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无情?他老婆腰都折了算什么》 第1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一) ps:双向奔赴,什么锅配什么盖,极端攻控受控,请举起你们的双手跟我说再见,谢谢。 —————————— “萧寂,我操你.......” 方隱年趴在凌乱不堪的大床上,攥著床单的手因为过於用力,青筋凸起。 骂人的话刚出口,就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捂住了嘴。 萧寂的吻,落在方隱年颈侧,低沉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响起: “听话,宝贝儿,嘴巴放乾净点。” 臥室的门窗都敞著,单薄的窗纱被风吹动,来来回回晃个不停。 沙哑的呜咽声顺著萧寂的指缝溢出,方隱年大脑一片空白,好几次难受得想死,却又在某一时刻快乐得恨不得打死萧寂。 战火在后半夜停歇。 方隱年浑身上下的骨头似乎散了架,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看著萧寂赤裸的后背上那一道道泛红抓痕,声音沙哑: “拿钱滚蛋,別再让老子看见你。” 萧寂坐在床边点了支烟,语气不咸不淡,和不久前在床上让方隱年闭嘴时的缠绵蛊惑判若两人: “我要资源。” 方隱年冷笑:“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萧寂没回头,指间菸头明明灭灭: “裤子还没提,就已经开始不认帐了,是吃得不够饱吗?” 他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让方隱年大腿根都直打颤。 方隱年向来不吃威胁人那一套:“今天的事要是被传出去,我就封杀你。” 不过是自家公司旗下的一个三线小明星,自己爬上他的床,造害了他一晚上,就敢跟他索要资源,简直不知所谓。 方隱年以为,自己说出这种话,萧寂会生气。 但事实上並没有。 萧寂只是掐了菸头,当著他的面换起了衣服。 他弯下腰,將地上自己那件被撕坏的衬衫丟到一边,捞起方隱年的衣服,隨手套在身上。 说真的,方隱年这么多年,自从接手了家里的娱乐公司,见过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帅哥美女。 按理来说,早就该因为审美疲劳而免疫了。 但萧寂那张脸是仙品。 此时此刻,看著萧寂精壮有力,饱满漂亮的胸肌和流畅有力却不过分夸张的腹肌,和他某些远超常人的部位之下那两条又长又直,肌肉线条极富美感的腿,他又开始觉得燥热口渴了。 可惜,头一次开荤,他已经超负荷了,再折腾,怕是三天之內都別想下床。 方隱年看著萧寂换好衣服,等著萧寂继续开口为自己爭取资源。 他连后续该如何拿捏萧寂的话都已经想好了,却不料只是做了无用功。 萧寂只是系好腰带,弯腰捏著方隱年的下巴,跟他接了个短暂的吻,然后拿起自己放在床头上的手机,跟方隱年说了一句: “行,我滚了。” 说罢,头也没回,转身瀟洒离去。 床头柜的檯灯下,方隱年在前半夜抽空填写的那张支票还乖巧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被扔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人是真的已经走了的方隱年,一时间竟分不出到底是谁白嫖了谁。 一种有气无处撒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当即拨了通电话给自己的秘书小林: “你在哪?” 凌晨四点钟,被从梦里吵醒的小林茫然无措:“方总?我在......” 话还没说完,方隱年就打断了他的话,听起来刚才的话不过是隨口一问,事实上根本不在意他到底在哪: “程诺在哪?” 小林更茫然了。 眾所周知,程影帝和方隱年是髮小,是兄弟,这些年程诺能走得这么顺风顺水,方隱年功不可没。 方隱年自己都不知道程诺在哪,他一个秘书怎么会知道? 但面对自己的衣食父母,小林显然不能將这话说出口,只道: “这个时候,程影帝应该是回剧组了吧?” 方隱年冷笑一声:“给他打电话,就说我说的,让他死在剧组,这辈子都別他妈回来见我。” 小林心里一惊:“现在吗?” “不然呢?等过年?”方隱年问。 小林心里叫苦不叠,挣扎求生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另一边,方隱年便直接掛断了电话,將手机关了机。 ........ 萧寂从方隱年家出来时,天色依旧昏暗,只有几盏路灯矗立在街头,要死不活的继续著自己的工作。 萧寂沿著路边溜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走进去,点了几串关东煮,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早餐。 吃了一半,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愣了愣神,可惜又没完全想起来,然后开始继续吃饭。 直到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自己衝破了被困在萧寂脑海中的束缚,对著萧寂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 【你是不是要死!你是不是他妈的活腻歪了!】 【让你攻略他!让你得到他的真心!没让你一来就睡了他!】 萧寂这才想起来,不久前,他因为要办事,便將上面派来监督自己的执法官屏蔽了。 此刻,听著编號为037的执法官在他脑子里嗷嗷叫唤,萧寂不禁蹙了蹙眉,觉得这位执法官逼事儿很多: 【他自己要求的,你说过,让我拿下他。】 037无了个大语。 它真后悔,真的。 它光以为自己走到如今,做执法官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没什么人是它制裁不了的,但面对眼下的境况,它还是不得不感慨一句,现在这世道,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萧寂是生於深海的一块万年寒冰,化人形便成神,於天界掌法度,只按规矩办事。 天杀的天君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让萧寂在小世界清理逃犯的灵魂碎片倒是无可指摘。 但凤凰隱年历劫被牵错了红线,居然要让萧寂去拨乱反正,还妄图让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隱年去感化萧寂,就实在是无理取闹了。 更无理取闹的是,这天大的好差事就这么他妈的水灵灵的落到了037头上。 它交接完手续,急忙火燎准备开始按程序给萧寂讲解任务规则时,却发现萧寂屏蔽了它,並已经將方隱年就地正法了。 此时,见037半天不说话,萧寂还又问了一句: 【任务对象出错了吗?】 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前因后果未知,任务对象是谁都没搞明白,事就全让他办完了。 037快气吐了,咬牙切齿:【没错。】 萧寂不明所以:【那你逼逼赖赖什么?】 037:【..........】 它无言以对,气急败坏地將方隱年这一世原本的命运轨跡一股脑塞进萧寂的脑子里,试图让萧寂头晕目眩,把他塞吐。 但萧寂却无动於衷,只一边往嘴里倒牛奶,一边平静的接收了037传送过来的信息....... —————— 想到什么写什么,写什么都不代表什么,情节炸裂的时候可能是脑抽,只要不被封,一般懒得改,老婆们愿意看就看,不愿意看就不看,作者能活活,不能活自己会死,不要抨击作者,不要在评论区吵架,爱我的每一位友好读者,不友好的也祝大家生活愉快。 第2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 方家家底雄厚,上世纪在国外靠灰色產业发家,又赶著国內形势大好的时候,最先躋身了娱乐產业,打造了一批又一批家喻户晓的天王天后级艺人。 方老爷子身体不好,方隱年头上有个姐姐接手了方家在国外的產业,只將国內清清白白的娱乐公司丟给了方家唯一的儿子,方隱年打理。 方隱年身高腿长,相貌出眾,极为注重身材管理,帅得很张扬,二十四岁接手公司时,无数女艺人前仆后继打方隱年的主意,可惜都无疾而终。 之后圈里便一直偷偷传言方隱年取向有问题。 而无论是外表,还是行事风格又或是言谈举止,方隱年都显而易见不会是下面那个。 於是,又有不少零號男艺人,开始试探接近方隱年,只可惜,后果不是被封杀,就是被雪藏。 在既定的命运线轨跡中,原主萧寂,是个直男。 凭藉一张路照火爆全网,出道即巔峰,接了一部同性题材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在短时间內红遍大江南北,被誉为圈內清冷系top的神,成功將自己未来的路,全部走窄了。 而更可怕的是,他运气不好,因为审核政策的缘故,没多久,那部电视剧就被下架了。 短暂沉寂后,倒是也接了几部普通题材的电视剧,只可惜,粉丝和观眾都不买单,一部分只是觉得看原主和女主谈恋爱彆扭,极端的一批就会骂原主卖腐,吃相难看,令人作呕。 在这种境况之下,原主也不得不起了鋌而走险,剑走偏锋的心思。 而好巧不巧,机会,很快就来了。 当红影帝程诺,表面上是方隱年的好兄弟,实则是方家世仇的后代。 改名换姓接近方隱年,就是为了报復。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但在方家那种情况下长大的方隱年本就生性多疑,小心谨慎,就是真心实意把程诺当兄弟,也不曾吐露过任何家中旧事,更不可能让程诺接触到公司核心。 程诺机缘巧合之下,选中了萧寂,说可以帮助萧寂接近方隱年並帮他铺路,事后还会给他一大笔足够的利益让他远走高飞,条件是要换取方隱年经济犯罪的证据。 方家这么大的娱乐公司,能走到这一步,不可能清清白白。 程诺和原主一拍即合。 在公司一场大型活动的聚会结束后,程诺一把提溜住了在他们面前来来回回晃悠了几次的原主,让他送喝多了的方隱年回家。 方隱年没拒绝,而到家之后,原主也没立刻离开。 他强忍著膈应,勾引了方隱年。 原本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方隱年却又在某一时刻叫停,让原主滚出了家门。 师出未捷身先死,原主对方隱年的脾气不敢恭维,刚起了放弃的打算,谁料方隱年却突然决定要包养原主。 而更让原主没想到的是,方隱年之所以一直守身如玉,是因为,他的確是gay,却根本就不是上面那个。 原主没办法,他不喜欢男人,每次跟方隱年发生亲密关係时,都格外煎熬。 方隱年的確喜欢原主的皮囊,但却对原主其他各方面都不满意,调教原主像是在调教狗,必须事事顺著方隱年的心思来,不爱硬装,也得表现出爱来。 方隱年也知道原主对他没有爱,只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取利益和资源,但他不在乎,他只要原主听话,当好他用来消遣的工具。 原主上了方隱年的床,却同样得不到方隱年的信任。 原主可以耗,程诺却没那个耐心,渐渐就生出了別的心思。 他知道原主觉得自己受尽了侮辱,委曲求全,臥薪尝胆,心理开始逐渐扭曲,而且归根究底还是个直男。 他设局给原主下药,趁著原主头脑不清时,雇了个外围女爬上了原主的床,又將此事透露给方隱年。 方隱年將原主捉姦在床时,怒不可遏,当即和原主扭打在一起。 在那外围女推波助澜之下,失了分寸,不小心让原主的后脑勺砸在了茶几尖锐的稜角上。 原主当场就没了气息,与此同时,各大媒体记者直接撞开了酒店的门,证据確凿,风波太大,纵是方隱年背景再深厚,也没能免得了鋃鐺入狱的结局。 【任务:清理逃犯程诺的灵魂碎片,代替原主萧寂,获取方隱年的真心。】 牵错了红线,是件很糟心的事。 它会让原本不合適也难生爱意的人之间强行產生羈绊,却绝不是善缘。 萧寂觉得很操蛋。 他不过是因为拒绝了收受贿赂,並依法打死了天界大功臣的独子,剔其仙骨,令其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居然就被下放到这里来,完成这种毫无意义的任务。 而且隱年他老早以前就认识。 天界出了名的混帐东西。 油盐不进,难以管束,常常踩在法界边缘疯狂蹦迪,却就是不越线,萧寂盯过他很长一段时间,交过很多次手,却始终没找到由头办了他。 让人恼火得很。 萧寂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时间线就在方隱年喝多,原主第一次送方隱年回家的那个晚上。 这边,原主刚刚將方隱年送进家门,便被037收走了灵魂,交接还没完毕,萧寂就来了,037匆忙间只能先嘱咐了他三个字: 【拿下他。】 於是,在他跟著方隱年走进臥室,面对方隱年问他为什么还不走的时候,跟过来干嘛的时候,萧寂便开门见山道: “程诺让我来爬你的床。” 方隱年知道萧寂,不仅知道,还在某一段时间,默默关注过他事业上的动向。 但作为老板,方隱年从未跟萧寂有过任何交集。 就连刚才萧寂代替司机坐在他车的驾驶位上,到回家的这一路,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结果倒好,萧寂这辈子跟方隱年说的第一句话,就成功把方隱年气笑了。 他坐在床尾,打量著萧寂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望进萧寂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怎么,程诺让你来你就来,你是程诺的狗吗?” “滚出去。” 方隱年已经做好了萧寂会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地为自己爭取一番的准备。 还想再看看萧寂的笑话,想看看像萧寂这样的人,跪在自己脚边求自己给他的机会会是怎样一副令人亢奋的场面。 倒不是方隱年自己戏多,而是眾所周知,方隱年那张至今没人爬的上去的床,只要上去了,能得到的利益,绝对不可估量。 却不料,天不遂人愿。 萧寂说了声好,转身就走。 他真走了,方隱年又不乐意了,瞬间敛了笑意: “滚回来。” 萧寂回头看向方隱年:“確定吗?” 方隱年双手撑在身后,借著上头的酒劲儿,盯著萧寂: “你不是要爬老子的床吗,来,伺候不好,我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第3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 方隱年眉眼本就深邃,此时在酒精的作用下,看向萧寂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迷离。 一双长腿支在地上,浑身散发著欲求不满的浪荡气息。 萧寂很討厌他这副模样,走回床边,居高临下捏著他下巴跟他接吻的时候,就像是想跟他干仗。 方隱年清心寡欲二十八年,一朝被点著了火,几乎是瞬间就燃烧起来,一把就撕坏了萧寂那件单薄的衬衫。 本就脆弱不堪的扣子们噼里啪啦崩了一地。 方隱年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顶a的形象,他从没否认过自己的取向,却对自己並不是top的事实感到难以启齿。 在和萧寂的事进行的某一阶段时,方隱年其实突然就没了兴趣,想要赶萧寂走人。 但萧寂並没让事情按照方隱年预想的糟糕方向走去。 他清冷外表之下的主动和强势几乎让方隱年欲罢不能。 后面的事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方隱年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连爹带娘捎著萧寂的祖宗十八代一起骂了个遍。 越骂,萧寂就来劲儿,恨不得让方隱年死在床上。 037在復盘先前的场景时,看不见画面,只能听见两人沟通时的谩骂和无数见不得人,被屏蔽掉的滴滴声。 它在萧寂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的掐著自己的人中,许久才努力平復了心情,咬著牙问萧寂: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萧寂吃完了桌上的关东煮,抽了张纸巾,將其对摺得方方正正,才擦了擦嘴道: 【回家睡觉。】 说完,他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拿出被静音的手机。 果不其然,就看见锁了屏的界面上,正显示著陌生號码来电。 刚接起电话,程诺的声音便从听筒另一边炸进了萧寂的耳膜: “让你送他回家,你送到哪儿去了?一百通电话没一个接的!手机没用拿去换不锈钢盆啊!” 程诺连夜赶回剧组,刚刚躺床上闭上眼,就被方隱年的秘书一个电话打起来,二话没说就让他去死。 程诺无辜被骂,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惹了方隱年不悦的,只有萧寂。 萧寂起身,推开便利店的门走出去: “送回他家了,没听见。” “你怎么惹著他了?”程诺问。 萧寂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晚的经过,本本分分老实回答: “没惹,他说什么我都顺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程诺犹豫片刻,试探道:“你是不是......中间叫停了?他没尽兴?” 萧寂:“没有。” 他倒是没叫停,但方隱年喊过几次,萧寂能感受到方隱年的状態,觉得他是在口是心非,才没真的停。 但这种细节,他觉得没必要跟程诺详谈。 具体的过程,程诺也不好直接让萧寂阐述,只能再试探:“那他有没有提过什么特殊的要求,你没领会,或者没同意?” 萧寂挑眉:“比如?” 都是成年人,有很多话都可以心照不宣,不用说的太明確,程诺含糊:“就那啥,你懂的。” 萧寂是块冰疙瘩。 他可以学习,可以根据指示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活得太久,见得够多,但实战经验空白,只有本能,虽然懂,却还不能完全融会贯通。 闻言只说:“他没提。” 程诺对方隱年还是有些了解的。 知道方隱年好面子,有些要求,他大概是不会直接要求的。 而萧寂这么一说,程诺就觉得自己可能是抓住了重点,嘶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大好的机会塞你嘴里你都能yue出来,他不说你就不知道主动点儿?” “萧寂,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会討好方隱年的人,你要是还指望著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最好自己回去多下下功夫。” 说完,程诺便直接掛了电话。 几秒钟后,又发了条简讯过来:【別说是我教你的。】 萧寂顺手將简讯刪除,在街边站了一会儿,打开某购物软体,精心挑选併购买了几本看起来很专业的书。 037看著那几本分別叫做《爱情三十六计》,《如何拿捏你心爱的人》,《掌握情感的主导》,《如何让ta神魂顛倒》,《三招,教你在床上让ta欲罢不能》的书籍,顿感道阻且长。 但怎么说呢,至少萧寂还是个愿意学习並听劝的,这也让037感到了一丝丝为数不多的安慰。 海城的房子是天价,原主家境普通,父母就是小县城企业里的工人,他在娱乐圈打拼也不过才短短一年,没什么家底。 去年赚了点钱,补贴给家里在县城换了套三室一厅的新房子。 剩下的,给自己买了辆基础代步工具,如今在海城也只能是租得起位置尚可,交通生活便利,但环境过於普通的老式公寓。 论起安保措施,除了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就只有门卫上两个轮班的大爷。 原主是个除了皮囊之外,一切都很普通的男人。 没能免俗的有著大部分独居男人都有的混乱。 家里沙发上堆放著各种各样的衣服,衣柜敞著,袜子內裤都堆放在脏衣篓里没来得及洗。 萧寂回到家,一言不发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將整间房子里对他来说没用的东西通通清理了出去,连一只摆件都没留下。 用了足足三桶消毒液,一袋洗衣液,將所有许久不曾清洗的东西全部洗完晾在阳台上。 旧的贴身衣物全扔,新的全部拆开,叠成豆腐块,整齐地摆放在收纳盒里。 之后,给自己煎了块牛排,坐在乾乾净净,空空荡荡到没有一丝人气的客厅里,打开了电视,用手机黑进了某网站,並投屏在电视上。 就著电视里两个男人赤身裸体做运动的画面,面不改色地吃起了牛排。 在看到某些让下位者明显露出享受神色的片段时,便停下咀嚼的动作,开始聚精会神地在脑子里记笔记。 037看著电视里的马赛克,想提醒萧寂一句,这种东西,是拿来给观眾看的,看得人爽了,但演的人不一定爽。 但它觉得,以萧寂的尿性,如果它真的把话说出口了,萧寂就真的可能会去打入到某些实战点,並抱著学习的態度,对实战人员进行强行採访。 037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嘆了口气,主动切断了和萧寂之间的信號。 第4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四) 萧寂很刻苦,翻遍了整个网站,学到了后半夜。 他睡不惯铺著柔软床垫的大床,又不愿意躺在地上,最后只能选择了硬邦邦的钢化玻璃茶几,平躺在上面,伴隨著嗯嗯啊啊的电影声响,睡得格外安详。 天色刚刚朦朧亮起时,便接到了经纪人曹姐打来的电话: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萧寂睁开眼,坐起身:“我想先听.......” “轮不著你想。”曹姐打断他。 “好消息,一个小时前,一家计生用品公司找到了我,想让你去给他们公司做代言,虽然不是很光彩,但是待遇给的很好,比二线的服装品牌代言费用还要高。” “坏消息,方总昨天没来公司,今天来了,开晨会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会议期间一句话都没说,刚开完会,就把电话打到了我办公室,点名说要见你,语气很恶劣。” “萧寂,你怎么招惹方隱年了?” 萧寂没回答问题,却不假思索道:“我不去。” 他不觉得曹姐说的好消息是好消息,也不觉得曹姐说的坏消息就是坏消息。 但后半句,萧寂还没来得及说,曹姐就突然爆发了。 “你怕是对你目前的情况有什么误解,萧寂,现在政策很严,我又刚帮你做了澄清,老路你走不了,新路粉丝和观眾都不买单,上得了台面的工作你是一个都接不到。”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別怪我说话难听,你再清高下去,连保险套的代言都轮不到你头上了!” 萧寂起身,一边走进洗手间开始洗漱,一边平静地对曹姐道: “那我就在公司楼下摆摊卖鸡蛋灌饼。” 曹姐震惊:“你最好別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萧寂没接这茬,只说了一句:“程诺这部戏要杀青了,我听说他接了个综艺节目,我也想去。” 曹姐觉得萧寂疯了,深吸口气: “程影帝接的综艺是恋综,你现在的情况,素人相亲节目组都不要你,你告诉我你要上恋综?!萧寂!拜託你搞清楚!我是你的经纪人,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曹姐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但有的人可以是。 萧寂並不在意无关人员的情绪,被曹姐巨大的分贝吵得耳朵疼,便掛了电话將曹姐送进了黑名单。 不急不忙地站在镜柜前洗脸刷牙刮鬍子。 將自己收拾整齐利落后,用冰箱里为数不多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份三明治,吃完以后,才开著车去了公司。 此时,方隱年正背对著敞开的办公室大门,站在窗边。 黑色的真丝衬衫收进笔挺的西裤,將劲瘦的窄腰和浑圆挺翘的臀部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手里夹著支燃了一半的香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寂在门外盯著方隱年的背影看了片刻,才进门反手將门锁住,走到方隱年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 方隱年没有躲避,低头看了看萧寂放在自己小腹上的修长双手:“谁让你进来的?” 萧寂吻他后颈:“那我出去?” 方隱年转过身,一只手放在萧寂的喉咙上:“你活腻了。” 萧寂並不理会他那若有似无的威胁,任凭他拇指扣在自己颈侧的大动脉上,靠近吻他唇角: “想我了吗?” 方隱年过去远远见过萧寂。 那时候他只觉得萧寂皮相不错,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的长在自己的审美之上,便默默地多给了他几分关注。 但这种遥远的关注,只能让他对萧寂有很片面的了解,而这种片面的了解却又好死不死全部避开了方隱年喜欢的点。 因此,他从来没打算过跟萧寂有进一步的接触。 昨晚是个意外,他喝多了酒,萧寂又自己送上门来,抱著到了嘴边的肉,不管是谁送的,有什么目的,尝两口总死不了人的心態,方隱年纵容了自己,也纵容了萧寂。 但偏偏萧寂不知好歹,办完了事连战场都不知道清理,让滚就滚,多一秒都不带犹豫的態度让方隱年格外窝火,胜负欲一下子就被钓了起来。 此时听著萧寂若无其事地问出那句“想我了吗”,方隱年就恨不得直接掐死萧寂了事。 他嗤笑一声:“想杀了你。” 萧寂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確,环在方隱年腰间的手开始作乱。 一边低头吻著方隱年的耳根,一边试图扯出方隱年掖在裤腰里的衬衫,在拽了几次无果后,又对方隱年的腰带打起了主意。 方隱年按住萧寂的手腕,毫无徵兆的將人推开: “说说正事吧,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和醉酒时的放纵情绪不同,清醒的方隱年带著几分难以接近的冷硬。 萧寂不傻,他只是个和方隱年有过一夜露水的小明星,过去从未和方隱年打过交道。 这个时间段,方隱年和程诺的关係还很铁,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三两句话就对程诺產生隔阂。 保不齐还会怀疑他有什么歹毒心思,故意挑拨离间。 於是萧寂只道:“我现在情况不好,需要合適的资源,你能帮我。” 果不其然,方隱年一听便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一句好听的假话都不愿意说?” 说罢,又像是气不过,补了一句:“我凭什么帮你?” 萧寂继续面不改色: “那我爱你。” “你放屁。”方隱年气道:“当我是傻子?” 难听的假话也不愿意听,好听的假话还是不愿意听。 萧寂觉得方隱年很难伺候,於是他想了想,折中地说了一部分实话: “只谈资源,你並不是我唯一的选择,之所以接近你,是因为本心难违,我想陪你走一程,疼你宠你惯著你都可以,方隱年,只要你愿意。” 我想陪你走一程。 方隱年对这一串话中的每一句都没什么感触,他靠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唯独对这一句,反反覆覆咀嚼了很多遍,才动了动喉结道: “你想好了吗,萧寂,我这人,可没那么好伺候。” 第5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五) 方隱年的办公室很大,不仅有休息室,还可以洗澡。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萧寂通过学习,领悟了办完事不能直接拍屁股走人的道理。 他和方隱年面对面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方隱年看了他半天,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差点儿又被气笑了:“想亲就亲,这么看著我干什么?刚刚怎么不见你这么含蓄?” 萧寂收到信號,这才抬手轻轻按住方隱年的后颈,开始跟他接吻。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做起来都要讲究一个天赋。 萧寂就是可以在这方面行为上无师自通的那一类。 方隱年不喊停,他便可以磨磨蹭蹭一直討好他。 直到方隱年开始大脑缺氧,主动推开萧寂,让他差不多得了,別没完没了,萧寂才放开方隱年,给他大口喘气的机会。 方隱年觉得身上黏黏糊糊不利索,便抬腿蹬了蹬萧寂:“我要洗澡。” 休息室的床,里侧那边靠著墙,萧寂闻言,便主动起身让出位置,对方隱年道:“那你先去。” 上一次,萧寂抬腿走人,方隱年自己强忍著不適,一边洗澡一边暗自將萧寂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今再来,他便起了几分故意折腾萧寂的心思:“我腰疼,不想动。” 萧寂领悟,直接將人打横抱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温热的水流淹没了方隱年身上的不適,办公室的洗手间里没有浴缸,他便懒散地站在原地,一手撑著墙面用来借力。 萧寂面无表情,尽职尽责的如同领著工资的搓澡大爷一般,用那朵粉蓝色的浴,將方隱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清洗乾净。 期间,方隱年恶劣地拿起洒故意往萧寂脸上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但萧寂看起来却並不生气,只是夺过方隱年手里的洒去冲洗他身上的泡沫,並拍了拍他的臀大肌让他老实点儿。 只是方隱年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让萧寂想起了自己见过的那些,洗澡的时候动不动就会疯狂抖毛,甩主人一脸水的小狗。 半小时后。 两人各自穿好衣服,收拾整齐,人模狗样地面对面坐在方隱年的办公桌前,角落里,还站著刚刚进来送饭时,不小心看见了萧寂满背抓痕的秘书小林。 “我给你安排其他的工作,电视剧电影都可以,那什么傻逼恋爱综艺你就別想了。” 方隱年靠在自己的老板椅上,脸色阴沉。 才从他床上下来,萧寂就敢提去上恋综的事,简直没把他当人看。 萧寂直言:“我现在的情况,拍什么都没人看。” 方隱年很强势:“那我就僱人看,按头让他们看。” “我不是去和別人谈恋爱的,我需要这个机会让以前那批cp粉脱粉,建立新的粉丝群体,刷新观眾对我的认知。” 萧寂好脾气地对著方隱年说著看似合理的藉口。 事实上,什么节目对萧寂来说都无所谓,但他需要一个接近程诺的契机。 “你这是在刷新我的认知。”方隱年不乐意:“我看你是活够了,爬上我的床为的不是资源,是找死。” 萧寂倔强地和方隱年对视了片刻,然后突然像是卸了力气,垂下眸,失落道: “年哥,我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现在处境不好,想翻身,我没有那么不是人,吃著碗里的看著锅里的事,我做不出来。” “我明白你对我的態度,你不喜欢我,只是把我当成你现阶段的私有物品,我拎得清,等有一天更年轻更帅气更合你心意的人出现,我也只能沦为你生命中的过客。” “所以,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多几分怜悯之心,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考虑,別让我在你离开以后,又回到现在这种没有活路可走的境地?” 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正欢的037顿时震惊。 萧寂只是在今早开车来公司的路上,听了一段电台广播,大概意思是在遇见格外强势的人时,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恰到好处的示弱,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037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当一回事。 但萧寂却直接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反手就用在了方隱年身上。 它嘖了一声,暗道:【真尼玛牛逼。】 萧寂没理会037,只在说完这些话后,重新看向了方隱年的眸子。 果不其然,方隱年沉默了,半晌后,摆了摆手,对萧寂道: “滚蛋。” 萧寂起身,转头就要走。 方隱年又叫住他:“滚快了。” 萧寂便停下脚步,看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林一眼,走到方隱年身边,低头跟他接了个吻,这才重新离开。 小林虽然早就知道方隱年的取向,但是亲眼看著两个大男人亲嘴,这辈子还是头一回。 他面色扭曲,满脑子都是不久前萧寂那宽阔后背上乱糟糟的抓痕,更加凌乱而不可描述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扩散蔓延,如附骨之蛆般甩都甩不出去。 却又在余光看见方隱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瞬间收起自己狰狞的神色,波澜不惊地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方隱年看著小林:“发什么呆?该干什么不知道吗?” 小林做了这么多年总裁秘书,什么场面没见过? 刚才萧寂和方隱年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以小林对方隱年的了解,方隱年的態度应该是同意了。 那么下一步,他应该先联繫人让萧寂进栏目组。 但是以萧寂现在的情况,节目组那边搞不好会狮子大开口,狠要方隱年一笔投资。 於是,小林篤定道:“我去召开会议。” 方隱年闻言,抡起桌上的纸巾袋就朝小林丟了过去: “老子包养个人,你召开会议?这难道光彩吗?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小林嚇了一跳,不敢顶嘴,连忙打开电脑,开始原地擬定以包养为实质,以工作为表象的劳务合同。 这边,方隱年看著小林擬出来的合同,一边说著萧寂不配,一边又暗戳戳地伸出一根手指,悄悄往萧寂的工资数额末尾多加了一个0。 而另一边,萧寂才刚刚踏出公司大门,便碰见了坐在车里,专程等著他,请他上门一敘的程诺。 第6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六) 路上,程诺一言未发。 到了他家,他才邀请萧寂坐下,开了瓶威士忌,倒在精致的手切玻璃杯里,放到萧寂面前。 “还顺利吗?” 萧寂看了看那杯酒,没动:“不顺利。” 程诺盯著萧寂:“方隱年看似瀟洒,其实骨子里是个很保守的人,如果他看不上你,是绝对不会碰你的。” “你上了他的床一次,他隔天就请你去他办公室详谈,还不顺利?你是觉得我好糊弄吗?” 萧寂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 “你跟方隱年表面兄弟做了这么多年,你觉得他好糊弄吗?” 程诺蹙眉:“身份有別,兄弟再铁,也不如枕边人亲近,他对我不会推心置腹,但对你不一定,只要你肯多在他身上下功夫,不管是你想要的,还是我想要的,都能得到。” 萧寂不语,只一味地偏头看著窗外那两只正在卿卿我我的小麻雀。 “萧寂,借著我攀上方隱年,转头就想后悔的事,我劝你最好別干。” “你以为你上了方隱年的床就万事大吉了吗?我告诉你,我现在一句话,就能让你从方隱年身边滚蛋,你信吗。” 程诺和方隱年的塑料兄弟情维持了很多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萧寂在方隱年心里的地位,显然不如程诺重要。 程诺倒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萧寂看起来像是在沉思,实则是在发呆。 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我没那个能耐,不如你趁早换人吧,如果別人有本事,你就让別人来替代我。” 他说完,站起身,也没客套的说什么告別的话,直接离开了程诺家。 出门后,第一件事,便是拿出手机,按下了录音暂停键,並保存备份了文件。 037蹙眉: 【你现在跟他摊牌没有任何好处,你跟方隱年的关係还不稳定,这个世界上最不缺长得好看的人,方隱年对你没有感情,能包你就能包別人,如果程诺真的换人来找事儿,你这边任务要多出不少麻烦。】 萧寂下了电梯,一边点了支烟,一边对037道: 【关係不牢靠,可以努力让它牢靠,但信任一旦崩塌,就是破镜重圆,也会有裂痕。】 萧寂对这个世界的方隱年了解不多,但对天界的隱年却是相识已久。 隱年心眼小。 萧寂拿程诺当跳板接近他,再直接撇清关係,只是权宜之计並非真心,即便程诺再找人来横插一脚,也顶多是多些麻烦,方隱年知道了会生气但不会太往心里去。 但如果萧寂带著程诺要坑害方隱年的目的一起接近方隱年,他必会记恨萧寂一辈子,更別提得到方隱年的真心了。 037顿悟,但不是全部:【那你不是录音了吗?直接发给方隱年,让他提防点程诺呢?】 萧寂:【你家好钢都用在刀背上了是吗?】 现在这一条录音,还不是拿给方隱年听的时候。 程诺现在还没动手,录音里的话也没有明確所指程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即便现在萧寂发给方隱年,方隱年也只会找程诺对峙。 只要程诺死不承认,隨便编个其他像模像样的理由,方隱年不见得会不信。 只有等程诺露出了狐狸尾巴,在方隱年已经起疑之后,这条录音,才会起到两个至关重要的作用。 压死程诺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方隱年相信萧寂和程诺並非一丘之貉的救命稻草。 037脑子飞快运转,了半天功夫才將萧寂的分析消化明白,却顿时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它起初只以为萧寂是一块只会听命行事的人机冰疙瘩。 现在看来,三界之中,恐怕唯有它037才是真的单纯。 带过的宿主,竟没一个省油的灯。 037生怕再多说下去会显得自己格外愚蠢,想问萧寂,打算如何让他和方隱年之间的关係更牢靠,张了张口,到底还是又闭上了嘴。 心道算了,聪明人总有自己的节奏。 萧寂,的確有自己的节奏。 自打他说完了要让自己和方隱年的关係变得更牢靠的话之后,他便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躺了一周。 也不算完全无所事事。 因为他在网上购买的那几本书到了。 萧寂的生活习惯规律却让人难以理解。 每天早上五点二十七分准时睁眼,在茶几上缓三分钟醒神,五点半起来,用二十分钟时间洗漱整理,再用二十分钟时间做早餐,再用二十分钟吃早餐。 半个小时功夫將原本就一尘不染的地面和家具清扫一遍,然后晨跑。 锻链结束,看一上午书,用完午餐之后,昏天黑地睡一下午,然后在各大网站上找片看,做学习笔记。 等到天黑,便开始出门四处游荡,全副武装,从菜市场到游乐场,从商务ktv市井小巷的洗头房,从各大工厂到老年活动中心,通通走了个遍。 在第七天的晚上,他蹲在市郊火葬场的房顶上,观察一位刚刚送走被火化的妻子,便上了门外情人的车,並在车里和情人亲的难捨难分的男士时。 037终於还是忍不住了: 【你观察世间人情冷暖我可以理解,但是咱就是说,非得晚上观察吗?大半夜的,这不是人的玩意儿可不少啊。】 萧寂不是很能理解:【在人类律法里,这算犯罪行为吗?】 037想了想:【不重婚倒是不至於,但是不道德,这有悖人伦,得不到讚扬,只会令人唾骂。】 萧寂瞭然,当即下单了一本《刑法典》,准备回头再好好研究研究。 刚刚提交了订单,便接到了方隱年的电话: “合同收到了吗?” 萧寂知道,方隱年说的是包养合同,他嗯了一声:“一周前就收到了。” 方隱年下一秒就不愿意了:“一周前就收到了,你整整七天没给我发过一条信息。” 萧寂闻言,回应道:“第十七条,被僱佣人不得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打扰僱主,打扰形式包括但不仅限於无故上门,打电话,发信息以及在社交软体动態下方留言。” “艹。” 方隱年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合同除了重点的金额数字,他並没详细过目。 自打合同寄出之后,他就在等著萧寂主动来跟他匯报一声,结果倒好,整整七天,萧寂安静得跟死了一样。 他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准备找找萧寂的麻烦,却没想到,过错方原来是他自己。 罪魁祸首是小林。 他收起了自己要懟人的话,有些不耐道: “零点之前,到我身边来。” 第7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七) 和喧闹的老式公寓不同。 有钱人的快乐总是超乎常人想像。 方隱年家的別墅就坐落於主城区周边,算是闹中取静,安保措施严密,私密性极强。 整个別墅区只有二十户人家,每家都相隔甚远。 萧寂打了车,在別墅区大门外被拦了下来。 幽静宽敞的街道两边是布满蔷薇和风车茉莉的围墙。 在来到方隱年家门口时,发现方隱年家连大门都没锁。 他径直走进院落,便看见了倚在月下长椅上的方隱年。 他身上穿著件白色浴袍,腰带松松垮垮拢在腰间,衣襟大敞,露出大片肌肉饱满漂亮的胸膛。 一手握著一只空的威士忌杯,大概是不胜酒力,另一只手抬起遮在自己眼前。 萧寂以为他睡著了。 刚走到他面前,准备將人抱回屋里,便听方隱年开口道: “还挺准时。” 他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没了往日里的冷硬和霸道,只带著些许疲惫。 萧寂蹲下身,握住方隱年微凉的脚踝,將脸颊贴在他膝盖上: “入秋了晚上凉,进去吧。” 方隱年一鬆手,手里的威士忌杯便掉了下去。 萧寂眼疾手快,在杯子落地前,一把將其捞在手里,稳稳噹噹地放在长椅边的地面上。 方隱年抬脚蹬在萧寂左肩,放下手臂,目光迷离地看著他: “怎么?幕天席地,你不想在这儿干点有趣的事吗?” 萧寂偏头,吻了吻方隱年瘦白的脚踝,婉拒: “怕你生病。” 方隱年嗤笑:“怕我生病?萧寂,第一次,你连保护措施都不知道做,爽完就走的时候,怎么不怕我生病?” 萧寂其实有点冤枉。 他那次倒也不是不怕,只是事发匆忙,他又涉猎未深,不懂其中关窍。 而且当时是方隱年让他滚的。 但经过最近的学习,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认死理去解释,不仅毫无意义,还会让方隱年更生气。 於是他在权衡利弊后,只是顺从地道歉: “我错了,之前没经验,別生气。” 在方隱年的印象中,萧寂一直是个看似高冷,实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愣货。 他第一部剧之所以能火遍全网,也无非是因为他那个角色,也是个愣货,面瘫,和他本人性格相贴切。 如今看著萧寂第一反应还知道道歉认错,心里那口气倒是咽下去了几分,只是关於有没有经验的事,方隱年並不全信。 他牵住萧寂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跟他说: “我好累,帮我按按吧。” 方隱年不算是皮肤很白的类型,至少没有萧寂白。 但常年养尊处优,注重身材管理和保养,就连腿面上的皮肤都格外丝滑紧实,手感温润细腻。 最重要的是,萧寂发现了,和第一次不一样,方隱年今天好像还特意做了体表毛髮的清理工作。 方隱年看著萧寂的手在自己腿上乱按,看似没什么章法,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原因,还真觉得舒服了不少。 方隱年说让他按腿,其实也不是真的只为了按腿。 说白了,只是他身为短暂弱势方,勾引求欢的一种手段罢了。 真想按摩,那么多专业技师他不请,他找萧寂在这儿扯的什么淡? 可萧寂看上去却心无旁騖的很。 说让他按腿,他就从老老实实从脚脖子按到大腿根,来来回回好几遍,就他妈不越线。 方隱年忍了又忍,终於还是在某一时刻放弃了那点儿为数不多的矜持,突然从长椅上坐起来,踩住了萧寂。 由於触感过於清晰,方隱年直接被气笑了。 “我以为你多大能耐,结果在这儿装半天了?” 他直勾勾盯著萧寂的眼睛,捏住他的下巴:“说,什么时候的事?” 萧寂被他拿捏了命脉,神色却依旧淡淡,脑海中浮现出几道可供参考的选项,然后选了一条他觉得方隱年应该会爱听的。 “看见你开始。” 不料,方隱年一听,原本还掛在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收了回去:“油嘴滑舌,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萧寂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倒是也没慌,秉著多说多错的原则,直接动手將方隱年打横抱起来往屋里走去。 方隱年有什么其他的小癖好,萧寂目前尚不了解。 但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至少可以肯定,方隱年看起来强势,实则在某些事上,他是享受被强制和被压制的。 说不过总做得过。 只可惜,萧寂想得还是太简单了,方隱年说自己不好伺候,绝对不仅仅是单纯的说说而已。 他裤衩子都脱乾净了,方隱年突然提溜著他的耳朵,让他穿回去: “去买伞。” 萧寂一愣:“现在?” 方隱年看著他:“不然呢?做完再买?当摆设,当气球,还是灌满水扎起来放冰箱当冰袋?” 虽然方隱年叫停的时机,有故意折腾萧寂的嫌疑。 但此刻,萧寂並没有任何不满或生气,方隱年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是他自己做得不好,想得不够周全,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准备。 於是,萧寂便也一言不发的站起来,重新將衣服穿好,戴好帽子,將口罩拉到下巴上,一边点了支烟让自己消火,一边出了门,重新往別墅区门外走去。 方隱年家的位置,在主城区边上,並不在城中心。 这一片又因为这一大块占地面积很广的別墅区减少了人口密度,小区周围倒是有几个便利店,但並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街上空空荡荡,偶有来往车辆驶过,但店铺却早已关了门。 萧寂站在路边,嘆了口气:【037.】 037一听就知道萧寂想要干嘛,侦查了一圈道:【十字路口北一公里,有一家,货很全,什么口味都有。】 萧寂挑眉:【还有口味?】 037没吃过猪肉,但陪著不少猪跑过,虽然事发当时它处於被屏蔽状態,但前后发生的事,所需要的东西,它还是见过不少的。 眼下听一无所知的萧寂问起,可算是显著它了,连忙道: 【当然了,各种口味,各种款式,各种顏色可以挑选,你倒是无所谓,主要看小凤凰喜欢什么样的了。】 【比如呢?】萧寂不耻下问。 037想了想:【水果味的比较常见。】 萧寂沉吟片刻,抬腿一边往十字路口北面走去,一边给方隱年发消息: 【你喜欢什么水果?】 第8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八) 都是男人。 从萧寂出门开始,方隱年就已经很有些后悔了。 看著萧寂走时毫不拖泥带水,也不跟他磨磨唧唧討价还价的架势,方隱年还觉得自己这事乾的有点蠢。 多少是有点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五了。 他起身在屋里溜了会儿鸟,喝了一大杯凉水,正打算处理一下工作邮件压压火气,便收到了萧寂的来信。 萧寂没经验,方隱年也没有。 基础知识倒是知道一些,进阶的样儿实在是没了解过。 他只当萧寂是要给他准备战后水果,还勾起了唇角,觉得自己前几天大概对萧寂有些误解,也不是除了吃饭什么都不知道的主。 於是他想了想,回覆:【鲜切果盘就可以。】 收到回復的萧寂蹙了蹙眉。 一路跑到便利店,开始站在货架前研究起商品。 不仅有雨伞,还有很多看起来像洗面奶一样的东西,也摆放在同一货架上,同样有各种口味。 便利店值班的小店员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看著身高腿长的萧寂进来时,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此时看著萧寂站在计生用品货柜前,一本正经地发呆,没忍住问了句: “您好,货架上尺码不全,如果没有您需要的,我可以去库房帮您看看。” 萧寂一愣:“还有尺码?” 店员闻言也是一愣,有些不自在地解释了一句:“包装后面有写。” 萧寂看著货架上普遍偏多的s和m码,隨手拿起来对比了一下型號標准,然后若有所思的琢磨了一会儿,委婉道: “这个可能小了。” 店员將萧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去库房找型號,你要哪一款?” 萧寂问:“有果盘吗?” 店员啊了一声:“果盘?” 萧寂看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又斟酌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词:“什锦套盒?” ....... 方隱年等了许久,处理了三份文件,还没见到萧寂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等不住了。 他刚拿起电话,准备拨通萧寂的號码,便看见萧寂提著两个满满当当的大塑胶袋从门外走了进来。 “进货去了?”方隱年阴阳他:“大半夜的,是什么勾起了你疯狂购物的兴致?” 然而当萧寂把东西摆在方隱年面前之后,方隱年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精彩了起来: “萧寂,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吧。” 萧寂解释:“没有果盘。” 方隱年看著自己倒出来的那一堆,草莓,哈密瓜,菠萝,芒果,只觉得头晕目眩,既挑不出什么错处,也实在找不到夸奖萧寂的点。 甚至觉得萧寂不安好心,屁股也开始提前隱隱作痛了。 最主要的是,方隱年觉得,萧寂果然满脑子都是这点见不得人的事。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问萧寂。 萧寂听他这么问,不禁也有些不爽,东西是方隱年要的,果盘是方隱年说的,真买回来了,方隱年又不愿意。 而更让萧寂生气的是,他半路剎车,跑了大远,回来以后,方隱年又不肯用了,说看见那一堆东西不顺眼。 仿佛纯属就是为了折腾人。 两人都心气不顺,办点正事都像在打架,天昏地暗,你死我活。 到底是方隱年扛不住,挣扎无果后,一气之下將萧寂从床上踹了下去。 萧寂看著方隱年那副狼狈模样,也不跟他计较,站在床边: “给我个房间。” 方隱年上气不接下气:“从我家滚出去。” 萧寂挺烦方隱年这一点的,动不动就骂人,说这种滚来滚去的话,让自己来的人是他,吃完就丟的人还是他。 他要是真的现在又拍屁股走人,方隱年搞不好又要自己生一晚上气,说他让滚就滚。 於是,萧寂只是套了条短裤,转身走进了洗手间,开始给浴缸放水。 放了一半,又出来去抱方隱年。 方隱年不让他碰,刚想骂人,萧寂便率先开口警告他: “闭嘴,老实点儿。” 然后趁著方隱年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凶了的功夫,直接將人从床上扛起来,送进了洗手间。 方隱年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父母长姐都疼他,稍微长大一点,身边的人不是阿諛奉承,就是曲意逢迎,他有生以来二十八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说一句,闭嘴。 但此刻看著萧寂冷漠的神色,方隱年却下意识没开口还嘴。 老老实实坐进了浴缸里,开始任由萧寂在他身上搓搓洗洗。 等清理完了方隱年,萧寂又开始打扫战场,亲手更换完了床单,又站在方隱年面前冲了个澡,並顺手將他那条不久前刚脱下来的贴身衣物洗了。 做完了这一切,才又一言不发地將方隱年从浴缸里捞出来,给他擦乾,將人扛回床上。 最后还不忘给方隱年掖了掖被角,又板著脸吻了吻方隱年的额头。 看得方隱年一愣一愣的。 不久前心里那点不满,此时已经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他刚想开口,让萧寂留下来,去楼上找间客房睡下,却见萧寂直接穿好了衣服,还湿著头髮,便踏出了方隱年家的门。 他没有迟疑的步伐,让方隱年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此时,天刚泛起鱼肚白,萧寂慢慢悠悠,不急不忙地沿著来时的路往別墅外走去。 风吹过时,有淡淡香扑鼻而来。 037试图探查萧寂的情绪,却一无所获,只能问道: 【你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萧寂淡淡:【並不生气。】 虽然他有时候確实觉得隱年很烦人,但这是他任务中的一环,他对隱年的脾气早就有所了解,有心理准备,也没那么容易被调动情绪。 037不明白了:【那你演他干嘛?他情绪波动还挺大的。】 对此,萧寂並不意外。 【他情绪波动大不见得是因为喜欢上我了,只是因为我没顺著他,给他造成了失控感。】 【我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了我的本职工作,但不代表我要在情绪上继续满足他。】 一个很简单的逻辑,不能让情感投入贬值。 无论情感还是物质,往往逃不开一个定律,越投入价值,对方就越容易不在意你。 你每天送一束给某一个人,起初,对方一定会感到高兴甚至惊喜,但时间长了,对方就会习惯,麻木,內心掀不起丝毫波澜,甚至还会挑剔你今天的不如昨天的漂亮,隨手拋弃。 但如果,你今天送出一束,明天送出一坨屎,后天再给他一个巴掌,大后天再重新送出一束。 这个时候,这束,就会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想要得到方隱年的真心,一味的顺从当舔狗,显然是没用的。 让对方搞不清楚你究竟在不在意他,他才会下功夫去琢磨这段关係,揣测你这个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相互之间本身就存在著一定的吸引。 037消化了一下这番套路:【但你现在还有求於他,你就能保证,他会上了你的套,这招对他好使吗?】 萧寂其实也不知道:【试试看吧,如果搞砸了,就再想其他办法挽回。】 037有些犹豫:【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寂自己向来秉承,不知道什么话该说还是不该说的时候,那就不说。 但对待旁人,他也会宽容一二:【说。】 037道:【套路虽然有用,但人不是傻子,爱与不爱是能被感受到的,你表面工作做得再完美,要想捕获小凤凰的真心,恐怕也得拿真心去换。】 萧寂不懂什么是真心。 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对方隱年好,方隱年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说真的,如果任务要求只是代替渣男疼爱方隱年一辈子,萧寂保证自己可以尽善尽美,圆满完成任务。 但任务的要求,是要方隱年的真心。 这一点,萧寂没有把握,只能闷头苦学,先上套路。 此时听著037的话,他自己也沉默了。 好在,事实证明,方隱年眼下,还真就吃了这一套。 萧寂人还没走到別墅区门口,身后便传来了滴的一声鸣笛。 第9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九) 萧寂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 方隱年的车头擦著萧寂身边开过去,在开著车窗,在驾驶位和萧寂基本保持平行时,跟他说: “上车,我送你回去。” 萧寂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拒绝:“不用麻烦。” 方隱年穿著睡衣,凌乱的发顶上还架著副墨镜,看著萧寂突如其来的倔劲儿烦躁地蹙眉: “我说让你上车。” 萧寂依旧拒绝:“我说,用不著。” 方隱年连续被拒绝两次,心里骂了句娘,一脚油门,车头直接一歪,挡住萧寂的去路。 “萧寂,別让我再说第三次。” 萧寂觉得,方隱年刚才的架势,仿佛是恨不得直接一车头顶死自己。 他站住脚步,不仅没被方隱年嚇住,还无所谓道:“那你撞死我吧。” 方隱年被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气笑了,骂道:“倔驴。” 萧寂不吭声,方隱年大概也看出萧寂在闹脾气,跟他对峙了一会儿,又软了几分语气: “上来吧行吗祖宗?还指望我他妈求你?” 萧寂看方隱年的態度,就知道,这已经是他服软的极限了,便也见好就收,上了方隱年的车。 方隱年见惯了对他唯命是从的人。 萧寂其实也不算例外,毕竟他让萧寂做的事,萧寂確实都做了。 听话,但听得过於洒脱。 说他是被迫的吧,主动找上门的也是他,除了刚才让他上车的时候,萧寂顶了两句嘴,其余时候让他去做什么,也从不推脱,乾脆利索。 但这个过程和结果,却总是给方隱年一种有气无处撒的感觉。 就比如现在,方隱年开车,萧寂就坐在副驾驶上看著窗外发呆,方隱年没让他说话,他嘴就像是被塞住了,一个字都不往外吐。 方隱年被他折腾一宿没睡觉,现在又开著车送他回家,他连句表示的话都没有。 可就在车停到萧寂家楼下,准备分別时,萧寂又会主动按著他的头去吻他。 看不出不愿意,但也看不出太愿意。 方隱年心情不好,没什么跟萧寂腻腻歪歪的兴致,差不多了就將人推开,跟他说: “合同不是我亲自擬的,里面的条款你不用太在意,平时我比较忙,你有空可以给我发消息,我看见了会回復。” 萧寂点头:“好,发什么?” 方隱年又想骂人了,磨了磨后槽牙:“没被包过,还没谈过恋爱吗?” 萧寂实话实说:“没有。” 这下倒是轮到方隱年意外了。 萧寂的个人资料他这几天有空就要翻一遍,快翻烂了。 身高187,体重78公斤,年龄23,出生於x城,哪一年毕业於哪所学校。 虽说萧寂入行时间不算长,从他第一部剧被下架之后也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但不可否认的是,萧寂就是长得好看。 不存在滤镜,就是很客观的出挑长相。 以现在网络发展的速度,和人类的早熟程度,像萧寂这样的类型,上学的时候包是闻名全校的校草级人物。 用不著他主动,甘愿为他那张脸和身材送上门的都绝对不是少数。 方隱年狐疑,又確定了一遍:“没谈过恋爱?” 萧寂回答的很乾脆:“说没有就没有。” 於是,方隱年原本刚发酵起来的怒火便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心情还不错的教了萧寂一句: “那就分享日常,你每天什么时候起来,做了什么,要去做什么。” 萧寂领命离开。 然后从当天晚点时候起,便开始主动给方隱年分享起了日常。 每天五点二十跟方隱年说:【我起床了。】 然后按照他自己做事的顺序,刷牙洗脸做早餐吃早餐跑步看书睡午觉等等,事无巨细的通通告诉方隱年。 方隱年只在第一天,每条消息都回復了萧寂。 但接下来的两天就都没了动静。 在第四天的晚上,方隱年看著这几天萧寂那重复到连標点符號都没差別的报备信息,还有一模一样,一分钟都不差的信息发送时间,终於忍无可忍打了通电话给萧寂: “你是设置自动发送了吗?” 萧寂否认:“没有,每一条都是手打的。” 方隱年更无语了:“你他妈人机?” 萧寂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又做错了,闻言又不吭声了。 片刻沉默后,方隱年说了句“明天开始,报备带照片”,便掛断了电话。 萧寂依旧规律的和之前一样。 但是从他每天站在镜子前洗漱前发送的那张照片可以看出来,睡衣会换,髮型会不一样,拍摄的角度也有些许偏差,一日三餐,也都会有变化。 方隱年这才发现,萧寂还真的没设置什么自动发送。 但说真的,这种分享方式,也让方隱年提不起任何跟萧寂聊天的欲望。 他试图以毒攻毒,走萧寂的路让萧寂无路可走,以同样的方式开始跟萧寂分享他的日常。 为此,他定了无数个闹钟,生怕自己错过一分钟打破这种规律。 让方隱年在接下来的好些天里,几乎养成了这种人机般规律的好习惯。 就连开会,都固定了两个小时时间,如果会还没开完,他就自己一个人先结束会议。 如果开完的太早了,他也不说解散会议,就让所有公司高管陪著他在会议室坐够两个小时。 定点吃饭,定点睡觉。 萧寂会在他每条消息后面回復一个1,几乎都是秒回。 方隱年便也学著他回復1,同样秒回。 小林发现了方隱年的异常,一边匯报工作,一边观察著方隱年,见他直勾勾盯著手机,时不时戳一下的机械化动作,多嘴问了一句: “方总,您谈恋爱了?” 方隱年头都没抬,否认:“没有。” 小林抿了抿唇:“程影帝要拍的那个综艺,下月初就要进组了,萧先生那边.......” 方隱年闻言,放下右手的笔,看向小林。 他若有所思地琢磨了半天,问了一句:“下个月,我有什么重要安排吗?” 第10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 方隱年有没有安排,萧寂不知道,也没那么关心。 但萧寂有没有安排,经纪人曹姐是一清二楚。 在萧寂无所事事了小半个月之后,曹姐因为被萧寂拉黑,打不通他的电话,又正好办事路过萧寂家附近,便直接找上了门。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曹姐坐在萧寂家的沙发上,对萧寂道。 萧寂坐在餐桌上,离曹姐八丈远:“我想先听.......” 他只说了四个字,开始等著曹姐打断他。 但事实证明,这世界上並没有那么多人机。 曹姐这次尊重了他的意见,问他:“你想先听哪一个?” 萧寂抿唇:“好消息。” “那我先说坏的吧。”曹姐尊重了,但是也没完全尊重,直接道:“因为你不答应,我这边做不了回復,那个计生用品的代言黄了,他们找了模特公司的艺人。” “好消息是,你想参加的恋综的节目组,发了邀请,让你下周一直接进组。” “萧寂,你说实话,你这是抱上哪一条大腿了?” 萧寂现在的情况,如果没靠山没人肯用钱投资他,他想东山再起基本是痴人说梦。 都是在社会上打拼混饭吃的,曹姐为人很现实,基本上將萧寂当成了弃子,一门心思都扑在手下其他艺人身上。 她对萧寂基本没什么关注,虽然知道先前萧寂被方隱年叫去谈话的事,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之后没有接到上面要跟萧寂解约或者雪藏萧寂的消息就是万事大吉。 而且方隱年的脾性公司里的人都有所了解,曹姐根本就没想过萧寂会抱上方隱年的腿。 萧寂也不打算告诉她,只说可能是某位好心的慈善家。 曹姐根本不信他的鬼话,警告道:“做这一行,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歪门邪道或许会让你短时间內赚得盆满钵满,但是绝非长久之计。” “身为公眾人物,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承担相应的后果。” “我可以不管你託了谁的福拿到了这次机会,但是希望你日后谨言慎行,走了这条路,就要做好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的心理准备。” 这话倒算是忠言逆耳,萧寂领情:“谢谢。” 曹姐见萧寂依然不肯说,便也不再强迫,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萧寂家。 前脚,曹姐刚走,后脚,萧寂就出了门,直奔方隱年家。 这次他长了记性,怕临走前方隱年又要作妖变脸,乾脆开了自己的车。 方隱年半个月没见萧寂,一方面是有意晾一晾他,让他別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太过重要,另一方面,他要处理的事也確实是多,没抽出什么空来。 好不容易手头的几件事今天收了尾,晚上又要去应酬。 因为应酬的事会打乱他给萧寂发消息报备的节奏,於是他乾脆就没告诉萧寂。 等他回到家时,已经接近了凌晨两点钟。 方隱年家的別墅有两道门。 前门走人,后门走车。 他在经过前门时,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便看见有人蹲在他家大门口地上,正在玩手机。 方隱年定睛,认出了萧寂的身影,对司机道:“停车。” 他下车,大步走到萧寂面前:“过来不知道打电话吗?” 萧寂闻言,站起身:“你没说可以打电话,我发消息了。” 方隱年被拉著喝了一晚上酒,现在人还清醒著纯属是因为他酒量好,哪有时间看信息。 但他现在也算是了解了,萧寂就是这种人。 他拿出手机,跳过满屏的未读红点,找到萧寂的对话框,看见五个小时前,萧寂发来的消息,说要来找他。 方隱年家是有保姆阿姨的,但因为方隱年自己的原因,並不允许保姆在他家住,基本上做完晚饭就会离开。 如果方隱年不回家吃饭,阿姨就可以更早下班。 从萧寂家开车到方隱年家,大概四十分钟左右,也就是说,萧寂在他家门口,至少等了四个小时。 他不知道人为什么能恪守成规到这个地步,长出了口气,將萧寂设置成了自己的置顶,然后道: “以后有事隨时打电话,我不忙就会接。” 说完,想了想,又把小林的联繫方式推给了萧寂:“如果我没接,就去问小林。” 萧寂说了声好,老老实实添加了小林的联繫方式。 进门的时候,方隱年扫了面部识別,打开了家里的大门,然后报了串数字,对萧寂道: “下次家里没人,就自己进来等。” 萧寂跟在方隱年身后,嗯了一声。 一进门,方隱年便大马金刀靠在沙发上,扯掉了领带,使唤萧寂:“给我倒杯水。” 萧寂端了水过来,坐在方隱年对面,將水杯推到他面前。 “突然找我什么事?”方隱年一口气將杯子里的温水喝完,问他。 萧寂看著方隱年喝水时喉结吞咽的模样,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不久之前,程诺说过的话。 他移开目光,垂下眸:“我想你了。” “別放屁。”方隱年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如说你想睡我了,我还能信百分之九十。” 別的不说,方隱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他虽然比萧寂大五岁,但是自认身材相貌就是在卷得不要不要的gay圈里,也绝对是能拔头筹的。 而且他虽然会骂人,但是也配合,还热情,叫唤那两嗓子也绝对够性感。 否则萧寂也不会每次都对他下手那么狠。 不管性格上如何,至少目前来说,两人在床上的合作都是非常愉快的。 於是萧寂便顺著方隱年的意思,一本正经道:“我想睡你了。” 方隱年闭了闭眼:“萧寂,別逼我骂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萧寂只能又换了个说法:“我想让你睡我了。” 虽然本质上没什么区別,但这话说出来,方隱年果然舒心了很多,看著萧寂道: “那你不主动,是在等我来伺候你吗?” 第11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一) 两个人之间相处,如果有些事次次都差不多,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新鲜感,纯粹变成任务和发泄。 总得刚柔並济,恩威並施,劳逸结合,样百出才能总让人心怀期待。 方隱年状態好的时候,就算萧寂有心放过他,他也是嘴上说著不行,不要,出去,滚蛋,实则身体老实的很。 但他这段时间连轴转不说,今天从早到晚又没閒著,晚上还喝酒应酬,想也知道人有多疲惫。 於是萧寂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强势,变得极尽温柔。 事后做完清理工作,静静將方隱年抱在怀里,拍著他的背哄他睡觉。 方隱年很享受这种难得的温存和温馨,觉得萧寂今天很乖巧,不枉他累死累活半个月,还得容忍萧寂说上门打扰就上门打扰的冒昧行为。 他清楚自己和萧寂之间的关係,也摆的清自己的位置,心情好的时候,不介意多给萧寂些好处。 於是他闭著眼,窝在萧寂怀里,吻著他胸膛前自己留下的吻痕,问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想要什么。” 萧寂收紧了抱著方隱年的手臂,回应似的吻了吻他的发顶,冠冕堂皇道:“在你心里,我来找你一定是有目的的吗?” 方隱年清醒又直白:“不然呢,因为爱我?真的想我?別扯了。” 萧寂原本真的是带著目的来的。 而且他的目的並非感谢,而是要得寸进尺。 他想要一个运动品牌的代言。 倒並非是这个代言本身有什么了不起,也不是因为接了这个代言就能让他立刻扭转自己目前的困境。 而是因为,这个代言是程诺早先跟方隱年提起过的。 方隱年没答应也没拒绝,態度模稜两可。 程诺了解方隱年,他向来是事情办妥了才会答应,从不跟身边的人画大饼,在他心里,这个代言已经算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而在原本的世界轨跡中,程诺也到底是託了方隱年的福,拿到了代言。 萧寂现在和程诺人气上有鸿沟,身份地位都有不小差距,品牌方选择程诺的概率比选择萧寂要大得多。 但程诺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完美选择。 他之所以想要这个运动品牌的代言还要找方隱年帮忙,是因为他自身条件上的不足。 身高175,虽然不优秀,但在普通人里也算正常,为了上镜好看,演员普遍都比较瘦,就谈不上什么身材可言。 而且程诺一直以来走的也不是顏值路线,而是实力路线,凭藉的是他可圈可点的演技,和资本恰到好处的运作。 他可以代言的东西很多,唯独运动品牌这一块,从来没品牌方找过他。 但他又偏偏看上了这个品牌背后的实力和影响力,想要横插一脚。 萧寂想要拿走这个代言,促进方隱年和程诺之间关係的恶化。 他来的时候也想过,实话实说,直白一点,方隱年同意最好,方隱年不同意他再想別的办法。 但此刻,听著方隱年说出的话,萧寂却突然有些犹豫了。 许久之后,才摸了摸方隱年的后脑勺,跟他说:“睡吧,我没事。” 方隱年是人精。 他根本不相信萧寂没事。 但萧寂不说,方隱年也不是沉不住气,做好了准备让他憋著。 大抵是因为太累了,先前还怀疑头一次跟人同床共枕会睡不踏实的方隱年,不出一分钟,就在萧寂怀里打起了小呼嚕。 声音不大,像小猫睡觉时喉咙里发出的咕嚕咕嚕声。 只是不知道睡了多久,萧寂突然就出现在了他梦里。 梦里,还是在这座別墅里,不同的是,家里四处摆放著萧寂和方隱年的合影,床头后的墙面上还老土的掛著两人的结婚照。 他们一左一右,坐在沙发的两端。 方隱年在跟萧寂说话,但萧寂仿佛完全听不见,只一味的抱著手机傻笑。 方隱年大喊萧寂的名字,萧寂才猛地抬头看向他,问他:“怎么了?” 方隱年问:“跟谁聊天?这么高兴?老子跟你说半天话你聋了?” 萧寂便敛了笑容,若无其事地对方隱年道:“群聊。” 方隱年狐疑:“什么群?” 萧寂犹豫了片刻,回答道:“工作群,剧组里的同事在聊天。” 这话可信度实在不高,方隱年对萧寂伸出手:“手机拿给我看看。” 萧寂闻言,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將手机锁了屏,倒打一耙道:“你照照镜子吧方隱年,你去看看自己这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和当年我认识你的时候真是判若两人。” 方隱年本来就比萧寂年纪大,这些年萧寂混得风生水起,各大奖项拿到手软,家里整整一面墙上都是他的奖盃。 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围绕著各种年轻英俊的小受,什么类型都有。 如今一听这话,当即就去抢夺萧寂手里的手机。 萧寂一个闪躲,心虚大怒:“够了,你別在这儿无理取闹!” 方隱年气炸了:“老子无理取闹?萧寂,你心里没鬼有什么不敢给我看的?我真他妈是把你惯坏了!” 两人说著,便开始爭夺起来。 方隱年就要看萧寂的手机,萧寂就不给他看。 梦里的方隱年比萧寂更凶,下手更狠,很快就占了上风,將萧寂压制在屁股下面,夺过了手机。 他用萧寂的面部识別解了锁,开始看萧寂的手机。 全是各式各样的撩骚记录,还有很多被马赛克掉的照片,以及跟各种小男星的开房记录。 方隱年怒不可遏地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萧寂不在床上。 方隱年刚坐起身想找人,便看见萧寂正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闭著眼,睡得正熟。 方隱年抬头闭了闭眼,伸腿踢了萧寂一脚:“你起来。” 萧寂睁眼,看起来有些茫然。 隨后便隨手捞住方隱年的脚踝,將方隱年的脚丫子抱进怀里,准备继续睡。 方隱年人还没从被背叛的愤怒中走出来,踩了踩萧寂的胸口:“我让你起来。” 萧寂这才慢慢缓过神来,鬆开方隱年,坐起身问:“怎么了?” 方隱年对他伸手:“手机给我。” 第12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二) 萧寂便顺从地转身,把方隱年放在床头边的手机递给他。 方隱年不接:“我要你的。” 在这个时代,手机是很隱私的东西,很多结了婚的两口子都不见得会互看对方手机,更別提方隱年和萧寂这种关係了。 方隱年是霸道惯了,他不认为萧寂敢拒绝他。 而且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萧寂推脱或者不愿意,他就揍萧寂。 但是真当萧寂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方隱年之后,方隱年却也不禁愣了愣,挑眉道: “你倒是痛快,不怕我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两刀把你剁死在这儿吗?” 萧寂坐在地上看了他一眼,解锁了手机,先是打开了设置,抓著方隱年的手,將他的指纹录进自己手机里,然后才把手机丟给方隱年: “你要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算我死得不冤。” 方隱年眯著眼看了萧寂一会儿,然后靠坐起来,开始怒气冲冲,聚精会神地翻看萧寂的手机。 和绝大多数互查手机的小情侣一样,方隱年打开的第一个软体就是萧寂的社交app。 有一个置顶,冬日海浪的风景照,是方隱年的帐號。 而往下,第二位联繫人是三天前,帐號名叫【开富贵】,头像是心如止水紫色莲的女性,发来的问候,问萧寂最近是否安好,閒来无事可以给家里去一通电话。 萧寂回復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拨了一通长达两分三十七秒的电话。 再往下,时间就有了断层,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人和事。 方隱年看著萧寂:“这是你小號?” 萧寂:“我就这一个號。” 方隱年不信一个人这么长时间可以不跟任何人社交:“那你就是刪得乾净。” 萧寂倒是无所谓:“密码给你,你电脑同时登后台。” 方隱年可疑的沉默了几秒,隨后拒绝:“我变態?” 萧寂便不说话了。 方隱年继续翻,转帐记录,消费记录,外卖订单通通翻了个遍,一无所获:“这也刪了?” 萧寂淡然:“可以拉流水。” 方隱年便不说话了。 刚想將手机还给萧寂,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打开了相册和瀏览器。 而这一看,就发现萧寂一直在关注一个正在成长期的运动品牌。 他有印象,程诺之前提过。 但他最近太忙,一直没来得及落实这件事。 现在看见萧寂手机里全是这个品牌的內容,蹙眉道:“你关注这个干什么?” 萧寂表现得很自然:“没什么,隨便看看。” “你对这个品牌的代言有想法?”方隱年直白道。 萧寂也不否认:“说没有是假的,这个品牌的类型是我可以驾驭的,但是还是那句话,我拎得清,我现在情况不好,品牌方不会要我的。” 方隱年沉默。 短短几分钟时间,他想过萧寂是不是在跟他耍心眼。 但从头到尾,萧寂压根就没提过这件事,就连看手机,也是他方隱年自己做了梦才突发奇想这么干的。 问也是他方隱年自己问的。 方隱年脑子很清楚,他不认为萧寂有能耐控制他的梦境和他的想法。 这太离谱了。 如果萧寂真有那个本事,乾脆就去给各大导演组投资商託梦就好了,何苦要来当自己的小情人? 现在萧寂说话的模样,看起来是对此很不在意。 但他也能看得出来,就像萧寂说的那样,他想要这个代言,只是因为无能为力,所以不敢去想。 方隱年抹了把脸,將萧寂的手机还给他,问道: “你昨晚,想说的是这件事吗?” 萧寂没正面回答,只说:“昨天曹姐来找了我,说恋综那边,让我下周进组。” 方隱年闻言,心里有了数,没再提代言和恋综的事,只突然跳转话题,踹了萧寂一下: “你睡地上干什么?跟我睡一张床很难为你吗?” 萧寂站起身:“习惯而已,床太软了,我也怕热。” 两人隨便聊打了几句岔,便各自去洗漱。 方隱年今天休息,也没有赶萧寂走,萧寂没收到让他滚蛋的指令,便也踏踏实实在方隱年家待著。 两人都猫在臥室里,方隱年抱著电脑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批阅文件,萧寂就安安静静坐在地上,藏在太阳照不到的小角落里,默默看著从方隱年书房里借出来的书。 方隱年偶尔休假会给家里的阿姨也放假,享受独处时光。 睡到自然醒,一天吃两餐外卖。 临近中午,就在方隱年习惯性准备拨给某酒店经理让他送餐过来时,萧寂却突然放下书,站了起来:“饿了吗?我去做饭。” 这点方隱年也不意外,在过去半个月的人机报备时光里,他早已了解到萧寂会做饭这件事。 闻言摆了摆手:“去吧。” 萧寂问他:“有忌口吗?” 方隱年倒是没多说,只道:“冰箱里有的,都是我不忌口的。” 从之前萧寂做出来的那些东西的照片来看,萧寂厨艺还不错,看起来健康又有食慾,因此方隱年倒是也没多管,只暗自开始期待自己的午餐。 但当萧寂將色泽漂亮,摆盘精致的菜餚端在桌子上以后,方隱年才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屎盆子镶金边。 除了好看,萧寂做的饭,可谓是一无是处。 方隱年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然后看著萧寂面无表情默默进食的模样,不禁怀疑道: “萧寂,你是不是......” 萧寂一边夹著菜,一边给了方隱年一个眼神,示意他说。 方隱年张了张口:“你他妈是不是没有味觉?!” 萧寂一怔。 过去在天界,他从来没吃过饭。 来了这里之后,开始装模作样学人。 他只知道让做出来的饭看起来好看,调料隨心情加,却並不知道这些东西原本应该是什么味道。 眼下看来,可能是不符合方隱年的口味了。 他说了声抱歉,刚准备起身把桌上的菜倒了,让方隱年点外卖,方隱年却又重新拿起了筷子说了声: “也没那么难吃,可以將就。” 说罢,便囫圇吞枣般,大口將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饭菜刨进了嘴里。 第13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三)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方隱年都非常习惯於自己的独居生活。 平时要处理的事,要打交道的人太多,这种安安静静的独处时光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一种享受。 他原以为和萧寂这样无所事事的共处一室,自己要不了一会儿就会想要赶萧寂走人。 但事实上,他不仅没有赶人的想法,在看著萧寂穿著自己的睡衣,繫著保姆阿姨的小碎围裙站在厨房洗碗时,还突然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诡异感。 他倚在厨房门框上,盯著萧寂的背影看了许久,想说:“萧寂,搬过来住吧。” 但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到底还是又咽了回去。 一来,万一被人发现萧寂经常出现在他家附近,恐怕又要起波澜。 二来,只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係,又不是谈恋爱,万一哪天自己腻了,或者萧寂活腻了,再重新和这座房子割离的时候,也是件麻烦事。 儘管如此,方隱年还是没有主动赶萧寂走人。 因为萧寂太安静了,而且很好使唤。 如果方隱年不是面对著萧寂,一直看得到他人,他会在某些注意力较为集中的时刻,忘记萧寂的存在。 萧寂看似一直低头看书,有时候会躺平在地板上用手机玩一下毫无营养的单机小游戏,但只要方隱年一伸手,一开口,想要的东西都会立刻被送到手边。 方隱年不开口赶萧寂走,但萧寂却有自己的想法。 当晚,他不到十点就哄著方隱年上了床,折腾到十二点钟,开始给方隱年讲睡前故事。 起初,方隱年是拒绝的: “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把我当儿子哄?” 谁家奔三好老爷们儿要听著卖火柴的小姑娘入睡? 但萧寂已经研究过了,据调查表明,很多0对自己的1讲睡前故事哄睡觉这件事心里都是暗自期待並享受的。 这跟故事本身无关,只是想要自己被配偶当成小宝宝那样疼爱,会得到心理上的满足。 於是萧寂只当方隱年是好面子,口是心非给自己找补。 他拍了拍方隱年的背,跟他说:“听话,好好睡觉,別闹,乖。” 然后在方隱年想骂脏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吻,让他闭嘴,便继续开始讲故事。 方隱年是真的不想听这种东西,但是他觉得萧寂可能是真的很想讲。 於是他只能拉著个脸,心道,自己选的,偶尔惯著萧寂两回,让他过过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听著听著,还真就在萧寂平静无波的语气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萧寂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换了衣服就离开了方隱年家。 037看热闹:【小凤凰没那么好哄,你那一招以退为进估计是扯了王八犊子了,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从方隱年知道萧寂对那个运动品牌有心思,到萧寂离开,方隱年只有最初的时候问了那么一句,之后便再也没提起过这一档子事。 而接下来三天,萧寂一如既往地人机报备模式也没再得到回应。 仿佛是方隱年玩腻了,懒得再跟他继续这种没有意义没有营养的沟通。 萧寂心態倒是平和:【急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挑拨离间而已,有的是办法,再等等。】 037刚想问萧寂,要不要来打个赌。 嘴都还没张开,萧寂那边便接到了曹姐打来的电话,让他明早九点去参加某运动品牌的代言试镜。 037暗自庆幸自己嘴不够快的同时,当即就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告诉自己,此生要与赌毒不共戴天。 程诺同样接到了试镜通知。 在抵达拍摄现场,並等候的时候,看著那一个个盘靚条顺的艺人和模特,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是什么身份地位,拿个代言,按理来说只要方隱年肯出力,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何须走这种虚头巴脑的过场? 他忍无可忍,一边告诉自己的助理让他等在这儿,快到他了打电话通知他,一边往自己的保姆车方向走去,並拨通了方隱年的电话: “什么情况?怎么还要试镜?” 方隱年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对程诺说话半点儿不客气: “你自己什么条件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是投资商,不是品牌方老总他亲爹,你没那么符合他们对形象代言人的要求,老子不钱,你连试镜通知都接不到。” “用你的演技去征服他们高层吧,演出一副运动健將的模样,他们会选你的,別他妈屁大点儿小事就来烦我。” 说罢,便直接掛断了电话。 “王八羔子......”程诺听著电话那边的忙音暗骂,刚走到自己的保姆车旁,准备拉车门,一抬头,就看见了从一辆白色福特上下来的萧寂。 戴著墨镜,正准备往试镜的影棚方向走去。 此前,萧寂优越的身材比例,无可挑剔的脸蛋,在程诺心里,是他可以用来挥向方隱年的利刃。 萧寂越是帅,程诺心里就越是满意。 但从萧寂跟他摊牌返回之后,程诺就已经开始觉得萧寂碍眼了。 他並非不想早点找到更加合適的对象去踩著萧寂上位,而是左挑右选,都没能找到更合適的。 眼下,萧寂出现在这里,成为了他的竞爭对手,程诺心境再变,甚至有了一种被戏耍了的愤怒。 他咬了咬牙,换了一副笑脸,对著萧寂打了个口哨: “来试镜?” 萧寂是故意把车停在程诺面前的,听见程诺冲他打口哨,才意外地看向程诺,打招呼道: “程哥。” 程诺打量著萧寂,阴阳道:“这个机会应该不是你经纪人帮你爭取的吧?那边进展不错啊。” 萧寂无辜:“我也不知道,年哥只提过一次,说这个品牌適合我。” 言外之意,试镜机会不是他自己要的,是方隱年主动塞给他的。 程诺心里堵的不想说话,冷笑一声:“那祝你试镜顺利。” 萧寂客气道:“谢谢程哥,不过您既然出现在这儿,想必我今天也只能是来凑凑热闹了。” 程诺扬唇:“在我面前,就別整这一套面子功夫了,萧寂,如果你以为你这就拿捏方隱年了,那你就太天真了,我们走著瞧。” 第14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四) 程诺自认,相识十几年,对方隱年是有了解的。 方隱年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过去给程诺投资,程诺也不负眾望达到现在的高度,属於是互惠互利,但萧寂跟他情况不一样。 萧寂这种情况,要想翻身,需要大量资金去硬捧才有可能逆风翻盘。 而且萧寂演技不怎么样,光靠那张脸,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能吃吃青春饭,性价比实在不高。 方隱年不是那种沉迷美色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的人。 程诺之前觉得萧寂为人老实,现在看来也是个心机深沉的货。 要说方隱年主动塞资源,程诺一百个不信,要说萧寂使些把戏手段,磨得方隱年没办法才让他来试镜,让他知难而退,程诺倒还觉得可信度比较高。 代言的试镜和演戏並不是一码事,不需要演技,需要的是足够的镜头感和激发观眾消费欲望的能力。 运动品牌最能激发观眾消费欲望的点,无非就是运动中让人热血沸腾的爆发力,代言演员矫健的身姿和让人看著就羡慕的身材。 试镜的摄影棚不算大,放了一些运动方面的专业器材。 萧寂好巧不巧就排在程诺后面,一起进了门,靠在门框上,盯著程诺看。 程诺不管外在条件如何,影帝的架子是有的,弯腰提了提地上那个槓铃,便开口提条件道: “重量有点大了,让道具组换一个。” 品牌方很配合,给足了程诺脸面。 作为一名优秀的演员,程诺也是会刻意保持身材的,运动器械玩儿得很顺畅,而且镜头感十足,知道什么角度给什么表情。 整体来说,除了自身的短板,表现得很完美。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总觉得萧寂淡漠的神情之下,流露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於是在试镜之后,他並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了角落,以休息为由,打算看看萧寂的热闹。 萧寂在准备试镜之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了身上宽鬆的t恤。 进入摄像范围之內的时候,一双长出天际的腿和恰到好处的顺畅肌肉线条顿时便將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导演组立刻有人开始对萧寂做起了评价,小声跟身边人道: “以专业的角度看,无论是头肩比,腰肩比,还是腰臀比,都完全符合人体的视觉美学,可以初步待定。” 旁边那人闻言蹙眉道:“你不认识他吗?萧寂,现在身陷同性恋风波的泥潭里,洗都洗不乾净,找他代言后续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先前说话的人一愣:“谁给他发的试镜邀约?”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后,总导演喝了口茶,开口道:“我发的,先看看,別著急。” 萧寂並没有选择场內的运动器材作为展示,而是客气地对工作人员说:“麻烦给我半瓶矿泉水,谢谢。” 工作人员闻言,隨手便把自己手里喝剩下一半的矿泉水递给了萧寂。 萧寂拿到矿泉水瓶,再次道谢,然后对摄影组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打板声响起。 萧寂隨手將矿泉水瓶拋起的同时,起身一跃,对著落下来的矿泉水瓶就是一记飞踢。 脚上黑色的战术靴和水瓶相接处的瞬间,矿泉水瓶瞬间炸开,水扬起,萧寂转身落地。 而下一秒,那被踢爆的塑料水瓶就落进了摄影棚角落的垃圾桶中。 更可怕的是,所有的水都完美的展现在了镜头前,又落在了地面上。 除了站在相对偏僻地方的程诺,被崩了一脸水,再无人受到无妄之灾。 全场一片寂静。 这绝不是巧合。 许久后,总导演叫停,开始反覆观看刚才的拍摄画面。 镜头中的萧寂和他本人没什么差距,不存在上不上镜的问题,清冷的面孔下,整个人就像一头爆发力十足的猛兽。 飞身旋转间的动作力量感和美感更是拉了个十成十,水暴起的瞬间,看得人头皮都在发麻。 落地时的动作乾脆利落十分稳健,绝不是一朝一夕间能练出来的。 全部的细节都被镜头完美捕捉,整个人始终立於中心点。 一群人围在摄影机前看了大半天,总导演才开口,有些激动道:“我有个设想,你能不能完成一些高难度的运动挑战,比如跑酷,障碍赛,攀岩这些?” 市面上的运动品牌gg大多数都是跑步,健身这些画面,实在没什么新意。 他早就有想把gg和电影大片质感结合的想法了,无奈一是製作成本高,二是完全真实的画面的拍摄对人选的要求太高。 起初,品牌方也找过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身材可以但顏值不够,顏值出挑的又没几个有这种本事的。 无奈之下,想法只能搁置,遵从了市场规则,把人选放在了娱乐圈和模特圈里。 萧寂站在原地波澜不惊:“可以。” 总导演一拍桌子:“出去等通知。” 萧寂穿好衣服,离开摄影棚。 前脚刚准备走,后脚就被总导演的助理叫住: “萧先生您好,於导让您先別走,再等等。” 萧寂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谢,便坐在走廊里,乖巧地等候著。 ...... 此时,摄影棚內,程诺站在角落里,脸色僵硬地看著总导演: “於导,您这是,心里有数了?” 总导演还在研究萧寂刚刚拍摄出来的那段视频,闻言,看向程诺,赔笑道: “程老师,不好意思,我们这边还需要再商量一下,这一批来试镜的小年轻,真的是,都太优秀了。” 程诺和方隱年关係铁的事,圈里无人不知,都是兄弟,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他直言:“您要想寻求电影质感,显而易见,我是最好的选择。” 总导演也不否认:“確实,以你的演技和人气,如果以电影的形式拍摄gg,你的確是不二人选,不过说实在的,我们如今还在发展中,势头不错,但还没达到一定的高度,一方面,gg和代言的资金有限,另一方面,也怕庙小容不下大佛。”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確了,他们现在基本是排除了选择程诺的可能性。 程诺脸色阴沉:“资金问题,年哥没联繫过你们吗?” 总导演也是个妙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有数,闻言,只是嘿嘿一乐: “程影帝说笑了,以你和方总的交情,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外人掺和不是?” 程诺没得到確切的答案,但从於导的態度里能分析出来的问题可太多了。 不出意外,方隱年应该是较为明確地给品牌方开出了条件,但这个对象,肯定不会是他程诺,或者说,不止是他。 萧寂表现的確算得上惊艷,但能让於导几乎当场拍板,大概率是因为无论选他,还是选萧寂,方隱年那边,都会出资。 而且不出意外,品牌方选萧寂的出资金额,还可能比选他更高。 萧寂在摄影棚外等候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便收到了品牌方的通知,让他后天直接去拍摄场地进行正式拍摄。 他告別了导演,刚走出不远,身后便传来程诺的声音: “萧寂。” 萧寂站住脚步,刚一回头,迎面就被程诺的拳头砸了个正著。 萧寂偏了偏头,也没什么反应,只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对著程诺一扬唇: “程大影帝,这是无能狂怒了?” 第15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五) 被萧寂这种小角色抢了代言,对於长居高位的程诺来说,本来就已经是耻辱了。 再加上方隱年不言而喻的偏袒,程诺此时的火气彻底爆发: “你就不怕我会揭发你吗?” 萧寂闻言,不咸不淡:“我行得正坐得端,揭发我什么?” 他敢睁著眼睛说出这种瞎话,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程诺能揭发他的,无非就是两点。 向方隱年揭发他和程诺之前做的交易。 向所有人揭发他被方隱年包养的事实。 但第一点,算是同归於尽,程诺在达到目的之前,绝不会这么草率的豁出去。 而第二点,他就算不考虑被方隱年追究的后果,也要考虑別人会不会信。 方隱年洁身自好得很,这么多年来只给程诺撑过后台,他能跟程诺做兄弟,为什么不能跟萧寂做兄弟? 只要没有照片视频等实质性证据,程诺的所作所为只会是一场笑话。 程诺再一次对著萧寂挥出拳头,这次,却被萧寂一把握住了手腕,並一个反剪將他整条手臂背到了身后。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我看在年哥的面子上,让了你一拳,不代表我一直不会还手。” “程诺,你最好別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否则我必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当天晚上,萧寂脸上被打的地方,便已经隱隱开始泛起淤青。 037不解:【你为什么不躲?】 萧寂有无数种办法可以避开程诺对他的伤害,但他不仅没躲避,甚至还恨不得让程诺再用力点。 他对著镜子,戳了戳自己颧骨上那块淡淡的淤青: 【大好的机会为什么要躲?】 037觉得自己好像顿悟了,隨后没安好心道:【那你为什么不再多挨两拳?那样看起来会更惨。】 萧寂建议:【这种愚蠢的问题其实不是非得问出来不可的。】 按理说,拿下了代言,萧寂应该第一时间向自己的金主匯报状况並表示感谢。 或者像上次一样,直接跑去金主家里,用行动回馈金主。 方隱年也是这样想的。 但他等了整整一天,不仅没等到萧寂上门,甚至连一个电话,一条消息都没收到。 更过分的是,他主动发过去的消息,竟然也没得到回覆。 萧寂过去一段时间向来是信息秒回的,要说他没看见,就是打死程诺,方隱年也不会信。 方隱年察觉到萧寂可能是故意不想搭理他,左思右想,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拨了通电话过去,结果倒好,直接被萧寂掛断了。 这下也不用说什么可能了,很明显,萧寂就是不想搭理他。 方隱年午饭都没吃,直接对小林道:“下午会议取消,我有点私事,出去一下。” 彼时,萧寂正躺在自家小阳台的角落里吹风躲太阳。 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时,无动於衷。 很快,敲门声停下来,电话又响了起来。 第一通,萧寂没接。 第二通,萧寂掛断。 门外方隱年的声音响起:“狗东西,再不开门,老子现在就找人把你家大门炸了!” 萧寂闻言,伸了个懒腰,缓缓从躺椅上坐直起来。 直到第三通电话响起,萧寂才不急不忙地站起来去开门。 门刚一开,方隱年人还没进屋,便地一把提住了萧寂的睡衣领口: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萧寂目光平静地看著方隱年,微微侧过脸,恰到好处地將颧骨上那块比昨天更加清晰的淤青,展现在方隱年的视线內。 方隱年一愣,从昨天开始堆积起的怒气,顿时散了一半,鬆开拎著萧寂领口的手,蹙眉:“你跟人打架了?” 萧寂没理会方隱年,转身回屋,生无可恋地往沙发上一靠,不声不响,不哭不闹地盯著天板发呆。 方隱年跟著萧寂进屋,反手將门关住。 他走到沙发边,半跪下来,抬手想碰萧寂的脸,却被萧寂偏头躲开。 方隱年见状,刚才冒出的那点火气,又升了起来: “又不是我跟你动的手,你跟我摆什么臭脸?” 萧寂偏头看著他:“问程诺。” 方隱年一听这话,其中缘由就猜了个七七八八,站起身,骂了一句:“狗艹的玩意儿,现在是愈发不把老子看在眼里了,什么人都敢动。” 萧寂那张脸,就是在床上,方隱年也是时时刻刻小心著,挠了他的背都没敢在他脸上做文章。 萧寂告诉他缘由,便不再说话,躺在沙发上闭著眼,完全无视方隱年的存在。 方隱年坐在萧寂身边,盯著他看了半天,才软了语气:“我没想到他会跟你动手,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別生气。” 萧寂睁开眼,单手支著额头,看著方隱年: “好。” 萧寂態度很平淡,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方隱年以为萧寂很好哄,刚想凑过去吻他,就被萧寂伸出食指,抵住了脑门儿。 方隱年不是个会哄人的,但眼下也看的出萧寂嘴上说著好,实则还在跟他赌气,耐著性子解释道: “这个代言,程诺早就来找我提过,这么多年兄弟,也算公司现在的台柱子之一,我直接当他不存在这不合適。” 萧寂垂眸:“知道了。” 话说的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但推在方隱年额头上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我跟品牌商说了,用程诺,我会出资,用你,我出双倍,让他们自己考虑。” “不然就凭你现在这么个情况,你表现再好,人家也不见得用你,还不是得靠我用钱砸?” 方隱年继续解释。 萧寂闻言,沉默许久,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好。” “別跟我阴阳怪气。”方隱年也有点生气了。 萧寂平静地望著方隱年的眸子:“好。” 方隱年:“.........” “我在跟你好好说话,萧寂,我不欠你的。” 萧寂点了下头:“好。” 方隱年怒了:“真他妈事儿精,那你说,你想怎么著?” 萧寂放下懟在方隱年额头上的手指,语气毫无波澜: “好歹也算是在一起过了,我没生你的气,年哥,我知足,不遗憾。” 第16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六) 萧寂並非打心底要作得方隱年不痛快。 这件事的相关人员,除了他,就是程诺。 他点起方隱年的怒火,再说那最后一句像是要放弃方隱年的软话,就是为了点在方隱年软肋上,让方隱年对他有气撒不出来,將怒火转移到程诺头上。 萧寂没生方隱年的气,那就是在生程诺的气。 言下之意,要不是他程诺不把方隱年放在眼里,说对萧寂动手就对萧寂动手,今天的矛盾就不会存在。 方隱年是什么人? 前半辈子都被人捧著活的,头一次遇见萧寂这样的犟种,又是第一次包养人,要是真让萧寂就这么把他甩了,他面子往哪放? 方隱年磨了磨牙,一把捏住萧寂的下巴: “你有当情人的觉悟吗?跟我说算了?我告诉你萧寂,只要你不死,你就得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待著。” “要是哪天真死了,老子包把你后事安排的妥妥噹噹风风光光,绝不亏待你。” 萧寂对方隱年这个態度很满意:“那你杀了我吧,我现在就不想活了。” 方隱年真的很想掐死萧寂。 不断地在心里劝自己,自己选的,自己选的,自己选的。 一分钟后,勉强平復了心情:“我帮你討回来,別他妈跟我置气了行吗?” 这一时刻,方隱年觉得自己也很憋屈,那么大代价,包了这么个玩意儿。 半点做情人的觉悟都没有,脾气上来就这个死出。 比天王老子还他妈难伺候。 萧寂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就是要看方隱年和程诺干起来。 无论什么关係,都禁不住这种“你为了他跟我动手”的戏码。 他垂著眸子,激了方隱年最后一把: “不用了,你们十多年的好兄弟,为了我,划不来,你也不见得对他下得去手。” 说罢,他站起身,一边往臥室走,一边对方隱年道: “我先歇著了,年哥,你自便。” 这態度,显然是要亲眼瞧见了说法,才肯原谅方隱年,至於方隱年怎么选,他也不强迫,主动权都在方隱年手里。 无非就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就一直这个德行,只看方隱年怎么选择。 看著萧寂的走进臥室,嘭的一下关住臥室门,方隱年心中更是火大。 萧寂错了吗? 似乎没有,试镜不是萧寂要去的,是方隱年自己为他操持的,程诺那边,无论期间两人是不是因为先发生过口角,程诺打人也算是他方隱年自己事情没办妥当。 最主要的是,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程诺这么干,是一点脸都没给他留。 方隱年一路上开车往回走,打程诺电话,程诺也不接。 结果刚到自己门口,就看见了主动送上门来的程诺。 方隱年將车停在路边,刚下车走到程诺面前,他都还没开始发难,程诺还先一步嘰嘰歪歪上了: “年哥,你觉得你这事儿办得合適吗?那个代言,是我在你认识萧寂之前就跟你说好的,你现在让萧寂横插一脚,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放?” 方隱年对程诺一直不错,秉著捧谁都是捧,不如捧捧自己兄弟的原则,这些年一直挺惯著程诺的。 现在看来,还真是把他惯得不知所谓了,自以为他方隱年能拿到的资源都该给程诺。 他二话没说,先是对著程诺那张脸狠狠来了一拳头,差点儿將程诺整个人砸仰过去。 这才拍了拍手,对程诺道:“你的面子?你碰萧寂的时候,你想过老子的面子吗?拿你当兄弟,连老子的人都敢碰,给你脸了。” 程诺被方隱年冷不丁一拳头砸得晕头转向,半天才缓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著方隱年: “你疯了?你才认识萧寂几天?连我都不认了?萧寂对我冷嘲热讽我一时气急了才没忍住出手.......” “別他妈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程诺。”方隱年打断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吗?我告诉你,什么都不是你可以跟他动手的理由,我的资源,我的公司,我说了算,我能捧红你,就能封杀你,作为兄弟,我对你仁至义尽。” 程诺用舌头顶了顶自己被打得发麻的腮帮子,突然冷笑一声: “萧寂还挺有本事,让你这么上头,阿年,兄弟一场,我提醒你一句,別以为萧寂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心眼子多著呢。” 方隱年看见程诺不仅不知道认错,还开始倒打一耙將祸水往萧寂身上引,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仿佛从来没认识过眼前的人。 他懒得再跟程诺废话,收敛了怒意,跟程诺说:“滚,最近都別让老子看见你。” 方隱年对程诺失望不假,但他也没那么好骗。 他最近的確对萧寂挺上头,但要说百分百信任萧寂,那是不可能的。 他清醒的很,程诺说萧寂心眼子不少,他却並不放在心上,本来就是包养关係,萧寂的所作所为,也无非是为了拿到资源,为他自己打算而已。 这是身为金主,和萧寂之间的正常交易。 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不需要萧寂爱他,他只需要有钱有资源,萧寂不傻,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段关係。 可事实上,纵使清醒,到了夜里的时候,方隱年却还是失眠了。 左思右想,到底是拨通了萧寂的电话: “你今天说的那句,好歹算是在一起过了,知足,不遗憾,是什么意思?” 第17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七) 两小时前。 萧寂躺在臥室的地面上,將手机放在脑袋旁边,开著免提,怀里抱著个小靠枕,对037播放的那段方隱年对程诺出手的视频很满意。 看在方隱年还算乖巧懂事,说话算话的份上,决定给他点奖励。 方隱年坐在床边,点了支烟,能听见萧寂那边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却没听见萧寂说话。 人在问出某些对自己来说比较重要的危险性问题时,本来就容易產生紧张感和期待感,半天听不见萧寂回应,方隱年刚想问一句: 你他妈到底在干嘛?嘴不用就捐出去,接了电话不吭声算什么意思? 萧寂便先一步將他的话懟在了喉咙里,问道: “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是在琢磨这句话吗?” 方隱年是不会承认的。 这种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而辗转反侧的事,实在是太不深沉了,就好像他有多在意萧寂一样。 “我刚才突然间才想起来的。”他说。 萧寂不置可否,他没正面回答问题,只对方隱年道:“別胡思乱想了,要是睡不著,就去院子里走一走。” 说完,也不等方隱年再说话,就看似不耐烦地掛断了电话。 方隱年听著“滴”的一声响,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 萧寂居然敢无视他的问题,还掛他电话?! 他气得恨不得把手机砸了,又觉得砸之前,非得把萧寂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这口气才能咽下去一半儿。 於是他又拨出了萧寂的电话,这一次直接提示对方已关机。 方隱年从床上站起来,隨手扯了件外套披上,穿著拖鞋就往外走去,暗骂萧寂王八蛋,今天白天放过了他,今晚非得去把他家大门砸了不可。 他一边走,一边就要给小林打电话,让小林联繫专业拆大门的师傅。 不料,刚一出门,迎面便碰上了刚打开他家大门锁,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萧寂戴著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怀里抱著一大捧含苞待放的可爱瓷玫瑰,在月光之下,面带笑意地望向方隱年: “生气了?” 方隱年愤怒的神情在脸上凝固,隨后逐渐破碎,走到萧寂面前对著他的胳膊来了一拳: “你耍我?” 萧寂一手抱著玫瑰,一手拉著方隱年的手腕將人扯进怀里,偏头吻了吻他的脸颊: “没有,出门匆忙,手机没电了,不是故意要掛你电话。” 方隱年这一颗心,这两天一直因为萧寂不停起起伏伏,此时终於被人拥进怀里,却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酸涩。 他推开萧寂,一把夺过萧寂手里的,紧紧抱在怀里,看著那一朵朵白白胖胖圆溜溜中间还带著粉芯的可爱瓷玫瑰,不乐意道: “你买的这是什么?蜜桃大包子吗?谁家大老爷们儿会喜欢长得这么莫名其妙的?” 他嘴上说著挑剔的话,眼里的喜欢却几乎已经溢了出来。 方隱年身量不低,跟萧寂比也差不了多少。 在此之前,萧寂从没仔细打量过眼前的人,对他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过去对凤凰的印象上。 暴躁易怒,风风火火又骄矜桀驁,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 此时月光温柔,方隱年抱著那捧蜜桃大包子,口是心非的模样,头一次让萧寂觉得,这人,似乎是有点可爱的。 他仔仔细细看著方隱年那张脸,直言道: “我问过了店的插师,说我男朋友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想掐死我,要炸了我家大门,三句话说不对就要把我赶出家门,今天我又惹他生气了,想送他一束鬨哄他,该送什么。” “她说我男朋友一定很可爱,说这个跟你一样可爱,你会喜欢。” 方隱年有生之年二十八载,除了三岁之前有人夸过他可爱,这两个字已经从他世界里告別许久了。 眼下听著萧寂这一番话,老脸都快掛不住了,先前那点儿怒意散了个一乾二净,扭过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小声骂骂咧咧: “真他妈眼瞎,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大概是对於这个形容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进屋以后,方隱年就显得有些无所適从,特別忙碌。 他先是把放在茶几上,然后开始满屋子转悠,翻箱倒柜找东西。 找了一会儿又像是忘了自己在找什么,又从厨房倒了杯水端给萧寂,然后继续翻箱倒柜。 老半天,才从角落处的一个吊柜里找到一只切玻璃瓶,接了水,直接拆了可爱瓷的包装,拿著剪刀一边修剪枝,一边把懟进瓶里。 心里反反覆覆琢磨著“男朋友”三个字,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问萧寂:“你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去了,就不怕店的人认出你来?” 萧寂坐在沙发上,看著方隱年笨手笨脚地剪枝,喝了口水: “打电话给店说的,去的时候戴了口罩墨镜和帽子,她们备好货,我进去拿了就走了。” 最重要的是,037做了点小手脚,抹掉了萧寂出入店的监控录像。 方隱年没对“男朋友”三个字提出什么说法,只嘱咐了一句: “跟了我,以后出镜的机会越来越多,做事要小心点,我倒是无所谓,但你要爱惜你自己的羽毛。” 萧寂很少在方隱年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心里某处位置突然像是陷下去了一小块,奇奇怪怪,不是很舒服。 他动了动喉结,说了声:“谢谢。” 而果不其然,下一句,方隱年嘴里就突然冒出来了一句:“你他妈跟我客气个......” 后两个字还没出口,或许是方隱年自己也觉得实在有些粗俗了,在喉咙里卡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吞了回去,换成了: “別说那用不著的,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第18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八) 打从这一天起,方隱年突然发现,萧寂相较於之前,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比如日常报备里,会突然不合时宜的出现一些类似於~~~,^???^,^3^的可怕符號。 还多了一些不知道从哪收集来的小猫表情包。 还有一些之前从来没跟他发过的骚话。 比如前一秒,萧寂一本正经地发送了一条:【我在吃早餐】配早餐图一张。 下一秒就会突然再发一条:【我想摸你大腿,今晚能摸吗】再配一个符號小表情【?- ?】。 方隱年骨子里其实还是个有点传统的人,对於这种消息,总是觉得回復的太直白会有点难以启齿。 於是他把问题拋给小林:“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林对方隱年和萧寂之间的事一无所知,突然被问也很茫然,试探道:“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趁现在有空,给我讲讲?” 方隱年向来不屑於把感情上的事拿出来跟別人分享,询问別人的意见做参考。 於是他给小林讲了整整一下午。 除了两人在床上的那点事,几乎把萧寂近期来的所作所为和微妙变化全部告诉了小林。 小林看似神情严肃的一直在听,但事实上,一个小时之前,他的脑子就已经休眠了。 直到方隱年问出最后一句:“所以,你说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林的脑子才捕捉到重点词汇,毫无破绽地从休眠中甦醒,非常篤定地说了一句: “那他一定是很爱您了。” 方隱年盯著小林的眼睛看了半晌,摸了摸下巴,略作思考: “他真的这么爱我?” 小林毫不犹豫地点头。 “艹!”方隱年一拍桌子,嚇了小林一激灵。 就在他以为方隱年看出来他走神了,准备跪地磕头求方隱年不要剋扣他奖金的时候,方隱年又突然道: “早就该知道他不安好心,嘴上说著奔著资源来,只做交易,实际上一会儿送,一会儿大半夜跑来我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把我指纹录在他手机里,这混帐根本就是奔著我人来的!” “我还没给他送过,他就先一步送了,我这个金主的脸面往哪放?” “说了多少次了,让他不要这么主动,我需要他的时候会找他,就是忍不住,非要大半夜来敲我家门,我不赶他,他就赖著不走,还非要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我用得著他哄吗?” 小林见方隱年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脱口道: “方总您要是不满意,不如把他换了?” 谁知话音一落,方隱年更不乐意了:“那不行,我要警告他,不要太爱我了。” 说完,开始拿起手机给萧寂回消息,是关於摸大腿那一条的: 【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我今天很忙,你晚上九点以前不要到我家来。】 发完,等了一分钟,萧寂还没回復。 方隱年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语气有点重了,伤害到了萧寂脆弱的心灵,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只能摸一会儿。】 果然,消息刚发出去,就得到了萧寂的回覆:【好^3^】。 方隱年这才踏实地放下手机,开启了晚间的视屏会议。 但当晚,萧寂並没能摸到方隱年的大腿。 因为方隱年在临近下班时,处理了点突发事件,加班加到了凌晨四点多钟,而萧寂第二天早上还要去拍代言gg。 他一大清早出门,一下楼,就看见了方隱年的车停在路边。 他走到车边,司机便从车上下来,打开了后座门,请萧寂上车。 方隱年正靠在后排车窗上闭目养神,身上就穿了件睡袍,一条紧实光滑的大腿顺著睡袍的边缘,露在萧寂眼前。 萧寂上了车,方隱年的司机便升起了前后排之间的挡板。 方隱年看起来没睡醒,有些疲惫,见萧寂上了车,便开门见山:“快点,完了送你去拍摄场地那边,我一晚上没睡,等了你两个小时。” 萧寂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快点?” 方隱年凤眸微眯:“昨天不是答应你了吗?我向来说话算话。” 萧寂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昨天给方隱年发的消息,有些哑然。 他其实只是隨口一说,因为书上说了,情侣之间对话不能公事公办,要用適当的表情和標点符號来让话语显得不过分生硬,而这种小秘密一样的撩骚话术,也可以促进两人之间的感情。 萧寂没想到,方隱年居然会真的因为一句话,一晚上没睡,还在自己家楼下等了这么长时间。 他觉得如果他实话实说,表达自己並不是真的想要摸方隱年的大腿,方隱年必定现在就能一个鲤鱼打挺飞扑过来掐著自己的脖子至自己於死地。 因此,萧寂只是在片刻犹豫后,默默捞起了方隱年的大腿,抱在了自己怀里。 一直到司机將车开到拍摄基地,萧寂才放开方隱年下了车,嘱咐他快点回去休息。 方隱年之所以来送萧寂,除了因为昨天答应的事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让品牌方知道,他很重视萧寂。 別人不认识他的车,但品牌方的总导演认识。 无论萧寂在拍摄过程中,表现得好与不好,都不会有人敢故意给他气受。 不过好在萧寂自己够爭气,状態极佳,拍摄过程中导演提什么要求都能做得到,拍摄很顺利,几乎都是一条过。 偶尔有些画面重复拍了两三次,也不是萧寂本身的问题。 拍摄结束时,天已经黑透了,萧寂刚换了衣服卸了妆,便看见不远处,方隱年的车又停在路边。 萧寂走过去上了车才发现方隱年並不在车上,开车的是小林。 “萧先生好。” 萧寂客气:“你好。” 小林发动车子,对萧寂道:“方总这段时间要出差,归期待定,让我来接您回去,明天周一,您要去《一城烟雨》的拍摄现场,行程已经安排好了,早上七点钟我会开车送您去苏市。” 萧寂扬眉:“出差?” 小林嗯了一声,没多解释,只道:“方总说,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这两天就不要给他发消息了,他很忙,没空回復您。” 第19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十九)【为由心老婆加更】 一城烟雨一楼台,一只为一树开。 《一城烟雨》就是萧寂要和程诺同台的全明星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 小林没送萧寂回他自己家,而是去了方隱年家。 海城离苏市不远,从方隱年家开车到剧组,离高速更近,可以避开早高峰堵车,大概只需要四个小时左右。 更重要的一点是,客厅里放著一个大號行李箱,小林跟著萧寂进了家门后,便拉过那个行李箱对萧寂道: “您去节目组要带的东西,方总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我先拿到另一辆车上去,明早您起来收拾好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萧寂向小林道了谢,等小林离开,又给那瓶可爱瓷剪了枝换了水,这才去了臥室。 衣架上掛著一套某品牌最新款的夏季休閒套装,连同鞋子,首饰搭配好摆在衣架边。 是萧寂常穿的风格,应该是方隱年为萧寂准备明天起床以后换的。 萧寂很听话,方隱年让他不要发消息,他就不发消息,洗完澡便躺在床边,靠近方隱年常睡一侧的地板上闭上了眼。 在即將抵达苏市的时候,接到了方隱年的电话: “整整二十六个小时都没动静,你死了还是你觉得我死了?” 萧寂一愣:“小林说......你会很...” 方隱年听见这话,刚刚张牙舞爪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我是很忙,但你要是非要给我打电话发信息的话我难不成会真的不理你?想我就说,不用憋著,我不会骂你的。” 萧寂抿唇:“好。” 掛了电话,不出半个小时,便抵达了节目录製的现场。 一处坐落於古镇里的宅院。 小桥流水,烟雨江南,是来自传统国风的浪漫。 为了保障节目真实性,採取直播形式,每个演员都是按照规定的时间抵达现场的,从下车开始,便正式进入节目组的镜头。 小林將车停靠在古镇大门外的街道边,对萧寂道:“下车就开拍,我就不下去了。” 萧寂明白小林的意思,对他道了谢,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便顺著青石板路,朝古镇里走去。 沿途看见了指向住处的路標和跟拍的摄像机,但是没人跟他说话。 在萧寂出现在镜头里的瞬间,弹幕便打出了一排又一排问號: 【萧寂???他不是男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恋综里???】 【谁说他是男同?他工作室不是刚澄清过吗?別总这么刻板印象吧?】 【管他弯的直的,萧寂的顏真的是清冷系帅哥的天板,可以满足我对所有耽美小说里清冷美人攻的幻想。】 【还说不是刻板印象?】 【没办法啊,我实在对萧寂有可能会跟女人亲嘴这种事接受无能......】 【今天坐在的女明星,你们觉得有和萧寂搭得上边的吗?】 【恕我直言,我觉得他和赵嘉桐挺配的......】 【拜託楼上的姐妹,注意你的言辞,赵嘉桐可是正儿八经的直男!】 【薛丁格的直,现在人的取向,没彻底曝光之前,真的不好说。】 ........ 別的嘉宾,对此刻镜头外观眾的评论一无所知,但萧寂却对此一清二楚。 因为037正在他脑子里噼里啪啦的为他阅读。 念了许久,037似乎也发现了事態的严重性:【你的人设很难扳回来,以后恐怕不太好发展,你打算节目里怎么表现?】 萧寂根本就无所谓:【不表现。】 他对自己的演艺生涯根本不抱任何期待,他只想完成任务,对小世界的生活並不关心。 他来恋综,也不是为了跟谁谈恋爱的,而是为了找到恰当的时机,收拾了程诺。 037跟他的关注点不一样:【但你要是表现不好,到最后一个看上你的女嘉宾都没有,丟的就是小凤凰的脸。】 【我要是表现好,到最后让所有女嘉宾都看上我,丟的就是我的命。】萧寂反驳。 037无言以对。 萧寂来到大宅门口,踏进院落,便看见了包括程诺在內的,围站在院子里的五个人。 他从原主记忆里搜刮到这些人的基本信息,从程诺开始,一一打招呼。 “您好。” 然后看向三十出头的歌坛小天后黎云:“您好。” 再看向去年爆火的当红小旦顾瑶:“您好。” 接著是去年刚刚告別了男团,单飞出来开始拍戏的人气新星赵嘉桐:“您好。” 还有最后一位,因为腿伤,刚从国际t台上下来,转战演艺事业的女模特lie:“您好。” 程诺看见萧寂,脸色就不太好看。 节目组邀请的嘉宾,在正式开拍之前,都是保密的。 程诺只知道这档恋综阵容不小,来的都是各个领域的单身佼佼者。 他在萧寂之前来到这里时,在场也的確都是正当红的艺人模特,他万万没想到,方隱年不仅让萧寂抢了他的代言,现在居然还把萧寂放到跟他同一档节目里。 而且最主要的是,萧寂明明是方隱年的姘头,他到底是给方隱年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能让方隱年点头让他来参加恋爱综艺?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表面上还是装模作样地,非常热情的,一把搂住了萧寂的肩膀,笑著对其余几人介绍道: “大家可能有点眼生,这是我们公司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长得够帅,我一直很看好他,萧寂。” 所有人都在打量著萧寂。 早先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几回,却都没跟萧寂本人见过面。 此刻程诺开了口,其他人无论心里怎么想,也立刻热情起来,纷纷回应起萧寂刚才一视同仁的“您好”。 第20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 “所以现在人来齐吗?” 顾瑶的目光在萧寂身上打了个转,又看向其他人。 赵嘉桐耸肩:“不知道呢,如果齐了的话,应该会开始分配房间吧?”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又有一个女孩儿拎著行李箱走了进来,在场眾人见状都是一愣。 原因无他,女孩儿名叫苏羽,算不上圈子里的人。 但去年,却在一档素人恋综节目里,凭藉著自己独特的气质和各种撩人的手段,在节目的后期,不仅收穫了那一期节目里全部五位男嘉宾的青睞,还让五位男嘉宾差点在节目里为了她大打出手。 节目播出后,她便获得了“女人公敌”的称號,很多情感博主拿她为教学案例,夸大其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抵抗得住“苏羽”的魅力。 但节目最后,苏羽却一位男嘉宾都没选。 谁也没想到,节目组为了噱头,居然会把苏羽邀请到全明星恋综来。 要论相貌,苏羽长得绝对是没有小旦顾瑶漂亮的,论气质也比不上身高178的lie,论才华,更比不上黎云。 但苏羽站在那里时,就有种独特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大家都在打量苏羽。 除了萧寂。 他屏蔽了很多外界的声音,一边数地面上往砖缝里搬小沙粒的蚂蚁,脑子里在想方隱年。 倒是也没想什么具体的內容,就是总惦记著方隱年那双大长腿,不管是搭在肩上,还是夹在腰间,都恰到好处得很。 还有之前买的那些什锦礼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萧寂的思绪犹如一匹脱韁的野马,越来越不著边际,直到一只纤纤玉手伸到萧寂的眼皮子底下,对他说: “哥哥,你好,我是苏羽,请多关照。” 萧寂才收回了思绪,他从自己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包用了一半的纸巾,从里面抽出来一张,塞进苏羽手里。 “你好,你牙上,有口红。” 说著,还把双手都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镜头外,弹幕在此时爆炸: 【????他在干什么???】 【我踏马,我笑死了,苏羽小姐姐要碎掉了。】 【虽然但是,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好像有点没绅士风度。】 【在此之前,我是从来不相信他是直男的。】 【这个拒绝的姿態,委婉中透露著些许侮辱.......】 【有人能看得出他是不是故意的吗?】 【我看不像,刚刚苏羽有个特写,对著程老师笑的,门牙左边第三颗牙齿上真的沾了一点点红色,肯定有人剪辑了,后期你们自己去看。】 【但是就这么大庭广眾之下不给女孩子面子真的好吗?】 【看得出来萧寂是真的很不想找到女朋友了........】 .......... 苏羽闻言,表现得很平常,拿到纸巾,还眯著眸子对萧寂说了声“谢谢哥哥”。 萧寂点了下头:“客气了。” 话音刚落,便有穿著长褂的工作人员端著托盘出现在眾人视线內: “下面开始分配房间,房间一经分配,若未触发特殊条件,不得轻易更换。” “现在,整间宅子里,分別有三人间,双人间,单人间,各两间。” “但目前,在座只有七位,所以,请派出一位代表,先抽取房间,直到选出足够七人居住的床位,剩余房间暂时锁定。” 工作人员话落,眾人面面相覷。 程诺率先开口:“谁来抽籤?” 没人愿意揽这个活,万一运气不好,抽的大家都不满意,还要遭人埋怨。 黎云建议猜拳,谁输谁去抽籤,眾人无异议。 萧寂在第一轮的时候就胜出站到了一边,其余人继续。 第二轮其他人全部胜出,程诺一个人输。 抽房间的工作交给了程诺,程诺也不负眾望的成功跳过了两个双人间,抽到了两个三人间,和一个单间的最坏结果。 眾人看见结果都沉默了。 黎云抿了抿唇:“房间是按性別分配吗?” 工作人员:“按运气分配。” 彼此都不熟悉的三个人,住在同一间房里睡觉,这才是第一天,万一有个睡著了打呼嚕磨牙放屁的,再想挽回形象,恐怕得出大力。 在这种尷尬的气氛里,工作人员又换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整齐地摆放著七个小木牌: “木牌背面有数字,抽到数字几,就去找几號房间就可以了。” 眾人大眼瞪小眼,见局势不可逆,便开始笑闹著你推我搡地让別人先去拿木牌。 抽籤结果,顾瑶,赵嘉桐,黎云一间房,程诺,萧寂,苏羽一间房,lie住单人间。 拿到结果后,几人便提著行李去找自己的房间。 节目组安排的住处条件不错,算是以中式风格为基调的別墅,一楼有客厅,有厨房,有餐厅。 嘉宾入住的房间都在楼上。 上楼时,苏羽走在萧寂身边: “我运气还不错,经常用意念许愿,大多数时候,都会应验。” 萧寂没看苏羽,目光落在走在他前面的程诺身上:“好巧,我也是。”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程诺离得不远,听见之后,回头看了萧寂一眼又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他们来到抽到的房间门口,推开门,房间很宽敞,入目就是一扇明亮的落地玻璃推拉门,外面是阳台,临江,可以將江岸的景色尽收眼底。 有独立卫浴和投影,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所谓三人间,却只有两张双人床。 苏羽是个妙人,见状第一反应不是让萧寂和程诺两个男人睡一张床,而是突然笑了,然后把问题拋给了程诺: “程诺哥哥,你是想跟我睡呢,还是想跟萧寂睡?” 如果换成別人,这个时候,程诺绝对会体现自己绅士风度,让苏羽自己睡,他和別人挤一张床將就。 反正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人是萧寂,程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选苏羽,镜头外那些不明真相的观眾会怎么看他? 选萧寂,方隱年知道,怕是要把他挫骨扬灰。 但好在程诺的临场应变能力还不算太差,反应过来后,又把问题还给了苏羽,以开玩笑的口吻道: “哪轮得到我做选择?这种事还是得女士优先。” 第21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一) 镜头外: 【尷尬的场面来得真是猝不及防。】 【笑死,看得出来,直男程诺对萧寂设防了。】 【这个苏羽真的很能搞事,她很敢,如果真让她选,她绝对不会选择自己一张床,肯定会二选一。】 【真的假的?她不怕別人说她不矜持吗?】 【她不在乎这个,而且她做事很有分寸,会选人同床,但绝对不会越线,只点火不负责,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你,但你只要敢捅窗户纸,她第一时间踹开你。】 【你们说,她要是选萧寂,萧寂会怎么应对?】 ......... “我睡地上。” 萧寂说。 他根本没给苏羽发挥的机会。 苏羽挑了一下她漂亮的秀眉,开玩笑:“你是寧愿睡在地上,都不愿意和我睡吗?” 萧寂直言:“我不愿意和你们俩任何一个人睡。” 苏羽:“???” 程诺:“........” 节目组留给嘉宾们整理行李的时间並不多,因为萧寂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广播便响了起来,要求所有人二十分钟后在客厅集合,做午饭。 萧寂站在原处安静地听完广播,便拉开行李箱,选择了房间里那个四面衣柜最外侧的一档,开始將自己的东西有条不紊的往里面摆放。 从外套,到t恤,到裤子,全部叠成四方四正,有稜有角的豆腐块,一件摞一件。 当他打开行李箱另一边,看著那些贴身衣物时,却不禁陷入了沉默。 各种小鸭子,小海星,小骆驼,小猫咪的裤衩子和七彩斑斕的大袜子,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屋里的摄像头中。 萧寂看著那堆绿绿的东西,无奈地嘆了口气,然后又开始继续面无表情地將它们叠好,放进柜子里。 苏羽一直在看萧寂整理东西,在看见萧寂那些见不得人的贴身衣物时,笑出了声: “没看出来啊,跟你本人反差挺大的,品味不错。” 萧寂看了她一眼:“麻烦你没事的时候,不要跟我说话。” 他说完,想了想,礼貌起见,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苏羽几次自討没趣,也不生气,只撇了撇嘴,自顾自收拾东西,看起来並不往心里去。 萧寂在距离下楼的前两分钟,將自己的物品全部归位,也不跟苏羽和程诺打招呼,关上柜子,毫无徵兆地突然就开门离开了。 他在节目组规定的第二十分钟,分秒不差地站在了客厅里。 之后,其他人才陆陆续续下来。 黎云翻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食材:“谁会做饭?我厨艺有限,只能做做饭后小甜点。” lie杵在冰箱门边:“我只会做蔬菜沙拉。” “我会做,我来吧。”程诺从楼上下来,挽起袖口,看著眾人:“中餐还是西餐?” 赵嘉桐接话:“我不挑,我来打下手。” “中餐行吗?我想吃酸辣土豆丝,鱼香茄子。”顾瑶小声建议。 这边,眾人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节目组的广播却突然又响了起来: “温馨愉快令人期待的午餐时刻又到来了,今天的菜系以中餐为主,每个人都来准备一道拿手好菜吧~” 程诺无奈摊手:“看来是要求每个人都必须要动手了。” 厨房有一个烤箱,一个微波炉,两个灶台,两个电磁炉,锅碗瓢盆若干,地方很宽敞,倒是容得下五六个人一起忙活。 这边,眾人,还在商量谁做什么,谁先谁后。 另一边,萧寂就已经提起食材走到了厨房,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洗菜切菜,一把菜刀在他手里几乎转出了来。 镜头对准了菜板上的土豆丝,高清画面下,肉眼看上去,那些土豆丝几乎每一根都是同样粗细。 动作熟练的哪怕是比起干了几十年的大厨师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在准备完配菜之后,萧寂突然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片刻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搜索,用调料的配比。 只是看著所有菜谱上对调料配比要求的【適量】【若干】此类字样,突然陷入了茫然。 在几次搜索无果后,他看向了一旁正在给鸡肉块焯水的程诺,问他: “土豆丝,调料怎么放?” 程诺看著萧寂,笑道:“我很想帮你,但是,刚才广播不是说了吗,做自己的。” 萧寂觉得程诺的话,说得很冠冕堂皇,当场戳穿: “广播只说每个人准备一道自己的拿手好菜,没说不能寻求帮助,你如果不想帮我可以直说。” 他说完,看著程诺逐渐凝固在脸上的笑容,又补了一句: “你笑的太虚偽了。” 他说完,也不在意,直接起锅烧油,將土豆丝丟进了锅。 程诺以前光知道萧寂不太会说话,却没想到如今有方隱年在背后,在镜头里都不屑於装一装了。 被萧寂这么点破,程诺一时间脸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但碍於面子,还是强行找补了一句: “说得什么话?那就是我理解错了意思,你说话总是这么不饶人吗?” 萧寂哦了一声:“抱歉,我以为节目组说拍摄期间要保障节目的真实性,是不能说假话的意思。” 程诺:“.........” 他跟萧寂无法交流,只能继续把心思放在自己的食材上, 他要做的是咖喱鸡块。 炒好了鸡肉,放好了咖喱和水,要合起锅盖燉一会儿。 萧寂看著程诺盖起来的锅盖,又想了想刚才广播里的话。 只说每个人准备一道拿手好菜,没说不能给別人的食材添乱。 於是,他在將自己的土豆丝盛出锅以后,回头看了一眼那被程诺关小的炉火。 第22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二) “你之前,听说过萧寂吗?” 在厨房另一角正在拌蔬菜沙拉的lie小声问黎云。 刚刚萧寂和程诺交谈的声音不算小,程诺可能还適当控制了音量,但萧寂的嗓门却和平时无异,那几句话就赤裸裸地传进了同样在厨房的lie和黎云的耳朵里。 黎云此时正在打鸡蛋,闻言同样小声道:“关注不多,只知道运气不太好,但是圈过一波粉,第一次见,和想像中不太一样。” lie赞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很搞笑.......” 黎云看向lie突然就笑了出来:“而且很帅,你有想法吗?” lie摇摇头:“长相倒是在我审美上,但是我更倾向於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另一半,你呢?” 黎云很隨性:“我没什么具体要求,全凭感觉吧。” 萧寂已经將自己那盘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土豆丝,端上了餐桌。 並安静地坐在餐桌角落的位置上默默等待其他人。 程诺的鸡块不到时间,他不能一直站在厨房占著地方,也先进了客厅,把空间腾给其他人。 他掐算好了火候和时间,十五分钟后应该刚刚好。 但是谁也没想到,七分钟后,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便开始从锅里发酵。 等有人意识到好像有东西烧焦了的时候,掀开程诺的锅盖,便发现一团焦黄的物质,冒著呛人的气味儿,正狰狞地缩在锅里,挤成一团。 最上面还没完全乾糊的咖喱还在不甘示弱地冒著泡。 程诺心里咯噔一下,飞快跑到厨房,可惜已经无力回天。 其他人也纷纷围拢过去看热闹,面面相覷中,不等有人说出替程诺惋惜解围的话,萧寂便靠在厨房边,淡淡说了一句: “折腾半天,煮了一锅屎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萧寂身上。 顾瑶想笑,没敢笑,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建议道: “阿寂......有时候,有的话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不是非得说出来.......” 萧寂闻言哦了一声,没什么诚意道:“不好意思。” 程诺此时非常尷尬,站在锅边,正打算把这一锅东西倒了,却听节目组的广播突然又响了起来: “无论结果如何,过程才是每个人最大的收穫,还请各位嘉宾將自己的作品摆放在餐桌上,稍后进行合影,请不要掉队哦。” 程诺:“.........” 无奈之下,程诺也只能硬著头皮,將那一堆可怕物质从锅底上铲下来,放进盘子里,端上了餐桌。 半小时后,当所有人都把自己的手艺呈现在餐桌之上后,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某种非常尷尬的境地。 赵嘉桐是个小暖男,见状安慰道:“程哥,我们都相信,这次一定是个意外,下次还请好好发挥。” 眾人隨之应和,说著没关係,无所谓,別往心里去这种好听的话。 只有萧寂,在所有人说完之后,又接了一句: “下次煮汤吧,一样噁心的情况下,至少看起来没这么干巴。” 顾瑶坐在萧寂对面,捂著嘴,没忍住在桌子下面踢了萧寂一脚,试图提醒他,別再说话了,她快憋不住笑出来了。 眾人神色各异,虽然知道不地道,但有些事发生了,有些话说出口了,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的。 於是,每个人都在这一刻,发挥出了自己毕生的演技,想尽了自己此生经歷过的最悲伤的事,以防自己破功让程诺更加难堪。 程诺现在已经烦透了萧寂,恨不得拿针线给他嘴缝上。 不明白方隱年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清心寡欲那么多年,一朝昏了头脑居然是为了萧寂这种玩意儿。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因为就在眾人憋得差不多了,准备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开动时,门外突然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衬衫西裤,身高腿长,气质绝然,手里还提著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与此同时,广播也再一次响起来: “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意外和惊喜,缘分也总是不期而遇,请欢迎新成员的加入。” 除了萧寂,包括程诺在內其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萧寂和方隱年目光交匯,轻挑了下眉梢,站起了身。 方隱年风风火火走到餐桌边,隨手將行李箱一丟,坐在萧寂身边最后一个空位上。 他没跟萧寂说话,而是將目光放在了一桌子繽纷菜餚上,刚准备直接拿筷子,便看见了程诺的咖喱鸡块。 方隱年本来没打算搞特殊的,但是他手头有急事,按照计划,应该是要明天才忙完的,但好在方隱年的姐姐临时接手了这件事,这才让他腾出空来,马不停蹄赶到了剧组。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巧赶上饭点儿,正准备先乾饭再说別的,就看见了那盘子污秽。 方隱年当即就不乐意了,放下筷子,开口便拧著眉头问: “为什么把屎摆桌子上?谁干的?” 第23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三) 刚把果汁含进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顾瑶,只顾著不能把水喷在桌子上,连忙侧身,喷了赵嘉桐一上衣。 然后一边咳嗽,一边从桌上抽著纸巾在赵嘉桐身上抹。 其他人也趁机在这一时刻纷纷忙碌起来。 lie脚下生风,去洗手间拿拖把。 黎云认出了方隱年,连忙打招呼:“方总。” 坐在方隱年另一边的苏羽坐在原处没动,一手支著下巴,静静打量著方隱年。 程诺心里一边骂方隱年和萧寂果然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一边端起那盘咖喱鸡块,试图以开玩笑的方式化解尷尬: “还得是你,一来就下兄弟脸面,我这不翻车了吗,我说倒了,节目组非要合影留念,估计是打算后期藉此照片反覆鞭尸。” 说完,他还若无其事地立刻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方隱年装作一副和萧寂完全不熟的模样,回答著程诺的话: “都是兄弟,我怕你先我一步脱单。” 萧寂也在眾目睽睽之下,继续一视同仁,对方隱年道: “您好。” 方隱年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站著显你高?坐。” 方隱年气场太强了。 他平时低调,出席公眾场合的次数不多,除了自家公司的艺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认出他那张脸。 但根据程诺跟他说话的熟稔程度,和黎云刚才那一句方总,其他人便也明白了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是谁。 说白了,还是因为人太有钱,即便是这些平日里都眾星捧月的艺人明星,面对方隱年这种娱乐公司老总,大投资商,资本的代表,也会下意识放低自己的姿態。 在最初短暂的尷尬之后,眾人都纷纷礼貌客气地跟方隱年打起招呼。 方隱年不跟人握手,只是坐在椅子上,姿態隨意又放鬆地对著说话的人点头示意。 却在没人看得见的桌子下,踩住了萧寂那双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 由於方隱年的突然加入,餐桌上的气氛再一次变了。 仿佛一场等待著领导发话的严肃会议。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方隱年看著眾人,发话:“都放鬆点,这里不是公司,在这里,我跟你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 眾人这才装模作样的放鬆下来,开始给方隱年端茶倒水,添盘子添碗。 只有苏羽注意到,刚才方隱年坐下时,拿起的筷子是萧寂的。 她起身走向厨房,又拿了双筷子回来,递给萧寂。 萧寂没接,只將方隱年面前的筷子又拿了回来,对方隱年道:“你拿错筷子了。” 无论萧寂此举是人机的正常行为,还是刻意避嫌,都取悦了方隱年,主动跟萧寂说了声抱歉,又拿过苏羽递过来的筷子,对苏羽说了声: “谢谢。” 苏羽眨了眨眼,表示不用谢,並没说话。 正式开餐之前,方隱年提起的筷子,刚想落在自己面前那道鱼香茄子上时,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將目光放在了满桌子卖相最漂亮的土豆丝上。 然后直接起身將那盘土豆丝端到了自己面前:“我想吃这个,你们自便。” 说完,便狼吞虎咽地开始刨那盘子土豆丝。 萧寂盯著方隱年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第二个起了筷。 此时,037也开始抽空向萧寂输送镜头外疯狂滚动的字幕: 【天知道我刚才差点儿笑死过去,萧寂是什么直言直语大宝贝?请问这是人设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可要开始粉他了。】 【谁都有翻车的时候,程老师前面的步骤一看就是经常做饭的,新的炉灶掌握不好火候出了错很正常,萧寂这么说话挺没礼貌的。】 【我倒是觉得他说话挺实在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也没什么错吧?】 【错倒是不见得,但是糙是真的糙.......】 【好奇怪啊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萧寂和方总说了差不多的话,你们只攻击萧寂,不攻击方总?】 【这个方总,就是程影帝那个兄弟兼老板吗?这么帅????他自己出道怕是比程诺火的快吧?】 【人家是什么身份,出什么道?用得著出道吗?】 【现实往方隱年身上扑的美女帅哥应该一抓一大把吧,他怎么会来参加恋综?】 【方家娱乐公司只是冰山一角,正儿八经的家底都在国外,来参加节目估计就是玩票性质,隨便砸点钱给自己找找乐子,给兄弟做个伴。】 【等等,什么叫美女帅哥一抓一大把????】 【圈里有传言,说方总取向男,但是没人澄清过,不知道真的假的。】 【假的吧?总不可能世界上所有的优质男都去做给子了吧?我们这些女人还要不要活了?】 【楼上有病去看,他就算不是给子,也跟你没关係。】 【等等,如果方隱年取向男......那么,我可不可以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 萧寂就著弹幕隨便吃了几口东西,就发现方隱年桌子下的脚又开始不老实了,开始顺著萧寂的脚踝往上,去勾他小腿。 萧寂无动於衷,面无表情。 方隱年继续。 萧寂依旧若无其事。 半天没等到回应的方隱年便开始拿鞋底子碾压萧寂的脚背。 萧寂被他磨得没办法,这才將自己的脚从方隱年鞋底下抽出来,勾著方隱年的小腿將他脚踝夹在了两腿之间。 第24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四) 饭后,因为程诺自己的失误,为了道歉和挽尊,他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看起来也是一副脾气很好的人夫样。 因为方隱年的突然到来,很快便有人想到了房间分配的问题。 “我们现在解锁的房间一个空位都没有,我们房间说是三人间,也只有两张床。” 眾人围坐在已经收拾乾净的餐桌边,黎云一边给大家倒水,一边说起目前的情况。 赵嘉桐一想到和两个女孩子共处一室,心里就有种莫名的压力,连忙问: “那我们现在算不算触发了特殊条件,是不是可以重新抽籤?” 但很快,节目组的广播就给出了答案: “由於新的同伴加入,特殊条件已触发,次日可重新分配房间。” “次日?”黎云一愣:“那今晚怎么安排?” lie想了想:“房间不能重新解锁的话,人员可以自由调整吗?我住的是单人间,苏羽那边如果可以跟我將就一晚的话,方总就可以和程老师他们睡一间。” 她话音刚落,苏羽便笑了:“姐姐,我虽然很喜欢你,但是.........” 苏羽但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广播便再一次响了起来: “申请驳回,房间一经分配,不得私自调换。” 苏羽耸了耸肩:“这下好了,也不是我不愿意来著。” 方隱年自始至终都保持著沉默,等所有人都说完了话,才开口道: “不用麻烦,我睡沙发。” 六个人住著两个三人间,贸然邀请显然是对其他两位室友的不负责任,只有lie住著单人间,但作为单身女性,邀请方隱年跟她一起住肯定更不合適。 大好的向方隱年这座大靠山献殷勤的机会就这么生生在眼前溜走,眾人心底都在暗骂节目组不做人,专搞事。 但事已至此,目前来说也没人能想到更妥善的法子来解决这件事。 等程诺刷完了碗,所有人都閒下来,节目组才开启了下一环节,两两对谈。 顾名思义,这一群人先前不管认不认识,对彼此有没有了解,在同一档节目上,以“相亲对象”的名义见面都是第一次。 按排列组合的方式,两两一组,每两个人,分別在密闭环境下相处十分钟,十分钟后再互相交换交谈对象。 不限问题,不限行为,只要双方愿意,就是完全自由的十分钟。 算是建立每个人对在场其他人的初印象。 顺序由抽籤决定,红蓝两色的卡片各四张,背面对应数字1到4。 依照男女平等准则,抽籤后,男女双方各派一名代表猜拳。 获胜一方的1號嘉宾进入会客室,分別跟另一方1-4號嘉宾进行交谈,接著是2號嘉宾,依此类推。 镜头会集中在会客室,其余人等待期间自由活动。 方隱年率先拿了一张蓝色卡片,翻过来便看见上面写著3。 萧寂跟著方隱年拿了卡片,刚好是数字4。 程诺优先,赵嘉桐第二。 女方四人抽完签后,背对著镜头不知道交头接耳了些什么,转过身来,黎云便道: “猜拳我们让苏羽来,你们选谁?” 程诺觉得自己今天时运不济,主动道:“你们仨决定。” 有方隱年在,赵嘉桐必不会上赶著出风头,没吭声。 方隱年推了萧寂一下:“你去。” 萧寂一言不发顺势被他推到苏羽面前,毫无预兆直接出了石头。 苏羽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无奈道:“你出拳之前好歹给个信儿吧?” 萧寂说了声抱歉,把手收了回去。 苏羽见萧寂没有喊口號的打算,怀疑如果光靠默契,今天下午她恐怕跟萧寂猜一下午都无法同时出拳。 於是她只能主动道:“我喊口號,石头剪刀布,说完布,一起出拳。” 三局两胜,苏羽一局都没贏。 程诺成了驻场男嘉宾,第一个走进了会客室。 其余人各自回房间等著。 没一会儿,客厅里就只剩下了萧寂和方隱年两个人。 萧寂抬腿,向院子里走去,方隱年也跟了出去。 此时,镜头外只能看到会客室里的交谈情景,萧寂站在院子里的大枣树下,看著方隱年,虽然看不出神色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熟悉萧寂的方隱年分辨得出,萧寂在笑,心情很好。 他走到萧寂旁边,倚在那棵枣树上,趁著周围没人,工作人员都在院外,小声问:“想我了吗?” 萧寂嗯了一声,伸手勾了勾方隱年的小手指。 方隱年嘴上道:“別跟我动手动脚,外面呢,万一让人看见,老子还得钱摆平。” 但被萧寂勾住的小拇指却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一丝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萧寂便又顺势牵住方隱年的手。 方隱年依旧没反抗,只是竖起眉毛:“说了多少次,让你矜持点儿,你就不能忍一忍?就这么想我?” 萧寂偏头看著他的侧脸,轻笑出声:“想你。” 方隱年咳嗽了一声,耳尖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含糊道:“別表现太明显了,你收著点儿。” 萧寂伸手掐了掐他的脸:“我知道分寸。” 两人交流不多,就这么肩挨著肩站在枣树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將斑驳树影照在两人身上,许久方隱年才出声警告他:“等会儿单独跟那些女人说话,知道该怎么办吗?” 萧寂不能明確掌握方隱年话里的意思,请示道:“你教我,我按你说的办。” 萧寂早先说起要上这破节目的时候,提过,是为了想刷新观眾对他的认知,好藉此翻身。 方隱年不想断了萧寂的前程,而且有他在这儿亲自看著,萧寂想做点什么恐怕也没那个胆子。 於是他也只是委婉道: “不能暗送秋波,不能说好听话,少问人家问题,別人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乱回。” 萧寂什么都顺著方隱年:“好。” 虽然现在直播镜头不会对准他们,但是单独离开久了,难免会让同行其他人生疑。 萧寂和方隱年只是装模作样的各自点了支烟,便回了客厅。 方隱年在沙发上坐下,摆摆手,刚想对萧寂说:“回你房间去吧。” 却听萧寂先一步开口,头一次对他提出了要求: “年哥,不能暗送秋波,不能说好听话,少问人家问题,別人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乱回。” “你也是。” ———— 祝我的老婆们节日快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白白胖胖!!! 今天去过节,单更哦,么么噠。 第25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五) 会客室空间不大。 大概是为了给嘉宾们製造氛围和曖昧环境,只有一张圆形的小茶几,和一张双人沙发。 这就导致两人交谈时,无法面对面隔著桌子交谈,只能同时坐在那张双人沙发上。 方隱年一走进会客室,就不禁蹙了蹙眉。 不久前,萧寂的那一句“你也是”还不停的在方隱年脑子里徘徊著。 他没入座,只站在了窗边。 待第一位女嘉宾黎云进来时,只微微頷首示意黎云自己坐。 人在面对比自己强势太多的人时,通常会下意识服从。 方隱年的强势气场,是正儿八经拿钱堆出来的,底气十足,从不带半分虚张声势,但凡对他略有了解的人,都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方隱年的脾气不算太好。 黎云性格算温婉,单独跟方隱年共处一室时,难免觉得有压力。 她坐在沙发上之后,一直在等著方隱年先开口。 但方隱年却似乎並没有这个意思,黎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静静站在那儿。 偌大一只金龟婿摆在眼前,即便是黎云,也很难不对方隱年的背景心动,许久之后,黎云还是率先开了口,开玩笑道: “方总来上节目,真的只是为了和程老师作伴吗?” 第一个问题,就是方隱年不方便回答的问题。 他站在窗边,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淡淡道:“假的。” 黎云轻笑:“那总不会是真的为了来相亲吧?” 方隱年:“不会。” 黎云:“来打发时间?” 方隱年:“不。” 黎云:“方总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方隱年:“没有。” 黎云:“是对我这种类型不感兴趣吗?” 方隱年:“不喜欢话太多的类型。” ........ 十分钟后,方隱年面前的人换成了lie。 lie早先就说过,喜欢知冷知热的男人,目前来说,她对不久前跟她交谈过的程诺印象还不错,儘管中午的咖喱鸡肉出了错,但言谈举止间,程诺还算是个挺有风度,也挺细心的人。 眼下看著方隱年站在窗边,垮著个逼脸,lie就没有太多跟他交谈的欲望了。 乾脆说起工作上的事:“我听说贵公司有意要收购眾美传媒,眾美顶头的大老板跟我交情不浅,方总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引荐。” 方隱年直言:“收购只需要策划和钱,见不见他们的老板,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 又是十分钟,顾瑶坐在沙发上,侷促地跟方隱年说: “方大哥,你有点儿凶,我有点害怕。” 方隱年:“那你就出去。” ......... 最后出现在方隱年面前的,是苏羽。 相较於其余三人的谨慎小心,苏羽身份最普通,人却最放鬆,一坐下就开了口: “我有自知之明,不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我配不上你。” 方隱年对这个苏羽有印象,因为中午的时候,她去给萧寂拿了筷子,她看萧寂的时候,眼神里都带著若有似无的鉤子。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对女士进行凝视都是方隱年个人的准则之一。 他只是看了苏羽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程诺和赵嘉桐不错。”方隱年道。 苏羽闻言,秀眉一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萧寂应该也是方总公司的艺人吧?为什么不提萧寂?” 方隱年直言:“因为你配不上。” 苏羽笑了:“萧寂除了外表,在你们四个人之间,好像.......” 她欲言又止,说到这儿就不再说了。 但是言外之意很明確,萧寂除了长相拔头筹,在这四位男嘉宾里,目前来说,的確是咖位最低,家底最薄的。 方隱年若有似无地冷哼了一声:“我说的也是外表。” 苏羽被抨击了长相也不生气,撇撇嘴:“不愧是方总,说话还挺不中听的呢。” 十分钟时间刚结束,方隱年便先一步走出了会客室,一出门,就看见了已经站在门外的萧寂。 目光交匯间,给了萧寂一个警告的眼神,便下了楼。 萧寂也不知道方隱年突如其来的火气是从何而来,看著隨著方隱年的脚步从会客室出来的苏羽,便多看了苏羽一眼,又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会客室。 苏羽不了解萧寂,也没看出萧寂看她那一眼里所表达出的不满和质疑,只是又回头看了看萧寂的背影,便也离开了。 萧寂走进会客室,看见那张双人小沙发,便蹙起了眉头。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將目光放在了那张小圆茶几上........ 黎云照例第一个来到会客室。 一进门,便看见原本挨著沙发的那张小茶几被拉到了窗边的角落,而此时,萧寂就支著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坐在茶几上。 黎云抿了抿唇,看著萧寂缩在角落里的那副架势,也配合地坐在了沙发离萧寂更远的那边的扶手上。 两人面面相覷,黎云觉得,以目前所了解到的萧寂的性格,如果她不说话,萧寂是真的会就这样干坐十分钟。 於是她到底还是先开口了:“不用这么拘束......我比你大一些,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大姐姐的类型,所以我们可以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萧寂点了下头。 黎云对萧寂没什么想法,但觉得萧寂这个性格挺有趣,便逗他: “之前谈过恋爱吗?” 萧寂:“谁?” 黎云一愣:“你啊。” 萧寂:“我怎么了?” 黎云抿了抿唇:“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萧寂:“跟谁谈?” 黎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萧寂拍第一部戏时的男搭档,突然有点想八卦,又不方便直说,委婉道: “同学,剧组搭档什么的?” 反正萧寂也不止拍过那一部剧,只是后来的都不温不火罢了。 萧寂面无表情:“你想套我话,问我是不是gay。” 黎云闻言,心下一惊,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第26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六) 萧寂一言不发,但脸上分明写著两个大字“不信”。 搞得黎云顿时一阵语塞,闭了嘴,生怕一句话不对,萧寂又直接贴脸开打。 十分钟一过,黎云立刻闪身走人。 lie进门时,看著坐在茶几上的萧寂,心中居然诡异的没有感觉到意外,只说了声你好,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萧寂回应:“您好。” lie张了张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萧寂:“没有。” lie:“但我看你厨艺还不错,今天中午的菜,炒得很漂亮,我觉得你好像是不怎么善於表达。” 萧寂:“你的错觉。” lie:“.......这是一个问答环节,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萧寂:“土豆丝,应该放什么调料?” lie:“......抱歉,我不擅长厨艺,算了还是我问吧。” 她想了想:“节目里目前出镜的这些人里,有你想要进一步接触的吗?” 萧寂没有犹豫:“有。” lie这下倒是有些意外了,萧寂看起来就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我有点好奇,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的话,会怎么追求对方?” 萧寂愣了愣,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就是方隱年那张脸。 但是他和方隱年之间,似乎谈不上追求和不追求的问题,他们只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方隱年用不著他追,只要多哄著,顺毛捋,方隱年就会很乖巧很粘人很可爱。 lie的问题,引发了萧寂的深思。 他开始思考,如果他和方隱年不是以这种方式相逢的,他会如何追求方隱年? 许久,萧寂才再次开口: “我会给他,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一切。” lie一愣:“毫无保留吗?” 萧寂反问:“为什么要保留?” lie想了想:“如果没有结果呢?会后悔吗?” 萧寂淡淡:“世上没有结果的事太多了,我喜欢谁,给他什么,是我自己的课题,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负责,哪来后悔一说。” lie对萧寂的第一印象是觉得他不近人情,不会说话。 但此时此刻,却突然被萧寂如此坦然的態度打动,还想再说几句,可惜时间到了,只能暂且向萧寂告別。 顾瑶和方隱年的谈话很失败。 她还没能从刚才挫败的心情里走出来,看见萧寂坐在茶几上,便也走到了萧寂旁边,靠在窗边。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直到谈话倒计时,顾瑶才问了一句: “我是长得不好看吗?还是有什么其他明显的短板?” 她隨口问的,其实没想得到什么答案。 萧寂:“太矮了。” 顾瑶168的身高,在女孩子里,从没被人说过矮。 她一愣:“我矮?” 萧寂:“还没我家镜子高。” 顾瑶:“........” ....... 苏羽看著顾瑶出来,在门口站了半分钟左右,才走进了会客室,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看著窗外树梢上的小鸟,让阳光恰到好处地打在自己脸上。 “有理想型吗?” 萧寂想敷衍说没有,想了想后续方隱年有空的话,一定会復盘他和別人谈话的过程,如果他说没有,后果可想而知。 於是他说:“脾气大爱骂人,心眼小爱记仇。” 苏羽看了他一眼,一直惦记著方隱年先前刺她的话:“那外表呢?” 萧寂想了想:“腿长,结实的。” 苏羽低头看了看自己也不短的腿:“要多长才够长?” 萧寂没看她:“反正比你长。” ...... 从萧寂进到会客室,坐到茶几上开始,镜头外的弹幕就一直很热闹: 【我猜到了他不会坐那张小沙发,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搬走那个小茶几。】 【谁懂啊家人们,他做人为什么可以这么鬆弛又直白?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他在乎的人了吗?】 【黎云已经不敢跟他说话了,我觉得再说下去,黎云会变成他的攻击对象。】 【我看出来瑶瑶受到了打击,笑死我了,方总真的不做人,我感觉他是来砸场子的。】 【別太离谱,方总还好吧?萧寂才是真的来砸场子的,在座四位女嘉宾,他唯一没得罪的恐怕就是lie吧?】 【萧寂是真的无差別攻击吗?他那个理想型,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话啊。】 【拜託,我们萧老师是这样的啦,今天一整天,我就没听见他嘴里说出过一句好话,爱了爱了。】 【萧老师这种个性,居然喜欢脾气大的,那他岂不是一天要挨三百次骂?】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或许他就是单纯的喜欢挨骂呢?】 ........ 待整个环节结束,太阳也已经落了山。 在节目期间,一日三餐都是需要嘉宾们自理的,不可以叫外卖,没有特殊情况也不可以在外面吃。 至於下厨的人如何安排,节目组不予插手,全凭眾人自己商量。 於是,八人合计了排班制,每天两个人做饭,两个人洗碗,大家轮流来。 今晚做饭的事交给赵嘉桐和苏羽。 萧寂在眾人閒聊时,看了方隱年一眼,去了洗手间,没锁门。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方隱年便按下了洗手间的门把手。 他刚想探头进来看看萧寂是不是在背著他偷偷放水,却直接被萧寂扯著手腕拽进了门。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的时候,方隱年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只顾著回应。 萧寂一手反锁了门,一边托著方隱年的大腿將人抱起来放在洗手间乾燥的洗手台上,捧著他的脸,一边吻他,一边就伸手去拽方隱年掖在裤子里的衣角。 方隱年胆子是不小,但是到底场合不合適,抓著萧寂的手腕:“停。” 萧寂竖起食指,贴在自己和方隱年唇间:“嘘,別出声,宝贝。” 方隱年受不了萧寂这样,抓著萧寂手腕的手瞬间就鬆了力道。 他以为萧寂想享用正餐,正想提醒他时间紧迫,他们消失太久会引人怀疑,却发现萧寂只是想吃饭前甜点。 萧寂衣著整齐,站在凌乱不堪的方隱年面前,做尽了恶劣的事,在被方隱年抽空反手给了不轻不重的一耳光之后,才偏过头去,轻笑出声。 方隱年喘著粗气,抬手遮了遮眼睛,笑骂一句: “狗东西,让人发现你就等死吧。” 萧寂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重新凑过去吻他:“我不在乎。” 方隱年问:“你在乎什么?” 萧寂咬他下唇:“我只在乎,你爽不爽。” 第27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七) 方隱年从洗手台上下来的时候,两条腿还是麻的,有些发软。 他靠在洗手台上,看著萧寂打开水龙头,若无其事地洗了手,用厚纸巾细细將每一根手指擦乾净的动作,第一次在这种事上感觉到了羞耻。 “你他妈非得这么擦手吗?”他红著耳根问道。 萧寂將用过的纸巾丟进纸篓,帮方隱年將凌乱的衬衫重新塞回去,替他扣好皮带扣,系好领口的扣子,亲手將方隱年重新打理整齐,这才捏了捏他的腰: “我先出去了,你缓缓,別太久。” 说罢,先一步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这间宅子因为带著前后两个院子,门也分前门侧门,萧寂从洗手间出来,便直接从侧门去了后院。 他坐在台阶上,刚拿出支烟叼在嘴里,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正翻过手心,看著自己的手指,想著刚才方隱年气急时脸上的神色。 一只圆溜溜的棕背小伯劳便从房顶扑稜稜栽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了萧寂的掌心之中。 四目相对,萧寂將伯劳放在了地上。 小伯劳原地转了两个圈,展翅时,只有右侧的翅膀是完全展开的,左侧的翅膀却好像不太好使,软塌塌地耷拉著。 萧寂將那支烟拿下来,揣进了口袋,伸手拽了拽伯劳的右翼,又拽了拽它的左翼,不出意外,左翼应该是骨折了。 他用食指推著鸟屁股,把鸟往远处搡:“走开。” 伯劳被他推了个跟头,开始躺地上装死。 萧寂看著躺在地上的伯劳,思绪突然回到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跟凤凰交手的时候,也曾掰断过凤凰的左翼。 但凤凰是个倔脾气,不会躺地上装死,反手就將右翼的利刺捅进了萧寂的胸膛。 萧寂盯著伯劳看了一会儿,重新伸手,將它抓了回来,捂在手心里。 伯劳一开始是想要挣扎的,但万物有灵,在发现萧寂似乎是在帮它以后,整只鸟便老实了起来,只瞪著两只圆溜溜的小豆眼,看著萧寂。 不多时,萧寂重新將伯劳放在地上,拽了拽它的左翼,跟它说:“飞吧。” 伯劳展翅,在萧寂头顶飞了两圈,又落回在它肩膀上,用鸟喙啄了啄萧寂的脸颊。 萧寂难得被小动物这般亲近,用食指摸了摸小鸟头,问它: “饿了吗?” 伯劳歪了歪鸟头。 萧寂便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小房,在房外的围栏上,锁定了一只正蜷缩在蛛网中间,硬幣大小的黑色蜘蛛。 伯劳和萧寂的视线都落在蜘蛛身上,萧寂问伯劳:“点心,吃吗?” 伯劳捣腾了一下两只小鸟腿,似乎有些期待。 萧寂便伸手,从蛛网上,捏起了那只蜘蛛,送到了伯劳嘴边。 “去吧,离我远些,我没功夫照顾你。” 伯劳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叼著那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飞回了房顶,看起来似乎还挺通人性。 “你在跟谁说话?” 一道男声从萧寂身后传来。 萧寂回头,对上了程诺的目光。 程诺的注意力一直在萧寂身上,从萧寂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但很快方隱年也去了那个方向。 程诺其实很想找个合適的机会將两人的苟且录下来,曝光出去,但目前来说这点事完全不足以动摇方隱年的根基。 过早暴露,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过了一会儿,方隱年回来了,萧寂却一直不见人。 程诺还问了方隱年一句:“萧寂呢?” 方隱年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我解手还得盯著萧寂?” 坐在一边的lie插了句嘴:“去后院的侧门也在那边,萧寂可能是出去了。” 程诺没吭声,只是起身装作想要去看看后院的模样,想瞅瞅萧寂这么半天是在搞什么鬼。 结果刚一来,就听见萧寂说的那句:“离我远些,我没功夫照顾你。” “你在打电话?”程诺见萧寂没回答,又问了一句。 萧寂摇了摇头:“我要是说,我刚才看见了一个人,你信吗?” 程诺一愣,先是环顾四周,在確认后院除了他和萧寂再没第三个人影时,才蹙眉道: “什么人?” 萧寂盯著程诺,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她说,她叫崔莹。” 程诺一僵,一阵寒气从脚底直衝大脑,顿时毛骨悚然。 这是早些年程诺家和方隱年家的恩怨。 方家在国外起家那些年做的是刀尖舔血的买卖,程诺本姓崔,崔家的人算是方家的手下。 但归根究底,因为利益,程诺的父亲,背叛了方老爷子。 两家当时斗得血雨腥风,原本该是崔家贏,但就在程诺的父亲最后一次设局准备致方老爷子於死地时,一直爱慕方老爷子的崔莹,临时背叛了自己的亲哥哥。 崔家满盘皆输,程诺的父亲对著崔莹大发雷霆,狠狠给了崔莹两个耳光。 结果当晚,崔莹就吊死在了家里。 那时候程诺年幼,崔莹的死状几乎成了他整个童年挥之不去的阴影。 后来崔家被报復,程诺的父亲自知难逃死劫,这才找人偷偷將程诺送了出去,改名换姓,到了现在。 这些事是绝对的秘密。 当年方隱年尚且还在襁褓,都不知道崔莹是谁,方家洗白,將手伸回国內,为的就是给方隱年留出一片净土,但凡脑子没毛病,绝不会跟方隱年提到这些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寂没理由会知道崔莹。 程诺后背汗毛倒竖,半天才缓过劲来,死不承认:“你在说什么鬼话?” 萧寂很少会笑。 他的面部表情一直很有限,但此时此刻笑意却一直掛在嘴角,闻言,接了一句: “见人说人话,见鬼,当然要说鬼话了。” 说完,他才敛了笑意,与程诺擦肩而过,往屋里走去。 “等等。”程诺喊道。 萧寂回头,等著他开口。 程诺喉结动了动:“我跟你的事,一笔勾销......” “我跟你之间,本来也没什么事不是吗?” 萧寂打断程诺,一副不解的模样: “程大影帝,你怕什么?” 第28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八) 晚饭过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来了一趟,收走了在座眾人的手机,並分別发给了他们一部新手机。 “手机里已经存了各位在节目期间內用的號码,如果大家需要相互联繫,就用这部手机,希望大家遵守节目规则,在最后环节到来之前,不要私下添加任何人的联繫方式。” “如果有特殊需要,可以隨时联繫我们的工作人员进行特殊处理。” “另外,还请大家九点之前,回到各自的房间,进行下一个环节。” 眾人在八点半左右,先后回了房间。 节目组不可能真的让方隱年睡客厅,私下里偷偷跟他商量,让他装作住在客厅,晚上十一点钟,所有摄像头下班,会给方隱年安排单独的房间。 方隱年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因为心情好,还难得的好说话。 但萧寂和程诺之间的气氛,却变得很诡异,回到房间后,程诺就坐在靠门的那张床上,一言不发,萧寂则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吹著小风,看上去悠然自得得很。 苏羽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说话,便直接拿了浴巾去洗手间洗澡。 节目组的广播,在九点钟半的时候,准时响了起来: “经过一天的相处,请收到简讯的嘉宾,到院外左手五十米处的公用电话亭,將电话拨给你今日的心动嘉宾吧。” 这一环节,只有镜头外的观眾,看得到是谁去了公用电话亭,而同一时间,又是谁接到了电话。 在场的嘉宾,只有同屋的人,知道自己所在的屋檐下,谁出了房间,又有谁接到了电话,但却不会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 广播结束后,萧寂房间的三个人,谁也没收到简讯。 他们依旧维持现状,各自沉默。 但在十分钟后,程诺的电话,率先响了起来。 程诺看著手机上一串陌生號码,下床,开门去了外面。 037开始转播:【lie打过来的,说让程诺不要介意中午的事,她相信下次程诺一定可以正常发挥。】 萧寂嗯了一声,继续吹风。 他现在没办法请示方隱年自己该怎么做,他只希望,自己在方隱年之后收到简讯。 这样就可以根据方隱年的行为,来决定自己的行为。 以防方隱年秋后算帐。 程诺很快就从外面回来了,看起来是没和lie说几句话的样子。 苏羽看了程诺一眼,什么都没说,一边敷著面膜,一边在手机上懟消消乐。 让人意外的是,五分钟后,萧寂也接到了电话。 他就坐在阳台上,关著那扇落地玻璃门,接起了电话。 对面传来的,是顾瑶的声音。 开口就是:“別骂人啊。” 萧寂没说话,静静听著。 “是不知道该打给谁,虽然你说话不中听,但是你还挺真诚的,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误解別人的意思,打给你我会没那么大心理压力,你別在意。” 萧寂虽然不会轻易对人抱有善意,但也不会隨便对人抱有恶意。 只要不招惹到他头上,別烦到他,他一般都会选择无视。 此时听著顾瑶的话,也只是说了声好。 顾瑶见萧寂没骂人,悬著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然后说了句:“如果你一会儿不知道要打给谁,也可以打给我,我也不会多想的。” 萧寂拒绝:“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顾瑶哦了一声,顿了顿:“萧寂,你是有其他想打电话的对象了吗?” 萧寂倒是没骂人:“恕我直言,你有点冒昧了。” 顾瑶倒是没因为这话生气,只是嗐了一声:“抱歉啊,是我有失分寸,好奇而已,我没別的意思。” 萧寂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掛了。” 顾瑶说了声好,掛断了电话。 萧寂从躺椅上坐起来,正犹豫著要不要下楼,去看看方隱年在干嘛。 谁知,他刚拉开阳台的门,手里的电话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电话一接通,他便听见了那道熟悉的男声。 “知道我为什么打给你吗?” 方隱年开口就是一副老板对待秘书的口吻。 萧寂抿了抿唇:“我是你今日的心动男嘉宾。” 真相是这样不可否认,但是萧寂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实在让方隱年没崩住,差点要破口大骂问萧寂是不是真的不想在娱乐圈混了。 他一句“你他妈的”刚刚吐出口,转念一想,打都打了,越是遮遮掩掩,越显得欲盖弥彰,不如將错就错,大大方方直接就以开玩笑的口吻化解尷尬,来一出灯下黑,倒不容易惹人怀疑。 於是他又接著道:“那就这么著吧,收拾东西跟我回去,以后也踏马不用出来拋头露面了,老子养你。” 萧寂轻笑:“方老师真是不避嫌,我猜到了您不会打给女嘉宾,但我以为您会打给程老师。” 这话说得挑不出半点儿错处,方隱年和程诺是好兄弟,方隱年如果没有心动的女嘉宾,打给程诺也不会让人多想,顶多是会出现一批邪门的cp粉,在网上找骂。 对此,方隱年给出的理由很充足:“他电话號码里有4有3还有8,看见都让人生气,谁选的电话號码,这么会挑?” 11位的电话號码,0——9,九个数字,有4有3有8的概率实在不低。 萧寂也不戳穿,只故意道:“但是程老师要是知道您打给了我,多半要吃醋。” 方隱年也笑了:“我看你是在找骂。” 萧寂继续跟他顶嘴:“我玻璃心,承受不住,方总要是想骂人的话,不如我还是把电话拿给程老师吧。” 方隱年知道萧寂是故意的,也没有跟程诺沟通的欲望,只是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句: “行了,规则要求,这电话打给谁都不合適,你可別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还有,等会儿你的电话可千万別打给我,老子可不想接。” 萧寂应了。 而这边,他才刚刚掛断了电话,便收到了来自节目组的消息,让他出去打电话。 萧寂走出门外,下楼时,在客厅里看见了刚刚从门外回来的方隱年。 两人眼神交匯间,萧寂又被警告了一次。 但方隱年刚刚说了,不让萧寂再打给他。 於是萧寂在站到电话亭前时,犹豫了片刻,从节目组分配的手机里,找到了程诺的电话。 他打算,从消磨程诺的气场和运势开始,让程诺自己,一步步陷入深渊。 第29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二十九) 程诺和苏羽都知道萧寂出去了。 但节目组没有明確要求,在互相拨打电话的环节,强制要求每一位嘉宾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萧寂什么都没说,他们只能猜测萧寂应该是去打电话了。 但无论是程诺还是苏羽,都没想到的是,萧寂人刚出去两分钟,程诺的电话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刚才萧寂人在阳台上,推拉玻璃门隔音不错,程诺只看见萧寂接了电话,看著萧寂的神色和他说话的样子,大概判断得出,很有可能是方隱年打来的。 程诺以为,如果萧寂打电话,大概率也是会打给方隱年的。 因此,在看见自己的电话再一次响起来时,程诺第一反应是否定了自己先前以为萧寂是出去电话的猜测。 他自我感觉良好的开门出去,按下了接通键。 但对面没有声音。 程诺等了片刻,主动说了声:“餵?”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听筒里便突然传出细碎的雨声,似是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程诺疑惑,几秒钟前,他从屋里出来接电话的时候,外面还没下雨,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下雨了吗?” 依旧没人说话,但对面除了雨声之外,突然多出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程诺不明所以,刚想掛了电话,重新给对方打过去,却猛然听见,听筒里有人说话了。 稚嫩清脆,听起来,好像是个小男孩儿。 一开始,程诺並没听清那男孩儿说了什么。 於是他打开了扩音器,將通话音量放到了最大。 之后,他便听见了敲门声,敲门声之后,那男孩儿又开了口,说了一句: “姑姑,你醒了吗?我可以进去吗?” 这一瞬间,程诺僵住了,双腿像灌了铅,呼吸滯涩,头皮一阵发麻。 那是他自己。 楼梯口的窗户敞开著,有风捲起窗纱,吹进走廊,吹进程诺的衣领。 程诺甚至没敢回头去看,颤抖著手一把將手机扔出老远,一把推开房间的门,仓惶逃进去,反手关住门,人靠在门上,腿都在发软。 苏羽被程诺嚇了一跳:“干嘛了这是?见鬼了?” 程诺当即大怒,衝著苏羽吼道:“闭嘴!” 苏羽瞪著眼睛:“程老师!你好凶!” 程诺看著苏羽,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隱隱间,苏羽那张脸竟也开始和多年前,自己早已模糊的,记忆中的崔莹重合起来。 他大口喘著粗气,看起来像是恐惧又像是愤怒,他努力让自己保持著冷静,告诉自己,眼下的一切都是幻象。 只是当初崔莹吊死在窗边的场景又衝破了记忆的束缚,清晰地浮现在程诺脑海里。 程诺控制著自己不去看苏羽,然后扶著墙壁,狼狈地挪步到洗手间,反锁了门。 此时,镜头外的弹幕已经密密麻麻起来: 【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撞邪了吧臥槽,嚇老子一跳!程诺他妈的电话都没接起来,对著黑屏说了半天话,还狂按音量键,不是我看错了吧?】 【太诡异了吧?电话没接起来吗?萧寂不是打过去了吗?】 【你刚没看见吗?萧寂拨了两次號码,但拨过去没几秒就掛了,然后就在研究那个公用电话,好像是出故障了。】 【好嚇人啊,有人能解释吗?】 【看画面一切正常,只有程诺自己行为诡异,他会不会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 【据说艺人做久了,很多人都会出现精神上和心理上的问题,之前那个谁自杀,不就是精神出问题了吗?】 【这也太突然了吧,我的妈呀.....】 ........ 萧寂一边看著037的实况转播,一边装模作样准备拿出手机给节目组打电话。 电话还没打出去,节目组那边就关闭了直播,总导演亲自带人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萧寂站在原地,毫无破绽道:“电话坏了。” 总导演一愣:“坏了?” 他说完,跟自己的助理打了声招呼:“你看看,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助理应了下来,其余工作人员也呜呜泱泱跟著总导演往楼上走去。 助理看了看萧寂,拿起电话,隨手拨了个號码,听筒里鸦雀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嘿了一声,將话筒在手心里磕了磕,又重新拨了个號码,还是没反应。 “还真坏了,要找人维修。” 萧寂哦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助理: “楼上怎么了?” 助理皱著眉头:“程诺老师那边出了点问题,刘导带著医疗组的人上去了,现在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萧寂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但对他来说恰到好处的疑惑,隨后也没再多问,直接进了屋。 进门时,方隱年不在客厅,萧寂便也上了楼。 刚走到楼梯口,便看见一群人都围在他房间门外,方隱年正靠著楼梯扶手,站在人群之外。 “怎么了?”萧寂问道。 方隱年闻声回头,看向萧寂:“不知道,好像是因为电话的事,你刚刚,打电话了吗?” 萧寂点头:“打了,但没打出去,电话坏了。” “坏了?”方隱年看上去也有些意外:“你打给谁了?” 此时,摄像头已经关闭,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程诺身上,没人注意到方隱年和萧寂的交谈。 萧寂直言:“你说让我不要打给你,所以第一通,我打给了程老师。” 方隱年闻言,眉头一竖:“你他妈的......” “电话通了,响了四秒钟,我突然意识到,你说的不要打给你,应该不能当真,所以我掛了他的电话,又打给你,但是没打过去,电话坏了。” 萧寂连忙打断他,继续解释。 方隱年这才將未尽之言憋了回去,然后道:“打给我干什么?我都说了不要给我打,我说我不想接,就是真的不想接。” 萧寂眉梢一扬:“真的吗?那是我解读过度?” 方隱年眯了眯眼,眼底儘是威胁之意“真的,你要是今晚打通了电话,你就等死吧。” 他没明確说打通了谁的电话,萧寂就等死。 但是按照萧寂最近对方隱年的了解而言,他觉得,应该是如果打通了程诺的电话,他就得等死。 萧寂伸手,勾了勾方隱年的腰带:“你的嘴,真是比你的.....” 他语气顿了顿,视线落在方隱年身上某处,突然轻笑一声:“硬多了。” 方隱年闻言,照著萧寂的小腿肚子就踢了一脚:“你他妈在放什么狗屁!老子不硬?你趴下试试?!” 萧寂做了噤声的手势:“別在这儿动手动脚,方老师,你的好兄弟,现在还在看医生。” 第30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 剧组配备的医疗组,只是处理紧急情况的外科医生和护士,以备不时之需。 並没有心理和精神方面的专家。 医生帮不了程诺太多,只让程诺好好休息,如果程诺需要的话,可以临时退出,如果他可以坚持继续拍摄,剧组明天一早会为他请其他专业对口的医生。 程诺不会中途退出的。 但因为他个人的缘故,节目组还是开了剩下的单人间给他,让他先好好休息一晚。 节目组发出了通告,今晚特殊情况需要暂时停播,明天早上八点钟恢復直播。 对於网友铺天盖地的,关於程诺发出的疑问,节目组也只说暂不做任何解释,后续程诺的公司和经纪人会发声明。 方隱年作为程诺的兄弟兼老板,在这种情况下,是一定要有適当表示的。 “你先回房间,我去看看程诺。” 在眾人各自回了房间后,方隱年打发还陪他站在楼梯口的萧寂。 萧寂看著方隱年,也不说话。 方隱年抬手摸摸他的脸:“听话,我知道你想我,但今晚情况特殊,我得去跟他聊聊。” 萧寂捏住方隱年的手腕,將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 方隱年便又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萧寂的鼻尖,环顾四周,確保周围没人偷看,迅速靠近,在萧寂唇上落下一吻: “事儿精,行了吗?” 萧寂依旧不语。 他当然知道方隱年一定会去找程诺聊聊,对此他也並不介意,但当他意识到方隱年似乎是在哄他的时候,却觉得方隱年很有趣。 他想看看,如果他一直不说话,方隱年最后,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退让。 方隱年见萧寂还是不说话,抬手扶了扶额: “等会儿我来找你,今晚我陪你睡,这样总可以了吧?” 萧寂还是不说话。 方隱年已经开始有些烦躁了,小小声含糊道:“別闹了,我给你那什么......” 萧寂听到这儿,终於是忍不住开口了:“什么?” 方隱年咬牙切齿:“少他妈问,老子让你爽,行还是不行,不行就趁早滚犊子!” 萧寂轻笑出声,拍了拍方隱年的屁股:“去吧,早点回来。” 说完,他转身往房间走去。 方隱年看著萧寂的背影,暗骂了一声王八犊子,一点没有当情人的自觉,还要他一天低声下气哄著,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摊上了这么个玩意。 目送著萧寂进了门,他才上了三楼,去了程诺所在的单间。 程诺听见敲门声,就知道是方隱年来了。 无论是崔莹的死,还是崔家的没落,都和方隱年的父亲有著直接关係。 程诺在这一时刻,心里对方家的恨再一次到了顶点。 他不能当做没听见,只能开了门,但从方隱年进门,他就没看过方隱年一眼,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掐死方隱年。 方隱年反手关上门,看著程诺难看的脸色,倒是也没直接开口刺他,只问了句: “还好吗?” 程诺喉结动了动,点头:“没事,状態不太好。” 方隱年善意提醒:“这一行压力大可以理解,但我一直觉得有我在,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在你身上,你太脆弱了,有病別藏著掖著,早点去看。” “不行你明天就走人吧,违约金公司可以替你承担,去度个假,休息一段时间。” 程诺一直觉得方隱年说话难听。 即便是表示关心的好话,到了方隱年嘴里,就变得夹枪带棒起来。 很久以前程诺就一直忍著方隱年,受了不少鸟气。 今天他状態实在太差了,一听这话当即就忍不住了,瞪著方隱年: “方隱年,你拿我当过兄弟吗?你跟我说话的语气,永远都像是在训狗。” “我程诺,这么些年,是受过你不少帮衬,但我自己的努力也不能被淹没吧?你除了在我面前邀功,在我面前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你跟我说过一句推心置腹的话吗?” “你他妈为了个萧寂,说跟老子动手就跟老子动手。” 他还有无数想说的话。 比如,要不是你爸,我们崔家就不会没落,我也不至於隱姓埋名被送走,走到这一步,还要被贴上你方隱年在背后撑腰,名不副实的標籤。 这一切原本明明都该是他程诺应得的。 方隱年的父亲是罪魁祸首,方隱年如今却在这里大言不惭,趾高气昂地施捨他,还邀功。 但这些话,为了大局,程诺註定不会在今晚就跟方隱年撕破脸皮。 他说完,就闭了嘴,低著头,看著地板。 方隱年这种说话方式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不是针对程诺一个人,但他对程诺的好是实打实的,在此之前也一直真的把程诺当兄弟。 此时,听著程诺话里冲天的怨气,只觉得自己为程诺的付出,似乎都餵了狗。 方隱年並未因为程诺的指责而感到愧疚,因为他问心无愧,根本不接受程诺的pua。 他突然丧失了跟程诺继续沟通的欲望,点了支烟,吸了两口,勉强压制住自己胸口的怒火后,才抬腿照著程诺胸口狠狠一脚,直接將坐在床边的程诺一脚踹仰倒过去。 隨后收回长腿,淡淡道: “老子是来安慰你的,不是来听你教训老子的,不知好歹的东西,惯你的毛病。” 说完,直接开门走人,多一个眼神都没再给程诺。 而他一开门,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在窗边等著他的萧寂。 方隱年走到萧寂身边:“不是回屋去了吗?在这儿干什么?” 萧寂看著方隱年手里的烟,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如见程诺之前好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伸手將方隱年手里的烟接过来,按灭在窗台上,伸手抱住了他。 方隱年很少跟人交心,程诺过去陪伴他走过很长一段时间,他真心实意当程诺是朋友。 多年的兄弟最后只落了这么一出埋怨,方隱年也是人,內心再强大再独立,也难免情绪不高,此时萧寂的怀抱就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將脸颊埋在他颈侧:“我跟程诺,该散伙了。” 萧寂对刚才发生在程诺房间的事一清二楚,他摸了摸方隱年的后脑勺:“有我在。” 方隱年闭了闭眼,抬手回抱住萧寂,第一次向他示了弱: “萧寂,別离开我。” 第31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一) 在萧寂的印象里,凤凰向来强势。 他生来被人视为祥瑞,法力无边,桀驁不驯,不入武神之列,却比武神更难对付。 百余年前执掌杀伐的长明仙君闭关歷劫,凤凰凭一己之力镇压魔族三千大军,就因为赌气,寧可同归於尽,也不肯低头认输向其他武神求助。 萧寂闻讯,从尸横遍野的万丈火海中將凤凰捞出来的时候,当年挥著右翼刺穿萧寂胸膛的凤凰已经不復存在。 只剩了涅槃新生后,一只昂著头颅的火红小鸡崽儿。 萧寂从没想过,如此高傲倔强的人,有一天竟会靠在自己肩上,说出一句“別离开我”。 作为被方隱年包养的萧寂,他可以根据任务指示,陪方隱年走完作为人类的短暂一生。 但作为萧寂本身,他却无法对凤凰做出任何承诺。 萧寂没回应方隱年的话,只是偏头吻了吻他的鬢髮,哄他:“我的小乖乖累了,想睡觉了。” 方隱年笑出声,拧了萧寂一把:“去你妈的小乖乖。” 下楼的时候,两人经过萧寂原本所在的三人间,萧寂正想问方隱年今晚要不要跟他將就一下,方隱年便拉著萧寂推开了三人间对面的另一间臥室。 是白天没抽到的两人间。 “这算违规吗?”萧寂问。 方隱年將萧寂推倒在床上:“你以为节目组会真的让我睡沙发吗?” 萧寂想了想:“但我今晚不回去的话,苏羽那边......” 方隱年掐著萧寂的脸,勒令他闭嘴: “我今晚心情没那么好,懂点事萧寂,別在我面前提別人。” 节目组的规则,和方隱年比起来就显得无关紧要了很多,萧寂分得清轻重,无论何时都会把自己的任务目標放在第一位。 於是他带著方隱年去洗了澡。 还问了方隱年,去看程诺之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隱年为人说一不二,亲口答应的事绝没有反悔的道理,在水雾瀰漫之时,单膝跪在了萧寂面前....... 出门在外,到底很多事都不方便。 方隱年马不停蹄地折腾了两天,累得狠了,洗完澡整个人缩在萧寂怀里,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萧寂想睡地上。 但是方隱年抱他抱得很紧,没有更换姿势或者鬆手的意思。 萧寂不想吵醒他,只静静等著方隱年睡熟,却没想到,这一等,连他自己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五点二十分的时候,萧寂准时起床,悄悄离开了方隱年的房间,回到自己原本的房间洗漱换衣服。 此时外面天都还没大亮,苏羽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一条细白的长腿,睡裤太短了,几乎只能遮得住重点部位,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只可惜,萧寂看都没看她一眼,洗漱完,便径直开门离去,下楼去做早餐。 苏羽听著门响,睁开眼,嘖了一声,又將腿收了回去。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人起床的。 但萧寂刚刚把全麦吐司放进吐司机,背后便有人环住了他的腰,將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跟他说: “帮我多加两片培根,谢谢。” 沙哑的声音中还带著些疲惫。 萧寂回头吻了吻方隱年的额头:“怎么不再睡会儿?” 方隱年无精打采:“八点直播开始,要保持距离,还不是怕你会想我,昨晚说了多陪你一会儿,没忍住睡著了。” 萧寂觉得方隱年老大一只,此时撒起娇来倒是也软软糯糯,怪粘人的。 “困就再睡会儿,不用陪我。” 方隱年哼了一声:“得了吧,嘴上说得好听,我要真不陪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心气不顺又要跟我摆脸子。” 萧寂哑然:“我不会。” 方隱年不信:“別否认了,老这么口是心非干什么,跟你说几次了,想我就直说,不用老憋著,我难道还会不惯著你吗?”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萧寂要是再说什么方隱年不乐意听的话,大概又会逃不了一顿骂。 他无力反驳,只能闭上嘴,默认了方隱年的话。 方隱年抱著萧寂的腰,整个人软塌塌地靠在他身上,看著萧寂开火倒油煎培根的贤惠模样,昨晚没满足的那点小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刚想跟小萧同学打声招呼,问声早安,萧寂的耳尖就动了动,然后按住了方隱年的手腕,迅速从方隱年怀里挣脱出来。 方隱年见萧寂躲他,立刻不乐意了:“你躲我?” 萧寂嘘了一声:“別闹。” 他此话一出,方隱年也立刻反应过来,萧寂恐怕是听见了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女声便从两人身后响了起来: “方总,萧老师,怎么起这么早啊?” 方隱年回头,看见了穿著睡衣从楼上下来的苏羽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说话,从厨房出来,坐在餐桌边,开始拿出手机刷新闻。 方隱年都没跟苏羽说话,萧寂就更不敢说了。 一言不发地站在厨房將煎好的培根鸡蛋塞进吐司片里,切好装盘,又热了两杯牛奶,端到餐桌上,和方隱年面对面,开始吃早饭。 被无视了的苏羽突然在这一刻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她什么都没看见,却突然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撞破了什么秘密的尷尬。 她站在冰箱前,自顾自地从里面拿了瓶牛奶,不著痕跡地来来回回打量著萧寂和方隱年。 两人从始至终没有言语和动作上的交流,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碰撞。 但苏羽却直觉,哪里好像不太对。 她没说话,只拿著牛奶,又默默上了楼,还在楼梯口的隱蔽处,向下观察了一会儿。 却依旧没见两人之间有什么互动,这才若有所思地回了房间。 方隱年许久没敢开口,直到萧寂先一步出声,告诉他人走了,他这才烦躁地小声道: “早就跟你说不要来这破节目,老子自己的人,说句话都得偷偷摸摸不说,还得防贼一样防著別人惦记,趁早打道回府算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个窝囊气?” 他想说,萧寂拍一期节目赚那点儿窝囊费,还没他平时丟的多。 但又怕这话出口伤了萧寂的自尊心,便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萧寂本身,对於做明星这件事,是没有半点儿兴致的。 说句不好听的,他活这么长时间,能让他觉得感兴趣的事,当真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方隱年见萧寂不说话,以为自己这么说,惹了萧寂不高兴,压了压火气,又补了一句: “这次节目拍完,我量身给你做剧本,你去好好拍戏,我送你座高位,做最佳男演员。” 但不料,萧寂却摇了摇头: “不,这次节目拍完,我要退圈。” 第32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二) 方隱年以为,萧寂说的是气话,並没往心里去。 毕竟萧寂爬上他的床,为的就是资源。 退圈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 但他並没有揭穿萧寂,因为方隱年有私心,通过这段时间偷偷摸摸,到处防著人的相处,方隱年巴不得萧寂退圈。 比起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受万眾瞩目,方隱年更希望萧寂是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依附他生活的废物。 但这种想法太令人不耻了,方隱年不屑於拿到明面上来这么要求萧寂,他还是愿意尊重萧寂的事业。 吃完了饭,萧寂主动收拾了碗筷,在节目开播前十分钟回了房间。 苏羽坐在床边有些心不在焉,她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都不对,萧寂和程诺隶属同一家公司,方隱年是程诺的老板,也是萧寂的老板。 虽然接触不多,但萧寂的冷漠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方隱年却一看就是个隨心所欲的主,强取豪夺这种事包能做得出来。 而且刚刚她下楼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却看见了萧寂一瞬间闪躲的动作,也听见了方隱年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躲我之类的话。 再加上早先萧寂拍过的那部剧,和方隱年一直没澄清过的性向。 苏羽越想越觉得,方隱年会追到节目组来,很可能就是为了萧寂。 她盯著萧寂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萧寂,方隱年,是不是威胁你了?” 萧寂闻言,先是一愣,有些惊诧於苏羽的观察能力和直觉,隨后面不改色道: “威胁我什么?” 苏羽直言:“他是不是,对你图谋不轨了?” 萧寂看著苏羽,原本想否认,但转念一想,如果能趁机打消苏羽对他那点若有似无的念想,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也能轻鬆些。 於是在短暂沉默后,他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是我对他图谋不轨?” 苏羽和萧寂对视:“方隱年不是个好接近的人。” 萧寂点头:“记得我告诉过你吗,我的理想型。” 苏羽愣了愣,立刻想起了昨天和萧寂的谈话,还有昨天方隱年在提起萧寂时的態度,她张了张口,半晌才骂了声娘: “你疯了?你就这么赤裸裸的告诉我,不怕我曝光你?” 萧寂盯著苏羽的眼睛:“你不会,你也不敢,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帮我打掩护,如果这件事曝光出去,方隱年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苏羽暗道一声晦气,早知道她就不该一时心善想著去问萧寂。 天知道她刚刚还在想著,万一萧寂是被威胁了,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到萧寂,谁知道,萧寂和方隱年根本就是你情我愿的。 她磨了磨后槽牙:“我不会说出去,但也麻烦你们以后小心点,人多口杂,指不定別人发现背地里使坏,最后又要怪到我头上来。” 萧寂是懂的恩威並施,打一巴掌赏个甜枣的。 “管好你的嘴,配合我的需要,节目结束,我让方隱年签你做艺人。” 苏羽倒是也识时务:“包我有戏拍吗?” 萧寂没给准话,只道:“红与不红,看你自己本事。” 在八点钟到来的最后一秒,所有无法公之於眾的內幕都被掩饰了起来。 和昨天一样,每个人都按照节目组的安排,继续新一轮的拍摄,不同的是,程诺休息了,请了三天假。 房间也进行了重新分配。 为了掩人耳目,萧寂和苏羽被分配到了同一间,方隱年被分配到了单人间。 第一天下午,七个人分为两组,去指定地点约会。 夜里,直播结束后,苏羽敲开了方隱年单人间的门,面无表情地对方隱年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然后自顾自进了方隱年的房间,一言不发地將方隱年关在了门外。 方隱年正不明所以,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走廊里靠著墙,面带笑意看著自己的萧寂。 老项目,七个人集体去游乐场。 夜里,直播刚关,方隱年便开门进了萧寂的房间,苏羽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程诺提前回来了。 房间再一次被重新分配,在037的帮助下,萧寂和方隱年被分到了双人间,而程诺和顾瑶,则被分到了单人间。 顾瑶前几天一直住在三人间,好不容易得了清静,没有异性在,当天的直播结束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的內衣內裤重新洗了一遍,晾在了阳台上。 做完这些,她坐在阳台上吹著晚风,看见了一只落在围栏上的棕背小伯劳。 伯劳很圆,没有脖子,往围栏上一杵,像一颗带著尾巴的球。 顾瑶对著小伯劳伸出手,逗它:“过来,我给你好吃的。” 伯劳看著顾瑶,一动不动,像是在看傻子。 顾瑶心思一动,想要去抓伯劳,手刚一动,伯劳便扑稜稜飞走了。 顾瑶什么都没多想,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屋,关上落地门,熄了灯。 而谁也没注意到的是,过了许久,站在屋檐上的伯劳便扯著嗓子唤来了一群鸟儿。 同一时刻,刚准备休息的程诺,也听见门外传来了“咚咚咚”声音。 程诺下地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回到床上,窗外又传来“噠噠噠”的敲窗声。 程诺走到窗边,將窗户拉开,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关窗时,门外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程诺这几天心態不太好,问了一声:“谁?” 没人回答。 但敲门声还在继续。 程诺此时整颗心已经提了起来,他忘了还没关掉的窗户,往门边走去,再次开门,屋外还是空无一人。 他探出头去,看向走廊两侧,別说是人,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一个。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门外,根本没发现身后已经有一群黑乎乎的小鸟,潜进了他的房间,飞进了他半开著的衣柜。 又在程诺確定了门外真的没人,再一次关上门转身之前,呜呜泱泱飞出了窗外。 一只大嘴乌鸦被挤了一下,一头撞在窗框上,发出了声响,又很快掉出了窗户。 程诺听见动静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站在他房间门框上,低下头,正准备继续啄门的啄木鸟听见窗外的鸟叫声,停下了啄门的动作,歪了歪脑袋,顺著走廊开著的窗飞走。 程诺一晚上没睡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钟,便听见屋外有脚步声和交谈声。 他打开门,发现所有人都站在楼梯口,顾瑶脸色有些苍白,脸上还掛著泪痕,有些无措。 程诺看向眾人:“怎么了?” 黎云拍了拍顾瑶的背:“瑶瑶丟了东西,她怀疑有人半夜爬上了她的阳台。” 程诺蹙眉:“丟东西?是什么贵重物品吗?” 眾人面面相覷,谁也没吭声。 顾瑶没说自己丟了什么,但是说了偷东西的人並没有进屋,只是在阳台上。 阳台上能丟的,会让顾瑶反应这么激烈的,想也知道是什么。 这件事性质很恶劣,甚至关乎到在座各位女嘉宾的人身安全,绝不能姑息。 lie抿了抿唇:“我建议节目组查一下员工的住处,我们內部也互相看一下大家的房间吧。” 方隱年和萧寂站在最角落,他拽了拽萧寂的袖口问他:“有头绪吗?” 萧寂摇摇头,昨晚方隱年磨人磨的厉害,他並没关注到外界的事,只默默召唤037: 【知道怎么回事吗?】 第33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三) 037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什么怎么回事?】 萧寂耐心有限:【你昨晚旷工了?】 037根本不承认:【什么叫旷工?难不成我还要整晚整晚盯著你们交配吗?】 它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正事也没耽搁,很快便发现了昨晚的作案人。 【是集体作案。】 它严肃道。 萧寂蹙眉:【什么人?】 037突然发出一阵狂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一群鸟儿。】 萧寂闻言,立刻便反应了过来:【那只伯劳?】 037其实也是有些意外的:【生不逢时,这伯劳开了灵智,要换个灵气充裕的小世界,也该是天资卓绝之辈。】 萧寂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顾瑶丟东西的事,让在场四位女嘉宾都有些惴惴不安,对於lie提出的建议,自然不会有人反驳。 四位女嘉宾將目光放在了四个男人的身上。 赵嘉桐率先发言:“我没意见,我行李箱都敞在房间地上。” 萧寂和程诺都没说话。 程诺是因为状態不佳,对这件事也谈不上太关心。 萧寂则是因为在考虑自己和方隱年有没有会暴露关係的细节。 方隱年显然和萧寂同频,沉吟后开口道:“自己人先相互看看吧,都是公眾人物,摆出来不好看,万一是误会,闹出去有伤和气。” 黎云接话:“我赞成,先確定不是我们內部的问题,再去跟节目组商量,这事传出去对瑶瑶也没什么好处,最好低调行事。” 人言可畏,即便顾瑶在这件事上是受害者,但一旦传出去,也必然会有一大堆人搞那出受害者有罪论,骂顾瑶自己行为作风不检点。 即便没有,也不会有人愿意把自己丟了內衣內裤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宣扬出去,顾瑶脸上也不会光彩。 没人持反对意见,黎云便直接提顾瑶做主: “现在大家都在这儿,就都先別回自己房间了,这事儿建议咱们的男同胞们旁观做个见证,我陪瑶瑶,lie和苏羽当著大家的面动手,你们觉得行吗?” 方隱年淡淡道:“我无所谓。” 萧寂低头看了眼手錶,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可以先搜我和方老师的房间。” 方隱年看了萧寂一眼,没说话。 lie和苏羽相互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进了萧寂和方隱年的房间。 事发突然,这个时间,包括方隱年和萧寂在內,房间都没来得及整理。 眾人来到萧寂房间门口,苏羽率先推开房间门,便看见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 两张床,一张凌乱不堪,床单歪七扭八都快拖到了地上,而另一张却乾乾净净整整齐齐仿佛整夜无人问津。 还有床边上的垃圾桶里满满的卫生纸,看起来疑点重重,引人遐想。 除此之外,房间里倒是没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东西。 还好此时,眾人的重心也不在这里,lie走进房间將窗帘拉开,只看见阳台上挤挤挨挨晾著两条风格迥异的內裤。 一条是黑色,子弹款式,闷著骚。 一条粉底绿,平角款,明著骚。 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两条內裤的主人究竟是谁。 lie沉默片刻,又將窗帘拉了起来。 然后回头问了一句:“方总和萧老师的箱子可以打开吗?” 方隱年頷首没说话,萧寂也没吭声。 lie便当著眾人的面,先后打开了两只行李箱,里面什么都没有。 苏羽这边,也拉开了衣柜和房间里所有抽屉和各种大小柜子的门,一无所获。 洗手间里除了混在一起隨手搭在毛巾架上的两条浴巾,也没有其他东西。 “不好意思,方总,萧老师,多少还是有些冒犯了。” lie带著些歉意对方隱年和萧寂道。 萧寂还是不说话,方隱年脸皮再厚此时也难免有些做贼心虚,秉承著少说少错的原则,只说了两个字: “没事。” 接下来搜的,是lie,黎云还有赵嘉桐所在的三人间,女孩子的物品要比男生多一些,但因为有些东西不方便让男生看见,黎云便將顾瑶请进了房间,並关上了门。 五分钟后,四位女士从房间出来,什么都没说,直接去了程诺的房间。 程诺一无所知,在lie问他是否可以开行李箱的时候,程诺还表现出了一副绝对配合的模样。 苏羽也照例去翻衣柜。 节目组的衣柜和普通的衣柜没什么差別,常用的都是中间的隔断,尤其是在没有太多衣服可塞的前提下,最上面那一层和最下面那一层基本都是没用的。 一目了然,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有。 但就在苏羽准备將衣柜的推拉门关上时,却不料,最上面视线盲区的隔断里,突然掉下来一件淡紫色的女士內衣。 与此同时,一只小巧圆润的棕背伯劳,也出现在了监控室,趁著工作人员转身倒茶的功夫,用自己尖锐的鸟喙,戳了戳一枚红彤彤的按钮。 直播画面在早上七点五十三分,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被提前连接。 所有嘉宾围在程诺房间门口,脸色各异,精彩纷呈,苏羽站在程诺的衣柜前,高高挽起的丸子头上,掛著一件淡紫色的女士內衣。 程诺脸色僵硬,画面仿佛静止。 正巧赶上的观眾,一进直播间,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就在弹幕开始疯狂发问號,直播间开始疯狂被分享,无数人在不停涌入,直播人数直线上升的时候,程诺开口说了一句话: “不是我乾的,我没偷她的內衣。” 苏羽抬手,將內衣从自己的丸子头上扯下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抬头看了看柜子最上面的隔断,拉过房间的板凳,站上去,果不其然,还看见了一条同色的女士內裤。 只是她没看见的是,柜子的角落里,还安安静静地站著一只小嘴乌鸦。 苏羽没將那条內裤提溜出来,只是探头对门外眾人道:“还有一件,也在柜子里。” 直播画面到这里结束,因为歪著脑袋看到这里的伯劳,再一次按下了那枚红色按钮,在工作人员倒完水,准备转身的前一秒,飞出了监控室。 除了萧寂,没有人发现角落里摄像头的红点短暂地亮了片刻又暗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程诺身上。 方隱年转身就走,萧寂跟在他身后,提醒了一句: “告诉程诺的经纪人,准备危机公关。” 第34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四) 萧寂有自己的安排,程诺不能现在退出。 方隱年跟节目组打了招呼,叫来了小林,当即联繫了程诺的经纪人。 电话刚刚掛断,某社交平台上便已经爆出了几个热门搜索,短短几分钟就挤进了前五十,甚至还在迅速攀升。 #惊!影帝程诺恋综盗窃女嘉宾內衣!# #一城烟雨嘉宾名单# ...... 方隱年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关了手机骂道: “王八犊子,让他有病就去看,什么鸟事都他妈干得出来,好好的影帝不当,非要当变態。” 萧寂无关痛痒地安慰:“或许是个误会。” 方隱年看了萧寂一眼:“他对你耿耿於怀,你倒是心善得很,还向著他说话?” 萧寂便闭上嘴,去给方隱年倒水。 楼上,面对眾人质疑的程诺百口莫辩。 “我真的不知道,要真是我拿的,我不会同意你们搜我的房间。” 苏羽看著程诺:“可是,衣服藏得很隱蔽,如果不是它自己掉出来,我不一定能找得到。” 她先前也没有刻意搬了凳子去看別人房间衣柜最上面的隔断。 好巧不巧,就在程诺这儿掉了出来,別人信不信程诺的话苏羽不知道,反正她是不太相信的。 lie先前对程诺是很有好感的,此事一出,好感全部清零,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也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黎云进了房间,將顾瑶的衣物收拾出来叠好,塞在自己上衣下摆包起来,对顾瑶道: “先回去休息,后续怎么处理,你还得跟你的经纪人商量。” 一群人很快散了伙,节目组发现事態不对,了解了情况后,再一次被迫停播。 这次非得要程诺那边公关完毕,看处理结果和舆论走向,才能决定是否继续留下程诺了。 萧寂和方隱年回了房间。 他靠坐在桌面上,看著方隱年:“你要保程诺吗?” 方隱年现在还没决定好。 不等他回答萧寂,一阵敲门声便打断了他的思路。 门没锁,方隱年喊了声“进来”。 程诺进门,拉开椅子坐下来:“阿年,我有话跟你说,能不能让萧寂先迴避。” 方隱年对程诺的到访並不意外,直言:“不用,萧寂是我的人。” 程诺抬手抹了把额头,刚想再说什么,萧寂便直接起身出去,反手关住了门。 方隱年看了眼萧寂离开的背影,点了支烟:“说。” 程诺沉吟片刻,同样点了支烟: “我知道,走到如今这一步,我们兄弟之间应该是快到头了,这次节目拍完,我会跟公司解约,违约金由我个人承担。” 方隱年最近一段时间的確对程诺很失望,但他该骂的骂了,该打的也打了,心里憋著的那股火也早就散了。 他是心眼不大,但跟程诺,暂且来说,也还没到反目成仇那一步。 “不用,老子不在意你那点儿违约金。” “你先听我说,阿年。”程诺打断方隱年。 “有些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你知道崔帆吗?” 方隱年道:“不知道。” “那你就回头问问令尊,崔帆是我生父,他的死,是令尊一手造成的。”程诺说。 方隱年闻言,神色顿时凌厉起来: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程诺否认:“当年事发的时候,你我年纪都小,我记事以来就被养在程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养父故意让我接近你,但说真的,我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 “我这些年对你的情谊並非作假,但我们两家的仇也是实打实存在的,我的確起过背刺你的心思,但我做不到,所以我现在才会站在这里跟你摊牌。” “但事到如今,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我也不想瞒著你,我对你下不了手,只请你帮我最后一次,让我清清白白隱退。”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是死是活,我都绝不会再来打扰你。” 方隱年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此时提起来也没什么特別深的感触。 他在短短几分钟內,思考了无数过去和程诺之间的点点滴滴,两人確实算是相互陪伴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並不全信程诺的话,但程诺这么多年也的確没做过任何背刺他的事。 既然程诺跟他说了实话,往后只要防著些,总不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就是了。 他深吸口气,將燃了一半的菸头掐灭在菸灰缸里:“希望你说到做到,別再出现在我面前。” 程诺自嘲一笑: “我还要提醒你,小心萧寂。” 方隱年眯了眯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非得来拉踩一下萧寂吗?我真搞不明白了,他到底碍了你什么事?” 程诺目光中带著讽刺: “他没碍我的事,年哥,我只想说,萧寂当初是借了谁当跳板,才走到你面前的,你不会是忘了吧?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帮他?” 要说方隱年刚刚听到程诺和自家的渊源时,心里只是稍泛涟漪,並不觉得如何,此时牵扯到萧寂,便成了惊涛骇浪,顿时坐不住了: “跟萧寂有什么关係?” 程诺笑了:“阿年,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看著聪明,实则总是误信別人。” “你要是仔细调查过,就该知道,萧寂在上了你的床之后,还单独跟我见过面。” “我见过你在办公室看他的剧,知道你对他感兴趣,邀请他跟我合作,接近你,拿捏你见不得人的罪证,替我父亲报仇。” “但我后悔了,又不敢跟你说,所以一次次提醒你小心萧寂。” “阿年,你猜猜看,萧寂有没有把你的事,向我透露过?” ........ 一墙之隔,037警铃大作:【萧寂,程诺摊牌了,他破罐子破摔了!】 萧寂靠在墙上,眉梢一扬,不等他详细追问037里面什么情况,程诺就已经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看了萧寂一眼,冷笑一声,二话没说径直走到楼梯口,下了楼。 萧寂看了眼程诺得意离开的背影,心知不妙,却也不算太过担心。 他先是去了一趟节目组驻扎的办公室,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才回到房间外,犹豫了片刻,按下了房门把手。 第35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五) 方隱年背对著门,坐在面朝阳台的那把椅子上。 听见门响,却无动於衷地靠在那儿,眼皮都没抬一下。 萧寂走到方隱年身后,喊了他一声: “年哥。” 方隱年早就知道萧寂接近他是为了资源,却从没想过萧寂还跟程诺做了交易。 他跟萧寂之间,虽然是包养之名,但方隱年自认待萧寂不薄,从没亏待过萧寂不说,还事事顺著萧寂。 萧寂一不高兴就跟他掛著个脸,他从来都没往心里去过。 说白了,他当萧寂是他的人,愿意宠著惯著,他是不会说什么肉麻的话,但他在面对萧寂的时候一次次做出的退让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说爱或许太深刻也太复杂,但绝对是带著几分真心实意的喜欢的。 现在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其中愤怒可想而知。 他动了动喉结,想让萧寂滚出去,但在没有亲口听到萧寂狡辩之前,却又觉得不甘心。 “程诺摊牌了,你是他的人。” 萧寂否认:“我不是。” 方隱年不会无的放矢,也不会全凭程诺一面之词就定了萧寂的罪,所以在程诺离开之后,他先后打了两通电话。 一通是打给方老爷子,问了崔帆的事。 另一通则是打给了公司的安保部门查了程诺和萧寂来往的情况。 程诺將和萧寂单独见面的时间记得很清楚,而果不其然,公司大门外的监控也拍到了萧寂从公司出来后,上了程诺那辆车的画面。 他听著萧寂否认的话,就觉得拳头已经开始硬了。 “七月四號下午五点十七分,你上了程诺的车,去了哪?” 萧寂老老实实:“程诺家。” 方隱年咬著牙:“你们的关係,已经到了可以隨便去对方家做客的程度吗?” 萧寂知道方隱年在生气,走到他面前,试图解释: “不是做客,是他来找的我.......”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隱年一把提住了衣领:“萧寂,你怎么敢的?老子对你不够好吗?你就是这么吃里扒外报答我的?嗯?” 萧寂倒是没反抗,只直视著方隱年的双眼,漆黑的眸子中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涟漪。 方隱年跟萧寂对视,突然就觉得,萧寂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服从,所有无微不至,似乎都是假的。 觉得自己先前感受到的爱意和在乎,全部都是欺骗。 就连他之前跟萧寂说的那些“別那么喜欢我,想我就直说”,种种种种,都仿佛只是他自以为是的一场笑话。 他明知道包养关係里,似乎不该提到爱情。 明知道从利益开始的关係就不该去索取真诚。 但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萧寂,你真心待过我吗?” 萧寂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哄著点方隱年来,他愿意听什么自己就说什么。 但是方隱年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警告他: “虚情假意的话不如不说。” 於是萧寂只道:“我没跟程诺合作,也没背叛过你。” 方隱年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萧寂的意思,没有合作,没有背叛,也同样没有真心。 他原本一肚子的火气连带著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手脚发寒,连指尖都在忍不住颤抖。 方隱年看著萧寂依旧平静地模样,只觉得自己一腔热血都给错了人,强行压制著自己恨不得直接打死萧寂了事的衝动,对他说: “滚出去,萧寂,老子跟你结束了。” 他一把甩开攥著萧寂衣领的手,闭上眼,摆明了不愿意再跟萧寂说话。 萧寂站起身,將自己手机里的那份,可以证明他从一开始就没和程诺同流合污的音频文件发给了方隱年,这才离开了房间。 全程大气没敢出的037適时出现:【早就跟你说了,小凤凰没那么好糊弄,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你有没有和程诺合作的事了,他现在更在意的是,你从来没真心对待过他。】 萧寂嘆了口气:【跟上面稟报一声,这任务我做不了,麻烦给我安排其他任务。】 037沉吟片刻:【你確定吗?】 萧寂嗯了一声:【確定,我和凤凰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再怎么学,再怎么顺著他,对他好,都不是他想要的。】 037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是看著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突然一朝回到解放前,它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而且旁观者清,037看得出来,方隱年明明已经对萧寂动心了。 它试图为方隱年爭取:【只要你能学会付出真心,以小凤凰现在对你的感情,这任务没那么难做的。】 但萧寂却突然就没了耐心:【你看不出来吗?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付出真心。】 037翻了个白眼;【行,犟种,我让你犟,明天我就去打申请,等任务调换成功,让別人来替你勾搭小凤凰,到时候你別后悔。】 萧寂屏蔽了037,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如此烦躁不安。 他一个人来到后院,蹲在台阶上,对著天空打了声口哨,没一会儿,那只棕背小伯劳便从不远处一棵树梢上飞了下来,落在萧寂面前。 萧寂伸手,戳了戳伯劳的胸口,將伯劳戳了个跟头。 伯劳站起来挥挥翅膀原地转了几个圈,啄了啄萧寂的手指。 “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偷人贴身衣物很不道德,也很猥琐,以后別再干这种事了。”萧寂淡淡道。 伯劳不知道听没听懂,歪了歪脑袋,又啄了啄萧寂的鞋尖。 当天晚上,萧寂也没回房间,就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躺了一晚。 方隱年为了让程诺別再来惹他心烦,公关的事做得还算漂亮,为程诺做了澄清,只说內衣的事是一场误会,东西是之前住在宅院里的游客落下的,当时泄露出去的部分只是大家在开玩笑。 可不可信无所谓,钱自然可以让舆论扭转乾坤。 节目还要继续拍摄,方隱年和节目组协商,一个星期后,等新安排的艺人进组,他就退出。 在这期间,所有人都发现,萧寂和方隱年还有程诺之间的关係变得微妙起来,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谁都没再和谁多说过一句话。 即便是同处於同一屋檐下,同桌吃饭,三人都对彼此视而不见。 偶尔在走廊里擦肩而过,也是一副谁都不认识谁的模样。 程诺在镜头外洗清了自己,但在节目內却基本算是百口莫辩了,自打顾瑶內衣的事一出,除了赵嘉桐还会礼貌性地跟程诺沟通交流,其余四位女嘉宾直接对程诺敬而远之。 尤其是顾瑶,几乎可以称之为避之不及。 lie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即便是在镜头前,也难掩对程诺的討厌之情。 而在萧寂的刻意躲避之下,但凡有两个人单独出去完成任务的情况,也都故意避开了方隱年。 整场节目,每个人都失去了刚开始的兴致,完全將其当作了工作,镜头之外相互都尷尬地无法互相直视。 只在镜头之前,表现得一派祥和。 第36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六) 事发之后的第六天,也就是方隱年准备退出节目的前一天,节目组安排了全体露营的项目。 古镇往北十七公里处是当地一座以露营观星闻名的山。 所有人一大清早七点半就背上行囊坐车出发了。 九座的商务车,除了司机,不多不少只能坐下八位嘉宾。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另有车乘。 因为这些天萧寂和方隱年的態度都很诡异,眾人下意识都凑了堆,不愿意离他俩太近。 萧寂本就守时,说好的时间分毫不差,第一个上了车,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 等方隱年临时接了个电话,上车时,就只剩下了萧寂身边那一个空位可坐了。 方隱年也只能咬著牙,若无其事地坐在了萧寂身边。 平时所有人都在一起,两人不单独相处,谁也不往谁身边靠也就罢了。 夜里这些天萧寂就睡在院子里,早上七点五十九分准时回房间,没落到任何能说话的功夫,节目就又开播了。 方隱年听到了萧寂发给他的那段录音。 也曾好几次忍不住在走廊的窗户里偷偷看过好几次躺在院落长椅上的萧寂。 心里酸涩得厉害,但从他提出结束后,萧寂就再也没跟他说过话,態度摆明了是尊重方隱年的意见。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方隱年拉不下那个脸去和萧寂搭话。 但现在,两人並排坐在一起,萧寂那副当他不存在,只默默看著窗外的模样,无疑让他这些天的憋屈都到达了极限。 这个时间,车里连接直播的摄像头还没开。 在车辆开始行驶后,车里的人也都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方隱年在无人注意时,开口对萧寂道: “录音我听到了。” 萧寂偏头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人视线交匯间,方隱年突然觉得鼻腔发酸,躲开了萧寂的注视,低下了头。 其实这些天方隱年总在夜里偷看他睡觉的事,萧寂是知道的。 037每天逮著他问他要换什么任务,问得他烦不胜烦,根本做不出选择。 他察觉到方隱年现在很难过,不明白明明说结束的人是方隱年,自己依旧听话,方隱年又在难过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也开始觉得心堵了。 萧寂盯著方隱年看了许久,盯得方隱年开始无所適从,到底没忍住低声又骂了一句: “別他妈看了,就那么想看老子失態?” 萧寂蹙眉,觉得方隱年不讲道理。 他失態?自己现在连自己的眼睛都控制不住了,一直盯著方隱年看,难道他就不失態吗?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方隱年除了不让他看,什么別的指令都没下。 037快急死了。 【他快碎了,哥们儿,你他妈真就两眼空空?】 萧寂现在听不得旁人说话,他蹙著眉,伸手握住了方隱年的手。 方隱年想挣,但没捨得,任由萧寂强行跟他十指相扣,觉得更他爹的想哭了。 他们在没人发现的角落里牵著手,各怀心事,一言不发。 城区的早高峰很拥堵,司机在將车开到山脚下的小路上时,刚好八点钟。 直播开启,萧寂才鬆开了方隱年的手。 嘉宾和摄像组的车一起抵达山脚下,根据节目组的要求,今天需要徒步上山,行囊由嘉宾们自行分配。 登山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要负重,眾人顿时叫苦不迭。 以现在这些人相互之间的关係,很难做到相亲相爱,互帮互助。 女孩子们之间倒是还好一点,经过了程诺的事,反而团结了不少。 各自分配了自己內里范围內重量的行囊,便把目光放在了四位男嘉宾身上。 “剩下的你们四位分配一下吧,我们能力有限,拿太多东西恐怕要拖大家后腿。” 黎云还是笑盈盈地看著各位男士们,主动开了口。 程诺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隨便拿了点东西,藉口道:“我最近状態不好,分担不了太多,辛苦你们了。” 赵嘉桐什么都没说,从剩下三个看著就最大最重的背包里隨便挑了一个,背在身上。 方隱年看著有点蔫,没什么反应。 萧寂將最后两个背包拿起来,分別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將相对而言较轻的那个递给了方隱年。 方隱年抬手,將架在额头上的墨镜扒拉下来,挡住自己的黑眼圈,刚准备接过背包背在身上,就听萧寂道: “帮我拿一下,不用你背。” 说完,他便把那个较重的背包背在了后背上,然后又拿过方隱年手里的包,背在了胸前。 方隱年蹙眉:“你干嘛?这么点儿东西我难道背不动吗?” 萧寂看了他一眼:“闭嘴爬你的山。” 方隱年自己平时强势,但一对上萧寂比他更强势的时候,他就会立刻下意识被管束。 被不轻不重地骂了这么一句,人就老实了,跟在萧寂背后不吭声。 眾人一路向山顶出发,方隱年成了在场负重最轻的人,手里只拿了一瓶矿泉水。 而此时,镜头外的观眾,也终於在几天的沉寂后,再一次变得异常活泛起来: 【谁懂?为什么在他们俩一起同房住了几晚之后,我嗅到了一股cp的味道?】 【天啊,我早就说吧,萧寂这人是无法洗白的,他就是天生的gay圈天菜,和方总站在一起我都想嗑。】 【前几天我看他们好像交流也不多啊,为什么方总看起来好像很听话的样子?】 【不是吧,现在卖腐都卖到恋综上来了吗?直男直女市场能不能不要搞这种东西啊?嗑男男cp的能不能出去啊,本来就看萧寂不爽。】 【什么叫卖腐?方总用得著吗?看不惯你出去啊,谁支著你眼皮让你看了?】 【说真的我原本对恋综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是我感觉一城烟雨里瓜太多了,明的暗的都有,根本停不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他们之间暗潮涌动,明面上又都不声不响,是我的错觉吗?】 【谁还记得之前方总给萧寂打电话的事啊,他说要包养萧寂是不是真的?我真的很想嗑。】 【腐眼看人基,住在一起难免会熟悉起来,萧寂跟谁说话不都这个態度吗?方总这两天明显看著状態一般,相互照顾一下,没什么问题吧?】 ......... 镜头外观眾的反馈萧寂心里一清二楚。 他其实也没想好自己到底该不该跟方隱年和好,他怕即便现在和好了,自己给不出全部真心,换不来方隱年的真心,到头来任务还是要以失败告终。 但在看著方隱年蔫头耷脑走在自己身边,没了平时那副雷厉风行的利落劲儿时,萧寂又觉得憋屈得慌。 他闷头走了许久。 在方隱年伸手拽了拽他的包带,问他累不累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回头就对著方隱年说了一句: “把你的水给我喝一口。” 第37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七) 方隱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说话还带著点鼻音: “我喝过了,我再帮你拿一瓶。” 萧寂拒绝:“不用。” 方隱年透过墨镜,看著萧寂的脸,想不通萧寂这是在干嘛,大庭广眾之下,全网直播,就这么水灵灵地跟自己喝同一瓶水。 他不觉得萧寂牵了他的手就是要跟他和好。 他现在看明白了,萧寂不爱他,刚才在车上,无非是因为看他情绪不对,给出的安慰。 方隱年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悲。 虽然打算好了节目结束以后就跟萧寂分道扬鑣,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也没想过要断萧寂的后路。 萧寂说了,他想来参加节目,是为了改善观眾过去对他的固有认知,为了洗掉同性恋的標籤,为了更好的在娱乐圈发展。 “俩大老爷们儿喝一瓶水像话吗?你不嫌弃我,我还要嫌弃你。” 他说著,就从萧寂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瓶新的矿泉水,拧开递给了萧寂。 萧寂没接。 方隱年蹙眉:“別抽疯。” 萧寂便垂了眸,接过那瓶新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塞进背包侧面,继续往山上走。 一路上,方隱年提了几次,可以帮萧寂分担。 但萧寂都没搭理他,而且看起来也一直游刃有余,並不像是在强撑。 身前身后各背一个大包,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在无数陡峭的台阶上如履平地,很快就超越了其他人一大截。 方隱年常年健身,自认体力是不错的,但一直跟著萧寂的步伐,在即將抵达山顶的时候,也还是感觉到了吃力。 一边不甘示弱地追著萧寂,一边暗骂萧寂就是头活驴。 在所有人都到达目的地之后,已经过了中午,眾人选好了地点,开始扎营支帐篷。 之前在大宅院里,有三人间和单人间,但节目组准备的帐篷却都是双人的。 八个人,四顶帐篷,需要重新分配。 所有人都看得出,萧寂和方隱年之间气氛不对。 苏羽知道的內幕要略多一点,好心提了一句: “方总和萧寂之前就住一间,就不用重新分配了吧?剩下我们住三人间和单人间的另外分一分就可以了吧?”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对此,別人都没什么意见,就连一开始对方隱年抱了点小心思的黎云,也没持反对意见,包括萧寂在內,没人吭声。 唯独方隱年,见没人说话,自己主动道:“不用,都重新抽吧。” 抽籤的小盒子摆到眾人面前时,037问了句:【要帮忙吗?】 萧寂拒绝:【不用,他不想跟我住。】 於是,抽籤结果出来以后,萧寂和顾瑶分到了一起,而方隱年,则和程诺分到了一起。 方隱年看著自己抽籤纸上和程诺相同的数字,只觉得晦气极了,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嘴贱,还不如和萧寂躺在一起相互尷尬来得舒服。 他將抽籤纸扔回盒子里,谁都不理,自顾自去搭帐篷。 一边搭,一边想著萧寂。 他觉得顾瑶其实也挺好看的,也知道节目开拍第一晚,顾瑶把电话打给了萧寂。 现在他和萧寂结束了,明天一早,等大家从山上下去,他就不会再回大宅院了,小林会开车在山底下等他,直接送他回海城。 萧寂还要留在节目了,没了他,可以更好的跟其他女嘉宾发展。 其实仔细想想,他从一开始追到节目里来,盯著萧寂,或许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方隱年越想越觉得烦,帐篷搭了一半就撂挑子不干了,回头骂程诺: “杵在那儿干嘛?等著老子伺候你?” 程诺没跟方隱年顶嘴,他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接过方隱年手里的活继续干起来。 等所有人都搭好了晚上休息的小窝,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洗菜做饭。 山里条件有限,人多的情况下,最方便的就是火锅和烧烤。 儘管如此,等酒足饭饱,收拾完了所有的东西,天色也已然暗了下来。 可惜的是,山里气候多变,天空之上只见阴云,不见星月。 “看样子今晚是看不到星星了,运气真是不好。”顾瑶抬头望著天感慨了一句。 黎云站在她身边:“看样子不下雨就是好的。” 折腾了一天,每个人都很疲惫,既然观星无望,眾人便也相互道了晚安,先后回了各自的帐篷。 因为情况特殊,嘉宾们也显然已经睏倦,即便再播下去,估计也只会剩下眾人睡觉的画面。 於是节目组做了声明,提前两小时结束了直播。 此时,帐篷外的天幕下,就只剩下了方隱年,萧寂和程诺。 程诺的视线在萧寂和方隱年身上游走了一会儿,便也起身离开。 方隱年和萧寂谁都没动。 许久,待周围除了虫鸣和风声外,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后,方隱年才率先开口道: “过了今晚,希望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我不会解你的约,也不会再帮你,是好是坏,靠你自己。” 萧寂看著他:“我说过,节目结束,我要退圈。” 方隱年张了张口,想起萧寂前几天的確说过这话:“是因为我吗?你早就想好了节目拍完就跟我分道扬鑣了吧?” 萧寂直言:“不是,我不喜欢拍戏,也不喜欢面对镜头,这一行,人越火,属於自己的时间就越少,拍一部戏,大几个月在剧组回不了家,回了家,又要时时刻刻担心有没有狗仔盯著。” “我上次说退圈,是因为想多点时间陪著你。” 方隱年听到这种话,心里就发涩,自嘲道: “別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你都没喜欢过我,还会想要陪我?你以为我会信吗?” 萧寂喉结动了动:“不见得是不喜欢......” “闭嘴吧萧寂。”方隱年打断萧寂:“你在干什么?侮辱我吗?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什么叫他妈的不见得?” 方隱年气头上来,只觉得萧寂这话简直是在侮辱他。 他方隱年是什么人?他难道缺爱吗? 他是对萧寂动了心不假,但也没到覆水难收的地步,他也不是就非萧寂不可了,分开,难受几天也就罢了。 萧寂现在说这种模稜两可的话,继续吊著他,等到哪一天他真的离不开萧寂了,萧寂再说些什么“抱歉年哥我还是没办法喜欢你”这种话,到时候他又该何去何从? 什么天打雷劈的恋爱脑,才会在明知道不被爱的情况下,还要继续纠缠去给別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你起来,离我远点儿,看见你就烦。”方隱年骂道。 第38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八) 萧寂一句话又触了方隱年雷区,算是彻底不敢说话了,闭上嘴,但没走。 方隱年越看萧寂越生气。 萧寂不动弹,他还自己还不会走吗? 方隱年站起身,骂骂咧咧地一脚踹翻自己刚坐的小凳子,想要回帐篷,一想到帐篷里还有个更让人生气的王八犊子程诺,被气昏了头,自己一个人朝著山里更深处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也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这一腔怒火。 只顾著低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此时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在忙著收工,先前看见方隱年和萧寂在说话,也都有眼色的没去打扰。 无人注意到,方隱年已经一个人离开了安全区,往山路另一边有树林的方向走去了。 节目组没人注意到,但有人却注意到了。 程诺一直在观察著方隱年和萧寂的动向。 见方隱年独自一人离开,恶从胆边生,当即就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给他的良机。 要是这次节目结束,方隱年真的不会再见他,他要想再另找办法恐怕还得费不少心力。 现在,深山老林里,没有监控,证据难以搜集,万一运气好,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送方隱年去见阎王。 要是运气不好,最差的结果也无非就是同归於尽。 反正家仇得报,他也不算白活一场。 机不可失,程诺当即就从背包里翻出一把水果刀,揣进怀里,趁著没人注意,鬼鬼祟祟地跟上了方隱年的步伐。 037提醒萧寂:【程诺去跟踪小凤凰了,还带了刀。】 萧寂一边起身,將椅子收起来,一边淡淡道:【我知道。】 037倒吸一口凉气:【这不会也在你计划之內吧?你刚才是故意惹隱年生气,让他一个人走的?利用他当诱饵!你也太不是人了吧?!】 萧寂嘆了口气:【你戏这么多,为什么不去司命仙君手底下办事?去写歷劫剧本不好吗?为什么要来当执法官?】 他对天发誓,他刚才真的只是想哄哄方隱年,如果方隱年愿意,他自己也再努力努力,或许他就不是非得换任务不可。 谁能料得到,方隱年一气之下说走就走,还给了程诺这种趁火打劫的机会? 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萧寂只能跟著程诺和方隱年也顺著山路向下走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 方隱年走了许久。 虽说已经做好了准备让萧寂滚蛋了,但又不得不承认,整整一路上,他都在默默期待著萧寂能追上来。 幻想著自己一回头,就看见萧寂出现在他身后。 所以他不敢停下脚步,也不敢回头,就是怕现实会彻底断送他所有念想。 直到有水滴掉下来,落在方隱年鼻尖,他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高大树木,和来时那一条,空荡荡的小路。 別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方隱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气萧寂的绝情,还是该气自己自作多情。 无处宣泄的火气让他只能挥起拳头,狠狠给了身旁的大树一拳。 与此同时,天空一道白光闪过,轰的一声雷鸣炸响,嚇了方隱年一大跳。 紧接著,毫无预兆的大雨便如倾盆一般直泻而下。 短短十几秒,方隱年便被浇了个透心凉。 雨幕模糊方隱年的视线,也模糊了来时的路。 方隱年觉得自己今年大概是犯了太岁,倒霉透顶,一边骂,一边环顾四周,试图找地方先避雨。 结果躲藏的地方没找到,一个回头间,却看见一道人影站在自己身后,一样被雨水淋湿,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方隱年眯了眯眼,通过体型特徵,认出了来人。 他气笑了:“程诺,你装什么犊子?跑到这儿来嚇唬老子。” 谁知他话音刚落,程诺便猛地扑了过来。 当方隱年看见他手里还拿著把刀,对著自己胸口直直捅过来的时候,瞳孔顿时一缩,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方隱年下意识拿手臂去护自己软肋,准备顶著受伤的风险,也要淦死程诺这狗日的混帐时,眼前突然一黑,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护进了一道冰冷结实的怀抱中。 雨落的声音,掩盖了刀刃刺进皮肉的声音。 方隱年什么都没听见,只在拥抱著自己的怀抱被鬆开时,看见了一条眼熟的大长腿猛地抬起,一脚就踹在了程诺的面门上。 力道之大,几乎將程诺整个人踹飞出去。 萧寂大步走到程诺面前,在程诺试图爬起来反抗之前,乾脆利落地卸了他的两条手臂。 萧寂站起身,面对著方隱年。 方隱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迅速缓过神来,刚想问萧寂有没有事,却看见萧寂沉默地倒在了自己面前。 “萧寂!!!” 方隱年嚇坏了,连忙蹲下身查看萧寂的情况,却看见刚才程诺拿在手里的那把水果刀,此刻就扎在萧寂后心处。 雨水太大了。 方隱年分不清萧寂早已湿透的黑色卫衣上,到底是雨水还是血水。 他跪在萧寂面前喊著萧寂的名字,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强行逼迫著自己冷静,颤抖著双手去扶萧寂,想要背起萧寂赶紧回去。 节目组的人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方隱年被人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脑子无比混乱,觉得眼前这一幕好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太不真实了。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推开所有人,强行背著萧寂走出树林的,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和萧寂坐上节目组的车下山赶到医院的。 等他自己意识彻底清醒时,看见的就是抢救室门上红色的灯,和来来往往穿著白大褂的医生护士。 程诺已经被警方带走了,跟著他被一起带走的,还有萧寂的手机,里面有程诺对方隱年动手的犯罪证据。 037知道萧寂是清醒的。 【你苦肉计用到这个程度真的是很嚇人了,小凤凰嚇坏了。】 萧寂没理会037。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原本处理程诺,只要拍摄到程诺重伤方隱年的画面,效果也是一样的。 但萧寂没办法眼睁睁地看著方隱年受伤。 方隱年会痛。 於是他在护住方隱年的同时,故意找准位置,让程诺將刀刺向了自己的心臟。 037说错了,萧寂没有用苦肉计,他甚至根本不觉得这种事可以换取一个人的真心。 他只是觉得,死了就死了。 反正他不怕痛。 死了就开始新的任务。 这应该,也没什么吧。 第39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三十九) 程诺故意杀人未遂致被害人重伤的新闻,很快通过各大媒体在舆论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视频拍摄的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但是过程很全面,萧寂背后那柄水果刀上的指纹也不知道为什么,並没被雨水冲刷乾净,和程诺的指纹完全符合。 人证物证俱在,方隱年的律师团队已经在马不停蹄的为方隱年想要的结果走动关係办事了。 萧寂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十三天,期间反覆进过四次抢救室,前后下了五次病危通知书。 方隱年安排了萧寂的父母连夜跨过上千公里的路程赶到了苏市。 因为他没有资格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看著萧父拿著病危通知书籤字的手不停颤抖时,方隱年只觉得有生以来都没这么难捱过。 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木的,毫无知觉。 在萧母流著泪握著他的手向他道谢时,他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如果不是他一时衝动,不管不顾走进那条山路,程诺就不会有机可乘,萧寂就不会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那么多天。 萧寂在术后第十四天,终於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时,所有人都如释重负长出了口气。 萧母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一松,当场昏了过去。 “萧寂的医药费我们会慢慢还给你。” 单人病房內,萧父看著坐在病床边,面色憔悴,一直守著萧寂的方隱年,疲惫开口。 方隱年摇摇头:“不用,萧寂出事,我有责任。” 这些天,方隱年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医院,萧家老两口的吃住都是方隱年一手安排的,拒绝都拒绝不了。 重症监护室的费用不低,伤处牵扯心臟,整个医疗费用算下来几乎达到了七位数。 这笔钱后续自然会由程诺来承担,但目前为止,在判决结果出来之前,都是方隱年在垫付。 而且说句心里话,如果了钱,就能让萧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方隱年寧愿倾家荡產也不愿意让萧寂遭这个罪。 萧父是过来人,起初刚来的时候,还觉得方隱年是个好老板,如此体贴关照自己的员工。 但现在半个月过去,再看不出端倪,这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你跟我儿子......” 他欲言又止,想问,但又觉得眼下的情况似乎时机不对。 方隱年抬手搓了把脸,没否认,却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抱歉,是我一厢情愿,和萧寂关係不大。” 这些天方隱年的煎熬萧父都看在眼里,明眼人都知道,伤人的是程诺,方隱年也是受害者。 只是自己的儿子选择了保护面前的男人。 如果萧寂真的回不来了,萧父或许会迁怒於方隱年,不会接受道歉,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看见方隱年这个人。 但现在萧寂脱离了危险,就算是天大的好事,萧父对方隱年也就多出了几分理解。 只是对两人的关係,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他没忍住问方隱年:“你强迫萧寂了吗?” 方隱年摇了摇头,没说话。 许久,才又主动跟萧父说:“我想让萧寂转到海城,那边的医疗条件比苏市好,术后万一有什么不妥,在那边我也更好托关係。” 萧父知道,方隱年的建议,对现在的萧寂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但萧父和萧母还没到退休的年纪,萧寂这个情况,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在外地的医疗费用过大,开销也大,两口子老守在医院不是回事,光是一日三餐,物价都比老家贵一倍。 程诺的赔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实,萧父不愿意给外人多添麻烦,拒绝道: “我们就是普通人家,听说海城的销比苏市还大,我们.......” “我有的是钱,您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萧寂好,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让萧寂快点好起来。” 方隱年打断萧父,儘管声音沙哑得厉害,但还是带著不容拒绝的强势。 萧父不是强势的性格,当了一辈子老好人,不善言辞,家里大小主意都是萧母在拿,现在萧母也倒下了,听见方隱年这么说,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只能选择了沉默。 晚上萧母清醒过来之后,才將白天的事跟萧母打了商量,让萧母去跟方隱年聊一聊。 萧寂人在病床上,意识很清醒,灵魂从半脱离的状態在重新和这具躯体慢慢融合,但至於什么时候醒过来,还得看这具身体的情况。 他感受得到方隱年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也听得见方隱年白天和萧父说过的话。 他想摸摸方隱年的脸,让他回去好好睡一觉,但却什么都做不到。 萧母走进病房,给方隱年削了个苹果递给他: “孩子,辛苦了。” 方隱年接过苹果,眼眶有些发热,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萧母看著方隱年:“萧寂他爸跟我说了,但我们条件有限,不能老麻烦你,我们想著,等两天,萧寂这孩子要是还不醒,我们就先带他回家。” “你年纪应该也不小了,以你的条件,好好找个女孩儿结婚过日子不是问题,我们一直对萧寂没抱过什么太大的期望,但还是希望他能走条正经路。” “出了这件事,我和他爸爸都没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但也不希望你们再互相耽误下去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番话已经很直白了。 但眼下的方隱年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我想看著他醒过来,如果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我可以放他走,但我想听他亲口跟我告別。” 方隱年这个要求並不过分。 萧母知道,以方隱年的身家,要是想拿权势拿金钱压人,他们根本就无力反抗。 而且最主要的是,现在萧寂人还没醒。 经了这一遭,萧母其实想得明白,只要孩子健健康康活著,別的都是小问题。 只是萧寂以前从来没表现出来有这方面的倾向,她跟萧父的担心一样,都是怕方隱年这么强势的性子,是不是强迫了萧寂。 而且之前方隱年也说了是他一厢情愿。 萧母害怕,萧寂並不想和方隱年有太多牵扯。 但现在,方隱年给出了態度,萧母便也只能退了一步: “我们很感激你对萧寂的付出,但是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尊重萧寂的意愿。” 第40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四十) 萧寂在普通病房里昏迷了三天。 在方隱年做好了准备,就是跟萧父萧母对著干,把人打晕,也要偷偷把萧寂转移到海城的前一天晚上,萧寂终於重新拿回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痛感依旧在从胸口蔓延,但已经比前期灵魂几乎离体的那些天好了许多。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盯著趴在他床边,眼下带著青黑的方隱年看了许久,才伸手,用小拇指尖,轻轻勾了勾方隱年的手指。 微不足道的力度,却让看似熟睡的方隱年瞬间就睁开了眼。 “醒了?!” 他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锣,第一个醒字甚至哑到模糊。 在看见萧寂睁著眼看著他的那一刻,眼圈顿时就红了。 萧寂看著向来乾净利索的方隱年,此时鬍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只觉得胸口的钝痛愈发明显了。 跟刚被程诺捅完那天差不多,跟很多年前凤凰將右翼插进他胸膛时,似乎也差不多。 这一刻,萧寂突然做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决定。 他想,任务失败就失败吧。 方隱年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大不了自己就陪他耗下去就是了。 至於走到最后,方隱年的真心能得到多少,他已经不想再计较了。 他抬手抚上方隱年的脸颊,用指腹擦掉他眼角那一滴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轻声开口道: “別哭,丑,还是骂人的时候好看。” 萧寂的嗓子哑得和方隱年不遑多让。 方隱年见他还有力气讽刺自己丑,悬了大半个月的心终於是彻底落了地,骂道: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刀都敢挡,命都不要了?我嚇都嚇死了,你个狗日的混帐还敢笑话老子丑?” 萧寂静静听著他骂完,许久,才小声对他说:“年哥,和好吧。” 方隱年吸了吸鼻子,拿起他早上给萧寂擦完手,洗乾净掛在床头边的毛巾,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赌气道: “给我个理由。” 萧寂说:“我怕我恢復不好,半身不遂,以后拍戏是没著落了,赚不到钱,总得找个人养我吧。” 方隱年闻言,当即破口大骂:“你他妈的!”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萧寂却突然轻轻笑出了声:“逗你呢,別骂了。” 他漆黑的眸子望进方隱年充血的双眼: “我想,我大概是爱你的。” 这不是萧寂第一次说爱。 甚至这一次,萧寂的表达方式依旧有些不伦不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但方隱年却能感觉到,这一次,萧寂是认真的。 他有些不服气:“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什么叫大概?” 萧寂牵住方隱年的手:“我想请你给我点时间,我没爱过人,也不知道所谓的爱到底应该是什么感受。” “我想陪你走一程,希望可以久一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別哭。” 方隱年也不想哭。 他快三十岁的人了,从小要强,自打记事起,就没掉过眼泪。 为数不多的几次心酸到控制不住的眼泪全是因为萧寂。 方隱年觉得很丟人,必须得做点什么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才能好起来。 於是他突然站起身,走进了洗手间,然后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小林: “你在哪?” 方隱年这段时间在医院,公司的事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小林作为他的贴身助理已经忙到快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钟,他刚刚睡著,就被方隱年一个电话吵了起来: “方总,我在......” “程诺什么时候才能死?”方隱年根本不在乎小林在哪,打断他问道。 小林嘆了口气:“方总,律师团队已经在尽力让他早点死了。” 方隱年命令:“快一点,让他们快一点,拿钱砸,让程诺马上死,他多活一天我就不得安生,我不安生,谁也別想安生。” 说完他觉得自己好多了,便直接掛断了电话。 想了想,直接给小林转去了一笔六位数的匯款,备註【加班工资】。 这才洗了把脸,调整了一下状態,按下了洗手间的门把手。 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已经围在萧寂身边,忙前忙后嘘寒问暖,又是倒水,又是使唤萧父去喊医生的萧母。 方隱年怔了怔,对上萧寂和萧母的目光,觉得母子俩应该是有话说,指了指病房门的方向:“我先迴避,有事叫我。” 说完,刚要走,却听萧寂开口道:“等一下。” 方隱年刚迈出去的步子,又停了下来:“怎么了?” 萧寂直接对萧母道:“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方隱年。” 萧母愣住,方隱年对上萧母的目光,当即尷尬地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一时间无所適从,只觉得空气都凝固了。 半晌他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我还是先出去吧。” 然后几乎同手同脚地出了病房门。 萧寂看著方隱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只觉得怪可爱的,盯著病房的门看了半天。 萧母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事情落实了,还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甚至不知道到底应该先问萧寂身体情况感觉怎么样了,还是应该先问萧寂到底是什么时候弯的了。 许久,她才憋出来一句: “他不是说,他是一厢情愿的吗?” 萧寂一边小口喝著水,一边道:“我先勾引他的。” 037一阵头痛,不吝赐教:【勾引这个词用在这里,我都怕她要窒息了,跟长辈沟通这种事的时候,要好好解释。】 萧寂哦了一声。 然后听话地对萧母解释道:“是这样,他不认识我的时候,我趁他醉酒,藉机上了他的床。” 037觉得这回自己也要窒息了,它知道萧寂是不会尷尬的,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替萧母尷尬,037选择主动屏蔽了自己。 果不其然,萧母目瞪口呆。 所幸,尷尬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萧父便带著医生过来,对萧寂的情况进行了检查。 方隱年本来就没走远,此时也跟了进来,就站在病房的角落里,静静看著萧寂。 等医生做完初步检查,离开病房,他才远远问萧寂: “跟我回海城吧,我想请最好的医生接手你之后的治疗,我公司很久没去了,回去我也方便照顾你。” 萧母刚才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无数种自己的儿子和方隱年相处时的场景。 以萧寂刚才说的话,和萧母这段时间对方隱年的了解,她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才是被人占便宜的那个。 此时正在心中暗骂萧寂没出息,想要让他矜持一点,就算是男孩子,也不能这么轻而易举被人搞到手。 就听没出息的萧寂直接无视了自己亲爹妈的感受,一口应了方隱年的请求: “好。” 第41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四十一) 萧寂从苏市转院回海城那天,萧父和萧母原本也想跟著去的。 但在方隱年再三保证一定会无微不至地妥善照顾萧寂,不会给他一点气受之后,这才勉强放心把萧寂交给了方隱年,回了老家。 “你不给我气受,我就要烧高香了。” 回到海城,方隱年越想自己跟萧母保证的话,越觉得自己憋屈得慌。 从萧寂爬上他床的那一天起,两人但凡发生点矛盾,生气的必然是他方隱年。 萧寂靠著床头,看著方隱年的脸,面无表情:“听不懂,想接吻。” 方隱年气笑了:“那你想著吧。” 萧寂哦了一声,嘆了口气。 方隱年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最终还是骂了一句: “算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然后又回到萧寂床边坐下,按著他的后颈,跟他接吻。 萧寂原本跟方隱年商量,请了护工来帮他端个茶倒个水,一日三餐按时送到面前就可以。 但方隱年不放心,直接將办公室搬到了萧寂的病房。 每天在医生查完房后,开视频会议,有资料需要他亲自签署就让小林送到医院,签完再拿回公司,寸步不离地守著萧寂。 过去凡事都要別人来伺候的方隱年,如今也学会了看人脸色行事。 萧寂一咳嗽,水就递到他嘴边。 萧寂一打哈欠,就把支起来的病床靠背放下去哄萧寂睡觉。 萧寂一抬手遮眼睛,就去放窗纱拉窗帘。 定时定点的三餐水果,每天早晚的洗漱工作,全是方隱年亲手在做。 萧寂在午时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时,看著洗完了衣服,盯著他的各种生命体徵数据看了好半天,才又坐回沙发上开始抱著电脑默默工作的方隱年。 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被修復过的心臟,正在缓缓跳动。 在萧寂准备出院的前两天,他的经纪人曹姐,才终於忙完了手头上几个新人的工作,来了趟医院。 彼时,方隱年正接了热水,一边给萧寂洗头,一边歪著脑袋夹著手机接方珣的电话。 “看情况吧,有没有我,咱爹那寿都得过,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够呛有时间去。” 方珣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带著明显的不满: “之前的事做了一半就让我去给你擦屁股,这段时间一直都不在公司,我问过小林了,支支吾吾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方隱年,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方隱年隨口道: “程诺那龟孙子想要我命,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但这显然糊弄不了方珣: “程诺的事早就板上钉钉了,別说你,就是我和爸爸也不会让他继续活著,別想拿这套说辞来敷衍我。” 方隱年电话夹得脖子痛,甩甩手,將手机拿下来放在萧寂床边,点了扬声器,却不小心將手上的泡沫甩在了萧寂眼角。 萧寂闭上眼,嘆了口气。 方隱年连忙拿毛巾去给他擦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就听见电话里方珣的声音提高了一倍: “方隱年,我在说正事,你在干什么?” 方隱年烦方珣问东问西,一听方珣凶的要死,也跟著烦躁: “在给我祖宗洗头!你要是閒著没事能不能去找个男人谈谈恋爱,一天总盯著我干什么玩意儿?” 说完,他掛了电话,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推门进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曹姐。 “来干嘛?”方隱年问。 程诺的事爆出来之后,网上都知道受害者是萧寂。 曹姐跟萧寂的关係非常一般,当时萧寂人在苏市住院,接到小林的通知,让她替萧寂发声明说要暂时退出节目,归期待定的时候,曹姐便已经彻底放弃了萧寂。 她也打过电话给萧寂,想问问他恢復的怎么样了,但很遗憾,萧寂並没有將她从黑名单放出来,电话没打通。 於是她便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今天早上在公司碰到了小林,顺口问候了一声: “林特助,最近怎么没见方总?” 小林才嗐了一声道:“方总在医院,没空来公司。” 曹姐一愣:“方总住院了?” 小林摇头:“没有啊,不是萧寂还没出院吗,方总在陪护,萧寂没跟你说吗?” 话音刚落,他电话又响了起来,跟曹姐说了声抱歉,便又接起电话匆匆离开。 曹姐这才反应过来其中的利害关係,马不停蹄放下手里的事,提著大包小包,赶到医院,一推门就看见方隱年在给萧寂洗头,还说萧寂是他祖宗。 此时此刻,面对方隱年的发问,曹姐有些语塞,张了张口,憋出一句: “方总,我来看看萧寂。” 方隱年原本就打算等节目结束,重新分配经纪人给萧寂。 但是萧寂说了,他是真的不想干了,方隱年这才將这件事暂时拋到了脑后。 眼下萧寂人都快出院了,曹姐来了。 想也知道,曹姐肯定是听说了什么,才会突然想起萧寂来。 站在曹姐工作的角度,这也无可厚非,但是站在萧寂爱人的角度,方隱年却只觉得曹姐对萧寂的態度让他非常不满意。 他冷笑:“孩子死了你来奶了,车撞墙了你知道拐了。” 曹姐眼下直接被拆穿,也尷尬的要死:“抱歉,方总,是我的疏忽。” 方隱年摆摆手:“心意领了,东西带回去吧,替萧寂解约,赔偿款打到萧寂帐户。” 曹姐一愣:“解约?” 方隱年给萧寂这一个头洗了半天了,再洗不完,水都要凉了,他没了耐心: “看不出来吗?我,萧寂,两口子,不解约难道继续去拍戏吃苦吗?” 曹姐领命离开,白跑一趟。 萧寂洗完了头,坐在床边,看著方隱年:“她按规矩办事,没做错什么。” 如今方隱年也算是了解了萧寂,他不明白都是吃五穀杂粮长大的,萧寂为什么会看起来什么都不懂。 但是他现在仅有的耐心几乎全用在了萧寂身上,听见这种话也再也不会生气了。 只是耐著性子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生在世,规矩不外乎人情,都是血肉之躯,人和人之间会有亲疏远近,你是我的人,我偏心护短很正常。” “萧寂,我这人不爱讲规矩,也不爱讲道理,谁在我心里最重要,我就以谁为规矩,以谁为道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42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四十二) 方隱年的说法,跟萧寂上万年来行事的理论和作风都是相悖的。 这一番话,让萧寂翻来覆去琢磨了很久,才隱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明明秉公执法,从未行差踏错,却受到了惩罚。 因为人情。 他不觉得自己过去行事有任何问题,也不会因为方隱年的话完全推翻自己固有的观点,只会暗自决定,要去试著学习理解方隱年。 最重要的是,他想让方隱年开心。 出院当天,方隱年喜气洋洋地带著已经恢復了个差不多,只是还需静养的萧寂回了家。 两人在医院亲亲密密的小动作倒是一直都不少,但是一来到底不方便,二来还要考虑萧寂的身体状况,总是不得已肆无忌惮地好好发挥。 眼下一进家门,方隱年便迫不及待地將萧寂推到了沙发上,坐上萧寂的大腿,捧著萧寂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萧寂微凉的手钻进方隱年衣摆的时候,方隱年没忍住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开始发软。 他抬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又去对萧寂的腰带下手。 “这么急?” 萧寂看著他,眼底带著笑意。 方隱年永远不吝嗇於自己的热烈,一边对萧寂动手动脚,一边骂骂咧咧: “废话,多长时间了?要不是考虑你身体不行,我早就在医院办了你。” 萧寂闻言,却扣住了方隱年的手腕,逗他道:“我还不能剧烈运动。” 方隱年很直白:“用不著你,老子全自动。” 萧寂被他逗笑了,但方隱年越是这么急不可耐,他就越是生了逗弄之心,恶劣道: “你求我。” 方隱年火已经上来了:“求你。” 萧寂不为所动:“喊我,求我给你。” 纵使方隱年脸皮再厚,现在这个阶段,这种话他还是说不出口的,听见萧寂这么逗他,耳尖瞬间一片通红: “你他妈差不多得了萧寂,你以为我没感觉到吗?” 萧寂不吭声,就笑盈盈地看著方隱年,等他说那些难以启齿的话。 方隱年实在是说不出口,张了张口,哽在喉头,一赌气,起身就要走。 却被萧寂一把拽了回来,翻身按在沙发上。 正准备脱了裤子直奔主题,却听楼上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紧接著就是玻璃杯落地的声响。 从二楼掉下来的玻璃杯摔得四分五裂,飞溅出来的小玻璃渣眼瞅著就奔著方隱年而来。 萧寂眼疾手快抬手护住了方隱年的脸,手背被擦伤了一道小小血口。 方珣站在楼上,看著方隱年和萧寂:“这就是你这些天一直在忙的事?” 方隱年被中途打断这种事本来就气的要死,现在看见萧寂手背还被擦破了一丁点儿皮,刚才还堆积在小腹的火气,瞬间转移到头顶。 一把推开萧寂,抓起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对著楼上的方珣道: “你提前说一声你要来我家会死吗?看见我在办事不知道先迴避吗?方珣你到底有没有礼貌?” 方珣也觉得自己很无辜: “我只是关心你,听你说找了个祖宗,马不停蹄飞回来看热闹,我有什么错?而且鬼知道你这么饥渴,刚进门也不知道看看家里有没有人,就直接提枪上阵,你自己觉得这对吗?” 萧寂坐在一边,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半小时后,三人坐在餐桌边,面面相覷。 方珣看著萧寂:“所以,你就是我弟弟包养的那个小明星。” 萧寂还没说话,方隱年就插嘴道:“男朋友,注意你的言辞。” 萧寂看著方珣脸上极为严肃的神情,觉得按照正常的逻辑,这个时候,方珣应该会掏出一张卡,放到萧寂面前,告诉他: “你配不上我弟弟,这是xx万,离开我弟弟。” 在方珣勒令了方隱年闭嘴之后,她也果然不负所望地拿出了一张卡放在了萧寂面前。 但说出的话,却和萧寂想像中的不一样: “就他那性子,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跟他谈恋爱,真是苦了你了,这是一点心意,算是见面礼,密码是他生日,你拿去,好好给自己补补身子吧。” 萧寂推辞:“谢谢,不用了。” 方隱年却毫不客气,一把將卡拿过来塞进萧寂口袋:“收著,她钱多得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萧寂:“........” 方珣此次前来,没什么別的事,就是听说单身了快三十年的弟弟找到了男朋友,特意来看看。 方隱年的取向在家里从来不是秘密,方家人常年在国外,对这种事很看得开。 因此,在方珣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当晚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夜里,萧寂洗了澡,刚准备上床跟方隱年干点什么,却被方隱年拉到了沙发上。 方隱年重新將萧寂推到沙发上,坐在他腿上: “重来一次,我喜欢白天那个感觉。” 萧寂便也配合道: “喊我,求我给你。” 漆黑的环境总能蒙蔽人的感官,青天白日里说不出的话,在夜深人静之时,便显得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方隱年很听话,和萧寂额头相抵,在他唇瓣上,哑著嗓音,低声道: “萧寂,老子他妈求你给我,別磨嘰,赶紧的。” .......... 程诺的事,因为要走程序,即便方家了大代价,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也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而程诺家底实在不薄,这些年多有积累,在赔偿了萧寂和方隱年公司的违约金之后,倾家荡產为自己驳了个终身监禁的结果。 气得方隱年大发雷霆,连夜换了一批律师团队。 但谁想,峰迴路转,没过几天,程诺在放风的时候,就被一只猛扑而来的伯劳啄瞎了眼睛。 刚恢復没多久,又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倒地不起,等送去救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 尸检结果是亚硝酸钠中毒。 这件事到底是被压了下去,没在舆论掀起任何水,只是方隱年在接到消息之后,有些想不通。 最终也只能归结於程诺该死。 只有萧寂,看著从屋外飞进来,落在窗台上的伯劳,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瓜: “你倒是聪明,一点就通。” 伯劳亲昵的蹭了蹭萧寂的手指,张了张嘴。 萧寂起身,从院子里的小角落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捏起一只来回蛄蛹的麵包虫,放进了伯劳嘴里: “跟著我吧,以后叫小翠。” 伯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羽毛,和翠字並不沾边,啾啾叫了两声。 萧寂不是很尊重它的意见: “男孩儿也可以叫小翠。” ———— 不情之请,第一个故事明天就会完结,因为在验证期间,恳请老婆们第二个故事先不要囤文,会影响数据,这几天请追更的宝贝坚持一下,捞柚子一把,柚子在这儿给大家磕一个,谢谢大家理解,感恩。 第43章 小明星和他的暴躁金主(四十三完) 因为陪了萧寂太久,在萧寂最后一次去医院复查结束,確定已经完全康復后,方隱年的工作也再次回归正轨,忙得连轴转。 萧寂在家閒来无事开始专心致志研究厨艺。 每天的社交对象,不是小翠,就是方隱年家的保姆阿姨。 倒是也逐渐掌握了所谓【少许】【適量】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標准。 直到保姆阿姨因为萧寂过分勤劳而开始担心被方隱年辞退,萧寂才开始琢磨著是不是应该做些其他事了。 方隱年在得知了萧寂的打算之后,大手一挥,將他安插在公司,做了財务主管。 一开始,所有人都对这一安排表示不能理解。 但很快,萧寂便独自一人对公司的所有財务情况做出了清算,並找出了所有的漏洞,送进去了几个高层不算,还重新完善了制度。 於是,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方隱年目瞪口呆:“我只是想隨便找点事给你做。” 但萧寂却好像一台无情的计算机,所有的数字在他面前都能自动结算並匯总整理,让財务部门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將所有漏洞填补的明明白白。 起初,大概是因为公司里事多,萧寂和方隱年又都很忙,所有只有少数人发现,萧寂和方隱年常常会同时去员工食堂吃午餐,晚上加班后的事少有人注意。 但等到忙碌告一段落后,所有人就都发现,萧寂和方隱年之间关係不单纯,而且根本不避人。 比如中午用餐后,萧寂会直接去方隱年的办公室休息,大门一关,直到下午上班,才能看见萧寂从方隱年办公室出来。 晚上正常时间下班,方隱年如果早一些,就会在財务部门办公室看著萧寂干活,还会给他带甜品和咖啡。 然后两人就大大方方一起离开公司,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坐上方隱年的车离开。 所有人都在对这件事津津乐道,侃侃而谈,却没人敢问到当事人头上。 直到方隱年在又一年公司年会上喝多了酒,四处跟人介绍萧寂是公司老板娘,眾人才瞭然,原来两人是真的在一起了。 萧寂常常分不清什么才是爱。 但方隱年会教他,享受关係,而不是为了抓住关係而不停地在心底计算付出和回报。 会教他不必事事顺从。 只要在想接吻的时候接吻,想上床的时候上床,在觉得对方可爱的时候说爱,对对方做自己想要做的一切,並心安理得的接纳对方的付出。 在一起的前十年,萧寂常常会因为不够热烈的表达和回应而惹得方隱年跳脚。 但在发现每一次的爭吵完,萧寂都小心翼翼地用各种愚蠢的方式来討好自己之后,方隱年又会哭笑不得的重新回到他怀抱。 萧寂也常常感嘆,方隱年那样强势暴躁的人,也会在面对自己时,拿出十成十的耐心,一边口吐芬芳,一边原谅著自己。 很多人都说,方隱年脾气火爆,做事很少考虑別人的感受,还是因为足够有钱,萧寂才会包容他那么多年。 但事实上,只有萧寂知道,方隱年才是两个人中,更包容的那一个。 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 直到方隱年满头白髮,躺在小院儿躺椅上,一手握著依旧浑圆,没有丝毫变化的小翠,小声质问: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老林家养的王八上个月都办了葬礼,你可倒好,还活著呢,说,是不是成精了!” 这一时刻,站在方隱年身后的萧寂才隱隱察觉到,方隱年快要离开了。 他进屋拿了毯子,走到方隱年身边,盖在他腿上,將小翠解救出来放飞出去,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饿了吗?我去做饭。” 方隱年摆手:“一辈子都那一个味道,没胃口。” 萧寂也不跟他爭,蹲在他面前:“心情不好了?” “我昨晚做了梦,我姐喊我,说该回家了,我觉得我应该快死了。”方隱年说。 萧寂也这么觉得,所以他没说话。 方隱年便接著道:“我死了,你还硬朗得很,隔壁姓赵那五十多岁大妹子,打从她老头子入土就一直惦记你,不行你就从了吧,好歹是个伴儿。” 萧寂哄他:“我不喜欢女人。” 方隱年很多事情看得很透:“你以前也不喜欢男人。” 萧寂握住他的手:“我喜欢你。” “现在,是真心的吗?”方隱年问。 萧寂在过去的无数岁月里都从未感受过光阴流逝到底是快还是慢。 但在方隱年身边的几十年,却也恍然为什么人类会觉得一生很漫长。 他从深海入星河,第一次踏入人间。 眼睁睁细数著方隱年脸上多出的每一道皱纹却无法抚平,看著生命苍老如江河流逝却无力挽回,才终於明白,何为人生。 他捏著方隱年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问他: “感觉到了吗?” 方隱年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萧寂告诉他:“因为你,它才会跳。” 方隱年笑了,抬手捏捏萧寂的脸:“行吧,我知足了。” “你有遗憾吗?年哥。”萧寂看著方隱年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想最后再为他做些什么。 方隱年是有遗憾的。 萧寂不是个热烈的人,无论他怎么折腾,萧寂都永远波澜不惊。 方隱年在年轻时无数次怀疑过萧寂对他的爱,却又在无数被萧寂亲吻拥抱的夜里亲手將这些恶意的揣测推翻。 他逼迫萧寂说过很多次爱他,自己却从未说过他爱萧寂。 萧寂从未对他提过任何要求,也没提过想要跟他结婚。 萧寂不提,方隱年也不提。 但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他的確是遗憾的。 於是他说: “下辈子吧,萧寂,要是有缘再见,我得娶你。” 萧寂摊开方隱年的掌心,將自己的脸颊贴上去,闭著眼,伏在他膝上: “好,给你娶。” .............. 宣和二十三年,初冬,大越皇宫。 皇帝在御书房震怒,抄起手边的金玉茶盏,一把就丟在了前来送信的老太监额头上: “混帐!朕將六公主许给他是抬举他!他倒好,將朕当菜贩!將朕的公主们当白菜!挑三拣四!耀武扬威!瞧不上老六,点名道姓想要小九,当真是半点没將朕放在眼里!” 此时,躺在地上的,不仅有那只无辜的茶盏,还有一封来自北境的信件。 上面沓著北辰王的大印,其中內容让人不敢直视。 老太监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只看见一句话,就觉得心肝脾肺都在打颤。 【六公主眼小鼻塌,面如磨盘,腰似桶缸,身量颇矮,臣不喜,听闻九公主蕙质兰心,柳絮才高,望陛下另择人选。】 老太监腹誹,好一个蕙质兰心,柳絮才高,那九公主刚及笄时便名动京城,动的是其肤若凝脂,仙姿玉色的皮相,这北辰王怎的不提? 净说些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虚话。 还將相貌平平却绝谈不上丑的六公主贬低得一文不值,难怪將圣上气成这般德性。 但现在的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 老太监揉著额头,为难道: “陛下.......可这九公主並非真公主,大越可万万没有以皇子之身远嫁异姓王的道理啊。” 皇帝头痛欲裂:“出去,容朕想想。” 第44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一) 月上枝头。 萧寂面无表情地坐在铜镜前。 一身素色宫装,身侧围著两个宫女,正將他头上的步摇鈿一一取下来,看起来,似乎是准备就寢了。 他眼皮子突突直跳,召唤:【037。】 冰冷的电子女声適时响起:【请被执法者接收任务详情。】 大越建朝以来,国力强盛,东西南三方外敌势弱,从不敢与大越叫板。 唯独北边异族猖狂,大抵是弹丸之地一到冬季便吃不饱饭,只能一次次进犯大越,妄图侵略大越城池,为自己的族人多討些生存之地。 先皇无奈之下,封异姓王镇守北境。 却不料异姓王战无不胜,边境是守住了,又成了新一任心腹大患。 宣和帝登基第十三载,上一任北辰王过世,其嫡长子袭爵,宣和帝本想待新一任北辰王犯错,寻个由头,將北境十七城收回来。 谁想那新任北辰王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威名比其父更甚,自打他坐上北辰王的位置,便將戎狄收拾得服服帖帖,连一只羊都不敢放进大越境地之內。 最可怕的是,北辰王已经连续三年不曾来朝覲上贡了。 显然是天高皇帝远,已经在北境十七城当上了土皇帝,彻底不將大越放在眼里了。 边境不能无人镇守,而眼下北辰王拥兵自重,即便是宣和帝,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想出了和亲的昏招,妄图稳住北境。 但北辰王是个混帐,没那么好糊弄,看不上母家身份低微的六公主,指名道姓选了九公主。 看似是为了九公主的美貌,实则是看上了九公主嫡出的身份。 异姓王以娶妻为名,让皇家以嫡子为质,简直倒反天罡。 而萧寂此次的身份,便是这仙姿玉质的“九公主”。 按照原本的既定命运轨跡,原主乃皇后次子,但因出生时天降异象,特请高人指点,说这九皇子的命与整个大越息息相关,福祸相依。 若以男儿身长大,恐生事端。 但若以女儿身教养至及冠,將来便很有可能成为大越的福星。 因此,原主降生后,所有知情人士便都被封了口,只以女儿身被养在皇后膝下。 北辰王的信在呈到宣和帝面前后,宣和帝便派人出宫寻了当年那位高人,可惜高人已坐化,只命其弟子留下一句,顺其自然。 於是,原主便以公主之名被送到了北境。 原主清高,满腹才华,通晓朝堂诡譎之术,及冠之后若能恢復皇子身份,夺嫡之爭几乎胜券在握。 但人算不如天算,出了这档子事,基本是与皇位无缘了。 北辰王只將原主当金丝雀养著,而原主也將这笔帐算在了北辰王头上,怀恨在心。 以女子身份私下將北辰王亲弟向思由迷得团团转,挑拨离间,许诺向思由,只要北辰王身死,他必將让向思由坐上北辰王的位置。 利用向思由博取北辰王信任,谎传情报,勾结戎狄,赶在北辰王伤重之际,亲手將匕首送到向思由手中,插进北辰王胸口。 之后假死脱身,回到大越皇宫,搅弄风云,弒父弒兄,坐上皇位的第一件事,便是褫夺了向思由北辰王的封號,挑起战火,不顾百姓亡苦,劳民伤財,尸横遍野,硬是將北境十七城收復。 【任务:清理逃犯相思由的灵魂碎片,代替原主萧寂,获取北辰王向隱年的真心。】 萧寂沉吟片刻:【上一世的任务,失败了吗?】 037直言:【没有,很成功。】 萧寂看著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但他到死也没说过一次爱我。】 037想了想:【恕我直言,你也没问过他啊。】 皇帝那边派出去的人刚刚回来报了信,不到一刻钟,圣旨便传到了萧寂宫里。 而萧寂前脚刚刚接旨谢恩,后脚,皇后便踏进了明月殿的门。 她走进厅,抬手:“全部退下,本宫有话要和公主说。” 眾宫人应声退下。 萧寂头顶有个同父同母的哥哥,乃皇后长子,也是当朝太子,年长萧寂一轮,却是个虚有其表的废物,顶不得什么事。 一旦皇帝身体不好,夺嫡的號角正式吹响,恐怕他得是头一个死的。 皇后如今年岁不小了,操不起那个心,原本就指望著,萧寂若是没那个心思,就帮衬他大哥一把,若是萧寂有那个心思,好歹保住他大哥一条命。 北辰王是什么人?如今这圣旨一下,搞不好两个儿子一个都活不下来。 皇后人都麻了。 她看著手握圣旨,平静地不像活人的萧寂,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 “你说你怎么命那么苦?” 萧寂看著皇后落泪,內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茫然,不明白皇后有什么可哭的。 但他想了想,还是从皇后腰间扯下一条帕子,塞进了皇后手里,示意她擦擦。 皇后捏著帕子,愤愤道: “这事儿躲不了了,而且北辰王早有准备,一个时辰前派人传信过来,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城外,明日就能进京。” “他这是早就打算好的!其心可诛!” “届时你皇兄在宫里孤立无援,你又羊入虎口被送到那苦寒之地,向隱年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若与他同房,身份瞒不住,他必会向你父皇发难,你若不与他同房,抓不住他的心,在北辰王府还说不准要过什么苦日子.......” 萧寂不是很关心这些,也没耐心往下听,打断皇后,只说了一句: “你顾好你大儿子,我死不了。” 皇后秀眉微蹙:“你就甘心这么嫁到北境去?若那向隱年......” 萧寂淡淡: “我想去,他就是豺狼虎豹,我也要到他身边去。” 第45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 正如皇后所说,北辰王对迎娶公主的事,早有准备。 翌日一大清早,迎亲的队伍就进了京,在驛馆整顿后,於申时末入宫赴宴。 嫡公主远嫁,不是小事,整个明月殿,上上下下都在为萧寂出嫁的事做准备,礼部也在先前为六公主备好的嫁妆之上,又按规制添了不少东西。 皇后要隨皇帝,一起与重华大殿之上宴请迎亲之人,只派了自己身边嬤嬤亲眼为萧寂的嫁妆一一过目。 只有萧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御园湖心亭里的藤椅之上躲清閒。 一位眉眼清秀的小宫女坐在台阶上,支著一条腿,一边往嘴里拋生米,一边对萧寂道: “百余位骑著高头大马,穿著黑色重甲的兵,拉著辆乌漆嘛黑的马车,打从进皇城起,没有一个人摆出过笑脸,各个脸比驴脸长,知道的这是来迎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缉拿犯人呢。” 萧寂闭著眼:“好歹拉的是马车,不是棺材。” 小宫女一愣,粗著嗓门儿:“主子,这话可不许乱说。” 眼前这小宫女,其实也不是宫女,而是个小太监。 刚入宫的时候犯了错,差点被掌事公公打死,被原主萧寂救了下来,扮作小宫女,赐名敛秋,留在了萧寂身边。 此次萧寂出嫁,他是要陪嫁的。 萧寂想了想,问敛秋:“可知为首之人什么身份?” 敛秋今日一早就以採买的名义出宫去看热闹了,一直跟著这些人进了驛馆,才打道回府,看得一清二楚。 “脸上带著半块玄铁面具,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北辰王手下第一副將,林珩。” 北辰王有封地,无召不得入京,能派林珩来,就算是对萧寂的重视了。 萧寂原本以为,按照这个说法,从京城到北境要近一个月的路程,要想见到向隱年其人,最快也得一个月后。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当夜,宫里便出了一桩大事。 彼时,他刚刚沐了浴,更了衣,准备就寢,便发现自己床榻之后的窗户,不知何时竟开了条缝。 初冬夜里的风已经开始刺骨了,钻进烧著地龙的寢殿內,顿时就让萧寂一阵神清气爽。 萧寂想了想,走到窗边,又將窗户开大了些。 而与此同时,他也突然察觉到自己寢殿之中多出了一道极为微弱的呼吸声,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原主因为身份的缘故,夜里从不让人在寢殿內守夜,就是敛秋,也只能守在寢殿大门口,不得入內。 那么,这只能说明,有人在萧寂刚刚沐浴的当口,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的寢殿。 这种戏码,非常符合司命仙君的口味,萧寂一点不觉得意外。 只关上了窗,走到烛台边,將烛火吹灭,淡淡开口道: “你躲在这儿,若是有人来搜,你也逃不掉,来者是客,不如出来跟我聊聊,你都干了些什么,兴许我心情好了,会帮你一把。” 寢殿內房梁之上的角落里传出一声轻笑,隨后,一道黑影便轻盈地落在了萧寂的背后。 “我倒不知,九公主殿下,竟如此乐善好施,菩萨心肠。” 那声音低沉悦耳中,还带著一丝分不清善恶的调侃。 但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萧寂眉心就是一跳。 他回过头,看向了黑暗之中那道人影。 几乎令其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夜行衣並没能混淆萧寂在黑暗中的视线。 身形高大健硕,蒙著面,半边脸上还戴著块玄铁面具,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得见一双狭长的凤眸,正紧盯著自己,难掩寒光。 而此时,他左肩之上,还插著半支被折断的箭矢,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应该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中了箭,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调侃人,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萧寂向那人靠近,面上毫无惧色:“说说,你都干了什么。” 那人看著萧寂逼近,开始不著痕跡地退后,嘴上却也毫不避讳地阐述事实: “心情不好,杀了个人。” 萧寂继续逼近:“什么人。” 黑影继续后退:“你三哥。” 萧寂站住脚步:“刺杀皇室宗亲,乃诛九族的大罪,你哪里来的胆子?” 黑影闻言,突然笑出了声: “天下谁人不知,如今三皇子势大,在朝堂之上屡屡立功,风头甚至压了太子殿下一筹,我杀了他,不是帮了你们兄妹俩的大忙吗?” 萧寂挑眉:“这就是你找到我这里,认定我会帮你的理由吗?” 黑影半真半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帮我一回,你也不吃亏。” “你错了。”萧寂说:“太子是太子,我是我,帮了你,我不吃亏,却也没得到什么便宜,里外白忙活一场,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黑影闻言,先是一愣,隨后嘿了一声: “你刚刚还说,若你心情好,兴许会帮我一把。” 萧寂面无表情:“我现在心情不好。” 黑影差点儿被他气笑了,当即抽出一柄短刀,横在了萧寂颈间: “你就不怕我连你一起宰了?” 原主女儿身扮太久了,宫里四处是耳目,时时刻刻都需注意著,用药养著,此时即便未施粉黛,除了身量过高,看起来也是一副清丽无双的女儿相。 萧寂闻言,先是抬手,竖起一根食指,不痛不痒地推开了横在自己颈间的刀刃。 然后拿起桌案边的火摺子,重新点燃了方才刚刚熄灭的烛台,端著烛台立於自己和那黑影中间重新將自己修长的脖颈贴回到那冰冷的刀刃之上,淡淡道: “动手吧,我本来也不想活了。” 烛火摇曳,细碎的火光映照在萧寂脸庞之上。 墨发如瀑,肤若凝脂,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黑衣人与萧寂目光交匯,心头顿时就是一跳。 他细细打量著萧寂那张脸,许久,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就不愿意起来: “不想活了?你就那么不愿意嫁到北境去?” 第46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三) 萧寂盯著黑衣人面具下狭长的凤眸: “听闻北辰王暴戾恣睢,杀人如麻,狼子野心,此番虽说是嫁,但想来凭我这般平常容貌,普通心性,嫁过去怕是也难討王爷欢心。” “我有自知之明,北境是北辰王的天下,我孤立无援,是如何也应付不了他府中那些妾室的,若是还要受妾室磋磨,受夫君冷待,日日勾心斗角,独守空房,不如死了清净。” 一番话,说得那黑衣人一愣一愣的。 半晌才说出一句: “哪些混球竟空口白舌造出这些个谣言来?北辰王府何来的妾室?” 话必,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眉头一竖: “你套我话?” 萧寂波澜不惊:“北境的迎亲队伍今日刚到,你便送上门来,杀了三皇子还能在大越宫內如入无人之境,这等身手,戴玄铁面具,你不是林珩吗?这还用套话?” 黑衣人闻言,不禁暗骂。 还是北境之人单纯,还是战场简单,看谁不爽,杀了便是。 只要身手够好,剑够锋利,战场之上能隨机应变,凡事便能迎刃而解。 不像这大越皇城,人人长著成千上万的心眼子,连说话都是模稜两可,话里有话,看似全是废话,实则全是门道,绕得他晕头转向,烦得厉害。 正欲再说些什么,耳尖动了动,突然听见远处似有脚步声和人声传来。 他心下一惊,迅速收起横在萧寂颈间的短刀: “来不及了,都是自己人,帮我,回头我必让王爷多宠幸你两回,绝不让你独守空房,遭人磋磨。” 萧寂此时心中只觉得有几分好笑,却並未拆穿,只是掀开自己榻上的被褥,对他道: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上去。” 黑衣人一僵:“你眼瞅就要大婚了,就这般允了旁的男子上你床榻?” 萧寂抱肩看著他:“不然呢?你有什么好主意?我將你送出去,领一份大功?” 眼下情况特殊,黑衣人一边劝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一边咬著牙翻身上了萧寂的床榻。 萧寂跟著上了床,用被褥將黑衣人藏在自己身边,熄了烛火。 很快,侍卫的脚步声便在殿外院子里响了起来,抵达寢殿门外时,被守在外面的敛秋拦了下来: “公主歇下了。” 带头的侍卫掏出搜查令,言语倒是客气: “三皇子遇刺,各宫各院全部排查,公主也不例外,还请姑娘让公主行个方便。” 皇子遇刺是大事,敛秋闻言也不敢耽搁,对侍卫说了声稍候片刻,便推门进了萧寂寢殿,隔著屏风: “主子,三皇子遇刺,侍卫带命搜查。” 萧寂淡淡嗯了一声,带著些睏倦。 敛秋得了令,这才將寢殿大门打开,对侍卫道:“进三个人,莫要扰了公主清净。” 萧寂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兄长是太子,过去因为“福星”的身份,在皇帝面前也得宠,向来说一不二。 宫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货色,此时即便拿著搜查令,也不敢在萧寂面前太过放肆。 况且萧寂马上要远嫁,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祸上身。 於是,带头的侍卫也给了敛秋几分薄面,点了两个人,进了寢殿,並未大声喧譁,只是点了烛火,开始四处搜查。 待一无所获后,侍卫头领正想离开,却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他收回迈出去的步伐,跪在萧寂床前:“请公主下榻。” 此话一出,萧寂便察觉到被窝里的人身子一僵。 他隔著窗幔,冷声道:“敛秋,拉出去,杖毙。” 侍卫头领闻言连忙俯身:“臣奉命行事,並无错处,敢问公主寢殿內血腥气由何而来?” 萧寂还没说话,敛秋便怒了: “大胆奴才,公主身子不方便也要向你匯报吗?!” 侍卫头领被训斥,只低头不语,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萧寂声音不大,但话语很强势,並不跟侍卫解释,只道: “回去启稟陛下,就说本宫睡下了,不允许你搜查本宫的床榻,本宫任凭陛下处置。” 侍卫没那个胆子跟萧寂硬刚,虽心有不甘,却还是领命离开,转头就对身边手下道: “去向圣上稟奏,九公主拒不配合搜查床榻。” 手下侍卫喏了一声,向御书房跑去。 待萧寂寢殿的门重新被关严,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確认那几个侍卫不会去而復返,黑衣人才一把掀开被褥: “可会连累你?” 萧寂却並不在意,冷哼一声: “他若是识趣,便不该向我父皇提起这事,若是提了,便也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了。” 萧寂就寢了,男儿身的真相最容易在此刻暴露,萧寂眼瞅著就要及冠,若是在此之前,男儿身被发现,“福”便成了“祸”。 这事关大越的国运。 若是皇帝知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长眼的侍卫为了个刺杀三皇子的刺客,差点坏了国运,后果可想而知。 皇宫是吃人的巨兽,没有道理可讲,没有善恶可分。 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更遑论是在这里当圣母了。 搜查结束之后,各宫各院门口还安插了侍卫,以防刺客再次偷偷溜出去。 萧寂下了榻,从窗户缝隙向外瞧了瞧,回头告诉黑衣人: “你走不了了,在刺客被搜查出来之前,任何人都別想踏出皇宫一步。” 黑衣人暗骂一声晦气,从榻上坐起来,捂著自己渗血的伤口: “明日辰时之前,他们会抓到刺客的。” 他堂堂北辰王,在大越皇宫之內没几个眼线还了得? 眼下他出了事,待辰时之前若还没动静,手下的人自会替他顶罪,想法子让他脱身。 萧寂看著他的伤口,沉默片刻: “给你的人传信,就说你已经脱身,明日一早,你隨我送亲的队伍一起出宫。” 黑衣人深吸口气,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正欲说些什么,整个人便向后一仰,没了意识。 萧寂將人扶住,捏住他的手腕,片刻后,唤了声: “敛秋。” 敛秋闻声而入:“主子。” 萧寂嘆气:“去拿解毒丹。” 敛秋方才就察觉出了不对,但萧寂没喊他,他便装作不知,眼下萧寂既然没有瞒他的意思,他便也没忍住问出声: “您閒著没事儿管这刺客作甚?” 萧寂一边扶著黑衣人躺好,一边撕开他肩头上的衣物,看著断箭之下还在咕咕渗血的狰狞伤口,抬手握住了那支箭: “刺客?这是我未来的夫君。” 第47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四) 皇宫內高手如云。 说来也是向隱年运气不好,斩了三皇子,没被三皇子宫里的侍卫抓住,反而是被碰巧经过的夜行司总督逮了个正著。 深更半夜一身黑衣行走於宫墙之上,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来者不善。 夜行司总督当即便拉弓对著向隱年射出一箭,向隱年几番闪躲,却奈何那箭矢仿佛长了眼,不追上向隱年誓不罢休。 眼看夜行司总督就要再开弓射出第二箭,向隱年来不及再纠缠,只能硬生生躲过要害,受了这一箭,迅速脱身。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箭,不仅淬了毒,还带著倒鉤。 简直歹毒到了极点。 萧寂在握住箭身时,便探查出了箭头的情况,箭尖旁,连带著三根锋利的倒鉤,若是硬往外拔,非得拽出一大块肉不可。 而且此时毒素正在蔓延,直往向隱年心脉处逼近。 当务之急,只能先解毒。 萧寂先是封了向隱年心脉附近几处穴位,阻止毒素继续蔓延,敛秋站在一边,看著萧寂,不明白萧寂到底作何想,试探了一句: “主子,北辰王无召入京乃大罪,现在又杀了三皇子,若是將他供出去,陛下便有理由定了北辰王的罪,收回北境城池,您立了功,也不必再嫁去北境,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萧寂看了敛秋一眼: “你以为北境这么好收服吗?北辰王若是命丧於此,光是北境那些被向隱年一手带出来的兵,都不会善罢甘休,攘外需先安內,届时北境先反了,戎狄再趁虚而入,又当何解?” 北境十七城三十万大军驻守,虽说大越將士远不止这些,但大多数都一直在温室混吃等死,只有北境的兵,是十年如一日在战场上廝杀磨礪过的,不说以一敌百,至少各个以一降十。 若非如此,皇帝怎么可能允许向隱年这般放肆,全然不將皇室威严放在眼里。 