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快递站[快穿]》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节 位面快递站[快穿] 作者:一现 文案: 陆桁点了个跑腿快递,谁料快递员当场倒在他家门口 。。。懂了,新型碰瓷是吧? 【恭喜您获得二手的位面快递系统,是否立即绑定】 【选项a:是;选项b:立即扣除一百点生命值;】 别人靠位面系统发家致富,他送快递跑断腿; 别人开局一间大超市,他开局一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别人天天都是新惊喜,他打开门一整个大惊吓—— 有危险系数极高的电离风暴。 或是全球海洋化,送快递全靠自由泳。 要么是遍地混混打劫、贫富差距极大的赛博朋克世界。 以及仙门式微、灵力稀薄的修真位面。 别人送快递挣钱,他送快递要命。 后来,困在电离风暴中无法出门的家庭,推开门看到有人骑着奇形怪状的自行车送来珍贵的防护服; 在大海上漂流的女生宿舍,发现有人乘着海上摩托带来丰厚的物资; 在赛博世界更是流行起都市异闻,有个出身底层的卡车司机,能突破帮会的层层防守,把货安全送到任何地方; 陆桁每到一个位面,都能掀起社会的剧变; 拍拍屁股走人后,每个位面都流传着有关于他的传说。 位面快递站的货运单更是被炒出了难以置信的天价,无数达官显贵明争暗斗打破了头,只为求得一张宝贵的快递单—— 海洋化位面里,海上临时政府首脑跑来:“给你普通的水用摩托钥匙。” 陆桁:“这是水上基地那架航母的启动器吧。” 赛博朋克世界里,帮会老大跑来:“给你普通的金属手办。” 陆桁:“您的机械义肢就大可不必了。” 第一仙门掌门跑下山:“给你把普通的剑防身用。” 陆桁:“这不是你们门派的镇山之宝吗?” 各个位面的首脑们为了一张货运单打得不可开交,只有陆桁淡定地推了推墨镜: “开门,你的快递。” ------ [食用指南] 男主他痞帅超强,位面卷王!超苏爽升级流~ 赛博位面即将收服统子哥~ 内容标签:业界精英 快穿 升级流 基建 正剧 位面 主角:陆桁配角:《投资返现,千亿神豪》求收! 其它:《投资返现,千亿神豪》求收! 一句话简介:经营一间位面快递站 立意:勤劳致富,爱卷才会赢 第一卷 位面一:九号防御基地 第1章 绑定位面快递系统 铜山村,深夜,一处破旧的宅子改成的灵堂。 几个大爷聚在一起打着扑克,烟味、酒味混合着脚臭,让这个破得漏风的小屋在哗啦呼啦的冷风中依然臭气熏天。 穿着假皮草的女人往空气里疯狂喷洒着劣质香水,铜山村的年轻人并不多,也只有太老爷爷去世,才会有零星几个青年人回村奔丧。她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个沉默的男人,很高,看腿长至少有185,衬衫袖口露出清晰的肌肉线条,眉头拧在一起,在门口的石阶上抽着烟。 这么出挑的人,哪怕是在外面的大城市也少见。 女人刚站起来,想对他说些什么,那人也刚好起身,对村长耳语了两句。她失去了搭讪的好时机,眼看着村长带着那人出了门,她只好讪讪坐下。 听旁边人说,那男人是整个桐山村这批后生里最有出息的,是首都某工程集团的区域项目总经理,手底下管着几千号人。这次是因为太老爷爷白事,连夜特地赶回村守丧的。 村长一路带着陆桁来到村东头的一处小茅草房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咱村里就这条件了,将就休息会儿,明天二爷杀猪给你烧白肉吃。” 陆桁点了点头,嘴上说着没事,与村长客套了几句。 小小的茅草屋,屋顶漏着风,床是用泥土混着草梗堆起来的,上面铺了一层极浅的草席子,窗户上糊着薄薄的旧报纸,上面破了不少洞。 送走村长后,陆桁独自坐在床上,在冷风中打了个寒颤。 好在角落里有一沓报纸,他用这些报纸和胶带简单地将床头破洞的窗户糊了一下。正要完工时,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引起了陆桁的注意。 那宣传单浸了水,变得皱巴巴的,上面花里胡哨地画着各种商品:什么充气小船、铁钩、弓箭、压缩饼干,搞得像原始人出海一样。 估计是原来住这房子的老人捡回来的,又说不定是有骗子专门针对村里的老年人做的推销,宣传那些他们卖不出去的商品。 陆桁给这张宣传单拍了张照片发给村长。 村长回得很快:[估计又是老韩头捡回来的,没事儿,咱们村的老人都下了反诈app,不可能被骗] 陆桁又将宣传单仔细看了一遍,正要将它丢掉,突然瞥见一角印着睡袋的商品图片。 也罢,他这次还要在村里住两个晚上,死马当活马医吧。陆桁仔细读了宣传单下面的几排小字: [位面快递公司承办] [请将足够的金额放置于货物单上,我们会派快递员为您配送货物] [下单时请您务必保证房间内小于等于三人,否则将下单失败] 看上去倒不像骗子了,更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陆桁随手将宣传单丢在一边,在冰凉的草席子上和衣睡下。 夜色渐凉,屋顶的冷风裹挟着雨丝落在他脸上,床板硬得像钢板,陆桁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半晌,他有些烦闷地一坐而起,就着手电筒的光,从钱夹里掏出崭新的两百块钱放在宣传单上。 做完这些,陆桁觉得自己简直是困得失去了理智,一定是失眠导致的判断力失常,不然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他自嘲般笑了一下,回到床上。 长夜漫漫,反正睡不着,他索性躺在床上刷起了手机。 等他再一转身,宣传单上的钱已经消失了。大概是被风挂到了哪个墙角,反正这屋子不大,陆桁不想摸黑下床找钱,只想再挨三四个小时到天亮,到时候还能去村长家喝杯茶稍微暖一暖。 凌晨五点,小破屋的门突然被敲响。 屋外一片漆黑,陆桁翻身下床,本以为是村长来了。但喊了几声,门外却迟迟没有任何应答,反而是敲门声愈发急促,像是催命似的。 破败的山村,荒废的老屋,急切的敲门声,像极了恐怖电影的开头。 陆桁迟疑片刻,抄起地上的一块破木板,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 “您好先生,您的快递到了。”陆桁低下头,这才发现不是屋外没人,而是对方实在太迷你了,约有六七岁孩子那么高,还长着两个巨大的翘起来的耳朵,皮肤皱巴巴的,看面相像个老人。 对方的状态似乎很差,一直止不住地咳嗽,没穿鞋的脚底渗出点滴鲜血。 陆桁虽然被这人的样貌吓了一跳,但还是接过了对方手中的快递,没别的,实在是这人看起来太过虚弱,以至于他怀疑自己要是再不伸手拿过快递这人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实在抱歉,先生,可以让我进去坐坐吗?”那人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从缝隙里透露出可怜巴巴的祈求样子。 陆桁没立即回答。 如果是平常,他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可这家位面快递公司实在太蹊跷,他只是把钱放了上去,就真的有快递员大老远还大半夜跑到小山村来给他送货。 最奇怪的还是快递员的长相,身材矮小也就算了,偏偏还长了这么一双巨大的耳朵,放在短视频直播里都能随时爆火。不像是人类,反倒像西幻电影里的矮人精灵。 见他没立即答应,矮人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没等陆桁阻止,强行闯进了房间。 这一下爆发用尽了那人所有的力气,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虚弱地倒在了地面上。随着身体慢慢倒下,矮人渐渐变得半透明,消失在了这间破屋里。 陆桁:???碰瓷是吧。 一定是他睡得太少了,才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幻觉。 他抱着快递向床边走去,可手里的触感极其真实,拆开外面的纸壳箱,里面赫然是一个崭新的睡袋。 这完全突破了他的认知,需要抽根烟冷静一下。 打开烟盒的一刹那,一道机械音出现在陆桁的大脑中,他猛烈头疼了一下,系统的声音不容忽视地充斥着他的脑海。 [检测到宿主已满足位面快递系统换绑条件] [条件一:前任宿主死亡时需与之处于同一房间] [条件二:下一任宿主需为前任货运单上的最后一位快递接收者] [将于快递被拆开后激活换绑过程] 陆桁看了看手中的睡袋,今晚怪事太多,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快递宣传单上,顺着“系统”的逻辑问道:“位面快递系统是什么?” [我们是一家全位面的快递公司,宿主将在各个位面之间穿梭,帮助客户收发快递。绑定系统后,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否则将被立即抹杀] [绑定倒计时:三,二……] “等等,可以不绑定吗?”陆桁打断道。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节 [当然可以捏!] [选项一:绑定位面快递系统] [选项二:立即扣除一百点生命值且全位面抹杀其存在] [来自系统的友情提示:生命值满点为一百点,请谨慎消耗哦~] 陆桁:……打扰了,那还是继续吧。 [恭喜宿主已绑定位面快递系统!] [您的专属系统客服166号为您服务,快递站已绑定为华国s省y市桐山村韩某国的破屋,检测到快递站内物品有:破烂的小床一张,老韩头用过四十年且没清洗过的草席子一件,三条腿的木头凳子一个,快要烂掉的木头桌子一张,铲肥料用的铁锹一个,三十五年前的旧报纸三沓,老韩头结婚时剩下的喜烛三根半,崭新未使用的睡袋一个] [评级中……] [恭喜!快递站初评级等级为:f级!abcdef,哦!竟然是最烂的一级呢!不过宿主请不要气馁,在166号的帮助下,我们一定能把快递站建设得越来越好的!] [请接受166号的友情馈赠吧!] [恭喜宿主获得166号赠送的新手大礼包:包括神奇的打印机一台,空白的宣传单一百张,带锁的神奇收纳箱一个(大小40*40*20),一箱矿泉水,一箱压缩饼干,有没有很感动?] 听了半天的系统自言自语,陆桁已经开始坐在床上抽烟了,他翘起二郎腿,对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东西指指点点,“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不管到哪个位面去,都只能生活在这些垃圾里?但凡我想添置点什么东西,都得靠你来施舍我?” 他吐了个烟圈,轻蔑地笑了一下,又弹了弹烟灰。 166号:感觉有被内涵到。 来来往往这么多位宿主,它见过在绑定系统前就被吓死了的,见过以为是神迹出现感恩戴德的,但还没遇到过这么淡定、甚至对系统有一丝隐隐嫌弃的人。 [166号友情提醒,系统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请勿恶意诋毁!] [已为宿主匹配到s级成长位面:九号防御基地] [快递站已自动添加电离隔离层,已为宿主备好异物扫描检测器一台、电离防护服一套] [九号防御基地基本介绍:该位面受到电离风暴的影响,动植物经过辐射变成异物,人类受到异物的伤害后会产生异变,请宿主谨慎出门] [宿主目前等级为:一级] [一级快递员享有八个货物格,货物种类有限,请认真选择] 陆桁点开系统为他开放的货物商城,里面分门别类有几千种商品,但是在一个位面里他只能选八样到进货单里,在新位面配送。 而他关于新位面的全部了解,止步于系统刚刚介绍的两句话。 怪不得他在这屋里见到的宣传单上尽是些平时用不到的东西,他都能想到,系统不怀好意地提醒这个位面有70%以上都是海洋,且正在经历全球性变暖,怪不得那个矮人的货运单上会出现充气小船、铁钩、弓箭、压缩饼干这种鸡肋的商品。 看那个矮人的状态,没有挑选到合适的错误的后果是灾难性的。没有人点单,没有配送,就没法完成任务,也没法升级。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搞得很狼狈,甚至于丢了性命。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记仇,166号把他投放到了一个危险等级极高的位面,还美其名曰“s级成长位面”。也亏得这种恶意,他选择货物的难度就小了很多。 首选攻击类的物品和药品,其次是必备的简易食物,刚刚系统提示说赠送他一套防护服,那么防护隔离服想必在这个位面的需求度也不低。 陆桁选完货物,加到进货单里。 [宿主已选择:冲锋|枪,长矛,云南白药,一盒消炎药,防护服,异物扫描器,淡水,甜美的大红薯] 不知怎么的,陆桁觉得166号的声音多了一丝破防和咬牙切齿。不过这也代表着,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小小的破屋一阵震动,随后重重地降落在九号基地的地面上。 陆桁拿着屋顶掉落下来的一颗稻草:…… 166号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 [已降落九号基地,请宿主抓紧时间完成第一个任务!] [任务一:九号基地56区23栋,可怜的一家三口因为缺少防护服,已经一周没有出门了,快去救救他们吧!] [任务完成时效:48h] [任务奖励:为加装快递站上下水功能,赠送马桶与洗手台]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我的预收《投资返现,千亿神豪[快穿]》!全程爽爽爽,大男主升级流!点进专栏即可收藏,爱你呦~ 方灼穿进了一本娱乐圈群像文里,好消息是他绑定了一个撒钱系统,卡里余额十个亿;坏消息是寿命仅剩十三天,生命余额严重不足。 撒钱系统很自责:【宿主你只要继承公司并靠投资获得收益,不止能得到十倍返利,还能兑换寿命】 方灼看了看账户里那排长长的零:【统子哥不必内疚,凭亿近人嘛,我懂,我都懂】 第二天他直接杀到天才作曲家的破烂工作室:“你不是要出专辑么?来我公司,把你捧成乐坛第一人。投资金额随你开,推广预算无上限。” 长期困顿的天才作曲家愣了一秒,挤出一个谄媚的笑: “专辑上可以印您头像当封面,主打歌名就写您的名字,金主爸爸需要专属作曲吗,我可以的。” 他为正在糊团当小爱豆的顶级美貌女演员量身定制短剧; 系统提示:恭喜获得十亿元返现! 方灼投资电影,启用混迹小成本烂片的沧海遗珠男影帝当主角; 系统提示:恭喜获得百亿返现! 钱它根本花不过来! ------- 灵异副本世界中,方灼随手抓过一只路过的小小鬼,恶魔低语:“想当副本大boss吗?来我公司签约吧。” 小小鬼:谁懂啊家人们,有人在恐怖副本里搞传销。 安全屋公司越开越大,各个副本的终极boss都由他一手扶植。 方灼左脚边是跪在地上为他穿鞋的邪神; 右手边是微笑着为他斟酒的邪恶塞壬; 副本主神敲响安全屋的门:大佬,要不这主神您来当? -------- 某点男频文中,方灼积累足够的声望值,直接穿成龙傲天男主的父亲。 兴建宗门,大搞土木,大圆满后带娃归隐。 龙傲天男主成年后走剧情,绑定了专属老者,老者听到他的姓氏后大吃一惊:你姓方!?等等……那令尊? 龙傲天一脸老实:对啊我爹就姓方,他是个本分的农民,每天喝喝茶浇浇花。 在龙傲天男主惊讶的目光中,老者跪地不起:少主受我一拜! --------- 暂定世界: 疯狂砸钱星际娱乐圈; 投资机甲比赛战队; 扶植灵异副本大boss; 建立修真界第一宗门,投资点频龙傲天男主; 第2章 开始送快递 这个功能听上去还挺重要的,毕竟这小屋没水没电,连洗脸都要用矿泉水,日常的生活都难以保证。 陆桁从系统送的箱子里取出电离防护服和扫描器,这套防护服重量不轻,有点像太空服,但好在没那么臃肿。头部是一个黑色的面具,加上一个透明的玻璃眼罩。 扫描器的造型有些像老式的闹钟,需要将它固定在左胸,当周围有异物靠近时,它的显示屏能显示异物的大致位置、大小和数目。 防护服的侧面外挂了一个袋子,陆桁在里面装上这次的货物、两瓶水和三块压缩饼干。 考虑到对这个位面的危险等级没有足够的认识,他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叹了一口气,拿起唯一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一把锈掉了的铁锹。 推开门前,陆桁站定了半秒。 他原本出身不发达省市的一个小山村,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工地一路打拼上高位。被系统选中是个意外,但陆桁不是会自暴自弃的性格。他就像是一根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会在任何能扎根的地方生长。 门外是一大片荒草地,只留出一条小径供人行走。 现在正是清晨六点多,草叶上挂着露珠,反射出淡蓝色的倒影。 陆桁向天上看去,这片天空被一个巨大的蓝色穹顶罩住,那穹顶大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他的这间小屋,正处在穹顶罩住的半圆的最边上。 ……真是给他挑了个好地方。 更坑人的是,166号光布置了任务,却没有给他地图,也没有给出任何有指引性的提示,也就是说他要找到任务地点只能靠看路牌和问路。 走了约半个小时,陆桁才终于走出这片荒草地,到达有马路的地方。 除了用铁锹拍死两只疯狂往他身上扑的老鼠外,一路上还没遇到过所谓的异物。 一想到以后每次出门送快递都要走半小时的荒草地,陆桁就忍不住在心里痛骂166号。 马路不宽,陆桁走了很久才见到第一栋房屋,那是一栋独栋的小别墅,上面写着78栋,没有标区号。 他放眼望去,附近百米内没有其他住房,问路的机会不多。而且这户人家门口放着排布整齐的防野兽的尖刺板,建筑也很新,一看就是有人在居住。 陆桁没有迟疑地走向那户人家的门口,按下了门铃。 没有任何响应,四周的空气静得可怕,甚至没有一声鸟叫虫鸣,只有微风轻轻拂过遥远的灌木丛,发出浅浅淡淡若有若无的沙沙声,氛围像是某美式恐怖剧的开头。他没有放弃,接着敲门。 别墅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良久,门内才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应答:“你是谁?” “先生您好,我只是路过这里,有事要去第56区,想问一下这里是第几区,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陆桁回答得很有礼貌。 那边沉默了更久,隔着薄薄的一道门,陆桁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正对他上下审视。 两相静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陆桁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又补充了一句:“是急事,我要去给朋友送东西。” 门里还是没有回答,但陆桁听到了短暂的“嗯?”了一声。 在这个位面,出门找朋友是件很稀奇的事吗?陆桁不解。 那人半晌才缓缓道:“这里是第102区,沿马路直走,超市的人会帮你。”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节 陆桁道了谢,继续向前走。他能感觉到这里的住民有些冷漠,且行事十分谨慎,他暂时不知道这份特殊的警觉从何而来。 九号基地的景象和像独栋别墅区,但比住宅区的马路更宽敞,建筑分布得也更稀疏,所有建筑的外立面和房顶都反射着穹顶的淡蓝色光晕。动植物很少,特别的每家每户的门口,杂草清理得很干净。 但最诡异的还是,大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明明现在已经早上七点多,但连个出来散步的人都没见到。 日光渐烈,陆桁喝完小半瓶水,才走到那户人家口中的“超市”。 那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建筑物,呈一个完整的方型,约有三层楼高,是他来到这个位面后见过最大的建筑了。陆桁绕着这间超市走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可以推开的偏门。 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白炽灯照亮了每一寸角落,这间超市竟然和现代的大商超无异。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身上的防护服有点多余。 可惜他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一瓶水都消费不起。 陆桁在这家超市里逛了一圈,整个一层只在收银台后面坐着个小姑娘,那姑娘正拿着手机刷短视频,边刷边止不住地笑。超市里一如往常的生活状态,和外面的一片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好,打扰了,想问一下第56区怎么去?” 那姑娘的笑容戛然而止,看向他的眼神就像遇到了某种不可理喻的事物,空旷的超市里,短视频还在继续播放着。女孩眉头一皱,冷冷道:“今天是周二。” 是周二,所以呢? 陆桁对这里的规则不了解,只觉得这女孩的态度太差,脾气太臭,但面上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对不起,我刚来这里,还不清楚规则。” 女孩上下打量着陆桁,同时陆桁也在观察着她。她胸前的工牌上写着“重依-b等公民”,重依想必是她的名字,但不知道这个b等是什么意思。 重依将视频暂停,盯着陆桁的脸看了一会儿,那目光里带着试探、不解和隐隐的防备。 半天,像是终于在内心说服了自己什么似的,不情不愿地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张废纸,拿出支笔,边说边写道: “从这里出去一直向前走,会路过第95区、76区和60区,穿过60区后向东拐就到了。不过现在76区那边——” 她的话还没说完,楼梯间传来高跟鞋踏着地面的滴答声,那声音清脆,在空旷的超市里有着回音。 重依听到那声音,一下子闭上了嘴,将之前写好的那张废纸压到了手肘下面,有些紧张地摆弄了下头发,用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那张纸。 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的女人,她停留在楼梯的休息平台上,并未继续向下走,而是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陆桁,冷冷道:“你是九号基地的住民吗?住几区?” 不知怎的,陆桁感知到一丝危险。 他不动声色地将被重依手肘压着的纸片拿回手中,坦然而快速地答道:“就住这个区,刚搬来。” 他话中透露的信息并不多,回答完,作势就要离开。 擦身而过时,他听到重依快速地小声说了一句:“超市只有周五对d等公民开放,平时不要来。”陆桁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大步出了超市。 从超市门口走出,他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浸出了一层薄汗。 从他问路的那家人,到所谓的“超市”,九号基地的每个住民都对外来人充斥着或多或少的恶意和打量。 自从来到这里,他还没有遇到过异物,但紧张且怪异的氛围,和未知的社会规则,却无时无刻不包裹着陆桁。 他现在还不知道76区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沿着马路继续向前。 没有人,没有异物,连呼吸都是空荡的。防护服里闷着大滴的汗水,可陆桁除了偶尔喝口水以外,不敢片刻摘下面罩,他隐约感觉到这个位面没有它看上去这么宁静。 一直走到下午一点多,陆桁才终于走到102区的边缘,这里竖着一道巨大的围墙,约有三米多高,围墙的上方还支着十多米的网子。他沿着围墙向东一直走,走了十来分钟才找到一道大门,门上有一道电子锁。 陆桁全无头绪,这锁没有密码,只在最中间留了一个孔,他试了各种办法试图打开它,可没有地方输密码,也没法按指纹。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166号就像死了一样一言不发,陆桁不知道离开快递站后它是否会响应。他清了清嗓子,还没等说话,166号的声音已经在脑海中响起。 [亲爱的宿主,您是否遇到一些难题?] 166号的语调传递着看乐子一般的恶意:[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异物扫描器后面印着您的身份信息呢?当然了,这只是一个猜想,不一定对] [哦天哪,由于166号的疏忽,忘记了对宿主进行位面世界观科普呢,可真是太大意了,该死该死] ……明明就是故意的。 陆桁对这种敌意早已习以为常,他这次连叹气都省了,拿起异物扫描器一目三行地浏览背后印着的信息—— 【陆桁,102区99栋d等公民,拥有20-110区的通行权。需要区域间通行时,请将扫描器的头部插入锁内以开启大门。请d等公民务必于每周五前往超市采购,其余时间不得进入超市,否则超市员工有权利就地击毙】 【ps.90-110区为九号防御基地新建区,电离辐射强度极高,生物异变概率极大,请住民除必要的超市采购外,不要自行前往任何危险地带】 看到最后时,陆桁心里一惊,他顿时明白为什么超市里的人看到他会那么吃惊了,好在他走得快,也没透露太多信息,否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有,倒是有一个恶意满满甚至想害他去死的系统。 从早上七点出发到现在,抛去中间问路的时间和在草地里耽搁的时间,他平均穿过一个大区要花费四个半小时,而后面还需要经过三个区。到后期体力减少,速度也会变慢,意味着他最早也要在明天凌晨才能抵达56区了。 而现在他已经喝掉了大半瓶水,食物有限,陆桁有些后悔,自己低估了九号基地的面积,而现在早已无法回头。 下午的阳光很烈,如果说102区尚且是空旷的别墅区,那么95区就像是刚被核弹轰炸过后又来了一次海啸的难民营。这里的房子很矮,外立面像被烧过一样黑,有一半的房子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被废弃,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框架。 166号:[天哪噜,这里好可怕,宿主你害怕吗,166号可是害怕得不得了] 听上去可一点不是害怕的意思,反倒还有些兴奋。陆桁毫不怀疑,如果166号一开始就知道95区的情况这么糟糕,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投放到这里。 果然,才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异物扫描器就第一次叫了起来,屏幕上亮起了数个红点,标着大大的警告字样,看方向正好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而且已经离得很近。 陆桁捏紧铁锹,看到不远处的巷口,有几只大得过分的狗。 那几只狗旁边躺着两个人的尸-体,他们身上的防护服被巨狗撕扯得破破烂烂,身底下一滩鲜血蔓延开来,早已没了气息,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了袭击。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发生异变的动物,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 那些动物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狗,从嘴角伸出长长的带血的獠牙,两只耳朵变得极尖,不停地转动着。体积比藏獒还要大,有动物园的寻常狮子一点五倍的大小,毛很长,上面沾着已经干掉的黑色血迹。三个为一组,正在街口不停搜寻着目标。 它们的眼睛泛着红光,一番转动后,最后锁定了陆桁的方向。 两相对峙。 一般人遇到这些异变的大狗早被吓得乱跑,又或者腿软到瘫倒在地,但陆桁只是攥紧了铁锹,大喊一声,向那群异变狗冲了过去。 异变狗首领也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类,在原地僵了一秒,也就是这一秒,铁锹尖锐的侧面正好砍在它脖子上,它顿时跳了起来,想扑咬这个自不量力的人类,可刚扑到一半,脖子上鲜血涌出,霎时间没了力气,到临死时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倒映着湛蓝色的穹顶。 首领倒下了,它旁边的两只小喽啰狗对陆桁狂吠几声,就要上来扑他,可陆桁手下没留半分余地,打了个横将铁锹甩了起来,两只狗被打倒在地,还没等它们站起来,就被一铲子一个敲扁了脑袋。 防护服上溅了不少异物的血,这街口也弥漫开恶臭的血腥气,陆桁担心这血腥味会引来别的异物,连口水都没喝,加速离开了这里。 在他离开后不久,一群异物嗅着气味来到这处街口,沿着血腥味寻不到人,在原地焦躁地嚎叫。 听到不远处的嚎叫,陆桁不敢在95区多耽搁,走远了之后只停下来喝了两次水,吃了半块压缩饼干,又解决掉一只落单的异变猴子,终于赶在五点前摸到了95区的高墙。 只是这次的大门口堵着不少人,这也是陆桁降落到九号基地之后,头一次见到正被使用的交通工具——几辆车况并不好的皮卡车。 这些人身上的防护隔离服都是同一制式,连胸前的扫描器都长得和他不太一样,正三五围成一圈,像在等待着什么。 难得在大马路上看到这么多活人,竟然有点欣慰。 见陆桁满身是血地走过来,那群人里站出一个男人,对着人群叫道:“队医呢?这里有公民受伤了。” 尽管陆桁反复强调自己并没有受伤,还是被强行拉进了一个有着红色涂料的密封帐篷,帐篷里的队医脱掉了防护面罩,防护服的领子也拉下来了不少,“你是从哪里过来的,怎么身上这么多异物的血?” 队医捂住鼻子,想了半天,又把防护面罩给戴上了。 “我没受伤,是异物的血。”陆桁没时间在这浪费,接着问道:“前面怎么了?为什么有人堵着门?” “你不知道吗?”队医疑惑:“应该已经全域广播了呀,76区爆发了异变潮,已经实行全区封锁了。” 第3章 使命必达 果然76区有危险,可惜当时重依没说完的话被后来的白西装女人直接打断了。 陆桁皱起眉头,问队医道:“那去56区该怎么走?” “你去那里干嘛?”队医昂起下巴,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身量高大的男人。 自从电离风暴开始后,每家每户都开始征青壮年入清察队。这个男人面对异物,身上沾了它们的血又全身而退,可见其实力强悍,但这么一个人竟然还没被清察队收编,甚至是个再卑贱不过的流浪者d等公民,这让他着实吃惊。 “给朋友送东西。”陆桁言简意赅。 他看出这些堵门的人训练有素,虽然装备破破烂烂的,随队医生也十分懒散,但多半是出于九号基地官方的某组织。 这些人对他有探究,但并无恶意。甚至在看到他疑似受伤后,还拖来队医帮他包扎伤口。 这让一路走来饱受冷眼和窥视的陆桁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暖。 队医又打量了他几秒,从一旁的医疗箱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画出这片区域的地图:“不走76区的话,需要从旁边绕路。从这里向东到95区,再到94区,再向南走过三个大区,一直走就是56区了。” 他指了指中间涂黑的一片区域:“这里是超市的进货区和加工工厂,d等公民没法进入,得绕远路。” 看来从76区走虽然是一条危险的路,却是一条最近的路。 现在已经快六点了,任务时效只有四十八小时,这意味着如果选择绕开这里,万一路上出半点意外,他都会来不及送货。 陆桁指了指76区的方向:“有什么办法能进去吗?我时间不多了。我生死自负,谢谢您了,还麻烦您想想办法。” 队医没说话,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 九号基地不同于其余十六个基地,这里的人数最多,各个片区划分的时间跨度最大,也最为鱼龙混杂。 