必须死死捂住一个秘密,确保得知秘密的人小于三人。 还真是个游戏啊。如果这无关乎他在意之人,他都要夸赞那个设计游戏的人了——这实在是太有乐子了,荒谬到让人想笑。 他的太阳xue突突地跳。 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鬼魂先生,我认识一个叫做太宰治的人,但是他不在青森县。”果戈里以为他忘了,专门提醒道。 阿诺德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我知道,你跟我说过。”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在横滨。 阿诺德独自一人前往了横滨,他对横滨的坐标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很快就开辟出了准确的空间通道,当他踏入隧道之中,忽然听到了一种奇异悠扬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在呼唤着他。 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渐渐消下去了。 阿诺德到达横滨的时候,正好是放学时间,他精准地降落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多走几步,就是太宰治就读的学校。 他在太宰治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对方,对方最近似乎碰到了喜事,看上去心情很好,看到阿诺德的一瞬间,那种愉快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阿诺德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太宰治认识他。 他没有经过任何铺垫,直截了当地说道,“把那个东西给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在我手里,它会得到更好的保管。” “……”太宰治谨慎地打量着他,见他胸有成竹,又清晰地认识到了双方的武力差距,更何况太宰治如今还待在横滨,而横滨是阿诺德的地盘。 “加上你,已有两人知道它的存在。”太宰治陈述事实地说道,“你不能再告诉其他人任何人它的存在。” 第93章 “当然。” 烫手山芋要交出去了。太宰治想道,心里却没有几分轻松。 他没有反抗阿诺德的能力,除了双手奉上,没有别的选项。这样其实也好,他不用做困难的选择题,毕竟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 阿诺德跟着太宰治回到了后者居住的福利院,太宰治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平平无奇的红皮书。 阿诺德不受控制地看向那本红皮书,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呼唤,仿佛他的半身正在无比眷恋地望着他,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带回他的半身,他一半的灵魂—— 他猛的缩回了手,从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书】?或许不只是【书】。 ……他该叫它【书】,还是【i】? 他抚上了【书】的封皮,翻开就发现里面是一片空白。这是一本无字书,没有记录任何人的故事,只等着谁亲自去书写……一个新的故事。 他始终信任着【 i 】,相信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他想,就可以做到。 于是他无声地对自己说: ——我要篡改神的规则,取代神的地位,夺取神的权柄。 【 i 】毫无征兆地躁动起来,如同一头困兽,正在疯狂地撞击牢笼,即使它这样狂躁,阿诺德还是没有获得改变规则的权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于是他又说: ——我要与神明对话。 这一次【 i 】生效了。他的眼前天旋地转,身边疑惑地瞧着他的太宰治的身影逐渐模糊、扭曲,他好像来到了世界之外的一方净土,到处都是纯白的,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静悄悄的。 他想要的是,与神明对话,但是这里没有人或者神,甚至没有摆放任何物品,只有一个巨大的光幕缓缓在阿诺德的眼前浮现。 【欢迎您,创世神。 】 “…………” 【是否查看您的基础面板? (是\否)】 阿诺德默然地点了【是】。 【姓名:神(是否更改?是\否)】 阿诺德点了【是】,紧接着跳出一个弹窗:【请您输入密码,提示:您最爱的东西。 】 他顿了一会儿,输入:【乐子。 】 密码正确,他将姓名修改为阿诺德·伊丽莎白·温莎,结果显示修改成功。 【种族:神(是否更改?是\否)】 他还是点了【是】,还是一样的弹窗。 接下来就是各种数值: 【力量:+∞(您拥有开天辟地的威能)】 【敏捷:+ ∞(您可以随时出现在宇宙的任何角落,所谓光速,不如您千万分之一)】 【智力:+∞(您生来全知全能)】 【魅力:+∞(所有人都应该爱您)】 【点击此处,查看您设定的基础法则(请注意:基础法则关乎世界的正常运转,如您需要修改,请仔细斟酌)】 【1,时间不可逆转。 】 【2,……】 是开发者模式啊。阿诺德漠然地心想。 开发者可以随意修改游戏数据,从而达到作弊的目的。就像创世神,祂创造了这个世界,参与了日月星辰的运转、山川河流的形成,因而拥有无限的力量,世界如此广阔,也只是祂用来消遣的游戏场。 祂制定了很多规则,其中的基础法则,就是此方世界必须遵循的真理——例如,时间不能倒流,这是阿诺德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东西,他可以在游戏里做任何事,包括逆转死生,但是唯独不能回档。 结果一旦酿成,就连【i】也无能为力……因为那就是他自己定下的基础规则,是支撑世界运行的基础逻辑!只有取回了曾经的权柄,才可能进行修改。 身为【人】的他只能做到破坏异能法则,这是无伤大雅的,比如,他可以通过毁约,从而无视契约的束缚。 第63章 创世神做下的决定是毋庸置疑的,没人能违背祂的意愿,祂是不容忤逆的霸道者,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独裁者,是彻头彻尾的悦己主义者。 祂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找寻乐趣、满足自己。祂始终忠于自我,不关心绝大部分人的死活。 ……如同一颗恒常转动的太阳。唯一不同的是,太阳早晚会熄灭,然而神灵永存。 祂漫不经心地扫过密密麻麻的基础法则,祂记得所有事,甚至可以清楚地回忆起某条法则是在什么情况下确定的。 【基础法则:】 【1,时间不可逆转】 【2,若是某一世界毁灭,则默认重开】 【3,规则不可违逆】 …… 【72,万物皆有引力,任何两个物体都会因质量而相互吸引】 …… 【 633 ,在编号为arl643的时空及其衍生时空当中,若是标记为'书'的物品及其用途为三人及以上的人所知,则世界毁灭】 …… 曾经的祂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没有一件是为了他人,然而当沉迷于扮演凡人游戏的神明找回漫长的过往记忆,祂才发现驱使祂找回自我的正是想要带回某人的心。 他……祂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与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祂本应高兴,因为祂完全可以带回另一个把意识寄托在系统身上的妈妈——事实上,那个显得呆板的系统就是妈妈灵魂的一部分。 祂得知了前因后果,在一周目坍塌的时候,妈妈跟他待在一起,那时她紧紧拥抱着他,好像要将他融入骨血。 她在他耳边撕心裂肺地哭着说,“上帝如此无情!你的人生不该在这里结束!” 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再加上世界毁灭的震动,导致灵魂发生了极低程度的崩解,有微小的灵魂碎片飞了出去。 太小的灵魂碎片没有思维能力,只是记得生前的执念,自动跟随着重要之人。 祂作为人的时候,异能名为【i】,效果是,在不触及基础法则以外的情况下,做到无所不能。 祂不管是作为人,还是神,都是喜欢玩乐的性子。 活着就是为了找乐子——这就是祂的座右铭。 那片微小的灵魂碎片无法抵御【i】的强大吸力,被吸了进去。它在【i】精纯而庞大的异能能量团中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也受到了影响。 阿诺德身边还有很多很多的鬼魂,那是上周目那些对他牵肠挂肚之人的残魂,形成了地缚灵。它们死去时仍然记挂着阿诺德,因此即使是残魂,也甘愿为阿诺德效力。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找乐子,异能也反映了他的想法,那片灵魂碎片被【 i 】包裹着,非常巧合地形成了一个游戏系统。 在神所创造的宇宙里,还有这么一条基础法则——凡是系统,都必须遵从“机器人守则”。 祂随手写下了“机器人守则”,看起来是守则,实则只是一堆莫名其妙、没有逻辑的奇葩规定。 细则其一:系统不可以随便杀害已绑定的玩家,如有违背,按照“伤害乐子罪”进行销毁处理。 细则其二:只要系统主观上产生想法、冲动,则允许系统进行一定程度的徇私。 …… 第二条细则只是用来测试系统是否产生感情的。 祂没有明确规定不允许透露创世神的信息,不过从未出现过系统泄密的情况——说时候祂觉得如果系统泄密了,反而会有意思。 这个游戏系统也是一样,它忘了大部分事,还记得对孩子的爱,所以完美符合了第二条细则,可以光明正大地徇私舞弊,提供各种便利的服务。 祂本该为找到了母亲的灵魂碎片而感到高兴,但是此刻祂却兴致缺缺。成为人之前的漫长记忆冲击了他的灵魂,将他扭转成了祂。而身为人类的他所珍视的宝物却被庞大又繁杂的记忆挤到了角落里。 现在在他灵魂里充满的,又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对乐子的追求了。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祂调出游戏的后续发展,如祂所料,被选中的倒霉蛋未能把守住那个秘密,导致世界毁灭,一周目就此结束。 祂发现那个倒霉蛋好像被连续选中了两次,于是好奇地看了下【书】选中对方的原因——太好笑了,【书】告诉祂,之所以选中对方,只是因为根据运算结果,以对方多疑的性格和特殊的异能更有可能出现乐子。 祂难得夸奖了【书】,“干得不错!” 祂完全不奇怪世界会毁灭。 在祂的计算之中,99.9999%的可能,世界会毁灭。身为世界的开发者,祂对这种世界的脆弱程度心知肚明。 为了乐子,祂特地将世界设定成了这么脆弱的样子——这一听就很有乐子,不是吗? 祂当初设计出【三人得知秘密,即世界毁灭】的基础法则时,可是沾沾自喜了很久呢,这世上还有谁能比祂更擅长找乐子? 刚开始祂挺高兴的,瞧瞧,多么天才的设想! 第94章 但是到了后来,这对祂来说就不算什么乐子了。祂忍不住计算出了这种规则下的无数种结果及其概率,结果可想而知——祂失去了乐子,这简直是天大的损失! 祂近乎有些悲伤了。 作为比宇宙诞生还早存在的创世神,祂见过太多太多的事,困扰许多智慧文明的平行世界,对祂来说只是几个毛线团,祂可以随时拿毛线针将它们弄得乱糟糟的,也可以将它们彻底分隔开来,断绝不同平行世界发生交集的可能…… 从第一个智慧文明的文学作品中出现类似【系统】这样的设定时,祂就从中获得了灵感,制造了相当数量的一批系统,并将其投放到万千世界中。 根据祂的日志,那应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祂刚开始还会观测系统们的轨迹,到后来就直接放任不管了,左右都是一套流程——跃迁到某个时空,与合适的灵魂签订契约,用奖励诱惑玩家完成某些毫无意义但很有乐子的任务…… 祂早就看腻了。 那些系统肩负着绑定玩家、创造更多乐子的神圣职责,因而被无所不能的神赋予了凡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被绑定的玩家们或许会作恶,或许会行善,后果取决于他们自己的选择,一心只有乐子的创世神才懒得干涉这些芝麻点大的小事。 祂可以做到任何事,这一切只取决于祂想不想。 所以祂感知趣味的阈值已经无限提高,没有什么能让祂开怀地笑出来,祂已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只是百无聊赖地观看着人间的悲喜剧,极少的时候,他也能发现有趣的人或物。 在祂的眼里没有任何秘密。某天,祂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全知全能之神注定是无聊的,因为祂能预测到任何事的结果,也就没有任何新鲜感。 祂有点不想当神了,神太无聊了,如果再这样无趣下去,祂觉得祂会枯萎的。 要怎么找乐子呢?祂突发奇想,或许从造物的角度看祂创造的世界,会有不同的感受。 真是天才的设想!祂第不知道多少次为自己的想法惊叹。 于是,为了有可能的乐子,祂果断抛弃了全部的记忆,成为某个智慧种族新生的幼崽。 或许是人鱼?或许是天使?或许是恶魔?或许是奇形怪状的泥巴状生物?都有可能。 宇宙中的智慧生物多如繁星,没人比祂更清楚生物的多样性了——当人鱼作为新的智慧生物进化出大脑的时候,祂还兴致勃勃地去瞧了一眼,那条进化出脑子的人鱼对着祂磕头膜拜,称祂为司掌海洋之神。 祂会变成什么生物?这不重要。只要有脑子,能够感到快乐,祂就认为这是值得的。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里,祂躺在人类母亲的怀抱里,作为一张白纸睁开了眼,变成了人类的他。 他天生就是个不懂爱的、冷漠的孩子,百无 聊赖地观察着世间的一切,如同一位漠然的看客。 直到此世的母亲为他挡下了刺客的袭击,他才在刺鼻的血腥气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母亲溅上血的下巴。 他逐渐触摸到真实的世界,他开始尝试着去嗅闻花的香气,坐在大人的肩膀上,去拨弄椴树新生的嫩芽。他第一次开口叫妈妈,第一次扶着大人的手,蹒跚学步。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拨动了他的心、把他留在了这个世界。 妈妈对小小的他张开手臂,对牙牙学语的他说道,“baby,慢慢来,到妈妈这里来!” 他在妈妈紧张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着,还故意踉跄一下,吓得对方呼吸一滞,差点冲上来抱住他。 他忍不住笑起来,他还太小了,只能口齿不清地说道,“妈妈,我好像个风筝!”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让他不至于飞出世界。 小孩子的比喻总是稀奇古怪,妈妈并未质疑什么,只是顺着他问道,“那妈妈像什么呢?” “妈妈……好像放风筝的人。”他慢吞吞地说道。这一刻,他看到了将他与世界链接起来的线。 那根线的名字叫爱。 