敛秋抿唇,看著躺在萧寂榻上的向隱年,心里还是为萧寂抱不平,却到底没说什么,乖巧地拿了解毒丹来。 萧寂打开瓶口闻了闻,又將瓶子丟回去:“去拿太子去年送来那瓶。” 敛秋闻言,有些不乐意了: “主子!太子送来那个可是出自苗疆药王之手,就三颗!” 萧寂神色渐冷,凝视著敛秋没说话。 敛秋看著萧寂的神色,心里便是咯噔一下,不敢再反驳,连忙跑去拿药。 所幸,那夜行司总督歹毒的箭矢上涂抹的並非什么难以医治的奇毒,解毒丹入口,不消一时半刻,向隱年便猛地喷出一大口污血来。 人也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渐渐恢復了意识。 敛秋一心向著萧寂,方才被萧寂那一番死亡凝视嚇得不轻,眼下乖顺得厉害,立刻有眼色地为向隱年端茶倒水递痰盂,然后屁顛屁顛地亲自出去烧热水。 向隱年缓过一口气来,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自己肩上的箭头,刚想抬手去拔,萧寂便按住了他的手腕: “箭上带刺,若直接拔出来,伤了筋脉,你这条胳膊就別想要了。” 向隱年骂了声娘:“箭上有毒,一直让它插在这儿,等我脱身再寻大夫,我这胳膊一样保不住。” 萧寂看著他的眼睛:“你信我吗?” 说真心话,向隱年是不信的。 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也由不得他不信,视线交匯间,他只说了一句: “你要能帮我保住它,以后我就把它送你了。” 萧寂闻言语塞:“我要它作甚?” 向隱年突然便笑了:“要它......替你遮风挡雨,拦刀挡剑啊。” 萧寂不欲听他说这些个屁话,待敛秋送了热水过来,又唤他取来了烈酒,伤药,剪刀,匕首和纱布,就在向隱年想要问萧寂想做什么时,萧寂却突然扭头看向窗外,厉声喝道: “什么人!” 向隱年下意识跟著回头,却被萧寂一个手刀砍在后颈,直接將人劈晕了过去。 然后对敛秋道:“守在外面,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敛秋听令,退出了萧寂的寢殿。 037早就知道,萧寂应该另有打算,它故意道:【非关键时刻使用法术,是违规行为。】 萧寂嗤笑:【规矩不外乎人情,我不可能眼睁睁看著他废掉一条手臂。】 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本的轨跡线里,好像没有这么一出。】 这种事在037过去的职业生涯里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对此037倒是见怪不怪: 【原本的轨跡线里,凤凰根本没来皇城,蝴蝶效应吧,或许是他冥冥之中感觉到你要来了,想早点来见你。】 萧寂不再多言,剪开了向隱年的上衣,垫在一边,手掌握住那支断箭,很快,那断箭便肉眼可见的消失在萧寂掌心,化为虚无。 只留下狰狞的伤口,因为余毒未清,还在向外渗血。 向隱年不是傻子,能將断箭清理出来,不伤他筋脉,便已经算是极致,若是萧寂急功近利直接帮他修復了伤口,向隱年只会將他当作妖孽。 使用不属於小世界的力量已经算是违规了,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执法官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暴露身份引来祸端,037也只能强迫萧寂剥离魂魄,脱离小世界。 萧寂为向隱年敷好药,换好纱布,將带血的被褥和衣服交给敛秋让他处理乾净,这才躺在榻边的地上,闭上了眼。 向隱年是在后半夜的时候,被疼醒的。 出了一身冷汗,睁眼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脸上的面具和那层薄如蝉翼的假面,见一切完好,没有被碰过的痕跡,悬著的心才放下来。 本想质问萧寂为何要下黑手將他打晕,一扭头,便看见萧寂蜷在床脚下,睡得正香。 月色朦朧,透过单薄的窗纸,映在萧寂脸上,顿时让向隱年刚刚那一肚子差点要宣泄而出的不满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向隱年试探地动了动左肩,痛得倒吸了口凉气,他看著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和缠的一丝不苟的纱布,觉得伤口虽痛,却比想像中好很多。 甚至还不如早先在战场上差点让人刺穿腰腹那一剑来得痛。 他用右手撑著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想要將萧寂抱上榻去,却碍於左手不便,用不上力,只能轻轻拍了拍萧寂,將人唤醒: “女子本就受不得寒,睡地上也不怕著凉?你那软榻是睡不了人吗?” 第48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五) 萧寂从上辈子跟方隱年和好,便一直顺著方隱年跟他睡床。 这辈子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能睡清凉凉的地板,却又让向隱年扰了好梦,睁开眼,也有些不乐意了: “你不睡你的觉,管我做甚?” 先前侍卫巡查的时候,萧寂让向隱年上榻,虽说是权宜之计,但向隱年还是觉得有些不悦。 但此刻看著萧寂如此守德,寧愿睡地砖,也不与他同床,方才那道坎才算是迈了过去,见萧寂这副冷冰冰闹小脾气的模样,只觉得心里像是塌下去了一块,还挺不是滋味,腾出地方道: “上来睡,我不扰你。” 萧寂坐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掩著口鼻打了个哈欠: “不必,今日离京,还有两个时辰便要启程,睡与不睡,也没甚差別了。” 向隱年用右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坐到床边,想了想道: “你说,让我隨你送亲队伍一起出宫,可作数?” 萧寂看著他:“信不得我?” 向隱年否认:“那不是,若是你愿送佛送到西,我省个人出来顶罪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眼下若想传信出去.......” “我借你纸笔,传信的事,我有法子。”萧寂打断他。 向隱年抿唇:“我没想到你愿意帮我,我以为你是不愿意嫁到北境去的。” “我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你不是许了诺,回头让王爷多宠幸我两回,必不让我独守空房,受人磋磨吗?” 萧寂盯著向隱年,眯了眯眸子:“怎么,林副將.......该不会是在誆本宫吧?” 向隱年被萧寂盯得心里发毛,虽有些尷尬,却还是一口咬定: “怎会?你且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马难追,届时王爷要是不愿意与你同房,我打晕了他也要將人送你榻上去!” 萧寂眼皮子一跳,从窗边桌案上取了纸笔,正欲迴避,就见向隱年提笔在纸上画了几下,然后交给萧寂道: “我左手不便,帮我裁下来折好送给朝阳殿赵公公,感激不尽。” 萧寂刚想说,向隱年是否有些过於信任他了,一低头,便看见那张纸上,什么也没写,只在角落处,画了一坨屎。 他沉默片刻,將那坨屎撕下来折好:“北境这密信的表达方式,可真是出人意料。” 向隱年乾笑一声:“粗人一个,手底下人能会意就行。” 萧寂走到窗边,轻轻打了个口哨,窗外房檐下便飞出一只圆溜溜的小伯劳,萧寂没多言,只將那纸塞进伯劳口中,吩咐了一句: “去吧,莫要认错了人。” 那伯劳便贴了贴萧寂的手指,衔著那密信飞走了。 北境的迎亲队不欲在京城过多停留,如今看来也是好事。 萧寂唤来敛秋,以查看嫁妆为由,让人抬了几只木箱进来,又关上门,將其中一只木箱里的綾罗绸缎铺在自己床下,腾出位置,让向隱年藏了进去。 刺杀三皇子的刺客到底是没能找到,宫里送了嫁就要送丧,各宫各院都忙得不可开交。 谁都不是傻子,北境的人刚入了宫,夜里三皇子就遇了刺,但凡动动脑子,也知道这事多半和北境脱不开干係。 眼下刺客莫名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没法子直接將罪名安插在北境头上。 纵使皇帝心有不甘,想要再留北境的迎亲队一段时日,也挡不住司天台的一句“吉时”不可耽搁。 萧寂身系大越国运,他的事,便是大越的头等大事。 萧寂换好嫁衣,最后一次踏入乾阳殿,为帝后敬茶之时,皇帝握住萧寂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嫁到何处,你都是朕的孩子,不管什么事,只管写信回来,父皇为你做主。” 听起来是一番好心,但萧寂明白,皇帝这话,是在告诉他,牢记自己的身份,若是北境有动静,要隨时传信回宫。 萧寂低头:“儿臣明白。” 皇后从看著萧寂穿著嫁衣走进乾阳殿的那一刻起,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没停下来。 倒是没说些捅人心窝子的话,只哽咽著说了一句: “此去山高路远,你我母女二人再见不知何时,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来日方长。” 萧寂对帝后做跪拜礼,看似感人至深,实则內心毫无波澜。 按照大越规制,迎亲队只需在宫门口等候,待送亲队伍出了宫匯合便是。 但皇帝却在今日特邀迎亲队入宫迎接。 原因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若刺杀三皇子的人就在迎亲队里,那么,迎亲队今日的人数,便该和昨日入城时有所出入。 只可惜,迎亲队依旧各个垮著个逼脸站在乾阳殿之外时,人数与昨日进城时完全一致,连一个藉口拉肚子的都没有。 为首戴著面具的林珩依旧站在那百余黑骑最前方,面色肃然。 皇帝亲自牵著萧寂的手,走到林珩面前,与林珩对视片刻后,抬手抚上林珩的左肩,用力捏了捏: “林將军劳苦,朕的小九,这一路便劳你多费心了。” 林珩面不改色地受了皇帝的试探,一板一眼地行礼: “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皇帝没摸到任何异样,只能又重重拍了拍林珩的肩膀,没再言语。 昨夜那一箭,夜行司总督已如实稟奏,若当真是北境之人所为,能有如此身手的,非林珩莫属。 但眼下看来,林珩並无异样。 试探无果,吉时却不可耽搁。 日出东方,百鸟匯聚於乾阳殿之上时。 司天台礼官抬头看了看天象,高声唱道: “吉时已到,恭送九公主启程!” 百官闻声,齐声附和: “恭送九公主启程!” 萧寂上了自己送亲的马车,终是隨著北境的一眾迎亲队,在百官目送之下,出了皇宫,一路向皇城之外行去。 第49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六) 萧寂的送亲队伍本就没几个人。 有北境的百余黑骑在,皇帝派给萧寂的那几个侍卫简直如同摆设。 除此之外,萧寂这边,包括敛秋在內,就只剩了四个陪嫁的侍女。 而这些人中,除了敛秋,没有一个,是萧寂自己的人,全部是帝后派来盯著萧寂的。 出城二百里后,人烟逐渐稀少,萧寂便敲了敲轿輦的侧壁,示意队伍停下脚步。 林珩从最前方下马,走到萧寂轿撵的窗口边,心中暗道这娇生惯养的皇城公主当真事多,面上却淡淡道: “公主有何吩咐?” 萧寂將轿帘掀开一角,轻声道: “找个时机,除了敛秋,將皇城带出来的人处理了,做乾净些。” 敛秋坐在萧寂对面,眉心一跳:“主子.......” 萧寂抬手,示意他闭嘴。 林珩生於北境,长於北境,自小只听说过京城的女儿家各个温婉贤淑,弱不禁风,走几步路便要停下来歇歇脚。 今日之前,他並未见过这位名满京城的九公主。 先前萧寂为帝后奉茶之后,便蒙了盖头,林珩至今没看见过萧寂的相貌,只能从举止之间,看出这京城的公主,的確与北境的姑娘是有些区別的。 虽身量很高,但体態却很矜贵,身形也不够壮实,一看,就不抗揍。 他原以为萧寂让队伍站住脚是有什么娇滴滴的么蛾子,却万万没想到,萧寂与他说的头一句话,就是这般残暴。 他神色有些古怪:“公主当真?” 萧寂语气平静,声音不粗獷,也没有女儿家的娇嗔,乍一听,还有些雌雄莫辨: “不然呢?带到北境去当探子吗?” 皇帝派来的人,留不得,赶不走,若是放了活口回去,找皇帝告状事小,皇帝再想著法儿送人到萧寂身边才是麻烦。 这些人都是棋子,迟早死於北辰王府,萧寂没精力时时刻刻盯著这些小角色,与其一时心软留下祸端,等事发再料理,不如早些送人去投胎来得清净。 林珩眉梢一挑:“臣领命。” 说罢,他转身回到队伍前方,骑上马,继续带队前行。 按照原本的路线,今夜迎亲队伍当是在临京的一处镇子中落脚,但林珩却在中途突然下令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於是在日落之后,队伍便在一座荒山脚下停了下来,临时休整。 萧寂带著敛秋,从送亲的轿撵上,换到了迎亲队来时备好的那辆马车之上。 马车中清冷,莫要说靠枕兽毯,甚至连个坐垫都没有。 敛秋一上来,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这与棺材也无甚差別,那北辰王压根没將您放在眼里。” 萧寂面上不显,心中却对此极为满意,宽宽敞敞,乾乾净净,夜里躺在木板上睡觉,吹著冷风,別提多舒服了。 他看了敛秋一眼:“莫要多嘴,在明月殿,我保得了你,去了北境,切忌乱言,祸从口出。” 敛秋闻言不吭声了,只是默默替自家主子委屈。 萧寂想了想,提点了一句:“待林副將事情办妥,夜里你便回送亲的轿輦里去歇著。” 敛秋虽想守在萧寂身边,怕有什么意外也好护主,但萧寂说了,他不能总顶嘴,便也只能低头应了声是,不敢再多言。 林珩不愧是向隱年身边的得力战將,出手乾脆利索,待入夜后不久,萧寂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只闻刀剑轻响,甚至未听见有人出声,便已有人偷偷上了他的马车。 萧寂睁开眼,看著坐在他对面的男人。 一身黑色甲冑,墨发成髻,脸上的玄铁面具已然不在,一双狭长的凤眸因为过於出眾,与那平平无奇的口鼻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张假脸。 萧寂看著他:“且当心著你的伤口。” 向隱年没想到自己摘了面具,萧寂竟一眼就將他认了出来,还装模作样故意道: “什么伤口?” 萧寂没搭理他,当即便拉开车帘,作势要喊。 却让向隱年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是我是我,你喊什么?” 萧寂垂眸,看著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向隱年鬆了手。 萧寂道:“深更半夜,不知死活的登徒子就这般上了我的马车,我不该喊吗?” 向隱年嘿了一声:“哪的话?何来的登徒子?別乱说。” 萧寂看著他那双凤眸:“你不是林珩。” 向隱年不承认:“我是。” 萧寂:“那今日带队的是谁?” 向隱年:“他是假的,我是真的。” 萧寂又拉开车帘,再次作势要喊。 向隱年再次一把捂住他的口鼻:“行行行,我不是林珩,你怎么回事?能不能別总小题大做?” 萧寂拍开向隱年的手:“说吧,你究竟是何人?” 向隱年不假思索:“普通小兵罢了。” 萧寂冷笑,显然不信: “不愧是北辰王的人,普通小兵都有这般身手,在皇宫刺杀了皇子还能如入无人之境,跑到我寢殿求助,合著那让王爷多宠幸我两回的话,竟是在誆骗我。” 向隱年一愣,隨后气道:“你怎的这般难糊弄?” 萧寂面无表情:“是你在將我当傻子。” 向隱年磨了磨牙,半晌,才又编了个新身份:“我是北辰王的弟弟,向思由。” 说完,像是害怕萧寂又要喊人,连忙接著找补道:“北境无趣,我求了我兄长隨迎亲队出来散散心,除了林副將没人知晓我的身份,你莫要声张,回头我必让我兄长夜夜留宿於你房中。” “我说话可比林珩管事多了。” “是吗?”萧寂盯著他的眼睛。 向隱年心里一边打突突,一边一口咬定:“是。” 萧寂便道:“叫声嫂子来听听。” 向隱年:“..........” 他张了张口,好半天,憋出一句:“那不成,你还未曾与我兄长拜堂,女儿家还是要矜持些才好。” 萧寂神色淡淡:“那你出去。” 向隱年瞪著眼:“赶我作甚?” 萧寂:“女儿家还是要矜持些好,未来夫婿的亲弟,更当避嫌才是。” 向隱年不肯,无赖一般往身后马车壁上一靠:“我是伤患,外面风大,不能受寒,事急从权,我兄长会体谅的。” 第50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七) 萧寂將人逗了个差不多,不再得寸进尺,却也不再和向隱年说话,两人各靠在马车两端闭目养神。 许久,向隱年突然开口,轻声问了一句: “皇城的人,虽非你亲信,但到了北境,好歹算是你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就这么將人料理了,可会后悔?” 萧寂没睁眼,也没应声。 就在向隱年以为,萧寂是已经睡著时,才听萧寂开了口道: “嫁鸡隨鸡嫁狗隨狗,打从今日起,我和我那素未谋面的夫君,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向隱年从起初答应迎娶皇帝的女儿时,便抱著將人接回来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的態度,甚至早已做好了这九公主敢作妖,他便將人关入地牢,永不让其见天日的打算。 此时他虽不知萧寂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衡量过后故意说给他听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確起了惻隱之心,生出了一丝,萧寂嫁到北境后,能与他同心的期冀。 他看著萧寂的侧脸,喉结动了动:“不早了,歇著吧。” 向隱年就在身边,萧寂心里也莫名多了几分踏实,没多久,倒是真的困意上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察觉到向隱年下了马车,没一会儿,又不知从何处整了条毯子来,躡手躡脚地为萧寂盖在身上。 期间似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还偷偷倒吸了口凉气,无声地齜牙咧嘴了一阵。 翌日,待萧寂醒来时,向隱年早已不知所踪。 队伍继续前行,敛秋也回到了萧寂所在的马车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谁给你气受了?” 萧寂抬眉瞥了他一眼问道。 敛秋摇摇头:“越是离北境近一分,我这心里就越是不踏实,怕万一有个差池,我护不了您周全。” 他怕的事太多了。 怕萧寂杀了皇帝的人,待皇帝发现遭皇帝质问。 怕萧寂身份暴露,北辰王雷霆震怒。 他家主子命不好,明明天人之姿,多智近妖,偏生在能恢復男儿身前不足一载,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萧寂看著敛秋满脸愁容,虽不明白世间为何有人,无血脉亲缘,非至亲所爱,还能忠心耿耿,以命舍之。 却还是突然伸手,像摸狗那样,摸了摸敛秋的头,安慰了一句: “放宽心,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打从这一日起,向隱年就一直混跡在北上的队伍里,不远不近地走在他马车旁边,无人注意时,便来跟他閒扯两句,说些没什么营养的屁话。 起初,萧寂会问他:“你兄长相貌如何?可与传闻相符?凶神恶煞?豹头环眼?獐头鼠目?杀人如麻?” 向隱年便会气急败坏道:“放屁!我兄长身姿伟岸,一表人才,才高八斗,玉树临风,是北境绝无仅有的美男子!” 萧寂还会问:“你兄长当真无妾室?那可有通房?可有外室?可爱去那烟柳巷一展雄风?” 向隱年便咬牙切齿道:“我兄长洁身自好,向来不喜女子近身,莫说通房,外室,就连院子里洒扫的小廝,都是他娘的汉子。” 萧寂再问:“如此这般,可是因为你兄长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这回,向隱年倒是突然怔了怔,隨后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那些跟自己一起上阵杀敌的兄弟们。 十天半月不洗澡的,满脸络腮鬍的,吃饭说话喷饭粒子的,一边喝酒一边抠脚的。 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各个晒得黝黑,笑声如杀猪,言语间激动起来唾沫星子满天飞。 向隱年头皮一阵发麻,当即就怒了: “老子自舞象之年便只顾挥刀上战场,香香软软的姑娘都瞧不上,如何能看得上那些个糙货!” 说完,他又立刻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飞快找补了一句: “我说我兄长。” 萧寂倒是没拆穿他,只是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你这般向著你兄长说话,看来你们兄弟俩感情倒是不错。” 刚才,他话出口的时候,向隱年明显愣了,后来突然破防反驳,出口在意的点,却是“糙货”二字。 萧寂心下琢磨,向隱年这是不曾接触过情情爱爱,尚未开窍,取向目前来看,並非无坚不摧。 这些个无伤大雅的表面话,向隱年说得倒是痛快。 看似没什么心眼,挺实在一人,实则但凡提到点有关北境內部的事,向隱年的脑子就转得比谁都快,一个不该说的字都没说出口过。 萧寂本来也不是想打听北境的局势,他只不过是在关心向思由那边该如何下手,才多问了几句。 见向隱年如此谨慎,便也不再多问,省著向隱年觉得他在套话,对他心生防备。 于是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萧寂和向隱年的话题,基本都是围绕著向隱年在战场上如何英勇这一系列事情展开的。 向隱年愿意孔雀开屏多说两句,萧寂便也宠著他,用一些不咸不淡,半真半假的话捧著夸著。 一开始,向隱年还被萧寂夸得美滋滋的,但时间一长,萧寂每次都是那几个夸人的词,向隱年就突然没那么爱跟他嘮嗑了,觉得他在敷衍自己。 不过这一点,向隱年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萧寂又没有亲眼瞧见他真容,也不曾见过他在战场上英勇的身姿,萧寂敷衍他,也是情有可原。 从京城北上的一个多月里,萧寂和向隱年逐渐熟络,白日里閒扯,夜里向隱年就在萧寂的马车里跟他同眠,两人自始至终都保持著合情合理的距离。 直到在临近北境十七城时,眾人在城內的客栈落了脚,整顿休息。 向隱年肩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在送了萧寂进了客栈房间后,便带了林珩和几个手下去江边酒馆喝酒。 路过一间首饰铺子时,突然就站住了脚步。 林珩见向隱年落后半步,回头问了句:“爷,发啥呆呢?” 向隱年看了林珩一眼:“等我片刻,我去瞧瞧。” 说罢,便直接踏进了那间首饰铺子。 第51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八) 靠近边境的城池,必然不如京城那般繁华,入得了眼的东西也没那么多。 向隱年在这首饰铺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什么吸人眼球的物件儿。 萧寂是皇后嫡出的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寻常金银玉器恐怕难以討他欢心。 但向隱年来都来了,就又这么空手走出去,又总觉得不甘心。 就在此时,一女子带著两个丫头也走进了这间首饰铺,看穿著,即便不是当地官宦人家的小姐,也该是大户富商家的千金。 那女子一进门,先前还对向隱年视而不见的掌柜便立刻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赵小姐来得正是时候,您定的那支簪,店里的师傅昨儿刚刚打出来,等我拿给您瞧瞧。” 赵小姐頷首:“劳您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掌柜从上锁的货柜里取出一只檀木盒,拿出来放到那赵小姐面前:“您看看。” 向隱年闻言,也凑到一旁,隔著老远的距离,抻著脖子向那盒子里看去。 掌柜打开盒子,里面躺著一支木簪。 向隱年大失所望,刚想离开,又没忍住定睛又瞧了瞧。 只见那平平无奇的纤细檀木簪子上,雕刻的,儼然是一幅凤凰于飞图。 这下,向隱年倒是有些意外了,他开口询问: “姑娘可否將你这簪子,借在下一看?” 那赵小姐偏头,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向隱年一番,北境黑骑甲冑,不出意外,是北境十七城的兵。 临近北境城池,没人会愿意招惹这些人。 那赵小姐没跟向隱年说话,只垂眸让首饰铺的掌柜將簪子拿给向隱年看。 掌柜垫著帕子,將木簪拿出来双手递给向隱年。 向隱年接过木簪仔细看起来,雕工精美,栩栩如生,凤凰尾羽上的绒毛似乎都在轻轻摆动。 他拿著木簪仔细端详了片刻,对那掌柜道: “这手艺,就是皇城宫里的师傅,怕是也要自嘆不如,不知店里可还有什么其他物件儿,是出自这师傅手的吗?” 掌柜嗐了一声,自豪道:“那是自然,我这店里师傅可是大有来头,早些年做出来的首饰,那可是千金难求。” 说罢,他又有些无奈道:“可惜如今他岁数大了,就这一支簪便雕了一月有余,算是收官之作了。” 向隱年一听这话,当即便对那赵小姐道:“姑娘可否割爱?在下愿出高价。” 赵小姐一愣:“公子见谅,此簪乃家母为长辈准备的生辰贺礼,恐怕不便。” 向隱年闻言眉梢一挑:“自家长辈?” 赵小姐摇头:“友人。” 从向隱年看上这支簪子起,他便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这位赵小姐,身穿烟罗,头戴金玉,手腕间那只翡翠鐲子成色也算上佳。 首饰铺子外停著顶软轿,四个小廝装扮的轿夫此时也站在门口候著,不算太过张扬,但显然也並未有隱藏身份的意图。 他言尽於此,没再多问,只將木簪还於那赵小姐,看著人离开,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大锭银子,放在那掌柜面前: “不买东西,问你点事儿。” 掌柜一见那银子,立刻笑眯眯道:“官爷您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向隱年道:“这赵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赵知县府上的独女。” 不是秘密的事儿,这掌柜说起来也很乾脆:“及笄三年,尚未嫁人,早些年倒是定了门亲事.......” “没问你这个。”向隱年打断掌管:“你可知那赵知州,是要给何人家的长辈过寿?” 市井消息灵通,哪家大户人家要过寿,老早便传的人尽皆知。 “邵北许知府家的夫人,这些年北境势大,那些个当官的一个个识时务得很,咱们这儿靠著北境十七城,要说巴结朝廷下的人,还不如巴结北辰王麾下。” 掌柜一早便看见了向隱年身上的黑骑甲冑,此话虽有些諂媚,但也算是实话。 向隱年瞭然,那许知府虽说是皇帝派遣下来的,但这些年给北辰王府上的贡,可比给皇城多多了,也算是个识时务的。 说白了,这事儿绕来绕去,无非还是那姓赵的知州,想攀上他北境的高枝。 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向隱年空著手从首饰铺子里出来,从怀中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只能问林珩: “有没有出入我府上的令牌?” 林珩闻言,从自己腰间掏出一块刻著【北】字的玉牌:“那肯定有。” 向隱年將那令牌拿过来,隨手丟给身后一將士: “去那赵知县府上跑一趟,把他家闺女今天拿回去那木簪换来,就说林珩答应欠他们家一个人情。” 林珩嚯了一声:“爷,那我回头拿什么进王府?” 向隱年看他如同看傻子,抬手就照著他后颈擼了一巴掌:“从你光著屁股满地跑那天起,进王府就没见你用过令牌,留著也是浪费,给王妃换只簪子是你的荣幸,你有什么可挑剔的?” 林珩哦了一声:“那好吧。” 他顿了顿,有些想不通:“爷,我瞅著您对那九公主还挺上心的,这合適吗?” 谁都知道,皇帝的公主,来到北境多半都是带著皇命和私心的,难以和北境一条心,娶回来也是个摆设,不仅没什么用,还得处处提防著。 而且人人皆知,向隱年麾下另一女副將玉晴,对向隱年那是一片痴心,肝脑涂地,为了向隱年衝锋陷阵,命都能不要的主。 可惜向隱年眼瞎,別说对玉晴抱有几分怜爱之意了,他甚至常常忘记玉晴本乃女儿身,张口闭口喊人大兄弟。 打从向隱年答应迎娶皇家的公主,北境就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 向隱年闻言,瞥了林珩一眼:“不合適?我对我自己媳妇儿不上心,难不成要对你媳妇儿上心?” 林珩撇嘴:“我可不娶,届时家里老爷子那关过不去了,若要逼著我娶,您要瞧得上,您儘管接去您自己个儿府上养著。” 向隱年闻言又给了他一巴掌: “混帐东西,你自己都不愿意要的东西,还妄图塞给我?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第52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九) 一路奔波,越是靠近北边,天便越冷。 在这座城池落脚之前,萧寂已经许久不曾在客栈休息过了。 早些时候那马车倒是清净,很合萧寂心意。 后来,向隱年但凡路过城镇,便要往马车里添置些东西,如今马车地上铺的是兽毯,座椅上是厚厚的软垫,腰枕头枕三五个,茶桌茶具小暖炉,塞了个满满当当。 前些日子路上下雪,向隱年还整了条狐裘大氅,非盯著萧寂裹上。 萧寂若是偷偷摸摸脱下来,向隱年便要在他耳边逼逼叨叨老半天。 眼下,向隱年好不容易出去吃酒,萧寂整个人都鬆弛了许多,叫客栈的伙计打了温水上来,放凉,钻进去泡了足足半个时辰,心里才算是舒坦了。 客栈地上不见得乾净,萧寂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躺在了榻上。 月光透过半敞的窗,洒在床榻之上,萧寂身著白色寢衣,漆黑的墨发散落一床,两条又长又直的玉腿就明晃晃地露在外面,被笼罩在朦朧月色之中。 浅睡间,萧寂听见有人从窗外进来,坐在他床边,眼也没睁,只懒懒说了句: “回来了。” 声音微哑,不似女子温声细语,却带著对向隱年来说几乎是致命的蛊惑。 向隱年浑身酒气,伸手便握住了萧寂冰凉的脚踝。 温润触感入手,向隱年喉结动了动:“数九寒天,我看你是在找病生。” 萧寂睁开眼,对上向隱年带著醉意的眸子: “之前半夜上我的马车,你肩上带伤,我容了你,如今又深更进我臥房,你兄长若是知晓,可也能体谅你?” 向隱年鬆开捏著萧寂脚踝的手,將一旁的被扯过来盖在萧寂身上: “不胜酒力,你莫要怪我。” 萧寂不想盖被,他从床上坐起来,松垮的寢衣歪到肩头,问向隱年: “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向隱年强迫著自己將目光从萧寂身上移开,低头从怀中掏出支木簪,捏著萧寂的手腕,將其放在萧寂掌心: “路过间首饰铺子,用料虽普通,但雕工不俗,你戴能好看。” 萧寂拿起那只木簪,对著月光仔细瞅了瞅: “凤凰于飞,翽翽其羽。是夫妻恩爱,姻缘美满之意,有心了。” 向隱年虽在刀光剑影中长大,但也不是没读过书的大老粗,原本看中这只簪,除了雕工精美之外,就是奔著这寓意才想送给萧寂的。 他此时酒劲上头,只觉得憋著股邪火儿难以发泄,不禁开始对自己先前编造出来的假身份感到后悔。 可当初他和萧寂还不熟,封地王无召入京是大罪,萧寂万一趁机向宫里报了信,后果如何,谁也做不了保证,向隱年也不敢冒这个险。 眼下,他想对萧寂做点什么。 既怕萧寂拒绝,又怕萧寂不拒绝。 若是拒绝了,就说明这一路走来,只有他一个人对萧寂动了念头,萧寂对他无感,將来对北辰王可能也会无感。 若是不拒绝,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向思由,萧寂背著未婚夫,和他搞这一出,当真相被揭开那一天,他和萧寂又该如何面对对方? 向隱年想试探又不敢试探的心思在短短半炷香的功夫里达到了顶峰。 偏生,萧寂还不肯放过他,就那么不知死活地凑近,將下巴搭在了他肩头,在他耳边发出靡靡之音: “你在想什么?” 温热的气息带著萧寂身上特殊的香气喷洒在向隱年耳根,让他当即丧失理智,一把便將萧寂按在床上,对著他那双惹是生非的唇便狠狠吻了上去。 接著,又在他自认为萧寂是还没来得及反抗之前,迅速抽身,从窗外一跃而出。 这下,就算是他便宜也占到了,也没试探到萧寂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如此甚好。 萧寂侧躺在榻上,看著向隱年落荒而逃的背影,低低笑出声来。 037咋舌:【我倒要看你之后如何收场。】 萧寂不置可否:【说谎的人又不是我,主动的人也不是我,我有何收不了场的。】 事实证明,萧寂说得没错。 收不了场的人,的確不是萧寂。 因为自打那突如其来的一吻之后,向隱年就再也没出现在萧寂的面前。 甚至直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迎亲的队伍当中。 对此,萧寂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声。 十日后,迎亲的队伍终於抵达了北辰王府所在的城池之下。 临近年节,鹅毛大的雪片已然洋洋洒洒下了足足三日,却掩盖不了城內喜事將近的热闹氛围。 因北辰王大婚在即,所有隶属北辰王的铺面全部免收一月租子,守城的將士家中都送去了粮酒。 城中四处是百姓自发掛起的红绸红灯笼,从北辰王府到城门口那十里长街,万人空巷,四处挤挤挨挨都是等待著九公主入城的布衣黔首。 萧寂在今日辰时,便换好了凤冠霞帔,描了妆容,此时蒙著盖头,虽看不见,却能听到入城后明显嘈杂起来的喧闹声。 很快,锣鼓炮竹声便从远处逐渐靠近。 许久之后,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对他伸出一只修长乾净,骨节分明的手来。 萧寂一眼便认出了那只手的主人,矜持地將自己的右手搭了上去。 他握住向隱年的指尖,却完全没有要下马车的打算。 车外的向隱年攥了攥萧寂的手,问他:“公主这是在摆架子吗?” 声音低沉,与之前有五分相似,更浑厚自然些,想来这才是真声。 萧寂觉得有趣,故意道:“摆架子倒谈不上,只是自京城赶来,山高路远,甚是乏累,如今到了家门口,便走不动路了,望王爷体恤。” 向隱年闻言,明显怔了怔,隨后便扯了萧寂一把,转过身背对著他: “想让人背,不妨直说。” 萧寂本就是故意的,眼下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趴上他的背,在他耳边冠冕堂皇道: “王爷厚爱,妾身无以为报。” 说著,搂在他脖颈上,藏在袖子里冰凉的手就开始不老实地伸进他领口。 向隱年托著萧寂的大腿,將人往上掂了掂,在眾目睽睽之下,背著萧寂一路往王府大门里走去。 百姓在欢呼,守在王府大门外的眾將士和站在大门边看热闹的眾宾客却都是面面相覷,面露震惊之色,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向隱年一身玄色蟒袍,步伐稳健,雪落在他发顶,完全不顾周围眾人目光。 只是心里已经快彆扭死了。 从十日前那个吻开始,向隱年连夜快马加鞭回了北辰王府,却夜夜辗转反侧,总觉得那夜自己是喝多了,言行不受控制,但萧寂却似乎也没多无辜,分明就是故意勾搭他。 跟现在伸进他脖领子里那只拔凉的手一样! 向隱年始终想不通萧寂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沉甸甸的人就背在肩上,想问的话问不出口,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掐著萧寂大腿的手也愈发用力。 穿过诸位宾客,到底是忍无可忍问了一句: “萧寂,本王与你虽要结为夫妻,却是头一次见面,你跟谁都这么不矜持吗?” 谁知,他话音刚落,萧寂就突然在他耳边轻笑出声: “王爷此言差矣,我何曾不矜持了?” 向隱年有苦说不出,气得恨不得当眾將萧寂撂地上了事。 所幸,萧寂没等他彻底爆发,就又低声说了一句: “亲完就跑,先不矜持的,不是王爷您吗?” 第53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 在大越,王公贵族娶妃纳妾都有自己的规章礼制。 但向隱年是北境人,一来,对老王爷被派到这苦寒之地驻守战场伤了根基早早过世一直心有怨懟。 二来,生於北境长於北境,他对大越本就没有任何归属感。 娶妃的礼制,便隨了北境当地民间的习俗,拜天地,拜高堂。 萧寂的高堂在皇城,向隱年高堂已故。 代替老北辰王夫妇的,是两件陈旧的金丝甲冑。 萧寂是嫡长公主,按大越礼制,都是一品,是不必拜会异姓王爵的,歷来駙马迎娶公主,也是没有拜高堂一说的。 嫡公主入府便掌中馈,婆母摆不起架子,平日里还需以“公主”称之。 但向隱年作为向家嫡子,对亡故双亲感情很深,在这种大喜的日子里,必定是要对著双亲的衣冠拜上一拜的。 向隱年在前往皇城迎亲之前,就想过,身为嫡公主,或许会在这一时刻不给面子,拒绝向两件甲冑行礼。 也想过,萧寂要是真的敢当眾落了他的面子,他便要在大婚当日,次日,接连往后无数日都让萧寂独守空房,同样落落那嫡公主的面子。 后来与萧寂熟识,想起这一茬时,便对萧寂报了丝幻想,也想过提前与萧寂通通气,让他莫要在这种时候耍小性子,当是全了他一片孝心,也当全了夫妻间的情面。 可方才萧寂突然来了那么一出,打了向隱年一个措手不及,思绪混乱间,便將这一茬忘在了脑后。 眼下,唱和的礼官“二拜高堂”已然喊出了口,向隱年才又將这事想起,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蒙著盖头的萧寂。 只见萧寂似乎是怔了怔,便顺从地弯腰,拜向了那两件金丝甲冑。 看上去不仅没有不满,那躬身的弧度,还比先前拜天地时,更虔诚几分。 向隱年突然便弯了眉眼,隨著萧寂一起拜了下去。 在礼官高喊夫妻对拜时,向隱年也以亲王之身,比萧寂多低了半个头,不仅全了萧寂嫡公主远嫁而来的体面,也在大庭广眾之下,表现了他向隱年对新王妃的爱护和重视。 在北境,新妇大婚当日,是不必守於房內等丈夫独自一人招待宾客的。 萧寂的盖头,在三拜结束后,於眾人面前,被向隱年挑起。 在一片喧闹的欢呼起鬨声中,有穿著大红夹袄的小童端来了合卺酒。 向隱年亲手端了合卺酒放在萧寂手里,与萧寂共饮后,握住萧寂的手,问他: “可还能再多喝些?” 萧寂头一次看见向隱年真容,多看了几眼,玉质金相,松风水月,倒是的確当得上早先他那一番自夸。 向隱年见他只看著自己不说话,心中欢喜,臭不要脸地小声问了句: “本王这皮相,可入得了王妃的眼?” 萧寂哪壶不开提哪壶:“倒的確比你那张假脸俊俏得多。” 向隱年喉头一哽,脸一板:“这事切莫再提了,你听话。” 萧寂便不再吭声,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虽说是按民间礼制操办的婚宴,但身为王爷,自然也没有主动向下属敬酒的道理。 不似宫中那般繁琐,处处讲究个尊卑,向隱年只拉著萧寂落座於厅之內,与所有宾客平齐。 滔滔不绝的贺词填满了整场婚宴。 但凡有人来敬,向隱年从不推拒,来多少,便喝多少。 起初,所有人表面上看著都笑意盈盈,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向萧寂敬酒。 都只是不著痕跡地偷偷打量著这位不远千里从皇宫里走出来的公主。 不似大多数北境女子那般肤色普遍偏深,浓眉大眼,热情奔放,爱说爱笑。 萧寂肤白,一看就是深宫之中温养出来的娇,眉眼间笑意並不分明,含蓄內敛,温润如水,安安静静。 虽未刻意摆什么架子,但矜贵和疏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看著就很难亲近。 厅角落里,林珩倚著柱子,手里端著碗酒看著来往跟向隱年敬酒的每一个人。 他身侧两边还站著一男一女,男子身著锦缎华服,相貌与向隱年有五分相似,只是气质不如向隱年那般轩昂,多了几分內敛。 女子则一身深红色骑装,腰间负剑,眉眼倒是精致深邃別有一番风味,但许是因为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的缘故,肤色不算剔透,更显英气。 从始至终,她的目光就一直在向隱年和萧寂身上来回游走。 两大碗烈酒下了肚,才问了一句: “好看吗?” 林珩和向思由都知道玉晴对向隱年的心思,也知道她这句“好看吗”问的是萧寂。 林珩对好不好看这种事並不在意,他是实用主义者,有自己的想法: “一路上就没下过马车,中看不中用,这要是上了战场,指定是个拖后腿的,奈何王爷喜欢,咱也没啥好说的。” 向思由自小比起武,就更喜欢文。 嚮往的美人便也都是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蠐,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北境的女子少有入得了他眼的,如今见了萧寂,书中那倾国倾城的美人便具象了起来。 闻言也不禁嘆了一声:“娇照水,弱柳扶风,不怪我兄长今日这般高兴。” 玉晴闻言,又端起一碗酒灌了下去:“他妈的,没一句老娘爱听的。” 说罢,又心有不甘,扭头便对著身后不远处那一群光顾喝酒吃饭的將士们打了声口哨: “没看见王妃閒坐著无聊得很吗?敬酒去啊,光知道喝!” 北境將士实在,上阵杀敌行,个顶个英勇,但这些个弯弯绕绕却没人往心里去,主打一个听话。 见玉副將发话,纷纷起身端著大碗就朝萧寂和向隱年走了过去。 原本,没人跟萧寂搭话,萧寂也乐得清閒,只坐在那儿看向隱年的热闹便罢了。 谁知,正发著呆,便有一群人呜呜泱泱围了过来,为首者对著萧寂行了一礼,直言道: “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喝,属下干了,王妃隨意!” 说罢,便端著大碗,吨吨吨干了个精光,之后便满脸期待地看著萧寂,並给了他一个眼神,看了看他面前的酒盅。 萧寂茫然了片刻,才体会到其中含义,倒是也没起身,直接將向隱年刚放下的酒碗拽到自己面前,拎起酒罈,將酒倒满。 然后学著那將士的模样,端起酒碗,吨吨吨喝了个乾净。 也未以袖掩口鼻,完全是一副入乡隨俗的姿態。 第54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一) 此举一出,在场眾人皆是一愣。 那將士看了眼碗底,又看了看萧寂,竖起大拇指:“王妃洒脱!好酒量!” 一阵面面相覷后,身后那一群排著队的汉子们,便开始爭先恐后地向萧寂敬酒道贺。 向隱年看著萧寂站起身,一碗接一碗倒酒的架势,嚇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拽他手里的碗,抬腿就给了叫得最欢的將士屁股上一脚: “差不多得了,王妃若是醉酒,夜里打把式造害本王,你们这帮犊子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別想好!” 被踹了屁股的將士哈哈笑著:“王爷,咱几个还不是为您著想,您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向隱年闻言又是一脚: “混帐玩意儿,本王用你操心!” 笑闹间,主席位很快就打成一片,萧寂看得出,向隱年在这群將士中的威严並非是靠著摆谱和身份在维繫强加,而是过命兄弟的情谊。 便也在观察后,学著这群人的模样开口道: “莫要搭理王爷,今日大喜,我说了算,喝!” 向隱年虽差点被气笑,但萧寂这副模样,却是他一路走来从未见到过的。 萧寂在努力融入,他看得出来。 一群人笑盈盈地看著向隱年,等著他发话。 向隱年看了眼萧寂,突然就笑了,端起酒碗:“王妃发话了,喝!” 烈酒顺著喉咙流淌进四肢百骸,厅外下著大雪,这一刻,向隱年突然就觉得,北境的冬天,似乎,不再如往年那般寒冷了。 酒宴於戌时结束,谁也没想到,看似弱柳扶风的萧寂,最后竟喝趴下了一群汉子。 向隱年醉了一圈又清醒了不少,吩咐府中下人在王府外摆流水席,三天三夜,宴请城中百姓。 喧闹落幕,在宾客陆续离席后,北辰王府终於清静下来。 萧寂搀著向隱年回了房。 一进寢殿,向隱年便打发走了一眾等候服侍的小廝丫鬟。 萧寂坐在床边,和向隱年对视。 向隱年就站在萧寂面前,衝著他傻笑。 萧寂也不等向隱年动手,便主动拆了那沉重的衣冠,只著中衣,对向隱年道: “王爷歇著,臣妾去沐浴。” 向隱年却不肯,一把將萧寂拽倒在床榻上,刚想吻上去,就被萧寂伸出食指抵住了额头: “虽说如今你我二人已大婚,但还是头一次见面,王爷娶谁都会这般不矜持吗?” 向隱年愣了愣神: “咱不说好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萧寂淡淡:“谁与你说好了?” 向隱年哑然,解释道:“我那不是有苦衷吗?那时与你不熟,怎敢轻易將身份暴露於你面前?” 萧寂看著他:“不信我罢了。” 向隱年头疼:“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萧寂又道:“那又何苦拿向思由的身份亲了我就跑?” 向隱年抿唇:“没忍住。” 萧寂不依不饶:“总归你骗了我。” 向隱年能感觉到,萧寂並没因为这件事生气,但萧寂抓著这件事不放,也肯定不是单纯的为了作他。 於是他想了想,问萧寂:“那你待如何?” 萧寂道:“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苦衷,但我並未有意骗你,是你自己非要送上门来的。” 向隱年闻言不解:“此话是何意?你有什么苦衷?” 萧寂推开向隱年,將红色床帐放下,反手便將向隱年按回了床上。 吻落下的时候,向隱年人还在翩翩欲仙。 可待那衣衫一件件褪去,摇曳的烛火透过红色纱帐映照在萧寂精壮的胸口之上时,向隱年的脑子,立刻嗡的一下,空白成一片。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不可思议地盯著萧寂:“你你你!!!” 萧寂衣襟大敞,墨发散落在肩头,面上妆容还在,却不显诡异违和,只有种说不出的妖冶,似乎他本就该是如此。 “想跑吗?” 他问向隱年。 向隱年如鯁在喉,看著萧寂那张脸,一时间真的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跑还是不想跑。 萧寂见他说不出话,便直接替他做了主: “那就別跑了,你不是说了吗,必要夜夜流连於我房中,如若不然,就打晕了自己送到我榻上来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向隱年总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想让萧寂停下来。 但萧寂,却已经对他出手了。 微凉的掌心与滚烫的肌肤相触碰,向隱年本就从小腹往头顶钻的那股火便更压不住了。 他酒劲上头,整个人腿脚都是软的。 偏生萧寂还很会。 在他想开口之前,再一次吻住了他。 唇瓣相接,淡淡酒香在舌尖蔓延,萧寂將向隱年的头脑搅成了一团浆糊,又抽出空来,在他唇上问: “舒服吗?” 向隱年觉得自己快要出丑了,握住萧寂的手腕:“萧寂,这不对。” 萧寂根本不管他对不对,嘘了一声:“闭嘴,你会喜欢的。” 事態的发展,逐渐偏离轨道。 向隱年有生以来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而且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萧寂看上去弱柳扶风,实则力气大得嚇人。 向隱年在被他碰到的时候,打了个激灵,翻身想跑,却直接被萧寂按了回去。 更令他感到可耻的是,他在反抗无效后,居然渐入佳境,甚至在意识迷离之际,主动吻了萧寂。 后半夜的时候,向隱年彻底妥协了,整个人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而萧寂,则淡定地唤人打了热水,打横抱著向隱年泡进了木桶。 向隱年生无可恋地任由萧寂折腾,之后又被萧寂抱回床上,拍著他的屁股,让他乖乖睡觉。 新婚夜翌日,没有不长眼的来搅扰向隱年和萧寂休息。 日上三竿时,早已醒来,背对著向隱年的萧寂,便察觉到向隱年翻了个身,偷偷摸摸从榻上起身,又躡手躡脚地从房里换了衣服,又將床单剪下半截,用匕首划拨指尖,隨便抹了些血跡上去,便出了门。 而这整整一个白天,萧寂都没再见到向隱年人。 显而易见,向隱年开始故意躲著他了。 第55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二) 向隱年在悄无声息地逃出了寢殿之后,萧寂也翻了个身,直挺挺从榻上坐起来,拒绝了门外丫鬟的请示,只让人將水和衣物送进来,自己打理妥当。 北辰王府没有长辈,新媳入府也不必向谁奉茶,萧寂不喜繁琐的王妃锦服,只穿了件织金云锦袄,来到厅时,府里的下人早已备好了饭菜。 凉菜热菜汤品甜品共十八样,样数虽多但份量不大,一样只有手掌大的一小盘,精致漂亮,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桌边站著六个丫鬟,各个低眉顺眼,只等著给萧寂布菜。 “王爷呢?”萧寂入座开口。 为首的大丫鬟垂眸答道:“王爷去校场练兵了,嘱咐王妃不必等著。” 萧寂淡淡:“下去吧,不用伺候。” 丫鬟们应声退下。 037上次这么无语还是在上次:【小凤凰嚇跑了,你非得来硬的吗?循序渐进多好。】 萧寂起筷:【新婚夜要圆房。】 037无言以对:【所以你就霸王硬上弓?】 萧寂不这么认为:【他昨晚挺愿意的。】 037早知道萧寂有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多余跟他掰扯,闭上了嘴。 而昨晚挺乐意的向隱年,此时正坐在校场高台之上,身上披著件狐裘,屁股下面还塞了两个软垫,脸拉得老长,一副满校场的兵都欠他银两的模样。 林珩在第三次將目光落在向隱年脸上之后,终於是忍不住了: “这怎么大喜的日子,脸垮成这样?可是昨夜......” 向隱年现在一提起昨夜,就觉得屁股痛,闻言连忙打断林珩: “不该问的別问,当心本王缝了你的嘴。” 林珩的未尽之言被噎了回去,只能给另一边的玉晴使了个眼色。 玉晴昨夜一宿没睡,今日状態欠佳,看著向隱年的侧脸,问他: “王妃给您气受了?” 向隱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压根就不是给不给气受的事儿。 说真的,萧寂纵是蛮横无理,架子大些,愿意閒来无事作上一作,他是一百个愿意哄著的。 但现在事情的关键,是他娶了个男人。 大越的九公主,居然他娘的是个男人! 他向隱年,堂堂北辰王,率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到头来让自己媳妇儿压了。 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萧寂的话也没错,各有各的苦衷,人萧寂也不是上赶著来嫁给他的,而是他自己造孽,推了六公主,自以为是,洋洋自得的求来的。 向隱年现在心里憋著一股子邪火儿,不知道往哪发。 想撒到那皇帝老儿身上,山高路远,等皇帝被气到的时候,恐怕年都要过完了。 撒到萧寂身上,想也知道以皇子之身扮成公主必是有难言之隱,绝非萧寂自己所愿。 想来想去,就觉得这口气还是得往那戎狄身上发。 他没说是不是萧寂给他气受了,只说了一句: “明日派人出城去找可汗,说本王要他们牛羊各八百,不给就发兵。” 林珩和玉晴相互对视一眼,应了一声,谁都没敢再多问。 向隱年现在脑子里心里都是一团乱麻。 要说从此以后再也不搭理萧寂,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因为捨不得。 但是他没有龙阳之好,长这么大都没想过会跟男子搞到一起,一时间总觉得难以接受。 原本,他在迎亲途中吻了萧寂,匆匆忙忙回来筹备婚宴时,就已经想好了,若是萧寂愿意跟他同心,他便可以终身不纳妾。 只管让萧寂给他生几个小的,男孩儿女孩儿都行,他也不挑。 但最好是能有个男孩儿將来能袭爵。 但现在这个情况,萧寂若是婚后几年无所出,必会有人想方设法往他府里塞人,让他留后。 不纳吧,麻烦。 纳了吧,萧寂会不会拿他出气先不提,最主要的是,届时萧寂万一再看上他哪个小妾,就凭萧寂那皮相,真想勾引,他都分不清自己脑袋上到底得戴出什么款式的帽子来。 想跟萧寂干一仗,又怕萧寂扛不住他的拳头,万一伤了哪,一气之下彻底不搭理他了,到头来遭殃的还是自己。 简直他娘的闹心到了极点。 向隱年一边看著校场上的兵操练,一边满脑子都是萧寂,也不知道今日自己这么一走,萧寂会不会生气,若是萧寂找到校场上来,他又该如何应对。 只可惜,整整一下午,萧寂一点动静都没有。 萧寂知道向隱年是在躲自己。 躲了一个下午,萧寂没跟他计较,但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向隱年还没回来,萧寂便也开始不悦了。 一桌子饭菜一口未动,直至天色渐暗,月亮都快攀上了枝头,向隱年还没回府,萧寂便直接带著敛秋出了门,不准任何人跟著。 他在037的指引下找到校场,高高筑起的城楼下站著四个值守的兵,看见有人过来,当即横了长枪: “北境重地,閒杂人等不得入內。” 敛秋亮出王府令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来者何人!” 令牌和令牌之间,是有区別的。 敛秋手里拿著的,是一等玉牌,代表的是王妃的身份,在王府,除了向隱年的书房,哪里都去得。 四位將士相互对视一眼,收起长枪,对萧寂施礼: “王妃见谅,但王府令牌不可用於校场,王妃若是寻王爷有事,还请稍等片刻,让属下进去通稟。” 萧寂淡淡道:“不必,本宫在这儿候著便是。” 说罢,他便站在城楼下,开始和那四个值守的將士对峙。 北境的冬,是苦寒。 是寸草不生的,万物凋零的寒。 今日辰时才消停下来的雪,又在此刻纷纷扬扬的落下。 四人中的小首领见状,对萧寂抱拳躬身:“王妃,下雪了,要不还是让属下进去知会王爷一声吧?” 萧寂站得笔直,神色间没有任何变化:“本宫说了,不必。” 第56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三) 昨日王爷大婚,对新王妃的態度早就在军营里传遍了,此时这些人摸不清萧寂和向隱年之间到底怎么个事儿,也不敢再继续怠慢。 为首那人对著身后一將士使了个眼色,想让人进去知会向隱年一声,若是萧寂在风雪中站久了,染了风寒,依向隱年的性子,他们谁也別想討得了好。 萧寂见状,看著那首领: “王爷的命令不可违,本宫的命令便违得了是吗。” 他声音清冷,语气虽平淡,却让在场几人心中皆是一阵发凉。 小首领连忙躬身:“王妃误会,不如属下带您......” “规矩就是规矩,閒杂人等不得入內,谁若违背了规矩,本宫便將谁的脑袋摘下来滚雪球。” “你们四位,谁敢离开一步试试。” 萧寂打断他,言语间的態度不容置疑。 没人敢再言语,只在心中叫苦不迭。 敛秋站在萧寂身后一言不发,六人站在校场门外,大眼瞪小眼,足足一个时辰后,向隱年的身影才缓缓出现在萧寂视线之內,身后还跟著林珩和玉晴。 向隱年大老远便看见了校场门外除了值守的將士外,似乎还站了两个人。 他心中隱隱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立刻加快了步伐。 待走近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萧寂立於风雪之中,身上衣物单薄,连件大氅都没穿,发间,肩头此时已落了一层雪,一看,便在此等候多时了。 向隱年与萧寂视线相交匯的瞬间,脊背都是麻的,大步走到萧寂面前,伸手拍掉他肩头的雪,解开自己身上狐裘便裹到了萧寂身上,心里发堵,喉咙也跟著发紧: “谁让你出来的?傻站在这儿,不知道让他们进去传话吗?!” 说罢,压了一天的火气也终於是有些扛不住了,回头便对林珩道: “把这四个不长眼的东西拖出去剁了。” 萧寂开口:“王爷息怒,是妾身不许他们进去通传,都是听命办事,还请王爷莫要迁怒。” 向隱年的火压不住:“这不是他们能让你站在这儿受罪的理由!” “这是。”萧寂道:“规矩不可废,依妾身看来,这四位不仅没错,还该赏。” 话里的意思,他们都是按规矩办事,规矩是向隱年定的,让他站在这儿受罪的,不是別人,而是向隱年自己。 向隱年看得出,萧寂生气了。 他伸手握住萧寂的手:“我没想过你会来这里等我........” 萧寂淡淡道:“无妨,我自己愿意来的。” 说罢,將自己的手,从向隱年手里抽出来,问他:“王爷用晚膳了吗?” 將近两个时辰前,林珩的母亲便派人送了饭菜过来,向隱年没什么胃口,隨便吃了点。 此时看著萧寂不吵不闹,就这么平静地问自己用膳与否,本就在心间蔓延的愧疚之意更甚。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烦躁之余,刚想对著林珩说些什么,萧寂便开口道: “王爷若是迁怒旁人,不如来罚我,將我剁了如何?或者打断我的腿,让我今后莫要跑出来寻你?” 向隱年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打断谁的腿也不能打断你的腿!” 萧寂面色毫无波澜:“你瞎打断別人的腿,我就死.......” 向隱年拿萧寂一点办法没有,气得伸手捂住萧寂的嘴:“口无遮拦!莫要什么话都往外说!” 萧寂拍开向隱年的手,也不再与他说话,转身朝王府方向走去。 他身高腿长,走起路来虽然步子跨得不大,但速度很快。 萧寂在前面走,向隱年就紧赶慢赶在后面跟著,向隱年后面是敛秋,敛秋后面是林珩,林珩后面是玉晴。 萧寂踏进王府大门后,並未在一眾下人面前表现出任何异常,放慢了步子,等著向隱年。 林珩和玉晴看著向隱年回了府,都在门外止住脚步。 玉晴站在王府大门口,解开腰间酒袋灌了一口,问林珩: “你怎么看?” 林珩耸肩:“王爷的家事,我当下属的,不敢有看法。” 玉晴轻笑一声:“就你嘴严。” 林珩不置可否:“我不是嘴严,我是没有脑子,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 玉晴若是信了林珩的话,才是真的没有脑子,她直言: “王爷虽然脾气不好,但从未迁怒过自己人,今日说要將人拉出去剁了的话,明显就是故意的,试探王妃罢了。” “若是王妃顺著他的意思,便说明王妃根本不在意王爷的人,视北境將士的命如草芥。” “若是王妃愿意与他同心,必定会拦著他处置了那四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这是给王妃在將士们心中的地位铺路呢,林珩,你別告诉我,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林珩摸了摸鼻子:“我还真没看出来。” 玉晴点头,也没再继续跟他掰扯,转过身摆摆手:“走了。” 林珩看著玉晴离开,在纠结了片刻之后,到底还是没回自己府上,而是跟著向隱年进了王府。 向隱年不敢吱声,跟著萧寂踏进厅时,才看见桌上的饭菜还好端端摆在那儿,一筷子都没动。 萧寂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对向隱年道: “王爷辛苦这一日,若是还未用膳,便多用些,妾身乏了,就不在此伺候王爷用膳了。” 说罢,便转身往寢殿里走去。 向隱年有生之年不曾被人忤逆过,而且话说回来,萧寂其实也算不上忤逆向隱年。 但这种不冷不热的態度,却让向隱年有些无所適从。 他打人骂人气人都有一手,偏偏就是不会哄人。 眼瞅著萧寂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寢殿的迴廊里,便是一阵头疼,转身,看见站在门外的林珩: “明日跟校场的人说一声,下回王妃去了,直接放行。” 林珩其实也有自己的担心,毕竟萧寂身份特殊,但向隱年向来说一不二,平日里兄弟间打趣他可以与向隱年说笑,向隱年不摆架子,也不会与他计较。 但只要是向隱年做了决定的事,林珩便不会再多嘴,只会奉命行事。 闻言应了一声,只是心底还是暗自觉得,向隱年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对萧寂无比信任,他做下属的,还是得时时刻刻多堤防著些,以免出了意外,覆水难收。 向隱年打发走了林珩后,对著那一桌子饭菜也实在是提不起胃口,命人將饭菜撤了,又吩咐人道: “煮些薑汤,放些驱寒的药材,送到王妃房里去。” 说罢,他本想去书房歇著,但看著一眾忙里忙外的下人,又想起自己答应过不会让萧寂独守空房的话,到底还是回了萧寂的臥房,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第57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四) 向隱年回了臥房。 但萧寂却没回去。 他在偏房沐浴后,便直接睡在了偏房。 037当真是搞不明白:【我以为你折腾这一趟是为了让小凤凰心软,让他从了你。】 萧寂睁眼看著房梁:【他需要的不是心软,是时间,若非心甘情愿,即便夜夜同塌而眠,他心里也不见得舒坦。】 萧寂知道,向隱年对他並非无情,但眼下,向隱年却更在意他自己的屁股。 因此,他也不强迫向隱年,向隱年会为了萧寂不在下人面前难做,捂著屁股主动回臥房。 萧寂也乐得成全他,主动睡偏房,给向隱年留出足够的空间。 而从这一日开始,两人的相处方式也变得让整个王府,乃至整个军营都难以理解了起来。 向隱年白日里依旧泡在校场,看似是不太愿意回府的模样,但只要萧寂出现在校场,对向隱年说一句: “回府。” 向隱年便会立刻屁顛屁顛跟著萧寂回府。 他会日日问起下人,萧寂用膳了吗,用了多少,偏好些什么,却又从不跟萧寂一起单独用膳。 夜里,向隱年若是在书房待久了,萧寂便会主动去书房请他。 向隱年很好请,一请便请得动。 但向隱年回了臥房,萧寂却又不与他同榻,而是睡到偏殿里去。 时间一晃,眼看著便要过年,反倒是向隱年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起来。 除夕这日,向隱年照例在辰时便去了校场。 萧寂起身后,换了衣服,便在王府后院的小湖边,命人破了块冰,坐在寒风里钓鱼。 向思由打从见到萧寂那日起,就总在夜里不受控制地梦到萧寂。 他起初觉得自己兄长对这个刚进门的嫂嫂是有些在意的,但后来却发现,似乎也没有那么在意。 因为除了大婚那日,全府邸上上下下都知道,两人再未同过房。 比起真心实意的相敬如宾,似乎更像是为了全萧寂的面子。 向隱年从武,向思由却偏爱文,在自己书房看了许久的书,见今日天气难得放晴,便拿了书捲去院里走走,晒晒太阳。 走到湖边时,便恰好看见萧寂一身淡紫色夹袄,坐在湖边,专心致志地钓著鱼,唇红齿白,安安静静,煞是好看。 此时萧寂身边也並未有人跟隨,向思由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朝著萧寂走了过去。 “今日除夕,嫂嫂竟有这般閒情逸致,也不多穿些,若著了凉,我兄长也要跟著忧心。” 萧寂抬眉看了他一眼,瞥见他手里的书卷,並未接他的话茬,只道: “读的什么?” 向思由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杂书罢了,讲些山川草木,奇闻軼事,叫嫂嫂笑话了。” 萧寂本无意与向思由交谈,但向思由是他的任务之一 。 按照原本既定的轨跡,向思由表面上是因为受了原身的蛊惑才会背叛向隱年。 但事实上,向思由扛不住的,並不是旁人的蛊惑,而是他自己心底的欲望。 不是萧寂,也会另有其人。 因为向隱年的存在,萧寂不会刻意接近向思由,也不欲將这种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若是真的另有其人,也无非就是多走些弯路罢了。 於是,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多说了一句: “有趣,我笑话你的点在何处?” 向思由一哽:“嫂嫂才名颇盛,便是在北境,也是人人皆知,我以为,此等杂书是入不得您慧眼的。” 萧寂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向思由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说对,但萧寂这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却反倒是让向思由愈发觉得萧寂魅力不俗,觉得向隱年不懂珍惜。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可以跟萧寂多说些话的机会,向思由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便又主动找了话题: “嫂嫂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我兄长自幼喜武不喜文,想必在这一点上,跟您少有话聊,您若是愿意,也可与我聊聊,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我都略懂一二,全当陪嫂嫂解闷了。” 萧寂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正想告诉向思由,离他远些,莫要与他说话,身后便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嫂子解闷用得著你陪?你若是实在閒来无事不如就去营里把马厩刷了。” 向隱年今日早早去做了安排,便匆匆赶回来,想与萧寂谈谈,两口子老这么相互躲著也不是个事儿。 谁料,刚一回来,便看见向思由在这儿跟萧寂扯这些个用不著的。 向思由回头看见向隱年,不禁有些心虚,挠了挠头: “臣弟路过此处见嫂嫂独自一人.......” 向隱年抬手打断他:“莫要操那与你无关的閒心。” 向思由对向隱年这个兄长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在的,见向隱年面色不好看,也只能哦了一声,对向隱年施了一礼: “臣弟告退。” 临走时,他还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多瞧了萧寂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向隱年才看著萧寂,不乐意道: “我是喜武不喜文,但也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诗词歌赋我不擅长,但你若有兴致,我搜肠刮肚换著样地夸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虽说萧寂夸人的词汇也很贫瘠,但若为此搜肠刮肚也属实是没什么必要。 萧寂並未抬头看他,心思似乎都在那湖面上,漫不经心道: “大可不必。” 向隱年好些天不曾跟萧寂好好说话了,见萧寂態度愈发冷淡,心里也跟著愈发不是滋味: “大不了平日里你看些什么文章,回头我也看看就是了,待夜里睡不著,也好陪你解闷。” 提到夜里睡不著,萧寂这才抽空看了向隱年一眼: “《品宝鑑》,《阳春白雪》,《双龙戏珠》。” 向隱年一愣:“诗词歌赋?” 萧寂:“春宫话本子。” 前两本,书名倒是隱晦,那第三本,光听名字,就知道绝非寻常男女之春宫。 向隱年张了张口:“你这是点我呢?” 萧寂收回目光:“王爷多虑了,妾身不敢。” 第58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五) 萧寂嘴上说不敢,向隱年却知道,萧寂敢得很。 而且依萧寂的性子,若是他不主动將话说开,萧寂难保到甲之年都还要跟他保持这种不冷不热的態度。 向隱年越想越憋屈:“你能不能別只顾著钓鱼了?我想与你说说话。” 对於向隱年明確提出来的要求,萧寂向来都是会服从的。 他將鱼竿放下:“在这儿说?” 向隱年弯腰牵住他的手,將他从小马扎上拽起来:“回房去。” 从院里到臥房,向隱年一直都牵著萧寂的手,在一路下人偷偷摸摸的注视下,回到臥房,反手將门閂锁好。 萧寂靠站在桌边,离向隱年八丈远。 向隱年不开口,他便静静地等待著。 最终到底还是向隱年先沉不住气道:“我也不是想躲著你,只是这件事我需要消化。” 萧寂頷首:“现在消化完了吗?” 向隱年摇头:“七成吧。” “王爷有话,不妨直接问,我从进王府那日,便没打算有所隱瞒。”萧寂將话拋出来,表明態度。 向隱年看著萧寂那张每每看到都让他难以自持的脸:“我想知道其中缘由。” 萧寂与向隱年对视: “不如,听个故事?” 向隱年点头:“好。” 萧寂沉吟片刻,语调无波澜,无起伏: “十九年前,皇后次子临盆,天降大凶之异象,传言此子身系一国之运势,掩其身份,混淆视听直至此子及冠,便可逢凶化吉。” “九皇子,成了九公主,人前不习策论,不习谋术,不习六艺,只习八雅,习女德,人后韜光养晦,呕心沥血,凿壁偷光。” “原本,只需待其及冠,便可恢復皇子身份,昭告天下,一展宏图,但偏偏这个时候,被送去北境嫁为人妻,將其后半生困於內宅。” 说罢,萧寂便闭了嘴,静静望著向隱年。 向隱年呆若木鸡。 他猜得到萧寂有苦衷,却没想到自己迎娶萧寂这件事,竟直接断送了萧寂將来继承大统的可能性。 一番话,说得向隱年心中五味杂陈。 这不是小事,这是萧寂一生的命运。 只因他向隱年的突发奇想,心血来潮,为了给皇帝添堵,便扭转了萧寂的命。 他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为自己狡辩开脱,许久,声音带了几分颤抖,问萧寂: “这九皇子,可会心生怨懟?憎恨於我?” 萧寂对向隱年道:“你过来。” 此刻的向隱年,只觉得,眼下,就是萧寂突然拔下他发顶那只木簪刺进自己胸口,都是人之常情。 他无法面对萧寂,却也无法拒绝萧寂,只能带著防备,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萧寂面前。 却被萧寂拽住手腕,抱进怀中。 “玩笑话罢了,我胸无大志,烦透了宫里那些腌臢事,只想安居一隅,你带我走出皇城,我当谢谢你才是。” 向隱年此刻头脑有些混乱:“若不是我.....” “这与你无关。”萧寂打断他。 向隱年与萧寂身量相仿,他被萧寂抱著,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从萧寂怀中挣脱出来,又重新將萧寂揽在自己怀里才觉得好受些。 两人相拥,久久无言。 就在萧寂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这番话说得有些过火,让向隱年又陷入內疚之时。 向隱年却突然再次將萧寂推开,气道: “恕我直言,你父皇当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仅凭那一面之词,便让你受这些个委屈,你等著,萧寂,老子半点儿不后悔娶你,该是你的,我亲手为你夺回来便是!” 萧寂即便恢復了皇子之身,在宫里有些势力,但若想夺嫡,也绝非易事。 北境是把利刃。 如今他將萧寂拐了回来,他就得对萧寂负责,他北辰王手下几十万亲兵,各个兵强马壮,大不了夺了江山送萧寂,当补他一份聘礼就是了。 萧寂哑然:“我並非此意。” 他对那把龙椅无半点兴趣,说白了,有耗费心力去抢那把椅子功夫,倒不如在榻上多折腾向隱年两回来得有趣。 但向隱年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目光炯炯地看著萧寂: “你嫁到我北辰王府来,就是我向隱年的人,只要你与我同心,这口碎牙,我绝不让你往肚子里咽。” 萧寂早知道向隱年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他身份的事瞒不下去,迟早是要跟向隱年说明白的。 萧寂只不过是实事求是,但眼下,向隱年显然比他这个当事人更加生气。 他有些头疼:“我无意那皇位,更无意拿你当枪使。” 向隱年不乐意:“关你屁事?老子自愿的!” 萧寂已经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了,以防向隱年一会儿火气上来逮住他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便宜爹骂个没完没了,萧寂只能伸手,捧住了向隱年的脸,对著他那张忙忙碌碌的嘴吻了下去。 向隱年自打大婚过后,便没再与萧寂亲近过,眼下这般情形,向隱年的注意力早就不再集中於萧寂是男是女的问题上了。 心中憋了多日的怒火无从宣泄,眼下萧寂点燃了引子,战火便一触即发。 衣衫落了满地,萧寂身上那件夹袄都让向隱年撕开了线。 你来我往间,向隱年再一次试图反抗萧寂: “让我试试。” 萧寂不肯,强硬地用右手锁住了向隱年的两只手腕按在其头顶:“你不试,听话。” 向隱年妥协。 仿佛刚才那句试试,无非是心有不甘的垂死挣扎,而非真的想试。 但也正如向隱年说的,对於这件事,他只消化了七成。 还有三成,萧寂觉得,他根本就是想好了要在床笫之上给萧寂找茬的。 “说,你这般熟练,过去可是有过相好?”向隱年问。 萧寂:“没有。” “宫內皇子及冠之前,纵使未曾娶妃纳妾,也必然早有伺候著的丫鬟,你休想矇骗我。”向隱年继续。 萧寂从身后捂住向隱年的嘴: “看不出来吗,我好龙阳。” 向隱年说不出话来,凡事只能受著。 但在风平浪静,船只靠岸后,他还是觉得萧寂玩弄他玩弄地过於嫻熟了,而且好巧不巧,总能抓住重点,让他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向隱年越想越觉得可疑,不依不饶: “话本子看得再多也无非纸上谈兵,你若老实交代,我便既往不咎放你一马,若是再瞒我,我定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第59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六) 萧寂在天界执法万年。 最不怕的,就是受人威胁。 他与向隱年面对面躺在榻上:“那王爷杀了我吧。” 向隱年气急败坏:“你寧愿死,都不愿意告诉我那人是谁?!” 萧寂嘆气:“你这吃得是哪门子子虚乌有的飞醋?” 向隱年根本不承认:“我堂堂北辰王,心胸宽广,为人坦荡,从不屑与人计较这些个破事,我吃飞醋?” 萧寂无言:“那你何苦无中生有?” “我只是有理有据的推断。”向隱年道。 萧寂被他磨得没法子:“那你便权当是我前世训练有素吧。” 向隱年眯起眼:“所以,前世,你那相好的,是什么人?” 萧寂:“.........” 他觉得,向隱年眼下这般作妖,许是因为没吃饱,还饿著,精力才如此旺盛。 原本那几分怜香惜玉的心,便在此刻消散了个乾净,再次將向隱年狠狠磋磨了一番,在日落西山时,才勉强放了他一马。 果不其然,之后整整一晚,向隱年都没再提起此事,老老实实吃了年夜饭,一手按著腰,对萧寂道: “晚些我让虎子来接你,带著敛秋去城楼看烟,我营中有事,办完了去接你。” 萧寂早先对年节並没什么概念,只觉得,无论什么节日,给它脸,它算个节,不给它脸,它就是个腊月三十罢了。 但前世,方隱年很重视这些,逢年过节,必会推脱掉身上的事和萧寂共度,不仅如此,还会准备礼物。 於是眼下,萧寂便下意识问了一句: “除夕也要忙?” 向隱年此前也没有这个概念,闻言也是一愣,隨即看了看漏刻,对萧寂道: “昨日便定下来的,我早去早回,来陪你守岁。” 萧寂本就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向隱年有正事,他自然也不会使性子耽搁他,頷首: “忙你的。” 这些年戎狄怯了向隱年的威名,也算老实本分,除夕夜,除了边陲驻守的將士,有家的便回了家,无家可归的便在营中喝酒吃肉,倒也是一派热闹景象。 而此时主帅营帐中,气氛却格外严肃。 向隱年坐在炉火边,身下垫著软垫,姿態是过往少有的懒散,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如既往的强势,短短三个字,便让帐中其余十几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反了吧。” 林珩怀疑自己听错了:“爷,啥反了?” 向隱年瞥了他一眼:“反了这天,让这大越的龙椅,换个人来坐坐。” 林珩光知道向隱年强势,却从不知他竟有这种野心,蹙眉道: “起兵入中原?这事不小,我们师出无名便是谋反,必会被视为逆贼,得从长计议。” 林珩话落,玉晴瞪了他一眼: “从长计议?这是萧家的天下,若要换姓易主,绝非易事,王爷这么一说,你便就这么计议上了?” 说罢,她又看向向隱年: “谋逆乃诛九族的大罪,王爷如何上午还好端端的,夜里便心血来潮想走这一步路?” 向隱年腰疼,按了按自己的后背,换了个姿势: “谁说要谋逆?本王只说换个人坐坐,没说让这天下换姓。” 此言一出,帐中眾人便都想到了萧寂,眾所周知,萧寂和当朝太子,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一刀疤脸的魁梧壮汉接话: “王爷是打算站太子那一队了?” 向隱年屁股疼,又换姿势。 “太子算什么东西,老子跟他站的哪门子的队?” 眾人闻言,面面相覷。 向隱年看著这群笨蛋竟无一人能想到点子上,小声骂了句娘: “王妃难道不姓萧吗?” 林珩一怔:“大越並无女帝登基的先例。” 萧寂男儿身的事,並不是什么会惹来祸患的秘密,但依萧寂的说法,他要到及冠再恢復男儿身,或许才算得上是好事。 向隱年不信邪,但事关萧寂,他也寧可信其有。 毕竟这大越,將来是萧寂的大越,大越的福祸,也必定会牵扯到萧寂。 於是他也只是有些烦躁道: “没有就开。” 向隱年这副不管不顾的態度,让玉晴有些难以接受: “王爷此般,就是为了王妃吗?” 向隱年瞥向玉晴:“北境势大,功高震主,如今弟兄们过得这般安逸,无非是因为皇帝老了,坐在那个位置上越久,越怕行差踏错,胆子越来越小。” “皇帝膝下十三子,夺嫡之爭,能上位者必不是无能之辈,届时第一个要吞的,便是北境这块肉。” “本王是大越皇室的心腹大患,如今有王妃这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把握先机。” 这话並非藉口,当权者走一步看十步,向隱年所言非虚,在座这些个將领也看得明白,理的確是这个理。 老皇帝如今的身体,眼瞅著每况愈下,夺嫡在即,一旦新帝登基,必不会继续放任北境酣睡其榻侧。 若是新帝,误打误撞是个废物,倒也罢了。 若是太子继位,看在萧寂的面子上,或许也能多容忍一二。 但若是换作旁人,北境日后的命数,便真的难说了。 萧寂知道,向隱年为人说一不二,今夜前往军营,必和下午两人交谈间的事有关。 但眼下向隱年没有透露,也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他便也不多掺和,只乖顺地跟著向隱年的亲兵虎子前往了城楼。 这里是北境最高的地方,当年修建时没少劳民伤財,为的是站在这里便能將戎狄领地尽收眼底,时刻观察敌军动向。 虽说高处不胜寒,但向隱年做足了准备,在露天处撑了伞,伞下烧了暖炉,铺了兽毯,躺椅之上铺好了软垫,还温著些甜汤。 萧寂坐下之后,虎子还不知从何处搜出来一个汤婆子塞进了萧寂手里。 今夜天晴,夜空中星河漫天似抬手便可触碰,只是瞧不见月色。 城中无宵禁,时不时便有大人带著孩童在巷口噼里啪啦的放爆竹。 萧寂在第一簇烟从王府上空爆开时,看见了披著大氅登上城楼的向隱年。 他错过夜空中的绚烂,对向隱年弯了弯眸子,挪挪屁股,腾出身边的位置来,將自己身下软垫抽出来放到另一边,伸出手: “到我身边来。” 第60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七) 向隱年看著萧寂似乎对烟火颇有兴致的模样,先前在军营里那点压抑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走到萧寂身边,挤著他坐下。 萧寂摸著向隱年手心冰凉,连忙將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塞到向隱年手中: “辛苦王爷,替我拿一会儿。” 向隱年看著萧寂衣襟上那一小圈绒毛:“怎么总是穿这么少?北境天寒,不是京城能比的。” 萧寂將自己腿上压著的毯子,也全部折腾到向隱年身上: “我自小喜寒,热了倒要生病,不必管我。” 两人靠在一起,看著除了王府外,各大副將府中也陆续在夜空中连成一片的烟。 待子时的打更声从城下响起时,向隱年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红色锦囊,塞到萧寂手里。 萧寂打开锦囊,只见里面装著的是一块玉牌:“王府的令牌,不是大婚当日便给我了吗?” 向隱年道:“这不是王府的令牌,是府中掌管中馈的令牌,日后府中的財物便交由王妃掌管了,还请王妃多费些心思,莫要將本王的家底败光出去。” 萧寂將锦囊收入怀中: “光凭王爷这份信任,妾身也得多为王爷留两条褻裤。” 向隱年乐出声:“那本王便在此谢过王妃厚爱了。” 萧寂收了东西,也从自己袖口中掏出一只绣著彩凤的锦囊: “礼尚往来。” “我还有年礼?”向隱年哟了一声。 他刚想伸手去接,萧寂便將那锦囊举了起来。 向隱年一愣:“怎么?拿出来就是给我看看?” 萧寂神色淡淡: “听闻民间幼童收压岁钱时,是要磕头谢礼的。” 向隱年一愣,嘿了一声: “本王多大年岁了?若论起来,该比你还年长些,你竟这般打趣起我来了?再者说了,方才你也收了我的礼,你怎么没给我磕一个?” 萧寂道:“你没提。” “倒反天罡。”向隱年暗骂一句:“摊上你这么个玩意儿,我堂堂北辰王,还能惯著你不成?” 他说罢,伸手要抢,萧寂见状又是一躲。 这下向隱年那股子爭强好胜的劲儿便上来了,起身要去扑萧寂。 萧寂一个闪身,便站到了椅子上,手里依旧高举著那只锦囊。 向隱年见状也站了起来,两人就著一只锦囊,开始了你追我躲的较量。 起初,向隱年根本没將萧寂放在眼里,甚至打算抱住萧寂的大腿將人扛起来先收拾了再说。 可谁知,他抢了半天,竟连萧寂的边儿都没摸著。 於是,玩闹开始变了性质。 向隱年步步试探后,终於是在一次次震惊后,放开手脚,和萧寂动起了真格。 爭夺间,一招一式都带出了破风声,很快,周围驻守城楼的將士也看起了热闹。 向隱年对著萧寂出手,萧寂光是侧身闪开不说,还直接飞身跃起,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向隱年身后。 向隱年转身抬腿,一记乾脆利落的侧踢试图去扫萧寂颈侧。 萧寂整个人向后一仰,飞身倒退,再一次躲过向隱年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间,靠近了城楼边缘。 向隱年征战沙场多年,练的都是杀招,狠辣凌厉,开始出招时怕伤了萧寂,但打到这一步,萧寂是什么情况他心中也有了数。 心惊之余还有棋逢对手的爽快。 腰间臀间原本那些隱隱让向隱年不適的症状都在此刻被完全忽略,步步紧逼,直到將萧寂逼上城墙,看著萧寂似乎是脚下不稳,险些掉下城墙去,向隱年才一把拽住了萧寂的手腕,心有余悸道: “莫要再闹了........” 谁知,话还没说完,便被萧寂手中一个用力,直接带著向隱年跌下了城墙。 向隱年策马挥刀,连阎王都要避其三分锋芒,內力深厚,轻功自然也不在话下。 否则当日在皇宫,也不会那般轻易便逃脱了追捕。 但这並不代表,如此高度的城楼,他也能不借半分力,就毫髮无损地带著萧寂落地。 向隱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去护萧寂。 萧寂却调转了两人的方向,在坠落即將抵达尽头时,將向隱年护在怀中,脚下一个力道的点都没借,便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城楼之下。 隨后,还大气不喘一口地对向隱年说了一句: “你明知自己轻功不济,还敢来拉扯我,若我心怀不轨,今日当如何收场?” 向隱年悬著的心还没咽回肚子里,砰砰狂跳间,吸了好大一口凉风,咳嗽了半晌才道: “老子轻功卓绝!这么高的城楼,你何苦虚晃一招骗我?我只见你要掉下去了,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萧寂淡淡:“兵不厌诈,我不会害你,不见得旁人也不会,即便是至亲,你也当多留个心眼。” 这一幕,被刚排完兵赶来此处凑热闹的林珩和玉晴收入眼底。 所有人都只看见萧寂是在城楼之上失了足,向隱年拉住萧寂却不知如何便这么跌落下来。 速度之快不过眨眼一挥间,谁也没看清落地前的瞬间,究竟是谁带著谁平稳落地。 林珩和玉晴也嚇得不轻,北境这城楼,细数整个大越,也没几个人能这般不將其放在眼里的。 两人提心弔胆地衝到城楼之下,听到的,便是萧寂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 “爷!您没事儿吧!”林珩围著向隱年打了几个转转,焦急道。 向隱年看了萧寂一眼,萧寂不著痕跡地摇了摇头。 向隱年喉结动了动,指尖还在打颤,没忍住给了林珩一拳以化解自己此时尚未平静下来的心。 “別他娘晃了,无非是近日轻功有所长进,带著王妃玩玩罢了,你慌什么!” 林珩见向隱年確实无事,悬著的心这才彻底落地,也不轻不重地推了向隱年一下子: “您嚇我一跳!” 站在一旁的玉晴没说话,只默默打量了萧寂几眼,又收回了目光。 平復了呼吸后,才对向隱年抱拳: “王爷无事便好,末將先行告退。” 说罢,她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向隱年看出玉晴有些不对劲儿,却没往心里去,还问了林珩一句: “她抽什么疯?你又招惹她了?” 第61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八) 玉晴不对劲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打萧寂来到北境的那一天起,玉晴整个人的状態就跟以前不太一样。 所谓旁观者清,林珩就是再迟钝,也能看得出玉晴但凡碰上和向隱年有关的事,情绪便会起伏不定。 但此时萧寂在场,林珩也不便多言,只道: “许是有孕了,我表嫂有身子时就是这般,夜里月亮缺个角,非要让我表兄补上,如若不然,就要骂我表兄三天三夜,可怕得很。” 向隱年似是瞭然,问了句:“她让谁怀孕?她何时纳妾了?这妾室竟这般蛮横,惹得她在这里抽疯。” 林珩一怔,隨后反应过来,哑然: “爷,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玉將军也是女儿身?” 向隱年脸上表情尷尬起来的瞬间根本不似作假,他抿了抿唇,轻咳一声,骂道: “用你叭叭,本王当然知道她是女儿身,玩笑话罢了。” 萧寂不想在这儿听向隱年和林珩探討玉晴了。 向隱年看不出,他倒是看得分明,玉晴看著向隱年的目光中难以掩饰的情愫和专注。 尤其是方才,他带著向隱年跌下城楼时,玉晴惊恐的神色,以及缓和后,看向自己的强烈不满。 若是没有对比,或许还不算清晰,但直愣愣的林珩就站在这儿,玉晴那点心思,也算是昭然若揭了。 於是萧寂重新拎起了那个小锦囊,在向隱年面前晃了晃,然后转身朝王府方向走去。 向隱年的眼珠子瞬间就被定在了那只小锦囊上,丟了林珩便跟上了萧寂的脚步。 边走还边喊:“要不你先打开让我瞅瞅呢?你莫不是拿著个空袋子逗我玩儿呢?” 萧寂便道:“袋子是我绣的。” 向隱年嘿了一声,追在萧寂屁股后面,倒是也不再试图抢夺,只是开始撒娇粘牙:“给我看看吧~我拿好东西跟你换。” 萧寂轻笑:“如今我掌中馈,不知王爷还私藏了什么好东西?” 向隱年听萧寂笑,便也开始笑:“两条大褻裤,穿给你瞧瞧。” 萧寂逗够了向隱年,站住脚步,將那只锦囊放到他手里:“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玉髓倒是上乘,不过我手艺不行,糟践了东西,你若不嫌弃,便权当是我一点心意。” 北境的土皇帝,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图的,便是个心意罢了。 向隱年捏著那只锦囊,一边拆,一边乐呵道: “说的什么话?你便是送我块亲手捡来的石头,我回头也得供起来。” 他打开锦囊,从里面掏出了一块玉佩。 站定在王府大门口的灯笼下,借著烛火仔细去看其上雕刻的图案。 看了许久,方才面不改色道:“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手艺,线条细致,雕工精美,栩栩如生。” 夸完,他看向萧寂:“只是,我有一疑问。” 萧寂頷首:“王爷请讲。” 向隱年抿唇:“你我皆不能生养,为何要雕只抱蛋母鸡?” 萧寂盯著向隱年看了半晌,一言不发地踏进了王府大门。 向隱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看著萧寂这副模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乐意了: “萧寂,你莫不是已经开始惦记著为我纳妾了?本王告诉你,这件事你就莫要再想了,我向家並非我一代单传,绵延香火这事儿,向思由做得便行了,我可没有那么多心力放在后宅之中.........” 萧寂闻言,站住脚步,回头看著向隱年: “那是凤凰。” 向隱年暗骂一声失算,然后连忙乾笑道: “我看出来了,这不是寻思逗逗你吗?” 萧寂面无表情地凝视著向隱年:“是吗?” 向隱年心里一毛,一口咬定:“是!” 萧寂是不会信的。 於是当天夜里,向隱年头磕没磕暂且不论,但跪,却到底还是跪下了,时间还不短。 ........ 因为向隱年突然做出的,要“谋逆”的决定,从除夕之后,他整个人又忙碌了起来。 不再是为了躲著萧寂而在校场无所事事的忙碌。 而是整日泡在营帐里,和军事副將们吵架。 只是每日到了晚膳时间,无论正事谈论到了哪一步,他都得赶回王府陪萧寂用膳。 萧寂倒是也乐得清閒,命人將湖心亭四周围上了纱帐,吊了藤椅,只要向隱年不在,便独自一人躺在湖心亭的躺椅上,赤著脚,吹著冷风,看些杂书,也不允许任何人陪著。 年初四的午后,萧寂照旧躺在藤椅上,雪飘下来时,阵阵冷风就吹进萧寂心坎里。 他褪去狐裘丟在地上的兽毯上,身上只著件素色烟罗纱,赤著脚,一条腿就赤裸裸地露在外面,身边放著本翻了几页的话本子,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 凌厉的剑尖,带著破风声刺到萧寂面前时,萧寂也依然一动不动地侧躺在那里,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开口道: “玉將军好剑法。” 玉晴的剑尖,在离萧寂的眉心不过寸许时停下来。 听萧寂开口,她挽了个剑將剑收回剑鞘:“王妃这般冷静,当真是定力不凡。” 她说话时,目光就落在萧寂身上,一时间甚至分不清到底是那洋洋洒洒的雪更白,还是萧寂那条长得过分的腿更白。 “光天化日之下,王妃这般衣衫不整,可有顾忌王爷的感受?” 萧寂凤眸微睁,看了玉晴一眼: “除了玉將军,这王府之中还没人这么不知礼数,敢闯到我这里来。” 玉晴收回盯著萧寂那条腿的目光: “我找你有事。” 萧寂抬手,客套道:“请坐。” 整个亭子里,除了萧寂这张藤椅,並无能坐人的地方。 玉晴深吸口气:“不必,我来只是想问问公主,此番远嫁而来,就是为了將王爷当枪使的吗?” 萧寂看了玉晴一眼:“玉將军何出此言。” 玉晴道:“公主自己心里清楚。” 萧寂当然清楚,但他却故作不知:“不清楚。” 玉晴咬牙:“王爷早先並无征战中原之意,北境山高皇帝远,若是出征,必將劳民伤財,王爷向来体恤下属,亲待百姓,若非为了公主,怎会突然做此决定!” 第62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十九) 最主要的是,依照向隱年的意思,这江山夺了,也是要拱手让给萧寂的,只是这话玉晴没提。 萧寂最烦的,就是与人讲些显而易见的道理。 向隱年若是有此意,绝不会单纯是因为萧寂,北境与大越一战必不可少,迟早罢了。 他萧寂只是个契机,玉晴不会不明白,她现在意难平的无非是因为,向隱年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为他萧寂做嫁衣。 萧寂波澜不惊:“玉將军,叫本宫什么?” 玉晴:“公主。” 萧寂頷首:“日后还是叫王妃吧。” 玉晴一口银牙快咬碎了:“昨夜,王妃为何说出那挑拨离间的话?” 萧寂道:“玉將军此言差矣,本宫是在提醒王爷防患於未然。” 玉晴还想再说什么,但萧寂显然已经开始不耐了: “看在玉將军一心为了王爷和北境將士的份上,本宫无意与你计较,但你若再继续以下犯上,本宫便活剐了你,以儆效尤。” 玉晴知道,光凭自己起初试探萧寂刺出的那一剑,萧寂就有绝对的理由处置了自己。 但是她不后悔。 向隱年被萧寂蒙蔽了双眼,但对於玉晴来说,她不否认自己有私心,但她更计较的是萧寂的身份。 至少现在,她还无法將来自大越皇宫的公主当作北境自己人。 於是她还是又顶撞了一句: “还请王妃莫要做出任何对北境和王爷不利的事,否则,末將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绝对.......” 她话音未落,下一秒,颈间便是一阵刺痛。 萧寂赤脚站在他面前,因为身量比玉晴高出不少,居高临下地看著她,手中持剑,横在她颈间。 玉晴瞳孔顿时一阵收缩。 萧寂的速度出乎了她的意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萧寂此时手中握著的,是她自己的佩剑。 鲜红血液从玉晴颈间溢出,玉晴瞪著眼睛没动,凉意从脚后跟蔓延到脊梁骨。 若是刚才萧寂有意,此时,她便该人头落地了。 萧寂隨手將剑丟在地上,转身: “滚。” ...... 向隱年在晚膳备好之前回到王府,进了厅,却没见到萧寂人,只有敛秋和一眾下人守在厅。 向隱年看向敛秋: “你主子呢?” 敛秋看著向隱年:“回王爷的话,王妃在湖心亭。” 向隱年蹙眉:“怎的不请他来用膳?” 敛秋垂眸:“回王爷的话,王妃说他饱得很。” “饱得很?”向隱年此刻並没理解其中关窍,还傻问道:“可是午膳吃多了?还是下午吃多了零嘴儿?” 敛秋直言:“並未,只是午后,玉將军去找过王妃。” 向隱年更不能理解了。 午时他的確吩咐过玉晴来他府上送些东西,却並未吩咐玉晴去给萧寂送吃的,也不知道这玉晴瞎几把献的哪门子殷勤。 他摸不著头脑,只对其他下人道:“吩咐膳房,菜晚些再端上来。” 说罢踏出厅,大步往湖心亭走去。 冬日天短,不过酉时过半,天色便暗了下来。 打从跟向隱年和好,萧寂便知道,夜里隨心所欲的机会不多了,待著这一回有理,便理直气壮地在湖心亭睡了整整一下午。 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时,才带著几分睏倦,打了个哈欠,却没睁眼。 向隱年掀开纱帐,看见萧寂不知死活地连件夹袄都没穿,还赤著脚躺在那儿,火气蹭蹭往上冒: “喜寒也不是这么个喜法!你莫不是练了什么邪门儿功法,靠著冻自己提升功力吧?” 萧寂不搭理他,就那么要死不活地躺著。 向隱年忙忙活活,又是將地上的狐裘捡起来盖在萧寂身上,又是去摸萧寂的脑门和侧颈以確保他没发热,最后坐到萧寂脚下,捞住他两只冰冰凉的脚丫子便揣进自己怀里: “怎么了这是,脸比驴脸长。” 萧寂蹬了蹬他温热的腹肌,嘆了口气: “我早先便说过,若是到了北境,要日日遭受王爷妾室磋磨,我便不如一死了之。” 向隱年搓著他冰凉的小腿: “你这是犯了什么癔症?我哪来的妾室?” 萧寂冷笑一声: “小妾没有,副將倒是不少。” 向隱年闻言,这才转过弯来,玉晴今日,並非是来给萧寂送吃的,他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给你气受了?” 萧寂瞥了向隱年一眼:“並未,她只是觉得我心怀叵测,妄图对您和北境不利,来警告我一二。” 玉晴过去並非这般僭越之人,向隱年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萧寂话里的意思: “他娘的,我说她这些时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合著是没憋好屁,管起本王的家事来了!” 萧寂不哭不闹,还帮著玉晴说话。 “王爷这是哪里话,玉將军此举忠心可表,最多也无非是对王爷痴心一片罢了。” 忠心可表,向隱年能理解。 但痴心一片,就不是向隱年能明白的了。 他觉得,玉晴对他有意这件事,和林珩对他有意是一个概念,都很令人难以忍受。 向隱年不肯接受: “莫要吃这种莫须有的飞醋,玉晴那人,动起手来,跟虎子都能三七开,玉晴三拳,虎子头七,本王与她除了並肩作战,这情情爱爱的事可是八竿子打不著,听话,不许乱想。” 萧寂点头:“明白了,你不信我。” 向隱年不会哄人,一时也犯了难,眼下萧寂明显是吃醋了,他思前想后,又做了个新决定: “打从明日起,你便隨我入校场,入军营,我倒要看看,谁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招惹你。” 萧寂挑眉:“这不合適,我是皇室的人。” 向隱年摆手:“没什么不合適的,北境的人,可信,你的身手,不必隱瞒,只有所保留当作杀招便是。” “若你愿意,我那些个不爭气的兵,恐怕还得经你手,再调教一二。” “你就这般信任我?”萧寂看著他:“不怕事成之后我落井下石,过河拆桥吗?” 向隱年与他对视: “萧寂,我如今毫无保留信你,若你有朝一日背叛我,我便拉你一起下地狱。” 萧寂低笑出声,坐起身来去吻他: “一言为定。” 第63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 北境的兵,归属感和荣誉感极强。 从老北辰王那一代起,北境將士们之间的关係,便都是在一场场廝杀中紧密起来的。 北辰王的亲兵,奉北辰王为神明,带他们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从未对向隱年的任何决策起过质疑。 除了最近。 “也不知王爷究竟是何想法,竟日日將王妃带到校场上来,啥也不干,一坐便是整整一日。” “带到校场算什么?前两日还去了军营,在城墙下来来回迴转悠,要我说,吃饱了撑得那王府中的后院里还不够他溜达吗,跑到城墙根上晃悠什么?” “唉,前些天玉將军无缘无故挨了二十大板,昨日才休养回来。” “也不能说是无缘无故,王爷说了,玉將军以下犯上,招惹了王妃。” “一言难尽,尊卑有別,若真是如此,玉將军的棍子算不上白挨,但怎么想,都觉得是红顏祸水。” “可不是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日日都得叫人將软垫兽毯备好,兄弟们在下面操练,她在上面看热闹,一会儿喝茶,一会儿吃点心,像他娘看耍猴!” “何苦怨气这么大?老王爷在世时,老王妃不也是日日待在校场的。” “老王爷和老王妃伉儷情深,伴著老王爷並肩作战,出生入死,那如何能一样?” “当真让人捉摸不透,依我看,玉將军多好的人,跟王爷多般配,偏偏明月照了沟渠,王爷如今一颗心都掛在王妃身上。” “嗐,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王爷许是就好那一推就倒的,毕竟拋开別的,王妃那般貌美,英雄难过美人关,情有可原吶。” “眼下啊,只求王妃能与咱们北境一条心。” “得了,想那么多作甚,与你们这群棒槌有什么关係?王爷那般有勇有谋之人,做事必有自己的考量,若非让王妃下了蛊,说不准,这里面有王爷自己的道理在,轮得著你们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 ....... 校场高台之上,萧寂闭著眼,倚在躺椅之上,仔细分辨著场內將士们嘈杂的言论,对坐在身边的向隱年伸出一只手。 向隱年收到信號,往他手中塞了一块梅酥:“半月有余了,可看出什么来了?” 萧寂接过梅酥,客观点评: “话多,懒散,没规矩。” 在整个大越,谁人提起北境的兵马不是望而生畏,敌军更是闻之丧胆,退避三舍。 北境的兵一直是向隱年的骄傲,若是旁人这般评价,向隱年必定要当即指著对方的鼻子,骂他放屁。 但话是萧寂说出来的。 原本向隱年请萧寂入军营入校场,主要是为了宽萧寂的心,也让萧寂找机会树树威望。 北境的將士都是向隱年的手足,萧寂身份本就敏感,向隱年一直希望两方能互相接纳。 萧寂生於深宫,从未上过战场,虽然武功深不可测,但是兵书策论读得再多,上阵杀敌这种事对於萧寂来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向隱年也没指望萧寂真的能在练兵这件事上,帮他什么忙。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但前两天,在军营城墙之下,萧寂只是来回晃了两圈,三言两语便道破了他们这么多年在这片土地上和戎狄较量间排过的兵,布过的阵。 何处攻,何处守更是说得一针见血。 於是眼下,当萧寂这三个极为不中听的词出口时,向隱年大气都没敢喘,只虚心道: “那当如何?” 萧寂看著向隱年:“戎狄三年不曾进犯大越领土,若我猜得没错,三年前,这些兵,应当不是眼下这般状態吧。” 向隱年一愣:“有本王在,戎狄轻易不敢.....” “轻易不敢,不代表不是在养精蓄锐。” 萧寂打断向隱年:“生於忧患死於安乐,王爷威名在,他们不敢是常事。” “但狗急跳墙,这城外每每到了冬日颗粒无收,牛羊若养得好,也可度日,若是赶上天灾人祸,牛羊出了问题,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拼的就是命。” 道理,向隱年不见得不明白,但是这些年他屡战屡胜,当局其中难免会飘。 向隱年的能力不可否认,但另一方面,究竟是不是戎狄在掩人耳目,就未可知了。 萧寂此言一出,向隱年脊背一阵发凉,沉吟片刻道: “北境的兵,该如何调教,还需王妃多费些心思了。” 向隱年发了话,萧寂当即便叫人拿来了纸笔,不仅定了新规,还改变了操练方式。 向隱年不曾与任何人商量,只待萧寂擬好各项条例,便直接拿给了军师副將,令人次日起开始执行。 这下可好,消停了几年的將士们突然收到新规,明面上不敢言语,但私下里却是怨声载道。 若这规矩是向隱年定的,北境的兵便也认了,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该听话还得听话。 但没过两日,便有人泄露了底细,说这一切都是王妃的安排,让他们没苦硬吃。 这下,便算是彻底坏了事。 .......... “说。” 向隱年坐在营帐內,面色阴沉。 林珩被向隱年的语气嚇得一激灵,大气都不敢喘,含糊道: “下面人都说王妃不安好心,不懂瞎掺和,说新规的作息和操练方式不是为了北境著想,是为了折腾死人。” 向隱年脸色越来越阴沉:“还有呢。” 林珩咽了口口水,儘可能忽略掉了其中种种难听的话,直奔重点: “还说......军令不得不服从,但若是想让他们心甘情愿,谁定的规矩......” 林珩说到这儿,偷摸扫了萧寂一眼,又低下头: “就让谁与將士们共进退。”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向隱年手里的青玉茶盏便被捏了个稀碎。 “告诉他们,明日起,老子陪著他们一起练!” 萧寂从头听到尾都淡定如常,还抬手顺了顺向隱年的背: “我与將士们一无血脉亲缘,二无並肩情谊,无非顶著王妃的名头,还是皇室的人,他们不服才合常理,王爷生的哪门子气。” 向隱年知道萧寂说的没错。 而且北境的兵安逸久了,如今操练的规程无论是时常还是方式又或者是標准,都大大提高,短时间来看,的確是损害了这些將士们摆烂的权益。 但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兔崽子们。” 萧寂重新將自己手边的茶盏,塞到向隱年手里:“喝你的茶。” 说罢,回头对林珩道:“去传令吧,明日起,本宫自会陪同。” 第64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一) 萧寂並未大张旗鼓的宣言自己要入军陪同操练。 他只是在翌日大早,向隱年都还没睁眼时,便起了身,洗漱后,换了普通將士的贴身甲冑,束了男子发冠,独自一人策马入了校场。 萧寂身高腿长,莫要说女子了,就是站在那些人高马大的男子中也丝毫不逊色。 原本略有些偏瘦的体格也被掩饰在了厚重的甲冑之下,看不出所以然。 但他的到来,还是吸引了无数寻常將士的注意力。 无他,那张脸,在这群糙汉之中,確实是有些鹤立鸡群,眉清目秀的厉害了。 於是,操练尚未开始,便有人拿他打趣起来: “哎!那小子!新来的?” 萧寂不语,只微微頷首,便算是回应。 老兵欺负新兵蛋子是到哪都逃不开的铁律,那人见萧寂这般傲慢,言语间的调笑也愈发放肆起来: “你爹娘咋想的,竟將你这么个小白脸儿送到北境军营里来,练不了两天怕是要偷偷躲被窝里掉金豆豆,哭得喊娘惹人笑话,还是趁早回家去吧。” 话必,周围一圈汉子都放声笑了起来。 萧寂並未搭理这些人,只自顾自地入了阵,站在同属新兵的行列里。 但这並不妨碍他还能听到前面那些老兵在低声议论: “王妃不是说今日起与我们同甘苦,共进退吗,怎么这会儿了都没见人?” “嗐,听听得了,宫里养出来的娇,哪吃得了这苦,依王爷如今对她百依百顺的情形来看,能让她来才是怪事。” “........” 按照萧寂定下的新规,卯时扎马步,辰时练体力,巳时练拳脚,午饭过后,歇息半个时辰,未时练兵器,申时练对战,几乎没有停息的时刻。 尤其是体力这一项,速度,攀爬,匍匐,跳跃,样样都得训。 这些兵,与自幼习武之人不同,没有底子,內力不足,过了年纪,只能以练外家功夫为主。 起初扎马步的时候,谁也不曾看出多少端倪来。 萧寂格外出眾的相貌的確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但期间並无特別出眾的表现,也没让人捉住错处,巡查小首领,只是发现萧寂下盘很稳,似乎有些底子。 还在路过时,拍了拍萧寂的肩膀,夸了他一句: “不错,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真正的区別,是从体力上开始展现出来的。 新兵將士在体力上与老兵有悬殊,在围著校场负重跑圈的时候,没多久,新兵行列里的人便稀稀拉拉的逐渐落伍。 唯有萧寂,一直稳稳跟在那些老兵身后。 早些时候拿萧寂开涮的那群人见状,还抽空对著萧寂打了个口哨: “哎,小娘子,別撑了,一会儿虚脱了,怕是要歇个三天三夜,才能起得来榻!” 萧寂瞥了那人一眼,问他:“比比吗?” 那人闻言顿时就乐了:“你要跟我比?” 萧寂点头。 军营里,此类比试並不罕见,只要打了报备,不影响正常的操练,都是会被批准的。 那人见萧寂神色间如此不屑,嗤笑一声,问他: “你若是输了,便跪在爷面前磕三个响头如何?” 萧寂神色淡淡:“你贏了再说。” 那人仔仔细细打量了萧寂一番: “我等著看你哭。” 说罢,他便主动向小首领打了招呼。 比试开始的时候,萧寂只是吊著这人,他快,萧寂便快,他慢,萧寂便慢。 在那人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拉不开和萧寂之间的距离之后,才真正暗暗跟萧寂较起了劲,话也不说了,只一个劲儿地闷头跑。 但很快,他就看见萧寂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经过,並迅速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步伐轻盈,似乎手脚上绑的沙袋都是空的。 这一幕吸引了不少將士的注意力,包括高台之上的向隱年和其他几位副將。 林珩定睛看了许久,才看出那人的身影似乎是有些熟悉,试探地看向向隱年: “爷,那是.......” 向隱年今日一早睁眼时没看见萧寂人,便知道萧寂是去守诺了。 虽有些烦躁,但此时看见萧寂开始教训人了,便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让他折腾,申时的对战打车轮,我要看他守擂。” 是守擂,更是立威。 林珩领命行事。 玉晴二十大板挨完之后,人也老实了,站在向隱年身后,只默默看著萧寂的身影不作声。 萧寂在万眾瞩目之下,以绝对轻鬆的姿態,碾压了那为了较劲险些累成狗的汉子。 此事一出,所有人都看起了热闹,甚至开始等著萧寂会如何得意地打那汉子的脸。 但事实上,萧寂却直接无视了自己那位离终点还有好大一截的对手,径直走到训练攀爬的铁网边上,如履平地般,三两下便借力上了铁网,又一跃而下。 隨后来到自己那一队列的小首领面前,大气都没喘一口地道: “告诉他,磕头就不必了,去刷一个月马厩吧。” 那汉子虽说在军营之中算不上什么人物,但也绝对不是拖后腿的存在,如若不然,也不会这般狂妄地去嘲笑新人。 这事一过,许多起初不过是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將注意力放在了萧寂身上。 一上午很快过去,萧寂与那些將士一同吃了大锅饭,就靠在校场边的围墙坐著,闭目养神。 此间,不少人都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萧寂,却再无人上前来找不痛快。 而下午练兵器时,萧寂也很低调,选了柄长刀,跟著小首领的指示,懒散地舞弄,看上去並不嫻熟,甚至还有些不趁手。 萧寂的不屑和淡然,就掛在脸上。 许多比上午那汉子实力强的將士都在等,等对战时,跟萧寂比划两下,想要让这新来的闷瓜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而林珩也不负眾望,在申时到来前,传令下去。 今日对战,从萧寂这位出尽了风头的新兵开始,所有想与之较量一二的將士,皆可试试,有没有那个本事,满足他们心中所愿。 第65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二) 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 萧寂站在平坦的沙地之上,却觉得无聊透了。 若非为了向隱年,有这些功夫倒不如躺在王府湖心亭里纳凉看话本子来得舒坦。 於是,在一位提著长枪的壮汉,准备挤过最前方人群来第一个找打时,萧寂直接转过身,看向了高台之上的向隱年。 “爷,王妃瞅你干啥?”林珩问。 向隱年与萧寂视线交匯,突然笑了: “玩儿腻了,找我收场。” 说罢,便直接起身,脱了身上的大氅,在一眾將士面前,飞身跃下高台,立於萧寂面前丈许,伸手就近夺过一名將士手中的长戟便朝著萧寂掷了过去。 萧寂接住长戟的下一秒,向隱年便抽出腰间长刀,闪身出现在萧寂面前,对著萧寂的脑袋砍了下去。 萧寂单手横过长戟,拦住向隱年刀刃。 可惜那长戟太轻,不堪一击,当即便被劈砍成两半。 而向隱年却没有留情面的意思,杀招接踵而至。 萧寂躲闪两次之后,高台之上的林珩突然大喝一声: “接著!” 话必,一把通体漆黑的鐧,便带著凌厉的破风声,奔著萧寂呼啸而来。 林珩的鐧,是除了向隱年的刀外,最令戎狄闻风丧胆的兵器。 玄铁锻造,沉重无比,战场之上隔著厚重盔甲便能將人头颅砸碎。 这般距离,以林珩的力道,若是萧寂没能接住这一鐧,想必当场就得被砸得脑浆飞溅。 所有人下意识抱头闪躲,而萧寂,却在躲避向隱年大刀的空隙,飞身握住鐧柄,几个转身间卸去林珩掷出来的力道,回头便砍向了向隱年。 刀鐧相接之时,纵使是向隱年,手臂也是一阵发麻。 在挡住了萧寂一击后,迅速倒退出数丈之远。 几个回合间,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是不是真功夫,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光是林珩那把鐧,军中曾无数人掂量过其份量,让他们挥舞几下便罢了,若是真的拿那玩意上阵杀敌,怕是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手臂都要举不起来了。 再者是刚刚向隱年接了萧寂一击,倒退时脚下崩裂的砂石。 皆做不得假。 上一次,在城楼之上交手时,无论是萧寂还是向隱年,都是试探居多,没有兵器,更是束手束脚。 眼下这一来一回间,那棋逢对手的感觉再次让向隱年激动起来,也再一次,对萧寂出了招。 无论是向隱年,还是萧寂,身手都实在是太快了。 能將两人间招式看透拆析出来的人只有凤毛麟角。 除了林珩,玉晴和其他几位身手不凡的副將,其余人只能看见刀鐧之间碰撞出的星点火和无数被捲起的飞沙走石。 这不是普通將士能插得了手的对战。 上午还曾笑话萧寂是“小白脸”的汉子,如今在人群之中,看著萧寂挥鐧间的身影,只觉得脊梁骨都是麻的。 他看得分明,莫要说对战了,萧寂若是真与他计较,早些时候给他一拳,他也用不著刷马厩了,直接准备下辈子投胎做人莫要再狗眼看人低就是了。 向隱年越战越勇,一把长刀在他手上似是生了灵智。 而萧寂也一直游刃有余,守多於攻,姿態傲然从容。 这一场对战,看得林珩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玉晴感嘆道: “我若有王妃一半力道和速度,战场上,我便能多杀千百戎狄。” 而玉晴,则满脑子都是前些时日萧寂横在她颈间的剑。 与今日相比,那日,她甚至没看清萧寂是如何出的手。 可见,林珩那把鐧,也並非是能让萧寂趁手的兵刃。 她喉咙有些发紧,乾涩道:“如今,我只愿她能真的与王爷和北境一条心。” 林珩偏头看了玉晴一眼:“你屁股可好些了?” 玉晴闻言,照著林珩的腰便用力拧了一把: “管好你的嘴,我打不过下面那两口子,我还打不过你吗?老娘的屁股,用不著你操心!” 这一场对战,在萧寂故意摆出漏洞,让向隱年险胜一招为结局收场。 向隱年收了刀,抢过萧寂手里的鐧,用力插进地面,大口喘著粗气,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寂身上时,又有些不乐意了。 他弯腰搂住萧寂的大腿,一把將人从地上扛了起来,骂骂咧咧道: “王八犊子们,今夜老子回去若是跪了搓板,明日你们谁也別想討好!” 说罢,便扛著一动不动的萧寂向校场大门外走去。 这下,整个校场在片刻寂静后,彻底炸了锅。 至於后续所有人究竟会探討些什么,没人会在意。 萧寂要的,並不是让这些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资格插手军营的整顿,他要的,只是这些人乖乖听向隱年的话,莫要拿自己当说辞,给向隱年找不痛快。 这些人的死活,萧寂根本就不在意。 北境夺不夺江山,萧寂更不在意。 但上辈子,方隱年教过他,要考虑对方的感受。 方隱年一辈子没说出口的爱字,萧寂不能让向隱年也憋一辈子。 他老老实实趴在向隱年肩头,任由他在外人面前找足自己为人夫君的顏面,直到出了校场大门,才伸手拍了拍向隱年的屁股,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可是累著了?” 向隱年將萧寂放下来,看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毕竟打从萧寂来到北境,每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躺著,走哪躺哪。 今日从早到现在,就没消停下来,实在是辛苦,可把他心疼坏了。 萧寂对此倒是无感,直言道:“你垫得我想吐。” 向隱年闻言,这才意识到刚才扛人的时候,萧寂的小腹,就垫在自己肩膀上。 他摸摸鼻子,转过身,半蹲在萧寂面前: “上来,本王背你回去!” 萧寂不累,也不需要向隱年背,但是向隱年说了,他便还是顺从地趴在了向隱年背上。 向隱年似乎对这种照顾萧寂,將萧寂当媳妇儿疼的举动乐此不疲,背起萧寂,脚下步伐稳健,走得飞快。 走著走著,还偏头对萧寂说了句: “那啥,大婚时日也不短了,你叫我声夫君让我听听呢?” 第66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三) 小情趣而已。 向隱年想听,萧寂自然会按指令办事。 一声冰冷冷硬邦邦的“夫君”,叫得单纯的向隱年是心怒放,脚下步子都跟著飘起来了。 而萧寂也在夜里,换回来了向隱年无数声或是缠绵悱惻,或是咬牙切齿,或是怒不可遏的“夫君”。 倒也算是桩划算的买卖。 翌日,整个校场的气氛,明显有了变化。 林珩发话,问过诸位將士,操练是否还需王妃陪同,也再无一人敢置喙。 但萧寂说过会陪著,他还是依旧陪著。 只是什么都不做,就穿著骑装,立於校场中央,盯著满校场的兵,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个,面无表情,从早到晚,手中还立著柄八尺高的大斧。 任谁看了,心里都在默默打颤,生怕偷懒话多叫萧寂逮住,一斧子砍飞自己的头。 在这种监视之下,短短月余功夫,所有人便適应了新的操练力度,並开始试图委婉地劝解向隱年,请王妃回高台上躺著,吃吃点心,看看耍猴,挺好的。 向隱年也委婉地向萧寂表示过,如此这般实在辛苦,大可不必这般操劳。 萧寂不能领会这种委婉的请示。 因为他有点习惯这种规律了,站在冰天雪地里吹著风,不必盖毯子,不必揣汤婆子,只要站在那里发呆,看看向隱年,美好舒適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而他坚持不懈的无动於衷和不辞辛劳,也渐渐打消了北境將士们心中对他残存的疑虑,反之还真正生出了几分敬畏。 更是明白了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日子一晃,北境的天便暖了起来。 萧寂和向隱年两人焦不离孟,鲜少有分开的时候,以至於萧寂一直没想好该如何对向思由下手。 却不料在某日傍晚,向隱年刚刚和萧寂用完晚膳,便收到了一封来自城外可汗的信。 內容和当年向隱年写给皇帝的有异曲同工之处,和亲。 “可汗的大公主年岁不大,能歌善舞,是那些马背儿郎心中的月亮。” 向隱年將信件的內容说给萧寂听,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萧寂神色並无异常,顺著向隱年的话:“那倒是配得上你。” 向隱年见萧寂这般平静,眉头一拧:“我难道没有自己的月亮吗?用得著他们来配我?” 萧寂便岔开话题:“和亲这事,按理来说,送公主,也该是送去大越皇城,可汗这般没將皇帝放在眼里,若是让宫里知道,不过是再次將北境推上风口浪尖。” 向隱年垮著脸:“你这般態度,可是嫌我近日粘你粘得厉害,烦我了?” 萧寂实话实说:“並未。” 向隱年盯著萧寂,试探道:“本就打算和大越皇城翻脸了,但两面夹击恐怕多生隱患,不如先稳住可汗。” 萧寂頷首:“好。” 向隱年咬牙:“你是主母,仪式当由你操持。” 萧寂:“好。” 向隱年切齿:“彩礼你来备。” 萧寂:“好。” 就在向隱年忍无可忍准备爆发,好好质问萧寂一番,都这般境地了,萧寂就半分醋都不吃吗? 便听萧寂道: “但此事还当与向思由知会一声,他不见得愿意。” 这下,向隱年心里算是舒服了,抬手懟了萧寂一下: “你就知道我是要让向思由娶了那公主?” 萧寂看著向隱年:“你纳得了妾吗。” 向隱年嘿了一声:“你他娘........” 爭辩的话还没说完,萧寂便突然吻住了向隱年。 好一番唇枪舌战后,才將人鬆开道:“你纳吧。” 向隱年:“纳就.......” 萧寂又吻他。 连续两次突如其来的吻,让向隱年开始蠢蠢欲动,扯著萧寂回了臥房,便开始撕扯萧寂的衣衫。 萧寂这会儿倒是配合,褪了衣衫,拉了纱帐,將向隱年亲得晕头转向,直喘粗气。 却又在开餐之前,停了下来。 向隱年看著萧寂:“你在等什么?” 萧寂:“等你纳妾。” 向隱年气笑了,一把推翻萧寂:“那你倒不如等死,萧寂,我今日便將话跟你挑明了,只要你不死,我此生必不纳妾。” 萧寂看著他:“若我死了呢?” 向隱年低头吻他:“生同衾死同穴,你若死了,我陪你走。” ........ 酉时开始的工作,於亥时初告一段落。 这段时间两人早出晚归,萧寂体恤向隱年辛苦,並不太折腾他,今日气氛正好,时机正佳,萧寂原是打算好好伺候向隱年一宿的。 奈何下一段落还没开始,门外便传来叩门声。 敛秋的声音传进来:“王爷王妃,少爷求见。” 向隱年乃异姓王袭爵,族人非皇室宗亲,膝下又无子嗣,敛秋口中的少爷,指的便是向思由。 若换做平时,向思由胆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向隱年,向隱年只会说三个字: “让他滚。” 但今日可汗的信才刚刚送到,向思由便找上门来,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向隱年自己绝不会去那劳什子的草原公主,但要安抚可汗,便也只能將向思由推出去当挡箭牌。 这个时候,便不想见也得见了。 向隱年躺在床上嘆了口气,萧寂起身换了衣服,洗了帕子,拍了拍向隱年的大腿,示意他趴过去,然后对门外的敛秋道: “让他候著。” 敛秋领命离开,萧寂不急不慢地將向隱年打理乾净,又拿了衣衫主动帮他套上,安抚道: “去吧。” 向隱年不动弹,伸著腿。 萧寂便弯身替他將鞋袜穿好。 “长嫂如母,不如你去吧,我腰疼。”向隱年低头对萧寂道。 萧寂抬头,墨发披散在脑后,许是刚做完那档子事儿,那张原本就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带著说不出的饜足,让人想入非非。 “你確定?”他问。 向隱年看了他好半天,暗骂萧寂妖孽,好端端的男人,长成这般模样当真是半点儿道理都不讲。 偏生某些方面还不做人,倾国倾城的脸,长那么大一个xx,光会造害別人。 他烦躁地站起身,一边朝门外走,一边道: “收拾好你自己,出来陪我。” 第67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四) 萧寂收拾好自己,从臥房来到厅时,向隱年和向思由相对而坐。 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向思由低著头,无精打采道: “我身上没有爵位,若非生在王府,站著北辰王亲弟的名头,就是布衣百姓一个,我配不上草原的公主。” 向思由已经连续很长一段时间食不知味,夜不能眠了。 他起初以为自己只是喜欢清清冷冷,温柔嫻静的姑娘,所以才会忍不住多看萧寂两眼。 可后来,在他看到萧寂一身玄色骑装,英姿颯爽的模样后,却觉得更心动了。 明明北境的女子,多是颯爽热情的,但偏偏他就是移不开自己总落在萧寂身上的眼睛。 每日萧寂和向隱年一同策马离府时,他都会站在无人的角落里默默看上那么一会儿。 那是他一整日里最充实的时光。 而之后的时间,就会陷在对萧寂无穷无尽的遐想当中。 向隱年对向思由的想法一无所知,只叫人端了杯茶给他: “你打小就没什么用,你这性子,若是生在皇城的世家大族,倒是也能加官进爵,但生在北境,生在北辰王府,便是废物一个。” “看遍了诗词歌赋,满脑子风雪月,偏偏读不进一点儿兵书,挥不动刀剑,也看不懂兵法,如今让你娶个水灵灵的公主,你也推三阻四。” “向思由,是我这些年给你的关心太少了吗?” 向隱年忍著发火的衝动,儘可能心平气和地对向思由道。 萧寂没做声,只是走到向隱年身边,往他身上披了件外衫,坐到他身侧。 向思由抬眉,看著萧寂一身素色锦缎,长发隨意挽起,未施粉黛,不饰金银,只鬆散地戴著只木簪的慵懒模样,一颗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了。 他张了张口,低下头:“兄长为何不纳妾?可汗那边大抵也是这个意思。” 向隱年嘿了一声:“你个混帐,当你王嫂面说这些个浑话,是见不得你兄长我过舒坦日子?” 向思由心不在焉: “臣弟不敢。” 向隱年对向思由这个弟弟,没什么特別的感情,两人自小兴趣爱好便相差甚远,向思由又是个心思重的,喜欢伤春悲秋,向隱年看见他这个德行便觉得烦。 但好歹是同胞兄弟,便也就这么养著他,好吃好喝伺候著,从不曾强迫他为北境,为王府做些什么。 现如今局势紧张,他向隱年不认识萧寂的时候,尚且都能答应和亲,向思由又为何不可? 他失了耐心,蛮横道:“就这么决定了,本王是在告知你,並非与你商量。” “我与你王嫂也是这般过来的,如今不也是举案齐眉,鸳鸯绣口,那可汗的大公主也並非是什么嘴歪眼斜的悍妇,你有什么可挑剔的?” 向思由是知道向隱年的脾气的,从小向隱年一发火,向思由就不由自主地心惊胆战。 到这一刻也不例外。 他不再开口,更主要的是,他也没有立场跟向隱年说出一句,他似乎是心有所属了,请向隱年放过他。 若是让向隱年知道,他这些时日满脑子都是萧寂,向隱年必然会打断他的腿,將他送到城外去餵狼。 向隱年將向思由的沉默当做了默认,对向思由道: “回去吧,大婚你王嫂会安排,你最好老老实实配合。” 说罢,起身便牵著萧寂的手往臥房方向走。 拐过厅的墙角,萧寂站住脚步,將自己的手从向隱年手里抽出来: “王爷先回去,我有些饿了,去膳房端些吃的回来。” 他神色自然,刚才又確实劳苦功高,向隱年也没怀疑,只说了声,便先一步回了臥房。 萧寂看著向隱年进了臥房关了门,这才转身,路过厅和向思由回房的必经之路,朝著膳房走去。 他脚下步子很慢,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听见向思由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嫂嫂。” 萧寂回头,看著向思由,示意他有话直说。 月光皎洁,照在萧寂身上,似神祇降世。 向思由与萧寂对视,喉结动了动: “若我兄长不是北辰王,只是布衣黔首,凡夫俗子,你可还会与他这般恩爱?” 萧寂闻言,便知道,向思由到底还是对他起了旁的心思。 而这份心思,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就是一把利刃,若利用好了,向思由必会走上命定那条路,自取灭亡。 於是他开始模稜两可的避重就轻: “维护北境和大越的和平,是我来到北境的意义和使命,为人妻者,与自己的夫君恩爱,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向思由望进萧寂漆黑的眸子: “若这北辰王是旁人,而並非我兄长呢?” 萧寂並不正面回答,只道:“我从不做没有意义的假设,夜深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他说罢,便不再理会向思由,径直去了膳房,隨便拿了些糕点,回了臥房。 他什么有內容的话都没说,其中含义如何理解,全凭向思由自己。 若是向思由觉得,萧寂如今和向隱年情投意合,是因为向隱年北辰王的身份,若隨意换个人做了这北辰王,萧寂都能与之相敬如宾,那也是向思由自己的事。 与他萧寂没有半个铜子儿的关係。 和亲的事,可汗很急,向隱年也很急。 敲定了一切礼仪规制,选定了良辰,很快,北辰王府就在穀雨当日,迎来了第二场婚宴。 可汗的大公主娜仁,不愧於草原月亮之名,倒也是个美艷尤物。 只是向思由从头到尾,面上都没见什么喜色,目光更是不曾落在自己的新婚妻子身上。 反倒是向隱年看起来很高兴,喝多了酒,一直缠著萧寂腻腻歪歪,还对著他不停傻笑。 看似平常的日子,在悄无声息的流逝。 北辰王府中的两对佳偶,看似都和和美美,实则,只有向隱年和萧寂是真,而向思由和娜仁,就只是貌合神离罢了。 向思由和娜仁至今尚未圆房的事,向隱年一无所知。 但萧寂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从天气缓和起来之后,萧寂便不再日日去校场了,他再次回到王府后院的湖心亭里,撤了藤椅,叫人在亭中地面上铺了竹蓆,午后无人时,就直挺挺地躺在竹蓆上。 一只棕背小伯劳飞来,落在萧寂发顶,拍了拍翅膀。 萧寂闭著眼: “如何?可有动静了?” 第68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五) 娜仁很漂亮,眉眼深邃,有著北境女子的风情,却多了几分內敛。 可惜,向思由有眼无珠,见娜仁时,並不觉得欢喜,只觉得是束缚。 而娜仁对向思由这种文縐縐的弱公子,也不怎么感兴趣。 但她也是带著使命来的。 在几番试图接近向思由无果后,娜仁发现了向思由的秘密。 昨夜,两人便开诚布公的,说了一夜的话。 “我知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对我无意,草原上的好儿郎那般多,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娜仁再一次勾引向思由,却没得到任何反馈后,如此道。 向思由坐在臥房窗边的软榻上,淡淡道:“如此甚好,我不妨碍你,你也莫要约束我。” 娜仁看著他:“你自己没发现吗?你对王妃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我倒是不介意,但若让王爷知晓,你可曾想过后果?” 向思由垂著眸,烦躁的厉害:“只要你不说,没人会注意到我。” “那你甘心吗?”娜仁问。 向思由当然不甘心,他越是看著向隱年和萧寂浓情蜜意,就越是不甘,刀尖一次次插进胸口的痛楚,让他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崩溃了无数次。 但对著娜仁,他也只是道:“事已成定局,有何不甘心的。” 娜仁看得出向思由的情绪,主动倒了杯茶,递到向思由手里:“或许,也不见得就是定局。” 向思由接过茶盏,看向娜仁:“何意?” 娜仁站在向思由面前,低头看著他:“王爷如今膝下无子,若是出了意外,这北境,便成了你的北境,那么你想要的,不就都能收入囊中了吗?” 向思由闻言,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当场便摔了茶盏: “狼子野心!此话以后便不必再提了!北辰王是我亲兄,我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 娜仁见状,也没害怕,只是撇了撇嘴: “怂包,难怪王妃从不多看你一眼,你这般性子,若是生在大越的皇室,生在草原的王族,怕是早就让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说罢,娜仁也不再继续和向思由掰扯,只自顾自地熄了烛火,上了床榻。 此时,伯劳站在萧寂的头顶,绘声绘色地嘰嘰喳喳了好半晌,大喘了口气,飞到一边萧寂的茶盏边上,低头啄了几口凉透的茶水,又偷吃了两口萧寂的糕点渣。 037沉寂了很久,突然冒了头: 【目前来看,这小子优柔寡断的很,娜仁想策反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萧寂对此倒是很平静: 【急什么,种子已经种下了,只要悉心照料,浇水施肥,迟早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向思由如果真的能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欲望,他就不会走到为了活命,將灵魂切成碎片散落在小世界里这一步。 萧寂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到向思由的欲望生根发芽,肆意生长,跟娜仁合作,窃取北境的机密,將刀尖刺向自己的亲兄长。 萧寂自然会隨机应变,护好向隱年,让向思由死无葬身之地。 而向思由,也果然不负萧寂所望,在半月后的一日傍晚,找到了向隱年,说自己过去没什么出息,没能为保家卫国,为北境做出一点贡献,愧疚至极。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如今幡然醒悟,想要和向隱年一同並肩作战,入军营,学些本事,也好为向隱年分担一二。 “你说,他是真的长大了,有这份儿心了,还是在府中无所事事閒的蛋疼,一时兴起,想找点事做?” 向隱年从未恶意揣测过自己的至亲手足,回来以后,便跟萧寂提起了这一茬事。 萧寂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遣散了周围的下人,对向隱年道: “事出无常必有妖。” 向隱年蹙眉:“何意?” 萧寂看著向隱年:“你可还记得,除夕那日,城楼之下,我与你说过些什么?” 如果萧寂不提,除夕那日的话,向隱年的確是没太在意的。 但萧寂说了,向隱年自然也记得。 【兵不厌诈,我不会害你,不见得旁人也不会,即便是至亲,你也当多留个心眼。】 向隱年为人真性情,重情重义,但不是莽夫,也不会全身心无条件的信任任何人。 他与萧寂相处这些时日以来,萧寂从未在他面前说过提防什么人的话,即便是起初玉晴对他那般冒犯,他也並未挑拨离间过。 事后,更是不曾拿著玉晴那点过错没完没了给人穿小鞋上眼药。 向隱年对萧寂的人品很认可。 闻言,只是有些狐疑道: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萧寂摇头:“我出生皇家,最不信的,便是手足情深,即便是太子,若是有朝一日我触碰到他的利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將我除之而后快。” “北狄三年不曾侵犯北境领土了,今年春季少雨,牛羊不如往年好养活,可汗这个时候送娜仁过来,真的是只为和亲吗?” 向隱年思索片刻后,一针见血道: “向思由没什么大志向,娜仁想要策反他,得有足够的利益让他心动,我想不到向思由在北境,有什么是他得不到,要去和戎狄合作,来背刺我的。” 说起这个,萧寂便不好答覆了。 只是神色古怪的看了向隱年许久,然后对他道: “不如你自己多留意些。” 向隱年不明所以,点了点头:“行,那你说,这军营,我该不该让他进?” 萧寂道:“如若他一片赤诚,倒是无碍,你们兄弟感情好,我也为你高兴,但若是他真的有了旁的心思,总要给他机会,才能让他露出马脚。” 向隱年觉得萧寂很好。 自打萧寂来到他身边,他的脑子就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於是,在得到了萧寂的答覆后,他便直接捧起自己面前的碗,大口將饭菜刨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又放下碗筷,对萧寂道: “你生辰快到了,你.......可想恢復男儿身?” 第69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六) 对於萧寂来说,只要有稳定且按部就班的生活方式,有向隱年在身边,恢不恢復身份,都不重要。 但向隱年愿意折腾,大越容不下北境也是事实。 谋逆落天下人口舌事小,劳民伤財,兴师动眾,容易出岔子才是大。 萧寂皇子的身份,才是向隱年名正言顺的藉口。 因此,萧寂只是道:“你决定,我配合。” 向隱年沉吟片刻,没说自己到底是什么打算。 他明白,萧寂嘴上说著不在乎,但若是真的不在乎,就甘愿碌碌无为一生,又怎会顶著公主的身份,韜光养晦这么多年。 不说驭人之术,兵法策论,光是他这一身武功,私下里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他想为萧寂办一场盛大的及冠礼,將来再让萧寂堂堂正正以男儿身,站在那最高位上。 但不管他计划的再多,再周密,等那一天到来时,事情到底还是如同脱韁的野马一般,彻底偏离了预计的轨道。 向隱年採纳了萧寂的意见,让向思由入了军营。 结果,也和向思由想像的大相逕庭。 因为向隱年並不允许他接触军中核心机密,大事小事的安排也不允许他掺和,只让他跟著林珩手下一位参將,加入操练,干些杂活,整日累得要死不活,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打探到。 而向思由也很低调,並不抱怨,也从不提什么想要插手正事的要求,看上去纯良得很,似乎还真的只是幡然醒悟,想要为北境出一份力。 就在向隱年以为,或许是自己和萧寂太过多心,误解了向思由时,他却突然发现了一丝端倪,恍然萧寂为何会这般提防向思由。 这让向隱年在憋闷了整整一日后,到底还是在夜里睡前时,爆发了。 “你早便知道他生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心,为何不与我直说?” 向隱年自打回来脸就拉得老长,晚膳都没用,一整晚都没与萧寂说话,这会子萧寂都快睡著了,向隱年又毫无徵兆地猛地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险些嚇了萧寂一跳。 萧寂抬手挡了挡眼睛,嘆了口气:“你如何发现的?” 向隱年越想,越觉得生气: “一开始我就发现他总是在看我,我是他兄长,这很正常,但是他娘的,他为何有几日,便一直看我,有几日,就不看,再隔两日,又接著看?” “我左思右想,合著他看我那些日子,都是因为你在!” 萧寂在校场时,便一直在向隱年身边。 “原本我就觉得奇怪,只当他是敬仰你,毕竟如今军中专注你脸色的人也不是少数,但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萧寂挑眉:“什么?” 向隱年抬手给了萧寂一拳:“这狗日的混帐,今日竟在地上捡你吐出去的枣核!捡完便揣进了怀里!” “丧心病狂,扭曲至极!若非为了大计,我必要当场打碎他满口狗牙!当真是活够本了,什么人他都敢惦记!” 枣核是在校场高台之上的角落里出现的,能上来这里的人本就没几个,能在这里又吃又喝,还吐枣核的,除了萧寂,一个都没有。 向隱年越说越激动,话也是越说越难听: “瞧他那副模样,你便是撒泡尿,我看他都能恨不得拿........拿他娘的茶盏去接了回头供起来!” 萧寂隱隱觉得,向隱年一开始想说的並不是茶盏。 只是许是因为原本差点出口的话太糙,又或是怕让他自己和萧寂膈应,才硬生生咽了回去。 萧寂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时候安抚向隱年的情绪,只能就事论事: “我绝无在他面前那什么的可能。” 向隱年一愣,刚想接著破口大骂,却被萧寂一把扯翻过去,一手控制住他的双腕,一手按在他小腹之上,在他耳边轻声道: “但你在我面前可以。” ......... 这件事,向隱年没撒出来的火气,被萧寂以其他方式替他消耗了出去。 但知道了真相的向隱年,却显然对向思由彻底失去了耐心。 於是,从这一日起,向隱年和萧寂之间的关係,再次於眾人眼前,变了模样。 一开始是早膳时。 向隱年一个不慎,便將已经放凉的汤,打翻在了萧寂身上,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声抱歉。 萧寂看上去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一眾下人,全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看著向隱年,就那么水灵灵地说了一句:“你是瞎了吗?” 说罢,也不理会向隱年作何反应,直接转身回房去换衣裳。 向隱年先是一愣,隨后直接暴起,將一桌子饭菜全部掀了,怒道: “屁大点事,竟敢跟本王摆脸子!” 所有下人连忙跪地,请向隱年息怒。 向隱年甩袖离开,独自一人去了校场。 於是这整整一日,萧寂都没出门。 向隱年整整一日,一言未发。 当夜回了王府,便直接睡在了书房。 翌日,两人倒是又坐在一起,若无其事地吃了顿早膳,萧寂还主动给向隱年布了菜,看起来似乎是在求和。 但向隱年却没给萧寂什么好脸色。 两人一起去了军营,在说戎狄的时候,一切都还正常,萧寂说了几句,向隱年也没提出什么意见。 但在说起大越皇室之时,萧寂便说起,要將碍事之人全部斩尽杀绝。 向隱年看了萧寂一眼,问了一句:“太子呢?” 萧寂没说话,但態度却是默认了。 向隱年便说萧寂冷血,是不是待日后夺了大宝,第一件事便是斩了他向隱年。 萧寂淡漠:“就事论事,你是你,他是他,心慈手软只会后患无穷。” 结果向隱年再一次炸了:“要照你这么说,本王不才是你最大的后患吗?” 萧寂便蹙了眉:“若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於你,我与你同心,你何苦这般质疑我。” 向隱年冷笑:“虚情假意。” 两人没吵几句,萧寂便没了耐心,欲转身离开。 向隱年像是没吵痛快,伸手就去扯萧寂,却被萧寂反手挡了一肘子。 这下,两人便动起了手,从营帐內,打到营帐外,打得昏天黑地,刀剑相交,嚇得一眾人高马大的將士,各个老实得像鵪鶉,屁都不敢放一个。 向隱年挥著大刀,一把便劈开了萧寂头顶的发冠。 墨发四散飞扬,一只木簪落於萧寂掌心。 萧寂低头看了看那只木簪,反手將剑收回剑鞘,抬手便將那只木簪掷出去钉在了向隱年身后不远处的木桩里。 第70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七) 木簪带起的风刃,划破了向隱年的脸颊。 萧寂策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校场。 打从这一日起,萧寂和向隱年便再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向隱年直接搬进了书房,萧寂也住进了偏殿。 向隱年依旧每日奔波於校场和军营,萧寂则置身事外,待在王府里,闭门不出。 半月后,两人再一次在府中起了爭执。 向隱年一怒之下,乾脆命人將萧寂锁进了地下的牢房。 林珩最近嚇坏了,看著向隱年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爷您这是何苦?” 向隱年拉著脸:“好脸给多了,仗著自己有几分能耐,半点儿不將本王放在眼里。” “他入府以来,除了僭越,就是在想方设法地拿捏本王,最可恨的.......” 向隱年说到这里,又闭上了嘴,像是不想再提。 林珩咽了口口水:“王妃可是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 向隱年冷笑一声:“他一直在偷喝避子汤,你叫本王如何再信他?” 林珩闻言,彻底闭了嘴。 躲在不远处的向思由,却將这一切都听进了心里。 翌日,去给萧寂送饭的,也从府中的大丫鬟,变成了娜仁。 “嫂嫂何苦跟王爷闹成这般模样?” 娜仁嫁过来以后,並未跟萧寂有过什么交谈,但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总是会日日打照面。 如今她以妯娌的身份,来与萧寂说说话,倒是也无可厚非。 两人隔著铁栏,萧寂垂眸不语。 娜仁看著萧寂,真诚道:“都是和亲来的,不怕嫂嫂笑话,我与向思由,至今都未曾圆房,我倒是也不求別的,只求能在府中安稳度日便罢了。” “倒是你,先前与王爷那般好,如今怎么说闹成这般就闹成这般了?” 萧寂言简意賅:“他不信我。” “嫂嫂可是做了何事,惹了王爷生疑?”娜仁试探。 萧寂摇头:“不提也罢。” 萧寂的態度是有所保留的,娜仁心里清楚,但就是这样,才更像那么回事。 娜仁倒是也不著急,在连续给萧寂送了一周的饭菜后,也算是从萧寂口中听出了些门道。 那就是萧寂的確有野心,而这份野心,惹了向隱年忌惮。 若是不出意外,向隱年必不会再与萧寂和好,將豺狼留与自己枕畔。 而向隱年那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於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假扮刺客的玉晴引了出去。 將这些时日,“费尽心思”整出来的排兵布阵的图纸留在了书房。 而当一个身影偷偷潜入书房,准备去復刻那份图纸之时,原本漆黑一片的书房中,却突然亮起了一盏烛火。 向思由猛地回头,便看见了本该被关在地下牢房里的萧寂。 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而下一秒,一道大力便从他身后袭来。 向思由当场横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之上,五臟六腑都错了位,喉咙一甜,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向隱年早知道向思由不消停,起了骯脏心思。 但到底是亲手足,心里多少是存了些侥倖和期待,希望向思由能醒悟回头。 他收了脚,气得咬牙切齿,指尖都在发抖,恨道: “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了一己私慾,不顾北境百姓將士的安危,说你是废物,真是抬举了你。” 说罢,也不管向思由是否要做辩解,只对林珩道: “此类祸患,不得再留,拖去城墙下,军规处置。” 里通外敌,窃取情报,按军规处置,便是难逃一死。 向思由这一刻,才是真的怕了,强忍著疼痛,爬到向隱年脚下,哭喊道: “兄长,我错了,兄长,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受了娜仁的挑唆,起了別的心思,兄长,你饶我一命!” “求你了,看在死去爹娘的份上,求你!饶我一命!我错了,我不敢了!” 向隱年看著他这副为了活命,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怂包样,只觉得可气可恨,更觉得向思由的存在,简直玷污了北辰王府。 若是向思由能硬气些,他还能高看向思由一眼。 眼下,他不仅半点儿没觉得心软,还更生气了,抬腿照著向思由的脸又是一脚: “勾结戎狄,覬覦你王嫂,背叛北境,如今还敢拿爹娘来说话,向思由,你当真是半点悔悟之心都没有。” 向思由被林珩的人从地上拽起,往书房外拖去。 他自知这般情形,向隱年是已经下了决心要他的命了,於是他也收起了那副可怜样,对著向隱年破口大骂道: “向隱年!从小你就不曾將我当做兄弟!看不起我,开口闭口骂我是废物!我向思由究竟何处对不起你,你要一次次践踏我的尊严!” “爵位是你的!公主是你的!名声也是你的!你配吗!你不得........” 最后两个字,萧寂没待他说出口,便隨手抄起桌上的镇纸,砸到了向思由的面门上。 林珩见萧寂不悦,连忙给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手下得令,从怀中掏出一张漆黑油腻的帕子,用力塞进向思由口中,两人一前一后,將人抬起,迅速往王府门外跑去。 此时,守在后院等待消息的娜仁,眼皮一直突突跳个不停,肩上还站著一只灰色的信鸽。 她越等,心下越是不安,在听到前院似有吵闹声时,不再犹豫,迅速在提前备好的字条上写下几个北戎的文字,卷好塞进信鸽腿上的细小信筒里,將信鸽放飞出去。 而那信鸽才刚刚飞出去消失在夜色中,一柄长剑,便悄无声息地横在了她颈间: “娜仁公主,得罪了。” 娜仁回头,看见了玉晴的脸。 她闭了闭眼,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一言不发,任由玉晴命人將她绑了起来。 心中却在暗自庆幸,还好,信,已经送了出去。 第71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八) 事实证明,娜仁庆幸的太早了。 灰色信鸽刚刚飞到王府边缘的墙外,便迎面撞上了一只气势汹汹的棕背小伯劳。 伯劳虽体型圆润小巧,但却不妨碍它是猛禽。 一头顶翻了信鸽,啄伤信鸽的腿,从信筒里將纸卷抽出来,扑稜稜飞向了王府的书房,落在了萧寂肩头。 萧寂伸手,从伯劳鸟喙中取下纸卷,递给了向隱年。 向隱年打开纸卷,蹙眉看了半晌,丟给林珩: “什么他娘的鸟字,你来看!” 林珩看不明白,递给身边的参將,参將看不懂,挠挠头又递迴给萧寂。 林珩见状,抬手照著参將后脖子一巴掌:“让你平日里多看些书,除了吃就知道睡,去叫军师。” 萧寂低头看了看那一串字文:“不用了。” “娜仁传信给可汗,说事情败露,不要轻举妄动。” 向隱年闻言,抬手给了林珩一巴掌:“听见了吗?书到用时方恨少,没事多读读书!” 林珩小声:“您不也不认识北狄这鸟字吗?” 向隱年理直气壮:“我媳妇儿认识,你有媳妇儿吗?” 林珩无言以对,只能跳过当前话题:“接下来该怎么办?” 向隱年看萧寂。 萧寂將假的布阵图卷好,裁了纸,提笔写了一行字文,重新卷好,摸了摸伯劳的小脑袋: “有劳了。” 伯劳晃了晃脑袋,却没去叼那个小纸卷。 萧寂便对向隱年道:“叫人拿些穀子来,它需要请朋友帮忙。” 向隱年先是命人去拿穀子,然后看著萧寂肩上的伯劳,越看越觉得眼熟,半晌才嘶了一声道: “这可是当初在大越皇宫,帮我送信的那只鸟儿?” 萧寂頷首。 向隱年惊奇:“来时路上,我並未见到它。” 萧寂淡淡:“它不算粘人,不会时时落在我身边,但我去何处,它便会跟到何处。” 向隱年对伯劳伸手:“过来,让我瞧瞧。” 伯劳歪著脑袋看了看向隱年,飞到向隱年掌心,歪著脑袋跟他对视。 向隱年看著心中欢喜,捧著伯劳去一边与它说悄悄话。 下人拿了穀子过来后,摆在桌面上,没一会儿,窗外便飞进来一只灰色的信鸽,看起来与娜仁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信鸽对著桌子上的穀子一顿猛啄,然后呆立在桌边不动了。 萧寂拿了细线,將信筒绑在信鸽脚上。 刚抱著信鸽放飞出去,一回头,便看见向隱年张著大嘴,將伯劳半个身子都塞进了口中。 四目相对时,向隱年连忙尷尬地將伯劳拿出来,乾笑一声: “我与它开个玩笑罢了。” 伯劳惊恐万状,逃脱魔爪,慌忙藏进了萧寂的衣襟里。 萧寂拍了拍自己衣襟里鼓起的小包,若无其事地对向隱年道: “我已叫可汗发兵,不出意外,这两日便要开战,你可准备好了?” 向隱年闻言,顿时严肃起来: “戎狄吃不饱饭,还是因为人太多了,此次,我便好好替他们灭灭口,包他们剩下的活口日日都能吃饱喝足。” 萧寂頷首:“王爷果然心善。” 军令在当晚下达到军营各处。 都知道戎狄心急,却没想到他们竟连一日都不愿多活,翌日天还未亮,战爭的號角便从城墙之上吹响。 烽火照亮了黎明前的黑暗。 戎狄万军压境,原本打算一口气衝破城门,杀北境个措手不及,却万万没想到,等待著他们的,却是无数燃烧著熊熊烈焰的箭矢。 沉重的巨石包裹著油和火药,被投掷向城墙之外。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戎狄前方便损失了不少战將。 但这一切,目前来说,都还在北狄將士的意料之中。 因为几个时辰前收到的排兵布阵图上,確有这一环节。 马背上民族的凶悍並非是说说而已,北狄养精蓄锐三载有余,为的就是一鼓作气,占据北境城池,为族人谋条生路。 他们各个身强力壮,箭矢的確冲刷掉了不少人马,但却有无数北狄將士躲过箭矢,立起长梯,以各种刁钻方式,攀上城墙。 向隱年身披战甲,手持大刀,带著千军万马衝出城门,挥刀间便砍下数枚人头。 林珩紧隨其后,一柄重鐧在手中肆意劈砍,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 玉晴跟在向隱年身侧,为向隱年保驾护航,清理周身围拢而上的敌军。 虎子两只大力流星锤更是甩出了叠影,所到之处,血沫横飞。 震耳欲聋的廝杀声,战鼓声衝破黎明,直达云霄。 待缓过一口气后,林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著已然杀红了眼的向隱年,喘著粗气: “爷,王妃呢?” 自打王府书房內,萧寂放走了信鸽,向隱年带著林珩入了军营,眾人便没再看见萧寂的身影。 他一出口,向隱年险些挥刀过来砍在他头盔之上。 所幸林珩早有准备,横起重鐧挡了向隱年一击。 向隱年眼中血色渐褪,许久才道:“若是不出意外,今日,王妃便要立下大功了。” ......... 远处,北狄境內。 报信的將士来往三次,向隱年的兵,离北狄城门,已然越来越近。 可汗震怒: “是谁说北境近年操练懈怠鬆散,骄兵必败?照著布阵图都能被打回来,一群废物!!!” 一桌子酒菜被掀翻在地,眾臣子面面相覷,无一人敢在此刻去触霉头。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大帐之外,又有將士传令进来: “报!启稟可汗,娜仁公主回来了!” 可汗怒目圆睁:“她回来做什么!” 传令者言语间也带著几分激动:“娜仁公主挟持了北辰王妃!” 第72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二十九) 七个时辰前。 娜仁被捆住手脚丟进了地牢。 她欲哭无泪,求救无门,万万没想到,在天亮之前,整个王府突然躁动起来。 隱约中,她只听见“打起来了”四个字。 当即心下一沉,便猜测,自己的信,到底是没能送到可汗手里。 可就在她绝望之际,身边牢房却传来一阵窸窣的铁链响动的声音,很快,一身素衣的萧寂,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娜仁一怔:“你......” 萧寂打断她:“我自有我的法子,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若你答应,我便救你出来。” 娜仁狐疑:“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萧寂直言:“我乃大越皇族,大越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藉口收回向隱年的兵权,你带我入北狄,让可汗以我为质,拿捏向隱年。” “我替北狄出谋划策,让北境战败,你得说服可汗,保我性命无忧。” 娜仁蹙眉:“北辰王不会因为儿女私情,陷北境於险地。” 况且早先的时候,向隱年和萧寂虽然的確感情不错,但这段时日萧寂被关押在地牢,向隱年一次都没来看望过萧寂。 萧寂神色淡漠:“他不必对我有私情,但我是北辰王妃,是大越的嫡公主,他只要看见我在北狄手中,便会露出破绽,你们北狄但凡不是废物,就该知道如何抓住破绽致敌。” 他看著娜仁的双眼:“我要向隱年的命。” 娜仁与他对视:“我如何信你?” 萧寂居高临下地看著她:“你如今,还有其他选择吗?”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萧寂说得没错。 娜仁如今被关在地牢,完全处於被动的劣势。 可汗发兵了,胜算不大,若是向隱年是良善之辈,待战火结束,娜仁便会人头落地,若是向隱年丧心病狂些,娜仁作为北狄的公主,便会沦为战俘,还有可能被丟进军营犒劳將士。 可汗不会救她的。 从她被送到北境那一日起,便成了棋子,能成事,或许还有被接回去的可能,若败事,便会彻底成为弃子。 如今萧寂的话,就成了娜仁的救命稻草。 同是和亲来的,娜仁先入为主並未怀疑萧寂向著大越的心。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事急从权,娜仁只能一口答应下来。 她知道萧寂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日日与向隱年在校场练兵,但无论是她是,还是向思由,都並未亲眼瞧见过。 萧寂取下头顶髮簪,拔开簪头,从里面取出一根细小铜丝,三五下便打开了牢房的锁。 带著娜仁,趁王府兵力薄弱之际,打翻一眾下人,策马逃出了王府,在娜仁的指引下,一路向北狄境內而去。 可汗大步踏进娜仁所在的营帐,一进门便將目光锁定在了萧寂身上。 娜仁跪地,颤抖著声音喊了一声:“父王。” 可汗並未多看娜仁一眼,只走到萧寂面前,抽刀横於萧寂颈边。 萧寂波澜不惊:“可汗想好了?我这条命,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话必,还不等可汗反应过来,萧寂却突然暴起,当即夺了可汗手中大刀,对著可汗便劈了出去。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可汗头颅落地之时,鲜血喷了娜仁一脸。 只可惜,她还不曾看清自己父王的死状,那颗漂亮的脑袋,便也跟著一同落了地。 北狄人少,此时大军全部压於前线,守在王帐的將士仅百人有余,在萧寂刀下如同螻蚁。所过之处,皆剩亡魂。 他神色漠然,素色烟罗纱裙带著斑斑血跡,提著大刀立於王帐之中,周围尸横遍地,如索命阎罗,杀神降世。 而廝杀於前线的向隱年及无数將士们,却在將北狄眾將逼的节节败退,兵临城下之时,遇到了新的变故。 北狄城门不攻而开。 向隱年心中升起不祥预感,正欲让將士们退后,城门之中,便涌出了成千上万只绿著眼睛的恶狼。 ......... “之后呢?” 深夜,萧寂坐於营帐之中,向隱年一边齜著大牙帮萧寂擦著刚洗乾净的长髮,一边给了林珩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林珩便捧著身披红色小帕子的伯劳,將其放在自己头顶,继续对萧寂道: “战场之上,最怕的就是马儿受惊不听使唤,这狼群一出来,后果可想而知,整个战场乱成一团,马儿掉头就跑,扯都扯不回来。” “这下別说是应敌了,就是自己人都有不少掉下马背被踩得开肠破肚的。”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万里晴空突然便阴沉下来,起初,我当是乌云蔽了日,谁知这一抬头,才发现竟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鹰隼集结於將士们头顶之上。” “鹰隼衝下来时,所有人都嚇坏了,谁知人家根本不搭理咱们,各个都是奔著那些恶狼的眼珠子去的。” 林珩说到这儿,伸手拿了一小块生肉餵进伯劳口中: “剩下的,属下词穷,场面太乱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等场面,脑子也乱,王妃您自己个儿再寻思寻思。” 萧寂伸手,伯劳便飞到萧寂手背上,低头蹭了蹭萧寂的手指。 “你倒是立了大功。” 向隱年將萧寂的头髮打理顺畅,坐下来,又给萧寂添了杯茶: “你也立了大功,可汗一死,他们家事都忙活不明白了。” 萧寂面上神色如常:“野草烧不尽,几年功夫休养生息罢了。” 向隱年喉结动了动:“今日我见你迟迟未归,心中当真是后怕。” 早些年,向隱年孑然一身,上阵杀敌便是他毕生宿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安稳下来。 可如今看著眼前人,却是突然就打了退堂鼓。 “待收了大越,我便让你踏踏实实过安稳日子,必不能再將你置於险地。” 玉晴近日来一直有些寡言少语。 听著向隱年与萧寂说话,心中憋闷,抬腿走出了营帐,走进那些吃肉喝酒,高谈阔论的將士之中,端起酒碗,仰头喝了个乾净。 玉晴走了,帐中便只剩了萧寂向隱年及林珩三人。 林珩没什么眼色,还想与向隱年接著將战场上的事再回味一番,他自顾自说起自己今日削了几个人头,哪一招用得已是出神入化,哪一招还不太嫻熟,险些让人钻了空子。 说著说著,便发现向隱年和萧寂都只看著他,皆闭口不言,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有些碍事了。 林珩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二话没说,朝著向隱年和萧寂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营帐。 向隱年心情颇好,笑著摇了摇头: “这个林珩,哪哪都好,就是看不懂人脸色,这一点真不如玉晴。” 萧寂牵著向隱年的手,將人拉进怀里:“玉將军对你有心思,见不得你待我好,自然不愿多待。” 其实从上次玉晴找了萧寂的麻烦之后,向隱年便留了心,也逐渐察觉到萧寂的確並非隨口吃飞醋。 但他也知道萧寂並非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毕竟玉晴对他有什么心思,都不是他能回应的。 於是向隱年也只能嗐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哪的话?都是兄弟。” 萧寂没有不依不饶,但到底还是心中不爽。 正预备著今夜好好收拾向隱年一番,谁知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皇城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皇帝染了肺癆,每况愈下,眼瞅著,快不行了。 第73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三十) 箭在弦上,又强行收弓的憋闷感点燃了向隱年的引线。 最主要的是,近日为了做戏,向隱年已经大半个月不曾跟萧寂亲亲密密,腻腻歪歪了。 收到皇城来信,一张俊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快不行了都不知道挑时候。” 萧寂一手按住向隱年的后脑,吻了他许久,才將人放开,起身更衣。 “我先回宫。” 向隱年舔了舔唇角,蹙眉: “这么著急?连夜就走?” 萧寂嗯了一声:“消息传过来本就有时间差,纵是快马加鞭也该有小半月了,耽误不得了。” 向隱年见萧寂就要走,脑子一热,也跟著起身:“我陪你回去。” 萧寂拒绝:“北狄战事刚结束,这边需要你安抚军心。” 再者封地王无召不得入京,向隱年现在跟他回去,帮不帮得上忙另说,行事不便却是毋庸置疑。 向隱年想过萧寂会归京,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別离的不舍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刚刚打了胜仗的喜悦被冲刷得荡然无存。 “我们还没来得及计划……” 萧寂知道向隱年捨不得自己。 他只问:“大越,你要是不要?” 若是向隱年孤身一人,这大越属实没什么好稀罕的,不要也罢。 但若新帝继位,他迟早会走投无路,连带著如今他手下这些个亲信,怕是都会不得善终。 而这,也是萧寂夺嫡的最佳时机。 向隱年说不出不要两个字。 他坐在床边望著萧寂,铁骨錚錚的性子说出口的话突然就带了几分委屈: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还有三日,便是你生辰。” 萧寂要及冠了,向隱年为这一天的到来做了很多准备,他没能参与萧寂过去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本打算好日后不仅要参与,还要亲手操办。 结果倒好,又赶不上了。 萧寂换好衣服,將长发束起: “事急从权,三日后,你便將我是男儿身的事昭告天下,放出话去,说皇帝欺骗於北境,將这一摊浑水彻底搅和起来,迷惑人眼。” “皇帝病重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我那些个兄弟必定早已蠢蠢欲动,我假作逃回宫去,料理些事。” “若有人趁机掌了兵权,我便將这狼子野心,妄图分割北境与大越的帽子冠在此人头上。” “届时,你便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兵中原。” 短短这么一盏茶的功夫,萧寂便將路子安排了个明明白白,只是如何按照这条路料理宫中的事,眼下就只能看萧寂自己的了。 向隱年看著萧寂冷静淡漠的模样,原本的不舍又变成了心酸。 即便知道这是眼下顶顶重要的大事,却还是忍不住被私情牵绊,说了一句: “你就没有半点儿捨不得我吗?” 萧寂听著向隱年的话,一怔。 上辈子,方隱年的性子要再彆扭些,也更强势些,类似这样的矛盾发生时,方隱年只会一个人生闷气,或者对他恶语相向。 那时候的萧寂,並不能理解,他要做的事,明明也是对方希望他去做的事,但偏偏他要开始做了,对方又为何要不开心。 如今向隱年问出了这一句话,萧寂似乎突然就醒悟了几分。 到底还是自己忽略了对方的情绪。 他走到床边,將向隱年抱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鬢髮,又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簪,放在向隱年掌心: “下次见面,亲手为我戴上它。” 向隱年低头看著那只木簪。 深紫色檀木,精致入微,栩栩如生的凤凰于飞图。 那日萧寂將髮簪取下,钉入他身后木桩,损坏后,向隱年心中是隱隱有些芥蒂的。 但到底是件小事,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若能换得向思由的掉以轻心,倒也算是值得。 因此事后向隱年並未將其拿出来找萧寂的麻烦。 但此刻,这只木簪又好端端地躺在了向隱年掌心,这就让向隱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了。 他喉结动了动: “这簪,当日在校场……” 萧寂摸了摸他的脸颊: “那只是仿的,做工並不精细,你若仔细瞧了,便能发现端倪。阿年,你送我的东西,我必会视若珍宝,无论是这只簪,还是你自己。” 向隱年心里难受的厉害。 宫里的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皇帝若是死得太快,萧寂怕是还没来得及出手,皇位就要落到旁人头上了。 皇帝若是死得太慢,这些事就还有的磨,北境与皇城相隔千里,下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期间又是否会发生什么其他的变故,谁也做不得保证。 他捧著萧寂的脸,在他颧骨上留了枚牙印儿,眼眶有些发红: “滚蛋吧,萧寂,保住你自己的命,隨时传信回来,若你有什么意外,我必踏平中原,掀了大越的天!” 萧寂走时,向隱年没送他。 他悄无声息地策马出了军营,一路朝大越皇城而去。 他没带盘缠,身上银两只够路上放过自己的战马一条生路,换两匹马带他日夜不歇地奔赴皇城。 三日后,皇帝为安抚北境,將假扮公主的九皇子送去北境和亲的秘闻在大越散播开来,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日,在消息抵达皇城之时,伴隨著的,还有北境大军压境,九皇子不知所踪的噩耗。 皇帝本就缠绵病榻,听闻此事后,当即便嗑出了一大滩血来。 “好一个北辰王!人是他选的,如今是当真要造反不成!” 皇帝的贴身老太监见状,连忙爬到皇帝身边,一边端茶倒水,一边为他拍著后背: “陛下息怒啊,您这身子如今可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这边,老太监的话还没落下,另一边,一个小太监又匆匆忙忙低头哈腰跑进来,跪倒在屏风之外,颤著声音道: “陛下,九......九公主回来了!” 第74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三十一) 依照萧寂如今的身份,无召归京,也是大罪。 因此他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皇帝坦白,名正言顺地,以皇子之身,留在宫里。 依照眼下北境大军刚打了胜仗,又集结於边境的状况,皇帝必然震怒。 但萧寂,却有的是办法应付皇帝。 “谁允许你回来的!!!” 看见风尘僕僕,一身玄色骑装,跪在自己面前的萧寂,皇帝气血攻心,又是一阵猛咳: “你可知北辰王如今已经集结了兵力,要向朕討要个说法吗!” 萧寂跪在原地,波澜不惊,待皇帝喘匀了这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道: “向隱年要杀了儿臣,儿臣不回来,难道待在北境等死吗?” 此话一出,皇帝又要发火,但萧寂接下来的话,却將皇帝的火气,硬生生噎了回去。 “父皇圣明,若儿臣孑然一身,死不足惜,但儿臣身负大越国运,不敢轻易一死了之。” “当日北辰王求娶,父皇亲手將儿臣交於北境林副將手中时,便早该料到向隱年迟早会发现儿臣身份,这一日来得並不突然。” “儿臣及冠前,扮女儿身,欺瞒天道,及冠后,恢復男儿身,为国效力,保大越顺丰顺水,国泰民安。” “仙人坐化前,只留四字,顺其自然,如今儿臣的確回来了,想必其中关窍,父皇当看的比任何人都通透才是。” 皇帝闻言,的確陷入了沉思。 所有的事,於他而言,都是顺其自然不曾妄加干涉的,萧寂及冠前以公主身份被送到北境,瞒的不是天地,而是北辰王。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北境太远了,铜墙铁壁般,皇室不是没派过探子去,可结果全部不尽人意。 萧寂在北境的这些时日,必是掌握了许多北辰王的秘密,甚至於更多。 如今在及冠后回到皇城,便很有可能成了大越能对付北境的关键所在。 其中道理,是全然说得通的。 至於萧寂为什么在北境待了这么久,才被向隱年发现身份,便很有可能,是老天有眼,在冥冥之中,保佑著萧寂。 皇帝沉默许久:“北辰王要朕给出个交代,此事何解?” 萧寂看著皇帝:“您是天子,他算什么东西,他要交代,您便给他交代吗?” 皇帝闻言,先是一愣,隨后骂道: “混帐,向隱年的兵都蓄势待发了,朕岂能坐视不理?” 萧寂淡淡:“此事,儿臣无辜,您也是受了奸佞蒙蔽不是吗?” 此话,便是在告诉皇帝,向隱年要交代,就推出个背锅的给他这个交代。 而至於这屎盆子要扣在谁头上,又如何扣,便让皇帝自己去决定吧。 皇帝沉吟了许久,突然问起了正事:“北境一行,你可有何收穫?若是向隱年当真要反,当派何人,才能將此事平息?” 萧寂垂眸:“依儿臣拙见,无人。” 立於屏风后的老太监闻言,当即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暗道萧寂简直找死,这般讽刺朝中无人可用,这般捧著向隱年,岂不是乾等著龙顏大怒吗? 他额头冷汗直冒,正想著是不是该帮萧寂说两句话,却不料,皇帝並未震怒,只是带著倦意对萧寂道: “且回你寢殿去吧,近日无事便莫要出来招摇了。” 萧寂应声离开。 老太监送走了萧寂,回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皇帝起身。 皇帝看著老太监那副提心弔胆的模样,嗤笑一声:“这个老九,当真是聪明,这么大的事,就这么將他自己摘了个一乾二净。” 老太监不懂,却不敢多问。 但037不懂,却可以直接问萧寂:【你就那么水灵灵的告诉皇帝,他手下都是废物,都不如小凤凰,你就不怕他发火?】 萧寂一边往自己出嫁前的寢殿走,一边道:【这是事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我若点出朝中有可用之人,如若我不帮衬,便是有心送此人去死,我若帮衬,那便是有意拉拢此人。】 【皇帝现在计较的,不是向隱年功高震主的事实,而是他如今缠绵病榻,这些个虎视眈眈的皇子。】 【他知道如今我这里恐怕是掌握了不少北境的秘密,但只要他自己不说,將兵权交由我去对付向隱年,我必不能主动问他要,皇帝多疑,我在北境时日不短,如今看似是逃回来的,但皇帝不见得完全信我。】 037最害怕的就是这些个无比复杂的弯弯绕绕:【那之后怎么办?我的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了。】 萧寂淡淡道:【没什么怎么办,都杀了便是了。】 037闻言,张了张口,突然有些不確定道:【这合规矩吗?】 萧寂理所当然:【成王败寇,不就是这个世界皇权斗爭中的规矩吗。】 037无言以对。 萧寂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向来是说得出,便做得到。 夺嫡这件事,对於萧寂来说,没有太多阴私要去谋划,妄图参与夺嫡的,便全是敌人,至於先杀谁,后杀谁,便由抽籤来决定。 签筒摇一摇,兄弟少一个。 萧寂身份暴露后,回宫的事,在宫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少人明里暗里去皇帝面前上眼药,说萧寂这个时候回来显然居心不良。 但萧寂却很低调,因为皇帝一句莫要出来招摇,便自己將自己软禁在明月殿,称病闭门谢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皇后和太子都不肯见。 但可怕的是,在萧寂回宫后的第三日夜里,五皇子便悄无声息的暴毙在了床榻之上,被发现时双眼大睁,全身筋脉寸断。 若说五皇子出事是个意外,那么在第五日的夜里,四皇子误饮毒酒,七窍流血,没等御医前来便毒发身亡后,宫里所有人,便警惕了起来。 夜间不仅加强了巡逻,还安排了数倍守卫守於寢殿门外,连只苍蝇都不敢放进自己殿中。 宫中上下人人自危,夜行司大肆盘查后,却一无所获。 而第七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八皇子刚面见完皇帝,准备出宫办事,便在宫门口碰见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夜行司总督。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谈间,一只海东青便从天而降,直奔那拉著马车的马而去。 马儿受惊,抬腿便拉著车朝前跑去。 扑倒了八皇子和夜行司总督后,夜行司总督迅速反应过来,翻身躲避,可惜八皇子就没那么灵活了,马车的车轮,当场从八皇子腰腹间碾压而过。 而那只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海东青,却在事发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此之前,两位皇子接连暴毙都未能找到真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 皇城不是海东青的棲息地,寻常百姓养不起这种高傲的飞禽。 而皇城之中豢养海东青的世家大族,只有一户。 十一皇子的母妃,曹贵妃的娘家。 第75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三十二) “陛下明查!!!那海东青当初是您赐予臣妾父亲的,这么些年向来乖顺,昨日不知怎的,餵食时便突然发了疯,衝出鸟笼至今未归!臣妾的父亲是冤枉的!” 曹贵妃对利用母家向皇子下黑手的事,拒不承认。 皇帝接连死了三个儿子,算上先前死掉的三皇子,不到一年,宫里便办了四场大丧,眼下早已无心再应对曹贵妃这番说辞。 “连只鸟都看不住,朕还指望他能为国效力吗?叫他趁早回家养老吧。” 此话说完,当日下午,曹贵妃便称了病。 太医为曹贵妃看诊时,皇后带了宫中各位妃嬪去看望曹贵妃,结果有人不慎打翻了曹贵妃放在窗台上的兰。 盆应声破碎,土壤里塞著一块纸包。 皇后命人將纸包拿过来,却发现里面装著一些白色粉末,交给太医一看,竟与致四皇子於死地的药物如出一辙。 证据確凿,曹贵妃有口难辩,皇帝当即下旨赐鴆酒,送曹贵妃归西。 曹贵妃这般行为,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十一皇子。 皇帝如今病重,这些人如此沉不住气,就是在盼著他早死,触了皇帝的逆鳞,谁也別想討了好,十一皇子看似无辜,但被其母妃牵连,哪怕是需要保全皇家顏面,也到底还是落了个终身圈禁的下场。 至於哪日去陪他已故的兄弟作伴,便不得而知了。 皇帝膝下十三子。 二皇子早夭,小十二不过总角之年,身量刚过成年男子腰间,小十三更不必提,老来子,如今话都还说不利索。 眼下算起来,除了太子和萧寂,就剩下了六皇子,七皇子,十皇子还没料理。 【你下手是不是有点太快了?】037近日著实有些被萧寂嚇著了。 萧寂靠在椅背上,手里晃著签筒,掉出来一支签,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大写的【陆】字。 他一边用拇指摩挲著那个凹陷的红色数字,一边轻飘飘道: 【我不能让他等太久,他会想我。】 037便知道,萧寂这是想向隱年了。 但也许是六皇子命好。 萧寂还没来得及对他出手,他自己便在骑射时,因为心不在焉失了误,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整个小腿向前折去,基本是没得救了。 有残障者不得继承大统,萧寂为人良善,並不会在没有必要的时候还不依不饶的赶尽杀绝,也因此让六皇子留了条命在。 如此一来,碍事的,就只剩下了最后三人。 前段时间变故来得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眼下情势已经演变成这样,只守不攻显然太过被动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所有的一切变故都是从萧寂回宫后开始的人,並不再坐以待毙,主动出击的,就是七皇子萧羽。 虽然没有確切的证据,萧寂自打回宫后也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人是有直觉的,而萧羽的直觉,就一直很敏锐。 只可惜,在这个通讯极为落后的年代,没人会怀疑到每一只落在窗台边,房檐下,树梢上的鸟。 七皇子在与谋士交谈,准备想办法让皇帝开坛做法,直指萧寂是大越灾星的时候,一只棕背小伯劳,就落在他面前,在他放在桌面上的点心盘子里啄来啄去。 被发现后,不仅没飞走,还歪著脑袋与萧羽对视,张了张口。 萧羽便隨手掰开了一块点心,將里面的馅料倒出来餵给它。 伯劳吃完了点心,落在萧羽头顶,擦了擦嘴,拍拍翅膀飞走了。 於是,三日后,待某位得道高人进宫,开坛做法时,那原本早就设计好会一直指向萧寂明月殿的罗盘,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了。 一个劲儿地疯狂转动,最后崩了里面的机关,停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勃然大怒,当即便將这位“得道高人”关押进了地牢,命大理寺连夜盘查,究竟是何处来的妖道。 而这一查,便查出十皇子的亲舅妈,一直在那妖道的道观里上香祈福添供奉。 宫里有的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辈,此事一出,十皇子纵是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了。 萧羽足足三日没能闭眼睡个安稳觉,只觉得萧寂邪性得厉害。 左思右想,还是邀请了萧寂,在宫外天香阁一敘。 美其名曰,和兄弟拉拉感情。 萧寂欣然赴约,坐在萧羽面前,光喝茶,不说话。 包间只有萧寂与萧羽二人,顶楼,无屏风,门外把守的,都是萧羽的人。 “短短月余,咱们兄弟里,能说上话的,就剩你我二人和太子了。”萧羽率先打破沉默。 萧寂頷首:“当真是世事无常。” 萧羽看著萧寂:“我总觉得事有蹊蹺,算起来,竟都是从你回宫后发生的。” 萧寂倒是也不否认:“是啊,这谁又能想得到呢。” 萧羽见萧寂乾脆不接茬,再次换了话术,以退为进:“生於皇家,自小便看遍了皇室中的阴私,我腻了,如今只盼著父皇身体早日康健,能多有些建树,过些年封了王,去封地瀟洒度日。” 萧寂喝茶:“我也是。” 萧羽一边暗骂萧寂油盐不进,表面上却轻笑出声:“我的意思是,请你和太子,能手下留情,放我一马。” 萧寂平静:“七皇兄何出此言?” 他话都说完了,才像是想起什么,適时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萧羽看著萧寂的神態,就知道萧寂根本没有隱瞒他的打算,只是嘴上不肯直说罢了。 於是他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摆明了態度,邀你出来一敘,便是诚意,我並无与你和太子作对的打算,无论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会去私下调查,也不会將矛头指向你,我只希望能与你和平共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寂看著萧羽:“那七皇兄,何苦用开坛做法一事,陷害於十皇弟呢?” 萧寂的话很篤定,神色间的玩味,似是就等著萧羽反驳,然后將他的行动全部列出来,拆穿他。 但萧羽也不是傻子。 在萧寂拿出確切的证据之前,难保不是在诈他。 於是萧羽也只是道:“九皇弟,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萧寂闻言,直接將前几日,萧羽与谋士之间的计划详情,一字不落的,毫无感情地复述了出来。 萧羽脸色逐渐僵硬。 当日他在与谋划谈论此事时,方圆十丈一个活人都没留下,就算是有探子,也绝不可能將此事复述的如此详尽。 在萧寂说到关键处时,打断了萧寂: “刘威是你的人?” 萧寂不知道刘威是谁,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就是小翠先前告诉他的,那个萧羽的谋士。 他当即否认:“不是。” 果不其然,萧羽根本不信,萧寂越否认,他越不信。 萧寂见好就收,並不在同一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只问了一句: “皇兄若是心思单纯,何苦做出这样的事来。” 萧羽见萧寂已然掌握了自己的把柄,便只能咬著牙示弱道: “如今宫里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我的確无意与夺嫡之爭,我只是为了保命罢了。” 萧寂瞭然:“自打我回宫,怪事的確是接二连三,但我足不出户,离京太久,手下无人可用也是不爭的事实,七皇兄有没有想过,是有人故意趁著我回来才开始动手,目的就是为了將罪责推脱於我,让我有口难辩呢?” 萧羽凤眸微眯:“你指的是?” 萧寂摇摇头:“不知,也不欲掺和,只愿尘埃落定尚有命在,閒云野鹤一生便罢了。” 萧羽是来试探萧寂的,但一顿饭吃完,自己的事败露了不少,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能从萧寂口中套出来。 萧羽心绪不稳,早早离了席。 待他的身影出现在天香阁外,上了马车,一路朝皇宫而去后,萧寂才又突然开了口: “出来吧,该听的不该听的,总督如今都听到了,该如何向父皇回话,想必,您也该知晓了。” 话必,一直大敞著的窗外,便翻进来了一道人影。 赫然便是不久前险些一起和八皇子遭了殃的夜行司总督。 他朝著萧寂躬了躬身:“九殿下放心,臣自会如实向陛下稟告。” 第76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三十三) 觉得这一切跟萧寂脱不开关係的,除了萧羽,还有不少人。 但敢找上门来质问的,除了萧羽,就只有皇后。 皇后传唤萧寂在凤棲宫密谈,两人大眼瞪小眼坐了近一个时辰,萧寂连姿势都没变过,更別提与皇后说说心里话了。 “你是我生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著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你不必如此防备著我。” 皇后头疼,她早便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城府颇深。 但幼时跟她倒也算亲近,如今去北境走了一趟回来,竟与她生疏到了如此境地。 萧寂直言:“儿臣无话可说。” 皇后扶额:“近日宫中的事,你莫要告诉我,你全然不知。” 萧寂想了想:“儿臣以为,北境一遭,回来母后当先关心我是否安好。” 皇后一愣:“你这是在责怪本宫吗?” 萧寂淡淡:“儿臣不敢。” 皇后与萧寂对视许久,长嘆口气:“罢了,若你不愿与我说,那便不说,只有一点,无论如何,莫要与你皇兄作对。” 萧寂看著皇后:“无论是我成事,还是太子成事,您都是当之无愧的皇太后。” 皇后蹙眉:“小九,你该知道,这不一样,你皇兄才是大越的嫡长子,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萧寂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就是有別的心思,却总是要口是心非不肯承认,將真相说的冠冕堂皇。 他直言:“是不一样,若我继位,您便会被架空,因为您知道您掌控不了我,但太子不一样,他蠢,若他继位,您便有机会垂帘听政,牝鸡司晨。” 皇后震怒,一拍桌子:“混帐!你且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鬼话!” 萧寂见皇后不爱听实话,便再次闭上嘴,不吭声了。 直到皇后看他看得心力交瘁,摆摆手让他滚出去,他这才起身,离开凤棲宫。 七日后,迟迟没等到皇帝交代的向隱年,终於带著大军,踏出了北境十七城。 扬言皇帝若是再拖下去,他便亲自带人去皇城討个说法。 为了安抚向隱年,皇帝推出了七皇子。 昭告天下,当年那位用国运来蒙蔽他的“高人”,是七皇子的母家为了一己私心作的恶。 大越和他,还有萧寂都是无辜的。 反正七皇子及其母家就是喜欢用这种“得道高人”的把戏来做事,十皇子那件事就是一脉相承的前车之鑑,可信度很高。 向隱年来信,如若不能看见罪魁祸首被行刑,难解他心头之恨,望皇帝许他入京,他只带亲兵百人。 此举虽然得寸进尺,不妥得厉害。 但皇帝理亏在先,更何况,数十万大军进军中原,和百余亲兵来皇城看七皇子行刑,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在晾了向隱年几日后,也不得不气急败坏的允诺了向隱年的要求,允许他入京。 向隱年入京那日,萧寂並没露面。 但盘踞在皇城之上的百鸟,却让他知道,那是萧寂在迎接他。 他此次是来看行刑的,不是来朝贺的,並未入宫,只在皇城驛馆下榻,等到三日后,七皇子行刑完毕,再进宫与皇帝老儿打个照面。 若是不出意外,这次来,他便不必再回北境了。 萧寂在明月殿后院里坐了整整一日,旁人看不出,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日他心情很好。 夜里入睡前,打开了窗,屏退了所有下人。 果不其然,子时过半,窗外便传来了动静。 萧寂合眼躺在榻上,开口,淡淡道:“你躲在这儿,若是有人来搜,你也逃不掉,来者是客,不如出来跟我聊聊,你都干了些什么,兴许我心情好了,会帮你一把。” 萧寂与向隱年分开的时日说久也不算久,但要说不久,这初见时的画面,却也已经在向隱年梦里,出现过千百次了。 向隱年绕过屏风,走到萧寂榻边,脱了身上的衣服,掀开床帐,钻进萧寂的被窝,伸手从背后抱住萧寂的腰,喉结动了动: “我倒不知,九......殿下,竟如此乐善好施,菩萨心肠。” 萧寂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借著月色,细细打量著向隱年,许久,才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 “我的阿年,怎么瘦了?” 第77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三十四) 向隱年瘦得很明显。 萧寂不必伸手抱他,便能看得见他凹陷的脸颊,和比起两人分开时,更显深邃的眼眶。 向隱年睁著自己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萧寂,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是熟悉还是陌生。 好似许久不曾见过,又好似昨日才刚刚分开。 他握著萧寂的手腕,將脸颊紧紧贴在他掌心:“想你想的,总睡不好觉。” 萧寂伸手按著向隱年的后颈,指尖穿过他的髮丝,轻轻吻他:“想我?哪里想我?” 向隱年原本是什么都没想的。 久別重逢,就只是想抱著萧寂好好说说话罢了。 但萧寂此话刚一出口,向隱年便似全身过了电,从脚指尖麻到了尾巴骨,瞬间软了腿脚。 萧寂感觉到向隱年悄悄打了个哆嗦时,也不禁愣了愣,问他:“尿床了?” 向隱年闻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给了萧寂一拳:“胡扯什么?怎的这些时日不见,你废话竟变得这般多了?” 萧寂翻身按住向隱年,伸手去摸:“给我看看。” 向隱年半推半就地挣扎:“你少来。” 萧寂不听,吻住向隱年,安抚道:“別夹著我的手,听话。” .........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支梨压海棠。 起初向隱年倒是破天荒的比大婚那日还矜持,到了后来,许是如他所言,太想萧寂了,直接放飞了自我,放话说萧寂若是敢停,他便要撅了萧寂的祖坟。 可惜时间紧迫,两人没能腻歪太久。 向隱年快马加鞭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又遭了这么一番折腾,人却清醒得很,还有精神问起正事: “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萧寂搂著向隱年,轻轻拍著他的背: “去劫囚,称作是他母妃家的人,让他混进承明殿,皇帝那边需要下一记猛药,届时,我和太子会在承明殿侍疾,借他的手,除了太子。” 让萧羽在铡刀之下,阎王面前晃悠那么一圈,他自会明白不破不立的道理。 只要放出皇帝濒死的消息,不用別人攛掇,萧羽也知道该怎么做。 小十二和小十三年幼,皇帝必不能允许他们上位让他们的母家把握朝政,只有进了承明殿,赶在皇帝咽气之前,將太子和萧寂赶尽杀绝,才有可能逼迫皇帝,让他继位,好博取一线生机。 向隱年明白萧寂的意思,蹙眉道:“宫內高手不少,怕是没那么容易混进去。” 萧寂道:“这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事,救他逃脱便是了,他有自己的人,想要活命,必会倾尽全力。” 而向隱年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萧羽对太子动手后,清君侧。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实施起来,无论是劫囚,还是给皇帝下药,都是险之又险的行动,萧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怕是要拿命去搏,其中变数颇多,一旦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但好在萧寂冷静,向隱年胆大,两人谁都没想太多。 向隱年在天亮之前离开了皇宫。 萧羽到底是皇子,为全皇家顏面,行刑必不会在菜市口,城门外,叫百姓看了笑话去。 原本,行刑之地是安排在了皇家猎场,但昨夜司天台总督做了个梦,梦见萧羽死后不得安息,会祸乱大越。 於是他连夜爬起来起了一卦,算到宫外专抬尸体的甬道出口的方圆十丈內,才避过了凶兆,连忙稟奏了皇帝。 如今多事之秋,皇帝寧可信其有,便顺了司天台总督的意思,改换了行刑地。 到了这一步,皇帝已经无心再管自己眼下到底还剩了几个孩子,更主要的是,他在午时用过了药后,便觉得昏昏沉沉。 和往日的咳血不同,今日直接是从肺里向外呛血。 接到消息的各宫嬪妃,纷纷赶到承明殿外候著。 包括萧寂在內,仅剩的四位皇子,也都跪在殿外,等候著太医出来。 “昨日我来时都还好端端的,今日怎就.......” 林贵人一边拿帕子擦著眼泪,一边哽咽道。 皇后神色凝重,闻言呵斥道:“闭上你的乌鸦嘴,皇上病情反覆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定能化险为夷。” 殿外气氛格外压抑,萧寂一言不发跪在地上,时不时看一眼立在不远处的漏刻。 两个时辰后,果不其然,有小太监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说要求见皇上。 太子起身,指著那小太监的鼻子便骂道: “没长眼睛吗?本宫在此,有话直说!” 那小太监看著一殿的人,也知道,皇帝怕是快要不好了。 他连忙跪地磕头,对著太子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七皇子,被人劫走了!” 眾人闻言,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在太子乱发脾气,指责那些行刑的人都是废物之时,只有萧寂一人反应过来,淡淡说了一句: “集中宫中兵力,守於承明殿大门。” 太子一愣,看向萧寂:“你的意思是......” 萧寂看了太子一眼:“以防万一。” 太子瞭然,如今宫中所有的主子,都在承明殿,他便开始吩咐人將所有的兵力,集中在承明殿大门之处,却无一人想到,承明殿后,还有一处后院。 不多时,太医从內殿走出来,先是对著在座的主子一一行礼,隨后对萧寂和太子道: “二位殿下,陛下传唤。” 十二皇子的生母於妃闻言,多了句嘴:“陛下可传唤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了吗?” 太医摇了摇头。 皇后看了眼於妃:“都什么时候了,把你那点小心思收一收。” 於妃低下头,不再说话。 萧寂隨太子身后,走进內殿,於一室闷热的苦药汤子味的包裹下,跪在皇帝榻边。 太子见到皇帝这么模样,便立刻哽咽出声,握住皇帝的手,颤声叫他:“父皇.......” 皇帝却並不感动,只安抚地拍了拍太子的手,哑著声音说了一句: “没出息的东西。” 太子不会在此时顶嘴,只带著虚偽的哭腔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还等著父皇早日好起来,多多教诲於儿臣。” 第78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三十五) 人在临死前,是有预感的。 皇帝知道,自己好不起来了,太子的话,对他来说,不仅没有半分安慰,还倒觉得太子哭哭啼啼,不堪重用。 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他住口:“朕如何放心將这天下交由你掌管。” 太子闻言,偏头看了眼跪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萧寂:“父皇这是何意?” 皇帝並不理会太子,开始跟萧寂说话:“小九啊。” 萧寂应声:“儿臣在。” 皇帝吃力地乾笑一声:“你以为朕不知道你都在背后干了些什么吗........” “古往今来,权谋之道,究竟谁是幕后黑手,並非要看证据,而是要看到头来,最大的获益者究竟是谁。” “如此心狠手辣,老谋深算,是帝王之才。” 萧寂闻言,也不否认,只是波澜不惊道:“父皇过奖。” 皇帝开始笑,笑著笑著那沙哑的喉咙里,便又咳出一滩血来。 太子连忙用自己的袖口为皇帝擦拭,还呵斥了萧寂:“瞧你把父皇气的!” 萧寂看了太子一眼,像看傻子:“都这时候了,皇兄便莫要装模作样了吧。” 太子还想再跟萧寂掰扯些什么,却遭到了皇帝的阻止:“住口,莫要再言语了。” 太子老老实实跪在一边闭上嘴。 皇帝缓了口气,问萧寂:“可还有什么后手?” 萧寂垂著眸:“父皇不妨再坚持坚持,等等看。” 皇帝点了点头:“也罢。” 殿內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皇帝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一阵骚动。 就在太子想要起身查看状况时,一群蒙面黑衣人便破窗而入,各个带著利器,將萧寂三人包围了起来。 太子一惊,就要大声喊人。 而下一秒,不等他开口,一柄利刃便戳在了他喉咙之上。 嚇得他腿脚一软,当即昏倒在地。 还有数人,將跪在地上无动於衷的萧寂围拢在內,四面八方的剑尖,直指萧寂。 皇帝躺在床上,突然就笑出了声,嘶哑苍老的声音里带著看破一切却无力再约束的疲惫和嘲讽: “老七啊,蠢啊!!!” 他话落,那一圈黑衣人之外,便缓缓走进一道身影,摘下面罩,对皇帝道: “传位詔书在哪?” 皇帝不语。 萧羽居高临下地看著皇帝,和跪在地上的萧寂:“现在下旨,將皇位传.......”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的廝杀声便响了起来,萧羽一惊,正欲挟持皇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大力撞翻。 厚重的门板压在萧羽身上,向隱年手提大刀,隔著门板踩在萧羽身上: “乱臣贼子,老子让你跑,竟还敢闯进承明殿来挟持陛下!” 他说罢,对著身后大喝一声:“保护陛下,保护皇子和娘娘!这些逆贼,一个不留!” 混战打响时,萧羽的人第一反应便是对萧寂出手。 可惜天不遂人愿,萧寂是如何起身,夺了別人的剑,將那些围攻之人穿成葫芦的场面,无一人看清。 大殿中的宫妃和小皇子抱头鼠窜,四处躲藏。 宫中的侍卫,萧羽的亲卫,向隱年的亲兵,廝杀成一团,血肉横飞,鲜血顺著承明殿的台阶,一路流淌下去。 待一切平息后,夜幕早已降临。 一轮血月高悬於皇宫之上,成群的乌鸦落於屋顶宫墙。 向隱年就站在大殿之中,手中提著萧羽的头颅。 萧羽的亲卫全军覆没,宫中侍卫损失过半。 而那百余黑骑,来时如何,如今还是如何,有伤无亡,身著黑色甲冑,面上染血,各个似修罗厉鬼。 萧寂走到向隱年身边,轻声道:“辛苦了。” 向隱年问:“太子你待如何处置?” 萧寂无所谓道:“由他自生自灭吧。” “那传位詔书呢?”向隱年蹙眉。 萧寂看著向隱年:“从头到尾,皇帝就没打算让太子继位。” 在今日进入內殿之前,包括萧寂在內,所有人都以为太子虽无大功,却也无过,若是夺嫡没能要了太子的命,他便只需苟活到皇帝死的那一天,便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 但萧寂在进了內殿,和皇帝几句言语之间,便明白了,皇帝並无让太子继位的打算。 他那般叱骂太子,无非是为了让萧寂留太子一命。 告诉萧寂,太子是真的蠢,不会妨碍到萧寂的事。 而果不其然,在血洗结束后,大越的三国元老,定国公便踏入了皇宫,手中,拿著一卷圣旨。 他跪於大殿之外,將圣旨摊开,展於眾人面前。 同一时刻,刚刚为皇帝盖上白布的老太监,也从內殿匆匆行至殿前,拿起另一卷圣旨,在满地尸身之上,高声唱道: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朕以虚怀若谷之姿,御极四十七载,寿躋古稀,缠绵病榻,精力渐竭,自即日起,朕传大越於皇九子无言,即皇帝位。 皇九子无言,仁孝宽和,勤政爱民,朕心嘉许,望皇九子无言光大王业,安抚百姓,保我大越江山永固,海晏河清。” 萧寂,字无言。 老太监將手中圣旨收起,交由萧寂手上。 定国公一人跪於殿前,高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必,向隱年带领一眾北境將士,隨之跪地,高声吶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尘埃落定。 这一日事毕,国丧,新帝继位,满承明殿的尸体,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 整个皇宫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而向隱年则直接大大方方地住进了明月殿,与萧寂同出同进,同吃同睡。 在萧寂正式登基后,向隱年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呢?皇帝是不是摆了我们一道?他传位詔书写的是你的名字,那我们岂不是白费了这些个功夫?” 萧寂看著向隱年:“並未,他不会早早料到我会回宫,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我在让夜行司总督偷听了我和萧羽的密谈后,他才决心下的旨意,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观察我。” 向隱年瞭然,消化了许久,一拍桌子,气道: “真他娘不是人干的事,这宫里人各个都揣著百八十个鬼迷日眼的心眼子,还不如在北境待得舒坦。” 萧寂好笑:“后悔了?” 向隱年的確有点后悔了,但真正的原因,却也不是因为別人心眼太多。 而是因为,昨日午后,萧寂在御书房议事时,有人提到了立后之事。 第79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三十六) 先前在北境,萧寂是北辰王妃,主动权在向隱年手中,心里自然踏实。 如今萧寂是大越之主,是天子,早先那一桩和亲的事,说起来,竟成了一场闹剧,无人当真。 起初萧寂刚继位,忙得脚打后脑勺,向隱年便憋在心里不提。 但渐渐听见让萧寂立后的言语多了,向隱年就是想憋,也憋不住了。 他开始整日阴仄仄地盯著萧寂,试图让萧寂发现他已经不乐意了。 但萧寂却眼盲耳聋,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甚至於两人视线交匯间,还要夸上一句,说向隱年的眸子似星辰。 向隱年在半个月后终於忍无可忍,一把拍劈了萧寂御书房的桌案。 嚇得一眾宫人纷纷跪地,请萧寂息怒。 萧寂是什么人? 刚继位,便波澜不惊地处置了一批官员。 砍头的砍头,车裂的车裂,流放的流放。 有罪者,抄家灭族得毫不犹豫,雷厉风行,將大越近些年来的毒瘤连根拔了个乾净。 改制度,立新规,该赦的赦,该免的免,恩威並施,丝毫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 向隱年虽说是功臣,跟萧寂一直颇为亲近,但身边的人不敢乱说话,大多数人还是不曾看透他与萧寂之间的关係的。 於是,在他就这般一把劈了萧寂的桌子后,所有人的心,就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觉得萧寂下一句话,便是要命人將向隱年拖出去斩了。 但事实上,萧寂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別说抬一下屁股了,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等面前扬起的齏粉和灰尘重新归落於地面,才开口道: “发这么大脾气,可是饿了?” 向隱年想去提溜萧寂的耳朵,但看著萧寂圆润好看的耳廓,又捨不得下手,只能气道: “我这些天瞅你便不顺眼!” 眾宫人汗流浹背。 萧寂便伸手示意向隱年过来: “为何?” 向隱年看著萧寂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磨了磨后槽牙: “你若敢立后,我便起兵造反!” 萧寂看著他:“那你便反吧,兵权不是在你手上吗,虎符我又不曾收回。” 向隱年闻言,眼睛瞪的像铜铃:“好你个混帐!你当真起了立后的心思了?!” 萧寂看向隱年马上要炸了,这才不急不忙地弯腰,从落在地上那一堆捲轴里,挑出一卷,放到向隱年手上: “心思一直有,只是操办需要时日。” 向隱年打开那捲轴,赫然是一道立后圣旨。 而那什么贤德仁厚,温婉贤淑等胡言乱语的形容词前,写著的,是他向隱年的名字。 看字跡,乃是萧寂亲笔。 而大印,也早已落在了实处。 向隱年鼻子一酸,这些天对萧寂的不满顿时一扫而空,甚至开始隱隱对面前那张无辜的桌子感到心虚。 他张了张口:“那你怎的不早说?” 萧寂也很无辜:“本就是结髮夫夫,拜过天地,明媒正娶,旁人不当真,怎的你也不当真?” 向隱年哑口无言,半晌,才內疚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铁疙瘩,丟给萧寂: “是我多虑,误会你了,给你赔不是。” 萧寂看了看那枚代表著北境兵权,先皇终其一生也没能收回来的兵符,又还给了向隱年: “你且收好吧,省著哪日再朝我发脾气时,少了底气。” 向隱年摸摸鼻子:“我可不是那暴躁易怒之人。” 萧寂应了一声:“是,你应当是瞧不上我这桌子,只为寻个由头,替我换一张。” 眾宫人长出口气。 向隱年已经娶过萧寂一次了。 正如萧寂所说,也是拜了天地,明媒正娶。 他无意再大肆操办一回,浪费人力精力物力是其一,最主要的是,他想保持自己威武雄壮的形象。 於是,在和萧寂协商后,到底是废了封后大典,只在朝堂之上,宣读了圣旨。 满朝譁然,又无人敢出言反对。 萧寂继位第三年,为太子封王,將人打发去了西南,连带著送走了跟大儿子“母子情深”的太后。 萧寂说一不二,言官諫言,顺他意,他便从,不顺他意,便是有人以死明志,萧寂也只会任由他明志。 看似专制霸道,实则除了立后,从未做过一件昏事。 只是明君难做,朝政繁忙,即便向隱年日日夜夜陪伴,两人也总是少了时间和自由。 而且最重要的是,萧寂膝下无所出,对於皇室而言,实在是桩了不得的大事。 向隱年嘴上不说,但眼看著,一日日也沉默寡言了起来。 於是,在萧寂御极第十三载时,他便隨了向隱年的意,將皇位丟给了刚刚及冠的十二皇子,带著向隱年,回到北境,做回了北辰王妃。 这里凛冬漫漫,夏日短暂如白驹过隙。 也算隨了萧寂自己的心意。 岁月匆匆,每个人都在肉眼可见地老去,唯有萧寂,还如初来北境时那般,总爱躺在湖中央的小亭子里乘凉,除了可见斑白的长髮,和再也未曾穿过的女子衣裙,似乎与许多年前,也无甚区別。 只是这一日,先躺在这亭中的人,变成了向隱年。 察觉到萧寂在看他,邀请萧寂到他身边来。 萧寂贴著向隱年坐下,如过去向隱年每一次做的那样,將向隱年冰凉的双脚捞进自己怀里,跟他说: “我看你是在找病生。” 向隱年笑,虽已年过甲,看上去却也依旧是个丰神俊朗的帅老头。 “过去你就总是敞著衣襟,寒冬腊月在这雪天里躺著,我看不惯,总替你觉得冷。如今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燥热的厉害........” 他说到这儿,便止住了话题,不再继续说下去。 许久,见萧寂不应声,才又说了一句:“我许是阳寿將尽了吧。” 萧寂捂著他冰凉的脚踝,漆黑的眸子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人生来便是享受苦难的,生老病死,爱恨別离,死了是好事,暂且歇歇,还有无尽轮迴等著你继续与苦难作伴。” 向隱年看著萧寂:“我从未觉得我这辈子受过什么苦。” 向隱年是不觉得,但事实上,老王妃老王爷的故去,向思由的背叛,战友的牺牲,日復一日的操练,在大越皇宫的压抑,都是无可规避的苦难。 萧寂道:“那是你不以为意。” 向隱年问:“那你呢?觉得苦吗?” 萧寂摇头:“你的存在,化解了我的苦难。” 第80章 假公主和他的战神王爷(三十七完) 向隱年明白,萧寂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对感情,都不是一个热烈的人,但他对自己忠贞不渝,唯命是从,便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热烈的爱。 向隱年很知足:“我过去还担心过,若我死了,你一个人守活寡,怕是要孤苦伶仃,偷偷抹眼泪,如今看来,你是什么都想得开的。” 萧寂否认:“並非是我想得开,而是我知道,我还会再见到你。” 向隱年觉得萧寂是在哄自己开心,配合道:“你也果真是上了年纪了,说起话来都变得神神叨叨的,无言,若是你真有本事再见我,不如答应我一个请求吧。” 萧寂一本正经:“请讲。” 向隱年想了想:“早些吧,这辈子你及冠前过得苦,我没能帮上你什么忙,若有来生,我想早些替你分担。” 萧寂没说好与不好,因为向隱年语速很慢,说到后来时,便合上了眼,看上去似乎是睡著了。 他挨著向隱年躺下来,揽住向隱年的腰,吻了吻他的额头,直至他再也感受不到贴在他胸口的那颗心臟继续跳动,才难得客气地对037道: 【麻烦了。】 ......... “现在播报一起最新交通事故,今日凌晨,615號高速,由南山市至寧市路段,发生落石,三十七辆车辆接连追尾,目前已有18人死亡,49人受伤.......” 坐在驾驶位的女人,颤抖著手指,不停地更换著广播调频,直到一道温柔的轻音乐响起,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扶著方向盘,减了车速,透过后视镜,去看坐在后排安全座椅上的小男孩儿。 男孩儿皮肤很白,头髮和瞳孔却是异於常人的黑。 他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脖子上缠著一圈纱布,偏头看著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过於浓密纤长的睫毛让他看起来不太像真人。 就连他手中捧著的那只鸟,也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小手里,安静的毫无存在感。 女人不知道该跟这孩子说些什么。 她和她丈夫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这孩子便是这副模样,乖巧地坐在护士站,手里捧著只鸟。 似乎感受不到自己后颈处创伤的疼痛,也不能理解父母突然离世意味著什么。 她犹豫了许久,才试探地问道: “阿寂,还认识我吗?去年你过生日,我送了你一把小长命锁。” 萧寂刚刚一直在计算总结上辈子向隱年一共说了几次爱他,算来算去,也不过仅仅三次而已。 此时听见驾驶位上的女人跟他说话,才缓过神来,从后视镜里看著那女人,然后缓缓从缠绕著自己脖子的纱布下,掏出一只拴著红绳的,硬幣大小的实心纯金长命锁给那女人看。 女人一看见那只长命锁,眼泪就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 但当著孩子的面,她还是强忍著抬手擦了擦眼眶,然后强笑著若无其事地对萧寂道: “以后我来给你当妈妈好不好?” 萧寂摇摇头,开口说了见到女人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有妈妈。” 女人情绪顿时有些失控了,將车停在路边,低头將脸埋在手肘內,许久没再说话。 037见状,无奈道:【她刚死了闺蜜,你就不能说话委婉点吗?】 萧寂对此有自己的想法,不接037的话茬,只道:【做你该做的事。】 037哦了一声:【请被执法者接收任务详情。】 这个世界顛覆了萧寂过去的一些固有观念。 最特殊的一点,就是人类在不停的繁衍,进化,又退化,再繁衍的发展中,分化出了六种性別。 在基础的男女性別分类之上,又演变出了三种新的性別,alpha,beta和omega,许是为了服务於交配和繁衍,其中alpha和omega都会分泌一种名为信息素的物质,来对异性进行吸引和筛选。 alpha是强势的代表,霸道蛮横,攻击性强,占有欲强,与之相对的是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略显弱势的omega。 萧寂叫了暂停,在详细的恶补了一番关於这六种性別的生理性特徵之后,才让037继续传送信息。 但037却告诉萧寂:【没了,就这些。】 萧寂蹙眉:【既定命运轨跡呢?】 037道:【你来的太早了,既定命运轨跡不做参考,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口述一下?】 萧寂有些不適应:【说。】 冰冷的电子女声清了清嗓:【你是个变態,因为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心理严重扭曲,你爱慕你妈闺蜜陈嵐的儿子,也就是小凤凰,但是你的第二性別分化之后,跟他一样都是alpha,他不接受,所以你丧心病狂地把他藏进了冰箱冷冻柜里。】 037的概述简单明了。 萧寂哑然,沉吟片刻:【任务呢?】 037道:【代替原主好好跟凤凰过日子就行了,上个位面你有要求,逃犯的灵魂碎片不在这个位面里,没有斩杀任务。】 萧寂淡淡:【你这么好心,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037轻咳一声:【我带完你这一次,如果能通过考核,我就要升职了,我为你提供便利,也请你多多支持我的工作,非常感谢。】 萧寂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在知道了前面开车的女人陈嵐,是隱年这一世的亲妈之后,就更加沉默了。 他静静等待著女人哭完,整理好情绪,继续开车。 半个小时后,陈嵐將车开进了市中心一座老小区的户外停车场,带著萧寂进了一幢老旧居民楼,爬上五楼,拿钥匙开了门。 虽然小区环境很普通,但是陈嵐家空间倒也不算太窘迫,一眼看得全的三室一厅,装修普通,但摆放著很多稀奇古怪的装饰品,还有一地各式各样的小汽车,塑料枪和东一块西一块的积木。 是萧寂很討厌的凌乱和繁琐,恨不得转身就走,去住公园的长椅。 但好在,在那一团凌乱的地毯中央,坐著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平息了萧寂的烦躁。 第81章 让你叫哥哥(一) 萧寂的烦躁缓解了,但陈嵐的烦躁却更甚了。 她看著屋里的一团乱麻,头疼的厉害,开口时的温柔里都带著几分难以压制的火气: “顾隱年,把你的玩具收拾好放回原处,別给妈妈添麻烦好吗。” 地上的小男孩儿闻言,打了个激灵,迅速开始手忙脚乱地將自己摆了一地的玩具丟进玩具箱。 之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歪著头对著陈嵐齜出一口大白牙。 顾隱年的牙,齜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看著萧寂愣了愣。 陈嵐抬手摸了摸萧寂的脑袋,对顾隱年道:“这是弟弟,要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交给你来照顾。” 说完,她蹲下来,给萧寂介绍:“他叫顾隱年,比阿寂大一点,要叫哥哥。” 顾隱年在看见萧寂的一瞬间,是有些茫然的。 如果是普通的小朋友,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大多数都会展现出自己相对友好的一面,去和同龄的小伙伴交朋友。 但顾隱年不同。 他打从出生起,为他体检的医生就断言过:“第二性別是alpha,没有爭议,基因序列不会低。” 不仅仅是基因报告提前预测的结果如此,顾隱年甚至从在襁褓里开始,那独属於alpha的霸道就已经初露锋芒了。 小婴儿的游泳箱里,只能有他一个。 但凡再来一个,顾隱年就会立刻开始哭闹不止。 他用过的东西,上面不可以残存任何其他alpha的气味,就连顾父的也不行。 无论是爬,还是走路,都是横衝直撞,没少让陈嵐两口子费心。 后来上了幼儿园,可以跟小朋友一起玩,但是拒绝有同桌,他自己的东西,任谁也不能碰一下。 但偏偏他又聪明,精力旺盛,就连体格都比同龄的小孩儿壮实,根本没人敢来招惹他。 因此,他在看见萧寂站在他家,站在陈嵐身边,还被陈嵐摸著头髮时,那股子不讲理的占有欲立刻就被激了起来,开口便想將萧寂从他家赶出去。 但萧寂却在他开口之前,垂著眸,小声又乖巧地喊了一声: “小年哥哥。” 和幼儿园那些或是奶声奶气,或是大喊大叫的小朋友都不一样。 萧寂手里捧著一只小鸟,脖子上还缠著纱布,灰头土脸,看上去有些可怜。 顾隱年那句想赶人的话,就这样哽在了喉咙里,没能说得出来。 憋了半天,才看著萧寂手里的伯劳,问了一句:“你的鸟死了吗?你为什么不笑?” 而顾隱年万万没想到,就因为他这一句失了分寸的话,向来好脾气的陈嵐突然就发火了,对顾隱年道: “顾隱年,过来一下。” 她先是让萧寂坐在沙发上,给萧寂拿了零食,然后提溜著顾隱年的脖领子,便將人提进了臥室。 二话没说,从床头拎起鸡毛掸子,对著顾隱年就是一顿胖揍。 叫喊声从屋里传出来,037眼皮直抽抽,对萧寂道:【出师不利,凤凰因为你挨揍了。】 萧寂看起来倒是淡定:【他不是因为我挨的揍,是因为他自己的言辞无状。】 037道:【你就不拦著点吗?】 萧寂看著那扇紧闭的臥室门:【以什么立场?】 037无言以对。 俗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陈嵐只是个普通的omega,刚死了闺蜜,又带回来一个他。 萧寂看得出来顾家的经济条件並不算优渥,多养一个孩子,对於一个家庭来说,负担不小。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顾隱年自己撞到枪口上,这顿打只能说是挨的不冤。 听著臥室里鸡飞狗跳的鬼哭狼嚎,萧寂要说一点儿不心疼,那必然是假的。 但如今他能做的有限,只能是等自己和顾隱年熟悉起来之后,试著去引导顾隱年,让他將来少挨些揍罢了。 顾隱年往日里说话也总是这般不客气。 陈嵐会批评他,但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尤其是在揍顾隱年的时候,揍著揍著,陈嵐就又哭了出来。 这下,顾隱年是真的嚇著了。 站在墙角,往日耀武扬威的德行都收了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很小声。 陈嵐发完了火,也觉得自己揍孩子揍得狠了,丟给顾隱年两张纸巾,跟他说: “儿子,懂事点,弟弟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他自己受著伤,妈妈去接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抱著那只鸟,你不应该那样伤害他。” 顾隱年为人霸道,但本性不坏,说到底还是心软善良的。 此时听著陈嵐的话,也意识到是自己说错话了,哭得脸红脖子粗,一句顶嘴的话都没敢说。 陈嵐不愿意在孩子面前太过失態,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伸手抱了抱自己的小胖墩: “擦乾眼泪去跟弟弟道歉,听话。” 顾隱年吸了吸鼻子,问陈嵐:“他以后是要一直住在我们家吗?” 陈嵐没骗顾隱年:“你不能总是这么自私又霸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隨著你的性子来的,你得学会接受和接纳。” 顾隱年不吭声,许久才拿著纸巾擦乾净自己的脸,跟陈嵐说:“我知道了。” 但这个时候,对於同样带著情绪的顾隱年来说,道歉並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从挨完打,到陈嵐点了外卖,三人坐在餐桌边吃完饭,再到陈嵐將顾父的书房收拾出来给萧寂当臥室,再到萧寂自己洗漱完,躺在那张陌生的小床上,他都没等到顾隱年的道歉。 顾父要处理萧寂父母的后事,今晚怕是回不来。 陈嵐怕萧寂一个人睡会害怕,在萧寂躺下以后,又敲门进来,坐在他床边,问他需不需要自己陪他。 萧寂看著她:“我想自己睡。” 陈嵐尊重萧寂的意见,只跟他说:“晚上要是害怕,隨时来找我,好吗?” 萧寂点头。 “需要开著门吗?”陈嵐又问。 萧寂摇头。 陈嵐便伸手摸了摸萧寂的额头,在確定他没有因为受伤或惊嚇而发热之后,才起身离开,轻轻替他將门关住。 萧寂听著陈嵐回了臥室,这才轻手轻脚下了地,躺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按照顾隱年表现出来的犟种样,萧寂原本是没打算从他嘴里听见道歉的话的。 但让萧寂没想到的是,他刚闭上眼,不到五分钟,自己臥室的门便再次被人,偷偷摸摸地打开了。 第82章 让你叫哥哥(二) 顾隱年手里拿著一只没什么照明功能的夜光小猪。 走进萧寂的臥室后,又转身轻轻將门关住,然后走到床脚边,伸手在床上摸来摸去,试图找到萧寂的脚。 但他什么都没摸到。 就在他准备试探著爬上萧寂的床去看看萧寂到底在哪里时,却见床边地板上坐起来一道黑影。 顾隱年嚇了一跳,差点儿將手里的夜光小猪扔出去,反应过来,立刻用气声恶狠狠道: “你嚇我一跳!” 萧寂伸手,拧开床头上的小檯灯,昏黄温柔的光线照在萧寂身上,他揉了揉眼睛,肩头上站著一只鸟。 他看了看顾隱年,跟他道歉:“对不起。” 顾隱年愣住,明明自己才是来道歉的那个,结果又被萧寂抢了先。 他张了张口,看著萧寂缩在床边边的可怜样,又想起了陈嵐早些时候跟他说的话,从自己睡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递到萧寂手边,低著头,彆扭道: “对不起,我为我今天跟你说的话道歉。” 萧寂伸手,接过顾隱年手里的棒棒:“我没生你的气。” 顾隱年看著萧寂头顶毛绒绒的样子,板著脸:“今天陈女士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要叫哥哥。” 顾隱年总是这样,被陈嵐教训过以后,知错也会改,但总是会彆扭两天,也不叫妈妈了,就叫陈女士。 他琢磨了好几个小时,虽然对於萧寂的突然到来,有著难以言喻的牴触感,但不得不说,萧寂太惨了。 如果萧寂愿意听他的话,不要乱碰他的东西,不要跟他对著干,他倒是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 萧寂垂著眸:“我没生你的气,小年哥哥。” 这下,顾隱年心里就好受了些,问他:“躺地上干什么?害怕吗?” 萧寂摇摇头,爬上床,老老实实给自己盖好被子,手里还攥著棒棒,肩上的伯劳飞起来,落在枕边,窝在小角落里。 顾隱年不算自来熟的性格,但陈嵐说了,他得照顾萧寂。 虽然他觉得“照顾”这两个字很麻烦,但身为alpha,他总要学著去照顾別人,像他alpha老爹照顾陈嵐那样。 於是他只能劝自己,全当拿萧寂练手了。 萧寂表示不怕,但顾隱年却不信,因为他在去年刚刚脱离陈嵐一个人睡的时候,他默默害怕了好几个晚上。 他觉得萧寂应该也是,只是萧寂看起来软绵绵的,实际上嘴很硬。 他正在绞尽脑汁寻思著该怎么安抚萧寂的情绪。 就听萧寂哪壶不开提哪壶,先问了一句: “你屁股疼吗?” 顾隱年对於今晚挨了打这件事耿耿於怀了好几个小时。 原本萧寂不提,他面子上还能过得去,现在萧寂直接戳到了他心窝子上,他脸上就掛不住了。 “我不疼!我皮厚!挨顿打而已,你有什么好问的?看我笑话是不是?” 面对顾隱年的质问,萧寂表现的很平静: “我没有,我怕你疼。” 顾隱年盯著萧寂的脸,见他並没有因为说了谎然后幸灾乐祸的笑出来,才勉强信了他的一片好心。 “我不疼。”他说著,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问萧寂:“你呢?这疼吗?” 萧寂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纱布: “不疼,我也皮厚。” 顾隱年看著萧寂那细皮嫩肉的小样,好胜心就起来了: “你不行,你皮肯定没我厚。” 萧寂哑然。 他没有这种胜负欲,选择了闭嘴。 片刻沉默间,顾隱年突然想起来,萧寂刚才可怜巴巴缩在地上,是因为害怕,可能需要安慰。 但他没安慰过人,也不能一拳把萧寂打晕,让他停止害怕,只能开始问问题: “你的鸟,会在床上拉屎吗?” 萧寂:“........不会。” “它是你养大的吗?” 萧寂:“不是,捡来的。” “捡很久了吗?” “今天刚捡的。” “那你怎么知道它不会在床上拉屎?” “我跟它说了,在床上拉屎会被燉汤喝。” “如果它没听懂呢?” “那就燉汤喝。” 顾隱年点头:“我很欣赏你的性格。” 小翠换了个姿势,將脑袋朝著床头,用屁股对著顾隱年。 小孩子之间,只要打开了话题,便有说不完的话。 顾隱年对著萧寂问东问西,从他从哪里来,吃什么喝什么,到他上的幼儿园都学了什么,再到萧寂以前生活的地方离寧市有多远,有没有方言。 通通问了个遍。 萧寂从来没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眼下只觉得,即便是顾隱年,在这个年纪,也果然是话多得让人头疼的。 也谈不上烦人,就是难以应付。 话多了,怕没完没了。 话少了,怕顾隱年觉得自己不喜欢他。 於是,萧寂只能趁著顾隱年话题中止的片刻,故意对著顾隱年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揉了揉眼睛。 顾隱年见状,也鬆了口气,心道这难伺候的小孩儿,总算是困了。 他看著萧寂手里的棒棒,最后嘱咐他: “晚上不能吃,刷完牙也不能吃,不能趁我走了以后偷吃,明天早上你起来,我会检查。” 萧寂点头,將棒棒放到床头柜上,跟顾隱年说:“晚安,小年哥哥。” 顾隱年出了萧寂的臥室,躡手躡脚回了自己房间,悄悄关上门。 躺在床上看著天板,琢磨著自己刚才的表现。 客客气气,大大方方,热情好客,值得表扬。 又想到萧寂在檯灯柔和灯光包裹下软乎乎的头髮,和他叫自己小年哥哥时乖巧的模样。 突然觉得,家里多个人,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 顾隱年精力旺盛,能吃能睡,睡眠质量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著的,但醒来的时候,天才刚亮没多久。 他隱隱听见客厅里交谈声,刚想起床看看是不是他老爹回来了,下地走到门口,就听见顾父嘆了口气: “医生说小寂的腺体过於稚嫩,受到这种创伤,如果恢復不好,將来很可能会影响他二次分化。” 第83章 让你叫哥哥(三) “影响分化是什么意思?” 客厅里,陈嵐的声音跟著响起。 顾父沉默了片刻: “也许是发育过缓,也许是发育不完全,最差的可能性,会在分化过程中因为受伤的腺体无法承载信息素能量而致命。” “但这个,需要看那孩子的信息素基因序列的等级和浓度了。” “如果是,omega信息素相对柔和,负担不会太重,但如果是alpha,可能会很麻烦。” 陈嵐闻言,犹如晴天霹雳。 萧寂的父母,基因序列等级排行都很靠前。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萧寂二次分化的基因序列等级排行一定不会太低。 如此一来,萧寂未来的分化,就成了悬在陈嵐头顶的一把刀。 这个孩子,她带回来了,如果要养,很有可能撑不过分化的那一天。 躲在臥室门边的顾隱年不能完全听懂自己老爸话里的意思。 但他只是小,不是傻。 单从顾父的语气,和陈嵐的反应,还有个別词汇,比如“致命”两个字,他也能听得出来,萧寂可能是活不了太久的。 顾隱年小小的心臟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他又重新爬回了被窝,想到自己去年养死的那只小乌龟,鼻腔有些发酸。 另一边,萧寂也听见了陈嵐夫妇俩的对话。 只是他並没太当回事。 因为037说了,按照原本既定的命运轨跡,原主最后也还是分化成功了的。 他从地上起来,钻进被窝,闭上眼。 果不其然,不出半个小时,陈嵐便推开他的门走了进来。 陈嵐坐在萧寂床边许久,又伸手摸摸萧寂的额头,看著萧寂有些苍白的小脸,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得把萧寂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至少,萧寂得有足够强硬的体质去迎接和应付那一天的到来。 她这两天情绪实在是太差了。 缓了好久,才强挤出一个笑脸,伸手捏了捏萧寂缩在被窝里的小脚丫,喊他: “小寂,起床吃饭了哦。” 萧寂睁开眼,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来: “好。” 顾隱年是经常会赖床的,而且他一身反骨。 放假的时候,陈嵐还在睡觉,顾隱年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大清早就开始满屋子跑来跑去。 但只要一上学,顾隱年就起不来床。 要陈嵐反反覆覆喊他无数次,前前后后半个小时左右,他才肯从床上爬起来。 因此,在萧寂就这么干脆地坐起来之后,陈嵐也愣了愣,张了张口: “我早饭还没做……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萧寂拒绝:“我睡醒了。” 然后,他拿起昨晚陈嵐叠好放在床边的,顾隱年的衣服,对陈嵐道: “我要换衣服了。” 陈嵐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我要迴避吗?” 萧寂看著她,面色有些古怪。 陈嵐这才意识到不是每个小朋友都跟她家顾隱年一样喜欢麻烦人。 欣慰的同时,又替萧寂的懂事感到心酸,站起身走出房间,帮他关上门。 萧寂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顾隱年刚刚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 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脸蛋儿嘟嚕著,也没跟萧寂说话。 萧寂也没主动打招呼,走进洗手间,却看见自己的牙缸里已经接好了水,牙刷上也挤好了一坨透明牙膏。 他洗漱完出来,坐在顾隱年对面,问他: “你不高兴吗?” 顾隱年觉得自己已经比去年深沉很多了。 至少从过了生日以后,陈嵐两口子就已经很少会问他为什么不高兴这种话了。 现在被萧寂水灵灵拆穿,他不太愿意道: “你哪只眼……”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嵐拍了拍后脖颈: “儿子,好好说话。” 顾隱年脊椎骨一阵发凉,將未尽之言咽回肚子里,对著萧寂齜牙假笑: “我高兴得很。” 陈嵐满意地摸摸他的头,將餐盘端到桌子上。 顾家习惯分餐制,各自用各自的餐具,饭菜都是提前分好的,並不往一起搅和。 一方面是儘可能避免一家人有人生病会相互传染。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顾隱年强横的alpha基因。 但萧寂的到来,却打破了顾隱年的强横。 因为陈嵐为了让萧寂长得更壮实一点,饭的份量实在是有些太足了。 萧寂吃东西慢条斯理,顾隱年吃东西大快朵颐。 萧寂只吃了边缘的几口,顾隱年的盘子就已经空了一半。 顾父昨晚忙了一夜,这时候在睡觉。 陈嵐中途接电话的功夫,萧寂便干了一件很没分寸的事。 他趁机將自己的盘子推到了顾隱年面前,然后將顾隱年的盘子换到了自己的面前。 顾隱年的第一反应,並没想起来嫌弃萧寂,而是跟陈嵐一样,觉得萧寂太瘦了。 但就在他准备跟萧寂你来我往一番,再將餐盘换回来时。 萧寂却小声对顾隱年说了一句: “救救我,小年哥哥。” 於是,顾隱年熄火,在陈嵐打完电话回来时,舀了一大勺餐盘里的鸡蛋羹,塞进了嘴里。 陈嵐什么都没发现。 萧寂便伸腿在桌子下面踢了踢顾隱年的腿,又对他弯了弯眸子。 昨晚顾隱年起初带著情绪,没太注意萧寂的长相,后来道歉时,灯光太暗,也没仔细看。 眼下再跟萧寂对视,便觉得萧寂长得好像自己幼儿园里的小姑娘们喜欢玩的那些洋娃娃。 他想,他好端端的小猛a,居然也有属於自己的洋娃娃了。 真奇怪。 萧寂如今正是需要接受教育的年纪,陈嵐也不敢耽搁,只等著萧寂的伤势好了,去医院复查了两次,確定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便托人將萧寂送到了顾隱年如今所在的幼儿园。 萧寂对此適应非常良好,並表示很喜欢这种按时按点办事的规律生活。 只是幼儿园学习的內容,让他实在是接受无能。 最可怕的是,他要面对的,是一群嘰嘰喳喳吵闹不休的小孩儿。 他原本是想让自己生一场病,拒绝接受幼儿园教育的。 但他发现顾隱年似乎很喜欢跟自己一起去上学,就连早上起床都积极了许多。 如此一来,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去陪伴顾隱年长大。 第84章 让你叫哥哥(四) 顾隱年对萧寂的照顾,从不体现在嘴上。 但他默许了萧寂做他的同桌。 默许了萧寂上课睡觉时,手肘超过他画在桌上的分割线。 默许了萧寂在没有拿到某些书本前,跟他看同一本。 也默许了萧寂用他的铅笔和橡皮擦。 但很快,顾隱年就发现,自己默许了萧寂在他的生活里为非作歹,却开始容忍不了萧寂和其他小朋友走得太近了。 所幸,萧寂是真的很听话。 他每天都跟在顾隱年身边打转转,自己也不愿意和別人交流。 但凡有其他小孩儿来找他说话,他总是会躲在顾隱年身后,向顾隱年求救。 陈嵐在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后,琢磨了很久,还是决定和两位小朋友聊一聊。 她先是看向顾隱年,向他確认事实情况: “赵老师说,你在学校每天看著小寂,谁跟他说话,都要经过你的同意,有这么回事吗?” 顾隱年没有说谎的习惯,听到陈嵐这么问,也只是板著一张小脸,严肃道: “小寂是我弟弟,我肯定每天都在看著他,但是我没有要別人经过我的允许才能跟小寂说话。” 陈嵐对自己的儿子这点信任是有的。 只是她有点想不通:“那赵老师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顾隱年看向萧寂。 萧寂看向陈嵐:“我不想和別人说话。” 陈嵐一愣:“你不愿意在幼儿园交到新的朋友吗?” 萧寂点头:“对。”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是喜欢热闹的。 陈嵐不太能理解,问他:“为什么呢?” 萧寂直言:“没必要。” 陈嵐不禁开始怀疑萧寂在车祸后產生了心理上的问题,试探的问了一句: “那和哥哥相处呢?会觉得勉强吗?” 萧寂摇头:“不。” 谈话无疾而终,陈嵐只是了解到顾隱年没有强行將萧寂列为他私有物品的行列,却还是对萧寂的情况摸不著头脑。 她不了解过去的萧寂,不知道他是一直这样不善交际,沉默寡言,还是从车祸后才这样的。 只能说先观察观察,如果萧寂有什么其他异样行为,也好早日带他去看医生。 当晚,在陈嵐夫妇睡著以后,顾隱年再次悄悄溜进了萧寂的房间。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顾隱年已经对萧寂很熟悉了,一进门,就先看向了床边的地板。 在確定萧寂不在地板上之后,才爬上床,钻进被窝,伸手摸摸萧寂,戳戳他的腰: “你为什么不跟其他小朋友说话?” 萧寂猜到顾隱年今晚会来,为了防止他觉得自己害怕,又没完没了跟自己说话,便提前睡到了床上。 他转过身,乌溜溜的眼睛看著顾隱年: “你不喜欢。” 顾隱年不承认:“我没有。” 萧寂便道:“那我可以跟其他小朋友说话吗?” 顾隱年拒绝:“不行。” 萧寂问:“为什么?” 顾隱年凶巴巴:“你是我弟弟。” 他强调了“我”字。 但说完以后,似乎又有些后悔,问萧寂:“你会觉得我很霸道吗?会害怕我吗?你想跟別人做朋友吗?” 萧寂摇头:“小年哥哥,我只需要你。” 顾隱年明显被取悦了,伸手捏捏萧寂的脸:“你很听话,你要一直这么乖。” 萧寂本来就不需要社交。 更不需要这种和小豆丁们的无效社交。 “好。” 他答应的很痛快,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纵容会不会惯坏顾隱年。 顾隱年得到满意的答覆,心情很好,开始自顾自讲起睡前故事,哄萧寂睡觉。 萧寂听著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故事,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在第一个故事即將结束,顾隱年还没来得及讲第二个故事之前,闭上眼,装作睡著了的模样。 顾隱年很欣慰,隔著被子又拍了拍萧寂,这才轻手轻脚下床,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萧寂的孤僻在持续。 在幼儿园老师第三次向陈嵐反馈了萧寂的情况之后,陈嵐到底还是带著萧寂去看了幼儿心理医生。 但医生却说,萧寂可以正常沟通,思维逻辑很清晰,甚至有著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不愿意和其他小孩儿交朋友,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性格內向,另一方面则有可能是因为智商偏高,不屑与同龄人交际。 陈嵐这才放下心来。 她原以为,萧寂的孤僻,完全是萧寂自己的问题。 但没过多久,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她隱隱察觉到,自己的儿子似乎也並不无辜。 起因是顾父的母亲,顾隱年的奶奶,听说他们两口子又收养了一个小孩儿后,亲自找上了门来。 彼时,陈嵐刚从幼儿园接了两个小朋友放学,一回家便看见顾老太太带著她小姑子坐在自己家沙发上。 两人的脸一个比一个拉得长,看架势,便是来者不善。 顾老太太一直对陈嵐颇有成见。 因为顾父结婚前,她给顾父相看过几个omega,顾父都没隨她的意,一意孤行娶了陈嵐。 婚后,两人原本是住在顾老太太家的。 但顾老太太就好像过去大宅门里的当家老祖宗,竟要求陈嵐包揽所有家务,並上交工资给她来保管。 顾父不接受,也不想陈嵐受委屈,委婉地表示,自己已经在外面买了房子,会带著陈嵐搬家。 起初,顾老太太动不动就会来陈嵐面前闹上一场。 直到陈嵐肚子爭气,生了顾隱年,是个可以百分百確定的小alpha,顾老太太这才消停了几年。 因此,今天她一上门,陈嵐便立刻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顾老太太便直接摔了杯子,摆谱道: “收养孩子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听见別人在说三道四,我到现在都还被你们蒙在鼓里,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顾隱年对顾老太太没什么感情,每次陈嵐两口子带著他去顾老太太家吃饭,她都要训斥陈嵐几句,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顾家条件一般,顾老太太不仅从来没搭把手帮帮忙,还要动不动打电话跟顾父要钱,去旅游,去跟老姐妹喝茶唱歌聚会。 现在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家里,开口便教训自己的妈妈,针对自己的弟弟。 顾隱年当即就不乐意了: “奶奶,您干什么工作的?我们家收养个人,还得从您那儿报备?” 第85章 让你叫哥哥(五) 陈嵐是从传统家庭里长大的传统omega。 对於长辈的训斥,不至於忍气吞声,但也不会说什么忤逆难听的话。 她捏了捏顾隱年的肩膀,不咸不淡道:“小年,不可以这样跟奶奶说话,先带弟弟回你臥室去。” 陈嵐怕顾老太太一会儿撒起泼来,口不择言,会伤害到萧寂。 顾隱年对陈嵐的安排不满意,但当著外人的面,也没顶撞陈嵐,气冲冲地拽著萧寂回了自己的臥室。 萧寂摘下书包,看著顾隱年: “为什么生气?” 顾隱年圆润的脸蛋,都比平日里看起来修长了一些: “我奶奶很爱多管閒事。” 萧寂对於无关紧要的人向来是不捨得耗费精力的。 顾老太太怎么作妖,他都可以视若无睹,但是顾隱年心情不好,他却不能视而不见。 为了转移顾隱年的注意力,萧寂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绘画本,对顾隱年道: “小年哥哥,我来教你画凤凰好吗?” 顾隱年知道凤凰,神话故事里总提。 闻言也来了点兴趣:“行。”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坐在顾隱年的写字檯前画画。 屋外,陈嵐重新给顾老太太和顾楚楚倒水,主动道: “我们收养孩子这事儿,之所以没跟您说,是因为一来收养手续还没办,二来,您也帮不上什么忙。” 顾楚楚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嫂子,咱妈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听您这话,像是怪咱妈没帮你带孩子呢?” 陈嵐直言:“不是怪,是事实。” 顾老太太一拍桌子:“我今天就把话放下,不行!我不同意!” “你们自己什么条件心里没数吗?养我孙子一个都大费周章,喘不过气来,每次问我儿子拿点钱,都说孩子销大。” “怎么现在就有钱再收养一个了?” 陈嵐烦躁地扶了扶额:“销大,我们也没让您来出这个钱不是?再说了,您哪次问您儿子拿钱,您儿子短了您了?” “我们省吃俭用还不是一直为了这个家,上老下小我们谁也没亏待。” 顾老太太就不明白了:“那是个什么孩子,就非得收养不可了?前年我让你们生二胎你们怎么不生?” 陈嵐嘆气:“我过世朋友的遗孤,我不能不管他。” “朋友的孩子?!陈嵐,你听听你像话吗?自己的孩子都没养活明白,你就去养別人的孩子?” 顾老太太震惊地看著陈嵐,不可思议道。 陈嵐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跟顾老太太沟通,语气里带了几分强硬: “我们家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这还得做饭,看孩子写作业,您也没有其他事就早点回去吧。” 但谁知,这变相撵人的话,却直接激怒了顾老太太。 她站起身,“啪”的一下又摔了一只杯子,也惊动了坐在屋里画画的萧寂和顾隱年。 两人对视一眼,顾隱年站起身: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她又要欺负我妈妈。” 萧寂倒是没阻拦,但是这种事他没立场掺和,便也仅仅是没阻拦。 但就在顾隱年打开门的那一刻,顾老太太更加难听的话,却也隨之脱口而出。 她指著陈嵐:“我早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不许我儿子娶你,他就是不听!” “什么朋友,能让你们这个条件还非得收养了这个孩子?陈嵐,怕不是你的情人吧?” “说!那小杂种到底是哪来的?!” 陈嵐听见这话,气得手都在发抖。 原本萧母的死对她来说就是个无比沉重的打击。 眼下居然还要被人不分青红皂白这么污衊一番。 就在她准备拿起电话,给顾父打电话,让他把他妈从家里拖出去的时候。 顾隱年直接炸了毛,跑进厨房,抄起扫把,就在客厅里挥舞起来: “从我家出去!那是我弟弟!才不是什么杂种!” 扫把不小心懟到顾楚楚的后腰,顾楚楚嚇了一跳: “嫂子,你这孩子怎么教育的啊?” 陈嵐憋了许久的怒火,终於爆发,夺过顾隱年手里的扫把,就对著顾楚楚又抽了一下子。 她不能跟顾老太太动手,还不能跟顾楚楚动手吗? 她这个小姑子向来就是这个德行,如果不是她在背后攛掇,顾老太太不见得能找上门来,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用得著你来数落我?关你屁事!光会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东西!滚出去!以后別再让我看见你!” 偏偏顾老太太不依不饶,一看见顾楚楚挨了欺负,立刻就衝上去撕扯陈嵐的头髮。 早两年让她帮忙带孩子的时候,那些个腰酸腿疼的毛病,此刻就全都不作数了。 顾隱年见状,飞扑过去,一头顶在顾老太太侧腰上,险些將人撞翻。 萧寂面无表情地看著屋內的闹剧,正想著该如何不著痕跡地收拾了面前那个老虔婆。 家里门锁轻响,顾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顾老太太见儿子回来,先前那副不要命的泼劲儿立刻就收了起来,直接跪在陈嵐面前,哭喊道: “我一心为了你们两口子著想,你用得著这么糟践我一个老太太吗?我给你跪下了,体谅体谅我儿子吧!” 顾隱年气得牙痒痒,猛地將顾老太太推翻在地,骑在她身上,用力撕扯著她的头髮,也大喊道: “我不管你是谁!现在马上从我奶奶身上下来!別以为我会怕你!” 萧寂:“……” 顾父头痛欲裂。 但因为他的出现,闹剧很快终止。 他將骑在顾老太太身上的顾隱年抱起来放在一边,伸手將顾老太太从地上扶起来。 然后问了陈嵐一句:“有没有事?” 陈嵐没搭理顾父,散乱著头髮转身回屋,砰的一下將门锁了起来。 顾父看著顾老太太,心力交瘁: “回去吧妈,我们家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陈嵐最近状態不好,您没事就別过来了,我閒了会抽空去看您。” 顾老太太还想跟顾父掰扯几句关於萧寂的事,顾父却直言: “我知道您什么心思,孩子是我要收养的,多的话就別说了,省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第86章 让你叫哥哥(六) 顾老太太白作一场,並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这件事后,顾隱年的反应却很大,且持续了很久。 具体表现为,他开始听不得萧寂的名字从任何人口中出现,无论是是在家,还是在学校,他都不允许萧寂消失在他视线范围之內。 就连夜里睡觉的时候,他都要先守著萧寂睡著,才肯回自己的房间。 陈嵐担心顾隱年將萧寂当成了私有品,曾试图找他谈心。 但顾隱年却只问了一句: “阿寂会离开我们吗?” 陈嵐摇头:“我保证,我会带著弟弟跟你一起长大。” “长大以后呢?”顾隱年问。 陈嵐摸摸顾隱年的脑袋:“那就不是妈妈能决定的事了。” 而因为陈嵐的一句不確定,顾隱年当天晚上,就把自己的枕头和被搬到了萧寂屋里。 陈嵐想要阻止,但顾父却道:“孩子罢了,上次的事嚇到小年了,他好不容易有个合心意的玩伴,长大懂事就好了。” 顾隱年的心思很单纯。 他只是不能接受萧寂出现又离开。 夜里,他躺在萧寂身边,看著萧寂: “我在这儿,你能睡著吗?” 萧寂点头。 顾隱年却道:“我有点睡不著。” 萧寂跟他对视:“那你回你房间睡。” 顾隱年又不肯:“我不,我凭什么回去?我想在哪睡我就在哪睡,睡不著我硬睡。” 萧寂半张脸压在枕头上:“你怕我会被送走。” 顾隱年不承认:“我有什么可怕的?你没来之前我过得別提有多舒服。” “从你来了以后,我还得照顾你,我累得很。” 萧寂心里好笑,伸手握住顾隱年的小胖手:“那你好辛苦。” 顾隱年长嘆口气:“你知道就好。” 片刻后,他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会走吗?” 萧寂回答得很痛快:“只要你不赶我。” 顾隱年瞪他:“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弟弟。” 萧寂捏捏他的小手指:“那我就不走。” 许是因为萧寂给了顾隱年一个答案,哪怕这种事,萧寂根本做不得主,但顾隱年还是明显安心了不少。 因为萧寂这话刚说完不出三分钟,便听见顾隱年的呼吸变得均匀,明显是已经睡著了。 但谁也没想到,后来萧寂走的时候,还真是被顾隱年亲自赶走的。 时光像小偷,偷走了两人年少时的光阴。 顾隱年的二次分化来得很早,也很顺利。 毫无意外的分化成了alpha。 但意外却出现在了萧寂身上。 顾隱年分化的当天傍晚,一屋子火焰炙烤大地的气息爆发开来。 萧寂当时正在厨房喝水,顾隱年的信息素爆开的那一瞬间,他后颈就是一阵剧痛,隨后便直接晕了过去。 在医院抢救了三天,又住了小半个月的院,人才缓过劲来。 顾隱年和陈嵐夫妇俩都嚇坏了。 检查结果出来后,却让所有人都是一阵头疼。 萧寂的腺体对顾隱年的信息素不耐受。 而且他腺体早些时候受过伤,目前来讲,是承受不住顾隱年的信息素暴动的。 顾隱年天都塌了,在医生办公室跟萧寂的主治医生对峙: “没有解决办法吗?” 主治医生实话实说:“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离你远一点。” 顾隱年刚刚分化后的腺体就开始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我不接受。” 主治医师在电脑前打完病歷,抽空瞥了顾隱年一眼: “那你去跟患者沟通,如果他正好也不想活了,就麻烦下一次不要把人往医院来送了,直接联繫殯葬中心更省事。” 顾隱年想反驳,脑子里却一团糟: “不是说目前来说没有办法吗?那什么时候才能有办法?” 医生道:“等他分化以后吧,如果是omega,只要信息素没有相互牴触,就万事大吉。” “那如果是alpha呢?”顾隱年问。 医生沉吟片刻:“如果是alpha,那你们俩就打啊,现在都不耐受到这个程度,想来之后信息素碰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顾隱年脸色难看的厉害,信息素眼看著就又要不受控制的爆发。 火焰的气息泄露出来的时候,医生连忙站起身对著顾隱年的后脖颈狂喷阻隔剂,然后嗐了一声道: “年轻人,不要这么沉不住气,开个玩笑而已,分化后的事,当然要等分化以后才能判断,你现在这么问我,我也没有样本可以检测,只能是猜测而已。” “別当真,生活已经很辛苦了,你这个年纪课业应该很繁重吧?多想点快乐的事,准备考哪所大学啊?” 顾隱年没说话,转身离开。 医生会跟顾隱年开玩笑,却不会跟陈嵐夫妇俩开玩笑。 於是,顾隱年成功分化这件原本值得庆祝的事,却让顾家一片愁云惨澹。 陈嵐和顾隱年聊了很久,为了萧寂的身体著想,她和顾父,想把萧寂送去其他地方住校。 顾隱年一开始激烈反抗,但后来冷静下来,也明白,这个决定,似乎对於萧寂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於是他在整整一夜没睡后,同意了陈嵐的想法。 顾隱年很想跟萧寂说说话。 在学校无精打采了一整天后,还是在放学后来了医院。 又怕自己现在控制不好自己的信息素,只能隔著病房的门,从窗户里看著萧寂,给他打电话。 “感觉怎么样了?” 萧寂穿著病號服靠在病床上,似有所感,一偏头就看见了窗外的顾隱年。 他对著顾隱年眨了眨眼,说谎道: “感觉很好,没什么问题。” 顾隱年长大了。 早已没了年幼时那副圆滚滚的稚嫩模样。 五官变得深邃,轮廓变得分明,身高腿长,穿著校服站在那儿,儼然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许是高等级alpha基因的缘故,他一直比大多数同龄人高一些,身材也不似其他alpha抽条时变得像细狗。 而是恰到好处的精壮,俊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透过玻璃窗看著萧寂,发现萧寂也长大了。 却跟他不一样。 萧寂的脸只是脱离了幼时的稚嫩,但眉眼却比那时候精致更甚。 萧寂也很高,但他迟迟没有分化的跡象,不似顾隱年那般健壮,倒更像是洋娃娃了。 此时穿著病服,安静地坐在那儿,脸色苍白,好看的不像真人。 顾隱年喉结动了动,许久,才开口道: “哎,萧寂,怎么办,我准备赶你走了,你会生我气吗?” 第87章 让你叫哥哥(七) 顾隱年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喊萧寂的名字,就如同呼吸般那样简单了。 但现在,“萧寂”两个字吐出口的时候,他却觉得陌生,吃力,甚至是窒息。 萧寂听得出顾隱年故作轻鬆的语气,黑漆漆的眸子望著顾隱年: “没有其他办法了是吗?” 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不舍,怕情绪上头乱放信息素,顾隱年努力让自己的神色变得冷漠,压著喉咙里说不出的酸涩: “废话,要是有別的办法,你觉得我会让你走吗?” 顾隱年从小就是这样,將alpha的高傲强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与前两世相比,他甚至至今都没在萧寂面前说过一句软话。 萧寂习惯了,也懂他,並不计较,只淡淡道: “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说的什么屁话。”顾隱年小声嘀咕了一句,將电话掛断,不欲再跟萧寂沟通。 只坐在走廊里,目不转睛地看著一窗之隔的萧寂。 顾隱年年龄越大,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嘰嘰喳喳没完没了了。 走的是高冷酷哥人设。 萧寂本来话就少,跟顾隱年单独相处时,两人也时常会这样,只看著对方,谁都不说话。 也不会觉得尷尬。 但现在,顾隱年心里却不太好受,想了想,又低头给萧寂发了条消息: 【还疼不疼?】 萧寂垂下眸,秒回: 【不疼,太阳的味道,很温暖。】 顾隱年没回復,也没进病房,一直在门口坐到陈嵐来给萧寂送饭,並撵他回去做功课,顾隱年才离开。 而这一次,也是两人年少时,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交谈。 本来,事情倒也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 毕竟顾隱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信息素暴动。 他只要在自己情况稳定的时候去和萧寂见面,就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顾父为萧寂联繫的新学校的转学手续都还没办下来,另一边,他一直在联繫的,从事医疗行业的老同学,就找到了他。 说是国外有一家医疗机构,专门在做腺体的修復和治疗。 上个月,一位和萧寂情况相仿的病患,在得到治疗后,如今已经顺利分化。 如此一来,陈嵐立刻就拍了板: “得治。” 萧寂晕倒急救那天,不只是顾隱年的天塌了,陈嵐同样嚇得不轻,半夜都梦见萧母来质问她,为什么没照顾好她的孩子。 萧寂的分化,一直是悬在陈嵐头上的一把刀。 如今有办法能將这刀轻轻放下来,陈嵐是非做不可的。 顾父坐在客厅,抽了半晚上的烟,算了萧寂出国治疗,生活和学习的费用。 就在他预备著,和陈嵐商量,不行先把家里的房子抵押掉的时候,萧寂却突然提起了他父母的遗產。 陈嵐一愣:“你妈妈还有遗產呢?” 萧寂斟酌了一下:“是我爸爸的,我出生的时候就公证过,如果没有意外,只能到我成年之后才能归於我自己。”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属於意外,萧寂如果不拿钱来治病,能不能活到成年那天都未可知。 只要拿著医疗证明,回去办了手续,那笔钱就可以挪用了。 陈嵐闻言,一时间升起几分好奇心: “有多少?” 萧寂目前也不太清楚,这事儿,还是037跟他提起来的。 他摇摇头:“目前我知道的只有房子,其他的,等我回去办了手续才知道。” 谁都不是圣人,陈嵐养萧寂长大从来没图过什么,说一句任劳任怨也不为过。 如果既然萧寂的亲生父母留了遗產给萧寂,能解燃眉之急,她也必不会阻拦,还鬆了口气道: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和你顾叔就不用抵押房子,这两年我们三个都紧著点,不够的总也能给你添上。” 萧寂不懂什么是父爱和母爱。 但如今听著陈嵐的话,看著顾父那一菸灰缸的菸灰,似乎突然就有了几分感触。 他站在陈嵐面前,伸手抱了抱陈嵐。 十年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 “谢谢您,陈姨。” 顾父亲自陪著萧寂走了这一趟,办理遗產交接手续的时候,顾父没有陪同。 只在安顿好萧寂的一切之后,便匆匆回了家。 而三天之后,陈嵐的银行卡上,也突然多出来了一笔七位数的巨款。 附带了萧寂的一条留言: 【我爸存款很多,您安心收著。】 顾隱年因为萧寂的突然离开,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却又在接到了萧寂的消息以后,火气全消。 萧寂发了一张自己在医院,浑身插著很多管子的照片,然后跟他说: 【別生气,我在努力康復,你乖乖等我。】 而这一等,就是一年零十个月。 顾隱年在萧寂每天雷打不动的电话监督下,考进了国內top3的学校。 在开学那天,他拖著沉重的行李走进校门,来到新生登记处时,便看见了一道无比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身影。 萧寂刚刚填完个人信息,一回头,就看见了呆站在不远处的顾隱年。 九月的北城刚刚入秋,天气还很燥热。 顾隱年穿著件基础款的黑色t恤,灰色运动裤,手里捏著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比起两年前,他又长高了不少。 愈发成熟起来的面孔看起来也带著独属於alpha的攻击性。 是走到大街上,会引来无数beta和omega回头偷看的帅气。 此时,他那件黑色t恤左胸前,正別著一枚金属字母牌。 只有两个连在一起的字母,很容易分辨,是大写的【xj】。 而他中指上,还戴著一枚银色的素圈。 不出意外,戒指內壁上,应该同样刻著这两个字母。 因为无论是金属牌,还是戒指,都是萧寂在万里之外,专门给顾隱年定做的。 而更主要的是,此时他手上也戴著一枚戒指。 里面刻著的字母,是顾隱年名字的缩写。 两人视线相交,萧寂什么都没说。 顾隱年也在愣了半晌之后,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走到萧寂身边,拿起笔,填写了自己的信息。 除了萧寂,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刻,顾隱年拿著笔的指尖,都在轻轻的颤抖。 第88章 让你叫哥哥(八) 登记新生信息的是一位染著蓝头髮的omega学长,脖子上掛著金融系学生会的牌子。 他目光在萧寂和顾隱年来来回迴转悠,两只眼睛已经快不够他用了。 “你俩挺有缘啊,同系同班还有同款戒指,你俩认识啊?” 萧寂还没说话,顾隱年便率先开口道: “不认识。” 萧寂闻言,眉梢一挑,没说话。 omega学长看著两人登记完,將资料表交给身后的同学,对萧寂道: “你好,我叫许川,你的直系学长,我现在带你去男b宿舍,跟我走。” 说完,又对身后另一位学生会的同学道: “文哥!把这几个a领走!” 顾隱年没看萧寂,只是一手拄著自己的行李箱扶手,懒散地站在原地,问许川: “学长为什么单独带他一个人?” 许川看了看顾隱年:“因为这里现在只有他一个beta。” 顾隱年盯著许川,浅淡的眸子在阳光映衬下像两颗透明的玻璃珠。 语气散漫,但目光却像极了正在狩猎的大型猛兽,压迫感十足: “他不是beta,他只是还没分化。” 许川是典型的omega,娇小可爱,在alpha面前有生理性的危机意识,像一只警惕的兔子: “你们不是不认识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beta,是还没分化?” 顾隱年便伸手,用自己修长乾净,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桌子先前放资料的位置: “我在他后面填的资料,看见了。” 许川摸不清顾隱年在这里为难他的意图是什么,试探地问了一句: “所以呢?你有什么指教?” 话题引到正路上,顾隱年这才站直了身子,对许川道: “不如,你告诉我男b宿舍在哪,我送我这位同班同学去?” 他说完,又看了看萧寂面前两个28寸的行李箱: “你送他,我一时间竟不知道,他到时候是该提著行李,还是该提著你。” 许川一哽,原本白皙的脸蛋儿也泛起了一丝红晕,轻咳一声掩饰尷尬,然后对萧寂和顾隱年道: “左走三百米,穿过篮球场,右拐直行,七號宿舍区,28栋四楼。” “我们系男a宿舍也在那个方向,和男b宿舍面对面,隔一条马路,你直接去35栋三楼就行了。” “寢室都是分配好的,在门边找自己的名字。” 他语速很快,但不妨碍顾隱年听得一清二楚,隨后还跟他说了声谢谢,才扭头对萧寂道: “走吧,新同学。” 萧寂这两年在大洋彼岸,跟顾隱年的沟通方式多以发消息为主。 因为两人之间存在七个小时的时差,顾隱年还要为学业繁忙,其实真正能交流的时间少之又少。 他对顾隱年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顾隱年还没分化的时候,每晚死乞白赖跟他挤一张床。 在別人面前惜字如金,一到夜里,对著自己小嘴儿就叭叭个不停。 如今,在自己面前,倒也是装起来了。 顾隱年主动接过萧寂的一只行李箱,按照许川说的方向走。 他不说话,萧寂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用目光描摹著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和两年前进行著比较。 他们走过三百米,穿过篮球场,將后面几个同行的alpha落出去不少距离,顾隱年才开口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寂应声:“昨天。” 顾隱年又是半天沉默:“没一个人告诉我,你会回来读书,我以为你至少要等到分化成功以后才回来。” 萧寂看著顾隱年圆润的后脑勺: “我恢復得很好,等不到分化以后了。” 顾隱年突然站住脚步,回头看著萧寂。 也並非单纯地看,而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 然后说了一句: “除了身高,真是哪哪都像极了omega。” 萧寂与他视线相对:“这重要吗?” 当年医生的一番话,在顾隱年心里反反覆覆咀嚼了很多遍。 如果萧寂是omega,只要跟他的適配度不要太低,不会相互牴触,就是万事大吉。 如果萧寂是alpha,分化以后,光是受信息素影响,两人就得打得你死我活。 因此,这一刻,顾隱年很確切地告诉萧寂: “当然重要。” 萧寂垂眸:“不一定是omega,你的希望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落空。” 顾隱年觉得,眼下这种感觉很奇怪。 萧寂的变化並没有特別明显。 除了和自己一样猛涨的身高,他那张脸一如两年前那样好看。 只是幼时圆溜溜的大眼睛变得狭长了许多,此时许是因为太热,高挺精致的鼻尖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小汗珠。 跟两年前夏天上体育课的时候一样。 顾隱年恍惚间甚至觉得两人从来没分开过,光是看著萧寂,他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顾隱年想像中的,再见以后的拥抱,欣喜,在这一刻通通没有。 但事实上,两人又的確是分別了一段不短的时光。 让顾隱年因为被隱瞒了萧寂回来的事,而无处宣泄的愤怒,再也不能像年少时那样,说发就发了。 他甚至在听见萧寂这句话后,还冠冕堂皇,装模作样地应和了一句: “没关係,是什么都挺好的。” 萧寂听出了顾隱年话里的虚偽,也没揭穿他,只是跳过话题,问道: “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顾隱年回答不上来。 他到底是因为萧寂回来,他却一无所知而感到生气。 还是因为萧寂的出现太出乎意料而导致他头脑发懵,胡言乱语。 又或者是因为这两年他习惯了努力將萧寂划出他自己的私有物范围內而下意识的否认。 就连顾隱年自己都说不清楚。 於是他放弃了解释,继续胡言乱语道: “不认识就可以重新认识,完美的大学新生活,你总不会还想要我成天盯著你吧?” “我们都长大了,你需要自己的生活,我也是,这不是挺好的吗?” 顾隱年刚说完,就立刻后悔得恨不得猛抽自己两个大耳光。 他等著萧寂反驳,喊他小年哥哥,让他別这样说。 却没想到,萧寂只是淡淡点了下头,说了一句: “也好,那就重新认识吧,你好,顾隱年。” 第89章 让你叫哥哥(九) alpha是不能隨意进出beta宿舍的。 顾隱年没有跟萧寂说你好,但是他跟七號宿舍区的门卫大爷掰扯了半天。 最后把身份证,手机,银行卡,行李箱,全部压在了大爷手里,才终於说服了大爷,让他帮忙送了东西上去就下来。 两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萧寂说他自己可以提一个,但顾隱年不信,生怕萧寂一碰就碎,只让他在楼下看著。 自己先跑了一趟,送上去一个,又下来一趟,继续拎起箱子,带著空著手的萧寂上了楼。 “我能拿得动,我回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 萧寂看著哼哧哼哧扛著行李箱上楼的顾隱年,无奈道。 顾隱年嗯了一声:“行,我知道了,那你就上去以后自己把它推到你宿舍里。” 萧寂便又改了主意:“那还是你来吧,送佛送到西,这位好心的同学。” 顾隱年没搭理萧寂,上了楼,推著他的行李送进了宿舍。 a大环境不错,学生宿舍都是三室一厅的公寓楼,两两一间。 顾隱年止步於客厅,跟萧寂说:“进去吧,我走了。” 萧寂点头:“好。” 但话说完,顾隱年人却没动弹,似乎是在等著什么。 萧寂便也没动,静静等著他开口。 顾隱年不开口,萧寂就一直等著。 就在顾隱年觉得牙痒到想咬人时,萧寂才终於先一步服了软,给他台阶: “要进去看一眼吗?” 顾隱年拒绝:“不用,宿舍而已,我自己也有。” 萧寂点头,刚想说,那行,那你就走吧。 话还没出口,顾隱年便又迅速接了一句: “不过如果你想让我看看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看。” 萧寂便也顺著他的意思:“好的,那我想。” 顾隱年脸上的表情这才鬆懈了两分,走到萧寂那间宿舍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便有人喊道:“请进!门没锁!” 顾隱年到底是alpha,跟异性之间不会太过没分寸感,给了萧寂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开门。 萧寂便拖著一只行李箱,抬手推开了宿舍的门。 两张床铺,上床下桌,有独立衣柜和阳台。 环境倒是还不错。 其中一张床上趴著一个撅著屁股正在铺床的beta。 闻声回过头来,目光在萧寂和顾隱年之间来迴转悠了许久,换了个姿势: “alpha?” 顾隱年看了一眼那个beta。 个子不高,微胖,脸蛋倒是长得秀气,但是谈不上好看,只能说不功不过,是走在人群里就会被淹没於人海的类型。 顾隱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有些悬著的心,立刻就放了下来,嗯了一声: “抱歉,帮他送行李上来,打扰了。” 那beta倒是也没介意:“没关係,应该都是同学吧,我是金融一班的宋知。” 顾隱年客气道:“同班,顾隱年。” 萧寂没说话。 顾隱年见状,懟了他一下:“问好。” 萧寂:“你好。” 顾隱年便帮他接话:“他叫萧寂,也是同班。” 说完,他看向萧寂:“跟室友好好相处,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萧寂说了声好,目送顾隱年离开后,给他发了条消息: 【跟室友好好相处,別骂人,別冷笑,別拿头顶人家。】 顾隱年秒回:【用你操心?】 宋知看著萧寂收起手机,有些好奇道:“刚刚那个,是你的alpha吗?” 萧寂否认:“还不是。” 一个还字,宋知便瞭然:“正在发展中?” 萧寂依旧否认:“今天刚认识。” 宋知惊讶,毕竟萧寂和顾隱年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不熟。 但说到底,他和萧寂也不过刚刚认识,问太多怪招人烦,他便也没再提起顾隱年。 只是为了拉近和新室友的关係,问了一些常见的问题。 比如从哪来,多少分考进来的,看起来很高,具体身高有多少,等等等等。 萧寂问什么答什么,除此之外,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 让宋知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友善还是不友善。 这种单方面提问的聊天,很快就走向了终点。 之后,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把床铺收拾出来的宋知,便亲眼看见了萧寂是如何乾脆利落地整理自己的东西的。 不仅床铺整理的一丝不苟连一道褶皱都没有,就连衣服都要按顏色款式分类,袜子內裤犹如站军姿般整齐划一。 最让宋知想不通的,就是萧寂没有被褥。 只有一个枕头和一张床单。 铺在光禿禿的实木床板上。 宋知好心道:“如果你的被褥还没来的话,我这里有新的,你可以先用。” 萧寂看了他一眼:“谢谢,不用,我喜欢这样。” 这边,萧寂和宋知之间气氛冷如冰窖。 另一边,顾隱年和他的新室友之间,却很快热情似火地打成了一片。 alpha宿舍和beta这边一样,也是三室一厅。 每一间臥室里住著两个人。 顾隱年一把便將对门寢室的一位皮肤黝黑,人高马大的alpha撂翻在地。 骑在那人身上,想要对著那人挥拳时,想到萧寂刚刚才发过来的信息,到底还是没再动手。 只揪著那alpha的脖领子,跟他说: “任普是吧?下次別在我面前装逼,再让我听见你说萧寂怎么样,我就掰了你的门牙。” 说完,他站起身,从那alpha身上跨过去,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黝黑的alpha一入学就丟尽了脸面,从地上爬起来,怒道: “老子叫任晋!” 可惜没人理他。 他脸上有些掛不住,骂骂咧咧: “他妈的这人是不是有病?我说那个萧寂什么了?他这么激动?” 顾隱年的室友,是个戴著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alpha,叫林陌。 这两人也是先前登记入学资料的时候,一起在等著学长带他们来宿舍区的alpha。 顾隱年主动替萧寂搬行李套近乎的事,也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林陌看著任晋: “要我提醒你吗?你说萧寂虽然没分化,但一看就是个omega,长得够带劲儿,人也够骚,话都没说两句,就勾引了一个alpha。” “怎么样,这个被勾引的alpha够不够带劲儿啊?” 第90章 让你叫哥哥(十) 任晋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形录音笔。 被林陌挑明了之后,他也闭上了嘴。 林陌看完了热闹,便也跟著顾隱年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別搭理他,总有人喜欢口不择言,他们可能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顾隱年听见了先前林陌对那个任晋说的话,难得对初次见面的人生出了两分好感。 语气也客气了一点: “我不习惯跟人一起住,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望见谅。” 林陌摆摆手:“我很喜欢你的性格,alpha都是这样,不喜欢跟人同住。” “但我信息素基因序列不高,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存在感,你只要別閒来无事揍我一顿,就谈不上什么得罪。” 顾隱年闻言摸了摸鼻子:“我不是那种衝动爱动手的人。” 林陌点头:“看出来了。” 顾隱年有些好笑,嘿了一声:“骂的真脏啊哥们儿。” 林陌对顾隱年伸出手:“林陌,多多关照。” 顾隱年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拒绝林陌的示好,短暂地跟他握了一下手: “顾隱年。” 虽然顾隱年脾气看起来很不好,但林陌不知道为什么,总对他有种亲切感,说起话来也不怎么见外: “你和萧寂,应该不是今天刚认识吧?” 顾隱年倒是也没隱瞒,只在沉默片刻后道: “我亲眼看著他长大的。” 林陌能察觉到顾隱年和萧寂应该是有些熟悉的,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熟悉。 “青梅竹马?”他问。 顾隱年犹豫了。 他想了许久,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和萧寂之间的关係。 尤其是现在,他刚见完萧寂,说了重新认识的话。 萧寂还答应了。 想说兄弟,开不了口,青梅竹马,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 於是他最终也只是嘖了一声道: “不算吧,很复杂,说不清楚,我就不跟你说了。” 言尽於此,林陌看得出顾隱年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识趣地没再追问。 萧寂在宿舍床板上躺了一下午。 傍晚五点半的时候,给顾隱年发了条消息: 【吃饭吗?】 顾隱年没回復。 就在萧寂犹豫著是该给顾隱年打通电话,再问一下,还是该顺了顾隱年的意思,装作不熟重新认识,然后自己去吃饭时。 顾隱年那边就打来了电话: “下楼,我在你楼下。” 萧寂哦了一声,也没跟宋知打招呼,便突然从床板上翻下来,穿上鞋,直溜溜出了门。 让想要邀请萧寂一起去吃饭的宋知,又將话憋了回去。 但这边萧寂刚出了宿舍门,电话还没掛断,顾隱年便又问了: “你室友人怎么样?” 萧寂直言:“不了解。” 顾隱年想了想:“都是同学,第一天认识,叫他一起吧,我请客。” 萧寂只当顾隱年有意替他维护室友关係,没多想,又转身回去,推开门,问宋知: “一起吃饭吗?” 宋知本来就有这个打算,闻言自然也不会拒绝,连忙说了声好,迅速换了鞋,跟著萧寂一起出了门。 七號宿舍区的28栋临街,从窗户就可以看见楼下的街道和对面专属於男a的八號宿舍区。 萧寂一下楼,就看见了站在宿舍区大门外的顾隱年。 跟顾隱年同行的还有一个戴著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alpha。 萧寂走到顾隱年面前,多看了林陌两眼,问了一句: “你姓林吗?” 林陌一愣,他今天来的比萧寂早,填完资料等了有一会儿,萧寂才来。 在这之间,至少还有两个人填了资料。 他看向顾隱年:“你这么快就把我介绍出去了?” 顾隱年没看萧寂,面无表情盯著林陌: “我没有,兴许他在其他地方关注到了你呢。” 虽然他语气听起来还是挺平静的,但直处那无声风暴的旋涡中心的林陌,却是一阵脊背发凉。 他连连否认:“不可能,我不信,不现实。” 说完,他看向萧寂:“大兄弟,我跟你可是无冤无仇!” 顾隱年见他这副慌张德行,问了一句: “你慌什么?” 林陌更不承认了:“我哪有?我没有!” 就在他不知所措,不明所以,不知道该如何保证自己清白之时,萧寂开口了,看著顾隱年: “你下午发了宿舍照片给我。” 顾隱年先是回想了一下自己下午隨手给萧寂拍的那张照片。 一没拍到林陌本人,二没拍到宿舍门牌卡上的信息。 他眯眼看了看萧寂,然后拿出手机,找出那张照片,仔细看了看。 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是根据他床单顏色判断出来他姓什么的吗?”顾隱年问。 萧寂神色淡淡:“桌子,放大。” 顾隱年便將桌面位置放大,这才看见了林陌放在桌角处,翻开到扉页的一本书。 上面写著两个歪歪扭扭的狗爬字:【林陌】。 他无言以对:“你眼珠子好像扫描仪。” 萧寂看著他:“差不多,你晚上如果去阳台,最好捂严实点,因为我能一眼看见你。” 顾隱年回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和萧寂相对而立的宿舍楼,沉默片刻后,倔道: “我就光屁股出来。” 萧寂向来顺著他:“可以,不光不是人。” 顾隱年觉得萧寂变了:“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萧寂理所当然:“是人总会变,这很正常。” 站在一边看热闹看了许久的宋知,听到这里,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们以前还真认识啊?” “不明显吗?” “不认识。” 顾隱年和萧寂同时开口。 说完又相互对视一眼,都不吭声了。 这下宋知再傻也看出来了,这俩人必定认识,而且关係匪浅,毕竟不熟的人,无论怎么样,也不该在这种时候隨意就提起光屁股这种事。 但眼下两人看起来並不那么和谐,可能是闹了点矛盾。 宋知有些后悔跟他们一起出来吃饭了。 但现在突然说自己有急事,可能会显得很虚偽。 於是他只能干笑一声,岔开话题: “我们吃什么?食堂还是小吃街?我之前在论坛看过攻略,听说小吃街有家烤肉备受好评,要不要尝试一下?” 顾隱年看向萧寂。 萧寂无所谓:“谁请客谁说了算。” 顾隱年点头:“那走吧,反正的也是你的钱。” 第91章 让你叫哥哥(十一) 萧寂和顾隱年走在前面。 宋知和林陌落后他们两米多。 “你室友好相处吗?他看起来有点凶,我有点不敢跟他说话。”宋知小声问林陌。 林陌想了想不久前刚被顾隱年揍过的任晋,严谨道: “或许不是看起来的事,你如果不招惹他,他应该还是好相处的。” 说完,他又礼貌性回问了一句: “萧寂呢?人好相处吗?” 宋知回想这一下午,实话实说:“感觉跟好不好相处没什么关係……” “他话很少,有问必答,但如果我不说话,我觉得我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林陌闻言,突然就笑了:“那应该跟顾隱年还是挺配的。” 四人来到先前宋知所说的那家烤肉店,林陌和宋知自觉的坐在了同一边,將另一边的位置留出来给顾隱年和萧寂。 顾隱年先是將菜单给了林陌和宋知,等两人点完了菜,才拿过菜单,隨手又加了几个荤菜,便让服务员把菜单拿走了。 林陌试探地问了一句: “萧寂不再看看吗?” 顾隱年对萧寂的了解是极为透彻的。 萧寂从小就好像没什么味觉,给什么吃什么,什么都不挑剔。 他对点菜的一贯宗旨,就是顾隱年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萧寂不吭声,顾隱年便替他回答: “他不看,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萧寂点头,很配合。 开学季,不管是食堂还是小吃街,都是人满为患。 萧寂四人刚坐下没一会儿,烤肉店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將本就不算宽敞的小店挤得满满当当。 而顾隱年和萧寂优越的外表,也很快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只是或许碍於面子,或是周围太多,並无人上前打扰。 萧寂安静的毫无存在感,顾隱年和林陌倒是很能聊到一起去,宋知也能时不时插句嘴,气氛整体来说还算和谐。 买单的时候,因为顾隱年坐在靠墙的里面,而萧寂坐在外面,所以顾隱年只是將自己的手机推给萧寂道: “你去。” 萧寂看了眼顾隱年的手机:“不是说我的钱吗?” 顾隱年看了萧寂一眼:“不就是你的钱吗?” 萧寂刚离开家那年,给陈嵐转了一大笔钱,这事顾隱年是知道的。 顾家虽说条件不算特別优越,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家人的日常开销和顾隱年的学费还是完全能供得上的。 陈嵐勤俭习惯了,那笔钱收虽然是收了,但却一直原封不动地放在卡里,一分钱都没挪用过,只为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最主要的是,陈嵐一直讲究alpha要穷养,从不允许顾隱年大手大脚的钱。 萧寂在知道这些事以后,每个月都会瞒著陈嵐夫妇,固定往顾隱年自己的卡里打一笔钱给他零。 起初顾隱年是很抗拒的。 虽说他们家养了萧寂长大,但又不是为了要萧寂回报的。 但萧寂却说,如果顾隱年不要,他就拿去乱,不如让顾隱年帮他存著。 顾隱年这才转了个弯,同意下来,全当是自己替萧寂存钱了。 眼下顾隱年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萧寂闻言,便也没再跟顾隱年计较这些,自顾自拿了顾隱年的手机去吧檯结帐。 宋知看得直迷糊:“不是,你俩连对方手机密码都知道?” 提起这一茬,顾隱年突然就有些不乐意了: “我不知道他的。” 顾隱年从拥有电子產品开始,所有的密码,都固定只用萧寂的生日。 但凡他换一次手机,新买了电脑,都会第一时间跟萧寂说一声,密码没变。 萧寂以前也是会礼尚往来的。 但今天见面的时候,顾隱年就发现萧寂换了新手机,没告诉他。 也没跟他提过密码的事。 顾隱年觉得萧寂这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跟他也生疏了。 现在听著宋知这么一问,突然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心酸。 另一边,拿著顾隱年手机去买单的萧寂,却对此全然不知。 他刚刚付完了款,拿到小票,一转身,便看见自己身边站了个alpha,又高又壮,寸头,长得还不赖。 对萧寂笑时,还呲著一口大白牙,面相倒是不討人厌。 “同学,可以耽误你两分钟时间吗?” 萧寂不明所以:“有事?” 那alpha点了下头:“我是咱们学校摄影社团的,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兴趣来做我们的……” “摄影?”萧寂打断他。 那alpha见萧寂似乎来了点兴趣,那没来得及吐出口的“模特”两个字就咽了回去。 点头:“啊,对。” 萧寂对摄影是没什么兴趣的,但顾隱年有兴趣。 他刚分化的时候,顾父还送了他一台相机。 只可惜那台相机拍了很多风景,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却唯独没拍过萧寂。 萧寂想了想:“要面试吗?对设备有要求吗?” 那alpha闻言,连忙摆摆手:“本来是需要的,但是如果你愿意来的话,那是我们的荣幸,设备你不用管,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借给你用。” 彼时,顾隱年的余光,就落在萧寂身上。 不仅是他,对面的林陌和宋知也看见了这一幕。 宋知倒是没多想,还嘖了一声,感慨道: “长得好看真占优势,这还没开学呢,就有alpha找萧寂搭訕了,长得还挺帅。” 林陌下意识看了顾隱年一眼,並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直觉却告诉他,顾隱年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他轻咳一声:“嗐,帅能帅哪去?照我年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这一点宋知倒是没否认:“那倒是,不过那alpha看起来似乎挺好相处的,一直在笑。” 顾隱年依旧没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著萧寂。 林陌在桌下踢了宋知一脚:“什么话,我们年哥难道就不好相处吗?” 第92章 让你叫哥哥(十二) 宋知浑然不觉,还一本正经分析道: “不是一个类型啊,年哥一看就是顶a,不好惹那种,那个alpha倒是看起来挺平易近人的,阳光开朗类,应该很招人喜欢吧?” 林陌刚想伸腿再踢宋知,却听顾隱年突然开口道: “你再踢我,我就要揍你了。” 林陌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连忙道:“嚯!年哥!你腿居然这么长,我好羡慕啊。” 顾隱年冷笑一声,看向宋知: “我看起来很不招人喜欢吗?” 宋知突然被顾隱年拎出来,后背一凉: “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隱年瞭然:“那你说,如果那个a敢问萧寂要联繫方式,萧寂会给他吗?” 宋知是个母单,而且过去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对於感情方面上的事一窍不通。 此时又摸不清顾隱年和萧寂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敢隨口乱说了。 结果,宋知倒是没说什么,另一边,萧寂却很快给了眾人答案。 顾隱年眼看著萧寂就那么水灵灵的將手机屏幕举给了那alpha。 而alpha见状,立刻掏出手机扫了一下萧寂的手机屏幕,又笑著跟萧寂说了句什么。 萧寂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桌面上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他把手机还给顾隱年,问道:“怎么了?” 这一刻,顾隱年突然觉得自己和萧寂之间好像变得尤其陌生。 他想起过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萧寂不愿意跟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说话,每次有人要来跟萧寂搭话,萧寂都会將他推到前面去。 他到现在都能想得起,自己那时候问起萧寂为什么,萧寂黑亮亮的眼睛就那样望著自己,跟他说: “你不喜欢。” 如今分开两年,萧寂似乎再也不在意他会不会不喜欢了。 顾隱年突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摇摇头,接过自己的手机装回口袋,淡淡道: “没什么。” 之后,吃完饭回去宿舍的这一路,顾隱年和萧寂都没说话。 萧寂看出来顾隱年似乎是不开心了。 他用自己戴著戒指的手背,轻轻碰了碰顾隱年的手: “生气了?” 顾隱年躲开萧寂,嘴硬道:“没有。” 萧寂就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半晌,等到了宿舍楼下,顾隱年实在忍不住了,对林陌道:“你先回去吧。” 林陌是个有眼色的,看出来顾隱年可能是要跟萧寂单独相处一会儿,应了一声,便先一步回了八號宿舍区。 这边宋知看了看萧寂,又看了看顾隱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我要不也先回去?” 顾隱年觉得宋知多少是有点情商不足,但也没迁怒宋知,点了下头。 宋知得到顾隱年首肯,鬆了口气,连忙往宿舍里跑。 待林陌和宋知都各自消失在了宿舍大门里,顾隱年才看著萧寂道: “聊聊吧。” 两人在街边不远处找了张长椅坐下来。 顾隱年转了转自己指间的那枚戒指: “我说不认识你,是气话,你別往心里去。” 他当时的確是有些生气的,萧寂回来这么大的事,没一个人告诉他。 他不知道萧寂什么时候分化,什么时候回来,一直在期盼,一直在等待,做梦都常常梦见自己去机场接萧寂的画面。 结果萧寂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回来了,站在他面前,冷冷淡淡,没有一丝久別重逢的激动。 虽然他也知道萧寂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但那种说不出的陌生感,还是让顾隱年有点委屈。 就像现在,顾隱年先道了歉,萧寂也不过是点了下头,不咸不淡地跟他说了一句: “没关係。” 顾隱年突然就有点破防了:“是我们这两年的交流太少了吗?我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像真的不认识你了?” 萧寂看著他的眼睛:“我没变,是你自己开始对我有所保留了。” 顾隱年不承认,躲开萧寂的目光:“我没有,我也没变。” 萧寂並不打算在这种时候给顾隱年留什么脸面。 顾隱年眼下所有的彆扭,都是因为他自找的,话憋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较劲。 “那你为什么不直说?想进我宿舍看看我的室友也好,有人留了我的联繫方式也罢,你都想问。” “如果是以前,你不仅会问,还会不管不顾替我做决定,现在你在彆扭什么?” 顾隱年一听这话就觉得烦躁。 他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但是他现在就是觉得自己和萧寂之间的关係和过去不同了。 萧寂越长越好看,就这么水灵灵站在他面前,他总觉得陌生。 萧寂的父母给他留了大笔的遗產,说句难听话,他以前还仗著萧寂吃他家的住他家的,给萧寂做起哥哥来都肆无忌惮得很。 如今萧寂孤身一人过得这般自在,和他都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而这两年无论是萧寂给陈嵐的钱,还是给他的钱,都好像一直在隱隱划清著过去的关係。 他蹙眉:“你也说了是以前,是不管不顾,我以前总是不考虑你的感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事都要你听我安排,如今我凭什么?” “你是长大了,萧寂,你在国外一个人生活了两年,没有我插手,你应该早就习惯自己处理人际关係了。” 萧寂知道,顾隱年这是胆怯了。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顾隱年的脸颊: “我说了,我没变,我还是一样需要你。” 顾隱年感受到萧寂掌心的微凉,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我一直干涉你,你会烦我的。” 萧寂篤定:“我不会。” 顾隱年没吭声。 萧寂握住顾隱年的手,乖巧地將自己的脸颊贴在他掌心上: “我很想你,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顾隱年抬眉,看著萧寂顺从如幼时一般的模样,一颗心都像陷下去了一样,软得不像话。 他问:“我的信息素会伤害你吗?” 萧寂摇摇头:“不会。” 萧寂这副神情,让过去那种熟悉的感觉重新將顾隱年笼罩。 顾隱年喉结动了动,突然掐住了萧寂的脸: “既然是这样,那么,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当著我的面加其他alpha的联繫方式的?” 第93章 让你叫哥哥(十三) 萧寂在顾隱年面前,向来是懂得示弱的。 被顾隱年掐了脸,便顺势靠在了他身上: “我没加。” 顾隱年很享受这种久別重逢后,又突如其来的亲昵,虽然气不过,但还是没捨得推开萧寂: “我都看见了。” 萧寂就贴著他,呼吸著近距离间能闻到的顾隱年身上淡淡的,信息素气息: “你加的,我没有。” 顾隱年一愣,刚想问萧寂什么意思,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一看,半小时前,他还真的通过了一条好友申请。 备註:【摄影社团安竞】 这下,顾隱年就舒坦了,嘴上却嘖了一声: “我又没妨碍你和別人交朋友,你拿我手机加別人好友像什么话?” 萧寂的答覆一如很久以前: “你不喜欢。” 顾隱年感觉到萧寂的髮丝贴在自己颈侧,毛绒绒,软绵绵的。 他突然笑了:“我没有,你自己不愿意搭理人,少踏马把帽子往我头上扣。” 萧寂也没跟他掰扯到底是谁不愿意更多,只是多解释了一句: “我觉得你会对这个社团感兴趣。” 顾隱年明白萧寂的意思,只是他如今用的,还是两年前顾父送他那台相机,对於业余选手来说还不错,但要是放在专业玩摄影的这群人里,显然就有些不够用了。 他想了想:“我设备可能不行。” 萧寂用头顶蹭了蹭顾隱年的脖子,听起来似乎有些睏倦: “想去就去,別考虑太多。” 顾隱年看了看时间,寢室还有一个小时关门。 他很想萧寂,尤其是现在,萧寂就这样听话地靠在他肩上,让他恨不得就这么在长椅上坐一整晚。 但无奈明天要开始军训,他还要做新生演讲。 於是,在安安静静地又跟萧寂坐了二十分钟以后,他才不得不强迫自己开口道: “回去吧,早点睡,明早我……” 他想说明早他起来打电话叫萧寂。 又突然想起从小上学的时候,就是萧寂先起,然后叫他,便又改了口道: “明早我很可能起不来,你六点钟打电话喊我一声。” 萧寂说了声好,站起身,对顾隱年伸出手。 两只戴著同款戒指的手相握,顾隱年借力站起来,做了一件今天他刚见萧寂时就想做,却没做出来的事。 他伸手搂了搂萧寂的腰: “倒是比走之前结实多了。” 萧寂挑了下眉,默许了顾隱年的动作。 他们在两个宿舍区大门口分开,顾隱年目送著萧寂上了楼,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宿舍区。 一进门,林陌就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问他: “怎么样?和好了?” 顾隱年此时看起来心情就不错,点了下头:“下午我说不认识他,跟我闹彆扭了。” 林陌感慨道:“真好啊,有些人大学四年都谈不到一个对象,有些人上个学就是带著对象来的,真让人羡慕。” 顾隱年抬手给了他后脖子一巴掌: “瞎说什么胡话?对象不对象的,我是他哥。” 林陌一愣:“堂的表的?” 顾隱年一边换衣服,一边道: “都不是,我妈跟他妈是闺蜜,他父母走得早,在我家长大的。” 这番对话,起初的时候,並没能在顾隱年心里掀起什么波澜。 但很奇怪,当顾隱年洗完澡,躺在床上以后,这番话的后劲儿才逐渐显现出来。 顾隱年的霸道,来自於他从小就对萧寂所產生的拥有感和占有欲。 他一直將萧寂当作名义上的兄弟,和实际意义上的私有品。 谈恋爱这种事,对於顾隱年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 他从来没对任何omega或者beta產生过任何这方面的好感,甚至觉得很麻烦。 因为萧寂很孤僻。 顾隱年不喜欢萧寂和別人接触,但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更清楚的是,萧寂同样不喜欢他跟別人有过多接触。 萧寂嘴上从来不说,但小时候顾隱年只要和其他小朋友多说了几句话,萧寂就会站在小角落里,眼巴巴地看著他。 顾隱年绝不会为了任何人,冷落了萧寂。 omega都是很粘人很脆弱的生物。 需要人哄,需要人陪,需要自己的alpha去精心呵护和照顾。 如果顾隱年谈了恋爱,他实在不敢想像,萧寂闷不吭声站在小角落里,眼巴巴看著他的模样会有多可怜。 但他过去也没想过將这个恋爱对象替换成萧寂。 因为萧寂还没分化。 他的腺体很脆弱。 顾隱年只想踏踏实实看著萧寂长大,等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分化。 他一直寄希望於萧寂是omega。 倒不是因为他对萧寂有什么想法,而是因为医生说过,如果萧寂是omega,只要信息素不会跟他相互排斥,一起生活就没什么问题。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萧寂如果分化成了omega,为什么要和他顾隱年在一起生活? 顾隱年在这一时刻,才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开始分不清自己对萧寂一直存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萧寂知道,身为成年人,久別这么一重逢,顾隱年的心態必然会发生改变。 但至於顾隱年会想些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开窍,萧寂不担心也不著急。 他唯一有所顾虑的,就是他的第二性別。 顾隱年很在意他的性別。 但他註定是会分化成alpha的。 他现在犹豫的是,不管是温水煮青蛙也好,霸王硬上弓也罢,纵使他能够拿捏顾隱年,让顾隱年接受他是alpha的事实,但信息素互斥这件事又该怎么解决? 於是,萧寂在无声无息了一晚上之后,终於躺在床上,轻轻嘆了口气。 宋知原本在一片寂静中迷迷糊糊快睡著了,此时突然听见萧寂嘆气,猛地便睁开了眼,问了一句: “怎么了?” 没回应。 就在宋知以为,自己应该是等不到萧寂回应了的时候,却听萧寂突然开了口,问了他一句: “你知道,如果alpha之间信息素互斥的话,该怎么谈恋爱吗?” 第94章 让你叫哥哥(十四) 萧寂在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就觉得自己活这么久,都没这么蠢过,简直是病急乱投医。 宋知那副清澈的模样,他能知道什么? 气氛沉默许久,就在萧寂准备再多说一句,算了,睡吧的时候。 宋知还真的说了句人话:“这个先例是有的,你知道江澜吗?” 萧寂没听说过:“谁?” “影帝啊,臥槽,你连江澜都没听说过,电影《猎杀》看过吗?前两年的科幻巨作!”宋知惊讶。 萧寂淡淡:“没有。” 宋知沉默了一会儿:“不如你查查他的资料吧,他爱人也是alpha,从信息素互斥到信息素臣服,好像是极罕见现象。” 说了半天,总算是说到了重点。 萧寂这才觉得宋知此人不算太过没用,他礼貌道谢: “谢谢。” 说罢,便又躺了回去,拿起手机,开始搜索相关资料。 第二天早上,萧寂五点二十分准时起床。 新生军训的迷彩服,是萧寂和顾隱年昨晚在楼下谈话的时候,学生会的学长送过来的。 他换好衣服,洗漱完,悄无声息地出了宿舍门,在离宿舍区最近的食堂买了早餐后,赶在六点钟准时拨通了顾隱年的电话。 “五分钟清醒,十分钟洗漱,十五分钟后,我到你楼下。” 顾隱年一晚上没睡好,听见萧寂的声音,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难得软声道: “我能再睡一会儿吗?” 萧寂:“可以,新生代表讲话要我替你去吗?” 顾隱年一听这话,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又打了个哈欠后,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谢谢你,这就起。” 原本,顾隱年还是带著困意的。 但在看见了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后,整个人立马就全醒了。 消息来自【摄影社团安竞】。 发送时间,凌晨一点零三分。 內容是一段视频,一个alpha坐在宿舍阳台上,抱著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洋文歌。 不是英文,是一种小眾的鸟语。 节奏舒缓,曖昧又助眠。 视频下面还有简单的几个字: 【很高兴认识你,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送你首歌吧,晚安。】 “艹。” 顾隱年开口骂道。 本来,顾隱年和萧寂打电话时的音量,並没有打扰到正在酣睡的林陌。 但他一句国粹出口,儘管音量依旧不大,但林陌瞬间便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年哥?” 顾隱年板著脸,把手机扔给了林陌。 林陌险些被砸了脸,手忙脚乱地接住顾隱年的手机,慌乱中打开那条视频看了起来。 “昨天晚上跟萧寂要联繫方式那小子?” 顾隱年嗯了一声:“萧寂听话,用我的手机加的他。” 林陌刚睡醒,脑子还处於开机状態,不是全然清醒,听著视频里的歌声,下意识便说了一句: “这小子行啊,这歌唱的,真是……” 话还没说完,他就直觉脑袋顶上似乎晃过去了一把大刀。 一抬眼看见顾隱年的脸色,连忙话锋一转: “他妈了个巴子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家好人大半夜发这种靡靡之音来骚扰別人?!” 顾隱年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两分,下床,迅速换好衣服,从林陌那儿拿回自己的手机,打字回復安竞: 【你高兴的太早了。】 之后,便將安竞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去洗手间洗漱。 因为要准备演讲,顾隱年没有跟林陌一起出门。 他下楼出了宿舍区,便看见了站在树荫下的萧寂。 学校统一发的迷彩服尺寸上总有些偏差,材质不够好,其实很难看。 但穿在萧寂身上却不然。 萧寂背挺得笔直,劣质腰带勾勒出那把昨天晚上他刚刚搂过一次的窄腰线条,一双黑色战术靴更是衬得萧寂一双腿长出了天际。 日出的光影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萧寂脸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隱年的出现,萧寂微微抬眸,恰到好处地撞进了顾隱年瞳孔里。 顾隱年咽了口口水,走到萧寂面前,看著他手里的早餐: “让你打电话喊我起来,没让你自己也起这么早。” 萧寂將早餐递给他:“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向来觉少。” 顾隱年喝了一大口豆浆,又打开还冒著热气的牛肉酥饼纸袋,一边走,一边几口將牛肉酥饼塞进嘴里。 一路上,他说了演讲稿的事,说了萧寂穿这身衣服还挺好看,说他没分化就长这么高,不知道如果分化成omega会不会往回缩一缩。 如果缩不了,这么大只的omega恐怕不好找对象。 说军训注意事项,说今晚开班会,说想进学生会。 吧啦吧啦说了无数话题,就是对安竞的事,只字未提。 所幸,萧寂早已將这人忘在了脑后,乾脆也没提起来过。 他只在快到校礼堂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你知道江澜吗?” 顾隱年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但他不关注娱乐圈,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下意识便道: “又有人要你联繫方式了?这次在哪要的?食堂?” 萧寂盯著顾隱年侧脸看了一会儿: “没有,江澜是个明星。” 顾隱年这才哦了一声,突然想了起来: “我知道了,有点印象,陈女士之前还和老顾去看过他的电影,怎么了?” 萧寂不著痕跡道:“听说他演的《猎杀》很好看,你看过吗?” 顾隱年摇头:“从你走以后,我连上厕所都要带著单词本,生怕我成绩上不去你要没完没了的叭叭个不停,我哪有时间看电影。” 萧寂便不说话了。 顾隱年半天才反应过来萧寂的意思: “你想去看电影?” 萧寂嗯了一声,垂著眸:“但是影院早就下架了。” 顾隱年看他似乎有些失落的模样,嗐了一声,主动道: “那有什么,等咱们军训完,我带你去私人影院看。” 萧寂目的达成,对顾隱年弯了弯眸子: “好。” 顾隱年见他这副模样,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鼻尖: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第95章 让你叫哥哥(十五) 新生演讲是全校性质的。 全校新生全部穿著迷彩服,集中於校礼堂。 但新生代表只有三个人。 一个艺术系的omega,一个理工科的beta,和顾隱年。 校方安排演讲的时候,选择標准很简单,入学成绩拔尖,仪容仪表拿得出手,普通话標准的。 不出意外的话,演讲过后,这三位代表也將成为学校新的热议话题。 omega代表是个女孩儿,长相併非甜美可人的类型,而是端庄大气,仪態出眾。 一上台就成为了在座眾多新生小声议论的焦点。 萧寂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立於人群中,站在beta所属的队列里,帽沿压得很低,却依旧鹤立鸡群。 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萧寂身上,带著几分好奇的打量。 如果不是有特殊需求,萧寂其实是不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的。 他又压了压帽沿,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前两位新生代表演讲结束,顾隱年上台,萧寂才重新抬了抬帽沿,將注意力放在演讲台上。 果不其然,顾隱年一出现,周围便是一阵小声骚动。 萧寂甚至能清楚地听见隔壁omega队列里,那些小o的谈话。 “你敢信?我已经十八年没见过长得这么优质的alpha了,居然是我们系的,光是没事看几眼就赚翻了。” “好帅啊,这种一看就是顶a啊,好货不流通,应该是个有主的。” “不见得吧?这才刚开学,问了才知道,有没有人要去找他要电话的?先下手为强啊。” “我不敢去,这个类型一看就很霸道,我觉得我跟他说话会紧张死。” “別惦记了,没有人觉得他和刚刚的omega代表很配吗?我刚刚还看到他们俩在一起说话来著。” “……” 萧寂看著远处的顾隱年,眯了眯眼。 新生演讲后,有半个小时的休整时间,之后全体新生在操场集合,正式开始军训。 萧寂原本打算一会儿去看看顾隱年和那omega还会不会再说话。 倒不是因为吃醋。 他只是想看看顾隱年的反应,会不会有被抓包的心虚。 由此来验证顾隱年如今开窍到哪一步了。 但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萧寂还没来得及去抓顾隱年的包,便先一步,被顾隱年抓了包。 新生代表演讲和校领导讲话结束后,原本整整齐齐排著列队的全体新生顿时乱成一锅粥,三三两两往操场走去。 萧寂默默穿过拥挤人群,向顾隱年先前下台的台阶处走去。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低头看见顾隱年发来的消息: 【等我几分钟。】 萧寂脚下步子没停,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萧寂压著帽沿,低著头,先是若无其事地回復了一个【好】。 然后绕开面前的人,继续往前走。 谁知,他左右躲了两次,那人都不偏不倚地跟著他,继续挡著他。 明显是故意的。 萧寂这才收起手机,抬眉看向面前的人。 四目相对,安竞对萧寂咧嘴一笑。 萧寂面无表情。 安竞的笑容逐渐消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萧寂开口,这才不得不主动道: “不是吧?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萧寂不知道这人是来干嘛的,只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社团不是要军训完才参加吗?” 安竞昨晚给萧寂发完那条视频之后,就一直在等待著萧寂的回覆。 说真的,无论是beta还是omega,他从来没遇到过一个人,能这么恰到好处的长在他所有的审美点上。 他既期盼,又担忧,手机响一次,就要飞快解锁看一眼来信人到底是谁。 在连续两次收到了同班另一个omega的消息后,他直接將人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生怕此人第三次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最终他还是没等到萧寂的回覆就先一步睡著了。 他一晚上没睡踏实,今早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未读消息。 果不其然,有一条。 结果一点开,萧寂居然回復了一条: 【你高兴的太早了。】 这下,安竞彻底坐不住了,直接爬起床来,找到了校礼堂。 他大老远就看见了萧寂的身影,一直等到现在,才好不容易赶到萧寂面前。 “不是为了社团,我就是睡不著觉,来凑凑热闹,刚好看见你在这儿。”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萧寂: “你今早回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萧寂对此一无所知。 顾隱年没提,他也没问,因为不关心,更不会去让037探查情况。 此时听安竞这么说,他才知道安竞和顾隱年之间应该是说过话了。 萧寂蹙了蹙眉。 他是有想要试探顾隱年开窍开到哪一步了的想法,但却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什么人,来让顾隱年通过吃醋来开窍。 一来,他不急。 二来,他无意牵扯无关人员。 三来,这种小手段於他来说实在没什么必要。 於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淡淡道: “不好意思……” 谁料,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便有人打了声口哨,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顾隱年出现在萧寂视线范围內,大步流星走过来,站在萧寂身边,上上下下將安竞打量了个遍。 独属於alpha的防备和敌意开始在两人之间悄悄蔓延。 “有事吗?” 顾隱年问安竞。 安竞神色间有些古怪,没搭理顾隱年,只问萧寂: “你的alpha吗?” 你的alpha。 这几个字从安竞口中说出来的一瞬间,顾隱年一颗心就是陡然一跳。 这一刻,他居然下意识的希望,萧寂可以说一声是。 但事实上,萧寂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漠道: “不关你事。” 没承认,也没否认。 顾隱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想表明立场,却发现,如今的他和萧寂再也不是年幼时了。 那时候,顾隱年一句,我是他哥哥,便可以理直气壮的为他做所有的主。 但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哥哥这个身份,显然不足以理所应当地插手太多萧寂的私事了。 但身为alpha,这个时候,顾隱年是绝不会当著萧寂的面,在另一个alpha面前示弱的。 他盯著安竞,面色不善: “我问你,有事吗?” 第96章 让你叫哥哥(十六) alpha,是带有兽性的。 他们被信息素所支配,很难控制自己的本能。 为了一个高適配度信息素的omega而大打出手,爭个你死我活的现象並不罕见。 安竞受到顾隱年的眼神威胁,刚才面对萧寂时阳光开朗温柔好说话的模样顿时荡然无存。 “你是他的alpha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对我想追求的人示好,应该也不关你的事吧?” 一句话,否决了顾隱年的立场。 此时,礼堂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稀稀拉拉没剩几个。 但也有一些发现了端倪的吃瓜群眾,就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顾隱年从来没这么恼火过。 他想说:“我就是萧寂的alpha,麻烦你以后离我的人远点。” 但事实上他並不是,於是这句话便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一种愤怒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就在气氛僵持之下,站在顾隱年身边的萧寂,却突然开了口,对著安竞道: “我喜欢他很久了,接受不了你的好意,抱歉。” 说完,便反手捏住顾隱年的手腕,带他离开了原地。 顾隱年此时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很想问问萧寂,刚才那话什么意思,真的假的,认真的还是胡说的。 但他现在很乱,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答案。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萧寂不知道此时的顾隱年在想些什么,直到走到操场附近,人群集结处,他才又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权宜之计,我不知道他昨天是这个打算。” 顾隱年闻言,一时间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鬆了口气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他摇了摇头,情绪显然不高,半天才对萧寂说了一句: “你还没分化,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寂看著他的眼睛:“年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顾隱年抹了把脸:“你说。” “我可能离分化不远了,你想过我分化之后,不同结果,你要如何应对吗?” 萧寂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平淡。 顾隱年以为自己考虑过很多次了,直言:“现在要等的是你分化以后信息素的情况。” 萧寂摇头:“不是,你的决定以及我们之间的关係,不应该是由信息素来决定的。” “我从不认为,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和关係,是需要依赖信息素去决定的。” 