这里不只有官方的清察队,也有流浪商人、黑市的赏金猎人和盘根错节的地下□□,后者为了一时的钱财和权力能做任何事,他随队这么久,没少见到这种人。 但他仍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气质极为特殊。 这次总队派来的车太少,人又太弱,招徕一个实力强悍的战力不是坏事。 沉吟片刻,队医从医药箱里扒拉了一番,找出一张没沾过红药水的名片来,递给这个男人:“这样吧,交个朋友,我叫柯以行,在清察队工作。” “陆桁。”他将名片收到货物旁边压着,点了点头。 “清察队马上会组织队员进入76区进行扫查,我们有车,一路开过去大概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但是过程中需要频繁下车扑杀异物,非常危险。” 陆桁点了点头:“我没问题。” “那就好。”柯以行慢吞吞地将面罩扶正,又将防护服的领子拉到最高,将散落在医药箱外的药品一股脑塞了进去,随后提着箱子出了帐篷。他对陆桁有种莫名的信任,正好此次异变潮来势汹汹,多个强大可靠的帮手不是坏事。 只见柯以行和一开始将陆桁拉进帐篷的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那队长犹豫了一下,两人又嘀咕了一阵,队长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集合,转头对陆桁也招了一下手,让他上车。 三辆皮卡车塞得满满当当,挤了二十多个人,陆桁听到柯以行在自己身边小声吐槽:“好在这次人多,还有点安全感。” 但下一秒他的安全感就消失了,自皮卡车队进入76区五分钟后,车上所有人的扫描器都开始滴滴作响,柯以行的脸都白了,叫道:“这个规模不对劲,是有智慧异物!” 司机的眉头紧皱,摇头道:“我们退不回去了,请求通话魏队。魏队魏队,是否立即撤离。” 司机的话音刚落,陆桁就从车窗外看到了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约有几千个异变后的皮肤呈暗红色的活死人手拉手围成一堵密密麻麻的人墙,迈着步子整齐地向三辆皮卡车走来,它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将皮卡车队团团包裹住,且这个圈子正越缩越小。 那些异变人的身体肿胀成正常人的两倍还大,肚子上的皮薄如蝉翼,能看到血液正在它们体内疯狂地流动着,而五官早已不成人形,有些还露出已经变成黄色的脑浆。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节 “丧尸?”陆桁疑惑道。 三辆皮卡齐齐停下,最前面的一辆车已经和这些异物交起火来,可打倒一片还有一片,估计整个76区的住民全部沦陷成了异物。 柯以行的嘴唇发白,拿枪的手在颤抖:“不是丧尸,是异变人。人异变后血压会急剧升高,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死亡。” “能形成这么大的规模向我们靠近,而且它们在有意识地包围我们,这肯定是附近有产生了智慧的异变人在操纵它们。” 没人敢下车,靠着车窗的几名队员已经拿起冲锋枪开始对着这群异变人扫荡,但这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延缓异物进攻的脚步。异物的数量数以千计前仆后继,但子弹却有限。 “智慧异物一般会在哪?”陆桁问道。 柯以行指了指周围的建筑,“一般在高处,在这家房顶,或者这家的烟囱上,那家的阳台上,都有可能。”他胡乱指了一通。 “有狙吗?”陆桁简单扫了一下柯以行指的几个位置。 柯以行摇摇头,又点点头,整个人缩到车座底下,最后从脚底掏出了一把冲锋步|枪,“射程是一样的,但准头不太好。这种型号的子弹只剩一匣了,你省着点用。” 他刚要把枪递给陆桁,又收了回去:“啊不对,你会用枪吗?你不会拿到枪把我们全杀了吧?” 陆桁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柯以行一眼,从眼神中柯以行能读出来几个大字:“杀你们不用枪”。 最近的异变人已经离他们距离极近,以至于队友一梭子下去,异物的血液会溅到陆桁的防护面罩上。最前面那辆皮卡车上的子弹已经消耗殆尽,几名队员冲下了车,开始和异物冷兵器互搏。 眼看着异物就要将他们一行人吞没,陆桁没有片刻犹豫,将枪托架在车门里面的凸起处,对着最远处那户人家烟囱露出的一角,果断地开了枪。 枪声不大,但足以正中准心。 霎时间,这些异变人失去了智慧异物的组织,不仅没有独立行动能力,而且纷纷开始自爆。 爆裂开的血液飞溅,三辆皮卡车成了血和肉的盛宴。 危机瞬时解除,司机诧异地扭头看了后座一眼,看到正收拾步|枪的陆桁,心下了然。 吃惊归吃惊,但时间不容耽搁,司机拿起对讲器道:“魏队,队医捡回来的那小子把智慧异物爆头了,请示是否继续前进。” “继续。”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还有未平复的喘息。 没了智慧异物的领导,76区其他的小型动物异变物很好处理,他们到达76区的边缘时,甚至比预计得还要快。 下车时,尚且刚过七点。 陆桁的防护服比刚来的时候更脏了,沾满了腥臭的血液,他能感觉到柯以行虽然很感激自己,但却默默地向旁边退开了半步。 魏队下来握了握陆桁的手,他约有三十出头,下巴上留了一撮颇有喜剧效果的小胡子。“多谢你了兄弟,如果不是你,我们一整队今天恐怕凶多吉少。” “听队医说你在赶路,我们就不多寒暄耽误你时间了。我们清察队还要留在76区边缘等待紧急救援组来喷洒药物,可惜了,不能再送你一程。” 魏队又从腰侧摸了一把小手|枪,递到陆桁手里:“里面还剩十颗左右的子弹,别用那个了。”他冲着陆桁的铁锹努了努嘴。 原来这个位面的枪是能这么随便送人的吗? 别是给他埋了什么坑吧。 陆桁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枪,看到魏队的表情一脸真挚,在心里谴责了一番自己的多疑,但他还是决定暂时把手|枪收起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使用。 在一个陌生又充满危险的位面,谨慎点总不是坏事。 告别了清察队,陆桁推开60区的大门。 如果说76区是人间炼狱,那么与之相比的60区就是天堂,这里的马路比102区更宽,建筑也比那里更密集,有些家庭甚至没有清理门前的杂草,搞起了小花园。 尽管是在夜里八点多,但路上还是有几人结伴集体出行。这里的超市更像是个小型商场,是一栋足足有四层楼高的中大型建筑,透过涂着半透明隔离涂料的橱窗,能看到里面售卖的衣服和电离风暴来临前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人流量没有正常的商场那么大,但还是不断有人出入其中。 没有了时间限制,陆桁放慢了脚步,他的两瓶水已经喝完了一瓶,另一瓶还剩下一大半,可还有回来的路要走,他有些后悔刚刚没有向清察队的那些人要一些补给。 走过60区,继续向东前行,陆桁终于摸到了56区的大门,此时已经将近一点钟,马路上又变得空无一人,街道旁偶尔有虫鸣,除此之外四周静寂。 九号基地的黑夜并不暗,穹顶发出的淡蓝色荧光将周围的一切用暗暗的光线笼罩起来,陆桁挨家挨户地辨认着门牌号,终于找到了23栋房屋。 这是一栋两层的小别墅,门前有个矮栅栏围起来的花园,能看出这花园曾被主人精心打理过,花种层次分明颜色繁多。 但花园却有被什么东西破坏过的痕迹,几株花歪的歪倒的倒,连栅栏门都是虚掩着的。不止如此,连建筑外立面上的隔离涂料都被不知什么动物的爪子抠掉了一大块,门也破了一个大洞,被用破旧的木板匆忙临时钉上。 如果不是系统告诉自己这家人正需要防护隔离服,他甚至会以为这个房子的主人已经搬走了。 陆桁推开栅栏门,按响了这家的门铃。 第4章 获得额外奖励 易绍辉一家已经两周多没出门了。 两周前,一只异变鼠在马路上左突右闯,不止吓坏了住民,还破坏了他们家精心设计过的花园,在门口的院子里盘桓不去。他们拨打了清察队的电话,但那边却说正在处理别区的事件,让他们自己先撑一会。 眼看着门就要被扒烂,异变鼠的头已经探了进来,易绍辉和妻子对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由他穿着家里唯一一套防护服出了门。他拿着长杆和异变老鼠搏斗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成功将异变鼠赶跑,可防护服也被撕咬得不成样子,完全没法再使用。 他不是没想过托朋友再买一件防护服,可他们家跑进了异变鼠的新闻经过全区广播,现在没人敢靠近他们家门,更别说给他们送东西了。 眼看着家里的食物坐吃山空,他们夫妻俩将所有能订购到防护服的途径都试了一遍。这两周他们下载了无数个app,浏览着各种充斥着不切实际广告的网站,将正常渠道都试了个遍,妻子牛莉甚至将主意打到了暗网上,可这些办法都没能让他们在九号防御基地订购到能直接送到家门口的防护服。 没有防护服,就没法出门去超市采购,两人急得团团转。 直到牛莉在家中电视柜里翻出一张宣传单,两人死马当活马医,按照宣传单上的指引将钱放了上去,看到纸币消失的一刹那,夫妻两人高兴得紧紧攥着对方的手。 可苦等了一夜,直到凌晨,他们连防护服的影子都没见到。 家里又重新陷入了死寂。 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夫妻却将这事瞒得死死的,没敢跟和在工厂上班的女儿吐露一个字。 那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工作,整个56区一年也就两三个年轻人能有幸进超市供应工厂打工,是下刀子都砸不烂的铁饭碗。工厂一年只能休息规定日期的三天,擅自离开工厂区可是重罪。轻则入狱,重则直接被罚入清察队充当异变潮沦陷区的人饵,是要丢了性命的。 他们两个不中用的老东西,宁愿因为没有防护服饿死在家里,也不愿连累前途一片大好的女儿。 可夫妇两人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从昨天下午开始,家里所有的食物就已经消耗殆尽,两人靠着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勉强撑到了现在,连起身走路的力气都快不见了。 他们只能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望着门的方向,偶尔互相安慰两句,等待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一晃入夜,牛莉因为低血糖睡得很沉,易绍辉则依旧坐在沙发上,怎么都睡不着,烟盒里还剩最后一支烟,他将烟丝抽出来,放在嘴里一根根仔细咀嚼。 凌晨两点半,门铃大响,外面的人按了两下门铃,见没人应答,那人提高了音量:“开门,你的快递。” 易绍辉兴奋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眼前出现一大片黑色的眩晕,他不敢耽误一秒,扶着墙就去开门。门口是个身量高大的男人,肩膀很宽,一身腥臭的血腥杀伐气,体积不小的快递盒被他轻易地捏在手里。 如果在平时,易绍辉见到这样的人都要躲着走,但他现在却像见到了救世主一般,整个人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随着易绍辉将快递盒接到手里,166不情不愿地开始吟唱: [恭喜宿主已完成任务一,获得奖励:加装快递站上下水,奖励预计在48h内为您兑现,请耐心等待哦~] [由于宿主在24h内完成任务,额外获得奖励:安装淋浴喷头一个,盘盘小面包一箱、金笼鱼火腿肠十根,请宿主再接再厉!] [已刷新任务二:请在九号防御基地派发十张货运单] [任务时限:60h] [任务奖励:为快递站加装电力系统,赠送顶灯两个,落地灯和台灯各一个] 听它的声音,感觉自己提前完成任务不是件高兴的事。 这就对了,能让166号不高兴,陆桁就由衷地开心。 屋主热情地邀请他进门坐坐,陆桁没推拒。他身上没带货运单,如果要完成任务二,绕路的话至少要走九个区才能回去,而他的体力和食物储备都跟不上了,急需一个安全的空间休息一会。 这边牛莉刚睁开眼,见客厅多了个身穿防护服、身上带着脏污血迹、还散发着异物恶臭的男人,被吓得尖叫一声,急急地向后退,甚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易绍辉赶紧扶起她,拿着手中的快递箱,将牛莉抱在怀里,兴奋道:“老婆,我们的防护服到了,真有人给我们送过来了!” 牛莉还没反应过来,惊恐地“啊?”了一声。 而易绍辉已经当着她的面拆开了快递,展开里面全新的防护服,在她面前抖开,“老婆,是防护服!快看!” 牛莉惊喜地尖叫一声,紧紧地抱住易绍辉,随后意识到就是客厅的这个男人给他们家送来了珍贵的防护服。她想站起来给恩人道谢,眼前却因为低血糖一阵阵发黑,最后只能跪在地上,止不住地说着谢谢。 见妻子跪在地上,易绍辉手中的防护服变得烫手,他跪了下去,“大恩不言谢,你救了我们俩的命啊!” 陆桁哪见过这架势,连忙上去将他们扶到沙发上休息。 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夫妻两人坐在沙发上盘算着生计。超市是早上六点开门,易绍辉和牛莉都是c等公民,能在工作日自由前往超市购物,两人列了一大串采购单,打算等六点超市一开门就去抢购。 陆桁见这两人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了,提议道:“我其实可以带着你们的扫描器进去帮忙买东西。”反正他本来就打算休息四五个小时就起来,刚好可以赶上超市开门。 “这不行。”易绍辉摇摇头:“异物扫描器上记录着你的公民信息,如果顶替我的身份进去,我们两个人都会被超市永久拉黑的。” “现在黑市上倒是有卖高等公民的扫描器,听说有的扫描器能在超市里无限购物,但是这都是铤而走险迫不得已的选择,一般人不会冒这种风险。”易绍辉补充道。 要不是这两天他和妻子为了防护服的事,接触了许多非法渠道,易绍辉一辈子都想不到还能有冒用别人的扫描器这种操作。他摆摆手,拍了拍胸脯:“恩人你先去休息,没事,我还走得动。” 昨天晚上彻夜未眠,今天又暴走了一整天,陆桁没有推辞,跟着易绍辉的指引进了客房。 再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半,清晨的阳光打在陆桁的眼皮上。 床头摆着两瓶矿泉水,两个新鲜的三明治,四张陆桁不认识的纸币,和一套崭新的防护服。压在矿泉水瓶下面的,是夫妻二人的联系方式,和一份九号防御基地入住指南。 他们夫妻看出陆桁带的食物不多,贴心地准备了方便携带的食品。帮他收起了肮脏的旧防护服,还给了他一套新的。甚至敏锐地观察到他对于九号基地的现状所知甚少,为他留了一份详细的官方版入住手册。 指南里,九号防御基地的形成历史、最新版地图,和关于超市、工厂、清察队和战略统筹组的科普应有尽有。 陆桁看着看着,却觉得这份新手指南不该现在才到他手里,作为一个位面系统,对每个位面进行科普应该是166号的职责。如果他早拿到这份指南,就不会在错误的时间进入超市,也不会面对着区域间的大门一头雾水,而这些都是166号刻意隐瞒的信息。 而现在,它却像死了一样,怎么问都不回复。 陆桁冷笑,他知道166号听得到,警告道:“以后别再让我发现你有事瞒我,我现在没法拿你怎么样,将来总能找到办法治你。” 166号大叫起来:[警报!警报!请勿威胁系统!] 陆桁冷哼一声,现在还不是找166算账的时候。他将夫妻二人留下的纸条和入住指南都放进了兜里,穿上新的防护服,撕下半张卫生纸,交待夫妇两人保管好那张货运单,最好能帮他宣传一下快递站的生意。 做完这一切后,他快步出了门。 外面阳光正好,为了赶时间,陆桁选择继续到76区那道门边碰碰运气。 走到外墙的时候已近中午,门口一个清察队的人都没有,陆桁试探性地用扫描器打开大门,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铁锹,以防异物突然冲出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76区成了一片死域。 这里好像下了一场雨,房顶上、地面上、乃至树叶上都是半透明的水渍,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臭气,像蛋白质烧焦了的味道似的。 没有异物,也没有人。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5节 但当陆桁路过76区的超市,发现这里甚至在正常营业。超市里的灯光依旧那么明亮,透过玻璃幕墙能看到一个女孩正戴着帽子清点货架上的商品,一如往常。 仿佛无论在哪里,超市永远都在正常运转。这本不是件蹊跷的事,但它周围一片死寂,这便显得格外突兀。 陆桁在超市门口站了三秒,继续前行。走过了三个区,赶在半夜一点半,他终于能遥遥看到自己处于穹顶边缘的小破屋。 奇怪的是,快递站里却亮着灯。明明里面还没有通电,屋里也只剩下三根蜡烛,而这种光源却明显是某种灯发出的强光。 破屋的四周是一大片荒地,除了带有特殊目的,不可能有人在半夜进来。 就算是流浪汉,也不会选一个又破又偏的房子住,九号基地里荒废无人的大别墅多了去了。 很显然,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入侵了快递站。一时间一万个不详的念头在陆桁脑海中划过,他皱了皱眉,隐匿了动作缓缓欺身靠近快递站。 临近门口,陆桁放轻了脚步,拉开了手|枪的保险,将食指扣在扳机上。 开门的一瞬间,他屏住呼吸,迅速侧身闪到屋外门后,对里面大声道:“谁?” 第5章 运送特殊物品 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屋内那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破旧不堪的老椅子发出巨大的咯吱声,那人起来走了两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老哥,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两个多小时,都快睡着了。” 那人的声音陆桁并不熟悉,他自认在一个崭新的位面也不可能有任何熟人,但就语气来说,对方并无恶意。 出于谨慎,陆桁还是将手|枪握在身侧,闪身进了门。 屋内是个穿着工服的男人,工服上约莫有十来个大小不一的口袋。看年纪有三十岁出头,围裙上沾着尘土,像是刚刚干完活。 还没等陆桁开口问那人是谁,对方已经先开口抱怨道:“兄弟,你这房子也太难搞了,我干了这么久的装修,还没见过这么烂的位面建筑。”那人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摆弄着桌上倒立着的手电筒,刚刚陆桁在屋外看到的光正是这个小手电筒发出来的。 看来是系统派来给他加装房子上下水的工人。 他本以为166号会像当初在这个位面降落时一样,直接一键把房子改造好,没想到位面公司的房屋装修竟然是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完成的。 陆桁卸下防备,不动声色地将枪和兜里的东西塞到保险柜里。 屋里已经多了个洗手池和马桶,可惜因为没有隔墙,房间又只有七平米,马桶被直接安装在了床头,洗手池正挨在它边上。 淋浴喷头就在马桶的斜上方,洗澡的时候要和马桶挤在一起,且由于没有地方做地面抬高,一洗澡就要全屋发大水。 也不怪那工人抱怨,这么小的空间,能装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桌面上留着一张对方放着的宣传单,和快递站的货运单类似,只不过这张单子是用来宣传位面装修公司的。陆桁浅浅扫了一眼上面各项装修业务的标价,发现九号基地的物价相当于自己原位面的两倍多一点。 也就是说那对夫妇除了留给自己食物和水以外,还额外多给了一百多元的小费。 “哥们,你这儿生意还好吗?”见陆桁一直沉默着,那工人主动搭话,“我叫屠建,住25区,现在经营一家位面装修公司,都是同行,幸会幸会哈。” “我刚刚给你这儿装完水管和水槽,当时装完都十一点多了,我寻思着我一个人回去也不太安全,想在你这借住一晚,但怎么都等不到你回来。”他说话带了点乡音。 屠建说着,将杯子里的茶往陆桁那边推了推,忍不住吐槽道:“不是我说,这条件也太艰苦了。快递生意在九号基地不好干吧,这个破位面到处都是异物,要不是我加入了基地的官方装修队,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 看来屠建是个自来熟,话很密。这名字也不错,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陆桁递给了对方一张自己的货运单,点点头道:“陆桁。” 随着单子被收下,系统的[任务二]提示随即变成了[1/10] 陆桁旁敲侧击道:“九号基地还有其他的位面公司吗?你去过了几个位面?” “当然有了!”屠建从工装裤的十来个口袋里,熟练地掏出纸和笔,对陆桁画下九号防御基地的笼统平面图,在中心的位置圈了几个点:“这里有一家位面超市,它东边的第二个区是位面花店,中心区还有一家位面旅馆。” 屠建往后一靠:“不过据我了解,基地的所有超市生意被官方死死垄断在手里,那两家位面超市和花店都快倒闭了。我上次见到那个开花店的小姑娘还是去年,她那时候状态就很不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估计是撑不过这个位面喽。”屠建做了个病恹恹的鬼脸。 “不过装修公司在这可是如鱼得水,九号基地的房子经常被异物破坏。异变潮发生的频率越高,房子买卖的频率就越高,我的生意也就越好。” 屠建眉飞色舞地讲着:“我本来都攒够积分,可以换一个位面经营了,但是九号基地生意这么好,我才不走呢。” “这已经是我的第七个位面了,越到后面难度就越高。九号基地已经够危险了,我都难以想象后面的位面有多吓人。要不是积分达到五百点后会强制更换位面,我还真舍不得这里。” “诶兄弟,你怎么了?”屠建观察到陆桁的脸色不太好,“要不我们先睡觉,明天再聊。我自己带了睡袋,可以睡在地上,就不跟你挤这个小破床了。” 反正床板和地面一样硬,也不知道这小兄弟是怎么在这种破烂的房子里住下去的。 入夜了,屠建的鼾声像打雷一般响亮。 陆桁迟迟无法入眠,倒不是因为打鼾,他之前睡过的工地大通铺比这还要吵上几倍。而是他察觉到系统有更多东西在瞒着他,而不管自己再怎么呼叫166号,对方都以一句[系统在凌晨一点到四点之间例行维护更新]回应。 很明显,166号又在装死。 没了系统的友好指引,位面公司的每条规则都要靠自己推断。 他从屠建那里得来了几条新信息——更换位面需要攒够足够的积分。但如果积分到达五百点,他就算不想离开也要被强制转移到另一个位面。且随着更换的位面数量越多,该位面的危险系数和难度也就越高。 九号防御基地明显危险度很高,是屠建的第七个位面;而这,才是陆桁的第一个。 不止如此,根据陆桁这一路的观察,区号数目越小,也就越靠近穹顶的中心,居住条件和生活水平也就越好。 他开局降落在整个巨大穹顶的边缘,而屠建则直接落在第25区。 依据屠建刚刚绘制出的平面图,不只是他的装修公司,位面花店、超市、旅馆都分布在较为核心的区域。 那为什么就他特殊? 陆桁在心里冷笑,这恐怕是166号的“特殊”关照。 第二天一早,临别前陆桁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的装修公司接受私人委托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攒积分。”屠建毫无心机地点了点头,思考了一瞬,又提醒道:“不过像你这种位面建筑,最好还是通过系统的积分商城升级。在积分商城购买的每一次升级改装都会有后台记录,便于我们查看,这样下次你转移到新位面,后面的位面装修公司改造起来也方便。” 陆桁没听过什么积分商城,甚至连积分的概念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继续追问,那会向屠建暴露自己对位面系统的无知。 会很危险。 “如果是打个小木柜子这种软装呢?”陆桁换了个方向问道。 “那倒是可以,给钱就行。”屠建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同情。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陆桁却懂了他的意思:看你这样子也付不起什么钱。 送走了屠建,陆桁打印了十五张传单,带上两瓶水、三根火腿肠和十来个小面包。系统抠得要死,一个小面包还没成年男人的半个拳头大,哪怕是一整箱也不过三十个,不够他一天的饭量。 他将手|枪收在防护服最小的袋子里,想了想,还是带上了老朋友铁锹。 陆桁不打算在离得最近的102区派发货运单,根据屠建的信息,快递公司在每个位面的生意都好坏自负,也就是说等新手任务完成后,他要靠着这次派发的货运单招徕顾客。 客户越富有,对快递的需求度就越高,同时也会更乐于支付小费。 但他也没打算走到更远的区,任务时限只剩下一半,他时间有限。 考虑再三,陆桁最终选定了离快递站最近的98区。到达98区已经是中午,那里的风貌和102区差不多,但建筑明显更旧一些。 他选中的第一栋建筑,是一栋三层高的小别墅。别墅前院有着打理整齐的草坪,台阶很高,能看出这家人生活条件不错。 陆桁在路上就想好了话术,快递站的卖点当然不只是便利,更多的是紧急情况下的保险。或许这里的住民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人人都怕死,大家都怕不测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要抓住的是人们担忧害怕、畏惧风险的心理。 按响了这家的门铃,陆桁礼貌道:“您好,我是快递公司的,来宣传我的快递业务。业务范围包括订购武器、防护隔离服和应急药品,我知道这些在超市都能买到,但基地的情况瞬息万变,难保不会有紧急情况发生。今天收下我的货运单,明天可能就会救您一命。” 语音门铃里,对方没有应答,陆桁感受到自己正被打量着。 但没挂断就是最好的消息,这代表着对方还想听自己说下去,陆桁接着道:“就在一天前,56区的一户人家缺少防护服被困在了家里,是我给他们送去了防护服,人难保不会有天需要别人的救助。您不需要冒多大的风险,只要收下我的货运单就行。” 良久,语音门铃里终于传来一道中年妇女的声音,她犹犹豫豫道:“我也不能替我们家主人做主,但是你可以把宣传单留在花园的栅栏门底下,如果有需要我会来拿。”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陆桁礼貌地道了谢,继续前往下一家。 第二户人家是个医生,听明他的来意后吃了一惊,连呼了几句要钱不要命。但他还是友好地接受了货运单,并且反向推销了自己的地下医馆,还热情地邀请他进屋吃点心。 陆桁谢绝了对方的美意,继续沿着马路挨家挨户发传单。 下一家是一位独居的小学教师,先是非常谨慎地加了通讯录好友,又让他拍摄货运单的内容传过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让他把单子寄存在超市里。 得知陆桁是d等公民无法进入超市后,她恼怒地嘀咕了两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隔着高高的栅栏接过了传单。 能看出这套营销策略深得人心,短短一下午的功夫,陆桁已发出了八张传单,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已经到了最后一家。 进度喜人,他推开这家的栅栏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门牌上还画着小孩子的蜡笔画,一般这种有小孩的家庭会更容易接受一份有关危机保险的推销。 陆桁刚要敲门,却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嚎叫。 那嚎叫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像某种疯狂了的动物,里面挟带着极端的痛苦,叫声凄厉到咳血。 陆桁急速后退,可门已经被从里面撞开,冲出来的东西已经几乎不成人形,浑身的衣服爆裂开,皮肤下面的血管清晰可见,血液在里面高速流动,整颗头颅未被头发覆盖的地方已经全变成了血红色。 是异变了的人类。 好在异变人虽然力气大,但行动速度并不快,甚至还保有一丝神志,整个人趴在地上,对陆桁高喊:“救救我!救我!” 陆桁攥住铁锹,又向后退了两步。 如果他没记错,异变人爆炸的时候会血肉飞溅得到处都是。他干净的新防护服刚穿了一天,不想马上搞脏。 就在陆桁要转头离开院子时,他看到异变人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血泪。 他还没亲眼目睹过人类发生异变的过程,原来异变的时间跨度竟然这么长,人类竟然能在高强度的电离辐射下保留这么久的理智。 那人匍匐在地上,克制不住地痛苦大喊,但在喊叫中,夹杂着一些破碎不堪的句子:“帮帮我……帮我的孩子,在二楼,他还有得救,他被辐射得很少……求你,带他去105区……孤儿院,帮……” 陆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男人,脸上没有一丝动容:“我为什么要帮你?” 异变人痛得在地上打滚,血管里的血液涌动得更快,他知道自己快支撑不住了:“b等公民,扫描器……里面还有钱……二楼柜子,把我埋了,你能用……我的孩子,求你……求你……” “我把你的孩子送到105区,你也帮我个小忙。”陆桁蹲下去,将手中的货运单往男子手中一塞,看到任务界面终于变成了[10/10]。 听到对方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异变人再也坚持不住了,他的血液终于破出体外,四处飞溅。 因为退得及时,陆桁的身上只沾了一些血点,无伤大雅。 更巧的是,他刚好有个铁锹,可以就地把人埋起来。 陆桁一边锄地,一边听系统播报奖励——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二,获得奖励:为快递站加装电力系统,奖励预计在72h内为您兑现,请耐心等待哦~] [由于宿主在48h内完成任务,额外获得奖励:折叠桌椅一套,请宿主再接再厉!] [触发支线任务:运送客户指定的货物] [任务时限:72h] [任务奖励:扩大快递站面积两平方米]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6节 本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为了扫描器铤而走险,运送一个异变中的小孩去孤儿院,这下却因为异变人的临终托言触发了系统任务而不得不为之。 将异变后的男人埋在院子里后,陆桁攥紧铁锹,一步步走上楼。听那男人的描述,孩子受辐射的程度并不高,正处在异变的过程里,但这不代表他的孩子没有任何危险性。 且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明明小孩已经开始了异变,不把孩子送到附近的地下医馆或官方医院,而非要送到一个偏远区域的孤儿院。 陆桁一步步迈上台阶,二楼没有任何声音,没有痛苦的喊叫,没有小孩的哭喊,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整个二楼回廊上只有一个房间关着门,他谨慎地靠在那房间的侧面,一脚踹开了门。 那是一个温馨的儿童房。 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墙壁上贴着明黄色的海鸥宝宝壁纸,还挂着孩子稚嫩的手绘画。 窗边的飘窗垫子上坐着一个全身通红的男孩,正面无表情地透过窗户,望着院子的方向。 陆桁没有开口,半晌,那男孩才转过头,用炽红的瞳孔看着他,平静道:“你把我爸爸埋了,对吗?” 第6章 他的货物是活人 一瞬间,陆桁心里闪过七八个惊悚电影的开头。 他按捺下心里的不适,仔细观察着这个孩子,发现小男孩其实长相很标致。