现在他的名字叫做阿诺德……不对,应该说是【祂】的名字,祂想起了千万年的久远过往,然后就回归了原本的神位。 祂忽然感到一种怅然。祂调出过往周目的记录,开始观看一周目。 一周目,他的大致经历与现在经历的二周目差不多,只是没有收养一个叫做五条悟的孩子,也没有系统的陪伴。 在一周目,他的人生有遗憾,不过仅仅是旁人以为的遗憾,事实上,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根除所谓契约带来的后遗症,只要他意识到【 i 】——也就是他自己的无所不能,他就可以轻易解决任何麻烦。 他活得无拘无束,身边的人都关心着他。他有温柔的妈妈,凡事以兄长为先的弟弟,对他掏心掏肺的友人,还有……嘴上不情愿、实际行动却总是在迁就他的恋人。 没有人能比他活得更快乐了——他什么都不缺。 但是因为祂定下的规则,世界毁灭了,并且开启了新的周目。按照规则,新周目所有人都会重新开始,但是也许是因为祂的存在,部分灵魂产生了滞留,成为了某种类似于地缚灵的存在。 大部分地缚灵都是没有神志的,它们是灵魂的碎片,不断地重复着生前最常做的事,如同在阿诺德身边围绕着的诸多鬼魂。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一个异能为无效化的特殊灵魂。 异能是很特殊的力量,异能法则也是祂定下规则的一部分。所以在无效化异能的影响下,那个特殊的灵魂陷入了一种叠加状态,没有受到世界重启的影响,保留了相关的记忆。 除此之外,还有人看到了上周目的故事,那个人就是五条悟,他以做梦的形式,窥探到了世界重启之前的样子。 五条悟的异能不是无效化,他其实不该看到那些东西,他应该像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无知无觉。可偏偏他却看到了。 这又是为什么?从创世神的视角来看,答案就摆在眼前。 【无下限】从来不是异能,它是五条悟从父辈那里继承而来的术式,它来自于血脉传承,而非独一无二的灵魂。 五条悟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异能,他只是烦恼着自己做的怪梦,苦恼着这个梦引起的后果——他无法正常面对自己的监护人了! 他从未想过这是因为他的异能,植根于灵魂的异能牢牢记住了镌刻在灵魂上的全部印记,并将那些记忆通过梦的形式返还给他。 他的灵魂记得阿诺德,他的肉.体也记得阿诺德。 【无下限】对阿诺德太熟悉了,阿诺德无数次挂在他身上,提出无礼的要求——通常是让五条悟背着他走。 面对这种情况,五条悟总是会睁大眼,说道,“哈?我才不要!”,但是碍于阿诺德的胡搅蛮缠,最终还是会别别扭扭地点头。 五条悟嘴上说着,“别想着有下次了!”实际上,两个人都知道这是假话。 五条悟说过无数次的谎话,早已在阿诺德心里失去了效力,下次阿诺德依旧还是有恃无恐。 就像五条悟从来不会拒绝阿诺德的要求,【无下限】也永远不会拒绝阿诺德触碰五条悟的本体,它可以抵挡住任何物理攻击,却唯独没办法拒绝阿诺德朝着五条悟伸过来的手。 在上周目结束的最后一刻,看到世界从天际开始坍塌、崩解,五条悟下意识地握住阿诺德的手,想要拉着阿诺德远离危险的源头,当时他们正好在宫里,女王发现了异常景象,也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她当然知道阿诺德不需要他的保护,但是当遇到危险时,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保护对方。在她心里,阿诺德一直是那个柔软的孩子。 爱是无条件的守护,即使对方并不需要。 阿诺德喜欢被爱的感觉,他永远会对浓烈的爱高看一眼,就像他喜欢一切有趣的事物。 他知道,妈妈爱他,所以他会毫不犹豫挡在妈妈面前。 阿加莎也爱他,尽管她从不将这点表现出来。之前,他把费奥多尔抓进了钟塔侍从,阿加莎很生气,让他赶紧放人,他只能二选其一。 ——要乐子,还是要阿加莎?他两厢抉择之下,还是选择了阿加莎,因为阿加莎像姐姐那样爱他。 很多人都爱他,而他其实很少糟蹋这种足以称之为爱的感情,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即使有一个没有价值的陌生人在他面前断气,他也不会有半点触动。 与他何干?他大概会这样无动于衷地想,除非对方能够引起他的兴趣,否则他不会出手。 但是他唯独不会轻易伤害爱他的人。 他总是对爱他的人格外宽容,只要对方开得了口,他就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机会。 所以,当五条悟第一次用“爱”对他告白的时候,五条悟就已经拔得了头筹。 五条悟斟酌着,慎之又慎地说道,“我无法肯定以后怎样,但是至少在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说——我爱你。” 第95章 五条悟不知道从此刻开始,他就已经领先于同赛道的所有人。 无心无情的神快速扫过那些生平,目光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瞬,然后开始思考人类时的自己会被爱触动的根本原因。 祂很快想到了。 那是因为祂当时是一个生理正常,能够分泌多巴胺的人类——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情感丰富的生物。 然而,神却没有爱人的能力,也感觉不到炙热的爱意,祂生来全知全能,世间万物于祂而言皆为蝼蚁。 即使蝼蚁对祂说,“我爱你!”祂也只会无谓地走过,也许无意间会踩死那只蝼蚁,也许不会。当然,祂也有可能会饶有兴趣听听蝼蚁的爱语,但是前提是祂恰好听到了,而不是直接忽略。 祂忽然感到一阵怅然。祂还能回忆起人类时的种种,也还记得身边所有亲友的名字和脸庞,然而却恍如隔世,就好像观看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只觉无聊。 祂暂时没有回去的冲动。 祂从系统身上剥离了那块灵魂碎片,再找到对应的世界进行投放。创世神眼中的世界就像一个游戏,里面的npc千千万万,要找到对应的npc并不简单,祂拨弄了半天世界线,才找到正确时间线的那个npc。 面前巨大的光幕为至高无上的神展示着凡人的生活,祂看到了皇宫中一位栗色大波浪卷发、戴着王冠的女人眉头紧皱,对身边的总管说道,“跟德国那边谈妥了吗?” “谈好了,歌德正在来往伦敦的路上。”总管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说道,“您放宽心……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浮士德】就会给出皆大欢喜的答案,很快就会找到小王子的踪迹的。” 自从名为阿诺德的小王子在横滨突然失踪,横滨就进入了严格戒备状态,不允许进出。钟塔侍从调来了大部分精锐,将横滨几乎围成了铁桶,好几名超越者也离开了伦敦,来到横滨,几乎查了个底朝天,一时间风声鹤唳,让横滨本就偏低的犯罪率低至谷底。 祂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块灵魂碎片就自动融入了女王的灵魂,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怎么回事?”她按了按太阳xue ,“我脑子里好像突然多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总管连忙找来异能医生,异能医生急匆匆地提着医疗箱过来,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谨慎地问道,“您有没有感觉精神好一些了?” 女王点了点头,“确实没那么疲惫了。” 异能医生又问,“您有什么不适吗?比如说头痛什么的。” “……”她沉默了一下,“没有。”她现在感觉出奇得好——不像是连着几天没休息的疲累,而是正常作息的神采奕奕。 真是古怪,她甚至觉得头脑都变得清晰了! 与此同时,随着阿诺德离开世界,那些在他身边环绕的无神志的鬼魂也渐渐回归了这周目的本体,本体发现了异常的好处,都有些疑惑。 灵魂是很顽强的东西,就像一颗坚硬的原石,用刻刀刮下一些边角料,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即使偶尔磕磕碰碰,也顶多变得反应迟钝一些。 祂最后看了几眼,就移开了视线。祂下意识想着去其他各个世界找乐子,因为这就是祂以前的日常。 但是鬼使神差地,祂的注意力稍微多停留了一会。 一天后,名为歌德的德国超越者在好几名英国超越者的护送下来到英国皇宫,接着召唤出了名为梅菲斯特的人形生物,乍一看是名风度翩翩的男士。 祂却立刻就认出了梅菲斯特的物种,一只魔鬼,在某个世界里,像梅菲斯特这样的魔鬼很多,时常有人类被魔鬼蛊惑着签下契约,出卖灵魂。 “你终于愿意出卖灵魂了吗?”梅菲斯特问歌德。 “不,”歌德冷漠地答道,“我只是需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梅菲斯特有些失望,不过身为魔鬼的本职就是用欲望来诱惑人类,为了收割灵魂,他当然要尽可能地展现力量,然后收取相应的报酬。 只是一次询问而已。 “请回答我,钟塔侍从现任近卫骑士长之一、英国温莎家族的幼子、当今世上最强的超越者——阿诺德·伊丽莎白·温莎,此时身在何处?”歌德念出了阿诺德的详细身份,几重身份下来,不可能会出现找错人的情况。 梅菲斯特开始用魔鬼的力量开始搜寻起目标人类。这本应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在女王、阿加莎等人紧张的注视下,他足足寂静了十几分钟,表情从轻松变成了奇怪。 “咦?魔法显示,这个世界并没有这号人。”梅菲斯特如此说道,“可能是被扰乱了,我换一种更难干扰的魔法——” 以区区魔鬼的能力,不可能窥探创世神的行踪,即使魔鬼得知了神的新名字,也没资格获取神的情报。 祂饶有兴致,从心底冒出来一种恶劣的想法。祂回应了那个找人魔法,并且对着梅菲斯特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然而这只不知好歹的魔鬼却没有给出同样友善的回应,对方毫无征兆地捂住脸,浑身的皮肤如蜡烛一样融化,发出不似人类的尖锐哀嚎,就立刻钻进漆黑的地底下了。 “……魔鬼……逃跑了?”歌德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凭借着【浮士德】吸引来的魔鬼,他成为了德国数一数二的超越者,他不待见魔鬼,却没想过对方会突然落荒而逃,仿佛见到了天敌。 . 第64章 祂事不关己地瞧着,看到歌德回国,又看到新的异能者来到英国,尝试寻找失踪的阿诺德。 在意阿诺德的人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祂却没有现身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看着,如同以往的许多年,当着一个沉默的看客。 自从回到纯白空间之后,祂人类的身体就自动分解成了粒子,如今的祂正用着不死不灭的神灵身躯,不知怎的,祂并没有似以往那样到处游荡,在无数个不同又相同的人间寻找乐趣,而是在这个不算特别有趣的世界待了挺久。 祂的兴趣持续时间一向很短暂,少则几分钟,多则几天,而现在祂已经在人间停留了快半个月了。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跟随创世神许久的【书】可以作证。 【书】是神明力量的衍生,在神拍着手惊叹地得出【三人得知秘密则世界毁灭】这个好主意时,【书】就作为那个秘密诞生了。 祂站在曾经的家面前,只觉得自己要被无聊淹没了。祂看着记忆中熟悉的人或物,兰波步履匆匆地走进走出,为了找寻唯一的兄长而奔波劳碌,两个橘发蓝眼的弟弟因为大哥的失踪,就连写作业时也紧皱着眉头,担忧着大哥的去向。 “合情合理。”在祂的计算中,这是最大概率的情况。 祂隐隐感觉到耐心消逝了,祂决定去别的世界看看。不过就像半个月前,祂第一次从众多世界线里找到此世的母亲之时,祂又一次犹疑了。 祂罕见地开始犹豫——祂还没有把所有曾经的熟人都见一遍呢。某种程度上,半途而废是不完美的,反正对祂来说,走遍全世界也只需短短几秒而已,不如把所有熟人都见一遍再说。 即使是祂,也对“自己”身为人之时的生活产生了几分好奇,隔着光幕观察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区别的。 与此同时,祂还有几分怀疑——祂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正在被不知名的事物影响着。 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左右祂。祂饶有兴致地想着,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是什么呢? 祂思索着。啊,找到了。 祂的人格。 祂忽然笑出了声。无聊的神很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夸张过了,近乎前俯后仰,如果祂是个人,说不定会笑出生理眼泪。 “你想与我对话么?”祂笑着说道,“以人格的身份?” “……” “我会仔仔细细地听完你的每一句话,说吧,我亲爱的人格。”祂有些兴奋,“果然,只有自己能给我带来这样的惊喜。” “……” “我有点喜欢你了。”名为【阿诺德】的神如此说道。 “……” “你想等回去之后再跟我对话吗?好吧,我答应你。”祂大方地应允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见见那个能看到死灵的孩子吧——你其实挺喜欢他的,是不是?你很欣赏他对自由的那种狂热追求,因为你我都是这样。” “……” 祂难得有了聊天的冲动,颇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意思,“我从来不会试图扼杀有趣的事物,你也是这样。即使有可能催生未知的反抗者和敌对者,你也不介意放走那孩子。其实你当时也没想到那孩子会主动加入你所属的势力吧?” “……” “那孩子一直以为你当初是不告而别,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你在你们约定的地方等了几天,应该是想说声再见?那孩子却没有来——哦,原来是被父亲打得受伤了,起不来床——然后你就走了,受到莫名的指引,在生日那天准时回到了伦敦,你潜意识里仍然记得这个特殊的日子,每年的这个时间,你都习惯在伦敦度过。” 第96章 “……” 转瞬间,祂来到了果戈里的身边。 祂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而果戈里只是伏案疾书,目光专注,脸上没有笑容,一副事关重大、容不得马虎的郑重样子。浑然不知祂在旁边看了许久。 果戈里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祂的到来,这是正常的。祂用的是身躯,至今为止,祂还没遇到过可以看到祂的人类——凡人怎么能窥探神? 祂又稍稍凑近,看了一下果戈里奋笔疾书的东西。 【尊敬的亡灵,请问您见过一个栗色卷发、金色眼瞳的少年吗?他是我的老师,前些日子突然失踪了,直至现在,仍然杳无音信。这是他的照片,如果您在哪里看到了他,请跟我说一声。若是您生前有什么未了的事业、或是想要递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遗言,都可以拜托我。 