顾隱年蹙眉:“但如果信息素不合,生理上的抗拒会让我们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了。” 萧寂明白,点了下头:“是啊,所以你这句话的意思,是在等一个结果,再看要不要放弃我,是吗?” 顾隱年一愣:“我没想过放弃你。” 萧寂却不想在这种时候再继续跟他掰扯了,只道: “先集合吧,你慢慢考虑,我不著急。” 说罢,他便直接转身离开,走向了自己所属的队列。 而因为萧寂的一番话,接下来整整一周,顾隱年都处在一种格外焦虑的状態中。 最主要的是,萧寂自打那天之后,就开始拒绝跟他同行和说话了。 反倒是安竞,还要时不时给他发个消息来给他添添堵。 比如:【你真的喜欢他吗?但是他连表明立场的態度都没有,你觉得值得吗?】 再比如:【我看见你在beta新生的列队里,你是beta吗?你喜欢那个alpha,择偶標准可能是更偏向於omega的吧?】 还比如:【我不愿意把自己的感情建立在信息素的吸引之上,我喜欢你是认真的,一眼万年,无论你是不是omega,我都不在意,你能给我个机会吗?看我表现。】 看看,感情观和萧寂多匹配。 顾隱年几次想把安竞从自己的列表里刪了,但每每手都放在刪除键上了,却又忍不住想看看安竞还能说出什么玩意来。 他觉得安竞和萧寂都在误会他。 他介意的点,根本不是性別的问题,而是萧寂本人。 “年哥,要不你没事出去走走呢?或者约萧寂出去吃吃饭,溜达溜达,谈谈心?” 林陌看著顾隱年兴致缺缺,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好心道。 顾隱年躺在床上,盯著天板: “他不愿意搭理我。” 林陌其实也看出来了,已经一个礼拜了,顾隱年都没跟萧寂出去过,而且经常对著手机发呆。 “能跟我说说吗?旁观者清,没准儿我能给你点小建议?” 这件事顾隱年本来是不想跟任何人分享的。 但是现在他实在是憋得没办法了,闻言便也就坡下驴道: “他大概是喜欢我,想要得到我。” 林陌一愣:“然后呢?你不想得到他?” 其实这些天顾隱年早就明白,自己对萧寂已经远远不是占有欲作祟那么简单的事了。 萧寂根本就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嘆了口气:“他还没分化。” 林陌瞭然:“你是怕他分化成alpha,不想跟他搞同性恋?” 顾隱年闻言,突然就觉得自己更心酸了。 看吧,就连林陌都这样觉得。 他沉默了许久,才对林陌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分开了两年吗?” 林陌从自己的柜里子掏出一包薯片,打开,又开了一瓶果味鸡尾酒,盘腿在椅子上坐好: “请讲。” 顾隱年的思绪回到两年前。 “因为我分化了,信息素暴动,他腺体受过伤,承受不住,差点丟了命。” 没人知道萧寂的病危通知书就在眼前的时候,顾隱年是什么感受。 “我不怕信息素互斥,林陌,但我害怕失去他,他不在的那段时间没人知道我到底有多想他。” “我也不怕同性恋传出去不好听,但我怕他会痛。” “我只想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哪怕身边的人不是我,也没关係。” “我想再等等,可是他好像生我的气了。” “林陌,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第97章 让你叫哥哥(十七) 林陌嚼薯片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他想了半天:“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等他分化,如果是omega,就在一起,如果是alpha,就让他跟別人在一起?” 顾隱年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说得挺好听,但是够呛能做到。 光是一个安竞,他就已经难受的不知所措了。 如果萧寂真分化成了alpha,再遇到一个跟他匹配度很高的omega…… 那就表示,让他把亲手养大的宝贝送人不说,过去他对萧寂所有的好,萧寂都会用到別人身上。 跟別人同吃同住,早上叫別人起床,晚上哄別人睡觉。 萧寂不爱说话,如果那个omega也不爱说话,两个人以后怕是恨不得用手语交流。 如果那个omega话很多,萧寂可能会烦,但作为alpha,又不得不忍著,会受很多罪。 最可怕的是,萧寂那样的人,会怎么养孩子? 像养他那只鸟那样散养吗? 丟在院子里,回来了就餵口饭吃,不回来就由著自生自灭? 那他呢,他该何去何从? 过去,萧寂的世界似乎一直都只会围著一个人转。 顾隱年过去是萧寂世界的中心。 等萧寂真的有了omega,那他的omega一定会取代顾隱年的位置。 搞不好一年半载以后,萧寂就记不起他顾隱年到底是谁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又或者,萧寂也不会忘记他顾隱年,还会事事找他商量,让他给小孩儿取名字,忙的时候让他帮忙接送孩子上学。 搞不好就连那个不知名甚至尚且未存在的omega坐月子的时候,月嫂都要顾隱年来帮忙请。 那未免也太操蛋了。 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咬著牙跟林陌说: “我恐怕很难接受。” 林陌看著顾隱年,不解道:“那既然你接受不了,那不就代表著无论他分化成什么,你都还是得跟他在一起吗?” “那你现在到底在纠结个der啊,面对唄年哥。” “人生往长了说,不过短短三万天,往短了说,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不好说呢,要我说,珍惜当下就完了。” 顾隱年一愣:“那信息素互斥……” “那是他分化以后的事。” 林陌打断他:“说句实在话年哥,我没谈过恋爱,很多事不懂,但我知道,以萧寂的长相,你要是不抓紧点儿,有的是人惦记。” “他不喜欢那个姓安的,所以姓安的给你带来的危机感还不够大,那万一,他等不到你的回应,又恰好遇见了一个,他也想去尝试一下的人呢?” …… 顾隱年因为林陌的一番话,彻底失眠了。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林陌躺在床上睡得口水直流,顾隱年却毫无睡意。 拿著手机翻来覆去翻看萧寂朋友圈什么都没有的主页,和萧寂那个黑白凤凰剪影的头像。 他不知道萧寂为什么这么喜欢鸟。 小时候说要教顾隱年画凤凰,画出来的却好似一只抱蛋老母鸡。 如果不是还有华丽丽的大尾巴,顾隱年当真是看不出一点凤凰的风采。 他想来想去,到底还是给萧寂发了条消息: 【我想你了。】 发完,他盯著对话框看了一会儿,怎么看都觉得似乎过於直白了。 想点撤回,又超过了时限。 只能烦躁地將手机丟在一边,也不知道萧寂会不会在明天早上睡醒的时候,冷冰冰地回復他一个问號。 彼时,萧寂的確是睡著了。 但他向来觉浅,有些声音可以自动屏蔽並过滤出去,有些声音却只要一发出来,就会立刻清醒。 比如深夜的手机振动声。 萧寂的好友列表实在是太过单调了。 除了陈嵐两口子,顾隱年之外,就只有他在国外治疗的医生,和三天前刚刚加上的宋知。 这个时间段,会来打扰萧寂的,除了顾隱年,不做他想。 萧寂睁开眼,拿起手机,果不其然,看见了顾隱年的消息。 这一世的小凤凰,只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 不像家境优渥的方隱年那般財大气粗,一言不合就拿钱平事。 也不像位高权重的向隱年那般无所顾虑,一不乐意就起兵造反。 顾隱年成长的环境,註定了他总要压制著一部分天性和脾气,总在接受现实,向现实妥协。 萧寂也不是不想理他,只是顾隱年总该明白孰轻孰重,总该看清楚他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眼下看著顾隱年发来的一句【我想你了】,萧寂就知道,顾隱年应该是想得差不多了。 他怕顾隱年睡不好觉,也没再让顾隱年多等,很快便回復了他两个字: 【阳台。】 发完,便起身下床,隨手披了件外套,去了阳台。 此时,宿舍区楼下街边的路灯已经全部下班了。 只有街道口还有一盏探照灯在加班加点的工作。 天上掛著一轮弯弯的月牙,还有一半被遮挡在云里。 萧寂刚入学那天提起阳台,本就是想著之后可以站在这儿,一边远远看著顾隱年,一边跟他通电话。 结果第二天就出了安竞那档子事,顾隱年也缩回壳里。 萧寂在阳台上站了不足一分钟,便看见对面楼上某间阳台上,悄悄溜出来了一道身影。 上衣都没穿,就光著膀子,拿著手机,穿著条大裤衩,朝自己这边张望过来。 萧寂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立刻便引来了顾隱年的视线。 很快,萧寂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通,但没说话。 沉默片刻后,顾隱年的声音才传出来: “你怎么还没睡?” 萧寂直言:“睡著了,你发消息才醒。” 顾隱年语气里便带了些许愧疚: “我吵到你了?” “对。”萧寂说。 顾隱年一阵语塞,突然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但很快,萧寂便又接了一句: “但我一直在等你来吵我。” 第98章 让你叫哥哥(十八) 顾隱年远远看著萧寂在阳台上的渺小身影。 虽然模糊,只能看得清轮廓,无法看清萧寂脸上的神色,但顾隱年还是突然就觉得踏实了很多。 他说:“对不起。” 萧寂蹙眉:“我不想听道歉。” 顾隱年喉结动了动:“我不是在意你分化之后的性別,我只是没办法眼睁睁看著你受伤害……” 萧寂突然冷笑出声,打断顾隱年: “你就知道你伤害得了我了?” 如果换作之前,萧寂这种態度跟顾隱年说话,顾隱年肯定会揉搓他一顿,让他分清楚大小王。 但现在,顾隱年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软著语气,装乖卖好道: “別生我气了宝宝。” 萧寂没接他话茬,只说:“后天下雨,停训一天,明晚去看电影吗?你答应我的。” 眼下这个时候,別说是去看电影了。 只要萧寂能正常跟顾隱年好好说话,顾隱年就是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给萧寂当皮球拍,他都是乐意的。 闻言,甚至没考虑过后天是不是真的会下雨停训,一口便答应下来: “行,我来定,明天训练结束,我先带你去吃饭,咱们就去看电影。” 萧寂知道,这些天顾隱年大概也是不好受的,软了几分语气: “去睡觉吧,別再胡思乱想了。” 电话之间总是带著距离的,看不见摸不著,像顾隱年这样的人,很难在电话里说些推心置腹的话。 而且他本来就吵醒了萧寂睡觉,如果一直拖著萧寂不放,明天还要早起,他也有些不忍心。 眼下远远看见了人,也说了几句话,顾隱年心里也舒服了很多,应了声好,便掛了电话。 一直看著萧寂从阳台回了宿舍,自己这才转身回去。 第二天训练结束后,顾隱年和萧寂先是回寢室洗了澡换了衣服,便打车去了市中心。 今晚的重点不在吃饭上。 萧寂又向来在吃东西上没什么可挑剔的。 两人只是隨便找了家看起来像模像样的餐厅,隨便吃了两口不知滋味的饭菜,便去了顾隱年早已定好的那家私人影院。 前台的工作人员是个女性beta。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在给萧寂和顾隱年安排好房间后,问了他们想看的电影,然后视线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们之间打量起来。 “《猎杀》?” 顾隱年点头:“对。” 工作人员能一眼看出顾隱年的性別,但对萧寂,却有点看不分明。 她轻咳了一声: “这个电影有两个版本,我们家拿到了海外未刪减版的资源,不知道你们想看……” 顾隱年在此之前,一心只顾著萧寂,对电影內容並没有了解,便看向了萧寂,等他做决定。 萧寂看著工作人员:“未刪减版。” 起初,顾隱年並不能理解,所谓的刪减內容是什么。 因为据他所知,《猎杀》是一部科幻动作题材的电影,而且似乎没有omega主角。 在他的想像中,大概只是些血腥暴力场景。 但当他看到原本身为alpha男主的好兄弟alpha,在一间废弃仓库里,在雨水四溅的黑暗中,和alpha男主拥吻,半裸,激情四射的场面之后,他才终於明白了,萧寂为什么要来看这部电影。 私人影院的房间不算大。 幽闭,私密,只有一张乾乾净净的沙发床。 而此时此刻,萧寂就依靠在沙发床的另一边,聚精会神地看著投影屏幕里,两个男a在雨水中拥吻。 顾隱年耳根有些发热,偏头看向了萧寂。 萧寂似有所感,也偏过头去,与顾隱年对视,若无其事道: “怎么了?” 顾隱年咽了口口水:“没怎么。” 萧寂便哦了一声,拿起投影遥控器,按下了快退。 然后將即將结束的这激情一幕,又重新播放了一遍。 顾隱年看著电影中两个主角再次吻到一起,突然就觉得自己体內血液循环的流速都加剧了。 他开口:“阿寂……” 萧寂不想听他说话,抬手按住他的后颈,便吻了上去。 顾隱年太青涩了。 明明是alpha,在这种时候却似乎忘了本能,忘了如何占据上风。 萧寂便適时提醒他:“张嘴。” 顾隱年大脑一片空白,听见指令,不会思考,只知道照做。 唇齿纠缠间,顾隱年只觉得自己的信息素都开始忍不住要外溢。 “等等。” 他抽空对萧寂道。 萧寂便鬆开他,跟他额头相抵,问他: “等什么?” 顾隱年抬手捂住自己的后颈,心跳如擂鼓,喘著粗气: “我信息素在漏……” “我闻到了。”萧寂说:“別捂著他,听话,让我感受。” 顾隱年拒绝:“不行,你会疼。” 萧寂便重新吻他,在他唇间,告诉他: “我不会,年哥,释放它,听话。” 火焰炙烤大地的气息开始在狭窄逼仄的房间里瀰漫。 就连两人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在缓缓升高。 萧寂能感觉到自己颈后的腺体受到刺激,在微微跳动。 他耐心地安抚著顾隱年,一只手也顺著顾隱年的衣摆钻了进去,轻抚在他滚烫的腹肌之上。 顾隱年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处於被动状態,被萧寂勾搭的面红耳赤,信息素都不受控制。 反观萧寂,还游刃有余地一边於他耳鬢廝磨,一边对他运动裤的腰绳拉拉扯扯。 alpha的胜负欲总会在某些时刻被激发出来。 比如现在的顾隱年。 他原本还在不知所措的双手捏在了萧寂腰间,一个用力,便將人按倒在了沙发床上。 看著萧寂漆黑的眸子和水润殷红的唇瓣,只觉得邪火噌噌往头顶冒: “你想过后果吗?” 萧寂闻言,不再继续跟那根绳子拉扯: “后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 顾隱年险些被气笑了,这种气氛之下,过去所有的隱忍,都被他拋诸脑后,恶狠狠道: “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要不是怕你受不了,我早就办了你。” 萧寂看著顾隱年的眼睛: “想清楚了吗?万一,我要是分化成alpha了呢?” 要说之前,顾隱年强忍还能忍得住。 现在被萧寂勾搭到这个份上,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他要是还能忍著说一句,哪怕萧寂和別人在一起也没关係,他就真的是白活了。 顾隱年觉得自己快炸了,但萧寂还没分化,他不能在这种时候不管不顾地跟萧寂干什么真刀真枪的勾当。 他需要说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於是,他咬了咬牙,对萧寂道: “你就算分化成一坨屎,我踏马也爱你,行了吧?” 第99章 让你叫哥哥(十九) 人总是会在各个时间段,对各种即將要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抱有各种期待和预想。 但往往,出其不意和事与愿违,才是人生常態。 萧寂想今晚就办了顾隱年。 但顾隱年说什么都不肯再跟萧寂亲近了。 他额头青筋在跳,鼻尖上渗出来一层小汗珠: “別闹,你还没分化,这对你没好处。” alpha总是要比omega早熟的。 顾隱年所担忧的点,是怕万一萧寂是omega,那他分化之前,生殖腔必定是发育不完全的。 如果现在克制不住,肆意妄为,將来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后悔都来不及。 萧寂眼下还没办法告诉顾隱年,他必然不会是omega。 於是他见顾隱年实在是不愿意,也不强求,收回了自己的手,推开顾隱年,抽出桌上的湿纸巾,在顾隱年面前,细细擦拭了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电影他已经没心情再看了,站起身,对顾隱年道: “回去吧。” 顾隱年看著萧寂兴致缺缺的样子,心里又是一凛。 耳根还在因为刚才萧寂擦手的动作而一片通红,嘴上却道: “別因为这种事跟我生气行吗?你以为我不想吗?但咱们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萧寂乖巧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私人影院,下电梯时,也一前一后隔著最远的对角线。 结果一出门,就发现原本预报在明天到来的大雨,提前了。 豆大的雨点连成了雨幕,卷著狂风的冷空气瞬间扑面而来。 两人谁都没带伞,大楼之外別说是人了,就连车辆行驶都变得无比艰难。 打车是没戏了,走路更是不用提。 顾隱年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酒店,发现他和萧寂所在的这栋大楼上就有一家。 价格不低,还剩最后一间大床房可定。 他偏头看向萧寂,萧寂的目光也落在他手机屏幕上。 “你带身份证了吗?”顾隱年有点心虚地问萧寂。 萧寂跟他对视: “三更半夜,孤a寡a共处一室,这不好,不如还是冒著大雨,连夜走回学校吧。” 顾隱年嘖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热的腺体: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宝贝儿,你不能总这么误解我。” 他忽略了萧寂那句孤a寡a,说完,还脱掉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外套,披在萧寂身上,顺便伸手揽住了萧寂的肩,问他: “冷不冷?” 萧寂其实真的挺想走回去的。 瓢泼大雨,冰冷潮湿的空气,想想就很愜意。 但顾隱年恐怕是要生病。 於是他带著顾隱年回到大楼里: “反正都是你说了算,你说什么是什么吧。” 这副摆烂的模样,显然是在表达他对顾隱年的不满。 顾隱年却不觉得萧寂在作妖,他只觉得向来平静地如一潭死水的萧寂,居然在这种时候,也鲜活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凑到萧寂耳边,小声道: “走是走不了了,我刚才憋得想死,要不一会儿,试试其他不伤身体的方式?” 萧寂瞥了他一眼:“你確定?” 顾隱年啊了一声,纵使他脸皮再厚,也到底是个没经验的,说起这种事,脸颊上还是浮起了一层红晕。 “你刚刚不是都已经……” 他越说,声音越小,口齿也越含糊。 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萧寂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但他什么都没问,两人再一次回到了电梯里,去往了和私人影院不同的楼层。 登记入住期间,顾隱年全程都处於一种异常僵硬的状態。 而在两人拿了房卡,进了房间,看见那张宽敞的大床后,这种状態就达到了巔峰。 萧寂倒是从容得很。 见顾隱年站在原地不动弹,自顾自脱了身上的外套,换了鞋,又抬手脱掉了身上的t恤。 赤裸著精壮瓷白的上半身,回头对顾隱年道: “洗澡吗?” 顾隱年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里放了,从萧寂的脸,到他的锁骨,一路向下,驻足到小腹。 然后点了点头:“洗。” 萧寂便先一步往洗手间方向走去,留下了一句: “快点,我先去放水。” 顾隱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还是晕乎乎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下来的,更想不通事情是怎么样就从只是亲亲抱抱,就发展到了一起洗澡这一步的。 萧寂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自然了。 让顾隱年就连害羞都觉得好像是自己太过矫情了。 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他在萧寂进了洗手间並反手关了门之后,拨了通电话给林陌。 “喂,你在干嘛。” 林陌正在打游戏,接起顾隱年的电话时,看了看窗外的雨: “打游戏啊,年哥,怎么样,顺利吗?今晚这雨,你怕是回不来了吧?” 顾隱年深吸口气: “你肯定想不到我现在要去干什么。” 林陌一愣:“干什么?” 顾隱年道:“算了,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事。” 说完,他便直接掛断了电话。 听著洗手间里已经传出来的水流声,顾隱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 然后將手机扔在床上,脱了衣服和裤子,只剩一条內裤,光著脚,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陈嵐夫妇都是很负责任的人。 他们对於孩子的健康成长和隱私方面向来很重视,虽然默许了顾隱年和萧寂挤在一张小床上休息,却从不在確定第二性別之前,让他们產生误导性的行为。 即便是更年幼的时候,顾隱年和萧寂也没有同时共用过一间浴室。 因此,当顾隱年第一次看见氤氳雾气之中,被水幕淋湿,又一丝**的萧寂时。 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他跟萧寂之间的关係,再一次,不声不响,却也算是水到渠成的,转变到了另一个新的阶段。 萧寂抬眉,盯著站在洗手间门口看著自己发呆的顾隱年,向来平静的目光也染上了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他开口,语气强势不容拒绝: “过来。” 第100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 拋开普通的家境不谈,顾隱年是个信息素基因序列很高,无论是外在还是內在,都很优越的alpha。 不管是整体还是零件,都是非常值得骄傲的存在。 但现在,看著萧寂,顾隱年却突然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 视觉上的强烈衝击,让顾隱年突然生出了一种,如果萧寂分化成omega,那他不如直接去死的想法。 他有点不想往萧寂跟前凑了,至少不想就这么明晃晃的输给萧寂。 刚想找个藉口逃走,就被萧寂伸出手,一把拽进了雾蒙蒙的玻璃隔断里。 热水从顾隱年头上浇下去,激得他险些窒息,抹了把脸,开口便道: “你他妈……”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寂抵在了温凉的玻璃壁上。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的时候,顾隱年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抬手按住萧寂的后脑,便吻了回去。 刚才在私人影院,他就已经落了下风了。 现在再来一次,他必不能被萧寂比下去。 两人在狭窄的玻璃隔断里你来我往,你死我活。 一个多小时后,顾隱年才裹著浴巾,站在洗漱台前,就连刷牙漱口时,都觉得两腮酸胀,有些合不拢口。 反观萧寂就从容很多,先一步清理完,走出了洗手间。 顾隱年已经不太想说话了。 凭什么萧寂的耐受程度却仿佛身经百战的老手。 而他,就险些丟人丟彻底。 萧寂不知道顾隱年在想什么,但也能看出,顾隱年好像突然有点蔫了。 在萧寂帮他吹头髮的时候,他就没吭声。 在萧寂自己吹头髮的时候,他还是没吭声。 上辈子向隱年在军中时间太长,关於保养的事,向来靠他天赋异稟。 向隱年自己嫌麻烦,萧寂也不会试图去打破他的习惯,强迫他精致。 但再早些时候,方隱年是很注重这些的。 尤其是过了三十五岁以后,常常要使唤著萧寂给他按摩,涂精油,做保养。 如今到了顾隱年这儿,他自己没什么要求,但萧寂也乐得惯著他。 隨手披了件浴袍,松垮地系了腰带,从床头柜上拿过那瓶某知名品牌的身体乳,半跪在顾隱年面前,握住他的脚踝,放在自己膝盖上。 开始帮他涂抹身体乳。 从大腿根儿到脚指尖,涂得顾隱年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忍无可忍,才伸手將萧寂拉起来,让他坐到床边,自己反过来开始伺候萧寂: “我是alpha,別这么惯著我,我宠著你长大,不是为了让你来伺候我的。” 萧寂闻言,將自己白瘦乾净的脚从顾隱年手中抽出来,踩在他饱满漂亮的胸膛前: “这不是伺候,是情趣。” 顾隱年看著萧寂修长漂亮的小腿,喉咙又开始发紧了。 他重新握住萧寂的脚踝,抬头看向昏暗灯光下,萧寂那张好看的惊心动魄的脸,喉结上下滚动: “萧寂,你是不是,在国外的时候,学坏了?” 萧寂居高临下地看著顾隱年: “你觉得,我和別人在一起过吗?” 先前,顾隱年在浴室里的时候,的確是產生过这种想法的。 萧寂太游刃有余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种感觉,也的確是一直持续到了刚才,萧寂为他涂抹身体乳的那一刻。 但现在,萧寂就这么直白的问出了口,顾隱年又瞬间清醒过来。 萧寂去国外,不是去享受生活的,而是去治病的。 儘管顾隱年的思念令他度过了无比艰难的一年零十个月。 但是他知道,常常插著一身管子,一住院就是半个月起步,孤身一人在国外的萧寂,应该要比他更难熬才对。 顾隱年为自己先前恶意的揣测感到愧疚。 他偏头,吻了吻萧寂白皙的脚踝,轻声跟他说: “抱歉,我不该那样想。” 萧寂弯腰,捏住顾隱年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跟自己对视: “顾隱年,你不是很霸道吗?都到这一步了,你那股囂张劲儿还不敢往我身上用吗?” “看清楚现实,我是你的人,这是从我第一次遇见那天起,就註定好的。” “我不是一碰就碎的瓶,也不会隨隨便便就离开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顾隱年看著萧寂冰冷的神色和深入旋涡的眸子,许久,才开口道: “所以,你的手机密码,到底是什么?” 萧寂一愣,半天,才无语道: “这是你一直犹犹豫豫的理由吗?” 顾隱年抿了抿唇,有些心虚道: “只是藉口之一。” 萧寂无奈,从床头边拿过自己的手机,先是捏著顾隱年的手指头,录入了指纹,隨后才道: “我以为你知道,一直都是你生日。” 顾隱年挑眉:“但你换了手机之后没告诉我。” 萧寂面无表情: “没说就代表没换,换了会通知你的。” 顾隱年这才暗骂了一声脏话,站起身,有些鬱闷地將萧寂扑倒在床上,一巴掌拍灭了床头灯,跟萧寂说: “睡他妈觉。” 两人背靠著背,躺在床上,顾隱年说了睡觉,萧寂就不再开口跟他说话。 过了许久,就在萧寂以为顾隱年都已经睡著了的时候。 顾隱年却又转过身,从身后抱住了萧寂的腰。 他一直束手束脚,有话不敢说,有问题不敢问,有脾气不敢发,说白了,无非是怕失去萧寂而已。 一年零十个月,听起来似乎不算长,回想起来也不过是眨眼一挥间。 但他数著日子一天天过的时候,那种漫无边际的感觉却像是把钝刀,夜夜在他心里来回穿刺。 哪怕前些天,萧寂回来了,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顾隱年也总怕自己握不住。 更怕萧寂不愿意承受信息素互斥的痛苦。 他感受了一次分別,好不容易適应了,如果再在重新拥有后,再经歷一次新的分別和折磨,顾隱年恐怕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了。 但现在,萧寂给了他明確的答案。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萧寂敢承担,他顾隱年就敢陪著。 顾隱年收紧了抱著萧寂的手臂,亲吻著萧寂的后颈,轻声道: “选了就不能换了,如果你分化成alpha,后果,你也得扛著。” 萧寂听到这话,就知道,当初自己那一遭给顾隱年留下的后遗症,在这一刻,应该算是恢復的差不多了。 他鬆了口气,握住顾隱年的手,於他十指紧扣,只说了一句: “晚安,我的alpha。” 第101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一) 萧寂亲眼看著顾隱年入睡。 在顾隱年呼吸逐渐均匀后,盯著他的眉眼看了许久,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顾隱年本以为,跟萧寂坦诚相待后,可以睡个好觉。 但许是因为精神上太过兴奋,反倒做了噩梦。 这个时代,在人们传统的观念里,身为alpha,只有和omega在一起,才是最正常的,再不济,也只能和beta结合。 alpha和alpha在一起,是有悖天理,逆反常规,不受大眾所认可,也不被法律所承认的。 儘管有江澜和温执言的先例,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感情。 梦里,萧寂到底还是分化成了alpha。 顾隱年也不管不顾地公开了他和萧寂之间的关係。 结果,信息素互斥给两人带来的折磨不算,最可怕的,还是人言。 所有人都开始对顾隱年和萧寂指指点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说他们是令人作呕的同性恋,是变態,是扭曲的感情观。 学校里,每个人都觉得他们有罪,嘲讽,侮辱,言语暴力。 家里,陈嵐和顾父不能接受,说顾隱年丧心病狂,他们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心血,就养出了顾隱年这样不知羞耻的东西,还带坏了萧寂,让陈嵐死都不敢去面对萧寂的父母。 但这些都不是能影响顾隱年和萧寂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最可怕的是,萧寂再一次因为腺体承受不住顾隱年的信息素暴动而住院了。 满身的管子带著氧气面罩的样子一如两年前顾隱年刚刚分化的时候。 顾隱年不知道自己站在抢救室门口都经歷了些什么,最后到底还是被一纸死亡通知书嚇醒了。 此时,外面天还没亮,拉了大半的窗帘之外,还能看见天空依旧漆黑一片。 顾隱年睁开眼,嚇了一身冷汗,看见萧寂就躺在自己身边,因为距离太近,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自己下巴上。 纤长的睫毛乖巧地垂著,看起来睡得很安稳。 刚刚那种不真实的荒谬感这才逐渐被驱逐出去,顾隱年长出口气,收紧了搭在萧寂腰间的手臂,又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呼吸著萧寂髮丝间淡淡的洗髮水香气,周身的血液似乎才恢復了正常的流速。 他又低头亲了亲萧寂的鼻尖。 萧寂感受到顾隱年在打扰自己睡觉,轻轻捏了捏他的屁股以示回应: “怎么了?醒这么早。” 顾隱年紧紧抱著萧寂,半晌才轻声道:“宝宝,你別生病。” 萧寂便知道顾隱年这是做梦了。 他抬手摸了摸顾隱年的后脑勺,吻他唇角: “不用担心我,年哥,你该操心好你自己。” 因为顾隱年的焦虑,后半夜直到天亮,萧寂都没再让他睡觉。 滂沱雨势在中午的时候减缓,两人打车回了学校,又冒著雨从离宿舍区最近的大门,跑回各自的宿舍。 顾隱年原本想著让萧寂回去睡一下午,到了傍晚吃饭的时候,再来接萧寂去食堂吃饭。 但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萧寂从下午就开始发起了低热。 顾隱年在四点半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听出他有些无精打采,只以为他是昨晚著凉,今天淋了雨感冒了。 他便和林陌去食堂吃了饭,又打包了一份小米南瓜粥和两个小馅饼送到七號宿舍区门口,让宋知帮忙拿给了萧寂。 但萧寂却预感不对。 因为他不可能著凉。 而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低热已经变成了高热。 宋知洗完澡出来,站在自己床边,看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萧寂,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不明所以道: “你有没有觉得,下过雨以后,气温好像明显降低了?” 萧寂转过头来看著宋知,平静道:“我感觉,我好像要分化了。” 宋知一愣:“你不是beta吗?” 萧寂和宋知之间的交流少之又少,宋知在自己的宿舍里看见萧寂的那一刻起,便先入为主下意识將他当成了beta。 眼下乍一听这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句:“分化不应该在成年之前就已经完成的吗?” 然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听见萧寂解释,整座宿舍楼里的警报便被拉响了。 宋知茫然,听见警报声还跑到阳台,趴在窗口向外张望。 楼下安安静静,除了来来往往路过,或是被楼里警报声惊扰驻足的学生之外,他什么都没看见。 一分钟后,学校安保队的人员破门而入,宋知才嚇了一跳,意识到,问题原来是出在萧寂身上。 安保人员一进门便锁定了萧寂,迅速开口:“你是萧寂吗?” 萧寂点了下头。 像萧寂这样特殊情况的学生,在办理入宿手续的时候,就会提前做好登记,以防分化到来的时候,学校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造成更多麻烦。 安保人员直言:“收拾好你的东西,通知家长,现在我们送你去医院。” ........ 另一边,自打回了宿舍以后,顾隱年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隔著一条马路,萧寂宿舍楼里的报警装置响起来的时候,顾隱年这边按理来说是听不见的。 但他却听见了住在隔壁的任晋一回来就在瞎嚷嚷: “对面宿舍区好像出事了,有没有组团去看热闹的?” 顾隱年这段时间原本一直都在屏蔽任晋,此时听见他提到对面宿舍区,却不禁心神一紧,立刻推开门,看著任晋: “出什么事了?” 任晋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引出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顾隱年。 他哟了一声:“年哥,你这么爱看热闹呢?” 顾隱年懒得跟他废话:“赶紧说,不然老子揍你!” 任晋在上次的事过后,是打心底对顾隱年有些犯怵的,闻言,连忙道: “我就是路过听了一耳朵,对面beta宿舍区的信息素报警装置响了,有安保人员进去了,好像是有beta突然分化了,具体我也不知......”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顾隱年整个人一晃,便从他眼前消失了。 只剩下宿舍刚刚还紧闭的大门,现在大敞著,似有一阵风猛地吹了出去。 顾隱年穿著拖鞋,飞奔於宿舍的楼梯间里,险些撞翻一位正在上楼的无辜同学。 他跑下楼,喘著粗气来到马路边时,便亲眼看见萧寂在两个穿著安保队制服的工作人员的围护下,上了贴著学校名字的麵包车。 麵包车疾驰而去,留下的,是一股在空气中瀰漫还未散去的信息素的味道。 冰冷萧瑟,是冰雪漫天,笼罩人五感的寒凉气息。 是属於alpha的信息素气息。 很快,顾隱年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看著来电显示,颤抖著手机接起了电话:“怎么回事?!” 萧寂的声音依旧平静: “哥哥,怎么办,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第102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二) 分化的感觉很奇妙。 除了腺体一直在隱隱作痛,萧寂只感受到了片刻的茫然和空白。 他不知道这一阶段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当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听见了陈嵐熟悉而焦急的声音: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很顺利,他腺体早年的伤恢復得很好,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信息素基因序列等级过高,易感期的时候恐怕会很难熬。”一道男声回答道。 陈嵐声音中带著些许疲惫:“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这是伴隨终身的最大隱患,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儘早在信息素基因对比库里找到一个適配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omega。” “但这一项,目前来说,也是很难匹配的。”医生继续道。 能和高等级alpha信息素匹配度达到九十以上的omega,相对应的等级也必然不会低。 陈嵐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又问了一句: “我能问问我家小孩的信息素基因等级排在多少吗?” 医生也沉默了片刻,才严肃开口道:“第一,恕我直言,自我们医院成立以来,您儿子,是我们接过的第六例,信息素基因序列排在前三的患者。” 这里是首都第一人民医院。 是国內成立最早的公立医院之一。 每天接待的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的病患不计其数,六例,稀有程度不言而喻。 从数量上来说,omega本身就比alpha更加稀少,这样一来,基本是基因库搜索匹配,要想找到合適的omega,可能性怕也是微乎其微。 萧寂躺在病床上没动。 直到听见两道脚步声逐渐远去,病房的门开了又关之后,才感觉到有人坐在他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萧寂睁开眼,便看见了一脸忧心忡忡的顾隱年。 “干什么这副表情,就因为我是个alpha吗?” 他开口调侃道。 顾隱年见萧寂清醒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確定他没再发热以后,骂道: “放屁,我只是担心找不到合適你的omega,钱匹配事小,万一匹配到一个四五十岁,已婚已育的,你后半辈子易感期可怎么办?” 萧寂知道顾隱年的毛病,每每不知所措时就会开始胡言乱语。 他自己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高等级的omega没有,高等级的alpha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顾隱年捏了捏他的手:“我的信息素只排第九,真要较起劲儿来,恐怕要被你压得翻不了身。” 话虽这样说,但其实,这才是顾隱年最欣慰的一点。 至少他不用再担心自己的信息素会给萧寂带来伤害。 萧寂回应著握紧了顾隱年的手:“別担心,我不会让你翻不了身的,两个人在一起总不能一直用一个姿势,那多无趣。” 顾隱年闻言,先是愣了愣,隨后笑骂道:“你个混帐,刚分化就把alpha混不吝那套学了个透彻,这么骚的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萧寂理直气壮:“还不是为了让你別太放在心上,匹配不到合適的omega难道不是好事吗?” 他顿了顿,看著顾隱年有些闪烁的目光:“最好永远匹配不到,让陈姨和顾叔叔都死了这条心。” 顾隱年喉结动了动:“你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可能,要开始背著所有人,偷偷谈恋爱了。” 萧寂没打算永远和顾隱年偷偷谈恋爱。 说真的,所谓的人言,他以前就不在乎,现在也不在乎,未来更不可能在乎。 但他不在乎,不代表顾隱年也能完全若无其事。 顾隱年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会让顾隱年美好的大学生活就这么被打上“同性恋”的標籤,在恶意和內耗中度日如年。 他牵著顾隱年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 “行啊,正宫的地位,带著偷情的背德感,刺激又新鲜,是好事。” 顾隱年不知道萧寂为什么总能一本正经,冷冷冰冰地说出这种话。 他环顾四周,趁著四下无人,偷偷低头吻了吻萧寂: “我的小情人,饿了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萧寂看著他:“想尝尝信息素基因序列排行第九的alpha是什么味道。” 顾隱年便掐他腰,笑骂:“滚蛋,谁吃了谁还不一定,少逞口舌之快。” 这边他话音刚落,病房的门便再一次被推开。 陈嵐看见萧寂醒过来,大步上前,一把划拉走顾隱年,坐在萧寂身边,连著额头带著侧颈好一顿摸,满脸担忧道: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寂摇头:“没有。” 陈嵐这才鬆了口气,在一大串嘘寒问暖之后,单独將顾隱年叫了出去。 “基因库的匹配数据里目前没有合適弟弟的omega,之后我每个月都会请人来做一次匹配,在找到合適的omega之前,你得在学校照顾好弟弟,万一有什么特殊情况要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 “他身体不好,你多操点心,不要欺负他,知道了吗?” 顾隱年闻言,先是对没有合適的omega这件事鬆了口气,隨后有些不乐意道: “您从哪看出他身体不好的?再说了,我又什么时候欺负过他?” 陈嵐抬手照著顾隱年精壮的手臂就拍了一巴掌:“他刚分化,还很脆弱,顾隱年你不要跟我顶嘴。” 顾隱年妥协:“行行行,知道了,放心吧,那你能不能完了跟他也说说,让他不要欺负我呢?” “你亲儿子信息素等级可没他高,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我才是吃亏的那个。” 陈嵐冷笑一声:“他从小就乖巧懂事,內向的让人心疼,就是真的打起来,那肯定是你招惹到他了,他不会拿信息素压你的。” “倒是你,控制控制你自己的脾气,要真的吃了亏,可不要来我面前告状,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第103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三) 萧寂在国外两年没白待,高额的医疗费用也没白。 无论是腺体还是身体都养得很结实。 如医生所言,萧寂的分化很顺利,又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后,就被批准出院,和顾隱年一起送陈嵐去了机场。 “我跟你们辅导员打了招呼,说你情况特殊,麻烦她把你调去哥哥宿舍那边。” “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事就使唤哥哥,別太累了,有空多给家里打打电话,我和你顾叔都很惦记你。” 陈嵐一个人语言不通是万万不敢往国外跑的,倒是老顾,这两年还去看过萧寂几次。 这还是萧寂从离开到回来之后,她第一次看见萧寂。 眼瞅著当初那个被她带回家的小豆丁,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去,陈嵐心中百感交集。 萧寂跟顾隱年能说些骚里骚气的话,无非是仗著认识时间长,感情也特殊。 对著陈嵐,他依旧是寡言少语,但陈嵐对他的感情,他也是能感受到的。 此时看著陈嵐和十几年前初见时相比明显有了岁月痕跡的面容,萧寂也突然生出了一丝不舍。 他弯腰抱了抱陈嵐,轻声道:“知道了,妈。” 陈嵐先是一怔,隨后抬手拍了拍萧寂的背,像是没听见萧寂喊她什么,將人推开道: “行了,快回去吧,我这快不赶趟了,先走了。” 说完,她也没顾上跟顾隱年说话,转身就进了候机大厅。 然后拨通了顾父的电话,鼻子一酸,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 陈嵐这一哭,嚇坏了加班加点忙得不可开交的顾父: “怎么了这是?昨晚不是说分化顺利 今天就出院了吗?” 陈嵐却又突然笑了,抹了抹眼泪: “老顾,你猜怎么著?” 顾父被她这一出闹得出了一脑门汗: “赶紧说,要是需要我过去,我这忙完就得请假。” 陈嵐吸了吸鼻子:“小寂叫我妈妈.....” “他这两年少给家里打电话,我都以为他要把我忘了。” …… “她显然是把我忘了。” 回到学校,顾隱年和萧寂站在七號宿舍楼门口时,突然想起来这一茬,对萧寂道。 陈嵐不仅没有跟顾隱年告別,还在登机后,把消息发给了萧寂。 萧寂淡淡道:“没关係,我妈就是你妈,一样的。” “谢谢,有被安慰到。”顾隱年答。 两人等到辅导员打来电话,说宿舍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之后,便在七號宿舍楼门卫处做了登记,上楼去整理萧寂的行李。 其余人这一时间段都还在军训,宋知不在寢室,萧寂的东西因为过於整齐而很好收拾,不出半个小时,两人便提著那两只巨大的行李箱搬了出来,来到了顾隱年所在的宿舍。 只是调换了寢室的alpha並非林陌,而是任晋的室友。 萧寂进屋后,看见满垃圾桶的垃圾,没叠的床铺,还有一桶堆满了却没洗的衣服时,便觉得有些窒息。 除此之外,空气中还瀰漫著淡淡的杀虫剂的气味,显然不是来自真正的杀虫剂,而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中午训练结束后,任晋一回来,便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萧寂和杀气腾腾的顾隱年。 他下意识心里就是一哆嗦,连忙往自己寢室里躲。 人还没到房间门口,就被顾隱年叫住了:“站那儿。” 任晋脚下步子一顿,嘿嘿一乐:“年哥。” 他说话时,眼神还在萧寂身上扫了扫,想问什么却没敢问。 顾隱年直言:“二十分钟,把你房间打扫乾净。” 任晋一愣:“不是,年哥,我那屋也不碍你什么事啊。” 顾隱年看著他冷笑一声:“任普,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任晋张了张口,似乎是想纠正些什么,但许是勇气不够充足,到底还是默认了顾隱年恩赐给他的名字,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进屋开始飞快打扫卫生。 二十分钟以后,顾隱年先是进门查看了一番,在確认任晋只是懒,而不是没有打扫卫生这项能力之后,朝著萧寂招了招手: “去吧,需要我帮忙吗?” 萧寂摇头,將两个行李箱推进房间,对顾隱年道:“你去睡觉,下午还要训练。” 顾隱年知道萧寂的动手能力,闻言也没再强求,只让萧寂有事隨时去喊他,便回了自己房间,临走前,还给了任晋一个警告的眼神。 萧寂进了寢室,反手將门关上,开始不声不响的再一次整理起自己的东西。 任晋看著萧寂,想起前两天对面宿舍区晚上发生的事,还有这两天请假不在的顾隱年,就明白了,之前在beta宿舍突然分化的人,居然是萧寂。 他对顾隱年打怵,不代表看见萧寂也打怵。 眼下顾隱年不在,他跟萧寂说话时,便放纵了几分: “哥们儿,以你这长相,真要分化了,不也应该是分化成omega吗?顶著这张脸,你分化什么alpha啊。” 萧寂以前没什么感觉,也不明白abo性別之间的差別到底有多明显。 但现在,他真分化成了alpha,便突然对顾隱年过去的霸道容不下人有了深刻的感触。 alpha就像是有领地意识的野兽,很难跟其他同性距离太近,会產生生理性的敌意。 那些情绪稳定且包容性很强的alpha,大多数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在学校及社会上日復一日磨链出来的。 这种领地意识,占有欲,控制欲都和alpha的基因等级有著密不可分的关係。 此时此刻,萧寂就觉得,任晋光是连呼吸时吸走的空气,都是侵略了原本属於自己的资源。 更遑论任晋还站在这里,占了他的地盘,还发出了声音。 萧寂坐在书桌前,停下了正在整理书本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中的不满不加丝毫掩饰,但却並未跟任晋说话。 任晋此人,要说心眼儿有多坏,其实还真谈不上,但他就是那种猫嫌狗不爱的性格,有点欺软怕硬,嘴上没把门儿的,还爱撩閒。 见萧寂不搭理他,便伸手拿起了萧寂放在桌面上的一枚金属字母牌,还贱嗖嗖地咋舌道: “gyn?勾引你?公园內?哎,萧寂,你该不会心理上真的是个omega吧?” 萧寂伸手,拿过自己的那枚金属牌,抽了张酒精消毒湿巾將其里里外外擦了一遍,低垂著眉眼,对任晋道: “第一,不要碰我的东西,第二,不要靠近我,第三,不要跟我说话。” 任晋眯眼看了看萧寂:“你是仗著和顾隱年关係好,在这里摆谱拿捏我吗?” 萧寂抬头,跟他对视,神色如常: “不是,我是在好心提醒你,別招惹我。” 第104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四) 任晋之前的室友,信息素等级很低,照任晋差了一大截,在任晋面前属於乖巧懂事,不声不响的那一类人。 昨晚在接到辅导员的通知,问他们这间寢室,除了顾隱年外的五个人有谁愿意换宿舍时,那人当即便扣了1。 在辅导员让他一天之內搬去楼下寢室的时候,那人险些喜极而泣,当晚就收拾了行李搬了出去。 任晋也是个霸道的。 被顾隱年拿捏的敢怒不敢言已经让他很不爽了,但好在顾隱年不跟他同一房间,平时只要刻意避著点,是可以不见面的。 结果现在倒好,又来了一个萧寂。 不开口便罢了,至少长得像omega,还能养养眼,但这一开口,却实在是有些操蛋了。 任晋不屑於跟萧寂动手,觉得萧寂白白嫩嫩不堪一击,直接释放了信息素,想要给萧寂点顏色看看。 alpha在公共场所大量释放攻击性信息素是违法行为。 但在自己的宿舍里,小范围给人压力,只要未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是无关紧要的。 任晋想嚇唬嚇唬萧寂,让他別一来就给自己摆谱。 结果萧寂却坐在那儿,无动於衷,半晌,还问了一句: “你在干什么。” 这对於一个正在释放攻击性信息素的alpha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任晋脸色一变,正想再加加信息素的浓度,便突然觉得周身温度骤降,一阵凛冽的寒凉直衝鼻腔,后颈一痛,鼻血就顺著两只鼻孔冒了出来,两条大腿也开始跟著发软。 好在这种感觉並没持续下去,便很快消失不见了。 萧寂並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他又没干涉任晋,三条要求都只是让任晋別来骚扰他,这一点,之前的宋知就做得很好。 他没再对任晋放话,收起信息素,继续若无其事地整理起自己的东西。 而任晋也在这之后,彻底闭了嘴,自认倒霉地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自己的鼻子下的两道血跡,又提起自己那一桶脏衣服出了门。 他想要猛地摔住宿舍的门发发脾气,却又在宿舍门关闭之前,连忙用脚將其抵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到底是没敢发出半点声响。 军训在三天后结束。 所有的新生正式进入大学生活,而顾隱年和萧寂也正式的,偷偷谈起了恋爱。 萧寂照例在早上五点二十分起床,出门跑步,六点半回来,將早餐掛到顾隱年房间门把手上,然后洗澡。 收拾完出来,就可以看著顾隱年起来吃早餐,然后七点半准时带著林陌出门去上早八。 阶梯教室一张长桌可以坐四个人,顾隱年和萧寂从不挨著坐,他们喜欢把林陌或者宋知夹在中间,又不能同时把林陌和宋知都夹在中间。 於是林陌和宋知就会一人一天轮班夹在他们中间,帮他们传小纸条。 “恕我直言,你俩难道没有手机吗?” 宋知是不敢吭声的,但是林陌却可以这样问顾隱年。 顾隱年在小纸条上画了两个贴贴的小火柴人,然后问萧寂周末要不要安排点活动。 写完,把纸条折起来递给林陌道:“手机打出来的字能有手写的有温度吗?” 林陌將纸条传给萧寂,提议道:“那嘴对嘴说的话,是不是更有温度?” 顾隱年瞥了他一眼:“那你別管。” 林陌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换成別人,光是在他面前谈恋爱,把他当成play中的一环,他就必定会问候別人的大爷了,更不用提还是两个alpha在搞同性恋。 但如果换成顾隱年和萧寂,他就觉得这件事似乎本该如此。 而且他潜意识里会很担心顾隱年和萧寂吵架,看著两人和和美美甜甜蜜蜜,他总有一种老父亲般的安慰。 但宋知到底是个beta,整天跟alpha混在一起也不是回事,没过多久,他就和自己的新室友beta交了好朋友,逐渐淡出了四人的小圈子。 只剩了林陌依旧在任劳任怨地为两人打著保护伞,遮风挡雨。 但这种情况之下,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三个人是好兄弟,而因为顾隱年和萧寂出眾的外表,三人的合影也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校论坛上。 【光知道金融系alpha多,没想到今年质量这么高。】 【要说高也不见得,只是分层了,这两个確实很拔尖。】 【他们是三个小分队,你们说这种话的时候,麻烦把林陌带上,这样把人家区分出去真的很不礼貌。】 【顾隱年真的帅,当时新生代表演讲的时候见过本人,那个身材比例,太优秀了!】 【谁懂啊,我真的很吃萧寂的顏,皮肤这么白,这么精致的alpha真的很少见好吗?】 【冷知识,萧寂刚入学的时候是beta,前不久才刚刚分化成alpha。】 【说真的,如果没有林陌,不知道性別,顾隱年和萧寂站在一起真的很搭,cp感拉满了,痞帅a清冷o,臥槽,嗑疯了!】 【胡说,明明清冷美人a痞帅壮o才好嗑,懂不懂啊!】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们,他俩都是a,爭气点姐妹们,目前看来俩人都还没主,先到先得,快衝啊。】 【有人记得新生演讲的那个omega吗?我一直觉得她和顾隱年就很配啊。】 …… 此类评论很多,顾隱年起初还会閒来无事就翻看翻看,但真正忙碌起来之后,却也无暇再顾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而他忙碌的原因,除了大一年级的课业较为繁重之外,还因为他加入了校学生会。 萧寂对这种所谓可以锻链自己处事能力,攀谈人际关係的事,是没有半点兴趣的。 但是碍於顾隱年晚上洗澡的时候,给萧寂拍了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照片贿赂了萧寂。 萧寂便也顺了他的意,陪他一起,加入了校学生会。 而入会的第一天,两人就都碰见了熟人。 一个,是摄影社团的安竞。 还有一个,就是学校论坛里很多人口中,和顾隱年很搭的那位,艺术系的新生代表omega。 第105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五) 原本,光是碰见也没什么。 顾隱年顶多天天在萧寂耳边念叨,你追求者,怎么怎么怎么样。 萧寂无力反驳,只能以,你緋闻对象怎么怎么怎么样,来回敬顾隱年。 毕竟萧寂和顾隱年整天就像是长在一起了一样,双方的活动范围就在对方视线范围之內。 於是,虽然大家一起共事时也有暗潮涌动,但总体来说,还是相安无事。 而且大多数时候,萧寂和顾隱年还是將重心放在课业上。 会跟安竞和徐笑琳碰面的机会並不算多。 这种平静的表象,在两个多月后,万圣节的时候,被彻底打破。 原因是校学生会举办了一场全校范围內的大型联谊活动。 地点在体育馆的篮球场,因为布置场地,酒水饮料还有餐食都需要开销,所以参加活动是需要门票的。 除开成本外,如果有盈利,全部设进校奖学金的特殊份例中。 具体的金额明细,在活动结束后,会在校论坛公开声明。 二十岁左右,正是血气方刚,对爱情充满嚮往的年纪。 能考上国內数一数二的学校,別的不说,至少在知识认知水平上,差距不会过大。 这种活动几乎是办进了全校每一位单身,並对交友感兴趣的同学的心坎里,参加的人自然少不了。 萧寂不想去。 但身为主办方成员,他不得不去。 於是他给自己准备了一件蛤蟆玩偶套装。 可以將他完完全全包裹在套装里,戴上头套,绝不会有人关注到他。 但顾隱年和学生会主席都不同意。 “这个蛤蟆是绿色的,你这样是在骂谁?”顾隱年道。 学生会主席的点不太一样: “你和隱年算是我们学校现在的顏值门面,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你俩得在门口当迎宾。” “活动是要录製视频发宣传片的,我还指望著你俩这张脸让我们学校再火一把,狠狠压隔壁b大一头,你包成这样,让我很难做。” 萧寂不在乎学生会主席,也不在乎会不会给学校长脸。 但是顾隱年在乎,而且如果他不跟顾隱年一起站在门口当门童,学生会主席就会安排別人跟顾隱年一起当门童。 很有可能是徐笑琳。 因此,萧寂还是向顾隱年低了头。 並在活动当天,穿上了学生会主席特意为他和顾隱年准备的中世纪贵族礼服。 並威胁任晋买走了自己那件蛤蟆玩偶套装。 顾隱年在自己房间里换好衣服后,便推开了萧寂房间的门,抬手推了推安详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萧寂: “你起来,三点了。” 萧寂睁开眼,直挺挺躺在那儿:“才三点。” 顾隱年將手伸到萧寂屁股下面,捏了捏他弹力十足的臀大肌: “收拾完走过去要一个小时,活动六点开始,五点就会陆续有人来,我们要提前过去看会场。” 萧寂这才从床上坐起来,对顾隱年伸出双臂。 宿舍都是上床下桌,但顾隱年已经习惯了萧寂摆烂时的这副德行,靠近床铺,任由萧寂弯腰抱住自己的脖子,然后用力將萧寂从床上拖下来。 萧寂劲瘦白皙的窄腰因为这个姿势暴露在空气中。 顾隱年等他站稳后,一边拉扯著萧寂的睡衣,一边瞪向旁边目光落在萧寂身上的任晋。 “再看我就揍你。” 任晋便老实收回目光,低头看著自己的鞋尖,问顾隱年: “年哥,那个蛤蟆装我能不穿吗?” 这跟顾隱年没什么关係,他虽然霸道,但任晋已经钱买了那件蛤蟆装,顾隱年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彻底断送任晋的桃,只道: “隨你便。” 任晋闻言,长出口气,连忙向顾隱年道谢。 顾隱年没空搭理任晋,先是安抚著萧寂坐在椅子上,然后就去接了温水,洗了毛巾,开始给尚未开机的萧寂擦脸擦手。 之后,又从萧寂的柜子里拿出那件和自己同款的礼服,半蹲在萧寂面前,开始亲手为他解睡衣的扣子,再帮他把上半身的礼服一件一件穿好。 这种时候,任晋是不会看的。 但他觉得顾隱年和萧寂之间的相处模式很离谱。 因为在顾隱年为萧寂换好了衣服和裤子以后,他还会在萧寂的衣柜里,精心挑选出叠成小方块的袜子,然后蹲在地上,亲手往萧寂脚丫子上套。 好像在极尽耐心的搭理自己的洋娃娃。 任晋没谈过恋爱,不知道alpha和omega之间会不会这样相处。 但是他知道,自己过去认识的所有alpha之间,都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怕自己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辣眼睛画面,悄悄从顾隱年身后,走出了房间。 而任晋一走,顾隱年和萧寂之间也更加放肆了起来。 顾隱年像是卸了口气,握住萧寂的脚踝搭在自己肩上,自己就这么跪在地上凑到萧寂大腿间,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脸颊贴在他小腹上: “我好想你。” 萧寂看著顾隱年难得乖顺的模样,摸了摸他的头: “我不是一直在吗?” 说起这个,顾隱年就总觉得憋得慌。 如果他和萧寂不是天天见面,也就罢了。 但两人天天见,早中晚都能碰面,却偏偏少有机会亲密接触,甚至除了萧寂分化前那一晚,两人就再也没有同床睡过觉了。 而萧寂对此似乎也一直没什么想法,这就让顾隱年愈发难受起来。 他用头顶在萧寂腰腹间蹭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到一丝异样,才抬头看著萧寂: “你这不是挺那什么吗,你到底在装什么矜持?” 萧寂便低下头跟他接吻。 从和风细雨到惊涛骇浪,纠缠的顾隱年口水都险些顺著嘴角溢出来。 原本半跪的姿势也变成了跪坐。 直到顾隱年开始伸手摸自己的后颈,萧寂才停下来,用拇指按了按顾隱年的嘴角: “不是你自己说的,听你命令行事吗?” 顾隱年一开始觉得萧寂太不矜持了。 动不动就想跟他动手动脚,卿卿我我,腻腻歪歪。 他怕被人发现端倪,便让萧寂听他命令行事。 结果倒好,萧寂可真听话。 但凡他不主动,萧寂连亲都不亲他了。 顾隱年沉默半晌,然后气不过地伸手拧了一把萧寂的胸肌,恶狠狠道: “今晚良辰吉日,是个宿醉不回寢室的好藉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寂盯著顾隱年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想跟我睡觉。” 顾隱年脸一红:“都说了让你矜持一点,你说话能不能別这么放肆?” 萧寂直言:“已经很收敛了。” 顾隱年扬眉:“那不收敛的呢?” 萧寂漆黑的眸子直望进顾隱年瞳孔,开口更加放肆道: “你欠*。” 第106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六) 因为萧寂太过不委婉的表述方式,在去往体育馆的路上,顾隱年一句话都没跟萧寂说。 他实在想不通萧寂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顶著他那张清清冷冷的漂亮脸蛋,说出这种放盪话的。 直到到了体育馆门口,顾隱年看著穿著中世纪贵族礼服,不需要化妆就能让人一眼联想到吸血鬼的矜贵模样,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他: “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萧寂回答得很痛快:“你喜欢。” 顾隱年否认:“我不喜欢。” 萧寂根本不信他:“你就是喜欢。” 顾隱年红著耳尖:“你从哪看出来我喜欢了?” 萧寂便道:“我说完你就*了,我看见……” 顾隱年一把捂住萧寂的嘴: “行了住口吧,別再说话了,人长著嘴有时候也不是非说话不可。” 萧寂便顺势吻了一下顾隱年的手心。 顾隱年脊背一麻,迅速收回自己的手: “你怎么回事儿,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万一让人看见了呢?” 萧寂垂眸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顾隱年见他有点不高兴,又有些恼火地小声道: “不是都说好了,今晚出去吗?你就不能忍一忍?” 萧寂其实没有不高兴,但是顾隱年都这么说了,他就得抓住得寸进尺的机会。 於是他道:“那我能咬你吗?” 顾隱年一愣:“咬哪?” 萧寂没说话。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但顾隱年很快就明白了萧寂的意思。 萧寂想咬他后颈。 像alpha对待omega那样。 他喉结动了动:“我是alpha。” 萧寂坦然:“我知道。” 自打萧寂分化以来,顾隱年和萧寂在相处时,就几乎没有释放过信息素。 不提冰火不相容,是人就知道,光是alpha之间,信息素就一定是会互斥的。 这也是顾隱年一直在逃避的现实。 但他跟萧寂的事,不可能逃避一辈子。 总有易感期会到来。 无论是他还是萧寂,都不可能一辈子把自己关起来独自承受。 而他和萧寂之间,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做相对弱势的那一方。 对於alpha的生理构造来说,这一过程,在適应之前,肯定是痛苦更多。 萧寂已经吃过很多苦了。 顾隱年捨不得。 於是他只是舔了舔嘴角,跟萧寂说: “试试吧。” 借著万圣节的名义,来参加活动的人很多。 不出顾隱年所料,从五点钟开始,会场便开始陆续来人。 在五点半之后,人流量达到了顶峰。 各式各样的穿著和妆容在这里都显得稀鬆平常。 萧寂立於门侧,站得笔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偶尔还会眨眼,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不是一尊蜡像。 活动正式开始后,萧寂和顾隱年也要进会场,和其他学生会成员一起维持秩序,控制灯光音乐,关注酒水和吃食的情况。 因为人太多,各自忙碌了一会儿后,很快,顾隱年和萧寂就被人群分开了。 徐笑琳找到顾隱年的时候,顾隱年正在往餐架上摆放小蛋糕。 “你今天很帅。” 徐笑琳帮著顾隱年把小蛋糕放在餐架上,主动开口道。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低胸包臀礼服,搭著羽毛披肩,戴著法式网纱帽。 深长的衣领衬得她脖颈修长锁骨漂亮,上半张脸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尖翘的下巴和妖艷的红唇。 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只可惜顾隱年此时两眼空空,什么都看不见。 嘴上敷衍道:“谢谢,你也很漂亮。” 徐笑琳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声音好听,说话也不招人討厌,很自然地就展开了话题: “一直没机会跟你聊天,你知道校论坛上是怎么说我们的吗?” “我们”两个字,一下子就无形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係,显得曖昧不清起来。 顾隱年当然知道,萧寂天天在他耳边叭叭緋闻对象四个字。 但这种时候,为了避免话题继续,他只是道: “不是很关注,嘴长在別人身上,手指头也是,说什么话打什么字都是別人的事,当事人明白事情真相就够了。” 徐笑琳轻笑一声:“原本我也是不在意的,但总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时间长了,就容易產生一些错觉。” 顾隱年嘖了一声:“你也说了,是错觉。” 徐笑琳两次被顾隱年截断话题,说话便直白了些: “没见你在学校里有什么走得很近的异性,你这么优秀,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是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她直白,顾隱年便更加直白:“是啊,这不一直守身如玉呢吗。” 这边,顾隱年在想办法不尷不尬也不失礼貌的结束对话。 另一边,萧寂的目光就一直隔著人群锁定在顾隱年身上,看他和徐笑琳相谈甚欢。 抓包的心思再起。 还没来得及实施,又再一次,被打断了。 安竞出现在萧寂面前,精神状態看起来不如早先那般好,开门见山道: “给你发消息总也不回,给我几分钟,我们聊一聊。” 萧寂收回看著顾隱年的目光,转而看向安竞: “我分化了,alpha。” 安竞点头:“我知道,你是在因为这个一直躲著我吗?” 萧寂实话实说:“我没有躲著你,我只是不想理你。” 安竞看见萧寂一直在看顾隱年了。 他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关注他们,蹙眉道: “你还是喜欢他?” 第107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七) “萧寂,安竞!去后面搬一下酒水!” 萧寂一句“不关你事”还没说出口,学生会的副主席云舟便逮住了两人,使唤道。 萧寂闻言当即转身往场外走去。 安竞人还没反应过来,跟云舟打招呼的话还哽在喉头,见状也咽了回去,连忙跟上萧寂的脚步。 体育馆后门停著一辆箱货,装著的都是今晚活动需要的酒水,萧寂刚想上车去搬酒箱,就被安竞拦了下来: “我上去,酒水重,你在这儿等著。” 说完,他就先一步跳上了车箱,然后从里面搬了酒箱出来递给萧寂。 萧寂从不没苦硬吃,安竞愿意出力,他就只站在原地接应。 顾隱年这边,应付了徐笑琳几句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主要是他现在不知道萧寂人在哪,万一萧寂看见他在这儿跟omega说说笑笑半天,回头还不知道要给自己摆什么样的脸子看。 他正想拿出手机编造一个自己突然有急事的藉口抽身,云舟便突然在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隱年,去后面帮一下忙,酒水不够了,我找了一圈就只找到三个人,会里那几个傻大个儿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光顾著孔雀开屏,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正大光明的理由送到面前,顾隱年顿时鬆了口气: “行,我现在就去。” 他说著,就迫不及待要走,却又被云舟拽了一把:“把你这外套脱了,我斥巨资租的,全新的,能不能爱惜点儿?” 他刚刚就想跟萧寂说这事,但萧寂从收到指令到去办事这期间根本没有任何过渡性的疑问或者肯定的答覆,基本上是他话音刚落,萧寂人就已经快到体育馆后门门口了。 顾隱年哦了一声,脱了外套,顺手塞进云舟怀里: “学长你要没什么干,你就帮我拿一会儿,別閒著。” 说完,他就连忙离开,脚下生风,生怕多留一秒,徐笑琳便又要跟他说话。 云舟看著顾隱年迫不及待去干活的模样,嘿了一声,对徐笑琳道: “这一个两个的,行动够快的,真听话。” 徐笑琳看了看云舟手里的外套,问他:“云学长,你不去干活吗?” “去啊。”云舟道:“前门还有来收空酒瓶的,我这会儿还得去找其他劳动力。” 徐笑琳点了下头:“那外套我来帮忙拿著吧,正好我有点冷,借我穿一会儿。” 云舟是不会想那么多的。 况且这外套虽说现在是顾隱年在穿,但事实上却是他钱租的,为了门面。 於是他直接做了主,把外套递给了徐笑琳:“你待会儿直接还给隱年就行。” 徐笑琳点了下头,拿过外套,对云舟笑了笑:“好啊。” 顾隱年走出后门,拿出手机,刚想给萧寂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勾搭小omega,结果一抬头,便看见安竞抱著一箱酒,站在车箱边上,低头笑眯眯地看著萧寂。 萧寂伸手去接酒,安竞又故意躲了躲,不知道跟萧寂说了句什么。 萧寂用手背在自己脸颊上擦了一下,安竞摇了摇头,弯腰將酒箱放下,伸手就往萧寂脸上去。 “哎!” 顾隱年大喊一声,打断了安竞的动作。 他大步走到萧寂跟前,笑眯眯地看了看安竞,又看了看萧寂:“干嘛呢?你们俩。” 这一时刻,萧寂脑海中“笑里藏刀”四个字突然就具象化了起来。 他老实道:“干活。” 顾隱年看著萧寂的脸,看见了他颧骨上沾了一小块灰,直接抬手用自己的拇指帮他擦了擦: “小猫,拿脸干活呢?” 说完,又看向安竞:“他分化了,脾气大得很,除了我,谁碰他都要挨揍,今天算你运气好,我来得及时,你得谢谢我。” 安竞蹙了蹙眉:“我不觉得他像是脾气大到被碰一下就会打人的样子。” 顾隱年的笑依旧掛在脸上:“我说的是挨揍,没说挨谁的揍,他是不会,但我会啊。” 安竞的脸色因为顾隱年的话变得难看起来,他再一次拿出了上一次让顾隱年破防的话: “你是他的alpha吗?” 但这一次,顾隱年显然不会再破防了,只挑了下眉道:“我是他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不愿意听我的话。” 萧寂就安安静静站在顾隱年身边,虽未言语,但態度已然不言而喻。 就在三人之间气氛僵持之时,体育馆后门又跑出来了两个alpha来帮忙干活。 原本,突然出现的两人,应该是可以打破这种僵持气氛的。 但坏就坏在,紧跟著这两人出现的,还有徐笑琳。 身上穿著顾隱年外套的徐笑琳。 萧寂的目光在徐笑琳身上打量了一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顾隱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跟著萧寂刚才的目光看到徐笑琳时,头皮顿时一阵发麻,当即骂了声娘,朝著萧寂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边走还边骂云舟不干人事。 刚来的两个alpha不明所以,看向安竞:“合著我俩是来替班的?” 安竞看了眼萧寂和顾隱年离开的背影,又跟徐笑琳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萧寂早在看见顾隱年和徐笑琳说话的时候,內心其实是没什么波澜的。 但在看见徐笑琳穿著顾隱年的外套时,不知道是不是受到alpha本性影响,纵使是向来情绪淡薄如他,也难得不愿意了。 萧寂知道,以顾隱年的性子,那件外套肯定不会是顾隱年因为怜香惜玉才主动给徐笑琳的。 但这不妨碍他现在就是觉得徐笑琳动了他的东西。 他回了体育馆。 因为这里人多,顾隱年跟他说话不方便。 【这是个误会。】037试图帮顾隱年说话。 萧寂:【我知道,但衣服在omega身上,是事实。】 037无力反驳,只能道:【你不听他解释吗?你的情绪开始有波动了。】 萧寂当然知道自己情绪有波动了,但他现在不想听顾隱年哄他。 因为对於萧寂来说,这种情绪上的波动很难得,他过去缺少这种波动,总让小凤凰觉得冷漠。 他觉得,自己应该仔细感受这种波动,从而去理解,去学著和每一次暴躁甚至是愤怒的隱年共情。 第108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八) 顾隱年追著萧寂,来到了大庭广眾之下。 人来人往,挤挤挨挨,让他即便是站在萧寂身边,也无法说出腻腻歪歪哄人的话。 而更討厌的是,就在他想要暗戳戳地先解释一下外套的事时,不远处又有状况突发。 两个alpha打起来了。 身为活动的举办方人员,顾隱年和萧寂都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於是两人再次各自憋著气,先去处理了会场里的突发状况。 这一忙,就忙到了活动彻底结束。 活动经费不少,这一地的狼藉也不能只靠学生会的成员来收拾,云舟雇了家政公司的人,並对在场还剩下的十几位学生会成员发出了邀请: “大家今晚辛苦了,我打算放放血请你们吃火锅,有去的吗?” 一alpha闻言,当即道:“不用回寢室吗?” 云舟挑眉:“明天周六,谁管你回不回?” 那alpha又问:“那晚上住哪啊?” “住我家。”云舟道。 眾所周知,云舟能当上学生会副主席,一方面是做事积极,想法多,能力还算出眾,但还有一方面,就是他家境好,是学校里有名的富二代,为人大方,家就在本地。 他此话一出,除了萧寂,顾隱年其余人都举了手。 云舟看向他们:“你俩不去?” 说完,也不等萧寂和顾隱年回答,他便直接道:“那算了,你俩不去,我也不去了。” 眾人闻言,全部看向两人。 於是,顾隱年和萧寂,就这样被赶鸭子上了贼船。 火锅店包厢是一张大圆桌。 萧寂隨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来,顾隱年便直接坐在了萧寂右手边,而安竞也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萧寂左手边。 徐笑琳也在和其他人说笑间,不经意地拉开了顾隱年旁边的椅子。 能在校学生会混的一席之地的人,除了萧寂,其实都不是沉默寡言的人。 大家都很擅长交际,从入座到上菜,桌上的谈笑就没停下来过。 早先为了维持活动秩序,保障后勤服务,在活动中没敢喝酒的眾人,也终於敞开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有人开始提议做游戏,击鼓传,传到的人,要么表演节目,如果没有节目可表演,便要服从击鼓人一个大冒险要求。 第一轮游戏,云舟坐庄,背对著眾人开始拍手。 一条红色围裙便充当了的角色,开始在一圈人手中传递。 第一个倒霉蛋,是一个戴著眼镜的beta。 看起来斯文,但对於表演节目这种事,根本不怯场,秉承著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准则,一首校歌唱得是慷慨激昂,五音不全,振聋发聵。 不过有人起了个好头,接下来的人也都放开了不少。 跳舞的跳舞,诗朗诵的诗朗诵,管他有没有欣赏性可言,主打一个放得开。 只是当那条围裙传到徐笑琳手里之后,徐笑琳却保持了矜持: “我没什么可表演的,云学长出题吧。” 云舟酒量一般,此时正喝得晕晕乎乎,开口隨意道:“对借你衣服的alpha表示一下感谢吧。” 直到此时此刻,顾隱年那件外套都还穿在徐笑琳身上。 徐笑琳看了眼顾隱年:“怎么感谢?” 男男女女,aaoo,遇到这种情况看热闹起鬨都是本性,很快便有人喊了一句: “亲一个。” 於是,眾人都开始盲目应和。 徐笑琳红了脸,看向了顾隱年。 顾隱年如坐针毡,连忙道:“別闹,这不合適,我不接受啊。” 萧寂靠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的闹剧,面无表情。 安竞看出了萧寂似乎已经开始不开心了,主动替他倒了酒,还贴心地用公筷给萧寂夹了一块小甜点。 顾隱年快憋炸了,在一眾起鬨声中,拿起筷子,原意是想一筷子夹走萧寂碗里那块小点心塞进自己嘴里的。 但不料徐笑琳突然袭击,凑到了他面前,险些就亲到了他脸上。 顾隱年嚇了一跳,下意识一躲,手中一个不稳,筷子便飞出去,插进了安竞的锅里。 锅里的红油溅出来,崩了安竞一上衣油点子。 如果这件事换个人,其实不过就是道个歉的事,发展走向无论如何也不会太过糟糕。 但顾隱年和安竞之间,却是一点就炸的关係。 於是,当顾隱年和安竞就这么突然水灵灵地打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 安竞体格很壮实,在不释放信息素的情况下,顾隱年能不能在他手里占了便宜还真不好说。 萧寂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安竞揍向顾隱年的拳头,反手便將安竞推开,然后一把將顾隱年扛了起来。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闹哄哄地场合,抬手挡住安竞,以防他不管不顾地再来拉扯。 然后瞥了徐笑琳一眼,对云舟道:“他喝多了,我先带他走。”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大家又都喝了酒,云舟自然不会试图当场调解,应了声好。 萧寂扛著顾隱年一路出了火锅店,走到路边,在顾隱年的挣扎下將人放下来。 顾隱年被风一吹,本就有些上头的醉意更甚了,不讲理道: “你为什么不让我揍他,你心疼他?” 萧寂平静地看著顾隱年:“他没任普那么好揍。” 萧寂话说得委婉,但顾隱年不傻,这关乎到alpha的面子:“你就认定老子打不过他了?” 萧寂便道:“不能打架,打输住院,打贏坐牢。” 顾隱年不依不饶:“谁他妈放屁!” 萧寂:“校派出所门口的海报。” 顾隱年生出一种有气无处撒的无力感:“他一直惦记你!大庭广眾之下给你献殷勤,隔三差五就给他妈给我发消息,我不回他都这么执著!” 这种脾气其实对著萧寂发,是没有道理的。 萧寂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他控制不了安竞的行为。 於是他只说了两个字:“外套。” 顾隱年立刻哑火,但那种无力感却更甚了。 他张了张口,半天才將外套的来龙去脉跟萧寂解释了一遍。 萧寂道:“我知道,错不在你。” 顾隱年想说,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摆一晚上脸子。 但他说不出来,因为安竞的事,萧寂也没什么错,但他现在却还是忍不住在对萧寂发脾气。 萧寂跟顾隱年相对而立,许久,嘆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 “不如,还是公开吧。” 第109章 让你叫哥哥(二十九) 无论是萧寂,还是顾隱年,都不是什么无人问津的类型。 无论是安竞,还是徐笑琳,也都只会是他们爱情路上的小小坎坷之一罢了。 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公开了对象的,尚且有很多底线低下者不在意,更何况是顾隱年和萧寂都立著单身人设,看著就让人眼馋。 顾隱年早先觉得人言可畏,怕萧寂受到伤害,不想公开。 但眼下却觉得,不公开,怕也总是会有说不出的委屈。 萧寂再一次,带著顾隱年去了酒店。 和上一次碰运气入住的酒店不一样,这一次,萧寂直接带顾隱年去了本市最奢华的酒店套房。 和上一次的直入主题也不同,这一次,萧寂依旧先去洗了澡,但他没有对顾隱年发出邀请。 顾隱年也默契地没有贸然闯入洗手间。 他们各自洗了澡,便分別躺在大床两边,中间至少还能再躺一个林陌加一个宋知。 十一月底的首都天气已经明显寒冷起来,但许是屋里空调温度很高,让顾隱年觉得自己的体温也在隱隱升高。 萧寂侧躺在床上,瓷白的上半身就露在空气之中,静静看著顾隱年。 顾隱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伸出脚尖,从床尾巴处勾起自己那条在洁白大床上显得有些耀眼的內裤,想默默穿回自己身上。 似乎这样能多给他两分安全感,让他不至於这么手足无措。 但萧寂却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穿了还得脱,穿它干什么?” 顾隱年脚尖勾著自己的內裤,僵硬在原地,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用手接过自己的內裤,叠整齐放在床头边。 他清了清嗓:“宝,我有点紧张是怎么回事?” 顾隱年紧张才是理所当然。 这和萧寂没分化前,两人那次的亲密活动不一样。 那时候,没有信息素的影响,如何亲近全靠本心。 但现在却不一样。 顾隱年很怕自己的信息素外溢。 他不知道自己和萧寂的信息素碰撞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应。 萧寂信息素等级很高,不会受到他的伤害,这很好。 那他自己呢,又是否承受的住萧寂的信息素? 如果承受不住,晕过去会不会很丟人? 萧寂知道顾隱年在胡思乱想,他伸手拽住顾隱年的手腕,一把將人扯进怀里。 在顾隱年反应过来之前低头去吻他。 顾隱年这辈子最抵抗不住的,就是萧寂的亲近,萧寂的吻,萧寂的一切一切。 他几乎是在唇舌相触碰的瞬间,信息素就不受控制地从后颈溢了出来。 烈焰炙烤的气息在空气中瀰漫。 “停,阿寂……” 顾隱年想说什么,却被萧寂捏著两腮打断了。 “別说话,隨心一点,哥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试试。” 顾隱年闻言,不再挣扎,任由萧寂对他放肆。 慢慢的,烈焰炙烤之中,似乎多了一丝寒冷的气息。 从单纯的炎炎夏日,变成了冰天雪地中,燃烧著火堆的感觉。 顾隱年的腺体在疯狂跳动。 萧寂一遍遍亲吻著他的后颈,问他: “痛吗?” 顾隱年摇摇头,他能感受到自己腺体受到刺激,信息素在外溢,但想像中的刺痛却並没有到来。 “我可以吗?”萧寂又问。 顾隱年便知道,萧寂是想要咬他。 他已经感觉到萧寂锋利的齿尖在蠢蠢欲动。 他攥紧了身下的床单,轻轻嗯了一声。 都是alpha,总有一个人是要低头的。 这种违背天性和alpha本能构造的痛苦,顾隱年愿意来承担。 万里冰川中的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 冰雪席捲著火焰,妄图將其包裹,吞噬。 火焰起初也曾奋力抵抗,但纠缠间,却发现冰雪似乎並未想让其熄灭。 他们在爭执中逐渐找到了某种平衡。 冰雪在火焰中缠绕,火焰在冰雪中燃烧。 一种强烈的,被占有的感觉在顾隱年浑身上下蔓延。 萧寂猜测过,自己和顾隱年灵魂之间的契合度不会低。 但也没想过事情的发展似乎是出人意料的顺利。 他一只手臂勾在顾隱年的喉咙间,低头舔吻著顾隱年被自己咬破的脆弱皮肤。 再一次问他: “疼吗,年哥。” 顾隱年现在身上是有痛感的。 但疼痛的根源,却並不在后颈上。 而是在其他地方。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说痛,还是不痛。 於是他只能在缓过那一口气后,艰难地骂了一句: “干你的活,老子现在不上不下,哪顾得上疼不疼?” 相识多年,萧寂对顾隱年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只要顾隱年这个態度,就必然是人还饿著,除此之外,都没什么大碍。 满屋子alpha的信息素在纠缠,整整一晚上,顾隱年都没来得及去细想这其中原因。 在天亮之前,萧寂抱著顾隱年坐在浴缸里时,顾隱年才问了一句: “为什么?” 萧寂对此是有猜测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和顾隱年之间应该是顺利完成了信息素之间的臣服。 但信息素臣服的先例,往往是经过长年累月痛苦的磨合,才能出现的。 他现在不能確定他跟顾隱年之间是否是这种情况,只能从背后抱著他,亲吻著自己留在顾隱年脖颈上那枚牙印,轻声道: “不管为什么,都是好事不是吗?” 好事还是坏事,顾隱年现在不敢定夺。 但这一晚过后,不管是顾隱年还是萧寂,都隱隱有了新的变化。 之前,顾隱年和萧寂之间虽然亲近,但不至於过於腻歪。 现在,却就连林陌都觉得顾隱年的行为变得有些离谱了起来。 “要是不行,我搬去和任普住呢?” 林陌半夜起来上厕所,却发现顾隱年的床上空空荡荡。 他推门出去,便看见顾隱年坐在客厅沙发角上,看著萧寂所在的房间门。 顾隱年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 “他没提,林陌,你说他是不是想躲著我?” 林陌震惊: “年哥,恕我直言,他两个小时之前还跟你挤在你的床上,给你讲故事,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他不是看著你睡著了,才悄悄回了自己房间的吗?哪来的躲你一说我请问呢?” 萧寂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对顾隱年產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心理。 明明不久前两人才刚刚见过,但只要一分开,萧寂便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满脑子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闭上眼,顾隱年搭在他肩上微颤的腿,因为痉挛而轻轻收缩的腹肌,迷离而满是依恋的眼神,还有唇边微微溢出的晶莹,就开始在萧寂脑海中泛滥。 一帧帧,一幕幕,无比清晰。 萧寂烦躁地睁开眼,正想下床喝口水,却听房间的门发出一道轻响。 隨后,便有人顺著床边的阶梯,爬上了他的床。 熟悉的气息和体温贴上萧寂的背,一双手臂也环住了萧寂的腰。 莫名而来的烦躁,在瞬间莫名消失。 萧寂转身,將顾隱年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小声道: “怎么还没睡?” 顾隱年闭了闭眼,將脸颊埋在萧寂颈间:“你一走我就醒,难受的厉害。” 萧寂摸摸他的后脑勺:“现在好点了吗?” 顾隱年不想听萧寂用他那张漂亮的嘴说话。 他抬头去跟萧寂接吻,磨磨蹭蹭,腻腻歪歪。 一开始倒还能掌握几分主动权,到了后来就全然是张著嘴等萧寂伺候。 直到困意上涌,昏昏欲睡之时,他才换了个姿势,结束了这漫长的一吻,跟萧寂说: “现在好多了。” 顾隱年好多了,萧寂却没觉得太好。 信息素一直在蠢蠢欲动又无法发泄出来的感觉有点糟糕。 於是第二天,萧寂就一直欲言又止的看著林陌。 直到林陌长嘆口气,主动提出非常愿意和任晋成为室友之后,萧寂才停止了这种暗示,並向林陌道谢。 自打那晚过后,顾隱年给安竞发了条消息,只说了一句: 【我是顾隱年,萧寂的alpha,以后別再让我看见你。】 也没等安竞是否会回復,便直接將人送进了黑名单。 为了防止日后碰见尷尬,又引起诸多不必要的误会,萧寂和顾隱年在商量过后,最终选择了退会。 日子终於消停下来,除了上课之外,两人就是在图书馆看书,或者在篮球场打球。 他们没有刻意地去官宣两人之间的关係。 只是无论是总別在胸口的姓名缩写的金属牌,还是那对戒指,又或者两人始终同出同进的身影,都没再刻意避讳过什么人。 校论坛里开始有大批量关於两人的帖子出现,萧寂和顾隱年都没看。 顾隱年是觉得看与不看都改变不了什么,除了给自己添堵,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而萧寂则是因为没心情,也顾不上。 他发现自己最近状態变得很奇怪。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隱年身上,顾隱年说了什么话,言语间是什么神色,一份鸡蛋灌饼几口吃完,几点几分时打了个哈欠,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今早顾隱年起床时,穿错了內裤,课间在洗手间拽给萧寂看的时候,萧寂就更没心思想別的事了。 他看起来依旧平平淡淡,沉默寡言,但顾隱年也能感觉到,萧寂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盯著自己。 不是正常范围內的关注。 而是一种狩猎者对猎物的关注。 这种状態持续到第三天的时候,顾隱年也开始跟著难受起来,说不出是怎样一种烦躁和焦虑,只能跟萧寂说: “要不请几天假吧,我觉得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儿。” 他说这话时,和萧寂一起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 而萧寂的手,就藏在顾隱年衣摆之下,放在他光滑的脊背上。 萧寂向来听顾隱年的话,漫不经心答应: “好。” 当天课程结束后,顾隱年先是带著萧寂去了一趟校医务室。 抽血化验结果出来,血项一切正常,几项不正常的,也没有显示易感期前兆,而是普通感冒。 顾隱年这才鬆了口气,先是把萧寂送回宿舍,然后一个人拿著萧寂的化验单去找了辅导员,以感冒为由,替萧寂请了三天假。 但任谁也没想到,当天夜里,顾隱年人还在躺在萧寂怀里,就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了过来。 除了警报声外,走廊里还有奔跑声和呼叫声。 顾隱年睡得不踏实,出了一身汗,浑身燥热又难受,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睁眼,就看见萧寂就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盯著他看。 他喉结动了动,开口道: “怎么回事?你易感期来了?” 萧寂看著顾隱年,不答反问: “你闻不到吗?” 顾隱年腺体突突跳个不停,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眼下,满屋子充斥著的,都是烈焰在燃烧的气息。 而除此之外,还夹杂著千丝万缕的寒凉。 顾隱年头脑发懵,看著萧寂的脸,除了想吻他,什么都想不到。 他伸手抚摸萧寂的脸,凑过去吻他唇角。 “我好渴,萧寂,给我水喝。” …… 短短十分钟,整栋宿舍楼便被清空了。 周围围起了警戒线,许多人都在悄悄討论著什么。 萧寂和顾隱年的辅导员在接到保安部通知后,紧赶慢赶来到宿舍区大门口,喘著粗气: “哪一个alpha的易感期,警报器响成这样?” 安保队队长神情严肃: “不是一个alpha,赵老师,麻烦大了,你们班上两个高等级alpha同时易感期,根据警报装置的信息来看,他们还住同一间宿舍。” 辅导员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他是个beta,无法根据信息素判断这两个同时易感期的alpha到底是谁。 但两个高等级alpha同时易感期,代表著什么不言而喻。 一旦控制不好,一个打死一个都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他在拿到安保队检测信息素浓度的报告之后,更是犹如晴天霹雳。 这下不用看,他也知道易感期的人是谁了。 信息素等级排行前十的alpha,一旦在公共场合產生信息素暴动,对一定范围內的其他alpha跟omega来说,带来的影响无异於一场小规模的爆炸。 而现在,就在这同一栋楼里,有两个排行在前十的alpha,正在同时经歷著易感期。 任教十年,从不曾经歷过这种事的辅导员一时间脑子也有些空白。 好在,林陌適时出现,脸上戴著厚实的口罩,拍了下辅导员的肩,对他道: “赵哥,別慌,信我的,只要没人打扰,不管是顾隱年还是萧寂,信息素都绝对不会暴动。” 第110章 让你叫哥哥(三十) (昨天的补了,在上一章后面。) alpha在易感期的状態是很微妙的。 他们眼里除了自己的伴侣,没有任何人。 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感知不到外界的事物。 像是被屏蔽在了自己的小小一方天地里,只有一个跟自己信息素契合的人,才能走进这一方天地中,带给自己莫大的安抚和安慰。 他们对飢饿和疼痛的感知变得迟缓,只知道肆无忌惮的索取。 萧寂先一步从这种状態中清醒过来时,顾隱年还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不允许萧寂离开他半步。 满身青紫痕跡看得萧寂都忍不住太阳穴直跳。 萧寂趁著顾隱年睡著的功夫,给手机充了电,一开机就看见无数未接来电,最多的就是陈嵐和顾父的。 他刚想回通电话过去,就见顾隱年睁开眼,盯著自己。 萧寂看著顾隱年的眼睛,试探道: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可以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吗?” 顾隱年便夺过萧寂手里的手机,塞到角落里,抱紧萧寂,跟他说: “不许。” 与此同时,校方,第一人民医院,以及陈嵐顾父三方,也在长达一周的观察检测之后,召开了会议。 “罕见现象,alpha和alpha的信息素產生了以一方为主导,另一方为服从的融合交匯,医学上称之为信息素臣服。” 第一人民医院的信息素科室主任拿著报告阐述道。 校方人员和陈嵐两口子面面相覷。 许久,陈嵐才开口道:“意思是,这两个孩子,他们在一起了,是吗?” 主任抿了抿唇:“依照目前信息素的融合程度来说,应该是这样。” 陈嵐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 萧寂和顾隱年从小到大都懂事的让人心疼,从没给家里惹过什么事。 谁成想这篓子一捅,就大到无从收场了。 “那对於孩子来说,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顾父问道。 主任直言:“对於信息素排行第九的这位来说,谈不上好事还是坏事,因为这个等级的alpha,想找適配度高的omega,还不算太过困难。” “如果他心理上的选择依旧是omega,那这种臣服对於他来说无疑是痛苦的。” “但如果他心理上的选择也同样是alpha,那就是天大的,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了。” 陈嵐听著医生的话,也强迫著自己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 “那对我另一个孩子来说呢?” 医生道:“道理是一样的,只是另一个孩子恐怕很难找到合適的omega,这种现象的出现,应该算是拯救了他的易感期。” “高等级alpha如果常年在易感期得不到合適的omega安抚,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是好事,甚至容易引发腺体病变。” 说完,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这两个孩子之间……” 陈嵐一听,就知道医生想问什么,连忙摇头:“没有,萧寂父母走得早,从小是在我们家长大的。” 医生闻言,也鬆了口气:“回头去问问孩子们的想法吧。” 其实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无论是顾隱年还是萧寂,都是陈嵐一手带大的。 如果说早先是没有往这方面想,才忽略了很多细枝末节,如今再让陈嵐和顾父细想,其实顾隱年和萧寂之间的感情或许早就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变了质。 第一人民医院的主任是来採集数据,回头做资料和论文的。 事情办完也没多留,只说等萧寂和顾隱年的易感期结束后,可以去医院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查。 等医生一走,就只剩下了校方的人和陈嵐两口子。 顾父先是跟赵老师以及系主任握了手,隨后道: “这件事对学校造成的损失和影响,由我们来承担。” “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事已至此,作为家长,我们不希望后续看到任何对孩子心理健康不利的事发生。” “希望学校能管理好学校內部的言论,不要大张旗鼓地拿我的两个孩子出来说事。” 辅导员明白作为家长的担忧。 也知道这件事现在不仅仅是alpha之间搞同性恋这么简单了。 萧寂和顾隱年之间的情况显然要复杂很多。 他点点头:“放心吧,后续的事我们会持续关注,包括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如果有需要,我会隨时联繫你们。” 一场惊天动地的易感期,成为了顾隱年和萧寂的官宣声明。 而因为两人的特殊情况,学校也批准了两人的外宿申请。 校外的房子,是陈嵐看著租的,两室一厅的小公寓。 离学校近,安保措施也不错。 顾父因为工作的原因,先一步回了寧城。 只留下陈嵐在这边善后。 顾隱年下楼去买生活用品,萧寂就站在主臥门边,看著陈嵐帮他和顾隱年换好新的床单被套,还给窗台上添了一小盆绿植,喊她: “陈姨。” 陈嵐回头,若无其事道:“不是都叫妈妈了吗?” 萧寂便又改口:“妈。” 陈嵐应了一声,问他:“是不是饿了?” 萧寂摇摇头,问她:“我带坏了哥哥,您怪我吗?” 陈嵐明白萧寂的意思。 如果没有萧寂,顾隱年是可以找一个很合拍的omega,过正常alpha的生活的。 她看著萧寂的眼睛:“小寂,哥哥不是你带坏的,只是我太迟钝了,一直没发现而已。” “你们小的时候,他就对你很不一样,偷偷换餐盘,守著你睡觉,不肯让其他小孩子跟你说话。” “到你长大,他的目光总是落在你身上,你走那两年,哥哥整个人消沉了很多,一心扑在学习上,虽然他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想你。” “他有几次从学校回来,就偷偷在你臥室里,盖著你小时候盖过的被子睡觉。” “我早该发现的,我也想问问你,是不是哥哥诱导你……” “不是。”萧寂打断陈嵐:“我从一开始就是自愿的。” “但我现在觉得对不起你。” 第111章 让你叫哥哥(三十一完) 萧寂说话永远是这样,冷冷淡淡,平平静静地戳著別人的心窝子。 陈嵐是明事理的过来人。 年轻人的感情如果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当年她也不会冒著被婆婆不喜的风险嫁给老顾了。 她握住萧寂的手,笑了笑:“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们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不管有没有你,哥哥迟早都要找对象的。” “现在倒好了,就当我给哥哥养了个童养媳,还避免了婆媳矛盾。” 萧寂知道陈嵐没那么快接受。 现在强顏欢笑说出这些话,一来是让萧寂心里別太愧疚,二来也是在劝她自己。 当晚,萧寂和顾隱年陪著陈嵐吃了一顿没什么滋味的晚饭。 第二天一早,萧寂从顾隱年怀里醒来时,陈嵐已经走了,只留了条信息,说是小翠在家等她回去餵食。 校论坛里关於萧寂和顾隱年的帖子也在校方干预下,一夜之间被刪了个乾净。 所有的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萧寂和顾隱年还是若无其事地和以前一样,大大方方,成双成对的出现在学校各个角落。 他们依旧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在图书馆看书。 萧寂在元旦那天送了顾隱年一台相机当礼物。 从那以后,顾隱年的朋友圈里就常常出现萧寂的身影。 起初,全校都在关注著两人的动向,私下里常常爭辩著关於信息素臣服的理论,以及两个alpha在一起到底要怎么谈恋爱。 但时间长了,所有人就都慢慢发现,萧寂和顾隱年之间,也和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们很难分辨的清,究竟是谁臣服於谁。 顾隱年会在打完球以后,背著萧寂离开篮球场。 萧寂也会在顾隱年扭伤脚踝后,一把將人抄起来,打横抱著往医务室跑。 顾隱年总在吃萧寂的剩饭,萧寂又总在出门时,身前身后各背一只书包。 两人也会闹矛盾,但时间不会太久。 上午还把林陌和宋知夹在中间,谁也不跟谁说话,下午又把林陌和宋知分开到两边,两人头挨著头偷偷传小纸条。 他们不会在大庭广眾之下有任何过分亲密引人不適的举止,却又处处透露著他们的关係就是不同寻常。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学校里的人开始习惯萧寂和顾隱年的相处模式,还有不少人开始默默嗑起cp来。 甚至有omega在跟自己的alpha吵架时,拿了他们来说事: “眾所周知,顾隱年的朋友圈里全都是萧寂!但你的朋友圈里却从来没有你大爷我!” 而萧寂和顾隱年也在每学期的期末中稳坐年级前两名的宝座。 大四那年,在所有毕业生都在为了实习焦头烂额时,萧寂却直接拿钱给顾隱年开了一家证券公司。 顺带著帮林陌和宋知都完成了实习任务。 而在毕业晚会上,顾隱年再次作为优秀毕业生在校礼堂发表演讲。 只是这一次,萧寂没再默默地在台下看著他。 而是在演讲结束时,抱著一捧娇艷欲滴地白玫瑰上了台,还给了顾隱年一个拥抱。 顾隱年在全校毕业生的起鬨声中,牵起萧寂的手,对他做了一个吻手礼。 礼堂外大片白鸽飞起,让所有人恍惚间觉得,这似乎並不是什么毕业典礼,而是一场神圣美好的婚礼。 原本,顾隱年觉得,自己经验不足,开了公司就做好了赔本的准备。 但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萧寂运气好,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公司不仅没倒闭,还蒸蒸日上起来。 从一家二十几平的小门面,发展到两千多平的中心写字楼里。 从四个人发展到了四百个人。 萧寂还带著顾隱年去了江澜的粉丝见面会,四人拍了张合影,就放在顾隱年的办公桌上。 陈嵐和顾父两口子也辞了在老家的工作,搬到了顾隱年和萧寂在首都新买的复式小洋房里。 他们在顶楼阳台上搭了间小房,房里住著小翠。 而每到顾隱年和萧寂的易感期来临之前,老两口都会非常有眼色的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岁月匆匆,大抵是这一生过得太过顺遂,到了晚年,顾隱年的小病小灾就总是断断续续没完没了。 萧寂三天两头陪著他往医院跑,让顾隱年烦躁地厉害。 他手里捏著小翠,对萧寂道:“我有点烦你了。” 萧寂看了他一眼,吹凉了调羹里的粥,餵进他嘴里: “你昨晚还说我是你的老宝宝,说我要是不管你,你就要给我投毒。” 顾隱年精神不济:“那是昨晚。” 萧寂知道,顾隱年不是烦他,而是害怕了。 他耐心地给顾隱年餵完了粥,吻了吻他的额头,说了一句他觉得这个时候,顾隱年应该会想听到的话: “我爱你。” 果不其然,顾隱年还是笑了,鬆开了捏著小翠的手,感慨道: “一大把年纪了,搞这么肉麻,不害臊。” 顾隱年的確是这样。 年轻的时候跟萧寂爱的死去活来,恨不得把我爱你当早午晚安来用。 越是上了年纪,就逐渐內敛起来,只要萧寂不说,他便也不再提起。 久而久之,无论是再说起,还是再听见,都难免多了几分彆扭。 顾隱年嘴上这样说,但在离开的那天夜里,还是在手心里攥了张小纸条。 萧寂发现了,却什么都没问,只当不知道。 只静静守著顾隱年,侧脸贴在他胸腔处,感受著垂垂老矣的心臟渐渐停止了跳动,才从顾隱年手心里拿出了那张小纸条。 熟悉的笔跡,写著三个字: 【我爱你。】 这一次,萧寂没著急离开。 他亲自为顾隱年办了丧事,带著顾隱年的骨灰回了寧城,將人葬在了陈嵐两口子不远处。 又在顾隱年的墓碑前留下了一支白玫瑰。 萧寂突然生出一丝茫然。 站在原地僵硬了许久。 037察觉到萧寂的异常,问他:【出什么事了?】 萧寂蹙眉:【他没提要求。】 037瞭然:【没提就是很满意,不如下一次,交给我,我来为你们安排一场,別开生面的相遇,如何?】 萧寂挑眉:【怎么个別开生面法?】 037翻了翻自己手里的小世界资料: 【不如,来点刺激的吧?】 …… 第112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一) 凌晨四点钟。 一条偏离了市中心的街道上,路灯明明灭灭。 偶有风吹草动,街道尽头便会传来一阵阵犬吠声。 街道右侧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而左侧,则是一家家商铺,掛著各式各样醒目的招牌。 只是这个时间,街上无人,商家也都打了烊。 只有一家店铺外,掛著一只摇摇晃晃的大红灯笼。 门头上的木招牌不过两尺有余,在白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间,很难被看得到。 招牌虽小,却也足够用了,毕竟其上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字: 【愿】。 萧寂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走了许久之后,停在了这门头之下。 他不受控制地抬头看了看门头,又伸手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店內陈设凌乱不堪,杂乱无章,从各种东方古韵的青铜瓷器,到西方中世纪风格的项链耳环,应有尽有。 隨后,他便感觉到自己在沙发上划拉出来了一块狭小的空位,坐了下去,又自顾自倒了杯茶,开口道: “我想好了。” 声音是从萧寂的嗓子发出去的,但话却不是萧寂说的。 他仿佛被囚禁於什么人体內,意识是清醒的,但行为却不受自己控制。 话落,那乱七八糟的柜檯之后,就突然冒出来了一道人影,戴著眼镜,和萧寂对视时,脸上带著两分意外: “萧……隱年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但愿不是隨便许的,风险很大,如果中间出了岔子,你和你身体里的另一位可就都回不来了,后果你愿意承担吗?” 萧寂知道,此时这店老板並非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有些头疼地默默召唤:【037。】 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响起,紧隨其后的是熟悉而冰冷的电子女声: 【请被执法者接收任务详情。】 这是一个错综复杂的世界,在时空与位面的相交碰撞间,產生了一些缺口。 而人类,无论是哪一个位面的人类,最擅长的事之一,就是钻空子。 他们在维持某些位面平衡或者从中取乐的同时,將一些更高维度的力量渗透出去,满足一些普通人究其一生也完不成的愿望。 而这些普通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私慾,也会甘愿沦为这些上位者,或是维持平衡,或是寻欢作乐的工具。 萧隱年原本是一名私企高管。 小资,有顏,身材好,还自律。 二十七岁做到这一步,算是当之无愧的年轻有为,更是无数年轻女孩儿心目中的理想对象。 萧隱年一直活得洒脱畅快,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是他自己非常满意的状態。 直到三个月前,他毫无预兆地晕倒在了家里。 再醒来的时候,人就在楼顶天台上坐著。 嚇得他手脚並用地从天台上爬了下来,一身冷汗地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梦游,或者有什么其他精神方面的问题。 但看了医生之后,却並没检查出什么异常。 而没过两天,类似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这次,萧隱年晕倒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攒了许久,准备在海城安家落户的钱,被换成了一辆闪亮亮的大红色超跑。 於是他在家里安了监控。 果不其然,发现了自己在第三次晕倒之后,有人迅速接管了他的身体,並做出了一些他日常不会做出的行为。 萧隱年这才察觉到,自己可能是觉醒了第二人格。 而这第二个人格,也显然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 他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看过了各大医院的各大名医,却始终没能靠催眠或其他手段,引诱这位第二人格出来,跟他好好谈一谈。 於是机缘巧合之下,萧隱年来到了【愿】。 希望这里有人能有办法,把他的“第二人格”分离出来。 萧隱年签了条约,沦为了“上层”寻欢作乐的工具之一。 原本他只是想靠一己之力,趁早將体內不为人知的第二个人格剔除出去。 谁知,在各种任务引导和生死线上徘徊中,他的第二人格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並跟他建立了革命性情谊。 萧隱年原想著,等累积到了足够的积分,就升级愿望,让第二人格脱离他,重建属於自己的肉身,跟他做一辈子好兄弟。 但谁知,他的第二人格有自己的想法,心思深沉,怕萧隱年消灭了自己,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在最后兑换愿望的时候,掌控了身体的主动权,许下了让萧隱年永远消失,自己永远取而代之的愿望。 【任务:捣毁整个许愿体系,清理逃犯灵魂碎片,代替萧隱年的第二人格,获取自己的肉身和萧隱年的真心。】 萧寂沉思片刻:【逃犯是谁?许愿体系的创始人,还是最大获益者?】 037道:【目前资料不全,需要你自己去揭谜底,但上面放话了,寧可错杀不可放过。】 萧寂看著萧隱年提笔,毫不犹豫地在那张合约上籤下【萧隱年】三个大字,淡淡道: 【我真是谢谢你这一场別开生面的相遇。】 037闻言,迅速消失。 萧隱年將签好的合约递给商店的老板,问他: “什么时候开始做任务?我怎么去?” 老板一边给合约盖著章,一边抬手指了指自己店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挑一件你喜欢的,隨身戴著,时候到了,它就会带著你出现在任务地点。” 萧隱年看著这一屋子琳琅满目的物品,太阳穴开始跳。 就在他准备隨手挑一件赶紧离开时,萧寂突然开口了: “左边第二个货柜上第三层靠右第七个隔断,有一枚玉牌。” 声音在萧隱年脑海中响起,萧隱年顿时就是一惊。 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第一次成功和自己这位第二人格进行沟通。 萧隱年试探地在脑海中召唤萧寂: “喂,你好,能听见我说话吗?收到请回復。” 萧寂默默嘆了口气,没吭声。 萧隱年就一直在脑子里嘰嘰喳喳,餵来餵去。 萧寂只能又轻声回復了他一句:“我在。” 第113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 没人能理解萧隱年此刻是什么心情。 天知道这三个月他过的是什么提心弔胆的糟心日子。 他强行控制著自己的情绪,走到萧寂所说的位置,从货架上翻出一枚玉牌,对著灯光看了看。 “这刻的是什么?鸡?鸟?” 萧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这枚玉牌。 这是当初在北境的时候,萧寂身为北辰王妃,亲手雕给向隱年的那枚玉牌。 眼下又出现在这里,应该不仅仅是位面相交碰撞那么简单。 或许还会有什么其他机缘在里面。 但这些话他现在跟萧隱年解释不著,只淡淡道: “收好,贴身戴著。” 萧隱年拿走了那枚玉牌,跟商店的老板打招呼时,那老板再次窝回了柜檯后。 他並未去看萧隱年拿走了什么,只伸出一只手来,对萧隱年摆了摆道: “祝你梦想成真,好运常在。” 萧隱年將玉牌掛在脖子上,塞进衣领里,在脑子里问: “你还在吗?” 萧寂嗯了一声。 “你有自己的名字吗?”萧隱年问。 “萧寂。” “寂寞的寂?” “寂静的寂。” “那不是一个字吗?” “不是一个意思。” 萧隱年眼下的情绪的確带著几分难以压制的高涨。 第二人格的出现,大部分情况都是在应对压力,刺激或创伤事件时,表现出的分离反应和防御机制。 但萧隱年过去一直顺风顺水,他不能理解自己第二人格的出现缘由,只能问萧寂: “你为什么会出现?” 037给萧寂传输的信息里並没有关於这一环节的详细说明。 萧寂目前也不知道萧隱年原本的第二人格出现的原因和契机。 只能道:“或许是因为,你需要我。” 萧隱年对此不置可否。 “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愿,是希望你消失。” 萧寂嗯了一声,不仅没反驳,还顺著他的话道: “我会帮你。” 萧隱年显然不信,嗤笑一声: “你要有这个觉悟,我也不用来这里瞎几把签什么离大谱的合约了。” 萧隱年眼下,对这个自己签了约的许愿体系並没有任何深层次的了解。 他只知道自己需要通过完成体系分配的任务来获取积分,从而去兑换自己的愿望。 至於任务的內容,全部是保密的。 顺利完成的人都闭口不提,而没能顺利完成任务的,也正如商店老板说的那样,在风险中付出了代价。 此时此刻,萧隱年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位杀人凶手,正在对著自己要杀的人,讲述著自己的杀人计划。 而那位被害人,也十分配合地告诉他,好的,脖子递给你了,你出刀吧。 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 萧寂对萧隱年眼下的心理状態不是很关注。 他在纠结两件事。 一件是共用一个身体的情况下,要怎么让萧隱年爱上自己。 另一件是,如果他中途需要接管萧隱年的身体,那萧隱年是会和之前一样晕倒意识全无,还是和现在萧寂自己的状態一样,静静呆在容器里冷眼旁观。 他眼看著萧隱年走出了街道,在路边拉开了一辆闪亮亮的红色跑车的车门坐了上去。 然后踩下油门,跟著导航信息往邻市赶去。 开过长途的司机都知道,清晨往往是注意力最难集中的时刻。 跑夜路的,跑了一晚,精力耗得差不多了。 刚起床的,又都带著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睏倦。 萧隱年昨天是连夜赶到【愿】商店的,现在办完了事,又急忙火燎往回赶。 回程路大概三小时,他早上九点半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 如果路上不堵车,回去以后,他还能洗个澡吃个早餐再去公司。 但肉体凡胎,再年轻也扛不住一天一夜的折腾,萧隱年上了高速没一会儿就有些忍不住开始打哈欠。 正想著实在不行就坚持到前方服务区,窝在车里闭目养养神。 谁知一晃神,人都没反应过来,前方两辆货车就撞在了一起,其中一辆直接侧翻向路边横衝过去。 眼看著事故就在面前,萧隱年车速不低,现在猛踩剎车无济於事不说,搞不好也要翻过去。 运气好,躲过了前方大货的夹击,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要是运气不好,直接让大货压在身子下面,怕是直接就要去投胎了。 冷汗瞬间就从萧隱年额头上冒了出来。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萧寂在他脑海中淡淡说了一句: “放鬆,让我来。” 下一秒,萧隱年便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以旁观者的角度,在自己的身体里,感受著萧寂猛踩了一脚油门。 侧立著车身,从路边护栏和大货即將碰撞在一起的缝隙里,嗖的一下,窜了过去。 不仅成功避开了车祸,还成功避开了即將被围堵的高速路段。 大红色的跑车继续平稳的在高速上行驶。 萧寂掌握著身体的主动权,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和萧隱年共用的脖子,开口试探: “你在吗?” 萧寂需要確定,在自己接管身体的主动权后,萧隱年的意识是否还存在於他脑海中。 半晌,就在他以为萧隱年是再一次晕过去了的时候,才听萧隱年在自己脑海中某个小角落里,轻轻嗯了一声。 似乎是想要道谢,却不知道为什么没张得开嘴。 萧寂並不在意,知道萧隱年还在,心里便有了数,淡淡道: “累了就睡,到了我喊你。” 萧隱年没再吭声,萧寂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著了,也没再追问,只跟著导航信息,一路將车开到了萧隱年公司楼下。 萧寂在脑子里喊他: “到了,你起来。” 萧隱年没动静。 萧寂便又召唤037:【怎么回事?】 037探查萧隱年灵魂动向,回覆: 【过度疲劳,这段时间神经绷得太紧了,刚刚又受了惊嚇,睡著了。】 萧寂瞭然,自顾自锁了车门,代替萧隱年进了公司,吃了早餐。 还替他开了会。 萧隱年的工作和金融证券相关,开会的內容,萧寂再清楚不过,不仅没出任何紕漏,还敲出了几项重点。 会议结束后,他刚回到萧隱年家,洗了澡,穿著浴袍从洗手间出来时,就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他站在一座白色的旧楼前,墙皮因为岁月的照拂已然脱落得斑驳不堪。 而旧楼墙体之上,还有几个红色的大字: 【特林顿精神疗养中心】。 第114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三) “倒反天罡。” 萧隱年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我还没带你去精神病院,你倒是先一步带我来了。”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浴袍和拖鞋,咬牙道: “穿成这样,难道我的脸就不是你的脸了吗?” 萧寂沉默片刻: “抱歉,我刚洗完澡,任务就来了。” 萧隱年一愣,再次环顾四周。 阴沉的天气,破旧的医院大楼,空荡荡的院子,以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雾。 紧接著,萧隱年面前便浮现出一块面板: 【你杀死了你的妻子,为了避免牢狱之灾,你需要得到医生的认可,开具患有精神病的证明。 於是你费尽心思托人办事,来到了特林顿精神疗养中心。 可这里,似乎有著一些不同寻常的秘密,而当你想逃走时,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萧隱年静静看完了这一小段话,蹙了蹙眉,想继续往后翻面板,可惜后面只有一片空白。 只有角落处有一个写著【积分】的小图標。 萧隱年点开图標,里面只有两行字: 第一行:【当前积分:0】 第二行:【积分通过触发关键节点累计,不同的人总会走出不同的路,祝您生活愉快。】 “没有任务指示,也没有时间要求?” 萧隱年整理了一下目前的已知信息,对萧寂道。 眼下所获取到的信息並不多,萧寂也没著急回答,只说: “先进去。” 萧隱年有生以来二十七年,十八岁离家上大学,因为神经衰弱办了外宿,此后足足九年,一直一个人生活。 从窄小破旧的筒子楼,到如今市中心宽敞明亮的大公寓,搬过不知道多少次家。 他独来独往独居惯了,从来没觉得自己胆子小过。 但此时此刻,走进这疗养中心的大门时,却不由自主地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穿过走廊,来到一处空旷的大厅。 大厅里摆放著两排木头长椅,而长椅上,此时正坐著几个衣著神色都各异的人。 三男三女。 其中一个拎著公文包的胖子还在破口大骂: “这根本就是诈骗,说了签约就放给我贷款,结果被拉到这鬼地方来,老子还有生意要谈,耽误了谁负责?!” 另一个穿得西装革履戴著眼镜的男人瞥了他一眼: “签约的时候就该知道是要做了任务才能拿回报的,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你现在有空想你的生意,不如想想怎么保住你自己的命。” 萧隱年的出现,引起了几人共同的注意。 最边上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儿打量了萧隱年一番,打趣道: “哥们儿,够匆忙的。” 萧隱年拢了拢自己的浴袍领子,没说话。 但很快,一位穿著高开叉长裙的女人就又问了一句: “新人吧?” 萧隱年倒是没隱瞒:“有什么说法吗?” 那女人挑了下眉梢:“只有新人的第一次任务会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她说完还上下打量了萧隱年一番,夸了一句: “身材不错。” 那先前说过话的西装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互通一下各自拿到的身份信息吧,相互配合一下,儘早做完任务,拿到自己需要的积分。” “我叫杜霖,新入院的患者。” 刚才高开叉裙的女士紧隨其后: “金灿,新入职的护士。” 另两个女孩儿见金灿开了口,相互对视了一眼,先后道: “赵小瑜,我也是患者。” “王冉,我是护士,但是我有个疑问,我的身份有说明,是院长的老婆。” 杜霖闻言,点了点头:“特殊身份,是好事,通常说明你有更多的机会触发关键信息,获取更多积分。” 王冉哦了一声,刚想说谢谢,就听金灿又接了一句: “相应的,承担的风险也越大,更有可能在完成任务之前先死一步。” 王冉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那怎么办?我现在后悔了,出去还来得及吗?” 金灿耸耸肩:“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先前那个打趣过萧隱年的年轻男孩儿没接他们的话茬,只道: “林川,患者。” 眼下除了萧隱年,眾人都报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唯有那个拎著公文包的胖子,眯了眯眼,看著杜霖,指了指金灿: “我看出来了,这里面,除了你和这个娘们儿,是老手,其余全是新人。” “我怎么知道你们俩是不是认识,我把我的身份信息告诉你,到底是对我更有利,还是对你更有利?” 金灿闻言,哟了一声:“这么敏感?你有特殊身份?” 胖子当即否认:“放屁。” 杜霖倒是没因为胖子这句话產生什么情绪,只道: “任务没有要求只能活一个人,就说明在这种任务中,如果运气好,是可以全员脱险的,我没有针对任何人的必要。” “不过说与不说都隨你便,不勉强。” 他说完,看向萧隱年:“你呢?” 萧隱年不动声色道: “萧隱年,患者,我信你,多关照。” 杜霖点了点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走廊尽头便传来了一阵咔噠咔噠的脚步声。 很快,一个化著浓妆,面色苍白的护士就出现在了眾人面前,缓缓扬起了唇角: “欢迎来到特林顿精神疗养中心,病房已经为大家安排好了,在四楼住院部,稍后我带大家过去。” “在此之前,有几件重要的事,需要知会大家一声。” “第一,为了大家的病情考虑,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请不要私自外出。” “第二,患者晚上熄灯以后到第二天医生查房之前,不可以出病房门。” “第三,发给大家的药要在晚饭前吃,如果不吃药的话,是不可以吃饭的。” “第四,如果有不熟悉的患者跟你们说话,切记不要理会,绕路离开就好。” “另外,七天以后,医院会请神父为大家进行洗礼,请大家务必到场。” 她说完,从人群中锁定了金灿和王冉,对两人道: “最近职工宿舍紧张,你们先住住院部吧,不过有一点。” 她顿了顿:“住在住院部,就要遵守住院部的规矩,夜里,千万不要在走廊里走动哦。” 第115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四) 眾人跟隨著护士的脚步,向走廊深处走去,来到楼梯口时,萧隱年开口问道: “不坐电梯吗?” 护士回头看向萧隱年,对他扬起唇角: “电梯是医护人员和重症患者专用,普通患者请勿私乘电梯。” 一行人跟著护士上了四楼,在住院部標识下,护士站住脚步: “祝大家早日康復。” 说罢,转身走到电梯门口,按下电梯,走了进去,在电梯关门之前,一直背对著眾人,再没转过身来。 杜霖看著电梯缓缓下降,走到病房门前,推开门看了看: “两人一间,自行分配吧。” 他话音刚落,王冉便小声道:“杜哥,我能跟你住吗?” 杜霖看起来似乎无所谓,点点头没说什么。 金灿的目光落在萧隱年身上。 萧寂突然出现,对萧隱年道:“跟林川住。” 萧隱年闻言,没有犹豫,看向林川,在金灿开口之前,对林川发出了邀请: “结伴吗?” 林川似乎有些意外,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萧隱年看起来面善,便应了下来: “行。” 金灿见状,翻了个白眼,伸手揽住了一边赵小瑜的肩:“跟姐姐住吗?姐姐罩你。” 赵小瑜忙不迭点头。 如此一来,就剩了那胖子单独一个人。 没人理会他,各自就近挑选了一间病房走了进去。 萧隱年关上门,反手將门锁住,看向林川: “你不是新人。” 林川突然就笑了:“眼这么尖?新人可少有你这么淡定的。” 萧隱年苦笑:“既来之,则他妈安之吧。” 他说著,走到病房里的衣柜门前,將门打开,果不其然,看见了两套病服。 他拿起衣服闻了闻,带著洗衣粉和消毒液混杂著的气味,看起来很乾净。 他刚打算当著林川的面把浴袍换下来,就听萧寂道: “让他出去。” 萧隱年一愣:“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萧寂不说话。 萧隱年虽然觉得自己这位副人格事很多,但出於对身体共用伙伴的尊重,他还是对林川道: “我想换个衣服,可以麻烦你迴避一下吗?” 林川耸了下肩,没多问,转身走了出去。 萧隱年一边换衣服,一边问萧寂: “为什么跟他住?” 萧寂没多解释:“信我,我会护著你。” 萧隱年不解:“可我希望你消失。” 萧寂淡淡:“等你积分够了那天再说,在此之前,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 这点萧隱年倒是明白。 而且他也觉得,萧寂並不想死,他应该会帮助自己,然后跟自己谈条件。 换完了衣服,萧隱年刚想喊林川进来,就听医院走廊里响起了一阵诡异的铃声,像他小时候镇上学校里的上课铃。 他推开门,问林川:“怎么回事?” 林川指了指走廊尽头处的那个掛钟:“六点钟,该吃晚饭了。” 萧隱年闻言,直接抬腿朝来时楼梯口方向走去。 林川跟在他身后:“你知道食堂在哪吗?” 萧隱年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楼大厅的柱子上贴了导诊分布图,在二楼南侧。” 林川和萧隱年先一步来到食堂。 打饭的窗口前排著不少穿著病服的患者,餐桌边也坐著不少人。 萧隱年和林川跟著前面的病患拿起铁质餐盘,排著队,在窗口打了饭菜,找了张空桌,刚坐下来,杜霖几人也走了进来。 “你俩速度够快的,怎么不吃?” 杜霖也端著饭,坐下来,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 林川没说话,萧隱年看了他一眼: “初来乍到,心里不踏实,没胃口。” 其余人开始陆续围著这张长桌落座。 但无一例外,没人动筷子。 直到那个胖子最后一个赶来的时候,坐在桌边便夹起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塞进了嘴里。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那胖子身上。 胖子见状,不明所以:“看我干什么?你们不饿,我可饿了。” 与此同时,一个面生的护士也走到了眾人面前,端著一只铁盘,低著头,將分好的药,一一分发到眾人面前。 发到那胖子面前时,护士的手顿住了,脑袋没动,只转了眼珠子,目光落在胖子脸上: “没吃药的话,是不可以吃饭的,这位病人,为什么不听话呢?” 胖子的冷汗,瞬间就从额头冒了出来。 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到一边的垃圾桶处,扣著嗓子眼,开始催吐。 可惜等他回来的时候,那位发药的护士已经不在了。 他惊慌地一边在裤子上擦著手,一边看向杜霖: “我吐了,我没吃,应该没事吧?” 杜霖摇摇头:“抱歉,我说不好。” 胖子又看向金灿,重复刚才的问题。 金灿闭口不言。 胖子见状,左看看又看看,开始骂道: “你们都记得,你们都没吃,你们为什么不提醒我?” 没人说话。 但摆在眾人面前的药,也同样没人吃。 胖子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林川,突然拿起勺子,挖了一勺米饭,捏著林川的两腮,就要把米饭往林川嘴里塞。 萧隱年自认不是圣母,知道在这种时候冷眼旁观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换个人遭殃,他必定会这么做。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林川,他好像有些旁观不起来。 可面前的胖子显然已经暴走了,萧隱年没有把握制服得了这等五大三粗之人,灵机一动,在脑子里喊道: “阿寂。” 下一秒,萧寂就夺过了身体的掌控权,抄起自己面前的餐盘,连带著饭菜,便懟到了胖子脸上。 又在餐盘落下之前,抬腿,越过林川的脑瓜顶,一脚踹在了尚未从胖子脸上掉下来的餐盘底上。 胖子仰倒在地,摔得闷哼一声。 但萧寂忘了一件事。 他们穿的是拖鞋。 林川险些被塞了一口米饭,嚇得直咳嗽,半晌才状似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落在自己餐盘里的拖鞋,对萧寂道: “谢了啊兄弟。” 身体的掌控权再一次回到萧隱年手上。 萧隱年觉得刚才萧寂发力的时候腿抬得有点高了。 他先是不著痕跡地说了声不用,隨后从林川的餐盘里拎出自己的拖鞋,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鞋底,重新穿回脚上。 又坐下来,偷偷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根儿,对萧寂道: “你他妈扯著老子蛋了。” 第116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五) “抱歉,要我帮你揉揉吗?” 萧寂道歉,但听起来没什么诚意。 萧隱年不欲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太多,没再说话。 事情发生的太快,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杜霖若有所思地看了萧隱年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只有金灿一人开口,单手托著下巴: “身手也不错。” 胖子躺在地上,大概是本身自重大,摔得又狠,半天没动静。 林川的饭经过萧隱年拖鞋的光顾,显然是吃不成了。 赵小瑜看了看面前的药,小心翼翼地问金灿: “金灿姐,这药能吃吗?” 金灿犹豫片刻:“这种任务背景里,只要按照npc的要求行事,不要违反规则,一般来说,拿不到太多积分,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可以试试。” 她说著,自己舀了一勺子饭塞进了嘴里。 赵小瑜一惊:“你还没吃药。” 金灿道:“我是护士,不是病人。” 王冉见金灿直接吃了饭,四周看了看,另一边正在给其他病患发药的护士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便也拿起筷子,慢吞吞吃起来。 萧隱年总觉得那药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敢轻举妄动。 一边的林川,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將自己的饭推到一边,把萧隱年的饭拉了过来,仰头吞了面前的药。 一边吃饭,一边小声对萧隱年道: “你刚才帮了我,现在我来承担风险,晚上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你得捞我一把。” 杜霖扫视了眾人一圈,选择了和萧隱年一样,不吃药,也不吃饭。 在此期间,每个人都在等那个胖子会有什么后果。 但直到所有人用完餐,也没出现什么意外。 胖子也依旧躺在地上没动弹。 离开食堂的时候,赵小瑜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萧隱年回过头,看见躺在地上的胖子蜷了蜷腿脚,翻了个身,慢慢爬了起来。 “还没有。” 回到病房,萧隱年先是在洗手间冲了冲自己的拖鞋,然后就趴在病房门一尺见方的玻璃上,看著走廊里的动向。 大概十分钟左右,便看见了满脸满身掛著饭菜的胖子,出现在视线之內,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推门走了进去。 “他回来了,好像没什么反应。” 萧隱年对林川道。 林川打了个哈欠:“规则不会无的放矢,再等等看吧。” 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和可以打发时间的工具。 萧隱年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毫无睡意。 但另一张床上的林川却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是药物的作用吗?” 萧隱年看著林川,问萧寂。 然而,萧寂还没来得及答覆,房间里的灯,就毫无徵兆的突然熄灭了。 与此同时,病房门上的狭小玻璃框外,原本亮著微弱灯光的走廊,也陷入了一片漆黑。 熄灯了。 萧隱年躺在床上,除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周围一片寂静。 而没多久,他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咔噠咔噠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伴隨著脚步声一起到来的,还有一道惨白的手电光。 萧隱年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脚步声,先是在萧隱年附近的几间病房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停在了隔壁。 手电的光亮也明明灭灭,最终又暗下去,似乎是照到了別处。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萧隱年觉得自己已经快喘不过气了。 萧寂察觉到萧隱年的心已经快从嗓子眼跳出去了,安抚道: “让我来吧。” 萧隱年想都没想,就把身体的掌控权交到了萧寂手上。 刚刚险些超了负荷的心跳立刻恢復了正常。 萧寂伸了伸手脚,下床,光脚走到了门边,透过玻璃框向外看去。 只见一位穿著白衣的护士,就站在他们病房斜对面,正打著手电,从那扇病房门的玻璃框上往里照去。 片刻后,似乎是看清了里面的人脸,又走向了萧寂正对面的病房。 同样是敲了敲门,在无人应声后,拿起手电,向里面照去。 下一秒,那护士突然猛地回头,將手电照到了萧寂脸上。 四目相对,萧寂看著那护士惨白的脸,没动。 护士慢吞吞地转过身,盯著萧寂,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开口道: “不听话的病人,是你吗?” 萧寂淡淡开口:“不是。” 护士的手,按在了门把手上: “你为什么不睡觉?” 萧寂道:“我也没出去。” 他看著那护士的左脸似乎是神经性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咧著嘴角,继续道: “你没吃药。” 萧寂理所当然:“所以我也没吃饭。” 那护士闻言,停顿了两秒,然后突然开始疯狂地拧动门把手。 萧隱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著这一幕都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但他却能感受到,在萧寂的掌控下,他们共用的那颗心臟,依旧跳得平稳。 萧寂低头看了看上下来回摆动著,几乎已经有了鬆懈前兆的门把手,又抬眉看向门外的护士道: “你不是在找不听话的病人吗?” 他抬手指了指隔壁胖子所在的病房:“我看他就不怎么听话,他没吃药,就吃了饭。” 果不其然,护士闻言,停下了手上按压门把手的动作。 转移了手电筒的方向,朝隔壁走了过去。 而不知道是胖子没有锁门的原因,还是他本身就违反了规则的原因。 从萧寂的角度,虽然看不清护士的动作,却能听见隔壁的门,在寂静的走廊中,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很快,胖子的呼救声和吶喊声便穿透了整个走廊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萧寂就站在那里,静静听著隔壁有利器攮进皮肉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许久之后,又安静下来。 隨后,就是那咔噠咔噠的脚步声,拖拽著重物,由近及远,缓缓离开的声音。 周围重新陷入漆黑和寂静。 萧寂又等了一会儿,才回到了床上,躺平,拉开被子盖好,对萧隱年道: “目前来看,只要不违反那几项规定,是不会有事的。” 萧隱年缓了半天,才不解道: “你没有恐惧感吗?” 第117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六) 萧寂化形即成神,生性淡漠,早在认识凤凰之前,別说是恐惧感了,几乎是万感皆无。 只有表现形式更加直观的痛感,是萧寂常常可以感受到的,却也比常人淡薄许多。 也就是这些年陪著凤凰在人间游走,对寻常人世多了些感触,但要说到恐惧,他一时之间还是难以说出自己究竟会因为什么样的事情產生这种情绪。 但此时此刻,他没必要和萧隱年说这些。 於是,他只是道: “我只是你的副人格,萧隱年,我的存在,就是另一个无所不能的你。” 这一句话,让萧隱年陷入了沉思。 也是继高速那场车祸之后,第二次,让萧隱年对自己希望萧寂消失的愿望,產生了动摇。 大概是萧寂的存在的確给了他安全感。 萧隱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著的,只知道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了站在他床边,穿著白大褂的医生。 “醒了?” 医生是个男人,胸口掛著听诊器,低头看著萧隱年,笑容可掬,亲切友好。 萧隱年顿时清醒过来,並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他需要开具自己有病的证明。 他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方案,装疯卖傻,假装失忆,又或是胡言乱语。 但从始至终,又一直贯穿著萧寂昨晚说过的那句话。 “我的存在,就是另一个无所不能的你。” 於是,萧隱年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行为。 他在愣了会儿神之后,突然暴起,照著那医生的脸上就是啪啪两个大耳光。 然后猛地发力,將医生掀翻按在床上,掐著他的脖子,恶狠狠道: “別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说!为什么勾引我老婆?!” 另一边,同样刚刚醒过来的林川,也被萧隱年这一出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抄起离自己手边最近的茶壶,跳下床,就砸向了医生的脑袋。 医生两眼一翻,顿时没了动静。 萧隱年和林川面面相覷,都愣住了。 “你有病?”萧隱年对林川道。 林川张了张口:“对啊,没病谁来这儿疗养?” 萧隱年沉默片刻:“现在怎么办?” 林川伸手,摸了摸医生的侧颈,確认大动脉还在跳动后,抿唇道: “扔出去吧。” 两人一拍即合,抬著昏迷的医生出了病房,走到电梯门口。 两人又相互对视一眼,萧隱年按下电梯,等待著电梯上来,开了门,便和林川將人丟进了电梯。 两人拍拍手,默契的,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了病房门口,又迎面撞见了开门出来的杜霖和王冉。 “昨晚,你和护士对话了。” 杜霖开口,直视著萧隱年。 萧隱年眯了眯眼:“是啊,睡不著觉,找人嘮两句。” 杜霖重新审视萧隱年:“新人可没几个像你胆子这么大的。” 萧隱年不置可否:“那是你少见多怪。” 说话间,金灿也从隔壁走了出来,倒是没插入萧隱年和杜霖的话题,只看著林川道: “昨晚你回来就睡著了,是吗?” 林川从昨晚回来以后,恢復意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那医生一茶壶。 期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清楚。 现在听见金灿这么问,蹙眉道: “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金灿看了看杜霖和王冉,又看了看萧隱年,耸肩: “没什么,胖子死了,被拖走了,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林川看了眼之前胖子住的那间病房,走到门口,往里看了看。 乾乾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试图开门,但那扇门却上了锁,纹丝不动。 林川看向萧隱年,用眼神徵求他的意见。 萧隱年道:“隨便转转吧,先摸清这医院的地形再说。” 眼下,胖子死了,剩下的六个人默契地两两一组分了队。 萧隱年昨晚就没吃饭,现在饿得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唤。 回病房洗漱完,就和林川先去了食堂。 药是在晚饭之前吃的,其余两餐没有说明。 两人吃了饭后,就开始在医院里四处游荡。 只可惜,除了偶尔徘徊在走廊里的病患,一无所获。 这里的白天似乎一切正常。 所有的秘密,仿佛都隱藏在医生护士一直存在的办公室,不能外出的夜晚,和那部不允许病患乘坐的电梯里。 今晚,没人吃药。 除了金灿和王冉,也没人吃饭。 回到病房后,林川也果不其然和萧隱年一样毫无睡意。 “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恐怕只能等到第七天,神父洗礼的时候,想办法去医生办公室看看。” 萧隱年想了想,对林川坦白道: “我不是病患,我的身份是杀死了妻子,为了避免牢狱之灾的正常人。” “我需要找医生开取有精神疾病的证明,这一点,是我可以进入医生办公室的契机。” 林川闻言,嘖了一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过没想到你第一次做任务就这么谨慎。” 萧隱年抿唇:“人之常情,我不可能刚来就把信任交託出去。” 林川听他这么说,突然就乐了: “那我们也不过刚认识两天,你就敢信我?” 萧隱年实话实说:“谈不上信,但是既然选择了合作,总得有诚意。” 林川跟萧隱年对视: “那你要这样说的话,其实我也有特殊身份。” 萧隱年对此也不意外:“说说看。” “我是神父的弟弟,有家族精神病遗传史,我有病,就说明,那位七日后为我们洗礼的神父大概率也有病。” 林川舔了舔嘴唇: “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下,医院才会请这样的神父,来做祷告和洗礼?” 真相扑朔迷离。 萧隱年躺在床上,时不时就要在心里问上一句: “你在吗?” 无论他问几次,萧寂都是极尽耐心地回答道: “我在。” 直到萧隱年第九次问出这个问题。 萧寂才改变了回答的话术: “去找金灿。” 萧隱年闻言,先是一愣,隨后看著窗外已经降临的夜幕: “你確定?万一我们人还在外面,突然就熄了灯怎么办?” 第118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七) 护士並没说过具体熄灯的时间,病房里也没有钟錶,从时间上很难掌握。 他们只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晚上,还没能確定每天熄灯的时间到底是不是一样。 “富贵险中求,怕什么。”萧寂平静道。 萧隱年明白萧寂的意思。 这个任务里的积分节点都是要自己去触碰的,如果只图安稳,或许也能苟活,但如果总是图安稳,那想要得到他所需要的积分,恐怕要到猴年马月了。 於是他也只是深吸了两口气,便下定了决心。 对林川道:“我出去一趟。” 林川看了眼窗外:“要我陪你吗?” 萧隱年摇头:“不用,你等我回来,万一有事,我会喊你。” 他说完,便打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此时,幽深的走廊里还亮著微弱的灯光。 越是向尽头处延伸,灯光就越弱,看不清另一端的黑暗中究竟存在著些什么。 萧隱年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走廊中迴响。 他走到斜对面病房门口,屏住呼吸,敲了敲门。 在等待回復的间隙,萧隱年一直不受控制地將目光放在走廊尽头的黑暗处,满脑子都是昨晚,突然熄灯后,那护士咔噠咔噠的脚步声。 越想,就越觉得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在涌动。 “別自己嚇自己。” 萧寂感受到萧隱年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出声安慰他。 萧隱年这才勉强收敛了自己肆意发散的思维,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了突然出现在玻璃门框里的脸。 “艹!” 萧隱年嚇了一跳,骂出了声。 金灿隔著门看著萧隱年:“有事?” 要说完全不慌肯定是假的,萧隱年耐心有限: “能不能先踏马让我进去。” 在任务世界里,想要凭一己之力闯出去拿到高分是件很困难的事。 如果能碰到不那么丧良心的队友,通常能合作大家还是会合作一下的。 道理,萧隱年和林川明白,金灿这种老人自然也明白。 在迅速权衡利弊之后,金灿打开了病房门,將萧隱年让了进去。 “什么事?”金灿关上门问道。 萧隱年不傻,在萧寂让他来找金灿的时候,他就对萧寂的目的有所猜测了。 此时,便也直言道: “我想跟你合作,你是护士,只要搬出了住院部,住到职工宿舍,晚上应该就可以出去。” 金灿看著萧隱年:“我知道,但来的时候,带路的护士就说了,职工宿舍满员了,我要搬走,需要契机。” “你別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等著契机送上门。”萧隱年挑眉。 金灿先前的確是这样打算的,她摊手:“不然呢?” 萧隱年直言:“契机,我来帮你创造,但你得到的信息,必须要全盘告诉我。” 金灿眯了眯眼:“你应该还不清楚规则吧?每个任务副本里的积分都是固定的,也就是说,如果我得到的关键信息,获取了一百积分,一旦共享给你,就相当於要分享给你一半积分。” 这一点,萧隱年的確是刚刚知道。 但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不动声色道:“那如果凭你自己,你觉得这个契机,在你逃离这里之前,获得的概率有多少?” 金灿没说话。 萧隱年接著道:“另外,神父的洗礼,显然是任务结束的最后期限,如果这个期限,代表的不是送你离开,而是要你的命,你自己逃脱的把握又有多少?” “如果你捨不得积分,我也可以去找王冉谈谈,想必她应该是愿意的。” 说完,他也不等金灿考虑,便准备离开。 “等等。” 金灿叫住萧隱年:“你有什么办法?” 说真的,萧隱年眼下也不知道萧寂有什么办法。 但当著金灿的面,他显然不能这么说。 於是他只道:“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金灿犹豫片刻:“我可以答应你。” 萧隱年盯著金灿的眼睛:“事成之后,希望你不会反水。” 金灿看得出来,萧隱年不是在开玩笑。 她轻笑一声:“你小看我,也小看规则了,只要契机是你创造的,积分自然会算到你头上,这事,可不是我反水就能有用的。” 谈拢了合作的事,萧隱年也没敢再继续多留。 这个时候,多留一分钟,就要多承担一分风险。 他离开金灿的病房,问萧寂: “你打算怎么办?” 然而,他话才刚出口,走廊里微弱的灯光,便突然毫无预兆的熄灭了。 黑暗在一瞬间將萧隱年笼罩在內。 萧隱年的心,也在这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在听见远处咔噠咔噠的脚步声响起时,额头的冷汗当即就冒了出来。 “阿寂。” 萧寂在那脚步声伴隨著的手电筒光亮起之前,开口道: “回头,跑。” 萧隱年收到指令,转身拔腿就跑。 医院的地形,萧隱年今天白天已经摸了个透彻,只有那护士脚步声响起的方向才有上下楼的台阶。 而他现在逃跑的方向,大概三十米开外,就是转角迴廊,在两次转角之后,就是死路一条。 但眼下,他已经下意识跑了出去,没有回头路了。 萧隱年在手电光亮起的前一秒,跑进了转角处的迴廊。 他开始疯狂试探过路的每一扇门是否可以打开,只可惜,全部锁得严严实实。 咔噠咔噠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和萧隱年剧烈的心跳声中徘徊,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萧隱年突然摸到了一扇半开的门,他来不及犹豫便直接推门钻了进去,反手关了门,靠在门框上,颤抖著手去锁门。 只可惜,那门锁,居然是坏的。 萧隱年背靠著门,將门堵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视线逐渐適应了黑暗,窗外惨白的月光让萧隱年隱约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似乎是一间医疗器械室。 一排排货架摆放著各种各样的仪器,还有几张閒置的手术床,和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人体模型。 萧隱年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反应过来,如果刚刚自己没听萧寂的话掉头,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病房,似乎也並不是完全来不及。 再不济,就算是立刻再敲金灿的门,躲进金灿的病房,情况也应该会比现在有利。 他太信任萧寂,以至於,失去了自己的判断。 想到这里,萧隱年顿时怒道: “你故意害我?!” 第119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八) “我害谁也不会害你。” 萧寂面对萧隱年的质问,依旧平静地像是无事发生。 “金灿和你萍水相逢,已经熄灯的情况下,她不会为你开门的,林川倒是会,但你已经在熄灯以后出现在走廊上了,查房的护士依然会在规则允许下进入病房。” 萧隱年闻言,刚刚上头的怒火又被浇灭,喉结动了动: “那我有可能会害了林川。” 萧寂告诉他:“不会,但他会碍事。” 萧隱年一愣:“什么意思?” 同一时刻,转角之外,查房的护士也突然说话了。 幽幽的声音,在走廊上迴荡,传进萧隱年的耳朵里。 “咦?有一位不听话的病人离开了病房,是谁呢........” 萧寂沉默了两秒,问萧隱年:“害怕吗?” 萧隱年听著再次响起,並逐渐开始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咽了口口水: “废话!我怕个屁!” 萧寂哦了一声:“但你心跳很快。” 萧隱年不承认:“刚才跑太快了。” 萧寂瞭然,说了声好的,態度里完全没有要接管身体掌控权的意思。 萧隱年也没主动表达想让萧寂接管掌控权的意思。 並非逞强好面子,而是因为刚才的事,让他突然发现,萧寂出现的短短几天,就让他形成了依赖这件事很可怕。 哪怕就像萧寂所说的那样,他是自己的副人格,跟自己用著同一具身体,是另一个无所不能的自己,他也不是真正的自己。 一旦他和萧寂分离出去,他就会恢復一个人的生活。 他是个四肢心智都健全的成熟男人,不可能万事靠著別人解决。 萧寂默契地停止了和萧隱年之间的交谈。 而走廊里的脚步声,也终於,停在了门外。 萧隱年想起昨天夜里那一下下攮进胖子皮肉里的声音,深吸口气,默默离开了门边,儘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轻轻走到了最后一排置物架后,將自己隱蔽在角落。 “咚咚咚。” 敲门声礼貌的响起。 “不听话的病人,你在里面吗?” 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声从门外响起。 萧隱年没吭声,很快,吱呀一声,器材室的门便被推开了。 手电筒惨白的光照进来,萧隱年又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蹲下了身。 咔噠咔噠的脚步声走进门,开始在置物架之间,来来回回穿梭,很快就停在了和萧隱年一置物架之隔的狭窄过道里。 手电筒的光,透过置物架的缝隙,照在了萧隱年的头顶之上。 “不在吗?真遗憾。” 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而那手电筒的光,也在萧隱年头顶晃了两圈之后,照向了天板。 萧隱年的冷汗已经顺著额头淌了下来。 他的视线,跟隨著手电筒的光圈,看向天板。 只可惜,还没等他鬆口气,人体本能的危险直觉便让他猛地重新將视线看向了面前的置物架,並对上了那护士从置物架空隙中,看向自己的双眼。 萧隱年反应很快,当即抄起手边的输液吊杆,用力懟向了那护士的脸。 护士偏头躲过了萧隱年的袭击,下一秒,便抡起了手里的斧子,一斧子劈开了隔在两人之间的置物架。 萧隱年见状,瞪大了眼破口大骂: “昨晚还他妈是刀,今晚就换成斧子了,有这么欺负人的?” 护士却不理会,咧著嘴角露出兴奋的笑,问萧隱年: “为什么不听话?” 萧隱年丟了输液吊杆,捡起什么就往护士身上扔什么: “听你的话老子年都得过错,听你大爷,去死吧!” 那护士受到攻击,却纹丝不动,听见萧隱年的话,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磨牙声,开始举著斧头对著萧隱年一下下疯狂劈砍过来。 萧隱年躲闪间,趁机抬腿用力踹倒护士面前的置物架,想要趁其不备,將其压倒在货架下。 但谁知那护士力气大得嚇人,反应速度更是快,挥著那柄沉重的斧头,就將倒下来的置物架劈成了两半,踩著满地的狼藉就朝萧隱年扑了过来。 斧子劈砍到萧隱年头顶的瞬间,萧隱年一晃神,就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而萧寂也以一种自己绝对达不到的速度,侧身避开了护士那致命一击。 之后,他便眼看著萧寂握住了那斧子的手柄,试图从护士手里將其抢夺过来。 但那护士的手,就像是长在了那柄斧子上,任由萧寂力气再大,也没能成功將其夺下来。 於是,萧寂鬆开了那柄斧子,转而双手握住了护士的手腕,猛地发力,將护士整个人甩起砸在墙上,与此同时,抬腿踩在了那护士的肩头。 儘管萧隱年和萧寂同体,也没能清晰地感知到萧寂这一番操作是怎么进行的。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看见,萧寂已然硬生生地將护士那只握著斧子的胳膊,从她的肩胛骨上,连著皮肉,带著骨头,撕扯了下来。 然后,没有半分停滯地,就握著那护士被撕扯下来的,还抓著斧子的手臂,横劈向了护士的脖颈。 鲜血喷洒到天板上时,那护士的头颅也骨碌碌地滚到了萧寂脚下,脸上的笑容依旧。 萧隱年在拿回主动权的一瞬间,便呕的一下子,yue了那头颅满脸酸水。 於是,下一秒,他再次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作呕的感觉消失,萧隱年问:“你干嘛?” 萧寂道:“回去再给你,你有点不尊重死者了。” 萧隱年:“.........” 萧寂丟了斧头,从容踏过地上的狼藉,弯腰捡起地上还亮著光的手电筒,不急不缓地踏出了这间医疗器械室。 他原想著,反正已经出来了,不如再到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关键信息。 但是这医院的护士可不止这一个。 顶著患者的身份,难免麻烦。 於是,他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门口,举著手电,敲响了病房的门。 第120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九) 房间里没有动静。 萧寂站在门外,借著手电的光,朝里看去。 床上没人,屋里也没人。 他按下了门把手,病房的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萧寂推门的瞬间,抬手,用手电筒挡住了猛地朝他袭来的拖把棒子。 “是我。”他淡淡道。 手电筒的光照在天板上,闪了闪,熄灭了。 但刚刚的光线,已经足以让举著拖把棒子的林川看清萧寂的脸了。 林川顿时长出口气,悬了许久的心,落下来一半,在黑暗中紧紧盯著萧寂: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 萧寂和林川对视,反手將病房门关住反锁:“给职工宿舍腾了一个床位,没事。” 林川闻言,神色有些古怪:“腾床位?你把查房的护士.......” “处理了。”萧寂回答。 林川虽然在跟萧寂说话,但他握著那截拖把的手,力道却並未放鬆,整个人也依旧呈防备状態,紧绷著。 他狐疑地看著萧寂在黑夜中难以辨认清楚的脸,许久突然篤定道: “你不是萧隱年,你是谁?” 萧寂闻言,也不禁有些惊讶於林川的敏锐,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將身体的掌控权还给了萧隱年。 萧隱年用力深吸了口气,收回挡在林川把拖把上的手,甩了甩手腕: “是我,放心吧,我没事。” 话音刚落,不等林川继续盘问,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连忙一把推开林川,衝进洗手间,又是一阵乾呕。 林川听著洗手间里的乾呕声,刚才还悬著一半的心,这才终於咽回了肚子里。 他嘖了一声:“没事吧年哥?” 萧隱年呕了半天,才抽空说了一句:“別他妈管我。” 许是有生之年头一次直面这样的场景,儘管有萧寂告诉他,让他安心休息,萧隱年还是整整一晚上没睡踏实。 梦里翻来覆去都是自己那个好赌酗酒又爱家暴的爹,还有在洗手间慌忙冲洗菜刀的娘。 第二天一大早,再一次看见查房的医生时,萧隱年只是睁著眼,一言不发地看著他。 “感觉怎么样?” 医生温柔的笑一如昨天还没挨打的时候。 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太好。”萧隱年道:“我想找您聊聊。” 他言语间非常礼貌,和昨天暴起打人的时候,判若两人。 医生一边在病歷上记著什么,一边点头:“九点钟到二楼医生办公室来,你需要做一次全身检查。” 说完,他又例行公事地问了林川几个问题,在林川一番胡言乱语的应对后,便离开了病房。 林川看向萧隱年:“你自己去办公室行吗?要不我陪你去在门外等你?” 萧隱年犹豫了片刻,按理说,只要在规则之內,白天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他自己好说,林川一个人閒逛,他怕有什么万一会难以照应。 於是九点钟的时候,两人一起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萧隱年站在门口,对林川道。 说完,也不等林川接茬,连忙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医生坐在办公桌前,低著头正在写著什么,看见萧隱年进来,对他笑:“你来了。” 办公室和萧隱年想像中不一样,这里除了一张木桌,堆放的都是各种看起来不怎么先进的仪器,窗边还放著一个铁架,上面摆放著各种手术用的器材,都很老旧。 萧隱年拉开医生对面的椅子坐下来,靠在椅背上:“我还没確诊。” 医生看著萧隱年:“我知道,原本我昨天就该为你做检查的,但是昨天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的事故。” 萧隱年点了下头,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只道:“可以理解,医院就是这样,总有突如其来的事故。” 医生没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只是拿了些资料推到萧隱年面前,让他填写。 萧隱年看著那些乱七八糟的测试题,问萧寂: “怎么填,会让我显得有病?” 萧寂昨晚,窥探到了萧隱年的梦境,他沉吟片刻道:“按照真实情况写就好。” 萧隱年一愣:“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真的有病?” 萧寂直言:“我的存在,说明了很多问题。” 萧隱年无言以对,开始按照自己的真实情况填写表格。 等填写完毕后,將表格推给医生。 “方便跟我说说你的家庭状况吗?你的父母,妻子,你身边的人。”医生一边看著手里的资料,一边问萧隱年。 这一刻,萧隱年突然生出了一种自己並不是在做任务的错觉。 看医生这件事,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现在也算是轻车熟路。 他简单讲述了自己的童年。 “所以说,你是亲眼看见了你母亲杀害你父亲的经过是吗?”医生看著萧隱年的眼睛。 萧隱年摇头:“我只看见血,还有我母亲反锁了臥室门,匆忙在洗手间冲洗菜刀的样子。” “当时你在哪里?”医生问。 萧隱年回忆:“客厅,我母亲身后。” “你记得你当时的感受吗?” “早就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母亲抱著我哭。”萧隱年实话实说。 医生又开始低头写东西:“之后呢?” 萧隱年道:“之后.....我母亲自首,我被送到了我外婆家,外婆去世后,我就一直一个人。” “可以讲讲你的妻子吗?”医生问。 萧隱年听著这个陌生的词汇,沉吟片刻,换了个坐姿,十指交叉放在自己腿上: “抱歉,没什么好说的,她出轨了,仅此而已。” 话题到这里结束,那医生停下了手里的笔,站起身,走到一台看起来似乎是用来检测头部的仪器前,对萧隱年道: “现在,我们需要做一个脑部的检测。” 萧隱年有些犹豫了,问萧寂:“怎么办?” 萧寂只说了一个字:“做。” 第121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 萧隱年心里虽然不踏实,但还是听话地坐到了那台仪器前。 检查的过程很顺利,没多久,医生就得到了结果,关了仪器,坐回办公桌前为萧隱年开具著证明。 “这么草率吗?”萧隱年怀疑地问萧寂。 萧寂:“任务世界的逻辑不用太较真,现在,可以交给我了。” 他说完,便接管了身体的掌控权,走到医生面前,看著医生为萧隱年开具了证明,並落了章后,突然对著医生的后颈来了一手刀,將人劈晕过去,拖到了刚刚为萧隱年做检查的那台仪器前。 “你干什么?”萧隱年震惊。 萧寂按照刚才医生的操作重新开启了仪器,在记录完了数据后,开始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翻找。 除了各类医学类书籍和一些病患的病例之外,一无所获。 他环视四周,视线锁定在了办公桌上一张黑白合影,看起来,似乎是疗养院全体医护人员的合照。 与此同时,守在门外的林川,也遇到了麻烦。 一个穿著病服,疯疯癲癲的病患从走廊尽头疯跑过来,看见林川后,就像是看见了救星,大喊道: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求你!!!” 规则第四,如果有不熟悉的患者跟你说话,切记不要理会,绕路离开就好。 林川刚打算转身离开,先避开此人,隨便溜达溜达再回来。 却听那病患接著大喊道:“我不是疯子,我没病,有病的是他们,信我,快跑,快跑,不然死定了,你们都死定了!!!” 林川无动於衷,转过身,腿还没迈出去,那人便道:“电梯!我知道电梯的秘密!” 林川闻言,心里一紧,刚一回头,就看见自己身后站著一位护士。 护士手里拿著电棒,懟在那病患后腰上,將人电倒在地,隨后对著林川咧嘴道: “这位病人,你为什么不听话?” 林川跟护士对视,试图狡辩:“我没跟他说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护士脸上笑容不减:“你回头了。” 林川想了想:“那是因为我突然脖子痛,你不能不允许我脖子痛吧?” 护士並不理会林川的狡辩,手里的电棍开始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林川暗骂一声晦气,正想拔腿先跑,再考虑其他,医生办公室的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萧寂伸手便抓住了那护士的后脖颈,一个用力將人拽进了医生办公室,还抽空对林川说了一句: “进来。” 林川连忙跟在萧寂身后钻进办公室,反手將门关住。 然后他便看见萧寂將那护士按倒在地,一脚踩著那护士拿著电棍的手腕,另一只膝盖压在护士胸前,手里拿著一把医用电锯,直接割断了那护士的喉咙。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到林川一时之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鲜血流淌到林川脚边,林川才向后躲了躲,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 “臥槽......” 他昨晚一直在想,萧隱年到底是怎么处理那位半夜查房的护士的,但无奈昨晚萧隱年吐得太厉害了,吐完状態又不好,洗漱完就睡觉了,他就把这事儿暂且忘在了脑后。 眼下看著萧寂这一番操作,以及瘫坐在脑部检测仪器下一动不动的医生,心里才算是有了谱: “兄弟你......” 萧寂站起身,从办公室的小洗手池里细细洗乾净了手,对林川道: “先出去再说。” 林川打开办公室的门,那原本被电晕躺在走廊里的病患已经不在了。 两人往走廊尽头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林川將刚刚的事跟萧寂说了一声,萧寂沉吟片刻,平静道: “今晚先等金灿消息,电梯的事,明天再说。” 林川看著萧寂从容的步伐,无论是体態,还是神情,似乎都和他这两天已经熟悉起来的萧隱年不太一样。 倒是和昨晚刚回病房时的状態差不多。 那种不安稳的陌生感又开始在他心头縈绕,他站住脚步,看著萧寂:“年哥,你.......好像有点奇怪。” 萧寂回头,看著林川:“你有点过分敏锐了。” 林川看著萧寂的眼睛,咽了口口水,没说话。 萧寂继续往前走:“我刚杀了人,萧隱年出来又要吐,给他点时间,让他缓缓。” 一句话,信息量之大,让林川消化了许久,才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边追上萧寂的步伐,一边小声惊恐道: “不是吧我去?你真有病?” 萧寂没回头:“没病谁来这儿疗养。” 林川:“.........” 原本,萧寂只是为金灿腾出了一个职工宿舍的床位,结果机缘巧合之下,一不小心又多腾出来了一个。 於是,当两人回到住院部的时候,就看见赵小瑜靠在墙壁上默不作声,王冉正在哭,金灿站在一边发呆,杜霖不知所踪。 看见萧寂和林川出现,金灿的目光落在萧寂身上,直言道: “床位腾出来了,今晚我和王冉都要搬去职工宿舍。” 萧寂点了下头:“好事,恭喜。” 金灿看了一眼王冉:“宿舍是被安排好的,我刚才去连廊那边看了,我跟她一头一尾,恐怕帮不上她的忙,她不敢去。” 这种事和萧寂没有关係,他也不关心,只对金灿道:“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在这种地方,没有害人之心就已经是难得了。 金灿闻言,便也顾不上王冉了,只拍了拍王冉的肩膀道:“自求多福吧。” 萧寂推开病房门,让林川和金灿进了门,便反手將门关住了。 赵小瑜看了王冉一眼,也打开了自己的病房门问她:“要进来待会儿吗?” 萧寂锁好门,问金灿:“记忆力怎么样?” 金灿一愣,实话实说:“一般,只记得住电话號码。” 萧寂便只好从怀里掏出了从医生那儿顺来的纸笔,在上面记录下一堆金灿看不明白的数据,然后將纸张叠好交给金灿: “回头问问你的同事,这些检测数据代表什么。” 金灿蹙眉:“这是?” 萧寂道:“看你今晚的进展,如果明天你还活著,能给我有用的消息,我就告诉你这是什么,资源共享。” 金灿倒是没討价还价,只应了下来,她穿著开叉长裙,没有口袋,便当著萧寂的面,將那张纸塞进了自己的胸口。 然后,他就听见萧隱年突然开口道: “萧寂,你在看什么?” 第122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一) 萧寂其实並没看不该看的东西,他只是在想事情。 但萧隱年这么问了,他也还是垂了眸,既不否认也不辩解,只反问了一句: “你在意的点是什么?” 萧隱年怔了怔。 刚刚,他只是觉得萧寂的目光落在金灿身上,看著金灿有些过分洒脱的举止,下意识就脱口问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意的点是什么,只能说: “我这人洁身自好的很,非礼勿视,別用我的身体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萧寂没搭理萧隱年,只是將身体的掌控权还给了萧隱年,便不再作声了。 送走了金灿,萧隱年蹙眉: “你在闹脾气吗?” 萧寂平静道:“没有,我想休息一会儿。” 萧寂这一休息,就一直到了晚饭时间都没再出现。 萧隱年昨晚没睡好,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是晚饭的闹铃声响起,才將他从睡梦中喊了起来。 林川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看著萧隱年: “你饿了吗?” 两人上午去了医生办公室,等閒下来的时候,食堂已经过了供应午饭的时间,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林川不问还好,一问,萧隱年的肚子便非常配合地咕嚕叫了一声。 萧隱年看著林川: “你会怕我吗?” 林川知道,萧隱年指的是什么,他想了想: “倒是没什么害怕的,说真的,另一位真的让人很有安全感,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一直这样吗?” 萧隱年摇摇头:“最近开始的。” “他……会伤害你吗?或者说不受控制地做出什么事?”林川又问。 萧隱年沉默了。 这种现象最开始出现的时候,的確让他非常困扰。 尤其是对方在不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了他的积蓄,买了那辆车的时候。 那种感觉没人会知道。 萧隱年是迫不及待想要让那个人消失的,因为对方明显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 不然他也不会冒著这种风险来到现在这个鬼地方。 但自从萧寂出现以后,所有的事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 无论是高速上的那一场车祸,还是这些天来的种种,萧寂似乎都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和最强硬的后盾。 萧隱年无法將萧寂当作自己的一部分。 他觉得萧寂完全是暂居在他体內的另一个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和萧寂同时清醒著。 之前那种另一个人一出现,他就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萧隱年沉默许久,摇了摇头: “他不会。” 林川嘖了一声:“那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萧隱年一愣:“羡慕?” 林川点头:“当然了,亲密无间又无所不能的伙伴,这也太爽了吧?” 萧隱年没再说话,但他的肚子却又叫了一声。 林川听著萧隱年肚子里的动静: “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今晚你歇著,我来守夜。” 萧隱年吃了药,又吃了饭,回到病房,就觉得困得厉害,强撑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失去了意识。 熄灯后,林川只闭著眼躺在床上,等著护士查完了房,便鬆了口气。 谁知,睡意才刚刚涌上来,走廊上,便再一次传来了脚步声。 而这次,也不再是那熟悉的咔噠声,而是匆忙的奔跑声。 那声音在病房外停下,急促的敲门声从病房门外响起,连带著的,还有一道有些熟悉的,带著哭腔的女声。 “开开门,林川,萧隱年,是我,帮帮我!” 林川心里一惊,隔著门问道: “王冉?” 王冉一边哭一边喊:“是我,林川!让我进去!” 林川蹙眉,从床上坐起来: “你不是护士吗?晚上出门应该是被允许的吧?” 王冉依旧在哭: “是赵小瑜,我不知道她怎么替换了我的身份,护士快来了,林川,救救我……” 林川看了看躺在另一张床上的萧隱年,对王冉道: “抱歉,我不能冒这个险。” 王冉闻言,连忙道:“我知道疗养院的秘密了,你救救我,我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信息……” “金灿不会告诉你们的,护士的身份就是bug,如果不出意外,金灿今晚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们都被他们耍了,你们帮他们腾了床位,只是给她们做了嫁衣!” 林川不是新人了。 王冉这番话无疑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任务世界里身份是隨机的,全凭运气,同样的背景下,不同身份的难度係数和机遇各不相同。 林川早就发现护士这个身份有问题了。 无论是吃药,还是坐电梯,又或是和其他病患说话,似乎都只有病人才受其中束缚。 之前唯一受到约束的点,就是跟他们一样,在住院部的时候不可以熄灯后出门。 但现在,萧隱年为她们打通了这一条唯一被阻拦的路。 王冉那句,金灿今晚可能就要离开了,確实是让林川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王冉说的是真的,那没有护士身份的人帮助,他们要出去的难度无疑大大增加。 萧隱年的副人格很厉害。 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疗养院的npc不知道有多少,要真想靠暴力通关,只怕是痴人说梦。 就在林川犹豫著是否该冒著风险,让王冉进来说话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就打断了林川的思绪。 “不用理她。” 萧寂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从床上坐起来。 药物的確对萧隱年產生了影响,但对萧寂的影响却是微乎其微。 林川嚇了一跳,一听萧寂说话,就知道他不是萧隱年。 “你確定?” 萧寂嗯了一声: “下午的时候,金灿提醒过我。” 林川疑惑:“下午金灿和你交流的时候,我也在,我怎么没听见?” 萧寂便当著林川的面,重复了金灿下午往胸口塞那张纸条时,做出的动作。 “她指了门外,手语表示让我当心门外的人。” 林川惊讶於这两人不著痕跡的一番交流,但有一点,他还是不能理解: “你为什么相信金灿,而不是相信王冉?” 第123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二) “因为不合理。” 萧寂道:“杜霖就在对面,如果你是王冉,你要求救,应该会选择跟自己两晚同住的老手杜霖,还是会来找两个连话都没搭过的陌生新手?” “这是其一,还有一点,腾床位的事,是我当著赵小瑜的面,跟金灿说的,王冉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赵小瑜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冉。 但在这种任务世界里,赵小瑜凭什么把这种事告诉王冉? 除非她们本来就认识,又或是在利益上达到了某种统一。 而且金灿的警告在前,说明金灿肯定是在和赵小瑜同住的时候发现了什么端倪。 如果金灿真的准备直接跑路,她完全没有必要来多此一举警告萧寂。 因为后续萧隱年和林川有没有命离开,都跟她金灿没有关係了。 林川不傻,迅速琢磨明白其中缘由。 而这时候,门外王冉的声音也消失了。 “但我还是想不通王冉要害我们的理由。”林川蹙眉。 萧寂倒是淡然: “无所谓,会知道的。” 但他也有件事有所疑惑,问林川: “任务世界里的身份,是可以被取代的吗?” 林川沉吟片刻:“之前我还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是如果获得了特殊道具或者奖励,应该是可以实现的。” 萧寂没再说话,至於这件事的答案,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就可以知道了。 萧寂不觉得自己的分析和直觉有问题。 但让他也有些意外的事,第二天一早,医生照例查完房后,眾人集合到食堂时,却发现,王冉和赵小瑜,都不见了。 只剩下了金灿,杜霖,林川和萧隱年四个人。 而昨晚的事,林川也在路上跟萧隱年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那两个人呢?”杜霖问道。 林川蹙眉看著杜霖:“昨晚的动静你没听见吗?” 杜霖摇头:“我昨晚吃药了,什么都没听见。” 金灿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萧隱年看了金灿一眼,摇了摇头,当著杜霖的面,只道:“我昨晚也吃了药,什么都不知道。” 金灿又看向林川。 林川摊手:“王冉跑来找我求救,就让我开门,那我必然不敢开啊,然后她就没动静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杜霖打量了其余三人一会儿,开口道: “现在就剩我们四个人了,要不要合作?” 萧隱年虽然直觉上不喜欢杜霖,但还是问了一句: “你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杜霖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找到。” 萧隱年便道:“那算了,实在不行,就等神父的洗礼吧。” 吃完饭,四人同时往楼梯口方向走去。 在走廊中与两位抬著担架的护士迎面撞上。 担架上躺著个人,身上盖著白布,白布中间是晕染出来的红色血跡。 这种场景,在此之前,是他们谁都没遇到过的。 萧隱年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与护士擦肩而过时,伸腿,绊了那护士一下。 护士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手中的担架也跟著侧翻过去。 担架上的人掉了下来,白布落地,露出的,赫然是王冉的脸。 她身上没有了任何遮挡物,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还瞪著一双眼,死不瞑目。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此时此刻,王冉从胸腔处到腹部,暴露在眾人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整齐伤口。 显然是被人开膛破肚了。 险些摔倒的护士怒视著萧隱年四人。 萧隱年张了张口,说了声抱歉,连忙转身离开。 他怕自己再待一会儿,又要忍不住不尊重死者了。 “昨晚王冉的求救,会不会是真的?” 萧隱年问萧寂。 萧寂並不在意:“无论真假,昨晚我都不会为了她冒任何风险。” 对此,萧隱年倒是不会质疑。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萧隱年明白。 萧寂是有能耐,但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何苦为了別人的命,让自己来付出代价。 最关键的是,王冉不见得是抱著好心思来的。 但这一点,萧寂目前没有掌握到充分的证据,便也没多言语。 王冉的死状,让剩余的四人都加剧了赶紧离开的心情。 金灿在到达二楼的时候,就单独离开,前往了医生办公室。 萧隱年拒绝了和杜霖的合作,杜霖也没纠缠,同样一个人半路离开。 萧隱年和林川先回了病房,没一会儿,金灿便敲开了门。 “两件事。”她开门见山。 “第一件,你昨天给我的那张纸条,我找npc护士看过了,她態度很奇怪,问我是哪位病人的吗,我说捡来的,她只说了一句话。” 萧隱年眉心一跳:“说什么?” 金灿道:“是个好苗子。” 萧隱年的食指点了点桌面:“第二件呢?” “第二件,我昨晚看见赵小瑜出现在了职工宿舍楼道里,我跟踪她,发现她进了院长办公室。” 她顿了顿,看著萧隱年:“所以,那张报告,是什么人的?” 萧隱年沉吟片刻,看著金灿: “是查房医生的。” 这下,金灿也沉默了,许久,她才道: “这次任务,我是第三个来的,在我之前,赵小瑜和王冉就在这里,我怀疑,她们俩之间有猫腻。” 林川接话:“昨晚王冉说,赵小瑜窃取了她的身份。” 金灿摇了摇头: “不,我怀疑不是窃取,而是一开始,护士的身份就是赵小瑜的,只是不知道王冉为什么会听她的话,帮她做事。” 林川想了想:“会不会王冉的身份,本来也是护士?” 如若不然,王冉是怎么敢在熄灯以后出现在走廊上的? 金灿思索片刻:“如果她也是护士,那她为什么会死?” 萧隱年听著两人交流,问了一句: “昨天,npc让你们搬去职工宿舍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点名了吗?” “没有,只说职工宿舍有两张空床,有两位护士可以搬去住了。”金灿道。 萧隱年舔了舔嘴角: “那不是很简单了吗?赵小瑜占了王冉的床位,王冉没地方住,跑回住院部,熄灯以后出现在走廊上 她还是违反了规则。” 第124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三) 这个世界里,规则其实並不复杂。 npc说,有两位护士可以搬去职工宿舍,那么就只有两位护士可以搬过去。 赵小瑜只要先王冉一步占了职工宿舍的床位,王冉就成了多出来的那个人。 至於她和王冉之间发生了什么,王冉又为什么会任由赵小瑜抢占了她的床位,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目前这一点对於活著的人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你给我的这张纸,到底是什么?” 金灿看著萧隱年,將话题绕回了最开始。 萧隱年道: “是查房医生的脑部检查报告,我在医生办公室里发现了一张全体医护的合影,现在我有些猜想,但如果想確定,还需要一些资料。” “医生的办公室里,目前没有相关线索,得想办法去一趟院长办公室。” 金灿眉心一跳: “院长办公室在职工宿舍那层楼,昨天我观察过了,周围来来回回一直有npc晃悠,如果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万一所有的护士一起出动,想要逃跑就真的难了。 萧隱年抿唇:“你可以进去吗?” 金灿摇头:“院长办公室不允许普通护士隨意进出,只有护士长和医生才可以。” 萧隱年沉吟片刻:“那要这么说的话,唯一的空子,恐怕就是神父的洗礼了。” 神父的洗礼,医院全体医护和病患都要到场。 到时候即便有医护留守,行事也要方便的多。 而最大的风险,就是他们没能在洗礼结束前,完成他们要做的事。 做好了决定,接下来的几天,三人就都遵照医院规定,按部就班的行事。 期间萧隱年问过金灿,她是不是其实已经有机会离开了。 金灿只道:“出口应该就在电梯里,但我不敢一个人冒险。” 至於真相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又或是另有打算,萧隱年和林川都没有多问。 神父的洗礼如期而至。 一大早,便有护士在住院部门口点名,看著所有人集合以后,才转身带著住院部的全体病患往医院教堂而去。 中途,萧隱年给了林川一个眼神,林川便突然直挺挺地躺了过去。 金灿和另一位npc护士一起抬著林川离开。 混乱间,萧隱年交出了身体的掌控权。 萧寂趁机脱身,脚下生风,一步三五个台阶向职工宿舍所在的楼层飞奔而去。 等杜霖察觉到三人全都不在的时候,所有的病患都已经在护士的带领下,踏出了医院的大门。 萧寂直奔院长办公室,门上落了锁,萧寂便隨手从某位护士的宿舍里,找出了一把斧头。 一斧便劈开了办公室的门。 院长办公室很乾净,一眼望去任何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但在墙角处,却放著一只保险箱。 箱锁已开,里面散落著一些资料。 “被人捷足先登了。”萧隱年在身体里小声对萧寂道。 萧寂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应该是赵小瑜。” 金灿说过,赵小瑜来过院长办公室。 他拿起那堆资料翻了翻,果不其然,全是病歷。 而这些病歷之上印著的黑白人像,显然,与之前在医生办公室看见的那张医护合影上的人员,大幅度重合。 从现任院长,到查房医生,再到医院的每一个护士,全部都患有精神类疾病。 先前,金灿將那份报告单给护士看的时候,护士並不知道这份数据来自於查房的医生,那句“是个好苗子”,无疑是在说,报告单的主人有病,是个可以加入他们团队的好苗子。 萧隱年看著那病歷上的人脸,全部是最近几天无数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穿著白大褂的医护,纵使没有身体的掌控权,也还是觉得有种后背发寒的感觉。 “如果,这里所有的医护,其实都是病患,那这里的病人呢?真正的医生和护士呢?” 萧隱年问。 萧寂淡定地將资料重新放回了保险柜: “林川先前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碰见的那位病人已经阐述过这个问题了,只是当时的境遇,没人会相信。” “所以,这里有规定,不熟悉的病患之间不可以交流。” “至於真正的医生和护士,我们应该马上就可以知道他们在哪了。” 萧寂话音刚落,背后办公室的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萧寂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赵小瑜。 “上午好。”萧寂平静道。 赵小瑜在面对萧寂的直视时,下意识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不应该在这儿。”赵小瑜对萧寂道,声音里还带著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 她和萧寂对视间,突然毫无徵兆地衝过来,从身后抽出了一把短刀。 萧寂微微侧身,躲过了赵小瑜不知死活的攻击,一把抓住赵小瑜的胳膊,卸了她的手腕。 萧寂接住赵小瑜脱手,险些掉在地上的短刀,在手里转了几个,淡淡道: “我应该去炸你家祖坟。” 赵小瑜胸前掛了一枚银色的哨子。 见势头不对,强忍著手腕上的疼痛,用另一只手抓起哨子就往嘴里塞。 只可惜她动作不够快,被萧寂一把掀翻在地上,连著哨子,踩在赵小瑜胸口上,居高临下看著她: “院长的老婆,不是王冉,是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任务,应该是阻止我们发现疗养院的秘密吧。” 所以,她才会想要借著王冉的手,除了萧隱年和林川。 只可惜赵小瑜不够聪明,做事做的也不够漂亮。 萧寂並不指望得到赵小瑜的回答。 他只是又多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给王冉洗脑的?” 赵小瑜的確是新人,她在哭。 甚至在这种时候,意识到她完全拿捏不了萧寂后,为了保命,还想要跟萧寂道歉。 “对不起……但我没办法,我抽到了这个身份,如果医院的秘密暴露,我就会死……” 萧寂最烦听人哭哭啼啼。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所选择的立场负责任。 萧寂听著赵小瑜开始哭,就对关於王冉的事彻底失去了兴趣。 为了以防万一,他不会在这个地方对同伴下死手。 但这並不妨碍,他从院长办公桌上拿起一瓶不知名的药,捏著赵小瑜的两腮,將一整瓶药,灌进了赵小瑜口中。 第125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四) 萧寂提溜起赵小瑜,出了院长办公室,大步朝楼梯口走去。 此时,金灿和林川正在电梯门口焦急地等待著。 而他们身后,还五大绑著一个正在匍匐蠕动的护士。 是先前跟著金灿一起將林川抬走的那位。 林川看见萧寂出现,顿时鬆了一口气,又在看见萧寂身后拖著的人时,又把气憋了回去。 “臥槽,哥,什么情况啊?” 萧寂看了看时间:“先离开。” 说完便直接踹开了被绑著的护士,按了电梯,带著赵小瑜走了进去。 而电梯的按钮,除了正常的1-6楼之外,还有一个字母d。 萧寂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d。 “赵小瑜的身份,和疗养院是一伙的,跟我们相对。” 金灿打量了一眼已经昏迷不醒的赵小瑜: “那个哨子,可能是特殊道具。” 萧寂闻言,一把便將赵小瑜脖子上的哨子,硬生生扯了下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对金灿礼貌道: “谢谢。” 金灿咽了口口水:“不用。” 电梯一路向下,从一楼到d楼的整个过程,比从六楼到一楼的过程更加漫长。 他们盯著黄色灯光的直视在d楼亮起。 电梯停止下降,门,是从几人背后打开的。 林川回头看向电梯外的一片漆黑,嘖了一声: “怪不得当初那个护士进门以后就没再回过头。” 金灿抿了抿唇:“要出去吗?” 萧寂拎起地上的赵小瑜挡在自己身前: “走吧。” 微弱的灯光,在几人踏出电梯门后亮起。 这里,是一间巨大的地下牢笼。 上百人被关押在黑色的铁柵栏之中,扑面而来的腥臭让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牢笼另一边,摆放著各种各样的医疗仪器,以电击治疗仪为主,还有沾著血的手銬,锁链,无数各类款式和型號的刀具。 昏黄的灯光映照在骯脏的地面和墙壁之上。 入目全是斑驳血跡。 金灿如鯁在喉,许久才说出一句: “这是疗养院原本的医护人员吧?” 萧寂嗯了一声,整个疗养院的秘密已然清楚明了。 这边,金灿话音刚落,那些关在笼子里的人便突然开始躁动起来。 哭喊声,求救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萧寂看著有人甚至开始不顾一切地衝撞起牢笼,当即下令道: “跑!” 林川很听话,萧寂说了跑,他便將晕厥中的赵小瑜丟在了原地,跟著萧寂撒腿狂奔。 金灿先是一愣,隨后边跑边问: “我们不救他们出来吗?” 萧寂没多解释:“要救你救,我出去了你再救。” 说罢,不再理会金灿。 昏暗的走廊无比漫长。 萧寂扯著林川,跑得几乎要飞起来。 就在林川上气不接下气,想让萧寂缓缓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铁笼不堪重负,终於被衝撞开来。 紧隨其后的,就是无数混乱追逐起来的脚步声。 林川闭了嘴,在萧寂的拉扯下,他觉得自己的双脚几乎都离了地。 心臟剧烈跳动之下,喉咙里都漫出了一阵腥甜。 终於,在身后那些疯狂的,几乎是催命的脚步声靠近之前,预示著终点抵达的白光晃入了人眼。 萧寂眯起眼,脚下毫不停顿的,带著林川,衝出了白光。 看见熟悉的客厅时,萧隱年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身体超负荷的奔跑带来的后遗症还没消失。 萧隱年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地喘著粗气。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头晕目眩和翻江倒海的感觉又一併袭来。 他站起身,扭头冲回还瀰漫著氤氳雾气的洗手间,抱著马桶又是一阵乾呕。 许久,他才站起身,脱掉了身上的病服,丟进垃圾桶,重新洗了澡,躺回到自己臥室柔软的大床上,真正鬆了口气。 “你还在吗?” 萧隱年盯著天板,问道。 他想过任务不会好做,但这种诡异又要命的形式也著实出乎了萧隱年的预料。 仔细想来,所有的有惊无险,化险为夷,竟全是萧寂的功劳。 萧隱年一直觉得自己在同龄男性中,无论是智商还是体力,都算是优秀。 但如果这次没有萧寂,他现在究竟能不能顺利回来都还是两说。 说不准早在第一次被护士逮住的时候,就已经被剁成肉馅了。 他一边觉得,如果不是萧寂的存在,他也不至於被卷进那个诡异的任务世界里。 一边却又觉得,如果没有萧寂,他似乎失去的,会更多。 甚至一辈子都有可能这么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的度过。 此时此刻,所谓得失,已经无法衡量和计较了。 他在等待萧寂的答覆。 但话出口,许久,都没听见任何动静。 就在萧隱年甚至开始忍不住怀疑这一切究竟会不会只是自己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时。 他听见自己脑海中,再次响起了那道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声音: “我在。” 这下,萧隱年才真正產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萧寂並不知道萧隱年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 只说:“看看你的积分面板。” 萧隱年闻言,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档子正事,连忙摸了摸自己胸口前的玉佩。 面板跃然於眼前,萧隱年打开【我的积分】看见上面显示著: 【主线任务完成度99%,已累积获取积分3000/10000。】 后面的一万积分,显然是萧隱年的愿望所需要的积分值。 他点开自己的心愿,指尖蜷了蜷,问萧寂: “哎,你想消失吗?” 萧寂平静道:“听你的,我没想法。” 萧隱年喉结动了动,点击了【修改心愿】四个字。 將原本的希望副人格消失刪除,重新打字,改成了【希望萧寂拥有属於自己的身体】,然后提交了审核。 一分钟后,审核通过。 原本3000/10000的积分数值,也隨之更新成了3000/50000。 萧隱年一愣,大骂一声: “臥槽,这鬼系统踏马是不是坐地起价啊?!五万积分老子的任务要做到什么时候去?!” 他说完,萧寂沉默了片刻,问他: “后悔了吗?” 萧隱年却直接关闭了积分面板,对萧寂道: “不后悔,萧寂,我要你脱离我,好好活著,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认栽。” “我很期待,和你真正见面的那一天。” 第126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五) 萧隱年原本以为,在疗养院精神紧绷了这么多天,回到家一放鬆下来,必定要睡个天昏地暗。 但事实上,他却半分睡意也没有。 疗养院事件梳理下来,真相就是疗养院原本的医护,一直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为病人进行治疗,之后遭到了反噬。 病院里的病人,將原本的医护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代替他们开始装模作样的经营起这家疗养院。 “你说,那些牢笼里真正的医护,真的是正常人吗?” 萧寂道:“在任务线的背景里,那个年代,有很多疗养院都是打著治疗的名义,在对病人进行一些非人折磨。” 电击,殴打,强制灌药,甚至是器官的移植和其他人体实验。 要说起来,整座疗养院,无论是真的病人,还是假的病人,都不见得无辜。 病人们淋了雨,所以要报復,甚至是撕烂別人的伞。 而那些后来被关押起来的医护,也早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成为了真正的病人。 萧隱年躺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日期没变,还是我们连夜从【愿】赶回来的那一天,也就是说,现实世界里的时间流逝,並不受任务世界所影响。” 萧寂嗯了一声,早在他们回来的那一瞬间,看见洗手间的氤氳雾气时,就发现了。 萧隱年舔了舔嘴唇:“那你说,如果在任务世界里死了,人还回得来吗?是会永远留在任务世界里,还是会以其他方式消失?” “不重要。”萧寂回答:“这与你无关。” “你就这么確定,我们能活到最后吗?”萧隱年问。 萧寂看不见萧隱年脸上的神色。 他很想揉揉萧隱年的脑袋,再將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 只可惜,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对萧隱年道: “我保证,不会太久,我会让这一切结束。” 萧寂说话时永远是这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偏偏又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服力。 人都是慕强的。 越是自身本来就优秀的人,就越容易產生慕强心理。 萧隱年沉默许久,突然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了一句: “萧寂,你这么厉害,无所不能,等你拿到了自己的身体,应该不会和我这种普通人做朋友吧?” “朋友?”萧寂咬著这两个字,语气有些古怪道:“你是怎么觉得,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萧隱年一愣,隨后骂道:“好你个混帐,你打一开始就没看得起我,压根没打算跟我做朋友是吧?” “萧寂,我萧隱年就这么配不上你吗?” 萧寂闻言,却突然就笑出了声,什么都没说。 萧隱年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脸颊都开始发烫,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不自量力了,胸口憋闷,到底是选择了闭嘴。 “生气了?”萧寂问他。 萧隱年不吭声。 萧寂便软了语气,哄道:“是你自己想岔了,我想要的,可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萧隱年闻言,这才有些彆扭道:“休想让我认你当义父,这是我的底线。” 萧寂哑然,半晌后,才道: “別问了,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萧隱年和萧寂说了会儿话,才真正感觉到困意上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而梦里,他又再一次梦见了过往。 第二天醒来时,外面天气阴沉,厚重的乌云压在城市上空,让萧隱年本就不怎么愉悦的心情更加压抑了。 他打电话给直属领导请了假,开车回了一趟邻省老家,直奔市郊女子监狱。 从早上起来,萧隱年就没说过一句话。 他看著围绕著高压电网的高大围墙和那扇厚重的铁门,坐在车里点了支烟。 待指间的香菸燃烧殆尽,才下了车,走向了监狱的探视区。 萧隱年提交了资料和申请,在门外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一位穿著囚服的女人。 许是监狱里的生活並不好过,那女人老態尽显,看起来精神状態也不是很好。 但在看见萧隱年的时候,她显然还是高兴的,对著萧隱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一直蔓延出去。 萧隱年抬手隔著玻璃摸了摸那女人的脸,也挤出一个笑脸,拿起电话: “妈。” 萧隱年除了上学那四年在外地难回来,毕业后基本每个月都会抽空来看萧母。 过去,他不明真相,只觉得萧母是被逼急了,做到这一步,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无非是忍无可忍,为了保护他们母子俩罢了。 但如今走了这一遭,萧隱年却隱隱觉得,真相或许並没有这么简单。 萧母眼下对此一无所知,自顾自的问著萧隱年的日常,工作生活,甚至还打趣了萧隱年两句,说他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对象了。 但萧隱年却一直沉默著。 萧母察觉到萧隱年情绪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怎么了?” 萧隱年盯著萧母的脸看了许久,最终,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又故作轻鬆地说只是想她了,隨便聊了些日常,便离开了监狱。 回到车上,萧隱年却突然就崩溃了。 他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对萧寂道: “她那么温柔胆小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萧寂看著他哭,就知道萧隱年对当年的事,心里有了谱。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无从开口给萧隱年安慰。 因为除了造成这一切后果的罪魁祸首,萧隱年那已经投胎的亲爹以外,萧寂所替代的原主灵魂,才是让萧母背锅受罪这么多年的真凶。 好在萧隱年虽然猜到了真相,却並未將责任推脱到萧寂头上。 按他自己的话来说,萧寂的出现,也是因为萧隱年希望他出现,希望萧寂替他承担自己承担不了的东西。 如果当初萧父没死,那后来死的会是萧母还是他萧隱年,还真的不好说。 副人格也没错,他只是保护了萧隱年而已。 萧隱年状態不好,萧寂接过了身体的掌控权,替萧隱年开车回家。 而邪门的是,回程两人在路过一截省道时,再一次赶上了车祸。 只是这一次,是前方车辆突然爆胎侧翻进了路边的菜地里。 车辆迅速自燃。 此时,省道上的车流量並不大,途经几辆车纷纷停在路边,报警的报警,救急的救急。 可惜都无济於事。 而037也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看著那熊熊燃烧著的火焰,对萧寂道: “你敢信?是王冉和赵小瑜。” 第127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六) 萧寂没將这件事告诉萧隱年。 只在抵达家楼下时,默默將身体掌控权还给了萧隱年。 萧隱年人刚睡醒,对路上的车祸一无所知,伸了个懒腰,对萧寂道了谢。 一下车,就看见自家所在的电梯口处站著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孩儿。 看见萧隱年出现,男孩儿抬头,向上推了推鸭舌帽的帽沿,嘿嘿一乐: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萧隱年惊讶:“林川?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川主动发出邀请:“去吃饭吗?我请客,有事跟你聊聊。” 两人来到萧隱年家附近的一家火锅店的包厢坐下。 林川摘了帽子,对萧隱年道: “说来也巧,我昨晚是在我小叔家住的,今天一大早他就接到了他员工的请假电话。” “当时我们正在吃早餐,我听见电话里的声音觉得熟悉,就隨口问了一句,谁知道,那请假的员工,还真的就叫萧隱年。” “我问了他你的地址,想来碰碰运气,这不,就叫我碰到了。” 萧隱年跟林川碰杯:“好傢伙,你还是我领导大侄儿?” 林川嘿嘿直乐: “你等著年哥,回头我给我小叔洗脑,包你一路飞升。”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閒聊。 说著说著,林川突然一拍桌子: “差点儿忘了正事。” 萧隱年挑眉:“还有正事?” 林川刚刚还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收敛,严肃起来: “我今天,原本是想在积分商城里兑换一张身份调换卡的,但是兑换的时候,我发现了另一张卡片,我觉得你有可能感兴趣。” 萧隱年看著他:“什么?” 林川起身,走到包厢门口,將门反锁,然后打开自己的任务面板,点开我的背包,给萧隱年看: “这个。” 萧隱年定睛去看,看见了一张画著双生子的卡片,上面写著四个字: 【灵魂分割。】 萧隱年眯了眯眼:“这是……” “正常的使用方法,是在某些特定任务世界里,將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变成两个人,一来是多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合作伙伴,二来,可以拿到双倍积分,合作共贏。” 林川顿了顿:“但如果用在你身上,或许刚好可以把另一位,暂时分割出来。” “不过我不確定你会不会想要它,因为我觉得他跟你一体的时候,好像……” “我想要,从哪买?”萧隱年直接打断了林川的话。 儘管是暂时,但这就说明,在下一次任务开启的时候,他就可以提前,暂时和萧寂碰面。 这一刻,他甚至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內的血液流速都加快了。 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和期待。 林川张了张口:“这个属於限定卡片,是隨机掉落的,你看看你的商场里有吗?” 萧隱年连忙打开自己的兑换商城,从头翻到尾,可惜,並未看见这张卡片。 失望的神色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出现在了萧隱年脸上。 林川见他这副模样,突然就笑了: “急啥啊年哥,卡片可以转赠,我送你就好了。” 萧隱年想要,但他有些犹豫: “这个很贵吗?” 林川摇摇头:“如果上次不是你的另一位拉著我起飞,我不见得能这么顺利摆脱,那个逃跑的速度,我死也达不到。” “就是那样,在出去前的几秒钟,我都觉得身后有人摸到了我的脚踝。” “简而言之呢,没我的命贵。” 萧隱年明白林川的意思。 其一是想表达感谢,其二,在任务世界里,能找到值得信任的伙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林川有意后续继续和萧隱年一起做任务。 两人一拍即合,互留了联繫方式。 萧隱年自从拿到了那张卡片之后,就一直处於某种兴奋状態。 甚至对下一次任务的到来都迫不及待了起来。 但下一次任务却迟迟没有到来的预兆。 而在这期间,萧隱年也逐渐平衡了和萧寂之间的相处方式。 简单来说,就是遇到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就会小声喊萧寂。 比如早上起不来床,萧寂就会代替萧隱年出门上班,而萧隱年就继续在身体里打盹儿。 比如,工作和会议太过繁琐时,萧隱年也会偷偷躲懒。 夜里失眠时,萧寂还会在他脑子里用他毫无起伏的语气给萧隱年讲鬼故事,以让他提前多適应副本背景。 直到一个月后,萧隱年下班回家,刚准备换衣服,任务面板就自动弹了出来。 这一次,面板上给出了三个任务选项。 【一,红衣学姐,主线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单人单次最高可获取积分:5000。】 【二,诺莫旅馆,主线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单人单次最高可获取积分:10000。】 【三,古村秘事,主线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单人单次最高可获取积分:30000。】 萧隱年眉心一跳:“阿寂?” 萧寂看著任务面板,波澜不惊: “你决定就好。” 萧隱年想了想,拨了通电话给林川: “你收到任务消息了吗?” 林川嗯了一声:“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你的任务是什么?” 萧隱年便將自己的三个选项告诉了林川。 林川闻言,嘖了一声: “我的前两个选项,跟你不一样。” 萧隱年喉结动了动: “积分越高……” 林川没等他说完,接话道: “积分越高,通关率越低,死亡率越大,你第二次做任务就解锁了三万积分的任务,主要是因为你上次表现太好了。” “但是你要考虑好,年哥,你经验不多,我做过七次任务了,到现在最高解锁的任务也不过就是三万积分。” “如果选了,可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萧隱年抿了抿唇,徵求萧寂的意见: “我做不了主,阿寂。” 萧寂犹豫片刻,淡淡道: “单人单次最高可获取积分3万,如果我们用了那张卡,兴许这一次,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萧隱年,你信我吗?” 萧隱年看著任务面板上还剩下一分钟的倒计时,手心开始冒汗。 他没回答萧寂的问题。 只是对著电话另一边的林川,篤定道: “我选三。” 第128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七) 薄雾在眼前缓缓散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土路出现在萧隱年面前。 “你在吗?” 萧隱年在心里小声问。 然而这一次,却並未得到任何回应。 萧隱年深吸口气,顺著脚下的小土路继续前行,杂草旁薄雾还在瀰漫,看不清四周景象。 走了足足十分钟,面前才隱约出现了一座三层小木楼。 院墙不高,大抵是天气阴沉的缘故,破败之余看上去还有些潮湿,带著许多村落梅雨季特有的阴冷感。 萧隱年跨过门槛,走进门,屋里坐著几个人,看见萧隱年进门,並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有人视而不见,有人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 並没一人开口说话,似乎还在等待著什么。 萧隱年也只走到角落处,默默坐下来,观察著这些人。 比上一次在疗养院的人多出不少。 算上萧隱年自己在內,竟有足足十七个人。 这些人里,有一半,都围坐在一起,看起来像是相互认识。 虽然没有像上次的胖子那般大呼小叫的,但是大多数人脸上的担忧之色还是难以掩饰。 个別几人看起来带著麻木的淡定,明显是老手。 萧隱年扫了一圈,没看见林川。 只看见不远处的躺椅上,倚著一个和在座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男人。 穿著一身白色休閒装,脚上的运动鞋乾净的像是摆放在橱窗里的样品。 一双大长腿慵懒自在地伸著,露出一小截白皙漂亮的脚踝。 往上,因为外套过於宽鬆,看不出什么身材,但从轮廓和比例来看,应该是不差。 修长乾净的手交叉著十指放在小腹上。 再往上,整张脸都被一张泛黄的报纸遮盖住,看起来好像是睡著了。 能在这种情况下睡著,萧隱年也实在是不得不感慨,这人心有点过分大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脚步声再起,萧隱年回神,便看见了踏进门的林川。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谁也没跟谁说话。 而林川的到来,也打破了屋里沉默的气氛。 放在墙边的老式落地钟,突然发出咔噠一声轻响,秒针开始一下一下的走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穿著旗袍夹袄的妇人也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著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著一堆小茶杯。 一进门,便笑著对眾人道: “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我妹妹的婚宴,辛苦了。” “这些天家里准备喜事,太忙了,如有怠慢,还望各位见谅。” “客房已经为大家安排好了,就在后院的楼上,一会儿请大家先移步去隔壁左手边房间吃饭,之后就可以自便了。” 说完,她就自顾自地將托盘放到桌子上,开始给眾人倒茶。 桌上的小茶杯被一一斟满,女人刚放下茶壶,院子后便传来了一道孩童的啼哭声。 女人闻声,脸色一变,跟眾人说了声抱歉,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厅堂往后院方向走去。 坐在长木椅中间的一中年男人开口道: “没有规则条件,难搞了。” 眾人面面相覷,那围在一起的几人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伸手挽住了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的手臂,怯懦道: “常哥,你说好会保护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那被叫做常哥的男人,显然是那几人里的中心人物,他伸手搂过那女孩儿的肩,拍了拍她的手臂: “放心吧,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別私自行事,我包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坐在木椅上的中年男人在其余人里扫了一圈,重点看了眼萧隱年,又错过目光,问了一句: “我叫何磊,第八次做任务了,有单独进来,想要合作的吗?” 萧隱年没吭声。 他现在心里不太踏实,因为他暂且还认定不了在场这些人里,到底有没有萧寂。 林川见萧隱年不吭声,也跟著沉默,只是不著痕跡地往萧隱年身边靠了靠。 就在这时,先前一直倚在躺椅上睡觉的男人,突然打了个哈欠,抬手取下了脸上的报纸,直挺挺地坐起来,看向了萧隱年。 萧隱年听到哈欠声,下意识回头,对上了那人的脸。 眉眼深邃狭长,鼻樑高挺,轮廓分明却不失柔和。 瞳孔漆黑,古井无波,倒並非硬朗阳刚的相貌,而是疏离清冷的矜贵。 萧寂跟萧隱年对视,开口便道: “过来,往他们跟前凑什么?” 此话一出,萧隱年眉心就是一跳,久久没能移开双眼。 在萧隱年的想像中,萧寂是从他身体里分离出去的,如果有了身体,应该会和自己有些相似之处,搞不好,会和自己长得一样。 如果不一样,那按照萧寂的身手脾性,也总该是个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 谁知,居然是这样一副世家大族的翩翩贵公子相。 萧隱年喉结动了动,顺从地走到了萧寂身边,小声確认: “阿寂?” 萧寂嗯了一声,乾净的尾音和淡漠的语气和无数次出现在萧隱年脑海中的熟悉声音重合。 萧隱年一直悬著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伸出一根手指偷偷戳了萧寂一下: “背著我长这么好看,不要命了?” 他话音刚落,林川便也走了过来,目光在萧寂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然后对著萧隱年齜牙一乐: “你们好,我可以跟你们组队吗?” 萧隱年点头:“行。” 而另一边,从萧隱年一进门就一直在默默打量著萧隱年的一个落单的女孩儿,也举了举手,看著萧隱年三人: “能带我一个吗?我有经验的,不会拖你们后腿。” 眼下,眾人的身份面板为空,说明在这个任务世界里,每个人的身份都是一样的,都是前来参加婚宴的客人。 如果没有身份立场上的对立,同伴间的危险性会相对小一点。 但也不是绝对。 这种时候,谁也说不好,多一个队友,究竟会是助力还是累赘。 萧隱年做不了主,看向萧寂。 萧寂的回答,就简单干脆了很多,只有两个字: “不行。” 第129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八) 那女孩儿闻言,倒也没强求,又看向了何磊: “大哥……” 何磊看了看萧寂三人,对那女孩儿点了下头,没说话。 就在这时,先前那油头粉面的常哥队伍里的一员,突然咦了一声,看著桌面上的小茶杯道: “这杯子只有十七个,但我们现在有十八个人,那女人是不是算错了啊?” 眾人闻言,先是去数了数桌面上的杯子,然后又看向屋子里其他人,数著数著,心便都沉了下去。 “十七只杯子,十八个人,数量的確对不上,如果不是那女人算错了,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常哥看著眾人,眯眼道: “这次麻烦大了,从一开始,就有其他的东西,混进来了。” 所有人头皮都是一阵发麻,相互对视间,目光中的警惕都流露於了表面。 萧隱年,萧寂和林川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谁都没在这个时候出声。 何磊却突然开口道: “也许是数错了杯子,刚开局,大家別先被嚇破了胆,不是说一会儿要吃饭吗?看看端上来的餐具数量,再做定夺吧。” 之前靠站在窗边,一直没说过话的女人,闻言道: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先吃吧,我想先上楼休息一会儿。” 她说完,刚想转身离开,却被常哥一把扯回来,掐著脖颈按在了墙面上: “刚说完要看餐具数量,你就要临阵脱逃,怎么,心虚了?” 那女人被掐的上不来气,却显然也不是好脾气的主,对著常哥一阵拳打脚踢,刚被鬆开,便开口骂道: “吃不吃饭你也要管,我要是不配合你们就都得死的话,那你们就全都去死好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看我会不会变成鬼来找你索命就完了!” 她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狠狠瞪了常哥一眼,转身离开。 任务开局便起了这样的衝突,所有人的心情都谈不上好。 而在眾人来到隔壁房间,数著那张大圆桌上的十七份餐具时,气氛便更加凝重了。 萧寂三人一起落座,萧隱年小声道: “现在也不知道这十七份餐具,到底是因为那女的没来,才少了一份,还是说……” 他看著萧寂,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但萧寂却明白萧隱年的意思。 十八个人,十七份餐具。 现在谁都不能確定,到底是灵魂分割卡的缘故,让npc没能准確识別到萧寂的存在,还是说,十八个人里,真的有一个,不是人。 但那女人的不配合,显然是给萧寂行了方便。 即使问题现在真的出在萧寂身上,也算是阴差阳错將萧寂隱藏了起来。 萧寂伸手,捏了捏萧隱年冰凉的指尖: “不用想太多,答案迟早会揭晓的。” 萧隱年感受到萧寂的触碰,指尖酥酥麻麻,像过电一样直往人心坎里去,感觉怪怪的。 但他没有躲避,还镇定地反手摸了摸萧寂的手,打趣道: “你说,我现在摸你,算不算是摸我自己?” 萧寂便抽回自己的手:“不算。” 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萧寂和萧隱年也点到为止,闭上了嘴。 桌上的饭菜,还冒著热气。 不算什么美味珍饈,但对於这样的村寨来说,也算是招待客人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而且目前来看,他们参加婚宴的这户人家,在村里,还算是一大户人家。 只是没人敢第一个动筷子。 此时,那常哥收起了先前掐人脖子时的狠劲儿,笑眯眯地对眾人道: “放心吧,吃饭不会是被杀的条件的,没有哪个任务世界是会一开局就杀掉所有人的,只要大家都吃了饭,就都会平安无事。” 他说著,起筷,给自己身边的女孩儿加了一筷子青菜,继续道: “如果吃饭都会死,那不吃饭,迟早也是个死,我还是寧愿选择吃饱了再上路。” 说完, 他对那女孩儿道:“吃吧,有我在。” 那女孩儿对常哥很信任,也就听话地將那口青菜送进了嘴里。 常哥看著那女孩儿吃了饭,也端起碗,吃了一口自己碗里的米饭。 而跟著他一起的那几个人,也便都跟著动了筷子。 何磊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姑娘,也道: “他说的没错,吃饭吧。” 萧隱年还是看了萧寂一眼。 萧寂给了萧隱年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便也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 期间,林川小声在萧隱年耳边道: “那个常哥,不是什么好人。” 萧隱年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林川便接著道:“我之前做过一次任务,也是没有明確的规则,所有的死亡条件都要靠自己摸索。” “在那个世界里,每天第一个吃饭的人,就会成为被杀的对象。” 萧隱年抿唇: “但这种理由太难猜测了,如果在这里,最后一个吃饭,或者不吃饭的人才会死,那该怎么办?” 林川耸肩:“那就没办法了,任务世界里带新人来的,基本都是不怀好意,想让人家当试错成本,马前卒的。” 今晚,有人吃饭,也有人没吃,至於什么行为会触发死亡条件,过了今晚,就会有大概猜测了。 饭后,眾人进了后院。 萧寂抬头看了看这木楼呈现出的天井布局,不禁蹙了蹙眉。 “怎么了?”萧隱年看著萧寂的神色,问道。 萧寂淡淡道: “天井风水主要放水,应放在甲、庚、丙、仁、乙、辛、丁、贵八干上,主人才兴旺,富贵久远,但这里不是。” 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两棵大槐树: “天井的东北和西南相当於鬼门和內鬼门,在这里种树,是大忌。” 萧隱年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川便嗐了一声道: “在这儿讲什么风水啊,任务世界里,住的不都是阴宅吗?” 萧寂便不再多言,只点了下头: “倒也是。” 话虽这么说,但萧隱年却还是隱隱觉得不安,在选房间的时候,就把权利交给了萧寂,让他矮子里面拔大个儿。 萧寂选了二楼南侧的一间客房,推门进去。 似乎是对於他们的到来早有准备,房间里有两张雕大床,还都带著帷幔。 在这种情况下,林川肯定不会一个人单独出去住,他也早就默认了萧寂和萧隱年得睡一张床。 於是他只是隨便选了靠右手边的那张床,看著床上铺平的绣被褥,刚准备一屁股坐下去,却被萧寂一把扯住了手臂: “等等。” 林川一愣:“怎么了?” 萧寂吸了吸鼻子,猛地將铺平的被褥掀开,便看见被褥之下,躺著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老鼠。 第130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十九) 没有了厚重被褥的掩盖,一股难言的腥臭气瞬间钻进三人的鼻腔。 “艹。” 林川捂住口鼻骂道。 这要是刚才一屁股坐上去,他怕是当场就要把隔夜饭吐出来。 三人面面相覷,萧隱年眨了眨眼: “这怎么睡?” 萧寂看著萧隱年,故意道:“你和林川睡,我睡地上。” 萧隱年想都没想,立刻拒绝: “那不行。” 林川看了看萧寂,又看了看萧隱年: “就不能换间房吗?” 萧隱年看了看门外:“按照先前的茶杯和餐具来看,房间应该也是按照人数分配好的,现在换房间,恐怕来不及了。” 说实话,要是这房间是林川选的,萧隱年高低得骂他两句,好好问问他费了半天劲,选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但房间是萧寂选的,萧隱年潜意识里就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些其他的门道。 只是伸手在萧寂腰间拧了一把,打趣道: “不是说好矮子里面拔大个儿吗,怎么就拔出只死耗子来?” 萧寂神色自然地攥住萧隱年的手,揣进自己上衣口袋: “是不是大个儿,今晚就知道了。” 萧隱年手很热。 萧寂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先前那种奇奇怪怪的酥麻感再次瀰漫上心头。 他垂眸看了看萧寂装著两人交握双手的上衣口袋,挣开萧寂的手,反手將其握在手心,小声道: “手这么凉,宫寒?” 萧寂瞥了他一眼:“你不寒,我就不会寒。” 林川站在一边看著两人交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点莫名其妙的腻歪。 但一想到其实他们俩是同一个人,林川就又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他抽空打断两人的交谈,指了指那只死老鼠,问萧寂: “这个怎么办?要丟出去吗?” 他话音刚落,隔壁房间便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隨后便隱约听见有道女声骂道: “要死啊?谁这么变態!把这东西藏在这儿!” 萧隱年闻言,看了萧寂一眼:“去看看。” 三人走出房间,来到隔壁,就看见一个女人捏著鼻子站在床边,满脸嫌恶。 而她的室友看起来脸色也一样不怎么好看。 “出什么事了吗?”林川主动问道。 他年纪小,看起来也面善,很容易在这种情况下获取別人的信任。 那女人看了林川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被褥,气得不轻,埋怨道: “真倒霉,不知道谁把死耗子塞在这儿,这还让人怎么睡觉啊?” 萧寂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谁也没吭声。 常哥那边闻声也冒了头,挤过萧隱年,站在门边皱著眉头吸了吸鼻子: “这么大的味儿,赶紧扔出去吧,第一天就碰见这么晦气的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女人也是常哥队伍里的一员,听见常哥发话了,连忙用床上的被子將那死耗子包裹起来,连带著床单一起打包拎出了房间。 刚要出门,他那一直没吭声的室友突然喊了一句: “玲子,等等。” 女人回头,秀眉拧在一起:“怎么了?” 那男人有些犹豫道: “要不还是別扔了,万一……” “不扔你跟它睡啊?常哥都说了,你磨嘰个什么劲儿?”玲子不耐烦地打断他。 她觉得自己这室友脑子有点问题,什么忙都帮不上,人家常哥都发话了,他还在这儿跟常哥对著干。 说完,她瞪了那男人一眼,抱著那裹著耗子尸体的被褥下了楼。 萧寂看著玲子离开的背影,突然开口: “常哥。” 常哥一愣,似乎有些意外萧寂会突然跟他搭话。 他露出友好的笑容,看向萧寂: “怎么了兄弟?” 萧寂回头,看著常哥的眼睛: “你的同伴里,其他人的房间,也有类似问题吗?” 常哥跟萧寂对视,摇了摇头: “我们刚住下,就玲子这儿出了这事儿,应该是她自己倒霉吧。” 他说完,顿了顿,问道:“你们呢?房间里有异常吗?” 萧寂否认:“没有,所以才问问你。” 常哥瞭然地点了下头,然后笑著对萧寂道: “那就祝你们好运了,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欢迎你们隨时来找我,我这个人啊,就是热心肠。” 萧寂頷首:“谢谢。” 三人回了房间,关上门,林川再看那床上的死耗子,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最烦这种一点提示都没有的任务了,怎么做后果都未知。” 萧寂一如既往的淡定: “放著吧,隨机应变。” 一张床上睡了死老鼠,三人在商量过后,就决定暂时先一起挤另一张床。 林川倒是自觉,主动躺到了最里面,靠著墙根,儘量减少自己的占地面积。 萧隱年睡在中间,萧寂便放下帷幔,躺在最外面。 床头边点的是油灯,入夜后没多久,便自己晃了晃,熄灭了。 萧隱年没什么睡意,睁著眼盯著天板,被挤在中间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 黑暗和寂静总是会让人的感官变得敏锐起来。 萧隱年在听见林川的呼吸声变得平稳以后,注意力就不受控制地集中到了萧寂身上。 他问萧寂:“你说,今晚会出事吗?” 萧寂听著萧隱年声音里的忐忑,伸手,抱住萧隱年,將萧隱年的脸按在自己颈间,带著几分睏倦道: “有我在,別怕。” 萧隱年浑身一僵,喉结动了动,觉得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多少有点奇怪,但让他推开萧寂他又有些捨不得。 那死耗子的味道够难闻了。 但萧寂身上的味道却很好闻。 眼下萧寂就这么抱著自己,香香软软的,让萧隱年悬著的心都踏实了不少。 於是,他在片刻犹豫后,也伸手回抱住了萧寂,还用鼻尖在萧寂颈间蹭了蹭,这才闭上了眼。 萧隱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著的。 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是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扰醒的。 他迷迷糊糊中以为是萧寂,刚想呢喃地问出声,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口鼻。 萧隱年瞬间清醒,一睁眼就看见单薄的纱制床幔外,似乎站著一道矮小的身影。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摸到萧寂饱满温热的腹肌,心中陡然升起的恐惧,才隱隱被压制了几分。 而没一会儿,他就看见那矮小的黑影,又往床边靠了靠,整张脸似乎就贴在纱帐上,稚嫩的声音也隨之在萧隱年耳边响起: “你们丟了我的玩具吗?” 第131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 萧隱年一动不敢动。 而萧寂,却在此时,用被褥蒙住了萧隱年的脸,然后坐起身,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那贴在纱帐上的脸的脑门位置,將其往后推了推。 他拉开纱帐,看著站在黑暗中,脸色苍白,还顶著两个红脸蛋儿的小孩儿,淡淡道: “什么玩具?那只死耗子吗?” 小孩儿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萧寂,又问了一遍: “你扔了我的玩具吗?” 萧寂否认:“你自己放的玩具,在那张床上,你到这张床上瞎找些什么?” 小孩儿闻言,原本就咧得有些瘮人的嘴角咧得更大了: “只要死了,就都是我的玩具。” 萧寂木著脸:“想拿我当玩具的,最后都死了。” 他说完,看著那小孩儿歪了歪头: “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小孩儿学著萧寂的样子,歪了歪头,结果那颗小脑袋,就这么水灵灵地从脖子上掉了下去,骨碌碌地滚到了床底下。 萧寂嘆了口气,弯腰,伸手从床下將脑袋掏出来,放在那小孩儿脖子上。 第一下没放正,又取下来重新放了一次,然后摸了摸那小孩儿的脸,跟他说: “你的老鼠就在那儿,我们没动,你去別人屋里再看看吧。” 小孩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盯著萧寂看了一会儿,跟他说: “我是女孩儿。” 说完,转身走到另一张放著死耗子的床边,似乎是在確认了耗子就在床上之后,屋里便彻底没了动静。 许久,萧隱年从被窝里钻出来,坐起身看著萧寂,心臟还在怦怦跳,后怕道: “幸好我们没扔了那只耗子。” 萧寂若有所思地对著萧隱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指了指对面那张床。 萧隱年脊背一凉,就在黑暗中看见对面床里坐著一道小巧的身影,从床上抱起了什么,搂进了怀里。 很久之后,那身影才不知不觉的消失在房间內。 萧隱年一直连口大气都没敢喘,直到萧寂开口跟他说: “现在有一点,恐怕有点麻烦。”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萧隱年这才知道,那小孩儿应该是走了。 他鬆了口气,蹙眉:“什么?” 萧寂道:“上一次在疗养院,npc至少都是活人,是可以被杀死的。” “但刚才那小孩儿显然已经死了,如果这个世界里掌握人生死的,本来就不是活物,那物理伤害对於他们来说就没什么用了。” 比如刚才那个小孩儿,头掉了还能再按回去,要想彻底令其灰飞烟灭,就还得再想別的办法。 萧隱年看著萧寂淡然的神色,眼角忍不住开始抽搐。 他舔了舔嘴唇,看了眼隔壁的墙,胆颤道: “如果,死老鼠是那小鬼的玩具,扔了他的玩具,就是触发死亡的条件,那……那个叫玲子的……” 萧寂也看了眼隔壁的墙,隨后重新躺好: “与我们无关,各凭运气吧。” 萧隱年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在这种地方,不害人已经是难得,多管閒事不一定能救得了別人,更多可能是会害了自己。 他点了点头,也没再说话。 而果不其然,他和萧寂的对话结束才没多久,隔壁便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没有尖叫或者求救的声音。 只有一阵清晰的咀嚼声和吞咽声。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隔壁进食,时不时还有几声咯嘣咯嘣的脆响。 听得萧隱年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蒙蒙亮,隔壁便传来了一道吶喊,紧接著便是破门而出的声音。 “常哥!常哥!” 男人匆忙的脚步和拍门声连续响起。 一夜无眠的萧隱年和一夜好梦的林川同时从床上爬起来,推搡起萧寂: “去看看。” 萧寂睁开眼,缓了缓神,下床,打开门: “怎么了?” 那正在拍打常哥房门的男人猛地回过头来,看著萧寂,惊恐道: “玲子……玲子死了!” 预料之中的事,萧寂神色如常地走到隔壁房间门口,便看见昨天被找到死老鼠的那张床上,此时几乎被染了个全红。 而床上躺著的,只有一副骨架,和一些零碎的血肉残渣。 萧隱年觉得自己又想吐了。 躲到萧寂身后,低头,將额头抵在萧寂肩膀上,猛吸了一大口萧寂身上的味道,才勉强將那种作呕的感觉压了下去。 萧寂看著那男人: “你昨晚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那男人慌乱摇头:“我睡著了,什么都没听见,今早一睁开眼,就看见,就看见……” 他说到这儿,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而这时,常哥也正巧开了门。 那男人连忙扯住常哥的手臂: “常哥!玲子死了!咱们进来的时候说好的,你会保护我们!” 他越说越激动,没等常哥回答,便突然抬手掐住了常哥的脖子,把人按在墙壁上: “是你!你是故意的!昨天玲子就是听了你的话才把那老鼠扔了!你故意害她!” 而常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抬腿便將那男人一脚踹开,反手便掏出一把匕首戳在了那男人喉咙上: “別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她死是因为她命不好,別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这边闹成这样,其余人都被吵醒过来,纷纷从门里出来,看向这边。 而就在这时,昨天接待眾人的女主人,也再一次出现在了楼下,站在天井中央,抬头对眾人道: “各位,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今天吃过饭后,前往村东头,我们当家的特意搭了戏台,请了戏班子,让大家去看戏。” “不过还请大家注意秩序,看戏的时候最好保持安静,切忌大呼小叫。” 说完,女主人离开,眾人再一次来到昨晚吃饭的圆桌边。 今天,昨晚没吃饭的女人也出现了,除了已经面目全非的玲子,眼下,圆桌边一共十七人。 而桌上的餐具,却只剩下了十六套。 第132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一) “年哥,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人……不是人啊?” 林川趴在萧隱年耳边,小声问道。 萧隱年的视线在在座所有人身上徘徊,眼下,除了那昨晚没吃饭的女人之外,他著实没看出其他人有什么异常。 而那个怎么看怎么奇怪的女人,萧隱年也觉得,少不了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昨晚,无论是吃了饭的还是没吃饭的,都没出事。 显然死亡条件和吃饭没什么关係。 萧隱年喝了口汤,沉吟片刻: “不知道,现在还看不出来。” 他说完,看向萧寂:“你有什么看法吗?” 萧寂看了眼同样看向自己的林川: “暂时没有,先吃饭吧。” 这边,萧寂三人都动了筷子,其余率先入座的人便也都若无其事地吃起了饭。 但餐具少了一份,椅子也同样少了一把,最后来到圆桌边的两个人就不乐意了。 两个人爭执了几句,便同时將矛头对准了昨晚那个没吃饭的女人。 “你昨晚就没吃饭,今天坐在这儿干嘛?” “装模作样,你到底是人是鬼?” 这两人都是常哥队伍里的人。 常哥昨天就和这女人起了衝突,但如今却安然无恙,这两人便觉得不管这女人是什么身份,嘴上刺激她两句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谁知,那女人闻言,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当著所有人的面,突然毫无徵兆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放肆癲狂,神色间甚至带了几分狰狞,看得在场其余人心里都不禁开始发毛。 许久,她才停了下来,对那两人道: “小心点,別管我是不是人,但你们最好別惹我,否则我今晚就送你们去见鬼。” 萧隱年看著那两人有些难看的脸色和敢怒不敢言的神態,小声在萧寂耳边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女的有点疯疯癲癲的,她有问题吗?” 萧寂若有所思:“这种任务做多了,疯疯癲癲也很正常,看不出什么问题。” 他话音刚落,那女人便突然回过头来,看向萧寂。 她相貌普通,谈不上好不好看,但此刻直勾勾盯著萧寂的那双眼睛,却有些怪异。 仔细看去,黑色的瞳仁似乎比寻常人要小一些。 萧寂跟她对视,不闪躲也不心虚。 两人对峙间,到底还是那女人率先移开了目光,分別在萧隱年和林川身上停留了片刻后,重新看向萧寂,只说了三个字: “有意思。” 萧隱年闻言,脊背顿时一阵发凉,有些不安地伸手在桌下捏了捏萧寂的大腿。 萧寂便也默默拍了拍萧隱年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 饭后,一行人陆续离开宅子,前往村东头。 萧寂没急著走,而是在目送著其他人离开后,又带著萧隱年和林川回到了后院的住处。 “看著点,我进去看看。” 萧寂对林川嘱咐了一句,便推开了常哥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同样是两张床,此时被褥倒是都铺得整齐,光看表面,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但屋里瀰漫著的腐烂气息却和他们自己的房间如出一辙。 萧寂走到一张床边,伸手拉开被褥,果不其然,这间房的被褥下,也放著一只死耗子。 萧寂盯著那死耗子看了半晌,伸手捏住耗子尾巴,將其提溜起来。 又重新將被褥铺好,离开常哥的房间,关了门,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萧隱年面色狰狞: “你提这玩意干什么?” 萧寂没说话,对著萧隱年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萧隱年跟著萧寂进屋,看著萧寂掀开昨晚放耗子的那张床,脸色顿时一变。 原本放在他们床上的那只耗子不见了。 “那姓常的偷走了我们的耗子?” 萧寂嗯了一声,將死耗子丟回床上,给它盖好小被子,想了想,又一一打开其余人的房间,快速进去翻找了一圈。 有死耗子的,只有两间房。 但其余房间里,也各自放著不同的死物。 或是床底翻了个儿的死蟑螂,或是掛在衣柜里的死猫,又或是抽屉里的死麻雀。 这些房间的主人,或许是出于谨慎,没敢隨意处理了这些死物。 也或许是並未打开柜门和抽屉,无视了床底,也没发现这些死物的存在。 “昨天那个叫玲子的女人丟了他们房间里的耗子,今早姓常的应该是反应过来这些死物扔不得。” “为了暂且安抚玲子那个室友,把他自己房间的死物给了那个男人,又等著所有人下楼吃饭的时候,让他的同伙偷走了我们的耗子。” 因此今早吃饭的时候,才会有两个人来得那么晚。 萧寂说到这儿,萧隱年眯了眯眼,重新打开玲子那间房间的门。 早上还放著玲子残骸的床铺已然被清理乾净了,他掀开那张床上的被褥,在里面看见了一只死麻雀。 萧隱年拎起那只死麻雀,又打开今早晚来的那两个人的房间门,从他们的衣柜里拎出死猫,一起打包藏到了走廊尽头堆积著木柴的杂货间里。 做完这些,萧隱年和萧寂一起在走廊尽头的水龙头洗手。 “算计人就要有被人报復的觉悟,常哥和他那几个同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隱年道。 他以往向来秉承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做事。 但现在常哥那几个人明显是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他再无动於衷,若无其事未免有点太窝囊了。 萧寂看著他: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房里的东西扔了?” 萧隱年抿抿唇: “万一扔东西才是死亡条件呢?” 萧寂对此感到很欣慰,刚想找两个恰当的词汇夸一夸萧隱年,一低头便看见楼梯下站著一个小男孩儿,正抬头看著他们。 三人对视一眼,下了楼,將那小孩儿围在中间。 萧寂面对著那小孩儿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小孩儿也仰头看著萧寂,问他: “你看见我姐姐了吗?” 萧寂打量著小男孩和昨晚那个小鬼有几分相似的脸,淡淡道: “你姐姐,比你高一点,穿红小褂,跟你一样短头髮,是吗?” 小男孩儿点头:“我在找我姐姐,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吗?” 萧寂蹲下来,伸手,扯了扯那小男孩儿的脸蛋,又摸了摸他的脖子。 確认他的脑袋还完好无损地长在他的脖子上,这才道: “你姐姐死了,你不知道吗?” 小男孩儿闻言,突然张开大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响彻整个院落。 萧寂见状,突然想起昨日来时,女主人正在倒茶,就是这小孩儿的一阵哭声,让女主人丟下他们,急匆匆往后院走去。 他连忙拽住萧隱年: “快跑!” 惹哭了小孩儿,三人狂奔出院子,一直跑到门外杂草丛生的土路边,才慢下脚步。 “孩子你也招惹?” 萧隱年喘著粗气,懟了萧寂一下。 萧寂也没想到小孩子可以说哭就哭,木著脸: “他姐姐本来就死了。” 萧隱年突然有些担忧道: “万一惹哭了小孩儿也是死亡条件之一怎么办?今天晚上他妈妈搞不好要挥著砍刀来向我们索命。” 萧寂看著他有些后怕的神色,也伸手扯了扯他的脸: “不会的,放心吧,我们跑得快,他妈妈没看见我们。” 第133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二) “提前焦虑等同於贷款吃屎,已经这样了,就別想太多了,晚上他妈要是真来找我们算帐了再说吧。” 林川也拍了拍萧隱年的肩膀安慰道。 萧隱年一愣,隨后不乐意道: “好像咱们三个人里,就我最怕死。” 萧寂揽住他的腰:“你最可爱。” 萧隱年不服,挣开萧寂的手: “你他妈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萧寂顺著他:“我全家就是你全家。” 昨天晚上来时,村里薄雾瀰漫,看不清周围景象,顺著土路便直接到达了目的地。 今天再出来,三人才看清这村庄的样貌。 千篇一律的小木楼,门窗紧闭,各家院前都长满了杂草,似乎都已久无人住,荒芜而破败。 “这村里,不会只剩那一户人家了吧?”林川环顾四周,悄声问道。 他刚说完,萧寂便看见身后不远处一户人家的窗前,站著一道身影。 “应该不是。” 他说著,便看见那身影佝僂著背,颤颤巍巍从窗口离开。 萧寂数了数那户人家的位置,继续牵著萧隱年往村东头走去。 大概半个小时后,萧寂便看见了早他们一步离开的其他人,都聚集在一座看起来和村里其他木楼格格不入的建筑面前。 青砖瓦墙,看起来不仅不破败,相较於村里的木楼而言,甚至还有些宏伟。 孤零零的立在一片荒地之上。 而大门之上,还写著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红梅戏园】 不知道什么人会这么大的代价,在这人都没几个的村庄里,盖这么一处戏园子。 萧寂三人的到来,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常哥哟了一声: “你们仨干嘛去了,这会儿才到?” 萧寂和萧隱年没搭话,林川嗐了一声: “人有三急,你们怎么不进去?” 常哥面上不动声色,也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只笑了笑:“这不是在等你们吗,人齐了再进。” 萧寂闻言,给了常哥一个眼神: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那进吧。” 没人动弹。 萧寂便毫不留情道: “你不过是想拿我们试水而已。” 他说完,顿了顿,目光扫过常哥团队里的其他人,直白道: “就跟他们一样,都是你用来试错的工具。” 其实因为玲子的死,这些人对常哥的信任早就已经大打折扣了。 但他们来都来了,身陷囹圄,也不得不蒙蔽自己的耳目,继续將常哥当作救命稻草。 谁能想到萧寂就这么不顾所有人的感受,这么水灵灵的將遮羞布撕了下去。 眾人脸色都不好看,常哥面上不显,依旧笑得和善,言语里却带了警告: “小兄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和气生財,挑拨离间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萧寂面无表情: “挑拨离间吗?那你为什么不先进去?” 说完,也不在意常哥到底会不会吃这种激將法,只自顾自迈出脚步,第一个踏进了戏园大门。 跟常哥擦肩而过时,还音量不减地客观评价了一句: “人渣。” 萧寂进了门,萧隱年和林川也立马跟上。 早先那个疯疯癲癲的女人就又开始笑,也指著常哥的鼻尖,学著萧寂,语气夸张地重复道: “人渣!” 偌大的戏园子里空空荡荡,戏台高高搭起,戏台之下是摆放得乱七八糟的木头椅子。 萧寂三人隨便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萧隱年的手还被萧寂握在掌心里。 萧寂仰头,看见这戏园子天板上吊著的各式各样的刀叉剑戟,蹙了蹙眉,小声对萧隱年和林川道: “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別出声。” 待所有人都入座后,戏园子的大门,突然毫无徵兆地自己关了起来。 屋內陷入一片漆黑,所有人都低声躁动起来。 而下一秒,几盏烛火便照亮了戏台。 泛黄的白色幕布立於戏台中间,配乐声响起时,一道人影也出现在了幕布之后。 是皮影戏。 那皮影,似乎是个穿著嫁衣,戴著华丽头冠的女人。 咿咿呀呀的唱腔响起,萧隱年一句也没听明白。 而这剧目更是奇怪,从头到尾,没有第二道皮影出现,似乎只是一位新娘的独角戏。 皮影的肢体看起来有些僵硬,似乎是因为操控者的手法不够熟练。 而更奇怪的是,就连萧隱年这种对戏曲一窍不通的人,坐到后来也听出来,同一台剧目,竟是在反覆地重演。 整个戏园子里,没一人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咿咿呀呀的唱腔才停了下来。 配乐止,烛火熄。 戏园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但萧寂却在这一片漆黑中看得分明,那一直躲在幕布后的新娘,已然僵硬地走到了台前。 烛火再次亮起时,一个穿著鲜红嫁衣,戴著华丽头冠的女人,就站在戏台中央,对著台下鞠了一躬。 而当她直起身后,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女人,赫然就是昨晚已经死了的玲子。 而在这一瞬间,台下也终於有人没忍住发出了一道短暂的惊呼声。 眾人的目光聚集在发出声音的那人身上。 那男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大刀从屋顶坠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偏不倚地,砍在了那男人头顶中间。 第134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三) 鲜血混杂著脑內其他物质,溅了离那男人最近的一女孩儿满脸。 极致的视觉衝击和温热粘腻的触感,让那女孩儿险些惊叫出声。 何磊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那女孩儿的嘴,轻轻在她耳边发出安抚的嘘声。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在面对这种场面的时候都还能保持冷静。 戏台上的玲子还面带笑容地看著台下眾人。 屋顶密密麻麻的刀剑还悬於眾人头顶。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之下,逼疯一两个人显然不是什么难事。 今早刚见证了玲子死状的室友,就这样崩溃了,脚步踉蹌,连滚带爬地跑到戏园紧闭的大门处开始疯狂拍门,试图逃出去。 只可惜都是无济於事。 那大门死死锁著,任由他如何拍打拉拽都纹丝不动。 那男人猛地回头看向戏台上的玲子,指著她: “你……”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男人头顶的房梁便坍塌下来,带著无数刀刃,瞬间將男人砸成了一摊烂泥。 萧寂抬手,捂住萧隱年的眼睛,將人护在怀里。 烛火开始闪烁,明明灭灭。 每暗下去一次再亮起,穿著嫁衣的玲子便会出现在不同人的面前。 即便是闭了眼,也能清晰地闻到扑面而来直往鼻腔里钻的腥气。 没人再敢发出任何声响。 萧寂將萧隱年按在怀里,待又一次烛火熄灭又亮起时,直视到了玲子的双眼。 那是两颗空洞洞的木质眼球。 而玲子扬起的嘴角边,还牵著两根透明的丝线。 的確是皮影戏。 剥了人皮做成牵线人偶的皮影戏。 许久之后,戏园里的烛火彻底熄灭,未再亮起,而那原本紧闭的大门,也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隙。 萧寂第一个反应过来,牵著萧隱年,拍了拍人都麻了的林川,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而此时,外面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三人迅速回了宅院,先是检查了床上的死耗子还在之后,便闭起了大门。 看完了戏,还能吃下去饭的人寥寥无几。 片刻后,脚步声,开门声便陆续响起,显然是都回了各自的房间。 萧隱年是彻底没了胃口,但萧寂还好,出门打了趟热水回来,给看起来有些疲惫的萧隱年擦了脸,洗了手,又帮他脱了鞋袜,將他两只冰凉的脚丫塞进了热水里。 热水缓解了萧隱年的焦虑和疲惫,他低头看著蹲在地上给自己洗脚的萧寂,突然开口喊他: “萧寂。” 萧寂抬头:“怎么了?” 萧隱年用脚指踩了踩萧寂的指尖: “你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对吗?” 萧寂捏了捏他圆乎乎的脚指头: “我很荣幸你这样想。” 林川靠在窗边,看著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挠了挠头: “我去楼下找点吃的。” 说完,便仓惶推门离开。 萧寂看著那扇被重新关好的门,问萧隱年: “你有没有觉得,林川的心理素质似乎格外的好。” 无论是之前在疗养院,还是如今在这古村里,林川看似没什么大用,却也从来没干过拖人后腿的事。 而且每一次视觉衝击十足的画面,似乎都没对林川造成过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萧隱年直言:“他毕竟做过七次任务了,应该早就习惯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或许还会觉得他很冷静很厉害,但如果跟你比较,我觉得他还挺普通的。” 萧寂没再多说什么,只帮萧隱年擦了脚,便出门去倒水。 林川出门后,先是站在走廊里,看著院子里的两棵槐树发了会儿呆,然后才甩了甩头,下楼去了吃饭的那间屋子。 此时,屋里点著几盏油灯,偌大的圆桌边,就只坐了一个人,正在闷头吃著饭。 是那个疯疯癲癲的女人。 林川只当没看见她,先是数了数桌上的餐具。 下午又死了两个人,眼下队伍里还剩下十五个人,而桌上的餐具也不出所料的只摆了十四份。 他在那女人对面坐下来,伸手拿了个馒头,就著面前的菜开始往嘴里塞。 一开始,两人互不干扰,气氛倒也和谐。 但等那女人先一步吃完了饭,便突然开始盯著林川看起来。 林川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没忍住道: “大姐,你能不能不老这么盯著別人看?” 那女人面带戏謔,看著林川: “你知道这些永远少一份的餐具是怎么回事吗?” 林川摇摇头:“不知道。” 那女人便直言:“是吗?可是问题……似乎就出在你们三个人身上啊,你真的不知道吗?” 林川摆出一副痴呆相,一口咬定: “我真的不知道。” 说完,他还看著那女人,试探道: “你这么说,是有什么发现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又开始笑。 自顾自地笑了半天,突然敛了笑容,抬起一只手,遮在自己嘴边,对林川道: “你们三个人里,有一个,不是人啊。” 林川闻言,再看著那女人的瞳孔,脊梁骨都跟著一阵发凉。 隨后,他有些生气地看著那女人: “你別再胡言乱语了,在这种地方,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们三个不会害你,你最好也不要来害我们。” 他刚说完,身后便有人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 林川嚇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馒头扔出去。 回头刚想骂人,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萧寂。 “哥,你嚇我一跳。” 萧寂看了那女人一眼,然后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口,对林川道: “少跟陌生人说话,这里挑拨离间的人可不少。” 林川点点头,不吭声了。 那女人却不是个吃哑巴亏的,闻言便衝著萧寂道: “我是不是挑拨离间,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吧?” 萧寂看著她,淡淡道: “你的眼睛有问题,是有什么特殊能力吗?你自己本身带的,还是抽卡送的,还是商城兑换的?” 那女人听著萧寂就这样拆穿了自己,面色顿时严肃起来,眯了眯眼: “关你什么事。” 萧寂嗤笑一声:“是啊,那我们三个人的事,又关你什么事?” 第135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四) 林川吃了个半饱,便被萧寂提溜著离开。 他乖巧地跟在萧寂身后: “哥,我什么都没说。” 萧寂嗯了一声:“我知道。” 两人刚走到后院天井,便听见楼上有人在爭吵。 “是不是你们干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要不你试试看呢?” 萧寂快走几步,抬头看著楼上正在和常哥对峙的萧隱年。 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他说著,和林川一起大步上了楼。 常哥盯著萧寂,语气危险道: “今天下午看戏你们三个来得最晚,我们房间里丟了东西,想去你房间找找,应该不过分吧?” 萧寂没说话,萧隱年却用疑问的语气哦了一声: “你丟了东西就来搜我的房间,那你搜了我的房间,我就打断你一条腿,应该也不过分吧?” 常哥冷笑一声:“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萧隱年看著他,面色古怪,隨后,便突然伸手对著他的左脸给了他一拳: “这年头,当真是什么要求都有人提。” 常哥被他猝不及防的一拳打愣在当场,反应过来刚想对著萧隱年还手,却被萧寂一手扼住喉咙,直接將人提起来懟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单手拎起一个成年男人,在场所有看热闹的人都闭了嘴。 纵是萧隱年早就知道萧寂力气大得不一般,此时再看见萧寂动手,掐著常哥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也不禁吞了口口水。 常哥被掐住了大动脉,窒息的恐惧感將其笼罩,让他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奈何无论他如何奋力挣扎,对於萧寂来说,都无异於蚍蜉撼树。 萧寂在常哥彻底窒息之前鬆开手,看著常哥腿脚发软瘫坐在地上,平静道: “滚回你的房间去,今晚你再敢出来,我就扒了你的皮,让你去演皮影戏。” 萧寂说完,便带著萧隱年和林川回了屋。 “今晚,两个房间里没有护身符,保守估计,要死四个人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林川看著屋里的门,掰著手指头算道。 萧隱年和萧寂对视一眼: “不见得,那个常哥,能带那么多人进来给自己保驾护航,肯定不会就这么甘心等死。” 萧寂沉吟片刻,问林川: “任务世界里,如果杀了自己的同伴,会有什么后果吗?” 林川抿了抿唇:“会遭报应的,不见得是立刻,但一定会被缠上的。” “如果杀人者有什么特殊手段可以逃脱他杀人的世界,后面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因为人死在哪一个任务世界,就会永远被留下来。” 萧寂看著林川:“那死在任务世界里的人,有没有什么特殊手段可以离开?” 林川和萧寂对视,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哥,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萧寂淡淡:“没什么,隨便问问。” 还是那句话,敢算计別人,就要敢承担別人的报復。 常哥和那两个早上偷耗子的人,都死有余辜。 萧隱年虽然想到了常哥不会甘心等死,但让他万万没想到是,夜里油灯刚刚熄灭,走廊上便传来了奔跑呼救的声音。 没多久,那声音便来到了萧寂三人的门前。 是那个疯疯癲癲的女人。 “救我,救我,那丧良心的东西要杀了我,保他自己的命!” 萧隱年眉心一跳,看向萧寂: “怎么办?” 萧寂蹙了蹙眉,下床,走到门口: “我为什么救你?” 那女人倒是不傻,连忙道:“你救我,我拿关键信息跟你换,我有重要发现!” 萧寂跟这女人无冤无仇,按理她死到哪都跟萧寂没什么关係。 但这女人身上有秘密,她的眼睛似乎也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如果能拉来做队友,可能会事半功倍。 於是他开了门,恰巧碰到提著刀追在这女人身后的,常哥的同伙。 那男人看见萧寂,便有了顾忌: “別多管閒事,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那女人闻言,当即拆穿道: “你放屁!你就是看老娘一个人好欺负!你们几个人房间里的东西丟了,就想宰了老娘,拿老娘的尸体当护身符!” “丧尽天良,这餿主意都敢想,你们是真不怕我变成鬼来索你命啊?” 那男人被拆穿,便也不要脸了,嗤笑一声: “这鬼地方老子早想通了,多活一天是一天。” 他说完看著萧寂: “你別挡我活路,不然我跟你一样拼命。” 那疯女人眯了眯眼,懟了萧寂一下子: “把你屋里的东西给他,破財消灾。” 萧寂瞥了她一眼:“你確定给了他是破財消灾?我这屋里可还有两个人呢。” 疯女人篤定道:“给他,我今晚跟你一起住,包你平安无事。” 萧寂对这女人的这番说辞,信任度为0。 但眼下,他还有后手,而且他需要这女人口中的关键信息。 於是,他对那男人道:“我把我屋里的东西给你,换她的命。” 那男人闻言,沉吟片刻,和屋里的萧隱年同时道: “真的?” “你確定?” 萧寂回头看了萧隱年一眼,点了下头。 萧隱年和萧寂对视片刻,下床从另一只床上提溜起那只死耗子,拿给了门口的男人。 脸色却有些难看。 那男人拿到了死耗子,像是拿到了什么宝贝,抱在怀里,直接丟了手里的刀满脸喜色地利落离开。 萧隱年对萧寂道: “我去把柴房的东西拿回来。” 萧寂点了下头:“我陪你去。” 说完,他又对林川道:“看好她。” 那疯女人摆摆手:“不用看,我不会跑的。” 萧寂没搭理她,跟著萧隱年一起去了柴房。 然而到了柴房,两人却发现,他们上午丟在这儿的那个装著死麻雀和死猫的包裹,不见了。 萧隱年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有人把东西拿走了。” 萧寂看起来却依旧平静: “没事,拿走就拿走,回去吧。” 萧隱年他倒是没有责怪萧寂为了救那个疯女人,把他们的耗子拱手让人,但他心里却开始不安: “那今晚万一……” “不会的。” 萧寂打断他:“我不会让你出事,另外,我有一个猜想,正好需要借著这个机会来验证。” 第136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五) 萧寂和萧隱年空手而归。 但无论是那个疯疯癲癲的女人,还是林川,都不曾向两人提出质疑。 那女人见两人回来,咧嘴一笑: “他们抢走了我的东西,我房间住不了人,收留我一下吧?” 她说完,又对著萧寂伸出一只手: “我叫苏晩。” 萧寂没跟她握手,反手关了门: “说说你知道的关键信息。” 苏晩收回手,看了眼门外,眼珠子转了转,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黑白照,递给萧寂。 照片上,有六个人。 除了宅子里的女主人和萧寂已经见过的那两个小孩儿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一个更为年轻的女人和一个老人。 苏晩先后指了指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年轻女人和那个看起来稍微大一点的小孩儿道: “六个人里,这三个已经死了,但这个老爷子还活著,我们却一直没见过。” “这个女人跟女主人有五分像,应该是女主人嘴里那个即將出嫁的妹妹。” 萧隱年蹙眉:“死了还出嫁?” 萧寂看向苏晩那双眼睛,想问她,只是照片也能看得出生死吗,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只对萧隱年道:“死后出嫁,虽然骇人听闻,但在这种地方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现在要做的,有两件事。” “第一,搞清楚她要嫁的是什么人,第二,找到照片上这还没死的老爷子。” 萧隱年看著那张照片,若有所思。 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萧寂: “你还记得,今天早上女主人出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萧寂跟萧隱年对视: “她说,戏是他们当家的邀请我们去看的。” 萧隱年指著照片上的男人,打了个哈欠:“那么,她指的当家的,会是这个已经死了的男人吗?” 萧寂垂眸,还有一点他觉得有点奇怪,合影很正常,但什么样的人家,全家福会带著自己没出嫁的妹妹? “明天再说吧,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萧寂摸了摸萧隱年的后脑勺,知道他昨天就没休息好,应该是累了。 在三人说话期间,林川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 待萧寂说出这句话后,他从床上站起来,低著头道: “年哥,今晚你们睡里面吧,我想睡外面。” 萧隱年不是事情很多的人,林川这点小小的要求他也根本没放在心上,只说了声好,就爬进了最里面。 想了想,又往外面挪了挪,对萧寂道: “你睡最里面,我还睡中间。” 没人管苏晚。 而苏晩的脑子,也的確是有些不太正常的。 她见三个男人都挤在了一张床上,便直接走到另一张床边,隨手將耗子盖过的被子铺平,就那么水灵灵的躺了上去。 萧寂將耗子给了別人,萧隱年虽然对萧寂抱著完全信任的態度,但总归心里还是没那么踏实。 他本以为自己会睡不著,但大概真的是累了,萧隱年在萧寂的怀抱中,感受著萧寂有力的心跳,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屋里一片漆黑,而原本躺在他身边的萧寂,却不见了。 萧隱年一惊,刚想从床上坐起来,却隱约看见原本躺著林川的另一边,此时,正躺著一个女人。 萧隱年喉结动了动,一动没敢动。 而那女人的长髮就散落在枕头上,距离近的,甚至就在这萧隱年手边。 萧隱年不著痕跡地將手指往回收了收,隨后就听见那女人开口了: “你要听戏吗?” 那声音听起来,似乎不是从那女人另一边传来的,而更像是,面对面。 这时候,视线逐渐適应了黑暗的萧隱年,才隱约看见,面前那密密麻麻,恍惚让萧隱年以为是后脑勺的头髮里,半露著一只眼睛,正在死死地盯著自己。 萧隱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摸不清听或不听哪个才是触发死亡的条件。 眼下他人靠著墙,女鬼就挡在他外面,想跑都没处跑。 於是他咽了口口水,反问了一句: “那你要听二人转吗?” 那女鬼沉默了片刻,一只苍白的手便缓缓朝著萧隱年伸了过来。 就在萧隱年的大脑飞速运转,考虑著该如何脱身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於此同时,萧隱年面前的女鬼也突然化作虚无消失不见了。 萧隱年从床上跳起来,一掀开纱帐,就看见了一前一后从门外走进来的萧寂和林川。 他看了看萧寂,又看了看林川。 突然间心里便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比刚刚见了鬼这件事更加难以言喻。 半晌,他眯起眼:“你俩背著我……出去了?” 林川低著头不吭声。 “怎么醒了?”萧寂走到萧隱年面前,坦然道:“我跟林川说了点事。” “有什么事是要背著我说的?”萧隱年不接受这个说辞,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咄咄逼人。 萧寂先是一愣,隨后便意识到,萧隱年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萧隱年的脸颊: “我不是说了,今晚,要验证一些事吗?刚刚,昨晚的小女孩儿来过了吗?” 萧隱年心里彆扭,躲开萧寂的手: “別他妈碰我。” 但这种境况下显然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他骂完以后,还是咬著牙道: “没有小女孩儿,大女孩儿倒是来了一个,长头髮大眼睛漂亮的很!” 萧寂蹙了蹙眉: “你是说,小女孩儿没来,来的是女主人的妹妹?” 萧隱年嗯了一声:“你们进来她就消失了。” 气氛沉默下来。 只偶尔伴隨著另一张床上苏晩不怎么规律的呼嚕声。 许久,萧寂开口道: “杀了玲子的,不是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或许是在阻止女主人的妹妹杀人,那些死物,代表的是女孩儿的玩具,也是女孩儿圈占地盘,防止女主人妹妹进房间的手段。” “一旦【玩具】被丟掉,女主人的妹妹就可以肆意进出这些房间,而一旦【玩具】出现,她就不得不再次退让。” 萧隱年听著这番话,消化了半晌,隨后挑眉道: “所以,你们俩刚才,是出去找【玩具】了?” 第137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六) 萧寂看了眼林川,又看向萧隱年: “或许不是出去找【玩具】,而是【玩具】回来了。” 萧隱年一时之间没能理解: “什么意思?” 萧寂没吭声。 许久,林川才低著头小声道: “年哥,我也是【玩具】。” 萧隱年记得昨晚的女孩儿说过,“只要死了,就都是我的玩具”。 也记得早些时间,苏晩说过,“你们几个人房间里的东西丟了,就想宰了老娘,拿老娘的尸体当护身符!” 他看著林川,愣在当场。 林川看著萧隱年脸上的神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內疚道: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瞒著你的,年哥。” 萧隱年此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原本听到这种话,应该是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 一个死人,跟他形影不离了这么多天,晚上甚至还一张床上睡了觉。 但萧隱年却並没觉得可怕,他只是想不通,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抬手抹了把脸,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这才又站回到林川面前,问他: “什么时候的事?” 林川扣著自己的手指头: “我不是很聪明,体力也很一般,其实疗养院是我过的第三个任务,只是重复过了五次,我出不去……” 萧隱年眉头都拧成了川字: “是被人害的?还是没干过npc?” “算是没干过npc吧,其实我第一次差点就通关了的,但是和上一次一样,最后在地下室,我没跑过那些撞破铁笼出来的人,被淹没了。” 林川回答: “一开始我没说,是因为我觉得我还是出不去,总归是会被永远困在里面的,能看见你们顺利逃出去也算是我没白认识你们一场。” “但我也没想到,寂哥到最后会带著我跑,还真把我拉出疗养院了。” 他说完,看著萧隱年: “年哥,我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著,或许你们有办法能带我出去,日復一日被困在同一个鬼地方,哪怕已经死了,我也不甘心。” 萧隱年望著林川的眼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半年前,我的直系领导家里突然有急事,半个月没来公司,是因为你吗?” 林川挠了挠头:“是啊,我是我小叔带大的,我死了,他难过坏了。” 萧隱年有很多问题,在接受了林川早就已经死了的事实之后,快速理顺思绪,问他: “你回到现实世界,是怎么跟我联繫的?跟其他人呢?也可以保持联络吗?” 林川摇头:“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我小叔看不见我,我只能跟你联繫。” “你当初签任务合约的时候,选了什么东西做媒介,能给我看看吗?” 一直没说话的萧寂突然对林川道。 起初,他们在【愿】签合约之后,是在店里选了那块玉牌当作媒介,才能成功与任务世界建联的。 这一点,应该所有人都不例外。 林川闻言,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枚木簪。 木簪之上刻著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凤凰于飞图。 他把木簪递给萧寂:“我当时一眼就看见这支簪子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亲切。” 萧寂顿时瞭然。 这是过去他和向隱年之间的定情信物。 或许,是因为萧隱年脖子上的玉佩和这支簪子之间的渊源太深,甚至这两样东西之间,自己就有著某种联繫。 这才让林川成功和萧隱年之间也建立起了某种特殊的联繫。 萧隱年看著萧寂脸上的神色: “有什么特殊的吗?” 萧寂点了点头,对萧隱年道: “这簪子,和你那块玉佩,是一对儿。” 萧隱年一把夺过簪子,凑近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又看,之后又掏出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將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对比了半天。 蹙著眉道: “你誆我?这两样东西怎么会是一对儿?这雕工,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萧寂伸手將簪子夺回来还给林川,板著脸: “那你別管。” 说完,又对林川道:“东西保存好,等事情结束,我要回收。” 林川不明所以,只点点头:“好。” 萧寂让萧隱年別管,萧隱年也没再多问,萧寂是怎么知道这两样东西之间是有联繫的。 他只问林川:“你当初为什么会进来,许了什么愿,方便说说吗?” 林川嗐了一声:“说来也是可笑,我没什么正经愿望,就是怎么说呢,年少无知,叛逆唄。” “说到底,就是因为命。” 萧隱年闻言,知道他不太想说,也没强迫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是命中注定要认识我。” 林川嘿嘿一乐:“可不是,之前我还一直束手束脚,怕你发现了接受不了,现在我倒是能放开手脚帮你的忙了。” 如果事情真的像萧寂所说的那样,女主人的妹妹对小女孩儿心有忌惮,而所有的死物,都被归结於小女孩儿的玩具。 那么,他们带著林川,就几乎是不用再忌讳那女主人的妹妹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的。 而且以林川的身份,要想在这种任务世界里调查一些事,必然要比他们容易得多。 想到这儿,萧隱年也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有你,有阿寂,那我们岂不是真的无敌了?” 但萧寂却浇了萧隱年一头冷水: “女主人的妹妹,尚且对小女孩儿有忌惮,显然鬼怪之间也是会相互压制的,林川不是无敌的存在,他只是更容易被npc忽略。” 林川道:“那也足够了,我虽然也会被规则限制,但是至少我不会真的死掉,大不了他们弄死我,我也还是会復活的。” 没人会想要动不动就死去活来。 萧寂看了林川一眼: “不是必要时候,你还是儘量把自己当人看吧。” 林川哑然,闭嘴不说话了。 原本,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每间屋子里都有死物,至少今晚是不应该再出事的。 但谁知,他们这边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就又出事了。 第138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七) 一扇房间的门在寂静的天井院里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响动,伴隨其中的,还有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惊恐哀嚎。 五分钟后,哀嚎声戛然而止,而那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却再一次充斥进所有人的耳朵。 林川大步走到房间门口,將房间门拉开一条缝,朝外看去。 “是常哥的房间。” 萧寂蹙眉:“但听声音,好像是先前追杀苏晩的人。” “他们不是拿走了我们的耗子和苏晚房里的东西吗?”萧隱年不解。 林川犹豫:“要不我出去看看?” 萧寂伸手拽住他:“不用,明天早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萧隱年的目光落在萧寂隔著衣服握在林川手腕上的手,蹙了蹙眉,没说话。 三人回到床上,萧隱年一直睁著眼,等到林川那边彻底没了动静,才小声问萧寂: “你睡了吗?” 萧寂原本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黑漆漆的眸子望著萧隱年: “怎么了?” 萧隱年看了萧寂一会儿,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想直接问,又觉得实在冒昧,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彆扭又委婉道: “你对林川,有点不一样。” 萧寂没想到萧隱年吃醋会吃到林川身上,一时哑然。 “我对你不是更不一样吗?” 萧隱年想了想,那倒的確是。 毕竟萧寂没有抱著林川睡觉,也没有给林川洗脚。 但他总还是觉得不太舒服:“那是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 萧寂否认:“不,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现在就是两个人,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就更不会是同一个人了。” 萧隱年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打算在任务结束以后离开吗?” “不。”萧寂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萧隱年挑眉:“为什么?到时候我们就是两个人了,你没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哪怕到了如今,萧寂也还是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 他拒绝继续这种话题:“听不懂,想亲你。” 萧隱年一愣:“你说什么?” 萧寂也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按著他的后脑勺便对著他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嘴吻了上去。 温软的唇瓣相触碰,萧隱年浑身顿时一僵。 萧寂在他唇瓣上磨蹭了一会儿,问他: “难接受吗?” 萧隱年喉结一动,摇了摇头。 於是,萧寂便再一次吻了上去。 和刚才点到为止的磨磨蹭蹭不同,得到了萧隱年茫然失措的答案,萧寂开始肆无忌惮的攻城掠池。 一手捏住萧隱年的两腮,一边命令他: “张嘴。” 萧隱年的大脑是空白的,但这不妨碍他心跳如擂鼓,也不妨碍他在被亲舒服了以后开始无意识地回应萧寂。 而男人,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他们不用学习,就知道某些事到了某种程度后,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就在萧隱年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摸到萧寂同学的时候,萧寂却一把按住了萧隱年的手腕: “別急,等出去以后。” 萧隱年听见萧寂的声音,意识这才回笼,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之后,立刻收回手,说了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萧寂却不在意他是不是故意的,將萧隱年的脸按在自己颈间,又在萧隱年屁股上拍了拍: “睡觉。” 短暂的亲昵和坚实的怀抱,像一剂安神药彻底放鬆了萧隱年的神经。 只可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被门外的骚动吵醒了。 苏晩从床上跳起来奔向门外,萧寂三人也不紧不慢地起床出去。 萧寂和常哥四目相对时,挑了下眉。 萧隱年的手指碰了碰萧寂,小声道: “他居然还没死。” 萧寂牵住萧隱年的手指,朝昨晚事发的房间走去。 房间门大敞著,和玲子死时的模样类似,只是这一次,屋里两张床都被染红了,两人无一人倖免於难。 林川不解,低声道:“昨晚他们不是拿走了【玩具】吗?是不是那个常哥乾的?” 萧寂又看了看常哥,见他面色也有些难看,甚至还带了两分劫后余生的庆幸,猜测道: “应该不是,但他可能有什么手段提前预知了危险,才跟他的同伙换了房间。” 就在萧寂也有些摸不著头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们拿走了【玩具】却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眷顾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鸟叫。 萧寂偏头,看见了站在一棵槐树树杈上的棕背小伯劳。 萧寂眉心一跳,问苏晩: “你房间里的【玩具】,是什么?” 苏晩此时正在发呆,闻言愣了愣神,才道: “一只鸟。” 萧寂顿时瞭然,想来,原本那只死鸟早就被偷梁换柱成了一只装死的伯劳。 他轻笑出声,对著树上的伯劳打了声口哨。 伯劳歪了歪脑袋,拍拍翅膀以示回应。 萧隱年不明所以,懟了萧寂一下: “別人命都没了,你在这里打口哨,你有点不尊重死者了。” 萧寂心情不错,伸手捏了捏萧隱年的腰: “好消息,我们多了一位友军。” 萧隱年环顾四周,看著眼前剩下的人: “谁?” 萧寂故意逗他:“仔细观察吧,你猜对我就告诉你。” 从昨天到今早,不出二十四小时,就死了四个人。 最可怕的是,昨晚的两人看似死的实在蹊蹺,摸不出什么规律。 天井之上的天空乌云密布,將在场所有人困在隨时可能到来的死亡阴影之下。 除了萧寂三人和疯疯癲癲的苏晩,其余人脸色都不好看,精神状態也明显不如刚来的那一天了。 在女主人再一次邀请眾人去村东头看戏的时候,常哥终於绷不住向萧寂服了软: “兄弟,打个商量,合作一把,再这么下去,我们一个也逃不出去了。” 萧寂最烦这种道貌岸然的东西,直接拒绝道: “休想,你是逃不出去了,但我可以,离我远点。” 第139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八) 正常来讲,女主人的命令是不可以隨意违背的。 如果看戏非去不可,那么留给几人做其他事的时间就太过有限了。 萧寂三人原本是不打算带苏晩的。 但苏晩非常不见外,在同屋了一晚上之后,显然把自己当做了萧寂三人的同伴。 碍於关键线索的確是苏晩给出来的,萧寂三人也不是卸磨杀驴的人,只能勉强让苏晩暂时加入。 四人快速商量之后,决定放弃早饭,借用这一段时间做点其他有意义的事。 而这一次,吃了昨天的教训,又刚刚被萧寂懟完的常哥,也长了记性,同样放弃了早餐,亲自坐在天井的大槐树下,盯著萧寂几人。 “我们现在什么安排?”苏晚问。 萧寂道:“找找他们家老爷子的下落。” “去哪找?”林川完全没有思路。 萧隱年看著这天井院,目前,所有的任务者都住在二楼,一楼应该是女主人和孩子的住处,但三楼却未曾有人踏足过。 “去楼上看看吧。” “那姓常的就在楼下看著呢。”林川瞥了常哥一眼,对萧寂道。 “无所谓,都不是傻子,他们迟早会上三楼去找线索的。” 萧寂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对著站在树梢上的伯劳使了个眼色。 伯劳拍拍翅膀从树枝上飞起来,盘旋在常哥头顶,拉了一坨大的。 鸟屎掉在常哥鼻尖上,常哥怒骂,並不得不去洗脸。 四人趁著常哥骂骂咧咧离开的空档,上了三楼。 为防止无意中触发死亡条件,林川主动揽了开门的活儿。 三楼,只有两间屋子。 第一间房门半敞著,林川推开门,便看见了里面堆放著满满当当的戏服,头面,还有一些落了灰的道具,胡琴和锣鼓。 萧寂进去溜达了一圈,並没发现什么特別的物件儿。 “不出意外,红梅戏园的主人,如果不是照片里的老爷子,就是已经死了的男主人。”林川倚在门边道。 萧寂从屋里出来,看了看天色,似乎要下雨了。 “下一间,抓紧时间。” 四人走到第二间房门前,却看见门閂上掛著一把沉重的大铁锁。 而就在林川准备蹲下身研究一下那把铁锁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萧隱年心里一个哆嗦,扭头就看见了昨天碰见的那个小男孩儿。 萧寂拍了拍萧隱年的手背,准备朝那小男孩儿走去。 萧隱年拉了他一把:“这是三楼,你今天再把他惹哭,我们可不好逃跑。” 萧寂闻言,犹豫片刻,对苏晩道: “会哄小孩儿吗?” 苏晩便直接走上前,將那小男孩儿抱了起来,问他: “小鬼,你知道这上锁的屋子里是什么东西吗?” 小男孩儿摇摇头:“不知道。” 苏晩便又问:“那现在你们家,除了你和你妈妈,还有什么人吗?” 小男孩儿想了想:“有小姨和姐姐。” 萧寂四人相互对视一眼,林川又问了一句: “那你爸爸和爷爷呢?” 小男孩儿道:“爸爸和爷爷不在家。” 萧寂看著那小男孩儿:“你知道这房间的钥匙放在哪里吗?” 小男孩儿不吭声。 苏晩抱著他掂了掂:“告诉姨姨,钥匙在哪,姨姨给你买吃。” 小男孩儿看著苏晩的眼睛:“真的吗?妈妈说,不可以骗人。” 显然,死亡条件出现了。 苏晩立刻改口:“假的,但你要是不告诉姨姨钥匙在哪,姨姨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她这话一出口,小男孩儿立刻就又张开了大嘴。 就在他哭声响起来之前,苏晩一把捂住了小男孩儿的嘴,开口威胁道: “你要敢哭出来,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果不其然,小男孩儿又闭上了嘴。 “说,钥匙在哪?” 苏晩鬆开捂著那孩子嘴的手,又问了一遍。 小男孩儿看著苏晩的眼睛,木訥道: “在妈妈臥室里。” 萧隱年看著苏晩这番操作,也是不禁哑然。 问到了想要的信息,苏晩刚想把那孩子放下,就被萧寂阻止了: “先下楼,万一他要是再哭,在这儿不好跑。” 苏晩看了看那小孩儿,觉得萧寂说得有道理,又重新捂住了那小孩儿的嘴。 四人匆匆下楼,刚到楼下,便碰到了洗完脸回来,盯著他们的常哥。 苏晩和萧寂三人对视一眼,没等常哥做出任何反应,便突然把那孩子塞进了常哥怀里。 与此同时,四人再次拔腿就跑。 而下一秒,那小孩儿的哭声便从身后爆发开来。 没人回头。 他们甚至没去餐厅,而是一口气跑出了宅院大门。 “臥槽,姐们儿,你够损的。” 林川诧异。 苏晩瞪了林川一眼:“他的人昨晚要杀我,你怎么不说他损?” 林川咋舌:“他是牲口,不能用损不损来形容。” 梅开二度,萧隱年喘匀了气: “我们现在怎么办?” 萧寂看了看四周:“找人打听打听这户人家的情况吧。” 萧隱年蹙眉,看著周围的一片荒芜:“这他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来的人?” 萧寂没说话,带著三人来到昨天他看见那佝僂身影的木楼前才道: “我昨天看见这里有人住。” 林川看著面前破败的木楼和门前的杂草,一阵阴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哥,你確定这里住的是人吗?这怎么瞧都怪害怕的……” 萧寂看向林川:“你不也不是人吗,你怕什么。” 林川张了张口,挽住萧隱年的手臂: “年哥,你看他,他昨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萧隱年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昨天说的是非必要时刻,你还是把自己当人看,这种时候,显然是需要你摆清自己位置的时候。” 林川鬆开萧隱年的手臂: “你俩果然是一丘之貉,早知道这样,昨天晚上你俩亲嘴儿的时候我就应该在旁边唱歌,而不是假装不知道。” 萧隱年闻言,脸颊一红,照著林川后脖颈就捋了一巴掌: “完蛋玩意儿,什么你都偷听!” 萧寂对林川的话並不意外,他脸皮厚,只当没听见,走到那木楼前,上了台阶,轻轻叩响了门板。 没一会儿,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一只混浊的眼睛出现在门缝里,盯著萧寂看了一会儿,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找谁?” 第140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二十九) “我想问你点事,方便让我进去吗?” 萧寂看著那只混浊的老眼问道。 屋里的老太太看著萧寂,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们……是曹家的客人?” 萧寂点头,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老太太便立刻准备关门。 可惜萧寂眼疾手快,一把便將门用力推开,將老太太制服在当场。 三分钟后,四人坐在老太太家的客厅里,萧寂手里拿著抢过来的拐棍,懟在老太太喉咙下: “说说曹家的事吧。” 老太太被逼无奈,这才不情不愿道: “你们想知道什么?”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萧寂道:“曹家女主人的妹妹,要和谁办婚宴?” 老太太闻言,眼皮子肉眼可见地抽搐了几下: “和曹久,曹家女主人的丈夫。” 眾人相互对视一眼,萧寂接著问: “这两个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怎么死的?” 老太太泛黄的眼珠子在几人身上扫过,又东张西望的看了看窗外,这才压著声音道: “这曹久啊,是个戏痴,早些年穷,不知道从哪娶了个大小姐回来,也就是这曹夫人,丁绣。” “丁绣不懂戏,但对曹久是真好,了大代价在村东头给曹久盖了座戏园子,可惜身子不好,一直怀不上孩子,时间久了,曹久就起了別的心思。” “赶巧,丁家出了事,绣儿这未出嫁的妹妹丁芸就来投奔她,丁绣不懂戏,但丁芸可懂得很,一副好嗓子跟百灵鸟儿似的,真是招人喜欢。” 显而易见的结果,曹久跟丁芸一见如故,甚至开始背著丁绣在戏园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没过多久,这曹家,便多了一名女婴。 对外宣称孩子是丁绣生的,但实则如何,村里人都是心照不宣。 丁绣不再出门,丁芸却依旧常常跟著曹久去那红梅戏园。 而三年后,丁绣再次出现在村里眾人视线中的时候,整个人精神状態很差,却挺著个大肚子。 而当曹家的男婴降生后,没多久,丁芸却莫名其妙地疯了,亲手掐死了那个不到四岁的女孩儿。 曹久和丁芸在戏园子里起了爭执,棚顶掛著的道具突然坠落砸在曹久头顶,等丁芸喊人来帮忙的时候,曹久已然没气了。 三天后,丁芸悬樑自尽,而丁绣,却突然操办起了丁芸和曹久的婚礼。 好一出伦理大戏。 不过,如果说,那拿死物当玩具的小女孩儿,其实是丁芸所出,又被丁芸亲手掐死,那么,女鬼对小女孩儿有所忌惮的事便有了解释。 萧隱年听完,直击重点:“这曹家,不是还有个老爷子吗?” 一说到曹老爷子,老太太却突然变了脸,隨后也像是突然疯癲起来,整个人往后一仰,栽倒在地上,一边爬,一边喊道: “別埋我,別埋我,我还年轻,我还年轻!” 苏晩刚想追上去,就被萧寂拦了下来: “不用了,问不出別的东西来了。” 苏晩不明所以:“她突然反应这么大,是在怕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许久,萧寂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瓦罐坟。” 这种东西,在如今的社会早已销声匿跡了,但听刚刚那老太太说的话,在眼下这个鬼地方,倒是让萧寂一瞬间又联想起了这种民俗文化。 也称六十还仓。 过去在一些地方,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便被视为没有劳动力的弃子,不应该再成为家里人的负担。 他们的子女会建造瓦罐坟,將老人送进坟里,之后开始封罐口。 子孙后代每日来送一顿饭,同时,將罐口多封一块砖。 加够三百六十块砖之后,整个坟墓便被封严,也就相当於將老人活埋在其中了。 萧隱年听完,蹙眉道: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找到曹老爷子,就得先找到村里的坟墓?” 萧寂嗯了一声:“试试吧。” 眼下去找坟墓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么大个村子,没人带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坟墓,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萧寂看了看老太太家的落地钟,迅速做好决定: “先去看戏。” 路上,他分配了四个人明天要做的事。 按照老太太所说,这些事发生的时间都不算久,曹老爷子即便被埋,也应该还活著,而丁绣,应该还在每天给曹老爷子送饭。 萧寂准备带著萧隱年去跟踪丁绣,找到曹老爷子,让林川和苏晩趁这个时间去丁绣房间拿楼上的钥匙。 但林川闻言却道:“我和苏晩去跟踪,我身份特殊,不容易被发现,你和年哥去偷钥匙。” 这点,林川说得倒是不假,萧寂也没继续跟他爭辩。 再一次来到戏园,四人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而萧寂也一眼就看见了照旧出现在人群中的常哥。 萧隱年嘖了一声,遗憾地小声道: “他怎么还没死?” 萧寂沉吟片刻:“连续两天,那小鬼都一个人出现在院子里,不出意外,这个时间,就是丁绣去送饭的时间。” 萧隱年蹙眉:“那如果是这样,我们明天岂不是要违背规则,不能来看戏了?” 萧寂安抚地搂住他的腰: “无所谓,或许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眾人陆续落座,除了苏晩,今晚坐到了萧寂三人旁边,其余人几乎还是坐了昨天的老位置。 但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这齣,不再是独角戏了。 昨天的幕布也不见了,在灯光熄灭又亮起后,台上站了五个人。 肢体僵硬的发出不同的唱腔。 而这五个人,不用提,全是他们已死的队友。 诡异的剧目在台上上演。 但许是昨天被横樑砸死的那人皮肉都过於破烂不堪,一边演,身上的零件儿,也一边掉。 在一个甩头亮相的动作后,一只眼球,就那么飞了出来,砸在了常哥身边女孩儿的鼻樑上,又落在她掌心。 颤抖的呜咽声响起,明明也算不上大呼小叫,但房顶上悬掛的重剑,却还是坠落下来,砍掉了女孩儿半个身子。 萧隱年闭上眼,將脸颊埋在萧寂肩头。 萧寂抬头看了看天板上摇摇欲坠的道具,也意识到,这个任务世界,几乎是死循环。 违背女主人的命令,会死,顺著女主人的命令,规则会越来越严苛。 如果不能趁早破局,所有人,迟早都会葬送在这里。 第141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三十) 自再一次死了人之后,整个台下的气氛就几乎凝滯了。 仿佛是五个假装活人的死人,在给一群假装死人的活人唱戏。 他们不止是在台上演,还站在人面前演。 一举一动间,血滴在掉,碎肉在横飞。 你若不睁眼看它,它便一直在你面前晃个没完没了。 夜幕终於降临时,戏曲才总算是接近了尾声。 死人越来越多,活人越来越少,光是想想,就足够令人窒息。 待踏出戏园大门,萧隱年才长出了口气,疲惫地將下巴抵在萧寂肩头。 萧寂虽然自己没什么感觉,但也能看得出萧隱年不好受,主动屈膝蹲在他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跟他说: “上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链和洗礼,萧隱年其实倒也不至於难受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但看著面前萧寂宽阔的肩膀,还是升起了一丝依赖的心,顺势乖巧地趴在萧寂背上,任由萧寂托著他的大腿將他背了起来。 而不远处,因为中午被突然塞了孩子而胆战心惊了一下午的常哥,就目光阴毒地看著萧寂几人。 这一晚,没有死人。 第二天一早,女主人,再一次邀请眾人去看戏。 这话一出,已然成了剩下几人的心理阴影,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眼下一片乌青的常哥,依旧准备盯著萧寂几人,以防他们再使绊子。 但今天,萧寂四人却什么都没干,老老实实坐在餐桌边吃起了早饭。 饭后,林川和苏晩先一步离开,就藏在宅子外的杂草丛边,等候著丁绣的出现。 而萧寂和萧隱年则就在餐桌边等著,直到所有人离开。 萧隱年对这次任务结束后出去到底能不能让萧寂拥有自己的身体这件事心里还没谱。 此时无人,他盯著萧寂看了半天,突然便搂住萧寂的脖子吻了上去。 萧寂虽然不知道萧隱年为什么会不管不顾这么突然地吻他,但他还是纵容了萧隱年。 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一手捏著萧隱年的腰,一手垂在身侧,任由萧隱年在他口中毫无章法的放肆。 许久,萧隱年才停下来,与萧寂额头相抵,喘著粗气道: “无论如何,別消失,別离开我。” 萧寂手下用力,拽著萧隱年坐在自己大腿上,紧抱著他的腰,低头在萧隱年胸前咬了一口,又侧过脸,贴在萧隱年胸口听著他的心跳: “你不懂,我是为了你才来的。” 萧隱年大腿根儿一阵发软: “所以呢?” “所以,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萧寂话说得好听,但很快,萧隱年还是不愿意了: “萧寂,你怎么回事儿?我知道你或许对我感情很特殊,但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萧寂闻言,这才不情不愿地將自己放在萧隱年臀部並捏来捏去的手收了回来,轻咳一声: “起来,办正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餐厅,来到主臥门口,看见了蹲在地上的小男孩儿。 这次,萧隱年学著苏晩的样子,把小男孩儿抱起来並捂住了他的嘴。 萧寂则直接推开了房间门。 房间又大又空,除了一张黑色的雕木床,就只有一个衣柜和一个梳妆檯。 而墙上,掛著一张丁绣和一个男人的黑白合影。 照片上,丁绣笑得甜美灿烂,而那个男人的脸却被利器划得面目全非。 萧寂只扫了一眼,便开始在房间里大肆翻找起来。 那钥匙藏得也並不深,就在梳妆檯上的一个木头盒子里。 但让人头疼的是,这钥匙,有足足一大串。 光是一枚一枚去试,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萧寂將那钥匙拿在手里,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拿著枪对著萧隱年的常哥。 “东西交出来。” 常哥將枪上膛,命令萧寂。 萧寂的喜怒向来淡薄。 从不大喜,也从不大怒。 即便是许多年前,將险些丟了命的小鸡崽隱年从废墟中拎出来的时候,也不曾动过什么怒。 但此时此刻,常哥在拿萧隱年威胁他。 萧寂化形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怒火中烧。 而常哥还不知死活地反覆龙的逆鳞之上摩擦。 他將枪口抵到萧隱年太阳穴上: “我再说一遍,把你手里的东西,扔过来。” 於是,他这边话音才刚落,便看见一道残影闪过,下一秒,他手腕一阵麻木,枪,便连著他的一只手,掉在了地上。 鲜血喷洒出来的时候,常哥脑子都还停留在想要夺走萧寂钥匙的那一刻。 而很快,萧寂就捡起了地上的枪,扒拉掉还扣在枪上的断手,对著常哥的四肢连续开了数枪。 还是萧隱年率先清醒过来,连忙阻止道: “行了,得在他死之前离开。” 林川说过,杀人会有报应。 万一常哥在他们离开之前死了,怕又要多添麻烦。 萧寂收了手,想了想,一掌將那小孩儿劈晕,放在床上,拽著萧隱年便上了楼。 女主人出去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萧寂和萧隱年几乎是刚上了楼,楼下便传来了苏晩的喊声: “快点,萧寂!我们被发现了,林川被丁绣砍死了,她马上就要回来了!” 萧隱年心里咯噔一下:“林川被砍死了?!” 苏晩一边喊一边往楼上跑: “他说他没事!让我告诉你,你有办法救他!” 萧寂看著那一大串钥匙,就在他无从选择,准备不行就暴力开门之时,小翠扑稜稜飞了过来,啄了啄他手里一枚铜黄色钥匙。 萧寂拿起那把钥匙捅进锁眼,一开门,便看见了一张供桌,上面摆著曹久的牌位。 牌位之上,是吊在房樑上,穿著嫁衣的女尸。 牌位之下的桌角边,放著一只罈子。 罈子里塞著的,是一具,小小的尸体,那尸体怀中,还抱著一只早已腐烂的老鼠。 苏晩跑上楼来,言简意賅分享关键信息: “我们听到了丁绣和曹老爷子的对话,那个小姑娘的生父,不是曹久,是曹老爷子。” 她话音刚落,萧隱年便看见了楼下丁绣的身影,手里托著一把长刀,直奔楼上而来,却不见林川身影。 萧寂回头:“疗养院的哨子,带了吗?” 萧隱年闻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哨子,来不及再问缘由,用力吹了下去。 第142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三十一) 林川残破的身躯虚幻地出现在萧隱年面前,又在萧隱年的哨声中逐渐修復凝实。 而提著刀的丁绣也迈上了台阶,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村子没有边界,和疗养院周围一样被迷雾包裹,寻不到出口。 唯一的出路,应该就在曹家。 但眼下,萧寂几人所有的房间都已经去过了,也並寻到看似可以出去的地方。 现在,他们要面对的,不是萧寂能不能手撕女主人的问题了,而是即便杀了人,灭了鬼,他们又该如何脱身的问题。 丁绣在上楼,脚步踩在木板上的咯吱声,直击萧隱年心臟。 苏晩大抵是也知道如果现在不逃,恐怕就要折在这儿了,毫无保留地將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倒在萧寂面前: “有什么能用的吗?” 萧寂在前一刻陷入短暂的沉思,又在此时回过神来,从苏晩那一堆零碎的道具里,挑出来了一把火摺子。 他点燃了丁芸身上的嫁衣,点燃了曹久灵位前的香火,也点燃了罈子里小女孩儿的髮丝。 火势开始以异於常態的速度迅速蔓延。 而丁绣在看见火光燃起的瞬间,便发出了一声悽厉的吶喊,挥著刀朝四人奔来。 可惜熊熊燃烧的烈火阻碍了她的脚步。 整个曹家开始在火光中变得虚幻,而几人身后原本结实的墙壁也消失不见,变成了漆黑的长廊。 火焰开始顺著长廊燃烧。 “走。” 萧寂拉住萧隱年的手,转身朝长廊里跑去。 这一次,身后倒是无人追逐,但萧隱年的心,却並没多轻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因为当他再一次穿过刺眼的白光,回到家的那一瞬间,原本牵著他的那只手也鬆开了。 他大口喘著粗气,坐在床边,第一时间,就是在脑海中呼唤: “你在吗?” 脑海中一片寂静,没有答覆。 萧隱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快速打开任务面板去看自己的积分。 而此时,积分面板却显示: 【愿望兑换中,积分已清零。】 这一刻,萧隱年突然生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不是即將要实现愿望的狂喜,而是对未知的担忧。 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愿望兑换中,这五个字,就像是一个被蛊惑进诈骗系统,进行网络赌博的赌徒,在贏了一笔足以顛覆其破败人生的巨款后,看见【提现中】三个字,却久久不到帐的不真实感。 萧隱年抹了把脸,点了支烟,待那支烟燃烧殆尽后,走进了洗手间。 热水將他浇灌的那一刻,那种不真实感愈发强烈起来。 他开始每隔几分钟,就打开一次任务面板,去看兑换进度。 但每次,都依然在兑换中。 萧隱年开始焦虑,並试图为缓解这种焦虑而给自己找事情做。 他洗完澡出来,將家里上上下下大扫除了一遍,就连地砖,都是趴在地上撅著屁股一寸一寸擦乾净的。 等做完了这一切,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萧隱年这才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任务面板。 只可惜,上面依旧显示愿望兑换中。 这种莫大的失望和焦虑,就好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暗恋的人发了一条表白信息,却迟迟收不到回復。 