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的自我修养gb》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节 《忠犬的自我修养gb》作者: 蔽月流风 简介: 【妖媚恣意魔教教主x隐忍清冷武林盟主】 强强,gb,虐男主 桑妩是魔教教主,美艳妖冶,性情暴虐。 一日,江湖中盛传,桑妩要在全武林寻找美貌男子,充入后宫。 一时间,武林各正派都派出弟子前去参加,只希望能借机杀了她为武林除害。 桑妩冷眼看向身前双目泛红的俊美少年, 明明方才还蓄意杀她,下手果决毫不留情, 现在又突然装出一副千依百顺的模样, 除了不愿离开她以外,称得上任打任罚、乖巧驯服。 打不跑、赶不走, 桑妩冷冷勾唇,既然执意要留下,那就休怪她心狠手辣。 * 少年被她鞭打, 明明痛到面色煞白,却颤抖着告诉她,他能承受的极限是多少。 知道她在生气, 少年双手被缚,却默默从她掌心含起那会让人痛不欲生的蛊虫,顺从咽下。 直到后来, 少年再也维持不住素日的淡漠,如墨的双眸泛着迷离的水光,从紧咬的唇边溢出一声低软的,“阿姐……” * 他在她面前温顺乖巧,背后却举手之间取人性命,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少年颀长的身躯却总会疼痛颤抖, 许久以后她才知道, 他奉师命来浮光教杀她前,被迫服下了绝情蛊,一旦动心便会遭受百蚁噬心之痛。 而他,正是她一直欲杀之而后快的死仇,武林盟主顾清淮。 【阅读指南】 1,1v1,sc,he 2,男女主不是亲姐弟,男主只是幼时一直叫女主阿姐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女强 忠犬 主角视角:桑妩 顾清淮 其它:gb,强强 一句话简介:任打任罚任推倒 立意:水滴石穿 第1章 立誓 顾清淮在此立誓,定会取回魔头性…… 正是三月好时节,中州花团锦簇,和风醺柳。 流云宗正位于中州西南,此时午时刚过,黑檀木制成的议事堂大门也被春风镀上一层淡黄暖意。 “那大魔头桑妩竟真的传信江湖,广招美貌男子充入后宫?”一位发须皆白的瘦削老者皱眉问道。 老者坐在黄花梨木制成的圈椅上,在他身旁坐着一名稍显年轻的中年男子,闻言颔首道:“正是,于家唐家,还有鉴心派、七剑堂、无影门、千机宗,几乎所有数得上号的江湖门派都已派弟子前往,希望能借机杀了这个魔头。” 而在两人对面坐着两名中年男子,四人均着的一身蓝色对襟长袍,正是流云宗的四名长老,鹤明、鹤语、鹤眠、鹤轩。 堂中四张椅子两两相对,正中间的墙壁上高高悬挂着一个乌木烫金的牌匾,上书“重明流云”四个大字,哪怕远远观之也是一股古朴厚重之意扑面而来,牌匾下摆着一张太师椅,正是属于流云宗掌门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那昆仑山天阙峰地势极其险峻,寻常人根本进不去,因此这次是潜入天阙峰的绝佳机会。” “不行,我们若是轻举妄动,恐会正中敌人奸计。” 见两人争论不休,鹤语长老有些急躁,“若当真是被其他门派抢先杀死了魔头,我流云宗作为正义盟之首的面子往哪里搁?” 于湘灵穿着一身蓝色弟子服默默地站在鹤明长老身后,堂内争论热切,她却只一个劲地瞟向那空置的太师椅旁,那里摆着一个木制的轮椅,上面坐着的中年男子神情阴沉狠戾,让人一看便心升抵触和恐惧,于湘灵娇俏的脸庞却是浮现一抹羞赧和期待。 蓬山师叔答应过她,待这次淮师兄回来就让他们订亲。 “哗——” 议事堂木制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外间明亮春光瞬间倾泻而入,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众人转头看去,一名身着蓝色广袖长衫的年轻男子逆着光站在门口。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只看那高束的发冠和颀长如竹的身形,于湘灵也一眼认了出来,顿时喜道:“是淮师兄回来了!” 顾清淮沉步而入,少年穿的一身烟蓝色掌门服,腰间束以月白色锦带,衣摆和领口都绣着白色的流云纹,衬得整个人清冷如玉,仿佛透着仿佛与生俱来的距离感。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神情如出一辙地变得恭谨而又敬畏,齐声向来人行礼:“掌门。” 顾清淮十六岁那年成为流云剑的主人,也就成为了这一任的正义盟盟主,只是在流云宗内部众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掌门。 顾清淮从众人面前缓步走过,所过之处一股劲风激荡,温和却又不容拒绝地托举着众人直起身子。 于湘灵也被这股劲风托举着直起身子,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少年,面容清疏如水中冷月,明明穿的是和几位长老相似的宗门制袍,就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江湖中人都是慕强的,她也不例外,可是明明蓬山师叔有意撮合,师兄待她却一直和待旁人无异,冷淡疏离。 顾清淮并没有在太师椅上坐下,而是走到一旁目光阴沉中年男子身前,恭敬地双手交叠行礼:“师父,弟子回来了。” 那叫蓬山的中年男子脸色却依旧阴沉。 可其他人脸上的激动已然按耐不住,毕竟顾清淮此行的壮举早已以燎原之势一夜之间传遍江湖,鹤明长老更是激动到苍老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恭喜掌门以一敌五,大败魔教五护法!” 其余人也激动地连声附和:“恭喜掌门,大扬我流云宗威势!” 蓝衣少年单手负后立于“重明流云”牌匾之下,脊背挺拔如松如竹。 那叫蓬山的中年男子却突然冷哼一声,“清淮,那女魔头桑妩要在全武林寻找美貌少年充入后宫的消息,你可听说了?” 顾清淮微微颔首,“有所耳闻。” “你去昆仑山走一趟,务必取得那女魔头的性命。”蓬山淡淡说道,语气平常地就像在说让顾清淮去屋外走一趟,拔一根草回来。 堂内却瞬间炸开了锅。 鹤明长老猛地一拂衣袖,怒道:“休得胡言!这种事怎么能让掌门亲自去?” 其余长老几乎是同时对蓬山怒目而视,“蓬山,即使你是掌门的师父,也不能替掌门做主。” “掌门不仅是掌门,还是这一任的正义盟盟主,怎么能以身犯险,送上门去?” “蓬山,我知道你恨极了魔教,却也不能这般荒唐。” 堂内众长老义愤填膺,顾清淮同样微微一怔,只是在对上蓬山锐利目光时很快反应过来,师父是认真的。 当即躬下身,沉声应道:“是,弟子遵命。” 几乎是在顾清淮应声的同时,几位长老反对的话齐齐僵在了嘴边,顾清淮年纪虽轻,可这几年下来威势渐深,哪怕不说话时也自有股不怒而威,众人早已习惯听命于他。 “清淮,送我回屋。”蓬山环顾一圈冷冷开口,“有劳鹤明长老一路,清淮此去诸多事宜还需宗内配合。” 由于蓬山喜静,他的正气轩在整个流云宗来说都算得上偏远。 进屋后,顾清淮将蓬山抱到床上,自己则是坐在床边,两只手掌熟练地按在蓬山双腿的三里穴上,雄浑的内力犹如浩瀚江海倾泻而入,一点一点梳通蓬山双腿堵塞的经脉。 平日每个月顾清淮都要替蓬山这么疏通一次,这次也是由于他外出耽误了,今日才补上。 重明功煦暖的内力让蓬山舒服地长喟一声,也不知这般运行了多少周天,蓬山终于示意顾清淮可以停下。 此时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饶是以顾清淮内力之深脸色都有些发白,顾清淮却顾不上调息,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锦布,恭敬地递到蓬山手中,“师父,弟子终于替您寻来了这株龙血草,这次定能治好您的腿。” 蓬山打开锦帛,露出里面被精心包着的一株红色药草,嗓音却越发冷酷,“你的重明功已然突破第九层,这次遇上魔教五护法明明能全歼贼子,为何那青鸾使却能活着逃离?” 鹤明在一旁看着,心中陡生不忿。 这龙血草生长在极寒之地,极难取得,更何况此次还遇上魔教五护法同来争抢,掌门以一敌五,凶险万分,蓬山没有丝毫关心,更没有任何称赞,反而诘责掌门为何放过青鸾使? 见蓬山提到此事,顾清淮清冷的脸庞倏地一颤,起身在床头低首跪了下去。 当日那青鸾使中剑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目光凄婉而又哀绝,像极了十二年前阿姐倒在血泊中的模样,让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为师说过,切不可对魔教中人心存怜惜,更不可有半分心慈手软,否则你母亲就是前车之鉴!” 顾清淮脸色顿时一白,双手交叠,恭声道:“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为师不知你究竟为何会放过魔教之人,但你马上要启程去西州,此事暂且按下,只是此次是击杀那魔头的最佳机会,这次切不可再心慈手软!” 他思来想去,那女魔头武功高计谋深,想要一击制胜,恐怕整个武林只有顾清淮能做到。 鹤明笑着缓和气氛:“蓬山师弟你放心,此次掌门亲至定是手到擒来。” 蓬山垂眸看向顾清淮腰间佩着的淡蓝剑鞘,“流云剑是盟主象征,此次前去魔教自是无法携带,你就用那木箫做兵器。” “是。” 蓬山审视的目光继续在顾清淮身上扫视着,突然间狠狠皱起了眉。眼前少年长眉入鬓,眼眸深邃,像极了他最恨的那个人,郁澜风。 郁澜风生性放荡不羁,不管看谁脸上总是挂着潇洒笑意,他平日在魔教为非作歹也就罢了,可不知何时竟然骗走了他最爱的师妹,若不是郁澜风,他视若珍宝的师妹又怎么会误入歧途,最后惨死异乡。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节 他有意把顾清淮养的冷心冷情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可随着顾清淮年岁渐长,样貌却越来越像他那个魔教妖人的爹。 “啪!” 一阵强劲的掌风骤起,竟是蓬山狠狠一掌扇在了顾清淮脸上。 顾清淮脸被打的偏了过去,一丝鲜血从唇边淌下,少年却没来得及擦拭只是神情更加恭谨黯然。 蓬山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却没有丝毫歉意,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少年,突然一把凑近摘下顾清淮脑后束发的紫木冠,乌黑长发瞬间如瀑般倾泻而下。 少年脑后只剩下一个松垮的发髻,乌黑的发丝垂落在俊美的脸侧,少了几分清冷,添了几分柔和,看着眼前终于有几分师妹模样的少年,蓬山心中愤怒稍稍抚平,冷道:“你就这样去昆仑山吧。” “是。”顾清淮再次恭谨应下。 蓬山神情却依旧没有丝毫缓和,“墙边的亮格柜第一格里有一个锦盒,你拿来给我。” 顾清淮起身照做,将锦盒恭敬地递到蓬山手上,蓬山摩挲着锦盒上繁杂的纹路,目光晦暗不明,“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那魔教妖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你把这药丸服下,可助你抵抗诱惑。” 蓬山取出锦盒中的药丸送到顾清淮身前,声音冷彻:“希望你不要像你娘一样,被魔教妖人迷惑,万劫不复。” 顾清淮垂眸看向眼前浑圆的红色药丸,默默拿起、咽下。 看到顾清淮喉头上下滚动,蓬山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清淮,你发誓,此次定要取那魔头的项上人头,若失败,便不要再叫我师父,也不要再来见我。” “师父!”顾清淮仓皇抬头。 “师弟,你又何必如此。”一旁的鹤明长老叹息一声,“你明知掌门有多敬重你这位师父。” 若不是看在顾清淮的面子上,蓬山一介废人连议事堂的门都进不了。 “弟子顾清淮在此立誓,此次前去定会取回魔头性命,若违誓言——” 顾清淮看了眼一脸冷酷的蓬山,颤声道:“若违誓言,便让师父此生再也不认我这个弟子。” 风乍起,吹的窗棂纸扑扑作响,低沉的誓言轻易便消散于和煦的春风中,可人心易碎,终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第2章 桑妩 本座喜欢耐心好的男子 流云宗后山的梅花林中,一名蓝衣玉冠的少年执剑刺出身姿矫健,他每一步都刚好踏在落英之上,每一剑挥出都有淡蓝剑气流转,明明四周树干都已光秃,却让人感觉似乎梅花仍在盛放,美到精致而又清冷。 “师兄这一招落花风使的可真好!”于湘灵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满眼仰慕,为何她的剑法徒有其形,始终不得其意。 听说当初蓬山师叔带着年仅六岁的淮师兄回宗里时,众人谁也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却没想到后来淮师兄竟同时将流云剑法和重明功心法练到极致,一举结束了流云宗南北宗长达百年的分裂,也重新恢复了流云宗作为正义盟之首的地位。 顾清淮却像是没有听到来人声响,将手中淡蓝的流云剑挥舞的剑气纵横。 这满地淡粉的梅花瓣,像极了阿姐额头的梅花胎记,若是阿姐还在,若是她能亲眼看到他栽下的这花香如海的梅花林,该有多好…… 若是可以,他宁愿那日死的是他。 “师兄?”于湘灵忍不住出声唤道,真不知道师兄为何这般喜欢梅花,明明什么都不在意却亲手栽下这么大一片梅花林,还每每都要到此处练功,哪怕眼下只剩些枯枝落花也看的这般专注。 顾清淮闻声终于收剑回鞘,鹤明长老忙躬声道:“掌门。” “老夫已按照掌门的吩咐,待您启程后便让心腹弟子扮做您的模样前往东州,对外宣称掌门去东海寻找鹿活草。” 顾清淮微微颔首,“有劳长老。” 不知为何那魔教似乎对灵药极为关注,此次失了龙血草,必不会再放过鹿活草,而魔教五护法中青鸾使重伤,其余四位均已身死,目前只有新任的紫霄白虎两位护法,为了寻药想必也会尽数派去。 鹤明长老却仍是担忧,“您此计虽然可以调虎离山,但那桑妩行事诡异武功高强,您是流云剑的主人,携重明流云令号令武林,怎能亲自涉险?” “此事我自有打算,长老无需多虑,五月十八是师父寿辰,我自会速战速决,用那桑妩的项上人头替师父贺寿。” 眼前少年单手负后眉目清淡,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难事会让他皱一下眉头。 鹤明心中明白,顾清淮年岁虽轻,做事却极有章法,说一不二,他只能深深地躬下身去,衷心道:“那女魔头深不可测,掌门此去定要多加小心。” 顾清淮淡淡颔首,身姿挺拔如松,只是那漆黑的眸底似有厚重霜雪覆盖。 * 眼见三月十五将近,顾清淮快马加鞭,从中州一路疾驰,却也花了整整三日功夫才赶到西州地界。而从踏入脚下的石河村开始,便属于浮光教、也就是江湖人称魔教的势力范围。 顾清淮驻马不前,眼前的河流并不宽,约莫只有三丈宽但胜在十分清澈,哪怕站在桥上也能清楚看到河底遍布的鹅卵石,也因此得名“小石河”。 此时恰逢正午,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桃红柳绿,一派生机盎然,看的顾清淮不知不觉间红了双眼。 他阿爹本就是西州人,当年爹娘恋情不容于世,两人便隐居于此,他也在此处出生、长大,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在石河村的六年。 可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一切都变了。 魔教的人肆意冲入村庄,把所有人屠杀殆尽,素来平和的村落一日之间尸横遍野。 当时他家左右各有一户人家,左边那户姓桑,右边那户姓楼,郁桑楼,是西州人数最多的三大姓。 魔教攻入时,爹娘被敌人杀害,阿姐为了掩护他和楼稷逃跑,被人一剑穿胸,楼稷将他藏在水缸里自己去引开敌人,他在漆黑的水缸里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外面一片寂静,直到天黑了又亮,楼稷却再也没回来。 后来他实在坚持不住,从水缸里爬出来,他饿的路都走不动,只能强撑着向外面爬去,入目的却唯有满地横尸。 他一边哭一边找,终于看到熟悉的一男一女拥抱着倒在血泊当中,哪怕已死去多时双手却仍旧紧紧握着。 顾清淮解下腰间长箫举到嘴边,一曲寒山偈,如泣如诉,让人的思绪沉浸在那日漫天的暴雪中。 西州冬日的天顶乌黑渺远,六岁的他饿的浑身没有丝毫力气,阿爹和阿娘死了,阿姐也死了,楼稷想必也被敌人杀害,只有他活了下来,只有他这个最没有用的人活了下来。 大雪漫天,他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头顶昏暗的天空,雪花不断自阴沉的厚云间飘落,四肢慢慢地冰冷、僵硬,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时,是师父出现救了他。 师父替他安葬了爹娘和石河村的乡亲,又将独身一人的他带回了流云宗,那是阿娘曾经生活习武的地方。 后来他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梦里都是那日被鲜血染红的白雪,都是阿姐被一剑穿胸的惨烈,都是爹娘相携倒地的血泊。 箫声渐低,哀沉绵长,融在袅袅的炊烟中,散入远方。 “哗啦!” 天阙峰顶青冥宫中,桑妩手中端着的琉璃茶盏突然掉落,碎了一地。 “尊主您怎么了?”侍女惊惶地跪了下去,忐忑地不敢抬头。 桑妩难受地捂住胸口,眉头无声紧皱,方才左胸早已愈合的伤口不知为何再次疼痛起来,让她忍不住回想起石河村被屠村那日。 若不是她天生心脏长在右边,只怕那日便和爹娘一起丧命于敌人剑下。 她以前一直以为闯入村庄的凶手是浮光教的人,可这些年她真正执掌全教后,哪怕当年之事已遥不可查,她却渐渐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也许当年之事,那些人只是假借浮光教之名行事而已。 桑妩陷入回忆中久久不言,侍女心中的恐惧却达到了顶峰,尊主性情喜怒不定,生杀予夺都只在寸息之间。 直到脸颊被喷上温热潮湿的气息,桑妩沉浸的思绪才终于被拉了回来,不用看她也知道,是无忧在舔她。 无忧是她十岁那年便养在身边的大黄狗,当时她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却也动弹不得,多亏无忧替她寻来草药吃食她才在寒冷的冬日活了下去,后来才能成为这青冥宫的主人。 本来狗的寿命不过短短十年,可这些年无忧跟在她身边,天材地宝吃了个遍,不仅生龙活虎就连毛发都变的金黄,体型也比过去大了足足两圈,站起来时足有半人高,威风的很。 “起来吧。”桑妩看着地上侍女淡淡说道。 侍女高高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回到了原处,连忙退下站到一边,浑身已然被汗水湿透。 第二日,便是三月十五之期。 天阙峰如一柄利刃直入云霄,不管山脚是何季节,峰顶都是常年积雪,而峰上更是已经数百年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哪怕许多人从未到过浮光教,却也听说过青冥宫的威名,恢弘大气、奢华绮丽,乃人间至圣乐园。 高耸的宫门左右各竖着一尊极尽威武霸气的狻猊兽玉像,宫顶藏青色的琉璃瓦在白雪掩映下更增威严肃穆。 天阴沉着,大雪如鹅毛般漫天落下,青冥宫外汉白玉砌成的浩长台阶上,成列地站着上百名从九州各地赶来的年轻男子,在众人末尾静静站着一名颀长挺拔的白衣少年,正是从中州赶来的顾清淮,少年乌黑的发丝在寒风中飞舞,身上和发顶已积起片片白雪,想来已经在大雪中站了许久。 “顾大盟主?”顾清淮肩膀上突然被人猛拍了一下,耳畔响起低低的惊呼,“您老人家竟亲自前来了。” 卢青阳知道此次除了中立门派、和魔教交好的门派外,正义盟中的各门派也都派了人前来刺杀,却没想到顾清淮这尊大佛竟然亲自来了。 “你不是马上就要和于家大小姐订婚,竟然也会来此?”卢青阳一脸戏谑。 顾清淮冷冷转身,正对上一张硬挺略黑的国字脸庞,其上一双眼眸如铜铃般炯炯有神,正是千机阁的卢青阳,流云宗外为数不多见过他真容之人,卢青阳沉迷暗器鲜少出门,想必这次也是千机阁派他前来的缘由了。 “你说这桑妩怎么一直不露面,是不是害羞了?”卢青阳似乎格外兴奋,让人难以想象顶着一张如此硬朗脸庞的人话会这么多,“你说她若是对本公子一见钟情非我不嫁,我下不去手杀他该怎么办?” 见顾清淮默不作声,卢青阳忍不住继续喋喋不休,“顾盟主真是好耐心,你看那些人可都按捺不住了。”长阶上的其他人神情中明显透着不耐,纷纷拉长了脖子往上面看。 “叫我郁淮。”顾清淮低声斥道。 长阶上冷到哈气成冰,殿内却是暖意融融。 “尊主,外面的人似乎等的不耐烦了。”新任的紫霄使躬身禀告,男子约莫二十五六,披了身上好的狐裘大氅,看向桑妩的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爱慕。 桑妩慵懒地斜倚在长榻上,漫不经心地嗤道:“才半个时辰都等不住,当真是没有耐心。” 婢女适时地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雪参茶,桑妩轻轻抿上一口,吐出一缕热气,这才不紧不慢地吩咐:“你去告诉他们,本座喜欢耐心好的男子,就让他们在外面待着,能撑到最后的十个人,便能来见我。” 第3章 见面 少年俊美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 “是。”紫霄使躬身领命而出,离开前仍贪婪地看了眼桑妩假寐的侧颜。 宫外的人听到这消息时,偌大的台阶上一片哗然。 “这该死的女人竟敢让本公子在外面等她,等她爱上我后,定要让她也尝尝今日屈辱。” “这到底是是选男宠还是选侍卫,还要耐心好?” “这么冷的天,能撑到最后的那定然是内功精深的,她就这么放心让这种人睡在枕边?” 顾清淮耳力极佳,哪怕相隔百米也能将众人的低声议论听的一清二楚,这些年他和魔教中人多有交手,因此才更加清楚这魔教之主有多难对付,只是没想到一来便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一开始众人还想着熬一熬便能撑过去,可随着时间推移,已然有人撑不住倒了下去,然而剩下的人仍有数百之众,谁有自信自己一定能撑到最后,又有谁甘心就这么在雪中站着,让身体慢慢冰冷? 眼看天上落下的雪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顾清淮目光瞬间一凛,竟是有人对着身边人出手了! 而随着这人的出手,打斗就像是疫病一样,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瞬息之间整个台阶上已是一片混战,毕竟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击倒身边的人远比原地撑着轻松许多。 而只要杀到只剩最后十个人,就可以见到桑妩了。 顾清淮淡漠的双眉在看到青冥宫的守卫竟然没有制止时,终于微微蹙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桑妩想要的效果。 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知道每个人的修为强弱,武功路数,当真是好心计。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节 而不知何时桑妩已倚在窗边,任风雪从大敞开的窗户灌入,不动声色地观望着长阶上的一举一动。 “尊主,不知可有合您心意的?”一脸横肉的白虎使走到桑妩身旁恭敬询问,“属下看着这些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武功,都远远不如紫霄使。” “尊主,您难道真的要把最后剩下来的人都招来侍奉,他们哪里比得上属下?”紫霄使满脸不忿,“您究竟对我哪里不满意,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属下的心意?” 桑妩呷了口手中热茶,透过氤氲的白气看向眼前满脸不甘的俊朗男子,慢慢开口:“紫霄,你会问出这番话,便说明你不是我想要的人。” 能让她满意的枕边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绝对不会质疑她的决定和想法。而若不是看在紫霄使同她这十余年来的情谊,她根本不会让这样一个觊觎她的人留在身边。 年轻的紫霄使闻言愈发不甘心,尊主总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从来不把话说明白,“那外面这些人,就能令您满意?” 桑妩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宫外一片混战的众人身上,她因内功的原因暂时离不开这天阙峰,而之前各地分舵送来的人都太过无用,没一个禁得起她玩,她正好在这些人身上找找乐子,待她玩够了,这些人还有大用。 青冥宫的玄玉洞中收藏有各派武学,这些年她几乎通看了一遍,对各派武功称得上如数家珍,她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目力极佳,不过片刻的功夫已将众人武功路数看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和浮光教交好的门派外,正义盟中数的出名号的门派几乎都来了,千机阁、无影门……却唯独没有流云宗。 眼见桑妩双目微眯似乎看的饶有兴致,白虎使忍不住说道:“尊主您若是喜欢看比武,尽可去修罗场中看个痛快,何必看这些人。” 桑妩像是没听到般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笑意,漫不经心的视线沿着长阶缓缓向下移动,在看见什么时倏地顿住。 紫霄使目光一直凝在桑妩脸上,自然不会错过她的变化,他困惑地顺着桑妩视线看去,却只见茫茫风雪,别无他物。 桑妩湛亮的目光越过数百级台阶,穿过厚重风雪,落在队伍最后站着的一名白衣少年身上。 腰间仅用素色的蓝色锦带束着,上面别着一管木制的洞箫,眉目如画身姿挺拔,白色的衣袂在寒风中翻飞,衬得整个人越发清冷。 桑妩审视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暗,这般风姿出尘的人物放眼整个浮光教万千教众里也找不出一名,让人下意识想起天上的流云,雪中的风霜,清冷疏离,只可远观无法亲近。 “只是白衣太素,若是染上鲜血想必好看极了。”桑妩幽幽叹道,姣好眼眸里晦暗不明。 两人之间隔着近百米,那白衣少年却似乎若有所感,几乎是在她一句叹息落下的同时,那人瞬间动了。 少年一手负后,一手执一管古朴木箫,于混乱厮杀中缓步穿过,仿佛一片血色中盛开的白梅,清冷无暇。 很快,便有人对他出手攻击,眼见一掌袭来少年清隽的身躯陡然迸发出盛气凌人的气势,饶是以她目力之佳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将人降伏,不过片刻之间已再次变回那冷漠淡然的模样。 当真是好身手,好气度,桑妩忍不住鼓了鼓掌,只是,她目光渐深,这人用的武功看着竟像是她浮光教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少年已穿过人群走到台阶之上,纯白的衣袂被鲜血沾染,在寒风中猎猎翻飞,而在他身后,仍然站着的已只有廖廖九人。 桑妩双目瞬间眯起,若不是两人相隔实在甚远,她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听见了她方才说的话。 可惜,她想看的白衣染血,染的得是自己的血。 “差不多了,让他们进来吧。”桑妩勾了勾唇,饶有兴致地吩咐。 卢青阳靠着一手暗器功夫勉为其难地站到了最后,只是比起顾清淮来狼狈了不知多少,可他满心的疲惫在进入青冥宫时都瞬间化为了虚无。 “这青冥宫也太奢华了吧……”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卢青阳仍忍不住暗暗腹诽,这宫殿怕不是金子做的,闪的他眼睛疼,明明没有点一根烛火,却比宫外还要亮堂,而在走近后卢青阳心中的震惊更是达到了顶峰,这殿内虽然没有燃烛火,可是至少摆了上百颗夜明珠,难怪亮如白昼。 那可是夜明珠啊,一颗珠子已然价值连城,这一个宫殿里竟然有上百颗!这浮光教怕不是蚌精变的,专产夜明珠。 而正前方的华贵长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名紫衣女子,她身下是色泽光丽的白虎皮,身后靠着某种金色的毛绒物件,女子肌肤胜雪,眉眼精致,额头坠着的紫色宝石在夜明珠照耀下闪着异样光芒,如瀑长发披散在紫色的锦裙上,乌黑中泛着诡异的蓝,妩媚而又妖冶。 卢青阳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这凶名远扬的桑妩竟长的这么美,看上去纤弱妖娆,丝毫不像传闻中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听见他们进来的响动,桑妩缓缓转过头来,姣好的眼尾微微上扬,双眸似是一泓清水,仿佛能洞察人心底所有的想法。 桑妩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十名年轻男子,同样,顾清淮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声名赫赫的魔教教主,桑妩。 过了半晌,桑妩终于微微一笑,缓缓从榻上起身,随着桑妩的动作,她身下那金色的毛绒软枕竟也随之而动,众人这才看清,那竟是一只金色的长毛大狗! 桑妩莲步轻移,从台阶上缓缓而下,女子曼妙卓绝的身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再次猛地一惊,原来那紫色裙摆下露出的一双玉足,竟然是赤着的,踩在墨绿色的地毯上更显白皙如玉,女子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好似山间红梅盛开,魅人心志。 有未经人事的男子脸色瞬间涨红,顾清淮却是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漆黑双眸沉静如水。 卢青阳已经没有精力注意顾清淮,一双眼睛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桑妩,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有人心中闪过一丝唾弃,暗叹魔教中人果真是不知廉耻行事放荡。 桑妩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不慌不忙地走到最边上一长着张娃娃脸的葛衣少年身前,温声问道:“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目光中竟似闪烁着泪光,近乎痴迷地看着桑妩,颤声道:“我,我叫季愁。” 桑妩一把握住季愁手腕,悄无声息地查探着,同她预料的一样,眼前这人丹田被废毫无内力,方才能坚持到最后全靠那一手精妙毒药,“阿愁,你毒药用的这般好,不知医术如何?” “尚、尚可。” 桑妩笑意渐深,“本教的青鸾使重伤昏迷,你可会照顾?”不知为何,她见着这季愁总是感觉分外亲切,而静姝这段时日不在教里,她正缺一名医者,教中守备森严,她并不担心他会有二心。 桑妩媚眼如丝,勾的人心头一片火热,哪怕是站在旁边的男子都是一阵热意,更不用说直面桑妩的季愁了,一张娃娃脸已然涨的通红,眼底满是倾慕亲近之意。 有人终是忍不住心中一热,这等人间尤物他还是第一次见,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当真是虚度。 而桑妩已然走到另一名黑衣男子面前,语气如常,却透着微不可察的冷意,“这位郎君又是从何处来,叫什么名?” “在下颜旭,无门无派江湖游侠,仰慕桑教主威名已久,此次希望能成为教主的入幕之宾。”这人的回答似乎天衣无缝。 桑妩目光闪烁几许,将手放到那人胸前,微笑道:“你心跳很快。” “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 几乎是在“怕”字刚落下时,桑妩目光陡然冷厉,而颜旭和他身旁男子身形同时闪动,一人出掌一人掷出暗器,齐齐朝她攻来! 桑妩微微一笑没有丝毫闪避,只见劲风一扬,颜旭的掌风和那人的暗器,同时被反震回他们自己身上。 “噗——”两人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方才我明明见你使的是苍山派的落凤掌,竟还敢说自己无门无派。”桑妩嗓音依旧柔丽婉转,却听的人不寒而栗。 “你怎么可能看,看出——”颜旭话在嘴边终是再也说不出来,气绝身亡。 众人一片骇然。 顾清淮也忍不住皱了皱眉,颜旭两人身手都是一流,此次出手更是抱着必杀的决心,却不想竟被桑妩轻描淡写地便化解。 而浮光教的人却似早已看惯了这种情景,训练有素地将两具尸体拖了下去。 在一片寂静中,桑妩走到了顾清淮面前,眼前少年长身而立,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夜似渊,深沉而又清冷,仿佛浸着万山风雪。 桑妩笑意嫣然,红润的嘴唇泛着诱人的光泽,突然一把攫住顾清淮下颌,吐气如兰:“小郎君,你这浮光教的功夫当真是极妙啊。” 几乎是在桑妩靠近的同时顾清淮脊背瞬间绷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掌击毙眼前女子,可是不行,现在绝对不是出手的好时机。 “你今年多大岁数,叫什么名字?” 顾清淮强行按捺住心中冲动,面上若无其事地回道:“郁淮,十八。” “姓郁,你是西州人?”桑妩若有所思地问道。 顾清淮刚欲点头—— “啪!” 少年俊美的脸上竟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染红了身前白色的衣襟。 强烈的震惊和屈辱让他双手瞬间攥紧,漆黑眸中凛冽杀意一闪而过,回过神来后又迅速松开。 “倒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可惜这个淮字我不喜欢,”桑妩再次攫住少年下颌,逼迫他不得不直视她含笑的双眸,“这个字会让我想起一位十分憎恶之人。” 第4章 悬笼 你这是在用笑容掩饰痛苦么 “不知教主憎恶之人是谁?”即使被攫住下颌,顾清淮嗓音仍旧没有丝毫颤抖,深邃眼眸沉静如水。 众人在旁听着心中却已有了猜测,毕竟放眼整个江湖,名字中带“淮”字还能被桑妩憎恶的,也只有正义盟盟主顾清淮。 果然,只听桑妩幽幽开口,“此人毁我分舵,杀我护法,此等罪不可恕之人迟早会惨死于本教主的灭魂鞭下。” 一旁的紫霄白虎两使闻言立刻单膝跪地,齐声道:“尊主武功盖世,似顾清淮此等小人只配被您踩在脚下。” 竟真的是顾清淮……哪怕早有猜测众人仍是不免心中一震,这一任的正义盟盟主顾清淮年纪虽轻威望却极高,只是他素来深居简出,哪怕是正义盟中见过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而魔教中人目前见识过流云剑都威力还活着的,恐怕也只有那重伤昏迷的青鸾使一人。 却不知这女魔头和顾盟主对上,会是谁胜谁负。 顾清淮早在桑妩初次提及时便知她所说之人定然是他,毕竟他和她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桑妩唇角笑意渐深,轻轻抚过顾清淮漂亮的下颌,纤白手指看上去似乎柔若无骨,却没有人会忘记这双手方才是如何毙人于瞬息之间。 “你这身俊俏功夫是跟谁学的?”桑妩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眼眸,她无聊时曾修习过浮光教最上乘的媚术,只是自从她习成后从没有用来魅惑男子,反而时常助她分辨一个人有无撒谎。 这自称郁淮的少年刚刚被她掌掴,脸上红痕尚未消褪,对上她灼灼的视线却只淡然一笑:“在下无父无母,只是曾经有一位姓郁的侠士路过家乡的村子,侥幸得他传授武艺,我便也随了他的姓。” 姓郁的侠士,会的还是她浮光教的武功……教中姓郁之人众多,一时难以核查,少年这番话看上去倒真是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桑妩像方才对待颜旭那般,手掌缓缓下移按在顾清淮胸口,再次问道:“那你为何要来这天阙峰?” 眼前的少年顿了片刻,竟伸手覆在了她手背之上,少年手心温热干燥,似乎毫不紧张,“他们说那姓郁的大侠是魔,不,是浮光教的人,说他不是好人,我却学了他的武功自是罪大恶极,因此他们将我赶出村子,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浮光教求一容身之处。” 顾清淮抬眸,直直对上桑妩探寻含笑的目光,轻声恳求:“求教主垂怜。” 眼前的少年目光沉静而又专注,如月光下湖面潋滟的水波,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桑妩伸手缓缓抚过少年深邃的眼角,赞叹道:“这双眼睛可真好看,像秋月下清澈的湖水。” 桑妩嗓音极轻极柔,尾音更是带着妩媚的卷,却听的顾清淮淡漠的身躯猛地一震,一股久违的悸动如同藤蔓般迅速蔓延开来。 他幼时生的胖,阿姐时常嫌弃他长的像个球,却唯独喜欢他的眼睛,说他的眼睛像秋月下的湖水一样清澈澄净。 没想到多年后再次听到同样的话,却是从这个魔头口中说出。 眼前的女子一袭紫衣妩媚灿烂,仿佛将漫山香雪聚于一身,顾清淮却清楚地知道这样明艳的外表下藏着的,其实是一颗极其狠辣无情的心。 顾清淮心中渐渐泛起冷意,他的阿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他怎可将这魔头和阿姐相提并论。 他正欲避开视线,却听见桑妩笑着又道:“这么好看的眼眸若是染上水色,想必会更诱人。” 话音刚落桑妩蓦地掐住顾清淮脖颈,柔软的手指却像是有千钧之力,牢牢桎梏住那脆弱而又修长的地方,让人丝毫动弹不得。 谁也没想到桑妩上一刻还和颜悦色,下一刻便会突然动手,顾清淮呼吸被骤然切断,没多久胸腔中的空气便一点一点抽离殆尽,他双手垂在身侧用力地紧紧攥着,克制住体内汹涌翻腾着想要反抗的内息。 少年清冷的脸庞渐渐染上异常的潮红,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水,可那颤抖的水光之下仍是一片沉静的湖面,淡色的唇角甚至慢慢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桑妩心中倏地一震,随即一股漫天的暴戾渐渐从四肢中涌出,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人露出笑意,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这是在用笑容掩饰痛苦么,”桑妩手指渐渐加力,嗓音冷冽而又魅惑,“真想看看你被弄到崩溃时,是否还能这般冷静淡然。” 话音刚落,桑妩终于松开那给少年带来窒息痛苦的手指,不再理会那因为终于得以呼吸而剧烈喘息的身影,施施然走到下一个人面前。 顾清淮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脑海里却再次浮现幼年之事。 在石河村时,他因为练功没有进展被阿爹。狠狠责怪后一个人在河边哭泣,其他的小孩子都跑过来围在他身旁笑话他,是阿姐过来将那些人赶跑,又将他抱在怀里对他说:“你若是难过痛苦,在外人面前便更要笑着,多笑笑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后来每次他不开心,阿姐总会想方设法地让他开心起来,后来不管他再受到怎样的伤痛,脸上都会挂着笑意。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节 桑妩并不关心顾清淮在想些什么,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她已将剩余之人走遍,除了那郁淮,便只有一个叫应拭雪的男子长相能入她眼,冷傲而不失柔美。 只是,他们口中都没有一句实话。 有的人嘴上说着喜欢她可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恶心,而那个郁淮,一举一动看似天衣无缝,却有两处破绽。 他口口声声求她垂怜,可她手掌之下的心跳却是缓慢而又沉稳,分明是对她的靠近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说自己没有容身之处,可是就凭他这张脸,他在哪儿都能过的好,就算随便找个南风馆都能轻易混成头牌,又何必要千里迢迢来这天阙峰。 这些人,不过是各怀鬼胎。 要么是看上了青冥宫的财富,要么就是想要她的命。 有意思。 “妙极!”桑妩豪爽一笑,坐回那铺着纯白虎皮的软榻上,懒懒地向后靠着。 紫霄使见桑妩对这些人似乎颇为满意,俊朗的脸庞闪过一丝阴狠,“尊主,这些人来历不明,不如等属下一一审问过,确认没有问题再送给尊主使用。” 桑妩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后山的悬笼还有许多空着,把他们都关进去便是。” 她相信只要被关在悬笼,最多一日功夫这些人便会把自己的姓名来历都吐露干净。 “季愁除外。”桑妩伸手指向那娃娃脸,“把他送到青鸾使的房间。” “是。”紫霄使应声的同时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抹幸灾乐祸的笑意,一直悬着的心在此刻终于放了下来,看来尊主并没有看上这些人,否则也不会直接把人关进悬笼。 浮光教的悬笼是在山的内壁上凿出若干狭窄的凹洞,在洞口封上铁栏再覆以厚重的石板,隔绝一切声音和光线,唯有顶部连接山壁处留有通风的小口,极暗、极静。这素来是用来惩罚犯了重罪的教众和折磨浮光教仇敌的手段,哪怕是他听到“悬笼”二字也禁不住要打个寒颤。 随着桑妩一声命下,站在众人身后的浮光教护卫瞬间动作,将众人双臂反剪禁锢在身后。 众人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那悬笼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有胆小的人瞬间吓的肝胆俱裂,脸色惨白如纸,“桑教主,在下所说句句属实,绝对没有欺瞒于您!” 桑妩斜倚在榻上,却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她知道这些人中确实有人是真心想要随侍,可她把这些人关入悬笼还有一重目的。 关起来,磨磨性子,才会知道该怎么讨好人。 金甲卫押着众人向殿外走去,卢青阳瞥了眼被同样对待的顾清淮,忍不住传音入密道:“顾盟主,看来你这美色也有无用的时候。” 他还以为这女魔头只要看到顾清淮这张脸怎么都会当即招他侍寝,毕竟当初那于家大小姐可是才见顾清淮一面就非他不嫁,强行拜了流云宗鹤明长老为徒,赖在流云宗不走。 见顾清淮脸色丝毫未变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卢青阳心中焦急万分忍不住再次传音入密:“你们流云宗在这魔教里不是安排了眼线卧底么,这悬笼到底是什么东西,万一被关进去出不来了怎么办!” 顾清淮确实并不担忧,他能看出来,桑妩并不想要他们的命,她把他们关起来只是想要逼问出他们的来历目的,同时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而已。 即是如此他又有何惧。 * 夜色已深。 天阙峰的夜比起别地总是要冷上许多,好在后山的百花泉中十分温暖,是时一轮圆月高悬夜空,在粼粼的温泉池中投下明亮的月影。 桑妩素来对自己的武功很是自负,毕竟她是整个浮光教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将霜天功练至第九重的人,可自从她突破第九重后,每到子时便会周身寒冷难耐,唯有这山谷处的温泉能缓解一二,此乃教中秘事知情者甚少。 “尊主,静姝回来了。”一个黄衣女子走到她身旁恭敬地禀告道。 “你总算回来了,”桑妩双臂向后展开靠在石壁上,看清来人后微微一笑,“可有那顾清淮的消息?此次他杀我四大护法,重伤青鸾使,想必很是春风得意吧。” “确如尊主所说,经此一役顾贼在正义盟中的威望达到了顶峰,属下这一路过来九州各处都是对他的赞颂。” 桑妩眸色渐冷,若不是这厮抢走龙血草,她此刻也已不用再夜夜浸泡温泉,只恨她无法长时间下山,否则岂会容此等小人猖狂。 桑妩纤长的手指在池壁上轻轻扣着,静姝再次开口:“尊主,我们在流云宗安插的内线传来消息,顾清淮已动身前往东海寻找鹿活草。” “鹿活草?”桑妩眸光倏地一震,“看来这鹿活草当真在东海,让紫霄、白虎同时去,这次务必谨慎行事,趁那厮不备抢回灵药便可,切不可正面冲突。” 静姝面露迟疑,“可若是两位护法都走了,这教中万一有事——” 桑妩却蓦地扬了扬唇,顾盼间意气尽显,“本教主百毒不侵,更何况这天阙峰上有谁的武功能胜过我?” 静姝勉强地点了点头,确实,虽然桑妩每晚都会寒冷难耐,但好在武功并没有受影响。 见静姝仍是一脸担忧,桑妩故作轻松地调笑:“昨日你不在,那个婢女侍奉我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搞得我好像什么很可怕的魔头。” 静姝这才转忧为笑,“尊主可不就是魔头,不然也不会兵不血刃地就让那正义盟的人自相残杀起来,还把他们都关在那可怕的悬笼中。” 桑妩舒适地靠在温泉的鹅卵石壁上,让肩膀缓缓没在冒着白色热气的温泉水中,“算算时间他们也快被关了两日一夜了,情况如何?” “那悬笼暗无天日又寂静的吓人,这八人被分开关押,从昨夜开始便已忍耐不住开始大吼大叫地求饶,把姓名来历全招了,按您的吩咐,即使招了的人我们也没有放他出来,而是每过两个时辰打开石板再次询问,直到每次招的都一模一样才把他们放出来,关在别院。 静姝越说笑意越深,“尊主您都不知道,那些人被放出来的时候要不是在痛哭流涕,要不就是在不停地重复自己的姓名来历,跟傻了一样。果然如主上所料,这八个人里有四个都是来刺杀您的,还有两个是垂涎青冥宫的财富地位,还有一人是妄图想来征服您。” 桑妩从静姝手中接过一纸名单,“卢青阳,二十一,千机阁,奉命刺杀;应拭雪,二十,烈阳宗,富贵险中求……” “这才被关了不到两日,真是无用、无趣。”桑妩意兴阑珊地将名单丢入温泉池边燃着的烛火中,看着明亮的火苗将黄纸吞没,才再次开口,“那个郁淮如何了,这名单上为何没有他的名字?” 想到那个被金甲卫反剪双臂仍是一脸淡然的少年,桑妩脸上终于涌现几分兴趣。 第5章 刺杀 正对上一双蕴着冷冽杀意的淡漠眼…… 听到这个名字,静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嗫嚅道:“我们每次打开石板,他都在那笼子里安静躺着,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哭闹,似乎没有丝毫情绪,不管怎么询问他的回答都和最开始一样。” “哦?”桑妩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圆润的鹅卵石上。 “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忍得住不发出一点动静,躺在那儿就像躺在家里床上一样,要是把奴婢关进去,不到一个时辰怕是就忍不住了。” 桑妩不禁想起十五岁那年,因为她不想杀死那些俘虏,师父便把她锁在悬笼关了一日一夜,最后还是青姨求情,师父才把她放出来。 而那一日一夜,她到现在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这个郁淮却似乎习以为常,他究竟是心志坚定还是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桑妩敲击鹅卵石的手指慢慢停下,过了半晌再次开口,“静姝,把他换到一号悬笼。” 静姝猛地一惊,相比于其他悬笼的一片寂静,一号悬笼能听见钟乳石上水滴下的声音,可听得见却喝不到,甚至耳边一直响起万年不变没有丝毫节奏变化的水滴声,比完全的安静还要折磨人。 从来没有人能在水米未进的情况下,在一号悬笼撑过哪怕半日。 然而顾清淮此刻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掩在宽阔衣袖下的修长双手紧紧攥着,挺直的脊背僵硬如石。 这种安静、黑暗的密闭环境,会让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躲在水缸中时的无助和恐惧。 他明明知道楼稷是为了他才会去引开那三个屠夫,明明知道楼稷和整个村子都会被残忍杀害,他明明知道那些人杀死爹娘后要找的人是他,明明只需轻轻一推便能推开头顶的木板,却害怕地不敢动弹分毫。 从此,他便开始怕黑。 哪怕他被师父带到流云宗后夜以继日地拼命练武,哪怕他现在可以打败所有敌人,却再也换不回石河村整个村子的性命。 两行清泪于极端的黑暗中无声淌下,双手攥紧到青筋凸起、骨节泛白,他现在只想杀桑妩灭魔教,替乡亲和爹娘报仇,也为他自己赎罪。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也许正是因为他曾经长时间躲在水缸里视线杯阻挡,他只能竖起耳朵用力地倾听缸外的动静,让他的听力比常人好上许多,因此即使隔着石板,他也能时不时听见其余人招供的声音。 桑妩当真是厉害,简单两招便兵不血刃地套出他们的姓名来意,即使那些人被放了出去,为了不再被关回这个鬼地方,也只会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桑妩。 可他不想讨好她,他只需要有一个接近她的机会,而要想成功接近她,他得让她对他感兴趣。 只要他能撑得住,桑妩定然会好奇地想要见他。 可是这确实太难熬了,他只能一遍遍地回忆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阿爹和阿娘急切地想让他提高武功,当他们意外发现重明功和霜天功竟然相辅相成后,便让他一人同时修行两种功法,可他不管怎么练功,两种功法都在第一重止步不前,那段时间他一直愁眉不展,是阿姐带他出去散心,带他在清澈的石河里捡鹅卵石…… 顾清淮正沉浸在回忆中,厚重的石板突然打开,山洞内夜明珠的白光瞬间透了进来,让他不适应地眯起了眼。 随即,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纸团从铁栏间隙中丢了进来,借着这丝光顾清淮打开一看—— “桑妩寝殿位于青冥宫东南,穿过甬道后最大的一座宫殿便是。” 下面赫然附了一张地图! 顾清淮心中瞬间一窒,这人是谁,这是在帮他,还是在试探他,亦或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可不管如何,既然想要他去杀桑妩,为何不将铁栏打开。 还是说,这个人想要看看他的能力能不能出这个牢笼,值不值得相帮。 这石板不知何时会再放下,顾清淮不再迟疑将浑身内劲聚于双手之上,内力猛地一吐,将铁栏从中间左右分开。 他竟就这么顺利出来了,外面竟无一名守卫。 悬笼外是光滑的山壁,所幸距离地面并不远,以他的轻功轻松便可下去。 待顾清淮消失后,一直于暗处观望的人才终于缓缓现身。 “当真是好身手,想必定能助护法成事。” 随后再次隐没不见。 顾清淮按照地图指引沿着甬道穿行,一路上两旁都竖立着华丽的铜制烛台,只是上面摆着的并不是蜡烛,而是像圆月一样又圆又大的夜明珠,若是卢青阳在此定是要再次感叹浮光教的奢华,顾清淮却只关心那人给的地图是否为真。 不知是否是有人为他提前清楚了障碍,一路走来并没有碰到多少守卫,可是很快,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和甲胄的碰撞声,是魔教的金甲卫! 顾清淮心中顿时一凛,此时他左右皆是紧闭的房门,后面是来时的路,前面的脚步声已然越来越近,就在顾清淮孤注一掷准备随便打开一扇门躲进去时,身旁的门突然打开—— 一只手将正在犹豫的他猛地拽了进去。 顾清淮脊背瞬间绷紧,周身内力聚于右手向来人轰去—— “是我,季愁。”一个温和的嗓音突然安响起。 顾清淮变掌为爪一把握住季愁命门,冷冽而沉重的压迫感让季愁说话都变得有些艰难,“我,我对你没有敌意,不然我何必把你拽进来,直接让你被金甲卫发现不就好了。” 顾清淮手中加力,周身戒备没有丝毫减弱,“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顺便想劝你一件事,”季愁圆润的娃娃脸上露出一抹讨喜的笑容,“你不必这般紧张,你应该知道我根本打不过你。”并且他知道顾清淮不惧怕任何毒药,自然也不会怕他。 顾清淮瞬间出手封住季愁肋下两处大穴,这才开始打量起这个屋子,这个屋子十分清新秀气明显是个女子的房间,靠墙摆着一排排木制的架子,上面放着许多贴着签纸的瓶瓶罐罐,最里面的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隔着重重的白色纱幔看不真切。 顾清淮想起那日桑妩说的话,眉心微微动了动,这个季愁似乎正在替青鸾使疗伤,难道,这是青鸾使的房间? 他想起师父的教诲,眸中浮现一抹微不可察的杀意,可想起那日青鸾使倒在血泊中的哀婉,哪怕明知她整个天阙峰上唯一见过他样貌之人,他仍是下不去手。 “你想劝我什么事?”顾清淮对着季愁问道。 季愁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好在仍能说话:“我知道你此来是想刺杀桑——教主,但是我想劝你放弃,教主她是个好人,而且,你若杀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顾清淮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眼底是一贯的清冷和漠然,“若你执意阻拦,我不介意连你一块杀了。” “小——”季愁脸色一急,正欲再次相劝,屋外突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顾清淮脊背瞬间一紧,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人来了。”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5节 来人脚步声虽轻,好在他耳力极佳才没有错过。 很快,门口响起女子慵懒的嗓音,“你们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 “是。”金甲卫齐声应道。 听见这个熟悉的女子嗓音,季愁眼底猛地涌上一丝焦急,“遭了,每日这个时辰桑妩都会来看望青鸾使,你快找地方躲起来!” 顾清淮环顾一圈,出手如电解开季愁穴道,电光火石间钻进了一旁竖立的高大衣柜中。 几乎是在柜门阖上的同时,房门被“咯吱”一声推开,一名婀娜曼妙的紫衣女子轻步而入,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妩媚笑意,“阿愁,青姨今日情况如何?” 青鸾使是被流云宗的重明功所伤,和霜天功正好相克,她每日都来替青鸾使输内力却只能延缓内劲的爆发无法根除。 若想彻底治好青鸾使,要么是寻找一重明功修为极高之人化开这股内劲,要么便是她的霜天功修为能超过留下这重明功暗劲之人,直接驱除这股内劲,可惜顾清淮的内功修为与她不相上下。 想到此处桑妩又是一阵怒火中烧,若不是那该死的顾清淮抢走了她的龙血草,她此刻已然突破至霜天功的第十重,又何至于连青鸾使都救不醒。 季愁克制住自己不去看衣柜的方向,恭敬答道:“回教主,青鸾使今日状况很是稳定,这还要多亏青鸾使昏迷后一直有您替她输送内力,在下也只能力所能及地配一些药,延缓内劲的爆发。” 桑妩冷眼看向床上,青鸾使昏迷不醒地躺着,因为重伤的缘故美貌的脸庞已是苍白如雪,甚至已经有了皱纹,桑妩姣好的眼眸闪过一丝凛冽杀意,“青姨,我定会将那顾清淮千刀万剐,替你报仇。” 季愁闻言瞬间一怔,忍不住暗暗瞥向衣柜,好在桑妩此时眼里只有青鸾使,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此时静姝已将青鸾使扶了起来,桑妩双手抵住青鸾使后背,浩瀚的霜天功内力缓缓而入,随着内力涌入,青鸾使脸色渐渐红润,可桑妩脸色却是逐渐苍白,可那双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顾清淮藏在衣柜里,将呼吸压抑到几近于无,即使季愁总是挡在柜门前,可透过柜门之间的细小缝隙,他仍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似桑妩这般凶残暴虐的魔头,竟也会为了旁人折损自己的内力,那给他地图引他来此之人,是否也是知道桑妩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此,而待她渡完内力便是她一日之中功力最弱之时,且只有静姝在她身旁,实在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顾清淮屏气凝神地盯着床上两人,眼见桑妩眉心紧蹙显然正在运功的紧要关头,顾清淮双眸陡然一肃,周身气势聚于手掌,自衣柜中猛地一掌轰出! 挡在衣柜前的季愁被掌风波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静姝大惊之下出掌阻拦,可很快便惊悚地发现,她引以为傲的武功在此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桑妩脸色骤然一沉,竟然有人藏匿于柜中,而她竟然毫无察觉!她的内力此时已和青姨相融一处,若是她撤掌抵抗,内息陡然受阻之下不仅她会重伤,就连青姨都会当即毙命。 桑妩眸光骤狠,右手依旧按于青鸾使后背,左手聚力格挡,不过瞬息之间两人手掌相接,双方内力瞬间剧烈震荡! 屋内的静姝和季愁同时被波及,桑妩更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本就疲惫的脸色霎地苍白,心中更是猛然一沉,这个偷袭者内力竟与她不相上下。 桑妩冷然转过头,正对上一双蕴着冷冽杀意的淡漠眼眸,竟是本该被关在悬笼中的郁淮! 桑妩咽下口中腥甜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伤我?” 只要能再拖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能撤掌保全青姨。 然而对方似乎也洞察了她的目的,少年冷冽的双眸再次凝聚,没有丝毫犹豫地再次一掌轰出,而这一掌来势比起上一掌更加凶猛,这是想要对她一击致命! “不要!”季愁倒在地上目眦欲裂,眼尾尽红。 桑妩右手依旧贴于青鸾使后背,左手运起剩余内力格挡,眼见来人掌风已近在咫尺,甚至吹起了她额头缀着的宝石流苏,电光火石间桑妩只能阖上双目,运气护住周身要穴,等待疼痛的到来。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唔——”耳边蓦地响起一声男子的闷哼。 桑妩闻声睁开眼,眼前少年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纯白的衣襟。 她狠狠地蹙起眉,这人竟是在最后关头强行收手,未及散去的掌力全部反噬自身。 第6章 温泉 这人竟是朝她跪了下去…… 眼前的场景过于出人意料,桑妩却没有细想,而是屏气凝神抓紧时间运功,很快,最后一周天终于运行完毕,桑妩瞬间撤力收掌目光陡然凌厉! 几乎是在撤掌的同时桑妩快速抽出腰间长鞭,金色鞭尾在空中快速抖动,留下一丝根本看不清的残影。 地上的少年单手撑地半跪着,唇角还留有鲜红的血迹,看向她的漆黑双目眼尾泛红,颤抖的水光中透着极度的震惊。 两人交手不过瞬息之间,守在屋外的金甲卫听见动静,这时才猛冲进来,看见屋内景象后均是一惊,长剑齐声出鞘,将顾清淮围在中间。 少年目光却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桑妩一身紫衣执鞭而立,额头坠着的紫色宝石方才被掌风击落在地,淡粉色的五瓣梅花在苍白脸色映衬下愈发娇艳清绝,风华无双。 顾清淮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似是在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气血,素来淡漠的嗓音透着颤哑:“你额头的梅花痕迹,是,是谁给你画的?” 桑妩摸了摸额头,霍然冷笑:“与你何关?” 顾清淮暗自环顾一圈,先机已失此时他再也没法接近桑妩,更无法弄清这个梅花痕究竟是否和阿姐有关,电光火石间顾清淮放纵体内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涌出来,倒在了地上。 若是让流云宗的人看到定会大吃一惊,堂堂正义盟盟主竟会装晕。 桑妩心中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此人看上去十分年轻,武功之高却是世所罕见,仅一掌便让她受了内伤,第二掌更是来势凶猛,她本是避无可避,必定重伤,届时若再有第三掌便是回天乏术。 这是一个杀死她的绝佳机会,他却在最后关头强行收手。 甚至不惜自伤。 静姝从怀中掏出一颗绿色药丸服下,脸色瞬间平复了不少,她从地上站起,将同样的一颗药丸递到桑妩手边,“尊主,快服下。” 桑妩接过药丸服下,很快,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腾而起,四肢慢慢地又充满了澎湃的力量,这是浮光教秘制的玄极丹,对治疗内伤有奇效,她自己身上也常年带有,以备不时之需。 待确认自己并无其他不适后,桑妩这才转身看向一旁同样被金甲卫押住的季愁,冷道:“你是怎么把他从悬笼中放出来的?”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季愁十分亲近酷似故人,让她提不起杀心,若是换了一人,绝对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 “教主,不是我把他放出来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绝对不会做任何对教主不利的事!”季愁脸色焦急,似乎生怕她不相信他的话。 桑妩锐利的目光透着审视,过了片刻才示意金甲卫放开季愁。 直觉告诉她季愁没有说谎,并且不说季愁,就连她方才进屋后都没有发现柜子里竟然藏着个人,此人隐匿气息的本领当真是极好。 竟能从悬笼中逃脱,还藏在柜中暗算于她,她已许久未曾受过这么重的伤,一股恼怒和气愤倏地升腾,桑妩走到郁淮身旁,猛地抬脚,一脚狠踹了过去! 少年白色的身影像羽毛一样飞向外间,落地的瞬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明显再次受了内伤。 桑妩目光冰凉,语气更是淡的发冷,“把他关入寒狱,务必撬开他的嘴。” 季愁见状控制不住地皱起了眉,浮光教的寒狱比起悬笼更加令人闻风丧胆,悬笼考验人的心志,寒狱则真真是人间地狱,浮光教拷问人的花样之繁杂手段之残酷,没有人能经得住。 只能状似无意地说道:“教主且慢,看这人模样,他似乎是以前便认识教主?” 静姝奇怪地看了眼季愁,似是不解他为何会突然开口,却仍附和道:“尊主,属下也感觉有些异常,这人为何会格外关注您的梅花印记?还有这明明是您的胎记,他却说成是画上去的,这当中定有些蹊跷,不如先留他一命,细细审问。” “放心,他死不了。”桑妩语气淡淡。 她自是要好生审问,她要知道他是如何从悬笼中逃脱,又是如何找到此处,又是为何突然收手,还有什么同谋。 却没有发现,在方才静姝那番话说完时,外间本该昏迷的少年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静姝,派人去好生查一这个郁淮,年纪轻轻便有此内功,究竟来自何门何派,家在何处。”桑妩没想到季愁竟会为这少年求情,既然如此,她并不介意过两天再把他丢进寒狱。 “是。”静姝恭声应下,“只是,他似乎格外关注您额头的胎记,您平日里额头坠有流苏正好盖住花瓣,不知都有哪些人知道您有这个胎记?” 桑妩神情微怔,知道她额头胎记的人,应该都已不在人世了。 她在软榻上缓缓坐下,素来明艳的脸庞仍旧有些苍白,目光中却透着罕见的怀恋,“以前我还叫桑檀,只是石河村中一个普通的孩童,而知道这个胎记的恐怕也只有石河村的乡亲了。” “教主您那时可有要好的朋友吗?”季愁站在一旁,突然问道。 季愁这问话称得上逾越,可桑妩并无反应,静姝也不好越俎代庖。 桑妩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季愁,竟是回答了他的提问,“那时除了弟弟妹妹外,我还有两个相熟的玩伴,只是他们都已不在人世了。” “从没听您提起过呢?”静姝终于也好奇起来,这些年一直是她陪在尊主身边,却从来都不知道尊主以前的事。 桑妩向软榻后靠了靠,整个人慵懒又惬意,“那个时候除了我爹娘,其他人家都不让女儿在外面疯跑,所以和我玩的来的人并不多,玩的最好的一个人叫楼稷,和我同岁却小上几个月,我总爱逼他叫我阿姐,还有一个叫郁小六,比我小了四岁长的跟个圆土豆一样,总爱跟在我和楼稷屁股后头。” “后来呢,他们现在都在哪儿?”静姝坐在软榻旁听的很是入迷,托着腮就问了出来。 “后来啊……”桑妩眼神时有时无地瞥向季愁,“当初郁小六一家是从外面搬来村里的,大家对他们都很照顾。可谁能想到,正是他们一家人将屠夫引了过来,那些人残忍地屠杀了整个村子,我的爹娘,我所有的亲人朋友,都丧身于那日的屠杀中,可他们仍不满足,竟然还放火毁尸灭迹!” 桑妩嗓音冷冽,透着刺骨杀意。 明明屋内十分温暖,这般骇人暴行却听得静姝一阵寒意,她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说道:“所以尊主这些年一直在追查当初石河村的惨案,是因为您就是石河村的人。” “冤有头债有主,我定会要那些人血债血偿。”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哪怕是只知武艺的金甲卫也敏锐地察觉到桑妩情绪的异常,纷纷低下头去,生怕在此时触怒她惹祸上身。 季愁视线却远远落在倒在外间的少年身上,忽然咬紧了唇,试探着问道:“教主,那您恨小六吗?” 桑妩倏地一怔,方才那些话她其实是故意说给季愁听,她想过他听完会有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她怔愣片刻,无声地笑了笑,“自然是恨的。” 她一直当作弟弟疼爱的人,却间接害的她家破人亡。 她知道他也是受害者,甚至当日面对屠刀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挡在他身前,可她并非圣人。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总会控制不住地怨恨,若不是他们一家,她本可以在村子里平安长大,她还是那个被父母宠爱着,一生幸福无虞的女孩。 季愁脸庞瞬间一白,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本就发白的嘴唇颤了颤,终是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桑妩正想说些什么,一股难言的晕眩突然钻入脑袋,她伸手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地说道:“今日受了内伤,我要去山谷温泉调养,先把他关起来,务必严加看管。” “是,尊主。”金甲卫首领墨崖看着桑妩,恭声应道。 静姝也暗暗叹了一声,谁能想到尊主不过是来青鸾使房中探个病,竟会碰到这么多事,就该把这该死的郁淮丢到寒狱中,让他后悔今日伤了尊主。 桑妩和静姝两人离开后,一直假装昏迷不醒的顾清淮,悄然睁开了眼。 他怔怔地看着桑妩离去的方向,忽然轻笑出声,不知笑了多久,直到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泪水从泛红的眼角无声滑落。 阿姐竟然没有死,她竟然还活着,他找到阿姐了,他竟然找到她了! 失而复得的狂喜如一阵狂风猛烈撞来,撞的他脑袋一片空白,浑身气血不受控制地胡乱激荡,让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此刻他的世界一片寂静雪白,只有那紫色的绝丽身影越发清晰。 “统领,他没有昏迷!”一名金甲卫发现了顾清淮,连忙高声示警。 顾清淮却根本没有听到金甲卫的声音,狂喜过后,一股强烈的后怕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几乎要把他整个淹没。 他一心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桑妩竟然会是他的阿姐,他好容易才又找到她,却差一点就要害死她,他差一点就要再次失去她。 浓烈的愧疚和自责排山倒海般倾泻而来,情绪剧烈波动之下顾清淮周身气势陡增,内力瞬间澎湃激荡,让人无法靠近他半步。 * 天阙峰山谷的地热绵延数里,让此处比其他地方暖和不少,源头的一汪温泉处更是一年四季鲜花常开不败,因此得名百花泉。 此时天色已暗,一轮明亮弯月高悬夜空,在泛着水纹的池面投下淡淡的月影。 桑妩整个身子都浸在温泉中,后背惬意地靠在鹅卵石做成的池壁上,让炙热的温泉水驱走身体里的寒意。 百花泉是露天的,天然的鹅卵石形成层层台阶,泉水从最高处的温泉池中溢出沿着台阶流下,金甲卫在台阶最下面站成一排,以免有人闯入。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6节 在这浮光教中自是没有人敢打扰桑妩休息,却没想到今夜真的迎来了不速之客。 顾清淮出现时台阶下瞬间一阵混乱,金甲卫长剑齐声出鞘,锋利剑尖直指闯入者。 桑妩头疼地叹了口气,她泡温泉时虽不戴首饰却常年身着中衣,就是以防会有意外情况发生,只是这一年来,还是第一次真的有意外。 她悠悠转头看去,漫不经心的目光却在看清来人样貌后瞬间一凛,竟然又是那个郁淮!那墨崖当真是个废物,统领金甲卫这么多年却连一个受了伤的人都拦不住。 “让他上来。”桑妩冷声吩咐,她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明明能杀她却不杀,明明重伤却要追到百花泉来。 金甲卫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给顾清淮让出一条通道,却并未收剑回鞘,而是在原地严阵以待。 桑妩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池沿,等着少年靠近,可是过了许久,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约莫两级台阶下,没有再上前一步。 桑妩向下坐了坐让泉水淹没肩膀,整个人舒适地靠在池壁上假寐,她不信这人突破重重难关来见她,就是为了站一整夜。 果然,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少年终于动了。 桑妩身子仍然没在池面下一动不动,周身内劲却已悄然凝聚,随时都能跃起一击。 可是很快,身前传来一阵衣衫的摩挲声,便再次没了动静,耳边一片寂静,静到只有池边烛火细小的噼啪声。 桑妩困惑地睁开眼,透过温泉缭绕的白雾,眼前的情景让她猛地皱起眉。 这人竟是在温泉池边的鹅卵石上,朝她远远地跪了下去。 第7章 身份 打到你消气为止 桑妩抬眼看去,少年一身白衣,腰间束着淡蓝锦带,衬得腰身劲瘦颀长,是时天色黑暗万山载雪,少年默默地跪坐在她的前方的梅花树下,眉弓如月清冷萧瑟。 桑妩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入这样一双眼眸,如黑曜石般的眼瞳里泛着淡而细碎的暗光,眼尾泛着的那一抹红在冷白脸庞映衬下格外潋滟。 她从未见过这种目光,在银白的月色下脆弱而又剔透,似是有万千话语想要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谁能想到白日里出手凶猛、势必置她于死地的少年,此刻却一副温顺的模样跪在她面前。 桑妩惫懒地阖上眼,任白色的热气越发氤氲。既然他没想好如何开口,她也懒得问。 毕竟跪着的人又不是她。 只是,这一夜她心绪并不平静。 她只要一闭上眼,眼前总会出现一家人惨死的画面,阿爹阿娘一辈子行善积德,却遭此横祸,当时她被无忧驼出了村子,等她能够行动后便迫不及待地返回了村子,可那时,她自小长大的村子竟已变成一片乌黑焦土。 桑妩双眼渐渐朦胧,这些年她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还是石河村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若是没有那场屠杀,她这些年也不会过的这么辛苦。 夜色渐渐深沉,两人隔着温泉一坐一跪,夜风时起,粉色的花瓣从树上落下,浮在池面上,泛起浅浅涟漪。 也不知久这般泡了多久,桑妩再次睁眼时,月亮已快要落了下去,不过她感觉精神好极了,毕竟温泉炙热,于旁人来说久泡必伤,于她来说,却是大补。 桑妩缓缓睁开眼,正看见郁淮躲闪着低下头去,如新月般明艳含情的墨眉倏地一挑,这人难道一夜没合眼,就这么一直盯着她? 这鹅卵石虽然圆润,却坚硬无比、毫不平整,这人跪了整夜,身子却连丝毫颤抖都没有。 沉思中桑妩坐直了身子,肩膀划开水面激起一阵水声,那郁淮听到这声响却仍垂着眼眸,桑妩唇角暗暗扬了扬,足尖轻挑水面,顿时水珠向外溅起,溅到少年的脸上、身前。 少年终于抬起头看向她,俊美的脸侧还淌着晶莹的水珠,目光里虽透着疲惫,却已然不似昨夜那般震颤,而是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 她有时候真的会忍不住怀疑,这叫郁淮的少年当真是个活人么,他当真有人的情感么。 “你若是再不开口,便到寒狱里去说。”桑妩掀了掀眼帘,语气冰凉。 少年看着她抿了抿唇,忽然,轻轻唤了她一声,“阿姐”。 似乎有些久远的记忆被瞬间唤醒,强烈的不适感让她瞬间皱起了眉,“你喊我什么?” “阿姐。”顾清淮再次开口,比起方才那声坚定了许多。 经过一夜他已然想清楚,这浮光教里明显有人意图对阿姐不利,只有确认阿姐安全后,他才能放心回宗里向师父请罪。 桑妩此时已回过神来,伸出右臂搭在池沿上,懒洋洋地嗤笑一声,“本教主竟然不知,自己何时多了你这么个弟弟?” “我……”少年犹豫了一瞬,很快再次开口,“我本名不叫郁淮。” 桑妩早已有此猜测因此并不意外,只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发白的唇角轻轻扬了扬,“阿姐,我是楼稷。” 他既然要保护阿姐,至少得留在她身边,而能够留在她身边最合理的身份,只有楼稷。 这一夜,他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阿姐白日里说的话,“自然是恨的”。 若不是他们一家,阿姐如何会家破人亡,若不是他爹娘,阿姐又如何会流落到这天阙峰上。 他在害怕。 他害怕阿姐知道他是郁小六后会不想见他,他害怕阿姐清湛的眼眸里,会出现对他的厌恶和憎恨。 楼稷?这人说他是楼稷? 桑妩没有发现少年沉稳外表下的不安,妩媚的唇边倏地泛起一丝冷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楼稷私底下可从来不会唤她阿姐,他素来是理直气壮地唤她桑檀。 更何况她对这少年的容貌没有丝毫熟悉感,与其说眼前的少年是楼稷,她更愿意相信那叫季愁的男子是楼稷。 只是他为何会知道楼稷这个名字,她今日虽然提起过往事,可他当时明明陷入了昏迷,即使他当时清醒着,两人之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正常人也绝对听不见她说的什么。 除非他不仅没有昏迷,听力也异于常人。 桑妩沉吟片刻,愉快地决定暂时不要拆穿这人的把戏,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当下挤出一抹惊讶问道:“你竟然是楼稷,那你白日又为何要刺杀我?” 少年沉静的目光倏地一颤,发白的薄唇抿紧成了一条线,清冷的嗓音又颤又哑:“阿姐对不起,是我无能,是我没能早点认出你,还害的你受了内伤。”往后,他定不会再让阿姐受到半分伤害。 桑妩暗暗心惊,她竟从少年这双泛着水光的眼眸里看到了不似作伪的自责和愧疚,最后又化为一如往常的坚定和沉稳,啧啧,这演技不去当戏子当真是可惜了。 她一手搭在池边,一手捧起泉水浇到如玉般白皙的手臂上,“既然如此,楼稷我问你,你是如何从那悬笼中逃脱的?” 不等那少年答话,桑妩已经接着说道:“我还是叫你郁淮如何,楼稷这个名字总是会让我想起石河村被屠村的惨状。” 即使是假装,她也不想用这个名字称呼一个心怀不轨之徒。 少年微微一笑,“阿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至于我如何出来的,是有人打开石板,又引开了所有守卫,我才得以脱困。” 桑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郁淮这番话她相信,毕竟单凭他一人,绝对无法从悬笼中逃脱,“那你是怎么找到青鸾使的房间,又是怎么找到百花泉来的?” 青冥宫中各种屋室浩如烟海,郁淮一个外人又怎么可能这般轻车熟路。 “那人将石板打开后,从铁栏里丢了张地图进来。那地图详细标注了青冥宫的布局以及阿姐寝殿的方位,我也是依据着地图而行。” 果然是有内贼。 “把地图给我。”她朝少年伸出手,带起温泉白色的热气。 顾清淮俊美的脸庞闪过一丝歉意,“我记下地图所示内容后,第一时间便把地图毁了。” 桑妩:“……” 青冥宫屋室布局复杂无比,她不信少年能在那么仓促的时间内全数记了下来,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在撒谎。 她嗓音不知不觉冷了下去,“那是谁给的你地图,又是谁把你从悬笼中放出来的?” 顾清淮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悬笼里出来后,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我便依据地图所示向阿姐寝宫潜去,只是不想中途遇到金甲卫巡逻,情急之下只好躲进青鸾使房中。” 呵呵,桑妩蓦地冷笑一声,也就是说她问了这么多,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的信息,这郁淮看似乖巧诚恳,实则处处心机。 桑妩神色渐渐冷了下去,一言不发地看向眼前少年,久在上位浸淫出的不怒而威从骨子里透了出来,似乎就连夜风都在此刻偃旗息鼓,生怕触怒桑妩。 “阿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顾清淮劲瘦的身形在白色雾气中显得愈发清寒料峭,“若不是我,阿姐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你生气也是应该。”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阿姐你打我吧,打到你消气为止。” 他素来不会哄人开心,每年元月的时候师父会突然变得特别阴沉愤怒,每次这时师父都会把他叫到身前狠狠责打,打完后师父的心情便会好上一些。 桑妩听见这话蓦地挑了挑眉,打他? 他这是在挑衅她?是觉得她不会动手么。 桑妩纤长的手指在鹅卵石池沿上扣了扣,月色浸染的唇角缓缓泛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过了片刻,她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指向放在池边的灭魂鞭,慵懒道:“拿来给我。” 她倒要看看这人演戏能演到什么程度。 少年沉静的目光落在那盘成一圈放在池沿的金色长鞭上,跪了整夜的身子终于动了,几乎是在少年动作的同时桑妩浑身气势瞬间凝聚,若有任何异动,她随时可以给出致命一击。 少年却只是缓缓膝行至池边,拿起那一盘她其实伸手就能够着的金鞭,双手捧着递到她身前。 桑妩后背依旧靠在池壁,审视地看向眼前少年,郁淮眉目低垂,安静专注,双手捧鞭跪在池边,明澈的池水映出少年清冷俊美的面容,如水中冷月,山崖青松。 这人似乎真的在等她接过鞭子…… 桑妩看了片刻,双手丝毫未动,反而闭上了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心中却越发清明,她发现她竟然有些欣赏这个郁淮了。 她不动,他竟也不急,无论发生什么这人永远不急不躁,桑妩刻意晾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池面上又飘落两瓣梅花,桑妩才终于动了。 她从少年手心拿起灭魂鞭,玉制的鞭柄触手生温,鞭身却沉重而又冷硬,桑妩将长鞭抖开随意一挥,竟是直接咬上少年紧实的胸膛! “咻~啪!” 猝不及防的一鞭落下,少年猛地咬紧下唇,双手在身前用力攥紧,竟是一动不动地硬接下了她这一鞭。 哪怕她并未用上内力,这一鞭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受她一鞭还能一声不吭。 看着少年身前慢慢涌出的那一抹血痕,桑妩心中怒气非但没消,反而升出股无名火气,她冷冷勾唇,蓦地扬手,竟又是一鞭抽了过去—— “咻啪!” “咻啪!” 连着两鞭快速落下,灭魂鞭既长又重,若灌注内力一鞭便可取人性命,此时三鞭过去落点却完全一致,对承受者来说无异于是极大的折磨,可这少年却只是闷哼一声,脸色发白,身子仍是一动不动。 桑妩眼中兴致大盛,果真是比那些没打几下就求饶的男子有意思多了。 她再次抬手运鞭如飞,没有给少年丝毫喘息的时间,瞬息间已又是六鞭过去。 汗珠顺着少年清冷的脸庞淌下,淡薄的嘴唇已被咬的发白,脊背因为密集而又剧烈的疼痛绷的笔直,却从始至终没有躲避,更没有求饶。 “咻啪!”“咻啪!”“咻啪!” 桑妩下手毫不留情,甚至一鞭重过一鞭—— “呃——!”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7节 再次一鞭落下时,少年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极低的呻吟,攥在身前的双手用力到青筋凸起、骨节泛白。 桑妩心中倏地一动,停住手中动作,眼前少年低低喘息着,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而紧紧贴在脸侧,胸前交错的鞭痕渗着鲜血,让她陡然升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 她十分想看看这人痛到极致后会是怎样,是否还能这般淡漠沉静,还能这般一声不吭。 第8章 诱惑 他在如实告诉她他身体的极限 许是她许久没有动作,少年轻颤着看向她,漆黑的眼眸因为疼痛而泛着迷离的水色,眼尾那一抹红在月色下格外潋滟。 桑妩看了看手中染血的长鞭,忽而问道:“你可知道灭魂鞭为何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顾清淮得以片刻的喘息,呼吸渐渐平复,嗓音却是异常的沙哑:“所谓灭魂者,毁人身,灭人魂,一鞭下去便会让人后悔曾经生在这个世上。” 桑妩微微颔首,略带赞扬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在灭魂鞭下活下来的人。” 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淌下,顾清淮脸色愈发苍白,“是阿姐手下留情。” 桑妩却没有应声,她有没有手下留情她自己最清楚,方才她并没有任何手软,是这郁淮自己生生地挺了下来,她随手抖了抖手中金鞭,发出猎猎的破空之声,少年身躯突然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桑妩敏锐地察觉到少年的反应,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原来这人也是会怕的。 她身子微微向后仰着,控制鞭尾缓缓摩挲过少年胸前鞭痕,“世人常说流云剑从无败绩,是谓一剑逍遥天地寂,流云乘风入九霄,你说,是本教主的灭魂鞭厉害,还是那顾清淮的流云剑厉害?” 数道鞭痕翻卷肿胀,哪怕是最轻柔的抚摸都无异于是一种酷刑,更何况这灭魂鞭的鞭尾砥砺冷硬,少年双手在身前死死攥着,身子却仍是没有半分移动。 就在她即将把所有鞭痕描摹一遍后,少年颤哑着开口:“自是阿姐的灭魂鞭厉害。” 桑妩双眉倏地一扬,心情愈发明媚,她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这种话,旁人说的甚至比这少年说的更动听、更恭维,可她就是莫名喜欢听这郁淮这么说。 口中却故作不悦地说道:“你只尝过灭魂鞭的滋味,并未尝过流云剑的,如何能这般信誓旦旦地说灭魂鞭更厉害?如此看来你不过是在欺骗本教主。” “咻啪!”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桑妩又是猝不及防地一鞭挥出,虽然比方才力道轻了不少,可少年身前鞭痕早已是纵横翻卷,猛地咬住下唇才堪堪忍住脱口而出的呻吟。 桑妩用染血的鞭尾轻轻抵住少年下颌,再次问道:“那你说,是顾清淮厉害,还是本教主厉害?” 少年低低喘息着,目光却依旧专注,“自然是阿姐厉害。” 只是说话间牵动胸前鞭伤,一番话说完顾清淮脸色愈发苍白。 桑妩眼底再次浮现一抹欣赏,她性子乖张不羁,甚少有能看的顺眼的,这少年却当真是好本事,长的合她心意,就连性子也是她喜欢的,看着眼前压抑着疼意的少年,她竟已然不生气了。 桑妩倒转金鞭,用玉制的鞭柄拍了拍少年俊美的脸侧,淡淡问道:“你说打到我消气为止,可若是把你打死了我还没有消气,你该如何?” 这番话本是随口一问,少年却抿紧了唇,颤哑着回道:“阿姐你放心,按照方才你挥鞭的力道,我还可以再受的住五十鞭不晕,百鞭之内都不会危及性命。” 少年嗓音低哑,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若是方才她恐怕会以为他是在出言挑衅,可是现在,她更倾向于相信这人是在如实告诉她他身体的极限。 只是这人对自己的身体极限这般清楚,究竟是对自己身体状态了如指掌,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 她再次打量起眼前少年,白衣被金鞭撕裂渗出刺目鲜红,乌黑长发如瀑般凌乱散落,深邃的双眸因为疼痛而浸润着水色,在清冷月光下竟是格外诱人。 桑妩握鞭的手倏地一松,将灭魂鞭丢在一边,身子重又泡回温泉中,随后舒适地将头枕在鹅卵石池沿上,四肢百骸都在此刻放松下来,即使这郁淮另有所图又如何,只要她看上了便是她的,总归享受的是她。 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人被弄到崩溃时,会是怎样诱人的模样,又是否还能一声不吭。 桑妩抬头看向头顶,夜空幽黑寂寥没有半颗星辰,遥远的天边却隐隐有了一丝微弱亮光,也不知明日天气能否放晴,她还是喜欢星月相伴的夜色。 也不知就这般盯着夜空看了多久,过了半晌,桑妩才终于懒洋洋地说道:“我确实还没消气,可是打这么久,你不累我都已经累了,反正就算把你打死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不如你即刻自裁,免得脏了我的手。” 她依旧慵懒地凝望着夜空,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沉哑嗓音,“阿姐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死。”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桑妩潋滟的眼尾微微上扬,再次开口:“既然不能死那就滚远点,滚出天阙峰,滚出昆仑山。” 顾清淮攥在身前的双手无声地紧了紧,嗓音却一如既往的沉哑:“阿姐,浮光教里有人要害你,在排除威胁前我还不能走。” 桑妩冷冷掀了掀眼帘,终于将视线落回少年身上,这浮光教里确实有人要害她,而不就是他自己么,口中却是问道:“那你说说,是谁要害我?” 顾清淮眸光微沉,“我定会把这个人找出来,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他绝对不能再一次失去她。 对上少年坚定的目光,桑妩心中倏地一颤,竟不可抑制地升出一丝波澜。 