】 果戈里抄了半天,自然不可能只抄了一遍。他将这段话翻译成了各种语言,决定从明天开始离开伦敦,去问问沿路的魂灵,说不定会幸运地遇见拥有神志的鬼魂。 比起活人,四处飘荡着的魂灵总是能获取更多、更真实的信息。 他心知自己能做的就是这些。其实他本可以用印刷机打印,机器在重复的方面总是做得比人类好,但是他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只能用抄写缓解心中的焦灼。 抄着抄着,果戈里就发起了呆,不由自主地想着,鬼魂先生,您在哪里呢? 现在的情况与多年前的那次不告而别是多么相似啊……只不过,此时焦急的不止他一个。 就在果戈里难过又哀伤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陌生又怪异的人形生物,对方离得有些近,似乎正对着他。 他疑惑地看向对方,有种微妙的危机感,“您……有事吗?” 果戈里看到了一个浑身散发着莹莹白光的……东西?对方像是游戏初始化的空白模型,没有五官,没有服饰,有的只是模糊的轮廓,让人难以轻易定义对方的物种。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呢?果戈里心下奇怪。 对方打量着他,半晌才开口说话,“没事,我只是听说,有个人类能够看见鬼魂,正巧路过,我就过来看看。“ 果戈里慢慢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对方远去,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一种排斥,过了一会儿,又突然有点毛骨悚然。 果戈里见过很多很多鬼魂,它们有的没有智力,有的十分聪慧。但是不管是怎样的鬼魂,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心口处存在一颗石头。 那颗石头是什么?果戈里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直觉性地认为——那是灵魂的具象化。 他无意间见过鬼魂消散的过程。鬼魂身躯如同被吹散的沙子,渐渐飘散在空气中,而心口处存放的石头会躺在原地,他看得见,却摸不着。 但是刚才那个东西并没有。对方是纯白的,发着光,这种颜色通常给人以明亮的感觉,事实上对方也确实很亮,亮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果戈里看了却只觉不适。 比起耀眼的太阳,他大概更愿意用瓦数大的灯泡来形容对方,太阳是独一无二的,但是灯泡随处可见,没什么特别的。 一提起太阳,果戈里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如太阳般璀璨的存在——鬼魂先生。 他不知多少次想道,您……在哪里呢? . 祂回到了最初的纯白空间,兴致勃勃地自言自语。 “我回来了!天哪,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两个人来到这个秘密基地——虽然我们就是同一个人,但这种感觉还是尤为新奇,除了我制造的系统以外,终于有人跟我对话了!” “……” “这是你的请求吗?”祂忽的笑了笑,即使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祂笑了。 “不是请求?真是理直气壮的要求……好吧,我还是会答应你。哈,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因为你是这么特别!你是另一个我!” “……” “你想去看看一周目的实况?没必要真身前去,可以投屏观看——相信我,画质超清。” “……” “怎么不说话了?有必要不理我吗?”祂有些惊奇地说道,语气像极了曾经的阿诺德,“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呀——至少对你,我是真心实意的!” “……” “好吧。”祂撇了撇嘴,说道,“那就去吧。你想从哪个时间点看起?随便什么时候都行——包括你在你妈妈肚子里的时候。” “……” “一岁的时候?也行。” 说着,祂在一堆世界线里翻来翻去,找到了符合要求的那条世界线,然后就像是一个躺进游戏舱的全息玩家,转瞬间来到了一个到处都是色彩的地方。 比起纯白空间的毫无个性,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色彩缤纷了。 这里是一个布置温馨的儿童房,阿诺德人生最初的几年都在这里度过,他无数次试图爬上婴儿床的围栏,半个身子摇摇欲坠地挂在摇篮,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然后,他又无数次被人及时发现并抱回床上,负责照料他的女佣和保姆们严防死守,可还是防不住他防不胜防的偷溜技巧,慢慢地,他的足迹从小小的婴儿床延伸到了整个房间,从这时起,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产生了一种认知——小王子是个好动而活泼的孩子。 不过与其他好动的孩子不一样,他不怎么爱说话,也极少哭泣——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哭喊大概是呱呱落地时的第一声啼哭,除此之外,他从来没有哭过。 比起用尖利的哭声引起成年人的注意,他更一言不发地愿意观察周围的人或物,如果忽略他时不时的“逃跑”,也勉强算是一个安静的孩子。 “这有什么好看的?”祂兴致缺缺,不过为了另一个自己还是按耐下来,只是嘟囔着说道,“人类幼崽都是一个样。” 祂又等了一会儿,耐心告罄前,祂听到了快进时间的要求,喜上眉梢地说道,“早该这样!” 时间跳转到两年后。 阿诺德三岁,终于离开了那个幼稚的儿童房,他不再像一岁时那样沉默寡言了。两岁之前,他都没有吭声过,经检查,音带没有问题,不开口说话可能是心理因素。 “是自闭症吗?” “可以再等等。小殿下除了不说话,还没有出现其他自闭症的征兆。” 直到那次刺杀之后,女王养伤的时候从繁忙的国务中抽出身来,带他出去散步,正巧经过某棵树的树荫下,他才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冠,突然说道,“那是什么?妈妈。”他的发音有点别扭,但是对于一个差点被确诊为自闭症的孩子来说,能说话已经是足够让人惊喜的事。 女王又惊又喜,“那是椴树。”她在侍从们的帮助下,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将小儿子托举起来,让他能够只要举起手就能摸到椴树最底下的嫩叶。 女王没有在孩子居然开口说话的欣喜中沉浸太久,就发现原本过于沉默的孩子似乎变成了另一个极端——他开始捣乱了! 阿诺德是个精力充沛的孩子,就连成年人见了他都忍不住羡慕。但是过于旺盛的精力出现在孩子身上,就很容易发生让监护者头疼的事情——女王看着满脸惭愧的女佣和保姆,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说,你们这么多人,都没看住他,就这么让他跑到我的办公室里,把我的文件弄得满地都是?” 她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是吃干饭的。但是当她不信邪地选择自己看顾孩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冤枉这些人了——她明明余光盯着阿诺德的一举一动,但阿诺德就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 女王也是个犟种,她偏就是不信邪,甚至在办公的时候把孩子放到的摇篮车里,宁愿办公效率降低,也要看住阿诺德。 阿诺德似乎把这当成了一个游戏。每次,女王都会震惊地看着空荡荡的摇篮车,嘀嘀咕咕地说道,“人呢?” 接着,他就会抱住对方的小腿,故意吓对方一跳。对方一低头看到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一副胜利者的得意样子,一肚子的气都消了,到最后也只是说两句,不会过多责怪。 …… 一周目后续的事情似乎与二周目差不离,只是在一些细节上出现了极小的变化。 比如,一周目的阿诺德没有获得系统,作为鬼魂的他偶然在钟塔侍从游荡的时候,刚好被吸进了一具刚刚咽气的身体,从此回到了人间。 他没有收养五条悟,但最终他们还是相遇了。 他还是能够打败【七个背叛者】,保护好女王。 他没有系统,所以系统没有提示他,还有没用完的属性点,他没有将智力点满,直到世界终结,他仍然维持着73点的常规智力值。 系统从未出现,其所代表的线索就不存在,一周目的五条悟也没有做过有关平行世界的怪梦,一周目的阿诺德身边也没有环绕着鬼魂,果戈里也不能由此告知他什么情报。 第97章 所以,阿诺德不可能无中生有地得出【这个世界存在神】的猜测,最终导致世界毁灭了。 似乎只有二周目的世界才称得上圆满。他找到并取走了【书】,现在【书】静静地躺在纯白空间的一处角落,没人会知道那个招致世界毁灭的秘密,也没人知道,有人和这个秘密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大家即使惴惴不安,还是一致认为阿诺德还活着,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所以才没有回伦敦。 ……其实并不圆满,祂下意识捂住胸口的位置,即使神的胸膛里并没有装着心脏。 祂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怅然,仿佛失去了什么。但事实上,至高无上的创世神拥有整个世界。 看完了一周目的故事,祂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独属于神明的面板,姓名栏处,写着阿诺德的名字。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就像我喜欢你一样。”祂突然说道,“现在这个名字既属于你,也属于我,我是你,你是我,所以我们不分彼此,注定永远待在一起。” “……” “你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祂听到难听的话,作出西子捧心的样子,故作难过地说道,“你就不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么?按理来说,喜欢自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很容易就喜欢上你了,看哪,你和我的灵魂,在我心里闪闪发亮呢。” “……” “我当然知道那是你的灵魂!但是你就是我啊,所以那就是你和我的灵魂。”祂不解地说道,仿佛在责怪另一个自己的吝啬,“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把我的灵魂搞丢了。只有找乐子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是你来了,所以我又有了灵魂。”祂快乐地说道。 “我是如此地爱你,就像爱着我自己。”祂语气夸张地说道,“我什至愿意跟你分享我的地位、我的权柄、我的一切!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当这个创世神,我们可以共享天底下所有的乐子,我会无条件尊重你的想法,就像尊重我自己!” 祂越说越高兴,仿佛提前预料到了和另一个自己的美好生活,雀跃地问道,“你愿意吗?” ——滚,我才不会答应狗屎的求爱。 祂难过极了,“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一下,好吗?这个宇宙这么大,我们完全可以共存。”我真的不想杀掉你。 ——你这个冒牌货。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才不要待在这么丑的身体里!这简直是在侮辱我的颜值! “我的魅力值是正无穷。”祂并不认同,“按理来说,人们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就会自愿成为我的信徒,我认为我的颜值并不算低。” ——没人会信仰一个连自己的灵魂都能弄丢的神。你以为我看得上你吗?我会宰掉你的,愚蠢的伪神。 “祝你梦想成真。”祂这么说道,偏偏语气很平静,完全没有冷嘲热讽的意思,仿佛真的在这么祝愿。 ——你对游戏的品味也是低到了极点。开发者模式是最无聊的模式,没有之一,平推永远是最无聊的玩法。 “其实我也可以 将数值调整得低一些。 ”祂想了想,“不过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你想要更具挑战性的低数值吗?也不是不可以。 ” ——滚。 “别这样,我们是一体的。何必这么不客气呢?无论你怎么否认,我们此刻都存在于同样的身躯内,我就是你自己。” ——我跟你可不是一回事,没人会把你当做我。你剽窃了我的名字,不代表你能偷走我的人生! “相信我,他们会把我当成你的。”祂说,“不信的话,我们就亲自试验一下,怎么样?” ——你大可以随便试。 “对了,你想要观看一周目的过往,是想做什么呢?”祂决定尊重另一个自己的隐私,没有未经允许偷看对方的想法。 ——确认一件事。 很快,祂和他一起回到了二周目的世界。时间点是阿诺德失踪的半年后,人们还在坚持不懈地寻找阿诺德。 “先找谁呢?”祂思考着,“我觉得那个能看见鬼魂的孩子挺有意思的,那就先去看他吧。” 说着,祂变成了阿诺德的模样,一模一样的栗色卷发,鎏金色的眼瞳,就连面无表情的神态都是那么相似。祂得意地说道,“瞧,我学得很像吧?经计算,我们的相似度达到了惊人的99.999%哦。” 此时的祂跟鬼魂时期的阿诺德外表上没有任何区别,阿诺德却对此嗤之以鼻,懒得搭理祂。 祂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果戈里身边,参考阿诺德平时的习惯,没有主动出声。 等果戈里注意到“鬼魂先生”的归来,惊喜地睁大眼,祂才露出一个笑,对着果戈里肩膀上立着的金翅鸟勾了勾手指,很符合阿诺德一贯的做派。 金翅鸟并不总是待在果戈里身边,恰好,这次它刚好和果戈里在一起。 然而金翅鸟并没有第一时间飞过去,而是用爪子紧紧抓着果戈里的后领,似乎准备把果戈里提起来,远离危险源。 它似乎没认出来“阿诺德”。果戈里没有过多怀疑,他的金翅鸟朋友记忆力时好时坏,鬼魂先生已经半年没有回来了,需要和金翅鸟重新建立信任也很正常。 果戈里看着“鬼魂先生”的脸,情绪有些失控,第一反应是上去触碰对方,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但是他摸了个空,他的手穿过“鬼魂先生”的身体,对方又变成鬼了! 果戈里一瞬间就脑补出了对方失踪的原因,一时间没了质问的心思,嗓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您……”去哪了? “鬼魂先生”脸上挂着笑,“我……” “鬼魂先生”具体说了什么,果戈里没有听清。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 “…………”迎着“鬼魂先生”带着笑意的金眸,经过第一眼的激动之后,果戈里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目光扫过“鬼魂先生”空荡荡的胸口——没有象征灵魂的石头。 