穿着布料柔软的衣服,房间的布置得十分精心,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富养出来的小孩。 陆桁点了点头:“对,埋了,你爸死了。” 他恶劣地说完事实,在床头柜里找到了b等公民的扫描器,正打算欣赏一下那小孩崩溃的样子,却发现对方还是静静地用那对暗红色的瞳孔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叔叔你会带我走对吗?”男孩补充了一句,看到陆桁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眼睛,他乖顺地垂下了双眼:“去105区的孤儿院。我叫裴思棠,你可以叫我棠棠,我很乖,不会给你添麻烦。” 是个很早熟的孩子。不止保留着神智,甚至有着高出同龄人的敏感。 他本以为要运送一个小号异变人去孤儿院,看来实际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 陆桁将扫描器装在口袋里,靠在门框边上,指了指棠棠的脚:“能自己走吗?有防护服吗?” 棠棠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现在全身充血,走不动路。我的专用防护服在一楼电视机旁边的橱柜里,电视柜里还有我爸爸留下的一些现金。” 看来不仅聪明,这小孩还很识时务。 下楼前,陆桁转头,对棠棠比了个夹东西的手势,问道:“你爸抽烟吗?” 棠棠看穿他的想法:“不抽,但是二楼储藏间里有别人送的两包烟。储藏间的酒不要带出门,遇到纠察队巡逻检查会有大麻烦。” 陆桁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他没有急着出发,而是先在这个家扫荡了一圈。 能看出这家是父亲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电视柜上摆着的是父亲和棠棠两人的合照。储藏间里食物、烟酒、孩子的玩具应有尽有,分门别类摆放得相当整齐,客厅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电视柜里,儿童用防护服明显是被一层层加厚过的,内衬的布料摸上去更为柔软。 这样一个堪称尽职尽责的好父亲,为什么会害得自己和孩子双双被辐射? 陆桁发现这对父子时,他们正待在自己家里,四周所有物件没有被翻捡过的痕迹,身上也穿着寻常的衣物,而非防护隔离服。唯一不对劲的是,院子和房子的大门都是虚掩着的。 除了自杀,他几乎想不到任何一种合理的解释。 可同样,这个父亲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 陆桁从二楼的杂物间里翻出一个买菜用的小推车,将棠棠穿好防护服塞了进去,自己则背着一包地拿着刚从这户人家“打劫”来的东西—— 冰箱里还没拆封的速食披萨、意大利千层面,两包香烟,一个折叠玩具凳、一台游戏机、一个吹风机和几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衬衫裤子。可以说他带上了自己能用到的所有轻便的小东西,当然也没忘记电视柜里的三百块现金。 棠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给自己准备的,他乖巧地扒着买菜小车的边框,懂事道:“这些东西等我到孤儿院之后都用不到了,叔叔可以随便拿。纠察队每两天会来巡查废弃房屋然后公开叫价拍卖,到时候就拿不了了。” 懂事得令人心疼。 陆桁不准备背太多东西上路,不是因为他还有点良心,而是因为背包太重会消耗体力。 埋人和搜刮东西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将近十点钟。而从98区到105区要跨越两个半大区,也就意味着如果现在就出发,那么陆桁可能要连夜赶路,到第二天清晨六七点才能到达孤儿院。 他本想带着棠棠就地休息一晚再出发,可棠棠身上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鲜红。陆桁担心那小孩挺不过今天晚上,孩子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将面临任务失败的风险。 十点一刻,陆桁背着刚捡来的帆布包,推着买菜车出发了。 他不是个嘴碎的人,哪怕心里好奇,也没主动问起棠棠事情发生的经过。 但棠棠兴许是想拉进和他的关系,一路上像倒豆子一般,拉着他说了不少话。 从棠棠的讲述中,陆桁得知他父亲原来是九号防御基地的高级研究员,可由于研究内容的争议性太大,无时无刻不面对着基地临时政府对他研究项目的密切监控。 就在研究要取得重大突破时,一群人闯进了棠棠家里。再醒来时,棠棠已经被放到了房间的床上,浑身的血液像被煮沸那么疼,他费力爬到窗边,正看到陆桁和他爸爸对话的那一幕。 棠棠父亲对今天会发生的事早有预料,他说提前安排了人来接应棠棠,还告诉他如果发生意外,一定要好好听叔叔的话。 陆桁沉默了。 很明显,本来该接应孩子的人并没有来,而他在恰好的时机敲门进来推销,正巧被棠棠父亲抓了壮丁。 但陆桁并不打算告知棠棠自己并不是原本选定来接应的人,而且最好这个误会能将错就错,好让这孩子路上听话点。他明白棠棠目前展现出的乖顺与懂事,都建立在自己可能与他父亲交好的前提下。一旦这个认知崩塌,对方哭闹起来,陆桁可没有足够的耐心应付一个熊孩子。 夜晚的101区危机四伏,他一个人推着个轱辘嘎吱嘎吱响的小推车走在马路中央,愈发地显眼。 自从陆桁解决了一只异变猫,几只异物就顺着铁锹上的血腥气跟了过来。异物扫描器一直滴滴滴响个不停,在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引起聒噪的回音。 棠棠时不时地向后方看去,黑暗里,异物血红的双眼与他对视。他用手捂着面罩,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尖叫。 这样下去不行,这几只异物迟早会招来更多的同伴。 陆桁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停了下来,将买菜车高高架起,放在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嘱咐棠棠在原地别乱动。随后自己抄起铁锹,以极快的速度向身后的异物冲去,还没等那几只异变黄鼠狼反应过来,就被他一铁锹重重砸到了墙角。 建筑的外墙上留下三道清晰的血痕。 清净了。 棠棠看得目瞪口呆,兴奋地扭头道:“叔叔,那可是中体型异物!” “不愧是我老爸派来的人,简直太酷太帅了!”棠棠这时才露出点符合他年龄的激动来,用还能动的拳头模拟拳击动作,卖力地砸着买菜车的边缘:“我将来也要变得像叔叔一样厉害。” 你爸找的人早不知道死哪去了,陆桁想叹口气,又忍了回去。 清晨六点,早上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马路边缘,夜晚暗中窥视的异物们终于散去。 陆桁根据棠棠提供的信息,顺利地在105区找到了所谓的“孤儿院”。 那是一栋由菜市场改造而来的建筑,入口是一道冰冷的大铁门,两侧没留一扇窗户,只有屋顶两处较长的天窗。门口挂着孤儿院的招牌,但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小孩子的哭闹声,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句痛苦的呻吟。 到了门口,一路上说个不停的棠棠终于闭了嘴。 棠棠双手紧握在一起,透露出内心的紧张和无措。“叔叔,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他弱弱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陆桁没理他,毫不犹豫地按响视频门铃: “你好,我来送人。”说着,将装着棠棠的买菜车举到摄像头下给对方查看。 他以为门铃后的人会有迟疑和打量,可里面立即传来一道慌乱的女声,就像是一直在门口守着等待他们一般。那声音里带着意料之外的欣喜,分外激动道:“我这就给您开门,稍等,我去叫一下汪博士。” 两人在门口等了约五分钟,铁门徐徐打开。随着陆桁推车进入,那门在身后又“砰”的一声合起,发出巨大的噪音。 陆桁的食指搭在买菜车的把手上,一下下点着。 入口处是一个约二十平米左右的玄关,白炽灯明晃晃地照着头顶,脚边的送气口吹着暖风。四周都是白墙,只留了一道刷着防护隔离涂料的厚重钢门通向另一个房间。 到了这里,棠棠明显愈发紧张了。 陆桁没心思搭理他的情绪,他不知道这里是否会有危险。进来得太过顺利,让他心里没底。 一个身为研究员的父亲,一个被恶意报复到遭受了致死量电离辐射的人,临死前的要求不是将孩子送到医院或医馆,而是送到一家偏远的孤儿院。陆桁并不认为这是个好相与的地方,最起码它现在已经展现出了不符合任何一家孤儿院的建筑构造。 走廊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陆桁紧贴着门边,将买菜车横在身前,右手伸进防护服的兜里,紧扣着那把手|枪,死死地盯着钢门打开的方向。 第7章 积分商城 不一会儿,玄关的门被推开。 进门的是个近三十岁的女士,此时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戴着厚重镜片的年迈男人身后,想必就是刚刚她口中的“汪博士”。那老者穿一身雪白的研究服,手里还拿着个打开的牛皮纸文件袋,可以说是很标准的科研工作者形象。 汪博士打量着陆桁,而陆桁也在暗暗观察对方有无恶意。 良久,还是汪博士先有了动作,他先是蹲下来慢慢给棠棠脱下了防护面罩,拿出一个电子温度计测量了棠棠的体温,才站起来对陆桁感激地伸出了右手。 “我们也没想到阿山会叛变,无论你是谁,总归是将棠棠平安送到了孤儿院。组织感谢每一个无名者的付出。”汪博士叹了口气,看着陆桁的眼睛真挚道。 棠棠也眨巴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桁。 这个环境里,只有陆桁是棠棠最熟悉的人,他本能地向陆桁寻求依靠。 房间里所有人都在等着陆桁表态。 然而陆桁没有与汪博士握手,他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没搭话,而是从容地将防护面罩摘下来,从背包里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对汪博士示意道:“能借个火吗?我想抽支烟再走。” 汪博士和女子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惊讶。 那女子虽然觉得陆桁的行为有些无礼,但念在他将孩子平安送达,犹疑了一会,还是依言给他找来了打火机。 汪博士讪讪地将手收回:“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帮组织带一份文件到第15区23栋?” “看不出来吗?我是d等公民,没法到15区。”陆桁指了指自己的扫描器,上面散发着属于最低等公民的淡灰色光芒。 “那您放在第22区的超市也行,我们会派人去拿。” “这可以。”陆桁点点头,察觉出自己被卷入了一滩浑水。他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组织,但三言两语间已经能感觉到这组织极缺人手,防备心极差,没什么战力,且手下的人很容易叛变。 从昨天赶路到今天,缺乏睡眠已经让陆桁失去足够的耐心。 他从帆布包里找出昨天剩的货运单,随意递到汪博士手里,点了点上面标价最高的一把冲锋|枪,吐了个烟圈道:“可以送,但是要先交钱后送货,这把枪的价格是运货的底价,这个基础上每经过一区加两百块钱,不接急单。” 汪博士接过货运单,只粗略扫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个言辞犀利的高大男人并不属于他们的组织,能把棠棠送来,只是出于利益的驱使。 不止如此,对方的标价也贵得离谱。汪博士扶了扶眼镜,愤怒地将单子往桌上一拍:“先生,您未必太过坐地起价。从这里到22区要经过十三个大区,除了底价我们足足要支付两千六百元。要知道,这可是基地一个b等公民整整两个月的全部补助!” “所以呢?”陆桁无意激怒对方,他无奈地耸了耸肩,烟雾缭绕之后,依稀露出他笑不达眼底的淡漠双眸。 他发现这组织有一定的保密性,不可能将重要文件放心交给九号基地的地下帮派去送。在急需人手的情况下,对方最好的选择,就是已经对他们证明过实力的自己。他能在深夜跨越几个危险的新建区把棠棠安全送来,就一定能按时将这份文件送达。 在这种大前提下,无论陆桁开出多离谱的价格,他们都只能被迫承受。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7节 陆桁对汪博士陈述着事实:“真抱歉,我是个商人,唯利是图。” 明黄色的买菜车里,棠棠睁大了眼睛。 汪博士身后的女子露出愤慨的表情,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汪博士看着陆桁的眼神由愤怒到震惊,最后重归宁静。 “我该理解的,先生。”汪博士摘下了厚重的镜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戴上时,表情一如刚见面时的诚恳:“我们还是太过理想化了,在九号基地,您这样的人才占大多数。” 陆桁点点头,顶着棠棠含着泪水的眼神注视,三两口抽完这支烟,问道:“这里有地方能休息吗?我想睡一会儿。” “当然,您请自便。” 陆桁跟着女子的指引来到房间,166号迫不及待地发话:[你太残忍了!你破坏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对大人的信任!] [你看他多依赖你啊,听说你是为了钱才送他过来,刚刚都快哭出来了] [恶毒的大人!利欲熏心!] 这还是166号除了颁布任务和回答问题之外,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话。 陆桁盖上被子,嘲讽道:[你就不残忍,一个可怜的宿主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进入积分商城] ……166号还是理亏,它一时无语,见陆桁马上就要睡下,干脆刷出来一大段任务提示: [完成支线任务:运送客户指定的货物] [获得奖励:扩大快递站面积两平方米。由于宿主在12h内完成任务,获得额外奖励:另增加快递站面积一平米,赠送普通品质的陶土杯具一套!] 播报完这些,见陆桁还没有动弹一下的意思,系统悄声道:[这不是你之前积分不够开启主界面嘛,我就暂时对你隐藏一下,现在积分满二十点,就可以打开主界面了] [喂,在听吗?!] 陆桁一晚上没搭理166号,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多,醒来后神清气爽,发现他现在已经能在脑海里直接唤起位面快递系统的主界面了。 主界面下面的图标包括人物属性、任务列表、订单列表、总积分、积分商城、成就列表、位面快递站评级等几栏。 他没有一一查看,而是点进了最感兴趣的积分商城,里面包括位面建筑装修升级、购买建筑面积、属性转盘、工人雇佣、武器淬炼和商城购物等几大类,其中商城购物更是看得让人眼花缭乱,光商品分类就有几千条,比某宝的商品还全,每样商品的价格也算公道。 可惜他现在仅仅完成了三个任务,只有22点积分,只能酌情消费。 陆桁铺好床,叠好被子,拿上帆布包和棠棠父亲留给自己的b等公民扫描器。临走时,他隔着玻璃窗,看到棠棠正目不转睛地眼巴巴看着自己。 棠棠旁边有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身体状况不一,有的能自己坐在床上看书,有的则浑身通红奄奄一息地大喘气。 距离被送来只过了七个多小时,棠棠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瞳孔里的红色渐渐褪去,只剩下些许红血丝,身上的血管也不像之前一般呼之欲出,胳膊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已逐渐恢复了些。 关门前,陆桁看到棠棠冲自己挥了挥手。 陆桁关上了厚重的大门,一次都没有回头。 回到105区的大马路上,他长出了一口气。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超市晚上九点半就下班了,得赶在这之前核实一下棠棠父亲的扫描器里还剩多少钱,顺便采购一些东西。 超市在105区的正中央,与其说是超市,倒更像一个小型菜场。整个超市只有一层,透过玻璃能看出里面主营瓜果蔬菜、以及一些廉价的生活必需品。 好在今天正是周五,就算被工作人员发现他冒用了别人的扫描器,也不过是被拉黑处理,总归不至于丢掉性命。 陆桁进门时带响了超市的风铃,收银员头都没抬一下,专注地刷着手机。 临下班的超市没什么人,超市里回荡着魔性的短视频配乐。 “您好,能不能帮我查看一下余额?” 收银员姐姐看着视频哈哈直笑,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手机,接过扫描器在结账的机器上扫了一下:“613.32”。 了解到b等公民一个月只有1300元的补助,扫描器里剩下的钱已经算不少了。陆桁道了谢,开始在生活日用品区挑挑拣拣。 陆桁神态自若,如果不是有人恰巧认识扫描器的主人,根本没办法查出这台扫描器是被冒用的。只是他不知道超市是否有其他的手段能识别公民身份,真要这么轻易地顶替身份,那九号基地岂不是全乱了套了。 出于谨慎,他打算将扫描器里的钱一次性花完,速战速决。 挑拣着货架上的物品,陆桁随时观察着身侧。超市里只有寥寥三人,一个老奶奶在粮米区称重,两个家庭妇女边讨论着带孩子的辛苦,边吐槽还边拿起手机计算这两款钙奶饼干哪个更实惠。 只有侧后方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女,吹着泡泡糖,脸上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上转着一把折叠小刀,频频向他这边方向看来。那女生看样子年纪不大,身量矮小瘦弱,顶多是个初中生。 陆桁紧皱眉头。他已经挑好了要买的东西,可少女的注视让他不愿贸然去收银台结账,他担心对方会突然发难。 时间一秒秒流逝。 眼看着超市还有十分钟就要关门,收银员拿起喇叭大声催促着,鸭舌帽女生终于向陆桁这边走过来,一面走,一面大喊着:“喂!你!就说你呢!” 收银员的目光向这边看了过来。 第8章 第一个野生订单 鸭舌帽的底下藏着两个麻花辫,那少女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引来收银员的关注这事令她十分得意。 陆桁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会在超市里嚷嚷起来,大喊“这个人的扫描器是偷来的”。其实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立刻放弃扫描器里的六百块钱转身就走。 毕竟他身上加起来还有其他五六百的现金,为了眼前的这点钱铤而走险被超市永久拉黑太不值得。 但不巧,陆桁不是个会被轻易恐吓住的人。 他将戴了一路的防护面罩摘下,额角因炎热闷出的一滴汗珠顺着墨黑的头发流了下来,“有事吗?”他正面与那少女对视着。 吹了个巨大的泡泡,那少女三口两口将泡泡糖又嚼回嘴里,抖了一下肩膀,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个略微带惊讶的微笑。 “没什么,你这把铲子很帅,我想问问在哪买的?”她将手插在兜里,大声道。 本来抬起头向这边张望的收银员嘴角用力地向下撇了一下,目光在陆桁那张脸上探究地梭巡了两圈,嘟囔了两句,就又接着躲在桌子后面刷手机了。 “不必了。”陆桁提着购物篮,径直从那少女旁边走过去。 擦身而过时,那女孩低声道:“扫描器不是你的对吧?” 陆桁没理她。 少女不依不饶地拉住他的手臂,音量压得极小:“我知道那不可能是你的。你身上有异物血液的味道,很重,那把铲子上异物的血垢都一层叠一层地堆起来了。你这种杀惯了异物、从来见不得光的劣等人,不可能是b等公民。” 听上去像有点大病。 陆桁强行将少女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掰开,走到收银台结了账,将防护面罩拉下来。随着他刚走出超市,收银员就迫不及待地提前五分钟下了班,将卷帘门重重地拉了下来。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女也将帽子摘掉,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嘴里的泡泡糖都没来得及吐,就跟着他出了门。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少女一路小跑跟着陆桁的步伐,“你可能不知道,但这附近十多个区都是我在管辖,没人敢在我面前造次。你这种行为,是在我的地盘上挑战权威。” 那女孩嗓音很大,声调越说越高,她自己倒是不嫌丢人,陆桁却默默地加快了步伐。 “我已经录下了你刚刚进超市的全程视频,随时可以向官方告发你,你随时会被超市永久拉黑。” 见陆桁没搭理她,那少女干脆快跑几步,不依不饶地双手伸开拦在他面前,“不想被检举的话,你最好开个价把那个卖给我。我保证在附近的这十多个大区,我桑十枝的价格是最公道的” “什么?”陆桁停下脚步。 桑十枝对着扫描器努了努嘴,瞪了他一眼:“b等公民扫描器啊。刚刚我都听到了,里面一共六百多块钱,你结账的时候差不多全用完了吧。如果原主人死亡,他下个月没到工作单位打卡上班会领不到补助,这个扫描器已经废了,对你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卖给我。” 原来折腾半天,软硬兼施,又是恐吓又是纠缠,只是为了收个二手扫描器。 陆桁回头。桑十枝防护面罩下是一张很年轻的脸,虽然用不符合年纪的浓妆掩盖着,但至多也只有十一二岁。鼻翼周围还长着独属于这个年龄的青春痘和雀斑,眼神里透露出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稚嫩。 也只有这种初中生,会认为谁都惹得起,什么都敢做,全世界都是自己的。 陆桁没空跟她讨价还价,今天估计又要凌晨五六点才能回快递站。他随意地一把将扫描器扔给了对方,淡然道:“你不是说你管着这附近十多个大区吗?” 桑十枝一脸茫然地接过扫描器,点了点头。 “这个送你了,你欠我个人情。” 陆桁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桑十枝愣了一下,还是不相信有人会将价值几千块的b等公民扫描器就这么像丢垃圾一般扔给了自己。要知道去年一整年,她连蒙带骗、费了半天功夫也只从别人手里回收了三个。 人情?在这个利欲熏心、只认钱不认人的九号基地,她的人情有那么值钱吗? 眼看着男人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马路尽头,桑十枝不安地搓着鸭舌帽的毛边,大喊道:“记住了!遇到事儿报我名字!这片儿都是我在罩的!” 陆桁推着刚从超市买来的帆布推车,很快消失在桑十枝的视野里。 九号基地的钱不经花,尽管陆桁将扫描器里的六百多块用了个精光,小推车也只浅浅地被塞满了不到一半,他买了三包最劣质的便宜香烟、两个打火机、一袋苹果、两盒牛奶,一双男士拖鞋、两条洗脸小毛巾、一袋卷纸、一条浴巾、两个洗脸盆、一沓崭新的牙膏牙刷和一个折叠小水桶,都是些最简单的生活必需品。 推车里还装着他从棠棠家里“打劫”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一个迷你版折叠玩具凳、游戏机、吹风机和一些衣物。 终于,在来到九号防御基地的第四天,日用品总算是全部备齐了。 靠近穹顶边缘的几个区域都像是刚建成的,建筑很新,但密度很低,往往走十多分钟才能遇到下一栋房子。 夜晚赶路能吸引不少虎视眈眈的异物,陆桁随手敲死了几个,但更多的小东西嗅到他铁锹上的血腥气,一路尾速着他。 陆桁右手紧紧捏着铁锹的把手。 也许桑十枝说的是对的,他浑身淬满了异物的腥臭味,懂行的人一眼便知自己不是什么高等公民。 但那又怎样? 他从不遵守九号基地这条有形的阶级鄙视链,对于高等和底层公民的这套说法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凌晨四点半,陆桁在快递站附近的草地里又拍死几只大得离奇的老鼠,终于回到了这间狭小的房子。 好在166号多少还有点靠谱,电力系统已被安装好,快递站里二十四小时热水不断,陆桁用新买的洗脸盆接了点热水,简单擦了擦身,疲惫不堪地一头扎进睡袋里。 自从来到这个位面,他几乎没睡过一天好觉,总是在昼夜颠倒,晚上赶路白天睡觉。 一方面九号基地实在太大,横跨每个区平均要花费三四个小时;另一方面则由于陆桁没有任何便捷的代步工具,别说小电动车了,他连超市里的儿童脚踏车都买不起。 下午两点钟,随着夕照的阳光射进小屋,陆桁睁开双眼。 不大的房间里堆满了超市采购和系统赠送的各种杂物,而另一边完成任务新增的三平米则空空如也。 [你可算醒了]166号抱怨道。 自从上次主动和陆桁搭话后,它现在愈发活跃起来:[快出门,动起来,来生意了!] 陆桁点开订单列表查看,发现是之前95区他发过宣传单的那个医生缺少药物,订购了整整五盒云南白药,和十套消炎药套装。 订单时限缩短到了十二个小时。看来是系统自动测量了运送距离,减少了运货时间。 堪比现代版剥削米团骑手。 但他没有急着出发,而是先将整个房间收拾了一遍,将折叠桌撑开放在床头,将日用品和洗漱用品放到折叠桌上,而买来和系统赠送的食物则被分门别类放在了保险箱里。 逛了一圈积分商城,他花费8积分升级了卫生间,选择了一套带磨砂的推拉门和淋浴区垫高的设计方案,新卫生间还多了一面镜子和一个6*15的小置物架。刚好占地2.8平方米,可以摆在新增的空地上。 规划完使用面积,他在商城浅浅扫了一眼自行车的价格,足足需要3积分。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8节 但各种机械零件的价格却十分廉价,1积分就能打包一大堆回来。 不一会,166号看着小屋里堆满了各种散发着润滑油味的杂物,看着在这一大堆“垃圾”里忙忙碌碌的陆桁,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还是它那个不苟言笑、性格务实的宿主吗? 这堆零件和垃圾有什么可折腾的?以至于连快递订单都能被暂时搁置在一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眨眼便来到了下午三点多,166号好心提醒:[宿主,再不出发我们可就来不及了] [不急。] 陆桁已经搭好了大梁,正给车座加泡沫垫子。约莫又改装了半个多小时,一个有模有样的自制自行车终于做好了。 166号:[我想过你很强,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强] [过奖了,基本的生活小技能而已。] 他将剩下没用到的零件打扫一通,装进一个大塑料袋子里塞到桌子底下。 随后在系统商城购买了一大堆不同尺寸的木板和木条,堆在床头,在折叠桌上留了纸条和五百元加工费,嘱咐屠建帮他在床头的缝隙里打一个窄长的边柜。 做完这一切,他才舍得花两积分买了必需的床上四件套。 166号目睹了陆桁的全程操作,如果它能有一个具象化的下巴,现在早就惊得掉了下来。 [其实你可以不必这么节省积分,一个位面的积分消费上限是四百点,但是只要攒够一百点就能主动转移位面。你可能还没有消费完四百积分,就已经到了下一个位面呢~] 陆桁冷笑:[所以四百点很多吗?你们商城里增加一平方米的面积就要15点,抠死你算了] 166号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买了一大堆东西,现在也还剩10点积分,陆桁本来有心在商城里把铁锹升级一下,但看到一次武器淬炼根据技能树方向不同足足要13-35积分不等,只好作罢。 整理完房间,陆桁骑着自制的小自行车出发了。 这自行车的骨架比普通的大上一点五倍,车把手处没有任何弧度,是用一块t字钢接起来的,而坐垫是一整块粉红色的海绵切割而成。整个自行车突出两个字——散装。 好在这几个偏远区的大马路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一两个路人经过,都看着他“独特”的自行车啧啧称奇。 到了95区,刚一开大门,陆桁便觉得整个区的氛围不对劲。 这里马路上的住民尤其多,越靠近95区的中心,更是能见到住民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有的手里举着横幅,有的肩上扛着长旗。 异物们兴许是第一次在大街上看到这么多人,尤为兴奋地绕着人群打转,时不时对人群发动试探性的攻击。马路上已经有人被咬伤,流了一地的血。可其他人也只是绕开受伤即将异变的人走,并没有退去。 一路走来陆桁甚至见到了五六团异变人尸-体爆炸后留下的血肉和血雾,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血腥气,但这都中断不了这些住民的行动。他们手举着各种各样的标语,人贴着人相互打气团聚在一起。 大约有两三百号人参与了这场行动,陆桁不知道他们的诉求是否兑现,但就现场死伤率来说,非常惨重。 随着人流逐渐密集,陆桁开始推着自行车前进,而这些人群聚集的中心正是自己的目的地——订购药品的那名医生的住所。 陆桁皱起眉。 这些人简直要推平那医生的小别墅,如果不是院子的门有几个人死死顶着,这群人就要冲进去了。可就算是这样,抵着院门的几人还是直面着住民的怒火,头上身上尽数被愤怒的人潮砸破了几道口子。 “让一下,我送东西。”陆桁试图扒开人群。 可下一秒,人群中窜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叫道:“你送什么,有什么可送的!?你是不是要给里面的人送物资!我看你就是清察队和纠察队的帮凶,家人们,跟着我一起打倒帮凶!” 第9章 第二个野生订单 眼看着人潮向他涌来,陆桁向后退了一步,刚好后背抵住医生家的栅栏门。 脑海里闪过一万个脱身的方法,最终还是选择了两全其美的一种。陆桁指着胸前代表着d等公民的扫描器,严声道:“看清楚,我和清察队、纠察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最普通的底层公民。” 为首的光头愣了一下,愤怒的人群也暂时停止了动作。 但很快,光头便起了疑心:“那你进去干嘛?你包里背的是什么?刚刚你不是说要进去给清察队那群狗送东西么,你要送什么,给我们看看?” “是一把我在路上捡到的小手|枪。”陆桁将包打开了一角,刚好只露出那把手|枪的枪托。 陆桁作出一副悲痛的样子,紧紧地攥着铁锹,眉宇间一片沉重:“是清察队的人命令我过来的,他们诬陷我偷了这把枪,让我送回来,还说我违反了九号基地的规定。在这件事上,我非但不是帮凶,还是被污蔑的受害者。如果有机会,我也会替大家向他们讨个说法。” 里面守着门的两人顿时明白陆桁的用意,两人对视一眼后,态度强横地拽着他防护服的领子,将陆桁整个人拖进了院子。 借着这股力,陆桁恰到好处地摔倒在院子里,发出重重的咳嗽声。 院子里的守门人:我们俩刚刚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院外的住民则更震惊,一个一米八多的年轻人竟然这么脆弱,直接一推就倒? 一时间,全场只剩陆桁沉重的咳嗽声,只见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我没事,大家等着我的消息。” 然而他的表演还没结束,见光头还是对他有所怀疑,陆桁停下咳嗽,指了指门口的自行车,对着人群愤慨道:“是,我这把枪本就不属于我,他们今天让我跨过三个区送过来,我忍了。可如果我们这么一直忍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们底层公民自己的所有物也会被他们夺走!” 他的这番发言显然正中这些住民的下怀,他们激情愤慨起来,将手中的标语举得更高,口号喊得更加响亮。 虽然到现在陆桁还不真正了解这群人和清察队之间的矛盾,但成功地激化了他们的情绪。 