萧隱年在无措和焦虑中,拨通了林川的电话,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个哨子,是怎么回事?” 林川也不磨嘰:“是仅限於在疗养院使用的特殊道具,可以召唤並復活疗养院里死去的亡灵。” 原本这个道具,用在疗养院,威力是不能小覷的。 但出了疗养院,这个道具基本就属於废品了。 萧隱年瞭然。 林川死在疗养院,也算是疗养院的亡灵。 说完,两人便沉默下来。 好半天,林川才问道:“年哥,萧寂呢?你的愿望积分,攒够了吗?” 萧隱年又点了支烟: “攒够了,在兑换中,你知道兑换时间大概要多久吗?” 这回,林川没能再给出萧隱年答案: “抱歉,年哥,我没能走到这一步。” 萧隱年掛了电话,躺回床上,彻底失眠了。 后半夜的时候才在手机上找到一个催眠电台,听著里面的白噪音,陷入浅睡。 第二天闹铃响起的时候,他猛地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任务面板。 这一次上面的字终於变了。 萧隱年看著面板上【愿望兑换成功,点击確认签收】一行字,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坐了起来。 他飞快点击了签收键,面板再次变化,出现另一行字: 【是否结束任务?】 与此同时,下面也出现了两个键,一个写著是,一个写著否。 萧隱年迟迟做不了决定。 他想等到看见萧寂的那一刻再结束任务。 但系统並不给萧隱年时间。 很快,面板下方就出现了一排催促的小字,大致意思,就是如果玩家不选择,60秒后,系统就默认玩家结束任务。 萧隱年没法选。 萧寂不在,他一个人进任务世界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 而最主要的,是即便他能一个人搞定任务,但意义又在哪里? 他想兑换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再做任务是要干什么。 他静静地等待著,眼看著倒计时结束,系统默认了他的退出。 任务面板消失不见。 萧隱年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摸脖子里的玉佩。 却骇然发现,那枚玉佩,不见了。 …… 萧寂的意识在黑暗中停留了许久感受著自己似乎生长出血肉,在短暂的意识模糊后,再睁眼,便出现在【愿】商店的门口。 萧寂推开门,那老板只抬头看了萧寂一眼,便意外地说出了两个字: “恭喜。” 萧寂没理会他的道贺,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签合约。” 老板再次看向他:“你確定?” 萧寂神色淡淡:“別磨嘰。” 一回生二回熟,萧寂乾脆利落的在合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在愿望一栏,填写了一行字: 【1.復活林川 2.抵达愿望兑换系统核心。】 第143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三十二) 很快,萧寂就收到了自己愿望所需要的积分数额。 前一项倒是不多。 但第二项,需要的积分足足六位数。 萧寂做事向来乾脆利落,將合约扔给老板,便问道: “我要立刻进入任务,取消任务间隙之间的休息时间,不能中断。” 老板一愣:“任务之间的休息是必要的,人都需要调整和缓解。” 萧寂淡淡:“我不需要。” 任务世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流逝不同。 任务世界里三五天的时间,在现实世界里不过三五分钟。 他需要儘快完成任务去萧隱年身边,时间太久,萧隱年会著急。 老板盯著萧寂看了一会儿,再一次问了一遍: “你確定?” 萧寂照旧回应:“別磨嘰。” 普通的任务世界,於萧寂而言,就像是打砸抢烧的恶棍闯入了幼儿园。 除了为了获取积分必须要探查清楚的主线,所有的规则和npc在萧寂面前都不值一提。 而萧隱年不在,萧寂更是无需顾忌旁人感受。 其拿著电锯屠戮npc的姿態仿佛修罗回归了地狱。 在穿梭过第十三个任务世界后,萧寂终於如常所愿抵达了整个愿望兑换系统的核心。 在一片虚无过后,萧寂看见了无穷无尽的牢笼。 无数张牙舞爪的厉鬼怪物被困在牢笼中嘶吼挣扎。 萧寂这段时间的表现早已惊动了愿望兑换系统的幕后黑手们,但却並未让这些人放在心上。 萧寂能在一个个世界里称王,能以一降十,能以一敌百,那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鬼怪铺天盖地奔他一人而去呢? 那些幕后黑手,信心十足的以为,萧寂註定会被吞没在这数之不尽的鬼怪中。 他们看著萧寂踏过虚无仰头立於整个系统的核心之中,望著那些狰狞的鬼怪,做出了他们有生以来,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他们打开了牢笼。 无数鬼怪如黑色沙尘般衝出牢笼,向渺小孤寂的萧寂涌去。 萧寂则站在原地,冷笑一声,捏碎了他早已握在掌心中的那枚玉佩。 剎那间,无数黑影从玉佩中涌出,化作很久以前萧寂熟悉的北境战士的模样,身披黑色甲冑,骑著高头大马,席捲向了那黑潮之中。 ………… 萧隱年浑浑噩噩地到了公司,整个晨会一言不发,而期间,他的直属上司突然接了个电话,只惊诧地说了两个字: “醒了?!” 便匆匆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萧隱年眉心一跳,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不太敢確定,回到办公室后,拿出手机,想给林川打通电话,却又被突发的工作状况打断。 等他心不在焉地处理完了工作,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林川面色憔悴的坐在他办公室里。 萧隱年知道林川的情况,別人看不见他,先是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才问道: “怎么突然找到这儿来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便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萧隱年回头看著自己的上司:“林总?” 林总对著萧隱年说了声抱歉,便径直朝著林川走过去: “我去医院跑了个空,你倒好,刚醒就跑到这儿来,连我办公室都不记得了?” 林川对著林总嘿嘿一乐: “小叔,谁要一睁眼就跑来找您啊,我来找萧总监。” 林总一愣,看了看萧隱年:“你俩认识?” 萧隱年心中震惊,没说话。 而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萧隱年就听著林川,將愿望兑换系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小叔交代了一遍。 只是忽略了萧寂的存在,只提了萧隱年。 林总一开始是不信的。 但是说得越多,越由不得他不信。 因为林川在出车祸被確诊为植物人之前,並没见过萧隱年。 而林川在这期间所讲述的所有关於那个劳什子系统的事,萧隱年都能接的上话。 就算是看过同一部电影,同一部小说的两个人,也很难將细节对得这么明確。 得知真相的林总需要消化,先一步离开了萧隱年的办公室。 萧隱年在林总走后,便突然萎靡了起来,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嘴。 林川看著萧隱年的模样,有些担忧道: “怎么了?寂哥那边出问题了吗?” 萧隱年摇了摇头:“不知道,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川沉吟片刻:“年哥,我觉得,他一定是已经回来了,但是或许,他又进了任务系统。” 萧隱年此时满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轴承都停止了工作,根本没有心思考虑任何事情。 “怎么说?” “不然我没理由醒过来。”林川坚定道: “所有知道愿望兑换系统存在的人,只有你和寂哥,会在意我的死活。” 萧隱年听著这句话,一时间五味杂陈。 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庆幸於萧寂真的独立出来了,还是庆幸於萧寂没有置林川於不顾,又或者是责怪萧寂没有活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先联繫他。 他甚至不確定,林川的猜测,是否是真实的。 说真的,从他的任务面板消失以后,如果不是林川现在就坐在他面前,跟他说著萧寂,他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精神有毛病。 萧寂又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如果萧寂真的存在过,也回来了,那他到现在还没出现,又到底是不是因为他並不想和自己再有牵扯,想要独自一个人过全新的生活。 萧隱年状態不好,又跟林川说了几句话,就將人打发出去道: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萧隱年在办公室干坐了一下午,下班时,站在自己那辆大红色的跑车面前,在回家和出去喝酒之间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选择了回家。 拥堵的晚高峰耗尽了萧隱年的耐心。 未知的等待更是让萧隱年烦躁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在拥堵途中寸步难行的萧隱年无意识地拿起手机,刚想將出现在锁屏页面上的信息刪掉,却突然发现了不对。 信息来源是他的银行卡。 信息內容,是一分钟前,支出了172块钱。 萧隱年將信息上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反反覆覆看了几十遍。 这张银行卡,如果他没记错,就放在他臥室床头柜的抽屉里。 萧隱年似有所感,鼻尖上的汗,一下子就沁了出来。 他在万分焦虑中终於將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在比道路还拥堵的公寓电梯面前停留了两秒钟,便选择了安全通道。 一路飞奔上楼,打开家门,便看见了玄关下放著一双熟悉的运动鞋,玄关上,还放著一捧粉白色的可爱瓷玫瑰。 他心臟在狂跳。 屏住呼吸走进家门,看见了站在厨房正在做饭的一道高大身影。 穿著他的睡衣,腰间繫著一条小围裙。 萧寂听见开门声,放下手里的菜刀,回过头,看向萧隱年: “回来了?去洗手,准备吃饭。” 第144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三十三) 萧隱年看著萧寂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恍惚间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淡忘了自己过去漫长的独居生活,仿佛那些他一个人走来的日日夜夜都不曾存在过,而是一直和萧寂在一起。 每天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都能看见萧寂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门口有,桌上有饭菜,和每一对平常又恩爱的情侣一样。 空空荡荡许多年的心,就在这一句“准备吃饭”中,被填得满满当当。 萧寂看著萧隱年站在门口发呆的模样,又催促了一句: “愣什么神?没见过?” 萧隱年这才如大梦初醒,弯腰换了鞋,站在萧寂身边洗了手,然后伸手从背后抱住萧寂的腰,问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寂偏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应该是今天早上,有点事耽搁了,从邻省过来需要点时间。” 萧隱年闭上眼,將下巴抵在萧寂肩头,呼吸著他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大概是许久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温暖,萧隱年觉得鼻腔有些发酸。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埋怨了一句: “怎么不知道先打个电话回来,我担心了一天。” 萧寂直言:“怕打了你会更担心。” 萧隱年一听萧寂这话,就知道,林川復活的事,必然和萧寂脱不开干係了。 他掀开萧寂的围裙,將自己先前因为过分紧张而有些发凉的手伸进萧寂的衣摆,放在他轮廓分明的腹肌上: “就为了去復活林川吗?” “不是。”萧寂实话实说:“復活林川是顺带的,我毁了整个愿望兑换系统。” 萧隱年愣住。 他是亲自去过任务世界的。 萧寂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其中暗藏的凶险,是萧隱年可以明白,又难以想像的。 但萧寂这人似乎天生没有恐惧,不知道害怕,当时手撕npc的场景也歷歷在目,如今更是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萧隱年也就能明白,即便是凶险,萧寂应该也是解决了的。 他许久才回过味来,有些尷尬道: “也是,如果我知道,肯定会不放心想跟你一起去,然后拖你的后腿。” 萧寂不是很喜欢【拖后腿】三个字。 他是可以带著萧隱年一起去的,他也不在意是不是会多耽误点时间,更多精力去看顾萧隱年。 但是萧隱年会害怕,萧寂觉得没必要。 每个人擅长的事不一样,萧隱年是天界的神鸟凤凰不假。 但他投胎转世,於平常人间生长,在这样的社会里,做到如今这一步,显然已经是佼佼者了。 如果两人对调,没有记忆,被封锁神力的人变成萧寂,凤凰做的,不见得会不如他萧寂,而萧寂的表现,也不见得会比现在的萧隱年更好。 这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但这些东西,萧寂註定不可能告诉眼下的萧隱年。 他只是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问萧隱年: “你饿了吗?” 人的胃,是情绪器官。 在情绪大起大落之后,萧隱年註定是会胃口不佳的。 他摇摇头,实话实说: “还不是很饿,但想尝尝你的手艺。” 萧寂便直接弯腰將萧隱年从地上扛了起来: “那就先尝尝我別的手艺吧。” 人都是慕强的。 萧隱年也不例外。 萧寂的强势和强悍让萧隱年对这一天的到来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並默认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到底都是男人,萧隱年在认识萧寂之前也没开什么窍,一开始还是会觉得彆扭。 而他一彆扭,就会想要骂人。 天色已暗,房间被昏暗的灯光笼罩著。 萧隱年在萧寂的折腾下,一手遮著眼睛,一边骂道: “你他妈能不能快点儿?有什么可看的?你之前难道没见过吗?” 两人好歹在同一具躯壳中共存了一段时间。 萧寂明明对萧隱年了解至深,但现在有这样一副磨磨蹭蹭的德行,明显就是故意的,想看萧隱年难堪。 萧寂就是故意的。 不仅故意,还恶劣。 他腾出一只手,將萧隱年的手臂从他眼睛上拿开,按在耳侧,然后命令他: “看著我。” 萧隱年觉得自己面红耳赤地已经快爆炸了,抬腿便蹬到萧寂胸口上: “你到底能不能行,不能行就换我,我整不死你,混帐。” 萧寂看得出萧隱年这是恼羞成怒了,笑出声,又捏住他的脚踝搭在自己肩头,低头去吻他。 萧隱年的想法没错。 萧寂的確很了解这副躯壳。 期待已久,患得患失又终於水到渠成的后果,就是萧隱年骂了萧寂一晚上。 萧寂虽然不还口,但是萧隱年越骂,他就越是来劲。 最后逼得萧隱年抓了他的后背不说,还在他肩头留了好几个整齐又圆溜溜的牙印儿。 事后,萧隱年自己又后悔,怕萧寂沾水感染,又给他贴了一堆防水创可贴。 原本,萧隱年以为依照萧寂强势的手段和性格,还有他自己长年累月一个人住的独性,两人必定得磨合好一段时间,动不动就得干起来。 但实际上,他却发现,萧寂在生活上一点都不强势。 乾净利索,从不对他提要求,哪怕是他下班回家將衣服裤子脱一地,將房间弄得乱七八糟,萧寂也只是不声不响收拾整齐,从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037看著萧寂自打从任务系统出来就一副居家人夫的模样,不解道: 【你就这么开始吃软饭了?】 萧寂却道:【他总觉得自己会拖我后腿。】 虽然萧隱年没说,但萧寂看的出来,萧隱年现在很享受这种他主外赚钱养家,萧寂主內买菜做饭的生活。 每天工作干劲儿十足,还时不时给萧寂带点儿小礼物,甚至把工资卡交给萧寂保管。 萧隱年骨子里是带著强势的。 如果萧寂太过完美,表现出一副完全不需要他的样子,萧隱年是不会开心的。 只有这样,萧寂看似依附著萧隱年生活,拖著萧隱年的“后腿”,两人之间才能达成某种特殊意义上的平衡。 对这一世的萧寂和萧隱年来说,一个人无所不能,不是生活,两个人相互依赖,彼此互补才是。 第145章 副人格说他爱我(三十四完) 萧隱年骨子里是个事业心很重的男人。 但事业心重,就代表著工作繁忙,空余时间很少。 在某一个阶段,萧隱年每天应酬完都喝得醉醺醺等著萧寂来接。 整天早出晚归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让他到了家就是睡觉,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又要出门。 这让他对总是独守空房的萧寂感到很愧疚。 萧寂从来没抱怨过什么,但两人之间偶尔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却让萧隱年愈发愧疚。 於是,两人在一起的第六年,萧隱年放弃了自己正在上升期的工作,拿著这些年的存款,在海城安家落了户,又和萧寂一起开了一家咖啡厅。 迎宾是一只小伯劳,蹲在门口的鸟站架上,来一个人便嘰嘰喳喳叫唤两声。 第八年,萧母出狱,欣然接受了萧寂的存在。 日子归於平淡,萧隱年总是风风火火,上躥下跳,什么都想折腾。 萧寂总是平平淡淡,默不作声,萧隱年折腾什么他都陪著。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岁月不饶人,萧寂的身体,大概是因为兑换来的,商家又早已不復存在不包售后,在六十岁那年,各项器官突然毫无预兆的急性衰竭。 抢救无效后,宣布死亡。 就在萧隱年看著蒙著白布的尸体,险些崩溃之时,却听脑子里突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跟他说: “我在。” 自此,两人回归於同一具躯壳。 只是萧隱年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种失去了主动权的不安,每天来来回回问很多遍: “阿寂,你在吗?” 萧寂起初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他: “我在。” 到了后来,他逐渐察觉到萧隱年的焦虑,就会每天定时定点,隔一会儿,就主动跟萧隱年说说话。 萧隱年一直在担忧著萧寂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开。 却没想到,在十年后的一个夜里,先一步在睡梦中无声无息抽离的,却是,萧隱年的灵魂。 萧寂察觉到的时候,原本属於萧隱年主宰的躯壳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灵魂。 但比起上一次的迷茫,这一次,萧寂显然有了自己的主意,召唤出037: 【下次让他掌握主动权,各方面。】 037狂翻手里的资料,在萧寂脑子里比了个ok的手势: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 一辆绿皮火车冒著蒸汽在轨道上缓缓行驶。 越是靠近华亭,速度就愈发缓慢。 拥挤的车厢內吵闹不休,各种说不出的难闻气味在空气中瀰漫,惹得人烦心不已。 “赶著这个时候来华亭,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嗐,这年头,在哪都一样难,华亭大,混口饭吃总比在老家容易些。” “大是大,乱也是真的乱,这裴司令刚死,裴大少爷就从南城回来接手了裴家的兵, 现在別说华亭,就是整个南三省,也没人敢在裴大少爷面前说个不字儿,活生生的土皇帝,听著都骇人。” “听说,裴司令的死就是裴大少爷的手笔,为的就是回华亭掌兵权,不知道真的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老百姓还不是一样难討生活!” 萧寂听著耳边聒噪的聊天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上,身边坐著个女人,怀里还抱著个孩子,紧紧挤在他身边。 此时他一只手拿著本书,上面写著《沉沦》两个字。 另一只手里还拿著一副单薄的无框眼镜。 眼镜腿和镜片连结的位置缠著一圈线,已然有些鬆动了。 无论是这副眼镜,还是此时他身上水洗到有些破旧的长衫,都不难看出是一副家境堪忧的样子。 萧寂將眼镜架上鼻樑,没觉得和不戴的时候有什么太大区別。 此时车窗外天色已暗,萧寂又往窗边靠了靠,缓了缓神,召唤: 【037。】 熟悉的电流声过后,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请被执法者接收任务详情。】 风雨飘摇的年代,军阀割据,混乱不堪。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原身萧寂家早些年家里做些小生意,家境尚可,自幼好诗书,早几年被家人送出去留洋,过得还算不错。 可惜世事无常,萧父一朝病逝,只留下大字不识一个的萧母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原身这才无奈回国,凭藉著留洋的经歷和学识在华亭第一国立中学找了份教书的工作。 这个年代,能读得起书的人家不多,而能在国立一中读书的,更是高门大户居多。 原身一入职,就遇到了以裴昕云为首的,极为棘手的一批学生。 原身是个犟种,满腹才华,但不怎么通变故,也没什么教书经验。 学生不听话,他便跟学生对著硬来,非要叫裴昕云的家长来学校谈话。 而这裴昕云,便是这华亭的主子,裴隱年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裴隱年很忙,大多数精力都放在权势上,没空约束自己这个妹妹。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也不会任由裴昕云胡闹,便直接將裴昕云託管给了原身,要求原身每天下课后,去裴公馆,给裴昕云补课。 一来二去,原身便和裴隱年熟悉了起来。 人都是奇怪的生物,自己越没有什么,就越嚮往什么。 裴隱年打打杀杀可以,读书差点儿意思,总是被原身身上那种浓郁的书生气吸引。 久而久之,原身也能感觉到裴隱年对他的態度有些奇怪。 两人相互试探拉扯间,原身便动了別的心思。 他开始刻意接近裴隱年,谈天说地,相谈甚欢,常常彻夜长谈,却谁也不曾捅破那层窗户纸。 原身开始利用裴隱年的信任,以贫穷的家境,满腹才华不得志为基调卖惨。 在裴隱年的帮助下,不仅解决里家里的困境,还辞去了教书的工作,谋了个一官半职,在裴隱年手下做事。 裴隱年对原身有欣赏,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情谊,但要再进一步,却总觉得差点儿意思。 他从不对原身提任何要求,但原身在过上好日子以后,却开始愈发不知足,逐渐被野心和欲望蒙蔽。 最终,在某一个政权交替的重要节点,选择了背叛裴隱年。 ———— 架空民国,he,勿考究 第146章 偷香(一) 华亭是这趟列车漫长路途的终点。 萧寂坐在原处没动,捋了捋时间线。 眼下他刚刚回国,按照原本的时间线来说,遇到裴隱年大概还要將近一个月的时间。 而且萧寂和原主性格差距太大,正常来说,原主身为布衣百姓,不敢得罪了学校里那些高官子弟,被欺负找家长谈话也是无可厚非。 但於萧寂本人来说,跟他的形式风格就有些大相逕庭了。 他没打算按照既定的命运线行事,而是问了037: 【他人现在在哪?】 037:【在警署,和赵总长喝茶,你有什么想法吗?】 萧寂淡淡:【没想好。】 但037却觉得萧寂肯定是已经有想法了:【你不是说,主动权都给他吗?】 萧寂倒是也没否认:【他自己这么觉得就可以了。】 他坐在座位上,等著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都下了车,车厢也变得空荡后,才站起身,拎著自己的老旧行李箱,不紧不慢下了车。 此时虽已入夜,但车站上人很多,顺著人流出了站台,更是一瞬间就涌入了十里洋场的喧囂夜色。 萧寂穿梭在四处招揽生意的黄包车附近,漫无目的地在车站附近徘徊。 这年头乱,乱在各方各面。 短短十几分钟,萧寂便看见了不下五个扒手,將手伸进別人的衣兜。 他在犹豫片刻后,隨机挑选了一位扒手,在与其擦肩而过时,顺手將自己的钱夹,塞进了扒手的口袋。 之后,便前往了华亭总警署。 “我要报案。” 萧寂在警署大门口,对值班的巡警道。 巡警抬头看了眼萧寂身上的粗布长褂,和他手里破旧的行李箱,无精打采地敷衍道: “什么案?” 萧寂道:“钱夹丟了。” 这年头,死人都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更遑论这种丟钱夹的小事。 巡警闻言打了个哈欠: “有多少钱?” 萧寂张口便道:“五百大洋。” 那巡警一听,嘿了一声,这才正视萧寂: “你是大半夜閒的没事儿跑到这儿来拿老子开涮吧?你一个钱夹能夹五百大洋,那我三十平米的院子岂不是能住二百姨太啊?” 萧寂很实在:“看你的態度,说少了不会帮我找。” 巡警差点被他气笑了,华亭的案子多到办不过来,钱走关係的尚且还要看的钱够不够多,走得关係够不够硬。 丟个钱夹屁大点小事自认倒霉就完了,特意跑到警署来报案的,他还真没见过几个。 但到底是公职,巡警倒也没把话说得太难听,只是敷衍道: “知道了,会帮你找的,有电话就留个电话,没电话就过两天再来问问,我帮你登个记。” 萧寂看著那巡警:“你都没问我丟哪了。” 本来上夜班就烦,巡警眼下只想把萧寂打发走消停一会儿,也顺著他: “说吧,丟哪了?” 萧寂淡淡:“我要知道丟哪了,我还用来找你们吗?” “嘿!” 那巡警闻言,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小子真来找茬的是吧?” 萧寂也不言语,就站在那儿跟巡警对峙。 巡警提著警棍从值班室出来: “滚蛋,別没事找事,不然我要赶人了。” 萧寂頷首:“你赶,声音大点。” 眼下的情况,这巡警就是脾气再好,也断定了萧寂就是来挑事儿的。 骂了两句脏话,就准备抡著警棍给萧寂从警署大门懟出去。 而此时,警署二楼的总长办公室里,裴隱年就靠在窗边,点了一支赵总长的烟。 烟雾从口中吐出,裴隱年轻咳一声,嗓音带著几分沙哑: “什么味儿?” 赵总长哈哈一笑:“下面人送上来的洋菸,昨儿个我让你三姨娘把菸捲儿拆了,给菸丝里卷了些茉莉,怎么样,合口吗?” 裴隱年垂眸看了看自己指间明灭的猩红,没说合不合自己的口,只说了一句: “真会享受。” 论起来,赵总长是裴隱年的长辈。 但能坐上总长的位置,除了能力,还得会揣摩人心,识时务,懂得阿諛奉承。 裴隱年是年轻,但手段了得,心狠手辣,说一不二,子承父业没几天,整个南三省的兵,就对其马首是瞻,是个难伺候的主。 赵总长嘿嘿一笑,试探道: “明儿个下午,我让人送些去裴公馆。” 裴隱年掐灭了菸头,神色间看不出喜怒: “不麻烦。”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楼下有人喧闹,回过头,就看见了一名巡警提著警棍,指著一穿长褂,戴眼镜的男人骂了几句脏话。 距离不近,裴隱年看不清那男人的相貌,只能看见他挺得笔直的脊樑和在警署大门口灯光笼罩下略显苍白的皮肤。 他眉心一跳,瞳孔顿时就是一阵收缩。 “让人去问问,门口怎么回事。” 赵总长起初没当回事,嗐了一声: “总有这种人,屁大点小事就跑来报案,当警署是他自己家开的,不必理会。” 但裴隱年却猛地回过了头,盯著赵总长: “我说,去看看。” 赵总长心头一凛,先是拨通了手下人办公室的电话,让人把闹事的人请进来。 隨后才不解道:“你认识?” 裴隱年眯了眯眼,篤定道:“不认识。” 他没说谎。 他的確不认识萧寂。 但他之所以会大晚上不回家歇著还跑来警署找这赵总长喝茶,一来是因为他爹刚死,需要跟这些人拉拢感情。 二来,则是因为他睡不著。 他已经连续半个月被困在同一个梦境中了。 燃烧的壁炉,棕红色的沙发,蓝白瓷纹的地毯,昏暗的琉璃灯,还有一个穿著长褂戴著眼镜的男人。 裴隱年只能隱约记得梦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却又在每次惊醒后,全然忘记。 包括那个男人的脸。 但就在刚刚,他看见萧寂的一瞬间,两道身影便完美重合了。 不管是不是巧合,裴隱年都急需搞清楚这件事的始末。 第147章 偷香(二) 萧寂是掐著时间来的。 原本,他只是打算在门口这么混噠一会儿,等到裴隱年从警署出来。 如果能搭上话最好,搭不上话,能打个照面,之后再想其他办法“偶遇”也不是不行。 钱夹,不过是个藉口,万一裴隱年真的能替他出头,总不好无中生有。 至於到底还能不能找得回来,萧寂其实並不在意。 但事情的发展,显然要比他想像中还要顺利一些。 就在那巡警的警棍,即將触碰到他胸膛之时,警署楼里便走出了一个巡官,开口道: “让他进来。” 萧寂踏进警署大楼,跟著那巡官穿过走廊,上到二楼,在总长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敲了敲门: “总长,人带上来了。” 很快,屋里便传出一道浑厚的男声: “进来。” 巡官推开办公室的门,给了萧寂一个眼神,便离开了。 萧寂走进办公室,迎面便看见了靠在窗台边,穿著军装,踏著长靴,面容英俊冷厉的裴隱年。 四目短暂相对后,萧寂率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看向黑棕色木桌后肥头大耳的赵总长,淡淡道: “您好。” 赵总长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不久前裴隱年刚刚坐过的椅子,对萧寂道: “坐。” 萧寂对於自己和裴隱年之间灵魂相互吸引这件事不算意外,但他没想到裴隱年会直接把自己叫到面前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著赵总长: “我只是报个案而已。” 赵总长瞥了裴隱年一眼,对萧寂道: “找我报,一样的,说吧,什么案子。” 萧寂面色有些古怪: “我丟了个钱夹。” 赵总长闻言一愣,刚想开口骂人,但看在裴隱年的面子上,到底还是忍了忍,耐著性子: “钱夹里有多少钱?” 当著裴隱年的面,萧寂说了实话: “一块七毛三分。” 赵总长额头青筋一跳:“你来找事?” 萧寂道:“我钱夹里,有我父亲的遗照。” 赵总长扔掉手里准备记案情的笔,对萧寂道: “这不在警署人员的工作范围內。” 萧寂闻言,垂著眸没说话。 他不说话,赵总长却也没开口赶他。 而果不其然,沉默的气氛並没僵持下去,裴隱年开口了: “什么样的钱夹,在哪里丟的,说说看,我来帮你找。” 萧寂偏头看向裴隱年。 距离远时,裴隱年只觉得萧寂是和自己梦里的人重合了。 眼下距离近了,裴隱年那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就更甚了。 萧寂很高,看起来並不羸弱。 身上的长褂虽然旧,却並不脏。 面部轮廓分明却不锋利,柔和流畅,鼻樑高挺,薄唇浅淡,那单薄镜片后的双眼狭长漆黑,眼尾微微上扬,左眼下,有一颗针尖大点儿的小痣。 明明看著清清冷冷,满面书生气,但看人时,眼里却像是带著鉤子,直鉤裴隱年的心。 萧寂与他目光相接: “棕色黄牛皮,巴掌大,带两颗按扣,没有图案,正面左下角有三道刀痕,里面装著一块七毛三分钱和一张照片。” “在离火车站大门五十米左右,黄包车揽客的地方丟的。” 裴隱年点了下头: “行,知道了。” 萧寂用怀疑的目光看著他:“能找回来吗?” 裴隱年道:“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派人送到这儿来,你来拿。” 萧寂起身,对裴隱年微微鞠了一躬: “谢军爷。” 平常百姓,看见他们这些穿军装的,不是退避三舍就是唯唯诺诺。 萧寂的表现太过平常也太过平淡了,仿佛根本没將他看在眼里。 但言行举止又带著恰到好处的礼貌。 裴隱年不知道是全华亭的读书人都这么波澜不惊,还是单单面前这人格外淡然。 他没再说话,只对赵总长说了一句: “走了。” 便理了理衣襟,径直走出办公室。 萧寂见状,也跟著对赵总长頷首,隨著裴隱年的脚步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幽长的走廊里下了楼,谁也没跟谁说话。 出了警署大门,萧寂看著裴隱年坐上路边的吉普车离开,从门口拎著自己的箱子,站在路边,跟037確认著自己回家的方向。 距离警署,大概有五公里远,倒是不算太偏僻。 他拎著行李箱,朝037给出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街道尽头的十字路口,便看见刚才那辆有些眼熟的吉普车从另一边驶来,缓缓停在了自己面前。 车窗降下来,裴隱年坐在后座,对萧寂道: “上车。” 萧寂拒绝:“谢谢,不用麻烦。” 裴隱年没有说第二遍,但车却依旧停在萧寂面前,没有半点儿要离开的意思。 萧寂也没搭理裴隱年,继续顺著十字右转的路往前走去。 而那辆吉普车,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萧寂身边,在萧寂第二次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再一次横到了萧寂面前。 大有一种萧寂今天不上车,这车就会一直跟著到他家门口的架势。 萧寂站住脚步,看著裴隱年: “军爷是打算撞死我吗。” 裴隱年再次开口:“上车。” 再一再二不再三。 再拒绝下去,就有点不礼貌了。 萧寂拉开车门,拖著行李上了车。 裴隱年这才道:“怎么走?” 萧寂报了地址便不再说话。 车辆在夜里低速行驶,比萧寂步行快不了太多。 窗外夜色中的风景在不断倒退,直到行驶出租界街区,裴隱年才又问道: “做什么的?” “刚回国。” “找到合適的工作了吗?” “教书。” “什么学校?” “国立一中。” “在哪留洋?” 这次,萧寂没立刻回答,而是看著裴隱年,半晌,问了一句: “军爷在盘查我吗?” 裴隱年跟他对视,否认道:“閒聊。” 萧寂倒也不是不想跟裴隱年多说话,只是两人身份上差距过大,表现得太过殷勤反而惹人生疑。 裴隱年倒是也不在意,只觉得这年头读书人都清高。 车辆很快停在一条巷口,萧寂再次向裴隱年道了谢,便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小巷。 裴隱年则一直看著萧寂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前,才对前排的司机道: “下去,看看他住哪。” 第148章 偷香(三) 以萧寂的敏锐程度,在这种夜深人静的幽静小巷里,想察觉不到被人跟踪都难。 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拐了几个岔路口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叩了叩门。 许久,院子里亮起昏黄的光,一道妇人的声音从门里响起: “谁啊?” “我,萧寂。” 门里的妇人听见声音,连忙开了门锁,將铁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头仔细瞧了瞧站在门外的萧寂。 隨后立刻將门开大,拉住萧寂的手,眼眶一红,惊讶道: “儿子?” 萧寂頷首:“您好。” 妇人抬手捧住萧寂的脸,左看看,右瞧瞧,隨后便撒手进了屋。 萧寂刚准备抬腿跟进去,萧母便拎了扫帚出来,照著萧寂大腿就抡了一下子: “小王八犊子!告诉你別回来別回来!就是不听话!” “这华亭都乱成什么样了?你不好好在外头待著?回来找死吗?!” 萧寂没动,挨了一扫把,也没吭声。 萧母见他也不知道躲,心疼地扔了扫把,又给了萧寂手臂上一巴掌,推搡他: “你回去,从哪来回哪去,明天就买票走人!” 萧寂就站在那儿,跟她说: “回来都回来了,没钱,走不了。” 萧母看著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说不想他,那是假的。 招呼萧寂那两下虽说带了气,但到底也没捨得下狠手。 站在院门口,平復了会儿心情,抹了把眼泪,才转身往屋里走去,背朝著萧寂凶道: “进屋!” 萧寂进了门,四下打量著这间小巧拥挤的院子。 青石板,水井,角落里堆著不少杂物,而屋里能住人的,只有两间房。 萧寂进屋坐下,萧母给萧寂倒了杯水,问他: “饿了吗?” 萧寂摇头,没说话。 萧母看著萧寂,眼眶又是一阵发红,埋怨道: “你说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回来干什么?” 萧寂还没说话,房外便又传来一道女孩儿的声音: “妈,您说话真有意思,我身子骨不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您在饭店打工一个月赚那两个钱,还不够咱娘俩吃饭的,更別说给我买药了。” “我爸走了,我哥回来了你还赶他,是打算看著我死吗?” 话音刚落,一个看著十八九岁的姑娘,就出现在萧寂面前,倚著门框不满道。 五官和萧寂有五分相似,漂亮得很,只是身材过於枯瘦,脸色也有些蜡黄,扎著两个麻辫,直视著萧寂的目光。 萧母瞪了她一眼:“萧苒!你哥刚回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萧苒没搭理萧母,依旧看著萧寂: “你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挺好啊,吃香的喝辣的,求学玩乐高兴坏了吧?爸死了,我和咱妈的死活你惦记过吗?” 说真话,不提萧寂,单说原主,也不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性格。 原主这些年在国外一直求学苦读,日子过得也是寒酸,如果是原主在这儿,听见这番尖酸刻薄的话,免不了要跟萧苒吵起来。 但眼下,萧寂对此却没什么感觉,只看著萧苒,淡淡说了一句: “还行。” 萧苒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母用力戳了脑门儿: “闭嘴吧,在你哥面前卖什么惨?” 萧苒气道:“反正我也快死了,我卖什么惨?你只知道心疼你儿子!” 说完,她掀开那破旧的门帘,转身就走。 气氛就这样尷尬下来。 萧母回头,看著萧寂:“別搭理她,她这两年身体不好,脾气大的很,谁的话也不听。” 屋里的吵闹声终止,一直趴在门外偷听的司机这才仔细看了看萧寂的门牌,匆匆离去。 裴隱年在车里闭目养神,见司机回来,凤眸微眯: “听墙角了?” 司机对裴隱年竖了个大拇指: “爷您英明,听著点儿情况,那人叫萧寂,没爹,家里一个老妈子一个妹妹,他娘在饭店打工,妹妹身子不行在家养病,日子过得拮据得很。” 裴隱年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回去吧。” ………… 萧寂本来就不喜和人打交道,面对萧家眼下的状况,更是只会保持沉默。 萧母是这个年代很传统的女人。 重男轻女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对萧苒好是真的,但偏心萧寂更是真的。 总觉得萧寂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而且萧寂这个时候回来,显然是想照顾家里,这就让萧母更是心疼萧寂。 当天晚上就想让萧苒把房间腾给萧寂,让萧苒跟她住,娘俩挤一间。 但萧寂却拒绝了。 一来,他不愿意听萧苒逼逼叨叨。 二来,这种青石板地面打扫得再勤也很容易积灰,他不能睡地上,而萧苒即便是原主的亲妹妹,她睡过的床铺,萧寂也是半点儿都沾不得的。 他在厅里狭窄的藤编沙发上將就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以找工作的藉口,出了门。 他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大街小巷,观察著这个年代人类的言行,和过去他所经歷过的世界的区別。 而走著走著,他便发现有一辆黑色的老爷车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不远不近,萧寂走,那车便缓缓地走。 萧寂若停下脚步走进路边的铺子转悠一会儿,出来那车便停在不远处二十米內。 萧寂只作不知,在天黑之前回了家。 而他前脚刚进家门,后脚便有人叩门。 彼时,萧苒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无视了萧寂之后,听见敲门声起身去开门。 而一开门,就见门外站著三个穿著军装的男人。 这年头,別说是华亭的正规军了,就是乡下小镇里的民兵团,都不將百姓放在眼里。 手头紧了,隨便挑一户倒霉蛋进去搜刮一圈,吃顿霸王餐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萧苒顿时心头一凛,昨晚对著萧寂大呼小叫的嘴脸依然荡然无存,小心翼翼地问道: “军爷?有事吗?” 那三人站得笔直,身后背著枪,为首的男人並未直视萧苒,说话间还带了几分客气: “你好,我们找一下萧寂,萧先生。” 萧苒闻言,刚刚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儿的心,顿时落下去半截。 心中仍然发怯,但好歹人家点名道姓找的是萧寂,跟她没什么关係,现在说话也算客气。 於是她连忙回头喊道: “萧寂!有人找!” 喊完,她便躲进了屋,藏在门后,偷偷掩著门朝外看。 第149章 偷香(四) 萧寂从屋里出来,走到大门口,將门打开,跟站在门外的三个男人对视。 “你是萧寂?”为首的男人道。 萧寂点了下头,没说话。 那男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皮钱夹,递给萧寂: “东西找到了,你看看。” 萧寂接过那个钱夹,棕色黄牛皮,巴掌大,带两颗按扣,没有图案,正面左下角有三道刀痕。 是他塞给扒手的那只没错。 他又打开钱夹看了看里面,萧父的照片还在,但他那一块七毛三分钱,却不见了。 但萧寂什么都没说,只对著那三人说了声: “是我的,劳您辛苦。” 待確认了东西和人无误以后,那为首的男人对著身后的两人打了个手势。 身后一人便抱著个木盒子走了上来,將盒子递到萧寂面前: “裴大少说了,他答应的事办得不漂亮,有碍他威名,让你切忌到处宣扬,这是封口费。” 显而易见的拙劣藉口。 这点小事,別说有碍威名了,就是登报登到头条上,也不会在整个华亭溅起一丝水。 萧寂看了眼那一尺见方的盒子,没接,疏离道: “裴大少帮我找回了东西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封口费就不必了,我不会乱说的。” 那三人闻言,面面相覷,之后,为首的男人突然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萧寂的胸口: “拿著。” 萧寂一动不动,没有半分受到惊嚇的神情。 黑漆漆的眸子盯著那枪口看了半晌,伸手將那木盒推了回去: “不拿,开枪吧。” 那男人跟萧寂对峙了片刻,半晌,收起了枪,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丟进萧家院子里,带著两个同伴转身就走。 萧寂关了门,回头看了眼地上那两块大洋,也没弯腰去捡,直接回了屋。 萧苒见状连忙打开门出来,蹲在地上將两枚大洋捡起来揣进兜里: “喂,萧寂。” 萧寂回头看著她。 萧苒问:“你跟那些当兵的,有交集?” 萧寂神色淡漠:“没有。” 萧苒根本不信:“我都看见了!他们给你那个木盒子,还说到了裴大少!” “萧寂,你是不是疯了!那是裴大少!整个华亭没有第二个裴大少!那个盒子里,就算不是黄鱼也是银元,你为什么不拿?装什么清高?” 萧寂看著萧苒: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別人的东西那么好拿吗?如果我拿了,里面有什么其他的代价,你要去承担吗?” 如果换作过去,面对萧苒的质问,萧寂必然会说一句“我拿不拿,关你屁事”。 但游歷人间多年,萧寂早就看透了很多事。 萧苒对他的恶劣態度不是没有来由的。 换角度想,一母同胞的兄妹,萧家老两口倾尽全力送了原主出国求学。 萧父死后,萧母甚至卖了家里的老宅去填补原身在外的开销,带著萧苒搬到这狭小逼仄的院子里苟活。 萧苒从一年前开始咳血,別说看病吃药,就连饱饭都没吃过几顿,有今朝没明日,说句难听的,她绝望的时候就是在等死。 萧寂拒绝的木盒子,对於萧苒来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自然对萧寂怨气衝天。 萧寂看著萧苒消瘦到凹陷的脸颊,和眼睛里几乎要滴落出来的愤怒和不甘,语气虽然依旧冷漠,但说出的话,却让萧苒直接哭出了声。 他说:“我想办法给你治病,別生气。” 一墙之隔,三个穿著军装的男人看著站在墙边的裴隱年,大气都不敢出。 裴隱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先前为首的男人到底是没忍住问他: “爷,您怎么突然对个男人这么感兴趣?” 只有他知道,那木盒子里,装著的可是满满一盒子小黄鱼。 那是像萧寂这种贫苦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东西。 裴隱年也说不出为什么。 起初非要见萧寂那一面,是因为自己梦里的人和萧寂大幅度重合。 而见过了萧寂之后,昨晚梦里的人,也果不其然有了更细致的轮廓,尤其是眼下那颗痣。 萧寂给裴隱年的感觉太奇怪了。 他迫於解开谜底是其一。 更主要的是,昨晚和萧寂那一面之缘,总让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裴隱年想了想,突然站住脚步:“林殊。” 刚问了问题的男人应了一声: “怎么了爷,您说。” 裴隱年问:“裴昕云,在哪所学校?” 林殊不仅是裴隱年的副手,更是裴隱年多年出生入死的髮小,兄弟。 裴公馆的事,林殊甚至比裴隱年自己更清楚。 “女子中学,夫人那边前些天还问起,想让昕云小姐转去国立一中,说要问问你的意思,你一直没空。” 裴隱年闻言,就说了一个字:“转。” 林殊一愣:“不用再考虑考虑了吗?” 裴隱年斩钉截铁:“明天就让她转。” 林殊错愕:“明天公休日,学校不上课。” 裴隱年向来是个不讲理的:“那就给他们校长打电话,让校长加班给裴昕云办手续。”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萧寂原身和国立一中谈好的入职时间还在一周以后。 但因为裴隱年的插手,第二天下午,萧寂就收到了学校信件,让他隔天就去入职。 国立一中和华亭其他的学校都不一样。 这里大部分的学生家里都背景深厚,没那么容易约束。 而萧寂入职的第一天,便对此有了一定意义上,更明確的感受。 他在办完了手续后,来到教学楼,自己被分配好的班级门口。 教室里静悄悄,看似没有任何异常。 而那半开的教室门上,此时却架著一盆混杂著墨水的凉水。 学生恶搞老师的惯用把戏罢了。 也算是学生们为萧寂这位新老师准备的入职庆典。 萧寂转身离开,从外面操场上捡了一把小石子,回到班门口。 透过门缝,將小石子丟进了班里,恰巧砸在坐在第一排一位男同学的额头上。 那男同学哟了一声,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 “谁?谁干的?” 第150章 偷香(五) 教室里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那男生见没人说话,刚刚坐下,又是一枚小石子,再一次分毫不差地砸在了相同的位置上。 【是他带的头吗?】 萧寂砸完,才想起来向037確认罪魁祸首。 037抓了一把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嗯呢,他带的头,他起的哄,他出谋划策,攛掇同学,就是他,叫黄燁。】 【他们之前的国文老师是个传统美女,家里是华亭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对留洋这件事很排斥,他知道你是从外面回来的,见不上你。】 如今这个世道,人们的思想被禁錮,有自己的想法,但不多,很容易受到旁人的影响。 黄燁被砸了两次,不再低头看书,开始仔细观察到底是谁在恶作剧。 於是,在他第三次被小石子砸中后,他终於发现了石子,是从门外被丟进来的。 黄燁起身,走到离教室门一米左右的位置,向外看去。 但什么都没看到。 但按他猜测,这种幼稚的小把戏,应该也是其他班哪位閒著没事儿乾的学生干出来的。 於是,他又往门口靠了靠。 他自己干的事自己心里清楚得很,绝对不会轻易去碰那扇门。 萧寂站在墙边,指间把玩著一颗小石子,在判断到黄燁接近后,隨手將小石子弹出。 凌厉的寸劲儿將那颤颤巍巍架在门框上面的搪瓷盆打翻。 混杂著墨水的冷水连带著那只搪瓷盆,就这么水灵灵地扣在了黄燁头顶,將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黄燁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掀开头顶的盆,便对上了萧寂的双眼。 萧寂看著他,神色淡淡: “家里水龙头坏了吗,为什么跑到教室里来洗澡。” 黄燁脸上还掛著灰色的液体,他张著嘴,抹了把脸,半晌没说出话来。 萧寂走上讲台,將课本放在讲桌上,垂著眸,面无表情,对黄燁道: “请坐,这位刚沐浴完的同学。” 说罢,面向教室里神色各异的学生们: “初次见面,轻鬆点,讲讲故事吧,比如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在一片寂静声中,无视了黄燁的存在,语气平静地讲完了两则故事,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串成语: 【自作自受,作茧自缚,自食恶果,自討苦吃,咎由自取。】 龙飞凤舞的大字,笔锋流畅锋利漂亮的不像话。 每一则成语,都带著一个故事。 每讲完一个故事,萧寂都会接一句: “比如那个盆。” 他嘴上说的是盆,但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这种毫不掩饰的指桑骂槐和他波澜不惊的態度,让始作俑者和参与者都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期间有人在下面偷偷说小话。 萧寂头都没抬地掷出一颗小粉笔头,直中那人眉心。 下课后,萧寂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教室里顿时就炸开了锅。 至於说了什么,萧寂丝毫不关心。 当晚,裴隱年回到裴公馆,一进门,就听见裴昕云对著裴母道: “那准头,我哥开枪都不见得有那么准!” 裴隱年隨手脱了上衣,交给保姆刘姨,大马金刀坐到母女俩面前: “说什么呢?什么东西比我的枪法还准?” 裴昕云往沙发后一靠: “哥,这国立一中新来的先生可真是个人物。” 她本来刚刚转学过去,跟班里的人都不熟,从一大早去了国立一中,就坐在角落里没说过话。 倒是冷眼旁观了黄燁是怎么出主意干坏事的。 都是初来乍到,裴昕云原本对那位即將到来的国文先生还抱了两分怜悯之心,结果倒好,现在她满脑子都是白天新先生写在黑板上那几个成语。 裴昕云又將事情的始末对著裴隱年说了一遍,然后道: “我还是头一次对先生讲课的內容这么刻骨铭心。” 裴隱年看著她:“这个词语用得会不会有点用力过猛了?” 裴昕云刚想说,这只不过是个夸张的手法。 话还没出口,就听裴隱年突然道: “你的国文太差了,这位姓萧的新先生听著就是个靠谱的,请他来家里给你补补课吧。” 没有学生愿意补课。 而且裴昕云的国文也不是真的差。 裴昕云闻言一愣:“哥!” 裴隱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当即拍桌道: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会找人去跟他谈谈,这都是为了你好。” 一直没说话的裴母也觉得裴隱年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今儿个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你妹妹的课业了?” 裴隱年很会找藉口: “这位萧先生我认识,留洋回来的,想来洋文也很出彩,这两年华亭不安稳,给昕云打打基础,到时候也好送她出去避避风头。” “省著到时候出了门,两眼一抹黑,那些洋人的鸟话一句也听不明白。” 裴母一听这话,就觉得心忧。 只是別人不清楚,她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裴父的病逝,根本就是裴隱年夺权路上早已策划好的一环。 她只是个妇道人家,眼皮子浅,活了半辈子也只弄得明白內宅这点儿事。 亲儿子这般心狠手辣,野心勃勃,总让她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白了裴隱年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让华亭不安稳的。” 裴隱年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只道: “局势罢了,我能让您过上好日子就是您的福气,我的本事,至於旁的,就不劳您多费那个心了。” 知子莫若母,裴母也不敢在裴隱年面前多掺和家外的事。 但家里的事儿,却还是忍不住要插手: “对了,工部局王局长的夫人今天下午打电话,说明儿个下午要来家里打牌,你明晚要是没事,就早些回来。” 裴隱年挑眉:“王夫人约您打牌,我早些回来做什么?给你们做饭吗?” 裴母嘿了一声:“王公馆的千金也回来了,我寻思著,让你们见见面,你也老大不小了……” “您省省吧。” 裴隱年打断裴母,不耐烦道: “我忙得很,没那个閒心思,您甭没事儿就瞎点那个鸳鸯谱,平白浪费您打牌的时间。” 第151章 偷香(六) 萧寂靠著他面无表情的优越面孔,和他讲课时连课本都不用带的运筹帷幄,以及他准得堪比裴隱年枪法的粉笔头,在国立一中一战成名。 而第二天下午,他刚上完课,坐在办公室发呆,办公室的门便被敲响了。 萧寂喊了声进,门才被推开。 受到裴隱年强迫的裴昕云走进来,看著萧寂: “先生,您有空吗?” 萧寂记著,原世界线里,裴昕云没少和原主对著干,这才让原主请了裴隱年谈话,又有了后来的事。 但眼下,许是因为他来得早,裴昕云还没能跟一中的同学打成一片,又许是他对於昨天那件事的处理方式和原主大相逕庭,裴昕云跟他说话时,就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萧寂頷首:“什么事?” 裴昕云抿唇,有些不情愿地按照裴隱年教她的话术,一字不落道: “我刚从女子中学转过来,有些跟不上一中的进度,过两年家里还有让我去留洋的打算。 我想问问您,晚上是否有空,我想请您去家里补习。” 萧寂毫不犹豫地拒绝:“抱歉,没空。” 裴昕云深吸口气,暗道裴隱年果然料事如神。 隨后接著按裴隱年教她的话道: “我家里可以接送您,工资按天结。” 她没说工资多少钱,因为裴隱年没教她,好在萧寂也没问,只淡淡说了句: “我考虑考虑。” 裴昕云觉得萧寂架子挺大。 但因为裴隱年的警告,她也没敢表现出来。 而萧寂这一考虑,就似乎被遗忘了一般,足足七日,都没给出个回应。 於是,在第七日的晚上,萧寂刚刚踏出学校大门,便看见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老爷车。 裴隱年难得脱了军装,穿著深色的西装马甲三件套,头髮打理得一丝不苟,向后背著,倚在车门上,指间夹著支烟。 看见萧寂出来,他掐灭了菸头,从车窗口递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殊手里。 然后对著萧寂打了声口哨。 萧寂看向裴隱年,站住脚步,礼貌点头: “军爷。” 裴隱年迈开长腿,走到,萧寂面前,对他伸出一只手: “今天不是军爷,是学生家长。” 萧寂低头看著裴隱年修长的手,握住,问他: “裴昕云的家长?” 裴隱年点头,並未鬆开萧寂的手,继续道: “萧先生好大的架子,我家昕云说您学识渊博,想请您去家里给她补补课,您迟迟没给她回应。” “这不,我寻思孩子说话不管用,只能我这个当家长的,亲自来请一请先生了。” 裴隱年不鬆手,萧寂却將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他面上露出一丝意外: “没想到,裴大少看起来年纪轻轻,令嬡都这么大了,真让人惊讶。” 裴隱年闻言,原本毫无破绽的脸上顿时出现一丝裂痕: “先生要是了解过,就该知道昕云是我妹妹。” 萧寂神色如常:“我知道,说笑罢了,谢谢裴大少帮我找回钱夹。” 裴隱年嗤笑一声:“你要真知道感恩,早就该提了礼去裴公馆向我道谢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钱请你给昕云补课,都推三阻四假装听不见。” 裴隱年这挑理的话说得直白,萧寂轻笑: “裴大少误会,一来我並不曾听说昕云跟您之间有这一层关係,二来我刚回来,家里事多。” “您要不嫌弃,改日我必定提礼上门拜访。” 道歉的话是说了,但补课的事儿还是没说同意不同意。 裴隱年摆摆手:“別改日了,择日不如撞日,指望著先生主动拜访,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他拉开那辆黑色老爷车的后车门,態度不容拒绝: “上车,今儿个晚上,我请先生吃饭。” 裴隱年原以为,萧寂那推三阻四的性格又会拒绝,都已经做好了萧寂敢说一个不字儿,他就直接將人打晕了抬回裴公馆去,强行请他做一回客。 结果他话音刚落,萧寂便说了声: “恭敬不如从命,谢过裴大少。” 隨后,抬腿便迈上了车。 裴昕云不在车上,应该是先被接走了。 车上只有裴隱年,萧寂,一个司机以及林殊。 萧寂一上车,林殊和司机就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先生好。 萧寂礼貌回应后,便闭了嘴。 裴隱年上车后,车上四人没一人说话。 一直到了裴公馆门口,裴隱年请著萧寂下了车,萧寂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道: “第一次上门就空著手,失礼了,大少见谅。” 这话一出,裴隱年一时间竟也有些分不清楚,萧寂此人到底是清高还是呆愣了。 他有些哑然,一边带著萧寂走进大门,一边道: “先生客气了,要是觉得失礼,真有心感谢,不妨就给昕云补补课。” 至此,算是第三次提到补课的事。 还是那句话,事不过三,再多,就不识好歹了。 萧寂架子摆够了,应下来: “补课事小,只是怕在下才疏学浅,误人子弟了。” 裴隱年回头看了萧寂一眼,心道能进国立一中教书,说个话都这么文邹邹,还才疏学浅,真他娘能装犊子。 但表面上却还是客套道: “先生哪里的话,太谦虚了。” 两人在这来来回回做著表面功夫,裴隱年为了今天请萧寂来吃饭,特意休了假,换了军装,打扮了一番,出门前还嘱咐刘妈做了一桌子好菜。 而一进裴公馆正厅,楼上刘妈就对裴隱年道: “少爷,您房里电话响三回了,我没敢接。” 裴隱年蹙了蹙眉,回头对萧寂道: “先生坐一会儿,我去回个电话,马上来。” 萧寂点头:“您忙。” 裴隱年刚走,萧寂在这宅子里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刚想在沙发上坐下,裴母便牵著一年轻女孩儿的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看见站在客厅里的陌生人,裴母蹙了下眉,打量著萧寂身上被洗得发白的长褂,语气中便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傲慢: “这位是?” 第152章 偷香(七) 萧寂看得出裴母眼中的轻视和傲慢,但对此却並不在意,只頷首礼貌道: “您好。” 裴母牵著那女孩儿的手,从楼梯上下来,仔细打量著萧寂。 白白净净,一看就不是当兵的,也肯定不是裴隱年的手下。 於是她问:“是来裴公馆找事儿做的?” 萧寂面色平静:“我在国立一中教书,负责裴小姐的国文课。” 裴母哟了一声,这才將那份傲慢收敛了些许,面上带了一丝假笑,但大户人家夫人的架子依旧在: “原来是萧先生,我听昕云说过的,要请您来家里补课。” 萧寂点了下头,没接话。 裴母看著萧寂,有些为难道:“不过萧先生,昕云上去同学家了,您来的不是时候。” 对於裴母来说,裴昕云虽然也是亲闺女,但要不了几年就要出嫁了。 她日后的倚仗还是裴隱年。 裴昕云的课业不能说不重要,但先生来做家教,他们裴家给报酬就是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裴隱年的婚事。 上一回,工部局局长王夫人带著闺女王鷺来打牌,裴隱年就忙到半夜才回来,也没见上面。 今天王鷺寻了个送东西的藉口自己个儿跑上门来,又赶著裴隱年今天休息,她怎么著也得让这两个孩子见上一面。 什么人,都不能耽搁这头等大事。 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女孩儿,有些抱歉地看著萧寂: “我这今儿个晚上要待客,恐怕没空招待您……” 话,点到为止。 识时务者,听到这半截话,便应该明白她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了。 但萧寂却不为所动,只是看了王鷺一眼,对裴母说了一句: “您忙著,不耽搁。” 便自顾自坐在了沙发边,还顺手从自己包里掏出了一本诗集,旁若无人地翻阅起来。 恰好在此时,裴隱年也打完了电话出来,便看见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尷尬。 还没开口问怎么回事,裴母便先一步看著萧寂开了口: “萧先生,恕我直言,我这没过门的儿媳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才备了家宴,您看,您是跟我们一起,还是……” “您在说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步从楼上走下来的裴隱年打断了。 裴母被嚇了一跳,连忙回头,看著裴隱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让人知会我一声。” 裴隱年很了解自己的亲妈。 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事,贫苦人家出身,当年被裴父看中,硬纳了她四姨太。 没两年,裴父的原配夫人就病逝了,裴母命好,刚巧生了裴隱年,裴家的长子,便飞上枝头成了继夫人。 眼皮子浅,只能看见自己眼里那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偏生就喜欢摆司令夫人的架子。 她刚说那话,估计是看在萧寂是裴昕云师长的份上,已经算客气了。 嘴上问著萧寂是不是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实则就是在赶人。 裴隱年烦躁至极,看都没看王鷺一眼: “什么儿媳?什么家宴?我怎么不知道我就忙了这几日,您连亲都替我定下了?” 裴隱年当著两个外人的面,这么驳了裴母的话,让裴母一时间脸面也有些无处安放,又不敢跟自己这个儿子对著干,只能尷尬道: “上回不与你说好了?有空带鷺鷺回来吃饭的。” 裴隱年一抬手:“我可不曾与您说好,上回我说的是让您甭操这些没用的閒心。” 他让刘妈备好饭菜,是为了招待萧寂的。 眼下裴母这么一打岔,还留了陌生人在这儿,裴隱年顿时就没心思在家待著了。 走到萧寂面前,脸色冷硬道: “让先生见笑了,先生要是不介意,我们出去吃。” 萧寂站起身,目光又扫了王鷺一眼,却没说话。 裴隱年顺著萧寂的目光,看见了王鷺,既没打招呼,也没解释什么,只对裴母说了句: “您忙著,我出去了。” 便直接拽起萧寂的手腕,走出了大门外。 两人一路出了裴公馆,裴隱年拉开路边黑色老爷车的副驾门,对萧寂道: “上车。” 萧寂没动,看著裴隱年: “你未过门的夫人,在等著你一起用家宴,你就这么走了,未免不合適。” 裴隱年想说,放屁,什么玩意儿就未过门的夫人,老子见都没见过那什么鷺鷺。 但话到了嘴边,看著萧寂那清高矜贵的气质,又强忍著將粗话咽了回去,木著脸: “这事儿与我无关,家母一厢情愿,就惦记著那点儿用不著的事,我没有什么未过门的夫人。” 萧寂瞭然:“大少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令慈心急也是有情可原。” 他顿了顿,黑漆漆的眸子直视裴隱年双眼: “那位小姐,相貌不俗,想必家世也和大少您门当户对,若是成了,应当也是一桩好姻缘。” 萧寂这话说得不错,语气也波澜不惊,但听在裴隱年耳朵里,却怎么都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刺耳得厉害。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知道这话他不愿意听,抬手打断萧寂: “有个不听话的妈已经够烦了,先生就莫要再继续给我添堵了。” “上车吧,別磨嘰了。” 萧寂上眼药的话说得差不多了,顺从地坐上了车。 两人出来的匆忙,裴隱年也没另外再带人,自己坐上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先生可有什么偏好或者忌口?” 路上,裴隱年看了眼一直看著窗外不说话的萧寂问道。 萧寂摇头:“您说了算。” 裴隱年向来就是个主意正的,萧寂不提要求,就只按最高规格招待。 他將车停在和平饭店楼下,带著萧寂上了楼。 饭店大厅里人不多,服务生各个盘正条顺,穿著旗袍忙碌著。 留声机放著音乐,洁净的地砖,昂贵的水晶吊灯,四处都和萧寂这身破旧的长褂格格不入。 而裴隱年一进门,那些暂且无事可做的服务生,便亮了眼睛,一个个站得笔直,朝两人看过来。 饭店的老板娘一看见裴隱年,更是双目放光,热情道: “哟,裴爷!好久不见,怎么也没提前打声招呼,我好让人早些备菜。” 裴隱年不冷不热,没搭话,只道: “安排个包厢,我请贵客吃饭。” “有有有,您常用那包间儿空著呢,这不天天盼著您来,店里就是人再多,那包间儿也得给您留著不是?” 老板娘笑著將两人带进饭店最里边一处包间,將人让进去,亲自倒了茶,隨后,便没眼色地说了一句: “裴爷,不过今儿个小兰香不在,您看看外头其他姑娘,可有合眼缘的?” 第153章 偷香(八)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僵在当场。 萧寂坐在裴隱年对面,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裴隱年下意识看了眼萧寂,隨后俊脸一掛,对老板娘道: “出去。” 老板娘见状,虽不明所以,却知道自己嘴快说错了话,暗道糟糕,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光。 但眼下她也知道多说多错,连忙应了一声,慌忙离开,將门关住。 裴隱年看了眼萧寂。 明明他和萧寂如今只算得上萍水相逢,別说他行的正坐的端了,就是他纳了十七八房姨太太,也该是和萧寂没半点儿关係的。 但此时此刻,他却突然心虚的厉害。 他盯著萧寂,等萧寂开口问。 但萧寂却很沉得住气,就是不问。 看似好像对此既不好奇也不关心,但偏偏就是不肯直视裴隱年的目光,也不与裴隱年说话。 许久,到底还是裴隱年沉不住气,主动解释了一句: “小兰香是我已故战友的妹妹,在这儿打工,並无私交,手下的人偶尔来了,就让她端端茶倒倒水,顺便寻个由头塞些钱。” 这些地方的服务生,都是有自己的常客的。 常客背景强硬些,她们的日子也好过些,不容易让人欺负了去。 裴隱年是个洁身自好的,並不以自己的名义给这小兰香行方便做靠山。 只是不管他来,还是他手下的人来,都会多关照几分。 萧寂闻言,语调上扬,哦了一声: “是吗?” 裴隱年篤定:“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萧先生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出去找饭店的人核实。” 萧寂一听这话,却突然笑了: “裴大少这话说得有趣,我又不是裴家的大少奶奶,问问罢了,您慌什么。” 裴隱年哑然,的確说不清自己在慌什么。 他轻咳一声:“我素来注重声誉,不想惹先生误会。” 萧寂又发出一道瞭然的哦声,便不再说话了。 饭店对裴隱年的口味了如指掌,裴隱年问了萧寂是否要再看看菜单,萧寂拒绝了。 很快,那些穿著旗袍的女孩儿便鱼贯而入,將一盘盘精致佳肴端上了桌。 每个人都在心怀期冀地等著裴隱年多看她们一眼,只可惜,裴隱年全程都只盯著第一份端上来的响油鱔丝,目不斜视。 直到上完了菜,所有人都离开包间,他这才像是鬆了口气一般,拿公筷给萧寂夹了两筷子菜品: “尝尝,合不合口。” 萧寂无论是言行还是吃相,都是一副矜贵相,穿得寒酸,行为谈吐却都与这两字不沾边。 裴隱年身居高位,但因为常年混跡军营,人却谈不上讲究。 他在华亭如今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从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此时看著萧寂吃饭,不禁下意识约束了几分,也细嚼慢咽起来。 而萧寂的少言寡语,也让他对萧寂的好奇心更甚。 饭吃了一半,又叫人开了好酒,开始跟萧寂说话。 从家里的过往,问到萧寂留洋时的点滴。 他问,萧寂便答。 而这种气氛,也再一次让萧寂和裴隱年的梦境重合了起来。 酒劲儿上来的时候,裴隱年甚至恍惚间有些分不清此情此景,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 於是,他再一次將酒杯递给萧寂的时候,攥住了萧寂的指尖: “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萧寂没动,垂眸看著裴隱年握著自己指尖的手: “不知道。” 裴隱年道:“我见过你。” 萧寂不知道裴隱年做梦的事,心中惊讶,却不动声色道: “何时?在哪里?” 裴隱年看著萧寂那张脸,也没回答萧寂的问题,只是隨心道: “你离我太远了,坐过来。” 饭店的包间,有一张圆桌,一张方桌。 圆桌太大,两人进门时,便坐在了靠窗的方桌边。 方桌两边,都是双人的皮质沙发。 萧寂没动,抽出自己的指尖:“你喝多了。” 裴隱年否认:“你太小看我了。” 萧寂还是没动。 裴隱年又喝了口杯中的酒,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 “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过来,我就和你说说话。” 萧寂这才顺著裴隱年的意思,坐在了他身边。 裴隱年斜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迷离地看著坐得笔直的萧寂。 他喉结动了动: “先生虚长我一岁,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这成家的事,可有眉目了?” 距离近了,裴隱年的腿,就靠在萧寂腿上。 萧寂垂眸:“没有。” 裴隱年闻言,沉默片刻,缓缓向萧寂倾身过来,伸手摘了萧寂鼻樑上的眼镜,不待萧寂有所反应,又抬手捏住萧寂的下巴: “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先生这相貌,生的比姑娘家还水灵。” 萧寂倒也不反抗,任由裴隱年盯著自己,和他对视: “你在调戏我吗?” 这般距离,裴隱年能清晰地闻到萧寂身上清爽的肥皂香,和他说话时口中淡淡的红酒香。 而萧寂眼下那颗小痣,也再一次如鉤子一样,鉤进裴隱年心里。 裴隱年没问过萧寂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又有没有和什么姑娘交往过。 他只知道自己此时头脑发晕,小腹发胀,全然顾不得萧寂的感受,对著萧寂那双单薄浅淡的唇,就吻了上去。 他霸道惯了,为了防止萧寂挣扎,便先下手为强,直接將萧寂按倒在沙发靠背上。 萧寂感受到裴隱年温热又霸道的舌尖扫过自己的唇瓣,故意挣扎起来。 谁知裴隱年大抵是早就做好了霸王硬上弓的准备,直接从腰间掏了枪,抵在萧寂下頜骨边缘,跟他说: “不许挣扎,张嘴。” 枪没上膛,但萧寂还是头一次被这般胁迫,心中好笑,表面上却老实下来,张嘴任由裴隱年在他口中为非作歹。 裴隱年觉得,萧寂就像是那害人的罌粟。 尝一口就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明知道不对,但只要碰了,就不能自已,无法抽身。 他不满於萧寂不反抗也不配合的冷淡,枪口又用力了两分,命令萧寂: “回应我。” 第154章 偷香(九) 裴隱年今天原本真的只是想单纯的,请萧寂去做客,吃顿饭,说说话的。 最好能把给裴昕云补课的事以及萧寂的工钱定下来。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裴隱年也没想到自己喝了酒会对个男人这般上头,情不自禁就做出这种事来。 但亲都亲了,裴隱年敢亲,就敢负责。 萧寂要是同意,他就让萧寂跟了自己,萧寂要是不同意,他就强迫萧寂跟了自己。 他原本都做好了萧寂听见这话,又一副半死不活地德行,跟他说,那你开枪吧。 但萧寂却没有,他不仅嘴上回应了,手上也回应了。 只是在裴隱年在试图对他动手的时候,他却趁著裴隱年注意力不够集中,腾出只手来,下了裴隱年的枪,將枪口懟在了裴隱年胸口前表示拒绝。 裴隱年太野了。 萧寂怕放任他下去,他就敢在这隨时有可能进来人的饭店包厢里,跟自己真刀真枪干起来。 萧寂倒是不怕別的,就怕没做准备工作去,伤了裴隱年。 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裴隱年酒精上头也知道过犹不及,不再强迫萧寂,只趁著萧寂没翻脸,享受当下。 许久之后,裴隱年手里还握著枪,只是目光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涣散起来。 他靠在沙发扶手边,喘著粗气。 看著萧寂就当著他的面,用手帕细致的,一根根地擦著手指。 萧寂將手帕丟进垃圾桶,淡定道: “回应得到位吗,裴大少。” 裴隱年脸皮够厚,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没表现出不好意思,只是调整了一下状態,点了支烟: “排斥吗?” 萧寂平静:“不会。” 其实裴隱年面上表现得无懈可击,但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是隱隱带著不安的。 此时听见萧寂的答覆,也是暗自鬆了口气,没看萧寂的眼睛,只道: “跟著我吧,我不会亏待你,你妹妹的病,我来找人看。” 萧寂沉默。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坐在裴隱年身边,纤长的睫毛乖顺地垂著,背依然挺得笔直。 仿佛在思考,在挣扎,是否要借著对裴隱年这一点不排斥,不抗拒,向生活和现实低头。 但事实上,他只是在发呆。 第一,不太重要的一点,答应太快了显得不合逻辑,不合他清高读书人的身份。 第二,很重要的一点,萧寂不怎么喜欢“跟”这个字。 不清不楚,没名没分。 萧寂觉得,眼下的裴隱年,似乎只是对他有潜意识的好感和好奇。 他还没能考虑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两人现在认识时间太短,相处太浅显,萧寂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就拋出这种问题引裴隱年深思。 所有的关係都是循序渐进的,萧寂不著急,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跟裴隱年耗著。 裴隱年也知道,萧寂不见得就会喜欢了男人。 他那句“不会”,也不见得是打心底说的。 但他也不后悔,他就是想要萧寂。 初次见面就起了心思,亲之前想要,现在更想要。 於是,见萧寂迟迟不说话,他便开始加筹码: “你想要什么儘管提,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 萧寂看向他,试探道:“我要是拒绝呢?” 裴隱年闻言,盯猎物般,盯著萧寂的眼神中便带了威胁: “你试试。” 萧寂是不会跟裴隱年硬刚的,但从正儿八经的老夫老妻又再一次回到起初被包养时的状態,萧寂也没多高兴。 裴隱年说是“跟”,那他就只会演好这一个“跟”字。 反正对此,他早有经验。 他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站起身,对裴隱年道: “不早了……” 谁知话还没说完,包间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隱约间,萧寂听见了有人在哭,声音还有些耳熟。 他蹙了蹙眉,朝包间外走去,一开门,就看见一妇人拉著老板娘的袖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著: “老板娘,你行行好,那盘子真不是我打碎的,是老张推了我一把,我才没站稳……” “这笔钱我赔不起啊,我家里还有个生著病的女儿,你行行好啊……” 老板娘也有些头疼,抽出自己被妇人攥在手里的衣袖,为难道: “姨,不是我难为你,你要是打碎一两个盘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刚刚清算出来那一摞碗碟可不少呢,我们这开店做生意的,总不能赔本儿不是。” 那一摞碗碟的確不少。 和平饭店的档次和规格放在这儿,用的碗碟瓷器都不是便宜的次品。 算下来,能抵这洗碗工几个月工钱。 那妇人一听,当即就要跪倒在地。 只是身子还没弯下去,就被人托住手肘,拉了起来: “多少钱。” 萧寂一手撑著萧母,看向饭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见状一愣,以为是这边的喧闹吵到了萧寂和裴隱年,连忙赔笑道: “哟,这不是裴大少的贵客吗,店里的小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萧母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萧寂,前些天萧寂也问了她在哪打工,她怕萧寂来找她,让萧寂別管。 刚刚她本想跟萧寂说话的,但听这老板娘的话,萧寂似乎是搭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脉。 刚刚的哭喊声顿时就收了回去,一言不发。 对於萧母来说,赔钱事小,大不了白干几个月,或者找人借,都行。 但耽误了萧寂的正事,影响了萧寂的发展,那可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事。 萧母不敢吱声。 而很快,被单独丟在包间里的裴隱年也走了出来,神色冷峻: “怎么回事?” 老板娘见到裴隱年,就像见到了亲祖宗: “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瞅瞅,这店里的人手脚笨,闯了点祸,搅了您雅兴……” “说事。”裴隱年蹙眉打断她。 老板娘便连忙將萧母打碎了碗盘的事简单说了两句。 话落,裴隱年看著萧寂搀扶著萧母的手,问他: “你认识?” 萧母在这饭店刷碗的时间不短了,有几分眼力,看著裴隱年的气度和架势还有老板娘的態度,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自己的儿子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吃饭谈事想必费了不少心思,自己决不能给萧寂添麻烦。 於是她从背后偷偷掐了萧寂一把,示意萧寂不要管她。 但萧寂却恍若未觉,只是瞥了她一眼,对裴隱年道: “家母。” 第155章 偷香(十) 这两个字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裴隱年哑然,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对老板娘道: “帐算我的,派人去裴公馆拿钱。” 老板娘敢跟萧母谈赔本,却不敢跟裴隱年谈。 说句不好听的,裴隱年要是不愿意了,她这饭店还能不能开下去都是两说。 她跟裴隱年好一番推拒,和刚才逼著萧母赔钱的模样判若两人。 裴隱年先是给林殊打通了电话让他来接自己,之后处理了饭店的事,和萧寂萧母一起下了楼。 萧寂第一次对寻常人的命运有这么深刻的感触。 仿佛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是宠儿,他们想得到什么,老天爷就会想著法儿的將这样东西往他们手里送。 比如这个世界的裴隱年。 他搀著萧母的手臂,面对裴隱年: “谢谢,钱我会还你。” 裴隱年本想说,不用,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但碍於萧母在场,他也没那么肆无忌惮,只道: “先生客气了,昕云的课业,还要劳烦先生多费心。” 他本来想今晚强拐了萧寂回裴公馆的,但现在萧母在,也只能作罢。 此时,林殊已经等在了车上,见裴隱年三人出来,连忙下车拉开车门。 裴隱年没动,对萧寂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萧寂没拒绝,先扶了萧母上车,隨后自己也跟著上了车。 裴隱年拉开副驾驶车门,坐在了前排。 一路上,车里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林殊將车停在萧寂家所在的小巷口,裴隱年才以一种若无其事的口吻警告道: “明晚放学,我在门口接先生,回裴公馆,先生不要忘了。” 萧寂说了一声知道了,又向裴隱年道了谢,下车后,站在路边看著裴隱年的车绝尘而去,这才搀著萧母回了家。 一进屋,路上一言不发的萧母便道: “小王八犊子,让你別管我,这么大的人物,能攀谈上可不容易!咱们这家境……” “不偷不抢不骗,我教个书,还要看家境吗?”萧寂反驳。 萧母被他噎了一嘴,又开始担心別的: “这种人,能攀上是好事,但是得罪不起,这又是吃饭,又是送你的,哪天要是翻脸了,后果不堪设想。” 萧寂淡淡:“他有求於我,翻不了脸。” 刚才裴隱年和萧寂沟通时那一番话萧母也听在耳朵里,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这么討好你,就是为了让你给什么人讲学吗?我今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这拿人手短,他会不会有什么別的目的?” 萧寂看著萧母语气平静:“不仅如此,萧苒的病,他也会管,所以,您且放一百个心吧。” “他不仅有目的,还明確得很。” 萧母闻言,一百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看了看萧苒已经熄了灯的房间,拉著萧寂进了另一间房,关上门: “怎么回事?”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迟早都得说,而萧寂又不屑於隱瞒这种事,直白地对萧母道: “他看上我了,让我跟他。” 萧母是个很传统的女人,这几个字,哪一个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她就不怎么明白了。 她愣了半晌:“什么叫看上你了?什么叫让你跟他?” 萧寂:“他喜欢我,想让我跟他过日子。” 萧母消化了片刻,待反应过来萧寂在说什么的时候,当即就怒了: “不可能!放屁!咱把钱还他,这太不可理喻了!” 萧寂没什么反应:“那萧苒呢?她的病再拖下去,应该活不了几天了。” 到底是亲生的。 眼下有了办法,萧母也不可能完全无动於衷。 但她的偏心,还是让她很快说出了一句: “那也不能把你搭进去!” 萧寂竖起食指,对著萧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 “我是自愿的。” 打发萧母,费了萧寂不少口舌和精力。 萧母没那么快接受,但萧寂的態度,也让她明白,这件事,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萧寂照旧在藤编沙发上將就著。 第二天又照旧早起去学校上课。 学生的叛逆有限,没了么蛾子,学会了尊师重道,萧寂在校的日子就变得无趣起来。 而晚上放学后,一出校门,就果不其然看见了裴隱年的车。 只是和昨晚不同的是,今天,裴昕云也在车上。 萧寂和裴隱年在相互问候之后,就一副不熟的模样,各自看著车窗外。 到了裴公馆,裴隱年先是安排了晚餐。 期间,裴隱年对萧寂格外的关照属实令人匪夷所思。 受家庭环境和身份地位的影响,裴隱年向来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从不照顾身边人感受。 但今天这顿饭,他一会儿给萧寂夹菜,一会儿给萧寂倒水,还时不时盯著萧寂看,似乎在揣摩萧寂喜好的模样,就仿佛萧寂才是这裴公馆的一家之主。 裴母看了半天,张了张口,像是有话说,却被裴隱年一个眼神制止了。 饭后,萧寂和裴昕云去了书房。 裴隱年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送甜点,窗外下起雨时,还送了一条毛毯进去。 裴母看著忙里忙外格外操心的裴隱年,到底还是没忍住道: “这萧先生有什么特別的?昨晚让你看看王鷺那丫头,你说走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 裴隱年手里拿著报纸,闻言抬眉看了裴母一眼: “我看您最近是日子过得太消停了,城里的好日子过腻了,不如去乡下躲躲清净?” 裴母闻言,立刻闭嘴。 裴隱年虽是她生的,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生性凉薄得很。 可儘管她已经闭嘴了,裴隱年还是又警告了一句: “昨天的事,下不为例。” 裴母不敢吭声,坐在沙发上心里也彆扭,生怕裴隱年一个不顺心,真把她送出去。 想了想,抬起屁股,拢了拢自己的小披肩上楼回了臥室。 裴隱年独自坐在客厅里,听著壁炉上的座钟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在九点钟到来时,他放下报纸起身上楼,走到了半掩著的书房门口。 第156章 偷香(十一) 萧寂倚在窗边,刚听著裴昕云將最后一段文章背完,裴隱年便推门走了进来。 “结束了吗?” 视线交匯间,裴隱年问道。 萧寂嗯了一声。 “进展如何?”裴隱年又问。 萧寂直言:“第一天而已,没什么进展。” 裴隱年闻言,看了眼还坐在椅子上没动弹的裴昕云,问她: “你打算再补习一个钟头吗?” 裴昕云屁股都麻了,萧寂说不上严肃,也谈不上幽默,说白了,除了重点他多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不仅屁股麻,脑子也快炸了。 裴昕云一听裴隱年发话,连忙摆手,起身道: “哥你送一下先生,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她匆忙收拾了书本,慌慌张张跟萧寂道了谢,告了別,仓皇而逃。 书房里只剩下萧寂和裴隱年两个人。 裴隱年主动发出邀请:“陪我喝一杯。” 萧寂也没拒绝,点了下头,跟著裴隱年走出书房。 只是裴隱年並没带萧寂去楼下客厅,而是直接带他回了自己的臥室。 裴公馆很大,裴隱年的臥室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套间。 沙发,茶几,地毯,壁炉,书桌一应俱全,窗帘半拉著,吊灯没开,只亮著一盏珐瑯檯灯。 裴隱年对著萧寂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脱了身上的外套,从矮柜上拿了红酒,坐到萧寂身边。 酒水与酒杯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內听起来格外清晰。 他將一只酒杯推到萧寂面前,自顾自跟他碰了杯,抿了口杯中红酒,看著萧寂,人模狗样道: “我打算过两年送裴昕云去留洋,想从先生这儿取取经,先生可方便跟我说道说道?” 他问得正经,萧寂答得也正经。 別的地方萧寂不清楚目前的局势,但根据原主的记忆,倒也的確有一些话题是可以聊下去的。 “如今局势动盪,背井离乡,在外求学也不是容易事,裴少还得好好考虑考虑。” 萧寂这话是带著几分真诚的。 但他无论是讲述原主的经歷,还是分析利弊,语气都太过平静无波了。 这种公事公办如讲学般的態度,让裴隱年根本连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全程只能看见萧寂漂亮的嘴唇开开合合,让他满脑子都是昨晚和萧寂亲密时的画面。 他喉结动了动,一杯酒下肚,对萧寂道: “我找了几个大夫,明早会有人上门去给你妹妹看病。” 萧寂见他突然转移了话题,就知道他刚才多半没用心听,也不再多说,只客气道: “谢谢。” 裴隱年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让凸起的喉结暴露在萧寂眼前,看著他: “萧先生,你我相识没几日,我就帮了你这老些忙,到你这儿,一句不咸不淡的道谢,就想糊弄了我,可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萧寂现在很拎得清自己的位置,绝不主动,只反问裴隱年: “裴少想让我如何报答?” 裴隱年从不是扭捏之人,萧寂敢问,他就敢做。 抬手按住萧寂的后脑就吻了上去。 今晚是在裴公馆,他裴隱年的臥室,不是在隨时有可能有人进来的饭店包间。 比起昨天的心有顾忌,今晚的裴隱年就显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他吻著萧寂,一只手抚在萧寂腰间,解开他身侧的盘扣,將手伸进去。 见萧寂没什么反应,便又用另一只手捏住了萧寂的喉咙: “昨晚不是挺放的开吗?现在又在我面前装什么矜持?非要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 萧寂被他扼住喉咙,神態却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中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看著裴隱年的双眼,抬手摸了摸裴隱年的脸颊,声音带著丝沙哑,问裴隱年: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裴隱年不知道萧寂是什么意思,也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是华亭的太子爷,死了爹,继承了土皇帝的皇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得到什么就要得到什么。 他回答的也乾脆:“老子要你。” 萧寂便翻身用力,將裴隱年反按在了沙发上。 他主动去吻裴隱年,从唇瓣到颈侧,再到锁骨,然后扯了裴隱年的衬衫,解了裴隱年的腰带。 之后放开裴隱年,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脱掉了自己那件破旧的长褂。 瓷白的肌肤和上半身劲瘦漂亮的肌肉线条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裴隱年目光中。 裴隱年看著萧寂,心中隱隱有一种將萧寂拉下神坛的快感。 他刚想伸手去拽萧寂的手腕,却被萧寂反手按在了沙发上。 裴隱年是上过战场的少帅。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下意识就反抗了回去。 但萧寂更不是吃素的,你来我往间,裴隱年就突然意识到了萧寂是想干什么。 他差点气笑了:“萧寂,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萧寂手下不放过裴隱年,嘴上淡淡道: “伺候你。” 裴隱年也没想到萧寂这样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动起手来,力量上居然丝毫不亚於他。 两人在一番激烈对抗后,裴隱年不仅寸步不让,还不小心踹到了萧寂的小腿,骂了他一声: “滚。” 萧寂便鬆开了钳制著裴隱年手腕的手,站起身,將长褂重新穿在身上,淡淡道: “行。” 说完,转身就准备走。 那態度,表明了就是,他可以跟了裴隱年,但亲密关係里,他要占主导,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裴隱年不仅没生气,反而更觉得萧寂这性子合他胃口。 男人天生就更容易被征服欲主导,裴隱年本就是个征服欲很强的人,遇到萧寂这样的犟种,就更是生出了一定要把萧寂囚禁於自己牢笼中的心思。 为此,裴隱年可以不择手段地选择暂时退让。 他一把便扯烂了萧寂身上的长褂: “不是要伺候我吗?你今天要是伺候不好我,我就把你剁碎了餵狗。” 萧寂闻言,直接转身捧住裴隱年的脸,吻了下去。 沙发,地毯,成了战场,一片狼藉。 …… 第157章 偷香(十二)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是能轻易结束的。 萧寂註定今晚是回不了家了。 因为裴隱年一句伺候不好就剁碎餵狗的狠话,萧寂直接將战线拉到了后半夜。 起初的时候,裴隱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境地,谈不上配合,一直在跟萧寂闹脾气。 这段时间装出来的人模狗样都被撇了个一乾二净,一直骂人。 但萧寂永远是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的爱人的。 所谓恩威並施,刚柔並济。 萧寂在他嘴巴又不乾净的时候,用力给了他苹果上一巴掌,然后在裴隱年愣神之际,捂住他的嘴,温柔地吻著他的耳垂,跟他说: “听话,別闹。” 於是,裴隱年就老实下来,到了后来,萧寂几次想要抽身,都又被裴隱年拽了回去。 许久之后,裴隱年看著坐在他床边,裸著上半身,点著自己香菸的萧寂,只觉得他好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面前的人。 “你在国外,就是这样求学的。” 裴隱年嗓音沙哑,看著萧寂的侧脸问道。 萧寂瞥了他一眼: “我在国外,可没人让我跟了他。” 裴隱年趴在床上,闭了闭眼:“让我发现你说一句谎话,我就崩了你。” 萧寂没回应裴隱年的话,他套上裴隱年的睡衣,走出房间,打了热水进来,洗了毛巾,耐心细致地將裴隱年清理乾净。 之后,便隨手拿起裴隱年放在床头边的报纸,坐在他床边看了起来。 今天之前,裴隱年看见这样的萧寂,大概还能看出些读书人的儒雅矜贵。 但现在,他脑子里就只有斯文败类和衣冠禽兽两个词。 他看著萧寂不说话,身上的疲惫和酸痛堪比上战场。 不多时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亮时,裴隱年睁眼,就看见萧寂身上穿著自己昨天穿过的那一套衬衫马甲。 破旧长褂带给他的穷酸气全然不见,让裴隱年恍惚间也觉得萧寂当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贵公子。 他开口声音更哑了:“要走?” 萧寂见他醒了,走到他身边,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在確定他没有发烧之后,嗯了一声: “去上课。” 裴隱年眼下状態不佳,闭上眼挥了挥手: “让林殊送你。” 萧寂应了一声,出门一下楼,就碰见了同样准备去学校的裴昕云。 裴昕云看见萧寂,明显一愣,半晌才磕巴道: “先……先生昨晚没回去?” 萧寂嗯了一声。 裴昕云打量著萧寂:“这是我哥的衣服?” 萧寂点头,依旧什么都没解释。 但裴昕云显然不会就这么装聋作哑: “您和我哥……” 萧寂接话:“相谈甚欢,小酌了两杯。” 两个男人,相谈甚欢,小酌两杯,实在不算什么。 但裴昕云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自己的哥哥,她自己太了解了。 自打她对裴隱年有印象以来,裴隱年除了林殊,就没跟什么人相谈甚欢,还请人在家里留宿过。 但儘管如此,林殊也是从来都没穿过裴隱年的衣服的。 而且林殊来时,住的是一楼的客房。 而萧寂,如果她没看错,萧寂刚才,应该是从裴隱年房间的方向出来下的楼。 裴昕云看著萧寂,欲言又止,但因为说不出问题出在哪,便到底是没再问出什么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此言非虚。 萧寂穿著裴隱年的衣服出现在学校,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但萧寂却並没因此而感到不自在。 他照旧上课或是在办公室发呆。 只是不同的是,晚上放学时,一位女先生主动拦住了萧寂踏出校门的脚步。 “你好,萧先生,我是周茴,你来之前,你们班的国文课一直是我在带。” 萧寂站住脚步,礼貌道:“您好。” 他对这个周茴有一点印象,是之前037提过的,书香世家的大小姐,一直很排斥於留洋这件事。 间接性导致了萧寂刚来的时候,黄燁几个学生对他不友好的態度。 周茴长得很漂亮,穿著旗袍,气质不俗。 她一手抱著书,一手拢了拢自己耳边被风吹得凌乱的髮丝,对萧寂道: “你刚来的时候,黄燁那件事我听说了,一直想跟你道个歉,又觉得有些冒昧。” 萧寂直言:“不必,並未对我造成什么损失和伤害。” 周茴摆摆手:“不是,我是想为我对留洋人士的刻板印象向你道歉。” 她过去觉得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够他们这些读书人研究一辈子了,何苦跑出去崇洋媚外,到头来忘了本。 她一开始觉得萧寂这种人不见得有什么真材实料。 但这段时间,萧寂的课,她也偷偷听过几次,对国文方面的解析和认知,绝不输给她。 而且萧寂有些说法很有趣,她也很感兴趣,想要跟萧寂有些更深层次的探討。 她左思右想,这才决定来跟萧寂搭两句话,至少可以先熟悉起来。 但萧寂的態度却依旧冷漠,只道: “不用,周先生对什么人是什么样的態度,影响不到我,也不关我的事。” 周茴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碰了壁,有些摸不透萧寂的想法,觉得自己这歉是不是道得太晚了,试探道: “萧先生可是生我气了?” 但萧寂只觉得周茴有些莫名其妙,耐著性子: “周先生言重了,大可不必想这么多。” 而这边,他话音才刚落,一辆停在路边的老爷车便疯狂打起了喇叭。 萧寂一偏头,便看见了倚著车门站著,面色冷峻嚇人的裴隱年。 裴隱年无论在何处,都是绝对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盯著萧寂的眼神,连一旁的周茴都察觉到了。 家里有些背景的,几乎没人不认识裴隱年那张脸。 周茴有些意外,刚想放小了音量,跟萧寂说说这华亭的主子。 就见裴隱年朝著他们走了过来,站在萧寂面前,开口便道: “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这话其实说得有些不给面子了。 但好在,萧寂根本也不是什么要面子的人。 闻言,当著周茴的面便道: “你要是认帐,我倒也该姓裴了。” 第158章 偷香(十三) 在裴隱年心里,他和萧寂眼下的关係,是他自己强迫来的。 他原以为萧寂私下里可以不冷不热地应付著自己,但当著外人的面,他必然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谁都知道两个男人搞在一起这件事不好听。 他裴隱年位高权重可以不在乎,但萧寂不是。 因此,当萧寂这一句曖昧不清的话说出口后,裴隱年也不禁有片刻怔愣。 他拽著萧寂的手腕,將人扯上了车,把茫然失措甚至没反应过来的周茴扔在原地。 今天裴昕云不在车上,开车的是林殊。 车开出去很远,裴隱年才开口道: “你就不怕別人误会?” 他是想得到萧寂没错。 如果萧寂不听话,就是锁了萧寂他也不是干不出来。 但昨晚两人才发生了那种关係,萧寂对他也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排斥,这就让裴隱年心软了几分。 想著只要萧寂肯一直乖乖听话,他也会儘量不干扰到萧寂的正常生活,不伤他声誉。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却没想到,反倒是萧寂自己,似乎更不在意。 萧寂闻言,瞥了裴隱年一眼: “不是误会,是事实。” 裴隱年哑然,半晌,对萧寂说一句: “约束好你自己,我会儘量低调,不让別人传了你的閒话。” 萧寂根本不在意閒不閒话。 但他听出来了,裴隱年暂时没有公开的打算。 一方面,萧寂不否定裴隱年有在为他考虑,不想影响到他正常的生活。 另一方面,依照裴隱年的性子,他这么做,还是因为,他对萧寂的想法,依旧停留在那个“跟”上。 甚至於说,眼下的裴隱年,应当是还没有做好要跟萧寂共度余生的打算。 因此,在抵达裴公馆前的这一路上,萧寂再没说过一个字,只靠在座椅后背上闭目养神。 回了裴公馆,照旧是先吃饭。 裴隱年也和昨晚一样,一直在给萧寂夹菜,添饭。 今天裴母长了记性,甚至没上桌,只说不舒服,將饭菜端回了屋。 饭桌上只剩下了萧寂,裴隱年和裴昕云三人。 裴昕云的目光偷偷摸摸的,来来回回在萧寂和裴隱年之间转悠。 感觉奇怪,又不知道是哪里奇怪。 直到萧寂不经意地解开了衬衫领口处的扣子,裴昕云隱约看见了萧寂颈侧两道不太明显的抓痕,心里顿时就是一凛。 裴昕云没敢吱声。 但今晚在听课的时候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就扫过萧寂的领口。 萧寂察觉到裴昕云的不在状態,问她: “哪里不懂?” 裴昕云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 今晚,裴隱年没再像昨晚一样端茶倒水送甜点,他一直不曾进来。 九点钟一到,萧寂便放走了裴昕云,出门时,也没看见裴隱年出现。 037打了个哈欠,突然出现: 【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腻歪你了,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现在已经不值钱了。】 萧寂问它:【你谈过恋爱吗?】 037骂了声娘:【你不说话挺好的。】 萧寂也不搭理037,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抬腿走向了裴隱年的房间。 房间开著一条缝,里面有微弱的灯光映出来。 萧寂轻轻推开门,沙发上没人。 他反手將门锁住,走进套间里的臥室,便看见裴隱年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鬆软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头顶,好像是睡著了。 萧寂蹙了蹙眉,走到裴隱年身边,坐下来,伸手摸他的额头。 果不其然,烫得厉害。 而裴隱年也没睡著。 他有点彆扭。 不想让萧寂看见他脆弱的一面,有一直暗暗期待著萧寂会来。 他原本都做好了萧寂今晚上完课直接离开的准备,毕竟按照两人现在的关係来说,萧寂应该是能躲著他就会躲著他的。 他闭著眼,嗓音沙哑: “怎么没回去?我交代了林殊,他会送你。” 萧寂没回答裴隱年的问题,只问他: “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裴隱年想了想:“今早就有点。” 他从醒来就开始低热,一整天状態都不太好,傍晚去接萧寂的时候,硬打起精神没让萧寂看出来。 萧寂手伸进被子里,微凉的手触碰到裴隱年滚烫的后背,让裴隱年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有些烦躁道: “回去吧,我没事。” 萧寂便站起身离开,一言不发的走出了臥室门。 裴隱年其实也不算是嘴硬,他的確是不想以这种状態和萧寂相处,但眼看著萧寂就这么离开了,他还是忍不住火气往头顶窜。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著已经被关上的臥室门,暗骂一句: 王八犊子,让你走,你他妈还真是走得利索。 骂完,他觉得自己刚刚等待萧寂是否会来找他时的那种睏倦已然荡然无存。 就这么放萧寂离开,他绝对是要失眠一整晚了。 若萧寂真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待一会儿林殊送他回去,自己还能打电话磋磨他一阵子好撒撒气。 但萧寂家別说电话了,就是信箱,都离他家最少二百米远,裴隱年总不能这个时间写信去骂他。 裴隱年越想越觉得憋得慌,刚要起身,准备去將萧寂拉回来折腾一番,就听房间门咔噠一声,又被打开了。 萧寂端著一只珐瑯盆,里面乘著些清水,走到裴隱年面前,將水盆放在床头边,將毛巾放进水里,问裴隱年: “起来干什么?” 裴隱年一愣:“你回来干什么?” 萧寂看著他,將毛巾洗好拧乾: “我没走。” 他说完,又將毛巾叠成小长方块,蹙眉看著裴隱年: “你起来干什么?” 让萧寂走的话是裴隱年自己说的,现在要是又说自己打算去楼下抓萧寂回来,未免有些尷尬。 於是裴隱年轻咳了一声,只道: “內急。” 萧寂放下毛巾:“用我帮你吗?” 裴隱年一怔:“帮我什么?” “帮你扶著。”萧寂说得理所应当。 说真的,如果昨晚在上面的人是他裴隱年,这个时候搞不好他还真会同意萧寂的建议。 但昨晚不是,听著萧寂这话就觉得彆扭,瞥了萧寂一眼,低声骂了句: “混帐。” 第159章 偷香(十四) 说都说了,裴隱年就是不內急,也得內急。 他拒绝了萧寂的好意,脚步虚浮地出去了一趟,回来躺在床上,嘆了口气。 萧寂重新洗了毛巾,敷在他额头上,之后便静静坐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就看著他。 裴隱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你是打算看著我睡著,趁我病弱,好掐死我吗?” 萧寂否认:“没有。” 他只是有些没想通,之前几世,隱年都壮实得像是小牛犊,从没因这事儿生过病。 这一世看起来最结实,却反倒生了病。 他有点心疼,问他: “想听故事吗?” 裴隱年一愣,他就是年幼时,裴父裴母也没说过给他讲故事。 此时听见萧寂这么一问,下意识以为萧寂要给他讲讲留洋时候的故事。 於是他说:“好。” 然后,萧寂便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讲起了一个小女孩儿卖火柴最后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故事。 讲完,裴隱年也沉默了。 两人相互对视,许久,裴隱年道: “我可能有点困了。” 萧寂便点了下头,问他:“还听吗?” 裴隱年拒绝,將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递给萧寂,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上来。” 萧寂將毛巾晾好,脱了衣服,上了床。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我有点热。”裴隱年说。 萧寂想了想,掀开被子钻进去,伸手脱了裴隱年身上的睡衣,將人抱进怀里。 他体温本就偏低,肌肤相触,裴隱年便舒服的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嘆。 他呼吸著萧寂身上的气息,闭上眼: “跟了我,你这辈子就別想娶妻生子了。” 萧寂嗯了一声。 “会后悔吗?”裴隱年问。 萧寂反问:“后悔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 裴隱年毫不犹豫:“我的就是我的,你要是想逃,我必定会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起来。” 萧寂对此並不意外,只是问: “那你娶妻生子之后呢?要继续跟我偷吗?” 裴隱年闻言,眉头拧成一团。 他压根就没考虑过娶妻生子的事。 早些年他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看著身边的人姨太太纳了一房又一房,不是在饭店找服务生,就是在茶楼祸害人家唱戏的,只觉得无聊透了。 不是洁身自好,而是当真提不起兴致。 而且眼下局势动盪,普通百姓有今朝没明日,他位高权重也不见得就能安稳度日。 一著不慎,不管是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权势斗爭里,都不是稀罕事儿。 像他爹一样,再摊上个自己这样的儿子,把自己送走,留下那些个姨太太守寡,更是不知道意义所在。 但他也没想过要和萧寂“偷”。 他不认可这个字,质问萧寂:“你觉得我在跟你偷吗?” 萧寂挑眉:“不是吗?” 裴隱年推开萧寂,看著他:“萧寂,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太小看我了,我用不著跟你偷。” “但我有我的顾虑。” 萧寂问他:“什么顾虑?” 裴隱年便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 “你会明白的。” 裴隱年现在不愿意说,萧寂也隨了他的意思並不多问。 只拍了拍他的后腰,语气淡漠道: “睡吧。” 裴隱年本以为自己会睡不著的,但事实上,有萧寂在身边,即使两人眼下有所隔阂,但他心里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不出一时半刻,就没了意识。 事实证明,裴隱年的体质还是优秀的,第二天早上萧寂离开的时候,裴隱年已经退烧了。 林殊来找他的时候,他刚洗漱完,换了衣服。 林殊看著裴隱年稍微缓和了几分的气色,憋了几天的话就有点儿憋不住了,试探道: “爷,昨晚我等了一宿,也没见萧先生出来。” 裴隱年嗯了一声,也没瞒他: “他昨晚在我这儿住的。” 林殊看著裴隱年尚未整理好的大床,和整齐乾净的沙发,就知道,萧寂一定不是睡在沙发上的。 他咽了口口水: “您和萧先生……” 裴隱年瞥了林殊一眼,沉吟片刻,问他: “你说,如果有个男人强迫你跟他在一起,你会因为这个男人帮了你许多忙,对他心怀感激吗?” 林殊仔细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面色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您是说……您强迫萧先生……” 裴隱年盯著林殊,没说话。 从裴隱年亲自跟著他们去给萧寂送钱夹,还找了蹩脚的藉口硬要给萧寂塞小金鱼的时候,林殊就察觉到了裴隱年对萧寂有些不一样。 这些天又是带著萧寂去和平饭店,又是接接送送,实在是不难看出端倪。 儘管裴隱年嘴上说著强迫,但林殊却知道,裴隱年这是上心了。 “不会,如果是我,我一定巴不得这男人早点死了清净。” 林殊实话实说。 裴隱年脸色变得格外冷峻,盯著林殊的眼神,看上去似乎恨不得將林殊活剥了了事。 “林殊,你应该知道,我不仅是你的兄弟,还是你的上司。” “是不是我这些年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什么叫阿諛奉承?” 林殊闻言,抿了抿唇: “昨儿个您生病,萧先生一夜未归在这儿照顾您,说明他跟我不一样,他应该是很爱您了……” 裴隱年听了这话,面色才有所缓和,然后嘴硬道: “我不需要他多爱我,我只需要他乖巧听话留在我身边。” 林殊不敢吭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但裴隱年却並不想放过他,继续道: “他昨天晚上问我,要是有一天娶妻生子,是不是还要继续跟他偷,我给了他答案,但是他看上去好像並不满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殊心里叫苦不迭:“您给了他什么答案?” 裴隱年便將昨晚的话告诉了林殊。 林殊哑然,想了想,儘量挑好听话说道: “或许,萧先生並不想要自己明白,他想要您给个准话?或者说,他想要名正言顺地跟您在一起?” 第160章 偷香(十五) 林殊的话让裴隱年陷入了沉思。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林殊的猜测: “他是读书人,骨子里带著清高,不会愿意光明正大名正言顺跟我在一起的,他是教书育人的先生,这会毁了他的声誉。” 还有一点。 他没跟萧寂明说的是,万一他哪天死了,萧寂跟他好过的事人尽皆知,萧寂恐怕就真的再没法娶妻生子过正常生活了。 裴隱年是自私。 但他不是丧心病狂。 他活著的时候,萧寂只能跟他在一起,但他要真死了…… 林殊没让裴隱年继续发散思维,他道: “不如您试探试探呢?不用太明显,先试出他的態度就行。” “您总这么自己个儿瞎琢磨,不见得就对,还平白让自己闹心。” 这一点,林殊说的不无道理。 与其自己钻牛角尖,不如一步步去试探萧寂的態度。 万一萧寂愿意…… 愿不愿意的,到时候再说。 於是,当晚,在萧寂下课之后,裴隱年便直接穿著军装,开著吉普,等在了国立一中的门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但萧寂出来后,却显得很从容,什么都没多问,直接上了车,和平日里一样,没什么特殊表现。 裴隱年坐在他旁边,试探道:“很多人看见你上了我的车。” 萧寂看了他一眼: “平时不也很多人看见吗?” 裴隱年道:“平时没这么多人。” 萧寂无所谓道:“只要有一个人看见,传出去,效果也是一样的。” “你不怕有人传閒话吗?”裴隱年问。 萧寂最不怕的就是閒话:“嘴长在別人身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更何况只是上了你的车而已,裴大少的担心,有点做贼心虚了。” 萧寂说得没错。 毕竟萧寂和裴隱年都是男人。 在这个年代,如果不是表现得太明显,或者刻意去说,正常人看见萧寂天天坐裴隱年的车,也无非就是觉得他们之间熟悉,或者有些什么其他关係罢了。 不会有多少人仅凭这一点,就认定裴隱年和萧寂有一腿的。 裴隱年哼了一声:“你倒是从容。” 萧寂看著裴隱年刻意为之,又有意试探的模样,心里有数,嘴上却绕过了这个话题: “今天气色比昨天好些,烧退了吗?” 裴隱年嗯了一声:“小事,不打紧。” 萧寂没说话,却伸出手去,勾了勾裴隱年的小拇指。 裴隱年垂眸,看著萧寂勾著自己的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甚至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明明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他却在因为萧寂这种突如其来的小动作而动容。 他收了收手指,反手將萧寂的手攥在了掌心里。 平静了二十多年的心,这一刻如擂鼓般在他胸腔里跳动。 晚上,在萧寂给裴昕云上完了课后,裴隱年照旧等在书房门口。 但萧寂出来以后,却对裴隱年道: “我两天没回去了,得回家报个平安,顺便看看萧苒。” 裴隱年闻言,蹙了蹙眉,虽然明显看得出不愿意,却並未说出什么阻拦的话,沉默片刻后,点头道: “我送你回去。” 萧寂看著他面上的神情:“不高兴了?” 萧寂不知道,裴隱年已经在房间里已经摆好了红酒,还点了香薰,珐瑯浴缸里也准备了热水。 等了两个小时,现在萧寂说要回去,裴隱年要能说出高兴两个字必然是假的。 但他不想显得自己太矫情,於是还是否认道: “人之常情,没什么不高兴的。” 萧寂起初只以为裴隱年是粘人,捨不得自己走又不肯承认。 但在送萧寂回家的一路上,裴隱年都显得兴致缺缺,打不起什么精神,就让萧寂隱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起来。 他召唤037:【他怎么了?】 037这段时间显得很忙碌,如果萧寂没需求,它很少会出来找存在感。 此时听见召唤,也是隔了一会儿才响起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然后对萧寂道: 【他做了点小准备,落空了,还给你做了几身长褂。】 萧寂哑然。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方隱年也喜欢有事没事搞点小惊喜。 但那些惊喜对於萧寂而言实在是可有可无。 能让萧寂提起兴趣的,也无非就是隱年本人而已。 至於其他的,在萧寂这种没情趣的人看来,不管是五星级酒店的情趣套房也好,还是山野村寨里的破旧老木屋也罢,都没什么差別。 那时候,如果萧寂表现如常,方隱年事后就会偷偷懊恼,是不是他准备的东西没准备到萧寂喜欢的点上。 后来萧寂发现了,不想让方隱年多想,便会在这种时候,表现得格外在状態一些。 他虽然自己没什么感受,但却可以理解,这种贴心准备了小惊喜却落空的感觉应该会很糟糕。 於是,在裴隱年的车停在小巷口时,萧寂改了主意,问他: “一会儿你还有其他安排吗?” 裴隱年淡淡:“没有,我回裴公馆。” 萧寂又问:“明早呢?早起吗?” 裴隱年抬眉看著萧寂:“看心情。” 萧寂点头:“那介意等我一会儿吗,我回去看看,说两句话,就跟你回去。”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前一秒还目光无神的裴隱年立刻来了精神: “你不在家过夜吗?” 萧寂嗯了一声:“本来也没我住的地方。” 裴隱年听见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想斥责萧母,这么大个儿子,回家了居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但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咽了回去,觉得萧寂没住的地方挺好,裴公馆有,他的床很大,容个萧寂,绰绰有余。 萧寂最好直接搬家,住到裴公馆,以后都不要回来。 他这种暗戳戳的小心思並没表露出来,只道: “去吧,我等你半个钟头。” 萧寂下车:“用不了,很快回来。” “等等。”裴隱年喊住他,对开车的林殊道:“林殊。” 林殊哎了一声,从副驾驶的脚下拿出一只木盒,递给裴隱年。 是之前他来给萧寂送钱夹时,一起给萧寂的那只木盒。 只是当时,萧寂没收。 他將木盒重新递给萧寂:“拿著。” 萧寂没动:“给裴昕云上课要不了这么多,你帮了我不少忙。” 裴隱年道:“一码归一码,你总不回家,拿不到钱回去,家里人会有意见。” 萧寂没有什么吃不吃软饭的概念。 而且以两人现在的关係,他再拒绝,裴隱年恐怕又要多想,甚至发火。 萧寂伸手接过了那木盒,也没道谢,转身踏进了漆黑的小巷中。 萧寂走后,开车的林殊这才回过头来,对裴隱年道: “爷,说真的,我觉得他没有被强迫的意思,咱这个试探,应该可以加大些力度了。” 第161章 偷香(十六) 萧寂此时並不知道裴隱年和林殊准备对他进行的试探计划。 他一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中药味儿。 厨房的门开著,萧母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著蒲扇,扇著火,给萧苒煎药。 见萧寂回来,连忙起身: “整整两天不见你人影,上哪去了?!” 萧寂直言:“裴公馆,在给裴家的小姐讲学。” 萧母知道这回事,但更知道萧寂和这华亭的主子之间还有其他难以启齿的关係。 她这些天消化了一些,但没能完全接受,闻言,还是明知故问: “讲学要讲到深更半夜,彻夜不归吗?” 萧寂知道她在明知故问,也不解释,只將手里的木盒递了过去: “工钱。” 萧母看了那盒子一会儿,才伸手將其接过来,一边开著盒子,一边骂道: “我倒要看看,这裴大少给了你多少工钱,让你这么没出息……” 她话没说完,就被那满满当当的一盒小黄鱼闪瞎了眼睛。 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早些年萧父在世的时候,萧母是过过好日子的。 宽敞的大宅院,不仅从不为吃喝犯愁,还供得起儿子留洋,时不时还能买些漂亮首饰。 出门在外,谁不喊她一声萧太太。 后来萧父过世,萧家没落,那时候萧寂学业还没结束,萧母卖了家宅,搬到这里,那些个金银首饰都当了个差不多,只剩一只金鐲子。 那是萧父娶她时给的聘礼,她到底是没捨得。 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头,原本一双细嫩的手早已粗糙无比。 此时看著那满满一盒小黄鱼,萧母心情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她脑子很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寂看她一直发呆,便拿过了她手里的蒲扇: “去歇著吧,我来。” 萧母离开后,萧寂將药煎好,刚倒进碗里,就看见萧苒站在院子里看著他。 身形依旧消瘦的像鬼。 但大概是吃了两天药,知道自己不见得最近就会死,心情也好了些,脸色明显没有初见时那么难看了。 她看著萧寂:“裴大少给了你多少银元?” 萧寂直言:“你那天见过的盒子,记得吗?” 萧苒点头:“一盒子银元?” 萧寂摇头:“一盒子金子。” 萧苒闻言,瞳孔都在颤,半晌,问萧寂: “给我看病的大夫,是他找的?” 萧寂嗯了一声。 萧苒看著萧寂放在炉台上的药碗,想起那日裴隱年的人上门来送钱夹时,萧寂还曾说过。 別人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吗?其中要付出的代价,你要来承担吗? 但现在,钱,到底还是到了他们手里,是萧寂亲手收的。 那其中的代价,可想而知,也必定是萧寂扛下来了。 萧苒眼眶有些发红: “萧寂,你是因为我,或者那些金子,才出卖你自己的吗?” 萧寂从不屑於以任何手段博好感,博同情。 他直言: “不是出卖,即便没有这些,也没有你,结果也是不会变的。” 萧苒却不是很相信,攥了攥拳头: “萧寂,我是怕死,但是这么多年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你不用为了钱,受人强迫。” 萧寂淡淡:“你从哪看出我受人强迫了?” 萧苒跟萧寂对视,自知她本就管不了萧寂的閒事,事到如今就更管不了了。 她没见过裴隱年本人,但听说的可不少。 裴隱年那样的人,强势狠辣,萧寂这样冷冷清清不咸不淡的性子,恐怕少不了要被人拿捏著。 而且在萧苒眼里,自己这个只会读书的哥哥,想来必定不会是强势的一方。 她突然觉得很心酸,对萧寂道: “你就犟吧,待哪日那姓裴的娶了妻生了子不要你了,你要敢回来哭,我就炸了那裴公馆,跟他同归於尽!” 萧寂闻言,沉默了片刻,將药碗端到萧苒面前,伸手摸摸她脑袋: “喝你的药吧,少操那没用的閒心。” 说完,他便朝门口方向走去。 萧苒端著药碗,问他:“大半夜你去哪?” 萧寂摆摆手,打开门: “回裴公馆,他在等我。” 说完,便踏出了家门,反手將门关住。 一回头,就看见了靠墙站著,不知道在此刻偷听了多久的裴隱年。 裴隱年偷听不是一次两次了,萧寂也不怎么意外,看见他人,只说了一句: “病刚好,在这儿吹什么风?” 裴隱年走到萧寂身边,牵起他的手: “你这妹妹是个烈性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只敢放狠话。” 萧寂任由他牵著自己,语气淡淡: “她是不是只敢放狠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 裴隱年一愣,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萧寂道。 裴隱年嗤笑:“怎么?这才在一起几天,就打算插手我娶妻生子的事了?” “不敢。”萧寂说:“就是烦请裴大少娶妻纳妾的话,提前知会我一声。” 裴隱年看著他:“打算炸了裴公馆跟我同归於尽?” 萧寂突然笑出了声,隨后,手中一个用力,將裴隱年按在狭小巷子里的墙壁上,借著皎洁月光,吻了裴隱年。 两人在无人的深夜里,你来我往,难捨难分。 裴隱年几次想反客为主,都被萧寂用力按住了。 他一手按著裴隱年的手腕,一手抚摸在裴隱年脸颊上,肆无忌惮道: “不是我说话难听,裴大少,你在床上那么骚,你要娶谁?王鷺?她满足得了你吗?” 第162章 偷香(十七) 萧寂说话难听,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大多数时候,这种难听都是针对无关紧要之人的。 他会儘可能不对另一半出言不逊。 但裴隱年提了娶妻生子这件事,明显就是欠收拾了。 裴隱年也被萧寂说得一愣。 不敢相信这般粗俗的言语是从萧寂这种读书人嘴里说出来的。 他一把掐住萧寂的脸,质问他:“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从哪学来的这些个混帐话?” 萧寂离裴隱年的距离很近。 近到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裴隱年身上的变化。 他冷著脸:“混帐话?裴大少看上去,不是挺喜欢的吗?” 裴隱年没法反驳。 因为萧寂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差的確给了他一种诡异又难以启齿的兴奋感。 巷子里不是办事的好地方,两人只说了两句话,裴隱年就推搡开了萧寂,自顾自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发现萧寂人还站在原地没动,便又回过头来,一把扯住萧寂的衣领,拎著人朝巷子外走去。 回裴公馆的路上,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开车的林殊胆战心惊,以为裴隱年在门口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心道,自己让裴隱年別去別去,裴隱年非要去,明明有的事不知道就可以当作不存在,非要好奇心过剩,给自己添堵。 但林殊想问不敢问,也只能憋著。 回了裴公馆,裴隱年和萧寂一前一后上了楼,一进房间,裴隱年便一把將门关住,反手將萧寂按在了墙壁上。 先前在巷子里暂熄的战火一触即发。 裴隱年对萧寂的言辞不满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萧寂话说得没毛病,他在床上,的確是太过热情了。 他想收拾了萧寂,想看萧寂欲罢不能,看萧寂落泪,甚至向他求饶。 但事实上,他的想法註定只能完成一半。 留声机里小声播放著轻柔曖昧的音乐,香薰的淡淡木香也在房间里瀰漫著。 萧寂的確欲罢不能了。 但止不住生理性泪水,甚至是求饶的人,却成了裴隱年。 “老子艹你……” 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寂堵住了嘴。 待战火再一次停歇之后,萧寂亲手给那个珐瑯浴缸里重新灌满了热水,抱著裴隱年一起泡了进去。 裴隱年是个会享受的,连续两次体会到其中乐趣之后,突然就心安理得的躺平了。 由著萧寂里里外外忙活著伺候他,觉得这种相处模式也挺好。 第二天一大清早,萧寂醒来时,裴隱年也跟著睁开了眼,疲倦道: “柜子左边,有你的衣服。” 萧寂打开裴隱年衣柜左边的柜门,看见了掛的满满当当的长褂长衫。 是萧寂平日里的风格,顏色多数偏素,料子上乘,多半以丝绸为主。 他並没跟裴隱年说什么客套话,只是隨手挑了套长衫换上,系好盘扣,走到床边低头吻了吻裴隱年的额头: “有心了。” 他动作神態自然,恍惚间让裴隱年觉得两人似乎在一起很久了。 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对萧寂道: “走吧,晚些我去接你。” 从这一日起,裴隱年也听了林殊的意思,开始加大力度地试探萧寂。 他不仅每天晚上准时准点在国立一中等著萧寂下课。 还在几天后的下午,抽出空来,特意跑了一趟国立一中。 裴隱年穿著军装,手里提著水果和糕点,敲响了萧寂办公室的门。 彼时,萧寂正在看著窗外发呆。 办公室里五六位先生,遇到这种情况,萧寂通常都是听不见,也不加理会的,因为除了会喊报告的学生,几乎没人会来在他没课的时候打扰他。 他不理会,自然有人理会。 同办公室的其他先生喊了声请进。 裴隱年推开门,站在门口: “我找萧先生。” 办公室內几人看见穿著军装的人,算不上太过惊讶。 这里是国立一中,不少学生家里都有这一层背景。 但让人意外的是裴隱年的相貌和气度都实在是不俗。 萧寂闻言,收回思绪,看向裴隱年,有些意外: “怎么这时候过来?” 裴隱年道:“不忙,来看看你。” 办公室人多,说话不方便,萧寂便起身走出了办公室,看著裴隱年手里提的东西,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只是看了看裴隱年送给他的那块手錶: “半个钟头后,我还有节课要上,陪不了你太长时间。” 裴隱年看著他,试探道:“不用,我就来给你送点吃的,你忙你的,我一会儿出去等你。” 说完他也看了看手錶:“聊十分钟。” 他想看看萧寂会不会拒绝。 或者会不会表现出不自然的扭捏,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妄图划清界限。 但萧寂並没有,他对此表现的很坦然,还伸手替裴隱年整了整衣领道: “二十五分钟也行,给我五分钟时间去教室,总不好迟到。” 裴隱年刻意为之,萧寂也不避人,就站在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和裴隱年说著话。 偶有来往的先生和学生对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萧寂也没有任何异常表现。 只在裴隱年下意识拿出烟叼在嘴里时,伸手將烟从他嘴里拿了出来: “这里是学校,裴大少。” 这下倒是裴隱年有些尷尬了,抬手摸了摸鼻子: “抱歉,我忘了。” 他將萧寂手里的烟拿回来,装回烟盒: “在这儿跟我说话,不会不自在吗?” 萧寂淡淡:“不会,倒是你看起来不自在得更多。” 裴隱年嘖了一声,为自己对萧寂的试探找了个藉口: “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是要先回家的,路过这点心铺子,就想著给你送点过来。” 萧寂大概猜得到他心中所想,却没拆穿,只道: “谢您惦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十分钟一到,裴隱年便主动向萧寂告別: “行了,不打扰你工作,我在门口等你,下课早些出来。” 萧寂接过他手里的点心: “想去听听我上课吗?” 裴隱年没想到萧寂会对他发出这种邀请,他有点想去,但想了想,还是拒绝道: “不了,我一听课就犯困,起不到什么好作用。” 第163章 偷香(十八) 萧寂知道裴隱年就是想试探,他只要给出自己的態度就足够了。 闻言也不强求,目送著裴隱年离开,这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而自此之后,裴隱年隔三差五就会来上这么一次。 萧寂也一直適应良好。 从来不拒绝和裴隱年在学校里当眾交谈。 而没多久,国立一中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位自身就很不好招惹的萧先生,身后,可能还有些更不好惹的背景。 除此之外,裴隱年还隔三差五就带著萧寂出去吃饭。 两个人,包间,红酒,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 两个男人间,没有公事上的来往,私下里总是这么密切的来往,免不了会招惹出来不少閒言碎语。 萧寂偶然也能听说一二,却根本不在意。 在此期间,萧寂一直住在裴公馆,偶尔回家一趟,也並不在家里过夜,只是回去看看,就会被裴隱年接回裴公馆。 裴母和裴昕云都不是傻子。 裴隱年对待萧寂的態度实在是与眾不同,裴昕云装聋作哑,裴母却一直在暗暗忧心。 终於在某一日萧寂出门后,她逮住了裴隱年: “你和萧先生……” 裴隱年正准备出门,被裴母拦住,耐著性子: “怎么了?” 裴母委婉道:“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些……” 裴隱年看著裴母:“萧寂是我的人,我把他留在这儿,就是为了跟他走得更近些。” 裴母一听这话,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他是个男人……” 裴隱年打断裴母:“这用不著您说,我比您清楚。” 他这会儿著急出门,也不欲於裴母说太多话,只道: “我的事,您少操心些,最好別搞出些么蛾子招惹了萧寂,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裴隱年总是这么跟裴母说话,裴母忍了许久,终於爆发了: “他很重要,我这个当亲娘的就不重要吗?你这么乱搞下去,是准备让裴家断子绝孙吗?” 裴隱年蹙了蹙眉,看著裴母,沉默片刻: “我的確是有这个打算,如今局势不安,炮火连天,断子绝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这一生,夺权夺势是为了活命,是为了让您和裴昕云过安稳日子,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 “好好活著已是不易,还请您想开些,莫要本末倒置了。” 说罢,他不再和裴母多言,推开大门离开。 裴母虽然不甘心,但以她的性子,话点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不易了。 裴隱年主意正,脾气倔,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裴母上了好大一场火,但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两个月后,华亭入了冬。 裴隱年和萧寂这边也在一次次的试探中,感情逐渐升温。 裴隱年也终於不止一次感觉到,或许,萧寂的確是对他存了些真感情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自打萧寂出现后,许久不曾困扰他的梦境,再一次出现了。 比起过去只能隱约记起片段的模糊,这一次,梦里的场景,明显清晰了起来。 那个穿著长褂的男人,依旧是萧寂的脸没错。 他可以清楚的记得那个男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样的表情和动作。 但就是因为这样,裴隱年才更觉得奇怪。 因为和萧寂平日交谈时的冷淡內敛不同,那人多了几分木訥和刻意的討好。 梦里,裴隱年时而站在当局者的角度,时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起初就总觉得萧寂在刻意接近他,似乎带著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到了后来,梦境逐步展开,他就看见了萧寂借著自己的势一步步爬上去,最后反手捅了自己一刀。 萧寂的休息是有定数的,前一晚裴隱年便说好要陪著萧寂好好休息一天,什么都不做,就在裴公馆里躺著。 结果萧寂在天亮前睁眼时,就看见裴隱年坐在床边,背对著他,看起来醒了有一会儿了。 萧寂有些意外。 往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萧寂醒的更早,裴隱年总要翻来覆去折腾一会儿才能爬起来。 他伸手將刚刚坐起来的裴隱年重新抱回怀里,开口嗓音还带著两分沙哑 “这么早。” 裴隱年听见萧寂说话时,即便是照过去多了几分温度,也还是听起来毫无波澜的语气,这才將自己拉回了现实。 他生性算是多疑,常常对一些莫名其妙的蛛丝马跡都会多几分警惕。 但此刻和萧寂肌肤相触,却篤定,自己梦里那个顶著萧寂脸的男人,一定是冒牌货。 他转过身跟萧寂对视,看了他许久: “我做了个梦。” 萧寂闻言,伸手拍了拍裴隱年的后背: “梦是假的。” 裴隱年將脸颊埋在萧寂颈间,闭了闭眼:“我知道,但我想跟你说说。” 他说完,萧寂就在等。 但裴隱年却半天都没再开口,许久之后,突然问道: “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吗?” 萧寂不知道裴隱年做了什么梦,但却理直气壮道: “你搞错了,裴隱年,是你接近的我。” 裴隱年闻言,先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和萧寂相识的过程,然后抿了抿唇,又问他: “那你为什么勾引我?” 萧寂依旧不承认:“如果我没记错,一开始是你强迫我的。” 裴隱年又將两人搞在一起的经过捋了一遍,又沉吟片刻,试探道: “你想离开国立一中吗?我可以为你安排其他的事情做,比如,跟在我身边。” 他这话一出,萧寂心里突然就有了谱。 觉得裴隱年的梦,八成和原本的世界线脱不开干係。 他又开始试探自己了。 萧寂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搞事业的。 包括这一次要斩杀清理的逃犯碎片,037也只是说,尚未探查到,还需要再等等。 萧寂对跟在裴隱年身边搞事业这种事只能说隨便,无所谓,可有可无,完全听裴隱年安排。 但眼下,裴隱年这么试探,他便当即强硬地否定道: “没有这个打算,我除了教书,不擅长做別的事,別安排我。” 第164章 偷香(十九) 几番你来我往的试探都无果后,裴隱年心中本就不多的疑虑也基本是打消了。 但人都是有第六感的。 裴隱年总觉得自己的梦没有那么简单,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做过的梦不计其数,唯有这个关於“萧寂”的梦,格外清晰。 连梦里“萧寂”的神色举止言谈,都一清二楚,就像是曾几何时真正发生过又存留在他记忆当中。 要么,是预示著什么,要么…… 他想不通也看不明白,只对萧寂道: “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总得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萧寂淡淡:“不需要,你死了我也不会活著的。” 这话裴隱年没太当真。 世间情侣那么多,也没见几个一方死了另一方就真的跟著死的。 他笑骂:“你能多为我守几日寡,我就烧高香了。” 萧寂没搭理裴隱年这种屁话,手脚开始不老实。 他觉得裴隱年一大清早就在这儿说些个有的没的烦人话,多半还是因为饿的。 果不其然,一顿早饭吃到中午,裴隱年就老实了。 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裴隱年虽然至今没有明確的给出萧寂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但他这段时间来对萧寂的试探,也算是把自己和萧寂之间的关係摆在了明面上。 如今整个华亭明白些事理的,都知道裴隱年养了个教书先生,就住在裴公馆。 萧寂对这种状態说不上太满意,但总归比裴隱年起初所表现出来的,想要完全不让他见光的状態要好很多。 因此他对待裴隱年的態度也並未太机械化,该有的温度,还是在的。 至少眼下裴隱年也能感受得到,他跟萧寂之间,已然算不上是强迫的关係了。 中午的时候,林殊打电话,裴隱年没接,他便亲自来了一趟裴公馆,敲门道: “爷,起来了吗?” 萧寂正靠在床头上看书,听见动静,捏了捏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的裴隱年: “林殊来了。” 裴隱年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有些烦躁地朝门外喊道: “什么事?不是说了今儿个別来烦我吗?” 林殊就站在门口:“昨晚陆中將来电话,邀请您今晚去陆家吃席。” 裴隱年一愣:“陆华川?他家小儿子都多大了,又摆什么席?” 林殊轻咳一声:“又纳姨太太了。” 裴隱年骂了声娘,从床上坐起来:“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货色。” 萧寂蹙眉:“非去不可吗?” 裴隱年嗯了一声:“如果有一天裴家倒台,这华亭,就是陆家的。” 萧寂陷入沉思。 以裴隱年的能力和运气,裴家不见得会倒台,但这个年代战火纷爭说起就起,麻烦事很多。 將来要有可能,裴隱年能放得下权力,萧寂想带著他离开华亭。 萧寂没说话,裴隱年以为是自己好不容易答应萧寂,好好陪他一天,眼下又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烂事打乱计划,萧寂在不高兴。 他凑过去吻了吻萧寂唇角: “跟我一起去?” 萧寂不喜欢这种场合,而且说到底,裴隱年还是没给他名正言顺的身份,他不愿意去凑热闹,拒绝道: “你忙正事,我就不掺和了。” 说真话,裴隱年也不是太想带著萧寂去,倒不是因为不想让萧寂见人,而是因为陆家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怕自己晚上喝了酒,照顾不到萧寂,再生事端。 於是,裴隱年也没强求,跟林殊说了声知道了,將人打发了出去。 吃完午饭,他又陪著萧寂在家无所事事地看了会儿书,便出了门。 萧寂如今在裴公馆出入自由,没人能干涉他,裴隱年离开后没多久,萧寂便也出了门。 他想回家一趟,去看看萧母和萧苒。 裴隱年不知道萧寂有出门的打算,也没安排人接送。 萧寂便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在大街上晃悠著,打算慢慢走回去。 在路过一条街巷时,听见喧闹声,看见不远处一家茶楼前围了不少人,似乎是起了爭执。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换条路走。 但下一秒,脑海中就跳出了037的声音: 【仙君,是熟人。】 自打萧寂认识037以来,037就没这么正式地称呼过他。 萧寂有些意外:【哪位熟人?】 037道:【是长明仙君的道侣,思砚。】 小世界的时间节点和流逝与脱离小世界后的上界是不同的。 其中道理错综复杂,简而言之,就是薛丁格的时间线。 不真正深入进来,身处其中,里面的时间究竟是静止,循环,还是不停流逝,谁也说不准。 萧寂哦了一声,脚下没停,继续朝反方向走去。 无论是长明仙君,还是思砚,萧寂都是知道的。 但说白了,又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也没有私交,关他什么事? 萧寂从不欠別人人情,也不愿意让別人欠他人情。 万物皆有因果,旁人的因果,萧寂向来不乱掺和。 但037不同。 037的心是红色的,若没碰到,便也罢了,但如今都瞧见了,面对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很难袖手旁观。 看著萧寂不仅没有帮忙的打算,还走得如此利索,不禁著急道: 【仙君留步,就当帮我个忙,日后我必加倍奉还。】 萧寂可以对思砚袖手旁观,但暂时来说,他留著037还有用,两人是合作关係,日后他家隱年又提了什么要求,他还得托037办事。 於是他这才调转了方向,又重新朝茶楼方向走去。 走近了,便看见一凶神恶煞的男人正提溜著一清秀少年的脖领子,欲图將人往路对面拉扯。 一边拉,还一边骂道: “小婊子,一个唱戏的,给你点脸色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老子要看得上你是给你体面,不知好歹!” 南思砚眼里沁著泪水,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怒意,挣扎著对那男人拳打脚踢。 可惜他瘦弱的像只营养不良的小猫崽,毫无威慑力。 萧寂做事向来乾脆。 他穿过围观人群,走到那凶神恶煞的男人面前,二话没说,对著那男人狰狞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第165章 偷香(二十) 萧寂的力气自不必提。 一拳下去,当即就將人砸仰倒过去。 那男人手里还下意识拽著南思砚的后脖领,险些带著南思砚一起摔倒。 萧寂眼疾手快,一把扽住了南思砚的前脖领,將人拉扯了回来。 可惜南思砚身上的衣服脆弱,不扛这么造,后面的布料就这么被那男人扯了开来。 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萧寂便已然从一位看热闹的男人那儿,抢过了他掛在手腕上的外套,在所有人仅是一晃神的功夫,便將那外套披在了南思砚身上。 南思砚受了惊嚇,惊恐地看著萧寂的脸,结巴道: “谢……谢谢……” 萧寂鬆开拎著南思砚的手,地上那男人也爬了起来,摸著剧痛鼻樑下流出来的鼻血,瞪著萧寂: “你敢多管閒事?” 萧寂最烦这种磨磨唧唧话多的人,闻言,又给了他一拳,对他道: “你再说话,我就打死你。” 欺软怕硬是人的劣根性,那男人感受了两次萧寂拳脚上的力道,听著萧寂平静地说著要打死自己,顿时蔫了。 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脚步仓惶地跑了。 南思砚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被萧寂提溜起后脖领子,拎回了茶楼,放在了小板凳上。 围观群眾一鬨而散。 南思砚坐在小板凳上,看著面色冷淡的萧寂,小脸儿煞白,不敢吭声。 萧寂居高临下看著他:“你老板呢?” 南思砚嘴唇有些颤抖:“他不在。” 萧寂本来是可以帮南思砚赎身的,但是南思砚不是他的任务对象,他也不方便私自篡改司命编好的剧情线。 便只从怀里掏出了几块大洋,放在桌边,对南思砚道: “你要还能记得,別忘了届时让长明还给我。” 南思砚听不懂萧寂在说什么,但还是乖巧地连连点头,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萧寂的拳头就要砸到自己脸上。 萧寂跟裴隱年尚且没有太多话可以说,大部分时间都保持著沉默,更遑论是跟別人的道侣了。 他帮到这一步是看在037的面子上,已经仁至义尽。 说完,也不多留,转身离开。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萧寂回了趟家,在家里简单吃了些饭菜,听萧母嘮嘮叨叨了半天,看似神色认真,实则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都没听见。 就在他犹豫著今晚还要不要回裴公馆时,屋外就传来了叩门声。 萧寂起身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裴隱年。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裴隱年身上带著酒气,不知道喝了多少,看见萧寂,便直挺挺倒进他怀里。 嘴上还道:“接你回家。” 萧母和萧苒就站在屋门口看著,面面相覷,谁也没说话。 萧寂弯腰,將裴隱年扛起来,回头对萧母和萧苒说了声: “下次见。” 便直接扛著裴隱年出了门。 回到裴公馆,他打了热水,將醉醺醺的裴隱年擦洗乾净,塞进被窝,隨手洗了他的贴身衣物晾起来。 刚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就看见裴隱年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你晚上都去哪了?” 萧寂:“回家。” 裴隱年此时酒醒了一大半,听见萧寂这两个字,神色变得冷峻危险起来: “除此之外呢?” 萧寂一听,就知道裴隱年这是眼线无处不在,多半是听说了自己在茶楼那边的事,这才提前赶了回来。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没什么好隱瞒的,只道: “路过碧水茶楼,看见有人欺负小孩儿,顺手帮了一把。” 裴隱年总觉得,以他对萧寂的了解,萧寂並不是见义勇为的人。 但萧寂能这么毫无顾忌地跟自己说出来,想必也应该没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內情。 他不是屁大点小事就要斤斤计较的性子,闻言,便也作了罢。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后,萧寂还是和之前一样规律,除了去国立一中上课,就是回裴公馆。 没几天,两人便都將这件事拋到了脑后。 但没过多久,裴公馆这边就收到了一封来信,收信人的名字,写的是萧先生。 彼时,裴隱年刚接了萧寂下课,回到裴公馆,从报箱里拿了报纸,信件便掉了出来。 他弯腰捡起信件,看了眼上面的字,回头对萧寂道: “谁会给你写信?” 萧寂也不明所以:“你拆开就知道了。” 裴隱年便当著萧寂的面,拆开了信件,信上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笔锋不太流畅,看起来像是刚学的。 【谢萧先生搭救之恩,思砚感激不尽。】 除此之外,信封里,还有六块大洋。 这下,裴隱年就不乐意了,回头看著萧寂: “你还给他钱了?这是我的钱!” 萧寂说的是让长明来还钱,但想必南思砚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实话实说: “借他的,他还给你了。” 裴隱年一时哑然,但他本就性格霸道,容不得萧寂多跟旁人说一句话。 眼下这事儿在他看来,就已经严重到了英雄救美,又有来有回,即將暗生情愫的地步。 他脸色难看,萧寂也无语凝噎,对037道: 【都怪你。】 037同样哑然,没想到凤凰吃醋的时候会这般蛮不讲理。 偏偏萧寂现在冤枉的有口难言,总不能直接告诉裴隱年,是它拜託萧寂帮南思砚的。 它乾笑一声:【对不起。】 萧寂试图解释:“我是清白的。” 但醋意上头的裴隱年却在这一刻觉得萧寂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压制著怒火,对萧寂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裴公馆,哪里都不要去了。” 萧寂默默嘆气,妥协道: “好。” 当晚,萧寂独自待在裴公馆,而裴隱年却带著林殊,去了碧水茶楼对面,华亭最大的舞厅。 台上的歌女穿著性感漂亮的高开叉旗袍,边唱边跳,嫵媚至极。 但裴隱年內心却毫无波澜,坐在角落里闷头喝酒。 林殊心惊胆战:“爷,上这儿干嘛呀,我寻思您要去也是去那碧水茶楼看看那唱戏的到底什么样。” 裴隱年道:“我去茶楼干什么?凸显我心眼儿小吗?” 林殊直言:“那您来这儿也看不出您心眼儿大啊。” 而且万一要是叫萧寂知道了,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第166章 偷香(二十一) 裴隱年原本的確是想去茶楼的。 他没想来这乱七八糟的舞厅。 但萧寂前脚收到信,后脚他就火急火燎赶到茶楼去,未免显得太沉不住气了。 他裴隱年是什么人,整个华亭,他说东,没人敢说西,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拿捏住了命脉,失態成这般模样,实在不像话。 於是他只是盯著那间茶楼看了一会儿,便扭头进了这舞厅。 眼下看著舞女跳舞,听著周围的嘈杂声,本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现在听著林殊的话,更是烦躁无比。 他喝完了酒瓶中剩下的半瓶洋酒,起身,对林殊道: “回去吧。” 在此期间,林殊一直提心弔胆,生怕自己哪个无意间的回头就对上萧寂那张冷冰冰的脸。 裴隱年这话一出口,林殊总算是鬆了口气。 但谁料,两人这边才刚起身,一道枪声便混在嘈杂的音乐声里响了起来。 子弹几乎是擦著裴隱年的头顶穿进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裴隱年喝了酒,今晚出门匆忙,算是临时起意,除了林殊,没带其他人。 林殊见状,一把將裴隱年护在身后,对著子弹袭来的方向一连开了数枪。 混乱顿时爆发。 舞厅里大量客流涌出来的时候,对面的茶楼刚准备打烊。 南思砚正双手撑著下巴坐在茶楼的柜檯前,听杜老板教育他。 看见对面混乱的模样,嚇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杜老板对此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蹙了蹙眉,连忙关了茶楼的门,熄了灯,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对南思砚道: “早些时候,我见裴大少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进了对面舞厅,这事儿,应该是奔著他去的。” 南思砚闻言,眉心一跳:“裴大少?萧先生的先生?” 茶楼来来往往人多,想打听些事儿再容易不过。 自打上次萧寂出手帮了南思砚,南思砚便打听到了萧寂的情况,这才把钱还去了裴公馆。 杜老板看了南思砚一眼,警告他:“少管閒事。” 南思砚点头,嘴上应了声是,然后道: “我知道,我先回屋歇著了。” 他说完,转身进了后院儿,四处看著周围没人,这才偷偷摸摸,打开了茶楼后院儿的小窄门。 裴隱年和林殊放完了枪里的子弹,直接撞破了二楼舞厅的窗户,从楼上跳了出来。 在地上打了个滚卸去力道,往路边黑色的老爷车旁跑去。 然而,车胎被人放了气,显然是开不成了。 裴隱年骂了声娘,迅速环顾四周,看见对麵茶楼边有一条漆黑的小巷,拉著林殊便往对面跑去。 不多时,舞厅里就跑出几道人影,为首之人看著空旷的大街,眯了眯眼: “分头追。” 裴隱年和林殊在漆黑的小巷里撒腿狂奔,眼看著前方只有一堵高大的围墙,死路一条,就要到头了。 林殊一咬牙,对裴隱年道: “爷,我抬您翻过去,这儿留不得!” 高大光滑的围墙,一个人在下面撑著,另一个人还能翻的过去。 但留下的那个,一旦被抓住,后果不言而喻。 裴隱年不能死。 但他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林殊。 而远处巷口,则已经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墙边一道黑色的窄门开了一条缝。 里面探出个小脑袋,看了看裴隱年和林殊,小声道:“快进来!” 生死攸关之际,突然开了扇门,裴隱年和林殊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连忙挤进小门。 南思砚重新將门关住,插上门閂,手里提著盏煤油灯,对裴隱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院里一间开著门的小屋。 示意他们进去。 裴隱年和林殊相互对视一眼,跑进南思砚的小屋,反手將门掩住。 南思砚靠在小窄门墙边,熄灭了手里的煤油灯,仔细听著门外的动静。 几道脚步声跑到门边: “是死路。” “再去別的地方找找。” 南思砚一直在担心门外会不会有人突然敲门。 但此时许是因为天黑,小院门本就狭窄黯淡不起眼。 又或是门外的人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大胆敢在这种时候放人进屋。 很快,脚步声便又匆匆离去。 南思砚鬆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这才躡手躡脚回了屋。 一推开门,就看见林殊和裴隱年挤在他柜子后面的墙角处。 他道:“那些人走了,你们最好天亮再出去。” 裴隱年虽鬆了口气,但脸上的冷峻神色还未缓解,手里举著枪,对著南思砚: “有什么目的?” 南思砚对他嘘了一声:“小声些,我认得你,你是萧先生的先生,萧先生帮过我的忙,你有事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裴隱年这才瞭然,面前这纤细瘦弱,白白净净的小少年,竟就是他先前想见却碍於面子没敢来见的小戏子。 他细细打量了南思砚一番,心里有点彆扭,但被追杀的那口气到底是鬆懈了下来。 最主要的是,这小子还算明事理,知道自己是萧先生的先生。 他脸色缓和了几分,对南思砚道: “谢谢。” 南思砚摆摆手:“举手之劳。” 而这一时刻,已然收到037通知站在了巷子口的萧寂,也默默鬆了口气。 並一个人,將那五六个从巷子里跑出来的人,包围在了巷子里。 带头之人看见一穿著长褂,戴著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站在巷口盯著自己几个人,不客气道: “滚开,別挡……” 可惜话还没说完,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萧寂手里握著柄枪,冷著脸,一言不发,在这些人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连开数枪。 枪枪正中人眉心。 待將人打死了,他才突然愣了愣,不动了。 037不明所以:【怎么了?】 萧寂抿唇:【忘了留活口,问问幕后主使了。】 第167章 偷香(二十二) 原本按照萧寂的速度,他是可以直接救下裴隱年的。 但就在他准备出手之时,037突然提醒他南思砚帮忙了。 萧寂这才没轻举妄动,只做了后续的清理工作。 眼下事情处理完,他就走进那条小巷,坐在墙头,一直等到天快亮。 待確定不会再有人前来找麻烦之后,这才悄悄回了裴公馆。 第二天,跟南思砚彻夜畅谈,並完美解开了心结的裴隱年,先是去了趟兵营处理了点事,等回到裴公馆时,已经到了下午。 他第一时间回了自己房间,却没看见萧寂人,出来后,找到刘妈: “萧先生人呢?” 刘妈並不知道他跟萧寂之间闹了彆扭,只疑惑道: “不是去学校了吗?” 裴隱年蹙眉:“什么时候走的?” 刘妈想了想,嘶了一声:“中午走的,誒?先生不应该是早上去学……” 她话还没说完,裴隱年就转身再一次回了房间。 这回,他便看见了摆在床头柜上的手錶。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升起,裴隱年拉开衣柜,衣柜里的衣服都整齐地掛著。 裴隱年仔细看了看,他给萧寂做的那些衣服,全部都在,萧寂走的时候,穿的是自己的旧衣服。 他心跳开始加速,走到沙发边,点了支烟,一低头,就看见了桌上放著张报纸。 他拿起报纸,上面赫然写著昨晚舞厅遇袭的事。 文字里倒是没提起裴隱年,但今早拍摄的照片上,还掛著裴隱年那辆黑色的老爷车。 儘管遮挡了车牌,但车后座窗户里,还能隱约看见一件叠放在里面的外套。 画质模糊,並不清晰,但衣服,是萧寂亲手叠的。 裴隱年暗道糟糕,扔下报纸就出了门,直奔国立一中而去。 而此时,萧寂已经在国立一中校长办公室里递了辞呈,办了离职手续。 裴隱年吃醋生气,他都可以理解原谅並任由他闹腾。 但现在,萧寂不想搭理他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不太重要的一点,裴隱年在两人发生误会的时候,不好好解决问题,而是选择了去舞厅那种地方。 如果不是萧寂跟隱年相伴几世,太了解他,这种情况下,误会必然会滋生。 第二,最重要的一点,裴隱年明知道自己位高权重是眾矢之的,晚上出去,还敢只带著林殊一个人。 如果不是037实时监控紧急提醒,如果不是他帮了南思砚的忙,南思砚反手帮了回来,眼下什么后果,就真不好说了。 对於萧寂来说,裴隱年在他不在的时候,不好好保护自己,才是罪大恶极。 他刚从校门口出来,就看见了刚刚停稳在校门口的吉普车。 萧寂只当看不见,扭头就走。 裴隱年下了车,气势汹汹跑到萧寂面前,將人扯住: “我让你留在裴公馆,哪里都不许去,你当耳旁风?” 萧寂看著他:“我在裴公馆守著你,等你去舞厅廝混?” 裴隱年去了舞厅是事实,但他不承认廝混: “我就是去喝了两杯。” 萧寂点头:“那您喝好。” 裴隱年是什么人? 他是华亭的主子,三省总督。 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都是说一不二的主。 在床上被萧寂拿捏,不代表他就真的示了弱。 这个年代长居高位者的秉性和贯彻在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让他明知自己这么做不对,也对认错的话难以启齿。 他听著萧寂冷漠的口吻,上头间,说了一句: “你不也去茶楼了吗?” 他本意是想说,萧寂去茶楼没做什么,清清白白,他去舞厅也是一时生气,只是去喝了杯酒,同样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 但这话听在萧寂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萧寂直言:“我是在茶楼过夜了,还是在茶楼被人袭击了?” 裴隱年不知道萧寂昨晚已然赶到,清楚他早已脱了险,听到这话,就觉得萧寂根本不在意他遇袭这件事,只是咬著舞厅的事不放。 觉得萧寂果然待他还是没有几分真心。 他也怒了,蛮横道:“跟我回去,不然你工作也別想要了。” 萧寂无所谓:“我刚辞了工作。” 裴隱年一愣:“你要去哪?” 萧寂给了裴隱年一次机会,对他说:“向我道歉。” 裴隱年敷衍:“对不起,我错了。” 萧寂看著他:“错哪了?” 裴隱年咬牙:“你別得寸进尺,萧寂,老子没那么多耐心。” 若换作以前,萧寂什么都不在意的时候,他必不会抓住这点事不放,隱年是死是活会不会受伤也跟他没关係。 但如今萧寂也有了情绪,遇到裴隱年的事,也会怒意上头。 见裴隱年不仅不知错,还这副態度,原本就冷漠的神色更加寒如冰霜: “那您好自为之。”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裴隱年倔脾气一上来,看著萧寂的背影,也直接回了车上,对林殊道: “回裴公馆。” 林殊嚇得大气不敢喘一口,连忙开车回了裴公馆。 这段时间,拿了一盒金条的萧母,並没选择搬家,而是將邻居家空著的院子买了下来,打通,重新收拾了一番。 换了门窗,刷了新漆,添置了些新家具。 萧寂有了自己的房间,眼下家里不缺钱,萧苒的病也有了好转,便不急著找工作,就在家閒著做些杂事。 裴隱年倔,萧寂更倔。 裴隱年不道歉不认错,萧寂就偏偏要等著他先来道歉认错。 而萧寂在家待了不出半个月,邻里间的閒话,就这么冒了出来。 “那萧家的儿子回来了,整日就在家呆著,也不找正事做。” “做什么正事?什么叫正事?没听说吗?人家之前教书的时候,那可是被裴大少给包了!萧氏也不去饭店做活了,还重新拾掇了院子,过得滋润著呢,腰板都直起来了。” “我呸,真不嫌丟人,儿子在外面被人当玩物,赚的那些脏钱回来,有什么可滋润的,要是我,得窝心的饭都咽不下去!” “谁说不是,四肢健全的大男人,干什么不好,干这种营生!” “都行了,好歹人家是捞到了,你家儿子倒是爭气,拉黄包车,累死累活拉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让你重新拾掇拾掇院子!” …… 萧寂对此並不在意,只当听不见,反正也不碍他什么事。 但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的萧苒却咽不下这口气。 知道这些人站在她门口说这些,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她端起一盆脏水,走到门边,用脚踹开自家大门,用力將一盆脏水泼到了外面那些嚼舌根的女人身上,开口便骂道: “一群长舌妇!闭上你们的狗嘴!我哥不乐意搭理你们,你们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我告诉你们,谁要是再敢满口喷粪,看我怎么把你们的嘴撕烂!” 第168章 偷香(二十三) 萧寂这边閒在家里无所事事,虽然在生裴隱年的气,但到底生性淡漠,也没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寢食难安的,是裴隱年。 自打一气之下回了裴公馆之后,裴隱年就一直处於一种极度暴躁的状態。 打开掛著萧寂衣服的衣柜,將里面的长褂全部扯了出来,堆在盆里,划了火柴,就准备將那些衣服全烧了。 林殊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直到裴隱年举著火柴,恶狠狠的眼神望过来,林殊才灵机一动,连忙劝阻: “爷,不能烧啊,不能烧!吵架而已,又不是真的一拍两散了,这要真的烧了,可就真的完了!” “您消消气,消消气……” 裴隱年这才熄灭了火柴,给了那装著萧寂衣服的盆一脚,对林殊道: “打水来!” 林殊闻言,赶紧去打水。 之后,裴隱年便坐在小板凳上,將那一盆长褂,一件件搓洗了一遍,亲手晾在院子里,又在晒乾后亲手收回来,一件件掛回到衣柜里。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裴隱年习惯了和萧寂同床共枕的日子,夜里一个人躺在宽敞孤寂的大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著觉。 满脑子都是自己和萧寂在这张床上发生过的种种。 他觉得自己算是和萧寂结束了。 但如今想来,结束这个词似乎也不恰当,因为他们甚至没有过一个明確的开始。 暴躁的情绪,在第三天演变成了不安。 强烈的失去感將裴隱年整个人填满,他开始反省自己,哪里对萧寂不够好,让萧寂就这么一走了之,甚至连教书的工作都不要了。 桌上放著几只被喝乾净的空酒瓶。 裴隱年靠在沙发上,看著墙角处那台留声机发呆。 林殊坐在他对面: “爷,我感觉这不是你对他好与不好的问题,关键是,您对他再好,也缺了点什么。” 裴隱年不明白:“缺什么?” 林殊想了想:“您一直以来就在用您觉得合理的方式萧先生好,生气了就威胁他,不是要將人锁起来,就是要让人丟饭碗。” “萧先生这一气之下乾脆自己斩断后路,让您无从威胁。” “还有那日,你俩在街上,他说想要您道歉,恕我直言,您那態度,別说他了,我听著都替他窝火……” “或许词不达意,但我总觉得您太强势了,没把他当自个儿夫人。” 说白了,就是没有打心底地平等对待萧寂。 裴隱年闻言,陷入沉思,甚至开始恍惚。 一方面,裴隱年从小接触的身边人,都是这般。 他妄自尊大的父亲,甚至没將公馆里这些女人当人看。 无非就是寻欢作乐,为自己传宗接代的工具。 另一方面,两人从一开始,裴隱年便占了主导地位,没名没份的让萧寂跟著自己,什么都是他裴隱年说了算,从没考虑过萧寂愿意与否。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就是高高在上,萧寂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萧寂,只要萧寂乖乖听话。 他不管不顾的將萧寂留在裴公馆,种种试探从没询问过萧寂的意思。 萧寂看似也不曾在意过,却惯的他居然敢把萧寂一个人留在家里,自己跑出去舞厅喝酒。 虽然本意不是寻欢作乐,但换角度想,搁谁,怕是都会生气。 裴隱年开始自我怀疑。 一边执拗地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萧寂凭什么敢这么对他,一边觉得自己的身份算个屁,同样是人,萧寂凭什么要忍受他。 他连续喝醉了几个晚上。 裴公馆上上下下无一人敢主动跟裴隱年说话。 而那家舞厅,也在出事后,被查封。 在萧寂走后七日,在裴隱年这般明显的,“跑了媳妇儿”的状態下,裴母心中暗喜,想抱孙子的心思也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她想再次找王鷺上门,让王鷺趁虚而入。 但谁知王鷺却拒绝了。 只道裴隱年和那教书先生的事儿如今闹得满华亭人尽皆知,上回见面,裴隱年又对她那般视而不见,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何苦自討没趣。 这下,裴母没法儿在別人身上做文章,想著裴隱年和萧寂这事儿应该是过去了,便挑了一个裴隱年看起来心情尚可的傍晚,打算跟裴隱年聊一聊。 母子二人相对而坐,各怀心事,沉默了半天,突然同时开口: “你和萧先生的事是完了……” “我打算跟萧寂登记结婚。” 说完,两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裴母脸色难看道:“你这些天要死不活的折腾,就想出来这么个结果?” “男人和男人结婚,亏你想的出来!” 裴隱年道:“只是我这么想,他答不答应,还不见得。” 裴母气绝:“他有什么好?” 裴隱年抿唇:“他什么都好。” 裴母骂道:“算我这辈子倒霉,合该你们裴家断子绝孙。” 说罢,她起身甩袖回了房间。 裴隱年这边虽暗下了决定,想和萧寂好好在一起,但这么多天过去了,萧寂半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没有主动回来的打算。 裴隱年一边暗骂萧寂犟种,一边每日忙完,就將车停在萧寂家小巷口等著。 原本,他想等著萧寂出门,堵萧寂个正著,再装作一副拙劣巧合的模样,和萧寂搭话,顺便破冰。 但他一等三天,却连萧寂的人影都没见过。 只看见了萧母两次,出来像是买菜。 这种爭吵后的等待总是让人焦虑无比。 裴隱年到底是忍不住,带著人下了车,走向了小巷深处。 他一路上想著见了面该跟萧寂说的话,迈著长腿有些心不在焉。 谁知,刚到萧寂家的拐角处,就听见了一阵喧闹爭吵声。 裴隱年蹙著眉大步走到萧寂家门口,看见一群刚被水泼了满身的妇人,还有站在门口叉著腰提著水盆的萧苒。 那些被脏水攻击了的妇人,原本还想再跟萧苒再掰扯两句,其中一人话都到了嘴边,却突然被身边的人扯住了袖子,小声道: “快走,军爷。” 眾人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行穿著军装,手中提枪的兵。 为首之人面色冷厉,看向萧苒: “你哥呢?” 第169章 偷香(二十四) 萧苒只见过裴隱年一面。 可惜那时天色已晚,裴隱年又喝多了酒,一进门就被萧寂扛走了。 眼下她看著面前那年轻英俊,气势骇人,一看就不好招惹的男人,立刻就將人认了出来。 刚刚发泄出去一半的怒火又升了起来。 她觉得裴隱年欺负了萧寂。 如果不是裴隱年,萧寂如今该是好好在国立一中教书,而不是在家里躺著听那些左邻右舍对的混帐嚼舌根。 於是萧苒只是看了裴隱年一眼,便砰的一下將门关住,將人关在了门外。 那几个妇人见状早已躲回了各自家里,朝著门缝儿朝外偷偷看热闹。 看著那些军爷的架势,怎么都觉得是来找茬的。 尤其是在萧苒砰的一下摔住大门时,裴隱年身后几个人都下意识举起了枪。 就在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以为萧家今天必定要吃不了兜著走时。 却见裴隱年只是站在门外,长长嘆了口气,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萧寂,开门,我错了。” 然而,屋里却没人开门。 裴隱年耳尖已经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尷尬,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兵。 结果这一看,就发现两个人还举著枪。 他一愣,抬腿就给了其中一人一脚,又反手照著另一人后脖颈拍了一巴掌: “你他妈怎么不往老子脑门儿上懟?没眼色的东西。” 那两人挨了收拾,连忙將枪收起来,低头耷脑不敢吭声。 裴隱年转过身,又敲了敲门继续喊道: “萧寂,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先让我进去吧?” 萧寂人在屋里,和萧苒对峙。 萧苒拦著萧寂:“你得告诉我,他怎么惹著你,把你气回来的。” “他要是出轨,要娶妻,或者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不许去。” 萧寂垂眸看著如同一只瘦弱小鸡崽的萧苒,实话实说: “没有,他没有对不起我。” 萧苒狐疑地看著萧寂:“你確定?那你为什么回来了?” 萧寂道:“他遇袭那天晚上,只带了一个人出去,差点儿死在外面。” 萧苒一愣,没等她再说什么,萧寂便已经走了出去。 在裴隱年第四次敲门之前,將门打开,將裴隱年让进了屋。 裴隱年身后的兵自觉地分成两批,站在萧寂家门两侧,没有要跟进来的意思。 裴隱年也没有要让人进来的意思,进门便反手將门关住,看著萧寂。 两人对视间,裴隱年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萧寂了。 他张口,下意识就想说,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他妈是不是活腻歪了。 但话到嘴边,林殊先前那些话,又开始反反覆覆在他脑子里播放。 於是裴隱年到底是將那句话咽了回去,低头,对萧寂道: “是我不好,跟我回去吧。” 萧寂看著裴隱年,还是那句话: “错哪了?” 和上次直接炸毛骂人不一样,这一次,裴隱年显然乖顺了很多,对萧寂道: “我不该一生气就把你锁在家里,不该去舞厅,不该夜不归宿……” “我以后……会尊重你的……你別生气了。” 萧寂一愣,隨后蹙了蹙眉: “你反省了这么多天,就反省出这个结果吗?” 此言一出,裴隱年也愣了:“不是因为这个?” 裴隱年这般茫然的神情,和他刚才说出的话,也不禁让萧寂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意识到,在这场冷战中,自己似乎,也有问题。 他嘆了口气,对裴隱年道: “进屋再说吧。” 裴隱年跟著萧寂进了萧寂的房间,有些束手束脚,不知道该站该坐。 萧寂自顾自坐在床边的小藤椅上,想了想,对裴隱年道: “我在意的,是那晚出去,只带了林殊一个人。” “裴大少,你的身份,你的境遇,没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实在不该一时昏了头,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顾。” 他看著裴隱年的双眼漆黑,是少有的认真和严肃。 裴隱年哑然。 在他过往的认知里,人都是自私的。 在他看来,所有的爭执,衝突和矛盾,归根究底,都是在为自己爭取利益。 这个利益,也许是物质上,也许是精神上。 吵架那日,他甚至还在怀疑萧寂对他的真心。 裴隱年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他走到萧寂面前,单膝跪在他脚边,低头,將脸颊贴在萧寂膝盖上,许久,轻声道: “对不起。” 第一次道歉,在国立一中门口,是敷衍。 第二次道歉,刚刚在院子里,是掺杂著妥协和挽回的愧疚。 而这一次,才是真正发自內心,意识到了癥结所在的抱歉。 萧寂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会后怕。” 裴隱年靠在他膝盖上,又说了一次: “对不起。” 对不起没保护好自己让萧寂担心后怕,也对不起,他在爭吵之初,只顾著擅自恶意揣测萧寂对自己的感情不单纯。 感情是相互的,若是长久只有一方妥协包容,矛盾迟早会升级爆发,爱也一定会被磨损被消耗逐渐呈递减趋势。 裴隱年迈出脚步奔萧寂而来,萧寂也不屑於摆架子故意再让他难堪,给他添堵。 他给了裴隱年台阶,问他: “想我了吗?” 裴隱年听萧寂这么问,就知道,这事儿是过去了。 他没说话,只垂著眸解开了萧寂长衫上的盘扣,跪在了…… 萧家的隔音不好,比裴公馆差很多。 房间和房间之间离得又近。 但成年人之间,又是爭吵小別后,宣泄想念的方式无外乎就那么几种见不得人的。 裴隱年想要,萧寂总不会拒绝,但他会捂著裴隱年的嘴,让他儘可能收敛些。 只是无论是紧锁的门,还是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都暴露了他们的行径。 於是萧母和萧苒只能不尷不尬躲在另一间屋里偷偷吃了饭。 原本,两人都以为,不出意外,萧寂今天晚上就又要去裴公馆住了。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天彻底黑透后,萧寂从屋里出来打热水,对萧母道: “他说他要在家里住几天,今晚就不出来跟您打招呼了,明早再跟您碰面。” 第170章 偷香(二十五) 萧母看著端著盆,在厨房烧热水的萧寂,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张了张口:“在这儿住几天?咱家庙小,哪里容得下这尊大佛……”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无力改变,只要不钻牛角尖,迟早都是会习惯的。 萧母如今就已经適应了萧寂和裴隱年之间的关係。 她本意是想说,裴公馆那样的高门大户,样样不缺,哪里是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家能比的,裴隱年住在这儿恐怕住不习惯。 但话说出了口,她又觉得这话似乎有歧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又补了一句: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是你强留人家的吗?” 萧寂淡然:“明白,不是。” 萧母看著自己这个冷冰冰的儿子,又確定了一遍: “那他怎么会想在咱们家住?” 十分钟前,萧寂也问过这个问题。 彼时,战火刚刚停息,饿了许久,终於吃饱喝足的裴隱年,饜足地趴在萧寂硬邦邦的床上,不愿意动弹。 而且萧寂的床太硬了,他浑身都痛,尤其是尾椎骨和膝盖。 萧寂问裴隱年要不要回裴公馆,裴隱年却拒绝了:“就住在这儿,多住两天。” 萧寂蹙眉:“为什么?” 裴隱年道:“我来的时候,你妹妹正在门口跟人吵架。” 当时的情况,裴隱年虽说听得不全,但也听出来了个大概。 他和萧寂的关係在华亭早就不是秘密了。 萧寂的身份处於弱势,在外人眼里,是被他裴隱年拿捏的一方,一朝得势才飞上枝头变凤凰。 前些天萧寂赌气回来,那些人必定会明里暗里嘲讽萧寂跟男人搞在一起,又被甩了的事。 虽说嘴长在別人身上,说什么都不影响萧寂生活,但那些话听多了,影响心情,给人添堵却是一定的。 否则萧苒也不会跟人起爭执。 裴隱年见不得萧寂受委屈,他就是要让別人都看看他裴隱年是怎么把萧寂捧手心里宠著的。 萧寂大概是明白裴隱年意思的,但他跟萧母解释不清楚,只道: “那您就別管了。” 萧寂这样的性子,他的事,萧母本来能插手的就不多,眼下又有了裴隱年,萧母就更管不了了。 於是只问了这么两句,也就做了罢。 只能暗自希望,裴隱年不要再整出什么么蛾子来折腾她家萧寂。 她看著萧寂打了热水跟她道了晚安,又端著热水回了屋,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出来打水的人,居然是萧寂。 裴隱年是不会折腾萧寂的。 跟萧寂分开的这些天对於裴隱年来说,无疑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刚从水深火热中挣脱,整个人才刚刚长出了口气,某种意义上,也后怕得厉害。 当晚,萧寂將裴隱年清理乾净后,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裴隱年就一直盯著萧寂看。 萧寂也坦然跟他对视,气氛若是尷尬了,裴隱年就会凑过来吻他。 临睡前,裴隱年问萧寂: “你学校的工作不去了,可有什么其他打算?” 萧寂和裴隱年不同。 裴隱年看不清楚未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当下,说白了,即便坐到他这个位置,也还是有一种活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的心態。 裴隱年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能耐,可以平定如今的天下,毕竟现在不仅仅是自己人內斗不断,外面的纷爭也在四起。 他这个华亭的主子,当得並不稳妥。 但萧寂看得到未来。 战火总有一天会燃烧到华亭,局势一变再变,裴隱年这样如今越是位高权重者,將来后果越是落不得好。 他道:“没什么打算,做些小生意吧。” 最主要的是,他需要存些钱,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裴隱年试探问他:“可想跟在我身边做些事?” 萧寂拒绝:“世道不太平,你的路不好走,我得另寻条退路。” 这话一出,裴隱年先是一愣,刚想骂萧寂个没良心的,他还没死呢,萧寂就敢水灵灵说出这种寻退路的话。 就听萧寂继续道:“届时若有变故,也好带著你一起脱身。” 裴隱年心里这才舒服了不少,但嘴上还是不屑道: “带著我脱身,你可真敢说,我这般身份地位,哪那么容易脱身。” 他没说的是,这个年头,真想全身而退,需要捨弃的,打点的,绝对不是一笔小数额。 光凭萧寂这样毫无根基的读书人,想做到这一步,基本是痴人说梦。 萧寂没吭声,裴隱年不信他是正常。 而且人的本性就是贪婪,眼下裴隱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让他就这么放弃华亭的一切,他也不见得甘心。 但让他意外的是,裴隱年在沉默许久后,突然问了一句: “想开银行吗?” 萧寂眯了眯眼:“你是早有打算,还是……” 裴隱年直言:“有想法,但是不方便实施。” 开银行,无疑是这个时候,洗钱的最佳方式之一。 裴隱年有想法,但是不能交给身边的人去做,事关重大,外人又不敢轻信。 他一直有所顾忌。 眼下,萧寂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 萧寂看著裴隱年:“你信我吗?” 裴隱年点头,毫不犹豫:“但我跟你的关係就不好太快公开了。” 如果將来东窗事发,上面要查裴隱年,裴隱年得跟萧寂划清关係。 眼下两人的緋闻虽然闹得人尽皆知,但到底没有一个明確的说法,裴隱年也没正面给出过任何人任何回应。 萧寂从始至终在意的都不是別人的看法。 他说:“我在意的,是你本身对这段关係的认知,裴隱年。” 萧寂的要的,並非是外人所认可的名分。 而是裴隱年自己心知肚明,铭记於心的名分。 看似重大的一桩事,就在一个平凡的夜晚,这般三言两语定了下来。 准备工作要的时间不短,还需从长计议。 裴隱年原本是想在萧寂家住上几天好好给他撑撑腰的。 但话题聊到了这儿,萧寂便否决了他的想法: “不重要,日子是自己过的,没必要耽搁了正事。” 但萧寂可以不在意,萧母和萧苒却不能说毫不在意,他们是萧寂的家人,裴隱年不能置之不理。 於是第二天,裴隱年就直接命人將自己在裴公馆附近另外一套宅子收拾出来,邀请萧母和萧苒搬了家。 第171章 偷香(二十六) 一群平日里这些平头百姓见之就得绕道的军爷,低声下气点头哈腰地帮萧母搬了家。 在眾目睽睽之下请著萧母和萧苒坐上军队的车,扬长而去,到底还是让受了好些天窝囊气的萧母和萧苒扬眉吐气了一回。 而且自打知道了萧寂和裴隱年之间,似乎是萧寂占主导地位之后,萧母那口一直不怎么顺畅的气,也算是舒畅了不少。 裴隱年是行动派,说要开银行,便开始拖人脉,打点,他自己不露面,只让萧寂出面。 一开始裴隱年也担心萧寂能不能行,但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再一次低估了萧寂。 两人里应外合前前后后一个多月,便让银行开了业。 而曾经老实本分的萧先生,也摇身一变,成了华亭新贵,萧行长。 这一手,若说是背后无人帮衬,搁谁都是不会信的。 为了迷惑眾人视线,萧寂倒是又上演了一出“忘本”。 他不再去裴公馆,而是和萧母住在一起,没日没夜的应酬,还盖起了“萧公馆”。 在乔迁之日,宴请了华亭各大高官富商,唯独没请裴隱年。 而裴隱年,也在当晚演了回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他带著一眾扛枪的兵闯进萧公馆大门,一身军装,冷冰冰看著萧寂: “恭喜萧先生乔迁,想来这银行开得倒是顺利,事务繁忙,让萧先生似乎忘了些旧情。” 萧寂皮笑肉不笑:“裴大少说得哪里话,银行开得顺不顺利,都是託了大少您的福。” 两人你来我往间夹枪带棒,看似和睦,实则暗潮汹涌。 整整一晚上,裴隱年的人,枪就架在胸前,所有人都在提心弔胆中暗自期盼著宴会早些结束,千万別出什么岔子。 所幸,裴隱年倒是没直接搅和了这场宴会,只是在和萧寂喝了三杯酒后,砸碎了酒杯,指了指萧寂的鼻子,隨后一言不发地离了场。 而从这一日之后,裴隱年动不动就去碧水茶楼坐一坐,听听南思砚唱曲儿,偶尔等南思砚下了台,再聊上几句才离开。 於是,没多久,谣言再一次四起。 华亭上下都知道裴隱年和萧寂闹翻了。 说萧寂踩著裴隱年成了华亭新贵,翻脸不认人。 说裴隱年自打和萧寂散伙以后又看上了茶楼唱戏的南思砚。 说这男人和男人之间果真还是不牢靠,都是野心勃勃的主,若没有利益牵扯其中,谁会甘居人下? 对於大多数人来说,这个结果,才更符合正常逻辑。 但没人知道的是,每到夜深人静,萧寂就会偷偷造访裴公馆,和裴隱年廝混一夜后再趁天亮前离开。 儘管依旧在保持见面,但这种见不得光的感觉还是让裴隱年愈发暴躁。 最重要的是,他在偷偷转移財產的事,似乎还是走漏了一点风声。 眼下的局势,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身不由己。 坐到裴隱年这个位置,可谓是牵一髮而动全身。 若是裴隱年有心叛变,对於他目前所在的势力来说,绝对是一大损失。 而没多久,上面便派了人来华亭视察。 第一个找上的,並不是裴隱年。 而是看似已经和裴隱年闹掰了的萧寂。 来人名付辉,一到华亭便亮了身份,趁萧寂不在,直接查了银行的帐。 萧寂的银行开的时间不长,但因为规模大,要想查清帐目依旧不是件容易的事。 林殊在得到消息后,先是通知了裴隱年,裴隱年才立刻打了通电话给萧寂。 “上面果然信不过我,付辉一来就在查银行的帐目。” 萧寂闻言倒是波澜不惊:“今早银行的人知会我了,让他查。” 裴隱年这段时间借著银行走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帐,换了金条,一部分藏在华亭,还有一部分已经运转到国外置换成了宅院。 他心里不踏实:“你確定没问题?” 萧寂嗤笑:“有问题也要他查的出来才作数。” 而不出萧寂所料,付辉的人大刀阔斧地查了两天一夜,什么都没查出来。 裴隱年只在最开始银行开业的时候在里面存了两笔钱,之后大概是和萧寂生了嫌隙,那两笔钱虽然没转移,但也没再从萧寂的银行入过帐。 萧寂任由付辉查帐,整整两个白天没出过面。 到了第二天晚上,付辉主动派人去了萧公馆,邀请萧寂共进晚餐。 萧寂如今对这种应酬也算是嫻熟了,只道付辉远道而来,万万没有再让他请客的道理,將吃饭的地方,订在了建国饭店。 “久闻萧行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名不虚传。” 付辉打量著坐在他对面,无论是行为还是眼神都古井无波的萧寂。 华亭是政略要地,无数人盯著这块肥肉,华亭有什么风吹草动,上面总能第一时间知道。 付辉確实早就听说了萧寂和裴隱年之间的事。 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刮目相看,在就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也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踩著裴隱年,將这华亭的总督摆了一道。 如今见了,却发现萧寂和他想像中的油腔滑调完全不一样。 萧寂就冷冷淡淡地坐在那儿,从见面到现在,除了一句“您好”,什么都没说。 甚至连自己查他帐的事也是只字不提。 最重要的,萧寂还是个美人儿。 萧寂点了下头,淡淡道:“您过奖。” 付辉挑了下眉:“难怪能入裴总督的眼,萧行长相貌气度不俗,倒真让在下眼前一亮。” 萧寂觉得这付辉当真奇怪。 大老远来视察,第一个见的不是裴隱年,也不是市政领导,而是他。 眼下又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让人不痛快。 萧寂没有自谦,也没有顺著付辉的话反夸,闻言,只是蹙了蹙眉,看著付辉: “你没话了?” 第172章 偷香(二十七) 萧寂话一出口,付辉便愣在当场。 他也算是位高权重习惯受人恭维那一类人,没想到萧寂一开口就这么不客气。 但他看著萧寂那张脸,却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愣神后,反而是笑出了声: “萧行长倒是有趣,我没什么恶意,这顿饭本意是来向你道歉,没经你允许就查了银行的帐,希望你理解。” 萧寂对此没什么可说的,点了下头: “理解。” 付辉见他態度冷淡,也不尷尬,继续道: “上面派我来,有些事需要调查,不知道萧行长方不方便跟我说说裴总督的事?” “听说你们之前……关係不错……” 他欲言又止,语气间带著一丝若有似无的曖昧。 萧寂黑漆漆的眸子盯著付辉: “您也说了是之前,我知道的事,想必您也知道,至於后来,您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付辉瞭然地点了点头:“听说你后来和裴总督之间生了些嫌隙?” 嫌隙这种事,必然是不会从他们这种层次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主打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当事人就是模稜两可的不承认,才更具真实感。 掌权者之间的弯弯绕绕萧寂虽不屑去学,但本能就知道该怎么说。 闻言,只用疑问的语气哦了一声,然后装模作样道: “裴总督那般身份地位,我一个小小的银行行长得罪不起,误会罢了,不知道您从哪听说的。” 付辉听萧寂不承认,也没多问,只是笑著摇了摇头,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给萧寂倒了酒。 又自顾自跟萧寂碰了杯,仰头一饮而尽。 萧寂嘴很严,付辉也很有耐心。 第一次见面,两人打了一阵子太极,便相互告了別。 从饭店出来,萧寂目送著付辉离开,这才叫了辆黄包车朝萧公馆而去。 路上,037提醒道: 【他派人跟踪你,小心些。】 萧寂应了一声,装作全然无知的样子回了萧公馆。 他原本想著,等付辉的人走了,他再去裴公馆跟裴隱年通个气。 但谁料,这付辉的人也是个犟种,就这么硬生生在萧公馆附近,蛰伏了一整夜,丝毫没有掉以轻心。 白天佯装老死不相往来,夜里在同一张床上翻云覆雨无媒苟合是萧寂和裴隱年这段时间养成的规律作息和默契。 萧寂一整晚不见人,裴隱年心里总是不踏实,刚想给萧寂拨通电话,又怕电话被监听,在屋里转悠了几圈,正想派人去萧公馆看看情况,窗外便传来一阵拍打玻璃的声音。 裴隱年拉著窗帘,起初並没在意,只当是下雨了。 但那击打声很奇怪,仔细听去,噠噠噠,噠噠噠,三声一循环,很规律,就像是有人在敲门。 裴隱年这才起身,一拉开窗帘,就看见窗台上站著一只棕背小伯劳,正在用鸟喙啄著窗户。 裴隱年蹙了蹙眉,心道越是心烦,就越是有东西像成精了一样来招人烦。 他打开窗,刚想把那鸟儿赶走,那鸟儿便飞进了窗户,落在他手臂上,抬了抬自己的右腿。 裴隱年这才看见,伯劳腿上绑著一只小小的纸筒。 他一挑眉,將纸筒拆下来,看见了萧寂熟悉的字跡,內容很简短,让他稍安勿躁,付辉的人在盯著萧寂,眼下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裴隱年明白这个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可以,能安安稳稳把付辉送走再好不过。 收到了信,裴隱年心里这才踏实下来,点了点那只小伯劳的脑袋: “你是什么品种的信鸽?” 伯劳嘰嘰喳喳叫唤了两声,对著裴隱年张开鸟喙,欲图从他这里討些好吃的。 但裴隱年並没会意,伸手捏住伯劳,一边摸著伯劳圆溜溜的小脑袋,觉得它长得可爱,咽了咽口水,也对著伯劳张开了嘴。 伯劳见状,心中警铃大作,挣扎起来。 趁著裴隱年鬆开手的瞬间,扑稜稜飞出了窗外。 付辉不知道做事是什么路子,谁都知道他是来查裴隱年的,但偏偏连续一周,都没来拜访过裴隱年。 白天四处走访,从各个官员那里问些有的没的,查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到了晚上,就在银行门口守著萧寂,约他共进晚餐。 萧寂在感情方面是个很迟钝的人。 他自己和隱年之间尚且相识无数年,经歷过种种才认知到爱。 因此他从不认为世上有无缘无故又浅显的喜欢。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把旁人对他的好感划分到这人有病的框架內。 连续和付辉吃了一个星期的饭,萧寂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再一次看见付辉在银行等他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开口就问他: “不知道您还有何指示?” 付辉是个极度讲究美学的人,所有丑陋的东西都入不得他的眼。 在京华时,没什么私生活,倒不是因为洁身自好,而是因为追求完美,不愿意和相貌上有瑕疵的人近距离接触。 见到萧寂之后,才终於找到了他心目中堪称完美的外貌。 最主要的是,萧寂和裴隱年有过往,证明他对男人的接受程度很高。 儘管萧寂言语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歹毒,但对於付辉来说,看见那张脸,就已经是享受了。 他盯著萧寂:“没什么指示,就是在华亭没什么朋友,恰巧和萧行长聊的来,愿意和萧行长多吃几顿饭。” 萧寂对这付辉本来就没好感,再加上他最近夜里总盯著萧公馆,自己又不好轻举妄动隨便处理了他的人,让他这些天都没能在夜里去爬裴隱年的床。 这更是让他对付辉生出了几分厌恶,开口道: “你没事干了?” 第173章 偷香(二十八) 付辉也是个贱骨头。 这些天总被萧寂以这种语气懟来懟去,还懟成了习惯,闻言也不生气。 反倒是害怕萧寂拒绝他的邀请,又改口道: “开个玩笑,我有正事,今晚是华亭警署赵总长的生日宴,赶巧给我发了邀请函,我想请你跟我同行。” 萧寂依旧打算拒绝。 这算哪门子正事?赵总长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但他过不过生辰,就不关萧寂屁事了。 但还没等他开口,037就突然提醒道: 【赵总长和小凤凰有交情,今晚小凤凰应该也会去。】 萧寂已经连续一周没看见裴隱年了。 萧寂自己倒是还好,陪了凤凰几世,这种小小的分別並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但他如今也慢慢学会了考虑隱年的感受。 这些天没见,裴隱年必然是想他了。 能正大光明见面的机会,萧寂自然不会放过,沉吟片刻,看著付辉,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寂猜的没错,裴隱年儘管知道萧寂被人盯著,不便和他碰面,但到底还是因为思念而烦躁的要命。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在关注萧寂的动向,也知道这些天那个叫付辉的王八犊子天天去找萧寂,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居心。 赵总长今日宴请宾客,忙得脚打后脑勺,裴隱年来到赵公馆,就在院子里找了处角落,和林殊面对面坐著,一言不发。 林殊看著裴隱年阴沉的脸色,也觉得呼吸困难。 裴隱年本来心情就不好,偏偏附近有个小孩儿就一直晃悠来晃悠去,一会儿像哨子一样大喊大叫,一会儿像弹簧一样蹦蹦跳跳。 极招人烦,也没人管。 不知道是赵总长的儿子,还是谁家带来的。 小孩儿自己玩儿了半天,又从一个坐鞦韆的小姑娘手里抢过来一只气球,气得小姑娘哇哇大哭,闹得裴隱年耳膜生疼。 那小男孩儿抢了气球,兴高采烈地挥舞,跳起来去拍打气球。 眼看著离裴隱年越来越近,裴隱年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林殊却总觉得心焦。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男孩儿一个不小心,就將气球拍到了裴隱年侧额上,又掉到了桌面上。 男孩儿看著裴隱年,喊道: “喂,把气球给我!” 裴隱年闻言,面无表情的从桌上拿起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划著名,懟在了气球上。 砰的一声,气球爆炸,男孩儿愣了愣,当即大声哭喊起来。 远处一妇人见状,刚想开口大骂,跑过来一看见穿著军装的裴隱年,立刻抱起那小男孩儿捂住他的嘴,连连对裴隱年赔笑。 裴隱年烦躁到了极点,摆摆手让那妇人抱著孩子离他远些。 林殊轻咳一声:“小孩子本来就是由弹簧和哨子组成的,这很正常,您消消气。” 裴隱年抹了把脸:“得亏萧寂生不了。” 林殊抿了抿唇:“您说得对。”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赵总长肥胖的身躯从大门口一闪而过,点头哈腰地从门外请进了两个人来。 一位,便是付辉。 而跟在付辉后的,正是裴隱年日思夜想的萧寂。 萧寂一进院子,便迅速锁定了裴隱年的身影,远远与他对视,不著痕跡地点了下头。 视线相交,裴隱年眯了眯眼,黏糊之余,还带著些不满。 萧寂看出了裴隱年的情绪,一边面无表情的跟赵总长打著招呼,一边在身侧,勾了勾中指和无名指,对裴隱年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裴隱年打老远看著萧寂那手势,便偷偷红了红耳尖,暗骂萧寂色胚的同时,心里却的確安稳了些许。 原本,按照正常流程,付辉在华亭不能超过半个月。 眼下已经过了一半,只要再熬七天,付辉返回京华,裴隱年和萧寂这边就算是暂且无事了。 但任谁也没想到,宴会在接近尾声的时候,出了岔子。 萧寂原想著趁眾人都喝得不少,抽空找个没人的角落,勾搭勾搭裴隱年,安抚安抚他的情绪。 他给了裴隱年眼神,便以方便为由离了席,在赵公馆的院子后面,找了处没人的角落静静等著。 谁知,裴隱年没等到,却先等到了付辉。 付辉喝多了酒,走到萧寂面前,出言便道: “萧行长,可愿意跟我回京华去?” 萧寂冷眼看著付辉,此时此刻,才突然隱隱察觉到付辉对他恐怕起了些別的心思。 他淡淡:“你喝多了。” 付辉摇头:“我知道你跟裴总督的事,也知道你的野心。” “你当初跟了裴总督,不就是为了做人上人吗,跟了我,我保你平步青云,这小小的华亭,容不下你。” 这话一出,萧寂就不乐意了。 他倒是对这种话无感,但裴隱年很可能会来,要是让裴隱年听见了,又是一桩麻烦事。 他蹙眉:“闭嘴吧,我且当你是在放屁。” 说罢,他直接转身离开。 果不其然,在拐角处看见了沉著脸的裴隱年。 萧寂跟他擦肩而过,言简意賅: “我会解决。” 裴隱年並非怀疑萧寂对他的真心,但是一来,付辉拿利益诱惑萧寂,让裴隱年隱隱不安。 二来,裴隱年就是心眼小,爱吃醋。 於是当晚,在宴会结束后,裴隱年左思右想,还是没忍住偷偷跟踪了萧寂。 萧寂离开赵公馆的时候,没再与付辉同行,他一声招呼都没打,便直接走了人。 出门拦了辆黄包车便朝萧公馆的方向而去。 在黄包车穿过一条宽敞的马路,想要从某条小巷抄近路时,一辆轿车横在了萧寂面前。 车上下来了四个穿著京华军装的男人,二话没说,直接绑了萧寂將人扛进了一条巷子里。 萧寂全程没有任何反应,等著这些人走进巷子深处,把他放下来,他才扭了扭手腕,问了一句: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付辉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对萧寂道: “我三番五次邀请你,对你示好,你总是这样的態度对我,真让人伤心。” 他走到萧寂面前,一边替萧寂解著绳子,一边继续道: “我对你是有诚意的,你非要不知好歹,让我用这种手段对待你。” 谁知,他话音刚落,巷口便突然传来脚步声,隨后便是裴隱年的骂声: “王八羔子,什么人你都敢下手,老子忍你很久了。” 付辉刚一回头裴隱年便直接举著枪对著他的脑门儿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的瞬间,巷口外突然又涌进来了一大批穿著京华军装的人。 裴隱年包括林殊在內,只带了三个人,万万没想到付辉居然如此贪生怕死,干点齷齪事,居然会让这么多人暗藏在角落里守著。 裴隱年暗骂一声失算,刚想拉著萧寂先逃,身后又是一声枪响。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萧寂拉到了身后,而萧寂手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枪,对著巷口涌进来的人,毫不犹豫地连续开了数枪。 第174章 偷香(二十九) 对方人多势眾,很快,萧寂从付辉身上抽出的那把枪的弹夹便空了。 裴隱年万万没想到,自己心里柔弱冷淡的萧寂,拔枪杀人的时候居然半点儿都不含糊。 但此时他也无暇顾及其他,在萧寂子弹告罄后,调转了两人的位置,再一次开了枪。 裴隱年枪法本就一骑绝尘,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初识萧寂的时候,裴昕云曾说过, 萧寂扔粉笔头的准头,比他的枪法还准。 这种拉踩的言语,当初裴隱年是不屑计较和自证的,因为毫无意义。 但眼下,他那永不服输的胜负欲就立刻涌了上来,必定要做到枪枪爆人脑。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裴隱年和萧寂这边一共只有五个人。 五把枪里的子弹,就算颗颗正中人眉心,也抵不过对方几十號人包抄。 萧寂要想在不暴露超出小世界常规之外实力的情况下硬扛这些子弹,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幸眼下眾人都处於黑暗之中,萧寂也可不著痕跡地將不长眼的子弹阻挡在外。 五人在躲闪奔跑间,裴隱年从怀中掏出一支烟点燃丟了出去。 五彩斑斕的火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不多时,大批的脚步声,车辆行驶声,就朝著巷子的方向涌来。 更多枪击声炸开时,裴隱年舔了舔嘴角,暗骂一声: “真当老子是吃素的。” 自打上一次因为自己只带了林殊一个人出门遇袭,和萧寂闹了不愉快,裴隱年就长了记性。 决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萧寂的担忧不无道理,上次运气好,逃过一劫,不代表他次次都能逃的出去。 这回,他敢跟踪萧寂,就是因为心里不安,早就做好了付辉要整么蛾子的准备。 有备无患,他不可能置萧寂的性命於不顾。 眼下局势调转,很快,对方的人就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裴隱年牵著萧寂的手,对林殊道: “做乾净点儿,一个不留。” 林殊在身前回头,担忧道:“爷,那些是京华派下来的人……” 事已至此,裴隱年已然没了顾忌: “打萧寂的主意,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让他有去无回。” 萧寂捏了捏裴隱年的指尖:“计划要提前了。” 裴隱年不能和上面硬刚。 一来,他没有足够的人手和火力支撑他揭竿起义。 反了自己的亲爹容易,反了整个政权难。 二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早就准备扔下手里的烂摊子去躲清閒了,不能劳民伤財,让无辜者替他卖命送死。 按正常流程来讲,付辉还有七天就要回京华,但现在付辉的人全军覆没,显然是回不去了。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七天时间,离开华亭。 裴隱年本身对权势的欲望就不足,越是渴望自由安稳,却越是被束缚在高位之上动弹不得,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著。 认识萧寂以前,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只想多活一天算一天。 初识萧寂,只庆幸自己有权有势可以拿捏胁迫萧寂。 到了如今,他只想拋开这一切带著萧寂远走高飞。 无论將来的日子过得富足与否,至少不用担心屁大点事就被登报弄得人尽皆知。 他抿了抿唇:“我们需要一个契机,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走。” 萧寂还没考虑好该如何製造这个契机,对此颇有些经验的037就突然插了嘴: 【烧了吧,裴公馆和萧公馆,都烧了。】 做好了决定,当晚,萧寂便联络好了退路,清点了財產。 第二天夜色正浓之时,裴公馆和萧公馆先后起了场火。 火势蔓延,照亮了半边天时,萧寂裴隱年,正带著裴母萧母,裴昕云还有萧苒,一起坐上了前往海对岸的船只。 往日里金碧辉煌的高门大户,在化为一摊废墟之时,林殊一通电话也打到了京华。 痛斥付辉胡作非为心肠歹毒,只因看上了萧行长,又因萧行长和裴隱年有过些交情,便在赵总长的生辰宴上起了爭执。 怀恨在心的付辉丧心病狂地烧了萧公馆和裴公馆。 林殊的人赶来救人时,又受到付辉极力阻拦,这才不得已发生了爭执,手下的人失手间,打死了付辉。 林殊作为裴隱年的副手,悲痛欲绝,自知失职,愿主动请辞,离开华亭,回家种地。 他大办了裴隱年的“丧事”,闹得整个华亭沸沸扬扬。 上面派付辉下来,本就是来调查裴隱年的。 虽然这件事处处透著蹊蹺,但如今付辉,裴隱年和萧寂全都已经“死了”,这件事便没必要再查下去。 上面顾忌的,本也不是裴隱年的死活,而是担心裴隱年带著华亭的兵叛变。 如今叛变之事不復存在,只要再安排个听话又能统领华亭这些兵的人接手裴隱年的位置,便也罢了。 背井离乡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山高路远,光是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就不知道过了多久。 萧寂不用提,对此完全无感,若不是身边有人,他就是入了海,贴在船底,在水里泡著都不是不行。 裴隱年体质好,在战场上也是遭过罪的,这点苦也能吃得下去。 只是苦了两对母女。 萧母怀著对未知的担忧,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精神状態欠佳。 裴母这些年过惯了富太太的生活,身体上的苦,远远比不上她心里和精神上的苦,满腹抱怨,不明白裴隱年为什么好好的总督不当,要漂洋过海找罪受。 裴昕云从上船不久就开始晕船,吐的昏天黑地,意识不清。 萧苒虽体质最差,却適应的还算良好,还能抽出空照顾裴昕云一二。 六人在近两个月后抵达了目的地。 又是一阵舟车劳顿,才终於抵达了一处庄园。 看著面前自己了大代价安置的庄园,和周围寥寥无几的几户人家,还有一马平川的草地,裴隱年开始恍惚: “什么他妈鬼地方,老子几箱子金子在这怕是都没地方!” 第175章 偷香(三十完) 裴隱年说得没错。 金子在这儿的確用武之地不大。 但萧寂却很喜欢这样僻静的地方,只道: “这些年还算安稳,但按局势看,战火迟早要蔓延到难以控制的地步,到那时候,这就是风水宝地。” 这里本就是萧寂精心挑选的,在將来硝烟正式四起的时候,这里是少有几处保持了中立,並未参与战爭的国家之一。 这一点,裴隱年可以理解。 但屋里的四个女人却不是很能理解。 只是眼下已经沦落到了如此境地,大家也只能老老实实过日子。 开荒种地,养牛养羊。 前几年,家里倒是没少闹矛盾,萧家母女俩不吭声,裴母却有些破罐子破摔,没少对著已经没了权势人手的裴隱年横眉竖眼。 也让裴隱年生了不少气。 但萧寂就是缓解生活苦难的良方,安安静静,不爭不吵,总能平静地接纳裴隱年所有的坏情绪。 他们用了几年时间,从仅能自给自足,到开拓农场僱佣人手,成为附近村落有名的农场主,裴母才再次消停下来。 直到又是几年以后,战火四起,无数人葬送在战爭之中,裴母才终於明白裴隱年当初为什么要背井离乡。 萧苒和裴昕云陆续出了嫁,战火平息的前一年,裴母病逝。 大概是人越上了年纪,就越是惦记叶落归根。 裴隱年在年过半百之后,就开始频繁的提起华亭,提起当年。 说起华亭又易了主,说起当年的南思砚不知如今过得如何了。 萧寂就知道,裴隱年这是想家了。 於是他变卖了农场,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带著裴隱年和萧母回了华亭。 还恰巧赶上了一场盛大的婚宴,光是流水席就摆了三天三夜。 人群之中,萧寂认出了南思砚,也认出了站在南思砚身边的男人,正是天界执掌杀伐的长明仙君。 四目相对,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便再无交集。 萧寂难得起了几分胜负欲,问裴隱年: “你想摆婚宴吗?” 但裴隱年却拒绝了,笑道: “一大把年纪了,早就不执著这事儿了,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没能在你年轻的时候,娶你当少奶奶。” 萧寂了解裴隱年,知道他这辈子对这件事是真的没什么执念,只有对自己的歉意。 他牵住裴隱年的手,向当年裴公馆所在的方向缓缓散著步: “人活一世,享过功名利禄,做过寻常百姓,背井离乡过,也衣锦还了乡,爱人常伴,身体康健,就已经是福禄了。” 裴隱年点了点头,有些庆幸自己没什么使命感,也没被权势蒙了心智,更没热血上头奔赴了战场。 他偏头看著萧寂: “到底还是让你吃了不少苦,我很抱歉。” 萧寂对吃苦这种事没什么概念,除了任务,他只认裴隱年。 但表达情感方面的言语到底是匱乏了些,听到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只能硬邦邦地学著裴隱年每次骂人的口吻道:“放什么狗屁。” 裴隱年笑了,抓著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 “萧先生,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从哪学来的这些个混帐话。” 萧寂面上便也掛了笑: “裴大少教得好。” 两人在昔日裴公馆的位置前站住脚步,如今那里已经不復往日模样,变成了一间教堂。 夕阳西下,落日余暉穿过十字架洒在屋檐之上,一群白鸽从远处飞来落在屋顶之上,岁月静好。 裴隱年仰头,轻声道: “可惜这平安盛世,我这把老骨头可享受不了太久了。” 萧寂看著他的侧脸: “那就许愿下辈子吧,在盛世等我。” 裴隱年和他对视:“还来找我?” 萧寂点头,毫不犹豫:“来。” …… 夜幕降临,无数高楼林立,拥挤不堪,灯火通明,让皎洁圆月都黯淡了起来。 各色穿著性感短裙,化著精致妆容,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儿端著筹码穿梭在数不清的赌桌之间。 有人哭有人笑,烟雾繚绕,喧闹不休。 在整个金沙市最大最壕无人性的赌场顶楼,倒是难得的安静。 安静到墙上滴滴答答的掛钟声都清晰可闻。 270度的落地窗將整座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 只是此时,窗帘半拉,透明的玻璃茶几上摆放著几瓶喝空了的红酒,而一边宽敞厚重的真皮沙发上,正躺著一个人。 一个穿著黑色真丝衬衫的男人。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萧寂睁开眼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开口嗓音沙哑: “进来。” 话落,偌大房间里那扇厚重的双开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 那人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萧寂,毕恭毕敬: “萧总,陈家的小少爷又来了。” 头顶的灯光有些晃眼,萧寂抬手遮了遮眼睛,召唤: 【037。】 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请被执法者接收任务详情。】 037如今主打有求必应,方便他人,造福自己。 金沙是座特別的城市,是富人的天堂,赌徒的圣地,更是纸醉金迷的代表。 原身萧寂生来就在这富足之地长大,家大业大,含著金汤匙出生,可谓是要什么有什么。 按理说,家境优越,见多识广,长相不俗,应该会长成公子的代表人物。 但事实上,原身却天生情感淡漠,对情情爱爱的事压根提不起兴致。 早些年在国外留学时,无数鶯鶯燕燕往他身上扑,都没见过半点儿成效。 唯一能靠近他的,只有跟他同班的交换生,一个叫闻秸的男生。 闻秸勤奋好学,长相秀气,但家境一般,出来上学的费用一半是父母拼命赚的,还有一半是他自己勤工俭学来的。 和原身这种大少爷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大概是因为有几分缘分,原身无意中帮了闻秸几次小忙,闻秸便缠上了原身,整日在他旁边嘰嘰喳喳。 起初原身也觉得烦躁,但一来二去习惯了,两人便成了朋友。 原本,原身想在毕业后,邀请闻秸去金沙工作,但谁成想,还没等毕业,萧父突然病重,原身不得已提前回了国,继承了家业。 转眼十年后,原身三十三岁,日復一日过著麻木又平静的富贵生活。 却没想到,又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他当下的平静。 第176章 你是我的药(一) 陈家和萧家算世交。 在原身祖父那一辈,两位老爷子是正儿八经的患难兄弟,在不同领域一起白手起家。 后来陈父娶了港市一大家族千金,逐渐將重心移去了港市。 再到原身这一辈,原身是家中独子,而陈家却是兄弟俩。 哥哥陈溺和原身同龄,已经接手了家中近半產业。 而弟弟陈隱年却患有双向情感障碍,从十六岁那年发病到现在二十三岁,七年间让陈家人操碎了心却依旧无济於事。 只能以確保他安全为首要因素,儘量在不刺激他的情况下,稍加束缚。 陈隱年跟著陈溺在金沙处理生意的时候,走进了萧家的赌场。 第一晚,输了七百万。 原身认出了这位陈家的小少爷,去了通电话给陈溺,陈溺只道让他玩儿,麻烦原身盯著点儿,別出事就行。 结果第二晚,陈隱年又来了。 不仅输了钱,还打了人。 顾念世交的情分,原身不得不出面处理。 结果这一出面,就让陈隱年盯上了原身。 越是在躁期情绪失控的时候,就越是愿意来折腾原主。 原主情感淡漠,这种热情似火的骚扰就是让他產生情绪波动的药剂。 而对於极为不稳定的陈隱年来说,一直极为稳定的原主也成了某种特殊的存在。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便生了牵绊。 谈不上情爱,更像是相互之间情绪安抚的解药。 直到某一天,闻秸再次出现在原主面前,负债纍纍,脆弱不堪。 原主念及旧日情分,帮闻秸平了帐,留他在赌场工作。 但人总会变,经歷过社会的毒打,吃过无数种苦的闻秸,最梦寐以求的就是上流社会的生活。 於是他再一次打上了原主的主意。 陈隱年生性霸道,虽然不爱原身,但这种牵绊之下也不容许旁人来横插一脚。 后果可想而知,一场司命仙君最喜欢的“三角”古早狗血话本子新鲜出炉。 原身没有爱情,也不顾虑旁人感受,无论是闻秸还是陈隱年,他都是隨自己心情,想如何对待就如何对待。 在两人谁都没表达心意之前,他就像感知不到旁人的情绪一般。 不过分热情,也不推开任何一个。 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缓解情绪,都將原身当作必须握在自己手中的“物件儿”,开始较劲。 闻秸对陈隱年的病情不了解,只当他脾气不好,暴躁易怒,经常刺激陈隱年。 想尽办法让陈隱年在公眾场合出丑,做尽了挑拨离间让原身厌恶陈隱年的事。 结果刺激著刺激著,就被陈隱年分了尸。 原身赶到现场时,看见的就是这骇人的一幕。 他试图先安抚陈隱年的情绪,可惜陈隱年处於极端暴怒状態下,甚至產生了幻听和妄想,最终失手打死了原身。 【任务,清除逃犯闻秸灵魂碎片,获取陈隱年真心。】 萧寂捏了捏眉心:【上一个世界逃犯是付辉吗?】 037嗯了一声:【碎片力量不稳定,有些世界强,有些世界弱,上一个世界,付辉死了以后,我这边才接到你任务完成的通知。】 能成为天界逃犯,本就已经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过。 即便此人灵魂碎片在小世界什么都不做,也是要被回收处理的。 萧寂缓了缓神,看向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员工,问他: “已经上桌了吗?” 那男人点了点头:“已经输了六百万了,又换了一千四百万的筹码。” 这笔钱对於普通人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了。 但对於陈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陈夫人买一只翡翠鐲子收藏尚且也要值千万。 但这么一笔钱,白白扔在这种地方里,显然不是好人家该干的事。 萧寂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衬衫领口,一边朝门口方向走去,一边淡淡道: “去看看。” 至少眼下,陈隱年还没开始打人。 萧寂乘电梯下了楼,穿过走廊,一进大厅,就看见一道隔断后,一个穿著机车服的年轻男孩儿就站在轮盘旁边的桌子上,喊道: “34!进!” 轮盘,概率游戏,转轮上有多个细沟,小球在轮盘转动时会隨机落入其中一个细沟。 轮盘上的数字从 0 到 36,隨机压一个数字,小球滚落进该数字的格子中,便算贏。 赔率和玩法都不复杂,倒是適合新手。 萧寂一出现,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在场的一些老玩家,都纷纷打招呼: “萧总。” 萧寂微微頷首,走到桌边,敲了敲桌面,对陈隱年道: “下来。” 陈隱年低头看了眼萧寂,下一秒,轮盘上的小球,便落进了序號为2的格子中。 陈隱年眯了眯眼,从桌上跳下来,站到萧寂面前,盯著萧寂的脸看了许久。 其实陈萧两家到了这一代,来往已经不算密切了。 尤其是自打萧父去世后,更是疏远了很多。 但陈溺和萧寂同龄,偶有往来也是会一起吃个饭,喝两杯的。 只是陈隱年年纪小,印象中最后一次见萧寂的面,还是他发病之前的事。 如今算来,已经有八九年了。 他只依稀记得萧家有个哥哥,在他那个年龄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审美的时候,就觉得很好看。 只是后来再也没见过,他自己情况又特殊,便逐渐將这件事淡忘了。 眼下,他看著萧寂的脸,又逐渐將许多年前那道模糊的影子重合了起来。 明明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似乎和很多年前看起来没什么差別。 只是气质愈发沉稳,那张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上去也愈发冰冷起来。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和漠然,在这一瞬间,狠狠穿透了陈隱年躁动的心。 “你家轮盘有问题。” 他盯著萧寂漆黑的眸子,开口道。 萧寂也在打量陈隱年。 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一身机车服,髮丝略微凌乱,应该是骑著摩托车过来,带著头盔压的。 皮肤透著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衬得唇色很艷,人也偏瘦,面部轮廓很分明,明明是深邃多情的眉眼,看上去却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戾气。 此时,萧寂和陈隱年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早已超出了正常陌生人舒適社交的范围。 而陈隱年咄咄逼人的神色,也並未在两人之间擦出任何曖昧火。 反倒是让人觉得,这两人怕是一言不合,就能立刻大打出手。 但萧寂並未后退,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淡漠道: “或许,是你运气太差了。” 第177章 你是我的药(二) 萧寂这话一出口,跟著陈隱年一起来的另一个男孩儿,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赫已经够提心弔胆的了。 林赫是陈溺司机家的儿子,和陈隱年同龄,算是陈隱年从小到大唯一一个能忍受他的朋友。 林赫对陈隱年的情况很了解,本来在这个时候,陈隱年就是一种很难控制的状態。 今晚出门的时候,陈溺就给林赫转了十万块钱,让他务必看好陈隱年,別让陈隱年做出什么不堪设想的事。 眼看著陈隱年马上要挥霍两千万出去打水漂,林赫就连忙通知了陈溺。 但陈溺大抵是在忙,一直没回消息。 他本来就急得嘴里马上就要现长出几个大泡了,顺毛捋都来不及,现在这位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萧总,却一张嘴,就直往陈隱年心窝子上捅刀子。 林赫两眼一黑,已经做好了下一秒陈隱年要是出手打人,他就扑倒萧寂好自己扛著儘量减轻后果的准备。 谁知,陈隱年却並未动手,而是突然嗤笑了一声,对萧寂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咱俩玩玩儿,看谁运气差。” 萧寂点了下头,对自己身边的助理道: “清零,刚才陈先生输的筹码算我的。” 陈隱年拒绝他:“不用,我不缺这点钱。” 萧寂没接他的话,只让下面的人去办事,然后对陈隱年道: “赌点別的。” 陈隱年不是赌徒,也不指望靠这玩意发家致富,更不会上头。 他只是没事做,不知道做什么,需要找尽別人觉得刺激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事实上,钱財的损失还是收穫,都不能让他觉得刺激。 听见萧寂这么说,突然来了点儿兴趣: “赌什么?” “你输了,就不要再来沾这些东西。” 不沾这些东西,对陈隱年来说完全不是事儿。 不来就不来,本来他也打算今天玩儿完,明天就不来了。 但是他不能接受別人管他。 別人要求他,命令他,约束他。 他舔了舔嘴角,问萧寂: “那要是你输了呢?” 萧寂將话语权拋回给陈隱年: “你说了算。” 陈隱年是暴躁是有病,但眼下也不是完全没有理智和分寸。 萧寂对他提的要求不算过分,他也不会直接得罪了萧寂。 但看著萧寂这副矜贵自持的模样,他就起了两分別的心思。 陈隱年骑摩托车像是不要命,林赫只坐过一次他的车,嚇得心肝脾肺肾都险些搅在一起吐出来。 从那以后誓死不坐陈隱年的车后座。 於是,他对萧寂道: “你输了,我就带你去兜兜风吧。” 萧寂看了他一眼,给了工作人员一个眼神让她重置轮盘,隨后道: “成交。” 而在正式开始之前,陈隱年却还是觉得有问题,对萧寂道: “让我的人操作。” 萧寂便挥手让工作人员离开,又问他: “还有什么要求?” 陈隱年道:“简单点,一个数字,输就是输,贏就是贏,三局两胜。” 萧寂点头:“可以。” 林赫吞了口口水,胆战心惊地去操作机器。 陈隱年道:“17。” 萧寂便接:“22。” 轮盘开始转动。 片刻后,小球滚落,分毫不差地,落进了22的格子。 陈隱年看了萧寂一眼:“你果然有问题。” 萧寂只道:“运气罢了。” 陈隱年不服:“换一台。” 萧寂无所谓:“你来挑。” 陈隱年闻言,便开始满场乱串,来来回回地研究著各台轮盘,最后选了一台他看著顺眼的: “就它,31。” 萧寂:“8。” 很快,小球又落进了写著8的格子。 三局两胜,陈隱年已经输了。 但他输的太诡异也太快了。 36个格子,萧寂连续两次分毫不差地猜中小球的落地点,无论换谁都不会信。 陈隱年冷笑一声:“大哥,你耍我呢?” 萧寂看了一眼林赫道:“轮盘是你自己选的,人,也是你的人。” 陈隱年咣地一拍桌子,看向林赫: “他给你钱了?” 林赫嚇了一跳:“那可没有!” 陈隱年又看向萧寂:“那就是你,你的人暗箱操作,你说多少,他们就操作出多少。” 如果换作別人这么说,萧寂绝不会自证,必要让此人自己拿出证据,不然就將人踢出赌场,让他玩儿不起就別玩儿。 但现在面对的是陈隱年,他倒乐意惯著,只道: “那这局,谁都別说话,写在对方手心,可行?” 陈隱年犹豫片刻: “行。” 两人商量完,陈隱年便將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挡在自己手上,然后给了萧寂一个眼神,让他把手伸进去在自己掌心上写字。 保证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出来。 萧寂照做,冰凉的指尖,在陈隱年掌心划过一个简单的数字1。 酥酥麻麻,划得陈隱年手心痒痒的。 陈隱年一愣:“就这样?” 萧寂篤定:“就这样,该你了。” 陈隱年便摸到萧寂的手,在他掌心里,画了一个2。 萧寂什么都没说,却轻笑了一声。 之后,陈隱年便示意林赫开始。 而小球再一次滚落时,又好巧不巧地掉进了格子1。 这下,陈隱年彻底绷不住了。 “说,你踏马是不是轮盘成精?你家这赌场才在金沙开得风生水起?” 萧寂对工作人员伸出手,工作人员便递来两块热的湿毛巾。 萧寂將其中一块递给陈隱年,又当著陈隱年的面,擦了擦手: “我天生运气好,老天眷顾,逢赌必贏。” 陈隱年看著他擦手的动作,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毛巾,一时分不清,萧寂到底是在嫌弃刚才跟他的触碰,还是单纯的洁癖。 037不解:【他本来就生著病,你不顺著哄,还这么刺激他,合適吗?】 萧寂垂了眸:【他现在情绪亢奋,我要做的,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勾起他的好奇心,让他把兴致,放在我身上。】 果不其然,萧寂刚说完,陈隱年看著萧寂的眼神就开始放光。 他勾起唇角:“骗鬼呢?萧哥,教教我啊?” 第178章 你是我的药(三) 这种东西,萧寂自然是不会去教陈隱年的。 而且他本身也没什么技巧,轮盘不像牌局,在没有猫腻的情况下,运气就代表了一切。 面对陈隱年灼灼的目光,萧寂也还是那句话: “运气罢了。” 说完,他看著陈隱年:“你输了,以后別沾这些。” 陈隱年挑眉,拖著长音:“行~” 萧寂点了下头,刚准备转身离开,却又突然被陈隱年拉住了衣角: “不教我也行,萧哥,你饿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陈隱年看著萧寂,双眼亮晶晶,明显是对萧寂生出了几分兴趣。 萧寂看了看表:“你哥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 陈隱年对於萧寂知道他身份这件事半点儿也不意外。 很多年前他尚且年少的时候,都能记得萧寂的脸。 萧寂那时候已经二十多了,记得他应该也不是奇怪的事。 而且搞不好昨晚他来了以后,他哥就已经跟萧寂通过气了。 他笑盈盈道:“不知道啊,或许一整夜都结束不了,我哥麻烦你看著我了?” 萧寂没回答陈隱年的问题,只问他: “想吃什么?” 陈隱年看著萧寂那张脸:“大排档吧?我想吃大排档。” 萧寂带著陈隱年林赫,刚一出赌场大门,门外便有早已候著的司机,拉开了一辆黑色轿车的门。 萧寂刚抬腿向那辆车走去,就再一次被陈隱年拉住了: “坐那个多没意思?坐我车。” 他说著,指了指那辆黑色轿车旁,停著的一辆黑亮亮的大马力巡航摩托。 萧寂拒绝:“我没输。” 先前两人的赌注,陈隱年说如果萧寂输了,他就带萧寂兜风。 陈隱年见萧寂不上套,就开始磨人: “你不相信我?我车技一流,保你平安无事,金沙的路这么窄,车这么多,开车慢的要死。” “再说了,大晚上的,你就不想吹吹风吗?我带你去滨海路,別总这么死气沉沉的,年轻人,有点活力才好。” 萧寂看著陈隱年,无动於衷,许久,冷笑出声: “是吗?” 陈隱年嗯了一声:“我是为了你好。” 萧寂点头,对陈隱年伸出手。 陈隱年没明白萧寂什么意思,刚准备把自己的手搭到萧寂手上,萧寂却躲开了。 然后又伸出手对他说:“车钥匙。” 陈隱年闻言,挑眉:“你要骑我的车?” 萧寂淡淡:“不行吗?” 陈隱年便乐了,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萧寂,然后上上下下打量著萧寂: “萧哥,我这是巡航,不是小电驴,你能行吗?” 萧寂没搭理他,走到摩托边,长腿一迈,跨坐在上面,將掛在把手上的头盔丟给陈隱年: “上车。” 陈隱年只有一个头盔,拒绝:“我用不著,你戴吧。” 萧寂看了眼旁边还停著的另一辆摩托,问林赫:“你的吗?” 林赫点点头。 萧寂便將林赫的头盔取了下来,跟陈隱年手里的换了换,戴在头上,对林赫道: “你回去吧。” 林赫闻言心里一惊,陈隱年现在状態不对,他大老远从港市跟过来就是怕陈隱年惹祸,萧寂虽说看起来沉稳,但对陈隱年的情况不一定了解。 他不敢听萧寂的话,连忙看向陈隱年: “年哥,我……” “没事,你先回去吧,听话。” 陈隱年眼下亢奋劲儿已经起来了,根本顾不了其他,打断林赫,戴上头盔就捏了把萧寂的腰道:“走!” 萧寂发动了摩托,缓缓从路边下去,到了马路上,就以一种堪比共享单车的速度,慢慢行驶起来。 陈隱年坐在后面,幽怨开口:“大哥,你玩儿我呢?” 萧寂倒也不是玩儿陈隱年。 只是过去那么长时间,前几世的隱年都並不接触机车这些东西。 他自然也没了解过,总得先適应了解一下。 於是他开口道:“不好意思,第一次骑。” 陈隱年乾笑一声:“要不你停停,换我来,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速度与激……艹!”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萧寂就突然猛地加了油门,嗖地一下子窜了出去。 巨大的惯性让陈隱年下意识连忙紧紧抱住了萧寂的腰。 整个人贴在萧寂背上。 他想说,大哥你第一次骑要不要这么猛? 话都没出口,萧寂便在街道尽头一个压弯,左转而去,和一辆碧绿色的跑车擦肩而过。 人都是这样,对於在自己掌控內的东西会少很多恐惧。 同样的操作,如果是陈隱年自己,他就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换作把掌控权交到萧寂手里,他只能坐在后面抱著萧寂,全凭萧寂乱来,也不禁一阵肾上腺素飆升。 而且最主要的是,萧寂刚说完,他是第一次骑。 金沙的夜晚没有想像中太平。 在穿过那条街区之后,路上的车就明显少了起来。 而刚刚被萧寂嚇了一跳的那辆跑车,此时也不甘示弱地追了上来。 发动机的轰鸣声紧追不捨。 很快,就到了萧寂二人屁股后面。 陈隱年最爱干这种事。 刚刚好不容易升起的那一点点恐惧立刻就消失不见,他愈发亢奋,扯著嗓子,在萧寂头盔边大喊: “哎,他们要超车,干踏马的!” 风声太大。 若是换作常人,真不一定能听见陈隱年在喊什么。 但萧寂却听得一清二楚,鬆开一只手,对陈隱年比了个ok的手势。 在那辆跑车和他们並肩,即將超过他们时,萧寂再一次加大了马力,猛地超出了那跑车一大截。 陈隱年兴奋劲儿又上了一个台阶,恨不得鬆开抱著萧寂的双手,站到摩托车上。 萧寂察觉到他的意图,再次鬆开一只手,反手捏住陈隱年的手腕按在自己小腹上,不让他动。 陈隱年这才老实下来。 萧寂穿过街区,从滨海路上绕了一大圈儿,才在一家看起来乾净热闹的大排档前停了下来。 萧寂一条腿撑在地上,摘下头盔,还没来得及熄火,陈隱年便从车上跳了下来,摘下头盔,给了萧寂小臂上一拳: “没看出来啊,萧哥,真牛逼!我喜欢你!” 第179章 你是我的药(四) 萧寂並没把陈隱年这一句不著调的喜欢放在心上。 他隨便找了张桌位坐下来,矜贵清冷的模样和这喧囂热闹的大排档格格不入。 陈隱年挨在他身边坐下,拿过菜单点了一堆烤串,一边吃,小嘴儿一边叭叭个不停。 从自己去过的草原雪山,说到上个月在港市郊外山区的赛车,再说到陈溺除了工作就是和各色女人约会,明明无趣的要死,还自以为风趣幽默。 最后对萧寂道: “陈溺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我也用不著大半夜一个人往赌场跑。” 萧寂听得眼皮子直抽抽。 原本他还想著吃饭的时候该找些什么话题,才能和陈隱年交流。 但事实上,陈隱年根本不需要別人来找话题,他话多的要命,容不得萧寂插嘴。 说到高兴的时候,恨不得站在椅子上来一段无实物表演。 吃完饭,还没等萧寂买单,陈隱年就先一步扫了桌边的二维码,眼都不眨地隨便点了几个数字付了钱。 刚想起身,又突然喊来老板,问这大排档要不要出售转让,他要买。 被萧寂提著后脖领拎回了摩托车上。 回到赌场时,大门外正停著一辆黑色宾利,一个穿著铁灰色西装的,戴著眼镜的男人靠坐在车头上,指间夹著支烟。 光看面相,和陈隱年有五分相似,气质谈不上沉稳,反而带了几分成熟男人少有的玩世不恭。 林赫站在男人不远处,蔫头耷脑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看见萧寂骑著摩托车带著陈隱年回来,陈溺显然有些意外,在萧寂抬手將头盔拋给林赫后,挑眉道: “我没想到你跟陈隱年还会有共同爱好。” 萧寂淡淡:“爱好可以培养,孩子哪有那么好带的。” 陈溺轻笑,从车里拎出两个纸袋递给萧寂: “土特產,我妈亲手做的,让我带来给你。” 萧寂接过那两个纸袋:“谢谢,辛苦陈姨。” 陈溺摆摆手,掐灭了菸头,给了陈隱年一个眼神,拉开车门:“回去了。” 陈隱年不太想走。 他毫无睡意。 这个时间跟著陈溺回去,陈溺必定是洗完澡就要睡觉的。 剩他一个人孤寡寂寥孤夜难眠,他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有些抗拒道:“我不回去。” 陈溺看著陈隱年:“你今天吃药了吗?” 陈隱年舔了舔嘴角:“吃了,没什么用,我睡不著,我想去爬山。” 他指了指天上的星星:“今晚天气好,明天肯定能看见日出。” 陈溺闻言,脸色便沉了下来: “陈隱年,我很忙,来金沙是谈生意的,我们来之前说好的,你会听话,我明天要早起,没精力胡闹。” 陈隱年揭短从不手软,脑子不正常的时候说话也会口不择言: “你是没精力胡闹,还是没精力陪我闹?上周你半夜和那个姓杜的女明星去潜水,怎么不说没精力?就因为人家给你睡吗?” 陈溺的確不算什么正经人。 但要说私生活混乱倒也谈不上。 只是如今没有合適的结婚对象,又不愿意把太多精力放在谈恋爱上,就乾脆包养。 固定的床伴,短的半年一换,长的也有陪过他两三年的。 但这话从陈隱年嘴里说出来就显得他似乎格外混帐。 陈溺沉著脸:“陈隱年,这是马路上,不是家里,注意你的言辞。” 陈隱年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就是想跟陈溺吵架,最好能打起来。 兴许痛痛快快跟陈溺打一架,他就不想去爬山了,晚上还能睡个好觉。 但他也知道陈溺是不会跟他打架的。 於是他就只是臭著脸,靠在自己的摩托车上,盯著陈溺,跟他较劲。 眼下已经凌晨两点了。 陈溺早上八点钟还有正事要谈,现在回了酒店,顶多能拥有三个小时左右的睡眠。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身心俱疲。 萧寂看著兄弟俩较劲,淡淡道: “看在陈姨的面子上,你要放心,可以让他留在我这里。” 他话一出口,陈溺和陈隱年便同时开口道: “不行,你不知道他有多能祸害人。” “好啊,谢谢萧哥~” 萧寂就不说话了。 陈隱年见状,整个人立马贴到萧寂身上,眼巴巴看著他:“哥,你愿意陪我的对吗?” 萧寂没搭理他,只对陈溺道: “回去吧,忙你的。” 陈溺还有些犹豫,但如果说整个金沙谁能比萧寂更靠谱,陈溺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於是他到底还是妥协,对萧寂道:“如果有什么意外,打给我。” 送走了陈溺,又打发走了已经打了一晚上哈欠的林赫,陈隱年將目光投向萧寂,悄声道: “如果我今晚偷偷离开,你会告诉我哥吗?” 萧寂看著他:“去哪?爬山吗?” 陈隱年点头。 萧寂便拉开了自己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对陈隱年道:“我也想去,一起吧。” 陈隱年愣了愣。 这么多年,他情绪亢奋的时候不算少数,包括陈父陈母还有陈溺在內,都是对他避之所不及的。 只有林赫,会在他心血来潮的时候,说一句: “年哥,我陪你去。” 但萧寂没有。 他是说,“我也想去”。 陈隱年咧嘴:“你真的想去吗?” 萧寂嗯了一声:“很久没看过日出了。” 说完他对守在一边的司机道:“回去吧,不用等了,我自己来。” 司机应了一声,嘱咐萧寂注意安全,这才离开。 而因为这一句话,陈隱年直接放弃了他的摩托车,嗖地一下钻进了萧寂的副驾驶,兴奋道: “你机车骑那么好,开车是不是也很猛?可別让我失望啊。” 萧寂没回答陈隱年的问题,带著他一路朝郊外山脚下而去。 萧寂的车技很稳。 和刚才骑摩托时判若两人。 虽然在市区里车速谈不上快,但陈隱年背靠著车门,整个人扭著弯儿正面对著萧寂直视他开车时的模样时,心里的躁动却不再那般难以压制。 难得觉得自己似乎也平静了些许。 他盯著萧寂的侧脸,动了动喉结,问他: “你知道我有病的,对吧?” 第180章 你是我的药(五) 陈隱年的病情从来没公开过。 知情人不多,也从不会四处宣扬这种事,省著惹了陈家人不高兴,又给自己添麻烦。 但陈隱年觉得,萧寂应该是知道的。 萧寂也的確没否认,他只偏头瞥了陈隱年一眼: “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陈隱年闻言,突然激动起来:“臥槽,有品啊,萧哥,我也觉得我挺好的。” 他知道自己有病。 但往往这种认知只在郁期存在,在躁期的时候,陈隱年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状態极佳,说他有病的人才是真的有病。 萧寂嗯了一声:“年轻人,別总死气沉沉的,有活力是好事。” 陈隱年觉得萧寂人很好,一路上又是一顿叭叭叭叭没完没了。 萧寂也不勒令他闭嘴,就听著,偶尔回復他一些词汇,比如,是吗,这样啊,还有呢,然后呢,没听说过。 然后陈隱年就能继续讲个不停。 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前一秒还在讲非洲草原上的狮子,下一秒就突然说起他小时候的保姆会偷偷掐他。 萧寂既不找寻已经丟失的话题,也不打断他不著边际的话。 到达山脚下之后,萧寂將车停在了路边,从后备箱拿了两瓶水扔给陈隱年一瓶,便朝著上山的小路上走去。 黑灯瞎火,陈隱年也不觉得害怕,打了手机的手电筒,硬拉著萧寂跟他比赛。 萧寂一开始也只是慢慢跟著他往山上走,陈隱年会突然跑出去,然后又跑回来,说萧寂太慢了。 整个人好动又急躁,萧寂有些好奇他的状態,问他: “不会觉得累吗?” 陈隱年便道:“这有什么?轻轻鬆鬆爬他三五个来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寂就夸他厉害,体力很棒。 金沙没有海拔太高的山,但要想在夜里徒步爬到山顶,也不是一件很轻鬆的事。 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个半小时的山路,等萧寂和陈隱年攀到山顶时,正好赶上日出东方。 朝霞穿透云层,露出一只圆溜溜的大橙子。 陈隱年咣咣咣喝下整整一瓶水,看著日出,面带笑意,快乐的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能让他在意的烦心事。 许久,在太阳越升越高,已然无法用肉眼直视之后,陈隱年才眯著眼,对萧寂道: “萧哥,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半夜不睡觉陪我爬山看到日出的人,谢谢你。” 萧寂站在陈隱年身后,看著他在阳光照耀下泛著金色的毛绒绒头顶,问他: “你那个小跟班呢?” 陈隱年回头:“林赫?” 萧寂嗯了一声。 陈隱年摆摆手:“他人不错,就是体力不行,前两年跟我爬过一次,到了半山腰就爬不动了,从包里抽出一只睡袋,说在原地等我。” “等我看完了日出下山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在阶梯旁边的草丛里睡得直打鼾。” “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日出。” 萧寂看了看时间:“回去吧,你该休息了。” 陈隱年嘴上说不困。 下山时一路上也活蹦乱跳的像只小猴子。 但一上车,到底还是打起了哈欠。 “困了吗?”萧寂问他。 陈隱年否认:“一点都不困。” 然而话刚说完不出三分钟,萧寂再看他时,便见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著眼,还张著嘴,显然是已经睡著了。 萧寂没再回赌场,而是根据037的导航,將车开回了原主的家。 原主独居在金沙最著名的富人区,静謐宽敞的大別墅。 家里有专门打理院子和做清洁的阿姨,住在別墅院子里的耳房。 除此之外,安静的仿佛无人居住。 萧寂將车停进车库,打横抱著陈隱年回了客房,將人放在床上,半跪在地上替他脱了鞋袜,盖好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不动用特殊能力的情况下,都是肉体凡胎,熬了一夜萧寂也难免有些疲惫,匆匆冲了个澡,便也睡了过去。 他臥室的房门开了条缝,以方便他隨时能听见陈隱年的动静。 而萧寂这边刚刚入睡没多久,动静就来了。 他先是听见客房的门被打开,隨后就像是有耗子在屋里来回乱窜。 窜了一阵子,又安静下来,然后似乎是站在他臥室门口偷看了一会儿,又轻轻推开门,潜入进来。 並离萧寂越来越近。 直到萧寂几乎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时,他才睁开眼,对上了陈隱年的脸。 陈隱年离他很近,乍一看见萧寂睁了眼,用漆黑的眸子看著他,也不禁嚇了一跳,蹙眉道: “睡觉就好好睡觉,你突然睁眼乾什么?嚇到我了。” 萧寂跟他对视: “偷看我?” 陈隱年否认:“我睡醒了,没事做,想看看你在干嘛,我这是正大光明的看。” 萧寂:“我要是不睁眼呢?” “那我应该还能再看两个小时。”陈隱年道。 萧寂嘆了口气:“你在家也这样吗?” 陈隱年摇摇头:“我爸妈睡觉会锁门,陈溺没什么可看的,不像你,你长得还怪好看的,平时去美容院做保养吗?” 萧寂半坐起来:“不做。” 陈隱年摸摸自己的脸:“那有什么护肤品推荐吗?” 他比较糙,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在意外表,虽然是天生晒不黑的肤质,但是明显要比萧寂粗糙一点。 至少他鼻子上还有小黑点,颧骨靠近鼻子那一块也能看得见毛孔。 但萧寂却细皮嫩肉得很。 他说著,还伸出手指在萧寂脸颊上颳了一下,然后借著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仔细看了看: “也没化妆啊。” 萧寂就一言不发地看著他。 陈隱年收回手指,盯著萧寂,越凑越近,然后伸出了舌尖。 萧寂伸出食指抵在他额头:“你要干什么?” 陈隱年道:“你能让我舔你一下吗?我想尝尝口感。” 萧寂眉心一跳,將人推出去: “你有没有病这件事尚且不做评论,但我觉得你多少是有点变態了。” 他话音刚落,陈隱年就突然开始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哥,你真有意思,我开玩笑的。” 说著,他又突然收敛了笑意,沉著脸: “那我要是真的变態,你还跟我玩吗?” 第181章 你是我的药(六) 陈隱年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萧寂的確陷入了沉思。 但他沉思的,倒不是会不会继续跟陈隱年玩。 毕竟对於萧寂来说,爱人这种东西,是选了就不能再换的,不管对方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一个就够了。 他沉思的,是陈隱年各种变態的场面,以及他应该做出的应对措施。 但他的沉默,在陈隱年眼中就变成了犹豫。 陈隱年盯著萧寂看了一会儿,又眯著眼笑起来: “我开玩笑的,我不是变態,你不用怕我。” 陈隱年睡不著觉,嘴上说著让萧寂再睡一会儿,自己不打扰他,实则在出了萧寂的房间之后,就一直叮铃咣啷地响个不停。 將別墅楼梯的扶手当作滑滑梯,滑下去,再跑上来,再滑下去,再跑上来。 然后心血来潮想要给萧寂做饭,想来想去,找了几个鸡蛋扔进锅里用白水煮,然后开始找炒菜的教程。 找著找著,便看到了一则小游戏推广的短视频,点进去玩起了小游戏。 站在厨房玩不过癮,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趴在地毯上,倚在楼梯扶手上,站在茶几面子上。 因为连续七八次都没能通关,便又打了电话给客服,说要收购游戏开发公司。 结果被对方直接掛断了电话。 陈隱年自己站在客厅里骂了会儿人,之后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气息。 他正在客厅里寻找什么东西烧著了,便听见厨房传来砰的一声炸响。 陈隱年心里一激灵,这才想起来那几个被他丟在锅里的水煮蛋。 他一个健步衝进厨房,连忙关了火,打开窗,打开锅盖,就看见鸡蛋在锅里爆了炸,锅底蛋壳烧的焦黑。 陈隱年便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他看了看洗碗机,有些怀疑它能不能將这焦黑的锅底清理乾净。 在犹豫片刻后,他决定手动清洗。 陈隱年在厨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类似钢丝球的可用工具,於是他开始在厨房的柜子里翻找。 正趴在地上撅著屁股在水池下面的柜子里找的高兴,就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问他: “你在干什么?” 陈隱年又嚇了一跳,猛一抬头,险些撞了后脑勺,回过头来瞪著萧寂: “你不好好睡觉,我做点饭,你又跑来嚇唬我干什么?” 萧寂看著用尽全力也没能將屋里黑烟迅速抽完,累的要死要活的抽油烟机,又看了看水池里焦黑的煮锅,以及还放在乾净大理石檯面上那几个黑黄交加的鸡蛋壳: “什么烹飪方式?轰炸吗?” 陈隱年从地上爬起来,靠坐在水池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烧了水,就忘了。” 萧寂嘆了口气,那只锅,显然是很难清洗出来了。 他从水池里拎出那只锅,將檯面上的鸡蛋剥出来放在盘子里,將蛋壳丟进锅里,一手拎著锅,一手端著盘子,走出了厨房。 他来到院子里,將装著鸡蛋的盘子放在屋外窗台上,然后將锅丟进了垃圾桶。 陈隱年看著摆在窗台上的鸡蛋,问他: “这是什么仪式吗?” 萧寂回头看了他一眼:“餵鸟。” 陈隱年一愣:“你还养鸟了?” 萧寂嗯了一声:“散养。” 陈隱年又来了兴致:“哥,能给我看看你的鸟吗?” 萧寂眉心一跳:“缘分到了自然会看到。” “你那鸟什么样啊?可爱吗?什么顏色?大还是小?”陈隱年继续问。 萧寂:“……” 他不打算就著鸟的话题跟陈隱年继续聊,只问他:“想吃什么?” 陈隱年哟了一声,夸张道:“你还会做饭?好棒啊。” 萧寂瞥了他一眼:“要来观摩吗?还是自己找点事做?” 陈隱年当即便道:“我要学。” 短短不到一天,萧寂已经见识到了陈隱年这种亢奋状態下的不靠谱,学不学的,他当真是半点儿也没信。 但能吸引陈隱年的注意力,让他在自己眼皮子下面转悠也算是好事。 於是,萧寂做了几百年里,最吵闹的一顿饭。 无论是洗菜切菜还是炒菜,都能听见陈隱年连续不断“臥槽”“牛逼”“无敌”等夸讚。 就连吃饭的时候,陈隱年都在夸个不停。 只有萧寂知道,自己做的饭,几百年都是同一个味道,似乎也只有隱年会觉得好吃。 吃完饭,陈隱年主动揽了洗碗的活。 萧寂说可以用洗碗机,但陈隱年坚决要亲手洗,说这样比较有诚意。 於是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中,萧寂又损失了两个盘子,一个碗。 陈隱年很愧疚,说了抱歉,又总算是因为这点愧疚,消停了半个多小时。 直到外卖上门,送了两个巨大的纸箱,陈隱年才又开始活跃起来。 那两个巨大的纸箱里,装著十二个不同顏色不同款式不同材质的煮锅,以及三十套不同风格的碗盘。 陈隱年將其摆在地面上,问萧寂满意吗,不满意再换。 萧寂再一次沉默,许久后对陈隱年道: “每一套都很漂亮,谢谢。” 他想让陈隱年將那一地碗盘收起来,但又怕陈隱年又不小心打碎两套,然后又要赔他更多,只能亲手將那些碗盘收拾好,收进了厨房空著的吊柜里。 原身是个自律又注重保养的人,家里有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材,院子里还有露天的泳池,不管用还是不用,泳池的水隔天都要换一次。 为了消耗陈隱年过剩的精力,他为陈隱年制订了健身计划,陪著陈隱年擼了一小时铁。 正要告诉陈隱年客房可以洗澡,睡衣可以换自己没穿过的,一转眼,陈隱年人就不见了。 他隨著出陈隱年的残影跟到院子里时,就见陈隱年几下脱了身上的衣服,穿著內裤,一个猛子扎进了院里的泳池里。 陈隱年这些年正经东西不说学了多少,但玩乐兴致的东西绝对学的不少。 根据037的资料,陈隱年甚至考了aow的潜水证。 萧寂本也是没当回事的,但谁料,陈隱年这一下去,就半天都没浮上来。 第182章 你是我的药(七) 萧寂倒是不怕陈隱年水性有问题。 他只怕陈隱年精神状態的问题。 见状,心中隱隱发沉,也连忙脱了衣服,下了水。 萧寂家的泳池不算太深,但也不浅,不是为了举行party玩闹性质的小泳池,而是標准的1.8米。 他进入水里的时候,便看见陈隱年静静沉在池底一动不动。 萧寂游过去,抄起陈隱年的腰,將人揽进怀里,便往水面上游去。 谁知,人还没出水面,陈隱年就眯起了一只眼,咕嚕嚕吐了几颗泡泡。 萧寂见状,迅速提著陈隱年浮出水面。 萧寂是有点生气的。 陈隱年怎么玩怎么闹腾都可以,他都可以陪著,但是陈隱年不应该拿这种事来嚇唬人。 如果换作正常情况下,萧寂此时应当一言不发上岸离开,拒绝跟陈隱年说话,直到陈隱年自己主动认错。 但这一世不一样,陈隱年是病人。 萧寂一手揽著陈隱年的腰,一手扶在池边: “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陈隱年看著萧寂脸色不对,有点害怕,他张了张口,蔫头耷脑: “对不起。” 萧寂鬆开陈隱年,手臂用力,撑起身子,坐在池边。 陈隱年便游到他双腿之间,抬头看著他: “哥,你生气了?” 萧寂垂眸看著他:“陈溺把你放在我这儿,惹出什么乱子,我都能给你擦屁股,但前提是你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能听进去吗?” 这种话,陈家人跟陈隱年说过无数次。 但陈隱年確实很难听得进去。 每次被教训的时候,就装出一副乖巧神情。 而情绪一旦亢奋起来,他又会控制不住的做出各种危险係数飆升的事。 只有这一刻,这句话从萧寂口中说出来,陈隱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有点过分了。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跟萧寂待在一起。 萧寂不会嫌他烦人,还会陪著他一起折腾,哪怕陈隱年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客套的偽装,还是真心实意,他都很怕萧寂会討厌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萧寂道歉。 仰头看著萧寂,半晌,到底还是伸出舌尖,在萧寂轮廓分明的腹肌上舔了一下,又將脸颊贴在他小腹上: “哥,你能別生我气吗?我知道错了。” 萧寂喉结动了动:“陈隱年,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陈隱年没说话,但此时两人都只穿了一件遮羞布,他整个人就站在萧寂腿间,脸颊还贴在萧寂小腹上。 自然能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他脑子里轰的一下,一片空白,跟萧寂拉开距离,抬头看著萧寂的脸。 萧寂居高临下看著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黑漆漆的眸子直视陈隱年的清澈的双眼: “说话,陈隱年,你在干什么?” 在这之前。 陈隱年只觉得跟萧寂一见如故,甚至好几次闪过,如果萧寂才是陈溺该有多好的念头。 他跟萧寂的亲近,是下意识的。 没有道理的想要靠近。 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狩猎者盯上了的猎物,萧寂一直冷漠的神情中似乎也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 陈隱年张了张口,看著萧寂近在咫尺的脸,还有他髮丝上正在滴落的水珠,一种难以言表的亢奋再一次侵袭了他的大脑。 陈隱年抬手勾住了萧寂的脖子,一把將人拉回水里,对著萧寂的唇就吻了上去。 对於陈隱年的病情来说,他在某些方面的欲望,绝对是远超於常人並且需求量极大的。 但陈隱年在很多难以自控的时候,却都被他挑剔的本性压了下去。 他从不將发泄的事,作用的旁人身上。 也从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这么热血沸腾,会是对著一个比自己年长了这么多的男人。 有瞬间的理智在告诉陈隱年,这事儿不应该。 但可惜陈隱年的理智不足百分之一。 他被更多的欲望和兴奋所占据,和萧寂闹得不可开交。 短暂的吻后,萧寂推开了陈隱年,淡淡道: “差不多行了,你哥知道,会以为我欺负你。” 但在这短暂的吻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刺激的陈隱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种美妙感受的。 比起赛车,爬山,潜水,滑雪,蹦极一系列陈隱年所做过的极限运动,跟萧寂的亲密行为,似乎在这一刻,成了他有生之年经歷过的最亢奋的事。 两人在水里,陈隱年闻言,当即用双腿缠住萧寂的腰,双手也攀上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萧寂身上: “我不会告诉陈溺的。” 萧寂冷脸看著他。 他便在萧寂唇上又磨又蹭:“哥,我想要,求你了。” 萧寂知道,陈隱年的不矜持跟他的症状有关。 更知道刻在灵魂里的爱意加剧了他此时的欲望。 泳池不是什么好地方,清澈的水也没有方便做事的作用。 萧寂上了岸,对陈隱年伸出手,將人拽上来,打横抱在怀里去了楼上浴室。 兴奋状態下的陈隱年似乎对疼痛並不敏感。 在无数次要死不活的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做著一场荒诞又真实的梦。 萧寂深知陈隱年的情况,也没留什么余地,只儘可能的隨著陈隱年的意愿去消耗他。 从傍晚到深夜,陈隱年才终於像是被耗尽了电量的玩具,老老实实趴在床上没了动静。 而陈隱年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彼时,萧寂正穿著睡衣,繫著围裙在厨房做饭。 一回头就看见穿著他衣服的陈隱年靠在门框上望著他,眼里带著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和昨晚极尽疯狂向他索取的陈隱年判若两人。 萧寂看著他:“醒了?” 陈隱年点了下头:“抱歉,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萧寂关了火,將锅里的菜盛出来:“谈不上麻烦,客气了。” 陈隱年看著萧寂手里端著的菜,抿了抿唇: “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了。” “不吃饭吗?”萧寂问他。 陈隱年摇了摇头,胃里翻江倒海不太好受:“不吃了。” 萧寂闻言,也没强求,但为了陈隱年的安全起见,还是打了通电话给陈溺,然后亲自开车將陈隱年送到了陈溺所在的酒店。 跟陈溺顺利交接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第183章 你是我的药(八) 陈溺在金沙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在带著陈隱年回港市的路上,陈隱年就一直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陈溺伸手摸了摸陈隱年的额头,陈隱年也没什么反应,他又问了一句: “在萧寂那儿玩的开心吗?” 陈隱年听见萧寂的名字,微睁了眼,但似乎是窗外有阳光晃到了他,他蹙了蹙眉又很快闭上眼。 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陈溺的问题。 陈隱年觉得萧寂应该是討厌自己了,不过很正常,没人喜欢他,所有人都在盼著自己早点死,就连他自己也討厌自己。 回到港市,陈溺抱著已经睡著的陈隱年回了臥室后,拨了通电话给萧寂。 彼时,萧寂正在赌场楼上的小角落里发呆。 看见陈溺的电话,按下了接听键並点开了扬声器。 “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陈溺开口便对萧寂道。 萧寂指尖点了点椅子扶手:“不麻烦,他怎么样了?” “睡著了,状態很一般,其实比起他狂躁的时候,现在才是最让人担心的。”陈溺嘆了口气。 他其实很少跟人提及陈隱年的事。 陈隱年刚发病的那两年,將陈家剩余三个人折腾了个够呛,可谓是身心俱疲。 萧寂没吭声,半晌,才听到对面有打火机滑轮转动的声,隨后才是陈溺的声音: “他有严重的自杀倾向,这段时间不能离开人。” 萧寂抿了抿唇:“陈叔和陈姨呢?” 陈溺道:“我爸有点放弃他了,我妈这两年身体不好,也经不住刺激。” 正常情况下,没有父母会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在不缺钱的情况下。 但是其一,陈隱年不是独子,陈家还有个各方面都很优秀很出息的陈溺。 其二,有病的孩子实在折磨人,即便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但一直提心弔胆担惊受怕,时间长了,人都会麻木,甚至会逐渐给自己洗脑,让自己做好隨时会失去陈隱年的准备。 这种准备做的时间长了,心境也难免会有变化。 让他们关著陈隱年看他发疯,他们做不到。 只能像现在这样,也算是尽力了。 但萧寂闻言却不能接受:“放弃是什么意思?” 陈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道:“只是放任了,但只要他还好好活著,就永远是陈家的人。” 萧寂蹙眉:“抱歉,我是外人,这么说或许不合適,但是这种放任,会不会有些不负责任了?” 陈溺沉默许久:“你不知道,你接触他的这两天,是因为他状態还不错,他有时候会很暴躁,发起疯来不管不顾。” “去年夏天,我表弟因为说了一句他有病,他就打断了我表弟一条腿。” “萧寂,想要看住他,控制他,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就意味著,在他身上费大精力的同时,还要不停的给他擦屁股。” 萧寂自认原身和陈溺没有熟到这个地步,也不认为,陈溺这通电话就是单纯的找自己吐苦水。 他直截了当问道:“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能做什么?” 陈溺早就知道萧寂不是个傻的,更不会有什么莫须有的同情心。 他这一次也只是想试探一二。 但眼下萧寂这般直白的问出口,陈溺在犹豫片刻后,决定与其迂迴战术,不如直言快语,也省著让萧寂觉得自己心机深沉。 他道:“恕我冒昧,阿寂,我弟弟似乎很喜欢你,我想请你,如果有时间精力,也不介意的话,多跟他接触接触。” 萧寂挑眉:“喜欢我?何以见得?” 陈隱年对待陌生人的態度,陈溺再了解不过,刚见萧寂一面,便要跟著萧寂回家,对陈隱年来说已然是极为罕见的情况了。 最重要的是,陈隱年的郁期在大多数情况下,別人跟他说话,他都是没有反应的。 但今天陈溺在提起萧寂的时候,陈隱年睁眼了。 陈溺不会对萧寂说这种细节,只说: “以我对他的了解,还有直觉。” 萧寂没说话。 陈隱年是个定时炸弹,正常人都不会给自己揽这种吃力不討好的活。 而且万一陈隱年出了事,这个责任,是任何人都难以承担的。 萧寂太主动,未免会显得奇怪。 许久,陈溺乾笑一声: “实在抱歉,我也知道这个请求实在过於冒昧。” “我只是,没什么好的办法了,看见根稻草,就想抓住试试看,毕竟隱年是我亲弟弟。” 电话中的气氛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许久,就在陈溺觉得这件事要无疾而终的时候,却听萧寂突然道: “我的確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但他是个人,不管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是不是都应该先问过他的意见?” 陈溺长嘆口气:“是我病急乱投医,不管怎么说,这两天还是谢谢你了。” 掛断了电话,陈溺一回头,就看见本来已经熟睡的陈隱年正躺在床上睁著眼,盯著自己。 陈溺跟他对视,收起手机走到他身边,半跪在他床前: “不舒服吗?” 陈隱年看著陈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轻声道: “我不去,他会討厌我的。” 儘管陈隱年很多时候都让人不得安生,又总会说伤人的话。 但因为陈溺和他之间的年龄差不小,陈溺至今还能回忆起陈隱年幼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场景。 陈隱年身体不好,继承不了家业,在利益上对陈溺没有任何威胁,陈溺对他的感情,也要单纯真挚很多,是带著长兄的仁慈和疼爱的。 他摸摸陈隱年的脑袋:“他不会討厌你。” 陈隱年便闭上眼:“他已经討厌我了。” 许久,又说了一句:“你也是。” 陈溺不会在这种时候跟陈隱年解释什么。 他只是起身坐在陈隱年身边,默默看著他睡觉。 傍晚的时候 陈溺拒绝了女明星发出的共进晚餐的邀请,静静守在陈隱年身边。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他发了条消息给萧寂: 【听说萧家对金沙澜海区那块地感兴趣,如果你答应,竞拍我来出面,地送给你。】 第184章 你是我的药(九) 澜海区那块地,原身和萧母的確是感兴趣的。 金沙本身不大,繁华而拥挤,是全球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之一,旅游业极其发达。 有钱人从来不会嫌钱多,那块地虽然不算市中心,但不管是继续建造如今萧寂所涉猎的行业,还是做其他事,基本都是稳赚不赔。 消息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不少人盯上了,暗中送礼想要提前拿下这块地的人不计其数。 但最后上面还是发布文件决定以竞拍的形式出售,价高者得。 萧家是可以出这笔钱的,但不久前,萧父生前一位交情甚篤的老友组了局,明里暗里表示一定要拿下这块地。 如果萧家出面,难免有伤和气。 萧寂看著手机上的信息,半晌,回復了一句: 【我会考虑。】 037嘖了一声:【台阶送给你,你还不赶紧下?】 萧寂淡淡: 【台阶也分几层,给一层就下,未免太好说话了。】 037眼皮一抽:【你什么时候这么见钱眼开了?你就不怕小凤凰以后知道了,觉得你是因为钱才跟他好的?】 萧寂觉得037脑子多少有点转不过弯来: 【萧家缺钱吗?】 037道:【倒是不缺,但没人会嫌钱多,这么大一块地,加上未来的收益,这可几乎是无本买卖,换你看个孩子,也算绰绰有余了。】 萧寂冷笑一声:【我也没说过要把这笔资產放到萧家名下。】 他好歹也做了几世人了,台阶是一定要要的,就像很久以前方隱年说过的那句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但这块地和后续的收益,萧寂另有打算。 他自己物慾不高,但陈隱年躁期的时候,却是极爱钱的。 陈隱年也是陈家人,萧寂虽然养得起陈隱年,但陈溺霸占了继承权,该为陈隱年爭取的,萧寂也不会手软。 都是生意人,萧寂不傻,陈溺更不傻。 陈溺病急乱投医,可以付首次看诊的医药费,但值不值得他续费,还得看萧寂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自打萧寂回復了考虑之后,陈溺也没了动静。 而萧寂却在隔日,登了陈家的门。 陈父陈母不在家,萧寂上门时,是陈家的保姆开的大门。 他一进陈家客厅,就看见陈溺穿著睡衣,眼下带著青黑,下巴上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青色胡茬。 “我没想到你会来。”陈溺跟萧寂握了手,亲手给他泡茶。 萧寂不提陈隱年的事,只將提来的礼放在桌边: “来谈点事,顺便礼尚往来。” 他说话直,陈溺也不介意:“见外了不是。” 萧寂看著他:“你脸色不太好。” 陈溺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嘆了口气,苦笑道: “睡不好,他这个时候很抗拒外人离他太近,再这么下去,我怕是熬不过四十就得先走一步了。” “到时候记得来参加我的葬礼,多隨点礼。” 萧寂拒绝:“我不见得有空,到时候再说吧,人不到礼会到。” 陈溺笑著给了他大臂上轻轻一拳: “你小子,什么话都接。” 037一直在监视著陈隱年的状况,萧寂目前算不上太担心。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依旧什么都没提。 但他来到陈家,就表明了態度。 到底是陈溺先开了口,问他:“你想不想去看看隱年,他状態不是很好,昨晚还提到了你。” 萧寂頷首:“带路。” 陈溺带著萧寂来到陈隱年的臥室门口: “我就不进去了,他如果睡著了,就不要打扰他,如果他醒著,可以跟他说说话。” 萧寂嗯了一声,走进房间门,反手將门关住,问037: 【有监控吗?】 037道:【有。】 在病人房间装监控不算什么过分行为,毕竟是为了陈隱年的安全著想。 他抗拒陌生人靠近,陈溺也没办法一直二十四小时守著他。 总是需要採取一些特殊手段,以备不时之需的。 眼下萧寂来,陈溺表面上给足了空间,实则密切监视,也是人之常情。 屋里拉著窗帘,陈隱年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头顶。 萧寂走到陈隱年身边,单膝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就静静看著他。 起初,陈隱年以为是陈溺又回来了。 他很困,很累,没什么精力去跟陈溺说话,也不想跟陈溺交流。 但大概是因为萧寂离他的距离太近,让他闻到了一丝熟悉,却並不属於陈溺的气息。 陈隱年这才动了动眼皮,看向萧寂。 却並未对萧寂的道来表示惊喜和意外,也没主动开口跟萧寂说话。 萧寂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我来看看你,想我了吗?” 他话刚出口,陈隱年的眼泪就顺著眼角流了出来。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但是听见萧寂的声音却觉得难过到了极点。 萧寂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用气声偷偷跟他说: “前天晚上都没哭,现在哭什么?” 陈隱年依旧看著萧寂不说话。 萧寂问他:“想听故事吗?” 陈隱年没有回答,他一直缩在床的一侧,几乎是一翻身就要掉到地上的程度。 但他不会翻身,只固定在这一侧一动不动。 听见萧寂跟他说话,许久,才微微挪了挪身子,似乎是在给萧寂腾地方。 萧寂便坐在陈隱年身边,一只手伸进被窝,握住陈隱年温热的指尖,然后用自己毫无波澜的语调给陈隱年讲起了故事。 陈隱年状態不好,萧寂不会给他讲卖火柴的小女孩儿。 他回忆了一个相对乐观向上的故事,讲起了小美人鱼。 然后讲著讲著,萧寂自己也沉默了。 陈隱年依旧睁著眼,就跟萧寂大眼瞪小眼。 萧寂跟他说:“抱歉。” 陈隱年拧了拧萧寂的手指头,不久前还止不住流的眼泪却停了下来。 萧寂轻笑:“小猫,早点好起来,教我去潜水吧?年轻人,別总死气沉沉地躺在这儿。” 陈隱年许久没说话。 他重新闭上了眼,看起来像是睡著了。 萧寂刚准备站起身,却听陈隱年突然小声道: “抱抱我。” 第185章 你是我的药(十) “能自己坐起来吗?” 萧寂回头看著陈隱年。 陈隱年觉得自己浑身酸软无力,难受的要命。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也不回答萧寂的问题。 萧寂便弯了腰,托著陈隱年的脖子將人从床上拽起来抱进怀里。 陈隱年將下巴搭在萧寂肩上,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靠在萧寂怀里。 萧寂偏头,在房间摄像头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吻了吻陈隱年的鬢髮。 陈隱年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只手就紧紧攥著萧寂的衣角。 许久,在萧寂以为陈隱年是趴在他肩头睡著了的时候,却听陈隱年小声道: “哥,我活的好累啊。” “陈溺今天因为我没去工作,我一直在拖累他。” 萧寂轻轻顺著陈隱年的背: “你很乖,我有很多时间可以陪著你,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回金沙好不好?” 陈隱年摇头:“我不去,没有人会一直陪著我的。” 陈隱年是病了,但他不是傻。 起初生病那两年,每到这段时间,陈父陈母都会轮流守在他身边。 但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 没有什么人能做到一辈子在消化著自己的负面情绪的同时,还要承载著他人的重量。 陈隱年崩溃,陈母更是背著他偷偷崩溃了无数次。 陈隱年知道自己是个祸害,是累赘。 他本就没指望陈父陈母能陪他多久,而果不其然,这两年,陈父陈母总在时不时出门去办事或者度假。 人在家里万事顺遂的时候,哪有那么多的心要散。 无非还是因为害怕面对这样的儿子罢了。 陈溺如今取代了陈父陈母的位置,总將陈隱年带在身边,但他又能坚持多久呢? 陈溺总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的。 他不可能永远一门心思都投注在陈隱年这个弟弟的身上。 萧寂很心疼陈隱年。 但他在开导人,尤其是开导病人这一方面,实在是有些不善言辞。 他收紧了手臂,抱紧陈隱年,小声问他: “很难过吗?” 陈隱年从鼻腔里挤出闷闷的一声嗯,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 萧寂便將一只手顺著他的睡衣下摆伸进去,触摸在他温热的脊背上,然后偷偷问: “接吻会好点吗?” 037默默翻了个白眼,將屋里的监控屏蔽掉。 陈隱年没吭声,但也没拒绝。 萧寂便从他耳根一路吻到唇角,轻轻舔吻著他的下唇。 陈隱年的睫毛在轻颤,整个人都紧绷著。 萧寂亲了他一会儿,直到感受到他浑身上下在慢慢放鬆下来,才提要求道: “乖乖,回应我。” 陈隱年还是在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萧寂的吻是甜的,但他的泪水却依旧发涩。 陈隱年的状態不足以支撑他做更多事。 萧寂也只是单纯地在用细密的吻去安抚陈隱年。 陈隱年反应很慢,萧寂的要求提了很久,他才渐渐有了回应。 陈隱年觉得接吻也很累。 但对於他来说,就好像是冰天雪地里濒临死亡的人突然寻找到了一处火源。 竭尽全力也想要继续靠近。 攥著萧寂衣角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也捨不得鬆开。 在臥室里的监控被屏蔽掉的十分钟后,陈溺敲响了房门。 萧寂鬆开陈隱年,將陈隱年的脸颊按在自己颈间,开口道:“进来。” 陈溺一进门,就看见陈隱年依旧靠在萧寂怀里,一动不动。 他靠在门边,问萧寂:“怎么样?” 萧寂面无表情,波澜不惊:“还好,他很乖。” “能再谈谈吗?”陈溺问。 萧寂刚想將陈隱年放倒,但陈隱年却突然抬起手臂环住了萧寂的脖子。 没说话,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萧寂没有强迫陈隱年鬆手,只淡淡道: “我再陪陪他,晚点再聊。” 陈溺看了看腕间的表:“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所谓“正事”,本来就是萧寂来港市的藉口。 他只道:“不会,我有的是时间。” 陈溺在监控莫名其妙坏掉之后,很快赶过来,並不是不相信萧寂的人品。 萧寂这些年在外名声很好,陈溺更担心的是陈隱年。 现在见陈隱年这么依赖萧寂,便也只是嘱咐了一句: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打电话给我,我隨时过来。” 说完便再次关上门离开。 而陈溺这一走,陈隱年紧绷的肢体又明显鬆懈了一些。 萧寂重复了很多次,自己不会走,陈隱年才鬆开了抱著他的手,乖顺地躺了回去。 萧寂坐在床边,一直守到確认陈隱年再次睡著,这才起身,出了臥室门。 陈溺就一直等在门口,靠在墙壁上,嘴里叼著烟,手里端著一只透明的菸灰缸。 “他郁期一直是这样的状態吗?”萧寂问。 陈溺摇摇头:“这是相对平静的时候。” “那不平静的时候呢?”萧寂问。 陈溺深吸口气,將菸头掐灭在菸灰缸里,看著萧寂: “他会偽装成已经恢復正常的状態,然后偷偷自杀。” 萧寂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陈溺沉吟片刻:“我爸第一次没有在他郁期出现的时候。” 发病期间,所有的坏情绪都会无限放大。 敏感,多疑,自暴自弃。 陈隱年在察觉到陈父態度发生了转变的第一时刻,就觉得自己一定是遭到了厌弃。 因此在那之后,陈溺就了更多的心思在陈隱年身上。 萧寂明白陈溺的意思。 陈溺是在给他打预防针。 如果萧寂真的答应可以照顾陈隱年,恐怕是没那么容易真的將人放弃的。 如果不是想要陈隱年死,几乎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萧寂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陈溺手心出了汗,他喉结动了动: “躁期也不会一直开心,会发火,摔东西,打人,还会说出很多恶毒的话往人心里捅刀子。” “我是有求於你,但比起你的拒绝,我更怕你中途放弃。” 萧寂沉默片刻,回头看了看紧闭的臥室门,对陈溺道: “那块地我要了,另外,我想建游乐场。” 话点到为止,言下之意,从批文到施工,再到宣传和运营,全部交给陈溺去办,他要坐享其成。 第186章 你是我的药(十一) 这是一项大工程。 具体需要斥资多少暂且不好估算,而且完全是属於捨己为人,为萧寂做嫁衣。 这不是开玩笑的,牵扯数额即便不用开大会,也必定要知会到陈父陈母那边。 陈溺犹豫片刻:“这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阿寂,我得考虑考虑。” 萧寂表示理解:“你慢慢考虑,不著急。” 说完,他看了看自己的腕錶:“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萧寂在港市並没有事情要办。 他从陈家出来,就直接回了金沙。 接下来两个星期,他都没给陈溺发过一条消息。 看似漠不关心,完全是利益至上,非常沉得住气。 实则只有037知道,萧寂比陈溺更著急。 因为它已经连续加了两个星期的班,没日没夜地监控著陈隱年的动向了。 两周后,萧寂没有等到陈溺的回覆,而是先一步等到了別的东西。 彼时,萧寂刚吃完了午饭,缩在赌场楼上见不到光的小角落里乘凉。 一工作人员敲响了房门,走进来,对萧寂道: “萧总,楼下有一位玩家输了筹码,拿不出钱,要找您,说是姓闻,您的老同学。” 萧寂抬眉看了那工作人员一眼: “拿不出钱就说是我同学,说是我同学你就上来匯报,那你一天也不用做別的事了。” 工作人员心里一惊:“抱歉,萧总,打扰您了。” 萧寂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那工作人员大概是新来的,被推搡上来传话,现在萧寂什么都不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又多问了一句: “萧总,那这人该怎么处理?” 萧寂淡淡:“按规矩处理,这里不是慈善机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愿赌服输,天经地义。 输了筹码,自然是找人盯著,逼著人倾家荡產地还。 工作人员领命离开。 而没多久,那工作人员再一次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慌张道: “萧总,打起来了!” 萧寂蹙眉:“怎么,之前没人打起来过吗?” 而他刚说完,就见那工作人员一阵猛摇头: “不是,是陈家小少爷,跟您那位同学,打起来了!” 萧寂一听,太阳穴一跳,起身下了楼。 一进大厅,就看见陈隱年正和一男人扭打在一起。 萧寂看不见地上那男人的脸,只能看见陈隱年將其按在地上,骑在人腰间,对著那人的脸就挥出了拳头。 萧寂大步走过去,將陈隱年从地上拉起来,紧紧將人抱在怀里。 但陈隱年情绪显然还很激动,嘴里骂著: “你说谁有病?你他妈再说一遍,老子敲碎你门牙!” 陈隱年疯劲儿上来是控制不住的。 萧寂不欲在大庭广眾之下继续让陈隱年失控,將人扛起来便往电梯方向走去。 闻秸好不容易才看见萧寂人,儘管刚被打完的脸並不好看,却还是从地上爬起来,喊了一声: “萧寂。” 萧寂回头,神色冷漠地看著闻秸,什么都没说,但眼里的陌生却让闻秸心中一凛。 他动了动喉结:“我是闻秸,你还记得我吗?” 被萧寂扛在肩上的陈隱年闻言,立刻就炸了锅,在萧寂身上挣扎起来: “放老子下来,你还认识他?看我今天打不死他!” 萧寂原本是不欲理会闻秸的。 但他还有任务在身上,需要促进闻秸的死亡收集灵魂碎片。 於是他拍了拍陈隱年的屁股,对闻秸道: “一个小时后,让人带你来找我。” 说罢,便扛著陈隱年回了楼顶。 一將人放下来,陈隱年便用力推了萧寂一把: “你让他来找你干什么?赔他医药费吗?他骂我你听见了吗?!” 萧寂站得很稳,並没有因为陈隱年的推搡后退半步。 他冷静地看著陈隱年,对他张开怀抱: “別生气,过来,给我抱抱。” 陈隱年脑子里一片混乱:“抱什么?你当我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消失两个星期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吗?” 萧寂依旧冷静:“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陈隱年喘著粗气,咬牙切齿到恨不得连著萧寂一起揍。 但最终还是强迫著自己冷静下来,对萧寂道: “我需要一个解释。” 萧寂直言:“我在和你哥哥谈判,想把你接到我身边来。” 陈隱年冷笑:“谈什么?他想把我丟给你,你不想要,在谈条件是吗?” 萧寂坦然:“想要,我很期待你能过来。” 至於条件的事,陈溺不会告诉陈隱年。 以陈隱年的思路,必然会觉得陈溺为了摆脱他,把他卖给了萧寂。 这根本就是自討苦吃。 而萧寂这边,在所有的事坐实之前,也不能跟陈隱年透露。 因为在那块地的盈利入陈隱年私帐之前,无论他说什么,陈隱年都不见得会信。 萧寂倒了杯水递给陈隱年:“喝口水,消消气,別总想些有的没的。” 陈隱年握著水杯,胸口还在起伏。 萧寂也不多说,就静静看著他,等他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才伸出手,將人抱进怀里问: “刚刚怎么回事?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陈隱年將下巴搭在萧寂身上:“我跟他玩了两局,他输了,不认帐,说认识你要找你。” “我说如果认识你就能输了不认帐,那老子就能把这赌场掀了,把所有玩家耍一遍然后通通不认帐。” “他说我有病。” 他说著,又开始想发脾气。 萧寂挑了下眉,先是安抚陈隱年:“那他真的是很过分了,手打疼了吗?下次不高兴了记得喊人,什么人还用得著你亲手打?” 待陈隱年情绪相对稳定下来之后,萧寂才提起了这件事中另一个重点: “上次玩轮盘,你输了,答应过我,以后不再碰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听话?” 虽然话,是质问的话,但萧寂语调很平缓,完全没有质问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陈隱年闻言,却是一愣,根本不承认: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我从来没说过以后再也不玩的话。” 他话音刚落,037那边便小声道: 【他不是故意的,忘记承诺,是病人的常见症状之一,別刺激他。】 第187章 你是我的药(十二) 萧寂无论是在精神上,情绪上还是体能上,都能游刃有余地去应对,配合陈隱年。 只是交流上和安抚上,以眼下的程度还是略感吃力。 他需要违背自己的本能和本性,儘可能去学著说安慰的话,做安慰的事。 不能以常理和对待常人的態度去对待陈隱年。 说简单点,他最好能做到无微不至,滴水不漏。 陈隱年的敏感是难以想像的,萧寂只要表现出一点不对,陈隱年就能以极端的偏差去恶意揣测萧寂言行背后的用意。 这对於萧寂这种本身情感就算不上丰富的人来说,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是吗?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他將问题归咎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对陈隱年伸出手。 陈隱年靠近萧寂,將自己的车钥匙递给萧寂。 萧寂躲开。 陈隱年这才將车钥匙丟到茶几上,將自己的手搭在萧寂手心里。 萧寂用力將人扯进怀里,翻身將陈隱年按在沙发上去吻他。 唇齿纠缠间,陈隱年蹬掉了鞋子,整个人就攀附在萧寂身上,嘴上道: “你刚才还让別人一小时后来找你,哥,一个小时,够你折腾吗?” 萧寂嘘了一声,吻著他耳垂:“不够就让他等著。” 事实证明,虽然这种事,之前只发生过一次,但陈隱年却对萧寂有了一定的了解,並印象深刻。 他自己重欲情有可原。 但萧寂看著那么冷冷清清的样子,跟他比起来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岁就是六十五岁了,这个理论在萧寂这儿显然是悖论。 一个小时后,闻秸让人带著他,来到了顶楼萧寂休息室的大门口。 工作人员敲门,却没得到回应。 於是他拨打了休息室里萧寂的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声,才终於被接了起来,但说话的人却不是萧寂,而是陈隱年。 “等著!” 电话还没来得及掛,工作人员便又听见陈隱年的声音渐远: “艹你嗯……萧寂你他妈要死啊!” 隨后才是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工作人员和闻秸对视。 闻秸问:“怎么样?” 工作人员道:“让你等著。” 闻秸蹙眉:“等多久?” 工作人员:“不知道。” 话题到此为止。 休息室门外陷入了寂静,闻秸来来回回走动了几圈,一会儿蹲著,一会儿站著,一会儿趴在墙上去听屋里的动静。 可惜休息室门墙都厚重,他什么都没能听见。 又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工作人员的手机才响了起来,里面传来萧寂的声音: “让他进来。” 闻秸长出口气,推开休息室的门,一走进去,便看见屋里开著窗,还开著空调。 萧寂的休息室很大,开门进来,入眼能看见的就是办公桌,书架,沙发,茶几,酒柜。 而入眼看不见的,还有一道灰色玻璃隔断之后的凌乱大床,和躺在大床上,一边缓神,一边偷听的陈隱年。 此时,萧寂就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衬衫西裤,乾净整齐,一副衣冠楚楚的禽兽样。 大抵是他神色过於没有温度了,闻秸在看见萧寂的一瞬间就紧张起来。 萧寂一直不开口,他心里跟著直打颤,许久,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我吗?” 原身当年和闻秸感情算是非常不错了,要说不记得,显然不可能。 萧寂只道:“有点印象。” 只是有点印象。 这让闻秸一颗心都沉入了谷底。 他张了张口:“当年你没少帮我,我一直惦记著你,后来你突然走了,我找了你很长时间。” 他说到这儿,陈隱年便屏住了呼吸,从床上坐了起来。 萧寂淡淡:“找我?” 闻秸抿唇:“我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陈隱年隨手套上萧寂的衬衫,繫上了纽扣。 萧寂抬手示意闻秸別再忆当年。 他直截了当:“你以为的太多了,说说吧,找我干什么?” 闻秸对於萧寂的態度,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长得是好看的,二十出头的时候白白净净少年感十足,如今过了三十,就多了种成熟风韵。 垂著眉眼的失落模样,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那个时候异国他乡,原身性格有问题,闻秸家境不好,两人除了对方之外都没什么朋友,的確有那么点互为精神支柱的意思。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一直没什么联繫,闻秸吃尽了生活的苦,他想依靠过去的情分做人上人是真,但也不会表现的太过明显。 萧寂已经表达了不愿意再提过去的意思,他也不会自找没趣,只是很有分寸道: “我今天是故意输的,不是为了欠债,只是为了见你。” “我之前就来过两次了,但是不上桌,你手下的人也不肯向上通报。” “萧寂,我知道这种情况下来找你不好看,有些过於消耗过去的情分了,但我走投无路了,我爸出了点事,欠了不少钱。”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 萧寂抬眉看了他一眼:“借钱?” “不,不是。”闻秸连忙摆手否认: “我的社交圈子太简单了,实在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朋友,我不借钱,只想请你替我在金沙找个事做。” “什么都行,只要能儘快上岸。” 陈隱年听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坐不住。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赤著脚就走了出来,露著两条大长腿,衣衫不整,领口敞开,深红的新鲜吻痕还清晰可见。 他也不说话,径直走到萧寂办公桌旁的小冰箱前,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瓶水,拧开吨吨吨喝了两口。 然后就开始自己在屋里转悠。 闻秸已经和陈隱年碰面了。 陈隱年也知道闻秸认识萧寂,很可能就是奔著萧寂来的。 这件事,萧寂不能瞒著陈隱年。 摆到明面上,话说清楚,让陈隱年眼见耳听著萧寂的態度,也防著陈隱年之后多想。 闻秸看见陈隱年,眼皮子就是一抽,心下也跟著一沉,看向萧寂: “这位是?” 第188章 你是我的药(十三) 萧寂的目光落在陈隱年那两条赤裸裸的大白腿上。 “我男朋友。” 简短的介绍后,他对陈隱年道:“乖乖,裤子穿好再出来。” 陈隱年哦了一声,绕回那道玻璃隔断,进去穿了裤子,去洗手间拿了拖把出来,开始装模作样拖起地来。 光是闻秸脚下那一块,就来来回回拖了二三十遍。 屋里气氛很安静。 安静到只能听见陈隱年来回走动和拖地的声音。 许久,萧寂道: “我这里没有適合你做的工作,我可以借你一笔钱,但你要打借条,之后还到我男朋友的帐户。” 他说完,对陈隱年道:“麻烦你加一下他联繫方式。” 萧寂这种明著要划清界限的態度,和明目张胆给陈隱年安全感的行为让闻秸心里不是滋味。 他看向萧寂,倔强道:“我不是来借钱的,打扰到你我很抱歉,我先走了。” 说完,推开休息室门,沉著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隱年哟了一声,双臂抱胸看著萧寂: “你老相好生气了。” 萧寂拍了拍自己腿,示意陈隱年过来: “老同学罢了,很多年没联繫过,人也让你见了,话也让你听了,说什么酸话?” 陈隱年毫不客气地往萧寂大腿上一坐: “什么男朋友?谁是你男朋友?你追我了吗?送礼物了吗?表白了吗?” 萧寂直言:“亲了抱了也睡了,时间紧迫,其他的慢慢补给你。” 陈隱年哼了一声: “说你传统呢,还没確定关係就又亲又抱又上床。” “说你不传统,就上了两次床而已,就敢说我是你男朋友。” “哥哥,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他说著,人又开始不老实,坐在萧寂大腿上扭来扭去。 萧寂一手揽著陈隱年的腰,一边听037在他脑子里嘮叨: 【你现在把凤凰摆在明面上了,闻秸要么知难而退,要么还会再找时机见你继续试探。】 【如果他下次趁凤凰不在再找机会试探,被凤凰知道指定得他妈完犊子。】 【如果他就这么知难而退,那你之后的任务该怎么做?】 萧寂道:【不用,闻秸现在差多少钱,包括赌场里欠的,算清楚,用匿名帐户转过去给他。】 他想了想:【再多打一百万。】 037不解:【做慈善?】 萧寂道:【他吃过了没钱的苦,在金沙只要运气好,赚大钱不是问题。】 037似懂非懂:【你的意思,让他赌?】 萧寂道:【不用刻意引导,全看他自己心性,他要是愿意踏上万劫不復之路,谁也拦不住他。】 037说了句明白了,自我屏蔽去办正事。 而萧寂这边,便直接坐在椅子上,脱掉了陈隱年的外裤…… 夜里,萧寂替陈隱年消耗完大半体力,好不容易將人折腾睡著,自己却没了睡意。 他洗了澡,喝了半杯红酒,处理了一些產业的事,並收到了陈溺的消息,问他陈隱年是不是来了金沙。 在得到萧寂肯定的回覆后,陈溺答应了之前萧寂提出的要求。 並嘱咐萧寂,如果实在受不了了,別伤害陈隱年,只需要完璧归赵,后续的事,后续再谈。 萧寂没再回復,听著陈隱年平稳的呼吸声,困意这才逐渐上涌。 然而,睡了还没有两个小时,他便听见自己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没一会儿,又听见陈隱年在偷偷打电话。 声音很轻,应该是带了耳机,萧寂听不见另一边的声音,只能听见陈隱年偷偷摸摸道: “几点?” “我过去要大概一个小时,来得及吗?” “什么局?” “赌注可观吗?” “我没开那辆,这辆不行。” “质疑我?老子就他妈没输过!” 说完,他匆匆掛了电话,悄悄出了休息室。 萧寂嘆了口气,睁开眼,从床上起来,对037道:【定位他。】 说著,乾脆利索地换了衣服,跟著陈隱年出了门。 能激发陈隱年肾上腺素的东西无非就那么几样。 根据陈隱年那几句话,萧寂能猜到个大概,应该跑不了是赛车之类的项目。 陈隱年今天来的时候开的什么车,萧寂没看见,只看见了车钥匙,不是摩托车。 他打发走了司机,就开著自己那辆昂贵的黑色轿车,根据037的导航,一路朝市郊而去。 五十分钟后,萧寂抵达了目的地。 一条废弃的盘山公路。 早些年因为山路太陡,出过不少事故,后又因暴雨和山体滑坡,有一段隧道坍塌而彻底没人再从这里行驶。 萧寂將车停到距离陈隱年一百米开外的路边,看见了前方十几俩车都开著大灯,能清晰的看见四周围著各色年轻男女。 那些车里,有一辆救援医务车,一辆大巴,一辆商务。 还有三四辆越野。 剩下的,全是里胡哨的改装车辆。 在一阵肆意的笑声过后,又一辆跑车带著发动机的轰鸣声从萧寂身边嗖地一下窜了过去。 萧寂拨通陈隱年的电话,便看见正在和两个年轻男孩儿说说笑笑的陈隱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然后看了眼手机屏幕,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了僵,似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接电话。 之后,又在身边另外两个人的打趣声中,掛断了电话,將手机装回口袋里。 萧寂冷笑一声,对037道: 【拨通跟他说话那小子的电话。】 037领命,萧寂的手机上自动拨出一串电话號码。 很快刚才打趣陈隱年的男孩儿便接起了电话: “哪位?” 萧寂直言:“今晚的活动,是你做东吗?” 那男孩儿一愣,隨后给陈隱年两人打了个手势,走到一边,才道: “什么活动?你打错了。” 萧寂道:“不用害怕,我是来参赛的,603號公路,我已经看见你了。” 那男孩儿蹙眉:“来参赛?” 萧寂嗯了一声:“怎么下注?” 男孩儿很谨慎:“我没有你的身份信息,不会让你参赛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这么多兄弟都得遭殃。” 萧寂淡淡: “回头,直行一百米,我在路边。” 男孩儿回过头来,眯了眯眼,果不其然,看见了一百米外路边停著的黑色普通轿车。 他大步朝萧寂走过来,停在驾驶位旁边,敲了敲车窗。 萧寂降下车窗,看向那男孩儿。 金沙不大。 金字塔尖上的有钱人就那么多。 萧家是其一。 男孩儿一看见萧寂的脸,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萧……萧……” 萧寂抬手打断他: “安排好,去告诉陈隱年,今晚,他输定了。” 第189章 你是我的药(十四) 今晚的比赛只有一场。 因为坍塌的隧道,只清理出来了一条窄道,宽度只能容纳一辆车正常行驶,隨时有再次被堵塞的风险。 算上萧寂在內,十一辆车,如果两两分组,就要延长赛程。 原本这也没什么,出不出事都是概率问题,这些閒著没事找刺激的年轻人,玩儿的就是心跳。 但天气预报显示一小时后有暴雨橙色预警。 风险无限放大,到底是没几个人会真的为了找刺激不要命,因此眾人还是决定,按时长计算输贏。 两人分组出发,中间只间隔三十秒,用时最短者获胜。 陈隱年来金沙是临时决定的,比赛也是临时起意来参加的。 开的车就是普通轿跑,比不得那些改装车。 组局的男孩儿叫李昊,又菜又爱玩,对赛车没什么天赋,前两年有幸结识陈隱年,只要压陈隱年,必贏无疑。 今天的比赛原本他也没想邀请陈隱年,就当金沙几个富家子弟凑凑热闹玩玩罢了。 但一个半小时前,有人拋出了一个亿的巨额赌注,买李昊前女友的现男友贏。 这李昊就忍不了了,一个电话打给了陈隱年。 但此时,他却有些后悔了,站在自己车边,看著已经坐进了驾驶位的陈隱年,委婉道: “年哥,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我有点想自己上。” 陈隱年瞥了他一眼:“那你他妈给老子打的什么电话?耍我?” 李昊嗐了一声,含糊道:“有特殊情况,我这心里没底,慌的不行。” 陈隱年冷笑一声:“你慌什么,心放肚子里,贏了等分钱就行。” 李昊有点想告诉陈隱年,特殊情况是什么。 但萧寂刚刚警告过他了,他要敢说,就扒了他的皮。 他虽然想要那笔钱,但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理不清大小王的傻逼,只能连著嘆了几口气后,说了一句: “有人让我告诉你,今晚,你输定了。” 陈隱年本就是不服输的性子,眼下人又处在躁期,自信心极度爆棚,脑子里闪过刚才那几个参赛者的脸,冷笑: “就凭那几个废物吗?” 李昊抬头望天:“那当然不是,说真的,年哥,我还是觉得你会贏,但是吧……” 李昊从来没听说过萧寂还会赛车。 他是真没觉得萧寂能比得过陈隱年。 而且萧寂那辆车,怎么看都是辆极为商务化的轿车,没有半点改装痕跡。 但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输贏了,而是萧寂明显是来逮陈隱年的。 李昊从窗口拍了拍陈隱年的肩膀: “算了兄弟,好自为之,是我对不起你,今天不该叫你来的。” 他说完,嘆了口气走到路边,无人机升空,他拿出计时器,跟准备发號开赛指令的比基尼小宝贝交换了个眼神。 陈隱年不明所以,但对於李昊的质疑,显然不爽到了极点。 说真的,就凭他的车技和他的胆量,如果不是因为他有病,就是上职业赛场也绝对是要次次拿冠军的存在。 李昊刚刚那个表现算什么? 看不起他陈隱年? 什么人能让李昊对著自己连嘆那么多口气? 这简直是侮辱人。 陈隱年气急败坏地给了方向盘一拳,隨后发动了车子。 一瞬间,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便响彻了整个山谷。 陈隱年和一辆绿色的柯尼塞格並肩,尖锐嘹亮的口哨声响起的瞬间,陈隱年便窝著火,猛地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隨后,其他几辆车也陆续加入了赛场。 在最后两辆车出发的一瞬间,一辆黑色轿车从百米外驶来,与他们同时穿过了起点。 有人以为自己眼,看向李昊: “耗子!看见了吗?刚才那车怎么回事儿?” 李昊摆摆手:“別管了,看热闹吧。” 盘山公路窄而崎嶇,数不清的坡路和急弯,一个不慎翻出围栏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很多车手技术过关,但心理却过不了关。 急弯处难免要减速。 但陈隱年是个病人,越是这种情况就越是肾上腺素飆升,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无敌。 厚重的轮胎在高速漂移的摩擦下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起初他和那辆绿色的柯尼塞格之间距离差距並不明显,但在几次急转弯后,也逐渐拉大了距离。 陈隱年看著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对手,嗤笑一声,继续加速。 但任谁都没能想到的是,原本预计一小时后降临的暴雨,居然提前了。 在陈隱年再一次急转过一处弯道后,天边骤然一亮,一道扭曲狰狞又粗大的电光便在山涧中一闪而过。 隨后,轰隆一声巨响,惊雷声在剎那间將发动机的轰鸣声包裹淹没。 紧接著,泼天雨幕就降了下来。 几乎是瞬间,挡风玻璃便被雨水覆盖。 陈隱年的雨刮器开始拼命工作,但晚上视线本就不明朗,现在雨下成这样,几乎很难看清前方的路了。 就连陈隱年,也不得不鬆了松油门,减缓了车速。 而此时,山下比陈隱年更晚出发的几辆车里,也有两人因视线受阻,直接將车停在路边,开始谩骂起这鬼天气来。 就在其中一人犹豫著是不是要掉头回去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便从他身边如鬼魅般疾速而过。 溅起的水拍打在车门上,都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別人的视线受阻,却影响不了萧寂。 车辆本身的不足,在恶劣的天气和艰险的路况中被抵消。 萧寂一路超过前方的车辆,看见了那辆还在苦苦挣扎的绿色柯尼塞格。 他在又一处弯道,与其並肩,擦著路边的围栏將其超越,直奔前方陈隱年那辆里胡哨的布加迪而去。 这段公路的整体地势037已经呈现给了萧寂。 在无数弯道之后,是一条短暂的直线,接著便要穿过那条坍塌过的隧道,再之后就是一路下坡,从另一座山的山路盘旋迴到原点。 萧寂在接近陈隱年,也接近隧道口之前,已然看见隧道顶开始有碎石伴著雨幕滑落。 他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短暂的直线过程中,再一次加了速。 第190章 你是我的药(十五) 又是一道雷声轰鸣。 陈隱年也再次踩下了油门。 前面隧道很窄,基本上要保持直线行驶,高速状態下,陈隱年紧紧握著方向盘,以防軲轆打滑。 在驶入隧道口之前,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那辆绿色的柯尼塞格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辆黑色轿车,紧隨其后。 眼下的情况,陈隱年来不及分辨车牌。 但下意识,他心里一紧,就知道这恐怕就是李昊先前说的特殊情况了。 陈隱年是个绝不服输的性子,身后这车的主人先前大抵是跟李昊放过话了,今天他要是输了,自己脸面上都过不去。 没人能跟他叫板。 陈隱年嗤笑一声,油门几乎踩到了底。 隧道狭窄而压抑,陈隱年注意力难得高度集中。 但紧紧跟在他身后,车头几乎要顶在他车屁股上的萧寂却让陈隱年烦躁不已。 不慎间,车头便擦到了左侧墙面,又迅速微调方向。 萧寂见状蹙了蹙眉,稍稍拉开了和陈隱年之间的距离。 陈隱年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什么想法,但好在事实证明,他也没那么倒霉,至少这狭窄的隧道里,並没有再次发生坍塌事件。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在陈隱年衝出隧道的瞬间,一块碎石恰好降落。 眼看著就要砸到陈隱年车顶,这一时刻,陈隱年也不禁有些慌乱。 意外到来的瞬间,人很难冷静且迅速做出准確判断。 只能下意识採取自认为会让自己规避掉风险的措施。 比如踩剎车。 但依照037的计算,陈隱年这一脚剎车一旦踩下去了,那落实降落的点便会恰好在陈隱年头顶正上方。 【快快快!】 它连忙出声催促萧寂,捏了一大把汗,险些咬了舌头。 萧寂不属於人类范畴。 在这种时刻,便冷静且迅速地做出了最正確的选择。 他一脚油门轰到底,顶在了陈隱年车屁股上,推著陈隱年猛地往前窜了一大截。 与此同时,落石降落,狠狠砸在了萧寂车后备箱的位置。 巨大的响声让陈隱年头皮一阵发麻。 就在他准备停下车回头去看时,萧寂却片刻都没停留,径直超过了陈隱年,与他擦肩而过。 在陈隱年反应过来后,萧寂已然超出了他一大段距离。 陈隱年不傻,自然知道如果刚才那辆黑车没有顶他那一屁股,自己此时大概就已经躺在车里头破血流失去意识了。 有没有命在是另一回事。 陈隱年很少在躁期感觉到害怕。 这是第一次。 和死神擦肩而过又死里逃生的感觉让陈隱年后怕之余亢奋到了极点。 他缓过神来,开始拼命追逐前方那辆车。 先前的不满已然一扫而空,但胜负欲还在,心里也默默將那位不知名的车主当成了自己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暴雨还在下,陈隱年到底还是没能追得上前方的车辆。 顺著盘山路下了山一路回到原点,眼看著那辆黑车衝进终点线,陈隱年刚想再加速,却见那辆车突然一个漂移,原地掉头,猛地將正脸对准了自己。 陈隱年连忙一脚剎车,车头相抵的瞬间,那辆黑车又隨著陈隱年未能完全停下来的力道倒车。 碰撞倒是未发生,但却是借著陈隱年的力,第一个回到了终点。 车辆停稳下来,陈隱年长出口气,看见那车的车门被拉开,自己也连忙鬆了安全带打开车门。 正想跟自己这位救命恩人打个招呼,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萧寂冷著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雨里,对他说: “玩儿够了吗?” 陈隱年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暗道一声坏了,连忙將目光投向站在路边撑著伞的李昊。 李昊做了个求饶的手势,便拒绝再跟陈隱年对视。 “看他干什么?陈隱年,我在跟你说话。” 陈隱年收回目光,抿了抿唇。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选择了扑向萧寂的怀抱,然后撒娇道: “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来赛车了。” 萧寂根本不信陈隱年的话,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再说一遍。” 陈隱年知道,萧寂现在应该已经快气死了,如果现在不认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连忙又大声保证了一遍。 萧寂这才推开他,走到陈隱年开来的那辆车旁边,对他伸出手。 陈隱年也知道,现在萧寂必定不是要牵他的手。 他老实地掏出车钥匙放在萧寂手心。 然后待萧寂开了车锁,便乖巧地坐上了副驾驶。 萧寂上了车,看了陈隱年一眼。 陈隱年立刻系好安全带。 萧寂这才一边踩了油门,一边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让人来把他的车拖走。 一路上,气氛降到了冰点。 陈隱年难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在车辆终於进入市区后,陈隱年才主动开口,对萧寂道: “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啊。” 萧寂沉默了许久,才道: “我知道你有无数精力无处宣泄,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做什么事之前至少要考虑一下,万一你出了事,我该怎么面对。” 陈隱年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教训了。 他听著萧寂格外严肃的语气,心里突然开始不好受: “我很难控制我自己,你从一开始就该知道的,我对我的行为感到很抱歉,但我没办法向你保证类似的事情永远不会再犯。” “其实我早点死了不是也挺好的吗?我死了大家都清净,谁都不用再为了我提心弔胆了。” 萧寂闻言將车停在路边,直勾勾看著陈隱年。 他想说: “你再说一次这种话,我就亲手打死你。” 但他不能说。 只能在自我消化了片刻后,伸手將陈隱年抱进怀里,跟他说: “我没怪你,我允许你做所有的事,但前提是,让我陪在你身边。” “这是我的底线,陈隱年,你能做到吗?” 陈隱年感受到萧寂湿漉漉的冰冷怀抱,只觉得喉咙发紧,鼻腔也跟著发酸。 他回抱住萧寂,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跟他说: “对不起,哥,我再也不会了。” 第191章 你是我的药(十六) 陈隱年这次算是在萧寂眼皮子底下闯了大祸。 他自知理亏,倒是真就老实了两天。 萧寂带他回家后,就没再出门,陈隱年自己也不提出去的事。 白天满屋子乱晃,上躥下跳,实在急躁的不行,就跳进泳池游上两个小时。 晚上睡不著萧寂有的是办法消磨他的精力。 陈隱年很乖巧,但萧寂知道这种相对乖巧的状態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果不其然,又一个深夜,萧寂刚刚睡下没一会儿,陈隱年就又偷偷爬起来,下了楼。 萧寂在听见他下楼后,也起身站在窗边,等著看陈隱年到底要干什么。 没一会儿,陈隱年就出现在了院子里。 鬼鬼祟祟四处打量了半天,然后打开大门溜了出去。 萧寂眯了眯眼,刚想偷偷跟出去,却见刚刚消失在墙角处的陈隱年又转身回来了。 萧寂没来得及给陈隱年家里大门的密码。 陈隱年在大门前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消失在墙角处,然后没过一会儿,萧寂就看见一个毛绒绒的脑瓜顶在墙壁上露了出来。 之后,陈隱年便费劲巴力撅著屁股爬上墙头,然后又用手臂撑著翻了回来。 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蹲在墙角跟已经睡著了的小翠嘮了会儿嗑,又拍了拍身上的土,悠哉悠哉地回了客厅。 萧寂默默嘆了口气,躺回床上。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陈隱年在隔壁客房洗了今天的第三次澡,然后吹了头髮,这才又打开主臥的房门,悄悄溜回来,爬上床。 陈隱年背对著萧寂,往他身上贴了贴,刚强迫自己闭上眼,萧寂便转过身来,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想出去了?” 萧寂在他耳后轻声问道。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陈隱年颈间,让他痒的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道: “没有啊,你怎么醒了?