他忽然从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第65章 这种情况果戈里只在一个生物身上见过。 他想起了之前那个奇怪的鬼魂,对方没有实体,言辞间又暗示着鬼魂的身份,让果戈里感到十分违和。 果戈里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对面明明是他无比在意的鬼魂先生,他却汗毛倒竖。 对面笑了笑,“出乎意料……好吧,这一关是你赢了。”对方自言自语着,“让我看看他是怎么发现的……灵魂吗?是啊,你的灵魂太特别了,他当然会记住你灵魂的金色。” “……” “走吧。去找下一个人。”祂消除了果戈里的记忆。 当果戈里再次醒来的时候,只听到了金翅鸟焦急的啼叫,他有些头痛,“我这是怎么了?” 无人回答。 下一刻,祂来到了女王身边,后者眉心紧皱,桌子上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钢笔笔尖悬空着,半天没有落下去。 “妈妈。”祂忽然显出实体,对女王叫道。 女王立刻抬起头来,狐疑地看向声音的来源,直到祂露出一个笑,她才快步走来,又在几步远的地方停顿住,看着祂的脸,良久才确认那就是阿诺德的脸,几乎在一瞬间,她的眼眶就蓄满了泪水。 “你去哪了?”她泣不成声,“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她拥抱住对方,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对方的衣物上,洇湿出痕迹。 就像每个爱子心切的母亲那样,她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孩子的真伪,而是下意识开始检查起对方有没有受伤。发现对方身上半点伤痕都没有,她松了口气,眉宇间的郁气立刻消散了不少。 “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baby ,为什么出去这么久,不跟我说一声?” 突然,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事物都静止了下来,祂暂停了光阴的流逝,将时间停留在了这一刻。 “她没发现。”祂陈述事实地说道,“看来就是普通的人类呢,没什么特别的。” “你没资格对她评头论足。”阿诺德不客气地回复道。 祂笑了笑,不置可否。 神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关怀,心下却并不十分感动,而是关注着另一个自己的反应。祂假扮成阿诺德的样子,目的并不是取代阿诺德的身份,而是为了观察阿诺德。 祂从始至终都对凡人们漠不关心,因为那些人于祂而言实在是过于渺小,能让祂稍微费些心思的唯有祂自己,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另一个自己——尽管另一个自己对祂的态度十分恶劣,但祂仍然在乎着对方。 这可是祂自己!祂是承载着千千万万年记忆的古老神格,而阿诺德是年龄不到百岁的年轻人格,祂这时候有了一种身为长者的错觉——就算包容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就在祂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宽容之时,阿诺德忽然冷漠地来了一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唯独这么讨厌你吗?“ 第98章 阿诺德很少这么厌恶一个人……不,神。他喜欢的人不少,讨厌的人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且其中大多数都被他送进地狱了。 “为什么?”祂顺着阿诺德问道。 “因为你的一切都是空的。包括你的性格,你的行为,你的情感,你展现出的所有东西。你没有炙热的内核,只有刻意表演的外壳,而那些外壳大部分都来源于我。”阿诺德一针见血,笃定地说道,“你在模仿我。” 即使面对一位神,他还是能自信地说出这样的话。他不认为对方生来就是这样的性格,而是直接下结论——对方就是在模仿他。 “……”祂沉默了一会儿,承认了,“这么说倒是也没错,我喜欢你的性格,当然想要更像你一些。” “当然,这只是次要因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想用【爱】欺骗我,你居然敢戏弄我——谁给你的信心耍我?”阿诺德有点恼火,语气讥诮地说道,“你爱我?你甚至不愿意为我去死,凭什么说你爱我?” “我当然愿意为你去死。”祂有点委屈,“谁说我不愿意了?只是我死不掉而已——无所不能的神也有做不到的事!” 早在世界诞生之前,创世神就已经存在了,祂无法扼杀自己的生命,不是因为下不了手,而是因为神的生命力太过顽强了,即使灵魂都丢失了,神躯还是完善地保留着。 祂走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突然惊觉自己的灵魂不见了,而祂甚至无法断定,是时光磨损了灵魂,还是自己粗心大意地弄丢了它。 就算失去了灵魂,神还是保留着对乐子的喜爱。只有找乐子的时候,祂才能产生充实的感觉,仿佛祂还像世间的每个生灵那样拥有着独一无二的灵魂,胸腔填满了对生活的热爱。 阿诺德对祂来说太特别了,因而祂对阿诺德具有无限的耐心。如果爱是不可失去和珍之重之,那祂对阿诺德的感情确实称得上是爱。 祂想,祂是爱着自己的。谁能不爱自己呢?每个人爱的第一个人都应该是自己,神也是一样。 在这方面,神与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想着,祂没忍住笑了笑,认真地说道,“我愿意为你去死——如果你会因此感到高兴的话。” “……”阿诺德没有从中感受到谎言的气息。他心念一动,意识就从身躯中飘了出来,以魂灵的样子回到了这个世界。 他漂浮在空气中,就像十几年前鬼魂时一样。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站着,同样的栗发金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可当祂不再刻意模仿阿诺德的神态和言行时,一切的不同就暴露了出来。 祂对阿诺德张开手,仿佛要给后者一个拥抱,祂对阿诺德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亲昵与热情,祂的姿态好像在说:我不能失去你。 回到我的身边。祂无声地诉说着。 而阿诺德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祂,难得没有什么火药味。他眼神沉静,仿佛已经预见到了结果。 他的怒火消失得很快,怒意仅仅是一瞬间窜得很高,在意识到结局的顷刻间,就突兀地消散了。 没什么意思。阿诺德索然无味地瞧着对方,仿佛在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不是与他息息相关的半身。 他目前的处境和目标可以用几个问题来概括。 ——他是神吗? 或许吧,不过这不重要。在他得知自己可能是神之前,他就已经是个人了,他当过幸福的人,做过漂泊的鬼魂,他对这两种身份都有过深刻的感触。身为人的时候,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将自己与世界链接起来的羁绊,身为鬼魂的时候,他也深深地记住了那种游离于世的古怪和虚浮…… 他唯独不记得身为神的时候有什么感触,也许是因为当神本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所以他才毫无感觉;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并未亲自感受过当神的点点滴滴,所以他才毫无波动。 ——他的力量来自于神吗? 可笑的说法。异能来源于灵魂,他的力量就是无所不能的异能——【i】。 【i】这个异能名乍一听让人不明所以,因为这个大写字母的释义太多了,常见的就有两个——罗马数字的“1”,还有英文里的自称“我”。 【i】,即为自我。 【i】是他的异能,也是他灵魂的具现化。 阿诺德此时没有实体,也莫名地感觉到一种颤栗,他的能力仅仅来自于他自己,他相信自己无所不能,那他就一定能够做到。他为了确定这件事,专门让祂带自己去看一周目的自己。 通过神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灵魂的变化——他刚出生的时候也只是一具空壳,他遵循着人类的本能,生存,成长……渐渐地,他有了灵魂。 他的灵魂就跟眼瞳颜色差不多,都是金灿灿的。 阿诺德拥有着果戈里亲自验证过的耀眼的灵魂,而神根本没有灵魂,神的本质就是一个空壳,即使执掌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却完全没有神该有的样子。 他不知何时起拥有了一个叫做【 i 】的异能,有了这个异能,他可以随心所欲,做到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的大多数事;有了这个异能,他才会被称为超越者,但普通的超越者完全无法概括他的能力。 他是超越者,仅仅是因为异能者最高的分级就是超越者。 【 i】并非在一开始就无所不能,它也在跟阿诺德的心境一起成长,当阿诺德意识到自己就连规则都可以打破的那一刻,【i】才可以无视异能规则。 神不是阿诺德的半身,【 i 】才是,所以阿诺德之前才对神那么嗤之以鼻。 ——他活了多少年? 加上成为鬼魂的时间,大概二三十年吧,具体数字他记不清了。他没有亲身经历神明孤寂的千千万万年,就像神观看他的人生一样,他看着那些冗长而又乏味的属于神的记忆,也觉得像是在看一出剧目。 神的记忆从未同化他,相反,是他在同化神,神在模仿他,神变得越来越像他!也只有这一点勉强谈得上有趣吧,不过他现在没有找乐子的兴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要怎么做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很简单,他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个答案,不过碍于种种原因拖到现在才决定行动。 【——篡改神明制定的规则,取代神的地位,夺取神的权柄。 】 这就是唯一的解法,而达成这一切的前提是弑神。恰好,弑神对他来说并非不可能。 他全然没有杀死另一个自己的犹豫,没有任何犹疑,只需要短短几毫秒,他就做下了决定。 阿诺德甚至不需要将弑神的想法说出口,神明就随阿诺德的意志开始死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动漫中才会出现的那样——两个栗发金瞳的少年互相注视着对方,其中一个微微歪着头,好似在疑惑,又好像在思索,祂惊奇地抬起手,张开五指,看着指缝处慢慢逸散的白色粒子,说道,“我就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祂被自己的比喻逗乐了,想了想,又说,“而你像一阵风。” 阿诺德淡淡地说道,“确实如此。”他看着祂的周身都开始弥漫出粒子,面对这样无可避免的消亡,对方甚至没有多少恐慌,真就应了阿诺德对其的看法——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祂并未反抗,没有多少求生欲,这说明祂之前说的那些看似虚伪的话毫不掺水,祂是真的不介意阿诺德杀死祂。 祂还聊天似的说道,“这样会让你更开心些吗?” 阿诺德点了点头,祂就微微仰起头来,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轻轻说道,“那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祂对这种消亡的过程还有几分新奇,在心中默数着一位神死亡所需要的时间,当祂只剩半边身子,只能倚靠在墙边的时候,祂还说道,“…… 94 ,95……100秒。我的意识可能坚持不到彻底消散的那一刻,你能帮我数数吗?” 阿诺德答应了。他眨了眨眼,只觉好像在祂身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芒,像是夜空中陡然划过的流星,只在一瞬间明亮。 “……人类好奇灵魂的重量,我也很好奇,但是从物理意义上来说,灵魂是没办法称量的事物,所以只能从哲学和个人的角度上思考——灵魂这种东西,到底是轻,还是重?如果是轻,那么为何我失去了灵魂,就好像失去了全部生存的意义,如果是重,那么身为人类的你,又是如何活得这么……” 祂似乎斟酌了一下,“……这么……轻?我也想要这么轻盈的生命,但或许神只能活得这么沉重,仿佛负载了整个世界的重量,虽然这对神来说不算什么,神偶尔也会嫌背上的蜗牛壳太碍眼。” 阿诺德盯着对方开始逸散的眼角,接了话,“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你之所以会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只是因为你没有灵魂,人是这样,神也是这样,总是思考着自身不具有的东西——实际上那根本没有意义。” 第99章 神的躯壳在消散,很快,这具无坚不摧的身躯就会彻底消失在世间,人类死亡总会留下些什么,比如一杯黄土,比如一缕青烟,但是神死了,什么都不会留下,除了阿诺德,没人知道祂走了。 祂对此并不介意,维持着祂最喜爱的模样,勾起唇角,微微眯起金瞳。即使脸已经残缺不全,祂还是弧度很轻地笑着,“我爱你……我知道你不信,虽然这点时间没办法让我跟你多说两句、让你相信我的爱了,不过我还是想再重复一次。” 祂的瞳孔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明,没有将死的涣散,人死的征兆不会出现在神明身上。 “你的脸,你的眼睛,你的头发……我都很喜欢,也仅仅是喜欢……唯独对你的灵魂,我可以说爱。”祂的音调很轻,阿诺德却能听清祂吐出的每一个词,“系统对你的魅力判定并不准确,能够蛊惑神的魅力属性,不应该只有100……” “……你注意到了吗?所有爱着你的人,都不会成为我的信徒,那个能够看见鬼魂的小鬼是这样,那个女王也是这样,他们都在透过我看向你。”祂语气轻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他们早已是你的信徒了,所以才不会被我迷惑。” “……”最后只剩一个头颅的时候,祂张了张嘴,仿佛还要再说些什么。 阿诺德等了一会儿,才听见祂微不可闻的祝语。 “……祝你快乐,我的新神……” 还有更轻的一句提醒,“……时间太长,别弄丢了自己。” 阿诺德看到的那一抹明亮的光辉彻底熄灭了,他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灰色杂质的石头,半晌才将灵魂之石拾起。 他仔细地端详着这块石头,比观察之前的神还要认真。与常人的灵魂之石相比,这块石头是很小的,类似于婴幼儿的新生灵魂。 在祂心甘情愿赴死的那一刻,祂就有了灵魂。 