这郁淮当真是生的一副极出色的样貌,身后梅花摇曳,衬得少年清冷出尘。可是他此刻口口声声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她却清楚地记得白日里那一击是多么凶猛,那一刻他的神情又是多么狠绝。 这人的演技当真是登峰造极,从神情到语气都没有一丝破绽,竟让她差点忍不住就要相信他。 桑妩语气淡淡,“既然你不想自裁,又不愿离开,我却不想再费神打你,不如你做点别的来哄我开心。” 少年睫毛浓密修长,覆着漆黑如墨的眸子,“只要不赶我走,阿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桑妩闻言微微一笑,整个人慵懒地向后靠着,举手投足间强烈的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 少年迎着她的目光,点了下头。 几乎是在少年点头的同时,桑妩“蹭”的一下翻身上岸,瞬间水花四溅。 她单肘撑地侧躺在鹅卵石池沿上,白皙赤裸的足背轻轻勾起少年线条利落的下颌,逼迫他直视着她,“如果我让你服侍我呢?” 月白的中衣被泉水浸湿紧紧贴在桑妩身上,勾勒出女子婀娜的曲线,少年却浑若未觉,“我自是愿意服侍阿姐一辈子。” 桑妩闻言不禁轻笑一声,这人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嫣红的唇吐气如兰,语气在清雾夜色中轻柔而又魅惑:“郁淮,你知道什么叫服侍吗?” “服侍不就是照顾?”顾清淮眉心微微动了动,他一直服侍师父左右,自然是知道的。 “照顾?”桑妩轻嗤一声,“本教主教众万千,需要你来照顾?” 白皙的足尖缓缓下移,沿着少年修长的脖颈而下,最后抵住那带着纵横鞭痕的胸膛。 桑妩足尖渐渐加力,顾清淮顺从地后倾身子,双手撑后浑身重量都压了上去,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很快,身前本就翻卷的鞭痕再次崩开,鲜红血液一颗颗渗出滴落池边。 顾清淮眸中闪过一丝隐忍的疼意,目光依旧如冷月般澄澈,“阿姐想要我怎么服侍?” 少年嗓音清凛微沉,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诱人。 桑妩唇角弧度渐渐扩大,猛地欺身上前,一手揽在少年后背,一手自那俊美的脸庞滑下,两人近到似乎下一刻就会吻在一处。 感受到少年突然僵硬的身躯,桑妩笑意渐深,嫣红双唇凑在少年泛红的耳边,蓦地软软吹了口气,身下少年一直平稳的呼吸骤然一顿。 桑妩见状凑的越发近,酥软的嗓音又低又轻,像是情人间暧昧的呢喃,“郁淮,把你的人和你的身子,都交给我。” 顾清淮俊美的脸庞霎地通红,呼吸不知何时突然急促起来,近在咫尺的女子脸庞因为温泉的缘故泛着淡淡的红,当真是娇若桃李,明艳无伦,顾清淮素来淡漠的一颗心像是被瞬间抛在了万丈高空无处着落。 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想和他做那种夫妻才能做的事吗…… 可是他只是把她当做姐姐,当做亲人—— “怎么,你这是不愿意?”桑妩敏锐地察觉少年的抵触,带着热气的纤白手指从少年脸颊慢慢滑落,最后停在那淡薄的嘴唇上,好整以暇地等待这人忍耐的极限。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前几日在正殿她接近他时,少年眸中那未及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柔软的指腹从少年微抿的唇角开始一点一点轻轻抚摸,一边低声撩拨:“你可喜欢我这样对你?” 感受到唇上从未有过的温软触感,顾清淮脑子“轰”的一下一片空白,就连胸膛鞭伤剧烈的疼痛都在此刻消失无影,难道……阿姐这是喜欢他,想做他娘子? 顾清淮胸膛控制不住地剧烈起伏,一颗心砰砰砰地快速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蹦出胸腔。这一次他明明没有被扼住脖颈,却依旧喘不过气来。 “你不喜欢我吗?”桑妩故作委屈,如秋水般潋滟的眼眸瞬间漾开万种风情。 顾清淮喉头难耐地咽了咽,素来如水般沉静的目光此刻被涌动的暗红淹没,清冽的嗓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哑:“阿姐,我……” 见少年这般反应,桑妩眼底却缓缓浮现一丝鄙夷,看来这人和世间其他男子也并无什么不同,她这一刻可以让他被迷的神魂俱消,下一刻也可以让他痛不欲生。 “呃——!” 她正有些失望,身下的少年突然闷哼一声,本就苍白的脸庞霎地惨白,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竟是身子一歪,径直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桑妩瞬间一怔,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她困惑地看向倒在鹅卵石上不住颤抖的少年,眼中魅惑风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探究和审视。 这人紧紧咬着下唇,却仍有低低的呻吟从唇间溢出,额头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不过片刻的功夫衣衫已经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看上去似乎十分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 桑妩冷笑着蹙起了眉,他这是在碰瓷?还是说是在装痛躲避她的逼问?毕竟他都痛成这般模样了,自然无法再给她任何回应。 不得不说这郁淮的演技不去当戏子当真是可惜了,就连她都无法从他的表情动作中看出丝毫破绽。 顾清淮已没有余力向桑妩解释,方才不知为何他的胸口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似有无数虫蚁同时狠狠噬咬心脏,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呼吸都变成一种酷刑,他痛苦地按住心口却不能缓解分毫,怎么会突然这么痛,心好痛,好痛…… 第9章 蛊虫 目光渐渐危险起来 桑妩看着这一幕突然嗤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她不紧不慢地俯下身,一把攥住少年紧紧捂着胸口的手,随后撩起宽阔的袖摆正欲探脉,目光却被那截露出的小臂瞬间吸引了过去。 少年小臂冷白修长,充满了力量感,可上面却布满了清晰可辨的交错红痕。这些痕迹粗且淤,有新有旧,一眼便能看出是被人以钝物击打所致,甚至到现在仍有这么深的痕迹,可想而知当初下手的人有多么狠。 桑妩想到什么,目光陡然一暗,她抓住少年被汗水浸湿的后领,猛地一扯,将衣衫径直扯落了下来。 满背的冷汗暴露在冷风中,顾清淮蜷缩地愈发紧,桑妩的目光却被那光裸的背部牢牢地吸引了过去。 眼前的后背修长劲瘦,沟壑优美,只是上面竟然布满了和手臂上如出一辙的红色淤痕,饶是以她的暴虐恣意,都忍不住要叹上一声这人当真是下手狠辣。 桑妩深深凝视着这满身伤痕,头一次想要去了解一个人,她想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处事不惊,甚至即使痛狠了也能冷静地告诉她,他自己身体的极限。 “这些伤,是谁打的?”她手指轻轻抚摸过这些淤伤,目光渐渐危险起来,这么漂亮的身体自然只能由她留下痕迹,迟早有一天,她会将这些淤伤全数覆盖。 少年却只蜷缩着不住颤抖,偶尔从紧咬的唇边溢出一两声控制不住的破碎呻吟。 桑妩眸光渐冷,她伸出一指搭在顾清淮腕上,随后又渐渐变成两指,最后变为三指。可不管她如何探,指腹下的脉搏蓬勃有力,只是内息稍显空虚,应是受了内伤,但是没有丝毫中毒迹象。 也就是说他现在这样,只是在演给她看,为的就是回避她的提问。 桑妩冷冷站起身,地上少年颀长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乌黑长发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冷白的脸侧,淡薄的嘴唇带着被咬破的血色,让人心中隐藏的暴虐暗暗滋长。 “静姝!”桑妩取过一旁衣架上的素锦披风披在身上,高声喝道。 静姝一直站在金甲卫旁,此刻听见桑妩呼唤连忙一路小跑上来,方才她远远看着这郁淮都晕倒了尊主还残暴地去扒人衣服,此刻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人竟然被尊主折磨的这么惨。 “你去把我宫里的黑色锦盒拿来。”桑妩唇角噙这若有似无的冷意和期待。 静姝猛地一惊,她时常见到尊主打造物件放入那黑色锦盒中,却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今日这是想用在这郁淮身上?可是,这人都晕过去了,再这样感觉也没什么意思。 静姝这般想便也这般问了出来,桑妩皱了皱眉,这才发现地上的少年似乎已经没了动静,她双手抱胸站在一旁默默观察,双眸渐渐眯起,抬脚径直踹了两下,少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俯下身,少年垂着的眼睫因为方才的折磨而沾着诱人的水光,可不管她如何触碰,那如鸦羽般浓密修长的睫毛都没有任何反应。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8节 竟是真的晕了过去。 习武之人想要让自己陷入昏迷有上百种方法,这人为了躲避回答,竟然当着她的面使诡计让自己昏迷。 却不知顾清淮本就受了内伤,又跪了整夜,再突然遭此猛烈刺激,终是再也压制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尊主,现在要如何处置这人,您可有问出什么?”静姝敏锐地察觉到桑妩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她可有问出什么?桑妩唇边缓缓泛起一抹冷笑,一夜过去,她竟然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的信息。 这人当真是厉害,这么多年,除了那顾清淮外,她已许久未曾有过这种棋逢对手的跃跃欲试。 “把他和其他人关在一起。”她倒要看看,和他人在一起时,这人是否还能做到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毫无破绽。 天色边不知何时已然微亮,桑妩将双手泡在温泉水中,一点一点洗净手指方才碰到少年的地方。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 * 此时西州天色仍暗,中州却已是大亮,卯初时分正是流云宗弟子被师兄师姐带着练功的时辰。 此刻流云宗内一片热闹祥和,位于最僻静处的正气轩却并不像往常那般平静。 “啪!”蓬山双手猛地一拂,一个青瓷的花瓶摔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蓬山却仍嫌不够,再次胡乱一拂,一个乌漆茶盘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蓬山师叔!”眼见蓬山还想继续摔东西,于湘灵连忙一把拉住,“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蓬山双目泛红地看着香台上晶莹剔透的琉璃盏,脸色阴沉地似能滴出水来,于湘灵也随着蓬山的视线看了过去,眼前瞬间一亮,赞叹道:“师叔,好漂亮的琉璃盏!” 可看着看着于湘灵便发现这琉璃盏里似乎有些不对,“师叔,这琉璃盏里飞来飞去的是什么,虫子吗?” 蓬山浑身笼罩着股可怖的阴森,混浊的双目里透着一丝狠戾,“这是一对蛊虫,一只在清淮体内,一只便被关在这琉璃盏内,它们本该处于长久的沉睡,可是现在却苏醒了。” 说到“苏醒”二字时,蓬山双手握拳攥的咯吱作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突然苏醒?”于湘灵好奇地问道,“难道是因为春天到了?”可是现在已然快入夏了。 春天到了,春天到了?不知是被哪个字刺激,蓬山脸色再次一沉,右手猛地一拂竟是又摔碎了一个瓷瓶,“啪!” 于湘灵被吓的一个瑟缩,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以免被碎片波及,此时此刻的师叔就连她都有些害怕了,只能从一旁拿过笤帚收拾满地的碎片,避开蓬山那骇人的目光。 就在他准备把碎片带出去处理时,蓬山突然冷冷开口,“把这些碎片都留着。” 于湘灵诧异地抬眸,“留着?留着做什么。瓷器不比陶器,碎了就是碎了,纵使是再手巧的工匠也复原不了。” “碎了就是碎了,再也恢复不了,再也恢复不了……”蓬山脸上的每一坨肉都气的颤抖不已,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就在于湘灵想再次把碎片带出去时,手腕却被蓬山一把攥住,她回过头,对上一张阴沉冷笑着的诡异脸庞,“留着。” “这些自然是要给清淮留着。” 于湘灵被蓬山这个眼神吓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还没反应过来时已把碎片留了下来,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蓬山师叔把这些碎片给淮师兄留着做什么,难道要等淮师兄回来再打扫不成。 她想了半天仍旧想不明白,却没有发现一旁蓬山扶在轮椅上的双手已然用力到青筋根根凸起。 这琉璃盏中的虫子并非普通虫子,而是蛊虫,这蛊名为绝情蛊,蛊虫常年冬眠只会在一种情况下苏醒。 那就是宿主动了情。 这绝情蛊共有两只,琉璃盏中这只是母蛊,子蛊则是藏在顾清淮离开流云宗时服下的那枚药丸中。如今母蛊感应到子蛊的变化,突然间如此躁动,唯一的可能便是,顾清淮动了心。 蓬山双手用力到似乎要把轮椅掰断,那天阙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多少时日,竟让他一手养大,素来待人冷淡的顾清淮,动了心。 不知是否是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强烈的被背叛感,蓬山感觉自己心脏有如被万针齐扎般刺痛,十二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升出这种失控的恐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儿,命人给我们的卧底传话,让他想办法通知清淮即刻回宗。” 于湘灵愈发不解,“淮师兄说过,他在五月十八您的寿辰前一定会赶回来为您祝寿,为何现在突然让他回来?” “不行!”蓬山几乎人嘶吼着喊了出来,“他一刻也不能在那个魔窟多留!” 眼下这个蛊虫只是刚刚苏醒还并不如何活跃,一旦等到蛊虫活跃起来,便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想到什么蓬山冷厉的语气温和下来,“灵儿你可想嫁给你淮师兄?” 没想到蓬山会突然这么问,于湘灵俏丽的脸庞突然一红,“灵儿自然是想的。” 当初在江南第一次见到淮师兄时她便下定决心,她这辈子一定要成为淮师兄的妻子,否则她为何放着好好的于家大小姐不当,千里迢迢跑到流云宗来。 “那你就听我的。”蓬山一锤定音。 刺杀总会有机会,当务之急是先让顾清淮回宗。他要去宗内的藏书阁中找一找,能否通过冰冻母蛊的方式,让子蛊宿主不再动情。 * “顾——阿淮你终于醒了!” 顾清淮难受地睁开眼,入眼的正是卢青阳那张因为逆着光而越发黝黑的硬朗脸庞。 “我不在悬笼里……”顾清淮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为什么会在悬笼里,大家都被放出来了。”卢青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清淮,这人怕不是被关了太长时间,关傻了。 顾清淮却没有回答,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上唇瓣,那里似乎还留有柔软的触感…… 他没有回答阿姐的话就晕了过去,阿姐竟然没有因此生气而把他关回悬笼里,他的阿姐果然是最心软的。 第10章 忍耐 在她眼里,他和旁的男子没有分别…… 卢青阳不知道顾清淮此时在想什么,只扶着他在床上坐了起来,动作间牵动伤口,清冷的脸庞再次苍白。 顾清淮视线在屋内扫视,房间并不大,只靠墙摆着两张窄床,靠窗摆着一张木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好在光线十分明亮,似乎是明亮的日光映在白雪上,透过窗棂射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他有些虚弱地问道。 “已然是戌时了,也就是这天阙峰地处极西之地天色才仍然这般明亮。”卢青阳忍不住再次感叹天阙峰的神奇,若是在中州,这个时辰早已入夜。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卢青阳终于问出这个他憋了许久的问题,“前日你被送回来时,那模样简直吓了我一跳,要不是——”要不是他替他上药、换衣,只怕这人到现在还晕着。 可惜卢青阳话没说完已被顾清淮皱着眉打断,“你说我是前日被送回来的?” “对,差不多是前日卯时的样子,算起来你已经在床上躺了将近三日了。” 顾清淮脑袋一片混沌,他竟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心会突然那么痛…… 顾清淮思索良久却没有任何头绪,一旁的卢青阳已忍不住再次问了出来:“大家被放出来时都好好的,怎么就你伤的这么重?还有你能被放出来,是不是该交代的也都交代清楚了?” 顾清淮眉头再次一皱,“交代,你交代什么了?” 卢青阳已然自暴自弃,“就说我叫卢青阳,是千机阁弟子,此次是奉命来取桑妩性命。” “你全部如实说了?” “不然呢?谁能受得了那破黑笼啊?”卢青阳丝毫不心虚,毕竟是个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坚持的住,“没有任何光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我若是再不招只怕还没死就先疯掉了。” 顾清淮这么问并不是想指责谁,只是卢青阳的身份已然暴露却仍旧活着,说明阿姐并没有下毒手。而他身上衣服明显已经换过,伤口也被人处理过,想必也都是阿姐吩咐人做的,顾清淮心底蓦地涌上一股久违的暖意。 他压低了声音,“我没有怪你,只是我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你也务必替我保密。” 卢青阳慎重地点了下头,他平日里虽不正经,但这种事情他还是分的清轻重,毕竟他只是个虾兵蟹将,若是顾清淮的身份被桑妩知道,届时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甚至会波及剩下的所有人。 顾清淮再次正色叮嘱:“既然你已经暴露,自然无法再行刺,还是找机会逃下山要紧。” 不想卢青阳却摇了摇头,同样压低了嗓音,“我父母家人都在阁主手中,桑妩不死,我是决计无法回去的。” 千机阁一心想要杀了桑妩再次江湖中扬名立威,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轻易地回去。 “你杀不了她的。” 卢青阳何尝不知道他不是桑妩对手,却只淡淡一笑,“要么她死,要么我亡。” 顾清淮沉吟片刻,“你放心,有我在,定会保你家人无恙。” “当真?!”卢青阳激动地差点控制不住声音,毕竟以顾清淮在正义盟的地位和声望,若是他出面,即使是阁主也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 顾清淮微微颔首,过了片刻又说道:“魔教确实作恶多端,可是桑妩性情善良,更未听说过有什么罪行,我们又岂可滥杀无辜。” “她善良?”卢青阳差点从床边蹦了起来,“她将我们都关在破黑笼子里,不给吃不给喝,这种毒辣手段,叫善良?” “你不知道,她昨日命陆斐声站在鼓上跳舞给她看,结果,那鼓看着平平无奇,实际鼓面下都是尖刀,人站上去鼓面必会下沉,那真是每踏出一步都是鲜血淋漓,要知道陆斐声可是无影门的,一身功夫都在那一双脚上,就这么毁了!” “结果都这样了,她还嫌陆斐声跳的慢,甚至嫌弃他表情不好看,把人又关回悬笼里去了!现在每个人都在掏空心思地讨好她,生怕再被她丢回那黑笼子里去。” 顾清淮听完一双黑眸仍旧冷冷清清,没有丝毫波澜,“她既然想看跳舞,便该好好跳,不能跳的让她满意,自然是该关回悬笼。” 可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斐声还是他自己…… “你说什么?”卢青阳惊的瞬间蹦了起来,差点撞到床架上,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顾清淮不是向来恨极了魔教,对魔教中人从来是不问缘由拔剑便杀,现在怎么会为魔头说话。 他狐疑地问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桑妩这么喜欢以别人痛苦的为乐,实在是性情暴虐么?” 顾清淮想到什么双手无声地攥紧,他清楚地记得以前的阿姐性情是多么开朗善良,村子里不管谁家遇到困难阿姐都会主动去帮忙。 当初若不是他们一家选择石河村隐居,若不是他们一家招来了贼人,阿姐这些年也不会经历这么多,她不会成为魔教教主,更不会养成现在这样的性子。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卢青阳哪怕性子粗犷,却也不难发现顾清淮的异常,毕竟这人今日一言一行实在是一反常态。 他想到什么,突然震惊地问了出来:“你你你,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桑妩了吧?” 毕竟那个桑妩虽然性子残暴了点,但那样貌着实是一等一的美,哪怕是他这种久在脂粉堆里打转的老手看了都移不开眼,更何况顾清淮这种未尝人事的少年郎,会被桑妩的美色所迷也是情有可原。 顾清淮低垂的眼尾泛着红,闻言淡淡睨了卢青阳一眼,便让人瞬间噤了声。 “是我嘴快,您可是正义盟盟主,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您最是痛恨魔教,自然是不会看上一个魔头的。”卢青阳轻轻拍了自己嘴角一下,小心翼翼地观察顾清淮神情,见他并未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顾清淮眉目低垂,阿姐如今会做这魔教教主,定是不知道当年石河村惨案的幕后真凶正是魔教,他得去告诉她。 “你要做什么?”见顾清淮挣扎着似乎要从床上离开,卢青阳心中一急忙将人按了回去,“你伤还没好,别乱动。” 顾清淮皱了皱眉,“我要去见桑妩。” “见桑妩?”卢青阳猛地一下按在顾清淮肩头,牵动鞭伤少年脸色顿时又是一白,“你这身伤怕都是桑妩留下的吧,你竟然还要主动去见她?” 顾清淮却没有理会卢青阳的劝阻,除了当年的真相,他还欠阿姐一个回答。 他一直都是把阿姐当成最亲的亲人,这些年他许多最苦最难熬的时日,都是靠着和阿姐的回忆才支撑下来。 可阿姐却因为他来应征男宠对他有所误会,他得去解释清楚。而且,他还有好多事想要问她,想要对她说。 “你伤这么重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别年纪轻轻留一身暗伤。”卢青阳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眼见顾清淮已经艰难地起身向门口走去,连忙再次开口,“你这伤口可都是我替你处理的,桑妩可没管过你的死活,你要是再折腾一身伤回来,还是得我来给你处理。”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9节 顾清淮脚步倏地顿住,他的伤竟是卢青阳处理的,而不是阿姐吩咐的人……顾清淮闭上眼,心头闪过一丝黯然,很快又强迫自己睁开眼,说道:“多谢。” 卢青阳见状以为顾清淮总算是打消了去见桑妩的念头,狠狠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嘛,你现在就算去了也见不到人,刚才魔教来人去隔壁房间把那应拭雪叫了过去,说是要侍寝来着。” “侍寝?”顾清淮眉头无声地蹙起。 卢青阳点了点头,“那日桑妩把陆斐声叫去本来也是要让他侍寝,可是陆斐声自己不争气,惹桑妩生气结果被关回悬笼了。” 侍寝……顾清淮心尖倏地疼痛起来,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那日在温泉池,阿姐对他那般说恐怕并不是因为喜欢他,在她的眼里,他和旁的男子也并没有任何分别。 顾清淮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地攥紧,紧到修长的青筋一根根都凸了起来,可是很快,终是又松了开来。 阿姐想和谁亲近想要谁侍寝,都由她自己做主,他连说不喜欢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当年在石河村,他明明知道阿姐更喜欢和楼稷一起玩,他明明不开心却也只能藏着、忍着。 因为他知道,若是他敢表现出丝毫不满,阿姐再也不会让他留在她身边。 他明明早已明白,可为何心脏仍是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细细麻麻地疼痛酸胀…… 第11章 霜月湖 打破他的面具,击溃他的防线…… 顾清淮深吸一口气阖上眼,再次睁开时漆黑的眼底已又是如秋水般沉静,仿佛方才的挣扎忍耐,都是一场幻觉。 顾清淮敛了眉目再次抬脚向外走去,卢青阳见状双瞳猛地一睁,就在他焦急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少年身子突然一歪,竟是直直倒了下来! 卢青阳双足点地迅速跃身上前将人扶住,被整个江湖仰望敬重的少年,此刻竟静静躺在他怀中,轻的仿佛没有重量,可就是这样一具修长单薄的身躯,承载了正义盟中多少人的期许,又担起了多少责任。 还是他好,藉藉无名一身轻松,待此间事了他定要退出江湖再也不理会正义盟和魔教的纷争,只是他能退,怀中的少年却是身处漩涡中心,无路可退。 直到将昏迷不醒的顾清淮抱回床上躺下后,卢青阳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还好这人自己晕了,否则即使顾清淮现在受了重伤,他也没有把握能打晕他。 * 进入四月后,天阙峰上总算要暖和些许,只是那漫山积雪却没有丝毫要融化的意味。 青冥宫的正殿里,桑妩懒洋洋地躺在铺着厚软毛皮的软塌里,漫不经心地看着下方惶恐跪着的应拭雪。 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她觉得还算惊艳,可这连着三日看下来,却总觉得差点意思。 和那陆斐声一样,应拭雪也是无影门的弟子,善轻功追踪,身法轻盈灵动,这势必就会就要求修炼之人体型不可过大,因此应拭雪的身量在男子中称得上纤细,样貌也是上乘,这几日对她也是事事恭顺,可她就是提不起兴致。 她百无聊赖地摸了摸身旁无忧毛绒绒的脑袋,殿内一时安静极了,甚至安静到有些可怖,下方应拭雪跪着的身影伏的越发低,甚至在微微颤抖着。 “抬起头来!”桑妩猛地厉喝一声。 应拭雪仓皇抬起头,眼眸中是未及掩盖的恐惧。 真是没意思,桑妩手掌无意识地抚摸无忧,她还以为这些正义盟的人面对她时会有所不同,至少不会这么卑躬屈膝。 静姝久侍桑妩身侧,一眼便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只能说尊主真的是越来越难伺候了,既想要人讨好她顺从她,却又不喜欢别人太过奴颜婢膝,真是难,太难了。 “尊主,不知今日您想玩些什么?”应拭雪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他本来是想一举刺杀桑妩从而扬名江湖,却没想到自己反而沦为了这魔头的玩物。 桑妩却连眼睛都懒得抬,淡淡吩咐:“来人,把他丢到霜月湖里去。” “是。”护卫出列应道。 “尊主,尊主,饶命啊!”要紧关头,应拭雪再也顾不得假装矜持,惊慌地大喊大叫起来,却丝毫不能阻止自己被两名护卫钳住四肢往外拖去。 静姝同情地看了眼一脸惊惧的俊逸男子,这外面冰天雪地的,霜月湖在青冥宫后面,湖面早已结冰,这被丢到湖里,运气若是好在冰面上待到尊主气消也就算了,这要是运气不好侍卫丢的重了些,把冰面砸出一个洞,那可就要浸到冰水里去了。 很快,外面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却并没有冰面破碎的响动,想来是这应拭雪身量轻,躲过了一劫。 桑妩却已毫不在意,她斜斜靠在无忧身上,半张脸都陷在金色的狗毛中显得脸庞十分小巧,只是神情突然间严肃起来,“紫霄和白虎那边有消息了吗?” 静姝也收敛了笑意,躬身禀告道:“回尊主,紫霄使和白虎使跟着那顾清淮去了东海,果然打探到鹿活草的下落,若是顺利的话,不日便能返回。” “那顾清淮呢,此次他竟没有出手抢夺么?”桑妩心头闪过一丝疑云。 “我们的人也觉得奇怪,到东海不久那顾贼的身影便突然消失,不知去往了何处。” 桑妩冷冷哼了一声,他自己消失了最好,待她养好内伤,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顾清淮。 她将身体重量都压在无忧身上,乌黑泛蓝的长发在金色的毛发上披散而下,“也不知这顾清淮是恶是丑,是胖是矮,真是迫不及待想要会会他。” 静姝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尊主,您怎么就知道这顾贼一定是又丑又胖又矮呢,万一他其实玉树临风长的还不错呢?” 桑妩嗓音淡淡,“自是不会,他若是生的好看,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几人见过他的样貌。” 静姝低着头不敢答话,她依稀听过传闻,这顾贼人品虽坏,长的却似乎还不错,否则那于家大小姐又如何会投在流云宗门下。 大概是因为名字里都有一个淮字,说起顾清淮她却总会想起那被她狠狠鞭笞一顿的俊美少年,不管发生什么,那漂亮的眼眸里总是透着股隐忍和沉静,让人想要打破他的面具,击溃他的防线。 “是谁把郁淮从悬笼里放出来的,可查到什么眉目了?” 静姝摇了摇头,“这悬笼机关的钥匙一共六把,素来是教主和护法同时保管,如今三把在您和紫霄使白虎使手中,剩下三把锁在密室,您那把自是没有问题,密室中的三把属下也已检查过没有被人动过,所以问题应该出在紫霄使和白虎使的那两把中,只是不知他们是随身携带还是交给了谁保管,此事属下还在追查。” 桑妩微微颔首,手中动作却一直未停,她顺了顺无忧手感甚好的光亮长毛,心中烦躁终于被抚平了稍许,直到静姝再次开口,“尊主,属下认为从钥匙入手是一方面,也许从那郁淮身上查起会有意外收获。” 桑妩闻言再次冷哼一声,这个郁淮简直是油盐不进,若实在不行干脆把他丢进寒狱,毕竟从来没有人能在寒狱中做到咬死不坦白。 “尊主,郁淮来了。”金甲卫突然进来禀告道,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哦?”桑妩顿时兴起几分精神,她早就吩咐过金甲卫,待这个郁淮醒了后第一时间便带来见她,只是没想到这一等便是等了整整六日。 “让他进来。”她对着金甲卫说道,随后又吩咐静姝,“把无忧带到我寝殿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石河村屠杀的缘故,这些年来只要看到有人靠近她,无忧便会冲上去狠狠撕咬,而除了她和静姝以外谁的话无忧都不听。 青冥宫的正殿高耸奢华,从宫门到软榻处都铺着厚重的墨绿色地毯,桑妩往门口处看去,一身白衣的清冷少年站在高大的门梁下,长身玉立颀长挺直,仿佛裹挟着漫天的日光清气,让她心尖不可抑制地一震。 这些年她一直在江湖中寻找各色美人,却没有一人能比得过眼前的少年。 日光照在他身上,像是照在天阙峰顶积了万年的白雪之上,周身似是泛着莹莹白光,一举一动间风姿如玉,眉目如画。 桑妩看着看着不禁扬起了唇角,眸光渐渐深邃,在她灼灼的目光中,少年已走到台阶下站定,抿紧了唇看向她,轻声唤道:“阿姐。” 少年俊美的脸庞仍有些苍白,此刻单手负后站在她面前,眉目低垂,神情安静,似乎没有丝毫怨怼。 桑妩倏地一笑,整个人生动明艳极了,“你来的时辰刚好,本座正要用午膳,不如一起吧。”她很少和人一起吃饭,不过面对美人,她愿意对他宽容一些。 她素来喜欢在霜月湖边的亭子里吃饭,此处视野开阔景色优美,远山重重叠叠,湖面时有凉风,夏季赏花观鱼,其他季节则是万物覆雪,美不胜收。 她在自己惯常坐的那根铺着白狐皮的楠木椅上坐下,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含笑道:“请坐。” 少年依言坐下,目光却忍不住暼向湖中冰面上躺着的男子身上。 “那是应拭雪,我不喜欢他的服侍,便命人把他丢在这儿。”桑妩贴心地解释,语气极其地自然。 顾清淮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莫名愉悦,微小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桑妩不悦地挑了挑眉,“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把他丢在那儿?” 顾清淮摇了摇头,“阿姐要罚他自是有阿姐的道理,只是这天气寒冷,他这样躺在冰面上,怕是会危及性命。” 不管怎样,他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正义盟的人在他面前丧命。 “你这是在替他留情?你自己都是阶下囚,有什么资格替他人求情?”桑妩嗓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还是说你想用什么东西来交换?你那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今日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 桑妩其实根本无所谓这人愿意不愿意,他愿意的话自是最好,若是不愿意,她也会强迫他愿意。 顾清淮眉心微蹙,漆如点墨的眼眸浮现一丝犹豫,随后瞬间清明。 眼前的女子坐在凉亭中,肤光胜雪笑容妩媚,本就明艳的脸庞在额头紫色宝石流苏映衬下,美的惊心动魄,她不管是喜是嗔,是静是怒,一举一动无不紧紧牵动着他的心神。 他本来是想告诉阿姐,他只把她当姐姐而不是妻子,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明白过来,只要能留在阿姐身边,无论要他做她的什么,不管是弟弟、男宠还是夫君,都由她。 “那日我问你问题你不回答,甚至隔了这么久才来见我,一来却替别人求情。若真要求情,你不该先替自己求么,郁淮,你就不怕我把你再次关回悬笼让你在暗无天日中惨淡死去,或者把你也丢到冰面上去自生自灭?” 少年瞬间一怔,可是很快,目光中浮现一抹了然的温顺和专注,“阿姐对不起,我该早点来见你的。” 是他武功还不够高强,才会两次都撑不住晕了过去。 桑妩眉心微微一动,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她说了这么长一串话这人就听到了这一句,而他明明是昏迷不醒所以才没法来见她,竟也丝毫不辩解。 湖上寒风骤起,吹起少年如瀑般散落的长发,宛如寒夜幽昙,清冷绝艳。 桑妩身子突然极富侵略性地向前倾了倾,如桃花般潋滟的眼眸中闪过幽深的暗芒,“既然知道错了,那是不是该罚?” 少年迎着她的目光,神情顺从而又安静,似乎不管她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阿姐要怎么罚?” 第12章 三掌 少年迎着掌风不躲不避 她要怎么罚? 桑妩微微一笑,“先记着,待时机合适自会告诉你。” “至于现在,”桑妩愉快地拍了拍手,“上菜!” 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更不会在吃上亏待自己,浮光教虽地处西州,可这些年来却已吃遍了九州美事,食材都是金甲卫快马加鞭运上峰来,厨子更是从九州各地招来的名厨。 很快,两人面前的桌上已摆满了各种丰盛菜式,当中是一个烧着炭火的铜锅,里面似乎炖着猪蹄鹿脯还有许多鲜菜,在寒冷的雪地看的人食欲大动,顾清淮常年服用辟谷丹,对吃食并没有什么讲究,此时却也感觉自己有些饿了。 桑妩却突然对着人勾了勾手,“过来。” 顾清淮脸庞一怔,顺从地起身,走到她身旁站定。 桑妩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指向地面,眸中笑意盈盈似有万般风情,红唇轻启,说出的却是没有丝毫感情的两个字,“跪下。” 顾清淮神情一怔,撩起衣摆,在她身边径直跪了下去。 “跪低点。”桑妩再次开口,“记住了,我不喜欢仰视人。” 顾清淮闻言跪坐下去,双手放在膝上,应道:“阿姐,我知道了。” 桑妩这才开始动筷,先喝了一口婢女盛好的野菌乳鸽汤,再吃上一口香气扑鼻的烤鹿肉,也不知道吃了多久,就在她吃下满满一口嫩滑鹅肉时,身旁少年腹中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声,清冷的脸庞倏地一红。 桑妩摸了摸肚子,她已然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对着静姝吩咐道:“把它带过来吧。” “是。”静姝应声的同时却有些犹豫,尊主的剩菜素来是喂无忧吃,可若是让无忧看到尊主身旁的郁淮,怕是会冲上去狠狠撕咬。 桑妩知道静姝在顾虑什么,她只是恶劣地想要让郁淮眼睁睁看着,他极度渴望极度想要吃的饭菜,却被一条狗吃了下去,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否还能这般淡然。 待静姝离去后,桑妩看了眼地上乖顺跪着的少年,心情突然十分愉悦,她夹起鲜笋蒸鹅中鲜嫩的竹笋放入空盘中,递到少年嘴边,若有所指地说道:“你可知道有一种杀人的办法,是把人绑在雨后的竹笋上,不到半日的功夫人就会被快速生长的竹笋穿肠而亡。” 少年看着她,默默低下头,以一种堪称屈辱的方式含起盘中的竹笋,吃了进去。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0节 待嚼碎咽下后少年再次仰起头,漆如点墨的眼眸没有丝毫变化,里面满是信任和坦然,似乎不管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桑妩心中倏然一颤,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少年黑色的发顶,而手感竟意外的好。 而几乎是在她手掌触到少年的同时,一个金黄色的身影从湖面快速地飞奔而来,朝着地上的少年径直扑了过去! 桑妩眸光一沉正准备扒开无忧,可下一刻,眼前的场景却超乎了她的预料。 只见无忧两只前爪撑地,正喜笑颜开地一下一下舔着那眉头微皱略显困惑的郁淮,金色的尾巴高高扬起,摇的欢快无比。 “无忧,你在做什么?”桑妩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汹涌怒气,她的狗怎么可以对着别人撒欢?她对着无忧招了招手,厉声道:“快过来!” “它是无忧?”顾清淮微蹙的双眉瞬间舒展开来,单掌指地比划道:“无忧竟然长这么大了,它以前才这么高来着。” 少年眉眼弯弯,仿佛整个湖面都在此刻亮了起来,她第一次看到少年笑的这般开心,整个人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淡漠,整个人仿佛山间无拘无束的风,眼里又像是盛满了漫天星辰。 桑妩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从来没有看到有人可以笑的这般惑人心神,更没有见到无忧对人这么亲近过,哪怕是静姝也是在日复一日的照顾中才渐渐被无忧所接受。 难道这郁淮和无忧当真是以前认识,难道他真的是楼稷? “无虑呢?”顾清淮摸着无忧的脑袋,笑着问道。 这人竟然知道无虑? 桑妩心中剧烈一震,刹那间转过诸多念头,这人怎么会知道无虑,无忧又为什么会和他那么亲近。 她思来想去此事有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真的楼稷并没有死,并且就在这个郁淮手中,所以他才会知道无虑,还能拿到沾染楼稷气味的东西。 可是那日少年昏迷后她已检查过他周身上下,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就连衣服都已换了新的。 那么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此人真的是楼稷。 在一阵欢快的“汪汪”声中,她终于问出那个她早就该问“楼稷”的问题,“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顾清淮艰难地躲避无忧的舔舐,在间隙抽空回道:“那日情况十分紧急,阿姐你为了救……小六中剑后,我便拉着他分头躲在水缸里,也不知躲了多久,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我才从水缸中爬了出来。” “躲水缸里?”桑妩眯了眯眼眸,她认识的楼稷,不冲上去和那些战斗已是极限,怎么可能躲在水缸里,他怎么可能在乡亲们被残忍屠杀时,忍得住一个人躲在水缸里? 她霍的一下站起身,“起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少年顺从地起身,没有开口询问要去何处,似乎不管她去哪儿他都会跟随。 可顾清淮不问,静姝却不能不问,“尊主,您要去哪儿,可要婢子安排马车?” “我要去石河村,你把无忧照顾好便是,若不行就让它先待笼子里。”桑妩神情凝重,今日之事疑点重重,只有去一趟石河村才能水落石出。 “石河村?”静姝脸色顿时一颤,“那个地方已经到了西州的边界,若是您不能及时赶回来——” 桑妩举手制止,淡淡道:“无妨,我自有安排。” 顾清淮上天阙峰时是被蒙着眼带上来的,这次下去,同样是被桑妩蒙住眼睛扛下去的…… 直到两人到了山脚山门处,桑妩才解开他蒙眼的黑布。 桑妩脱下身上暖和的白狐裘交给护卫,翻身上马,对顾清淮回首一笑:“会骑马吧?” “会。”顾清淮微微颔首。 “跟上!”话音未落,桑妩便猛地一夹马腹,霎时间马蹄扬起尘土奔腾如飞。 两人一前一后纵马疾驰,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石河村。 下马后顾清淮从桑妩手中接过缰绳,将两匹马栓到河边的歪脖子树上,明明是第一次做,却默契的像是做过无数次。 “阿姐,这些年你可曾回来过,当初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顾清淮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桑妩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绿意盎然的村落,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走吧,进村子再说。” 两人相携往村里走去,数日前顾清淮只是远远地看着村子,今日走近才发觉,村子竟如此热闹。 在一望无垠的翠绿田地旁摆着许多摊子,卖的都是干货和时令的鲜货。 而村民对他们两个生面孔也十分习以为常,热情地叫卖吆喝。 两人沿着田埂随意地走着,任满眼绿意跃入眼中,也不知走了多久,桑妩终于幽幽开口:“那日我胸口中了一剑侥幸没死却也伤重到无法动弹,是无忧衔来药草敷在伤口,替我找来吃食果腹,又从里屋叼来棉被盖在我身上,可那夜冷极了,哪怕我置身屋中,浑身却没有半分暖意,所幸那会儿跟郁家叔叔练了武,这才没被冻死。” 顾清淮猛地咬紧了下唇,若是他没有胆怯地藏在水缸里,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阿姐没有死,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寒冷的冰天雪地中躺了一整夜,那一夜,阿姐该有多难熬。 而他,竟是无能到不如一条狗…… 顾清淮自责到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桑妩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继续讲述道:“我就一直这么躺着,直到第二日夜晚我才勉强能够移动,无忧便拖着我,穿过尸横遍野的村子往外面走去,所幸夜色朦胧那些人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可我足足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人一起回来,就在我走到河边时震惊地发现,村子竟是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半边天映的通红。” 桑妩嗓音透着刺骨的仇恨,“那火可真大,竟将整个村子烧成一片焦土……” 顾清淮浑身剧烈一震,他是第三日离开的村子,师父只告诉他已经安葬了所有乡亲,这火又是谁放的? 可是很快,他便想出了眉目,“是那些杀人者放的火?他们是想要——毁尸灭迹、斩草除根?” 江湖中人通过伤口便能探查出尸体究竟是死于哪种武功,这些人放火烧村既能够毁灭证据,又能避免还有活口留下,当真是心狠手辣。 桑妩冷冷颔首,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阿姐你明知道真凶就是浮光教,为何还会——” 话未说完已桑妩冷冷打断,“你可还记得,为什么我们都认为凶手是浮光教的人?” 顾清淮眼神坚定,他怎么可能忘记,“因为那些人是冲,是冲郁家去的。” “对,我清楚地记得那些人说郁大叔身受浮光教大恩却叛教而出,就是为了和正义盟的人在一起,甚至还不顾廉耻地生下了孽种,我也是那时才知道郁大叔的真名是叫郁澜风。” 桑妩没有发现少年突然变得黯然的眼眸,继续说道:“当时我也因此认定凶手是浮光教,便化名桑五加入浮光教,后来我被师父收为关门弟子改名桑妩,我亲口问过师父,师父也亲口告诉我,这件事不是浮光教所为,他不会对自己的弟子这般无情,更不会滥杀无辜。我相信师父的人品,并且后来我也查到,那日的事情确实与浮光教全无关系。” 顾清淮神色却格外凝重,他知道阿姐正是上一任魔教教主桑司空的关门弟子,可是师父曾多次告诫过他,桑司空杀人如麻绝非好人,否则也不会教导出阿爹这么个放荡不羁的弟子,行事不端拐走阿娘。 尽管他幼时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阿爹和阿娘之间似乎都是阿娘做主,阿爹也总是事事听阿娘的,可师父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见郁淮沉默不语,桑妩有些不悦,冷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桑妩神情骤冷,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 少年却恍若未觉,只缓缓摇了摇头,“我自然是相信阿姐的,可是桑司空性情暴虐喜怒不定,他的话不能信。” 村子里繁花锦簇,少年一袭白衣单手负后站在青绿的田埂边,恰如那春月杨柳,濯濯清冷。 桑妩唇角渐渐扬起抹冰冷的弧度,在她动怒之时还能面不改色地反驳她,坚持说出自己的想法的人,这些年来这郁淮还是第一个。 可是巧了,她平生最厌恶别人反驳她。 “啪!” 桑妩冷然扬手,清脆的巴掌声瞬间止住了少年所有话语,空旷的四周在此刻也安静下来,气氛瞬间凝滞。 顾清淮眸光颤了颤,终是敛了眉目不再反驳。 桑妩冷冷瞥向眼前少年,虽然垂着眼眸一言不发,握在腰前的手却紧紧攥着,不由嗤笑着开口:“怎么,不服?” 少年闻言抬起眸,漆黑眼眸里满是坚毅和决绝,“阿姐,只有浮光教才有下手的动机。” “啪!” 几乎是在少年尾音落下的同时桑妩再次抬手,狠狠一掌甩在少年脸上,清冷的脸庞瞬间被打的偏了过去。 这一掌力道极大,顾清淮脑袋一阵发晕,白皙的脸颊瞬间浮现一个清晰的红色掌印。 顾清淮缓缓将头转正,迎着桑妩冰凉的目光再次开口,嗓音沉缓却无比坚定:“石河村是浮光教的地盘,只有浮光教才能肆无忌惮地在石河村造下如此惨案。” 好,很好。 桑妩怒极反笑,少年素来对她言听计从,今日却屡屡反驳,当真是好极了。 “啪!” 桑妩右手高扬,又是一掌狠狠扇去,这一掌用上了十足的力道,少年却迎着掌风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了下来。 很快,一丝鲜血从少年嘴角淌下,顾清淮脸颊疼的几乎麻木,耳边一阵轰鸣,眼尾瞬间泛起了薄红。 第13章 教训 难忘 不说顾清淮,三掌打完就是桑妩都感觉手被震的有些麻,她随意地甩了甩手驱散麻意,冷笑道:“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接着说。” 少年唇角还淌着鲜血,目光却一如既往的执着,“阿姐,我只是担心你受人蒙骗,那桑司空不能信。” 担心她受人蒙骗?在她面前说她师父不能信? “这世上,没有谁能骗到我。” 桑妩冷冽的目光如刀般刺向少年,四目相接,就连田野的风都在此刻寂静下来。 两人相对而立,少年白衣清冷,如瀑长发垂落身侧,漆黑眼眸坚韧而又忍耐。 桑妩红衣猎猎姝色无双,一双眼眸似冷非冷,似艳还无。 两人对峙,终是顾清淮心中有愧,率先移开了视线。 “呵。”桑妩见状冷笑一声,却并没有放过少年的意思,“桑司空是我的师父,你当着我的面辱骂我师父,又该当何罪?” 少年目光倏地一怔,似是并不认为辱骂桑司空是什么错事,过了半晌才垂下眼眸低声道:“阿姐,对不起。” 桑妩冷眼看着眼前少年,如湖水一般澄净的目光中分明透着不平,似乎这般道歉已是极限。 真是可笑,竟然以为轻飘飘的一句道歉便能将此事揭过,难道他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他的道歉很值钱么。 “掌嘴。”桑妩冷冷开口。 少年蓦地抬眸,目光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要我重复一遍么?自己掌嘴!”桑妩清冽嗓音中已经染上不耐烦的怒气,她不喜欢听不懂话的人。 对上她冷漠的眼眸,少年俊美脸庞上血色瞬间褪尽,垂在身侧的双手无声地攥紧。 虽然早已心知肚明,可事到临头心里却仍是一阵止不住的酸胀,细细麻麻的疼痛像是藤蔓般在心里无尽地蔓延开来。 他在阿姐心里究竟算什么,弟弟,男宠,还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就因为他说了桑司空的不是,便要用这种屈辱的方式来惩罚他。 空旷的原野安静极了,安静到顾清淮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 就在这可怕的寂静中,脑海中突然响起两个针锋相对的声音,一个声音严肃地警告他,这一掌一旦扇出,他在阿姐面前的自尊从此便荡然无存,另一个声音却轻柔地蛊惑他,既然这是阿姐想要看到的,他只能照做。 少年攥紧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像是渴水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1节 “啪!” 终是自暴自弃般的一掌扇出,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田野上格外刺耳。 顾清淮这一掌用上了十足的力道,只一掌,便打的嘴角再次淌下血来,脸颊火辣辣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这一掌下去,打碎的是他自己的尊严。 顾清淮缓缓将被打偏的脸转正,眼眸低垂,一身白衣衬得脸颊红印越发刺目。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继续。”桑妩突然冷冷开口,打破了这凝滞的寂静,“你不会以为一掌就够了吧。” 这人哪怕对着她恭敬温顺,却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冷漠和高傲,必是久居上位才会浸染出的威势和风骨,她喜欢他的傲骨,可前提是对着旁人而不是她。 他胆敢诋毁她的师父,反驳她的话语,必须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顾清淮瞬间咬紧了唇,双目泛着的水光渐渐摇晃破碎,似是在震惊他已经自辱至此她竟仍不满意,竟然还要继续羞辱于他。 少年痛苦地阖上眼,正欲抬手,桑妩突然开口打断:“等等。” 顾清淮倏地睁开眼,黯淡的眼眸瞬间一亮,像是盛满了漫天星光般透亮绚丽。 桑妩知道少年定是误以为她想阻止他,却并不在意,只双手抱胸淡淡地说道:“每打完一下,便要说一次‘我错了’,直到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为止。” 若他一直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便也不用停下了。 少年蓦地咬紧了下唇,眼底浮现一丝颤抖的挣扎和痛苦,桑妩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少年终是一言不发,在她冷漠的目光中狠狠一掌向自己脸颊扇去。 “啪!” “我错了。” “啪!” “我错了。” 少年嗓音颤哑,每一掌落下眼底薄红便上涨一寸,两掌过去少年眼角已然泛起湿润的水光,桑妩看着却无动于衷。 这还远远不够,毕竟,这样一张清冷俊美的脸庞如果被泪水浸透,才算漂亮。 “啪!” “我错了。” “啪!” “我错了。” 可随着再次一掌落下,不知为何少年目光中的委屈不平竟渐渐平静了下来,颤抖的眼神变得坚韧,嗓音也变得低沉,唯独扇向自己脸颊的力度没有丝毫减弱。 桑妩皱着眉喝止:“停。” “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么。” 少年将手垂至身侧,低首道:“阿姐对不起,我不该辱骂你师父,不该反驳你,更不该不信你的话。”说完抬起头,顶着红肿的脸颊看向她,“阿姐我知道错了,你罚我吧。” 桑妩讶然地挑了挑眉,眸中倏地浮现一抹欣赏,这人竟这么快便想了个明白,曾经她也罚紫霄使掌掴过,可他只当她是以教主之尊有意羞辱,却没想过自己真的做错了,真的该反省。 她心中罕见地升出一个念头,若这人没有骗她,她不介意让他一直留在她身边。 心情愉悦之下桑妩蹲下身,从路边摘下一小截紫珠叶,随后示意少年也蹲下身来。 桑妩将手中野草压碎,敷在少年红肿的脸颊上,轻声哄道:“乖,敷了这个就不疼了。” 她本是好心好意地安慰,却不想少年本就湿润的眼角再次红了,看着竟比方才还要伤心委屈,桑妩不解地蹙起了眉,他自己扇自己耳光的时候没哭,怎么她给他上药反而哭了。 顾清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所有高筑的心墙在阿姐轻柔的话语中尽数坍塌,所有的委屈疼痛同时涌出。 幼时他受伤,阿姐也是摘下这种紫珠草敷在他伤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想起往事而变得脆弱,还是在伤心。 伤心阿姐待他其实和训狗无异,都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看着少年眼角溢出的眼泪,桑妩心中倏地窜出一股无名怒火,她站起身怒道:“不想上药算了。” 她正欲转身离开,身后一家农户里突然传出妇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怒火。 “娘子,能不能搭把手!” 一位身穿蓝布褂子肤色微黑的妇人从柴门中走出,手中拿着柄凶悍的柴刀神情却十分和蔼,妇人走到两人身边对着桑妩笑道:“这位娘子,能否请你夫君帮个忙?” 桑妩挑了挑眉,她夫君? “这位大婶你认错了,他不是我夫君。”桑妩指了指少年脸上的红色掌印,“我这是在教训弟弟。” 那妇人却不以为然,“娘子莫诓我,我楼三娘这么多年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绝对不会看错的,这位郎君看你的眼神,绝对是喜欢你。” 两人同时沉默了。 桑妩若有所思,这郁淮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到这般地步了? 顾清淮却是微微怔愣,他看阿姐的眼神,是爱慕? 那楼三娘只当两人是被说破了心事无言以对,说的越发眉飞色舞:“再说,若真是姐姐教训弟弟,那弟弟哪儿有这么乖的,那不得闹的鸡飞狗跳的?” 说话间似是想起了自家弟弟,越发咬牙切齿起来。 桑妩见状不禁嫣然一笑也懒得再做解释,毕竟她又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而且哪怕早已物是人非,她对着这片土地上的乡亲总是多了一份羁绊,“大婶,您还没说要他帮什么忙呢。” “哟,瞧我这脑子!”楼三娘猛地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家柴火用完了,偏生我家那口子最近腿脚不便,我力气又小,砍了半天才砍了一点完全不够生火做饭的。” 桑妩顿时明白过来,“所以大婶这是想请他砍柴是吧。” 楼三娘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自然没有问题。”桑妩看了眼顾清淮,欣然应下,她对这大婶很有好感,谁让她这般有眼力劲,知道两人之中做主的人是她。 “太好了!我这菜一早就备好了,就等着柴火烧起炒菜呢!” 两人随着楼三娘进了门,少年在她的示意下,从楼三娘手中接过柴刀,走到院子角落堆柴的地方,手起刀落默默地劈起柴来。 楼三娘则拉着桑妩在一旁石凳上坐下,从屋里端出一盘瓜子放在她面前,殷勤道:“这是我昨天才炒的葵瓜子,可好吃了,妹子快尝尝。” 桑妩看着那竹篾里盛着的一大盘瓜子,心中情不自禁涌上一股热流。以往阿娘也是会炒一大盆瓜子分给她和弟弟妹妹吃,自从十岁那年的变故,她已许久未曾吃过这种自家炒的瓜子了…… “两位不是村子的人吧?”见她拾起瓜子嗑了起来,那楼三娘这才笑着问道。 桑妩笑着点了下头,此刻她仿佛只是石河村里一个普通的村民,而不是什么生杀予夺的浮光教教主,“我方才也想问,大婶也没有见过我们就请我们帮忙,就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怎么会!”楼三娘笑的眼睛都快要眯了起来,“你们两个生的这么好看,一看就不像坏人,还有那小郎君,乖乖被媳妇打都不还手,绝对是好人勒!” 桑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双明眸带着浑然天成的妩媚和灵动。这大嫂可真有意思,在浮光教的这些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和这大婶聊天竟让她难得的轻松下来。 “大妹子,你这眼光真好!”楼三娘看着一旁默不作声手起刀落的顾清淮,忍不住连声赞叹,就连称呼都从娘子变成了妹子,“你这夫君又能干又听你的话,这才多少功夫眼看这一年的柴都要劈完了,还有这模样生的也俊,我那囡囡要是也能找个这么俊的郎君就好咯。” 桑妩也顺着楼三娘视线看了过去,少年手握柴刀神情专注沉静,今日穿的一身宽袖白袍,腰间束着淡蓝色锦带,袖口很宽却丝毫没有妨碍动作,反而一举一动间愈发俊逸,劈柴时身躯时弯时挺,衬得身形颀长,腰身劲瘦。 桑妩微微弯起唇角,要不等回天阙峰后,教里所有的柴都让他劈好了,谁让这人哪怕是劈个柴都这么赏心悦目,就连脸上的红印都丝毫不减风姿。 她正欣赏着,顾清淮突然放下柴刀转过身来,正对上她灼灼的目光,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露骨,少年咬了咬唇,哑声道:“都劈完了。” 楼三娘顿时乐的简直合不拢嘴,一把握住桑妩的手,“真是太感谢了!我这就做饭去,两位一定要留下吃个饭!”说完也不等她拒绝,抱起柴火一溜烟地功夫便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桑妩看着楼三娘忙碌的身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久违的温馨,直到一阵翻炒声响起,鼻尖倏地窜入饭菜的香气,才如梦初醒般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你可会做饭?” 顾清淮微微摇头,歉意道:“我不会,但是阿姐若是想吃,我可以学。” “你之前说你是受人排挤才被迫来我浮光教,你这都受人排挤了还有人顿顿替你做饭?”桑妩语气揶揄,“不会是娶了小娇妻了吧?” “自是没有。”少年微微一笑目光沉静,倒显得她是在故意调笑,桑妩心中一阵不悦正欲发作,那楼三娘已麻利地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平日里都是我家那口子做饭,许久不做手有些生了,两位久等了吧?”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将盘子放下就走到一旁屋中,扶着一个腿脚不便的大叔走了出来,“这人一把岁数了也不知道注意,去赶个集还把腿伤了,让两位见笑了。” 这大叔虽然腿伤了但精神十分不错,脸色黝黑泛红,声如洪钟地说道:“我还不是赶着去给你买头花,谁知道那天哪个缺德的在地上乱丢果皮,我还不是没注意这才摔了!” 楼三娘闻言羞赧一笑,爽朗的脸上顿时露出抹好看的娇羞,那大叔顿时看的目不转睛,连声道:“你看,我媳妇儿戴这头花顶好看!就是再摔断一次腿也值得!” 桑妩看着已年近半百的两人感情仍这么好,忍不住感叹道:“大叔大婶感情可真好。” “你夫君对你不是更好?你看你一句话,人家劈柴劈的便这般利索。”楼三娘一边说一边往厨房里走,顾清淮像是知道楼三娘要做什么忙跟了上去,跟在楼三娘身后拿着碗筷走了出来。 “快坐下来一起吃吧!”见顾清淮把碗筷放下,楼三娘忙热情地招呼道。 桌上饭菜香味四溢,勾的人食欲大动,顾清淮今日只有中午时在凉亭中吃了口竹笋,到现在为止还水米未尽确实是饥肠辘辘,更何况藏在水缸里的那些时日,除了让他怕黑,更让他从此害怕饥饿。 那种空腹的刺痛,仿佛从胃到脑袋都被掏空,那种饥饿将生命一点点吞噬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 他正欲坐下,桑妩突然冷冷开口,“站着。” 顾清淮弯腰的动作蓦然一僵,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缓缓直起身子原地站立。 “大妹子,你这是做什么?”楼三娘惊讶地问道。 桑妩闻言蓦地扬唇一笑,仿佛春树生花明丽无双,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就想让他站着而已。” 她方才清楚地听见少年肚子再次咕噜叫了一声,这人能控制住自己的所有欲望像个佛子一般冷静,却唯独控制不住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 他还欠她一个罚。 而目前来看,没有什么比让少年看得到却吃不到,更好的惩罚了。 第14章 逼问 脑中的那根弦摇摇欲坠 顾清淮喉咙有些发干,淡薄的双唇倏地抿紧,默默退后一步站在桑妩身旁,脸上却清冷如旧,仿佛方才一闪而过的委屈和愤懑是她的幻觉。 桑妩唇角噙着的笑意冷了下去,身旁少年单手负在身后,乌黑长发如瀑般散落,衬得身姿修长优美,她心底蓦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掌控和摧毁欲,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人压在身下,看他被欺负到狠狠哭出来时,是否还能这般忍耐。 楼三娘见顾清淮默不作声,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当这是小情侣间的什么把戏,她夹起一片嫩绿的菜叶放入桑妩碗中,“大妹子快尝尝我这手艺,这可是今早我刚去地里摘下来的莴笋叶,新鲜着勒。” 这菜被清油炒过青翠欲滴,桑妩轻轻咬上一口唇齿间满是清香,桑妩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甚至开始思考天阙峰上能不能种菜。 “还有这是我们自家腌的腊肉,别看它肥,吃进去香的很!”盘里躺着的肉片似乎还泛着滋滋的肉香,明明不是最上乘的美味,却吃的桑妩从胃里暖到心里。 “大婶,你们是什么时候搬来这村子的?当年这村子可是被烧成一片焦土。” “我们都是隔壁榔头村的,当日那大火起的诡异,烧的更是惨烈,好在有浮光教的人帮忙重建,又是出人又是出物,修整好后又让附近几个村愿意搬迁的都搬了过来,你看,这才过了没多久又是这么热闹了。” 是啊,这才不过十二年光景,石河村已又是欣欣向荣,只是里面住着的再也不是当初那些人。 顾清淮在一旁却听的一怔,当年村子被毁后,竟是浮光教帮忙重建的,他们肆意放火杀人后再行如此伪善之举,只能是为了掩盖罪行,殊不知他们这样做只会欲盖弥彰。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一时十分融洽,唯独顾清淮静静站在桑妩身后,他不动,饭菜的香气却强势地钻入那早已饥肠辘辘的身体,本就难耐的饥饿感瞬间被无限放大。 桑妩余光清楚地看见,少年喉头难耐地上下滚了滚,想来定然饿极了,不管他脸上带着多么厚重的面具,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2节 似乎从幼时起她便恶劣地喜欢捉弄人,楼稷总是能聪明地躲过去,唯独那个郁小六,每次都会蠢蠢的中招。 三人吃的正欢,楼三娘甚至拿出了一瓶自家酿的桑葚酒,一口酒下肚桑妩瞬间来了兴致,对着少年勾了勾手,红唇轻启:“你腰间一直别着箫想来是擅长此道,吹来听听。” 见少年有些怔愣,桑妩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怎么,不要告诉我你饿的连吹箫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清淮默默拿起腰间长箫放在唇边,一曲清韵悠然而来,桑妩惬意地在石桌上轻叩着,可是很快,桑妩手指突然顿住。 这首曲子,是《采石》! 是他们幼时在河边捡石头时常哼的小调,只不过那时他们哼的欢快,今日被这人用箫吹出来显得格外悠长悲伤,这才让她一时间竟没有听出来。 可是这人怎么会知道这个调子,还吹的如此熟稔,仿佛在此之前已经吹过无数遍一样,难道,难道他真的是楼稷? 桑妩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害怕和欢喜同时汹涌袭来,在她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回应,“停!” 她冷冷喝止。 恰逢风从院中吹过,桑妩额头一阵凉意,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抬头看向一脸怔愣困惑的少年,目光渐渐晦暗不明,过了半晌终于冷声说道:“坐下来一起吃。” 楼三娘和大叔对视一眼,这也才如梦初醒般附和道:“对嘛对嘛,快坐下来一起吃!”说着替顾清淮盛了满满一大碗饭。 顾清淮看了眼桑妩,见她没有反对这才终于坐了下来,道了一声“谢谢”这才动筷,只是不知这一声谢,谢的是谁。 一顿饭下来也算宾主尽欢,顾清淮主动将碗筷洗尽后两人才相携离开,走出农舍时,天色已然有些暗了。 两人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桑妩自方才听到箫声后神情便一直复杂难辨,此时突然说道:“村子里和已经截然不同了,这条河却没有任何变化,记得以前天气炎热的时候我们总爱跑到河边玩,一玩就是一整日。” 顾清淮自然察觉桑妩自从方才听到他箫声开始神情便有些异常,只当她是怀念过去而心情低落,当下故作轻松地说道:“是啊,那个时候阿姐你最喜欢捡这河中的鹅卵石回去玩,一个人拿不下还要我们帮你拿。” 那会他一个劲地想要赶紧长大,长大了他就能帮阿姐拿更多的石头。 桑妩却再次皱起了眉,这人知道她喜欢鹅卵石,甚至语气熟稔的像他真的经历过那个场面。而她甚至真的对这少年升出些许熟悉感,仿佛他真的是楼稷,是那个和她青梅竹马的楼家大郎,楼稷。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功夫是和一个姓郁的人学的,这个人不会就是郁小六的父亲,郁大叔吧?” 少年一时有些沉默,应道:“正是他。” “那后来呢,你从村子里离开之后去了哪儿,为何又会受人排挤?” 顾清淮迟疑片刻,就在桑妩开始有些不悦时,少年的话却打消了她所有疑虑。 “当日我从水缸里出来后便晕了过去,是青峰寨的人路过将我捡了回去,后来我便成了他们的大当家。” “你是青峰寨的大当家?我听说一年前青峰寨发生内乱,二当家上位大当家下落不明,却不想这个大当家竟然是你。” 如此说来一切似乎都对的上,排挤是真,这一身的风骨也是真。 两人沿河而走,正好走到一处稍显精致的农舍旁,桑妩试探着开口:“我记得以前这里是张夫子家,他们一家人都是从中州避难而来,记得那时村子里的孩子都是他开蒙的。” “阿姐你记错了,是王夫子,他总是戴个青色头巾特别严肃,谁一旦背书背不出便会被他用戒尺打手心。”少年神色如常,像是没有看出她的意图。 桑妩心中瞬间涌上一股强烈的热浪,在干涸已久的心田上呼啸掠过,一贯冷静的身躯竟微微地颤抖起来,难道这人真的是楼稷,真的是楼稷! 这些年她在浮光教中孑孑独行,世人畏她如虎,可午夜梦回,她总是想起石河村的故土、故人,若他真的是楼稷,真的是楼稷…… 不知何时,桑妩眼眶竟悄然红了。 她垂下眼眸,掩盖自己的失态,“那会儿你是我们当中学的最快的,夫子还说你以后可以去考秀才,中状元。” 少年也垂着目光,低声道:“那会就数阿姐和我学的好,不像郁小六,总是被夫子打……” 两人正好走到一株盛开的桃花树下,桑妩突然站定不前,定声问道:“《弟子规》四句为一联,你还记得第二联是怎么背的不?” 顾清淮也停下脚步,轻声诵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少年的嗓音清清凛凛,在黄昏的晚风中格外温柔。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阿爹阿娘老是管着我们,逼我们做这做那,更是对这《弟子规》嗤之以鼻,却不想现在连尽孝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不想身旁少年脸色突然一白,漆黑的眼底似是闪过一丝隐忍的痛意,哑声道:“阿姐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少年却只低着头不答话,清冷的侧脸陷在黄昏的光影中,如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桑妩深吸一口气,问道:“如今你我父母都不在了,你又唤我一声阿姐,长姐如母,那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从,不管我如何责罚你都会恭敬地承受?” 少年脸上掌印未消,恭谨地颔首道:“自然都听阿姐的。”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桑妩缓缓开口,每说一个字便向着少年上前一步,直到少年退无可退后背抵在冰冷的桃花树干上,才终于停下脚步。 “郁淮,我要你如实回答本教主一个问题。” 桑妩眼眸潋滟,仿佛世间所有伪装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她像是一柄利刃,温柔却强势地突破人所有伪装。 少年薄唇抿紧成了一条线,似乎因为她的话而有些紧张。 桑妩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的是楼稷么?” 日头西斜,辽阔的农舍田地之上是绚烂璀璨的金色夕阳,少年被她压制在盛开的桃树下,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随风而落,衬的少年容颜愈发出尘。 可是,在她灼灼的目光中,少年竟是转过了头去,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桑妩双眸顿时眯起,身子猛地前倾,一手按在顾清淮耳旁,一手攫住他的下颌逼迫他将视线转了过来,女子手指纤长如玉柔弱无骨,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她再次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楼稷?” 顾清淮被迫直视桑妩,眼前女子一身艳丽红裳,额头缀着红色的宝石,整个人被夕阳镀上一层灿烂金光,本就妩媚的容貌愈发明媚妖冶,泛着暖光的肌肤吹弹可破,红唇翕合间仿佛带起旖旎幽香,带着股让人怦然心动的妩媚。 顾清淮倏地咬紧了唇,喉头无意识地上下滚动,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扣住身下粗糙的树皮,脑中的那根弦摇摇欲坠。 空旷田野上晚风骤起,如同拂过一池春水,潋滟开动人的涟漪。 “呃——” 顾清淮突然痛苦地呻吟一声,脸色霎地惨白。 远在千里外的蓬山,看着琉璃盏里狂躁跳跃的蛊虫,脸色阴沉地像是乌云席卷。 顾清淮捂住胸口,痛苦地沿着树干坐下,须臾之间已沁出了一身冷汗。 “呵呵呵……” 桑妩却蓦地冷笑出来,缓缓站直了身子。 竟然又是这样。 每次她想要逼问他什么,他便是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她俯下身一把握住少年颤抖不已的手腕,手下的腕骨冷白劲瘦,脉象却无丝毫异常,无病无毒。 这是第二次了。 桑妩脸色阴沉的有些骇人。 这个人竟然连续两次在她面前使用同一个把戏。是因为上次没有给他足够的教训,所以才越发肆无忌惮么。 她冷冷松开少年手腕,气沉丹田,正欲一掌轰飞眼前这可恶之人,少年却突然仰起头,艰难地握住她聚力的手,嗓音又颤又哑:“阿姐,我好疼……” 少年仰着头看她,一贯清冷的眼尾此刻泛着潋滟的薄红,素来淡漠的眼底似乎浸润着破碎的水色,深邃到让人看不分明,桑妩沉寂已久的心像是被突然撞了一下,连呼吸在此刻都为之一滞。 她感受到一股极其陌生,极其久违的情绪,慢慢在心中翻腾。 是心疼。 她在心疼眼前这个少年。 天边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骤凉的夜风吹过,桑妩瞬间清醒过来,这人不过是在再次演戏骗她,就像在百花泉时一样。 当真是好演技,好演技!竟差点再次让她信以为真。 被人愚弄和诓骗的愤怒齐齐涌上心头,桑妩心中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和狂躁,既然他想演,她不介意加一把火,让他真的痛到后悔屡次骗她! 第15章 察觉 顾清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桑妩出手如电,接连封住少年身前天溪、天枢两处大穴。这两处穴道,一处是使人内力运行受阻,一处却是使人气血剧烈翻涌,若是两处同点,则会使人瞬间痛不欲生。 顾清淮骤然被点住穴道,本就苍白的脸庞霎地惨白,剧烈的疼痛刺激之下脊背痛苦地向后弓起,整个人重重地撞在树干上,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唔——” 随着鲜血喷出,少年的脸色竟诡异地红润了些许,脸上的痛苦之意也慢慢平息。 顾清淮难耐地捂住胸口低低喘息着,方才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会那么难受,像是有百只虫蚁同时噬咬心脉。上次在温泉池旁,他也是这般痛过一回,只是今日发作的更为剧烈,虫蚁噬咬的范围更大。 多亏阿姐及时封住他天溪、天枢两处大穴,否则他只怕要再次痛到晕厥过去,顾清淮靠在树干上艰难地抬起头,任冷汗从脸颊滑落,“阿姐,我这是怎么了……” 桑妩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像是覆了一层寒霜,这人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直接冲开了她点的穴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解开她点的穴道,甚至只是以吐了一口血的微小代价。 桑妩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这人故意冲开她点的穴,却还要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知故问,好极了,好极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这般挑衅。 她心中怒火早已如洪水般滔天,面上却仍是一脸平静,故作困惑地问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很想知道,怎么每次我一问你话你就会突然这么,痛不欲生。” 顾清淮闻言皱了皱眉,以指搭脉探查自己的身体,他虽不懂医术,但凡是习武之人或多或少都能从脉象判断一二,而此刻他指下的脉象清楚地显示,他并无病症,更未中毒。 他是到天阙峰后才开始有此症状,方才也只有阿姐清楚该如何缓解疼痛,可是阿姐明显是不愿意告诉他缘由,更不想彻底解除他的痛苦。 顾清淮咽下心口翻腾的苦涩,既然这是阿姐想要的,他受着便是。 桑妩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眼前少年虚弱地靠在树干上,乌黑长发如瀑般垂落脸侧,他方才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是无话可说,无可辩解么。 桑妩唇边渐渐扬起抹冰冷的弧度,潋滟的眼底蕴着刺骨的幽光。 既然他不想说,那她就逼他说出来。不就是演戏么,巧了,她也会。 桑妩认真回想当初突破霜天功第九重后走火入魔的痛楚,突然间猛地捂住胸口,踉跄地退后几步,她垂着眼眸掩盖眸中清明,一手暗暗催动内力让脸色霎地苍白。 桑妩只顾演戏逼真,全然不知在那一袭似火红衣映衬下,她本来灿若春华的脸庞瞬间白到几近透明。 “阿姐你怎么了!”顾清淮脸色骤变,挣扎着起身朝她走来,桑妩眼睛一闭放任自己朝地上跌去,一袭红衣宛如大雪中被风吹落的红梅,可想象中的冰冷和坚硬没有到来,她跌入了一个十分温暖有力的怀抱。 这人竟是接住了她。 她闭上眼一动不动,很快,少年动了。他将手伸向她的手腕,似是想要替她把脉。 桑妩伸手捂住胸口,不着痕迹地避开少年的探查,这人竟敢趁机扼住她的命门,当真是好心机,方才不是还疼到话都说不出来,现在又突然能走能说了。 她想象自己此刻重病垂危无药可医,压低嗓音说道:“无,无妨,只是修习霜天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罢了。” 顿了顿,低软的嗓音愈发轻,似乎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断气晕倒,“你,你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会儿便好,便好……” 说完神情黯然,心中却越发自得,当年她初入浮光教时便是靠着这身精湛演技取得教中护法信任,今日她倒要看看,趁她内伤发作,这人心神放松之下是否会趁虚而入,暴露意图。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3节 看着怀中女子脸色渐渐苍白,顾清淮忽然间升起一种入骨的恐惧,阿姐,他的阿姐,他绝对不能第二次失去阿姐! 桑妩诧异地看着少年脸色染上不似作伪的急切,就连抱着她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阿姐我这就替你运功疗伤,霜天功我也曾修习,虽不及阿姐精深但用以疗伤应当足矣。” 说完便扶着她从他怀中坐起,随后在她对面盘膝而坐,竟是要和她掌心相对,输内力给她。 桑妩“强撑”着摇摇头,拒绝道:“没用的,我是因为修炼霜天功走火入魔才会如此,必须得是修炼与霜天功属性相反的功法,且内力与我相当之人替我输内力才有用。” 这句话她并没有胡说,她正是因为找不到这样的人,才一直通过温泉缓解,只希望这次紫霄和白虎能把那传闻中的鹿活草顺利带回来。 听她这么说,少年焦急的神情一时间怔住了,“相反的功法……” 桑妩闭上眼,心中再次涌上一股得意,这人终于演不下去了,可她还没有演够,“无,无妨,只是一段时间寒气侵体如坠冰窟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女子浓密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虚弱地靠着他而坐,似乎随时都会晕厥过去,顾清淮咬紧了唇,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攥着,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阿姐不会入浮光教,更不会遭受此番痛苦,这都是他的错…… 桑妩演的正在兴头上,手掌突然被人提起,下一刻,四掌相对。 一股浩瀚却温和的内力自对方掌心瞬间涌了进来,桑妩眉头骤然一蹙正欲阻止,那内力已然涌入了她奇经八脉—— 温暖、舒适。 让她一时间竟忘记了反抗和思考。 少年醇厚和煦的内力逐渐涌入,在她周身穴道筋脉间缓慢游走,她像是躺在嫩绿的草地上,被笼罩在六月的阳光中,浑身都暖洋洋、轻飘飘,她已许久没有这般舒服过了…… 两人相对着盘膝而坐,桑妩体内骤然升出股极强吸力,将少年内力源源不断地吸了过来,两人一吸一输,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直到四肢百骸都被暖意包裹,直到就连发丝都在嚎叫着舒畅,桑妩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 天地之间赫然已然是一片黑暗,唯独那辽阔天空缀着一轮明亮弯月和那漫天的繁星。 她已许久没有看过石河村的夜空,竟是和记忆中一般美丽。让她仿佛回到那段没有斗争没有纷乱的岁月,宁静而又美好。 她仰头凝望,直到脖子都有些酸了,才终于低下头来,对面的少年清冷的脸庞在月色下出奇的惨白,唇色更是淡的发白,身子明明不住地颤抖,双手却仍一动不动地抵住她的掌心,没有丝毫中断地将内力输送过来。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周身气海有多广阔,而此刻,少年那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和煦内力竟能将她身体的每一处穴道,每一寸筋脉都尽数填满。 这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少年的内力修为和她不相上下。 终于,那因为过分舒适而停止运行的大脑,此刻倏地清醒过来。 霜天功是至寒心法,能一举缓解霜天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少年修行的功法必得是能与霜天功匹敌的至阳心法。 绝对不是他曾经说过的霜天功。 天下阳性功法众多,可是放眼整个江湖,能与霜天功匹敌的,唯有流云宗的重明功。 而流云宗的第一大禁令便是绝不允许将重明功传给宗外之人,这也意味着,眼前的少年,只能是流云宗的人。 桑妩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终于彻底冷了下来,被人欺骗和玩弄的愤怒几乎要焚烧她所有理智。 这个叫郁淮的人,再一次骗了她。 或许,到目前为止,他就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实话。 什么青峰寨,什么楼稷,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说的一切,全是假的! 桑妩周身内力猛地一震,少年输送的内力霎时间齐齐反震回去。 “噗——” 顾清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在皎白的衣衫上溅出星星点点的红,手掌狼狈地向前撑地,才堪堪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尊主!” 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蓦然由远及近地响起,随后是整齐的勒马之声,“纡——” 桑妩冷冷转头,一名二十余岁的黄衫女子和诸多身着金甲之人映入眼帘,正是静姝和金甲卫。她和静姝之间早有默契,若是快到子时她没还有回教中,静姝便会率人来石河村中寻她。 看清她的情形后静姝快速翻身下马冲到她身旁,一脸担忧地问道:“尊主,您——” 话没说完已被她举手打断,桑妩一派轻松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她抬头看向夜空,明月赫然已经上了中天,显然子时已到。 可她周身却没有丝毫往日那般寒冷难熬,没想到这个郁淮竟真的能治疗她的内伤,他今日算是救了她,她本该感谢,可相比于内伤发作的痛苦,她更不允许有人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于她。 少年艰难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到几近病态,漆黑的眼底却满是欣喜,像是在为她恢复如常而开心,可这满腔的欢喜却在对上她冷漠目光时,瞬间凝滞。 四目相对,少年像是渐渐意识到什么,清冷脸庞倏地升起波澜,苍白薄唇颤抖几瞬,终是惨然一笑。 “阿姐,你可还有哪里难受?” 桑妩蓦地攥紧了拳。 她以为他会解释,会求饶,却没想到,他在明知一切后说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银白的月光映照之下,桑妩明艳的脸庞泛着刺骨寒意,她看着苍白虚弱的少年,嗓音冰冷入骨:“把他压回去打入寒狱,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日之内让他吐出真实身份和来意。” “是,尊主!”金甲卫将长戢一顿,齐声应道。 桑妩转过头,纵身上马控缰挥鞭,披散的深蓝长发随着风向后飞扬,红色的身影在月色下越驰越远,竟是没有再多看少年一眼。 第16章 寒狱 少年任由金甲卫将他四肢尽数锁住…… 明明身上已经许久未曾像现在这般暖和,身下也是柔软馨香的被褥,桑妩却一夜未曾睡好。 一整夜,她翻来覆去地梦到在石河村的各种场景,梦到阿爹阿娘,梦到弟弟妹妹,梦到楼稷,还有郁小六。 梦到他们在小石河边捡鹅卵石打水漂,梦到他们聚在一起边嗑瓜子边玩耍,梦到他们在冬日的河面上自由滑冰……可温馨的画面总是猛地一转,来到那日的屠杀。 鲜血、哀嚎。 她嘶哑着嗓音让楼稷和郁小六快跑,她却被一剑穿胸,倒在血泊之中。 桑妩猛地惊醒。 左胸似乎仍在刺痛,她摸了摸额头,已是一身冷汗。 漫天遍地的白,触目惊心的红,她曾无数次梦到一模一样的场景,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绝望令她一次又一次地从梦中惊醒,久久不寐。 这些年来她已许久未曾梦到过那场屠杀,她以为她已经释怀,却不想只是埋藏地更深,更烈。 她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身,窗外天色昏暗难辨时辰,似有鹅毛大雪自阴沉的天顶簌簌落下,压抑而又沉重。 静姝见她醒来,连忙从门口端着早已准备好的一盆热水走到床边,恭敬地服侍她洗脸。温热的水覆在脸上,终于驱走了那令人心悸的不适,桑妩定了定神问道:“静姝,我睡了多久?” 静姝一脸担忧,“回尊主,现在已然是午时了,您这一觉睡了将近六个时辰。”