睡觉这么轻?” 萧寂实话实说:“你一动我就会醒。” 言下之意,无论陈隱年什么时候,想要偷跑出去干什么事,萧寂都一定会知道。 陈隱年转过身,面对著萧寂。 黑暗中的轮廓很模糊,但適应了之后,也能透过窗外月色看清对方的眉眼。 陈隱年看得出萧寂毫无睡意。 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脸颊下,一只手摸了摸萧寂的脸颊,问他: “哥,你累吗?” 萧寂道:“不累,也不困,我看著你心里踏实。” 陈隱年刚才的確是想出去的。 他想喊萧寂起来陪他出去。 但是他知道萧寂刚睡著没多久,听著萧寂平稳的呼吸声,也捨不得吵醒萧寂。 他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不受控制地溜出了家门,又在想到上次萧寂那番话后,偷偷翻墙爬了回来。 他將脸颊埋在萧寂胸前,伸手抱住萧寂: “我会听话的,我会努力听话,我今天就做到了,不是吗。” 萧寂吻了吻陈隱年的发顶,没说话。 半晌,陈隱年又突然道:“哥,实在不行,你给我绑家里吧,就你睡觉的时候,我不会怪你的。” 萧寂紧了紧抱著他的手臂:“你是人,不是牲口,绑你做什么?” 陈隱年笑骂著伸手掐他屁股: “你是不是早就想骂我了?听著拐弯抹角的不像什么好话。” 陈隱年睡不著,能安安稳稳躺在床上就是好事。 话多一点不要紧,萧寂可以陪著他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了天亮,萧寂才硬是哄睡了陈隱年。 之后从037那里拿了些足够权威的医学资料,默默研究起来。 一直不让陈隱年出门不是办法,陈隱年自己能克制是好事,但萧寂也会心疼。 於是第二天,在陈隱年睡醒以后,萧寂带他出门,去了一趟私人自由搏击的俱乐部。 並开始陪著陈隱年做更多可以消耗体力的事。 跟萧寂在一起,陈隱年的暴躁有了明显的缓解。 发脾气的次数直线下降,大多数时间都是兴奋快乐又好动的。 在陈隱年这种良好的状態维持了第十一天的时候,萧母的生日也如期而至。 上流社会总是这样,所谓的成人礼,生日宴,都是攀关係拉拢结交的好时机。 萧寂可以拒绝別人家的宴会邀请,但自己家的却不能不去。 不仅不能不去,还得作为东道主去招待各方来客。 “我状態很好,你不用担心我,该忙就忙你的。” 陈隱年蹲在桌子上,对刚刚和萧母通完电话的萧寂道。 萧寂將手机扔到一边: “不用我忙什么,你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陈隱年对天发誓:“放心吧,我绝对不给你添乱子。” 萧寂对於原主生母的生日宴完全不感兴趣。 而原主因为本身就情感不够充沛,和萧母感情也很一般,並不亲近。 萧母在萧父去世之后,拿著钱找了个更年轻的男人,为了防著男人分家產,萧母倒是没跟他结婚,却又生了一个儿子。 和萧寂的来往並不多。 而因为世交的关係,陈家几口人也都会到场,萧寂到底还是在隔天,带著陈隱年赴了宴。 他亲手为陈隱年挑选了一套白色西装,戴了自己的袖扣和手錶,將人打扮的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而一进门,两人就看见了正在和萧母两口子寒暄的陈家人。 “哟,这不是小年吗?怎么跟我们家萧寂一起来的?” 萧母看见萧寂和陈隱年一起过来,面上带了几分惊讶,隨后又夸道: “这孩子,越长越俊俏了。” 旁人鲜少知道陈隱年有病,但萧母却是知道的。 陈母看见陈隱年跟著萧寂,倒是有几分尷尬,拉过陈隱年的手,问他: “这些天给萧家哥哥添麻烦了吗?” 陈隱年开口便道:“没有,我听话得很,跟我哥相处別提有多愉快了。” 他话说完,偏头看了眼萧寂,才突然想起之前赛车的事,顿时又一阵心虚,只说了这一句话,就闭上了嘴。 陈母惊讶:“是吗?” 萧寂点了下头:“他很乖。” 萧寂以照顾陈隱年为由,拿走了一大块地,还要包开发建设的事,陈溺跟陈家两口子商量过,几人都心知肚明。 但这事,陈家人也没什么好置喙的,陈父也只是拍了拍萧寂的肩膀道: “辛苦你了。” 好像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萧母不知道。 她来来回回打量著几人,神情有些古怪地看著萧寂: “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第192章 你是我的药(十七) 萧寂言简意賅: “我跟隱年一见如故,最近隱年都在我那里。” 再如何不亲近,萧寂也是萧母的儿子。 萧寂就这么接收了一个病人,萧母自然不能接受。 她表面上没露出什么端倪,心里却顿时將陈家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几人只能面上风平浪静的继续聊著天。 陈隱年听了一会儿,就开始走神。 萧寂发现他注意力开始不集中,便捏住陈隱年的手腕,对几人道: “你们聊,我带他去转转。” 说完也没理会萧母什么反应,捏著陈隱年的手腕,將人往萧母家后院方向带。 人多的时候,陈隱年总是会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叭叭叭叭地跟萧寂说个不停,萧寂从不嫌他烦,只是耐心听著。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 但很快,大概是周围环境的刺激,陈隱年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 他在这种时候,不仅是言语表现很夸张,肢体幅度也会偏大。 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 但萧寂却並未提醒他或阻止他,只是跟他说注意点脚下,別摔倒了。 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目光时不时投向陈隱年和萧寂。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萧寂视若无睹,但很快,陈隱年自己却发现了端倪,环顾四周,蹙了蹙眉: “他们在看什么?” 萧寂只將问题归咎於自己,平静道:“大概是在看我,我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陈隱年便哦了一声,没太在意,继续嘰嘰喳喳说个不停。 陈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笑著从身后蒙住陈隱年的眼镜: “猜猜我是谁?” 陈隱年反手给了陈溺小腹上一肘子: “陈溺,別他妈把我当小孩儿哄。” 他力道不大,陈溺装模作样地逗他玩了一会儿,问起正事: “感觉怎么样?” 陈隱年哼了一声:“谢谢您把我寄养出来,我高兴得很。” 陈溺掐掐他的脸: “別闹脾气,我看出来你喜欢你萧寂哥哥,才大发慈悲把你借给他玩两天的。” 话刚说完,萧母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对,萧寂道: “阿寂,过来一下,跟我去拿点东西,等会儿让你陈姨提回去。” 萧寂跟陈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溺点了点头,萧寂才將陈隱年推给陈溺,跟著萧母往楼上走去。 一进书房,萧母便反手关了门,冷下了脸色: “你疯了?你不知道那孩子有毛病?你跟他凑那么近干什么?” 萧寂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萧母眉头一竖:“你是我儿子!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万一到时候陈家那小孩儿出了什么事,后果谁来承担?” “萧寂,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现在连权衡利弊都不会了?” 萧寂蹙了蹙眉:“我自己的男朋友,我要权衡什么利弊?” 萧母一愣,隨后提高了音量:“男朋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寂面色坦然:“我男朋友。” 萧母哑然,许久才捏了捏眉心: “你是要气死我不偿命。” 萧寂蹙眉:“您不是也找了个小您十岁的男朋友吗,您有什么可生气的?” 萧母气笑了:“我是女人!” 萧寂淡淡:“那您当您是生儿育女好了。” 萧母向来跟萧寂难以沟通,只能从別处入手,问萧寂: “陈家人知道你们的关係吗?” 萧寂实话实说:“暂时不知道,迟早要知道。” “陈家夫妇俩不会同意的!”萧母气道。 萧寂不赞同:“凭什么?他们已经放弃陈隱年了,我能守著他,他们应该偷著乐。” 萧母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沉默寡言的萧寂,却能在强词夺理这件事上一骑绝尘。 “好好好,萧寂,男女暂且不论,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跟他在一起的后果?陈家夫妇俩让折腾成什么样了,外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对此,萧寂只说了三个字: “我愿意。” 而他这边话才刚刚说出口,楼下园里便传来一阵喧闹。 萧寂心里一紧,连忙顺著窗户向外看去。 只见陈隱年站在鱼池边,和一个男人起了爭执,正將人按在地上打。 陈溺飞奔过去,一把將人扛起来就往外走。 陈隱年还不依不饶地扎著腿蹬了那男人一脚,將人送进了鱼池。 萧寂只说了一句: “都怪你,这时候叫我上来。” 说完,便迅速推门离去。 他赶到陈隱年和陈溺面前时,陈溺脸色铁青,萧寂从陈溺肩头接过陈隱年时,陈隱年还在挣扎。 “怎么回事?”萧寂问。 陈溺出了一脑门汗:“不知道,我就接了个电话的功夫,转身他就跟人打起来了。” 以陈隱年眼下的状態,宴会肯定是参加不了了。 萧寂將人抱起来走出院子,將人塞进车里,抱著陈隱年安抚道: “冷静,乖乖,別生气。” 陈隱年推开萧寂:“你听见了吗?他骂我,他嘲笑我!” 萧寂握住陈隱年的手: “別生气,跟我说说,他说什么了?” 陈隱年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闹了很久,才冷静下来。 当晚,萧寂的电话几乎被萧母打爆了。 但萧寂一直没接,直到陈隱年睡著了,他才先给陈溺去了一通电话: “问了吗?那人到底说什么了?” 陈溺长嘆口气,头都快炸了: “什么都没说,人家就是路过的时候,多看了小年两眼。” 萧寂的太阳穴也在抽搐:“是不是他在说谎?” 陈溺沉默片刻:“你家后院有监控,萧寂,那人从头到尾嘴都没张一下。”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萧寂抿了抿唇: “你是说,陈隱年自己出现幻觉了?” 第193章 你是我的药(十八) 萧家的监控不一定可信,但037的回放是可信的。 萧寂使唤037將自己和萧母谈话期间,陈隱年和旁人之间所有言行进行了回放。 【那个可怜见的倒霉蛋,真的什么都没说。】 其实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陈家不是善茬,陈溺就在不远处打电话,料谁也不会抽疯到无缘无故去骂陈隱年,得罪陈家。 萧寂陷入沉思: 【但他最近状態一直不错,没有完全失控。】 最让人欣慰的,就是那天晚上陈隱年明明都已经偷偷溜了出去,最后却还是控制自己翻墙爬了回来。 这和之前几次躁期相比,明明是有所好转的。 037在对陈隱年的情绪波动进行整合分析后,对萧寂道: 【再观察观察,先別急。】 陈隱年在睡著两个小时后,突然惊醒。 所幸萧寂对此早有预料,乾脆就还没入睡,而是一直坐在陈隱年身边,开著檯灯看书。 陈隱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开口便指责萧寂: “你也觉得我出现幻觉了是吗?你根本不相信我,你听见他骂我了吗?你也觉得我在发疯是不是?” 萧寂听著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伸手將他抱进怀里,拍著他的背,轻声道: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陈隱年很激动:“上次,之前!我打了陈宇,陈宇不承认他骂我,没有人相信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讲述了那个时候旁人对他的指责。 就连后来调了监控,確定了陈宇確实骂过陈隱年之后,还是有人说: 正常人不会因为別人一句话就动手打人的。 只有像陈隱年这种精神有问题的,才会一言不合就跟人大打出手。 这个时候的陈隱年,要的是发泄。 无论什么样的安抚对於他来说作用都不大。 萧寂只是抱著他,不许他挣扎,然后道: “不重要,乖乖,你生气有你的理由,一定是他们惹了你,不然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会跟我动手呢。” 这种反反覆覆的情绪波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再次缓和。 陈隱年趴在萧寂的肩膀上: “哥,你別跟我在一起了,我迟早会害了你,你救不了我的。” “我会给你惹无穷无尽的麻烦,你会累死的。” 萧寂摸摸他的后脑勺:“真有那一天,算我死得其所。” “我不累,陈隱年,真的。” 当晚,萧寂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著陈隱年吃药,但陈隱年却主动找了药吃。 睡著之前,整个人都处於一种精神萎靡的状態。 萧寂以为陈隱年的郁期又要来了。 但事实上,第二天萧寂起来后没多久,陈隱年便也醒了。 没有前两天的躁动兴奋,也没有表现的特別沉默寡言,兴致缺缺。 他只是主动凑上来吻了吻萧寂的脸颊,笑眯眯跟他说: “早上好,哥哥。” 萧寂也回吻了他,两个人挤在洗手台前一起洗漱。 萧寂去做饭时,陈隱年就搬了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著萧寂。 平静又粘人。 吃完饭,陈隱年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將碗筷放进洗碗机,擦了桌子,然后就坐在沙发上,问萧寂: “我们能不能看电影?” 正常来讲,躁期的陈隱年,是静不下心做这种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的。 而郁期到来时,他又会对这种事打不起任何兴致。 萧寂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他: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隱年摇头:“前所未有的舒服。” 萧寂便开了投屏,由著陈隱年找了一部讲述火山的纪录片。 电影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但陈隱年却看得聚精会神,还抽空对萧寂道: “我很久没看电影了,这种感觉真好。” 萧寂难得见他这么平静,在藉口给他榨果汁的空隙,发了条消息给陈溺: 【给被打的小子一笔钱,让他上门来给陈隱年道歉。】 陈溺很快回復了一大排问號,又问: 【你说让谁给谁道歉?】 萧寂再次输入:【让他来给陈隱年道歉,钱我来出。】 陈溺回了一串省略號。 许久,又回復了一句:【你会惯坏他的。】 萧寂並不在意:【给我了就是我的,惯不惯坏都是我的事。】 陈溺虽然对萧寂的命令表示不理解,但现在的情况明显就是,只有萧寂才能稳住陈隱年。 於是陈溺还是照办了。 当天晚上,萧寂刚刚和陈隱年一起吃完晚饭,陈溺便带著人上了门。 被打的男人叫张恆,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但奈何家里有些生意还跟萧家掛鉤,萧寂又开出了足够的利益,这才让他忍辱负重走了这一趟。 陈隱年看见陈溺的时候,脸上还带著笑。 但在看见张恆以后,笑意便收敛了起来。 坐在萧寂身边,没吭声。 张恆看见陈隱年也觉得头皮发麻,將手里提著的东西放在桌上,硬著头皮对陈隱年道: “昨天的事,是我嘴欠,言辞无状,我来道歉,希望小陈总不要计较。” 陈隱年闻言,显得很彆扭。 他挠了挠头,站起身:“也是我的问题,我太衝动了,不该动手打人,还要你上门来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张恆眼皮子直抽抽,看了眼陈溺,嗐了一声,不说话了。 气氛是说不出的尷尬。 就连陈溺都有些替张恆觉得委屈。 明明什么都没说,路过陈隱年身边,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打,现在又要主动提著礼上门道歉,简直天理难容。 目的达到,陈溺看了看时间,对萧寂道: “我那边还有事要忙,抽空过来的,不多待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萧寂点了下头,看向张恆,淡淡道: “辛苦了。” 张恆连连摆手:“萧总哪里话,我自找的,不辛苦。” 陈溺有些没眼看,看著陈隱年,嘱咐他: “乖乖听你萧哥哥的话,想我了就说,我隨时来接你。” 陈隱年弯著眸子,伸手掺住萧寂的手臂: “快走吧,我好的很,一点都不想你。” 打发走了张恆和陈溺,萧寂便开始若无其事地收碗盘,擦桌子。 陈隱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著萧寂。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许久,说了一句: “这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第194章 你是我的药(十九) 萧寂闻言,放下手里的活,看向陈隱年: “这是哪的话?他骂了你,就应该来道歉,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谁料,他刚刚说完,陈隱年却突然道: “哥,你知道的,他没骂我。” 萧寂挑了下眉,没说话。 陈隱年张了张口:“我难得清醒,没人比我和他更清楚,他没骂我。” 萧寂疑惑地哦了一声:“是吗?那你为什么要打他呢?” 陈隱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昨天,我在看见他的时候,有一瞬间,他的脸和陈宇重合了。” “那些我告诉你的话,都是假的,不是他说的,是当年陈宇说的。” “他是无辜的,这个歉明明应该是我去道,为什么他会上门来昧著良心跟我道歉呢?” 陈隱年望著萧寂,清澈的眸子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陈溺不会做这种事的,是你让他来向我道歉的,对吗?” 萧寂其实有些意外。 从今早开始,他一直以为陈隱年在故意假装出一副正常的模样。 却不曾想,陈隱年现在,居然好像是真的清醒了。 萧寂有些无言以对,强词夺理道: “能让你想起之前的伤心事,就是他的不对,道个歉也是应该的。” 陈隱年被萧寂这偏心偏到西伯利亚的態度逗笑了: “你也太不讲理了,明明有病的人是我,哪有你这样的,自己惯著我,还要强迫別人都来惯著我?” 萧寂倚在餐桌上,和陈隱年相对而立。 他盯著陈隱年:“我惯著你不应该吗?” 陈隱年跟他对视,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虽然还是在笑,但声音却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我以为你之前,都是因为,我是病人,所以让著我,为了安抚我。” 萧寂直言:“无论你有没有生病,我对你的態度都不会变。” 陈隱年不明白,故作轻鬆道:“为什么?萧寂,你不会真的爱上一个躁鬱症患者了吧?” 萧寂盯著他看了许久,伸出食指,在他眼下按了按。 原本还蕴藏在陈隱年眼眶里的小泪珠就这么滚了下来。 萧寂用拇指擦掉那滴泪:“你感受得到的,不是吗?” 萧寂虽然並未对陈隱年说过爱。 但陈隱年的確感受得到。 萧寂的陪伴,纵容,无条件的偏心和无底线的耐心,都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陈隱年觉得自己配不上萧寂,也配不上萧寂的爱。 但他不想在这种难得清醒的时候跟萧寂吵架。 他不想耽误萧寂,却也害怕失去萧寂。 他靠近萧寂,主动钻进他的怀抱,抓著萧寂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有些替萧寂委屈道: “对不起,哥,如果我说过什么伤害你的话,我一定都不是真心的。” 萧寂收紧手臂,吻了吻他的鬢髮: “我知道,我不会往心里去。” “但是,陈隱年,你要好好吃药,乖乖看病,你要早点好起来。” 陈隱年知道自己的病情不轻,他能在这个时候想起的很多事,发病的时候都是想不起来的。 短短的十几秒钟,从认识萧寂以来的种种都在他脑子里不停的循环播放。 萧寂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次纵容,对陈隱年来说都像是上癮且致命的毒药。 他心里清楚,如果他状態一直不好,没人能一辈子陪他这么耗著,就连萧寂这样的人,都不见得能坚持多久。 但人都是自私的,都是贪恋温暖的。 將人推远的话,在嘴边反覆过了几遍都没能说出来,到了最后,竟到底还是只说了一句他最没把握的话,带著他的祈求: “我会好起来的,哥,別离开我。” 萧寂不会说什么山盟海誓的话,但在面对陈隱年的祈求时,却也没有丝毫犹豫。 只是平静而篤定地答应他: “好。” 陈隱年不管是在躁期还是在郁期,症状明显的时候,都是极其抗拒就医的,也很难跟医生进行正常的交流。 他难得状態好,第二天一早,就主动要求萧寂带他去看医生。 在进行了足足两个小时的谈话后,又做了一系列身体方面的检查,重新换了两种药,让陈隱年觉得无比轻鬆,好像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看著萧寂取了药,又异常严肃地跟医生沟通了一些注意事项时,心情更是难得的好。 萧寂回过头就看见他咧著嘴乐,捏了捏他的脸: “笑什么?” 陈隱年將自己的手揣进萧寂的裤子口袋,偷偷跟萧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小声道: “你刚刚为我操心的样子好帅啊。” 萧寂攥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拽出来: “谢谢您的恭维。” 金沙如今精神疾病的治疗和心理疾病的治疗都算得上先进。 专项的私立医院环境也很不错。 萧寂本来打算直接回去的,却被陈隱年阻止了。 他只说:“我想转转。” 但萧寂却知道,陈隱年的未尽之言,是想说,万一哪一天,萧寂也受不了他了,或许长期住院就是他的归宿。 他想提前看看,金沙挺好的,至少比港市离萧寂近一些。 如果萧寂还能想起他,偶尔来看看他也更方便。 萧寂什么都没说,只是由著陈隱年牵著自己的手在医院里转悠。 没走一会儿,陈隱年就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位穿著病服的患者身上。 萧寂站在他身后,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患者正在激动地上窜下跳,嘴里骂著人,看架势是想要跟不远处另一位患者动手,被几个医护强行控制住带离了现场。 陈隱年看著那患者的背影,许久,嘖了一声,问萧寂道: “我发病的时候,行为看起来也这么丑陋吗?” 萧寂否认:“没有,你打人的时候很帅,英勇无敌。” 陈隱年突然就笑出了声:“会不会是你对我的滤镜太厚了?” 萧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握著他的指尖吻了吻他的手背: “你不会住到这里来,这里的一切都跟你没关係。” “陈隱年,健康固然好,但生病也不用怕,无论你什么样,我都会爱你。” 第195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萧寂站在路边,许久都没有动作。 陈隱年看著萧寂,想了想:“哥,我想请张恆吃个饭。” 萧寂问他:“愧疚吗?” 陈隱年点了点头:“我很多时候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我……” 如果他还在犯病,或许很快就会將自己伤害了別人这件事拋到脑后,让別人去给他擦屁股。 但他现在很清醒,他想自己去跟张恆道个歉。 萧寂只说了声好。 陈隱年又道:“我想自己去。” 萧寂蹙了蹙眉。 陈隱年道:“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再突然发疯,我也想为自己善一次后。” 无论如何,道歉的话,该是他自己亲口去说。 儘管陈隱年这样说了,但萧寂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下来。 他约了张恆,订好了餐厅,亲自开车送陈隱年到了餐厅楼下,对他道: “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陈隱年想让萧寂先回去的,但他知道萧寂的担心,倒是也没任性,只说了句好,下车走进了餐厅。 陈隱年来得早一些,一个人坐在窗边发了会儿呆,才看见匆匆进来的张恆。 张恆看见陈隱年,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小陈总,就您自己啊?” 陈隱年站起身,点了下头,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道:“放心吧,那天……是个意外。” 张恆乾笑一声,觉得头皮有点发紧。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陈隱年便让服务生上菜。 上菜期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闷又尷尬。 一直到服务生出了包厢,反手將门关住,陈隱年才清了下嗓,对张恆道: “很抱歉,我哥应该跟你说过了,我精神状態不太好,那天,我……” “小陈总,这说的是哪里话。” 张恆连忙打断陈隱年:“说实话,我当时的確是生气的,毕竟无妄之灾,说真的我也不缺钱。” “但陈总找到我的时候態度很诚恳,我们聊了聊关於你的事,我可以理解。” 陈隱年摸了摸鼻子:“但萧寂让你来道歉,他是为了我,我发了脾气,说他不相信我,说了很多刺他的话……” “我知道他只是想证明,他没有不相信我,安抚我的情绪只是其一,他是怕我知道自己开始出现幻觉,自我怀疑。” 陈隱年说著,鼻子又有些发酸。 张恆喝了口茶,轻咳一声,挠了挠头:“其实这事吧,陈总找到我的时候,已经道过歉了,也做了赔偿。” “道歉的事,只是开了条件,说如果我愿意,萧总可以给我行一些方便,不愿意也没关係。” “说真的,打我都挨了,但机会难得,要不是这次碰巧被你揍了,我提著猪头都找不到庙门。” 陈隱年抿了抿唇,垂著眸:“我很怕他们因为我,胁迫別人。” 张恆道:“或许我这么说会显得没骨气,但事实上,萧总带给我的利益,远比这一顿打要划来得多。” “我是个商人,对我来说,陈总和萧总只是提了合理的条件来跟我做交易,换言之,如果他们先提出要求,再让我去挨你一顿揍,我也是会答应的。” “小陈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寂坐在车里,看著037的转播画面,一言不发。 037想了想:【如果张恆没答应呢?你会强迫他吗?】 萧寂沉默许久:【要听实话吗?】 037嗯了一声。 萧寂道:【不会。】 037鬆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变了。】 对此,萧寂却不否认:【因为这件事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037。】 037一愣:【什么意思?】 萧寂道:【如果这其中厉害关係更深,甚至关乎到陈隱年的性命,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037沉吟片刻,坦言:【如果你当初走过这一遭,也不会被罚下界来了。】 萧寂道:【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也不例外,回去我自会请辞。】 当年凤凰以一己之力自焚抵抗魔族时,萧寂也只不过是在战后將他捡了回来。 那时候,与他无关的事,他全然做得到冷眼旁观,但现在,却已然被软肋所束缚。 037看著萧寂的神色:【你想好了吗?】 萧寂嗯了一声,什么都没再多说。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明白了起初方隱年曾说过的话。 人和人之间会有亲疏远近,偏心护短很正常。 萧寂的心,如今已经有了偏向,他就不该再执掌法度。 这一点,萧寂比谁都明白。 陈隱年对此一无所知,他跟张恆相谈甚欢,吃完饭分开时,还相互留了联繫方式。 回到车上时,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是喝了酒。 “顺利吗?”萧寂收起思绪,问陈隱年。 陈隱年点点头,看起来心情很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萧寂说著话。 回了家,先后给陈溺和陈父陈母都打了电话,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就像是犯了错反省过后的小朋友。 但无论是萧寂,还是陈家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时表象。 陈隱年依旧是那颗定时炸弹。 好的时候就是世界上最听话的小乖乖,病情一旦发作,就是耗人心神的小恶魔。 但这种时候,谁都没有泼陈隱年的冷水。 这一次陈隱年平静的时间不短,算起来大概有一个多月。 只是平静之下,无论是萧寂,还是陈隱年自己,都在隨时等待著另一种症状的到来。 萧寂正常情况下的生活很规律。 起床,吃饭,睡觉,工作都是有时有点的。 陈隱年算是夫唱夫隨,就跟著萧寂一起规律起来,每天嘻嘻哈哈粘在萧寂身边。 而在某天陈隱年睡到中午还没起来的时候,萧寂就知道,陈隱年的郁期又来了。 萧寂早上起来,见陈隱年没有和平时一样跟他一起起床,心里就有了数,交代了赌场那边,自己这些天不会过去。 他去喊陈隱年,陈隱年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中午,陈隱年自己睁开眼,萧寂才摸了摸陈隱年的额头,小声问他: “哪里不舒服吗?” 陈隱年动了动,將萧寂的手压在自己脸颊下,摇了摇头。 大概是反应慢,许久才对萧寂道: “哥,我好累。” 第196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一) 萧寂重新上了床,躺在陈隱年身边,伸手抱住他,在他耳后道: “再睡一会儿,饿了叫我。” 陈隱年没再说话,闭上眼,往萧寂怀里靠了靠。 陈隱年这一睡,就是足足十几个小时,起来去了一趟洗手间,扶著马桶的抽水箱站了十几分钟。 到最后还是萧寂进来了一趟,將陈隱年打横抱了出去。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萧寂洗了热毛巾给他擦了脸和手,又叫了外卖点了几样清粥小菜给陈隱年填肚子。 陈隱年没说饿不饿,但东西摆到他面前,他还是吃了起来。 只是吃了一半,就又进了洗手间,將刚吃进去的几口饭都吐了出来。 胃是情绪器官。 情绪差的时候,胃口就差。 陈隱年站在洗手台前,反反覆覆刷了几次牙,在不小心打翻了牙缸之后,哭著跟萧寂说: “我什么都做不好,哥,我这种人是不是就不应该活著?” 萧寂將打翻在地上的牙刷牙缸捡起来洗乾净放回洗手台架上,伸手將陈隱年抱进怀里: “我昨天不小心摔碎了你买的碗,如果你不应该活著,那我也不应该。” 陈隱年道:“那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萧寂捏捏他的腰:“你为什么不能陪我好好活著?陈隱年,如果人没有来世,下辈子,我们就遇不到了。” 陈隱年就不再吭声。 金沙太拥挤也太喧闹了。 除了在家,去哪都会让陈隱年更加烦躁。 但病人不能总在家里待著,总要想办法出去散散心。 萧寂做了很多功课,在跟陈溺商量之后,安排好了手里的工作,带著陈隱年去了一处位於印度洋的岛国。 起初,陈隱年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 在飞机上昏昏欲睡,全程没看过一眼窗外。 但人类这个物种很奇妙。 他们伤害自然,却总在被自然治癒。 当到达目的地,看见一望无际,深蓝浅蓝交织的大海时,陈隱年难得有了几分看风景的欲望。 城市的喧囂很难治癒心境嘈杂的人。 其实过去陈隱年也是来过这片海域其他岛屿的。 但都是在躁期。 这种极为失落的阶段,还是第一次被带出门。 阳光照在身上,海风拂面的时候,陈隱年深吸了口气,对萧寂道: “死在这儿也挺幸福的。” 萧寂捏了捏他的脖子:“生活在这儿也会幸福。” 他蹲下身,脱了陈隱年的鞋袜,让他光脚踩在细腻的沙滩上,拍了拍陈隱年的屁股: “撒撒欢,会快乐的。” 陈隱年其实没什么精力,但细腻的沙子踩在脚下,却带著温度,直往人心坎里灼烧。 陈隱年跑了两步,在透明如玻璃的海水边停下来,低头看著海浪一遍遍冲刷著自己的脚踝。 萧寂从包里掏出一枚小相机,喊陈隱年。 陈隱年回头,萧寂就按下快门。 当天,陈隱年难得在户外活动了一段时间。 回到酒店房间后,就疲惫的不愿意再动弹。 萧寂给他洗了澡,將人放到床上,然后拿著相机给他看自己给他拍的照片。 看著看著,陈隱年就哭了。 眼泪顺著眼眶噼里啪啦地掉。 没等萧寂反应过来陈隱年敏感脆弱的內心又被什么触动了,就被陈隱年照著大胳膊拍了两巴掌: “萧寂!我就长这样是吗?!我活著还有什么意思?” 他將相机屏幕懟在萧寂面前: “这张,我看起来有一米五高吗?好像在海里矗立的小地缸。” 他往后翻:“这张,你能看得清我潦草的五官吗?” 他继续翻:“还有这张,角度找的真好,我的身子正好遮住后面直升机的身子,螺旋桨就在我脑袋顶上,我都分不清这是竹蜻蜓还是我在摇手。” 萧寂便开始笑。 陈隱年还在哭。 萧寂却看著那几张照片笑出了声。 半晌,陈隱年也不哭了,推了萧寂一把,破涕为笑。 萧寂偏头吻了吻陈隱年的脸颊: “给我点时间吧?你多配合一点,我会学会的。” 陈隱年分不清萧寂究竟是真的不会拍照,还是故意的。 但他明白,萧寂在逗他开心。 陈隱年的疲惫,有一部分是心理因素,还有一部分,確实也是生理反应。 他精力不济,大多数时间还是在休息。 但从两人来到岛上以后,陈隱年也在努力打起精神。 他还是会无缘无故的哭,会自责,会自暴自弃,会有很多很多次,那就別活了的想法。 但萧寂会带他去看排队入海的小海龟。 会带他去给蝠鱝餵小鱼。 会带他晒太阳,带他骑小电瓶吹海风,会带他用沙子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会拿那只小相机给他拍各种丑陋的照片。 时间久了,陈隱年也会反过来去拍萧寂。 起初他很生气,因为萧寂长得足够好看。 无论他给萧寂选什么大红大绿的背心裤衩,怎么试图抓拍,萧寂那张脸都总是在镜头里显得无懈可击。 在陈隱年因此狠狠哭了一场,又睡了一天一夜之后,萧寂教给了他一些拍照秘诀,告诉他怎样才能把人拍的更丑。 之后,这件事就成了陈隱年在情绪低谷期里,最能让他兴致勃勃的事。 陈隱年在肉眼可见的好转。 三个月后,他似乎又恢復到了正常的状態。 和之前突然的正常不太一样,这一次,他是慢慢好起来的。 从郁期过渡回来的。 夜里,两人坐在阳台上,萧寂给陈隱年倒了一杯椰子酒,允许他少喝一点。 陈隱年很高兴,在温柔的月光下,潮汐的翻涌声中,静静看著萧寂。 他知道,自己的爱,像是燃烧生命一样极端。 他在反覆灼烧自己,寻找平衡。 “我无数次想过放过你,萧寂。”陈隱年平静道。 萧寂跟他碰杯,问他:“为什么?” “因为捨不得,生命太重了,你活得那么瀟洒却要肩负我的重量,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陈隱年喝了口杯子里的酒: “没人救的了我,但为了爱你,我一直在努力救自己。” “哥,谢谢你,从来没想过放弃我。” 第197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二) 湿热的海风拂过陈隱年的脸。 他在月色下望著萧寂的脸,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他说完这些话,见萧寂迟迟没有回覆,吸了吸鼻子: “我是不是有点矫情了?” 萧寂歪了歪头:“不。” 陈隱年放下手里的酒杯,眉梢一挑: “那你这么盯著我干什么?” 萧寂还是不说话,只是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 陈隱年便呸了一声,骂他:“色胚。” 萧寂眼里有笑意,却就是不说话。 陈隱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了,就乾脆凑过去吻他。 椰子酒的味道在萧寂舌尖上蔓延,他掐著陈隱年的腰,示意陈隱年再过来一些。 陈隱年倒是也不扭捏,收到信號,乾脆翻身坐在了萧寂腿上。 酒店阳台的私密性很好,虽然幕天席地,但两边都有围栏遮挡,而正对面,只有明月海上生。 萧寂微凉的手探进陈隱年的衣摆,陈隱年打了个激灵,反手便將衣服脱了丟在一边。 阳台木板下的海面上,一只大海龟悄悄游过,抬头看了看,又將脑袋塞回了海里。 陈隱年在郁期的时候经常感到疲惫不堪,萧寂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折腾他。 几个月来,两人做得最多的无非就是拥抱。 就连用力的亲吻,都会让陈隱年筋疲力尽。 而现在,即便他好了很多,但和躁期时的状態也完全没法比。 没多久,就开始嚷嚷著不行了。 萧寂在这方面又向来不是个好心眼的,陈隱年的度到底在哪里,他比陈隱年自己更清楚。 起初陈隱年会骂他,说他不安好心,这么大代价带他跑到这来,就是为了搞这种事,好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萧寂捂著他的嘴,他就张牙舞爪地要咬萧寂。 萧寂便停了下来,准备撤退。 陈隱年被他说停就停的態度惹得不满,又搂著他的脖子,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著他: “就这?你完了?你不行了?” 到了后来,陈隱年真不行了,连连往前躲,却又被萧寂拉著脚踝硬拽回来。 屋顶的灯来来回回晃个不停。 陈隱年在目光涣散时,抱著萧寂的脖子,断断续续呜咽道: “我爱你……萧寂……別离开我……” 萧寂能回应陈隱年的,从来都不是繾綣华丽的山盟海誓。 只有毫不犹豫,永远不会食言的一个字: “好。” 在海岛的生活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萧寂就是再当甩手掌柜,也总得回去看看。 又是一个月后,陈隱年的情况基本趋於稳定后,两人终於踏上了回程的路。 当陈隱年下了飞机,再一次被金沙的喧囂繁华所笼罩之后,也不禁有些感慨: “我从来没出过这么久的门,还真有点想家了。” 萧寂离开了小半年,刚回金沙,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 包括陈家拿下的那块地,批文已经下来了,正在马不停蹄地动工,萧寂要先去把该处理的事处理了。 “接下来可能要辛苦你陪著我工作了。”萧寂对陈隱年道。 陈隱年从来不觉得陪著萧寂工作是什么辛苦枯燥的事。 但他有点別的想法: “哥,我能不能回港市待几天?我爸妈这几天问的勤,应该也是想我了。” 萧寂有点犹豫。 如果陈隱年是完全健康的状態,他无论做什么,萧寂都一定会尊重他自己的意思。 毕竟萧寂本身並不粘人。 他的粘人向来只取决於隱年的需求。 但陈隱年现在虽说看起来是好多了,也许久没有发病的徵兆了,可萧寂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他蹙了蹙眉,没说话。 陈隱年知道萧寂的担忧,笑著在他脸上响响亮亮地啵了一口,然后道: “就一周,我知道你会想我,捨不得我,粘我,不想跟我分开,但是我很久没有在这样状態好的时候跟我爸妈他们说说话了。” “行吗?哥哥,求你了。” 萧寂犹豫片刻:“不能单独出门,每天要定时打电话过来。” 陈隱年答应的很痛快,而且他也不只是为了回家看看。 他想跟陈父陈母聊一聊,他和萧寂的关係。 两人如今这样,总不能一直不清不楚的下去。 儘管法律上不认可,但陈隱年还是想和萧寂確定关係,至少,可以明目张胆摆在家人面前。 回到金沙的时候已经晚了。 再往港市奔波,等萧寂再返回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陈隱年先是乖巧地跟著萧寂回了萧寂家,奔波一天,隨便收拾了几样东西,很快那股子疲惫劲儿就又上来了。 陈隱年连行李箱都还没来得及放好,人就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却听见萧寂一直在打电话,交代著他现在的各种情况,让对方务必照顾好他。 陈隱年觉得应该是陈溺。 但他很困,也没睁开眼去问。 第二天一早按时醒过来后,萧寂还是亲自將人送回了港市,匆忙跟陈溺打了声招呼,又交代了陈隱年两句,这才离开。 萧寂走后,陈溺看著陈隱年目送著萧寂的车开出路尽头,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模样,嘖了一声: “收敛点,陈隱年。” 陈隱年这才回过神来,瞪了陈溺一眼: “你懂个屁,我为什么要收敛?” 陈溺嘿了一声: “你小子,刚才在萧寂面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到底谁才是你哥?” 陈隱年嘴一咧:“你是亲哥哥,他是情哥哥。” 陈溺对此並不意外。 萧寂是什么人,他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他带著陈隱年一走小半年,同吃同住,每次陈隱年发回来的照片都是过去少有的平静和幸福。 陈溺不可能看不出一点端倪。 但他也有他的担忧,闻言,脸一板:“先別在爸妈面前说这些,晚点我要跟你谈一谈。”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身后一道女声便传了过来: “小年回来了?出去玩的怎么样啊?来过来让妈妈看看。” 陈母快步走到陈隱年面前,捧著陈隱年的脸仔仔细细看了看: “看著好像是胖了,快进屋,你爸等著呢。” 陈母牵著陈隱年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突然回头问了陈溺一句: “什么先別跟我们说,你要跟你弟弟谈什么?” 陈溺刚想开口说没什么,话刚到嗓子眼儿,陈隱年便直接0帧起手: “我和萧寂在一起了。” 第198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三) 屋里的气氛很沉闷。 陈母和陈父坐在沙发上,和陈隱年面对面。 陈溺坐在另一边,一言不发。 “陈隱年,你没让我过过一天省心日子。” 陈父將茶杯放在茶几上,对陈隱年道。 陈隱年蹙了蹙眉: “我病到后来,你们不怎么管我了,我哥这才把我丟去萧寂那儿。” “我是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如果没有,萧寂,说不准半年前我就已经死了,你们何苦现在又来说这种话?” 陈父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 如果陈隱年是个正常人,他现在怕是要两耳光扇过去。 但陈隱年不是。 陈父也到底是压著火,对他道: “你就知道萧寂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了?” “陈隱年,你是个病人,没有人想放弃你,但是你也要理解……” “行了爸,別说了。”陈溺打断陈父。 有些话不该对陈隱年说。 太伤人了。 陈隱年知道陈父的未尽之言。 陈父想说,你也要理解,没有人能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一辈子。 亲生父母尚且坚持不下去,更遑论是萧寂。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陈隱年觉得陈父陈母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只是尽力爭取道:“萧寂不一样。” 但谁料,他这话一出口,陈父就砰的一拍桌子: “你就知道他不一样了?” 陈隱年不能理解:“跟他相处的人是我,现在我的病有了好转,萧寂功不可没,你们知道他是怎么照顾我的生活照顾我的情绪的吗?” 他说著,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他比你们都强,他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他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你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么说!” 陈父还想再说什么,陈溺给了陈父一个眼神: “別说了,爸,我跟小年聊聊。” 他说著,站起身,拉住陈隱年的衣袖,带著陈隱年上楼回了房间。 陈隱年不傻,在片刻沉默后,问陈溺: “你们有什么事瞒著我?” 陈溺否认:“没有,你就算生了病,同性恋这种事在爸妈看来也没那么好接受。” 陈隱年不信:“陈溺,我不是傻子,刚才爸的態度我看的出来,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提到过介意性別的事。” 陈溺沉默了。 陈隱年盯著陈溺看了一会儿,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只钢笔,扒了笔帽,用笔尖戳在自己喉咙处: “你觉得我能不能下得去手?” 陈溺见状,心里也是一突突,连忙抬手: “別衝动,小年,你冷静,冷静下来再慢慢谈。” 陈隱年后退一步: “我要听实话,陈溺,別刺激我。” 陈溺头疼的要死。 最烦的就是这种情况。 如果陈隱年好糊弄倒也罢了,偏偏陈隱年就是敏感的同时还聪明。 “说话,陈溺。” 陈隱年手里的笔尖已经狠狠懟在了他喉咙上,鲜红的血珠就硬生生从皮肤下晕了出来。 陈溺现在脑子也是懵的:“放下,陈隱年放下!我告诉你。” 陈隱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就盯著陈溺,右手牢牢握著笔桿。 陈溺对他伸手:“放下,笔给我,我告诉你。” 他实在是害怕,不知道自己说出真相,陈隱年会不会衝动之下直接將笔桿捅进自己的喉咙。 陈隱年想知道真相。 他在犹豫片刻后,到底是把手里的笔拿下来,递给了陈溺。 陈溺握住那支笔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他喉结动了动:“我跟萧寂做了交易,小年,我们现在担心的,是怕他不是真心待你。” 如果陈隱年是正常人,优秀的皮囊,优渥的家境,招人喜欢的性格,得到一个人的真心仿佛是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但陈隱年是个病人。 陈溺没那个信心觉得萧寂那样的人会真的对陈隱年是全心全意的爱,不掺假的爱。 再阴谋论一些,陈溺甚至都会怀疑,萧寂有没有可能借著陈隱年来蚕食陈家的资產。 陈隱年仔细消化著陈溺话里的意思,半晌,声音里带著几分颤抖: “交易?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陈溺到底还是选择了將真相撕开,赤裸裸的摆在了陈隱年面前: “当初我求他,这是他提出的条件。” 陈隱年觉得头脑发懵,一瞬间,胃里也跟著一阵翻江倒海。 他衝进洗手间,乾呕了半天,努力控制著自己冷静下来,靠在洗手间门上,看著陈溺: “一个游乐场而已,萧寂不缺这些钱。”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更多的是在反驳陈溺,还是在安慰自己。 陈溺伸手將陈隱年抱在怀里,试图绕过这个话题: “这不重要,小年,萧寂给了你陪伴,至少这段时间你们在一起是快乐的,不管他图什么,你都在好起来不是吗?” 他想劝陈隱年,不如就当作一场交易。 陈家能给萧寂的,陈溺都会鬆口,只要萧寂能一直对陈隱年好。 陈隱年没说话,他靠在陈溺肩头。 脑子里反反覆覆想著交易两个字。 陈溺怕萧寂最终的目的是陈家,陈隱年也能想到这一点。 一个小小的游乐场不算什么,那整个陈家呢? 张恆那样的人尚且知道通透到毫不犹豫地为利益折腰。 那萧寂呢? 陈隱年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沉默许久之后,冷静地对陈溺道: “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陈溺不太敢:“我陪你。” 陈隱年拒绝:“放心吧,我现在状態挺好的,我需要自己待一会儿,不会伤害自己。” 他推开陈溺,爬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 陈溺心里不安,走出房间就打开了监控。 而陈隱年却突然起身,站上桌子,一下子就將屋里不起眼的小摄像头扯了下来,丟出了窗外。 陈溺立刻敲门,陈隱年便喊道: “你敢进来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陈溺没了动静,只敢靠在门上静静听著,同时连忙发了消息给陈母,让她找人守在陈隱年房间楼下的窗外。 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摔打声。 陈隱年推翻了书架,砸了瓶,赤著脚踩过玻璃碎片,拿起手机,拉黑了萧寂所有联繫方式。 第199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四) 陈隱年,冷静。 陈隱年,冷静。 冷静,冷静…… 陈隱年坐在床边,无数次试图將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这不是你,你已经好了,陈隱年,別发疯,千万別发疯。” 他一遍遍小声对自己说道。 陈溺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 但和萧寂之间的一帧帧一幕幕却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会是演戏吗? 陈隱年低头,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脚下的伤口在流血,却像是全然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楼下,陈家三人也陷入了爭吵。 “都怪你们,小年好不容易才好了点,他愿意就顺著他,什么事非要挑在现在这个时候说?!” 陈母听著楼上的动静,眼泪直往下掉。 陈溺坐在沙发上搓了把脸:“这事也怪我,看他要自残,我也慌了。”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陈母哽咽: “不行就叫萧寂来谈谈……” “有什么可谈的?最差的结果也无非就是现在这样了,当初我就不同意你送什么地给萧家,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母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父打断。 陈母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陈震川!你到底是不是人?那难道不是你亲儿子吗?什么叫最差的结果也无非就是现在这样了!” 陈父反驳:“本来就治不了!好了也要復发!这么多年他折磨人折磨的还不够吗?我难道就没有尽力吗?!” 陈母愈发激动:“说白了!你还是捨不得你陈家的家业!觉得我儿子不值!” 她大口喘著粗气,猛地就抽了陈父一耳光: “当初要不是你事事逼著小年,他也不会生病!” 陈父被陈母抽了一耳光,虽然没还手,却抄起茶杯砸在了地上。 温热的茶水在地上蔓延,楼上楼下四处都是碎片。 陈溺头痛欲裂的去拉架,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把陈隱年丟给萧寂,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楼下闹得不可开交。 而陈隱年也在无尽的爭吵声中开始逐渐失去自我意识。 他只想逃离。 幼时陈父对他的无数叮嚀嘱咐教诲,在他耳边如同魔咒。 “这次考的不如你哥,不要玩物丧志。” “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拿过国奖了,陈隱年,你一天到底在干什么?”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这德行我带你出去像什么样子?” “別以为家里有就能经得住你祸害,你差的远著呢……” …… 陈隱年拿了手机和证件,穿了鞋和外套,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他起手打晕了楼下守在窗外的阿姨,开车离开了陈家。 一路將车开到机场,陈隱年看著led大屏上某东南亚国家的旅游宣传视频里的跳伞画面,直接买了最近一趟航班,办理了登机手续。 …… 萧寂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刚准备给陈隱年打通电话,便听见脑子里滋啦啦一阵电流声。 隨后037匆忙的声音传来: 【快,萧寂,凤凰那边出事了,我刚开完会,查到他已经到机场了。】 萧寂心头一凛:【怎么回事?】 037道:【先去机场,我已经帮你订好了航班,比小凤凰晚一小时左右,现在出发来得及。】 萧寂闻言,当即踩下油门,朝机场而去。 所幸他的证件都在车里的文件夹里。 路上,037简述了陈隱年回家后的事。 萧寂越听脸色越冷,开始拨打陈隱年的电话。 可惜,对方提示已关机。 於是萧寂拨通了陈溺的电话。 三次暂时无人接听之后,陈溺才將电话接起来。 萧寂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 “陈隱年要是出了事,谁都別想好过。” 说完,他便掛断了电话,將陈家人全部拉进了黑名单。 三个小时的航程,萧寂全程面色铁青。 抵达机场后,几乎是在同一批抵达人群里第一个出了关口。 抽查行李的工作人员在看见萧寂冷如冰霜的脸色后,自觉当作没看见他直接放了行。 萧寂在马不停蹄追著陈隱年抵达一处跳伞机构时,就看见陈隱年渺小的背影,正站在一处角落发著呆。 萧寂这才暗自鬆了口气,站在隱蔽处,犹豫片刻,暂时没上前去。 陈隱年在角落里站了很久,又蹲下身来。 期间有跳伞机构的工作人员上前去跟陈隱年交涉了些什么,但陈隱年却摇了摇头,依旧蹲在地上没动弹。 之后,萧寂看见他对著不远处即將起飞的直升机,举起了手机。 很快,萧寂的手机也在口袋里振动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见自己发送出去的几条带著红色感嘆號的消息下方,陈隱年发来了一张照片。 正是那架正在轰鸣並缓缓起飞的直升机。 萧寂深吸口气,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第一通,陈隱年就呆呆看著手机屏幕,没接。 很快萧寂又打了第二通。 陈隱年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他张了张口,对萧寂道: “哥,对不起。” 萧寂没有质问他在哪,在干什么,为什么拉黑自己。 他只是平静地问: “感觉怎么样?情绪还好吗?” 陈隱年抬手抹了抹眼角,明明知道萧寂看不见,却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可以不骂我吗?我控制住了,我没有去。” 他顿了顿,告诉萧寂: “我买下了那架直升机,现在有点想把他退掉了。” 萧寂问他:“为什么要退掉?” 陈隱年哽咽:“我用的是你给我的卡,我不该乱你的钱。” “我不清楚真假,我很乱,但是我答应过你了,不会再做这种事……” “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陈隱年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態。 他只知道自己不该拉黑萧寂,不该衝动之下跑到这儿来。 他其实依然分不清萧寂对他到底是真是假,但他希望是真的,因为他捨不得失去萧寂。 他眼眶酸涩得厉害,自顾自说了一会儿,就发现萧寂已经掛断了电话。 陈隱年有些无措地想要继续打回去,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陈隱年。” 第200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五) 陈隱年回头,看著站在自己身后,衣衫略显凌乱的萧寂,瞳孔一缩,张了张口,艰难道: “哥……” 萧寂对他张开手臂,他便起身扑进萧寂怀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萧寂收了收手臂:“我说过,无论你去做什么,我都会发现的。” 陈隱年不吭声了,脑子一片混乱,他想问萧寂关於交易的事,却在这种时候怎么都张不开口。 萧寂感受到自己胸口的衣襟逐渐被晕湿,他嘆了口气: “陈隱年,发脾气没关係,孤身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跳伞也不是罪无可恕,你最不应该的,就是不信我。” 人心都是肉长的。 其实无论萧寂从陈家拿走了什么,但他对陈隱年的好都是毋庸置疑的。 正如陈隱年自己所说,萧寂比任何人对他都好。 从来不对他发脾气,无论他是什么样的状態,萧寂永远都能平心静气极尽耐心的去处理应对所有关於陈隱年的问题。 他拋开金沙的工作带著陈隱年一走半年,就是为了缓和陈隱年的病情和心態。 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无微不至,都不该是一个只追求利益的人能演的出来的。 萧寂看他的时候,眼里明明是有爱意的。 陈隱年靠在萧寂怀里哭出声来。 肆无忌惮的哭声,不知道是在表达对萧寂的歉意,和他心里的自责,还是对过去的压力对被亲人放弃指责的宣泄。 许久,他才止住哭声,哽咽地对萧寂道: “对不起,哥,我该先问过你的。” 萧寂等了很长时间,才终於等到陈隱年自己冷静下来。 陈隱年在附近找了处水龙头洗了脸,红著眼眶和鼻头,和萧寂面对面坐在跳伞机构的休息室里。 萧寂为他点了杯汽水,自己要了杯冰美式。 他从自己隨身携带的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夹,放到陈隱年面前,严肃道: “在一开始答应照顾你的时候,我的確向陈家提了一些条件。” “陈溺以陈家的名义收购了一块地,过在了我的名下,开发建造游乐场,全部资金由你们家来出,我负责坐享其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件事一开始没告诉你,是因为怕影响你的情绪,把我和你之间的事,误认为是一场交易。” “本来想尘埃落定之后再把这件事摊开在你面前的,但我没想到无论是陈溺,还是你父母,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 这件事,陈隱年已经知道了,现在从萧寂口中说出来,和从陈溺那知道的也没什么出入。 陈隱年的確是介意“交易”两个字的,他太渴望一份纯粹而热烈的感情了。 但在他翻开那份文件夹时,却有些看不懂了。 他耐著性子坐在萧寂对面,仔仔细细看著那些文件上的每一个字。 明明分开都认识,但拼在一起却总有一种看不明白的感觉。 许久,他才抬起头望著萧寂: “这份文件,和游乐场没有关係。” 萧寂回望他:“当然没关係,因为我改主意了,我不打算把游乐场给你,我要自己留著。” “这份文件里,已经签署过的材料,才是我给你的东西。” 陈隱年闻言,又低下头翻来覆去把那份资料重新看了好几遍。 隨后才有些茫然地看著萧寂:“不参与公司大小事宜,只获得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是什么意思?” “十六家赌场分红是什么意思?” “三十二套房產转移是什么意思?” “私人岛屿和庄园赠予是什么意思?” 萧寂直言:“字面意思,我今天一直在办这件事,把我名下的所有资產,转移给你。” 他喝了口冰咖啡:“当然,除了那座游乐场,我要自己留著。” 陈隱年一愣,眼神茫然又涣散:“为什么?” 萧寂淡淡:“万一你哪天生了气不肯给我零钱,我总不好张口问我妈要。” 陈隱年哑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为什么要转移给我。” 萧寂蹙眉:“你对自己难道没有清楚的认知吗?” “恕我直言,陈隱年,我看得出来你现在状態还是不错的。” “首先,这是对我这段时间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的回报,我很欣慰,也很高兴。” “其次,你在状態还不错的时候,都能一时脑热买下那架直升机,我不敢想你兴奋起来的时候,消费欲会有多可怕。” “公司的决策权我不能给你,因为你不能保证你能给自己赚到足够你挥霍的钱,所以我还要继续为你打工。” 陈隱年彻底沉默了。 他在这一瞬间,被愧疚所淹没,他抹了把脸,对萧寂道: “哥,对不起,我真该死。” 萧寂今天说了太多的话了。 他头一次在面对陈隱年的时候感觉到了疲惫。 他警告陈隱年:“別再让我听见这种话。” 之后,他便从包里掏出一支笔丟给陈隱年,又用食指点了点那份文件: “签字。” 陈隱年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资產,也不是钱。 他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在他只想要萧寂。 他开口拒绝:“不行,哥,我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萧寂冷脸打断: “闭嘴,签字,陈隱年,別再让我说第三次。” 这是萧寂第一次凶陈隱年。 陈隱年被他嚇得一激灵,连忙拿起笔在每一页该签字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 之后,他老老实实收起笔,双手递给萧寂。 萧寂收起笔,一把將文件夹夺过来收好放进包里,淡淡道: “回去以后,我会找你家里人谈这件事,签意定监护人,以后没什么事,就不用回去了。” 陈隱年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乾坐了半天。 陈隱年见萧寂一直不说话,心里还在突突跳个不停。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 “哥,那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此时外面天色已暗,萧寂看了看时间,摇了摇头,站起身。 陈隱年连忙跟著他站起来: “那我们去干什么?” 萧寂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依旧冷著脸: “来都来了,去跳伞。” 第201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六) 夜间跳伞的风险比白天更大。 而萧寂在跟跳伞机构的的工作人员交涉並签了合同之后,只带了一只双人伞设备,携带了一位飞行员。 陈隱年全程没敢说话,一直到飞机开始起飞,陈隱年看著直升机舱里,的確只有萧寂和他两个人,再无其他人时,才咽了口口水: “哥,你还考过跳伞证啊?” 萧寂看著他:“没有。” 陈隱年又咽了口口水:“那你是爱好跳伞吗?” 萧寂语气依旧平淡:“不爱好。” 耳边风声在呼啸,吹得人呼吸都困难。 陈隱年已经开始心慌了,喊道:“所以你上一次跳伞是什么时候?” 直升机在四千米的高空处徘徊,不再继续上升。 萧寂整理好设备,將陈隱年拽进自己怀里,准备好所有安全措施,在陈隱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带著他跳出了舱门。 瞬间,陈隱年便被剧烈的失重感所笼罩。 隨后,他听见萧寂在他耳边大声道: “没有上一次,这是第一次。” 陈隱年不是第一次跳伞了。 但对於他来说,却无疑是最恐怖的一次。 其一,他现在算不上在躁期,精神状態没有那么亢奋,整个人也没有那么自信。 其二,全程都是由萧寂这位毫无经验的跳伞选手主导。 人在下坠。 风声鹤唳。 陈隱年一度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夜晚视线不好,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降落到了什么位置。 心跳几乎上移到了喉咙处,隨时都可能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闭上眼,在萧寂怀里大喊: “我错了!哥!我他妈再也不敢了!” 在陈隱年的认错声中,萧寂背后的伞也终於砰的一下撑了起来。 下降速度迅速减缓,但陈隱年的心跳却依然如擂鼓。 直到两人真正平稳落了地,陈隱年还迟迟没有缓过劲来,双腿都在打著颤。 萧寂淡然地开始拆卸设备,等守在降落处的工作人员上前来递水,收拾设备的时候,萧寂刚抬腿迈出一步,就听陈隱年道: “哥,我走不了路。” 萧寂站住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不是胆子很大吗?” 陈隱年喉结动了动,也不肯承认自己今天是真的嚇到了,突然灵机一动,对萧寂道: “我脚疼。” 他原本注意力一直不在这里,也一直没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但这话一出了口,痛感却也突然就敏锐了起来。 萧寂蹙了蹙眉:“崴到脚了?” 陈隱年摇了摇头:“应该是陶瓷碎片扎的。” 萧寂並不知道这一茬,但陈隱年这么一说,他便猜测可能是陈隱年在陈家的时候就受了伤。 他一言不发地打横將人抱了起来,朝俱乐部外面走去。 跳伞俱乐部位处偏僻,周围没有医院,只有几家药店还开著门。 萧寂在俱乐部门口的一家便利店里的atm机上兑换了货幣,买了药和纱布。 期间陈隱年双手环著萧寂的脖子,將脸颊埋在他颈间,没有半点要下来的意思。 萧寂也就抱著他,单手完成了各项操作。 从药店出来,萧寂將陈隱年放在路边的长椅上,蹲在他身边,问他: “哪只?” 陈隱年便踢了踢右腿。 萧寂脱了他的鞋,就看见他乾净的小白袜下面有晕染出来的血跡。 但大概是有些时间了,顏色略深。 “现在疼吗?”他抬头看著陈隱年。 陈隱年摇摇头:“有一点,不多。” 萧寂怕伤口和布料有粘连,撕扯的时候会有痛感,脱袜子的时候就有些小心翼翼。 但果不其然,脱到一半,陈隱年还是小声嘶了一声。 萧寂的手握在他脚踝,很快那阵疼痛似乎就得到了缓解。 等伤口整个暴露出来的时候,萧寂还是蹙了蹙眉。 不深也不浅,但是应该是没有及时处理的缘故,虽然结了一部分血痂,却还是没有完全凝固,显然期间陈隱年每次用力,伤口都还有血跡悄悄渗出来。 萧寂又抬头看了陈隱年一眼。 陈隱年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萧寂倒是也没再教训他,只是替他清洗了伤口,在仔细確定没有瓷片小碎渣残留之后,才上了药,仔细包扎起来。 晚风湿热,吹过陈隱年的脚踝,他看著萧寂的头顶,问他: “哥,你说,如果我的病一直不好,你还能陪我一辈子吗?” 如果换作平时,萧寂一定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眼下萧寂自己也心气不顺,只道: “显而易见的废话以后就不要再问了。” 陈隱年就开始傻乐,拿被纱布包住的脚去蹬萧寂,笑眯眯道: “怎么办,我好爱你啊。” 萧寂转过身,蹲在陈隱年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上来。 背起陈隱年,萧寂一边站在路边打车,一边道: “那是我应得的。” 两人猝不及防地在异国他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萧寂就带著陈隱年回了金沙。 因为萧寂和陈隱年都將陈家另外三口人送进了黑名单,因此,待两人缓了一晚上,第三天出现在赌场门口时,就看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陈溺。 看见完好无损的陈隱年,陈溺也算是彻底鬆了口气。 但陈隱年看见陈溺,却下意识就往萧寂身后缩了缩。 陈溺刚想开口说什么,萧寂就毫无徵兆地给了陈溺一拳头。 陈溺被萧寂打得猛地一偏头,半晌才回过神来,看著萧寂,抹了下唇角,什么都没说。 陈隱年倒吸一口冷气,扯了扯萧寂的袖子。 “別生气了,哥。” 萧寂站得笔直,问陈隱年:“要跟他聊聊吗?” 陈隱年想了想摇摇头,对陈溺道: “哥,你回去吧,我挺好的,也没什么想跟你说的,这些年给家里给你都添了不少麻烦,以后我没什么事就不回去了。” 陈溺张了张口,看著陈隱年: “话都说清楚了吗?” 陈隱年点头。 陈溺沉默片刻:“想清楚了?” 陈隱年还是点头。 陈隱年比谁都清楚,每个人对他到底什么样。 陈溺作为兄长来说,尽力了。 但每个人骨子里都是自私的,陈溺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担心萧寂打陈家家產的主意也无可厚非。 凭良心说,陈溺这些年,对他到底还是不错的。 陈隱年也相信,如果萧寂真的欺骗了自己,哪怕陈父会放弃他,陈溺也总会想办法尽力让他好好活著。 这对於陈隱年来说,就足够了。 所以在分別的时候,陈隱年还是给了陈溺一个拥抱,倒也没说別的,只说了一句: “萧寂会对我好的,比任何人,都对我更好,放心吧哥。” 第202章 你是我的药(二十七完) 陈溺不是个磨嘰的人,事已至此,他也没再多说,在赌场楼下点了支烟,便回了港市。 当天晚上,萧寂正坐在赌场楼上的休息室里处理文件,陈隱年就趴在沙发上抱著手机打游戏。 萧寂的助理却突然来了一趟,对萧寂道: “那位姓闻的先生,在赵家的赌场欠了四千万,跳楼了。” 萧寂说了声知道了,便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助理人一走,陈隱年就从沙发上翻了起来: “哪个闻先生?是你之前那个同学吗?” 萧寂嗯了一声:“还记著呢?” 陈隱年挑眉:“怎么会突然欠那么多钱跳楼?之前不是没钱吗?他哪来的钱去赌?” 这件事说起来太复杂了。 萧寂没办法告诉陈隱年,他借了闻秸一笔钱,就为了让闻秸翻身,然后在这纸醉金迷的罪恶之城里万劫不復。 於是萧寂只道:“人心不足,你也不是第一天来金沙了,这种逃脱债务的方式,不足为奇。”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陈隱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且当时萧寂明明说过,可以借那个人一笔钱,那么,那个闻秸为什么没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来找萧寂呢? 但他很聪明。 闻秸人都已经死了,就说明后续的事,萧寂无论知不知道都是在放任的,那就表示萧寂既不在意这个人,也不在意这人的死活。 既然萧寂都不在意,那他也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说白了,人都死了,何苦再自找没趣。 这件事就像是单调生活中的一部微不足道的插曲,並未在两人之间掀起任何波澜。 而萧寂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高。 很快,陈隱年签过字的那几份文件就做完了交接。 陈隱年也就这样一跃成为了萧家最大的股东。 再之后,萧寂就带著这些东西和陈隱年一起回了趟陈家。 给了陈父一番难堪之后,办理了意定监护,正式成为了陈隱年的监护人。 前三年,陈隱年的病情还不算稳定,时而会復发,要么精神抖擞,要么失魂落魄。 但无疑,这种情况都算不得严重,至少都在陈隱年用力之下可控制的范围內。 再之后,萧寂了大量时间,陪伴著陈隱年去了很多地方。 陈隱年喜欢,就多待一段时间,不喜欢,就小住几天换下一个目的地。 隨著陈隱年的情况越来越稳定,慢慢便彻底停了药。 萧母那边一开始不能接受萧寂的所作所为,但因为管不了也没精力管,久而久之便完全將精力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彻底放弃了萧寂。 许是因为陈隱年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药,壮年的时候没什么体现,但到了暮年时,却开始记忆力减退的厉害。 一开始,只是会忘记说过的话。 到后来,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就会完全忘记。 再到了后来,他便连萧寂也不记得了。 每天睡醒后,都用陌生的眼神看著萧寂,问他: “你是谁?” 萧寂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他早就习惯了被自己的爱人一次次遗忘,又重新相识的过程。 每天不厌其烦地和陈隱年上演一遍重新相识的戏码。 直到有一天夜里,陈隱年半夜醒来,突然对萧寂道: “我好像忘了一些事,又好像只记得一些事。” 萧寂睁开眼,看著身边的陈隱年,问他: “忘了什么?又记得什么?” 陈隱年想了很久:“我应该认识你,但我忘了是怎么认识你的。” “我记得……很久以前,我有一个爱人。” 萧寂侧躺著,看著他的脸: “他现在也爱著你。” 陈隱年回望萧寂:“是你吗?” 萧寂便摸了摸他早已不復当年俊美漂亮的脸颊,吻了吻他的额头说: “是我。” 窗外,一只棕背小伯劳看著屋里的两人,歪了歪脑袋,拍拍翅膀,飞上了屋檐。 陈隱年盯著萧寂,许久,笑了起来,小声道: “我想起来了,对不起。” 萧寂並不知道陈隱年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再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轻轻点点他唇角: “不用道歉。” 陈隱年攥住萧寂的手腕,吻了吻他的指尖: “要是还有机会,下次,换我照顾你吧。” 萧寂並不计较这种事,但陈隱年说的话,他总会放在心里。 他看著陈隱年闭上眼,感受著陈隱年的心跳在变缓。 直到宽敞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一颗心臟的跳动声,萧寂才伸手抱住陈隱年,摸了摸他的鬢髮,同样闭上了眼。 …………………… 一间破旧狭小,又阴暗的房间內。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屋里堆放著几箱速食米饭和泡麵,地上还滚著几个易拉罐啤酒瓶。 “现在播报一条紧急通知,昨日下午十五点四十二分,中央公园河边打捞起一具女尸……” 屋里的收音机滋啦滋啦响著,主持人话还没说完,便停止了工作。 萧寂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沙发上。 只是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的沙发狭窄而拥挤,身子下面还有几处凹陷。 屋顶的天板早已泛了黄,一枚老式灯泡孤零零地掛在屋顶正中间。 显然,原身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 萧寂刚想坐起身来缓缓神,却发现自己的左腿似乎没有知觉。 他蹙了蹙眉,掀开身上的小薄毯,看见自己两条腿好端端的躺在那儿。 他又掀起自己身上运动裤的左裤腿,不禁挑了挑眉。 那运动裤之下的小腿,赫然是金属材质的。 是一条假肢。 而此时,沙发边上,还立著一副拐杖。 显然,原身四肢不算健全。 萧寂放下裤腿,冷著脸:【037。】 037尷尬一笑:【凤凰不是说,要照顾你吗?我寻思这样挺好。】 萧寂没说话,但显然心情並不愉悦。 037连忙找补道:【虽然四肢不全,但是这不重要,要不,你先了解一下任务背景和详情呢?】 第203章 异变(一) 人类之所以被称之为高级动物,就是因为他们有著寻常动物所有没有的智慧。 但伴隨著这种智慧,又会衍生出无数欲望。 在科技,医疗等领域高速发展之下,掌控资本的一小部分人便不再仅仅满足於现状。 他们开始渴望无穷无尽的寿命和强大的力量,开始试图与自然对抗。 三年前,全球最顶尖的生物製药公司在资本的运作下,研发了一款可以强化人体细胞的药剂。 起初注射了药剂的试验品,体能,速度,力量都得到了大幅度增强,但还远远达不到资本想要的效果。 於是在一步步的改善之后,终於,出了事。 新一批实验人员陆续出现了变异现象。 在这一批变异生物衝破牢笼,又被尽数收割后,始作俑者还没来得及鬆口气,就发现,生物製药公司附近,又陆续出现了一些,未注射药物,却已然变异的人类。 药品在空气中挥发,形成污染,並开始持续发酵蔓延。 自此,该药品被命名为“天罚”。 一开始,因为污染的浓度不高,国家紧急成立了一项组织,专门清理“天罚”之下的“污染物”。 与此同时,高强度管控,以防泄密,造成混乱恐慌。 但隨著污染物的增加,空气中的污染浓度也在隨之增加。 而在大部分人被污染变异丧失理智的同时,生物製药公司也终於研发出了另一种药剂。 注射后,可以在变异的同时保证理智不被侵蚀。 於是官方便以此药剂为依託,成立了一支特殊武装部队。 而在此期间,又有极少人自身生出了某种特殊抗体。 他们完美契合了製药公司的初衷,变得强大而可自控,站在了这场灭顶之灾的食物链顶端。 而原身,就是这样一位幸运儿。 “天罚”之下,污染终究还是蔓延到了官方管控不到的地方。 混乱彻底爆发。 原身是个孤儿。 自打有意识以来,就缺了一条小腿。 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孩儿又身患残疾,打幼时就是眾人排挤嘲讽霸凌的对象。 导致他长大后心理也极度扭曲。 在天罚之下,他起初只是发现那些变异的怪物似乎看不见他。 到了后来,却渐渐发现自己可以操控那些低智生物。 在所有人躲在家里瑟瑟发抖之时,他却经常於深夜外出搜刮食物。 坐著轮椅穿梭於怪物横行的街道如入无人之境。 久而久之便吸引到了官方的注意,派了武装部队的人对其进行收编。 也与部队里的最强战力,唯一一位和他一样靠自身抗体变异的官方人员白隱年相识。 两人相识相知,又因为情况类似惺惺相惜成为了朋友。 但奈何人和人的想法立场都是不同的。 白隱年以清除污染保家卫国为己任。 而原身则好不容易在这场灭顶之灾中找到了自身的价值,站在顶端受人敬仰畏惧。 如果污染被彻底清除,他的所有优势將不復存在。 於是他拒绝了被收编,站在了官方对立面。 加入了一批跟他一样,依靠自身抗体变异,同样因为一己之私不希望污染被清除的组织。 为首者名齐许。 在一次次反覆拉扯抗衡之中,白隱年一直在努力说服原身走上正途。 只可惜,原身最终没能抵抗住成为新世界主宰的诱惑,以欺骗示弱等手段,为白隱年摆了一场鸿门宴。 而最终却又因內斗而丧命。 【任务:清除污染恢復世界秩序,代替原主获取白隱年真心。】 萧寂又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发现大腿是有知觉的。 037看著萧寂的神情,轻咳一声: 【原身其实是可以正常走路的,但是他自己自暴自弃,长期不愿意出门,导致肌肉萎缩,等你被污染之后,体內细胞增强再生,是不受影响的。】 萧寂淡淡:【坐轮椅挺好的。】 他坐起身,拍了拍那只收音机,收音机滋啦滋啦响了半天,继续播报: “……体內发现大量虫卵,双腿有鱼尾化跡象並附著大量粘液,目前相关人员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收音机播到这里,再一次罢工。 萧寂闻著自己身上难闻的气味,扯过沙发边上的拐,走进了洗手间。 原身长期处於低迷压抑的状態,鬍子拉碴,不修边幅,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邋遢的像是中年乞丐。 又因为长期不锻链,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消瘦却臃肿的松垮感。 037继续找补:【相貌绝对是极品,就是需要再等两天被污染。】 萧寂懒得跟037掰扯,將其屏蔽,用原身劣质的洗髮沐浴二合一產品將自己从上到下搓洗了无数遍。 原身用的还是老式刀片剃鬚刀,萧寂上辈子用惯了高档货,给自己下巴上留了好几道细小的刀口。 参差不齐的头髮被水打湿拢在脑后露出了整张脸。 眉眼狭长,睫毛纤长掛著滴小水珠,鼻樑高挺,面部轮廓分明却不显凌厉,是东方人特有的柔和,有些过分精致了。 在昏暗灯光的映射下,在镜子里,仿佛不像真人,更像是出现在高级建模师屏幕里的精美画作。 萧寂洗完澡出来,换了身乾净衣服,將家里的所有垃圾废品打包扔了出去,身残志坚地打扫了整整一天的卫生,连卫生间瓷砖里的污垢都刷了个一乾二净。 然后出了趟门,去了趟理髮店剪短了头髮,光了原身卡里的钱,买了几套像样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 从商场出来后,萧寂坐在公交车上,听见前排两个女孩儿正在小声说著话。 “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吗?” “看了,前几年不就有这种类似美人鱼的生物出现,后来被说是造谣吗?” “这次不像,昨天下午我男朋友有拍摄工作,就在中央公园,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他亲眼看见了,说上半身还像人,挺著肚子,下半身长在一起了,不像人鱼尾巴。” “那是什么?” “他说,像条正在蠕动的蛆。” 第204章 异变(二) 另一个女孩儿咦了一声: “真的假的?这种事按理来说不是应该遮遮掩掩的处理掉吗?怎么会突然播报出来呢?” “不知道,可能是周围目击群眾太多,遮掩不掉了吧?” 萧寂闻言,蹙了蹙眉。 与其说是遮掩不掉,不如说,如今事態已经发展到难以控制的阶段了,官方是在委婉地向群眾发出警告。 很快,前面两个女孩儿就换了话题,萧寂也不再继续偷听,靠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原身没钱,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只能住在最偏远的郊区。 这一路公交车抵达终点后,还要再步行二十多分钟,才能到他所住的那栋公寓。 前面两个女孩儿在中途便下了车,公交车摇摇晃晃,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抵达了终点站。 萧寂下了车,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观察著周围为数不多的行人。 暂且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不急不忙地走回公寓,一进门,就看见一男一女正在电梯厅里吵架。 男人穿著衬衫打著领带,手里还夹著个公文包。 那女人却散著头髮,穿著睡衣拖鞋,红著眼眶盯著那男人: “別去了,行吗?我不舒服,你在家陪陪我行吗?” 那男人有些烦躁的看了看手錶: “你又不上班,我总得赚钱养家,我是去应酬,又不是去约会,你能不能不要发疯了?” 女人一听这话,突然变了脸色,面带凶狠地猛扑上去给了男人一耳光,喊道: “你以为我没看见吗?那个女人!红裙子,高跟鞋,你跟她走在一起!” 那女人说著,突然躺在地上开始抽搐。 男人也嚇了一跳,一边拨打急救电话,一边蹲下来去按那女人的人中。 电梯抵达一楼,开了门。 萧寂走进电梯,回过头,看见那女人的眼白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电梯门关闭,萧寂抿了抿唇,什么都没做。 不出意外,异变已经开始了。 但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全球变异是必然趋势,见一个杀一个也只是治標不治本,他也不可能挨个等著每一个有症状的人彻底变异然后手起刀落。 萧寂回了家,又將原身的被褥打包丟了出去,这才又洗了一次澡,换上乾净的睡衣,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闭上眼。 一阵剧烈的疼痛在他脑子里翻涌,並如过电般蔓延全身。 萧寂被惊醒,睁开眼,按住太阳穴。 眼前无数条红线一闪而过,又迅速消失。 身上的疼痛也停了下来。 他出了一身冷汗,打开檯灯,喝了半杯冰水,刚才的心悸感才勉强被压了下去。 萧寂缓了缓神,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爭吵声和摔打声。 老式公寓一层楼里住著十二户人家,隔音很差。 萧寂能清楚的听见隔壁在吵著些什么。 听声音,似乎还是先前在楼下发生爭执的那对夫妻。 爭吵声,越来越大,很快就有人开了门,从屋里出来去敲隔壁的门,嘴里还大声嚷嚷著: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啊,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边喧譁声一起,又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问道: “怎么回事啊?” 刚才破口大骂的女人继续骂道: “谁他妈知道!一天到晚就是吵架,能过过不能过趁早离啊,吵什么吵,吵的大家都不得安生,摊上这样的邻居真是倒了血霉,早点死了算了!” 她这边话音才刚落,萧寂就听见另一边似乎撞破了玻璃,接著便是一道重物坠地的声音。 隨后,楼下又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萧寂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便看见十七楼之下的地面上,此时正趴著一个女人,鲜血从其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而周围也很快就围拢过去了几个人。 隔壁彻底安静下来。 而门外,又是一道开门声响起,那刚才还在爭吵中的男声惊恐道: “不是我,不是我推她下去的!是她自己跳楼的!” 很快门外就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报了警,警方赶到带走了隔壁的男人,门外又是一阵喧闹,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萧寂从始至终都没开过门。 准確来说,他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也没有出过门。 期间,一场暴雨席捲了整座城市。 萧寂家里没有电视和电脑,只有一台坏了的收音机。 而原身的手机,还是最古老的平板按键老年机。 在这几天里,信號虽然是满的,却没收到过任何来电和简讯。 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站在窗边看著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而在暴雨过后,这座城市里的人,似乎突然骤减,变得异常荒芜冷清起来。 他想了想,走出了家门,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连续敲了三户,屋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道是原本就没人,还是有人却装作没人。 直到他敲到第四户人家,里面才传出来一道谨慎颤抖的女声: “谁?” 萧寂开口:“1704的住户,我那边没有电子设备,能跟你聊聊吗?” 屋里的人似乎在猫眼里看了许久,在確定萧寂看起来没有异常之后,才將门打开了一条缝,谨慎道: “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萧寂嗯了一声,保持著和门的安全距离: “我之前不怎么出门。” 女孩儿又看了看萧寂手里的拐杖,回忆了半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惊讶道: “是你?” 萧寂还没回答,女孩儿便打开了门,一把將萧寂从门外拉进来,又將门锁住。 “你没看新闻吗?出事了,现在不让出门了。” 萧寂摇摇头:“能给我看看吗?” 女孩儿重新打量了一遍萧寂,示意他跟自己进屋。 打开电脑,找出这两天的新闻,点开的第一个视频页面上,便是一个女记者追在一个穿著黑色军装,腋下夹枪的男人身后,喊道: “您好,请问您对此有什么要和本市市民说的吗?” 那男人回过头,面色严肃: “减少出行,囤积粮食,如果家里有人突然抽搐,浑身疼痛,第一时间隔离上报。” ———— 眾筹一个书测书名,老婆们集思广益! 第205章 异变(三) 萧寂看著电脑屏幕里神色冷峻的男人,若有所思。 女孩儿又找出这两天其他的报导给萧寂看。 前天上午,中央区cbd大楼,无数人正在排队刷卡准备进电梯,大厅里一个男人突然倒地开始抽搐。 有热心群眾上前帮忙,刚蹲下身,想要看看那男人的状况,却见那男人的腹部迅速胀大。 在撑破了身上的衬衫后,肚皮也跟著裂了开来,从里面爬出一个通体鲜红的没皮“小孩儿”。 那“小孩儿”毫无徵兆的暴起,一口就咬断了那位热心群眾的喉咙。 事发突然,整个大厅顿时乱成一团。 视频为监控画面,在所有人尖叫吶喊,四处逃窜之中,画面闪了闪,变成了一片雪点。 女孩儿回头看了眼萧寂:“你还看吗?” 萧寂抿了抿唇,指了指上一个还没关闭的页面,问她: “关於这个人的视频,还有吗?” 女孩儿摇了摇头,担忧道:“我就看到这一个,现在全城已经乱套了,没人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传染……” 萧寂刚想说,传染是一定的。 那女孩儿的电脑页面就变成了一大片空白,角落里写著一串英文。 “又断网了。”她嘆了口气,重新刷新了几遍网络,无济於事。 而就在这时,屋外走廊里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女孩儿没听见,刚想再说什么,萧寂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眼下这种情况,是个人都精神紧绷,女孩儿也不例外,见萧寂让她噤声,立刻就闭了嘴,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很快,敲门声就从走廊尽头响了起来。 接著就是一道略有些耳熟的男声: “你看见了吗?人不是我杀的。” 没人开门。 萧寂给了那女孩儿一个眼色,示意她去关灯。 女孩儿脸色惨白,面露惊恐,连忙躡手躡脚地去关了灯。 萧寂走到门口,从猫眼向外看去。 猫眼角度不宽,这会儿什么都看不到。 但脚步声和敲门声,还有那男人碎碎念的声音还在走廊里徘徊,越来越近。 女孩儿站在墙角处,看著萧寂,竖著耳朵听著门外的动静,一双手捏著衣角攥得死紧。 很快,萧寂就透过猫眼,看见了那个男人。 和初见那天晚上一样,衬衫西裤,拖著脚步,低头走到女孩儿家门外。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机械地抬起手敲了敲门: “你看见了吗?人不是我杀的。” 萧寂没动,依旧盯著猫眼。 那男人问了两遍,突然凑近猫眼,看向萧寂。 一张脸青黑浮肿,靠近左眼的一大片是密密麻麻的透明皰疹。 在猫眼凸透镜的作用下变了形,显得格外骇人。 他贴著猫眼又问了一遍:“你看见了吗?人不是我杀的。” 走廊里昏黄的声控灯在闪烁,明明灭灭,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男人说话时,嘴里的舌头分成了两片,像蛇信,却厚重很多。 萧寂一动不动,女孩儿也屏住了呼吸。 而就在那男人准备离开之前,女孩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突然嗡地振动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那男人的听觉却似乎异常敏锐,立刻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原本漆黑的眼睛像是立刻充了血,整个人贴在门上,用力拍打起门来。 女孩儿嚇坏了,双腿发软,捂著嘴,顺著墙根瘫坐在地上,强忍著没哭出来。 萧寂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在试图跟门外的东西用心灵感应交流,只可惜门外的东西似乎並不能领会。 他力道大得嚇人,砰砰的砸门声不绝於耳,整面墙壁似乎都在跟著振动。 就在萧寂琢磨著,是不是心灵感应不好使,需要他开口说话之时,那贴在猫眼上的男人突然不动了。 隨后,便顺著门,向下滑去。 而接著便是一大妈的声音: “晦气东西!说你让人不得安生,你就连死了都让人不得安生!” 说完,萧寂便看见前两天砸那男人家门的阿姨,此刻正抡著镐头,一下下朝地上那男人的脑袋上砸去。 在那男人彻底没了动静后,大妈敲了敲门: “別他妈装死,出来帮忙!” 在確认门外的大妈暂时还没有被感染的跡象之后,萧寂打开了门。 大妈手上戴著洗衣服用的胶皮手套,仔细打量了萧寂一番似乎才將人认出来: “小瘸子?” 萧寂点了下头:“您好。” 大妈便將手里的镐头递给萧寂,对萧寂道:“来搭把手,得给他扔出去。” 谁知话还没说完,地上的男人又是一阵蠕动。 萧寂二话没说,又给了那男人两镐头,硬生生砸在那男人脊柱上。 隨后一把將大妈拽进屋,关上了门。 他继续观察著门外的男人,见他提溜著半个已经被敲碎的脑袋,弯著脊背,从地上站起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忘记了刚才的事,还是没再听见动静,拖著扭曲的步伐,再次朝走廊尽头走去。 许久,待门外彻底没了动静,大妈才低声道: “这玩意,是杀不死吗?” 萧寂淡淡:“要用火烧。” 只有化成了灰烬,才能阻止细胞再生。 女孩儿出了一头冷汗,缓过神,走过来对萧寂伸出手: “我叫黎楠。” 萧寂並没跟她握手,只疏离地点了下头表示回应。 想了想道:“我先回去了。” 他离开黎楠家,刚走到自己家门前,那阵剧烈的疼痛再次传来。 萧寂靠在墙上,一声不吭地静静等待著疼痛感消失。 但这次,在痛感消失前,他却看见自己右手的手臂之上,蔓延出了一层红色的纹路。 像是肌肤之下的筋脉浮於了表面。 待疼痛消失后,那层纹路却並未消失。 萧寂缓了缓神,抬头看见刚才那提溜著半个脑袋的男人,此时就站在走廊尽头。 两人相对而立,半晌,萧寂朝他走去。 擦肩而过时,那男人却恍若未觉。 於是萧寂试探开口:“过来。” 而果不其然,那男人在呆愣了片刻后,转身,跟上了萧寂的步伐。 第206章 异变(四) 萧寂带著那男人乘电梯下了楼。 他此时已经不需要拄拐了。 虽然合金的假肢依旧在作为支撑,但他之前萎缩了的大腿肌肉却也在这几天里迅速被修復。 走起路来,与常人无异。 许是连下了几天雨的缘故,外面的空气潮湿而阴冷。 萧寂在街上閒逛了一会儿,找到一家医疗器械专卖店。 专卖店卷闸门只拉了三分之一,里面的玻璃门並未上锁。 萧寂推开门走进去时,声音惊动了店里的老板。 老板坐在柜檯后,两只触手顺著萧寂耳边,便击碎了墙面上的营业许可证。 萧寂淡淡:“你有点过激了。” 那老板收回触手,看似正常的脸,正目光呆滯地盯著萧寂。 萧寂想了想,礼貌询问: “请问有轮椅吗,给我来一把最好的。” 老板似乎长在了柜檯后,也听不懂萧寂在说些什么,依旧目光呆滯地看著他。 萧寂跟老板对视了一会儿,见指望不上他,便只好自己走进店里去挑选。 他在一眾轮椅里,挑选了一把价格最昂贵的,坐上去,手动將自己推到柜檯前,看向老板: “多少钱?” 老板依旧没什么动静。 萧寂便又问:“送我了吗?” 老板沉默。 萧寂瞭然,点了下头:“感谢您的馈赠,好心人。” 说罢摇著轮椅出了店门。 街道荒凉而空旷。 路上停滯的车辆也不多,萧寂便启动了轮椅的自动模式,开始在大街上游荡起来。 路上偶遇各类污染物,也不曾停留。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他还需要再这样无所事事半个月左右,才能遇到白隱年。 那太无趣也太漫长了。 於是萧寂在037的指引下,开著轮椅,来到了白隱年今晚即將执行任务的街区,准备守株待兔。 他在路过一家开著门亮著灯却无人光顾的便利店时,推著轮椅滑了进去。 前几天刚刚事发的时候,各大超市便利店都几乎被抢购一空。 能这样好端端开著门“营业”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里面肯定有被污染者。 而店门口地面,墙面上还残留著的黑褐色血跡,也印证著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什么。 果不其然,萧寂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屋顶上趴著的女人。 四只手臂四条腿,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头髮披散下来,身上还穿著染血的便利店工作服。 萧寂一进门,那女人的脑袋便转了过来,一双泛红的眼白直勾勾盯向萧寂。 萧寂抬头跟那女人对视:“您好。” 女人没反应,依旧趴在屋顶。 萧寂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打开了人家做关东煮的锅,添了些矿泉水,静静等待著水开后,加了两袋料包。 然后从冰柜里拿了些速冻关东煮串,丟进了锅里。 又在冰箱里选了瓶荔枝味儿的汽水,坐在柜檯后翻开了杂誌。 隨后想了想,看著屋顶上的女人,蹙眉道: “能麻烦您去后面库房吗?” 他倒不是在意这东西吊在头顶影响食慾。 而是怕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会在自己煮饭期间,掉进锅里。 屋顶上的女人没反应。 两次指令无果后,萧寂觉得,这些东西可能是因为智商低下而不能领会太过复杂的指令。 於是他冷了脸,淡淡道: “滚出去。” 话音刚落,屋顶上的女人便倒腾著胳膊腿,迅速沿著屋顶墙壁,顺著便利店敞开的门,爬了出去。 …… 白隱年带著三位队友,从街区后的高楼清除了一批污染物后,坐上一辆军用装甲车,在街道上缓缓行进。 白隱年坐在副驾驶上点了支烟,靠在车窗上,闭著眼,对后座上的一男一女道: “看著点,今晚要把这条街清理乾净。” 后座的男人抱怨道:“根本清理不完,已经失控了,到处都是污染物,清理完这一批,过两天,还有下一批。” 白隱年也知道这样下去事態发展只会越来越严重,但现在研究所没有消息,总还有正常人在等著救济。 只能先清除多少算多少。 “这些东西在进化,现在越来越难对付了。” 开车的男人闻言也接了一句。 他挽起的衣袖下,手臂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著。 白隱年將菸头丟出窗外,嘆了口气。 “等等。” 后座上的女人突然开口。 开车的男人连忙踩了剎车:“怎么了?” 女人的目光看向路边:“那家便利店开著门。” 白隱年闻言,顺著她的目光朝路边看去,果然看见一家打著正在营业招牌的便利店。 不仅开著门,还开著灯。 女人降下车窗,吸了吸鼻子,有些错愕道: “有人在煮饭?!” 她五感敏锐,是队里的搜救专员。 这种时候,还没被污染的正常人,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而已將被污染的人,则会以各种各样的形態,不是出现在街上游走觅食,就是守在自己的地盘守株待兔。 但无论如何,都显然不会有人开著门在街边的便利店里做饭。 这不符合常理。 白隱年蹙眉,打开车门:“我去看看。” 开车的男人连忙道:“老大,枪!” 白隱年原本想说不用。 但他本身的战斗模式太过消耗体力,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司机丟出来的那柄“枪”。 巨大的枪身,宽阔的口径,看起来,里面装的绝非普通的子弹。 他掂了掂手里的枪:“在这儿等我。” 说完,便朝著便利店方向走去。 在到达店门口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一只脚出现在便利店门头之上。 下一秒,一个状如蜘蛛的女人便迅速从招牌后爬了出来,朝著白隱年跃过来。 白隱年面色阴沉地提著手里的“枪”,在那女人扑下来的瞬间將枪口对了过去。 瞬间,熊熊烈火从枪口中喷射出来,附著在那女人身上。 尖锐的嘶鸣从女人口中爆发出来。 她蜷缩著腿脚想要逃跑,但那火焰却如附骨之蛆般將其包裹纠缠。 很快,便將其烧成了漆黑的碳化物。 刺鼻的蛋白质焚烧气息钻进白隱年的鼻腔,他咳嗽了两声,捂著口鼻,走向便利店。 一进门,便看见柜檯后坐著个男人,正在翻看著杂誌。 萧寂早就听见了门外的动静,此时抬起头,看向白隱年。 四目相对,他放下杂誌,微微頷首,淡淡道: “您好。” 第207章 异变(五) 白隱年將火枪筒的口径,对准了萧寂。 在审视萧寂片刻后,才將枪口偏移,谨慎地回应了一句: “晚上好。” 萧寂也在打量白隱年。 轮廓分明,眉眼深邃,目光冷厉。 黑色作战服紧紧包裹著他的上半身,勾勒出饱满漂亮的胸肌,一把劲瘦的窄腰收进黑色战术裤里,衬得两条大腿格外修长。 还隱约可见那流畅浑圆的臀部线条。 两人对视片刻,萧寂对他发出邀请: “要吃点东西吗?” 白隱年手腕上的检测仪此时也正闪烁著表示高度危险的感嘆號。 说明有除他以外的高危污染物正处在他方圆十米的范围之內。 警告是在他走进便利店之后才亮起来的。 那就说明,污染物就在这家便利店之內。 但此时,他面前除了萧寂,显然已经没有其他生物了。 白隱年这三年里见过的污染物不计其数。 像萧寂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肤白貌美还会看杂誌打招呼煮关东煮的,白隱年还是头一次见。 他的目光在萧寂身上游移,最终定格在了他白皙手臂上那些红色纹路上,试探道: “纹身很特別。” 萧寂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倒也不是特意去纹的。” 白隱年眼下有些纠结了。 按照规定来说,只要碰见高危污染物预警,是必须要清除的。 但萧寂看起来太平静也太正常了,完全没有会突然暴起伤人的徵兆。 在早先遇到的污染物里,有一些也不是全身变异的。 他们没有理智,却会本能的偽装。 露出看似与常人无异的上半身,静静伺机猎食。 一旦有人靠近,被掩藏起来的下半身就会变成各种诡异形態,將靠近者吞吃入腹。 白隱年现在確定不了萧寂的情况,他能看见萧寂坐在那儿,但下半身被遮挡在柜檯后,让他无从分辨。 他手里的枪依旧架著,依旧处於备战状態。 他看了看萧寂手边还在冒著泡泡的荔枝汽水,冒昧道: “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萧寂闻言,蹙了蹙眉,隨后,他摇著轮椅后退,將自己的全身暴露在白隱年面前,直言道: “我的腿不太方便。” 白隱年也没想到,萧寂居然是个残疾人。 他看著萧寂宽鬆乾净的运动裤下,老老实实搭在轮椅脚蹬上的腿,有些尷尬道: “抱歉,任务执行多了,难免警惕。” 萧寂重新將自己推回到原位,態度较之前更凉薄了几分: “要吃点东西吗?” 白隱年看了看时间,给自己的队友发了条消息,让他们稍等。 他也不是真的想吃东西。 军队所在的庇护所里现在並不缺吃的。 但出於对萧寂的好奇,他还是留了下来。 然后从冰柜里拿了瓶啤酒,倚在柜檯前,对萧寂道: “谢谢。” 萧寂將煮好的肉串夹出来,放进一次性的纸盒里,分成两份,还给白隱年多浇了一勺汤。 白隱年看著他慢条斯理吃东西的模样,问他: “你的腿是先天的吗?” “应该不是,但我不记得了。”萧寂回答他,语气里没什么波澜。 白隱年便又说了句抱歉,然后道: “现在事態严峻,你自己一个人深夜外出很危险,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儘可能留在家里。” 萧寂也没跟他犟,什么都没解释,只说了句: “谢谢提醒。” 白隱年大口吃完了一次性饭盒里的关东煮,又喝了啤酒,將易拉罐捏扁,丟进柜檯边的垃圾桶里。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萧寂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我就住附近,可以自己回去。” 白隱年便也没再跟他客气,只说了句: “多谢款待。” 便起身离开了便利店。 但他一上车,就立刻对身后的女人道: “刘希,连结这附近道路所有监控设备,便利店里的人有问题。” 刘希收到指示,一边打开电脑申请权限,一边吸了吸鼻子: “老大,你去吃关东煮了?” 白隱年轻咳一声:“不该问的別问。” 白隱年没下令,四人就坐在车里在路边熄了火等著。 半个小时后,白隱年透过车窗,看见萧寂从便利店里出来,怀里抱著一个装满的购物袋。 他启动了轮椅的电动模式,朝著白隱年车头的反方向一路行驶而去。 白隱年对刘希伸出手,刘希便將电脑递给白隱年。 白隱年看著监控里萧寂一路远离的身影,对司机道:“103路段,跟过去。” 刘希不太理解:“这男人有什么奇怪的?” 白隱年没说话,一直盯著电脑屏幕。 他眼看著萧寂穿过这一条街区,进入另一条未曾清理过的街区时,注意力也跟著愈发集中起来。 一只手托著电脑,另一只手就按在那支火枪上,做好了隨时营救的准备。 很快,他便看见有污染物出现在了萧寂身后。 “快一点,103中段。” 车辆开始加速,就在白隱年做好准备,摇下车窗,將火枪口径探出窗外时,却见那污染物只是在萧寂身后徘徊了一会儿,便调转方向离开。 “等等,减速,保持距离。” 白隱年继续盯著屏幕。 而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便发现,一路上污染物不少,却似乎都对萧寂视若无睹。 而萧寂,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现这些污染物的存在,依旧悠哉悠哉地匀速驾驶著他那把单薄的轮椅。 身后的刘希和另一个男人也发现了异常。 刘希惊愕:“污染物看不见他?” 另一个男人挑眉:“老大,这什么情况?” 白隱年此时还不能確定。 如果说,是因为同类,萧寂才未遭遇袭击,显然是不合理的。 因为白隱年自己也属於高危污染物。 但他却依旧会吸引低级污染物的注意並引发它们的攻击行为。 他们一路跟到了萧寂所居住的公寓,停留片刻后,白隱年才道: “先回去,派人盯紧他。” 第208章 异变(六) 从中央公园的女尸被打捞起到如今,过去了不到短短半个月。 但往日里繁华热闹的城市却儼然成为了一座死城。 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污染。 活人大幅度减少,而污染物的数量却在以几何倍数上升。 很快,整座城市便面目全非起来。 白天还有人大著胆子,出门搜寻物资,到了晚上,除了满城污染物,实在难见一个活人。 而萧寂,却在这段时间频繁地出起门来。 除了逛街0元购之外,还时不时去公园小湖边钓鱼。 悠閒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萧寂在某天傍晚出门,提了些午餐肉和黄桃罐头,准备回家时,碰上了一辆白色越野车。 越野车横在萧寂面前,挡住了轮椅的去路。 萧寂停下来,静静坐在越野车面前。 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来三个壮汉,为首那人手臂上纹著般若画像,问萧寂: “你那东西,哪来的?” 萧寂面色平静,一手抱著购物袋,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一百米左右,红绿灯右转有家小超市。” 那壮汉闻言点了点头,对萧寂伸出手: “那就麻烦你再去一趟吧。” 萧寂摇摇头:“你自己去,我腿脚不方便。” 三个壮汉见状,相互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隨后那为首的壮汉看著萧寂嗤笑一声: “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寂没吭声,他抬起头,看见路边霓虹灯上,此时正掛著一条巨大的蜥蜴。 张口吐著信子的时候,还能看见它血盆大口里,还长著一颗人头。 而那蜥蜴,就低著头,盯著下方的几人。 不知道是不是碍於萧寂的存在,尚未发起进攻。 萧寂看著那男人:“你身后那是什么?枪吗?” 男人將自己身后的枪拿到身前,將枪口对准萧寂,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想试试吗?” 萧寂没说自己想不想试,只拍了拍自己手里的袋子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拿这些跟你换。” 男人嗤笑,將枪口抵在萧寂额头上: “別耽误时间了,老子没空在这儿跟你磨嘰。” 冰冷的枪口,触碰在萧寂的皮肤上,萧寂遗憾地嘖了一声,轻轻打了个口哨: “那可真遗憾。” 他话音刚落,那三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萧寂话里是什么意思。 路灯上的大蜥蜴便突然跃了下来,一口便將持枪者的身子吞下了大半。 另外两人见状连忙上车逃跑。 可惜一人落后半步,人刚上了车,腿还露在车外,没来得及关车门,便被那蜥蜴一口叼住从车上扯了下来。 开车的男人嚇疯了,踩著油门朝那蜥蜴撞去。 但蜥蜴行动迅速,立刻跳上了车身,而他那被蜥蜴咬伤了腿还没能爬起来的同伴,却直接被他的车轮从胸口碾了过去。 血液喷洒出来的时候,萧寂就静坐在不远处,撑开了一柄黑色雨伞,挡在了自己身前。 白色越野车带著蜥蜴一路远去。 萧寂嘆了口气,收起雨伞,想了想,將其放在了路边,又再次启动轮椅,朝家的方向而去。 然而,才刚到家里的公寓附近,便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这次,是军方的黑色装甲车。 萧寂的轮椅,几乎贴在装甲车的保险槓上,才停了下来。 他关了自动驾驶的按钮,手动往后倒了倒。 面无表情地看著那辆黑色装甲车。 车门打开,白隱年从车上下来,看著萧寂: “碰瓷?这锅我不背。” 白隱年一直在盯著萧寂,萧寂知道。 他更知道白隱年迟早会找上门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意外,弯了弯眸子,对白隱年道: “您好。” 白隱年这段时间,几乎將盯萧寂当成了首要任务。 他摸清了萧寂每天出门的大致路线,一直跟在不远处。 今天萧寂被堵时,如果不是突然掉落的大蜥蜴发起了突然进攻,白隱年是会出手的。 初识第一天晚上,他就有心將萧寂收编,但之前却有些犹豫,觉得萧寂腿脚不便,战斗力不行,会拖队友后腿。 后来,他便逐渐发现,萧寂这种人,即便毫无战斗力,也是绝佳的探路,搜寻工作者。 所有的污染物似乎都看不见他。 而今天,他却发现,那只蜥蜴,似乎並非看不见萧寂。 它的进攻时间掌握的很恰当。 作为低智生物,大概率是收到了什么信號。 而在进攻期间,它也有意避开了萧寂。 那么,这种信號,是谁发出来的,不言而喻。 儘管只是猜测,但白隱年却总有预感,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搞不好,萧寂甚至可以控制这些低智生物。 他站在萧寂面前,面色冷凝。 “方便吗?我想跟你聊聊。” 萧寂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外面恐怕不是很保险,要去我那里坐坐吗?” 白隱年也下意识看了看已然暗下来的天色,虽然他並不在意,却还是顺著萧寂的意思: “那就打扰了。” 跟著白隱年一起出来的林序將脑袋探出车窗: “老大,我陪你啊?” 白隱年摆了摆手:“不用,在这儿等我,熄火,关车灯。” 说罢,他走到萧寂身后,推著萧寂一路往公寓里走去。 两人上了电梯,白隱年直接按下了十七层的按钮。 萧寂却什么都没说。 等白隱年將萧寂推到他家门口时,萧寂才道: “不如你直接连我家门也开开呢?” 白隱年也不尷尬:“抱歉,你当时出现的情况特殊,我有必要对你进行一定的了解。” 萧寂嗤笑:“监视管控而已,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白隱年抿唇:“希望你谅解。” 萧寂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任由白隱年推著他进了屋。 他抬手示意白隱年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操控著轮椅,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递给白隱年。 白隱年也没客气,打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两口。 他打量著萧寂家的环境。 破旧窄小的客厅,只有一张老式沙发,一张碎了一角的茶几,和一台摆在桌角的收音机。 墙壁有些泛黄,虽然旧,却很乾净。 与混乱爆发之前,这个科技占领人生活的社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白隱年略微斟酌了一下,开口对萧寂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已经被感染了吧?” 第209章 异变(七) 萧寂坐在白隱年对面,漫不经心地看著窗外: “大概吧,谁知道呢。” 以目前的状况,即便不说人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也绝对是人人自危。 就连身患重病的將死之人,也都被笼罩在隨时可能异变的恐慌之下。 但白隱年从认识萧寂开始,萧寂就一直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游离在世间之外。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係。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那些污染物不会攻击你的?” 白隱年问道。 萧寂想了想:“从见到他们的第一天起。” “在这之前,你本身有过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症状吗?”白隱年看著萧寂的脸。 萧寂將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和白隱年对视: “毫无由来的疼痛。” 白隱年抿唇:“我没有恶意,但你的情况很特殊,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加入我们?” 萧寂拒绝:“抱歉,我腿脚不方便,应该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白隱年抬手打断他:“不,你对自己没有清楚的认知,萧寂,你对我有所防备很正常,但你的能力,绝对不是你所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萧寂先是挑了下眉:“我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 但他也没纠结於这个问题,只接著否认道: “我没你想像中那么有用。” 萧寂的拒绝,在白隱年预料之中。 说白了,现在的状况,四处混乱不堪。 萧寂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末世到来之前,或许是最平凡普通的那一类人,说难听点,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 身患残疾,家境贫寒,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成问题。 但现在萧寂能和那些污染物和平相处,就表示,他可以凌驾於无数普通人之上,肆意妄为地出现在任何地方。 不需要担惊受怕地搜寻物资。 甚至说如果他自己愿意,他完全可以从这间破旧的小屋子搬出去,换一套没了主人的漂亮大別墅。 再说现实点,在此之前,萧寂这样的条件,就连找个女朋友都费劲。 但现在,只要萧寂愿意,一定会有大把为了活命的漂亮女孩儿,愿意来伺候他的生活,以求吃饱喝足得到庇护。 利益上的条件,很难诱惑到萧寂。 於是白隱年冷了脸,开始考虑威逼。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威胁人的话,比如,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比如,你不答应,我可以绑了你拿你做活体实验。 但看著萧寂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话到嘴边,又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只道: “不需要你参与高危任务,你只管跟著我,探探路,对倖存者进行搜寻救援就可以。” “军队需要你,你应该以此为荣。” 话一出口,白隱年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太无力了。 他发现自己並不擅长谈判。 早知道这种事就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了。 但谁知,他刚说完,萧寂却突然道: “加入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条件。” 白隱年连忙道:“说说看。” 萧寂想了想:“第一,我需要独居,第二,你们不能强迫我做事,第三……” 他停顿片刻:“你不能把我派给別人。” 白隱年当机立断:“可以。” 说完,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犹豫道: “独居这一点目前庇护所条件不允许,上面有政策,后续会陆续接收一些尚未被污染的普通人。”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住。” 萧寂沉默下来。 他看似在考虑,实则在发呆。 白隱年见他半天不说话,又道: “我那边环境还不错,比你这里强的多,有多余的臥室,没有特殊情况,我不会打扰你。” 说完许久,萧寂才像是勉强下定了决心: “什么时候出发?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白隱年闻言,两口喝完了啤酒,站起身: “现在。” 下电梯的路上,白隱年推著萧寂: “其实我没想到你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萧寂对此只淡淡道:“閒著也是閒著。” 两人走到公寓外那辆黑色的装甲车前,白隱年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林序便开了车锁,白隱年拉开后座车门,打横將轮椅上的萧寂抱下来,塞进车里。 又將轮椅收好放进后备箱,上了车,对林序道: “回基地。” 一路上,白隱年坐在萧寂身边,跟他讲解武装人员的规矩和待遇。 萧寂左耳进右耳出,懒得听这些与他无关的东西。 但白隱年小嘴儿一直叭叭个不停,他又不想直接打断白隱年。 想了想,便脑袋一歪,靠在了白隱年肩上,假装睡了过去。 白隱年顿时歇了声。 距离太近,他可以清楚地闻到萧寂头顶淡淡的洗髮水香气。 透过车前的后视镜,还能看见萧寂靠在他肩上的睡顏。 少了些冷漠疏离,看起来乖巧漂亮的像个洋娃娃。 林序开著车,小声问白隱年: “老大,军队不收残障人士,你带他回去,上面能同意吗?” 白隱年抬头看了眼林序:“別小看他。” 萧寂嘴上说他自己没那么有用,但无论是这些天观察出来的蛛丝马跡,还是白隱年的直觉,都在告诉他,萧寂此人绝对不简单。 但萧寂不可能对他毫无保留,他也没必要咄咄逼人非要將自己的问题拋出来得到萧寂的答案。 第一步,先將萧寂此人收编,之后相处久了,有了信任,该说的,萧寂自然会说。 而且白隱年也知道,他想要萧寂,是有私心的。 军队里的现在那些所谓的“高级污染物”,全部是人为改造,注射了药剂才出现各种特殊技能的。 至於將来会不会再度变异,药物又会不会產生其他的副作用,都未可知。 只有白隱年自己,是天然异变的高阶產物。 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形態和理智,对自己身体的状况也有绝对的掌控权。 而萧寂,是他的同类。 白隱年想要留著他。 第210章 异变(八) 车辆一路开出市区,来到郊区一座庞大而冰冷的建筑之前。 巍峨的铜墙铁壁一眼看不见尽头。 这里曾是这座城市最大的军事基地,如今成了资本的庇护所。 除了少数掌控资本的人之外,里面不养閒人,只有生物药剂研究人员,医护人员,农作物研究人员,或者军人。 基地里每个人都有身份牌,进出都要经过重重关卡。 每天上午会集中检测污染值。 除了已经注射过特殊药剂的武装人员,其余人,污染值一旦超过异变閾值,便会被送进熔炉进行焚烧处理。 但在发生异变之前,这里,就算是目前最安全,资源最充足的地方。 白隱年所属的军队被命名为【神翼】。 只有不足百人。 除了白隱年之外,全部都是注射了特殊药剂而变异的特殊武装人员。 是清理【天罚】的中流砥柱。 是保护整个庇护所的中坚力量。 由庇护所最高层直接管理。 【神翼】出行的装甲车上带有特殊標誌,进入庇护所时,只需要核对车上人员,无需下车进行各项体徵检测。 林序將车开到第一道关口前,降下车窗。 执勤人员在核对了出行人员之后,蹙眉看向白隱年: “多了个人。” 白隱年出示证件:“我带回来的,出事我负全责。” 执勤人员看见白隱年的证件后,对他行了个礼,直接放了行。 车辆在开进庇护所后,停在地下,刚刚熄了火,萧寂便睁开眼: “到了?” 白隱年嗯了一声,自己先下了车,將萧寂的轮椅搬下来,放好,才打开萧寂这一侧的车门,將人从车上抱下来,放在轮椅上。 他一手扶著轮椅,看向林序: “告诉总指挥官,我把人带回来了,明天一早再带萧寂去见他。” 林序点了下头:“行,知道了。” 说完,两人分头朝不同方向而去。 白隱年推著萧寂,先是在庇护所里转了一圈,跟他介绍庇护所的构造。 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见了白隱年都会止步站在一边,等白隱年通过后,再继续各自正在做的事。 也同样有许多人对萧寂投来好奇的目光。 却不曾有人上前来询问。 白隱年只道:“这是【神翼】的特殊待遇,要想在庇护所里安稳度日,就永远不要得罪【神翼】。” “欢迎你的加入。” 萧寂对此倒是无感,只淡淡道:“那你们的內部人员呢?” 白隱年直言:“內部有竞爭很正常,在这种情况下,地位越高,功劳越大,就表示著分配到的资源也更多。” 他走进一条小路,路两边是几户低矮的小洋房。 都只有两层楼高,但都是独门独栋,还带著小院儿。 白隱年推开一户小院儿的门,推著萧寂走进去,用指纹解锁了入户大门,向萧寂展示: “这里,是我的资源。” 一间漂亮的小別墅。 面积不算很大,但看起来却很温馨,几乎是在这座军事基地里打造了一处世外桃源。 而就在这几户小院儿不远处的北边,还有一栋大楼。 里面住的是普通军人,4-8人一间。 白隱年指了指那栋楼:“凭你目前的资质,即便是加入了【神翼】,也只能住在那里。” 萧寂不置可否:“我是要跟你说谢谢吗?” 白隱年明白萧寂的意思。 如果萧寂不加入他们,他一个人在外面,想住什么样的房子就可以去住什么样的房子。 他轻咳一声:“那倒是不用,但我很高兴你能答应我的邀请。” 萧寂现在跟白隱年不熟,显得没那么好接触,只乾笑一声: “你高兴的太早了。” 白隱年便也笑出声来:“说的这是什么话?” 进了屋,白隱年反手將门关住,推著萧寂走到一间臥室前,推开门: “你住这儿。” 萧寂打量著屋里的陈设,看起来像是有人居住过。 他蹙眉:“这是你的房间吧?” 白隱年嗯了一声:“你腿脚不方便,你住一楼,我搬去楼上。” 萧寂回头看向他:“我不方便的事很多,你要一一將就我吗?” 白隱年其实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他大概下意识就要反驳一句: “不方便你就去死。” 但换成萧寂,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將刺人的话咽回去。 还客气的说了一句:“我儘量。”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白隱年看了看时间,对萧寂道: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要带你去见总指挥官。” 萧寂点了下头,对白隱年道: “辛苦了。” 白隱年没那么讲究,睡觉从不穿睡衣,也没那么多事,关上了萧寂的臥室门,便自顾自上了楼。 楼上的房间也是老早就打理出来的。 依照白隱年的条件,基地里是允许他找另一半,甚至是结婚生子的。 只是白隱年自己一直没这个想法,在外一直冷脸待人,將所有奔著他资源而来的人通通拒之门外。 他也没想到,打了二十多年光棍,现在居然接了个男人回家来住。 萧寂出门的时候,带了几套衣服。 白隱年的柜子很乾净,里面除了几套清一色的作战服,还有几套换洗的內衣袜子,什么都没有。 萧寂便將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在柜子里。 又抽了件自己前几天0元购回来的白色真丝睡衣,便从轮椅上站起来,走进了洗手间。 他洗了澡,换了睡衣,从白隱年臥室的书柜上那几本乱七八糟的书里隨便挑选了一本,打开檯灯,上了床,静静看起来。 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我可以进来一下吗?” 白隱年刚刚准备洗澡,才想起自己的浴巾,洗漱用品还有换洗衣物都在一楼臥室里。 他听见萧寂在里面喊了一声“进来”,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不算明亮的小檯灯下,萧寂穿著白色的真丝睡衣靠坐在床头上。 他腿上盖著被,但睡衣扣子却只系了下面几颗。 大片白皙漂亮的胸膛,此刻就赤裸裸地暴露在白隱年眼前。 白隱年见惯了军队里的糙汉,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萧寂这样的男人。 他的目光落在萧寂若隱若现的小腹处,一路向上,最终定格在他修长脖颈间那凸起的喉结上。 许久,才缓过神来,微微错开目光,喉结滚动: “我来拿点东西。” 第211章 异变(九) 白隱年年少时便入了伍,在【天罚】降临之前,过的一直都是集体生活。 一群大老爷们光著膀子,谈天吐地吹牛逼再正常不过。 明明萧寂也是男人,但白隱年却从来没有这么不自在过。 如果双方都尷尬,白隱年或许还会好一点。 毕竟只要对方比你更尷尬,你的尷尬就能得到些许缓解。 但偏偏萧寂看起来就很自然,还把书放到了一边,看著白隱年:“你自便。” 白隱年便走到衣柜边,一边拿著衣服,一边对萧寂道: “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答应加入我们,之前也没想过要接你来我这里住,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再把我的东西清理出去。” 萧寂客气道:“也算是我给你添了麻烦,不著急。” 衣柜正对著萧寂。 白隱年在收纳盒里拿內裤的时候,看见了萧寂叠放在柜子里的衣服。 想要乾脆把自己的收纳箱抱出来拿去楼上,但这样一来,他又要再进来一趟拿自己的洗护用品。 萧寂看见他在犹豫,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白隱年回头,拒绝道:“不用。” 说完,他走进房间里的浴室,去拿自己的毛巾洗髮水和沐浴露。 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块有些潮湿的陌生浴巾,掛在毛巾架上,就在他自己浴巾的旁边。 中间大概有寸许距离,显得格外曖昧。 白隱年看了看萧寂那条浴巾,又想到了他今天靠在自己肩上时,头髮上淡淡的香气。 萧寂腿脚不方便,也不知道是怎么洗的澡。 坐著洗的吗?轮椅防水吗? 想著想著,就想到了萧寂刚刚还露在他面前的那片白皙胸膛。 虽然並不壮硕,但也可以看见清晰漂亮的胸肌线条,饱满光滑,像上好的羊脂白玉。 正想著,他目光又落在了毛巾架对面的衣架上。 上面掛著一条刚刚洗完的白色內裤。 看不出是什么面料,但是很薄,甚至有些透明。 白隱年的耳尖开始发红,不知道萧寂一个男人,为什么要穿透明裤衩,害的他脑子里画面是越来越多了。 他想骂人,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最终小声说了句: “艹。” 然后走到洗手间门口,故作镇定地板著脸提醒了萧寂一句: “洗完的衣物放在里面不容易干,楼上有阳台,可以晾到外面。” 但谁知,萧寂听了这话,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儿不好意思,甚至还点了下头对白隱年道: “那麻烦你了。” 白隱年一怔:“我帮你晾?” 萧寂理所当然:“我腿脚不方便,辛苦你。” 不久前,白隱年才说过,他可以儘量將就萧寂。 他心里更彆扭了。 倒不是对於萧寂使唤他的不爽。 人是他自己请回来的,也是他自愿提出来要迁就照顾的。 但说到底,贴身衣物这么私密性的东西,萧寂就这么水灵灵的交给了自己,他难免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仔细想去,再看著萧寂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帮忙晾条內裤而已。 这很正常。 白隱年很快说服了自己,又扭头回去,从毛巾架上將两条浴巾一起扯下来,拿起掛著萧寂內裤的那只晾衣架,双手抱著一堆东西,对萧寂道: “那你早点休息。” 萧寂淡淡说了句晚安,便看著他將自己的门关了起来。 然后对037道:【楼上可以洗澡吗?】 037不明所以:【可以啊,虽然现在各方麵条件不如之前,但这庇护所里水电齐全,还是很方便的。】 萧寂:【不,楼上洗不了。】 037刚想反驳,明明就可以,哪里洗不了。 话刚要出口,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萧寂的意思,翻了个白眼: 【行行行,洗不了洗不了,死心机男。】 白隱年回了二楼房间,先拿著萧寂的浴巾和內裤去了阳台,一边往衣架上掛,一边怀疑,他很有可能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萧寂看起来不声不响,才来第一天,就干出这种事来,以后肯定是个磨人精。 他心里一边暗骂,一边却又在晾好了那条內裤后,下意识扽了扽那单薄的裤边,將其抻平。 一阵微风吹过,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又钻进了白隱年的鼻子里。 白隱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快速转身离开了阳台。 他脱了上衣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却发现没有水流出来。 白隱年拍了拍水龙头,水龙头咕嚕嚕响了两下,便没了反应。 他检查了半天,没发现问题在哪,又伸手去开洒。 然而洒也没反应。 “妈的,什么时候停水不好,现在停。” 他低声骂了一句,打电话给水电管理处。 但那边的人却告诉他,庇护所所有水电都正常,没有停水。 如果是平时,白隱年也不是不能將就。 但他今天出了任务,一身汗,现在黏黏腻腻难受的要命。 白隱年抹了把脸,在反反覆覆的犹豫之后,到底还是选择再一次敲响了萧寂房间的门。 和刚才如出一辙的一声:“进来。” 白隱年推开门,手里依旧拿著一堆东西,然后乾笑了一声,对萧寂道: “楼上洒坏了。” 萧寂瞭然地哦了一声,善解人意道: “那就在这儿洗吧。” 白隱年解释:“我不是有意打扰你,太匆忙了,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坏的,之前一直没用过。” 萧寂淡然:“没关係,这里本来就是你家,你隨意一点,不用太拘谨了。” 白隱年总觉得萧寂这话说得有点毛病,又说不出毛病到底出在哪。 他说了声谢谢,进了洗手间。 温热的水流冲刷走了刚才所有的不自在。 白隱年洗完澡,整个人也放鬆了许多。 他原本是想只穿条內裤就出来的。 因为平时他自己在家也这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现在萧寂在外面。 萧寂看起来很精致,还穿了那样丝滑的睡衣。 白隱年又不愿意在洗完澡以后再穿作战服。 於是他想了想,便將浴巾裹在腰间固定好,这才从洗手间出来。 第212章 异变(十) 白隱年本想著出来再向萧寂表示一下打扰的歉意,然后赶紧闪人。 却没想到,他前脚刚迈出洗手间的门,后脚就看见萧寂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微微颤抖著,似乎正在经歷著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白隱年心头一紧,连走到萧寂身边,半跪下来,问他: “怎么了?” 萧寂也没想到好些天未曾发作的疼痛会在这个时候到来。 全身血管像爆破了一般在全身迅速涌动。 所有的细胞都在被打破又重组。 五臟六腑都拧在一起。 他手臂上的红色纹路愈发明显起来,甚至开始顺著手臂,向右肩以及胸膛上蔓延。 喉咙里像卡了尖刺,说不出话来。 萧寂蜷缩在床上没有回应。 但看见那正在逐渐蔓延红纹的白隱年却立刻就明白了萧寂此时正在经歷著什么。 这也是白隱年的来时路。 “深呼吸,萧寂,別怕。”他出声试图安慰萧寂。 萧寂动了动手指,示意自己没事。 但白隱年却误会了萧寂的意思。 他伸手握住了萧寂的手,在萧寂又一次浑身轻颤中,將人捞起来搂在了怀里。 他一边顺著萧寂的背,试图帮他缓解疼痛,一边对萧寂道: “受不了可以咬我。” 萧寂將下巴抵在白隱年肩头,静静感受著自己身体的状况。 不多时,痛感逐渐消失。 萧寂整个人也鬆懈下来,靠在白隱年怀里,轻声道: “谢谢。” 这种剧痛是每一个身体发生异变的人都要走的必经之路。 所谓的浑身抽搐,其实就是在剧烈疼痛下引发的痉挛。 就连白隱年那个时候,也曾几度痛到死去活来。 所幸这种疼痛每次维持的时间都不会太久。 而在完全完成异变后,便不会再次反覆。 像萧寂这样平静地反应,白隱年还是头一次见。 他能感觉到萧寂还在刚刚那阵剧痛的余威之下轻轻颤抖,也没鬆开萧寂,只依旧抱著他,调侃了一句: “这么能忍?换作別人早就满地打滚了。” 萧寂深吸口气,整个身体的力道都倾向了白隱年,嗓音有些沙哑道: “那太丑陋了。” 白隱年闻著萧寂身上的气息,脑子里全是萧寂那张,他现在看不见的脸。 的確很难想像萧寂那样的长相,躺在地上来回打滚是什么样子。 事急从权,抱也就抱了。 但现在,萧寂缓过神来,白隱年再抱下去,就有些冒昧了。 於是他轻咳一声鬆开手,战术性对萧寂道: “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走出房间,捻了捻自己的手指,还能清晰的回想起刚刚萧寂贴在自己胸膛上战慄的节奏。 白隱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耳根子火烧火燎的难受。 他走到厨房,给自己灌了大半杯冷水,才勉强觉得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消散了大半。 低头看著自己腰间的浴巾,想了想,到底还是回了趟楼上,换了条乾净的作战服,这才又下楼来,倒了杯温水,回到萧寂身边。 但白隱年穿整齐了,萧寂却更加不整齐了。 他整件睡衣扣子都开了,一边松松垮垮掛在肩头,另一边完全滑了下来。 原本白皙的胸膛前,多了一片红色的暗纹,妖冶至极。 萧寂靠著床头,整个人像是卸了力一般,看起来有几分无精打采。 明明在场两人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他这副透支了体力,衣衫不整髮丝凌乱的样子,却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些別的情景。 白隱年心中暗骂了一声妖精,控制著自己別盯著萧寂看,之后才坐在他身边,把水递给他。 萧寂没那么好伺候,他就靠在那儿不动,对白隱年道:“我不想动。” 如果换作別人,白隱年必定要在此时说一句: “那你就去死。” 但说话的人是萧寂,白隱年便又不受控制的,被他使唤成功了。 他耐心地將杯口送到萧寂口边,餵著他喝了半杯水。 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深夜。 白隱年摸了摸萧寂的额头: “污染会造成人体组织的变异,在完成变异之前,疼痛会不定期发作,我现在不確定你已经变异到了哪一步,你自己有感觉吗?” 他跟萧寂说这些,一方面,是对这件事本身的关注,萧寂是他目前发现的,自己唯一的同类。 另一方面,却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萧寂漆黑的眸子看著白隱年:“我该有什么感觉?” 白隱年道:“最常见的,就是在肢体外形上发生改变,低级的污染物,是不能控制这种改变的,但你应该可以。” 萧寂伸出自己的右手,对著檯灯的灯光看了看: “感觉不到,没什么变化。” 白隱年也盯著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道: “隱晦一些的,在体能,力量,五感上,会有明显的提升。” 类似刘希。 刘希在外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她五感极其敏锐。 在安静的环境下,如果她想,就可以听见方圆三百米左右的所有细微声响。 萧寂盯著白隱年的眼睛:“目前没什么特殊感受。” 白隱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萧寂却显然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 他伸手,勾住了白隱年的小拇指,然后轻声道: “你能陪我睡觉吗?” 白隱年这三年一个人睡惯了。 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还是跟之前一样,面对萧寂的要求,拒绝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 他挣扎了半天,才有些彆扭道:“行。” 萧寂依旧盯著白隱年:“脱衣服。” 白隱年便脱了上衣和外裤,只穿著条內裤,上了床的另一边。 两人盖著同一床被子,中间隔了两尺宽。 白隱年觉得自己的举动太奇怪了。 他好像从潜意识里就对萧寂有无限的包容。 萧寂关了灯,盯著天板看了一会儿,对白隱年道: “很难拒绝我,对吗?” 白隱年偏头,看向萧寂在黑暗中的侧脸。 许久,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眯了眯眼: “你的能力,是在污染物面前的亲和度?” 第213章 异变(十一) 越低级的污染物,对萧寂的亲和度越高。 甚至会在极大程度上对萧寂言听计从。 这一点,也是萧寂这段时间逐渐摸索出来的。 简而言之,低等污染物会打心底奉萧寂为主,类似於血脉压制,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而等级越是接近萧寂,这种认主行为会消失,却会不由自主地对萧寂心生好感。 但也绝不至於產生爱情。 白隱年很聪明,他猜到了萧寂的能力,但却在这一刻陷入了误区。 觉得萧寂对他使用了这种特殊的能力。 萧寂大概能感受到白隱年话里的意思,直白道: “只对低级污染物有效,智商高一点就很难了,比如你。” “所以我来之前就告诉你了,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有用。” 白隱年一听,下意识反驳:“那我为什么会很难拒绝你的要求?” 萧寂翻了个身,背对著白隱年: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话题到这里结束。 白隱年自打有记忆起,虽然也住过几个人一间的宿舍,但正儿八经和別人同床共枕,还是第一次。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一整夜的。 但闻著萧寂身上和自己相差不多的沐浴露气息,又听著萧寂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白隱年不知不觉中也失去了意识。 后半夜的时候,白隱年做了个梦。 在异变进一步爆发,全球陆续沦陷之后,整座城市逐渐被折腾得进入了废墟化。 他在坍塌的水泥钢筋里不知道翻找著什么。 焦虑难安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双手满是骯脏的灰烬和尚未乾涸的血跡。 在绝望和无助当中,看见了被掩藏在废墟之下的一道人影。 梦里没有事情的始末,白隱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绝望无助,他飞奔向那道人影,疯了一样从废墟之中將那人拖拽出来。 距离近了,他才看清那张脸,正是萧寂。 双目紧闭,呼吸孱弱。 下一秒,白隱年又站在了第三视角,游离於自己的躯体之外。 他看见自己拼命的呼喊著萧寂的名字,將人抱在怀里,痛不欲生地像是失去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再下一秒,他又再次回到自己的躯壳內,看见萧寂睫毛轻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开口小声跟他说:“你亲亲我。” 白隱年不知道他和萧寂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这一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钝痛。 仿佛又回到了刚刚异变的时候,剧痛甚至从心臟蔓延到大脑。 他不受控制地低头吻上了萧寂的唇。 眼泪在眼眶里打著转,双唇相触,白隱年似乎能真切地感受到萧寂唇瓣的温热和柔软。 白隱年正惊诧於,萧寂看起来那样冰冷的人,原来唇瓣也是柔软温热的,下一秒,萧寂就突然给了他一巴掌。 问他为什么接吻不伸舌头,在等什么? 白隱年被这一巴掌扇醒过来,一睁眼,就感觉到了怀里柔韧的触感。 下巴上毛绒绒的,有点发痒。 他缓了缓神,才反应过来,此刻萧寂整个人就贴在他怀里。 胸膛前的肌肤相触,而自己的手,就在萧寂那件没什么用的睡衣之下,正按在萧寂的腰间。 而萧寂温热的呼吸,也毫不客气地喷洒在他锁骨处。 白隱年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推开萧寂,指尖动了动,偏偏萧寂又在这时不知死活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还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 似乎在梦囈间,还吻了下他的锁骨。 白隱年整颗心一下子就陷了下去,暗骂萧寂,一个大男人香香软软的就算了,居然还会在睡著的时候撒娇! 在片刻挣扎后,白隱年乾脆破罐子破摔,抱紧了萧寂,闭上了眼,假装自己中途並未醒过来。 第二天一早,白隱年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时,就看见萧寂正背对著他,似乎还在睡。 白隱年这才鬆了口气,看了看时间,下地换了衣服,洗漱完出来,才隔著被子拍了拍萧寂: “起来,今天带你去见总指挥官。” 萧寂动了动,睁开眼,看著白隱年,半天才哑著嗓子道:“裤子给我。” 白隱年从柜子里拿了条萧寂的裤子放在他床边。 萧寂就在被窝里穿上裤子,然后坐起身对白隱年道:“鞋。” 白隱年又弯腰將萧寂那双乾净的几乎一尘不染的鞋拿过来,放在床边。 萧寂看著他,一动不动,白隱年和他对视半晌: “不是,你该不会是让我帮你穿吧?” 萧寂摇头:“你转过去。” 白隱年这才想起,虽然两人昨晚同床共枕睡了一晚上,但却並未看见过萧寂下肢的全貌。 按照白隱年的猜测,残疾人,下肢多半都是因为长期不锻链而肌肉萎缩异於常人的。 必定不会美观。 虽然萧寂穿著裤子的时候,看起来除了不能走路,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別。 但那裤腿之下究竟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萧寂不愿意让他看见也是情有可原。 於是白隱年立刻妥协,转过身去。 萧寂穿好了鞋袜,从床头柜上拿了t恤套好,这才对白隱年道: “好了。” 白隱年见他穿戴整齐,主动走到他身边,弯腰將他抱起来放在轮椅上。 然后推著他进了洗手间。 面对著马桶,白隱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问了一句: “要我帮忙吗?” 萧寂回头看著他:“帮我扶著?” 白隱年啊了一声,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要需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萧寂便冷了脸,淡淡道:“谢谢,不用了。” 话说到这儿,白隱年也知道看著人嘘嘘不是什么礼貌的事儿,他便转身出了洗手间,关门的时候腹誹道: 昨晚抱著人家不鬆手,今天就提了裤子翻脸不认人,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萧寂对白隱年的想法一无所知。 他看著白隱年关了门,便站起身,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走到洗手台前,洗漱完,又坐回到轮椅上,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白隱年的厨艺有限,但好在基地有专门的食堂。 他推著萧寂出了门,路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好奇地问他: “你坐著怎么上厕所,怎么洗澡,那洗漱台子你够得著吗?” 第214章 异变(十二) 白隱年平日里其实不是个话多的人,对別人的私事也不怎么好奇,更不会多问。 尤其是对上话更多的人,白隱年就会显得异常沉默。 再加上他【神翼】队长,战斗力第一人的头衔加持,他自身便也带了几分桀驁。 除了和他熟识的【神翼】队员之外,旁人都只会觉得他冷酷难接近。 可对上了萧寂,也不知道怎么,话就多了起来。 萧寂自然不会对他置之不理,闻言顺口回答道: “以前不行,上厕所得僱人,洗澡得趴著洗,因为不出门所以不洗漱。” “现在不一样了,自从变异以后,我可以用触手支撑,你知道触手吗?” 白隱年想了想:“是章鱼那种触手,还是昆虫那种触手?” 萧寂:“混合型。” 白隱年闻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萧寂两腿中间:“所以……” 萧寂点头:“我可以无限延长,不影响。” 白隱年震惊:“真的假的?” 萧寂瞥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 白隱年便不吭声了,觉得萧寂是在唬他。 不过萧寂既然这样胡说八道,那就说明,他应该是不想將自己的真实情况说出来。 既然他不说,白隱年便也没再追问。 两人吃完了饭,白隱年推著萧寂朝基地中心一座半球形態的建筑走去。 在过了足足三道关口之后,白隱年用虹膜开启了建筑里的电梯。 电梯一路下行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不知道绕了多少弯路,才终於停了下来。 电梯门再度开启时,外面一片漆黑。 白隱年推著萧寂出了门,那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两边,才亮起几盏昏暗的灯光。 四周都是坚硬的水泥墙,走过近百米后,两边出现了钢化玻璃墙面。 每一面这样的钢化玻璃大概有横竖两米见方。 萧寂抬手示意白隱年停下来。 自己推著轮椅来到玻璃墙边,向里面看去。 这是个巨大的深坑。 向下二十米左右的墙角处,蜷缩著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孩儿,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萧寂看著那女孩儿,沉默不语。 白隱年走到他身边,向下看了一眼,轻声道: “是实验品,基地一直在想办法研发可以抵抗【天罚】的药剂。” 萧寂的目光落在墙壁上呈喷射状的发黑液体,问白隱年: “试验品,是从哪来的?” 白隱年道:“有一些是外面抓回来的污染物,还有一些是基地的人,签署了协议,在他们被污染之后,自愿投入到实验当中。” 萧寂若有所思:“……是吗?” 白隱年嗯了一声:“【神翼】里,有一些队员,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能在抗体药剂中保留特殊能力,恢復理智的污染物,就可以经过重重考验,进入【神翼】。 “走吧。”萧寂说著,继续自己推动轮椅。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数不清的玻璃墙面。 偶然,还看见了一处墙面內燃起的熊熊火光。 “是失败品,攻击性太强,抗体不起作用,只能彻底摧毁。” 白隱年对萧寂解释。 萧寂在沉默许久之后,问白隱年: “你確定,这里的每一个实验品,都是已经受到感染的污染物吗?有没有可能,他们还抓了尚未被污染的活人来进行实验?” 白隱年闻言,先是一愣,隨后摇了摇头: “上面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萧寂却突然嗤笑了一声:“没有那么丧心病狂?那【天罚】又是从哪来的?” 白隱年长在军队,吃喝用度全部来源於这里。 唯一要做的,就是听命行事,出去做任务。 这些事情,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但这也不代表白隱年就是愚忠,没有自己的想法。 眼下听到萧寂这么说,既没立刻否认替基地开脱,也没直接应了萧寂的意思,觉得他说的对。 只是默默陷入了沉思。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走廊尽头处。 厚重的合金大门在两人接近时,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坐在里面开著会。 见白隱年推著萧寂进来,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看了看时间道: “先到这里,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其余人闻言,便先后站起身来,整理了各自的东西,陆续走出办公室。 白隱年对著主位上的男人行了礼: “赵將,跟您说过的人,带过来了。” 赵毅点了点头,仔细打量著萧寂,看著他的腿,嘖了一声:“可惜了。” 萧寂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没接话。 赵毅站起身,只说了句:“跟我来。” 便朝外面走廊处走去。 他停留在一块玻璃窗前,在一边的暗门上用掌纹解了锁。 暗门咔噠一声被打开,赵毅看了白隱年一眼道: “送他下去。” 白隱年看了眼暗门上的数字,脸色不太好看,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 “赵將,这是高危污染物。” 赵毅点头:“我知道,他的资料我看过了,也做了研究,但我总得亲眼看见,才能確定他有没有资格加入【神翼】。” 白隱年依旧没鬆手:“我带他来之前就说了,只让他跟著我做探路搜寻的工作,他不是武力人员,我们先前没说过要让他过这一关。” 赵毅神色淡漠:“没说要过,也没说不用过,白队长,你是神翼的老人了,这是每一位神翼成员必经的过程,当年你也是走了这一步过来的不是吗?” 萧寂的腿不方便,万一在下面出了事,连逃跑都跑不掉。 白隱年不允许,刚想再爭辩什么,萧寂却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没事,送我下去吧。” 白隱年瞳孔一缩:“我陪他下去。” 赵毅道:“这不符合规定。” 白隱年坚决不肯: “不是特殊情况我不会出手,但我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如果您不允许,我可以送他离开基地,他不是非要加入神翼不可。” 除了核弹火药,白隱年是整个基地的武力核心。 是基地最特殊的人员之一。 赵毅在別人面前可以铁面无私,但面对白隱年,他也有他的顾虑。 见白隱年如此坚定,便也退了一步: “可以,但我希望,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白队长你,可以不要出手,给新人一点展示的机会,你觉得呢?” 白隱年没再说什么,但显然已经不开心了。 他点了下头,推著萧寂,走进了那道暗门。 在门被关上后,他弯腰小声在萧寂耳边道: “不要怕,无论一会儿状况如何,我必保你周全,相信我。” 第215章 异变(十三) 白隱年说话间,反手握住了萧寂的手。 温热的触感传来,萧寂问他: “在这里,污染物有標准的等级划分吗?” 暗门之內,是一条狭窄的甬道。 一直通到和玻璃窗相对的另一边的角落,之后,会通过一台简易电梯,直接通往那深坑之中。 白隱年轻声道:“很难以標准的规定去划分,低危污染物很容易清理,只需要一把火枪,就可以让它灰飞烟灭。” “中危污染物在自身攻击力更强的前提下,会残存一部分智力,知道躲避,隱匿,和野兽差不多。” “高危污染物,目前数量稀少,攻击性极强,在躲避隱匿的基础上,还会使用战术。” “研究所之前尝试过用亲情,爱情等人类存在的感情唤醒他们,可惜没什么效果。” 而眼下,萧寂和白隱年所进入的,就是標註著红色高危標识的3號坑洞。 很快,白隱年便推著萧寂来到了甬道尽头。 狭窄的电梯门勉强能容纳萧寂轮椅的宽度。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无论是萧寂还是白隱年都没再开口说话。 进入坑洞后,电梯门迅速关闭。 除了头顶上方那面玻璃中,有黯淡的光线照进来,这里,大多数角落都处在黑暗当中。 而白隱年也在此刻接到了赵毅的电话,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萧寂安抚地拍了拍白隱年的手,独自一人推著轮椅向坑洞中央而去。 一片寂静。 萧寂闭上眼,能听见除了电梯门口白隱年的呼吸声外,还有一道微弱的呼吸声,此时就在另一处角落。 他朝著那处角落继续前行,离得近了,视线也越来越清晰。 很快,便看见一个小男孩儿,正蹲在角落里,摆弄著几块骨头。 而同一时刻,赵毅身后也出现了两位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员。 “3號实验体第一次面对外来人员这么安静。” 一位戴著眼镜的研究人员一边观察一边做著记录。 赵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 “白队长带回来的这个年轻人,是目前所知的,唯二在天罚下完美进化的產物,一旦出事,是大损失。” 研究人员点了下头:“我知道,所以这项实验非做不可。” “3號实验体目前除了不可控,在任何方面都是药剂进化的最优產物,除了白队长,整个神翼,都没人能匹敌。” “一旦找到可以控制3號实验体的办法,后续很多实验就可以继续开展了。” 赵毅回头看向他:“崔博士,恕我直言,如果萧寂真的能控制3號实验体,恐怕不见得是好事,萧寂不是白队长,他不会完全信任我们。” 崔博士抿了抿唇:“那就提取那位萧先生体內的特殊產物,看看能不能將他的能力復刻出来,运用到我们自己人身上。” 萧寂在无限靠近那个正在摆弄著骨头的小孩儿。 和他想像中外面那些奇形怪状的污染物不一样。 这小孩儿外表上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而他手里摆弄著的,如果不是还沾染著血跡的人骨,而是积木的话,可能看上去还要更无害一些。 小男孩儿感受到了萧寂的存在,抬头看向萧寂,停下了手里摆动骨头的动作。 站在斜对角的白隱年此时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起来,做好了隨时营救萧寂的准备。 四目相对,萧寂看著那小孩儿漆黑浑圆的瞳孔,和他脏兮兮的小脸蛋儿,扬了下眉梢,突然就笑了。 “有意思,突然就化形了吗?” 小男孩儿歪了歪脑袋,没说话。 萧寂对他伸出手:“过来,让我看看。” 玻璃窗外。 赵毅和那位崔博士紧紧盯著坑內的情景。 看著萧寂似乎跟那小男孩儿说了些什么,又对他伸出手。 下一秒,那小孩儿就走向了萧寂,乖巧地將自己的手,搭在了萧寂手上。 而萧寂,还摸了摸他的脸蛋。 赵毅蹙了蹙眉:“你確定三號实验体在这之前,是绝对的残暴吗?” 崔博士推了推眼镜,对赵毅道: “给2號,4號,16號,47號实验体注射狂躁剂,让它们进入三號坑,我们需要一点刺激性元素。” ………… 萧寂摸了摸小男孩儿的脸蛋,低头看著他那双脏兮兮的小手,小声道: “长得和我想像中差不多,就是脏了点。” 小男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看著萧寂。 正想进一步靠近萧寂,下一秒,坑洞中间厚实的水泥墙壁便缓缓颤动起来。 东南西北四道先前和墙壁几乎完美融合的暗门被缓缓打开,一股潮湿的腥臭气顿时扑面而来。 萧寂一回头,便看见一个足有三米高,长著两颗人头的生物张著大口朝著他扑了过来。 小男孩儿速度极快,在那东西靠近之时,原本漆黑的瞳孔变成了一片血红。 与此同时,那怪物也发出一声嘶吼,两颗头颅在晃动中砰的一下爆成了两股血雾。 萧寂坐在轮椅上,没有任何反应。 但不远处的白隱年却站不住了,在其余三只异形生物接近萧寂和小男孩儿时候,几乎是眨眼就出现在了萧寂面前。 两只无比庞大的金色羽翼从白隱年身后展开,瞬间將萧寂和小男孩儿笼罩在內。 而那羽翼之上也並非羽毛,而是燃烧著火焰的利刺尖刀。 无数利刃在白隱年张开羽翼的时候射出,插在那些污染物身上,火焰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疯狂灼烧。 一股难闻的焦糊气息钻进萧寂鼻息。 萧寂抬手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两声。 待白隱年收回羽翼之时,坑洞里就只剩下了几堆燃烧殆尽的碳化物。 他抬头看了看玻璃窗外赵毅沉著的脸色,问萧寂: “嚇到了吗?” 萧寂摇头:“惊艷到了。” 白隱年现在对赵毅刚才的行为感到很愤怒,无暇顾及萧寂嘴里的好听话。只道: “出去再说。” 萧寂將那小男孩儿提溜起来,送到白隱年怀里: “带他出去。” 第216章 异变(十四) 私自带实验品外出是禁忌。 白隱年的身份让他没办法直接答应萧寂的要求。 他將电话拨给赵毅做出了请求: “【神翼】白隱年,申请收养3號实验体。” 他原以为这件事会很困难,因为3號实验体状態看起来並不算稳定。 但在赵毅想要拒绝时,一边的崔博士却有些兴奋道: “是好事,进一步观察。” 赵毅掛断了电话,问崔博士:“一旦3號实验体在外面失控呢?” 崔博士专心做著记录:“相信白队长会解决他的。” 从那座巨大的牢笼出来后,白隱年被赵毅留了下来。 “不是让你不要插手吗?” 赵毅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不满道。 白隱年是军人出身,应该以服从命令为第一准则。 儘管这几年赵毅的很多决策都让白隱年不能理解,但在此之前他从没违背过赵毅的命令。 唯独今天。 赵毅先是钻了他话里的空子,將萧寂送进污染物的牢笼。 原本在看见萧寂和3號实验体可以和平共处时,对於萧寂的考验就应该结束了。 每一位【神翼】成员当初走过的路,也无非就是在没有热武力支持的情况下,凭藉自身能力,从一只高危污染物的牢笼里走出来。 萧寂明明已经合格了。 他的能力本来就无关於武力值。 但赵毅居然给其他污染物注射了狂躁剂,又全部投进了3號坑洞。 这本身就违反了规则。 白隱年道:“我说过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他周全,这一点,您同意我进去陪同的时候,我就当您已经默认了。” 赵毅是基地的最高指挥官。 哪怕白隱年身份特殊,也不容许白隱年这样忤逆他。 最主要的是,白隱年现在敢忤逆他,將来说不准就敢背叛他。 这是赵毅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冷了脸:“我这些年给你的特权太多了,白队长,去领罚吧。” 白隱年舔了舔嘴角,对赵毅敬了个礼,转身走到赵毅房间角落的电梯处。 赵毅用虹膜和掌纹开了电梯,送白隱年进去,按下电梯门边的按钮,目送白隱年离开。 电梯下行至底端,打开门,腥臭气立刻席捲而来。 黑暗中,无数双泛著各色光芒的眼睛,透过高大细密的高压电网朝白隱年望过来。 白隱年迈出电梯,打开计时器,硕大的金色羽翼猛地展开,如神祇降临,卷著火焰,踏进了那豢养著无数恶魔的洞窟。 …… 萧寂没有权限,无法自由出入这间牢笼。 白隱年在进了赵毅的办公室后,他本想待在门口等著白隱年出来的。 而很快,一眾全副武装的军人,就提著火枪出现在了走廊里。 在萧寂和小男孩儿附近站立成两排。 为首的男人看著萧寂: “队长请您先回去。” 萧寂蹙眉:“我等他出来。” 那男人面无表情:“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萧寂闻言,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利光,却没和这人废话,直接召唤了037。 037將刚才白隱年和赵毅对话的回放拿给萧寂看,然后道: 【问题不大,他去大开杀戒了,但是下面污染物数量太庞大了,估计会受点轻伤,回去等他吧。】 萧寂凤眸微眯:【轻伤?】 037嗯了一声:【根据他心情变化还有体徵表示,他现在正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態,对他来说,这应该算是解压的一种方式。】 以眼下的状况,白隱年不可能完全信任萧寂,萧寂也没有確切的证据表明这座庇护所自【天罚】降临之后,一直在做著更加丧心病狂的事。 而且无论这座庇护所的研究人员现在在做什么,要想將这里毁灭,也得先逼著他们把能清除【天罚】的药剂研发出来。 萧寂抿了抿唇,对身边的小男孩儿打了个手势。 那小男孩儿便走到萧寂身后,推著萧寂的轮椅,跟在那些武装人员身后,离开了这座牢笼。 被送回家后,那些武装人员依旧守在白隱年家外围。 萧寂关了门,开始跟那小男孩儿大眼瞪小眼。 等了许久,萧寂对小男孩儿道:“他可能是因为你挨罚了。” 小男孩儿没说话,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萧寂看著他:“是哑巴吗?会说话吗?” 小男孩儿摇摇头。 萧寂也不知道他摇的是第一个问题的头,还是第二个问题的头。 於是他又问:“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小男孩儿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叫什么?”萧寂问他。 这回,小男孩儿开口了。 他低头垂著眸,小声道:“小翠。” 萧寂伸手揉了揉他的脑瓜顶,又有些嫌弃地提溜起他破破烂烂的衣服领子,冷著脸: “去洗澡。” 白隱年家的冰箱里有些食材,但是选择性不多。 萧寂在將家里卫生打扫乾净之后,亲手做了晚饭,和小翠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等著。 谁也没动筷子。 直到小翠的肚子开始咕嚕嚕叫唤,萧寂才放弃了等白隱年回来一起吃饭的念头,將饭菜分出一份来让小翠先吃。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萧寂便让小翠去睡觉。 小翠站在萧寂房间门口不愿意走,表示想和萧寂一起睡。 但萧寂却拒绝道:“我不接受,你的房间在楼上。” 小翠只好蔫头耷脑上了楼。 萧寂洗了澡,就换了衣服坐在轮椅上,在客厅里等著,直到月上枝头,才听见院外有动静。 白隱年一推开门,看见萧寂黑灯瞎火坐在客厅里,嚇了一跳。 “怎么还没睡?” 萧寂看著他:“等你回来。” 白隱年从来不是矫情的人,也不是第一次受罚了,闻言摆摆手: “等我干什么,怕我死了?” 萧寂没说话,推著轮椅去餐厅给白隱年倒了杯水,刚来到白隱年面前,想將水递给他。 白隱年腿一软,便险些栽倒过去。 水杯落地的声音响起,萧寂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把將白隱年揽进了怀里。 客厅里关著灯。 只有月光从窗外透进来。 这一刻,屋里的气氛陷入了沉默。 许久,白隱年才从萧寂怀里站起来,低头看著萧寂的腿,又打量了片刻萧寂跟他相差无几的身高,张了张口: “你他妈能站起来啊?” 第217章 异变(十五) “我没说过我站不起来。” 萧寂坦然道,然后又坐了回去。 白隱年一时哑然,萧寂的確从来没说过他站不起来,他只说过自己腿脚不太方便。 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萧寂也不会自找没趣地跟白隱年继续这个话题,他操控著轮椅转身,来到餐厅,开了灯,按下微波炉。 在寂静的房间里,微波炉的工作声显得格外明显。 很快滴滴声响起,萧寂打开微波炉从里面端出饭菜,放到餐桌上,对白隱年道:“吃饭了。” 白隱年这一天做的都是消耗极大的体力活,但大抵是饿过了头,回来前路过食堂都没想起吃点东西。 现在闻到桌上的饭菜香,肚子也跟著咕嚕嚕叫唤起来。 他走到餐桌边坐下,狼吞虎咽,风捲残云。 萧寂就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白隱年刨了几口,抽空问萧寂:“你怎么也没吃?” 萧寂在这种时候是很会打直球的,他没有委婉地表示自己之前也不饿,直言道: “在等你。” 白隱年独自生活习惯了,第一次在家做好了饭等他回来。 他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看著萧寂在餐厅暖黄灯光映照下的脸,突然对“家”这一个字,有了实质性的感受。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在萧寂手边,半晌,垂著眸道: “以后如果有事,我也会儘量早点回来。”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提起关於惩罚的事。 吃完饭,白隱年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將厨房收拾乾净,回头看著依旧等在客厅看著他的萧寂,走到萧寂身边,推著他回了臥室。 “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白隱年將萧寂推到床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道。 萧寂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白隱年想了想:“关於你加入【神翼】的事,我突然,有点別的想法。” 萧寂点了下头。 “按照指挥官的意思,他很满意你今天在对上三號实验体的表现,只要你愿意,可以隨时正式加入【神翼】,拿到正规军的待遇。” “这也是我的初衷,但现在,我有点別的想法,萧寂。” 白隱年今天一整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萧寂没有战斗力。 他答应过萧寂,萧寂来了,不会强迫他做事,只会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不会將他轻易派遣给其他人执行任务。 在今天之前,白隱年的確有自信能保证这一点。 但今天赵毅做出的事,让他对此產生了巨大的怀疑。 白隱年不傻,今天赵毅放出其他牢笼里的污染物,还注射了狂躁剂,绝对不是因为他白隱年在场可以控制局面。 即便白隱年今天没有跟著萧寂一起走进三號坑洞,赵毅依旧会这么做。 那么,如果当时萧寂没有让三號实验体对他表现出亲近,或者三號实验体没有顾及到萧寂,后果不堪设想。 最差的结果,萧寂现在有可能尸骨无存了。 白隱年看著萧寂的眼睛:“你愿不愿意,以我个人家属的身份,做【神翼】的编外人员?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指令。” 萧寂沉吟片刻:“家属身份?比如呢?” 白隱年突然有些尷尬。 他的本意的確只是想保护萧寂,至少避免在他不在的时候,赵毅私自对萧寂下命令。 但“家属”这个身份,说白了,总不可能上报说自己认了个儿子或者认了个义父。 兄弟也不现实。 能名正言顺依靠仰仗白隱年在基地里横行霸道,不受任何人威胁的家属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伴侣。 如果没有昨晚的事,如果白隱年心里清清白白,那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將这件事当成协议讲出来,可以有名无实,只当交易,他会儘可能在生活上多照顾萧寂。 但现在,白隱年看著萧寂的脸,和那张昨晚两人一起睡过的床,他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心无旁騖地说出这句话了。 甚至好像有点打著为萧寂著想的旗號,满足自己私慾的意思。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尷尬,然后道:“算了,你先安心住著吧,上面.....我会想办法交代。” 但萧寂却直接点破了白隱年的小心思:“要结婚吗?” 白隱年一愣,啊了一声:“你也觉得有点奇怪是吗?” 毕竟如今更想让萧寂留下来,更需要萧寂的人是白隱年,以萧寂的本事,他没有理由一定要留在基地不可。 今早白隱年才差点让萧寂犯险,现在又要跟人家结婚,怎么想,都很奇怪。 但谁料,萧寂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结婚而已。” 白隱年一愣:“你愿意?” 萧寂知道白隱年的想法,只道:“虽然我一个人在外面也可以活,但是我现在觉得你这里挺舒服的,閒来无事还能跟你说说话,资源都是现成的,也不需要我自己一趟趟出去找。” 白隱年听出萧寂没有排斥的意思,连忙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还想说,“如果你將来遇到合心意的人,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你。” 但话到了嘴边,他却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如今的情况,社会上的法律早就已经做不得数了,更不会还有人閒著没事管他结婚伴侣是异性还是同性,只要提交一纸报告,走了流程盖了章,萧寂就可以以他伴侣的身份继续生活在这里。 萧寂闻言,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沉默片刻,白隱年道:“如果没有什么异议,我明天就去上报。” 萧寂点了下头,依旧没说话。 白隱年又开始尷尬了,看了看时间,打算战术性撤离:“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正准备起身离开,萧寂却道:“楼上有人,小翠已经睡了。” 白隱年怔了怔:“小翠?” 萧寂嗯了一声:“三號实验体。” 白隱年哑然:“你给人起的名字?” 萧寂没承认,没说是不是自己起的,只道:“他自己告诉我的。” 第218章 异变(十六) 关於三號实验体的名字,白隱年倒是没过分纠结。 但他现在纠结的是別的事。 他当初在得到这处房產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別人一起住。 因此只收拾了两个可以住人的房间,也算是以防万一了。 现在小翠住到了楼上,就表示,他要么得去睡沙发,要么就只能....... 白隱年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萧寂道:“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是我没有边界感了,但他不太愿意跟我住,我上楼又不太方便......” 他顿了顿:“你愿意带孩子睡觉吗?” 萧寂问的明显就是废话。 如果小翠是普通小孩,白隱年还能勉强接受。 但小翠不是。 白隱年现在甚至不知道小翠还不曾对他发起攻击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因为萧寂的命令。 他眼角抽了抽:“我怕他睡到半夜想吃我,流我一脸哈喇子。” 萧寂是不会替小翠辩解的。 他也没给白隱年睡沙发的选项,只道:“那你只能,先跟我將就將就了。” 白隱年的目光落在萧寂的睡衣领口:“会不会影响你?” 萧寂道:“又不是没睡过。” 说完,还又补了一句:“你自己家,不用太见外。” 於是,当晚,萧寂再一次和白隱年同了床共了枕。 但和昨晚不同的是,今晚,白隱年有些失眠了。 萧寂很安静。 他就躺在床边,占著很小的地方,背对著白隱年,没有一点动静。 要不是白隱年还能听见一点萧寂平稳微弱的呼吸声,他甚至会怀疑萧寂是不是死了。 他平躺在床的另一边,跟萧寂隔著一条银河,满脑子都不由自主的浮现著昨晚萧寂在他怀里的触感。 想了许久,侧过身,开始盯著萧寂的后脑勺看。 只可惜,看了足足半个小时,萧寂依旧纹丝不动。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於是白隱年下了床,去客厅喝了半杯水,然后又重新回到床上,开始翻来覆去,试图用一些不至於打扰到萧寂睡觉,又能让他从深度睡眠里醒过来,翻翻身之类的小动静折腾。 他一个人在床上折腾了一会儿,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骂:“白隱年你到底在期待什么东西,你要干什么?” 骂完,正打算清理了杂念赶紧睡觉,萧寂却动了。 萧寂翻了个身,將一只手臂搭在了白隱年小腹上。 白隱年一僵,隨后不著痕跡地偷偷往萧寂身边挪了挪,隨后又翻身面对向了萧寂。 没一会儿,萧寂的脑袋又动了动,像是无意识地往白隱年怀里靠了靠。 白隱年没敢动。 许久,在確定萧寂依旧在睡,並没有醒来的痕跡后,这才偷偷將自己的手,也搭在了萧寂腰间。 然后有些鬼鬼祟祟的,不断向萧寂靠近。 直到结结实实地將萧寂整个人抱进怀里,他一颗心才落了地,闭上了眼。 只是白隱年不知道的是,在他闭上眼后,萧寂,却睁开了眼。 虽然抱到了人,但白隱年夜里依旧没睡好,因为他心里装著事。 第二天天色將亮,他便有些躺不住了。 刚准备將自己的手臂从萧寂脖颈下抽出来,谁知萧寂一只手就毫无徵兆地摸到了他的臀大肌。 白隱年屁股一紧,心也提了起来。 萧寂似醒非醒,將脸颊埋在他锁骨处,哑声道:“你去哪?” 他说话时,人也没动弹,依旧窝在白隱年怀里。 白隱年只觉得自己心都化了。 他轻轻拍了拍萧寂的背:“我去办手续,很快回来,你再睡一会儿。” 他不知道萧寂的意识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但他感觉到萧寂柔软的唇瓣,触碰到了自己的脖颈。 白隱年有些捨不得鬆手了。 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直到萧寂看起来似乎又睡著了,才悄悄起身,洗漱完出了门。 白隱年前脚刚走,萧寂后脚就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手续过於繁琐,还是中间又出了什么问题。 等白隱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彼时,萧寂正坐在轮椅上,拿著小勺子给小翠餵饭。 小翠就站在萧寂对面张著嘴等著。 看见白隱年进门,萧寂回头问了句:“办完了吗?” 白隱年点了点头,看著桌上萧寂还没动筷子的碗,去洗了手过来,接过萧寂手里的碗和勺子: “你吃你的,我来餵。” 萧寂便推著轮椅去吃饭。 白隱年有一搭没一搭跟萧寂说著话,眼睛看著萧寂,餵饭的勺子一会儿懟在小翠脸蛋上,一会儿懟在小翠脑门上。 小翠就晃著头自己去吃勺子里的饭。 “吃完饭你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今晚陪我出去一趟,今天凌晨基地收到信號,81號路段有高危污染物出现。” 白隱年回头看了眼小翠,拿勺子颳了刮他脸上的饭粒又餵进他嘴里,对萧寂道。 萧寂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都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到今早搂在一起的事。 下午白隱年没出门,他昨天体力消耗本来就大,晚上又几乎一宿没睡,吃完饭匆匆冲了澡,就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白隱年午睡,萧寂就拉著窗帘,坐在房间角落里看书。 傍晚六点的时候,白隱年睁开眼,顶著凌乱的头髮,臭著脸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萧寂。 萧寂的目光落在他饱满结实的胸膛上,又缓缓下移,看著他流畅漂亮的腹肌。 然后继续下移。 白隱年就隨著萧寂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 然后扯了扯被子,盖住自己的腿,语气不太好道:“看我干什么?你自己没有?” 萧寂淡淡:“看看今早是什么东西戳我。” 白隱年耳根瞬间就红了: “老子也他妈是正常男人,我还没嫌你晚上睡觉使劲儿往我怀里钻,你还挑剔上了。” 萧寂闻言,挑了下眉: “不好意思,以后我会注意。” 首先,白隱年臭著脸语气不好並不是在针对萧寂,他只是单纯有起床气。 其次,他刚才说那话的目的並不是为了让萧寂以后注意。 现在萧寂这么说,他顿时就生出一种有气无处撒的感觉,想说什么,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適,半晌,到底是闭了嘴去换衣服。 第219章 异变(十七) 白隱年怀里抱著小翠,脸拉得老长。 六点半的时候,林序开著车准时出现在白隱年家门口。 白隱年先是一手拉开车门,將小翠塞进车里,然后又抱起萧寂,塞到小翠身边,然后对坐在车最里面的刘希道: “你坐前面。” 刘希哦了一声,坐到副驾驶,白隱年这才收了轮椅放进后备箱,自己上了车,坐在萧寂旁边。 林序透过后视镜一直打量著萧寂和小翠,但什么都没说。 刘希知道萧寂,却不知道小翠。 看著坐在后座上,穿著白t恤,背带牛仔裤,像只小洋娃娃的小翠哟了一声: “老大,这谁家小孩儿啊?” 白隱年臭著脸:“我家的。” 刘希一愣,白隱年可不是什么有耐心喜欢小孩子的性子,她好奇道: “哪来的?” 白隱年道:“实验体。” 刘希还没反应过来,还仔细回忆了一下:“没听说最近有实验体完成测试被送进队里啊。” 白隱年看了眼乖巧望著窗外的小翠:“没完成测试,確切的说,现在还是高危污染物,正在观察中。” 此话一出,刘希手臂上的汗毛瞬间就立起来了。 她也透过后视镜看著小翠,越看越觉得眼熟,仔细想了半天,头皮一麻:“三號实验体?” 【神翼】的成员都是“成功”的实验体,但在出笼前都要经过测试,刘希也是从这一步过来的。 但正因如此,她才更知道那些通不过测试,尚且没有理智的高危污染物有多可怕。 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杀戮机器。 刘希的主要技能点在异於常人的五感上,並非团队里的高武力人员,当年能活著从实验体坑洞里走出来算是九死一生。 她的態度並不奇怪。 但她一惊一乍的模样显然让小翠感觉到自己受了排挤,心里一难受,就对萧寂张开了手臂,希望萧寂可以抱抱他。 萧寂从小翠开了灵智后,亲手点化了他,其中感情自然不一般。 面对这样的情况,萧寂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於是他提溜起小翠,將其放进了白隱年怀里。 白隱年抱著孩子,对刘希道: “他很听话,不用害怕。” 为了小翠的心理健康,白隱年想了想,对林序和刘希道:“在其他人那里,暂且不要提起这件事了。” 刘希应了声是,林序倒是没说话,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话梅,递给了小翠。 小翠看向白隱年,没动。 白隱年点头:“拿著吧。” 小翠这才接过果,装进自己背带裤肚子前的口袋里。 萧寂教他:“要说谢谢。” 小翠小声:“谢谢。” 从基地到市区81號路段足有一小时二十分钟的路程,一路上,白隱年想和萧寂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满脑子都是临出门时,萧寂那句,以后会注意。 他妈的。 以后会注意。 如果此时没人,白隱年大概会照著自己嘴上狠狠抽自己两个小嘴巴,但眼下除了他自己,还有四双眼睛在盯著他,也只能作罢,只能暗怪自己嘴快,说话不知道过脑子。 天色越来越暗,在林序將车停在81號路段的路口上后,白隱年照旧开窗抽了根烟,之后,后面又出现了两辆跟他们款式相同的黑色装甲车。 “到齐了吗?” 白隱年掐灭菸头问林序。 林序將头探出窗外看了看:“到齐了,除了特別人员,本次一共出动十三人,咱们队六人,二队七个人,后两辆车里是满员。” 白隱年这才下了车,先是將小翠放在地上,然后放好轮椅,將萧寂从轮椅上抱下来。 后面两辆车上的人见状也都陆续下来。 一个高大的寸头男腋下夹著火枪,目光在萧寂和小翠身上转了一圈,嗤笑道: “白队,怎么回事儿啊,一队是没人了吗,出任务居然要带著老弱病残了?” 白隱年瞥了他一眼:“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的队员和你的嘴。” 小翠看了那男人一眼,走到萧寂身后,代替白隱年,扶上了萧寂轮椅的把手。 那寸头男闻言倒是也没生气,只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对白隱年道: “老规矩,81號路段监测到低级污染物213只,中级污染物16只,高级污染物......” 高级污染物不是大白菜,在此之前,只有经过研究人员的改造才出现了一批,除此之外,白隱年只见过两只尚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形態的。 寸头男说到这儿,看著自己手环上代表著高级污染物的红色数字,蹙了蹙眉。 那数字在不停的,来来回回的在2和3之间切换著。 他嘖了一声,骂道:“垃圾东西,又出故障了。” 他將带著手环的手揣进口袋:“低级1分,中级10分,高级再议,比吗?” 白隱年一直觉得此人无聊透顶:“没兴趣。” 但那人却道:“怎么,带著两个拖油瓶,没底气了?是不是还要专门分出两个人来保护他们啊,那这么看来,你的確,不占什么优势了。” 白隱年扬著下巴看著他:“牧帆,你们二队有39號人,一队只有18个人,连二队一半人数都达不到,但三年来战绩却甩二队几条街,这是为什么?好难猜啊,我猜不到原因,你能猜得到吗?” 牧帆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只说了一句:“走著瞧。” 便带著人朝81號路段走去。 白隱年没搭理他,只对自己剩下几名队友道:“老规矩,自身安全第一位,乾死他们。” 小翠推著萧寂,走在队伍边缘。 林序在白隱年的吩咐下,离萧寂距离很近。 萧寂看了看白隱年的背影,问林序:“那个牧帆,怎么回事?” 林序嗐了一声:“【神翼】从成立以来,分成了三支队伍,白队自身情况本来就特殊,实力太强,直接被任命成了一队的队长。” “牧帆是通过各项挑战,才坐上二队队长位置的,心里本来就不服气,去年【神翼】內部大比,白队犯了点小错去领罚了,没参加,牧帆拿了第一,结果除了二队的人,其他人都不认,说了不少閒话。” “从【天罚】大范围爆发之后,简直把任务当成了游戏,把咱老大当成了攀比的劲敌,事事都要爭个高下。” “不用搭理他,太好强惹人烦了点,但也不算什么坏人。” 第220章 异变(十八) 这边,萧寂正听林序说著【神翼】队里的事,前面,牧帆突然举起火枪,对著街区一店铺墙上开动了火力。 於此同时,白隱年也大步跑了出去,一火枪懟在了一根电线桿上,火枪喷出火焰的同时,那原本看起来並无异常的电线桿上却突然多出了一团开始挣扎的物体。 清理开始了。 所有【神翼】的队员都分散开来各自寻找起清理目標。 只有林序,还跟在萧寂身边。 萧寂抬头看向林序:“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林序拒绝:“那不行。” 萧寂摆手:“不用,我有保鏢,比较內向,你靠太近,他会不好意思出手。” 林序看了看还没轮椅靠背高的小翠,抿了抿唇:“我还是跟著你吧。” 正说著话,林序脚下的地表突然毫无预兆地断裂开来。 林序下意识跨过裂纹,下一秒,裂口突然变大,无数尖刺从裂缝里钻出来,如荆棘般迅速生长朝林序席捲而去。 距离太近,林序要是用火枪,余温必將波及到萧寂。 危机时刻,他直接徒手握住了那些尖刺,硬生生將其从中间扯断。 黑色粘液四溅,更多的荆棘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 白隱年似有所感,回头望去正好对上不远处牧帆的目光。 “高级污染物。”牧帆瞳孔一缩,朝著那一堆荆棘狂奔而去。 白隱年心里咯噔一下,万万没想到会在刚进入81號路段就遇到高级污染物。 他顾不得其他,两只金色的羽翼瞬间撕破了上身的作战服,几乎是眨眼间,白隱年就衝到了那一团荆棘前。 只是此时,那些荆棘也已经將萧寂围拢起来,密密麻麻的尖刺阻碍了白隱年的视线,让他无法看见那一团尖刺之中萧寂是何状况。 牧帆此时还在惦记著跟白隱年较量,看谁能率先解决了那只高级污染物。 但白隱年的心思却只扑在萧寂身上,硕大的羽翼如钢刀般劈砍在那些尖刺之上,带著火焰附著在尖刺之上。 但那尖刺却如长死了一样,即便承受著焚烧之痛,也依然纹丝不动,牢牢將萧寂笼罩在其中。 白隱年疯了一样用羽翼撕扯著那些尖刺。 他不敢加大火焰的焚烧力度,他怕萧寂扛不住。 而萧寂,此时也並非是不想反抗,或者刻意让白隱年担心。 事实上,他已经不在那堆尖刺的围拢之中了。 在尖刺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萧寂所在的那一块水泥地就完整的下沉进入了一片黑暗。 而那些尖刺,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能操控高级污染物做出这种事的人,不做他想,萧寂再一次,被同类盯上了。 视线之內,萧寂看见自己在下降。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於是他闭上了眼,捏住了小翠的手腕,发现,自己其实在上升。 片刻后,失重感结束。 萧寂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在81號路段最高楼层的天台上。 而他面前,正站著一男一女。 女人瞳孔泛著绿光,收回了正缠绕在萧寂轮椅,和小翠身上的藤条。 而那男人,则穿著风衣,站在天台边上,表面上与常人无异。 他看向萧寂,面露兴奋之色,对萧寂露出一个看似友好的笑容: “你好,萧寂,你还记得我吗?” 萧寂看著那男人平凡的脸,和当初037传送资料的时候,看见的他的任务目標齐许是对不上的。 但不难猜,这两个人,应该是齐许手里的人。 【天罚】之下自然进化的產物。 原身在原本世界线內的队友,妄图在末世称霸世界的傻逼之二。 萧寂没说话,037就知道他对面前的人是没什么印象了,提醒道: 【女的你以前没见过,男的是齐许的手下,叫钱崢,跟你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小朋友,以前没少欺负你,后来仗著四肢健全被领养走了。】 萧寂道谢:【谢谢。】 然后木著脸对钱崢道:“你是什么东西。” 钱崢脸上的笑意还在,看著萧寂:“看来当年,我还是没能给你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啊,小瘸子。” 萧寂没说话。 钱崢接著道:“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也成了这新世界领主的候选人之一,虽然出於我个人的意愿,我並不愿意接纳一个残废,但是没办法,上面对你有点兴趣,让我来迎接你回家。” 萧寂挑眉:“新世界领主?你是保胎针打脑子上了,还是被你养父二次拋弃,被刺激出幻觉了。”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钱崢便出现在了萧寂面前,一只枯瘦冰凉的手也扼在了萧寂的颈间。 与此同时,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也捏在了钱崢的手腕上。 没等钱崢反应过来,手腕间就是一阵剧痛。 他整条手臂嘭的一下爆成了一团血雾。 有血溅在了萧寂脸上。 萧寂偏过头,无视了钱崢的哀嚎,对始作俑者小翠道: “不要这样,很脏,我不喜欢。” 小翠收回自己的小手,无辜地看著萧寂。 萧寂摸了摸他的脑袋,刚想夸他两句缓解一下他的心情,无数藤条便向萧寂攻击而来。 萧寂只说了一句:“看好。” 整个人便消失在了轮椅上。 再次出现时,他人已经出现在了那张开大嘴,口中源源不断涌出藤条的女人面前。 两手分別扣在那女人的上下口腔间,用力一个撕扯,便硬生生將那女人的脑袋,以唇角为分界线,掰成了两半,將上半截从天台上扔了出去。 接著,那条长著红色暗纹的右臂便捅进了那女人还剩下的残躯內。 一瞬间,那女人便被迅速蔓延的冰包裹在內,又在萧寂將手臂抽出来的那一刻,碎成了无数齏粉,隨风而去。 第221章 异变(十九) 钱崢已经顾不得疼痛了,刚想要逃跑,却见高楼之下熊熊火焰燃起,一双巨大的金色羽翼出现在面前。 白隱年束手束脚,白费了半天事收拾了那堆荆棘却发现自己中了计,此时早已怒不可遏。 他飞上天台时,那女人所化的齏粉早已飘散了个乾净,所有骯脏的血液碎肉都和那女人一起消失,如同不曾存在过一般。 只看见朝另一个方向试图逃跑的陌生男人,迈著小短腿试图追逐的小翠,还有站在天台边看起来无辜而无措的萧寂。 白隱年很快就脑补出了刚才有可能发生的事。 萧寂腿脚不方便,他能站在天台上,必然不会是他自己走过去的,一定是这男人用了什么糟糕的手段,將萧寂拖到了这样危险的地方。 然后小翠暴起,碎了他一条手臂,他发现了小翠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男孩儿不是善茬,这才想转身逃跑。 至於这期间,那男人有没有说什么侮辱萧寂的话,又做了什么欺负萧寂的事,白隱年都不用想。 他火气蹭蹭往上冒: “狗东西,什么人都敢抓!” 无数燃著火焰的尖刀从白隱年的羽翼上迸射而出,每一片都夹杂著呼啸的风声,朝著钱崢逃跑的后背席捲而去。 能自詡“新世界领主候选人”,钱崢倒也不算是盲目自信。 在发现萧寂实力强劲的时候,逃跑是本能,但遇到生命危机的紧要关头,保命反抗更是本能。 在白隱年的羽刺即將触碰到钱崢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张开双臂,两手之间形成一片黑洞。 羽刺没入黑洞像是刺进了虚无,下一秒,那黑洞便出现在了小翠身后,但原本锋利的羽刺却像是融化了一般,包裹著黑色粘液,一边冒著滋滋热气,扑向小翠。 白隱年眯眼,在萧寂出手之前,用一只羽翼將小翠笼罩其中。 融化的粘液沾在白隱年羽翼上,发出腐蚀的吱吱啦啦声。 与此同时,小翠瞳孔变成一片血红,在钱崢几乎要逃脱之时,一条左腿再次爆裂,跌倒在地。 白隱年趁机闪身来到钱崢面前,先是对著钱崢的脸一顿重拳猛砸,一边砸一边怒骂: “狗艹的玩意,老子让你声东击西,让你暗度陈仓,让你祸水东引!” 白隱年的力气大得嚇人,一拳拳砸出去,几乎將钱崢的头骨打到凹陷,整颗头颅都变了形。 隨后羽翼尖刺生生扎进钱崢胸膛,烈火在愤怒的灼烧,不消多时,钱崢便化作了一团漆黑,面目全非。 焦糊的难闻气息在瀰漫。 白隱年双眼赤红,背上羽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疯长,很快就將整座天台笼罩起来。 萧寂蹙了蹙眉,察觉到白隱年状態不对,出声道: “隱年。” 话出口,白隱年才像是理智突然回笼,猛地回头看向萧寂,羽翼將萧寂包裹送到他自己面前。 他伸手抱住萧寂,许久,背后的羽翼开始慢慢缩小,重新没入血肉之中。 “害怕了吗?” 白隱年问萧寂。 萧寂摇摇头:“你怎么回事?” 白隱年怀抱著萧寂,下巴抵在萧寂肩头:“回去再说,让我靠一会儿。” 白隱年的上衣早就和钱崢一起消失了。 萧寂伸手回抱住白隱年,摸到了他后背上被灼烧的伤痕,在白隱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將人打横抱了起来,朝天台大门处走去。 到了楼下,其他人也已经集合完毕。 牧帆看著被萧寂抱著从楼上走下来的白隱年,又看了看跟在两人身后坐在轮椅上,划著名轮椅行动的小翠一时无言。 一阵无言的寂静之后。 牧帆看著手环上,代表著高级污染物的数字在反覆不停的变化后又成了2,又看了看白隱年苍白的脸色,只说了一句: “算你贏了。” 便带著二队的人朝路口停车的地方走去。 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该死的手环,真他妈垃圾。” 一路上,车里五个人,没一个说话。 回到家时,白隱年后背上的伤痕已然痊癒。 他先是给小翠洗了澡,送小翠去楼上睡觉,然后才下楼,看著站在餐桌边的萧寂,问他: “你一直在演我?” 萧寂否认:“没有。” 白隱年看著萧寂与常人无异的站姿,还有他被遮掩在裤腿里的腿: “如果我没出现幻觉,今晚的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在自己可以完全正常行走並用力的情况下一直坐著轮椅。 倒也不是说生气,毕竟如果萧寂真的没事也算是好事,但也没必要开这种玩笑。 萧寂本身也不怕什么解释不解释,他当著白隱年的面,拽起了自己的裤腿。 一条金属小腿暴露在白隱年面前。 “好看吗?”萧寂问他。 白隱年愣在当场。 半晌,张了张口,对萧寂道:“抱歉......我.....” “不用。”萧寂打断他。 他放下裤腿,没多说什么。 白隱年觉得自己很该死,闭了嘴。 他在萧寂去洗澡的时候,左思右想,最终下了决定拨了通电话给林序: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林序刚刚睡著,闻言,以为白隱年有什么要紧事,又从床上坐起来,努力清醒过来:“你说,老大,什么事儿?” 白隱年想了想:“你看见了吧?今天萧寂站起来了。” 林序起初也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当他反应过来之后,便觉得人家的事跟他关係不大,没准儿就是单纯的喜欢坐轮椅呢? 现在白隱年这么一问,他便猜著里面还有什么隱情: “看见了老大,怎么回事啊?他腿没事?” 白隱年道:“不,他小腿,的確是有问题的,他一直不愿意站起来,但是今天......” 白隱年顿了顿:“有些话,我是不屑於说的,毕竟是我自己的私事。” 林序有些好奇:“什么事啊老大?方便跟我说说吗?” 白隱年道:“勉强跟你说说吧。” 於是,他说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听见萧寂洗完澡出来了,他就去了院子里。 从接了萧寂回来的第一天,將这两天的事,事无巨细地跟林序说了一遍: “你说,他先是睡觉的时候总贴著我,现在又因为我受伤,就强撑著站起来抱我回来,他是怎么想的?” 第222章 异变(二十) 林序累了一天。 他不像白隱年那样高天赋,还需要靠后天努力不断进步。 白天训练,晚上做任务,在白隱年说到二十分钟的时候,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脑子也已经放空了。 在捕捉到关键词后,连忙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 “老大你英俊勇猛,是个人就会爱上你的,这应该是爱情的力量,他为了你站起来了。” 白隱年思考片刻:“真的?” 林序嗯了一声,掩著口鼻打了个哈欠:“对。” 白隱年沉吟片刻:“行,我知道了,你睡觉吧。” 说完他掛了电话,走进臥室,看见萧寂还靠在床头上看著书,不动声色道:“怎么还没睡,今天累了吧?” 萧寂没抬头,打了个哈欠,直言:“等你。” 这是萧寂第二次说这种话。 上一次,是等白隱年回家吃饭。 那时候白隱年还没有这么深刻的感受。 但现在,经过林序的分析,又看著萧寂明明已经困得哈欠连天了,还要等著他,他觉得他大概可以重新考虑和萧寂之间的关係了。 他有点心疼萧寂,沉著脸:“困了就睡,我跟林序谈了点公事,又不是晚上不回来了,等我干什么?” 萧寂想说,白隱年还没洗澡,他本来睡觉就很轻,白隱年一会儿进出洗手间又要哗啦哗啦放水,自己必然还得醒。 但他又怕这话说出来白隱年会多想,觉得他打扰到自己睡觉了。 於是萧寂便將话咽了回去,说了一句:“没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白隱年看著萧寂的模样,很想问问他,两人相处时间不长,萧寂为什么会喜欢他,是不是一见钟情? 但他觉得,以萧寂这种沉静內敛的性格,应该会不好意思。 於是他也没问,只快速洗了个澡,出来,便钻进了萧寂的被窝。 萧寂又翻了两页手里的书,被白隱年盯得心里不踏实,乾脆把书放下来,问道: “你今天不太对劲,怎么回事儿?” 白隱年否认:“我没有啊,我哪里不对劲?我不一直这样吗?你多想什么?” 萧寂沉吟片刻:“我是说,你在天台上的时候,状態不对,你说回来再说。” 白隱年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萧寂是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他哦了一声,清了清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自身的一点小缺陷,我的能力,除了你所看到的这样,还有一点,就是吞噬。” “正常情况下,我是不会这么做的,物极必反,有时候能力太强大,也伴隨著一些副作用,吞噬用多了,虽然可以增长我自身实力,但是相对应的,也会更难自控。” “你以为我为什么是【神翼】战斗力的天板?是因为只要我想,就可以冒著失控的风险无限进化。” 虽然有弊端,但显然,这种能力太过逆天。 这件事除了赵毅和研究所的高层,旁人是不太清楚的。 白隱年之所以这么轻易的就告诉了萧寂,无非是在孔雀开屏。 萧寂蹙了蹙眉: “既然是这样,那的確还是不用为妙,你已经很厉害了。” 白隱年听著厉害两个字,耳尖一红: “不厉害,怎么护著你?” 萧寂觉得,白隱年今天晚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但他什么都没问,只点了下头,应和道:“你说得对。” 说完,他將手里的书放在床头,关了灯,对白隱年道:“睡觉吧。” 躺平后,他又往床边挪了挪,拉开了自己和白隱年之间的距离。 这种毫无掩饰的举动,突然又让白隱年想到了今天出门前萧寂说过的话。 他眼皮开始跳,又开始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小嘴巴了。 白隱年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睡不著,半晌,有些彆扭道: “萧寂,你不用刻意往那边躲。” 萧寂背对著白隱年:“没有,说过了我以后会注意。” 白隱年看著他的后脑勺:“生气了?” 萧寂道:“没有。” 白隱年今晚情绪有点莫名兴奋:“你就是生气了。” 萧寂依旧淡淡:“我没有。” 白隱年:“你有你有,你直说,我会哄你的。” 萧寂转过身看著白隱年在黑夜中亮晶晶的眸子:“我为什么生气?” 白隱年舔舔唇角:“今天出门前,我那么说,不是嫌你贴著我了,我就是单纯的有起床气,你又一直盯著我看......” 萧寂哦了一声:“我没生气。” 白隱年:“你生了。” 萧寂无言,片刻后,妥协道:“那好吧,我生气了。” 白隱年看著他:“那我能哄你吗?” 萧寂还是觉得今天白隱年有点奇怪,他淡淡:“隨意。” 白隱年深吸口气:“你別生气了。” 萧寂道:“好的。” 白隱年一愣:“这么好哄?” 萧寂挑眉:“不然呢?” 白隱年便不吭声了。 两人就面对面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白隱年视力不错,尤其是在被污染之后,即便是在夜里,在暗处,视力也比普通人更敏锐。 他看著萧寂单薄漂亮的唇瓣,喉结动了动: “萧寂,我今天上午,办了手续,你知道我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係吗。” 萧寂点头:“合作关係。” 白隱年闻言,脸一拉,不吭声了。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今天的感觉,和林序的分析,会不会是一种错觉。 会不会是因为他太兴奋,误解了萧寂的意思。 萧寂同样看得清白隱年的脸色,看著看著,就突然笑出了声。 白隱年脸拉得老长:“你笑什么?” 萧寂便道:“白隱年,你今天晚上,有点奇怪。” 受到心理挫折的白隱年也察觉到了自己今晚有点过於兴奋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下沉,语气都僵硬了不少:“没有,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睡觉?你在等什么?”萧寂问。 白隱年说不出来。 他总不可能说自己在等著萧寂往他怀里钻吧? 萧寂要是真的喜欢他也就罢了,要是像萧寂说的那样,只把他当合作伙伴,话说出来他老脸往哪放? 他刚想说,算了,没什么。 萧寂却突然凑近,在他开口之前,吻上了他的唇。 一触即分后,问道: “在等这个吗?” 第223章 异变(二十一) 白隱年鼻息间全是萧寂的味道。 柔软温润的触感在他唇上停留的太过短暂,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白隱年头脑发懵,看著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萧寂,想都没想,就又將人压了回去。 跟他梦里梦见的感觉相差无几,却又更加真实。 男人的骨子里似乎总是带著兽性。 天生就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总能无师自通。 他想起自己当初做梦的时候是怎么惊醒过来的,一手撑在萧寂身边,一手捏住萧寂的下巴。 在萧寂张口时,趁虚而入,攻城掠池。 反正是萧寂主动的。 反正是萧寂先撩拨他的。 白隱年过去这么多年没和人亲近过,虽然萧寂此时表现平平,不反抗也不回应,就乖顺地任由白隱年肆意妄为。 白隱年还是觉得,这种感觉,比烈酒更让人上头。 萧寂嘴上没回应,但手却回应了。 白隱年在察觉到萧寂的行径后,整个人顿时一僵,腾出空来,对萧寂道: “你怎么回事?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我们今天才第一次……” 谁知,话音都还没落下,萧寂便再次翻身,反压了白隱年。 白隱年觉得他应该是抵抗了。 但有可能是他受到了蛊惑,也可能是反抗的力度不够大。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 而白隱年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的腿……” 萧寂居高临下看著他,將他一条修长结实的腿,搭在自己肩上,淡淡道: “不耽误。” 白隱年拒绝:“不行,我们没討论过这个问题。” 萧寂不是很想跟他討论这个问题。 因为对於萧寂来说,无论怎么討论,结果都是不会变的。 这属於平白浪费时间和口舌。 他低头吻了吻白隱年的唇角: “乖,別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討论上。” 与其让白隱年惦记著怎么挣扎,不如给他最直观的体验让他自己闭嘴。 对此,萧寂是有绝对的经验的。 无论是那双修长漂亮的手,还是其他什么,他都知道该怎么拿捏白隱年。 夜色漫漫,月光撩人。 白隱年顾忌著萧寂的腿,不敢真跟他怎么闹,在一番纠缠拉扯后,到底是放弃了反抗。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萧寂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腿脚还不方便,但做起那档子事来,居然如此游刃有余。 白隱年从起初的彆扭,到之后的配合,再到后来的主动,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而恰到好处的痛感,也让白隱年深刻感知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作为高级污染物,伤口癒合和细胞再生的速度远远强於正常人。 事后,白隱年的確感觉到了短暂的腰酸和不適,但也只是趴了一会儿,不適感就消失了。 毕竟无论萧寂再如何不做人,也比不上他惩罚之中的一场廝杀。 两人各自在床上缓了缓,萧寂刚想下地去打热水洗毛巾,就被白隱年阻止了。 然后在无措中,被白隱年打横抱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灯光很明亮。 白隱年第一次这样直观地看见萧寂的腿。 热水冲刷在两人身上,白隱年想起刚回来的时候,萧寂问过他一句: “好看吗?” 但那时候白隱年因为太过震惊而没能给出萧寂明確的答覆。 此时再仔细看去,萧寂的大腿很漂亮,白皙结实,又长又直,肌肉不仅没有萎缩的痕跡,线条还格外的流畅。 两条小腿虽然不一样,但另外一条的金属感却让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看过的科幻电影。 没有一丝丑陋不堪,反倒有种另类的美感。 他缓缓蹲在萧寂面前,单膝跪地。 一手扶著湿滑的瓷砖墙壁,一手按在萧寂大腿上,低头轻吻了金属假肢连接在他大腿皮肤上的部位。 许久,抬起头看著萧寂道: “好看,很帅。” 萧寂並不太在意这种外在上的东西。 他更在意这一时刻白隱年对他表现出来的姿態。 跪都跪了。 总不能白跪。 於是,萧寂的手,抚上了白隱年的后脑勺,洗手间的水,也又放了许久。 待两人折腾完,已经到了后半夜,天色都已经微微见了亮。 白隱年身体很疲惫,但精神上却依旧亢奋。 他先是让萧寂上了床,然后亲手拆下了萧寂的假肢,在网上找了教程,做了清洗和保养,摆在床头柜上看了半天。 萧寂有些无语:“有什么好看的?” 白隱年道:“你不懂,它陪伴了你那么长时间,我一定会好好对它的。” 经常戴假肢的朋友都知道,假肢穿时间长了,和肌肤接触的位置会產生疼痛。 白隱年也明白这个道理,觉得萧寂这几天为了不想让自己看见他不堪的一面,应该是连觉都没睡好。 他没有强硬的去看萧寂的腿,但在躺回床上以后,却一直在用手摸。 然后心疼地问他:“疼不疼?” 萧寂实话实说:“没什么感觉。” 但白隱年却只当萧寂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又抱著萧寂的脑袋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跟他说: “以后在家怎么舒服怎么来,別强迫自己走路,坐轮椅多好,省时省力,还不会痛。” 萧寂倒是也没跟他爭辩,只轻声说了句好。 萧寂这人在乎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心里不装事。 眼下人也睡到了,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留下白隱年,怀里抱著萧寂,满脑子想些乱七八糟不著边际的事。 一会儿觉得萧寂很可怜,年纪轻轻就四肢不健全,还要强撑著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会儿想到萧寂的过去,他去过萧寂住的房子,狭小阴暗又破旧。 也不知道这些年,在萧寂遇见他之前,都过著什么样的日子,肯定没少遭人嘲笑,那些人真该死。 一会儿又觉得缘分真奇妙,爱情也真的很不讲道理。 明明和萧寂相处时间也没多长,偏偏就是特別將萧寂放在心上。 现在人就在怀里,当真是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幸福感。 他听著萧寂均匀的呼吸声,时不时就要偷偷摸摸亲一亲萧寂的发顶。 一直到日出东方,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里,白隱年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224章 异变(二十二) 白隱年是整个【神翼】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自身的原因,他是不需要参加军队的训练的。 普通的训练方式並不能让他的体质和能力得到提高,不训练也不会退化。 因此只要不出任务,白隱年的生活倒也算得上清閒。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他才被一通电话叫走。 萧寂作为家属,没资格也没必要参与【神翼】內部的事。 白隱年出门后,他就在家教小翠识字写字。 让人欣慰的是,作为开化了灵智的天地宠儿,小翠显然比普通的小孩聪明很多。 很快就学会了查字典,还在傍晚的时候画了一幅画。 画里一个长著翅膀的火柴人和一个坐著轮椅的火柴人站在两边,中间是一个小號的火柴人,圆圆的脑袋上顶著一只小鸟。 萧寂盯著那幅画看了一会儿,夸他:“不是很丑。” 然后將客厅里尺寸差不多的,包裹在画框里的艺术画从里面抽出来扔掉,將小翠的画放进画框里,摆在玄关上。 之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静静坐在客厅里,看著窗外,等白隱年回来。 白隱年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太好看。 他进门先换了鞋,然后看了看玄关上的画,盲目道: “谁画的?真不错。” 萧寂坐在轮椅上:“小翠画的。” 小翠对白隱年张了张手臂。 但白隱年几乎没看见,他和小翠擦肩而过,走到萧寂面前,弯腰给了他一个拥抱,又吻了吻他的脸颊。 之后在厨房的水龙头洗了手,这才又回到小翠身边,弯腰將小翠从地上抱起来。 他看了看小翠白白净净的小圆脸蛋儿,咽了咽口水,张开大嘴在小翠脸上咬了一口,然后在小翠的挣扎中將人放在地方上。 小翠抹了抹自己脸上的口水,扭头就往楼上跑去。 “怎么了?心情不好?” 萧寂看著白隱年的脸色,问他。 白隱年脱了上衣,光著膀子,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 “昨天晚上,三队在另一个街区执行任务,失踪了两名队员。” 萧寂蹙了蹙眉,给白隱年倒了杯水,让他缓缓慢慢说。 白隱年喝了半杯水:“其余人没搜索到自己的队友,回来就上报了,三队的队长又亲自带著人去找,结果,却在凌晨的时候对牧帆发起了求救信號。” “然后呢?”萧寂问。 白隱年抿唇:“牧帆这个人,是讲义气的,但是好胜心太强,也很自负。” “昨天我抢先下手解决了81號街区的污染物,牧帆嘴上说算我贏了,心里还是不服气。” “求救信號一出来,他单枪匹马就走了。” 萧寂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所以,他也失踪了?” 白隱年嗯了一声:“发出的信號全部石沉大海,刚才开了会,指挥官那边,不允许队里再轻举妄动。” 白隱年人是回来了。 而且目前失踪的人,也都不是白隱年自己队里的人。 但萧寂还是感觉到了白隱年的焦虑和不安。 萧寂看著沉默下来,半天都没再说话的白隱年,问他: “你是想去救他们吗?” 白隱年现在很煎熬。 战友失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但顶头上司却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寂的话。 回来之前,他和赵毅大吵了一架,质问赵毅,如果有一天他白隱年也死在外面了,赵毅是不是也会下令不许自己的战友为自己收尸。 赵毅骂白隱年不为大局考虑,头脑发热,现在那些人失踪原因不明,去的人都没回来,衝动行事只会让更多人丧命。 白隱年被浇了一盆冷水,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但也不得不承认赵毅的顾虑。 最主要的是,牧帆已经为他的自负付出代价了。 万一情况比白隱年想像中更加严峻呢? 白隱年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无敌的存在。 要是换作过去,他可以冒著风险偷偷去救人。 大不了,就是活著回来受罚,或者死在外面。 但现在,他不得不考虑,家里还有萧寂和小翠。 万一他死了,萧寂和小翠孤儿寡父,萧寂腿脚还不好。 萧寂看著白隱年一声不吭的难受样,握住他的手: ““我陪你去。” 白隱年拒绝:“不行,现在情况不明朗,我不能让你承担风险。” 萧寂道:“不见得是风险,我有点思路,你们的人失踪,应该跟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两个高级污染物有关。” 白隱年闻言,瞬间抓住重点:“两个?” 萧寂嗯了一声:“你来的时候,只剩了一个。” 白隱年扬眉:“另一个……” 萧寂看著他的眼睛:“白隱年,你小看我了。” 白隱年还想再说什么,却直接被萧寂打断: “你没时间考虑了,从事发到现在已经快一天了,越拖,你的战友越可能回不来,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是你的拖累。” 萧寂说的是事实。 他永远这样波澜不惊,风轻云淡。 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都有著格外能说服人的信服力。 白隱年没再多做纠结,下定了决心,便重新將上衣穿好,站起身对萧寂道: “万一出了事,我会让你活著回来。” 萧寂对此什么意见都没发表。 但两人刚准备出门,小翠便从楼上跑了下来,抱住了白隱年的腿。 白隱年摸了摸小翠的脑袋: “你留在家。” 小翠看了看萧寂,萧寂给了小翠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小翠便鬆开了白隱年的腿,乖巧地对他挥挥手表示告別。 萧寂放弃了自己的轮椅,和白隱年一起走出家门。 军队的用车就停在白隱年家门外,白隱年先是替萧寂拉开车门,等萧寂上车坐好后,才坐上了驾驶位。 出发前,萧寂突然捏住白隱年的下巴,跟他接了个吻。 白隱年不明所以,只当萧寂也是心里不安,在找法子转移注意力。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在萧寂吻他的时候,一道小巧的身影,已然从房子里溜了出来。 在车子发动之后,就静静坐在车顶上,跟著车里的两人,一起出了庇护所。 第225章 异变(二十三) “牧帆和那些失踪人员的手环信號全部中断了。” 白隱年將车开进市区后,便失去了方向,他只能往昨天三队执行任务的街区而去,一边蹙著眉对萧寂道。 萧寂沉吟片刻:“昨晚那两个人,跟我们是同类,他们的目的,不一定是要抓【神翼】的人,牧帆他们多半是用来做诱饵的。” 白隱年看了萧寂一眼,踩下了剎车:“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钓我和你?” 萧寂微微耸肩:“无所谓,到时候就知道了。” 三队昨晚执行任务的街区在【天罚】降临后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但还清晰可见的,就是当年研製药物的废弃研究所。 白隱年將车停靠在路边:“你说,那些人会把这里当做老巢吗?” “百分之九十。”萧寂说著下了车,抬头看向车顶。 白隱年也熄火下了车,顺著萧寂的目光,往车顶看去,什么都没看见。 “你在看什么?”他问。 萧寂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他此时穿的还是居家的短裤,那条金属材质的小腿就赤裸裸露在外面,比起那条完好无损的腿,跟这大片的废墟更相得益彰,没有丝毫违和感。 萧寂走在前面,白隱年落后他半步,跟著他。 在两人抵达研究所大门口时,车底下钻出了一个穿著背带裤的小男孩儿,悄悄跟在了两人身后。 黑夜总是带著神秘的。 而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就又多了几分荒凉和诡异。 研究所所在的街区已经停止了供电,四周荒无人烟,一片寂静。 那敞开的大门就像是恶兽的深渊巨口,在等待著无知无畏的食物送上门。 白隱年牵住了萧寂的手,带著他迈进研究所的大门。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迴响著。 就在白隱年想要借著微弱的月光,仔细看看研究所大厅里的消防分布图,好確定这里的大概地势之时,两人身后原本大敞的门,却嘭的一下,被关了起来。 白隱年猛地回头,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又迅速消失。 他刚想回头去追,就被萧寂拉住了手腕: “没事,先找人。” 白隱年心中隱隱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萧寂与他十指相握:“你的错觉。” 白隱年半信半疑,但萧寂的语气很篤定,他便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 於是他从身上掏出一枚口红大小的手电筒,打开开关,照在这大厅里。 大概是在事发后,这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被转移,此时研究所里显得很空旷,比起外面的狼藉,这里看起来要整齐乾净很多。 白隱年找到消防分布图,看了半天,然后牵著萧寂,朝著研究所更深处的走廊里走去。 而走著走著,萧寂却突然停了下来。 白隱年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萧寂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天板。 白隱年跟著萧寂的目光看向天板。 只见密密麻麻的肉瘤正吸附在天板上,肉瘤上长满了凹凸不平的疙瘩,每一颗上面都有一些小黑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白隱年头皮一麻,小声道:“艹,有够噁心的,嚇老子一跳。” 谁知他话音刚落,那些小黑点便顿时扩大了不少,像是无数双眼睛,在这一刻齐刷刷朝两人看了过来。 白隱年下意识就单手將背上的火枪取了下来,夹在腋下,將枪口对准了天板上的那些肉瘤。 萧寂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不用打草惊蛇。” 说著,他伸出手,用指尖碰上了墙壁边缘的一颗肉瘤。 肉瘤在黑夜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冻,又迅速顺著无数脉络扩散向天板上的无数肉瘤,很快就將所有的肉瘤都冻结在了天板上。 但此时光线本就不明朗,又没有冰浮於表面,白隱年打著手电筒照了照,虽然也发现了这些肉瘤似乎突然变得僵硬,却並没看出来其中端倪。 他蹙眉:“你干了什么?” 萧寂也没多解释,只道:“跟他们打了个商量,说你不愿意了,它们再看,你就要挖了它们的眼珠子,让它们別看了。” 白隱年半信半疑:“你还能跟这些没脑子的东西沟通呢?” 可以沟通是事实,萧寂也没否认,只道:“我说过,你小看我了。” 白隱年不置可否,只道: “我只以为,能在污染物面前拥有高度亲和度,就已经很变態了。” 因为单这一项,就表示萧寂可以在这怪物横行的世界里自由行走。 他顿了顿:“没想到你还能跟它们对话。” 但儘管如此,白隱年还是觉得,一旦发生危险,萧寂的自保能力还是会呈问题。 他握紧了萧寂的手,继续朝走廊深处走去。 研究所的表面没有问题,而且相对於外界来说,这里似乎格外清净。 除了刚才那些吸附在墙壁上的肉瘤,两人一路上连一只低级污染物都没看见。 而白隱年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刚刚离开后,身后那道小小的黑影就跟了上来,仰头看了看那些依然被冻结的肉瘤,瞳孔变成红色。 那些肉瘤便在无声的黑暗中,一颗颗爆成了粉末,落了一地。 ........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合金大门,白隱年拿手电照了照,发现之前的生物密码锁已经被破坏了。 他伸手推了推门,但门却纹丝不动。 白隱年又將手电的光照向那扇门的上下两端,发现上下被焊了新的门閂,还分別掛了两把锁。 白隱年將手电筒递给萧寂,尖锐的羽刺便从白隱年手背上破开血肉钻出来,猩红滚烫,看起来像是被烧了许久的烙铁。 就在他准备將那两道门栓切割开来时,萧寂的耳朵却动了动。 似乎有什么声音开始在门里涌动。 由远及近。 萧寂连忙伸手握住了白隱年的手腕,用力拽了他一把: “退!” 两人刚窜出去,下一秒,那扇原本安静的大门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撞破,无数红著眼,奇形怪状的污染物便从门里扑了出来。 第226章 异变(二十四) 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內,白隱年发挥受限,他的羽翼无法伸展成正常的大小,只能卡著走廊的边缘,一把將萧寂护在身前,一只羽翼中无数羽刺竖起,迸发出熊熊火焰。 那些前仆后继的怪物在瞬间被包裹在火焰之中,挣扎成一团。 但研究所里的消防装置也在这一刻爆开,水浇灭了火,拯救了后面尚未收到牵连的低级污染物。 白隱年暗骂一声晦气。 水火不容,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建筑物里的消防装置,野外的暴雨天。 火焰受阻,羽翼也会变得沉重。 他连忙收起羽翼,二话没说,扛起萧寂开始一路狂奔。 逃跑的路,正是他们的来时路。 跑著跑著,白隱年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道小巧的黑影。 他正想发起进攻,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收了手。 果不其然,那小巧身影也奔著白隱年跑了过来。 就在白隱年想要开口大骂,不好好在家待著,偷跑出来干什么时,一头几乎已经扑到了白隱年身后,妄图一口吞噬了白隱年和萧寂的怪物头颅,就嘭的一下炸了开来。 紧接著,白隱年身后无数怪物的头颅,就像是在这黑暗的水雾中相继爆炸开来,白隱年回头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一场诡异至极的“烟”秀。 他暂缓脚步,看著小翠血红的瞳孔,闭上了嘴。 萧寂这一路被白隱年的肩膀硌得直犯噁心,他刚想开口让白隱年將自己放下来,下一秒,三人脚下的地就陷了下去。 掉落之时,萧寂腰间被无数触手束缚,硬生生將其和白隱年分开。 白隱年心下一惊,一把拉住了小翠,还没来得及展开羽翼,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吞进了肚子里,眼前顿时一黑.....』.. 萧寂整个人被包裹在软绵绵肉乎乎的物质里,並未尝试挣扎。 按照原世界线轨跡描述,这里就是齐许的老巢。 齐许的野心很大,他看不起被药物注射而“进化”的【神翼】成员,却绝对不会轻易对白隱年和萧寂这种“天然进化”的產物如何。 他的第一步,必然是策反,想让白隱年和萧寂替他做事。 成就他的春秋大梦。 而现在,也正是將齐许这些“天然进化”的高级污染物一锅端了的好时机。 在那奇怪的物质包裹下,萧寂五感被蒙蔽,等那异样的包裹感消失时,他人已经出现在了一处阴暗的岩洞里。 面前不足两米之处,是一张铁网,铁网之下是和庇护所的牢笼有些类似地深坑。 萧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面前的铁网在一声咔噠声响起后,从中间分裂,没入石壁之中。 而那深坑里,此时正躺著几个被包裹在蛹里的人,看数量,应该正是神翼消失的队员。 “你很难请,我派了钱崢去邀请你,原本想著毕竟是老熟人,你该给几分薄面,没想到你出手还挺不留情面的,我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一道温润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 萧寂偏头,看见了一个长相俊美,穿著一身白色长褂的男人。 而他身后,此时还跟著七个人,四男三女。 萧寂並未对此做出回应,只问了一句:“我的人呢?” 齐许知道萧寂在问白隱年和小翠。 说到这里,眼皮子就是一阵抽搐。 他未曾想过要收编白隱年,因为白隱年本来就是军队的人,让他叛出军队,可能性不大。 而也正是因为他知道白隱年是个难搞的主,他才更加迫切的想要收编了萧寂。 但他没想到白隱年和那个打了药剂的小崽子,会这么难搞。 五分钟前,白隱年和萧寂被分开后,人就疯了。 那既能隱匿又能吞噬的奇怪生物,也是齐许的人。 能力相对特殊,没有大的攻击性,却能屏蔽被包裹在其中之人的五感。 白隱年被包裹在其中,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但那一双羽翼,却毫不留情地爆体而出。 没有氧气,火焰燃不起来,但白隱年羽翼上的利刺,却如同绞肉机一般,在那生物体內疯狂扭转。 齐许原本的打算也是要將白隱年带到这里来的。 但是白隱年直接在半路將自己小伙伴的半截身子打成了肉泥。 自己的小伙伴也不得只能將白隱年和小翠放开,只带了萧寂一个人回来。 齐许沉默半晌,才开口道: “不知道。” 谁知,萧寂一听这话立刻就不愿意了,几乎是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齐许身后一男人面前,一手捏在那男人喉咙上: “我要见我的人。” 可惜,萧寂甚至没等到齐许的回应,下一秒,岩洞內温度陡然升高,一团火球撞破碎石就冲了进来,大骂道: “哪个狗日的杂碎!敢绑老子的人!” 他这一嗓门嚇了萧寂一跳,手下一个用力,就將手里的人冻成了冰棍。 而被白隱年提溜在怀里的小翠见状,一个条件反射,眸子就变成了红色,下一秒,萧寂手里的冰棍就碎成了一团粉末。 齐许脸色一变:“住手。” 白隱年在看见完好无损的萧寂时,已经飆升到头顶的怒意这才缓和了下来。 他羽翼上已经烧疯了的火焰也隨之减弱,恢復常態。 他脸色难看地大步朝著萧寂而来。 齐许却突然抬手,掌心朝下放在那坑洞之上,警告白隱年: “站住,否则我就杀了他们。” 白隱年这才看见,那坑里的几个被包裹著的茧蛹。 他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齐许料想过收编萧寂不见得会顺利,因为萧寂在他的观察中太孤僻了。 后来有了白隱年,两人似乎关係不错,这件事就又加大了难度。 於是他想要偷偷绑了萧寂来办事。 结果又失败了。 现在倒好,萧寂还什么都没表示,所有的阻碍就全部归咎到了白隱年身上。 乱拳打死老师傅,齐许看向萧寂: “我请你来没有恶意,你能不能跟他聊聊?” 萧寂从不做无用功。 他和齐许註定站不到同一战线上,没必要平白浪费时间。 於是,他当机立断,对白隱年道: “杀了,一个不留。” 第227章 异变(二十五) 同样是【天罚】之下自然进化的佼佼者。 萧寂和白隱年是强,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而且齐许那边,足有八个人。 最主要的是,牧帆那几个【神翼】的成员,还在齐许手上。 按理来说,齐许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萧寂这命令下的,怎么看都很草率。 但白隱年却从不是轻易服软的性格,萧寂一句话,他便直接出了杀招,先下手为强。 密密麻麻的羽刺带著火焰直接將距离白隱年最近的女人扎成了火刺蝟。 战爭已然打响,齐许手下一人顿时化身一条狰狞血蛇,溃烂的皮肤滴落著汩汩腐蚀性液体。 那血蛇倒是会挑软柿子捏,张著大口便咬向了小翠。 萧寂眼疾手快,触碰到那血蛇的蛇尾,下一秒血蛇便在小翠血红瞳孔的注视下爆成了碎片。 眨眼一挥间,对方便损失了三个人。 而白隱年却明显已经开始兴奋起来,硕大的金色羽翼上,温度也在跟著飆升。 再继续坐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齐许暗骂一声晦气,猛地一拍坑洞边缘,那大坑一侧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一大批行尸走肉般的傀儡便冲了出来,朝地上那几个茧蛹奔去。 萧寂凤眸微眯。 这不是低级污染物。 这些东西表面上没有发生异变,只有进食本能,更像是丧尸。 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齐许將老巢筑在这研究所的原因。 他在自己研究药剂,甚至不惜抓了倖存的活人来进行实验。 白隱年也看见这一幕人也炸了,尖锐的羽刺扎进齐许那两位已经没了气息的同伙胸膛。 须臾之间,羽翼便疯长起来。 牧帆是有意识的。 只是这茧蛹特殊,被包裹在其中的人,所有的力量都像是被束缚住了。 听得见,看得见,却动弹不得。 他眼看著那些丧尸一样的东西狰狞扭曲地朝他们跑过来,心下一阵绝望。 而就在那些东西即將抵达他面前时,他却看见了一扇巨大的金色羽翼,哐的一下立在了他面前,如铜墙铁壁般,严严实实拦住了那些东西的去路。 暴怒的白隱年是让所有人光是看见都毛骨悚然的存在。 但齐许在面对这样的白隱年时,却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萧寂余光看见了齐许的脸,心中一凛,刚想出声提醒白隱年,岩洞深处便传来了一道清晰而汹涌的潮汐翻涌声。 齐许盯著萧寂:“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真以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他一手放在身后的岩壁上,那原本坚硬的岩壁便变得虚幻脆弱,早已堆积在岩壁后的潮水顺著各个缝隙迅速涌进来。 齐许手下一人迅速化成一滩流状物,將除了齐许之外的其他几人包裹在其中。 而齐许本人,面目也开始变得狰狞,隨后竟从下顎处长出了两片腮。 潮水混杂著泥浆,很快衝破了岩壁,奔涌而出。 这就是齐许铺好的后路。 这处岩洞,没有出口。 而他的能力就是可以操控这些坚硬的岩壁熔成任何他需要的形態,在水陆两地生存。 在这深达一百五十的地下,周围全是地下水的地方,打造了这样一处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岩洞,造就了萧寂和白隱年还在研究所的错觉,让他们降低防备。 一旦事情谈崩,他便毁了这岩洞,將白隱年和萧寂永远困在这里。 萧寂开始思考。 而白隱年则撑著最后的意识,一只羽翼將坑洞中的茧蛹卷在其中,另一只羽翼迅速护住了萧寂和小翠。 他无法在这种环境之下飞行,羽翼之上的火焰已尽数熄灭,变得沉重无比。 在巨大的水流衝击下,没人还能说得出话,白隱年也不禁陷入了绝望。 他开始后悔带萧寂来这里,后悔一开始就將萧寂扯进来。 然而这种后悔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持续蔓延下去,他便察觉到周围的温度开始降低,水流也开始凝固。 萧寂抱著白隱年,按著他的头,將他的脸埋在自己颈间,周身的水,开始和白隱年分离,形成圆润光滑的空心冰球,將白隱年羽翼之下所有人包裹在冰球之內。 而在这之外,齐许几人也察觉到了异样,迅速逃离。 可惜,他们的速度太慢了。 一股粗壮的水流开始逆向流转盘旋凝聚成一条冰龙,直向著齐许几人席捲凝结而去,不过数息间,便將齐许几人冻结在了冰龙之內。 小翠瞳孔变化,那条粗壮的冰龙,便在潮水之中无声地碎成了泡沫,泯灭於这地下深处。 ......... 白隱年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漫长的梦。 画面一帧帧闪过,凌乱无比,无法拼凑。 梦里出现过几张不同的面孔,但白隱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便觉得那些不同的面孔,似乎都是同一个人。 男人前一秒走在一条小路上,路边的围墙上爬满了风车茉莉,自己似乎是坐在车里,强迫男人上车,下一秒,那男人便倒在了暴雨之中,背后插著把匕首,周围是嘈杂的脚步声和救护车的声音。 再下一秒,那男人又穿著凤冠霞帔,站在无人的风雪之中,无数鹰隼翱翔於天际。 画面一转,那男人又变成了小孩儿,手里捧著只小鸟,站在他面前,小声喊他:“小年哥哥。” 白隱年尝试让自己醒过来,却继续深陷。 血肉横飞的戏台,拥抱著他的结实怀抱,穿著长褂戴著眼镜的斯文男人,手里拿著一只破旧的钱包,对他道谢。 反反覆覆,真实又虚幻的画面在白隱年梦境里穿插交叠。 而到了最后,所有那些不同的面孔,似乎都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於废墟之中看著他,弯腰,將他捧在手心里。 白隱年不明白那男人的体格能有多么庞大,才能將他捧在手心里。 他被困了许久,直到察觉到有人摸著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唤他: “隱年。” 白隱年这才惊醒过来,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一头冷汗,喘著粗气,睁开眼。 熟悉的天板映入眼帘,白隱年缓了许久,才偏头看向坐在床边的萧寂。 第228章 异变(二十六) 三天前。 白隱年在冰球终於浮上水面之时,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萧寂根据037的指示,让冰球飘向了附近的海岸。 他先是解决了【神翼】队员身上那些难缠的茧丝,在其他人缓过来之后,让牧帆联繫到了基地。 三个小时后,基地的车开到了海岸,带著一眾人马返回。 萧寂拒绝了研究所医护人员想要医治白隱年的请求,亲自抱著白隱年回了家。 白隱年会晕倒,一是因为消耗过大,二则是因为他吸收了两个高级污染物的能量,再一次开始了进化。 而他这一睡,就是足足三天。 期间,赵毅亲自上过一次门,表示研究所的崔博士需要抽取白隱年体內的血液拿去检测,直接被萧寂拒之门外,说白隱年醒过来之前,谁敢再来,他不介意试试基地的热武器能不能更胜他一筹。 除此之外,他就一直守在白隱年身边。 眼下,四目相对,白隱年看向萧寂的目光中似乎带了一丝陌生。 一晃而过后,似乎又恢復了正常。 萧寂只当没看见,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他:“饿了吗?” 还没等到白隱年回復,037便突然出现了: 【仙君,小凤凰有异常。】 萧寂:【说。】 037有些心惊胆战:【在岩洞里的时候,过於危险的环境刺激得他本能意志一直在挣扎,和天道束缚作对,现在有恢復记忆的倾向。】 眼下凤凰的劫还没歷完,中途恢復记忆,不仅会歷劫失败,还有可能沾染其他因果。 后果会怎么样,是轻是重,谁也说不好。 而萧寂的任务也有可能因此而失败。 萧寂抿了抿唇:【能解决吗?】 037有些担忧:【需要时间重新封锁,但前提是,他得配合,不能反抗,而且.......如果凤凰歷劫失败,我这次升职恐怕又无望了。】 【有什么其他办法吗?】萧寂听得出037语气里的犹豫和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就表示这件事必然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果不其然,037在沉默片刻后,对萧寂道: 【理论上说,一个小世界不能同时出现两位相互之间有羈绊的“神”,这里的神指的是你这种,带著神的意志,隨时可衝破小世界束缚的存在。】 【如果你愿意,可以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一旦凤凰恢復本能意志,我就封锁了你。】 萧寂犹豫了。 其实这种事,它是有过类似经验的。 它问:【你是怕小凤凰恢復记忆以后,觉得跟你搅合在一起这件事很晦气,一气之下乾脆任由渡劫失败?还是怕他会宰了你?】 它仔细思考:【应该不能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他总在反覆爱上你,在天界的时候也不见得是真的討厌你。】 萧寂抿唇:【我担心的,是我自己。】 037顿时就明白了萧寂的意思。 萧寂的感情太淡薄了。 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爱著隱年,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如果萧寂这样的人,被封锁了记忆,很难想像,隱年的追夫路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是一帆风顺还是坎坷不平那可就没有定数了。 而眼下的萧寂,显然是不捨得让隱年吃这种苦头的。 它沉吟片刻:【萧寂,恕我直言,你就不想试试吗?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和他灵魂里的羈绊,到底有多深?】 它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听起来似乎有为了自己升职加把劲,却不顾宿主感受的嫌疑。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我就说说,具体怎么样,我还是尊重你的意见。】 萧寂没办法这么干脆利落地下决定,他眼下依旧寄希望於白隱年老老实实这么下去,本能意志不要再和天道束缚作对。 他只道:【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037表示理解,不再说话。 白隱年缓了缓神,他在乍一看见萧寂那张脸的时候,的確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但萧寂一开口,那种感觉变立刻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满满的爱意和想念。 他伸出手臂勾住萧寂的脖子,一个用力將萧寂拉进怀里: “饿了,不想吃饭,想吃你。” 萧寂將手伸到他后背,摸了摸他羽翼生长的位置。 刚从海里出来那天肩胛骨上因为羽翼暴力生长而血肉模糊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一片光滑。 白隱年吻了吻萧寂的侧颈,嗓音沙哑:“我没事,別乱摸,摸点別的。” 萧寂听他这么说话,就知道他现在身体上应该是的確没什么问题了,原本放在白隱年肩背上的手,便开始缓缓下移。 在白隱年刚刚醒过来的这天晚上,两人一句正事都没聊。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腾出空来,说起那天的事。 “我的確是小看你了,你这算是无敌吗。” 白隱年不得不感慨。 当时的情况,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却没想到萧寂深藏不露成了反败为胜的关键。 萧寂语气平静:“不算无敌,如果没有水源,我就无计可施。” 但齐许实在是没那个命,千防万防,了那么大代价,专门针对攻克了白隱年,却没想到反而成全了萧寂,葬送了自己。 白隱年看的,比萧寂想像中更透彻: “不,人体內一大半都是水份,萧寂,其他生物,包括污染物在內,比例再低,水份也会存在,即便是空气里,都有数不清的水分子。” 萧寂否认:“我没那么大能耐,没办法利用那么微小的水源,还是你比较厉害。” 白隱年挑眉:“我又不会因为你更厉害就生你的气,你干嘛这么小心谨慎?” 萧寂太了解隱年了,嘴上说不会,就一定会。 他坚决不肯承认:“你太抬举我了,我残疾。” 白隱年不爱听这话:“以后別提这事,牧帆倒是不残疾,但不妨碍他是个废物。” 萧寂便不说话了。 白隱年自打再一次进化后,心里总是隱隱不安,赵毅必定会仔细拷问那些被他和萧寂救出来的【神翼】成员。 白隱年不怀疑別人的人品,但他对赵毅的手段是有一定了解的。 如果有人將那天的事全部交代出去,赵毅便一定会知道他白隱年可能再一次进化了。 赵毅害怕失控,害怕所有有可能脱离他掌控的人和事。 而果不其然,在第三天上午,赵毅在打了通电话,得知白隱年已经醒了之后,不出半个小时,就再一次,登了门。 第229章 异变(二十七) 有上次和萧寂对呛的经歷,这次赵毅倒是委婉了一些,只表示了关怀慰问,確定白隱年已经完全康復,就离开了。 但第二天,他却再一次叫白隱年去谈了话。 “你和萧寂感情不错。” 赵毅给白隱年倒了杯茶,打开了话题。 白隱年没否认也没承认,只说:“还行,毕竟如今也是一家人了。” 赵毅的话题一直在围著萧寂展开,询问萧寂的情况。 白隱年只回答了一些浅显的问题,一到了关键点就开始装傻充愣,说相处时间还短,了解的没有那么透彻。 但赵毅却听得出,白隱年对萧寂有维护之意。 他沉默半晌,对白隱年道: “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 白隱年没有犹豫:“记得。” 赵毅点点头:“永远不要为了一己私情,弃大局而不顾,萧寂那边,你该有所保留。” 白隱年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赵毅道:“萧寂的能力,比我们想像中要强,但他跟你不一样,他不可控,白队长,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自己该做什么。” 白隱年磨了磨后槽牙:“恕我直言,我没太明白你想说什么。” 赵毅直言:“基地需要萧寂的血液样本,来进行新的实验。” “萧寂不是【神翼】的人。”白隱年试图提醒赵毅:“他愿不愿意,应该徵求他自己的意见。” 赵毅却抬手打断了白隱年:“不,只要基地需要,他就应该付出,我们是在为活著的人类做贡献。” 白隱年眉头拧在了一起。 血液样本能提供的科研数据有限,如果真的想要做研究,那就一定得拿萧寂本人开刀。 这一点,白隱年心里有数。 而赵毅的態度,也让白隱年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个简单的道理,赵毅在面对他白隱年的家属时,尚且能说出这种话来,打著商量的旗號,实则倒不如说是通知。 那么其他普通人呢? 这一刻,白隱年突然想起萧寂初来乍到时,两人说过的话。 他曾信誓旦旦告诉萧寂,那些牢笼里的实验体,一部分是从外面抓回来的,一部分是基地里的人自愿参与实验的。 那时,萧寂就曾提出过质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但白隱年並未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恐怕自己当真是当局者迷,过分信任基地,也过分相信赵毅了。 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白隱年並未明面上跟赵毅翻脸对著干,只是又应付了几句,便离开了。 萧寂对此早有预料,看著白隱年沉著脸从外面回来,就知道赵毅找他没什么好事。 他什么都没问,只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洗手吃了饭。 夜里,萧寂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林序来了。 正坐在客厅里跟白隱年说著话。 看见萧寂出来,还喊了一声: “嫂子。” 萧寂看向白隱年:“有事要谈吗?” 白隱年嗯了一声:“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这意思就是委婉的表示,不想让萧寂听。 又不想让萧寂听,又要把人叫到家里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白隱年不方便离开。 他在守著萧寂。 萧寂看了白隱年一眼,只装作不知道,礼貌性问了一句: “想吃点什么吗?” 白隱年闻言,先是一愣,隨后对林序说了一句: “你等我一下。” 然后便拉著萧寂回了屋,將萧寂按在墙上,用力吻了他一会儿,然后无奈道: “我谈点儿正事,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听话,乖乖睡觉,我不会太晚,一会儿就来陪你。” 说完,亲自抱著萧寂上了床,看著他躺下,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刚准备走,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弯腰吻了吻萧寂的额头,这才关了灯,去了客厅。 既然白隱年不想让萧寂听,萧寂自然也会选择尊重。 但从这一天起,白隱年似乎就格外忙碌了起来。 这种忙碌表现的方式不太一样。 他白天几乎足不出户,就一直在家里守著萧寂,但电话消息却一直不断。 萧寂跟他说话,他偶尔还会走神。 如果回消息的时候不是面色严肃,而是带著笑意,此番作为便像极了那些背著正宫跟小情人聊天打情骂俏的出轨男。 夜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缠著萧寂,而是会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地等著萧寂睡著。 然后偷偷出门。 而在白隱年出门的这段时间里,林序却是一定会在白家附近的。 但大概是害怕打扰萧寂休息,林序也不进门,要么是守在大门口,要么就是蹲在院子里。 白隱年每次回来,都会去楼上小翠的臥室洗了澡,然后换了衣服,待身上潮气散了,才悄悄钻回萧寂的被窝,从背后环住萧寂的腰。 这样的生活过了足足一个多月。 直到白隱年再次晚归回来,抱住萧寂,轻声问了他一句: “你想离开吗?我猜你以前应该没看过什么好的风景,我想送你出去度度假,找个好地方。” 萧寂睁开眼,握住了白隱年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调查清楚了吗?” 白隱年吻了吻萧寂的后颈:“你早就知道我最近在干什么。” 萧寂嗯了一声:“我之前,就提醒过你。” 白隱年不是不相信萧寂。 但他在军队这么多年,说句不好听的,在认识萧寂之前,这就是他的信仰,他的信念。 让信念崩塌的事,他总要亲眼看见,落实了,才能甘心。 他抱紧了萧寂,有些难过道: “没有能清除【天罚】的药剂,研究所一直以来,甚至到现在为止,在研究的,都是怎么让普通人【进化】。” “这里,没人在乎普通人的死活,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走回头路。” “外面的情况一直在恶化,污染物在以几何倍数增长,倖存者已经所剩无几了。” 萧寂闻言,也不禁蹙起了眉。 没有能清除【天罚】的药剂。 而【天罚】也不像是普通的丧尸病毒那般,只会通过撕咬传播。 它瀰漫在空气里,无处不在。 而污染物越多,病毒的浓度也会隨之增加。 如果没有可以和【天罚】相抵抗的药剂,那就表示,这个世界终將走向灭亡。 第230章 异变(二十八) 人类是否会灭绝,和萧寂无关。 但如果像白隱年所说这样,研究所一直以来研究的,都不是该如何清除污染,而是如何加重污染。 那么,他的任务恐怕就没办法完成了。 他不明白人为什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来,甚至自取灭亡。 他转身拥抱住白隱年: “我哪也不去,只想守著你。” 白隱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摸了摸萧寂的后脑勺: “我想让你好好活著。” 他的確想让萧寂好好活著。 如果萧寂真的害怕,白隱年是一定会放他走的。 把他送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凭萧寂的能耐,在这万恶的世界里活到寿终正寢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但事实上,他还是自私的捨不得。 他和萧寂相识太晚,相伴太短。 他还没过够有萧寂陪伴的生活,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做好隨时赴死的准备。 “赵毅抓了很多活人做实验,他甚至召开了会议,明面上要收容倖存者,实际上却是打算把这些人都当做小白鼠。” “他已经丧心病狂了。” “我联络了队里的一些人,有一部分是愿意跟我一起反抗赵毅的,但还有一部分人,已经被同化了,他们只想和赵毅一样,永远活在这一片废墟之上。” 萧寂问他:“你打算怎么办?要反抗基地吗?” 白隱年嗯了一声:“我不能眼睁睁看著。” 萧寂明白白隱年的意思。 他抱紧白隱年:“做你想做的,我就在你身边。” 根据白隱年的计划,如果可以,就只杀了赵毅和他的支持者,肃清研究所,勒令崔博士和他的手下重新研製清除【天罚】的药剂。 但现实,永远要比想像更残酷。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赵毅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的確不是吃素的。 白隱年近期这一番调查,到底没能瞒得住赵毅的耳目。 白隱年还没来得及行动,赵毅就先一步出了手。 先前和白隱年站在同一战线,准备和白隱年一起反抗基地的【神翼】成员,除了林序和牧帆,一夜之间全部出了事。 无一例外,都在家中“自焚”了。 只有刘希,在死前发了封邮件给白隱年,告诉他,大多数实验体,在出炉之前,都被安装了晶片。 也就是说,一旦他们有异常,赵毅就会通过这些晶片,从內到外,燃烧个乾乾净净。 只有个別从始至终能在实验过程中保持清醒的,才没被植入这种晶片。 白隱年怒不可遏,一双羽翼破体而出,燃著熊熊火焰,衝破了屋顶,直奔基地总部而去。 萧寂神色一凛,拎起小翠便追了出去。 而此时,总部门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无数黑漆漆的枪炮口径直对准白隱年,天空之上的无人机隨时准备著向白隱年投放炸弹。 数不清的子弹朝白隱年射击而去,却被他坚硬如铜墙的羽翼所阻拦,没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但无论是白隱年还是萧寂,都知道,这只是赵毅的试探。 赵毅站在天台之上,开口对白隱年道: “白队长,何苦呢?你拦得住这些子弹,那他又拦不拦得住呢?” 他说著,脸上的笑都变得扭曲。 白隱年看向地面上渺小的两道身影,头顶的火噌噌往上冒: “杂种,你完了。” 而与此同时,萧寂也动了。 他弯腰,半蹲在地上,手掌抚摸著大地,轻声道: “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整个基地脚下的大地便开始震颤。 赵毅脸色一僵,看向白隱年:“你干了什么?” 白隱年咧了咧嘴角,什么都没说,羽翼一挥,无数羽刺齐刷刷席捲向赵毅。 速度之快,比那些子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让白隱年没想到的是,赵毅比他想像中更变態。 他竟早已偷偷注射过药剂,成为了实验体中的一员。 赵毅的身躯开始膨胀扩大,整个人也变得扭曲,如同一只暴怒的黑猩猩。 黝黑的皮肤之上长满了倒刺,和白隱年的羽翼一样,燃烧著火焰。 他脚下的建筑物开始坍塌,碎片在不停的掉落。 如果不出意外,赵毅“进化”的模仿对象,应该就是白隱年。 而他身上那些燃烧著的倒刺,无疑,应该是从白隱年身上所提取出来的特殊物质。 大战一触即发。 萧寂脚下的地面开始皸裂。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任务。 清除污染。 但事实上,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白隱年,都是污染物。 只要他还活著,污染,就是无法被清除的。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悖论。 他抬头看了看白隱年的身影,和天上发红的血月,心下有了决断。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萧寂和小翠四周被坚硬的冰墙所笼罩,子弹无法近身。 而很快,以萧寂为中心,四面的地面就开始坍塌下陷。 与此同时,无数奇形怪状的污染物也从地面的裂口中奔涌出来。 那是赵毅豢养的失败实验体。 是白隱年经歷过无数次的“惩罚”。 半空中,白隱年和赵毅打得不可开交。 而萧寂则操控著无数低级污染物,侵蚀著赵毅的人。 地面在冰封。 天空在燃烧。 牧帆和林序在疏散基地的普通人。 而萧寂则在源源不断的將所有污染物召唤至此。 基地的武器炸药在冻结。 037提醒萧寂:【差不多了,眼下的情况,你非得逼凤凰一把不可了。】 萧寂没动。 037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能衝破束缚,萧寂,如果是你衝破了束缚,你的任务会彻底失败,上面会重新提交对你的惩罚,凤凰这边,可能会换人来执行任务。】 萧寂抿唇,抬头看了眼白隱年。 在赵毅的手下,再一次朝他发起攻击时,放弃了抵抗,轻声唤了一句: “隱年。” 白隱年似有所感,猛地低头看向萧寂时,便看见一条黑红触手,贯穿了萧寂的心臟。 “萧寂!!!” 撕心裂肺的吶喊声传进萧寂的耳朵。 下一秒,白隱年双眼一片血红,化身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冲向了萧寂…… 第231章 同归(一) 天空出现巨大的火红色旋涡,岩浆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火光烧红了天际,温度在飆升,空气在扭曲,烈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天罚。 这才是天罚,来自天神对人间恶徒的审判,在烈焰的洗礼中化为灰烬。 林序在片刻恍惚后,化作青色光影,笼罩住了所有倖存的平凡人。 凤凰的羽翼包裹著萧寂正在消散的身躯,发出一声戾啸,踏破虚空,消失在这人间炼狱之中........ ......... 寒冬腊月,夜深人静。 山顶无人敲撞的钟已然自个儿响了足足一个时辰了。 整座青阳山灯火通明。 “赵家的夫人怀了十八个月的身孕,前日竟诞下了一肚子虫卵!” “离城王家上个月灭门的事到现在都搞得人心惶惶。” “青阳湖算上昨日,已经翻了六艘画舫了,死了十几个富家少爷,湖畔的青楼都关了几家,官府都不敢查,连夜派了人上山,刘师兄带著人去了一趟,什么都没发现。” “近日妖魔猖獗,我看这天,又要乱了。” ....... 一群穿著白色广袖长衫的男男女女围在一起,低声议论著近日的事。 只有一人,站在殿內角落里,手里捏著一串佛珠,一言不发。 片刻后,一个小弟子匆匆忙忙跑进殿內,弯腰,先是对著殿內主位上的人行了一礼,隨后道: “家主,大长老起了卦,说......” 他一开口,刚刚还低声喧闹著的大殿顿时一片肃静。 他看了看站在角落里拿著佛珠的男人,又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萧家家主,张了张口。 萧家主看著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是一肚子火,一拍桌子: “说你的话!” 那小弟子嚇得一个激灵,连忙磕磕巴巴接著道: “大长老说,出……出出出大事了,妖魔共主,降……降世了!” “妖魔共主?!”萧家主神色一凛。 小弟子点头像捣蒜,不敢吭声。 眾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相顾无言。 那站在角落里的男人手里的佛珠应声断裂,崩了一地。 殿內一片寂静,只有佛珠噼里啪啦滚落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许久,待珠子滚落的声响消失后,萧家主才开口道: “无言,你可有何想法?” 萧寂看著散落了一地的珠子,面上神色冷漠,开口淡淡道: “杀了便是。”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一座阴暗宏伟又空荡的大殿之內,隱年睁开眼,冷笑一声: “杀了便是?” 他话一出口,一条匍匐在他脚下的灰黑色巨狼便站了起来,抖了抖毛,化作人形,手持长刀,气势汹汹道: “杀谁?” 隱年瞥了那狼一眼:“没跟你说话。” 那狼哦了一声,又变回原形,匍匐到隱年脚下,没了动静。 037嚇得胆突,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乾笑一声: 【你瞧你,那你生什么气?他又不知道你就是妖魔共主。】 隱年脸色难看:“他就算知道,他能记得老子是他男人?” 037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隱年,只能道:【仙君消消气,说句实在话,无言仙君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过来的,反反覆覆的新开始,您从未记得过他。】 “那我可曾说过要宰了他的话?”隱年闻言,虽然心气依旧不顺,但语气却缓和了些。 037含糊道:【您不是老说吗?】 隱年起初没反应过来,刚想骂037睁著眼睛说瞎话,他什么时候对萧寂说过这种话。 话刚要出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咬牙道:“床上不算。” 037轻咳一声:【那没有。】 隱年烦躁的厉害,之前自己虽然没有记忆,但萧寂和自己的身份却从没站在对立面上,而且自己没什么出息,每次都是一钓就上鉤。 现在倒好,追人的换成他了,037个混球,控制不了萧寂投胎的身份也就罢了,居然给他安排了个妖魔共主的身份。 就萧寂那个冷冰冰的死德行,想起来隱年就发愁。 他越想越生气,抬腿便给了脚下那灰狼屁股上一脚,吼他: “你掉不掉毛啊你就离我这么近!” 灰狼被踹,站起身来夹著尾巴就缩到了大殿角落里。 心里委屈,暗自腹誹,一个时辰前还喊人家来给你暖脚,现在又嫌人家掉毛,真不是人。 隱年赶走了灰狼,赤著脚从榻上站起来。 身上玄色华服化为一袭布衣,原本高大的身形也变得瘦弱了些许,站在铜镜前,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来回变化著。 变来变去,最终还是又变回了本身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稚气,看上去就像是个刚刚及冠的翩翩少年郎。 037看著隱年这副模样,试图说点好听话缓和他的心情: 【真好看,无言仙君一定会喜欢你这副模样的。】 却不料,隱年根本不吃这一套:“少放屁,我能不知道他?他要是能被外表迷惑,他就不是萧寂!” 要说皮囊,他隱年在天界凤凰化形时的皮囊那才叫一个俊美无双,张扬艷丽到无数女仙官都要避其几分锋芒。 萧寂可曾因此多看过他一眼了吗? 037马屁拍到马腿上,心里叫苦不迭。 萧寂话少,无论是骂人还是讽刺人,都不会这么直白,它只要装傻充愣当听不明白就可以不给自己添堵。 而且萧寂这人做事还算守规矩,不会轻易对它怎么样。 隱年可就不一样了。 言语上不客气就罢了,真要发起火来,怕是真能徒手撕了它037。 它只能连忙转移话题:【您有什么计划吗?】 隱年沉著脸:“首先就是不能让他知道我这个托你福得到的挨千刀的身份。” 037闻言,立刻闭嘴,决定不再自找没趣。 隱年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计划。 但他知道,出来混,首先得先出来,追人,首先得先见到人。 至於其他的,只能见机行事了。 第232章 同归(二) 这是一个灵气充裕的世界。 万物有灵,皆可修行。 非人生物化形为妖,死物化形为怪,入歧途修行者为魔,人死后灵魂不散继续修行者为鬼。 而大多数妖魔鬼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会以人族为修炼基本,生吞活剥,吸食精气来滋养自身。 也有少部分天赋异稟者只靠天地日月之精华来修行。 人族起初为了反抗,也开始了修行之路。 千年来,人族一直与妖魔鬼怪四族不共戴天。 起初是为了反抗,到了后来便成了传统,见妖魔必除之。 上一次妖魔共主降世,已经是七百年前的事了,生灵涂炭,尸骸遍地。 如今妖魔共主再一次降世,按照当年的情况来看,后果不言而喻。 青阳山萧家乃修仙大族,每年都会招收无数有仙根灵根的弟子入门修行,以壮大人族修道规模。 萧寂年岁不大,如今不过二十有三。 许多人这个年岁也不过刚刚开启自己的修行之道。 但萧寂却是个异类。 出世时天降异象,万鬼齐哭,萧家一直供奉的佛修老祖亲临,將自己的佛珠放进了萧寂襁褓中,离去当晚便圆寂了。 旁人费尽心力修行的术法,萧寂自小便信手拈来,妖邪不侵,百毒不入。 只是生性冷漠,永远游离於世俗之外。 六岁那年,萧寂亲生父母离世,年幼的萧寂也不过是手握佛珠,跪在祠堂里,念了七天七夜的超度经,尽了孝道,却一滴泪都未曾流。 他不喜旁人接近,恪守成规,萧家百条家规他从明事理那一日起就没犯过任何一条。 但旁人如何,他却只当看不见,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自打萧家大长老卜卦说妖魔共主降世,萧寂只说了一句,杀了便是,人便回了自己寢殿,日日跪在蒲团上,连门都没再出过,毫无反应。 让萧家家主一时拿不定主意,萧寂当时说的那句“杀了便是”,到底是说他要自己出手,还是只是在说风凉话,让旁人去將那“妖魔共主”杀了便是。 萧寂没动静,起初也没人敢来打扰他。 但半个月內,山下怪事频出,解决了几桩,又多出几桩。 萧寂在屋里静坐,既没修炼,也没打坐。 他面前放著一只小玉盘,玉盘里,放著的是一盘子散落的佛珠。 那晚佛珠断裂,萧家其他弟子將佛珠一颗颗捡了回来,交还给萧寂,萧寂却並未再將其穿起来,只是放在玉盘里,日日看著。 他近日来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说不出奇怪在何处,却总觉得,这佛珠断了,就表示他和当年赠他佛珠的老佛修缘分已尽。 而他自己的命数,也在冥冥之中,变得莫测起来。 萧寂看著一盘子佛珠发著呆,不知道这一切和那突然降世的妖魔共主有没有关係。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萧寂的思绪。 “无言师兄,你在吗?” 萧寂听见了,但没吭声。 於是门外的敲门声又急促了些许:“无言师兄,你在吗?” 许久,萧寂轻轻抬手,房门开了一条小缝。 门外的小弟子推开萧寂的房门,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看见萧寂正望著他,才开口道:“无言师兄,家主请您去前殿一敘。” 萧寂拒绝:“不去。” 小弟子有些为难:“无言师兄,近日山下怪事频发,家主说......不是不得已,也不想打扰您。” 萧寂到底是萧家的人,山下的事,旁人管得过来,他绝不会轻易插手,但家主话已至此,他到底是吃萧家的粮食长大的,犹豫片刻后,对小弟子道: “让他来。” 小弟子闻言鬆了口气,应了声是,连忙扭头跑去传话。 一炷香后,萧家家主坐在了萧寂面前。 “一月前,青阳镇附近一处村寨里,操办了一场婚宴,第二天晚上,一村人就死绝了,这一个月来,每一批路过这村寨的人都失踪了。” 萧寂给出解决方案:“把路封了。” 言下之意,只要没人再从那村子路过,事情就解决了。 萧家家主一愣,隨后一拍大腿:“封不了!那是青阳镇通往周边三处城镇的必经之路!要是封了路,就得重修一条新路,麻烦著呢!” 萧寂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萧家主一看见自己这个侄儿便是一阵头疼,也不知道究竟为何,明明对这个侄儿也算掏心掏肺的好了,但这孩子永远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难沟通的很。 “我自己去过了,但是现在事情很麻烦,我进不去那村子,消失的,都是你这个年纪的年轻大小伙子!” 萧寂挑眉,依旧没说话。 萧家主又接著道:“我已经连续派了两批家中子弟前去了,至今未归!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找到你这里来!” 萧寂抿了抿唇,许久才点了下头。 萧家主这才长出一口气,问他:“你要儘早去,如今你师兄弟的魂灯还没灭,人应当还活著,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他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可以圈定入网对象的妖魔鬼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找不到妖物定下的界限,就是法力再高,也是无计可施。 请萧寂办一次事,当真是求爷爷告奶奶。 又说不得重话。 若是哪句话惹了萧寂不快,萧寂这人便能將自己关在屋子里,十天半月不踏出屋门一步,任谁说话都仿佛听不见。 偏生他又骨骼清奇,法力高强,人中龙凤。 別说是在萧家了,就是放在整个人族,也是难以招惹的存在。 早些年萧寂不曾出过手,整日捏著自己的佛珠在学堂里不声不响,也不与人打交道。 这样孤僻冷漠的性子总是难以合群,少不了被人看不惯。 在萧寂族比上,向萧寂挑衅的师兄弟一大批,却从头到尾,连能挨过萧寂三招者都不存在。 这些年萧寂愈发不声不响,但萧家主却能感受到,萧寂身上灵气的浓郁程度,恐怕已然连自己,都比不上了。 —————— 不完结,萧失忆只有一个世界,以后会不会穿插再看情况 第233章 同归(三) 萧寂点了头,就一定会去。 但至於什么时候去,很难说。 因为萧寂根本就不在乎旁人的死活。 即便是从小与萧寂一同长大的同门师兄弟,前一秒还在与萧寂说话,后一秒当场死在他面前,他能去找萧家主报个丧,別任由人死在他面前而无动於衷,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萧家主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你早些去。” 萧寂又点了下头。 萧家主沉吟片刻:“所以你打算何时启程?” 萧寂:“稍等片刻。” 两人四目相对,萧家主看著萧寂稳如泰山的模样:“为何还要稍等片刻?” 萧寂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只是隱隱察觉到,此去必有变故,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就在山下等候著他,而他此时还没有做好接受这种变故的准备。 但这种感觉,他无法向萧家主直言。 他看著萧家主焦急的神色,又是许久沉默。 两人就这么相互对视,一动不动,萧家主那意思,明显就是只要看不见萧寂启程,他就不走了。 於是,一个时辰之后,待香炉里的香灰燃尽,萧寂突然就站起了身,重新將香点燃,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修仙者修为到达一定的境界后,便可御剑飞行,缩地千里。 但萧寂没有剑,也没有缩地千里,他是走下山的。 也不是爱走,就是想拖著。 他步行下了山,到了青阳镇內,才想起来忘了询问萧家主,出事的到底是青阳镇哪一处村寨。 於是他站定在街边,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起了一卦。 算出方位后,听见不远处街边茶肆的老板,正在与隔壁卖包子的小娘子閒扯: “韵娘,镇外朝北二十里外那福安村里的怪事,你可听说了?” 萧寂抿了抿唇,收回铜钱,朝镇外北边走去。 在抵达出事的村落附近,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萧寂埋头继续走,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敲锣打鼓放爆竹的声音,煞是热闹。 村外的大门两边掛著两个红彤彤的大红灯笼,在月色下摇曳著,隱约照亮了村门头木匾上那三个看上去有些老旧破败的大字: 【福安村】。 青阳这一片婚宴有自己的习俗,通常都是晚上才宴请宾客,家里条件差些的,在子时之前便可结束婚宴,但条件好些的,流水席便要摆到翌日辰时。 这倒是没什么古怪,但古怪的是,自打萧寂进了福安村的地界,就只听见了那敲锣打鼓的声音,而街上却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著,不见半分热闹景象。 他沿著街边走了一会儿,突然耳朵动了动,整个人微微侧身,一道锋利的剑刃便擦著萧寂耳边刺了过去。 萧寂抬手,指尖夹在那剑身之上,剑身迅速冻结,他指尖用力,那剑刃便断成了两截。 不等他看向来者究竟是谁,便听身后之人惊喜道: “无言师兄!” 萧寂回过头,看了眼刚刚对自己出手的男子,身上穿著广绣云锦外衫,有些眼熟,显然是自己的同门。 但他一时间也並未想起此人叫什么名字,只能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那男子在看清萧寂的脸后,顾不得自己的佩剑被毁,隨手將剩下的半截收回剑鞘,对萧寂抱拳: “刚多有得罪,望师兄见谅。” 萧寂頷首不语。 面面相覷间,那男子主动道:“师兄,我是萧然。” 萧寂对此並不感兴趣,总归这人说了,他也不见得能记得住,他现在只关心这村里的状况,开口问道: “如何,可交过手了?” 萧然摇头:“说来古怪,我和尘师兄几人来此已经好些时日了,但这村里的妖物竟无半点动静,只將我们困在这里,旁的,什么都没做。” 说著,对萧寂招招手:“师兄跟我来。” 萧寂跟在萧然身后,来到一处相对隱蔽的院落,跟著萧然走进去之后,才看见屋里挤满了人。 有一些是萧家弟子,还有一些,萧寂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修仙者本就体质特殊,清除体內杂质是基本,大多数就算谈不上俊美,也该是眉清目秀。 但那些人却长得参差不齐,一看就是先前途经此地被卷进来的路人。 萧家眾人一看见萧寂,皆是兴奋起来,纷纷与萧寂问好。 但萧寂却恍若未闻,他的注意力,在角落处一个穿著黑色布衣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坐在角落,一条腿蜷著,相貌张扬艷丽,但神色却有些懨懨的。 萧寂在注视著那少年的时候,少年也望向了萧寂,视线短暂交匯后,少年先一步移开了目光,看起来对萧寂並不如何感兴趣。 如果没人谈论到正事,萧寂自己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萧家人对萧寂这个师兄,多少都是有些了解的。 萧然对萧寂道:“我们初来第一日,参加了这村里的婚宴.......” 所有人进来的时候,都是直接入了幻境,一进门,便坐在了婚宴的宾客席位上。 让人意外的是,新郎是个痴儿。 若光是痴,便也罢了,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恶习。 起初倒是一切正常,但从入了洞房后,屋里便一直传来女人的惨叫声,甚至是求救声。 萧家眾人想要去探查一二,却坐在宾客席间动弹不得,只能看著周围的村民继续喝著酒,一句句向主人家道贺,说说笑笑,高谈阔论,对那惨叫声充耳不闻。 他们在席间坐了一整夜,不知何时便跟那些宾客一起睡了过去。 待第二日睁眼时,便看见一地残骸,还有掛在房樑上已经上了吊的新娘。 萧然说到这儿,语气顿了顿,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师兄弟们动弹不得,就像是被魘在了梦里,那新娘前一刻还吊在房樑上,下一刻便出现在我们面前,问我们,为什么不笑了。” “但就在我以为她要动手时,也不知为何,又突然没了动静,一下子就消失了。” 萧寂蹙了蹙眉:“突然消失?” 萧然也想不通,点点头:“突然消失,一直到现在,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也摸不清这其中缘由。” 另一个萧家子弟开口道: “这幻境破不了,我们也出不去,就算那新娘不动手,我们迟早也会被困死在这儿,还是得想办法找到那新娘,破了这幻境。” 萧然点点头,对萧寂道:“眼下就看该如何引那新娘出来了,师兄可有眉目?” 说到这儿,不待萧寂接话,角落里那少年突然换了个姿势,半躺在草垛上,翘起了腿,懒洋洋开口道: “新嫁娘生了汉子的气,对汉子不满,才造成眼下的后果,不妨试试换个新郎官,兴许满意了,就放人了。” 第234章 同归(四) 萧然闻言,看向那少年:“如何换?换谁她才能满意?” 少年偏头,看向萧寂,扬起嘴角:“我看你们这位无言师兄就不错,俊俏细腻的很,是上好人选。” 他话音刚落,萧然便怒了:“胡言乱语!竟敢褻瀆我仙门佛子!你长得也俊俏细腻的很,你如何不去?!” 那少年闻言,狭长的桃眼盯著萧寂:“若我入得了那妖物的眼,也不是不行,但当日我也与诸位同行,那妖物却並未流连与我的美色將我留下,想来,是瞧不上我的。” “哎,佛子,你去试试,就当捨己救人,普度眾生了,如何?” 他说话语调微微上扬,跟他那双桃眼一样,带著鉤子,看著就不似什么正经人。 萧然之前对这人印象不深,起初也只是因为其相貌多看了他两眼,但之后这人存在感一直很低,不言不语的,就自己缩在角落,也不与人说话。 谁承想如今一开口就这般討人嫌。 他恼怒道:“休要再放肆,否则我饶不了你。” 那少年眯了眯眼,哟了一声:“急了?何必呢,你家佛子都还没说不愿意呢,你在这儿跟我瞎叫唤个什么劲儿?” “我不过好心出出主意,万一行了,大家不就都出去了,若是试都不试,那大家就都在这儿等死吧,反正这么多人陪葬,我也不亏。” 他一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的模样。 萧寂没接任何人的话,只是掏出了铜钱,再一次起卦。 周围人看见他拿出铜钱,自觉让出一块空地,都噤了声。 萧寂盘腿坐下,第一卦,卜吉凶。 铜钱落地,非吉非凶。 他蹙了蹙眉,第二卦,算生门。 铜钱落地,无生无死。 在场能看得懂卦象的,除了萧然还有一萧家子弟,见状,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萧然抿唇: “这是何意?” 萧寂没吭声。 那少年离得远,却突然笑出声来:“非吉非凶,无生无死,有解亦无解,哎,这位........佛子,算都算了,不如再多算一次。” 萧寂抬头看向那少年:“算什么?” 少年笑盈盈看著萧寂:“明知故问,当然是算姻缘。” 这话如果换作一月前听说,萧寂必定会出手拔了面前这人的舌头,让他莫要再胡言乱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但萧寂的佛珠断了。 他已经因为此事,多日不曾心安理得的睡个好觉了。 萧寂没动,垂著眸,將铜钱攥在手里,只淡淡说了句:“算命莫算己。” 那少年闻言,站起身来,走到萧寂面前,盯著他的眸子看了半晌,对他伸出手: “那不如,让我来。” 他眸色很淡,瞳孔中似有火焰在烧。 萧寂觉得此人处处透著古怪,一身布衣却气度不凡,第一眼,萧寂只以为此人是什么大户人家跑出来玩闹的小少爷。 但现在看来,应该没那么简单。 短短对视间,萧寂便在掌心为此人算了一卦,但结果却让萧寂心中起了一丝波澜。 因为他什么都没算出来,空卦一副。 如此一来,只能说明,要么,此人修为远在他之上,要么,此人命数复杂深不可测,还不是萧寂如今的道行能测算得了的。 萧家卜算一途有高人,萧家的大长老一手卦术算得了天地,问得了生死,却偏偏在为萧寂卜算之时,被团团迷雾遮住了眼,卜了一回空卦。 眼下,这人就这般对萧寂伸出手来,说让他试试。 萧寂半信半疑间,將铜钱放在了面前之人的手上。 倒不是真的对自己的姻缘有什么兴趣,单就是想看看眼前这人,到底有几分本事罢了。 萧然几人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为佛子卜姻缘,这本就是无稽之谈。 但眼下看著萧寂就这么將铜钱递给了那人,便也只能闭了嘴,站在一边等著看热闹。 那少年接过了铜钱,当著萧寂的面,张开了掌心。 铜钱虚浮於他掌心之上,不停变换后,重新落回他掌心之中。 少年没说话,只將铜钱推於萧寂面前。 旁人面面相覷,看不懂其中门道。 但萧寂却看懂了,他命里,红鸞动了。 少年依旧笑盈盈看著他:“我说什么来著?佛子,你该还俗了。” “你放屁!”萧然打断那少年:“你连我师兄生辰八字都不曾问过!” 少年伸手握住萧寂的手腕,將铜钱归还於他掌心,看著萧然: “你要学的还多著呢,我拿著他的铜钱为他卜算,我要他娘什么生辰八字?” 他说完,又重新看向萧寂: “只要你乖乖听话,待礼成,所有人便可离开了,相信我,不会给你亏吃的。” 萧寂面上虽依旧没表现出什么,但那少年就是看得出,萧寂对此並不满意。 他歪了歪头:“命数如此,你反抗不得的。” 萧寂明白少年话里的意思,卦象做不得假,他命里註定有次一劫。 但对萧寂来说,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佛缘尽了,便是尽了,早有预兆,他並无执念。 但红鸞一事,萧寂却总觉得荒谬至极。 他早知自己佛缘不深,但这么多年修身养性,走得便是这一途,若是当真佛缘如此浅薄,当年那佛珠便交不到他手里,他也不会在这般年纪便有这般造诣。 他对面前少年的身份起了疑,想了想,问道: “名讳。” 少年似乎並没有隱瞒的意思,直言道: “天闕宫钟家,钟隱年。” 第235章 同归(五) 起初,人族入修炼一途,为的是斩妖除魔。 但世间万物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尤其是人心。 时境过迁,时移世易,就连修炼这事,也从被动反抗,变成了主动掠夺,目的,也从斩妖除魔,变成了成仙证道。 每个人天赋所在不同,在此间,有人善於符阵,有人善於炼药,有人善於五行术法,有人善用兵刃,还有的人,善於卜算。 如今风头最鼎盛的四大仙门世家之中,萧家便更侧重於五行术法和兵刃,整体来说,在战斗力方面,是四大仙门之首。 而这天闕宫,便是卜算一门的始祖。 天闕宫宫主一手卦术出神入化,传说当年行走於世间时,只需看人一眼,便能看的透此人的前世今生。 不仅能算,还能改。 百年前不小心窥得天机,为了少沾染些因果,到底是闭了关。 因此,钟隱年这话一出口,萧家眾子弟便全部沉默了下来。 萧寂方才的疑惑,也消了大半。 如果,钟隱年是钟家的人,那他能算到自己的姻缘,便也不足为奇了。 而话说到这里,知道真相的037也没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甚至险些將自己翻到脑仁发晕。 一月前。 隱年从魔族领域出来就犯了难。 让他直接上青阳山绑了萧寂捆回自己的老巢容易,但真让他追人,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037对类似的事情有些经验,便提出了一点小建议: 【不如你给自己寻个合理的身份呢?那些修仙之人最喜欢搞各种交流学习的事,每年都有,今年也快了。】 各家挑选几个拿得出手的弟子,送去其他仙门学习人家擅长的东西。 【当初长明仙君也是这样,想了个法子,窃取了別人的身份。】 隱年闻言,犹豫片刻:【结果呢?顺利吗?】 037已经想不起其中细节了,但结果毋庸置疑:【顺利。】 於是隱年也决定採取类似措施。 037为隱年筛选了一些中上流仙门,供他选择。 但隱年看不上,觉得配不上自己,届时为了隱藏实力,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 037便亮出了其他三大仙门。 符阵一道所在仙门主姓司徒,隱年觉得四个字名字太繁琐,不喜。 丹药一道所在仙门倒是没什么问题,但隱年对炼丹这事一窍不通,也不想学。 而主攻卜算一门的钟家,神秘莫测,钟家之人极少在世间行走,而他们能掐会算,最是懂得变通,懂得什么事是可以挣扎的,什么事挣扎了以后,后果不堪设想。 於是隱年直接去了一趟天闕宫。 將天闕宫老宫主堵在臥房里,勒令他给自己安排一个钟家人的身份,否则他就让钟家上下全部逆天改成早夭枉死的命。 而事实证明,天闕宫宫主果然是个识时务又能掐会算的。 几乎早就料到了隱年此举,没有半分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只提了一个要求,將来若是有一日纷爭再起,隱年不得牵连天闕宫。 如此这般,隱年才大言不惭,理所当然地在萧寂面前说出了“天闕宫钟家,钟隱年”几个字。 说完,还朝著萧寂扬了下眉稍,看著他那一头如瀑墨发: “萧家如何会有佛修?你若是佛修,又为何不剃度?” 佛修在此间数量稀少,比起灵根仙根,更讲究缘分,清心寡欲一词说来容易,却不是世间常人说能做到就能做到的。 如萧寂这般年幼时便能自己领悟佛法为他人诵经祈福超度者更是寥寥无几。 萧寂,是有大缘分的。 但换言之,缘分一事,强求不得,萧寂未进正经佛门,无论是他就这般在青阳山上长大,还是那断裂的佛珠,又或是眼前的姻缘,都是他的缘分。 顺其自然,便罢了。 只是这些,他又无需对眼前这初识的少年说起,便只是淡淡道: “与你无关。” 隱年撇了撇嘴,也不再追问。 而眼下的问题,便是如何將萧寂送到这“新娘子”手里。 隱年看出他的疑惑,一边转身向角落里的草垛走去,一边打著哈欠道: “那是你的缘分,你自己感悟到了,时机便来了。” 人在年少时,总有用不完的心气,心浮气躁才是常態。 但萧寂却总觉得钟隱年看起来年岁不大,说出来的话看似轻浮却又不无道理,带著些不属於这个年岁该有的通透。 很奇怪。 萧寂也在角落盘腿坐下,手中总想捻些什么,是难得的不够平静。 眼下的情况,萧寂似乎成了在座眾人能否平安离去的唯一希望,周围人见他开始入定,都自觉安静下来,除了呼吸,无人发出半分声响。 萧寂起初一直在走神,捉摸不透这突如其来的姻缘终究是福是祸,那所谓的新娘子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未见萧然口中对於这福安村婚宴的描述,但冥冥之中却能感觉到,这所谓的姻缘,绝不简单。 至少,绝对不会是那上吊自尽的女人。 那又会是谁呢?將他们留在这儿,就为了等他萧寂到来的,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钟隱年所说的“感悟”和“时机”,迟迟未能到来。 萧寂开始放弃琢磨,逐渐放空。 於是,他脑海中便晃过了钟隱年的脸。 而下一秒,待他猛然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坐在了一面铜镜前。 偌大的房间,摆放著铜镜的,是一张金丝楠木的雕妆檯。 他环顾四周,无论是房间的格局还是物件儿的摆放,都绝非是这普通的福安村村民能住得起的地方。 再看铜镜中的萧寂自己,虽未施粉黛,却是凤冠霞帔,雍容至极,就连四大仙门的家主结道侣时,也不见得这般张扬华贵。 此时,他身边还有两个小丫头,正往他沉重的凤冠上戴著什么。 萧寂抬头看了那两个小丫头一眼,脸色苍白,嘴角咧著,笑容僵硬。 从那脸色来看,已然死了不知道多少时日了。 第236章 同归(六) 萧寂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在既来之则安之的平静中,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姻缘,有良缘便有孽缘。 他是顺其自然,却並非逆来顺受。 眼下这般场景,与他结缘之人,绝非仙门中人,但至於是妖魔鬼怪中的哪一种,尚且做不了定论。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里,萧寂仔细思考了亲手断了这姻缘的可能性,但片刻犹豫后,还是决定,见机行事。 再不济,他不活了就是了。 想到这儿,萧寂重新回头看向镜子,对著铜镜咧出一个跟那小丫头一样的笑容。 小丫头歪著脑袋看了看萧寂在铜镜里的脸,上前为他盖上盖头,恭恭敬敬將他送出了门。 萧寂头上蒙著盖头,看不见眼前景象,只能看见自己脚下,和面前带路的小丫头脚上的绣鞋。 走了一会儿,小丫头停下来,让开路,萧寂便看见了轿的底边。 他无视了身边小丫头伸出的惨白枯瘦的手,掀开大红轿帘,自顾自上了轿。 敲锣打鼓的声音,便再一次从萧寂耳边响了起来。 轿摇摇晃晃,不知道去往何处。 萧寂掀开盖头,本想看看轿帘之外是什么情况,却见面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 不確定的因素,不確定的环境,即便是萧寂,警惕心和戒备心也开始飆升。 就在他准备稍有不对就立刻出手逃脱时,轿也终於停了下来。 眼前漆黑的迷雾消散,红色的烛光从盖头之下映出来。 有人掀开了轿帘,一只修长漂亮,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萧寂面前。 无名指上戴著一枚银白色的指环。 萧寂没动,静静等待著。 说好的娶新嫁娘,穿上嫁衣的,却是他自己。 如今再一看,面前这手,分明是男人的手。 萧寂捻了捻指尖,试图通过面前之人的气息判定其实力。 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不仅没感受到其体內灵力运转,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没听见。 对方的手就放在自己面前,只要触碰到,便可进一步感知。 萧寂沉吟片刻,將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掌心上。 只可惜,这一次,他依旧什么都没感受到,甚至,连对方的心跳都没感受到。 就在萧寂准备將自己的手抽回来时,那手的主人却握住了萧寂的指尖,將一枚同样的银色指环,套在了萧寂的无名指上。 指环刚戴上时,很鬆,但很快便抖了抖,严丝合缝的贴在了萧寂无名指的皮肤上。 是一尊法器。 不知其用途和品阶,但萧寂能感受到,无论是那枚指环,还是对方本人,都並无恶意。 那只手牵著萧寂下了轿,带著他一路不知走到了何处。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 那人只在站定后,递给了萧寂一杯合卺酒。 也不催著萧寂喝,就静静候著。 萧寂自幼百毒不侵,片刻犹豫后,举起了酒杯。 酒水顺著喉咙下肚,清冽中带著一丝辛辣,无毒无蛊,就是一杯上好的陈酿。 萧寂没想好在此之后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是该与此人说些什么。 但所幸,还轮不到他为难,面前的一切,便化作了一片虚无。 萧寂再次睁眼,就见面前一眾萧家弟子將他围在其中,正盯著他看。 见萧寂睁了眼,萧然连忙问道: “无言师兄,如何了?” 萧寂有些恍惚,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手,便见自己的无名指上,果不其然多出了一枚银色指环。 萧寂不著痕跡地转了转那枚指环,试图將其从指间摘下来。 但那指环却不肯,死死固定在萧寂指缝间,一动不动。 隱年的目光一直落在萧寂身上,萧寂没说话,他却站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草屑: “幻境破了。” 说罢,他便先一步打开门,踏出了这间屋子。 萧寂也隨之起身,走出了门外。 日落西山,福安村静悄悄。 而明明只早萧寂一步出了门的钟隱年也不见了踪影。 回程路上,依旧是萧家其余人先行一步,萧寂独行。 他依旧没有剑,也没有缩地千里,也依旧选择了步行。 他有些事需要思考,虽然完全没有思绪也摸不著头脑,但他还是想自己静一静。 在抵达青阳镇上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萧寂在路过一家客栈时,犹豫片刻,抬腿走了进去。 他点了份清粥小菜,独自坐在小角落里,一边吃饭,一边发呆。 思绪縹緲,无边无际。 就在他再一次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指上那枚指环上时,有人突然坐在了他面前,打开一壶酒,倒进碗里,推到萧寂面前一壶,问他: “佛子哥哥,怎的不和你那些同门同行?” 萧寂收回思绪,抬眉看向面前的人:“是你。” 隱年哟了一声:“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真是在下的荣幸。” 萧寂不善於和人打交道,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便会保持沉默。 自己有什么心事也从不过问他人想法,询问他人意见。 一来没必要,二来没用。 说多了都是浪费口舌。 但这个钟隱年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既然碰上了,萧寂也不关心是不是巧合,將自己的手伸到钟隱年面前,问他: “看见了吗?” 钟隱年点头:“你手指很长,挺好看,要我帮你看看手相吗?” 他说著,便准备伸手去捏萧寂的手腕。 萧寂立刻將自己的手抽回来,然后又重新伸到钟隱年面前: “我是说这个。” “指环吗?”钟隱年问道。 萧寂嗯了一声。 钟隱年盯著那指环看了片刻,嘖了一声。 萧寂蹙眉:“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钟隱年趁机握住了萧寂的指尖,將他的手拉扯到自己面前,一边看一边发出嘖嘖声,另一只手还要在萧寂手背上摸来摸去。 萧寂刚想再次將手抽回来,却被钟隱年用力攥住了,白了他一眼: “你急什么?再让我看看。” 说罢,便继续捏著萧寂的手看那枚指环。 萧寂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钟隱年的神情很严肃,似乎又看不出什么异常,便也只能作罢。 许久,钟隱年才拉著萧寂的手,对他道: “了不得啊,这可坏了!” 第237章 同归(七) 萧寂闻言,心中一凛。 “坏了?” 钟隱年竖起食指,发出一阵嘘声,示意萧寂別说话。 他站起来,握著萧寂的手,对著客栈里的烛火,仔细看了又看,从南看到北,从东看到西。 然后绕过桌子,走到萧寂身边,挤著他坐下来,拉著他的手,环绕过自己的脖子,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许久,才偏过头,对萧寂道: “很久以前,我听过一则传闻。” 萧寂自打有自我意志以来,从未与人这般近距离接触过。 整条手臂搭在钟隱年肩头,就好似將人搂在了怀里。 这般距离,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钟隱年身上淡淡的沉香气。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自己的手腕还被钟隱年捏在手里。 萧寂面无表情地问他: “看完了吗?” 钟隱年这才鬆开萧寂的手,从他怀里钻出来,端著碗喝了口酒: “看完了,这不正在与你说,你急什么?” “说。”萧寂木著脸。 “据古书记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说法,无名指是受到日神守护的手指,在无名指上戴指环,会受到神的庇佑,让夫妻感情歷久弥坚。” “还有另一本古书记载,在另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个说法,这根手指里,有一条血管,通往这里。” 钟隱年说著,伸手,点在了萧寂胸口心臟的位置: “你的心臟。” 萧寂低头看向钟隱年的手指,第一反应就是这指环会对自己的心臟起什么副作用。 但很快,钟隱年便道: “指环戴在这里,象徵著彼此都把爱放在了离心臟最近的位置。” 萧寂听著这情情爱爱的事,就觉得虚无縹緲。 他看著钟隱年的脸,沉默片刻: “我问的是你可能看得出这是什么法器。” 钟隱年白了他一眼:“不解风情的东西,那与你结姻缘之人当真命苦,这么费心费力向你示爱,你只惦记著人家会不会害你。” 萧寂又想起为自己套上指环的那一双手。 他抿了抿唇:“所以,这是什么法器?” 钟隱年仰头將碗里的酒喝乾净,变了语调,听起来兴致不如刚才高了: “看不出品阶,也没认主,不会害你,安全又健康,乾净又卫生,安心戴著吧,有什么用你自己慢慢品,我看不出来。” 萧寂哦了一声,开始埋头吃饭。 钟隱年一手托著腮,看著萧寂:“你就不好奇你道侣是什么人吗?” 萧寂闻言,愣了愣。 说真的,一开始,尤其是坐在那轿里的时候,他的確是生出了几分好奇的。 但现在,事已至此,他只希望对方不要来打扰他就是了,至於是什么人,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他摇了摇头。 钟隱年见状,刚才本就已经降了一半的心气,现在更是沉到了谷底,不再开口。 他折腾这么一出,本就是为了想让萧寂提起对自己的好奇心。 有了好奇,才会时常惦记。 但现在看来,萧寂似乎根本就不在意。 莫名其妙就结了道侣这种事,都似乎未对他造成任何心境上的影响。 钟隱年早料到萧寂不会好追,但此时此刻,挫败感还是油然而生。 就在他琢磨著,实在不行,还是捆了萧寂带回魔界地狱再慢慢培养感情时,却听萧寂突然道: “我有一疑惑。” 钟隱年立刻偏头:“什么?” 萧寂蹙眉:“是个男人。” 钟隱年大失所望:“这世间除了男人便是女人,这有何可疑惑的。” 萧寂沉吟片刻:“有理。” 钟隱年心里憋不住事,想了想,又道:“你这般平静,就没有想过你那道侣,是人是魔是妖?万一长得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届时你又当如何?” 萧寂放下筷子,看向钟隱年:“你怎知,我方才没见过他的面?” 钟隱年暗道自己嘴快,挑了下眉,不动声色道:“我算的,你们还没到真正碰面的时候。” 这一点,萧寂倒是没再怀疑。 钟家本就神秘莫测,钟家的子弟,究竟能算到什么,窥探到什么天机,谁都不好说。 而钟隱年虽然穿著平庸,却气度不凡,应当是钟家的核心弟子,有点本事,也不奇怪。 只是不知他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福安村。 不过这是钟隱年自己的事,和他萧寂无关。 萧寂只要了一份清粥小菜,但钟隱年除了那一坛酒,还要了一桌子大鱼大肉,奢侈至极。 萧寂很快吃完了饭,绕过钟隱年,去客栈帐台前结了饭钱,又开口道: “一间上房。” 那掌柜算著帐,一听这话,哟了一声,赔笑道:“客官见谅,今日房满。” 萧寂蹙眉:“我来时,还有房。” 他刚刚坐在那儿吃饭,除了钟隱年与他打岔的那一会儿功夫他没注意,並未见到还有旁人进这客栈。 掌柜嗐了一声:“谁说不是呢,这不,世事无常,刚刚还有五间客房,两间上房三间下房,都让那位客官订去了。” 他说著,指了指还在吃饭的钟隱年。 “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萧寂摇摇头:“不熟。” 掌柜咋舌:“那可难办了,咱们镇上最近往来者甚多,怕是旁的客栈也要满房。” 萧寂不欲再跟掌柜废话,转身就打算离开,没房就算了,他可以出了镇子,连夜回青阳山,或者在山下找棵树落脚。 但就在他扭头的瞬间,一枚钥匙就拋了过来,丟进他怀里。 萧寂下意识將钥匙接住,看向钟隱年。 钟隱年起身,擦了擦嘴:“请你住。” 萧寂疏离道:“不必。” 钟隱年道:“本就是为了请你才包了这些个房间,你若拒绝,我倒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萧寂不欲欠他人情,从怀里掏出钱袋,钟隱年却走到他面前將他的钱袋夺过来,又塞回了他怀里: “我有事求你,当给我个机会。” 萧寂直言:“我帮不了你。” 钟隱年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萧寂最怕的就是沾染因果,牵扯人情,他刚想再次开口拒绝,就听钟隱年又道: “別总拒绝我,佛子哥哥,我与你,也是有些缘分的。” 第238章 同归(八) 萧寂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油盐不进, 软硬不吃的主。 过去无论什么人,都休想跟他扯上关係,起初萧家主也曾拿过长辈的威严,想让萧寂做些事。 萧寂不会忤逆长辈,但只要他不想做,他就可以乾脆不活了。 硬的在他这里行不通。 至於软的,以萧寂的脾性,整个萧家也属实没人敢在他面前撒娇卖乖。 眼下,钟隱年这一声哥哥,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而钟隱年也是个见缝插针蹬鼻子上脸的主,见萧寂不吭声了,像是没想到对策的模样,乾脆便揽著萧寂的肩,带著他往楼上走去,还嬉皮笑脸道: “就当我他娘求你的好吗哥哥,好哥哥,都说了,我不会给你亏吃的。” 萧寂被他一声声哥哥叫得直犯迷糊,茫然间就跟著钟隱年上了楼。 一直到躺到床上,都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上了钟隱年的套的。 但好在钟隱年还算有分寸,没有在夜里来打扰他。 只是翌日一早,萧寂刚刚推开房门,便看见了同一时刻从隔壁开门走出来的钟隱年。 钟隱年打了个哈欠,还揉了揉眼睛,对他道:“真巧。” 萧寂頷首以示问候,然后便如不曾认识过钟隱年一般,下了楼直接出了客栈朝青阳山走去。 但没多久,他就发现一直有人在跟著他。 不算跟踪,因为一点都不隱秘。 而是大摇大摆,就走在他后面,一路上还在不停吃吃喝喝,时不时还要哼两句小曲儿。 萧寂一开始也选择了无视,只当钟隱年是跟他同路。 但直到他入了青阳山地阶,回头时,还看见钟隱年不知从哪抓了只鸟正在跟鸟嘀嘀咕咕说著什么,才终於没忍住道: “你跟著我作甚?” 钟隱年闻言,还回头望了望身后,在確认周围再无他人后,才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哥哥在跟我说话吗?” 萧寂不语,只一味盯著他看。 钟隱年这才道:“我没跟著你,我们同路,凑巧了吗这不是。” 萧寂道:“这里是青阳山。” 钟隱年点头:“我晓得,我就是去青阳山。” “去做什么?”萧寂问。 钟隱年看著萧寂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每年不都如此吗?你们青阳山的几位弟子眼下已经在我们天闕宫修习卦术了,我们天闕宫当然也换了人来向你们青阳山请教术法兵刃啊。” 这件事萧寂是有所耳闻的,但具体怎么个换法,他从没关心过。 因为青阳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將他换出去的。 甚至这些年来,都未曾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不过眼下钟隱年说了,萧寂细细想来,似乎的確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一些他不曾见过的生面孔在青阳山跟隨著萧家弟子一起修习。 这些人通常在施展术法和兵刃上不是很灵巧。 萧寂之前只以为这些人大概一年左右就会换一批,是因为太笨被逐出师门了。 如今想来,原来是其他几大世家来的,天赋点並不在兵刃和术法之上,到了时候,便被换成了下一批。 萧寂恍然,多问了一嘴: “今年天闕宫,就你一人吗?” 钟隱年摆摆手:“还有旁人,但我这人性子孤僻,不愿与人同行,脚程又快,来得早了些,本想四处转转,谁知就被困在了福安村,又.......” 他说到这儿,突然便闭了嘴,不再继续说了。 萧寂眉心一跳:“又什么?” 钟隱年摇头:“没什么。” 萧寂便哦了一声,继续扭头往前走。 钟隱年跟在他身后,嘿了一声:“你这就不问了?” 萧寂道:“你不想说便不说。” 钟隱年快走两步,走到萧寂前面,转过身,倒著走:“你再问问,你再问问我就告诉你。” 萧寂拒绝:“我不想知道。” 钟隱年便开始磨人:“不行,你想你想,你想知道,你再问一遍,这回你问了我就告诉你。” 萧寂觉得钟隱年很吵。 钟隱年手里那只鸟倒是安静得很,被他捏在掌心摇来晃去一声不吭仿佛死了一样。 而钟隱年就像是被鸟附了身,嘰嘰喳喳话多的要命。 他为了图清净,顺了钟隱年的意思:“又什么?” 钟隱年一咧嘴,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又遇到了你啊。” 萧寂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隨后想到昨晚钟隱年请自己住客栈时,所说的那句,有事求自己,立刻警铃大作: “莫要指望我会帮衬你。” 说真的,萧家人,能入內门修习的,在兵刃和术法一道上,都是一脉相承的上佳天赋。 就这般,萧寂看著那些师兄弟修习,都觉得他们笨的不成样子,那就更不要说其他三大仙们那些更不擅长於此道的弟子了。 萧寂单是想想就觉得麻烦。 钟隱年无辜地看著他:“何苦这般绝情?不如这样,你帮衬我术法,我来教你卦术如何?” 此话一出,萧寂的確犹豫了。 这世间能勾得起他兴趣的东西不多。 若是钟隱年主攻的是符咒布阵或者炼药,萧寂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甚至说实话,他对自己所擅长的术法和兵刃,也不怎么感兴趣,修习至今,萧家主无数次想要为他挑选打造合適他的兵刃,但萧寂却无从选择。 他没有一样喜欢的,而且出门在外戴著刀剑甚是繁琐,他会丟。 唯独对窥探天机这一道,萧寂是有几分兴致的。 但这也並非是天生的,而是因为大长老算不到他的命,他又总是觉得自己的命里,似乎缺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萧寂不能自算,但钟隱年可以。 或许,他可以从钟隱年这里,得到些他想知道的东西。 他站住脚步,看著钟隱年的眸子:“敢问你在天闕宫,师从何人?” 钟隱年一听这话,就知道,鱼儿上鉤了。 他咧嘴,大言不惭道:“钟渡亲传。” 钟渡,便是天闕宫那位受到隱年胁迫的老宫主。 “怎么样?佛子哥哥,只要你愿意帮衬我一二,我必定,倾囊相授。” 第239章 同归(九) 萧寂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料到了钟隱年应该很会磨人,但个中程度还是让萧寂有些难以適应。 萧寂从三年前,就已经不再跟著山中弟子一起修习了。 按照实力来说,他只要多出几次山,为斩妖除魔一道多做几次贡献,便可晋升青阳山长老。 但他不愿意去。 一来对长老这一职务不感兴趣,生怕萧家主会给他派任务,更怕担任新弟子讲学的工作。 二来他已经习惯每日定时定点听学修炼了。 讲规矩术法要领时,便坐在角落里发呆。 练兵刃实战术法时,便站在角落里出神。 从没有人会来打扰他。 但钟隱年入山门的第一日,便彻底打破了他的清静。 萧寂照旧在卯时初就坐在了空旷的讲堂里,看著其余人一个个陆续进来。 待今日再看到一群穿著萧家云锦广袖衫的陌生面孔时,他便瞭然,这是从別人家来的。 钟隱年是最后一个来的。 讲学的长老已经开始高谈阔论了,他才姍姍来迟,身上穿的,也是萧家弟子的服饰。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 钟隱年穿那一身黑色布衣时,只有一张脸格外引人注目。 但此刻站在讲堂门口,长身玉立,郎艷独绝,那富家小少爷的气度顿显,唇红齿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哪家的弟子,这般不守规矩?” 萧家六长老看著钟隱年,满脸不悦。 钟隱年看著倒是乖巧,开口道:“天闕宫钟隱年。” 六长老打量了他一番: “灵溪剑诀抄录三遍,明日送到我这里来。” 此言一出,讲堂里有几个坐在一起的钟家弟子便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面色中都带著难以掩饰的担忧。 钟隱年是明目张胆的按了钟家身份来的。 钟家的弟子收到了消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却不清楚其中隱情,更不知晓钟隱年的真实身份。 只是在离开天闕宫的时候都被自己长辈师尊教导过,见了钟隱年,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莫要多事。 但出门在外钟隱年顶著的是他们钟家人的名头,万一做些什么难收场的事来,坏的也是钟家的身份。 结果钟隱年出现的第一日,便迟到了。 就在他们生怕钟隱年下一秒就要说出忤逆长老的话,让他们钟家顏面尽失时,却见钟隱年再次乖巧点头道: “行。” 都是別人家的孩子,萧家自会留几分薄面,见钟隱年还算听话,便一挥手,让钟隱年下去坐下。 讲堂很大,听学的弟子眾多,但空位总也是有的。 钟隱年却偏偏绕开了钟家那些人,一屁股就坐在了方圆都空出一大片的萧寂的正右边。 然后对著萧寂眨眨眼,小声道: “早啊,师兄。” 萧寂頷首,以示回应,然后默默偏头,看向了窗外。 满讲堂的萧家弟子都在此刻扭头看向钟隱年,然后又在六长老一声咳嗽之后,唰的一下齐齐將头扭了回去。 六长老年岁大了,讲学语气缓慢,无趣至极,但內容无疑都是重点。 所有人都在打起精神努力听学,除了萧寂和钟隱年。 “钟隱年!” 六长老在讲完了一段內容后,抬头环视讲堂,便看见钟隱年趴在桌子上,睡得口水直流。 大抵是趴桌子上睡觉舒適度差了些,整个身子都扭出了三道弯。 钟隱年听到有人怒喝,睁开眼,冷厉的眼神猛地看向六长老。 六长老的戒尺,从他手中拋出来,在钟隱年脑瓜上敲了两下,又飞回他手中: “坐没坐相!若是睏倦便起身来听,莫要辜负你远道而来的精力和钟家的一片苦心。” 钟隱年隱去眼中厉色,老老实实站起来,蔫头耷脑: “长老误会,学生在听。” 六长老刚才分明就看见钟隱年都已经睡踏实了,那副模样,就是突然打起鼾声来,都不足为奇。 此刻见他还敢还嘴,便严厉道:“重复。” 而很快,六长老就不说话了。 接下来一炷香的功夫,神色更是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钟隱年开始重复他说的话了。 从讲学开始的第一句话起,內容,语调,包括停顿之处,甚至是六长老咽口水和咋舌声,都被钟隱年学了去。 除了尚未模仿六长老说话的音色,那当真是如时间回溯了一般。 一时间,整个讲堂里人人陷入了沉思。 就连六长老本人,也有剎那间恍惚。 待钟隱年重复了大半之后,六长老终於喊了停,盯著他看了半晌道: “注意你的坐姿!” 讲堂里的板凳,四条腿,没靠背。 钟隱年坐回去,身子后倾,那板凳便翘起三条腿,只有一条腿还在地上撑著。 他用余光看见,萧寂似乎在看自己,便偏过头去,望向萧寂,还轻轻对他打了个口哨,悄悄道: “如何?我学的像吗?” 萧寂没回答,只看了他片刻,便移开了眼。 钟隱年记忆力甚佳,脑子也活泛,这种需死记硬背的东西,对他来说不过信手拈来。 午时休息,萧寂去饭堂吃饭,钟隱年便跟在萧寂屁股后面嘰嘰喳喳: “那灵溪剑诀很厉害吗?你会吗?我见他们都隨身携带兵刃,为何就你两手空空?” “剑诀可与术法相配,那你说,同一套剑诀,与金木水火土相匹配时,哪一种才最厉害?是会相生相剋?还是有旁的讲究?” 萧寂端了饭菜坐在角落里,钟隱年就也端了饭菜坐在他对面。 他小嘴叭叭个不停,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也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萧寂会不会回答。 萧寂在走神。 他在想上一个在自己面前这般聒噪的人后来如何了。 但想来想去却没想起来。 因为除了萧家主,似乎也没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聒噪过。 萧寂清静惯了,本以为自己会不耐烦。 但事实上並没有。 他没有对钟隱年生出厌烦的情绪。 只在他问了一箩筐的问题后,淡淡道: “相剋的,是五行,不是剑法,不同情境下,同一套剑诀配合不同的术法,才能將剑法发挥到极致。” 