当祂死去之后,初生的灵魂也跟着一起熄灭了,阿诺德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只是原地站了几秒,将那块灰暗的石头随手带上,就像捡起了路边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子。 第66章 阿诺德没有立刻回到原本的世界,他留在纯白空间,简略地查看了一下祂留下的巨大光幕,发现这光幕本质上就是一个操作台,可以用来控制和干涉各个时空的运行,同时也是修改基础规则的媒介。 这光幕上显示的字样十分死板,不论阿诺德何时出现在纯白空间里,都只会浮现同样的文字:【欢迎您,创世神。 】 显然,光幕是没有智商的,神创造了那么多有智慧的系统,自己常用的光幕却仅仅采用了最原始的代码。 创世神的权限高到令人惊叹的程度,阿诺德通过这个光幕看到了原世界以外的诸多时空,某个时空的微妙之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唔?”他点击某个时空的具体信息,看到了一张莫名有些熟悉的脸,“五条悟?” 古典日式的房屋外,白发蓝眸的男人戴着眼罩,双手插着兜就走进了房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阿诺德盯着对方看了半晌,单看相貌,确实就是一个人。 对方的眉眼与五条悟十分神似,如果五条悟长大了,就该是这副模样。 “……哇塞。”阿诺德观看了一会儿,“这是去见上司?噫!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像橘子?”他不忍直视地撇开了目光,只觉得再多看一眼都会伤到眼睛。 “好丑的人,看久了眼睛会瞎掉的吧。”他心想,“相比起这个倒霉蛋六眼,希莱尔可要幸运得多了!我这样的上司不是要好得多吗?“ 左右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再加上他也有些好奇为何五条悟会出现在两个不同的时空内,因此阿诺德拨动着时间线,跳跃着观看对方的人生。 这是一个咒力体系的世界,五条悟出生在日本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因为天生就有六眼,又继承了【无下限】的术式,所以被当做未来家主培养,未来必定会成为最强的咒术师。 有点像秒天秒地的主角。看了前期,有着丰富小说阅读经验的阿诺德如此想道。 五条悟十几岁离开家族,来到东京咒术高专上学,结交了二三好友,认识了几个学弟学妹,然后又失去了他们中的大多数,最初同行之人死得死,走得走,分道扬镳,只有五条悟还在坚持。 身为五条家主兼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每天凌晨四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一天只睡三个小时,其他时间要么在祓除咒灵,要么在给学生上课,要么在开会。 “……”阿诺德默了默,如果这是不相干的人,他不会有任何触动,可偏偏对方长着一张和五条悟一模一样的脸。尽管他们的人生轨迹大不相同,也不能否认他们就是不同时空的同位体的事实。 “那我就日行一善吧。”阿诺德嘀咕着,“他真应该谢谢我。” . 讨人厌的老橘子又要找事了。 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工作,很少有时间能为自己而活。五条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有当烦人的老橘子又开始给他找麻烦的时候,他才会心情短暂地恶劣起来。 “……” “…………” 五条悟注视着地面,出神了好一会儿。耳边恼人的话语不断地响起,他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远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这样不自觉地走神,仿佛这样就能找到理想中的世界。 但理想的世界还是太遥远了。 五条悟仰起头,呼出一口气。距离那个向往的世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没关系,只要结局是美好的,中途遭遇一些困难也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情。 生活还是按部就班地继续,还是一如既往地乏善可陈,没有什么娱乐。五条悟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追喜欢的漫画是在什么时候了,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才从某个积灰已久的柜子里找出一本漫画书,盯着漫画封面上黄头发的笑着的忍者看了半天,才面无表情地想起来——那是自己高专时期追过的漫画。 不过他现在已经很久没看了,也许是因为跟他一起讨论漫画剧情的人已经离去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终于不耐烦去追那部连载期过于漫长的漫画了。 五条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高专时期的种种,可是当看到熟悉的漫画封面时,还是会想起那段早已离去的轻松时光。 “好像去年就已经完结了。”五条悟用手指擦了下漫画书上薄薄的灰尘,盯着上面的火影忍者几个字看了半晌,“我好久没注意这些了。” “佐助、鸣人他们最后怎么样了?”即使五条悟的生活早就不再包含漫画之类的娱乐,心里也还是划过这个想法。 下午就要去出差了。在一个他以前都没怎么听说过的犄角旮旯,又出现了不知名的高危咒灵,而祓除咒灵的任务也理所当然地落到了被公认为最强咒术师的五条悟身上。 在出差之前,他还有一点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比如买漫画书什么的。 他眯着眼看了一下上午悬在天空的太阳,嘀咕道,“虽然是上午,日光还是不容小觑啊。”他这时才感觉眼睛有些疲惫,使劲眨了眨眼,从口袋里取出一副圆形墨镜,熟门熟路地戴上。 按理来说,六眼不会轻易感到疲劳,除非实在是缺乏休息。因为最近的咒灵事故超乎寻常得多,所以五条悟已经好几天没有得到过足够的休憩了,平均每天睡眠不超过三小时。 这要是换个普通人,肯定会有很重的黑眼圈,而五条悟乍一看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能戴上墨镜大摇大摆地出门买漫画书。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五条悟找到了一家有些年头的便利店。他还记得这家店的老板是个爱抽旱烟的老头儿,每次进店都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儿。 五条悟走进略旧的店面,里头的布置和记忆里差不多,彩色封面的jump和漫画单行本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个角落里,柜台前面立着一个装饰柜,挡住了一部分阳光,也阻挡了客人窥探柜台上趴着的人的视线。 之前好像没有这个装饰柜。五条悟心想。 他取了几本单行本,去柜台的结账的时候就发现老板已经换了人,是个懒洋洋趴着玩电脑的年轻人。对方下巴枕在胳膊上,只露出一双鎏金色的眼眸,下半张脸都被手臂挡住了。 对方时不时点两下鼠标,突然坐直身敲了几下键盘,最后按了回车键,看起来好像在发信息。 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客人的到来,因为五条悟进店之后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普通人没发觉来人也是正常的。 即使五条悟已经站在了柜台前,对方还是一副并未察觉的模样,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直到五条悟示意地敲了敲桌面,对方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 “ what do ……”对方脱口而出就是半句英语,随后又姿态自然地换成了日语,问道,“你要买什么?” 第100章 “……”五条悟一开始不自觉地盯着对方的脸看,当对方开口说话之后,才将目光移到别的地方。 “漫画。”察觉到对方眼神中似乎已有几分不耐,五条悟立刻回答道。随即他心里涌上几分古怪,下意识地皱起眉,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条件反射地回应,就像肌肉记忆一样迅速。 对方只瞧了一眼他手上的漫画本数,就随口报了个价格,五条悟递去几张钞票,对方数也没数,直接扔进了抽屉里,五条悟眼尖地发觉那抽屉里都是杂物,根本不是放钱的地方。 按理来说,经营店面的老板不会这样随意乱扔钱才对。 而且这个过于年轻的老板看起来简直和这里格格不入。一开始五条悟被装饰柜遮挡了视线,只看到了那一头略有些凌乱的栗色卷发,当他真正与对方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长着一张明显的非日裔面孔,眼窝略显深邃,面无表情瞧着人的模样有种无形的倨傲。 外国人。还是个相貌格外出色的少年。 五条悟心里默念着。 虽然是个一看就不简单的家伙,但一眼看去倒是并不让人讨厌——至少五条悟并不是很排斥。 他拿着漫画走出了门,忽然回过头,只看见了高高立起的装饰柜,还有被玻璃模糊了的那个人的侧脸。 他顿了顿,感到几分莫名,略有些烦闷地扶了下墨镜,就快步走远了。 阿诺德亲自去瞧了一眼五条悟的同位体,虽然与五条悟实在是相似,但是他的注意力第一时间并未集中在人身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鼻梁上架着的墨镜。 他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呢?他也送过五条悟一副差不多的墨镜,而那副墨镜是系统发放的任务奖励。 真有趣。明明是现在才得知的五条悟同位体戴着的同款墨镜,却在过往的某一时刻被系统送到了他的手里,仿佛有人拨乱了时间轴,将未来糅合进了过去。 这么说其实并不严谨。因为未来、过去对于此刻的阿诺德来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所处的时间点就是现在,如果他回到过往,那么过往就是现在,现在就是过往。 不过阿诺德并不打算将时间线弄成乱七八糟的样子。他虽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还是认为,让时间自然流逝才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此刻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美好的事,还有什么改变过往的必要呢?”他心想,“无论是怎样的遗憾,都不值得我抛弃现在已经拥有的事物。” 电脑屏幕上快速地划过密密麻麻的代码,快到肉眼都有些看不清。阿诺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删除了其中几段代码,最终敲下回车键。 屏幕上弹出一个弹窗,【您确定要这样修改吗?事关重大,请再次确认。 】 【是/否】 他点击【否】。 与五条悟猜的不同,阿诺德并不是在回信息,而是在利用开发者的权柄来查看构成这个世界的代码,他找到了催生咒灵和诅咒的那几行代码,然后干脆利落地全部删除。 仅仅是在一瞬间,全世界的诅咒和咒灵都消失了,从今往后,人类情绪产生的咒力只会逸散在空气里,而不可能再形成咒灵之类的生物。 阿诺德稍微看了一下这个世界被修改之后的发展,至少五条悟不至于过劳死了——由此可以确定,消除咒灵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他其实还可以做更多事,反正时间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但心中总有一道声音在不住地催促着他回家,于是他对自己说道,“我得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世界,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还会来到这里,但是在现在,他要回家了。 . 第67章 阿诺德与亲友重逢时,并没有出现什么让人潸然泪下的场景。 一切仿佛都顺理成章,似乎所有人都对他的自保能力无比笃定,好像从来没有人担忧过他的安危,当阿诺德归来时,有一部分人的反应出奇的相似。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怔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前抱住阿诺德。 阿诺德认识的大部分人都是高个子,能够轻易把阿诺德抱进怀里,阿诺德抬起头来还会撞到对方的下巴。 ——比如柯南大叔。 当阿诺德再度归来时,那个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正表情严肃地批阅着公文,眉头拧起来,就像柯南大叔最初的样子一样——阿诺德第一次认识柯南·道尔的时候,对方就总是板着一张脸,给外人一种严厉且难说话的感觉,让人不敢靠近。 不过,在阿诺德的记忆中,柯南大叔其实很少对着他摆出这副难以接近的模样,对方在阿诺德面前总是很容易生气,阿诺德随意的一个恶作剧,就能惹得对方气得眉毛都竖起来。 因为回忆里的柯南·道尔的鲜活而生动的表情,此刻的阿诺德观察着对方缺乏情绪的侧脸,只觉得十分违和。 总感觉柯南大叔不是这样的。 每每阿诺德产生这样违和的感觉,他都会控制不住地去尝试破坏、或者说改变这种违和感。 阿诺德特意站在柯南·道尔的视野死角里,悄悄地朝着那个认真批公文的人靠近,对阿诺德来说,这种悄咪咪接近然后猝不及防吓人一跳的恶作剧他前不久才做过,因此这次也是熟门熟路。 柯南·道尔一向警觉,但此时沉浸在工作中,也就毫无所觉。 “hi!柯南大叔,”阿诺德突然在柯南·道尔的耳边大喊道,“我回来啦!” 对方却没有做出相应的惊吓反应,而是眼神一凛,抓住阿诺德的胳膊猛的一使劲,力道很大,要是换做普通人,说不准就要被背摔到地上了,而阿诺德只是身子稍微前倾了些,“咦”了一声。 阿诺德出声后,柯南·道尔瞳孔一缩,立刻转过头来,锐利的眼眸紧盯着阿诺德,即使阿诺德长着一张极有辨识度的脸,他也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半晌。 “你……”柯南·道尔目光中透露出几分谨慎和警惕,“怎么证明你是阿诺德?” 在阿诺德莫名失踪后的这段时间,也由此衍生出不少幺蛾子。比如,有人利用异能冒充成阿诺德,目的是窃取钟塔侍从的机密情报,所以柯南·道尔并未第一时间就相信阿诺德。 尽管他一看到阿诺德的脸,就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察看对方的状态,看看对方受伤了没有,但理智及时阻止了他,让他即使面对着这个神态与动作都跟以往一般无二的阿诺德也能保持冷静。 阿诺德没有直接回答柯南·道尔的问题。在阿诺德眼里,这是一个没必要回答的问题——他是阿诺德,这就是事实。 他才懒得浪费口舌,反正柯南大叔会认出他的,但他还是有点遗憾,刚刚没能吓到柯南大叔。 