门口守门的清察队队员:哥,你是不是演过头了,知道的明白你是来送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群人的组织者。 不过好处是,本来围堵在医生家门口的这群人目视着陆桁进门后,不再激动地企图冲进这栋房子,而是选择三两成群组成防御队形,专心致志地阻拦身边异物的试探性进攻。 一时间群众里受伤的频率反而降低了,守门的清察队队员也得以喘一口气。 与外面的聒噪不同,房子内一片死寂,充斥着异变人爆裂后血肉的腥臭味和喷涌而出的鲜血铁锈气,这种味道甚至远远地盖过了消毒水的刺鼻气息,在偌大的三层小楼里弥漫着。 屋内的情况很糟,这里只有两个医生和一位助手,却有足足四五十名伤员。陆桁浅浅扫了一眼,他们身上不止有异物造成的伤口,也有很整齐的刀伤和一片青紫的钝||器伤。 很多伤口根本来不及处理,血肉模糊的伤口翻出一大片红肉,而队员们则强忍着疼痛,不发出一句哀吟,给本就忙不过来的医生添麻烦。 见陆桁进门,那医生匆匆走过来,简单握了个手做了自我介绍:“感谢,我叫蔚代双,是这家地下医馆的老板。如你所见,这里状况很糟糕。谢谢你送来的止痛药和消炎药,刚好这两种药物被用完了。” 陆桁环顾四周,这四五十名伤员被分散在六七个病房里,不只床上躺着人,地上、走廊上,到处都是流着血的队员。“怎么搞成这样?这里还有其他的医生吗?” “有倒是有。”蔚代双努努嘴,角落里,柯以行正颓丧地靠在墙边,腿上被砍了重重一刀,伤口正涓涓向外冒血,“那不是在那儿躺着呢么。” 蔚代双拍了拍陆桁的肩膀:“你可以来帮帮处理一下这些伤员的伤口,帮忙包扎消毒什么的,报酬好说,会连着快递费一起给你。” “你知道我会包扎?”陆桁摘下防护面罩,从旁边的铁皮推车上拿了一卷纱布。 蔚代双双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又反过来指了指陆桁的双眸:“医生的眼睛是最毒的。从你来发传单那天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帮到我。你这种人往往很难允许自己有技能盲区,而处理伤口不过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生活技能。” “我先去忙了,你在这儿帮忙的报酬按每小时一百元结算,一会儿记得找助理领了钱再走。” 点了点头,拿起纱布和红药水蹲在柯以行旁边,陆桁发现对方因为失血已经几乎完全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如果不马上止血,估计马上就会有生命危险。 陆桁将对方的右腿根部紧紧地捆上,看到血流渐小,才放心涂上红药水,给伤口四周消毒,最后才裹上纱布包扎好。 从柯以行转醒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陆桁得知他们一行人四小时前才刚从爆发了异变潮的89区撤退回来。 任务失败,又损失了将近十分之一的人,本就对这支小队是个重大的打击。 然而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一群人冲出来将几辆车团团包围,不只放火烧车,还拦着清察队的人不让他们离开。 几名队员从车上下来,立即受到了猛烈的攻击,然而清察队的职责便是保障居民安全,没人对住民还手,只能被动挨打。 若是简单地砍打也就算了,这群人还冲上来剥下他们的防护服,击打他们的防护面罩。因此受到辐射而异变了的队员远不止一个,很多队员就这么倒在了来医馆的路上。外面那团异变人血肉不止有围观群众的,还有的是被围困的清察队队员。 就这么且打且退,剩余的队员终于躲到了最近的一家地下医馆。可这里药物和医生都有限,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柯以行旁边的队员已经发起高烧,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幸好陆桁及时地送来了一些药,缓解了这里的燃眉之急。 “所以这群住民为什么对你们不依不饶?” 柯以行后脑勺靠在墙壁上,苦笑道:“你还是真不看新闻啊。这些人已经抗议了很久,这次只不过闹得大了些而已。” “一方面临时政府对d等住民的待遇太差,给他们的补助金和救济粮都极少,这些底层公民生活处处受限,本来就不满;另一方面九号基地的每个行业都被官方垄断着,他们想通过抗议来开放自由市场、促进经济。” 说完,柯以行才看到陆桁的胸前一样别着d等公民的扫描器,摇摇头道:“我不是针对你,但如你所见,九号防御基地确实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但是高等公民享受足够多的权利,也相应承担更多的义务。” 他看向窗外,百叶窗的缝隙里,四五个人正聚在一起,拼力抵抗一只异变鼠的攻击。 “你看,人人都知道异物危险。但这些底层住民只要不出门,只要不走到阳光下,走到大马路上来,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我们呢?我们不一样。” “整个九号防御基地的清察队成员只有寥寥五百多个人,却要保护这里十几万住民的安全。每个月的死亡率都高达30%以上,往往是队员刚通过了培训,几天后就没命了。你懂那种痛苦吗,昨天和你一起吃午餐的一大桌子人,今天就全死在了异变区。” “是高等公民替他们承受了电离风暴带来的灾难,如果不是我们,他们现在哪还有命去抗议。”柯以行越说越愤慨,纱布上泛起血色。 “还说什么自由市场?那就是个笑话。光维持现状都费力,如果开放了自由贸易,哪有那么多人手来保护这些不知死活的废物的安全?” 见陆桁一直没说话,柯以行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是我说得太多了吗?” “不是,是时间到了。” 刚刚沉默的功夫,陆桁正在查看系统刚刷新出来的新快递订单。 166号:[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出发?是不是你终于良心发现,想留在这里包扎伤员了?] [是还有五分钟到一小时,满一小时就有一百块报酬。] 166号:[……我高估你了,你还是那么喜欢钱] 陆桁起身,给下一个伤员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五分钟刚过去,一秒都没差,他向助理领了总共两百多块的帮忙报酬和快递小费,转身出了门。 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去不少,但光头还坚持站在陆桁的破烂自行车旁边,好心地帮他看着车。 见陆桁出来,光头招了招手,凑上去打听道:“里面那帮狗说什么了吗?” 陆桁摇了摇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这表情很难不让人引起什么误会,甚至他脸上还沾着刚刚给伤口消毒用的红药水,此时正好蹭在脸颊上,看上去颇像一道新鲜的淤痕。 光头啐了一声,连骂清察队那帮人不是好玩意。他刚想招呼兄弟们一拥而上,为陆桁讨回公道,却被对方按住了肩膀。 陆桁拿出在工地酒局上混迹了十多年的演技,真诚地看着他:“我们成功了,可以回去了,清察队的人说这个月会把我们的诉求报到上面去。” 光头一时被震住了,疑惑道:“真的吗?” 他们组织了无数次针对清察队和纠察队的武力抗议,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受到冷眼嘲笑、以及来自高等公民的若有若无鄙夷,而是真正获得了一个确切的日期。 “真的。” 随着一声欢呼,陆桁眼前的人群逐渐兴奋起来,他们开始收拾旗帜和标语,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唱着高昂的歌,慢慢散场。 陆桁也骑着自行车回快递站取货去了。 这套说辞他都快说烂了,每当上面的预算迟迟发不下来,底下的包工头又催结款的时候。陆桁就会拉着一群包工头一起喝酒,一边称兄道弟,一边真挚地反复承诺他们的问题已经反馈过去了,下个月就会有结果。 下月又下月,只要打好太极,给底下抗议的人留一点盼头,就永远不会引火烧身。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9节 自行车的速度比步行快得多,尽管在医馆耽误了不少时间,回来取货时也才晚上十点半。 这次的订单还来自那家孤儿院,汪博士这回总算是想通了,向快递站订购了一把冲锋|枪。 陆桁从系统固定刷新的保险柜里取出枪来,装进帆布包里。等到达孤儿院时,刚好是十二点整。 零点零分,这次孤儿院不见了那些痛苦的哀鸣,只是从那道厚重的大铁门下方,流出潺潺的大片鲜血。 有活人的血,也有异变人的血肉腥气,陆桁贴着门框,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这里出事了。 第10章 变故 四小时前,於琼正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做营养配餐。 这里名为孤儿院,实则是个大型实验室,他们面向整个九号防御基地接收那些正发生异变但还未死亡的孩子们,对他们加以治疗、观察并进行实验。 她和汪博士同是研究电离辐射对生物机体影响这一领域的专家,三个月前,他们团队率先发现了第一个遭受了严重电离辐射但没有立即死去的五岁幼童,这一发现震惊了全世界的各大基地。但随后,消息被九号基地的临时政府严密地封锁了下来,对外只宣称是实验数据出了差错。 最开始,临时政府还允许他们秘密对那幼童施以治疗并随时观察,但一个月前,纠察队强行关停了整个实验室,明令禁止了这项研究。所有明确对临时政府这一举措提出过反对意见、并坚持进行实验的研究员们,都在短短几天内遭遇了手段极其残忍的报复。 一时间,这项研究的内容成了讳莫如深的禁词。 尽管如此,原实验组成员仍坚信这是电离风暴时代人类唯一的希望,他们不愿就此罢手,而是千方百计地私下联系,最终在基地新开发的105区开设了这家孤儿院。 孤儿院的花销仅依赖于研究员自己的生活补助、以及一些其他实验项目手指头缝里漏下来的研究经费,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所以当时陆桁狮子大开口,於琼和汪于载博士都难免愤慨。他们没说出的是,光是运单上冲锋|枪的价格就相当于这里四个多月的开销了。 尽管这份文件十分重要,记载了孤儿院开办以来的一个月内接收的所有幼童的身体数据,有着这项实验全世界最前沿的研究总结推论,但他们宁愿想些其他的办法,也不愿当明晃晃的冤大头。 一想到那个蛮横无礼的男人,於琼就气不打一处来,操作间不小心将桌面上一个装咸豆子的小碗打翻在地上。 她连忙蹲下去打扫,起身时才发现桌面上早成了一片汪洋。 她之前没在意,刚刚桌上有洒出这么多水吗? 於琼自嘲地摇了摇头,最近真是一门心思扑在血样分析上了,连最简单的儿童配餐都搞得乱糟糟的。她叹了口气,扯下一块厨房布,将桌面上的水渍清理掉。 端着一大堆盘子前往活动室时,於琼意外地察觉到空气似乎格外干燥,脸上却一片湿润。她将盘子临时搁置在旁边的架子上,用纸巾擦了擦脸,发现自己流了不少鼻血。 於琼有些迷茫,这是什么情况? 她体质一向不错,自成年后就很少再无缘无故地流鼻血,而且这血很蹊跷,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於琼冲到水龙头下拼命地冲洗着,洗出的水却永远是鲜红的,不见一点被稀释的迹象,真是怪事。 於琼猛地抬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正流着两行血泪。 她骤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充血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止如此,连大脑都格外亢奋。与之相对,身体却无力地像走在云端。眼睛、嘴巴、耳朵,源源不断的血液争先恐后从体内涌出,在半空喷溅出抛物线的弧度。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於琼骤然摔倒在地,浑身乏力,这里离儿童活动室太近了,就算是爬,她也要拼命爬到位于大门旁边、墙体较厚的观察室。 悠长的走廊上,留下一道血痕,於琼似乎觉得身体逐渐轻盈起来,她分辨不出自己现在的速度,只能麻木地一直向前。 不知什么时候,再醒来时,她已经置身于观察室,鲜血浸润了身下的麻布垫子。汪于载博士就坐在她身边,手边是一瓶高血压药,桌上散乱地摆着各种各样的报纸和废弃的草稿纸,一些零钱,和一张分外熟悉的快递货运单。 看着那张花里胡哨的宣传单,那一刻,於琼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她发现自己的喉咙还是肿胀得没法说话,只能艰难地在手机上打出几行字:【博士,是念念‘进化’了吗?】 汪于载点了点头,将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大口呼吸着。这个六十多岁有着各项基础病的老人,现在的情况只会比於琼更糟。注意到不对劲时他正在观察室内核算样本,随着脑内血压突然上涌,他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是走到走廊将於琼拖进来关上门,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连置身百米以外的观察室都有这么强烈的影响,於琼难以想象现在活动室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但现在只要离开这个房间半步,迎接她的就只有死亡,於琼没法做任何事,只能静静地等待,和祈祷。 三个月前,当他们第一次发现那个受到严重电离辐射的五岁孩童时,不是震惊于那孩子的强悍生命力,而是惊讶地发现,他“进化”了。 明明是个五岁的孩子,但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显示对方的肌肉含量和脑细胞活跃水平已经达到了成年人的水平,更可怕的是,经过对他身体机能的测试,研究员们发现那名幼童的双手力量得到了十倍的强化,甚至能举起大力士也无法搬运的东西。 而这一发现,彻底动摇了人类对电离辐射的全部认知。 在这之前,人们只知道电离风暴会带来死亡,带来灾难,但却不知晓它同样会带来“进化”和异能。 这三个月以来,孤儿院一共收养了二十一名同样受到电离辐射的孩子。在治疗结束的一到两周内,存活下来的儿童中有70%以上展现出了“进化”的迹象。 他们有的获得超出常人四五倍的速度,有的能在水下无障碍生存,往往是某一身体器官呈现出正常成年人几倍乃至百倍的强度,且研究表明,这种进化强度会随着训练次数的增加、和对掌控异能的熟练度增强而呈现出指数级的倍数增长。 念念恰好是两周前被送来孤儿院的,被送来的时候才刚过三岁生日,智力不高,父母双亡,那孩子刚来时只会说一些简单的短句。而这一次的进化,似乎是控制液体。 很明显,进化是一把双刃剑。 临时政府惧怕它,将进化的消息永久地封印;而组织拥抱这种变化,却无时无刻不面临着被反噬的危险。 最起码现在,於琼只能被动地待在这个小房间里,没有一丝力气出门,只能看着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慢慢流失,感受到指尖渐渐变得冰冷。 几天前的她绝不会想到,自己现在会这么狼狈地龟缩在观察室里,苦苦等待一个当时被她看不起的、唯利是图的底层公民来拯救,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时间一秒秒流逝,她看着走廊里漫出血液,空气里渐渐弥散开一股腥臭。 那是异物的味道。 於琼想起来,前天她们刚刚接收了两个受辐射很严重的孩子,现在还没脱离治疗期,本来情况就很糟糕……她紧紧闭上眼睛,呼吸愈发沉重,控制自己不去想现在活动室里孩子们的样子,那只会让她更绝望,更喘不过气来。 快来吧,求求上天,快来吧…… 她从未如此期盼过一个人的到来,那荒诞不经的高大男人此时竟成了整个孤儿院的救世主,於琼的头无力地歪在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能想起的各种祷告词,多么荒谬,却又如此真实。 或许是真的受到了於琼的感应,汪于载博士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她艰难地从垫子上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无处不是密密麻麻的血点。 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连忙查看消息,发现那是一条没有给过备注的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在门口,给下权限让我进门】 第11章 订单四 看到短信的这一刻,於琼如释重负,她拖着痛苦的身躯爬到中控台边上,给门外的男人开了权限。 随着观察室的门被一把推开,於琼血气上涌,她疑惑地看着面前动作自如的陆桁,满眼的“你怎么不受影响?” 陆桁比她想象得要小心得多。 实际上,在刚看到孤儿院门口弥漫出的大量血迹开始,他就心道不好。没有立刻按响门铃,而是选择先在系统商城里翻找了一通,最后选定了10积分一次的人物属性加点。 [宿主姓名:陆桁] [体力:88+1] [智力:81] [生命值:100] [信誉度:100] [幸运值:f] [剩余熟练度积分:3] 看到陆桁将珍贵的十积分浪费在增加一点体力上,166提醒道:[宿主,其实你的体力已经是我遇到过所有宿主里最高的了,实在没必要加在体力上] 比如看看你那f评级的幸运值…… 陆桁捕捉到关键细节:[所以你之前绑定过几个宿主?] 166敏锐地保持了沉默。 陆桁倒不是贪图那一点体力,而是他看到属性加点后面那一行的小字提示:[增加体力后,宿主将获得十分钟伤害免疫时间] 孤儿院的情况他并不了解,从现场血量看,里面很显然发生了极为凶险的事,这十分钟的伤害免疫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所以当於琼终于为他打开了大门权限时,陆桁没有浪费时间,快步冲向走廊上唯一关着门的观察室,将装着冲锋|枪的快递纸箱一把拍在桌面上,问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谁干的?” 见於琼一副说不出话要晕过去的状态,陆桁把门带上,摇了摇她的肩膀。 她指着桌子上的另一个手机,那上面打着一行字,是汪于载博士还有意识时留下来的: [活动室,念念进化了,他激活了液体控制] 下面配着一张图片,一个不过两三岁大、浑身通红还裹着个白毛巾的男孩,正冷冷地看着镜头。那眼神几乎不属于同龄儿童,沧桑、冷漠。 明明照片定格的是那孩子被救下的一瞬间,但念念却没表现出任何一丝感激和喜悦。 陆桁对所谓的“进化”并无了解,但从现场汪于载和於琼的状态来看,他能多少猜出这个叫念念的孩子是刚刚产生了控制血液的能力,且这种能力的杀伤性和覆盖范围极大。 真有趣。 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勾起嘴角,熟料地将桌面上冲锋|枪的包装拆开,换上子-弹,拿着枪离开前,还不忘问了於琼一句:“对了,大姐,你不介意我用一下你们刚订购的东西吧?” 於琼的眼神里交织着一半感激和一半无语。 孤儿院的内部构造很简单,一条核心通道将所有功能空间串联起来,陆桁顺着走廊一路走来,看到了於琼在地上爬行留下的血痕和散落一地的儿童配餐盘子。顺着走廊直走,就到了活动室。 这里本是孩子们的乐园,此时却变成了人间炼狱,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异物腥臭味,地面上的血液积成了浓稠的血垢。 陆桁没有率先发起任何动作,而是先闭气在侧边观察,自从知道这些孩子极有可能携带特殊能力后,他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系统只是说这段时间内他能免疫一切伤害,但如果在这十分钟内被人控制,时间过了一样会死。 活动室里很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打斗,几十张铁架床铺散落一地,甚至墙面和屋顶上都充斥着大量硬物划伤的痕迹。 场面已经是一边倒的情况,一个较壮实的小孩背着念念,正一步步向另一群人逼近。 明明这里有二十多个床位,角落里却只剩下五六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地面上躺着几个孩子的身体,那些躯体此时像是被全抽干了血肉,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而更多的孩子们,恐怕都已经化作了一团血雾,弥散在空气中,流淌在地面上。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孩正拼命支起一张正不断波动着的水形防护罩,将他们几个紧紧包裹起来。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防护罩的体积正肉眼可见地逐渐缩小。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进化”,分明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哪怕陆桁还持有五分多钟的伤害免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现在不是他迟疑的时候,那个水形防护罩看起来还能撑上几秒,能给他营造最好的攻击时间。也就在防护罩即将破碎的一刹那,念念放松了警惕,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就是这一刻,陆桁闪身出去,枪|火瞬间覆盖了半个活动室。 电光火石间,本来背着念念的壮实孩子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快离去,在念念惊讶的目光里,瞬间移动出了枪|火的覆盖范围。 还没有反应过来,念念只看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多出了几十个血洞,无论他怎么控制血液不要流出去,依旧能感受到生命正无可挽回地流失。 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还保持着瞪大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伙伴逃窜的方向,似乎不明白为何自己遭遇了背叛。 念念伙伴的异能是加快移速,怪不得他们能暂时结成同盟。一个伤害高,另一个高闪避。陆桁继续拿枪扫射,可对方移动的速度甚至于比枪线移动的速度还要快。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0节 陆桁皱起眉,一分钟后他的伤害免疫即将失效,到那时恐怕他将成为一个四五岁孩童案板上的鱼肉。 就在那小孩闪到他背后的一瞬间,陆桁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令人惊奇的一幕—— 活动室里的窗框、床架、儿童配餐旁的刀叉、金属筷子突然一瞬间腾空飞起,这些金属制品在半空中凝滞了一瞬,随后像开了跟踪锁敌一样,对着那身量壮实的孩子便迅猛地扎了过去。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一切结束了。 那几个角落里的孩子试探性地走了出来,其实在念念中枪倒地的那一刻,他们受到的压力就已经消失。到底还是孩子,从这种变故中劫后余生,他们眼神里闪着茫然和无措。 陆桁余光瞥到棠棠也在其中,棠棠隐匿在队伍的最后方,正靠在血迹斑斑的窗台边上,睫毛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如他们刚见面的时候。 无需疑问,他心里已经明白刚刚令人震撼的一幕是出自谁手。 很显然,来这里的几天内,棠棠也觉醒了自己的异能。 陆桁蹲下了身,俯到那浑身插满刀叉的男孩边上,一下下将他身上的锐器拔出,一边拔一边冷冷道:“是谁指使你们的?” 男孩尚且没有气绝,喉咙里溢出大量的鲜血,黑色的瞳孔宛如毒蛇渊潭。他疼痛,却享受着这种痛苦:“没人,咳咳……没人指使,你们大人就只会想到指使,对吗……我是在做好事,大家解脱了……他们不会再哭,不会流泪。” “换你来这里,你愿意吗?这里没有太阳……没有光。”那男孩闭上眼睛,任陆桁逐件拆下自己身上的刀具:“他们一管,接着一管……咳咳,抽我的血,还敢命令我叫他们爸妈,我爸妈早死了,他们也配!” 他艰难地大叫,喉管喷出鲜红的血液:“我全家都是被他们害死的,咳咳,他们甚至肖想我的感激……呸!恶心,高高在上的,上等人。” 断气时,他嘴角尚且留着略带嘲讽的笑容。 於琼从观察室艰难地爬出来时,正看到这一幕—— 无尽的鲜血与尸体间,陆桁手中正转着一把尖锐的叉子,似笑非笑地蹲在地上。他的旁边,是两个孩子的躯体,一个身上最起码有十多个弹洞,而另一个则被戳了几十个血窟窿。 於琼承受不住这刺激,猛然尖叫一声。 她不清楚现场发生了什么,孤儿院的监控系统也早在两天前就意外发生了故障,没法看到里面的情况。但她知道活动室里原本二十一个孩子,现在却只剩下六个还活蹦乱跳。 於琼眼前一黑,只能用手支撑着靠在墙边半躺着,声音沙哑着颤抖道:“你在做什么?” 危机解除,太阳穴突突跳动几欲爆炸的痛楚也随之消失,除了由于腿部充血暂时无法站起来,於琼已与正常状态无异,她从方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双手紧紧地按在地板上,愤怒地指责陆桁:“念念只是失控了,来这里的每个孩子在刚激活异能时都会短暂地失控,你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没法控制自己的孩子赶尽杀绝?” 更何况,每个孩子都是他们珍贵的实验样品,能诞生独一无二的研究数据。陆桁这一举动不只是在戕害生命,更重要的是毁了她们苦心钻研的一切。 陆桁歪了歪头,颇玩味地看着她。 在於琼看来,那不该是受到谴责后的态度,而更像在旁观,或者说是在嘲笑。 嘲笑谁?她吗? 於琼血气上涌,将自己刚刚恳切期待着救星到来的心态全然抛诸脑后。 此刻脱离了危险,她甚至对汪于载博士把这个危险男人喊来的做法感到后悔,如果他没来,说不定她们再撑一会就能挺过去。可陆桁的到来,却给整个孤儿院带来了无可挽回的灾难。 一时间,愤然和悔恨涌上她心头。 毕竟只是个见钱眼开的商人,用这么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尚在意料之中。这其中更令她难受的是,就算是那些孩子们似乎也对同伴的惨死没有任何同情,大大的眼睛有茫然、有失落、有和陆桁眼神中相似的嘲意与平静,却唯独没有一滴眼泪。 她知道他们大多数都是孤儿,本就比寻常孩子早熟些,可却也不该如此对生命如此冷漠。 於琼宽慰自己,这些受到了强烈辐射的儿童大多出身底层,也从未经过良好的教育,或许本来就不应该对他们的共情力产生太大的期待。 “文件呢?”陆桁突然发问。 於琼反应了一会,才想起对方所说的应该是本要托他送到第22区超市的那份文件。 都这种时候了,对方想的不是如何忏悔和辩解,而竟然还惦记着送文件的那份尾款,真是利欲熏心。 她负气不想将文件再托付给陆桁来送,可转念一想,订金都已经付了,再反悔的话他们将会亏损上万元,只得磨磨蹭蹭地爬回观察室,从保险箱中将那份加密文件取出,没好气道:“两天后的下午五点之前必须送到22区的超市。如果那里的超市不允许你这种低等公民进入的话,你就在门口多等等吧,总会有人去拿的。” 陆桁从桌上拿起那张货运单,自己从保险柜下方点了二十六张百元大钞叠在单子上,顿时系统界面多了一项新的订单。 [订单五已接单] [运输物品:文件(小于5kg)] [运输时效:60h] [送货地点:九号基地第22区超市门口] 他最近详细读了积分细则后才知道,接受私人的货物运送委托时,只要同样通过货运单来下单就能获得双倍的积分,而委托金则会收纳进他在该界面的私人账户里,意外地人性化。 两千六百元预付款到账,他摇了摇那份文件,装进防护服的外置口袋里,“实在不好意思,五分钟前有人提前下了别的单子,不介意我先送他们的吧。” 就在刚刚他查看系统界面时,陆桁发现订单列表里出现了个[订单四],货物是五个香甜的大红薯和三瓶矿泉水。 更巧合的是,订货人刚好是前两天和他打了个照面的抗议人群里的那光头。 於琼气不打一处来,但考虑到文件还在对方手里,只能强行忍住,愤愤地点了点头。 陆桁弯下腰,对着於琼做了个西方老绅士敬礼的动作。这明明是个礼貌的道别,但动作被放得极慢,透露出若有若无的嘲讽。抬眼时,陆桁的眼神透过人群,几乎微不可见地对远方定定望着他的棠棠点了点头,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我先走一步,研究员小姐,祝你的研究进展顺利,一切平安。” 第12章 旧厂房 出门,陆桁骑上那辆破自行车回家拿货。 解决孤儿院的争端总共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刚过一点钟,他打算回快递站先睡一觉再配送这两单快递。 系统界面里,剩余熟练度积分那一栏已经显示[7+10预支积分]。也就是说,运送冲锋|枪的任务给了他四个积分,而送药则获得了三个。 既然完成一个订单所能得到的积分在0-4不等,那通过运单来运送一次雇主指定的货物至少有七八积分。这么一算,运送指定货物是个既赚钱又能赚积分的好办法。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屠建已经把卫生间装好了,床边窄高的边柜也严丝合缝。陆桁将桌面上杂乱的洗漱用品分类摆在卫生间的架子上,又在屋外的土墙上用钉子自制了几个挂钩,将毛巾和脸盆挂了上去,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安逸地洗了个澡,两点不到便睡下。 这是在他来到九号基地之后,第一次过上了品质正常的生活。 再醒来后已是十点,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 166号见他醒了,骄傲道:[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帮你删除了一个垃圾订单,快感谢我~] 陆桁点进了系统界面,里面果然有个巨大的弹窗,提示他凌晨四点半有新订单,由于雇主付出的金额与需要运送的距离极为不符,被快递系统判定成了垃圾订单,提示他谨慎接单。 被166号删除后,那个订单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垃圾箱内,等待被彻底清除数据。 难得有条能保护快递员的规定,这个位面快递系统比他想的智能一些。 陆桁挑了挑眉,点进那条垃圾订单,发现雇主只在货运单上放置了114.5元,却要求将一个六岁幼童从105区送到15区。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别说114.5了,就算是再加个零他都不接。d等公民根本进不了前20区,更别说还带个孩子了。 陆桁刚要永久清除订单数据,突然顿了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家孤儿院也在105区。他点开订单备注,只有寥寥两行:[叔叔你好,我是棠棠,我们中午十二点半在孤儿院东北角等你] 上次在超市买的烟只剩两盒,陆桁点燃一支,靠在刚做好的边柜边缘,看着窗台上散碎的阳光。按他的行事准则,现在应该干净利落地将这个垃圾订单删除,带上红薯和淡水去给光头送货。 但他却莫名有些烦躁。 他亲眼所见那个孤儿院看管有多严密,万一那几个孩子十二点半在外面没等到自己,回去又被责罚…… 陆桁叹了口气,三两口将这支烟抽完,帆布包里装上红薯、淡水、三十多个小面包和五六根火腿肠,无奈地向孤儿院骑去。 他心里安慰自己,只要过去告诉那几个孩子这单他接不了,然后马上离开就好。 陆桁到得早了点,刚过十二点就看到了那家孤儿院的一角。这里门口的血迹已经变成暗红色,深深地扎进土壤里。正是午休时间,周围格外安静。 那群孩子比他等得还早,几人见他终于来了,兴奋地在原地边跳边挥手。