钟隱年闻言,明显兴趣十足,跃跃欲试道: “你能陪我试试吗?” 第240章 同归(十) 萧寂光以为,钟隱年脑子这般聪慧,应当要比过往其他几家来的弟子要灵巧很多。 但事实上,钟隱年似乎也只有脑子聪慧了。 其余的,无论是那套剑诀,还是术法的运用,都笨拙无比,毫无天赋可言。 就连挥剑的基本姿势都是错误的。 萧寂看著他那僵硬又不美观的姿势,眼皮直跳: “这都是基础。” 钟隱年撅著屁股,看起来很努力: “我们天闕宫不习兵刃,不练基础。”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要帮衬钟隱年,还指望著钟隱年教他卦术,萧寂便也不吝嗇地站在一边,尽心尽力的用言语纠正他。 但钟隱年似乎根本不能领悟,一直问他: “是这样吗?” “那这样呢?” “是腿的问题还是腰的问题?” 萧寂无奈之下,终於还是上了手。 一手扶著钟隱年的腰,一手托在他肘间,替他摆好了动作: “是这样。” 钟隱年这才能有所领悟。 总而言之,只要萧寂只口述,钟隱年就绝对做不到点子上。 但只要萧寂出手摸他,碰他,扒拉他,摆弄他,他很快就能悟得其中精髓。 於是萧寂也算是找到了让钟隱年闭嘴的方法,足足一下午,就在钟隱年身上,这摸一下,那懟一把。 倒是颇见成效。 而在此期间,所有萧家子弟也都在偷偷议论,不知道这钟隱年和萧寂是怎么回事。 萧寂居然会亲自指导钟隱年练剑。 更让人意外的是,当晚,还有人看见萧寂从自己的寢殿离开,去了钟家弟子所居住的那片山头。 不是萧寂多主动。 而是钟隱年这人不自觉。 萧寂自认下午他对钟隱年的態度是很认真负责的。 按照两人先前约定的那样,钟隱年说好了要对他倾囊相授,晚上,应该是要主动来找萧寂的。 萧寂在青阳山上身份特殊,独占一处山头,享的是长老的待遇。 从今日的修习结束,回到寢殿,他就在等著钟隱年上门。 但一直到月上枝头,钟隱年都没来。 萧寂这才出了门,朝钟家弟子所在的山头而去。 找到钟隱年的时候,钟隱年正在奋笔疾书,肩头上还站著只鸟。 他同屋还有个钟家弟子,看见萧寂来,礼貌地喊了声师兄,便回屋盘腿坐在榻上翻看剑诀。 钟隱年肩头的鸟,看见萧寂进来,扑稜稜飞过去,落在萧寂肩头,还亲昵地啄了啄他的脸颊,半点不认生。 萧寂自认是不招小动物待见的。 偶然有这么只没有边界感的鸟与他亲昵,也觉得难得,抬手戳了戳鸟头。 就在那鸟正准备歪著脑袋跟萧寂贴贴脸时,就听钟隱年道: “钟翠。” 鸟听见钟隱年的声音,站直身子,两只鸟腿在萧寂肩上来回跳了跳,啾啾叫了两声,不动弹了。 萧寂看著那鸟灵巧,问钟隱年: “天闕宫还修驯兽一道吗?” 仙门中驯兽一道,对天赋要求极高,正儿八经属於强扭的瓜不甜。 需天生体质就与兽类亲近。 而魔道之中,驯兽就要残暴很多,大多都是强订契约,有违天道。 钟隱年手底下一直在忙活,闻言头也没回道: “不修,我也不驯兽,只是与这鸟有些缘分。” 萧寂偏头看了看那只鸟:“开了灵智,若是化了妖,你当如何?” 此言一出,钟隱年这才放下手中狼毫,扭头看向萧寂: “妖和人一样,也有善恶之分,仙门之中最不可取的便是无论善恶,只要是妖,通通一棒子打死,何苦来的?” 萧寂蹙眉:“妖者行恶,也不顾及人族是否无辜,见人便吃。” 钟隱年眯了眯眼:“抬槓?” 萧寂否认:“实事求是。” 立场不同,萧寂从小接受的教化便是斩妖除魔。 钟隱年不与他计较,但还是问了一句: “若你幼时捡了只鸟,日夜陪伴,餵它吃食,养它长大,有朝一日它开了灵智化了妖,却从不曾作恶,你可会將其一巴掌拍死?” 萧寂沉吟片刻:“不会。” 钟隱年心里这才舒服不少,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满道: “我们天闕宫,只讲顺其自然,不得有违天命,无论妖魔鬼怪,各自都有各自的命数。” “不似你们青阳山,只將匡扶正义掛在嘴边,恨不得將天下妖魔斩个乾净,那点儿成仙证道的私慾是半点儿都不提。” 一旁那坐在榻上翻看剑诀的钟家小弟子,见两人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静静將自己缩在角落里,生怕牵连了自己。 萧寂没还嘴。 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正义,或者说,正义与否,其实与他並无多大关係。 他遵从青阳山的规矩,也只是因为他是萧家血脉,食萧家五穀长大,受萧家恩惠。 他也没有嫉妖如仇。 因为对於萧寂来说,那些妖魔鬼怪无论如何作恶,只要没招惹到他身上,都与他无关。 如果萧家有命,有妖魔作恶,勒令他去剷除,他也会照办。 但若让他主动出山去斩妖除魔,便只能恕他志不在此。 刚刚那问题,他也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单纯问问罢了。 却没料到钟隱年反应会这么大。 钟隱年说完,见萧寂不作声了,又说了声抱歉,然后转身继续奋笔疾书。 萧寂见他忙著,也不再打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钟隱年的居所,回了自己的寢殿。 待进了寢殿大门,才发现,他將钟隱年的鸟带了回来。 本还犹豫著是不是要给钟隱年送回去,但那鸟看起来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落在萧寂那张冰冷坚硬的玉床上,窝在了他枕边。 萧寂沐了浴,躺回榻上,脑子开始一片空白。 半夜突然惊醒时,却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正环在自己腰间。 而那只手的无名指上,还戴著与萧寂一模一样的银色指环。 在萧寂睁眼的瞬间,身后一道陌生而低沉的男声,有些无精打采道: “別动,让我抱抱,我一会儿就走。” ———— 没有误会没有爱上两个身份,鸟也不爭宠,谢谢谢谢。 第241章 同归(十一) 青阳山是有结界的。 若非受邀拿到山中令牌,或有萧家人带路,寻常人只能止步於山外。 能视青阳山结界如无物的,仙门之中,怕是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萧寂从一开始,只知道与自己结了姻缘的男子,绝非仙门中人,但目前看来,恐怕还要更加复杂。 身后的人就轻轻环抱著萧寂的腰,胸膛贴在萧寂后背,但萧寂却感受不到一丝魔气妖气,和第一次相见时一样,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和心跳都感受不到。 这种情况下,倒是有些像鬼修。 但又不排除对方是故意为之,以隱瞒身份。 萧寂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虽不喜於旁人靠他太近,但还是老老实实没有反抗。 因为对方实力显然深不可测,他即便是反抗,也不见得有什么结果,何苦平白浪费力气。 对方也只是如他所说那般,除了这么静静抱著萧寂,什么都没做。 而那所谓的一会儿就走,也没说到底要多久。 萧寂闭上眼,静静躺著,在那人指尖轻轻触碰到萧寂的指尖时,萧寂重新睁开眼,在那人看不见的地方,蹙了蹙眉,睡意全无。 那人依旧什么都没做,萧寂也什么都没问。 但他那所谓的一会儿显然是骗人的,萧寂觉得,外面的天色已然见了亮光,他身上才一轻,回头时,屋里已然没了人影。 萧寂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照例在卯时就到了讲堂。 而今日,钟隱年也依旧是最后一个来的。 六长老站在门口看著他:“同样的错误,为何总犯?” 钟隱年也不吭声,只伸手將一叠宣纸交由六长老手中。 六长老看了眼纸上的字跡,摇了摇头,嘆息道:“春蚓秋蛇,不堪入目!” 钟隱年也不反驳,反正字丑这事儿,也不影响他长得好看。 六长老瞥了他一眼:“昨日三份,今日便再抄三遍吧。” 钟隱年听了这话,才嘿嘿一下乐了:“学生今日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来得这般迟了,您数数?” 六长老一愣,翻开手中那一堆写满了狗爬字的纸张,果不其然,还真是六份。 他瞪著眼瞅了瞅钟隱年,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 “混小子!这是算计好了要迟到受罚?!” 钟隱年无辜地看著六长老: “长老此言差矣,学生昨日一边抄录这灵溪剑诀,一边感悟其中精髓,这一抄,不知不觉便多抄了三份。” “既然已经多出来了,那今日不如就索性多睡一会儿,也不枉费学生白费了半晚上功夫。” 六长老从未见过这样的学生。 半晌,才拿那一叠宣纸拍了下他的脑袋:“投机取巧!” 钟隱年摸了摸鼻子:“合理利用。” 六长老:“巧言令色!” 钟隱年:“您瞧您,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倒成了学生的不是了,大不了,学生明日早些来就是了。” 说完,趁著六长老还没反应过来,便连忙溜到讲堂最后,在萧寂身边坐了下来,对著萧寂挤出一个笑,小声问他: “我的鸟呢?” 萧寂是记得这件事的,闻言,从怀中將鸟掏出来,放在了桌边。 鸟儿站在萧寂的桌面上,眯著眼,看起来还睏倦著,圆润的身子一沉,便窝了下去。 钟隱年小声:“钟翠,过来。” 小翠歪了歪脑袋,朝钟隱年那边靠了靠,挪到桌边,又窝了下来。 钟隱年暗骂:“你当心哪日你化了形,他一剑攮死你。” 萧寂挑眉:“我说了我不会。” 钟隱年眯著眼:“知人知面不知心,该防还是要防的。” 他话音刚落,一把戒尺便从前方飞了过来,给了钟隱年,萧寂脑门上一人一戒尺,之后,那戒尺徘徊了片刻,又在小翠的小脑瓜上拍了一下。 “听学时不许玩鸟!滚出去!” 萧寂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赶出讲堂,倒是也没说什么,只在讲堂外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坐下来。 钟隱年跟著他出来,肩上驮著鸟,坐在他旁边。 两人谁也没说话,半晌,钟隱年问他:“生气了吗?” 萧寂看向他:“为何生气?” 钟隱年道:“要不是我非要让你在讲堂里掏鸟,你也不会被赶出来,可会觉得丟了顏面?” 萧寂很平静: “並未。” 说实在话,六长老讲的那些东西,萧寂如今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他坐在讲堂里无非是习惯使然。 至於丟顏面这种事,萧寂更是不在意。 他只是被赶出来了,又不是被打死了。 而且换言之,六长老身为萧家长者,真要打死了萧寂,萧寂便正好可以不活了。 谈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活著有活著的乏味,死了也有死了的轻鬆。 钟隱年看著萧寂的侧脸,沉默许久,突然开口,语气中带著几分茫然和縹緲: “萧寂,这世间,就不曾有你在乎的事吗?” 萧寂侧过脸,看著钟隱年。 他想说,不曾。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时此刻的钟隱年似乎有一点难过。 萧寂不明白钟隱年在难过什么,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烦恼困惑,但他明白,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什么都不在意的。 他没回答钟隱年的问题,只道: “你心绪不寧,有心事。” 钟隱年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萧寂脸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除了家中长老,他和师兄弟之间关係並不亲近,接触的少,只能记得那些人长得熟悉,是自家人。 旁人对他来说,似乎都共用著同一张脸。 但钟隱年是个意外。 乍见之时,他便知道,这人长得是好看的。 他说:“世人都一样,逃不过人生八苦,而所有的苦,也无非是因为执念和牵掛罢了,钟隱年,你是有牵掛,还是有执念?” 钟隱年看著萧寂黑漆漆的瞳孔,喉结动了动: “我有牵掛,也有执念。” 萧寂跟他对视:“多吗?” 钟隱年摇摇头:“不多,仅一人罢了。” 萧寂不是很明白,只问:“可能放得下?” 钟隱年便又笑了:“放不下,也不愿放下。” 第242章 同归(十二) 萧寂觉得钟隱年很幼稚。 前一秒还鬱鬱寡欢,下一秒又开始叭叭叭叭说个不停,似乎世间无人比他更快乐了。 待日上三竿,青阳山中大雾散尽,阳光透过树梢枝叶照过来时,他便乾脆躺了下来,对萧寂道: “佛子哥哥,可否借你大腿一用,我困了。” 说完,也不顾萧寂是否愿意,直接便枕在了萧寂腿上,闭上了眼。 微风吹过,淡淡沉香钻进萧寂鼻息,萧寂垂眸看著钟隱年,许久,將目光转移到了钟隱年交叉放在上腹处的双手之上。 钟隱年这一睡,便到了午时后。 待他睡醒,两人默契地谁也没多说什么,似乎那大树之下难得的亲昵和平静从未发生过。 午时后,演练术法。 钟隱年再一次展现了自己在术法运用一道上的笨拙。 术法一道是以自身为根基,调动天地五行,再在五行之上进行不同的演变。 每个人天赋不同,擅长运用的术法也不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哪怕如萧寂这般样样出眾的人,在火与土的术法运用上也是短板,只能说一句可以召唤,可以使用,但不功不过,实战效果往往不如人意。 他不会误人子弟,只尝试教钟隱年凝水化冰。 但钟隱年就像是在和萧寂作对,任由萧寂怎么教他,都无济於事。 萧寂尝试像昨日练剑那般,手把手教他变换手势,钟隱年也的確是做的分毫不差,但那水,却偏偏就是不肯来。 无奈之下,萧寂只能换了思路,教他引火。 谁知这下钟隱年就聪慧了起来,不出一刻钟,便在掌心燃起了一团和他那只鸟形似的火焰。 在他得意洋洋的向萧寂展示时,那火焰便在萧寂注视下,被一层冰包裹於其中。 很快,火焰熄灭,而冰却凝实在钟隱年掌心中。 “水火不容,我与你相生相剋。” 他说完,便见钟隱年眉梢一挑,掌心火焰再起,没一会儿就將那一块冰化成了水,又蒸发於他掌心。 “只要火候够足,坚持的时间够久,冰,迟早会化的。” 萧寂没反驳,只看著那团火焰,淡淡道: “你在术法一道上是有天赋的,我不善控火,帮不了你什么忙,你自便。” 说完,便转身离开,寻了个角落去乘凉。 夜里,萧寂回了自己的寢殿,盘腿坐於窗边,开始打坐默念清心经。 过去萧寂甚少有烦躁的时刻,但每当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放空。 但今日,也不知是没了那串佛珠的缘故,还是另有缘由,每到中途,萧寂便会走神,断断续续一个时辰,也没能完整的將经文念下来。 他捻了捻指尖,看著面前的烛台,抬手掐诀引火,点燃了烛台,望著跳动的火苗,想起钟隱年看他时的眼神。 那不是看待同门或好友的眼神。 其实从第一次两人相遇时,钟隱年在看他时,眼神中就带著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似乎是在看他,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別的什么。 今日在大树下说话时,这种感觉便更甚了。 一直到午后,钟隱年说起化冰,萧寂便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钟隱年了。 萧寂无法领会这眼神中的含义,但他会觉得彆扭。 是在旁人身上从未体会到的,前所未有的彆扭。 他在犹豫,是不是该跟钟隱年说清楚,先前互帮互助,倾囊相授的事就到此作罢,他並不想与任何人沾染任何因果。 但还没想清楚究竟该如何应对时,寢殿外,便传来了叩门声。 这个时候能来打扰萧寂的,不做他想。 萧寂拖延了一会儿,没做声。 但在叩门声第三次响起时,萧寂却到底还是嘆了口气,抬手一挥,开了门。 钟隱年隨著门开,向里望去。 只见萧寂坐於窗边,盘腿坐在地上,整间寢殿里,只亮著一盏微弱的烛火。 他走进门,反手將门关住,问萧寂:“在等我吗?” 萧寂昨日的確在等钟隱年,但今天这种期待有了些別的变化。 他实话实说:“並未。” 钟隱年走向萧寂,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来,轻声道:“真可惜,我以为你会想我的。” 这一点,萧寂却没有否认。 无论出於什么原因的想,他方才都的確在想钟隱年。 钟隱年没说什么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话,只自顾自为自己倒了杯早已冷却的茶水,对萧寂道: “你在卦术一途上天赋不弱,但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萧寂蹙眉:“什么?” 钟隱年道:“忘了你过去所学,我教你独门卦术。” 萧寂神色微妙:“天闕宫的独门卦术,你就这样外传,叫你师尊知晓,可会责备於你?” 钟隱年看著萧寂:“谁与你说,我要教的,是天闕宫的独门卦术了?” 萧寂与他对视,沉默片刻,没再多问,只轻声道: “好。” 萧寂不仅在修炼一途上天赋异稟,他在健忘这方面更是常人拍马难及。 说要將过去所学忘记,便像是突然將过去学过的关於卦术的一切封锁了起来。 钟隱年一连问了一大串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就连將自己用了多年的那三枚铜钱重新摆在自己面前时,他都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钟隱年对他这般状態很满意,而接下来足足一个时辰,钟隱年便推翻了仙门一道固有的卦术算法,更確切的说,几乎是全然相反。 寻常人借用天道卜卦,窥探天机乃是大祸。 但钟隱年的卦术,完全是在命令天道,强横无礼,即便窥得了天道,还要让天道与他道歉,说一声不好意思,伤了你的眼。 就连萧寂,也有些震惊: “此法,可有违天道?” 钟隱年看著萧寂,嗤笑道: “有违天道,都是实力不济者为自己开脱的话罢了,若是你实力够强,天道不许,便是天道有违於你。” 萧寂沉吟片刻:“所以,我的姻缘,是你,强迫了天道吗?” 第243章 同归(十三) “我不是,我没有,別瞎说。” 钟隱年当即否认: “你怎么能这么想?” 萧寂盯著钟隱年看:“传闻天闕宫卦术一道修到极致,不仅能算还能改。” 萧寂以前只以为,改命一事应当是相当繁琐的,但看钟隱年这一套卦术下来,分明就是登峰造极后,他说旁人该是什么命,旁人就得是什么命,根本不存在於改与不改。 钟隱年抿唇:“那是修到极致以后得事了,你太高估我了,我若有那般本事,还来这儿学什么兵刃,学什么术法?” “况且当日初次见你,那般匆忙,我如何能做得到说改就改,那就是你命定的姻缘,你就莫要將责任推於我身上了。” 萧寂哦了一声:“那眼下我这姻缘,应当还能再改。” 钟隱年闻言,先是一愣,隨后道:“你这姻缘好著呢,瞎改不是好事,你听话,此事以后莫要再提了。” 萧寂垂了眸,不吭声了。 钟隱年看著他的神色,想说若你日后出师了,登峰造极了,想自己改也不是不行。 但话到了嘴边,却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整个人又突然低落起来,看著兴致不如方才高了。 静坐了片刻,钟隱年起身,对萧寂道: “我走了,今日就到这里,你早些歇著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萧寂的寢殿。 萧寂看著钟隱年离开的背影,仔细思考片刻,觉得钟隱年似乎是因为他的话生气了。 但他不知道钟隱年生气的点在哪,毕竟他只是问问而已,又没说真的要改。 钟隱年就这么走了,萧寂却觉得心里更不平静了。 他熄了蜡烛,躺回床上,琢磨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便开始细想钟隱年今日所教给他的东西。 想著想著,却又开始走神。 不知道思绪飘到何处,却就是迟迟没有睡意。 直到背后再次有人贴了上来,如昨日一般,將手搭在他腰间。 一回生二回熟,萧寂这次连反应都没了。 身后的人却得寸进尺的收了收手臂,还吻了萧寂的后颈。 吻完,还问萧寂:“厌恶吗?” 萧寂仔细感受了一下。 身后之人唇瓣贴在萧寂后颈上时,萧寂的確有些不自在,但所谓的厌恶,倒也的確不存在。 但他不太习惯这种过於亲密的接触,便没开口,怕自己多说一句话,那人便要得寸进尺。 届时,他便又要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然而,他的沉默,也並未让他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因为身后的人,仍旧是得寸进尺了。 他修长的食指挑开了萧寂的寢衣,顺著萧寂的衣襟便钻进了他的小腹。 萧寂抬手握住那人的手腕,淡淡道: “你有失分寸了。” 身后之人便反手握住了萧寂的手,轻声道:“你最好是別反抗,否则我便捆了你,这悠閒日子,你也不必再过了。” 萧寂问他:“为何是我?” 他迟迟想不出其中缘由,他有生以来二十三载,始终深居简出,从未在外招惹过什么桃债。 起初只觉得是意外,如今想来,当时福安村一行,对方显然就是在专门等著他。 身后的男人再次低头,隔著萧寂单薄的寢衣,吻了他的肩头: “是你先招惹我的,萧寂,但你忘了我。” 他语气很复杂,说不上是爱是恨还是委屈失落,字字带著煎熬如针尖般扎在萧寂心头。 萧寂从未与人共情过,他在心痛,但不明缘由。 他开口:“若我忘了你,你也该忘了我才是,这样才公平。” 那男人却道:“闭上你的嘴,萧寂,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若论公平,他不知道忘了萧寂多少次,如今这般,萧寂忘了他,他却什么都记得,才叫公平。 但这话他不想说,说了萧寂也听不懂。 他叫萧寂闭嘴,萧寂便不再开口,他也不再继续对萧寂动手动脚,只是將脸颊埋在萧寂颈间,紧紧抱著萧寂不肯鬆手。 萧寂被他勒的有些上不来气,迷迷糊糊睡著时,就像被鬼缠身了一般,翌日一早醒来浑身疲惫。 白日里钟隱年又总是围在他身边嘰嘰喳喳,萧寂头疼不已,想开口让钟隱年安静些,每每看到钟隱年无辜的眼神,话又总有些说不出口。 一连半个月,两人白天同进同出,到了夜里,钟隱年“倾囊相授”后就会离开,然后出不了半个时辰,那莫名其妙的男子便会突然出现,强行与萧寂同眠。 但自打那日他让萧寂闭嘴以后,萧寂就彻底闭了嘴,两人再没有过任何交谈。 萧寂的卦术在精进,他开始尝试偷偷算钟隱年的命数,只可惜还是一团迷雾,什么都看不清。 直到一个月后,青阳山主峰之上那破钟又开始无缘无故响个不停。 萧家主连夜收到一依附於萧家的小仙门的求救信,待他赶到之时,那小仙门已经被屠了满门,回天无力。 萧家主震怒,当即集结了其他三大仙门的人於青阳山主峰之上商议此事。 “打从上次妖魔共主降世到,已经过去三月有余,本以为是个修身养性的主,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这灭门的路数,属实可恨!” 一方脸男子立於大殿之中,恨恨道。 萧家主脸色异常难看:“从求救信发出到我赶去,不出三个时辰,林家满门上下一百五十余口修士全军覆没,鸡犬不留,纵是我萧家十位长老出山,也不见得能这般乾脆利落。” 此时钟家那位老祖宗,也站在大殿之內,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时不时便不著痕跡地扫钟隱年一眼。 钟隱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此事並非他所为。 但钟渡看在眼里却觉得钟隱年是在告诉他,你且安心,此事就是我乾的,但我不会对你钟家出手。 “七百年前妖魔共主降世,生灵涂炭,如今怕是又要重蹈覆辙........” 一美妇面露愁容,刚开口便被萧家四长老打断: “那又如何!老夫就是碎了这一把老骨头,也必定不会放任不管!” 萧寂站在角落里发呆,目光落在站在自己前面的钟隱年的后脑勺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这大殿之內吵吵嚷嚷甚是烦闹。 不知那些人吵了多久,萧家主才突然开口点了萧寂的名: “无言,此事,你可有何想法?” 第244章 同归(十四) 萧寂虽深居简出,但整个仙门上下无人不知萧家有这么一號人物的存在。 此时听见萧家主將问题拋给萧寂,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寂身上。 包括钟隱年。 记得上一次,妖魔共主降世时,萧寂只说了一句:“杀了便是。” 此时的钟隱年望著萧寂,就在他以为萧寂会再一次说出相同的话时,却听萧寂道: “妖魔共主出手,屠戮的不该是四大仙门满门吗?” 言下之意,只是一附属小家族,如何轮得著妖魔共主出手,这算什么大手笔,开胃小菜吗? 他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人不愿意了: “你这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方才萧寂便注意到了,就是这人,一直在吵吵嚷嚷,数他话最多,攛掇著萧家主必定要报仇雪恨,却不曾说一句他们家定会鼎力相助。 明显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图明確,让萧家打了头阵,让他们看看这妖魔共主究竟有几分实力再做定夺。 萧寂对於这种人向来不会留什么情面,只不咸不淡道: “你有什么威风?” 萧寂名声再响,说白了,也只在萧家人面前出过手。 萧家人再如何奉萧寂为人族希望,在外人看来也有造势的嫌疑。 而且他年轻,在仙门之中只是小辈。 此话一出,那人立刻便对萧寂出了手,一来想要试探试探萧寂到底几斤几两,二来也抱了几分想要萧寂难堪,打打萧家脸面的心思。 凌厉的剑气在大殿之中爆发,直奔萧寂而去。 能作为一家之主出现在这里的,实力自不必提。 钟隱年凤眸微眯,剑气扑面而来时,已然做好了替萧寂阻挡的准备。 但他尚未抬起的手,却被萧寂捏住手腕,按了下去。 萧寂没动,但面前空气却猛然凝固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將那剑气阻挡在外,而那奔著萧寂而来的长剑却破了那屏障直指萧寂眉心。 却又在离萧寂眉心寸许时,被冰层包裹,断裂成几节,坠落在地。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那出手之人,乃司徒家门下附属仙门的家主,名段厉,乃司徒家鹰犬,实力强横,为人囂张,安身立命的本事,虽並非剑术,但那把佩剑也是天地玄黄四大品阶中的地阶法器。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就这般让萧寂如此风轻云淡的毁於当场,也算是丟尽了顏面。 四大仙门看似相辅相成屹立不倒,实则也在暗中较劲,一家不服一家,都想坐上四大仙门之首的位置,號令眾仙门。 段厉今日这般作为,许是也受到了司徒家指使。 他脸色难看的与司徒家主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下来。 萧家主见气氛尷尬,轻咳一声,不咸不淡地训斥萧寂: “来者是客,段家主是长辈,不得无礼。” 听起来是在教训萧寂,但一句长辈,无疑是在用段厉的顏面扫地。 萧寂很乖巧,受了教训,便对著段厉微微鞠了一躬: “失礼了,见谅。” 萧家主一挥手:“你接著说。” 萧寂抿唇:“说什么?” 萧家主一愣:“林家被屠之事,你还有何看法?” 萧寂沉默片刻: “许是有人借著妖魔共主降世一事,在为非作歹,妄图混淆视听,挑起战乱。” 在座眾人闻言,也都沉默下来。 虽然依旧有人不想承认,但细想之下,萧寂所言不无道理。 四大仙门中人什么实力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各家老祖单拎出来都是能移山平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 可即便如此,仙门中数百年来都未能出一个所谓的共主。 顺天道修行不是易事,妖魔两道隨便拎出些老怪物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如今出了这么一號人物能统领妖魔两族,其中厉害不言而喻。 若真是那妖魔共主出了手,一个小小的林家说难听些,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在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之后,又是一番吵吵嚷嚷的商议,有人觉得萧寂说的有道理,还有人较为谨慎,觉得搞不好是妖魔的圈套。 若是大张旗鼓的派出各家中坚力量,万一只是些小嘍囉刻意为之,岂不丟尽了仙家顏面。 若是只派些寻常弟子前去,万一被一网打尽,又要让妖魔两族得意一番,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终也没商量出来个所以然。 於是问题就被拋给了能掐会算的钟渡。 钟渡悄悄看了钟隱年一眼。 钟隱年便开口道: “那我自己去吧。” 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便投向了钟隱年。 隨后又齐齐看向钟渡。 就在眾人都以为钟渡会呵斥他胡闹时,钟渡却看起来鬆了口气道: “行。” 將妖魔之事,交由妖魔处理,最好不过。 萧寂看了钟隱年一眼:“我与你同行。” 钟隱年挑眉:“若此事当真是妖魔共主所为呢?” 他在等萧寂说“杀了便是”。 但萧寂却只是淡淡道:“那便算我命该如此。” 林家灭门之事,最终因为萧寂和钟隱年的话,就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决定了。 当晚,钟隱年没再上门来找萧寂。 来的,是萧家主。 “你这是胡闹,那钟家的小子,兵刃学的一塌糊涂,术法乱七八糟,钟渡老糊涂了,任由他去送死,你怎的,这些时日与他相处出情谊来了?你若一个人去,倒也罢了,若我猜的没错,如今以你的实力,我大抵都不是你的对手。” “但你带个他,岂不是还要分心护他周全?” 当时大殿上也是一片混乱,萧家主脑子都被吵浑了。 眼下反应过来,连忙找上门来。 萧寂却面无表情的给萧家主倒了杯茶: “您小瞧他了,若我这段时日直觉没错,此去一行,能否活著回来,便全要看他的意愿了。” ———— 算了,赶出来了,不好意思 第245章 同归(十五) 要说神秘,那仙门当中必定要以天闕宫为首。 钟隱年在来到青阳山之前,並无人听闻过其名讳。 但无论如何,即便是钟渡,要说硬碰硬,那也是比不得萧家主的。 听到萧寂这话,萧家主不由狐疑:“你未免太抬举那算命的了。” 萧寂食指点了点桌面,什么都没解释,只说了句: “此事,您就莫要再费心了。” 萧寂主意正,萧家主自知拦不住,言尽於此。 两人相顾无言坐了片刻,萧家主便起身告了辞。 而萧寂却並未就寢,而是继续坐在窗边,静静等待著。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一道男声便从空旷的寢殿中响起: “你那同伴可有何过人之处,你就这般相信他?” 萧寂偏头,便看见一穿著玄色华服的高挑男子,倚在他寢殿內的柱子上。 姿態隨意,气度却是不凡。 男子面上戴了块玄铁面具,看不清相貌,但左手无名指上戴著的银色指环,却彰显了此人的身份。 说来也是有趣,道侣结了,同床共枕过了,虽谈不上有什么太过逾矩的行为,但这么久以来,两人还是头一回面对面说话。 萧寂下意识转了转自己指间的指环,神色淡淡: “非礼勿听,你失礼了。” 那人轻笑一声:“老爷子太磨嘰,相思意难解,又不方便打扰,只能听听墙角了,你不会生我气吧?” 萧寂没理会这番说辞,只將话题又绕了回去: “若我没看错,今日大殿之上,天闕宫宫主看了钟隱年三次。” 男人的目光透过面具直视萧寂: “那又如何?长者对爱徒的重视罢了。” “不。” 萧寂歪了歪头:“是忌惮,甚至是在徵求钟隱年的意见。” 他將杯中的茶水倒入茶盘:“什么情况下,为人师长者,会忌惮自己的亲传弟子?” 那男子面具下的嘴角撇了撇: “人太聪明了,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 萧寂没接话,寢殿內的气氛也跟著沉默下来。 那男子见萧寂坐在窗边一动不动,便主动走到萧寂身边,对他伸出手。 萧寂便知道,这是在邀请他去睡觉了。 但萧寂却依旧没动,只静静盯著那人脸上的面具看。 狰狞的恶鬼面具只遮住了那人大半张脸,露出挺翘的鼻尖和殷红单薄的唇瓣。 身量不矮,宽肩长腿与钟隱年是有些出入的。 那人见萧寂迟迟没有动静,收起了自己的手,单膝跪在萧寂面前,將下巴抵在萧寂肩头: “你都知道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便被萧寂抬腿勾住了腰,一个恍惚,人就被萧寂按在了窗边的小塌上。 “为什么接近我?” 萧寂神色冷凝,盯著身下的人。 下一秒,便被那人一把扯进怀里,反压了回去。 当萧寂反应过来时,男人温热的唇瓣已然吻住了他。 萧寂抬手一把扼住那人的喉咙,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警告此人莫要逾矩。 但那温热的触感和熟悉的气息,却让萧寂將话咽了回去。 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两枚指环紧紧贴在一起,提醒著他们,两人早便是拜了堂结了姻缘的道侣。 隱年察觉到萧寂在挣扎。 但好不容易亲到人,以他的性子,必不可能会轻易放了萧寂。 萧寂很倔,虽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一直在表示拒绝。 隱年上了头又万万没有撤退的道理。 谁也没说话,但无声的爭执和撕扯却在黑暗中爆发。 隱年被萧寂的躲避气急了,一把便撕坏了他身上的衣衫。 萧寂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裸露在外,脸颊也跟著泛了红晕,却死死抿著唇不肯开口。 隱年一把捏住萧寂的两腮:“你就这般厌恶我?” 萧寂想说自己佛缘未尽,想让他莫要再闹了。 但又怕自己开了口,他便会趁机吻过来。 隱年看著萧寂这副像是受了极大屈辱的神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明明一开始就是萧寂先招惹他的。 无论自己记不记得萧寂,却没有一次如这般抵抗过萧寂。 这一瞬间,隱年甚至开始怀疑萧寂对他的爱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又或是仅仅为了任务,才一次次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间。 他盯著萧寂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顿感失望至极。 他鬆了手,站起身。 刚刚还被情慾所充斥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冷冷开口: “抱歉。” 说罢,刚欲转身离开,却被萧寂一把扯了回来,按在榻上,狠狠吻了上去。 萧寂感觉到了隱年的情绪波动。 在那面具之下逐渐冷却的瞳孔中,看见了莫大的失望。 萧寂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知道,不能放人走。 轮到隱年紧闭双唇不肯开口时,萧寂也学著他的模样捏住了他的两腮: “张口。” 隱年依旧不肯。 萧寂便也毫不客气地撕烂了他身上那件玄色华服。 总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萧寂虽没有记忆,却有本能。 隱年虽不配合,但也没有激烈反抗。 萧寂便知道,他没有不愿意,他只是在生气。 於是在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时,萧寂再一次主动吻了他。 萧寂吃斋念佛多年,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甚至於在此之前他对这样的亲密举止,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但本能却一直在告诉他该怎么做。 隱年心气不顺,但思念到底是占了上风,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到底是捨不得为难萧寂,多配合了几分。 期间很多次,萧寂都在盯著隱年脸上的面具,似乎想对那面具动手,看清隱年面具下的脸。 对此,隱年有担忧也有期待,说不出哪一种情绪占了上风。 萧寂沉默寡言,不善表达。 从今日萧寂在大殿之上的言辞和他和萧家主的谈话里,隱年能听得出来,萧寂已经发现了什么。 但究竟发现了什么,又猜测到了哪一步,他却无从得知。 萧寂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异常。 其实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钟隱年和萧寂的交流要更多。 他也能感受到,萧寂近些日子以来对钟隱年態度上的变化。 要说曖昧,似乎也谈不上。 但要说仅仅只是好友,萧寂的態度却要更加纵容。 以道侣的身份来说,两人走到现在这一步算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那以钟隱年的身份来说,他和萧寂又算什么? 此时此刻的萧寂,又是否有一瞬间,想到了钟隱年呢? 又或者,萧寂是否已经知晓了全部,却只是不曾表明? 萧寂看著清清冷冷,但办起事来却如同禽兽。 隱年很快就无暇再顾及这些凌乱的思绪。 在萧寂愈发变本加厉的搓磨下,头脑也陷入了一片空白…… 第246章 同归(十六) 战火在天亮前燃尽。 萧寂仅一个转身的功夫,隱年便不见了踪影。 他换了衣衫,將铺在玉床上的薄毯收起来,开始打坐。 口中的清心经在第三次被他乱七八糟的思绪打断后,萧寂便知道,自己的佛缘,彻底尽了。 他静坐了许久,一直到日出东方,有光透过窗纸照进寢殿內,才起身净面梳头,出了寢殿。 而钟隱年,此时就倚在他院子门口,静静看著他。 四目相对,萧寂微微頷首,如同往日一样,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钟隱年也便若无其事道: “睡得好吗,佛子哥哥。” 萧寂看著钟隱年的脸,目光渐渐聚焦在他喊自己哥哥的那两片唇瓣上,淡淡道: “一如既往。” 钟隱年闻言,嗤笑一声,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暗骂道: 好一个一如既往,装犊子的玩意。 两人並未向萧家主辞行,一路赶下山,但到了林家,却骇然发现,林家消失了。 林家人口不多不少,上上下下不过一百五十余口。 与萧家不同,並非坐落於山头,而是就在人间烟火中。 偌大的宅院,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此时周围环绕了不少百姓,都在指著那一大片空地低声议论著什么。 却无人敢踏足於那片空地。 林家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毫无修葺过的痕跡,空地之上长满杂草,也没有坐落过房屋的痕跡。 “见了鬼了。” 钟隱年看著那一片空地,挑眉道。 萧寂看了他一眼:“可有头绪?”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钟隱年並未在此感知到任何魔气和妖气,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屠戮了林家满门的,到底是不是他麾下之人。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那片空地,在杂草丛中走了两圈,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玉佩。 钟隱年在空地上徘徊时,萧寂就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转悠。 此时看见他手里的玉佩,问道: “可知是何物?” 钟隱年舔了舔嘴角:“出入魔宫的令牌。” 萧寂看著他:“是不小心遗落的,还是刻意为之,栽赃陷害?” 钟隱年將那枚玉佩收进怀中,对萧寂挑了下眉: “若是寻常仙门子弟,必將立刻断定此事乃魔宫所为,无言师兄,你会觉得有刻意为之栽赃陷害的可能,是因为头脑太过冷静,还是另有其他缘由?” 萧寂面色平静:“我从不在真相揭露前做任何决断。” 钟隱年闻言,耸了耸肩,也不再继续纠结於得到萧寂的答案,只转身道: “我们恐怕要去魔宫走一遭了。” 萧寂没说话。 钟隱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如你这般细皮嫩肉,修为上佳的人族,在妖魔眼中可是上好的补药。” “羊入狼群,你怕吗?” 萧寂明白钟隱年的意思。 人族地界宽广,但修士到底只占少部分,且基本集中於各大仙门之中,寻常城镇里行走於世的,还是那些常鳞凡介。 妖魔时常偽装混跡於人族地界兴风作浪投机取巧也正是因为如此。 但魔族和妖族却不同。 地界虽小,但各个都是能掏人心肝的角色。 莫要说是寻常百姓。 就是仙门世家,也不会轻易派人去妖魔地界没事找事。 只要去了,修为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即便能活著出来,也少不了要被扒一层皮。 但萧寂闻言,却只是神色淡然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摆在钟隱年面前。 钟隱年故作不知:“你是打算拿这条胳膊献祭妖魔,好让他们放你一条生路吗?” 萧寂面无表情:“我已结道侣。” 钟隱年扬眉:“我知道,那又如何?妖魔可没有不对成家者出手这一规定。” 萧寂看著钟隱年,嗤笑一声,不再和他掰扯,自顾自朝著魔界所在的方向走去。 钟隱年跟在萧寂身后,脑子里想著萧寂方才的神情,许久,突然开始偷笑。 在萧寂后面喊道: “哎,无言师兄,你那道侣,你可见到人了?” 萧寂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你算不到吗?” 钟隱年嘖了一声:“那是你的私事,你没请我,我如何好算?” 萧寂便道:“那你且算算,我与他何时正式相见。” 钟隱年嘴角开始上扬: “怎么?你是不是想他了?” 萧寂否认:“没有。” 钟隱年撇嘴:“那有何好算的,等著便是了,该见迟早会见的。” 萧寂再次沉默。 没多久,钟隱年又道:“你是想他了吧?” 萧寂不语。 钟隱年便开始磨人:“你想了,你说你说,你说你想他了。” 萧寂拒绝:“我不说。” 钟隱年双臂抱胸:“为何?萧寂,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你怕我吃醋?不敢当著我的面说想別人?” 萧寂依旧不接他话茬,只道: “我已结道侣。” 钟隱年是以不同的身份接近了萧寂不假。 但在做为萧寂的同门时,他从未提过另一个自己。 而另一个自己,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份,甚至从一开始就向萧寂透露了,他並非人族。 他一直都留了一丝破绽。 比如他那双手。 无非是戴不戴指环的区別罢了。 比如那骇人听闻置天道於不顾的卦术。 仙门修行不可逆天道,只有妖魔鬼怪,才会如此横行霸道。 再比如,从始至终,都一直存在他於他身上的那股淡淡沉香。 从昨晚到此时,以钟隱年对萧寂的了解,他便明白,萧寂原来,什么都知道了。 但萧寂不明说,钟隱年也乐得跟他胡闹,笑眯眯道: “谁说道侣只能结一个的?你好好说,萧寂,你若心悦於我,我给你做小啊?” 第247章 同归(十七) 钟隱年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从相识至今,萧寂早已有所领会。 上上个月有人在饭堂插队,恰巧赶在钟隱年面前抢走了最后一个鸡腿,钟隱年看似没什么表示,但那人饭吃了一半,就吃出了两条蜈蚣。 噁心地险些吐在饭堂里,事后许久,吃饭前都要先在碗盘中扒拉个底朝天。 上个月有人在午后的术法演练中不小心烧著了钟隱年的衣角,所幸萧寂发现的及时,立刻便將火苗扼杀在冰层里。 钟隱年面上也笑著说不打紧不打紧,但翌日下午,钟隱年便也不小心操控小火龙,不偏不倚烧著了那人的头髮。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一两次萧寂还能当做是巧合,但次数多了,萧寂便明白,钟隱年这人小心眼的厉害。 而除此之外,萧寂也发现了,这些时日,但凡有人与他多说两句话,钟隱年的目光就会若有似无的落在那人身上,但凡萧寂问他看什么,他就死也不承认,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说萧寂疑神疑鬼。 而这与萧寂谈话之人,除了山中长老和萧家主之外,不出三日,必要多多少少倒那么点霉。 萧寂心里明镜,却什么都没说过,只是在旁人面前愈发冷漠,儘量避免和任何人產生任何不必要的交流。 眼下的钟隱年能说出这种话,萧寂便明白,他这是明白自己已经明白了。 萧寂不知道他在玩什么小把戏,但还是顺著他道: “我考虑考虑。” 钟隱年不乐意了,伸手拧了一把萧寂的腰: “你就这般水性杨,朝三暮四?若你道侣知晓,必要扒了你的皮,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寂便道:“那算了。” 钟隱年仍旧不乐意:“那我呢?你偷偷心悦我,我都勉强接受你主动送上门了,你说算了,可念及过我的感受?” 萧寂见他开始胡搅蛮缠,只能闭了嘴,以不变应万变。 钟隱年也不与他计较,就从怀里掏出鸟来,放在自己肩头,自顾自与萧寂说些有的没的。 “你去过妖界吗?” “没有。” “那魔界呢?” “不曾。” “如今这两界被打通了,来往甚密,繁华得很,街道城池都比青阳镇热闹有趣得多,你若不急,我可以带你去转转。” “我不去。” “为何?” “妖魔难缠,我羊入狼群,心里怕得很。” “你道侣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道侣若知晓我还带了旁人,必会扒了我的皮,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魔界偏远,从青阳山过去,几乎要横穿整片大陆。 若是光论脚程,少说也要走过三五个月。 钟隱年倒是不急不忙,就告诉萧寂自己法力低微,做不到缩地千里,也不会御剑。 萧寂便一路背著钟隱年,在七日后,抵达了一座城墙之外。 城墙绵延数十里看不见尽头,高大巍峨几乎直衝天际。 在这城门之外,数百里不见一户人家,荒凉至极。 城门之上没有字,但上空盘旋的冲天魔气却在警告著人族,此乃何处。 但让人摸不著头脑的是,城墙有城门构造,却无真正的城门,只有结结实实严丝合缝的大石头。 萧寂偏头看了眼钟隱年:“如何进去?” 钟隱年道:“凡人和仙门子弟,灵气灌体,入不得这魔界之门。” 萧寂面无表情:“那妖魔两族出了这城门,又如何再进去?” 钟隱年对萧寂伸出手。 萧寂想了想,隔著袖子,將自己的手搭在了钟隱年掌心。 钟隱年险些气笑了,擼起他的袖子,直將他的袖口擼到他的大臂处,这才与他十指相扣,走到那城门口,才將人鬆开。 然后给了萧寂一个眼神,示意他摸那城门。 萧寂抬起右手,触摸到石壁之上。 在阳光的炙烤和高温的烘焙下,石壁坚硬滚烫,魔气縈绕几乎快渗透出来,腐蚀了萧寂手掌上的皮肤,滋啦啦地冒著黑气。 钟隱年嚇了一跳,给了他手臂上一巴掌,连忙將他的右手拽过来仔细瞅了瞅: “傻了不成?哪只手戴了指环都不知道了?” 萧寂知道,他不过就是想试试这城墙有什么端倪罢了。 要论仙门子弟更不愿意对上妖魔之中哪一族,想必大多数都还是会更忌惮魔族一些。 妖族纵使难对付,但到底是顺应天道而化形的產物。 但魔族却不同。 寻常伤势,若是三五天便可恢復,一旦沾染了魔气,清除不乾净,那伤口便很难修復,严重些甚至会日渐溃烂。 钟隱年轻轻吹了吹萧寂的掌心,將手贴在萧寂掌心上,那冒著黑气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癒合。 至此,钟隱年的身份也更进一步的暴露在了萧寂面前。 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一茬。 萧寂还嘖了一声,夸道:“天闕宫原来还有此秘术,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钟隱年鬆了他的手,摸摸鼻子: “让你刮目相看的东西多著呢,赶紧的吧,別磨嘰。” 萧寂这才重新抬起左手,在按在那石壁上的同时,钟隱年肩头的鸟也扑稜稜飞起来落在了萧寂肩头。 一阵虚幻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萧寂全身。 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面前已然变成了另一片天地。 仰头不见天日,只有层层黑压压的雾气瀰漫在头顶,成群的乌鸦在盘旋,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矗立在城池之中。 但正如钟隱年所说,魔界城池中,热闹得很。 各类奇形怪状的东西行走於街道之中,而就在萧寂面前,一个头顶犄角的小女孩儿,正骑在一独眼巨兽背上,身后是五六个按著轮子的铁笼。 铁笼之中,关押著的,看起来正是人族无疑。 那小女孩儿身边站著一群穿著黑翼斗篷看不见脸的护卫。 周围来往的人群像是早已对此见怪不怪,都视若无睹地做著自己手头的事。 一个妆容浓艷的女人,站在一座木楼之上,推开窗喊道: “烟將军,今日有新鲜眼球,忙完上来喝两杯吗?” ———— 单更,明天补 第248章 同归(十八) 上一章末尾补了2k。 ———— 和初入魔界时的那片街道不同。 这里更清静,来往人群没几个,街边店铺稀稀拉拉开著门。 萧寂正左边的肉铺门口,放著把躺椅。 躺椅之上坐著一个鸡头人身的怪物,正在直勾勾地用一只眼盯著萧寂二人。 萧寂往前走,那怪物的脑袋便跟著萧寂的步伐移动。 萧寂又退回来,那怪物的脑袋却没跟著往迴转,而是在脖颈上转了一个圈,继续盯著萧寂。 许久,萧寂站定在肉铺门口。 那老板甩了甩头顶的鸡冠,將脑袋重新扭回来,问: “二位买肉吗?” 萧寂看著他店铺门口,掛鉤上那一堆分成块状的肉,问他: “什么肉?” 老板鸡冠子又抖了抖:“跟你一样,人肉。” 萧寂拧眉。 老板见状,顿时一拍大腿咯咯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半晌,才敛了笑: “逗你的,城里如今禁售人肉,这是驴肉。” 萧寂没接他话,只问:“你可知,郊外有座黑树林,树林尽头有岩浆,岩浆对岸那洞穴里,是什么地方?” 那鸡头老板闻言,对萧寂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萧寂不知人族货幣是否与这里相通,看了钟隱年一眼。 钟隱年从怀中掏出一把白玉匕首,丟给那鸡头老板。 鸡头老板仔细看了看,是一尊玄阶法器。 它面色一喜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那是魔界牢狱。” 萧寂又问:“你可知如何进去?” 鸡头老板又靠回了躺椅上,再一次对萧寂搓了搓两根手指。 一尊玄阶法器,就换来一个问题的答案。 萧寂虽富裕,但也不是冤种。 刚想动手,却被钟隱年拦了下来。 而下一秒,钟隱年身形一晃,刚刚还在那老板手中的匕首便到了钟隱年手上。 刀刃横在那老板颈间。 钟隱年淡淡:“说,否则老子就在你这铺子里卖鸡肉。” 鸡头老板试图打鸣召唤同伴,被钟隱年一把薅住了冠子: “敢喊就给你冠子拧下来。” 鸡头老板嗷嗷叫唤:“鬆手,我说我说。” 钟隱年鬆了手,看著他:“说!”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冠子:“我不知道。” 钟隱年挑眉:“不知道?” 鸡头老板见势不妙,连忙道:“我只是个卖肉的!那牢狱乃魔宫所属,普通当差的兄弟都入不得牢狱,我如何知晓?” 钟隱年盯著他,目露寒光:“是吗?” 鸡头老板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但钟隱年却没打算放过他,白玉匕首戳在他颈间,开始用力。 很快白色鸡毛里就渗了血。 鸡头老板连忙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座高大漆黑的扭曲阁楼: “你去那儿问,只要你有钱,在那儿什么都能换得到!” 钟隱年这才收起了匕首,白玉刀刃之上的血跡被匕首吸收。 他將匕首揣回袖口,对萧寂道: “去看看。”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魔界中的习俗,便是睚眥必报。 鸡头老板见二人转身,眯著眼,抄起一把菜刀朝钟隱年拋了出去。 萧寂耳朵动了动,抬手,头也没回,无数冰刺便从他袖口甩了出去,將鸡头老板钉在了自己切肉的案板之上。 钟隱年被传送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其实並不长。 原身修炼到了头儿,一只脚已经要成神,可惜命数差了些,没有成神的命,反噬爆体之前,直接被037回收,送了钟隱年过来。 钟隱年一来,就惦记著找萧寂那点事儿,对魔界之中的情况也谈不上了解。 但因为萧寂的身份,他还是在临行前下了命令,不得轻易与人族交手结怨。 原本想著等办完了事,带著萧寂好好在这魔界玩一玩,逛一逛,却不想今日一来,也被这风土人情搞得有些手足无措。 魔界处处与人族地界不同。 那看似就在眼前的阁楼,就像是会避著人一般,迟迟走不到楼下。 钟隱年大抵知晓其中缘由,伸手捏住萧寂的手指。 萧寂指间指环转了转,萧寂便觉得自己浑身灵力被封锁其中,而取而代之的,是不属於自己的,却开始在自己体內运转的另一种力量。 “魔界中人对人族修士有所防范,你身上灵气浓郁,在此处行走不便,这指环里运转的,是属於我的……” 钟隱年说到这儿,不再继续往下说。 但萧寂却明白,钟隱年体內运转的,必定不是属於人族所修炼的灵气。 他什么都没问,只乖巧地牵著钟隱年的手继续跟著他走。 这回,没多久,萧寂再抬头时,终於看见了那阁楼上,近在头顶的木匾。 上面写著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喜闻当铺】。 当铺中无人。 只有三面墙交错立於当铺之中。 “换钱换物?” 一道有些粗糲的女声从两人脚下响起。 萧寂低头,看见了一只繫著围裙的褐色土拨鼠。 正仰头看著萧寂二人,口吐人言。 萧寂低头看著那土拨鼠:“打听点事。” 土拨鼠便扭头带著二人走到最后一面墙前,抬起爪子,用指甲划开墙面。 墙面裂开一道一人宽的口子,里面透出红色微光。 土拨鼠看著两人甩了下头。 萧寂便牵著钟隱年顺著那裂口走进了墙面。 墙內有一间小院儿,院里长满了红色蔷薇。 地面上摆著一只鸟站架。 一只彩色鸚鵡站在鸟站架上,看著钟隱年:“问啥?” 钟隱年先拋出了一个问题: “听说尊主出了魔界,眼下魔宫由谁掌管?” 那彩色鸚鵡眼珠子开始泛绿。 半晌后,对钟隱年道:“一柄玄阶法器。” 钟隱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將刚才给了鸡头老板,又收回来的白玉匕首,放在了鸟站架旁边的木台上。 鸚鵡口中伸出一条长舌,將那匕首捲起来吞进肚子里,许久,对钟隱年道: “螣蛇魏夫人。” 钟隱年眯了眯眼,他走时,分明將魔宫交由了狼王代为理事,如今管事的怎么会成了螣蛇? 而且魔宫之事乃是魔界的秘密。 就这般用一柄玄阶法器就换出来了,未免讽刺。 是什么人,在用什么样的方式,將魔宫的事传到这破鸟的耳朵里? 钟隱年又问:“你的主子是谁?” 鸚鵡嘎嘎叫了两声:“一位客人一日只能在此换一个问题,若有其他事,请您明日再来。” 钟隱年摸了摸下巴,给了萧寂一个眼神。 一人只能问一个问题。 萧寂必然不能再问关於魔宫的事,眼下要紧的,还是林家那个倖存者。 他跟钟隱年交换了一个眼神:“魔界牢狱怎么进去?” 鸚鵡呆在鸟站架上,半晌,开口:“五两银子。” 第249章 同归(十九) 五两银子,倒是不贵。 萧寂从怀中拿出银钱,放在鸟站架边的木台上。 谁知,那鸚鵡见状,却突然嘎嘎嘎地乐了一会儿,然后不怀好意地对萧寂道: “你犯些事,自然有人送你进去。” 魔界传统,无论做什么生意,都少不了坑蒙拐骗,缺斤少两。 二人自打进了这魔界,先是跟踪无果被送了回来,又被鸡头老板耍了一通,现在又赶上这死鸚鵡拿他们开涮。 萧寂倒是无所谓得很,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只暗暗琢磨著该如何將这只鸚鵡一起绑了带走。 但钟隱年却忍不了,事不过三,他一拍桌子,嗤笑一声道: “好啊,拿老子开涮。” 虽然得到的答覆並不让人满意,但事实上,那鸚鵡说的,倒也不失为能达到目的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我就拿你这当铺开路。” 话必,他重新转动了萧寂和自己指间的戒指。 灵气开始在两人体內运转。 钟隱年道:“师兄,看你的了,且自由发挥就是。” 他话音刚落,萧寂周身灵力铺天盖地便涌了出去,整间当铺在顷刻间被冻结在內。 那鸚鵡还没来得及叫唤,就被冻成了冰雕。 而这座黑色的阁楼,也在冰封中,化成了一堆废墟。 因为不讲诚信,当铺没少被惹麻烦。 但若这当铺这么好惹,在这魔界之中必然早就开不下去了。 此事一出,股股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群奇形怪状的东西瞬间就將萧寂围在了中间。 带著围裙的土拨鼠化作一提著斧头的肥胖妇人,凶神恶煞地盯著萧寂: “撒野撒到老娘头上,今日便將你剁了下酒。” 斧头劈砍过来时,萧寂手中也以冰凝成了一柄长斧,与那妇人的斧刃碰撞间,冲天的魔气与灵气相撞。 妇人倒飞出去砸在地面上,察觉到萧寂的棘手,想再与他好好谈谈。 可惜萧寂並不给她这个机会。 有了钟隱年的默许,萧寂便肆无忌惮地开始在魔界地域中大展拳脚。 大片建筑坍塌於萧寂脚下。 逮住一只妖魔,便是一顿狂轰乱炸,將人揍个半死再换下一个目標。 而果然不出所料,很快,魔宫的护卫队便找上门来。 为首的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黑著脸,面上带著刀疤,他从身后抽出长枪,萧寂刚想再动手,却被钟隱年捏住了手腕。 钟隱年將萧寂护在身后,对那男人道: “这般,可够送我进牢狱?” 男人一听愣了愣,平日里有人族误闯进魔界,不管是凡人还是仙门子弟,都是夹著尾巴偷偷做人。 生怕一不小心被魔界中人吃干抹净。 眼前这两人都像是脑子不太活泛,竟主动要求去牢狱受刑。 那男人面色狰狞:“你算什么东西,魔界的牢狱,可是你说去就能去的?” 钟隱年嗤笑,猛地飞身跃起,一柄燃著火焰的长刀凝聚於他掌心之中,对著那男人便劈了过去: “那老子就宰了你,再让旁人送我去。” 那男人脸色也是一变,和钟隱年交手间,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眼中红光一闪,刚想说什么,却听钟隱年低声道: “莫要声张,我有事办。” 那男人闻言,耳尖瞬间变出两只毛绒绒的狼耳,又立刻收了回去。 假模假样和钟隱年过了两招,在发现钟隱年故意收著以后,开了两个看似牛逼实则没什么伤害性的大招,將钟隱年制服。 对身后一群黑衣护卫道: “抓走,送去牢狱。” 萧寂闻言,长出口气,也跟著束手就擒。 魔界牢狱中是什么情形他也不得而知,若是去的晚了,那林家唯一的倖存者也死在牢狱之中,这件事怕是又要有的薅。 再不抓他,他也要没耐心与这些东西周旋了。 那男人刚说完,便一抬手,一座铁笼便凭空出现將萧寂和钟隱年罩在了其中。 而被关进笼中的萧寂也发现了一件略有些棘手的事。 在这铁笼之中,他的灵力似乎也被封锁了起来。 他看向钟隱年,钟隱年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慌张。 若是换作之前,人族修士闯入魔界,是不会被送去牢狱的。 修为低的,多数是被送去魔宫后厨,或者酒楼。 修为高的,则是先被送去魔宫当炉鼎,待精气被吸食殆尽了,再送去魔宫后厨或酒楼。 但自打妖魔共主降世,便下了铁令,不得隨意吃人,不得贩卖人肉。 魔界与人族不同。 他们不讲道理,不遵礼仪教化,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不服管束可以,那边掀了魔界的天,打死了妖魔共主自己坐上这尊主之位,再说其他。 於是,这段时间以来,但凡有人族闯入,若是凡人或没犯事的修者,都会被驱逐出去。 而侵犯了魔界规矩的,便会被抓进牢狱。 至於进去之后,会受到什么待遇,无人得知。 为首的男子正准备亲自押送了萧寂和钟隱年去牢狱,远处便又赶来一支队伍。 一吐著蛇信的美艷女子衝著那男子打了个口哨: “有要事,速归!” 男子闻言,回头跟钟隱年交换了一个眼神。 隨后扭头对身边副將道:“你送人去牢狱,我先回魔宫。” 说罢,骑著身下坐骑,化作一股黑烟,朝魔宫而去。 萧寂和钟隱年坐在铁笼中,再一次,被带往那片密林。 穿过密林,这一次,萧寂和钟隱年被送上索道时,原本在岩浆中翻涌不停的无数火龙却歇了声,安安静静趴在岩浆之中,没了动静。 顺利进入洞穴,密密麻麻的蝙蝠匍匐於岩壁之上,发出簌簌响动。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深处,才透出了点点亮光。 第250章 同归(二十) 通过狭窄的甬道,面前视线豁然开朗。 高大空旷的洞窟中,一条河道中流淌著火红的岩浆,光亮便是从这里映出来的,照亮了洞穴里堆积在一起的上百座铁笼。 一些小妖驻守在此,按照时间的顺序,每日投放一位犯人进岩浆餵养那些火龙。 此处温度奇高,空气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滚烫。 但这並不妨碍,墙壁上肆无忌惮攀爬著的火性蛇虫。 它们,也都在以牢狱之中的犯人为口粮。 萧寂看了眼钟隱年,只见钟隱年也蹙著眉,若有所思。 萧寂脸盲。 此时看见那堆积在一起的上百座牢笼,已然分不清谁才是那向他求救的林家人了。 钟隱年低声问他:“热吗?” 若是平时,萧寂法力不受限,在这种境况下还可用寒冰护体,但眼下这奇怪的牢笼不知是何缘由,限制了萧寂的灵力运转,让他无法轻易解脱这束缚。 萧寂本就怕热,此时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却只是淡淡道:“无碍。” 钟隱年伸手捏住他指尖,哄道:“且先忍忍。” 萧寂頷首,没说什么抱怨的话,怀里的小翠也热得探出了脑袋,蔫巴巴地將下巴搭在萧寂的衣襟上。 这一遭下来,萧寂也明白钟隱年做的是什么打算。 旁人看不出,但萧寂却能看得出,钟隱年和刚才那冒了狼耳的壮汉应该是不著痕跡地做了什么交流。 那壮汉是魔宫的人,若是没猜错,应该就是先前在街边所听到的狼王。 若是狼王,都要听从钟隱年的號令,那钟隱年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眼下魔宫內部显然有问题,一只当铺里的鸚鵡尚且知晓魔宫里的秘闻,那钟隱年出了魔域去了何处,也必定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那么,林家灭门一事,很有可能是引钟隱年回魔界的圈套。 而钟隱年的一举一动,也有可能早就被人算计好了。 甚至是连萧寂和钟隱年进入魔界城门的时间都了如指掌,这才故意赶在这个时候,让萧寂碰见烟將军关押犯人的队伍,故意引萧寂和钟隱年来此。 萧寂想到这儿,看著钟隱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正中什么人的下怀了?” 魔界和人族不同,妖魔共主一死,谁出的手,谁便是下一任尊主。 只要钟隱年一死,这魔宫便理所当然的易主了。 萧寂能想到的事,钟隱年也早有所料,他看著萧寂扬起嘴角: “那又如何?你就知道我不是將计就计了?” 萧寂见他如此,也放下心来,瞭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钟隱年看著萧寂额头鼻尖上的小汗珠,有些心疼道:“就是辛苦了,凭白跟我遭这一回罪。” 萧寂摇头:“你且放心办你的事。” 钟隱年和萧寂与那些“犯人”一样,被丟在了那一堆铁笼之上。 无数虫蛇攀附在这铁笼之间,来回游走,啃食著这里已然被高温炙烤到神志不清的人。 一只火蝎在悄悄靠近萧寂时,小翠从萧寂的衣领钻出来,张开鸟喙,將火蝎叼在了口中,甩了甩脑袋,將其吞进了肚子里。 钟隱年大抵是体质和气息的问题,就连这些没什么灵智的东西,也不曾靠近於他。 而萧寂这边,虽然美味,但扛不住有鸟护著。 鸟看似小巧,但肚子就像无底洞,来什么吃什么,半点也不客气,在笼子里来回乱窜,高兴的像是过年了。 两人被关押至此后,送牢笼的护卫便返了程。 眼下,就只剩下了一些驻守在此当值的小妖。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萧寂问钟隱年。 钟隱年道:“再等等,魔族之人的通病,都没什么耐性,心急著呢,都怕夜长梦多。” 这一点倒的確是如此,若是魔族之人有那个耐心,也不至於违逆天道投机取巧来修魔道。 果不其然,钟隱年话音刚落,便有小妖从洞穴外跑进来,对当值的同事道: “魔宫有令,清理牢狱,將这一批犯人全部投入岩浆!” 驻守的小头领是只火蠑螈,闻言一愣:“放什么屁?一次全餵了火龙,接下来若是十天半月没有新的犯人,拿什么餵火龙?拿你吗?” 魔界中人之所以將牢狱设在此地,正是因为这岩流中的火龙是需要拿活物来投餵的。 若是超过十日没有新鲜食物,这岩流之中的火龙便会暴走,难以镇压,届时烧了整个魔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钟隱年小声对萧寂道:“这岩流,算是魔界的守护神,只要按时供奉,便会守护著魔界,若有朝一日,大战爆发,它便会自成结界,受魔界尊主所驱使。” 萧寂理解,这便如同供奉了一尊邪神,只要吃饱喝足,便可被你所用,可一旦出了问题,供奉跟不上,隨时都有反噬的可能。 萧寂道:“这並非是好事。” 钟隱年点头:“我知道,但我早些时候有旁的事要处理,没来得及料理这里的事。” 两人交谈间,那跑来传话的小妖也骂道: “你疯了?死蛤蟆!魔宫的命令,你骂我作甚?” 那火蠑螈闻言也生气了:“你敢说老子是蛤蟆?” 两人叫嚷了几句,便打了起来,来来回回半晌,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才突然想起正事。 火蠑螈给了那报信的两拳:“传令的是他妈何人?” 报信的回了他两巴掌:“艹你妈!是烟將军的人!上面说了,这次餵饱了火龙,魔界百年无忧!” 火蠑螈继续揍那报信的:“放你娘狗屁!烟將军一个时辰前刚来过,若有此命,他方才为何不说!” 两人再一次如乌眼鸡一般干了起来。 萧寂垂眸:“你有什么思绪了吗?” 钟隱年道:“无需什么思绪,魔族行事,用不得什么章法,没几个好人,说白了,无论是螣蛇,还是那烟將军,都是一丘之貉,盼著我早些死。” 言下之意,只要查清楚了这件事,所有在背后捣鬼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那火蠑螈和那报信的,在扭打了许久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件事。 脚下的地面在颤抖。 原本平静的岩流开始翻涌。 钟隱年舔了舔嘴角,对萧寂道:“牢狱被阵法封锁了,你可准备好了?” 第251章 同归(二十一) 牢笼在震颤。 岩壁在抖动。 一条火龙从岩流中跃起,一下子便將那火蠑螈和报信的捲入了岩流之中。 钟隱年伸出左手,手上的指环开始转动,妖气魔气混杂著灵气顿时破体而出,所有的牢笼在这一瞬间被冲刷成了粉末。 钟隱年救不了这里其他的人,无论是妖是魔还是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他们敢闯入魔界,便早该做好了这种准备。 他在一群昏迷不醒的人族修士中锁定了一眉目清秀的男子,在一声喝戾声中,化身一只巨大的火凰,抓住萧寂和那男子,一头便扎进了那炙热翻涌的岩流之中。 彼时,魔宫中一派祥和。 螣蛇夫人心情颇好,宴请了妖魔两界几十位有所造诣的贵客。 她倚在魔宫大殿主位之上,两条修长白皙的长腿交叠,裸露於眾人视线內。 席间摆著上好的酒水,各种看不出原型的肉类,生熟都有。 大殿中央有各色美艷女妖正在献舞,还有一群身材壮硕的男魔,围在她身边,为她按腰按腿餵酒。 但殿內眾人却並非都如她一般喜形於色。 有一部分,倒是发自內心的高兴。 妖魔共主降世还没多久,魔界便又要易主了,螣蛇夫人显然比那妖魔共主好对付很多,只要他们抓住机会,弄死了螣蛇夫人,下一个坐在那大殿主位上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有一部分,在静观其变,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只有少部分,脸色不怎么好看。 螣蛇夫人看著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狼王: “阿映,可是有何心事?” 狼王阿映抬头看向螣蛇,也不提钟隱年,只道:“你今日这妆容甚丑,眼角处那两个点像眼屎,看著不如何吉利。” 螣蛇脸色一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当惯了走狗,还真认了主不成?” 阿映狼耳抖了抖,无所谓道:“嘴也臭,人肉吃吃便罢了,早就叫你不要连著大肠一起吃,怕是又偷吃了不少吧?” 螣蛇闻言,一脚蹬开正在为她按腿的魔族男子,站起身,抬手间,腕间的蛇形手鐲便化作一柄尖细的利刃朝著阿映刺了过去。 阿映不久前才受过伤,抽出大刀挡在自己身前,挡下螣蛇一击,齜牙道: “你莫要得意,老子迟早有一天咬断你的脖子。” 螣蛇冷哼一声:“今日这大好的日子,老娘不欲与你一般见识,你且等著吧,早晚有一日,你也得沦为老娘的炉鼎。” 阿映突然翻了个白眼,舌头吐出老长,做了个呕吐的神情,又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大杯酒,发出了呕的一声,终於吐在了自己面前那一盘看不出是什么肉类的菜餚上。 他此举,无疑是激怒了螣蛇。 螣蛇本就是妖物化形,但品种卑贱,在蛇族身份低微,受了不少欺凌,后一怒之下以妖入魔,屠了自家满门。 眼下暴怒,原本两条修长的大腿顿时化作蛇尾,半张脸上生出鳞片,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阿映面前。 阿映前些时日刚刚断了条手臂,新手臂长出来时日不长,还没能完全磨合好。 跟螣蛇交手几招,打得大殿里人仰马翻后,便逐渐落了下风。 就在螣蛇尖细的尾尖即將插进阿映心臟之前,大殿之外一团火球便砸了进来,整间大殿顿时被火海席捲。 一只偌大的凤凰由火焰中凝聚,燃著火焰的翅膀猛地插进螣蛇腰腹,又用力划过,当即便將螣蛇断成了两截。 凤凰消失,钟隱年出现在大殿之內,缓步踏上主位。 刚刚还喧闹成一片的大殿顿时寂静无声,片刻后,以阿映为首,跪在大殿之上,高声道: “恭迎尊主回宫!” 魔界都是些墙头草,此时见势头不对,连忙都跟著阿映一起,齐齐跪倒在大殿之中,隨之高呼: “恭迎尊主回宫。” 地上断成两截的螣蛇在一阵蠕动后,蛇尾那一端化成黑雾消失,蛇头那一端,从腹部又缓缓生出一条新的蛇尾,又重新变为人腿。 她面色苍白地跪倒在阿映身边,方才那神气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颤抖著匍匐在地: “恭迎尊主回宫。” 这是妖魔共主降世后,头一次当眾出手。 强悍如螣蛇在钟隱年手下也扛不过一招就被断成两截。 妖族的本体,就如人族的灵根一般,是分三六九等的。 在此之前,无人知晓钟隱年本体究竟是魔是妖,眼下也总算是瞭然。 居然是凰。 是屹立於妖族食物链顶端的火凰。 钟隱年显然没打算现在就要了螣蛇的命,否则刚刚,螣蛇的上半身,便已经化为灰烬了。 他垂眸冷脸,看著螣蛇: “你太心急了。” 螣蛇匍匐於地面,不敢直视钟隱年的双眼:“阿芙知错,望尊主饶阿芙一命。” 钟隱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淡淡道: “既然诸位都在,不妨就在此將东西认回去吧。” 无人应声。 能拿到魔宫令牌者,必定是经常出入魔宫,或在魔宫当差的妖魔,每一枚令牌的出处都是有数的,带著魔宫歷代尊主的气息,无法復刻。 而但凡拿到令牌者,都是有记载的。 钟隱年见没人承认,冷了脸: “阿映,查。” 狼王应了声是,齜牙一乐,得意道:“诸位,都將令牌拿出来吧。” 他话毕,在场所有拥有令牌者,便都將令牌拿了出来。 其余在魔宫当差的护卫自有旁人去查。 但在半个时辰后,钟隱年的脸色却又有些变了。 魔宫所有持令牌者,从上到下,包括螣蛇和烟將军在內,並无人遗失令牌。 大殿中的气氛陷入沉默。 许久,螣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偏头看向狼王: “你的令牌呢?” 第252章 同归(二十二) 钟隱年眯了眯眼,方才的確是所有人都將令牌拿了出来,唯独漏了负责盘查的阿映。 他的目光落在阿映身上。 妖和魔不同的是,妖总会有秉性,无论环境如何,都总有属於他们自己本体的秉性。 蛇本为冷血动物,蛇性本淫,这一点在螣蛇身上也算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阿映是只狼。 本就是慕强认头领又护短忠心的物种。 钟隱年不愿意怀疑阿映,但眼下的情况,也没多说什么,只將目光落在阿映身上。 阿映一愣,连忙解释:“尊主,我的令牌.......” 钟隱年神色淡淡,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只道:“拿出来。” 阿映有些扭捏地挠了挠头:“倒不是我不想拿,只是.......” 螣蛇见状,立刻见缝插针:“就是你丟了令牌!你背叛尊主,还在这里演什么主僕情深?我当真是小瞧你了!” 阿映被她这么一说,立刻不乐意了: “若我拿出令牌,你当如何?”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所有人的令牌都在手,唯独阿映的不在。 螣蛇断定了阿映丟了令牌,放狠话道: “你若拿出令牌,我便再断一回尾又如何?!” 阿映突然嗤笑一声,当著眾人的面,伸手塞进自己的裤襠,翻找了片刻,最终从屁股的位置,掏出了一块被捂的热乎乎的令牌。 他將令牌举到螣蛇面前:“断吧,毒妇!” 完成了令人害臊的过程,阿映面带得意: “只要尊主在位一日,诸位谁的令牌丟了,我的令牌都不会丟!” 螣蛇往后缩了缩,面色难看:“你从何处掏出来的?粗鲁至极!” 阿映冷哼一声:“我娘教的,贵重之物,要贴身放在裤衩里的口袋里,没想到吧,老子的裤衩乃地阶空间法器,想栽赃我?做梦!” 这边,阿映也拿出了令牌。 负责记载令牌所属的魔族小兵在阿映的名字后打了个小勾,至此,所有人的令牌都对上了號。 不是阿映,纵然是好事。 但这也意味著,这件事更麻烦了。 钟隱年陷入了沉思。 他方才只是拿出了令牌,让眾人认领失物,並未提过这失主就是背叛者,那么腾蛇又是如何对阿映说出这番话的? 但腾蛇的表现,又並非像是始作俑者,因为若是她知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她也不会拿断自己一尾这话,来让阿映拿出令牌。 真相又扑朔迷离起来。 在这闹哄哄的大殿之上,钟隱年思绪受限,不欲再多逗留,只吩咐狼王善后,对螣蛇道: “来我房里一趟。” 说罢,便朝魔宫自己寢殿所在的方向而去。 螣蛇来的不会这么快,虽然魔族之人不讲信用是常事,但当著这么多人的面,阿映也必是要再断螣蛇一次尾,才能罢休的。 魔族事务,萧寂是不会主动插手的。 钟隱年护著萧寂和林家人从岩流中出来以后,就先一步將二人送到了寢殿。 此时,萧寂正在和那人面面相覷。 那人在牢笼里法力受限,陷入昏迷,牢笼已破,灵力恢復运转,很快就缓过了劲儿来,看著萧寂,等萧寂先开口。 但萧寂却就这么看著他,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许久,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 “无言师兄,可是与魔族之人,做了什么交易?” 萧寂淡淡:“不曾。” 那人蹙眉:“那您为何会出现在魔界?” 萧寂:“查你家的案子。” 那人沉默片刻,抹了把脸:“在下林霄,感念无言师兄救命之恩。” 萧寂直言:“你谢错了,不是我救的。” 林霄还想再说什么,寢殿大门就被推开,钟隱年一进来,便看著林霄: “醒了?” 萧寂看向钟隱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钟隱年的真面目。 高大英俊,气宇轩昂。 和之前那略矮他半个头的“钟家人”比起来多了几分沉稳和压迫感,五官变化不大,只是比起之前的稚嫩看起来更成熟了些。 林霄一看见钟隱年,便猛地站了起来,面色警惕。 钟隱年察觉到一丝熟悉的灵魂波动,安抚道:“莫慌,我救了你,必不会再害你。” 在上一个小世界,他衝破束缚暴走,林霄以魂为盾护住了不少人,隱年心中本就愧疚。 林霄是来过一次这魔宫魔尊的寢殿的。 只是当时只有阿映在殿中,他认错了人,伤了阿映后,被抓了起来,现在自己被救,又出现在这里,不用想,也该知道,面前这人,应当就是这魔宫真正的主子了。 人族与妖魔不共戴天,他刚被灭了门,按理说是该对这妖魔共主恨之入骨的。 但不知为何,他在看著钟隱年双眸的时候,却打心底无法生出这种情绪。 他攥著拳,神色颓败。 钟隱年道:“林家之事能不能水落石出,还需你配合,事情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安排的,你若信萧寂,这事,我替你做主。” 林霄看著钟隱年,一言不发。 钟隱年便也看著他,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待著。 林霄陷入了迷茫。 面前之人乃妖魔共主,若此事当真是他所为,他大可不必救自己,只要自己也死在那岩流之中,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钟隱年如何救他,他不知道,但无论是大费周章还是顺手为之,对於钟隱年的身份来说都显然是多此一举了。 堂堂妖魔共主,站在他面前,要为他做主,属实滑稽。 他开始怀疑钟隱年的目的,但说句难听话,他如今一无所有,毫无利用价值,钟隱年也实在没有对他抱有目的的意义。 林霄只道:“我原本是要杀你的,但误伤了你的手下。” 钟隱年頷首:“此事我已知晓,事出有因,怪不得你。” 林霄坐了许久,才终於缓缓开口,將当日之事道来,言语间带著恨意和无措。 那日事发突然,林家上下毫无准备,对方却显然有备而来,冲天魔气將林家淹没,无数看不清面目的黑雾迅速將林家蚕食殆尽。 林霄在林家是个异类,他並非林家主亲子,而是养子,而在三年前,他突然觉醒发现自己並非纯粹的人族,而是半妖。 起初担惊受怕,但后来林家主却找他谈了话,说早知如此,只要他切勿作恶,行善积德,林家总会有他容身之地。 事发之时,林霄在危急之际化了原形,与草木融为一体,妖气护身,这才躲过一劫。 钟隱年看著他伸出手,半截手臂化成树干,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你並未看见行凶者面目?” 林霄摇了摇头:“但那魔气做不得假。”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寂突然开口:“仔细想想,可有忽略了的细节,或者说,在你脱险之后,可有何其他异样?” 第253章 同归(二十三) 寢殿里的气氛,因为萧寂的话,而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霄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此事急不得,先歇著吧,待你何时想起来,隨时来找我。” 钟隱年见状,找了人来安排林霄去吃饭沐浴歇息。 林霄一走,便只剩下了钟隱年和萧寂两个人,小翠落在窗边,似是知道两人有话要说,拍拍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钟隱年坐在萧寂对面: “你倒是对我的身份一点都不意外。” 萧寂不置可否:“你从福安村出现,就没打算一直瞒著。” 钟隱年嘖了一声:“看著不声不响,脑瓜子当真是好使得很。” 他说著,挤到萧寂身边,挨著他坐下,歪著脑袋靠在他身上: “我也害怕过。” “怕什么?” 钟隱年闭上眼:“人妖殊途,萧寂,我怕你反抗,怕你容不下我。” 萧寂偏头看著他毛绒绒的头顶,这般距离,他身上那淡淡的沉香气又开始往萧寂鼻息间钻。 “人各有命,从我佛珠断裂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有些事已经註定了。” 钟隱年道:“佛珠的事,与我无关,你的姻缘,也並非是我所改,这是你命里本就註定的,你礼佛二十三载,是在等我来。” 他的话,萧寂是信的。 但这话无论怎么听,都有些奇怪,萧寂淡淡:“大言不惭。” 钟隱年道:“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有牵掛,也有执念。” 萧寂嗯了一声。 钟隱年从不吝嗇於表达,轻声道:“是你。” 但萧寂不明白:“我不曾欠过情债。” 钟隱年知晓他的困惑: “世人讲因果,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果,並非情债,因果罢了。” 萧寂不记得,却也不多问。 该他知晓的,他迟早都会知晓。 他不懂情爱,也问过自己对隱年是否有爱,却得不到答案。 但他知道,此人从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就是特殊的。 他拒绝不了,推不开,丟不下,只能隨著本心,一贯纵容。 钟隱年老实不了太长时间,看似沉稳自持,实则靠著萧寂,没一会儿就开始动手动脚。 修长的手指带著指环,轻而易举就挑开了萧寂的衣襟,伸了进去。 萧寂握住钟隱年的手腕:“天还亮著。” 纵使萧寂已经默认了和钟隱年之间的亲密,但到底还受过仙门正道的礼仪教化,白日宣淫总是彆扭。 但钟隱年却不顾这些: “如何道侣间做些正事,还要顾著时辰?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说著,便捏了萧寂的下巴去吻他。 萧寂怕自己闪躲,钟隱年又要生气,只能应著。 片刻后,钟隱年掐著萧寂的下巴,与他拉开距离: “想我就直说,何苦还藏著掖著?” 一阵耳鬢廝磨,萧寂察觉到钟隱年变化,终是无奈地抱起钟隱年去了他那张榻上。 然而,他才刚扒了钟隱年的外衫,將他中衣解开,门外便传来了叩门声。 钟隱年不想理会,一边扒拉著萧寂的裤腰,一边贴著他磨蹭。 萧寂做事不喜有人打搅,推了推钟隱年: “先办正事。” 钟隱年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拢了拢衣襟,下床,將床帐放下。 他寢殿这床帐说来也算有些来头,地阶防御类的法器,从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防术法,防利器,还冬暖夏凉。 他眼下还没缓过劲儿来,坐在床脚边的台阶上,恶狠狠道: “进来。” 寢殿的门被推开,脸色苍白的螣蛇从外面走进来,跪在地上: “尊主。” 钟隱年看著她:“林家灭门一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螣蛇闻言,直起身子,柔弱道: “尊主说得哪里话?什么林家?灭什么门?奴家一直在这魔宫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明白尊主在说些.......” 她话还没说完,一柄长枪便凭空出现,带著破风声直逼螣蛇喉咙。 螣蛇嚇了一跳,连忙匍匐在地。 “想好再说。”钟隱年冷眼看著她。 螣蛇咽了口口水,身上宽敞松垮的衣衫半落,露出大半香肩,两条大长腿打著颤,目光盈盈地看著钟隱年: “尊主饶命,林家之事当真与奴家无关,奴家只是用了些小手段,探查了尊主的行踪,这才知道尊主何时回宫,又为何回宫.......” 钟隱年凤眸微眯: “牢狱之事,是你的手笔。” 螣蛇知道,眼下这般状况,自己再说谎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她颤抖著声音:“是,奴家一时糊涂.......” 她说著,爬到钟隱年身边,抬起头。 面上鳞片消失,光论那张皮囊倒是好一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只要尊主饶了我这一回,我愿做尊主炉鼎,以自身法力供养尊主大成。” 原本,她要不说这话倒还好。 但就在她这话出口后,本来在床帐里一动不动的萧寂,就突然伸腿,照著钟隱年的后背蹬了他一脚。 萧寂的本意,是想跟钟隱年说,这毒妇离得太近了,穿著这般不得体,实在有碍观瞻,伤人眼。 但钟隱年被他蹬了这一脚,便立刻就觉得萧寂必定是吃醋了,不乐意了。 钟隱年暗骂这螣蛇当真没有半点眼色,自作聪明,好好说话便是了,非要整这么一出。 他本是打算废了螣蛇的法力,將其丟进万蛇窟重新再造,有没有命再来一次,全凭天意。 但现在这么一来,他只能当即就甩出了一扇凤翼,从正中间,將螣蛇劈成了两半。 烈火燃起,不出须臾,螣蛇便在一阵哀嚎声中,化成了灰烬。 第254章 同归(二十四) 飞灰泛著点点幽光,消散在大殿中。 萧寂哑然,他以为此事事关重大,钟隱年无论如何也该走走严刑拷打的流程。 “万一她还知晓些秘密没说呢?这就这么杀了是不是有些过於草率了?” 钟隱年掀开床帐: “不是你叫我送她走的吗?” 萧寂不背这锅:“我何时叫你送她走了?” 钟隱年只当萧寂是不好意思直说,爬上床,重新將床帐放好,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衫: “你见不得人在我面前衣冠不整扭扭捏捏,嫌她勾搭我,吃醋便直说,这有什么,我难道还能为了个外人不顺著你的意吗?” 更何况螣蛇本就不安好心,还监视了钟隱年的行踪,就为了行不轨之事。 说句实话,也是死的不冤。 萧寂想说自己並非是因为吃醋,但钟隱年说的篤定,还明显有些乐在其中,颇为享受,萧寂为了不扰他雅兴,到底还是选择了闭嘴。 事情到了这里,线索再一次断了。 钟隱年原本对林家之事是不怎么上心的,他更多的是为了查出魔界中到底是何人在背著他兴风作浪。 他和萧寂的事不可能偷偷摸摸一辈子,也不愿让萧寂为了他叛出人族,遭人唾骂。 他想儘可能达成人妖魔三族和平共处的趋势。 强迫人族接纳畏惧妖魔两族是下策,管好自己的人,最好能与人族签订了契约,才是上策。 这种事萧寂或许不在乎,但他在乎。 但自打见到了林霄,这件事的性质就再一次变了。 无论如何,钟隱年也想给林霄一个交代。 萧寂察觉到钟隱年有些心不在焉,风雪月的兴致似是消了大半,刚想將凌乱的衣衫拾掇整齐,钟隱年见状却不乐意道: “该办的事还得办,不耽误。” 说完,又伸手扯散了萧寂的衣衫,低头去吻他。 萧寂总是会顺著钟隱年的,既然钟隱年强烈要求,他也没有再推脱的道理。 比起上一次的仓促纠结和彆扭,这一次也算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了许多。 钟隱年的热烈似是融化了萧寂的冷漠,对这种事表现的也是理所当然,毫无羞愧感,还时不时就要指挥著萧寂这样那样。 萧寂在他的引导下,生涩感很快消失,越是熟练,就越是不做人。 钟隱年痴迷於这种驯化萧寂的感觉。 看著永远清清冷冷的萧寂在自己身上失了控,心理上的快感更甚,但难以承受时,便会开口骂人。 可惜萧寂並不吃这一套,钟隱年自找的,他越骂,萧寂就越不做人。 钟隱年倒是不推开他,但是难免又挠又咬,连著萧寂祖宗十八代一同问候。 良性循环,渐入佳境。 就在钟隱年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將林家的事都拋诸脑后时,门外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萧寂见钟隱年没反应,轻轻推了推他: “有人找你。” 钟隱年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涣散:“找你也行。” 萧寂看著他:“魔宫的事,我处理不合適。” 钟隱年一动不动,倦怠道: “合適,去吧尊主夫人,你若瞧得上,这魔宫我送你就是了。” 魔界城池中,本就黑夜长於白昼,这一番折腾下来,外面天色早就暗了。 萧寂看得出钟隱年確实是不愿动弹,只是將被角搭在他身上,便穿了钟隱年的寢衣下了床。 林霄用了饭,沐了浴,多日来的奔波折腾和心理上的折磨让他即便是累极了也睡不踏实。 因为萧寂之前的话,他为了琢磨出些蛛丝马跡,就连做梦,都是那日的事。 而这一梦,倒是还真想起了点事。 他有些焦急地站在钟隱年寢殿外等著,许久,寢殿大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无.......无言师兄.......” 林霄一抬眉,就看见了只穿著寢衣的萧寂。 寢衣倒是合身整齐,没有凌乱不堪。 但衣襟到底不够严实,林霄一眼就看见了萧寂锁骨连著胸膛处的几道泛红抓痕和锁骨边几枚吻痕。 而此时,萧寂如瀑的墨发也披散在脑后,一看便是刚从床上起来。 林霄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惊讶於,自己竟然见到了向来清冷的无言师兄这副落入凡尘的模样,还是该惊讶於,这里可是妖魔共主的寢殿。 他脑子一片混乱,思绪飞了片刻,才勉强收回神来,用眼神询问萧寂,可是受到了钟隱年的胁迫。 但萧寂没看懂,只对他微微頷首道: “进来说吧。” 说完,他侧身让林霄进门,又反手关了门,请林霄坐下,为了添了杯茶。 林霄开始重新打量这间偌大的寢殿,目光在落在那张拉著床帐的大床时,隔著那单薄如纱的床帐,看不出里面有人,也不曾感觉到殿內还有旁人的气息。 犹豫片刻后,小声问萧寂: “无言师兄,那位呢?” 钟隱年让萧寂露面,为的就是躲清静,萧寂理解他,也知道他能听见两人的交谈,便隨意道: “不在。” 林霄闻言,鬆了口气,连忙道: “师兄可是被那妖魔共主强迫了?” 萧寂一愣,挑眉:“並未。” 林霄面色有些古怪地看著他锁骨处的吻痕,眼皮也有些抽搐。 钟隱年躺在床上,长嘆口气。 站在林霄的角度,听著萧寂这冷冰冰的语气,说真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翻身坐起来,就听林霄又小声道: “莫要誆我,虽说我实力不如你强,但你若是受了强迫,你我兄弟並肩,想必也能从这儿杀出去,待回了萧.......” 他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察觉到,殿里多了一道格外强横的气息。 一抬眼,就看见萧寂所谓的“不在”的妖魔共主,也同样穿著寢衣,面色木然地站在床边。 林霄倒吸一口冷气,將未尽之言咽回肚子里,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萧寂回头,看见钟隱年从床上下来,也站起身,走到钟隱年身边,扶著他从台阶上下来: “不是不愿动弹了?” 钟隱年坐於萧寂身边:“是不愿意,架不住总有人觉得我胁迫你。” 萧寂抿了抿唇,看了眼林霄。 三人面面相覷,林霄的无所適从就摆在脸上,尷尬异常。 许久,他在確定了钟隱年身上没有杀气之后,才开口清了清嗓面色严肃道: “好了,这件事暂且不要再提了,说点正事。” 第255章 同归(二十五) 萧寂和钟隱年坐在一起,肩挨著肩,一言不发地盯著林霄。 林霄想起正事,刚刚的尷尬情绪也缓解了不少: “要说异样,我当晚逃脱后,在镇外的林子里躲了一夜,我看见了一个人。” 钟隱年蹙眉:“什么人?” 林霄道:“司徒礼。” 钟隱年偏头看向萧寂:“谁是司徒礼?” 萧寂听他嗓音有些乾涩,抬手给他倒了杯茶: “司徒家主的长孙,司徒家近百年来最惊才绝艷的小辈,不出意外,当是司徒家下一代掌门人。” 又是司徒家。 钟隱年还记得林家出事的那一晚,当眾与萧寂叫囂的那货,便是司徒家附庸家族的人。 他对仙门之中的人和事以及城池划分算不上了解,问道: “看见此人,有什么特別的说法吗?” 萧寂耐心解释: “司徒家位於扶风谷,林家在鸞山郡,两厢千里之遥,向来是各扫门前雪,鸞山郡的事,若是林家处理不了,自有萧家出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司徒家的人来凑热闹。” 言下之意,司徒礼是没有道理出现在鸞山郡的郊外的。 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 而鸞山郡在那段时间,出的最大的事,便是林家被屠门的事。 钟隱年明白了。 但司徒家到底是仙门世家,若是入了魔道,便相当於毁了根基,司徒家何苦为之? “线索不够,就算这件事跟司徒家有关,但出手的,必定不是仙门中人,还有那枚无人认领的魔宫令牌.......” 钟隱年说到这儿,突然偏头看向了萧寂。 而萧寂显然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什么。 既然魔宫记载令牌出入的册子里没有这枚令牌的存在,那有一个地方,应该是知道的。 两人异口同声: “鸚鵡。” 林霄不知道这两人打的是什么哑谜。 只见两人说完后,便同时起身去换了衣服,很快便衣著整齐的站在了他面前。 钟隱年道:“我们去办点事,你是待在此处,还是隨我们一起?” 林霄连忙:“我也去。” 说罢,三人便匆匆忙忙出了门。 在踏出魔宫之前,钟隱年对著身后的屋檐打了声口哨。 一只小小的影子,便从远处飞来,落在了钟隱年肩上。 眼下,距离当铺被摧毁成废墟还不足十二个时辰,但当三人一鸟马不停蹄赶到了那座当铺门前时,却见当铺又恢復了原样。 但不同的是,那原本写著【喜闻当铺】的木匾,此时却变成了【喜闻斗兽场】。 三人踏进大门,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那只繫著围裙的土拨鼠。 土拨鼠在看见萧寂时,眼皮抽了抽,对著萧寂就发出了一声嚎叫。 但在钟隱年从萧寂身后出现时,土拨鼠的叫声立刻戛然而止,鼻尖动了动,在辨別出钟隱年的气息后,立刻拍拍围裙跪倒在地: “见过尊主。” 钟隱年摆摆手:“不是当铺吗?何时又做起了斗兽的生意?” 土拨鼠嗐了一声:“这年头生意难做,白日里做当铺,夜里便斗兽,百年来一直如此。” 钟隱年蹙眉:“那只鸚鵡呢?” 土拨鼠一愣:“什么鸚鵡?” 钟隱年道:“今日早些时候,回答问题那只鸚鵡。” 土拨鼠瞭然地啊了一声: “尊主见谅,那是本店镇店之宝,生而知之,可探查六界所有秘闻,夜里不待客。” 钟隱年冷脸:“如何叫它待客?” 土拨鼠道:“当守本店规则,卯时之前,斗兽场角逐出的最后贏家,可无偿换取一样东西,包括鸚鵡的一个答案。” 魔界有魔界的规矩。 尤其是这样的当铺,赌场,都是带著些邪性的。 存在於世的年头越长,规矩越是坏不得,自保手段了得,任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受著。 若是钟隱年不愿,大可再一次將其摧毁,將人都杀了。 但无疑,毫无意义。 钟隱年虽不满,却还是耐著性子道:“怎么个斗法?” 土拨鼠道:“斗的,是尚未化妖的兽。” 妖兽难驯,斗兽一事,自古有之,乃魔界一大乐子。 虽说自打妖界与魔界互通后,引起了许多妖族不满,但並未影响魔族之人依旧以此为乐。 林霄闻言,神色凝重:“尊主可曾豢养过妖兽?” 他话音刚落,萧寂和钟隱年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还站在钟隱年肩上摇头晃脑的小翠身上。 小翠察觉到两人的目光,顿时不动弹了。 钟隱年点点他的脑袋: “光吃饭不干活哪行?该你立功了。” 土拨鼠见状,好意提醒: “恕我直言,有史以来,从没有鸟儿参与过斗兽。” 钟隱年垂眸:“怎么,种族歧视?” 土拨鼠见钟隱年这般態度,也不再劝,摊了摊手,对钟隱年道: “祝尊主,旗开得胜。” 话毕,抬手一挥,面前空旷的店面就变幻了模样。 数不清的妖魔坐於环形高台之上,高声吶喊著。 高台之下,是一处圆形斗兽台,周围布著结界。 此时,那斗兽台上,两只庞然大物正对峙著发出阵阵嘶吼。 而在三人所处位置的对面,整整一面高大的墙面上,镶嵌著数十牢笼。 牢笼中的妖兽无论什么形態什么种类,无一例外,都是高大壮硕又狰狞可怖的。 就连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兔子,都足有一丈高矮,双眼血红,两颗獠牙粗壮尖利堪比象牙。 无人注意到萧寂三人的出现。 林霄看得眼皮子直抽抽,看完那些牢笼里正在备战的妖兽,再看向钟隱年肩头不足巴掌大小,小巧圆润又无辜的伯劳,顿时一阵绝望。 半晌,看著钟隱年: “敢问尊主,魔宫之中,真的再无可参战的妖兽了吗?” 钟隱年倒是没解释,只嘖了一声,戏謔道: “那不如作弊?我將你变成妖兽,你去试试?” 第256章 同归(二十六) 斗兽场上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浑身黑亮的巨蝎拼尽全力將尾鉤扎进了棕熊的眼球,用力一甩,硕大的眼球就隨著蝎尾被拋到了看台上。 棕熊发出一阵愤怒的哀嚎,狂躁中扑过去按住那巨蝎,一阵撕咬后,硬生生將蝎子头撕扯了下来。 黑红的鲜血渗入斗兽台的地面很快消失。 那蝎子头身分离,挣扎了许久,抽搐著咽了气。 看台上欢呼声谩骂声嘈杂一片,林霄脸都绿了,连连摆摆手:“我不行,我不行。” 钟隱年也没再打趣他,环顾四周后,隱藏了身上的气息,找到斗兽场负责登记报名备战的一处小角落,带著萧寂和林霄走了过去。 坐在小木桌前负责登记的是个娇小漂亮的女孩儿,额头长著魔斑,手边放著一盘正在蠕动的蚯蚓,正一边翻开著登记表,一边捏起蚯蚓往嘴里送。 看见钟隱年三人站在她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三人的脸,將那盘子蚯蚓往前推了推,热情道: “小零嘴,吃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林霄看著那一盘密密麻麻,交叠纠缠在一起的蚯蚓就觉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萧寂在外一向没什么话可说。 钟隱年抬手:“不必,谢谢。” 女孩儿的目光在萧寂和钟隱年还有林霄脸上来迴转悠,最后著重打量了一下钟隱年和萧寂,问他们: “是要下注吗?” 钟隱年摇头:“斗兽。” 那女孩儿点了点头:“妖兽要提前半个时辰送过来,確认没有食用过药物才可以参战,按照顺序的话,现在前面还有七场,时间差不多,你们的妖兽带来了吗?” 钟隱年頷首:“带来了。” 女孩儿看了看三人:“在哪?” 钟隱年三人同时垂眸,看向那女孩儿的桌子。 女孩儿先是一愣,隨后也跟著三人的视线朝自己桌角看去。 只见自己盘子里的蚯蚓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棕背小伯劳,掌心大小,正挺著肚子,躺在那只盘子里。 四人同时陷入沉默,片刻后,女孩儿好心道: “斗兽很凶残,它大抵还不够刚刚场上那只棕熊塞牙缝。” 钟隱年道:“无妨,说不准崩了那棕熊的牙,就贏了。” 女孩儿抿了抿唇,有些可怜地摸了摸小翠的尾羽,做了登记,给了钟隱年一块写著数字的號牌。 然后试探的问了句:“可要下注吗三位?” 萧寂不缺钱,物慾极低。 林霄拿了魔界的银子也没处。 只有钟隱年,是个不嫌钱多的,大手一挥:“下。” 女孩儿看著钟隱年的眼神一变再变,虽然感受不到钟隱年身上的气息,但很快就断定他必是魔族哪户大户人家的少爷,脑子不太灵光,银子多的没处。 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台阶:“一千两押金,去楼上。” 钟隱年隨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轻飘飘的钱袋,放到桌面上,待那女孩儿將整条手臂伸进钱袋,清点完里面的数额,这才拿起躺在托盘里的小翠,交给身边一带著兜帽的男人: “76號笼,检查完让它第八场参赛。” 之后又对钟隱年三人不怎么真诚道:“祝三位,旗开得胜。” 在这看台时,望不见楼上是何场景,但待三人上了楼,便发现这里人虽然没楼下多,但火热喧囂程度,却较楼下更甚。 巨大的斗兽台近在脚下,不知是阵法还是幻境。 旁边立著一个虚幻的圆盘,上面刻画著十几个妖兽肖像,每一只妖兽旁都有一个拳头大的圆洞。 圆洞边標刻著银色的数字。 萧寂看见有人拿著钱袋走到那圆盘旁,將钱袋丟进了一只狼蛛肖像旁的洞內,那洞旁的数字,便增长了两千。 “应该是钱袋里的银两。”林霄道。 三人的出现並未引起这些赌徒的注意,而在斗兽台上,又一只妖兽战败时,那圆盘上那妖兽的肖像消失,被一只圆润可爱的鸟脸取代时,大厅里瞬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隨后就是一阵爆笑。 “搞他娘什么?这是什么玩意?” “鸟?” “什么鸟?没他娘搞错吧?” “看著......似乎是只猛禽。” 又是一阵狂笑:“如此威风的猛禽,老子有生之年还是头一回见!” “鸟主人的脑子是让炮仗点了吗?不想养了吃了就是,非要送到这里来给人填牙。” 在这一阵阵嘲笑声中,钟隱年缓步走到那圆盘前,从袖口又翻出一个钱袋,在眾人的注视下,將钱袋丟进了小翠旁边的圆洞里。 圆洞边代表著赌注的数字开始变化。 五千两。 一万两。 两万两。 三万两。 周围刚刚的嗤笑声停止,再一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圆盘上的数字上。 而那数字却在不停的上涨。 一直到足足十万两,才缓缓停了下来。 钟隱年一回头,就看见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 一壮汉看著钟隱年脸色古怪:“兄弟,你莫不是投错地方了?” 钟隱年淡淡:“並未,我就是鸟主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又有人憋不住笑,发出了噗的一声。 而后,笑声再一次爆发,震耳欲聋。 “十万两银子投在这小东西身上,兄弟,你是哪家的,你爹可知道你这般败家?有那钱不如接济接济兄弟们!兄弟们还能念你个好,与你道声谢!” 钟隱年面不改色地看著那人,那人话音刚落,身后那圆盘上,原本银色的数字,便变成了金色。 不是十万两银子,而是十万两黄金! 眾人见状,却突然不再开口嘲讽了,面面相覷后一鬨而散。 但私下,萧寂却听见有人在悄悄议论: “来了个傻子。” “可不是?” ........ 钟隱年回到萧寂身边:“待会儿若是贏了,三七分。” 萧寂挑眉:“三七分?” 他想说,自己要钱没用,没地方,而且这本金是钟隱年的,贏了也当是钟隱年自己拿著。 但钟隱年闻言,却拉下了脸:“二八,不能再少了,好歹这本金也是我出的,你得给我两成。” 萧寂抿唇:“我並非此意。” 钟隱年摆摆手:“別说了,一九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我养著魔宫上下,处处要用钱,你该多体恤些。” 第257章 同归(二十七) 林霄觉得这不是自己能插的进去的话题,闭口不言,心中却也不免在怀疑,这十万两黄金,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回得来。 七场比赛,用不了太长时间。 而在第四场的时候,便上来了一只极为肥硕的红色黑斑虎。 几乎以完全碾压的架势,连续將几位对手撕扯成了碎片。 萧寂低头看著斗兽台上那只无比凶悍的黑斑虎,再將自己的对手拆吃入腹后,一只圆润小巧的棕背小伯劳,便从不远处飞来,落在了斗兽台地面上。 楼下的看台上一片寂静。 甚至有人,都没看见那鸟的存在。 当斗兽台上的结界亮起一闪而过的红光,预示比赛开始时,才猛地反应过来,那黑斑虎的对手,竟然是只巴掌大的鸟。 但此时楼下如何,楼上的人都不关心。 他们在鸟上台后,前仆后继的涌到圆盘前,將自己手里的全部银两都投进了黑斑虎肖像旁边的圆洞中。 林霄瑟瑟问:“尊主,师兄,咱真的能贏吗?” 钟隱年瞥了他一眼:“不如你也去给那老虎下下注?” 林霄摆手:“不了不了,不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结界红光闪过三次,下注终止,比赛正式开始。 那黑斑虎看著面前比自己眼珠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翠,双眼泛著绿光,齜牙咧嘴猛地扑过去,一口便將小翠吞进了肚子里。 战斗,似乎以最快又最简洁明了的方式结束了。 就在萧寂三人周围那些刚刚给黑斑虎下了注的人发出阵阵欢呼声时,却见台上那威风凛凛的黑斑虎,突然僵在原地不动了。 而下一秒,一阵微小的噗声响起,那黑斑虎后颈处毫无徵兆的爆开了一团碎肉。 一只小巧的身影,拍著翅膀从那一团碎肉中扑稜稜飞了出来。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竟是硬生生衝破了黑斑虎后颈那坚硬如盔甲的皮肉。 之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展开羽翼,疾速旋转著冲向了那黑斑虎的侧颈。 鲜血喷洒,那巨大肥硕的虎头被平整切落,滚到了斗兽台边缘。 圆盘之上,黑斑虎的肖像消失,赌注金额清零。 而伯劳肖像旁的金额,却再一次,疯涨起来。 魔界中没有人会在喜闻斗兽场挑事。 至於私底下会不会寻仇,就不好说了。 钟隱年三人在这一刻,便突然从被嘲讽的对象变成了眾人的眼中钉。 看台上气氛一变再变。 而伯劳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在卯时到来时,比赛落幕。 而斗兽台边上,也整整齐齐地滚落著一排各类巨兽的头颅。 只有一只距离远了都看不见的鸟,昂首挺胸站在斗兽台中央,抖搂著自己的羽毛。 小翠大获全胜,钟隱年保本小赚,萧寂赚了个盆满钵满。 很快,不久前在楼下负责登记的那魔族少女便来到了萧寂三人面前,面色有些复杂道: “三位请,鵡大人已等候多时了。” 三人在那少女的带领下,再一次来到了昨日来过的那处庭院。 熟悉的鸟展架上,依旧站著那只鸚鵡。 钟隱年掏出那枚无人认领的魔宫令牌: “两个问题。” 鸚鵡嘎嘎叫唤了两声:“只能问一个。” 钟隱年眸中红光一闪:“第二个,我办完了事,自会拿东西来与你换。” 鸚鵡看见钟隱年眸子里升腾的火焰,张了张鸟嘴,歪头: “好吧。” “第一。”钟隱年看著那鸚鵡:“这枚令牌的主人,何许人也?” 鸚鵡歪著脖子张口,示意钟隱年將令牌放它嘴里。 钟隱年照做。 鸚鵡叼住那枚令牌,吞进肚子里,呆愣在原地,原本黑色的眸子变成白色,许久,它重新將令牌吐出来。 林霄眼疾手快,在令牌落地之前,一把將其捞了起来,嫌恶地看了看上面的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鸚鵡开口:“鬼母,玉兰。” 萧寂瞳孔一缩。 鬼母玉兰。 钟隱年看了萧寂一眼,沉吟片刻: “第二,林家灭门之事,可是鬼母与司徒家勾结所为?” 鸚鵡向来是先拿钱后办事,钟隱年赊帐的行为让它颇为不满,只是点了点头,嘎嘎叫唤了两声。 三人离开喜闻斗兽场,站在街边。 钟隱年对这方天地的六界之事所知甚少,问萧寂:“怎么回事儿?” 萧寂看向钟隱年: “我只是听说过。” “三百年前,司徒家上一任老家主重伤流落凡间,於一凡间女子相识,一年后伤势痊癒离开,程诺此女子会回来接她。” “没多久,这女子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找上司徒家,却听闻司徒老家主死在了魔界。” “於是,她便以身墮了魔,潜伏在魔界欲为司徒老家主报仇。” 钟隱年眯了眯眼:“然后呢?” 萧寂看向林霄。 林霄接话:“墮魔后,又发现自己被骗了,那司徒老家主並未死,而是另娶了,那女子去司徒家算帐,结果......” 结果不言而喻。 那女子身死。 而后不久,鬼界,便突然多出了一位鬼母。 钟隱年眼皮子直跳: “那按理说,那鬼母要灭,不也该灭司徒家吗?如何会和司徒家勾结,打上了萧家的主意?” 第258章 同归(二十八) 林家乃萧家的附庸。 针对林家,显然用处不大,这番作为,显然是在针对萧家。 四大仙门,除了天闕宫钟家向来顺应天意,与世无爭,其他三家倒是一直在默默较劲。 人心不足,都想成为仙门之首,统领仙门,受眾仙门朝拜,只是萧家人向来是在自家人身上用力,以提升自家子弟实力为首要任务,並不会將主意打到其他几家人身上。 而司徒家却不一样,他们家训如此,向来是喜欢搞些阴私手段来达成目的。 挑起萧家和魔族的恩怨,让萧家出头跟魔族对抗,倒是像司徒家的手段。 至於鬼母为何会与他们合作,萧寂只有个大致的猜测: “据说玉兰死后,被困於鬼国,如地缚灵般无法踏出鬼界,这般作为,倒像是在利用萧家,想拿萧家当枪使,借萧家之手,灭了司徒家。” 钟隱年沉吟片刻:“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他话一出,萧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鬼修和其余几族不同的是,鬼修提升实力,要的是怨气,鬼母玉兰若只是为了寻仇,倒也罢了,怕就怕,这么多年她早已不復当年,报仇只成了一部分,更多的是想挑起大战纷爭,让人妖魔三界怨声载道,死的人越多,怨气越大,以此来补充她自身。 林霄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只是愤愤道: “无论如何,我家仇要报,不管是司徒家,还是鬼母,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钟隱年看了他一眼: “说了你的事我会替你做主,轮不著你拼命。” 林霄与钟隱年接触时间不长,说白了,不过也才相识不足一日。 钟隱年说话也不如何中听,但林霄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缘分,还是来自半妖对大妖的血脉压制,总是隱隱对钟隱年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最主要的是,上一个对他说过“我替你做主”的还是林家的老家主。 他有自知之明,纵使他粉身碎骨,魂飞魄散,那家大势大的司徒家和恶名在外的鬼母,都不是他能解决的,萧寂和钟隱年竟在这一刻,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三人一鸟都没再耽搁,当即动身,赶往鬼国,而萧寂刚准备给萧家主去一封信,以让他防备司徒家,萧家就出了事。 眾仙门连夜围攻青阳山,討伐萧家。 原因,是萧家与妖魔两界勾结,萧寂甘愿为此做了妖魔共主的禁臠。 萧寂三人赶回青阳山时,数不清的仙门子弟,正聚集於青阳山外围蓄势待发。 而青阳山內,萧家主正在和司徒家主对峙。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如果不是你们萧家默许,那就是萧寂自作主张,勾结妖魔两界,身为四大仙门之一,萧家必须交出萧寂,给仙门一个交代!” 司徒家主手拿一柄长斧,对著萧家主面色冷厉道。 萧家主从没受过这般窝囊气,克己復礼,老老实实做人一辈子,到头来居然要遭到仙门集体围攻。 他一拍桌子,破口大骂: “放你娘狗屁!你说让老子交人,老子就交人?你算什么东西!” 司徒家主抬手,亮出一面铜镜,铜镜之中展现著的,赫然是萧寂在福安村时,和钟隱年成婚的景象。 银色的指环,是钟隱年亲手套在萧寂指间的。 司徒家主冷哼:“证据確凿,看你如何狡辩?” 萧家主脸色铁青:“交不了,若要动手,便动手吧!” 萧寂是萧家主的亲侄子,虽然性子冷淡,和他也算不得亲近,但到底是他大哥的遗孤,这么多年自己亲眼看著长大的。 浓郁的灵气在大殿之中爆发,就在司徒家主准备出手时,一只巨大的金色火凤突然衝进大殿,將林霄扔在大殿之中,口吐人言: “司徒家勾结鬼母,屠林家满门一事,司徒家主又如何狡辩?” 他话毕,幻化出人形,直勾勾盯著司徒家主。 司徒家主看著钟隱年,面色不善:“妖魔共主当真艺高人大胆,这可不是你们魔界。” 钟隱年嗤笑:“你司徒家勾结了鬼母,尚且敢在这里招摇过市大呼小叫,我怕什么?” 司徒家主眉心一跳:“说话可要讲证据,休要在此血口喷人!” 钟隱年推了林霄一把:“说!” 林霄连忙將当日的事说了出来,但对於自己是如何逃脱的事只字未提,只说自己事后看见了司徒礼。 司徒家主怒目圆瞪:“你是何人!” 林霄也瞪大了眼:“林家,林霄!” 司徒家主道:“看见我司徒家的人,就断定我司徒家与鬼母勾结,这是哪般道理?” 林霄气急:“若你无能,你师兄弟半夜又出现在你媳妇儿臥房门口,月余后你媳妇儿就有了身孕,你敢说这事儿不是你师兄弟乾的?” 司徒家主大怒,一道灵气甩出便奔著林霄而去。 钟隱年当即出手將那灵气化解,冷笑道:“怎么,司徒家主这是准备杀人灭口了?” 司徒家主已经出手,无论情况如何,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萧家主是已经忍无可忍了,抽出长剑,便与司徒家主打了起来。 两家家主一动手,两家的长老便也坐不住了。 一边嚷嚷著萧寂与妖魔为伍,一边叫囂著司徒礼与鬼母勾结。 就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一直不见踪影的萧寂,却突然出现在青阳山顶,手里提著一人,立於司徒家主面前。 那人,赫然便是司徒礼。 司徒家主在看见司徒礼的瞬间,脸色顿时大变,一分心,便落了下风,硬扛了萧家主一招,倒飞出去,喷出一大口鲜血。 钟隱年见状,咧开嘴角:“不是说我血口喷人吗?今日,我便要看看你司徒家挑起人族与妖魔两界纷爭,究竟是何居心。” 所有正在打斗中的人都停了下来,同时看向被萧寂提在手里,神色萎靡的司徒礼。 萧寂当著眾人的面,以指为刃,划开了司徒礼的胸膛。 第259章 同归(二十九) 司徒礼胸腔內的心臟早已萎缩成黑色的一团,完全没有任何跳动的跡象。 显然,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而司徒礼表麵皮肉透出的灵气也在这一刻,被怨气笼罩。 他背上贴著一道镇鬼符,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眾人骇然。 萧家主大惊:“怎么回事儿?” 萧寂淡淡道:“司徒礼乃鬼母玉兰亲子,而司徒家主,若我说的没错,便是半年前就已经发了讣告,已经羽化登仙的司徒燁吧。” 此言一出,就连司徒家的几位长老,脸色都跟著变了。 萧寂继续:“利用妻儿,妄图统领各大仙门,司徒家主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就是不知日日夜夜与鬼相伴,如今,司徒家主,还是人吗。” 司徒燁见事情败露,面色狰狞,发出一阵狞笑,看著萧寂: “那又如何?你忘了你萧家的护山大阵出於谁手了吗?” 三百余年前,司徒家和萧家关係还算融洽,司徒燁与萧家老祖关係甚篤,萧家老祖特请了司徒燁为萧家护山大阵加固。 萧寂眯了眯眼,没说话。 萧家所有人身在阵法当中,修为高深者尚且有一拼之力,修为低微者,是死是活,便全凭司徒燁心情了。 司徒燁看著萧寂,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对萧寂道:“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且饶你们萧家眾人一命。” 萧寂最烦旁人威胁於他,闻言,直接抬手按在了司徒礼头顶,口中念念有词,而司徒礼整个人周身很快就被金色佛光所笼罩。 萧寂虽佛缘已尽,但那也只是表示他在佛修的道路上,无法再精进,並不表示他过去的修为会被抹除。 至少,度化了这小小鬼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萧寂这一行为,显然激怒了司徒燁。 青阳山头开始震颤,护山大阵,开启了。 无数阴魂鬼修从各个角落出现,席捲向各大仙门子弟。 阴气怨气在这一瞬间將整个青阳山笼罩在內。 司徒燁发出桀桀怪笑:“原本,你们若是老老实实配合,奉我司徒家为主,这件事便了结了,既然如此,那便都別活了吧。” 他话音落下,一颗硕大的女鬼头颅虚影便出现在半空之中,数不清的阴兵还在源源不断的从那女鬼口中涌出。 就连萧寂都不禁眯起了眼。 而钟隱年,却在这时也扬起了嘴角:“搬救兵吗?司徒燁,你未免太不將我放在眼里了。” 他说完,化身火凤,尖利的羽翼划破虚空,撕开一道猩红裂口,而无数的妖魔也在这一刻,从那虚空裂缝中,涌了出来。 这一战,打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萧然在奋战中,被三五道阴魂缠上了身,险些被吸食了魂魄之时,就见一柄大刀冒著股股黑烟,一阵狂舞乱挥,將那些阴魂砍得被魔气侵蚀,很快魂飞魄散。 隨后,一竖著狼耳的壮汉对他伸出手,將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身为仙门子弟,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与妖魔为伍共同对抗仙门和鬼修。 这一战从日落打到日出,司徒家眾人的头颅被那些个妖魔穿成了串掛在腰间,比量著今日这一战,究竟是谁最勇猛。 而那些阴兵,也在凤凰的怒火灼烧之下,越来越少。 鬼母元气大伤,萧寂盘腿坐於山巔,超度经念了一遍又一遍,金色的佛光带著经文笼罩在护山大阵之上。 司徒燁看著身影愈发涣散虚幻的鬼母,脸色灰败。 萧家主趁机將毕生所学术法匯聚於剑身之上,一剑从天而降,当场砍掉了司徒燁的头颅。 但还没等那死不瞑目的头颅落在地上,就被一只突然杀出来的土拨鼠抱走,串在了自己身后那一串头颅之上。 阿映见状,怒道:“你捡漏?!” 土拨鼠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叉著腰:“老娘捡到就是老娘的!少管我閒事!” 至此,人族这边算是消停了,眾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而妖魔那边,却因为谁的头颅是自己砍的,谁的头颅是捡漏捡来的又起了纷爭。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仙门与妖魔两族又划分了占地,开始面面相覷。 萧然率先走出了仙门子弟之列,站到阿映面前,对他行了一礼:“谢兄台出手相救。” 阿映一愣,隨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钟隱年一眼,然后抬手给了萧然一狼爪,不好意思道: “你他娘跟我还客气个几把。” 萧然嘴角一抽,哑然。 钟隱年大手一挥,三日后在魔宫设宴,宴请自家兄弟和人族各大世家子弟,来与不来,全凭各自意愿。 说罢,他便再次撕开虚空,对眾妖魔道: “回家。” 眾妖魔一鬨而散,纷纷拎著自己的战利品涌回了那道裂缝。 青阳山要善后的事眾多,各家子弟都要处理家务事,只留下各大仙门的家主和长老,匯聚於萧家坍塌了一半的大殿之中。 沉默许久后,萧家主率先对钟隱年施礼:“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救了林家小儿。” 钟隱年抬手:“一来,我是为了人族和妖魔两族日后能和平共处,二来,我是为了萧寂。” 他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寂身上。 萧寂对著萧家主躬身,隨后第一次行了晚辈对长辈的跪拜礼,轻声道: “无言与隱年两情相悦,愿代仙门与妖魔两界其结秦晋之好,望叔父成全。” 这话若是放在一日之前,萧家主必定大发雷霆,全仙门必將矛头对准萧寂和钟隱年。 但眼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且不说妖魔两界刚在保卫仙门一战中立了大功,就是钟隱年隨手便撕裂虚空引魔族眾將入青阳山这一手,如今仙门中就不曾有人能做得到。 若仙门真与妖魔两族对抗下去,仙门怕是毫无胜算。 但萧寂不声不响就和钟隱年结了道侣一事,萧家主却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好好养大的侄儿,就这般送了出去,终身大事都没早早与他说上一声。 他老脸一拉,一言不发地甩袖离去,將后续事务通通交给了山中长老。 钟隱年和萧寂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也先后离开。 当晚,萧寂便跟著钟隱年回了魔界,但临走前,却还是去了一趟萧家主的寢殿,將一封大红的请柬,放在了门外。 明明是人神共愤的一桩姻缘,就因为司徒燁的野心,被这般轻易化解。 钟隱年高兴坏了,但面上却不显,只板著脸问萧寂: “你如何得知,那司徒礼就是鬼子?还有那司徒家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60章 同归(三十完) 萧寂早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钟隱年。 但总归还是抱著一丝侥倖心理,希望钟隱年可以因为大喜的事,忘了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眼下钟隱年还是没放过萧寂,萧寂闻言,脸色难得有几分心虚,抿了抿唇,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只鸚鵡。 钟隱年哑然。 半晌才说出一句:“你就这么把人家绑架了?” 萧寂捏著鸚鵡的肚子:“怪好用的。” 钟隱年:“........” 萧寂倒也並非是要强行豢养了这只鸚鵡,只是先前林家的事扑朔迷离,他总怕中间再出些岔子,届时还要回魔界那当铺去来回折腾,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那什么都知道的鸚鵡,好隨时与它沟通一二。 眼下所有的事都已经解决了,再留著这鸚鵡也没什么用,还平白浪费一份鸟食。 萧寂的解释虽然无理取闹了些,但总归確实是起了大用处。 钟隱年对那只炸著毛的鸚鵡解了束缚咒,拿了些好东西塞进它嘴里,又让阿映找了两个小丫头给它梳理了毛髮,最后將鸟送回了当铺。 三日后,妖魔共主与仙门萧家喜结连理的消息,便传遍了六界。 钟隱年大开魔界城门,各色各样的烟在魔界上空升腾。 起初,仙门子弟因为固有的观念,还不敢前往魔界,总隱隱担心是魔界的阴谋。 萧家主率先带著萧家一眾子弟前往了魔宫后,其余仙门世家才纷纷赶来凑热闹。 觥筹交错,三界同庆。 而在喜宴过后,钟隱年和萧寂一起过起了日子,钟隱年才发现萧寂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当初刚刚在小世界里相识的日子。 不会甜言蜜语,也不知冷知热,只是一味的听从口令,知道不能忤逆钟隱年的话。 钟隱年说什么便是什么,安排什么就服从什么,要求什么就做什么。 但比起那个时候,如今的钟隱年已经不会再被他气得跳脚了。 萧寂慢热,感情上更是迟钝,但这並不代表萧寂不爱他。 他只是不会罢了,自己总会慢慢教他。 修仙者寿与天齐,037曾问过钟隱年,是否要解封萧寂的记忆。 钟隱年拒绝了。 因为一旦萧寂的记忆解封,就表示,他自己的记忆会被封锁,而这世间的一切,也便要画上句號了。 钟隱年捨不得。 直到他陪著萧寂走过一个无比漫长的岁月,等到了萧寂在记忆全无的情况下,第一次主动对他说出“爱”,他这才圆满地吻了吻萧寂的唇角,轻声对037道: 【回去吧。】 无数尘封已久的记忆开了闸,萧寂的目光在片刻涣散后,看见了逐渐化成点点金光开始消散的钟隱年。 他伸手抱住了钟隱年的虚影,有些愧疚道:“抱歉。” 他没说因为什么抱歉,但钟隱年明白,他是为这句自己等了数百年月的“爱”,也是为从前,至死没对方隱年说出口的“爱”。 钟隱年想说,无论是完整的自己,还是曾经的碎片,都从来不需要萧寂的道歉。 但他还未曾说出口,便消散在了这一方天地间。 037重新绑定萧寂灵魂:【好久不见。】 萧寂仰头,看著半空之中的点点金光,发出一声嘆息,轻声道: 【快一点,他在等我。】 ......... 烈日当头,照在绿茵茵的庄稼地里。 树上的蝉似乎知道自己只能活过这一个夏天,声嘶力竭的嚷嚷了整整一个下午。 萧寂一阵恍惚,待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蹲在田边的树荫下,面前还站著个姑娘。 那姑娘梳著两个又粗又黑的麻辫儿,穿著一件红色的確良衬衣,褐色直筒裤,脚上踩著一双绣布鞋,已经洗褪了色。 她娇羞地低著头,看著萧寂,两只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捋著自己左边肩膀上耷拉下来的麻辫儿,对萧寂道: “我爹晚上燉鱼,你来吃吗?给你添双筷子。” 萧寂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裤拖鞋,刚想开口拒绝,想了想,还是先召唤了037。 熟悉而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请被执法者接收任务详情。】 这个年代,城市面临严重的就业问题,各大產业发展落后,无法提供足够的岗位给城市里那一批上过学的年轻人。 只能组织这些年轻人走进农村,促进农村经济发展,同时实现自我价值。 这些没吃过苦的知识分子,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干不完的活儿,运气好的,村里人热情友善,倒是能关照一二。 运气不好的,吃不饱穿不暖便罢了,还要受人搓磨排挤。 箇中滋味只有各人心里最清楚。 这个世界的原身,就是个运气不好的。 下乡之前,家境倒是不错,没吃过什么苦头,还上了学。 但下乡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 肉菜粮食紧缺,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咱不必提,重要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一片村落里的人,各个思想顽固还排外,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待久了,瞧不起他们这些城里来的读书人。 觉得他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个个矫情的要命。 但原身长得好。 和村里那些粗糙黝黑的汉子都不一样。 他身高腿长,肤白貌美,在这满是泥点子般的芸芸眾生中脱颖而出。 村里不少姑娘,都愿意背著家里人,偶尔与他搭句话。 而正是因此,原身便惹上了村里的一群恶霸。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原身已经好些日子没沾过荤腥了,眼前这姑娘名於鶯,在这个人人生活条件都大差不差的环境里,於鶯的父亲却格外擅长捞鱼。 三五不时,就去田后的小溪里捞上两条鱼回来。 於家人算是村里好相处的,主要是於鶯早早死了娘,於父又是个不吭不响的性子。 原身大概也知道於家的情况,虽然明白於鶯邀请他去吃鱼,必定不是单纯的因为心善。 但他还是因为嘴馋去了。 村里的恶霸是一群年轻人,其中一个,追了这於鶯好些时日。 晚上天刚黑,便拿著一把野从於鶯家出来,结果恰巧,就碰见了从於鶯家吃完饭出来的原身。 第261章 村霸(一) 那人性情浮躁,一怒之下,当即就胖揍了原身一顿。 还放下狠话,以后见原身一回,就揍他一回。 原身是个软弱的,但任由人欺负显然不是回事儿,於是他找到了这一群恶霸里领头的那个。 名於隱年。 於隱年无父无母,游手好閒,不种地不干活,整日招猫逗狗无所事事。 村里人对他都有些忌惮,虽然他身为村霸之首,但却没什么人会在背地里骂他,反而是定期主动拿肉票粮票去供奉他。 原因无二,有事他是真上。 前些年隔壁村的闹事儿,吃不饱饭,来於家村抢,搞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於隱年带著七八个小年轻,拎著傢伙事儿,下手狠辣,硬是將那些闹事的打的头破血流,赶出了於家村。 之后,他就带人守在於家村村口,坐了三日,扬言谁再敢来於家村找事,他就把人全杀了。 反正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命换一村命,划得来得很。 还有一回,村里一黄大闺女,险些叫村里的醉汉给糟蹋了。 大闺女家中只有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娘,眼看著求救无门,便站在家门口,大喊於隱年的名字。 本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谁知於隱年彼时刚从野地里抓了萤火虫回来,隱隱听见有人喊他喊的撕心裂肺,便赶去瞧了瞧。 结果不言而喻,当场就將那醉汉打了个半死,扔进了田里。 事后等醉汉醒了,非要娶那黄大闺女,人闺女不干,她娘又喊了於隱年。 清醒的醉汉,险些又被於隱年打死一回。 这下子,谁都知道,於隱年不要命,但仁义。 自己村里的事儿,喊他,他准帮忙。 这年头,世道乱,谁家也保不齐突然出点什么事儿。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於隱年就成了这於家村的“保家仙”。 家家户户领了粮油肉票,都得去他那儿意思意思。 一方面,让他別閒著没事儿来找自个儿家麻烦。 另一方面,就是指望著万一自个儿家有什么难解决的事儿,於隱年能帮衬一把。 原身开始死皮赖脸缠著於隱年,想跟他套近乎,打好关係,让於隱年护著他。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但於隱年瞧不上原身的性子,觉得他是个没什么用的软蛋。 原身抱著只要攀上於隱年,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念头,开始想尽各种招数。 而就在这期间,他发现,於隱年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 原身是个天生的同性恋,但因为大环境的原因,这种难以启齿的事,都只能腐烂在心里。 於是他开始试探並勾引於隱年。 於隱年对原身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突然发现了同类,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让於隱年对原身起了惻隱之心。 到底是插手了他的事,让其他人以后不得再欺负原身。 原身是个做事没谱的,以为於隱年做了初一,他就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於是他也开始学著那些村霸的模样,不干活,不种地,好吃懒做,等人供奉。 结果得罪了人,被追著打,只能再次央求於隱年出手帮他。 结果这一次,对方也是个不要命的,被於隱年收拾了以后,当时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趁著於隱年和原身还有一群村头恶霸喝多了酒,在於隱年家睡的不省人事时,从外面锁了於隱年家的门,一把火烧了於隱年的房子。 將一群人全烧死在了屋里。 037没发布任务,它没找到逃犯碎片,只能等碎片出现时再告知萧寂。 至於隱年那边,想来如今对於萧寂来说,早就已经算不上是任务了。 於鶯看著萧寂望著自己愣神,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你去是不去?过了这村没这店。” 以她对萧寂的了解,她觉得萧寂必然是不会拒绝的。 因为上回她攒了好一阵子的肉,做了一回土豆燉肉,捞了好几块肥的,装在小篮子里带给萧寂,萧寂眼睛都放了光。 嘴上说著不要不要,不行不行,最后將那一碗土豆燉肉吃了个一乾二净。 但谁知,这回萧寂在听见她家燉鱼以后,好像並没有什么特殊表现。 她看著萧寂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然后冷著脸,说了一句: “不去。” 声音冷淡,语气坚定。 於鶯一愣:“真不去?” 萧寂嗯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將於鶯一个人晾在了原地。 跟萧寂同一批下乡到於家村的,还有两个男人。 三人都住在村角落里一间破旧的小房子里,只有一张炕。 原身性取向不一样,不接受和別的男人同睡一张炕,只在另一间屋里支了个木板床。 眼下的天气倒是还算舒服,但等入了冬,天凉了,没炕肯定是不行的。 萧寂回了屋,那两个同伴还在地里干活没回来。 他从自己的行李里掏出了一套像样的衣服换上。 开始琢磨怎么去搭於隱年的訕。 他在屋里翻找了一圈儿,从自己木床旁边的箱柜里,摸出来了四个鸡蛋。 萧寂犹豫片刻,决定去还个人情。 毕竟目前看来,那追求於鶯的小混混,还算个不错的理由。 萧寂找了个破布袋子,將那四个鸡蛋放进袋子里,又从井里打了水,將原身的脏衣服洗了晾好。 算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拎著鸡蛋,去了於鶯家。 萧寂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於鶯探出头来,看见萧寂,神色一喜,又很快收敛,带著些傲娇劲儿: “咋又来了,不是说不吃吗?我都吃完了。” 萧寂点了下头,將手里的破布袋子递给於鶯: “上次吃了你家饭,还你的。” 於鶯看著萧寂手里的破布袋子,心里咯噔一下,眼圈儿立刻就红了,看著萧寂: “还我?你啥意思?” 萧寂没想到女孩子会说哭就哭,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但该理清的事还是要理清的。 他道:“礼尚往来,以后没什么事儿,別总来跟我说话了。” 他这边话音才刚落,便听身后一道男声响起: “鶯子,他是谁?” 第262章 村霸(二) 追求於鶯的小混混,名任海。 打小儿就跟在於隱年屁股后面晃悠,秉性谈不上坏,但有一点很招人烦,就是追姑娘的时候喜欢死缠烂打。 总坚信烈女怕缠郎。 他喜欢於鶯有两年多了,奈何於鶯瞧不上他,说他又黑又壮好像山里的熊瞎子。 原本於鶯对村里的年轻汉子都一个態度,只是偏怕於隱年一些,任海追不上人,也不觉得如何。 这年头姑娘都矜持著呢,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愿意搭理他也正常。 他最近忙著去了几趟镇上,结果刚一回来,就听见有人拉閒话儿,说於鶯又去找新来的知青说话了。 这下任海就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往於鶯家赶,这一来,就瞧见萧寂伸手给於鶯递著什么,而於鶯,眼眶发红靠在门框上,显然是受了什么委屈。 於鶯本就不敢朝萧寂发火,丫头家麵皮薄,这一看见任海来了,面子上当即就掛不住了,撒气道: “关你啥事儿?別老来凑我的热闹!你烦不烦?!” 她本来就因为萧寂的態度难受著呢,现在一发脾气,更想哭了,声音都打著颤。 任海见状,这还了得? 当时就沉了脸,对著萧寂道:“你欺负她了?” 萧寂眉梢一挑,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多管閒事。” 任海跟著於隱年这么多年,除了在自己爹妈面前低三下四,於家村哪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怒火中烧,挥著拳头就照著萧寂的脸砸了过去。 若是单论个头儿,萧寂和任海是差不多的,都是村里难得一见的大高个儿。 但要论体格,任海就要比萧寂雄壮得多了。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原身就是被任海一拳砸翻在了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只可惜,萧寂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主。 任海出拳狠,也架不住萧寂出手快。 他拳头还没能砸到萧寂脸上,反被萧寂突然出手砸在了自己的面门上。 任海先是一愣,然后彻底不干了,张牙舞爪地扬言要將萧寂打死在於鶯家大门口。 萧寂无动於衷,像看傻子一般看著任海。 虽然一言不发,却让任海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於是当他再次对萧寂出手时,便终於被萧寂捏著喉咙撂翻在地上,一顿胖揍。 这个年代,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哪里懂什么拳脚功夫,都是靠自身灵活度和一身蛮力,讲究的,就是一个不要命的愣劲儿。 但萧寂出手的时候显然颇有章法,用的全是巧劲儿寸劲儿,一套组合运用的行云流水。 任海也不是傻子,这明摆著打不过,再硬气下去,怕是被打死在於鶯家大门口的,就得是他自己了。 萧寂看著他,脑子里想起原世界线里,任海打完原身以后说的那句话。 便奉还道:“你再找我茬,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任海缓了半天,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指著萧寂:“你等著。” 说罢,仓皇而逃。 慕强是人的本性。 任海在打架这方面,本也是於家村村民公认的一把好手。 现在被萧寂打成这副熊样,看得於鶯害怕的同时,更心动了,甚至连刚刚的伤心难过都忘在了脑后。 她眼中没有任海落荒而逃的背影,只有萧寂,红著脸问他:“你手疼不?” 萧寂看向於鶯:“別再来找我,否则我就揍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任海被打,必定咽不下这口气,萧寂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他回了自己那间小破房,两个同伴已经回来了,正在屋里煮米汤。 看见萧寂回来,也没跟他说话。 萧寂也乐得清静,又去屋里將原主睡过的被褥折起来扔出去,躺在光溜溜的木板上,闭目养神。 果不其然,不出一个小时,门外就传来了任海的叫囂声。 “萧寂!给老子滚出来!” 萧寂闻言,从床上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原身本就营养不良,今天一天又没吃饭,猛的起来,便有些头晕,扶著墙站了片刻,就听门外任海又喊: “萧寂!別他妈装死,你不是要见老子一回打老子一回吗?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萧寂缓过神,从屋里出来,便看见门外站了三个大小伙子。 除了鼻青脸肿的任海之外,还有一个身形偏瘦,在五大三粗的任海面前,显得格外清秀。 而另一个,穿著件洗的发白的背心,离任海三丈远,身高腿长,不胖不瘦,两条精壮有力,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手臂,露在背心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夹著烟。 五官浓艷精致,姿態懒散,明明是一副小混混的做派,但放在他身上,就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矜贵和张扬。 萧寂在打量於隱年的时候,於隱年也在打量萧寂。 虽说萧寂打了自己兄弟,但这一刻,於隱年也在忍不住腹誹。 难怪任海追了於鶯那么长时间,於鶯都没正眼瞧过任海,却在短短月余间,就喜欢上了这个村里多数人都不待见的小知青。 白白净净,漂亮精致。 比女娃儿还好看,却又不显阴柔,就清清冷冷站在那儿,没有半点儿被仇家找上门的慌张和畏缩。 也不像任海,张口就大声嚷嚷,吵的人耳朵疼。 於隱年没说话,他想看看萧寂会怎么做。 萧寂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走到任海面前,二话没说就挥出了拳头。 任海没想到萧寂还敢动手,也愣住了。 隨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了於隱年。 於隱年掐了菸头,走到萧寂面前,盯著他那张脸看了半晌,开口: “认识我吗?” 萧寂淡淡:“略有耳闻。” 於隱年嗤笑:“挺有种。” 萧寂直视他双眼:“不算,毕竟是他自己要求的。” 於隱年闻言,突然就被萧寂逗乐了,自顾自笑了一会儿,问他: “练过?” 萧寂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面无表情道:“你要替他出头吗?” 於隱年舌尖顶了顶腮,看了萧寂一会儿,又瞥了任海一眼,转身道: “走了。” 任海不明所以,不甘道:“年哥!他打我!” 於隱年没回头,摆摆手:“他不是说了吗,是你自己要求的。” ———— 尾椎骨摔坏了,明天补。 第263章 村霸(三) 上一章补了字数。 ———— 於隱年家的条件,在於家村,算是除了村长家之外最好的。 因为不用干活,兴致来了还会去山里打打猎,虽然私下买卖是不允许的,但收穫颇丰的时候,也会拿著野兔子野鸡去换些东西。 比起村里给萧寂几人分配的房子,於隱年家基本可以算是豪宅。 独门独户的小院儿,砖瓦房,就连围墙都比旁人家的更高些。 但因为家里常年只有他一个人住,只有一个屋里有炕。 他將萧寂放在自己炕上,从院里的水井里打了凉水,洗了毛巾敷在萧寂额头上,又拿著蒲扇对著他扇了半天。 一边扇,一边盯著萧寂那张脸看。 日头足的时候不愿意出门,寧愿大晚上黑灯瞎火去地里干活的人,皮肤就是比旁人白得多。 鼻樑高挺,睫毛又弯又长,闭著眼的时候显得格外乖巧,怎么看都不是能把任海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 萧寂睁开眼时,就看见於隱年正对著自己发呆。 他蹙了蹙眉,眼神有些涣散,半晌才抬手遮住眼睛:“谢谢。” 於隱年这才回过神来,手里扇蒲扇的动作却未停: “怕热怕到这个份儿上,这是中暑了?” 萧寂摇摇头,人刚勉强从炕上坐起来,肚子里就咕嚕嚕叫唤了两声。 两人面面相覷,於隱年挑眉:“这是饿晕了?” 萧寂不吭声,只垂下眸摇摇头。 於隱年哼了一声,小声道:“闷葫芦。” 说完扔下蒲扇,起身出了屋,没一会儿再进来,就端了一碗粘稠的大米粥,一个玉米面馒头,还有一碗野兔子肉。 放在小炕桌上道:“吃野菜吗?” 萧寂没拒绝,低声道:“谢谢。” 萧寂虽然味觉不灵敏,但不是不知道饥饱。 他的確饿了。 装晕过来,一是为了给於隱年一个跟他接触的机会,二就是为了来蹭饭。 於是他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看样子是饿狠了,吃的很快,但吃相却不丑陋,一看就和这村里的汉子不一样。 那一碗兔肉,本来是於隱年留著夜里回来给自己加餐的。 现在看著萧寂风捲残云的吃了个一乾二净,倒是也没觉得不满,只是打趣道: “城里人,上这儿来,真是苦了你了。” 萧寂没说多的,只是又说了句:“谢谢。” 於隱年摆手:“用不著你谢,但你打碎了我的玻璃罐儿,萤火虫都飞走了,你得赔我。” 萧寂想了想:“一个玻璃儿,多少钱?” 於隱年先是一愣,隨后乐了:“谁要你赔我罐子,老子让你赔那些虫子。” 萧寂哦了一声:“不好意思。” 萧寂话很少,似乎没有太多话题想跟於隱年说。 但於隱年却对这个城里来的文化人有些好奇,问他: “读书有意思吗?” 萧寂客观道:“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有人觉得有意思,有人觉得没意思。” 於隱年道:“你们这些城里人,生来命好,还有书读,不像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不会写字,也不识字,就认识自己名字,偶尔看见一回,还恍惚。” 萧寂看著他:“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被分来这里,谈不上命好,你享福的日子在后面。” 於隱年嗐了一声:“享什么福?眼下这样我挺知足的,就是没什么机会走出去看看,城里和这於家村,差別大吗?” 萧寂想了想:“你想出去吗?” 於隱年犹豫了,许久,笑了一声:“我出不去,没什么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待在於家村,人人怕我敬著我,我过得才舒坦,真要是出去了,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这话说得算是清醒。 於隱年说得明白,但萧寂看得出,他是想出去的。 无论是嚮往,还是好奇,於隱年都是想出去看看的。 於是萧寂突然问了一句:“你想读书吗?” 这下於隱年不吭声了。 他从炕头的小铁盒里,拿出一支卷好的叶子烟,用火柴点了火,许久,摇了摇头: “我年纪大了,学不会。” 萧寂问他:“七老了,还是八十了?” 於隱年吸了口烟,突然笑出声:“就你会说话?我二十三了,该成家立业了。” 萧寂点了下头:“还不错,还会用成语,就是不知道你打算成什么家,立什么业?” 於隱年没提立业的事。 他一个小混混,能立什么业?瀟洒一天算一天罢了。 他现在年轻力壮,村里人拿他当个东西,供著他,等他將来有一天上了年纪,摆不平村里的事了,他就算个屁。 他偏头,看著萧寂: “跟著村里所有的男人一样,找个姑娘娶了,生个大胖小子,多攒些老本,给他娶媳妇儿,然后等死。” 这是来自这个年代,有思想,却没本事的人的麻木。 萧寂知道,於隱年此言绝不是真心的。 但这话又確实不中听。 两人这才第二次见面,於隱年说出这种天打雷劈的话来也有情可原。 但萧寂还是不太乐意了,冷著脸,淡淡说了一句: “那就祝你早日成家立业。” 说完,便起身,將自己吃完的碗,收进了伙房,然后招呼也没打一声,就离开了於隱年家。 於隱年看出来萧寂好像是不高兴了。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觉得萧寂有些莫名其妙的同时,自己心里还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 自己好心將晕倒的萧寂背回来,给他解暑,伺候他吃喝,结果倒好,说了没两句话,萧寂就摆著脸子走人了。 他看著萧寂离开的背影,暗骂了一声:“小王八犊子。” 也不再多琢磨,自顾自洗漱完,脱了个精光就上了炕。 於隱年原本以为自己是不会在乎的。 毕竟萧寂不过就是个刚见过两次的陌生人。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在翻来覆去半宿没睡著之后,后半夜好不容易睡著了,而萧寂,却又不讲道理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更无理取闹的,是萧寂还穿了一身的確良小黑波点的红裙子,高高大大站在他门前,拉拉著一张脸,问他: “你不是要成家吗?啥时候娶我?” ———— 下午去了医院,第一节尾骨骨折,但是碍於屁股上不能打钢板,所以没住院,只能养著,坐不下去站不起来,老闹心了,感谢老婆们的关心和理解,爱你们。 下一章今晚能赶出来就更,赶不出来就只能请假了,非常非常抱歉。 第264章 村霸(四) 於隱年看得出,萧寂就算是穿著波点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但他自己这么多年也有秘密。 他不喜欢姑娘。 无论是什么样的姑娘,他都提不起半点儿兴趣。 但男人的话,说实在的,於家村这些个男的,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的。 而且同性恋这种事太丟人了。 於隱年今日说出那番话,也不过就是话赶话,隨口说了一句。 他虽麻木,但绝不会隨便找个姑娘娶了。 一来,这样自己的人生就更加完全没有意义了。 二来,姑娘的命也是命,谁嫁给他就是守活寡,他做不到对人家相敬如宾,还可能看到就厌烦,何苦要耽误人家一辈子,给人家同样没什么意义的人生雪上加霜。 於隱年看著萧寂,还没等他想好要跟萧寂说些什么,就见一群人围了过来,拿著铁锹锄头,举著火把朝自己和萧寂丟过来,还大骂道: “同性恋!男人和男人,真噁心!去死吧,变態!流氓!” 火把上的火焰点燃了萧寂的波点裙,萧寂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望著於隱年,甚至没等到於隱年找来水去灭火,就被烧了个面目全非。 於隱年被嚇醒时,出了一身的汗,外面早已日上三竿。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倒霉,於隱年刚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利索,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有些烦躁的將门打开,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穿著布褂,满脸諂媚笑意的刘媒婆。 於隱年低头看著刘媒婆头顶油亮油亮的发缝,语气不太好: “有事儿?” 刘媒婆嘿嘿一乐:“刚睡醒?有个好消息,来给你报个信儿。” 於隱年面无表情:“您能有什么好消息?” 刘媒婆嗔了於隱年一眼:“瞧你说那话,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露,同房烛夜。” 於隱年哦了一声:“您家远房亲戚来了?” 刘媒婆知道於隱年是故意的:“这小子,我家亲戚来了我找你报的哪门子喜,我找你,当然是你的喜事儿。” 於隱年直接便道:“不见,不谈,不娶。” 刘媒婆一听,连忙道:“別介啊,这回是隔壁穆家村的村长的闺女,念过书的,有文化,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才十八,那脸蛋儿嫩的,都能掐出水来,勤俭持家的一把好手,天大的好姻缘!” 於隱年拒绝:“我不配,请她另谋高......” 他说到这儿,卡住了,一时没想起来后面那个字儿是啥,也不知道自己用的对不对,又將话咽了回去,对刘媒婆道: “以后您再来,我就找人上您家炕头上拉屎。” 他说完,砰的一下將门关了起来,將刘媒婆锁在了门外。 另一边,萧寂刚乾完活,回到自己屋里,听完了037的实况转播,勉强满意,觉得於隱年还算识相。 於是在夜里天黑后,他主动去了村后那片野地。 果不其然,看见了提著个小玻璃罐儿,坐在草地里发呆的於隱年。 罐口敞开著,里面一只萤火虫都没有。 於隱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思绪乱七八糟,想著自己过世的父母,想著萧寂,想著於秀对任海的默默付出,也想著任海对於鶯的爱而不得。 更多的,是在想著自己一眼就看到了头的未来。 孤独终老,一无所成。 想著想著,身后一道突如其来的口哨声,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於隱年回头,看见了站在月光下的萧寂。 他眯了眯眼,没跟萧寂搭话。 萧寂看出於隱年有心事,也没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弯腰捡起了那只小玻璃罐儿,一言不发的走向了田野深处。 於隱年看著萧寂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也没起身去追。 这一片他来过无数次了,別说是晚上,就是闭著眼,他也知道什么状况。 除了蚊虫多一些,很安全,没有深陷的坑洞,也没有水流。 於家村的水源,不在这一片。 萤火虫很多,但却不容易抓,他原本说让萧寂赔他,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现在也没指望著萧寂能抓回来几只给他。 於隱年都已经做好了打算,萧寂要是空手而归,他就教教萧寂这抓萤火虫的小技巧。 没什么用,但总能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著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找找乐子。 结果,没过多一会儿,萧寂就回来了,手里那只被盖上了木塞的小玻璃罐里,装著满满一罐绿莹莹的小点点。 於隱年惊讶,哟了一声:“运气这么好?” 萧寂嗯了一声,將小玻璃罐递给於隱年:“一个个都自己使劲儿往里面钻,拦都拦不住。” 於隱年乐了:“还有这回事儿?那下次你得带上我。” 他刚说完,就见萧寂重新打开了罐子上的木塞,一满罐绿莹莹的小星星就顺著瓶口四散飞出,縈绕在两人头顶。 萧寂说:“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但於隱年却又摇了摇头:“不了,放都放了。” 萧寂不知道於隱年为什么总在捉萤火虫,问他: “为什么每天都在抓虫子?” 於隱年其实也不知道,他看著萧寂:“因为没有意义,就像我的人生,萧寂,我只能靠这些无聊又无意义的事,来消耗自己漫长的生命。” 萧寂突然意识到这一世的於隱年,似乎是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 不甘,但是找不到走出去的路。 怯懦,无知撑不起他的嚮往。 萧寂突然有些心疼这样的於隱年,抬手摸了摸於隱年毛茸茸的头顶,跟他说: “你不懂,於隱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重大的意义。” 第265章 村霸(五) 於隱年不明白萧寂是什么意思。 在他过往的经歷中,只看见过为了丈夫孩子操劳一辈子的女人,为了庄稼和粮食操劳一辈子的男人。 他不明白这种所谓的,全部的意义到底代表著什么。 但在这一刻,在月光和漫天星辰之下,於隱年竟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 似乎天地间就剩了他和萧寂两个人。 而萧寂,也似乎在这一刻,变成了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这种感觉让於隱年在前所未有的满足之后,突然生出了一丝恐慌。 他抬手握住萧寂的手腕,將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若无其事道: “城里难道没讲究吗?男人的头不能乱摸。” 他说著手却一直捏在萧寂的手腕上。 萧寂低头看向於隱年的手,没说话。 於隱年这才鬆开了萧寂:“想不想来点儿宵夜?” 萧寂客套:“不给你添麻烦了。” 於隱年摆摆手,转身:“上午有人送了只野鸡,还剩多半只,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坏了可惜,算我请你帮忙。” 於是,两人再一次回了於隱年家。 於隱年倒是没说谎,今天上午的確有人拿了只野鸡来,於隱年中午將野鸡处理了,放了点土豆和蘑菇,燉的喷香。 他本来是打算叫林贵和任海来吃吃宵夜,再小酌两杯的。 却没想到现在又碰到了萧寂,便临时改变了主意。 两人回了家,於隱年给萧寂盛了一碗下午煮好放在井里镇著的绿豆汤,然后转身进了伙房。 没一会儿,他將热好的野鸡端上桌,问萧寂:“喝酒吗?” 村里人都这样,茶余饭后爱好喝两口,算是解乏,也算是习惯。 萧寂看著那锅热气腾腾的野鸡,点了下头。 於隱年便从箱柜里拿出一只封著盖的小罈子,又拿了两只小酒杯,给两人倒了酒,嘱咐萧寂: “难得的好酒,我从村长那儿拿的,一直没捨得喝。” 这个年头还没有那么多工业勾兑的东西,纯粮食酿造的酒,一开封就已经闻到了香气。 两人面对面坐著,於隱年就瞪著眼瞅著萧寂。 见萧寂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就连忙问他:“怎么样?” 萧寂的味觉,至今也不怎么敏锐,只能感觉到喉咙里火辣辣的烧,点头道: “好。” 於隱年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酒给萧寂喝,算是白瞎了。 他轻笑一声,拿起小酒杯,碰了碰萧寂的空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夹了块鸡肉吃了起来,对萧寂道: “吃你的,不用收著,我吃不了多少。” 他拿筷子的手指修长,不用经常劳作也並不显得多粗糙,萧寂盯著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又错开目光,低头吃饭。 於隱年给萧寂夹了一只鸡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 “你跟於鶯,是怎么回事儿?” 萧寂倒是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那小弟怎么说?” 於隱年知道萧寂说得是任海。 任海也没上过学,文化水平和素质都不高,当时话说得很不堪入耳,將萧寂说得罪无可恕。 於隱年不可能將原话复製过来给萧寂听,只道: “他喜欢於鶯很久,乍一看见你在於鶯家门口给於鶯送东西,觉得你和於鶯有事儿,接受不了。” 萧寂解释: “刚来的时候,我吃过於鶯家一碗饭,还人情罢了。” 於隱年闻言,眉梢一挑:“还人情?” 萧寂嗯了一声。 “那你吃了我两顿饭,这人情,你又打算怎么还?”於隱年看著他黑漆漆的眼睛问道。 萧寂停筷,看向於隱年,又將问题拋了回去: “你想我怎么还?” 四目相对间,於隱年觉得自己心跳都加了速,有些不该说出口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我想你……” 可惜,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於隱年一惊,瞬间从刚才鬼使神差的状態里缓过神来,放下碗筷,对萧寂道: “我去开门。” 来的是任海和林贵。 於隱年刚一开门,两人便和往常一样顺著门缝儿就挤了进来,任海边走还边吸著鼻子道: “嚯!年哥,这么香,啥好吃的?还有……” 话还没说完,任海便看见了坐在於隱年家沙发上,正在安静吃著鸡腿的萧寂。 他脸色当即就变了: “你怎么在这儿?” 萧寂没说话。 於隱年在任海身后拍了下他肩头: “我叫他来吃饭。” 任海垮著一张脸:“年哥,你啥意思?” 於隱年此人看起来跟这些个“自家兄弟”都很不错,不爱摆什么老大的架子。 但骨子里的强硬和霸道却是与生俱来的。 对於他来说,任海虽是兄弟,但任海和萧寂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是任海和萧寂的事,与他於隱年无关。 他於隱年愿不愿意和萧寂交好,那也是他於隱年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任海在这儿吹鬍子瞪眼地看著他。 任海此言一出,於隱年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林贵左看看右看看,连忙伸手扯了任海一把,对他道:“过来,有话跟你说。” 人都有亲疏远近。 村里这一群小混混里,属林贵和於隱年关係最近。 於隱年不出面的时候,向来都是林贵说了算。 林贵扯著任海走到一边,抬手就给了他大臂上一拳: “你疯了?跟年哥摆脸子?” 任海脸色难看:“那小子勾搭鶯子,年哥还叫他来家里吃饭,这是没把我当兄弟。” 林贵嗤笑一声:“闭嘴吧兄弟,你稜子倒错了。” “首先,人鶯子不喜欢你,她要喜欢你,你俩早好上了,其次年哥请谁吃饭,必定有他的道理,你当著萧寂的面落了年哥的面子,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话不偏不倚戳在任海的肺管子上,让他尤其无处撒,只强词夺理了一句: “能有什么道理?” 眼下林贵对于于隱年和萧寂之间的事也没什么了解,只道: “那你就別管了,总归,別再因为鶯子那点儿事,见谁跟谁过不去,万一哪天年哥真跟你计较起来,我可拦不住。” 第266章 村霸(六) 於隱年虽然不怎么想招待任海和林贵,但人来都来了,他也不能直接將人赶出去。 只能拉著个脸,又添了两副碗筷,两只酒杯。 然后挪了位置,自己坐到了萧寂身边。 任海坐在萧寂对面,看著桌上的饭菜没动弹。 林贵抬手就给了他一肘子,他这才加了一块配菜吃了一口。 於隱年倒是觉得任海不吃也挺好,现在见他动了筷子,连忙夹了好几块好部位的肉放进萧寂碗里。 碍于于隱年明目张胆的偏心,任海有气说不出,一个劲儿给自己灌酒,最后愣是给於隱年看心疼了,气道: “你小子没喝过酒?我这藏酒本来就没多少,一晚上快让你给我造完了!” 他说著,还抬手给萧寂又倒了一杯酒,勒令萧寂: “喝!” 任海看著於隱年的举动,咬牙切齿地端著酒杯跟萧寂碰了碰杯,咧嘴道: “我干了,你隨意!”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之后,任海又主动给萧寂添了酒。 按照他的想法,萧寂长得是比他强点儿,也比他有文化点儿,身手也比他厉害点儿。 但萧寂也是人,是人就一定会有短板。 眼下他不敢直接跟萧寂槓上,但就光喝酒,於隱年总不能再挑出他什么毛病来吧? 他打算跟萧寂拼酒量,至少也要把萧寂喝吐,喝晕,喝得不著四六,不知所谓,也能算是他任海略胜一筹。 结果,他只在给萧寂倒了第三杯酒之后,萧寂就突然一言不发地靠在於隱年身上,“睡”了过去。 任海一愣:“他喝多了?” 隨后面上一喜:“这就不行了?这酒量,也配年哥你拿这么好的酒来招待他?” 林贵闻言,看著於隱年又拉下来的脸,连忙又给了任海一肘子:“闭嘴把你。” 於隱年这些年独居惯了。 平时閒来无事请人来家里坐坐,喝喝酒, 吃吃饭倒是常事,从不吝嗇。 但过夜的话,至今包括林贵在內,於隱年都从来没留人在他这儿住过。 早先兄弟们几人在於隱年家喝了酒,也有醉的不省人事的。 若是有旁人清醒著,於隱年就会让別人帮忙送一送。 若是来人都喝多了,他寧愿亲自一个个將人送到各自家里,也绝不会留人在他家住。 林贵看了看靠在於隱年身上一动不动的萧寂,试探道: “年哥,用不用我帮你把人送回去?” 但不料,这一次,於隱年却想都没想就拒绝道: “不用了,让他在我这儿睡吧,太晚了,你俩也別折腾了,早点回去歇著吧。” 任海大老粗,看不出来,只是费解于于隱年到底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求於萧寂。 但林贵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自身对这种事却有种异於常人的敏锐。 他觉得於隱年先前本来是打算开口阻止任海的灌酒行为的,但在犹豫过后,却选择了沉默。 而在那之后,他时不时就要偏头看看萧寂脸上的神色,似乎在打量他的状態,说得再直白点,林贵觉得,於隱年似乎就是在等著看萧寂到底什么时候会喝醉。 再到刚才,萧寂就那么两眼一闭,水灵灵靠在於隱年肩头时,於隱年的神色就变得微妙了起来。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林贵还有些分析不出来。 直到於隱年开口说出这一句“你俩也別折腾了,早点回去歇著吧”,林贵才恍然,於隱年好像是在赶人。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又仔细看了萧寂一眼,然后站起身,一把將任海提溜起来,对於隱年道: “行,年哥,那我和大海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歇著。” 於隱年看著林贵拽著任海离开自己家的背影,第一次这么明確的感觉到,或许这就是他这么些年来,一直跟林贵比旁人都要要好的原因之一。 他今晚在拿出那坛藏酒的时候,其实就抱了几分想要灌醉萧寂的想法。 但说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 在看出萧寂不怎么会喝酒之后,他又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想著萧寂吃饱喝足了,自己就送萧寂回去。 结果任海的到来,到底还是让事情按照於隱年原本预想的轨跡发展了。 於隱年不知道自己留著萧寂在这儿能干嘛。 但他就是想这么做。 他偏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似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萧寂,抬手轻轻拍了拍萧寂的脸,小声道: “喂,你还好吗?能起来吗?” 萧寂没什么反应,只是放在腿上的手,像是无意识地动了动。 不像是装的。 於隱年见状,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打横將萧寂从沙发上抱起来,走进了里屋,將人放在了炕上。 熟悉的一幕,昨天才刚刚发生过。 但昨晚,於隱年在看著萧寂的时候,除了这男的长得真他娘好看之外,並没有太多別的心思。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 於隱年看著萧寂在昏黄灯光下,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和那张喝了酒,单薄却水润的唇瓣,脑子里不禁开始回想起他昨晚那个梦。 萧寂问自己什么时候娶他。 他想著想著,脸上就不由自主带了笑意。 如果他此时能回头看一眼不远处掛在墙面上的小圆镜子,大概就能发现他现在的表情简直傻冒泡了。 但很快,於隱年就又想到了后续。 想到了萧寂被活活烧死在自己家院子里,被眾人唾骂的场景。 於隱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许久,他默默站起身,去了院子里,打了盆凉水,洗漱的同时也在试图警告自己,脑子要清醒,要考虑好后果。 而且萧寂对他,是否也有那么一点点与眾不同,於隱年心里没谱。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再次回屋后,直接脱了上衣,关了灯,在炕头另一边躺了下来,翻身背对著萧寂,闭上了眼。 在於隱年闭上眼后,萧寂便睁开了眼,故意翻了个身,面对向了於隱年的后背。 於隱年倒也谈不上失眠,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躺了没一会儿,倒也真的睡了过去。 但当他半夜里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而惊醒时,却发现,萧寂一整条腿,此时就搭在他腰间,而两人现在正面对面躺著。 距离,不过半尺之遥。 第267章 村霸(七) 深更半夜,屋里没点灯,屋里窗帘单薄,隱隱有月光透进来,映在萧寂纤长的睫毛上。 平日里的疏离褪去,染上了几分乖巧,看的於隱年忍不住动了动喉结。 村里的男人都糙,条件更是有限,旁人如何於隱年不清楚,但他常接触的那些个朋友里,夏天天热倒是常常下河去游泳,除此之外,十天半月不洗一回澡的都是常事。 身上的味道也各自有著各自的特色,不尽相同的难闻。 於隱年自己很討厌这种感觉,每日上炕睡觉前必定要洗的乾乾净净,早些年还有人打趣过他,说他好像大闺女,在被於隱年將裤头扯出来套头上满村跑了两圈儿之后也彻底闭了嘴,不敢再拿这事儿开玩笑。 眼下距离近了,於隱年能清晰地闻见萧寂身上的气息,乾净清爽的皂荚香,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於隱年在寂静的黑夜中,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目光落在萧寂的唇瓣上,许久,开口轻声道:“萧寂。” 萧寂没反应,呼吸均匀,看上去似乎睡得正香。 於隱年手心冒了汗,喉咙都跟著发紧,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眼下到底是过於紧张还是过於心动。 他偷偷向萧寂凑近,却又在即將碰到萧寂那张单薄的唇时,停了下来。 这个年代,同性恋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是常人所不能容忍的异类。 梦里萧寂的被灼烧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於隱年脑海中。 犹豫许久后,於隱年到底还是偏离了方向,轻轻吻了吻萧寂的脸颊,又立刻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背对著萧寂,假装自己只是熟睡后的无心之举。 萧寂在於隱年翻身后,睁开眼,看著他圆溜溜的后脑勺,將自己压在於隱年身上的腿放了下来,也同样翻了个身,用自己的背,紧紧靠在了於隱年背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萧寂就从炕上爬了起来,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於隱年,悄悄穿好鞋出了门,在院子里打了井水洗漱完便出了门。 他先是回了一趟自己住的地方,拿了下地干活用的工具,这才不紧不慢地朝地里走去。 谁知,刚到了田埂间,便看见了穿著背心短裤,带著草帽,肩上还扛著锄头的於隱年。 萧寂扬了下眉梢,看著於隱年:“这么早?” 於隱年嘴里叼著半支菸捲,大概是因为起得早了,帽檐下的脸带著两分睏倦,闻言只是將口中的菸捲拿下来丟在田边,臭著脸点了下头,便率先进了地里。 萧寂跟在他身后,淡淡道:“这块地已经分给我了。” 於隱年没回头,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又不抢你粮票。” 萧寂抿了抿唇,也不说话,就在於隱年背后盯著他看。 於隱年察觉到萧寂的视线,回过头,摸了摸鼻子:“我琢磨了一宿,有点事想求你,就当互帮互助了。”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求人的姿態似乎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又软了语气,接著道: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就是许久没下地干活了,皮紧,想鬆快鬆快。” 勤快人的確如此,干惯了活,閒不住,即便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也总是会自己找点事来做。 但这种人里,绝对不包含於隱年在內。 於隱年这些年过惯了閒散日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心情好了去后山打打猎,心情不好了,要么就在家躺著,要么就出门溜达,招猫逗狗,游手好閒,无所事事。 这种人若说是要没苦硬吃,可信度显然不高。 萧寂面无表情看著他:“说说,什么事。” 於隱年將锄头拄在地上,也不直视萧寂,目光游离,最后飘到一株草叶上,看著上面呼扇著翅膀的瓢虫,含糊道: “教我.......吧。” 他中间两个字说得太过模糊,萧寂大概能分辨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又问了一遍: “教你什么?” 於隱年深吸口气:“读书,我说,我想读书。” 这年头,读书两个字,对于于隱年这样的农村人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说难听些,甚至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一方面,条件不允许。 他们这样偏远的村落,没有学堂,家里条件好的,父母豁出去能送家里的孩子上镇上去念念小学,识字,算数,就算是不错了。 另一方面,眾所周知,学问要从小抓起,很多人打小没读过书,长大了就更难静下心来去学习,一直到老,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而且这件事要费的,不仅仅是於隱年自己的精力,还有萧寂的精力。 於隱年不能確定,萧寂是不是愿意费这个精力来教自己。 他看上去有些无所適从,目光飘忽不定,不敢直视萧寂双眼,生怕萧寂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萧寂拒绝他也正常。 他好面儿,看著萧寂不出声,就已经开始感觉尷尬了。 萧寂看著於隱年,察觉出他的尷尬,也没在这种事上晾著他,点头淡淡道:“好。” 於隱年闻言,当即鬆了口气:“真的?” 萧寂嗯了一声:“只要你自己耐得下性子。” 於隱年想读书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但是苦於一直没什么机会,也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著,一边觉得身边的人都是行尸走肉,一边自己也这样过著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想请萧寂教他读书,一方面是因为这確实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抗拒不了萧寂,想要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跟萧寂多说说话。 眼下听到萧寂这么说,於隱年当即放下狠话:“我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说完,他也不再跟萧寂多言,只挥起锄头开始干活。 他手臂肌肉隆起紧实流畅的线条,知道萧寂在看著他,更是干劲儿十足,格外卖力,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让萧寂认定他就是那游手好閒之人。 一开始,萧寂就跟在於隱年身后,不紧不慢干著活儿。 於隱年也不跟萧寂说话,就是一个劲儿埋头苦干,干了一会儿,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腰来,回头看向萧寂: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第268章 村霸(八) 萧寂一愣:“我干活。” 说真的,於隱年虽然对自己的身材体態都很自信,但因为久不干活,动作上难免生疏,是他自己都能感受到的用力而笨拙。 於隱年担心自己干活的样子没有太帅,便开始蹙眉打发人: “这一块地,就是包给一个人的,都说了活我来干,你出去吧,別在这儿碍了我的事,找个凉快的地方呆著,省著一会儿太阳出来中了暑,我又要抬你回去。” 萧寂看得出於隱年的彆扭,还挺爱看。 他就杵在原地不动弹:“我看著你。” 於隱年轻咳一声:“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听话,咱不看。” 萧寂突然轻笑出声,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於隱年便抬手给了萧寂一肘子:“別傻笑了,去去去。” 萧寂倒是没跟於隱年抢活干。 於隱年想表现,萧寂就让他表现。 从地里出来以后,萧寂原本想隨便找棵大树靠著乘乘凉,走到树前又当即原地掉头,回了地里,对於隱年道: “有去镇上的车吗?” 於隱年闻言一愣:“去镇上干什么?” 萧寂道:“我想去买点东西。” 他没详说,於隱年也不强问,想了想:“村里人一般没什么事不会去镇上,你去村西头203號找林贵,他家有牛车,就说我让他带你去镇上。” 於家村到镇上距离不近,路况也很差劲儿,赶牛车去镇上,一个来回,少说也要五六个小时,一趟下来,尾巴骨都是麻的。 正常情况下村里人没什么事都不会去镇上,甚至很多老人, 一辈子就待在村里,最远也就是去隔壁几个村走走亲戚,如果没什么必要的事,大家都是不愿意去镇上的。 萧寂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看著他:“我就这么跟他说吗?” 於隱年嗯了一声:“原话告诉他。” 萧寂点了下头:“好。” 说完,又直溜溜转身离开,也没跟於隱年道別。 萧寂顺著田边,一路走到村西头,还没到203门口,老远就看见林贵和任海蹲在大门口地上斗蟋蟀。 一边斗还一边骂骂咧咧。 萧寂无视了任海,走到林贵面前,低头凝视著他。 他脚步声轻,从身后来的时候,林贵和任海都没听见声音,只在萧寂的影子將两人笼罩在內时,林贵和任海才缓缓抬起头,看见了萧寂的脸。 “艹!” 任海嚇了一跳,开口骂道。 萧寂没搭理他,只一直盯著林贵。 林贵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磕巴道:“哥,你有事儿啊?” 萧寂道:“我要去一趟镇上。” 林贵有些犹豫。 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萧寂就又道: “村里人一般没什么事不会去镇上,你去村西头203號找林贵,他家有牛车,就说我让他带你去镇上。” 林贵愣了愣。 萧寂又道:“於隱年说的。” ....... 於隱年许久不干活,但效率却不低,低头哈腰忙活了一下午,也是累的腰酸背痛。 脑子里尽琢磨著也不知道萧寂突然去镇上是要买什么。 想著想著就开始怀疑,萧寂是不是跑路了。 但知青跑路是犯罪,萧寂出於家村去镇上,是需要报备的,如果没有人接应,应该没那么容易跑路。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想著些有的没的。 想萧寂一路到了镇上,便在人多处趁机甩开了辛苦拉著他的林贵,偷偷隱匿了身形,然后一路南下,凭藉著自己优秀的外貌,勾引了一大户人家的女儿。 这大户人家的女儿对萧寂爱的死去活来,帮著他改名换姓,远走高飞,在大城市里过上了不用吃苦的好日子,甚至还出了国。 於隱年连这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叫什么都想好了,就叫许春。 正想到这儿,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女声,打断了於隱年的思绪。 “萧寂!喝绿豆汤吗?” 听声音耳熟,好像是於鶯。 於隱年带著草帽弯著腰,背对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於鶯没认出人来也正常。 他回头,摘了草帽,看向於鶯:“来一碗吧,谢谢。” 於鶯看见於隱年的脸,不禁一愣:“隱....隱年哥?你咋在这儿?” 於隱年点了下头:“萧寂的工,以后我来帮他做。” 这话一出,於鶯更是摸不著头脑了:“你帮萧寂做工?为啥?” 於隱年没跟她解释,只走到她面前,从她篮子里拿出一碗绿豆汤,吨吨吨喝下肚,然后明知故问道: “你喜欢萧寂?” 於鶯一听这话,脸顿时就红了:“你別瞎说,我没有。” 於隱年见她不承认,也只是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了一丝警告:“別再来找萧寂。” 於鶯不怕任海。 被萧寂拒绝了心里也总带著丝幻想和侥倖,希望总有一天能打动萧寂。 但她却从心底里对於隱年犯怵。 听见於隱年这般警告她,嚇得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接过於隱年递迴来的那只空碗,二话没说,低著头就离开了田间。 於隱年看著於鶯离开的背影,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想,如果萧寂,是个姑娘就好了。 萧寂不知道这一下午於隱年都想了些什么。 他在镇上跑了好大一圈,才买到了他想买的东西,几乎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 回到於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对林贵道了谢,便直接回了於隱年家。 於隱年家的大门没锁,屋里灯也开著,像是在等著什么人。 萧寂背著一只布袋,一进门,就迎上了於隱年的目光。 於隱年看起来不太高兴。 萧寂看著他:“生气了?” 於隱年摇头,看上去兴致不高。 桌上没有饭菜,只有一个小陶瓷罐子,和一只小酒杯。 萧寂又问:“吃饭了吗?” 於隱年依旧摇头。 萧寂走近,坐在沙发上,將布袋放在一边,离得近了,就能闻到於隱年身上都沾了酒气。 他蹙了蹙眉:“喝了多少?” 於隱年摆手:“別管了。” 萧寂不太喜欢於隱年这副心事重重又不肯开口的模样,闻言,便站起了身,顺著於隱年的意,抬腿朝屋外走去。 他这一走,於隱年又不乐意了,站起身,追上去,一把扯住萧寂的袖子: “你跟我闹上脾气了?” ———— 老婆们,恢復更新,另外那边已经开始直播了,欢迎有空来玩儿,来监督,重点是,不要爆我马甲,不要爆我马甲,不要爆我马甲! caomeiaoye 么么噠~ 第269章 村霸(九) “你让我別管。” 萧寂回头看著於隱年。 於隱年酒意上头,难免有些不讲道理,不乐意道:“我他娘不让你管,你就不管了?” 萧寂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那为什么不高兴?” 这回,於隱年倒也不是不想说,只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张了几次口,又彆扭道: “问这干啥?” 萧寂无言,半晌,抬手照著他的脸就掐了上去,还往下拧了一把: “说。” 於隱年吃痛,嘶了一声,想骂人,看著萧寂那张帅脸,骂人的话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但又咽不下这口气,伸手对著萧寂大胳膊里子掐了一下: “別他妈动手动脚。” 萧寂鬆了手,看著於隱年不说话。 於隱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含糊不清道: “於鶯下午来给你送绿豆汤,让我喝了。” 几天没听过於鶯的名字,也没见这人在自己面前出现,萧寂一时间有些恍惚,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於鶯是谁。 然后神色淡然对於隱年道: “我也会煮绿豆汤。” 於隱年哑然:“你在跟她攀比什么?我是这个意思吗?” 萧寂便又沉默了。 於隱年拽著萧寂的手腕將他拉回沙发上坐著:“別闹脾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萧寂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晚回来以后的状况。 明明是於隱年自己拉著个脸坐在那儿喝闷酒,他问了一句,於隱年又叫他別管,现在倒成了是他闹脾气了。 儘管这事儿算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儿,但萧寂也没较真,只是再一次將话题绕了回去,第三次问於隱年: “为什么不高兴?” 事不过三,於隱年也能感觉到,如果自己再扭扭捏捏不愿意说,萧寂怕是真的要生气了。 他一边痛斥自己大老爷们儿扭扭捏捏不像话,一边咬牙切齿对萧寂道: “来,咱俩嘮嘮。” 萧寂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你將来什么打算?上一批从城里来的,到了隔壁杜家村,到现在都没拿到让他们回去的批文,二十年了,不出意外,这辈子就要死村里了。” 於隱年盯著萧寂的眸子,突然也在这一刻升起了几分试探的心思,问他: “你呢?如果回不去,迟早还是要在村里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你长得不差,於鶯那么好的姑娘你都瞧不上,你打算找个啥样的?” 萧寂看了他半天,木著脸: “所以你不高兴,是在为我的终身大事发愁吗?” 於隱年闻言,既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觉得自己这话还是问的草率了。 又想抽萧寂两个大嘴巴子,觉得萧寂居然想到了这一层,都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不高兴。 他看著萧寂,脸色不怎么好看。 萧寂这么说本就是存了几分逗弄於隱年的心思,现在看著於隱年拉著脸,心中好笑的同时也不禁感慨,这个年代的人当真是保守。 他知道於隱年有顾虑,便也只按照於隱年的节奏来,於隱年问什么,他答什么就是。 想了想,对於隱年道: “我不喜欢姑娘,跟於鶯是好是坏没关係,她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关我事。” “我也没有在於家村安家落户的打算。” 於隱年现在脑子算不得清醒,问他:“不喜欢於鶯那样的姑娘?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是看不上村里的姑娘吗?你们城里的姑娘很漂亮吗?知书达理?温什么嫻什么?” 萧寂看著他又开始纠结这个问题,直言道: “不是不喜欢於鶯那样的姑娘,於隱年,你理解能力有问题,我说的,是我不喜欢姑娘。” 於隱年愣住。 他很想再重复一遍萧寂那句话,然后再確认个两三遍,但又觉得如此一来会显得自己实在是太磨嘰了。 於是他憋了半天,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捂住了萧寂的嘴,瞪著眼: “你疯了?这话可不敢乱说,万一被传出去,你还想不想活了!” 萧寂抬手捏住於隱年的手腕,將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拿下去,反手將他指尖握在手里,什么都没说。 於隱年看著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脑子里一片混乱。 萧寂倒是淡定如常,看著於隱年垂著的眸: “你相信我吗?” 眼下於隱年满脑子想的都是,萧寂说没有在於家村安家落户的打算这句话,也没反应过来萧寂问的相不相信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但他还是下意识点了下头,只是看起来兴致不高。 萧寂道:“我不会永远留在於家村的,於隱年,如果你愿意,用不了几年,我会带你出去,带你去看看你想看的世界。” 於隱年闻言,重新將目光放在萧寂身上:“带我出去?” 出去。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道魔咒,一直縈绕在於隱年心头。 於家村是他的家,却也是牢笼,而他的无知,就是枷锁。 只要他一天不打破这道枷锁,他终其一生,都会被困在这座牢笼里。 萧寂嗯了一声:“照现在局势的发展,应该不会太久了,在此之前,我会帮你。” 这一刻,於隱年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 他许久没说出话,半晌,才点了点头,云里雾里说了句:“好。” 萧寂本来是打算今晚回来吃完晚饭,就开始教於隱年识字的。 但现在看於隱年的状態,也知道他是喝多了酒,今晚再让他学习是够呛了。 他从沙发另一边拿过那只布包,打开將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在茶几上。 字典,笔记本,铅笔,钢笔,还有一些其他书籍。 於隱年在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 拿起那本字典,看著萧寂:“你下午,去城里买书了?” 萧寂嗯了一声,又从他手里將字典抽了回来,装回包里:“等你明天醒了酒再说別的。” 於隱年眼巴巴看著萧寂將买来的纸笔和书本一样样装回包里,又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低声暗骂: 什么时候喝酒不好,偏偏今晚喝,於隱年你个大傻蛋,真他娘会耽误事儿。 第270章 村霸(十) 於隱年喝了酒,又因为那一袋子的书籍纸笔,整个人都处於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態,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他站起来,在屋里来来回迴转悠了好几圈,眼睛一直落在萧寂那个布包上。 萧寂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但就是不吭声。 於隱年转悠了一会儿,就站在萧寂面前盯著他看。 萧寂被他盯著,也只当看不见,若无其事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手里摸著那个布包,一言不发。 037突然出现,乐道: 【你知道吗,你们俩现在,好像两只小狗狗,吃饱的那只叼著骨头在饿肚子的那只面前炫耀,看著他急的团团.......】 萧寂早知道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等它话说完,就將它屏蔽了,然后对於隱年道:“別转了,你该睡觉了。” 於隱年蹲下身,隔著茶几看著萧寂:“我不困,你能给我看看吗?” 萧寂看著他不说话。 於隱年將下巴搭在茶几面上,眼巴巴道:“不给看,给我摸摸也行。” 萧寂依旧不说话。 於隱年接著退:“我保证,以后没有你的同意我都不喝酒了,行吗?” 萧寂爱看他这副模样,又捨不得让他央求太久,到底还是妥协地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幼儿读物。 之所以选择少儿读物,是因为这一类书上的字都比较简单,配著简笔画,浅显易懂。 他將书递给於隱年,於隱年搓著手將其接过来,蹲在地上翻看。 看了一会儿,便蹙起了眉: “你把我当小孩儿?” 萧寂说话毫不委婉:“那你能看懂吗?” 於隱年张了张口,也没憋出个所以然,然后闭了嘴。 虽然看不懂,但也捨不得把书还回去,就蹲在地上盯著那些黑白简笔画硬看。 看了一会儿,又看向萧寂,齜起一口大白牙,问萧寂:“你困吗?累不累?” 萧寂淡淡:“不困,不累。” 於隱年又问:“那你饿不饿?去镇上吃饭了吗?想不想吃点什么?大半夜的不好消化,我给你蒸点鸡蛋羹?” 萧寂拒绝:“不饿,不吃。” 一来他是不想大晚上辛苦於隱年去做饭,二来,林贵是个当之无愧的吃货,为人还很大方。 这年头不让做买卖,投机倒把被抓住是大事。 但人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总能钻了空子去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镇上有一条小巷,好些人都会在自家做些吃的喝的用的小玩意儿,然后推著自行车,后车座放个篮子盖上块布,偷偷摸摸在巷子里进行一些不敢见光的买卖。 林贵有牛车,不是第一回来镇上了,轻车熟路找到那小巷,带著萧寂一头就扎了进去。 於隱年想不到其他可以哄萧寂的事,只能从地上站起来,先是拿著那本幼儿读物回了屋,把书放在枕头边,然后又回来牵起萧寂: “你累你累,跑了一天了,怎么能不累呢?本来这去镇上的路就难走,顛的要命,林贵家那老破牛的腿脚又不好使,肯定累坏了,快去歇著。” 这殷勤献得太突然了,多少有点非奸即盗的意思。 但萧寂也没拆穿他,顺著他的意,被他拉进屋里,坐在炕头。 於隱年从自己的箱柜里翻出一件新的大背心,宝贝地递到萧寂面前: “我猜你是脱了衣服睡不惯吧,穿这个,新的,我没穿过,今晚还在我家睡。” 萧寂接过衣服看著他,於隱年又摸摸鼻子: “你换衣服,我不看你,我去打水。”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屋。 屋里窗帘拉了一半,看不清院里的全貌,但却能听见於隱年打水和烧水的声音。 没一会儿,於隱年就端著一盆热水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將水盆放在地上,伸手就去抓萧寂的脚踝。 萧寂躲了躲:“干什么?” 於隱年嗐了一声,一把便抓住萧寂的小腿,乾脆利落地脱了萧寂的鞋袜,將他白瘦的脚丫塞进水里: “给你洗洗,別看现在天热,但泡脚还得是热水才解乏,折腾一天了,洗完睡得舒服。” 萧寂垂眸看著他,嘴上道: “我自己来就好。” 但人却没什么实际行动,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炕边上一动不动。 於隱年摆手:“用不著你。” 说完,顿了顿,抬头看向萧寂,嘿嘿一乐:“你一会儿,能给我念念那书吗?” 折腾这么一圈儿,脚都洗上了,就为了让萧寂给他念那本幼儿读物。 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萧寂第一次看见於隱年这样孩子般求人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低头看著於隱年毛茸茸的头顶,轻声道: “好。” 说话时,於隱年满脑子都是让萧寂给他念书的事,无暇顾及其他,现在,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两人不再交流,空气也变得安静下来。 於隱年的注意力,便落在了萧寂白瘦的脚背上。 他虽然是个爱乾净的,但说到底,在这村里长大的男人,多少都逃不开一个糙字。 早些年更年少的时候,也是会和自己那群小跟班去河里游泳解暑的。 他到现在都记得任海那些个人,赤著脚踩在地上的时候,脚掌又黑又丑,好像大熊掌。 不像萧寂,人长得好看就算了,就连这从来不见人的脚丫子,都比任海好看一万倍。 萧寂一直低头看著於隱年,不知道他想到了些什么,洗著洗著,耳朵尖就突然泛起了一丝红晕。 於是萧寂便抬脚,踩在了於隱年的手背上,问他: “在想什么?” 於隱年啊了一声,抬头看了萧寂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嗐了一声,连忙道: “没啥,好了,你自己再泡泡吧,我去洗漱,一会儿回来倒水。” 说完,赶紧將自己的手从萧寂脚尖下抽了出来,转身就大步出了屋。 萧寂看著於隱年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出声。 於隱年不知道萧寂是不是故意的,他脑子乱的很,出了屋就去后院洗了个凉水澡,赶走了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废料,暗骂萧寂是勾死人不偿命的妖精。 然而,等他自己缓过劲儿来,回到屋里时,却发现,萧寂已经关了灯,躺在炕里边儿,背对著他,看上去,似乎是已经睡著了。 只剩了一盆冷水,还放在地上,静静等待著於隱年。 第271章 村霸(十一) 於隱年气的想死。 刚刚那么狗腿伺候了萧寂半天,说好的念书,萧寂居然就这么睡著了。 这种气,生了足足一分多钟。 屋里的窗帘拉了一半,月光透过另一半窗户照进来,映在萧寂的洗脚水上,波光粼粼。 於隱年借著月光,看见了那本还躺在萧寂枕边的幼儿读物。 他想,萧寂大概是真的累了。 那白白嫩嫩的模样,瞧著就像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根本就不是干活吃苦的命。 萧寂要是宽裕,前几天也不至於被饿晕在田埂边。 被下放到於家村,本来就已经倒了八辈子血霉。 现在就因为自己一句想读书,萧寂就摇摇晃晃,顛簸一路,来往这一趟城镇。 买的那些个东西,於隱年虽然不知道具体了多少钱,但想也知道肯定少不了。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端起水盆,躡手躡脚出了门,將一盆洗脚水泼进后院儿的菜地里,又轻手轻脚地回了屋,脱了身上的衣服,爬上了炕。 於隱年没有睡意。 正盯著萧寂的后脑勺专心致志地看著,就见萧寂突然转过了身,看著自己。 漆黑的眸子在微弱的月光下亮晶晶的。 萧寂看著於隱年:“为什么不叫醒我?” 於隱年嚇了一跳: “你他娘没睡?” 萧寂將手伸进毛巾被里,摸到於隱年的手,握住他的指尖: “不是答应了要给你讲故事吗?” 於隱年被他攥住的手指不著痕跡地蜷了蜷: “你答应的是给我念书。” 於隱年家臥室里,只有一只光禿禿掛在天板上的昏黄灯泡。 他说著要萧寂念书给他听,自己必然忍不住要一直盯著那书去看。 萧寂嗯了一声:“灯光太暗费眼睛,我背给你听。” 於隱年根本不信,打趣道: “唬鬼呢?就算是小娃娃看的东西,你能这么一会儿就背下来了?” 萧寂没对他的质疑做出任何解释,只是一把將於隱年拽进怀里,一手穿过於隱年的脖颈,捂住他的眼睛,勒令他闭眼,然后缓缓地,毫无波澜地讲起了《害羞的小黄鶯》。 於隱年双眼被萧寂温热的掌心蒙住。 靠得近了,鼻息间全是萧寂身上特有的好闻气息。 夏天的夜晚燥热,窗外蝉鸣声阵阵,时常扰得人心里烦躁,若不是白天干多了活,累狠了,很容易失眠。 但萧寂无论是语气,还是体温,都带著一丝完全不属於夏天的凉意。 於隱年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又开始加速了。 他伸手摸到萧寂的小腹,发现萧寂身上那件背心早就被卷到了胸口之下,整个肚子都在外面露著。 於隱年不想打断萧寂讲故事,又总觉得萧寂这样第二天恐怕会肚子疼,於是他便用手心捂住了萧寂的肚脐。 听著萧寂那毫无感情的背诵声,很快,於隱年便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萧寂在听见於隱年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后,还是坚持將整篇故事讲完,才停了下来,偏头轻轻吻了吻於隱年的发顶,闭上了眼。 两个不曾互通心意的人,却就这般理所当然的相拥而眠。 於隱年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只是一整个夜里都不忘了下意识將手心牢牢捂在萧寂肚脐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萧寂刚一睁眼,就看见於隱年毫无徵兆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 萧寂直挺挺坐起身,看著於隱年,眼神中带著不解。 於隱年见萧寂醒了,又扭头將萧寂按倒在床上: “我去地里,你再睡会儿。” 说完,便两下套上了衣服,去了院儿里。 萧寂没有刚醒过来就睡回笼觉的习惯,只乖巧地在床上躺著,听著於隱年洗漱完出了门,將院门关上,这才重新起来。 他洗漱完,先是把屋里屋外的卫生收拾了一遍,然后从伙房里找到了一大袋绿豆,添柴烧火,將绿豆洗乾净添水倒进过来,站在锅边看著水沸腾起来,这才盖了锅盖,去了后院菜地。 等萧寂將菜地收拾的乾乾净净整整齐齐,锅里的绿豆汤也差不多到了火候。 用大汤勺一搅拌,清汤都起了沙。 萧寂將绿豆汤盛出来,从罐里倒了些白撒进去,双手端在搪瓷盆边,很快,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绿豆汤就凉了下来。 等底层已经结了冰沙,萧寂这才將其盛出来了一碗,又將剩下的绿豆汤装进於隱年平时用的罐子里,放到井里冰著,这才端著碗出了门。 此时日上三竿,虽不如正午那么热,但一直在地里劳作的人却已经是汗流浹背了。 萧寂正想著於隱年起这么大早去干活,为免辛苦,犹豫著不如之后两个人一起干,分担下来,都轻鬆。 结果谁知,他刚端著冰凉凉的碗,来到田埂边,就看见於隱年正靠坐在田边一棵大树下乘凉,草帽遮在脸上,翘著二郎腿,还一晃一晃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著了。 而再看田埂里,三五个大汉正拎著农具,挥汗如雨。 有林贵,有任海,还有於隱年和萧寂初遇那日,跟著於隱年一起来的几个人。 萧寂哑然。 他看了眼在地里累死累活的几人,然后走到於隱年面前,用脚背轻轻踢了踢於隱年的小腿。 於隱年在树下乘著凉,吹著小风,愜意得很,正处於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態。 被萧寂这么一踢,顿时不乐意了,帽子都没从脸上拿下来,就骂道: “哪个混帐,活干完了吗就来踢你.......” 他边说,边拽掉脸上的帽子,看见萧寂那张脸,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想都没想就咽了下去,话头一转,脸上的不耐烦也变成了笑意,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这么热的天,你不好好在屋里待著,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萧寂看著於隱年的脸,將手里的碗送到於隱年面前: “怕你辛苦,给你送点喝的。” 於隱年接过萧寂手里的绿豆汤,仰头喝了一大口,爽快的深吸口气: “不辛苦不辛苦。” 说完,看著地里已经同时停了手里的活,看向自己和萧寂的兄弟们,挠了挠头,骂道: “看什么看?干你们的活,老子还能亏待了你们不成?” 第272章 村霸(十二) 林贵几人闻言,又连忙低头弯腰各自干起了活。 於隱年喝完了绿豆汤,对萧寂道:“人多力量大,这些人你別看平时都懒散的很,其实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这些活,中午之前就做得完。” 萧寂点了下头:“绿豆汤,家里还有,用不用给大家都送些过来?” 如果,这绿豆汤是別人煮的,於隱年必定会大手一挥,一人给他们来上一碗。 但现在,这汤是萧寂亲手煮的,他就捨不得了。 小气道:“不用,这还没到三伏天呢,就干了一上午活,喝什么绿豆汤?” 他有自己的打算。 “后院儿还有两只野兔,一会儿回去杀了犒劳犒劳他们就是了。”於隱年道。 萧寂便不再多说什么,跟著於隱年在田边当了一会儿监工,和任海对视了三次,接收了三次哀怨,敢怒不敢言的信號,却只当视而不见。 於隱年看著时间和进度都差不多了,对著田里打了声口哨,喊道: “中午去家里吃饭。” 林贵抬头,喊了声:“好嘞,年哥!” 其余人也一一应声。 於隱年便对著萧寂偏了下头:“走吧,回家做饭。” 萧寂跟在於隱年身边,两人並肩而行,於隱年便將自己的草帽扣在萧寂头上: “这个时候,太阳毒得很,你这细皮嫩肉的经不得晒,戴上。” 萧寂没拒绝,还顺从地自己拉了拉草帽下面的绳子。 中午的影子照在地上,显得两人又矮又胖,於隱年看著萧寂的影子,目光就落在了萧寂垂在身侧的手上。 他在阳光之下,在这一片无人看见的小小阴影里,偷偷伸手,勾了勾影子里,萧寂的小手指。 一偏头,就看见萧寂的目光也落在自己小动作不断地手指上。 於隱年有些尷尬,又若无其事地將手揣进了裤子口袋里。 回去的这一路上,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气氛却就这样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说不出是尷尬更多,还是曖昧更多。 当然,这种古怪也只是针对於隱年,萧寂心里倒是平静得很。 於隱年是个脑子灵活的,跟萧寂一样,不会没苦硬吃,知道合理利用资源。 干活的事交给了別人,自己就揽了做饭的事,也不用萧寂帮忙,只让萧寂搬著小板凳在旁边看著。 一顿午饭吃得热热闹闹,於隱年还拿了酒来招待人,萧寂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也没上桌,不声不响的端著小碗,坐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听他们说说笑笑。 於隱年在端菜的时候,从伙房的箱柜里拿了一坛酒。 当时萧寂看见只是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之后,他就一直坐在一边盯著那坛酒,却看见於隱年给每个人都倒了酒,唯独漏了自己。 眾人举杯时,於隱年也只是端起了一碗绿豆汤。 他没留这些人太长时间,吃完了饭,也不管人家酒杯里还有没有酒,当即就开始收桌子赶人,还留了两个人去伙房洗碗。 之后,便拉著萧寂进了屋,反手將门关住,双眼放光: “可以开始了吗?” 萧寂看著他这副急切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又可爱:“开始什么?” 於隱年看著他:“我可没喝酒,我答应你了,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都不会再喝酒了。” 萧寂有些心疼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乖。” 答应了教於隱年读书,昨晚於隱年喝了酒是特殊情况,今天於隱年乖巧,萧寂也不会再吊他胃口。 拿出字典和纸笔,从最基础的拼音教起。 於隱年的臥室里没有书桌,只有一个小炕桌。 两人便盘腿坐在炕上,肩挨著肩,腿挨著腿。 於隱年一直以为,自己渴望的东西,学起来的时候应该是可以打起百倍精神来的,却万万没想到,萧寂毫无波澜的语调,就是最要命的催眠术。 没一会儿,他就连续打起了哈欠。 在打到第三个哈欠的时候,萧寂终於看不下去了,问他: “是我的问题吗?” 於隱年想说是。 一来是因为萧寂本身的语调实在太过於平缓了,二来,萧寂在於隱年面前实在没什么威信,反倒是让他安心的很。 但目前萧寂是他念书这条路上的不二人选,於隱年必不能將问题推到萧寂身上,只道: “不是,怎么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大概是早上起得太早了,你不用理我,我在听。” 於是,半个小时后,於隱年到底还是趴在了小炕桌上,睡得口水直流。 萧寂也没喊他,就静静坐在一边看著,一动不动。 十分钟后,於隱年自己猛地惊醒,抬手抹了下嘴角,看著萧寂的眼神带著茫然,半晌才缓过神来: “我睡了多久?” 萧寂淡淡:“没多久。” 於隱年这才放下心来,生怕自己刚刚一觉睡到天黑。 他伸手戳了萧寂一下:“那你咋不喊我呢?” 萧寂面无表情:“您太辛苦了。” 於隱年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好了,这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了,下不为例。” 说完也不等萧寂回应,连忙开始翻书。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於隱年的小弟都承包了萧寂那块地里的活,於隱年会不会管他们的午饭全凭心情,之后整整一下午,於隱年都会跟著萧寂读书。 期间,萧寂自己动手,拼了木头给於隱年做了一张书桌,两把椅子。 於隱年也在日復一日中习惯了萧寂永远毫无波澜的语调,每天学到一半都要趴在萧寂大腿上睡上几分钟。 不可否认的是,於隱年脑子很聪明,在学习这件事上也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自己本身也够用功,很快就將基础的东西摸了个透。 但当初他所说的那句“老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也显然有待考究。 “两只他妈的黄鸝鸣翠柳,一行白鷺上他妈青天。” 於隱年嘴里念念有词,被萧寂照著后脖颈擼了一把: “重新背。” 於隱年嚇得一激灵,缩了缩脖子,对萧寂道: “哎,萧寂,咱俩认识有一个月了吧。” 萧寂站在他身边,看著他写在本子上那满满一页歪歪扭扭如同苍蝇腿一般的丑陋字体: “你有事儿?” 於隱年嗯了一声,突然试探道: “你能,给我抱抱吗?” 第273章 村霸(十三) 说来好笑。 萧寂和於隱年相遇后的第二天,便睡到了一张床上。 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人也不知缘由,不明所以的就確定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同居”关係。 一开始於隱年想要靠近萧寂,还要扭扭捏捏偷偷摸摸,自打萧寂买了书回来,给他讲了故事的那一晚,主动搂了於隱年之后,又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 一到晚上关了灯,两人就会默契地靠在一起,有时候就是单纯的靠著,有时候也会相拥而眠。 可一旦天亮起来,两人就又会立刻拉开这种距离。 似乎在双方都清醒的状態下,连手都没正式牵过。 这貌似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特定的模式。 於隱年不得不承认,在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和夜深人静的夜晚,他都对萧寂產生过各种见不得人的想法。 但也都仅仅是想法而已。 他不敢跟萧寂坦白,更不敢大肆宣扬出去。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大概是背书背的头脑发昏,理智全无,才敢这么贸然又突兀地对萧寂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於隱年骨子里是个极其传统又保守的人。 他做过很多种假设,如果萧寂是个姑娘,那这一个多月来的同床共枕,就算什么都没做,也足够毁了萧寂的清白。 这不该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正確程序。 但事实上,他心里又比任何人都清楚,萧寂不是姑娘。 而是实打实的男人。 就连有时候一大清早两人抱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分开时,萧寂偶尔挤到他的那种触感,都再清晰不过。 他这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 有时候想想,如果他永远都不捅破窗户纸,两人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过一辈子,他也挺满足的。 毕竟萧寂出现之前,於隱年就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现在美人相伴,就这样半聋半瞎,模稜两可的,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又不甘心。 萧寂就在他眼前。 万一萧寂对他抱著的,是同样的心思,那所有的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或者其他更亲密的事,就会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只要別被旁人发现,就是万事大吉。 二十多岁,血气方刚,於隱年是个正常男人,想对萧寂做点什么也属实正常。 但再换句话讲,万一挑明了,萧寂拒绝了呢? 人也跑了,书也读不了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鸡飞蛋打一团糟。 损失未免太惨重了。 萧寂不知道於隱年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脑子里究竟闪过了多少合理或不合理的东西。 他只看见於隱年在说出想要抱抱的时候,眸子里泛著期待的光。 但很快这种光就暗淡了下去,而於隱年也错开了目光,不再和他对视,而是瞥向他写的那一堆苍蝇腿上。 萧寂的性子生来如此,擅长的是愿者上鉤,顺水推舟。 他耐心太足了。 於隱年有顾虑,他就给足於隱年时间让他自己去慢慢考虑,慢慢纠结,绝不催促。 眼下於隱年已经將话说了出来,萧寂就绝对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放弃了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姿態,蹲下身,单膝跪地,伸手抱住了於隱年的腰,將脸颊贴在了於隱年的小腹上。 完全一副乖巧顺从的姿態。 於隱年浑身一僵,半晌,才又放鬆下来,捧著萧寂的脸颊,低头看著他漆黑的眸子,嘆了口气,弯腰吻了吻萧寂的额头。 这个姿势算不上舒服。 但无论是萧寂,还是於隱年,都没有动。 萧寂怕於隱年会多想。 而於隱年,则是捨不得。 许久,於隱年才拉开了自己和萧寂之间的距离,將他从地上拉起来抱进怀里。 萧寂做的那把椅子不算太宽敞,坐不下两个成年人。 萧寂只能面对著於隱年,跨坐於他大腿上。 於隱年的双手环在萧寂腰间,不太敢直视萧寂的双眼,两人对调了高低位置,现在,轮到了於隱年將脸颊贴在萧寂胸口,一边听著萧寂沉稳缓慢的心跳,一边轻声喊他名字: “阿寂.....” 萧寂嗯了一声,任由他靠著自己,捏了捏他的后颈,试图让他紧绷的身体放鬆下来。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对吗?” 於隱年喉结动了动,问他。 萧寂是知道的,他感觉得到,於隱年对他日渐增长的感情,更能感觉到於隱年这段时间来无数次的欲言又止,和明明想要和萧寂亲近却又不断拉扯著的克制。 他什么都知道,但於隱年问了,他却道:“我该知道什么?” 於隱年也不傻,萧寂要是针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自己这么对他亲亲抱抱的,他当初怎么揍任海的,现在怕是就要怎么揍自己了。 他羞愧於自己的胆小和谨慎,轻轻咬住萧寂锁骨下的上衣布料,磨蹭了半天,才对萧寂道:“阿寂,咱俩好吧。” 萧寂没吭声,感觉起来,好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於隱年等不到回应,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城里的大少爷,我是乡下的土老帽,没文化,没家底,说好听点,在这於家村里,大家都给我几分薄面,愿意多给我行些方便,可我也有自知之明,说难听点,我就是你们城里人口中的地痞流氓。” “但我会努力的,萧寂。” “我........” 他说到这儿,语气顿了顿,越说越没自信,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但萧寂有的是耐心。 他不催促,也不引导,只是低下头,將下巴抵在了於隱年肩头。 这种没有半点抗拒情绪的亲昵举动,又重新给了於隱年信心。 他深吸口气,接著道: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萧寂,这件事很严肃也很重要,你慢慢考虑,我不催你。” 萧寂依旧没说话,只用额头在於隱年肩膀上蹭了蹭。 於隱年嘴上说著不催萧寂,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现在有点想將萧寂从身上扔下去,然后跑去田埂里收割一亩地麦子,让自己忙到没空胡思乱想,然后最好等自己刚刚忙完,就能得到萧寂的答案。 他感觉到萧寂毛茸茸的头顶在他颈间蹭来蹭去,恨不得现在就將萧寂扑倒,拆吃入腹。 忍无可忍间,咬牙道: “別他妈蹭了,萧寂,你是狗吗?” 第274章 村霸(十四) 萧寂闷笑出声,却就是不说话。 笑著笑著,终於是將本来就烦躁的於隱年笑炸了毛。 “你他娘再笑,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办.......” 只是,於隱年话还没说完,萧寂就突然偏头吻住了於隱年。 柔软的触感在於隱年唇上绽放,他脑子里也像是放起了烟,噼里啪啦五顏六色乱七八糟一团之后,陷入了空白。 但还是那句话,男人生来就带著侵占欲,很多东西是本能,无师自通。 萧寂只是迈出了第一步,於隱年在清醒过来后,迅速就做出了反应,一把按住萧寂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而很快,萧寂就推开了於隱年,从他腿上下来,站到了一边。 於隱年怀里一空,人还是懵的,傻乎乎道:“怎么了?” 萧寂居高临下看著他:“你戳到我了。” 於隱年一愣,隨后隨著萧寂的目光看向自己,眼皮抽了抽:“老子是男人,萧寂,这他妈不是很正常吗?” 萧寂便挑了下眉,抬手,一把將床边的窗帘拉了个严实,靠在窗台边,对於隱年道: “过来。” 於隱年看著萧寂的脸,就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站起身,还没走到萧寂面前,就被萧寂一把扯进怀里,重新吻了上去。 就算有本能存在,但没有记忆的隱年在身经百战的萧寂面前,显然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铺天盖地的吻,將他打得措手不及,不服输的劲头上来,倒也有一番你来我往,可惜没多久就落了下风。 最让於隱年觉得羞耻的是,他偷偷腿软了。 於隱年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开始想些歪门邪道,准备剑走偏锋。 他一只手掐著萧寂的腰,另一只手,便顺著萧寂的衣服下摆伸了进去,摸上了萧寂温热结实的腹肌。 屋里很安静。 可以清晰地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和两人逐渐沉重起来的呼吸声。 於隱年恨道:“萧寂,你完了,你要是老老实实拒绝我,说不准有朝一日你受够了,有机会了,我还能放你走,但现在,你可没有回头路了。” “你要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萧寂已经能感觉到於隱年在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上靠了,闻言,嗤笑道: “不如,你先顾好你自己的腿呢?” 说完,没等於隱年反应过来,萧寂就弯下腰,抄起於隱年的膝窝,將人抱了起来上了炕。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两人大白天,在於隱年那间算不得宽敞的小房间里,吻得昏天黑地,而就在萧寂的手开始不老实的时候,於隱年却突然抓住了萧寂的手腕,制止了他: “我知道你很想要,但是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我们才在一起第一天!” 萧寂便单手撑在於隱年头顶,挑了下眉,翻身从他身上坐了起来: “行。” 於隱年看萧寂答应的这么干脆利落,心里又不是滋味了,怕萧寂是有了別的心思,生他气了,轻咳了一声: “別闹,不是我不想,主要是,这事儿,还得再等等。” 萧寂神色有些古怪的看著於隱年,不知道於隱年所说的再等等是什么意思。 但他也没问,只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对於隱年道: “你该学习了。” 於隱年没动,翻了个身,侧躺在炕上,缓了半天,才勉强將那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压下去,然后下了炕,走回自己的书桌边,开始继续背书。 只是今天下午,他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了。 看著萧寂拉开了窗帘,纹丝不动地坐在他对面,若无其事地看书,於隱年憋得要命,开始在桌子下面有意无意地晃腿踢萧寂。 萧寂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之后就一副没有知觉的样子,继续看书。 於隱年看著萧寂这么淡然的模样,心里不平衡,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尿尿,一会儿腰酸,一会儿头晕。 萧寂被於隱年扰得看不了书,乾脆就將书放在一边,开始看於隱年。 於隱年被他盯著,摸了摸鼻尖:“你坐这么长时间屁股会疼吗?我以前很少有坐这么久的时候,最近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屁股蛋子上好像都磨出茧了。” “你屁股上有茧吗?” 萧寂面无表情看著他:“没有。” “我不信,你给我看看。”於隱年道。 萧寂:“........” 沉默片刻后,萧寂只能拿出杀手鐧: “昨天学的那篇文章,一个小时后,我检查背诵。” 此话一出,於隱年立刻闭了嘴,老老实实背起文章来。 其实按照於隱年的性子,一旦確定了某些事,是不会太过扭捏的,今天於隱年箭在弦上却说收就收这件事实在有些不对劲儿。 萧寂一下午其实都在暗戳戳琢磨这件事。 而事实证明,於隱年也的確是个沉不住气的,当天晚上,刚吃完饭,就对萧寂道: “我有点事,要去一趟林贵那儿。” 萧寂看著他:“什么事?” 於隱年一挥手:“老爷们儿的事,你就別管了,我不喝酒,没有別人,就跟林贵俩人,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完,想了想,又怕萧寂生气,走到萧寂面前,搂著萧寂的脖子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又拍了拍萧寂的屁股,这才转身出了门。 林贵家有老人在,说话不方便,两人便出门去了田埂边。 晚上蚊子多,於隱年还好天生不怎么招蚊虫喜欢,但林贵却遭了殃,蹲在地上一边挠著腿,一边等著於隱年抽菸。 “年哥,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苦大仇深的?” 於隱年沉吟许久,才掐灭了手里的菸头,看向林贵: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能相信你吗?” 这话一出,林贵连自己腿上的蚊子包都顾不上了,严肃道: “说吧年哥,我就是死,也绝不背叛你!” 於隱年点了点头,又是一阵沉默,思前想后,最终到底是开了口: “那啥,你知道,两个男的,咋干那种事儿吗?” 第275章 村霸(十五) 林贵没明白。 看著於隱年的神色变了又变,隨后眯起眼,也神秘兮兮小心翼翼地问: “年哥,两个男的,干哪种事?” 於隱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含糊不清道:“就那种。” 林贵依然没能领会其中含义:“就哪种?” 於隱年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再让他说详细些,他也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为了掩饰自己的尷尬,於隱年抬手照著林贵的后脖子就扇了一巴掌,骂道: “蠢货,这都不明白,要你有什么用?” 林贵也冤枉得很,一缩脖子,摸著自己的后颈,委屈道: “俩男的能干的事儿多了,您自己又不说清楚,我上哪儿明白去?” 於隱年神色危险:“你的意思,是怪我说得不够清楚了?” 林贵吞了口口水:“不是,是我蠢,您再说清楚点儿?” 於隱年咬牙:“我要能说得清楚,我不早就说了?” 林贵也不乐意了:“不是我说,年哥,就你刚才那个说法,我敢保证,整个於家村,就没一个能明白的。” “你要想让我死就直说,这咋还非得找个藉口呢?” 於隱年听著林贵的控诉,也略微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的確有些不讲道理了。 他沉吟片刻,又硬著头皮,儘可能把话说得清楚明確了些: “那啥.......就是......俩男的,怎么做那个一男一女之间,两口子,半夜三更,关了灯以后那事儿?” 林贵闻言,沉默下来,许久,问道:“生孩子?” 於隱年啊了一声。 林贵道:“恕我直言,年哥,正常情况下,以我个人的见解,俩男的,他是不能生孩子的。” 於隱年摸摸鼻子:“不生也行,就只办事儿呢?咋办?” 这下,林贵也愣住了。 他琢磨了半天,认真分析道: “据两年前,我在於大军他家看见的那本小画册上所记载,女人跟男人,是不一样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於隱年搂了一巴掌: “说重点,说什么小画册?” 林贵又一缩脖子,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在於隱年耳边,小声念叨了几句。 於隱年听得面色狰狞,瞳孔一阵收缩,问他:“那能行吗?” 林贵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不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至於实践的话,我就无能为力了,年哥,你也知道,我长这么大,可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 於隱年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那个地方的话,想必过程应该会无比艰辛。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那事儿是顺理成章,天时地利,阴阳调和的。 要是不得劲儿,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总乐意晚上回家抱著自个儿婆娘睡觉了。 但如果是萧寂的话........ 想到这儿,他嘖了一声,对林贵道:“行,我知道了。” 林贵分析完了这事儿,也听出来了其中的猫腻,对於隱年道: “年哥,你咋突然问起这个?” 於隱年看著林贵,没说话。 林贵和於隱年对视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震惊道:“你和萧寂.......” 於隱年竖起食指:“別声张。” 林贵闻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环顾四周,確定四下无人后,才用气声偷偷摸摸道: “年哥,不是我说,这可不行啊!万一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於隱年如今早就已经从这个纠结的阶段走过来了,他今天能对萧寂说出那句话,就早已是坚定了態度和决心。 他明白林贵的担忧,点了点头: “我知道,但不管是我还是萧寂都不是多嘴的人。” 他说著,盯著林贵。 林贵看著於隱年的眼神,后背发凉,连忙竖起手指,对天发誓:“我也不是。” 於隱年嗯了一声:“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私事说给別人听的人。” 林贵点头:“这我知道。” 於隱年又掏出根烟,叼在嘴里,用火柴点燃,深吸口气,然后,便跟林贵讲了两个小时,关於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和萧寂之间的点点滴滴。 忽略了亲密举止的描述,只注重两人日常的相处方式和言行交流,以及他个人的心路歷程。 “所以,你觉得,他是认真的吗?他真的愿意跟著我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光吗?” 於隱年问。 林贵已经快被蚊子吃了。 两条腿上少说二十多个蚊子包,痒得根本听不进去於隱年在说什么,但现在於隱年既然已经提问了,他便连忙道: “一定是,老大,不是我说,你这模样,这脸,这腿,这胸肌腹肌,这屁股,村里哪个丫头见了不眼馋?萧寂怎么说也应该是个有品的,明白什么叫过了这村没这店,离了你,他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老爷们儿去?” 於隱年摸摸下巴:“我有那么好吗?” 林贵点头:“我从不说谎,你知道的。” 於隱年这才站起身,拿脚背踢了踢林贵,以示感谢: “行了,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忙。” 说完转身就往村头供销社方向走去。 於隱年有点小想法。 如果林贵猜测的没错,那这事儿办起来,是肯定需要点辅助的,来硬的肯定不行。 於隱年在供销社里来来回回晃悠了好几圈。 目光反反覆覆落在那些酱油,醋,肥皂,牙粉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买点什么。 在供销社上班的,是任海家的堂妹,跟於隱年也算得上熟悉了,看见於隱年在供销社里来回打转,没忍住问道: “年哥,你干啥呢?” 於隱年看看任香,想了想,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用了以后,可以减少摩擦力......” 任香目光呆滯地看著於隱年:“哥,摩擦力是啥意思,供销社里有防止牛车軲轆上锈的油你要吗?” 防止牛车上锈的油,想来也知道,那一定不能往萧寂的屁股上用。 如果用那种油的话,那还不如去换两斤肥肉,熬点猪油,还更安全些。 於隱年琢磨了一会儿,目光又落在任香面前的货柜上,看见了一个印著大的圆形铁皮盒子。 是村里姑娘们用的雪膏。 於隱年走到柜檯前,对任香道:“这个,拿出来我瞅瞅。” 第276章 村霸(十六) 任香哦了一声,从货柜里把雪膏拿出来递给於隱年。 於隱年打开那个小铁皮盒子,將里面的雪膏抠出来一小块,涂抹在手背上,感受了一下雪膏的触感,然后又將手背凑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 香味不是他喜欢的,但是比起牛车軲轆的润滑油和猪油,明显已经是最优选了。 於隱年琢磨了一会儿,问任香:“这玩意儿,好使吗?有没有什么刺激性?” 任香摇头:“村里姑娘都用这个,没听说谁把脸用坏的。” 没用坏过脸,那想必应该也不会用坏屁股。 於隱年下定决心,对任香道:“就它了,拿两盒。” 任香看著於隱年,有些好奇道: “哥,你买这干啥,看上谁家姑娘了?” 於隱年瞥了她一眼:“什么姑娘?我自个儿用的,小孩子家,別打听那么多。” 说完,付了钱,便將东西揣在怀里回了家。 彼时,萧寂刚洗完了澡,靠坐在炕头里,借著屋里不算亮堂的光线看著一本从镇上书店里淘回来的全英文书籍。 而於隱年不知道的是,他自以为隱蔽的行为,早就在037的助紂为虐下,暴露在了萧寂的眼皮子底下。 萧寂没穿上衣,就赤裸著上半身,穿著於隱年的短裤,支著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等著於隱年回来。 於隱年回来以后,也没有第一时间进屋。 他看见了臥室里亮著灯,犹豫片刻,还是先去烧了水,將自己浑身上下洗了个乾乾净净,还来回打了两遍肥皂。 这才穿著背心短裤,將雪膏別在裤衩边儿上,回了房间。 萧寂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於隱年,又若无其事地將目光放回在书上,不咸不淡道: “回来了。” 於隱年看著萧寂瓷白的皮肤和他那大片结实漂亮的胸膛,不由咽了咽口水,嗯了一声,主动道: “我没喝酒,林贵喝了。” 萧寂嗯了一声,又问:“聊得愉快吗?” 得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其实还是挺愉快的。 但於隱年显然不会这么说,只道:“跟他聊,有什么可愉快的?说了点正事而已。” 萧寂就不说话了,只支著下巴看著他。 於隱年脱了鞋爬上炕,跪坐在萧寂对面,伸著脖子去看他手里的书: “看的什么鸟文?” 於隱年很聪明,神魂强大的缘故,即便没了记忆被封锁了神力,脑子也依旧聪明,学起东西来很快。 又加上萧寂“教导有方”,和於隱年自己本身对於走出於家村这件事的欲望,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萧寂教过於隱年英文的。 於隱年分明认识那些鸟文,虽说现在认识的单词数量有限,但看出来是英文还是不难的。 他就是故意在没话找话。 萧寂將书合起来放在一边,伸手捏住了於隱年的下巴: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於隱年不承认,目光落在萧寂的唇间:“我能打什么鬼主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萧寂的確了解於隱年,光是看於隱年的眸子,就能猜到他现在脑子里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孤男寡男,乾柴烈火,血气方刚,各自都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什么。 就连目光交匯间都带著无法言说的情慾,涌动,交织,不可告人又真挚热烈。 两人不知道是如何吻到一起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动了手,关了灯,又打翻了小炕桌上的空水杯。 噼里啪啦的响声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却无人在意。 萧寂只知道,自己在脱掉了於隱年那件背心之后,准备对著他的短裤下手时,摸到了他別在裤腰上的小铁皮盒。 气氛僵硬了片刻,萧寂问:“这是什么?” 於隱年纵使做好了准备,也还是会觉得尷尬,他清了清嗓,想跟萧寂说说这铁皮盒子是拿来干嘛用的,又不好意思说,吭哧了半天,最后嘴皮子一禿嚕,说了句: “你皮肤嫩,多保养保养。” 萧寂闻言,突然就笑出了声。 萧寂很少笑,確切的说,他平日里甚至连面部表情都很匱乏。 现在就这么笑出了声,於隱年就觉得,萧寂应该是知道这铁皮盒子是拿来干嘛的了,一时间更是尷尬不已,抬手捋了把头髮: “笑什么?你在笑话我吗?” 如果现在光线允许,於隱年大概一偏头就能看见墙面上掛著的小镜子里,自己已然红得不像话的脸。 萧寂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笑,你居然这么贴心。” 於隱年被萧寂这么一夸,刚才那点儿尷尬倒是缓解了不少,嗐了一声: “萧寂,不是我说,跟著我,你就享福吧。” 他这话一出,萧寂又笑了。 但这一次,还没等於隱年恼羞成怒的去质问萧寂到底又在笑些什么,就被萧寂一把按翻在了炕上。 在他耳边小声道: “你搞错了,宝贝。” 於隱年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没能反应过来萧寂所说的搞错了,是什么意思。 而当他反应过来之后,事情的走向,也已经偏离了他原本的预期。 雪膏的香气开始在空气中瀰漫时,於隱年也曾抗拒过。 他用手臂拦住萧寂,甚至有些惊悚道: “不不不,萧寂,我们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萧寂被他拦住,也不生气,就低下头去吻於隱年的手臂:“我们一开始,什么都没说过。” 於隱年语塞,头脑发懵。 但萧寂对此早有无比丰富的经验,知道该怎么做可以让於隱年投降认栽。 他吻住於隱年,拒绝跟他进行言语上的交流和爭辩,只用行动说话。 而果不其然,没多久,於隱年就放弃了挣扎和抵抗,陷入了萧寂早就为他布好的天罗地网之中。 窗外的蝉一声声叫个没完没了,而於隱年的未尽之言,都被萧寂,捂在了掌心之中........ 第277章 村霸(十七) 天光乍亮。 萧寂一手支著脑袋,侧躺著看著趴在炕上一动不动的於隱年: “好点了吗?” 说真的,於隱年现在最难受的,不是涂了雪膏的地方,而是大腿根儿,后腰,还有嗓子。 他实在想不明白,萧寂那样看起来冷冷清清,天仙一般的人,何苦做起那档子事来这么禽兽。 他摇了摇头,一句话都不想跟萧寂说。 原以为自己討了个乖巧漂亮又知书达礼的媳妇儿,到头来,自己居然成了萧寂的媳妇儿。 其中辛酸复杂可想而知。 萧寂看著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问他: “后悔了吗?” 於隱年点点头,表示自己后悔的想死。 可惜萧寂根本就不信。 他直言:“我三个小时前说过,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就算是喜欢,也要节制,才能可持续发展。” “你是怎么说的?” 於隱年一提这事儿就装死。 因为现在想来,的確是他自己作的。 是他自己不知所谓,掐著萧寂的脖子,跟他说: “老子今晚就是要跟你拼了,我没喊停,你要是敢停,你等著看我完了怎么作你就行了。” 他也不是跟萧寂置气。 一开始的確不適应,但適应之后,也的確是欲罢不能。 感觉太奇妙了。 尤其是看著萧寂的汗水滴落在他身上,尤其是听著萧寂在自己耳边喊自己“隱年”,尤其是,萧寂…… 想到这儿,於隱年又在脑子里低声骂了自己三遍,才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 但他现在一点道理都不想讲。 有气无力道: “別说了,道貌岸然的东西,分明就是你勾引我,说吧,你给我下了什么迷魂汤?” 萧寂也不跟他掰扯这些,见他缓过来些了,至少有心情在这儿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便起身出去,烧了热水,端进来,洗湿了毛巾,开始给於隱年擦洗。 於隱年实在不习惯被伺候,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个时候,自己征战胜利,应该要开始伺候萧寂了。 萧寂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伸腿蹬他,娇滴滴骂他,说他禽兽。 然后他一边亲著萧寂,一边哄他,再烧来热水,给萧寂擦擦乾净。 萧寂皮肤又细又白,他都能想像到萧寂这种情况下,得是多么招人疼爱。 结果倒好,全反了。 反的彻头彻尾,彻彻底底。 现在萧寂在给他擦洗的时候,他心里憋著气,一句话都不说,萧寂拽他胳膊他就伸胳膊,拽他腿他就伸腿。 等擦洗乾净了身上的黏腻,萧寂让他睡觉他又不肯。 “我不睡,我今天的诗还没背。” 萧寂便道:“那你背吧。” 於隱年又不干了:“我腰疼,头晕眼。” 萧寂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將窗帘拉严实,去倒了杯水来给於隱年,等他喝完了水,就躺在他身边开始背给他听。 折腾一晚上, 於隱年其实早就已经疲惫睏倦的不像话了。 现在听著萧寂又开始老和尚念经,立刻就哈欠连天,睁不开眼了。 但在临睡之前,他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了一句:“萧寂,我们真的,还能离得开这里吗?” 按照原世界线轨跡来看,恢復高考还有些日子。 於隱年就是再聪明,也需要时间来將所有的知识融会贯通,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对于于隱年来说基本算得上刚刚好。 萧寂摸了摸於隱年的头: “安安稳稳做你该做的,於隱年,我们会离开的,不会太久,我保证。” 几乎是刚刚得到萧寂的答案,於隱年就睡了过去。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这一世於隱年体质的问题,还是雪膏的问题,又或是其他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萧寂贴著於隱年睡了没一会儿,於隱年的状態就开始有些不对了。 起初,於隱年是迷迷糊糊地往萧寂怀里钻,萧寂只当他是做梦都粘人,便將人抱进怀里搂紧了。 但没多久,於隱年就开始嚷嚷著说冷。 萧寂將自己和於隱年常盖的那床毛巾被全部给了於隱年將他包裹在里面,可惜於隱年还是念叨著说冷。 萧寂这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於隱年这是要发烧。 他从箱柜里拿出一床厚被子,压在於隱年身上,摸著他的额头蹙了蹙眉。 有些人生病,会熟睡,而有些人则会因为生病而清醒。 於隱年就是后者,在感觉到冷之后,他就开始渐渐清醒过来,盯著萧寂道: “我感觉不太妙。” 萧寂又用嘴唇去碰他的额头:“你要发烧了,宝贝,家里有药吗?” 此言一出,於隱年就乐了:“哪来的药?村里人生病硬扛是传统,都硬扛,小病不用看,大病看不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说了,发烧而已,小打小闹,应该晚上就好了。” 於家村没有药店,现在这个时间点,更没有私人药房,最近的一家国营药店在镇上,等萧寂坐著林贵家的牛车去买了药再回来,黄菜都凉了。 萧寂突然有点自责,抱著於隱年的脑袋,跟他说:“抱歉。” 於隱年受不了自己在萧寂面前展现出柔弱的一面,他推开萧寂,然后脑袋往墙上靠了靠,伸手將萧寂搂进怀里,抱著萧寂的脑袋,吻了吻他的额头,心里这才舒服了些许: “別没事儿瞎他妈道歉。” 萧寂被他搂著,便也这么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他知道,於隱年就喜欢也需要这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 两人相互依偎,於隱年没多久就开始感觉到热,一个劲儿往萧寂身上贴,说萧寂身上凉快。 但谁也没想到,於隱年这一场高热来势汹汹,居然是前所未有的严重。 他迷迷糊糊一会儿睡著,一会儿醒来,中午的时候萧寂说去做饭,被於隱年拒绝了,赖著萧寂不让他走。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萧寂看著於隱年睡熟了,才从炕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去伙房生火熬粥。 热腾腾的大米粥刚刚出锅,还没来得及端到於隱年面前,於隱年家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第278章 村霸(十八) 匆匆忙忙的敲门声,伴隨著的,是任海焦急的声音: “年哥!年哥!出事儿了!” 萧寂对任海无感,如果任海来找的是他的话,他现在一定会假装自己不在家,任由他敲破了大门,也站在门后不吭声。 但说到底,任海也是於隱年的好兄弟。 於隱年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这段时间每天上午,萧寂那块地里的活都是任海几个人在干。 既然於隱年不会坐视不理,萧寂自然也不能真的装聋作哑。 他在任海的叫喊声中,將门打开。 任海衝进门来,看著萧寂:“年哥呢?” 萧寂蹙眉:“他生病了,在睡觉。” 任海闻言,脸上的神色难看至极,那一瞬间的反应让人觉得他天都塌了。 甚至大逆不道地说了一句: “嗐!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这时候生病?” 萧寂闻言,当即就不乐意了,淡淡道:“滚出去。” 任海急的不行:“別闹了,真是大事儿。” 他话音刚落,於隱年便从屋里走了出来,面色潮红,髮丝凌乱: “怎么了?” 任海一看见於隱年就像看见了救星: “任香,任香出事了,年哥,隔壁村那几个混帐......”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说到这儿,有些说不下去了,只红著眼眶道:“我婶儿要上吊,你能不能去看看......” 村里亲戚走得近,这个年代每个人家里的情况又都大差不差,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大家条件都差不多,那大多数亲戚邻里间的感情也就都还不错。 任海的婶子是个心善的,前两年任海他妈肺癆走后,婶子做鞋做衣服,都总捎著任海那份儿,时不时的,也会给於隱年做些小物件儿。 他心里著急,话也说不明白。 於隱年头疼的厉害,刚刚醒过来就听见任海在外面吵吵,怕萧寂和任海又起爭执,这才起来看看。 他现在脑子里跟搅和了一团浆糊一样,头晕目眩,也没听明白任海说了什么,只听见任海的婶子要自杀。 於隱年勉强打起精神,对萧寂道:“你在家待著,我去看看。” 萧寂是不会让於隱年自己出门的。 而且任海虽然没说清楚,但他提到了隔壁村那几个混帐,萧寂怕万一搞不好,恐怕要打起来。 他瞥了於隱年一眼:“我跟你一起去。” 语气沉稳坚决,不容置疑。 於隱年是不太想让萧寂掺和村里的事的,萧寂本来人就好清静,但他也知道,任海这么急匆匆找上门事情肯定不会简单。 自己状態不好,萧寂不说別的,身手总是好的。 三人就这么草率地出了门,一路急匆匆赶到任香家门外,就听见屋里有人在哭。 任海推门走进去,等著萧寂和於隱年都进了门,这才反手將门栓插好。 萧寂跟著任海一进门,就看见屋里炕上躺著个女孩儿,而炕边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妇人,嘴里一个劲儿喊著: “香香,我苦命的娃......” 於隱年看著躺在炕上了无生气的任香,瞳孔一阵收缩。 昨晚去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任香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跟他说,没听说过雪膏用坏了谁的脸,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天,任香就躺在了这儿。 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也算是同龄人,就算平日里交际算不得多,任香每次见面也会怯怯地喊於隱年一声哥。 於隱年已经开始生气了,原本就因为发热而泛著红晕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他问任海:“怎么回事儿?” 任海將婶子从地上拉起来,对於隱年道: “一个月前,媒婆给任香相看了一户人家,就是隔壁村那个赵奇。” 赵奇,於隱年知道这人,大高个儿,相貌一般,之前没听说过有什么不良嗜好: “然后呢?” 任海道:“香香你也知道,实在丫头。” 任海婶子家条件是还行的,任香还有个大哥,可惜命不好,前几年出了点意外,人没了,但是任香的大哥读过书,在世的时候,也会教任香识字。 任香认字,会算数,又是於家村本地人,家里託了托关係,便在供销社找了份工作,总比在地里干活来的轻鬆舒服。 媒人给任香介绍了对象,家里看过以后,也打听了赵奇的情况,就让两人先接触接触,年后办喜事。 任香虽然谈不上喜欢赵奇,但她就是传统的村里丫头,家里安排了,也不会反抗。 谁知接触没多久,任香就发现赵奇不对劲儿。 老是当著別人的面,对任香动手动脚。 一开始,任香只觉得赵奇这人轻浮,却没多说什么。 结果一周前,任香去找赵奇的时候,却发现赵奇和隔壁的女知青搞在了一起。 任香回来也没跟家里说这事儿,琢磨一宿之后,就跟赵奇说算了,不合適。 中间两人发生了什么,任香没说,婶子也没说。 但昨晚,任香从供销社下班以后,就被赵奇绑了。 之后的事,不言而喻。 而看任香的状况,似乎甚至不是一个人所为。 任海这边说著,婶子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群杀千刀的,我跟他们拼了!” 於隱年也是攥紧了拳头,但当著婶子的面,他倒是没表现出来什么,只握住了婶子的手道: “这事儿交给我来办,那边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医疗条件落后,刑侦手段又极其有限。 说句难听点的,村里死个人,只要没抓到证据,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任香遭的罪,要是没有於隱年这样的人来管,也是白遭,无处申冤。 而於隱年,拿著村里各家的供奉过日子,这种事,於情於理,他都必须得管。 一直没说话的萧寂,想了想,对任海道: “去找个大夫,任香,不能怀孕。” 这年头没有爹,一个女人带著孩子是很难活下去的。 现在这件事没在村里传开,当务之急,必须及时止损,至於將来的事,也只能將来再说了。 这边大致安排明白。 於隱年便从任香家挑了把镐头,朝隔壁村方向走去。 萧寂跟在於隱年身后: “行凶者除了赵奇,还有人,你打算怎么把这些人找出来?” 於隱年脸色阴沉:“问赵奇,他要不说,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第279章 村霸(十九) “赵奇不会承认的。”萧寂道。 就算村里的人再无知,也知道这是犯罪。 赵奇只要不傻,就不会承认,更不会暴露自己的同伙。 於隱年脸色难看的厉害:“那老子就把他们村的男的都宰了。” 萧寂看著他:“冷静一点,隱年,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於隱年怒不可遏,看著萧寂:“萧寂,你跟我不一样,我虽然想出去,但於家村是我的家,我从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我爹妈走得早,这里所有的人,无论对外来者是什么態度,他们对我都没的说。” “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时至今日,我吃的用的都是他们给的。” “如果这件事解决不了,我这么多年受过的恩惠怎么报?任香不是我的亲妹妹,也是我看著长大的, 昨晚我去买东西的时候,她还在笑著喊我哥。” 萧寂的確很难代入这种感情,但是他也可以理解於隱年,並没在意於隱年现在说话的语气,只儘量用安抚的语气道: “我明白,这件事必须要解决,我没有阻碍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或许,我可以帮得到你。” 於隱年深吸口气,也知道自己不该把情绪发泄到萧寂身上: “抱歉,我不该.......萧寂,这件事你不要掺和,这是於家村的事,与你无关。” 於隱年不是不相信萧寂,也不是把萧寂当外人。 说真的,他只是想保护萧寂,替萧寂规避所有能规避掉的风险。 萧寂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无论什么事,发生的有多突然,又发生在谁身上,萧寂的第一反应都只会是去分析这件事的解决方案和其中利弊。 他明白於隱年话里的意思,抬头看了看四周,对著天上打了声口哨。 正在於隱年不明所以之时,不知从何处飞出了一道渺小的身影,越飞越近,扑稜稜落在了萧寂肩头上,抻著脖子,用鸟喙啄了啄萧寂的脸颊。 於隱年看著那只落在萧寂肩头的棕背小伯劳:“你什么时候养的鸟?” 萧寂点点小翠的鸟头:“一直养著。” 於隱年不知道萧寂突然整出只鸟来是要干嘛,跟鸟对视了片刻,於隱年歪头,鸟也跟著歪头。 “它有什么用?”於隱年问。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这话语气中的轻蔑几乎不加掩饰,於隱年这些年吃过的野鸽子野鸡多得很,之前运气好的时候,也抓过鹰隼之类的猛禽,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还会通人气。 小翠闻言,立刻就不乐意了,对著於隱年嘰嘰喳喳了半天,似乎是在跟於隱年吵架。 於隱年嘿了一声,看向萧寂:“它说啥?” 萧寂道:“方圆百里的鸟,都是它的眼线,於隱年,昨晚发生的事,只要有一只鸟看在眼里,它就能告诉你,行凶之人,到底都有谁。” 於隱年在听到这句话时,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年代人们思想还很保守,科技落后,对於神神鬼鬼之事大家都或多或少都还抱著敬畏之心。 於隱年也属於是寧可信其有的类型,不谈別的,但至少会信因果报应。 如果这只鸟,是別人的,於隱年倒是不一定信,但是这鸟是萧寂的。 於隱年说不出缘由,但对萧寂的信任,本就超乎於常人,眯眼问道:“真的假的?成精了?” 萧寂抿了抿唇,没回答於隱年的问题,只对小翠道: “去查查,昨晚掺和了这件事的,都有谁,一个,都不能落下。” 小翠嘰嘰叫唤两声,对萧寂张开嘴。 萧寂暂时没什么可投餵小翠的小甜点,只许诺道: “回来少不了你的。” 小翠闻言,扑棱著翅膀飞走了。 於隱年看著鸟儿飞走的背影,沉吟片刻,刚才那股子怒火竟莫名熄了大半,人也冷静了不少,甚至询问起了萧寂的意见: “你有什么想法吗?” 萧寂先是表明立场:“仇,一定要报。” 於隱年点头,听见这话也算是欣慰。 萧寂平静道:“但要搞清楚,赵奇做这件事,到底只是一时兴起,一时衝动,才对任香下了手,还是说,蓄谋已久,背后有靠山,才能这么无所畏惧。” “任香的事,没有证据,无论对方什么情况,我们也不能留下证据。” 於隱年明白萧寂的意思,於家村偏远,最近的警察局都在镇上,靠近城里那边,周围几个村子里,连警务所都没有。 赵奇就算是有靠山,也不会是警务上的人。 十里八村都知道,於家村不好惹是因为有个他不要命的於隱年,赵奇明知道任香是任海的妹妹,而任海又是於隱年的小弟,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果不是喝多了,那就只能说明是针对他於隱年有恃无恐了。 如果说对方现在就等著於隱年找上门,那於隱年现在就这么去了,恐怕事情就麻烦了。 於隱年咬了咬牙:“我忍不下这口气。” 萧寂也知道於隱年血性,提议道:“先去看看吧。” 如果萧寂的猜测没错,赵奇这群人,应该跟原世界线里,最后將原主於隱年烧死在於家的那人脱不开干係。 任海没跟出来。 任香现在人还在昏迷中,婶子状態不好,他叔有事去了镇上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这种情况下,家里怎么著也得有个爷们儿看著点儿,省著婶子想不开又没人劝,真在家里抹了脖子。 於隱年和萧寂沿著村里的小路,穿过田埂,趁著没人看见,从田埂后,绕进了隔壁村。 赵奇家很安静。 萧寂和於隱年来到赵奇家院墙外时,只见里面关著灯,什么动静也没有。 於隱年蹙眉:“不在家?” 萧寂的听觉,要比於隱年灵敏很多,他摇了摇头:“不,在家,而且不是他一个人。” 於隱年蹙眉:“啥意思?他爹妈在呢?” 当初媒婆给任香介绍对象的时候说过的,赵奇还有个大哥,因为刚生了小孩儿,赵奇的父母都在赵奇大哥家住著,方便干活,也方便搭把手看看孙子,赵奇是一个住,將来也不用任香过多伺候公婆。 萧寂摇了摇头:“不,是个女人。” 第280章 村霸(二十) “妈的,赵奇这个傻逼。” 於隱年骂道。 夜深人静,关著灯,屋里静悄悄的,孤男寡女,一猜都知道是在干什么。 萧寂给了於隱年一个眼神,半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 於隱年会意,踩著萧寂的肩,翻上了赵奇家的墙头,一手撑著墙头,轻巧落地,没发出任何声音。 萧寂將於隱年送进去之后,后退两步,借了个力,也轻鬆跃上了墙头,翻了进去。 两人在赵奇家院子里环视了一圈,萧寂从门背后角落里掏出了一个尿素袋子,和於隱年躲在了墙根处。 少了院墙的阻隔,贴在赵奇房间的墙根下,於隱年便听清了屋里的动静。 有女人的娇喘,小声道:“你別那么用力,疼。” 女人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道“啪”的响声,像是被扇了巴掌。 但至於这巴掌是扇在脸上,还是扇在其他地方,便不得而知了。 紧接著,一道低沉的男声也跟著响起: “婊子,少他妈跟老子装,你不就是欠揍吗?打你两巴掌你扭得比谁都欢。” 女人闻言,似乎是有些不乐意了: “你跟我发什么疯?我惹著你了?” 赵奇冷哼一声:“少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你故意让任香发现,任香也不会跟我闹,我也不至於昨天喝了酒,被人一怂恿,做出那样的事来。” 女人一听这话,像是翻了脸: “赵奇,你先勾搭我的,然后说找跟別人好就跟別人好了,现在你自己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来,还要把责任推脱到我身上,你是不是男人?” 赵奇闻言,也烦了,抬手就给了那女人一耳光: “臭娘们儿,当初老子跟任香处了就要跟你分手,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现在立什么牌坊?” “我告诉你,老子现在烦的要死,別惹我。” 赵奇的確是烦著呢。 村里这女知青是用起来还不错,但当时两人搞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知道,这女的就是看上他条件不错,能管她吃饱喝足,还能在干活的时候帮衬一把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经不住诱惑,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女知青搞上了。 但是他也留了个心眼,觉得女知青这种女人,吃不得苦,又不持家,玩玩儿还行,根本不是过日子的人。 便只跟人私下里偷偷来往,两人都默认了这种关係。 后来去於家村的供销社碰上任香,任香看著文文静静,也识字,有正经工作,长得也不赖,是赵奇喜欢的类型,便起了心思,找媒婆去说了亲。 结果倒好,这女知青是个不省心的,又来勾搭自己。 任香不给他碰,说结婚之前不行,他没忍住才犯了错。 本来以为也没什么,结果一周前,任香突然跟他说,知道了他和女知青的事,结婚的事就算了。 赵奇难受了好些天,昨天晚上叫了朋友来家里喝酒,喝多了受人怂恿,才干出那档子事。 他心里后悔,也怕这事儿之后,任海会带著於隱年那群人来找麻烦,就去找了他刚退伍回来的大表哥。 赵奇的大表哥有点本事,在外面认识不少人,包括镇上警务上的公职人员,自己身手也厉害,按照大表哥的话,揍两个於隱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赵奇给人送了不少粮票肉票还有些零零碎碎,人家也答应了,万一东窗事发,他必定会保赵奇。 但儘管如此,人就是这样,做贼心虚,赵奇还是烦的厉害。 今天等了一整天,也没见於家村那边有什么动静。 女知青挨了巴掌,提起裤子,也没敢再和赵奇对著干,收拾利索,便扭头出了门。 赵奇见人走了也没追。 但那女知青走了以后,却没给赵奇关门。 院里的大门就那么敞开著。 赵奇骂骂咧咧地从炕上起来,裤子都没穿,就光著屁股下了地,走到大门口,砰的一下关了门,將门栓插好。 “臭婊......”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寂当头套了尿素袋子,脚下一扫,將其绊翻在地。 於隱年快气死了,挥起镐头对著赵奇就是一顿乱敲。 虽然很想问候赵奇祖宗十八代,恨不得现在直接炸了赵奇家祖坟,但按萧寂的话来说,为了以防万一,別被人抓到证据,他硬是憋著那一口气,一句话都没说,就干砸。 赵奇被这天降横祸打得晕头转向,嗷嗷喊救命。 幸亏萧寂眼疾手快,找准位置,隔著尿素袋子,直接卸了赵奇的下巴,让他说不出话来。 於隱年还生著病,打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將镐头交给萧寂,给了萧寂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 萧寂也惯著於隱年,专挑那打不死人的地方用力祸害。 037在萧寂脑海里一边发出咔呲咔呲的咀嚼声,一边开始算血条,对萧寂道: 【左小腿粉碎性骨折,右大腿骨裂,人现在不发出声音不是因为下巴的事儿,是因为已经晕厥了,根据数据表明,在疼痛感持续上升到一定值时,他会被疼醒来,然后继续在疼痛麻木中晕厥。】 萧寂收到,猛地一镐头敲在了赵奇右小腿上。 果不其然,躺在地上的赵奇一阵抽搐,醒了过来。 腰椎和颈椎不能轻易动手,容易死人,萧寂下手很有分寸,见人醒了,便又一镐头敲在了赵奇的右臂上。 赵奇在死去活来中挣扎了许久,直到037叫了停,说可以了,再继续下去,要背人命了,萧寂这才停手。 於隱年又照著赵奇屁股又踢了两脚,这才和萧寂重新从院墙翻了出去。 这一记闷棍打得於隱年心里爽快,感觉自己病都好了很多,甚至连烧都退了。 只是刚才翻墙时的动作太大,扯得疼。 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一路躲著人往於家村方向跑去。 半路上,两人险些被去往赵奇家方向的几个年轻人看见,幸亏萧寂眼疾手快,一把拽著於隱年,躲进了身后的玉米地里。 第281章 村霸(二十一) 事发突然,萧寂拽於隱年那一把力道不小。 於隱年脚下不稳,跌进玉米地时险些坐倒在地,幸而萧寂眼疾手快,一把提溜著於隱年的脖领子,另一只手的掌心垫在了於隱年屁股下面。 於隱年没感觉到疼,只感觉到萧寂在捏他屁股。 夜色昏暗,於隱年偏过头瞥了萧寂一眼,小声道:“你还挺会找机会占便宜的。” 萧寂还真没想这个时候占於隱年便宜。 说句不好听的,人都是他的,他想占於隱年便宜什么时候不行,又不是非得挑在这个时候,在玉米地里。 他直言:“我只是怕你摔疼了。” 於隱年不信:“你不能轻点吗?非要这么用力拽我?” 萧寂只能道:“抱歉。” 於隱年哼了一声:“別解释了,想摸我就直说,又不是不给你摸,搞这么偷偷摸摸干什么?” 既然於隱年话都说到这儿了,萧寂这锅也背上了,只能將罪名坐实,又捏了两把。 月黑风高,两人贴在一起,四目相对,玉米地外那一群人还没走远,閒著也是閒著,於隱年看著萧寂的脸,又开始犯馋。 喉结动了动,便吻上了萧寂的唇。 萧寂眸子里染了笑意,两人偷偷在玉米地里接吻,半晌,萧寂听著路边的人走远了,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问他: “不疼了?” 於隱年想了想,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多了,兴许晚上回去......” “你需要休息。”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寂打断了。 於隱年顿时就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是你需要休息还是我需要休息?如果你不行,你可以直说,我是可以体谅的,但是希望你不要把责任推脱到我身上。” 萧寂乾笑一声,没跟他计较。 两人等著那一群人走远,才从玉米地里站起来,鬼鬼祟祟一路回了於家村。 两人先是去了一趟任香家。 於隱年敲门声音很小,毕竟这件事对於任香来说伤害太大了。 即便日后任香不嫁人,大肆宣扬出去以后总归也会带来不少閒言碎语。 任海也一直在等著於隱年,听见门外有动静,很快就回来开了门。 於隱年的出现对於婶子来说,算是莫大的安慰,她眼巴巴地看著於隱年,说不出话来。 於隱年道: “这事儿不能传出去。” “他们对香香下手的时候是背著人的,只有那几个当事人知道,我们下手也要留心眼,从今天开始,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婶子你都要当不知道。” 婶子红著眼,整个眼眶都是肿的,精神状態极差,听完许久才反应过来於隱年的意思,狠狠道: “只要能给我的香香报仇,让我干啥都行,豁出这条命去都成,反正婶子这命也不值钱!” 於隱年还没说话,萧寂便先一步道: “的確,您的命豁出去也是没什么用的。” 他刚说完,就被於隱年懟了一下:“瞎说什么胡话?” 萧寂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能不添乱的,就別来添乱。 现在於隱年都批评他了,萧寂便闭了嘴,站在一边不吭声。 现在的情况已经这样了,於隱年和萧寂呆这儿也解决不了任香的问题,不如回去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做什么。 於隱年向婶子告別,带著萧寂离开。 任海將两人送到门口问:“年哥,我能做什么?” 於隱年想说,目前不需要,任海只要先找人给任香看看,然后稳定好婶子的情绪就行。 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萧寂打断了: “脖子上顶那么大一颗肿瘤,什么事都要张嘴问。” 萧寂倒也不是非得跟任海过不去,他只是觉得任海是个废物。 人高马大的,出点事就要向雏鸟找娘一样,去麻烦於隱年。 於隱年现在不知道有没有退烧,如果任海有点出息,別人解决不了,至少打赵奇闷棍这件事,他自己是能做的,根本用不著折腾於隱年这一趟。 婶子是长辈,於隱年还会管著点萧寂的嘴,但任海不是,萧寂骂了也就骂了。 於隱年拍了拍任海的肩:“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便带著萧寂回了家。 一进家门,萧寂就翻出了於隱年用来抓萤火虫的小玻璃罐,对於隱年道:“我出去一趟。” 於隱年腰酸屁股痛,一回来就瘫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 “你去哪?” 萧寂道:“干活的要报酬。” 於隱年这才想起那只鸟来。 他摆摆手,示意萧寂早去早回。 萧寂刚刚出门没多久,窗外便传来了规律的噠噠噠声,三下一组,像是有人在敲窗。 於隱年伸了个懒腰,下地走到窗边,便看见了那只要报酬的鸟。 他將窗户打开,把鸟放进来,將窗纱用吸铁石贴严实,又重新坐回去,身子扭了几道弯。 小翠站在茶几上,对著於隱年张开嘴,和不久之前对著萧寂张嘴的模样如出一辙。 於隱年看著它圆润小巧的身体,咽了下口水: “我没有吃的,咱俩先嘮嘮唄,你有什么发现?” 小翠看著於隱年,嘰嘰喳喳叫唤了一会儿,於隱年一句鸟语也没听懂,但越看小翠越觉得这鸟怪可爱的。 於是,当萧寂抓了满满一罐蜘蛛回来时,一进门,就看见於隱年嘴里满满当当塞著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看见了露在他嘴外面的鸟腿鸟屁股和鸟尾羽。 於隱年看见萧寂回来,连忙心虚地將鸟从嘴里拿出来,放回桌子上,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看向萧寂手里的罐子,面目狰狞: “你从哪整这么多这玩意?” 小翠从黑暗中出来,在桌子上打了会儿转转,缓过神来,飞向萧寂,从萧寂的背心下摆钻进去,又將脑袋从他领口钻出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对著萧寂张开嘴。 萧寂拧开玻璃罐,伸手从里面掏出一只肥硕的蜘蛛,堵住了小翠的嘴,然后將罐子放在茶几面上。 小翠便飞出来,落在罐子口上,低头去啄盖子。 萧寂坐到於隱年身边:“先说正事。” 第282章 村霸(二十二) 小翠张著鸟嘴啾啾了半天,边啾还边跺脚。 於隱年听不懂鸟语,问萧寂:“它说啥。” 萧寂沉吟片刻,看向於隱年: “行凶者,包括赵奇在內,一共有四人,赵强,赵立,还有一个......” 於隱年蹙眉:“还有一个怎么了?” 萧寂道:“赵奇三人,只是qj,没有施暴,还有一个,跟在赵奇三人身后,旁观了一切,等赵奇三人走了之后......” 萧寂没直说,倒不是因为他不好意思直说,而是怕於隱年不忍心。 於隱年已经再一次火冒三丈了:“这人是谁?” 萧寂道:“赵奇的表哥,叫许鹏,说是退伍回来的,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让他回到村里,现在不好说,这个人有点背景,还道貌岸然的收了赵奇的礼,答应赵奇,如果东窗事发,他会保赵奇平安无事。” 於隱年一拍桌子大骂:“畜生!老子非宰了他不可。” 本来这件事就不是报警能解决的,现在这个情况,就更不能公了了。 而就在此时,037也突然出现道: 【是任务目標,萧寂,得杀了他。】 即便这人不是任务目標,萧寂也大概能猜到,这人就是原世界线里烧死原主的那位了,现在正巧对上,萧寂必不能让他再活著。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对剩下这几个人下手,那许鹏,就先一步出了手。 他让人给於隱年传了封信,说要请於隱年吃饭。 彼时,於隱年正趴在炕上,舒舒服服的让萧寂按著腰,收到来信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当场拧断那送信人的脖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將人打发走后,想不通道: “这狗东西打得什么主意?” 萧寂想了想:“应该是发现赵奇了。” 於隱年冷笑:“这是准备给他表弟报仇?” 萧寂嗯了一声:“但是他没证据。” 许鹏有背景,这年头,虽然办案是道难题,但该查的线索还是会查的,只要许鹏有蛛丝马跡的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是於隱年乾的,现在於隱年等到的就不会是邀请他去吃饭的信,而是去往镇上警局的车。 “所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於隱年搞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问萧寂:“那我们要去吗?” 萧寂分析:“鸿门宴,两种可能,第一,我们去了,他们人多,把我们锁在屋里料理了,第二,想办法用他的关係,闹点事儿,把我们关进去,在里面找人教训我们,让我们知道害怕,出来以后,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於隱年蹙眉:“如果是第一种,他怕是要点力气了。” 萧寂分析的不无道理,於隱年现在担心的是第二种,找个由头把他们关进去,在里面对付他们,他们就太被动了。 “怎么办?得拒绝。”於隱年道。 萧寂摇头,这件事,对於萧寂来说,简直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不,要答应,我倒希望是第二种,这是个良机,隱年,我们可以借著这个机会,料理了他们,洗清自己。” 於隱年不明白:“怎么说?要不要叫上林贵任海他们?” 萧寂道:“不要,就我跟你去,到时候我会隨了许鹏的意,跟他起爭执,你不要动手,只要有人碰你一下,你立刻晕过去,之后........” 萧寂立刻清晰的將於隱年要做的事告知於他,於隱年听完当即否决: “不行!你一个人进去会吃亏的,许鹏不会放过你的!” 萧寂安抚他:“听话,我保证,我不会吃亏,你只要按我说得做,这件事,很快就能彻底解决了,许鹏,我要他的命。” 於隱年过去以为,萧寂就是个城里来的读书人,会点拳脚功夫。 现在听著萧寂这么平淡地说著要別人的命,一时间觉得有些不真实,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和萧寂,到底谁才是这村里土生土长的小混混了。 他喉结动了动:“萧寂,你这样......” 萧寂挑眉:“害怕了?” 於隱年摇了摇头,一把搂住萧寂的脖子吻了上去,许久,在他唇上抽空道: “帅的老子想办了你。” ...... 於隱年的確有这种想法,但碍於他现在身体不適,只能跟萧寂小打小闹了一会儿,便做了罢。 许鹏的来信上写了,请客的时间在中午。 於隱年便在第二天中午,收拾利索,带著萧寂去赵家村,赴了宴。 许鹏家的门大敞著,屋里人不多,只有三五个。 许鹏长得壮实,虬结的肌肉看著都不是善茬,脸上还带著刀疤。 看见於隱年和萧寂来了,笑著迎出来,还探著头往於隱年身后瞧了瞧,问道: “就俩人?” 他笑得虚偽, 於隱年笑得更虚偽:“別看了,就我俩。” 许鹏哈哈大笑:“快进来。” 他带著萧寂和於隱年进了门,桌上摆著几个菜,不算隆重,而萧寂一进门,就看见了躺在许鹏家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赵奇。 萧寂语气平静中带了一丝勉强能察觉得到的意外,哟了一声: “有病人。” 许鹏打量著萧寂,问於隱年:“於老弟,这位是?” 於隱年道:“我们村里的知青,都是兄弟。” 许鹏瞭然,这才请萧寂和於隱年坐下,然后道: “今天请於老弟你来啊,是有点儿事,想跟老弟你嘮一嘮。” 於隱年点头:“哥你客气,乡里乡亲的,有话直说就行。” 许鹏给於隱年倒酒,指了指躺在那儿半死不活的赵奇: “我这表弟啊,这阵子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昨天上午人还好好的,晚上我去找他,就看见他被人打成这副德行,我仔细想了想,他这人平时也算老实本分,最近唯一不顺心的事儿,就是跟他那个未婚妻掰了。” “他这未婚妻,听说是你手底下人的妹妹,我就想问问,这事儿,你有没有什么眉目?” 於隱年闻言,惊愕地看向沙发上躺著的人,张了张口,半晌才道: “臥槽,哥,这是赵奇啊?” 许鹏眯了眯眼,乾笑一声:“可不是。” 於隱年哟了一声,直咋舌,感慨道: “不是我说,这得干了什么死爹妈的事儿啊,让人揍成这个逼样?” 第283章 村霸(二十三) 许鹏觉得於隱年在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但他没有证据。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自己没看见的情况下被强行餵了一口屎,他都咽下去了,人家告诉他那是巧克力。 他只能抬手指了指於隱年:“於老弟你这张嘴啊,没少惹出麻烦吧?” “我表弟是实在人,在村里风评一直不错,他能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要我说啊,就是走背运,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阴了一把,被人拿来当出气筒了。” 於隱年嗐了一声,看似老实又无害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瞧我,一生气说话就容易不过脑,不过大哥你这话说得也不见得对,毕竟这事未知全貌,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不知道是什么狗艹的玩意儿。” “人家就算是找出气筒,为什么不找旁人,不找你,不找我,不找在坐其他兄弟,就偏偏找上了赵奇?” “依我说啊,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没准儿,这赵奇是招惹了谁不自知,谁家老仙儿,保佑著人家呢。” 许鹏闻言,笑了一声: “这话听起来,於老弟好像是对我这个倒霉表弟,颇有怨言啊,怎么,他背地里,得罪你了?” 於隱年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这两个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我跟赵奇又没什么交集,哪来的得罪一说。” “我这人也实在,就是想什么说什么,愿意说几句大实话,大哥別介意。” 两人你来我往,打著太极,阴阳怪气说著互相谩骂的话。 面上却又都笑得和气。 期间,许鹏曾几次尝试套於隱年的话,並试图激怒於隱年。 可惜於隱年对此早有准备,完全不接许鹏的茬儿。 而萧寂则注意到,在他们来到许家半个小时后,许鹏的注意力就开始不集中,时不时就要看向窗台上那只破旧的时钟。 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隨著许鹏看时间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也发现,许鹏的耐心似乎也快告罄了。 於是,在许鹏再一次开口,提到了於隱年父母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萧寂便开了口,直言道: “你爹妈也死了吗?” 许鹏爹妈尚在人世,一听这话,当即大怒,却没动手,只在桌上敲碎了一只瓷碗,用碎片指向萧寂: “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萧寂也是实在人。 许鹏想听,萧寂就满足他,又说了一遍: “你爹妈死了吗?” 许鹏虽然不是人,但也是爹生妈养长大的,听不得这种话,闻言气得脸色铁青,却依旧忍著没动手,像是有什么顾虑。 但萧寂却不顾人死活,继续平静地激怒许鹏: “还想听吗?想听的话,我可以继续说,你爹妈死了吗?” 事不过三,纵是许鹏再强行忍耐,也被萧寂刺激的冲昏了头脑,拿著手里的瓷碗碎片就朝萧寂扎了过去。 於隱年见状下意识就想出手阻拦,却被萧寂一个眼神制止。 萧寂见许鹏先动了手,一把便將一桌子饭菜全掀了。 混乱在瞬间爆发,推搡间,於隱年心里不安,但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两眼一闭当场晕了过去,根本没动手。 而萧寂也在混乱之中,抄起了一把铁锹,对著许鹏的脑袋就拍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外面也突然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 这年头,车是很少见的。 寻常百姓家是没有资格购买和使用汽车的,车辆基本都是公务和企业上才能拥有的奢侈品。 於家村附近几个村落的许多人,从生到死,没走出去过,也没见过汽车。 道路顛簸,车辆开进来也了一番功夫。 眾人都愣在当场,而许鹏却盯著萧寂,突然笑出了声,对著萧寂做了个口型: “走著瞧,你完了。” 萧寂依旧平静,在外面有人衝进来之前,还翻转了铁锹,用木头棍子那一头,懟了许鹏大腿根子一下,险些懟到要害。 下一秒,便有穿著公务制服的人走进了许鹏家,对著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道: “聚眾斗殴,全部带走。” 萧寂直言:“只有我和这位动手了,其他人看热闹而已。” 许鹏今日这一出,提前没和任何人打过招呼。 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 按照他原本的预想,他是想激怒於隱年,让於隱年对自己出手,然后让自己请来的人,將於隱年带走。 其余人,都是人证。 这年头办案不容易,没有监控,人证是取证的关键点,专业人士自然会从每个旁观者的口述中找出逻辑漏洞,从而推断事情的真相。 依照他听说的於隱年的事跡,对於隱年的了解,於隱年不应该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至少在自己提及到於隱年的父母时,於隱年就应该爆发了。 然后他自然会顺水推舟找人拘了於隱年,再好好给於隱年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於家村的人惯著他,旁人可不惯著他,麻烦找到赵家村头上,算他不长眼。 但没料到,现在事情的进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这个素未谋过面的知青萧寂,成了最大的变数,甚至还替於隱年背了这个锅。 带头的警务人员跟许鹏交换了一个眼神。 眼下,赵家村许多人都被许鹏家门外的动静吸引而来,眾目睽睽之下,许鹏没办法说太多,只能低著头没吭声。 但其余人都是无辜的,都是普通小老百姓,本本分分庄稼人,对这些穿著制服的人有本能的敬畏之心,对被带走这件事也更是害怕极了。 听见萧寂这么说,都连连应声: “我们都没动手,是只有他俩打起来了。” 於隱年又开始糟心了,他很想从地上爬起来说些什么。 但萧寂早就猜到了他不会这么老实,在他眼睛刚眯起一条缝时,便又给了他一个眼神,將其制止了。 於隱年抿了抿唇,只能继续躺在地上,静观其变。 儘管如此,在萧寂和许鹏被带走的时候,其他在许鹏家吃饭的几人,也还是被带走了,因为在场都是旁观者,即便没动手,也需要去录口供。 临走时,有公务人员问了在场的几人,指了指“昏迷不醒”的於隱年: “他动手了吗?” 第284章 村霸(二十四) 眾人纷纷摇头,是下意识的反应。 於隱年的確没动手,当时虽然混乱,但长眼睛的都能看见,只是许鹏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就突然晕了过去,倒地不起,一动不动。 一个穿著制服的男人对带头的男人道:“张队,车里坐不下了。” 张队点了点头,摆摆手:“走。” 就这样,萧寂许鹏几人,被带走了。 在车辆行驶的声音逐渐远离,直到消失时,於隱年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马不停蹄朝著於家村方向跑去。 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 “真是奇怪,以往这么点小事儿,哪能轮到镇上的人来管?” “谁说不是,上次赵大磊家的儿子,跟隔壁那小子打起来,腿都打折了,也没见有人来管管。” “运气不好吧,赶巧了。” “巧个屁,许鹏可是从外面回来的,今天这事儿,要我说,没准儿有啥隱情呢。” “听说昨天晚上,赵奇被人打残了,没看见对方人,连声儿都没听见,要我说,应该跟这件事儿有关。” “嗐,反正跟咱没关係,管那么多干啥。” 这边,邻里议论不休,都成了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各种推论猜测已然演变成了好些个版本。 另一边,萧寂坐在审讯室里,双腿交叠,背挺得笔直,对自己故意伤人一事拒不承认。 “是他先动的手,我只是正当防卫罢了。” 拿钱办事的人,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难看,答应许鹏可以帮他这个忙的时候,就跟许鹏说过注意事项。 不能先动手。 口供不能作假。 他只负责把人带过来,可以给点教训,但也要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 许鹏当时说的好好的,现在先动手的就变成了许鹏。 最多只能按打架斗殴来处理,关个几天放出去了事。 负责审讯的小警官低头做著记录,问他:“许鹏为什么动手?” 萧寂道:“因为我说他爹妈死了。” 小警官停下正在写字的动作,看向萧寂: “这话可不中听。” 萧寂理所当然看著他:“但不犯法。” 小警官盯著萧寂看了一会儿:“重新,仔细描述一下事发过程。” 萧寂便又將刚才说过的,从一开始许鹏喊於隱年吃饭,一直说到他被带到这里之前,和上一遍一模一样,一个字的出入都没有。 小警官沉默了片刻:“这是你提前背好的吗?” 萧寂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那小警官,淡淡:“不是。” 小警官也沉吟了片刻,觉得这件事,提前背好台词的可能性不大。 萧寂的过程描述的很详细,谁说了什么话,谁做了什么动作,都无比详尽,还用较多的语言描述了许鹏是怎么將於隱年推晕的这件事。 他总不可能提前就知道今天这些事是怎么发生的。 又不是表演节目的彩排现场。 而这一事实,也在其他人的口供中得到了证实。 许鹏那边,顶著一脑门子血,在一间封闭的审讯室里破口大骂: “狗东西,拿老子爹妈说事儿,老子哪能忍得了?” 带人前往赵家村的那位张队一脸冷漠地看著许鹏: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事儿过了別说我没帮你,小门小户的小打小闹,我会安排人给他点教训,但关不了几天,你这边,我只能以你的伤口为由,让你去医院。” 许鹏明白其中利害:“谢了,张哥,给你添麻烦了。” 张队摆摆手:“不能做的太明显,这段时间上面查的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 那么大代价跑到赵家村,办了这么一个打架斗殴的小案子,张队也觉得憋屈,扭头离开。 於是,萧寂在等了足足两个小时以后,得到了拘留三天的结果。 在被关起来之前,他问037:【许鹏那边怎么样?】 037道:【许鹏以伤势为由,要先去医院处理,不出所料,他应该不会被关,真让人生气。】 萧寂闻言却道:【他在外面才是好事,在里面,有些事就不好发挥了。】 037明白萧寂的意思,问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萧寂一听037的语气,挑眉:【怎么?你有好的建议吗?】 037清了清嗓:【建议不敢说,只能说是过往工作中的一点小经验,供你参考。】 这件事要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需要037帮忙打掩护。 被拘留的环境很恶劣,二十个人的大通铺,一尺见方的小窗户,上厕所要定时定点集体去。 萧寂一进门,就被那群人身上的味道呛得捂住了口鼻。 一满脸络腮鬍子的汉子看见萧寂进来,面色不善:“新来的?” 萧寂仿若未闻,径直走到房间最里面,將那些脏乱的铺盖掀开,盘腿坐到了硬邦邦的水泥地面上。 络腮鬍子见萧寂行径如此霸道,走上前来一把提住萧寂的衣领: “老子跟你说话,你聋了?” 萧寂二话没说,当即握著络腮鬍子的手腕一个反剪,將人按倒在水泥台上,狠狠拽著络腮鬍子的头髮,將人的脖子卡在水泥台上。 在络腮鬍子试图还手挣扎时,抬腿踩在了那络腮鬍的后背上。 力道之大,让那身材雄壮的络腮鬍都反抗不得,脖颈卡在水泥台阶的棱面上,整张脸都胀成了猪肝色。 萧寂踩著络腮鬍子的后背,淡淡开口: “我三天就走,各位多担待,谁碰到我,別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 他鬆开了络腮鬍子,对他道: “尤其是你。” 原本还在跟著络腮鬍子摩拳擦掌的几人见状,纷纷歇了声,若无其事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还往一起挤了挤,生怕碰到萧寂。 这边萧寂才刚安稳下来,037便道: 【凤凰来了。】 萧寂问:【怎么来的?】 037道:【按你的要求来的。】 第285章 村霸(二十五) 时间回到萧寂刚刚被带走的时候。 於隱年拔腿就跑,穿过玉米地,抄著近路飞快回了於家村,直奔林贵家。 敲开林贵家大门时,林贵正在睡午觉。 爬起来一开门,看著於隱年满头大汗的匆忙模样嚇了一跳: “年哥,咋的了?” 於隱年来不及解释事情始末,长话短说:“拴好牛车,做好几天回不来的准备,去一趟镇上,我去叫其他人。” 说完,又匆忙朝任海家跑去。 任海也在睡午觉,做梦都念叨著於鶯的名字。 他家白天有人,大门不上锁,於隱年推门就进去,將人从炕上拉起来: “別他妈睡了。” 任海有起床气,刚想开口骂人,大脑辨別出於隱年的声音又立刻蔫巴下来: “咋了年哥?出啥事儿了?” 於隱年道:“通知咱们所有兄弟,做好几天回不来的准备,去一趟镇上,让於大军和於浩把牛车套好。” 任海一愣,从炕上下来,边穿鞋边问:“大家都去?” 於隱年嗯了一声,抬腿蹬到任海屁股上: “赶紧的,半个小时之內集合完毕。” 任海领命离开。 於隱年便从任海家锅里舀了碗米汤,坐在沙发上等著。 二十分钟后,十二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带著三辆牛车,在任海家门口集了合。 四人一辆牛车,挤挤挨挨朝著镇上的方向一路顛簸而去。 天气燥热,每个人都是一头的汗。 任海对此还有些猜测,其余人却是茫然无措。 於大军赶著牛车直打哈欠: “老大,咋回事儿?著急忙慌上镇上干啥去?” 於隱年这才將事情的始末告知了眾人。 但对於任香的事,倒是只字未提。 只说赵奇许鹏几人做了些死爹妈的烂事,现在萧寂为了他,为了这件事,搭进去了,他们得去镇上拘留所门口等著。 男人是很奇怪的生物。 他们很多时候閒著没事,甚至不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只要有人喊他们走,他们就能立刻行动。 至於去哪里,去干什么,都不重要。 这些人本来就是听於隱年的话听习惯了,现在於隱年说到这一步,这些人虽然不知道赵奇和许鹏到底干了什么,但一时间也纷纷觉得气愤至极,觉得这一趟,无论如何,都该去。 他们骂了一路。 但没人问起他们去了拘留所能干些什么。 直到他们真的到了拘留所门口,坐在牛车上,抬头看著拘留所的高墙,林贵才终於问了一句: “年哥,接下来咋办?” 眾人纷纷看向於隱年。 於隱年现在也不知道能怎么办。 他在村里是小霸王,人人惯著他哄著他,但在这里不是。 镇上,对于于隱年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们一群人坐在牛车上就像一群土老帽。 在这里,他们没有认识的人,没有关係,什么都没有。 眼下这个位置,甚至大声喧譁几句,都能被押进去审上一审。 但萧寂在临行前已经告诉过於隱年了,无论如何,不要慌张,带著他手上所有的人,全部集结在拘留所门口,人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按计划行事,萧寂保证不会出任何岔子。 於是,於隱年只说了一个字: “等。” 萧寂在收到於隱年已就位的信號之后,心里也踏实了下来,乾脆又將旁人的铺盖往一边推搡了些,自己宽宽敞敞地躺在水泥台上,闭上了眼。 直到夜深人静,旁人都已然睡著了,萧寂才睁开眼,召唤了一声:【037.】 037收到信號:【可以了,上面那边我会瞒著。】 萧寂嗯了一声,向它道谢。 之后,萧寂便再一次闭上了眼,与此同时,一道有些虚幻的影子,也从萧寂身上走了下来....... 赵家村。 赵立从赵奇被打成那副模样之后,就一直有些心慌。 当时天色昏暗,行凶之时,周围必定是没有人的。 甚至於连任香本人,其实都应该是没看见他的脸的。 但大概是因为做贼心虚,他这两天总是心绪不寧的厉害。 知道赵奇出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赵强。 赵强的心理素质要比赵立强不少,听到赵立的担忧,还觉得赵立这人心里盛不住事,理直气壮道: “放心吧,赵奇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会供出我跟你来,那任香是他的未婚妻,跟咱俩有什么关係?就算真有人在报復,报復完赵奇也就了事儿了,你啊,就是心太窄,当时大家都喝多了,又不是故意的,何必非要往心里去?” 儘管如此,赵立还是一直觉得寢食难安,中午镇上的车开进赵家村,他正在吃午饭,当时就嚇吐了,连热闹都没敢去看。 眼下入了夜,他更是心绪不寧的厉害,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居然发起了烧来。 赵立在炕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儿,口渴的厉害,手边的搪瓷杯子里一滴水都没有,再懒得下炕,也到底还是起来了一趟,朝伙房方向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烧糊涂了,还是眼睛出问题了, 刚走到伙房门口,就看见单薄的纱帘之后,似乎站著一道人影,手里还提著柄斧头。 赵立当即浑身汗毛就立了起来。 揉了揉眼,再仔细去看,又发现什么都没了。 但他心里到底是不踏实,环顾四周,从墙根拎起一把锄头举在自己面前,直勾勾盯著伙房的纱帘,出声都有些颤抖: “谁?” 无人应声。 赵立为人还算谨慎,回屋,找了把手电筒出来,先是看了看院门,好端端上著锁。 再看看墙角下,一只母鸡不知何时从后院跑了出来,正窝在墙根睡得安稳。 整个村子里,除了没完没了的蝉鸣,连声狗吠都没有,安静极了。 月亮掛在树梢头,静謐而美好。 赵立观察完了四周,没见异样,这才再一次將手电筒的光,投向了伙房。 什么都没有。 站在赵立的角度,只能看见半截纱帘之下的灶,还有放碗筷剩菜的箱柜。 赵立觉得,自己大概是多虑了。 但谁知,他前脚刚刚关了手电筒,后脚,伙房里那道拎著斧头的身影,便再一次出现了。 第286章 村霸(二十六) 赵立头皮一麻,连忙打开手电筒。 预料之中,伙房里再一次空荡荡一片。 赵立开始左右为难,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见鬼了,还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喝水了,甚至不想踏进伙房一步。 他想尿尿。 现在就已经快尿出来了。 茅房在后院儿。 他刚想转身朝后院走去,一回头,却下意识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而地面上,月光之下,赵立也看见了自己身后,头顶处,一柄硕大的斧子黑影,就朝著他的脑袋劈砍下来。 赵立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打开自家大门的门栓,几乎是从家里飞了出去。 一边不要命的奔跑,一边大喊救命。 但他不知道的是,任由他声音再大,也是无用功,整个村庄,除了树上叫个不停的蝉,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到他的求救声。 赵立一直跑,一直喊。 他不敢回头去看,只能时不时从地面上的倒影中,看见那柄一直追在自己身后的漆黑斧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终於在经过一道排洪沟时,脚下一滑,跌了进去。 萧寂提著斧头,不紧不慢地站在那条排洪沟上,凝视著趴在沟里,一动不动的赵立。 许久,037开口道: 【已经死了。】 萧寂无语:【我还没开始。】 037也是一阵唏嘘:【嚇破胆了,心臟骤停,说真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被活活嚇死的。】 萧寂一阵哑然。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许鹏是一定要死的,但赵奇,赵强和赵立这三个人,只打算凭心情,发发慈悲,留点终身残疾也就罢了。 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赵奇那样,断手断脚,就挺好。 痊癒不了,种不了地,躺在炕上,想死死不了,想活也活不明白,下半辈子有足够的时间去復盘反省自己的恶行。 但现在,赵立自己死了,他也没办法。 萧寂要在拘留所呆三个晚上,原本一晚上就將人处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偏不。 他就是要让赵强和许鹏都知道赵立的死讯。 让他们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等著他去找上门。 赵立的死太过突然,起初並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怀疑。 只当他是喝多了酒跌进了排洪沟,莫名其妙死的。 只有赵强,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赵强偷偷摸摸去找了赵奇。 想跟赵奇通个气。 但赵奇就像活死人,躺在炕上一动不能动,赵奇的爹妈也从他大哥家赶回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照顾著儿子。 赵强直觉这事儿有问题,私下找人去打听於隱年去哪了。 得到的消息却让他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於家村里,於隱年那一群人,全都去了镇上,昨晚一个都没回来。 真的是意外吗? 赵奇和赵立都是在村里出的事, 赵强回家以后,思索再三,当即收拾了几件衣服,决定去镇上避避风头。 赵强在镇上,有亲戚。 亲戚在兵团工作,经常值班,他联络好以后,就出发去往了亲戚家。 走的时候,连自己父母都没告知,他就不信,那对赵奇和赵立下手的人,还能找到他。 镇上楼房的环境,要比村子里好很多,狭小而密闭的空间也给足了赵强安全感。 在夜幕降临之前,赵强还悠哉悠哉地在附近百货商店买了点瓜子啤酒,回到家,打开收音机,两条腿翘在茶几上,一边喝酒,一边听著收音机的动静,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第一次醒来,是因为一直没关的收音机像是突然故障了,发出一阵阵滋啦啦的声音。 赵强迷濛间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拍了拍收音机。 刚刚滋啦啦的杂音便消失了,一道甜美清澈的女声正在播报著赵强听不懂的內容。 赵强脑子还是懵的,嫌吵,便抬手將收音机关了,再一次睡了过去。 而他第二次醒来,又是因为那个收音机。 已经被关掉的收音机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再一次无缘无故的,自己工作了起来。 赵强蹙了蹙眉,人也清醒了不少。 而很快,那收音机里的甜美女声,就变了味儿,夹杂著一阵阵滋啦啦的电流声变得断断续续,甚至升了几个调,在寂静的深夜里,莫名让人后背发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赵强被这收音机搞得心绪烦躁,一把撤掉了收音机的电线,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清醒。 他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趴在窗户上看了看外面,大概收拾了桌上的酒瓶和瓜子皮,走进洗手间。 赵强拧开水龙头,闭著眼搓了两把脸,当他再一次睁眼时,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似乎是停电了。 赵强暗骂了一声晦气。 刚刚从明亮的环境转移到黑暗中时,视线没能適应,通常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他先是伸手摸了摸墙壁,找到灯绳,来回拉了几次,灯都没能重新亮起来。 窗外此时也没有灯光,但隱约可以看见窗外月光笼罩下的建筑黑影。 他又伸手去摸毛巾,却突然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好像,是一只手。 赵强心里一个激灵,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视线在逐渐適应之后,也逐渐勉强能看清眼前的画面。 除了掛在墙面上的镜子,和镜子旁边的毛巾架,什么都没有。 而还没等赵强来得及长出口气,劝自己一切都是神经紧绷而导致的幻觉时,屋里,突然再一次响起了滋啦啦的电流声,和那道因为不知道升了几个调而格外诡异的广播声。 如果赵强没记错的话,家里,应该是已经停电了。 而即便是没有停电的情况下,他也记得,自己在起身之前,拔掉了收音机的电线。 那么,现在,收音机是怎么响起来的? 赵强觉得自己的心臟已经快跳出来了。 他腿脚开始发软,额头上冒起了一层冷汗。 连滚带爬的朝大门口跑去。 和所有恐怖故事的经典环节一样,无论赵强怎么去转动大门的把手,那门都像是焊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收音机的声音越来越大。 赵强开门无果,抹了把脸,从地上坐起来,大骂一声: “艹,让老子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老子剁了你全家!” 说完,便飞快跑到客厅,举起桌面上的收音机,用力砸向了地面。 第287章 村霸(二十七) 收音机被砸出了零件,本来就诡异的广播员声音却依旧在听筒和齿轮间转动,如同扭曲了的机械八音盒。 赵强对著那一堆破碎的收音机零件一脚又一脚地踩踏著。 直到收音机彻底不再冒出任何声音,他才停下了脚下的动作,大口喘著粗气。 低级动物尚且有本能,人作为高级动物更不例外。 很快,赵强就觉得屋里似乎有一道视线在盯著自己。 “出来!別他妈装神弄鬼!出来!” 没有人回应。 只有洗手间的门,在寂静的黑暗中,吱嘎一声,响了起来。 赵强已经在抵抗恐惧的爆发中丧失了理智。 他衝进厨房,拎起菜刀,一脚將半掩著的洗手间门踹开。 可惜里面空无一人。 这个时候,赵强的双眼已经完全適应了没有灯光映衬的黑暗。 他在环顾洗手间时,看向了水龙头上方的镜子。 镜子里,是赵强自己的倒影。 看不分明,不够真切。 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赵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影子也跟著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似,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但事实上,赵强摸的出来,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的自己,脸色一定不会太好看。 而镜子里的赵强,却在笑。 有的人,在看见自己恐惧的东西时,会下意识逃跑躲避。 但有的人却会在面对这种恐惧时,表现出极高的攻击性。 赵强就是这种人。 他挥起菜刀,用尽全身力气,砸向了那面镜子。 哐啷一声巨响,镜子被砸的粉碎,飞溅起来的玻璃碎片反击向赵强,直直插进了他的左眼。 赵强发出一声哀嚎,恐惧瞬间又被疼痛所转移。 他双手捂住左眼,慌乱间一脚踩进了卫生间的蹲坑,整个人向后仰去。 后脑著地的同时,腰椎狠狠地垫在了蹲坑前方,突起的挡尿板上。 骨骼断裂的声音,悄悄在赵强体內响起。 037听见了,对萧寂道: 【人还活著,但少不了要瘫痪了。】 萧寂想了想,放弃了继续折腾赵强的打算。 毕竟眼下这样,赵强也没法像小丑一般再上躥下跳瞎叫唤了。 萧寂来到客厅,弯下腰,用了点小手段,將那已经被损坏的不成样子的收音机修復好,重新摆回在桌子上,插上电。 隨机挑选了一个电台,將音量放到最大声,起身离开。 赵立的死,无人问津。 但赵强的事儿,却在第二天他家亲戚下了夜班回来发现以后,便报了警,將人送去了医院。 有人报警,案子就得查。 张队在调查期间去了一趟赵家村,这才知道,赵立也出了意外,人已经没了。 於是张队又再一次找到了许鹏。 “赵立和赵强,跟你是什么关係?” 许鹏躺在医院养著,他当然知道赵立和赵强和任香的事有关,但他不可能將这件事告诉张队。 当初他找上张队帮忙,也只是说跟有些人有点恩怨,想让张队把人拎到拘留所关几天,吃吃苦头,长长记性。 其他的,什么都没提。 许鹏从病床上坐起来,装模作样:“都是我们一个村的,和赵奇,我表弟关係还不错,我回来时间不长,不怎么熟,打过几次照面。” “怎么了?” 张队看著许鹏:“赵立死了,赵强腰椎断裂,瘫了。” 许鹏闻言,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没说话。 但张队却从他的神色间发现了一丝端倪: “如果你知道什么內情,希望你能配合我,许鹏。” 许鹏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张队算不上特別正直的人,但大事上绝不含糊,任香的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去。 现在赵奇废了,赵立死了,赵强瘫痪,也就是说,除了任香之外,这件事的当事人,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任香是个姑娘,要名声,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那么,只要他不说,就没人会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什么隱情。 许鹏迅速捋清了思路,对著张队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前一段时间,我表弟的未婚妻,突然跟他说算了,之后我表弟又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一顿,是谁干的,没人知道。” 他大致跟张队说了赵奇未婚妻的事。 他不能什么都不说。 但也不能说的太多。 站在表哥的角度,知道一些,但模稜两可,也算合理。 张队盯著许鹏:“所以你怀疑,是你邻村的人打了你表弟。” 许鹏嗯了一声:“或许,赵立和赵强也和邻村那些人有恩怨也说不定。” 张队摇头:“不是他们做的。” 许鹏不明所以:“您怎么知道?” 张队道:“自从萧寂进了拘留所,於家村那一群年轻人,就一直等在拘留所大门外,他们带了乾粮,除了上厕所,没有一个人离开过拘留所门口。” 许鹏愣住。 他张了张口,半晌道:“难道您就不觉得这种行为过於刻意了吗?” 张队不在意这个: “不管刻不刻意,他们没影响公务,我不能赶他们离开,而事实上,不管他们知道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张队和许鹏没聊几句,就离开了医院。 而继赵强之后,许鹏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张队是不会说谎的。 萧寂人在拘留所,不可能出的来。 於隱年带著他那一群人就守在拘留所外,这事显然也不是他们干的。 那会是谁干的呢? 张队在跟许鹏聊完之后,去了拘留所,找到了於隱年。 彼时,於隱年正躺在牛车上,脸上盖著草帽睡午觉。 连续两天等在外面,风餐露宿,就算牛车再不舒服,於隱年也睡得正香。 感觉到有人在拍他肩,猛地睁开眼,从牛车上翻起来,下意识开口: “萧寂出来了?” 谁知,刚说完,就看见了站在一边看著他的张队。 两人面面相覷,张队道: “不出意外,他明天就可以出来了。” 於隱年对这个张队没什么好印象,嘴角一扯:“您有事儿?” 张队看了眼於隱年身边一群虎视眈眈的汉子,点了下头: “有空吗?请你喝杯茶。” 第288章 村霸(二十八) 於隱年不是嫌疑人,更不是闹事者。 张队带他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给他倒了杯茶。 於隱年就坐在张队对面,一言不发。 “不用紧张,放轻鬆,就是隨便聊聊。”张队对於隱年道。 於隱年一点不紧张,他就算紧张,也只是紧张萧寂的事。 说句实在话,要不是这个张队,萧寂也不会进去遭这种罪。 如果现在是在村里,他恨不得也给这张队套头来上两闷棍。 他靠在椅子上,懒散道:“您说。” 张队看出了於隱年眼里的无所畏惧和神態里的一丝不耐烦,却也没在意,只是详细的问了於隱年关於赵奇和任香的事,赵奇受伤的事,以及他们为什么要一直等在这里。 於隱年人虽然暴躁,脾气不怎么好,但听萧寂的话,而且脑子很活泛。 他知道什么能说,什么適当说,什么不能说。 他只站在自己的角度道: “任香发现赵奇不忠,不愿意跟他处了,俩人就掰了,任香这孩子內向,啥事儿不愿意跟別人说,我知道这些也是听她堂哥说了几句,別的,我不知道,她堂哥也不知道。” “赵奇被打,这事儿说起来也算是大快人心不是?说真的,也就是任香她哥窝囊,白长那么大个子,这要是我妹子,婚都没结,对方就干出这样的事来,我就是把他拉到警局大门口,也是要冒著被抓的风险揍他一顿的。” “一个字,该。” 於隱年说的很气愤,语气里解恨中带著几分遗憾。 听在旁观者耳朵里,就像是赵奇虽然被打了,但不是於隱年亲自动的手的这种遗憾。 殊不知,於隱年解的是打了赵奇的恨,遗憾的是,没直接给赵奇打死了事。 他表现的很自然。 萧寂之前嘱咐过他,如果有人来找他问话,说话的时候不要有多余的表情动作,儘可能放鬆,不要频繁眨眼,不要盯著对方的眼睛看。 张队没从於隱年的神態表情里发现什么漏洞。 再一次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为什么带著这么多人,等在这儿?” 於隱年喝了口茶: “这有什么为什么?我兄弟进去了,我隆重点,在这儿等著他,犯法吗?” 他说这话时,就直视了张队的眼睛。 张队耸肩,想了想,还是对於隱年道: “认识赵立和赵强吗?” 於隱年直言:“听说过,不熟,没说过话。” 张队便点了下头:“谢谢你配合。” 他嘴上这么说,但等他送走了於隱年之后,却挨个儿叫了於隱年那些个兄弟去喝茶。 只可惜,除了任海知道点內情,还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以外,其余的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张队无功而返。 今天的谈话,本身就很奇怪。 於隱年眼下在外面,什么消息都没听说,但根据张队的话,他隱隱有了猜测。 张队提起了赵立和赵强。 於隱年站在拘留所的高墙之外,仰头看著萧寂有可能所在的位置,眯了眯眼,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念过萧寂。 儘管只有短短两天,但眼下,於隱年也对度日如年这格外夸张又矫情的成语有了真实而深刻的体会。 好在这种不安还没真正升起来,他就看见了一只眼熟的棕背小伯劳,从那闭塞小楼的狭窄窗户里飞了出来,落在了自己肩上。 抻著脖子,啄了啄自己的脸颊。 於隱年听不懂鸟语,却还是將伯劳从肩上抓起来放在掌心,问道: “他怎么样了?” 小翠挥挥翅膀,做出人类打人时出拳的姿態。 於隱年心里顿时一紧:“挨打了?” 小翠转著圈的晃著小脑袋,显然是在否认。 於隱年又问:“打人了吗?” 小翠点头。 於隱年这才鬆了口气:“他现在在干什么?” 小翠闻言,直接躺平在了於隱年掌心里,闭上眼,两只翅膀收起来,捂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 於隱年心里又是一紧:“晕倒了?” 小翠睁开眼,跳起来又开始晃脑袋。 於隱年扬眉:“睡著了?” 小翠点头。 这边,於隱年有小翠报信,心里踏实了不少,天黑之前,还让林贵去那条隱蔽的小巷子买了点儿吃的,就著咸菜吃了两个大白面馒头。 而另一边,许鹏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忐忑了一整天。 一直在犹豫自己是该回家,还是应该继续待在医院。 张队虽然说得不多,但话里的意思,都表明了,赵立和赵强出事,都是在独处的时候。 於是他到底是下定了决心待在医院里。 至少,这里有人。 他有一个同病房的病友,隔著一条走廊就是护士站,晚上也有来来回回的护士,其他病房也都住著人。 在晚上病房熄灯之前,许鹏还跟自己的病友说了几句话。 夜里,这两天隔壁原本扰得许鹏烦躁不已的咳嗽声,今晚却让他无比踏实。 许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著的。 当一阵尿意將他憋醒时,他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穿著拖鞋,就出了病房门。 而就在他前脚刚刚踏出病房门之后,后一秒,病房的门就咔噠一声,被关住了。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刻,许鹏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而他也惊骇的发现,走廊里,似乎太过安静了。 平日里病人的咳嗽声,呻吟声,家属护士的脚步声都是一刻不停歇的一直存在著。 但现在,整条走廊里,除了许鹏自己的呼吸声,似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所有病房里的灯都关著。 只有走廊尽头,亮著一盏昏黄的灯。 灯丝大概有些接触不良,忽明忽灭,照亮著医院走廊的灰色雪石砖,以及泛黄的墙面和绿色墙裙。 许鹏的第一反应,就是连忙转身去拧自己病房的门,想要试图躲回去。 