不过没关系,他的恶作剧都是一环扣一环,就算第一个恶作剧失败了,第二个恶作剧肯定能够成功——其实他还顺手牵羊了一根雕着玫瑰的手杖,那根手杖刚刚就斜斜地倚在墙边。 每次捎走柯南大叔的手杖,对方都会气得跳脚,这招屡试不爽。 阿诺德本想趁柯南大叔还未发现手杖不翼而飞之际溜走,却见对方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墙边,大概率已经发觉了不对,阿诺德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柯南·道尔的眼神更加锐利了,阿诺德还以为对方要拿出一根新的手杖来敲他的脑袋了,下意识往窗户看去,随时准备逃离作案现场。只要柯南·道尔表现出一点要敲他脑袋的征兆,他就会像是离弦之箭一样窜出去。 结果,柯南·道尔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道,“过来。我看看你。” 柯南·道尔坐在椅子上,他个子高,即使坐着,视线也与阿诺德的肩膀持平。他就这么平静地瞧着阿诺德,反倒让阿诺德有些警觉。 这下警惕的人要换成阿诺德了。只见阿诺德不自觉地向后倾了一点,怀疑这是对方骗自己过去挨打的计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会儿,柯南·道尔也没有强求,见阿诺德一副防贼似的样子,颇有些好笑地扶额,不知怎的笑了一下,阿诺德见状,这才慢吞吞地靠过去,说道,“干嘛呀。” 柯南·道尔突然用力地抱了他一下,像是在确认他已经回来的事实一样,力气大得差点把毫无防备的阿诺德按得摔一跤。 “力气这么大干嘛!”阿诺德大声抱怨道。 “看看你体术有没有退步。嗯,不错,很好——”柯南·道尔语气一本正经,语速相对偏快,“退步得不太多。” 这可是蕴含超越者八成力道的一个拥抱,足够勒断一个人的肋骨。阿诺德听到前半段,还以为柯南大叔在夸自己,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当然——”听到后半段才意识到不对劲,不满地嚷嚷着,“等等,什么退步?我才没有退步!” 说着,阿诺德为了证明自己体术没有退步,更加用力地回抱了一下柯南·道尔,后者被阿诺德的怪力勒得一口气没上来,“咳咳!” 第101章 “……”柯南·道尔无奈地心想,果然他就不该招惹阿诺德。 他早该知道阿诺德是个经不得逗的幼稚鬼,现在好了,因为一个蹩脚的玩笑,他胸口隐隐作痛,等会儿得去看看医生——他毫不怀疑自己的骨头遭到了重创。 阿诺德笑嘻嘻地走了,带着柯南·道尔的手杖。 柯南·道尔去看医生的时候并没有藏着掖着,很快,某个超越者肋骨断了的消息就在圈子里传开了。 阿加莎听闻此事,也打了个电话过来,开了个糟糕的玩笑,“阿瑟?听说你骨头断了,是不是年纪大了,骨质疏松了?” 柯南道尔险些喷出一口茶,气笑了,罕见地叫出了对方的全名,语气中带着些警告,“阿加莎·克里斯蒂。” 这要是平时,他高低得去钟塔侍从找阿加莎算算这笔不敬师长的账,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柯南·道尔抿了口茶,说道,“是阿诺德不小心给我勒断的。” 作为一个理性且宽容的长辈,柯南·道尔还适当地美化了一下阿诺德的行为,美其名曰“不小心”。 阿加莎事务繁忙,得到消息比较慢,还不知道阿诺德回来了,闻言静了几秒钟,然后声调猛然拔高了许多,“你是说阿诺德回来了?!他在哪里?!!” . 阿诺德后面也去见了阿加莎。他去看了他认识的所有人,并没有厚此薄彼,尽管如此,还是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所以呢?我是最后知道的?” 五条悟双手插兜,气场两米八。他昂着头,直直地注视着阿诺德的眼睛,如果他比阿诺德高的话,那么应该会显得很有气势,奈何没有。 他身材抽条了,也瘦了不少,变化很大,唯有一双蓝眸依旧如往常般熠熠生辉。那种属于小孩子的气息褪去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如朝阳般的少年气。 五条悟觑着阿诺德,见阿诺德一个劲地盯着他的脸看,也不吭声,便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变了很多,“被我现在的样子震惊到了?” 五条悟心里实在藏着太多问题,没等阿诺德回答,他又语速很快地追问道,“你这些天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们联系不上你?我怎么也打不通你的电话。” “……我只是在想,你怎么有黑眼圈了。”阿诺德说道。 “哈?”五条悟瞪大了眼睛,略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不要转移话题,快回答我的问题!”虽然他已经好几天没照镜子了,还是不认为自己有黑眼圈,阿诺德多半是在诓他。 阿诺德也不是第一次信口胡说了,五条悟心想,吃亏一次就够了,他这次可不会再上当了——他不可能大惊失色地跑去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黑眼圈的,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不就正好如了阿诺德这个促狭鬼的意了。 五条悟认为阿诺德是在捉弄自己,可阿诺德这回说的是实话,他黑眼圈重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猝死。 五条悟执着地注视着阿诺德,想要从后者口中得到一个答案,而阿诺德突然用手指揩了一下他的眼眸——确切的说是眼下的皮肤。 “是真的黑眼圈啊。”阿诺德嘀咕着。 五条悟还是执着地盯着他,目不转睛。在灼热视线的洗礼下,就连阿诺德这样的厚脸皮都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不过他又很快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地与五条悟对视,完全忽视了对方的发问,将对方气得够呛。 这家伙居然还不知悔改吗!五条悟心中又生气又委屈,只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亏他这段时间还一直在找阿诺德,都没怎么休息过,两眼一睁就是奔波找人,可阿诺德呢?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肯定是自己跑出去玩了,还一声不吭地玩失踪,害得他这么担心!五条悟咬牙切齿地心想,他再也不操心阿诺德的事了! 这个没心没肺的可恶家伙!无论别人为他做多少事,他都不会感念的! 阿诺德困惑地看着五条悟,有些不解——他回来之后,五条悟的反应是最大的。 柯南大叔、阿加莎等人的反应差不多,第一时间都是不敢相信,确认他身份后就给他一个能勒死人的大力拥抱,而阿诺德也礼尚往来,继勒断柯南道尔的肋骨之后,又差点把他的好搭档阿加莎女士送去医生那里看骨科。 女王的反应相对来说要激动一点,阿诺德还没走近呢,她就认出了阿诺德的身影,然后提着裙子跑到阿诺德面前,就连常年侍奉女王左右的宫廷总管都跟不上她,等阿诺德已经被妈妈按进怀里的时候,总管才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 baby ,你去哪里了?告诉妈妈,你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她高兴得差点哭出来,大概是因为忧思过重,她脸上带着些疲色,眼里闪烁着泪光。 “……一个……”不太重要的地方。阿诺德本想这么含糊其辞地回答,但是看着女王泪水涟涟的眼眸,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这样是不是太敷衍了。 听起来很像敷衍吧。 “我被绑架了。”阿诺德总结了一下这阵子的经历。 没错,他就是被创世神绑架了,不是不告而别。 “什么?!!”女王的音调顿时拔高了,她按着阿诺德脊背的手顿时更用力了,“谁敢绑架你?!!” 阿诺德被迫埋在女王怀里,一种熟悉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里,让他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妈妈,你用的是什么香水?”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好香哦。” 女王顿了顿,像是被转移了注意力似的说道,“啊,这个是宫廷调香师特制的香水。你喜欢吗,baby?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一些过来。” 阿诺德点了点头。 总管一开始没打扰他们的对话,等到他们该说的都说完了之后,才用久违的称呼唤了阿诺德一声,“小殿下。” 见阿诺德投来视线,总管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被岁月镌刻的每一条细纹都盈满了笑意。这位总管先生最后补上了一句,“欢迎回家。” . 五条悟真的很生气,阿诺德看出来了。阿诺德不明白五条悟为何如此恼怒,就像五条悟不明白阿诺德为何能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不告而别,还试图蒙混过关。 而事实上,阿诺德真的没有蒙混过关,他只是在疑惑,五条悟怎么黑眼圈这么重?这才多久没见,六眼进化成大熊猫了? 五条悟也因此产生了误解,觉得阿诺德是在故意糊弄自己,本来精神就岌岌可危,阿诺德这番举动也无异于火上浇油,惹得五条悟越想越气,一怒之下,恨不得赶紧跟阿诺德这个糟糕的家伙一刀两断,这辈子也不想再产生任何联系。 怒火中烧的想法只持续了几秒,就被阿诺德的几句话打断了。 “我没有在糊弄你,”阿诺德定定地看着对方,“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照顾不好自己。” 迎着对方的目光,五条悟仿佛被刺了一下,赶忙移开视线。 “比起我为什么不辞而别,你或许更应该回答你的监护人一个问题——”阿诺德居高临下地看着五条悟,发出灵魂质问,“你为什么会熬出黑眼圈。”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第一反应居然是心虚。对哦,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哦。 ……等等。监护人关心养子这种事情很正常。但是——阿诺德关心他?这明显不正常吧!他关心阿诺德还差不多。 五条悟的表情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一样精彩。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熬出来的黑眼圈,因为他根本没心思照镜子。要说黑眼圈是哪来的,那当然是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在透支休息时间去找阿诺德!说到底还是得怪阿诺德啊! 要不是这家伙不辞而别…… 五条悟咬了咬牙,最终什么也没说。不知为何,他不太想亲口告诉阿诺德,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了阿诺德而到处奔波——这样也太奇怪了,就像邀功一样。 突然,五条悟脑海中闪过阿诺德平静的话,“你为什么照顾不好自己。” “…………”这句话在五条悟脑子里单曲循环,让他浑身就像过电一样,差点跳起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人!不会真的是在关心他吧! 五条悟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奇怪的表情,赶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诺德目送五条悟离去,眼尖地瞧见对方隐没在白色发丝里的耳朵,嗯,是红的。 他无由来地想道,六眼的小时候和成年体看上去气质区别挺大的,但本质上很像。 一个好骗,一个好哄。现在这个少年时期的六眼,属于是既好骗又好哄。 第68章 大多数普通人都不知道阿诺德失踪过这么一段时间,对大部分国民来说,他只是降低了活跃在大众视野的频率,再也没有哪个路人能够幸运地目睹某个小王子在街上喂猫的场景了。 “感觉最近的伦敦进出安检还是很严格呢。” 第102章 “是啊,不过也算是好事吧,伦敦今年的犯罪率已经创造了历史新低。” 伦敦的咖啡厅里偶尔会出现类似的谈话。 “帮我捎一杯葡萄果茶。”阿诺德对身边金发蓝眸的少年说道。 近些天伦敦兴起了一种新的茶饮文化,果茶、奶茶之类的茶饮在极短时间内席卷了人们的生活,一时间,社交软件都充满了类似拿着奶茶干杯的视频,直接掀起了喝奶茶的潮流。 大多数奶茶都是偏甜口的,比较符合英国人的口味,但阿诺德对此不太感冒,他受不了甜的齁人的饮料,这次光顾奶茶店,仅仅是因为视频软件恰好给他推送了一条吐槽视频。 视频发布者一脸义愤填膺地表示,某家店新推出的葡萄果茶与广告宣传得不同,一旦都不甜,简直酸掉人牙齿,不少人在评论里留言,感谢作者避雷,而阿诺德却被对方的形容吸引住了,顺势试试酸口的果茶。 “还要别的吗?哥哥,我听说青苹果汁也是酸口的。”兰波将帽檐稍微往上抬了一点,然后扭过头来。 “哦,那就都来一杯吧。” 阿诺德这回是跟兰波一起上街的,他刚回家没多久,久别重逢的弟弟看他的眼神就像狗子看肉骨头一样,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生怕哥哥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作为一家之主,阿诺德理所当然拥有着超然的家庭地位,他一回家就受到了弟弟们的热烈欢迎,就连平日里相处机会没那么多的两个橘发弟弟,都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他。 其中一个橘发弟弟还拉住了阿诺德的衣角,扭扭捏捏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大哥,我们都很想你。”而且都很担心。 另一个弟弟赶忙附和道,“对呀,大哥下次出去玩带上我们吧,我们不会添乱的。” 这两个弟弟长得一般无二,看着阿诺德的眼神也是差不多的濡慕和憧憬,可阿诺德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他们之间的区别,说想他的那个是中也,附和的那个是文也。 “中也——”阿诺德拉长了声音,让名为中原中也的男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睁大了眼,“这话是谁教你的?” 外人可能分辨不出什么,阿诺德却对每个弟弟的性格特点一清二楚。中也其实是个相对腼腆的孩子,很少进行这样直白的表达。 果然,中原中也表情纠结,最终选择和盘托出,“是二哥让我说的。”二哥说,这样打感情牌可以让大哥以后出去玩的时候不至于乐不思蜀,让大哥好歹吱一声再走。 阿诺德心里毫不意外,脸上却流露出几分“兰波,我看错你了”的震惊和失望,让中原中也忍不住咯噔一下,他该不会闯祸了吧。万一影响到大哥和二哥的感情,那他还怎么跟二哥交代? 