他们互相推搡一番,最后将棠棠推到了最前面。 看着他们的眼神,陆桁拒绝的话忽然一句都说不出口,只双手抱胸远远地站在一边。 棠棠拉着个小女孩的手,拖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过来。 “叔叔,她叫林初柳,想去15区看看自己的妈妈。”兴许是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父亲的朋友,棠棠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有礼貌。“这笔钱是我们大家凑出来的,算是订金,尾款我们会慢慢还的。” 陆桁对这个女孩很眼熟,昨天在活动室,正是她支起了水形防御罩将大家保护起来。 棠棠拉开那大袋子的一角,里面琳琅满目装了不少东西,他一一给陆桁展示:“这是小板车,叔叔你可以把初柳放上去拉着,她很轻,不会费多少力气;” “这是路上两人份的食物,有饭团、三明治、矿泉水、香蕉、四盒牛奶和两份自热泡面,可以一起装进板车上面。” 说是板车,实则是孤儿院内用来送餐的铁皮餐车,不知道这群孩子是怎么将餐车偷偷扣下来的。那餐车下面是个小平台,上面则是一个铁皮围成的筐。 棠棠边说着,初柳边无声地将食物塞进上面的铁皮筐里,自己则老老实实地在底下的平台坐下。 “还有三个游戏机,这个型号很新,还可以养电子宠物。” 棠棠接着在大袋子里掏来掏去,他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无人,将最后一样东西拿了出来:“这个是a等公民的扫描器,凭它可以进15区。这个扫描器在黑市上可以卖到五万多,是尾款的一部分。” 从来到九号基地,陆桁还从未亲眼见过任何一个a等公民,此时这个象征着高等公民身份的扫描器正在他面前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a等公民的扫描器价值不菲,这帮孩子出手倒比那两个研究员阔绰多了。 他看了一眼,将手插在兜里,冷冷道:“这扫描器是她本人的?” 棠棠摇了摇头。 不只是他,身后的那帮孩子都已看出,陆桁对这笔订单的兴趣不大。 他们已经筹划了两天,尽管他们拿出了能搜集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不断加码,但经过估算,对方同意他们请求的可能性不到5%。 陆桁将那a等公民扫描器在手中掂量了两圈,他一个d等公民,带着个连扫描器都没有的黑户小女孩,想进入15区比登天还难。确实这单子报酬优厚,但难度未免太大。他蹲下去,打算好好跟棠棠说清楚。 “叔叔。”就在陆桁蹲下的一瞬间,棠棠紧紧地盯着他,小声道:“我救过你的命,你把初柳送到15区,我们算扯平了。” 他们终于平等地对视。 陆桁想起那一霎半空中凝滞的金属刀叉,一根根化作利刃毫不留情地捅向自己身后那壮实孩子。他当时将那小孩身上的锐器一根根拔下,不是为了严刑-|逼供、倾听一个半大小孩的内心独白,而是为了在研究员面前替棠棠遮掩动手杀人的事实。 眼神交错,这是来自一个孩子的挟恩图报。 很新奇。 目光相对,陆桁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拍了拍棠棠的肩膀,像是一开始就打算接下这单生意似的,“放轻松,我会尽力。” 陆桁将小餐车用绳子绑在自行车后面拖着,向光头他们所在的94区骑去。 初柳的话不多,小姑娘怯弱怕生,对一个起初本不愿意帮助自己的陌生男人实在谈不上亲近。不过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陆桁能拼凑出她拼命去15区的目的。 她父亲死得早,母亲独自将初柳抚养长大。因为长相姣好,她母亲被选中为一家大超市的售货员,也因此结识了一位住在15区的高等公民。初柳的母亲本想带着她嫁过去,甚至对方已经为初柳母亲注册了a等公民身份,但就她们在赶往15区路上的一次异变潮中,她和母亲失散了。 初柳随身带着母亲的扫描器,这扫描器一直未被挂失、也没被注销,成为了母女两人唯一的联系。 就算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让她能远远地再看一眼母亲,只要一眼就好。 孤儿院的所有孩子中,只有她还有亲人在世。让初柳能再见母亲一面,成了这帮孩子们在阴暗无光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希望。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1节 到底还是孩子,想得实在太天真了。 陆桁没好意思捅破这层窗户纸。 骑了约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地图所指的位置——一个荒废了至少有二十年的大厂房,厂房的边柱早就因雨水侵蚀变得锈迹斑斑,窗户呼呼漏风,屋顶也破了好几个大洞,可以说连基本的遮风避雨都几乎做不到。 如果不是系统显示送货点在这,陆桁绝不会相信这破厂房里面还住着人。 可这里不止有人居住,还住得挺多。 厂房内勉强不漏风的地方打满了地铺,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布料帘子,破旧拥挤程度堪比贫民窟。里面一股酸菜腌久了的酸臭味,还有臭抹布的阴湿味,夹杂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这些混合气味的猛烈程度让初柳隔着防护面罩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不大的厂房,少说住了一百来号人,人人穿着沾满了污垢的防护服,根本没法分清谁是雇主。 陆桁将装着红薯和水的袋子高高举起来,大声问道:“谁订的东西?”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那眼神里有贪婪、有探究、也有疯狂。这些目光太热切,让初柳向后猛的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周围的人更加蠢蠢欲动,想要一拥而上抢夺他们手里的食物。人饿狠了、饿极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就像黑夜里野兽对峙,越后退就越会被吞噬。陆桁一把拉住初柳的胳膊,坚定地站在原地。 不多时,从阴暗的一角窜出一个光头,踉踉跄跄带着殷切的笑跑过来,自来熟道:“哥们,是你啊,是我订的,你看,我还有货单呢。”他将那张花花绿绿的快递货运单展示给陆桁看。 “这是你孩子吧,真可爱。”光头的夸赞反倒让初柳不舒服起来,她移开脸,躲避着对方的目光。 陆桁将红薯和水交给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货运单是从哪来的?”如果没记错,现在他一共只发出去了十多张单子,接收者都是有门有户的独栋别墅户主,光头绝不在这行列里。 “捡的啊。”见陆桁不信,光头强调道:“真是捡的。” 光头搓搓手,笑道:“从之前那医生家里捡的。前面有几个区同时爆发了异变潮,清察队分不出人手去管他们,整个房子被我们围起来了。” “第二天他们人手就撑不住,被冲了进去。那帮清察队和他们的狗全被我们挨个剁了,那栋房子现在是我们的第二分部。” 光头的防护服上有大大小小的喷射状血点,初柳抬眼望去,这里大多数人的衣服上都沾着鲜血。 不是异物的,而是人类的。 这种破烂的厂房在电离风暴时代根本没法起到任何隔离的作用,这帮人要想不异变,只能日日夜夜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睡觉。血结成块结成痂,死死地黏在防护服上,和空气里的闷臭混合,成了这些底层人独特的气味和“勋章”。 他们愚昧无知,却也得益于这种愚妄,能让他们义无反顾地、自认正确地向前疯狂地走,像结成团的蚂蚁,弱小又强大。 听了光头的话,初柳从嗓子眼里往外犯恶心。 “可别小看这几个红薯,这是十来个弟兄两天的口粮了。我们几个早就被超市永久拉黑,有钱也买不着东西,更何况本来也没钱。” 光头没察觉出初柳隐隐的排斥,表情夸张地闻了闻红薯。 他忽然想起点什么:“哦对,哥们你有没有门路帮忙卖几个扫描器,我现在手里有四十五个b等公民和两个c等公民的扫描器。我都不认识什么黑市的人,听说那都是些亡命徒,和他们交易是要掉脑袋的。” 光头侧着头打探,眼睛里闪烁出狡诈的光。 初柳拉了拉陆桁的手指,满眼都写着:“别帮他”。 很明显这大光头不是什么好人,他组织底层人杀了几十个清察队队员,甚至还自鸣得意。 然而初柳的期待落了空,陆桁沉吟片刻,拿起了手机,拨了个号码:“桑十枝是吗?我这里有四十多个b等公民扫描器,你来收一下。” 那边回了句什么,陆桁礼貌地对光头微笑道:“那边给出的价格是两千元一个,作为中介人,我抽成5%可以吗?” 交易达成。 初柳终于理解了棠棠对陆桁的评价,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生意人,永远不会因对方的卑劣肮脏而拒绝交易。 这种无情的生意人,等价交换、互惠互利才是他的底色。 166号又钻了出来,对陆桁的行为大肆批判:[你又让人家孩子失望了,伤害了一个小女孩幼小的心灵,你好残忍我哭死] 陆桁冷冷回复:[有钱不赚是傻子] 166号:[……] 桑十枝到得很快,几乎是电话刚挂断十分钟,她便捏着鼻子出现在厂房门口,手里拿着个崭新的d等公民扫描器。 看到来人是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光头感到了不靠谱,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带我看看货。”她一脚将凑上来想拿新扫描器的光头踹开,等将这几十个b等公民扫描器挨个验完,通知手下尽数装车后,才将那个发着灰色光芒的d灯公民扫描器一把扔到对方怀里: “c等的不值钱,b等按一个两千算,除去抽佣和运费一共八万。钱都打在这个扫描器里了,是超市新激活的正常公民身份,你们自己分吧。” 她又从腰间的黑色挎包里数出四千五现金递给陆桁:“你的抽成,一分不少。” 说罢,她转身要走,却看到陆桁手边牵着个小女孩,那女孩身量单薄,正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是你女儿吗?”桑十枝笑了笑,俯下去摸了摸初柳的头,压低声音道:“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陆桁察觉到初柳不对劲。 初柳的手极抖,眼神躲闪,像是瘦弱的食草动物在野外遇到了凶猛的野兽,禁不住身体震颤,她的睫毛不停地上下颤动,可就不是不敢看向桑十枝。 半晌,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把拉着陆桁跑出了厂房,看到马路上四处无人,初柳迅速地支起一个防御罩,将两人包裹在其中,眼神死死地盯着漫步踱出厂房门口的桑十枝。 水形防御罩内,初柳声音颤抖着迅速对陆桁道:“她也进化了,很危险。” “她和念念是同一种人,随时会杀了我们。” 第13章 乌托邦 初柳的话里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进化过的人似乎能识别同类,且他们之间互相有区别。 只是不知道初柳是如何判断对方有危险的。 桑十枝饶有兴致地跟了出来,见初柳在大马路上就架起了防御罩,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你这是干什么,这里到处都有监控,不要命了吗?” 初柳倔强地梗着脖子。 她本就身子单薄,后脑勺扎着两个向上翘起的小羊角辫,此时双手都在因害怕而抖动,却怎么都不肯撤下防御罩。 见死活劝不动,桑十枝对着陆桁努了努嘴,示意他安抚一下这女孩。 等陆桁将初柳拽到旧厂房和另一间废弃厕所的夹角,许是看到了对方并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意图,初柳脑子里绷着的弦才砰然断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皱成一团的小脸上流下:“别怪我,对不起叔叔,我太害怕了……因为念念,我太怕发生一样的事情了。” 虽然当时活动室发生变故时初柳后来支起了防御罩,但由于不够及时和机警,几个同伴在她眼前活生生爆体而亡,这让她一直既害怕又自责。午夜梦回,伙伴们惊恐的求助眼神总在她眼前闪现。 如果她当初能再快一点…… 她猛地摇了摇头,甩脱回忆,急促道:“他们是一样的,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死气。”初柳抬起头,清澈的眼睛望着陆桁。 桑十枝靠在生锈的铁柱上静静地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表情寻味,似乎很期待初柳即将说出的话。 初柳紧紧攥着陆桁的防护服袖子,眼神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伤:“从一开始,进化就有两种方向,不是每个人都能从中受益。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进化只是延缓了他们的死亡速度而已,随着每次使用异能,他们身上的死气都会越来越重,直到真正死去。” “叔叔,其实念念走的时候很嫉妒我们,他嫉恨我们‘进化’成功了。而他不仅要看着自己慢慢死掉,还要在这个过程里一遍遍配合研究员的实验,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折磨。所以他宁可拉着大家一起陪葬,也不想再继续过生不如死的日子……” “好了。”桑十枝打断初柳的诉说,她已经猜出了这来历不明的小女孩出自哪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不是每个人都像什么,是叫念念吧,要是都跟他一样似的,那全九号基地直接爆炸好了,大家都别活了。” 桑十枝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这把初柳吓着了,连连向后退。 “早期的进化确实有不少副作用,但是控制得当的话,死得没那么快。别把人都想得太坏,活着总比死了好。”她一把摘下防护面罩,蓝色的穹顶光晕直射在她脸上。进化后异能者已经无惧电离辐射的作用,日常穿防护服只是为了不显得突兀。 在这个四处无人的角落,她自在地从兜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撕开放进嘴里。 得知已早被注定的死亡命运时谁会没有暂时的绝望,谁没有短暂的无措和茫然,但不是所有人都想拉着全世界一起毁灭。她还有要保护的人,还有渺远不可期的未来…… 陆桁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劝架。他先前只知道这个位面的一些儿童受到电离辐射会产生异能,但不知道进化本身也有不同的方向。但虽然对此知之甚少,却不妨碍他利用这点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稳住初柳的身形,对桑十枝冷冷道:“帮我个忙。” 这话题转得太快,她们两人都愣了一下。 “把我们两个送进15区。”陆桁盯着桑十枝看疯子一样的目光解释道:“这小姑娘的妈妈改嫁了,现在住15区,她想再看她妈妈一眼。” “我现在要赶去22区的超市送东西,今晚半夜十二点超市门口见。” 他说话很笃定,就像领导布置工作似的,倒把桑十枝搞懵了。 见对方已经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渐行渐远,她追上去大叫:“喂,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啊,你以为前20区是那么好进的吗,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对,我是欠你一个b等公民扫描器,不是欠你一条命。这个小女孩的妈又不是我亲妈,她刚刚还指桑骂槐阴阳我!” 陆桁停下自行车,回头,“你会帮我的,对吧。” 叫嚷了半天的桑十枝此时陷入了沉默,她看到小小的餐车下面,初柳正探头望着自己,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良久,她缓缓地坐在马路边上,与初柳对视两秒后,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桑十枝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多久,初柳就睁大双眼看了她多久。半晌,她叹了口气,硬硬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陆桁带着初柳接着向22区骑去。 在此之前,他有考虑过进入15区的方法:要么带着初柳靠蛮力硬闯,要么抓住一切机会求助他在九号基地认识的高等公民。 柯以行和那个清察队送过他手|枪的队长算一个,但不妙的是他们被旧厂房那些贫民杀了;即将在22区接收他手上这份文件的研究员也能被算上,毕竟陆桁大老远将组织的机密文件送来,也算是个不小的人情。 他本来没将桑十枝考虑在内,可巧的是,对方恰巧和初柳一样也背负着异能。桑十枝身上有所谓的“死气”,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却明确与那些自暴自弃报复|社会的异能者割席。 他赌对方听了初柳的遭遇,一定会心生同情尽力帮助自己。 166号无语了:[你这是在利用别人的善良,人家都快没命了还要被你算计] 陆桁毫不在意:[这可是她自己说要帮我们的,我可没逼她。你要是也善良一点,怎么不帮我直接升级成a等公民,作为一个系统,应该有这个权限的对吧] 166号不说话了,开始安静如鸡装死。 一大一小除了中间路上短暂停下吃了两口食物,便匆匆地接着赶路。 由于清察队的缺位,因爆发异变潮而无法通行的街区越来越多,且群体异变有扩散的趋势,往往一蔓延就是好几个大区。 这种扩散速度本是不可能的事,每个大区之间都有极高的厚墙阻挡,要想通行只能依靠扫描器刷身份通过。这过程极严格,大门又建在离地一米半多高处,每次都要起落台载人升降,这机制使得异变潮发生后,异变动物很难趁乱随人流闯进另一个大区。 可事实是,异变潮正以不慢的进度,在区与区之间疯狂生长着。 恍然间,陆桁想起那个在76区被自己一枪爆头的智慧异物,显然有智慧的异物数量正越来越多,操纵其他异物有组织地向外扩张。 陆桁与异变潮扩散的速度赛跑,最后终于赶上了还未被波及的大区,逆着人流向22区的方向继续前行。 初柳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赶路速度,离目的地还有两个大区时,便在狭小的餐车底下弓着身子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时,已经位于22区的超市门口。 初柳很少在夜晚的马路上看到这么多人,旁边的大商场里人头攒动,隔着玻璃能看到穿着时尚的少女三两成群喝着奶茶互相打闹,还有推着婴儿车的一家三口正耐心地挑选着衣服。商场二层,肩膀上搭着披肩的妇人正试着金灿灿的手表。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2节 恍惚间,她竟有种错觉,仿佛电离风暴从未发生过,一切都是她一场梦境。 可小腿尚且因为以奇怪的姿势卧久了而阵阵发麻,起身猛了,头也砰的一声撞到了餐车的边架上。 旁边冷峻高大的男人身穿防护服,一手拿着个散发着异物腥臭味的铁锹,那防护服上还有点滴血迹,与周围的精致格格不入。 一个装着孩子和廉价方便食品的餐车,和一个风尘仆仆的奇怪男人,吸引路上行人频频回头。 在这样的注视下,初柳突然觉得自己弱小极了,她怯懦地向餐车的一角爬去,不敢面对这些打量的目光。 还好来领孤儿院文件的那名研究员很快就到了,他们约莫只等了一个多小时,那人远远地打量了一眼,向这边走来。 初柳探究地看着来人。 那研究员有些许秃顶,戴了厚重的圆框眼镜,中年发福,大大的啤酒肚从防护服里挺出来。初柳很少在九号基地见到胖子,她认识的大多数人甚至都在为下周的食物发愁。她不自觉更靠近对方些,想看得更清楚点。 可那人见她爬过来了,僵硬地向后退了一步,对陆桁道:“把文件放在地上就好,你们走之后我会去拿。” 他甚至不愿意走近一步! 意识到这明晃晃的嫌弃后,初柳胸腔里爆发出一阵愤怒,像一团火焰在她喉咙燃烧,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念念死前的情绪。 一双温暖的大手随之按在她的肩膀上,初柳听到陆桁在她头顶轻声笑了一下,那笑声极冷,四周氛围如堕冰窟。 那研究员看到这两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心里直犯怵。这种底层公民疯起来可是不要命的,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他匆忙上前走了两步,打算从陆桁手中接过文件。 可怎么拽都拽不动,这个高了他半个头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耳边恶魔低语:“你妈妈没教过你吗?” 研究员愣住了,动作在原地暂停两秒,才恍然大悟地试探性回复道:“谢谢?” 陆桁手一松,对面直接猛地向后趔趄了好几步,顺着马路走出好远去,还频频回头看着他们,就像遇到了什么骇人的事一般。纵然他在陆桁身上吃了亏,也不敢当面表露出任何愤怒的情绪,反而加快步伐离开了这条街。 桑十枝就在不远处看着,边鼓掌边大笑。她双手搭在滑板车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研究员吃瘪后落荒而逃,像看了场决定的好戏。 见桑十枝如约赶来,初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此时刚好入夜十一点半,商场恰好关门,大批人潮从里面涌出,他们夹杂人潮之间,拐了个弯,陆桁骑着小自行车牵着初柳,而桑十枝的滑板车踏得飞快,不过二十分钟后,他们便到达第22区的边缘。 这是一片水域。 河岸边杨柳葱郁,遥遥能听到远处水面上快艇的嗡鸣。而更奇特的是,里面的区域被另一个小些的蓝色穹顶笼罩起来,看不清那里面的东西。而他们正处于河对岸,没有任何一条通道能通向那穹顶。 初柳顿时紧张起来。 “现在还想进去吗?”桑十枝蹲下来,将初柳从餐车底下拉了出来,双手搭着她的肩膀,笑了笑:“那里就是20区以内,是你妈妈在的地方。” 看着那小号的穹顶,不知为何初柳心中竟涌起一阵恐慌。河对岸的景色模模糊糊,只能勉强看到星星点点被晕开的明亮光源。 过了半天,初柳才缓慢地点点头。 另一边,陆桁已经将赘余的东西和武器绑在腰上,打算带着初柳游过去。 “想得真美,要是那么简单就能游过去,这边的人早就偷渡去了。”桑十枝指了指那穹顶。大红色的口红在蓝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她故意用成熟的妆容掩盖着年纪,亮粉色的指甲油正点在穹顶之上:“那个巨膜是通电的,你刚下水就会被电死。它强度很高,和我们现在头上粗制滥造的东西可不一样。它能隔绝掉99%的辐射,也就是说,里面的高等公民可不用像我们一样把防护服焊在身上。” 看着那巨大的防护罩,初柳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原来九号基地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如果不是今天他们带着初柳来到河岸边,她可能穷极一生都不会看到河岸边的另一个穹顶。 “没关系,想进去是很难,但是我会帮你们。”桑十枝握紧初柳的小手,“我和念念是同一种人,可能是上帝的玩笑,每使用一次异能,我们的生命就会被飞速压缩。但我们又不是同一类人,你很快就会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想摧毁这个世界。”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桑十枝温柔地冲初柳笑了笑,不同于初见时的咋咋呼呼,此时她的笑容带了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悲伤和凄婉。 她的手心,一道电光晃过。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桑十枝将手拍向地面,刹那间白得发亮的电光闪烁,从地面直直侵入河里,水面瞬间泛起惨白的光圈,那光圈在缓慢流动的河水中如涟漪般逐渐扩大,随后波及到巨大的蓝色穹顶,霎时间电火花嘶拉作响,与外面的天空撕扯出白色的丝状闪电,巨膜在无奈地闪烁了几下后,穹顶的光芒如星电般消失,无声地破碎了。 初柳看呆了,等她再回头时,发现桑十枝全身没了气息,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上,鲜血从她耳鼻疯狂地涌出,不多时,她整个人已经处于血泊之中。 初柳一下子慌了,紧紧地按住对方的胸口,拼命地喊着姐姐。 陆桁伸手去探桑十枝的鼻息,发现她还有一丝气,只是鼻腔里灌满了鲜血,堵住了呼吸。他把人侧躺过来,鲜血涌得更快,只是还能听到对方正断断续续地虚弱说话。 “姐姐醒过来了。”初柳兴奋地叫了一声。陆桁也蹲了下来,桑十枝的声音已十分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陆桁……我没事,暂时不会死。”桑十枝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她知道此时初柳就趴在自己身上,用柔软的小手给她按压胸口,帮忙处理鲜血。 她知道自己的话被听到了,虽然气若游丝,但仍不停道:“我知道你不是九号基地的人,但来了这么久,你也看到了……这里的上等人有多傲慢,下等人又有多无知,九号基地里所有人都像蝼蚁一样活着。” “你带着她去看看另一个世界吧……”她嘴角扬起一丝笑容,那抹笑却十分悲伤:“那里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乌托邦。” 第14章 小蝌蚪找妈妈 皎洁的月光之下,水面泛着淡蓝色的涟漪,桑十枝的血顺着土坡淌进水波粼粼的护城河中。 陆桁没有多作停留,他带着初柳游泳渡河,刚上岸便冲进了原本蓝色穹顶覆盖的区域。他们冲进来后,才不过三分钟,身后的巨膜便被重新撑开。 尽管浑身都湿透了,两人仍不敢贸然脱下身上湿哒哒的防护服。 好在此时夜深了,大街上应该没什么人,狼狈的两人不会太过显眼。 穹顶的边缘种着一排又一排的法国梧桐,四周倒是不暗,穹顶的光芒将整个区域照得像个不夜城。陆桁带着初柳隐藏身形、屏住呼吸穿过这葱葱郁郁的树林,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终于能看到周围的住民和建筑。 初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远处竟然高楼林立,高大的写字楼尽管在半夜一点仍然灯火通明,一圈一圈的灯带将楼体勾勒出来。街道上有巡逻的警察,呼啸而过的小摩托,还有油门轰得嗡嗡响的敞篷跑车。 近处是酒吧一条街,明亮的黄色灯光将整条街照亮得如永昼一般,人们端着酒杯在门口高凳上畅饮,一边还抱怨着临时政府对巨膜供电越来越不上心。男人多穿着熨烫得笔挺的休闲小西装,而女人则套上精致的亮色长裙,没人再穿那沉重的防护服。 如果不是巨膜突然断电这一小插曲,他们的生活与电离风暴发生前别无二致。甚至他们现在的生活水平,比之电离辐射前的底层普通民众还要高些。 传统的欧式石拱门下,这些男女举杯共饮、开怀大笑,这不过是他们与朋友如平常般小聚的一天。 初柳一时间愣住了,等她再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湿漉漉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蔓延她的脸颊。 比起愤怒,她此时的情绪更多的是不解和无奈。 为什么巨膜内的世界竟是这样的?为什么一道有形的鸿沟矗立在他们之间?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桑十枝会将这里叫作乌托邦——这里永远没有烦恼,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底层公民每天要考虑的生计问题,也不必担心随时会被辐射和异物夺取性命,这是个完美的“新世界”。 可是,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能遥遥地躲在阴暗处的树干后面,看着那些人遥不可及的人生。 她像城市地下管道里的老鼠,像朝生夕死不知晦朔春秋的虫豸,偶然窥见不属于她生活的一角,仿若见了伊甸园般惶恐畏惧,不知所措。 不知道坐了多久,初柳这才想起自己看得出神,没注意到陆桁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她左右环顾没发现陆桁的身影,顿时着急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又不敢冒失地走出这片能够蔽身的树林。 正当她急得跺脚时,看到陆桁吊儿郎当抽着烟从不远处一间酒吧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酒保刚送的精酿啤酒。 五分钟前,陆桁从一家酒吧的后门钻进去,大喇喇径直坐到吧台边,点了杯特调后,便开始向周围人抱怨同伴趁着断电将他扔进了护城河的事,边说边挥舞着拳头,扬言等他找到那小子一定好好教训一顿。 同座人被逗得哈哈大笑,酒吧里气氛瞬间活跃起来,话题转向了巨膜莫名其妙的断电上,有人说这是临时政府的失职,也有人阴谋论说可能是外区的下等人对内区的警告。陆桁趁大家讨论不休,趁乱塞给了酒保三百块钱,谎称亲戚家小孩找他要一份内区地图、照着画手抄报来交作业,让酒保随便帮他找张地图来糊弄孩子。 一番推杯换盏后,陆桁和酒保聊了不少闲话,临走时两人已经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166号全程了目睹这一切,对陆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由衷地赞叹:[你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陆桁阴阳了回去:[过奖过奖,你也不赖] 迈着醉步走到酒吧一条街的尽头,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陆桁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他勾勾手指将初柳叫过来,两人就着路灯烤暖了衣服后,按照地图一路避着人群顺着小路向15区的方向走去。 初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陆桁看出这小姑娘尚且处于怯弱和恐慌之中,对自己异常依赖,一步也不敢跟丢。 她此时就像完全丢了魂一般,丝毫没问陆桁去酒吧做什么,也没问地图是怎么来的,看到马路上紧贴着他们奔驰而过的公交车时,甚至向旁边惊跳了一步。 陆桁能理解她的心态,初柳才不过五六岁,生于电离风暴爆发后的十多年后。与老一辈人不同,她没经历过正常的社会生活,对从前年代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留存下来的影视资料。看到内区的一切,难免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身上衣服已差不多半干了,他不由分说,在下一个站点直接带着初柳搭上了公交车。 她的手细微地颤抖了一下,担心司机看出他们的破绽,自顾自低着头。 陆桁语气自然地解释说是孩子离家出走了,他着急出来找人所以没带卡,问司机能不能带他们一程。 那公交车司机的目光在垂着头的小女孩脸上梭巡两下,看了看她旁边忧心忡忡又一脸真诚的高大男人,随后不耐烦地招招手,示意他们可以上来。 