只可惜,那门似乎被人从里面反锁了起来,任由他如何转动门把手,门都是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一道高跟鞋的脆响,也从走廊另一端,传了过来。 第289章 村霸(二十九) 咔噠咔噠的声音,一下一下,踩在许鹏心里。 许鹏后背冷汗已经渗了出来。 高跟鞋的声音是从走廊左边传来的,而右边,就是护士站。 许鹏纵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当即下了决心朝右边护士站的方向跑去。 许鹏身材结实,又经过特殊训练,体能不错。 他拼命朝走廊右边跑去,速度之快甚至拉出了残影。 一开始,那咔噠咔噠的催命声,的確离他越来越远,但许鹏也很快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那就是这条原本几十米就能走到护士站的走廊,似乎没有了尽头。 无论许鹏怎么跑,都抵达不了护士站。 他累的气喘吁吁,靠在墙边休息。 然而他脚步声才刚刚停下来,那咔噠咔噠的高跟鞋,便又从身后昏暗灯光的光源处响了起来。 越逼越近。 许鹏只能再一次拼命跑起来。 只要他跑,那脚步声听起来就是越来越远,而一旦他停下来,那脚步声又会立刻持续不断地逼近。 许鹏觉得自己的肺快炸了。 一直这样下去,自己非累死在这无边无际的走廊之中。 而就在他绝望之时,也不经意地抬头,看见了自己右手边紧锁病房的门牌號。 3024. 依旧,是他自己所住的那间病房。 这对於费尽全身力气求生的许鹏来说无疑是当头喝棒。 许鹏更加绝望了。 他靠在墙边,听著再一次朝自己逼近的脚步声,强迫著自己冷静下来。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只能听得见声音,而没见过那脚步声的主人。 许鹏怀疑,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人,而这脚步声,就是为了让他自己陷入慌张,不停的仓皇逃窜,妄图將自己活活累死的。 他大口喘著粗气,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不跑了。 他倒要看看这脚步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鹏靠在墙边,目光死死盯著光源的方向。 他在赌,赌自己只要不理会那脚步声,就能活下来。 但事实证明,许鹏到底还是想错了。 所谓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萧寂没打算让许鹏活,许鹏就活不了。 高跟鞋的声音消失了。 走廊尽头的灯光下,出现了一道男人的身影。 手里,提著一柄长斧。 那男人迈开脚步,一步步朝许鹏走过来。 那柄长斧就拖在地面上,锋利沉重的金属和灰色石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许鹏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刚想再次转身逃跑,下一瞬间,光源熄灭,周围的一切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许鹏人才刚跑出去,脚下一绊,便摔倒在地。 人在格外恐慌的时候,手脚是会不听使唤的。 许鹏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两条腿格外的僵硬,似乎在跌倒以后,就很难再爬起来了。 额头汗水在滴落,完全漆黑的环境让许鹏开始不知所措。 斧头与地面的摩擦声消失了。 光源亮了起来。 许鹏下意识回头去看,便看见了突然与他拉近了一大段距离的黑影。 光源再次熄灭。 而下一次亮起时,那道身影便会再一次逼近。 许鹏的心臟在剧烈的跳动,甚至快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了。 无形的压力让他呼吸无比困难。 他快窒息了。 但早已不听使唤的腿脚也已然不能再拖著他继续逃跑。 在最后一次灯光亮起的时候,那道身影,也终於出现在了他眼前。 许鹏看清了萧寂的脸。 他脸色无比苍白,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是.....是你......” 萧寂居高临下地看著脚下的將死之人,面如寒霜,开口: “知道为什么吗?” 许鹏当然知道。 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他以为没人看见的事,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他以为自己背后有点关係,就可以在村里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却偏偏没想到,萧寂根本就不是人。 他看著萧寂那张脸,开始祈求:“放过我.....求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萧寂从来不是喜欢废话的人。 他之所以露了面,也无非是因为太过善良,希望许鹏能死个明白。 他说: “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无论是谁。” 这话,无疑是死神发出的宣判。 许鹏还想再说什么,但最后停留在他眼里的,却只有萧寂举著斧头,对著他那可怜又无用的脑袋,狠狠劈砍下来的画面。 ....... “许鹏死了,在医院病床上。” 张队看著坐在自己对面,神色淡然的萧寂道。 萧寂在拘留所住了三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但看起来却依旧清爽乾净。 他靠在椅背上,姿態从容,没有半点刚从里面出来的模样。 听到张队提到许鹏的死讯,面无表情道: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张队没能从萧寂脸上看出任何意外和波澜: “你好像並不意外。” 萧寂也很理所当然: “没什么好意外的,是人都会死,早晚罢了,你也不例外。” 张队哑然。 算起来,最近赵家村这几人,似乎都是在萧寂被抓之后出事的。 这实在蹊蹺。 但无论是萧寂,还是於隱年那些村子里的小地痞,这些天又分明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所有的事都陷入了僵局。 最终只能无疾而终。 张队不说话,萧寂便主动问道: “我能走了吗?” 张队没有再留著人不放的理由:“你自便。” 萧寂便起身离开。 走出拘留所,阳光照在萧寂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不適。 於隱年从今天早上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拘留所的大门,焦虑的来来回回走动,骂人,点了不知道多少根烟。 此时看见萧寂出来,立刻从牛车上跳下来,奔著萧寂而去。 萧寂看见於隱年生风的步伐,对著他张开手臂。 於隱年恨不得飞扑进萧寂怀里,捧著他那张脸,狠狠亲他几口。 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到底还是克制了自己的行为,走到萧寂面前,握住萧寂的手,给了他一个短暂而疏离的拥抱,用力拍了拍萧寂的背。 摆著一副好兄弟的模样,在萧寂耳边小声道: “混帐,老子想死你了。” 第290章 村霸(三十) 一群人坐著牛车,浩浩荡荡地回了於家村。 一路上,大家疲惫中心情都很好,七嘴八舌地问萧寂在里面怎么样,爽不爽,有没有被欺负。 萧寂话少,於隱年就不怎么乐意了,骂道: “有什么好问的?想知道自己进去蹲两天就知道了。” 两人坐在一起谁都没有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但於隱年的肩却一直挨著萧寂的肩。 萧寂就知道,於隱年是真的想他了。 一群人晃晃悠悠回到於家村,一股脑都扎进了於隱年家。 於隱年对萧寂进去这件事很重视,回来又是撵著萧寂洗澡,又是用柚子叶洗手,又是跨火盆,必要让他將这晦气都去了。 之后又忙忙碌碌让林贵从家里掏了只鸡,自己从后院薅了兔子,犒劳这两天一直陪守的兄弟们。 萧寂人平安出来,於隱年心情好,开了酒。 赵家村那几个人出事,任海心情也好,他知道这大概率是萧寂和於隱年出了手,但又不知道其中隱情,感激之余,揽了倒酒的活。 酒倒到於隱年面前,於隱年下意识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碗口,將目光投向萧寂。 萧寂知道他这两天担惊受怕辛苦,对著他点了下头,於隱年这才把手拿开,让任海倒了酒。 而他和萧寂之间的这一小动作,也被眾人看在了眼里。 於大军当时就笑了,对著於隱年道: “年哥,真有意思啊,你知道我刚才想到了啥吗?” 於隱年一愣:“啥?” 於大军大笑,打趣道:“我媳妇儿不让~” 眾人闻言,顿时笑成一团。 萧寂不吭声,面色淡然。 於隱年做贼心虚,但面上却不显,还接了於大军的玩笑话,以开玩笑的口吻道: “就你小子有嘴?告诉你们,萧寂要是个姑娘,老子现在早他妈抱儿子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眾人又是一阵鬨笑。 於隱年说出这种话,看著坦荡,但眼神却不敢看向萧寂。 知道真相的林贵,为了不让眾人起疑,还適时插了句嘴道: “年哥!这话前两年你不是跟我说的吗?怎么萧寂一来,又换人了?” 於隱年也笑,跟他碰了一杯,骂道: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儿?” 萧寂依旧是坐在角落,端著自己的碗,看著於隱年。 似乎游离於眾人之外,却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当晚,一群人喝的醉醺醺地被於隱年轰出家门。 於隱年前脚锁了屋门,后脚回来便一头栽进了萧寂怀里,抱著他的腰,小声道: “想我了吗?” 萧寂不善言辞,没说想还是不想,却身体力行向於隱年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过去,萧寂只知道於隱年热情大胆爱骂人,永远都是想什么就敢做什么的人。 但这一次,却也意外的发现了,自己的宝贝,似乎也有娇气的时候。 他听见了於隱年小声呜咽的声音。 和平时不一样。 萧寂以为自己弄疼了他,停下来,低头去吻於隱年。 却吻到了他眼角微咸的泪水。 萧寂什么都没问。 他知道於隱年怎么了。 是担忧,是害怕,是对於两人这段见不得光的关係的心酸。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萧寂温柔地吻著他,没有揭穿他难得的脆弱,只在他耳边轻声喊他: “隱年。” 於隱年伸手紧紧环住了萧寂的脖颈,跟萧寂说:“抱歉。” 他感受著萧寂的体温和心跳,听见萧寂对他说: “我很爱你。” 在这个年代,在於隱年这样的生长环境里,有些人搭伙过了一辈子日子,都不曾將爱意宣之於口。 於隱年骨子里的保守,是和这些人如出一辙的。 如果萧寂不说这种话,他於隱年会对萧寂好一辈子,却不见得会如何表达。 哪怕换做平时,萧寂要是突然来这么一句,於隱年多半也只会说一句: “抽什么风?大老爷们儿矫情什么?” 然后背地里一个人美滋滋的回味。 可现在,或许是气氛到了,或许是他心情实在复杂。 在听到这句话时,更想哭的同时,到底还是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对萧寂道: “我他妈也是。” 两人腻腻歪歪了大半个晚上。 这次萧寂照顾於隱年的心情和他的身体状况,极尽温柔。 事后,於隱年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適。 但却拒绝了萧寂为他擦洗的行为,只让萧寂帮他烧了点热水,自己下地去冲了澡。 回来,便將萧寂搂在怀里,时不时就要亲一亲萧寂的额头脸颊。 办完了正事,缓了大半天,於隱年这才想起来说点其他的正事。 將张队找他谈话的事,告诉了萧寂,然后问他。 “许鹏怎么样了?” 萧寂直言:“死了。” 意料之中,却是情理之外。 於隱年想不通:“这不是意外。” 萧寂嗯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解释。 於隱年不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这种事太过诡异,萧寂不说也是正常,他自然会装傻充愣,说了一句: “是罪有应得。” 人在地位能力不对等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担心。 萧寂在岁月的磨礪中,早已练出了察隱年言观隱年色的能力。 他知道於隱年会担心什么,难得说了句情话: “你只需要知道,我为你而来,你是我存在於这世间,绝无仅有的意义。” 此时的於隱年並不明白萧寂这句话代表著什么,他只知道情话动听,蛊惑人心,让自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管冒著多大的风险,他都只会心甘情愿地,跟著萧寂廝守余生。 许鹏的死讯,在三日后传遍了附近几个村落。 任香的状態好了很多。 提了满满一篮子鸡蛋,登门向萧寂和於隱年道谢。 於隱年早先对於读书这件事,虽然上心,但也总是有走神的时候。 出了这一桩事后,便到了头悬樑的程度,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村里所有知道於隱年在跟著萧寂读书的人,都对此表示不解,觉得於隱年是在没事找事,没苦硬吃。 但所有人没料到的是,六年之后,恢復高考的消息,突然在一个再平静不过的早上,传到了於家村。 第291章 村霸(三十一) 林贵驾著牛车,载著大包小包,送於隱年和萧寂到城里的一路上,於隱年脑子都是懵的。 儘管萧寂无数次告诉他,他们一定会在几年之后离开於家村,去往每一个於隱年所嚮往的地方。 但真当这一天到来时,於隱年还是被莫大的不安和不真实感所笼罩,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看著离他越来越远的於家村,於隱年甚至开始分不清,不真实的,究竟是他碌碌无为的前三十年,还是迷茫混沌的后半生。 他像是井底的蛙,不知雪的蝉,渺小无知,见识浅薄。 明明是期待了前半生的事,临到了头,却又陷入了无尽的焦虑和挣扎。 直到和林贵挥手道別的时候,他才真的意识到,他的人生,或许真的要走上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了。 “在想什么?” 萧寂发现於隱年在发呆,轻声问他。 这种感觉难以言表,於隱年觉得,萧寂是山鸟归林,必然不会明白。 於是他只是摇了摇头,对萧寂道: “不太適应罢了。” 他不说,但萧寂能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 低头,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吻了於隱年的发顶。 两人坐上绿皮火车,去了南方沿海的城市,租了一套带小院儿的小平房备考。 两个月的时间,似乎和过去在於家村也没什么区別。 萧寂盯於隱年的功课盯得很紧。 主动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到点儿就將饭菜端上桌,吃完饭甚至不需要於隱年来收桌子。 到了晚上还会烧好热水,一边听著於隱年背书,一边蹲在地上给他洗脚。 於隱年一直以为,萧寂的鬆散,是因为他对考试得心应手,胸有成竹。 毕竟在於隱年眼里,萧寂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自己所学的一切,都是萧寂一手教出来的。 但直到进考场那天,於隱年才终於知道,萧寂根本就没有跟他一起考试的打算。 他这些年所费的所有精力,都只是为了成全於隱年而已。 “我有其他的正事要做,你只管好好读书。” 萧寂如此道。 於隱年起初难以接受,但萧寂毫不留情地將他推进考场时,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这么多年的付出,他必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更得给萧寂一个交代。 不负眾望,於隱年成绩拔尖,考上了萧寂早就为他选好的学校。 而萧寂则在两年专心的陪读之后,抓住了时机,成了政策下来之后第一批个体户。 在於隱年学校附近,开了一家书店。 在没有网络的年代,大学城边的第一家书店,火爆程度,可想而知。 於隱年高兴的骑著自行车,带著萧寂在滨海路上转悠了大几个小时。 之后每天下了课,第一时间就会跑去店里,坐在柜檯后,帮萧寂整理书本,算帐收钱。 当著外人的面,喊萧寂:“萧老板。” 萧寂看起来永远冷冷清清,波澜不惊,却也会在私下里,偷偷喊於隱年: “老板娘。” 萧寂是个物慾极低的人。 但於隱年的前半生,虽然没挨过饿,但也没过过什么真正的好日子。 对於萧寂来说,纸醉金迷还是粗茶淡饭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作为於隱年来说,他的记忆,却只有这短暂的一生。 萧寂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去充实於隱年的人生。 书店在一家一家的开,萧寂买了房子,买了车,还开了工厂,西装革履的谈起了生意。 但不可避免的,就是他和临近毕业忙的不可开交的於隱年之间,少了很多相处腻歪的时间。 在萧寂再一次出差半个月之后,於隱年终於爆发了。 两人坐在车里。 萧寂穿著西装打著领带,手腕上戴著昂贵的手錶,修长漂亮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左手无名指上,还戴了一枚戒指。 於隱年看著三十多岁,却依然和十年前初遇时没什么两样的萧寂,气不打一处来: “你打扮成这样,一走半个月,去见谁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富贵迷人眼?忘本了是吗?” 萧寂平静如常,听著於隱年的控诉,冷静地看著他: “首先,我出门在外,一直是已婚人士的身份。” 於隱年听不进去: “那又怎么了?你长成这样还他妈有钱,有的是人往你身上扑,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滕洲那边的公司负责人,那个姓梅的大姐,天天给你写信!” 萧寂看著於隱年:“你当然知道,信箱地址留的是书店,每天都是你在收。” 他根本也没有瞒著於隱年的打算。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如果不出差,於隱年除了上课,就是围著他打转转。 他要是出差,必定要找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住所。 每天晚上,通著家里的座机,直到於隱年睡著。 於隱年学的是財务方面的专业。 萧寂公司里的每一笔帐,包括他自己的私帐,於隱年都门儿清。 萧寂知道,於隱年不是不信自己。 他只是想自己了,在闹脾气。 他便只能將磨人的於隱年按在车里收拾。 直到於隱年缴械投降,才保证道: “你毕业前,我会儘量避免外出。” 於隱年这才满意,嘴上却道: “你该忙忙你的,別整的好像我有多矫情一样。” 说完,想了想,又对萧寂道: “你想要个保鏢吗?” 萧寂直言:“不想。” 於隱年又问:“那助理呢?秘书?” 萧寂淡淡:“有话直说。” 於隱年就开始乐:“你就知道我有话?不如你猜猜?” 萧寂根本用不著猜,说句难听话,两个人相处久了,於隱年一个眼神,萧寂就知道他想要摆什么姿势。 闻言直接道:“想接林贵来城里。” 於隱年嚯了一声,又不吭声了。 於是,一周之后,於隱年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林贵和任香。 於家村的村民保守封建,任香在村里,怕是一辈子都嫁不了人了。 那天於隱年没说,但他的未尽之言,萧寂是明白的。 给任香一条出来的路,天高海阔,未来的事,有福之人,必有自己的福报。 第292章 村霸(三十二完) 时光匆匆如流水,於隱年这一世,前半生虽不富裕,但没吃过什么大苦头,遇到萧寂之后更是否极泰来,顺风顺水。 两人的关係始终见不得光,在萧寂刚赚到大钱的那几年里,他总在担心萧寂会被那些漂亮有趣有学识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勾搭走。 但事实证明,萧寂根本没有那一根筋。 似乎正如他自己所说,於隱年,便是他存在於这世间的全部意义。 他们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了不同的风景。 於隱年没什么见识,总会心潮澎湃,大惊小怪,甚至还会在激动的时候鬼哭狼嚎,嗷嗷叫唤。 萧寂则永远淡然地面对所有或熟悉或陌生的风景。 看似不感兴趣,但实则,所有的行程都是他一手制定的。 他能看到的,只有鲜活的於隱年。 时光匆匆,於隱年在晚年时,开始常常想家。 萧寂便將南方公司的业务全部交给了林贵打理,带著於隱年,领著只鸟,回了於家村,翻修了於隱年过去的住所。 种种菜,养养。 於家村到底还是有不少人,一辈子都没能走得出去。 但如今早已通了网,许多有用没用的知识都被强行灌入了每个人的脑子。 直到两人再次回来,才有人恍然,原来,萧寂和於隱年的关係,是这样隱晦而亲密。 於隱年拄著拐棍,走到一处漂亮的二层小院儿门口,看著门里发著呆。 萧寂就站在他身边,顺著他的目光看去。 “认识我吗?” 於隱年对萧寂道。 萧寂偏头看著於隱年早已不復当年英俊帅气的脸,轻声道: “略有耳闻。” 於隱年笑了,看向萧寂:“挺有种。” 四目相对,萧寂也笑了: “不算,毕竟,是你先招惹我的。” 夜里,於隱年走的悄无声息。 萧寂翻开家里角落里尘封已久的老箱柜,拿出了当年於隱年读书时的那些废本子,每一本都被於隱年標註了日期和序號。 除了拼音和数字之外,看见了序號为1的泛黄纸张上,写满了两个眼熟到陌生的字: 【萧寂。】 ........ 乌云密布,黑压压地聚集在低空之上。 细密的雨水穿成了珠子,下个不停。 琨洲最大的殯仪馆礼堂里,站满了穿著黑色衣服的男男女女,神色凝重。 礼堂里摆满了圈輓联,正中央无数黄白菊簇拥著两张遗像。 看上去,是一对中年夫妇。 哭声,追悼声充斥在整个礼堂內。 一个穿著白色孝服的少年站在礼堂外,撑著一把偌大的黑伞,迟迟没有进去。 而仔细看去,就能看见,少年的眉眼,和遗像上那美艷早逝的妇人,足有七分相似。 他面色麻木地站在那儿,游离在这场庄严悲伤的仪式之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做了那么多慈善,还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希望他们两口子的功德都积累到下辈子去了。” “天灾人祸,谁也想不到的事儿,可怜了孩子。”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事儿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谁都不好说,萧家这么大的家业,有人惦记著,不奇怪。” “行了,少说两句,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场合,別什么事儿都拿出来说。” “管他天灾还是人祸,人首先还是得管好自己的嘴,祸从口出。” ........ 萧寂撑著伞,站在门外,听著不远处的人议论纷纷,抬头看了看低压灰黑的天色,召唤: 【037.】 冰冷的电子女声適时在萧寂脑海中响起: 【请被执行者接收任务详情。】 这不再是过去那个吃饭都要凭票的年代。 太平盛世,人人安居乐业。 萧成业,有钱低调,成立了不少慈善基金会,膝下有一子。 虽一直行善积德,却还是在正值壮年之时,和妻子一同遭逢意外。 萧成业父母早逝,是琨洲有名的大企业家苏家的养子。 苏老爷子当初收养萧成业,是因为膝下无子,找人算过的,萧成业会旺他苏家门楣。 但也並未將萧成业当成工具,对他也算是尽心尽力,疼爱有加。 果不其然,萧成业十二岁那年,苏家也有了自己的香火,起名,苏隱年。 因为年龄差的缘故,兄弟俩关係算不得太亲近,萧成业被养大成人之后,就去了帝都读书,回来之后虽说是借了点苏家的关係,但还是主攻了自己的產业。 这么多年做的是风生水起,成了琨洲甚至是南方地区有名的新贵,论资產,甚至已经能与苏家的地位齐平。 原本这么多年过去,苏隱年和萧成业之间也算是表面和睦,兄友弟恭。 但现在,萧成业死了。 而原主还没到年纪。 根据规定,萧家这份產业,便只能“暂时”交由原主这位名义上的弟弟,代为保管。 眼看著在原主即將可以继承遗產的这个节骨眼上,萧成业两口子出了意外,就免不了让人將这件事阴谋论了。 苏隱年此人之前不管家业,浪的厉害,四处游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苏家宠坏的废物。 苏老爷子年纪大了,宝刀已老,很多想法跟不上,苏家也开始走下坡路。 直到前年苏老爷子去世,苏隱年继承了苏家,眾人才知道,太小看苏隱年了。 他雷厉风行,手段了得。 凭一己之力,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重新让苏氏重现旧日光辉。 这样的人,如果萧家的產业到了他的手里,等原主到了年纪,会出现什么其他的变故,就难说了。 毕竟没有人会嫌钱多。 越是能力超凡者,越是野心勃勃。 吞併了萧家,苏家又能再上新高度。 而苏隱年要代为保管的,不止是萧家的企业,还有原主。 原主聪明,但因为父母忙碌疏於管教的缘故,性子很恶劣。 按照逻辑来说,正常情况下,发生一件事,没有证据,只要看到背后最大的受益者,就能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 再加上不停地听到这种话,原主虽然跟著苏隱年回了家,但却认定了他父母的死,跟他这位小叔脱不开干係。 苏隱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原主跟他对著干,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苏隱年是什么人,用得著惦记他苏家那点儿东西? 两人之间关係极其恶劣,一个看不上一个,等著原主一到了年纪,苏隱年就將他赶出了家门。 第293章 遗產(一) 如果不是还顾念著萧成业到底是他名义上兄弟的情份,无论是萧家的资產,还是原主,苏隱年都不会要。 他將原主赶出家门,並將这两年代为打理的萧家產业通通还给了原主。 像是极力要撇清这种关係。 但看在原主眼里,就觉得苏隱年是故意的,在放长线钓大鱼,没安好心。 原主收回家里的產业,但一来因为年纪小,二来因为经验少,在连续决策失误两次之后,无论是公司里的人还是关注著萧家產业的外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都说如果为了公司著想,不如把公司原交给苏隱年打理,只分原主钱。 听到这种话的原主怒不可遏,愈发觉得一切都是苏隱年的阴谋。 但是实力上的差距又让他无法明面上跟苏隱年抗衡。 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的。 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起了些別的小心思,玩起了歪门邪道。 他在打探到苏隱年取向似乎是有问题以后,找了个机会主动向苏隱年示弱。 费了好大一番精力,让苏隱年放下芥蒂,修復了两人之间的关係。 明里暗里的勾引,无底线的示好,请求苏隱年帮助他,教导他。 苏隱年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心软善良,虽然没get到原主勾引他的点,但確实把他当自家小孩儿看待。 他默许了原主跟在他身边,做他的贴身助理,知无不言,教了原主许多东西。 却万万没想到,在苏隱年对原主的进步和乖巧而感到欣慰的同时,原主却毫不犹豫的陷害了苏隱年。 联合苏家的竞爭对手,狠狠摆了苏隱年一道。 不仅害的苏家损失惨重,还將苏隱年送进了铁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任务一:代替原主获取苏隱年真心,任务二,逃犯碎片信息尚未收集完毕,待收集確认后,隨时下发。】 阴暗湿冷的空气让萧寂身心愉悦,也让他难得对037道了声谢。 来弔唁的人不少,按理来说,作为子女,应该在这个时候担起主事人的责任,迎接来往宾客。 但萧寂年纪小,刚发生了这种事情,反应不过来也正常,萧家没有长辈,也没有人会因此而责备於萧寂。 只感嘆可怜萧寂命不好。 他没有跟任何人產生任何交流,所有人都只能將他过於冷漠的神情归咎於悲伤过度而產生的麻木。 殊不知,此时的萧寂,只是无视了眾人的窃窃私语,站在灵堂门外发呆而已。 直到整场葬礼接近了尾声,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才缓缓出现在门外不远处的小路上,紧隨其后的,还有一辆黑色商务。 萧寂的目光朝那辆车望去。 两辆车並列在路边停稳,先开的,是后面商务车的车门。 六个穿著西装,身形魁梧的壮汉先从车上走了下来。 其中一人在第一时间便撑开了一柄黑色大伞,来到前面那辆宾利的后车门处,静静等待著。 后座位的门缓缓打开,一个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站在了伞下。 明明是略显拖沓的长款大衣,穿在他身上却板正的像是那些立在高档服装店橱窗里的模特。 大衣敞著衣襟,可以完全看见他那双包裹在西装裤下的笔直大长腿,宽肩长腿,比例漂亮的不像话。 面部轮廓清晰分明,五官浓艷,眉目深邃,分明是一双多情的桃眼,此刻却因为神色间的不耐而多了几分戾气。 分明是稳重成熟的打扮,却又因为那双带著戾气的桃眼,多了几分浪荡气息。 男人並未第一时间朝灵堂走来。 而是站在原地,望著灵堂的方向,点了支烟,指尖微弱的红点明明灭灭,看上去是对这场葬礼的唏嘘和感嘆。 实际上,此刻的苏隱年只觉得烦躁的厉害。 甚至有点操蛋。 他原本正在出差,应酬,宿醉过后便接到了萧成业的死讯。 苏隱年和萧成业的感情谈不上不好,也谈不上太好,毕竟不是亲生的,而且年龄差距太大,萧成业成年离家的时候,苏隱年不过六岁。 之后就是每年年节会聚在一起吃吃饭。 苏隱年在接到噩耗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首先闪过的就是利弊。 他是萧成业法律上的弟弟,是如今除了萧成业的儿子以外,在世的唯一亲人。 那就说明,他不仅要接手萧成业的公司,还要接手萧成业的儿子。 如果只有公司,苏隱年倒是乐意得很,还是那句话,没人会嫌钱多。 但麻烦就麻烦在,萧成业还有个儿子。 那么,一旦这孩子有点什么想法,他接下来不得不做的这一切,就会变成吃力不討好。 苏隱年在犹豫了片刻后,到底还是顶著快疼炸了的脑袋,赶回了琨洲。 无论如何,萧成业的葬礼,他得来。 萧成业的遗產,他也得接手。 苏隱年出现的那一刻,灵堂外所有人的视线就已经被吸引了过去。 他將剩下小半的菸头递给保鏢,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终於迈开腿朝灵堂走来。 萧寂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苏隱年身上,但面上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在苏隱年经过萧寂身边时,两人目光短暂交匯。 但很快,苏隱年就错开了目光,走进了灵堂。 而苏隱年的保鏢,则都退到了一边的屋檐下,没人进去。 一道雷声响彻天际,像是將原本黑压压的天炸破了窟窿,原本细密的雨珠在一瞬间变成了倾盆的暴雨。 灵堂外有人淋著雨离开,有人躲进灵堂避雨。 偌大的雨珠砸在萧寂的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很快伞沿之下便形成了水幕。 看状况,要不了多长时间,这把伞就要撑不住了。 萧寂只能走进灵堂,收了伞,將其立在墙角,自己也跟著站在墙角。 他看见苏隱年擦了手,跪在萧成业的遗像前,点了香。 之后,便跪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灵堂里所有人都在看著苏隱年的背影,气氛变得安静而凝重起来,只剩门外的大雨声,不停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 但在场能来参加萧家夫妇葬礼的都不是蠢货,分得清什么热闹能看,什么热闹不能看。 在门外雨势减小后,眾人纷纷离场。 直到偌大的灵堂里,只剩下了苏隱年和萧寂两个人,苏隱年才背对著萧寂开口道: “萧寂。” 第294章 遗產(二) 萧寂没应声,只抬腿走到了苏隱年身边,低头看著他。 苏隱年没看萧寂的脸,只问他: “给你爸妈上香了吗?” 萧寂实话实说:“没有。” 苏隱年便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蒲团。 萧寂这才跪到了苏隱年旁边,接过他递来的香,点燃,对著萧家夫妇的遗像磕了三个头。 其实作为同辈,苏隱年是不必做到这一步的, 但死者为大,眾目睽睽之下,苏隱年能想到的事,在场很多旁观的老狐狸也能想得到。 苏隱年不想在这个时候,在任何人面前,落下话柄。 两人並排跪著,沉默了许久。 苏隱年才问道:“愿意跟我回去吗?” 萧寂没吭声,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隱年更烦躁了。 开口直言道:“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你,无论你愿不愿意,接下来一年,你都得跟我住,你家的公司,我会暂时接手,但你放心,只要时机一到,我会第一时间归还你。”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苏隱年和原主说过一样的话。 但当时原主只觉得苏隱年道貌岸然。 萧家这么大的產业,给了苏隱年打理,原主无论如何都不信,苏隱年还能完璧归赵。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这个时候,原主便当即回应了一句: “时机一到?时机什么时候到?等你把萧家蚕食殆尽之后吗?” 而他这句话一出来,苏隱年当即心就凉了一半,人也更烦躁了,心道小兔崽子果然是个小心眼子的白眼狼。 两人的隔阂从这一刻便立了起来。 苏隱年也没惯著原主,当即拉了脸子,起身离开了灵堂,直到夜里,才派了人来,將独自守在灵堂的原主接了回去。 但眼下,萧寂闻言,却没对此表现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他只是低著头,看著於隱年拖在地上的衣摆,轻声说了一句: “小叔,你衣摆脏了。” 苏隱年一愣,先是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摆,这才第一次,將注意力放在了萧寂身上。 个头倒是不矮,先前擦肩而过的时候,苏隱年便注意到了,萧寂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和自己不相上下了。 但人却还带著少年感的清瘦,皮肤带著病態的苍白,大概是因为一整天没吃东西,滴水未进,唇色也格外浅淡,带著几分乾涩。 萧寂和萧成业长得不像,唯一继承了父亲的优势大概就是身高。 但却像绝了他那位在上流社会里出了名的高雅漂亮的母亲。 只是少了女性轮廓上的柔美,多了几分硬朗。 不是一眼惊艷,而是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的类型。 没有苏隱年想像中如同野驴的倔强,也没有他预料之中的针锋相对。 只是跪在他身边,垂著眸,带著说不出的无助,看起来快碎了。 苏隱年早些年对这个“侄子”印象不深,见得次数少,也没什么过多的交流,也没什么感情。 但就在这一刻,他却突然有些心疼起萧寂来。 他轻声嘆了口气,对萧寂道: “安心去我那儿,我会安排好今后的一切,萧寂,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家人。” 苏隱年回来了。 萧家的烂摊子,自然不会再让萧寂一个孩子去收拾。 他站起身,对萧寂伸出手: “先回家,之后的事,我来处理。” 萧寂抬头看向苏隱年递到自己面前那只修长乾净的手,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掌心。 苏隱年拽起萧寂那一瞬间,萧寂便是一阵头晕眼。 两眼一黑,向前栽了过去。 苏隱年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捞进怀里,打横抱起来,走出了灵堂。 倒不是萧寂玩儿什么小心思,只是原主这两天状態极差,又一直没吃没喝,这才造成了刚刚的局面。 只不过眼前一黑是真的,晕倒,就属於夸张的艺术表演形式了。 主要还是苏隱年,反应太过迅速,就这么不容人爭辩的一把將人抱了起来。 而萧寂,为了不破坏氛围,便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將错就错了。 萧寂顺理成章的坐上了苏隱年的车,顺理成章的靠在了苏隱年的肩上,顺理成章的被苏隱年抱回了家,又顺理成章的,进了苏隱年家的客房。 既然已经进了客房,那就丧失了继续装下去的意义。 萧寂在苏隱年准备將他放在客房床上的前一秒钟,迷茫的睁开了眼,又立刻从苏隱年身上挣脱下来,跟苏隱年道歉: “对不起。” 苏隱年能猜到萧寂这两天状態不佳。 扶著他站稳,蹙眉:“饿了吗?” 如果是原主,这个时候即便是饿死了,也必然是没什么胃口的。 但萧寂是实在人,闻言,含蓄地点了下头。 苏隱年没在这个时候跟萧寂说什么有的没的,只对萧寂指了指房间里的门告诉他: “洗手间在那里,你去洗漱换衣服,我去给你拿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过来,收拾完下楼来吃饭。” 说完,他刚准备转身离开,但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 “还会晕倒吗?” 萧寂摇了摇头。 苏隱年这才离开。 苏隱年是个做事很利索的人,两分钟內,便给萧寂拿来了新的洗漱用品,还有一套睡: “衣服是新的,洗过但没穿过,放心穿。” “今晚开始,我会找人置办你的东西,你家有什么需要搬过来的,列一份清单给我,明天中午之前,会全部到位。” 说罢,没等萧寂回话,便再一次离开了房间。 萧寂洗了澡,换了睡衣,从楼上下来时,就看见苏隱年正在厨房里做饭。 脱了大衣,穿著黑色的真丝衬衫,没了那碍眼又不识大体的大衣遮挡,便能清晰地看见苏隱年那把被收进皮带之下的窄腰,和圆润挺翘格外吸人眼球的臀部。 萧寂站在苏隱年身后看了许久,一言不发。 还是苏隱年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才看见了一直盯著他看的萧寂。 但此时的苏隱年,什么都没多想,看见萧寂下来,只说了一句: “准备吃饭。” 第295章 遗產(三) 萧寂乖巧地端了饭菜去桌上。 百合莲子粥,香菇油菜,鸡蛋羹。 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主。 “胃里空著,少荤腥,舒服为主。”苏隱年说著,將碗筷递给萧寂。 萧寂话很少,低头吃饭不说话。 苏隱年虽然过去没怎么和萧寂打过交道,但也有所耳闻。 这和他印象中的萧寂不一样。 “自家人,不用太拘谨,如果状態不好,可以休息几天,给你一周时间,但学业不能耽误,我要跟你商量点事。” 苏隱年虽然没带过孩子,但萧寂年纪也不算小了,苏隱年自己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既然已经揽了这么个麻烦,他就得负责。 萧寂不是小猫小狗,苏隱年得对得起已经去世的萧成业。 萧寂抬眉看向苏隱年。 琨洲很大,萧家在城南,苏隱年家在城北,中间横跨两个区,开车路程就要两个多小时。 萧寂之前的学校离萧家很近,但如果要住在苏隱年这里,显然上下学就成了老大难。 苏隱年问他: “你是想办理住校手续,继续呆在现在的学校,还是我重新来安排?” 然而,还不等萧寂开口,苏隱年就又接著道: “琨洲的教育大区在城南,但城北有恆星,我想安排你进恆星,你的意思呢。” 萧成业之前让原主上的是琨洲有名的贵族学校国际班,做的是让原主出国留学的打算。 恆星虽然也是私立,但更注重的是教育,对普通家庭但成绩拔尖的学生有各种政策和补助,升学率奇高,但也是出了名的卷。 如果更注重的成绩,那恆星的確是整个琨洲的不二之选。 但其中辛苦不言而喻。 苏隱年在来的路上就做了功课,但他作为小叔,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萧寂身上,这事儿还得尊重萧寂自己的意愿。 萧寂对於卷不捲的没什么概念,闻言,只对苏隱年道: “好。” 他拿著勺子舀著碗里的粥,一口一口吃得矜持,完全一副寄人篱下,苏隱年说什么是什么的模样。 他越是乖顺,苏隱年就越是觉得这孩子命苦。 他宿醉刚醒,折腾了一天,毫无胃口。 他看著萧寂湿润的髮丝和苍白的脸,吃著自己做给他的饭,恍惚间甚至觉得这样的场景很荒诞。 苏隱年倒是有心多陪陪刚失去至亲的萧寂,但他情况不允许。 他很忙。 苏家这两年刚刚稳定下来,眼下萧成业两口子一出事,萧寂必定乱成一团。 他不仅要处理萧成业两口子的后事,还要在管好苏家的同时兼顾萧家。 萧寂这边饭还没吃完,苏隱年的电话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响起来。 苏隱年不想影响萧寂吃饭,丟下一句: “吃完饭著回房去休息,我忙完来收拾。” 便起身上楼去了书房。 萧寂安安静静吃完了苏隱年亲手做的饭,这才靠在椅背上,打量起自己未来的家。 独栋的小別墅,面积不算太大,不算豪华宽敞,按照面积来说,配不上苏隱年的身份。 但无论是装修风格还是四处的摆件,都精致至极。 萧寂从来到这儿就没发现家里有第三个人的痕跡,说明苏隱年领域意识很强,甚至没有请长期居住在家里的保姆来打理家务。 而且苏隱年厨艺上佳,厨房那一套东西用的很顺手。 选择这套居所,应该是因为方便收拾。 典型的高质量独居男性。 不管是家里还是公司,都被整理的井井有条。 应该不喜欢別人插手或过多参与他的生活。 萧寂打量了一会儿,看明白了家里的构造,便起身收拾了碗筷,洗乾净了碗盘,悄声上楼,回了那间客房。 当晚,萧寂並没有使什么小手段去博得苏隱年的关注。 因为苏隱年是真的很忙。 苏隱年的臥室和客房中间,隔著二楼的一整个会客厅。 但萧寂的听觉优於常人,躺在床上,便能听见苏隱年一直在打电话,关於萧家的所有突发事件的应对方案,还有萧寂。 直到后半夜,书房的灯暗了,但臥室的灯还是亮著的。 萧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著的,等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刚刚洗漱完出门,就看见苏隱年臥室的门大敞著,床铺早已收拾整齐,人不知去处。 萧寂下了楼,看见冰箱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著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早餐热了再吃。】 萧寂打开冰箱,看见了摆在一起的一只小玻璃饭盒和一瓶牛奶。 之后整整一天,苏隱年都没见人。 上午十点钟,有人来了一趟別墅,往萧寂房间搬了不少东西。 苏隱年家只有两个可以住人的臥室,说是客房,其实格局和主臥没什么区別,同样带洗手间和衣帽间,只是少了一个宽敞的阳台。 萧寂完全没有话语权,只能站在门口,看著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在他的房间里安置了衣服,书桌,电脑以及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 大概是人多力量大,专业性又强,一个小时的功夫,便將客房改造一新,置办的漂漂亮亮。 而这些人也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嘱咐,干活的时候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各个如同萧寂不存在。 除了专业的收纳师,官方严谨又言简意賅地跟萧寂说了一下各类物品都摆放在什么位置之外,其余人做完了手头的事,便全部干错利落的离开。 而果不其然,这件事,在中午之前,便被安置妥当了。 苏隱年整整一天没动静,也没顾得上问一句萧寂的死活。 於是,萧寂便在晚上六点半的时候,从冰箱里拿了菜,给苏隱年发了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彼时,苏隱年刚刚开完会,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疲惫的眼冒金星。 看见自己私人电话上突然弹出来的消息时,还有些茫然。 早就添加过好友,但是头像很陌生,好像是一只凤凰的剪影。 他刚想將此人刪除,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了一句: 【萧寂?】 第296章 遗產(四) 得到萧寂肯定的答覆,苏隱年想了想,给了萧寂一个备註,並將人放到了置顶,隨后又將自己助理的名片推荐给了萧寂。 回復道: 【我很忙,没回消息的时候联繫他,有事他会去办。】 发完,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助理林阳: “你家有小孩儿吗?” 林阳正在整理会议资料,整理的一个头两个大,闻言抬头看向苏隱年,满头问號。 “苏总您好,我还没结婚。” 苏隱年点了下头:“那不好意思。” 林阳知道苏隱年家来了个小孩儿,昨天上午打电话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苏隱年语气里满满的烦躁和嫌弃。 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隱隱从苏隱年的语气里察觉出了一丝炫耀。 於是,他便多嘴问了一句: “苏总,您家这小孩儿,还听话吗?” 苏隱年点点头: “比我想像中懂事得多,很乖巧,长得像我大嫂,刚刚还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孩子就是这样,粘人,没有大人在家,一到天黑就容易害怕。” 他说著,站起身,穿上外套,对林阳道: “我得回去了,家里有人等。” 说完,拍了拍林阳的肩膀,离开了办公室。 苏隱年在回家的路上,看著前往拥堵的道路和没完没了的红绿灯时,第一次在这种时候生出了一种不耐。 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明明他从来都是个没什么牵掛的人。 包括苏父苏母在世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惦念的感觉。 他喜欢独来独往,独自做很多很多事,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他確切的体会到了在被人等待著,被人需要的感觉。 苏隱年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到家。 一进门,就看见客厅和厨房的灯都亮著。 萧寂穿著睡衣,腰间繫著他的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著什么。 苏隱年换了鞋,脱了外套,大步走到厨房,先是洗了手,就准备接过萧寂手里的锅铲,问他: “这是饿了?” 萧寂没將锅铲给他,往后退了两步道: “你去洗澡换衣服,饭就快好了。” 苏隱年看著萧寂:“我接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做家务的,萧寂,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以后这个时间我都会到家,饭,我来做,你只负责好好学习。” “如果我有事会晚回来,你的饭,我会安排人来送。” 他说到这儿,才猛地想起来,自己今天忙活了一天,也不知道萧寂的午饭是怎么处理的。 萧寂直言: “小叔,不用把我当小孩儿,以前我不懂事,现在.......” 他说到这儿,垂下眸,放轻了声音道: “我只有你了。” 苏隱年哑然。 他觉得,萧寂这孩子,是会招人心疼的。 这一番话,说得苏隱年心里挺不是滋味儿,伸手,给了萧寂一个短暂的拥抱,拍了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却还是顺势夺过了他手里的锅铲道: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今晚晚饭的氛围,比起昨晚的生硬和不自在,多了几分温馨。 苏隱年吃饭挑剔,不请保姆,在公司的午饭,也是常年从一家合胃口的餐厅订的。 客观评价,萧寂做的这两个菜,谈不上好吃也谈不上难吃,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了滤镜和情绪的缘故,苏隱年竟意外的觉得合口。 萧寂做了饭,苏隱年就没再让萧寂洗碗,只撵著萧寂回屋去看书,说新学校入校是要考试的。 他多少钱,就是给学校入股,要是萧寂的成绩不合格,学校也不会要他。 萧寂便也顺从地回了房间,隨便拿了本书摊开摆在桌子上开始发呆。 琨洲又开始下雨了。 豆大的雨珠在窗户上噼里啪啦敲个不停。 伴隨著的,还有时不时一闪而过的粗大狰狞的闪电和一声声爆裂的雷响。 萧寂閒著没什么事做,看著窗外又一道闪电劈下来,沉吟片刻,站起来,出了臥室门。 他开始在走廊和客厅里晃悠。 脚步声不轻不重,是不会重到打扰到別人休息,又不至於轻到完全不被人发现的程度。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苏隱年臥室的门便被打开了。 苏隱年穿著睡衣,带著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应该是在工作。 他看著独自一人站在客厅窗边的萧寂,问他: “怎么了?睡不著?” 萧寂回头,看向苏隱年,喉结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隨后,到底是摇了摇头,对苏隱年道: “没事,小叔,你早点休息。” 说完,也不等苏隱年再多问什么,便率先回了房间,掩住了门,但没全掩。 像是不经意间留了一条缝隙。 苏隱年没能从门缝里看见萧寂回屋以后干了什么。 但他能看见萧寂没关灯。 苏隱年回了屋,刚想锁门,手都放在了门把手上,又收了回来,同样將门留了一条缝隙,继续靠回床上去工作。 但经过这一点小插曲,苏隱年的注意力就明显有些不集中了。 他看著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开始头疼,起床下地吃了一粒去痛片,过了一会儿,头倒是不疼了,但注意力依旧不集中。 脑子里总是在琢磨萧寂。 萧寂爸妈刚没,就是在这样的雨夜,萧寂收到的消息,去认领了萧成业两口子的身份。 苏隱年想起刚刚,觉得萧寂大概是心里不安了。 说到底,萧寂也是个孩子,虽然自己现在接手了他,不会让他孤立无援,但到底家逢巨变,换谁都不会这么容易接受的。 萧寂不哭不闹不磨人,已经很懂事了。 他无心再工作,起身將电脑放回桌子上,看著萧寂屋里还亮著灯,敲了敲门,问他: “睡了吗?” 萧寂很快应声:“没有,小叔,怎么了?” 苏隱年便推门进来,看著萧寂靠坐在床头,手里拿著一本书,面色苍白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就开始催著萧寂看书学习,好像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想了想,开口对萧寂道: “要是睡不著,陪我看会儿电影吧。” 第297章 遗產(五) 正如萧寂所说,他的確不是小孩子了。 苏隱年不可能当他是小宝宝,抱他到自己房间,搂著他给他讲睡前故事。 萧寂站起来身高都跟他不相上下了,怎么看都是个大小伙子,那么干实在不像话。 但苏隱年又要照顾萧寂的情绪,儘管他自己並不想看电影,但还是对萧寂发出了邀请。 他没有说自己可以陪萧寂,只说想让萧寂陪他,这样大概可以照顾到萧寂这个年龄男孩子的面子。 如果萧寂拒绝了,他也会打开投影仪,开著门缝,出点声,好让萧寂踏实。 但好在,萧寂没拒绝。 他说了声好,便从床上下来,作势要换衣服,问苏隱年:“去哪看?” 苏隱年看见他掀起睡衣的衣角,连忙阻止他:“不出门,我房间有投影,就是睡不著,又不想一个人看。” 萧寂便老老实实跟著苏隱年去了他房间。 苏隱年打开投影仪,从窗边的小沙发上捞了一个靠枕放在自己枕边,对萧寂道: “上来。” 说完,又下了趟楼,没一会儿,端了一杯热牛奶上来放在萧寂那一边的床头柜上,自己也上了床,问萧寂: “想看什么?” 萧寂也不想看电影,他对所有的娱乐项目都没什么兴趣,他也知道,苏隱年此举也不是真的为了看电影。 於是便隨手挑了一部关於会变身的汽车的电影。 至於叫电影叫什么名字,萧寂的大脑便自动过滤了。 但苏隱年不会过滤,心中暗暗感嘆,不愧是小男孩儿,还喜欢变形金刚。 两人分別靠在宽敞大床的两边,中间隔著两人宽的距离,还塞著苏隱年那床碍事的被。 萧寂双手抱著自己蜷起来的双腿,下巴垫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投影墙面。 苏隱年见他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也放下心来,只是一直无法集中精力去看电影,满脑子都是对萧寂將来的打算。 他已经三十了。 私生活简单的可怜。 虽然长了一张看起来像是会同时谈十七八个女朋友的脸,身材也好的不像话。 但实际上,苏隱年从小到大,除了幼儿园的老师,连女孩儿的手都没摸过。 过去苏父在世的时候,他身心自由,四处旅游漂泊,在国外读书,按理来说,无论是接近他的,还是追求他的男男女女都不少。 但苏隱年却像是没有那一根筋,完全打不起兴趣。 后来苏父去世,他开始接手公司,除了公司里的员工和生意上需要交谈拉拢的对象,私下里更是连朋友都没时间交。 按照苏隱年原本的人生规划,他应该就是一个人孤独终老的。 但现在却突然多了个萧寂需要他来养。 这几乎打翻了苏隱年对未来的全部计划。 这种感觉他无法形容。 脑子里一片混乱。 萧寂不知道苏隱年在想什么。 而他自己目標明確,也没什么好去琢磨的,到了时间,就开始犯困。 喝完了那杯牛奶,回自己房间去刷了牙,然后又理所应当的回到苏隱年的臥室,重新爬上床。 看起来是还对电影感兴趣,但实则不出五分钟,脑袋一歪,人就睡著了。 苏隱年有自己的心事,等他发现萧寂彻底没动静了的时候,萧寂就靠在床头上,呼吸都均匀了起来。 苏隱年没替萧寂整理他看起来不怎么舒服的姿势,只是默默关了投影,转过身,也闭上了眼。 他一个人睡习惯了。 原本以为身边突然多了个人会失眠。 但事实上,也不知道是自己昨晚熬了个通宵今天又忙了一天太累的缘故,还是萧寂实在太安静,存在感过低的缘故。 没两分钟,苏隱年便也睡了过去。 萧寂睡觉很老实,一动不动。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动,而是因为受到了037警告,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 一夜好眠。 苏隱年的闹钟在第二天一大早震动起来的时候,他立刻就睁开了眼,下意识將手机静了音。 又火速看了一眼身边依旧在熟睡的萧寂,这才鬆了口气,缓了缓神,从床上坐起来。 看见萧寂半条腿露在外面,宽鬆的睡裤捲起来一半,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时,又不禁蹙了眉头。 琨洲地处南方,十一月底的天气虽然不至於结冰,但到底是又阴又冷,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苏隱年伸手摸了摸萧寂冰凉的小腿,捏著他的脚踝,將他的腿重新塞回了被窝,这才从床上下来。 先是开了地暖,之后才去洗漱做早餐。 接下来的几天,萧寂和苏隱年依旧交流不多。 但每天晚上六点钟都会准时发消息给苏隱年,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毫无例外,苏隱年都会回復一个【回】字。 萧寂包揽了家里的晚饭。 而两人唯一的交流就是在餐桌上的半小时。 之后,萧寂都没有再耍什么小手段去苏隱年那里。 一周之后,苏隱年上午特意早起了一个小时,亲自將萧寂送到了学校门口。 他下了车,站在学校门口,抬手帮萧寂理了理外套衣领,嘱咐他: “饭卡充好了,一会儿进去直接到南三楼校长办公室去找曲校长,会安排你入学考试,当场就会出成绩。” “没有意外,直接入学,要是有人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 萧寂看著苏隱年:“那入学考试没通过呢?” 苏隱年看了看时间: “我还安排了另一所学校,如果没通过,下午去那边报名。” 萧寂点了下头,对苏隱年道: “你去忙吧,不用操心我了。” 苏隱年摆摆手,让他赶紧进去。 当著萧寂的面,什么都没说,但看著萧寂走进校门的背影,坐回车里之后,却开口对开车的林阳道: “他妈的,老子当年高考也没这么紧张过。” 林阳不明所以:“不就是入学考试吗?您有什么可紧张的。” 琨洲也算教育大省,那么多好学校,又不是非恆星不可。 苏隱年闻言,却瞪了林阳一眼: “你有小孩儿吗?你懂什么?我家的小孩儿,必须得上最好的学校!” 第298章 遗產(六) 林阳没有小孩,理解不了苏隱年的心情。 但他觉得,苏隱年好胜心这一点,不仅仅是针对小孩,他就算养只猫,都得给猫养成少爷,猫砂盆都得镶金边。 但这话,他倒是没说出口,只看了看时间对苏隱年道: “苏总,现在出发吗?一个小时之后安排了会议。” 苏隱年也低头看了看时间。 恆星的入学考试不同於正经考试,题量是缩减版,只挑精髓,考的是学生的底子,做题的速度,思维反应的灵敏度。 整场测试大概只需要两个小时左右。 苏隱年前几天去萧寂以前的学校办手续的时候,了解过了萧寂的情况,成绩很一般,谈不上惹是生非的坏学生,但也不是听话乖巧的好学生。 整体来讲,不上不下,在国际班的成绩如果都不出眾的话,那么,放在恆星,基本就是垫底的存在了。 他有点担忧,想了想,对林阳道: “推迟三个小时,等萧寂考完试。” 林阳是苏隱年的特助,苏隱年的话就是圣旨。 闻言,开始一边调整下发会议时间和今天苏隱年其他的行程,一边嘴閒地问: “苏总,那万一小少爷没通过测试怎么办?” 苏隱年刚刚跟萧寂所说,如果没通过考试,还安排了另一所学校的事,根本就不存在。 苏隱年道:“昨天不是让你从我私帐里调了一笔款出来吗?” 这事林阳知道,苏隱年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说了这件事,那笔数额说多,对於苏隱年来说也不算多。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但要说少,也够普通的工薪家庭奋斗一辈子了。 林阳当时只以为苏隱年是盯上了哪一处房產,也没多问。 他啊了一声:“啊对。” 苏隱年道:“两个小时之后,联繫恆星校董,如果萧寂那边不顺利,就捐款。” 林阳眼皮有些抽搐:“苏总,恆星不是不接受投资和捐款吗?” 苏隱年看著林阳: “不接受?对外的说辞罢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没推,那就是不够,接著砸。” 这边,苏隱年守在恆星门外,乾等著萧寂的消息。 另一边,萧寂一进校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经歷过学生时代的人都知道,统一的校服,对髮型的要求限制了不少人的顏值。 女孩子这个年纪正是季,不用提,各个嫩的能掐出水来,有不少漂亮的,但男孩子大多数都很一言难尽,长得格外出眾的是少数。 而萧寂,就是少数里面的精品。 他无视了这种偷偷的打量和窃窃私语,来到校长办公室。 恆星的校领导办事效率很高,还没进门,便有一位戴著眼镜,面色严肃的老师早早等在门口,带著萧寂去了一间空教室。 而里面早已摆放好了一摞密封文件袋,还有三位老师,就等在教室里。 那位戴著眼镜的女老师拿起讲桌上的一摞文件袋,隨意调整了文件袋的顺序后,对萧寂道: “挑一套。” 萧寂便隨手从里面抽了一套。 那位女老师將文件袋拆开,將里面的两张试卷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又给了萧寂两张白纸,看了看手錶,对萧寂道: “三分钟之后考试开始,时长120分钟,你准备一下。” 萧寂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坐下来,从包里拿出笔,也没看试卷上的题目,开始盯著试捲髮呆。 三分钟后,没等那位女老师开口,便突然毫无预兆地拿起笔开始在试卷上写了起来。 看起来,似乎连题目都没看。 答题速度之快更是让在场的四位监考老师面面相覷。 但他们都知道,这些密封试卷都是学校的“机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萧寂会抽到哪一套。 没人会泄密。 萧寂也不可能在作弊。 那就只剩下了一种答案。 萧寂在乱写。 四位老师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男教师便走到了萧寂身后,看起了他的卷面。 半晌抬起头,对著其余三人轻轻摇了摇头。 一个小时后,萧寂停笔,將手里的试卷推到了桌角。 戴眼镜的女老师看了看桌上刚才用来垫底,现在依旧乾净如初的两张草稿纸,问萧寂: “是要交卷吗?” 萧寂点了下头。 女教师眯了眯眼:“需要再检查一遍吗?” 萧寂摇头。 於是,女教师拿走了试卷。 十分钟后,批改完试卷的几位监考老师,都沉默了下来。 与此同时,苏隱年那边也接到了通知。 林阳看著苏隱年逐渐严肃而古怪的神色,等他掛断了电话。问他: “苏总,现在打钱吗?” 苏隱年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道:“不用了,去公司吧。” 萧寂被安排进了重点班。 在眾人的注视下,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的空桌前,弯腰,用手指擦过桌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腹,面无表情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消毒湿巾,用了十六张,將桌子和椅子擦得反光,这才坐了下来。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並未要求萧寂做自我介绍,只清了清嗓,开口道: “回神了,跟你们没有关係。” 话毕,眾人的注意力才重新转移。 恆星有自己的教育模式。 成绩第一。 其余所有的东西都靠边站。 但儘管如此,萧寂的到来,还是让班级里的气氛有些躁动,很多人甚至压抑不住的开始窃窃私语。 而很快,萧寂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他將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点开消息发现是苏隱年: 【好好上课,有事隨时去找你的班主任和教导处的刘主任。】 萧寂当即回覆:【好的小叔。】 苏隱年秒回:【上课不许玩手机。】 “上课不许玩手机!” 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刚在黑板上写完一连串公式,一扭头就看见萧寂坐在最后一排,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將手机举在手里,似乎正在发消息。 她一嗓子喊出来,还嚇了萧寂一跳。 萧寂抬头看了眼老师,抿了抿唇,淡淡说了句:“不好意思。” 便將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窃窃私语声再起。 萧寂却波澜不惊地看向窗外,发起了呆。 恆星的老师非必要时刻,是不会在课堂上批评学生的。 於是下课铃一响,班主任便开口对萧寂道: “新同学,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第299章 遗產(七) 萧寂在眾人注视下,跟著班主任到了办公室。 站在办公桌边站住脚步,等在那儿。 恆星不是没有学期中途转来的学生,但是一来就转进重点班的,寥寥无几。 上一次是几年前,班主任已经不记得了。 她先是坐下来,翻看起招生老师早已放在她桌上的,萧寂的资料。 其中有萧寂在之前学校的成绩单,教师评语,还有刚刚的试卷以及入学资料。 越看,眉头越是紧锁。 许久,才抬头看向萧寂: “恕我直言,金桥国际班的水平,在恆星重点班面前是不值一提的,你两个月前,在金桥的最后一次小测成绩並不理想。” 她说著,拿起了萧寂刚刚做完的两份入学试卷: “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萧寂面无表情地看著班主任:“藏拙。” 班主任哑然,对於成绩上的突飞猛进,她听过许多理由。 废寢忘食,凿壁偷光,高价请名师指导都是常事。 但“藏拙”,少有耳闻。 她不明所以:“为什么藏拙,又为什么不藏了?” 萧寂烦於应对旁人的讯问,一句话便將班主任噎死了过去: “我双亲刚刚亡故。” 班主任一愣,隨后耳根都跟著红了起来,张了张口,对萧寂道: “抱歉。” 萧寂没说话。 班主任原本想告诫萧寂一番,不管金桥怎么教育学生,但在恆星,学校是不允许学生拿手机的。 有要紧事,老师自然会通知家长。 像萧寂刚才那种公然在课堂上发消息的行为,如果换作在校的其他学生,是要被视为挑衅校纪校规,不尊重老师,不对自己负责的行为而没收手机並找家长谈话的。 但现在,这话她却突然有点说不出口了。 盯著萧寂那双平静如死水的漆黑眸子,半晌,到底只说了一句: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回去熟读校纪校规,不要再犯。” 萧寂说了声好,站在原地,看著班主任。 直到班主任摆了摆手让他离开,他这才转身走出办公室。 而刚刚回到教室门口,就听见班里不少人在议论他。 “什么人啊,转学生刚来就进咱们班,我们不要面子的啊?” “之前没准儿是哪个学校的学神呢,能进来肯定有人家的过人之处。” “什么过人之处?整个琨洲哪个学校的学神来恆星重点班不得跪著学?” “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人家长得確实优秀,刚才一进门,我都幻视某校园偶像剧男主登场了。” “嚯,还有空琢磨校园偶像剧呢?不要命了?三千套真题刷完了吗?单词背完了吗?议论文写够五百篇了吗?” “哎哎哎,我今早进校门的时候,看见他了,坐宾利来的,富二代。” “臥槽,真的假的?大少爷啊?这么有钱上什么学?没苦硬吃。” “说什么屁话,我要是家里这么有钱,我必定天天来学校装逼炫富!” “钱买进来的吗?恆星什么时候这么现实了?” “废话,不现实是因为不够多,我如今累死累活寒窗苦读为的就是將来有一天可以和那些有钱人一样为所欲为!” …… 所有的议论声,在萧寂踏进教室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刚刚还上躥下跳的学生立刻纷纷回了自己座位上,若无其事地背书刷题,似乎方才的混乱都是萧寂的错觉。 这是身为学生的天赋。 萧寂很久之前就领教过了,不足为奇。 他也同样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桌上放著厚厚一摞新书,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同学帮萧寂拿来的。 一上午,萧寂坐在座位上,腰杆挺得溜直,看似眼睛一直盯著黑板,实则大脑早就休眠了,纯粹一片空白。 直到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来,萧寂才回过神来,跟著大部队行走的方向,找到食堂。 恆星中午是不可以回家或者回宿舍的。 午休两个半小时,吃饭上洗手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后就要回到各自的班级,趴在桌面上午睡半个小时。 然后接下来的一小时,就是各科老师轮流的小测或抽背。 这事儿萧寂不知道。 没人告诉他,校纪校规也没写。 而且他想睡一会儿。 於是他想了想,去了教导处,敲开门,打量了一下教导处里的陈设。 一张办公桌,一套茶几,一张中式木头沙发。 萧寂对此谈不上满意,但现在的状况也只能这样將就了。 萧寂打量教导处办公室的时候,教导处刘主任也在打量他: “哪个班的?有事吗?” 萧寂直言:“您好,我是今天的转校生萧寂,苏隱年说,让我有事可以来找您。” 刘主任是个禿了顶的胖子,光看面相,就是个处事圆滑的主。 他当然知道苏隱年。 这几天苏氏找他办事,安排萧寂转学的事,塞了不少好处。 闻言,神色间却没什么变化,只问萧寂: “怎么了,说说看。” 萧寂抿唇:“来待会儿。” 刘主任一愣,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萧寂便已经坐在沙发上,躺了下去,面朝沙发靠背,闭上了眼。 於是当天晚上,苏隱年在接萧寂回家的一路上,都保持了沉默。 饭桌上,也是一言未发。 直到萧寂踏踏实实吃完了饭,苏隱年才开口问他: “今天怎么样?” 萧寂实话实说:“凑合。” 苏隱年又问:“午觉睡得踏实吗?” 萧寂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有人找苏隱年告状了。 他抿了抿唇,解释道: “这是个误会,我不知道中午要小测。” 苏隱年看著萧寂,他下午接到萧寂班主任打来的电话时,他也是这样跟班主任说的,说萧寂刚去第一天,应该是不知道,没有人把这件事通知给萧寂。 对此,他完全可以理解。 但让他不能理解的,另有其事。 他神情严肃: “你为什么要去刘主任的办公室睡觉,给我个理由。” 萧寂老实道:“你说让我有事去找他,他办公室有沙发。” 苏隱年被气笑了,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萧寂是不是在跟他作对。 刚琢磨著,该以什么样的口吻教育萧寂两句,既能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和不可取性,又不会影响到萧寂的情绪,让他產生逆反心理。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萧寂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对苏隱年道: “下次不会了。” 第300章 遗產(八) 苏隱年本身要的就是萧寂这句保证,现在目的达成了,但苏隱年看著萧寂的神色,又突然生出了一丝愧疚之心。 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孩子太苛刻严厉了。 毕竟萧寂只是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睡了个午觉,又不是打破了教导主任的脑袋,或者做了什么其他天怒人怨倒反天罡的事。 他晚上从接到萧寂开始,就一直拉著脸,也没跟萧寂说话,也不知道萧寂心里会不会不舒服。 苏隱年沉吟片刻,对萧寂道: “萧寂,你家的公司,我不会一直管著,等你能力允许,我会把公司原封不动还到你手上,有些东西,我会从现在教你。” 萧寂抬眉看向苏隱年,表示自己在听。 苏隱年道:“这个世界是讲规矩的,而规矩,是由强者来定的。” “在某个领域,达到大多数人都认可甚至是崇拜的成就,当你的能力不再被人质疑,那么,你就可以来打破这种规矩。” “我没有不允许你睡午觉,但希望以后,不要再让班主任因为这点小事来打电话给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寂当然明白苏隱年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片刻沉默后,他对苏隱年道:“小叔,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好吗?” 苏隱年就笑了,对萧寂道: “有什么不会的,儘管来问我。” 他这话说得无比自信,於是吃完饭,在萧寂趴在桌子上隨手答了几道题之后,便拿著练习册,敲响了苏隱年书房的门。 苏隱年依旧穿著睡衣,戴著眼镜,坐在电脑前,喊了声:“进来。” 萧寂推开门,站在门口: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小叔,你在工作吗?” 苏隱年问他:“怎么了?” 萧寂道:“有题不会做。” 苏隱年闻言,当即就关了电脑,对萧寂招手: “拿来我看看。” 萧寂便走到苏隱年身边,將练习册放到苏隱年身边,用手里的笔,点了点那道空白的大题。 苏隱年办公的椅子很大,他往里挪了挪屁股,给萧寂腾出位置: “先坐,我看看。” 萧寂便顺从地挨著苏隱年坐了下来。 眾所周知,知识,如果经常不用,是会被遗忘的。 苏隱年在面对这些数学题的时候,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人体內的细胞都已经快更新两轮了。 纵使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再无敌,如今也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字分开,每一个他都认识,但凑在一起,就有些让人头晕眼了。 苏隱年看了足足三遍,才把题干顺下来。 之后,便陷入了久远到已经模糊的回忆当中。 许久,苏隱年一直没说话,萧寂才开口道: “行吗,小叔?” 苏隱年大话都放出去了,现在万万没有不行的道理。 他清了清嗓,对萧寂道: “別吵吵,我在想,应该给你讲哪一种解题方式,会比较浅显易懂。” 萧寂便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时间长了,他还像是有些无聊地偏了偏头,將脑袋靠在了苏隱年肩头。 毛绒绒的头顶触碰到苏隱年的脸颊,让苏隱年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但他却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小孩子都这样,粘人,自己如今是萧寂唯一的家人了。 他跟自己亲昵一点,没什么奇怪的。 人最怕的,就是自我催眠。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苏隱年便立刻放鬆了下来,甚至还抬手揉了揉萧寂的脑瓜顶,问他: “又困了?” 萧寂摇头,不吭声。 苏隱年被他柔软的髮丝蹭的心都化了,灵光一现,就想起了手里这道题的解法。 但只有一部分。 於是他只是拿著笔,给萧寂圈了题干里的重点:“带公式,然后......” 他一开口,萧寂当即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小叔。” 他將自己的思路大概给苏隱年讲了一遍,故意出了个漏洞,然后问苏隱年: “是这样吗?” 苏隱年只是年头太久忘了,不是真的不会,眼下萧寂一提醒,思路也立刻跟著顺畅了,很快就指出了萧寂的错误。 “別太粗心。” 萧寂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將自己的东西收起来,跟苏隱年说: “您忙,我下次再来。” 说完,刚准备转身出去,又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看著苏隱年: “我会不会打扰到您?” 苏隱年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给孩子辅导功课的一天,眼下自己三言两语点拨了萧寂,成就感十足,大手一挥: “不会,儘管来问。” 然而,萧寂这边才刚刚一离开,苏隱年便立刻打了电话给林阳。 “睡了吗?” 林阳刚刚躺下来,还没来得及闭眼,就接到了苏隱年电话,立刻打起精神: “没有苏总,您说。” 苏隱年略微沉吟:“我需要请个家教,一定要高水平,专攻数理化的名师,中午十二点到两点,课时费无所谓。” 其他的,林阳都能明白,唯独时间方面,他略有疑惑: “中午十二点到两点,小少爷应该是在学校吧?” 苏隱年沉声:“不是他,是我。” 林阳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觉得苏隱年大概是养孩子养魔怔了。 他很想问问,苏隱年为什么要搞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明明跳过苏隱年,直接请名师去教导萧寂,才是省时省力的上策。 但他不敢说,只能领旨去办事。 萧寂不知道苏隱年要补课的事,当天晚上机械的做完了所有的作业时候,窗外又开始下雨了。 琨洲的冬季就是这样,不会下雪,但雨水不断,湿冷的人难受。 原本萧寂今晚是没有打算去骚扰苏隱年的,总归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跟苏隱年耗著,温水煮青蛙,不急不缓的循序渐进。 但让萧寂没想到的事,苏隱年大概是把上一次下雨让萧寂“不安”的事记在了心里。 刚过十二点,便敲响了萧寂的门,问他: “作业写完了吗?” 彼时,萧寂正在铺床,闻言点点头:“写完了。” 苏隱年想了想,委婉道: “下雨了,天冷,我臥室有地暖,要过来睡吗?” 第301章 遗產(九) 虽然暖气不是琨洲这座城市的必需品。 但萧寂也压根就不相信,苏隱年这样家大业大,出手阔绰的人,会在装修的时候,只给一间主臥装地暖。 可没办法,人就是这样,双方都得利的事,总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互配合,心照不宣的达成共识。 对於这件事的获利情况,萧寂觉得,苏隱年占了百分之七十,他最多只占百分之三十。 因为地暖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遭罪了。 因为第二天两人都要早起,进了苏隱年的臥室,两人就各自上了床。 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萧寂钻进了被窝,自然而然地就靠在了苏隱年身边,跟他说了晚安。 而苏隱年原本还怕萧寂不习惯,自己不適应。 但一看见萧寂如此乖巧的模样,心都化成了水。 他关了灯,跟萧寂背靠著背,不出三分钟就熟睡了过去。 第二天,苏隱年照旧先送了萧寂去学校,將人送下车,看著萧寂走进学校大门,这才离开。 恆星的重点班,就连早读都要比其他班级早十分钟。 萧寂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进班级大门,就再一次收穫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也依旧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掏出湿巾,开始擦拭桌椅。 再一次用了十六张消毒湿巾之后,才坐在了座位上。 这一次,前排终於有人忍不住,回头对著萧寂竖起大拇指,跟他搭了话: “哥们儿,牛逼!” 萧寂没明白他指什么,问他: “什么。” 前排同学道:“昨天中午啊,都传遍了,你小测没来,在刘主任办公室睡午觉。” 萧寂淡淡:“你想去你也可以去。” 前排同学瞪大了眼,一句“真的假的”刚刚脱口而出,旁边一男生便嗤笑了一声: “傻缺,你凑什么热闹,没看见新同学早上坐什么车来的吗?” 他只说了车,倒也没说別的。 但是人都不傻,从昨天起,就有不少人在说萧寂是关係户,钱进来的。 如果换做是其他学校,萧寂这种长得帅还有钱的富二代,或许会成为眾人爭相结交的对象。 但这里是恆星重点班。 每个人都是埋头苦读,凭实力进来的。 萧寂这种关係户,对於在座的其他人来说,就不够公平了。 前排那男生便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萧寂本身对別人的沟通欲就很淡薄,他这种性格,以这样不公平的姿態走进这样以成绩为尊的班级。 很快就成了被孤立的对象。 但也好在,正合萧寂心意。 这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发呆,不用耗费任何心神去和任何人產生交集。 他始终保持著冷漠自持又高傲的姿態,对於没人跟他说话这件事从未表现出半点在意。 都说这个年纪的爱和喜欢是纯粹的,事实上,恶意也是。 不是每个人都会参与,但总有一小部分人,看不惯萧寂的存在。 他们会私下里喊萧寂“关係户”,口吻极尽嘲讽。 一开始,只是口头上的恶意。 但因为萧寂的无动於衷,很快就有人感到了无趣,开始了进一步的,行为上的恶意。 恆星虽然成绩抓得紧,但也不会忽略学生的体质问题,每周三节的体育课是必备的,每半个学期有一次体能测试,分数算在期中期末的总成绩里,列入排名。 在固定的跑步热身之后,都要分组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篮球,排球,羽毛球等可以自由选择,但不能閒著。 萧寂第一次上体育课,原本没指望有人会拉他一起组队。 他都想好了,如果最后就剩他一个人,他还可以去找体育老师打羽毛球。 谁都別閒著。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很快,就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萧寂!” 萧寂看向那人,有点眼熟,好像经常喊他“关係户”,但不记得叫什么。 那人对萧寂举了举手里的篮球,对他发出邀请:“打球吗?” 萧寂便走了过去,淡淡道:“可以。” 体育课的篮球一直打全场,十个人。 眼下其余八个人里,闻言,有几人突然发出一阵鬨笑,意味不明,但显然,善意不多。 萧寂就站在那儿,置若罔闻。 而之后的十分钟里,萧寂也明白了,这些人邀请他打篮球,也没抱著什么善良心思。 那先前邀请他的男孩儿,在运球时,经过萧寂身边,狠狠撞了萧寂一下。 萧寂对於旁人的情绪感知能力是很差劲的。 別人对他无论是好感还是恶意,他能体会到的,不过十之一二。 但过於有针对性的话,萧寂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於是接下来的大半节体育课,萧寂就给这些人狠狠上了一课。 他带球遛人如同遛狗,只要球到了他手里,无论几个人拦,怎么拦,那球都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从什么角度扔出去,都必然会顺利进篮。 而不管球在谁的手里,多少人防著,怎么防,只要他擦肩而过,那球都会像是自动认主一样,出现在萧寂手里。 开始,篮球场附近的学生都在专心致志的进行著各自的活动。 但很快,眾人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萧寂吸引了过去。 那些跟著萧寂跑来跑去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连球都摸不到的人,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像极了供人娱乐的小丑。 就连体育课的老师,也站在了篮球场边,却发现很多时候,萧寂速度之快,连他都看不清是什么招数。 而萧寂这样的准头,就是放在专业运动员身上,也是少见。 他不玩阴招,不撞人,不懟人,光明正大的,一个人,带著四个蠢笨的队友,在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以78:0的成绩,完胜了更加蠢笨的五个对手。 隨后,隨手將篮球拋出,转身离开。 篮球被隨手拋进篮筐,落地后,砸在地面上,然后回弹起来,砸在了邀请他打篮球同学的后脑勺上。 操场上一片譁然,议论纷纷。 有其他班级的女生已经开始私底下偷偷议论並打听起萧寂的情况来。 而还站在篮球场上的其余九人,面面相覷间,都难堪地闭上了嘴。 当然,这一切都和萧寂没关係,他也不在乎。 第302章 遗產(十) 但让萧寂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在下午的自习课铃声刚刚响起时,他就被堵在了洗手间里。 依旧是上次邀请他打篮球的男生。 “关係户。” 那男生看著面对著小便池,背对著自己的萧寂,喊他。 萧寂有点烦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了,为了不给苏隱年添麻烦,从没主动招惹过谁。 但这个人,却像是脑仁过於平整了,光滑无沟壑一般,好好的书不读,非要跑来找他的不自在。 尿尿都不让人尿消停。 他没吭声,继续放水。 那男生走到萧寂旁边的小便池前,手都已经放在了裤腰上,但偏头垂眸看见萧寂之后,又不知为何放弃了准备脱裤子的行为。 对萧寂道: “滚出我们班。” 萧寂提好裤子,走到洗手台前,专心洗手,没搭理他。 那人便又道:“我听说,你以前是金桥的,国际班,成绩拉胯,我们恆星的重点班,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恆星的重点班,是限制人数的。 连续两次年级排名进前三十,才能进入重点班。 而相对应的,如果连续两次排名掉出前三十,就会重新被放回普通班。 这对於所有重点班的学生来说,都无疑是奇耻大辱。 萧寂洗完了手,回头看向他: “我听说,你为了进重点班,头悬樑锥刺股,废寢忘食,从200斤瘦到140斤,才终於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进了重点班。” “吴禾急,你这么破防,是为什么,是怕下一次考试,你会因为我的存在,被打回普通班吗?” 那人一听萧寂这话,整张脸立刻就涨红了: “我叫吴稳。” 萧寂抿唇,毫无诚意:“那不好意思。” 吴稳被戳了痛处,一把提住萧寂的衣领:“你靠著关係进来很光彩吗?” 萧寂现在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正规的考试,他没有什么能为自己证明的,但他说话难听。 只道:“你脑子是马桶吗?”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血气方刚脾气躁,萧寂这话一出口,本来就破防的吴稳就更破防了,用力推搡了萧寂一把。 萧寂纹丝不动,一把扭住吴稳的手臂,一个反剪,一把將人按在洗手台上。 两人说打就打了起来。 萧寂是留了手的,因为觉得没必要。 本来同学间发生点口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吴稳却不这么想,上次在体育课上,萧寂遛他如遛狗,让他在喜欢的小美面前丟尽了脸面。 本来跟小美约好了,要一起上同一所学校,拼尽全力,命搭进去半条,才进了重点班。 结果当晚,小美就拉黑了吴稳,拉黑之前,还留下了一句: “你有你们班那个新同学的联繫方式吗?” 这,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在气头上的时候,是会丧失理智的。 吴稳开始大力反击,还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 “听说你爸妈死了,天天送你的老男人是谁啊,你金主吗?”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儘可能闪避的萧寂当场就冷了脸。 谈及父母,萧寂倒是没什么特別的感受。 但要说苏隱年是老男人,这就戳在了萧寂的肺管子上。 他毫不客气的一拳砸在了吴稳面门上。 一把捏住吴稳的脖子,將人按到前面上,照著吴稳的小腹又是两拳。 碰巧在此刻,之前听见动静一直躲在隔间里没敢吭声的一位其他班男同学,终於憋不住打开了门,绕过萧寂,一溜烟跑走了。 不出三分钟,班主任的声音便从卫生间门外传了进来: “萧寂!吴稳!出来!” ....... 在苏隱年的眼里,萧寂是这个世界上最听话乖巧的小孩儿。 他万万没想到,萧寂刚刚入学半个月,他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学校,原因,是萧寂打人。 “这应该有什么误会。” 苏隱年坐在教导处的沙发上,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沙发实在硬邦邦的难受,也不知道当时萧寂是怎么在这儿睡了一中午的。 刘主任坐在苏隱年对面,给他倒了杯茶。 班主任听著苏隱年的话,指了指吴稳已然青肿起来的眼眶和脖子上的红痕: “不管是什么误会,萧寂打人是事实。” 苏隱年看向站在墙根,低著头一言不发的萧寂: “为什么和同学起爭执?” 萧寂实话实说:“他说我父母死了。” 在苏隱年来之前,班主任已经问过几次这个问题了。 但无论是萧寂,还是吴稳,都闭口不语。 班主任一直觉得吴稳是个努力上进的,对吴稳印象不错,但萧寂就不一样了,萧寂不爱说话,刚来第一天就有在办公室睡午觉的先例。 原本,她潜意识里还是有点偏向吴稳的。 但现在萧寂这话一出,班主任便有些哑然了,看著吴稳: “这话是你说的?” 吴稳看了萧寂一眼,点了下头,没吭声。 他知道,萧寂没说出后半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从班主任的声音在卫生间门口响起时,吴稳就已经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简直像是魔怔了。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刘主任也下了决断,对萧寂和吴稳道: “既然是分班的事闹的,就都记过吧,都从重点班出去。” 萧寂依旧沉默不语。 吴稳想反驳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 苏隱年也什么都没说,看了看时间,对刘主任和萧寂的班主任道: “给学校添麻烦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起身给了萧寂一个眼神。 两人刚准备离开,教导处的门便再一次被推开了。 一穿著粉色大衣的妇人进门来,第一句话,就怒气冲冲地问道:“谁打了我儿子?” 办公室里几人都没说话。 她对上苏隱年的视线,又看向苏隱年身后的萧寂: “是你动的手吗?” 刘主任见状,连忙劝道: “家长冷静一下,刚才老师联繫你的时候,应该说明白了,这件事的性质,是打架斗殴,不是单方面欺凌。” 那妇人闻言,视线在吴稳和萧寂之间来迴转了两圈,看著鼻青脸肿的吴稳,再看向乾乾净净完好无损的萧寂,更生气了,看著刘主任: “这是斗殴?!” 第303章 遗產(十一) 在学校,无论是班主任,还是校领导,最怕的,就是碰见不讲道理的学生家长。 这穿著粉色大衣的妇人一开口,刘主任就已经开始觉得可怕了,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原本,苏隱年也已经做出了完全防御的姿態,上千上万句难听的话就憋在喉咙里,隨时准备爆发。 但谁知,那妇人却在惊愕过后,突然沉默了下来,又將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儿子,问道: “吴稳,是吗?” 吴稳看著那妇人的眼神里,有几分闪躲。 不像是雏鸟见了娘,要委屈告状的模样。 他垂头丧气地点了下头。 下一刻,那妇人就走到了吴稳身边,照著他被篮球砸过,还没完全恢復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出息!” 她指了指著萧寂,一把提溜起吴稳的耳朵:“就他这小细胳膊小细腿,你让人揍成这样?” 吴稳不敢吭声。 班主任见状连忙拉架: “吴稳妈妈,冷静一下,这里是学校,是教导处,现在说的是学生之间的问题。” 妇人鬆开吴稳,看向班主任: “老师您好,怎么回事儿?” 事情的始末,苏隱年已经听了一遍了,实在不想再听第二次。 在班主任开口之前道:“我们先回去了。” 那妇人闻言却不乐意了,看向苏隱年: “谁都不许走,打我儿子,得给我个理由!” 苏隱年本就憋著一肚子火,眼下只觉得这女的有点毛病,说了一句: “听说你爸妈死了。” 妇人先是一愣,隨即就抄起刘主任办公桌上的茶壶,准备抡苏隱年一茶壶,骂道: “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 却被苏隱年一把捏住手腕,不耐道: “你儿子的话,奉还给你,上樑不正下樑歪,有病就去看病,没钱老子捐款给你。” 他甩开那女人的手,茶壶被砸落在地,捻了捻指尖道: “管好你儿子的嘴,他再敢霸凌萧寂,別说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会缝了他的嘴。” 说著,苏隱年看了一眼刘主任,淡淡道: “再让我听见一次萧寂被欺负的事儿,恆星,也不用再办下去了。” 苏隱年是个商人,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凭藉的绝不仅仅是放狠话。 他豁得出去,也干得出来。 言语间压抑著的怒火让他本就强悍的气场更加瘮人。 两句话出来,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苏隱年扭头便带著萧寂离开了学校。 又是无比压抑沉默的一路。 开车的林阳察觉到后座两人之间的氛围,关小了车內播放著的轻音乐,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苏隱年一路上越想越气,一进家门,就问萧寂: “他欺负你几次了?” 萧寂也实话实说:“他没欺负到我。” 这大概是唯一能让苏隱年觉得安稳的地方。 至少萧寂不傻,知道还手,也没有怂到任人霸凌。 他有点后悔让萧寂转学了。 金桥再一般,至少萧寂在那边习惯了,也没有人会欺负他。 现在倒好,说好的琨洲最好的学校,就因为萧寂不爱说话,性子柔软冷淡了点,就要被人当成软柿子,受这种委屈。 苏隱年打电话给林阳: “去查,那个姓吴的兔崽子是谁家的,祖宗三代给我查清楚!去通知他爹,別他妈在琨洲混了!” 掛了电话,看了看时间,又打给了刘主任,问: “下班了吗刘主任?” 刘主任一接到苏隱年的电话就是一激灵: “下了,苏总,您说。” 苏隱年当即就骂道: “老子给你上供是让你办事的,不是他妈让你和稀泥的,我今天没在学校闹事是给你面子,萧寂要在学校再受一次委屈,我先拿你开刀!” 说完,便掛了电话將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想了想,正准备再打通电话给恆星的校董,让他们辞退了萧寂的班主任时,被萧寂一把拉住了。 “小叔。” 萧寂拽著苏隱年的手臂,一把將人拉进怀里,伸手抱住苏隱年的腰,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別生气,没人欺负得了我,吴稳没占到过便宜。” 苏隱年火气还没压下去: “那是他活该,今天这顿打,打得算轻了,再有人在你面前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给我敲碎他的牙,小叔给你善后。” 萧寂顺著苏隱年的背,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脖颈,小声道: “好。” 萧寂没说太多。 但他紧紧抱著苏隱年的姿態表达了自己不想因为这点事,闹得太难看,太劳民伤財的意愿。 他平静的语调,成了苏隱年的镇定剂。 苏隱年突然觉得,在这一时刻,自己的心性,似乎还没有萧寂稳重。 刚刚的暴躁在缓解,整个人也在萧寂顺著他后背的掌心之下,平和了不少。 他只是觉得萧寂很可怜。 如果自己再不无条件的站在萧寂这边,萧寂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萧寂,也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吴稳再出什么么蛾子,言语上提到苏隱年,或者搞些其他的小动作,他必定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收拾了吴稳,让他狠狠长个记性。 但眼下,萧寂只是个被霸凌了的小白兔。 他在安抚著苏隱年的同时,也需要苏隱年的安抚。 当晚,他將自己的作业,搬去了苏隱年书房。 苏隱年的办公桌很大,很宽敞。 两人就面对面坐著,苏隱年工作,萧寂写作业。 时不时抽出一道题去骚扰一下苏隱年。 夜里,两人分別洗漱完之后,萧寂又理所应当的缠著苏隱年,钻进了他的被窝。 吴稳的父亲收到了林阳发出的通知,在第二天晚上放学以后,亲自带著吴稳,来苏隱年家,向萧寂道了歉。 这件事便算是暂告了一段落。 萧寂进了普通班,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 並在不久后的月考上,一举拿到了年级第一的成绩。 甩了第二名,恆星这一届“学神”,足足九分。 全校震惊。 可就在学校决定让萧寂重归重点班的时候,却被萧寂拒绝了。 而萧寂给出的理由,却是: “重点班午休时间太短了,我想睡觉。” 第304章 遗產(十二) 之后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里,萧寂几乎成为了恆星建校以来最特殊的存在。 他游离於整座学校卷到极致的氛围之外。 一个人孤立了所有人。 並霸占了校长的办公室,用来午休。 原因是校长办公室的沙发,比刘主任那张要宽敞一些。 唯一的小问题,出在苏隱年身上。 在苏隱年得知了萧寂的在校成绩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萧寂当初问他的那些个题,好像都有些刻意了。 苏隱年心里憋不住事,选择了和萧寂沟通。 而萧寂给出的答案则是: “小叔,我话少,就是想找个理由,多跟你说说话,靠近你。” 苏隱年心软的一塌糊涂。 隔天就送了萧寂一整套变形金刚限量款手办。 萧寂一个都不认识,但还是跟苏隱年道了谢,说他很喜欢。 少年时光总是短暂。 似乎在无止境的课业之下,转眼就到了尽头。 萧寂在夏天到来之前,拿到了保送通知书。 提前从恆星毕了业。 但这段时间苏隱年太忙了,一个月出了三次差。 留萧寂自己在家呆了將近二十天。 苏隱年在最后一封合同上籤下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快麻了。 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萧寂的电话,隨后才一边换衣服洗手,一边问道: “你干嘛呢?” 彼时,萧寂正躺在地板上,肆无忌惮地吹著最低温度的空调。 接起电话,半晌才说了一句: “躺著。” 他语气淡淡,声音带著些沙哑和疏离。 苏隱年一愣:“感冒了?” 萧寂否认:“没有。” “嗓子怎么哑了?”苏隱年擦乾手,不满道。 萧寂盯著天板: “人就是这样,隨著年龄的增长,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变化,这很正常。” 他这话一出,苏隱年就笑了: “都是大人了,还闹小脾气呢?知道明天你过生日,都安排好了,我明天一早就回琨洲。” 他管著两家公司,这些日子都快忙糊涂了,连林阳都是脚打后脑勺,跟著他四处奔波,好些日子没回家了。 他把行程安排的这么满,就是为了赶在萧寂过生日前,把手里的工作都处理乾净。 萧寂哦了一声,只嘱咐苏隱年路上注意安全,便掛断了电话。 苏隱年察觉得到,萧寂是有情绪了。 这两年两人之间的关係,远比苏隱年预想中的要好。 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天一个工作一个读书,晚上回了家,除了洗澡之外,似乎就变得形影不离了起来。 起初他默许了萧寂跟他共用一间书房,也默许了萧寂睡他的臥室。 大概从一年前开始,萧寂又悄无声息地霸占了他的浴室,会用他用过的浴缸。 有时候洗完澡,內裤袜子就丟在衣架边,也不知道收拾。 苏隱年总比萧寂晚一步,看见了,就会隨手帮萧寂洗了晾好。 之前,苏隱年也会出差,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 萧寂虽然不善表达,但每天都会问苏隱年一次,什么时候回家。 苏隱年就知道,萧寂肯定是想他了。 但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 苏隱年坐下来,翻开自己和萧寂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 越看,心里越是发沉。 因为他突然发现,最近半个月来,所有的聊天记录都是自己开的头,所有的电话,都是自己打给萧寂的。 萧寂会回应,话不多,和之前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同,却已经很久没问过苏隱年,什么时候回家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苏隱年第一次意识到,萧寂,长大了。 【凤凰失眠了。】 037观察著苏隱年的状况,对萧寂道。 萧寂嗯了一声,闭上眼,淡淡道: 【他要失眠的次数,可不止这一回。】 亲情和爱情之间的转换,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单线程的。 爱情久而久之会归为亲情,但少有亲情,会变得了爱情的。 苏隱年不是变態。 他对萧寂的好,目前来说,完全是对於亲人的状態。 萧寂得採取措施,不破不立。 苏隱年回琨洲的航班因为暴雨延误了,匆匆忙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他手里拿著蛋糕和一份文件夹,下了车,抬头却看见家里关著灯,不知道萧寂是不是已经睡著了。 他进了家门,打开客厅的灯,喊道: “萧寂?” 他昨天说过了今天会回来,若是换成过去,萧寂早就要发消息问他到哪了,必然会在他到家之前,在客厅里等著他。 但今天,他航班延误,跟萧寂打了通电话,萧寂就没了动静,一直到他落地,到家,一通电话,一个消息都没收到。 家里一片寂静,只有客厅里的掛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在苏隱年心上。 苏隱年拿出手机,正准备拨通萧寂的电话,就看见萧寂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见自己,只是点了下头,疏离有余热情不足地说了句: “回来了,饿了吗?” 苏隱年有一个月,没看见萧寂了。 在他印象里,自己走的时候,萧寂还是穿著校服,面容稚嫩,乖巧听话还会黏著自己的小孩子。 但眼下,他看著只穿了一件背心的萧寂,却突然意识到,萧寂真的,长大了。 那两条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结实流畅又漂亮,褪去了少年时的单薄青涩。 这个距离看过去,萧寂似乎已经比他要高了。 当初跪在灵堂里,小鹿一样,湿润著眸子对自己说“小叔,你衣摆脏了”的少年,竟然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苏隱年盯著萧寂看了许久,將蛋糕放在餐桌上,轻声道: “生日快乐。” 萧寂双手撑在餐桌上,站在苏隱年面前,同样盯著他的眸子,淡淡道: “你差点食言。” 苏隱年看著萧寂充满攻击性的视线,突然有些不自在,解释道: “航班延误,我也没想到琨洲会下这么大雨。” “好在,这不是赶上了吗?” 萧寂过去在苏隱年面前从来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 但今天,他却前所未有地咄咄逼人道: “万一你食言了,你想过拿什么补偿我吗,小叔?” 第305章 遗產(十三)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苏隱年身为家长,都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一方。 他掌握著自己的生活,顾及著萧寂,或者说,就连萧寂的生活,也有大半掌握在他手里。 萧寂很少会闹脾气,只会偷偷摸摸不著痕跡地撒娇。 苏隱年哄还是不哄,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哄,都是苏隱年的事。 这是萧寂第一次,以这种口吻,来问苏隱年,如果食言,要拿什么去做补偿。 苏隱年一时哑然,看著萧寂漆黑的眸子,竟有一种被觅食的野兽盯上了的错觉。 他沉默了许久,才勉强將心里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压了下去,故作轻鬆地抬手,掐住萧寂的脸: “怎么跟小叔说话的?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他说完,眯起眼,和萧寂对视: “怎么?这是有什么想要的,又不方便直说的东西了?给我下套呢?” 萧寂闻言,抬手捏住苏隱年的手腕,將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手指顺著苏隱年的手腕与他十指相扣按在桌面上,倾身靠近苏隱年。 萧寂在距离苏隱年寸许距离时停了下来,垂眸,看著苏隱年的唇。 苏隱年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早知道萧寂长得好看。 从灵堂里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时,他就感慨过萧寂那张脸, 清秀漂亮的不像话。 后来两人愈发亲近,他似乎也在日復一日的相伴中,忽略了这件事。 而就在此刻,苏隱年才终於意识到,萧寂这张脸,在褪去了那些青涩稚嫩后,居然活像个蛊惑人心的妖精。 他喉结动了动,呼吸间,全是属於萧寂的熟悉气息。 苏隱年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就在苏隱年下意识想要躲避时,萧寂却先一步拉开了自己与苏隱年之间的距离。 他鬆开了按著苏隱年的手,站直身子,开口道: “的確有点想要的东西。” 两人间重新拉开的距离,让苏隱年莫名其妙的长出了一口气,又若无其事道: “想要什么?” “你顺利拿到保送录取书,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你可以自己挑,我能力范围之內,都可以。” 萧寂闻言,却发出了一声轻笑,撇撇嘴道: “不用了,小叔,有空,多陪陪我就好。” 苏隱年觉得萧寂实在是奇怪。 短短一个月不见,就完全换了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比明明已经谈好的合作伙伴突然毁约更让人手足无措。 但眼下,他还是波澜不惊的应了一声道: “我儘量。” 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萧寂主动打开了苏隱年提回来的蛋糕。 两个人吃不了太多,萧寂对甜食无感,苏隱年在戒,蛋糕不大,但却很精致,上面立著两个依靠在一起的翻小人。 一大一小,大的那个穿著西装打著领带,小的那个穿著运动服。 神似苏隱年和萧寂。 萧寂给那个小蛋糕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 但没人点讚。 因为萧寂的联繫人列表里,只有苏隱年和林阳两个人。 萧寂小口小口吃著蛋糕的模样,又完全打翻了苏隱年不久前那种异样的感觉。 似乎萧寂还是和之前一,也没什么明显的区別。 苏隱年看著萧寂的头顶,將自己和蛋糕一起拿回来的那份文件夹,放到了桌面上,推给了萧寂: “生日快乐。” 萧寂垂眸看著那个文件夹:“是什么?” 苏隱年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萧寂打开厚厚的文件夹,第一页,就是关於財產归还的文件。 是萧家的公司。 萧寂抬眉看了苏隱年一眼: “小叔这是不打算管我了?这么迫不及待的把公司移交给我。” 苏隱年摆手:“你想多了,你现在没经验,完全还给你我不放心,你掛名就好,具体事宜还是我来操控,等你有那个能耐了,我再完全交还给你。” 萧寂便重新將视线放回在那叠文件上。 隨后,便发现,归还文件,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一部分。 下面,还有关於房產的赠与,苏家股份的转让,以及苏隱年个人的遗產继承文件。 萧寂的目光落在那份类似於遗嘱一样的晦气东西上,一字一句看完,蹙著眉: “这个,我不接受。” 苏隱年道:“虽然看起来是早了点,但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萧寂,我或许没有跟你说过,但现在你长大了,我也该开诚布公的跟你谈谈了。”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將来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也就是说,你,將是我现在以及未来的唯一家属。” 萧寂对此早有预料。 但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他看著苏隱年: “不要因为我做这种决定,我不是小孩子了。” 苏隱年明白萧寂的言外之意。 如果萧寂年纪还小,自己再结婚生子,那么无论自己对萧寂再好,对於萧寂来说,也是寄人篱下的外人。 这一点,是无可避免的。 但苏隱年並不是因为这个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对萧寂道:“我知道,不是因为你。” “即便没有你,我也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只是原本打算,我死了以后,就把苏家捐了,但现在有了你,只能麻烦你......” “闭嘴。” 苏隱年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寂打断了。 萧寂將那封遗產继承书抽出来撕掉扔进垃圾桶: “以后別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苏隱年,你的遗產,我一分都不会继承,如果哪天你死了,我也不会放你走的,我保证,你去哪,我去哪。” 苏隱年愣在当场。 他想过很多种萧寂看见这封文件之后的反应。 或是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上进再接再厉,绝不辜负苏隱年对自己的信任,承担起苏家和萧家继承人的责任。 或是推脱,表示自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唯独没想过,萧寂居然会直接撕了文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脑子有些混乱,半晌,才说出一句: “兔崽子,翅膀硬了?敢让我闭嘴了?!” 第306章 遗產(十四) 萧寂因为那封晦气的【遗嘱】生气了。 不接苏隱年话茬,安安静静吃完蛋糕,就转身上了楼。 苏隱年看著萧寂离开的背影,突然就生出了一种,儿大不由娘的苦涩感。 他长长嘆了口气,打了通电话给林阳: “睡了吗?” 林阳正在洗澡,擦乾手上的水,就接起了电话: “没有苏总,您吩咐。” 苏隱年沉吟半晌:“我想跟你聊点私事。” 林阳认识苏隱年不是一天两天了。 萧寂出现以前,苏隱年从来没跟林阳提过“私事”两个字。 萧寂出现以后,苏隱年所有能跟他透露的私事,就开始全部围绕著萧寂展开,或多或少,每天都得提上那么几句。 眼下,他这话一出,林阳就问道: “小少爷怎么了?” 苏隱年嘆了口气:“那些文件闹的。” 林阳一愣,文件他知道,都是他整理出来的,当时还冒著风险反驳过苏隱年。 毕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萧寂只是苏隱年毫无血缘关係的兄长的遗孤。 转赠房產,钱財,车辆都可以理解,苏隱年不差这些,又確实对萧寂有些感情。 但直接立了遗嘱,还將萧寂当做苏家的继承人这件事,林阳还是觉得太草率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林阳道: “苏总,不是我说,您才三十出头,未来会怎么样,很难说,那些五六十岁才找到真爱的也是大有人在。” “您现在就將继承人確定下来,將来万一要是有了自己的小孩儿,小少爷这边,会很难做的。” 苏隱年道:“不是这个问题,是萧寂,他不愿意,直接撕了那封文件,闹脾气了。” “林阳,我不是一个爱把自己私事到处说的人。” 林阳道:“我明白。” 於是,苏隱年给林阳讲了两个小时。 这两年带孩子的不容易,时时刻刻注意著萧寂心理状况的难处。 “我尽力了,但我今天还是发现,我似乎不够了解他,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阳听起来一直在嗯嗯嗯啊啊啊的回应,实则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现在听到苏隱年提问,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分析: “苏总,我觉得,顺其自然吧,小少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但他对这件事的反对,產生的逆反情绪,恰恰说明了,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没人能接受自己至亲至爱,这么早就把遗嘱摆在他面前的。” “他寧愿什么都不要,也要你好好陪在他身边。” 苏隱年闻言,沉默片刻道: “行,那你睡吧,我再琢磨琢磨。” 正如萧寂所说,昨晚,一定不会是苏隱年唯一一次失眠,苏隱年今后要失眠的次数,还多著呢。 苏隱年掛了电话,上了楼,经过萧寂房间时,就看见门缝里亮著灯,臥室门紧闭。 他在萧寂门口站了一会儿,回了自己臥室。 自己那张大床上的另一半,是萧寂的枕头,床头柜上,还放著萧寂的水杯。 桌子上是萧寂的书,衣架上还有萧寂的衣服。 总而言之,处处都是萧寂的痕跡。 这就说明,在他出差的这一个月里,萧寂也一直都是在他臥室睡觉的。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 苏隱年出差在外好像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但现在回来了,自己躺在这张熟悉的大床上,却突然不適应了起来。 只觉得空荡荡的难受的厉害。 他洗了两次澡,翻来覆去两个半小时,毫无睡意。 满脑子都是自己和萧寂之间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变化。 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打开手机,搜一些关於教育学,心理学,孩子各个阶段的心理变化的讲解视频。 甚至还查了属相和星座。 但还是毫无头绪。 外面还下著雨,一个月前,一到雨天,萧寂还会蜷缩在他怀里或身边睡觉。 但现在,隔壁房间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隱年最终还是因为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不得安寧而起床下了地。 一出门,就看见萧寂房间里灯还亮著。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就听见门里响起脚步声。 臥室门打开,映入苏隱年眼帘的,就是萧寂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再往下,是宽阔的肩膀和饱满的胸膛。 萧寂没穿上衣,上半身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就暴露在苏隱年的视线里。 不算壮硕,是恰到好处的精壮,比例完美的不像话。 萧寂钻苏隱年的被窝钻了一年多,这还是第一次,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面对著苏隱年。 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苏隱年觉得自己的耳根都开始发烫了。 但还是儘量若无其事地嚯了一声,对萧寂道: “你小子,可以啊,身材这么好,什么时候练的?” 萧寂压根不接他这话,只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有事儿?” 苏隱年抿唇:“下雨了,我看你还没睡著.......” 萧寂挑眉:“你害怕了?” 和第一次因为下雨乖巧走进苏隱年房间时判若两人。 苏隱年闻言,更尷尬了,刚想说,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但话还没到嗓子眼,就被萧寂拉著手腕一把拽进了臥室。 萧寂不由分说地將苏隱年扯上了床,抬手就关了灯。 萧寂的臥室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苏隱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人还是懵的。 萧寂將被子拉起来盖在苏隱年身上,从身后,环住了苏隱年的腰。 这是萧寂第一次,在床上,这样抱著苏隱年。 苏隱年的后背,贴在萧寂宽阔的胸膛上,有些彆扭的动了动,轻声道: “萧寂。” “別说话。” 萧寂收紧了手臂,嘴唇轻轻贴在了苏隱年的后颈。 温热的呼吸让苏隱年大脑一片空白。 当苏隱年意识到萧寂在亲吻他后颈的时候,萧寂的手,也已经顺著苏隱年的睡衣下摆钻了进去,抚摸上了他温热硬实的小腹。 苏隱年猛地挣开萧寂的怀抱,震惊中带著错愕地看著黑暗中萧寂的脸: “萧寂,你在干什么?” 谁知,话音刚落,就被萧寂一把按翻在了床上。 第307章 遗產(十五)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的时候,苏隱年整个人都是懵的。 窗外喧囂的雷雨压不住苏隱年的混乱。 他呼吸间全是独属於萧寂的气息,整个人被压制在床上,双手被萧寂拷牢钳制在头顶。 唇瓣间的冰凉湿润冲刷了他的理智和三观。 苏隱年抬腿踹在了萧寂的小腹上。 力道不大,但也著实是结结实实蹬了萧寂一脚。 萧寂顺势躺在了一边,任由苏隱年拽著拽著衣襟从床上翻起来,瞪著他看了半晌道: “你疯了。” 萧寂舔了舔唇角: “我忍很久了苏隱年,躺在你身边的每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想著怎么办了你。” 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如果不是话里的內容实在大逆不道,听起来就像是在阐述函数单调性分析以及零点存在性问题。 萧寂平静,但苏隱年却几乎快炸锅了。 如果现在光线充足,他一定能从床头柜的玻璃檯面上,看清自己面红耳赤的脸。 苏隱年强压著怒火,问萧寂: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萧寂理所当然:“我说了,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此刻的苏隱年,第一反应,就是想让萧寂从自己家滚出去。 但那话却如鯁在喉。 他无法面对眼前的萧寂,更无法面对眼下的自己。 拳头攥了几次,到底是甩袖而去。 037被这架势嚇得不轻: 【你真疯了?这么突然?一点儿暗示都不给他吗?】 萧寂躺在床上盯著天板: 【有什么好给的?这种关係,所有的暗示他都只会当作我在和他撒娇。】 037看著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苏隱年,咋舌: 【你就这么平静又毫无徵兆的变了態,就不怕把人嚇跑了?】 前半句,萧寂全当没听见,只回答了后半句: 【不会的,这么久了,你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吗?】 作为收养关係而言,苏隱年对萧寂的关心和关爱其实太过了。 一开始,出於对过世兄长遗孤的关怀,苏隱年多费点心无可厚非。 但说白了,这一年多以来,即便是亲生父母都不见得能在孩子身上下这么大功夫,更遑论是这种毫无血缘亲情的“亲戚”了。 苏隱年对萧寂几乎是无底线的包容。 除了公司之外,几乎將全部的精力都在了萧寂身上。 这是刻在灵魂里的东西。 什么都改变不了也阻拦不了。 萧寂温水煮青蛙煮了那么久,是时候该下点猛药,破而后立了。 苏隱年彻底失眠了。 他反锁了自己臥室的门,怎么想都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他对萧寂太好了吗? 还是他用错了教育萧寂的方式,忽略了萧寂的心理健康问题? 苏隱年百思不得其解。 萧成业是苏隱年名义上的哥哥,萧寂是他…… 他比萧寂年长了足足十三岁。 他又冲了一次澡,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让自己捋清並回忆起,造成眼下后果的所有蛛丝马跡。 苏隱年想打电话给林阳,却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启齿。 他头疼的快炸了,从洗手间出来,在屋里晃悠了十几圈,吃了两粒去痛片,烦躁的想死。 思来想去大半个晚上,才终於做了决定,还是要好好和萧寂聊聊。 苏隱年整整一夜没睡。 他第二天还有会要开,天亮时收拾好自己,黑著眼眶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只看见萧寂房间的门紧闭著。 他盯著那扇门看了足足十五分钟,才迈开步子下楼,去了公司。 一整天都在琢磨著,这件事到底应该从何谈起,怎么谈,又该谈出什么样的结果。 却万万没想到,晚上回到家时,就发现,萧寂已经离开了。 臥室门大敞著,什么都没拿。 当初萧成业去世的时候怎么来的,如今就是怎么走的。 手錶,手机,衣服,包括这些日子苏隱年买给他的所有东西,都全部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 离开的,只有萧寂,和一年多以前,他穿来的那套衣服。 苏隱年坐在萧寂床角,低头抹了把脸,恍惚间甚至觉得,这一年多来和萧寂之间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他自己的幻觉。 直到他看见了床头边放著的一纸信封。 苏隱年糟心到了极点。 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像萧寂那样乖巧听话的人,叛逆起来,居然是这样惊天动地。 他闭上眼,任由自己失重般躺倒在萧寂那张床上,许久,才拆开了那封信。 信里的內容很简短,笔跡是熟悉的利落漂亮。 【考虑好下次见面的后果,或者,就当是最后一次告別。】 短短一句话,苏隱年读了足足七遍,直到他几乎快要不认识【告別】两个字了,才怒火中烧地將那封信捏成一团丟了出去。 萧寂大概能猜到苏隱年看到信后会是什么心情什么反应。 但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拉开自己和苏隱年的距离,给他强烈的失去感。 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 萧寂在k大附近租了一套破旧狭小的公寓,买了些日用品,了整整一天的功夫,將公寓打扫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就这样住了进去。 之后又在k大后街的咖啡厅找了份工作。 白天去端咖啡,晚上从网上接接翻译的工作。 倒也过起了落魄少爷的日子。 萧寂想过,苏隱年应该会来找他,或许不会太直白,但总会在纠结过后,关心关心他是否还活著。 却没想到苏隱年会这么快就沉不住气。 在萧寂开始在咖啡厅打工的第三天,他就发现对面一家餐厅里,每天都有人坐在窗边的位置,盯著他。 萧寂全当不知道。 咖啡厅生意不错,萧寂一开始只负责收餐具,打扫卫生。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做事利索,无论店长教他什么,他都能一遍上手,熟练操作,再加上外表加成,很快就担任了收银的职位。 跟他同班次的,有两个女孩儿。 每天都会没话找话地跟萧寂聊几句天。 又在萧寂不出三句必將天聊死的能力下,放弃了跟他套近乎交朋友的打算。 萧寂每天早出晚归,无比规律。 却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热,跟店里请了假。 其实感冒发烧对於年轻健康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但一来,身体上的燥热对萧寂喜寒的体质来说实在是不算友好,实在没什么出门工作的欲望。 二来,这或许也是个契机。 而果不其然,在萧寂连续三天没出现在咖啡厅,也没出门之后的夜里。 一道敲门声,终於打破了他这段时间的寧静。 第308章 遗產(十六) 萧寂躺在床上,静静听著门外的声音。 直到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才不慌不忙地起身。 他穿著短裤拖鞋,赤裸著上半身,一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沉著脸的苏隱年。 四目相对,萧寂一言不发,也没有要请苏隱年进来的意思。 但苏隱年也不需要他的邀请,直接顺著萧寂身边的缝隙,挤进了门。 他先是仔细地打量了萧寂,在確认萧寂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之后,才细细打量起这间老旧的出租屋。 从门口一眼看得见臥室,狭窄逼仄,连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 只有一张看起来就硬的硌人的木板床,一张木桌,一个简易衣柜,洗手间门没锁,小到淋浴的洒就在马桶正上方。 墙皮已经泛黄了,头顶不少地方都有脱落的痕跡。 更重要的是,就这么小一间屋子,还只有一扇朝北的窗户,半点儿阳光都透不进来。 苏隱年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看著萧寂: “我当你是祖宗一样供著养著,捨不得你吃一点苦,你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萧寂本来也不打算在这里常住。 他开学了学校自然会分配宿舍,这里,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他没接苏隱年的话茬,只问他: “信看了吗?” 提起这一茬,苏隱年就沉默了下来。 因为萧寂那一封信,苏隱年已经失眠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夜里睡不著,白天打不起精神,整个人状態都萎靡了下来。 他想不通问题出在哪,不认为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有过任何引人误会的言行,也不曾做出过任何逾矩的亲密行为。 所有和萧寂的过往,都一遍遍的在他脑海中循环往復不停上演。 一开始是纠结於原因,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纠结於两人的身份。 他的確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萧寂这份感情。 但他也做不到对萧寂视而不管,从此拋弃了萧寂任由他去自生自灭。 说句苏隱年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话。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萧寂。 每天晚上听保鏢匯报萧寂的行程,成了他这段时间的生活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苏隱年不说话,萧寂便明白了。 “那就是看了。” 萧寂盯著苏隱年:“所以,你考虑好后果了吗?” 苏隱年当然没考虑好。 他要是考虑好了,也不会是在这种时刻,出现在这种地方了。 苏隱年怕萧寂又干什么,待萧寂话音刚刚落下,就抬手做出了防备的姿態,无奈又疲惫道: “萧寂,別闹了。” 这一次,萧寂没有和之前一样强行对苏隱年做什么。 他低头看著苏隱年那只横在两人之间的手臂,点了下头,淡淡道: “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不用派人盯著我,我死不了。” 苏隱年一听这种话就闹心。 不知道闹心的是萧寂的话,还是萧寂的態度。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过去在萧寂面前,一来是因为他自己会格外注意,儘量克制自己的脾气,二来,则是因为萧寂本来就很乖巧,基本上没做过什么会惹人生气的事。 但现在,经过这一段时间和萧寂分开的压抑焦虑和折磨,苏隱年的火气终於是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一把扼住萧寂的喉咙,將萧寂按在身后的墙面上: “老子他妈养你养出仇来了?萧寂,我告诉你,你爸妈把你留给我,你这辈子都得归我管束,再说这种没用的屁话,我就打死你了事。” 萧寂又不是傻子,该强硬的时候就强硬,该示弱的时候,何苦非要跟苏隱年硬著来? 他垂眸看著苏隱年掐在自己喉咙上的手,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咳嗽了两声,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顺著墙面往下滑。 苏隱年这才察觉到萧寂的状態似乎不太好。 掐著萧寂脖子的掌心,也烫的厉害。 他当即鬆开了手,换了姿势,一把扶住萧寂的手臂,另一只手去摸萧寂的额头。 苏隱年脸色难看起来: “烧成这样,就在这儿硬挺?” 萧寂依旧不吭声。 心疼到底是压过了愤怒和烦躁,苏隱年问他: “几天了?” 萧寂敷衍:“不知道。” 苏隱年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但看在萧寂还在生病的情面上,到底还是软了几分语气: “去医院。” 萧寂故意跟他对著干:“不去。” 苏隱年便到底是抬手在他后脖颈上搂了一巴掌: “你不去,我就打死你。” 萧寂依旧:“正好,我不想活了。” 苏隱年气笑了,一把扛起萧寂,不由分说的出了门往楼下走去。 萧寂被苏隱年扛在肩上也不反抗,还顺便將自己閒著没事干的手,塞进苏隱年西装裤的屁股口袋里。 苏隱年到底是带著萧寂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以后,苏隱年才算是鬆了口气: “流感。” 萧寂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我说了我没事。” 苏隱年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没事,流感死过的人还少吗?住院。” 萧寂无力反驳,任由苏隱年强迫著医生和自己,住进了医院。 私立医院的私人病房,环境倒是不错,有床有沙发有电视还有独立卫生间。 萧寂输著液,苏隱年就在一边打电话安排工作。 等他工作的事处理完了,萧寂的液也输完了。 洗漱完,萧寂躺在病床上,闭著眼,对坐在沙发上的苏隱年道: “小叔。” 苏隱年有阵子没听到萧寂这么喊他了。 他喉结动了动,嗯了一声。 在寂静的病房里,萧寂发出了一道长长的嘆息声。 像一把无形的刀,插在苏隱年的心坎上。 许久,他才吸了吸鼻子,小声道: “给我抱抱吧。” 第309章 遗產(十七) 苏隱年躺在萧寂怀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也是疯了。 他知道这么做有问题。 但他到底还是没经得住蛊惑。 萧寂一句话他就要投降,萧寂一声嘆息就如同插在他心里的利刃。 但他也意识到,让他倍受煎熬的,也並非萧寂的触碰,而是道德的枷锁。 萧寂的胸口紧贴著苏隱年的后背,一手穿过苏隱年的颈下,另一只手,环在苏隱年的腰间。 当他再一次將手伸进苏隱年的衣摆时,苏隱年浑身僵硬,再一次有了挣脱的想法。 但萧寂却吻著他的后颈,跟他说: “別躲我,隱年,我很想你。” 苏隱年闭了闭眼,不声不响地任由萧寂將微凉的掌心,贴在了他小腹上。 都是男人。 苏隱年甚至感觉得到一些异样的触感顶在他身后。 但他在片刻犹豫后,到底是选择了若无其事地继续装死。 萧寂不算一个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的人。 他更擅长得寸进尺。 他放在苏隱年小腹上的手开始不老实,在指尖触碰到苏隱年的腰带扣时,苏隱年到底还是握住了萧寂的手腕,艰涩道: “別这样。” 萧寂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是抱著他,唇瓣贴在苏隱年的后颈处,问他: “很討厌我,是吗?” 苏隱年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萧寂,这不是討厌的问题,你不要混淆概念。” 萧寂道:“那就是喜欢。” 苏隱年不知道,也没法回答他。 萧寂开始轻声诱哄: “苏隱年,我跟你什么关係都没有,我是萧成业的儿子,萧成业同样跟你没有任何关係,你们没有血缘,感情淡薄,我叫你一声小叔,是客气,是尊重,你在纠结什么?” 苏隱年说不出话来。 他有生之年,自打有记忆以来,脑子就没有哪一刻是像现在这样混乱的。 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萧寂哄著转过身去的都不知道。 当他回过神来时,萧寂的唇已经贴在了他唇上。 苏隱年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勇气,直接推开萧寂第二次了。 萧寂察觉到苏隱年的指尖在颤抖,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边吻著他,一边道: “张嘴,听话。” 都说初吻是妙不可言的。 但苏隱年此刻体会不到这种美妙,只能麻木的感受著萧寂柔软的唇,倒不像萧寂人那样冷冰冰硬邦邦。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谴责著自己,告诉著自己,他比萧寂年长了足足十三岁。 萧寂在这段关係目前的状態里,能说的话有限。 苏隱年是成年人,所有的道理,苏隱年都是知道的,任由萧寂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苏隱年现在需要的,是他自己能想得通,掂量明白孰轻孰重。 在这漫长而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吻里,萧寂只说了一句话: “我分得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呢?” 萧寂是不会真正强迫苏隱年的。 他说完,便鬆开了苏隱年,转过身,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隱年从床上起来,离开了病房。 一夜未归。 第二天,来看著萧寂输液的人,就变成了林阳。 之后的两天,苏隱年也没再出现。 萧寂这次倒是没跟苏隱年对著干,他老老实实在医院躺了三天,什么都没做,一句话也没和林阳说过。 如果不是在盯著萧寂小腹的时候,还能看见微弱的起伏,林阳甚至有好几次,怀疑萧寂是不是已经死了。 直到萧寂出院之前,林阳才主动跟萧寂搭了话: “小少爷,苏总前两天夜里接了一通来自海外的电话,那边的合作方出了点问题,他连夜出差了,这两天不是故意不来的。” 萧寂嗯了一声,没什么特別的反应。 不过认识这么长时间,林阳对於萧寂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萧寂一直就是这样,即便內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也能不形於色,波澜不惊。 当然,这也是从苏隱年口中了解到的。 萧寂没搭理林阳,但以他对林阳的了解,这番解释的话,必然是苏隱年让他说的。 出差这事真假不提,但苏隱年还是在缓过劲儿来之后,选择了给萧寂一个解释。 出院之后,萧寂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小出租屋,过回了之前的生活。 苏隱年往他卡里转了一笔钱,但萧寂没用。 转眼,夏天匆匆而过。 开了学,萧寂也顺理成章的搬进了宿舍。 而在此期间,苏隱年也像是消失了一样,彻底和萧寂断开了联繫。 这一次,也没再如同之前那样,再派人盯著萧寂。 在恆星的时候,所有人最关注的点,都是成绩。 但在这里不一样。 在这个情竇初开的年纪,注意力自然会分散在其他的地方上。 几乎是刚一开学,军训都还没开始进行,萧寂的照片就公然出现在了校论坛首页上。 站在夕阳下,肩头落著只鸟,评论区也盖起了千层高楼。 但萧寂还是一如既往的孤僻。 不跟任何人打交道。 如果不是在开学第一天,辅导员要求了新生每个人做自我介绍,恐怕都没人能知道萧寂叫什么。 他连班级群里的备註都没改,只有一个点。 但因为他长得实在惹眼,名字说一遍,就会被所有人记住。 当一整个群里所有人都改了备註,只剩那一个凤凰剪影的头像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这人是谁。 没人提醒他,他也不会把一丝一毫的精力浪费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 环境影响人。 过去萧寂在恆星不爱说话的时候,大部分人不在意,少部分在意的,就觉得他装逼。 但在这里,所有人都是一起来的,侧重点也不一样。 他们大多数人都將萧寂的沉默寡言归为高冷,奉为男神。 在得知萧寂是保送生之后,这种心態就更甚了。 男生倒好说。 萧寂虽然不愿意跟人接触,但对於“直男”善意的邀请,他也会选择性接受一部分,用来打发时间。 比如打球。 適量运动加適量放水,让他很快就成为了那批爱打篮球的男生的重点拉拢对象。 但与此同时,也会有不少不明真相的女孩子,將萧寂视为理想型。 大多数女孩子,都觉得萧寂不好接近,只可远观。 但也有个別,会抱著试探的態度,极尽热情的向萧寂靠近。 这边,萧寂的生活倒是规律健康,心態平和。 但另一边,苏隱年就没那么好受了。 第310章 遗產(十八) 连夜出差这件事,的確是真的。 但也没急到不告而別的程度。 苏隱年在医院那晚,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將公事,当做自己逃脱的藉口。 国外合作方的事,一个星期就处理完了,而两家公司,也都进入了相对稳定平淡的阶段。 没了那么多需要应付的事,没了没完没了要开的会。 苏隱年就进入了无尽的空虚之中。 起初他也会回家。 但家里到处都是萧寂的痕跡,两人一起吃饭的餐桌,一起做过饭的厨房,一起看过书的沙发,包括书房洗手间,全部都填满了两人之间过往的点滴回忆。 尤其是苏隱年的臥室。 回家的第一个晚上,苏隱年吃了两片助眠药,才勉强睡了过去。 但却睡不踏实,还做了梦。 梦境很乱。 起初是在医院的那张病床上。 萧寂的手在触碰到苏隱年小腹之后,没有如苏隱年所愿停下来,而是做了更过分的事。 苏隱年刚想反抗,却听萧寂在他身后发出靡靡之音: “小叔,这是在做梦,又不是真的,你躲什么?” 苏隱年一听这话,问了一句: “真的是梦吗?” 萧寂嗯了一声:“我已经走了,如果不是在做梦,你为什么会在我怀里?” 苏隱年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走了”是什么意思。 他心想,反正是在做梦,那应该,等他醒了,梦里的事,也只会有他一个人知道。 於是他放弃了反抗,任由萧寂细密的吻落在自己脸颊上,眉眼间,又吻住了他。 唇齿纠缠时,触感真实到苏隱年几次恍惚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但他上次推开萧寂之后,萧寂的背影就烙印在了苏隱年心底。 於是他再一次接受了萧寂的下一步动作。 人类的大脑实在神奇。 大多数人能梦见的,基本都是自己见过,做过,或是完全可以想像到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坐过飞机,那么当他在梦里坐飞机时,就大概率会永远逗留在路上或是机场,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航班。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见过大海,那么当他梦见自己要去海边时,就大概率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奇怪原因,永远无法到达海岸线。 同理,苏隱年没有和任何人做过亲密的行为。 因此,在当萧寂准备脱裤子的时候,梦境的场景就变了。 变成了刘主任的办公室。 当著突然出现的刘主任的面,苏隱年只听见萧寂说: “有人,等会儿的,你別急。” 一场梦,光怪陆离,跳跃了无数个苏隱年记不清的画面,而最终,却逗留在了灵堂里。 和领萧寂回家那天一样。 潮湿的阴雨天,围在灵堂外看不清面目的人群。 苏隱年撑著伞,看向墙角,这一次,却没再看见那个守在门外的少年。 他在灵堂门外收了伞,走进空无一人的灵堂。 无数的圈輓联中央,立著一张巨大的遗像。 但这一次,遗像上的脸,却不是萧成业夫妇。 而是萧寂。 苏隱年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正伴隨著窗外一道雷鸣落下。 他缓了缓神,额头沁出一层冷汗,拿起床头柜边的水杯,猛灌了两大口凉水,那种快要窒息的心悸感,才勉强被压了下去。 苏隱年烦躁至极,当场打电话给林阳: “你在干嘛?” 林阳用肌肉记忆接起电话的时候,脑子还处在休眠状態。 但一听见苏隱年的声音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看了看显示著凌晨四点的小闹钟,挣扎道:“苏总,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的话,我如果我刚才在睡觉,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苏隱年听著林阳小心翼翼的语气,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半夜三更。 而且这段时间因为他自己状態太差,林阳的工作压力骤然增加之后,还要同时承担著自己的坏情绪。 苏隱年抹了把脸,有些愧疚道: “最近有派人盯著吗?萧寂怎么样了?” 林阳道: “没有,苏总,自打您上回说不用盯了,人就都撤了。” 苏隱年没说话。 林阳开始透过苏隱年的呼吸声,来揣测他的用意。 半晌,分析出了一句: “我从明天开始继续派人盯著,不会太紧密,只確定小少爷的安全状况。” 这话说出来,苏隱年才嘆了一口气道: “你看著办吧。” 掛了电话,苏隱年向林阳发起了一笔六位数的转帐,又说了一句: 【最近辛苦了。】 苏隱年可以派人盯著萧寂,可以半夜三更打电话折磨林阳。 但他知道,都是治標不治本罢了。 而从这一天之后,苏隱年也乾脆搬去了公司住。 无尽的想念就像是能杀死人的利器。 苏隱年在內耗中日日煎熬,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在发什么倔。 林阳最近已经快被他折腾死了,在吃饱饭上称发现比上一次空腹还瘦了十七斤之后,他终於忍无可忍,主动问起了苏隱年: “苏总,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喜欢把私事讲给別人听到人,但我现在有一个请求,我特別想听,由衷的希望能为您答疑解惑,哪怕只是给您一点小小的建议,也算我这个助理没白干。” “这么多年,即使上下级又是好兄弟,跟我嘮嘮,求你了。” 苏隱年靠在老板椅上,看著林阳。 说真的,这回也不是他不想说,是实在难以启齿。 他张了几次口,但到底还是又闭上了嘴。 林阳抓住了苏隱年欲言又止的契机,直接开始了分析: “首先这件事必定事关小少爷,我猜猜,是和他父母还有公司的財產有关吗?” 苏隱年否认:“没有。” 林阳当机立断:“那就是感情的事。” 苏隱年又开始欲言又止了。 林阳更加当机立断,但面色却狰狞起来: “您.......对小少爷起了什么心思,小少爷接受不了了?” 第311章 遗產(十九) 苏隱年发誓,如果不是因为最近状態实在欠佳,他真恨不得从椅子上飞跃起来照著林阳大脖筋一顿猛踹。 难道就因为他年纪大,就活该背这种锅吗? 苏隱年正想开口先骂林阳两顿解解气,却又突然改了主意,在片刻沉默后,问林阳: “你也觉得这种行径很畜牲是吗?” 林阳在察言观色这一块,是有毋庸置疑的实力的。 苏隱年此话一出,他否认的没有半分犹豫: “这有什么?苏总,说句实在话,虽然你占个名分,但事实上,你跟小少爷根本就是有名无实。” “要说关係,楼下安保科老苏,您本家,恐怕都比您跟小少爷关係近。” “您要是喜欢男人,那小少爷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要脑子还有脑子,除了不爱说话,处处招人喜欢,不喜欢才是怪事。” 他长吸了一口气,接著道: “再说年纪,不是我说,谁不喜欢年轻的?王总今年58了,上礼拜结三婚还娶了个26的,这有什么?” 苏隱年闻言,彻底沉默下来。 林阳看著他纠结的神色,一拍桌子: “这件事,急不得,您要是真想给小少爷换个身份,不行咱多上上课,学点套路,套路加真心,绝对的王炸!” 苏隱年又开始头疼了。 抬手阻止林阳继续再说下去,思前想后,还是道: “不是我,是他。” 林阳这一阵子,脸色是变了又变,纵使是表情管理专业如他,也在这一瞬间没能及时调整过来,面露惊愕之色: “小少爷强迫您?” 苏隱年一听林阳的语气,再看林阳那震惊的神色,也是老脸一红,哐的一拍桌子,怒道: “很奇怪吗?我强迫他就正常,他强迫我难道就不正常吗?我是老还是丑?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林阳心里咯噔一声,暗骂不妙,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小嘴巴。 但祸已经从嘴和表情上出了,狡辩指定没用,只能转移重心道: “我真没想到,小少爷那样冷漠內向不近人情的样子,居然也会喜欢上什么人吗?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苏总,这足以证明,您还是太优秀,太有魅力了。” 他表现的很自然,藉口找的也算是天衣无缝。 果不其然,苏隱年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只是嘆了口气,重新消沉下去。 林阳暗自鬆了口气: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您不喜欢他?” 苏隱年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傻子。 这些个睡不著觉的日日夜夜总能帮他理顺了思路,让他明白,自己对於萧寂的感情,早就变了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无法言喻的特殊感情就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又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在意的,早就不已经单单是身份上的问题了。 苏隱年垂著眸搓了把脸道: “他才多大?林阳,我不敢赌。” 苏隱年不敢赌萧寂究竟明不明白这件事所代表的到底是什么意义。 不敢赌萧寂將来会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萧寂太年轻了。 苏隱年不小了,他怕自己一头扎进去,什么都豁出去了,最后却让萧寂连著自己的心都生生剜出去。 他现在三十岁,也算是男人的好年纪。 注重身材管理和皮肤管理,长相上佳,事业有成,成熟有魅力,的確有他吸引人的地方。 但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等他皱纹都爬脸上了,萧寂却正值成熟男人最有魅力的阶段。 色驰爱衰,苏隱年不觉得这是例外。 林阳不明白这些。 但他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只说了一句: “苏总,迈不出第一步,未来的所有可能,就都不復存在了。” “感情的事,我做助理的帮不了太多,您自己个儿想明白,將来別后悔就成。” ....... 萧寂对於这段时间苏隱年是怎么过的,和林阳聊了什么,没有太多关注。 他最近有自己的烦心事。 居然有人不吃他沉默寡言那一套了。 篮球场上,萧寂带领著自己的一方队友,酣畅淋漓的放了八十分钟的水,以62:30的成绩,险胜。 “萧哥,喝水吗?我请你。” 萧寂的班长今天和他一组,打完球,满头大汗地准备拍一下萧寂的肩膀,却被萧寂躲开了。 他挠挠头,刚想跟萧寂说抱歉,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女孩儿,一个人抱著一箱运动饮料走了过来。 於是到了嘴边的抱歉,就变成了咋舌: “萧哥,找你的来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连续半个多月了,每次萧寂打完球,她都会抱著一箱饮料来分给所有人。 萧寂一开始不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 他见大家都拿了,然后道谢,也没多想,就也跟著接了饮料,道了谢,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结果没两天,就有陌生人添加了萧寂的联繫方式。 头像,是那女孩儿本人。 萧寂沉吟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孩儿应该是卖水的,前几天自己没给钱,今天是来收费的。 於是他点击了添加好友,並按这几瓶水的市场价,发起了一笔转帐。 很快,对方就回復了一个问號。 萧寂再次沉吟,想了想,应该是自己没给配送费。 於是他又发起了一笔配送费。 这回,那女孩儿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萧寂一直觉得,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发消息解决,他又不是不会回復,毫无徵兆的发起通话,真的是一件异常冒昧的事。 於是他掛断了电话,也回復了一个问號。 女孩儿退回了转帐,回了一句: 【不要你的钱。】 萧寂就不说话了。 反正他发了,对方要不要是对方的事。 至於有什么其他的事,他也不问,反正真的有事的话,对方一定会说的。 於是,之后的每一天里,这女孩儿都开始给萧寂发早安晚安,偶尔分享日常。 萧寂一次都没回过。 没几天,嫌人吵,就给人刪了。 结果第二天中午一下课,这女孩儿就找上了门来,等在了萧寂上课的教学楼下。 手里还捧著一束,见萧寂出来,就將递给萧寂,跟他说: “你刪我干嘛啊?” 第312章 遗產(二十) 有了这种明示,萧寂这才回过味儿来,这女孩儿原来是对他图谋不轨。 萧寂当场拒绝:“离我远点。” 说完,转身就走。 但那女孩儿却不为所动,鍥而不捨。 萧寂拉黑她,她就每天加一遍,在验证信息里跟萧寂说早安。 会陪著萧寂上课,跟著他去图书馆,食堂吃饭也会挑离萧寂更近的位置,晚上还会看著萧寂打篮球,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去给大家买水。 但从那天起,萧寂就再也没接过这女孩儿的水。 萧寂是理解不了这种得不到回应的付出的。 他不太想浪费別人的时间,又给自己造成困扰。 於是他今晚,决定多跟这女孩儿说两句话,让她放弃这些无用功。 前一段时间,萧寂一看见她出现,就会立刻离开。 但今天,他只是站在了球场边缘,似乎在等著什么。 女孩儿给大家分完了水,四处看了看,便看见了萧寂等在不远处路灯下的身影。 目光,似乎就落在自己身上。 於是,她朝萧寂走了过去。 站在萧寂面前时,不禁感慨,萧寂这张脸,是无论见几次都还是会心动到不能自已的程度。 她拢了拢耳边的髮丝,低著头,对萧寂开口道: “在等我吗?” 能鼓起勇气追求萧寂的女孩儿,一定是在各方面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的,首先在外表上,就不会差到哪去。 但萧寂却是睁眼瞎。 说句不好听的,萧寂根本就没有什么审美可言,就像普通人类很难分辨其他物种的脸好不好看一样,萧寂也很难分辨人类的脸究竟好看与否。 他的审美,是以隱年为参照的。 所有和隱年长得大相逕庭的人,在萧寂眼里都不好看。 他也get不到这女孩儿此时羞涩的点在哪。 只是冷冰冰道: “谈谈。” 女孩儿点了下头:“你说。” 萧寂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感,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女孩儿一愣:“没见你在学校里.......” 萧寂打断她,试图委婉道:“不是学校里的,你也不用打听,我回应不了你,感谢你付出的精力,但对我来说,是困扰,很抱歉。” 他说完,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十米开外灌木丛边的熟悉身影。 苏隱年穿著衬衫西裤,领带有些鬆散,髮丝也略有些凌乱,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但眼下的青黑还是暴露了他的疲惫。 两人遥遥相对,萧寂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走到苏隱年面前,问他: “最近很累吗?气色不太好。” 苏隱年摇了摇头,开口便问道: “那女孩儿是?” 萧寂没说话。 苏隱年刚才看见萧寂跟那女孩儿说话了,但站在他的角度和距离,既听不清楚两人说了什么,也无法从两人的神色间辨別谈话的大体內容。 他不知道萧寂跟人家说了什么,只知道看见俊男靚女站在一起的画面很刺眼。 苏隱年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萧寂如果有一天谈了恋爱,他该怎么办。 他只想过自己,不会谈恋爱,不会结婚,不会生小孩儿,会永远將萧寂放在自己心里以及生活的第一位。 但他没考虑过萧寂。 而就在刚才,在看见萧寂和其他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站在一起时,他才第一次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亲眼看著萧寂结婚生子,他又是不是能接受得了。 萧寂给出的答案很简单: “一个女同学。” 苏隱年点了下头,没有追问。 其实他能站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只道:“寢室几点锁门?没什么事的话,陪我转转吧。” 苏隱年发出了邀请,萧寂宿舍就是著火了,他也会波澜不惊地告诉苏隱年,他什么事都没有,閒得要死,乐意奉陪。 於是,两人便在校园里,閒逛起来。 苏隱年会问萧寂的宿舍楼在哪,平时上课都在什么地方,食堂的饭吃不吃得惯,自己给他钱为什么没,同学是不是友好,还有没有人找他的麻烦。 萧寂也会一一回答,问什么答什么,一个字都不多说。 面对萧寂这样公式化的冷漠回答,苏隱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问完了能问的,肚子里就都剩下了想问却问不出口的。 气氛陷入沉默,两人並肩走在种满梧桐树的小路上,路灯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萧寂带著苏隱年,越走越偏。 直到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萧寂才停住了脚,问苏隱年: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了过去对於长辈的亲昵和依赖,似乎已经完全適应了身份和角色上的转变,只將苏隱年当成了同辈。 两个月不见,苏隱年只觉得比起上一次见面,萧寂似乎又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肩宽了,肩膀更加结实了,人似乎,也又高了。 苏隱年实话实说:“刚开完会,想来看看你。” 萧寂嗯了一声:“想我了吗?” 他问的极其自然,似乎这两个月里,两人的断联根本没有存在过。 苏隱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他现在又想做的事。 他问萧寂: “你想明白了吗?萧寂。” 萧寂挑眉:“什么?” 苏隱年道:“我和你......你之前说的......” 萧寂打断他:“我之前就说过了,苏隱年,我一直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需要想明白的人,只有你。” 苏隱年抬手,捏了把后颈,转过身,背对著萧寂。 就在萧寂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准备再加把火,说点刺激苏隱年的话时,苏隱年又突然转回来,一把按住萧寂的后脑,用力吻上了他的唇。 战火在黑暗的小巷中一触即发。 苏隱年这些时日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萧寂也难得回应的热烈,不由分说的地扯出了苏隱年掖在裤腰里的衬衫,將手伸进了苏隱年的衬衫下摆。 苏隱年却扯著萧寂的头髮迫使他跟自己拉开距离,咬牙道: “处理乾净你那些鶯鶯燕燕,再让我看见一次,没你好果子吃!” 第313章 遗產(二十一) “没有鶯鶯燕燕,只有你。” 萧寂伸手抱住苏隱年的腰,將下巴抵在苏隱年肩头,无精打采道。 苏隱年难受了几个月。 这一刻,明明是做出了大胆又背德的决定,却偏偏如释重负。 他回抱住萧寂,呼吸著萧寂身上熟悉的气息,一颗在半空中飘浮许久始终不上不下的心,也终於落到了实处。 前所未有的踏实。 尘埃落定的踏实。 萧寂虽然不算是什么重欲的人,但说实话,面对苏隱年,他惦记这一口也惦记了不少时日了。 他就这么磨著耗著一言不发地拖延著。 直到苏隱年想起来问他,宿舍什么时候锁门的时候,萧寂也只能看一眼时间,然后无可奈何地告诉他,已经锁了。 於是,苏隱年只能带萧寂出了校门。 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带林阳。 两人坐进车里时,苏隱年扶著方向盘的掌心就开始冒汗。 他像是个情竇初开,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尷尬道: “回家,还是?” 萧寂在这个时候,是很会揣摩苏隱年意图的。 他找了冠冕堂皇的藉口道: “我明早有课,现在回家,明天赶不及。” 於是,苏隱年也只能善解人意的,搜索並前往了附近最好的酒店。 其实很多事明明在家也是一样的。 但或许是因为家里的环境,太容易让人想到过往那段“不正当”关係。 因此,无论是萧寂,还是苏隱年,都心照不宣的,將他们即將可能要做的事的地点,偏向於了酒店。 两人走到酒店大堂门口时,苏隱年便站住了脚,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事实上,他在下车时,从扶手盒里的卡包里翻找身份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尷尬的无所適从了。 萧寂倒是表现的无比镇定,对苏隱年伸手: “证件给我,你等著。” 苏隱年倒不是怕別人觉得同性恋如何。 只是他跟萧寂年龄差太大了。 这里离萧寂学校不远,苏隱年也偷偷关注过校论坛,知道萧寂在学校名气不小。 毕竟是酒店,他做贼心虚,怕万一让人看见认出来,影响萧寂。 苏隱年想了想:“你找个隱蔽的角落等著,我开好房给你打电话,你再上来。” 萧寂眉梢一挑: “偷情?” 苏隱年脸一红:“放屁!我是为了你好。” 他倒是一把年纪了,这点舆论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但是萧寂还要上学。 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言语能杀死人。 萧寂也没跟他硬犟,隨便找了棵柱子靠著,给了苏隱年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办事。 苏隱年便环顾了四周,见没人,这才进了酒店大堂。 萧寂在楼下等了七八分钟,收到了苏隱年发来的消息,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进酒店,乘电梯上了楼。 手指刚刚落在房间门上,房门就打开了。 苏隱年一把將萧寂扯进门,將门反锁,这才鬆了口气。 没等他开口说话,萧寂就再一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的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肆无忌惮。 苏隱年彆扭了几个月,一旦选择了接受,也不会再彆扭下去。 他难得放开了享受跟萧寂之间全新的关係,整个人全身心投入到亲密行为之中,热情的不像话。 带著几分发泄的意味,难捨难分。 这一次,萧寂也终於顺利脱掉了苏隱年那件碍事的衬衫。 肌肤相触时,苏隱年整个人都在战慄。 就在他腿脚都有些发软的时候,萧寂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拍拍他的苹果: “去洗澡。” 苏隱年喉结动了动,解开腰带,就朝卫生间走去。 放水的时候,萧寂却突然隔著门问了一句: “要我帮你吗?” 苏隱年在接受了自己对萧寂的感情之后,私下里其实偷偷研究过这事儿。 萧寂年轻,健壮,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骨子里的霸道苏隱年是再清楚不过的。 而且之前做梦的时候,虽然没能梦到后续,但潜意识里,他也知道自己是处在什么位置上。 苏隱年一手扶著墙,磨了磨后槽牙道: “用不著。” 萧寂便没了动静。 二十分钟以后,苏隱年从洗手间出来时,萧寂已经脱了个溜光。 就在苏隱年的注视下,跟他擦肩而过,扯走了他身上的浴巾,走进了卫生间。 剩下苏隱年,还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恍惚间看见的那点事儿。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骂了声: “艹。” 萧寂对此全然不知。 等他火速冲了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苏隱年靠坐在床上,正在一本正经地看手机。 神情严肃的仿佛在审阅什么无比重要的文件。 事实上,只有苏隱年自己知道。 从他躺到这张床上起,耳边就只剩下了洗手间里哗啦啦的流水声。 而他手机页面上那篇关於萧寂学校食堂的菜谱,他也是除了酸辣土豆丝之外,多一个字都没能看得进去。 萧寂身上的浴袍,鬆散地掛在身上。 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裸露在外,腰间那条绳子,系了,倒比不系更让人想入非非。 他走到苏隱年身边,將手伸进被子里,触碰到苏隱年修长结实的大腿,问他: “在看什么?” 苏隱年將手机放到一边:“没什么,文件而已。” 萧寂便掀开了被子,低头,吻在了苏隱年大腿外侧。 酒店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之后突然反客为主,翻身將萧寂按在了身下。 苏隱年是因为心里憋了许久的感情需要发泄,萧寂是因为习惯。 两人你来我往间,恨不得要打起来,就连接吻都带著几分相互不满的教训。 萧寂原本以为,苏隱年第一次多少会有些扭捏。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苏隱年。 也许是经常锻链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从没开过荤的缘由,男人过了二十五就是六十五这件事,在苏隱年身上完全不適用,反而挺没完没了的。 战火在后半夜结束。 苏隱年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小腹下还垫著一只枕头。 萧寂满后背的抓痕,胸前也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吻痕,站起身来,看著流心奶糰子一样的苏隱年,喉结动了动: “小叔,我带你去洗澡。” 第314章 遗產(二十二) 苏隱年是个极其要强的人。 各方面都很要强。 即便在床上这件事,他被萧寂压了一头,但不代表他就能適应良好的接受萧寂的照顾。 他趴在那儿,拒绝道: “少管我,你洗你的。” 他虽然这么说了,但萧寂却接受过这方面的驯化,知道不能真的这么做。 於是他只是默默去浴室给浴缸放了水。 苏隱年要的时候不管不顾,现在那股子兴奋劲儿过了,就难受起来,该疼的地方疼,该酸的地方酸,哪哪都不舒服。 脱力的疲惫感让他不禁暗嘆,到底是老了,比不得二十岁上下的大小伙子了。 此时再听见洗手间传来的哗哗水流声,心境也和事发之前完全不同了。 之前是说不出的紧张和期待,根本没空想什么有的没的。 但现在,再听著同样的声音,苏隱年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这儿还乱七八糟的一团,萧寂就这么拍拍屁股自己去洗澡了。 话是他自己说的没错,但就是忍不住想挑理,甚至有点隱隱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让著萧寂,年纪太小就是不懂心疼人。 想到这儿,苏隱年正准备换个姿势,伸手去拿床头上的抽纸,手腕就被一只手捏住了。 “干什么呢?” 萧寂开口,弯腰將人从床上打横抱起来,朝洗手间走去。 苏隱年哑然:“不是让你去洗澡,少管我吗?” 萧寂没搭理他,走进洗手间,將苏隱年丟进浴缸里泡著。 自己在洒下冲了冲,重新穿好浴袍,开始坐在浴缸边,专心清洗苏隱年。 苏隱年太累了,只能坐在浴缸里,心情舒畅了,人也乖顺起来,让伸胳膊就伸胳膊,让伸腿就伸腿。 多日来的心神不寧让他格外睏倦,温热的水洗去了他身上的疲惫,最主要的,还是萧寂就在身边的踏实感。 苏隱年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只隱隱感觉到自己被萧寂从水里捞出来擦乾放进了被窝里。 之后便意识全无。 等他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去摸身边,却发现萧寂已经离开了。 苏隱年缓了缓神,睁开眼,拿起床头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萧寂今天有课,应该很早就走了。 这种亲密过后,一觉醒来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感觉,让苏隱年再一次陷入了矛盾而异常的空虚。 在打开社交软体,发现也没有萧寂的来信时,这种感觉就更甚了。 若是换做过去,萧寂风雨无阻的乖乖去上课,苏隱年必定会感到无比欣慰。 但现在身份和角色上的转变,却让他觉得自己矫情了起来。 苏隱年有些烦躁的闭了闭眼,正考虑著是不是应该给林阳打个电话聊几句,酒店房门就发出了“滴滴滴”的一串轻响。 萧寂推门进来时,手里提著一个保温袋。 一抬头就看见了髮丝凌乱,小脸儿苍白地靠在床头上拿著手机的苏隱年。 “醒了?” 萧寂问他。 苏隱年看见萧寂愣了愣神: “你不是去上课了吗?” 萧寂嗯了一声:“本来想请假的,但看你睡得香,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就去上了课,续了房费,买了......早餐。” 苏隱年的心境便再一次变了。 欣慰萧寂知道不耽误学业的情况下,还欣慰他还知道回来。 萧寂要上课,不能总陪苏隱年这么待著。 苏隱年虽然有时候会钻牛角尖,但也不会允许萧寂无故旷课。 当天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林阳便跑了一趟,带著苏隱年和萧寂先去了学校,送萧寂。 林阳將车停到学校大门外,苏隱年本来有点话想跟萧寂说的,但是碍於车里多了个林阳,他便什么都没说,沉默,但看起来有话。 萧寂在下车前,看见了苏隱年的脸色,想了想,主动抬手按著他的后颈,跟他接了个吻。 坐在驾驶位上,满脑子想著今晚该吃点什么的林阳,不经意间从后视镜瞥到这一幕,眼皮疯狂抽搐,连忙升起了自己和后座之间的挡板。 苏隱年本来还想推开萧寂,让他別这样。 但见林阳已经將事办出来了,便也破罐子破摔地欣然接受了萧寂的亲吻。 难捨难分了好一会儿,萧寂才放开苏隱年对他道: “我先走了。” 挡板只能阻挡视线,阻挡不了声音。 苏隱年已经让林阳听见了很多不该听见的动静了,不能再让他听见更多了,闻言,摆摆手,冷漠道: “滚犊子。” 萧寂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了,也没跟他计较,下了车,便朝学校里走去。 结果倒好,他前脚才刚刚踏进校门,后脚,手机就在口袋里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萧寂站住脚步,拿出手机,看见了苏隱年的消息。 【你非得当著外人的面亲我吗?】 【下次控制一下,矜持点,又不是见不到了。】 【在学校老实点,让你处理乾净你的鶯鶯燕燕不是开玩笑的。】 萧寂回覆: 【好的,小叔。】 聊天框上方,显示了很久【对方正在输入......】 但苏隱年的消息,却半天都没发过来。 於是萧寂就又问了一句: 【周末来接我吗?】 苏隱年: 【看我心情,別问了。】 萧寂便回復了一个ok的手势,收起手机继续往学校里走去。 苏隱年嘴上说著,看心情別问了。 实际上,隔天晚上,苏隱年就再一次出现在了学校里。 彼时萧寂正在打篮球,苏隱年就穿著衬衫,远远站在篮球场外,看他挥汗如雨,手里还拿著一只保温杯。 他几乎是刚站在那儿,萧寂的目光就望了过来。 两人对视间,苏隱年刚想示意萧寂不用管他,继续打他的球就好。 但萧寂却当即就將球传了出去,对著自己的球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朝苏隱年小跑过去。 苏隱年很少见萧寂这副活力满满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移不开眼,待萧寂来到他面前,便不由自主的弯了眸子,抬手用袖口擦了擦他额头上为数不多的小汗珠,將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 “喝水吗?” 第315章 遗產(二十三) 萧寂接过苏隱年手里的保温杯,做好了杯子里是什么温热的枸杞红枣茶的准备。 但入口才发现是冰镇的雪梨汁。 杯底还有冰块在晃动。 萧寂几口便將杯子里的液体喝了个乾净,晃了晃里面还没化完的冰,將杯子还给苏隱年: “来查岗?” 苏隱年前天不肯跟萧寂说会不会来学校接他。 今天又毫无预兆,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出现在这里,要说他没有点小心思,萧寂是一百个不信。 但苏隱年却就是能在这种时候面不改色地冠冕堂皇道: “刚和涂总吃了个便饭,离这儿不远,顺路来看看你。” 苏隱年的公司在城南,他嘴里的涂总,萧寂也知道,跟苏家有长期稳定的合作,涂总家也在城南。 而萧寂的学校,在城东,不算郊区也算新区。 两个住在城南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在城东吃便饭的。 萧寂也没拆穿他抬手捏了一下苏隱年的鼻尖: “想我了。” 苏隱年一把拍开萧寂的手:“大庭广眾之下,你注意点,別动手动脚的。” 萧寂根本不在意什么大庭广眾,眾目睽睽。 但苏隱年毕竟不是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一来是过了那个年龄段,人就会变得低调起来。 二来在这种事上,大多数人都是內敛的,羞耻於將这种事摆在明面上。 萧寂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倒是没吭声,收回了自己的手。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苏隱年见他不说话,又怕他是不乐意了,小声道: “我不是在意这个,我是怕对你影响不好。” 且先不说他比萧寂大不少,光是他也是个男人这件事,就能让不少人议论起萧寂的是非。 萧寂还要上学,环境很重要,苏隱年不想影响他。 两人再一次,在学校里閒逛起来。 肩並著肩,手都若无其事地揣在口袋里。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天。 “宿舍区离教学楼距离不近,早上能起得来吗?方便吗?” 苏隱年问。 萧寂道:“还好。” 苏隱年点了下头:“抽空把驾照考了,本来按我的打算,是想让你趁著假期考的,车都给你看好了,你到时候回家也方便。” “结果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跑了。” 他现在说起这些,心里还有些感慨。 明明结果註定是这样,自己的纠结,却让萧寂吃了不少苦。 萧寂闻言,却否决道:“不用,我用不上,你想我了来接我回家就好。” 苏隱年想的很多。 如果是之前,他想给萧寂什么,就可以给萧寂什么,萧寂本来就是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少爷,想怎么高调,就该怎么高调,反正他苏隱年有的是。 但现在,他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又不想亏待了萧寂。 萧寂看出他有心事,问他: “在想什么?” 苏隱年道:“我刚才,跟你保持距离,没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著,还是儘量低调点,萧寂,无论如何,你的学业不能耽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寂嗯了一声,没搭他的话。 在两人再一次不经意地走进上一次那条偏僻小巷时,萧寂站住了脚,一把將苏隱年扯进怀里,吻了上去。 苏隱年没有拒绝,甚至在萧寂准备退后时,还伸手扯住了萧寂的衣领。 两人在无人注意的,连路灯都照不进来的角落里偷偷接吻。 许久之后,苏隱年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才推开萧寂道: “我刚跟你说什么来著?” 萧寂便轻笑出声。 苏隱年被他笑得尷尬,瞪了他一眼:“是,我是扯了你一下,那不还是因为你先亲上来的吗?” 萧寂便顺从认错:“那我错了,都怪我。” 苏隱年轻咳一声:“也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想我。” 两人说著,又沉默下来。 苏隱年的想法,萧寂能理解,但对於萧寂来说,苏隱年今天不是第一次来看他,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甚至於之后的几年里,苏隱年还会来找他无数次。 所谓旁观者清,总有人会看出两人之间的端倪。 那些苏隱年在极力想要替萧寂避免的閒言碎语,也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萧寂和苏隱年不可能偷偷摸摸一辈子。 一旦这种流言起来,萧寂也不可能对外澄清,苏隱年只是自己的小叔。 不过这些事现在说起来为时尚早,苏隱年本来就想得多,更容易焦虑,萧寂也没有必要在事发之前,就先给苏隱年製造这种焦虑。 眼下,苏隱年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就是了。 此时趁著四下无人,萧寂又偷偷摸摸抱了苏隱年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苏隱年才开口道: “早点回去吧,寢室快落锁了,我送你。” 两人从小巷里出来,一路朝著萧寂寢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两人贴的很近,但越是靠近宿舍,路上的学生就越多,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也不由自主地越拉越远。 直到到了萧寂宿舍大门口,苏隱年已经站在了萧寂两米开外的位置,还是有些不放心道: “住宿舍,还能適应吗?” 萧寂是想说不適应的。 倒不是適应不了宿舍相对家里而言的简易环境,而是单纯的不喜欢跟別人同住。 他的室友虽然已经很省心了,不吵不闹没事也绝不主动跟他说话。 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小毛病。 室友a的床,跟他的床相连,喜欢打游戏,但是菜,而且肢体和大脑连接过於紧密,大脑紧张的时候,整个人都会隨著操作的姿势而浑身不由自主地跟著动弹。 即便萧寂拉著床帘,都能根据他床的抖动幅度猜测到他在做出什么样的动作。 室友b,体格大,消耗多,一到半夜就加餐。 一开始是泡麵等会散发出气味的东西,在他有眼色地发现萧寂会因此而蹙眉以后,就换成了一些其他的零食。 但他或许是牙口好,嚼什么都很脆生响亮,即便是躲在阳台上,隔著一扇玻璃门,萧寂也总能在深夜里听见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再说室友c,安静內向好说话,晚上睡觉不打呼嚕不放屁不磨牙,也不在宿舍吃东西,更不打游戏。 但他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为人不算太乾净。 衣服总要攒一桶,袜子总要攒七双,才肯去洗。 但他偏偏还懂事的不將脏衣物放在寢室里,他放洗手间角落。 让萧寂常常分辨不出,那股微弱却刺鼻的气息,究竟是来自於下水道,还是来自於他的脏衣篓。 第316章 遗產(二十四) 但这些说白了,也都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苏隱年管著两家公司,现在偶尔来一趟,周末来接他回去就已经很折腾了。 萧寂如果跟苏隱年说他適应不了,他怕是会隔天就在这附近置办一套房產,天天下班回来找萧寂。 萧寂不想他太累,到底是开口道:“能適应,挺好的。” 苏隱年这才放心不少,抬手做了个赶人的动作: “回去吧,好好学习。” 萧寂说了声好,转身进了宿舍大门。 平静的告別,没有亲吻,没有拥抱。 他上了楼,回到宿舍,走到阳台,从窗户向下望去,却看见苏隱年依旧站在原地。 没有抬头,只是点了支烟,站在路边,西装革履的模样,与这校园里青春洋溢的气息格格不入。 许久,当他手里的菸头燃了一半时,才似有所感的抬头朝萧寂看了过来。 遥遥相望时,两人都没做出什么特別的举动。 待苏隱年手中香菸燃尽,才抬手对著萧寂做了个告別的手势,转身离开。 於此同时,萧寂身后,也传来一道男声: “萧哥,看啥呢?” 萧寂回头,看著室友a拿著浴巾好奇地向窗口张望,突然开口问他: “你有女朋友吗?” 室友a一愣:“没有。” “那男朋友呢?”萧寂问。 室友a面色古怪:“那就更没有了。” 萧寂总结:“没对象。” 室友a不明所以:“没有啊,咋的了萧哥?” 萧寂便关上了阳台的窗户: “那你问什么?说了你懂吗。” 说完,他便离开了阳台。 室友a愣在原地半晌,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个箭步衝到窗边,拉开窗子伸著脖子朝外看去,只可惜,路灯之下,早已没了苏隱年的身影。 萧寂趁著室友a趴在窗前看热闹的功夫,拿著自己的洗漱用品就先一步进了洗手间,反锁了门。 洗完澡,爬上硬邦邦的床板,拿出手机,给苏隱年发消息: 【到哪了?】 苏隱年秒回:【还有半小时到家。】 萧寂便没再回復。 等到半小时以后,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对苏隱年道: “別掛电话,睡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彼时,苏隱年刚进门换了衣服,正在感慨这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地让人心慌,听见萧寂这话,立刻就觉得房子都小了起来,满满当当没处落脚。 从这一天之后,每晚,萧寂上了床,苏隱年也洗漱完之后,两人就这么通著电话,话说不了两句,只听著对方呼吸声入睡。 苏隱年的確很忙,两人平时白天的交流也不算多。 但到了周末,苏隱年也一定会推了手里的工作,来接萧寂回家。 肆无忌惮的折腾一整个周末之后,再半死不活地在周日晚上,將萧寂送回学校。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 但在入冬前夕,萧寂的学校,突然举办了一场篮球赛。 萧寂作为系里的主力,带著自己的四名队友衝进了总决赛,和体育系篮球专业的学生对上了。 萧寂本来是打算输在这一场,拿个第二,也就罢了,谁都不会太难看。 但谁知,对方的队长,和萧寂一碰面,就用绝对藐视的姿態问了一句: “萧寂?” 萧寂不明所以,对他表现出的不友好態度更是莫名其妙,没理人。 结果一扭头,就听自己班长道: “黎寧对象,决赛之前就找人打听你好几次了。” 萧寂挑眉:“黎寧?” 班长见他神情,就知道他大概是不记得了,嘖了一声:“开学那会儿,追你那个。” 萧寂当即沉默下来。 他挺烦这种事,比赛开始后,面对那男生的针对,丝毫没留手,凭一己之力打了对方一个难堪。 这种全校性的比赛都是在体育馆的篮球场,千人看台坐得是满满当当。 整个体育系丟脸丟了个大发,就连繫里的教练都在赛场上就绿了脸色。 金融系这边倒是各个热血沸腾,不说姑娘们,就是男生都喊哑了嗓子。 萧寂难得出这种风头,比赛结束后,话都没说的先一步离场的姿態更是深入人心,引起了异常喧闹的一阵起鬨声。 他倒不是故意装逼,只是今天周五,不出意外,这个时间段,苏隱年应该已经在学校里等著他了。 果不其然,他刚出体育馆,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难得穿了一套休閒装,等在不远处的苏隱年。 萧寂朝苏隱年走去,从他手里拿过那只熟悉的保温杯,便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苏隱年嘖了一声: “风头够盛的。” 萧寂没解释,对於他来说,这都是小事,没什么可说的。 苏隱年了解萧寂的性子,更是没在意太多。 但坏就坏在,晚上两人吃完饭,萧寂刚刚去洗澡,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起初,苏隱年没在意,看都没看,只专心回復著林阳的工作信息。 但在一通电话结束之后,紧接著,第二通就又打了过来。 就算苏隱年已经三十多岁,心態已经足够成熟稳重了,也还是没忍住,对萧寂的手机,起了好奇心。 他拿起萧寂的手机,看著上面来自琨洲的陌生號码,蹙起了眉。 但他在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任由那电话被掛断了。 可就在他准备放下萧寂的手机时,萧寂的手机页面上,却突然又弹出了两条简讯。 因为设置缘故,不解锁,看不到简讯內容。 苏隱年心中总隱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拿著萧寂手机的手心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出了汗。 他又等了一会儿,电话没再打过来。 却又等到了一连串的简讯。 於是,苏隱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听著洗手间里萧寂洗澡的声音,开始试探著,偷偷在萧寂的手机屏幕上,输入了密码。 第317章 遗產(二十五) 苏隱年先是输入了萧寂的生日。 密码错误。 於是他又尝试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依旧错误。 而萧寂的手机屏幕上也显示,再输错一次密码,系统將会进入保护模式,一分钟后才能再次解锁。 大概是光明磊落了太多年,从来没这么鬼鬼祟祟的做过事。 苏隱年觉得,万一再错一次,这一分钟,將会变得无比漫长。 万一萧寂突然出来,拿起手机看见系统被锁,就会发现,自己看了他的手机。 而且现在苏隱年又开始在意起另一件事来。 那就是他的手机密码,是萧寂的生日,但萧寂的手机密码,居然不是他的生日。 他磨了磨后槽牙,最终还是在天人交战中,选择了放弃偷窥。 就算两人现在確定了关係,没得到萧寂的许可,他这种行为,就不可取。 於是,当萧寂从洗完澡出来时,便看见苏隱年正坐在床边,面色不善地盯著自己。 那神情,活像是工作忙碌,拖著疲惫的身躯一回家,却听见妻子和別的男人在臥室活动,便坐在客厅里静静等待,隱忍未发的中年丈夫。 萧寂茫然,但淡定: “怎么了?” 苏隱年便將萧寂的手机,递到他面前,盯著萧寂的眸子道: “有人给你打了两通电话,发了七条信息,应该是找你有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咬得很紧,听起来不像是在说“找你有事”,更像是在说“找你偷情”。 萧寂接过手机,神態自然,语气更自然: “下次有电话,你接就是了。” 苏隱年回绝:“万一你不方便呢?” 萧寂嘴上一边说:“没什么不方便的。” 一边解了锁,点开简讯。 但苏隱年的眼睛就一直直勾勾的盯著萧寂的手机,看起来恨不得能透过手机底部,看清他屏幕里的內容。 萧寂察觉到他的视线,问他:“要不.....你先看?” 苏隱年冷笑一声:“不用,那是你的隱私。” 萧寂便哦了一声,继续下一步操作。 苏隱年见状,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萧寂便蹲在了苏隱年面前,打开指纹录入功能,捏著苏隱年的手指,在苏隱年“不用不用”的虚偽声中,强行录入了他的指纹。 然后便將手机放在苏隱年手里道: “看完告诉我一声,我吹头髮。” 说完,萧寂便拿起吹风机,再一次进了洗手间。 苏隱年自认征战商场多年,算是会看人,会揣摩人心思的,閒来无事也会研究一些关於微表情等方面的心理学。 他刚才盯著萧寂看了半天,却没从萧寂脸上看出半分谨慎慌张,或者故作镇定。 苏隱年用自己的指纹,重新解锁了萧寂的手机,打开了萧寂的简讯信箱。 来信人號码和未接號码符合。 但內容,却和苏隱年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具体內容如下: 【臥槽!】 【萧哥!你去哪了!回家了吗?还在学校附近吗?】 【回电话,大热闹!】 【黎寧和今天篮球队跟你打球那小子干起来了!就在咱宿舍楼下!】 【战况激烈,幸亏当时你没跟黎寧好!】 接下来,是彩信两条,一条是图片,一条是视频。 图片,是將近两米高的体育系男生一个大马趴趴在路边,旁边站著一个较小玲瓏的女孩儿。 苏隱年眼皮跳了跳,打开了视频。 画面里,那男生先是拽著黎寧来到萧寂宿舍楼下,两人站定脚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隨后,那男生就要往萧寂宿舍门里去,黎寧拉了他一把,他大抵是正在气头上,抬手甩开了黎寧。 黎寧也有一米六多,在女孩子里身高算是中上,但在那男生面前,就活像是一只瘦弱的小鸡崽。 被那男生一甩,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就在有好心群眾准备上前扶一把的时候,黎寧突然跳了起来,照著那男生屁股就是一脚猛踹。 男生被突如其来的大力踹了个大马趴,趴在地上,黎寧站在一边。 这便是照片的由来。 再之后,还没等那男生从地上起来,黎寧便走上前去,一把提溜著那男生的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因为拍摄角度和距离的原因,收声太差,听不清楚,却见那男生便老老实实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头耷脑的不吭声了。 黎寧转身就走,那男生便也跟在她屁股后面离开。 苏隱年一时哑然。 萧寂吹完了头髮出来,问他:“什么急事?” 苏隱年抿唇:“也没什么急事,喊你看热闹,年轻人八卦的心,真可怕。” 萧寂对此,没有半分好奇心。 但他不好奇,037却好奇的很。 不等他问,就一口气叭叭完了全过程。 事情其实很简单,黎寧在和那体育系男生谈了恋爱之后,那男生就总是对黎寧追求过萧寂这件事耿耿於怀。 但黎寧也多次跟他交谈过,她对萧寂的確有过好感,但她这人敢喜欢,就敢放下。 如果心里有人,是不会轻易接纳其他人的。 结果,今天的篮球比赛,那男生还是针对了萧寂,不仅针对,还丟了人。 事后,黎寧只是说了他两句,让他別老把这事儿放心上。 年轻人,火气旺,醋劲儿大,听在耳朵里,就觉得黎寧是向著萧寂说话了,是对萧寂念念不忘。 便拉著黎寧去萧寂宿舍。 结果,就出现了视频里的那一幕。 萧寂瞭然,看著苏隱年,对他道: “想看什么就看,不用收著。” 苏隱年作为“成熟稳重的成功人士”,已经在为自己的幼稚行为感到羞耻了。 闻言,將手机丟到一边,抬手搂住萧寂的脖子,一把將人扯到面前,吻了上去。 两人正式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正是腻歪的时候,一折腾,就是大半宿。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和第一次相比,这段时间,苏隱年的心態状態都好了很多,之前因为过度焦虑骤减的体重也肉眼回来了。 但事后,苏隱年搂著萧寂,靠在床头边,点菸的时候,脸色却不太好看,一言不发。 萧寂问他:“不累吗?” 但苏隱年却没搭理他。 一直到他抽完了手里那支烟,才突然对萧寂道: “你刚才,什么意思?” 第318章 遗產(二十六) 萧寂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突然就笑出了声。 一小时前。 说来也是萧寂自己欠的慌。 扛著苏隱年的小腿,干活就好好干,偏偏要低头看。 这一看,便看见了苏隱年这段时间因为疏於锻链,而包裹在腹肌之上的一小层凸起。 看了也就罢了。 他还停了下来,伸手捏了一下。 苏隱年本来正享受,猛地被他这么一捏,当即就不乐意了。 骂人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就被眼疾手快的萧寂堵住了嘴。 而接下来,他也顾不得再继续骂人的事了,中途也淡忘了一小段时间,只是洗完澡,躺在床上,將萧寂搂进怀里,摸到萧寂轮廓分明,没有一丝赘肉的腹肌时,才又突然想了起来。 现在听著萧寂居然还敢笑,苏隱年耳朵尖儿都红了: “萧寂,你在笑什么?今天说不清楚,咱俩没完。” 萧寂便立刻收了笑声,冷著脸,严肃道歉: “我错了。” 苏隱年道:“我没有让你道歉,我只是问你在笑什么?嫌我胖了是吗?” 萧寂其实对此是有些无所適从的。 因为过去的隱年,即便比他大,也不会大这么多,大多数时候生气了就骂人,收拾一顿就老实,內心从来没这么脆弱敏感过。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去哄人,只能实话实说道: “我没有。” 面对萧寂的沉默寡言,苏隱年更生气了。 刚想暴起杀人,掐死萧寂了事,萧寂就先下手为强,一把將苏隱年按翻在床上。 为了证明他的確没有半点儿嫌弃和笑话的意思,萧寂甚至比前半场还不做人。 一直到苏隱年彻底丧失了挣扎反抗並找茬的欲望,萧寂才鬆了口气,俯身,亲吻了苏隱年的小腹。 苏隱年头一次这么累。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睡得不省人事。 但大概是因为自己和萧寂之间某些条件上的不对等让他始终耿耿於怀,也或许是因为这段暂时不能公开的关係,又或许是因为今晚在看萧寂手机之前的紧张心態。 苏隱年又做梦了。 梦里,依旧是一个平静的傍晚,因为萧寂一整天没回復消息,苏隱年便在工作后,开车前往了大学城。 熟悉的篮球场中,苏隱年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挥汗如雨的萧寂。 与此同时,他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早上九点钟给萧寂发去的消息,萧寂到现在都没回,他便站在场边看了一会儿。 直到萧寂打完了球,拿起手机,他才又打了通电话过去。 而这下,他就看见萧寂给自己的电话掛了。 苏隱年刚想衝过去问问萧寂什么意思,就见不远处一个穿著碎短裙,看不清脸的女孩儿跑向萧寂,一头扎进了萧寂怀里。 苏隱年从来不是甘愿隱忍的性子,见状,当即就冲了出去,一把提溜住萧寂的后脖颈,质问他: “你在干什么?” 萧寂却毫无愧疚且莫名其妙地看著苏隱年:“小叔?你怎么来了?” 说完,还给那女孩儿介绍道: “这是我小叔。” 然后又对苏隱年道:“小叔,我谈恋爱了,这是我女朋友,怎么样漂亮吗?” 苏隱年哑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问了一句: “为什么?” 而萧寂给出的答案,却直击苏隱年灵魂。 他说: “因为她肚子上没有赘肉。” 苏隱年惊醒。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一起身,就看见了坐在地毯角落赤裸著上半身,正在看书的萧寂。 萧寂见他醒了,合起手里的书,站起身: “饿了吗?” 苏隱年摇摇头,状態看起来很萎靡。 萧寂以为他是生病了,走到他面前,伸手摸摸他额头,却发现他额头冰凉,没发烧。 他察觉到苏隱年情绪好像不太好,伸手將人抱进怀里,问他: “怎么了?” 苏隱年摇摇头:“没事,做噩梦。” 萧寂偏头吻了吻他耳尖,没说话,但安慰的意思不言而喻。 感受著萧寂身上的温度,苏隱年伸手回抱住萧寂,熟悉的气息让他好受了不少。 苏隱年年龄不小了,面对內耗这件事,他有自己的处理方式,不会像小年轻一样,撒泼打滚,將百分之百的精力放在猜测对方到底是真爱你还是假爱你上。 他陷入这种怪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再持续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而他也在这一时间,发现了造成自己这种情况的原因。 就是他因为过於小心,丧失了主动权。 於是,从这一天起,萧寂突然就发现,苏隱年对自己冷淡了不少。 整个人,也似乎比之前,更加忙碌了。 萧寂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打扰。 他对苏隱年没有安全感这件事,是有体会的,他能做的,就是捡起了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件事。 报备。 从早起,到吃饭,上课,吃饭,图书馆,打球,事无巨细,分毫不差的,向苏隱年报备。 苏隱年適量回復,但无论他对待萧寂多冷淡,萧寂都从未对他表达过情绪上的不满。 於是他再一次憋不住了,瞪著林阳: “老子忍不了了!” 彼时,林阳正在整理会议文件。 他和苏隱年共处一间办公室,两人已经有足足四个小时,没有过任何交流了。 谁知苏隱年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林阳嚇了一跳:“怎么了这又是?” 苏隱年道:“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好好回过他消息了,他居然问都没问,完全没有不满的意思。” 林阳哑然:“不是,苏总,不是已经確定关係了吗?为什么又突然退回到相互试探的阶段了?” 苏隱年咬牙:“不知道。” 林阳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深受其害,自打苏隱年谈了恋爱,情绪就经常不稳定,他作为助理,为了替苏隱年排忧解惑,怒学大量感情心理学。 闻言,一语道破天机: “苏总,要我说,您最近这个状態,还是安全感不够造成的,要想根治,只有一个办法。” 苏隱年蹙眉:“什么办法?” 林阳沉吟片刻,只说了两个字: “公开。” 第319章 遗產(二十七) 苏隱年保养的再好,站在萧寂身边,也明显年长不少。 同性恋,被老男人包养,这些標籤一旦打到萧寂身上,將会是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 但最致命的,还是他和萧寂之间,还掛著一层有名无实的身份。 一旦被人扒出来,苏隱年倒是扛得住,但萧寂....... 苏隱年没接受林阳的建议,这件事,他还需要好好斟酌一番,但晚上的时候,他还是给萧寂打了通电话,没有任何前兆,开门见山: “你手机密码到底是多少?” 萧寂自认对苏隱年还是有所了解的。 虽然在萧寂的认知里,从来都觉得管好自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只对自己的情绪和付出负责,少揣测別人的心態和意图才合理。 但这段时间,他还是试图揣测了苏隱年行为態度上的深层含义。 他觉得,苏隱年是想公开的。 萧寂报了一串数字,听上去,是个日期。 苏隱年刚想问萧寂是什么含义,话到了嘴边,將那串日期反覆默念了两遍,却又將话咽了回去。 那是苏隱年带萧寂回家的日子。 是萧寂正式作为遗產,被交接给苏隱年的日子。 苏隱年语气里刚刚还带著的几分强硬立刻就软了下去,沉默片刻,问萧寂: “想我了吗?” 萧寂嗯了一声:“你最近,好像不太想跟我说话。” 他语气依旧平常,但许是苏隱年跟他相处久了,竟也意外的能听得出一丝委屈。 这下,苏隱年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想我不会直说吗?让你矜持点,是让你大庭广眾之下注意点影响,没让你连想我这种小事都要憋在肚子里。” 萧寂能感觉到,苏隱年好像是吃这一套的。 他想了想,又提了句要求: “晚上有空的话,来找我吧?” 苏隱年闻言,轻咳一声: “晚上看情况吧,不保证能不能腾得出空来。” 他嘴上这么说,但当天晚上,萧寂下了课,一出教学楼大门,就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苏隱年。 原本不紧不慢的步伐加快了不少,直奔著苏隱年而去。 萧寂站在苏隱年不远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半晌: “瘦了,苏隱年,最近很忙吗?” 苏隱年知道自己瘦了。 他现在但凡心里装著点跟萧寂有关的事,就容易吃不下去饭,最主要的是,因为小肚腩的事,他这半个月也將身材管理抓了起来,效果显著。 他嗯了一声,没跟萧寂解释什么,只说了一句: “没大没小,少操没用的心。” 苏隱年今晚是自己开车来的,没带林阳。 他本来想带萧寂去城东中心去改善改善伙食,却被萧寂拒绝了,並带著苏隱年去了学校后门外一家还算不错的情侣餐厅。 苏隱年不知道餐厅还有什么情侣不情侣的,进门后,只觉得灯光有点昏暗,在城东郊区这种小地方,环境还算凑合。 每张桌子前后都有隔断,吧檯附近还有一台復古留声机,播放著纯音乐。 萧寂没有点菜的习惯,苏隱年便和以往一样,隨便点了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菜,吃著吃著,就发现周围正在吃饭的,似乎都是小情侣。 但他此时倒是也没注意这些,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萧寂聊聊日常。 在萧寂停筷之后,苏隱年突然道: “过几天,就是你爸妈忌日,你记著跟学校请假,我提前一天晚上来接你,到时候你和林阳去。” 萧寂看著苏隱年的脸: “你不去吗?” 苏隱年道:“我自己去,我有点话,想单独跟他们说。” 萧寂直言:“是我先引导你的,你不用自责。” 苏隱年摇头:“不是自责,萧寂,我敢做就不会后悔,但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萧寂没再多问,吃完饭,时间倒是还早,两人沿著滨江路去散了步,期间两人一直保持著不远不近的距离。 苏隱年显得有些沉默。 萧寂跟在他身边,突然道: “其实我们已经不算低调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很多人看见我们,有一对我眼熟,是我班上的同学。” 苏隱年道:“只是一起吃个饭,他们应该只会当我是你什么亲戚或者哥哥之类的。” 萧寂没提情侣餐厅的事,只道:“你之前也会来找我,我跟你在学校里散步,也有人看到。” “我每周五晚上坐你的车离开,周日晚上再被你送回来。” “很多人都看见了。” 苏隱年站住脚步,偏头看著萧寂:“没有人会直接因为这点事断定我跟你之间的关係的。” 萧寂道:“不,有的,最近校论坛上已经有苗头了,猜测我被金主包养,说我是同性恋。” 苏隱年听见这话,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嗓子发紧,有些上不来气。 他望著萧寂在路灯下漆黑的眸子,许久,才缓过那一口气,若无其事道: “行,那我知道了,今晚回去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周末你要是想回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隱年。”萧寂打断他。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隱年道: “你儘管直说,只要是为了你好,我都可以让步。” 苏隱年这番话,是在为萧寂考虑,萧寂明白,但他听得出苏隱年话语里的憋屈,这种感觉,让萧寂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他直视著苏隱年的双眼: “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卑微这么好说话的委屈自己?你还想让什么步?” 苏隱年有些哑然,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发出一声嗤笑: “我卑微?萧寂,你去打听打听,除了你,谁能把这两个字按到我头上来?” 萧寂实事求是: “那你为什么对我的时候,不能和对其他人一样?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睡不著的觉,吃不下的饭,还不够难受吗?” 苏隱年要强,听著萧寂就这么赤裸裸揭了他的短,顿时就不乐意了: “你就知道我吃不下睡不著心里难受了?怎么,你现在是觉得我敏感我脆弱,都是我自己矫情是吗?” 第320章 遗產(二十八) 萧寂听著他马上要发火了,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表达有问题。 还不等他开口解释,江岸对面,便突然闪过一道狰狞扭曲的闪电,紧隨其后的,就是一阵惊天雷鸣。 琨洲的冬天不算太冷,很难下雪。 天气好的时候,白天甚至可以只穿件外套。 但爱下雨,一下起来,就是电闪雷鸣的暴雨。 萧寂见状,连忙拉著苏隱年往学校里跑去。 苏隱年的车,停在萧北门,离萧寂的宿舍比较近。 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在校西门附近,到北门最近的距离,就是穿过西门,路过萧寂的宿舍。 一开始,只是细密的小雨。 但在第二道雷鸣响过之后,豆大的雨滴就跟著落了下来。 路上行人大多数都选择了就近找地方避雨。 萧寂也问了苏隱年,要不要先躲一躲。 苏隱年看了看时间,扯著萧寂继续往前跑去: “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躲下去你寢室要锁门了。” 萧寂便顺著苏隱年的意思,两人手牵著手,继续朝学校里跑去。 这个时间,不少人都在往寢室赶,来来往往人很多,苏隱年在將萧寂送到寢室楼下后,站在报亭狭小的屋檐下,对他摆摆手: “快上去,冲个热水澡,別感冒了。” 此时两人身上都已经湿透了。 路灯下,萧寂能看见苏隱年的衣袖都在淌水。 他没有听话转身上楼,而是走到苏隱年身边,一把按住了苏隱年的后脑,吻了上去。 倾盆的暴雨在报亭的屋檐下,几乎形成了水幕,路灯昏暗,苏隱年试图挣扎,却被萧寂另一只手捏住了下巴,强迫他张了嘴。 人来人往间,不少人朝著报亭的方向看过来。 苏隱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自主思考的能力,直到一吻结束,他才看著萧寂,张了张口: “你疯了?” 萧寂闻言,却再一次吻了苏隱年,一触即分后,告诉他: “我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隱年不知道在此之后,萧寂还说了什么,他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却没听进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萧寂道了別,怎么回到车里,又怎么回到家的。 他只知道,从报亭下走出的那一刻,无数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打量,有善意也有恶意。 更多的,他分辨不出来。 而果不其然,都没等到第二天早上,当晚,等他洗完了澡,萧寂学校那边的论坛就已经炸锅了。 一张两个男人在雨幕下拥吻的照片被高悬於论坛天板上。 万丈高楼都在討论关於萧寂和他那位不知名男友的事。 一开始,不少人的言论都不堪入目: 【早就看见他每周坐豪车来回,还以为是有钱人家少爷,原来是被包养的。】 【看著冷冷清清,实则大庭广眾下搞同性恋。】 【之前不还有不少女生追他的吗?继续追啊,看谁能比得上这种多金大叔。】 类似恶意言论不计其数。 但很快,更多人也持著其他观点闯了进来: 【你就知道人家是包养了?说不准人家门当户对,萧寂一看气质就很有钱好吧,酸什么?】 【同性恋碍你什么事?吃你家大米饭了?你想找多金老男人包养,人家还不见得看得上你!】 【都什么话啊,难道没人觉得萧寂家那口子长得很帅吗,成熟男人最有魅力了,这顏值,我嗑生嗑死好吧?】 ....... 论坛上闹的乱七八糟,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苏隱年在接到林阳电话的时候,正在喝感冒冲剂。 事已至此,他也算是被萧寂赶鸭子上架,强行公开了。 哭笑不得的同时,直接对林阳道: “刪帖,谁在胡言乱语,直接发律师函。” 话还没说完,萧寂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苏隱年连忙道:“不跟你说了,你看著解决,祖宗来电话了。” 之后连忙掛了林阳的电话,接起萧寂的电话,开口便道: “你真是疯了萧寂。” 萧寂笑出声:“踏实了吗?” 苏隱年躺在自己那张大床上,闭了闭眼。 儘管闹成这样非他所愿,但也的確如萧寂所说,他现在,有种前所未有的,破罐子破摔的踏实感。 他说:“果然,所有委屈求全的为你好,都是治標不治本,只有拉你一起下地狱,我才能真的平衡。” “对......” “如果要道歉,就大可不必了。”萧寂打断他:“这不是下地狱,苏隱年,你踏实了,我才能踏实。” 原本所有低调做事,偷偷恋爱,直到萧寂安稳下来的打算,全部被萧寂这一招推翻。 苏隱年接下来要忙的事,就是捂紧萧寂的身份,儘可能把两人之前那一层关係压下来,別暴露在人前。 这事,交给林阳,苏隱年还是可以放心的。 他担心的是萧寂,会被这些流言和目光所伤害。 但事实证明,苏隱年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萧寂当晚在打完电话,回到宿舍之后,就从班级群里,添加了所有同学的联繫方式。 然后发了他拥有某社交软体之后的第一条朋友圈。 是之前苏隱年在家办公时的照片。 没有文案,只有一颗通红通红的爱心。 苏隱年在看到萧寂朋友圈时,刚刚开完会,先是给他点了个赞,然后私信他: 【就我和林阳两个好友,你发什么朋友圈?】 萧寂看见,將自己的好友列表截图发给了苏隱年:【很多好友。】 苏隱年看著萧寂列表之下,显示著【53】的好友总数,笑出了声。 又在林阳抬头看向他时,瞬间敛起了笑意,板著脸回復萧寂: 【说多少次了?低调点,別什么都拿给外人看。】 萧寂回復了一个猫猫收到的表情包。 但当晚,苏隱年却又发给了萧寂一张自己六年前自己在海边衝浪的照片,然后隱晦地对萧寂道: 【看我那时候,是不是很帅?】 萧寂回復了一个1。 然后扭头又发了动態。 苏隱年衝浪的照片,配文字: 【看他那时候,是不是很帅?】 第321章 遗產(二十九) 萧寂的朋友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发的都是频繁而诡异。 除了第一天之外,他几乎隔一天就要发一次,时间固定在晚上十点二十分整。 如果苏隱年有照片,他就发照片。 如果没有照片,他就发一张自己的头像图片,然后依旧配红色爱心小表情。 规律得如同上班打卡。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他们大多数时候的恶语相向,为的就是观看被攻击者的窘境,获取异样的满足感。 但如果被攻击者始终我行我素,不回应也不反击,这些人要么会变本加厉,要么就会因为感到无趣而就此罢休。 只可惜没等到任何人的变本加厉,萧寂就在第一学期末轻鬆拿到了最高绩点。 然后极其高调地拎著行李箱,坐上苏隱年的车,瀟洒离开。 又在新学年开学第一天,便开著一辆闪著光的亮紫色迈凯伦,停在了教学楼侧的停车场內。 车型是苏隱年选的,他本来是打算给萧寂定黑色的,但萧寂不要,嫌黑色不声不响,非要搞这种骚包扎眼的顏色,要让人百米之外就能看得见记得住。 萧寂在校四年,在苏隱年的事上,一直高调又张扬,一副恨不得將【有男友】三个字掛在脑门上的德行。 低调的是苏隱年,从不发动態,甚至在萧寂在校公开了两人的关係之后,就很少在学校里露面了。 大多数情况下,都只会在周末开车来接萧寂回家,却又从不迈下车门。 林阳也隨时盯著网络上的动態,一旦有关於两人情感问题上的恶评,就会立刻採取措施。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萧寂大学毕业。 苏隱年正式將萧家的公司归还於萧寂之后,萧寂停止了这种行为,再一次真正低调起来。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些关於苏隱年的恶意言论开始在网络上发酵。 说苏隱年“为老不尊”,对萧成业的儿子下手,简直丧心病狂,有悖人伦。 这下,高调的人,就变成了苏隱年。 倒是什么都没解释,萧寂和苏隱年之间完全没有血缘关係的事眾所周知,没什么好解释的。 原本苏家和萧家就都是琨洲实力颇盛的两大企业,如今强强联手,脑子没问题的,也不会因为他们性取向的问题,放弃生意上的合作,或者强硬的跟他们对著来。 而非要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也无一例外被苏隱年以雷霆手段收拾了个老老实实。 两人的关係就这样被摆在了明面上,除了没办婚礼之外,琨洲几乎无人不知,萧寂和苏隱年是两口子。 苏隱年所有的不安,在十年如一日的安稳之中被填补治癒。 直到他在自己鬢角,发现了第一根白髮。 彼时,两人刚刚同时参加完一场晚宴回来。 萧寂换了衣服,就去洗手间帮苏隱年放洗澡水。 苏隱年虽然依旧注重健身养生,但岁月不饶人,这两年终於也会在连轴转个不停的工作之下感到疲倦了。 他走到萧寂身后,先是盯著萧寂宽肩窄腰的后背看了一会儿。 萧寂察觉到苏隱年的视线,回过头看著他:“怎么了?” 苏隱年又盯著萧寂那张二十年来似乎都没什么变化的脸看了半天,对他道: “我今天在宴会的洗手间里,照了照镜子。” 萧寂静静看著他:“然后呢?” 苏隱年道:“我居然已经有白头髮了。” 萧寂反应很平常:“你要觉得自己有白头髮很孤单,明天我也可以染。” 苏隱年没笑:“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寂,我是想说,我老了,各方面都不如以前了,甚至现在跟你上床都满足不了你。” 萧寂闻言,便也蹙起了眉:“是人都会老,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苏隱年便毫无徵兆的一把提溜住了萧寂的耳朵: “因为今天晚上我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一个年轻帅气娇滴滴的小男孩儿去跟你说话了,萧寂,你跟他说了整整三句话,你以为我没看见吗?说!是不是起什么天打雷劈的小心思了?!” 萧寂就知道,苏隱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不是白说的。 解释再多,也不如实际行动好使。 萧寂弯腰扛起苏隱年就將人扔上了床,直到將人堵得话都说不出来时,才开口道: “小心眼。” 苏隱年冷笑:“你说对了,萧寂,我就是小心眼,从你跟我好那天起你就该知道我心眼不比针尖大,后悔了吗?” 萧寂便低头吻他: “后悔你昨晚求饶的时候我就放过你了,让你平白无故有精力琢磨这些个有的没的,苏隱年,我看你精力旺盛的很,下次,求饶的话,就別再说了,我不会信你的。” 萧寂知道,苏隱年不是真的计较他跟什么人,多说了几句话。 他只是始终在介意两人年纪上的差距,看著自己一日日憔悴衰老,萧寂却依旧正值盛年, 心里总有说不清的滋味。 萧寂无法准確的表达出苏隱年身上独特的魅力,而言语的安抚又太苍白无力。 他只能庆幸自己就在苏隱年身边,可以时时刻刻用亲吻,用拥抱,又或是其他各种各样的亲密行为去告诉苏隱年,他终其一生,都只会为一个人著迷沉沦。 苏隱年前半生操劳忙碌的事太多了,身体算不上太好,要是全部交给萧寂打理,又捨不得让公司挥霍了萧寂的时间。 於是萧寂就大手一挥,直接做主將公司卖了出去,带著苏隱年找了处没有冬天的小岛颐养天年。 “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耽误了你的一生,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会不会更好,更正常,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苏隱年坐在院子里,看著柵栏外,落在海面上的夕阳,轻声对萧寂道,手里还捏著只鸟。 萧寂站在他身后,问他:“那还有的时候呢?” 苏隱年便笑了:“还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摊上我,就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虽然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但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第323章 遗產(三十完) 萧寂半蹲下来,將脸颊贴在他大腿上: “前一种想法太丧尽天良了苏隱年,后一种很好,继续保持。” 鸟从苏隱年手里挣脱出来,飞上屋檐,转过身去。 苏隱年摸了摸萧寂的脑袋,看著海上夕阳落下,轻声道: “萧寂,人是有来生的,是吗?” 萧寂嗯了一声,握住苏隱年的手,感受到灵魂流逝,告诉他: “安心,我看不上隔壁张大妈,也不喜欢后院儿小李,你走了,我就去找你。” 苏隱年轻笑出声,闭上眼: “这次,別让我等太久。” 萧寂轻吻他手背:“好。” .......... 天启三十六年冬。 大盛皇城下了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风雪横吹,直钻进人骨头缝里,宫人来往间都低头不语,加快了步伐。 崇华殿前,一老太监揣著手蹙眉道: “这几日宫里事儿多,一个个都把眼睛放亮点儿,谨言慎行!当心你们的脑袋!” 眾人低头不语,在老太监甩过拂尘之后,连忙各司其职。 崇华殿內,地龙烧的滚烫,门窗紧闭,桌岸上的香炉还在冒著缕缕菸丝。 一穿著白色寢衣的男子侧臥在榻上,面容苍老,脸色憔悴,连喘气的声音都带著几分浑浊气息。 “依督主之见,五皇子之事当如何处理?” 他泛黄的眼珠看著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的男人,开口,声音沙哑。 那男人身披银白大氅,墨发如瀑,白玉发冠之上未见任何雕饰,面色带著几分不自然的苍白,衬得那双单薄的唇格外殷红。 眉眼精致如精雕细琢,眼尾微微上扬,坐在在大盛君主的寢殿內却从容的像是在自家茶室,不见半分紧张侷促。 萧寂呼吸著大殿內过分浓烈的龙涎香,呛的脑子都跟著发晕。 听著榻上的人开口说话,端起身边小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压了压自己有些翻腾的五臟六腑,召唤: 【037。】 微弱的电流声在萧寂脑海中响过,冰冷的电子女声带著几分幸灾乐祸: 【请被执法者接收任务详情。】 大盛立国已久,国力强盛,皇室子嗣旺盛。 这本是好事。 但国力强,子嗣旺,也就意味著无数的皇权爭斗,腌臢阴私。 天启帝在位三十余载,年轻的时候也是挤破了脑袋,从眾兄弟里廝杀出来的,年老之后虽谈不上昏庸,却也属实是不比当年。 身体每况愈下,对朝政便也有心无力起来。 原主萧寂,十三岁被家人卖进宫做了太监,在宫里摸爬滚打,吃尽了苦头。 宫里最低等的杂作,说句难听话,过得日子比猪狗还不如,受尽了欺凌。 后来终於悟得其中道理,学会心狠手辣,步步为营,费尽心机,帮了当年皇帝身边总管的忙,又认了人当乾爹,这才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最怕的,就是回到地狱。 而人的本质,就是贪婪。 原主吃苦吃怕了,恨得人多了,唯一的底线,就是活著。 能屈能伸,两面三刀,满腹心机,將落井下石,忘恩负义体现的是淋漓尽致,甚至亲手栽赃陷害了自己的义父,取而代之,站在了皇帝身边。 这些年更是帮著皇帝做了无数明面上不能做的事,成为了皇帝心腹。 原主的身份特殊,阉人一个,成不了大事,也夺不了皇位,他的尽职尽责和甘愿背负的骂名,也让他在皇帝心里成为了最特殊的存在。 皇帝虽然老了,但还不至於昏庸到轻信求神拜佛吃药炼丹就能长生的地步。 他都想好了,等自己大限一到,入了皇陵,都得带著原主一起给他陪葬。 原主也不是傻子,皇帝的心思毫不掩饰,他好端端的活著,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陪葬的事,他只能明面上表现出心甘情愿,欣然接受,但背地里,却已经开始挑选傀儡了。 天启帝膝下九子十六女,原主挑中的,就是看似聪慧,实则最不堪大用的七皇子。 原因无他,七皇子乃嫡出,皇后亲子,当今太子的亲弟弟,有太子当幌子,做事方便。 而这九个皇子之中,最难对付的,就是五皇子,祁隱年。 皇帝身子每况愈下,眼看著活不了太久了。 原主准备开始行动,蛊惑七皇子信服他的投名状,就是祁隱年。 倒不是隨机挑选,而是因为祁隱年的母妃,早些年给过原主不少难堪,甚至於险些让原主丧命。 而原主也一直耿耿於怀,前些年祁隱年母妃病逝,原主就將这份债,算到了祁隱年头上。 两人一直就不对付,祁隱年有自己的眼线,掌握著不少內幕,一直瞧不起原主,恨不得当面啐原主两口,骂他杀千刀的死阉人。 但碍於皇帝还没死,他也只能暗暗和原主较劲儿。 於是,这一回,原主找准时机暗杀了赵国公世子,栽赃嫁祸给了祁隱年。 赵国公乃三国元老,身上功名无数,当朝便威胁皇帝,若是不治罪於五皇子,便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此事一出,满朝譁然。 皇帝无奈,只能暂且关押了祁隱年。 夺嫡之爭,这一关押,十天半个月倒还好说,时间再长些,很多事都会脱离原本的掌控。 就算最后事情平息,將人放出来了,祁隱年也会失了先机,变得被动。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轨跡,祁隱年本就不是善茬,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查这件事的始末。 而原主,也是由此,和祁隱年彻底结下了梁子。 两人斗得你死我活,斗走了一群兄弟姐妹,斗死了太子,斗没了皇帝。 但原主却最终棋差一著,死在了祁隱年手里。 【任务:代替原主获取祁隱年真心,辅佐祁隱年坐上皇位。】 萧寂沉默片刻,先是当著皇帝的面,翘起了二郎腿,以感受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確认了该在的东西都在之后,才鬆了半口气,问037: 【祁隱年现在在哪?】 037乾笑一声: 【情况不太妙,他现在,已经在牢里了。】 第323章 九千岁(一) 祁隱年人已经在牢里了。 眼下不止赵国公在盯著,其他皇子,还有他们座下鹰犬也都在盯著。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祁隱年这个哑巴亏吃定了,费了不少心思,才找了替死鬼,將自己捞出来。 037问他:【你有什么主意吗?】 萧寂淡淡:【替他安排好替罪羊,全当误会一场,把人捞出来。】 037道:【但这样,如果凤凰执著要查下去,恐怕还是会查到你身上,嫌隙已生,就不好挽回了。】 037只能干预萧寂到来之后的事,磨灭证据,欺上瞒下。 但萧寂到来之前的世界线,它没有权限处理和更改。 在宫里长大的人,各个少说八百多个心眼,祁隱年能跟原主斗到最后,更是其中翘楚。 要是真有心防著萧寂,萧寂的任务难度必定要成倍增加。 萧寂喝了口茶:【那就將错就错,给他一个对他有利的结果,就当是我向他递的第一份投名状了。】 037一到这种小世界就两眼一抹黑,什么用都顶不上。 它云里雾里想不明白,只能闭了嘴,静观其变。 软榻之上,皇帝还在等著萧寂的答覆。 在原世界线里,原主此时给出的答覆,是: “赵国公年迈,此事若是处理不当,恐会寒了不少老臣的心。” 后来祁隱年得知了原主和皇帝的这一番谈话后,更是狠狠给原主记了一笔。 但时移世易,此时萧寂喝完了茶,却放下茶盏,淡淡道: “陛下的家事,臣不便多言,五皇子为人坦荡直率,依臣之见,此事其中或许另有隱情,陛下不妨,再多查查。” 模稜两可的话, 皇帝近日身子空虚的厉害,一提起这些个糟心的儿子脑仁子就疼得紧。 闻言摆摆手:“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萧寂闻言,应了一声,起身告退。 祁隱年如今掌管工部,今年工部最大的工程就是城郊的一处堤坝。 在原世界线里,这处堤坝,將在一月后竣工,然后在开春的第一场雨水到来之时,被衝垮。 无数城郊百姓因此丧命。 之后,原主又牵扯出工部尚书贪污一案,这事儿便又成了祁隱年的责任。 萧寂如今想递投名状,將错就错,只能以此事来借题发挥。 他没有回司礼监,而是借著调查赵国公世子被害一事,直接去了审教司。 大盛牢狱分三种。 一种,关押普通犯人,一种,关押朝廷重犯。 而这审教司,则是专门关押皇亲国戚,等待审判或是监管教育的地方。 萧寂迎著大雪,独自一人来到审教司。 当值的侍卫看见萧寂,並无阻拦之意,只行了礼,躬身道: “见过督主。” 萧寂抬手,一言不发地走进审教司,下了一路台阶。 今年大盛皇城的天本就冷得瘮人,这地下牢狱不见天日,虽比关押普通犯人的牢狱宽敞乾净不少,却也是透著刺骨的阴冷寒气。 萧寂走到最里面的牢房门外,被看守牢房的两名侍卫拦了下来。 萧寂亮出腰牌,语气比这寒冬腊月的天更加冷厉: “奉命查案,开门。” 两名侍卫一看见萧寂手上的令牌,相互对视一眼,开了门,但人却依旧守在牢房门口,半步不肯离去。 萧寂走进牢房,就看见了一道身影。 背对著自己,身披玄色大氅,头戴五珠金玉冠,背挺得笔直,坐在牢房中央,身前,摆著张低矮茶桌,身下只有一只单薄蒲团。 听见萧寂进来,恍若未觉,连动都没动一下。 萧寂站在他身后,轻声开口: “见过五殿下。” 祁隱年没回头,嘲讽道:“督主好雅兴,这大冷的天,不当心自己的身子,还有空来看我的笑话。” 门外有人盯著,萧寂不便多言,只缓缓走到苏隱年面前,隔著茶桌,坐了下来。 “臣奉命调查赵国公世子被害一案,望五皇子见谅。” 祁隱年过去光是听见萧寂的名字便厌恶至极,从未仔细瞧过这位九千岁的脸,更不曾与其这般面对面的说过话。 眼下光线昏暗,只有牢房门外两侧的墙壁上,镶嵌著两盏幽幽烛火,却足够祁隱年审视萧寂了。 没比他巴掌大出去多少的脸,看上去甚至比萧寂自己身上那件白色大氅更加苍白,死人也难有这般肤色。 偏生那五官漂亮的不像话,眼角眉梢都带著勾人的弧度,漆黑的眸子望向祁隱年时,甚至让祁隱年都生出了一种,这人似乎是在心疼自己的错觉。 难怪这些年,他那不爭气的爹能被萧寂蛊惑的五迷三道,恨不得將朝政都交由萧寂代为打理。 祁隱年盯著萧寂看了半晌,勾唇,嗤笑一声: “阉人为奴,督主算哪门子的臣?” 萧寂闻言,也没跟他计较,只耐著性子,薄唇轻启,重新道: “奴才奉命调查赵国公世子被害一案,望五皇子见谅。” 祁隱年哟了一声,嗓音带著几分不自然的沙哑: “能屈能伸,难怪这么招我父皇喜欢。” 萧寂没接他的话,只道: “奴才相信,五殿下为人坦率正直,虽与赵国公世子之间早有齟齬,但也应当不至於下这般黑手,取人性命。” “若其中有什么隱情,还望五殿下能知无不言,奴才也好早些替殿下您翻了案,还您一个清白。” 谁知此话一出,祁隱年却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在这空旷的牢狱之中显得格外瘮人。 他兀自笑了许久,才勉强敛了笑意,讽刺之意写在脸上: “那可真是多谢督主了。” 他顿了顿,盯著萧寂的眸子: “就是不知,督主这般好意,是想……从我这儿拿到什么回报?” 萧寂与他对视:“殿下说笑了,这是奴才的本分。” 祁隱年是不会相信萧寂有这般好心的。 他眯了眯眼,淡淡道: “我是被冤枉的,赵国公世子究竟是自己死的,还是被人害的,都与我无关。” 萧寂微微頷首,垂眸目光落在祁隱年面前那只装著半杯茶的茶盏上。 端起茶盏,在祁隱年的注视下,抿了抿那半杯早已冷透的茶。 又在放下茶盏时,似是不经意间,將其碰倒。 冰凉的茶水洒在茶桌之上。 萧寂指尖在茶水上划过,对祁隱年道: “那便不打搅殿下歇息了,奴才先行告退。” 说完,便脱下了身上的大氅,只著一件银白云锦单衣,起身离开。 留下祁隱年,低头看著桌上那一层水跡,蹙了蹙眉。 那水跡之中,儼然已分离开来,形成了一个正对著祁隱年的字: 【等。】 第324章 九千岁(二) 祁隱年不知道萧寂让自己等什么。 他对萧寂没有半分信任,但眼下的情况他消息难传进来也难送出去,能做的事有限,只能盼著手下的人机灵点,別出岔子。 结果等著等著,就等来了皇帝的圣旨,將工部暂交由三皇子代为掌管,后事待祁隱年的事下了定论再议。 在大盛,吏部负责官员的考核和升迁,户部掌財税,兵部掌军事,都是实权,是皇子夺嫡中重要的后盾。 礼部刑部工部相对来说,就有些吃力不討好了,活多责任重,却没什么实权,难拉拢人不说,还难敛財。 但儘管如此,那也是祁隱年好不容易爭取来的。 祁隱年是庶皇子,母妃在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昭仪,母家也没什么势,偏生人也不聪明,秉性带著些跋扈,身子也不好,说走就走了。 祁隱年那时候还不到年纪,被养在与世无爭的淑妃膝下,淑妃不爭不抢,只负责看著祁隱年吃饱穿暖別生病,好好读书。 祁隱年活到如今,每一步走得都不容易,要藏拙,要隱忍,要韜光养晦。 拿到工部的掌管权也是格外爱惜羽毛,明明能做得更好也要儘量不功不过。 在圣旨传到审教司的时候,祁隱年心里的怒火在蹭蹭往上冒,说是再议,那就跟肉包子打狗是一样的道理。 三皇子不算势大,工部再不济,也没有吃进去再吐出来的道理。 祁隱年面上未表现出来,只看似平静地接了旨,实则,袖口中的拳头都已经狠狠握在了一起,恨不得將幕后主使千刀万剐,令其断子绝孙。 这边,萧寂並不知道祁隱年想让自己断子绝孙。 他攛掇完了皇帝,將工部大权转交给三皇子后,当晚,又再一次踏足了审教司。 他再一次坐到了祁隱年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为祁隱年添了茶: “殿下可想到了什么吗?” 赵国公世子的死,本就和祁隱年无关,任凭祁隱年想破脑袋也註定想不出什么蛛丝马跡来。 萧寂说著让他等,结果倒好,等了几天,就等到自己被夺权的消息。 今日,萧寂穿的是司礼监掌印官服,暗红的锦缎衬得他面目妖冶又可恨。 祁隱年歪了歪头:“世子是怎么死的,我没想到,但我或许想到了些其他的东西。” 萧寂頷首:“说说看。” 祁隱年道:“我对栽赃陷害於我的人,大概有了些猜测,督主想听吗?” 萧寂看著祁隱年:“殿下不妨说出来看看,也好给我个继续调查的方向。” 祁隱年盯著萧寂,冷笑:“萧寂,你是真不怕我活著出去啊。” 萧寂面色如常,对祁隱年道: “殿下急躁了。” “这宫中之事复杂,很多时候,最浅显的结果,往往只能用来迷惑人心的道理,殿下应当比谁都清楚。” “好比一棵小树苗,在所有的草草都旺盛生长抢夺养分的时候,它只能冒出渺小而不起眼的嫩芽。” “但当那些草草到了季节,开始凋零时,那棵小树苗,却早已將根深入了土壤。” “草看似占了上风,怒放了一段时日,但这其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贏家,殿下可有定论?” 祁隱年看著萧寂,突然有些不明白萧寂的用意所在了。 他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萧寂起身,衣摆拂过祁隱年的桌案,轻声道: “若是殿下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安心在审教司多待些时日吧,待奴才有空,再来看望殿下。” 因为萧寂的一番话,祁隱年整整三日没睡一个安稳觉。 而萧寂这边,要忙的事也很多。 比如恭喜三皇子,並接受三皇子的感谢。 三皇子不傻,调查祁隱年的事,是萧寂在办,那么剥夺了祁隱年的工部掌管权,移交到他手里,多半也是萧寂的“功劳”。 但他也没多聪明,刚收到类似“示好”的信號,便迫不及待地造访了司礼监,妄图试探一二。 毕竟如今宫中人尽皆知,皇帝身子不好,无心操劳朝政,这宫里大小事务都是萧寂在操持。 只要萧寂有心隱瞒,怕是皇帝那边也得被蒙在鼓里。 司礼监。 “听说世子遇害之事,是督主在查,可有眉目了?” 三皇子坐在厅,看著坐在他对面却一言不发的萧寂,开口道。 萧寂给了身边小太监一个眼神。 那小太监便低眉躬身地走到三皇子身边,为他倒了茶。 “暂且没有。” 他语气疏离道。 三皇子頷首:“都是兄弟,这么多年,我对我这五皇弟也是有些了解的,虽然有时候性子急躁了些,但並非那心肠歹毒之人,这事,我琢磨著,应当还是有些蹊蹺的,劳督主费心了。” 萧寂淡淡:“不费心。” 三皇子沉默片刻,又问道:“督主可知晓近日父皇身子如何?我前些天去崇华殿请安,被王公公拦下了。” 萧寂道:“尚可。” 人与人交流,需要你来我往,才谈得上交流。 要试探,也得有来有回,才能称得上试探。 在宫里,无论说什么话,都要三思再三思,尤其是面对萧寂,皇帝的心腹。 如萧寂这般,纵使三皇子口才再佳,分辨不出萧寂的態度也是无从开口。 只能在足足一炷香功夫的沉默后道: “今日造访还有一事,下月初三,本宫会在云棲殿摆宴,请兄弟姐妹们热闹热闹,督主若是无事,一定要来。” 萧寂起身,摆出相送的姿態,波澜不惊道: “三殿下抬举,臣一介阉人,便不凑主子们的热闹了。” 第325章 九千岁(三) 三皇子无功而返。 萧寂独自一人在厅坐了许久,静静捋著思绪。 原主当初诬陷祁隱年的时候,做的很乾净,所有的蛛丝马跡,明里暗里的证据,指向的凶手,都是祁隱年,几乎是万无一失。 这让祁隱年脱身后,即便能確认诬陷一事乃原主所为,却苦於没有证据,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暗中跟原主较劲。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祁隱年脱身,也是他自己手下的人甘愿替祁隱年背了锅,以小换大。 虽换出了祁隱年,但也无异於是让祁隱年自断了一臂。 那么,再轻易找替罪羊,让旁人背锅的事,便不可取。 眼下工部已经转移了出去,一来萧寂自然不可能再放祁隱年在审教司一直住到开春第一场暴雨来临。 二来,即便萧寂能忍,祁隱年手下的人也不能忍,还是会找机会將祁隱年救出来。 如今若是想將损失降到最低,只能是爭得皇帝的同意,让赵国公心知肚明,却也得將折了的胳膊藏进袖子里。 赵国公年迈,又本就是太子的亲舅舅,世子不管是不是祁隱年杀的,这人都拉拢不了,梁子结了就结了。 萧寂不声不响,晚膳也没用,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皇城之上明月高悬,这才起身走进了院子里。 身著单衣,抬头望著天上明明暗暗的星宿看了许久,转身回了臥房,在关门前,对值守的小太监道: “我歇著了,无事莫要来烦我。” 小太监躬身:“喏。” 萧寂前脚反手將门锁住,后脚就跃出了窗,离开了司礼监,直奔司天台而去。 大盛的司天台,是有些说法的。 司天台监正如今年一百又九,仙风道骨,鹤髮童顏,与大盛寿齐。 从先帝在位起,这位监正便不曾出过任何一次岔子。 早些年还会预警天灾,但这些年也是年岁到了,有些命定的天机,便渐渐不再泄露,如今也快到了辞官颐养天年的时候,有许久不曾露过面了。 萧寂来到司天台的时候,便看见一老者盘腿坐於观星台夜幕之下,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萧寂立於他身后,没说话。 但那老者,却轻声开口,似早有所料道:“来了。” 萧寂便走到老者身边,同样盘腿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老者看著夜空:“近日星象很奇怪,紫薇帝星明灭不安,武曲本强盛,却不知为何在一夜之间突然就暗了下去,天府一夜崛起。” 萧寂淡淡:“许是有人鳩占鹊巢,篡改了局势。” 老者闻言,偏头看向萧寂: “鳩占鹊巢?” 萧寂直视那老者双眼,什么都没说。 两人对视许久,那老者突然轻笑出声:“当真有趣,老朽活到如今这一把年岁,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趣事。” 萧寂道:“监正既然知晓我会来,应当也能明白我的来意。” 老者摆摆手:“我老了,不中用了,这些事,不是我能参与得了的了。” 萧寂態度强硬:“顺应天意而为罢了,你只是顺水推舟,待此事尘埃落定,这便都是你的功德。” 老者不信:“督主说笑了,天下大势,岂是我这已然快入土的老头子能推得动的。” 萧寂没跟他掰扯別的,只道:“你如今这把年纪,按理说,你送走了父母,送走了妻子,送走了兄弟好友,甚至送走了子女,明明寿数该尽了,早就该归西了,为何至今还存活於世?” 萧寂这话说得实在不如何好听,但老者闻言,心中却是一紧。 他早就活腻了。 这些年深入简出,不再掺和朝堂之事,就是在等死。 但自杀不可取,会损功德,遇害遇不到,又迟迟不能寿终正寢。 萧寂这话,便戳在了他心窝里。 老者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他没说话,只看著萧寂漆黑的眸子。 萧寂跟他对视: “你使命未尽,此次事情办妥,你此生功德,便该圆满了。” 老者哑然:“督主如何確信.......” 萧寂打断他:“不该你管的事你少管,信我便是,事成,包你寿终正寢,带著功德入轮迴。” 老者眯了眯眼:“若是事情成不了呢?” 萧寂道:“若是事情成不了,我便散了你这一身功德,亲手送你入轮迴。” 萧寂说罢,起身离开。 暗红身影於高台之上一跃而下,消失在朱墙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也在老者身后响起: “师父,不止天府有变动,帝星的红鸞......” 可惜话还没说完,老者便突然起身將那说话的小孩儿搂进怀里,捂住了他的嘴: “不该你管的事你少管,天机不可泄露,莫要妄言,恐引杀身之祸!” 小孩儿闻言,眨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老者这才鬆开了捂著他嘴的手。 谁知,刚刚鬆开,那小孩儿便又道: “所以,天府和紫薇......” 话还没说完,老者便再一次捂住了小孩儿的嘴: “孺子不可教!《天宫》可背会了吗?” 小孩儿便又眨眨眼。 老者这才鬆开了捂著他嘴的手:“默十遍,明日我检查。” ........ 三日后,一场暴雪再次席捲整个皇城。 萧寂在司礼监后院冒著风雪品茗时,一小太监匆匆跑进来道: “掌印,出事了。” 萧寂躺在亭中藤椅上,闭著眼:“说。” 小太监跪地:“两个时辰前,司天台监正去了一趟崇华殿,不出一个时辰,皇帝便派人去了审教司將五殿下放出来了,眼下,赵国公人已经进了宫,正往崇华殿去。” “掌印可要去看看?” 萧寂摆摆手:“不必。” 他疯了才会上赶著去崇华殿,显得他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一般,皇帝若用得著他,必定会派人来寻他。 但事实上,今夜,皇帝並未派人来传唤萧寂。 而不出所料的是,找上门来的,另有其人。 第326章 九千岁(四) 祁隱年在审教司住了大半个月,被放出来第一时间,便是去向皇帝请了安。 进崇华殿时,恰巧碰上了从殿內出来的赵国公。 两人打了个照面,赵国公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道: “五殿下好命,日后当谨言慎行,莫要將把柄落在外面。” 祁隱年本就是被冤枉的,白白坐了半个多月牢不说,被放出来了还没甩掉这一大口黑锅,还要在这儿听赵国公阴阳怪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闻言,冷笑一声: “世子才好命,没当真落在我手里,否则我定会將他碎尸万段,丟出去餵狗。” 赵国公鼻子都气歪了,但此处是崇华殿,任由他过去功劳再大,也不是他能在君主寢殿喧譁的理由和依仗。 祁隱年也不搭理他,径直与他擦肩而过,一进崇华殿,便懂事的跪地磕头。 半个字不曾提到世子之事,赵国公方才的態度很明显,他这口锅还在自己身上背著,却也没问皇帝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放他出来。 只说些感恩皇帝,让皇帝保重龙体的屁话,对自己的委屈只字未提。 见皇帝神態睏倦,便又匆匆离去。 回到昭阳殿,沐浴更衣,手下不少人求见都被他拒之门外。 他有事想不通,问不了皇帝,但总有人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萧寂。 从他被诬陷入狱,到现在他被放出来,全是谜团,祁隱年想不出所以然,但能確定,这一切,都跟萧寂脱不开干係。 萧寂费了这么大事,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將他关进去,將工部之权抽出来便宜三皇子。 萧寂必定还有其他后手,但欲意为何,祁隱年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重要的是,无论萧寂要干什么,他这大半个月的苦都不能白吃,他必然要找萧寂討要个说法。 祁隱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换上了夜行衣,直奔司礼监而去。 眾所周知,整个大盛皇宫,除了皇帝所在的崇华殿,守卫最森严的,並非是后妃和各个皇子的寢殿,而是司礼监。 並非是明面上守卫森严,而是暗地里。 萧寂掌管司礼监多年,那些个阉人都是跟著萧寂爬到这一步而水涨船高,各个將萧寂当亲爹供著。 一旦萧寂出了事,这宫里必定又得翻天。 即便是为了自己,这些人也会自觉分派轮守,將萧寂当眼珠子一样保护著。 祁隱年原本都做好了夜闯司礼监,跟萧寂手下那群人大干一场,再把萧寂拎出来,闹的人尽皆知的打算了。 但事实上,他来的时候,司礼监静悄悄的。 只有偶尔两队巡夜的侍卫经过,被祁隱年轻鬆躲了过去。 而等他到了后院之后,才发现,萧寂连臥房的窗子都是敞开著的。 祁隱年被风雪吹得眯了眯眼,飞身跃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萧寂的窗。 屋內没烧地龙,窗边还落著一层雪。 屋里烛火摇曳,明明灭灭。 祁隱年正准备放轻步伐绕过屏风,却听屏风后,萧寂的声音就这样毫无徵兆的响了起来: “殿下便是从正门进,奴才也会以礼相待的。” 萧寂背对著屏风坐在茶桌边。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剑气便劈开了他身后的屏风。 锋利的剑刃,就横在萧寂颈边。 萧寂轻声嘆了口气,抬手,按在剑刃之上: “如何刚一出来,就这般大的火气?” 他语调平淡中,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和宠溺,听得祁隱年眉心直跳。 明明拿剑的是自己,但萧寂反而像是占了上风,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来,特意在这里等著自己。 既然如此,威胁怕是不管用了。 祁隱年收起手中长剑,闪身来到萧寂面前,一脚踩在萧寂面前的茶桌上,盯著萧寂。 萧寂只著一件白色寢衣,如墨长发垂在身后,大抵是准备就寢了,那件寢衣就松松垮垮掛在身上,露出大片白皙漂亮的胸膛。 手边无利器,整个人的姿態无比放鬆。 不知是断定了祁隱年不会跟他动手,还是有恃无恐。 “你就料定了我不会杀了你?” 祁隱年开口问道。 萧寂闻言,抬手为他斟茶,修长漂亮的手指捏著茶盏递到祁隱年面前: “去年南岭上供的紫叶春,尝尝。” 南岭的紫叶春產量极少,上供后便入了皇帝库房,整个后宫都无人有此口福。 祁隱年看著他这副模样,冷笑一声,刚要再次拔剑,就听萧寂道: “殿下,奴才上次便说过了,您心急了。” 他说完,抬眉看向祁隱年:“殿下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出这副衝动无城府的模样,坐吧。” 祁隱年被他戳穿,扬了下眉梢,將手中的剑横放在桌面上,收回还踩在桌面上的脚,坐了下来,连语气都沉稳了不少: “督主这是何意?” 萧寂直言:“赵国公世子,是我杀的。” 祁隱年盯著他:“你好大的胆子。” 萧寂不置可否:“皇帝老了,我需要另择新主。” 他此话一出,祁隱年顿时一拍桌子:“大逆不道!萧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寂瞥了他一眼:“殿下不必嚇唬我,我若是害怕,就该任由陛下將我带进皇陵陪葬,我如此这般,也无非是为了活命罢了。” 祁隱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我看你是在找死。” 萧寂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淡淡道:“工部不是什么好差事,京郊堤坝的拨款我查了,对不上帐,这事,殿下可知晓?” 祁隱年闻言,瞳孔一阵收缩: “你是说,工部侍郎贪墨了堤坝的拨款?” 萧寂直言:“究竟是谁贪墨的,还待查证,我只能提醒殿下,这皇城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狗养的熟,但白眼狼养不熟。” “我与殿下无私交,若是事前与殿下通了气,恐生事端,殿下只需要明白,我在帮你。” 祁隱年不信萧寂,但萧寂这话一出,祁隱年也沉默了片刻,末了,装作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道: “萧寂,我在这一群兄弟姐妹里可不占什么优势,你要是站错了队,可想过后果吗?” 他这话说得还是委婉了,对自己过去和萧寂之间的齟齬只字未提。 萧寂歪了歪头: “你错了殿下,我只是选个人罢了,我不需要你有任何优势,我本身,就是优势。” 第327章 九千岁(五) 祁隱年看著萧寂那副面色苍白,轻声细语的模样。 不明白看上去这样脆弱,似乎连喘口气都恨不得咳嗽三五个来回的男人,是怎么说出这样狂妄的话来的。 这是夺嫡,是杀人不眨眼的斗爭,是一著不慎满盘皆输的棋局,是一將功成万骨枯的战场。 “督主这话,说得未免太狂妄了些。” 祁隱年话里带著不加掩饰的讥讽。 萧寂漆黑的眸子在烛光下,映衬出祁隱年的倒影: “是你太小看我了,殿下,顺势將工部让出去,保你抽身泥潭,是我送你的第一份投名状。” 他说著,抬手放在茶桌那下了大半的棋盘之上,拿起手下的“兵”,向前一步,吞了对方的“相”。 “第二份,且等著看便是。” 祁隱年目光落在那副棋盘之上,许久,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窗口边走去。 刚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过身来,弯腰,捏起萧寂的下巴,强迫萧寂看向自己,盯著萧寂那双殷红水润的唇,沉声道: “萧寂,你若敢拿我开涮,我便砍了你的脑袋,將你曝晒城门之上,遭万箭穿心之苦,绝不食言。” 萧寂任由祁隱年掐著自己的下巴,垂了眸,没有半分反抗的意思,只开口平静道: “奴才恭送殿下,殿下慢走。” 距离太近,祁隱年甚至嗅到了萧寂身上淡淡的药香气。 他鬆开手,转身跃出窗边,一路回了昭阳殿。 偷偷摸摸一进自己寢殿,迎面便碰上了自己那位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脸拉得比驴脸还长的伴读,林栩。 “殿下!祖宗!才出来!才出来不到一天!您大半夜的穿著这一身又是上哪儿作祸去了!” 林栩看著祁隱年,怨气衝天。 祁隱年进屋就脱了外衫,裹起一件大氅,捧起暖炉: “去找萧督主了。” 林栩心下一紧:“萧督主?殿下可有受伤?” 祁隱年摆手:“赵国公世子之事,是他干的。” 林栩瞪眼:“还真是他!您找他算帐去了?” 祁隱年沉吟片刻:“本来是去算帐的,但是眼下不太確定,再等等。” 林栩作为祁隱年的伴读,祁隱年的事,就是他的头等大事,从他被送到宫里给祁隱年作伴的那一天起,整个林家就被打上了五皇子的標籤。 祁隱年好了,林家才会好,祁隱年若是倒了,林家便如同没了根的大树,没了依仗。 此时听见祁隱年这话,提醒他: “萧督主阴险狡诈,城府极深,殿下且当心著些,莫要被他下了套。” 祁隱年犹豫的就是这件事,他没跟林栩说太多,脑子里想著的,是萧寂那没下完的棋局。 兵吃的是相。 如今兵部掌在太子手中,当朝左相不站队,明哲保身,但右相却是二皇子的亲舅父。 萧寂所谓的第二份投名状,不知到底是夺了太子的兵部之权,还是收拾了右相。 祁隱年头疼,这么多年他自己一步步走到眼下这个局面,原本所有的事,都在他自己掌控之中,但现在,萧寂却將这本就深不见底的水搅得更加浑浊混乱。 这种脱离掌控,似乎將命脉都捏在了旁人手里的感觉,让祁隱年烦躁不已,撵人道: “出去出去,莫要在我耳边嘰嘰喳喳了,容我仔细捋捋。” 说罢,连推带搡地將林栩赶了出去,一把关住了寢殿的门。 祁隱年走后,萧寂却没歇著。 他看著自己那盘棋,靠在椅背上,一夜未眠。 翌日一大早,去了库房,选了一副上好的瓶,拿给手下的人道: “送去云棲殿,恭贺三皇子拿下工部。” 原身和萧寂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不近人情。 萧寂这些个手下,绝不会自討苦吃的多嘴去问萧寂做什么事有何用意,接了瓶,领了命,便去了云棲殿。 而果不其然,晚膳时间一过,三皇子便再一次巴巴地跑来了司礼监,再一次,诚邀萧寂去赴宴。 萧寂不咸不淡地推脱了两回,到底还是在三皇子的盛情邀请下,勉强答应了赴宴。 大盛民风开化,男女之间虽有防,但这些血缘姊妹间,却没有那么多讲究。 宴会当日,八位皇子,十六位公主,除了祁隱年,全部到场,隱晦地举杯恭贺,说说笑笑。 萧寂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但他的到来显然是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原因无他,萧寂是皇帝亲信,过去从不与任何人结党营私。 他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即便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席间也不曾与任何人有过任何交流,但无疑也是放出了信號。 皇帝身体日渐衰败,萧寂,打算另择明主了。 当然,这只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结果,没人会傻到当著眾人的面表现出来自己的心思。 而待宴会结束,萧寂却第一时间去了崇华殿。 皇帝虽然上了年纪无心朝政,但也不代表他耳聋眼瞎,一无所知。 萧寂一进崇华殿,迎接他的,便是一盏滚烫的茶水。 茶水泼洒在萧寂身上,羊脂白玉的茶盏落在萧寂衣摆,又砸落在地面。 “混帐东西。” 皇帝骂道,紧接著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萧寂不紧不慢地跪下来,淡淡道: “陛下息怒。” 皇帝冷笑一声:“萧督主,你好大的胆子,怎么?这是攀上老三了?” 萧寂躬身伏在地上,做足了姿態,语调却与平时无异: “並未,陛下莫怪,臣此次前去云棲殿赴宴,另有隱情。” 皇帝浑浊的老眼死死盯著萧寂:“说。” 萧寂直起身,目光却並未直视皇帝: “臣三日前出宫办事,看见三皇子微服出巡,与一女子在迎春河画舫之上寻欢作乐。” 皇帝面色麻木:“那又如何?” 萧寂道:“此女,乃工部侍郎府上刚刚及笄的嫡次女,穆香菱。” 皇子的亲事,都是要执掌凤印者相看,或是由皇帝下旨的。 三皇子才刚刚掌了工部的权,就迫不及待地与工部侍郎的闺女搅和在一起,未免太心急了些。 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交易,便不得而知了。 皇帝沉吟片刻:“可有证据?” 萧寂道:“没有,臣才会去查。” 第328章 九千岁(六) 原主办事向来如此。 空口无凭的事没少干,但事后但凡皇帝派何人去查,又总能查出,那些人的確都不是被冤枉的。 长此以往,原主习惯了,继续做这种空口无凭的事,皇帝也习惯了,觉得但凡是九千岁做的事,必定有他的道理。 只有百姓官宦苦不堪言,生怕沾了边连证据都不用摆出来,光由得这些个阉人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萧寂一句有事要查,还大晚上主动来请罪,便让皇帝又原谅了他一次。 只闭上眼,哑著声音道: “来给朕按按。” 萧寂应了一声,走到皇帝身边,双手按在皇帝肩上,替他揉按起来。 原本,萧寂什么都没多想,毕竟皇帝这么大岁数了,身子又不好,就连后宫,都已经多年未曾踏足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皇帝的手,便毫无徵兆的搭了上来,轻轻拍了拍萧寂的手背,完全没有要拿开的意思,开口道: “莫要想些有的没的,督主,待我走了,我是一定要带你一起入皇陵的。” 萧寂迟钝,目光落在皇帝的手上时,都不曾想些乱七八糟的,只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手抽出来道: “陛下龙体尊贵,功德无量,必要与天同寿让大盛千秋万代,日后,也莫要再说这些话了。” 皇帝轻笑一声:“朕若是在年少时有你相伴......” 他话说到这儿,便像是突然被什么哽住了一般,突然咳嗽起来。 萧寂听到这儿,才隱隱察觉到似乎有哪里古怪。 他心里一紧,生怕皇帝咳嗽完要说出什么让自己难以回答的问题来,灵机一动,起手照著皇帝后脖颈就砍了下去。 而皇帝那一声闷嗑还没等结束,人,便晕了过去。 萧寂提溜著皇帝的后脖颈,將他放平在榻上,转身出了崇华殿,对门口值守的小太监道: “陛下睡著了,进去看看。” 说罢,便如有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忙著处理,头也没回地赶回了司礼监。 但这边,皇帝好糊弄,另一边,祁隱年却没那么好糊弄。 萧寂回了司礼监,先是马不停蹄地让人打了水,里里外外將自己的手指搓了数十遍,这才去了后院的浴房。 所谓九千岁,称號不是白叫的。 司礼监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进了门却是另一番天地。 所有的摆设用度,几乎与那些个皇亲贵胄没什么区別,而萧寂也不怕任何人来查,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陛下亲赐,是他这么多年手染无数鲜血,身为朝廷鹰犬的报酬。 只要不犯规制上的错误,没人能挑的出他的理来。 而原身因为早些年吃过太多苦头,几次游走在死亡边缘,如今虽然年岁不大,身子却亏损的厉害。 皇帝特意下旨,大动工程,引了皇宫数十里外山中的温泉水入司礼监,专给原身调理身子用。 萧寂进了浴房,脱了衣服便踏进了那片雾气氤氳的白色泉池。 而下一秒,他又突然抬手,无数水珠如利刃尖刺般,带著破风声,朝著入门屏风而去。 水珠穿透屏风,在一阵与金属相触的鏗鏘声中消失。 “滚出来。”萧寂开口,语气算不上好。 祁隱年来的时候,的確是有些气势冲冲的,他本来在萧寂臥房里等著,打算等萧寂一回来,就把剑横他脖子上质问他去赴三皇子的宴,是何用意。 结果萧寂人回来了,却没回臥房,直接去了浴房。 浴房门外又没贴牌子,祁隱年又不知这破地方是用来干嘛的,想都没想就跟在萧寂屁股后面潜了进来。 谁承想,一进来,就看见萧寂脱了个溜光。 祁隱年脑子当即一片空白,除了那一闪而过的白身影,脑子里就只剩了萧寂的后背,窄腰,又长又直的两条腿,还有...... 下一秒,萧寂入了水,而祁隱年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带著无比强劲力道的水珠便穿透了屏风,直奔他而来。 所幸,他反应够快,横起手中长剑將其挡了下来。 祁隱年从屏风后走出来,面色不善道: “传闻九千岁武力高强,整个皇城无人能出其右,早先不曾交过手,我还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当真是我小瞧你了。” 萧寂大半身子泡在乳白的泉水中,只有大半胸膛在水面上若隱若现。 他闭著眼,声音里带著几分倦意: “殿下恕罪,莫要跟奴才一般见识。” 祁隱年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知为何,先前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质问,就这样哽在了喉头。 他隔著泉池,透过雾气,蹲下身,看著萧寂,半晌没说出来话。 萧寂今日的疲惫並非作假,这副身子本就有亏损,昨夜一夜未眠,白日里出宫办了事,回来便去赴宴,又赶急赶忙去了趟崇华殿,平白被皇帝噁心了一番。 此刻泡在这泉池中,许久,才舒坦了些许,主动道: “我需要给他们错觉,殿下,只有他们主动来拉拢我,很多事,才能顺理成章的继续往下。” 祁隱年闻言,蹙了蹙眉:“萧寂,你在拿自己当诱饵,让他们上鉤吗?” 萧寂没否认:“我身负恶名,这皇城之中,包括殿下在內,谁人提起我萧寂不想辱骂两句,更甚者恨不得將我剥皮抽筋也难解心头之恨。” “但若论起这皇权斗爭中最想拉拢的对象,又有谁,敢说不是司礼监臭名昭著的萧督主?” “五殿下,您敢吗?” 祁隱年反驳不了。 因为无论萧寂如何可恨,他在这皇城之中的眼线网,关係网都是不可撼动的,最主要的是,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夺嫡一事,若是得到了萧寂的支持,说句事半功倍,都是太收敛了。 至於事成之后,萧寂的下场,也同样不言而喻。 祁隱年直勾勾地看著萧寂的脸: “你选了我,就不怕我日后翻脸不认人,让你不得好死吗?” 萧寂睁开眼,隔著雾气,望向祁隱年: “你不会的,祁隱年,我们走著瞧。” 第329章 九千岁(七) 大盛礼制森严。 皇子间尚没有相互直呼其名的行为,萧寂却以一介“奴僕”之身直呼皇子名讳。 光这三个字,若是祁隱年想,便能按他的以下犯上的罪名,赏其五十大板,让他半个月下不来床。 “萧督主未免太过放肆了,是当真觉得我好脾气不成。” 祁隱年不悦道。 萧寂闻言却只看著他平静道: “恕我直言,五殿下,我早就受够这皇城中的尔虞我诈了,整日面对这些个腌臢事,不如死了清静。” 祁隱年不信,冷哼道: “那你何苦要费这番功夫易了旧主,我父皇待你如此,隨他去了岂不刚好满足了你的心愿?” 萧寂闻言,垂下了眸: “我不能隨他入皇陵。” 他说完,顿了顿,轻声道: “但倘若將来有朝一日,你愿带我入皇陵,那我必定甘之如飴。” 祁隱年觉得萧寂说的都是面子上不著边际的屁话。 但不可否认的是,萧寂这话刚出口的时候,祁隱年竟也有剎那心头一跳。 他暗骂一声妖孽,怎么想,怎么觉得可恨。 皇帝对萧寂那点心思,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早就有人在私下里偷摸议论过了。 原因无他,皇帝对萧寂太好,也太过包容了。 而萧寂偏生又长了那样一副妖媚眾生,蛊惑人心的皮囊。 都说阉人是不男不女,无根无种的异类。 宫里的太监说起话来都像夹著嗓子的鸭子。 可萧寂却不是。 早些年成贵妃入宫时,人人夸讚其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顏色。 但这夸讚,却在萧寂开始出现在眾人视野之后,被当成了戏言,说那令六宫粉黛无顏色的,哪里是成贵妃,分明就是九千岁。 若非皇帝那时候身子早就已经亏空的没了那方面精力,怕是非得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得將萧寂收了去。 当然,这话没什么实证。 只是私下里不敢拿上檯面的戏言罢了。 可眼下,祁隱年心中却像是憋了一团火。 觉得萧寂像是在戏耍他们天家之人。 这般想著,祁隱年便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当著萧寂的面,褪了衣衫。 挑衅般站在萧寂面前,任由萧寂隔著雾气,望著自己。 半晌,才抬腿迈进泉池,朝萧寂一步步走去。 萧寂看著祁隱年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却没什么反应。 祁隱年走到萧寂面前,伸手捏住萧寂的下巴: “看著我。” 萧寂便顺从地抬起眉眼,对上祁隱年的眸子。 无辜又麻木。 “萧督主这副皮囊,若是生成女人,当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偏偏入了宫,做了人嫌狗恨的阉人。” 祁隱年喉结动了动,看著萧寂那副柔弱可欺的面具,恶意汹涌而起: “做谋士,你不够格,不如做我的禁臠,待我事成之后,饶你一条狗命如何?” 在看见祁隱年脱了衣服走下泉池的时候,萧寂本打算好了,让祁隱年占些便宜也无妨。 但此刻祁隱年这话一出,萧寂便不乐意了。 隱年没记忆,如何任性倔犟无理取闹,萧寂都认命,哄也好,宠也罢,萧寂绝无怨言。 但眼下,祁隱年对他有灵魂上的吸引,却因过去种种,压根没將他当人看。 萧寂也必不会就这么无底线的任由他糟践自己的感情,將自己当作玩物。 他抬手按在祁隱年手腕之上,薄唇轻启: “那便看殿下有没有这本事了。” 说完,手中用力,推开祁隱年的手腕,躲开了他的桎梏。 祁隱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话都放出去了,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让萧寂驳了自己的面子。 伸手便去抓萧寂的肩。 细腻光滑的触感在祁隱年指尖一触即逝。 下一秒,萧寂便抬腿蹬在了祁隱年小腹间,借力一跃,出了泉池。 祁隱年没想到萧寂敢说动手就动手,失了先机,躲避不及,脚下一滑险些栽进水里,只看见一片扬起的暗红。 待他回过身来,便见萧寂赤脚站在岸边,暗红衣衫松松垮垮掛在身上,勉强遮住些重点部位。 萧寂居高临下看著祁隱年,面色凉薄: “殿下慢慢泡著,奴才先行告退。”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浴房。 祁隱年长这么大,什么亏都吃过,偏偏头一回被人如此直白地抗拒,脸色都泛起了两分不自然的潮红。 不仅没觉得愤怒,反而生起了一丝亢奋。 他舔了舔唇角,笑出了声,好胜心顿起。 好一个萧寂,还是个硬骨头! 萧寂回了屋,便將门窗紧锁,躺回了自己硬邦邦的床板上。 037看著他关起的窗,哟了一声:【这是一生气,就打算把自己热死吗?】 萧寂没搭理它,盯著天板不吭声。 037想起很久以前,隱年和萧寂刚在一起的时候,萧寂也曾这般头也不回地离开。 同样的问题,时隔多年,037又问了一回: 【萧寂,你真的生气了吗?】 因为情绪上的淡漠和不敏感,萧寂其实很少生隱年的气,甚至每一次的分离再以陌生的身份相遇,萧寂都適应良好。 因为从他和隱年在一起时就是这般,在一次次面对爱人的衰老,离去,再新生的循环往復中,他早就习惯而麻木了。 但今晚,在祁隱年那番话说出口时,他却恨不得將人按在泉池中狠狠蹂躪一番,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淡淡道:【还行。】 037便知道,萧寂这是真生气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说白了,无论再怎么生气,人都是他的人,选了就不能换,不会说话,不懂尊重人,上位者观念有偏差,教就是了,总归萧寂有的是办法和耐心。 但这话他没必要跟037说,只道: 【不关你事,你少管。】 萧寂活在世上,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有自己的一套程序。 他不会像隱年一样,他没有想不通的事,也不会因为暂且没办法的事而睡不著觉,他不睡,只能说明他有事要做。 於是,眼下他说完话就屏蔽了037,转过身,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人就进入了休眠状態。 第330章 九千岁(八) 而翌日一早,萧寂昨夜去赴宴的事,便有了回报。 他收到了三封拜帖。 分別来自太子,二皇子,还有六皇子。 六皇子那边,还不到时候,萧寂以公务繁忙为由推脱了。 二皇子那边,倒是没有直接推脱,只道最近染了风寒没好利索,怕传给了二皇子反倒不妙,待他好了,再登门拜访。 然而,却又在当日晚些时候,回了太子一封信,只道迎春河对岸开了家酒楼,名春芳宴,厨子是江南来的,糕点做的一绝,让太子有空可以去尝尝,旁的,什么都没提。 但送走了信,萧寂便起身换了身银白素锦云纹广袖衫,出了宫。 太子在收到萧寂的来信后,便微服出了宫,带著两个护卫,找到了春芳宴。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春芳宴档口前排著买点心的长队。 太子不知萧寂那信是什么意思,只能抱著试探的心態,来此一探究竟。 恰在此时,一只棕背小伯劳適时出现,落在太子头顶,踩了踩他的脑袋,在太子发现后,抬头时,便看见伯劳飞起,落在了酒楼二楼的窗台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而那窗里坐著的人,正是萧寂。 萧寂若无其事地喝著茶,从始至终不曾往窗外瞧过一眼,当太子出现在他面前时,还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讶神態。 正想装模作样的起身行礼,就被太子拦了下来: “我出来时不曾与家里打过招呼,不用见外。” 萧寂便也理所当然地坐了回去,便不再说话。 太子看著面前空空如也,连杯茶也没点的桌面,先是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待萧寂吃得差不多了,才道: “难得与先生偶遇共用晚膳,不知道先生爱吃什么,可还合口?” 萧寂在旁人眼里是十恶不赦的阉人,但太子倒是个放得下身段的,竟以“先生”相称,也算是给足了萧寂顏面。 萧寂頷首:“自家人,公子见外了。” 这一句自家人,算是给足了太子信號。 太子当即亲自为萧寂倒酒。 酒楼不是说话的地方,太子下这拜帖,本就是为了试探,眼下,萧寂只一句话,对於他来说,就算是表明了態度。 也不急功近利,只閒聊些风雪月,有的没的。 萧寂起初还耐心十足的回应著,但待天色渐晚,迎春河之上灯亮起之时,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酒楼对面的青楼之中。 两座楼离得倒是不远,从春芳宴窗边的角度,刚好看得见那青楼之中,一女子正蒙面坐於戏台之上,抱著琵琶。 琴弹得如何,听不真切,但那曼妙身姿,窈窕身段,倒是看的一目了然。 太子见萧寂走神,便也下意识顺著萧寂的目光朝对面望去。 “犹抱琵琶半遮面,这迎春河我过去不曾来过,不知这明珠倒真是藏在凡世间。” 萧寂頷首,没否认。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开口道:“的確是明珠蒙尘,此女命格上,有些说法。” 太子一愣:“先生还懂这些?” 萧寂摆手:“不敢当,略有涉猎,倒也看得出几分端倪。” 太子好奇:“敢问先生,有何端倪?” 萧寂想了想,欲言又止后,只道:“在下不懂这些,戏言罢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完,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对太子道: “时辰不早了,在下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公子见谅。” 太子明白,往日这个时辰,萧寂忙完了司礼监的事,是要去崇华殿请安的,也不拦著,只起身相送。 待萧寂人一走,他便招来不远处的侍卫道: “去查查对面那个弹琵琶的。” 正如太子所想,这个时辰,萧寂得如平日里一样,去崇华殿请安。 但今日,萧寂却不怎么想去。 他昨晚刚打晕了皇帝,皇帝老糊涂了,今日一天没寻他麻烦,想必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突然睡著的了,萧寂怕昨晚皇帝记不住的事儿,今晚再重来一遍。 年纪大了,偶尔失忆可以理解,连续失忆,怕是就不好解释了。 於是萧寂从入了宫以后,就开始不情不愿地慢慢溜达起来,琢磨起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可以让自己躲躲清閒。 他站在宫墙之中,轻声打了个口哨。 落下宫墙之上一直尾隨著萧寂的小伯劳便扑稜稜地飞下来,落在了萧寂肩头。 萧寂道:“去给他传个信,让他找藉口,去一趟崇华殿。” 小伯劳跳脚。 萧寂道:“条件有限,没有纸笔也没有信,你能表达明白。” 小伯劳嘰嘰喳喳叫唤了一阵,萧寂摸摸它的脑袋: “他又不是真的会吃了你,去吧。” 小伯劳闻言,只能垂头丧气地朝昭阳殿方向飞去。 萧寂看著伯劳消失在黑暗中的渺小身影,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深吸口气,去了崇华殿。 祁隱年昨夜一回到昭阳殿,便派了人手,盯著萧寂。 司礼监进不去,但外面他总有办法。 祁隱年不知道拜帖和回信的事,但此时此刻,萧寂出宫去了春芳宴,还偶遇了太子一事,却已经传进了他耳朵里。 祁隱年正犹豫著夜里是应该再一次夜闯司礼监,还是给萧寂些时间。 便听见窗外有人在敲窗户,噠噠噠,噠噠噠,三声一组,极其规律。 祁隱年猛地回头看向窗户:“谁?” 无人应声。 但敲击声还在继续。 昭阳殿守卫森严,除了宫里巡夜值守的侍卫,祁隱年也是有自己的暗卫的。 如果连自己的暗卫都没发现..... 祁隱年心中一凛,他耳力超群,闭上眼仔细去听,却骇然发现,並无呼吸声,甚至连心跳声,都没有。 那噠噠噠的声音却响个不停,在祁隱年久久没有回应之后,还明显急躁了起来,加快了速度。 祁隱年抽出佩剑,谨慎行至窗边,一开窗,就看见了窗台边站著只浑圆的鸟儿,正歪著头看著自己。 他鬆了口气的同时,刚想一剑刺穿那鸟儿烤了解恨,那鸟儿便飞进了窗,落在他肩头,討好地跟他贴了贴脸颊,发出了一连串鸟叫。 第331章 九千岁(九) 祁隱年听不懂鸟语。 但不妨碍他居然诡异地感觉到了,这鸟好像是有话要跟他说。 “你是谁的鸟?” 话一出口,祁隱年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仿佛搭错了神经,居然跟鸟说起了话。 但很快,小翠就给了他回应。 他飞起来,落在了祁隱年那雕衣架上,低头,啄了啄掛在衣架上的银白色大氅。 是萧寂当初落在审教司的那件。 祁隱年试探:“萧督主的鸟?” 小翠点点小脑袋。 祁隱年心中震惊,这鸟竟能听得懂人言。 他眯了眯眼,看著小翠: “送信来的?” 小翠便又飞起来,落在祁隱年桌案之上的砚台里,踩了两脚墨,跃到旁边空白的纸张之上,打起了转转。 很快,便在纸上勾勒出了一条看不出什么玩意儿的黑影。 长长粗粗,扭扭歪歪,好似一条长了角的蠕动大蛆。 若只是这样,祁隱年怕是想破了头也难明白小翠到底画了什么。 但就在他拧眉不解之时,却见小翠在那大蛆的身下,又画了两根棍子,並將自己的鸟爪,印在了棍子之下,末了,又在那两只四趾爪印之上,分別多添了两笔。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五爪。 祁隱年看著那幅不堪入目的画作,倒吸一口凉气: “司礼监的蛆长脚了?” 小翠闻言,顿时躺倒在桌面上,蹬了蹬腿不动弹了。 祁隱年又看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五爪金龙?” 小翠一跃而起。 能代表五爪金龙的,尚如今在大盛,唯有皇帝一人。 祁隱年看了看时辰,顿时就明白了小翠的用意: “萧寂在崇华殿,让你来报信?” 小翠点头如啄米。 祁隱年没有犹豫,隨手从衣架上扯了件大氅,便匆匆出了门。 没有传信,只找了鸟儿来报信,说明事发突然,没来得及。 而萧寂居然能张口求到他身上来,想必事情也不会简单。 祁隱年脚下生风,一路赶到崇华殿,谁承想人还没进门,便见太医署的老医正,带著四五个太医,提著药箱,匆匆进了內殿。 祁隱年眉心在跳,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想皇帝出事,还是不想萧寂出事。 他刚想抬腿迈进內殿,便被门口当值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五殿下来得不是时候,陛下眼下恐怕腾不出空来见您。” “出了何事?父皇身体如何?” 祁隱年语调间带著不加掩饰的焦急。 那小太监躬身: “殿下稍安勿躁,陛下无碍,是萧督主。” 祁隱年闻言,呼吸一滯。 原本萧寂的死活对於祁隱年来说是无所谓的。 死了最好,活著也別妨碍他就是。 但眼下,他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魔怔了一般,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出事的居然是萧寂,而不是自己那个便宜亲爹。 祁隱年蜷了蜷指尖,强行赶走自己那股突如其来的不適,问道: “萧督主怎么了?” 小太监摇摇头,抬手遮在口边,眉头拧成一团,小声道: “这奴才也不知啊,萧督主前脚才刚进了內殿,连请安的话都尚未出口,便吐了好大一口血,咣当!一下就晕了过去。” 祁隱年闻言,抬腿就要朝內殿而去,却再一次被小太监拦了下来: “殿下您可注意著点儿吧,眼下里头乱成一团,陛下指不定怎么大发雷霆呢,您这会就这么闯进去,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祁隱年攥了攥拳,没有皇帝口諭,硬闯崇华殿是大罪。 他想了想,对小太监道:“进去传话,就说我有要事启奏。”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明显不太想这个时候进去添乱,被祁隱年照著侧臀踢了一脚,这才扭头准备进去。 至於是什么要事,眼下祁隱年自己也还没想好。 总而言之,进去再说,隨机应变。 但谁知,小太监人还没进去,便有一群人呼啦啦从殿內涌了出来,其中还包括被人抬著出来的萧寂。 祁隱年见状,一把拉住了正要往內殿跑的小太监,將人扯了个趔趄道: “別去了,本宫仔细斟酌了一番,这要事,还是待过两日確定下来了再启奏於父皇。” 说完,他便匆匆忙忙朝著昭阳殿方向离开了。 待脱离了眾人视线,他才找了处隱蔽角落,起身一跃,上了宫墙,调转方向,避开巡守的侍卫,朝司礼监飞奔而去。 两刻钟之前。 萧寂躺在內殿软榻上装死,被一群太医围在中间,又是號脉,又是扒眼皮,热得他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烦躁道:【037。】 037滋啦滋啦了两声,很快,老医正就给出了结论: “回稟陛下,督主早年身子亏损厉害,如今体內余毒未清,看症状,此毒喜寒,惧热,恕臣直言,崇华殿內.......” 皇帝也不是傻子,他自己畏寒,崇华殿的地龙都快烧成锅炉了,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一听这话,没等医正將话说完,便打断他,哑著嗓子,蛮横道: “送督主回司礼监,该用什么药,且放心用,若是督主这病看不好,郑爱卿,便告老吧。” 老医正闻言,暗道一声倒霉,连忙跪地应声。 “臣定当竭尽全力,请陛下放心。” 萧寂离开后,原本守在门外通传的小太监便低头哈腰地走了进来,跪地道: “启稟陛下,五殿下方才来过了,说是有要事启奏,见督主离开,便也跟著匆匆离开了。” 皇帝闻言,微眯的双眼睁开:“瞧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小太监道:“回陛下的话,朝昭阳殿去了。” 皇帝轻嗤一声:“这两日,都有什么人跟督主有过来往?” 小太监垂著眉眼:“除了三殿下,太子,二殿下和六殿下,都曾派人去过司礼监。” “督主呢?”皇帝问。 “督主不曾回应。”小太监回话。 皇帝沉吟片刻:“盯紧他们。” 小太监抬眉:“五殿下.......” 皇帝摆摆手:“萧寂不老实,老五入审教司一事,跟他脱不开干係,老五不傻,暂且不用盯著他。” 小太监原本紧握的拳头微微放鬆下来,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气,问道: “那五殿下若是对督主不利......” 皇帝打断小太监:“你太小看朕的萧督主了,且让他们折腾去吧,老五没那个本事。” 小太监闻言,喏了一声,起身告退。 第332章 九千岁(十) 司礼监。 祁隱年蹲在萧寂臥房的屋顶足足一个时辰,才看著那群不堪重用还嘰嘰喳喳的太医总算是开出了方子。 待那群人一离开,祁隱年便顺著屋檐轻飘飘落上了窗台,滑进了萧寂的臥房。 他轻手轻脚绕过屏风,来到萧寂床边,坐下来。 看著萧寂闭著的双眼和苍白病態的脸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明明昨夜这人蹬在自己小腹上那一脚还力道十足,半点儿没有病弱的样子,眼下却毫无徵兆的躺在这儿,了无生气。 他伸手摸了摸萧寂的额头,冰凉一片,倒是没发热。 “昨日不还好好的,逗弄你一番就敢跟我动手,眼下是怎么回事?” 他对著萧寂小声道。 萧寂不吭声。 祁隱年便又戳了他一下:“你起来,给我行礼。” 萧寂依旧不吭声。 祁隱年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盯著萧寂看了许久,捏住他的手腕,感受著萧寂脉搏的跳动,除了比自己弱,比自己缓慢之外,什么也没摸出来。 想了想,又俯下身,將侧脸贴在萧寂胸口,去听萧寂的心跳。 但离得近了,萧寂身上那阵淡淡的药香气就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 祁隱年脑海中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萧寂在浴房里时的场景。 他喉结动了动,抬起头来,盯著萧寂的脸。 纤长的睫毛轻轻垂著,人畜无害的模样比昨晚跟自己较劲时乖巧许多。 鼻樑高挺,唇瓣殷红。 祁隱年觉得自己就像是中了蛊一般,迷迷糊糊的,不自觉的,便向萧寂靠了过去。 却在双唇相接之前,听见萧寂突然开口道:“殿下,你要干什么。” 祁隱年嚇了一跳,脊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瞬间直起身子: “你不是晕倒了吗?” 萧寂看著他:“但还没死。” 祁隱年的確有片刻尷尬,但好在他脸皮厚,心理素质够硬,那点尷尬很快就被他自己化解了,还质问道: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你什么时候醒的?” 萧寂实话实说道:“在崇华殿的时候。” 祁隱年哑然:“合著你装了一宿了?那方才我唤你,你为何装死?” 萧寂道:“因为不想与殿下说话,但若是再装下去,就不知道殿下打算做些什么了。” 就这样被萧寂赤裸裸的拆穿,祁隱年当场就气笑了,伸手掐住萧寂的两腮: “钓著我?萧寂,你好大的胆子。” 萧寂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现在还在生祁隱年的气,但不会表现出来,只坐起身,靠在床头上,绕过了这个曖昧的话题,兀自说起正事: “我今日去了春芳宴,见了太子。” 一句话,便將刚刚还想入非非的祁隱年拉了出来,他本来就在犹豫该不该来质问此事,后来被萧寂的鸟打乱了节奏,眼下萧寂主动提起,他倒是心里舒坦了些: “之后呢?” 萧寂道:“春芳宴,是右相的私產。” 而右相,则是二皇子的亲舅父。 这样一来,萧寂与太子见面之事,二皇子必然已经知晓了。 祁隱年眯眼:“挑拨离间?” 萧寂本不想在事成之前和祁隱年说太多,最主要的是,这其中环节甚是繁琐,解释起来也实在费劲,萧寂本就不善言辞,觉得这一套流程下来要说许多话。 便突然可疑的沉默了,有些后悔开了这个头。 祁隱年见他沉默,心中焦急:“说话,萧寂。” 萧寂默默嘆了口气:“春芳宴对面,是锦瑟园,魁絮娘是我的人,命格上有些说法,几日前,我便命人知会她对右相嫡子出了手。” 右相嫡子本不算好色之人,但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时常来往於春芳宴,免不了要遇到那絮娘。 絮娘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本身人就貌美,再加上那一套含羞带怯,欲拒还迎,若即若离下来,勾搭个不曾婚配的公子哥儿简直是手到擒来。 但太子不是,太子满心满眼的爭权夺势,从不沉迷於女色,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让太子搅和进来。 祁隱年闻言,大致明白了萧寂要做什么,问他: “可用我插手?” 萧寂说到这儿,已经开始觉得口乾舌燥,头晕眼了,摇摇头: “殿下只需明哲保身,我要你兵不血刃,乾乾净净的坐上那个位置。”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重砸进了祁隱年心里。 皇权之爭,执棋者满手鲜血,谁人不是踩著无数尸骨爬上去的。 说是天子,一路上也是造尽了杀孽,功绩或许能抵因果,但古往今来成帝王者,晚年却又有几个不是孤家寡人,眾叛亲离。 但现在,萧寂一句话,便將杀孽扛在了自己身上。 祁隱年半晌没说出话来,张了张口,暗骂一句:“萧寂,你究竟有何目的?” 萧寂却什么都没再多说,只咳嗽了两声,一副不愿再与祁隱年多言的模样道: “时辰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歇著吧。” 祁隱年此刻被萧寂钓得不上不下,一边不可自抑地怀疑著萧寂的用意,一边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在心底疯狂滋生。 他抬手一把按住萧寂的后脑,对著萧寂的唇便吻了上去。 萧寂现在心情不好,祁隱年尚未跟他道歉,就动了嘴,便更让他不悦了。 於是他咬了祁隱年。 祁隱年嘶了一声,退开和萧寂之间的距离,刚想骂萧寂是狗,话到了嘴边,却下意识又咽了回去,用力掐住萧寂的两腮,重新吻回去,威胁道: “老实点,再反抗,我今日便在此处办了你。” 萧寂执法多年,最不吃的,就是威胁那一套。 祁隱年此话一出,便再一次挨了萧寂一脚,被蹬下了床。 祁隱年正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毫无防备地挨了一脚,结结实实坐在地上,刚想发脾气,就被萧寂抽出了他的佩剑,横在了自己颈间,淡淡道: “殿下最好是,別再碰我。” 第333章 九千岁(十一) 臥房內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四目相对,祁隱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但他是皇子,按地位来说,他对萧寂做什么,都不过分。 萧寂连命,都是他们祁家的。 但他却突然在萧寂的注视下觉得心虚。 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站起身来: “很討厌我吗?后悔选了我是吧?” 萧寂直言:“不討厌,不后悔。” 祁隱年想从萧寂手里夺回自己的佩剑,又怕萧寂犯倔伤了自己,只能伸手问他要: “剑给我,別乱来。” 萧寂將剑丟给祁隱年,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 如果换作许久以前,萧寂或许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种事。 尊不尊重能如何,只要能达成目的,其余的,对於萧寂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意的事,关於隱年,似乎也变得多了起来。 “我不该踢你。” 萧寂说这话的时候,是带著几分丧气的。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稳定,所有的事就都会顺其自然与过去任何时候一样。 但却忽略了没有记忆的隱年,除了灵魂里刻著的爱以外,还有受环境影响造成的心態和观念上的不同。 萧寂语气里的疲惫,敲进了祁隱年的心坎里。 却一时之间找不到癥结所在,憋得想死。 他下意识想拿身份压人,但看著萧寂那副看起来就活不长久的样子,想到萧寂刚刚那句“我要你乾乾净净坐上那个位置”,就觉得自己的身份,似乎在这一刻,有些拿不出手了。 於是他弯了腰,伸手,替萧寂拢了拢有些散乱的衣襟,含糊道: “是我冒昧,你別生气。” 萧寂没作声,也没反抗。 祁隱年將佩剑收好,伸手放在了离萧寂老远的桌子上,想了想,还是试探地,小心翼翼地將萧寂抱在了怀里,指尖轻颤。 萧寂攥了攥祁隱年的衣角,没再推开他。 拥抱中带著隔阂,两人看似相互道了歉,但实则,问题却依旧没有解决。 祁隱年是看著萧寂睡著以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一回昭阳殿,便將等在他寢殿內昏昏欲睡的林栩从半梦半醒间薅了起来: “我有点事儿要跟你说。” 林栩嚇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殿下请讲。” 祁隱年道:“这事儿我本不该同你讲的,但我眼下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燥得厉害,简单于你说两句。” 林栩瞪著眼:“愿为殿下分忧!” 於是,祁隱年说了一个时辰。 最后还道:“我现在乱的很,分不清我到底是被美色迷了眼,还是被权势熏了心,我……” 他说到这儿,发现林栩在发呆,伸手推了他一下: “跟你说话呢。” 林栩觉得自己方才应当是睁著眼睡著了。 但脑子却自动捕捉到了祁隱年话里的重点。 因为这件事对於他来说,实在是过于震撼了。 那不是旁人,是皇帝心腹,司礼监掌印,人人谈之色变的萧督主。 林栩抹了把脸:“殿下,恕我直言,您应当是瞧上他了,想得到他。” 祁隱年想否认,但话到了嗓子眼儿却说不出来。 就好像是担心说了违心的话,会遭雷劈。 他的沉默不语,让林栩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测。 “若是先前,我必定会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但是现在,殿下,拿捏住了萧督主,我们至少要多七分胜算。” 祁隱年摆摆手:“拋开利益不提呢?” 林栩道:“他不会討厌您的。” 祁隱年看著林栩:“何以见得?” 林栩眼皮子跳了跳:“殿下,萧督主是什么人?他要真不乐意让您碰他,想必您二位非得打个你死我活,您也不见得能亲近了他去。” 祁隱年恍然。 的確。 萧寂的內力之深厚,他是亲身体会过的。 水滴尚且能用作杀器,若是真的那般嫌恶他,自己怕是跟他打个昏天黑地,也难触碰到他衣角。 至於后面的事,祁隱年没再多问。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昨夜他进了泉池,靠近萧寂的时候,萧寂没有拒绝。 但从他话一出口,萧寂便直接蹬了他一脚走人了。 他站错了角度,因为一直抱著怀疑的態度,根本没將萧寂放在自己人的位置上。 祁隱年轰走了林栩,一夜未眠。 萧寂醒来后,以养病为由,告了假,开始闭门不出。 太子那边的事急不得,他做了初一,太子自然会派人去查十五。 后面的事,只要隨时保证轨跡不偏离出去,便用不著他做太多的事。 他本没指望著祁隱年能太快反应过来味儿来,已经做好了跟他持续拉扯的准备,却没想到,祁隱年似乎,比他想像的,更有觉悟。 当晚,祁隱年人虽然没来,但却让林栩偷偷给萧寂送了一小瓶固元丹。 看那小玉瓶,还是前两年番邦朝贺时献上的贡品,一共只有两瓶,一瓶皇帝自己吃了,另外一瓶,赐给了淑妃。 祁隱年在淑妃膝下养了许多年,想必这固元丹,也是特意从淑妃那儿求来的。 萧寂让人收了东西,却没有任何表示。 林栩人回到昭阳殿时,便看见祁隱年等在门口,若无其事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殿下,东西送过去了。”林栩道。 祁隱年嗯了一声:“可有人瞧见?” 林栩摇头:“没有,我办事儿,您就放心吧。” 祁隱年对林栩这点信任还是有的,闻言,放下心来,小声道:“他收了吗?” 林栩点头:“收了,我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人出来让我將东西拿回来。” 祁隱年蹙眉:“也没让人出来传个话?” 林栩摇头:“没。” 祁隱年便不吭声了。 林栩道:“这也正常,这么容易消气,都对不起萧督主在外的恶名。” 祁隱年眉头一竖:“注意你的言辞,这话若叫他听了去,怕是又要给我摆脸子。” 林栩看著祁隱年这副模样,心想,现下您倒是叫我注意言辞了,自己个儿言辞无状的时候怎么不提? 但这话他不能说出口,只偷偷翻了个白眼,面上堆笑:“殿下教训的是。” 祁隱年沉吟片刻,对林栩道:“今日不消气,明日再去。” 萧寂能將东西收了,就表示这事儿还是有挽回余地的。 其实说来也奇怪,不知是因为过去和萧寂相看两厌的缘故,还是因为萧寂两次以下犯上拿脚蹬他,若换作旁人,祁隱年不见得会这么彆扭,礼贤下士这种最基本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 但换成了萧寂,他就有些拉不下脸来。 总之,送礼这事儿,一日不行就两日,两日不行就日日。 祁隱年倒要看看,萧寂要多久,才肯原谅自己。 第334章 九千岁(十二) 事实证明,很多事,並没有那么想当然。 萧寂非常沉得住气。 自打那瓶固元丹之后,第二日,祁隱年又送去了一只金镶玉的雕小炕屏。 第三日,是一只金丝鸟站架。 第四日,是一把沉香摺扇。 第五日,是一套上好的白玉茶具。 第六日,是一幅祁隱年自己做的九连环。 而萧寂,却一连六日,收了东西便没了动静,石沉大海,半点儿回应都不给。 再加上他以养病为由,足不出户,让祁隱年连假装偶遇的机会都没能逮到。 於是在第七日的时候,祁隱年终於坐不住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非要逼著我亲自登门与他道歉不成?” 他面如寒霜,盯著林栩。 林栩嚇了一激灵:“您自己个儿看著办,您若等得住,一个七日不行,便两个七日,实在不行,就七年,想必他总有坐不住的那一日。” 祁隱年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浑话!” 说罢,甩袖离去。 林栩当然猜得到他要去做什么,却还是明知故问:“殿下上哪去?”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祁隱年头也没回:“少管我!” ....... 萧寂这几日过得实在清閒,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不是躺在臥房中,就是躺在院子里,寒冬腊月里穿著单衣,舒坦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无人打扰,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尚未成神的日子。 日日收到祁隱年送来的东西,更是让他心境平和的如同死了一般。 祁隱年深夜造访司礼监,萧寂臥房的窗一如既往的大敞著,屋里冷的和外面不相上下。 臥房里没点灯,黑漆漆一片,祁隱年蹲在窗台上,屏息静气,听见了除了自己之外,另一道缓慢的心跳声。 祁隱年轻手轻脚地从窗边下来,走到萧寂窗边,掀开单薄的床帐,便看见萧寂穿著寢衣侧躺在床上,两条又直又白的长腿,就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 祁隱年坐在床边,伸手,握住萧寂冰凉的脚踝: “前些日子听那些庸医说你体內余毒未清,可知是什么毒?当如何解?” 萧寂淡淡道:“不知,无解。” 祁隱年觉得自打和萧寂有所交集以来,每次见到萧寂,就总会觉得心堵,眼下,这种感觉便又来了。 他弯腰,將自己的脸颊贴在萧寂小腿上。 许久,才开口道:“我是来道歉的,萧寂。” 萧寂闻言,有些意外的哦了一声。 祁隱年在来的一路上,想到要和萧寂道歉的时候,心里的確偷偷彆扭过,尷尬过。 但现在好像到了这一步,呼吸著萧寂身上的气息,整个人反倒平和了下来。 “是我言辞无状,你莫要与我慪气,我知错了。” 萧寂嗯了一声:“好。” 祁隱年听萧寂应了,便得寸进尺地,不动声色地,悄默默爬上了萧寂的床,从背后环住萧寂的腰,吻了吻他后颈。 萧寂没反抗也没回应,直挺挺躺在那儿,还冰冰凉。 祁隱年便觉得萧寂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消气。 他舔了舔唇角,哄人道:“萧寂,差不多得了,实在不行,你再给我一脚,莫要这样不搭理人。” 萧寂知道,对於祁隱年的观念和身份来说,能屈尊降贵做到这一步,已然是不容易了。 他道:“祁隱年,我要的,其实不是道歉。” 祁隱年不能完全理解: “那你要什么?” 萧寂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祁隱年沟通这件事,祁隱年才能理解。 观念是从幼时培养的。 主是主,奴是奴,不论感情,没有哪家的主子是会对奴僕讲尊重的。 这话说出去,其实甚至是有些倒反天罡了。 於是,萧寂选择换了个角度,不提尊重,只道: “算了,奴才一介阉人,本就命贱,殿下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奴才都合该受著,总归,骂我的,也不止您一个,早该习惯了。” 语气平淡,却又怨气十足。 祁隱年哑然,想反驳,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却的的確確容不得他反驳。 从在审教司时,萧寂自称为“臣”,却被祁隱年驳了面子,说了一句: “阉人为奴,你算哪门子臣”开始,直到上一次两人见面,萧寂將长剑横於颈间不许祁隱年碰他,祁隱年似乎从未给过萧寂一丝尊重。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了紧环著萧寂腰身的手臂,心更堵了。 萧寂则像是故意要往他心窝子里捅刀子,接著道: “待事成之后,还望殿下能看在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奴才个全尸,奴才定当感激不尽。” 祁隱年听得眼皮子直跳:“往后这样的话就莫要再说了,萧寂,我保证,上次,是最后一次。” 萧寂便闭了嘴,依旧背对著祁隱年,不再吭声。 祁隱年见他又是这副模样,烦躁道:“你转过来。” 萧寂不动弹。 祁隱年心中暗骂萧寂,嘴上说著什么奴才,什么活该,什么感激不尽,实则根本就是祖宗,是天王老子。 他咬了咬牙,从床上翻下来,站在床边,低头看著萧寂: “別逼我萧寂,你总不能真的指望我跪下来磕头谢罪吧?” 依萧寂对祁隱年的了解,祁隱年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表示,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而如果萧寂坚持跟他拧著来,祁隱年这一跪,也必然是逃不过去的。 但祁隱年毕竟是皇子出身,金尊玉贵。 萧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没必要非得折煞他这一遭。 他坐起身来,肩头松垮的寢衣滑落大半,长发披散,看著祁隱年,徐徐引诱: “殿下身份尊贵,可曾想过,何苦要为了我,做到这一步?” 第335章 九千岁(十三) 祁隱年看见萧寂的肩头在月光映衬下泛著瓷白的润色。 喉结滚动,口乾舌燥。 祁隱年在这皇城之中,旁人面前,扮演的是毫无心机,耿直坦率的性子,不近女色,只爱刀枪棍戟。 不曾娶妃纳妾,一副温柔乡哪比狩猎舞剑有趣的德行。 如今情竇初开,面对萧寂的话,完全做不出更深层次的思考。 但正如林栩所说,他想得到萧寂,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低头吻住了萧寂。 月色缠绵中,喘著粗气沉声道: “我若事成,你便是这皇城之中独一份的存在,地位,身份,权利,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萧寂,只要你听话。” 这份答案,在萧寂意料之中。 祁隱年今日能低头,已是不易。 两人相处时日尚短。 若祁隱年是当真为了一时涌起的情愫,便许了萧寂一生一世,许了他唯一,许了他后位,许了他后宫绝无妾室,未免可笑。 祁隱年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概念。 他身在皇家,这么多年来甚至不曾见过何人家中无妾室。 娶妻纳妾,繁衍子嗣,这是皇家根深蒂固的观念,也是古往今来的传统。 更遑论萧寂甚至不是个女人。 萧寂並不在此事上多作纠结,自己的人自己心里有数,即便祁隱年眼下没有这种概念,但他骨子里,便是个专情的。 待过些时日自己理明白了,萧寂若敢提起让他娶妃纳妾之事,他都会气死气活,恨不得掀了房顶,骂萧寂混帐。 眼下,且慢慢教便是。 萧寂接受了祁隱年的吻,还做出了回应。 这对於祁隱年来说,无疑是烈火浇油。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但就在祁隱年衣衫褪了大半,正准备伸手去拽萧寂腰间绳带之时,不等萧寂做出反应,他自己却突然停了下来。 额头相抵,祁隱年小腹饱满漂亮的肌肉都在跟著他喘息的动作而微微收缩。 他抿了抿唇,问道: “萧寂,我父皇……”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萧寂一把掀翻,按在床上: “你很介意吗?” 两人位置对调,萧寂居高临下地看著祁隱年。 这个时代,男人可以有无数妻妾,女人却將贞操视为比生命更贵重的东西。 祁隱年要说不介意是假的,但一来,萧寂不是女人。 二来,无论传闻是真是假,萧寂,都首先是皇帝的人。 他无从追究自己的介意,说不出话来,心里又开始发堵。 许久,才像是说服了自己,咬牙道: “我不计较,但从今日起,你若敢背叛我,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但萧寂却道:“你想岔了,我清清白白,乾乾净净。” 祁隱年闻言,刚想说,让萧寂不必有所隱瞒,他说了不会计较便是心里再彆扭,也绝不会因此找萧寂的麻烦。 但下一秒,他就明白,自己真的想岔了。 他看著萧寂接下来的动作,瞳孔猛然一阵收缩。 “你!” 萧寂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我便是欺君之罪,殿下若不想让我死,就切记將此事烂在肚子里。” 祁隱年震惊: “萧寂!这是天大的把柄,你疯了不成!” “闭嘴。” 萧寂不欲在此刻跟他掰扯这些,再一次吻住了祁隱年。 祁隱年久久没回过神来,等他察觉到萧寂想做什么的时候,更是大惊失色,下意识便和萧寂抵抗起来。 本以为二人要再次因为这事儿大打出手,谁曾想,萧寂却在被他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后,突然不动了。 偏过头,脸色苍白如纸: “果然,【最后一次】这种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在殿下眼里,我到底还是奴,贱命一条罢了。” 祁隱年一愣,没忍住爆了粗口:“这他娘不是一回事。” 萧寂却垂下眸,抗拒与他交流。 祁隱年眉心狂跳不止,低头去吻萧寂: “这不行,萧寂,你听话,这不是我看不起你的事,也不是身份的事。” 祁隱年现在拒绝,也不算太出乎萧寂的预料。 萧寂任由他吻了自己,却又在祁隱年准备下一步动作时,抬手挡在了祁隱年胸口: 什么都没说,抗拒之意却不言而喻。 两人谁都不肯退让,因为刚刚才缓解的关係,祁隱年更不敢轻易做出逼迫之事,只是暗暗较劲,最后的结果便只能是退而求其次。 可萧寂就像是会让人上癮的毒药,越是沾染越是让人慾罢不能。 祁隱年未经人事,头一次与人亲近,便是萧寂这种针对他一个人久经沙场的老手,大半个晚上,被萧寂整的不上不下,到底还是又起了心思。 萧寂却在察觉到祁隱年的意图之后,激流勇退开始撵人,淡淡道:“我还病著,乏了,殿下早些回去吧。” 祁隱年活了这么些年,从未对一个人这般无奈过。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说两句难听话就要摆脸子闹脾气,偏生自己也是个没出息的,就被萧寂这般吊足了胃口。 祁隱年有气没处撒,想起身找人打些热水来,才想起此处是司礼监,不是昭阳殿。 犹豫要不要自己亲自去打热水,又捨不得这冷冰冰的臥房里,好不容易和萧寂暖热乎的被窝。 祁隱年怎么想怎么不顺心,贴住萧寂从背后抱著他: “我偏不,不碰你就是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精神抖擞的身子却不是这么说的。 萧寂伸手,將顶著自己的东西拿开,又在自己和祁隱年中间塞了一只小抱枕,这才重新握住祁隱年的手腕。 祁隱年被他这一套行为气笑了: “萧寂,你用得著这般防备我吗?你若不愿意,我还能逼你不成?” 萧寂不想与他说这些个没用的废话,打了个哈欠,绕过话题: “殿下若是还没睡意,不如给我唱个曲儿。” 祁隱年哑然:“你怎么这般难伺候?” 祁隱年心气不顺,萧寂也没多顺,闻言便咳嗽了两声: “那算了。” 祁隱年堂堂五皇子,往日里谁人与他说话不得掂量一二,生怕哪句话说错惹了他不悦,萧寂倒好,张口就敢使唤他唱曲儿。 说轻点是不见外,说重点这就是挑衅天家威严,倒反天罡,大逆不道。 於是,祁隱年只能唱了首子夜四时歌。 这边,他曲儿还没唱完,那一边,萧寂就已经彻底没了动静。 第336章 九千岁(十四) 祁隱年怨气颇深却敢怒不敢言,再加上司礼监冷的像冰窖,萧寂安静的像死人。 祁隱年躺了许久也没什么睡意,却又在萧寂熟睡之后,偷偷摸摸地將两人之间那只小靠枕从床上丟了出去。 他在天亮前离开,悄无声息地回了昭阳殿,脸拉得老长,嚇得林栩愣是没敢主动跟他搭话。 萧寂和祁隱年之间的关係算是这么不清不楚又不上不下的定了下来,整体来说,倒也算得上是突飞猛进。 萧寂也因为目的达成,不再继续“养病”。 从这一日起,两人之间“不经意”的交集便多了起来,只是每次见面,都是一副暗潮汹涌,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模样。 不出七日,朝堂上下心中就都有了数,五皇子和萧督主之间结了梁子,怕是有热闹要看了。 萧寂不再闭门不出,职责所在的事,便也接踵而来。 而在他养病期间,太子那边,也果不其然有了行动,调查了絮娘。 萧寂在收到消息后,让小翠送了封信给祁隱年,邀请他出宫一敘,位置,就定在迎春河畔的画舫之上。 入夜,迎春河上的灯火照亮了半边天,河岸边的秦楼楚馆更是人来人往无比热闹。 河岸边正对著楚香楼的一艘画舫之上,萧寂与祁隱年相对而坐。 两人中间隔著张小桌,小桌之上有烧好的热茶,还有满满一桌子的菜餚甜品。 “怎的突然邀我出来?”祁隱年不解。 这些天他手里有事儿,萧寂似乎也忙得不可开交,两人已经有几日不曾私下里说过话了。 萧寂为他倒了茶:“上次我与太子碰面的事,今日大抵是要有些结果了。” 祁隱年眉心一跳:“何以见得?” 萧寂淡淡:“太子盯上絮娘一事,二殿下那边得了信,告诉了他那位表弟。” “然后呢?”祁隱年追问。 萧寂最怕的,就是费大量口舌去阐述一些事的来龙去脉。 幸好,他早有准备,敲了敲画舫,外面便走进来一位眉目清秀的男孩儿。 看得出是司礼监的人,只是穿了布衣。 他先是对祁隱年行了礼,隨后便开口道: “右相嫡子姚温,情竇初开被絮娘迷得五迷三道,本还想顶著被家中责怪的风险,先问家中拿了银两替絮娘赎身,奈何絮娘那赎金简直就是天价,莫要说姚温,就是右相,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能光明正大拿出这一笔银两来。” “絮娘是个妙人,只说自己不在乎这些,她本就身份卑贱,能得姚温厚爱已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不奢望能进丞相府,只愿姚温將来娶了妻纳了妾,也別忘了她,常常来看看她,她就知足了。” “姚温为此愈发愧疚,只觉得自己没本事,对不起絮娘,爭取日日包著她,不叫老鴇给她开面,只等他攒够了银两,便要赎絮娘出去,娶她进门。” “但今日,奴才们得了信儿,太子那边,已经备好了银两,今日不是替絮娘赎身,也必要先给絮娘开面了。” 祁隱年闻言,蹙眉道:“这絮娘的赎金?” 萧寂道:“是我临时坐地起价的。” 祁隱年瞭然:“太子在外端的是洁身自好,为政为民的形象,何以就为了一个絮娘,要跟右相较劲?” “姚温来这秦楼楚馆都是偷偷摸摸来的,太子如今知不知晓此事尚且不论,再退一步讲,他便是知道了,找人,他也是要爭的。” 小太监收到萧寂的眼神,继续替他答话道。 “絮娘是咱家掌印早些年从外面救回来的孤女,埋在这楚香楼里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絮娘,是凤命。” 大盛之人,对於命格一事,是有著执念般坚定不移的信任的。 否则皇帝当时也不会因为司天台监正的一番话,就这么轻易放过了祁隱年,让赵国公打碎了牙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但有一点,祁隱年有些想不通:“絮娘是哪门子的孤女,命贵成这样?” 萧寂喝了口茶:“前朝血脉,不稀奇。” 两人这边正说著话,祁隱年便透过画舫的窗口,看见了出现在秦香楼门外,捂得严严实实,看上去生怕被人认出来的太子。 “太子来了。”祁隱年道。 萧寂顺著祁隱年的目光朝窗外瞧了一眼,轻声打了个口哨。 画舫窗外便扑稜稜飞进来一只棕背小伯劳,对著萧寂张开了嘴。 萧寂从袖口中摸出一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只缩在一起不知死活的黑色大蜘蛛,塞进了小翠嘴里。 隨后,点了点小翠脚上的小信筒: “去吧。”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眼下便是等著小翠去找姚温告状。 等到姚温一来,这热闹,便有得看了。 但在此之前,两人除了吃饭,便没什么正事可谈了。 祁隱年看著烛火之下萧寂那张同样將自己迷得五迷三道的脸,问他: “萧督主,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凤命,你就这般用出去了,如何就没想著將她献给我?” 萧寂抬眉瞥了他一眼:“太子私下里敛了不少財,用在太子身上,我尚且能先赚一大笔银子,献给你,你可拿的出这一笔银两?” “届时我银子没赚到,还便宜了你,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祁隱年闻言,先是一愣,隨后便怒了:“你自己听听,你说的可是人话?” 萧寂不紧不慢继续喝茶:“殿下说得也谈不上人话。” 说真的,在听到“凤命”二字时,祁隱年的確是惊讶的。 但他却下意识便没將这事儿往自己身上揽,只是刚刚,才突然灵机一动,以此来逗弄萧寂的。 谁知萧寂根本不吃这一套,还反將一军。 祁隱年看著萧寂身上那件单薄的外衫,又看了看站在画舫角落里的小太监: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督主说。”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出去了。 祁隱年竖起耳朵,待確认了脚步声已走远后,才小声道: “萧寂,夜深天凉,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第337章 九千岁(十五) 前些时日太医给萧寂开方子时,祁隱年就蹲在司礼监的房顶上。 萧寂体內余毒未清,喜寒之事,祁隱年一清二楚。 早先萧寂臥房里从不烧地龙一事,祁隱年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说句糙话,跟萧寂亲密接触时,祁隱年几次都觉得自己屁股都快冻僵了。 他这种问萧寂冷不冷的话,根本就是屁话。 萧寂坦言:“不冷。” 祁隱年道:“司礼监乾燥,冷得不明显,你感觉不到也正常,但你看看这河面,前几日下雪留下的冰层尚且未全消融,水面之上,风一吹都渗骨头,哪有不冷的?喜寒也不是这么个喜法。” 萧寂面无表情看著他:“我没觉得冷。” 祁隱年不干:“你冷,你觉得冷了。” 萧寂:“那好吧。” 祁隱年这才满意,开始盯著萧寂看。 萧寂没反应。 半晌,祁隱年嘿了一声:“冷还愣在那儿作甚,过来,我抱抱。” 萧寂哑然。 他看著祁隱年身后的炭盆,还有祁隱年身上那件厚实的大氅,略有些犹豫。 但祁隱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见他不主动,便自己起身挤到萧寂身边,伸手將人搂进怀里: “先前钓著我的时候又脱衣服又沐浴的,眼下倒是又扭捏起来了,你一向如此吗?” 萧寂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通常都很难为自己辩解。 只能由著祁隱年上下嘴皮子一碰想说什么说什么,歪头靠在祁隱年肩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吃你的饭。” 祁隱年以前只觉得萧寂是蛇蝎,脆弱美艷的皮囊之下是早已腐朽而歹毒的內里,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但现在,祁隱年只觉得萧寂靠在他肩上让他赶紧吃饭的模样乖巧可爱的很。 只是不知道这样娇滴滴的人儿,如何会想著非要在那床笫之事上,硬要跟他爭个高低。 祁隱年琢磨著,脑子里就又浮现出上一次和萧寂在司礼监那点事儿。 “我不吃这些。”祁隱年的手在萧寂腰间捏了捏, 萧寂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殿下想吃什么,我派人去买。” 祁隱年也不知道萧寂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偏过头去便吻住萧寂,手也开始不老实地往萧寂衣襟里钻。 自打上次司礼监一別,两人虽也有过交集,但都是在大庭广眾之下,再没寻到机会这般亲密接触,隱年本就是个粘人的性子,会想萧寂也是再正常不过。 萧寂为了回应他,便也適当地做出回应,伸手去摸祁隱年的苹果。 祁隱年却顿时打了个激灵,一把拍开萧寂的手,改了口风: “出门在外,你就不能矜持些吗。” 萧寂无言,收回自己的手,倚在画舫壁上,不再与祁隱年说话,只专心看著外面。 萧寂不肯妥协这件事,在祁隱年心里总是个结。 怕一会儿正事还没办妥,自己这边跟萧寂亲热著亲热著又打起来,便也不再吭声,执筷,吃起桌上的饭菜来。 