中原中也又联想到了兰波对阿诺德的崇拜程度,要是二哥因此和大哥闹掰了,那他也不用活了。中原中也心下绝望,心中忏悔道,对不起,二哥,我不是故意出卖你的。 阿诺德看了中原中也眼神从紧张到心如死灰的变化,差点笑出声。他还是第一次发现中也这么好逗,很多无关紧要的小事落到孩子眼里,就变成了足够撼动命运的大事。 瞧瞧,笨蛋弟弟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呢,整个人都快要变成灰色了。 回到现实,阿诺德喝了一口果茶,满意地眯起了金眸,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此时的愉快。 阿诺德手里拿着一杯葡萄果茶,而兰波任劳任怨地提着一个装着青苹果汁的袋子,袋子上面还印着奶茶店的logo 。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正值椴树的花期,再加上难得明媚的日光,让整个城市都充满了夏天的气息。 阿诺德曾经对季节变化不太敏感,因为他之前身体很好,既不怕热,又不畏冷,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他变得非常怕冷,即使战斗力丝毫不减,寒风一刮就能让他打个哆嗦。 不过伦敦并没有如俄罗斯那般凛冽的寒风,也没有几天几夜下个不停的暴雪。阿诺德现在只觉得暖洋洋的,和煦的天气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几乎要哼起歌来。 虽是夏日,光照倒不算炽烈,所以不需要打伞。走着走着,阿诺德就摘掉了帽子,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栗色的发丝被太阳洒下的金丝一照,显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阿诺德带着兰波左拐右拐,漫无目的地走到了伦敦的老街道里,恰巧这里有一家门庭冷落的蛋糕店,收银台处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边给包装完好的蛋糕系了个蝴蝶结,一边跟一个西装笔挺的客人说着什么。 伦敦是阿诺德最熟悉的城市,他站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说是故地重游。 阿诺德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的景色,他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也看得出来前后的变化。 路边的环卫工人似乎换了新的制服,正在尽职尽责地扫着地上被风吹落的树叶,还有一只阿诺德没见过的橘猫正趴在地上舔爪子,见阿诺德路过,就翘着尾巴凑近,发出甜腻腻的叫声,一看就是老夹子猫了。 手里的果茶不知何时见了底,阿诺德用吸管搅动了一下,就听到了底部冰块碰撞的清脆响声,于是他便将空杯往垃圾桶一扔,下一秒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女王打来的。 “怎么啦?妈妈。” 阿诺德看着手机屏幕,不知想到了什么,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听着对面的话,他又“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将手机塞到风衣口袋里。 “走了,陪我进宫一趟。”阿诺德对兰波说道。 兰波像是早有预料似的,顺手把提着的青苹果汁递给阿诺德续杯,而阿诺德不见外地接受了,尝了两口,还点评起来,“感觉就中规中矩吧,不太甜,也不太酸。” 话虽如此,阿诺德在路上还是喝完了这杯口感一般的青苹果汁。 阿诺德早就是宫廷常客了,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今日的皇宫氛围格外轻松,即使侍从还是同一批,却显得格外热闹,就像过节一样。 女王在寝宫里等他,眼前引路的侍从正笑容满面地看着阿诺德,等待阿诺德自己推门进去,而阿诺德微不可见地停顿一瞬,意识到了什么。 咔哒。 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富丽堂皇的宫殿朝着阿诺德敞开了大门,映入眼帘的都是眼熟的面孔,阿诺德能够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柯南大叔,阿加莎,王尔德……等等,他们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阿诺德,然后默契地齐声喊道: “surprise!” 显然,这是一个为阿诺德精心准备的派对,大家都在保守秘密,只为了让阿诺德亲自来收获惊喜。 “欢迎回家!” . ——to be continued.(未完待续) 第69章 . 王尔德最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收藏的画像明明是整整齐齐挂在画室里的,可是每次走进画室,里头挂着的画像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错位,而且还会时不时幻视,以为画像里的人动了一下,可是再看又变成静态了。 就比如这幅。王尔德走到一副肖像画前面,画中有一位白发蓝眼的少年,这是王尔德之前为五条悟画的保命肖像,画像中蕴含着神奇的力量,假如五条悟在某天遇到了生命危险,即使人已经断了气,只要留下一些残骸,就能通过这幅画像复生。 除了阿诺德以外,五条悟是少见的通过了【夜莺与玫瑰】容貌检定的人,唯有得到了【夜莺与玫瑰】认可之人,才能幸运地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 按理来说,五条悟背靠钟塔侍从,自身又有着超越者的实力,因而几乎不可能遇到危及性命的险境,那么这幅画像也就相当于一道保险了。 在王尔德发现异常之前,这幅画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它静静地待在暗无天日的画室里,犹如一个沉默的影子。 “奇了怪了,怎么又掉下来了?钉子松了吗?”这钉子难道就这么劣质吗? 王尔德纳闷之余,数了数画像,发现一个不少,只是摆放位置出现了变化。 虽说是画室,其实王尔德很少在这里作画,只是将满意的作品封存在这里。而且,为了让画作尽可能地维持原样,画室里常年拉着厚厚的窗帘,天花板上的灯一年也开不了几次。 “难道我的记忆出错了?”王尔德有些疑惑,他将大多数精力都放在艺术创作上,因此记混了也很正常。 他将画挂回门口的位置,心中暗暗记下。转身之前,王尔德看了一眼画中的人物,少年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当初作画时那样不情不愿。 王尔德被勾起了不太愉快的回忆,“我还不乐意给你画呢!要不是看在阿诺德的面子上……” 五条悟对王尔德的态度一开始还算正常,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暗暗较劲,王尔德只是在情人节给阿诺德送了捧玫瑰花,五条悟就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白狮一样,开始炸毛。 第103章 王尔德追求的只是美,还有阿诺德,他对五条悟其实半点恶意都没有,但是五条悟对他似乎很不感冒,对他总是不假辞色,明眼人都能看出那种微妙的不待见,王尔德自然也不可能热脸贴冷屁股。 “至于吗?我只是送了捧花而已,而且阿诺德和玫瑰很配啊。”王尔德嘀咕着,顺手关上门,在门合上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画像……眨眼了?”王尔德揉了揉眼,跨步进入画室,却见画像中的少年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苍蓝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他,与先前没有任何区别。 “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王尔德直勾勾地盯着画像看了快一分钟,看得眼睛都发酸了才走出门,出于某种心思,他又杀了个回马枪,想要看看这画像到底是人是鬼,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偌大的画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王尔德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鞋底与地面的碰撞声在回荡。 “难道是没休息好?”王尔德自言自语道,“也许我应该去看看医生。” 随着画室彻底陷入黑暗,原本静止的画像开始动作起来,里面坐着的人物在画里的客厅来回走了几圈,又把脸凑上前,似乎是想要挤出画框。 可是他失败了,外面的世界看似只有咫尺之遥,实则隔着一层无论如何也打不破的屏障。过了半晌,他才泄气地想道,“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反正不是黄泉比良坂,刚刚那个家伙明显是个外国人。” 人死后,会去到什么地方呢? 他活着的时候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就被这个问题困扰得够呛。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即使是最强咒术师,也不可能在那样的伤势中存活下来,因此这里一定是死后的世界。 只不过,死后的世界未免和他想象的太不一样了。在五条悟的想象里,天堂要建立在最高的云端上,里面接引死灵的人都是长着翅膀的鸟人,而地狱则是到处流淌着岩浆的焦土,死灵一进来就要偿还生前犯下的罪孽。 五条悟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他杀过咒灵,也杀过人。如果杀生是种罪,那他理应下地狱,但这里似乎也与地狱搭不上边。 被困在画像中,五条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翻翻作为装饰物摆在茶几上的杂诗集,可是英文诗歌什么的还是太晦涩无聊了,他只看了几分钟,就忍不住开始走神,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只能苦中作乐,“难道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画像?” 无从解答。 “……”画像里的主场景是一处装潢古典的客厅,用书柜和鱼缸进行隔断,不过也许是因为画像的缘故,鱼缸是空的。 五条悟无事可做,就看了眼书柜,随手抽出一本中篇小说,书名处赫然写着《向玫瑰致以问候》,作者是柯南道尔。 五条悟:? 柯南道尔,那个写了《福尔摩斯探案集》的英国大作家?他还写过这种类型的小说吗? 五条悟对外国文学了解不多,他有所涉猎的外国小说仅限于《复活》《悲惨世界》《死魂灵》这些,他只看书,并不会去特意关注作家的其他作品,因此,即使传说中的柯南道尔写了这种狗血言情小说,五条悟也顶多感觉有点打破刻板印象,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 就像他的同位体一样,五条悟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就意识到很合自己的胃口,直接一口气看完了,当他从书里抬起头来的时候,意犹未尽之余,还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他不应该坐在这里打发时间,而应当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五条悟早就忙习惯了。他的身体已经忘了闲暇是什么感觉,他的生活中早已剔除了工作之外的大多数东西,偶尔光顾一次甜品店已经是难得的额外活动,更别提比较耗费时间的阅读了——他根本没这个时间。 “总感觉这样的小说很适合改编成漫画呢。”五条悟突然生出这个想法。比起纸质版的略显枯燥的小说,他还是更喜欢看灵动的漫画,如果不是因为这本书确实质量上乘,他可能就像对待那本无聊的杂诗集一样,直接扔到一边了。 从《向玫瑰致以问候》开始,五条悟才开始探索画像空间的其他事物,他一开始是烦闷且焦虑的,因为即使他已经死了,也还是有着牵挂的东西。 说实在的,在真正与宿傩生死决斗之前,五条悟从未考虑过【输】这一个可能,尽管宿傩是个难缠的家伙,但是五条悟从不认为自己会输。 从出生到现在,五条悟未尝一败,就像家族对他的称呼【六眼神子】一样,五条悟对绝大多数咒术师来说都是一座只能仰望的高山,没人会想着超越他,他是众所周知的屹立于金字塔顶端的咒术师,所以再怎么自信都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个人们依靠咒力进行战斗的世界里,五条悟就是最强的,并且从无敌手——宿傩也不例外。 五条悟对于自身的死亡有种有着清晰的认知,同时也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他并未亲身经历那次死亡,只是有人将这段经历强硬地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当五条悟来到死者的世界,他才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他输了吗? “……”他死在了那场战斗里,活下来的是诅咒之王,而他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陨落了。 ……他好像是输了。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失去了他的保护,其他人应该怎么办?除了他,谁有与宿傩一战的能力?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结局。 不过那也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别天天想着没了他其他人该怎么办,最坏的结果就是一起死,谁说死亡一定是折磨了?他可以证明,在画像里的日子其实也谈不上有多难熬。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生活了——不需要到处出差,不需要祓除咒灵,更不用面对老橘子们恶心的臭脸,不用肩负所有人的期望——他终于不用承受这些本不该施加于他的重量了。 第70章 然而,这样轻松的生活持续时间并不长。 就在五条悟在画像世界里进行大幅度的跳跃,试图通过这种举动让画像挪动的时候,王尔德又来画室了,还带着一个让五条悟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真是稀客。”王尔德对身后的人说道,随着后者渐渐走到前面,五条悟也得以看到了后者的全貌。 那是一个身高一米九的白发男人,对方穿着一件随性的休闲体恤,鼻梁上架着一副款式熟悉的墨镜,这人实在不是个讲究的主,来别人家里还趿拉着拖鞋。 