初柳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可等上了车,两旁景色飞速倒退,她又忍不住扒着车窗向外面不住地张望着。 这里可真美啊。 路灯亮着好看的白光,不像外区似的,总是那种要晃死人似的橙黄色大灯。就连行道树和低矮的小灌木丛,都是被精心修剪过的。 高楼一栋栋鳞次栉比,像不要钱般飞速闪过,马路上竟然有这么多小轿车,有方的,有扁的,甚至有的车没有顶棚。 初柳早看花了眼,等陆桁叫她下车时,眼睛里还闪烁着兴奋的光,拉着他一路讲个不停。 初柳母亲住在一个高档小区,安保森严。两人绕着小区走了一圈,发现大门口有个保安亭,没法擅自闯入。好在后门处的围栏并不高,陆桁先将初柳托了过去,随后自己轻松翻过。 两人像做贼一般,悄声在小路上行走。越靠近那栋楼,初柳的心就跳得越快。她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想见到母亲,却又那么害怕看到母亲。 初柳一路拽着陆桁的袖子到达那栋楼下,好在男人步履未变,还是那副人狠话不多的样子,这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母亲住在高档小区的独栋别墅内,凌晨两点,别墅里竟还灯火通明。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粉蓝色的灯球一闪一闪,还放着聒噪的动感音乐,热闹极了。窗边不时跑过几个手拿着火腿披萨的孩子,其中有个戴生日帽的小男孩,脸上被抹了不少□□的蛋糕奶油。 别墅里正举办着一场生日派对,蛋糕、礼花、欢呼应有尽有。 初柳正躲在不远处的草坪里,深夜的寒露沁湿了她的衣裳,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让矮墙隐蔽自己的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自言自语道:“叔叔,我妈妈是不是搬了家不住这里了。她从前最讨厌吵闹,连社区发放的免费三明治都没去和那帮大姨们抢过呢。三明治是补助粮里最好吃的食物了,每个月只发一次……”初柳的小嘴机械般絮絮叨叨地说着,心思却已飘进了那大别墅里。 然而她马上噤了声,因为窗边走来了一个穿着淡紫色丝绸裙、相貌身姿饶有韵味的中年女人,她蹲下来温柔地擦了擦那小男孩的脸,将满脸的奶油抹去,在那小男孩耳边说了句什么,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她旁边出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两人甜蜜地耳语。 初柳愣怔地望着这一切,身旁不受控制地浮起一些细小的水滴,将她整个人细密地笼罩了起来。 陆桁正抽着烟,吐出个完整的烟圈,问初柳:“用我把她叫出来吗?” 她心里极酸涩,初柳明明知道自己该拒绝陆桁。很显然,母亲已经拥有了崭新的人生,已经和在酒吧里推杯换盏的那些高等公民一样,融入了一个没有任何忧虑和烦恼的世界。而她则是一柄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成为母亲通往那个充满了痛苦与死亡的地狱的钥匙。 良久,她摇了摇头。 见陆桁起身就要走,初柳却又拉住了他的袖口,犹豫道:“我只和妈妈说一句话,不,两句就好。我想听听她的声音,绝对不会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两人对视,陆桁静静地看着初柳。 那一刻,初柳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的可怕,她从头到脚的那点小心思都被剥开了看透了,摊开在了明面上。 是,也许是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万一母亲也一直在寻找自己,万一母亲想带着她一起生活……那么初柳不止会重新获得失联许久的母爱,还会居住在这难以置信的繁华而美丽的乌托邦里,从此摆脱低等公民的贫贱与卑微,告别那种朝不保夕又没有尊严的日子。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3节 也许一开始她不是抱着这目的来到这里,可一路上,这种纠结又复杂的心情在初柳的心脏里蕴藏又发酵,对于幸福宁静生活的向往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 可就算母亲不能将自己带回来,初柳也绝不会埋怨半句,她能理解母亲的平静生活来之不易。可毕竟他们跑了这么远过来,如果不能见上一面,她心里一定会有遗憾。 “好。”陆桁勾起嘴角。 在陆桁走到门口的这段距离,166号适时地冒了出来,长叹一口气:[小孩子就是天真,你觉得她妈妈认下她的概率有多大?] 另一边,陆桁已经按下了门铃,无所谓地回复:[我不知道。但在亲眼见到一个人之前,我从来不擅自揣度人性。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比你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礼貌而已] 166觉得自己就不该和陆桁搭话,每次说话它总能被不留情面地噎回去。 视频门铃很快被接通,房间里保养得当的女主人正开怀大笑,边和男人打趣,边热情回应着小儿子的陪玩请求。 半夜两点多有人按响门铃本就是件稀奇的事,陆桁不好多说,暗示道:“我是小区轮岗的保安,夫人,您前段时间是不是遗失了一个扫描器,它被一个小女孩意外捡到,还请夫人出来辨认一下是不是您遗失的那个。” 很显然,女人听懂了他的话,明显神色一变。 但她很快冷静地调整好表情,对着丈夫温柔一笑,动作自然地将视频挂掉:“是小区门口的保安,说一个孩子深夜捡到了我的扫描器想还回来。东西肯定不是我的,但让那可怜的孩子在楼下干等可就不好了,我下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她在丈夫脸颊上留下温柔一吻,推门下楼。 夜晚的冷风一吹,还是有些许凉意,女人裹紧了身上的小披风。她虽推门出来,但仍站在玄关口警觉地打量着陆桁,“您好,我叫齐同颜,敢问先生贵姓?” 她身量很单薄,眉头蹙紧,仿佛晚风一吹便要将人吹倒,像是从古代画卷里走出来的传统中式美人。 “姓陆。”陆桁倒退着走了两步,笑道:“夫人,您丢失的扫描器来了,就在那堵矮墙后面,您不去看看吗?”他不动声色地盯着这女人的表情变化。 反应了两秒,读懂了陆桁的暗示,齐同颜脸上闪出一丝惊喜,颤抖着问了句“真的吗”,随后不顾一切地向那处矮墙飞奔过去,跑得太急,以至于鞋子都掉了一只。 母女终于相见。 初柳从矮墙后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迎进母亲的怀抱里。 高档独栋别墅里高高在上的贵夫人,此时却像个孩子般趴在草坪上哭得不能自已,抱着初柳死活不肯松手。颤抖的双手不住地抚摸着初柳的脸颊,不住地哭喊着“妈妈对不起柳柳”。 总计跨越了十六个大区,历经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补上了时隔多年的分别。 初柳早已泪流满面,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她觉得这一切如梦幻影一般不真实。母女俩默契地不提现在的生活,齐同颜只是静静地听着初柳讲述在她们分别的这几年里,初柳是如何一个人躲避异变潮,在荒废的旧屋里捡垃圾生活,又是如何被好心人捡去收养。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初柳还刻意隐瞒了关于异能和孤儿院的这一段,只将於琼描述成一个善良而好心的研究员。 而齐同颜听了女儿的遭遇则心疼无比,抱着初柳的瘦弱得肋骨突出的身体,一次次地流着眼泪说抱歉。 母女俩叙旧许久,陆桁就一直靠在旁边的树干上静静地看着。 半晌,齐同颜才注意到这个将女儿千里迢迢送来的年轻男人,连忙站起来鞠躬道谢,“真是太感谢了,现在时间太晚,我和柳柳还有好多话要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家在南郊还有间小公寓,不如让司机先送您去休息。” “不嫌弃。”陆桁指了指初柳:“但是孩子要和我待在一起。” 齐同颜愣住,目光在陆桁和初柳之间来回扫视,见初柳显然很信任这男人,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初柳兴奋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和母亲讲述今天发生的趣事——包括他们一路跨越十多个大区来到这里,是怎么登上的公交车,陆桁又是怎么一瞬间像变戏法似的拿到了地图,找到小区后两人如何进来的……她将过程描述得十分惊险,屡次将齐同颜逗得连连吸气。 随着初柳的讲述,齐同颜握着方向盘的同时,欣慰而感激地转头望向陆桁:“那真是谢谢您了,您真的出了很大力,没有陆先生在,柳柳根本没法顺利到达我这儿。” “不客气。”陆桁神情淡然看着窗外。 车程很远,久到疲惫了一天的初柳在趴在车窗上睡着了,齐同颜降低车速,找了个薄毯给初柳盖上,深切又柔情地看了女儿一眼。 “到了。”这是个不大的小区,一共只有三栋房子,房体有些破旧,但好在公寓内设施一应俱全,初柳一头扎在柔软的大床上,这床垫比她睡过的任何床弹性都要好上几倍,她在上面兴奋地跳了好几下。 齐同颜温柔地同女儿吻别:“明天一早我就过来,带你去游乐场,坐全九号基地最高最大的摩天轮。” “好!”初柳兴奋地叫了一声。 摩天轮,那是初柳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东西,她不敢相信电离风暴发生后,九号基地里竟然有游乐场的存在。直到齐同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初柳还恍然觉得这一天像梦一般不真实,内区的一切完全突破了她的想象,是梦境也给不了的美好。 躺在柔软的小床上,她不住地咯咯笑,掰着细弱的手指算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棠棠、元彤、想把孤儿院的大家都接过来一起住,我们就再也不用配合他们做实验了,这里可真好,没有辐射,大家能自在地在街上走路……”更重要的是,这儿还有爱她的母亲。 母亲还和记忆里一样一点儿没变,依旧那么温柔美丽,说话细声细语,连体温都像从前一般温暖。 就这么一直唠叨到后半夜,初柳才慢慢睡着。 这一夜她做了无数个绮丽的梦境,梦里那栋独栋别墅里依然在开生日派对,可主角却变成了自己。孤儿院的小伙伴们围在一起给她唱生日歌,母亲在沙发边笑着看着,给孩子们准备披萨和蛋糕…… 第二天一早,还没有等来母亲,她却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声吵醒的,初柳看到陆桁拿着铁锹机警地贴在门边,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距离他们睡下也才只过了不到三个小时。 而门外人边猛烈敲门边大喊道:“我们是内区特勤!快开门!” “昨天查监控已经看到你们从外区偷渡过来藏在这里,证据确凿实施逮捕,如果你们不配合,我们可以立即采取强制措施!” 第15章 开大前摇 初柳一下子慌张起来,不知所措地钻到陆桁旁边,用口型道:“怎么办?” 九号基地守则中,外区底层公民擅自闯入内区会被立即处以极刑。一瞬间初柳大脑一片空白,她还没有等到母亲接自己去游乐场,还没有坐上全基地最高最大的摩天轮…… 对了,母亲,如果母亲能来帮他们作证,甚至直接帮他们获得高等公民身份,他们就不会死了。 她隐隐拉了拉陆桁的袖子,小声道:“要不我们干脆开门,让他们打电话给我妈妈,她会过来帮我们解围的。” 陆桁摇了摇头,让初柳抓紧自己的腰,随后当机立断拿上东西,带着她从公寓的外阳台翻到了隔壁房间。隔壁是空着的,整间房子都是毛坯,按理说这种有年头的老楼房不该出现还没装修的房屋,这里处处透露着不合理。 隔壁的房间也不是久留之地,但外面的人一直堵着楼道,没有合适的时机。 如果门外的人真是内区特勤,不会这么好脾气地敲门,早就直接破门而入了。可如果他们是伪装成特勤,这帮人的真实身份就很耐人寻味了。 门外的敲门声愈发响亮,虽然初柳很想径直推开门告诉外面的人,她母亲就是堂堂正正的内区住民,大可以把他们保释出来,可陆桁的小心让她也禁不住紧张起来。 门久敲不开,很快,破门声响起,初柳听到棍子敲击墙壁的声音,他们似乎在翻找着什么,紧接着是几个男人低沉又骇人的怒吼。她被吓坏了,死死靠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 陆桁没有犹豫,通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确定楼梯间再没人上来后,像拎鸡崽一样拎着初柳迅速下了楼,从后门钻出去,躲在了小区的滑梯下面。等他们出了单元门才发现,整个小区三栋楼入住率极低,只有少数几家阳台上尚有些许生活痕迹,清晨七点的小区如同白日死域一般,没有任何声响。 小区的实心围墙高度可观,另一边紧邻平地拔出十几米高的地势差距,可以说是个密不透风的天然牢笼。 这里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大门口有几个穿着黑衣黑裤、腰间别着对讲机和袖珍手|枪的人正不住向这栋楼正门口张望。 就算初柳再迟钝,此时也能品味出不对劲来。 没有人的废旧小区、门口守着的黑衣人、满口谎言的“内区特勤”,就像凭空为他们支起的大网,密密麻麻将人罩了起来。 可是除了能掌握大区监控的内区特勤,还有谁第一时间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呢? 初柳的脸色发白,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她联想到自己最不愿相信的可能,却迟迟不敢顺着那猜想向下思考。 可很快,门口停了一辆大红色的轿车。轿车的款式很显眼,初柳一眼就认出,正是母亲昨晚载他们过来的那辆。 哪怕这时,初柳心里还尚存一丝侥幸,说不定是母亲察觉到自己有危险赶来救她了。 轿车一停,几个黑衣人瞬间围上去,为车里的女人打开车门。齐同颜脚踩高跟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晃了晃手表,将宽大的墨镜摘下,皱着眉向那间小公寓的方向眺望着。 楼里的黑衣人立刻跑了出来,见了她连连点头哈腰:“夫人,里面没人。” “那在小区里面多找找吧,昨晚我就派人把整个小区围起来了,不会跑的。”齐同颜双手抱臂,眉眼间似有无限忧愁,可口中吐出的句子却冰冷无比,她叮嘱道:“注意提防那男人,他很厉害,能把跨越十多个大区把人送来。现在指不定藏到哪去了,找到人之后立即杀了他,不要犹豫。” “至于那个小姑娘……”她在原地踱了两步,“可以留一条命。但如果她硬要跟着那男人的话,一并也杀了。”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尸|体你们自己解决掉吧,我不想看。” 匆匆关上车门,齐同颜不似在外面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坐在后座上迟迟没说话。 她将头靠在车窗边上,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久久发着呆。 齐同颜心中明白,能来内区生活的机遇属实千载难逢,从在超市打工时接触到那个一看便知气度非凡的男顾客,便刻意隐瞒了自己离婚已育的事实。 也当然,那时男人只为她一个人注册了a等公民身份,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高等公民扫描器。可孩子还小,哪分什么你我概念,只知道看着那散发着金光的扫描器久久回不过神来,连着几天兴奋地向社区的小伙伴炫耀。 但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带着女儿一起过来。 赶路时,齐同颜狠了很心,将抱着扫描器不撒手的小初柳,永远地留在了异变潮里。 没想到,这只扫描器千里迢迢跨越河流,竟成了母女之间的一条恶缘牵绊。 齐同颜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留下长长一道淤痕。 虎毒不食子,她何尝不爱自己的女儿,看到初柳尚在人世,那么瘦削、脆弱、却又坚强,齐同颜的心都要碎了。她亏欠得太多太多,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用自己的命去赔小女儿的人生。 可人,又何尝不自私呢? 享惯了内区的安乐,她又怎么能回得去穹顶之下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寒冷、低贱、疾苦,随时能要人性命的异物、一天二十四小时厚重得走不动路的防护服,时有时无、难以下咽的救济粮。种种痛楚如噩梦缠身,让人每每在夜晚惊醒。 她早已回不去了。 “开车吧。”半晌,齐同颜整理好仪表,抬起头道:“今晚是不是有家长会?先带我去趟美容院。” 另一边,初柳已然瘫坐在陆桁旁边,外界的一切声响仿佛都在离她远去。 昨夜母亲亲手为她编织的一场绝美梦境,在这时如瓷器般砰然破碎。 在来内区之前,初柳所做的最坏打算,不过是母亲冷言冷语将她赶走,又或是母亲根本不愿见她。 却万万没想到,母亲见了她,亲近地拥抱了她,甚至说要带自己去游乐场。种种温柔只为引她上钩,蜜糖陷阱,最能杀人。 初柳三魂已没了两魄,似灵魂出窍般,旁观着那群黑衣人找了上来,望着陆桁带着自己作困兽之斗。 她看到自己支起一张水膜,却怎么都阻挡不住子弹的攻击,血花从他们的腰腹间、小腿上迸发而出。随着一记闷棍敲在陆桁的后脑勺上,她还来不及呼喊一声,便随之也失去了意识。 “叔叔……”再睁眼时,初柳全身疼痛。她发现自己置身于护城河的边缘,一把枪正死死抵在她的后脑勺上。 早在初柳醒来的十五分钟前,陆桁就已经恢复了意识。 或者说,在挨了一记重击后,他只是短暂地昏迷了几秒,便重新苏醒了。 不止如此,虽然腰间被子弹擦伤,大腿也中了弹,血液正涓涓从弹孔流出,在身下汪洋成一片,但陆桁却远没有应该有的痛觉。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见暂时没人发现他的苏醒,陆桁继续装晕。这帮人没有立即杀死他们,而是将二人丢进了一辆黑色皮卡车的后备箱,向内区边缘开去。 陆桁在心中呼唤166号:[这怎么回事,系统会屏蔽我的知觉?] 166号大叫:[宿主你怎么这么淡定,没发现你的伤口在冒血吗,没看到主界面里你的生命值在飞速下降吗?] [说句不好听的,宿主你快死了,趁早准备后事吧] 见陆桁的表情冷下来,166号这才老实交代道:[绑定位面快递系统后,宿主的健康状态将以生命值的形式呈现,所收到所有伤害的主观体验将随之降低] [可以理解为系统对你的身体进行了适游戏性改造,有时候你感受不到自己有多痛,但是生命值在咔咔往下掉,对,就是现在的状态] 陆桁打开面板,发现自己的生命值已经从100掉到了85,且正在以每分钟2点的速度飞快下降,也就是说如果不及时止血,他将在四十分钟后死去。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4节 他继续查看积分那一栏,之前成功完成了系统判定的垃圾运单,不止获得了运单积分翻倍,还顺便打出了一个[垃圾分解者]的成就,现在足足有38积分。他在系统商城里看了半天,将几样东西加进了购物车里。 看着陆桁不慌不忙的动作,166号实力演绎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上蹿下跳地直喊。 这帮黑衣人没有给陆桁包扎伤口的时间,他们二人被像扔麻袋一般被丢下了车,翻滚到了护城河的边缘。 身后同时有几把枪指着,暂时没有反抗的机会,陆桁继续装昏。 初柳醒来后叫了他一声,发出一阵闷哼,她被黑衣人一脚踹在肚子上,原本就受了伤的身体更加坚持不住,像破烂的布娃娃一般被拍在一个石柱上,痛苦地哀叫,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那群黑衣人似乎很享受对他们的凌虐,狠狠地踢打着陆桁的胳膊。他听到胳膊肘和肩膀都发出咔叽一声,是脱臼了。 “大哥,钥匙呢?” 那被称作大哥的男人手上带了个大金表,做作地捋了捋头发,用西装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散发着蓝色光晕的盒子,随后将那盒子往巨膜上一按。就像红墨溶于水一般,巨膜的一小片边缘瞬间瓦解。 原来那蓝色盒子,正是能开关巨膜的“钥匙”。透过巨膜上溶解的小小缝隙,能看到外面缓缓流动的护城河水,和河对岸雾蒙蒙一片的灰暗外区。 大金表笑了两声:“听说这两个是从外区偷渡过来的,本来就是低贱的种,还妄想来内区过人上人的日子,真是做梦。”他拍了拍手,“好久没看过人异变了,把他们丢出去,让兄弟几个开开眼。” 旁边那人有些迟疑:“大哥,那小姑娘明显不正常,刚刚我们抓她的时候就出现了一条很奇怪的水带,要不要先杀了以绝后患。” 大金表抓着初柳的头发将她拎了起来,炫耀般对着几人展示:“你看她现在还有反抗能力吗?什么水花都是小孩子的把戏而已,一个小水枪道具,就把你们几个吓成这样了?” 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废物,都按我说的办。”大金表利落地抖了抖腰间的皮带。 伴随着那笑声,陆桁和初柳被拎了起来。被扔出去的前一秒,他勾了勾初柳的指尖。 初柳一直以为陆桁并没有醒,瞪大了双眼。 短暂的片刻震惊后,她忽然感到一阵安心。有叔叔在身边,就算是死局也总有破解的办法。 另一边,166号已经急得大叫:[宿主,你的生命值只剩65了,跌到60以下将非常危险,你将很难自如行动!] 陆桁没有理它。 原来被辐射是这种感觉。 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在被灼烧,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炽热。每一下心跳都似乎要跃出胸腔,那群黑衣人嘲讽的笑声被放得很大,像打雷一般冲击着鼓膜。 哪怕痛觉的主观体验已经被系统削弱过几倍,但陆桁仍体验着钻心剜骨的痛感,似一万根针同时刺穿肌肉。他强忍着痛苦,一声不发地查看系统后台,上面显示生命值正以每两秒一点的速度疾驰般下降。照这个速度,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两分钟。 好在还在预料之中。 陆桁点击购物车中的[缓释伤药]购买,花费5积分后,药效很快在他身上开始作用。 如果166号有手有脚,现在早就开始摇晃陆桁的脑袋问问他在想什么了。 缓释伤药简直是系统商城里最鸡肋的药物,药如其名,药效释放过程很慢,只能回复每秒收到伤害的95%,不仅每秒回复上限只有1点,且释放时间总计只有五分钟。但凡受到个什么暴击,都没等药效发作,人几乎一下子就没了。 比起系统商城里那些药效更神奇的伤药,一向惜积分如今的宿主这次可是看走眼了。166号急得要命,要不是宿主还有意识,它就要迫不及待动用权限去商城里买点更好用的东西给他吊命了。 但马上,166号便发现陆桁正在成吨的辐射伤害中“泡澡”。 电离辐射不同于其他的瞬时打击伤害,是平缓的魔法攻击。而平时看似鸡肋的缓释伤药,刚好能覆盖掉电离辐射和流血掉的生命值范围,让陆桁的生存时间大大延长。 一时间,陆桁的生命值竟然稳住了。 166号恍然大悟,但死局还远远未破,对方的手中有枪。而由于中弹,陆桁此时已经几乎丧失了与几人对抗的能力。 当然,陆桁的计划还远不止如此。 早在给研究员送机密文件的路上,他就查看了孤儿院文件里针对进化这一章的调查报告,里面得出的进化原因是幼童细胞飞速的新陈代谢、以及人类独特的高智特性,使得人类幼童能在保持心智的同时不会因辐射而立即发生异变,从而进化出与其他生物不同的异能。 既然如此,他又何尝不能靠着系统赋予的“代谢”和对辐射痛苦的屏蔽,在这个过程里保持神智,完成进化呢…… 哪怕身陷必死之局,他自己,就是死局里的变数。 灼烧,痛苦,166号在耳边的呼喊,黑衣人们引以为乐的嘲笑,初柳悲伤哀切的哭叫,在这一刻通通放大了百倍千倍涌入陆桁的脑海中,他一手强撑着护城河的栏杆,单膝跪在地面上。 汗珠从他侧脸一滴滴滑下,落在松软的泥土之中。 这已经是几乎超越了人类忍受极限的痛楚,千吨亿吨的重压将陆桁死死钉在地面上,甚至将土壤也向下压了几寸。那些孩子们往往要花几天才能适应的进化,在陆桁身上被飞速地压缩。 一秒钟,便仿佛一万年。 那群黑衣人似乎注意到陆桁的变化,大金表看着这个神情坚忍的男人,一方面心里不自觉鸣鸣得意,可又一边担心万一在自己身上出了岔子导致任务失败,那可没法向雇主交待,他在原地焦躁地踱了两步。 就在这一瞬,世界似乎发生了一丝嗡鸣。 手下疑惑地跺了跺脚,抖了抖衣领道:“老大,刚刚是不是地震了?不该啊,九号基地建的位置又不是地震带。” 大金表心中警铃大作,突然涌起一阵浓浓的不安。 他抢过同伴腰间的手|枪,对着那单膝跪地的男人猛然开枪。 子弹在空气中划过一条笔直的轨迹。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预收《游戏降临,但成npc了》 克苏鲁游戏降临现实世界后,旅游团导游变成了游戏npc~ - 陆知许,一个普普通通的旅游团导游。 在意外接待了一队来自市精神病院的轻症患者游客后,他的世界突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指着窗外看过无数遍的山景巨石,对车内游客介绍道:“这座危峰叫做甲秀峰,外形就像一支擎天巨柱……” 玩家看着外面那团不可名状的血肉巨山,目睹数不清的肉块从上面跌落,san值瞬间掉光,捂着脑袋崩溃大叫。 陆知许:……是不是犯病了,医生呢,不来救一救吗? - 一款克苏鲁世界开放探索游戏降临世界,报名参加旅游团成了玩家升级之路上的主线任务。 【玩家论坛攻略】 【旅游团导游:常以男性人类形态出现】 【注意:如对方指着一团蠕动着的肉虫告诉你这是景点的地标雕塑,请务必按照对方要求进行触摸打卡,否则后果自负!】 “又一个心脏病发作的。”陆知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对方拖上担架。 而旅游团众人看着同伴被导游亲手拉入黑暗的无尽虚空,恐惧地吞了口口水,惊惧得不敢说话。 陆知许拍拍手:“处理好了,我们的行程照常继续哦。” 第16章 开大乱杀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 那枚子弹硬生生在半空中停滞了,随后仿佛受到重压一般,垂直掉落在地面上, 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这已经远远不是小孩子把戏能解释的现象了,大金表震惊地向后退了半步,在手下兄弟们还没反应过来时, 就想率先冲到车上开车逃跑。 大地猛地震颤了一下。 “大哥!”手下黑衣人仓皇叫了一声, 刚想拔枪继续对那男人射击, 瞬间却似有千钧威压扣在他肩上, 使人动弹不得。大金表刚跑到半路,便趔趄着摔倒在地,身体被压得死死贴在地面上, 胸腔里咳出一口鲜血来。 大金表只觉五脏六腑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烈痛楚, 很显然,不到短短一秒钟时间,他的内脏已经尽数破裂了。 一双皮靴走到他面前。 这男人都被折磨成了那副模样,大腿和腰腹间早中了弹, 竟还能站起来自如行走,甚至好整以暇地用靴子踢了踢大金表的侧脸, 是何等的身体素质。 中弹不死, 能隔空改变子弹轨迹, 还能凭空将他们所有人死死压在地面上。这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还有那个能操纵水流的小姑娘, 他们都是怪物, 是从外区那片充满了辐射和肮脏污秽的土地上诞生的恶种。 大金表的眼神里爆发出极致的恨意。 可与此同时, 他又不得不因为内脏破碎的痛苦, 在那男人面前发出破碎的哀鸣。 初柳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子弹射来的一刹那, 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可再睁眼时,方才还嚣张跋扈的黑衣人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在了地面上,各个痛得直叫,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进化,初柳想不到任何别的手段能瞬时逆转局势。 她心中震颤,努力从护城河边缘爬了回来。初柳知道陆桁很强,但没想过会厉害到这种程度,普通幼童往往要花一天时间才能激活、费上几周时间才能完掌握的异能,他竟然顷刻间便能自如操纵。 当初她光是在研究员的引导下学会如何感受水流便耗上了好几天,支起水膜更是靠着无数次反复练习才勉强成功,哪怕是现在,她的水形防护膜也时常不稳定。 更何况陆桁已经是成年人,能在如此高强度的电离辐射下维持神智已经是难事了,他不仅没死,反而因此获得了异能。如果不是初柳亲眼所见,她简直会以为这是别人随便编造出的天方夜谭。 可正是因为她亲眼见到,初柳才知道现如今陆桁对异能的掌握有多熟练,这是她见过最强的异能者,是最完美的进化。 “贱种……”大金表喉间溢出破碎的怒骂,他狠狠啐了一口,“外区没娘养的东西,你们现在和异物有什么区别,辐射底下诞生的恶心玩意罢了……别做梦了,就算杀了我们,你们也没法在内区堂堂正正地生活,呸,想得真美……你再强又怎样,一群劣等渣滓罢了。” 陆桁闻言轻笑,用皮靴将大金表的脸嫌恶地撬到一边,蹲了下来,“谁说我想留在内区生活?” 大金表因痛苦而皱成一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从荒凉贫瘠的外区大老远突破重重阻碍到了伊甸园一般的内区,难道不是为了留下? 陆桁勾起嘴角,一言不发地看着大金表。刚刚还狂妄而不可一世的人此时在他面前好似蝼蚁,不需他动一下小指,只要心念一动,对方片刻间便会粉身碎骨、脑浆迸裂。 进化之后的感觉很奇妙,仿佛盲人终于恢复了视力,不只是体力的增强,连世界的移速都在他眼中变得缓慢,陆桁对于周边的感知力呈指数级地提高。 就在进化的那一瞬,他便知道自己激活了什么能力,一切物件的重力链接在他面前清晰得无所遁形,仿佛无形之间有丝线在牵引,而手握着这些丝线的不再是上帝,而是他自己。 那一刻,陆桁掌握了万有引力。 纷乱复杂的丝线刹那间被他理清,子弹划过空气的轨迹在他看来清晰无比,此刻他站在这里,便是这片土地重力的主宰。 “你想错了。我既不来自外区,也不想留在这里。不管是外面高高在上的所谓高等公民,还是内区这些固步自封的既得利益者,又或者是那些无知无脑的低等贫民,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我平等地鄙夷你们每一个人。”陆桁冷笑道。 这里算什么乌托邦,九号基地的每一寸土地都早已腐败不堪。 覆巢之下没有完卵,电离辐射不只是彻底对社会结构进行了一场残忍的大清洗,更是早已深深侵蚀着穹顶之下每个住民的灵魂,无论所谓的高等还是低劣,所有人都丑态尽显。 大金表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在剧痛之中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他惊讶地发现那男人说的都是实话。对方超脱于这片大地滋生出的一切苦难之上,看自己的眼神就好似望向一只在地面上爬行的虫豸。 在这一刻,大金表才终于透露出一丝绝望,他哀求道:“那你想要什么,要钱吗,还是想要权力,我会尽全力帮你……只要能留我一命,求你,求你了……” 陆桁没有理会大金表带着哭腔殷切的恳求,他好整以暇地将大金表全身上下搜了个遍,拿出能控制巨膜的冰蓝色小盒子,熟练地将上面的指纹解锁改成了自己的。 他还顺便从对方身上搜刮出五百块现金和一部最新款的手机,陆桁将手机屏幕往大金表脸上一怼,解锁后清除了原有id,这才将手机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顶着大金表绝望的眼神,陆桁继续如法炮制搜了另外几名黑衣人。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5节 这次收获颇丰,共有最新款二手手机八个、五把袖珍手|枪、几十发子弹、两把锋利的进口弹簧--刀、现金两千七百块、还有两个名牌表和一条金链子。