没多久,萧寂的目光便锁定在了远处岸边一道匆匆赶来的身影上,对祁隱年道: “人来了。” 祁隱年一听,立刻停筷,朝窗外看去。 此处离那秦香楼还有一段距离,虽然能看得清秦香楼全貌,却看不清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隱年舔了舔唇角,对萧寂发出邀请: “敢不敢,再近点儿?” 萧寂一听他语气看他神情,便明白他心中所想,点了下头,从怀里,掏出了两块早已准备好的面纱: “以防万一。” 两人一拍即合,出了画舫。 此时街上人多,祁隱年过去从不来这烟柳巷之地寻欢作乐,对这一片的地形更是陌生。 跟著萧寂低著头穿过人流,走进了秦香楼侧门处的一条小巷。 萧寂脚尖轻点墙面借力一跃,便悄无声息地上了秦香楼的屋顶。 祁隱年还是第一次见识萧寂的身法,心下暗嘆,不愧传言总说司礼监萧督主武力高强,单是这身法,便轻如鸿羽,让人捉摸不透。 祁隱年不甘示弱地紧隨其后,追了上去。 萧寂在房顶上转悠了一圈,锁定好位置,弯腰,轻轻挪开了脚下的瓦片,低头看了看,对祁隱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蹲在房顶上,戴好面纱,额头相抵,朝下看去。 絮娘衣衫半解,正坐在太子怀里,餵他喝酒。 太子早已有了太子妃,除此之外,东宫还有两位侧妃一位良人。 色是英雄冢。 他明面上再怎么正经,也是正常男子,难免有贪恋温柔乡的时候。 更何况絮娘足够漂亮,身娇体软,举手投足的风韵与那些个大家闺秀截然不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娇媚。 原本,太子是想今日便將絮娘接出去的。 但秦香楼赎人不收银票,只收现银。 朝廷发放的俸禄银两之上是有官印的。 絮娘这赎金若是抬著银子来,未免太过打眼。 太子已经安排好了,偷偷將絮娘赎出去,再为她安排一个好听又合理的身份,將人纳入东宫。 今日来,只让人抬了一半的银两,还是从后门抬进去的。 银两不到位,絮娘出不了秦香楼。 太子原本只想先见见这位絮娘,寒暄一二,熟悉熟悉,谁承想,絮娘倒是主动,焚香沐浴抚琴一套流程下来,太子眼下,也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祁隱年悄声在萧寂耳边道: “太子目光迷离,不对劲。” 萧寂嗯了一声:“絮娘用药了。” 祁隱年蹙眉:“太子不傻,就算这事儿见不得人,他也必然派了人在门外守著,那姚温就算来了,单枪匹马,怎么往里闯?” 萧寂见他小嘴儿叭叭个不停,偏头亲了他一下: “莫要操那閒心,看。” 太子被用了药,但药性不烈,更像是醉意上头,晕晕乎乎间就被絮娘带上了榻。 絮娘放下了床帐,祁隱年和萧寂便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不多时,就传来了絮娘的哭喊声。 委屈挣扎著央求著太子放了她。 门外一直守在不远处的老鴇听见动静,像是嚇了一跳,连忙走到房门口,嘴都没来得及张,就被门外值守的两人抽剑挡在了外面。 老鴇张了张口,嗐了一声:“真是造孽!” 而与此同时,絮娘房间的衣柜,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撞了开来。 絮娘苦苦的哀求声还在床榻之上迴荡著。 姚温气急败坏地衝出来,抄起絮娘放在桌案上的那柄锋利髮簪,掀开床帐,便照著趴在絮娘身上的太子的后背,捅了进去。 ........ 第338章 九千岁(十六) 隔岸观火,看到了事情的发展进度並未偏离预测的轨跡,萧寂便扯著祁隱年离开了迎春河畔。 回到司礼监,先是吩咐人烧了地龙,便带著祁隱年去了浴房。 泡进温热的泉池,萧寂还早已命人备了茶水糕点,就摆在泉池之中。 “那絮娘的衣柜里,有暗门?” 祁隱年想著方才的事问道。 萧寂嗯了一声:“是平日里姚温与絮娘私下会面时用的,除了他们二人,只有我手下的人才知晓。” 祁隱年理了理思绪: “太子中了药,若是被太医查出来,又是麻烦事。” 萧寂摇头:“他中的不是那方面的药,只是岭南的安神香,与烈酒相配,便会神志不清。” 祁隱年看著萧寂:“方才,太子应当不曾强迫絮娘,絮娘......” 萧寂嗯了一声:“演给姚温看罢了,如若不然,如何刺激得他上头行凶?” 姚温与絮娘是私会,“情投意合”又无逾矩之举。 知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絮娘在秦香楼还是清倌。 太子无从查起,並不知晓。 太子为了保全名声,想要偷偷摸摸將絮娘赎出来纳进东宫,行动更是小心谨慎,姚温更是不得而知。 姚温收到了萧寂的来信,赶到秦香楼,听见的是絮娘的哭喊,看见的是趴在絮娘身上衣衫不整的男子背影。 气急之下,直接动了手。 无论是查不出端倪的安神香,还是絮娘刻意放在桌角的髮簪,全都是萧寂早已安排好的。 “眼下太子生死未卜,这件事调查下去一定得摊开在明面上,东宫和右相之间的梁子就算是结定了。” 祁隱年道。 萧寂与祁隱年碰杯:“鷸蚌相爭罢了。” 祁隱年想了想,问萧寂:“那絮娘.....” 萧寂挑眉:“怎么?殿下也想打一打这絮娘的主意吗?” 祁隱年闻言,连忙否认:“我没有,我不是,你別乱说。” “毕竟是你的人,这么一遭,棋就算是废了,你是打算乾脆斩草除根,还是?” 萧寂道:“斩草除根不必,絮娘视我为亲兄长,我待她不薄,眼下这个时辰,她已经坐上去江南的马车了。” 祁隱年眉心一跳:“当时现场混乱成那般,官府的人如何肯放走絮娘?” 萧寂抬手往祁隱年嘴里塞了一口糕点,只说了四个字: “假死脱身。” 过去,祁隱年单是想到萧寂算计別人,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眼下看著萧寂这副算计完別人还淡然处之的模样,只觉得小腹內邪火直往上窜。 他推开漂浮在泉池上的茶水和糕点,伸手揽住萧寂的腰,问他: “可想我了?” 萧寂没回答他的问题,却偏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战火一触即发。 上一次祁隱年想在这泉池里做点什么的时候,却被萧寂蹬了一脚,待他反应过来时,萧寂人都上了岸。 萧寂臥房里冷的厉害,哪里比得上这温泉水舒服。 这事儿祁隱年惦记好久了。 两人你来我往间,却谁都不肯退让,祁隱年气急,恨不得直接绑了萧寂按在池边收拾。 但萧寂却並非手无缚鸡之力,两人若是真刀实枪干起来,祁隱年自知,胜算不大。 “你为何非要与我较劲,萧寂,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萧寂也是头一次遇到在这件事上如此执著的隱年。 若是光这么硬著来,两人还不知道要拉扯多久,完全没意义。 萧寂开始在脑中检索处理方案。 於是很快,他便停了手,望著祁隱年的眼睛,便泛了红。 祁隱年看著萧寂这副神色,也不禁愣了,张了张口,脸色有些难看: “萧寂,你其实是不愿意的,是吗?” 萧寂看著祁隱年,只说了一句话,便让祁隱年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他说:“所以,殿下也只是当我是阉人,是吗?人前不男不女.......” 萧寂说到这儿,便不再说话。 但祁隱年却读懂了萧寂的未尽之言。 人前不男不女,人后屈居人下。 祁隱年发誓,他没有这个意思,但是站在萧寂的角度来看,如果这件事他不妥协,那么他就是百口莫辩。 他看著萧寂泛红的双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若是不出意外,萧寂恐怕此生都无法將自己本是寻常男子的事宣之於口。 於是,他头脑一热,便做出了一个看似衝动实则合理的决定。 他咬了咬牙,对萧寂道: “来。” 祁隱年是一时衝动,但萧寂却是蓄谋已久。 泉水乾涩,他便隨手从池边上的石台之上,拿出了一盒脂膏。 浴房內的烛火在晃动,泉水掀起丝丝波澜。 祁隱年本想著,自己先妥协,萧寂身子不好,让让他,待他折腾够了,便轮得到自己了。 但事实证明,他太小看萧寂,也太高估自己了。 別说是轮到他了,说真的,他就连自己是如何从浴房里出来,又回了萧寂臥房的,都有些恍惚。 而这种他从未想过,更是从未体验过的快乐方式,也让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食髓知味。 萧寂的臥房,因为祁隱年的到来,铺了厚实的床褥,各种形態的抱枕,还烧了地龙。 他本想著,既然祁隱年一开始这般抗拒,不如就循序渐进,慢慢来。 结果再一次说明,无论隱年姓什么,他都还是那个隱年。 “你这是以下犯上,若我想,明日便能將你送进审教司!” 祁隱年看著萧寂,恶狠狠道。 萧寂刚刚抽身离开,看著祁隱年:“殿下为何突然发脾气?” 祁隱年闻言,抬腿便重新圈住了萧寂,冷笑: “为何?萧寂,我允许你停了吗?” 第339章 九千岁(十七) 祁隱年不愧是金尊玉贵又武力高强的皇子殿下。 不仅难伺候,体力还好。 等祁隱年愿意放过萧寂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要不是萧寂突然咳嗽了两声,让祁隱年突然想起萧寂身子不好,恐怕这事儿到此都还不算完。 天亮以后宫里人太多,为了掩人耳目,祁隱年没再在司礼监逗留。 只等萧寂亲自打了热水来,给祁隱年擦了身子,祁隱年便捂著酸胀的腰,忍著其他不適回了昭阳殿。 若是平时,倒不见得非回去不可。 但昨夜太子刚出了事,今日不出意外,宫里必会起波澜。 如今皇帝身子不好,疏於朝政,大盛本就將早朝虚设。 眼下此事关乎太子,家丑不可外扬,皇帝更不会特意为此上朝將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果不其然,祁隱年前脚刚走,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崇化殿便派人来了司礼监,让萧寂去一趟。 只要不是单独与皇帝碰面,萧寂倒是还能应付。 他理好衣冠,用了早膳,这才不慌不忙地去了崇化殿。 一进大门,便看见右相跪在大殿中央,老泪纵横。 萧寂向皇帝行了礼,站在一边,没说话。 皇帝打量了萧寂一番,面容疲惫: “身子可好些了?” 萧寂躬身:“托陛下的福,好多了。” 皇帝抬手:“赐座。” 萧寂淡淡:“谢陛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说罢,便与往日一样,坐在了窗边的太师椅上。 “昨夜之事,督主可听说了?” 萧寂在宫里什么势力皇帝心里一清二楚,这种时候,萧寂也没必要在皇帝面前装什么犊子,闻言丝毫不意外道: “略有耳闻。” “右相嫡子姚温,刺杀太子未遂,以下犯上,藐视天威,按律,当斩。” 萧寂语调缓慢,说出的话,却一字一句,捅在右相心头。 右相闻言,当即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圣明,犬子顽劣,误伤太子殿下死不足惜!但老臣这么多年为大盛鞠躬尽瘁,望陛下看在微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犬子一命!” 萧寂说刺杀,右相却避重就轻,说是误伤。 萧寂便不再言语,只低头喝茶。 皇帝闻言,手里的茶盏当即就砸了出去:“你的孩子是孩子,朕的孩子难道就不是孩子吗!” 右相被砸了个正著,整个人匍匐在地面上:“微臣不敢!” 皇帝脸色铁青:“右相教子无方,且先回家歇著吧,朝中之事,暂交由左相代为处理!” 右相还想再说些什么,萧寂却突然瞥了他一眼。 两人眼神交换间,右相到底是闭了嘴,领旨谢恩,起身离开。 皇帝气血翻涌,头晕眼,缓了许久,才对萧寂道: “督主可知此事背后还有什么隱秘?” 萧寂淡淡:“臣不知。” 皇帝摆手:“去查。” 萧寂应了一声,便也起身离开 。 出了崇华殿门,便看见右相等在不远处的官道上,他与右相擦肩而过之时,右相连忙跟上萧寂步伐: “请督主为老臣指条明路!” 萧寂脚下步子没停:“右相是聪明人,令郎伤了太子是事实,若想平息此事,只能弃车保帅。” 右相心中一凛:“老臣家中就这一个嫡子,弃不得啊!” 萧寂淡淡:“陛下在气头上,此事给不出个交代,必然翻不过去,官职重要还是儿子重要,谁为车,谁为帅,还要右相自己定夺。” 他说完,便加快了步伐,朝司礼监而去。 若是右相保自己,丟了儿子,他和太子之间的仇就无解了,若是右相保儿子,那二皇子就失了一大助力,也会將此仇归咎於太子头上。 后面的事,自然无需再用萧寂操心,且让他们斗个昏天暗地便罢了。 適当时机再推波助澜一把,也不过就是顺手的事。 三皇子那边的雷已经埋下了,只等著开春的第一场暴雨来临,萧寂便能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而下一步,萧寂该琢磨琢磨新的人选了。 直接选老四,那么绕过老五的时候,难免会被有心人猜忌。 於是,萧寂到底还是选择了抽籤。 萧寂躺在后院里,百无聊赖地摇著签筒,许久,签筒里才掉出了一支签,上面写著数字【柒】。 萧寂捡起木籤,插在自己身边的盆里,问站在不远处的小太监: “今年除夕,番邦可有使臣来朝贺?” 一边的小太监躬身道:“回掌印的话,四方使臣每年轮流进京朝贺,今年除夕,该轮到南岭了。” 萧寂抿了抿唇,指尖轻点桌面。 这些年来,三方为了让大盛安心,都採取了各种手段以示忠心,西北两方,都送了公主来和亲,东边如今也有质子在京中。 唯独南岭,算不得兵强马壮,偏生地处位置特殊,易守难攻,又擅蛊毒巫术,这些年来,隱隱有自立为王的趋势,狼子野心偏偏又抓不住把柄。 长此以往,后患无穷。 萧寂摆摆手,示意小太监退下,闭上眼,靠在藤椅之上,静坐了一夜。 临近除夕,宫中事务繁杂,司礼监上下忙得不可开交,为掩人耳目,祁隱年与萧寂相见次数屈指可数。 但萧寂是个会办事的,虽然不常碰面,却每日都派小翠前去送信,短短几句话,便总能哄得祁隱年找不著北。 很快,南岭使臣便在除夕前夜入了京。 说来也巧,此事萧寂並未干预,但隨了皇帝的意,却还是阴差阳错地,將接待使臣进京一事,交给了七皇子。 除夕当夜,宫中於长乐殿设宴。 按大盛传统,每年除夕,皇帝便会携后宫各院,带著皇子公主和四品以上近臣及家眷共度除夕。 往年,宫中宴会繁多,不说皇帝,便是后宫的娘娘们,閒来无事也会办各类宴会宴请臣子家中女眷。 说是图个热闹,实则就是变相地替皇子们相看后院儿的妻妾。 但近些年皇帝身子不好,脾气更是差,后宫各个都低调做人,明哲保身,不敢大肆操办生怕惹了皇帝不悦。 眼下,这除夕宴,就变得无比热闹。 第340章 九千岁(十八) 祁隱年一身玄色朝服,衣摆金线绣著四爪金龙暗纹,宽肩窄腰,木著张脸。 一进大殿,便和萧寂的目光碰了个正著,祁隱年瞥了萧寂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坐在了皇子席上。 期间,三皇子的眼睛一直盯著祁隱年。 见祁隱年和萧寂之间连眼神拉扯看起来都剑拔弩张,心下不免有些得意。 他本想装模作样地与祁隱年寒暄两句,谁知话还没出口,祁隱年便將目光投了过来, 开口便道: “三皇兄看什么?” 三皇子在人前向来是个温润有礼好说话的,闻言一愣,倒还是挑著好听话说道: “许久不见,皇弟英姿颯爽,著实让人眼前一亮。” 祁隱年光拼势力拼母家靠山,拼不过这些个兄弟,但要论相貌,却也的確是眾皇子中最出眾的那一个。 闻言,冷笑一声,半点面子不给: “你没话儿了?” 三皇子被他下了面子,也知道是何缘由,工部一事,受害者是祁隱年,得利者却是他,祁隱年对他心怀怨懟也是正常。 眼下听祁隱年这般针锋相对,也没计较,依旧好言好语道: “皇弟心中对我有怨,我这当兄长的也能理解,私下里如何,我都能让著你,但今日除夕,家丑不可外扬,五弟也莫要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祁隱年乾笑一声:“行,皇兄且装著吧。” 话毕,便一甩衣摆坐了下来。 旁人见状,也仿若未见,祁隱年这个德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厌恶谁,通常都是摆在明面上。 皇帝今日难得心情好,站在长乐宫后殿,透过珠帘看著这一幕,对刚刚进来准备接他出去的萧寂道: “这个老五,这般脾性,迟早要吃亏。” 萧寂垂著眸,应声道:“五皇子为人坦率耿直,是好事。” 皇帝轻哼一声:“他可没少针对你,说得那些个话,没一句好听的,你倒好,还帮著他说话。” 萧寂轻笑:“陛下言重了,宫里的弯弯绕绕太多,五殿下这般,倒让人省心。” 皇帝看著萧寂,刚想伸手让萧寂扶他出去,萧寂便掩唇偏头轻咳起来。 一边皇后见状,主动扶著皇帝的手:“吉时已到,陛下,该出去了。” 皇帝也没驳了皇后的面子,两人携手向大殿之中走去。 萧寂便低眉垂目地跟在帝后身后,一同进了內殿。 这边,帝后刚刚落座,殿外,南岭使臣便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紧隨其后的,是一男一女两位穿戴著满身银饰的年轻人。 走动间,身上银饰叮铃作响,女子貌美如凡尘仙子,腕上,却缠绕著一条白色小蛇。 男子与那女子面相上有七分相似,只是轮廓更加分明些,肩上趴著只黑亮亮的蝎子。 三人身后还跟著一眾南岭使臣。 “南岭右使乌白携圣子宝林圣女婪知,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大盛时和岁丰,河清海晏。” 为首的中年男子率眾人对皇帝行礼。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后,乌白躬身:“南岭偏远,粮食不丰,牲畜难养,有心为大盛效劳却无奈力不足,只能献上些稀奇玩意儿,驳陛下一乐,已尽衷心。” 南岭年年如此。 但因气候位置的原因,乌白这些话也不是瞎咧咧,皇帝也不愿在贡品一事上太过为难南岭王。 总归南岭每次上供虽算不上实用的东西,但也的確算是珍宝,稀奇得很。 皇帝闻言,大手一挥:“爱卿有心,朕明白。” 乌白便拍了拍手,身后便有人走了上来,手中端著一个红色木盒。 乌白將盒子打开,里面装著一只看似普通的青玉茶壶。 “此壶名万钧,取材於苗疆宝玉,可解百毒,不知宫里可有剧毒之物?” 皇帝闻言,坐直了身子,起了些兴趣,给了萧寂一个眼神。 萧寂见状,又给了身后一小太监一个眼神。 小太监领命离开,很快便端著五个小玉瓶,躬身走到了乌白面前。 “右使大人,此乃夜合欢,笑面蛛,血见愁,追魂香,砒霜,五种见血封喉之剧毒,触之必死。” 乌白点头,前后將五个小玉瓶打开,將里面或是粉末或是药液的东西统统倒进了那只玉壶里,又让小太监取了水来,倒进玉壶。 之后,乌白便当著满朝文武的面,將玉壶里的东西倒进了普通的酒鼎之中,一饮而尽。 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乌白身上。 谁料,一炷香过去了,乌白依旧好端端站在大殿之中。 眾人譁然。 皇帝见状,对萧寂道:“拿上来,朕看看。” 萧寂领命,下了台阶,走到乌白面前,视线对上乌白的眸子。 乌白也在打量萧寂,眼神交匯间,將那玉壶放在萧寂手中。 037突然出现,好奇道:【这么神奇吗?】 萧寂手指摸了摸那壶身,没接话。 心里,却已经打上了这壶的主意。 萧寂拿走了壶,递给皇帝。 乌白便呈上了第二件贡品:“此乃冰肌养顏膏,七日一用,能净肤养顏,保容顏不老。” 这东西对於皇帝来说,没什么大用,对於后宫的妃嬪们来说,有用,但没那么大兴趣。 毕竟皇帝眼下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已经许久不曾踏足后宫,她们就是要了这东西,也没什么大用。 对这东西感兴趣的,是那些皇子们的妻妾,和大臣们的家眷。 皇帝也知道眾人什么心思,只笑道: “好东西,不如便当个彩头吧。” 大盛宴席向来如此,酒过三巡饭过五味,便是年轻人展示才华的时候,文韜武略,琴棋书画,尽可大施拳脚。 眾人闻言,也都私下里摩拳擦掌起来。 乌白將那冰肌膏交给一位小太监,回头,亲自从一人手里,拿过了最后一件贡品。 一只小小的黑色罐子。 “此乃南岭药王大人,十年来培育出的,第一只蛊王。” “服下母蛊之人,与服下子蛊之人,从此同命,母蛊消亡,则子蛊,也隨之消亡,不可独活。” 第341章 九千岁(十九) 此言一出,满朝上下陷入一片寂静。 眾人面面相覷后,不少人,都不著痕跡地看向了站在皇帝身边的萧寂。 皇帝的陪葬名单是隱秘,如今揭露出来的,唯萧寂一人。 而包括皇帝在內,所有人也都知道,不会有人甘心做陪葬品的。 守皇陵是一说,和皇帝一起下葬活埋,便是另一说。 螻蚁尚且偷生。 萧寂如今风头正盛,享尽了荣华富贵,手握重权,必不会甘愿为了皇帝而赴死。 否则,当初也不会赴了三皇子的宴,拋出另择明主的信號。 而眼下整个长乐殿,当属祁隱年的脸色最难看。 七皇子为人不算聪明,又向来跟祁隱年不合,见状,小声问道: “五皇兄脸色这般黑,在怕什么?” 祁隱年瞥了七皇子一眼,也悄声道: “兄弟九人,唯你与太子同胞,你说,父皇若是有心带走一个儿子与他共享天伦之乐,会不会选你?” 七皇子闻言,脸色一变,不吭声了。 二皇子回头看了祁隱年一眼: “大庭广眾之下,莫要胡言乱语,注意你的身份。” 祁隱年嗤笑一声: “二哥且管好自己的事儿,姚大人今日可来了?” 说起这事儿,二皇子便是一阵头疼。 刺杀储君是大罪,右相到底还是在权势与亲情中选了自己。 毕竟长子没了还有次子,他若是辞官回家或者被罢黜,右相府上下就算完了。 姚温问斩已有半月,太子伤了心脉,身子尚未康健。 右相对太子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峰,近日来满心都是復仇之事,已然隱隱有些不受控制了。 二皇子闭了嘴,没再多话,其余人也都没上赶著找不自在。 包括祁隱年在內,所有人都在观察萧寂的脸色。 如果这蛊当真被皇帝用到萧寂身上,那么,对於旁人来说,萧寂这一步棋,便是彻底废了。 萧寂便是为了自己多活些时日,也必不会再去站任何人的队。 但让人失望的是,没有一人,从萧寂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萧寂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与往日无异。 在听到皇帝下令,让他去把那蛊王拿上来时,他神態动作都一如既往地从容。 似乎这事与他没有半个铜板的关係。 祁隱年在看见萧寂亲手將那黑色罐子捧起来的时候,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恨不得衝上前去,將那罐子带著蛊,全部塞进乌白口中。 让他送,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天打雷劈的玩意儿。 但他知道,此事皇帝尚未开口,他就不能衝动行事。 萧寂將罐子呈到皇帝面前,皇帝也並未像对另外两件贡品那般,让人暂且端到后面去。 他点了点自己面前的桌案,示意萧寂將东西摆在他面前。 萧寂照做。 稳当得连手指都不曾有半分颤抖。 南岭使臣陆续入了席。 长乐殿外端著酒菜的宫女鱼贯而入,奏乐声响起,一眾舞姬从天而降,除夕宴,开场了。 在一片歌舞昇平,觥筹交错间,所有人似乎都將那蛊虫的事遗忘在了脑后。 酒过三巡后,在皇后懿旨下,各位臣子家中的公子小姐,便为今日的那份“彩头”,爭奇斗艳了起来。 起初,抚琴作画献舞者眾多,南岭之人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但就在飞虎將军之子,拿著柄未曾开刃的剑,舞弄了一套剑法之后,使臣席间,却突然发出了一阵鬨笑之声。 笑声之突兀,让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了过去。 那飞虎將军之子闻声,收了剑,看向南岭之人,脸色铁青: “不知诸位是在笑什么?” 南岭眾人渐渐收了笑声。 圣女婪知银铃般的嗓音在大殿之上响起: “这便是大盛將军府上的剑法吗?恕我直言,架子罢了,小將军,若是你只有这般本事,怕是连我都打不过呢。” 那小將军闻言,耳根一红:“大言不惭!比试比试!” 他这话一出,飞虎將军当即起身: “墨兮,休得无礼!” 墨兮蹙著眉,满脸不服。 皇帝见状,面上笑意不减: “除夕宴,当图一乐,年轻人,让他们比试比试又何妨?” 皇帝这话一出口,那婪知当即便起身离开了席间,对皇帝行了一礼: “请陛下赐剑。” 宫宴之上,除了皇帝亲卫,任何人不许带兵刃利器入殿。 墨兮手上那柄,份量不足,且未开刃,只当玩闹用。 眼下婪知开了口,萧寂便又从此类“道具”中抽了柄纤细漂亮的长剑,派人送到了婪知面前。 婪知接过剑,一个转身,便刺向了墨兮。 两人在大殿之內较量起来。 墨兮虽未曾有幸上过沙场,却也是自幼习武,一招一式都是飞虎將军亲传。 如今火候未到,却也绝非常人能比得了的。 但那婪知身轻如燕,剑法奇快,不出十个回合,剑刃便先一步,横在了墨兮颈间。 眾人色变。 这,可谓是南岭对大盛的挑衅。 婪知收了剑,对墨兮抱拳: “承让了,小將军。” 长乐殿內喧譁声顿起,而婪知的挑衅,还在继续: “传闻大盛尚武,高手如云,如今看来,倒是有些令人失望了,不知可还有人,能让婪知开开眼吗?” 正如婪知所说,大盛尚武。 飞虎將军盛名在外,上阵杀敌一把好手无人敢置喙,拼的是一力降十会,他亲自教出来来的儿子同他也是一个路数,最显著的缺点便是灵活度不足。 而且墨兮如今到底是年轻,火候不足。 若是朝中老一辈武將应战,婪知那一套剑法倒也算不得什么,但婪知是晚辈,在这宫宴之上,也没有让老一辈去出风头的说法。 飞虎將军如今不惑过半,跟个小丫头比试,怕是才要丟尽了大盛的顏面。 能应战的,只能是在场的诸位小辈。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面对婪知的挑衅,不少武官家中子弟,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眾人注视下,定国公府世子起身上前: “我来!” 婪知身法诡譎,那纤细长剑在她手中,便和她腕间那条蛇一般滑溜。 很快,定国公府世子也败下阵来。 而接下来,大盛一连六七个武官家的公子哥上阵,都接连败给了婪知。 皇帝掛在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僵硬了起来,低声问萧寂: “可能看出些什么端倪?” 第342章 九千岁(二十) “圣女的剑法,大概是针对除夕宴练的。” 萧寂轻声道:“不適用战场,只能一对一,一旦多一个对手,便能立刻攻破。” 皇帝蹙眉:“一对二,贏了也丟脸。” 萧寂淡淡:“年轻人的事,且交给年轻人便是了,公子们没办法,陛下的皇子们却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大盛输不了。” 萧寂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平平淡淡一句话,便能让皇帝安下心来。 皇帝这九个儿子,除了老九如今年幼,太子对习武一事实在没什么天赋,其余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而这其中,便属祁隱年最好武学一道。 果不其然,婪知在又一次获胜后,直接將矛头对准了祁隱年: “听闻陛下九子,各个不凡,其中当属五殿下武艺高强,声名最盛,实不相瞒,刚刚诸位的实力,都让婪知......” 她欲言又止了片刻,將未尽之言咽了下去,话题一转,看著祁隱年: “不知五殿下,可愿赏婪知薄面,让婪知见识见识大盛武將的英姿?” 祁隱年脑子里想著蛊王的事,心情本就好不到哪里去,献上蛊王,看似是在为皇帝献宝,实则是为引起大盛內訌。 眼下又挑衅到他头上,祁隱年脸色更是不好看。 觉得南岭这些人简直可笑又不知所谓。 他不著痕跡地跟萧寂交换了一个眼神,站起身来,在眾人注视下,缓缓走到婪知面前: “风头出够了?” 婪知没说话,但腕上的小蛇却似乎是直觉般察觉到了危险,对著祁隱年吐了吐信子。 有小太监见状,连忙捧著一柄尚未开刃的长剑,走到祁隱年面前,双手將剑呈上。 祁隱年接过那柄剑,拖在地面上,金属与地面的摩擦声,划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婪知对於祁隱年,是不敢小覷的。 但为了今日能当眾下了大盛的面子,这一套剑法,她练了足足六年,也算是有备而来。 看著祁隱年提著剑这般看著自己,婪知也举起了剑,做出了防御的姿態,等待著祁隱年进攻。 但祁隱年却只是懒散地站在那儿,对婪知道: “挥剑啊圣女,等什么?” 婪知闻言,眯了眯眼,没有犹豫,提剑便朝祁隱年刺了过来。 祁隱年没有进攻,只一味被动防守。 婪知的剑无论从什么刁钻的角度刺过来,他都能以更刁钻的角度將其拦下。 文臣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武將们却能看出其中关窍,祁隱年脚下步伐始终围绕著同一个中心点,连步子都没真正迈开过。 婪知看似主动,实则被动,刺出的剑,没有一处能近祁隱年的身,很快,她额头就浸出了一层薄汗。 如果一直僵持下去,只拼体力,婪知无论如何也是拼不过祁隱年的。 就在她焦急於祁隱年一直不还手进攻,让她难寻破绽之时,祁隱年终於改了路数,主动对著婪知刺出了一剑。 婪知眸光一亮,可惜尚未来得及等她做出反应去观察祁隱年的破绽,就见祁隱年身形一闪,从两人脚下不远处,抬腿勾起了上一位落败者留在地上的剑,飞身跃起,脚尖猛然发力踢在那剑柄之上。 刚才一晃不过虚招。 这一次,两柄剑,竟以不同姿態不同角度,同时袭向了婪知。 婪知大惊失色,想要闪避,却已然来不及了。 祁隱年手中那柄长剑,就以未开刃的姿態,带著破风声,毫不留情地,將婪知手里那柄纤细长剑劈成了两段。 婪知右手一麻,那另一柄剑,便落在了她左手手腕的蛇身之上。 白蛇掉落在地,七寸之处,被砸出了一道凹陷,皮肉分离,当场便断了气。 婪知左手一阵剧痛,不出意外,腕骨应该是裂了。 祁隱年收了剑,將剑尖杵在地面上,舔了舔虎牙,看著婪知苍白的小脸儿: “手重,得罪了。” 说罢,便转身往席间走去。 刚迈开腿,就听那南岭的圣子起身开了口: “殿下杀了我南岭圣物,还需给南岭一个交代。” 南岭挑衅在先,在大盛的地盘上,让了他们一分,他们就会变本加厉,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將来其他三方有样学样,大盛威严何在? 眼下大盛眾人心口方才憋著的那口气,才刚紓解了不少,必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眾人重新將这口气憋回去。 祁隱年闻言,回头看向圣子宝林,面露嘲讽: “怎么?你说是圣物就是圣物?找茬找到我的头上来了?我若说你方才进殿之时脚下踩死的蚂蚁是我大盛圣物,圣子是不是,还得给我大盛一个交代?” 宝林看著婪知捂著手腕,痛苦的神色,咬了咬牙,转身跪地,对皇帝道: “还请陛下做主。” 皇帝笑著道:“行了,你们南岭那点小心思,朕看得出来,婪知要比,我皇儿应了,南岭便该愿赌服输。” 说罢,对萧寂道:“传医正,待圣女下去歇著。” 萧寂应了一声,走到婪知面前,淡淡道:“请。” 宝林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偏头,就看见祁隱年正盯著自己肩头的蝎子,双眼间满是恶意。 他咬牙將这口窝囊气咽了回去,谢过皇帝,不再吭声。 萧寂带著婪知出了长乐殿,朝宫中早已为他们安排好的住所而去。 婪知跟在萧寂身后,一路上,一言未发。 直到到了使臣所暂住的邀月宫,见四周无人,婪知才开口道: “久闻九千岁大名,若不出所料,南岭的蛊王,八成是要用在掌印身上了,掌印对此事,可有何想法?” 萧寂看著婪知,波澜不惊:“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婪知不信:“没有人会心甘情愿赴死的,掌印若是愿意,或许,我可以替掌印想想办法。” 果然,那蛊,不是白送的。 南岭之人对大盛宫里的情况似乎颇为了解,送了这蛊毒,看似是想帮著皇帝拿捏了什么人,为君分忧。 实则,却是想以此来拿捏被下蛊之人。 萧寂闻言,毫不犹豫道: “蛊,用在哪里尚且未下定论,若是真用在臣身上,便是臣命当如此,陪君入皇陵,是臣殊荣,便不劳圣女费心了。” 第343章 九千岁(二十一) 萧寂油盐不进,婪知短时间內也无从再对萧寂下手。 当夜宫宴结束后,祁隱年当之无愧拔得头筹,拿走了那瓶冰肌膏。 而萧寂,则不出所料的,被皇帝叫去了崇华殿。 “你当知晓我为何叫你前来。” 皇帝由著宫人为他更了衣,坐在软榻上,看著萧寂。 而他面前摆著的,则正是那只装著蛊王的小黑罐。 从这蛊王被献上起,就没离开过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从长乐殿到崇华殿这一路上,更是皇帝亲手拿回来的。 任谁有心思將其掉包,都难寻契机。 萧寂如往日一样,坐在窗边太师椅上,平静道: “臣明白。” 皇帝頷首:“朕也明白,你不甘心。” 萧寂不置可否: “陛下多虑了。” 话毕,殿中气氛便沉寂下来,皇帝不发话,萧寂也不主动。 许久,皇帝刚刚伸手碰到那只黑罐,门外一个小太监便匆匆跑进来,躬身道: “陛下,五殿下来了。” 皇帝摆手:“不见。” 小太监便接著道:“五殿下说有要事求见,关於南岭。” 到底是一国之君,闻言,又將手从那罐子上拿了开来,不耐道: “传。” 祁隱年自打宫宴结束后,就一直在盯著皇帝,见萧寂跟著皇帝一道离开,而皇帝的手里就那般赤裸裸地捧著那只小黑罐,他便知道大事不妙。 眼皮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萧寂离开前,与祁隱年目光短暂交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但祁隱年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他大步踏进崇华殿,跪在皇帝面前: “见过父皇,父皇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起来回话,南岭又如何了?” 祁隱年瞥了萧寂一眼,张口便道: “南岭狼子野心,今日一遭明显是不將大盛放在眼里,倒反天罡,天理难容!” “儿臣觉得,不如发兵收了南岭,以防后患无穷。” 皇帝闻言,一拍桌子:“混帐!旁人挑衅几句,你便挥刀直上,说收就收,如此儿戏,可知若起硝烟,要劳多少民伤多少財?!” 祁隱年本也没想就这么收了南岭,无非是因为心中焦虑,便隨便找了个由头,能让他顺理成章地进了这崇华殿。 眼下皇帝不同意,祁隱年便顺势认错: “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 皇帝被他嚷得脑仁子疼,刚想开口撵他出去,祁隱年便將目光放在了那黑罐子上: “父皇,这便是那蛊王吗?” 皇帝嗯了一声,神色不耐。 祁隱年没眼色地继续道:“可否给儿臣看看,让儿臣涨涨见识?” 皇帝险些要气笑了: “老五,这些时日,是不是清閒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祁隱年挠头,开始装傻充愣:“儿臣好奇罢了。” 就在皇帝再一次准备让祁隱年退下时,萧寂却开口了: “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这蛊要用在臣身上的事,大盛迟早人尽皆知,五殿下若是好奇,不妨让殿下看著便是。” 如若旁人不知晓这蛊是用在萧寂身上,怕是还会有人贼心不死,打著拉拢萧寂的主意。 但萧寂此话一出,便是將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於萧寂无益,却让龙顏大悦。 皇帝闻言,眯著那双混浊的老眼看了萧寂半晌,沙哑道: “督主能有这份心,朕甚感欣慰。” 说罢,他便伸手拿起了那黑罐子,对萧寂道: “过来。” 祁隱年看著萧寂站起身,后背冷汗都沁了出来,脑子里,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眼下弒君,他和萧寂能活著逃出去的概率有几成了。 萧寂明白祁隱年心中焦虑,回头看了祁隱年一眼,目光中带了一丝警告,让祁隱年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祁隱年的虎牙就咬在自己腮间软肉上,握紧双拳,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之中。 他眼看著皇帝打开了罐口,罐子底部,趴著一大一小两只黑色甲虫。 大的,如黄豆,为母蛊,小的,如米粒,为子蛊。 萧寂將手指塞进那罐口中,小的那只黑色甲虫便顺著萧寂的指尖,爬上了他的手腕,张牙舞爪咬破了萧寂的皮肤,钻进血肉,消失不见。 皇帝见状,苍老的手指也塞进了罐口,大的那只甲虫,也同样迅速钻进了皇帝的腕间。 细小的伤口甚至连血液尚未来得及溢出,便已经癒合了。 萧寂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对皇帝躬身行礼: “天色已晚,臣便不打搅陛下歇息了。” 说完,既没看皇帝脸色,也没管祁隱年,便转身离开。 只是与祁隱年擦肩而过时,髮丝划过了祁隱年的脸颊。 祁隱年眼下心里一团乱麻,但为了不引人猜忌,到底还是又跟皇帝说了会儿没用的屁话,这才离开崇华殿。 明面上,是回了昭阳殿,实则前一秒刚进了昭阳殿的门,后一秒,便顺著窗子跃了出去,直奔司礼监而去。 萧寂就站在窗边,將祁隱年接了个满怀。 祁隱年有些时日不曾与萧寂亲近了,但此刻却无暇顾及此事,从萧寂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样了?” 萧寂知道祁隱年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刚刚眼见著他蛊虫入体却无力反抗,心中不指不定得多难受。 他安抚地摸了摸祁隱年的后脑: “没事,给我抱抱。” 祁隱年红了眼眶:“是我没用,我……” 萧寂打断他:“小不忍则乱大谋,方才的情形,你没轻举乱动,便是上策。” “我一直担心你会打乱我的计划,眼下看来,殿下还是靠得住的。” 祁隱年的確想了很多。 或是不管不顾地杀了皇帝,丟了江山,带著萧寂亡命天涯。 或是不小心將那蛊打翻在地,趁机將其踩死。 事后皇帝若是发难,他便说自己患了癔症,突发恶疾。 任皇帝將气撒在他头上,饶了萧寂。 但所有的衝动,却最终都被萧寂一个警告的眼神,扼杀在了摇篮里。 祁隱年盯著萧寂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手腕: “萧寂,如果你的计划,是用你自己换我事成,我必不会放过你。” 第344章 九千岁(二十二) 萧寂牵著祁隱年的手,坐在桌案边。 烛火摇曳之下,他抬手摸了摸祁隱年的脸颊: “南岭使臣见驾前,无人得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来不及与你商议,是我做得不够周全。” “但此事,算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正中我下怀。” “我虽在皇帝面前有些脸面,但君心难测,他绝不会全信我。” 今日萧寂在邀月宫门外与婪知说话时,头顶丈余处,有呼吸声。 若是不出意外,他与婪知的那番话,此刻应该已经传进了皇帝耳中。 萧寂抬起手腕,放在烛火下: “不如顺了他的意,让他將心放在肚子里,之后,我倒能放开手脚做事。” 祁隱年脸色铁青:“那之后呢?等他驾崩,你当如何?我又当如何?” 萧寂没应祁隱年的话,只对著窗外轻声打了个口哨。 小翠顺著窗口飞进来,落在桌案上,拍了拍翅膀。 萧寂从桌下取出把匕首,划破了手腕,殷红的鲜血顺著他苍白的手腕流进灯油。 小翠落在萧寂腕上,低头,便將鸟喙戳进了萧寂手腕间的伤口。 祁隱年看得眉心直跳,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连著痛了起来。 但很快,他便看见小翠抬起了脑袋,而那颗米粒大小的子蛊,就被它衔在口中,还在张牙舞爪地狰狞叫囂。 下蛊时,先下子蛊,后下母蛊。 母蛊已入血肉之躯,子蛊若脱离血肉太久,便会消亡,届时,母蛊必会有所反应,耽误不得。 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则需在子蛊消亡之前,为它找到宿主。 萧寂摸了摸小翠的脑袋:“送去承清殿,莫要贪吃。” 小翠又拍了拍翅膀,顺著窗口,飞了出去。 承清殿,乃四皇子居所。 如此一来,若是老四不老实,儘管等著皇帝驾崩,便会隨之一起入皇陵。 若是老四识时务,不爭不抢,兴许祁隱年愿意了,萧寂也能再將子蛊掏出来。 使唤走了小翠,萧寂从手边雕木架上拿出一个木盒,递给祁隱年: “干活,愣著做甚。” 祁隱年这一晚上心绪可谓是大起大落,眼下看著萧寂就这么活生生將那蛊虫刨了出来,紧绷的神经刚松下来,却又因狰狞的伤口揪心起来。 他听见萧寂开口,连忙將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伤药纱布和剪刀,握著萧寂的手臂,替他上药包扎。 有生之年从未乾过此类细活的祁隱年,竟意外地將萧寂的伤口包得整齐漂亮,末了,还在他手腕內侧,用纱布绑了个蝴蝶结。 想了想,又拽了拽蝴蝶结的耳朵,让它看起来更对称。 不等祁隱年抬头看向萧寂,萧寂便伸手按住了祁隱年的后颈,吻了上去。 小別胜新婚。 宫宴上折腾了一番,祁隱年又担惊受怕了半晚上。 萧寂的吻,既是让祁隱年安稳的强心剂,也是让祁隱年不安稳的兴奋剂。 唇齿纠缠间,祁隱年呼吸著萧寂身上熟悉的药香,感受著他熟悉的体温,整个人才像是落在了实处。 明明他和萧寂相处的时间算不得久。 明明两人在此之前,满是齟齬。 偏偏一朝被萧寂陷害入审教司,出来后,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祁隱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將心拴在什么人身上。 好像这一切来得都没有道理,但偏偏,就是发生了。 如今肌肤相亲,再回想当初萧寂那句“你不会的,祁隱年,我们走著瞧”。 祁隱年竟恍惚间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命中注定,还是萧寂早就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萧寂,你早就料到,我们会有这一天,是吗?” 屋內烧著地龙,汗水滴落时,祁隱年咬牙问道。 萧寂闻言也没否认,只按紧了祁隱年不老实的手腕: “不然你当我为什么要耗尽心神去帮你?” 祁隱年咬了他的下唇: “你算计我?” 萧寂承认:“的確。” “为了功成名就?”祁隱年故意道。 萧寂便也故意用力: “为了你,祁隱年,只是你。” 祁隱年不知道萧寂是从什么时候打上自己的主意的,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萧寂的答案,无疑让他极其受用,翻身换了个角度,居高临下看著萧寂: “身子不好就少折腾,萧督主,我伺候得了你。” 红鸞帐內云雨翻涌。 办完了差事准备回来领赏的小翠落在窗口边,看了看掩得结结实实的床帐和散落了一地的衣衫,只能低头耷脑的败兴而归。 在所有的事尘埃落定之前,萧寂和祁隱年之间的事,註定见不得光。 不仅见不得光,甚至在必要时刻,还要展现出敌对状態。 祁隱年依旧在天亮之前离开。 在盘根错节的宫墙之上,回头,便看见了站在窗边,目送著自己的萧寂。 两人遥遥相望,初春的风颳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但祁隱年的心里,却似燃著烈火,许久后,祁隱年才再次转身离开。 心中开始盘算,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是时候该让它儘早结束了。 萧寂在看著祁隱年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之中后,更衣净面,出了门。 今日初一,按大盛礼制,要祭祖庙,举朝会。 皇帝从昨夜將那蛊下给了萧寂之后,许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整个人都如迴光返照了一般,容光焕发。 皇室祖庙高座於皇宫西南角,入祖庙,需攀登108级台阶。 去年这个时候,皇帝病病殃殃打不起精神,愣是让人用软轿抬了上去,入庙便先罪己,望祖宗莫要怪他身子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年,却在皇后的搀扶下,自己哼哧哼哧硬是爬上了那108级台阶,额头一层虚汗,但人看起来却精神得很。 按规矩,帝后亲自上香后,便轮到诸位皇子,一个个单独入庙。 这是皇室宗亲与老祖宗间的沟通,旁人,包括皇帝在內,皆需迴避。 雪后天晴,祖庙头顶的天出奇得蓝。 在一炷香前,祖庙四下里便被排查了个乾乾净净,皇帝爬上台阶,缓了口气,將身上大氅脱下来交给萧寂,便携著皇后,入了祖庙。 许是楼阁设计的缘故,萧寂站在文武百官之前,虽能看到帝后身影,却听不见皇帝在嘮嘮叨叨些什么。 他环视四周,最终,看向了最前方站著的几位皇子。 第345章 九千岁(二十三) 太子尚未康復。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的钉子已经埋进了土壤。 九皇子年幼,站在祁隱年身边才刚刚到祁隱年腰间,手里还偷偷捏著半块茯苓糕,满脸憨样,暂且可以忽略不计。 眼下,便只剩下了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萧寂是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 抽籤抽出了【柒】,奈何七皇子眼下接手了使臣的接待工作,萧寂对他另有打算,目光在三人身上徘徊了半天,最终还是將目標锁定在了六皇子身上。 而同一时刻,不知是萧寂想多了,还是六皇子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跡。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碰了个正著。 萧寂恍若未见地错开了目光,看向六皇子身后的赵国公。 六皇子却若有所思的扭头看向了祁隱年。 “五皇兄近日,可还好?” 祁隱年和六皇子这些年交往甚少,年少时在国子监读书,两人因为年纪相仿,那时候关係似乎还不错。 但六皇子却在之后诬陷过祁隱年拿走了他做好的策论。 祁隱年事理明的早,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会藏拙,一直表现得不功不过,平平庸庸,因为那件事,被太傅罚了二十戒尺。 此后,祁隱年便不愿意再搭理六皇子了。 六皇子后来也找过祁隱年,说他怪错了人,忘祁隱年勿怪。 他虽然道了歉,却並未对太傅说明,完全没有帮祁隱年甩掉黑锅的意思。 祁隱年便知道,老六,也是个深交不得的。 自此之后,两人便疏远了,时至今日,更是早已变得陌生。 祁隱年莫名其妙地看向六皇子:“我好不好,整个大盛都知道,你在明知故问些什么?” 六皇子闻言也不生气,轻笑出声: “明面上的事罢了,我瞧著五皇兄近日气色不错,想必也不曾將那些个糟心事放在眼里。” 祁隱年眯了眯眼:“你还真是这么多年一点没变,总爱干些拐弯抹角的事,说些拐弯抹角的话, 什么明面上背地里的?你有什么话,不妨大声喊出来,让我也听听,你又在假想著谁要迫害於你?” 祁隱年说完,二皇子回头瞪了他一眼: “祖庙殿前,喧譁什么?” 祁隱年闻言,也瞪了二皇子一眼,放低了声音,阴阳怪气道: “是~二皇兄教训的是~” 他面上坦然,心却因为六皇子一句话,半悬了起来。 这个老六,心机深沉。 虽然话少,但是从不说废话,今日这两句,便明显是话里有话,指不定在背后偷偷发现了什么,却还不能確定,逮住机会来试探自己。 帝后出来后,太子不在,下一个向先祖上香的,就是二皇子。 祁隱年在此期间一直不曾和萧寂的目光有过任何交集。 直到他自己从祖庙中出来,和准备进去的六皇子擦肩而过的瞬间,才不著痕跡地,给了萧寂一个眼神。 萧寂便知道,祁隱年,这也是打上了六皇子的主意。 见招拆招固然可以,但萧寂这人,还是更喜欢先下手为强。 收回目光后,一边將手里的大氅披回皇帝身上,一边抬头,看向了落在祖庙屋檐边上那只棕背小伯劳。 小伯劳歪了歪脑袋,跺跺脚飞走了。 而很快,四面八方便突然飞来了大群乌鸦。 於满朝文武头顶,大盛祖庙殿之上,盘旋了起来。 瘮人的啼叫声响彻了大盛皇宫,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喧譁声顿起。 乌鸦古往今来都被人视为不祥之兆。 大盛本就信奉这些,祭祖大日,无数乌鸦集结此处,代表著什么,不言而喻。 皇帝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 无人回答,皇帝猛地咳嗽了两声:“宣曲爭!” 他话音刚落,远处,一老者便一路小跑,来到了祖庙之前,正是司天台监正。 他抬头望了望天,什么都没说,只是偏头看了一眼正跪在祖庙中还对此一无所知的六皇子,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眾人大骇。 萧寂亲自上前,蹲下身,伸手捏在曲爭脉搏之上,许久,才起身面相皇帝,淡淡道: “陛下,曲监正,薨了。” 而那怀揣著满心希望和抱负,还正舒心与刚刚敲打了祁隱年一下的六皇子,给老祖宗上完了香一出来,听见的,便是萧寂平静的声音。 他抬头,看见天上密密麻麻盘旋的乌鸦,如遭雷劈。 ....... 祭祖之事,就此被打断。 曲爭活了一百多年,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六皇子祭祖祈福之时,寿终正寢。 皇帝刚好起来的心情也再一次沉到了谷底,当即下令要在祖庙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日。 他身子不好,要在这祖庙中待四十九日,有没有命下来,还是两说。 最后到底是在一眾近臣劝阻下,將此重任,交给了稳重自持的二皇子,文武百官就此打道回府。 而因为曲爭临终前,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这件事就这样落下了谜团。 抱著寧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六皇子,也被下令,软禁在了自己的寢宫之中。 而最致命的是,此事在皇帝三令五申不得宣扬出去之后的三天里,到底还是在皇城大街小巷之中,传了个遍。 宫里忙上忙下足足三日。 萧寂被皇帝使唤地团团转,三日来几乎没合过眼。 直到初四夜里,祁隱年实在心焦地想去找萧寂,又怕萧寂还没处理完这乱七八糟的破事,自己会给他添乱。 他来来回回在自己寢殿里溜达,看得林栩眼皮子直抽抽: “殿下,您莫要再晃了,六皇子被谗言缠身是好事,怎的您倒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祁隱年烦躁,不想搭理林栩,摆摆手撵人: “出去出去,你懂什么?” 林栩无奈,退出寢殿帮他將门掩好。 祁隱年左思右想,正打算去司礼监看看,若是萧寂还没回去,他再回来便是。 谁知,一转身,他便看见,自己窗边,竟悄无声息地站了道人影。 祁隱年心中一凛,不等他仔细去看,一道凛冽剑光便刺了过来。 距离太近,祁隱年反应过来侧身闪躲之际,剑刃划伤了他的脸,狠狠镶进了墙壁之中。 祁隱年反应极快,一把抽出手边短刀掷了出去。 待祁隱年再回头去看时,那身影却已然消失在了窗边。 第346章 九千岁(二十四) 短刀嵌进窗框,祁隱年上前两步走到窗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枚被割断了绳子的香囊。 祁隱年本想召唤侍卫去追捕刺客,拿著那香囊对著窗口月色仔细一看,却突然觉得这香囊似乎有些眼熟。 刺客行刺,故意带著容易掉落的物件,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真的蠢。 另一种,就是故意想要栽赃陷害於旁人。 祁隱年暂且没想到那香囊到底是在何处见过,將其揣进怀里,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近日他行事低调,基本所有的事都是萧寂在操作。 但萧寂埋下的那些个暗钉,都尚且没到破土的时候。 太子病著,二皇子因为右相的家事自顾不暇,三皇子拿下工部正得意,七皇子在忙著接待南岭使臣的事务,昨日便带著使臣去了京郊。 只有六皇子,近日才出了事,急需脱身,初一的祭祖,祁隱年就在六皇子之前,若是六皇子有法子將乌鸦凶兆推脱出去,那最好的人选,便一定是祁隱年。 刺客行刺,只要祁隱年喊出声,便会有人来搜查。 那么,搜查....... 祁隱年神色一冷,推门喊道:“林栩。” 林栩就住在祁隱年隔壁,自小便知道祁隱年事多,练就了一套哪怕自己睡的再熟,就算是晕倒过去,只要人还活著,一听见祁隱年喊他,也能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本领。 一听见祁隱年的声音,迅速推门出来: “殿下您吩咐。” “去搜,整个昭阳殿,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祁隱年下令。 林栩茫然:“殿下,搜啥?” “我要知道搜的是什么,我还用得著你?所有奇怪的东西,没见过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昭阳殿的东西,搜搜搜!”祁隱年撵人。 林栩收到指示,连忙去办事。 而於此同时,昭阳殿一位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却悄悄地跑了出去,趁乱,站在昭阳殿外的官道上,大呼出声: “五殿下遇袭!抓刺客!” ....... 萧寂料理完了曲爭的事,刚从崇华殿出来,走到司礼监和昭阳殿两条官道的岔路口,便看见一眾侍卫从官道上跑过,匆匆朝昭阳殿而去。 萧寂凤眸微眯,在一条幽暗窄巷中隱匿了身形,悄悄跟上了那些侍卫。 整个昭阳殿乱成一团,一行侍卫衝进来的时候,先前站在外面嚷嚷的小宫女已然不见了人影。 这个时候若是拦截这一批搜查的侍卫,更会惹人生疑,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祁隱年和林栩交换了个目光,怒气冲冲地从厅出来,看著那些闯进门来的侍卫,大骂道: “一个个干什么吃的?刺客都跑进本宫的寢殿了,夜里是谁在当值?!” 带头的侍卫躬身行礼:“下官失职,望殿下莫怪。” 祁隱年怒道:“莫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看见了吗?一把剑,就这么水灵灵地从本宫脸上划过去了!要不是本宫反应快,现在要血溅当场!宫里养你们是让你们办事的,不是让你们吃乾饭的!” “今日,要是抓不出这刺客,一人去领五十大板!” 那侍卫闻言,心中暗骂,当真是倒霉,天杀的刺客,行刺何人不好,偏偏要行刺这脾气爆成火药的五殿下。 他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按流程道: “还望五殿下配合,將昭阳殿上下所有宫人集结於此,也好让下官排查刺客!” 祁隱年冷笑一声:“你是在怀疑本宫自己的人吗?” 侍卫抱拳:“並非怀疑,为了殿下安危著想,寧可错杀不可放过,还请殿下配合!” 话说到这一步,祁隱年再拖延下去,就实在太过无理取闹了。 就在他琢磨著还能出点什么么蛾子,拖个一时半刻为林栩和正在院里搜查的眾人爭取些时间时,却听头顶传来一阵熟悉的啾啾声。 祁隱年抬头,看见了站在屋檐之上站著一只隼,隼的口中,衔著样看不分明形状的物件儿,而在隼的头顶,还站著一只棕背小伯劳。 祁隱年一颗心顿时落了地,冷哼一声,甩袖放行。 萧寂半蹲在昭阳殿后的宫墙之上,看著昭阳殿內的混乱,等著那只隼飞远,一只渺小的圆球从黑暗中飞来,落在萧寂肩头,嘰嘰喳喳直跳脚。 萧寂挑眉:“还有细作?” 小翠啾啾啾,拍著翅膀飞出去。 萧寂一路跟在小翠身后穿梭在宫墙之上,不久,便看见了一宫女的身影,在偏僻的狭窄官道上,低著头,行色匆匆。 他本就不喜多言,更是从不话多误事。 纵身跃下宫墙,腰间佩剑出鞘不过一瞬,剑便回了剑鞘。 他站在那宫女身后,看著宫女的身子还机械性地向前走了两步,整颗头颅,才顺著脖颈滑了下来。 待那具曼妙身躯倒地之后,才弯腰撕扯下那宫女的衣衫下摆,將头颅中还在汩汩往外冒的血液冻结,才將其包裹起来,提在手里,不紧不慢地,朝著昭阳殿方向往回走。 路上,偶遇了御膳房往后宫送牛乳的队伍,將人拦了下来。 “奴才见过掌印。” 带队的公公躬身行礼。 萧寂看著那公公身后之人手里提著的食盒,淡淡道:“给我一份。” 公公一愣,有些为难道: “掌印,这牛乳,是后宫於贵妃要的......” 萧寂面无表情:“就说我拿走了,重新备一份送去。” 公公也知道这宫里如今是什么人说了算,什么人得罪了还有命活,什么人得罪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司礼监掌印,乃是他们这些阉人的顶头上司。 闻言,只能吩咐身后人道:“没听见吗?给掌印送到司礼监去。” 不等身后小太监应声,萧寂便拒绝了:“不必。” 说罢,直接从小太监手里夺走了食盒,继续朝昭阳殿走去。 “路过”昭阳殿门口时,“恰巧”碰见了搜查无果,从昭阳殿出来的一眾侍卫,身后还伴隨著祁隱年的怒骂声: “废物!看我明日怎么去父皇面前参你们一本!” 那带头的侍卫屁股被祁隱年蹬了一脚,险些於提著食盒的萧寂撞个满怀。 萧寂抬手,用食盒抵住了侍卫胸口,蹙眉: “出了何事?” 第347章 九千岁(二十五) 祁隱年现在就处於一种看上去刚被刺杀,情绪过分激动,鲁莽直白,见人就咬的状態。 看见萧寂,就像看见了真凶: “督主大半夜的没事干,上我这昭阳殿晃悠什么,找了刺客不够,还要亲眼来看看我死没死吗?” 萧寂:“........” 他张了张口,抿唇道:“殿下误会,臣不过是跟御膳房的人要些牛乳,恰巧路过罢了。” 祁隱年看著他手里的食盒,冷哼一声:“居然还特意找了这么拙劣的藉口,督主多大的人了,怎么,夜里不喝牛乳睡不著觉?” 萧寂看著祁隱年,目光逐渐下移,直到落在祁隱年小腹之下的位置,才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確实。” 眾目睽睽之下,祁隱年耳根突然有些发烫,不吭声了。 萧寂什么都没说,刚准备径直离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侍卫头子:“所以,你们是在抓刺客吗?” 侍卫头子对萧寂抱拳:“刺客狡猾,属下无能。” 萧寂嘖了一声,淡淡道:“我来时,打老远隱隱看见了一道黑影,本还以为是我眼,现在看来......” 侍卫头子闻言,眼睛一亮:“请督主引路!” 萧寂抿了抿唇,抬手指向六皇子宫殿所在的位置,犹豫道:“好像......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祁隱年闻言,连忙道: “给本宫搜!掘地三尺地搜!本宫现在就去找父皇!”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带著林栩朝崇华殿而去。 经过萧寂身边时,还故意拿肩头撞了萧寂一下。 萧寂看著祁隱年离去的背影,扭头看著那侍卫头子: “愣著作甚,没听见五殿下的话吗?” 说完,回过头,不紧不慢地离开,朝司礼监而去。 祁隱年衝进崇华殿,让皇帝替他做主。 事情一旦闹到皇帝面前,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宫內有刺客,今日能刺杀皇子,明日便能刺杀帝王。 皇帝在祁隱年声泪俱下的控诉声中,一声令下,出动宫中全体侍卫,搜查整个皇宫。 而萧寂前脚刚回司礼监,唤来小翠,將那个圆滚滚的包裹交给它,让它送去六皇子宫里,后脚就被传唤去了崇华殿。 彼时祁隱年也在崇华殿,坐在萧寂常坐的那把太师椅上,手里捧著皇帝钦赐的牛乳,一副受了惊嚇的,高高大大,结结实实的委屈小可怜模样。 看见萧寂进来,也没吭声,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专心致志等著他父皇替他做主。 萧寂向皇帝行了礼,看了眼摆在皇帝面前的一柄长剑,一只香囊,什么都没多问,坐在了祁隱年对面。 皇帝头疼的厉害,对萧寂道:“多事之秋,没有一日是能让朕消停的。” 萧寂的目光落在祁隱年手中的牛乳上,淡淡道: “宫里能者多,自有人替陛下分忧,陛下且放宽心便是。” 祁隱年顺著萧寂的目光,看进自己的杯子里,趁著皇帝合眼的功夫,暗戳戳白了萧寂一眼。 皇帝嘆了口气:“眼下,也就你在朕身边,能让朕心里踏实些了。” 他这话一出,祁隱年便咬了咬牙,偷偷从小桌下,踢了萧寂小腿一下。 萧寂將祁隱年那双锦靴踩在脚下,示意他安稳些,对皇帝道: “能得陛下信任,是臣殊荣。” 祁隱年抽出自己的脚,反过来去踩萧寂。 萧寂没再动弹,老老实实任他踩著,靠在椅背上,朝窗外望去。 宫里各处的混乱,与崇华殿无关。 这边,萧寂三人在崇华殿相对而坐,温馨又诡异。 另一边,追云殿。 六皇子换下身上的夜行衣,放在炭火盆里將其烧成了灰烬。 这些年他隱忍不发,比祁隱年还能藏,无人知晓他武功卓绝,无数次於深夜窥探著各宫消息。 他盯上祁隱年不是没有理由的,而是因为他在不久前的夜里,看见了深夜偷偷前往司礼监的祁隱年,深知祁隱年和萧寂私下关係不平常。 但无奈明面上还没抓到什么证据,萧寂便先一步被皇帝下了蛊。 空口本就无凭,没等他抓住把柄,便被软禁在了宫里。 只能出此下策,欲图用祁隱年来洗清自己。 他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正准备吩咐人打来热水洗洗身上的晦气,便听见窗外有动静,噠噠噠响个不停,似乎有人在敲窗子。 一开窗,便看见窗台上蹲著只鹰。 鹰嘴里还叼著一只包裹。 六皇子不明所以,伸手从鹰嘴里接过包裹,那鹰便展翅飞离了窗边。 六皇子刚伸手关上了窗,屋外便有人匆匆敲门: “殿下,宫里有刺客,陛下命人搜查各宫。” 六皇子心中一凛,將包裹放在桌案之上,打开寢殿的门:“刺客?” 来传话的宫人点头:“殿下可有何吩咐?” 六皇子沉吟片刻,搜查之人眼下已经到了门外,有吩咐也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他平日里做事就谨慎小心,目前想来,应当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他摆摆手: “迎人进来便是。” 宫人领命离开。 不多时,一群侍卫便呜呜泱泱地涌进了追云殿。 六皇子就这般敞著门,回到桌案边,大大方方的,打开了那只沉甸甸的包裹。 血腥气被冻结,层层拆封的过程中,六皇子尚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只是越拆,越觉得这包裹的布料,似乎有些眼熟。 而很快,包裹中,便露出了一丝秀髮,和半截铜釵。 与此同时,带头的搜查侍卫,也抵达了六皇子的寢殿前,六皇子手一抖,一颗头颅,便水灵灵地,滚到了侍卫脚下。 从容隱忍如六皇子,也在这一刻,头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而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另一支搜查队,在眾人面面相覷之时,匆匆跑上来,手里拿著一只红褐色木雕。 赫然是一只五爪龙,雕工精巧细致,面相凶狠却带颓败之意。 而那木龙身上,还贴著道符纸,用九根钢针牢牢固定著。 “大人,属下从追云殿后院乾涸的水缸中,发现了这个。” 第348章 九千岁(二十六) 如果厌胜之物用於旁人身上,身为一朝皇子,皇帝的亲儿子,六皇子或许还能留得一条命苟延残喘。 但他为了洗清自己,將祁隱年斩草除根,选择了最不可饶恕的方式。 那符纸分两面,一面,写的是帝王生辰八字,另一面,写的是大盛开国建朝的日子。 六皇子在城门口受五马分尸之行时,祁隱年和萧寂就站在城门楼上。 “似乎在此之前,你我二人从未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一起过。” 祁隱年看著城门楼下六皇子的惨状,心中感慨。 但一时之间他也有些恍惚,自己感慨的,究竟是夺嫡中,亲眼目睹了第一位兄弟的陨落。 还是感慨於萧寂的算无遗策和古怪手段。 昨夜萧寂和祁隱年在崇华殿等了一个时辰,便等来了结果。 皇帝震怒,拿著那只木偶,当场暴起掀翻了桌子,茶盏奏摺摔了一地。 当即下令,不必收押,褫夺六皇子皇室身份,即日卯时末,於城门口行车裂之刑。 萧寂轻声道:“快了,隱年,不会太久了。” 六皇子的死,让原本暗潮汹涌的夺嫡之爭彻底吹响了號角,將局势摆在了明面上。 祁隱年想了想:“下一步,你可有计划了?” 萧寂一只手搭在城墙上,食指轻轻点了点墙面上的砖石: “七殿下这些时日和南岭那圣子圣女走得颇近,想必,应当是生出了些感情。” 祁隱年抿唇:“你说的是圣子,还是圣女?” 萧寂瞥了祁隱年一眼:“怎么,你们祁家的断袖是一脉相承的不成?” 原本,萧寂不提这事儿,便也罢了。 但现在说起这个,祁隱年心里就不舒服起来,脸一垮: “一脉相承是什么意思?萧寂,除了我,你还知道我们祁家,谁好龙阳?” 萧寂一看祁隱年拉得老长的脸,有些哑然。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这件事,从年前两人初在一起的时候,祁隱年问过一回,说过不会计较之后,便没再问过。 那时候萧寂什么都没承认,包括皇帝的心思,也只道自己不清楚。 祁隱年本就小心眼,眼下这有些不打自招的话说出来,心里彆扭的整个人都拧巴起来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萧寂觉得自己也是冤枉,该做的都做的,能保持的距离也都保持了,现在被祁隱年翻旧帐摆脸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哄人,只能老老实实跟在祁隱年屁股后面。 祁隱年走到哪,他便跟到哪。 两人下了城楼,祁隱年便上了马车。 萧寂要监刑,不能说走就走,等城楼下的事处理完,给六皇子收了尸,他还得回皇帝那儿復命。 城门前官兵朝臣百姓围拢在一起,这个时候,萧寂总不能堂而皇之地跟著祁隱年上了他的马车,然后將人按在马车里收拾。 他只能目送著祁隱年的马车离开,一路朝宫中而去。 待忙完了城门楼前的事,萧寂本想復了命就去找祁隱年,却没想到皇帝竟突然说了一句: “老五心性不坏,是个耿直的,但总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难免得罪人,过去有什么齟齬,不妨放一放,朕將他交给你,教教他,为人臣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萧寂瞳孔缩了缩:“陛下如何突然说起五殿下?” 皇帝闭了闭眼:“朕老了,当年也是这般过来的,天家子嗣多,最终能活下来的,没几个,权势便是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老六死了,无论其中是什么缘由,都给他们兄弟几人敲了记响钟。” “虎毒不食子,萧督主,朕这些个儿子,总得活下来几个。” 面对皇帝突如其来的仁慈,萧寂心里设了防,嘴上还是冠冕堂皇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臣人微言轻,精力有限,近日来更是时常觉得疲惫,管不了殿下们的事,如今也只愿伴君左右,为君分忧罢了。” 制衡之术,不过是帝王家的惯用手段罢了。 臣子间如此,皇子间更是如此,哪个孩子势大,便要想著法的打压哪个孩子,哪个孩子吃了亏,又要帮衬一把。 越是如此,越是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 祁隱年眼下面上像是吃了亏,皇帝吩咐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去帮衬祁隱年都不合適,只能吩咐萧寂。 但如此一来,也算是给了萧寂和祁隱年正大光明见面的理由。 萧寂不愿多管閒事的话,取悦了皇帝。 皇帝瞥了他一眼:“朕让你去,你就去,萧督主,如今这宫里,朕能信得过的,也唯你一人罢了。” 萧寂心中冷笑。 信得过也无非是因为下作手段,自以为与萧寂捆绑了命数。 若是换作下蛊之前,皇帝必然说不出这番话来,生怕萧寂背叛了他另择明主。 萧寂离开后,放弃了当夜去昭阳殿找祁隱年私会的想法,只在翌日一大早,便顺理成章地,去拜访了祁隱年。 祁隱年昨日打从城门口回来就一直在等萧寂。 等著萧寂从崇华殿出来了,本以为萧寂会去找他,谁知等了许久,人没等到,只等到了一只绑著信筒的小伯劳。 萧寂到昭阳殿的时候,祁隱年就在大殿门外候著,脸色阴沉。 看见萧寂,便阴阳怪气道: “哟,这不是萧大督主吗?这一大清早的,不出去杀人放火,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 不远处的宫人闻声都暗戳戳的竖起了耳朵。 萧寂神色自然:“臣奉陛下旨意来探望殿下,不知殿下可愿给两分薄面,借一步说话?” 祁隱年眯眼:“督主当真有趣,都说了奉父皇旨意,我若拦了你,你岂不是又有藉口背后告我的状了?” 萧寂抿唇:“殿下言重了。” 祁隱年嗤笑,瞪了萧寂一眼:“请吧,督主。” 萧寂一路跟著祁隱年进了昭阳殿,穿过厅和长廊,到了后院。 祁隱年嘱咐靠在门口发呆的林栩: “我与萧督主有话说,看好门。” 林栩闻言应了声是。 祁隱年进了后院便將门关了起来,一言不髮带著萧寂进了自己的书房。 刚一关门,便被萧寂按在门上,吻了过去。 第349章 九千岁(二十七) 祁隱年生著气,心里是不想给萧寂亲的。 但是萧寂硬要亲他,他又本能上抗拒不了,只能不甘示弱的亲回去,欲图掌控主动权。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间,便亲到了祁隱年的床上。 “你少跟我动手动脚。” 在萧寂將手塞进祁隱年衣襟后,祁隱年扯著他的手腕不悦道。 如果祁隱年这种抗拒的意愿表现的很强烈,萧寂是一定会及时撤退尊重他的意愿的。 但祁隱年没有,萧寂觉得他拉扯推拒自己的那两下,软绵绵的像猫挠。 便反手按住了祁隱年的手腕,將其桎梏在头顶,一把撕开了祁隱年的衣衫,吻著他道: “听话,难得有机会,莫要闹脾气。” 难得两个字,便是祁隱年的软肋。 他能和萧寂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有限,尤其是这样的独处,总要偷偷摸摸,生怕让人瞧了去。 他心里憋著火儿没撒出来,办起事来也带了几分撒气的意味,来势汹汹。 直到一个时辰后,祁隱年勉强饱腹,才躺在榻上,对萧寂道: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我父皇让你来的?” 萧寂嗯了一声:“你近日吃了亏,先是去审教司走了一遭丟了工部,又遭了刺客暗杀,陛下於心不忍了,让我帮衬你一二。” 祁隱年闻言,冷笑一声:“我用得著他让你帮衬?今日说得好听让你帮衬我,明日待知晓你上了我的榻,怕是要当场褫了我的封號,將我千刀万剐,丟去深山老林里餵狗。” “说是於心不忍,让你来帮衬,怕是这事一传出去,明日就又会有刺客来打我项上人头的主意。” 萧寂看著祁隱年脸上刚刚结痂的伤疤,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疼吗?” 祁隱年捏著萧寂的指尖放在嘴边吻了吻:“小伤罢了,不疼。” 吻完,又抓著萧寂修长乾净的手指放在自己眼前仔细打量著,半晌嘖了一声,感慨道: “我自幼习武,剑练得多了,手上都是茧,同样都是男人,你这手,为何这般白嫩?这手指尖都粉嫩嫩的好看。” 萧寂看著他这副神情,觉得他活像那些新纳了小妾,正稀罕的不得了,色急到流口水的地主老財。 但这话萧寂是不敢说的,只是在祁隱年看著他的手指开始咽口水的时候,將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捏住祁隱年的下巴: “陛下让我来管著些你这张嘴,让你莫要什么话都往出说,平白得罪了人,小命不保。” “我接了这差事,你总得有些长进,別让我难做。” 祁隱年盯著萧寂:“管著我的嘴?怎么个管法?” 萧寂垂眸,目光落在他唇瓣上,再一次吻了上去。 萧寂应了皇帝派给他的差事,第一日登门昭阳殿,便在里面待了足足一个上午。 待他从昭阳殿出来的时候,祁隱年依旧是臭著脸,亲自送人出来,倚在大殿门口的门框上,光看神情,似乎是有一万句难听的话哽在喉头,隨时可能迸发出来。 萧寂回头对祁隱年微微躬身:“望殿下莫要让陛下失望,明日辰时,微臣再来。” 说罢,他转身离开。 祁隱年咬牙切齿地盯著萧寂的背影看了许久,低声谩骂了两句,便扭头回了殿內。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又从殿里走了出来,像是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直奔崇华殿而去。 “父皇,儿臣不明白。” 祁隱年跪在地上,对皇帝道:“前些年儿臣也是这般活著的,没觉得哪里不好,您何苦请了萧督主来上门找儿臣的不自在?” “儿臣又不是要出嫁的闺女,还要请教养嬤嬤来教导规矩。” 皇帝喝著茶:“没觉得哪里不好?怎么那刺客不去刺杀旁人,偏偏就去刺杀你?祸从口出!你这性子何时才能改一改让朕省省心?” 祁隱年抿唇:“那为何偏偏是萧督主?” 皇帝瞥了他一眼:“朕让谁去,自有朕的道理,还轮不到你挑三拣四,你若能学到萧督主身上三成沉稳,朕也不必为你操碎了心!” 祁隱年越是表现的不乐意,去告萧寂的状,皇帝心里就越是踏实,反过来在两人之间当和事佬。 但他没什么心情跟祁隱年掰扯,在祁隱年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便道: “你母妃走得早,淑妃是个不管事的,朕也是为了你好,以后莫要再拿此事来烦朕,退下吧。” 祁隱年领命,不甘离去。 不出三日,宫里上下就传遍了,皇帝为了收拾五皇子,特意请了萧寂去折腾五皇子。 两人相看两厌,动不动就在昭阳殿里动起手来,闹得鸡犬不寧。 消息传到东宫时,太子正在院里散步。 姚温当初那一簪子险些插进他心脉,让他留下病根,缠绵病榻这么些时日,才勉强恢復。 眼下,那凤命之女人也死了,太子白折腾一趟,散出去那么大一笔银两,那秦香楼出了事,东家隔日便捲款关门大吉了,如今寻都没处去寻。 太子长这么大,也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儘管姚温已死,但右相和老二却在他养病这段时日里小动作不断。 听到消息,他也只是摆摆手:“萧督主如今与父皇同命,他不管做什么,都只会以父皇为先,想著法儿的让父皇多活几年,祁隱年是个没脑子的,老六的死,让父皇心软了,由他们去。” 总归这二人相看两厌,谁也翻不出什么来。 太子面带病容,神色间还有几分憔悴,淡淡道:“老二替父皇在祖庙诵经祈福,此事结束,又是大功一件,去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活著从祖庙出来。” 他说这话时,面前的树杈上,正落著一只棕背小伯劳。 太子看了伯劳一眼,觉得此鸟有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跟鸟对视间,他眯了眯眼,突然想起了先前就是因为一只鸟,他才看见了坐在迎春宴里的萧寂,为了跟萧寂搭话,才看见了那秦香楼里的絮娘,也才有了后来这些事。 太子凝神,磨了磨后槽牙,对身后的隨侍道: “抓了它,烤了餵猫。” 第350章 九千岁(二十八) 说出这句话时,太子还不知道自己捅了什么马蜂窝。 他话音刚落,伯劳便拍拍翅膀飞了起来,顺便,在太子头顶拉了一坨屎,又落在了屋檐之上。 太子怒极,当即下令让人拿他的弓来。 伯劳就老老实实站在屋檐上等著太子的隨侍將弓箭拿来递到太子手上。 它眼看著太子拉弓放箭,待那箭矢带著破风声呼啸而来之时,伯劳便一低脑袋,坐在了屋檐上。 凌厉的箭矢从伯劳头顶飞过,不见了踪影。 太子对习武之道没什么天赋,但在骑射一道上,却是有两把刷子的。 本就带著怒气,现在看著伯劳就这般立在房顶上,一动不动,似乎在与他叫囂,那阵不服输的气焰就更是越烧越旺。 男人至死是少年。 太子在外沉稳內敛,但在东宫关起门来,便也难免暴露了本性,当场便跟一只鸟,较起了劲来。 箭矢一支支射出去,那鸟却总能不著痕跡地躲避过去。 太子的箭,射得越来越快,伯劳也终於再次展翅, 开始满院子飞起来。 满后院乱飞的箭矢嚇得一眾宫人抱头鼠窜。 但太子却像是被气上了头,不管不顾地誓死要亲手將这只鸟置於死地。 在箭矢又一次落空之后,太子眯著眼,沉吟片刻,从隨侍手中的箭篓中,抽出三支箭来,同时,搭在了弓弦之上。 伯劳圆溜溜的小眼睛转了转,乍听见厅处似乎有脚步声传来,掉头就朝厅之中飞去。 太子见伯劳要逃,用尽全力將手里的弓拉了满弦,三支箭带著凌厉破风声刺向厅之中,伯劳转了个弯便顺著屋檐下,飞离了东宫。 而那三支箭矢,却不偏不倚,直直射在了闻讯特意匆匆赶来劝太子的太子妃身上。 一支,正中喉咙。 一支正中胸腔。 最后一支,正中太子妃已然隆起的小腹之上。 ...... 当夜,太子妃生父,定国公老泪纵横於崇华殿前一跪不起,势必要皇帝给他个交代的时候,祁隱年正坐在司礼监后院的亭台中,往热气腾腾的铜锅里煮羊肉。 现杀的肥羊,鲜亮亮的小白菜,上好的水磨豆腐,再配上一碗御膳房精心调製的蘸料。 一口下去香得祁隱年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小翠站在桌角,蔫头耷脑地叨著萧寂面前放著的一盘白的小肉虫。 萧寂用手指点了点它的脑袋:“也不是你先动的手,若不是他自己抽疯非要与你一般见识,也不至於如此。” 小翠便拿自己刚刚吞过虫子的鸟喙,啄了啄萧寂的手指,看上去还有些颓败,兴致不高。 萧寂不动声色地拿起一边的手帕,擦了擦手指,劝它:“她肚子里的宝宝本也活不下来,太子的侧妃不会这么轻易让太子妃顺利诞下嫡长子,打从三月前,便在偷偷使绊子了。” “若是没有你,这孩子也难养到足月,便只剩空壳一具了。” 祁隱年闻言,咽下口中热腾腾的羊肉:“你如何得知东宫的事?” 萧寂道:“太医院有方子,太子侧妃连续几个月都在开一种方子,和太子妃的安胎药一起。” “侧妃的方子里面有几味药,看似多余,实则和太子妃药房里的几味药相衝,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宫里更不会有。” 小翠的事,不在计划之內,但给太子雪上加霜,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萧寂现在在琢磨七皇子的事。 近日宫中事多,南岭的事,他也有些无暇顾及,南岭狼子野心,留不得。 他看著祁隱年吃了满满两大盘鲜羊肉,想了想,对祁隱年道: “吃饱了吗?” 祁隱年点头:“回臥房吗?” 萧寂哑然,拿著手帕擦了擦祁隱年的唇角: “我还有点事要办,你稍后自己回昭阳殿,我便不留你了。” 祁隱年闻言,眉头一竖:“你什么意思,喊我来就为了吃顿火锅?怎么,我堂堂大盛五皇子,我昭阳殿里难道没火锅可以吃吗?” 萧寂乐了:“莫要生气,今夜宫里人都在看热闹,有些事,正好趁著机会做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祁隱年挑眉:“你要去干什么?” 萧寂淡淡道:“先別问了,事成之后,你会知道的。” 祁隱年就乐了:“用不著等事成,萧督主,说说吧,你打算如何给老七下套?” 萧寂最害怕向人阐述他的计划。 他抿了抿唇,儘量简单道:“我想让七皇子,夜闯追月宫。” 祁隱年一听这话,便大致明白了萧寂的想法:“老七不会主动的,他虽然蠢,但是还算爱惜羽毛。” 如果祁隱年不问的话,萧寂倒是有很多办法,可以强行让七皇子去一趟。 比如最简单的办法,他可以將人打晕抬到婪知屋里。 但祁隱年要是想要参与,他就得给祁隱年一点参与感。 “你有什么办法吗?” 萧寂问祁隱年。 祁隱年道:“给老七写封信吧,以宝林的名义。” 萧寂蹙眉:“字跡......” 祁隱年大手一挥,推开自己面前的碗盘:“拿纸笔来。” 萧寂吩咐手下的人拿来了纸笔,便见祁隱年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小行字: 【盛请七殿下,今夜子时来追月宫一续,有秘事相商。】 那字跡,与祁隱年本身的字跡截然不同,虽然字体很小,但张牙舞爪,扭扭歪歪,很是丑陋。 “这是......” 萧寂拿著那张小纸条,问道。 祁隱年道:“宝林这些时日,在学大盛的文字,我派人从追月宫每日遗弃的废品中找出来的,就怕哪一日,能用得上。” 萧寂將纸条捲成小纸筒,交给小翠: “莫要自己去,找只信鸽便是。” 小翠领命,衔著纸筒离开。 萧寂看了看天色,对祁隱年道:“行了,殿下,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回去歇著吧。” “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一早,等著看热闹就是了。” 祁隱年看著萧寂准备离开的身影,清了清嗓:“萧寂,我是你的属下吗?用完就丟?” 萧寂闻言,回过身来,低头按著祁隱年的后颈用力给了他一个吻,这才再次,匆匆离去。 第351章 九千岁(二十九) 萧寂已经有些失去耐心了。 倒不是因为皇权斗爭之中的阴私恼人,也並非是等不及一步步算计他人。 而是因为祁隱年。 祁隱年表面上不说什么,实则粘人粘的厉害,情绪也一直不是很稳定,计较的事很多,每次逮住和萧寂私下会面的机会,都像是饿疯了一般,恨不得跟萧寂不死不休。 这种情绪是祁隱年无法宣之於口的,不提其他,萧寂如今做的所有事,本质上都是为了他,他甚至无法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让萧寂多腾出些时间来跟他相处。 这些事,以三皇子拿走工部为开端,不如就以三皇子结束。 眼下距离开春的那场暴雨,大概还有月余时间,该收的尾,是时候收乾净了。 萧寂隱匿了身形,看著七皇子將信筒上的字看完,就將其丟进了炭火盆中,转身出了门。 萧寂在七皇子离开后,左手轻抬,原本烧的旺盛的炭火便瞬间冷却了下来,那封烧了一半的信,也留在了火盆之中,静静躺在原处。 七皇子独自行走在宫道上,朝追月宫而去。 但今日,似乎不同於平时,因为那条原本不到半炷香功夫就能走完的宫道似乎变得无比漫长。 无论如何,也走不到那明明看起来就在不远处的拐角。 七皇子心里有些发寒,开始低著头小跑起来。 宫里就是这般,神神鬼鬼的传说不少,七皇子越想心里越是发毛,不禁开始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带隨侍。 所幸,就在他慌不择路想著不行就先回去,再带了人跑一趟的时候,一抬头,便看见自己出现在了追月宫门外。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想什么奇怪不奇怪,看见熟悉的地方,当场便一头扎了进去。 但可怕的是,七皇子前脚刚刚踏进追月宫大门,后脚,追月宫大敞的门,便砰的一下关了起来。 七皇子嚇了一跳,这才猛然发现,偌大的追月宫里,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大喊道: “来人!来人!!!” 可惜,他自己的声音在追月宫中空空迴荡,却无一人回应。 七皇子扭头跑到追月宫大门处,刚想用力拍打大门,却听身后一道女声响起,小声道: “七殿下,小声些,莫慌,跟我来。” 七皇子闻声回头,看见了身穿单薄纱衣的婪知。 他面露警惕:“怎么回事?” 婪知对他竖起食指:“先进来再说。” 七皇子眼下也是没了办法,无论如何,婪知都还算是熟人,在这种时刻,也算是给了七皇子莫大的心理安慰,鵪鶉一般跟著婪知朝追月宫里走去。 两人穿过厅,待婪知打开一扇门,请七皇子进去的时候,七皇子又察觉到了异样: “有什么事,是要在寢殿里谈的?” 婪知道:“进来再说,我一女子都未曾害怕,殿下怕什么?” 说罢,伸手便將七皇子拽了进来,反手將寢殿大门关了个严实。 七皇子心中只觉得古怪,但回头看去,屋里亮亮堂堂,竟还摆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光线和美食,让他卸下了心中防备。 婪知请他坐下,给他倒了酒:“我兄长和乌白长老来时,带了一批蛊苗,想试试在大盛境內能否养得活,目前看来状况还算不错。” “今日我兄长请殿下前来,便是想请殿下亲眼见证蛊王的诞生,殿下稍安勿躁,先用膳,慢慢等。” 七皇子听见这话,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 与婪知面对面,执筷用膳。 但不知为何,这一桌子看上去光鲜亮丽的饭菜,吃在口中,却味同嚼蜡。 倒並非心理上的原因,而是实打实的,味同嚼蜡。 七皇子为了体面,並未当场將其吐出来,而是艰难吞咽下肚后,才委婉道:“这应当不是御膳房备下的酒菜吧?” 婪知看著七皇子,突然唇角上扬: “殿下说什么呢?大盛的御膳房,可是做不出来这些东西的。” 七皇子闻言,不知为何,腹中突然一阵剧痛传来,下一秒,他眼前一阵恍惚,再看向桌上的酒菜时,便看见那原本色相十足漂亮的饭菜,竟变成了一桌子蛇蚁蛆虫。 而他刚刚用过的碗盘里,此时,还躺著一只翻了个儿的黑色大蜘蛛。 与此同时,正在追月宫寢殿里熟睡的宝林,也猛地睁开了眼,他下意识摸向枕边,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蝎子不见了。 宝林猛地翻身从床上坐起来,遍寻无果后,发现自己寢殿的窗子,不知何时,竟被打开了。 窗外的风吹进来,让人遍体生寒。 ........ 祁隱年不知道萧寂要做什么。 他在萧寂离开后,独自回了昭阳殿。 虽说萧寂说了,让他放宽心好好歇著便是,但实际上他整颗心都悬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半点睡意。 直到子时末,宫中突然骚动起来,祁隱年才一个激灵从床上翻坐起来,一把推开寢殿大门,喊道: “林栩!” 林栩闪现,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大口喘著粗气:“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他嘴上喊著不好了,但看神情,听语气,都是一副“太好了太好了”的模样。 祁隱年见状,悬了一晚上的心,便立刻吞回了肚子里,淡定道: “出了何事?慌慌张张像什么话?” 林栩喘匀了气,喜上眉梢,对祁隱年道:“七殿下,薨了。” 祁隱年抬手摸了摸鼻尖,小声道:“萧督主人呢?” ....... “萧督主人呢!传萧寂!!!” 崇华殿內,皇帝一拍桌子怒吼道。 前来报信的小太监嚇得瑟瑟发抖:“回陛下的话,已经派人去传萧督主了。” 他话音刚落,萧寂便踏入了崇华殿大门。 面无表情地看著皇帝,躬身行礼。 皇帝看著萧寂:“朕的老七没了,萧寂。” 萧寂淡淡:“陛下节哀。” 皇帝盯著萧寂的脸看了好半晌:“去查,查不出个所以然,我拿你是问!” 萧寂从容:“回陛下的话,已经派了太医和仵作前去验尸了,七殿下的隨侍,在殿下寢殿里,发现了这个。” 他说著,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带著焦黑印记的纸条,摆在了皇帝面前。 与此同时,太医院的医正,也匆匆赶来,手里捧著一只黑色木盒,脸色难看至极: “陛下,微臣在与仵作替七殿下验尸之时,发现殿下腹中似有活物在挣扎,不待微臣反应过来,此物便將殿下开膛破肚,钻了出来。” 第352章 九千岁(三十) 萧寂接过了医正手里的盒子,走到皇帝面前。 刚要將盒子打开,医正便出言提醒道:“督主当心,此物,尚还活著,莫要伤了陛下。” 萧寂頷首,依旧是当著皇帝的面將盒子开了条缝,之后,便將手伸了进去,將里面的东西捏紧,取了出来。 赫然,是一只黑亮黑亮的大蝎子。 被萧寂捏在手里,还在张牙舞爪地挣扎著。 萧寂將其尾巴上的毒刺掐断,对皇帝道:“若是臣没记错,此物,当是南岭圣子的爱宠。” 前有烧了一半的信件,后有这从七皇子腹中爬出来的毒蝎,铁证如山。 皇帝沉默了许久,人才平静下来,对萧寂道: “南岭,不必再留了。” 当夜,南岭一行人,便被收押进了牢狱,任由乌白宝林如何喊冤,都无人理会。 萧寂处理完了七皇子的事,天色都已大亮。 皇子丧葬仪式盛大,举国弔唁。 而七皇子的事尚未处理乾净,二皇子那边便又传来了噩耗。 二皇子醉酒,失手打翻了祖庙中的香炉,点燃了蒲团,若非有人发现的及时,恐怕连祖庙都要烧了。 二皇子为了以功抵过,主动请命,去收復南岭,隨著飞虎大將军,一同启程去了南岭。 “打翻了香炉,无论如何都是不至於將整个祖庙都烧了的。” 消息传来的时候,祁隱年正窝在司礼监,怀里抱著只兔子,对萧寂道。 萧寂一边喝著早已凉透的茶,一边淡淡道:“太子先是被岳家討伐,又死了亲弟弟,坐不住了,总要有所行动。” 祁隱年嘖了一声:“当真是世事无常,太子那样聪明的人,连见过的鸟都能记得住,却到底是上了你的套。” 萧寂道:“我什么都没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说完,对著祁隱年伸出手。 祁隱年便將怀里的兔子递给萧寂:“是红烧还是爆炒?” 萧寂看著不远处的炭火盆,想了想:“今日天气不错,烤了吧。” 祁隱年应了一声:“行,多放点辣。” 萧寂瞥了他一眼:“你不能吃辣。” 祁隱年刚想反驳,回过味来,耳尖一红,摆摆手:“就你囉嗦。” 兔子,是萧寂亲手烤的。 今日天暖,萧寂带著祁隱年去后院晒太阳,自己躲在阴暗的小角落里,將那只兔子烤的滋滋冒油。 香味扑进祁隱年鼻息里时,他有些担忧道: “老二要是打了胜仗回来,烧了祖庙的事,父皇恐怕会翻篇。” 说起来早些年祁隱年也是日日殫精竭虑,费尽心神步步为营,但在萧寂代劳之后,整个人就顿时懒散了下来。 起初还会事事盯著,自打过完了年,万事皆顺,他就愈发犯懒,脑子都懒得转了。 萧寂本身话少,他只当是为了跟萧寂找话题,乾脆什么都不想,嘴一张就是问。 萧寂对於祁隱年总有用不完的耐心,闻言,抬眉看了他一眼: “回不来,如果不出所料,二殿下怕是到不了南岭,太子就要出手了,二殿下离京,右相无人束缚,太子这边,应当也快了。” 祁隱年闻言,闭上眼,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算了算,眼下,大抵就只剩下老八了。 然而,还不等祁隱年和萧寂对八皇子出手,八皇子便先一步找上了皇帝,自请离京,明哲保身。 宫里的日子,就这般突然消停了下来。 半月后,飞虎將军来信,大军在前往南岭的路上遇袭,自己失职没能保护好二皇子,让二皇子断了条腿,所幸,运气好,保住了命。 而不出七日,右相便拿出了证据,请御史台眾人弹劾太子无德,在祖庙起火前一日,派人在祖庙香案之下,泼了油。 拿皇室列祖列宗当做坑害手足的筹码。 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人证物证俱在,皇帝身心疲惫地褫夺了太子储君封號,將其收押审教司,终身不得赦免其罪。 皇后一病不起,凤印也就这般落在了不爭不抢,识大体又稳重自持的淑妃手中。 一连串的事搞得宫中上下人人自危,各个夹紧了尾巴做人。 太子倒台,兵部之权,便空缺了出来。 祁隱年当即抱病,闭门不出。 在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一番明里暗里的爭夺之下,最终还是让三皇子占了上风,接管了兵部之权。 皇权斗爭中,很多时候,证据和表象都不过是迷惑人心的存在。 真正的主使,看的,当是最大的获利者。 外人能看到这一步,已然是不容易了。 让萧寂有些意外的是,皇帝不愧一朝君王,便是到了如今半截身子都入土的地步,脑子,也是依旧精明。 “老三没有那个脑子,也没有那个本事。” 崇华殿內,眼看著开了春,殿內的地龙却烧的比三九天时,更热了。 皇帝倚在软榻之上,面带倦容,头顶上縈绕著沉沉死气,让萧寂坐在窗边,都似乎能闻得到一股腐烂般的气息。 萧寂敷衍:“人不可貌相,三殿下大智若愚。” 皇帝闻言,睁开眼,看著萧寂:“是吗?萧督主,大智若愚的,究竟是老三,还是另有其人,你比朕清楚。” 萧寂今日,特意从皇帝的库房里,找出了那只可解百毒的玉壶,当著皇帝的面,起身,为他泡了茶,將其倒在茶盏中: “好东西仍在一边都积了灰,陛下既不赏赐於旁人,不妨拿出来多用用。” 皇帝不至於在眼下就怀疑萧寂想要他的命,他觉得,萧寂拿出这壶来,想要表达的,应当也是这个意思。 於是他喝了萧寂亲手倒的茶,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著萧寂,问他: “你和老五,是何时勾搭上的?” 第353章 九千岁(三十一) 皇帝的质问,並没能在萧寂心里掀起丝毫波澜。 他坦然地看著皇帝,睁眼说瞎话:“陛下多虑了。” “多虑?”皇帝冷笑:“你是真將朕当傻子了。” 萧寂道:“您身子不好,且好好养著便是,无论是宫里的事,还是朝堂的事,都自有人替您分忧,何苦缠绵病榻,还要琢磨些有的没的,平白气坏了身子。” 皇帝闻言,猛地一阵咳嗽,咳著咳著,便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萧寂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著。 皇帝咳嗽完,捂著嘴,盯著掌心那一摊血跡,颤抖著手,对萧寂道: “传太医,传太医!!” 萧寂恍若未闻,一动不动:“陛下何苦多此一举,请太医也是无用功,白折腾刘医正一趟,我瞧著,你这是阳寿將尽了。” 皇帝没理会萧寂,看向角落里低眉顺眼一动不动的小太监:“朕让你去传太医!” 那小太监站在角落里,依旧不动弹。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看著萧寂,冷笑一声:“如今,朕身边这些个近侍,应当都是你的人了吧?” 萧寂躬身:“陛下此言差矣,並非如今,您身边,从很久以前,就已经都是微臣的人了。” 皇帝闭了闭眼,比起先前的气急败坏,眼下倒是突然平静了下来,问萧寂: “为何是老五?” 萧寂没什么好跟他解释的,只道:“臣自有臣的道理,此事,陛下就莫要操心了。” 皇帝看著萧寂:“是朕待你不够好吗?萧寂,权势,地位,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朕给你的?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你想要我的命。” 皇帝想要答案,萧寂就给他个答案。 皇帝闻言,突然便笑了。 笑声嘶哑苍老,却带著一丝幸灾乐祸的痛快。 他自顾自笑了许久,才缓缓停了下来,嘴边血跡尚未乾涸,咧嘴狰狞道: “萧寂,你在宫里,跟在朕身边这么久,你以为,你跟了老五,会有好下场吗?你以为,他待你便是真心的吗?” “待他坐拥这大盛天下,你以为,你就不会是他的眼中刺肉中钉吗?” 萧寂会不会成为祁隱年的心腹大患,会不会被当做眼中刺肉中钉,萧寂自觉没必要跟皇帝说那么多。 他看著时候差不多了,看向那小太监,淡淡道:“陛下病重,怕是生了癔症,看著陛下,让他好好歇著,近日,就不必让人进来打扰陛下了。” 那小太监应了声是。 萧寂转身,刚想离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 “开春了,这些日子天气回暖,京都春日乾燥,地龙,便停了吧。” 小太监再次躬身应是。 萧寂大步踏出崇华殿,看著远处京郊的方向集结起来的大片黑压压的乌云,长出了口气。 一回头,便看见了站在崇华殿屋檐之下的祁隱年。 “怎的不在昭阳殿歇著,跑到这儿来作甚?” 祁隱年没说什么,摇了摇头,问萧寂:“饿了吗?” 萧寂看著他,眸子里带了两分笑意: “殿下是设了宴,来邀请我去昭阳殿用膳吗?” 祁隱年摸摸鼻子:“倒是尚未设宴,不过督主若是等得及,不妨先跟我回去,我定要摆一桌山珍海味款待督主。” 萧寂笑出声:“山珍海味倒是不必了,有殿下相伴,粗茶淡饭便足矣。” 两人毫不避讳地,並肩回了昭阳殿。 简单用了些饭菜,难得没在寢殿里廝混,而是在昭阳殿后院里,散起了步。 皇城春日的风依旧刺骨,萧寂近日大抵是因为过劳,身体超了负荷,被风一吹,喉咙便是一阵乾涩,没忍住掩唇轻咳了两声。 祁隱年见状,第一反应便是想去脱身上的披风,但想到萧寂体內余毒未清,喜寒惧热,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能伸手去拍萧寂的背: “怎么还咳嗽了?” 萧寂抿唇:“许是呛了风,无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萧寂倒是一如既往,该如何便如何,但是祁隱年今日却表现得有些古怪。 似乎脾气格外的好,对萧寂的態度也格外温柔,就连说话时的语气,似乎都比往日里轻了不少。 偶遇上下台阶时,还会伸手搀扶著萧寂。 让萧寂觉得自己好像身怀六甲的妇人。 他习惯了祁隱年囂张跋扈,张牙舞爪的模样,不喜欢看他这副谨小慎微的德行,直言道: “今日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祁隱年摇摇头,站住脚步,看著萧寂,神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一把將萧寂扯进怀里,用力將人抱住,许久都没说话。 萧寂贴了贴祁隱年的脸颊,想到了今日,是从崇华殿前碰见的祁隱年。 那么,皇帝的话,祁隱年或许是已经听见了。 他抬手回抱住祁隱年,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 “什么都不必多想。” 祁隱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萧寂前半生,实在是太苦了。 过去他身为皇子,看见的,只有皇权斗爭中的一圈人,从不会低下头去看脚下那些如同螻蚁般的宫人。 这皇宫是座吃人的巨兽。 身居高位者,尚且如履薄冰,而身份低微者,更是只能苟且偷生。 若是萧寂选的不是自己,那么皇帝今日在崇华殿內对著萧寂说得那一番话,必然会一语成讖。 萧寂这样的人,无论帮了谁坐上那个位置,將来都会是旁人的眼中刺肉中钉。 祁隱年抱紧了萧寂,將下巴抵在他肩头,喉咙发紧: “萧寂,我祁隱年此生,必不负你。” 萧寂偏头吻了吻他的鬢髮,小声道: “那便多谢殿下厚爱了。” 许是因为近日来实在操劳过甚,也许是因为所有难走的棋都已经走到了该走的位置,萧寂当日,没能从昭阳殿出去,而是发起了高热。 他拒绝请太医,只是躺在榻上,抱著祁隱年不鬆手。 祁隱年拗不过他,眼下虽然大势已定,但到底是还不是万无一失的时候,也只能顺著萧寂的意思,亲手伺候著萧寂,端茶倒水擦身子。 时不时心疼地摸著萧寂的额头,问他难不难受。 萧寂也不与他搭话,烦躁时,便低头將脸颊埋在祁隱年颈间,去吻他的锁骨。 夜深之时,祁隱年刚刚摸著萧寂似乎没那么烫了,迷迷糊糊闭上眼,不等他再次开口问萧寂还难不难受,便听见窗外一道雷鸣炸响。 接著,倾盆的暴雨,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第354章 九千岁(三十二) 暴雨连下了三天,不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还像是下破了窟窿一般,越下越大。 京郊新建好的堤坝被冲毁的时候,工部侍郎贪墨朝廷拨款,缩减修建堤坝开支,损公利私的证据,也在同一时刻,被爆了出来。 就在御史台疯狂上奏弹劾工部侍郎之时,三皇子与工部侍郎家嫡女的私情,也不脛而走,传的到处都是。 而果不其然,在宫里派人去查工部侍郎的时候,便发现了不少工部侍郎贿赂三皇子的证据。 若是只是寻常的贪墨,身为皇子,为了保全皇家顏面,此事应当也不会太过严重。 但可怕的是,暴雨衝垮了堤坝,受灾百姓无数,人人怨声载道,而堤坝,也还需要重新调度钱款去修缮。 起初,萧寂就坐在崇华殿內,跟皇帝耗著,让他下旨制裁三皇子。 此事本当制裁。 但皇帝走到如今这一步,就想与萧寂较这个劲,迟迟不肯下旨。 於是三日之后,弹劾三皇子的摺子几乎飞上了天,民间甚至连皇帝包庇皇子,不顾百姓死活的童谣都编了出来。 萧寂就一本正经地站在皇帝面前,语气平静地为他念著那首童谣。 最终,皇帝也只能妥协,下旨罢黜了三皇子的身份,收押审教司。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皇帝如今就算是被萧寂软禁在崇华殿,也对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心知肚明,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待萧寂不薄,让萧寂为他陪葬,是给萧寂的殊荣。 萧寂不领情,还勾搭上了祁隱年,反过来给他使绊子。 而祁隱年更是个混帐,装模作样地,就將萧寂骗了去,连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给了。 於是他也豁出去了。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亲手擬了圣旨,喊来了萧寂。 两人相对而坐,皇帝將圣旨摆在桌面上,对萧寂道: “朕老了,斗不过你们年轻人了,朕辗转反侧多日,思前想后,都觉得乏累,你说的对,朕时日无多,是该静下心去养老了。” 萧寂看著皇帝那张老脸,面无表情: “陛下当真是想明白了吗?” 皇帝面色颓败中带著一丝久违的,难得的放鬆。 他道:“若朕猜的没错,你应当是已经找到解那蛊毒的法子了,或者说,那蛊,解了当有些时日了。” 萧寂没承认:“尚未。” 皇帝闻言,瞥了萧寂一眼,虽不信,却也没再继续拆穿,只是长嘆口气: “朕累了,萧寂,许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强迫於你与朕共入皇陵,你我之间如今大抵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萧寂没吭声。 皇帝推了推桌上的圣旨:“去安排吧,明日,便是朕最后一次上朝。” 萧寂看了看桌面上那封圣旨,没动。 皇帝道:“信不过朕,可以打开看看。” 信不过是必然的,但打开看看,却是没有必要的。 萧寂淡淡道:“不必了,谢陛下成全。” 他看了看桌上的酒壶,对皇帝道:“让臣,最后再替陛下煮一回茶,就当全了这些年的主僕情谊。” ........ 翌日一早,文武百官齐聚於朝堂之上,萧寂亲自扶著皇帝,最后一次,坐上了那把龙椅。 而不出所料的是,当萧寂打开那份詔书,准备宣读之时,便看见了詔书之上的继位者,写的,赫然是四皇子的名字。 皇帝一直在盯著萧寂的脸。 他想看见萧寂气急败坏的神情,想看萧寂发疯,哪怕是愤怒到当场弒君,也在所不惜。 但令人大失所望的是,萧寂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就那般平静地站在大殿之上,站在百官面前,按照詔书上的旨意,一个字,一个字,毫无波澜地,念了下来。 甚至在念到四皇子的名字时,都未曾有半分停顿。 皇帝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隨后看向了站在大殿之中的祁隱年。 祁隱年也如同萧寂一般,无比平静的,接受了詔书上的旨意。 皇帝耳边一阵耳鸣,紧接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五臟六腑疯狂挤压翻腾,喉咙一甜,一口混杂著血块的污血,便从他口中喷射了出来。 他看不见大殿之中神色骇然惊慌失措的百官,也听不见声音。 一头从龙椅之上重重栽下来的时候,瞳孔里定格的,只剩下萧寂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眾人看见皇帝躺在地上,双目圆瞪,一动不动,都嚇得不轻,太医院医正小跑至皇帝面前,蹲下身,颤抖著手按在皇帝脉搏之上。 许久,他口中那声“陛下,驾崩了”尚未吐出口。 不远处那刚刚还喜上眉梢,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的晕头转向的四皇子,却也突然浑身一阵猛烈的痉挛,七窍流血,倒在了大殿之中,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坏了所有的人。 但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將目光,放在了祁隱年的身上。 无论如何,事已成定论,如今也没有再继续演下去的必要了。 只要没人有祁隱年弒君的证据,这所有的一切,便也该结束了。 而弒君的,本身,也不是祁隱年。 大殿之中一片混乱,祁隱年先行一步,萧寂以身体不適为由,將后续这一团散乱的工作交给了司礼监的副督主,也离开了大殿。 大盛国丧要办足足七七四十九日。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边,皇帝的尸骨尚未入皇陵,另一边明白审时度势的各大官员便齐齐举在昭阳殿外,劝祁隱年以国为重,儘早继位。 祁隱年三番推脱说自己无能无德,不配继承大统后,终於还是在眾人的哀求劝导之下,勉强接纳了这一重任。 在萧寂的伴隨之下,开启了大盛又一轮皇权更迭的新篇章。 第355章 九千岁(三十三) 在面纱未揭开之前,所有人对於祁隱年和萧寂的关係,都只能是猜测。 对於这场不见硝烟的战爭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很难妄加推断。 直到祁隱年荣登大宝的那一日,眾人才瞭然,祁隱年才是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间的那一个。 当然,这背后是谁在操持,谁在推波助澜,也不言而喻。 每一个人,都在等待萧寂落马之时。 但萧寂的地位却巍然不动,似乎和过去没什么区別。 依旧是帝王座下第一“鹰犬”。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道理。 每个人都在等著祁隱年对萧寂发难。 但事实上,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祁隱年,也的確在对萧寂发难。 “昨儿个赵编撰妄图將自家嫡次女送进你院儿里,跟你结对食,此事,为何隱瞒於我?” 崇化殿重新修整了一番,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物件儿全换了个遍。 祁隱年此时就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案前,面前堆满了奏摺却无心批阅,对著萧寂找茬道。 萧寂立於祁隱年身侧,为他研墨整理奏摺,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司礼监的人,当真都是会审时度势的,知晓如今真正的主子是谁,早些年,司礼监上下都是我的人,眼下,都是你的人。” 言下之意,此事根本用不著萧寂多嘴,自会有人事无巨细地將萧寂不在崇化殿时做的事告诉祁隱年。 包括早中午膳用了什么,读了什么书,几时就了寢,恨不得在萧寂放水时,都上一边观看,好告诉祁隱年萧寂近日有没有上火。 起初,萧寂那边做了什么,会自己去告诉祁隱年,后来有了这些个能替他说话的,萧寂觉得挺好,倒省了事。 对於他来说,旁人做了什么,那都是旁人的事,他有没有应承下来才是重点。 因此便没將此事告知於祁隱年。 谁成想,眼下,祁隱年便开始挑刺了。 祁隱年闻言,冷笑一声: “怎么?是不满我管的多了?翅膀硬了?想要一个人自由自在翱翔了?” 萧寂沉吟片刻,问祁隱年: “陛下可曾听闻过竇娥?” 大盛维度不同,祁隱年自是没听说过,闻言蹙眉道: “是哪个容月貌的姑娘,竟让萧大人连姓甚名谁都记住了?” 萧寂不紧不慢道:“並非当朝人物,是微臣过去听到的,书中人。” 祁隱年来了点儿兴趣,挑眉:“说说看。” 於是,萧寂给祁隱年讲起了竇娥冤的故事。 说罢,祁隱年不明所以:“讲这做甚?” 萧寂便道:“臣比竇娥冤。” 类似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时有发生。 一开始是萧寂,后来,便牵扯到了祁隱年自身。 皇帝已死三年,后宫虚设,如今孝期已过,便有不少人盯著祁隱年,劝其娶后纳妃了。 祁隱年在此事上也是个霸道的,朝堂之上当场便拍了桌子: “朕有萧爱卿一人足矣,此事日后谁若再提,休怪朕翻脸无情。” 若是换个人,这些人指不定要作出什么样的戏码,逼著祁隱年立后,充盈后宫。 但对方是萧寂。 所有人便不得不掂量掂量其中后果了。 说来也是唏嘘,萧寂就像是在各家各院都安了眼线,似乎谁家有什么人,说错了哪句话,办错了什么事,隔日,便能传到祁隱年的耳朵里。 为此,朝堂上下文武百官都想方设法的排查了自己的人。 却无一人有所获。 祁隱年继位以来更是不曾安排过什么人,送去谁府里。 没人能猜得到,自己那些个看似人畜无害,飞进飞出嘰嘰喳喳的鸟儿,会是萧寂最庞大的消息网。 在京中做官便是如此,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是自己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也难保家中有几个不爭气的孩子。 眾人只能带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震惊,夹著尾巴闭了嘴,接受了祁隱年的无理取闹。 萧寂原以为,按照祁隱年的性子,这皇帝做不了几年,便该被处理不完的政务烦透了才是。 但不曾想,祁隱年这一世,执掌权势,为国为民的癮大的了不得。 有萧寂相伴左右,更是乐在其中。 白日里,当著人前,萧寂鞍前马后伺候祁隱年,到了夜里关起门来,祁隱年便赶走了一眾宫人,伺候萧寂样样亲力亲为。 硬生生折腾到了半百之年,萧寂第一次病倒,臥床月余,祁隱年才毫不犹豫地大手一挥,將皇位禪让给了九王爷。 带著萧寂直奔江南去颐养天年。 可惜这一世,萧寂身子不好,在江南养病不过十载,便开始夜夜腹中绞痛,只要见了风,便会咯血。 倒是祁隱年,越老越精神,一边背地里担惊受怕,一边明面上乐呵呵地照顾著萧寂,哄他高兴。 萧寂知道自己在此间难留长久之后,也焦虑过一段时日,甚至想过要违背规则,借尸还魂。 却被037阻拦了。 【生老病死乃人世间常態,无言仙尊,过往世世都是你送他走,如今,也该换换了。】 话是这么说,但在萧寂垂垂老矣,臥身病榻之时,看著握著他的手,一言不发的祁隱年的,还是觉得心里像是塌下去了一块,让人透不过气来。 萧寂用指尖勾了勾祁隱年的手,学著他过往许多次的模样,故意道: “你如今虽然上了年纪,但瞧著倒是还丰神俊朗的很,隔壁那户院子里,早死了丈夫的李大娘如今也是风韵犹存,没回出门,遇见你,都要与你多说两句话。” 祁隱年闻言,眉心一跳:“待你走了,我便隨你去了便是,什么赵大娘刘大娘,我年轻时都不曾多看过那京中贵女们一眼,如今都这把年纪了,你跟我提大娘,究竟是在点我,还是在贬低你自己?” 萧寂看著祁隱年那气急败坏又不捨得对自己发脾气的模样,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至今都记得当初第一次送走方隱年,眼看著爱人停止呼吸,身体化为黄土却无能为力的感受。 但那时的萧寂明白,分別只是暂时,他们很快便会重新相遇。 却可怜祁隱年,什么都不知道。 第356章 九千岁(三十四完) “你信我吗?” 萧寂问祁隱年。 祁隱年信了萧寂一辈子,萧寂这一生,对他说过的话,没有食言过一次。 “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萧寂捏捏他指尖:“我在来世等你。” 大盛本就信奉神佛,信奉因果,萧寂的本事,祁隱年是知道的,萧寂一句话,便让祁隱年重新打起了精神,看著萧寂开始涣散的目光,哽咽道: “一言为定。” 萧寂神魂离体,却並未离去。 祁隱年尚在此间,他也去不了別处。 只能眼睁睁看著祁隱年亲自置办了自己的丧事,就將自己那副躯壳,葬在了后院儿里。 在萧寂的墓碑旁,做了个鸟站架,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的时间,都坐在自己墓前晒太阳,偶尔也会跟萧寂念叨两句。 祁隱年终身未娶,没有立后。 萧寂也不在意这种场面上的事,到老也没提过。 只是许久以后,才从祁隱年的碎碎念里,听到了缘由。 只因当初萧寂一句:“所以,殿下也只是当我是阉人,是吗,人前不男不女,人后屈居人下。” 后为帝妻,祁隱年总怕萧寂心中介意。 打从萧寂走后,祁隱年大抵是忧思过重,身体迅速衰败了下去,在同年除夕夜里,他一个人坐在萧寂墓前,看著夜空之上璀璨绚烂的烟火,对萧寂的墓碑道: “若有来生,愿相遇前的所有苦难,都让我来背,萧寂,你下辈子,定要做有福之人。” ........ “听说了吗?虫皇给了付领主特权,让他自己从生態圈挑选配偶。” “真的假的?付领主不是受伤了吗?还用得著选配偶吗?” “你说话可真委婉,无法孕育虫卵还来挑选配偶,简直是暴殄天物,按照付领主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是要做雌君的,谁娶了他做雌君,当真是倒霉。” “再怎么说,付领主在受伤之前都是联盟的主流砥柱,贡献不小,上次和赛瓦星开战,要不是他精神海暴动,我们不见得能贏,怎么说都是功臣,虫皇有所表示也是正常。” “说得容易,要让你娶,你娶吗?” “你要是这么问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 嘈杂的环境混杂著饭菜的气息和阵阵酒香。 萧寂耳边嗡嗡嗡的谈话声响个不停,睁开眼时,便看见自己正倚在一张华丽丽的大沙发边上,面前的桌面上摆著尚未用完的酒菜。 不远处几个男孩儿坐在牌桌上,一边打牌,一边聊著天。 萧寂捏了捏眉心,正想召唤037,便看见桌子下面突然钻出来了一只机器人,头顶扎著两只天线,伸出八只机械臂,用七只手麻利地收走了桌上的残羹剩菜,然后用最后一只手,开始疯狂擦桌子。 机器人干完了手里的活,一抬头,看见了睁眼看著自己的萧寂,透明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两只眼睛顿时睁大了不少,似乎是被嚇了一跳。 隨后,它著急忙慌地將七只手里的碗盘丟进了自己身体的储存仓內,又匆匆滑到沙发另一边,拿起一条毛毯,来到萧寂身边,將毛毯盖在萧寂身上,便开始用它无措的小手,轻轻拍著萧寂的臀部,看样子,似乎是觉得自己打扰了萧寂,想要赶紧重新將他哄睡。 萧寂陷入了片刻茫然。 而紧接著,他便听见了叮的一声轻响,大厅角落的电梯门开启,一只白白胖胖的虫子便从电梯里被“运输”了出来。 之所以称之为运输,是因为那虫子的脚下,正踩著四个圆盘。 前面的两个圆盘带著类似吸尘器工作的声音,后面两个圆盘,活像两只拖把头。 那虫子在萧寂面前走了一圈,脚下四个圆盘,便將面前脏乱的地面清理了个乾乾净净。 萧寂眉心跳的更厉害了,召唤:【037。】 滋啦啦的电流声在萧寂脑海中响起,037熟悉的电子女声紧隨其后: 【请被执法者接收任务详情。】 在萧寂过去所接触过的世界中,这里的时间线,要追溯到近乎万年之后。 曾经只上演在电影里的星际时代,真正的来临了。 虫族,则是一个被称之为星际天灾的文明。 极其强大的繁衍能力,进化能力和战斗能力,几乎让它们在整个星际之中成为了无敌的存在。 虫族之中的性別,分为三种。 负责作战,体型健硕,掌控著绝对暴力的军雌。 美丽鲜艷,聪慧可人但没有战斗力的亚雌。 还有最后一种,只用於繁衍后代用的酒囊饭袋们,雄虫。 其中,军雌数量最多,整个虫族,绝大多数都是军雌,有一部分亚雌,为军雌做后勤工作,而雄虫,若不是还需要用他们来繁衍后代,帝国会对他们进行严密的保护和监管,如今,应该早就灭绝了。 但儘管如此,雄虫在种族中的地位,却是极高的。 原因无他,中高等级的军雌,虽然作战能力极强,但精神海也极容易混乱暴走,而雄虫,则恰恰可以安抚军雌的精神海。 和当初刚刚接受abo六种性別时的疑惑一样。 萧寂喊了停。 问037:【如果雄虫数量这么稀少,那得不到雄虫安抚的军雌怎么办?】 037道:【所以这里是一夫多妻制,按理论来讲,你可以拥有一大群,身强力壮,等著你去宠幸,然后生生生生个不停地雌君和雌侍。】 萧寂沉吟片刻,明白了037话里的意思,原身包括现在的他,现在就是那个数量极其稀少的,没卵用的废物中的一员。 他闭了嘴,让037继续。 在这个世界,隱年的身份,便是刚刚萧寂清醒之前,听到的谈话中的那位“付领主”。 虫族以等级和实力为尊。 军雌之中,分为九个等级,等级越高,实力越盛,人体形態也就进化得越完美,五级以上的中高级军雌,才会拥有完整的人体形態。 刚刚操控著扫地机器人从萧寂面前经过的,便是一只低等级,尚未进化明白的军雌。 而付隱年早先则是一名8级军雌。 离虫王也不过一步之差。 他性格孤僻狂躁,之前不愿意接受帝国分配给自己的雄虫,一直独自承受著精神海暴动的痛苦,隱忍压制。 却没想到,在上一次出征之时,出了意外,受伤失去了產卵能力不说,精神海,也暴动的更加频繁了。 第357章 雄虫圈养守则(一) 按理来说,正常情况下,在萧寂如今所属的帝国境內,法律批文是不允许高级军雌和高级雄虫自行婚配的。 都是要根据亚雌合理的计算,分配婚姻,以保证高级军雌的精神海安抚工作,和虫蛋的质量为核心。 付隱年军功无数,为种族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受了伤,虽然没了產卵能力,但只要安抚好了精神海,依旧是能为帝国战斗的一把好手。 虫皇必须得稳住付隱年。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五年之前,帝国就想要给付隱年分配雄虫。 精心筛选了几位机能最佳,的a级雄虫供付隱年挑选,但付隱年连虫都没见就拒绝了。 其实付隱年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有雄虫安抚,便不用在精神海混乱的时候太过辛苦隱忍。 但他心里接受不了这种“包办婚姻”,更不想为了不吃苦头,就和毫无感情基础的虫搭伙过日子。 但现在,付隱年的情况愈发不妙,若是他再固执己见,恐怕迟早有一天会扛不过去。 死在战场不可怕,但他不想因为精神海混乱悄无声息的死在家里。 於是这一次受伤回来,当虫皇再次提起此事时,也只能犹豫的应了下来。 虫皇答应他不做等级上的筛选,只要能儘可能安抚付隱年,付隱年可以自行选择。 虫皇在生態圈里集结了所有c级以上,不说完全安抚,也至少能缓解付隱年状况的雄虫,让付隱年相看。 除了原主。 因为原主身份特殊,是帝国近百年来唯一的一只s级雄虫。 高等级军雌的寿命,本就是雄虫的两倍左右。 原主如今刚刚成年,是被当作下一任虫皇伴侣培养的 虽然尚没有明確的规定,但这是整个帝国都心照不宣的事。 原主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於是他理所当然地没有出现在为付隱年择偶的宴会上。 但所谓孽缘,並非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原主虽然没进入宴会大厅,但对於这种盛大的宴会还是颇感兴趣的。 毕竟雄虫就是这般,日日无所事事,每日要做的,就是吃喝玩乐的消遣。 於是他只是在宴会楼上偷偷的凑著热闹,自顾自喝著酒。 结果谁成想,付隱年在宴会之上突然就是一阵头疼欲裂。 他察觉到自己的精神海恐怕又要暴动,第一时间便找了个角落妄图躲清净。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而就在他无法压制自己的精神海,彻底暴走之前,看见了角落里一直看著他,神色惊慌,想躲又无处可藏的原主。 付隱年的第一反应是让原主滚蛋。 但原主自己是个贱皮子,没见过付隱年之前,总是听说付隱年性格古怪,残暴凶悍。 眼下人就在他面前了,他却突然觉得付隱年,比虫皇帅气得多。 骂人时那股子凶悍劲儿更是让他心都跟著发颤。 於是,他趁著付隱年意识涣散的时候,主动安抚了付隱年。 而眾所周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感受过了s级雄虫的安抚之后,便很难接受s级以下雄虫的安抚了。 更別提回到之前那种每次爆发都要独自隱忍压制的日子了。 付隱年对原主提出了想要结婚的想法。 虫皇的伴侣,是不能再娶其他雌侍的,而让付隱年这种身份等级的军雌当雌侍,付隱年也必不会同意。 原主惦记著虫皇那边所能享受的资源,拒绝了。 只答应以后付隱年不舒服的时候,可以来偷偷找他。 可谁知,自此之后,付隱年却再也没找过原主,反而是不出半个月,就向虫皇表明,要和另一位雄虫阁下喜结良缘。 这下原主才算是坐不住了,左思右想,找上了门,非要跟付隱年在一起。 还將事情闹到了虫皇面前。 眼下这个阶段,虫皇是有伴侣的,和原主也没什么感情基础,s级雄虫虽然难得一见,但优质的a级雄虫也足以安抚他的精神海,他也並不是非原主不可。 於是大手一挥,同意了付隱年和原主的婚事。 起初一切都好。 付隱年除了对原主態度冷淡些,不让他做除了安抚之外的其他事,两人倒也算是能和平共处。 但雄虫都是极容易精虫上脑的產物。 付隱年不给原主碰,也不能產卵,渐渐的,原主就对他失去了兴趣,並开始出席各大宴会,短短半年,就又娶了三个雌侍回来,夜夜笙歌。 虽然雄虫娶雌侍是天经地义,但对於付隱年来说,却难以接受。 原本就算不得亲近的两人就此愈发疏远。 原主沉浸在被雌侍包围的快感里,也无暇再顾及付隱年。 不久后,在又一次战斗中,付隱年到底还是因为精神海的暴动而命丧战场。 【任务,代替原主获取付隱年的真心。】 萧寂坐起来,拒绝再让那只机器人继续拍他屁股哄他睡觉,將其推开: “收你的盘子,別管我。” 机器人收到指令,扭头离开。 萧寂这边一开口,旁边桌子上正在打牌的几个雄虫就回过头来招呼他: “阿寂,一起来玩儿吗?” 萧寂看著这几个雄虫,不可否认,能跟萧寂搭上话的级別必然都不低,等级越高,相貌上相对应的也会越精致。 比起高大威猛的军雌,雄虫各个儿像娇。 萧寂面前这四只,一只金髮碧眼,两只白髮蓝眼,还有一只皮肤偏深,外貌看上去和很久以前的拉丁裔有些相像。 各有特点的同时,也有类似之处,就是个头都不算很高,看上去也不够结实,有一种隨时能被军雌压断盆骨的感觉。 萧寂看得眼皮子直跳,淡淡说了句: “不用了。” 便起身离开了这间“会所”。 出了大门,整座城市映入眼帘时,就算是萧寂,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巨大的金属框架和透明的能量护盾形成了整座城市的主体。 错综复杂的金属架和金属框构建出了无数建筑和轨道,反重力列车在轨道之上飞速穿梭。 天上飞著的,是各种萧寂从未见过的交通工具。 街道上的行人更是各式各样,令人眼繚乱,类似於刚才清理卫生的机器人那般的机械种族更是无处不在。 有的,甚至还站在街边,看著报纸。 萧寂发呆之际,一架圆形的透明飞行器便嗖的一下出现在了他面前。 飞行器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长著触角的高大军雌,看上去,应该是等级不算高,没能完全进化出人形。 那军雌穿得西装革履,对萧寂做了个绅士礼: “尊贵的萧寂阁下,请问我们现在去哪?” 萧寂:“……” 他不太適应这种礼仪和称呼,沉默片刻后道: “回家。” 巨大的庄园和豪华的建筑彰显了萧寂s级雄虫的身份。 而他刚进了家门,就被早已等候在家里的雌父抱进了怀里,心疼的问他: “乖乖,上哪去了?通讯器断联,我都要担心死了。” 第358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 萧寂不著痕跡地从雌父怀里挣脱出来: “和朋友聚聚,吃饭,打牌。” 萧寂的雌父,这一生没有受精的虫卵產出了不知道多少低级军雌,投放进了战场。 与雄父婚后,又诞下了十六枚虫蛋,其中十五个,都是军雌,等级在5-7级,如今都在军事基地工作。 只有萧寂这一个雄虫宝贝,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看著萧寂出去一趟回来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最近要是无聊,就去学学插,跳舞,烹飪,隔壁的小佩利已经学会做戚风蛋糕了,做的很棒,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萧寂的雌父说著,拉著他走到茶几边上,指了指茶几中间一坨装在透明玻璃盒里的奶酪色形状不规则的物体上。 萧寂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衝击。 根据原主的记忆,隔壁的佩利是一只b级雄虫,二十多岁了。 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要在他名字之前加一个小字。 而且他也不明白面前这一坨东西,到底棒在哪。 萧寂陷入了沉思,半晌,拒绝了雌父的好意,回了自己的臥室。 根据一路上的见闻,萧寂回到臥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了穿衣镜前。 所幸,037没有恶搞他。 身高上正常,和自己之前的每一具躯壳都大差不差,和刚刚自己那位雌父也相差无几。 体格上略有些偏瘦,练练就好。 比起西方人轮廓过於分明的特徵来说,萧寂这张脸轮廓算是偏柔和,五官过分精致漂亮,漆黑的眸子就算是冷著脸,看上去也有种我见犹怜的水灵。 顶著一头柔软的小捲毛,站在镜子前,活像一只精美的洋娃娃。 看上去,的確是一副適合插跳舞做甜点的小蛋糕模样。 最可怕的是,他身上这件衬衫领子上,还带了一圈蕾丝。 萧寂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將原主床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毛绒玩具打包塞进床底,这才躺上了床。 太阳穴一个劲儿的突突跳。 距离虫皇安排晚宴给付隱年徵婚的时间,还有三天。 在此之前,他得先想个办法跟付隱年搭上话。 付隱年从受伤以后,一直在静养,因为状態不好,无法继续在基地操练。 但他又閒不住,只能找些其他的事来做。 不是去射击馆射击,就是去拳馆打拳,要么就是去攀岩。 务必每日將自己练得筋疲力尽才肯回家。 【根据凤凰的行为规律推断,他明天要去攀岩。】 萧寂想了想:【攀岩馆吗?】 037道:【不是,是野外的悬崖,距离他住的地方,乘坐飞行器大概一个小时,距离你住的地方,要三个小时。】 【能確定地点和时间吗?】萧寂问。 037篤定:【可以,没变过的,一直都是早上八点,在同一处悬崖。】 確定了目標出现的时间地点,萧寂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第二天四点多就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洗漱完,勉强从衣柜里挑出一套看起来偏硬汉风格的衣服,又从不在家的雌兄房间里,翻出了一条攀岩绳索,便悄悄出了门。 没带司机,自己驾驶著飞行器,朝037定位的悬崖处飞去。 萧寂在七点四十七分到达崖顶。 將那条攀岩绳索系在腰间,一按上面的蓝光按钮,一只偌大的金属爪勾便弹射而出,牢牢锁住了崖边的一块巨石。 就在他准备顺著悬崖一跃而下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飞行器发动的电流声。 萧寂回头,正好和从飞行器上走下来的军雌,目光相对。 只见那军雌穿著件贴身的黑色背心,战术裤,身材高大,虽然不算过分壮硕,但裸露在外的两条手臂却是格外的结实,肌肉线条分明。 而胸口处的肌肉也是微微隆起,显得那一把窄腰格外劲瘦有力。 大概是长期风吹雨淋,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眉眼深邃,鼻樑高挺,面上带著几分不近人情的厉色。 付隱年从没想过会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碰见其他虫子。 尤其是,像萧寂这样看上去就柔软脆弱的雄虫。 他蹙了蹙眉: “谁家的小可爱偷偷跑出来了?” 嘴上喊著小可爱,语气却带著几分烦躁,面色看上去也不怎么友好。 萧寂看著他眯了眯眼,开口语气淡淡: “关你什么事?” 付隱年认知里的雄虫,是没有像萧寂这样,顶著一张娇弱的小脸蛋儿,说起话来冷冰冰的。 他看著萧寂腰间的绳索,略微惊讶:“雄虫居然还有爱好攀岩的吗?” “恕我直言,阁下应该去攀岩馆,那里有更专业的保护措施。” “在这里,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可能会从这儿掉下去,啪!” 付隱年顿了顿,看著萧寂的脸: “尸骨无存。” 萧寂依旧面无表情,盯著付隱年看了半天,问他: “你也来攀岩?” 付隱年淡淡嗯了一声,从飞行器上拿下装备,套在自己腰间。 同样的操作,爪鉤牢牢固定在另一块巨石之上。 萧寂勾起了唇角: “比比吗?” 付隱年挑眉:“你?跟我比?” 萧寂嗯了一声。 付隱年便笑出了声:“还是別了,小可爱,我怕你一会儿输了,会哭鼻子。” 第359章 雄虫圈养守则(三) 萧寂很想问问,付隱年这一出是跟谁学的。 但现在不是时候,於是他只是对著付隱年歪了歪头,站在悬崖边,身子后仰,就这么先一步,將自己放了下去。 付隱年眉心一跳,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雄虫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惊讶之余,好胜心顿起,跟著萧寂便跳了下去。 萧寂在距离崖底不足五米处收了绳索,几乎和付隱年同时落地。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丈许远,萧寂看了看自己手腕的通讯器,问他: “准备好了吗?” 付隱年刚准备问问萧寂是认真的吗,话还没出口,就见萧寂已经开始了行动。 攀岩的动作一步一个稳,一看就是老手。 而就在付隱年惊讶愣神的功夫,萧寂就已经攀上去了几米高。 付隱年好歹也是个领主,战场操练的事暂且不提,攀岩本就付隱年的爱好之一,他看著萧寂的架势,倒是也不慌。 毕竟以萧寂的体格,想必很容易后继无力。 攀岩馆的墙壁才多高?他现在只希望这雄虫不要最后输了又无理取闹,跟他生气。 付隱年开始跟著萧寂的脚步,向上攀爬。 起初,付隱年就这样不慌不忙地跟在萧寂身后,等著看萧寂什么时候会放慢速度。 但一直到路程过半,他也没见萧寂露出疲惫的神色,便改了路数,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很快,就赶上了萧寂。 距离近了,便能清楚的看见萧寂额头上沁出的一层细小汗珠,和他微微泛起红晕的脸颊。 “哎,你不用非要跟我爭这一口气。” 付隱年吊在悬崖上,对萧寂道。 萧寂看了他一眼:“爬你的。” 他现在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了,原主的体质是真不怎么样,换做过去他用过的任何一具躯壳,今天这攀岩都不会这么吃力。 但原主就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说句不好听的,萧寂觉得,他要是再多几年这样下去,恐怕都快得肌无力症了。 萧寂今天本来也没打算贏了付隱年。 但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了,至少也要是能让付隱年刮目相看的程度。 他鬆开一只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臂,一言不发地继续向上攀登。 付隱年看出来的萧寂的要强,心中觉得有趣,但萧寂既然已经表达了不愿意让自己管的意愿,付隱年也不会自作多情,开始继续按照自己的速度向上攀爬。 很快,付隱年就超过了萧寂。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回头理会过萧寂。 到达山顶之前,就在付隱年以为萧寂可能还停留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一回头,却看见萧寂居然就紧紧跟在他身后。 付隱年低头看著萧寂微红的小脸蛋儿,停下了步伐,掛在距离山顶不足一米之处,静静等待著。 萧寂没理会付隱年的等待,一口气直接攀上了山顶,鬆开腰间的绳索,等付隱年也跟著上来之后,主动道: “你贏了。” 付隱年拒绝:“不,谁先上来就是谁贏,你贏了。” 萧寂淡淡:“不用让著我,你实力强,你贏。” 付隱年笑出声:“龟兔赛跑,算你贏。” 萧寂没再说什么,打开飞行器的舱门,將绳索收起来丟进舱內,弯腰在舱里找了半天,又空著手出来,看向了同样將绳索收回去,正靠在车门上拿著水壶吨吨吨喝著水的付隱年。 其实付隱年一直在看萧寂。 刚刚萧寂弯腰从舱门里翻找东西的时候,腰间的运动衫就缩上去了一截,露出了他白皙劲瘦的腰。 所谓非礼勿视,付隱年原本是没打算看的。 但奈何萧寂那一截腰实在白的晃眼,大概是身上出了汗,在阳光的映衬下,还泛著一丝淡淡的珠光色。 腰细屁股翘,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將眼神往他身上放。 眼下萧寂突然起身看向付隱年,两人的目光便交匯在了一起。 付隱年一时尷尬,正想著到底是该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喝水,还是老实点儿,像萧寂道个歉,说自己不该看他,又或是直白点,夸萧寂一句,他腰真细。 所幸,还没等他开口,萧寂便先问了一句: “我没带水,能给我点你的水喝吗?” 此言一出,付隱年先是一愣,隨后將水杯从自己嘴边拿下来,对萧寂道: “我只带了一只杯子。” 萧寂走到他面前:“还有吗?” 付隱年眨眼:“有。” 萧寂又问:“你够吗?” 付隱年:“够。” 於是,萧寂就伸手拿过了付隱年手里的杯子,就著他嘴唇刚刚沾过的另一边,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付隱年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萧寂高挺的鼻樑,小巧的鼻尖,又长又翘的睫毛,还有他喝水时喉结微微滚动的模样。 也不由自主,跟著萧寂一起,动了动喉结。 萧寂刚刚喝了两口,又突然停了下来,看著付隱年:“抱歉,忘了问你会不会介意,如果你介意,可以留个联繫方式给我,回头,我赔你一只新的。” 付隱年过去的確是很膈应和任何人有亲密接触的。 诸如此类,共用碗筷,共用水杯,吃別人咬过的东西,对於他来说,都是一种不可理喻,无法接受的噁心。 因为雄虫数量过於稀少的缘故,在帝国,雌性之间结婚相爱也不是罕见的事。 军队里很多军雌都会日久生情,两口子並肩作战,只是离婚率很高罢了。 过去在军队里,谁要是敢碰他的私人物品,他是必然会將人提起来按墙上摩擦的。 但就在刚刚,面前这只雄虫,就这么用著他的杯子喝水的时候,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却並非是排斥和厌恶。 而是诡异的,第一次心生感慨,难怪会有那么多雌性,会为了爭抢一只雄性而不择手段甚至大打出手了。 听见萧寂的提问,付隱年第一反应便道:“你都不介意,我有什么可介意的。” 然而话才刚刚说出口,付隱年便后悔了。 因为刚刚萧寂说了,如果他介意的话,可以互留联繫方式。 第360章 雄虫圈养守则(四) 付隱年嘴上喊著小可爱,实则毫无感情经歷,一遇到正儿八经该放开的时候,人就怂了。 语句结束的很突兀,最后一个字极其简短,就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一般。 萧寂闻言,只是道了谢,又喝了两口水,將水杯还给付隱年道: “很高兴认识你,我先走了。” 说完,也没给付隱年什么留住他的机会,乾脆利落地上了飞行器,嗖的一下,就消失在了付隱年面前。 萧寂前脚刚到家,从飞行器上下来,后脚就被早已等在院子里的雌父逮了个正著: “小祖宗!我一大清早起来喊你吃早餐,看见你屋里没人,家里的飞行器不见了,我快嚇死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萧寂抿了抿唇:“抱歉,我出去办了点事。” 雌父一愣:“什么事要你亲自去办?” 萧寂沉吟片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去攀岩了。” 雌父似乎没听明白萧寂的话,又问了一遍:“去干什么了?” 萧寂重复:“去攀岩了。” 片刻沉默后,雌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骤变,提溜著萧寂来来回迴转了好几个圈儿,在確认萧寂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骤然悬起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有没有受伤?那磕了碰了的可怎么是好?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么危险的事?” 萧寂被他提溜的头晕目眩:“您以前在军队的时候,攀岩应该也是一把好手吧,现在家里还放著您当年的军功章和奖盃。” 雌父不认同:“那怎么能一样,你是雄虫。” 萧寂淡淡:“没什么不一样的,再这么下去,就要成废物了。” 雌父不敢相信萧寂会说出这种话来,问他:“宝宝,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怂恿你了?” 萧寂暗戳戳打了个冷战,手臂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不小了,谁能怂恿得了我?您別操心了,我有自己的安排。” 雌父蹙眉:“你能有什么安排?” 萧寂道:“听说虫皇给整个生態圈b级以上的雄虫都发了邀请,要给付领主挑选婚配对象” 雌父还没反应过来萧寂话里是什么意思:“这事我倒是听说了。” 萧寂点点头:“我打算迎娶付领主为雌君。” 萧寂的雌父,从今早开始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整只虫浑浑噩噩的,闻言抬手捏了捏眉心: “我一定是起太早担心过头出现幻觉了,餐桌上有饭你记得吃,我要再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说完,雌父便离开了。 萧寂也就理所应当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彼时,付隱年刚刚回家洗完澡,吃完了午餐,进了全息模擬仓,练习机甲操作。 全息模擬仓连接的是帝国全民共用的星网,虫族军雌几乎是全民服役,方便於他们在休假期间不要疏忽了训练。 付隱年对於各类机甲的操作都是手到擒来,水平极高。 平日里训练只会找固定几个跟他有一战之力的军雌一起,但今日却总是手感不佳,满脑子都是今天那雄虫拿著他的水杯喝水的模样。 对战三场输了两场之后,便关闭了模擬仓,打了通电话给自己的战友林洛。 “我今天见到了一只很奇怪的雄虫。” 他毫无预兆的开口,另一边的林洛却反应很快:“你居然和雄虫见面了?” 付隱年嗯了一声:“你知道的,我向来对脆弱美丽的生物不感兴趣,但今天这个,有点不一样。” 林洛也被他勾起了几分好奇心:“哪里不一样?” 付隱年道:“他会攀岩。” 林洛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彪悍?” 付隱年听到这个词汇,下意识蹙了蹙眉:“不是彪悍,他很漂亮,说话冷冷淡淡的,不娇气,很要强.......” 他说著说著,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电话另一边,也隨著沉默了下来。 许久,林洛才开口,试探道:“你们说话了,还一起攀岩了,你觉得他和你以前见过的雄虫都不一样,漂亮可爱还很要强,现在分开了,还满脑子都在想著那只雄虫?” 付隱年倒是没否认:“很奇怪是不是?” 林洛乾笑一声,一针见血道:“不奇怪,付领主,你一见钟情了。” 付隱年一听这话,怔了怔:“不不不,不可能,我没有,我顶多是对他產生了几分好奇心。” “哦,所以你想知道他是谁?”林洛问。 付隱年的確是想的。 但是现在面对林洛直白的询问,他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好面子的当场否认: “我没有,他是谁都好,跟我没关係。” 说完,也不等林洛接话,便连忙道:“好了你忙吧,不说了。” 付隱年匆匆掛断了电话,想了想,翻出了先前自己和虫皇之间的传讯记录,仔细確定了宴会的时间和地点,思前想后,又打开了星网某社交媒体。 在搜索筛选中,选择了雄性。 可就算雄虫异常稀少,也是按照比例来算的,如果按照数量来说,也依旧无异於大海捞针。 於是付隱年想了想,觉得以萧寂那样的外表,怎么也应该是a级雄虫。 他便又在等级一栏选项中,选了b和a两个等级,这样一来,筛选出来的雄虫数量,就大大减少了。 付隱年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打开,坐在沙发上,开始这一批雄虫用户中,慢慢翻看了起来。 足足两个小时,也没看见一个类似萧寂的。 付隱年开始眼繚乱了。 就在他打算放弃之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盯著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眯了眯眼,在筛选等级那一栏里,取消了a级和b级,点下了s级。 只有一位用户。 头像是一张背影照片。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付隱年在看见那背影的时候,心臟却是猛然一跳。 他点开资料主页,看见了满屏幕绿绿的动態。 刚想看看这些动態的內容,下一秒,所有的动態就全部消失了。 而左上角那张背影头像,也突然就被更改了。 付隱年拧著眉头,重新放大那张头像照片去看时,便发现是一张穿著作战服,开著机甲的军雌的侧脸。 侧脸看不清楚,分辨不出这虫到底是谁。 但照片上的机甲侧身之上的编號却清晰可见。 付隱年愣住,那是他的机甲。 第361章 雄虫圈养守则(五) 因为一张图片,付隱年失眠了。 刚刚点进去那社交软体的时候,他还分明看见是张背影照片。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是无论从后脖颈的长度,还是后脑勺的圆润饱满程度,又或者是脑袋和肩膀的比例,都让付隱年篤定,他必定是今天跟自己一起攀岩的那只雄虫。 而且他们今天刚刚见过面,这虫就把头像换成了自己的照片。 如此隱晦的角度,要不是付隱年对自己的机甲编號烂熟於心,甚至都看不出那机甲上的人就是自己。 那雄虫用这张照片,如果说是无意的,付隱年是不会相信整个星际有这么巧的事的。 但要说是有意的,又是为什么? 这边,付隱年翻来覆去地琢磨著萧寂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萧寂迅速改完头像,將之前原主的作品隱藏,这才长出了口气,开始不慌不忙的將那些绿绿的诡异作品全部选定,一键刪除。 【要不是我提醒及时,你今早在悬崖上立的人设就彻底崩塌了,你说谢谢了吗萧寂。】 037道。 萧寂淡淡敷衍:【谢谢,不过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到,想必你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大用处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037闭了嘴,骂骂咧咧的屏蔽了自己。 萧寂躺在飘窗上,刪完了作品,就开始等。 许久,果不其然,弹出了一条信息发送请求。 萧寂过了五分钟左右,才点了同意。 他注视著对话框的页面,看著上面反反覆覆显示的正在输入中,耐心地等待著。 足足十分钟,那一行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就这么在萧寂眼前晃来又晃去,却始终连一条消息都没收到。 十分钟后,提示消失了。 依旧没有消息。 於是萧寂只能主动发送了一个问號,问他: 【有事吗?】 付隱年的回覆很迅速:【没有,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萧寂回復了一个哦,便不再说话了。 对方又秒回了一个:【嗯。】 会话就此结束。 萧寂不再回復这种没法继续往下接的话,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闭上了眼。 又是半个小时,就在萧寂已然昏昏入睡的时候,悬浮在头顶的全息透明面板突然再次响起了一声消息提示音。 萧寂睁开眼,抬手划过面板,看见付隱年又发了条消息: 【你头像哪里找的?】 星网的这款社交软体,是整个帝国通用,要通过实名认证,信息栏里不会显示用户的真实姓名和年龄,只会显示性別和对应等级。 萧寂回覆:【星网日报。】 很快付隱年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萧寂回覆:【当然,不然我为什么用?】 付隱年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又是半个小时,就在萧寂又一次要睡著的时候,面板再一次响了起来。 【谁给你发验证消息,你都会通过吗?】 萧寂看著那行字,就已经能想像得到付隱年的语气和神色了。 他心中好笑,在面板上戳了戳,回了一句: 【你见谁都叫小可爱吗?】 回復完,他按了下手腕上通讯器的按钮,將那透明的全息面板收了回来,按下静音键,再一次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闭上了眼。 萧寂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五点二十分,睁开眼,洗漱完后,才打开通讯器,倒是没看见付隱年发来的一连串消息,但却看见了付隱年添加了他的好友。 以及凌晨一点钟的时候付隱年发来的一个问號。 萧寂通过了付隱年的好友申请,不出半分钟,便收到了付隱年的消息: 【我从来没喊过別人,喊你是因为你长得,確实很可爱。/玫瑰/尷尬】 还用了尷尬的表情包。 萧寂觉得这一世的付隱年说起话来总有一种大直男的感觉。 037突然出来狂笑:【我检测到你心情有波动,別这样,兴许这是他一整晚没睡,才琢磨出来的高情商回復呢?很不容易了。】 萧寂缓了缓神,回復了一条:【谢谢。】 付隱年很想跟萧寂多聊两句,但一来,他没有跟雄虫交流的经验,总怕自己说话太过生硬让萧寂不舒服。 二来,萧寂说话实在冷冷淡淡,让他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萧寂看见对话框上方又开始反反覆覆的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后,又回復了他一条: 【我知道是你,才通过验证的。】 付隱年回復了一个哦,带著两个齜牙笑的小表情。 萧寂怕自己不回消息,付隱年又要多想。 他想了想,学著付隱年,回復了一个嗯,也带了两个齜牙笑的小表情。 付隱年一晚上没睡著觉。 但是具体脑子里想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现在盯著自己电脑的面板,有些懊恼自己不会和雄虫说话,只能少说两句,害怕自己招人烦。 他有点分不清楚萧寂是真的生性冷淡,还是不爱跟他说话。 就在他自顾自纠结的时候,突然看见萧寂的动態有更新。 点进去一看,便看见了自己给萧寂发送好友申请的那条消息的截图。 配文,没有文字,只有一颗小小的,红彤彤又胖乎乎的爱心。 付隱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犹豫很久,到底还是给萧寂点了个赞。 之后的两天,两人都默契地谁也没再联繫谁。 第三天下午,萧寂从自己的衣帽间里,翻出了一套全新的白色礼服,用剪刀將领口处的蕾丝拆了,又从自己的不知道哪一位雌兄房间里,顺了两只宝石袖扣。 整理好著装,从臥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雌父正等在楼下: “你真的要去参加宴会?” 萧寂嗯了一声。 雌父前两天见他在家呆的老老实实,以为那天中午萧寂应该只是一时兴起,才说出那种胡话。 眼下见萧寂还真有这种打算,也不禁开始烦躁: “宝贝,等现任虫后离世.......你是应该和虫皇结婚的。” 高等级军雌的寿命大概在三百岁,而高等级雄虫的寿命却只有其一半,大概一百五十岁到两百岁之间。 现任虫后与虫皇年纪相差不大,也就是说,待虫后寿终正寢后,虫皇还有的是日子活。 萧寂歪头看向雌父:“虫后如今一百一十岁,您的意思是,让我再等五六十年吗?” 第362章 雄虫圈养守则(六) 雌父哑然,但还是道:“等等也没什么不好......” 萧寂冷笑了一声,看著他不说话了。 雌父对自己这个小宝贝是疼到了骨子里的,最怕的就是他吃苦生气闹脾气。 见状,声音都小了不少,哄劝道: “那要不,咱们再看看其他雌虫呢?亚雌,军雌,优秀的不少,付领主受了伤......” 萧寂拒绝:“不要。” 雌父抿唇,许久,妥协道:“那好吧。” 他之所以会妥协的这么快,也无非是因为萧寂是雄虫,娶了一个付隱年做雌君,还可以娶其他的雌侍,不用担心虫蛋的问题。 而且付隱年就算是受了伤,也是个领主,有钱有地位有身份,应该不会让萧寂过什么苦日子。 於是他派了司机送了萧寂去宴会现场。 萧寂下了车,並未从正门进去。 他选择了和原主一样的方式,从宴会场的后门,直接上了二楼。 萧寂倚在宴会场二楼中空处的围栏边,看著楼下各色到场参加宴会的雄虫们,当真是群芳爭艷。 但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不情不愿的。 就像他第一天来的时候听见的那四个雄虫的话一样,繁衍对於虫族来说是毕生大事,付隱年受了伤,做了雌君,却不能產卵生蛋,这是大部分雄虫都不能接受的。 而且付隱年在外名声也算不上好,这些雄虫总觉得將来在付隱年精神海混乱的时候,一个搞不好,就会被付隱年一顿暴揍。 萧寂向下张望了一会儿,见付隱年还没来,便从一个端著酒水的机械种手里端了杯香檳,先一步去了原世界线里,原主和付隱年相遇的地方。 那是二楼走廊尽头的一处小阳台,阳台外有能量光罩包裹,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阳台上放著一张沙发,一张玻璃茶几,一个鞦韆。 不宽敞,也不算太拥挤。 萧寂坐在鞦韆上,喝著香檳,开始静静等待著付隱年的到来。 付隱年在来宴会场的一路上,整都处於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態里。 但真当他將飞行器停好,抬腿迈进宴会场的时候,却又立刻紧张了起来。 他先是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確认自己衬衫平整,西裤拉链完好,裤腿也没塞在袜子里,手腕上的表没有戴反,这才长出口气,走进了宴会场。 付隱年的到来,立刻吸引了不少雄虫的注意力。 无数目光朝著付隱年投射过来,与此同时,一阵阵嘈杂的私语声也在宴会场內响了起来。 “早先也没听说过付领主长这样。” “典型的高等级军雌,比例太漂亮了,那双长腿你能想像他跨在你身上.......” “闭嘴,这里是正经场合,不是你家后院,別什么话都往外说。” “如果是这样的付领主,我倒是愿意娶他做我的雌君。” “但我还是不更喜欢清秀一点的亚雌,这种类型的军雌,你看看他衬衫下面的胸肌,我怕他发起狠来,会一把拧开我的天灵盖。” “別说了,今天的宴会是让付领主挑伴侣,又不是让你们挑,这么多雄虫,人家要挑也是挑a级里最好看的那个,你一个b级雄虫,触角都没收回去,你嚷嚷什么?” ........ 付隱年隱隱听见了一些议论声,却没完全听清楚。 当然他也並不在意,因为他现在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找人上。 只可惜,偌大的宴会场里,眾多雄虫,一眼望去,並没有他眼熟的那一个。 付隱年在宴会场里游荡了一圈,依旧没看到萧寂。 他找了处角落,坐在沙发上,开始等待。 但一晃,宴会开场將近一小时过去,付隱年依旧没看到人。 他不禁开始感觉到烦躁。 有些主动上前来跟他搭话的雄虫也都只得到了他一句: “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静静。” 又坐了一会儿,付隱年终於还是没忍住打开了通讯器,点开萧寂的聊天框,想问问他,有没有来。 还没等开始输入,脑子里便猛然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紧隨其后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付隱年心里一紧,暗道,坏了。 精神海的混乱没有前兆,开始后,便会愈演愈烈。 一开始,付隱年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可一旦正式发作,他就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他站起身,趁著自己意识尚还清楚,连忙向无人的角落走去。 但一楼的人太多了。 付隱年强忍著头疼,找到一楼的电梯间,用力按了几下標识著数字2的按钮,上了楼。 二楼要清静很多,悠长的走廊空荡荡的。 付隱年看见走廊尽头似乎亮著微弱的光线,连忙朝走廊尽头而去。 来到那个小阳台,便反手將门关住锁紧,瘫坐在了小沙发上,面色痛苦的仰了仰头。 正想蜷缩起身子,努力抵抗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疼痛,余光却猛然看见了一道穿著白色礼服的身影。 他身形一僵,定睛看去,便看见了自己找了一晚上,遍寻无果的萧寂。 萧寂从鞦韆上站起身来,走到付隱年身边,蹙了蹙眉: “付领主?” 付隱年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萧寂坐在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 付隱年眼前开始出现萧寂的重影。 两人距离很近,付隱年甚至能呼吸到萧寂身上淡淡的香气。 这个时候,按理来说,他应该对萧寂说出自己的状况,並请萧寂帮忙。 但他说不出口,一来是潜意识里害怕萧寂会拒绝自己。 二来按照他原本的想法,他应该先徵得了萧寂的同意,然后向萧寂求婚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似乎带著种赶鸭子上架,让萧寂拒绝都没有余地的绑架感,来让萧寂安抚自己。 於是他只道:“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萧寂漆黑的眸子盯著他:“你要挑选雄虫,我一定会来。” 付隱年心头狂跳,头疼的快炸了:“什么意思?” 萧寂看著付隱年眼底开始泛红的模样,突然伸手,將他抱进了怀里,轻轻拍著付隱年的背: “放鬆,付隱年,交给我。” 付隱年张了张口,咬牙道:“你不用勉强。” 萧寂嘘了一声,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香气,贴在付隱年耳边,小声道: “安静,闭上眼,听话。” 第363章 雄虫圈养守则(七) 对於安抚军雌这件事,此前萧寂並没有经验,原主也没有相关记忆,牵扯到这种隱私他更不想去问037。 037说话很难听,想都能想到它到时候一定会一本正经的按照官方医学的文案来读给萧寂听,总免不了一些类似於“交配”的词汇。 但似乎这就是雄虫的天赋和本能。 在抱住付隱年的时候,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释放一种特殊的信息素,可以让混乱中的军雌安静下来。 但萧寂会做的,不仅仅是如此。 阳台的一方小天地间,门是反锁的,虽然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城市的夜景,但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萧寂抱著付隱年,慢慢將手顺著他的后背向下,拽出了付隱年裤腰中的衬衫,触碰到他的皮肤上,摸到了他光滑肌肤上微微凸起的暗纹。 摸不出形状,但面积很大,像是布满了整个脊背。 萧寂的触碰让付隱年本就不平静的状態再起涟漪。 付隱年反手按住萧寂的手腕: “萧寂,不行,我会控制不住的。” 萧寂便將自己的手拿了出来,重新隔著衬衫抱住付隱年,偏头,吻了他的耳垂,轻声道: “怎么,付领主今天来参加宴会,是有了更好的选择吗?” 付隱年蹙眉:“没有。” 萧寂继续诱哄:“那你今天来,是在找谁?” 付隱年的雄父去世很久了,雌父一生產了二十三枚虫蛋,和付隱年一样级別的有三个。 但雌父却更偏爱弱小的孩子。 家境和后期生长训练的环境让他在暴力输出上无懈可击,但在感情表达上却极度內敛。 他无法直接將“找你”两个字宣之於口。 又不想在萧寂面前说谎或者否认。 只能沉默不语。 萧寂却不肯放过他,咬住了付隱年的耳垂,逼问他:“说话,你在找谁?” 通常情况下,在雌虫和雄虫交往的过程中,雌虫才是更主动的那一个,雄虫更需要呵护疼爱去哄去宠。 付隱年没见过萧寂这么霸道的雄虫,反而无所適从起来。 萧寂身上的气味就是他头痛欲裂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救赎,萧寂的怀抱在这一刻对於付隱年来说就是救命稻草,是拼了命也想要抓住的东西。 他在萧寂的逼问下,声音轻颤:“找你,我他妈在找你。” 萧寂並不在意他的態度:“那你躲什么?付领主,早晚要做的事,你在推脱什么,怕什么?” 付隱年闻言,听著萧寂一副质问怂包,质问不负责任的渣虫的语气,心里不爽,看著萧寂那张咄咄逼人的嘴,便吻了上去。 萧寂更是个会顺杆儿爬的,当即便解开了付隱年的衬衫纽扣,摸向了付隱年的胸口。 依旧是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纹路。 他將付隱年推倒,按在沙发上,低头去看付隱年那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只见上面是一道道暗红色的纹,胸口有一块已经生出了类似鳞片一样的东西。 军雌死后,会变回虫体。 越是濒临死亡,身上属於本身的痕跡就会越明显。 付隱年在几次精神海暴动之后,这种情况也变得愈发严重。 这也是付隱年为什么心里那么排斥,也到底还是接受了虫皇的奖励,来挑选雄主。 如果没有遇到萧寂,付隱年大概会在整座会场里点兵点將,点到谁算谁,不需要喜不喜欢,只要能用,就行。 萧寂看著付隱年身上的暗纹,眸子暗了暗,再次低头吻上付隱年。 付隱年不习惯被压制,两人亲吻纠缠间,他到底还是將萧寂压了回去,情绪上头的时候,手放在萧寂小腹上,还不忘先徵求萧寂的意见: “可以吗?” 萧寂不喜欢在这种时候多说话,也不是不想今晚就尘埃落定,但是这个地方確实不怎么好。 宴会场阳台的沙发,不知道有多少人坐过,又要多长时间做一次清理。 隔著衣服就罢了,要真是在这儿光著屁股坐上去,萧寂还是无法接受的。 所幸,还不等萧寂想出该如何委婉跟付隱年说,应该换个地方。 付隱年却又后悔了,开始跟萧寂道歉: “抱歉,是我不好,我该等到结婚的。” 萧寂伸手搂住付隱年的脖颈,將人向自己拉近,手顺著他的领口放在他背上,额前探出两只软乎乎毛茸茸的触角,戳在付隱年额头上。 付隱年闭了闭眼,在萧寂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包裹下,很快头脑就跟著冷静下来。 他第一次感受到精神海爆发时被雄虫安抚的滋味。 像是在沙漠中行走许久燥热乾渴到极致之时,被拖进了绿洲。 像是在溺水挣扎筋疲力尽之时,攀上了一叶小舟。 许久,付隱年才长出了口气,浑身鬆懈下来,趴在萧寂身上不动了。 萧寂的手一直放在付隱年背上,能清楚的感觉到付隱年背上的暗纹在逐渐消失。 眼下,付隱年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萧寂身上,舒服的不想动,而他原本乱七八糟的脊背,也在这一刻恢復了光滑。 付隱年缓过神来,从萧寂身上起来,坐到旁边点了支烟道: “谢谢。” 萧寂一如既往的淡定,开口便道:“不是不想给你,这地方不乾净。” 付隱年看著萧寂额头上那两只毛茸茸的白色触角,喉结动了动,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又赶紧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一本正经对萧寂道: “抱歉,我刚才状態不好,脑子很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用往心里去。” 像极了那些酒后乱性,事后提起裤子不认帐的渣男。 曖昧的气氛被打断,这一小方天地就变得尷尬起来,萧寂看著城市的夜色,发了会儿呆,对付隱年道: “没关係,你不往心里去,我就不会往心里去。” 付隱年觉得自己表达的,似乎不是这个意思,但也不知道是语气上的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萧寂这话回答的都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但他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只能又多说了一句:“別多想。” 萧寂不置可否,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对他道: “不早了,付领主,我该回去了。” 第364章 雄虫圈养守则(八) 付隱年一听萧寂准备要走,也跟著连忙站起来: “我送你。” 萧寂拒绝:“不用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或者楼下还有不少雄虫在等著你,你可以再去看看。” 说完,转身就准备走。 付隱年一听这话,心里就打了个激灵,连忙伸手抓住萧寂的手腕: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刚才的行为......” 萧寂道:“你情我愿罢了,没什么可抱歉的。” 说完,萧寂便拉开了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付隱年的本意,是觉得自己太冒昧了,萧寂好心安抚他,他倒好,居然问人家可以吗? 他跟著萧寂一路走出去,下了楼,在无人关注到的地方顺著后门离开了宴会场,萧寂正准备去拉自己飞行器的舱门,就被付隱年拽住了: “你喝酒了,我送你,听话。” 这回,萧寂倒是也没再拒绝,上了付隱年的飞行器,从宴会场到萧寂家这一路上,除了付隱年问了一下萧寂的地址,萧寂回復了他一句,此外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待付隱年的飞行器停稳在萧寂家门口,萧寂眼看要拉开舱门下去,付隱年才道: “你明天有空吗?” 萧寂偏头看他:“怎么了?” 付隱年道:“有空的话,能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萧寂漆黑的眸子盯著付隱年:“只是吃饭吗?” 付隱年清了清嗓:“你要是时间宽裕,能去做些其他的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萧寂想了想:“结婚前,我雌父应该不会允许我夜不归宿,我们可以约午饭,下午去做点別的事情。” 付隱年连忙应声:“行,那明天上午十一点,我来接你。” 萧寂点了下头,下了飞行器。 说是十一点,事实上,付隱年十点半就已经到了萧寂家门外。 彼时萧寂也已经换好了衣服,从臥室出来下了楼,就看见他的雌父站在客厅落地窗边,看著院子外。 听见萧寂下楼的动静,回头看向萧寂:“那是付领主?” 萧寂嗯了一声:“他约我去吃饭。” 雌父满脸担忧:“去哪吃饭?吃什么?就你们两个人吗?喝酒吗?什么时候回来?” 萧寂道:“还没定,不知道,两个人,不確定,不確定。” 雌父道:“昨天你们聊得怎么样?他脾气好吗?” 萧寂点头:“放心吧,一切顺利,他很可爱。” 萧寂实在没什么心思在这儿跟雌父浪费精力,说完,为了防止雌父继续没完没了的问下去,连忙道: “我先走了。” 说完,打开家里的门,头也不回的朝著付隱年的飞行器走去。 付隱年今天没再像昨天一样穿得那么正式。 休閒装,一双腿长得逆天,靠在飞行器舱门上,手里还拿著一小捧粉嘟嘟的可爱瓷玫瑰。 见萧寂出来,这才站直了身子,將手里的递给萧寂。 萧寂接过那捧,抱在胸前,低头看了看那一捧,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 他愣了愣神,开口道: “你买的这是什么?蜜桃大包子吗?” 这话出口,付隱年也跟著一愣。 当时他在跟店老板描述萧寂的时候,老板便拿了这束出来,说萧寂一定会喜欢。 那个时候,付隱年也问了店老板同一句话。 还没等付隱年说什么,萧寂就又接了一句: “不过很可爱,我很喜欢,谢谢。” 两人谁都没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而为了今天的约会,付隱年也明显做足了准备,不仅买了,还提前订好了餐厅。 只是让萧寂万万没想到的是,付隱年饭后的安排。 按照萧寂以前对隱年的了解,吃完饭,差不多也就该收拾收拾,找个地方睡一觉了。 所以当他坐上付隱年的飞行器,跟著付隱年来到一座通体漆黑,黑豹形状的金属建筑前,看著大门之上【全民射击】四个字的时候,也不禁陷入了沉默。 付隱年一直在观察萧寂的神情,看著他盯著门牌发呆,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我特意选的地方,本来也想过带你去烘焙馆做蛋糕,去看电影,或者是去逛商场买东西了,但我觉得既然你也喜欢攀岩,那你是不是也应该跟我一样,会喜欢射击.......” 萧寂没说话。 付隱年心里咯噔一下:“你不喜欢射击?” 萧寂回头看著付隱年:“喜欢,但是没玩过。” 付隱年这才鬆了口气,信誓旦旦:“我教你。” 说完,一边带著萧寂往场地內走去,还一边道:“等你学会了射击,我还可以带你去全息作战游戏的模擬仓去参加实战,你要是喜欢机甲,以后我都可以教你。” 萧寂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闻言,也没打消付隱年的积极性,只道: “那很感谢付领主的不吝赐教了。” 付隱年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向来自信,摆摆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两人到了设计场地,里面虫不少,但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军雌,还有百分之一的亚雌,负责场地的管理工作。 一个雄虫,都没有。 两人来到付隱年提前预定好的射击位,桌面上摆著的,都是分解后的枪枝。 付隱年走到桌边,拿起那些零件,迅速將其组装完毕,装了子弹后,对准远处的靶开出了第一枪。 动作乾脆利落,没有一丝滯涩。 正中靶心。 之后,他將手里的枪递给萧寂:“试试看。” 萧寂拿著枪,眯起眼,对著那靶就要开枪,连忙被付隱年阻止了下来: “不对,萧寂,不標准。” 付隱年开始口头对萧寂的姿势进行要求。 但萧寂似乎对这件事没什么天赋,无论付隱年怎么说,他都好像是听不懂。 於是付隱年只能无奈之下,走到萧寂身后,手把手帮他摆好了姿势,一手扶在萧寂腰间,一手扶在萧寂拿枪的手上,跟他说: “开枪。” 萧寂听话地扣下了扳机,不偏不倚,也是十环。 但萧寂却因为后坐力的关係,身子微微后仰了一下,贴在了付隱年的怀里。 第365章 雄虫圈养守则(九) 付隱年掐在萧寂腰间的手微微用力,萧寂髮丝间的香气钻进付隱年鼻息,让他瞬间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萧寂贴在付隱年怀里没动,把枪放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付隱年见状,从背后握住萧寂的手腕,看了看他修长白净又娇嫩的手,嘖了一声: “抱歉,忘了你这么细皮嫩肉,疼吗?” 萧寂淡淡:“不疼。” 付隱年从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一双手套,亲手替萧寂戴上:“再试试。” 第二枪,依旧是付隱年扶著萧寂打的。 第三枪也是。 直到第四枪,萧寂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戳他了,没等他做出反应,付隱年就先退后了一步,若无其事道: “你自己试试吧。” 萧寂也没拆穿他,自己摸索著尝试起来。 付隱年走到一边,去自助售货机旁,买了一瓶维生素水,又买了瓶牛奶,靠在休息区的墙壁上,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水。 萧寂穿著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顶著一头漆黑柔软的小捲毛,端著枪站在那儿,精致漂亮的小脸蛋上写满了严肃。 付隱年手里拿著水,目不转睛地看著萧寂,相隔十米之外,他都觉得自己仿佛恍惚间看见了萧寂的睫毛。 出神间,有人拍了拍付隱年的肩膀:“那位是?” 付隱年偏头,看见了自己在军队里的战友格兰特,同是8级军雌,因为腿伤也在休假,经常和付隱年在射击馆针锋相对。 付隱年拍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 格兰特舔了舔唇角:“雄虫学枪械,有点意思。” 付隱年瞥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的眼睛,格兰特,如果你不想让我帮你把他们挖出来的话。” 格兰特哟了一声:“这是陛下帮你挑选的雄主吗?” “我自己挑的。”付隱年道。 格兰特咋舌:“好品味......” 他话刚说出口,就被付隱年打断了: “嘴也小心。” 格兰特突然就笑出了声:“不至於吧,付领主,对雄虫占有欲这么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对著萧寂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就你家那样的,不知道有多少雌虫排著队做他的雌侍。” 他话音刚落,付隱年便抬手在他小腹上捣了一肘子: “老子说了,闭上你的嘴。” 说完,付隱年便走回了萧寂身边,將手里的牛奶递给萧寂:“休息一下。” 萧寂早就看见了刚刚付隱年和格兰特之间的交流,此刻却假装一无所知,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便站在一边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付隱年换了把步枪,对著远处的移动靶开枪,手指扣动著扳机,目不斜视的盯著靶,满脑子想的都是格兰特刚刚说过的话。 萧寂是s级雄虫,还长成这个样子。 即便娶了付隱年回去做雌君,也还可以有许许多多的雌侍。 即便萧寂本身老实,那也架不住其他虫不要脸的往萧寂身上扑。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受伤了,没办法给萧寂诞下虫蛋。 萧寂一边喝著牛奶,一边看著付隱年心事重重的脸,对他道: “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便朝著射击场地右手边標註著洗手间標牌的走廊里走了过去,临走到转角处时,回头,正对上了格兰特一直盯著他的视线。 萧寂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进了洗手间放了水,出来洗手时,就看见了已经站在洗手间门口的格兰特。 萧寂专心致志洗著手,並未和格兰特搭话。 “你很漂亮。” 格兰特站在萧寂身后主动开口。 萧寂抬眉从镜子里打量著格兰特。 按照身材和体型来说,格兰特和付隱年可以称得上不相上下,同是8级军雌,外表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格兰特的进化基因和付隱年完全不一样。 付隱年和萧寂同属於古东方人的特徵,但格兰特却是典型的古西方人基因,金髮碧眼,五官深邃。 要是按照正常虫的审美,格兰特也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帅气。 但萧寂没有正常审美。 他分不清很多物种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只知道只要是和付隱年的外貌大相逕庭的,就都不好看。 萧寂什么都没说,关了水龙头,抽了纸巾开始擦手。 格兰特道:“为什么你会答应付领主?他受了伤,现在甚至不能算是完整意义上的雌虫,他配不上你。” 萧寂回头,將用完的纸巾丟进垃圾桶:“你刚说什么?” 格兰特知道萧寂听见了,换了种语气:“我是说,像你这么漂亮的雄虫,等级一定不低,付领主受了伤,陛下惯著他让他挑选雄主,选中了你,你就不会不甘心吗?” 他说话时,萧寂耳朵动了动,听见走廊之外,似乎隱隱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他討厌跟毫无关係的人多说废话,原本暗示格兰特来这里,也不过是想给他两拳直接走人罢了。 但现在如果猜得没错,门外,应该有人在偷听。 於是,萧寂还是选择了耐著性子道:“你在放什么屁?” 格兰特一愣,没想到看起来又香又软的小蛋糕说起话来居然是这种风格。 紧接著,萧寂继续道:“你再敢当著付隱年的面说一句话,我会让你也试试看什么叫真正的不完整。” 格兰特经常去生態圈的酒吧喝酒,接触过不少雄虫。 但像萧寂说话这样毫不客气的,还是头一次见。 他舔了舔唇角:“抱歉,我没有恶意,如果惹你不开心了,我可以向你道歉,我只是想说,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我对你很心动。” “看来我刚刚的话,是白说了。”萧寂看著格兰特,眯眼道。 说完,他抬手冷不丁便照著格兰特那张俊脸砸了一拳头,力道之大,险些將格兰特一拳打翻在地上。 格兰特猛地偏过头去,抬手捂住脸,半晌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看著萧寂。 没等他再一次开口,萧寂便照著他另一边脸,又是一拳。 打完,才收了手,一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站在洗手间门外的付隱年。 第366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 如果付隱年没来。 萧寂今天跟格兰特动了手,以格兰特的性格,是一定要还手的,被一只细胳膊细腿的雄虫照脸揍了两拳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將会成为整个帝国的笑话。 但就在他气急败坏准备动手之时,也正好同样看见了付隱年。 这,就让他不得不掂量掂量后果了。 虽然同是八级,但付隱年在军队里就是疯狗一样的存在,除了虫皇之外,可以说是近战无敌。 格兰特对付一个付隱年都恐怕要吃亏,要是再加上一个萧寂在旁边打下手,那他今天就真有可能走不出去这射击馆了。 格兰特隱隱有些后悔,都知道雄虫多情,小头占领高地,控制著大头的行为。 他怎么也没想到萧寂居然是个异类。 气氛此刻十足尷尬,付隱年走上前来,握住萧寂的手腕,看著他有些发红的手指关节,放在唇边吻了吻: “回去吗?” 萧寂嗯了一声,被付隱年牵著走出了洗手间,只留下格兰特一个人在洗手间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发生了这样的事,付隱年也突然有些后悔带萧寂来射击馆了。 但不得不说,萧寂刚才的反应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取悦了他,甚至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和柔软。 现在回去打枪,肯定是没这个兴致了。 两人默契地出了射击馆,回了飞行器。 付隱年伸手,替萧寂系好安全带,问他:“饿了吗?手疼不疼?” 现在距离两人吃完午餐,也不过两个小时左右。 萧寂道:“不饿,不疼。” 付隱年便又抓著萧寂的手腕,仔细看了看萧寂的手指关节,待確定萧寂是真的没有受伤之后,才放下心来,鬆开了萧寂的手。 但紧接著,他又面临了一个自己没有想到的新问题。 那就是现在应该带著萧寂去哪。 按照付隱年原本的打算,中午接到萧寂,吃个午饭,下午来射击馆,打一下午枪,晚上如果萧寂有空就再带萧寂吃个晚饭,然后在天黑的时候,把萧寂安安全全完完整整送回家。 现在计划被打乱了,付隱年便只能道: “你想去干什么?” 萧寂:“隨便。” 付隱年在脑海中拼命搜索,开始提议:“去看电影吗?” 萧寂:“电影有什么意思,不去。” 付隱年抿唇:“那去做烘焙?” 萧寂:“不喜欢做手工,不去。” 付隱年继续想:“游乐场?” 萧寂:“已经下午了,赶到游乐场也快关门了,不去。” 付隱年的私生活实在简单的可怜,绞尽了脑汁,又提出:“去看画展?” 但萧寂依旧道:“不想去。” 付隱年灵机一动:“想不想买点什么?我们去商场,给你买衣服首饰?” 可惜萧寂还是拒绝了:“我什么都不缺,不去。” 这下,付隱年是没辙了,有些无奈道:“祖宗,那你说去哪?听你的。” 萧寂道:“隨便。” 付隱年炸毛:“你他妈逗我玩儿呢?” 萧寂看著付隱年,不说话,但眼里明显写著一种情绪叫,你居然凶我。 付隱年便立刻给自己顺了顺毛,深吸口气,摆烂道:“那你这也不想去,那也不想去,不如去我家,回去陪我打游戏。” 萧寂道:“行。” 付隱年一愣,隨后哑然:“你认真的?” 萧寂点头:“不然呢?” 於是,两人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回了付隱年家。 身为帝国的领主,付隱年的条件自然不会差,独门独栋的別墅,只是无论是装修的风格还是摆设,都显得十足冷硬,灰白黑的色调,和萧家的温暖氛围大相逕庭。 客厅大的能跑圈,却又没什么摆设,空空荡荡,他们到家时,只有一只机械种,正在屋里繫著围裙打扫卫生。 见付隱年带著萧寂回来,连忙將手里的抹布塞进肚子的储物箱內,一溜烟钻进了角落里的杂物间。 “它的程序设定的比较內向,別介意。” 付隱年站在鞋柜前换了鞋,看著鞋柜里唯一一双拖鞋,有些尷尬: “我平时一个人,不会带人回来,我没想到......” 萧寂倒是不介意,打断他:“没关係。” 说完,便也脱了鞋,踩在付隱年家乾净到反光的瓷砖地上。 付隱年怕萧寂著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穿我的,地上凉。” 萧寂从付隱年说起要带他回家那一刻起,就变的异常好说话,闻言应道: “好。” 付隱年便弯腰,將自己的拖鞋放在了地面上。 萧寂神色自然的穿上付隱年的拖鞋,问他:“我能洗个澡吗?” 帝国没有冬天,四季都是夏,出门一趟,多多少少都会出汗,身上黏黏糊糊不好受,回家就洗澡基本是大多数虫的日常习惯。 但一到別人家就要求洗澡的,却多少让付隱年有点耳根子发烫。 他当然不会拒绝萧寂,只道:“能是能,但我家没有多余的洗护用品.....” 萧寂道:“那我可以用你的吗?” 付隱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能倒是能......不是,萧寂,你就不能矜持点吗?” 萧寂理所当然道:“我又没要求跟你一起洗。” 付隱年无言以对。 他带著萧寂去了洗手间,帮他找好浴巾毛巾,又另外拿了一套自己洗过的睡衣,安排好一切,才关了洗手间的门,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抬手抹了把脸。 付隱年听著洗手间有流水声传出来,脑子里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他打开了全息投影,想先看看电影,转移一下注意力。 但等电影开始了,他却又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將音量,调到了最小。 投影之上,电影的开头,一对情侣在接吻。 但投影没声音,付隱年的耳边,只有洗手间里让人想入非非的哗哗水声。 付隱年暗骂一声自己当真是没出息,一怒之下,关了投影,拿出通讯器,拨通了林洛的电话。 第367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一) 彼时,林洛刚完成了一天的操练,洗完澡,想要躺在床上,美美地玩一会儿消消乐小游戏。 结果游戏还没打开,就接到了付隱年的电话。 付隱年沉声:“林洛,你知道的,如果不是必要时刻,很多事,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林洛一听这话,心提起一半:“怎么了哥?出什么事了?” 付隱年听著洗手间里源源不断的水声,加快了语速: “萧寂现在在我家,我长话短说。” 他语速飞快,將这两天的事,跟林洛大致讲了一遍: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洛在听见是感情的事时,悬起来的心就放下去了,一边玩著消消乐,一边接话道: “那还用说吗,他对你蓄谋已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暗恋你了。” 付隱年一愣:“你確定吗?” 林洛嗯了一声:“放心吧,信我的,准没错。” 付隱年还想再问些什么,但他耳尖地听见洗手间水声已然消失了,只能匆忙道: “先这样,回聊。” 前脚电话刚掛,后脚,萧寂便从洗手间走了出来,手里还拿著浴巾,一边擦著头髮,一边问付隱年:“看电影为什么不开声音。” 付隱年心虚道:“刚接了个电话,调了静音。” 萧寂哦了一声:“有事要忙吗?” 付隱年连忙否认:“没有,我休假,没什么好忙的。” 他说著话,眼神不由自主地打量著萧寂。 刚洗完澡,萧寂的髮丝上带著水,说起来,萧寂的身高在雄虫之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和付隱年这样的高级军雌都不分上下。 但体型上,付隱年却要壮硕一些。 付隱年的睡衣本就宽大,真丝材质套在萧寂身上更是松松垮垮。 也不知道萧寂到底是本性隨意,还是故意的,衣领的扣子没系,敞到胸前,抬手歪著头擦头髮的时候,另一边的衣领就从肩头滑下来,露出他精致漂亮的锁骨和一小截圆润瓷白的肩膀。 而且萧寂没有穿睡裤。 那睡衣下摆就隱约遮挡在萧寂大腿根,勉强遮住了重点部位,两条又长又白的大腿就明晃晃的暴露在付隱年眼皮子底下。 付隱年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喉结动了动,走到萧寂身边,伸手拿过萧寂手里的浴巾,对他道: “吹风在我臥室床头左边的柜子里,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游戏机在茶几下面,你自便,我先去洗澡。” 说完,连忙进了洗手间,砰的一下关上了门,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萧寂淡定自若的去臥室找到吹风机,吹乾了头髮,出来便靠坐在沙发上,继续看起电影来。 付隱年去洗澡的时候太过仓促,热水將他笼罩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满是萧寂那两条大白腿。 等他匆匆洗完了澡,拿起萧寂刚刚用过的那条浴巾时,脑子里奇怪的画面就更多了。 付隱年抬手捋了捋头髮,暗骂自己好像多少是有点变態了,萧寂都还没表现出什么,他自己在这儿满脑子不敢见人的废料。 他隨手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水珠,將浴巾和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分別丟进两个洗衣机,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却发现,他忘了给自己拿睡衣。 而此时,他唯一能穿的,就是还掛在衣架上的,那条睡裤。 於是,等付隱年从洗手间出来后,萧寂便看见他赤裸著上半身,只穿著一条和自己身上睡衣同款的睡裤。 一套睡衣,一人穿一半。 两人视线交匯的时候,异样又曖昧的气氛顿起。 萧寂盯著付隱年的上半身看了一会儿,夸讚道:“身材真好。” 付隱年轻咳一声:“你也是,腿很长。” 萧寂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付隱年道:“过来。” 两人贴著坐在沙发上,全息投影上的电影场景很真实,萧寂头一次看,多少有点新奇,靠在付隱年肩上,盯著投影看,看上去心无旁騖得很。 离得近了,付隱年不仅能感觉到萧寂毛茸茸的髮丝贴在自己皮肤上,还能呼吸到萧寂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洗髮水香气。 这种隱秘的亲昵感,让付隱年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主动伸手,握住了萧寂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好看吗?” 萧寂的目光落在投影上:“没你好看。” 付隱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情话,听到萧寂这么说,也有点接不住话。 不认识的时候,他尚且能跟萧寂口嗨,喊人家小可爱,眼下真的好像是在一起了,就什么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怕萧寂觉得自己轻浮。 他沉默了片刻,决定跟萧寂说点正事。 “昨晚晚宴结束以后,陛下有询问过我的意思,我没直接给他答覆,说是再考虑考虑,其实我是想再问问你的意思。” “如果换作以前,我还没受伤的时候,我恐怕会比现在自信一万倍,但现在......” 付隱年顿了顿:“其实格兰特今天说的也没错,现在的我,甚至不能算是完整意义上的军雌。”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情况,其实是配不上你的,我没办法帮你孕育虫蛋,却还需要你来安抚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跟我在一起,但我能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对你好,会照顾好你。” “所以萧寂,你愿意.......” 付隱年说到这儿,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萧寂永远做不到和任何一个人感同身受。 对於萧寂这样的人来说,感情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他不明白什么叫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但他也会试著去理解付隱年。 闻言,偏头吻了吻付隱年的脸颊,又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不需要虫蛋,我只需要你。” 这话,付隱年虽然爱听,但是没有全信。 s级雄虫的后代,搞不好还会再出一个s级雄虫,即便出不了雄虫,雌性的等级也绝对不会低。 在帝国,没有任何一个雄虫,是会放弃四处播种孕育自己的后代的。 但眼下气氛正好,付隱年也没说些煞风景的话。 他吻了萧寂。 比起昨晚精神海暴动时的汹涌激烈,眼下的吻,便显得格外温柔繾綣。 两人相依偎在一起,唇齿纠缠间,比起泛滥的情慾,似乎安抚更多。 第368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二) 萧寂和付隱年在沙发上腻腻歪歪,不知道了多长时间。 等到气氛逐渐开始变味的时候,窗外天色都暗了下来。 好好照顾萧寂的话都说了出来,付隱年总得从方方面面逐渐渗透,让萧寂知道他不是隨便说说。 於是在听见萧寂的肚子咕嚕嚕地响了一串气泡音后,付隱年也没笑话他,只是在萧寂肚子上揉了揉,起身道: “有什么忌口吗?我去做饭。” 萧寂摇头,客气的问他:“需要我做什么?” 付隱年抬手做了个阻拦的姿势:“你坐著就行。” 付隱年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萧寂坐在沙发上,就能看见付隱年从冰箱里拿了食材,开始清洗处理,动作很麻利,看起来也像是会经常动手做饭的。 但是距离有些远,萧寂到底还是站起身,走到了中岛,坐在高脚凳上,托著腮盯著付隱年看。 看著看著就拍了张付隱年的背影,发了条星网动態。 几乎是刚发出去,就显示很多人已瀏览。 萧寂关闭了评论功能,只允许別人点讚。 但很快,他还是收到了不少私信。 大多数都来自於,原主过去认识的雌虫。 无非是问他这人是谁,谈对象了,诸如此类打探询问的话。 萧寂全当没看见。 但別人的信息,萧寂可以当做看不见,雌父的信息他却不能当看不见。 【你去他家里了?】 萧寂回了一条:【嗯,他在给我做饭。】 雌父刪刪减减,回覆:【这是军雌的惯用套路,追求雄虫的必备手段,宝贝,还是要长个心眼,別太著急了,慢慢接触看看。】 萧寂:【好的,今晚我可能不回去了。】 消息刚发出去,雌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通讯器铃声响起时,付隱年回头看了萧寂一眼。 萧寂说了一声:“我去接个电话。” 便起身朝付隱年的臥室走去,在付隱年收回目光之前,关上了门。 电话刚一接起来,雌父焦急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哪有刚认识就去人家家里过夜的?” 萧寂道:“认识很多天了。” 雌父道:“是不是他主动邀请你了?小祖宗,以他现在的情况,他一定是要著急把你哄到手.....” 萧寂打断他:“您误会了,事实上,一直是我在打他的主意,他下午只是带我去了射击馆,是我哄著他让他引狼入室的,实不相瞒,我想睡他。” 雌父震惊。 沉默了许久,有些头疼道:“我应该是太困了,我先去睡一会儿。” 说完,便掛断了电话。 萧寂从臥室里推门出来,便看见付隱年靠在橱柜上看著他: “家里催你回去了吗?” 萧寂摇摇头:“做你的饭。” 说完,继续坐在高脚凳上,等著付隱年做饭。 付隱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知道萧寂隨时可能会离开,但萧寂不说,他也不想一直问,就想一直拖著,心里暗暗祈祷,萧寂最好一直待在这儿。 他做饭很快,意面牛排,配奶油蘑菇汤,很快就出了锅,摆在萧寂面前。 萧寂看著付隱年的酒柜,问他: “有什么好酒吗?” 付隱年本来就不想让萧寂走。 眼下一听萧寂说想喝酒,就知道萧寂应该是还不著急,直接走到酒柜边,拿出了一瓶自己珍藏已久的红酒,又挑了两只相配的酒杯。 没等萧寂发话,就开了瓶盖,给萧寂倒了酒: “尝尝。” 偌大的房间里,只开了中岛上方的一盏灯。 灯光映照在两人身上,萧寂喝了一小口杯子里的红酒,对付隱年道: “生態圈我住够了,帝国有分配给我自己的住所,但我没去过,我喜欢你家,如果可以的话,结婚以后,我想住在这里。” 付隱年闻言,第一反应便是点头应了下来:“好。” 但是刚说完,他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是不是就说明,如果將来,萧寂还要找其他雌侍,也要带到他家来一起住? 帝国分配给高等级雄虫的居所都是根据实用性来建造的。 房间很多,专供雄虫和他的雌君雌侍们一起生活。 但付隱年家却不是,他因为早些年没想过要结婚的事,这別墅主打一个占地面积大,但只有一层,有客餐厅,衣帽间,卫生间,健身房,模擬舱室,书房。 但臥室,只有一间。 如果將来萧寂再找了其他雌侍,那人去哪住? 萧寂是几边来回跑? 还是会把人接到他家来? 一间臥室,谁夜里伺候萧寂,谁就和萧寂睡床,另一个排队的就打地铺在旁边等著? 萧寂不知道付隱年在想些什么。 只能看见付隱年的脸色在短时间內反覆不停地变化了很多次。 “在想什么?”萧寂开口,打断了付隱年的思路。 付隱年蹙了蹙眉,问萧寂:“你打算娶几个雌侍?” 萧寂闻言,不禁也是一愣:“什么雌侍?” 付隱年神色严肃道:“萧寂,我想先跟你说好,你娶雌侍,我是无权干预的,但是我有个条件,你不能把人带回我这里来。” 萧寂哑然,许久才道:“你想多了。” 付隱年单身百年,难得在心里放进去什么人,更是难得有这样温馨浪漫的时刻。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跟萧寂爭辩关於雌侍的问题,摆摆手: “这事暂且不要再提了,先吃饭。” 付隱年说不想提,萧寂也就没再多说。 萧寂心里清楚,有些观念和想法是根深蒂固的。 即便他现在费了大量的口舌去解释去保证,付隱年也不见得会信,与其白白浪费功夫,不如日久见人心。 但付隱年嘴上说著不想再提,萧寂却明显感觉他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上好的红酒,像是不要钱一样,一口气,接连灌了三杯下肚。 萧寂蹙著眉,刚想让付隱年少喝点,抬眼,便看见付隱年赤裸的上半身上,那暗红色的虫纹,又开始隱隱约约的,浮现了出来。 第369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三) “付隱年,你精神海又开始紊乱了。” 隔著中岛的宽度,萧寂的目光落在付隱年的胸口。 付隱年也的確又开始头疼了,看著面前的酒杯都出现了重影。 他喉结动了动,对萧寂道:“抱歉。” 萧寂看著他:“你现在该做的,不是道歉。” 他站起身,赤脚走到付隱年身边,抬腿,踩在付隱年的高脚凳上,伸手捏住付隱年的下巴,轻声道: “是求我。” 餐厅冷白的灯光照在萧寂脸上,让萧寂本就白的不像话的皮肤看起来已经几乎快要透明了。 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萧寂的脸颊上泛著一丝淡淡的红晕,原本漆黑到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染了一丝迷离,薄唇殷红,看得付隱年小腹一阵燥热。 此时,萧寂那只白瘦漂亮的脚就踩在他面前,付隱年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萧寂的冰凉的脚踝,一路向上摸去。 他闭上眼,低头吻了吻萧寂的膝盖,站起身便打横抱起萧寂进了臥室。 和上一次的浅尝輒止不一样,这次,大抵是环境太过安全,状態也十足到位,付隱年到底是在萧寂的引导下,做了些本不该在婚前做出的行为。 脆弱的雄虫在这种事上是不需要出力的。 付隱年吻过萧寂额头冒出的触角,在满室异样的香气中,做著情人之间最隱秘的行为。 和过去不同。 这一世,付隱年格外要强,如果不是有些东西性质不变,萧寂甚至会恍惚觉得,自己才是被万般疼爱的那一个。 付隱年一开始甚至还很小心翼翼地问萧寂:“疼不疼?” 而在萧寂不適应地掌握回主动权之后,还看见了付隱年受宠若惊的神情,然后开始问萧寂累不累。 付隱年身上的虫纹这一次在尚未结出鳞片时便全部褪去。 最可怕的是,结束以后,付隱年便立刻起身,先是收拾了自己,然后便再一次抱著萧寂去了浴室。 彼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萧寂被付隱年鞍前马后的伺候完,从浴缸里捞出来擦乾净放回床上之后,付隱年才坐在床边点了支烟,看上去,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萧寂看著他,不知道付隱年现在的情绪从何而来,搜肠刮肚了半天,从过往对情侣之间相处模式的见闻中,选取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一定能套出话来的办法。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怎么,对我不满意?” 付隱年闻言,抬手揉了揉萧寂的脑袋:“瞎说什么?跟你没关係。” 萧寂哦了一声:“想前任了。” 付隱年脸色一变:“说什么胡话?我哪里来的前任?” 萧寂继续故意:“你都一百多岁了,有个前任有什么稀奇的?” 臥室里冷气开的很足,付隱年给他掖了掖被角,像哄小孩那样隔著被子拍了拍他: “吃醋了?” 萧寂否认,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著诡异的话:“没有,谁还没有个过去?说出来我听听,保证不生气。” 付隱年便突然笑出了声。 半晌,抬手掐了把萧寂的脸蛋:“还说没有?脸都快绿了。” 萧寂依旧板著脸:“所以,你在想什么?” 付隱年抿了抿唇,他本来是不想说的,毕竟就算是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显得他矫情。 但萧寂眼下话都问到这里了,付隱年也只能沉默片刻后,嗐了一声,故作轻鬆道: “让你白费这么大努力,都浪费了。” 萧寂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但在回过味,明白付隱年是在说什么的时候,顿感一阵无语。 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 “我说过的付隱年,我不需要虫蛋。” 付隱年不信:“没有雄虫会不需要虫蛋。” 萧寂跟他说不通,只能勒著付隱年的脖子重新將人按倒在床上,吻了上去。 折腾到这个时间,无论是付隱年还是萧寂,都已经开始疲惫了。 萧寂抬手关了檯灯,和付隱年面对面躺在床上,用极尽缠绵的吻,试图让付隱年平静下来。 付隱年也的確吃这一套,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但大概是因为今天的话题谈论过了,而付隱年在入睡之前,脑子里想的也是类似的事,梦里,他梦见了自己和萧寂的婚后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萧寂,似乎和付隱年认识的萧寂完全不同。 相比较而言,梦里的萧寂似乎格外鲜活,会约他出去吃饭,会插做小蛋糕,会大哭会大笑,会闹脾气问他为什么总是不回家。 在付隱年潜意识的认知里,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会把全部的耐心都用在萧寂身上的。 但事实上,看著梦里的萧寂,他却只会觉得烦躁不安。 而果然好景不长,婚后不到三个月,萧寂便从外面又领回来了一个雌侍,同样是东方人的基因,是个七级军雌,相貌上也是无可挑剔。 最关键的是,比起付隱年对待萧寂的不耐和敷衍,那军雌对萧寂几乎称得上是唯命是从。 两人日日纠缠,夜夜笙歌,將付隱年视为无物。 原本,付隱年觉得,自己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但当他隔著门缝,看见萧寂和旁人纠缠在一起,两人视线相对时,萧寂面上又和现实重叠的冰冷,却到底还是刺痛了付隱年。 付隱年在挣扎中睁开眼时,外面天色早就已经亮透了。 阳光穿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洒在萧寂肩头。 付隱年长出了口气,看著身边正在熟睡的萧寂,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肩膀,用力將人搂在怀里。 萧寂轻声开口:“付隱年,你做噩梦了。” 付隱年没承认:“没有。” 萧寂便又问他:“温离是谁?” 付隱年一愣,说来也是奇怪,往日里他做的梦都是极其零碎的画面,等早上起来的时候,通常是不会记得梦里的场景的。 但今天不一样。 付隱年居然清楚地记得,萧寂领回家那位雌侍,就叫温离。 他沉默片刻:“我说梦话了吗?” 萧寂嗯了一声。 按理说,说梦话喊別人的名字,绝对是件会让伴侣之间很难接受,甚至无法释怀的事。 但萧寂的语气里完全没有质问和不满。 付隱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咽了口口水,问萧寂:“我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萧寂学著付隱年的语气,说了一句: “温离,收好你的蛋,否则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第370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四) 付隱年尷尬的乾笑了一声,隨后道: “军队的战友罢了。” 萧寂不知道付隱年为什么会在跟自己同床共枕的第一个晚上梦见战友。 但眼下他没有其他的证据,只能由著付隱年嘴一张就胡说八道。 萧寂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闭著眼问他:“你下午有事吗?” 付隱年回答的很乾脆:“没有。” 萧寂便道:“那去领证吧。” 付隱年下意识说了句好,说完,才怔了怔,又確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萧寂重复:“那去领证吧。” 当付隱年迷迷糊糊和萧寂把证领回来的时候,人都还是懵的。 但萧寂很平静,揣著证件,主动驾驶了飞行器,带著付隱年去了一趟超市,填补了些日常用品。 回家的路上,付隱年脸上的喜色遮掩都遮掩不住,一回家,就开始收拾那些大包小包,准备给萧寂做饭。 但萧寂却道:“我今晚得回去一趟。” 付隱年蹙眉:“不吃饭了?” 萧寂道:“回去通知我家里人,需要准备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付隱年明白萧寂的意思。 两人今天的行为算得上是一时衝动,但眼下事情已经办完了,萧寂家里人还不知道,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付隱年虽然捨不得萧寂回去,但还是道: “那再去一趟商场吧,我也得去见见你雌父。” 萧寂拒绝:“你送我回去就行,明天中午,你再拿了东西上门,我今晚有话想单独跟我雌父聊一聊。” 付隱年张了张口,总觉得这件事似乎顺序不太对。 但从两人背著家里人领了证开始,这件事的顺序就已经不对了。 无奈付隱年只能先送了萧寂回生態圈,一路上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蔫头耷脑。 萧寂也知道似乎刚结婚第一天就把付隱年一个人丟下有点残忍,但原主不是孤儿,萧寂一意孤行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也总得硬著头皮给雌父一个说法。 到了萧家门口,萧寂想了想,对付隱年道:“模擬仓,我雌兄也有,如果晚上你没事,我们星网见。” 付隱年一听这话,人才打起了精神,嘴上道:“不用,你要是有事,你就忙,我可以理解。” 说完,又连忙说了一串数字:“这是我模擬仓的编號,你记得先连我,我们组队。” 萧寂嗯了一声:“好。” 付隱年又问:“你记住了吗?没记住我再发消息给你。” 萧寂打开舱门下了飞行器:“不用,记得住,等我消息。” 他关上飞行器舱门,看著付隱年调转了方向,刚想目送他离开,付隱年便又將飞行器停在了萧寂面前,打开窗子,看著萧寂,没说话。 萧寂领会,上前两步,凑上前捏住付隱年的下巴跟他接了个短暂的吻。 两人这才挥手道別。 萧寂目送著付隱年的飞行器消失在自己视线內,一回头,就对上了雌父的目光。 “您好。” 萧寂打招呼。 雌父脸色不怎么好看:“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萧寂道:“有。” 雌父以为萧寂是知道夜不归宿错了,正准备听萧寂反省,萧寂便开口道: “我和付领主领证了。” 雌父张了张口,许久,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这件事,你应该先跟我商量的。” 萧寂点头:“我今晚回来就是跟您商量。” 雌父眉心跳的更厉害了:“你这是通知我,萧寂,不是商量。” 萧寂抿唇:“抱歉。” 雌父看著萧寂:“你確定他不只是將你当成安抚他的工具吗?你们领了证,他甚至转身就走了,是没打算来见我吗?” 萧寂解释:“不是,是我让他先回去,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雌父现在听见商量两个字就觉得头疼,但还是架不住嘴欠和关心地又多问了一句: “什么?” 萧寂道:“我明天开始要搬去付领主那边住了,请您照顾好自己,欢迎隨时来我家串门。” 雌父:“........” 萧寂原本还想跟雌父说一声,他不打算再找雌侍了,付隱年的精神海状態不稳定,等付隱年休假结束,万一要去前线,他会跟付隱年一起去,以隨时关照付隱年的状况。 但他迟钝地发现雌父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斟酌许久,到底还是选择了闭嘴,准备循序渐进,过段时间再说。 他看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紫一阵绿一阵的雌父,犹豫片刻,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保证道: “放心吧,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晚,雌父没做饭。 一个人在臥室伤感,当真是雄虫大了不中留。 萧寂难得下厨,做了点简单的晚餐,將饭菜摆在桌子上,给雌父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先休息了。 之后便进了他其中一位雌兄的臥室,反锁了门,钻进了全息模擬仓,向付隱年发出了组队邀请。 模擬仓启动的瞬间,萧寂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便来到了一处类似於他过去经歷过的城市场景。 还原度很高,林立的高楼,甚至还能看见一些古老而极具代表性的建筑。 只是城市內人烟稀少,街道上也没有来来往往的车辆,一片荒芜。 萧寂环视四周,以场景建造来说,极其逼真,如果不是萧寂知道这里是全息模擬仓,甚至会以为穿越回了过去所经歷过的世界。 就在这时,他眼前也出现了一块透明面板,上面显示著: 【故事背景:很久以前,古老的蓝星上,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天灾,一场酸雨过后,人们原本普通的生活,失去了寧静......】 【任务:极限生存48小(模擬时间不代表真实时间)】 【提示:请迅速和你的队友匯合,儘快找到自保工具。】 第371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五) 萧寂面前的透明面板刚刚消失,他便察觉到不远处似乎有一道视线正在盯著他。 既然是游戏,便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生死。 游戏任务只说极限存活48小时,又没说什么东西能杀,什么东西不能杀。 萧寂沿著街道向北走了十米,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越野车旁停了下来。 这故事背景的发生应该是仓促而混乱的,面前的越野车车窗碎了一半,有玻璃碎片落在地上。 萧寂透过半边还算完好的车窗,看见了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正蹲著一道人影,探头探脑地向他看过来。 萧寂喜欢孤军奋战,从不將任何人当做队友。 也不屑於组队或者与任何人谈判。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巴掌大的玻璃碎片,放在手心里掂了掂。 然后毫无预兆地回头,用力將其甩了出去。 星网的全息模擬仓技术极其成熟,如今已经做到了一比一还原现实的程度。 那玻璃碎片带著破风声插进那潜伏者喉咙的时候,萧寂甚至听见了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鲜血喷洒出老远,萧寂不紧不慢走上前,看见了灌木丛里躺著的“人”。 形状像人,但仔细看去,似乎又和人不太一样。 那东西双目圆瞪,瞳孔是类似於某爬行动物的竖瞳,顏色浅淡的像是玻璃球。 而那东西的屁股后面,还带著一条长满鳞片的尾巴。 在萧寂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之后,那东西便在萧寂面前闪了闪,化成片片光点,消失了,只留下了一把手枪。 在这种游戏里,大多数人如果手里有枪,都必然不会选择观望。 萧寂蹙眉,弯腰將那把枪捡了起来,卸开弹夹发现,果不其然,里面就剩下了一颗子弹。 他刚想將枪別在腰间,便再一次发现身后有人,举著枪猛然转身的一瞬间,看见了朝他奔跑过来的付隱年。 付隱年看著萧寂举著枪,防备姿势极其標准,愣了愣,举起双手做投降姿態: “宝贝,是我。” 萧寂將枪放下,蹙了蹙眉:“这星网,一点提前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吗?” 付隱年走到萧寂身边,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抱歉,我原本想先开一局游戏练练手,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发出组队邀请,我点了同意,所以星网直接默认你要加入游戏了,嚇到了吗?” 他喘著粗气,应该是知道萧寂进入游戏后会被嚇到,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萧寂便也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 付隱年鬆开萧寂,低头看了看萧寂手里的枪:“这种游戏场景里的武器很难找,大部分情况下都需要抢夺,你这是......” 萧寂面不改色:“运气好,草丛里捡的。” 付隱年对此倒是没多问,只是提溜著萧寂来来回回看了几圈,確认他一切正常后才道:“本来我是想带你去玩点適合你的游戏的,但是我任务还没完成,中途退出会掉积分,当然你要是觉得害怕,我们也可以现在换。” 付隱年在接到萧寂的组队申请时,其实是想直接退出本次游戏的,但他犹豫了片刻,总觉得萧寂的性格和普通的雄虫不一样, 觉得或许萧寂会喜欢这种比较刺激的元素,这才选择见面后,先问问萧寂的意见。 果不其然,萧寂拒绝更换:“我喜欢这个。” 付隱年这才鬆了口气,严肃道: “星网全息游戏从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包括痛觉等方面的感知都是无限接近於现实的,万一受伤了,痛觉会一直伴隨著你,一定要跟好我,如果坚持不住,我们隨时退出。” 萧寂原本是想说:“不用,你顾好自己,我搞得定。” 但看著付隱年保护欲爆棚的神情,抿了抿唇,到底是將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行,那麻烦你了。” 在这种游戏场景里,游荡在大街之上危险係数会大大增高。 付隱年牵著萧寂的手,打开面板上的地图,研究了一会儿,带著他往附近某一栋建筑楼里赶去。 刚到了门口,萧寂便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 付隱年眯了眯眼,猛地將萧寂拉进怀里,躲到了路边的红色电话亭內,贴著电话亭的墙壁,示意萧寂蹲下来。 萧寂听话照做,付隱年挡在他身前,探头朝电话亭的玻璃外看去。 萧寂也顺著付隱年的目光看向外面。 地面的震颤还在继续,而很快,萧寂就看见不远处,一只通体漆黑身形庞大的怪物从街区拐角走了过来。 每走一步,地面便会隨之颤动起来。 怪物身上流淌著暗红色粘液,发出腐烂的腥臭气,一步步朝萧寂和付隱年的方向走过来。 “在这种场景里,体型庞大的怪物通常智力低下,大部分只会用眼睛看,嗅觉和听觉都不灵敏。” 付隱年对萧寂解释道。 萧寂问:“所以,我们只要等它走过去就可以了吗?” “不。” 付隱年说著,取下了背在后背上的步枪,將枪口对准那黑色怪物丑陋的脑袋,扣下了扳机。 在怪物发出怒吼,挣扎寻找之时,又连开三枪。 黑色的血雾在怪物头顶爆开,隨著那怪物倒地消失,付隱年才继续道: “干掉就好了,这种低等级的怪物是最好涨积分的,在游戏里,最歹毒的通常都是虫族本身。” 萧寂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游戏面板,没看见有什么积分的增长。 但他对此也不是很在意,便没多问。 两人蹲在电话亭里,等著那怪物化为碎片消失在面前之后,才站起身从电话亭里出来。 付隱年环顾四周,见暂时安全,这才拉著萧寂跑进了面前那栋大楼。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座商场。 一楼都是些黄金首饰,化妆品柜檯,现在四处凌乱不堪,货架七零八落,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萧寂捏紧了付隱年的手,跟在他身后,朝扶梯的方向走去。 扶梯早就停止了运行,萧寂跟著付隱年一边上楼,一边问道: “关於游戏还有什么信息吗?我这里只有一个故事背景。” 付隱年道:“没有严密的逻辑,星网所有適合军雌的游戏,本质上都是战斗,对於体能,枪法和战斗技巧,侦察和反侦察能力的训练。” “每个人进到游戏里的任务都不一样,会根据每个人在星网上的积分和等级视情况而定。”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任务应该不难吧?” 萧寂嗯了一声:“让我存活48小时。” 付隱年哑然,突然笑道:“早知道星网会对雄虫宽容,没想到这么宽容。” 萧寂眯著眼看著付隱年:“所以你是在看不起我的任务吗?” 付隱年闻言,连忙摆手:“没有,你误会我了。” 萧寂捏捏付隱年的指尖:“所以,你的任务是什么?” 第372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六) 说起付隱年的任务,付隱年就觉得头疼。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这段时间休假在家,星网刷得太多了,积分猛涨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星网对在对付隱年的情况进行了评估后给出的任务,总是无比苛刻。 付隱年尷尬道:“48小时,猎杀游戏里所有玩家。” 萧寂挑眉:“包括我吗?” 付隱年摇头:“当然不,你是我的队友,系统现在会默认我们是一个整体。” 但按照付隱年的说法,每个人的任务都不一样,就造成了每个玩家在游戏里的目的也都不一样。 如果换成其他人,或许会因为任务的原因临时组队,但付隱年这种情况,就刚好合了萧寂的心意。 两人这边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付隱年下意识將萧寂挡在身后,扭头照著一货架后就开了一枪,一道闷哼声响起,紧接著周围便冒出好几道人影,对著萧寂和付隱年的方向开了枪。 付隱年带著萧寂躲在一座货架之后,估摸著对方的人数,在枪声暂停的空隙之间,大喊出声: “停,这是个误会,我以为有怪物!” 他说完,枪声果然没再响起,半晌,付隱年將手里的枪交给萧寂,空手站起身来,在货架之后,举起双手: “我没有要攻击各位的意思,我只是个新手,任务是在游戏里存活四十八小时,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付隱年说完,没一会儿,对面的货架之后,就走出了几道人影,有的拿著枪,有的拿著刀,盯著付隱年: “你有什么资格找我们合作?” 付隱年笑眯眯道:“別这么说,至少我刚刚的枪法是准的,不是吗?而且我这里有两把枪,可以上缴你们,当投诚礼。” 对方一共七个人,为首的,同是一张东方人面孔,相貌俊美,眉梢微微上扬,和付隱年的英气俊朗相比起来,多了几分阴柔之美。 不过从身材和状態上看,也是典型的军雌。 付隱年看见这人的时候,隱隱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人盯著付隱年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所以,你的枪呢?” 付隱年道:“你先答应,我就交枪。” 那人却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先让我看见你的投诚礼。” 付隱年见这人態度,猜测他的任务,应该不会跟自己一样丧心病狂。 星网游戏组队,类似於这样的世界,最多只能三人成组,这人身后带了六个人,应该是临时组队,可能是需要人手,不会轻易对萧寂和自己出手,这才弯腰小声对萧寂道: “出来吧,宝贝。” 萧寂刚刚在发呆,听见付隱年的指令,站起身来,將手里的两把枪,放在了柜檯的桌面上。 那人肩上扛著枪,主动朝付隱年和萧寂走来。 一直走到萧寂面前,目光落在萧寂身上的时候,不禁吃了一惊: “雄虫?” 萧寂原本有些心不在焉,闻言,抬眉和那人对视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没吭声。 付隱年接过话茬:“是啊,你说巧不巧,我在路上碰到他,可怜兮兮自己躲在草丛里,不知道怎么进到这种游戏里来了,兄弟,通融一下,我自己带著这个小拖油瓶,不容易。” 那军雌的目光一直在盯著萧寂,许久才重新看向付隱年,伸手,拿走了桌面上的两桿枪,不咸不淡道: “跟著我们吧。” 萧寂和付隱年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付隱年是想和自己装不熟,以方便於行事,也没拆穿。 一直没跟付隱年说话,在进入到对方队伍里之后,还隱隱有和刚刚那军雌更贴近的趋势。 游戏里萍水相逢,基本不会互报姓名。 “我的任务是七十二小时內清除一百只怪物,以我自己的能力,相对困难,如果你们的任务跟我不衝突,希望我们能合作共贏。” 那军雌对付隱年和萧寂道。 虽然话是对两个人说的,但目光,却始终落在萧寂身上。 说完,还多问了萧寂一句: “你是选错了游戏吗?” 萧寂点了下头,想了想,平静又虚偽道:“我快嚇死了。” 那军雌闻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速食小蛋糕,递给萧寂:“压压惊。” 付隱年看著萧寂伸手接过了那块小蛋糕,蹙了蹙眉,没说话。 萧寂倒是没吃,只道了一声谢,便將小蛋糕装进了口袋。 那军雌道:“我想儘可能聚集在游戏里的玩家,大家齐心协力,互相帮助,任务过得也会轻鬆一点。” 付隱年闻言,连连点头: “確实,虫多力量大,这种背景,我以前在星网论坛上看到过,大多数的任务都是猎杀怪物。” 说完,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不过大概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刚受了伤,之前又没玩过几次,任务才会这么简单,你放心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心里却暗道,正好,你把玩家都集结过来,老子刚好给你一网打尽,还省了事。 虫和虫之间相处都是有气场的,有的虫,见面第一眼就会觉得心生欢喜,想要接近,或者成为朋友。 也有的虫,虽然没说过话,相互也不了解,但只是一见面,就会觉得不对付。 谈不上討厌,但也是完全不会有想要成为朋友的欲望的。 付隱年对於面前的军雌,就是这种感觉。 而当天晚上,付隱年就明白了,他对面前这军雌,这种喜欢不起来的感觉以及先前那种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第373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七) 毕竟只是游戏,死了虫,也不是真的死了。 几只虫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一场游戏的时长,在星网上算,大概是七天左右,也就是现实世界的三个小时左右。 会从有第一个人进入游戏起计时,后续进入游戏的玩家,不再重新计时,还剩多久,游戏结束,任务上显示的,就会是多久。 比如付隱年和萧寂,一进来显示的任务时长还有四十八小时,就代表在星网的游戏世界里,距离游戏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天,还剩下两天。 根据这几个军雌所说,在这片城市里,白天基本上都是怪物们潜伏休息的时刻,到了夜里天黑,才是真正的猎杀时刻。 另外几个军雌和那个领头的,任务大差不差,都是清理怪物,只是数量多少上的差別而已。 闻言,付隱年还嘿了一声,不乐意道: “好歹老子等级也不低,凭什么就让我苟活四十八小时啊?” 那几个军雌一听付隱年这么说,还调侃道: “別这么说,兄弟,咱队伍里不还有人跟你一样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这话一出,那几个军雌都发出了一阵鬨笑,除了付隱年,萧寂和他们领头的那位。 见有人没笑,那刚刚说了话的军雌又看向萧寂,双手合十道:“抱歉,阁下,开个玩笑,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萧寂没什么反应,浑身散发著格外疏离的气息。 付隱年看了那虫一眼:“你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少强行装幽默。” 那虫脾气也算不得好,被付隱年这么一说,也不怎么愿意了,脸上笑意收敛起来: “至於吗?开个玩笑火药味这么足?” 付隱年道:“別人觉得好笑的才是玩笑,不好笑的,顶多算你放了个屁。” 他话音刚落,那雄虫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当即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付隱年的脑袋。 付隱年反应更快,抽出身边一军雌腰间的匕首,便对著他的脸掷了过去,趁著那军雌歪头闪避的功夫,付隱年起身便对著那军雌的脑袋一个迴旋踢,抓著他的手臂,一个用力,卸了他的手腕,夺过了他手里的枪。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眾虫尚未反应过来,付隱年就已经重新掌控主导地位,用枪口对准了那军雌的太阳穴。 那虫也愣了,一张脸黑如锅底:“把枪还给我。” 付隱年挑眉:“现在是我的了,你在做梦吗?” 带头的军雌见状,冷了脸,看著付隱年:“你大可不必这样做。” 付隱年撇了撇嘴,不如何真诚道:“你没看见吗?是他先拿枪对准我的,我把枪交给你,算是我投诚,但现在,这是我的战利品。” 这话倒是也无法反驳,付隱年没当场直接將人杀了,算是他为大局著想的结果。 眼下,没人再不识好歹的吭声,付隱年刚才那两招,锋芒毕露,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会掂量掂量要真打起来,自己会不会是付隱年的对手。 出了这种事,气氛很快就变得不再那么欢快了。 入夜之后,几人开始分配组队,准备外出进行猎杀。 带头的军雌对付隱年道:“我们现在一共九个,可以分两组,你身手不错,可以带一组,猎杀怪物的同时,记得招揽其他玩家。” 付隱年道:“怎么分?” 那虫指了指队伍里的三个人,直接道:“我带著雄虫,跟他们三个一组。” 付隱年当即就气笑了,心中暗骂,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其实抱著什么不要脸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勾著唇角:“这么心善,带著雄虫?” 那虫嗯了一声,依旧一本正经:“你不是嫌他是拖油瓶,不想带他吗?” 付隱年更生气了,还拉踩自己。 他看了萧寂一眼:“你跟谁?” 萧寂道:“我谁也不跟,我想自己待著。” 付隱年道:“不行,你自己在这儿很危险。” 他说完,对那军雌道:“这样吧,你继续带队,我留在这儿守著他,毕竟我没有猎杀任务,他应该是见不得外面那些血腥场面。” 话说到这儿,那军雌也不好强行带萧寂出去。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著那军雌带著一路人马出发,萧寂才对付隱年道: “走吧。” 付隱年挑眉:“去哪?” 萧寂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付隱年嘿了一声:“你不是真害怕?” 萧寂拿起枪,平静地对付隱年道:“谁说的,我害怕得很。” 敌在明,我在暗,两人偷偷摸摸跟在那些人之后出了大楼,躲在暗处。 正如付隱年所料,其他玩家的任务,大多数都是猎杀怪物,到了夜里,不少养精蓄锐的玩家,就都出现在了街区的各个角落。 付隱年拿著枪,隨机清理了一位玩家之后,对萧寂道:“你想试试吗?” 萧寂点头:“行。” 於是,付隱年便將枪交到了萧寂手里。 从身后抱住萧寂,教他在黑暗之中猎杀目標。 而萧寂选的第一个猎杀对象,就是白天跟付隱年发生了衝突的那位。 子弹穿过那军雌的胸口,下一秒,那军雌就被怪物咬住了头颅。 付隱年嘖了一声:“白瞎了子弹。” 接下来,两人连续暗杀了十三位玩家,才躲在一条小巷之內,喘了口气。 但那些人也有不少是组了队的,总有人不傻,在连续有人被射杀之后,也盯上了萧寂和付隱年两人,偷偷从另一条路,围了过来。 “抓住你们了,阴沟里的臭虫。” 两个人高马大的军雌从小巷另一边突然出现,对著萧寂和付隱年愤怒道。 付隱年抱著萧寂,瞄准那两人,扣动扳机的瞬间,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枪里,没有子弹了。 付隱年一把將萧寂扯到身后:“我拦著,你先跑。” 话音刚落,萧寂便道:“不,我们跑不了了。” 付隱年闻言,一回头,就看见,巷子的这一边,出现了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正死盯著萧寂,蓄势待发。 第374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八)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付隱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有些后悔道:“早知道还是不该带你来玩这种游戏。” 虽说游戏里死了不代表真的死了,但疼痛和恐惧都是真实的。 付隱年觉得萧寂这样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实在不应该承受这种惊嚇。 但萧寂的语气却依旧淡然,只道:“你选哪一边?” 付隱年没反应过来:“什么选哪一边?” 而下一秒,他就看见萧寂冲了出去,赤手空拳,直奔著那怪物而去。 付隱年嚇坏了,刚想上前阻止,但另一边,那两个人也对付隱年发起了进攻。 或许是觉得,直接开枪料理了付隱年太便宜他了,打算先给付隱年一点教训。 那两人放弃了用枪,同样选择赤手空拳和付隱年打了起来。 但是他俩傻,不代表付隱年也傻,付隱年现在心里急的要死,逮住了机会,一把夺过其中一虫手里的枪,几乎是顶著两人的脑袋,將子弹送进了他们脑子里。 待他解决完这边的事,连忙端著枪去顾及萧寂时,便看见萧寂整个人正骑在那怪物的脖颈之上,双手分別掰在那怪物的上下顎。 那怪物咬不到萧寂,正在拼命挣扎,试图將萧寂从身上甩下来。 而萧寂,双手用力,就硬生生的將那怪物的头颅,撕扯成了两半。 距离不远,付隱年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萧寂额头处因为太过用力而暴起的青筋,还有那怪物嘴角被扯烂时的纹路。 付隱年呆若木鸡。 直到那怪物的身体化成碎片消失不见,他看著萧寂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萧寂抿了抿唇,对付隱年道:“我想洗手。” 付隱年这才啊了一声,从自己的兑换商城里,用积分兑换了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示意萧寂把手伸过来。 他看著萧寂平静的,一根一根的搓洗著自己手上的血跡,喉结动了动: “萧寂你.......” 萧寂看著付隱年:“嗯?” 付隱年现在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甚至一时间也找不出准確的话语来跟萧寂继续沟通。 萧寂见他干张嘴不说话,问他:“怎么了?怕了?” 付隱年摇头:“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整个星际,还有谁家的雄虫,能帅成这样,宝贝,你知道吗,你刚才......” 他说著,学著萧寂撕扯怪物头颅的模样,盯著萧寂的脸:“太性感了,我怎么没有早点认识你?” 付隱年其实仔细考虑过,自己会喜欢萧寂的原因。 一开始,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过去从来没对任何一个雄虫动过心,是因为在他的刻板印象里,所有的雄虫都是一个模样。 精致漂亮且没用。 他们做著毫无意义的事,只会瀟洒玩乐,唱歌跳舞,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仗著雄虫的身份,肆意妄为的做著废物,挥霍无度,只知道享乐。 萧寂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攀岩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属於雄虫的,极具力量和韧性的美感。 之后两人接触了几次,萧寂虽然没再表现出这种力量和韧性,但是娇滴滴的样子也很招付隱年喜欢。 付隱年便又觉得是他们之间磁场太过契合,无论萧寂什么样,他都会觉得喜欢。 可现在,萧寂再一次给了付隱年莫大的惊喜。 这简直就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灵魂伴侣。 他说著,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突然话题一转,对萧寂道: “果然,我当时说想要带你去射击馆,林洛还说我是疯了,萧寂,你说实话,你肯定是喜欢射击的吧?” 萧寂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地上刚刚被付隱年打死的两只军雌此时已经消失,除了付隱年手里的两把枪之外,地上还落了一把枪,以及几个弹夹。 萧寂將装备捡起来,將弹夹换好,对付隱年道: “先帮你完成任务,其他事,回去再说。” 萧寂本身也没打算在付隱年面前装柔弱。 只是起初他还觉得,付隱年大概是享受那种將他当成小白兔一样护在怀里的感觉的。 但现在看来,这一世的隱年,也还是和过去一样,更享受並肩作战的感觉。 接下来整整一晚上,付隱年都处於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態。 甚至和萧寂较起了劲,要比谁拿下的人头更多。 萧寂顺著他,却不让著他,两人所到之处,连著怪物带著玩家,片甲不留。 第一次合作就如此默契的感觉甚至让付隱年找到了自己很久以前在战场之上的巔峰状態。 他们一路收割人头,收割装备,收著收著,付隱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不是,所以当初在射击馆,你装作不会打枪的目的是什么?” 萧寂捡起地上的一枚微型炸弹,起身看著付隱年的黑亮的眸子: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付隱年舔了舔唇角:“就算你不用这些小心机,我也会爱上你的。” 萧寂实话实说:“我用小心机,不是为了让你爱上我。” 付隱年一怔:“那是为什么?” 萧寂面无表情:“为了能早点睡到你。” 付隱年哑然,隨后抬手轻轻懟了萧寂一下:“你说话就不能矜持点吗?” 萧寂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两人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大楼,在洗手间里,相互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和髮丝,这才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先前的聚集地。 一回来,就看见先前那位军雌,又带了二十多位玩家,坐在地上,正在商量著什么。 见付隱年带著萧寂回来,眯眼问道: “你们去哪了?” 付隱年扫过在场诸位玩家的脸色,便大概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顺利的聚集於此了。 他瞥了萧寂一眼,看著那带头的军雌,勾唇道: “孤雄寡雌,半夜三更,能去哪?你猜猜?” 那军雌闻言,目光落在萧寂身上,脸色冷了不少,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许久,才开口道: “今天不是最后一个晚上,下次注意点,別再乱跑,玩家里,似乎有人,正在猎杀玩家。” 第375章 雄虫圈养守则(十九) 萧寂和付隱年当晚疯狂猎杀的行为,引起了不少虫的注意。 能顺利將这么多虫聚集在这里,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引起了公愤。 有虫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会抱成一团,试图將虫找出来討伐。 那带头的军雌在回到大楼,並没看见付隱年的时候,也曾怀疑过付隱年。 毕竟付隱年今天下午才对同伴出过手,下手乾脆利落,近战功夫了得。 但让他打消对付隱年怀疑的,却是因为萧寂。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付隱年自己兴风作浪倒是有可能,但带著只雄虫,难免束手束脚。 如果现在回来的只有付隱年一个人,基本就可以盖棺定论了。 但付隱年还带著萧寂。 要是一边保护雄虫,一边完成这种猎杀,就太匪夷所思了,就算是虫族的杀戮之王,想来也难以做到这一步。 最主要的是,所有失去了同伴的虫们,都没能看见,背后动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玩意儿。 一晚上的猎杀,让在场所有虫都几乎筋疲力尽了。 天蒙蒙亮时,眾虫都各自找了地方休息。 付隱年兴奋劲儿过了以后,疲惫感也涌了上来,找了处床品家居的店面,在样品床上躺了下去,问萧寂: “你困吗?” 萧寂摇摇头:“你睡,我守一会儿。” 付隱年困得睁不开眼,前一秒刚说完话,后一秒就没了意识。 萧寂盯著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正犹豫著,是躺在地上休息,还是睡去付隱年身边,身后就有人轻声开口道: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萧寂回头,看见了带队的军雌。 他想了想,起身跟著那军雌找了处没人的小角落。 那军雌点了支烟,离著萧寂一米多远,对他道: “我认识你。” 萧寂对此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说白了,整个帝国就他这么一个s级雄虫,不少虫会偷偷好奇关注他一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淡淡:“有事吗?” 那军雌抬手摸了摸后颈:“我关注你很久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或许是怕太直白了会嚇到萧寂,又转了话题道:“你对昨晚的事,有什么看法吗?” 如果他只打算说些没用的,萧寂必然不会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 但提到昨晚的事,关乎到付隱年的任务,萧寂还是耐著性子道: “能在一个晚上猎杀大批玩家,运气和实力不谈,最主要的,是因为玩家太过於分散。” “如果今晚之前,其他玩家都能聚集在这里,那么,那位猎杀者就算身手再厉害,枪法再精准,想必也会难以发挥。” 那军雌点了点头:“任务完不成,至少还会按完成度给积分,但如果中途被击杀,积分就会清零。” “现在昨晚动手的那位,已经引起了公愤,不少人都决定冒著完不成任务的风险,也要给那人一个教训。” 萧寂闻言蹙了蹙眉:“游戏而已,何必这么较真,每个人任务不同,各凭本事罢了。” 那军雌闻言,嘖了一声:“倒也没错。” 萧寂嗯了一声:“还有事吗?” 那军雌抿了抿唇:“不知道出去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你见面……” “见面干什么?” 萧寂没能第一时间领会他的意思,蹙眉问道。 那军雌摸摸鼻子:“没什么,出去以后再说吧。” 萧寂有点烦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但是好在他这人也没什么好奇心,闻言,毫无前兆的,径直转身离开。 那军雌看著萧寂的背影,久久站在原地没动。 萧寂回到付隱年身边的时候,付隱年睡得正香。 他放弃了躺在地上的想法,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躺在付隱年身边。 付隱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伸手抱住了萧寂的腰,將脸颊埋在他锁骨处,深吸口气,轻声问他: “你去哪了?” 现在周围有其他虫,气氛却很安静,看起来好像都休息了,但难保有虫还醒著,萧寂不方便多说,只道: “去洗手间了。” 付隱年沉默片刻,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他原本的確是困坏了,但久经战场,付隱年的警惕心和防范意识是远超乎寻常的强。 在那军雌过来跟萧寂说话的时候,他意识便回笼了,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没选择跟上去。 付隱年对於萧寂的事,是格外敏感的,尤其是同为军雌,付隱年几次看见那军雌看萧寂的眼神都觉得不舒服,甚至让他心里警铃大作。 眼下他问了萧寂,但萧寂什么都没说,这就让付隱年的心沉下去了半截。 他抱著萧寂的手鬆了松,转过身去,背对著萧寂,没再说话。 心里却已经彆扭的快死了。 於情於理,萧寂就是再找別人,再娶雌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付隱年从刚认识萧寂那天起,就做过这样的心理建设,就像格兰特之前说过的,萧寂是雄虫,他作为一名军雌,还是不能孕育的军雌,就不该有太强的占有欲。 无论是对於他自己来说,还是对於他和萧寂之间的感情来说,都绝对不是件好事。 但他又怎么做得到呢? 光是想著,自己和萧寂连热恋期都还没过,萧寂就又去和別的虫打情骂俏,说著和自己说过的话,也有亲吻,有拥抱,甚至上床,付隱年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他喉咙发紧,心臟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挤压著,一阵阵酸痛。 他蜷了蜷身子,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该如何收敛压抑,才能不和刚刚那位叫萧寂去说悄悄话的军雌打起来了。 萧寂对於別人迟钝,但对於付隱年的情绪,却会敏锐不少,见状,虽然不理解付隱年为什么会生气,但是也能感受得到,付隱年就是生气了。 是在他问了自己去做了什么之后。 萧寂开始分析,觉得那大概率是因为自己没跟付隱年说实话,而付隱年又察觉到了什么。 作为一名合格的伴侣,是不能在对方生气的时候,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 这种事,早在许久以前,萧寂就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於是他想了想,將自己冰凉的手,伸进了付隱年的上衣下摆,尝试著用食指,轻轻划过付隱年脊背上,温热的皮肤。 第376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 付隱年在生闷气。 察觉到萧寂在摸他,第一反应就是躲,扭了扭身子,不让萧寂碰。 心里暗骂萧寂也是个没正经的,看不出来他生气就算了,还要在这种时候搞这种小动作摸来摸去招人烦。 萧寂见付隱年不配合,伸手將搭在两人腿上的薄被拉起来盖在两人身上。 试图继续在付隱年背上写字。 但他动一下,付隱年就往前躲一下,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让萧寂痛快。 萧寂无奈之下,只能强硬的將手伸进了付隱年的裤腰。 付隱年僵住,眯眼看著不远处背,刚翻了个身,背对向他的一只军雌,耳尖一红,不敢再动。 只能伸手去攥萧寂的手腕。 但没用,萧寂的手好像有魔力,粘上就甩不掉,偏生技术高超,还让人慾罢不能。 付隱年咬著牙,半晌也到底是老实下来。 萧寂这才將手移到了付隱年的小腹,重新在他小腹上写字。 付隱年打了个激灵,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萧寂察觉到他不专心,伸手在他苹果上拧了一把,又重新开始写。 付隱年这才试图冷静下来,仔细去感受萧寂在他小腹上写的字。 中间也有字猜不出来,但整体上,付隱年也捕捉到了两个关键词,一个是任务,一个是,出去再跟他解释。 既然如此,付隱年心里顿时就好受了很多,重新转过身来,学著萧寂的模样,在萧寂小腹上写: 【去洗手。】 萧寂没听话,反手握住付隱年的手,闭上了眼。 几个小时的休息,让眾玩家都恢復了精神和体力,陆陆续续醒过来。 带队的军雌见都醒得差不多了,集结了眾人,將不久前,萧寂对他说过的话,委婉表达了出来: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如果今晚,我们还像昨晚一样分散作战,今晚怕是要被收割乾净。” “与其让七天的努力付诸东流,不如今晚大家聚集起来,让背后黑手无法下手,熬到游戏结束,至少还能根据这些天的完成度清算积分。” “当然我只是提议,如果你们不同意,也可以不按我说的做。” 这话,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没什么毛病。 眾虫面面相覷,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趁乱,付隱年跟萧寂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声问他:“是这事吗?” 萧寂嗯了一声,夸他:“聪明。” 付隱年舔了舔唇角,没再说话。 他现在在考虑別的事情。 萧寂折腾这一出,將所有人聚集在这里,那他和萧寂又该如何行动? “你有什么想法吗?” 付隱年没什么头绪,问萧寂。 萧寂想了想,低声道:“我需要查看这座建筑的地形,再做决定,晚上你留在人群里,他们一定会注意你,但是不见得会注意我,事情交给我来办。” 付隱年道:“那等会儿,我想办法支走那个谁。” 萧寂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眾虫在討论过后,一致决定採纳那军雌的建议,纷纷行动起来,外出去寻找其他还在外面游荡的玩家。 到了这种时候,萧寂就又成了那最没用的。 那军雌分配走了其他的玩家,走到付隱年和萧寂面前道: “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了,找点事情做?” 萧寂看了付隱年一眼,付隱年一把便搂住了那军雌的肩膀: “带著他,什么事你都別想做,听哥们儿的,这里安全的很,让他自己在这儿歇著,咱俩出去帮帮忙,活动活动手脚。” 付隱年说著,便搂著那军雌的肩膀,將他往商场门口带。 边走,还边顺手拍了拍人家的胸肌: “身材不错,近战能力怎么样?抗揍吗?” 萧寂看著付隱年带著那虫走远的身影,转身开始在商场里游荡起来。 037出现,若有所思:【你们这种人,连发疯的思路都差不多吗?】 萧寂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037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要找的地方,应该在地下。】 萧寂挑眉:【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037嗐了一声:【有幸见过一次,真是变態。】 萧寂对於037是如何见过的並不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效果如何?】 037在萧寂的脑海里,用马赛克小方块拼凑出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可。】 萧寂便不再犹豫,直奔商场地下,去確定自己目的地的方位。 付隱年对於萧寂要做什么还不清楚,但他在知道了萧寂的本事以后,也明白,如果有的事,萧寂都处理不了,那换做他,成功率应该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他搂著身边的军雌,强行把人带出商场大楼。 那军雌挣脱开付隱年的手臂:“別跟我动手动脚。” 付隱年说话很不客气:“跟你动手动脚是给你脸了。” 两人本就相看两厌,此话一出,那军雌便冷哼了一声:“比比吗?” 付隱年嗤之以鼻:“比就比。” 话落。两人同时扛起枪,朝同一方向出发。 白天里怪物数量少,但也不是没有,两人就像是较上了劲,每每都要对著同一只怪物出手,以比较到底是谁的速度快,准头足。 那军雌在连输两次后,问了一句:“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付隱年也不瞒他:“你惦记老子的雄主,老子不该对你有意见吗?” 那军雌闻言,瞳孔顿时一阵收缩: “你的雄主?你们昨天刚进来的时候,还说刚认识。” 付隱年呵了一声:“星网上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我说不认识,你就真当我们不认识,是不是太实在了点儿。” 那军雌明白了付隱年的敌意所在,倒是反而不屑起来,勾起唇角道: “那又如何,你针对我没用,你要真有本事,就管好你雄主,最好一辈子都別娶雌侍,兄弟,我也不瞒你,我確实,对他,兴趣十足。” 第377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一) 付隱年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好脾气,都用在了萧寂身上。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和萧寂接触的这几天里,他甚至恍惚间都以为自己已经被磨平了稜角。 而事实证明,脱离了萧寂,他对別人该是什么德行,到底,还是只能是什么德行。 那军雌的话刚说完,笑容都还掛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回去,付隱年的拳头就已经落在了他的嘴角。 七级军雌的近战能力,体能力量也不是盖的,迅速反应过来,便和付隱年打了起来。 付隱年出手半分不带客气,拳拳到肉,招招往那军雌帅气的脸上招呼。 心道,王八羔子,对我的雄虫兴趣十足,老子就把你这张脸揍开,看看你拿什么去勾引萧寂。 他心里想著,嘴上也道:“我让你兴趣十足,老子捨不得揍他,难道还捨不得揍你吗?” 付隱年是整个帝国出了名的近战无敌,就是虫皇亲自下场,也不见得能在近战上占了付隱年的便宜。 这就意味著,那军雌就算不弱,也註定难在付隱年手里討到好。 原本那军雌就一直在关注萧寂。 在听到付隱年说,萧寂是他雄主,现在又真的跟付隱年动了手,便也对付隱年的身份確定了个七七八八。 他脸色难看至极,挨了好几拳之后,只能横了枪桿挡在付隱年面前,咬牙道: “你疯了不成?你雄主见过你这副善妒的模样吗?” 付隱年闻言,更生气了: “他知不知道,不劳你操心,老子善妒,也是仗著他爱老子,你算什么东西,我的眼都入不了,还想入他的眼?” 两人在这边大打出手的事,萧寂並不知道。 他在確认了路线和方案之后,想了想,乾脆没再回去,而是就这么在燃气电路总控中心坐了下来。 付隱年和那军雌回到商场楼上时,商场里还没有人回来。 付隱年躲在远处的小角落里,点了支烟,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军雌的伙伴从楼下上来的时候,没看见付隱年人,以为只有那军雌自己,开口便道: “温离,这边人都聚集的差不多了,晚上八点之前,就能全部集合完毕。” 温离。 两个字,重重砸在了付隱年心上。 他环顾四周,没看见萧寂的身影,刚想起身去找,温离便盯著他道: “现在这个时候,就別离开了,瓜田李下,你要是一会儿回不来,猎杀者的名头恐怕就要按在你身上了。” 付隱年现在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头不名头,暴露不暴露的了。 但他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不能让萧寂的努力白费。 毕竟按眼下的情况来说,温离,不过是他梦里的假想敌。 而萧寂眼下对他做过的梦也是一无所知。 他就算想闹,也是师出无名。 憋闷的怒火在付隱年胸腔里迴荡久久消散不去。 他一言不发坐在原处,只觉得这一场游戏玩得真是操蛋至极。 很快,出门寻找伙伴的诸位玩家都陆续回归。 商场二楼的空地上挤挤挨挨聚集了百十来號军雌,温离开始清算,询问是否还有流落在外的玩家,没有赶到。 付隱年打开游面板,看了看自己任务栏里的玩家数量,並开始默数在座的玩家,確认无误后,便坐在角落里,闷头想著些有的没的。 温离也在清点了人数之后,发现了不对劲儿,问道:“有人看见了那只雄虫吗?” 眾虫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的开始在私下討论: “什么雄虫?” “不是吧,这种游戏背景,有雄虫?” “真的假的,我就想知道,那雄虫被嚇哭了吗?” “嚇哭什么?人家好著呢,你別说,我第一次碰见这么乖巧的雄虫,不声不响的,也不爱说话,长得那就一个好看,要不是他一来就攀上了一个高级军雌,我都想跟他组队保护他了。” “那现在怎么不见他在哪?” “不知道啊,下午大家都出去了,我看著那个跟他一起的军雌还有队长也出去了,只留了他自己在这里。” “不会是太害怕提前退出了吧?” “別瞎说,兴许是碰见怪物,被吃了。” ....... 付隱年听著那些玩家嘰嘰喳喳只觉得烦躁的要死,没有人看见萧寂的去向,温离也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只能走到付隱年面前: “你知道萧寂去哪了吗?” 付隱年坐著,抬头看向温离:“我下午跟你一起出去的,你问我?” 温离道:“他不是你的雄主吗?现在人不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付隱年嗤笑:“游戏而已,就算他中途退出了,现在也是在我的臥室,躺在我床上,等到游戏结束,我就可以回去跟他见面,做点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温离舔了舔唇角:“你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跟我针锋相对,付领主,他註定是要找雌侍的,找谁都是找,找了別人或许还不如我,至少我能保证,我脾气还算不错,会对他好,也不会给你使绊子,何乐而不为?” “闭嘴吧,温离,別在我面前放屁了,对他好这件事,老子用不上你,等你真进得了门的那一天再说这些吧。” 付隱年打断温离,不耐烦道:“现在,你最好是离我远一点,我怕猎杀玩家的那位还没出手,你就先被我打死在这儿了,蠢货。” 两人到底是什么都没谈拢,不欢而散。 付隱年也不知道萧寂去了哪里,但是秉承著对萧寂的信任,他只是在坐不住之后,开始满商场的閒逛。 天色终於是暗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聚集在一起的所有玩家也在等待中逐渐失去了耐心,甚至开始相互猜测,谁才是猎杀玩家的那位幕后黑手。 不少人和温离一样,觉得以付隱年的身手,很有可能是付隱年。 但苦於没有证据,也只能默默等待著。 如果不出意外,只要熬到游戏时间结束,他们就可以拿到积分,回归现实了。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他们正值放鬆之际,开始围坐在一起打牌说笑之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城镇。 他们身处爆炸点中心,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在短暂的失明中,感受到了五臟六腑被挤压震碎的痛苦。 冲天火光照亮了整座城镇。 付隱年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身上的痛楚消失,与此同时,也被强退出了游戏,模擬仓的面板上,只显示了几个大字: 【恭喜玩家付隱年成功猎杀所有玩家,完成任务,顺利通关。】 第378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二) 萧寂才是真正处於爆炸中心的那一个。 他原本想了,要不要尝试以其他方式引爆整栋大楼的燃气管道,带著付隱年逃避这种“真实疼痛”的“假死”。 但他琢磨了付隱年的任务。 系统说的是,猎杀全部玩家。 他和付隱年也同样是玩家中的一员,万一他带著付隱年逃了,任务失败了,岂不是白费这么大劲? 於是,他乾脆选择了不跟付隱年沟通,直接乾脆了当的带著付隱年和所有玩家同归於尽。 萧寂退出了游戏,躺在模擬仓里缓了缓神,刚一出来,就接到了付隱年的电话: “先別睡,我来找你。” 萧寂愣了愣:“现在?” 付隱年嗯了一声,掛了电话,从模擬仓出来就换了衣服,出门上了飞行器,直奔萧家。 萧寂看了看星网自己的游戏面板,除了顺利通关之外,还有一行小字,是关於游戏復盘的。 他没在意,但很快,他就收到了一条好友验证请求,备註是: 【温离。】 萧寂蹙了蹙眉,正常情况下,他是会选择看不见的。 但这个温离,他有印象,是付隱年梦里都在喊的那位战友。 萧寂沉吟片刻,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找不到付隱年了,才来找自己,点击了同意,便將通讯器扔到了一边,先去洗澡,想著等付隱年来了,让付隱年自己去跟这人沟通。 付隱年开了自己最快的一台飞行器。 萧寂刚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爬上了自己的阳台,稳稳噹噹,又悄无声息地落在阳台上,敲了敲阳台的玻璃门。 萧寂身上披著松松垮垮的浴袍,发梢上还滴著水,帮付隱年开了门,还没说话,就被付隱年紧紧搂进了怀里。 萧寂抬手回抱住他,顺了顺他的后背,问他:“怎么突然过来?” 付隱年抱著萧寂不肯撒手:“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方式来结束游戏?” 萧寂闻言,开始冷静分析,將自己的想法和下午做的事,一板一眼的,如同工作匯总一般,阐述给了付隱年。 感受到付隱年的不安,他又说了一句:“游戏而已,如果是真的,我不会这么做。” 付隱年这才鬆了口气,刚想说什么,萧寂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你有电话。” 付隱年对萧寂道。 萧寂这才想起来应该是那个叫温离的。 他转身走到床边,拿起通讯器,看都没看递给付隱年:“应该是找你的。”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付隱年挑眉:“找我?” 萧寂嗯了一声:“你同事。” 付隱年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起了电话,打开了扩音器。 对面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军雌的声音: “你好,萧寂,我是温离,我刚刚看了游戏復盘,所以,那个猎杀玩家的幕后黑手,原来居然是你吗?” 此话一出,付隱年和萧寂,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付隱年在反应过来之后,大骂了一声:“滚!!!” 隨后立刻掛断电话,拉黑刪除一口气完成操作,开始坐在萧寂粉红色的毛毛沙发上,怒视著萧寂。 萧寂抿了抿唇:“所以,温离不是你的同事?” 付隱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憋屈是肯定的,咬了咬牙,最后道: “萧寂,我心里不舒服,我想跟你发脾气。” 萧寂虽然不清楚这中间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由,但对於付隱年的诉求,他还是选择儘可能满足,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开始了。” 萧寂这么说,付隱年却反倒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作妖了。 他张了张口,抿唇道:“有点困难。” 萧寂沉吟片刻:“那你应该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需要我来开头吗?” 付隱年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萧寂想了想,冷著脸: “你有病?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没事找事的吗?你事怎么那么多?” 语气太过冰冷,代入感十足,付隱年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我有病?我大半夜想你想的睡不著,来看看你,你嫌我事多?萧寂你是不是人?你什么意思?” “这才几天?下午刚领了证,晚上就开始不耐烦了吗?怎么,是不是刚才在游戏里又碰见喜欢的军雌了?看上那个温离了?” 萧寂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麻烦你,轮到需要我哄你的环节的时候,提醒我一下。” 然后继续道:“你自己觉得你事不多吗?你是不是太閒了?我碰见一个军雌就是看上他了,那也轮不到你来当我的雌君了,第一百零八房雌侍才是你的归宿。” 付隱年点头:“好。” 然后立刻火冒三丈:“你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撕了你的嘴!一百零八房,你伺候得过来吗?萧寂,你他妈真不怕自己死床上吗?” 他越说越生气,越骂越脏,说萧寂只长一根真是委屈他了,如果那么欲求不满的话,怎么不浑身上下长,正好满足了萧寂变態的欲望。 一开始,萧寂会適当刺激他几句,到了后来就乾脆是付隱年在输出,萧寂直愣愣站在那儿挨骂。 许久,付隱年发泄完了,给了萧寂信號,有些小心翼翼道: “对不起,你还能哄我吗?” 萧寂闻言,伸手一把將付隱年拉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额前探出两只毛茸茸的触角,抵在付隱年脑门上,一边吻他,一边道: “我听明白了,这是吃醋了。” 付隱年有点崩溃,低声道:“抱歉,我知道这不应该,但我控制不住。” 萧寂的手探进付隱年的上衣下摆: “你不需要控制。” “我过去总觉得,做的永远比说的重要,所以不曾向你保证过什么,但现在,我想让你明白,付隱年,我有你就够了。” 第379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三) 人在情绪激动之后,总需要做一些事,来將其宣泄出去。 情侣之间,自然有属於他们自己的宣泄方式。 在这方面,萧寂很有经验。 付隱年但凡开始想作妖,那一定是饿坏了。 而且在这种时候,付隱年需要的,不是萧寂主动去餵饱他,他更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萧寂要做的,就是躺著,或者一定程度的配合。 以及夸讚付隱年很棒。 这会让付隱年得到极大的心理满足和安慰。 一开始的时候,付隱年身上的虫纹又开始若隱若现,慢慢在吃饱喝足后,消散下去。 事后,两人躺在萧寂那张粉红色的公主床上,付隱年搂著萧寂的肩膀,萧寂就配合的將头靠在付隱年肩上。 付隱年点了支烟,面上都是饜足,靠著床头,静静享受著这种独属於两个人的,亲密后的安静时光。 萧寂有些担心付隱年的状態,问他: “你的精神海暴动的次数,会不会有点过於频繁了?” 这一点付隱年没法否认,实话实说:“我百多年不曾找过雄虫安抚,失调也是正常,现在有你了,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一点倒也的確是这样,付隱年长期精神海失衡,就算有萧寂安抚调节,也总需要时间去慢慢恢復。 萧寂便不再说话,靠在付隱年肩头打了个哈欠。 付隱年看出来萧寂是有点困了,却捨不得萧寂睡觉,问他: “你之前说的,是认真的吗?” 萧寂不太明白,大脑开始检索自己就近时间段说过的话,试探著问付隱年: “什么?你很棒?腿很长?腹肌很漂亮?叫得很好听?” 说完,又立刻给予付隱年肯定答覆:“是认真的。” 付隱年沉默片刻:“谢谢,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萧寂正准备开始继续往前一时间段检索自己说过的话,付隱年便道: “我是说,你说,你只要我,是认真的吗?” 萧寂瞭然,他绞尽脑汁,对付隱年说出保证的话: “比起肉体,我更注重的是精神层面的感情,付隱年,在这方面,你是唯一,我不会再娶雌侍,我能说出来,就一定做得到。” 付隱年心里酸酸软软,觉得这一辈子,都没像此时此刻这样幸福过。 他鼻子有些发酸,怕自己现在说话会有颤音,暴露自己脆弱柔软的內心。 於是他用力勒住了萧寂的脖子,在萧寂脑门上用力亲了一口。 半晌,缓过劲儿来,才对萧寂道: “睡他妈觉,大半夜的,矫情什么?” 说完,便鬆开搂著萧寂的手,一把拍灭了昏暗的小檯灯,背对著萧寂缩进了被窝里。 萧寂盯著付隱年露在被子外的头髮看了许久,也躺了下去,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付隱年的腰,吻了吻他的后颈,闭上了眼。 付隱年没能睡太长时间。 他在天亮前偷偷离开,去了生態圈最大的购物中心,买了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保健品见面礼,准备正式登门。 而萧寂也在付隱年离开后没一会儿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洗漱完,去楼下做了早餐。 雌父出来的时候,看见萧寂站在厨房里的样子,心酸的险些老泪纵横。 他走到萧寂身边,接过萧寂手里的隔热手套,打开烤箱,从里面取出萧寂烤好的麵包,哽咽道: “你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些,不会是打算去了付领主家,就要开始包揽家务了吧?” 萧寂从冰箱里倒了牛奶,放进微波炉,想解释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道: “没有。” 雌父不明白萧寂铁了心要跟付隱年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对著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倒是除了苦著张脸,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 但是付隱年一来,刚按响门铃,就看见萧寂的雌父打开了门,面色阴沉的盯著自己。 付隱年猜到了萧寂的家人不会喜欢自己,但还是张了张口,礼貌道: “您好。” 雌父看著付隱年手里的大包小包,样样都是高端货: “別以为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就能让我放心的把萧寂交给你。” 付隱年有些尷尬:“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雌父咬著牙看著付隱年: “萧寂学会了做饭!” 付隱年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冷气,立刻不赞同道: “我知道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对於萧寂来说並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既然跟他结婚,就一定会好好疼他爱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让他吃一点苦的。” “外面传闻我什么都可以,我也承认,我脾气是不好,但是您也没有必要让萧寂学这种事,来討好我。” “我家里的厨房,是必然不可能让雄主进去沾一根手指头的!” 他神情严肃,语气中也多少表现出了一些对於萧寂雌父的不满。 此话一出,雌父愣了愣。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萧寂便从楼上走了下来,蹙眉道: “吵起来了?” 雌父看向萧寂:“回你房间去,我要好好跟他聊一聊。” 萧寂闻言,看向付隱年。 付隱年现在也觉得是应该好好跟萧寂的雌父聊一聊了,对萧寂点了下头。 萧寂是不愿意掺和这种事的,跟人交流实在是太麻烦了。 见状,毫不犹豫地转身回了房间,至於两人谈判能谈出什么结果,萧寂一点都不担心。 谈妥了,他就顺顺利利跟付隱年走。 谈不妥,他也得不那么顺顺利利地跟付隱年走。 他躺在臥室地上,睁眼看著天板,发起呆来。 过了足足两个小时,房间门外,才传来脚步声。 萧寂从地上起来,打开门,便看见了双颊微红,目光有些迷离的付隱年。 他吸了吸鼻子,闻见了付隱年身上的酒气。 片刻沉默后,付隱年背对著萧寂,半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声音里带了醉意: “走了……上来宝贝,我带你回家。” 萧寂倒是没担心付隱年这个状態会不会把自己从背上丟下去。 他顺从地趴在付隱年背上,任由付隱年托著自己的大腿,將自己背了起来,有些晃晃悠悠地下了楼。 楼下,雌父也喝了不少,餐桌上摆满了空酒瓶,但看起来状態显然比付隱年要好一些。 他眼神复杂的看著萧寂: “没事常回家来吃饭。” 第380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四) 付隱年喝了酒,回家的路上,是萧寂驾驶的飞行器。 一路上,付隱年倒是没和萧寂发倔,但飞行器刚刚停下来,付隱年便开口道: “你就坐著,不要走动。” 说完,自己从飞行器上下来,绕到萧寂那一边,打开萧寂的驾驶舱门,再一次摆出了要背萧寂的动作。 萧寂便只能再一次任由付隱年背著自己进了家门。 付隱年將萧寂放到门口玄关柜上,弯腰捏著萧寂的脚踝亲手给他换了鞋,伸手抱住萧寂的腰,將脸颊埋在萧寂胸口,不动了。 萧寂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问他: “还顺利吗?” 付隱年点点头,环在萧寂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他喝了酒,话倒是不多,但格外粘人,不能容忍萧寂离开他视线范围內,且什么事,都忍不住想要上手帮忙。 他亲手给萧寂换了自己的睡衣,又不让萧寂穿裤子。 抱著萧寂上了床,给萧寂盖好被子,就在一边盯著萧寂看。 不管是萧寂要喝水,还是要拿东西,都得付隱年代劳。 如果萧寂想要去洗手间,付隱年就得抱著他到马桶前,然后完全不在意萧寂的感受,直接出手帮他扶著。 等萧寂结束,还要夸讚萧寂力道十足。 然后带著萧寂和自己一起洗手,再重新把人抱回床上。 纵使脸皮厚如萧寂,也觉得此般行为十足有些变態了。 他尝试和付隱年沟通: “我就在这里,不会跑,也不会突然消失。” 付隱年就握著萧寂的手,吻他手背,吻他指尖,假装听不懂萧寂在说什么。 但在付隱年自己想解手的时候,又会一言不发地偷偷溜进洗手间,第一时间將门反锁。 然后迅速解决完自己的事儿,再立刻开门,確认萧寂是否还在。 萧寂坐在床上不动,付隱年还拿了指甲刀来,捏著萧寂的手和脚给他修剪指甲。 然后从柜子里翻找出了几小盒丙烯顏料,用最细的画笔,开始在萧寂圆润乾净的脚趾甲上,画小。 画完,还要呼呼的给顏料吹乾。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画完了那些绿绿的小,又拿出通讯器,给萧寂的脚丫子拍了照,发上星网动態,並配图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然后对萧寂道:“你能给我点个讚吗?” 萧寂看著自己乱七八糟的脚趾甲,抿了抿唇,到底是惯著付隱年,给他的动態点了第一个赞。 一整天,直到天黑之前,萧寂都一直像是洋娃娃一般,任由付隱年摆弄。 好不容易捱到付隱年目光涣散打起哈欠,萧寂才试探地对他道: “睡觉吗?” 付隱年迷离的双眼盯著萧寂:“你困了吗?” 萧寂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付隱年这才脱了裤子钻进被窝,心疼的將萧寂搂进怀里,一边拍著他的屁股,一边问他: “想听什么故事?” 萧寂不想听故事。 但是他不知道现在拒绝付隱年会不会造成什么他不想看见的后果。 於是他沉吟片刻,还是道:“讲讲你的过去吧。” 付隱年便沉默下来。 许久,才轻声开口道: “太久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从我能记住的时间开始,每天不是在操练,就是在睡觉。” “平均一年三次出征,和机甲枪械做伴,日復一日,就像是游戏里的npc。” 萧寂將手伸进付隱年的裤腰,脸颊贴在他胸口,偏头吻了吻他胸膛。 付隱年闭上眼,迷迷糊糊道: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存活在这世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为了你吧。” 一个人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等待另一个人的出现。 听起来沉重又荒谬。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应该是为了自己而活。 你可以把你的精神寄託放在任何一样事物上,书籍,电影,游戏,任何兴趣爱好,任何不附有感情,也不会消失不见的事物上。 而不是放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这样,才能更加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如果换作过去,萧寂一定会这么告诉付隱年。 但大抵是运气,也或许是福气,也总有人会成为特例。 好像过去的冷漠,过去的碌碌无为,都是在等著一个特殊的人到来。 他会將你原本一成不变日復一日如同傀儡一般的生活搞的乱七八糟。 他在你的生活里胡作非为,却又偏偏让你欲罢不能。 所有的一切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所有的黑白灰也因为他的到来才有了色彩。 他朝你奔赴而来,只为你而来。 那他就应该是值得的。 萧寂现在听著付隱年这一番话,就觉得本该如此。 因为他值得,付隱年也值得。 他没想好该怎么回应付隱年,怎么安慰他,怎么告诉他,过去的那种时光都已经过去了。 便听见头顶的呼吸已然均匀起来。 付隱年应该是睡著了。 萧寂贴在付隱年的胸口,静静听著他的心跳,闭上眼,也跟著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付隱年睁开眼,第一时间就是伸手去摸萧寂。 摸到身边软乎乎的雄虫,才鬆了口气,缓了许久,试图捕捉到昨天喝完酒之后的信息。 可惜一无所获。 他从床上坐起来,躡手躡脚地下地洗漱去做早餐。 付隱年一醒,萧寂就跟著醒了过来。 他躺在床上没动,等著时间差不多了,才起来去洗漱。 洗手台上放著已经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和接好水的牙缸。 旁边的消毒柜里有已经洗好正温著的毛巾。 他整理好自己,顶著一头蓬鬆又略有凌乱的捲髮,走到厨房,就看见付隱年正赤裸著上半身,將卷饼从煎锅里倒出来。 他坐在高脚凳上,打了个哈欠,对付隱年道: “早。” 付隱年回头看向萧寂,刚要跟他问早,一低头,就看见了萧寂露在拖鞋外面的,十个绿绿的脚趾头。 第381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五) 付隱年盯著萧寂的脚趾头看了半天,沉默片刻: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这种风格。” 於是,萧寂也沉默了,片刻后,木著脸道:“我以为是你喜欢。”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而在沉默时,付隱年的脑海里,也突然闪过了一丝零碎的画面。 他心里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一声不妙,隨后,舔了舔嘴唇,对萧寂道: “我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的,你觉得呢?” 萧寂点点头,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嗯了一声:“我也觉得。” 但所谓,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付隱年一口否认自己昨天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萧寂也很体谅他,为了帮他回忆昨天的事,只能亲力亲为,掐著时间,將昨天付隱年在他身上做过的事重新再做一遍。 区別是,付隱年今天是清醒的,萧寂也是清醒的。 於是两人便发生了一些分歧,首先,就是在萧寂打横抱付隱年,准备將人送到床上的时候。 付隱年整个人僵硬的不像话: “我抱你就行了,你抱我算怎么回事?” 萧寂强行抱著付隱年將他塞进被窝里:“一样的。” 之后,便是付隱年放水的时候,萧寂也不肯鬆开他,一直掛在他身上。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这样很羞耻。” 付隱年站在马桶前,咬牙道。 萧寂便问他:“你不爱我了吗?” 付隱年抿唇:“我昨天就这样?” 萧寂並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手里拿著付隱年的东西,在他耳边轻声道: “嘘.......” 付隱年打了个激灵,耳尖红的快要烧起来了。 萧寂对此恍若未见,事后还要夸讚付隱年,力道十足。 付隱年觉得自己快死了。 “不是,萧寂,我昨天喝多了才能干出这种事来,你就是不喝酒也能面不改色的做出这种事来吗?” 对此,萧寂理直气壮的很:“那咋了?” 但萧寂会做的让他想死的事还远不止於此。 到了下午,两人在床上躺著躺著,萧寂便突然从床上翻起来,翻箱倒柜的翻出了几何丙烯顏料,然后开始捧著付隱年的脚丫子,在他脚趾甲上画小。 如果付隱年家里有监控,他就能从监控里发现,萧寂今天翻柜子的顺序,都和昨天的自己如出一辙。 只是在这一块,萧寂需要对著自己脚指甲上的图案来一比一復刻,比付隱年自由发挥更耗时,而且绘画属於萧寂的短板,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很努力的復刻了,却还是会在笔画密集之处,描绘出一坨。 付隱年觉得很丟人,想挣扎,但站在萧寂的角度,昨天萧寂也是这样强忍著放纵自己的。 於是他只能闷不吭声地受著。 之后,他便看见,萧寂在画完后,拿出了通讯器,对著他的脚丫子拍了张照片,发在了星网上,配文案,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付隱年抬手遮了遮眼睛:“还有这一出?” 萧寂回头看他:“你能给我点个讚吗?” 付隱年这才想起,打开通讯器登录星网,果不其然,看见了昨天同一时刻,自己发出的动態。 他跟萧寂商量:“咱刪了行吗?我先刪,你也刪。” 萧寂同意:“行,你今天刪,明天这个时候我就刪。” 明天这个时候,全星网早就不知道多少人看见了。 他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一咬牙,还是选择了给萧寂点个讚,反正萧寂都不在意,他找了萧寂这样的雄主,这般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事,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结果谁也不成想,就这么两张动態,在接下来没几天,就掀起了一阵热潮,星网上无数小情侣开始模仿跟风,一出门走在大街上,不少人的脚趾甲上都是一团一团的绿绿。 不过此时,萧寂和付隱年並不知道这件事会如何发酵。 按照时间段,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回忆结束之时,外面的天色也早已暗了下来。 只是今天晚上付隱年不困,萧寂也没有睡意,两人又多进行了一轮睡前小游戏,结束后,付隱年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又因为体力消耗过大,不太想起来做饭。 萧寂起身:“我去做吧,想吃什么?” 付隱年闻言,当即拒绝:“我昨天才说过,这个家里,绝不让你沾厨房的事一指头,总不是开玩笑的。” 萧寂本来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架不住付隱年坚决不允许,便道: “那出去吃吧。” 付隱年开始琢磨附近这个时间段,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带萧寂出去尝尝鲜。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通讯器就发出了紧急的传唤声。 付隱年听见声音,脸色大变,看向萧寂: “抱歉,宝贝,我恐怕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 萧寂眯了眯眼:“怎么了?” 付隱年在通讯器上点下確认键,起身走向衣帽间,对萧寂道: “帝国紧急召唤,我的假期结束了。” 虫族向来以侵略其他星球和帝国而臭名昭著,每年的侵略战绩都残暴的嚇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其他星球的种族,主动找上门来,向帝国开战。 付隱年作为八级军雌,帝国的一代领主,这个时候,为国效力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萧寂蹙眉:“你身体还没调养好。” 付隱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换了军装,伸手抱住萧寂:“很抱歉,等我回来,再操办婚礼的事。” 萧寂看著付隱年,语气平静:“你的状態很危险,付领主,以你现在精神海隨时暴动的情况来看,上一次顺利回来是运气好,这一次呢?你能保证我还有婚礼可以举办吗?” 萧寂这话一出口,付隱年便是一阵心酸。 付隱年精神海的问题不是秘密,是他先前休假的正当理由,虫皇心里一清二楚,却还是在这种时候选择了召唤付隱年。 如果付隱年现在拒绝,他也一样不会有命回来和萧寂办婚礼。 他喉结动了动,吻著萧寂的脸颊: “宝贝,我不能违抗虫皇的命令。” 第382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六) “带上我。” 萧寂对付隱年道,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付隱年当即拒绝:“战场不是游戏,不行。” 萧寂漆黑的眸子盯著付隱年:“你想过后果吗?如果你回不来,你是打算看我找其他的军雌,还是等到现任虫后陨落,我去做新一任虫后,又或者是看我自己在这里独守余生?” 付隱年哽住。 征战是每个军雌的天职,雄虫之所以可以娶很多雌侍,一来是因为他们数量稀少,精神海不稳定的军雌需要雄虫的存在来安抚他们。 二来也是因为,他们时常面临著丧偶的困境。 他嘴上可以说,如果自己死了,还是希望萧寂日后能好好过日子,照顾好自己,最好永远不要想起他。 但事实上,他只要想到,万一自己死了,萧寂和別人甜甜蜜蜜过起了日子,他就觉得自己到时候必定会掀翻棺材板,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萧寂和那个尚不存在的假想敌。 万一萧寂真的死心眼,后半辈子就守著他付隱年的灵位过日子,付隱年更是心酸的恨不得打死了虫皇了事。 “我不会死的。” 付隱年倔强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活著回来。” 萧寂鬆开付隱年:“不,付隱年,以你现在的状况,只有带上我,你才配说这句话。” 付隱年做最后的挣扎:“这很危险......” 萧寂淡淡:“我不是累赘。” 因此,当付隱年驾驶著飞行器,赶往军队集结处,看著坐在自己身边,毛茸茸软绵绵的萧寂时,只觉得自己应该到底还是疯了。 他向虫皇发送了携带家眷的申请,遭到了虫皇的驳回。 马上就拨打了电话过去:“陛下,我必须带萧寂去。” 虫皇的语调格外严肃:“战场携带雄虫,你太儿戏了。” 付隱年还没来得及说话,萧寂便拿走了通讯器:“陛下,我是萧寂。” 虫皇在听见萧寂声音的时候,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虽然过去他和萧寂並未联络过感情,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整个帝国那么多的高层,都默认了萧寂將来长大会是他的第二任虫后。 付隱年在选择了萧寂之后,虫皇对付隱年就生出了几分不满,但秉承著宽容大度的原则,还是批准了,毕竟b级以上雄虫任由付隱年自己挑选的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付隱年的挑剔人尽皆知,虫皇也由此对萧寂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想看看这只雄虫除了等级高,还有什么其他过人之处。 他一直在默默关注著萧寂,从付隱年和萧寂突然领证,到两人在模擬仓的事,虫皇都心知肚明。 萧寂和付隱年在游戏里並肩作战,和他炸楼的场景,虫皇更是反覆观看,甚至还因此和现任虫后发生了爭执。 帝国最不缺的就是可以战斗的军雌。 这场战爭,本也不是非得叫正在休假的付隱年去不可。 但虫皇就是这么做了,抱著的是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他通过通讯器,对萧寂道:“你好。” 萧寂打开了自己通讯器的录音功能,言简意賅:“付领主身体抱恙,我不在,他的精神海隨时可能暴动,帝国应该不希望损失像付领主这样的战士。” 虫皇道:“这是两码事。” 萧寂直白道:“我保证不会给军队拖后腿,陛下如果不同意,就说明,您寧可冒著付领主战死的风险,也不愿意我去后勤为帝国出一份力。” “您是这个意思吗?” 虫皇哑然,只能道:“你能出什么力?” 萧寂道:“我保证服从军规,要是我本身,或者任何人因为我出了岔子,我按军规领罚。” “而且帝国並非没有雄主跟隨雌君出征的先例,为什么到了付领主这里,您就要驳回?” 虫皇道:“你现在就在违抗我的命令。” 萧寂道:“那不如我將此事发到星网,请群眾投票审批。” 如果,萧寂不是s级雄虫,也不是过去虫皇默认的下一任虫后,虫皇对此项事宜的驳回,大概並不会引起非议。 但偏偏萧寂是,那么如果这件事被投放出去,闹的人尽皆知,想也知道,舆论会怎么说这位虫皇陛下。 无非是故意盼著付隱年早点死,好重新將萧寂占位候选私有。 如果虫皇最后没有任命萧寂为下一任虫后,谣言或许还能不攻自破,但一旦將来虫皇任命了萧寂,那么这件事则会被翻出来反覆成为整个虫族的热议话题。 或许影响不了虫皇的地位,却一定会影响他在种族间的名声和威望。 虫皇掛断了通讯器。 五分钟后,批准了付隱年的申请。 谁都不是傻子,付隱年也在这一刻意识到了什么,久久没说话。 这件事,只能是心照不宣,萧寂伸手握住了付隱年的指尖:“不用在意,总会解决。” 付隱年道:“这件事,不会到这里结束的。” 萧寂也明白这个道理,淡淡道:“弱肉强食,在帝国,等级和能力代表的就是地位,实在不行,就让帝国易主。” 付隱年看著萧寂,实在不敢相信,这种野心勃勃又大逆不道的话,是能从雄虫嘴里说出来的。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触怒了虫皇,如果自己还想和萧寂长长久久,恐怕就真的有一场內部的硬仗要打了。 他靠在驾驶位上,点了支烟:“先结束了眼前的战爭再说吧。” 与此同时,萧寂也在悄悄询问037:【虫皇和逃犯碎片有关係吗?】 037在片刻检测后,否定了萧寂的猜测:【没有,我没有在这方小世界里探查到逃犯碎片的灵魂气息。】 萧寂静静等待著付隱年抽完了烟,两人同时下了飞行器,走进了军队出征的集结点。 穿过一条幽深的走廊,萧寂看见了一片巨大的空地,此时已然聚集了无数排列整齐的军雌,黑压压的令人心惊。 而不远处,几艘巨大的飞行战舰也排列整齐,黑漆漆的如同一只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付隱年握住了萧寂的手,带著他朝一艘战舰的方向走去,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对萧寂道: “合作愉快,我的雄主。” 第383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七) 有雄虫上了战舰。 无论这雄虫是否已经名有主,都足以引起整艘战舰的轰动。 从帝都到前线的路程大概要行驶一个星期。 一艘军用战舰,可以承载上万只虫。 高级军雌有自己的房间,可以单独休息。 中级军雌则是睡在通铺,百人一间房。 而低级的,甚至是未进化成人的军雌则统一在战舰中后部,堆积在一起,隨时准备被投放进战场展开廝杀。 萧寂被安排进了付隱年的房间。 条件有限,即便是有独立的房间,也是略显压抑闷热。 付隱年要开会对局势战况进行分析,安排作战计划。 而萧寂则只能在憋闷之时,无所事事地在战舰里游荡,试图寻找通风凉快的角落。 这期间,萧寂碰见了一个熟人。 雌雄莫辨的脸,结实的身材將作战服撑得鼓鼓囊囊。 温离站在萧寂面前,给他递了杯加冰的营养剂: “我也怕热,出门的时候带了可携式冰箱,战舰是密闭的,氧气有限,闷坏了吧?” 萧寂看著那冰镇的液体,喉结动了动,却没有伸手去接。 温离道:“你不用防备著我,我对你没有什么坏心思。” 萧寂依旧没接,只移开了目光,垂眸道:“你吸走了我的氧气。” 温离被拒绝了好意也不生气,只靠在军舰的金属壁上,看著萧寂: “我想过我们会再见面,但没想过会是在这里,不知道付领主为什么会捨得让你上战场。” “只是在路上,就已经很辛苦了,等到了战场,就是枪林弹雨,尸骸满地,除了营养剂没有其他的食物可以提供给你。” “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隨时伴隨著丧命的危险,这些,他都告诉过你吗?” 萧寂不知道温离在这儿跟自己叭叭半天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虽然迟钝却也不是完全傻,这话里话外,拉踩付隱年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抬眉看向温离,淡淡道: “这就是我会爱他的原因。” “他当我是可以依赖信任的伙伴,而不是只能躺在温室里享乐的废物。” 温离倒是並没有因此尷尬,只道:“当你是废物和心疼你,是两码事,就算你什么都能做,能打仗,能开枪,那又怎么样呢?捨不得到底还是捨不得。” 话刚说完,背后就传来了一道男声,带著压抑的愤怒:“你捨不得什么?什么玩意需要轮得著你捨不得?” 温离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阴沉著脸的付隱年。 他不慌不忙地耸了下肩:“说点实话罢了,付领主何苦跟我一般见识。” 付隱年看著温离那张漂亮的脸,越看越生气,冷笑一声:“长得这么壮实,装什么死绿茶?” 温离见付隱年来了,也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后退了几步,对萧寂道:“下次见,小可爱。” 说完,转身便走了,步履间还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仓促。 温离一走,付隱年就不乐意了,暗骂一声:“阴魂不散。” 骂完,看向萧寂:“他好看吗?” 萧寂实话实说:“我看不出来。” 付隱年咬牙:“看不出来?” 萧寂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抿了抿唇,换了个说辞:“不好看。” 但萧寂第一次的回答,已经落在了付隱年心坎上。 付隱年之前倒是不觉得萧寂会对温离感兴趣,而且萧寂也跟他做过保证,现在上战场这么危险的事,萧寂都能毫不犹豫地跟著他来,只是怕他有了闪失回不去。 虫心都是肉长的,付隱年能感觉得到,萧寂是爱自己的,而且他也相信萧寂的虫品,说出去的话,一定不会轻易反悔。 但事实是,虫心难测。 雄虫的本质就是心,多偶是他们这个品种的特徵。 付隱年总是不敢保证,萧寂不会在爱自己的同时,也爱上其他军雌。 而且温离很漂亮。 要说实力,或许比不过他付隱年,但架不住温离脾气好,还会装逼。 听听他刚才跟萧寂说得那两句话,那是打死林洛,付隱年也决计说不出来的话。 但是眼下,他没有跟萧寂计较,因为捨不得。 他只是心疼的抬手擦了擦萧寂鼻尖上细密的小汗珠,然后牵住他的手,低声道:“跟我来。” 萧寂便跟著付隱年一路有些鬼鬼祟祟地绕过无数走廊,来到了一处萧寂从没来过的地方。 两扇合金大门紧锁,需要用生物识別系统解锁。 付隱年將自己的手掌按在识別系统上,眼睛看向摄像头。 虹膜扫描结束后,那扇大门缓缓开启,一阵凉风扑面而来,萧寂眼前一片苍白,整个人都在这一刻重新活了过来。 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难得轻快了不少:“这是什么地方?” 付隱年道:“休眠舱,以防万一才会用,是从人族那里掠夺过来的。” 人类寿命短暂,星际间距离遥远,即便现在很多技术已经成熟,也难免会有长达几十年的路程要行进,这种时候,他们就会將自己放进低温休眠舱。 虫族掠夺了人族的休眠舱,自己研发,但有些方面还存在隱患,轻易不会使用。 这里普通的战士进不来,需要领主以上的职位才有权限打开这扇门。 “不是我不想带你来,为了安全起见,这里设定了开关门的时长,怕有人偷偷进来多清凉,我们只能在这儿待半个小时。” 萧寂也不想让付隱年因为他落人话柄,只是趁著凉快,心情也不错,便自顾自地將付隱年按在舱门上,吻了上去。 唇齿纠缠间,付隱年脖颈上红色虫纹又开始若隱若现,萧寂额头探出触角,安抚著付隱年,许久,付隱年脖颈上虫纹褪去,才抵著萧寂的额头轻声道: “我很抱歉让你跟著我来吃这种苦,温离说的对,无论如何,我都是不该捨得让你来遭这种罪的。” 萧寂触角上的小小吸盘从付隱年额头上离开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他收起触角,淡淡道: “你错了,如果我不跟你来,留在家里日日担惊受怕,才是真正的煎熬。” 第384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八) 萧寂以为,付隱年跟自己说这种话,是在跟自己撒娇。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付隱年的在针对他这方面的嫉妒心和占有欲。 两人在休眠舱里待了半个小时,付隱年就领著萧寂回了又闷又窄小的房间,开始哄著萧寂睡觉。 “我现在还不困。” 萧寂勇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付隱年便有些无奈道:“是不是想要了?” 说真的,这种时候,因为身体上的不適,萧寂的欲望其实是在低迷状態的。 但付隱年这话都说出口了,他也不好说出不是两个字。 於是便只能顺著付隱年的意,按付隱年的说法让付隱年“给了”自己一次。 战舰里的水有限,为了在路上和战场上节约能源,战舰里可以洗澡的水都是有標准的。 事后,付隱年先是给萧寂洗了澡,然后就著水箱里每日份额剩下的那点,將就冲了冲,之后,再一次抱著萧寂在床上,拍著他的屁股道: “现在困了吗?” 萧寂感觉到了付隱年是想哄自己睡觉,而且他好像还有点急,不知道是想等自己睡著以后去做点什么。 但以他对付隱年的了解,倒是也没太多的担忧,毕竟眼下他们还在战舰上,战爭开始的时候,付隱年也必然不会是这种表现。 於是萧寂便配合道:“有一点了。” 付隱年便鬆了口气,开始拍著萧寂,强行给他讲睡前故事,试图早点將萧寂哄睡著。 萧寂想跟他说,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付隱年讲故事,也是可以睡著的。 但为了不打消付隱年的积极性,他还是强行听了起来,然后很快就闭上眼,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付隱年在萧寂没了动静以后,试探地小声叫他名字: “萧寂。” 萧寂没动静。 付隱年又喊了一声:“睡著了吗宝贝?” 萧寂依旧没动静。 付隱年这口气才算是彻底鬆了下来,躡手躡脚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轻轻出了门,直奔温离所在的房间而去。 温离是七级军雌,没有独立房间,但也勉强住的是双人间。 付隱年敲开门时,他正赤裸著上身,在房间里看书。 看见付隱年时,刚想打声招呼,便被付隱年迎面一拳砸了个仰倒。 於是,两人再一次打了起来。 付隱年不打要害,就对著温离那张脸出手,直到將人打得鼻青脸肿,才收手道: “你那点心机,最好是用在战场上,你再出现在萧寂面前一次,老子还揍你。” 温离道:“你何必这么不自信,付领主,你只要收拾好了萧寂,我就算天天出现在他面前,又能如何呢?” 付隱年也理直气壮道:“因为我捨不得收拾他,但我捨得收拾你。” 温离无言以对,当场就被气笑了,顶著已然开始青紫的眼圈,骂了一句: “真他妈神经!” 然后愤怒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接下来的几天,温离不知道是因为脸上有伤怕被萧寂看见,还是真的怕了付隱年,一直都没再出现在萧寂面前。 而在战舰即將抵达前线的时候,萧寂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星际的战火,有多么可怕。 彼时,按时间来算,正是凌晨。 战舰即將降落时,萧寂还沉浸在自己的生物钟里睡著觉。 一阵剧烈的晃动將他从睡梦中惊醒。 萧寂刚睁开眼,付隱年就已经整装待发,只嘱咐了萧寂一句,不要出来,人就消失在了房间內。 战舰的舱壁都是密闭的,除了驾驶战舰和投放武器的地方,內部是看不见外面的状况的。 事发突然,萧寂只能召唤:【037.】 037自觉將眼下外界的情况以实时监控的形式传输进萧寂大脑。 敌方无数机甲如蝗虫过境一般朝著虫族的战舰涌来,连带著连天的炮火,绚烂而骇人。 萧寂所在的机甲底部缓缓张开,虫族的机甲也密密麻麻涌了出去,迅速融入到了敌方的队伍里。 萧寂在数不清的机甲中,迅速锁定了付隱年。 场面极度混乱,时不时有机甲被摧毁,在一团火焰中爆炸成碎片漂浮消失。 付隱年在不停的闪躲中,发出火力,连续击落一连串的敌军。 他那机甲和他本人一样,四面八方都是炮火,一点就炸,根本就近不了身,但这种表面上的无敌,伴隨著的,是精神力如流水一般的巨大消耗。 寻常物种,包括普通的八级军雌,根本就无法操控这样的机甲。 难怪付隱年的精神海会在这几年暴动成这个样子。 起初,战况略有僵持,但很快,虫族后续数十架战舰都跟了上来,越来越多的虫族机甲被投放出来,隱隱有了將对面吞噬的预兆。 对方此次偷袭显然是为了试探。 见状况不妙,也不恋战,火速撤离。 付隱年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极其兴奋的状態,特意回来了一趟, 告诉萧寂他没事,这才马不停蹄的召集了所有带队的高级军雌去开会。 直到战舰降落在虫族所占领的最边缘一处星球之上,付隱年才回到房间,手里拿著块粉红色的小蛋糕,对萧寂道: “降落了,萧寂,从现在开始,不要轻易踏出战舰,这里的场面,不是你该面对的,如果我有不適,会第一时间撤离回来找你,明白了吗?” 他语气格外严肃,不容置疑,也不容反驳。 萧寂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付隱年对著干,他自有办法,时刻关注著付隱年的动向和身体状况。 闻言,乖巧地点了下头,伸手接过了付隱年手里的小蛋糕,问他: “那我可以出去透透气吗?” 付隱年同意了。 他先是看著萧寂把那一小块蛋糕吃完,这才牵著萧寂的手走出了战舰。 踏出战舰大门的那一刻,萧寂无比畅快的深吸了一口气。 原因无他,在这片荒凉的废土之上,此时已经集结了数不清的低级军雌,而除了那些巨大的战舰和已经开始布置阵地的战士之外。 是茫茫的大雪,和刺骨的冰寒。 第385章 雄虫圈养守则(二十九) 付隱年怕萧寂冷,一出门就想给萧寂加件衣,被萧寂拒绝了。 “我喜欢这种温度。” 他粉扑扑的脸蛋儿看得付隱年心都快化了,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这种气候作战,要速战速决,不然会拖死很多低级军雌。” 萧寂看上去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轻重缓急,点点头不吭声。 刚刚著陆,有很多事要忙。 虫族知道要速战速决,敌方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严寒的气候让作战环境格外恶劣,寸草不生就代表著他们除了营养剂,完全无法在当地找到可以果腹的食物。 但凡遇到这种情况,活生生冻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也是不计其数。 付隱年正式忙了起来。 虫族的好战嗜血因子,让他们无法忍受被动挨打。 来到前线的第三天起,便开始了主动进攻。 一场战斗,短则几小时,长则一两日,在边境徘徊。 一开始的半个月,都是试探。 探查对方实力,数量。 萧寂很听付隱年的话,等付隱年出门后,就老老实实坐在战舰门外的冰天雪地之中,等著付隱年回来。 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则,是在默默观察著付隱年的动向。 付隱年第一次从外面回来,看见深夜里,靠在躺椅上,闭著眼,身上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发顶肩膀,甚至是睫毛上都落了雪,还安安静静闭著眼的萧寂时,甚至以为萧寂死了。 他飞衝上去,整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结果刚到萧寂面前,萧寂便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有些惺忪地看著付隱年道: “回来了?” 付隱年这才將心咽回了肚子里。 冷汗都从后背渗了出来。 他没敢说,自己以为萧寂冻死在外面了。 只是微微颤抖著指尖,弯腰將,萧寂从躺椅上抱起来,回了战舰。 他静静抱了萧寂许久,待萧寂身上的温度不再那么冰冷,这才去打了温水,亲手给萧寂洗手洗脚。 “太辛苦了,领主大人,不用伺候我。” 萧寂垂眸看著付隱年,轻声道。 付隱年就捏捏萧寂圆乎乎的脚趾头:“我乐意,我自己的雄主,我有什么好辛苦的?” 萧寂便伸手抬起付隱年的下巴,低头和他接吻。 付隱年在这种时候,甚至觉得就连战爭都是值得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月余,边境这颗寒星之上,便突然降临了一场巨大的暴风雪。 原本就冷得刺骨的气温再次骤降。 虫族生活的地方常年温热,到了眼下这种境地,不少防守在外的低级军雌一夜之间被活生生冻死。 遍地虫尸令所有虫族心惊胆战。 付隱年和眾位將领在开了最后一次长会之后,决定,一鼓作气,將对方赶尽杀绝。 虫族数十万大军於暴风雪最盛的一个深夜,全员出击,席捲向对方营地。 只留了后勤部队,和林洛驻守在营地。 林洛留下来,是因为他受了点伤,付隱年也刚好嘱咐他,万一出什么意外,一定要保护好萧寂。 林洛领命,一言不发地站在萧寂身后,硬盯著萧寂的后脑勺看。 而今天,萧寂始终没有合眼。 从营地的位置,看不到冲天火光,也不会受到战火波及,但萧寂却始终目不转睛看著战场的方向。 林洛虽然看不见萧寂的脸,但却从萧寂的后脑勺,看出他似乎有些心绪不寧。 “不用担心,萧寂阁下,领主大人实力强悍,我们虫族几乎百余年没有过败绩了。” 林洛出声安慰萧寂。 萧寂回头,面色平静:“你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洛刚想劝劝萧寂,不要相信预感不预感的,那都是显的,就是再恶劣的环境,对於付隱年来说,也能拿捏。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营地內的警报,就突然响了起来。 林洛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起来,打开通讯器,狂压一通后,骂道: “艹!领主精神海暴动了!!!” 说罢,转身就要发动自己的机甲,却被萧寂按住了手腕。 不等林洛询问萧寂要干什么,萧寂便直接一个手刀,毫无徵兆地將林洛打晕在了地上。 萧寂没空在这个时候跟林洛掰扯。 用林洛的指纹,拆除了他手臂上的机甲装置,戴在自己手腕上,启动了机甲。 正常来说,每一台机甲,都有著自己的特质。 尤其像付隱年林洛这一类高级军雌,机甲要么是定製,要么是改装,旁人很难上手。 沉重的金属迅速將萧寂包裹其中,萧寂还是第一次操控机甲。 一开始的不適,让他顛三倒四的原地折腾了好久,足足了三分钟时间,才摸清了林洛机甲的操控规律,迅速赶往了战场中心。 付隱年昨天在萧寂的安抚之下,一直觉得自己的状態还算不错。 但架不住疯狂消耗。 对方有备而来,似乎早就料到了虫族会在深夜发起进攻,他们弹药充足,装备先进,最主要的是,他们和虫族一样,都抱著必胜的决心。 过於寒冷的气候限制了低级军雌的行动能力,战况胶著,让付隱年的心也跟著胶著起来。 他们不能输。 对於现在的付隱年来说,打了败仗,不仅会损失一颗星球,还怕自己护不住萧寂。 付隱年开始疯狂催动机甲,势必以一敌万。 而在这种消耗之下,很快,付隱年就开始觉得头疼,意识不清了。 但他依旧在强撑著继续战斗。 虫纹开始蔓延,扩散。 从若隱若现的浅红色,变成暗红,再逐渐覆盖上鳞片。 没了精神海的支撑,付隱年的机甲迅速消失不见。 付隱年睁著眼躺在苍茫的雪地上,看著漫天战火。 那虫纹在蔓延到付隱年左边脸颊之上时,他最后的意识,只剩了四个字: 【我不能死。】 而下一秒,熟悉的机甲出现在付隱年面前,巨大的机械臂將付隱年捞起,塞进了机甲舱门。 第386章 雄虫圈养守则(三十) 林洛的机甲极其厚重,重防御,轻攻击。 萧寂將付隱年捞起来后,便卸下了付隱年的机甲,戴在自己手腕上,再一次將其启动。 谁都知道,虫族的付领主是虫族这百年来最难对付的一大战力。 他那台360度无死角发射火力的机甲和他本虫一样声名在外。 对方集中了火力,就是为了针对付隱年。 好不容易看见付隱年的机甲消失,躺在地上,几乎要幻化出本体,敌军险些就要欢呼起来,似乎这一场仗,没了付隱年,便是势在必得。 但谁知,那台棕褐色的笨重机甲会突然出现,而还没等在场任何人反应过来,付隱年那台如同厉鬼般的红色机甲,就再一次,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比先前更加猛烈的弹药和雷射像是不要命一般迸发出来。 萧寂现在心情很差,想到刚才付隱年那副可怜样,就是怒火中烧。 世人只知道高级军雌的精神海强悍得嚇人,却从不曾有虫族试图开发过雄虫的力量。 萧寂不明白军雌的精神海是什么样的状况,他只知道,在这片土壤之上,所有的敌军,都是让付隱年遇险的罪魁祸首。 如果单拼肉体,萧寂这具躯壳,可能的確不如付隱年这样常年操练,天赋异稟的军雌。 但如果以机甲为载体,单拼精神力,对於萧寂这种强度的神魂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无数的机甲在持续不断的猛烈炮火攻势下陨落。 別说是敌方,就是连虫族自己人,都不知道这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看见一台红色机甲迅速在敌方队列中穿梭,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猛烈的攻势也让虫族一方再一次士气大涨。 敌方渐渐势弱,开始撤退。 所谓穷寇莫追,其余身经百战的老將领,便没再动手,只等著机甲內的“付隱年”下令。 但萧寂却不管这些,他最爱做的事,就是斩草除根。 他下令让虫族带著装著付隱年身体的林洛机甲撤退。 在虫族一方退出战场范围之內时,萧寂自己追了上去。 他在付隱年的机甲中,发现了一颗小小的黑色按钮。 037提醒:【这是小凤凰的杀招,也是这机甲最恐怖的能力,但是需要极强的精神力催动,凤凰只在很多年前用过一次,精神力枯竭险些死在战场上之后,就再也不敢用了。】 萧寂闻言,毫不犹豫的,按下了那颗按钮。 温离人在撤退大军的前线,紫色的机械臂里抱著的,是付隱年机甲里传出指令,让他们拎走的林洛的机甲。 温离透过机甲上方的透明区域,看见了藏在机甲中,付隱年的脸。 昏迷不醒,左边脸颊上,已然覆盖了一层虫麟。 待那虫麟將付隱年淹没,付隱年便再无生还可能了。 但他没有那么齷齪的心思,只是对於那远处奔著敌军追击而去的红色机甲的操控者,隱隱有了些猜测。 他喉结动了动,下一秒,远处天空之上,便晕染出了一层巨大的红色光圈。 一瞬间,空气开始扭曲,身处光圈之外的温离,尚且感觉到五臟六腑一阵挤压错位。 无数的机械碎片在远处化为飞灰....... 萧寂回到营地之时,战舰前集结了黑压压一片虫族士兵。 萧寂收起机甲,出现在眾虫面前时,空气都凝滯了。 但萧寂无暇顾忌这些虫子的心情,大步走到刚刚醒来的林洛面前,问他: “我的雌君在哪。” 林洛觉得自己嗓子眼儿发紧,半天才硬生生挤出来一句: “我送他回房间了,后勤的医护在看著。” 萧寂大步回到战舰的房间里时,付隱年依旧在昏迷状態中,床边围著两只亚雌,正在给付隱年输液。 看见萧寂回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付隱年的房间。 谁都知道,付隱年现在的情况,能让他好转的,只有萧寂。 房间的门被关上,萧寂躺在付隱年身边,轻轻將他抱进怀里,额头的毛茸茸的触角探出来,吸在付隱年尚且光滑的额头上。 身上的信息素的香气开始在密闭的房间內瀰漫。 付隱年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无比漫长的梦。 梦里全是他毫无意义的前半生,无数次险些死在战场的画面。 很累,疲惫到极致,身体开始下沉,周围变成一片虚空。 他在拼命的挣扎,告诉自己,不能死。 猛地睁开眼时,额头上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看著天板上熟悉的吊灯,一阵恍惚。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赤裸著上半身,光滑的皮肤上除了几道不算明显的疤痕,並没有虫纹存在。 床边没有人,外面却有谈话声。 付隱年站起身,缓了缓神,走出臥室就看见了一眾穿著皇家卫队制服的军雌,还有穿著整套睡衣站在一边的萧寂。 而沙发最中间坐著的,正是虫皇。 付隱年愣了愣神,没说话。 萧寂察觉到动静,回头看向付隱年,平静道: “醒了?” 付隱年点了点头,下意识想向虫皇行礼,却被虫皇开口阻拦了: “你身体刚好,好好修养,这时候不提礼数。” 付隱年也没客气,靠站在门框上,没再开口。 虫皇见付隱年醒了,站起身对萧寂道:“看见付领主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的提议,希望你考虑考虑。” 萧寂微微頷首,送走了虫皇一行人。 “感觉怎么样?” 萧寂问付隱年。 付隱年摇了摇头:“他来做什么?” 萧寂道:“招我入伍,想让我参军,做领主。” 付隱年蹙眉:“主意打到这儿来了?” 萧寂走上前,摸了摸付隱年的额头:“也算是好事,至少將来,我都可以陪你出征。” 付隱年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著餐桌上萧寂早已备好的饭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是你带我回家的,是吗?” 萧寂伸手將付隱年抱进怀里,轻声道:“这是我的职责,我永远在你身后。” 付隱年没有询问萧寂在战场之上的事,因为他的机甲有记录仪。 只是记录的过程,让付隱年看完后,失眠了大半个晚上。 等著夜里若无其事地和萧寂亲密过后,趁著萧寂睡著,偷偷溜进了院子里,拨通了林洛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