五条悟瞳孔地震: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 王尔德径直走到画像前,将画像取下的时候顿了顿,“这钉子怎么又松了?上次也是这样,或许我应该换一个新的供应商了。” 白发男人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那就换呗。先把画像给我。” 王尔德自觉跟白发男人没什么好聊的,也没说什么,直接把画像交给了对方,只苦了在画像里装模作样的五条悟,五条悟不得不摆出面无表情的臭屁样子,否则画像外的人一定会发现异常。 五条悟惊疑不定,看着白发男人与王尔德熟稔的交谈,心里划过无数想法,最终得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难道这里根本不是人死后的世界? ! 一旦开始怀疑,就会有无数细节站出来,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难怪他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一副画像里,难怪他还长着一张与自己少年时期一模一样的脸,难怪画像中的他穿搭衣着偏英伦风,难怪王尔德从头到尾只说英语,还是明显的伦敦腔…… 这里根本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活人的世界!虽然不清楚那个白发男人——也就是他的同位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英国伦敦,但是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他的□□死去后,灵魂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一处与他原本世界大不相同的平行时空,也许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身体,他成为了寄宿在画像中的幽魂。 世界上最荒诞的剧作家也编不出如此荒诞的戏剧,现实果然永远比艺术更离奇。 白发男人将画像带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五条悟本想趁着难得的外出机会观察一下这个陌生的世界,结果白发男人根本就没有用步行、坐车之类的方式回家,而是直接撕开一道空间裂缝,下一秒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五条悟:“……”这是什么技能,教练,我也想学。 看着白发男人毫不费力的姿态,五条悟初次发现自己与同位体的不同之处。对方可以用撕裂空间的方式进行空间穿梭,而他对空间的开发程度主要是在战斗上。 一进门,管家就送来了解渴的茶水,白发男人其实并不口渴,也还是接过茶杯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砸吧了下嘴,发现本该躺着某人的沙发上空无一人,便问,“阿诺德呢?” 第104章 管家回答,“小先生还没回来。” 白发男人啧了声,他就知道。阿诺德整天往外跑,现在又跑出去玩了。 说起来,他之所以突然取回画像,也跟阿诺德有关。 很多皇室家族都有一个惯例,会将家族成员的画像收集起来,统一保存,温莎家族也不例外,阿诺德小时候与女王的双人画像一直保存至今,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两个世纪内,那副画像都会一代代地流传下去,就像温莎家族以往的那么多祖先一样,即使人已经长眠地下,逼真的油画还是栩栩如生地反映着他们生前的风貌。 他并非温莎家族的血脉,只是因为阿诺德的关系被冠上了温莎的姓氏,不过女王并没有因此而看轻他,前些天就跟他提了画像的事。 前几天他跟女王见面的时候,女王正在休假,一见到他就露出一个微笑,语气中有些惊讶,“天哪,你居然长这么高了。” 女王自从变回年轻的样貌,就恢复了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可就是这样在女性中算是高挑的身量,也比五条悟低一个头。女王与阿诺德有些肖似,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不过因为过于年轻,时常会有人将他们认作姐弟。 “也没有吧?”五条悟说道,”柯南先生以前也跟我差不多高。“ 随着年龄增长,柯南道尔也有了一个中老年人都有的烦恼:他开始缩水了,第一次发现自己比去年矮了一厘米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贼人的异能,还特意去找了异能医生,诊断的结果却是,他没有中任何异能,缩水纯粹是因为他年纪大了。 因为缩水,柯南道尔近来脾气变大了不少,时常被一丁点小事气得跳脚,就连阿诺德也避其锋芒,都不怎么用“柯南大叔”称呼对方了,阿诺德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去戳柯南道尔的痛处。 女王显然也听说了柯南道尔的事,估计是被后者难得的气得跳脚的样子逗乐了,有些忍俊不禁,“其实缩水了也没什么,阿瑟老了也是个帅老头。” “确实。”阿诺德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开始蛐蛐柯南道尔,“但是如果他脾气一直这么暴躁,就连公园里遛狗的老太太都不会看上他的——他气得五官变形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帅。” 女王愣了一下,因为阿诺德刻薄的话而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话可别让阿瑟听到了,小心被打得满头包。你这话太招人恨了,阿瑟要打你,我也不好拦着。”显然,女王也清楚柯南道尔惯用的教训阿诺德的手段——用手杖敲阿诺德的头。 阿诺德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在意,“我跑得比他快,柯南大叔根本敲不到我。” 女王一脸无奈,看起来很想纠正一下阿诺德的发言,又想起了阿诺德向来是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性子,叹了口气,决定转移一下话题。 女王对五条悟说道,“对了,今天宫廷画师刚好得了空,不若正好给你画一张家族肖像?这个画师的父亲还为我和阿诺德画过肖像呢,子承父业,想必画技也很不错。” 五条悟本想答应,却见阿诺德眼神游移,明显待不住了,而肖像最起码要画几个小时,太浪费时间了,但是他一时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突然灵光一闪,对哦,王尔德几年前是不是帮他画过一副肖像? “不用了,我已经有肖像了,我过几天就把画像送过来。” 于是,五条悟才取回了那副被他遗忘已久的画像,他看着画像里的自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以前这么白斩鸡的吗?”五条悟凑近了打量画像里的自己,“还是现在的我最帅。” “……” 就在五条悟对画自怜时,阿诺德回来了。 阿诺德一回家,那必然是全家都知道的动静,他从空间裂隙里钻出来的时候,衣服裤子都湿哒哒的,头顶上还带着热带棕榈树的叶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又进行了一次长途旅行,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就从伦敦跑到了热带,又飞快地跑回了伦敦。 “大哥,你干什么去了?”即使对阿诺德的能力已经很熟悉了,中原中也每次看到阿诺德从地球另一端回来,还是会震惊地瞪大眼睛,中原中也指着咬着阿诺德衣角的生物,“这,这是幼年鳄鱼吗?” “我去了一趟亚马逊雨林!”阿诺德大声回答,一头栗色卷毛乱糟糟的,金眸却很亮,“那里太阳好大,我要热化了,有没有冰淇淋?” “……”管家扶了扶眼镜,训练有素地端来三人份的冰淇淋,可是这三份冰淇淋都被阿诺德一个人吃了,五条悟和中原中也心思不在冰淇淋上,四目相对半晌,中原中也率先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只不明生物从阿诺德的衣角拽了下来,然后…… “嗷!”中原中也发出一声大叫,把小鳄鱼甩开,“它怎么还咬人?” 眼看着小鳄鱼就要掉在地上,五条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的尾巴,把小鳄鱼倒吊着提起来,一脸的嫌弃,“一股子鱼腥味。” 阿诺德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弟弟,“鳄鱼当然咬人。” 中原中也有些欲哭无泪,“我以为你已经把它训练好了!” 阿诺德敷衍道,“这种事你可以去找莎士比亚。我可不会训练动物。” “那你是怎么把它带回来的?” “不知道,你没说之前,我都不知道它跟着我一起回来了。” 五条悟被鳄鱼身上的腥味搞得有点受不了,另一只空闲的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做出一副夸张的要呕吐的样子,“那它怎么处理?” 阿诺德思考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一下今晚吃鳄鱼煲。” “这种东西是能吃的吗?!” 最终,这条小鳄鱼被暂时安置在了顶楼闲置的鱼缸里,因为中原中也等人的强烈抗议,阿诺德不得不放弃了把鳄鱼煲汤的想法,一脸可惜地说道,“这么新鲜的食材,不吃多可惜啊。” 中原中也有些胃痛,大哥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家也不是一两次了。其实阿诺德要是真想吃,他倒是无所谓桌上多出一道鳄鱼煲来着,只是……阿诺德根本不吃啊! 中原中也还记得,大哥有一次也是不小心带了某种一看就不能吃的生物回来,大哥随口提了一句,“要不煲汤?”当晚,不知内情的中原中也无意间尝了一口,直接就进了急救室,据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那种从胃部泛上来的剧痛中原中也现在想起来都打了个寒颤,他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道让中原中也得了急性肠胃炎的料理最终进了垃圾桶,除了中原中也,没有任何人受伤。经此一役,中原中也对家里的食物都抱有警惕态度,生怕又不小心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大哥,既然你不吃,不如我们把它送回雨林吧。”中原中也提议道。 阿诺德聚精会神地看着鱼缸里的小鳄鱼追逐着一群小金鱼,根本没有搭理弟弟的建议,见小鳄鱼一口吞下金鱼,甚至没有咀嚼,不禁“哇哦”了一声。 中原中也:“……” 因为大哥的不配合,这条小鳄鱼就这样在鱼缸里住了下来,管家一开始很担心鳄鱼的攻击性,到后面却是管家投喂的最勤,时不时扔几条小鱼进去,见小鳄鱼活力满满地开始捕食,管家脸上就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哎,活泼好啊,活泼好。” 中原中也简直无力吐槽,心想,等鳄鱼长大了,鱼缸养不下了,大哥肯定会把鳄鱼送回雨林的。 家里鸡飞狗跳的,等中原文也和兰波回家之后,围观小鳄鱼的人又多了两个。 中原文也是个小学究,看见小鳄鱼的第一反应是仔仔细细地打量,“这是一只黑凯门鳄幼崽。”随后转头去问阿诺德,“大哥,你从哪里捉来的黑凯门鳄?” 阿诺德纠正道,“不是我捉来的,是它自己跟来的。”阿诺德露出回忆的神色,“我记得我当时一脚踩空,掉进了河里——这都得怪雨林里的原始人搭的桥不够坚固,我一踩上去就塌了!然后我就回家换衣服了,一回来,中也就说我衣服上吊着只鳄鱼。” 中原文也:“……你没受伤吧,大哥。” “当然没有。”阿诺德理所当然地说道,“区区鳄鱼,连我的皮都咬不破。”为了证明自己的皮糙肉厚,阿诺德还把手指伸进鱼缸,那只小鳄鱼原本静静地趴在水底,过了一会儿就缓慢地浮了起来,盯着阿诺德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上去。 中原中也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却见阿诺德还真的一点伤都没有,不禁有些愕然,他之前可是被小鳄鱼咬破了手指。 阿诺德把手指拿出来,小鳄鱼还死死咬着不松口,就像之前吊在阿诺德衣角上一样,吊在手指上,眼珠动都不带动的,像个湿漉漉的挂件。 五条悟围观了这场闹剧,见状也想去逗一下小鳄鱼,他一走,画像里的人表情顿时发生了变化,嘴角有些抽搐。 第105章 这就是他的同位体吗?画像五条悟牙疼地想道,这家伙已经闲到去逗鳄鱼玩了吗? 虽然看起来确实挺好玩的……但是这家伙难道没有工作吗?他有些匪夷所思,同位体的境遇未免差别太大了。 他自己出身于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于物质条件上并不缺乏什么,然而同位体明显也家境优渥,而且对方一直都是说英语,除了亚洲人的面孔,对方看上去已经是个地道的英国人了,明显不是在五条家长大的。 这让他有些疑惑,他想不到五条家放弃六眼的理由。 难道有人向五条家支付了代价,从而交换了六眼的归属权?但问题是,六眼对五条家、咒术界都具有空前重大的意义,可以这么说,在看大这个同位体的情况之前,他根本没考虑过五条家放弃六眼的可能。 他从小到大祓除过无数咒灵,可就算他拼命压榨了自己的休息时间,还是有无数咒术师和普通人因为咒灵惨死,一个六眼无法杀死所有咒灵,但是如果没有六眼,势必会有更多的人无辜死去。 六眼从来不是属于五条悟一个人的,他自出生起来就背负了很多人的期望,而这个同位体似乎根本没有那么多负担,对方一天下来好像什么也没干,也没人给对方发任务,没人催促对方去做什么,说不定对方最大的烦恼就是晚上该吃什么。 不对,对方好像连晚上吃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因为他们家有管家,管家会安排好晚餐。 他:“……”咱俩要不交换一下人生吧,我觉得挺不公平的,都叫五条悟,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的时候,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到了画像面前,一双明亮的金瞳直勾勾地盯着画像,让画像五条悟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对方若有所思地看着画像五条悟的脸,嘀咕道,“王尔德画的吗?不对,王尔德应该不会画这种画才对,他的画都是静止不动的。” 阿诺德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画像,突然笑了一下,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接着,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画像中的人的脸,“我看到了哦……” “你动了。” 犹如恶魔低语一样,画像五条悟登时就僵住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