她将用过的水盆放在门口架子上,从案上端起一碗热羹放在桌上,“您昨夜睡的十分不安稳,可是梦魇了?属下已经命人准备了当归桂圆羹,这羹专治梦魇,您喝一点?” 桑妩闻言眉心微微蹙起,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静姝自衣架上拿起白狐裘替桑妩披上,一边观察桑妩神情一边禀告道:“尊主,属下有个好消息告诉您。” 桑妩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淡淡问道:“什么好消息,是那个郁淮招供了?” 想到那个沉静坚韧却满口谎言的少年,桑妩心脏突然微不可察地缩了缩,一阵刺痛。 提起郁淮静姝脸色顿时一僵,过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和那个郁淮无关,是紫霄使派人传信回来,信上说他和白虎使已经成功拿到鹿活草启程回宗,顺利的话大概这月十五之前便能赶回。” 桑妩用勺子舀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桂圆漫不经心地嚼着,微微颔首:“这倒确实是个好消息。” 明艳的脸庞上却并无什么喜色,毕竟以她对静姝的了解,先告诉她好消息,必然还有一个更大的坏消息在等着她。 她不紧不慢地喝完热羹,待婢女将碗收走后,这才靠在椅背上问道:“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 她手指在桌面扣了扣,“可是那个郁淮审出了什么?” 静姝脸色僵硬,突然说道:“尊主,属下先服侍您梳妆?” 桑妩淡然点了下头,起身坐在铜镜前,镜中女子哪怕未施脂粉也是肤光胜雪光艳逼人,她并不以容貌为傲,却也知道许多人喜欢她便是因为她的容貌,紫霄使是,那墨崖大概也是。 至于那个郁淮…… 她认识他甚至还不足一月的时间,却从没有谁能让她如此记忆深刻。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能够成功地骗到她。 就在她差一点就要相信他时,却发现他竟然是流云宗弟子。 那个正义盟之首,武林第一大派,浮光教的死敌。 昨日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罩在她心上。郁淮是为了替她疗伤才暴露了自己的武学渊源,若是他昨夜一直无动于衷,也许再过上一年半载她也不会发现。 她平生最恨欺骗,更恨被她已经放在心上的人欺骗。 这种愤怒远比陌生人的欺骗来的更加汹涌澎湃。 桑妩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么骇人,几乎是在她神色阴沉下来的瞬间,殿内所有人同时齐齐跪下,静姝离桑妩最近更是首当其冲,面色瞬间煞白矮身跪地,恭声禀告道:“尊主,那个郁淮简直可气,昨夜金甲卫把他押走后,便按您的吩咐把他关进寒狱,可谁知道那郁淮一路上都很安静,可他的那些顺从乖巧竟都是假装的!” 桑妩蹙起了眉,冷道:“他怎么了?” 静姝忙不迭地如数禀告:“进寒狱后金甲卫照例想先把他锁起来再行讯问,可谁知金甲卫才刚拿起寒铁锁靠近,那郁淮便突然出手反抗,当时有十多名金甲卫在场,全部被他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什么!桑妩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静姝的话声戛然而止,众人将头垂的越发低,连呼吸都尽量放轻,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桑妩脸庞覆上一层骇人寒霜,这些金甲卫当真是惫懒太久了,竟连一个内力几近耗尽的人都制服不了。 她漫不经心地拿起台上梳篦把玩,“金甲卫人数众多且皆是教中精锐,这么多人就算淹都能淹死他,如何还能让他制住?” 静姝闻言愈发委屈,“这人武功很是邪门,墨崖调来数十名金甲卫将他围的水泄不通,可他只要一吹那个萧,我们连站都站不稳,更不用说近他的身了。” 吹萧?桑妩神色闪过一丝凝重,江湖中确实有不少将内力蕴于乐声的功法,可凡是此种功法无一例外都需要极强的内力,她本以为昨日这人替她运功疗伤内力早已耗竭无存,却不想竟仍是这般沛不可当。 不对,桑妩很快反应过来,昨日少年内力绝对已近耗竭,而他能以箫声克敌另有原因,那就是他内力恢复的速度极快。 一丝懊恼快速闪过,昨日在那楼三娘家听他吹箫,只以为他是用作趁手的兵器,却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么一手,而她更加没有想到,他的内力竟然能恢复地这么快。 当真是好极了。 “那毒呢,你们不会用毒么?”桑妩脸色比外间天色还要阴沉,手指在桌面扣的一下比一下重,“你们直接把毒药撒过去,他纵使内力再强也不可能一直憋着不呼吸。” 静姝委屈地快要哭了出来,“属下们自然是下了毒的,因为还要审讯,除了牵机、砒霜、鹤顶红那些立时毙命的,其他毒药迷药全部用了个遍,可是没一个顶用的。” 静姝有些迟疑地猜测,“要么是他内功修为已经登峰造极,要么就是他也百毒不侵。” 也百毒不侵? 桑妩心中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快速而过,她刚要抓住什么,那丝念头却已消散。 桑妩无意识地伸出手摸向镜中自己额间的梅花印记,这个郁淮当日明明能重伤她却临时放弃,明明身处绝境却没有对金甲卫下死手,可他偏偏又不愿束手就擒,他到底想做什么。 桑妩目光晦暗不明,沉声道:“都起来吧,现在是何情况?” 静姝知道桑妩这是已经不生气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那郁淮现在人还在寒狱中,只是他说他想见您,在见到您之前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4节 “梆!” 桑妩手中牛角制成的梳篦被狠狠砸向地面。 好极了,当真是好极了,桑妩眉间瞬间渗出一丝刺骨冷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提条件。 她倒要看看,他执意要她去,究竟是想做什么。 桑妩起身走到殿外,雪花自阴沉的黑云间飘落,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和昨日一片绿意的石河村截然不同,让人的心境也和昨日截然不同。 寒狱之所以叫寒狱,便是因为它建在整个天阙峰的山腰腹地,那里终年不见阳光,极寒极阴。 她素来不喜寒狱,因此来此的次数并不多。见来者人她,金甲卫恭敬地打开寒狱大门,她和静姝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走过一段狭窄的上升台阶,地势倏地开阔起来。 脚下的地面是用青石板铺成,路两旁竖着金色的灯台,两边是滴着水珠的山壁,灯台和山壁上每隔几步便嵌着足有人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泛着盈盈白光。 再往前走,耳边渐渐传入水流的声音,正是山腰处的暗流寒水河,从寒狱中间流过。 跨过寒水河上的白玉桥,寒气愈发逼人,前方身着金色铠甲的金甲卫手执长戟围成一圈,透过铠甲之间的空隙,桑妩一眼就看见那在中间盘膝而坐的白衣少年。 水色与白色珠光的交界处,像是生了一层清泠薄雾,少年在薄雾中静静坐着,哪怕看不清容貌她也一眼认出,这人正是郁淮。 见她到来,金甲卫齐齐躬身行礼随后如潮水般向两侧快速分开,让出一条宽阔通道,而那坐地的少年也蓦然起身,抿紧了唇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正紧紧攥着那柄长箫。 桑妩今日穿的一身金色云纹边的红裙,腰间束着金色腰带,在这阴暗的寒狱中宛如暗夜中开出的妖冶红梅,自她一出现,便是此间天地唯一的焦点。 少年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最后又尽数被低垂的眼睫遮住。 桑妩冷冷勾唇,双眸倏地烧起一丝暗红色幽火,这人是知道自己做错,看到她才终于开始怕了。 她将手中灭魂鞭朝空中极快地一抖,金色的鞭尾曳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就这么拖着长鞭,一步一步朝少年走去。 桑妩脚步极轻,每走一步,却都沉重地像是踩在顾清淮的心脏上。 咚, 咚, 咚。 脚步声在离少年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似桃花般潋滟的眼底泛着晦暗的幽光。 “看来是还没尝够本教主灭魂鞭的滋味,此处宽阔,不如你我比上一场,看看究竟谁输谁赢。” 少年清冷的脸庞瞬间一怔,咬紧了唇:“阿姐,我怎会同你动手……” 大概一夜未曾开口,低沉的嗓音竟是有些沙哑。 桑妩冷冷扬唇,长鞭直指眼前少年,“既然不想和我动手,又何必执意见我。” 说完也不待少年回答,冷声命令:“把他给我锁起来!” 她隐隐知道少年为何执意想要见她,却并不想深思、更不愿深思。 “是!”两名金甲卫高声应下闻令而动,两人同时出列走到少年身边,就在即将伸手碰到少年时眸中却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惧意,竟是不敢接近少年,畏缩不前。 桑妩明艳的眉目间再次凝起一丝冷意,她对着少年伸出手,红唇轻启,语气淡漠:“把箫给我。” 静姝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那箫可是别人保命的兵器,怎么可能尊主轻飘飘一句话就交出来。 可是很快,静姝倒吸起一口冷气,少年一直紧攥的右手,竟然就这么松开,顺从地将那柄令人生畏的长箫放在了尊主的手心。 桑妩接过长箫,触手处十分温热,可以想见这一整夜少年是如何紧紧握着它,又是如何凭借这么一只箫让所有人都无法近身。 桑妩眼眸骤冷,“咔嚓——” 竟是将手中长箫冷冷折断,丢弃在地。 少年目光陡然一颤,随后渐渐涌现一抹哀绝的红,像是被雨水打湿的黑曜石,带着无法克制的苦痛。 桑妩却视若未见,她冷冷一脚踩在断箫上,对着一旁站着不动的金甲卫斥道:“还不快动手?” 两名金甲卫这才如梦初醒般动作起来,两人各自攥住少年一只手腕,见少年没有反抗迟疑的动作瞬间麻利起来。 很快,顾清淮两只手腕都被锁进粗重冷硬的寒铁锁中,两只脚踝也被依样锁了起来。 最后金甲卫站起身,冲着顾清淮后膝处狠狠一踢—— 少年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两只手被迫向上高高吊起。 静姝看着这一幕震惊地嘴都合不拢,四根幽黑的寒铁链自山壁垂下,末端牢牢锁着那郁淮的两只手腕和脚踝。 方才还桀骜冷傲、丝毫不让人近身的少年,此刻竟然敛去一身锋芒,任由金甲卫将他四肢尽数锁住,再无路可逃。 第17章 折磨 少年顺从地将蛊虫咽了下去 两名金甲卫做完这一切后便恭谨地退至一旁,桑妩居高临下地俯视眼前少年,他正以最屈辱的姿势跪在她面前,锁在寒铁链中的修长手腕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掉,却更加提醒她,这双手是如何在顷刻间制住所有金甲卫。 “在我来之前,你一个字都不会说。”桑妩冷冷开口,“这话可是你说的?” 顾清淮艰难地仰着头,黝黑的寒铁链衬得肌肤越发苍白,“阿姐,我——” 不待少年说完,桑妩出手如电封住少年身前哑穴,唇角冷冷扬起,“既然你一个字都不想说,我也不想再听到哪怕一个字。” 她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更何况即使他现在说了,不过是精心编造的另一套谎言而已。 她淡淡吩咐:“静姝,把降神香点上。” 降,降神香?静姝瞬间打了个寒颤,降神香是用龙销香等珍贵药材制成,能将人的感官放大数倍不止,吸入降神香后,即使只是手破皮的疼痛,也会和被刀割肉无异。 而其中还加有一味重要的主药,那便是百年人参,让人即使痛到极点也晕不过去,即使身体到了极限也能吊着一口命,实乃刑讯必备。 所谓降神,便是即使是神来了,也逃不脱被降伏的命运。自她入教后,还是第二次见到有人值得教主拿出这降神香。 看着一旁鎏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的白色雾气,桑妩心中的愤怒狠戾都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只有人手掌大小的精致锦盒,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听说毒对你无效,既然如此,咱们不如试试蛊?” 虽然是商量的话语,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冷酷。 静姝闻言浑身一震,浮光教的蛊可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痛晕过去甚至直接痛死的人也不在少数,难怪尊主要破例点上这珍贵的降神香。 桑妩从盒中取出一物摊在手心,赫然是一枚只有芝麻大小的黑色药丸,在女子白皙的肤色映衬下黑的格外渗人。 “这蛊名为千日锤。”她冷冷看着眼前少年,明知道他无法回答,仍是笑着问了出来:“你可知道什么叫千日锤?” 桑妩嗓音轻柔魅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带着种残忍的冰冷。 少年目光倏地一颤,像是被突然丢入巨石的平静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桑妩唇角弧度渐渐扩大,“这蛊发作时,像是有一柄沉重的锤子不停锤击心脏,没有片刻停息,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捶击的力道会一下重过一下,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会重到好似有万钧之力。” 桑妩轻软的嗓音在空旷的寒狱中显得格外缥缈,一个字一个字地钻入每个人耳中。 少年眼角泛起湿润的红,目光却忽而沉静下来,像是映在秋日湖面的冷月,只有那穿在寒铁锁中的双手紧紧攥着,暴露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桑妩蹲下身,将手掌递到少年面前,唇角忽而扬起抹残忍的笑意,她是要遏住他喉咙逼他吃下去,还是划开他皮肤,让药丸直接融进血肉。 浮光教的蛊皆是为了折磨人而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蛊一旦进入身体,宿主将要面临多么痛苦且漫长的折磨。 因此今日这只蛊,不为刑讯,只为泄愤。 她恨有人竟然骗她至此,更恨自己竟然差一点真的相信了他。 滔天的怒气渐渐在起伏不定的胸膛中发酵,掌心却突然一阵温热。 桑妩含怒的目光倏地凝住,眼前的少年竟是艰难地俯下身子,将她掌心的药丸,缓缓卷进了自己口中。 少年含着药丸抬起头,目光中是深沉的平静和安然,却像是笼着薄雾的湖面,水面下隐藏着难言的哀伤和决绝。 被少年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桑妩心中猛地一凛很快又毫无波澜,以这少年的聪慧自然不难明白,他现在唯有配合才能少受皮肉之苦。 少年静静看着她,淡薄的唇角忽而浅浅扬了扬,像是扑火的飞蛾,明知前路是死仍义无反顾。 桑妩眸光瞬间一沉,她猛地掐住少年两颚迫使他张开嘴,那嘴里赫然空无一物,竟是真的咽了下去。 手下肌肤的温度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升着,不到片刻已烫的她下意识松开了手,而几乎是在她松开手的同时,少年脸色骤然一白。 顾清淮双手死死攥紧,急促地喘息起来,却因为被点哑穴而发不出半点声音,寂静的寒狱中只听得见沉闷的喘息和呻吟声。 很快,顾清淮再也维持不住挺直的跪姿,整个人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双手却始终被牢牢吊在上方半点动弹不得。 咚、咚、咚! 重锤一下又一下地锤向心脏,豆大的冷汗从顾清淮额头不住滴落,痛苦的绯红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脸庞,青筋根根凸起,身体不住地剧烈颤抖,四根铁链被挣的哗啦作响,在一片寂静中令人越发窒息可怖。 少年像是被蚕茧牢牢束缚的幼蝶,无路可躲,无处可避。 静姝已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心脏是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哪怕是轻轻一碰都疼痛万分,更不用说在感官被无限放大的情况下,被一柄重锤砸在心口,只一下已是人间酷刑,更何况一下重过一下,没有片刻停歇,更不知这种折磨何时才会停止。 若是没有一旁燃着的降神香,正常人此时恐怕早已晕死过去。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少年身前已是一滩水渍,整个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寒狱寂静阴冷,在山壁的中央,桑妩长身而立,一袭绚丽红衣映着桃花般的明丽容颜,披着的白色狐裘衬的肌肤白皙似雪,灿若春华,顾清淮却是狼狈地跪在地上,衣衫浸湿,浑身颤抖痉挛。 桑妩目光渐渐晦暗,抱在胸前的双手无声地攥紧,她对待叛徒或奸细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要么直接斩杀,要么拖去喂无忧。 可她对眼前的少年,终究是不同的。哪怕她不想承认,不管是因为这副绝佳的皮囊还是旁的什么,可事实就是,她现在还不想让他死。 她俯下身,伸手解开少年被封住的哑穴—— “呃——啊!”骤然被解开穴道,少年猛地痛哼出声,嗓音因长时间的疼痛而颤抖沙哑,少年狠狠咬住那无一丝血色的唇,才堪堪止住那痛苦的嚎叫。 桑妩示意金甲卫搬来太师椅,不紧不慢地在少年面前坐下,冷冷开口:“说话。” 因为长时间的折磨顾清淮虚弱地垂着头,身子却仍一下一下地痉挛。 疼痛像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又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在其中,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更无法发出一个连贯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桑妩冷声质问,一如当时在百花泉中,她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顾清淮强迫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铁链剧烈的哗啦声中,艰难地开口:“郁,郁小六……” 紧咬的牙关倏地松开,痛苦的嘶鸣瞬间溢出,“呃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之下少年头颅猛地高高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在清冷容貌映衬下平生出一种哀婉凄绝。 桑妩却几乎要被他气的笑了出来,之前说他是楼稷,现在又说自己是郁小六。 下次如果再问,他会不会又说自己是桑檀或者别的什么人。 “咻~啪!”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5节 桑妩蓦地扬手,竟是狠狠一鞭甩了过去。 在降神香的药效下,这一鞭犹如剥皮抽筋之痛,可是因为千日锤的剧烈折磨少年只闷哼一声,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像闪电一般击中她。 这人了解石河村,了解她的过去,还能让无忧对他这么亲近。 她想起那个像土豆一样的滚圆身影,蓦地命令:“睁开眼,看着我。” 少年艰难地颤抖着睁开眼,漆黑的眼底满是摇晃的水雾和遍布的血丝。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双漂亮却充满痛苦的眼睛,目光像一把尖刀直直插入人内心脆弱的地方。四目相接,一俯一仰,仿佛十二年前在热闹的村落中,在清澈的石河旁,他也曾站在她面前,她也曾和他这般对视过。 桑妩心神倏地一凛,她猛地前倾,嗓音陡然狠戾,“上次你告诉我,你是楼稷。” 少年将锁链挣的哗啦作响,“呃——我怕,怕……啊!” 桑妩倒转鞭柄抵住少年脖颈,嗓音冷厉:“你怕什么?” 少年痛苦地扬着头颅,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嗓音因为剧烈的疼痛打着颤,“怕,你在恨我……呃啊啊!” 少年痛苦地嘶鸣着,鲜血从被磨破的手腕淌下,滴落在地。短短一句话,似乎什么都没说,桑妩却已然懂了。 若不是郁小六的爹娘,她不会失去自己的爹娘,更不会失去自己的家,她会被疼爱着长大,而不是独自漂泊无所依靠、所有心酸痛苦都只能咬牙咽下。 素来冷酷的一颗心像是被紧紧揪住,左胸处似乎再次刺痛起来,桑妩将鞭柄紧紧抵在那通红的脖颈上,厉声质问:“若你是郁小六,你的重明功是和谁学的?” “我,我……呃——啊!”少年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痉挛,千斤重锤敲在心上,仿佛灵魂都被撕裂开来,入骨的疼痛让他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桑妩收回灭魂鞭,左掌聚力悬在少年脑袋上方,冷道:“快说,否则我一掌崩了你!” 少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迷离之下竟是向她凝聚了全身内力的手掌上靠去,本是威胁性命的手瞬间变成像是在亲昵地抚摸发顶。 顾清淮神志已然近乎涣散,颤抖的嗓音低到几不可闻:“阿姐,你杀了我吧……” 好痛,真的好痛……痛到就连呼吸都是一种酷刑,痛到就连风吹过肌肤都是种残忍的折磨,他本就欠阿姐一条命,此番就当还给她了…… 第18章 对峙 少年这是在对她撒娇? 掌心传来的毛发触感让桑妩倏地一怔,一股莫名的酸胀似藤蔓般从心底扩散,他这是在……跟她撒娇? 指尖一阵从未有过的酥麻,桑妩下意识地想要抚摸少年发顶,一句低到近乎梦呓的话语却在此时突然传入耳中。 “阿姐,你杀了我吧……” 恍惚的一句低语,似卑微祈求,又似缱绻呢喃,极轻极低,却无比清晰地钻入她耳中。 杀了……他? 他这是,想死? 他竟然想死?! 心脏像被针扎般一阵刺痛,一股莫名的心悸和恐慌像潮水般袭来,浑身血液齐齐上涌,桑妩猛地抬手—— “咻啪!” 冷硬的灭魂鞭尾狠狠击中少年胸口,脆弱的身躯猛地痉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脸色红的越发吓人。 静姝抿紧了唇一脸不忍,这千日锤残忍异常,曾经有人被折磨到硬生生将自己心脏剜了出来。哪怕点着降神香寻常人也根本撑不过哪怕一柱香,而从这少年中蛊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只怕早已是痛到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郁小六,你怎么敢死!”桑妩咬着牙,从喉咙深处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 “郁小六”三个字像是黄钟大吕般在顾清淮耳畔轰然炸开,他神志陡然一清,却也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很快,入骨的疼痛再次猛烈袭来,周遭空气变得浓稠又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看不见的丝线,喉咙像是被卸掉所有气力,只能发出破碎的气息声。 “阿姐,我,呃——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恍惚的低语夹杂在痛苦的呻吟中,桑妩将双拳攥的咯吱作响,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时,左掌已猛地聚力拍向少年胸口,澎湃的内力瞬间涌入—— 一只黑色的小虫从少年指尖破洞钻出,掉在地上不住挣扎蠕动。 静姝瞳孔骤然一缩,世间的蛊大多易中难解,尊主竟是用最上乘的霜天功法将那蛊虫生生逼了出来!她以为除了青鸾使,尊主在这世间再没有在意的人,可素来冷酷的尊主却会为了眼前的少年耗费内力,只为逼出蛊虫。 桑妩目光渐渐幽暗,所幸少年中蛊时间很短,蛊虫尚未和血肉连接,她才能这般轻易地将其逼出。 她视线不自觉地瞥向躺在地上的黑色蛊虫,黑色的虫身上还带着鲜红的血,那是少年的血。 若是换一个人,即使他痛晕痛死过去,她也不会升出半分波澜,可她刚刚,竟然逼出了她亲手种下的蛊。 顾清淮两只手仍被高高吊着,手腕处早已是一圈血痕,他狼狈地垂着头,如同渴水的鱼般大口地喘息着,浓密的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翅不住颤抖,四肢百骸早已痛的不像是自己的,心中却倏地淌过一丝久违的热意。 真好,真好…… 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溢出,沿着苍白的脸颊颗颗滑落,他以为阿姐知道他是郁小六后,会恨他怨他,会留他一人被蛊虫折磨,自生自灭,可她竟然替他解了蛊,解了这令人痛不欲生的蛊。 这人竟然哭了……桑妩用鞭柄冷冷抬起少年下颌,露出那张被泪水浸湿的俊美脸庞,潮红褪去,只剩苍白,周身仍在微微颤抖,唯独看向她的眼神,迷离而又孺慕,恍若十二年前,他也总是这般仰视着她。 桑妩目光泛着冷,像是冬夜里幽光清冷的星,从高处俯瞰众生。 “我既然可以替你解蛊,便也可以再次下蛊,你若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痛彻心扉的折磨,便如实回答我的话。” 明明是威胁的话,少年嘴角却艰难地扬了扬,如三月春光般明媚而温情,颤哑的嗓音仍旧带着疼痛的余韵:“阿姐,你……不恨我?” 桑妩冷厉的目光倏地一凝,她没想到经过了这番漫长的折磨,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早在刚才她亲口说出“郁小六”三个字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她其实早已信了他的话,信了他是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土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当年的小土豆已经长成如今这副陌生却极其出色的模样。她也许是恨他的,可她的恨,在知道他还活着时早已烟消云散,她现在恨的是,在她好容易找到故人后,他竟然想死。而她更恨的是,他的欺骗和隐瞒。 她用鞭柄将少年的下颌抬到近乎难受的高度,目光透着发冷的恨意,“郁小六,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是石河村的乡亲救下的,你还没有替他们报仇,你怎么有资格去死!” 竟然是这样……晶莹的泪珠再次从高仰着的脸颊滑落,他刚刚竟然天真地以为阿姐不恨他,原来她只是在等替乡亲们报完仇再来取走他的命,如此,也好…… 毕竟,本就该如此…… 桑妩像是被少年的泪水烫到般猛地收回手,她退后一步直起身子,再次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一教之主,在事情没有问清楚前,她不会因为他是郁小六而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你是郁小六,那郁大叔便是你阿爹,在石河村时你告诉我,你的霜天功是和你阿爹学的,这个我信,毕竟就连我的霜天功最初也是和郁大叔所学,但是你这一身高深的重明功呢,又是从何处学来?” 少年呼吸渐渐平静,目光透着死寂般的黯然,“阿姐,你可还记得我娘?” “自然是记得,你娘对我们一直很好,每次我们去你家找郁大叔学武,她都会给我们准备好清爽可口的桃花露。” 郁大娘性子温和却极有原则,郁大叔行事随意放荡,偏偏在郁大娘面前乖巧的判若两人。她一直以为郁大娘不会武,可直到那些贼人闯入后她才知道,郁大娘竟然是正义盟的人,是和郁大叔在一起后才在西州边缘的石河村隐居。 顾清淮似是想起父母,唇边露出一丝苦涩怀念,“我阿娘她……其实是流云北宗的弟子,武功不在阿爹之下。” 听到流云宗三字桑妩双眉猛地一挑,郁大娘竟然是流云宗的弟子?“所以,你的重明功是和你阿娘学的?” 顾清淮轻轻点了下头,“和浮光教不同,流云宗有宗规,非本门弟子不能传功,因此当时只有阿爹能教你们功夫,阿娘却是不行。” 竟是如此…… 桑妩紧缩的双眉慢慢松开,这样一来似乎所有事情都能说得通,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郁小六是郁大娘的亲生儿子自然能算流云宗弟子,郁小六会重明功似乎很是理所当然。郁大娘和郁大叔在一起,涉及流云宗秘事,他之前不愿直言她也能理解。 可是她总觉得还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少年并没有告诉她,而也许他隐瞒的,才是事情的关键。 毕竟屠村之时他才只有六岁,就算他三岁开始习武,修习重明功至多不超过三年。江湖中凡是内功心法必得循序渐进,每突破一重才会修炼下一重的心法口诀,短短三年绝对不可能习得这么高明的一身本事。 “郁小六,”她定定开口,像十二年前那般唤着他,“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有告诉我?” 少年低垂的目光一滞,锁在寒铁锁中的手微微蜷了蜷,终是轻轻摇了下头,嗓音低哑:“没有了。” 眼前的少年四肢被缚跪在地上,浸湿的白衣勾勒出紧实的身形,腰间束着一根淡蓝色的锦带,即使狼狈至此整个人却不像囚犯奴隶,更像是甘愿被禁锢的道子谪仙。 桑妩神情渐冷,右手无意识地把玩着灭魂鞭精美的鞭柄,她一会儿将长鞭散落,一会儿又盘成一圈,看上去随意又慵懒。 可只有静姝知道,此刻的桑妩就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稍有触怒,顷刻间血流成河。 最终,桑妩右手执鞭指向少年,“郁小六,若是你有事瞒我,休怪我心狠手辣。” 她平生最恨欺骗,更恨被亲近之人欺骗。 桑妩语气很轻很淡,却没有人会质疑这番话的真实性,“你”字尾音落下,似乎就连夜明珠光都齐齐暗了一刹,寒狱中静的只能听见山壁水珠滴落的声音。 顾清淮紧紧咬着那早已残破不堪的下唇,缓缓阖上眼,任泪水浸出。 不管是郁小六还是顾清淮,都亏欠阿姐太多。阿姐对郁小六尚且仇恨不已,若是知道他就是顾清淮,是正义盟的盟主,那双他无数次梦到、眷恋的眼睛里,将会充斥着对他的厌恶和仇恨,若是如此,他宁愿以郁小六的身份死在阿姐手中…… 桑妩静静站着却久久没有回音,末了,她轻轻叹了一声,她给过他机会了。 她俯身拾起地上躺着的黑色蛊虫,不紧不慢地放回锦盒中,看着那被桑妩捏在手中仍不停蠕动的蛊虫,顾清淮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疼意,极浅极快,却仍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勾了勾唇,淡淡道:“你放心,这蛊虫但凡见血,七七四十九天之内都不能再次使用。” 她将锦盒盖上递给静姝,视线的余光正好扫到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冷艳的嘴角不禁扬起抹淡淡嘲讽,“你以为本教主只有一种蛊虫么?”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鎏金的红色锦盒,从中取出一粒红色的浑圆药丸摊在手心,如愿以偿地看到少年目光陡然一颤,似乎只是看到这药丸,那入骨的疼痛已然再次涌来。 桑妩将药丸递到少年面前,嗓音冷漠:“这蛊名为‘千丝’,服下后有如被人用一根极细的丝线,一片一片割开你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片肉,从心脏到四肢,就那么割啊割,一直割却割不断。” 在人的感官被数倍放大时,没有人能承受的住这种折磨。 少年双手无声地攥紧,泛着水光的双眸露出一抹凄婉的哀伤,他虽然早已习惯了疼痛,却还是会怕,会疼…… 可这一切,本就是他应得的…… 桑妩明艳的双眉紧紧蹙着,为什么到此刻还不说实话,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竟还没有在少年眼中看到丝毫求饶,她再次开口:“若你说实话,便不用知道它的滋味,若你不说,便只能请你尝上一尝,你知道,这蛊一旦进入身体,你便连寻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少年咬紧了唇,看向她的目光里却是她完全意料不到的平静和安然。 桑妩心中猛地一震,她将手掌又向前递了递,冷冷威胁:“是你自己吃下去,还是我切开你胸前血肉,让药丸融进去。” 她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在亲身尝试过后,还能无惧蛊虫的威力。 白皙的掌心映着红色的药丸,两人一站一跪,阴暗的寒狱中安静极了,只有山壁水珠一颗颗滴落—— “嘀嗒,” “嘀嗒,” “嘀嗒,” 每一下都仿佛滴在桑妩心脏上,让她凭空升出一股久违的暴躁和烦郁。 在水珠再次滴下时,眼前的少年霍然低下头,竟是含起那会令人痛不欲生的红色药丸,义无反顾地咽了下去。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6节 第19章 心意 她想怎样便怎样 手心的温热一触即离,桑妩眸光猛地一沉,四周空气瞬间冰冷,甚至带上了刺骨寒意。 好,好得很,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上赶着受刑罚,既然这是他想要的,她成全他! 桑妩坐在太师椅上,含怒闭上了眼。两人一坐一跪,新一轮的折磨已然来临。 这一次她并没有封住少年哑穴,在铁链剧烈撞击的哗啦声中,伴随着少年痛苦的嘶鸣和呻吟。 或高或低,或长或短,却没有丝毫间断,心脏像被猛地揪紧,她知道,少年这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或者理智去克制自己了。 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双目紧闭双眉却越蹙越深,这一次,她丝毫没有以往审问犯人那种畅快,反而心中一股气越憋越怒。 他这是在和她赌气! 看究竟是她先心软,还是他先坚持不住。 当年那个练功不利被爹娘说上一句都会跑到河边哭的小土豆,竟会变得像现在这般善于忍耐,她想起曾在他身上看到的道道伤痕,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凡尝过蛊虫滋味的人,无一例外最后都会痛哭求饶,能自己主动第二次服下蛊虫的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个。 桑妩心底竟莫名地升出一股诡异的自豪,这是她的土豆,是她一手养大的土豆,她恨他欺她瞒她,却也欣慰于他不仅活着,还变得这般出色。 直到耳边少年的喘息和呻吟越来越弱——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幕让她所有冷漠暴戾尽皆一滞。 少年头颅高高扬着,青筋爆起,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身侧,修长的身躯因为疼痛而形成一个漂亮的反弓,像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命运束缚的蝉茧。 顾清淮已然痛的瞳孔涣散,无数细长的丝线同时刺入他的皮肤、肌肉、筋脉,一下一下地割肉、切肤,早已被冷汗浸湿的身躯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筋脉都在疼痛,他像是笼罩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寻不到丝毫光亮。 “郁小六!”桑妩猛地一声厉喝,在空旷的寒狱中隐隐有回声传来—— 郁小六郁小六…… 仿若跨越了时间,直击人内心最深处。 “阿姐……”顾清淮艰难地抬起头,恍惚呢喃。 桑妩直直盯着少年颤着水气的目光,厉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不敢告诉我?”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一直藏在心底,不敢吐露,更不敢倾诉人前?” “你到底藏着什么事情,宁愿受此钻心之痛也要隐瞒!” 桑妩连声质问,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冷过一声。 顾清淮仰着头痛苦地呻吟喘息,高吊着的小臂上浮起暗红色脉络,皮下似有活物在蜿蜒爬行,剧痛之下脑袋一片混沌。 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阿姐,不敢告诉她,他到底有什么心事一直藏在心底,不敢对人言,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宁愿痛苦至此也要藏在心中? 他不敢告诉阿姐他的过往,不敢告诉阿姐他的身份,而他最不敢告诉阿姐的,是他的心思,他的心思……他深深藏于心底,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 在寒铁链的铮鸣声中,在少年痛苦的嘶鸣声中,破碎的字句混着血沫,如同月下雾影般,在寒狱中低低响起。 “我喜欢阿姐……” 少年的嗓音低到几不可闻,甚至没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清晰,却恍若在她耳畔轰然炸开,桑妩蹭的站起身来,红色裙裾如暗夜红梅般盛开,“你说什么!” 顾清淮仿佛置身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周遭一片安静,直到桑妩一声厉喝,于浓稠的黑暗中撩动心弦—— 他,刚刚说了什么…… 桑妩双眸清湛,在阴暗的寒狱中宛如璀璨明珠,在剧烈的疼痛面前,没有人有多余的意志和理智可以用来编造谎言。 可是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只把他当弟弟,他是何时对她起了这种心思? 桑妩蓦地俯身,她撩开粘在少年脸颊的凌乱乌发,露出那张如月下古竹般清冷的脸庞,素来沉静的目光此刻颤抖而又迷离,淡薄的嘴唇已被咬的斑斑血色,让人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暴戾,想要将那血迹一一舔净。 灼灼的视线渐渐下移,少年一身白衣早已被汗水浸湿,淡蓝锦带勾勒出紧实修长的腰身,单薄却充满了力量。 桑妩幽暗的目光倏地燃起危险的光芒,她把他当弟弟又如何,她自己的弟弟,她想怎样便怎样。 她一把攫住少年下颌,逼迫他直视她的目光,嗓音低软而又魅惑,“你说你喜欢我,是想和我在一起,还是把我当姐姐?” “呃——啊!” “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此时哪怕是一阵风吹在他身上,都仿佛刀割般疼痛,更不用说被手这般紧紧攫住下颌。 顾清淮挣扎着睁开眼,眼前女子红色的身影,仿佛将世间光彩揽于一身,如艳艳红梅耀眼不可方物,和他记忆中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渐渐合二为一,滚烫的眼泪瞬间无声地溢出—— 他竟然会喜欢上自己的阿姐,他竟然对阿姐抱着这种心思,他怎么可以如此卑劣,如此无耻,他怎么可以…… 好痛,好痛……心脏像是有上万只蚂蚁同时噬咬,四肢都已痛到不似自己的。 桑妩皱起双眉,手下的肌肤瞬间烫到她无法触摸,“千丝”和“千日锤”不同,“千丝”不需解蛊,随着时间推移蛊虫的影响只会越来越轻,算算时辰此时蛊虫已然快要死去,这人怎么还会痛成这副模样。 甚至看上去比一开始还要惨烈。 桑妩目光瞥到一旁空着的锦盒,她想到什么心中倏地一紧,难道是连用两蛊所致?从来没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接连被种下两种蛊虫,更没有人知道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千丝”和“绝情蛊”两蛊叠加,滔天疼痛齐齐冲来,顾清淮本就涣散的神志终是所剩无几,体内澎湃的真气瞬间失去束缚,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在体内快速乱窜—— “咔嚓!” 用昆仑山最上乘寒铁制成的锁链竟被硬生生挣断,金甲卫长戢同时举起,桑妩眼眸更是顿时一凝,这人剧痛之下竟能挣脱束缚,当真是出人意料,他若发起疯来,在场的恐怕只有她亲自出手才能制服。 少年骤然挣脱锁链,竟踉跄地朝她走近一步,迷离的眼眸里蓦地闪过一丝颤抖的红。 “嘣!”的一声巨响,这人竟是再次将手腕和脚踝处仍留着的锁拷齐齐崩裂,整个人已然处于失控边缘。 “保护尊主!”墨崖作为金甲卫统领,登时大喊一声,冲到桑妩身旁。 “啊——” 少年站在原地,蓦然一声长啸,浩瀚内力震的后壁山石簌簌而落,桑妩浑身真气瞬间凝聚,却见少年艰难地抬起手,在众人严阵以待的凝重目光中,竟是一掌向自己胸口拍去! “唔——”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白色的清峻身影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前倒去。 四下一片寂静。 就连金甲卫都猛地握紧手中长戢不知该如何是好。 桑妩却突然动了。 动作先于意识,待她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静静躺在她怀中,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俊美脸庞苍白到近乎透明,垂着的手腕处更是一圈刺目血红深可见骨,揭示着他刚刚经历了怎样的酷刑。 她三指搭在少年腕间凝神把脉,过了片刻心中悬着的巨石才终于落了下去。这人疯魔之下内力浑然不受控制,这一掌下去内伤极重,若换了旁人早已回天乏术,好在少年身子强健,而她刚好也有足够精深的内力替他疗伤。 墨崖脸色阴沉地看向桑妩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年,对着桑妩双手行礼:“尊主,此人拒绝招供又擅自挣脱锁链,可要属下现在杀了他?” 这人竟能以一己之力抗拒金甲卫,让他在尊主面前颜面无存,他本以为这人今日定会死在寒狱,不想这般酷刑他竟然熬了过来。 若仅是如此他也就罢了,可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尊主待此人明显和旁人不同。 从来不让男子近身的尊主,从来待人冷漠的尊主,竟会接住这一身是血的少年,将他抱在怀中。 墨崖躬着的身躯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桑妩并没有理会更没有回答,她将怀中少年轻轻放在地上,双手运功抵住他后背,雄浑的霜天功内力瞬间澎湃涌入—— 桑妩闭目运功,直到少年脸色渐渐有了一丝红润,才缓缓收力撤掌。 她再次把了下少年脉象,确认无性命之忧后,终于愉快地扬起了唇。 女子笑容明艳而又张扬,在阴暗的寒狱中带着让人怦然心动的妩媚热烈,她指着怀中少年,轻柔的嗓音透着若有似无的魅惑:“把他洗干净,送到我寝殿。” 第20章 病美人 鞭伤绷开 两日后,桑妩站在少年房前,脚下跪着大夫,听着房内时不时传来的剧烈咳嗽声,怒然皱眉:“他为何还没好?” 大夫战战兢兢地应道:“此人身上外伤尽数崩裂,又受了极重内伤,不死已是万幸——” 不待大夫说完,桑妩不耐烦地扔了个药瓶过去,“把这个让他服下。”说完转身便走,她用力地按向胸口,极力想要抚平那里因为听到少年咳嗽而产生的莫名酸胀,却始终未能如愿。 四月初八,距离顾清淮在寒狱中晕倒已经过去了三日。这一日,天阙峰上下了数月的大雪终于停了,十分罕见的明亮阳光将整个山峰笼罩在内。 卢青阳和顾清淮在简陋的房间里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各自摆着一碗白饭、一碗芽菜和一碗酱油肥肉,让卢青阳拿着筷子却毫无食欲。 卢青阳看着对面默默吃饭的少年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这到底发生什么了,被人抬回来后一连昏迷了三日。我听那些护卫说,他们本来三日前就要送你去桑妩寝殿,是桑妩下令,说等你醒了后再说。” “桑妩”两个字,像是一根银针扎入心脏,一阵刺痛。 见阿姐,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阿姐……他不过是个卑劣无耻,暗暗觊觎自己阿姐的小人,那日那一掌为何没有打死自己,竟让他这种人活了下来…… 顾清淮如同提线木偶般拿起筷子向碗中挑去,看样子竟是还吃得下,卢青阳一手夹住筷柄,惊道:“你就这么怕饿,连这种饭菜也吃的下去?” “松开。”顾清淮清冷的脸庞异常冷漠,他现在内伤未愈,并不想和卢青阳动武。 卢青阳悻悻地松开手,顾清淮夹起一口米饭正欲入口,那剩下的白色米粒里,赫然混着一颗只有芝麻大小的淡蓝色珠子,并不起眼,顾清淮冷淡的目光却是瞬间一凝。 这颗珠子,是他作为流云宗掌门时束腰玉带上的珠子,他和师父以此为约,见到此珠速回流云宗。 顾清淮不着痕迹地将珠子混着米粒咽了下去,握筷的手微微一紧,师父竟会让内应冒着暴露的风险给他传信,宗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行来浮光教,他的任务早已无法完成,以阿姐的智计武功,没有人害得了她,他无颜再见阿姐,更没有颜面见师父,待他把这些正道人士安全送下山后便该返回流云宗,以死谢罪。 “你怎么了?”见顾清淮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停下,卢青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顾清淮肩膀。 “唔——”顾清淮眉头瞬间皱起,闷哼一声。胸前的鞭伤本已愈合,可昨日极端的痛苦之下挣扎太过剧烈,身上伤痕尽数绷开,血染白衣。 卢青阳这才意识到自己这随意一戳,竟是戳中了对方的伤口,想到顾清淮被送回来时浑身是血的虚弱模样,慌张道歉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门口站着的金甲卫见两人吃个饭都这么磨叽,本想出声催促,却又想起那日少年的雷霆手段,终是心中一惧,选择在门口等待。 卢青阳看了眼门口严阵以待的金甲卫,将桌上一个白玉瓶推到顾清淮面前,“快把这云犀丸吃了吧,这可是桑妩特意留给你的疗伤圣药,金甲卫还等着你吃完,好送你去见桑妩。” 说完压低了嗓音,“话说这桑妩可真够狠的,把你折磨成这样却又给你送药,这是想让你赶紧康复好给她继续折腾么。” 顾清淮看着桌上精致的白玉瓶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他放下手中筷子,在卢青阳不解的眼神中慢慢走出了房门。 * 桑妩的寝殿位于青冥宫的西南,分为正殿、偏殿和后殿。用昆山白玉铺成的奢华正殿中,暖白的日光从大扇的窗户中照入,一片亮堂。 桑妩懒洋洋地躺在最上方的软榻上,身下枕着无忧,身前一个白衣少年静静跪坐,俊美的脸庞异常苍白,如墨长发垂落身后,桑妩挑起一缕随意地把玩着。 那日少年疯魔之下竟然用尽全力拍向自己胸口,甚至当日在寒狱他没有伤到任何一名金甲卫,她知道,少年对她绝无恶意。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7节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来日方长,只要将人留在身边,自然能慢慢查清。 只是这人今日态度格外生份,明明才说过喜欢她,今日见她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难道是因为她给他下蛊刑讯而不满? 桑妩冷哼一声,淡淡问道:“我送去的云犀丸都吃了没?” 云犀丸是浮光教秘制的疗伤圣药,是用犀角、雪莲等珍惜药材制成,向来只供教主使用,这次也是她自觉下手太狠想要少年尽快康复,才破例给他送去。 少年垂着眸,轻声应道:“没有吃。” 这药丸他只是闻了一下便有一股暖意在周身游走,他知道这定是极珍贵的药材,他这种人,配不上阿姐用这么好的药。 桑妩从鼻腔中冷哼一声,这人果然是在记恨她。 女子轻柔的嗓音渐渐冰凉,“那日你说喜欢我,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还是姐弟之间的喜欢?” 少年依旧低垂着目光,只是放在身前的双手蓦地攥紧,嗓音因为内伤的缘故有些沙哑,“自然是对姐姐的喜欢。” 桑妩冷冷扬唇,“是长姐如母的那个姐姐么。” 少年将头垂的越发低,声音却比方才坚定了些许,“是。” 桑妩伸出柔软白皙的手指,轻轻撩起少年下颌,“哦?” “那可真是巧了,我就喜欢上自己的弟弟。” 她并不在意他如何想,男女之情也好,姐弟亲情也罢,都不会成为阻碍她的理由,他若愿意自然最好,若不愿意,她不介意强上。 毕竟当初他的命是她救下的,本就该任她处置。 女子柔软的手指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少年喉头咽了咽,脸庞微微侧开,竟是躲开了她的触摸。 桑妩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指,唇角冰凉的笑意愈发冷酷,这人竟然敢躲? 她攫住少年下颌让他转过头来,冰凉的手指再次滑落,最后停在滚动的喉结上,手下的喉结瞬间顿住,竟是紧张到呼吸都忘了。 “咳咳。”少年难受地轻咳两声,清冷的脸庞霎时间愈发苍白。 桑妩看向少年腰间束着的蓝色腰带,微微蹙起了眉,几日不见,这人似乎消瘦了不少,外伤未愈又增内伤,她若是硬来,这人恐怕会撑不住…… “尊主,紫霄使和白虎使回来了!”静姝走到阶前,兴奋地禀告。 桑妩挑了挑眉,暂时放过了少年,“让他们进来。” 紫霄使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将本来半月的路程压缩至十日,他一踏入大殿,炙热的目光便紧紧锁在斜倚长榻的女子身上。 一身紫衣妖冶明艳,凤目微挑,红唇妩媚,一举一动皆是风华无双,紫霄使喉头一阵发紧,心跳快的似要扑出来,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可是很快,炙热的眼眸骤然一沉。 跪在她身旁的少年是谁!紫霄使修长的双手捏的咯吱作响,这么多年来,陪在尊主身边的男子虽多,却从来没有人能走到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即使是他,也只能在台阶下远远地仰视着她。这个人凭什么可以陪在尊主身边? “拜见尊主。”两人走到桑妩面前,齐身行礼,即使是素来浪荡不羁的白虎使在桑妩面前,也不敢有丝毫嬉皮笑脸。 看着阶下伫立躬身的两道身影,桑妩轻轻抬手,“两位护法辛苦了。” “谢尊主。”两人齐声应道。 白虎使直起身斜斜一笑,“尊主您知道的,只要属下出马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桑妩知道白虎使素来自负,只要不耽误教中事务她并不在意。紫霄使则是将一个墨色锦盒交到静姝手中,声音带着隐隐自豪和邀功,“尊主,这便是鹿活草。” 静姝缓步走上台阶,将锦盒恭敬地双手呈给桑妩,桑妩接过锦盒,眼角余光里,少年放在膝前的双手微微攥起,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绷紧。 哦?桑妩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他这是在害怕,还是紧张,她敏锐地发现少年似乎不敢直视她手中锦盒,他竟然怕一个锦盒? 她像是发现什么极有意思的食物,状似随意地将锦盒交给少年,好整以暇地说道:“替本座打开。” 却没有看到阶下紫霄使骤然忿忿的目光,这是他千辛万苦取回来的灵草,尊主竟然就这么交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手中,凭什么,凭什么?! 顾清淮倏地咬紧了唇,指尖微不可察地蜷了蜷,面上仍是一派镇定地打开手中锦盒,露出里面躺着的一株棕黄色参形草药,提着的一口气才终于松了下去。 桑妩好笑地看了眼少年,这人不怕蛊虫,不怕灭魂鞭,却怕一个锦盒? 她拿起盒中药草深深嗅了一口,仅仅一小口便是一阵舒畅从灵魂深处涌上,片刻间已是通体生泰,而这形状也和古籍中所记载的鹿活草无异,她满意地将药草放回锦盒中,这才重新看向阶下,“两位护法前去东海寻药,一路辛苦了,不知此行可有和那顾清淮交手?” 紫霄使和白虎使对视一眼,恭声说道:“禀尊主,属下二人一路尾随那顾清淮行至东海,本想等他和鹿活草的护药灵兽斗的两败俱伤后再出手,可谁知那顾清淮上岛后便突然消失不见,属下二人担心被他先寻得鹿活草,只好抢先进入山洞,所幸此次属下二人准备充分,有惊无险,终是替尊主取得灵草。” 桑妩皱了皱眉,那顾清淮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不过她观两位护法气色便知这一路必是出生入死星夜兼程,“这次任务完成的极为出色,不知两位护法想要何奖赏?” 白虎使收起平日的轻浮,躬身道:“为教主尽忠是属下份内之事,不敢邀功。” 紫霄使闻言直直跪了下去,炙热的目光却一直凝在她身上,“尊主,您知道属下一直想要什么,不知这一次能否赏给属下?” 说完伏下身去,紫霄使宽阔的脊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手心已满是冷汗,他想要成为她的人,他知道在床事上她的喜好与众不同,他愿意做下面那个,愿意抛弃尊严忍辱负重配合她。 可即使如此,她除了教中事务从来不会多看他一眼。这一次他历尽艰险幸不辱命,这一次,她的目光想必终于能够落在他身上。 可桑妩却仍是把玩着少年的乌发,紫霄的样貌身材皆是上乘,若是以前,紫霄取回鹿活草,也许她一个高兴真的会成全他,可是现在,她实在没有兴致。 “来人!”桑妩高声喝道,“赏赐紫霄使、白虎使云犀丸十盒,黄金千两,夜明珠十斗!” 紫霄使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紫霄使这是不满意?”桑妩嗓音淡淡,不辨喜怒,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 紫霄使深深地伏下身,将所有情绪尽数隐藏,“属下不敢。” “既然没有不满,两位护法此行舟车劳顿,偏殿里已经备好酒水,两位请吧。” “谢尊主!”紫霄使的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涌出,纵有再多不甘都不敢在桑妩面前表露分毫。 待两人离开后,桑妩看向神情清冷的少年,突然勾起了唇,幽幽问道:“你觉得紫霄使如何?” 少年沉默半晌,哑声道:“他……喜欢阿姐。” 桑妩诧异地挑了挑眉,“你能看出来?” 顾清淮心脏像被瞬间揪紧,以前他也许看不出来,可是现在他一眼便能看出,他和紫霄使,喜欢着同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耀眼而又冷艳,是世间最璀璨的明珠,紫霄使尚且能正大光明地说出自己的心思,他却只能隐藏、忍耐,他无法接受阿姐知道他丑陋心思后,厌恶的表情。 “你可知道他想要的奖赏是何物?” 不等少年回答,桑妩已自问自答地说道:“他想要成为我的狗,甚至成为我的伴侣。” 看着少年微微颤抖的睫毛,桑妩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觉得,我该满足他么?” 少年指尖瞬间蜷了蜷,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少年倏而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如秋水般沉静,“这是阿姐的事,我无权置喙。” 桑妩再次冷笑,竟然毫不在意么…… 眼前少年微仰着头看她,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墨色的长发和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透出一种易碎的美。 桑妩看向少年的目光渐渐染上危险的侵略,她蓦然舔了舔唇,压低了嗓音,“那如果,我想要了你呢?” 少年隐忍的目光倏地一颤,就连呼吸都瞬间灼热起来—— “咳咳咳。” 少年双手倏地用力攥紧,咳嗽声剧烈却又压抑,每一次都似乎在用力抑制着来自身体深处的痛苦。 看着少年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清冷脸庞,桑妩心里倏地升起一阵酥酥麻麻,她身子猛地前倾,手指强势地勾过少年淡蓝的腰带,少年闷哼一声不由得仰起头,喉结跟随紊乱的呼吸不停颤抖。 桑妩眼神渐渐幽暗,唇角的弧度缓缓扩大,她以前怎么没发觉,病美人明明更有感觉…… 第21章 两更合一 阿姐…… 顾清淮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心脏一阵熟悉的绞痛,仿佛下一刻他又会如万蚁噬心般痛苦难忍…… 桑妩唇角笑意却倏地扩大,她突然弯下腰,一手搂住后背,另一只手沿着少年劲瘦的腰线慢慢下滑,最后抄过膝弯,竟是一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顾清淮身子骤然腾空,他从未被人这样抱过,他抬起头,女子泛蓝乌发如瀑垂下,衬得她肤光胜雪姝色无双。 心脏似乎更疼了,就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嗓音暗哑不安地唤道:“阿姐……” 她这是要再次审讯他吗…… 桑妩低头一笑,“搂好。” 顾清淮依着本能将手臂绕在桑妩颈后,苍白的脸颊却飞上两抹可疑的红晕,桑妩心情甚好地扬唇说道:“阿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竟就这么抱着顾清淮,一路从正殿走出,穿过院子,走进了后殿。 她一路昂首阔步,丝毫没有发现几乎是在她踏出正殿的同时,一旁偏殿里紫霄使挺阔的黑色身影“噌”的一下原地站起。 紫霄使迅速起身走到窗边,他魂牵梦萦的紫衣女子,怀里竟然抱着方才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衣少年,一紫一白两个身影从他眼前走过,在他目眦尽裂的目光中,双双进入了后殿! “哗啦!”手中上好的青瓷酒杯被狠狠砸向地面,碎了一地。 尊主的后殿,就连他都从来没有进去过。他不用想都知道尊主这般抱着那个少年是要做什么,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究竟有哪里比不过那个少年? 论长相样貌,人品武功,他究竟有哪里让她不满意的? 紫霄使脸色愤怒地似能喷出火来,桌子另一边的白虎使倒是一派怡然自得,不慌不忙地夹起一块梨花鹅肉放入口中。 “墨崖那个废物!”紫霄使狠狠一拳打在窗棂上,他以为在这天阙峰上他唯一的对手只有墨崖,却不想他不过去了一趟东海,墨崖竟会无能到让个无名小卒趁虚而入。 白虎使一身妖娆红衣靠在椅背,悠哉地喝了口酒,笑着劝道:“你何必跟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生气?紫霄使位列五护法之首,足以见得尊主最器重的是你,尊主对那小子不过一时新鲜而已,论情谊你陪在尊主身边时日最久,放眼整个浮光教,有谁能比得过你?” 若是往日这番话或许能够缓解紫霄使的愤怒,这一次却没有丝毫作用,反而让他心中一阵恐慌,直觉告诉他,尊主并不是一时新鲜。 紫霄使双手紧紧攥着,“白虎你是没有发现,今日从我们进殿开始,尊主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少年!”即使尊主一直在和他们说话,眼神的余光却也紧紧凝在那个少年身上。 他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三月十五那日最后进殿的十人中就有他,当时尊主待他和其他人并无什么区别,可这才过了多久,竟会亲昵至此! 紫霄使双拳捏的咯吱作响,早知今日,当初他就不该放这人出悬笼,而是应该直接杀了他! 紫霄使看着那自从两人进殿后便紧紧闭着的高大殿门,眼底似有幽暗火焰升腾,他对着下属冷冷吩咐:“去查!我要知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后殿里,桑妩命人在香炉中点上用云犀丸制成的昂贵香料,也就是她心情好,否则此刻香炉中点上的就是降神香了。 “你们都出去吧,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桑妩屏退了所有下人,将怀中少年轻轻放到床上,不待少年起身,柔软的身子便再次压了下去。 被女子独有的幽淡馨香紧紧包围,顾清淮心跳瞬间乱到无法抑制,竟然猛地升起一股没有察觉的酸意。 阿姐她……也会用这种方法对其他人进行审讯吗?季愁,颜旭,那些上山选男宠的人,还有紫霄使……明知她不过随意而为,他却会忍不住当真…… “咳咳咳。”顾清淮剧烈地咳嗽起来,双唇白到毫无血色,桑妩眼眸猛地一暗,将少年两只手交叠一起按在头顶,另一手撑在少年身侧,垂目一看,那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中竟然再次泛起了潋滟水光。 这水色像是某种信号,桑妩慢慢俯下身,在那湿润的眼角处轻轻落下一吻,将晶莹的泪珠一点一点舔舐干净。随后在少年摇晃的目光中,从漂亮的眼角一路向下,从脸颊到耳垂,当温热的唇舌将耳垂整个包裹住时,顾清淮本就紊乱的呼吸陡然间再次急促起来。 他蓦地攥住身下被褥,整个身子都紧张地绷直,却强迫自己不要移动,他仰面陷在层层云锦间,任女子在他身上施为。 桑妩被少年的温顺极大地取悦,她变本加厉地舔噬着,滚烫的热意轻轻呼在少年耳畔,身下的躯体微不可察地颤栗起来,胸腔里震颤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却仍将喘息锁在紧抿的唇角。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8节 不管是被她鞭打、还是服下蛊虫,少年都是克制而又沉静,可是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桑妩懒懒支起身子,看着少年喉结在烛光下滚动出隐忍的弧度,缓缓开口:“你当我是姐姐,可身体却很诚实呢……” 女子嗓音低哑,如同指尖扣动琴弦,撩人心神。 轰然一声,血色如潮水般漫上顾清淮的耳尖,酸涩的情绪如藤蔓般在心底疯长,缠绕着每一寸理智。女子眼中戏谑的笑意,如同利刃般将他的尊严寸寸凌迟。 是的,他明知道阿姐只是在玩弄他,却仍是无法克制地对她起了反应…… “阿姐……”顾清淮颤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却换来女子一声轻笑。 桑妩坐起身,从床头暗格中取出一个墨色的锦盒,就在那瞬间,少年瞳孔猛地一缩,脊背瞬间绷直,方才沾染浓浓情欲的目光,像是被凉水浇透的柴火,突然熄灭。 桑妩“啪”的一声合上锦盒,冷笑着看着他,“你想反抗?” 来自上方、含着怒气的熟悉嗓音让顾清淮猛然一震,浸着水色的眸中慢慢浮现一抹哀绝,嗓音如死灰般苦涩,“小六不敢……” 桑妩冷哼一声,这才再次打开锦盒,露出里面莹润的物件。 看清盒中物件后少年睫毛倏地颤了颤,心中绷紧的弦霎地松了下去,可另一股困惑随即涌了上来,这是什么东西…… 桑妩调笑道:“你以为这盒中会是什么?” 顾清淮垂下眼眸,低低地道:“我以为阿姐要给我吃蛊虫。” 桑妩瞬间一怔,猛地醒悟过来,原来他每次看到锦盒都以为她是要逼他服下蛊虫,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 她以为他不惧蛊虫,却不想仍是怕的。 “放心,这次不吃蛊虫……”桑妩好整以暇地宽慰,一旁那云犀香还点着,一切蛊虫都不敢作祟。 如桃花般明媚的眸中瞬间蔓延起无尽的笑意,她猛地欺身上前,哑声道:“但是这个,也是给你吃的……” 她将少年从床上捞起,跪坐在自己膝上,纤长的手指一勾,顾清淮淡蓝的锦带自紧实的腰间滑落,白色的中衣被左右扯开,少年颈下皙白的肌肤像是无声的邀请。 桑妩轻捻少年的衣襟—— “阿姐……”少年素来清冷的脸色瞬间红的像三月的桃尖,他想要将衣衫合拢,却立刻被桑妩全部扯下。 瞬间,殿内静的可怕,顾清淮甚至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血液在血管中快速奔涌,带来一阵阵眩晕。 “这些,是谁打的?”桑妩略微恼怒的声音,让寝殿瞬间冷彻。 少年肌肉流畅的身上除了被灭魂鞭留下的鲜红鞭痕,还有重重叠叠的暗红淤伤,比上次看到时更让人愤怒,手指扫过渐渐加力,少年肌肤一阵颤栗,却只沉默不语。 桑妩语气骤冷,“你的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淤伤?是用你的萧、剑鞘、还是棍棒击打所致?” 少年浅浅跪坐在她面前,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却始终一言不发。 好,好极了!桑妩冷冷开口:“把手背到身后。” 少年微微一怔,却仍是照做。 桑妩垂下眼,拿起身边锦盒里的玉件,在少年俊美的脸颊冷冷敲击,“你可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的?” 顾清淮苍白的脸庞上满是困惑,桑妩低笑一声,锦盒沿着少年脸颊慢慢向下滑去,吐气如兰:“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锦盒从上到下,最后立在桑妩手中。 顾清淮喉头一阵发紧,握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他本能地感觉即将发生什么,他想要躲,却只能用尽浑身理智强迫自己一动不动,直到浑身上下汗毛都瞬间倒竖了起来,下一刻,“呃——!!!” 剧烈的疼痛让少年瞬间弓起腰惨呼出声,这种地方被人这般对待,颤抖的目光中盛满掩也掩不住的屈辱和震惊。 “不许动。”桑妩不悦地命令。 少年果然未曾再动,双手自行束在背后仰头隐忍,痛苦的呻吟从唇齿间溢出,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惨白,好痛,怎么会这么痛……一下又一下,竟是比蛊虫的折磨还要难熬,顾清淮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说出口的只有破碎的嘶鸣。 桑妩眸中异样的暗芒闪烁,手下没有丝毫停顿,两行情不自禁的泪水从少年漆黑的眼眸中无声地涌出……包裹着丝丝缕缕缠绕成结的哀伤和脆弱。 桑妩眼神渐渐幽暗,少年隐忍的承受极大地取悦了她,若是不听话的狗,也不用留在她身边了。 很快,快到几乎是一个瞬间,“唔,呃……” 少年痛苦的呻吟突然变了调,低低地从喉底溢出,如同羽毛轻触琴弦,带着一丝微弱的战栗,少年瞬间咬紧了唇,却难以克制越发高亢的声响从唇齿间溢出。 “呃……” 连带着肩膀的微颤,像是一抹不可言说的情感涌上喉头,少年紧蹙的眉头突然松开,双眼失焦地眯了起来,墨色眼眸里浓浓的脆弱,忽然添上了重重的情欲。 “阿……阿……姐……”他呢喃唤道。 桑妩停了下来,左手抚上少年被泪水浸湿的脸颊,轻轻问道:“舒服吗?” 这一声直白的询问,像是夜晚海面上突然亮起的灯,拉回了顾清淮迷离的思绪,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看向桑妩,女子本就明艳昳丽至极的眼眸里似有万千星辉,正戏谑地看着自己。 顾清淮猛地醒悟过来方才体会到了什么, “不……不………”少年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他不想承认,但身上浮起的红,细密的汗,无一不说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会……会在这种地方……寻得…… 顾清淮漂亮的双眼再次发红,清浅雾气渐渐氤氲,却仍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就连双手背后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 桑妩唇角露出一丝满意,她打量着眼前面临崩溃的少年,冷冷质问:“郁小六,我现在在对你做什么?” 顾清淮难耐地喘息着,艰难地回答:“审讯……” “你认为这是审讯?” 桑妩几乎要气笑了,一身明紫长裙如烟似霞在床上铺散开来,“那若是我让别人这般审讯你,你可愿意?” 顾清淮两眼猛地睁大,浓烈的哀求和绝望从泛着丝丝雾气的眸子里涌出。 桑妩微微勾唇,“你若是乖一些,我便不会把你交给别人。” “不过我现在可不是在审讯。”桑妩脸上笑意几近邪魅,她凑在少年耳畔,嗓音低哑诱惑:“你记住,我这是在……” 清软的话语如同佛钟般在顾清淮耳畔轰然炸开,本就混沌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阿姐竟然对他,阿姐的意思是,男女之间,竟然还能如此…… 瞬间,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冲破肋骨,四肢百骸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连抬手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唔——呃!!!” 在少年溃不成军的声音中,桑妩一口咬住他泛红的耳垂,热息滚烫,“你可曾碰过别人,或者——被别人碰过没有?” 漫天的羞耻几乎要把顾清淮整个淹没,强烈的欢愉让他甚至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他在一片空白中迷离地应道:“没有,从来没有……” 持续的低吟从喉间滑出,与微微颤抖的指节和滚烫的呼吸交织成一片。 少年双手交握在身后,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的肌肉,簌簌落下的晶莹汗水,和那染上绯红的清冷脸庞,无一不让她从灵魂深处升出欢腾。 她揽住少年后颈,兴奋地问了出来,“舒不舒服?” 少年头颅被迫高高仰着,露出脆弱的喉结,颤抖着说道:“不、不要了…” 眼泪从高仰着的苍白脸颊滑落,他怎么可以从心思到躯体,都这般龌蹉…… 少年素来是清冷、沉静的,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让那双漂亮的眼眸升起半分波澜,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少年露出这种近似崩溃的表情, 偏偏还这般口是心非。 她用力地扼住少年脖颈,逼迫他直视着他,“当真不要了?” 处于崩溃的边缘被迫停下,窒息的痛苦之下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少年双手死死攥着,一句完整的字音也说不出口,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 桑妩冷笑一声收回手,慵懒地靠在白玉床柱上,青丝如瀑垂落,在烛光下格外明艳,眼神却冷得刺骨,“现在说不要,过会儿可别来求我。” …… 后殿内一室旖旎,偏殿里气氛却冷到结冰,天阙峰的夜晚冷到呼气成冰,满桌丰盛饭菜早已凉透。 紫霄使站在窗边,俊朗的脸庞更是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 已经进去整整一个时辰了,两个人竟然还没有出来,那殿内烛火明亮的让他双目一阵刺痛。 “护法,查到了。”快刀堂堂主胥江恭敬地进殿禀告。 “快说!”紫霄使猛地拂袖,坐回椅上。 胥江打开手中长卷,逐字逐句地读了出来,“回护法,此人名叫郁淮,无门无派,似乎是尊主的故人。三月十五那日随其他江湖中人一道上山,最后成功进殿,同日被尊主关入悬笼。 三月十八,郁淮被人放出悬笼,意图潜入尊主寝殿行刺,在青鸾使房间偶遇尊主,刺杀未遂,当场重伤昏迷。” 紫霄使神情顿时一沉,这人是他放出去的。 他看这人样貌出众,担心时间一长尊主会真的喜欢上他,便假意放他出来还给了他一副地图,这些上山的人哪个不想获得尊主垂青,只等这人到了尊主寝殿前他便会擒住他、杀了他,因此他甚至故意引开了一路的守卫,却不想这人竟真的是来刺杀尊主。 身边胥江的话还在继续,“三月十九,此人醒来后潜入百花泉…… 四月初一,此人随尊主下山赴石河村,……,尊主将其打入寒狱审问。 四月初二,郁淮制服寒狱所有金甲卫,直到尊主前来才束手就擒,众人这才知道其武功竟十分高强且百毒不侵。 此人被缚于寒铁链中,被尊主接连种下“千日锤”和“千丝”两种蛊虫,遭受剜心之痛长达三个时辰仍未吐露真相,最后真气暴动之下竟然挣脱束缚,一掌拍向自己晕死过去,是尊主耗费内力替他疗伤,后再赐以云犀丸助其疗伤。” 紫霄使脸色瞬间愤怒到通红,脖颈上青筋爆起,尊主竟然会耗费内力替这人疗伤,还赐给他珍贵无比的云犀丸。 胥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紫霄使,终于念完了最后一句话,“四月初八也就是今日,尊主把郁淮召至寝殿,看尊主今日的模样,似乎已经不再怀疑此人身份。” 胥江一番话刚说完,紫霄使已猛地一掌拍在身边案上,上好楠木制成的几案瞬间碎了一地,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我一定不会让他继续留在尊主身边!” 白虎使将两条长腿往椅子扶手上一挂,懒懒说道:“你跟他计较什么?尊主也就是一时新鲜而已,要我说,尊主也许很快就没有兴趣了。” 果然,白虎话刚说完,便见桑妩把静姝叫入了屋中,没过多久,静姝又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 紫霄使眼眸顿沉,冷道:“派人跟上去,看她去哪儿,做了什么。” 待胥江离去后,紫霄使仍是一脸凝重,白虎使忍不住劝道:“咱们好容易从东海回来,你还不快陪我喝一杯?” 紫霄使这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却丝毫尝不出滋味,还好,只等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胥江便折返回来,恭敬禀告道:“护法,咱们的人看到静姝姑姑去了药房,和朱大夫说尊主要用驭风。” “驭风,这是什么药?”紫霄使眉头紧锁,白虎使却瞬间挑了挑眉,笑意不明。 胥江也是脸色一红,小声道:“这驭风是春药,服用者会极度空虚,只要拿着这药,即使是一阵无影无踪的风都能轻松驾驭,因此得名驭风。” 驭风,驭风……紫霄使一阵喃喃,很快,阴沉的脸庞瞬间兴奋,转过头对白虎使激动说道:“白虎,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怎么帮你,以我的魅力何时需要用到春药?更何况我虽然万花丛中过,可尊主那样的,我可从来不敢肖想,更不知道该如何俘获她的芳心。”见紫霄使面色不虞,白虎使又连忙补充,“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要我说,尊主迟早会回应你的心意的。” 紫霄使挥了挥手屏退所有人,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和白虎使两人,“只要尊主身边没有旁人,我自然有信心慢慢让她喜欢上我,以前她身边只有个墨崖,那墨崖四肢发达,脑袋却是一窍不通,根本不足为惧。可是现在,竟然多了个郁淮。” 白虎使不甚在意地摊了摊手,“这天阙峰是你的地盘,要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紫霄使俊朗的脸庞再次笼罩上一抹狠戾,“杀了他除了会让尊主对我不满外没有任何好处,也许尊主还会因此一直记住他。” “那你准备怎么做?”说到这儿,白虎使都有些好奇了。紫霄素来智计百出,除了尊主外,从来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得不到的人。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19节 紫霄使猛地用力,手中酒杯瞬间被碾成粉末,“我想让你帮我玷污他的身子,让尊主看到他便觉得脏,觉得恶心,让尊主彻底厌恶他!” “玷污他的身子?”白虎使一脸怔愣,“我对男的可没兴趣,你到底想做什么?” “尊主取那驭风定是给那郁淮用,若是尊主临时有事不在,而那郁淮又忍耐不住主动向你求欢,你不忍他命丧当场自然便满足了他,然后我再带着尊主进来,撞破这一切。” 紫霄使越说越兴奋,两只眼睛都泛起暗红的幽光,“尊主顶多骂你几句,可那郁淮,不死也会被赶下天阙峰!” 第22章 两颗丹药 双倍 紫霄使说到激动处“噌”的站起身来,仿佛已经看到郁淮被尊主厌恶抛弃的模样。 “不行。”白虎使突然冷哼一声,打断了紫霄使的慷慨陈词,“紫霞,虽说你我多年交情,可此事我牺牲极大,那什么郁淮,就算他生的再好看那总归是个男的!” 紫霄使微微一笑,走到白虎使身边替他斟满杯中酒,“自然不会让你白忙活一场,你不是一直想要神箭堂么,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就把神箭堂给你。” 神,神箭堂? 白虎使瞬间有些心动,浮光教的教众大多分为两种。 一种是收养的孤儿从小养大,这种后来多数都成为了金甲卫,就连教主桑妩和金甲卫统领墨崖都是被老教主收养的孤儿。 还有一种就是从江湖招募,或者慕名投奔,这种来的人按擅长兵器不同分为快刀堂、神箭堂、长枪堂等十堂,分属五位护法,其中又以神箭堂实力最强。 如今五位护法三位空缺,便由他和紫霄各自辖管五堂,他觊觎神箭堂已久,此次若能收入囊中,倒是不亏。 紫霄使一看白虎使的神情便知其已然心动,当真是个蠢的,竟以为自己真的能得到神箭堂么,若不是四位护法骤然离世,这人又是原白虎使唯一的子嗣,如何轮得到他来当这白虎使。 “那说好了,我帮你办成此事,你把神箭堂给我。”激动之下白虎使脸上的肉都抖了三抖。 “一言为定!”紫霄使端起酒杯准备碰杯为约,就在两只青瓷酒杯即将碰到时,白虎使突然将酒杯朝桌上猛地一顿—— 清酒从杯中溅出,湿了一圈。 白虎使定定地看向紫霄使,目光中满是质疑。 殿内瞬间安静。 紫霄使端酒的手更是微不可察地一僵。 “为什么不是你去强那个郁淮,然后我去找尊主?”白虎使不满的质问,打碎了这满室的寂静。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紫霄使方才陡然提起的心终于松了下去,他将酒杯放下,理所当然地说道:“你素来浪荡荤素不忌,名声早已传遍江湖,那郁淮若要求助肯定找你最为正常,更何况,你知道该如何合情合理地引走尊主么?” “引走尊主还不容易,就说那顾清淮来了,尊主一准要去见他。” 提起顾清淮紫霄使脸色不着痕迹地一沉,尊主最关心、最恨的男子非顾清淮莫属,他的尊主眼里心底都只能有他一人,哪怕是恨他也绝不允许。 那顾清淮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而已,他能以一己之力击败五护法,不过是因为五位护法年迈,早就该退位让贤了。此次去东海没能和他正面交锋,下次见面他定会让尊主知道,究竟谁更厉害。 他假装退让一步,“其实我都可以,我是为你着想,你更想去面对尊主,还是去对付那个郁淮?” 见白虎使面露迟疑,紫霄使再次加上一把火,“若此事成功,尊主赐我的云犀丸我尽数转赠给你,你可以拿去随便哄你的那些女人开心。” 白虎使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他在那方面向来暴力,娇娇已经两天不让他碰了,正好用云犀丸哄哄她。 “好,一言为定!”两只酒杯终于碰在了一起。 白虎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情万丈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不急,”紫霄使摆了摆手,“来人!把这些酒菜都热一热,我要陪白虎兄好好喝一杯!” 眼见侍从听到命令鱼贯而入,白虎使只好委婉地问道:“你就不担心那里面的情况?” 紫霄使一脸镇定,“胥江的人脚程快,静姝要从药房回来怕是还要一炷香的功夫,不急。” 白虎一直喝着已然微醺,当下也点了点头,毕竟喝完酒、好办事。 夜越发深沉了,一轮明亮的上弦月挂在夜空,银色的月光洒下来,让整个天阙峰都笼上一层薄雾。 此时的后殿中一片寂静,就连高脚香炉中的云犀香都快燃烧殆尽。 待静姝出去后,桑妩撩起床上纱帐,冷冷收手。 “唔——” 顾清淮蓦地呻吟一声,身子一软向前倒去,所幸及时用手撑住,这才没有倒在床上。 苍白至极的肌肤染上旖旎的红,双手撑在身前柔软的织金锦被上,止不住地低低喘息。 桑妩懒懒向后靠在床柱上,坏心地勾起脚背压了压那仍未下去的地方,如愿以偿地看到少年隐忍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如玉的脚尖却突然收了回去,“既然不想要了,就滚下去。” 听到这句淡到发冷的话,顾清淮心中一直绷紧到极致的弦却是倏地松了下去,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克制的住。 他披上被桑妩扯下的衣衫,双膝撑起就要从床上撑起, “呃——!” 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顾清淮瞬间脱力跌坐回去,这一下却更加拉扯到后面的伤,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 简单的一个起身动作,过程却被无限拉长,桑妩却津津有味地看着。 顾清淮在床边站起身,将那被她亲手扯下的淡蓝锦带重新系回腰间,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将衣衫褶皱尽数抚平,仿佛是在拂去方才发生的一切。 过了片刻,才再次直起身,身后一片银色的月光洒下,夜风将身上冷汗吹净,少年单手负后站于窗边,白衣如画,清冷如玉,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的眼。 桑妩好整以暇地将手搭在翘起的膝上,目光灼灼地看向床褥上留下的那一抹鲜红,嗤声道:“你以为将衣服抚平,就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年指尖微微蜷起,冷白的月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侧,掩盖掉那未及消褪的潮红。 不管是早已疲惫到极限的精神,还是身体明显的酸痛,都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殿内难得的宁静,过了半晌,桑妩缓缓开口:“我一直叫你郁小六,原来你的大名是叫郁淮么?” 少年愣了片刻,点了下头。 “为什么要叫淮呢?”桑妩手指在膝上随意轻扣,她还是喜欢郁小六这个名字,听上去亲切许多。 顾清淮却是微微摇了下头,幼时爹娘一直都叫他小六,清淮这个名字是师父将他带回流云宗后替他取的,顾则是从母姓。 “我记得你小时候学武学的特别慢,现在武功却这般高明,你身上那些钝物击打的伤,是因为学武才被打的吗?” 女子嗓音柔软温和,不知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一切,还是因为这深沉的夜色,顾清淮鼻尖顿时一酸,他渴望着想像小时候那样扑在阿姐怀里向她诉苦,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尊主,”门口响起熟悉的叩门声,“静姝回来了。” 桑妩起身走到窗边的青玉翘头长案旁,盘膝坐下,这才高声道:“进来。” 说完又对着少年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尊主,静姝将您吩咐的东西拿回来了。”静姝走到她身旁,恭敬地行礼,随后将一个绣着清风图案的精致锦盒,放在案面上。 顾清淮瞳孔猛地一缩。 桑妩知道他在怕什么,挥了挥手示意静姝退下,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希望这里面是蛊虫,还是暖玉?” 少年脊背微微绷直,瞬息之间低垂的目光已然看不出丝毫异样,若不是那略显不稳的呼吸,她还以为他这么快便无动于衷了。 桑妩恶劣地玩心大起,这些年担任浮光教的教主,责任和仇恨齐齐压在肩上,总会让她忘记,她少时也曾是个极其爱玩的女子。 “这里面总归是给你吃的东西,不是上面就是……,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猜猜里面是什么,若是猜对了,今日便不用吃,但是——” 桑妩突然勾了勾唇,竖起两根手指,“若是猜错了,就得吃双倍。” 她很是好奇,这人会猜蛊虫还是暖玉。不过不管他猜什么,他的痛苦或是欢愉,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顾清淮放在身前的双手攥了又松,定声道:“是蛊虫。” 微哑的三个字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桑妩勾了勾唇,将锦盒面向少年打开,露出里面并排放着的两颗丹药,两颗带着三色金纹的青色丹药。 和他之前吃下的蛊虫药丸十分相像。 顾清淮清冷的脸庞露出一抹久违的喜意,桑妩也微微一笑,扬声道:“恭喜你——” “猜错了。”桑妩唇角弧度倏地一扬,一袭明紫色衣裙勾勒出妩媚的腰身,妖冶而又魅惑,仿佛世间的光尽数落在她身上,曜目不已。 顾清淮看的微微一荡,心中竟是没有丝毫被赖账的黯然。 桑妩从盒中取出一枚丹药,青色的诡异丹药夹在纤长的手指之间,竟也变得诱人起来,她嗓音轻柔蛊惑,“猜错了可是要吃下去的哦。” 话音刚落,指尖一阵温热,连带着手指都酥酥麻麻起来,少年竟是含住她的手指,将丹药衔了起来。 青色的丹药衔在那被咬的星星点点却艳丽极了的唇齿间,随后喉头颤了颤,竟是将丹药吞了下去。 她用带着温热的手指摸了摸少年乌黑的长发,少年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吃了下去,不得不说,她心里微妙的角落再次被取悦了。 顾清淮本是端坐在案前,几乎是在他将丹药咽下的同时,呼吸已瞬间紊乱起来,体内倏地升出团团烈火灼烧他的五脏六腑,一阵阵的空虚如潮水般剧烈涌来,阿姐这次给他下的是什么蛊,好难受、好,好奇怪……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清冷的额角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猛地向前紧紧扣住案几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体内莫名的空虚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发强烈。 他哪里还能不明白,阿姐给他吃的是春药,而且还是那种春药…… “我可没有骗你,这真不是蛊,而是上好的补药,只不过有一些副作用而已,”桑妩一脸戏谑地开口,“既然你输了,自然是要吃两颗的,这第二颗嘛,得换一种吃法。” 她取出第二枚丹药,在掌心好整以暇地把玩着,突然,门口再次响起熟悉的扣门声。 静姝恭敬的声音中带着些微急切,“尊主,紫霄使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向您禀告,事关您和浮光教上下的安危。” 事关她和浮光教上下的安危? 桑妩皱了皱眉,事情轻重缓急她自是分的清,“你就坐在这儿,不准动。” 