搜刮完这一切后,他终于用千钧重力给了这些黑衣人一个痛快,将他们的尸|体一个个踢进河里。 随后陆桁将在一旁看呆了的初柳抱了起来,走之前还不忘用钥匙关上了巨膜上溶解出的孔洞。 这波毁尸灭迹做得太理直气壮太熟练,甚至初柳震撼得惊叫了一声,之后反而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她紧紧地拽着叔叔的衣袖,暗自告诉自己将来千万要抱紧这条大腿。 另一边,166号也正瑟瑟发抖,它目睹了陆桁从受伤到挑选药品、再到成功进化并杀人劫货的全过程,小心翼翼地发问:[宿主,就是说,我有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呃……] 陆桁正抱着孩子凌空在水面上行走,干脆利落道:[直接问] [就是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哦,这或许有些冒犯了,我知道您在原位面表面上的工作是一名工程项目经理,但是您私底下是不是……兼职做一些类似杀手啊、保镖啊之类的工作呢] 如果它没记错的话,这已经不是宿主第一次杀人,早在76区的异变潮中他就一枪爆头了智慧异物,后来还分外冷静地埋了棠棠父亲,更甚者在孤儿院时毫不留情地对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开枪,但那些都没有这次干净利落地一次性解决了八九个黑衣人、顺手搜身还抛|尸给它来的刺激大。 而且看起来陆桁的心情好得很,只有166号还在后怕。 这得是有多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啊,166号开始后悔当初直接绑定陆桁了,早知今日,它宁可在原宿主去世的那个位面再流浪个几十年,也不愿现在每一秒都堪比在刀尖上跳舞,堪称现实版的与虎谋皮。 陆桁冷笑着回忆道:[在去工地之前当过四年兵,后面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语气中威胁的含义明显,166号立马老老实实开始装死噤声。 河岸边,他们留下的自行车和小餐车已不在原地,周围只剩下桑十枝倒地时留下的那片鲜血,此时血迹已变得暗红发褐,无人处理,血痕蜿蜒着弥漫到河里。 而不远处的马路边,停着两辆黑色的小轿车。 轿车周围似有不少人影晃动,那些人穿着各色的防护服,正四处走动互相商量着什么。他们的身上散发着浅淡的光晕,竟然几乎全是进化后的异能者。九号基地的水比他想得更深,这么看来第一例进化绝对不止出现在三个月之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桁顿时警戒心骤起,他大腿处是贯穿伤,由于进化带来的体能增强,这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这不代表他尚有体力和人搏斗。 他迅速地在系统商城里花费两积分购买了一个紧急伤药,立即使用后,能感觉到伤口在急速愈合,不只不再流血,连创伤处都平整如初。 初柳一瞬间看呆了。 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陆桁拉开袖珍手|枪的保险栓,带着初柳隐蔽在树干后面。 这帮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为首的那个正向这边眺望。 第17章 故人重逢 “陆桁。”为首的那人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向树林这边走来,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竟然也是异能者, 暂时看不出进化方向。 不高,身高不到一米三,声音也相当稚嫩, 像个还没到变声期的小孩。 “我们是桑姐手下的人, 来接应你们的。”见陆桁还没现身, 那男孩举起双手, 将身上武器一件件放了下来。 双方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良久,陆桁对着无人的树林放了一记空枪。消音-器被他卸了下来,明亮的一声枪响响彻整片林子, 车边的几人明显戒备起来, 而为首的那男孩只是眼睛眨了眨,并未采取任何反击动作。 陆桁这才抱着初柳从树干后走了出来,初柳的小腿和手臂都中了弹,伤口虽暂时没有大碍, 但却淅淅沥沥地向下滴着血,而他自己除了身上残留血迹外, 可以说毫发无伤。 那男孩看向他们的神情顿时变得充满了怀疑。 连带着对陆桁的态度也一下子转变成硬邦邦的, 男孩冷漠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交待了此行的目的:“我叫萧以旋, 桑姐那边看得到你们的情况, 她说你们不太好, 让我们提前在这里等着。” “另外初柳已经回不去研究室了, 我来接她走。” 听了这话, 初柳猛然将头缩进陆桁的臂间, 闷闷道:“我不走。” 萧以旋也没想到初柳竟然这么依赖陆桁,明明是这个男人把她搞得浑身是伤,他自己竟还全身而退。萧以旋看着她不断向下滴血的小腿,耐心安慰道:“你受了伤,如果不快点包扎止血的话会感染的。而且我们都是异能者,大家年纪也相仿,队伍里还有治疗系异能,可以更好地照顾你。” 初柳摇了摇头。 半晌,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委屈地望向陆桁:“叔叔,我不想跟他们走,你就不认识些什么医生吗?我体质很好,可以坚持到医生来的。” “认识两个医生。”陆桁点点头:“那俩人三天前刚死。” 萧以旋:“……” 他愈发觉得面前这个高大的成年男人散发着不靠谱的气息,萧以旋使劲瞪了陆桁一眼,将一张红底白字的名片塞给了对方,随后不由分说地将初柳从陆桁手中接了过来。 只看了一眼,陆桁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那名片上赫然印着“龙虎帮”三个大字,底下密密麻麻写着五六排小字,标注了二十多个名字,还按照辈分排了老大老二,后面写了这些人分管的几个大区。 他还在里面找到了桑十枝的名字,排行第十,分管92-115大区。 这样一张名片,很难让人不发笑。 陆桁轻松地将名片在手掌中弹了一下,悠闲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 他比对这名片打量面前这半大小孩,指着上面的大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龙,虎,帮,你在里面排第几名呢,萧少?” 没等萧以旋发作,陆桁见好就收,从容地从初柳身上拿过那只a等公民扫描器,顶着萧以旋愤怒的怒光,状若无辜解释道:“这是她答应好的报酬。” “哦对,你们不是做回收的吗,一个高等公民扫描器值多少?我身上还有些二手的手表手机,帮我一起估个价。” 陆桁笑着靠在一边,那笑容未达眼底,透露出戏耍和不吝,将萧以旋气个半死。 萧以旋是接了指令来的,不好当场和陆桁翻脸,脸越憋越红,顶着怨念的眼神抱着初柳扭头就走,回到车边将她放下。 一旁的小胖子凑了过来:“萧哥你咋啦?” “那男的就是个街头混混。”萧以旋气不打一处来,“他好意思让一个小女孩受那么重的伤,自己却毫发无损,我要是他我都要羞死了。” “而且他还竟然抢小孩的东西,要不是桑姐嘱咐过,我连理都不想理他。” “最奇怪的是……”萧以旋面露疑惑:“为什么他也进化了,不该啊……” 最早一批进化其实没有孤儿院那帮研究员发现得那么晚,但时间却也没那么早。 约七年前,九号基地一处年久失修的漏雨平房中诞生了第一位异能者,那时进化还颇不稳定,那位异能者在意外进化后的短短一周内生命便迅速地衰竭。 而他做出的最大贡献,则是在灾难中庇佑了剩下几个同样受到严重辐射的孩子,在死前为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帮会起了个幽默却温暖的名字。 历经七年,帮会里最大的成员也不过十三四岁,这还是萧以旋第一次见到年龄这么大的异能者。 他蹲在车边,一手支着下巴,紧紧地盯着陆桁,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心大的小胖听说有高等公民扫描器,早屁颠屁颠地飞奔了过去,一边点钱一边看陆桁手里其他东西的成色:“a等的扫描器给你按四万五算,八个手机折二手价一共一万八。这两个表有一个是假的,另一个是高仿,五百块顶天。链子的成色不好,两千行不。” 见陆桁好说话地点点头,小胖喜笑颜开:“扣除百分之十的中介费,一共是五万九,给你直接打扫描器里还是现金结算?” “现金。” 小胖爽快地从腰包里往外点钱,心里还盘算着这些东西拿回去二手倒卖能赚到多少。回去时还和萧以旋夸赞陆桁好说话,结果狠狠被敲了下脑壳。 一直到分别时,初柳还殷切地扒着窗户,期待陆桁能把她带回去。 陆桁一眼都没有看她。 如同当时护送棠棠一般,他淡漠又疏离地向后退了半步。 见了这一幕,萧以旋恼怒得几乎眼神喷火,将自行车和小餐车从轿车后备箱里扔了出来,顺手还扔了套新的黑色防护服,撂下一句“别让我再看到你”,便指挥手下一脚油门加速离开。 两辆崭新的黑色小轿车载着人疾驰而去,马路上徒留嗡鸣声。 166号对陆桁的行为展开了批判:[冷漠无情的生意人] 陆桁将餐车上剩下的食物装进背包里,态度冰冷:[所以呢,我又不是医生,她强行留在我这儿只会从感染到去世一条龙] 166号叹了口气:[最起码态度好一点,和她说声再见吧,你活到现在就没因为这张臭脸挨过打吗] 陆桁冷笑一声:[让你失望了,还真没有过] 他转身将自行车和餐车推进了护城河。九号基地遍布监控,这辆自行车的外表又太显眼,很容易被追踪到。更何况,他现在手里攥着大把的钱,完全可以换别的交通工具。 22区的超市完全是个大商场,三栋楼连在一起,每栋足有五六层高。 一个周身肃杀的高大男人带着一把散发着血腥味的铁锹总是引人注意,陆桁没有逛多久,迅速地采购了一批必备品便转身离开。 他用刚到手的钱买了辆后座上加装了篮子的黑色摩托车,一张柔软的记忆棉厚床垫,添了两套用来换洗的睡衣,一个新的保险柜、一个迷你小冰箱、一个投影仪和两个监控摄像头,一大堆速食火锅泡面和便携的三明治牛奶等食品,以及四五套备用的黑色防护服。 买完这些后,手里还剩下一千来块钱,陆桁想了想,又在超市门口处买了两盆绿植,将这些东西全部装进摩托车的后篮里。 一旋车把,巨大的轰鸣声传出,黑夜里,摩托车的速度像一道闪电,划过外区的街道巷口。 饶是车速再快,22区离快递站也足有十多个大区的距离,到家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 陆桁逛了一圈积分商城,系统显示他刚刚又打出了一个[风驰电掣]的成就,现在账户里还剩36积分,思考片刻,他花15积分将快递站的面积增大了一平米。 现在房间有11平,虽然墙壁和窗户还都是灰扑扑的,但总算不那么拥塞,勉强算上是个极小的单身胶囊公寓该有的配置。 尽管已经极度缺乏睡眠,但陆桁没有着急躺下。他先是在快递站内外装上监控摄像头,将监控信息连接到手机上方便随时查看,又将卷成一团的记忆棉床垫拆开铺好,将刚买来的东西塞进柜子里,睡衣也洗好后晾在了窗口。冰箱放在折叠桌上通好了电,新鲜的食物和牛奶统统放进去储存。 做完这一切,小小的快递站又变得整整齐齐,陆桁这才洗个了澡躺在床上,用投影仪投放着二十多年前热播的电视剧。 电视剧里是电离风暴未来临前世界的样子,阳光灿烂,天空碧蓝如洗。 陆桁看向窗外,半人高的杂草里似有虫鼠叫个不停,只有窗台上摆着的两颗绿植尚倔强地展现出一丝生机。 那是22区的超市里买来的绿植,105区超市里绝不会售卖这种华而不实的商品,绿植在贫贱的大区没有任何市场。 陆桁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大金表说的或许没错,相比起贫瘠偏远的外区,内区的生活更安逸,幸福度更高。 且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市场扩大了,生意也更好做。 点进系统商城,陆桁花费15积分购买了一次[快递站跃迁],下面的小字标注着:[一次位面仅能进行两次跃迁,请位面系统店主务必再三考虑]。 166号大叫道:[宿主你疯了,跃迁属于消费型一次性商品,不划算的] 它这宿主平时抠成那样,连自行车都能买零件自己组装,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陆桁没理会166号的尖叫,这点积分相比起更好的经营环境是完全值得的。他是个商人,做生意需要付出一些必要的成本。 就着电视剧里家长里短的吵架声沉沉睡去,再醒来时,一缕蓝晃晃的阳光顺着窗户洒进屋内,正投射在窗台边的两株绿植上。 这一觉极长,时针已经指向上午十点。 166号:[宿主你终于醒了,任务三已刷新:请在九号防御基地派发三十张货运单] [任务时限:60h] [任务奖励:更换墙面及地面设计自选一组,可选内容包括乳胶漆墙面、墙纸、大方砖、小花砖等] [友情提示:快递站空间跃迁已完成] [降落地点:九号防御基地第10区培江花园一号小区,已备好内区身份卡及住民户籍卡一套,内区畅行通app已安装,内网论坛账号已激活,请及时查收] 保险箱里有一整套齐全的身份证明,手机里论坛的最新帖子也频繁推送着内区最新的消息,所以系统果然有权限帮他搞到合情合法的高级身份,只是166号不愿这么做而已。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6节 陆桁眸色渐深,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再抬眼时,神色已然恢复到了平常。 他不打算现在和166号摊牌,手上没有一点系统的把柄,他不会选择这时候和暂时还能面上维持和平的系统撕破脸。 拿上四十余张快递单,陆桁出了门。 阳光暖人,培江花园一号小区是个高档小区,每家都是独门独户,小区里绿意盎然一片生机。 陆桁没有急着立即原地派发传单,而是先在内网查看地图,将附近的建筑和业态仔细研究了一番,最后选定了能带来订单的三个小区—— 水岸林筑,房价和地价都十分可观,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福康小区,内区临时政府退休老员工家属区;六区家园,高级白领打工人社区,生活节奏快,住户更偏向于用金钱买时间。 福康小区是个开放式社区,他从这里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铃,推销快递站的生意。小区里大部分居民都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平时少有人打扰,除了几户不在家的,大多老人虽态度冷淡却也对上门推销并不排斥,甚至有一户人家极为热情,正赶上中午吃饭的时间,还邀请他进屋喝杯茶。 偌大的房子里只住着老人一人,老伴去得早,儿子又忙于工作总是不着家,往往是十天半个月连个来串门的都没有。饶是拒绝再三,临走时陆桁手里也硬是被塞了半挂香蕉和一盒提子。 从来九号基地后,难得有人对待陌生人也这么热情,陆桁问过老人的名字,还给他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用以随时联系。 从小区出来时,发放传单的进度已经变成了[18/30],进度喜人。 两点半,倒了三趟公交车,陆桁到达了水岸林筑门口。才遥遥地望见入口大门,他便浅淡地勾起了嘴角。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门口的保安亭,外围一圈低矮的围墙,独栋的欧式风格小别墅,葱葱郁郁的梧桐树。 他回来了。 当初齐同颜能驱使那么多武装齐备的黑衣人为她做事,陆桁猜到她一定有背景,但没想到竟住在整个九号基地内区数一数二的社区里。 绕到当天夜里翻过的围栏处,这里已被连夜加高了半米还多,旁边加装了一个高耸的摄像头。甚至无需他动动指尖,那监控摄像头顷刻砸落在地,金属碎片落了满地。轻松一个跃步,他腾空而起,无视重力翻越了围栏。 小区里一片静谧,这里住户不多,间歇性见到有保姆沿着小径遛狗。 在这里他没有选择逐门逐户地敲门,而是先和保姆打好关系,攀谈了一阵。那中年妇女被他聊得喜笑颜开,两人边走边到了小区里的狗狗公园,那里正举办着一场户外派对。 闲来无事的家庭主妇,在阳光晴好的周六下午各自带上家里准备的精致菜肴,边在雪白的高大太阳伞下野餐,边互相攀比着家族企业的最近的收入。 她们见不到,也从未见过外区住民的疾苦与艰辛,那些布满着荆棘与哀鸣的生活实在离这些贵妇太远了。 陆桁整理了一番表情,热情地迎进这些主妇之中,对她们介绍着自己的快递站。主妇们只当这是户外派对的环节之一,又是哪家少爷闲暇之余搞的创业小项目,几人举茶啜饮,间歇性敷衍地捧捧场,不过倒也收下了他派发的传单。 进度条随之走向了[24/30]。 下午三点半,日光愈发变得炽热起来,陆桁已和这些主妇打成了一片,大大方方地蹭吃蹭喝。正与他聊天的太太家里做建材生意,少不了和外区的贱民打交道,丈夫总是出门谈项目不在家,她心里烦闷得很。 正吐槽着,那太太忽然望见了什么,对着公园门口招了招手:“同颜,你可算来了,怎么今天到得这么晚。” 陆桁顺着她招手的方向看去,齐同颜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情活似大白天见了鬼,脸色差得要命,眼神紧紧地锁在他的脸上,面露惊惧,一句话都说不出。 陆桁笑了笑,对着她遥遥举起手中的酒杯,做了个口型:“好久不见。” 第18章 一场交易 齐同颜第一反应是转身逃跑, 她知道自己之前派出去的那帮人任务失败了,却总抱有一丝希望——陆桁这种从外区偷渡来的劣等人就算不被她解决,也早晚会被临时政府发现。只是没想到他不仅如今好端端地活着, 还大大方方地在小区的下午茶派对上和富太太们谈笑风生。 明明晴天白日,齐同颜遥遥望着陆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 止不住地牙尖打颤, 嘴唇控制不了地嗫嚅颤抖, 肩膀上搭着的丝巾随之掉落在地。 自己费心想杀的人如今却全须全尾地出现在面前, 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她这副样子实在奇怪,以至于打招呼的那太太关切道:“同颜,你这是怎么了?感冒受凉了么, 要不要先回去休息着。诶, 你和小陆是不是之前认识啊,这么说真有缘,大家都是老朋友了。” 齐同颜闻言猛地摇头,不知是在反驳哪句。 此时她只想找个借口溜走, 这男人的笑容冷得至极,让人禁不住联想到盯上了猎物的捕食者。 “齐女士, 别来无恙。”陆桁的声音似是从地狱传来, “要不要去喝杯咖啡叙叙旧, 我们去那边坐坐。” 齐同颜十分抗拒, 本就不舒展的眉眼更紧紧蹙起, 可还没等其他太太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陆桁就不由分说将她拽出了公园。他的动作看似不大, 但无论齐同颜怎么挣扎, 始终无法挣脱半分, 只能由着他的步子向偏僻处走去。 “齐女士,想必你也很好奇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回信吧。”陆桁边走边说,语气娓娓道来,但吐出的每个字却像尖刀一般刺进齐同颜心脏,字字伤人:“他们都被我杀了,尸|体丢进了护城河里。” 这声音如同响雷般在她耳边炸开,齐同颜心中一惊,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你想要钱吗?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多少我都给你。” 陆桁毫无一丝动容,拽着齐同颜走到小区内没有监控的死角,只轻松一甩,她便后退三四步,后背被狠狠摔在了树干上。 而陆桁坐在石凳上,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甚至点了支烟。 吃了痛,齐同颜便更清醒了一分,她强忍着后背的疼痛望向陆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警告你,低等公民擅闯内区可是死罪。是,我是担心你向我老公告发柳柳的事,可要真拼个鱼死网破,最多我也不过是丢了荣华富贵的好日子罢了,你是要没命的。” 她清楚这男人是个亡命之徒,可人总会有求生欲,这是再好拿捏不过的弱点。 见陆桁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她整理了一番衣领便要离开:“怎么,你还想也杀了我不成?” 此时的齐同颜全然不见前晚与初柳相聚时那般温柔,说话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威胁。说罢,她转身就走,就要拐出监控死角时,听到身后陆桁缓缓道:“是,但不是现在。” “什么?”齐同颜难以置信地回头。 陆桁刚好吐了个烟圈,弥散开来的烟雾背后,他微微仰着头,勾起嘴角望向这个过分自大的女人:“我当然要杀了你,可能是一个月之后,也可能是明天,这之前你可以尽情享受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没那么好心让齐同颜多活一段时间,只是现在杀了她会徒惹争端,陆桁还有生意要做。更何况,时时刻刻处在即将没命的惧怕中活着,对她来说更是一番折磨。 陆桁从石凳上站了起来,顶着齐同颜惊惧的眼神,耐心地向她展示了自己的新身份卡:“以及,提醒齐女士一下,我和您一样,也是内区公民。” “有时候举报也需要一点证据,你说对吧。” 冷,是刺透了灵魂的寒冷,齐同颜呆呆地望着男人消失的背影,晴朗的日光下,她扶着石桌,寒意从手上返到胃里,再一点点沁进皮肉。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更令齐同颜恐惧的是,自己抓不住这男人的半分软肋,他没有弱点,如同阎罗般令人恐惧。 从水岸林筑出来,166号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鸡一样聒噪:[恭喜宿主打出成就:小鹿砰砰] [送货的路途中难免遇到“意外”,当宿主使一名异性心跳异常加速后达成此成就] [成就奖励积分:5] [当前积分:11] 166号开启阴阳模式:[原来竟然是用这种方式达成成就的呢,真是太意外了] 陆桁没理会它,从水岸林筑出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他需要抓紧时间赶在白领下班时到达六号家园。 好在六号家园坐落于核心商圈边上,离水岸林筑并不远,大约坐了四十分钟公交后便顺利赶到。 此时刚过五点,陆桁没有在小区门口发放传单,而是如法炮制等在了公寓楼下,给楼下安保室的保安各自塞了几支烟聊了几句后,他们倒也对他发传单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手里还剩十来张运单,这公寓人流量又大,陆桁索性一下子全发完了。这些较年轻的白领显然对新奇事物更感兴趣,大多能停下脚步耐心听他讲解,还有些人颇感好奇,连连问了不少问题。 在谈话中,陆桁了解到内区的生活状态并不乐观。这里的生活与电离风暴来临前还是颇有差距,基建很差,没有地铁,经济多依赖于与其他基地和外区进行贸易往来,线上购物领域更几乎是一片空白,生活水平倒退回了四五十年前。 临时政府为了额外的巨膜防护罩耗费着大量的电力人力物资,仅仅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繁荣,整个内区像一个巨大的肥皂泡,生态摇摇欲坠。 可尽管如此,这里比起朝不保夕的外区依然安逸许多。最起码内区没有辐射,没有异物,没有肉眼可见的危险,生存不再依靠临时政府施舍的那点救济粮,人们尚且能有自己的工作。 “可是要追根求底,问这份工作到底能持续多久,我也不知道。”与陆桁对话的白领苦笑着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桁与他道别,手里的传单还剩下最后几份,系统已经刷出了任务完成提示。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三,获得奖励:更换墙面及地面设计自选一组,奖励预计在72h内为您兑现,请耐心等待哦~] [由于宿主在12h内完成任务,额外获得奖励:超额积分+3,同类装修窗户更新设计一组,请及时挑选~] [当前积分:23] 他在系统商城里挑了一套简洁的条纹壁纸,地面设计选择了大块的陶瓷方砖,窗户也替换成了最新款的磨砂双层红木窗。 一番挑选结束,陆桁接着在公寓门口将剩下七八张多出来的传单发完,与此同时系统界面也刷新出了新的订单。客户正位于六号家园,订购了一套防护服和异物扫描器,理由那一栏只简单地写了“出差”二字,备注让他不敲门直接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客户话少人也大方,不仅在运单上支付了货物本身的报酬,还多给了两百元小费,内区畅行通app的账户立即为他更新了余额。 马不停蹄,陆桁坐公交返回快递站。 担心太过惹眼,陆桁早上没有骑摩托车出门。可今天在内区发了一天传单后,他发现大马路上车水马龙甚是喧嚣,摩托车的嗡鸣声更是无人在意。 拿上货物戴上头盔,二十分钟后,陆桁再次返回了六号家园。 几个保安早就对他眼熟了,没怎么打招呼便顺利地放陆桁上了楼。将货物放在鞋柜上,系统随之刷新出了订单完成的提示。 从接到订单到完成总计不过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如果他返程时也骑摩托车的话将会更快。内区的订单完成得太快太顺利,想起自己最开始往往要走上一天一夜才能送完一个单子,陆桁叹了口气。 入夜,陆桁将头盔的面罩拉下来,向城区边缘的一条酒吧街骑去。 这已是内区相对贫贱的角落,街道变得狭窄,地面上还有散落的酒瓶、棉被和流浪汉产生的垃圾。欧式风格的大拱门下,照旧有人端着鸡尾酒闲谈家常。 这正是他初来内区的那条酒吧街,此时故地重游,只觉得这是内区再平常不过的生活。 他向酒保要了杯多加蜂蜜的教父,坐在护城河边上的露天桌位上,面向着缓慢流动的河流,一杯酒一支烟,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静静地坐着。 劳累了一天,自从来到九号基地后,难有片刻悠闲的时间。 河岸边杨柳依依,透过发着蓝色光晕的巨膜,能勉强看到河对岸那边漆黑一片,只有寥寥几点灯光,照亮了分外低矮的建筑。 位置彼此互换,河对岸的外区像是一片漆黑幽暗的土地,只是陆桁一路从泥泞走来,他并没有对未知与危险的恐惧。 手机里不断弹出消息,打断了这短暂的静谧。 是那天与他交易的小胖子发来一条条语音,嗓门大得吓人:“陆哥,你是不是搬家啦,你现在住哪啊?” “我们在外区居民网络系统库里没找到你,陆哥你不会是黑户吧。” “早说啊,我们可以直接帮你搞定身份的,这都小事。” “诶等等别抢我手机,我记得的……”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条语音戛然而止。 下一条消息里,萧以旋清了清嗓子,沉稳道:“陆桁,有一笔交易需要当面和你谈,是通天的丰厚报酬。我们很有诚意,需要知道你现在的位置。” 有意思。 这小孩难得正经一次,陆桁怀疑这番话术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他缓缓喝完最后一口酒,给小胖发去了自己现在的住址: [第12区培江花园一号小区23栋,记得带上你们的‘诚意’] 回到快递站时刚好十点,遥遥能看到房间里亮着灯,几个矮小的人影蹲在快递站门口,手机的亮光照亮了他们的下半张脸,在黑夜里显得好笑又诡异。 其中一人正是萧以旋,初柳甚至也跟来了,陆桁扣着扳机的手缓缓松开。 距离他发出地址也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可见实力并不像他预想的那般不济。 陆桁才刚向快递站的方向走了两步,初柳便惊喜地叫了一声,飞扑过来猛地抱住了他,她身上的伤已经全然好了,小腿上看不出一点弹孔的痕迹。这些天她心心念念的不是叔叔将自己交给了别人,而是充满了对再次见面重逢的期待。 她小小的心装不下太多的思绪,此时只有满心满眼的欢喜。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7节 “不是我说,陆哥你住得有点寒碜了,要不干脆搬到我们那儿去,好几栋三层大别墅呢。虽然条件没有内区这么好,但是地理位置也算不错。”小胖跟在初柳后面,大着嗓门安利。 萧以旋也站了起来,双手插着兜,颇像个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我们里面聊吧,开门前别太吃惊。” 陆桁挑了挑眉。 小胖在他们身后,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会说话的娃娃吸引了初柳的注意。其余人留在了屋外,只有萧以旋随着他进门。 房间内不大,所有物件一览无余,原本的折叠桌被摆放到了房间中间,上面摆了一个很大的罐头瓶子,瓶子上插着数不清的大小管子,连到旁边一台巨大的显示器上。 那罐头瓶子里装着淡绿色的果冻状液体,里面浸泡着一颗完整的大脑。 萧以旋将门关上,对着那颗大脑微微欠身鞠躬,将折叠椅撑开,自己则站在了一边。 一时间没人出声。 出乎萧以旋的意料,陆桁没有透露出丝毫的惊讶,也没有坐他支好的折叠椅,而是神情渐渐冷了下来,下巴向罐子的方向抬了抬,冷冷问道:“他介意我抽烟吗?” 很显然,陆桁已经注意到这颗大脑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情绪和思想的人。 此刻,萧以旋再次震惊于这个男人的敏锐和处变不惊。早在被桑十枝和统筹教育过之后,他便意识到自己当初对陆桁的初印象是多么错误又无知,原来最开始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同一维度上讨论事情,之所以还能维持面上的和平,不过也只是因为互惠互利。 屏幕上缓缓打出几个字:【不介意】 【但最好不,那将缩短我的寿命】 陆桁哦了一声,拉长音调点了点头。 萧以旋并没被他这副样子所再次激怒,早在来之前,他们便排演过了许多次对方可能出现的反应。 他向后退了半步,与陆桁对视:“我想你首先需要了解我们,龙虎帮成立于七年前,是由六十余名异能者和两百多名雇佣--兵组成的地下团体,目前把持着九号基地外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下交易。具体的营业额不方便透露,但每年光抽成利润就有上亿元。” 萧以旋说完这一番言论,期待着对方面露赞叹或惊奇,可任何多余的情感都没有,陆桁只是弹了弹手中未点燃的香烟,将那支烟重新插回烟盒里。 萧以旋猜不透对方的情绪,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为你介绍一下,桌面上是我们的统筹,一位脑异能者。他异变时在外区引发了一场小型局域脑内侵入风暴,引起了纠察队的注意,为了保命,只能以现在这副样子生存。” “所以呢?”陆桁甚至笑了笑:“大好的晚上,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个孩子念稿子宣讲的,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要是平时,萧以旋早就恼了,可他深知此行的重要程度,面前这看似混不吝的男人是绝得罪不得的。 萧以旋整理了一下思路,对着统筹点了点头,耐着性子道:“我们正在策划一场起义,计划推平整个九号基地。” 第19章 鸿门宴 只见陆桁整个身体向后一靠, 手里抛着个打火机,冷淡地笑着点了点头:“好想法。” “那就提前预祝你们成功了。”他将烟从烟盒里重新抽了出来,这已经是很明显的逐客令。 见状萧以旋到底还是耐不住气, 一股脑说道:“我们需要一个精神领袖,一个能出面领导这场起义的副统筹,能带我们反抗临时政府的迫害。报酬你尽管提, 我们可以满足你一切想要的, 超出你想象的钱、权力、地位, 什么都可以。” 陆桁没有接话, 萧以旋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沉默许久,装着大脑的绿色果冻状液体里冒出一个小小的气泡,屏幕上出现一行字:【陆先生是不是想知道, 这个人为什么是你?】 