说完才凝重地起身离开。 随着殿门被打开又阖上,门口传来桑妩吩咐金甲卫的声音,“守好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去。” 很快,本就虚无的世界重归寂静。 顾清淮双手压在冰冷的青玉长案上,浑身却如同被烈火灼烧,药性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凶猛地撕扯着他的理智,早已不堪折磨的地方倏地涌出澎湃的欲望,逼得他几乎发狂,可偏偏,阿姐一句话让他像是被铁链牢牢锁住,动弹不得,连挣扎都成了奢望。 涔涔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身下的蒲团,顾清淮呼吸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与体内的欲望搏斗。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阿姐,阿姐……他无意识地喃喃着,仿佛这样能减轻些许折磨,本就疲惫至极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瞬都像是一年,眼前已是一片黑暗,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震得他头痛欲裂,阿姐…… 第23章 白虎 阿姐,求你……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0节 桑妩走到正殿时,紫霄使已然在阶下恭敬候着,她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沿着台阶款款而上,紫色的裙裾在白玉台阶上铺陈开来,光艳逼人。 最后走到属于她的奢华软榻上,懒懒斜躺了上去。 阶下的紫霄使长身而立,炙热的目光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凝在她身上,“尊主,属下能否走到您身边再禀告?” 桑妩眉头倏地一挑,“你有何事不能在下面说?” 紫霄使面色微不可察地一沉,“那个郁淮为何就能上去,站在您身旁?” 桑妩冷冷一笑,“因为他从来不会问本座为何。” 紫霄使不管是能力手段还是样貌才情都是上等,唯独心思太野。现在教中五护法,青鸾使重伤,紫霄使性情不定,白虎使能力不足,得抓紧选出新的银螭、金鹏二使。 紫霄使神情顿僵,只得躬身行礼掩盖眸中狠戾。 “你究竟有何事禀告?”桑妩语气带着催促,她并不清楚这驭风的药效有多凶猛,但浮光教的药从来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她虽有心磋磨少年,却并不真的想把人弄死,她命令他不准动,也是怕他因为剧烈的药效而伤到自己。 紫霄使声音陡然一扬,高声道:“尊主,属下要禀告的事情,正是和那郁淮有关。” 桑妩眉心一皱,冷道:“说。” 紫霄使再次行礼,“我教在流云宗的卧底刚刚传回消息,原来这郁淮竟是流云宗的核心弟子,师从顾清淮。” 说完抬起头,果然看见女子眉心微微一动,当即接着说道:“这郁淮此次前来我浮光教,便是奉顾清淮之命,伺机刺杀您!” 还要多亏墨崖告诉他,这郁淮会重明功,否则他还编不出来这么一套话来。他确实传信讯问了卧底,可卧底对这郁淮却是毫无所知。 而他敢于这么编造,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凡事只要涉及顾清淮,尊主宁愿错杀,也绝不会放过。 果然,他一番话说完,桑妩明艳的脸庞肉眼可见地一沉,哪怕她明知道紫霄使这消息极有可能并不属实,可心中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顾清淮成名很早,六年前便以一己之力结束了流云宗南宗北宗长达百年的分裂,两年前成为正义盟最年轻的盟主。可想来他年岁再轻也该年近三十,郁小六今年十八,从年岁上算,倒也合适。 见她面露沉吟,紫霄使趁热打铁:“尊主您切莫听信那郁淮的花言巧语,尽早将此人杀了以儆效尤,若是迟了被那厮得到消息,只怕会畏罪潜逃,稳妥起见属下已经请白虎使守在后殿门口。”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桑妩神情冷淡。 紫霄使低垂的唇角微微一扬,他知道相比于发怒,当尊主冷冷笑着的时候,才是怒气达到了顶点。 与此同时的后殿中,顾清淮喉中已满是血腥,指下按着的冰凉玉面早已和手指同热。 “呃——!” 他猛地呻吟一声,嗓音沙哑而破碎,意识昏沉几近涣散,眼前一片黑暗中时不时浮现出无数虚幻的紫色身影,每一个都会让他愈发炙热空虚。 泪水无声地痛苦涌出,药效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在克制不住的剧烈喘息声中,紧闭的殿门终于被推开了。 沉闷的开门声恍若一道惊雷划破黑暗,顾清淮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甚至不知是该期待还是畏惧。 直到厚重的殿门被再次阖上,沉闷的脚步声没有丝毫节奏地响起。 一丝酒气钻入鼻孔。 顾清淮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压在案上的双手猛地攥紧,这个脚步声,不是阿姐的! 他猛地回头,来人一身藏红锦服一脸横肉,浑身酒气,正是白日里刚刚见过的白虎使! 他来做什么!顾清淮迷离的眼神瞬间凌厉,可终是抵不过药性的侵蚀,“唔——” 一声止不住的呻吟泄出,身子猛地前倾,手指再次攥紧。 “本来尊主让我来的时候我还很抵触,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尤物。”白虎使小腹一阵热意,笑意越发淫邪,他歪歪斜斜地走着,突然觉得,男人也不是不行。 尊主?顾清淮眉头猛地一皱,“是阿姐,阿姐让你来做什么?” “尊主让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么?”白虎使嚣张地咧嘴一笑,本来他听紫霄使说这人竟然被尊主要了时还不敢相信,如今看少年这呼吸急促满目隐忍的模样,就连他都忍不住有些心动,一时间眼中精光大盛,“你现在很难受是不是?让老子来满足你,保证让你舒服地叫出来!” “不可能,阿姐不会这样的。”早已混沌的意识根本无法分辨哪怕最低级的谎言。 白虎使邪邪一笑,“若不是尊主发话,我怎么可能进得了着殿门?外面守着的可都是金甲卫。” 顾清淮额角冷汗涔涔而下,阿姐不准他动,又让白虎使进来,她说过若是他听话,就不会让别人来审讯他,所以,是因为他方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阿姐生气了么…… 一股浓烈哀绝倏地涌上,身后酒气却突然浓郁!竟是那白虎使走到他身旁,肥腻的双手朝他身后探去—— 顾清淮猛地拍桌一跃而起,身上的酸痛和异样让他猛地咬紧下唇,他本想一掌毙了眼前男子,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白虎使掏出自己的鹰爪钩随意地抛着,墨崖说过,这个小子似乎很听尊主的话,只要他声称自己是尊主派来的,这人必然不敢对他下死手,不过他对此很是嗤之以鼻,毕竟他不觉得自己会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都打不过。 顾清淮脸色潮红,颤抖的声音却透着刺骨寒意:“白虎,你敢动我,便是自寻死路!” 这个世上能如此对他的,只有阿姐。 白虎使嗤笑一声,笑意越发猖獗:“死路?郁淮,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能奈我何?”说着就要伸手扯掉顾清淮的衣襟。 顾清淮周身真气瞬间激荡,“噗——”一口鲜血喷出,本来泛红的脸庞霎地苍白。 白虎使双眉陡然一颤,这人竟是以极强内力将驭风药效强行压下,可一旦失去内力压制后,药效将会成倍地恐怖增长。 “滚出去!”顾清淮嗓音终于冷彻,眼神冷漠仿若俯瞰蝼蚁,“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你没有进来过。” 白虎使握勾的手陡然一震,踉跄退后两步,直到一阵寒冷夜风从窗棱吹入,才猛地清醒过来,他竟然被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用言语震住,除了尊主外他从未在谁身上感受到过这般强烈的威压。 白虎使一阵恼羞成怒,随后升出排山倒海般强烈的征服欲,他一定要让这个郁淮匍匐在他身下,婉转求饶。 白虎使嚣张地大笑一声,手掌聚力正欲抛出鹰爪钩,眼前却是一阵残影快速略过—— “唔!”白虎使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竟是被狠狠一掌正中胸口,向后飞出足有一丈远,肥胖的身躯才重重砸在地上。 顾清淮眼神淡漠,手中动作却没有丝毫减速,双手成爪再次朝白虎双目击去,他不喜欢这个人看他的眼神,既然如此,挖掉便是。 顾清淮身法极快,眼见就要碰到白虎使,殿门猛然被再次推开,一道紫衣身影如风般闯入,他手腕倏地一痛,竟是被人掷物击中,偏离了方向。 看清来人后白虎使脸色骤变,怔愣一瞬后急声道:“尊主您终于来了,这个郁淮想要逃跑还把我打伤!” 这也是紫霄使告诉他的,若事情未成便被尊主撞破,便教他这么说。 桑妩眸中寒光乍现,手中长鞭一挥,竟是朝顾清淮直面而来! “竟然连白虎使都不是你对手,你师父到底谁!”桑妩声音冷厉,眼中杀意凛然。她本是担心少年熬不过药效才这么快的赶回来,不想竟真如紫霄使所说,他身中驭风仍能制服白虎使,除了顾清淮的弟子,她想不到还有谁有这般能耐。 顾清淮方才还灵巧无比的身形瞬间僵住,任身子被长鞭狠狠击中,“唔——”一口鲜血再次喷出,本就苍白的脸色霎地惨白。 “白虎你先出去,你擅自进殿的事我后面自会处罚。”桑妩嗓音冷湛,以少年的能力若真要逃,又岂会被白虎使拦下,方才那一鞭只是罚他竟敢擅自动手。 擅自进殿?顾清淮眉心微动,也就是说白虎使不是阿姐派来的,可阿姐竟就让他这么出去了,他在阿姐心中到底算什么,一个玩物,弟弟,亦或是一条不听话的狗…… 待白虎使狼狈离开后,桑妩这才看向眼前哪怕一脸病容仍是风姿如玉的少年,冷冷开口:“郁淮,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并且我还知道你师父是谁!” 少年猛地抬头,素来淡漠的眼眸盛满惊疑,垂在身侧的双手更是猛然攥紧。 竟真的被她试探出来,少年竟真的是有师父。 桑妩目光灼灼,直逼少年,“郁淮的淮,恐怕是顾清淮的淮吧!” 真是难为少年对他师父一片孝心,取个假名用的都是她最讨厌的字。 顾清淮身躯猛地一震,随后像是失去力气般,几乎就要倒下。 看着摇摇欲坠的白衣少年,桑妩哪里还能不知道,竟是再次被她说中了,她眼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痛楚,“这就是你一直苦苦隐瞒我的真相吧?” 比起真相,她更加憎恨的是少年的隐瞒。他宁愿承受酷刑也不肯吐露半分,是不是说明,在她和顾清淮之间,他选择了顾清淮。 怒到极致她竟是低声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郁小六,若是有一日我和你师父兵刃相向,或者和流云宗开战,你帮谁?” 他……帮谁? 他违背师父教导对阿姐动了心,迟早是要回宗向师父请罪的,但是他还欠阿姐一条命。十日,就以十日为限,这十日里,他只想遵循自己的心意,为阿姐而活。十日过后,他自会回宗,以死谢罪。 顾清淮蓦地惨然一笑,他松开一直压制药效的澎湃内力,难耐的空虚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袭来,苍白的脸颊被异样的潮红占领,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偌大的殿内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声。 “呃——啊!” 难耐的呻吟从唇齿间溢出,好难受……好难受……身后的空虚阵阵袭来,甚至比方才还要剧烈数倍不止,他知道阿姐想要什么,只要她想,只要他有,就都是她的…… 桑妩冷冷站在原地,金色鞭尾曳在青色琉璃铺成的地面上,她看着少年朝她艰难地一步步走来,最后在她面前停下。 少年呼吸急促而沉重,胸口带着被她抽出的一抹诱人血痕,颤哑着开口:“阿姐,求你……” 桑妩冷冷挑眉,“求我什么?” 求她放他下山,还是求她解了他的驭风,亦或是求她不要和流云宗开战。 第24章 身份 顾清淮封住自己两处大穴 少年卑微地看着她,白色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嗓音带着难耐的颤抖:“求阿姐,帮我……” 桑妩却仍是一动不动,嗓音甚至更冷了,“这就是你的求人的态度?” “白虎使是我的下属,你出手重伤我的属下,屡次隐瞒你的身份,为何还会认为我会帮你?” 白虎使?他——顾清淮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股强烈的欲望生生打断,他痛苦地单膝跪了下去,挺直的脊背弓成濒死的弯月,清冷的脸庞满是潮红,“阿姐,求你……” 少年眼底的哀求让桑妩猛然一震,一股酥麻自胸口向四肢百骸扩散而去,她猛地攥紧了拳,也罢,他是她的人,是她的弟弟,只要把人锁在她身边,他心里究竟偏向谁,并不重要。 只是她得给他一个教训。 她要让他知道,在她身边,不管是身体还是嘴,都必须诚实。 桑妩蓦地俯下身,纤长的手指深深插进少年乌黑的发间,逼迫他仰起头,素来沉静的眼眸此刻颤抖着破碎的水光,眼尾那一抹红格外潋滟。 “阿姐,帮我……”少年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裂缝中渗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衣襟,露出泛红的紧实胸膛,“求你,求你……” 月光透过窗棂将少年跪地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又蜷缩成脆弱的剪影,燃烧的烛火在他粗重的喘息中突然“噼啪”响了一声。 “自己趴到床上去。”桑妩突然直起身,看着少年不住颤抖的脊背,冷冷开口。 顾清淮艰难地仰起头看她,眼底涌上一片哀绝的黯然,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连抱他都不愿意了么…… “咳咳——”最后一点云犀香也终于燃尽,顾清淮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沉疴内伤,猛地咳喘起来。 桑妩却没有动,更没有丝毫抚慰,她是会为了他而心软,却更会为了他的欺骗而硬起心肠,“不是说想要么,怎么还不过去?” 顾清淮已然没有起身的力气,只能膝行着一步步朝床边挪去,汗水随着他的每一步挪动颗颗滴落,短短一段路竟是那般漫长。 少年费了半天功夫才终于上了床,整个人急促地喘息着,已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桑妩再次冷冷开口:“衣服呢,等着我来帮你?” 顾清淮倏地咬紧了唇,将颤抖的手臂艰难伸向腰间,一把扯开那淡蓝的锦带,又狠狠攥住胸口衣襟左右一扯—— 白色的衣衫散落在床。 在别人面前自己脱衣服,比起被人扒掉衣服更加屈辱,她本以为按照少年的性格会宁死不屈,没想到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地照做了,看来这驭风的药效比她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1节 她把少年晾在床上,直到看见少年目光颤抖,已然到了忍耐极限,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坐在床边,再次冷冷命令:“背过去,跪趴。” 少年迷离的眼眸倏然一怔,像是在问她为何和之前不一样,为何这次从头到尾都没有碰他一下,为何这次要他用这种更加屈辱的姿势。 桑妩却只冷冷质问:“还不动?” 之前的温柔是对郁小六而已,对待满口谎言的郁淮,必须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桑妩的冷漠让顾清淮心中一阵剧痛,眼泪从漆黑的眼眸里无声滑落,也好,这样至少阿姐不会看到他的表情,不会知道他竟是连被阿姐这般对待,都能…… 少年缓缓转过身背对她,桑妩却已没有耐心了,“跪好!” 桑妩狠狠一掌扇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猛地加剧了一室的旖旎。 “唔——”顾清淮额头抵着床褥,低低呻吟一声,身后的疼痛竟是越发灼人。 桑妩瞬间眯起了眼,这都能如此,若是他再吃一颗驭风,会是怎样景象…… 她勾了勾唇,“我记得你刚刚跟我打赌赌输了,而输的人,要吃两颗驭风。” 她从锦盒中取出剩下的那枚丹药,抵在顾清淮口旁——“啪!”竟是再次一掌狠狠甩了过去,“快点自己吃下去!” 丹药艰难地挤入,这次他清楚地感受到一股热意迅速化开,药效竟比第一枚来的更加汹涌澎湃,顾清淮用尽最后的理智,猛地伸手点向自己肋下两处大穴,“哇——”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苍白。 这人竟是封住了自己的内力……桑妩瞳孔陡然一震,他是怕失去理智之下会无意识地反抗么……可若是失去了内力倚仗,只怕会更加彻底地沉沦在药效中。 桑妩尽力忽视心底那股莫名涌上的酸胀,将锦盒再次握在手中。 “呃——” 一股颤麻顺着尾椎骨瞬间而上,少年双手猛地攥住身下铺陈的织金锦被,无意识的呻吟化作灼人的水汽渗入她心底,桑妩冷硬的心肠蓦地软了下来,若是他一直这般乖巧驯服,也不会平白多受这些罪,看来还是要吃些教训才知道该如何取悦于人。 “呃呃——!”少年的声音越发高亢,头颅极力地向后仰去,后颈渗出的冷汗在烛光下泛着诱人光泽,乌黑的长发因为过于突然的猛烈动作在空中飞扬又缓缓坠落床间。 顾清淮大张着嘴,十根手指都已深深地陷入了那柔软的锦被当中,身子向后弓成一个弯月般的弧形。 好美……桑妩近乎失神,难以想象素来清冷淡漠的少年,竟会有这般勾魂摄魄的神态。 “阿……姐……”含混的声线断断续续地涌出,那是压抑到极致后泄露的低吟,绵长中带着哽咽的尾音。 直到滚烫的泪水一颗颗滴落在她脚背,一贯隐忍的少年浑身不住地发抖,桑妩身形一顿,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捧起他的脸,被泪水浸湿的眼睛里蒙着层漂亮的水雾,带着明了的隐忍和驯服,素来淡漠的唇线染着星星点点的红,带着莫名的吸引力,桑妩眼眸一暗,一手捞过少年后腰,亲了上去。 咸涩的泪水混着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少年窒息之下猛地呜咽一声,却让这个吻更加凶狠起来,狠到仿佛要将灵魂都揉碎。 几乎是在两唇相接的瞬间,顾清淮迷离的双眼陡然一颤,激动之下脸色陡然一白——“咳咳咳。” 竟是不可抑制地再次咳嗽起来。 桑妩松开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枚药丸摊在手心,“这可是江湖中千金难求的云犀丸,之前让你吃你不吃,现在可愿意吃了?” 少年虚弱地靠在她肩窝,胸口仍旧剧烈地起伏着,桑妩愉快地扬了扬唇,“若你还是不愿意吃,我不介意像刚才那样喂你吃。” 少年脸色一红,默默吃下递在他唇边的药丸,眼眶却再次湿润了,声音中仍带着未褪的情潮,沙哑而又沉闷:“阿姐,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桑妩诧异地挑了挑眉,她对他,这能算好么? 她突然想到什么犹疑地问了出来,“你身上的那些伤,想必都是你师父打的吧?” 既然身份已被阿姐知晓,顾清淮也不再遮掩,默默点了下头。 “你师父为何对你这么狠?”少年身上的淤伤有新有旧或长或短,非经年累月不会如此,桑妩想到这儿不禁皱了皱眉,她记得药房中有一种药,去疤消痕最是有效,若是最后去不掉,她也只能亲手将这些伤疤尽数覆盖。 桑妩眉目间闪过一丝狠戾,毕竟,她的人身上绝对不能有别人留下的印记。 少年嗓音沉静,“是我自己练功进展太慢,才会被师父惩罚。” 除此之外还有每年阿娘的忌日,师父都会在阿娘坟前狠狠责打他,直到他灭掉魔教替阿娘报仇为止。 “你练功太慢?!”桑妩从鼻腔中哼了出来,少年不过十八岁武功已这般高强,若这都算慢,其他人岂不是都成蠢才了?那顾清淮当真是个变态,对徒弟要求竟这般苛刻。 桑妩脸色越发不屑,“那你师父每次打完不会给你上药或者吃伤药么?”她不过随手给了少年一颗云犀丸,竟然会被说成对他好。 顾清淮黯然地摇了摇头,师父每次责打完都不准他上药,说只有疼痛才能让他记得自己错在哪儿,才会让他武功提升地更加迅速。 得到预想中的答案,桑妩终于忍不住狠狠唾了一口,呸!顾清淮果然是个变态! 桑妩抚摸着怀中少年乌黑的长发,嗤声问道:“你师父,也就是顾清淮,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第25章 骑马 漂亮的眼尾渐渐沁出泪花…… 他师父,顾清淮? 顾清淮一时间猛然怔住了,阿姐以为他的师父是顾清淮?也就是说,阿姐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顾清淮虚弱地靠在桑妩身上,眼底渐渐泛起一阵湿意,真好,他差点以为老天绝情到连这最后十天都不给他。 桑妩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答,她垂下眼眸,怀中少年微垂的双睫浓密如鸦羽,挡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桑妩心中陡生不耐,搂住少年肩膀的手向后猛地一扬—— “啪!” 含怒的一掌在少年身后陡然拍下,清脆的声响瞬间震走了顾清淮所有思绪。 阿姐她,她……顾清淮清冷的脸色轰然一下红到了耳根,他竟是在清醒的时候被阿姐打了那个地方…… 窗外的天色已然渐渐亮了起来,天阙峰上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可这一掌,顷刻之间便将昨夜所有的一切尽数唤醒,身上的酸痛不适,无一不在提醒他,他和阿姐发生了什么。 这些年所有人都在要求他依赖他,师父日□□他灭掉魔教,宗门之人心心念念的是想让他维持流云宗的声望地位。 只有在阿姐面前,他才能真的放松下来,他不用再去想什么责任什么名声,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阿姐掌控便好。 两人离的这般近,近到桑妩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怀中少年的异样,不由戏谑道:“怎么,没被打过这个地方?”少年衣衫并未穿上,一掌下去手感极好,说着竟是变拍为摸,让顾清淮再次红了脸。 桑妩摸着摸着忍不住再次一掌拍下,“你说不说?不说我可就一直打了。”知道少年一直隐瞒的真相后,她和少年相处时也放松了不少,让这皙白的肌肤染上红色,想想也是格外诱人。 顾清淮双手微微攥了攥,忍着心中耻意,艰难地说了出来:“顾清淮他……是个很普通的人。” 桑妩瞬间皱起了眉,很普通的人? “啪!”又是一掌狠狠落下,“你是不是不想认真说?” 含怒的清冽嗓音从上方落下,三掌过去,羞赧也已渐渐变为疼痛,并不剧烈甚至并不明显,却更加让人难以忍受,比起现在这般不上不下,他倒宁愿阿姐用鞭子狠狠抽他一顿。 “唔——”顾清淮猝不及防地呻吟一声,竟是再次一掌猝然落下,仿佛在控诉他的拖延。 “他,是个很无趣的人……”顾清淮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很无趣的人?这人想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个结论? 桑妩无奈地皱了皱眉,冷道:“我问你答,若是答的不及时,你知道后果。” 她首先问道:“顾清淮武功如何?” 听见这个问题少年脸色似是一松,很是流畅地答道:“他修炼的功法是重明功,使用的兵刃是流云剑,最擅长的剑法是流云剑法,除此之外还修习了踏雪步、决微剑法、狂天刀法、疾风戟法——” “啪!”桑妩猛然一掌拍下,打断了少年的陈述,“谁想听你这般如数家珍的罗列,我想听的是他武功的水平,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哪怕身前两处穴道已经随着时间自动解开,他对疼痛的耐受似乎仍是下降了不少,“呃——”的一声从唇边泄出,顾清淮忙定了定神说道:“他的流云剑法和重明功法……均已修习至第九重,其他功法亦精通。” 桑妩这才微微颔首,确实和江湖中传言的一致。她本想问他,她和顾清淮到底谁厉害,却突然想起早在百花泉边时已然问过这个问题。想到少年当时的回答和反应,因为餍足而愉悦的心情越发明媚。 “这些年来顾清淮从未有过败绩,难道他就没有什么弱点?”桑妩本是随口一问,甚至笃定少年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却不想那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竟是开了口,“用精纯内力点他颈下天突穴,再连点胸前膻中、鸠尾二穴,可致其重明功短暂失效。” 桑妩按在少年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此言当真?” 顾清淮瞬间吃痛,颤声道:“字字属实。” 用精纯内力点他颈下天突穴,再连点胸前膻中、鸠尾二穴,即使少年所说为真,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并不容易。不过她和顾清淮迟早要交手,也许这会是她取胜的捷径。 直到怀中少年脸色渐渐苍白,桑妩这才反应过来,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将手移到少年发顶摸了摸,“那顾清淮武功虽高人品却差,更何况对你又这般苛刻,你不如就留在我身边,阿姐定会好好疼你。” 说到“疼”字时又刻意加重了语音,在旖旎的床榻上显得格外暧昧,少年却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羞赧,而是有些苍白地低低应了句,“好。” “怎么,你这是不愿意?”桑妩身子猛地后仰,顾清淮被迫撑起身子,两人在床上相对而坐。 “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她再次冷冷问道。 顾清淮摇了摇头,“自然是愿意的。”若是可以的话。 桑妩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少年身上遍布的暗红伤痕,倏地扬唇一笑,艳的惊人,“以后在这殿内,你都不用穿衣服了。” 本是一时兴起的调笑,不想少年怔怔看着她,忽而喉头咽了咽,沉声应道:“好。” 竟是认真地答应了下来。 少年目光驯服而又坚忍,似乎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桑妩冰封许久的心再次一软,头一次竟不再想关注什么顾清淮顾淮清,纤长的手指沿着少年脊背轻轻摩挲,温声问道:“方才白虎使说你想逃跑,是怎么回事?” 若是以前,她只怕没有耐心听他解释。 “我没有逃。”少年有些沉闷的声音低低响起。 桑妩轻轻“嗯”了一声,等着少年进一步解释,可直到殿内一片安静,静到她能听到少年极轻的呼吸声,才恍然发现,刚刚那四个字竟已经是少年所有的解释。 “你说你没有逃,然后呢,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白虎使为何会进殿,你又为什么要重伤他?” “你在寒狱时都知道不伤金甲卫,你明知道白虎使是我的属下,为何偏偏对他下那么重的手?”她甚至怀疑,若不是她及时赶回,白虎使怕已经是条死老虎了。 少年神色一黯,低声道:“阿姐对不起,我该忍住的,你罚我吧。” 桑妩额角猛地一凸,嗓音中已经带着不耐的怒气,“所以你是无缘无故对白虎使动的手?” “我——”少年刚刚被她亲到红艳的嘴唇颤了颤,却仍是什么都没说。 桑妩猛地想到什么,问道:“你以前犯了错,你师父会听你解释吗?” 和她预料的一样,少年摇了摇头。 桑妩再次问道:“你若是解释,你师父是不是会罚的更重?” 果然,少年点了下头。 桑妩冷冷哼了一声,她算是知道少年这性格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还是她师父好,虽然对她很是严格,但对她素来是极偏爱的。 “郁小六,”桑妩难得的认真,“我和你师父不一样,我愿意听人解释,只要他说的实话。” 不知道是她说的哪句话刺痛了少年,清冷的脸庞越发惨白,桑妩挑了挑眉,“你若是再不说,我可就要把你按在膝盖上打了。”说着拍了拍自己盘着的双膝,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 顾清淮咬紧了唇,终于开口:“昨夜我坐在案边,很难受,白虎使就在这时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意图,意图非礼我……” 少年说完双手猛地攥紧,似乎不相信她会相信他的解释。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2节 桑妩脸色却是骤然一沉,混账!白虎使竟敢觊觎她的人? 她声音斩钉截铁,“若你所言为实,我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她拾起床上散落的衣衫替少年穿上,却不想少年好容易平复的脸色猛然一颤,眼底掠过一丝哀伤。 桑妩狠狠挑眉,这人被她狠狠苛责时尚且能平静承受,对他好一点反倒无措起来了? “阿姐,不要对我这么好……”顾清淮眼底再次泛上湿意,他宁愿她狠狠地打他一顿,甚至要他一顿,这样好的阿姐,让他如何舍得离开,又该如何开口告诉她,他就是顾清淮…… 桑妩看着少年身上或青或紫的点点痕迹,无处不昭示出昨夜她下手的激烈,心中不禁一阵满足,甚至想让这些痕迹就这么一直留在少年身上,却也清楚地知道少年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住她再来一次。 她从怀中再次掏出一枚云犀丸递到少年唇边,好脾气地哄道:“吃下去。” 顾清淮将唇边的药丸缓缓咽下,眼底情绪翻涌几许,终是说道:“阿姐,我想再回趟石河村。” 说完似乎颤了颤,又定下心神说道:“我想去那里告诉爹娘,阿姐对我很好,请他们放心。” 他不想再做什么正义盟的盟主,可有些事终究需要他亲自了结。他只有先到石河村才有机会回到流云宗。待他了结一切,他便只是阿姐一个人的郁小六。 回石河村?桑妩若有所思,这几日她对当年之事已然有了新的调查方向却频频受阻。 当时那些屠夫声称说自己是浮光教的人前来清理门户,可她现在清楚地知道浮光教并未参与其中,而郁大娘正是流云宗的人。 那也许那日来石河村清理门户的,正是流云宗的人。可是当年之事被抹的极其干净,也许再去一次石河村会有新的线索。 在她沉思间,少年已然将衣衫穿戴好,腰间淡蓝的锦带衬的身形挺拔,清清濯濯如松下柳,仅仅是站在那儿便美的像一幅水墨画。谁能想到素来隐忍的少年昨夜竟会那般诱人,动情的模样更是漂亮到让人怦然心动。 桑妩忍不住要将人绑回去再来一次了。 两人并肩而行刚刚走出殿门,迎面碰上满身阴沉的紫霄使,肩膀已经被晨露沾湿,也不知道在殿外这般站了多久。 一整夜,尊主竟然和这人在一起整整一夜!看尊主此刻满目春风,一脸餍足,他哪里不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就这么喜欢这个郁淮么?他到底哪里不如郁淮? 所有的不甘愤懑再见到桑妩时又尽数隐藏,恭声道:“不知尊主要去何处,可要属下陪同?” 桑妩尚未说话,一旁的顾清淮突然开口:“我和阿姐要一同去石河村故地重游,那里有我和阿姐共同的回忆,紫霄使就不必前来打扰了吧。” 桑妩倏地一怔,少年性子素来冷清怎会一反常态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她想到什么突然勾了勾唇,难道他这是在吃味? 被顾清淮这么一撩拨,紫霄使满心愤恨再也按耐不住,“尊主,属下一直未曾去过您的故乡,不知这次能否带上属下一起?” 桑妩正欲拒绝,少年却突然转身看向她,俊美的眉目突然漾出一抹浅笑,让此间天地顷刻间亮了起来,“阿姐,你看看紫霄使这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模样,要不咱们就带着他一起,让他看看自己究竟哪里不如我。” 桑妩看的越发入迷,难怪有君王会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少年不过是无伤大雅地想气一气紫霄使,这种小事她自然可以成全,当下笑了笑应道:“那就一起。” 说完带着少年便继续往殿外走去,没有发现和紫霄使插肩而过时,身旁的少年挑衅的目光—— 像是在说看吧,阿姐只会听我的话。 三人加上静姝一道下山,四个人却只有三匹马在路上疾驰,究其原因主要是桑妩看少年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好心好意”地和他共乘一匹。 刚刚被折腾了整夜的身子哪里还能经受得住马匹的颠簸,更何况是连续疾驰一个时辰,怀中少年随着马背的上下起伏呼吸越发不稳。 桑妩却蓦地勾了勾唇,一手快打缰绳,一手伸向少年胸前,钻入,看着清冷的眼尾倏而潋滟起熟悉的红,桑妩猛地俯下身,一把咬住眼前诱人的耳垂,在温热的口中慢慢打转,噬咬。 顾清淮双眸陡然睁大,在飞驰的马蹄声中,漂亮的眼尾渐渐沁出泪花,红痕从脸颊一点一点蔓延至耳根,顾清淮嘴唇大张,熟悉的感觉在身体里越累越高,呼吸越发急促—— “真没用呢。”如恶魔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可是现在还不行哦。”细细的马鞭突然拂过那脆弱的地方,顾清淮猛地呻吟一声,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直到身上疼痛慢慢平息后才艰难地应道:“是……” 桑妩放在少年胸前的手却并未停止,清冽的嗓音蛊惑着说道:“乖,回山后姐姐定会好好满足你。” “唔——呃!”少年隐忍的呻吟再也克制不住,不住攀登却一次一次被逼停的痛苦让他神智几近涣散,嘴唇大张着却已然说不出话来。 幽静的林间小道上,静姝和紫霄使两人在前,桑妩和顾清淮共乘一匹在后。一路上便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和少年越发紊乱的喘息声。 “吁——” 当枣红骏马终于停下来时,顾清淮身子已经软地像是一滩水,若不是用极强的意志力撑着,几乎已经快要站立不住。 紫霄使看着顾清淮这幅模样,本就愤怒的眼眸再次一沉,尊主就这么喜欢他么,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路程,竟都忍耐不住? 他忍着心中不甘,恭声说道:“尊主,属下替您牵马。” 桑妩随手将缰绳递给紫霄使,转头却牵起了顾清淮的手在村口随意地逛了起来。 今日正好赶上石河村和附近几个村子赶集的日子,村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比起上次两人来时热闹了不少。 “娘子,这红豆发夹来一个不?你戴着肯定顶顶好看!”一旁一个带靛蓝头巾的大婶热情地招呼道。 发夹是什么?桑妩不由停下脚步好奇地拿起一个,手中的发夹比起寻常木夹小巧许多,上面嵌着颗剔透的红色琉璃,远远看着像一颗漂亮的红豆。 西州盛产造琉璃的原料,这些年制出的饰品倒是越来越精巧了。 “娘子要不要戴在头上试试?这发夹配你绝对好看,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人勒!” 桑妩一边把玩,一边让静姝把一贯铜钱交给大婶,最后却把发夹塞到了少年手心,故意凑在少年耳旁压低了嗓音说道:“好好拿着,这可是要戴在你……” 桑妩的话让顾清淮本就不稳的呼吸瞬间一乱。 而两人身后仿若跟班的紫霄使,更是双目一沉,他从来没有见到尊主同谁这般亲近过,可即使他将双拳捏的咯吱作响,也无法将两人分开丝毫。 见桑妩热情地付了钱,一旁的大婶连忙热情地招呼道:“娘子,要不到我摊子上看看,我这儿从京城来的上好胭脂勒!” 桑妩眼波一转走了过去,紫霄使正欲跟上,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 他转头一看,正对上少年冷漠的脸庞,“紫霄使陪伴阿姐许久,却终是不及我与她青梅竹马的情谊。” 紫霄使神情倏地一沉,这人是在挑衅他么?方才在天阙峰上时他只当是个错觉,现在却是无比确认,这人在尊主面前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尊主这件事,却震惊地发现,他竟然挣脱不了少年的桎梏。 也就是说这个郁淮的武功,竟然在他之上,这怎么可能?可不管他如何运劲,那看上去冷白脆弱的手掌始终牢牢地禁锢着他手腕,让他无法前进半步。 顾清淮攥着紫霄使,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不远处一身红衣的美艳女子身上,随着她一俯一起,额头缀着的红色宝石轻轻摇曳,红色的裙裾微微摇摆,带着让人怦然心动的妩媚和魅惑。 清冷的眼眸不由一黯,眼底却掠过一抹危险的暗光,“紫霄使,是你告诉阿姐我是流云宗的人的吧,你想挑拨我和阿姐的关系,却没想到阿姐待我反而更加亲昵了。” 紫霄使闻言心中猛然一沉,少年的脖颈上的红痕格外刺目,让他忍不住遐想那被衣衫遮住的地方又会有多少。可至少有一点他无比确信,绝对不能再让这个郁淮留在尊主身边。 顾清淮在此时却再次开口,在紫霄使那岌岌可危的理智上猛然再点上一把火,“紫霄使,只要有我在一日,阿姐绝对不会多看你半分。” 少年漂亮的眼眸蕴着凌厉的淡漠,仿佛俯瞰蝼蚁般的眼神让人不自觉地心升畏惧,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 剧烈的嫉妒和恐惧总是会让人失去理智,就连素来精明的紫霄使都没有发现,少年是在故意激怒他。 第26章 谋划 鹅卵石的用处 桑妩本来是在挑选胭脂,目光却很快被旁边的小摊吸引了过去。 那白色的布摊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若干根竹笛和竹箫,有长有短,材质不一。 桑妩随手拿起一根竹箫在手心中砸了砸,入手很是扎实,手感也十分好,只是她不懂材质,只知道比少年那根颜色深些,长度短些。 “娘子好眼光!”见她似乎很感兴趣,葛衣小哥连忙介绍起来,“这可是我这儿卖的最好的一款竹箫,是用那十年的紫竹做的,娘子可要来一把?” 她之前折了少年一把箫,是该补偿他一把,当下十分爽利地付了钱,竹箫在纤长的手指中随意地转着,桑妩笑着回头寻找少年身影,却发现少年和紫霄使站在一处似乎相谈甚欢。 这两人有什么好聊的…… 桑妩步伐轻盈地上前,将手中竹箫朝少年随手一抛,含笑道:“送你的。” 顾清淮伸手一接,将竹箫牢牢握在掌心。 阿姐竟然送了他一把箫,当初在寒狱他没有听从她的命令束手就擒,阿姐生气也是应该,却因此赔了他一把新的……紫竹的箫体似乎还带着阿姐的温度,让顾清淮心中再次一热,漆黑的眼眸越发坚定。 待他回宗了结一切,便再也不会离开阿姐。而他想要顺利回宗,离不开紫霄使的“帮助”。 思定之后顾清淮将箫插入腰带,认真地道谢:“多谢阿姐。” 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眸,桑妩微微一笑,“一会儿我们去河边,你再给我吹上一首。” “好。”少年眼眸明亮,如三月春风般温情,桑妩却倏然感觉今日的少年和往日有哪里不同,只是一时间说不上来。 眼下已是四月中旬,若是中州只怕早已炎热起来,西州却仍旧凉爽,河边时不时有微风从对岸吹来,十分惬意。 桑妩双手枕在脑后,懒懒地躺在河边的青草地上,静姝和紫霄使在桑妩两旁盘膝而坐,顾清淮则是在桑妩身前长身而立,双手搭箫,吹奏的正是一首《关山月》。 箫曲悠扬激昂,辅以徐徐微风甚是心旷神怡,可是随着曲调渐高,桑妩微阖的双目渐渐染上湿意,逝去的亲人、朋友,过往的辛酸苦楚齐齐涌来…… 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 爹娘被一剑穿胸倒入血泊,昔日繁华的村子化为焦土,这些年她一人孑孑独行,背负仇恨……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桑妩却久久回不过神。 “雕虫小技,伶人做派!” 紫霄使冷哼一声,打破了这份寂静,“尊主若是想听曲,属下这就去买个乐班。” 桑妩湿润的目光却一直看着少年,方才一曲末了,那幽远的箫声中似乎充满了不舍的离别之意。 是在为远离家乡故土,亲朋不在而伤感吗…… 她沉沉开口:“若是爹娘乡亲们在天有灵,听到你这首曲子,知道你对他们的思念也会倍感安慰的。” 顾清淮痴痴望向天空,漆黑的眼底似乎有流光闪烁,爹、娘,他找到阿姐了,他一定会找出当年真凶,替所有枉死的乡亲报仇。 四人在河边二一一地走着,紫霄使阴沉地看向前方并肩而行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脑海里回响的都是少年方才傲然的挑衅——“紫霄使,只要有我在一日,阿姐绝对不会多看你半分。” 那若是这个郁淮不在了呢…… 危险的想法一旦冒出便犹如藤蔓般疯狂生长,他麾下的九鞭堂驻地正在此处,若要对付这个郁淮简直轻而易举,事后只需告诉尊主,此人趁机逃跑了便是。唯一的难处是,如何不让尊主察觉。 顾清淮走在桑妩身旁,迟疑许久终是开口:“阿姐,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桑妩眉毛微微一挑,以少年的冷傲性子能说出“求”这个字相当不易,上次他求她,还是屈服于药性求她要了他。 “你想求我什么?”心中却已打定主意,如果少年求的是想离开,她会让他后悔开这个口。 顾清淮双手微微攥紧,哑声道:“阿姐,我想求你放了天阙峰上那些正义盟的人。” 放了正义盟的人?桑妩神情渐渐冷了下去,少年难得开一次口竟是为了旁人。 三月十五那日天阙峰上来了至少有上百人,大部分人都身负重伤被教众送下了山,最后只有十人进了殿,除去已经死了的两人和少年,便只剩下七人,而这七人中有四名都是正义盟的人。 她冷冷朝前走着,红色织金的裙裾在微风中漾出冰冷的弧度,“所以,你是想让我放了应什么卢什么那四个人?” “正是,求阿姐慈悲。” 桑妩冷冷勾唇,“近百年来,浮光教和正义盟势同水火,我能放过你已是看在幼时情谊份上,你如何认为我会放过他们?” 当然有一点她没有说,她之所以愿意放过他还是因为他这张脸和性子实在是对她胃口。 她这番话无异于拒绝,少年清冷的脸庞倏然一白,在清凉微风中凭升一股诱人的脆弱,桑妩倏然扬了扬唇,“这样吧,你知道我喜欢鹅卵石,你去河边捡四颗回来,要捡好看的。”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3节 顾清淮神情一滞,随即猛然一喜,应道:“是。” 桑妩双手抱胸原地站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俯下身认真地挑选鹅卵石,清峻的身影渐渐和十二年前的小土豆重叠,时间过的是真快啊…… 很快,少年便捡了四颗鹅卵石,用袖子细心地擦净送到她眼前。 摊在少年掌心的四颗鹅卵石,有大有小,花纹各异,但都是她素来喜欢的那种纹路好看又圆润的鹅卵石。 桑妩满意地笑了笑,笑容明媚灿烂,顾清淮却倏地感觉身后一凉。 桑妩唇边弧度渐渐扩大,愉快地说道:“天色有些晚了,我们找一户农家寄宿,明日再回教里。” 她既然这么说了,其余三人自然唯她是从。 夜幕降临,村子里安静极了,只有虫鸣声时不时从草丛中传来。 他们借住的这户人家是一对老夫妻,子女都已成家,家中空房刚好有三间,那她自然是和少年共睡一间。 桑妩懒懒躺在榻上,身下的被褥虽然她寝殿中那般柔软,却带着太阳的味道让人很是舒服,她时不时睁眼看向床边一动不动的少年,暗想他究竟要在那儿站多久。 顾清淮看着桑妩阖着眼似乎已然睡着,终于忍不住再次提起:“阿姐,白日里,我求你的事……” 修长的指节蜷了蜷,这是他离开浮光教前唯一未了之事了…… 桑妩却并没有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来,从怀中掏出白日里那四颗圆润的鹅卵石,豪迈地一把放在床褥上。 “这儿有四颗鹅卵石,你能吃下几颗,我便放几个人。” 屋内瞬间安静…… 女子嗓音清清柔柔,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的暧昧,话的内容却让顾清淮眼眸陡然睁大。 那四颗鹅卵石中有两颗尺寸尚可,可是还有两颗,足有人小半个手掌大小,让他全部,吃下去? “噼啪。”屋内烛火突然炸开了花,于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 桑妩戏谑着缓缓开口:“无妨,我又没说你只能一次性吃完,你可以……慢慢来。” 看着薄红在清冷的脸庞上一寸寸上涨,桑妩笑着问道:“乖孩子,你想先吃哪个?” 顾清淮握剑杀人于无形的手在此刻竟然微微颤抖,他在床上跪下,试探着指向最小的那块,咬紧了唇道:“从,从它开始吧。” 桑妩笑着点了点头,往床上斜斜一躺,手肘托着头,含笑道:“自己来吧。” 说着明媚的双目越发灼灼。 眼见少年拿起一块就往后伸去,桑妩笑着打断,“停!” 她蛊惑地开口:“我有个建议,你要不先舔一舔?” 少年动作瞬间一滞,艰难地微微伸舌,在圆润的鹅卵石上轻轻舔了一下,脸色轰然红到好似春日的桃尖。 桑妩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少年艰难地将它吃了下去。 “呃——” 只一块,已是大汗淋漓。 待到吃下第四块时,紧实的身躯已浑身颤抖,白皙的肌肤染上寸寸薄红,汗水几乎要将衣衫浸湿。 桑妩猛地起身一把攫起少年下颌,那清冷的眼眸已然蒙上层漂亮的水雾,时不时有破碎的呻吟声从发白的唇边泄出。 桑妩双目瞬间一弯,径直亲了上去,将少年所有呜咽呻吟尽数堵住,直到怀中少年被亲的快要喘不过气,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他。 看着怀中不住喘息的俊美少年,桑妩扬了扬唇,低声道:“乖,要明日天亮才能取出来哦。” 少年双手猛地攥紧,被亲的发艳的双唇颤了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身子微小的动作鹅卵石一阵碰撞,“呃——”少年被生生逼出生理性的泪水,唇边的呻吟越发破碎,“阿姐……” 却仍集中所有理智强撑着说了出来:“阿,阿姐……你刚刚说的,可,可还算数?” 桑妩脸色微微一冷,这种时候这人竟还惦记着别人,不由冷道:“我桑妩说话何事不算数?” 顾清淮心神陡然一松,身后的异样便再也克制不住……桑妩看着浑身颤抖的少年,终是心中一软,一把将他搂在怀中,安抚道:“乖,阿姐抱着你睡。” 感受到少年急促的喘息慢慢平息下来,桑妩不禁暗想,今夜脏了这老夫妻的床铺,只能明日再好生赔偿了。 夜色深沉,一夜好梦。 这一夜,她再次梦到了爹娘,甚至梦到了郁大叔和郁大娘,却没有梦到那令人心悸的屠杀和鲜血。在一片温馨祥和中她愉快地告诉他们她找到郁小六了,她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一夜她似乎睡的格外沉,直到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明亮的日光,桑妩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本该躺着少年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桑妩昏沉的神智瞬间清醒,她伸手摸去,身前的床铺竟没有半分温度可言,这人难道是给她做早饭去了?可他身上怕是还带着鹅卵石…… 第27章 回宗 师父,弟子回来了 桑妩起身走到院中,院中十分安静,房门皆是紧闭,素来早醒的老夫妻也还没有起来,就连门口拴着的那条大黄狗都趴在地上,口中还流着哈喇子。 不对劲! 桑妩眼眸顿时一沉,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手掌倏扬劲风激荡,将静姝和紫霄使的房门敲的轰轰作响。 不止郁小六不见踪影,就连平日里从不会起的比她迟的静姝也在沉睡,昨夜定然发生了什么。 她将门板轰的这般响,却直到一柱香后,两人才睡眼惺忪地推门出来。 “尊主,您怎么醒这么早?”静姝揉了揉眼,随后猛然瞪大了眼,“这天怎么都这么亮了?” 桑妩神情凝重,“你们可有看到郁小六?” 郁小六?静姝很快反应过来尊主说的是那个郁淮,“没有看到,昨夜属下刚倒下就睡着了,一觉睡到现在。” 紫霄使也跟着附和:“属下同样一夜未醒,没有看到过那人。” 心中却是无比震惊,这个郁小六竟然真的没有回来。 桑妩眉头紧锁,以她的警觉,不可能没有察觉郁小六从她怀里离开,更不用说这院中的所有人连同一条狗都一觉睡到了天亮。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给他们下了迷药。 可这世间有什么迷药能将她迷倒? 她定声吩咐:“我记得九鞭堂驻地正在此处,紫霄你即刻命他们全力找人,务必要找到郁小六的下落。” “是。”紫霄使恭敬应道,他本想退到一边,却实在忍不住说道:“尊主,说不定就是那郁小六自己逃跑了呢。” 桑妩冷冷睨了紫霄使一眼,冷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是他自己逃跑。” “属下也认为他不会逃跑。”静姝大胆地补充,“上次在寒狱,那人轻松制服所有金甲卫都没有跑,后来发疯挣断了寒铁链也没有跑。” 静姝这番话让桑妩眉头微微松开,很快又再次皱起。 紫霄使藏在袖袍中的双手却是捏的咯吱作响,天知道昨夜他进屋看到两人相拥而眠的瞬间差点失控,疯狂的嫉妒和仇恨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那个郁淮。 他将人虏至村外正想动手,那郁淮却突然醒了过来!还出手如电一掌杀死他两名下属,最后抢过马匹瞬间不知所踪,他一直以为那人是要回到尊主身边因此一晚上严阵以待,却不想那人竟真的逃走了。 可他明明逃走了,尊主竟然丝毫不怀疑他,为什么,凭什么?! 他甚至顾不得会引人生疑,不甘心地质问出来:“尊主您就那么相信那个来路不明的人?他本来就是流云宗的人,此次难得下山会趁机逃跑亦在常理之中。” 桑妩冷冷一笑,“我相信证据。” 少年即使想要逃跑也绝对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他花了巨大的代价才让她答应放过那四个人,他若是逃跑定会触怒于她,那四人别说下山,就连命都保不住。更何况他的身上还带着鹅卵石,即使他想把鹅卵石拿出来也要耗费巨大的功夫,行动根本不便。 还要最重要的一点,桑妩冷厉的脸庞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昨夜他在本座面前衣衫尽褪□□,浑身上下根本没有藏迷药的地方,你说他是如何把我们这么多人迷倒的?” 紫霄使俊朗的脸庞瞬间煞白,衣、衣衫尽褪?不过是在农户家借住一晚,尊主竟会忍不住同那厮欢好!仅仅一夜都忍不住,他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郁淮? 桑妩看着一脸忿忿不平的紫霄使,默默对静姝传音吩咐:“你拿我的令牌去暗堂,命他们细细查探昨夜之事,即使把整个江湖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暗堂独立于十堂之外,只听从教主号令,虽说她并不认为紫霄使有这个胆子在她眼皮底下带走郁小六,却也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不是郁小六自己逃跑,再排除紫霄使阳奉阴违,她能想到的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郁小六是被流云宗的人暗中带走。 流云宗……桑妩白皙的双手蓦然攥紧,若十二年前的真凶当真是流云宗,十二年前他们便能因为郁大娘和郁大叔在一起,而不远千里奔袭西州清理门户,若是他们知道郁小六和她之间的事,将人抓回去宗规处置也不是不可能。 “去查!”她猛地厉喝一声,“给我详查这几日是否有正义盟,尤其是流云宗的人在西州出没。” 桑妩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竟然敢到她的地盘上抢人,是当她浮光教无人么。 两人齐齐躬身应下,静姝起身后试探着问道:“尊主,要不我们先回教中等待结果?” 桑妩冷冷摇头,“我就在此处等,有什么消息速速回报。”此处才是事发之地,亦是证据最多之处。 她甚至隐隐有些懊悔,若不是昨夜她执意让少年带着鹅卵石睡觉,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丧失反击之力。 桑妩猛地一掌拍在门框上,“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人偿命!” 一股森冷的肃杀之气瞬间激荡,好似一股如泰山般压迫的力量压在两人上方,紫霄使头颅低垂,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他甚至开始庆幸自己昨夜没有真的要那郁淮的性命,否则尊主会不会当真杀了他偿命。 紫霄使想到什么心中倏然一定,他定会查出证据,让尊主相信那个郁淮就是趁此机会潜逃回宗,以尊主的性格,心里绝对不会再有那人的一席之地。 …… 四月十九,中州。 入夏后的中州即使是清晨也已带上了一丝暑意,顾清淮站在流云宗外,神情晦暗。 那夜紫霄使的迷药对他和阿姐并没有作用,是他哪怕疲惫到了极点仍强撑着没有入睡,好在紫霄使果然同他预料的那般,动手了。 察觉到有迷烟飘入后,他立刻点了阿姐睡穴,咬着牙将身后的鹅卵石取了出来。 他甫一做完紫霄使的人便闯了进来,他闭目假阖,任由那些人将他带到村外,趁他们动手时骤然反击,随后抢走马匹直奔中州。 感谢紫霄使的辛勤谋划,这样即使阿姐追查起来,也只会查到是紫霄使放迷烟将他虏走,而不会怪到他身上。 到中州后他没有多余的时间运功调息,几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流云宗外的竹林,这里是只有历任掌门才知道的入宗密道,而密道的出口正是他的起居室。 顾清淮深吸一口气进入密道,他迫不及待地将此间事了好返回浮光教,届时阿姐要如何对他,他都心甘情愿。 他从密道出来,正是他起居室的暗墙,出来后他将一切复原,再也看不出丝毫藏有密道的痕迹。 屋内地板摆设纤尘不染,窗边的两盆剑兰上还沾有晶莹的水珠,想必是有人时时打理浇水。 顾清淮用井中冷水沐浴更衣,换上深蓝色的流云宗掌门服,将满头乌发尽数用银冠束起,顷刻间似乎又变回那个清冷淡漠的正义盟盟主,顾清淮。 随后推门而出。 “掌门您出关了!”门口扫洒的弟子看到他,欣喜地恭贺。此次他离山,对外宣称他是在闭关,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其中真相。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4节 顾清淮微微颔首便继续抬步朝正气轩走去,一路上景致明媚弟子有序,回到流云宗的不真实感却一次次袭来,明明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和最熟悉的人,却凭空升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掌门生的可真好看……”有女弟子看呆了去。 “是呀,就是这脸着实太冷了些。” 两人的议论却被一名神情严肃的师兄霍然打断,“掌门武功都这般高了还要闭关,你连握个剑都握不稳,还不赶紧去练剑?” 顾清淮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迎面却走来一名娇俏的黄衣女子,正是听到消息迫不及待赶来的于湘灵,“淮师兄,你终于回来了!蓬山师伯这几日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顾清淮神色淡淡,“我正要去见师父。” 于湘灵瞬间眼前一亮,“正好我要去给师伯送药,我和你一起!” 顾清淮这才发现于湘灵手中提着若干药包,清冷的眉目终于微微蹙起,“师父他……身体有恙?” “大夫说他是忧思过重怒火攻心,心病还须心药医,想必你一回来师伯的病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忧思过重怒火攻心……顾清淮心中陡然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走吧淮师兄?再不走可就错过师伯吃药的时辰了。” 顾清淮垂下眼眸,轻声应道:“好。” 一路上于湘灵将这段时间宗内发生的事几乎都是说了一个遍,顾清淮心头却始终像是被巨石压顶般沉重。 于湘灵却丝毫没有察觉,甚至离正气轩越近便越兴奋,毕竟师伯亲口答应过她,只要淮师兄这次回来便为他们两人订婚。 走到正气轩门口时,顾清淮却顿住了。 饶是以他心志之坚,在扣响正气轩的木门时,指尖仍微微地颤抖几许,他轻抿下唇,终是说了出来:“师父,弟子回来了。” 第28章 杖伤 弟子喜欢桑妩 扣门声很快便消逝于清晨的浓雾中,屋檐下飞来又飞走,屋内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不可能啊,”于湘灵一脸诧异,“师伯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喝药,定然是在的。” 说着就要伸手推门—— “咯吱。” 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我就说嘛,”于湘灵看了眼开门的老仆,顿时松了口气,“师伯定然是在的。” 顾清淮看着眼前大开着的两扇木门,冲着老仆微微颔首,随后神情一肃,他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甫一绕过屏风进入内室,一股雄厚掌风猛然朝他直直而来! 顾清淮浑身真气猛然凝聚,却在看见什么后又瞬间撤走—— “轰!” 猛烈劲风正中顾清淮胸口。 “唔——” 一丝鲜血从唇边淌下,顾清淮本就疲惫的脸色倏然白了几分。 “淮师兄!”于湘灵眼眸顿时一颤,连忙将手中药包交给老仆,伸手想要搀扶顾清淮,却被他微微一侧,避开了。 于湘灵一阵怅然若失,很快又挤出一抹笑容跑到蓬山身边,撒娇道:“淮师兄都回来了,您怎么还要打他,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您自己?” 蓬山一身死寂灰袍坐在轮椅中,依旧满目阴沉,只是看上去竟比一月前苍老了不少,就连头发都已白了大半。 顾清淮心中顿时一酸,抹去唇边血迹,走到蓬山身前挺身跪了下去,“师父,弟子回来了。” 蓬山的目光似幽洞般深邃,“清淮,你自己告诉灵儿,你到底该不该打?” 顾清淮心中猛然一沉,难道师父已经知道他在浮光教的所为了?可是师父是怎么知道的,是通过流云宗的卧底么。 他不知道蓬山到底知道了什么,却也知道师父最不喜人辩解,只能垂下头,双手交叠行礼:“弟子有错,请师父责罚。” 见顾清淮认了错,蓬山的神情却似乎更加阴沉了,“有错自然该罚,今日我们不论门规,只论师徒。” “是,”顾清淮定声应道,“弟子犯错,自然是听凭师父处置。” “很好。”蓬山取过别在轮椅旁的紫檀木杖递给于湘灵,于湘灵下意识伸手接住,“师伯您是想站起来吗,我扶您?” 说着似乎想到什么,一脸兴奋地看向顾清淮,“淮师兄你还不知道吧,多亏了你上次带回来的龙血草,梅大夫将龙血草炼成丹药给师伯服下,师伯现在不用拄杖也能自己站起来了!” 师父的腿终于好了?!顾清淮脸色一喜,却听见蓬山冷冷说道:“不用同他说这些,他若当真关心我这一具残躯,就不会做出这种有辱门风之事!” 有辱门风?于湘灵越发不解,淮师兄到底做了什么让师伯这般大动肝火,可她所有的困惑疑问在下一刻都变成了骇然的惊吓。 蓬山看着眼前跪地的少年,冷冷开口:“灵儿,你就拿着这紫檀木杖,替我好好教训这个畜生!” 她?让她教训淮师兄?手中的木杖瞬间烫了起来,烫的让她甚至想直接丢掉,转头却看见淮师兄眸光一暗,将头压在交叠的手背上,竟是深深地伏了下去。 于湘灵心中陡然一惊,淮师兄竟这般听师伯的话?可即使淮师兄愿意,她也依旧不敢动手啊,这可是流云宗掌门,正义盟盟主,她最爱慕敬仰的淮师兄。 看着顾清淮挺拔劲瘦的脊背,驭湘灵越发手足无措,“师伯,淮师兄做错了什么您要教训他?更何况,我不过是流云宗的普通弟子,怎么能以下犯上,教训掌门?我没有这个资格——” 蓬山突然阴恻恻地开口,打断了她慌乱的话语,“谁说你没有资格?订婚式一旦完成,你便算是清淮的娘子,娘子教训自己夫君,天经地义。” “师父!”顾清淮猛地直起身,目光震颤。早在听见“订婚式”三字时耳边便是一阵嗡嗡作响,听得后来心中终是一片冰凉。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局面,于湘灵心中却突然涌上一股甜意,订婚……娘子……夫君……手中沉重的紫檀木杖好像瞬间变得轻飘飘,她整个人也好像浮在了云端上,没有半分力气。 “淮师兄,灵儿得罪了。”于湘灵小心翼翼地道歉一声,闭上眼双手举起木杖朝顾清淮后背击去—— 屋内却没有响起想象中木杖击中后背的沉闷声响。 于湘灵困惑地睁开眼,那木杖竟是停在了离顾清淮后背三寸的地方。 她瞬间瞪大了眼,诧异地举杖再试,却每每到了三寸处便再也近不了一分,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木杖碰到淮师兄的后背。 “顾清淮!”蓬山怒声斥道,“你这一身内力不用于对付魔教,却用来对付自己人,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顾清淮这才撤去护体真气,直起身沉声道:“弟子自是不敢违抗师命,只是弟子已有心仪之人,此生绝不会娶他人为妻。” 虽然早已知道,可听到顾清淮亲口说出来,蓬山阴沉的眼眸里似有狂风骤雨齐齐翻涌,声音低沉到仿佛从喉咙深处压出:“你喜欢的人,是谁。” 顾清淮俯下身在地上磕了个头,漆黑的眼底如湖水般沉静,“师父,她叫桑妩。” 桑妩?于湘灵歪了歪头,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可她从没听说过哪门哪派里出了个叫桑妩的女子? 蓬山双手却是猛地攥紧成拳,在轮椅上重重锤了一下瞬间站起身来,“桑妩,你竟然喜欢桑妩!” 浑浊的双眸似有熊熊火焰喷薄而出,“顾清淮,你受我教导多年,到头来竟喜欢上一个魔头?” “啊——”于湘灵惊讶地捂住嘴巴,她也想起来了,现任魔教教主的名字,正是桑妩!可是世人都说桑妩性情暴戾、妖媚狡诈,淮师兄心怀武林,性情更是如松竹秋月般清冷磊落,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魔教的教主,那个万恶之首,桑妩? “师伯,淮师兄一定是被那个女魔头骗了!”她可以接受淮师兄不喜欢她,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喜欢上别的女子。 顾清淮神情却依旧平静,仿佛他喜欢上魔头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之事,“师父,阿姐不是魔女,她是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 “你叫她什么,阿姐?”蓬山脸上皱纹骤然抖了抖,“你竟然认一个魔头当姐姐?” 蓬山一把夺过于湘灵手中木杖,朝着身前的少年狠狠挥去—— 木杖击中脊背,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屋中格外清晰。 顾清淮低着头,任凭木杖击落在背上,闷哼一声,却没有动,更没有躲。 “顾清淮,我养你教你,你就是这般报答我?”沉重的紫檀木杖接二连三地重重落下,蓬山阴沉的脸庞布满狂怒,出手竟渐渐带上了内力。 顾清淮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却只低着头,沉默地承受蓬山的暴怒。 直到少年那俊美的脸庞越来越白,于湘灵实在忍不住想要求情,“师伯——” 她话刚出口,眼前的清冷少年却突然双目一闭,身子一歪,竟是倒了下去! “呃——”顾清淮紧紧咬着下唇,却仍有低低的呻吟从唇间溢出,额头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不过片刻的功夫衣衫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看上去似乎十分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 “师伯!淮师兄他,他这是怎么了?”于湘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语无伦次。 蓬山将木杖颓然一扔,踉跄地跌坐回轮椅当中,过了半晌才怒声喝道:“这种时候,你心里想的竟然还是那个女人!” 顾清淮于一片剧痛中昏沉听见,师父,师父竟然知道他为什么会痛? 蓬山一脸不甘和愤怒,“你临走之前,我特意给你下了绝情蛊,你一旦动心便会遭受百蚁噬心之痛,就是想帮助你断情绝念,却不想即使这样,你依然爱上了那个女人!” 所以,不是阿姐,是师父…… 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多日来深藏的疲惫、伤情都被绝情蛊齐齐引出,顾清淮再已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眼前一片黑暗彻底晕死过去。 于湘灵浑身一颤连忙在顾清淮身边蹲下,细细查探一番后急声道:“师伯不好了,淮师兄他晕过去了!” 蓬山脸上却没有丝毫急切或者担忧,冷漠道:“放心,他的重明功早已练至第九重,睡一夜也就好了。” 于湘灵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会好好照顾淮师兄的。” 蓬山似是被于湘灵的情意感动,浊声道:“灵儿你放心,有这个绝情蛊在,清淮绝对不可能和桑妩在一起的。” 于湘灵神情却倏然一滞,迟疑了许久,终是说道:“师伯,这个蛊让师兄这么痛苦,您要不就帮他解了吧?” 蓬山怒意陡升,“你竟然让我帮他解蛊?” “我,我不想看到淮师兄这么痛苦,更不想他只是因为蛊虫才被迫和我在一起。” “好灵儿,”蓬山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于湘灵肩膀,“是清淮有眼无珠,明明有这般贤惠佳人在侧,他却对你视而不见。” 于湘灵咬紧了唇,一脸娇羞。 蓬山阴沉的脸上却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灵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替他解蛊,只不过解蛊时会十分痛苦,若是乱动恐怕会伤到自己。我们把他带入暗室,用锁链束缚四肢,可以避免他伤到自己。” 于湘灵这才展颜一笑,柔声应道:“好。” 第29章 暗室 告诉我,你是谁,是什么身份?…… 桑妩自那日以后直接在石河村住下,她用三两金将那对老夫妻的院子包了下来,相比于富丽堂皇的青冥宫,竟还是这石河村住着舒服惬意。 此刻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院子里摇曳的桑树照在她身上,桑妩惬意地躺在竹编的摇摇椅上,看着手中两份手札陷入了沉思。 第一份是紫虓使呈上来的,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郁淮勾结流云宗门人给院中所有人下了迷药,趁众人昏迷不醒连夜逃出西州,日前已逃至中州。 另一份则是暗堂呈上来的:紫霄使命九鞭堂弟子于夜半时分点燃迷烟,将郁淮虏至村外,后九鞭堂弟子身死,郁淮不知所踪,日前在中州发现其身影,最后消失于流云宗附近。 两份手札内容冲突,可唯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郁小六现在正在中州,而且大概率已经回了流云宗。但他到了流云宗后便再无踪迹,就连暗堂都没有其丝毫消息,只能说明他再没有出来过。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5节 她不信郁小六会逃跑,更不相信他会不来见她,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被流云宗囚禁了,也许囚禁他的人,正是那该死的顾清淮。 桑妩从摇椅上猛然起身,双拳攥紧心中豪情顿生。 静姝奇道:“尊主您怎么了?”她本以为尊主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会生气会发怒,却唯独没想到尊主现在看着心情似乎很好? 桑妩脸上却倏地浮现一抹嚣张笑意,本就明艳的脸庞越发灿烂,“静姝,陪我去一趟中州,我要闯一闯那流云宗!” “去流,流云宗?”静姝惊讶地瞬间合不拢嘴。 “正是。”桑妩隐隐有些亢奋,她的霜天功突破第九重后便再也没有出过西州,如今她的功法在上次郁小六的内力和鹿活草的助益下,已臻大成,此时不去闯上一闯,更待何时? “你不用担心,那流云宗不似我浮光教地势险峻,他们自诩武林正道之首素来开门迎客,更何况你忘记我浮光教的独门媚术了?” 浮光教的媚术不止能用来魅惑男子,还能助她分辨一人有无撒谎,而当媚术修至大成后更是可短暂地变换容颜,一炷香内难辨真假。 “你命紫霄使在此处驻守等我归来,我的行踪不要对他透露。”紫霄使会有小动作她并不意外,待她从中州回来,自会跟他一并清算。 桑妩说走便走,两人各乘一匹快马一路疾驰,桑妩想到少年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瘀伤,不由将手中马鞭挥的越发急,敢动她的人,也要问问她的灭魂鞭答不答应! 两人越往东走天气越热,到中州在客栈住下时两人均已换上清凉的纱裙,桑妩更是换了一身光艳红裙,腰束金带,将婀娜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 静姝目光顿时一僵,大概是这几日连夜赶路过于辛苦,让她的脾气都比平日差了许多,“尊主,您可是要去人家宗里抢人,穿的这么招摇当真好吗?” 桑妩却浑不在意,她只是有些可惜,“一会儿要变换容貌,这个宝石额饰却是不能戴了。” 说到额饰静姝也忍不住说道:“属下看这中州的女子似乎不喜额饰,一路上都没有看到有戴额饰的女子。”不过这中州城真的好热闹,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好好逛一逛。 桑妩却懒得注意旁人喜不喜欢,她随意地摆了摆手道:“你且在客栈等我,若天黑我还没回来便在城外驿站汇合。” 静姝恭敬地应了下来,“是。” 哪怕桑妩并不认识路,可是在中州随便向个路人打听便能轻易得知流云宗的所在。和浮光教不同,流云宗坐落于流云山脚下,被桓河环绕,地势极为平坦,一旦有何风吹草动,位于宗门最高处的瞭望台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看着眼前笔力遒劲的三个大字“流云宗”,桑妩不禁想起方才问路时那小孩说起流云宗一副自豪的样子,忍不住冷冷撇了撇嘴,谁知道这看似光鲜正派的流云宗内,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龌龊。 她在流云宗外斜对面的茶水铺里坐了一会儿,便见一黄衫女子提着竹篮匆匆出来,神情凝重似乎心事重重,桑妩敏锐地发现两边守卫对这人似乎很是尊敬,正巧此人年纪身材都和她约莫相仿。 桑妩心神顿时一定,她起身走入一旁小巷中,再出来时,脸上容貌已变得和方才那黄衣姑娘一模一样,只是神情更加冷冽。 她大摇大摆地走到流云宗门口,两名守卫看见她竟齐齐躬身,讨好道:“于师妹这么快就回来了?” 桑妩却并不回答,只冷冷点了下头便堂而皇之地进了门。 瞧那俩弟子模样,明明十分惊讶她为何这么快便换了身衣裳,更加好奇她为何匆匆折返,却连问都不敢问上一句,看来她这张脸的主人在这流云宗内地位颇高啊…… 姓于,难道是江湖第一世家,于家的人。 果然一路上遇到的弟子纷纷对她行礼,看这些弟子服饰皆是蓝色,只是深浅不一,也不知道那郁小六若是穿着弟子服会是何模样。 “于师妹今日怎生这般漂亮!”她刚走到一个开阔的练功场旁,便有一个蓝衣弟子热情地迎了上来,“师妹这是又要去见掌门吗?不知掌门这次闭关又是在练何武功,为何才出关又闭关,于师妹能否透露一二?” 桑妩只冷冷瞥了这人一眼,若是真的于师妹在这儿,只怕也不会理会这个蠢货,只不过顾清淮在闭关,那郁小六呢,可惜她不知道郁小六在流云宗的名字。 “于师妹你在这儿真是太好了!”一个蓝衣弟子看到她快步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蓬山师伯让我今日去给掌门送饭,可是你知道,蓬山师伯阴森的很,我是真的不想和他打交道。” 给掌门送饭?桑妩眉头顿时一挑,正好,让她去见见这顾清淮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当下微微颔首:“好,劳你帮我端过去,到时候我来送。” “好!”那弟子一脸欣喜,似乎只要不踏入正气轩,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桑妩一路上观察这弟子的动作和前进方向,到了后来总是能先弟子一步找到方向,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一处十分幽静的院落前,最上方的牌匾上正是“正气轩”三个字,这难道就是顾清淮的居所? “有劳于师妹了,我就不进去了,嘿嘿。”那弟子将端盘交到她手中,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一溜烟跑远了。 桑妩皱了皱眉,这里面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么。 她走到门前,正不知是该敲门还是直接进去时,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人一身灰袍,似乎是个老仆人。桑妩对着老仆笑了笑,举手指向前方,示意老仆先走。 那老仆倒是没有多说,很是自然地走在前方,桑妩一路跟着,眼睁睁地看着那老仆走到一面博古架前,缓缓扭动一个青瓷笔座,就在那笔座扭到底的时候,旁边一扇墙竟然整个凹陷了进去,里面赫然还有一个房间! 有意思,有意思!若不是这老仆领着,谁能想到这里面竟还有一个房间,这顾清淮到底是在里面闭关还是在金屋藏娇。 她端着饭菜走了进去,身后的墙又缓缓合上,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脚下是一排向下的阶梯,两边燃着的烛火并不亮,所幸她目力极佳,一眼便看清了前方的情景。 而几乎是在她看清的瞬间桑妩浑身剧烈一震,端着饭菜的手甚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阶梯下方最右的墙边,一名蓝衣少年双手都穿在锁拷中被铁链高高吊起,两脚站在地上脚踝处同样也被铁链牢牢束缚,头颅无力地低垂着,清冷的侧脸异常苍白。 而在少年身旁站着一名神情阴沉的中年男子,口中冷冷说道:“这几日你切莫再要动心,否则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桑妩耳边有如天雷轰隆作响,让她一时间根本听不清中年男子在说些什么,竟然敢将他锁起来,竟然这般对待她的人!这个郁小六不是很厉害么,在寒狱时以一敌百,怎么到了流云宗就不行了?甚至她清楚地看到,一旁的桌子上,赫然放着她送给少年的紫竹箫。 蓬山这几日很是恼怒,顾清淮的频繁动心,会让他越发难以替其解蛊,也越发难以令其彻底忘掉那个桑妩。这几日里他能做的,只有尽力挑拨两人关系,“你已经在此处被关了七日,你在此处受苦受难,那个桑妩却在昆仑山上逍遥自由,你这又是何苦?” 少年却仍是沉默地垂着头,被锁在铁链中的双手也无力地垂着,让人怀疑他究竟是死是活。 蓬山神情骤冷,他走到郁小六身后,一把攫住少年下颌逼迫他看着前方的镜子,在少年耳边冷冷问道:“你看着镜子,告诉我,你是谁,是什么身份?” 少年发白的嘴唇颤了颤,似乎说了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肩上又担着什么责任?”那中年男人再次冷冷问道,阴沉的神情在阴暗的室内越发可怖。 桑妩目力虽佳听力却只是普通,少年声音太过微弱让她听不真切,她下意识地走近一步想要听的更清楚些,可她刚一踏下台阶,那中年男人却猛然转过头来发现了她,惊讶问道:“灵儿,你不是说今日要回家一趟,怎么又回来了?”说完皱了皱眉,“你今日,怎么穿了一身红衣?” 桑妩却完全无视了男子的问话,她将手中餐盘“砰”的一下摔在一旁桌上,纵身冲到少年身旁,一把攫住他的下颌。 少年缓缓睁开眼,看清她的容貌后眸光冷漠,缓缓嘶哑着开口:“滚!” 桑妩心中却是顿时一松,还能骂人看来还算是生龙活虎,不过竟然敢让她滚? 眼前的少年发冠高束,露出那张白到几近透明的俊美脸庞,在青蓝色衣领的映衬下,倒是比乌发散下时多了一分禁欲之美。 桑妩不禁舔了舔唇,一把拉过少年后颈,吻了上去—— 少年瞬间剧烈地挣扎起来,可四肢都被紧紧束缚,一切抗拒都只能徒劳而已,一时间暗室里只听得见哗啦作响的锁链声和少年沙哑的骂人声,“于湘灵,你怎么敢!” 哦~原来这个于师妹叫于湘灵啊。 就连一旁的蓬山似乎都看呆了去,不知她究竟在做什么。 桑妩手中渐渐加力,不管少年如何反抗,两张唇终是像宿命般越贴越近,而几乎就在两张唇即将碰在一起的同时,她的容貌瞬间恢复为她原本的脸—— 微弯的双眸如桃花般潋滟,朱唇妩媚,笑容妖娆,仿若将这世间最灿烂热烈的光集于一身,让这阴湿的暗室陡然一亮。 第30章 铜镜 妖女你要做什么! 顾清淮神情剧烈一震,暗淡的双眸骤然瞪大,周身反抗的力道却是下意识地松了下去,发白的双唇颤了颤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却被她猛然加深的吻尽数堵在了唇齿间。 阿姐,阿姐她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她是如何进来的,又怎么会变成于湘灵的模样…… 可是很快,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心神用来考虑发生了什么,女子紧紧扣着他的后颈,炙热的亲吻狠狠撬开他本就没有任何设防的牙关,不放过任何一丝角落,肆意地亲吻着,噬咬着。 泪水从泛红的眼角无声溢出,这些时日的压抑、无助,痛苦、忍耐,在这充满侵略性的一吻中尽数释放,明明被吻的快要喘不过气,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像是在黑夜海面上迷途的船只,终于找到属于他的渔火。 桑妩本是宣誓主权的一吻,口中却渐渐多了几分咸湿的泪水,她蓦地松开手,眼前少年清冷的眼眸已然浸润着水色,目光中满是眷恋和依赖,她伸手拭去少年眼角湿意,好笑地问道:“看到我就这么高兴?” 女子嗓音慵懒清软,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若有似无的魅惑。 “你是谁!”这个声音、这个语气,绝对不是灵儿!蓬山猛然惊醒,凝聚浑身内力的一掌向桑妩狠狠轰去,桑妩冷笑一声,左手依旧停留在少年眼角,另一只手随意地一挥—— “阿姐不要!”少年猛地惊呼一声,可惜已然来不及了。 两掌对轰,蓬山胸口被狠狠击中,身子向后猛地砸中石壁,一口鲜血狼狈喷出。 蓬山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阿姐?你是桑妩!” “不堪一击。”桑妩不屑地甩了甩手,“我不过用了三分力你都受不住。” 她这才打量起一直被她忽视的中年男子,一身灰袍神情阴沉,看上去平平无奇,“你是谁,也是顾清淮的老仆么?” 那男子像是被踩住痛脚怒声喝道:“我是顾清淮的师父!” “你是顾清淮的师父?”桑妩诧异地挑了挑眉,那岂不就是郁小六的师祖了?可是顾清淮的师父水平竟这般差劲么。 “算了,看你年龄大了不跟你计较,但是他,我要带走。” “你休想!”蓬山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服下,脸色顿时红润了不少,“妖女,你把灵儿怎么样了?老夫告诉你,即使你杀了灵儿,你的阴谋也绝对不会得逞,有我在,绝不允许任何一名流云宗弟子再被魔教妖人迷惑!” “你能怎么不允许,”桑妩双手抱胸冷嗤一声,“你虽是他长辈,但你还能管得着他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 蓬山狠戾一笑,冷声道:“他的婚事自然是我说了算,待我解开他身上的绝情蛊后,他便再也不会记得你,届时我自会替他和灵儿举行婚礼。” 绝情蛊?解开后还会不记得她? “看来你还不知道,”蓬山冷冷一笑,好心地解释,“他身上有我种下的绝情蛊,每当动心时便会有如百蚁噬心般痛不欲生,若不是解,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若是解了,他便再也不会记得你!” 动心就会痛不欲生?过往诸多事情在脑海中一一浮现,许多费解之事也瞬间变得合理起来,直到她想起,少年第一次莫名疼痛是在百花泉边…… 她倏地扬唇一笑,轻柔的手指从少年脸颊轻轻滑落,“那我还要多谢你这蛊了,让我知道原来他那么早就对本座动心了……” “你!”蓬山瞬间恼羞成怒,“总之,灵儿才是我看中的人,你个妖女休要妄想!” “你说我妄想?”桑妩微微扬唇,笑容越发明艳恣意,“可是,他早就是本座的人了……” 蓬山眉头猛然一皱,怒道:“这是我流云宗的地盘上,妖女休要猖狂!” 桑妩终于被彻底激怒,嚣张地冷笑一声,高声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让你看看到底什么叫猖狂!” 桑妩猛地一挥衣袖,将蓬山直直定在原地,蓬山用力挣扎却仍旧动弹不了半分,只能怒声质问:“妖女你要做什么?” “聒噪。”桑妩再次冷冷挥手,径直封住了蓬山的哑穴。 她这才缓步走到少年身前,轻捻那深蓝色的衣襟,“你这一身衣衫倒是比旁的弟子好看许多,就连这月白的流云纹也十分精致。” 随着话音落下,纤长手指轻轻一挑,少年腰间月白的锦带随之而落,身上衣衫瞬间敞开,可惜因为双手被铁链高缚衣衫无法滑落,顾清淮脸色顿时一颤,似乎预料到这熟悉的前奏之后会发生什么。 桑妩微微一笑,将那上好锦缎制成的衣衫从下至上缓缓卷起来,最后递到少年唇边,懒懒命令:“叼着。” 少年脸色终于红透,却仍默默照做。 一旁的蓬山愤怒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想要骂她无耻却丝毫动不了更说不出来。 桑妩贴在少年耳边,明知他回答不了,仍是轻声问了出来:“那日的鹅卵石,是什么时候取出来的?” 滚烫的热息吐在少年耳畔,让那白皙的耳廓瞬间红透。 她伸出手,缓缓抚摸过那强韧窄紧的腰,感受到手下的身躯蓦然一颤,才从少年身前缓缓走到身后,从腰间取下灭魂鞭,倒转那白玉制成的鞭柄—— “唔!!!”少年猛地扬头,却因为口中衔着的衣襟而说不出一句话。 “呃呃唔唔!!”一旁的蓬山瞬间目眦尽裂,阴沉的双目似能喷出火来,恨不得立刻把她千刀万剐,口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桑妩身子慢慢前倾,几乎贴在了少年身后,她一手轻轻摩挲少年高仰的脖颈,一手却仍握紧鞭柄没有丝毫停歇,甚至越来越快——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6节 汗水从泛红的脸颊涔涔而下,锁在铁链中的双手攥紧到指节泛白,被堵住的呜咽却渐渐变得高亢而又破碎。 眼泪再次从潮红的脸侧悄然滑落,阿姐、阿姐竟然当着师父的面对他这样,明明羞辱至极尊严无存,可他偏偏、偏偏沉沦其中…… 很快,少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甚至形成一个漂亮的反弓,桑妩勾了勾唇,缓缓抬起他的下颌,逼迫他看向对面的铜镜,镜中少年墨色的眼眸渐渐失焦,染上了浓浓的脆弱和情欲,竟是格外的漂亮诱人。 “唔——!” 顾清淮难堪地闭上了眼,他死死咬着口中衣衫,双臂都攥紧到青筋凸起,他无法直视镜中沉沦于情欲的自己,更无法接受在师父面前这般放荡的自己…… “睁开眼!”一声厉喝在他耳畔轰然响起,顾清淮倏然睁眼,颤抖的眼中已满是泪水。 桑妩满意地勾了勾唇,她之前还纳闷这阴暗的室内怎么会有整面墙的铜镜,现在看来应是为了审讯犯人时便于刑讯者观察犯人眼神,不过现在倒是方便了她。 她逼迫少年直视铜镜,在他耳畔低声说道:“你看看镜中的自己,真是又漂亮又诱人,让人迫不及待想将你绑回天阙峰关入本座的金笼,让你一辈子都无法离开。” “唔……”少年剧烈地喘息着,无穷无尽的耻意和情欲几乎要把他整个淹没,俊美的脸庞早已被泪水浸湿。 桑妩的手却依旧紧紧地攫住少年下颌,让他的视线无法偏移分毫,“郁小六,这是你私自逃跑的惩罚……” 这些时日的赶路让她彻底想了明白,即使一开始少年身不由己,可从西州到中州如此漫长一路,以少年的本领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机会脱身。 眼见镜中的少年神智渐渐涣散,白皙的肌肤也已染上诱人的绯红,桑妩才终于停了下来,冷冷问道:“以后还敢跑不?” 随着鞭柄取出,少年身子一软,嘴唇瞬间大张,终是再也衔不住口中衣衫,被浸湿的衣物从口中滑落,“阿姐……” 少年失神地呢喃。 桑妩将鞭柄在少年身上擦了擦,挑衅般地看向一旁满脸怒火似要燃烧的中年男子,“如何,我这可算得上猖狂?” 男子目光震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桑妩这才不甚真心地道歉:“抱歉,我忘了你还被点着哑穴,不过你作为顾清淮的师父,又一把年纪了,怎么连个哑穴都冲不破?”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恐怕早已经被这人杀了无数遍了,桑妩冷冷勾唇,一挥衣袖,解了这人的哑穴。 而几乎是在哑穴被解的同时,蓬山用尽所有力气怒喝了出来:“顾清淮,这锁链根本困不住你,你到底在干什么,还不快杀了她!” 第31章 哀求 她平生最恨欺骗 “顾清淮”三个字像是一声惊雷在他耳畔轰然炸开,震的他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见到阿姐的欣喜,情欲的沉沦瞬间褪去,唯有即将被阿姐知道身份的恐惧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桑妩困惑地左右看了看,“喂,你喊谁呢!” 这屋里就他们三人,哪儿来的顾清淮,而被锁链困住的人,明明只有郁小六。 蓬山身上穴道并未解开,他看向自从被他喊出名字后便一脸惨白的顾清淮,最后看向眼前一脸困惑的桑妩,又终于疯癫地大笑起来:“你不知道他是谁?他竟然没有告诉你他的身份?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蓬山笑的似乎要把整个肺都给笑出来,“看来清淮并不信任你,对你的感情更没有多深哈哈!” 桑妩看着这人几近癫狂的神色,心跳一下比一下高,犹如巨鼓齐鸣。 难道,难道! “郁小六,你到底是谁!” 少年却只死死垂着头双唇紧抿,吊在锁拷中的双手用力地攥紧,似乎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是谁?他能是谁!”蓬山混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他是顾清淮,是流云宗宗主、流云剑的主人,是正义盟的盟主!更是将来会灭了你魔教、踏平天阙峰之人!” 屋内烛火瞬间一晃,明灭之间蓬山神色越发癫狂。 “郁小六,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桑妩站在少年面前,一字、一句问道,嗓音紧绷发淡,像是山雨欲来前最后的宁静。 少年抬起眸,颤抖着看向她,泪水不住淌下,眼里愧疚、恐惧、哀伤……像泉水般翻涌而出,眼尾红得像盛极的梅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时日的相处,少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身上经久而韧的风骨,处变不惊的沉静,惊艳绝伦的武功…… 可怕的猜测轰然落地,桑妩听见自己经脉快速跳动的声音,聒噪而又狂暴。 “啪!” 从未有过的猛烈一鞭狠狠甩在少年身前,劲风激荡起本就敞开的衣襟,留下一道硕长的血红鞭痕,从右胸直直划向左腹—— 少年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方才因为情欲而潮红的脸色瞬间惨白。 “顾清淮,你是顾清淮!”桑妩喃喃着,“这就是你一直苦苦掩盖,拼了命也不愿告诉我的真相?” “顾盟主可真是厉害啊,不过十八岁,便已是流云宗宗主、流云剑的主人,还是正义盟的盟主武林魁首,未来还会灭了浮光教,踏平天阙峰?” 她怀疑过一切怀疑过所有,却唯独没有怀疑过他就是顾清淮!“正义盟真是看得起桑某人,竟让盟主上山扮做男宠,就为了刺杀我?” 一丝鲜血从唇边淌下,顾清淮痛苦地咬紧了唇,“阿姐,你明知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桑妩上前一步蓦地扬手,“啪!”一耳光狠狠扇去,“你已经伤害了我!” 她平生最恨欺骗,更恨被她已经放在心上的人欺骗! 突然间她好似失去浑身力气,眼前一片混沌,似有千万根针刺入心脏。 她艰难地扬了扬手,想要抚摸少年发顶,入手的却只有冰冷的玉冠……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红衣上,晕出一圈深色。 顾清淮脸色煞白,“阿姐,你哭了……” 桑妩摸了摸眼下,一时间怔住了…… “淮师兄!蓬山师伯!”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急切的呼唤。 一个娇俏的黄色身影出现在台阶之上,看到她后厉声喝道:“守卫说有人扮作我的模样闯了进来,看来就是你,你是什么人,为何扮作我的模样!” 说完剑光一闪,直直朝她刺来! 桑妩冷笑一声,鞭尾轻扫——“当!” 于湘灵手中长剑被灭魂鞭缠住,掉落在地。 “不堪一击。”桑妩转过头嗤笑一声,“原来你就是顾盟主的未婚妻,于家大小姐,于湘灵?” 于湘灵脸色一白,似是没想到她的攻击这般轻易就被化解,“你又是谁,装神弄鬼闯入流云宗,到底有何阴谋!” “我有何阴谋……”桑妩痴痴笑着看向少年,“今日,我本只是想带一人同回,却不想,他——” “你想带走谁!”于湘灵怒目而视,打断了她的话。 桑妩脸色骤然一沉,灭魂鞭再次一扬,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向于湘灵迅猛而去! 鞭声破空猎猎,中之必死! 顾清淮双目瞬间一缩,急声道:“阿姐不要!” 甚至是在她挥鞭的同时,少年两手两脚同时一缩,竟是从锁链中脱身而出!可即使他动作再快终究是晚了一步,眼见那冷硬的鞭尾就要击中于湘灵—— 于湘灵惊惧之下浑身动弹不得,眼里只有急速靠近的金色鞭尾! “啊!”于湘灵害怕的大喊一声,长鞭却在最后一刻突然改变方向,竟是向顾清淮挥去! “哇——” 顾清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失去镣铐支撑的身子猛地一软,单膝撑地倒了下去。 染血的金色长鞭曳在冰冷的地面,即使是昏黄的烛光也遮不了桑妩满脸冰霜冷意:“顾清淮,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我不会把气撒到旁人身上。” 少年猛地抬起头,顾清淮、顾清淮……阿姐第一次这么叫他,却每个字都像是利刃直直刺入他心脏,“阿姐,我不是——” 话没说完已被桑妩冷冷打断,“这是你第一次想要和我动手,竟是为了护你的小娇妻。” “不是的阿姐!”顾清淮神情急切,“若是她死在你手中,于家定会和浮光教不死不休。” 桑妩冷嗤一声,“顾清淮,我浮光教不早就和你不死不休了!” “原来你就是女魔头桑妩!”于湘灵不知何时躲到顾清淮身后,“我来时已经唤来了宗内守卫围在轩外,你今日来了就别想走!” “可笑!”桑妩神情恣意,额间的红梅印记越发光艳逼人,“我要走,有谁能留?” 桑妩一身红衣潋滟风华,目光冷傲如俯瞰众生的神祇,只是此刻,那双如桃花般妖冶的眼眸里,不再有他。 顾清淮心中猛然升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让阿姐走,今日她一旦离开,便再也不会回头。 “阿姐你带我一起走吧!”他脱口而出,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掌门、什么盟主,什么责任、什么期望,他统统不想要、不想担! “淮师兄,你说什么?”于湘灵一双杏眸猛地睁大,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素来沉静自抑的淮师兄口中说出。蓬山更是恨不得一掌劈死她,“妖女你到底做了什么!清淮他怎么可能向这你个妖女乞怜!” 顾清淮耳边有如巨鼓齐鸣,再也听不见旁人的声音,直到此刻他才猛然醒悟,相比于在阿姐眼中看到憎恨厌恶,他更恐惧在阿姐眼中看到一片虚无,那是没有他的虚无。 “阿姐你带我走吧,是打是杀,都任你处置。”少年嗓音颤哑,漂亮的眼尾殷红如血,素来清冷的眼底颤抖着水光,如困兽般无助哀伤,仿佛她是他于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时间在此刻被拉的极长,一切都仿佛被静止,阴暗的室内只听得见不知是谁如雷的心跳声。 过了不知多久,桑妩淡淡勾唇,嗓音带着寒冰终覆的冷彻:“你苦心瞒我,又设计逃跑,这般不听话的狗我留在身边做什么,等着被他反咬一口么!” 话音刚落她一挥衣袖,屋中烛火瞬间熄灭,于常人来说暗到无法视物,于她来说却和白昼无异。 “阿姐!”顾清淮虚弱地撑在地上,不安地唤道。 随后响起于湘灵惊慌的声音,“妖女,你扒我衣服干什么!” 过了许久,久到仿佛一生那么漫长,黑暗的屋中才终于再次响起桑妩淡淡的嗓音。 “今日,终究只有我一人回了。” “阿姐!”顾清淮颤抖的嗓音已经混上了骇人的血沫,在寂静的暗室声声泣血。 可离去的脚步声没有丝毫停顿。 暗室的门被缓缓打开又再次阖上,重归黑暗。 眼底最后一寸光,倏然破碎,顾清淮脸色突然一变,再次一口血喷出,彻底晕死过去。 “清淮,清淮你怎么了?”蓬山的穴道直到此刻仍然未解,只能在一片黑暗中焦急地呼喊,“该死,他的绝情蛊又发作了!” “点灯,灵儿快去点灯!” “师伯我被那魔头点了穴!”于湘灵语气惊慌,那桑妩竟如此阴险狡诈,而且还敢如此侮辱她,她身上甚至连衣服都还没有穿上! 蓬山凝神调息,“无妨,再过一刻钟我便能冲破穴道,届时我们再出去。” “那那个桑妩怎么办,就让她这么走了?”于湘灵语气中满是不甘,她从来没有见到淮师兄这般失态,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妖女。 在一片黑暗中,蓬山脸色已然阴沉到骇人,“灵儿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让这个妖女为她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7节 …… 夜色已深,城南四娘客栈二楼的房间里,桑妩已然换回一身红衣,凭栏赏月。 又是一口酒入喉,明明是寻常的清酒,下腹后却只觉得格外烧的慌,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 可无论她再怎么喝,再怎么醉,都无法缓解心中的疼,那是一种心如刀绞、无可忍受、无法遏抑的——疼。 她仰头,再次一口清酒入喉,所有的疼意瞬间化作恨意,让她的胸腔一阵轰鸣。 郁小六竟然就是顾清淮,就是那个她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顾清淮,真是可笑,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在意的人,竟是她最大的仇人。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人,才会苦心孤诣地瞒着她,欺骗她。 白日里的一幕幕在酒意下齐齐涌来,她和他的对峙,她没有丝毫留情的两鞭,若是换了寻常人只怕早已立时毙命…… 后来她换上那于湘灵的衣服走到门口,她不过是告诉那些人,那妖女太过厉害,让他们在门口守着她再去找人,那些人便迫不及待地让出一条路让她出去。 流云宗的人可真蠢啊,跟他们的宗主一样蠢,蠢到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 “你之前嘴硬的像茅坑里的石头,不过有一件事你倒是没有瞒我,你竟真的会这缩骨功……”桑妩悬着酒壶,自言自语地喃喃。 据传这缩骨功有三重,每一重修炼都极为不易,且修炼时因为骨骼的压缩会带给身体极大的痛苦,非大意志力之人无法习得。瞧今日少年轻巧的模样,定是已经习到最高境界,当真是蠢啊,只有像他那么蠢的人,才会修炼这折磨人的缩骨功…… 静姝在一旁看着分外心惊,生怕桑妩醉的失去意识从这栏杆上掉下去,堂堂浮光教教主要是在这客栈里摔个倒栽葱,那可就要贻笑江湖了。 只不过那郁小六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顾清淮,难怪能受得了尊主百般折磨,就尊主那心狠手辣程度,若不是个武功高强的只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静姝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最后也只能希望尊主不要愤怒到再次杀上流云宗,否则她也只能舍命相陪了。 月亮越升越高,屋中酒气却越来越浓,只不过这一夜,无法入睡的人不止桑妩一个。 正气轩中,蓬山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一脸凝重。 他本想在暗室里让清淮冷静几日,好解除他体内蛊虫,却不想那妖女竟会找到此处,还让清淮再次动了情,今日才动了情此刻便要解蛊,恐怕无法将蛊虫完全剥离干净…… 只是就今日清淮在暗室中的模样,他毫不怀疑待他醒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那个妖女。 清淮是他的骄傲,更是流云宗的骄傲,绝对不能让他被那个桑妩就这么毁了! 蓬山手心颤了颤,终是从床头取出一个锦盒,拿出盒中黄色的药丸溶于水中,沉声道:“灵儿,把清淮扶起来。” 蓬山心神定了定,终是将手中这碗融了药液的水,一点一点给顾清淮喂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滴咽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将碗放下,顾清淮苍白的脸庞猛然皱起,浑身瞬间痉挛,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再次陷入了昏迷。 喷出的黑血中似乎有黑色小虫在不住蠕动。 直到亲眼看见这口黑血喷出,蓬山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这蛊总算是解了。 清淮受他多年悉心教导,不过涉世未深才会被妖女一时蒙蔽,如今一切总算回归正轨。 “灵儿,把他送回倚竹轩。”蓬山有些疲惫地吩咐。 说完却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出来,还好当初清淮去魔教前他早做了准备,待清淮再次醒来,想必又是那个事事以流云宗为重的顾清淮了。 第32章 酒意 那妖女究竟哪点好? 顾清淮这一睡,便睡到了三日后。 倚竹轩的清晨宁静安详,只是哪怕屋子四周皆是绿竹猗猗,在四月末的面前也已有了一丝暑气。 屋室四周的竹帘都已卷起,清亮的日光没有丝毫阻挡地洒入屋内,顾清淮静静躺在竹子做成的床榻上,眉心微微动了动,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缓缓睁开眼。 “掌门醒了!”鹤明长老眼尖的第一个发现,满目兴奋。 顾清淮难耐地蹙了蹙眉,刚刚睁开的眼睛渐渐聚焦,这纱帐,这竹帘,这,是他自己的屋子?眼底迷惘一闪而过,他不是去西州了么,怎么会还在自己屋中…… 他刚想回忆,脑袋却一阵剧烈刺痛,痛的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蓬山坐在床边,见状安抚道:“清淮,你三日前和那女魔头桑妩大战一场,你虽成功将她击退却也被她打伤,晕了过去。” 桑妩……顾清淮心底微微一动,这个名字…… 鹤语长老捋了捋胡须一脸仰慕:“此次多亏掌门赶走魔头,那妖女当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独自一人来我流云宗的地盘上撒野。” 鹤轩长老年纪最轻,嗓门也是最大:“可惜没有看到掌门和魔头大战的画面,想想也知道一定相当精彩!” 见顾清淮脸色越来越白,蓬山沉声开口:“各位长老还有宗务在身,请先去忙吧,让清淮好好休息。” 几位长老颇有些依依不舍,但是仍起身告辞,“掌门好好休息。” 待众长老离去后,顾清淮才艰难地坐起身子,嗓音因为几日的沉睡而有些沙哑:“师父,弟子记得奉您之命去魔教刺杀那个魔头,可是后来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蓬山一直暗中打量顾清淮的神情,当下再次安抚道:“无妨,想必是你和女魔头一战伤到了头部,休息几日也许就能想起来。” 于湘灵也忍不住说道:“那妖女把师兄伤成这样,可惜那日太过昏暗我没看清她的容貌,否则定要把她的画像挂在城门,让万人唾弃!” 顾清淮眉心再次一蹙,迟疑着问道:“那个桑妩还活着?” 于湘灵撇了撇嘴,“都说坏人活千年,那个妖女自然还活着。” 她还活着……顾清淮心中竟是倏然一松,反应过来后连忙起身跪地,双手颤抖着交叠行礼:“弟子此去未能完成任务,有负师父所托,请师父责罚。” 因为猛烈的动作全身一阵痛疼,冷汗瞬间渗出,低垂的眉头却反而蹙的更深了,他明明想要用那桑妩的人头给师父当寿礼,他怎么会失手,又为什么又全都想不起来…… 顾清淮跪在地上,脑袋像是被针扎般刺痛。 看到顾清淮这个反应,蓬山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解除绝情蛊后,清淮是彻底将那妖女忘了,当下将少年从地上扶了起来,温声道:“无妨,你重伤初愈,一定要好好休息,剿灭魔头之事往后自有时机。” 顾清淮被蓬山扶着靠在床头,修长的指节十分不自在地蜷了蜷,师父这次竟然没有责罚他…… 一旁的于湘灵收到蓬山的示意,从桌上将药碗端了过来,柔声道:“淮师兄,这是梅大夫专门为你配的药。”说着在顾清淮身边坐下,似是想要喂他喝药。 顾清淮敛了眉目,淡声道:“多谢,我自己来。” 于湘灵端药的手瞬间一僵,以前她只以为淮师兄对谁都是一般冷淡,若是这样她也能忍受他对她的冷漠,可是那日在暗室中,她亲眼看见他是如何哀求那个妖女,如何浑身颤抖地落下眼泪,她本也是家中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何时受过这种气? 这些时日的愤懑不甘终于同时爆发,她将药碗猛地顿在床边高几上,愤而起身,“若是那妖女喂你,你是不是会主动把嘴递到她勺边!” 顾清淮眉头瞬间一皱,“你说什么?” 蓬山暗暗瞪了于湘灵一眼,转头解释:“你昏睡了几日灵儿便担心了几日,就连这药都是她亲自吩咐人熬的,她也是忧思过度才会胡言乱语,清淮你把药服下后便好好休息,你身上伤还没好,少走动。” 说完拉着于湘灵匆匆出门,生怕她再说错什么。 顾清淮并不在意于湘灵说了什么,他端起药碗默默服下,这才打量起身上的伤来。 他身前有两道贯穿的鞭伤,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早已愈合的鞭伤,看上去和这新的鞭伤出自同一人之手,伤口齐整利落,可以看出用鞭之人力道极狠下手更是极准,想必这便是那个桑妩给他留下的了。 顾清淮再次皱了皱眉,那个桑妩竟然能多次伤到他,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没有杀死她。 他将碗放回床边的高几上,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一边静静躺着的长箫之上,箫身是用上好的紫竹做成,成色也相当不错,只是,这不是他的箫。 他克制着不牵动身前鞭伤伸手去拿,可他才刚刚碰到箫,脸色便倏然一变。 身后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为何会——痛? * 四月廿三,骄阳似火,经过了整日的日晒,地面都已有些滚烫起来,只要站在室外便是一股热浪迎面而来。 流云宗内四处垂柳拂枝,减弱了些许暑气,顾清淮在宗内随意地走着,议事堂、弟子所、长老院,一切都井然有条,各司其职。 只是,明明这些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此时看来却恍如隔世…… 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似乎他一直都是这般,只是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很轻,轻到似乎少了什么…… 他一步踏出,牵动身后再次隐隐作痛。他身前的鞭伤每日都用最上乘灵药治疗,几已愈合,可身后那处他自己无法上药,更不可能让旁人来给他上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伤到那般隐秘之处…… 顾清淮的脚步在演武场边停下,看见他的身影,场中弟子练剑的热情瞬间一涨,毕竟谁都知道顾清淮乃剑道天才又尚未收徒,谁若能被他看中收为弟子,以后必能名震武林。 顾清淮单手负后长身而立,一身深蓝色掌门锦服清冷淡然,腰间别着的淡蓝色剑鞘,正是威名凛凛的流云剑。 “掌门,能否给我们演示一下流云剑法!”一名领头的弟子执剑行礼,躬身请示。 其余弟子见状也纷纷意动,毕竟即使是在流云宗内,能见到掌门的机会也并不多,“掌门的流云剑法威震江湖,弟子们都还没有见过,十分身向神往。” “若是能亲眼看到这世间最精妙的剑法,对弟子等的修行想必也能有所助益。” 顾清淮摸了摸腰间流云剑,这几日他心中莫名郁结难以派遣,以此作为发泄也未尝不可。 他足尖轻点纵身跃上演武台,单是这轻功身法已让众人一阵喝彩。 顾清淮在台上站定,“唰”的一声长剑出鞘,一阵淡蓝剑气划破天际,顾清淮抬手起势,长剑刺出,刹那间剑光如虹直冲云霄! 霎时间剑走龙蛇,凝重处如山岳巍峙,轻灵处如流云无迹,顾清淮长剑指天,漫天流云似乎皆被牵引,场中骤生南风。 于湘灵看着台上那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蓝衣少年,眼中痴迷越发浓烈,她是于家大小姐,是这江湖中唯一配的上师兄的女人,淮师兄,只能是她的! 顾清淮一剑舞毕收剑回鞘,弟子们无不看的目眩神驰高声喝彩,本就如高山仰止般的敬仰之情再次如春水般涌出,明明使的是同样一套剑法,为何他们就用不出这般威势。 眼见顾清淮鼓励了弟子几句就要离开,于湘灵连忙追了上去,急道:“淮师兄!” 顾清淮顿住脚步,微微颔首,“师妹有何事?” 于湘灵双手攥了攥,挤出一抹笑容:“淮师兄,蓬山师伯请你去正气轩一道用晚膳。” “好。”顾清淮再次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看着顾清淮挺拔的背影,于湘灵忍不住地想,这般冷清冷性的淮师兄,为何偏偏对那妖女那般不同,那妖女究竟有哪点好? 一路上遇到的弟子均对顾清淮恭敬行礼,目中满是敬仰,于湘灵眼眸不禁暗了暗,即使一辈子都只能在他身后又如何,只要那个人是她便好。 两人到了正气轩后,蓬山已经准备好了满桌酒菜,看到顾清淮后,温声问道:“清淮,你身体可好些了?” 顾清淮恭敬行礼,“多谢师父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 蓬山微微一笑,“那就好,知道你身体无恙为师也就放心了。” 待两人入座后,蓬山身边的老仆为三人各自斟上一杯酒后才再次退下。 蓬山轻抿一口酒,沉声道:“清淮,为师今日有一事想要同你商量。” 顾清淮放下手中筷子,恭谨道:“师父请说。” 蓬山看了眼于湘灵,道:“灵儿对你的心意你也知道,你二人这些年相处也算融洽,为师想为你们主婚,日子就定在三日后。” 为他和于湘灵主婚? 顾清淮双手猛然攥紧,心中一阵疼痛,明明他以前认为娶谁都一样,为何现在心中竟然升出了抵触……他垂下眼眸,恭声道:“师父,弟子现在一心只想剿灭魔教,尚无心娶妻。” 蓬山和于湘灵对视一眼,目光瞬间一沉,却也不再坚持,“既然你不愿意此事便暂时不提,喝酒!” 说着拿起酒壶似要给顾清淮斟酒,“这是中州特产的猴儿酒,想必你也许久没有喝到了吧。”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8节 “弟子怎敢让师父斟酒。”顾清淮起身接过酒壶,给自己杯中斟满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中回味无穷,确实,今日这酒似乎格外香甜…… 顾清淮踉跄地坐回座位,眼前一片发晕,这才不过两杯酒下肚,他难道就晕了?顾清淮皱了皱眉,难道是他太久没有喝酒,才会这般不胜酒力…… 顾清淮脑袋一片眩晕,他强撑着睁开眼,师父不知何时已然离开,屋里竟只有他和于湘灵两人。 “师父呢……”他喃喃地问道。 “蓬山师伯有些事情先行离开了,灵儿来陪师兄喝。” 好热……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师兄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于湘灵一脸关切。 顾清淮本是端坐在桌前,此刻却再也维持不住挺直的身形,短短几个呼吸间清冷的额角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猛地向前紧紧扣住方桌边缘。 他这是,中了药? 是方才的酒?他心中猛然一沉,是谁给他下的药,是师父,还是于湘灵,亦或是两者一起…… 顾清淮五脏六腑都被强烈地灼烧着,呼吸不可抑制地紊乱起来,小腹的热意让他瞬间明白过来,他竟然是中了那种药…… “师兄,我来帮你。”于湘灵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师兄,跟我走,很快就不难受了。” 于湘灵手心全是冷汗,心跳紧张如雷,天知道淮师兄这副迷离的模样有多么漂亮,她还是头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竟然可以这般诱人。 于湘灵感觉自己仿佛也中了药,急切的嗓音渐渐染上控制不住的情欲,“师兄,今夜我就把自己给你……” 顾清淮难耐地闭着眼,热气过后,一阵阵的空虚如潮水般剧烈涌来,他死死攥着手双唇更是咬出了血红,体内莫名的空虚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演越烈。 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身后为什么会有这种陌生又诡异的感觉,似空虚又似麻痒,好难受,好难熬…… 第33章 结亲 我顾清淮,从不求人 顾清淮呼吸从未有过的紊乱,他现在,很不对劲! 随着喘息越发急促,一个陌生的女子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她于一片白雾中穿着一身红衣,笑容恣意而又张扬,红裙曳地,步伐妩媚,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脖颈,最后向身后滑落…… 顾清淮猛地咬向自己唇角,直到口中充满血腥之气,才终于从那幻境中挣脱,只是,幻境中那女子,似乎看不清脸…… 于湘灵声音越发轻柔,“淮师兄,我只是想把自己献给你,让灵儿成为你的人,今夜,我们便做那真正的夫妻。” 她义无反顾地解开自己身上天蚕丝制成的轻薄外衫,任其滑落在地,她相信以淮师兄的品行,只要碰了她,定会对她负责。 于湘灵坚定地伸出手,轻颤的指尖刚要碰到顾清淮滚烫的脸侧,却瞬间定在了原地,竟是被顾清淮出手如电封住了穴道。 于湘灵难堪地咬紧了贝唇,眸中不甘和急切几要溢出,“淮师兄,你明明就忍的很是辛苦,为什么不要我帮你,我愿意的,我一定会让你舒服的!” 顾清淮已然听不进于湘灵的声音,他封住于湘灵穴道后,没有丝毫停歇地原地盘膝坐下,运功聚力,将游离于身体四处的药性一点一点逼向丹田,他屏气凝神,直到将所有药性尽数聚在丹田之中,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丹田处内力最盛,足以压制药性,留待以后再慢慢化解即可。 感受到身体神智重归清明,顾清淮才缓缓从地上起身,冷道:“于湘灵,你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不仅让他产生那般从未有过的诡异感觉,竟然还能让他升出幻觉,那幻觉甚至离谱到让他同女子那般亲近。 于湘灵娇俏的脸庞似有泪水淌下,她非但没有回答,反而不甘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淮师兄你宁愿忍着药性也不想碰我?” 顾清淮俊美的眉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只淡声问道:“我再问一次,你给我下的什么?” 少年目光淡到发冷,哪怕她刚刚给他下了这种药,看向她的目光中却没有嘲讽,更没有愤怒,和看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丝毫区别,于湘灵陡然间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如实答道:“这只是普通的醉春风,无色无味,助兴而已。” 普通的醉春风…… 顾清淮眉心动了动,单手负后,目光盛然,“你行此等龌蹉之事本应重罚,但念你照顾师父有功,功过相抵,若再有下次,逐出流云宗。”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似是不想再与她共处一室。 龌蹉之事……呵呵呵,于湘灵看着少年冷漠到极致的背影,几近撕心裂肺地问了出来:“若是那个妖女呢,此刻若是那个妖女在,亦或是她给你下的药,你是不是会巴巴地求她帮你?” 这几日午夜梦回,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梦到暗室中的场景,梦到那一身红衣的妖冶女子,那个桑妩,几乎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胡言乱语,”顾清淮顿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我顾清淮,从不求人。” “哈哈哈哈。”于湘灵笑的眼泪都淌了下来,若不是穴道未解她恐怕已然站立不稳了,从不求人,从不求人……好一个从不求人!两行清泪再次淌下,她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喜是悲。 “清淮,留步。”蓬山叹息一声,从门口跨入,正好挡住顾清淮离去的方向。 “师父。”顾清淮躬身行礼。 蓬山用手托起顾清淮,温声说道:“这种事情素来是女子吃亏,灵儿会这么做,也是因为心中有你。” 顾清淮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总是隐隐觉得,这种事情,是他吃亏。 蓬山继续说道:“你迟早是要成家立业的,旁的什么人终是不如灵儿知根知底,于家对你剿灭魔教也有所裨益,更何况,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奔忙,是灵儿一直在身边悉心照顾我。” 顾清淮神色顿时一暗,“是弟子不孝。” 蓬山脸上露出一丝责备和痛心,“你也知道师父十二年前在石河村和魔教贼子打斗时伤了身子,能活多久还未可知,师父只是想看到你成家立业而已,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心愿,你都不能满足为师么!” 十二年前…… 顾清淮心底陡然一颤,是师父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救了他,也是师父将他带回流云宗,传他一身武艺,师父也是为了救他才会伤了身子,甚至这么多年都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 他能看出,今日之事是师父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娶谁本都一样,若是能用他的婚事让师父展颜,也算他尽了一份孝心。 顾清淮和蓬山相对而立,黄昏的日光透过院中的树枝斜斜照在顾清淮身上,清冷的脸庞被笼在淡淡金光中,凭升一股萧瑟。 “师父,弟子答应您。” 顾清淮听见自己这般应道。 * 四月廿四,中州城。 桓河从流云宗旁流出,正正穿过中州城,河水清澈可见底,河道两旁垂柳拂面,沿途招幌随风摆动,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熙熙攘攘生机盎然之像。 而中州城中最大的酒楼,登云楼,也正是位于桓河岸边的登云巷中。 若是有人此时进入楼内,便会惊讶地发现,哪怕仍是白日楼里上上下下竟是座无虚席。此时一楼正中间的高台上请了城中最好的戏班前来演戏,演的正是一出《西厢记》。 讲的是莺莺爱慕张生却不愿正面表白,两人经历了误会、欺骗、分别、亲人拆散、他人横插一脚等诸多波折,才最终得以在一起。 台上那青衣正好唱道:“他曲未终,我意转浓,争奈伯劳飞燕各西东,尽在不言中……” 桑妩正坐在二楼用屏风隔断的雅间里,听见这句忍不住将手中酒杯猛然一顿,吓的一旁赶来禀告的静姝一个激灵。 桑妩傲然勾了勾唇,这莺莺当真憋屈,那张生也委实无能,若她看上了谁,有人敢阻挠,她便打到那人服为止。 眼见桑妩提起酒壶似是要继续喝,静姝连忙躬身禀告:“主子,事情已经办妥,咱们的人随时能够听候差遣。”酒楼里人多眼杂,静姝谨慎地改了称呼。 “好。”桑妩懒懒应了一声,目光又转回到一楼的戏台上。这中州城里的酒垆楼栏尤为壮丽,她在西州时甚少看见这般临街耸立的两层酒楼,更不用说这酒楼里还有唱戏的了。 静姝却没有桑妩这般的闲情雅致了。那日尊主孤身一人去了流云宗,她在客栈中一直提心吊胆,好容易等到尊主回来,却一句话没说便开始喝酒,好在尊主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才让她大概了解那日在流云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尊主喝醉了过去,这一醉竟然直接睡到三日后方才醒来,她本以为尊主会就此返回教中,却不想尊主一改那夜颓然,目光灼灼地告诉她,“我等他来此给我一个解释。” 她有些不解:“那给了解释之后呢,您就会原谅他?” 尊主却是摇了摇头,冷笑道:“我会给他一个求得原谅的机会。” 可后来她们在客栈中又等了两日,根本不见少年的身影,尊主似乎被狠狠激怒了,当即命她让教众分批暗中潜入中州,听候命令。 静姝一脸担忧,也不知道尊主这般阵仗,到底是有什么谋划,她只希望尊主能少喝点酒,不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惊天之举,谁也阻止不了,届时恐怕整个武林都会被搅的天翻地覆。 两人在雅间中一坐一站,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你旁边听说了吗,流云宗要办喜事!”屏风的另一边突然传来男子有些兴奋的议论声。 “当真?我为何没有听到消息。” “千真万确,今日流云宗已派出飞鸽,把请柬送往各大宗门。” “各大宗门都送了?是谁要结亲,竟这般劳师动众。” “还能是谁,当然是顾盟主要娶于家大小姐啦。”那人得意洋洋地说道。 两人自顾自地议论,浑然不知一屏风之隔的旁边,桑妩脸色骤然一沉。 “主子,他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静姝看着桑妩越发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谁说我说的不是真的!”那边的男子听见静姝的话,似是十分不满,“我高家同流云宗有些渊源,今早已然收到请柬,顾盟主娶妻的仪式,时间就在五日后,那可是个上好的黄道吉日。” “五日后,这么快?”另一个男子似乎有些惊讶。 那人微微一笑,越发得意地说道:“自然是因为顾盟主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于家大小姐娶进门了哈哈哈。” 另一人似乎很是认同,“也是,顾盟主是人人敬仰的天之骄子,于大小姐则是于家的掌上明珠,两人倒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桑妩一身明艳红衣斜坐在楠木椅上,握着酒壶的纤长手指蓦地攥紧,脸上阴沉之色不知何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冷淡微笑。 好、好极了。 顾清淮要娶于湘灵。 难怪他不来找她,原来竟是要娶妻了! 那个前几日还苦苦哀求她带他走的人,这么快就要和旁人结亲,那个被她要到浑身颤抖眼尾泛红的少年,竟然还想碰旁的女子。 桑妩唇边笑意越发冷酷,她本来只是想去虏个人而已,现在—— 她要抢亲。 他是她的狗,就算死,也只能死在天阙峰上。 第34章 婚礼 带着撼人心魄的艳丽 桑妩这边正在暗暗谋划,一楼戏台上的乐器击打声却渐渐低了下去,那涂着白脸的青衣站在台中央,唱声越发哀婉:“无端喜鹊高枝上,一枕鸳鸯梦不成……” 正是讲到了那莺莺被郑恒抢走,被迫和张生劳燕纷飞。 楼中众人听的如痴如醉,就连方才一副得意模样的男子也低声叹道:“有情人想要相守当真是不易。” 不过很快,那人便再次感叹:“但是以顾盟主的实力,定是不会让别人抢走自己的意中人的。” “你这人真是,还替顾盟主担心上了,你放心,这江湖中有谁敢抢他的新娘?”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29节 桑妩斜斜坐在椅上,将两人议论尽收耳中,艳丽红唇不禁冷冷勾起,顾清淮和于湘灵这对小鸳鸯,她拆定了! * 四月廿九,宜嫁娶,宜订盟,宜出行。 自从百年前南宗北宗分裂开始,流云宗内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自长老弟子到扫洒的仆人,人人都在腰间系了红绸,房檐廊角、桃枝桂树上红绸花更是高高挂起,一片红艳艳的喜庆。 而从这日上午开始,宾客和贺礼更是如流水似地进了流云宗,许多门派掌门亲至,就算实在有事无法前来的,也专门请弟子送来丰厚贺礼和亲笔贺信。 于湘灵则是提前两日便被于家的人接回了于家,在家中安心备嫁,只是时间越是临近,她心中便越是不安,此刻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是为婚事忙忙碌碌的侍女,明明一切都顺利极了,她却忍不住再次担忧起来:“母亲,你说万一他后面又记起了那个桑妩怎么办?” 于湘灵的母亲江如鸢当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侠,只是后来嫁给于家家主才渐渐相夫教子起来,她也是为数不多知道顾清淮失了忆的人,当下拍了拍于湘灵肩头,笑着安慰:“莫说清淮失了忆,就算没有失忆,整个江湖也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可于湘灵心中仍是像被巨石压住,丝毫不得轻松,江如鸢微微一笑,再次说道:“灵儿,你可知当初你执意要去流云宗,我和你父亲起初都是不同意的,毕竟流云宗虽强,我于家也不弱,何必为了个顾清淮去流云宗拜师?” 于湘灵看着镜中的母亲,不解地问道:“可是后来你们不是同意了?” “那是因为我和你父亲知道,清淮这个孩子是个重情守诺、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才愿意成全你的心意。你放心,以清淮的人品性情,只要娶了你,不管以后他再记起什么桑妩桑六,你都会是他唯一的妻子。” 江如鸢的这番话总算是安抚了于湘灵一直悬着的心,也是,只要她成了师兄的妻子,纵使他全都想起来了又能如何,终是木已成舟。 想到那清冷如画的少年,于湘灵脸上终于涌现一股甜蜜,可是待嬷嬷替她将头发盘好后,忍不住再次担忧起来:“可是,万一那女魔头来捣乱怎么办?” 江如鸢好笑地回道:“你放心,于家和流云宗的人这些时日都在城里暗中寻找,并没有发现那女魔头的身影,想必她早就逃回了西州。” 江如鸢将一根簪子插在于湘灵发间比划,看着镜中一身新娘装扮的娇俏女子,含笑说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最幸福的新娘子。” 于湘灵抿了抿口脂,终是展颜一笑。 而与此同时,鹤轩长老亲自带领花轿、吹鼓手、赞礼生等前来于家迎亲,又赶在申时三刻前送到了流云宗。 从于家到流云宗的一路上,于湘灵都担心那桑妩会突然出现将她虏走,直到大红的花轿进了流云宗大门,那忐忑不已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任那妖女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来流云宗捣乱。 拜天地的礼堂就设在演武场上,此处最为宽敞开阔,能轻松容纳上千人同时观礼,而众人都翘首以盼着这武林中最盛的盛事。 在偌大的演武场中心,赫然竖立着一处平整高台,正是演武台,台上正中已经铺上艳丽的红锦地毯,地毯的终点摆着两把太师椅,椅子中间的高案上,一把淡蓝色剑鞘静静躺在剑座上,正是在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流云剑,代表的正是流云宗历任掌门。 眼见时辰将到,顾清淮从台阶缓步而上,立于演武台中。他今日穿的是绣娘临时赶制出来的大红婚服,头束玉冠,衣襟和腰封上都用金线绣着精美的流云纹饰,明明是清冷的底色,却硬生生增了几分昳丽。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毫无例外地被这个红色的俊美身影尽数吸引了过去,甚至没有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蓬山和鹤明长老二人。 “这位就是顾盟主?” “竟然如此年轻!” “当真是人中龙凤、玉树临风!” 六年前顾清淮拔出流云剑成为流云宗掌门,两年前成为正义盟盟主,只是当时两件大事皆未延请武林同道,大部分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正因如此,这次婚宴许多人哪怕相隔千里也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就是为了见到传说中的顾清淮一面。 只是如今见到了,却比想象中还要震惊。 “于家大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一个是正义盟盟主,一个是武林第一世家,配极了!” “当真是天作之合。” 众人看着台上长身而立的红衣少年,惊叹赞誉之声此起彼伏,止都止不住。 顾清淮心中却升不起半分波澜,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眼见酉时已到,太阳西斜,场中乐声骤起,于湘灵身着大红婚服出现在演武场的另一边,她沿着红锦缓缓走入,在她身边左右陪着的正是江如鸢和于家家主,于洪文。 于湘灵今日头上盖的红盖头是如意纱的料子,一尺便值一金,纱质轻透,让她哪怕隔着盖头也能轻松看清周遭的一切。 万人瞩目,江湖齐贺,这,正是她和淮师兄的婚礼! “恭喜!” “恭喜于小姐!” “佳偶天成!” “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两边恭贺之声不绝于耳,于湘灵一步步踏出,手心甚至紧张地出了汗,她,真的就要嫁给淮师兄,成为他的妻子了吗。 红锦再长,也终有走完之时,两人一首一尾,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于湘灵终于站到了顾清淮面前。 盖头下的娇俏脸庞早已红透,于湘灵仰着头,羞赧地说道:“淮师兄,你今日真好看。”她从没想到有人穿着喜服会这般好看,好看的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于湘灵垂下眼眸羞涩一笑,眼前这个惊才绝艳、可以号令整个江湖的男子,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 于湘灵沉浸在无比的兴奋和紧张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清淮清冷的面庞依旧如湖水般沉静,朝她淡淡颔首后便再无动作。 于洪文和蓬山在太师椅上齐齐坐下,笑着看向两位新人。 今日两人成婚,于家白得这么好个女婿于洪文自然是喜笑颜开,以后说出去,他也算是正义盟盟主的岳丈了。蓬山阴沉的脸庞也罕见地露出笑意,清淮娶了灵儿,想必也就不会再重蹈师妹的覆辙了。 乐声渐弱,赞礼官走到两人身旁,高声宣布:“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咯!” 场中喧嚣顿止,仿佛一切都静了下来,于湘灵只听到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眼中只有那个一身红色喜服的清冷男子。 这一声高喝有如佛钟在他耳畔敲响,顾清淮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悄然攥紧,不知为何,从他应下婚事便开始的莫名心慌,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一拜天地!”赞礼官的声音终于唤回两人的神智。 两人缓缓转过身正对南方,顾清淮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正欲拜倒,却眼尖地发现那红锦的尽头,赫然站着一名红衣女子! 眼前这满地红锦竟丝毫压不住那女子的气势,红色的衣袂在黄昏的风中翻飞,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冷意,却带着撼人心魄的艳丽,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周身仿佛绽放着耀眼光芒,让人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第35章 抢亲 赌你能不能忍得住不动………… “桑妩!”于湘灵看清来人后瞬间目眦尽裂,“你怎么会来,你怎么敢来!” “桑妩,这人是桑妩?”场中瞬间炸开,众人震惊地面面相觑,“这人是魔教教主,那个女魔头桑妩?” “她怎么会来,流云宗不可能邀请她!” “她竟然敢来流云宗?” “就她一个人么,怕不是还有其他人。” 桑……妩……眼前这个人就是桑妩?就是她打伤的他,可为何他看到她,心中并无恨意,甚至,有一丝丝的欢喜…… 蓬山从太师椅上怒然站起,“魔头,你这般猖狂,是当我流云宗无人了么!” 这声厉喝如同长剑划破迷雾,顾清淮反手握住身后剑座之上的流云剑,直指桑妩! 虽未出鞘,剑鞘上泛着的淡蓝流光,如星月暗芒,让众人心中顿时一热。 桑妩神情骤然一沉,冷道:“你要跟我动手?” 顾清淮单手负后神情冷淡:“诛杀魔头乃我应尽之责。” “应尽之责。”桑妩咬字极重,眼前少年看向她的目光异常冷漠,似乎她和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仿佛是将他们之间的过往尽数遗忘——遗忘?桑妩突然想到蓬山之前说过的话,一时间怒气大盛。 顾清淮握剑的手稳如泰山,语气冷漠沉静:“今日乃我流云宗大喜之日,顾某不愿血溅喜堂,若桑教主愿意坐下来喝杯喜酒,两方恩怨可以容后再算。” 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和她动手。 “你要我坐在这儿看你成亲?”桑妩本就愤怒的脸色骤然阴沉,她静立于黄昏的风中,翻卷的杀意在她周身疯狂涌动。 顾清淮心中陡然一震,为何他心中会莫名的慌乱,似乎他并不愿意看到她生气…… 桑妩双手抱胸冷冷勾唇,“既然今日是顾盟主大喜的日子,桑某人自然也是要送上贺礼的。” “妖女,你能安什么好心!”于湘灵心中本就不安的恐慌自桑妩出现达到了顶峰,这个魔头她竟终于还是来了!淮师兄为何不直接动手将这妖女击毙,反而还要和她商量。 “聒噪!”桑妩冷冷挥袖,一股强横的霜天内劲猛然朝于湘灵轰去,于湘灵躲避不及眼见即将被其击中,另一股内劲突然从旁袭来,将她的内劲强势冲散。 桑妩眸光骤然狠戾,顾清淮,好一个顾清淮!他两次和她动手,竟都是为了维护这个于湘灵! “淮师兄!”于湘灵脸色顿时一喜,师兄竟然在那妖女面前维护了自己,也让这整个江湖看到,她和那个妖女,究竟谁对师兄更重要。 桑妩有如实质的冷凝目光冷冷钉在一身大红喜服的一男一女身上,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知道顾盟主要和于家大小姐成亲,本座可是连夜备了一份大礼。” 顾清淮将流云剑举的更高了些,淡声道:“教主的好意顾某心领,礼物还请收回。” 桑妩冷笑一声,“这礼物,顾盟主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顿了顿,艳丽的唇边露出抹若有似无的妖冶笑意,却看的人心里发慌,“本座已经派人在桓河堰两边埋下三百斤炸药。” “什么!”众人双目瞬间瞪大。 “那桓河堰位于桓河上游,现在正值汛期,桓河堰一旦被炸,半个中州城的百姓恐怕都要被淹!” “你个魔头!竟然狠毒至此!” 台下众人一口一个吐沫,恨不得把桑妩生吞活剥,却终是没有一人敢对她出手。 蓬山也是万分恼怒,他只防着桑妩在中州城内捣乱,却没想到她竟舍近求远地选择了桓河堰,那里已经是中州的边界,人烟稀少,他们的人根本无从防备。 桑妩再次扬唇,“这三百斤炸药共有三根引线,今日,你们拜一次,引线便会引燃一根,待你们拜完,半个中州城的百姓都会成为你们成婚的祭品。” “如何,我这贺礼顾盟主可还喜欢?” “妖女,你怎生如此狠毒!”鹤轩长老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和桑妩大战一场,只是顾清淮尚未发话,他不敢擅自行动,只能满目愤恨地瞪着她。 桑妩依旧神色自若,“我不恶毒一些,怎么对得起你们喊我妖女?” 顾清淮眉头深锁,并未像其余人那般慌乱,定声问道:“桑教主的意思是,只要在下今日不成婚,炸药便不会燃了?” “淮师兄,你不要被这妖女骗了!”听见不成婚三字,于湘灵瞬间慌了,一把攥住顾清淮胳膊,急切地说道。 桑妩目光不悦地看向顾清淮被于湘灵碰到的左臂,冷道:“只要你现在跟我走,今日这炸药便不会燃。” “妖女你休想!”于湘灵娇喝一声。 顾清淮眸光一沉,冷声道:“我只要擒住你,同样可以保住中州城的百姓。” 话音刚落,顾清淮霍然拔剑,一道淡蓝剑气划破天际,朝桑妩迅猛而去! “流云剑!”众人目光齐齐一震, “流云剑有史以来,便从未逢过敌手。” “今日能一观流云剑风采,也算不虚此行。”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赞誉之声,顾清淮却没有丝毫分神,这桑妩的媚术果然厉害,从她出现在他眼前后,他素来克制的心竟越来越乱,若想阻止自己再这样下去,只有擒住她! 流云剑来势越发汹汹,桑妩却不躲不避,只高声说道:“今日我若是离不开中州,那炸药同样会被引燃。” 淡蓝的剑尖最后一刻急剧一转,顾清淮嗓音震颤:“你说什么!”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0节 场中瞬间安静。 过了许久才有人低声地议论起来,“这魔头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看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定是早有安排。” “更何况就算这魔头敢赌,我们如何敢拿那么多百姓的性命去赌?” 于湘灵见顾清淮面露迟疑,急声劝道:“淮师兄,这妖女诡计多端性情狡诈,她定是在骗人,目的是想阻止你我二人成亲!” 桑妩却丝毫不急,妖冶的脸庞甚至浮现一抹嚣张笑意,“阻止你们成亲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你们尽管继续,只要你们喜欢我送上的贺礼就行。” 于湘灵顿时一噎,她想说桑妩是因为喜欢淮师兄才来抢亲,却又怕他听见了会想起什么。 桑妩这番话说的有恃无恐,顾清淮握剑的手紧了紧,沉声道:“我跟你走,但你得把炸药埋藏的位置告诉我。” “淮师兄不可!”于湘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清淮。 “掌门!”鹤明长老也高喝一声,却也不知是该让顾清淮去还是留下。 蓬山双目似能喷出火来,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清淮就要和灵儿成亲了! 桑妩漫不经心地看向眼前少年,眉目清冷依旧,哪怕口中说着跟她走,眸中的冷漠淡然却丝毫未减,不禁缓缓摇了摇头。 “只要你跟我走今日炸药便不会燃,这是刚才的条件,现在,我要你求我带你走。” “妖女休想!” 四下瞬间一片哗然,这桑妩跑到流云宗的地盘上让流云宗的掌门求她带他走,当真是嚣张至极,可众人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来,若是顾盟主不肯开口求这个魔头,导致那桓河堰真的被炸百姓流离失所,又该如何是好。 顾清淮眉头皱的越发深,“我从不求人。” “你从不求人?”桑妩冷笑一声,看来这人当真是失忆了,真是好样的,他还欠她一个解释,竟然敢失忆。 唇边怒意渐深,“你若不求,我也没有耐心奉陪了。”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顾清淮脱口而出。 桑妩停下脚步,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少年。 顾清淮将流云剑插回剑鞘中,双手紧紧攥着,淡薄的唇抿紧成了一条线,低声道:“我求你。” “你说什么?”桑妩侧过头故意大声说道,“你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顾清淮将下唇咬的出了血,双手微颤,终是大声说了出来:“我求你带我走。” 话刚出口,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觉瞬间升起,似乎他曾经对着她说过同样的话……可是,这怎么可能! 看着少年一脸屈辱隐忍,桑妩唇角弧度越发明媚,灭魂鞭倏地一扬卷住少年腰身,瞬间将人勾到自己身旁,扬声道:“各位,人我就先带走了!” 说完,双足一顿,纵身跃上一旁后堂的屋顶,扬长而去。 场中一片死寂。 就连晚风都在此刻安静下来,众人看着这一幕震惊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的发生快到极其的不真实,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渐渐降临的夜幕中,终是蓬山恼羞成怒地第一个反应过来,“还不快追!” 鹤明长老也迅速回过神来,吩咐道:“松风,你带一队弟子去城内搜捕,松月,你带一队弟子去桓河堰,掘地三尺也要把炸药找出来。” “是!”松风和松月齐声应道。 流云宗内此刻一片混乱,由鹤明长老为首的流云宗中人向前来观礼的江湖群豪逐一致歉,这才发现大部分人竟然并没有被搅了兴致,甚至两眼放光十分兴奋。毕竟婚礼常有,抢婚却不常有,更何况还是魔教教主来抢顾盟主。 “你们说这桑妩把顾盟主抢走要做什么,是要杀了他,还是严刑拷打,逼问正义盟的秘密?” “以顾盟主的武功,若不是被魔头以百姓性命胁迫,从魔头身边脱身还不是轻而易举。” “正是如此,盟主此去是为了百姓安危忍辱负重,说不定明日就能把妖女斩杀返回流云宗。” 场中众说纷纭,蓬山则是在一旁耐心地安慰气愤伤心的于湘灵,“你放心,等清淮回来,马上就让你们重新拜堂。” 可于湘灵仍是止不住地泪如雨下,哪怕是江如鸢过来也怎么哄都哄不住。她看着手中鲜艳的红盖头,丝毫不敢去想淮师兄此去会发生什么,那个妖女又会对他做什么,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恐慌压的她喘不过一口气。 而另一边,桑妩和顾清淮出了流云宗便共乘一骑向西疾驰,顾清淮两只手都被灭魂鞭束在身后,整个人只能向后靠在桑妩身上。 “桑妩——”这两个字一出口,顾清淮顿时一滞,这两个字十分陌生,似乎他从来没有这般喊过她,当即改口,“妖女,你要带我去哪儿?” “妖女?”桑妩挑了挑眉,“你叫我妖女?” “马上你就知道什么叫妖女!”说着马鞭一扬,在一阵尘土飞扬中马匹突然加速疾驰起来。 月上中天时,两人驶到一处靠河的林中,桑妩这才终于勒住马匹,翻身下马,顺便将顾清淮也从马匹上提了下来。 “这是何处?”哪怕双手被缚,顾清淮脸上也没有丝毫慌乱之色。 桑妩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地方,微笑道:“看见那儿没,那就是桓河堰。” 桓河堰?顾清淮眉头倏然一皱,“你想做什么?” 桑妩却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在地上挖了挖,直到挖出一根足有小指粗细的桐油线,笑意陡盛,“这就是三根引燃线其中之一,这一根甚至不需点火,只用轻轻一拉,那一百斤炸药便会瞬间爆炸。” 顾清淮目光顿时一凝,冷道:“你想做什么?” 少年眉目间尽是冷漠,桑妩脸色顿时一沉,冷笑一声,说道:“我们来打个赌,只要你赌赢了,我便把其他两处埋炸药的地方都告诉你,但是你若输了,就得跟我回天阙峰,做我半年的奴隶。” “赌什么?”顾清淮目光沉静。 眼前少年一身大红喜袍长身而立,发冠高束,眉目清冷,在冷白月色下端的是俊美如玉。 桑妩眸光暗了暗,冷冽的嗓音渐渐染上蛊惑:“我会把这根线系在你身上,就赌你一会儿能不能忍得住不动……” 第36章 打赌 一柱香 当真狠毒,顾清淮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冷声道:“我为何要和你赌。” 桑妩漫不经心地捻动手中油线,笑意明艳逼人,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若是不赌,我现在便拉动这桐油线,让这桓河堰顷刻间不复存在。” 她威胁的目光落在顾清淮仍被束住的双手上,不紧不慢地扬了扬唇,“纵使你武功卓绝,也拦不住我。” 女子静静立于月色中,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河面,一身红衣笑意盈盈,是他从未见过的恣意明媚。 顾清淮心脏尖处像是被人轻轻挠了一下,却又很快回过神来,果真是妖女……师父说的没错,桑妩最善用媚术蛊惑人心。 悸动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厌恶,顾清淮移开视线,平静道:“我同你赌。” “好!顾盟主果然好胆色!”桑妩唇边笑意倏然扩大,似乎就连茂密的林中都随之亮了起来。 “你要系在何处?”顾清淮定下心神问道,“还有既然是赌,自是要有时限。” 桑妩点了点头,“我们就以一炷香为限,一柱香后便知谁输谁赢,至于系在哪儿——” 桑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来选。” “顾盟主可要好好选,毕竟一旦选定无法更改,只要你选中的地方动作幅度一大,这炸药可是会被立刻引燃。” 她话刚说完,少年清冷的眉目蹙了蹙,过了片刻,才正色说道:“我选脚踝。” 脚踝?桑妩眸中浮现一丝赞赏,少年果然会选,双脚站在地上,只需气沉丹田,无论上身怎么动,脚踝都不会有丝毫移动,确实是胜算最大的选择。 不过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她十分享受这种先给人希望,再亲手打碎的快乐。 “好,那就脚踝,”桑妩微微一笑,“记住,一炷香内,脚踝可千万不要移动哦。” 桑妩俯下身,将那桐油线多挖出来了约莫一丈,将末端系在顾清淮脚踝上,引着他往远处走,直到顾清淮站定时,桐油线处于刚好绷紧的状态。 只要稍微一动,引线便会被立刻拉动。 完成这一切后桑妩满意地拍了拍手,冰凉的手指在顾清淮腰身轻轻摩挲,低声道:“顾盟主穿这大红的喜服,可真好看。” 明知这魔头是在故意调戏,顾清淮脸庞仍有些莫名发烫。 桑妩却并未继续,而是话锋一转说道:“可惜在我看来,顾盟主还是不穿衣服最好看。” 说完利落地收回了手。 顾清淮终于松了口气,绷紧的身子也蓦然一软,桑妩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会以为这就结束了吧?” “且告诉你,本座还没有开始。” 桑妩解开束着顾清淮双手的灭魂鞭,好心好意地提议道:“你可以找棵树撑着,只不过撑着的话时间得加倍” 撑在树上?顾清淮眼眸一沉,她是想鞭背么……当下淡淡拒绝:“不必了。” 总归是一场折磨,自然是时间短些好。 “既然如此,有劳顾盟主自己把衣服脱了?” 两人在河边相对而立,顾清淮呼吸再次一窒,不就是鞭背,为何要去衣。 见少年迟迟没有动作,桑妩不禁微微一笑,“看来顾盟主是想要我来帮忙?” “不必了。”顾清淮淡淡拒绝,他默默解下流云剑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就在他直起身的刹那,桑妩蓦然欺身上前,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挑,红色的腰带随之掉落,外衫瞬间左右敞开—— “住手!”顾清淮一把握住她手腕,慌乱地冷声斥责,桑妩突然用脚踢了踢少年脚踝,含笑说道:“顾盟主,开始了。” 少年所有动作顿时停止。 桑妩却并未着急动作,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月光下打量少年,发冠高束,眉目清冷,冷白的月光照在那线条漂亮的紧实躯体上,仿佛笼着层莹莹白光,明明是最隐忍的克制,却显出这般诱人的风情,当真是好看极了。 纤长的手指缓缓滑过少年白皙如玉的脸颊,紧实的背部,最后停在那坚韧劲窄的腰身。 她拿过灭魂鞭,将玉质的鞭柄递到少年唇边,好整以暇地问道:“顾盟主可要先舔一舔?” 顾清淮看到鞭子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这妖女果然是想鞭笞他,至于舔鞭子什么想必也只是羞辱他的手段,当下神情冷淡一言不发。 “不舔算了。”桑妩仍是笑着,“反正吃亏的是你。”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鞭柄蓦然一动—— “啊——!”顾清淮猛地痛哼一声,惊起林中无数虫鸟,回过神后又连忙咬住唇将所有声音尽数压下,妖女,果然是妖女,怎么会那么痛…… 他突然想到他身后刚刚养好的伤,难道就是这个妖女给他留下的…… “顾盟主,感觉如何?”桑妩弹了弹鞭柄,好整以暇地问道。 “尽管,放马过来……” “那本座可就不客气了。”桑妩邪邪一笑,握紧了鞭柄,顾清淮清冷的脸庞顿时一白,冷汗瞬间涔涔而下,浑身绷紧到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桑妩并不着急,她早就发现少年有着极强的意志力和耐痛力,可若不是疼痛呢…… 月光透过树梢洒在林中,一时间安静极了,无人知道这下面有人正在经历一场酷刑,只有顾清淮压抑不住的呜咽和痛哼,断断续续地在林中响起。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1节 很快,快到几乎是一个点,忍痛的呻吟突然变了调,变得婉转而又带着丝丝情欲,顾清淮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攥紧到青筋凸起指节泛白。 “呃……唔……” 顾清淮脸色瞬间煞白,身上无比的滚烫心中却是一片冰凉,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从魔头的凌虐中,得到,得到…… 桑妩得意地勾起了唇,她贴近少年身后,在他耳畔低声问道:“怎么样,是我让你舒服,还是你那小娇妻让你舒服?” 顾清淮白皙的脸庞轰然红透,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要用力压下这股绮念,丹田处那被他压制已久的桃花醉,却像是找到突破口般猛然溢出—— “呜——”顾清淮头颅高高扬起,整个脊背极限地反弓着,脸色瞬间不正常地潮红起来,喘息急剧加快,泪水从泛红的眼角无声地溢出—— 桑妩眸色倏沉,他这是怎么了? 她猛然伸手一把握住少年手腕,一探之下瞬间一惊,这人竟然曾经中过药?而他非但没有及时解除药性,反而凭借高深内力强行把药力全部逼入丹田之中。 方才他被她生生地勾起了欲望,药力一时间失去压制,这才齐齐爆发出来。 桑妩心中陡然一怒,反手攫住少年下颌,冷冷问道:“是谁,是谁对你下的这种药?” 可顾清淮明显已经沉浸在难耐的情欲当中,发白的嘴唇大张着,清冷的眼眸已是一片迷离,头颅高高扬着,浑身都在不住颤抖,唯独脚踝仍是一动不动。 “啪!”桑妩狠狠一掌扇了下去,“回答我,是谁给你下的药!” 一掌下去,一个红色的手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慢慢浮现,顾清淮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于寂静深夜中颤哑着低喃:“阿姐……” 这一声轻如落雪,几不可闻,桑妩却是蓦然一惊,“你唤我什么?” 这一声厉喝陡然唤回顾清淮难得的一丝清明,却已完全想不起他方才说了什么,只低声地呢喃:“妖,妖女……” 妖女?桑妩眼眸顿时一沉狠狠握紧鞭柄,鞭鞭都击向让少年最痛苦难耐的那一点—— “啊……啊——!” 少年嘴唇大张着,在猛烈的鞭打下神智几近涣散,却仍是死死地忍耐着,他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真是能忍啊,桑妩倏地冷笑一声,用力撕下自己一片衣袖蒙在少年眼前,最后在脑后死死地打了个结。 当人看不见时,其他的感觉便会被无限放大,甚至就连身子的重心也很难再稳定保持。 果然,少年身子的颤抖越发剧烈,泪水很快便将红锦浸湿,白皙的肌肤上染上漂亮的红,在月色下如同盛开的雪莲。 桑妩冷冷开口: “放弃吧,只要放弃便不必这般苦苦忍耐,他人的生死同你有何关系?” 顾清淮难耐地喘息着,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只能用尽最后的理智紧紧绷着,他不能动,他脚踝上系着的,是半数中州百姓的性命…… 即使是桑妩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少年这强大的意志力,就在她想要再加些手段时,远处的密林中突然多出些许蓝色的身影。 桑妩心中倏然一喜,流云宗的人终于来了。 她手中动作丝毫未停,一边俯在少年耳畔低声蛊惑道:“你看,那边是不是你流云宗的人?” 话音刚落,她如愿以偿地发现少年身子蓦然一僵。 她知道,少年听力卓绝,定然是能听见动静。 她蛊惑着再次开口:“若是让他们发现江湖中人人敬仰的顾盟主,在空无一人的寂静密林中被我这个妖女这般对待,他们会怎样?” 第37章 烟花 你该叫我什么? 顾清淮眼前一片漆黑,唯有身后的灼热成为他唯一的支点,本就难以忍受的情欲在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他想要逃,黑暗却逼迫他不得不将所有注意力尽数击中在那唯一一处,“呃……”他真的快要忍不住了…… 林中的细微动静便是在此时,清晰地钻入他耳中,有,有人来了! 是流云宗的人! “不要……”他愈发痛苦地喘息着,欲望和理智极致地交缠着,几欲把他逼疯,“不,不要了……” “不要?”桑妩微微一笑,少年早已站立不稳,却仍强撑着一动不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牢牢支撑着他。桑妩冷冷勾唇,攫住顾清淮下颌的手也悄然一动—— 泪水无声地绝望溢出,顾清淮浑身都剧烈地颤抖、痉挛,流云宗弟子即将靠近的紧张,被蒙住双眼的无助,他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船,只有桑妩是他唯一的锚点。 “呃——!” 顾清淮猛地呻吟一声,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倒去—— 膝盖猝然撞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撞击的剧痛之下脚踝却是猛然一紧!于一片白色的迷离中他清晰地听见引线被拉动的声音,“不!” 顾清淮猛地扯下眼前红布,惊恐地看向远处桓河堰的方向,半裸的身躯不住地颤抖,都怪他,都怪他,他怎么就没有忍住,他怎么就忍不住? 桑妩脸上挂着抹得逞的笑意,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少年——单膝撑地,鞭柄仍在,金色的鞭身曳在他身后,像是一条金色的尾巴,在月色下衬得肌肤越发苍白,上面红色的掌印也越发清晰,桑妩心中顿时一热,恨不得立时把少年压在膝上,亲手把那白皙的肌肤一寸寸都染上漂亮的红。 “魔头,拿命来!”桑妩正自沉浸,顾清淮突然从地上跃起,转身朝她猛然攻来,泛红的双目中透着刺骨杀意! 只是他才刚刚跃起便牵动身后,“唔——”腰身再次一弯,瞬间跌了回去。 桑妩好整以暇地笑了出来,“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身子都挺不直,还想杀我?” 顾清淮狠狠一口咬向舌尖,直到口中一片血腥之气,清冷的眸中渐渐溢满坚毅,他将手伸向身后—— “嗒。” 灭魂鞭掉在地上,玉制的鞭柄似乎沾染着鲜红的血迹。 顾清淮将散落在地的外衫衣袍一一拾起穿好,一身红袍发冠高束,顷刻间似乎又成为那个清冷淡漠的流云宗宗主,顾清淮。 桑妩双手抱胸,神情渐渐冷了下来,“顾盟主这是愿赌不服输?” 顾清淮眼底的水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静漠,“赌约是在下输了,是我毁诺在先,待杀了你后自会即刻自杀。” “哦?”桑妩闻言微微一笑,“顾盟主这是想和我一起殉情?” 顾清淮却并没有被她的话激怒,丹田处瞬间聚力,整个人如同一把蓄势绷紧的弓,仿佛下一刻便会全数爆发出来。 “嘣!”远处突然传来声响,顾清淮下意识回头看去,瞬间怔住。 远处黑暗的夜幕上突然绽开一朵朵绚烂的花,红的像火,金的似霞,粉的像极了阿姐额间的梅花。 这……是烟花? 竟然是烟花?! 绚丽的光从夜空中升起又落向河面,寂静被彻底打破,无数的烟花在夜空中齐齐盛放,将夜幕照的如同白昼,如梦似幻,璀璨至极。 烟花的盛放声明明远极了,在此刻却震耳欲聋,顾清淮僵硬地转过身,身后女子在夜风中静静站立,嘴角噙着妖冶的笑意,一身红衣恣意而又热烈,竟比这漫天烟花还要耀目,带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灿烂和专注。 “你……”顾清淮瞬间心跳如雷,却连完整的一个字都说不出。 桑妩向后仰了仰,傲然一笑:“我要中州城百姓的命做什么,我又不是白素贞,为了抢许仙还要水淹中州城。” “你……”顾清淮再次喃喃,烟花在他身后绚烂盛放,他却看得见眼前妩媚明艳的女子。似乎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怔怔地凝望过她,似乎曾几何时,她也像烟花般照亮过他如死水般沉寂的内心。 “你什么你,”桑妩冷冷开口,“按照约定,你该叫我什么?” 顾清淮仍然处于莫大的震惊和动容中,过了半晌才轻声回道:“桑妩?” 桑妩? 桑妩脸色再次一冷,“顾清淮,你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赌约内容。” 赌约……顾清淮皱了皱眉终于重回理智,他想起来了——“你若是输了,就得跟我回天阙峰,做我半年的奴隶。” 做半年的奴隶…… 顾清淮双手渐渐攥紧,嘴唇颤了颤,艰难地说道:“桑教主,能否……” 桑妩冷哼一声,退后一步靠在树干上,“原来万人敬仰的顾盟主,也不过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而已。” 轻蔑的目光瞥向靠在一旁树干上的淡蓝剑鞘,嗤声道:“流云剑的主人当真令本座失望。” 流云剑……顾清淮心底瞬间一震,桑妩既然没有害人,他自是要信守诺言…… 顾清淮用力地阖上眼,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低声道:“主人……” 桑妩艳丽的红唇瞬间一扬,她知道这已是少年的极限了,当下也不再强求,“既然如此,现在便跟我回天阙峰去。” 流云宗的弟子都被那突然盛放的烟花吸引了过去,现在这片密林中便又只有她和他两人,更何况她要走,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顾清淮却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走。”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五月十八是师父六十大寿,待给师父过完寿,我定随你走。” “随谁走?”桑妩不悦地问道。 “随主人走。”顾清淮目光中一片清明,“愿赌服输,顾某半年内甘受驱策。” 本就是他无能没有忍住输了赌约,不过是做半年奴隶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 “那你现在是在求我?” “对,求……主人。”顾清淮双手紧紧握着,清隽的身躯微微一颤,哪怕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可真要说出这两个字,仍是一阵难堪。 看着眼前一副隐忍模样的少年,桑妩再次冷笑一声,“你求人,就是这个态度?” 顾清淮深深地看着她,倏而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双手交叠行礼,垂眸道:“求主人成全。” 少年跪在她面前低声恳求,修长的双手在身前结印,眉目低垂,脊背却依旧如青松般挺直。 桑妩缓缓摇了摇头,冷声道:“奴隶,这还不够。” 第38章 月色 径直吻了上去 “奴隶”两个字一出,哪怕明知这个魔头是故意借此羞辱他,哪怕他已经打定主意忍过半年便好,顾清淮心底仍是闪过一丝厌恶和屈辱。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冷冷俯瞰着蝼蚁,仿佛他不是人,只是一个随时供她取用的物件。 顾清淮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般难受,身后强烈的不适让心中屈辱越发汹涌,他跪着仰起头,眼尾泛着隐忍的红,“不知主人希望我如何做?” 桑妩冷冷抬起下颌,无情地斥责:“奴隶如何能够自称我?记住,在本座面前,你不再是顾清淮,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人,你只是本座的奴隶而已。” 女子的嗓音清冽冷淡,若是换了任何一个这般说,他只会当成是在说梦话,可是从她口中说出,顾清淮心底蓦然升起一股莫名却无比强烈的情绪,霎那间在胸腔内汹涌升腾——委屈。 他在觉得委屈,甚至有一股强烈的想要落泪的冲动。不是独立的人只是奴隶,她这是要他彻底地放弃自尊,放弃自我…… 顾清淮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底一片苦涩,却更是一片迷茫。 素来只有心存期待才会感觉委屈,从来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即使是师父也只会对他的软弱严加责罚,他为何会在一个魔头面前感觉委屈,甚至差点暴露自己的情绪。 顾清淮自虐般地阖上眼,像平日里做惯了的那般将所有情绪尽数压下,缓缓睁开眼,静静问道:“主人希望奴如何做?”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2节 哪怕说着最卑微的话,目光仍旧如湖水般沉静,桑妩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怒气,像是辛辛苦苦养了许久的花,好容易长成了她喜欢的样子,一夜之间又变回最初那被层层包裹的花骨朵,让人无法窥见他的内心。 桑妩心中怒气急剧翻腾,冷冷开口:“取悦我。” 取悦她? 顾清淮凝神思索片刻,沉声道:“奴擅吹箫,只是现下箫不在身边。” 桑妩冷哼一声,“我还没有跟你算账,你把我送你的箫弄丢了?” “你送我的箫?”股清淮脱口而出。 “啪!”桑妩俯下身,狠狠一掌甩了过去,“该怎么说话?”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气少年弄丢了箫,还是气他说错话,亦或是气他忘记了一切。 顾清淮脸颊一阵刺痛,缓缓垂下头,隐忍道:“奴知错。” 看着少年脸颊上红色的掌印,桑妩心中郁结终于稍稍缓解,冷声道:“既然如此,你舞剑给我看吧。” 舞剑?顾清淮眉头皱了皱,剑是守护是责任,怎么可以拿来舞剑取悦,当即摇了摇头:“奴不会舞剑。” “那你耍一套流云剑法给我看,总可以吧。”桑妩冷哼一声,“毕竟光看我又看不会。” 顾清淮思索片刻,终于点下了头,“好。” 他从地上站起,拾起一旁的流云剑握在掌心,拔剑出鞘,寒光乍现。 淡蓝的剑气在月色下格外冷冽,剑身似有月华流转、刃气逼人,不愧是武林中人人仰慕的流云剑。 只是白日里她就是被这人拿着这柄剑指着,桑妩心中又是一股怒气涌上。 她倚在树上,从怀中懒懒掏出一个金色的细链,冷冷勾唇:“戴上这个再舞。” 顾清淮一手执剑,一手接过桑妩手中金链,入手很轻,两头嵌着的红色宝石十分艳丽,除了小一点看上去和桑妩额间坠着的,似乎一模一样,顾清淮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把金链往自己头上戴去。 宝石碰到玉冠,发出清脆的声响。 桑妩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人果真是美人坯子,这往头上随意一戴,红色的宝石衬得肌肤越发冷白,配上大红的婚服,竟也生生多出几分昳丽魅惑。 当下从树上起身,邪邪笑着欺身上前,将金链从少年头上拿下,在他清冷的目光中,以极快的速度将金链戴了上去。 “呃——!” 顾清淮瞬间吃痛,脱口而出:“妖女,你!” 这东西,怎么可以戴在那种地方? 少年脸露愠怒和震惊,桑妩更是一阵不悦,强制固然别有一番风味,可她还是喜欢以前那个温顺驯服予取予求的少年。她依稀记得在方才少年情动之时隐约叫了她一声阿姐,既然他这失忆是因为解绝情蛊而致,那若是他再次爱上她,这记忆是否就可以回来。 金链细小,戴上后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异常,只是顾清淮清冷的脸庞不知是因为气愤羞赧还是疼痛,染上了一层异样的红,在月色下格外诱人。 桑妩满意地退后,重又懒懒靠回树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就开始吧。” 疼痛和屈辱不断自金链传来,顾清淮气息已然有些不稳,忍着颤说道:“这样,如何能动——” 桑妩却无动于衷,只冷冷掀了掀眼帘,“说好做我半年奴隶,这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坚持不住了?” 顾清淮深吸一口气死死咬住下唇,抬肘起势一剑刺出,金链顿时一阵拉扯,身后也是一阵疼痛,脸色霎地苍白。 “这就是流云剑法?”桑妩靠在树上嗤笑一声,“歪歪斜斜,依我看不如改名叫狗爬剑法好了。” 顾清淮再次屏气凝神,他并不畏惧疼痛,多少次师父将他责打到晕死过去,醒来后却依旧要下床练剑,伤病永远不能成为逃避练剑的借口。 只是此刻他心有杂念。 顾清淮阖上眼,将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的剑上,再次一剑刺出—— 这一次无比的标准,只一剑周身气势瞬间一凛。 这是流云剑第一招“苍松迎客”的起势,也是他最为熟稔的一招,这一剑顺利使出,后面的剑招便如同肌肉记忆般迎刃而出。 月光洒在湖面,泛着粼粼银光,少年一身大红喜服,恍若从水面中冲出的惊天游龙,持流云剑铮铮鸣空。 少年仿佛夺尽了此间月华,剑招柔处如三月春风拂过湖面,凌厉时,似乎要将敌人立时斩于剑下,一时间林中剑气纵横,美人于月下舞剑,舞的还是武林第一剑,流云剑。 桑妩静静看着,如桃花般妖冶的眼眸越发幽深,甚至浮现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欣赏和认可。 只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少年清隽的身形越发沉重,渐渐的,林间时不时响起少年紊乱的喘息。 “不准偷懒哦。”桑妩笑着提醒,“本座要看就要看最完整最标准的。” 顾清淮眼眸顿时一暗,流云剑法共有十六式九十六招,每一招又有诸多变化,从第一式耍到最后一式,已然过去将近半个时辰,直到最后一招“流云惊空”,顾清淮身子向后极限地反弓,长剑向天刺出! 一股淡蓝剑气瞬间划破夜空,宛若流星汇入星河,“呃——啊!”林间却突然响起少年一声惨呼。 桑妩瞬间一惊连忙纵身跃去,接住少年摇摇欲坠的身躯。怀中少年脸色如雪般苍白,浑身都已被冷汗浸湿,她一手搂住少年后背,一手扯开衣襟—— 那金链竟是生生地被拽了下来! 桑妩呼吸顿时一滞,很快又反应过来,想必是方才那最后一招身体反弓的弧度过大所致,只是这般脆弱地方骤然遭此疼痛,难怪就连素来压抑的少年都没能忍住惨叫了出来,当即握住少年肩膀轻声哄道:“我给你涂点药,很快就不痛了。” 顾清淮此时却已然听不见桑妩的话语,那猛烈又急促的刺痛渐渐平息,可是从那剧烈疼痛的余韵中,身子竟然升出一股莫名的空虚和难受,似乎在叫嚣着想要更多更疼…… 夜风拂过,顾清淮泛红的眼底一片茫然,内心对自己的厌弃犹如藤蔓般疯狂生长…… 桑妩见少年没有反应只当他是痛的很了,这人之前不是素来嘴硬身体更硬,怎么失个忆反倒娇弱上了,当下无奈地按住少年肩膀,对着那有些发白的嘴唇,径直吻了上去。 顾清淮双眸瞬间瞪大,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如同狂风过境强势地吹散他所有思绪,眼底的水光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要抗拒,可身子却不知为何莫名地迎合上去,任由对方撬开自己唇齿,狠狠掠夺。 桑妩见状暗暗好笑,这人脑子虽然不记得她了,可是身体还是相当诚实的。当下按住少年后脑,猛然加深了这个吻…… 当桑妩终于放开怀中少年,任由他从她怀中直起身时,顾清淮已然被吻的有些发晕,似乎就连身前身后都不再那么痛了,她……为什么会亲他? “奖励你的,别难受了?”桑妩难得好言好语地哄人,“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把它挣掉,疼坏了吧?” 这东西其实戴着的时候并不疼,唯独被用力扯掉的刹那,会像被万针齐扎般剧烈疼痛。 “我身上带了药,我亲自给你涂可好?”大概是少年方才月下着实惊艳,桑妩好脾气地耐心问道。 顾清淮看着眼前目含关切的明艳女子,眼泪突然无声地溢出,此刻他竟在眼前这个他本该恨之入骨的女子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关怀和心疼。 这么多年除了阿姐,第一次有人愿意哄他,第一次有人关心他是否难受,竟是这个蓄意侮辱他、折磨他的魔头…… 泪水沿着泛白的脸颊悄然滑落,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烟花在夜空中灿烂盛开的声音,寂静许久的心,从未像现在跳的这般快。 他宁愿她一直冷言相待,也不愿她像现在这般温声细语。 这样只会让这半年,更难熬。 桑妩取出那被挣下的金链细心地戴在少年冷白的手腕上,温声安慰:“乖,你若听话,便可以一直戴在手腕上。”说着微微仰起头,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女子的唇,柔软温热,仿佛火焰将他冰冻许久的心紧紧包裹。 顾清淮像是被烫到般退后一步,他强迫自己阖上眼,将那才刚刚醒来的东西,亲手遏制。 再睁开时,那泛红的眼底赫然涌动着漠然的冷意,“魔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话?” 桑妩笑意顿时一凝,她从腰间抽出灭魂鞭,冷道:“你什么意思?” 大概是天将明,林中竟起了雾气。 黑白交际的刹那,顾清淮握紧了手中流云剑。 “我是正义盟盟主,持重明流云令号令江湖,而你,不过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昨夜是我输了赌约愿赌服输,这半年内只要不伤及性命,我任你处置,但半年后,我定会率各大门派剿灭魔教—— 在桑妩冷到骇人的目光中,顾清淮没有丝毫惧意,平静地说完最后一句:“还有你这个魔头。” 第39章 作画 算个分明 林中一时间安静极了,就连流散的雾气都在此刻凝滞。 “啪!” 桑妩蓦地扬手一鞭甩出,狠狠击中少年胸前,“方才的话,你可敢再说一次?” 顾清淮脸色白了白,嗓音却没有丝毫改变,“魔头,我说到做到。” “啪!”几乎是在顾清淮尾音落下的同时,桑妩再次一鞭挥出,狠狠贯穿少年胸前直到上腹。 喜袍被冷硬的鞭尾割开,露出下面翻卷的血肉。 顾清淮眼前瞬间一黑,一个站立不稳就要倒下,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就连每一次呼吸都会加剧伤口的疼痛,可那如被巨石压住的心底,却瞬间一松。 原本就该是这样,他和她之间,本就没有温情,只有敌对。 林中的风都被桑妩周身弥漫的阴冷怒意冻结,她却没有再动。 顾清淮那泛红的眼底,分明颤抖着期待,他在期待着她的鞭子,再次落下。 世间没有人喜欢疼痛,她更是清楚少年有多么惧怕疼痛,怕到只是看见锦盒便会下意识地颤抖。可是此刻他却在期待他惧怕的东西,那唯有一个解释,他想用身体的疼痛掩盖让他更加痛苦的事情。 她想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可她更加知道,从少年口中她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过没有关系,她会带他回天阙峰,她既然能让他敞开内心一次,自然也能让他敞开第二次。 桑妩冷冷擦去鞭身血迹,嘲讽道:“你那师父,当真不是个好人。” 若不是那个蓬山,少年如何会养成事事都藏在心里的习惯。 顾清淮已然快要站立不稳,却仍强撑着说道:“师父他面冷却心善,当初若不是师父在雪地中捡到我,又把我带回流云宗养育成人,我恐怕早已冻死在冰天雪地中。” 桑妩初时听着只觉不屑,听到后面,浑身汗毛都瞬间倒竖起来。 是蓬山把郁小六捡回去的? 在石河村捡的? 若是蓬山在石河村把郁小六捡回去,那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石河村,若是当时蓬山在,流云宗其他的人会不会也在。 桑妩素来沉稳的嗓音,此时竟带着微不可察的颤,“你师父当初是怎么捡到你的?” 顾清淮克制的嗓音带着疼痛的余韵,“师父当时刚好经过我居住的村子,遇见我躺在雪地中便把我救了起来,也是师父帮我安葬了所有乡亲,带走了娘亲的尸身。” 桑妩眉心动了动,“只带走了你娘亲,那你爹呢?” 顾清淮声音渐低,“师父说,阿爹是魔教中人,是……坏人,若不是阿爹,阿娘也不会惨死……” 少年话未说完,她却已然全懂了,真是可笑,她浮光教的人就一定是坏人,流云宗的人就一定是好人? “你说你师父安葬了所有乡亲,你可有见到过他们的坟?” 顾清淮摇了摇头,“自从那次离开,我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师父不喜我提阿爹,也未曾告诉我将他们葬在了何处。”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3节 果然如此,桑妩神情渐冷,“当时捡到你的,只有你师父一个人吗,有没有其他人和他一起?” 顾清淮不理解桑妩为何这么关心当年的细节,仍是如实答道:“当时只有师父一人。” 只有蓬山一人……桑妩感觉自己仿佛处于迷雾边缘,只差一点,她便能触及那梦寐以求的清明。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蓬山毫无疑问都是至关重要的突破口。 她瞥向眼前摇摇欲坠的少年,此时这人全无记忆,更何况即使他恢复了记忆,以他对蓬山的态度定也是问不出什么,此事终究还是只能她出手。 桑妩懒得再费唇舌,两步走到顾清淮面前出手如电封住他身前穴道,一手搂过后背,一手穿过膝窝,将人猛然打横抱起放在马背上,她自己则是纵身一跃坐到少年身后。 这人现在身前身后俱是伤,马匹一路疾驰颠簸定要受不少罪,她本想把他直接打晕过去免得遭罪,可一想到那番言之凿凿的魔头之言,顿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得让他疼上一疼。 * 中州城,登云楼。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从二楼雅间中望出去,正好是绿柳拂枝的桓河,河面上时不时有乌篷船划过,船上筐筐竹篓里装着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乌梅。 桑妩懒懒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日光毫无遮挡地洒在她身上,笼着层淡淡白光。 宋光祖是中州城里有名的穷秀才,当初年仅十六便中了秀才,只当自己定能就此封侯拜相,却不想十年过去,他仍然只是个秀才,这么多年的科考,书和纸笔早就花去了他许多银两,家里良田早已荒废,他又欠下不少银钱,便只能以替人抄书和作画为生。 谁想今日清晨他照旧在街头摆摊,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红衣的女子突然出现,二话不说便把他掳到了此处。 他只当是债主找人逼他还钱,却不想这人掳了他来,竟是让他作画。 可他看着眼前情景,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笔。 雅间内,一个长相极其明艳的红衣女子斜倚在贵妃榻上,一个白衣少年静静跪坐在她脚边,双手微攥放在膝上,眼眸微垂,半张脸陷在光影里,清冷如玉石。 眼前的一男一女,容貌气度皆如谪仙,他的画笔甚至难以描摹其万一。 “还不开始?”桑妩懒懒斜倚,嗔怒一声,“把这个雅间里的所有全部画下来,重点画他——” 纤长白皙的手指点向跪在她脚边的少年,“记得把他画像点。” “是,是。” 宋光祖连声应下正欲提笔,“铛!”一楼的戏台猛一敲锣,他瞬间一个哆嗦,差点把墨滴在宣纸上。 “今日我们喜乐班要表演的是一出新戏,名字叫冷面魔头强抢俏盟主!”台下传来戏班高亢的声响。 冷面魔头强抢俏盟主?四下顿时一阵嬉笑之声,就连宋光祖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右手提着笔迟迟没有落下。 “听什么听,还不快画!”桑妩再次斥道。 宋光祖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看向屋内,方才是他过于魔怔了,作为一个画家,能用自己的笔留下美,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宋光祖深吸一口气在纸上点上一个墨点,随即缓缓晕染开来,正是桑妩那一头如瀑乌发。 自从桑妩解了霜天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后,不止功力突飞猛进,就连这头发中的霜蓝之色也慢慢淡去,重又变回以往的乌黑。 “呸,妖女!休要妄想,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走~滴!” “哼~哼!你若是罢跟我走,我就淹了这~中州城!” 铿铿锵锵铿铿锵锵—— 戏台上十分热闹,一红一蓝两个戏子相对而立,演的分明就是她和郁小六。 “我已然心有所属,你~又何必~强求!” “可我对你,情~根~深~种!” “哈哈哈哈,原来那魔头是喜欢顾盟主,才要来破坏婚礼的?” “自是如此,否则她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顾盟主和于小姐成亲的时候来?” “没想到这魔头竟也有是个痴情女子。” 桑妩神情冷冽,一旁少年修长的指尖却微微一动,明显是听见了旁边雅间内的议论。 “流云宗可是传信江湖,谁若是能提供顾盟主的消息,有重赏!” “那魔头怕是早就将顾盟主带回魔教了,孤男寡女,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孩子都生了。” 桑妩冷冷看向地上静静跪着的俊美少年,那日两人共乘一骑返回中州城,马匹那般颠簸,这人竟也能忍得住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若是这人能生,她倒是不介意天阙峰上多个孩子,可惜终究也只能想上一想而已。 “姑娘,我、我画完了。”宋光祖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一气呵成,有如神助,只是那激动兴奋的眼神对上桑妩时,瞬间怂了下来。 桑妩挑了挑眉,勾手道:“拿过来我看看。” 宋光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墨色尚未干透的宣纸,双手拿着展示在桑妩眼前。 桑妩一眼惊艳。 她并不懂画,却一眼便喜欢上眼前这幅,色彩十分明亮,整幅画呈现一股日光淡淡的金,她的红和少年的白在这种金色中交相辉映,十分和谐。而重点是这两个人都画的惟妙惟肖,一眼便能看出是她和郁小六。 只是,还差了一点。 “你再把他画的惨一些。”画中的少年俊美清冷,看上去沉静淡然,只是明明跪在她脚边却没有丝毫被她凌辱的感觉。 “要怎么惨一点?”宋光祖小心翼翼地问道。 桑妩想了想,随意道:“把他的衣服画皱一点,脸上画个红印,再随便画点血迹。” 若不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身子,她甚至想让少年把衣衫解开,让这人把他的鞭伤画上去。 “衣服皱在下能想到,红印,什么样的红印?”宋光祖额头沁出了冷汗,生怕自己哪里画的不好触怒眼前这姑娘。 什么样的红印? 桑妩一阵不耐,对着少年冷冷命令:“抬头。” 随后在他抬起头的瞬间,狠狠一掌甩了过去——“啪!” 一个红色的掌印瞬间浮现,一丝鲜红血迹从唇边溢出。 顾清淮脑袋一阵嗡鸣,脸颊的刺痛却仿佛一个引子,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某种画面,只是快到他还没捕捉到便已消散不见。 “就照这个画。”桑妩随意地吩咐,仿佛她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宋光祖手脚僵硬地拿着画走回案前,按桑妩的要求一一补上,又重新拿到她面前。 看清画中内容后,桑妩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像是被她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你在上面再提几个字。” “是,姑娘您说?” “就写,若要把人带回去,拿十二年前石河村真相来换。” “是。”宋光祖依言照做。 一旁的顾清淮猛地抬眸,震惊道:“你怎么会知道石河村,还知道十二年前?” 桑妩却没有理会他的质疑,而是从腕间脱下一个金手镯递给宋光祖,“这是赏你的,你的画我很满意。” 宋光祖捧着手中份量十足的镯子,顿时喜出望外:“多谢姑娘!” 桑妩再次吩咐:“有劳你替我将这封信送到流云宗,交给一个叫蓬山的人,想必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银。” “是,我这就去。”宋光祖躬着身子,连声应道,满心都是自己陡然暴富的激动。 宋光祖离开后,顾清淮再也忍耐不住从地上起身,冷道:“告诉我!” “自己忘记了的事,我凭什么告诉你?” 桑妩冷冷靠在榻上,明明是仰视,却仿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莫要以为今日我没有动你便是不计较,这些时日你的每一言每一行,待回了天阙峰,都会同你算个分明。” 第40章 金笼 血债血偿 “算个分明?”顾清淮目光沉静,“你预备如何同我算?” 桑妩猛然起身,逼的顾清淮下意识退后一步,她紧紧贴着少年,冷然勾唇,“珍惜你还能像现在这般跟我说话的时光。” 久居上位的威压扑面而来,顾清淮眉眼瞬间一震,他嘴唇颤了颤正欲说些什么,桑妩一把捞起身旁斗笠戴在少年头上,“跟我走。” 楼下那出戏着实聒噪,中州更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若不是为了寻得一个真相她也不会专程折返。 桑妩戴上斗笠转身下楼,顾清淮身形一怔,终是跟了上去。 两人共乘一骑连夜赶路,每逢夜深才会在客栈歇下,大概得益于顾清淮高深的内力,他的内伤外伤都恢复地极快,几乎是每休整一夜伤口便能愈合,可是第二日一路疾驰又会再次将伤口崩开。 两人一共疾驰了七日,这七日里顾清淮身前的鞭伤每到白日便会狠狠绷开,夜晚再愈合,再崩开、再愈合、如此反复…… 这般非人折磨若是换了一般人只怕早已忍不住,可直到两人站在天阙峰下,顾清淮始终没有吭过一声,神情依旧渊静清冷,只有被长睫覆盖的眼底,透着藏不住的疲惫。 少年玉冠不复,乌发垂落在白衣之上,清挺如松。 桑妩扯下一截衣袖,作势要蒙在少年眼前。 顾清淮下意识退后一步,脱口而出:“你做什么?” “你在怕?”桑妩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你怕我蒙上你的眼睛后,会做和上次一样的事?” 顾清淮抗拒的身动作猛然一顿,指尖下意识地颤了颤,上次…… 桑妩却是微微一笑,趁顾清淮怔住一把揽过他后脑,将红绸不容拒绝地蒙了上去。 视觉再次被剥夺。 顾清淮瞬间不安起来,思绪似乎瞬间回到了那夜的密林,那时的他像是迷失在茫茫山水间的一叶轻舟,只有身后的灼热是唯一的锚点。 一如现在。 “走吧,”桑妩握住少年手腕,“蒙眼只是为了不让你知道该如何上山,否则你若是知道了,哪日自己逃下山了可就不好了。” 顾清淮嗓音轻淡,“我既说了半年内任你处置,便不会食言。” 桑妩却只冷哼一声,嘲声道:“顾清淮,你不是第一次骗我了。” 骗她说什么想去石河村拜祭爹娘,其实是想趁下山的机会跑回流云宗。说要一直留在他身边,实则一直蓄谋逃跑。 她平生最恨欺骗,更恨被他骗。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4节 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有机会骗她。 天阙峰山势险峻高耸入云,若是常人即使认得路路,爬也要爬上三日三夜,不过有桑妩引路,两人轻功皆是卓绝,前后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十分顺利地便上了山。 红绸被摘下时,顾清淮眼前倏然明亮,足有数百阶的玉石长阶和一座奢华的青色宫殿映入眼帘。 他知道他应是来过此处,却已丝毫没有印象。 时下山脚正值酷暑,山上却只堪堪化雪,阶旁的花坛中露出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新绿。 两人刚走上台阶,早已等候多时的众人齐齐迎了上来,静姝站在众人之首,喜道:“尊主您终于回来了!” 那日尊主孤身去闯流云宗前,让她随同布置烟花的弟子一道去中州边界,完事后即刻返回教中,哪怕几日前她收到尊主的飞鸽传书,仍是担心他们会不会被流云宗的人发现。 “属下银螭、属下金鹏、属下白虎,拜见尊主。”静姝身后的两男一女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 之前的白虎使冲动无能,只是她念在他母亲曾为教中立下赫赫功劳,只降其为副使。新的白虎使是教中老人,多年来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至于新的银螭、金鹏二使,都是由她亲自指定,年纪虽轻,却师从老的银螭、金鹏二使,处事沉稳。 静姝躬身禀告:“按您的要求,已经将紫霄使关入悬笼反省。” 桑妩这才想起她之前的命令,淡声问道:“关了多久了?” “每日三个时辰,现在这个时辰应当快要结束今日的刑罚。” 桑妩淡淡点头,“去把他带过来,我有事要交给他。” “是。”静姝躬身应下,吩咐一旁的金甲卫去将紫霄使带过来。 新的金鹏使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忍不住指着她身后的少年问道:“尊主,此人就是顾清淮么?” 桑妩点了点头,“正是。” 金鹏脸色瞬间一变,“就是他杀死了属下师父,多亏尊主将他擒回教中,属下恨不得立刻杀了他替师父报仇!” 银螭使也躬身附和:“此人杀我教四大护法,罪大恶极,非死不足以偿命!” 桑妩转头看去,少年长身而立,清隽的眉眼依旧如秋日的湖水,毫无波澜,仿佛他们口中说的要偿命之人不是他。 她冷冷勾唇,“你们放心,血债血偿天经地义,我自会给教中上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从来没有人会质疑她的话,金鹏和银螭对视一眼,喜道:“尊主英明!” 顾清淮单手负后,沉静自持,丝毫看不出他正身处险境。 桑妩冷笑一声抬步往前,她的寝殿位于青冥宫的西南,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走到。 她这一趟下山着实太久,现在她只想舒舒服服地吃顿饭,然后在自己铺了织金软锦的楠木床上,美美睡上一觉,所有的事都等她睡醒了再说。 桑妩穿过前殿走到院中,脚步顿时停下,她下山将近一月,这院中的梅花竟然已然盛开,虽然只有四五棵,但是红白交叠如烟似雾,让人心生喜悦。 桑妩深嗅一口,满鼻都是梅花的幽香,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去后山,那里的梅花林想必更是美不胜收。 可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睡上一觉。这些时日在客栈中她和少年同睡一间,她睡床他睡榻,哪怕每日睡前她都会封住他的穴道,但仍不免担心一觉起来少年便会再次消失不见。 一如在石河村那次。 不过现在回了教中,她总算不必担心他会再次逃走。 “无忧呢,它去哪儿了?”往日她若回来无忧绝对是第一个迎上来的。 静姝无奈一笑:“无忧最近老爱去后山,也不知道后山有什么吸引它的。” “尊主,属下拜见尊主!”紫霄使此时终于被金甲卫带到了院中,见到她后连忙跪倒,那张俊朗倜傥的脸上此时满是疲惫,素来整洁的锦袍也布满褶皱,想来这些时日被折磨的不轻。 “起来吧。”桑妩淡淡说道,“你犯此大错本该逐你出教,但念在你过往功绩,且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紫霄使近乎痴迷地看着桑妩,“尊主您说,属下赴汤蹈火则在所不惜!” 桑妩冷冷点了下头,抬步左偏殿走去。 静姝一脸困惑,尊主这个时候不进后殿,去左偏殿做什么。 左偏殿从不住人,陈设相比奢华靡丽的正殿和后殿,堪称简陋,甚至因为没有住人连地龙都没有烧,一进殿便觉比外间冷上许多,唯独正中那个大金笼子,十分吸人眼球。 桑妩怀念地摸了摸寒铁镀金的栏杆,从指尖传来丝丝凉意,这笼子是以前给无忧用的,那时她还不是教主,为了防止无忧乱跑冲撞他人惹祸上身,便为它造了这奢华的金笼。 只是自从她成为教主后,这笼子便再也没有用过。 当初即使是迫于无奈要将无忧关进笼子,她也不想让它有丝毫拘束,因此这金笼足有到她脖子这么高,更是有她两臂展开那么宽。 只是对狗来说算得上十分宽敞,但对身形修长的男子来说,恐怕依旧会拘束难受。 桑妩拍了拍敞开的笼门,对着身后眉目淡漠的少年,冷冷勾唇。 “进去。” 第41章 看管 困住我的,不是这个笼子…… 进去,进哪儿? 紫霄使顺着桑妩冷冽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在桑妩的身后,赫然站着一名俊美的白衣少年,正是那个将他害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郁淮!”紫霄使猛然怒斥一声,对着桑妩急声辩解,“尊主就是他!当日就是他故意激怒属下,属下一时不察妒火攻心才会上当,让自己成为他逃跑的垫脚石!还是尊主英明神武竟然将他抓了回来,定要把他狠狠惩治一番!” 郁淮?顾清淮皱了皱眉,这确实是他当日准备在魔教使用的化名。 桑妩先是一怔又很快明白过来,这些时日紫霄使即使没被关在悬笼也一直被关押着,因此还不知道她在流云宗都发生了什么,更不用说知道少年的真实身份。 不过此刻她更关心紫霄使方才所言,“他故意激怒你?他都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你妒火攻心。” 紫霄使语速极快地说了出来:“他故意在我面前说您早就知道他是流云宗的人,却依旧待他亲昵,他还对属下说,只要有他在,您就不会多看我一眼。” 语气流畅到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这番话他已经在心中憋了许久。 顾清淮眉头却是倏地一皱,这些话……是他说的? 言下之意是这紫霄使喜欢桑妩,但是桑妩喜欢的却是他?难道之前这个妖女真的是因为喜欢他,才会来流云宗抢亲。顾清淮越想头越痛,他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桑妩双眸却是倏然一亮,这种时候紫霄使没有撒谎的必要,这就意味着这些话都是顾清淮亲口所说。一想到失忆前的少年还说过这种话,便越发迫不及待地想让他恢复记忆。 更何况只有恢复了记忆,他们之间的账才能清算。 一想到这人是如何多次欺骗,如何蓄意逃跑,又是如何蠢到让自己失了忆,桑妩倚在金笼上,声音再次冷了下来,“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 进去? 顾清淮脑袋轰的一下一片空白,眼前这个笼子尺寸并不大,下面垫着的软垫表面已经被抓的破破烂烂,明显之前里面装的是一条狗,她现在让他进去,是要把他,锁在这个狗笼里? 顾清淮心脏猛然一缩,耳边嗡嗡作响,却看见桑妩抚摸着冰凉的金笼,妖冶红唇对着他张了张,再次吐出几个字:“不乖的狗,只能被锁在笼子里。” 不乖的狗……顾清淮心尖剧烈一颤,一股不可抑制的疼痛像藤蔓般迅速扩散开来,似乎有人曾对他说过,如果乖的话,就可以一直留在她身边。 “你到底进不进去!”紫霄使正等着这人进笼子好羞辱一番,谁想少年却只一动不动,他正想狠狠踹上一脚,却在对上桑妩冷厉的目光后,偃旗息鼓。 顾清淮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屋内纷纷扰扰站着许多人,他的眼中却只看得见那一身红衣的美艳女子。 四目相对,顾清淮心底疼痛终是如春水般汹涌,他近乎自虐般俯下身子,钻了进去。 顾清淮身形颀长,盘膝坐在金笼中央,清冷白衣掩在金色的栏杆后,素来渊静自持的人,也凭生一抹脆弱。 桑妩微微一笑,俯下身将金笼从外面锁上,将钥匙随意地丢给紫霄使,“看着他,若是这次还让他跑了,你这紫霄使也当到头了。” “是!”紫霄使俊朗的脸上瞬间浮现一抹激动,很快又变为阴森的狠戾,这个人兜兜转转,总算是落到他手中了。 桑妩双手抱胸冷冷站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笼中少年,正色警告:“要么想起你究竟忘了什么,要么想明白了来求我,否则这半年你只能与金笼为伴。” 说完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看着渐渐融入夜色中的女子背影,顾清淮心中蓦然一酸。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忍过半年便杀了她下山,可是为什么他却会因为她的疏离苛责而难过委屈。 这两个词,陌生到像是不属于他该有的情绪。 桑妩这一走,静姝和其他人自然也跟着出去,偌大的西偏殿便只剩顾清淮和紫霄使二人。 “郁淮,你总算是落到我手上了,你给老子老实点,门外可都是金甲卫,你要是敢逃老子分分钟捏死你!” 若是放在往日,紫霄使断不会如此猖狂,可他接连被关悬笼今日终于被放出,面对的又是导致他这般惨的罪魁祸首,一时间只想将这段时间的郁结尽数发泄出来。 “你说你逃都逃了,怎么还能被尊主抓回来,当真是祸害遗千年,死都不能死远点。” 顾清淮却只淡淡瞥了紫霄使一眼,便阖上眼,静默不语。 他能看出,这个紫霄使把他当成情敌恨极了他,他也许是对桑妩有些异样的情绪,可他绝对不会喜欢上魔教的教主,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喜欢上,绝对不会。 顾清淮的冷漠却再次激怒了紫霄使,紫霄使从一旁罗汉塌上霍然起身走到笼前,猛然一掌砸在笼上,整个笼子都抖了三抖,“你平日里一副高傲的模样也就算了,此刻都沦为阶下囚住狗笼了,还不讨好讨好老子,让你少受些罪!” 说着抬起腿,似要狠狠踢向金笼。 那少年却在此时蓦然睁眼,漆黑如墨的眼眸涌动着漠然冷意,骤然对上这般目光紫霄使悬在空中的腿瞬间僵住。 顾清淮微仰着看向他,目光却冷漠到好似他才是那个被锁在笼中的人。 “紫霄使,困住我的不是你,更不是这个笼子。” 哪怕被锁笼中,少年清隽的脊背依旧挺直如松,唯独嗓音冷淡,让人不寒而栗。 紫霄使心中陡然一颤,像是被烫到般猛地退后一步,他看着笼中再次阖上眼的少年,挣扎许久,终是不敢再上前。 顾清淮盘膝而坐,修长的双手微攥着放于膝上,他面对紫霄使时固然可以做到平静如常,可心底早已不可控制地生了波澜。 曾经在这天阙峰上,他和桑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半年后他能狠下心杀了她,回到流云宗向师父请罪么…… 西偏殿中,烛火明明灭灭燃了整夜,顾清淮和紫霄使皆难入眠,可这一夜,桑妩却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日清晨她才终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她的寝殿,轻柔的纱帐随风而动,身下柔软的织金锦被泛着暖意,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窗前,一切都无比熟悉而又宁静。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她回家了。 起床洗漱一番后,她迫不及待地带着静姝赶去了后山的玄玉洞。玄玉洞是浮光教第一任教主所建,数百年来收集了各派典籍还有江湖中各种奇闻异录。 浮光教善蛊,这洞中有一整面的书架专门收藏的是江湖中各种奇蛊的介绍,她和静姝分头寻找,找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了记载有绝情蛊的竹简。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绝情蛊,又名断念蛊,分为子蛊和母蛊,服用者一旦动情,蛊虫便会苏醒,导致心脏处剧烈疼痛,犹如百蚁噬心。若要解蛊,唯有将母蛊炼制成药丸和水服下,即可将子蛊逼出体内。需格外注意:子蛊被逼出体内后,会让中蛊者忘记中蛊后的所有事情。 桑妩目光瞬间一震,在绝情蛊介绍的最后,赫然记载着:若要使中蛊者恢复记忆,可反复做其记忆最深刻之事。 纤长的手指倏然停在那最后一个字上,反复做其记忆最深刻之事…… 桑妩猛然合上竹简,唇角缓缓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看来那日在密林,那声“阿姐”并不是她的幻觉。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5节 静姝好奇地问道:“尊主,您准备如何做?” 桑妩扬了扬唇,愉快地说道:“我没有耐心同他耗下去,七日,我要他在七日内恢复他那该死的记忆。” 七日?静姝越发困惑,“七日会不会太短了些。”毕竟那顾清淮是心志极强之人,恢复记忆定然更难。 桑妩却只握着手中竹简,笑而不语。 “走,去青姨屋中,如今我的功力足以救醒她,她被顾清淮那厮害的这么惨,这笔账也是时候清算了。” 两人刚走出玄玉洞,便有金甲卫匆匆上前禀告,“尊主,紫霄使请您过去一趟,说那笼中男子意图逃跑。” 顾清淮意图逃跑? 桑妩眉目瞬间一沉,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这才不过一夜就有人忍耐不住了,只是不知这忍不住的人,到底是谁。 “回寝殿。”她冷声命令。 第42章 失态 你是不是真的心如水,志如磐 桑妩带着静姝一路疾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回了西偏殿,门口守着的金甲卫见来者是她,连忙从左右打开殿门,桑妩抬步踏入—— 目光瞬间一滞! 殿内的金笼中,顾清淮双腿盘膝,右手从金栏间隙中猛然穿出,变拳为掌向紫霄使直直轰去! “住手!”桑妩高声厉呵。 裹挟着千钧巨力的手掌瞬间停住,掌心离紫霄使的额头只有堪堪一寸。 “你在做什么!”桑妩快步而入,走到笼前。 紫霄使可谓是死里逃生,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见她来了连忙哆嗦着起身,脸色阴沉:“尊主,您终于来了!若不是您及时赶到,属下此刻只怕已然命丧黄泉。” 这个郁淮到底是何来头,他虽是故意激怒想逼其出手伤他,可是方才那一掌却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死亡威胁。 那一刻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掌袭来,任冷汗湿透后背。 “紫霄,到底发生了什么?”桑妩冷声质问,只是她虽是对着紫霄使发问,目光却紧紧凝在顾清淮身上,少年盘膝坐在金笼中央,脊背挺直却透着隐淡的疲惫,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着,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视线死死地盯着紫霄使,明显隐忍着怒气。 真是有意思,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人这般生气。 紫霄使退到顾清淮碰不到的范围后,重又恢复了镇定,不慌不忙地禀告道:“禀尊主,这个郁淮从今晨起就旁敲侧击地询问属下下山的路线,且多次诱骗属下接近,属下怀疑他要逃跑便请金甲卫向您禀告,谁知方才他说他想明白了,想要告诉属下他在流云宗的真实身份和真实姓名,属下一时立功心切就走了过去,谁知他只是想把属下骗过去杀掉!” 紫霄使一番话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似乎十分天衣无缝,若不是她早就知道少年就是顾清淮,恐怕也会顺着他的话认为少年是蓄意逃跑才会对他出手。 而若不是少年想逃跑,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紫霄使在故意激怒少年,他才会愤而出手。 她十分好奇,连被她那般对待也之骂得出一声妖女的顾清淮,到底是要被激怒成怎样才会想要杀人。 桑妩看向笼中少年,问道:“紫霄使方才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顾清淮闻声转过头,漂亮的薄唇抿紧成了一条线,却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眸中,赫然涌动着冷漠的怒火。 桑妩脸色顿时一沉,这人竟敢给他甩脸色,是将她也恨上了? 此刻殿门大敞着,明亮的日光从桑妩身后照入,红衣女子如晴雪映梅,耀眼不可方物,顾清淮像是被刺痛般如梦初醒地别过头,不敢再看她。 这是厌恶到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了?桑妩冷冷勾唇,“既然长了嘴不想说话,那就别说了。” “自己掌嘴!”桑妩漫不经心地甩出四个字,看向少年的目光冰冷到像是看向一个物件。 顾清淮满腔压抑的怒气瞬间一燃,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 紫霄使在一旁冷声附和:“尊主命你掌嘴,还不动手?”心中却在暗暗窃喜,尊主会用掌掴这种最为侮辱人的手段惩治郁淮,想来是信了他的话。 桑妩双手抱胸冷冷站着,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方才在竹简上看到的注释,若想恢复记忆,可反复做令其记忆深刻之事,如今这件事,想必定然算是记忆深刻之事。 顾清淮垂下头,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中嘲讽,她本就个没有心的人,他竟会对一个魔头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当真可笑。 不过半年而已,弹指之间便能过去。 “啪!”他近乎自虐般一掌甩向脸颊,一个红色的掌印瞬间浮现。 紫霄使心中的雀跃简直快要蹦了出来,这总是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人,也有今日。 一掌结束,笼中的白衣少年目光隐忍,指尖微微的颤抖。 “继续。”桑妩淡淡说道,“你不会以为一掌就够了吧。”说完又继续补充,“每打完一掌,便要说一次我错了,直到我满意为止。” 顾清淮瞬间怔住,这番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怎么可能,即使是师父也从来没有命他掌过嘴,可是除了师父,还有谁敢如此命令他。 脸颊火辣辣的刺痛,修长的手指蜷了蜷,竟先于脑子动了起来,“啪!” 再次一掌下去,脑海中瞬间浮现些许陌生的画面,顾清淮脑袋一阵疼痛,本该晦涩无比的话,竟下意识地喃喃而出,“我……错了……” 我错了……这句话像是一只扑棱着翅膀的蝴蝶,轻易地扇动了滔天巨浪,似乎他也曾站在这个红衣女子面前,这般一掌一掌地扇向自己,只是那时的自己似乎并不愤恨,也并不是被赌约束缚,而是心甘情愿…… “啪!”再次一掌下去,顾清淮咬着唇喃喃:“我错了。” 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像是高僧佛偈般在耳畔响起,脑海中的景象越发清晰——那是在一个河边,他和她在风中相对而立,女子红色的裙裾随风而动,姝色无双,明艳灿烂。 “阿姐……”顾清淮低声喃喃。 桑妩眼眸瞬间一震,“停!” 这一次她确定她没有听错,他口中说的,是阿姐,那竹简上的记载果然不虚。 顾清淮眉目低垂,清冷如玉的脸庞泛着清晰的红色掌印,竟让她久违的升起一股心疼,“告诉我,紫霄使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紫霄使方才说了什么……顾清淮瞬间如梦初醒般清醒过来,方才那陌生的情绪一扫而空。 他微仰着看向眼前一身红衣的妖冶女子,目光透着刺骨的冷漠,“紫霄使说你从来不会付出真心,这么多年你只把男子当成你身边的一条狗,心情好的时候哄两句,不开心了就一把推开。” 紫霄使在一旁急声辩解:“尊主你不要相信他,属下绝对没有这么说过。” 桑妩不禁微微一笑,某种程度上来说紫霄使这番话也并不算虚,她没有理会紫霄使,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还有呢?”只是这样,不足以让少年这般生气。 顾清淮冷冷看着她,“他还说是我使劲浑身手段讨好你,甚至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狼狈失态地恳求你……” 后面的话少年没有说,但是桑妩能想到紫霄使说这番话时会有多难听,甚至会比少年转述的难听百倍。 桑妩瞬间了然,“所以你生气是因为,你认为紫霄使说的那些,是在恶意造谣?” 顾清淮没有回答,他是恨自己,在那密林中时,他竟差点被她的这种手段哄骗了去,还当她是真的对他好。 桑妩只当顾清淮是不相信紫霄使说的那些话,冷冷挑了挑眉,“你不信紫霄说的,你在我面前狼狈失态,尊严尽失?” 顾清淮敛了眉目,淡声道:“自是不信。” 桑妩冷笑一声,“那若是中了春药呢?” 清冷的眉眼依旧没有丝毫波澜,“用内力将药性逼入丹田即可。” 桑妩眉头倏然一皱,用内力将药性逼入丹田?“那夜在桓河堰旁的密林中,你丹田内就潜伏着一股莫名的强烈药性,是谁给你下的药,是那个于湘灵么?” 顾清淮没有回答,眉心却微微一动,桑妩瞬间知道,她猜对了,这个于湘灵是想趁她不在生米煮成熟饭么,当真是好极了。 看着眼前被囚笼中仍然沉静自持的少年,桑妩倏然想起那夜在她的寝殿,少年顺从地服下驭风,挺直的脊背弓成濒死的弯月,哪怕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仍是在她面前艰难地跪下去,颤哑着嗓音求她帮他。 也就是说那时他明明可以将药性逼入丹田,却仍是选择了向她求助,是因为察觉到她的意图,想要迎合她么……桑妩心中瞬间涌起一种柔软的、酸涩的情绪,像是春日的花蕾般慢慢地膨胀开来。 久违的酸胀充斥着她的胸腔,桑妩双手蓦然攥紧,过去的少年越好,她看着眼前眉梢眼角俱是冷意的少年便越不顺眼。 她冷冷勾唇,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不信你会在我面前狼狈失态,对我苦苦哀求?” 顾清淮没有回答,冷漠的态度却已回答了一切。 桑妩冷笑一声,“静姝,命人把驭风取来,然后你和紫霄使去外面候着。” “是。”静姝和紫霄使应声走到门外。 紫霄使看着身后阖上的殿门,神情阴沉地问了出来:“尊主明明已经信了我的话,为何还要派人去取驭风?” 毕竟共事多年,静姝好心好意地解释:“你那番话那般拙劣,尊主怎么可能相信?这段时间你被关悬笼因此还不知道,这个郁淮就是顾清淮,尊主更是早已心知肚明,又怎么会相信你那番鬼话?” “他是顾清淮?”紫霄使瞬间一怔,不可置信地摇头,“我不信,他怎么可能会是顾清淮!”那个流云宗宗主,正义盟最年轻的盟主? 静姝同情地瞥了眼紫霄使,最后又同情起自己来,不说紫霄使,就是她刚知道时也难以相信,却又觉得理该如此。 却不想没过多久紫霄使又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的眼泪都快溢了出来,“他是顾清淮?顾清淮好啊顾清淮好!他杀我教三名护法,重伤青鸾使,抢走龙血草,隔着这般生死仇怨,尊主绝对不可能接纳他!” 静姝一时间也沉默了,她能看出来这些时日尊主心中一直憋着股郁结,只等顾清淮恢复了记忆再和他清算,更何况还有一直昏迷不醒的青鸾使,满心仇恨的银螭使和金鹏使。 静姝和紫霄使相顾无言地守在门口,偌大的偏殿内,便只有桑妩和顾清淮两人。 “你现在应该在心中骂我吧。”桑妩看着少年脸上红印幽幽说道,“把你锁在这狗笼中,还不问缘由便让你掌嘴。” “不过待会儿,你恐怕会更加恨我。” 她将一颗青色的丹药透过金栏的间隙递到少年唇边,笑着命令:“吃下去。” 顾清淮神色淡然地看向青色的丹药,伸手接过,喉头动了动,咽了下去。 桑妩瞬间挑眉,“你就不问问我这是什么,万一是什么折磨人的蛊虫,或者毒药呢?” 顾清淮神色如常,脊背如青松般挺直,“我说过半年内任你处置。” 桑妩脸上笑意越发灿烂,带着颠倒众生的魅惑,“顾盟主倒是信守承诺,那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心如水,志如磐。” 第43章 我来 泛红的眼底透着隐忍和驯服…… 话音刚落,桑妩出手如电,用精纯内力封住他颈下天突穴,再接连封住胸前膻中、鸠尾二穴。 “你!”顾清淮瞳孔震颤,“你怎么会知道!”这是他重明功唯一的弱点,封住这三处穴道会让他在短暂时间内,内力全失。 桑妩懒得多费唇舌同一个失忆的人解释,“我虽封住了你的重明功,但想来以你的本事,一个时辰便会失效。” 也就是说至少这一个时辰内,少年无法将药性逼入丹田。 “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我忍——”顾清淮话没说完,尾音已然变了调,冷淡的嗓音骤然染上情欲,“唔——” 身子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直到手掌按在冰凉的金栏上,才勉强驱散了一丝体内的灼意。 桑妩缓步退后,斜斜躺在榻上,红锦织金的裙裾坠在身上形成一道诱人的弧线,额头红色的宝石更增妖冶。 “顾清淮,你说你师父收到信后,会如何做?”她一手懒懒撑在软枕上,一手虚虚抬着,“一边是石河村被屠村的真相,一边是你,你说他会如何选?” 石河村被屠村……这个魔头怎么会知道,师父又怎么会知道屠村的真相……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6节 可很快体内阵阵涌出的剧烈空虚让他根本无法聚精会神地思考,清冷的额角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用力地攥着冰凉的金栏,阵阵凉意袭来,五脏六腑的灼热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发强烈。 少年一手撑在身下,一手死死攥着金栏,清冷的眼眸渐渐染上迷离的水色,褪去了素日的沉静,在金笼中显得格外诱人。 桑妩眼眸暗了暗,这等美色当前却只能看不能吃,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不过好在,她知道自己等不了太久。 她施施然从榻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踱到殿外,静姝和紫霄使见她出来连忙躬身行礼。 桑妩站在殿门,对着静姝问道:“我记得之前你们给我找过许多美貌男子,他们是不是还在山上?” 静姝略显困惑地点了点头,“您之前嫌他们太过娇柔没有意思,便把人全都赶了出去,属下担心您哪日万一又起了兴致想要传唤,便让他们都住在落水居中。” 桑妩赞赏地看向静姝,“我记得其中有一个叫绿什么的还算可人,把他带来此处见我。” “是。”静姝恭声应道,心中却实在忍不住好奇,尊主这是想做什么?紫霄使却瞬间反应明白过来。 桑妩想了想愉快地补充道:“还有那卢青阳和应拭雪,还有两个叫什么的正义盟的人,都一并带入殿内。” “是。”静姝再次应道。 静姝离去后,桑妩正想进殿,一旁的紫霄使连忙躬身行礼,急切道:“尊主,属下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躯,却仍想为尊主效劳。”他有自信,无论容貌还是身材,他都远胜那些小倌。 桑妩顿住脚步,转身盯着紫霄使这张脸看了片刻,勉为其难地颔首:“既然如此,你也一道进来。” “多谢尊主!”紫霄使大喜过望,他有预感多年夙愿今日终能得偿。 卢青阳被浮光教的人带过来时,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惶恐不安当中,这些时日桑妩像是忘记了他们一样再没有传唤过任何一人,他甚至开始猜测桑妩是不是已经被顾清淮成功杀死,谁想今日突然被再次传唤,还是一次性传唤他们所有人。 陆斐声之前被迫在布满尖刃的鼓面上跳舞,两只脚都被割的鲜血淋漓,直到这两日才堪堪能下地,却不想双脚刚好便逢此噩耗。 应拭雪更是一脸恐惧,被丢到冰湖浑身冻僵的阴影直到今日仍然历历在目。 四人被金甲卫押着走到西偏殿门口,皆是仿徨不敢进去,仿佛那里面关着什么洪水猛兽。 “快点进去!”金甲卫不耐烦地催促。 四人被迫进入,殿内陈设十分简单,个奢华的青冥宫格格不入,中央青花地砖上赫然竖立着一个足有人胸口高的大金笼,笼子另一边靠窗放着一个乌紫檀木的罗汉塌,而榻上懒懒躺着的红衣女子正是他们最害怕看到的桑妩,而在桑妩身边并排站着静姝、紫霄使,还有一名他们都不认识的绿衣男子。 四人从笼边经过向桑妩走去,卢青阳一张硬挺略黑的脸庞,在看清笼中人长相时,瞬间僵硬。 那笼子里的人,是顾清淮?! 怎么会是他? 还是一副身体颤抖面色潮红,仿佛被迷奸了的模样? 顾清淮呼吸急促而又沉重,药性猛烈袭来身子蓦然一软,整个人径直倒在了笼中,本就迷蒙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他从没觉得一个时辰会是如此的漫长…… “呃——”明明知道许多人正在看着他,看着他如此狼狈如此失态,可止不住的呻吟仍从紧咬的唇边的泄出,恍惚中许多莫名的画面一张张浮现在脑海,似乎曾几何时,他也曾在她面前这般,辗转隐忍,尊严尽丧…… 桑妩收回看像顾清淮的余光,对着站在最远处的绿衣男子招了招手,勾唇道:“过来。” 绿桐瞬间一喜,走到她身前跪下,娇声道:“尊主,您终于想起奴了。” 他本就是南风馆中的小倌,喜欢的素来和旁人不同,他在见到桑妩的第一刻便知道,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主。只是她却对他没兴趣,让他黯然伤心了许久。 “你的东西都带来了吗?”桑妩漫不经心地问道。 绿桐乖巧地点点头,“绿桐都带来了。” 桑妩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绿桐那张白皙柔弱的脸庞,“乖孩子,自己表演给我看。” 乖孩子……顾清淮痛苦地倒在笼中,他不想听,这些声音却偏偏钻入耳中,让他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失去的东西挣扎着冒出…… 绿桐双腿分开跪坐在地,含情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凝在桑妩脸上,他撩起手指一点一点褪去身上那层如轻纱般的外袍,再扭动着解开腰间绿色的束带,任衣衫从白皙的肩头缓缓滑落,“尊主……”绿桐红着脸低喃一声。 桑妩瞥了眼笼中死死埋着头脊背却在不住颤抖的少年,含笑说道:“唤我主人。” “主人……”绿桐仰着头,乖乖叫道。 说完就跪坐在桑妩面前,拿出那玉质的物件自己表演起来,殿内断断续续地响起绿桐婉转的声音,光是听已让人血脉偾张。 在绿桐连声的娇喘中,桑妩俯下身摸了摸他头顶,温声道:“你做的很好。” “主人……”绿桐眼底浸润着情动的水光,近乎痴迷地看着桑妩,一边动着一边在心中想象如此对待他的人,是桑妩。 “唔——”绿桐猛然呻吟一声,整个人无力地向前倒去,最后柔柔靠在了榻沿上。 桑妩伸出手奖励般地摸了摸绿桐发顶,指着乌紫的榻面说道:“你做的很好,到这上面来。” “是,谢主人!”绿桐面露喜悦,纤弱的腰肢一阵发软,风情万种地上了榻,贴着她脚边柔柔跪下。 桑妩这才转过头,挑眉问道:“如何,你们都看懂了没?” 卢青阳瞬间浑身僵硬,看,看懂没?难道这绿衣男子是在给他们演示? 桑妩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向后靠了靠,“你们挨个来,能够取悦我的重重有赏,至于做不好的,关回悬笼。” 悬笼像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利剑,让人从骨髓深处透出恐惧。 “我,我来!”应拭雪壮着胆说道,在这天阙峰上他们想要活命唯有讨好桑妩一条出路,好在他自知皮囊尚可。 卢青阳头皮一阵发麻,这顾盟主不会就是因为不愿取悦这魔头,才被关进笼子里狠狠折磨的。 “尊主,属下先来。”紫霄使一把挡在应拭雪身前,激动地浑身颤抖,此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尊主愿意给他机会。 紫霄使在桑妩面前直直跪下,深邃凤目中满是爱慕和痴迷,他沙哑着开口:“尊主,您能帮帮属下吗?” 桑妩把玩着手中玉件,余光却暼向一旁的金笼,少年的喘息愈发急促,在不算安静的殿内清晰可闻,浑身已被汗水浸湿,绷紧的脊背不住地颤抖、痉挛……桑妩不禁微微一笑,故意对着紫霄使勾了勾手,示意他跪的再近些。 就在桑妩纤长的手指即将碰到紫霄使时,“轰!” 一旁大殿中央的金笼轰然炸开,巨大的声响让众人耳边一片嗡鸣,寒铁漆金做成的栏杆四散而开掉在青花地砖上,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顾清淮踉跄地站起身,清冷的脸庞染着异样的潮红,素来沉静的眼底摇晃着破碎的水光,他急剧地喘息着,却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顾清淮,你做什么!”紫霄使从地上一跃而起,浑身戒备,这金笼看似是金,实则是用最强韧坚硬的寒铁制成,这人竟就这么出来了? 看来是一个时辰到了……桑妩一动不动地冷冷看着,她知道他会锁骨功,也知道寒铁链困不住他,却仍没想到他竟能把寒铁制成的笼子这般轻而易举的轰开。 在她审视的目光中,顾清淮已然走到榻边,他无视紫霄使挑衅的目光,俯下身,像是鼓起飞蛾扑火的勇气在她面前缓缓跪了下去。 他仰着头看向她,泛红的眼底透着她无比熟悉的隐忍和驯服,“阿姐,让我来做给你看,可以吗……” 少年低低喘息着,嗓音半暗半哑,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分外撩人。 第44章 冰块 你唤我阿姐? 阿姐?桑妩双眉瞬间一挑,她饶有兴致地从榻上坐起,缓缓伸脚,用白皙的脚背一点一点挑起少年沁着冷汗的漂亮下颌。 四目相接,殿内一片寂静,她耳边只听得见顾清淮粗重的喘息声。 “你唤我阿姐?”桑妩脚尖上挑,冷冷问道。这人这般称呼她,是终于记起来了么,她本以为至少要等两人再亲近一次他才会想起过去,却没想到竟会这般快。 顾清淮脑袋已被药效折磨到几近空白,恍惚中他想起两人的赌约,想起方才绿桐的言行,仰着的眼眸颤了颤,咬紧了唇,低低唤道:“主人……” “奴……来做给您看,可以吗……” 桑妩眼眸瞬间幽暗,唇角渐渐勾起,这人恢复记忆后当真是……越发撩人。 一旁的卢青阳下巴都快被这一幕惊掉,这这这,这是顾清淮,那个冷心冷情的顾清淮?卢青阳震惊过后又是一股深深的羞愧,堂堂正义盟盟主都能为了刺杀大业忍辱负重,他又何必扭扭捏捏放不下尊严。 当即从人群中一步跨出,走到桑妩面前,径直跪了下去,可满腔的豪情壮志在对上桑妩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尽付东流,“在下,在下也可以。”说到最后时声音已弱到毫无气势。 紫霄使看着并排跪着的两人,阴沉的脸庞上目眦欲裂:“顾清淮,是我先来的!还有你,你又是谁,你来凑什么热闹?”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想要一脚踹开顾清淮,终究忌惮其武功,不敢动手。 桑妩丝毫没有理会那黑的像炭一样的卢青阳,脚尖从下颌移开,抵住少年怦怦跳动的心脏,最后缓缓下移压了压,如愿以偿地看到少年呼吸越发紊乱。 魅惑红唇瞬间一扬,如桃花般潋滟的眼眸里蕴着摄人的光,若是以往的顾清淮,只怕早已一脸道貌岸然地骂她魔头了,哪儿会现在这般任她施为。 看来他当真是全数想起来了。 既然如此,他欠她的账,是该好好算一算了。 桑妩嘴角噙着笑,懒懒取下自己额头那根缀着红色宝石的金链,好整以暇地俯下身,将那小指粗细的金链从后向前戴在了顾清淮颈间。 她缓缓调整着长短,直到金链刚好卡在少年喉结下,“唔——”颈间极强的束缚感让顾清淮痛苦地呻吟一声。 红色的宝石刚好坠在少年喉结下方,不会阻止他的呼吸,却也足以让他无法顺畅地大口呼吸,可少年此刻呼吸本就沉重而又急促,这一道小小的金链无异于雪上加霜。 顾清淮难耐地喘息着,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知道她是要将他最基本的呼吸都牢牢掌控在手中,他知道她是在故意折磨他,可这本就是他欠下的,是他欠她的…… 桑妩做完这一切才缓缓起身,重又斜倚在榻上,红唇轻启吐气如兰:“把我抱到寝室去。” 顾清淮瞬间一怔,却也只有短短的一瞬,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弯下腰将斜倚榻上的红衣女子,拦腰抱起。 “尊主!”紫霄使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两只脚却像灌了铅般动弹不得,眼见两人就要从他面前走过,脸色骤然一狠朝着少年后背猛然击出—— 被卢青阳无情地拦了下来。 眼见顾盟主的美男计就要成功,他怎么可能让这个紫霄使搅和了。 卢青阳和紫霄使之间针锋相对,一旁榻上的绿桐却沉默地垂着头,泛红的双目中不知何时溢满了悲伤的泪水,他究竟哪里做的不好,为何她还是不要他侍奉? 顾清淮已经没有精力关心身后的一切,他用尽所有理智压抑着那难耐的渴望,颤抖着抱着桑妩,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桑妩紧紧贴在少年胸口,清晰地感受到那远超常人的灼热体温,热到几近发烫,那素来握剑的手更是在不住颤抖,嘴唇死死咬着,明显已经到了忍耐的极点。 “把我抱稳点,”桑妩抬起头,一口咬在少年耳垂,在口中打转、撩拨……“你若是敢把我摔了——” “不会。”顾清淮突然开口。 少年的嗓音既颤又哑,那忍耐到极点的痛苦下,却带着隐淡的坚定。 桑妩微微勾唇,就着被抱在怀中的姿势,缓缓扬起手,在少年泛红的脸颊慢慢抚摸,最后沿着脖颈滑下…… “唔——”感受到耳畔少年痛苦的呻吟和止不住的喘息,桑妩唇边笑意渐渐扩大,手指若有似无地拂过少年胸前,直到顾清淮停下脚步,桑妩才恍然发现,她竟这么快就到了她自己的寝室。 她被他放在了床上,如同对待神祇般珍重而又轻柔。 顾清淮却像是失去最后的支撑,身子蓦然一软,单膝撑地倒了下去。 桑妩心中却没有半分怜惜,冷冷开口:“你还记得在这个殿内,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他答应过什么…… 顾清淮于一片空白中艰难地思索,终于抓住那一丝微茫细光——“以后在这殿内,你都不用穿衣服了。” …… 本就泛红的清冷脸庞终于红透。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7节 桑妩却只坐在床上冷冷看着,“顾盟主这是记不起来了,还是不想做?” 顾清淮艰难地撑起身子,解开腰间束带,将衣衫左右扯落,灼热的肌肤乍一暴露空中,泛起阵阵战栗,身体的空虚却越发明显,几欲将他逼疯。 桑妩依旧无动于衷,只冷冷嘲讽道:“堂堂流云宗宗主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刚刚你也看见了,人家绿桐脱的那叫一个风情万种,到了你这——” 桑妩垂着眸瞥了一眼,淡淡吐出四个字,“死板无趣。” 顾清淮早已痛苦地分不清是东是西,他喘不过气地想要大口喘息却又被颈间金链牢牢束缚,于一片迷离中只能含混地道歉:“对不起……” 桑妩从床上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你现在是不是很热?” 顾清淮撑在地上无意识地喃喃:“热……” 乌黑的发绺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侧,眼角甚至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这个如皑皑霜雪般清冷的少年,此刻颤抖着匍匐在她床边,桑妩心中怒气却没有丝毫消散。 她弯了弯唇,“既然热,我可以帮你。” 她拿起一旁桌上的琉璃酒壶,对着少年光裸的脊背,直直浇了下去—— “呃——!” 冰凉的酒液猝不及防地浇在炙热的身体上,顾清淮猛地仰起头呻吟一声,手指死死扣着地面的青砖。 殿内瞬间酒香四溢,桑妩深嗅一口通体生泰,手指沿着脊背下滑,最后落到那强韧窄紧的腰间,幽幽说道:“这可是西州最好的葡萄酒,好喝不?” 少年已然说不出话来,白皙的肌肤一寸寸染上诱人的红,桑妩不悦地脸色一沉,“既然酒不好喝,那我们吃点别的。” “静姝,取一盆水进来。”她对着殿外高声吩咐。 少年被红色酒液浸润的脊背蓦然一僵。 是不想被别人看到么……桑妩了然一笑,她也没有兴趣让别人看到她的狗,哪怕是只不乖的狗。 她展开殿内一个六扇的百花屏风,将顾清淮和外间隔绝开来,自己则是坐到窗边的太师椅上,既能看到少年,又能看到外间。 “尊主,水来了。”静姝恭声禀告,一边将一盆水放到她面前。 听见近在咫尺的静姝声音,哪怕明知她看不到,顾清淮呼吸仍是一乱。 桑妩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越是怕,她便越要做,当即挥了挥手示意静姝留下。 随后运起霜天功,眨眼之间便将盆中清水冻结成冰,随后蓦然一震,瞬间化作许多零散的冰块。 她端起装满冰块的青瓷盆走到少年面前冷冷放下,缓缓开口:“吃下去。” 满盆的冰块散发着迫人的白气,顾清淮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感受到手指传来的沁凉寒意,那难耐的灼热和空虚终于稍稍缓解。 眼见少年将冰块吞入了口中随后狠狠松了口气,桑妩微微一笑,“不是那儿吃。” 说着拾起一块冰块放在少年颈后,又看着那冰块顺着脊椎骨缓缓滑下…… 顾清淮猛然抬起头,长睫湿透,泛红的眼底隐忍着难言的痛苦,那是被逼胁到极限的绝望,却在对上她冷漠的目光时尽数化为虚无。 颤抖的手指缓缓拿起一块冰块,艰难地吃了进去—— “呃——!” 冰冷与灼热的双重刺激下顾清淮终于忍耐不住喘息一声,泪水从失神的眼中无声滑落,嘴唇大张着,窒息的痛苦下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桑妩像是对少年的痛苦毫无察觉,她将那装满冰块的青瓷盆朝少年又推了推,愉快地说道:“全部吃下去,一块都不准剩。” 说完再也没看在地上挣扎的少年一眼,懒懒坐回太师椅上,对着静姝问道:“这几日流云宗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静姝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躬身说道: “禀,禀尊主,属下刚刚收到消息,说流云宗向正义盟中的所有门派世家传信,邀他们去流云宗替蓬山祝寿。” 说到正事,静姝终于镇定下来,“可即使是祝寿往年也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动静,因此属下怀疑,流云宗恐怕另有所图。” 桑妩瞥了眼跪在地上不住颤栗的少年,如墨的乌发垂落在地,生生添了一丝脆弱,不禁冷冷勾了勾唇,流云宗若是没有动作她才要觉得奇怪,却不知蓬山是如何向流云宗中其他人转述的。 她双膝交叠坐在椅中,随口问道:“听说你师父要过寿了,你可曾为他准备寿礼?” 第45章 赎罪 桑妩攥住少年颈间红色的宝石 寿礼……顾清淮眼前道道白光闪过,极致的冰冷与炙热纠缠在一处,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寿礼。 桑妩不悦地取下腰间盘着的灭魂,一鞭抽了过去,“问你话呢,没听见?” “啪!” 鞭尾轻轻扫过少年腰间,并不算重,却仍有一道鲜红血痕在白皙的肌肤上蔓延开来,顾清淮眼前的白光猛烈一颤,腰间胀的像是要裂开,“呃——” 好难受,好冰,好热……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啪!”桑妩不悦地再次一鞭甩去,比方才重上许多,少年被酒水浸湿的身躯痉挛似的一颤,在茫茫白光中本能地答道:“取魔头性命,给师父贺寿……” 顾清淮狼狈地跪伏在床边,低声的喃喃夹杂在难耐的喘息中几不可闻,桑妩却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分明。 取魔头性命,给师父贺寿? 桑妩气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她虽早知这人本就是为了刺杀她而来,却没想到竟是准备拿她的项上人头当贺礼。 “啪!”含怒的一鞭狠狠落在少年脊背,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冰块。 “顾盟主之前在流云宗不是很威风么,怎么连个冰块都吃不完?”桑妩冷冷嘲讽,“若是冰块化了你还没吃完,我就把你的人头拿去给蓬山做寿礼!” 顾清淮身后已然是一滩融化的水色,他艰难地从盆中拿起一块冰紧紧握着,刺骨的寒意让他找回为数不多的一丝理智,“若是我做到了,阿姐你能不能,原谅我……” 忍耐到极点的绯红从少年脸庞一路染到了脖颈,扣在地砖上的修长手指已然用力到出血,被泪水浸湿的眼眸里,颤抖着痛苦、愧疚,还有复杂到让她看不分明的情愫。 心尖倏然为之一颤。 桑妩双手缓缓攥紧,愤怒地站起身来,“原谅,你要我原谅你什么?” “顾清淮,是你蓄意上山刺杀于我,那时你我立场不同我不怪你,可是后来,你自己可还记得清说了多少谎言,又可能数得清你究竟骗了我多少次?” “我平生最恨欺骗,更恨被亲近之人欺骗!” 顾清淮脸色一白,他有许多话想要解释,有许多话想要说,可话到了嘴边,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 “阿姐,你杀了我吧……”他痛苦地喃喃。 十二年前他就该死了……也许他死了阿姐就不会这么生气,也不会再这般恨他…… 杀了他?狠狠两鞭落在赤裸的身躯上,“顾清淮,你的罪还没有赎清,你怎么敢死?” 赎罪……他的罪……顾清淮近乎自虐般地将棱角分明的冰块强硬地塞了进去,持续的冰冷刺激早已麻痹了那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又转成逐渐增加的难忍疼痛,冰火两重天…… “若我赎清了罪……阿姐你……可能原谅我……” 伏在地上的身躯痛苦地颤抖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是在用身体上的痛楚减弱心理的折磨…… 桑妩甚至听见了冰块的碰撞声,在浮光教的这些年,她的性子渐渐暴虐残忍,在浮光教中她很难去相信一个人,可当她难得地想去相信一个人时,那个人却竟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她近乎叹息着说了出来,“顾清淮,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不是这样的!顾清淮猝然捏碎了一整块冰,他只是太害怕,太在乎她了…… 在少年痛苦的喘息声中,桑妩冷漠地转过身来,再也不想看他一眼,“静姝,你继续说。” 静姝一张俏丽的脸庞此时赫然染上隐隐担忧,恐怕就连尊主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对顾清淮明显和对旁人不同,若是旁人胆敢如此欺骗尊主,恐怕早已人头落地。 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恭声禀告:“属下收到这个消息后,已经安排暗堂弟子潜伏在贺寿的人中,寿礼上若有任何异动都会第一时间飞鸽传书。” 桑妩赞赏地颔首:“静姝,你做的很好。”说着她看了眼外间已然黑透的天色,皱眉道:“无忧现在还没有回来么?” “无忧这段时间都是这样,经常一两日都不回来,尊主若是担心属下明日便派人去找。” 桑妩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虽强迫自己不转头去看,耳边却一直都是少年痛苦的呻吟和喘息。 “尊主,”金甲卫进来禀告,“绿桐跪在殿外,他说想要见您,想要……侍奉您。” 绿桐?桑妩漫不经心地在桌面扣了扣,这人虽然不错,却过于柔弱不对她胃口。她的喜好素来与众不同,她就喜欢看俊美男子被她弄到几近崩溃时的隐忍模样,可是鲜少有人能经受得住她的手段,至少这满盆的冰块,绿桐最多吃上几块便会承受不住晕倒过去。 她看了眼一旁颤抖着跪伏在地的少年,不得不说,还是这人最赏心悦目。 哪怕被她折腾的这般惨,仍然驯服地一块又一块地吞下那泛着骇人寒意的冰块,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淌下,就连痛苦之下头颅仰起的弧度都这般好看。 心情竟然微妙地好了许多。 “顾盟主,你说你,既没有绿桐听话,更没有他的风情,你要靠什么赎罪?” “我……会听话……”随着最后一块冰块进入,顾清淮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了那红色的酒液之中。 桑妩手指瞬间攥紧。 心尖一阵酥酥麻麻如藤蔓般扩散开来,说她毫不动容自然是假,可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对顾清淮到底是何种心态,她恨他厌他,却又欣喜于他在她身边。 若是他能一直这么乖,她也许会考虑原谅他。 “啪!”她蓦然扬手再次一鞭抽了过去,正中那漂亮的蝴蝶骨,少年像是渴水的鱼般痉挛一下,很快又重归死静。 她冷着脸将锦盒丢了过去,“不是说做给我看么,怎么还不动手。” 倒在地上的身子蓦然一动,终于,可以了吗…… 顾清淮颤抖着捡起被酒液浸湿的锦盒,向着那早已被折磨到极点的地方—— “呃——!” 少年猛的惨呼一声,却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让听的人心底生颤。 静姝跟在桑妩身边这么多年,素日里见惯了血腥和杀戮,此时却难得的起了恻隐之心,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似尊主这般如钝刀割肉,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她更担心尊主若真对他上了心,他日会不会后悔……只能试探着开口:“尊主,不知您准备如何处置他——” 桑妩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属下僭越!”静姝惶恐地低头,“只是他毕竟是顾清淮,还杀了四位护法,属下担心——”静姝话没有说完,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若是往常有人杀了浮光教的人,自然是要以命偿还的。 桑妩却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她不管他当初是因为什么又是何立场,杀了她浮光教的人,最迟七日内,她自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静姝你先出去,让绿桐也回去吧,天阙峰的夜晚凉,不必在那儿跪着。”这绿桐性子十分可人,她对他多少也有几分怜惜。 “是。”静姝躬身告辞,走时仍不忘将外间烛火尽数剪亮。 桑妩这才起身缓缓走到床边,用鞭柄缓缓挑起少年下颌,正对上一双漂亮的,溢满了泪水的泛红眼眸。 “阿姐……”少年仰着头看她,眸中有克制不住的情欲、痛苦,愧疚,还有那浓烈到吞没一切的深沉爱意,仿佛她是世间唯一的光亮。 被少年用这种眼神看着,沉寂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渐渐扬了起来,“继续。”她坐到床上,笑着说道。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8节 顾清淮生涩地再次开始,无法克制的呻吟从喉咙中一点一点泄了出来—— “停。” 桑妩突然开口,嗓音冷漠,低凉的话语逼得人几欲疯魔。 顾清淮几乎是本能般地听从她的命令,可正在兴头时被生生截断,即使是素来强韧的少年也忍不住地痉挛颤栗,泣声颤抖。 桑妩攥住少年颈间红色的宝石,不悦地说道:“你听听绿桐刚才是如何叫的,堂堂正义盟盟主连这都学不会?” 第46章 反差 他终是不忍让她失望 绿桐? 他如何能不记得,那绿衣男子的声音婉转缠绵,明明每一声都那么轻柔,却像刀一样狠狠割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而他每痛一下,脑中都会有一些画面涌现。 都是关于他和她的,那些被他弄丢了的记忆…… 桑妩等着却有些不耐,“怎么,是要我把绿桐请进来给顾盟主演示下?” 记忆汹猛涌来,过往和现在渐渐重叠,顾清淮发白的唇边倏然勾起一抹哀绝的笑意,泪水从失神的双眼中不可抑制地涌出。他明明知道她只是想要折辱他、玩弄他,只是想要看他沉浸在情欲中狼狈失态,却还是不忍让她失望。 “呃——” 顾清淮自虐般地加快了动作,可他越是着急,却越是发不出像绿桐那般动人的娇吟,寂静的寝室内只有少年压抑到极点的喘息和低吟。 桑妩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烛火下晦暗的眸光渐渐幽深。少年渗着汗水的身躯充满了力量感,明明举手之间就能致人死地、明明痛苦地清醒着,却甘愿沉沦于她的命令,让那素来沉寂的躯体一点一点染上殷红的情欲,漂亮而又诱人。 “阿姐……帮我……”顾清淮痛苦地喃喃,明明药性一阵阵地猛烈袭来,他却无论怎么做都没有以往那般酣畅,他不想要自己来,他只想让她狠狠地占有他…… 桑妩却只懒懒靠在床头,笑意冷冽,“在没有原谅你之前,我不会碰你。” 顾清淮痛苦地仰起头,眼底水光潋滟而又破碎,咬着唇低喃:“主人,求您,占有奴……” 只有在阿姐手中,他才能彻底地忘记所有,忘记什么责任什么身份,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阿姐…… 桑妩狠狠唾了一口,这人真是个妖精!少年此刻和平日里的巨大反差让她陡然升出一股极大的满足,谁能想到人人敬仰的顾盟主,会呈现出这般极致的魅惑与风情。 突然间她想到什么,眼神陡然变得冰冷而又危险,“顾清淮,你被你师父责罚的狠时,也会这般苦苦恳求他么?” 师父?顾清淮轻颤着摇摇头,在师父面前他若是敢开口求饶或者意图解释,只会被打的更狠。他的求饶示弱,只对阿姐有用。 得到肯定的答案,桑妩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笑意,“转过身去。” 顾清淮虽不理解却本能地照做,只是因为锦盒的缘故本来无比简单的动作也变得漫长而又艰难,看着少年转过身后那若隐若现露出的一截锦盒,随着身体颤抖而微微动着,桑妩唇边笑意骤然加深。 她缓缓伸出脚,白皙的脚趾抵住锦盒,随意地一按—— “唔——” 顾清淮脊背瞬间弓起,扣在地上的双手猛然攥紧。 明明和他自己来时没有什么区别,可只要一想到施与这一切的是她,一想到他无法反抗更无法拒绝,满足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脚尖不过动了几下,顾清淮已然软的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红烛明明灭灭,摇晃的光影照在少年光裸的脊背,将阴影拉的极长。 这一夜,当真漫长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桑妩才幽幽开口:“笼子被你毁了,你也只能睡这儿了。”说着拿起衣架上挂着的红狐裘丢在少年身上,施舍般说道:“盖着吧。”寝殿内烧着地龙,将青花地砖烤的很是暖和,人躺着并不觉凉。 顾清淮像是累极了,一动不动地将头埋在阴影里,只有在她将狐裘丢下去时,才终于动了动,将狐裘珍重地拢在了身上,只在桑妩看不见时,一滴清泪悄然落下。 桑妩并未熄灭烛火,径直躺在床上和衣而眠,却睡的无比香甜。 丢失许久的人终于找回来了,仿佛只要他在她身边,她久还是石河村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直到东边一缕并不如何明亮的光照了进来,桑妩才再次睁开了眼,耳边渐渐传入淅沥的雨声,竟然下雨了。 天阙峰地处西州极少下雨,人间此时已是盛夏,这一场雨,却算得上是天阙峰的第一场春雨。 床脚的少年仍是睡着,整个人都蜷缩在红狐裘中,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温顺地垂着,清冷的侧脸沉静而又美好。 唯独半个肩膀露在外面,一抹红痕躺在白皙的肌肤上,增添了一丝凌虐美,一想到那被毛毯掩盖的身躯下还有更多,阴沉多日的心情终于明媚起来。 桑妩起身走到窗边,这雨想必已经下了许久,院内刚开不久的海棠花已然落了满地粉白花瓣,她驻足良久,终于拿起身前翘头案上那柄淡蓝的流云剑,谁能想到象征正义盟盟主的流云剑,有朝一日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她的寝室中。 她拿在手中随手一拔,没有拔出来,桑妩脸色一沉聚力再拔,那剑却像是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桑妩不禁皱起了眉,这流云剑到底是根据什么认主。 她知道流云宗素来是谁拔得出流云剑,谁便是这一任的宗主,而流云宗作为武林第一大派,历任宗主或迟或早都会成为正义盟的盟主。 在顾清淮之前,流云宗已经近百年没有人能拔出流云剑,这个昔日的第一大派也因此分裂为南北两宗,两宗各自试图用不同的方法拔出流云剑却始终未能成功,直到六年前,顾清淮拔了出来。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 她不知这般捣鼓了多久,顾清淮终于醒了。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正欲起身,红色的狐裘却在此时滑落下去,顾清淮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竟然未着寸缕,一丝凉意让昨日的记忆尽数回笼,俊美的脸庞瞬间红地似要滴血。 顾清淮一把将狐裘遮在身前,露出颈间还带着的金链红石,他窘迫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一个称呼都说不出来。 桑妩顺手用手中淡蓝的剑鞘挑起少年下颌,冷道:“怎么昨夜叫的那么好听,这才过了多久就不会了?” 顾清淮眼眸垂了垂似是想要避开她的视线,偏偏流云剑还抵着下颌,叫他无法有半分偏移。 桑妩再次挑眉,“说好半年,这么快就反悔了?” 顾清淮瞬间明白过来,嗓音微颤着低声唤道:“主人……” 桑妩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记住了,以后只有我们两人时,都这么叫。” 大清早逗了会儿狗,桑妩心情罕见地十分愉悦,施恩般地说道:“把衣服穿上来吃点东西,今日还需要你出力。” 还需要他出力? 顾清淮不接地蹙了蹙眉,不过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 两人随意地用了点米粥和蒸的软糯香甜的红苕,桑妩便带着顾清淮来到了青鸾使的房间,两人才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浓郁药味。 不过为了向教众展示顾清淮阶下囚的身份,临走前桑妩特意用粗糙的麻绳将他两只手都牢牢绑在了身后。 只是桑妩十分恶趣味地将那麻绳多绕了几圈——从少年修长的脖颈后绕到胸前交叉打结后又绕到身后的手臂,最后从那劲窄的腰间缠绕向后,将两只手腕牢牢束住。 少年静静站在一动不动地任她施为,本就笔直的身躯被绳子勒得越发挺拔,浅棕的麻绳嵌在一身白衣中竟格外的诱人,只是那金链被她取了下来,毕竟这玩意戴久了人会渐渐喘不过气来。 “尊主!”季愁见到她时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上瞬间挂上了笑意,只是多日未见他似乎瘦了一些,脸上惊喜的目光在看到她身后的少年时倏然一怔,转而又开心地笑了出来,“顾盟主也来了。” 这些时日桑妩的战绩在浮光教中以一种私密但极其迅猛的速度倏然传开,即使季愁几乎足不出户地守着青鸾使,也多多少少听了个大概。 “尊主您怎么绑着他?”季愁看到顾清淮身上绳索后不解地问道,她不是已经知道郁小六的身份了吗…… 桑妩和顾清淮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中两人瞬间确认——他们都对这季愁的身份持有怀疑。 毕竟这个季愁不止非常了解他们两人的过去,还似乎十分地关心他们。 顾清淮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季愁,当日我刺杀尊主时是你拦着我,你说我杀了她一定会后悔,可我和她立场不同杀她天经地义,我为何会后悔?” 季愁没想到他会如此问,怔了怔答道:“因为这是浮光教的地盘,你若是杀了尊主,定是逃不出去的。” 顾清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我和你不过萍水相逢,你为何这般关心我?” 季愁埋下头去,低声说道:“你长的像我逝去的亲人,我爱屋及乌才会如此。” 屋内氛围一时有些凝滞,终是桑妩轻柔的嗓音打破了这份寂静,“季愁,你家在何处,这一身医术和毒术又是从何处学来?” 像是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季愁很是流畅地答了出来:“我就是在西州一个普通村子里长大的,后来家里人感染瘟疫死了,我便离开了村子一个人在外闯荡,医术和毒术也是在那个时候跟着一个游方大夫学的。” 桑妩听完眉心微微一皱,季愁这番话听上去似乎天衣无缝,只是细想之下总觉哪里不对,不过他既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求,毕竟真相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就像善恶终会有报。 而最重要的是,她今日另有要事。 她解开束缚顾清淮的绳索,指了指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青鸾使,冷冷开口:“既然是你伤的人,自然也该你把人救醒。” 青姨是被少年以高深的重明功所伤,她的霜天功已然突破第十重,以她的内力本也可以救醒青姨,只是相比于用重明功,内力消耗要大上许多。 她一番话说完,明明已经行动自由,少年却仍旧原地站着一动不动,那清冷的脸庞上隐隐透着几丝冷漠和抗拒。 桑妩脸色瞬间一沉,“怎么,你不愿意?” 顾清淮瞬间攥紧了拳,师父常说“对魔教中人要不问是非拔剑便杀”,十年来的教诲让这句话几乎刻入了他的骨髓,阿姐是阿姐,可是对于魔教的其他人,人人得而诛之。 看着一脸漠然的少年,桑妩像是明白了什么痴痴冷笑一声。当仅限于他自身时,他对她算得上予取予求,但是一旦涉及两派立场,他便又成为那个嫉恶如仇的流云宗宗主,顾清淮。 桑妩脸色淡的发冷,“顾清淮,你或者说你们,为什么会把浮光教称作魔教?” 顾清淮没有丝毫犹豫地脱口而出:“自然是因为你们行事放荡、手段毒辣、肆意屠戮。” “那我呢?”桑妩冷冷问道。 “阿姐你自然不是,你不过是被桑司空诓骗才会当这个教主——” 没等少年说完桑妩已冷笑着打断,“浮光教偏居西州素来不和其他门派来往,我们不喜条条框框,是行事放荡手段毒辣,甚至擅长使用你们素来不屑一顾的蛊虫,可这又如何,又碍着谁的事了?” “你那好师父不也对你下了蛊么?”桑妩冷冷嘲讽,一道亮光却倏然闪过心头,蛊虫培养素来不易,那蓬山为何会有最难培养的绝情蛊,他是从何处得来,又是如何知道的种蛊和解蛊之法。 顾清淮双手紧攥着默不作声,桑妩却并没打算放过他,“至于肆意屠戮,你指的莫不是石河村?石河村被屠村的幕后真凶究竟是谁改未可知!” 少年倏然扬起头看她,死死咬着下唇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那目光中她能读出来,他仍然认为凶手是浮光教。 桑妩嗓音终于冷彻,“顾清淮,你们这些人自诩正派,只不过是看我浮光教这一百年来日益壮大,而流云宗却陷入分裂,甚至连镇山之宝流云剑都没人能拔出来,所以你们怕了!你们害怕浮光教,害怕这个本来偏居一隅的小门派会超过你们,才会把我们称作魔教!” “而只要把我们称作魔教,你们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凡是江湖中有什么苟且之事,全都可以推到魔教身上,你们一个个都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只有我们是阴沟里的老鼠?” “不和你们同流合污便是魔,不守你们的规矩便是魔?所谓魔,不过是你们排除异己的一种手段!” 桑妩一番话如山寺晨钟,猛然敲响在每个人耳畔,让人头皮发麻说不出话。 顾清淮不知何时红了眼底,怔怔地看着她。 桑妩终是轻笑一声,如一片白雪自黯淡的天空飘下,落到最后都成为无声的讽刺,“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第47章 谈心 跪到日落 桑妩冷冷看着眼前少年,就像是看着一颗被她养大的土豆,快要长成的时候却被坏人夺去养成了一颗番薯。 顾清淮只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屋内一时安静到针落可闻。侍女死死低着头,生怕触怒桑妩。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39节 桑妩双手抱胸冷冷站着,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时,少年终于动了。 他默默走到床边将青鸾使扶了起来,盘膝坐下,随后双手抵住她后背,将雄浑的重明功内力缓缓渡入。 桑妩唇边缓缓扬起一抹笑容,瞬间打破了这室内的沉滞,侍女深深喘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重获新生。 桑妩也没有坐,就那么站在一旁,她不指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凭她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对方扭转十余年来根深蒂固的想法,但日久天长,时间会证明一切。如今他愿意替青鸾使疗伤,至少说明他听得进去她的话。 青鸾使伤的本就重,全靠浮光教中的各种灵丹妙药才堪堪吊着一口气,近乎死人的惨白脸色随着雄浑内力的涌入终于有了一丝红润,半个时辰后整个人看上去已和正常人无异了。 桑妩指尖紧张地颤了颤,这么多年在浮光教中,她早已把青姨当成了亲人当成了母亲,当初见到青姨奄奄一息地倒在山脚,她恨不得立刻便下山将凶手千刀万剐。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顾清淮终于开始收力,而随着他的撤掌,青鸾使眼睑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青姨!”几乎是在青鸾使睁眼的同时桑妩已然扑了过去,顾清淮则是默默起身站到一旁。 “是妩儿……”青鸾使虚弱地睁开眼。 “青姨您终于醒了!”桑妩激动地说道,脸上是顾清淮从未见过的欣喜雀跃。 “当日您浑身是血倒在山门,真的是吓死我了。”她从不信神更不信佛,可那些时间里她将诸天神佛都求了个遍,只希望他们能保佑青姨平安。 一想到那些时日的提心吊胆和彻夜担心,桑妩看一旁少年的目光不禁染上几分憎恶。 青鸾使顺着桑妩目光看过去,一个十分熟悉的少年映入眼帘,下一刻青鸾使瞬间一惊,“顾清淮,你是顾清淮!” 虽然发饰服装和以往不同,目光也不似那时那般冷漠,但她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眼前这个眼眸微垂的白衣少年,就是顾清淮! 那一日在黑水崖,他们五人和顾清淮同时发现龙血草,这个少年孤身一人以一敌五,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耗到后来他们五人都已无力再战,他的内力却像用之不竭一样,没有丝毫手软地将其他四名护法一一击杀。 “青姨,当日就是他把您伤成这样,今日我特意把他带来给您赔罪。” 青鸾使环顾一圈,她确实是在浮光教她自己的屋中,虚弱的脸庞不禁浮现一丝困惑,“他怎么会在教里……” 桑妩明艳的脸庞浮现一抹暗暗得意,“自然我闯到流云宗把他抓过来的。” 青鸾使笑着称赞:“我家妩儿当真厉害。” 桑妩指着少年,“此刻他已是我的阶下囚,青姨你想要如何出气都可以。” 顾清淮站在一旁瞬间咬紧了唇,却终是一言不发默认了她的话。 青鸾使却只看着她,神色温和地摇了摇头:“青姨不怪他。” 桑妩瞬间瞪大了眼,“您不怪他?若不是他您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还受这么多罪。” 青鸾使嗓音十分柔和:“我和他本就是立场不同,而且当日他本来可以直接杀死我,最后时刻却收了手,这才给了我逃走的机会。” 桑妩诧异地转头看向顾清淮,“你当日竟然没有下死手?”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五护法中青姨武功最高所以才没被杀死,不想竟是因为顾清淮手下留情。 顾清淮脸色白了白,没有答话。 桑妩冷冷皱眉,“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顾清淮攥紧了拳,“她当日被我刺中倒在血泊中,像极了当日在石河村,阿姐你中了一剑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我……下不去手……” 桑妩一时间怔住了,青鸾使却是柔和一笑,“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样说起来还是妩儿你救了我一命。” 青鸾使虚虚握着桑妩的手,关切地问道:“想必妩儿你最后还是拿到龙血草了吧,否则你这头发也不会变回黑色?” 顾清淮俊美的脸庞再次一白,“这龙血草,是阿姐你要用?我,不知道……” 桑妩冷哼一声,“别在那儿惺惺作态,若是你早知道我要用,你就会给我?” “他叫你阿姐?你们这是?”青鸾使愈发困惑。 桑妩扶着青鸾使靠在床头,这才温声解释道:“他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我在石河村的玩伴,那个郁小六。” “他就是郁小六?那楼稷呢,楼稷可还活着?” 顾清淮脸庞再次一颤,阿姐竟然将这些事都告诉了青鸾使…… 桑妩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季愁,缓缓摇了摇头,“我到现在都没有楼稷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但是我相信他若是活着,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好人有好报,你已经找到了郁小六,一定也会找到楼稷的。”青鸾使嗓音和蔼温柔,让人忍不住有种落泪的冲动。 可是这么好的青姨,差一点就要离开她了。桑妩想到这儿脸色再次冷了下去,含怒看向一旁少年,“顾清淮,青姨虽然不怪你,但终究是你害她受的这般苦——” 顾清淮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一紧,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宣判。 桑妩冷声道:“今日你就在青姨床边跪着,跪到太阳下山为止,这件事就算了了。”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顾清淮瞬间抬起头,漆黑的眼底涌动着震惊和困惑,像是没想到他和青鸾使之间的仇怨竟然能这样简单的了结,“那你我之间——” 桑妩知道少年想说什么,冷冷打断,“你我之间可没这般容易了结。” 再次转头对着青鸾使时又再次变回一副温和笑脸,“青姨您才刚醒不能太过劳累,您快躺下休息我就先不打扰了。” 青鸾使笑着摇头,“无妨,睡了这么久了,就想这么靠着坐一会儿。” 桑妩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青姨您先休息。”又对着一旁的顾清淮说道:“你且在这儿跪着。”最后对着静姝说道:“静姝,我们找无忧去。” “是。”静姝恭声应道。 桑妩带着静姝离开屋子后,季愁也失神地离开,顾清淮走到床脚处默默地跪了下去。 青鸾使见状拍了拍自己身边,柔声道:“孩子你别跪着了,起来坐吧。” 顾清淮摇了摇头,双手却攥的更紧了,她……竟然叫他孩子。 青鸾使靠在床头,有些虚弱地解释:“你别怪妩儿,她这些年过的也很不容易,她虽师承老教主,可当时教中人心浮动,她若不是强硬一些手段狠一些,恐怕无法服众。” 顾清淮倏地阖上眼,将头垂的更低了,过了许久才从喉咙深处溢出几个低哑的字音,“都是我的错……” “都是你的错?” 顾清淮将唇抿紧成了一条线,漆黑如墨的眼底涌动着青鸾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若不是我,阿姐也不会……” …… 两人一跪一坐,竟就这样一言一语地聊了起来。 两人话都不多,却聊的意外投缘,也不知道聊了多久,青鸾使忍不住说道:“好孩子,你起来吧,有我在妩儿不会怪你的。” 顾清淮却再次摇了摇头,一开始他只是因为阿姐的命令才不得不跪着,现在却是他自己想跪。在青鸾使的身上,他竟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来自长辈的关怀,而他也才知道,青鸾使是阿姐这些年在浮光教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可这一丝难得的温暖,却差点再次被他亲手毁去。 若没有他,阿爹阿娘不会去石河村隐居,石河村不会遭受这般无妄之灾,阿姐也不会幼失所怙。若不是他,青鸾使不会重伤,阿姐也不会为了青鸾使而担忧。 这边屋内一派和谐,桑妩那边却没有那么顺利。 桑妩今日找到无忧时它正在后山的一处山洞前徘徊着不肯走,她将那山洞细细检查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等她总算将无忧带回来时已然入了夜,她匆匆赶到青鸾使的房间看到的却是让她震惊的一幕。 顾清淮竟盘膝而坐,主动在给青姨输送内力。 大概过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才终于收力撤掌,扶着陷入昏迷的青鸾使慢慢躺下。 “青鸾使今日说了太多话消耗太多精力,我给她输些内力她会舒服一些。”少年很是自然地对她解释。 桑妩诧异地挑了挑眉,带着少年走回了寝殿,一路上顾清淮走路明显有些瘸拐,却一声不吭地跟上她的脚步。 好容易到了寝殿,顾清淮额头已然沁出豆大的冷汗,清冷的脸庞也泛着白,他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桑妩笑着打断,“脱。” 顾清淮瞬间一怔,“脱什么?” 桑妩好笑地看着少年,在烛光掩映下女子明艳的脸庞越发妖娆,“你说脱什么?” 第48章 惩戒 我愿一力承担 让他脱…… “以后在这寝殿内,你都不必穿衣服了。” 这句话如同咒语般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顾清淮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他僵硬地将手伸向腰间,缓缓解开腰间淡蓝锦带,将素白的衣衫左右分开,掉落在地。 对面的女子仍是一身潋滟红衣,在昏暖烛光下更增明艳。 顾清淮死死地咬紧了唇,哪怕早已不是第一次在阿姐面前衣衫褪尽,却仍是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强烈耻意,暴露在空中的那一丝凉意和窘迫,仿佛在提醒他和阿姐之间地位的不平等,提醒他只能任由阿姐宰割。 桑妩却不慌不忙地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拿起一个青瓷小瓶,微笑着坐到床边榻上,拍了拍自己双膝,“坐上来。” 顾清淮有些困惑地走过去,却不知该如何坐,桑妩好脾气地再次重复:“坐上来,将两只脚搭在我膝盖上。” 顾清淮这才明白过来默默照做,双手撑在身后,两只腿平放着搭在桑妩膝上。 桑妩打开青瓷瓶盖,一股幽远的梅花香瞬间溢出,“这叫梅花膏,治疗外伤最有效。是青姨知道我喜欢梅花,特意在制作药膏时加入了梅花花瓣,我刚开始练习灭魂鞭时总会不小心抽到自己,后来不管是练武还是闯荡江湖都时有受伤,那时都是青姨替我上药。” 说话间剜起一小块药膏,轻柔地涂在少年膝盖前的淤青上。 药膏冰冰凉凉十分舒适,跪了整日都没有丝毫波澜的心,此刻却突然升起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桑妩抬起头,正好看到少年那微微泛红的双眼,她再次剜起一块药膏涂向另一边膝盖,口中淡淡问道:“今日让你跪青姨,你心中可有怨?” 西州太阳落的迟,算了算,少年恐怕跪了将近六个时辰。在坚硬的地砖上跪这么久,就是铁打的人也会受不住。 顾清淮撑在身后的双手用力地攥着,却只微微摇了摇头,“只要是阿姐让我做的,我都会做,心甘情愿。”更何况,青鸾使是个很好的人。 桑妩此时已然涂完了药,跪了整日少年两只膝盖都青肿的吓人,她只让他跪,并没说不许他用内力纾解,他竟也就这样实打实地跪了六个时辰,这一发现让她心中不禁一软。 这一生她失去了很多,可至少还有他在她身边。 “按照赌约,你该叫我什么?” 顾清淮再次一怔,低声道:“主人……” 桑妩突然欺身上前,轻轻一吻落在少年额头,“把你的人、你的身子都交给我,能做到吗。” 她想要掌控他的一切,他想象不到的一切。 偌大的寝殿安静极了,高脚烛台上的烛火噼啪炸开,顾清淮脸色倏然一红,十分认真地点了下头,“能。” 少年目光坚忍而又驯服,如黑夜流水般沉静。 桑妩瞬间绽开一抹笑意,宛如月下红梅将漫天光华集于一身,妖冶而又肆意。 看见桑妩的笑容,顾清淮感觉自己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我知道我过去做错了许多,我想要弥补……” “你做错了什么?”桑妩目光幽幽。 “我……不该抢你的龙血草,不该就那么杀死四名护法,我不该骗你我是楼稷,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隐藏身份。”也许他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他的存在只会给他人带来不幸……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0节 桑妩听着只微微一笑,这人看来还是不会对她使用敬语,不过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他们之间的账也可以一笔一笔的算。 她缓缓开口:“背过身去。” 顾清淮迟疑片刻,“怎么背?” 桑妩指了指自己膝盖,“趴在我膝上。” 趴……?顾清淮脸色瞬间一红,沉默地转过身去,双肘撑在榻上,乌发铺陈在紧实的脊背,将漂亮的尾椎骨刚好置于桑妩膝上。 一只柔软的手掌缓缓抚了上来,随后——“啪!”竟是一掌狠狠扇了上去。 顾清淮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笔直的双腿瞬间绷紧,没等他回过神来,已又是一掌狠狠甩了上来,“啪!” 桑妩五指并拢漫不经心地再次扇了上去,“一百下,自己数。” 一百下,自己数……顾清淮很快明白过来,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是单纯的惩戒。 “啪!”又是一掌落下,哪怕是用的手掌力道却并不轻,甚至因为这是阿姐的手,让他在疼痛之余又多了一分羞赧和自责。 因为阿姐用教训小孩子的方法教训他而难堪,可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若不是他做错了事,阿姐也不必这般劳累地亲自惩戒他。 “一……” “二……” …… “三十五……” 少年额头渐渐沁出了汗珠,趴在桑妩膝上的脊背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苍白的足踝难耐地动了动,足背上的青筋和骨痕都无声地绷直。 “八十……” “八十一……” 少年报数的声音已经带着颤,后背已满是汗珠,被责罚的部位染上好看的绯红,仿佛雪地中开出的热烈红梅。 这一夜,从少年报一开始桑妩便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有手掌一次又一次地无情落下,顾清淮宁愿阿姐狠狠骂他,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仿佛他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不值得付出感情的物件。 “唔——”到得后来每一掌落下都是翻倍的疼痛,却因为要报数而无法咬紧下唇,只能任由疼痛的呻吟从唇边溢出。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最后一下结束,紧绷的脊背瞬间一松,头颅无力地深埋下去,这一次的责罚并不算重,更没有蛊虫那般剧烈钻心的痛苦,却比每一次都漫长难熬。 桑妩甩了甩自己那只打的有些累了的手,幽幽道:“你抢我龙血草这件事,这下就算了了。” “是……”少年埋着头,极低极哑地应道,听那嗓音似乎带着哭腔。 桑妩俯下身,一把揽过少年侧脸,那漂亮的脸庞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浸湿,眼尾泛着潋滟的薄红,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的更狠一点。 下此应该让他戴着锦盒再打,也许这样,这张脸上的表情会更诱人。 少年在她掌心无意识地蹭了蹭,低低地唤道:“主人……” 极轻的两个字在她心上拂过,激起一阵涟漪。 “乖,你做的很好……”桑妩将少年转过来压在身下,发红的部位正抵在坚硬的榻面上,猛地欺身吻了上去。 “唔——”顾清淮双唇被蓦然堵住,低低地喘息一声,像是本能般仰起脖颈,迎了上去。 桑妩按住少年肩头吻的狠极了,像是要把他失忆这段时间缺失的尽数弥补回来,一吻终了,少年苍白的脸庞已然染上动情的红,呼吸也蓦地紊乱起来。 “背过身去。”桑妩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含笑说道。 顾清淮放在身侧的双手不可抑制地一紧,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溢出,却仍是艰难地背过身去,再次趴了下去,仅仅做完这个动作已是一阵疼痛。 他闭上眼,静静等待着身后即将到来的疼痛,可落在那火辣辣的部位上的,却是清凉的药膏。 “这伤也就是看着重,实际还没有你膝盖上的淤青严重,涂上药膏休息一夜,明早起来就不会这么再刺痛了。”桑妩边说边涂,丝毫不知短短时间内顾清淮心中转过的念头。 大概刚被惩戒完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一丝温暖都会被无限地放大,哪怕明知阿姐不过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他却仍是无法抑制地陷了进去,像是沉入淤泥中的落叶,再无脱身可能…… 没一会儿桑妩已将泛红的部位尽数涂完,她看了眼瓶中剩下的药膏,突然勾起了唇,“昨夜一宿尽兴,那个地方可还疼?” 那个地方……顾清淮撑在榻上的手蓦然一紧,那儿自然是疼的,可阿姐为何这么问。 “唔——”陡然间那处一阵清凉,“阿姐!”顾清淮仓皇唤道。 “啪!”桑妩一掌打在刚涂完药膏的地方,却没有再计较他的称呼,而是继续给那儿上药,只是时不时地往里勾一点,引得少年一阵颤栗。 少年的反应让她忍不住越发深入,口中却淡淡问道:“你和青姨之间的恩怨,你抢我龙血草的账,都已经还了,可你杀死紫霄、金鹏、白虎、银螭四大护法的账,你准备怎么还?” “唔——”少年急促地低低喘息一声,“我,任凭阿姐处置……” 桑妩满意地向里勾了勾,“这笔账我除了跟你算,迟早我会跟蓬山清算,该向他讨要的,我一笔也不会少。” 顾清淮艰难地转过头,如瀑乌发随之散落榻面,“人是我杀的……” 桑妩看着自己被迫抽离僵在空中的手指,不悦地说道:“可你取龙血草是给蓬山用的吧?也是他教你遇到魔教中人不要留情拔剑便杀。” 顾清淮并未走火入魔自然不需要龙血草,那日在流云宗内她见到蓬山行动不便应是双腿有疾,哪里还能不知道那龙血草是为谁而取。 提到蓬山顾清淮脸色顿时一白,低声道:“师父他并未做错什么,若有什么我愿一力承担。” 桑妩脸色骤沉,冷道:“顾清淮,你刚刚才说你的人你的身子都是我的,你又拿什么去替蓬山承担?” “更何况这桩债远比前两桩重,你自己那份能否承受的了还未可知。” 她这次打定主意要下狠手,既是为了四名护法为了浮光教,也是为了逼迫蓬山,这老匹夫若是不想看顾清淮受罪,就应赶紧坦白当年石河村的真相。 第49章 上药 阿姐要对我怎么动刑? 顾清淮蓦然咬紧了唇,若是连他都难以承受,会是怎样的折磨…… 四目相对,终是顾清淮先别过头去,重又趴回了回去,感受到膝上微微绷紧的身躯,桑妩冷冷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顾清淮眼眸低垂盯着面前紫檀的榻面,微沉的嗓音一片沉静,“我的一切都是阿姐的,阿姐想怎样便怎样。” 只要不赶他走,不管她想怎样对他,他都甘之如饴。 桑妩微微一笑,带着药膏的手轻轻抚过少年脊背上那染血的鞭痕,不禁想起最初两人在百花泉时,这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被她狠狠抽了那么多鞭,明明痛的狠了,却会因为她靠近而心动,让那绝情蛊生生苏醒过来。 想到出神时手下力道不经意一重,指尖竟是嵌入了那翻卷的血肉中,少年猛地仰起头颅闷哼一声,身躯却没有半分移动。 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举动桑妩却再次被取悦了,带着药膏的手从脊背慢慢滑动回到那处,随后蓦然一深,这次似乎碰到了哪儿,少年刚刚平复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桑妩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按着,“七日后就是五月十八,那日也是蓬山的寿辰,是正义盟中诸派齐聚流云宗的日子,不如我们就选在那一日算算你杀我四大护法的账,也让我给你师父——送份贺礼。” 顾清淮撑在榻上的双手紧紧攥着,沉静的目光渐渐迷离,嘴唇微微张着说不出话,只要那个人是阿姐,总是能轻易地让他溃不成军…… “汪!”一只浑身金色的大狗突然从殿外撒着欢地朝两人奔了过来。 看清那金色的身影后顾清淮浑身瞬间一紧,桑妩却没有丝毫减慢,“唔——”极度的紧张下顾清淮猛然呻吟一声,身子极限反弓成一个漂亮的弯月,最后像箭出膛后的满弓,浑身一软瘫了下来,所幸双手仍死死撑着,这才没有倒下榻去。 桑妩用绸布擦了擦手,制止了冲到榻边想要跃上来的无忧,无忧上不来便只能用两只前爪拼命地往少年身上伸,桑妩见状不禁笑着安慰:“你放心,他没事,睡一觉明天起来就能生龙活虎地陪你玩了。” 听见这话无忧瞬间欢快地摇起了尾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顾清淮却死死埋着脑袋,似乎不想让无忧看到他这幅狼狈模样。 “起来,把衣服穿上。”桑妩嗓音突然冷了下去。 顾清淮倏然怔住,过了片刻默默起身穿衣,待将锦带在腰间束好后才终于直起身子,俊美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桑妩倏然间提高了声音,冷声吩咐道:“来人,把他关到寒狱中去!” 寒狱? 顾清淮再次一怔,哪怕是他素来心志过人,心底苦涩仍是如藤蔓般扩散开来,任谁被刚刚温存过的人这般冰冷对待,都会承受不了,更接受不了。 眼前女子明艳的脸庞布满了冰凉冷意,丝毫不见前一刻的温和,阿姐总是这般忽冷忽热,明明早已知道她不过是在玩弄他,却仍是忍不住会去想,她到底把他当做什么…… 少年忍住心底酸涩,没有任何反抗地被金甲卫带走,脸庞上的情欲已然变成了哀绝的凄楚。 静姝在殿外看着墨崖磨刀霍霍地带走顾清淮,见怪不怪地走了进来,“尊主,他这次是怎么做了什么触怒您了?” 桑妩仍旧懒懒坐在榻上,心中仍是刚才少年被带走时萧瑟的背影,“他没有触怒我,反而让我很开心。” 静姝再次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毕竟尊主喜怒无常,想要罚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桑妩却瞬间明白静姝在想什么,不禁笑了出来:“这是做给流云宗看的,我要让他们亲眼看到他们的宗主被打入寒狱的惨状。”所以她也特意没有和他提前通气,否则这戏就演不像了。 静姝若有所思,“他们指的是正义盟那些卧底?” 桑妩点了点头,“自是他们,除了以前便被发现的两名,还有你最近故意放进来的三名,十只眼睛都在暗处盯着咱们。” “那要关多久?” 桑妩径直在榻上趟了下去,榻上似乎还留有少年的温度,“关到五月十八,中间还有七日,我就想看看这蓬山能忍到什么时候。” 静姝这下却是有些困惑,“若只是做给他们看,又何须真的关?” 桑妩闻言定定看着静姝,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 * 五月十二,山脚已近夏暮,天阙峰上却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不过只有太阳升起时热,太阳一旦落山,便又会如寒冬般冷冽。 可不管太阳再如何升起,也与寒狱无关。 顾清淮被四根寒铁锁链锁在寒狱中央,头颅低垂整个人了无生气,墨崖则是在一旁冷眼看着。 尊主的命令只是说把他关进来,而没有说可以用刑,因此墨崖即使再想动刑也只能忍住,这一夜他都在不断地口头鄙夷,想让这人知道他根本配不上尊主,可这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过他,当真可恶。 “你们都去外面守着,”桑妩身姿婀娜地站在白玉桥上,对着静姝和五名侍女,还有手持长戢的金甲卫吩咐道,“我要亲自对这人动刑。” “是,尊主。” 墨崖颇为遗憾地看了眼顾清淮,可惜他不能亲眼看到这人被用刑的惨状了。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桑妩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少年跟前,手中还提着一个绸布包裹。 “阿姐要对我怎么动刑?”少年缓缓抬起头,如星夜般的眼眸里透着隐忍到极点的委屈和哀伤,却唯独没有怨恨,只是定定地仰视着她。 这一夜墨崖无数次地在他耳边说,阿姐不过是在玩弄他、戏耍他,什么时候玩腻了便会把他弃如敝屣。 所以,她现在是腻了吗…… 桑妩丝毫不知道少年在想着什么,她愉快地俯下身,长发如瀑般垂落在少年眼前。 眼前的少年和一个多月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姿势,双膝弯曲跪倒在地,两只手被迫向上高高吊起。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1节 她面露怀念地勾了勾唇,“你知道上次在寒狱时,我最后悔的是什么?” 顾清淮想到什么,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在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阿姐是在后悔当时没有杀了我?” 少年嗓音颤哑,带着微不可察的绝望。 桑妩邪邪一笑,似水的眼波潋滟流转,“是后悔当时没有上了你。” 顾清淮惨白的脸色瞬间怔住,漆黑的双眸在阴暗的寒狱中倏然放大。 桑妩神色自若地说道:“当时你一身白衣都被汗水浸湿,将你的身形勾勒地一览无余,发丝凌乱目光迷离,这双漂亮的嘴唇更是被你咬的斑斑血色,当时我就想不管不顾地直接在寒狱中要了你,谁知道你竟那般没出息地让绝情蛊发作,直接发了狂。” 顾清淮锁在铁链中的双手蓦然一紧,哑声道:“阿姐对不起,我……是我错了——” 桑妩笑着打断:“无妨,你迟早会有机会弥补我,只不过不是今日。” 她不慌不忙地解开束缚着少年四肢的锁链,待他站起身后将小臂挽着的包裹随意地丢了过去,懒懒吩咐:“换上。” 顾清淮接过包裹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白白粉粉的一堆布料,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放在地上,随意地拿起其中粉色的一件抖了抖,手中的布料十分短,甚至无法遮住他的上身,只能困惑地看向桑妩:“阿姐,这是……” 桑妩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这叫抹胸,穿在上身的。” 抹,抹胸? 顾清淮举着布料的手瞬间一僵,像是被冻住般僵硬地缓缓转身看向地上的包裹,“那,那里面的……” 桑妩笑容渐渐肆意,“那里面那件白色比较轻盈的是套在抹胸外面的白纱,粉色长的那件是穿在下身的百迭裙。” 白纱,百迭裙?顾清淮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修长的指节僵硬地蜷了蜷,抿紧了唇道:“这是女子的衣物?” 桑妩嘴角含笑,目光幽幽,十分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对,这些正是女子的衣物,怎么,你看不上女子?” 第50章 拥抱 顾清淮僵硬地盯着手中抹胸 顾清淮僵硬地盯着手中淡粉色的锦缎抹胸,像是要用目光让它立即消失,可这终究不可能实现,过了片刻他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松了口气道:“这衣服尺寸过小,我定是穿不上的。” 桑妩蓦然弯了弯唇道:“你不是会缩骨功吗?” 缩骨功…… 顾清淮脸色倏然一僵。 桑妩笑意渐盛,“西州女子身量普遍高挑,你缩成和我一般个头即可。” 顾清淮双手猛地攥紧,顷刻之间已变得和她一般高,只是到了换衣服时动作却肉眼可见地慢了起来。 虽仍是顺从地照做,可那清冷的脸庞上,分明带着一丝耻意。 桑妩冷冷开口:“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穿女装?” 少年穿衣的动作顿时一僵,颤哑着低声说道:“阿姐是想羞辱我……” 桑妩猛然冷哼一声,含怒道:“武林中许多女子闯荡江湖时为了方便都会扮做男装,为何女子可以穿男装,男子穿女装就是羞辱?” 她冷冷甩下一句话:“要么穿女装要么不穿,你自己选。” 顾清淮脸色一白,“阿姐对不起,我错了。” 这一次少年没有再迟疑,十分顺从地将那一身女装尽数穿了上去。 淡粉色的裙,素白的薄纱,少年长相本就十分漂亮,削直的脊背下是两条颀长的腿,穿上这一身侍女的服饰竟丝毫不觉违和,反而像个眉眼如画的美貌女子,只是因为不安和紧张而略微有些局促。 桑妩忍不住欺身上前:“小娘子当真是貌美如花,不知今年贵庚,可有婚配?” “若未曾婚配,不如随我回家做我娘子?”桑妩笑靥如花,一副风流公子的做派。 “好。”顾清淮轻轻应道,心底那股难言的苦涩如藤蔓般纠缠,明明知道阿姐不过是在戏弄他,他却会忍不住当真…… 少年嗓音极轻极哑,如一颗水珠悄然滴入寒水河中,泛起一阵涟漪。桑妩心尖一阵酸涩,如果六日后少年能够撑过去,她也许可以给他一个名分。 她看着少年将换下来的衣服尽数装入包裹,这才说道:“走吧,我们出去。” 少年猛地抬眸看着她,神情明显一怔。 桑妩冷冷扬唇,“怎么,你想一直关在里面?” 顾清淮漆黑的眼底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最后像是蒙上了一层清浅雾气,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墨崖那儿我会交代好的,你是以自己的身份进来,却是以侍女的模样出去,在外人眼中看来,只会认为这七日你都被我关在寒狱中。”桑妩一番话说的十分自然。 “为什么要这样做?”少年眼尾泛红,看着她的目光中透着不解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执着。 桑妩嗓音冷淡:“我已让静姝昭告江湖,我会在五月十八那日在青冥宫前对你公开用刑,在那之前你只有被关在寒狱中方才合理。” 顾清淮却蓦地咬紧了唇,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阿姐,若是为了合理,为何不直接让他在寒狱中关上七日,而是要费这么大周张把他换出去。 可他更加清楚,若真是问了出来只怕连这最后一丝隐秘的期待也会破碎,发白的嘴唇颤了颤,终是垂下了头去。 桑妩却只当少年是在害怕,“若蓬山愿意交出当年秘密,你便不用受此酷刑,你说在蓬山心中,是你重要还是他心底深藏的秘密重要?” 顾清淮不解地抬起头,“阿姐,为何你那般确定石河村的事,一定和师父有关?” 桑妩冷哼一声,“即使这件事不是他所为,他至少会知道真相,而我要的,就是一个真相。” “那若是师父一直没有来呢?”顾清淮心底蓦然一酸,若是师父不来,她真的会杀了他么。 “你会知道的。”桑妩神情冷淡。 这是一场博弈,一场她和蓬山、和流云宗之间的博弈。 博的就是她和蓬山谁先忍耐不住。 而那个人,一定是蓬山。 因为她知道流云宗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顾清淮被她杀死,不止因为他在正义盟中的地位身份,更是因为他是这数十年来,唯一一个能够拔出流云剑的人。 从寒狱中出来时,桑妩一马当先,静姝和包含顾清淮在内的六名侍女走在后面。 静姝第一眼看到穿女装的顾清淮时,她本以为自己会觉得滑稽好笑,却不想只一眼便深深惊艳,同样的侍女服穿在这人身上,当真是眉若柳叶眼若秋水,纯纯一个美人胚子,难怪尊主会对他这般与众不同。 一路上桑妩有意避开他人,一行人十分顺利地回到了寝殿。 进入后殿后顾清淮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了下来,低声问道:“阿姐,我是不是可以……把衣服换回来了。” “不急,”桑妩好整以暇地说道,“我还没看够。”若说方才是为了麻痹别人才让他穿女装,现在则是因为她自己想看。 毕竟这画面,既新鲜又好看。 桑妩往榻上懒懒一坐,挑眉道:“作为侍女,还不快给我倒茶?” “是。”顾清淮穿着别扭的侍女服,提起紫砂茶壶给桑妩恭敬地倒了一杯茶。 桑妩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看着眼前一身粉衣白纱的俊美少年,淡淡问道:“昨夜你在寒狱中时,可有怨我?” 顾清淮摇了摇头,“难过,却无怨。” “为何不怨?不觉得我心狠,喜怒无常?”桑妩难得地认真起来。 “只要是阿姐,对我做什么都可以。”顾清淮目光深邃,如黑夜流水般沉静无痕。 她不是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每一次却都是得到同样的答案。 她定定看着少年,正色道:“五月十八那日,你也要如此想。” “好。”顾清淮轻声应道,如同一片秋叶落在湖面,却带着万钧之力。 明知那日他定会承受非人的折磨,却仍是这般沉静温顺。 桑妩心中不禁一软,温声道:“这几日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阿姐之前答应过我,放卢青阳他们下山。” 桑妩面色一冷,“我会放他们下山,但是他们是你用四颗鹅卵石换来的,你可以另外提一个要求。”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静的能听到屋外微风拂过海棠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顾清淮才轻轻开口:“阿姐可以抱我一下吗?” 抱他?只是这样么。 桑妩漫不经心地站起身,于满室春光中将一身粉衣的少年拥入怀中。 顾清淮蓦然一怔,身子陡然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鼻边是他眷恋已久的熟悉气息,眼角不知何时渐渐泛起了水光。 桑妩身子也是微微一颤,她第一次和一个人贴的这么近,近的仿佛两人气息都纠缠在一处,这种感觉十分的陌生,却并不令人难受,甚至心底一股久违的酥酥麻麻倏地升起,让她舍不得松开她怀中的这个少年。 “一定要撑下去。”她在他耳畔低低说道,她还没有许多事情没有同他做,比方说,她想试试在他穿女装的时候,要了他。 “我会的。”顾清淮轻声应道。 怀中的少年似乎比她看上去要瘦削一些,他似乎也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坚强,桑妩心中倏然升起一股心疼,一股令她十分不适地心疼。 下一刻,她双手用力,狠狠地推开了他。 “这些时日你就在偏殿住着吧,六日后的辰时,我会派人来接你。” 这几日中她不能再见他,否则她怕自己会,舍不得。 * 虽已近夏暮,流云宗内仍是暑气蒸腾,议事堂中更是一片焦灼。 “那个妖女五日后竟然要将掌门公开处刑,我们必须将掌门救出来!” “正是,掌门是为了中州百姓才甘愿和那魔头走,掌门是为了百姓在受苦。” 蓬山却只一脸阴沉地没有说话,以清淮的武功即使打不过那个魔头,也不可能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说明他是心甘情愿被那魔头虏到魔教老巢。 鹤鸣长老沉声道:“我们即刻集结各大门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上天阙峰救回掌门。” 一时间堂内群情激愤,却被蓬山冷冷打断:“不急,我不信那个妖女会真的对清淮动刑,我也不信以清淮的能力,会逃不掉。” “可是据内线传回的消息,那妖女对清淮十分狠毒,清淮被送到寒狱时身上还有那妖女抽出来的累累鞭痕。”鹤选长老恨不得立刻便将顾清淮救回流云宗。 蓬山却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清淮幼时服过神草百毒不侵,而以他的武功不可能逃不掉,也许他这般做是另有图谋,我们还是不要去坏他的事。” 蓬山脸色阴沉,他不知道清淮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若是他恢复了,他们即使去了也没有用,更何况若真是去了,他忍不住地担心,当年的一切会暴露…… 议事堂内一时沉默了。 终是鹤鸣长老一拍定音,“那就以五月十八为限,正好那日各门各派都会齐聚流云宗,若那妖女当真敢对清淮动手,我们立刻集结众派攻上天阙峰!” “好!”鹤轩长老激动地站起身来,“这妖女当真可恶,当初明明是他们屠了石河村一村的人,却还反咬一口说是我们。”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2节 鹤语长老捋了捋胡须,“当初我们去了五名弟子,最后只有蓬山师弟侥幸逃回,可才刚回来不久双腿便因中毒而瘫痪,这笔账是得向魔教讨回。” “新仇旧帐,我们一起算。”鹤轩长老声如洪钟,震的四下皆响。 明明窗外一派晴朗,却觉山雨欲来,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 * 五月十八,天光放晴。 从进了五月开始,随着太阳的升起山上温度会渐渐接近山脚的酷暑夏日,好在清晨仍是十分凉爽。 青冥宫前的长阶上人头攒动,五位护法站在最前面,后面从金甲卫到侍从,所有人都在阶上左右而立,就连在各地驻守的分堂弟子都来了大半。 这么多年来浮光教从来没有聚的这般齐过,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主角还没有到。 第51章 行刑 汗水混合着血水一同淌下 很快,宏伟厚重的高耸宫门缓缓打开,手持长戢的金甲卫从里面鱼贯而出,左右分列,垂首敛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一身红衣的明艳女子从打开的宫门中缓步走出,鼎沸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下一刻,数百阶的白玉台阶上,所有人齐身跪倒,高声山呼道:“参见尊主。” 桑妩昂然立于台阶之上,好似一珠红梅熠熠生辉,她缓缓抬手,沉声道:“诸位请起!” “谢尊主。”众人再次山呼。 而与此同时,身着甲胄的金甲卫押着一名白衣少年从侧边走了上来,少年神色平静,身姿挺拔,哪怕手腕脚腕都被铁链束缚着,仍是玉骨冰清,像远山上屹立的青松,让人望之生敬。 桑妩淡淡吩咐:“把他绑上去。” “是。”墨崖躬身应道,本来这事自有下属代劳,他却迫不及待地亲自动手,甚至在缠绕铁链时颇带个人恩怨地暗自加力。 天空一望无际的湛蓝,巍峨的青色宫殿前左右各竖立着一尊威武肃穆的狻猊兽玉像,而在玉像的前方赫然是一个临时浇筑的青铜架,横竖相交呈现一个巨大的“十”字,顾清淮两只手臂被左右分开牢牢束缚着,腰间和脚踝都被铁链横过,丝毫动弹不得。 白衣少年被重重铁链锁在青铜架上,在身后巍峨宫殿映衬下仿若渺小的祭品。 “这个人恐怕大家还不认识,”桑妩站在台阶之上,缓缓开口,声音中带上了雄厚内力直透云霄,“他就是顾清淮!” 顾清淮?! 万千教众久闻顾清淮之名,却都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站在后面的人更是伸直了脖子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看上去也就是个普通人啊?” “看上去好年轻。” “这么年轻,真的是顾清淮么?” “尊主亲自从流云宗抓回来的,还能有假!” 在一片喧哗声中桑妩再次开口,声震云霄:“顾清淮多年来与我浮光教作对,重伤青鸾使,杀死紫霄、金鹏、银螭、白虎四位护法,可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杀了他,为护法报仇!” “杀了他!” “杀了他!” “报仇!” 群情瞬间激奋,你一言我一语的愤慨直陈,这些年顾清淮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重重压在众人心头,今日好容易有机会一雪前耻,自是不会放过。 桑妩脸色冷冽,艳红裙裾在风中猎猎作响,“此人罪大恶极,必不能让他轻易死去,血债必须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众人齐声高呼,瞬间聚成排山倒海之势,就连后山林中的鸟都被惊的飞上了天。 “一条人命十鞭,由我亲自行刑。”桑妩一锤定音。 她解开腰间盘着的灭魂鞭,动作称得上缓慢却没有丝毫迟疑,金色鞭尾长长地曳在地上,像一条蜿蜒的蛇,随时会跃起狠狠咬上一口。 桑妩握紧鞭柄,定声吩咐:“静姝,你去打一桶盐水来。” “是。” 看着静姝命人将一个硕大的木桶抬到桑妩身旁,众人目光顿时火热,鞭子沾上盐水,相当于每一道伤口都会被盐水浸透,向来是审讯罪大恶极之人时才会使用的手段。 少年眼底依旧清而静,只双手微微地攥紧,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那日在寝殿中说过的那样,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 桑妩将灭魂鞭浸在盛满了盐水的木桶中,确保每一丝每一寸都没有遗漏,随后高高扬起手中长鞭—— 水珠在空中映出少年坚忍的脸庞。 “咻~啪!” 冷硬的鞭尾狠狠击中少年胸口,一道翻卷的血痕赫然划破素白的衣裳。 “唔——”顾清淮眼前猛然一黑,一声闷哼脱口而出,这一鞭,竟比以往每次都要重上许多。 阶下却瞬间响起一片叫好声。 “咻~啪!” “咻~啪!” 沾了盐水的鞭子没有丝毫停歇地朝少年挥去,不过几下身前已是纵横的鞭痕,被刺目的鲜血刺激,教众的呼吸瞬间火热。 只有静姝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光听声音也能听出,尊主今日每一鞭都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只一鞭便能要了寻常人的性命。 “咻~啪!” “咻~啪!” 少年痛苦的喘息声飘入桑妩耳中,长鞭落下的力度却没有丝毫减弱。 直到十鞭结束,桑妩终于暂时停手,金色的鞭尾已然染上鲜红血液,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 少年大口地喘息着,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散落肩头。 桑妩却再次冷冷开口,眸中丝毫没有以往的温情,“接下来的十鞭,是为死去的老金鹏使!” “为金鹏使报仇!”“为金鹏使报仇!”教众齐声呼喊,新任的金鹏使眼底更是一片恨意涌动,师父一手将他带大恩重如山,却为了一株龙血草死在了顾清淮手中,从此天人永隔,他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咻~啪!” “咻~啪!” “咻~啪!” 鞭声震天,在教众漫天的欢呼声中越发赫赫,顾清淮双手死死攥着,用力到指节泛白青筋凸起,“呃——” 痛苦的嘶鸣从唇角压抑不住地溢出,每一鞭落下,都是一阵颤抖和痉挛。 二十鞭打完,少年身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粘湿的发绺贴在脸侧,衬得脸色无比惨白,青铜架下血水和汗水混合着滴落一地。 桑妩冷冽的脸庞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像是看陌生人般看着眼前狼狈苍白的少年,再次扬起手,长鞭指天,“下面的十鞭,是为了被杀害的白虎使!” “为白虎使报仇!” “为白虎使报仇!” 教众本就高涨的愤恨被简单的三个字迅速点燃,老的白虎使在教中素来受人爱戴,她面虽冷心却善,麾下教众即使犯下大错,她也会想办法尽力保全。 桑妩将长鞭再次泡在桶中,鞭身的血迹在盐水中慢慢扩散开来,最后尽数化为刺目的红。 随后,毫不留情地扬手—— “咻~啪!” “咻~啪!” 长鞭狠狠落在早已不堪重负的血肉之躯上,顾清淮痛的眼前一片黑暗,似乎一切都变淡了、退远了,阶下的欢呼声、长鞭的破空声,像是隔着云、隔着山,再也听不真切。 唯有痛楚无边无际地袭来,明明外界是明亮的白,他却如同沉在黑暗永夜,无论他如何挣扎都会被一次又一次地拖回地狱。 “睁开眼,看着我。”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蓦然在脑海中响起。 是阿姐的声音。 她在对他传音…… 明明神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仍是本能般地想要照做。 被汗水浸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着,顾清淮艰难地睁开眼,入眼的赫然是那红艳到耀目的女子。 在一片白茫他倏然抓住了什么,是他曾答应过她的话,他承诺过会撑住,便一定会做到…… 桑妩定定看着顾清淮的眼,一字一句说道:“最后十鞭,是为死去的老紫霄使!” 在教众的愤慨声中,紫霄使本就愉快的心情越发痛快,一身白衣早已是鞭痕交错血肉翻卷,任这人平日再如何嚣张傲慢,此刻不也被打的奄奄一息,连惨叫声都是那般嘶哑,甚至若不是顾清淮除掉了老紫霄使,他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就成为五大护法之一,说起来他还要感谢他。 “咻~啪!” “咻~啪!” 顾清淮双手死死攥着,脖颈青筋根根凸起,颤抖的声音染上嘶哑的悲鸣。 “唔——”不知第多少鞭落下时顾清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显是已然受了沉重内伤。 教众的情绪却瞬间更加高涨。 “咻~啪!” 最后一鞭裹挟着巨大的力道狠狠落下,顾清淮浑身猛地剧烈颤抖,双眼无力地阖上,只有虚弱到颤哑的低喘飘入桑妩耳中。 桑妩垂下长鞭,金鞭赫然已覆上一层鲜血染就的红,她看着几近昏迷的少年,再次传音入密:“乖孩子,你做的很好。” 轻柔的一句话在痛到模糊的神智中响起,身受酷刑都生生熬过来的顾清淮,指尖蓦然蜷了蜷,倏然有了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四十鞭已完。”桑妩缓缓开口,如桃花般潋滟的眸中却仍是不变的镇定和冷厉,“将这桶水,浇到他身上。” 青铜架上那被折磨到极点的身躯猛地一颤。 “是,尊主。”墨崖恭声应道。 地上的木桶中仍剩有大半,只不过此时已经被染成了混合的血色。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3节 墨崖压抑住心底惊喜抬起木桶,用尽全力朝顾清淮身上,猛然泼去! “呃——啊!”一声惨呼脱口而出。 盐水细细密密地渗入血肉深处,顾清淮头颅猛地高高扬起又无力地垂下,汗水混合着血水一同淌下,眼前一片模糊。 桑妩握鞭的手终于不可抑制地一颤,她松开手,任长鞭落地。 可下一刻,纤长的手指再次攥紧。 青铜架上的少年无力地垂着头,桑妩用力驱散心底所有杂念,眼底重又一片清明。 这四十鞭,只是个开始。 第52章 煎熬 阿姐对他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丝怜惜…… 太阳渐渐升到正空,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刻即将到来,地上的血水中隐隐映出青冥宫巍峨的倒影。 她有她必须要做的事,而这不会因为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而改变。 桑妩定下心神,冷声命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顾清淮之罪不可饶恕,就将此人绑在此处,每日只给一杯水续命。” 桑妩攥紧了拳,淡淡的嗓音却透着隐隐的坚定和决绝,“绑到死为止。” 偌大的长阶齐齐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到死为止!” “到死为止!” “到死为止!” 在教众震耳欲聋的齐呼声中,顾清淮像是陷入昏迷般无力地耷拉着头,桑妩却清楚地看到,那被汗水浸湿的低垂眼睫,不可抑制地颤抖。 她目光深深地凝在少年身上,口中对着墨崖沉声吩咐:“墨崖你率金甲卫在此处守着,不准任何人接近他。” “是,尊主。”墨崖躬身应道。 桑妩最后看了一眼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去。 四十鞭虽然痛苦,可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她和他都知道,从现在开始才是漫长的折磨。 炎热的烈日,冰冷的寒夜,无一不是刺向血肉之躯的利刃。 顾清淮眼前一片黑暗,极度的疼痛让他周身神智尽数涣散,就连运起内劲让自己晕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正午的烈日笼罩着天阙峰,青铜架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佛光毫不吝啬地普度众生,却唯独度不了那个被铁链缠身的少年。 教众中不乏许多想要看热闹便仍留在青冥宫前,毕竟那青铜架上的少年越惨,他们便越兴奋。有的则是自行分批下山在山脚驻扎,而大部分教众都留在了峰顶,好在天阙峰上地域宽广倒也容得下。 桑妩带着静姝往寝殿走去,平日里不到一柱香的路程今日竟觉得十分漫长,直到一只脚踏入寝室整个人才瞬间放松下来,阖上眼坐在了榻上,指尖却仍在发麻。 “尊主您怎么样了?”静姝担忧地问道。 “无事。”桑妩捂住胸口,直到此刻心脏仍然怦怦地快速跳动着,为了给四位护法报仇,为了给教众一个公道、也为了向天下立威,今日她没有一鞭放了水,若是换了旁人即使他真的有四条命也绝对熬不过去。 而这四十鞭打完,四条护法的命便算他还了。 她把他继续绑在青铜架上,除了安抚教众,更多是为了逼出一个真相,一个她查探了许久的真相。 桑妩用力地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眉心微微一蹙,近乎叹息般说道:“希望他能撑到蓬山来……” 通过这些年不懈的探查,她手上已经查到了许多证据,现在就差最后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只要这一环能对上,当年真相也终于能浮出水面。 “正义盟那边,他们到何处了?” 静姝给桑妩斟上一杯茶,恭敬禀告道:“探子方才传来消息,正义盟已经派出了先行的精锐弟子快马加鞭向我教赶来,以他们的行进速度怕是三日后就能赶到。” 桑妩不禁皱了皱眉,竟然今日才动身,在她的计划中,正义盟的人今日就该赶到才是,“既如此,宗内今日有何异动?” 静姝眼眸倏然一暗,“和宗主您预料的一样。” 桑妩靠在榻上冷哼一声,她不过稍稍推了一把,这人竟真的按耐不住了…… 冷冽的嗓音倏然一沉,“三日后,所有事一齐做个了断!”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见桑妩神情沉重,静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温声安慰道:“尊主也不用太过担心,您虽用盐水浸鞭却也是为了清洗伤口,更何况那一大桶盐水里可是溶了整整一盒的云犀丸,十二颗云犀丸,就是买下一座城都绰绰有余了。” 桑妩有些疲惫地阖上眼,若是放在以往她绝对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加不加云犀丸对事情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影响,唯一有影响的只有顾清淮。 终究是她的心乱了。 “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先退下吧。”桑妩垂着眼眸淡淡吩咐。 “是,尊主。”静姝应声离开。 随着殿门被关上,偌大的寝室里便只有她一人,明明十几年来都是这般,现在却有些不习惯了。 那人应该盖着她的狐裘一丝不挂地蜷缩在她床边,他应该是一副清冷沉静的模样直到被她狠狠侵入,他应该穿着一身侍女的粉裙白纱,难堪却温顺地站在她面前。 桑妩单肘撑在案上假寐,不知不觉中竟也真的睡了过去。 “尊主,您用点吃食吧?”不知过了多久,静姝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桑妩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下来,竟然已经入夜了吗…… “静姝,陪我出去走走。”她霍然起身,静姝连忙取过架上的狐裘给她披了上去。 两人推门而出,一股凛冽寒气瞬间扑面而来,入夜后天阙峰上的温度堪称断崖式的下降,冷到哈气成冰。 看热闹的教众都已散去,青冥宫前墨崖正带着一队金甲卫亲自值守,冰冷的青铜架静静竖立于夜晚的浓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两人远远地站在阶下,静姝只能看见一片夜色深沉,桑妩却清楚地看见被绑在青铜架上的少年,经过一下午的炙烤,布满血色的嘴唇已然干涸发白,汗水也已干透,乌发凌乱地散落身前,整个人不知死活。 “尊主您可会心软?”静姝小心翼翼地问道。 心软? 桑妩缓缓摇了摇头,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坚决,她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而改变,即使那个人是他也不行。 “尊主,季愁求您把他放下来吧。”季愁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低声地恳求,“入夜后那么冷,他穿的那么少,如何受得住?” 桑妩这才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缓缓说道:“我才刚来你便迎了过来,想必是在此处站了许久了吧。” 不等季愁回答,桑妩幽幽问道:“季愁,我知道你担心他,可是你现在是以何种身份在求我?” 眼前那张好看的娃娃脸瞬间怔住,最后躲避似地垂下了头。 桑妩静静立于苍茫夜色中,轻声说道:“我与季愁不过素昧平生,为何要因为你的求情就放过一个浮光教的死仇?” “你与他又是何种关系,为何冒着触怒我的风险也要为他求情?” “我,我——”季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空旷的阶前静的可怕。 蓦然间一阵寒风吹过,季愁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大氅,随后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青铜架上的少年,明明什么都看不真切可他就是知道,他穿这么多尚且觉得寒凉,少年身前衣衫早已被抽的破烂不堪,血肉模糊,又会是多冷。 身子冷,心更冷。 相比于郁小六一条性命,他那点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季愁脸色白了又白,终是抬起头看着她,迟疑地唤出那个久违的称呼:“阿檀……” 阿檀…… 桑妩浑身瞬间一震,而下一刻她清楚地看到,百米外少年被铁链束缚的指尖,微微一颤。 “你终于愿意告诉我们了,”桑妩看着眼前男子,一字一句说道,“楼稷。” 季愁,或者说楼稷,他已然无法顾及身份暴露的窘迫,更没来得及解释其他,只急切地说道:“阿檀,你放他下来可好,他可是郁小六!”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到几近叹息的回答从阶下透过浓雾飘入顾清淮耳中。 “不行。” 青冥宫前,金甲卫成两队将青铜架围住,看着被绑在青铜架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忍不住地低声议论开来。 “这人竟然就是顾清淮,难怪当初在寒狱咱们兄弟一起上都制服不了他。” “顾清淮又如何,还不是沦为咱们的阶下囚?终究还是尊主技高一筹!” “他曾经也算跟过尊主,我还以为尊主对他会不一样,没想到也不过尔尔,今天那鞭子打的,怕是一鞭子下去你都要断成两截。” “别说了,尊主今日那目光更是冷的渗人,被盯上一眼都感觉浑身僵硬。” 顾清淮意识已然一片模糊,整个身前纵横着可怖的鞭伤,一整日他都只能在持续到无法摆脱的疼痛中辗转苦忍,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颤抖,他不想听,可阿姐的决绝、金甲卫的议论偏偏钻入耳中。 他真的会就这样死去么,他明知道不该奢望太多却仍止不住地会去想,阿姐对他,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丝怜惜…… 第53章 求情 好痛,好冷,好累…… 夜色越发深沉,冷白的月光给整个青冥宫都镀上一层淡淡雾气,台阶下桑妩和楼稷相对而立,在桑妩冷淡的目光中,楼稷渐渐红了眼:“阿檀,你真的要看着他去死吗。” “他是我们的弟弟啊,是十二年前你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 阶下一时安静极了,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桑妩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一个对我、对你、对他,对石河村中每一个无辜丧命的人,都至关重要的真相。” “根据我手头的线索,他师父蓬山必定是当年屠杀的知情人甚至是直接参与人,我只是在赌,赌在蓬山心中,是保守当年的秘密重要,还是他这个出色弟子的命更重要。” 楼稷双目微睁,一时间怔住了,当年的事在他心中也是一个过不去的结。 “楼稷,十二年前在石河村,郁小六说你将他藏在水缸中,自己却去引开那些屠夫,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十二年前……楼稷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回忆,“当日追杀我们的有三人,我——” “三人?”桑妩微微皱眉,“我被刺中晕过去之前,明明看到他们是五个人。” 那日下了很大的雪,他们三人相约在河上滑冰玩,等他们回到村子里时,正好看见郁大叔郁大婶和几个陌生男子缠斗在一处,为首一人口口声声说是要替浮光教清理门户,招招都向郁大叔攻去,招招致命,郁小六急地大喊了一声“爹!”,瞬间将那些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当中一人桎梏着郁大婶,剩余四人围攻郁大叔,不到片刻的功夫郁大叔便被他们杀害,郁大婶也被为首之人一剑刺中,然后那些人便将目光齐齐转向一旁已然呆滞的郁小六。 她让楼稷带着郁小六赶紧跑,自己却提起剑迎了上去,可当年她也只有十岁,哪里敌得过那些人……她只恨自己没能扯掉那人的面巾,让她看看这般丧心病狂之人究竟是何样貌。 桑妩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直到楼稷的话将她拉了出来,“可能还有两人留在原地。” 确实有此可能,“然后呢,那三个人可有追上你?”那些人武功十分高明,当初她和楼稷的武功皆是稀松平常,如何抵抗得了。 楼稷摇了摇头:“我比他们熟悉地形,我专挑弯弯绕绕的小巷子跑,他们竟也追不上我,只是最后我被他们逼到了村子外的悬崖旁无路可走,我便跳了下去。”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4节 “那个悬崖那么高,你竟跳了下去!” 楼稷唇边露出一丝苦涩,“还好有陡峭上长着几颗歪脖子树,将我拦住,因此没有受太大的伤。” 楼稷暗暗攥了攥拳,他并没有骗她,他确实没有受太大的伤,只是他在悬崖下待了足足两日才找到上去的路,那两日他一直靠吃野草充饥,可后来他才知道,那野草竟然有毒。 见楼稷说没有怎么受伤,桑妩眉头这才稍稍舒展,“那你是怎么知道郁淮就是郁小六,而我就是桑檀的?”甚至她隐隐感觉,他还知道郁小六就是顾清淮,知道这些连她都不知道的事。 楼稷抿紧了唇,“我过了两日才找到路赶回村子,却没有看见你的身影,我到处寻找正好看见小六被一个中年男子从地上抱起带走,那男子出现的蹊跷,我不放心又不敢追上去,只能悄悄跟了上去,这一跟便跟到了中州,那男子似乎心事重重,竟也没有发现我,最后我亲眼看到他们进了流云宗。” “一年后我找机会进过一次流云宗,这才知道当初那个男子就是蓬山,而郁小六也已改名为了顾清淮,他到了流云宗后才仅仅一年的时间便瘦了好多,若不是那时我见过他一面,后来在天阙峰再见到郁淮时也不敢那般确定。” “也是,他小时候圆滚滚的像个土豆,长大了倒是丝毫没有幼时模样,只不过这郁字再加一个淮字,这人即使取个假名都这么容易被识破。” 桑妩表情微不可察地柔和下来, “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楼稷嗓音在夜色中慢慢低沉,“不过十二年未见,我自是能认出你的。” 这是他深深地刻在心里的人,如何会记不住、认不出。 是呀……就像她看到楼稷的第一眼便觉得熟悉而又亲近,不过十二年未见,如何会认不出。 “如此看来还是你把我放在心上,那郁小六看到我后可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杀了我。” “他当时毕竟年幼……”楼稷连忙替顾清淮找补道。 桑妩却只冷冷摇了摇头,“他这是成见太深。” 在顾清淮心中恐怕从来没有想过她这个魔头会是他心中的那个阿姐。 阶下的对话一字一句地清晰传入顾清淮耳中,不过十二年未见,为什么楼稷都能一眼认出阿姐,他却认不出来…… 自责和愧疚如同藤蔓般疯狂生长,将他的心紧紧缠绕,痛到喘不过气…… “那后来呢,这些年你都怎么过来的?” 楼稷苦涩一笑,“就像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样,我偶遇了一个游方大夫,便跟他学习医术。”既是为了救人,也是想解他自己身上的毒。 “后来江湖上传言说桑妩准备寻找美貌男子冲入后宫,我听说浮光教有很多医药方面的藏书,便想着不知能否有机会看看。” 他也是想最后再努力一把,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解毒之法,却没想到竟能在死之前再见一见故友。 “你想看藏书?明日你便可以拿我手令去玄玉洞,想看什么尽管看。”桑妩轻笑一声,“看来这些年你真是一门心思铺在医术上,丝毫没有练武,否则也不至于丹田空空。” 楼稷却再次沉默了,局促道:“阿檀,我不想看什么藏书了,我现在只想求你放过他,你今天已经抽了他四十鞭,现在还这样绑着他,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桑妩红唇微抿,目光遥遥地看向长阶之上,夜色越发深沉,薄雾笼在地面,女子的嗓音恍若情人间的呢喃在顾清淮耳畔低低响起。 “他答应过我,他会撑住。” 为了她,也为了一个真相。 青铜架上,被锁在铁链中的苍白手指无力地蜷了蜷,本就混沌的意识越发模糊,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凛冽的寒风如同尖刀狠狠割开本就血肉翻卷的伤口,寒意丝丝缕缕地从每一寸肌肤渗入肌肤,好痛,好冷,好累…… 以前他一直自卑阿姐更喜欢楼稷而不是他,可现在他却只觉得庆幸。他曾在楼稷脸上见到过对阿姐不加掩饰的炙热爱意,他知道楼稷也是像他一样深深爱着阿姐,有楼稷陪着她,他的生死并不重要。 顾清淮头颅无力地垂着,像是被风干了的稻草,他真的想就这样睡过去,用他这条命偿还他的罪…… …… 五月廿一,明月当空,又是一个寒冷至极的夜。 桑妩坐在寝殿中饮着热茶,静姝匆匆来报:“尊主,神箭堂的赵堂主领着三个属下去慰劳看守顾清淮的金甲卫们了,说是夜晚寒凉,请他们喝点酒暖暖身。” 桑妩将茶杯猛地一顿,冷道:“赵易可是紫霄使的心腹,没想到他竟真的胆大至此。” “正义盟的人已到山脚驻扎,这几个人想必是想提前劫走顾清淮,以免他们对付我们时处处掣肘。不过好在墨崖那儿早已得了提醒,此时应当已经把那几个人抓住了。” “走,我们看看去。”她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又是这般蠢。 这几日她怕自己会心软,便再也没有去看过少年一次,只每日让静姝给顾清淮送去一杯掺了云犀丸的清水,却不想不过三日没见,顾清淮竟然清瘦至此,似乎若不是铁链束缚,一阵风便能把他刮上天,俊美的脸庞无力地低垂着,苍白到近乎透明。 “尊主,就是他们几个意图用酒迷倒属下等人。”墨崖见她来了,邀功似的禀告。 “做得好。”桑妩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三个人,为首一人十分眼熟,应该是在当日那场婚礼上见过,第二个人她没有见过但看脸色对她十分憎恨,桑妩视线慢慢移动到最后一人身上,唇边登时勾起一抹冷笑,勾唇道:“这不是于大小姐,顾盟主的未婚妻么。” 于湘灵只冷冷转过头,似是不想同她说话。 而另外一边一个身穿玄衣大氅内搭玄色布衣的男子同样被紧紧绑着,脸色惨白,看到她后浑身不住地颤抖,正是神箭堂堂主,赵易。 “尊主,要如何处置他们?”墨崖恭敬地询问。 桑妩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可惜这青铜架只有一个,你们去搬三个高大的木架子过来,把这三个贼子都给本座吊起来。” “是!”金甲卫应声离开。 “魔头你敢!”于湘灵娇斥一声,愤怒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恐惧。另外两人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桑妩丝毫没有理会,只冷冷扬唇,“至于赵易,勾结外人触犯教规,关入悬笼,择日再行审问。” “是。”墨崖恭声应道。 “放了他们……”一旁的顾清淮突然艰难地抬起头,嗓音嘶哑地像是在沙子上划过。 “你说什么?”桑妩挑了挑眉。 顾清淮虚弱的声音低到几乎梦呓,“求阿姐,放了他们……” “掌门!”松风猛地惊呼一声,“您不用为了我们求这个魔头!” 于湘灵眼睛红地已然哭了出来,泣声道:“淮师兄,这个妖女竟然这般折磨你……” 桑妩明艳的脸庞骤然一沉,在月色下像是覆着一层森冷寒意,“若我说不呢?” 第54章 对峙 近乎昏迷的少年口中发出极低极轻…… 阿姐她不愿…… 顾清淮眼睑虚弱地颤抖,就连呼吸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混沌的意识早已思考不了太多,他只是本能地不想再亏欠旁人,不想再有无辜的人因为他而受罪,他只想赎清一切,孑然一身地离开…… 山川烟岚尽数淡去,就连星月也黯淡无光,于一片黑暗中顾清淮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我,放过他们……” 他无意识地喃喃,嗓音嘶哑而又低微,却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天地间一片寂然。 “掌门!”“淮师兄!”过了漫长的一瞬三人才猛然惊呼。于湘灵眼眶通红,“都怪我们不好,非但没能救走淮师兄,还拖累了你。” 素来淡漠冷情的淮师兄,竟会为了他们而低声哀求,可即使淮师兄现在如此狼狈,她却仍旧感觉他离她好远。 松风冷声喝道:“妖女,我等贱命一条你要杀便杀,可你若敢动掌门,流云宗必会踏平天阙峰!” 桑妩却只定定地看着少年,耳边根本听不进任何惊呼威胁。 他竟然让她杀了他?桑妩双手死死攥紧,他究竟还记不记得答应过她什么,流云宗会让人提前潜入明显已然按捺不住,她相信最多再有一日,真相便能水落石出,这种时候他竟然为了这么几个人就想要放弃,还是说是为了他的这个……未婚妻? 桑妩心尖蓦然一怒,在他心中,究竟是她和石河村的乡亲重要,还是流云宗和蓬山,还有这个于湘灵重要。 在她含怒的目光中,金甲卫从后殿搬来三个高大刑架,走到青冥宫前重重放下。 桑妩一身紫衣锦裙外面披着雪白的狐裘,乌发似云雾般垂散,在月色下如丝丝冷雪压梅花。 “求你了,阿姐……”少年嗓音融化在浓浓月色中,低到几不可闻,却像一把火彻底点燃了桑妩心中本就快要压抑不住的怒气。 “顾清淮,你还有力气替人求情,说明是我做的还不够。” 少年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倏然颤了颤,却已没有开口辩解的气力了。 桑妩冷冽的嗓音骤然响起,“把他给我吊起来!” “魔头你要做什么!”松风惊然变色。 “是。”两名金甲卫应声出列,同时上前解开束缚着少年手腕脚踝和腰间的铁链,几乎是在铁链被取下的瞬间,顾清淮骤然瘫倒,牵动鞭伤之下本就惨白的脸色再次一白,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沁出。 桑妩心中倏然涌起一股想要上前抱住少年的冲动,很快又被她用力逼下,等这人终于精疲力尽想必也就没有力气再替不相干的人求情了。 金甲卫用铁链紧紧缠住顾清淮两只手腕向上吊起,“唔——”近乎昏迷的少年口中发出极低极轻的痛苦呻吟,随着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吊在空中,浑身的重量都压在早已被锁拷磨破的手腕之上。 “你个妖女!你放开淮师兄!要吊就吊我!”于湘灵瞬间目眦尽裂,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桑妩漠然地转过身,冷冷指着松风和于湘灵,“就把他们两人绑在此处,至于这个人——” 桑妩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绑在中间的褐衣青年,蔑视道:“你回去告诉蓬山,不要再妄想把人劫走,若是不想顾清淮多受折磨、不想这两个人死,便拿当初石河村的真相来换。” “送他下山!”桑妩一拂衣袖,漠然命令。 “是。” 那褐衣青年正是松琴,他早已被桑妩吓的连站都站不起来,几乎是被金甲卫扛着带下了山。 夜色渐深,山下流云宗的营地中,仍是火光通明。 他们此次下山行进的极快,轻车简行并未携带帐篷一类物件,只在野外找些柴火堆在一起点燃,做些吃食。 此时几人正盘膝而坐围在火堆旁,皱眉看着瑟瑟发抖的松琴。 “那妖女竟真的对掌门如此狠辣!”鹤明长老胡须耸动,怒不可遏。 蓬山在一旁脸色阴沉,那妖女如此执着地想要知道石河村的真相,他只当她是当年石河村的漏网之鱼,若是如此她必定和清淮认识,却没想到她竟真下的了这般狠手。 鹤轩长老猛地一拳垂在膝上,“明日我们便攻上山去,只要我们抓住桑妩,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 鹤语长老性子素来急躁,皱眉道:“此行本是为了救人,她不就是想要一个真相,老夫愿意去跟魔头谈判。” 蓬山在此时蓦然冷哼一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跟魔教有何好谈?清淮正在受苦,我们迟一分攻打他便多受一分苦。而当年石河村分明是魔教造的孽,这妖女却非要我们给一个交代,这岂不是要逼着我们认下这笔债?最迟明日一早其他门派便能赶到,届时我们直接强攻便是!” 强攻……众长老颇有些踌躇,一旁突然响起一个嚣张低沉的男子嗓音。 “诸位若想攻山,在下愿意相助。” 众人闻声转头,一个俊朗的紫衣男子出现在夜色中,脸庞俊朗嘴角含笑,众人脸色猛然一沉,怒道:“是你,你怎么还敢来!” “若不是你,松风和湘灵岂会被俘,你竟还想来骗我们!” 那人却只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诸位莫急,且听在下一言。” …… 在众人的谈话中夜色越发深沉,林中树叶时不时地发出沙沙声,西州的夜空似乎格外的近,漫天繁星闪烁,仿佛在预示明日的不同寻常。 ……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5节 第二日,旭日初升,第一缕日光洒下给整个天阙峰都镀上一层淡淡金色,巍峨的青冥宫在日光下更是泛着耀眼的光,顾清淮被高高吊在刑架上,两只手腕早已被麻绳深深地勒入血肉,身前鞭伤已然结痂,整整四日未曾进食让他从未有过的虚弱,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一旁的松风和于湘灵双手在身后被缚在一处,于湘灵时不时担忧地呼唤顾清淮,生怕他就这样一睡不醒,时不时紧张地向台下张望,却只能看见一片混乱。 正义盟的人趁着天亮前的黑暗攻了上来,一路势如破竹,可到了长阶前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此刻白玉铺成的长阶下,浮光教的人东一撮西一绺,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某种高深阵法,将正义盟的人团团围住。 “长老,我们是不是上当了。”松月握紧剑,低声说道。 鹤明长老眉头紧锁:“恐怕魔教一路上是故意假装不敌,诱我们深入。” “诸位莫慌,我已经控制住了其他四位护法,只要我们擒住桑妩,这些人自然不攻自破。”说话人正是紫霄使。 “只是我们说好了,事成之后,桑妩归我。” “一言为定,只是桑妩到底在何处?” “不必找了!”天边突然响起一声清啸,一股迫人寒意猛然袭来,如同身处高山绝顶被狂风四面吹袭。 外围十余名弟子还没看清来人便被被一条金色长鞭狠狠击倒,下一刻,一个紫衣女子突然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凤目微挑,笑容恣意而又妖娆。 “是桑妩!”正义盟中人连声惊呼,即使有人不认识桑妩,也不会有人不认识这条灭魂鞭。 紫霄使瞬间肝胆俱裂,俊朗的脸庞颤抖惨白,“你,你不应该已经中了药,怎么还会有内力,我明明亲眼看着你喝下的!”只要桑妩内力尽失,她便可以只属于他一人! 桑妩轻蔑一笑,整个浮光教除了她以外也只有静姝知道她百毒不侵,她只是没想到紫霄使竟会给她下这种狠辣的毒药。江湖中人素来以武力争强弱,失去内力的人便只能任人鱼肉。 “是赵易把事情都告诉你了?”紫霄使脸色惨白,“可是你明明没审问他!” 桑妩冷然勾唇,“这天阙峰上,没有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 紫霄使想到什么心中瞬间冰凉,“所以,你一早就知道?” 鹤明长老只当这是紫霄使和桑妩自导自演的骗局,不禁怒喝一声:“魔头,拿命来!” 鹤明、鹤语、鹤眠、鹤轩四名长老纵身一跃瞬间将桑妩左右围住,四人各守一处,正是流云宗流传百年的四象阵。 所谓两仪化四象,四象化八卦,此阵乃是从八卦方位中推演而得,极其奧妙精微。四人配合得丝丝入扣,此攻彼援,你消我长,任凭桑妩武功如何高强都绝计突破不了。 桑妩心中一阵冷意泛滥,顾清淮不想让她为难流云宗中的人,可若是流云宗的人要为难她呢,甚至为了对付她连这种阵法都用上了。 一般凡是要想破阵必须找出阵眼,可她偏没那个耐性! 桑妩长身而立,冷笑一声:“看来是本座太久没有在江湖走动,也该让你们认识认识,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话音刚落体内霜天功内劲如潮水般灌入灭魂鞭,金色长鞭带着浩浩真气,如同洪水滔滔,势不可挡! 四名长老只觉一股劲风猛烈袭来,刮面如刀,寒意侵体,迫的人睁不开眼,顷刻之间,四名长老先后中鞭,口吐鲜血。 一旁众人轰然大乱。 桑妩冷冷收鞭,“不堪一击。” 染血的鞭尾曳在地上,让众人心中剧凛。 “你!”鹤明长老急忙运气调息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桑妩武功高强素有威名,却没想到四名长老结四象阵竟仍然无法制服她。甚至若不是他们修为高深,这一鞭下去,只怕会被震破内脏、摧筋折骨。 “蓬山呢,蓬山在何处?”桑妩执鞭而立,嗓音清越声震四野,她之所以让部下佯装败退,就是想诱出蓬山这个老贼,“若不想正义盟所有弟子尽数覆灭,便当站出来。” 是时正义盟中人或坐或倒,能站着的已然不多,却仍有弟子捂着伤口说道:“死生之事本属天意,你休想借此要挟蓬山师伯!” “老夫在此,妖女你有何招数尽管使来!”蓬山从人群中慢慢走出,阴沉的目光紧紧盯着桑妩,他腿脚不便之后一手暗器使的出神入化,只要能接近这个妖女十丈之内,他有信心能一击命中。 而随着蓬山的走出,浮光教和正义盟中人纷纷停手,场中震天的喧嚣瞬间化为可怕的寂静。 桑妩遥遥看了眼垂着头奄奄一息的少年,冷声道:“你是顾清淮的师父,倒也真舍得他在此受这般苦楚而无动于衷。” 蓬山双手负后脸色阴沉:“折磨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桑妩冷冷一笑:“若不是为了给你治腿,他如何会抢龙血草,又如何会杀我四大护法?若不是因为你迟迟不肯来,他又如何会被绑被吊这么多日?” 蓬山神色淡淡:“他是我的弟子,纵使替我受过又有何不可,更何况这是你造下的孽,休要算在老夫头上。” 桑妩怒极反笑,“蓬山,既然如此今日本座就好生跟你算算,你造下的孽!” 第55章 震惊 我为主,他为奴 “蓬山,本座且问你,十二年前,流云宗有没有派弟子来过位于西州边境的石河村。” 蓬山本就阴沉的神情沉的似能滴出水来,反而是鹤语长老脾气急躁,忍不住抢着说道:“桑教主,老夫知道你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十九年前本宗的顾晚晴顾师妹在江湖中行走时突然失踪,先师是时任的流云北宗宗主,他派出许多弟子前去寻找却一无所获,我们只当师妹已经被人杀害,可十二年前突然有弟子回来禀告说在石河村中见到了顾师妹,我们这才知道顾师妹竟然已经嫁人,嫁的还是魔教、还是浮光教的人,先师担心师妹被人诱骗,特意派弟子去石河村去把顾师妹带回来而已。” 桑妩神色丝毫未变,只定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派了几名弟子去?” “五名。”鹤语长老没有丝毫迟疑地坦然答道。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场中三人剧烈一震,他们永远也忘不了,当日在场的屠夫,正是五个人。 桑妩双手蓦然紧攥,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这五人中是不是就有蓬山?” “正是,当初我们一共去了五名弟子,可是最后却只有蓬山师弟一人回来。其余弟子包括顾师妹都被浮光教害死,你们甚至为了掩盖罪行放火烧村!” 桑妩冷冷一笑:“你说是我们害死的,有何证据?” “不是你们还能是谁?整个江湖除了你们,还有谁会这般残暴?”鹤语长老此言一出,正义盟中人均感认同,桑妩却只觉得可笑。 “那一日,我亲眼看见杀害郁大叔和郁大婶的,刚好也是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围攻郁大叔最后杀死了他,而另外一人用剑杀死了郁大婶,也就是你们口中说的顾师妹,而这五个人,想必就是你流云宗派出的五名弟子!” 鹤语长老连涟摇头:“我流云宗的人要杀也是杀郁澜风,绝对不会对顾师妹动手。”鹤语长老神情坦然,让桑妩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既然这件事背后不是流云宗,那就是蓬山个人下的手! 桑妩一身紫衣迎风而立,“这一场屠杀的所有踪迹都被那一场大火抹去,杀人者自以为掩盖的天衣无缝,可他终是百密一疏!” 说话间迫人的目光从对面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蓬山脸上。 “我拜入浮光教后曾多次回村子寻找线索,终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十一年前的春日在郁大叔家的那口井中,我找到一具男尸,虽然已被井水泡的不成人形,但从服饰仍能看出来,那绝对不是石河村的人,若他不是石河村的人,便只能是当日那五人之一!” 桑妩从袖中掏出一枚质地上乘的翡翠鸳鸯佩,朗声道:“这枚玉佩是我从他身上取下来的,你们可有人认识?” 鹤语长老浑浊的双目瞬间一红,“这,这是何师弟的!当初去的弟子里面他年纪最轻,这玉佩还是他新婚不久的娘子临走前亲手给他戴上的。” 蓬山双目剧烈一怔,竟罕见地失态了一瞬,不过片刻后又恢复如常,甚至抬剑指向桑妩,冷声道:“这玉佩在你手上,岂不是正说明是你浮光教杀害的何师弟?” “正是!”“魔教果然狠毒。”正义盟中人哪怕已是强弩之末,却仍瞬间义愤填膺起来,浮光教教众将长剑向前递了递,场中这才安静下来。 桑妩丝毫未急,只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继续往下说,蓬山的腿是如何瘫痪的,你们可知道?” 鹤语长老冷冷捋了捋胡须,“这么多年来谁不知道蓬山师弟是中了你浮光教的毒才会不良于行。” “那请问他是中了哪种毒?有哪种毒是让人的腿过了十天半个月才慢慢瘫痪,还无药可解,偏偏就那龙血草有用?” “我浮光教的典籍中明确记载了龙血草可以治疗所有内伤,却从来没有记载过它可以解毒!” 鹤语长老一时有些怔愣,他们只当龙血草这种奇珍异草可以治万病解百毒,但确实没有确切的了解。 蓬山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了颤,“这些不过是你在歪曲事实!老夫中的是你浮光教的毒,自然不会知道究竟是何毒。” “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你流云宗内的典籍想必也会记载,一翻便知。” 桑妩言之凿凿,众人心中的天平不禁慢慢倾斜。 “若我不是中毒,有为何会双腿瘫痪?” 桑妩冷笑一声,“自然是因为你把何奇道推入井中前,被他用你们流云宗的秘技流云散击中!” 流云散?流云宗中人瞬间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震惊。流云散是流云宗不传之秘,只是极难习得,即使是流云宗内会的人也不多,大家一时间竟没有想到。 “若是中毒,两只腿该是同时瘫痪才对,可若是中了流云散,却会是从一只腿开始蔓延到另一只腿,最后渐渐蔓延到全身都动弹不得,只是那何奇道修为尚不精深,只让你两条腿动弹不得。” 蓬山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镇定,身子剧烈一颤,艰难地辩解:“妖女,一派胡言!” 桑妩看着渐渐慌乱的蓬山,冷冷勾唇:“把顾清淮带过来。” “是。”两名金甲卫应声而出。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名金甲卫左右架着一个白衣少年走到场中,少年手腕上还缠着铁链,嘴唇发白干涸,双目紧紧闭着生死不知,身前纵横的结痂鞭痕更是向所有人昭示他曾遭受过怎样的痛苦折磨。 “掌门!”“盟主!”正义盟中人纷纷强撑着直起身子,高声呼唤。 金甲卫踏步走到桑妩和蓬山中间将人放下,少年身子顿时一软倒在地上,只有紧闭的眼睑颤了颤彰示着人还活着。 桑妩俯下身将人从地上捞起,一手抵住顾清淮后背,缓缓替其输入内力,一边喂他吃下一颗云犀丸,过了片刻顾清淮如游丝般的气息终于渐渐稳定,随后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缓缓睁开了眼。 桑妩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却没有丝毫停歇地冷声问道:“顾清淮我问你,你可还记得蓬山带你回流云宗的路上,两条腿是同时不能动,还是一条腿先不行,另一条腿后不行?” “是一条腿先不行,另一条腿后不行的!”楼稷突然想了起来,急声说道:“我当时一路跟着他们去的流云宗,我很确定。” 众人脸色顿时一变,只是楼稷毕竟是浮光教的人,众人哪怕心中天平已然倾斜却也不会轻信,上百双眼睛紧紧地看着顾清淮,迫切地想知道他会如何说。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顾清淮本就苍白的脸色渐渐惨白,双手更是无意识地蜷紧,他想起来了,师父的腿是左腿先不能动,右腿后不能动的…… 顾清淮盘膝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却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过了许久,少年嘶哑的嗓音才慢慢响起,“就算师父是中了流云散,也不能说明是他杀的人?” 到了这种时候这人竟然还对蓬山抱有期望,桑妩冷笑着看向蓬山,成竹在胸,似乎一切竟在她掌握之中,“蓬山,你还要我继续往下说么?” 冷厉的目光像是一把高悬的剑,似乎正酝酿着降下某种神罚。 顾清淮也踉跄地从地上站起,颤抖着看向蓬山,像是在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清淮,过来扶我一下。”蓬山对着顾清淮招了招手,“你知道我站久了会撑不住。”此时的蓬山面色惨白,看上去瞬间苍老了许多,让人心生哀意。 “是。”顾清淮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就在顾清淮迈开腿的瞬间桑妩眉心一动,惊觉不对,她正欲阻止,蓬山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拉过顾清淮,将那消瘦的白色身影禁锢在身前,下一刻,手中长剑寒光一闪,赫然横在少年脆弱的颈前。 “师父,您这是做什么!”顾清淮目光剧颤,不解地问道。 桑妩眼眸微不可察地一暗:“你竟还看不出来么,就是他杀死的你父母,也是他烧死了整个石河村的乡亲!” 鹤语长老想要反驳,嘴里却像是被钉进了一把钉子,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蓬山挟持着顾清淮,慢慢朝众人相反的方向移动。 桑妩双手死死攥着,压抑着怒气说道:“蓬山,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亲手杀死你自己的师妹?” 像是被“师妹”两个字刺激,蓬山素来阴沉的脸庞瞬间癫狂,“我苦苦恳求她跟我回去,她却偏要和那郁澜风在一起,明明是我自小和她一起长大,明明我才是和她相处最久的人,那郁澜风有什么好?” “师父!”顾清淮颤抖着惊呼一声。 桑妩朝着蓬山走近一步,“当日我胸口那一剑也是你刺的吧。” “你杀死自己师妹的情景被我们撞破,你愤恨之下竟想杀我们灭口,甚至在杀我们之前还要声称自己是浮光教的人,让我们连死都死不明白。” 两行泪水从顾清淮眼中无声地溢出,巨大的悲伤冲的他五脏六腑一阵疼痛。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6节 “何奇道不满你杀死了郁大婶和你起了争执,你便将他推下了井中,另外三人被你授意去追楼稷,回来后想必也被你灭口了吧,只是我想不明白,那三人能为了你去追楼稷,你又何必要杀他们灭口,甚至为了掩盖你杀掉他们的罪证,纵火烧村!” 桑妩声声泣血,这是她心中最大的心结,这么多年来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无数次期待着手刃仇敌,可眼前的人便是她追寻多年的凶手,她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他却挟持着顾清淮。 蓬山癫狂地摇了摇头,他们亲眼看到了他苦苦哀求师妹却仍被拒绝,他们亲眼看到了他最屈辱最卑微的场景,他如何还能让他们活在世上? 后来顾清淮被他罚的狠了也会求他,却只会让他想起当年他是如何苦苦哀求却仍被拒绝的屈辱,无论他如何恳求师妹都不愿意跟她回来,那她的儿子求他,他也绝对不会心软。 “这与你何关,让你的人放我下山!”只要顾清淮在他手中,不管是正义盟还是浮光教,都只能乖乖地放他离开。 桑妩压抑住心中怒意和不安,冷声道:“顾清淮是我浮光教的死敌,你拿他威胁本座有何用?” 蓬山癫狂都脸上露出一抹嚣张的笑意,“自然是因为你喜欢他!” 众皆哗然。 桑妩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和燥意呼啸而过,脱口而出:“蓬山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蓬山将长剑往顾清淮脖颈方向紧了紧,“方才我挟制住他时,你眼中分明闪过一丝紧张!” 顾清淮被锁在寒铁拷中的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蜷,阿姐,阿姐会紧张他吗…… “笑话,本座和他还有半年赌约,这半年内我为主,他为奴,他是本座的奴隶,我如何会关心一个奴隶的生死,只是他既是我的奴隶,生死便只能由我,岂容你放肆!”桑妩嗓音冷冽,她绝不允许这世上有任何东西成为她的软肋。 桑妩一番话掷地有声震彻全场,那紫衣女子身姿如玉明艳耀眼,顾清淮眼中光芒却一寸一寸,渐渐熄灭,剧烈的喜怒哀乐如洪水般汹涌袭来,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撞的片片粉碎,最终心如死灰。 他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握住蓬山手腕,在蓬山还没反应过来时,猛然将长剑刺向自己胸口——“呲!” 长剑瞬间穿透脊背又刺入蓬山胸口,最后竟是同时穿透两人身躯,鲜血混合着从透出的剑尖淌下。 世界骤然安静。 桑妩眼前一片空白,愤怒,震惊、惊恐、悲伤……齐齐涌上,最后又尽数变为一片空白,漫天的空白。 第56章 仇恨 他是她的,人是她的命也是她的…… 偌大的阶前所有人像是被点住穴道般动弹不得。 顾清淮本就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赫然覆上一层灰白死气,多日来的折磨早已让他脑袋一片混沌,在这短短的刹那间又经历了如此剧烈的颠倒和绝望。 他爱的女子不过拿他做一个工具,他以为的恩人却是害死他全家的罪魁祸首,十二年的认贼作父,十二年的识人不明…… 顾清淮倏地惨然一笑,一丝鲜血自唇边溢出,握剑的手再次攥紧,长剑猛然从胸口拔出,刹那间血流如注。 在寒铁链的铮鸣声中,苍白的手指无力一松,长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一片死寂中无异于一声震天惊雷,终于唤回了众人的神智。 “掌门!”“盟主!”众人如梦初醒般急声唤道,哪怕被浮光教的人用剑指着也如潮水般向场中少年涌去。 “顾清淮!”桑妩身形迅速向前一闪堪堪接住即将倒地的少年,白色的身影入怀桑妩陡然惊觉,这人竟轻的像是没有重量,仿佛只要她一松手他就会随风而逝。 看见她,顾清淮涣散的目光勉强聚起一丝焦点,“不必……为我……受威胁……” 少年每说一个字便有一口鲜血喷出,浸红了她捧在他脸侧的手,桑妩颤抖着看向少年胸口,这才第一次看清少年身前纵横的鞭伤,整整四十道,都是她没有丝毫留情地用灭魂生生抽出来的。 桑妩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顾清淮,你不准死!” 她出手如电封住顾清淮周身三处大穴,可那喷涌的鲜血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云犀丸,云犀丸!”她高声喝道。 “尊主,来了!”静姝将方才剩下的云犀丸尽数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锦盒中,桑妩急切地伸手去拿,却因为颤抖的指尖而拿不起来,终是静姝拿起一颗塞在了她掌心。 “不……用了……” 在桑妩惊颤的目光中,顾清淮终于慢慢阖上了眼,知道阿姐还会关心他,他已经满足了…… “顾清淮!”桑妩近乎塞一样地将云犀丸塞了进去,又迅速遏住他喉咙让他咽了下去。 在楼稷颤抖着给少年包扎时桑妩一把抵住少年后背,源源不断的内力凶猛涌入,有她的内力护持即使是将死之人也能吊住一条性命,可随着内力如洪水般拥入,桑妩心底却升出一股刺骨凉意。 不管她输入多少内力,少年的身子就像是一个破洞了的渔网,什么也留不下。 他不要她的内力,他竟然不想让她救,他就这么想死? 桑妩双手猛然加力,口中冷然威胁:“顾清淮,你若敢死,我便让所有正义盟的人为你陪葬!” “动了,动了!”楼稷一脸喜意,“他眼睫动了!” 而桑妩也敏锐地察觉到,手中的躯体对她内力的抗拒似有减弱。 “顾清淮,若你敢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句话极低极冷,话音刚落少年头颅似是微微扬了扬,对她的内力再也没有丝毫抗拒。 桑妩心底终于一松,澎湃的内力没有丝毫保留地尽数涌入。 “桑妩,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关心一个人。”蓬山失血过多地瘫倒在地,仍不忘嘲讽一句。 桑妩却丝毫没有理会,她现在不想管什么蓬山蓬海,她只知道,她不能让他死。 “蓬山师弟,我等竟不知当年的惨案是你一手造成。”鹤明长老叹息一声,这些年来他们都以为是浮光教所为,不想真凶竟是流云宗的人,当真是枉为正道之首…… “蓬山你竟丧心病狂地杀了晚晴师妹,她可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你怎么下得去手!”鹤语长老眼中泪水弥漫,似是想到顾晚晴的音容笑貌。 太阳不知何时落下了山,金光散去天边渐渐暗了下来,将整个青冥宫都笼上一层阴影。 桑妩就这般一动不动地足足输了一个时辰,饶是以她内力之强脸色也是白了一白。而场中没有一个人动,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顾清淮。 又这般过了整整一个时辰,桑妩终于缓缓收力撤掌,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顾清淮这条命她暂时替他吊住了,可离保住命还有十万八千里。 她霍然站起身,捡起地上那把染血的长剑,一步一步走到奄奄一息的蓬山面前,霍然提剑,一把砍掉蓬山右臂——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瞬间回荡在空旷的阶前。 蓬山阴沉的脸庞痛的一片惨白,颤抖着说道:“魔头,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 桑妩没有丝毫犹豫地再次提剑,竟是一剑砍掉了蓬山左臂! “啊啊啊啊啊!”惨厉的叫声听的场中众人心中一颤,可即使有人再不忍,也自知没有丝毫立场和理由出声求情,毕竟那是上百条人命,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鲜血从蓬山两处断臂和胸前不住涌出,片刻之间身下已是一滩鲜血,场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桑妩却再次提起剑,在蓬山惊颤的目光中自上而下将其右脚死死钉在了地面,蓬山却已痛的叫不出来了。 桑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冰冷地像看一个死人,“老贼,善恶终有报。”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场大火,看到了爹娘弟妹的惨叫,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呵呵呵呵……”蓬山无力地瘫在地上,不知是哭是笑。 桑妩转过身,一身紫衣在暮色中翻飞,她冷冷地睥睨场中,一张张脸庞扫过,正义盟的人面目越发可憎,“把他们全部带下去!” “是!”金甲卫齐声应道,长戢顿在地面发出震天的声响。 “桑教主,”鹤明长老急切抬手,“瞧你对掌门并非无情,如今掌门生死未卜不如我们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桑妩冷哼一声,“若今日输的是我浮光教,你们可会化干戈为玉帛?” “再说我和他之间如何,与你们何关!” “桑教主,我们今日也才知当年一切都是蓬山之过,若您今日高抬贵手,老夫等人保证以后再不会来犯。” 桑妩眸中没有丝毫动容,“你们最好祈求他能活着,若是他醒过来了尚且好说,若是他醒不过来,你们全都跟他一起死!” 话音落下她再也不想看那人一眼,只俯下身抱起少年,朝寝殿走去。 直到进了东偏殿桑妩才将人轻轻放下,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指甲深深地掌心也丝毫觉不出痛,肩上却突然被人轻轻地拍了拍,“阿檀你放心,他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么…… “顾清淮,若你活下来,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不知是否是她的幻觉,话音刚落少年的指尖似乎动了动。 “千年老参,冰山雪莲,教中珍藏的补品都给他煮上,我即使是从阎王手里抢也要把他这条命抢过来!” “是。”静姝应声而出,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尊主这般失态,即使是当初青鸾使重伤尊主也没有像现在这般,顾清淮在尊主心中的地位远比她以为、也远比教主自己以为的要重上许多。 而自那日过后,桑妩周身都笼罩着若有实质的肃杀冷意,整个浮光教中除了无忧外没有人敢靠近她。 这几日里她每日除了去看顾清淮,便是去悬笼中审讯囚犯,还有折磨那被她关到几近失智的紫霄使。 可不管如何都无法排解心中的不安和郁结。 度日如年。 直到第五日,桑妩站在顾清淮床前,再次问出那个她每日都会问的问题,“楼稷,他怎么样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不能失去他,他是她的,人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她不让他死那他便不能死。 若这次他能挺下来,也许她会对他好一点…… “气息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醒过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楼稷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我就说他不会舍得抛下我们的。” 楼稷本是想要安慰她,却不料桑妩本就皱着的眉蹙的越发紧,明艳的脸色像是覆着一层寒冰,担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愤怒。 床上的少年眉目平静,丝毫不知这几日她是如何度过的。 那日那致命一剑离心脏只有堪堪一寸!说明当时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刺下的那一剑,若不是他力竭之下方向失准,这一剑已然要了他的命。 他竟然敢自杀,竟然敢当着她的面自杀! 巨大的愤怒裹挟着这几日的浓浓疲惫呼啸而过,几乎要从胸腔中喷薄涌出。 第57章 条件 漆黑眼眸中压抑着深深的渴望和乞…… “舍不得?他若是真舍不得就不会自杀!”所有的愤怒尽数化作冰冷的语言,从桑妩口中似刀般说出。 楼稷却也只能叹息一声,安慰道:“小六他也只是不想看到你被蓬山威胁。” 桑妩的神情却没有丝毫融化,深沉的凤目冷冷盯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少年,那一瞬的惊慌恐惧直到此刻想起仍是心有余悸,可愤怒过后心底倏地涌起一阵细细麻麻的疼痛,他到底是有多痛多绝望,才会选择自杀这般决绝到没有丝毫余地的方式,是因为蓬山,还是因为她…… 桑妩双手无声地攥紧,她恐怕确实是有些喜欢上这个清冷而坚忍的少年了…… “阿檀,他还活着就好。”楼稷知道桑妩的愤怒,他又何尝不是,可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说,什么都还来得及。 桑妩转过头,两人相视着淡淡一笑,“楼稷,还好你还活着。”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他们还能聚在一起,已是人生幸事。 无忧不知何时跑到床边,用毛茸茸的头一个劲地去拱少年脑袋,可却始终一动不动,“呜——”无忧耷拉着脑袋看向她,桑妩垂下手摸了摸无忧头顶,“他会没事的。”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7节 一句话既是说给无忧也是说给她自己,“他会醒过来的,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明亮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棱洒进来,屋内三个人两站一卧,仿佛宣纸渲染出的一幅画,仿佛这么年来他们从未分开过。 …… 在正义盟的人被关了整整十日时,当这日东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床前时,顾清淮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公子醒了!”侍女一脸欣喜地跑出去通报,楼稷听到消息连忙掀帘进入内室,正对上床上少年虚弱的目光。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楼稷狠狠松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当日你把我们都吓坏了!” 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俊秀讨喜的熟悉脸庞,顾清淮想起那日楼稷的自陈身份,虚弱地唤道:“楼大哥……” 楼稷弯了弯唇一时失笑,“小六,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喊我的。”那会儿这小子可是一口一个楼稷的喊着,让他喊声哥可是比登天还难。 “是我以前不懂事……”顾清淮苍白的脸庞满是愧疚。 以前阿姐总是喜欢和楼稷说说笑笑,仿佛他们才是一路人,小孩子莫名的占有欲让他一直不喜欢楼稷,可最后却是楼稷将他藏在了水缸中,帮他引开了那些本就是他招惹来的人,“对不起……”顾清淮发白的唇瓣艰难地颤了颤。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楼稷一脸诧异。 “那日在青鸾使的房间中,你好心劝我我却那般对你,甚至,甚至——”甚至当日他差一点就想杀了他…… 差一点,他就会在同一日亲手杀了阿姐和楼稷……顾清淮痛苦地捂住头,十日前的场景一幕幕汹猛涌来,那些他刻意想要忘记的东西再次清晰地浮现。 “师,蓬山他——” “当日你那一剑偏了一寸,没能杀死你自己,自然也没能杀死蓬山,后来是阿檀斩断了蓬山的两只手臂,最后用剑将他钉在了地上自生自灭,蓬山也是厉害,直到三日后才因血流过多死在了原地。”蓬山死前的惨状,想必能告慰亲人和乡亲的在天之灵。 “是龙血草……”顾清淮低声喃喃,楼稷听见初时有些困惑,明白过来后却瞬间放声笑了出来,“我就说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能撑三日才死,原来是因为他曾服过的龙血草。当真是活该,当初他若是不让你去抢龙血草,你就不会受这四十鞭,他也不会多熬这三日尝尽痛苦方才死去。” 顾清淮却没有楼稷那般畅快,神情有些低落,“他既然杀了我爹娘,当初为何又要带走我……” 楼稷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是不是觉得他没杀你还把你带回了流云宗,便是对你好?若不是他杀死了你爹娘,这些年他们只会对你更好。”这些道理常人很轻易便能想明白,只是顾清淮身在局中时确实不免一叶障目。 “你才刚醒,身子又未痊愈,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这才说了几句话,眼瞅着脸色就又白了下去。 “阿姐呢……”顾清淮躺在床上,沙哑着问了出来。 少年虚弱的目光中带着丝丝小心翼翼的期望,楼稷哪里能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当即温声安慰道:“她应该是在处理教中事务走不开,她知道你醒了定然高兴,这段时间你可把我们担心坏了,以后切莫再做自杀这种事了。” “我为主,他为奴,他是本座的奴隶,我如何会关心一个奴隶的生死,只是他既是我的奴隶,生死便只能由我……” 那日桑妩斩钉截铁的话再次在脑海响起,他数次违逆阿姐的话,现在楼稷回来了,阿姐的目光只怕再也不会为他停留…… “楼大哥,我可以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顾清淮艰难地问道。 楼稷表情一怔,极快的闪过一丝不自然又很快消失不见,“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他的身子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话音落下他敏锐地发现顾清淮脸色越发白,“你别多想了,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顾清淮再次阖上眼,万千思绪灼烧着的他的心,却终是抵不住身体的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在顾清淮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有人禀告了桑妩,知道少年无恙后桑妩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松了下去,这一松懈,强行积压的疲惫瞬间排山倒海般袭来,她眉心蹙了蹙,淡声道:“把正义盟的那些人,从寒狱中放出来,关到四海殿中。” “是。”静姝恭声应下。 桑妩闭目靠在榻上,至于顾清淮,她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差点就要再次失去他,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她得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六月初八,顾清淮一身白衣站在桑妩面前,清峻的身形挺拔如松,俊美的脸庞带着令人心动的专注。 距离那日的混战已然过去了十五日,自顾清淮醒来也已过了五日,这却还是两人第一次相见。 桑妩是怕自己见着他会克制不住怒气动手,顾清淮则是不敢见,可再不敢,也终是克制不住那颗想要见她的心。 “阿姐。”顾清淮轻轻地唤道,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称呼,却让她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桑妩懒懒倚在榻上,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顾盟主这是终于愿意纡尊降贵地来看我了?” 顾清淮走近一步,薄唇抿紧成了一条线:“阿姐对不起,当初我并不是存心想要隐瞒身份,我只是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会赶我走。” 桑妩挑了挑眉,“你不想离开我?” “自然不想。”少年修长的手指在身侧无声根根攥紧,身前却只传来女子冰凉的嗓音,“那你如何敢自杀?” 桑妩眼神由冰冷愈发平静,射出的视线笼罩住顾清淮,让他如坠冰窟,就连血液凝结成了片片薄冰。 “阿姐你罚我吧,罚到你消气为止。”少年嗓音低沉,清冷的目光中透着袒露无疑的爱意和服从,仿佛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桑妩却只靠在榻上神情淡漠,“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罚你,又为何会因你生气?” 女子一身紫衣斜倚榻上,清亮的日光从她身后照入,整个人仿佛笼着层淡淡白光,像是雪山顶俯瞰众生的神女,不带丝毫感情。 他是她的什么人…… 俊美的脸庞渐渐惨白,黑眸的深处交织着刻骨的爱意与愧疚,过了许久才颤哑着开口:“我中剑后虽然昏沉着,但依稀听到阿姐说过,若是我能醒过来,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桑妩冷冷挑眉,“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在桓河堰旁,你我打赌,当时是我赌输了,按照赌约我会做你半年奴隶。” 桑妩脸色骤然一沉,“你是想解除赌约?” 顾清淮倏地抿紧了唇,在她面前笔直地跪了下去,“我想将赌约的期限延长为一百年。” 他仰着头看她,漆黑眼眸中压抑着深深的渴望和乞求。 一百年?他们能不能活到一百岁还尚未可知,他这是想做她一辈子的奴隶? 桑妩眸中倏然掠过一丝似春水初融般的动容,“顾清淮,你难道就不想用别的身份留在我身边。” 桑妩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难道在这人心中,只有用奴隶这个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地一直留在她身边么。 别的身份……顾清淮一时怔住,若不是奴隶,难道是弟弟,可是哪有姐姐都成亲了,还赖着不走的弟弟…… 桑妩神情冷了冷,“你想用奴隶的身份留在我身边,那若是我成亲了呢,若是我未来的夫君不喜欢你呢?” “我会祝福您和楼稷。”少年面色苍白得如同一只易碎的瓷娃娃,精致得令人怜惜,桑妩却只觉得一股无名怒气倏地升腾。 “楼稷,你想让我和楼稷在一起?”甚至还在这种时候给她使用敬语? 少年清冷的目光闪过一丝痛意,竟是默认了她的话。 桑妩起身走到一旁博古架上,从锦盒中拿出她早已准备好的一颗红色药丸,重又坐回了榻上,冷道:“这是用我的血养成的蛊,名为牵丝,中蛊者终身都将受我挟制,甚至我只需心念一动他便会痛苦万分,只是这个蛊的培养十分容易但是想要成功种下却十分难。” “我愿意。”顾清淮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桑妩却只冷笑着再次开口,“这个蛊想要种下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中蛊者必须与我,互相有情。” 她将药丸捏在纤长的两指之间,定定地看着跪地的少年,“顾清淮,你想试试吗?” 第58章 惩罚 终身难忘的教训 红色的浑圆药丸中依稀能看到一只凝固住的硕大蛊虫,他却迫切地想要服下,想要将身体的所有权彻底交给阿姐,可是—— 互相有情…… 少年脸色瞬间煞白,伸出的手终是一点一点,缓缓收了回去。 桑妩唇角的笑意逐渐冰冷,眸中掀起一阵怒意,她俯下身一把钳起少年下颌,逼迫他不得不高高扬起头。 顾清淮眼眸微不可察地暗了下去,默默等待着即将落在脸颊的疼痛,可下一刻,他只看到女子突然贴近的妩媚脸庞,随后双眸陡然睁大! 桑妩将药丸含在口中居高临下地吻住少年,几乎在两唇相接的刹那将药丸强势地渡了进去,确认少年咽下后双唇倏然加力,将那发白淡薄的唇瓣狠狠含住搓磨蹂躏,吸吮得毫不留情。 “唔——”顾清淮迷离地呜咽一声,唇间传来清晰的痛感,女子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脸上,强势地剥夺着他胸腔所剩不多的空气,他快要喘不过气了……窒息的难受夹杂着被阿姐亲吻的愉悦,脑子里像是涌上一阵阵白光,一片眩晕混沌。 明明难受到喘不过气,修长的双手却始终温顺地垂在身侧,桑妩终于被少年的服从取悦,慢慢起身放过了他。 少年唇瓣已被亲吻的发红,在清冷脸庞映衬下格外勾人。 涣散的意识慢慢重聚,顾清淮怔愣地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那是他曾贪恋过无数次的气息…… “你看看你的胸前。”桑妩突然笑着开口。 顾清淮扯开衣襟,在刚愈合不久的狰狞剑伤旁,赫然多了一朵极小的梅花花瓣,像极了阿姐额头那朵胎记。 “顾清淮,你可知道,这朵花代表什么?”桑妩刻意压低了嗓音,“这意味着这牵丝蛊,已经中上了。以后只要我想,便可以轻易地控制你的一举一动和所有的情欲疼痛,所谓牵丝正是如此。” 顾清淮已然听不进桑妩后面的话,满脑子都回荡着那句,“牵丝蛊,已经中上了。” 竟然中上了吗…… 巨大的喜悦裹挟着震惊呼啸而来,冲的他脑袋一片空白,阿姐,阿姐难道也是喜欢他的? “顾清淮,难道你就当真没有一丝感觉,你感觉不出来那盐水里其实掺的是云犀丸,你就感觉不出来我从来不想让你死,我只是想为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铺平道路?” 顾清淮怔然地咬紧了唇,他自然是有感觉的,只是他不敢信,更不敢往那处想。 “你可知道当日你挥剑自杀时,我有多恐慌,多害怕?你可知我这几日又是怎么度过的?你自己死了一了百了,你可曾想过活下来的人的感受?你答应过我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你答应过我会撑下去,顾清淮,你答应我的事有哪一件你真的做到了!” 桑妩一声高过一声,撞的顾清淮所有心防一片粉碎。 “阿姐对不起,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要怎么对我都可以。”说着他像是想到什么,颤抖着解开腰间束带,将衣衫左右扯开滑落在地,就在他即将把衬裤也解开时,桑妩冷冷制止:“停。” 顾清淮仰着头看她,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带着一丝献祭的意味。 桑妩站起身,意味不明地说道:“顾清淮,我会给你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她指了指身下的贵妃榻,不容置疑地命令:“躺上来。” 贵妃榻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一边可供倚靠,一边平直,顾清淮在榻背仰面躺了下去,裸露的后背肌肤碰到冰凉的榻面,瞬间泛起一层疙瘩。 桑妩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链,将顾清淮两只手左右打开绕过榻背绑在一起,两条腿向前拉直绑在贵妃榻的另一边,整个人被铁链牢牢束缚着,动弹不得。 顾清淮没有丝毫抗拒地任她摆布,漆黑眼眸中没有不安,只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不准咬唇,不准咬舌,直到你再也不敢犯为止。”桑妩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是。”不管是什么,这次他一定不会再让阿姐失望。 桑妩冷冷退开一步,晃了晃腕间不知何时戴上的血红手镯,手镯中似有鲜艳红沙流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顾清淮躺在冰凉的紫檀木榻上,榻面的凉意渐渐被他的体温驱散,而随之而来的,是如浪般涌来的热意,开始只是不起眼的小水花,而后愈发强烈,像滚烫的开水般将他牢牢包围。 这种感觉,竟比之前中了驭风时要汹猛难耐千百倍,仿佛是从心中最深处涌出的渴望,一路肆意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唔……”顾清淮终于忍不住呻吟一声,嗓音喑哑低沉,与平日的淡漠判若两人。 因为桑妩不准咬唇的命令,因为那几欲抓狂的燥热,持续不断的呻吟从口中压抑不住地溢出,最后在阵阵涌来的痛苦热意中变成声声惨呼。 然而不管少年发出什么声音,桑妩只冷冷地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恍若未闻,没有人能忍受得住这种痛苦,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8节 “呃……啊……!”顾清淮声嘶力竭的喊叫渐渐染上了哭腔,一声比一声高亢和惨烈。 “阿姐……求你……”顾清淮大口地喘着气,双腿努力地想要夹紧,却牵动了脚铐阵阵作响,他左右不住地晃动着想要减弱这股灼热,可它却如同炼狱般将他包裹在无休无尽的折磨中。 度日如年。 泛红的眼角已然溢出了生理性的泪花,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视线中那一抹紫色却越发清晰,那是唯一能够救他的人,是他唯一的救赎…… “阿姐……主人……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顾清淮近乎嘶哑地喃喃,“我再也不会了……” 桑妩只居高临下地淡淡瞥了他一眼,凤眸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仿佛一抹触及冰凉的雪,彻骨冰寒,下一刻,倏然转身向外走去。 一种刻骨的恐惧令少年突然疯狂用力挣扎,铁链在他手上勒出了道道血痕,他却已完全感觉不到,“阿姐,别走,我知道错了……” 双眸失神,喃喃自语。 修长的手指朝着桑妩离去的方向不住地伸屈,可视线中终是再也没有那个紫色的明媚身影。 满腔委屈的情绪顿时哽咽在喉,唯有灼热的痛苦越发难忍…… 好想要……好想要阿姐来抚慰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奇痒和空虚。 “啊……嗯啊……呜……”少年光裸的脊背早已渗透出汗,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他唇间弥漫开。 桑妩静静地站在窗外,情蛊的威力远比寻常用药用蛊来的猛烈,少年被汗水浸湿的紧实身躯上,遍布着道道红痕,无一不显示出那日的惨烈,这样一个美到极致又清冷的少年,正在承受着她给予的折磨。 冷寂许久的心倏地柔软下来,桑妩附在静姝耳边低声吩咐道:“静姝你着人准备……,务必在黄昏前准备好。” 静姝双目瞬间瞪大,震惊着应道:“是,尊主。” 顾清淮不知在地狱里痛苦挣扎了多久,终于,女子救赎般的嗓音在耳畔清晰响起:“以后可还敢自杀?” 少年虚弱地低喘:“阿姐,我再也不敢了……” “再坚持半个时辰。”只有让他的灵魂和身体都牢牢记得这份刻骨的痛苦,他才再也不敢用自杀这种没有任何回转余地的手段。 女子冷冽的嗓音似一泓清泉淌入心间,顾清淮咬了咬牙,双手紧紧按在榻面,挣扎幅度竟开始渐渐微弱,默默地忍受这无尽无休的折磨。 屋内少年痛苦的呻吟不绝于耳,却再也没有求饶。 终于,桑妩摇了摇腕间手镯,那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灼热终于渐渐平息,桑妩俯下身,解开束缚住少年四肢的锁链,温声安慰:“结束了,这次你做的很好。” 泪水竟比方才还要汹猛地涌出,满腔的委屈痛苦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尽数倾泻。 桑妩温柔地将少年搂在怀里,屋内安静极了,顾清淮只听得见自己颤抖的喘息,和阿姐平稳的呼吸,身边萦绕的女子气息,灵魂深处尚未完全褪去的刻骨痛楚,无一不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他的存在与归属。 两人不知依偎了多久,终是桑妩率先起身,“把这套衣服穿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少年乖巧地应道,桑妩十分满意顾清淮现在的状态,满心满眼都只有她。 顾清淮拿过桑妩交给他的衣服,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一身描金大红的婚服。 “怎么,不愿意嫁给我,娘子?”桑妩尾音微微上扬,话语中的戏谑听的顾清淮瞬间红了脸。 直到被桑妩牵着手出现在白玉长阶前时,顾清淮仍是不敢相信这一切真实发生。 “恭喜掌门,恭喜桑教主!”“恭喜顾盟主!”“恭喜尊主!”两人一路沿着台阶缓步而上,两旁已然站满正义盟和浮光教的人,恭贺声此起彼伏,人人脸上均是热烈笑意。 只有于湘灵咬紧了唇,似要哭了出来,就差一点,和他并肩而立的就是她了…… 松月站在她身旁连忙提醒道:“你可别再是这种神情,我们本就是手下败将,桑教主肯放我们出来已是看在掌门的面子上,你这一脸不甘的表情难道你还想去抢亲?” 抢亲,她倒是想抢亲,却也得抢的走才行…… 人群中的议论不绝于耳,“掌门竟然和桑教主在一起了,这样看来还是我流云宗占了便宜。”很快便被旁边的人怼了回去,“想多了,怕是你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墨崖率金甲卫守在四周,他虽爱慕尊主却从未奢望过能和她在一起,只是他没想到,尊主最后选择的竟会是顾清淮,这个浮光教的仇敌,他看着台阶上的红衣少年,眼中浮现一丝敬佩,至少那日的四十鞭,他绝对熬不下来。 两人携手走到最高处,众人更是一片唏嘘,当初顾清淮就是在此处被桑妩抽了整整四十鞭,又是在此处被绑了三日三夜,没想到今日两人竟然会在此成亲。 “这是……”顾清淮看着青冥宫前摆着的四个牌位,一时怔住。 “这是我命人做的,我爹娘和你爹娘的牌位。你我今日,拜天、拜地、拜牌位。” 桑妩一身云锦织金的大红婚服,拦腰束以金色流光纱,裙摆翩跹间灿烂宛如天边辉煌灿烂的流霞,让人看了便再也移不开眼。 没有人主持,也没有人唱词,两人一拜、二拜、直到最后一拜完成。 少年漆黑如墨的凤眸里涌动着浓烈的情意,目光明亮而柔软,仿佛黑夜里漂泊无依的船只,终于找到了他的归处。 桑妩倏地扬起一抹微笑,轻易地将漫山光华集于一身,“顾清淮,你说的一百年,我应下了。” 少年双眸陡然明亮,仿若盛满了漫天星辰,像一束光温暖地照进她干涸已久的心。 两人并肩立于群山之巅,共同俯瞰着浩荡长阶,风吹起两人大红的裙摆,恍若在山间开出灿烂的花,令人心驰神醉。 【正文完】 第59章 番外1 婚后日常 简单的数字却带着…… 婚后第三日,天阙峰上天清气明。 那日仪式过后,两人谁都没见径直返回了寝殿,直到过了整整两夜一日,门口的守卫才看到两人从寝殿中出来。 桑妩双眸湛亮一脸餍足,潋滟的桃花眸中带着勾人夺魄的风情。 顾清淮仍是一身白色锦袍,腰间束以淡蓝色锦带,眉目如画身挺如松,而那清冷淡漠的气势和腰间佩着的那柄流云剑,会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他几乎是挪着走进的前殿。 正义盟中的人早已乌泱泱地候在前殿中,见两人进殿纷纷转过身来,放眼一看,不多不少刚好是一百二十一人。 桑妩倏地弯唇一笑附在顾清淮耳边,吐气如兰:“摇一下我就放一个人,顾盟主昨日摇了整整一百二十一下,感觉如何?” 简单的一个数字却带着刻入骨髓的记忆,昨日不堪入目的情景让顾清淮耳根瞬间一红,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知道阿姐是什么时候造的那样一个物件,他更加不知道这种东西竟然还能这么用。 直到此刻他浑身都仍在叫嚣着疼痛和酸胀,甚至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如何,顾盟主可还走的上这台阶?”桑妩好整以暇地调笑,前殿的台阶虽然不高,但也有足足六阶,平日里自是如履平地,可是对此刻的顾清淮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阿姐……”顾清淮眸光颤了颤,低声示弱。 桑妩双眸却是一亮,这人总算是学会跟她求饶而不是硬撑着走上去了,她奖励性地伸手抚摸少年发红的耳廓,如愿以偿地看见那抹红色越发蔓延。 见两人没有再往上走,众人纷纷让出厅内东首并排摆着的两个太师椅,桑妩自是毫不犹豫地潇洒坐了下去,随后斜斜睨了少年一眼,果然看见顾清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坐。 毕竟此刻不管是因为哪一处,他都坐不下去…… 鹤明长老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两人身前,双手作揖:“老夫等人还没来得及正式恭喜桑教主和掌门结为夫妻,愿两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众人齐声恭贺:“祝桑教主和掌门盟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心中其实也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如何至少在这两人还在时,江湖中至少不会再起大的风波了。 于湘灵则是远远地站在众人最后,丝毫不敢出现在桑妩的视线范围中。 桑妩看了眼站在身旁的少年,蓦然弯了弯唇,“我们自然是会白头到老的。” 一旁的顾清淮唇边似乎也漾起抹清浅笑意。 见桑妩心情似乎不错,鹤明长老这才斟酌着开口:“既然二位婚事已定,掌门又身兼要职不能在贵宝地久留,不知桑教主可否允许——” 桑妩冷冷摆手,打断了鹤明长老的话,“每年的二月和三月他可以留在流云宗,其余时候都必须和我在一起。”这是她早已盘算好的,也是她的底线。 她冷冷掀了掀眼帘,“诸位若是不愿意,便请换个掌门。” “这如何能换!”鹤明长老一脸惶恐,流云宗百年来才出现了这么一个能拔出流云剑的天命之人,如何能换又能换谁?流云宗内除了顾清淮,还有谁能服众? 说着请示的目光下意识地向顾清淮看去,想要知道他的态度。 顾清淮却只静静站着一言不发,他自然是不会对桑妩的话有任何反驳,只是他本来以为阿姐不会再放他离开。 桑妩将鹤明长老的神情尽收眼底,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已经是顾清淮为你们争取后的结果了,你们可知若不是他,你们这一百二十一人就连这天阙峰都下不去!” 见鹤明长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桑妩眸中瞬间掀起一丝冷意,扑面而来的压迫让众人彻底噤了声。 殿内一时沉寂下去,过了许久一旁的鹤轩长老才终于忍不住说道:“掌门已经和桑教主结了百年之好,流云宗也算和贵教有了姻亲,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桑教主成全。” 说着也不待桑妩开口便接着说道: “不知蓬山师弟的尸身——” 然后不待鹤轩长老说完,桑妩听见“蓬山”两字时已霍然起身,“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便请吧。”她冷冷指向门口,“送客!” 鹤轩长老顿时噎住,众人即使再不甘心也只能向顾清淮道别,最后在金甲卫的护送下,依次离开。 送走正义盟中众人后,桑妩心情颇好地看着顾清淮“若无其事”地又挪回寝室,几乎是刚走进内室顾清淮便迫不及待地问出那个方才他也十分想问的问题。 “阿姐,我想知道师父,不,蓬山他的尸身葬在何处了?” “他的尸身?”桑妩神情骤然冷冽,方才被鹤轩长老激起的怒气瞬间爆发,“怎么,你还想着给他收尸?” 顾清淮双拳微微攥着沉默不语,在桑妩眼中已然和默认无异。 “啪!”桑妩狠狠一掌甩了过去,一丝鲜血从顾清淮唇边淌下。 “我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打你的。”桑妩嗓音冷厉,“你可知道,那日蓬山血液流尽受尽煎熬地死去,我当场命人将他的尸首一把火烧了,就像当初他对待乡亲一样。” 顾清淮脸色白了白,桑妩却视若无睹地继续说道:“现在想想我做的确实不对。” 桑妩眼神中赫然透出露骨杀意,“我应该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一把火把他烧死。” 顾清淮脸色瞬间惨白,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那……骨灰呢……” 桑妩额头猛地一突,这人竟然还敢问她骨灰,眼神越发阴鸷狠戾,“自然是扬了,不然还留着给你每年清明上坟?” 顾清淮身子猛然晃了晃,终是垂下目光又恢复了平静。 桑妩在榻上坐下,轻叹了口气,“他虽养了你十二年,但听你所言他对你并不好,你为何还要想着他?” 顾清淮静静站着,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桑妩指尖在案上扣了扣,“不如你给我讲讲在你印象中,他对你最不好和对你最好的一次。” 对他最不好的一次…… 顾清淮想到什么缓缓开口,“十四岁那年的冬日,当时我的重明功刚刚突破第八重,在北宗的弟子比试中拿了第一,那日最后一战我的对手是松风……” 那时正是隆冬时节,松风年长他足足十岁,最后却是他赢下了这场比试,即使他经过整日的比武已经疲惫不堪,仍是第一时间十分开心地去正气轩中想要向师父禀告。 “师父,弟子今日在宗门比试中夺得了魁首。”顾清淮兴致冲冲地走到蓬山面前,恭敬地禀告。 蓬山脸上却并无多少喜意:“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赢的很艰难么?” “弟子最后一场的对手是松风,他的流云剑极其娴熟,所幸弟子内力比他绵长,比到五十六回合时他那招‘老枝横虬’一剑刺出力道稍有不及,被弟子抓到破绽赢了他。” 蓬山脸色骤然阴沉,“你竟然用了五十六个回合才赢了松风?”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49节 顾清淮面色一白,下意识说道:“松风毕竟是鹤轩长老的弟子——” “鹤轩又如何,北宗擅剑法,南宗擅内功,你赢松风尚且如此艰难,以后若是对上南宗那些人又该如何取胜?” 积攒了满腔的喜悦尽数消逝,顾清淮在蓬山面前默默跪了下来,垂眸道:“是弟子习武不精,请师父责罚。” 蓬山坐在轮椅上脸色阴沉,他拿起靠在床边的紫檀木杖,朝着少年脊背狠狠地挥去—— 一下又一下地接连落下,没有丝毫章法可言却一下重过一下,“若不是你平日不够用功,又岂会赢个松风都这般艰难?像你这样的武功,要多久才能灭掉魔教,替你父母报仇?” 屋内只剩下木杖落下的沉闷声响,和少年压抑到极点的痛哼和喘息。 顾清淮今日本就疲惫至极,此刻眼前更是阵阵发黑,他想要躲避这无止无休的疼痛,却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他知道若是求饶只会被罚的更重,只能默默地承受,忍耐…… “岂有此理!”桑妩猛然一掌拍在案上,“他怕不是以为只要逼迫你灭了浮光教,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将当初石河村的惨案嫁祸出去?” “师父当初对我也算严苛,却也没到这般不讲理的地步。郁大叔和郁大婶若是知道这些,定然也会心疼。” 桑妩越发不理解,“他都这样对你了,你竟还想着给他收尸?我当真是好奇他对你最好的事能有多好?” “他毕竟传授了我一身武艺……”顾清淮思索片刻后低声说道。 “明明是你天资高又勤恳,随便换个师父你都会有如今的修为。”不过也多亏了少年这身武艺,让她多了不少乐趣,不然玩到一半人晕过去了可就没有意思了。 桑妩视线落在少年腰间的流云剑上,不知道这名震江湖的流云剑用起来会是何种滋味…… 顾清淮却以为桑妩是在思索今日和鹤明长老所言,迟疑道:“我以为,你会不愿意我再回流云宗……” 对上少年清淡的目光,桑妩唇边突然绽开一抹潋滟的笑意,深幽眸子里翻滚着炙热的欲念,“你以为你回流云宗的那两个月,会好过?” “也许你才回去不到半个月,便会求着想回到我身边。” 女子笑意妩媚而又滚烫,目光中浓烈的压迫几欲将他灼伤,顾清淮呼吸瞬间一乱,“不知阿姐所指为何?” 桑妩看着少年漆黑的眼眸,倏而舔了舔唇,嗓音又低又哑,却听的人心尖一颤,“等你明年要去流云宗时,自然会知道。” 第60章 番外2 婚后日常 美妙而又隐忍…… 两人大婚后的第四日,依旧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 桑妩一早便去前殿处理教中事务,走的时候特意嘱咐顾清淮,不准将身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顾清淮闭着眼在床上躺着,鼻边似乎还萦绕着女子令人安心的气息,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美好的像一场梦,轻轻一戳便会碎掉。 昨夜阿姐气他想要给师父收尸,借机把他狠狠折腾了一宿,此刻体内的东西让他本就酸痛的身子分外不适,心底却只觉得安宁。 “小六。”楼稷不知何时站在了床前。 “楼大哥?”顾清淮连忙起身,动作之下牵动身后,冷汗猛地自额头沁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低低泄出,这东西像个中空的核桃,刚好抵在那一处,只微微一动便让他整个身子瘫软不已。 “小六你身子不舒服?我给你看看。”楼稷一脸担忧,“是不是之前伤的太重还没好。”说着将手指搭在了顾清淮手腕上。 过了半晌白迟疑着说道:“小六,你虽身体强健,但仍需节制一些。” 少年俊脸瞬间一红。 “我还是留张字条吧,以免你和阿檀忘记。”楼稷实在不放心,当即坐到窗边榻上,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下来。 却不知道他写的这句话直接奠定了顾清淮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能进却丝毫出不了的悲惨生活。 待楼稷写完后顾清淮才问道:“楼大哥,你今天是来阿姐吗?” 楼稷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顾清淮将身子又直起来些:“楼大哥是有什么事吗?” 楼稷神色有些黯然,“我要走了。” “要走,去哪儿?多久回来?” “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想去九州各地都逛上一逛。”这几日他在玄玉洞中翻阅典籍却一无所获,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安静平和的地方,度过他剩下的时光。 顾清淮指尖不自在地蜷了蜷,楼稷的神情分明带着几分不舍,是因为阿姐和他成亲了,所以才想走的吗。 若是他和楼稷必须走一个,阿姐是会让楼稷走,还是让他走…… 顾清淮心脏猛然剧烈地收缩,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将他自上而下地灌满,酸酸胀胀,细细麻麻,“楼大哥你要走,阿姐可知道?” “等我走了再告诉她吧。”楼稷苦涩一笑,他怕若是看到她,他就真的舍不得离开了。 “那你呢,你放得下——放得下我们吗。” 楼稷真心地笑了出来,“看到你和阿檀在一起彼此扶持互相照顾,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我真心地祝福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顾清淮心尖一阵刺痛,他清楚地知道,从小到大,阿姐更喜欢的都是楼稷…… “楼大哥,至少一起吃顿饭再走吧,你也该和阿姐好好地道个别。” 阳光照在楼稷黯淡的脸庞上,映出主人的挣扎和犹豫,过了许久才听见一声叹息响起,“也好。” 就再见最后一面。 桑妩在前殿中见过新任的紫霄使,又听完了各堂事务汇报,写才回到寝室,她才刚刚走到床边便敏锐地察觉少年的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是后面难受?”桑妩微微一笑坐了下去,“来,自己排出来。” 顾清淮脸色顿时一红。 “唔……嗯……”在身后不断的刺激下,顾清淮用尽理智终于将那镂空核桃一样的东西排了出来,平日里能够以一敌百的身躯已然软成了一滩水。 桑妩顿时宠溺一笑,俯下身在顾清淮额头轻轻印下一吻,“乖孩子。” 听见这个称呼,一股强烈的酥酥麻麻从顾清淮尾椎骨倏然升腾直击头皮,可旋即漫上的却是一股漫天的疼痛。 这一切都是他从楼稷手中偷来的…… 他攥紧了拳,艰难地说道:“阿姐,楼稷说他想离开。” 桑妩不甚在意,“一直在峰上待着是有些无聊,出去散散心也挺好。” “这次离开,他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桑妩神情终于微微一变,“为何?” 顾清淮倏地抿紧了唇,“应该是见我和阿姐成亲了,所以不开心吧。” 桑妩摇了摇头,“楼稷不是这样的人。” 她就这么信任楼稷么,顾清淮眸光一暗说道:“我约了楼稷今晚一起吃饭给他践行,届时阿姐可以再问问他。” “也好。”桑妩点了下头微微一笑,随后在少年身旁惬意地躺下,“再睡一会儿。”搂着少年时就连睡觉都格外香甜一些。 可等桑妩醒来时,怀里的少年已然不见了。 “尊主,顾公子他……方才向属下要了助兴的药。”静姝恭敬地禀告。 桑妩眉心蹙了蹙,“他要这个药做什么,他不行了?” 静姝脸色犹疑地摇了摇头,“属下把药交给顾公子后有侍女看见,顾公子把药下在了今晚准备的酒坛中。” 他这是要给谁下药,桑妩脸色陡然一沉,顾清淮明知他在天阙峰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为何还要这么做,桑妩想不明白,也只能静观其变。 三人的这顿饭是在霜月湖边的亭子中吃的,湖面的冰早已化去,澄净的湖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蓝色的天,白色的云。 三人到时,凉亭中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饭菜,和一大坛酒。 顾清淮拔起酒梢,起身给每个人都斟满一杯酒,却丝毫不敢对上她的目光,桑妩冷冷勾唇,对着楼稷说道:“楼稷,你眉宇间皆是愁绪,明明是舍不下我们,为何执意要走?” 她刚刚派人去看过楼稷在玄□□中翻阅过的典籍,心中其实隐隐已然有了猜测,只是作为朋友,她还是想尊重楼稷,让他自己说出来。 “天地之大,我想一一看过。” 桑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同去逛上一逛?看看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看看那艰险蜀道,绿瓦青砖,这不正是我们少时的理想么?” “结伴而行……” “如今江湖中短时间内再无风波,此时不游更待何时?” 楼稷心中豪情顿生,“好,就结伴而游!”最后,最后再让他放纵一次。 “那我回流云宗便好。”顾清淮轻声说道,像是担心声音大了会惊扰什么。 桑妩眼眸瞬间眯起,她算是明白顾清淮在想什么了,他在酒中下那种药根本就是在试探她,试探她会不会顺水推舟,就此趁机和楼稷亲近。 桑妩聪鼻腔中冷冷哼出一声,将手中白玉制成的晶莹酒杯高高举起,“既然已经决定同游,今晚我们务必喝个尽兴!” “好,喝!”一杯酒入喉,楼稷眼前顿时一亮,“这……是桑葚酒?” 桑妩潇洒一笑,“正是,这是我专门命人酿的,口感如何?” “好喝,”楼稷又饮了一杯,“只是比郁大婶酿的要烈上许多。” “天阙峰上冷,自是要喝烈酒御寒。” 三人不停地推杯换盏,顾清淮兴致不高,一顿饭下来数桑妩和楼稷喝的最多,只不过桑妩素来海量,终是楼稷第一个倒了下去。 而桑妩并没有像顾清淮预料的那般意乱情迷,毕竟那坛下过药的酒早已被她换掉了。 夜色已深,一轮明亮圆月高悬空中,清冷银辉给整个天阙峰都笼上一层淡淡薄雾。 终是桑妩率先开口打破了亭中的沉寂,“顾清淮,你是不是认为我喜欢楼稷?” 少年清冷的眸光倏然一震,却只沉默着没有说话。 桑妩忍着怒气再次问道:“若我确实喜欢楼稷,你要如何?” 顾清淮抬起头,艰难地说道:“我愿意,和他一起侍奉——” “啪!” 桑妩霍然扬手,狠狠一掌甩了过去,“拙劣的试探。” “顾清淮,除了你,我何曾碰过其他男子?那些人从来都入不了我的眼,至于楼稷,我只当他是玩伴、是朋友,而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奴隶,是我要相伴一生之人。” “楼稷有事瞒着我,我会等他直到他愿意说为止,可你若有事瞒着我,我会把你按在床上做到你连话都说不出。而楼稷想要离开,我只会觉得伤心和不舍,可你若是敢有这种念头,我会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只能留在我身边。” 空旷的凉亭中女子冷冽的嗓音格外清晰,桑妩一番话带着翻涌的怒意,可在那波涛汹涌下藏着的却是他从不敢相信的情意。 世界瞬间安静,就连时间也停止了,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快到即将跳出他的胸膛,迫不及待地向眼前的女子飞去。 “阿姐你打断我的腿吧。”顾清淮颤哑着开口,他知道阿姐喜欢他,却没想到,阿姐竟是只喜欢他,浓烈的愧疚和自责几乎要把他淹没,恨不得阿姐能狠狠打他一顿,这样也许他心里会舒坦一些。 喝了酒的少年俊美的脸颊晕着一抹微红,让人想让那抹红——扩大开来。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50节 桑妩其实并未有多生气,毕竟顾清淮素来喜欢回避一切情感冲突,他没有一言不发地逃下山,没有一厢情愿地成全她和楼稷,已经是进步了,可这不妨碍她想要索要一些补偿。 她微微勾唇,“顾清淮,今日你竟敢这般设局试探我,还想将别的男人塞给我,你说你该不该罚。” 顾清淮脸色一白,垂眸道:“任凭阿姐处置。” 桑妩这才微微一笑,两人离开凉亭一路进了寝殿,寝室中从窗台到床柱,不知何时栓了一根红色的绳子,窗台那边略微低些,靠近床柱那边略微高些,中间还打了若干绳结,顾清淮数了数,一共是十二个。 “阿姐,这是什么?”顾清淮有些怔愣。 桑妩微笑着褪去少年周身衣物,明艳的脸庞隐隐带着压迫,“你该唤我什么?” “主人……”顾清淮低低唤道,他知道一旦喊出这个称呼,证明今夜绝对不会好过。 “看到这根绳子了么,”桑妩红唇微启,低低蛊惑:“你只要从这头走到那头,今日的事我就原谅你。” 俊美的脸庞闪过一丝困惑,这看上去似乎并不难,比起阿姐以往的手段称得上仁慈,可很快,顾清淮就发现了自己的天真。 按照阿姐的要求他将两只手都背在身后,身子因此微微后仰着,最开始的两个结确实很轻松,只是随着再往前走,那处被粗糙的绳子狠狠擦过,像极了被阿姐指根习武留下的厚茧疯狂揉搓,脚趾不自觉地勾起,双手在背后几乎绞在了一处,屋内响起若隐若现的喘息和呻吟声。 桑妩斜倚在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诱人的画面,少年本来白洁如玉的脸庞,此时在烛光下泛着情动的红,身上一道道纵横的红痕弥漫开来,配上那忍耐不住从口中泻出的轻轻呻吟,美妙而又隐忍。 夜风起,殿内烛火摇曳,照在人身上明明灭灭,红绳映着白皙的肌肤,勾人欲火。 在满室的春光中,顾清淮已经走到了第七个结,两只脚越踮越高,却仍是避免不了那结越陷越深,两条腿因为情动而越来越软,口中溢出的喘息颤的厉害,晶莹的汗水颗颗往下滚落,当真是美不胜收。 走到第十个时,少年身躯猛然一颤,桑妩知道,他这是到了极限,可前面还有两个,最高的两个。 桑妩从榻上起身走到床柱边,站在十二个结的终点旁。 顾清淮涣散的目光看到她时重又艰难地聚了起来,双手在身后紧紧地攥着,直到走到第十二个时,强撑着的那口气突然一松,颤抖着呻吟一声,清冷的眼眸已然晕成一汪水,连下都下不来了。 “乖孩子,你做的很好。”桑妩将少年从绳上抱了下来,红色的绳子已经湿透,艳丽的红变的发沉,顾清淮身量明明比桑妩高大许多,却像是一只小狗般依偎在她怀中,满心满眼都只有她。 桑妩扬唇一笑,目光瞬间幽暗,“接下来,该我使用你了……” 第61章 番外3 父母爱情 正派侠女驯服浪荡…… 五月正午的日头毒辣无比,即使是茂密的树林也难以遮挡。 这处树林位于中州城郊的桓河堰旁,林子外桓河流过,却带不走丝毫暑意,林中不绝于耳的蝉鸣声更是让人无比烦躁,此刻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两男两女正被五花大绑地吊在树下,像是迎风摆动的棒槌。 一个墨衣青年手执长剑,时不时地从这两男两女肩头、大腿剜下几片肉来。 “啊!!!” “有种你就杀了我!” “啊啊啊啊!” 树林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那墨衣青年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他再次提剑欲刺,“呲!”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头打偏了他的剑,让他一剑刺了空。 “住手!”几乎是在石头落地的同时,一个鹅蛋脸十分秀美的蓝衣少女出现在青年视线中。 郁澜风不悦地闻声看去,看清来人样貌后怒意瞬间去了大半,甩着剑调笑道:“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只是你这小娘子生的这般娇俏可人,怎生下手如此粗鲁?” “晚晴姐,救我!”“顾女侠小心!” 树上传来四人虚弱的喊叫声,其中有两人明显是少女旧识。 郁澜风上下打量着来人,少女一身水蓝色锦裙衬得身形婀娜,裙边和袖口都绣着江湖中人尽皆知的白色流云纹,脸色不禁冷了冷:“原来是流云北宗的弟子,难怪平白无故坏人好事。” 顾晚晴握紧手中长剑,冷道:“你就是浮光教的郁澜风吧。”她早就听说近几年浮光教中出了个叫郁澜风的贼子,时常在江湖中兴风作浪,此人素来一身黑衣阴诡狡诈,下手更是十分狠毒。 他从不杀人,可凡是落入他手中的人总会被他狠狠折辱戏弄,到最后即使没死整个人都会疯疯癫癫生不如死。 顾晚晴指了指树上被点着的四人,拱手道:“还请郁公子放了他们。” 郁公子……郁澜风眉心微微一动,这还是第一次听这些所谓正派中人这般称呼他,脸上的不屑却没有丝毫消散,“你流云宗分裂百年,连自己的家务事都处理不好,还有心情来管我?” 顾晚晴脸色未变:“他们四人同你有何冤仇,你要这般折辱他们?” 郁澜风嗤笑一声,“他们打不过我被我擒住,自然是我想怎样便怎样,你又能奈我何?” 顾晚晴抬起手中长剑指向青年,“若是我赢了你,你也便随我处置?” “就凭你?”郁澜风狭长的眼眸中盛满了不屑,这少女看上去比他还要小上几岁,他会怕她? 顾晚晴没有再答话,只提起手中长剑迎了上去,霎时间两柄长剑斗在一处,林中剑气纵横,叮叮当当响作一片。 被吊着的四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足足斗了将近半个时辰,趁着太阳透过浓密树叶射入郁澜风双眼失神的一刹那,顾晚晴手中长剑斜斜刺出,堪堪停在了郁澜风颈前一寸的地方。 青年俊美的脸庞霎地惨白,他知道流云北宗擅剑法,却没想到这少女看上去年纪轻轻,内力智计无一不精,竟能胜得过他。 顾晚晴将剑尖往前递了递,“愿赌服输,放了他们。” 郁澜风攥紧了拳,“好,我放。”心中却打定主意劝说顾晚晴让他去放人,然后趁她不注意时立刻杀死那四个人溜走。 就在郁澜风思考如何说服对方时,顾晚晴竟直接移开了剑,对上少女清亮的眼眸,青年修长的两条腿却如同被钉子钉死般动弹不得。 这人竟就这么相信他…… 而更令郁澜风惊讶的是,他竟没有耍丝毫花招地放走了那四个人。 “你很重诺,且守信。”顾晚晴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对上少女肯定的目光,郁澜风竟也再不后悔方才的愚蠢举动。 顾晚晴收剑回鞘,正色道:“我要去一趟江南参加正义盟的盟会,你做我一个月的护卫今日之事你我便两清。” 郁澜风随手摘下一片绿叶叼在口中,俊美的脸上满是不屑,“正义盟这么多年都没选出一个服众的盟主,这盟会却依旧五年一次,无聊至极,毫无意义。” 两人相对而立,烈日透过树叶在地上形成一个个亮斑,耳边是没有丝毫间断的蝉鸣,一个人没有说为什么要去请他做护卫,而另一个人也没有问。 两人结伴去往应州,应州城的夏日除了燥热外又多了一丝闷,闷的人待在屋里都是一身汗。 而这次盟会同样无疾而终,就连比武取胜选盟主的方案也没能通过,江湖中各门派一片散沙,唯独剿灭魔教的意图出乎的一致。 “可笑。”郁澜风戴着斗笠让人看不见容貌,可即使如此顾晚晴仿佛也看见青年满脸的轻蔑。 她轻叹着说道:“浮光教和其他门派有何分别,若是江湖中不分什么魔教正派,大家一团和气相安无事就好了。” 郁澜风没想到少女会说出这番话,顿了顿,冷冷嘲讽:“天真。” 顾晚晴却并未介意,只垂下眼眸掩去心中不舍:“一月之期已到,你走吧。” 郁澜风面色一沉,“你让我走?” “我要随师父回宗了,你难道要跟着我回去?”在盟会上尚且能乔装打扮,可到了流云宗可没法时时刻刻瞒住他人。 郁澜风双唇颤了颤,却连一丝最微弱的声音都发不出。 两人终是分开了。 短短一月却仿佛过去一生那么久。 天阙峰上一切如旧,郁澜风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过去的一个月他做梦都在盼着一月之期届满,可如今回到了教中,他即使是练剑时都忍不住会想起那个蓝衣少女,想起那个明明美的像遗世独立的山茶花,却总是老气横秋地板着张脸说教的少女。 入秋后他百无聊赖地在山下茶摊喝茶,和老板言语中起了龃龉,他本想在茶水中下毒毒死那该死的老板和现场的客人,最终生生忍住了。 他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郁澜风惊觉自己的变化,他明明是行止由己的自由身,却总觉得有一根绳子牢牢地栓在他心上,他清楚若想斩断这根绳子,他得找到她。 他终于有了一个见她的理由,郁澜风一路疾驰,他既想见她又怕见到她,却在还没离开西州时便在路边发现奄奄一息的少女。 “吁——”飞驰的骏马被强行勒住,郁澜风快速地翻身下马,眼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恐惧和愤怒。 他急切地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却没有回答,只虚弱地说道:“希望江湖中不要再起波澜了……” 后来他们就近在石河村里养好了伤,后来他们竟然还有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白白胖胖十分可爱,刚会说话便缠着他叫阿爹,缠着她叫阿娘,可他总觉得这一切美好的像一场梦。 也许哪一日他睡醒起来枕边便会空无一人,也许哪一日她厌烦了就会抛下他,回到流云宗。 直到那日,五个蒙面人没有丝毫征兆地闯入了他们一家并不大的院子,撞翻了她精心养在院中的山茶花。 为首一人似乎是她的旧识,趁她愣神时点住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他则是被剩下四个人牢牢围住,不给他丝毫突围的机会。 即使他正被狼狈地围攻,仍是清楚地听见那个人近乎哀求地问她:“师妹,跟我回去好吗,师父和我都很想你。” 原来他们是流云宗的人……郁澜风瞬间乱了阵脚被人刺中右臂,她会跟这个人走吗,她会就此抛弃他吗…… “师妹,求你跟师兄回去吧,跟师兄回家。”那人的话语越发恳切卑微。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女子清冽的嗓音赫然响起。 “师兄,这里才是我的家。” 所有不安轰然坍塌,于茫茫白光中他只听得见这一句话。 郁澜风精神陡然一震,可双拳终究难敌四掌,更何况是被四个配合默契的人围攻,终于,郁澜风再难支撑当胸中剑,他像一片落叶般无力地倒在地上,被泪水弥漫的眼眸中,清楚地看到女子纤瘦的身躯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然生生地冲破穴道向他扑了过来。 那为首之人却趁机从后面刺中了她,刺目的红从女子胸口蔓延开来。 他想要向前挪动好垫住她倒下的身躯,却终是丝毫动弹不得,鲜红的血液不停地从他口中溢出,身子渐渐变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终是握住了她纤长的手指。 他无力地阖上眼,被鲜血浸染的嘴角却扬起一抹浅淡到近乎于无的笑,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意,却是这般迟。 只是对不起小六,不能陪伴他长大了…… 第62章 番外4 婚后日常 犯错的侍女 又是一年三月春,中州处处繁花似锦,春色撩人,就连迎面扑来的风都带着桃花的芬香。 这一年正义盟的盟会在流云宗内召开,这也是数十年来第一次由盟主主持的盟会。 而这一届的盟会相比往年最大的不同便是——多了一个特殊的嘉宾,桑妩。 桑妩一身婀娜紫衣坐在场边,比盛放的桃李还要艳上三分,她只盈盈地坐在那儿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她的目光却只落在台上的青年身上。 顾清淮今年刚好年满已经二十,男子一身藏蓝色的流云宗掌门服,衣襟和领口绣有白色的流云纹饰,乌黑长发被玉冠束在脑后,整个人稳重而又清冷。 在江湖群雄的簇拥和注目下,桑妩缓缓起身走到顾清淮身边,两人对视一笑并肩而立。 自此,正义盟和浮光教头一次达成互蹙侵犯的协定,江湖中也终于迎来了百年难得的和平。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51节 待盟会结束后,群雄尽皆散去,桑妩和顾清淮相携返回顾清淮在流云宗的住所,一路上再次收获了目光无数。 顾清淮作为掌门,他住的倚竹轩坐落在整个流云宗的中央,只是他性子冷淡,家具多是由竹子做成,地面也是用木板铺成,屋子四周皆是绿竹猗猗,四周竹帘此刻都掀卷起来,清亮的日光没有丝毫阻挡地透了进来。 “阿姐,谢谢你愿意来。”顾清淮正色道谢,不过两月未见看上去竟成熟了许多,但是在她面前仍是一如既往的乖巧。 “无妨,毕竟这也是我的心愿,更何况上次来也没能好好地逛下中州城,这次正好补上这个遗憾。” “好,我陪你。”顾清淮欣然应下。 桑妩慵懒地坐在榻上,伸手想要触摸顾清淮发顶,入手的却只有冰冷的发冠,明艳的神情不禁冷了冷,“我不喜欢你这身行头。” 顾清淮顺从地取下发冠,任乌发散落,“阿姐喜欢我穿什么,我便穿什么。” 女子潋滟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促狭的意味,对着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去取一套干净的女子衣裳过来。” 顾清淮像是意识到什么脸庞一僵,那日在天阙峰的羞耻记忆再次涌来。 流云宗的侍女做事很是麻利,很快便取来了一套女子衣衫,桑妩抖开看了看,正是一套流云宗的侍女服。 桑妩遣散了屋中侍女后笑着说道:“穿上。” 顾清淮知道自己无法拒绝,默默用缩骨功将自己的身量缩成只到桑妩眉骨,然后换上那套还带着皂荚清香的侍女服,这是一套团花的齐胸襦裙,黄衣橘裳,配上青年白皙俊美的脸庞竟没有丝毫违和。 桑妩脸上笑意渐盛,她就喜欢他这副明明心里抵触身体却无比顺从的模样。 她扣了扣案面,好整以暇地吩咐:“小侍女,还不快给本教主倒茶。” 顾清淮抿紧了唇,罕见地有些无措,他提起案上放着的青花茶壶,微微倾斜,清透的茶水沿着细长的壶嘴倒入案上空着的茶杯中。 桑妩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团,“太凉了!现在天气还没热到喝凉茶的时候吧。” 顾清淮连忙端起茶杯驱动内力徐徐加热,直到茶面飘起白色的热气才重新放到桑妩面前。 桑妩再次端起茶杯,这次才刚刚递到嘴边便将茶杯朝案上猛地一顿,茶水瞬间溅了出来,“这么烫,要怎么喝?” 她脸色倏然沉了下去,“你是怎么当的侍女,怎么连茶都倒不来?” 顾清淮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桑妩就是在刻意刁难。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改。”顾清淮垂下头,乌发散落在修长的脖颈,黑与白形成了漂亮的对比。 桑妩神情这才微微缓和,“那这次你没能让本教主喝上一口满意的茶,该怎么罚?” 怎么罚?顾清淮再次一怔。 桑妩却好整以暇地笑了出来,纤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膝盖,“趴上去。” 趴上去?过往的记忆瞬间涌来,顾清淮脸色倏然一红,却只能顺从俯下身,将双肘撑在榻上,桑妩眉眼一弯,将那襦裙的裙摆轻轻撩了上去,让那挺翘处刚好置于她膝上。 顾清淮身后瞬间一凉,他默默地等待着,可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降临,顾清淮正犹豫要不要回过头看看。 “唔——!”顾清淮猛地哀嚎一声,阿姐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而下一刻,女子的手掌没有丝毫缓冲地狠狠扇了下来。 五指并拢,本是柔软的手指却有如铁块般坚硬,每一掌落下都带着万钧之力,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不是调情,而是惩罚。 疼痛之下肌肉猛地一缩,锦盒也随之一动。 疼痛裹挟着丝丝异样,一时间顾清淮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整个人一会儿好似飘在云端,一会儿却似重重摔在地面,这忽上忽下的感觉逼的他几欲发疯。 “小侍女,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么?”桑妩边打边问,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歇。 “因为……我倒的茶阿姐不满意……” 桑妩却笑着摇了摇头,“错了,再想。” 随后又是一掌猛然落下,给本已是一片绯红的地方又加了一抹诱人的红。 “唔——”断断续续的喘息从顾清淮喉间溢出,“因为……阿姐不喜我今日的穿着……” “啪!”又是一掌呼啸着狠狠落下,“又猜错了,顾盟主怎么连这都猜不到。” 疼痛夹杂着欢愉,顾清淮脑袋一片空白,笔直的双腿难耐地绷紧,脚趾无声地勾起。 不知又打了多久,桑妩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打你,只是因为我想打你而已。” 女子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顾清淮听的心中微微一怔,随即竟是诡异地涌上一股甜意。 而随着疼痛和情欲的加剧,顾清淮喉间的呻吟和喘息越发难以忍耐。 “小声些,”桑妩狠狠一掌扇了过去,“难道你想被别人知道,堂堂的顾大盟主……” 冷汗再次渗出,顾清淮脊背瞬间一紧,将所有声音都死死地压下。 桑妩扬了扬唇,青年散落的乌发铺陈在黄色的齐胸襦裙上,本来白皙的地方渐渐绽放为漂亮至极的绯红,像极了一个犯了错被主人狠狠惩罚的小侍女。 桑妩终于满意地停手,转而握住锦盒—— “呃……嗯……!”顾清淮猛地仰起头,难耐地呻吟一声,按在榻面的修长手指瞬间攥紧…… 桑妩却轻轻甩上一掌,嗔笑道:“不是说要陪我逛中州城么,还不快起来?” 顾清淮瞬间一怔,满腔情欲如同悬在万丈高空,无处着落。 却也很快明白过来,阿姐是不满整整两个月没有见到他,这才故意刁难。 两人在热闹的街头并肩而游,顾清淮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在身上襦裙的映衬下倒真像是个娇羞的小娘子。 桑妩时不时地拿起漂亮首饰在顾清淮身上比划,摊主见状连忙推销道:“这小娘子生的美,戴我这簪子保管更美!” 只是苦了顾清淮没法说话,只能忍着耻意任由桑妩摆布。 不到半个时辰,桑妩已给顾清淮从头到尾都打扮了一番,乌发间戴着一只珍珠蝴蝶簪,修长的颈间戴着金色的牡丹项链,活脱脱的一个小家碧玉,任谁看了都认不出这竟然就是威名赫赫的顾清淮。 眼瞅着天色渐暗,桑妩逛的也有些累了,带着顾清淮走进了张灯结彩的登云楼,这次桑妩并未要求什么二楼的雅间,而是拉着顾清淮在靠廊道的桌子边坐下。 伙计见状将身上的搭布一甩,忙不迭送来一壶清茶,前两次来她都未曾好好尝过这登云楼的美食,这次自然是一次性地点了个够。 趁着上菜的空隙,桑妩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顾清淮,调笑道:“你说这中州城里怎么就没有强抢民女的,他若是来抢你我再来英雄救美,最后你以身相许,岂不妙哉?” 这番话说的顾清淮俊脸再次一红。 而桑妩还在意犹未尽地继续:“那些坏人粗鲁至极,你一下我一下地扒掉你身上衣裳,他们正兴奋结果低头一看,发现你是个男的哈哈,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顾清淮忍着耻意垂下头,藏在桌下的双手微微攥起,下次阿姐再来中州城,他一定提前命人在一旁准备好强抢他,最好是那种五大三粗的恶霸,他一定不会反抗,务必让阿姐过足瘾。 桑妩不知道短短时间内顾清淮已想了这么多,她的目光被一旁都喧闹吸引了过去,一口中央的戏台上一如既往地演着什么戏,看上去十分热闹只是她以前从未看过。 可随着青衣的唱词一出来,桑妩双眉陡然一挑,“这不是今日结盟的情景么,这么快就编成戏了?” 见顾清淮一脸了然,桑妩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你们一早便准备好的?” 顾清淮微微颔首,带着鬓间发簪上的蝴蝶轻轻一颤,竟是别样的风情。 两人这一安静,身旁的议论声顿时传入耳中。 “当初那桑妩肯放正义盟的人下山,定是爱极了顾盟主。” “这女人嘛,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随后有个人小声地反驳:“我怎么听说,顾盟主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天阙峰上。” 桑妩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说,她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清冷男子,红唇轻启,“一百二十一……” 这个数字仿佛有魔力般,瞬间唤醒了顾清淮尘封已久的痛苦和欢愉。 桑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灼热而又滚烫,顾清淮逃似的低下头,转移视线般地传音道:“真好,希望正义盟和浮光教从此再不生干戈。” 桑妩蓦然弯唇一笑,目光幽暗:“生不生干戈,江湖太不太平,不是都取决于顾盟主的表现了么……” 第63章 番外5 现代番外 伪骨科 南城的七月闷热潮湿,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蒸笼中。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机场一路驶进了位于南城湖沿岸的别墅区,最后停在一栋绿荫环绕的楼前。 车门被司机拉开,一个年轻女子从车上缓缓踏出,女子身上穿的一件简单的藏青色西装裙,脚上踏着纯黑的细高跟,明明是干练而又简单的穿着,却因为那一双冷冽的眼眸而充满压迫,丝毫看不出桑妩今年也不过二十二岁,刚刚大四毕业而已。 一楼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品种的山茶花,只是可惜这个季节只有绿叶没有花,却一眼便看得出来是被人精心打理过,可是只有他们知道,这个家根本是聚少离多。 她妈妈去世的早,她十岁那年她爸便又给她找了个后妈,后妈还带着个儿子,比她小四岁,长的像个土豆一样又胖又圆。 一家四口竟就这样在这里住了十年多了。 桑妩进入前厅,本以为和预料中的一样空无一人,不想眼前却突然多了一个颀长的挺拔身影,“姐。” 桑妩直视着眼前少年,不过半年未见这人竟似又高了不少,她本就170还踩着高跟,竟也要仰视他,而少年的样貌竟也出落地越发出色,硬生生地将一套普通的家居服穿出了男模走秀的感觉。 顾清淮接过桑妩手中的公文包放在椅上,“姐,我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桑妩在椅上坐下看向身前的餐桌,松鼠鳜鱼,糯米香酥鸭……每一道菜都是她爱吃,不禁挑了挑眉,“你会做菜?” 少年俊美的脸庞终于浮现一丝波澜,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高考后专门学的。” “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桑妩举起酒杯,轻声恭贺,“学弟。” 就在不久前,顾清淮和她一样考上了庆大,只不过她学的法律,马上就要研一,而他报的计算机,开学才大一。 一顿饭吃的相顾无言,吃完后自有佣人收拾,桑妩则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她往返家中和学校素来除了笔记本什么行李都不带。 而她前脚才刚进屋,门口便响起了连续三下的叩门声。 这个节奏、这个力度,她已经两年没有听到过了。 桑妩施施然坐在书桌旁的转椅上,“进。” 顾清淮推门而入又将门阖上,他走到她面前站定,薄唇抿紧成了一条线:“我满十八了。” 屋内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晕散在卧室的每一处,桑妩倏地轻笑一声,本是充满压迫的神情因为这一笑而变得妩媚起来,鲜妍而又魅惑。 这人两年前告诉她,他喜欢她,她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顾清淮却不依不饶地缠着她,她不想和一个高中生计较便说等他成年再说,没想到这人竟真的还记得。 女子纤长的手指在桌上扣了扣,“我知道你十八了,你的成年礼我也寄给你了。” 顾清淮却并没有退缩,只定定地看着她:“你说过的,等我满了十八就可以。” 桑妩轻叹一声:“你是我弟弟,一个户口本上的亲弟弟。” “可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顾清淮眸光定定。 “爸妈常年不在家,你小时候是我照顾你比较多,你会对我有所依恋也很正常,可这并不是爱情。”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52节 “你笔记本里的东西,我看到过。”少年突然说道。 桑妩瞬间一怔,蓦地挑眉,“什么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一年前的暑假你回家时,我瞥到过笔记本上你浏览的那个网址,还有你的id。” “啪!”桑妩狠狠一掌甩了过去,震的顾清淮脸颊发麻。 “你就是这么侵犯他人隐私的?” 顾清淮将被打偏的脸慢慢转回来,额前墨色的碎发下,漆黑的眼眸里是令人心悸的坚定和决绝,“姐,我可以的,他们可以的,我都可以。” “啪!”桑妩气的胸膛起起伏伏,又是狠狠一掌甩了过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你姐!” 眼前的少年一身休闲松垮的家居服,双腿修长,身材紧实,被她打偏过去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是俊美难言,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更何况她一直都把他当弟弟。 顾清淮再次转过头来,指尖蓦然一紧,随后没有丝毫犹豫地一颗一颗地解开上衣的扣子,露出青涩却优美而又紧实的胸肌、腹肌,充满了力量感却又十分漂亮。 仙品。 如果忽略他的身份的话。 桑妩舔了舔唇,清楚地意识到她作为姐姐,有义务也有这个责任纠正弟弟错误的想法,“顾清淮,你才十八岁,马上就要读大一,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若是和我在一起,你让爸妈怎么想?更何况你知道我的爱好,你接受不了的。” 顾清淮双手蓦然攥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近乎正常,“我能接受的,我保证。” 桑妩一双美丽的桃花眸格外冷漠:“你拿什么保证?” * 今天是庆大新生入学的第一天,九月的京市仍是一轮烈日当空,热的人根本不敢在室外久待,可操场边社团招新的“百团大战”仍是人声鼎沸。 辩论社的摊位前更是被新生挤的水泄不通,除了真心热爱辩论的,还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冲着辩论社的俊男靓女来的,毕竟谁不知道这辩论社的社长桑妩,研一的学姐,妥妥的明艳大美女。 “学长请给我一张报名表。”“也请给我一张!”! 简单的白色衬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裤,配上清冷的脸庞,仿佛给这盛夏突然注入一抹清凉, “顾清淮,你一个学计算机的,参加什么辩论社?”她不过是想来看看今年招新的情况,不想却看到这个她暂时还不想看到的人。 暑假在家时她说不想在从小长大的家中讨论这件事,将这件事拖到了开学,不想这才第一天两人便在此遇见。 “姐。”白衬衫的少年转过身一脸惊喜。 姐?守摊位的人登时一惊,“妩姐,这是你弟弟?” 桑妩看着顾清淮手中的报名表,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啊,这是我一个户口本上的亲弟弟,顾清淮。” “原来是社长的弟弟,难怪也这么好看。” “这一看就是亲姐弟。” 顾清淮脸色越发惨白,他埋着头把报名表填完放到那一大摞报名表顶端,目光便再也没有离开桑妩。 大概是这日头太过毒辣,桑妩轻叹一声,“你跟我来。” 少年面色终于一喜。 庆大的校园着实太大,从摆摊的操场到南门,若是走的话怕最快也要走半个多小时,顾清淮还没买车,她便用小电驴载着少年来到了她早就在学校南门外买好的屋子中。 屋子并不大,三室一厅,但是她平时一个人住足矣,毕竟她爱好特殊自然没法住在宿舍里,本科时尚且能忍耐一二,读了研自然迫不及待地搬了出来。 少年一人留在客厅,她去屋中取出一个圆润的小东西递到少年面前,“知道这是什么么?” 顾清淮脸色瞬间一白,“知道。” “会清洗自己么,会用这个东西么?” 顾清淮再次攥紧了拳,“会。”他早已将那些视频看过无数次,甚至自己清洗过自己,幻想着她会来使用他…… “来,现在用给我看。”桑妩将东西抛到少年手中,自己则是往沙发上懒懒一躺。 少年却许久没有动作。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现在立刻离开,我还当你是我弟弟。” “这个,别人用过么……” 桑妩倏地一怔,这人在意的竟是这个,“刚拆封的,新的。” 她指了指一旁的卫生间,“客卫在这儿,里面有一次性的工具,自己进去弄。” 而这一等却过了足足一个小时,听着里面若有似无的水声,桑妩渐渐有些后悔了,她也是考虑到少年第一次脸皮会比较薄,否则她说什么也要进去亲眼看看少年究竟是什么模样。 就在桑妩忍不住想进去看看时,“哗——”卫生间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少年仍是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除了衣衫略显凌乱看上去和进去时并无什么区别,只有仔细看他走路的步伐才能发现些微端倪。 桑妩将少年一把按在沙发上,扯掉他的皮带和西裤,用戴了手套的右手调整着东西的位置,直到听见少年闷哼一声才终于停手。 “竟然在这么浅的位置……”桑妩蓦地弯了弯唇,这人还真是个仙品。 “姐……”少年脸旁埋在沙发里,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浑身都瞬间一阵酥麻。 桑妩这才拿出手机打开了软件,简单的操作后整个沙发上都是少年压抑不住的呻吟和喘息,青涩却无比的诱人,若不是顾忌着这人是她弟弟,顾忌着她那后妈对她着实不错,她倒真想把这人给收了。 她在手机上默默调高了一档,“明天是这届大一新生的开学典礼,校长讲完话后便轮到新生代表发言。把这个东西充好电,明天开学典礼前你自己放进去,就放在这个位置,到时我会在手机上远程遥控。” “姐,姐……”少年额头汗水涔涔而出,从喉咙深处溢出几声喘息,竟是从未有过的沙哑,明明极其简单的一个音节却带着勾人的尾音。 “你若能坚持到典礼结束,我便答应和你在一起。” “若是你坚持不住,”桑妩将另外一个十分小巧的东西交到少年手中,“这个是开关,你可以把它揣在兜里,只要轻轻按下去便会结束这煎熬的一切。” 桑妩将软件调到最高一档,如愿以偿地听见一声带着情欲的惨呼,就连漂亮的眼角都泛起生理性的泪水,桑妩缓缓俯下身,抱住不住颤抖的少年,“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一次的新生代表正是你,我的好弟弟。” 说完桑妩在心中轻叹一声,她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这么做无非是想逼他知难而退而已。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听得见机器的震动声,可过了片刻,一声“好”突然从少年不住喘息的双唇中溢出,清晰地飘入了她耳中。 第64章 番外6 现代番外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哪怕此时刚过九点,京市的日头已经带着即将晒死人的温度。 庆大的开学典礼素来是在露天的风雨操场中举行,操场中间是一个室内体育馆,馆前的平地上此刻搭起了一个主席台,周围是一圈约莫二三十个台阶的高高看台,呈一个半圆形围绕着最下方的主席台。 四五千的新生们直接坐在看台的台阶上,密密麻麻一眼看上去花花绿绿,让人感觉朝气蓬勃,主席台上摆着四排座位,只有前两排摆着座牌。 此时看台上人头攒动,桑妩穿着一身随性的米色西装裙走到主席台的最后一排坐下,如愿以偿地看到斜前方的顾清淮,面色突然一僵。 昨日不是还言之凿凿么,明明知道这是什么滋味还敢应下来,现在这样是怕在她眼皮底下会坚持不住? 怀中的手机突然提示振动,桑妩打开一看,一条消息显示在锁屏界面,“是因为我吗?” 桑妩莞尔扬唇,这人以为她是故意来主席台看他的失态么,她指尖轻点打下几个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几乎是她信息刚发出去,手机便再次振动。 “不后悔。”三个字清晰地出现在屏幕正中。 桑妩笑意渐冷,耳边突然响起巨大的一声“各位同学请安静!” 桑妩抬起头,原来此时领导已经落座,主持人站在最中间的台上开始他的欢迎词,桑妩看了眼少年没有丝毫波澜的清冷侧脸,划拉几下打开那个软件,随后轻轻地向上一滑—— “嗯……”前方少年挺拔的背影瞬间一紧,眉头瞬间皱紧很快又放松下来。 顾清淮用力地平复着身体的异样,在一片紧张不安中安慰自己,只是一档而已,况且在这么嘈杂的现场,根本没有人听得见这个声音。 顾清淮放在桌上的手无声地攥紧,被他捏在掌心的手机突然剧烈一震,顾清淮尽力忽视身后不断传来的刺激,看清了那行字:“记住,不要逞强。” 不要逞强……不要逞强……顾清淮唇角艰难地扬了扬,随即将手机死死地按在掌心。 “下面有请今年的新生代表,计算机系的顾清淮同学上台发言!”在主持人充满活力的介绍中,顾清淮缓缓起身,黑色的皮鞋轻踩着地面,踱步上台。 少年今日仍是白色的短袖衬衫配上黑色的西装裤,简约的搭配却将一身宽肩窄腰修饰的淋漓尽致,那张漂亮到近乎谪仙的脸更是让台下响起阵阵惊呼。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顾清淮缓缓开口,清冽微沉的嗓音像是夏夜的风,吹走了人一身的燥热。 桑妩还是第一次见到正式场合的顾清淮,气场沉稳,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和她记忆中的印象截然不同。 但是如果观察得足够仔细……桑妩微微一笑,少年方才沉稳的步伐微微僵硬,而此刻那清隽脸庞上,眉头总是时不时地蹙起。 “十余载奋笔疾书,十余载挑灯夜战……少年强则国强,我深知,这里不是终点,而是更高远的起点!”少年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唯独尾音带着突然高亢的激动,恰引得在场的新生们一阵欢呼! 可实际上只有桑妩知道,是她方才将档位调到了第二档,少年那突然高亢的尾音中分明带着颤,握着话筒的修长小臂攥紧到青筋突起。 桑妩紧紧地盯着手中软件,软件清晰无误地显示它还在运行中,为什么他还没有把它关掉。他这篇稿子提前报学校审过,她知道这才刚刚过半而已。 顾清淮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讲稿上,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毫不觉痛,俊美的脸庞上甚至还挂着得体的浅笑:“在科学研究中探索未知的边界,在人文思辨中涵养精神的厚度,让青春与民族复兴同频共振……” 只有桑妩看得出来,那裹在黑色西装裤下的笔直长腿,分明在颤,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就不怕她开到第三档么? “经风雨而挺立,出淤泥而不染……让我们携手同行,不负韶华,在庆大书写无愧于时代的答卷!” 在如雷的掌声中少年放下话筒走出发言台,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个躬,随后直起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没有人知道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是多么艰难,难到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台上的主持正在串词,坐在顾清淮旁边的一名辅助老师和蔼地说道:“顾同学今天发言很不错啊,就是年轻人是不是太紧张了,出这么多汗。” 旁边另外一名年轻点的老师好笑地说道:“那么热的天,谁上不出汗?看看,脸都有些红了,小心别中暑。” “下面有请老生代表,法学院的桑妩同学上台发言!”主持人已经串完场,高声说道。 顾清淮这才恍然大悟桑妩为何出现在主席台,而几乎是在桑妩起身的同时,身后的震动陡然变大! “唔——”顾清淮死死地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心底却渐渐浮现一抹苦涩,她没有在他讲话时加档是她的仁慈,可即使如此,这最高档比起前两档,是成倍增长的刺激。 桑妩的发言不过短短五分钟,当她讲完话回来时,顾清淮白皙的脸庞赫然浮现两抹明显的红晕,清冷的眸光泛着掩饰不住的水雾。 桑妩神情骤然一沉,都这样了竟然还不停止,他是在赌她不忍心么。 最后终于轮到校长上台为新生致辞,不过此时桑妩的心神已然全部凝在顾清淮身上,一股滔天的愤怒几乎快要从她胸腔跃出,当真是厉害,明明已经维持不住挺拔的脊背,唇边却连一声呻吟和喘息都没有溢出。 等校长不紧不慢地讲完话已又是十五分钟过去,当主持人宣布仪式结束时旁边的老师终于再次发现了顾清淮的异样,“顾同学,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待顾清淮回答,桑妩抢先答道:“老师,他可能中暑了我送他去校医院。” 两名老师目露赞赏:“好,那就有劳桑同学了,不愧是优秀学生代表!” 桑妩扶着不住颤抖的少年走到停电瓶车的地方,将人放在小电驴上怒道:“你的开关呢,为何不用?” 忠犬的自我修养gb 第53节 顾清淮死死咬着唇不敢松开,呼吸越发急促,冷汗一颗一颗地从额头滑落。 两人站在这儿不到半分钟,便被人群团团围住,一个双马尾的少女一脸笑意地走到顾清淮面前,鼓着勇气说道:“顾同学,能不能加个微信?” 也有稚嫩的小学弟腼腆地对桑妩笑了笑,“桑学姐,能不能加个微信,有机会请学姐一起吃个饭?” 桑妩径直坐在顾清淮身前,“各位同学,我和顾清淮在学校这边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她猛扭手柄直奔南门外的房子,她知道顾清淮明天开始军训,今天都没有别的事了,而她今天下午刚好也没有课。 她坐上电瓶车后少年瞬间无力地趴在她背上,急促的呻吟和喘息像是打开了开关般再也压抑不住,到进了屋中时,少年大脑已是一片混沌,双腿酸软,整个人倚在她身上,最后慢慢下滑,瘫倒在沙发上。 “你的开关呢?”桑妩俯下身在少年裤兜中摩挲,却一无所获。 “在……宿舍。”少年嗓音已然沙哑。 “在宿舍,你没带在身边?”桑妩眉头狠狠一皱,下一刻一个惊人的猜测如同闪电般猛然击中了她。 “你是故意的?”桑妩一把扼住少年下颌,逼迫他直视着她,“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停下,不管今日我做的有多过分,你都没有办法停止!” “你不会的……”少年看着她,目光里摇晃着破碎的水光。 “啪!”她狠狠扬手一掌扇了过去,“顾清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今天是什么场合,孰轻孰重你分的清楚么!” 顾清淮被她再次扇倒在沙发中,仍颤哑地喃喃:“自然分的清……” 沙发上的少年难耐地蜷缩在一处,白皙的肌肤染着潋滟的红,看向她的目光仿佛蒙着一层迷离的水雾,桑妩胸中愤怒如高涨的浪潮般翻涌不息,可最后那海浪汇入汪洋大海,变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酸胀柔软,像是泡进了一坛陈年的老酒。 桑妩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戴上手套将东西拿了出来,突如其来的空虚却让顾清淮更加难受了。一上午的持续刺激,一上午的紧张不安,一上午的苦苦忍耐在此刻齐齐爆发。 就在她想起身拿水时,顾清淮一把攥住她米色的衣角,涣散的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渴望和哀求,“姐姐,你答应我的。” 姐姐……桑妩倏地一怔,这是他幼时对她的称呼,大了后他素来都是和旁人一样喊她姐,可这个称呼瞬间提醒了她,他是她的弟弟,是她的亲人。 “姐姐……”少年近乎失神地唤道,整个人像是搁浅的鱼看到水一般向她靠去。 桑妩眉头微微蹙起,自从两年前少年向她表白后,她有意避着他,她本以为少年心性两年能够淡忘很多,却不想他竟记到了现在。 还有今日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竟也生生地撑了下来。 屋内并没有开灯,暖黄的日光从阳台斜斜照在少年被汗水浸湿的身上,本就红晕的脸颊像是荡着春色,就连被咬的发白的嘴唇也格外诱人。 明明是朗朗白日,桑妩目光却瞬间变得幽暗,她一手养大的人,本就该是属于她的。 第65章 番外7 现代番外(完) 他只能是她…… 这套房子在30楼,主卧的阳台上封着落地窗,从窗户望出去是一条二十米宽的小河和城郊公园,视野极好。 屋里开了空调,窗户便只留了一条细缝,桑妩穿着红色的真丝睡衣倚在窗边,看着外面树梢顶火红的夕阳和晚霞,脑海中慢慢浮现方才的景象。 她让他面对着窗户撑在窗边的按摩椅背上,明明知道对面没有人,颤抖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声中却还是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耻意,明明不安极了却还是任由她施为。 想到方才少年迷离摇晃的目光,桑妩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又走回床边。 屋内只开了盏黄色的壁灯,少年似是累极了正趴在柔软的床上睡觉,腰间搭着一条她放上去的灰色毛毯,却只盖住了上半身,若隐若现地露出那挺翘的臀部,和上面分散着的红色掌印,让他只能这般趴着,连躺都躺不下去。 桑妩从另一边上床靠在床头,习惯性地刷着论坛,随意地浏览其他人分享的感受和心得,却没有了往日的兴致,就连素日最爱浏览的一个博主都变得索然无味,衣角却在此时突然一紧。 桑妩转头一看,少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攥住了她的衣角,而那潮红未褪的漆黑眼眸正盯着她屏幕中央的一张照片,赫然是一个双膝跪地仰着头的半裸男子,身前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 桑妩一手依旧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勾了勾少年的手指,笑着说道:“放心,他们没有你好看。” 顾清淮却并未露出喜意,眼眸反而瞬间黯了黯。 他的姐姐就像天边那轮冷月,高高在上地俯瞰众生,他永远不可能拥有更不可能占有一轮月亮,那至少,他可以让自己属于她。 可当他真的接近她后,却又贪心地希望,这明亮的月光只照在他一人身上。 “姐姐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以后,能不能只有我一个……” 低沉的嗓音仍带着未褪的沙哑,明明是冷淡的声线却格外地撩人心弦。 桑妩一时怔住,就连下意识滑动屏幕的手指也变得迟缓,随后扬起一抹笑意,在红色家居服的映衬下比春日桃李还要明艳灼人,“我本来也只有你一个弟弟。” 顾清淮摩挲着他那刚刚被她咬破的唇,侧躺着看着她,哑声道:“姐姐可以只对我做这些事吗……” 漂亮的眼眸像是蒙着层水雾,嘴唇上更是染着若有似无的血色。 桑妩被少年这个动作勾的一阵心痒,他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说实话这些年她确实没有见过比顾清淮更和她心意的男子,只是她心中毕竟有顾虑,“妈可是一直盼着能抱大胖孙子的,我是绝对不会生孩子的,你若是和我在一起,咱妈的愿望就会落空,你忍心看她伤心失望,看她愤怒难过?” 顾清淮漆黑的眼眸却是一亮,“那若是妈不反对,姐你是愿意的?” 桑妩再次一怔,她说了这么多,顾清淮就听出这个? “咕噜——”两人正相顾无言,顾清淮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不过两人午饭都没吃从十二点干到了现在,整整七个小时只喝了几杯水,她固然累,少年却被她折腾的更累。 “是该吃东西了。”桑妩拿起手机打开某app。 “我去做饭。”顾清淮拖着酸软的躯体艰难地从床上起来,他这一起身后腰的毛毯随之滑落,露出那分布在修长的身体上的,道道红痕。 “不用了,叫外卖吧。”桑妩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把人按回床上。 她把手机递到少年面前,“看看想吃什么,吃完我送你回宿舍。” 听到最后一句话顾清淮眉心无声地动了动,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最后停在了一处,“我想吃这个,可以吗?” 桑妩转头看向手机屏幕,眉头瞬间皱起,“烤鱼?这要一个小时才能送达,而且烤鱼吃起来也慢——”这人不是饿了么,怎么选了半天怎么选了一个需要时间最长的。 顾清淮蜷缩着侧躺,漆黑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桑妩心中顿时一软,“好吧,就这个,但是你现在的身体只能吃酸菜的。” 她接过手机下了单,随后拍了少年肩膀,“趴着,我给你上药。” 她家里准备了药膏,以前她都是直接送给约的对象,这还是第一次她亲自替人上药。 沾上药的指腹轻巧而缓慢地从道道红痕上划过,少年的身躯随之微微一颤,不多时已把这个地方都涂上了药膏,最后又轻轻地揉了揉,将红痕化开。 顾清淮极低地轻喘一声,比起方才,此刻这样轻柔而缓慢的爱抚,更像一场漫长折磨人心的酷刑,桑妩手指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带起细微的电流,让少年身躯不自觉地颤栗。 “明天的军训——”桑妩有些迟疑,虽然这些伤明日应该就不碍事了,可毕竟今日这么劳累。 “我撑得住,”顾清淮连忙说道,“我保证过不会影响正常的学业。” 这个人……是怕她以后不敢再放开手对他所以才这么说么,桑妩冷硬许久的心倏地化为一片柔软,像是被春雨浸透的泥土,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土而出。 “自己用手把两边扒开,我给这处上药。” 顾清淮俊美的脸庞瞬间一怔,随后咬着唇用手扒开,露出那伤的最重的一处。 纤长的手指像一根羽毛,少年趴在枕头上,呼吸肉眼可见地急促起来,桑妩看的好笑,手中渐渐加力故意反复抚过,少年扒着臀肉的手随之紧了紧,头渐渐扬了起来。 “噔噔噔——”屋内猝不及防地响起视频通话的声音。 正在兴头上被骤然打断,桑妩不悦地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神情倏然一变。上面来电人那儿赫然显示的“顾姨”两个字,这是她一开始给顾晚晴的备注,到现在即使称呼改了口微信的备注却一直没变。 桑妩皱起了眉,“是咱妈。” 桑妩转了转身子,确保少年不会出现在镜头内这才接通了邀请,很快,一个身着黑裙十分端庄漂亮的中年女子出现在屏幕中,对着她挥挥手,“囡囡,新学期怎么样?” 桑妩笑了笑,“挺好的,新同学都很好。” 顾晚晴也随着笑了笑,只是脸色看上去似乎有些担心,“囡囡,小淮跟你在一起吗,我打他电话他一直没接。” 桑妩怔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对他跟我在一起,今天他们开学典礼我请他吃顿饭。” “你们吃的什么?”顾晚晴再次一笑,可眉间的担心仍然挥之不去。 “吃的烤鱼。” “烤鱼好,味道又好又有营养,”顾晚晴点了点头,终是问了出来,“小淮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桑妩有些困惑,“他跟我说过很多,妈您指的哪件?” “就是他,他——”画面中的顾晚晴欲言又止,仿佛她要说的是什么很难启齿的事。 一个惊人的猜测像闪电般瞬间击中了她,桑妩震惊地看向一旁的少年,无声地比了比嘴形,“你妈知道?” 顾清淮默默点下了头。 桑妩压下心中的震惊,回避着答道:“不管如何他都是我弟弟,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妈您放心。” “也好,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照顾自己,”顾晚晴见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询问,“下个月我和你爸来京市谈个生意,正好到时一起吃个饭?” 桑妩欣然应下。 直到确认视频被挂断后,桑妩才按着眉心叹道:“还好妈没有在我们正在做的时候打过来。” 顾清淮脸色也瞬间白了白,像是想到了那个场景。 桑妩过了片刻才问道:“妈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你告诉她的?” “两年前,我就告诉她了。”顾清淮神情有些黯然却带着少年意气的坦荡,“她刚听到的时候甚至气的第一次打了我,可是后来她实在改变不了我的心意,也只能由着我了,她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和爸。” 桑妩心中瞬间了然,难怪从两年前开始,她总觉得顾姨对她的好中,除了关心又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愧疚,可这到头来是她要了顾姨的儿子,是她对不起顾姨才是。 “叮当~”门铃被按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把衣服穿上,我去取外卖。” 桑妩下床走到门口取了外卖放在餐桌上,这家烤鱼的外卖带了架子和加热的蜡烛,桑妩把一切都弄好后,才进屋喊顾清淮出来吃饭。 少年衬衫已经扣上,只是到了穿裤子时却变得困难,待他将自己的两条长腿塞进修身的西装裤里,已又出了一身冷汗,宽肩窄腰,身量颀长,俊美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里泛着令人怦然心动的暖意和诱惑。 “以后我会给你准备几套家居服。”桑妩看着这一幕突然开口。 她不知道自己对少年到底是何种情愫,可是她清楚一点,她难以忍受他被他人触碰,他这辈子都只能是她的。 顾清淮像是意识到什么漆黑的双眸倏然一亮,像是盛满了漫天璀璨的星光。 “以后若是让我看到你在校园里招蜂引蝶,小心我——” 桑妩眸光一冷正想放些狠话,却被顾清淮迫不及待地打断。 “绝对不会。” 十八岁的少年郑重地许下诺言,像是终于等到了那片月光的旅人,从此漫漫人生路不再是一人独行。 桑妩不禁也笑了出来,明媚笑意融化在暖光的灯光中,后面的墙壁上交织出两人彼此纠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