怪不得是脑进化者, 比萧以旋那个狂莽的直肠子要敏锐太多。 他思考的不只是自己的特殊性,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大一个地下团伙,千里迢迢带着明显行动不方便的统筹来见他,许诺了丰厚的报酬, 还放心让他领导这场起义,离谱得有些荒谬, 这背后一定有被隐瞒的信息。 陆桁不出声问, 那颗大脑也没作其他解释, 房间内一时间又陷入了静谧,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随着更久的沉默, 萧以旋的耐心最终还是被消耗殆尽, 他焦躁地在屋内踱了两步, 随后推门出去, 回来时拿着把崭新的锋利铁锹、一把05微声冲锋-枪和满满五大盒子弹。他将这些全部拍在了桌面上, 自暴自弃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萧以旋打开手机,给陆桁播放了一段视频,像是某条街景的监控画面,但场景却异常熟悉。 很快,画面的角落里一辆面包车停了下来,里面走出的正是大金表和他的小弟,陆桁和初柳被像扔麻袋一样从车上扔下来。时间一点点推进,录像里能清晰地看到子弹掉落的一刹那大金表脸上闪烁的震惊之情,视频在陆桁蹲了下来与大金表对话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从监控摄像头录下的视频里看自己真是种奇怪的感觉,陆桁摸着下巴,没搞懂萧以旋突然给自己放这段视频是什么意思。 威胁?以为拿捏了他犯罪的证据就能逼迫他做事? 萧以旋根本没品味出陆桁隐隐的排斥情绪,他接着切换手机页面,表情十分诚恳: “实话实说吧,陆哥你说的那段话火了。这段视频被桑姐截了下来放在暗网上,现在你成了整个九号基地所有地下自由人的精神领袖。”萧以旋直接把暗网论坛的主界面怼到了陆桁脸上: “你看,甚至有人写了自由人宣言:自由人既不是高等公民,也不与无知无脑的低等贫民同流合污,更不属于内区的既得利益者。自由人要重塑九号基地,在这之外建立新家园。” 他激动道:“这不就是我们吗,我们可以借着自由人宣言的这波热度,一举推翻荒诞又独-裁的临时政府,重新建立一个平等的、自由的、开放的基地。” 这下陆桁反倒是真被逗笑了,他点燃了烟,对着那颗大脑吐了个标准的烟圈。 眼看着萧以旋愈发恼怒,陆桁这才不慌不忙地用手指将烟火捻灭,“别太天真了,辐射防护罩的钱从哪出,新基地的建设成本怎么算。如果你们真打算成立一个共产社区,有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管理。” “一个几万人乃至十几万人的小型城市,你们有城市管理的经验吗。”他说话时没有看向萧以旋,而是望向那颗淡绿色的大脑:“有没有一种可能,起义靠的不是一腔热血和一个看似足够叛逆的宣言,有时候维持现状已经是你们能做到的最好选择。” “我要睡了,请便吧。” 萧以旋颇有些挫败,虽说这场游说本来成功率就不高,但还是难免失望。 要是自己能再沉得住气一点,或许对方就不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巨大的显示屏上慢慢浮现出几行字:【现状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 【异乡人,我们理解您暂时无法对九号基地的状况产生共情。如果您的想法有所改变,欢迎随时联系我们。我的意识永在,计划会坚定地推行下去】 说完这一切,萧以旋对陆桁弯了下腰,道了声再见,叹了口气将他们的统筹搬离了房间。 这帮人来去匆匆,只有初柳给陆桁留了支粉绿花纹的棒棒糖,他们来时没有行李,走时双手空空,那颗绿色的大脑、巨大的显示屏、错综复杂的管子仿佛是这房间经历过的一场梦一般。 那颗大脑临走时留下的话里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陆桁将门锁上,反复回想。 为什么说他是异乡人?是他们发现了自己来自另一个位面,还是猜测自己来自于其他基地。 对方又为什么会说九号基地的现状已经维持不了多久,是掌握了他所不知道的信息,亦或是出于脑异能者对未来的敏锐判断。 比起萧以旋那种心里憋不住半个字的小孩子,显然谜语人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陆桁慢慢抽完一支烟,一夜无梦。 一觉睡到九点多,他是被166号催起床的声音吵醒的:[系统温馨提示:您有新的快递订单,请及时查收] 系统显示订单位置在临时政府办公楼一号楼,雇主订购了两个甜美的大红薯和两瓶矿泉水。备注里写着已为快递员开启了进入一区的权限,直接与保安说明来意即可。 如果没记错,陆桁从没向临时政府发放过任何一张货运单。办公楼的位置远在一区,与之前发传单的任何一个小区都隔着相当一段距离。 更何况食物和水在内区早已不是稀缺物品,这订单来得蹊跷,可他无从拒绝。 离开前,陆桁在系统商城里搜索一番,花费13积分在武器淬炼上给铁锹上了一层附魔。现在这把全新锋利的铁锹被绑定成了他的个人物品,相当于储存进了便捷工具栏,能随时凭空取用。 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有时候冷兵器比枪单更方便好用。 拿上货物和十余份快递单,陆桁戴上头盔骑上摩托出发。 一路畅通无阻,内区一区位于整个九号基地的最中央,建筑多是保留下来的旧使馆街百年老洋房,楼虽不高,但街景颇有一番韵味。门口安保人员的检查十分严格,将摩托车扣了下来,嘱咐他再往里只能徒步前行。 道路两旁是高大的行道树,间或有几辆纯黑色挂着红色牌照的小轿车经过,相对较窄的马路上行人并不多,一派宁和悠然。 警卫给他粗略指了路,一号办公楼在一区中轴线交汇处的东北侧,是栋三层小楼,门口是个锦鲤畅游的荷花池。这里的安检更加严格,几名警卫严密地将陆桁全身上下搜了个遍,连口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都被留了下来。 里面是典型的欧式回廊,高耸的门廊柱和飞拱券交相呼应,楼道里极为阴冷,像万年化不开的寒冰一般,连阳光都是凉的。 对前台说明一番后,穿着得体深蓝色西装的女人并未感到惊讶,只是让他把东西留在二楼会客室的桌子上,会有人来取。 一路走来太过顺利,出乎他的意料。 会客室里摆着一套与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黄梨木家具,陆桁将东西放下后,沉吟片刻,还是选择在这里稍等些时候。 他想看看那位雇主。 时针从十点半慢慢指向十一点,会客室前方偶尔有人路过,却都没对他疑问半句。 这里每日来来往往太多过客,政员们对一个小人物没多余的好奇心。 十一点半,终于有个撑着肥大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到陆桁坐在这里,惊讶地笑道:“小兄弟是来送东西的吗?竟然还在啊。” 那中年男子还顺手捡起陆桁放在桌上的一沓货运单,眯着眼笑道:“年轻真好,这是你搞的创业项目吧。前两天我刚好回趟老家,真巧在茶几上看到这张单子了。正好许久没吃过烤红薯,想着支持支持咱们基地敢闯敢干的年轻人,你等久了吧。” “没有。”陆桁摇了摇头。 本以为是场鸿门宴,但果真是个巧合吗? “这样,我帮你把传单发给同事们,让他们也都来支持一下咱们年轻人创业。”中年人笑眯眯地将传单收拾起来,还顺手拍了拍陆桁的后背。 站起来的一瞬间,余光所及之处,陆桁猛然瞥到走廊上走过一个人影。 很熟悉,正是当初在22区超市门口接收孤儿院那封秘密文件的高级研究员。 只是那研究员此时脸上遍布血痕和伤疤,走路踉踉跄跄的,身上的蓝色防护服破了几个大洞,身后还跟着两个武装齐全的警卫,他显然也看到了陆桁,两相对视,研究员眼神里闪烁着许多陆桁看不透的复杂情感。 那眼神太深太晦涩,仿佛平静无波海面下爆发的火山尘焰。 目光交汇的瞬间,他对着陆桁作了个口型—— 第20章 谈话 愧疚、仓惶、不安、恐怯种种情感杂糅在那一瞬间的复杂眼神中, 对方的瞳孔上浅淡地浮现出一层水雾。 陆桁依稀能辨认出,那口型是“对不起”三个字。 只匆匆一个擦身,等陆桁再想确认些什么时, 身后的安保早推着那研究员向走廊更深处走去。 “吓到你了吧,小兄弟。”察觉到陆桁神情有一丝凝滞,中年男人手拿着公文包敏锐地向身后望去, 和善笑道:“别害怕, 能来办公楼开会审判定罪的都是些政|治-罪犯, 他们没有攻击性, 不要紧的。” 他拍了拍陆桁的后背,意味深长道:“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一辈子也接触不到这些,放心好了。” 从一区出来, 摩托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 四周的风景飞快倒退,耳边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像刀片一般狠烈地从身旁刮过。 天空是阴沉的,雾蒙蒙的云仿佛就压在穹顶的正上方, 偶尔甚至依稀能看到头顶电光闪烁。陆桁将车停在了护城河边,坐在栏杆上凝望着澄蓝色的河水。 他太明白那句“对不起”所蕴含的重量, 很显然, 那研究员耐不住压力, 将孤儿院的事全对临时政府供了出来。更甚者, 那位订购货物的官员极有可能是故意让自己看到这一切, 借此敲打他不要多管闲事。 从昨夜那个脑异能者找上自己后, 一切就在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奔驰。 又或者更早, 早在他答应护送初柳来内区, 甚至在他帮棠棠父亲善后的那一刻……他既然来到这个逐渐走向崩坏的位面, 迟早与这里的人和事产生牵扯。 陆桁拐进旁边一家便利店买了包最便宜的烟,烟味很呛,吸进肺里有种吐不出的粘稠。 手机里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晚,陆桁给小胖发了条消息,嘱咐他们最近多加小心,顺便去孤儿院看看有无变故。 半小时过去,无人回信。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8节 系统倒是又跳出一条订单,位置在福康小区,订购者正是上次给他送了水果的独居老人。老人又多余付了一笔钱,让陆桁帮忙带点两盒感冒药和两杯奶茶上来。 感冒药倒是好买,只是内区的奶茶店不多。陆桁骑着摩托跑了近一个小时,足跨越了两个区,才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买到了老人要求的珍珠奶茶。 店面不大,店主是个绿眼睛外国大叔,一身的腱子肉。交谈得知那大叔是从三号基地来的,四个月前受异变潮影响,整个武-装基地土崩瓦解,大叔几经辗转才在九号基地投奔亲戚,这才有了一处安身之所。 “不过听说最近这里也要乱了……”外国大叔操着一口发音纯正的流利中文:“外区很不太平,和我们基地解体前一模一样。” 拿到加满了糖浆的奶茶出门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零星雨丝,陆桁戴上头盔,将货物装进了摩托后座旁的架子里,手机消息界面一片沉寂,小胖那边还是没有丝毫要回复的意思。 原本小胖朋友圈里每两三个小时就要打一条广告,现在已足足沉默了一整天。 小胖胸无城府,没什么心眼,不会因为自己拒绝了他们帮派的合作邀请而置气。这番表现只有一个可能,龙虎帮那边也出事了。 下雨天路上行人稀少,摩托车一路如箭矢般奔驰,雨丝似刃尖般敲在身上。已近傍晚,远天边泛起漫长的土黄色光圈,刺透蓝色的穹顶,斜照进内区的每一寸大地。 四周静默,只有摩托车发动机的嗡鸣如白噪音在陆桁耳边环绕。 老人为他留好了门,房间里传来似有似无的咳嗽声,不大的两居室没有上次来时那么整洁,显然老人已病了有一段时间。 陆桁将头盔放在玄关处,打算将药和奶茶放到老人床头便离开。 “这杯是给你的。”见陆桁将东西放下转身就要走,老人戴好口罩从床上坐起来,指了指另一杯奶茶道:“坐下喝完再走吧,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喝这饮料吗,我孙女还在的时候总是买给我喝。” 布满老年斑和软趴趴皱纹的手颤颤巍巍拿起吸管插好,将奶茶推往陆桁那边。 上次来时陆桁简单听过两句老人的家常,他名叫巩书淼,是早年间从一号武-装基地借调来的高级专家,后来一直在九号防御基地的临时政府任职,是建立基地的元老核心级人物,退休后他的独子也进入了临时政府的另一部门工作。 老人本有个孙女,在一次旅行中不幸在异变潮中去世,巨大的创伤和痛苦席卷了这个家庭,巩书淼的老伴因自责在病痛中郁郁而亡,只剩他一个人独居在这空旷的两居室内,儿子儿媳也鲜少回来看望。 巩书淼拖着病体下了床,烧好热水泡了药。 屋内弥漫开一股苦涩的药香,雨渐渐变大,打在窗户上又晕染开。 “你是叫陆桁吧,来九号基地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巩书淼将杯子拿到床头,没先喝药,而是先啜饮了一口冰奶茶。 太甜了。 舌尖弥散着糖浆的工业香气,陆桁喝了一口便放下。 他双手插兜,用脚尖从床尾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从头到尾陆桁没有发出过一句疑问,他没问老人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九号基地原住民,也没问今天临时政府办公楼的那份宣传单和老人又有什么关系。 陆桁只是淡漠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自己只是个倾听者。 半晌,巩书淼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挤在了一起,“有耐心,有毅力,沉得住气,难得的好后生。之前的发言很精彩,身手也很利落,临时政府那边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你,但现在没有闲心来动你。”说完,巩书淼咳嗽了两声,连忙喝了口奶茶压了下去。 雨声渐起,陆桁微微昂起下巴,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冷笑道:“又是那段监控视频?” 巩书淼点了点头。 看来那段视频被传到外区暗网上后,也引起了临时政府的注意,是个意想不到的麻烦。 “你知道九号防御基地是如何来的吗?”老人望向窗外的大雨,回忆道: “十六年前电离风暴来袭,最开始是一场死亡浩劫,短短三个月内全世界人口数量锐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无数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全世界一下子乱了套,仿若人间炼狱。 第一个武-装基地在北美奥兰多建成,那里的研究员首先研发出了膜技术,巨膜能隔绝百分之五十的辐射,人们主张武力杀灭基地内所有动植物。可这远远不够,灾难依旧在继续。” “二号防御基地建立于日本京都,他们不止引用了巨膜技术,还研究出防护涂料和防护服。准则是被动防御,基地内不允许任何暴力冲突发生。可很快,巨型基地分散成一个个小型基地,人们过度依赖防护隔离服出行,放弃了原本文明社会的几乎全部基础设施,整个社会向后退步几百年。” “他们现在过得简直像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甚至赶不上蒸汽时代。”巩书淼苦涩地笑了一下。 “随后是三号、四号……一个个基地覆灭重生,有的苟延残喘,有的土崩瓦解,九号防御基地虽成立得晚,但内外区分界严格,整个基地的资源向少部分人倾斜,外区向内区进行产出和供给。也就是这样,才使得这里成为全世界保留得最完整、也是最发达的基地之一。” “比起自由,这里更需要的是稳定。” 听完这些,陆桁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他没露出巩书淼预想的任何神情,只是又喝了口甜腻的奶茶,站起来便起身向屋外走:“有雨衣吗?” 巩书淼愣了一下:“有,在玄关。” “等等,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叫你过来吗?”巩书淼见陆桁转身就要走,直起了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陆桁从玄关的柜子里找出姜黄色的加大号儿童款雨衣,不扣扣子刚好能遮住上身,又从地上拿起沾满水的头盔,回头望向老人:“你会告诉我的。” “临时政府在找他们,下一个就是你,一切有关自由的思想都会在这个基地被绞杀。” 巩书淼直直地坐在床边,看向陆桁:“但这次不一样,我看到了那份被掩藏的秘密研究文件,也看到了有关于你的监控片段。” “我已经太老了,老到跟不上这个时代,也老到已经看惯了一个又一个大型基地的生与死。”他苦笑着咳嗽道:“我想,电离风暴给人类带来了灾难,但未必没有留下一丝转机。” “六年前我和老伴带着孙女到外区游玩,她在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脱下了防护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完整的[进化]。” “我们几乎以为她要死了,可突然整个街道的灯光都开始闪烁。我们在外区最大的社区医院守了她三天三夜,眼睁睁看着她的各项身体指标变得不正常起来,我和老伴明白,不能再带她回去了。她留在外区未必是个死局,但以那时的状态回到内区却一定会被抓走。” “关于真正的进化,我看到的比临时政府那帮政员还要多。如果真有一样东西能彻底解决电离风暴带来的灾难,那将一定是全人类拥抱这种变化。可惜那些政员们等不及,他们不愿等,外区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牺牲品。支持膜的电力连十年都维持不了,可他们宁愿及时行乐坐享既得利益,也不愿向外踏出一步去,寻求痛苦未知却尚存一线生机的未来。” “我的小孙女快要不行了,她撑不过这次消杀。这是我第一次亲自下场,也是最后一次。给她一个希望,也给我自己。”巩书淼说到这里,已泪眼婆娑。 “外区多地爆发了异变潮,已经全然撑不下去了,临时政府要弃外保内断臂求生。这之前他们派出的武-装力量要将自由人全部消灭,以求弃区后的稳定。” “雨衣里有一把钥匙,你总有一天会用到它的。 救救这里,陆桁。” 与此同时,系统界面跳出一行大字:[已为您检测到新的高价值订单,请宿主及时完成] [订单地址:105区孤儿院] [下单用户:d等公民裴思棠] [订购物品:矿泉水一瓶] [订单预留时间:72h] [订单金额:十元+系统自售二手冲锋枪折算回收价一万元] [备注:叔叔快来,孤儿院外面来人了] 第21章 三颗星星 陆桁戴上头盔, 转身出了门。摩托车在积水中划出一道痕迹,疾驰着奔向黑夜。 雨越下越大,视野被雨丝浅浅淡淡地蒙了起来, 像上了一层雾。 午夜两点半,陆桁到达了内区的边缘,他拿出钥匙溶解巨膜, 重力将他连人带车托了起来, 在水面上一路划过, 飘到了河对岸。 不过两天的时间, 外区已全面沦陷了。原本生活有条不紊的22区此时静如鬼蜮,街道上虽没有大批的异物游荡,但喇叭里循环广播着临时政府起草的《告市民书》, 一遍遍劝告住民不要擅离家门。 他在22区超市稍作歇息, 好在超市仍正常二十四小时运转着。 为了不太张扬,陆桁在门口的角落换上了那套萧以旋送他的黑色防护服。系统很人性化,自动把二手冲锋枪的价格折算后打到了他的账户里,陆桁快速采购了一批食品和药品, 结算时扫描器发出的金光显示出他不再是低等公民。 收银员小姐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羡慕地小声道:“生活在内区一定很好吧, 先生。” 现在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超市收银员已是外区住民数一数二的好工作, 可她心里仍没底。眼看着异变潮扩散得越来越快, 临时政府真的会如承诺般给他们建立新的庇护所吗?还有那些流传出来的风言风语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桁没有回复她, 也不知怎么应答, 他拿上东西转身出了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地面湿滑不堪。 越往穹顶的外围走, 异物的密度就愈发增大,黑暗里不时有相貌可怖的生物跳出来对他发起试探性的攻击。 好在摩托车的速度够快,陆桁拧动油门加大马力,甩掉了不少异物。 走到第56区时已彻底无法行进。整个区已彻底被异物占领,黑夜里,无数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怀着恶意望向他,无奈陆桁只能强行动手用重力向下压制,所到之处血液飞溅,异物的腥臭浸染了空气,地面上早铺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家家户户房门大敞,门口台阶上的一团黑血代表着这家人临死前无谓的挣扎与反抗。 异物的繁殖能力极快,污染速度又极快,外区已沦陷成肮脏不堪的土地,鲜红的血液在这里生根。一路赶来,只有少数几个区尚且有超过半数的居民存活,拿起武器自发地巡逻抵御异物,大部分区域早被智慧异物攻占下来,沦为血与肉的盛宴。 使用异能十分消耗精力,可异物穷追不舍,陆桁将铁锹从随身装备栏中取了出来,摩托车的速度极快,铁锹的刃面能直接切断异物的脖子。 赶到115区时已近六点,异物血液一层层凝结在黑色的防护服表面,刚通过115区的大门,离孤儿院还有遥遥十多分钟的路程。天际边突然传来一声轰鸣,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区域。 地面未被血液覆盖的地方,扬起薄薄一层尘土。 天地间一片沉寂,只有摩托车发动机的嗡鸣声还在持续作响,几百名装备齐全的士兵将孤儿院团团封锁了起来,那本就是个由菜市场改造而来的脆弱建筑,此时被硬生生轰穿了一个大洞。 巨大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将里面幸存的人狠狠拍到了墙面之上,汪于载博士胸口一闷,随后是粉身碎骨般的疼痛,意识模糊间,他看到了早已倒在门口的於琼的尸-体。 六小时前,孤儿院的大人孩子们尚且沉睡在梦乡之中,一支身穿特勤制服的小队无声摸了进来,对着活动室一通乱枪扫射,尽管孩子们反应及时受伤不多,但独自睡在员工宿舍的於琼则没那么好运,她拖着失血过多的身体艰难地爬到走廊,死前双眼看到的最后画面定格在几个孩子聚成一团,联手将这支特勤小队消灭在活动室内。 汪于载由于熬夜研究数据躲过一劫,受了伤的他们躲到孤儿院右后方角落的特制实验室内,通过门口的监控终于看到了将整个孤儿院围得水泄不通的特勤小队全貌。他们足有百余人,门口停着数辆篷布覆盖的大卡车。 他们显然早有防备,忌惮着这些孩子们的特殊能力,见偷袭不成,他们改变策略,与里面的人开始了漫长的谈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汪于载能看到为首的那人不断对后方下达命令——他们在等待着什么,现在的“谈判”只是在拖延时间。 可无济于事,没有人会来救他们。外区早成了一片尸山尸海,所有人自顾不暇,哪会有多余的精力管到一个偏远区域的小孤儿院。更何况,汪于载深知自己的研究早被临时政府所不容,迎来今天的结局只是时间问题。 等待死亡的过程很难熬,小小的实验室里分外炎热,静默得落针可闻,泪珠混着汗珠一滴滴从汪于载脸颊滑下。当他通过监控终于看到两辆巨大装甲车拉来数不清的火炮时,反倒心生一丝解脱。 爆炸的那一秒,他大脑空白,随后四肢百骸传来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目光所及之处,孩子们被爆炸的热浪拍到了实验室厚重的墙壁上。鲜红的血从他们身下蜿蜒流淌出来,汇集在一起。 世界静谧。 外面的人依旧谨慎,他们先是暴力拆开了孤儿院的顶棚,仔细观察了里面的情况,才陆陆续续有人举着枪进来。 为首的男人戴着个金丝眼镜,看起来分外文雅,他踱着步避过鲜血淌过的地面,两只颀长的手指并在一起,探了探汪于载的鼻息,笑道:“老头命挺大,这都没死。” 汪于载的双眼猩红,不只是爆炸气浪带来的冲击伤,建筑的顶棚被全部掀开,无法承受的电离辐射从头顶直射进来,狠狠地炙烤着他全身每一寸皮肤。 “为什么……”浑浊而泛红的眼睛里,慢慢落下两行清晰的血泪,汪于载尚存着一丝痛苦的意识:“为什么宁可费功夫针对我们,也不管管……外区这么多可怜的公民。”他想过临时政府迟早会发现这里,命令他们放弃这项实验,却不想是如此阵仗的武力镇-压。 一次威力巨大的轰炸,几百个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特勤,足以平息一个大区的异变潮,让几百上千个无助的底层公民有时间暂时喘息,免于死亡的命运。 外区风雨飘摇,无数公民流离失所,但为什么这些特勤齐整整耽误在这里,宁愿将炮口转向这些无辜无知的孩子们,也不愿与那些异物战斗。 在强烈的辐射之下,肋骨全断五脏俱裂的痛苦都显得那么渺小,每一次心脏的跳动,对汪于载来说都是一次难以忍受的酷刑,他忍不住痛苦地大叫起来,却听到为首那金丝眼镜在他头顶轻蔑地笑了一声。 枪口抵在了汪于载的太阳穴,按下扳机前的最后一刻,汪于载听到对方谈笑道:“有一个算一个,外区的人都是杂碎,你们的命算什么。” 枪声响起。 随着金丝眼镜一个手势,剩下的特勤们带着图片和资料陆陆续续进入被轰炸得只剩框架的孤儿院,按照材料一个个核对人数。 白色手套上未沾上一滴鲜血,握着对讲机:“目标共十一人,成年人四名,儿童七名。所有研究员已确认击杀,正在核对儿童人数。”金丝眼镜话刚说到一半,猛然回头看到门口逆光之处站着个高大的男人,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光线刺眼,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勉强通过剪影辨认出那男人手里拿着个反着金属光泽的铁锹,身上的异物血肉腥臭味瞬间布满了整个空间。 金丝眼镜将防护面罩按得更严实了点,手背朝外做了个赶人的手势,对着门口大声道:“喂!内区特勤执法现场,无关人员禁止入内,否则我们有权就地处决!” 可对方显然没被恐吓到,反而闲散地往旁边柱子上一靠,从兜里掏出支散烟和一个劣质的红色塑料打火机,顶着巨大的电离辐射,随手将防护面罩摘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抽了口烟,那高大男人摇了摇手中的矿泉水:“我来送货的,顺便看看雇主死了没。”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9节 金丝眼镜皱了皱眉,没等他阻拦,那男人径直走了进来。 走出背光区的那一刹那,他看清了对方的脸,一瞬间金丝眼镜神情剧变,还没等他出声发起命令,便感到一阵可怖的压力从后背传来。以此为中心霎时间铺开,不只是他,身边所有人在那一瞬间被强压在地,金属磕碰地面的声音接连传来。 整个房间都在震裂,屋顶上的金属碎屑以不符合第一定律的速度骤然砸向地面,深深扎进特勤队员的身上。 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金丝眼镜反应极快地想要从兜里掏出备用手|枪,可对方的反应更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完好无损的枪体瞬间变瘪,直到变成一张薄薄的金属片,垂落在他的身边。 在这一刻他才明白,只要对方想,自己随时会变成这么一张被压扁的肉片,甚至只是一滩碎血。 怎么会有这么强悍的异能。 明明连这些觉醒了异能数月的孩子,对自己能力的掌控尚且没到这种程度,按视频资料来说,这个神秘男人也才进化了短短一周时间。 监控资料里的异能影响范围不过十米以内,而此次波及的掌控范围足有三四十米,且能同时精准控制几百个物体。若不是亲眼所见,金丝眼镜会以为是别人在和他开玩笑。 他低估了,他太低估进化的力量了…… 陆桁走了过来,将那张变成二维图的金属薄片枪踢到了一边,叼着烟,皮靴踢在这小眼镜的左脸上:“雇主死亡,我的订单会失败,你懂不懂啊?” 脑海里,166号疯狂大叫:[怎么这个时候宿主你还在惦记订单,快去救人啊!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救人吗?!] [谁说的要来救人,我说的吗?] 陆桁冷笑:[一个矿泉水订单一万块,傻子才不接] 166号:[……] 金丝眼镜昂起头,在周围一片痛苦嚎叫中质问道:“你的雇主是谁?谁指使你来的?” 很明显的在套话。 陆桁将对方翻了过来,果然在金丝眼镜的胸口处找到了一个还在闪着光的小型通话器,他一脚踩在对方脸上,将通话器摘了下来。一个发力,本被重力压在地面上的特勤队员身上爆出血液,先是肋骨突了出来,随后连全身的骨头都被压扁了摊开在地面上,整个孤儿院像被血腥喷泉浸泡着,连混凝土地面都凹下去一个又一个的坑。 166号小声提醒:[您刚刚打出了成就——杀人如麻,请及时领取成就奖励] 通话器的指示灯依旧在闪烁着,陆桁将它放在嘴边:“劝你最好别碍我的事,我现在只想做生意,将来就不一定了。” 那面传来一道极低的吸气声。 没等对方回话,陆桁将通话器扔在了地上,一脚碾碎。 活动室的血色是暗红的,已经凝固了一段时间,最开始的扫射只伤及了三个孩子,他们随后便躲到了实验室。陆桁顺着走廊一路走,几个孩子早已失去了呼吸,头乖顺地垂了下来,里面有几个正是上次送初柳出来的那些小孩,他很眼熟,此刻他们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实验室里,再无当时的欢声笑语。 纵有千般万般本领,纵使有超越同龄人的智慧和远超正常人的身体素质,面对威力强大、无法抵御的热武器,这些孩子就似不堪一击的布娃娃一般倒在这里。 连外区的清察队都远没有这么精良的武器——几辆破旧的二手皮卡车,二十多个人组成的小队,都能让那个话多的随队小医生感到难得的安全感。 最顶尖的力量和武器没有用在清除异物的清察队身上,反而用来杀害这些心地纯良的孩子们,何尝不是一种荒谬和讽刺。 陆桁将每个孩子的头扶正,从已经血肉模糊的面容上挨个辨认这是不是棠棠。 终于在实验室的东南角落,他看到地面上散落着几块破烂的铁皮,那些粗糙的铁皮在爆炸时帮忙抵御了一部分气浪,这时已弯曲成诡异的角度。 陆桁扒开这些铁皮,将棠棠抱了起来。 棠棠手臂上有子弹的擦伤,后脑勺摸了一手的血。眼睛紧紧闭着,仿若睡着了一般。 陆桁将矿泉水贴紧棠棠的手心,系统传来订单完成的叮咚声,好在有这些铁皮保护,又有进化后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加持,棠棠还没有死。 陆桁将棠棠轻放在地面上,脱下自己身上的防护服,用里面干净的衣服撕下一条,把他的头包扎了起来,又喂他喝了几滴水。 可这依然不够,陆桁垫着棠棠后脑勺的手掌很快止不住地向下渗血,血滴连成线,在身下汪洋成了一片。 天已大亮,清晨含着冷意的阳光洒了进来,陆桁就这么抱着棠棠跪在原地,一手掐着他的脉搏,一动也不动。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着整个孤儿院,放眼望去,四周尽是不成人形的尸-体,陆桁跪在死亡修罗场的最中心,血液蜿蜒成花。 半小时后,棠棠的睫毛终于动了一下。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自己身下已连成片的巨量鲜血,随后又看到了抱着自己的陆桁,“陆叔叔。”棠棠的声音沙哑,嘴角却扬起笑容,他轻咳了两声:“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是不是快死了?”棠棠的睫毛很长很密,神情里带了点悲伤。 陆桁没说话。 半晌,棠棠艰难地抬起手,对着陆桁摊开手掌心。 里面是三颗金纸叠的小星星,被掌心的汗和血液浸润得发软。他一直将它们攥在手心,其中两颗已经被压扁了。 棠棠扯起嘴角:“叔叔,这是给你的。” “我们每天下午都叠星星,一包彩色星星纸里只有一条是带金粉的,只有当天配合抽血的好孩子才能有。这三张金纸我攒了一个周,陆叔叔喜欢值钱的东西,我把金纸星星给叔叔。” 耗费了太多力气说话,这时的棠棠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他张开大嘴疯狂呼吸,胸腔里却感受不到任何气体的存在,一条透明的泪痕从他眼角滑下。 他勉力抓住陆桁的袖口,挣扎着说道:“给叔叔金纸星星,陆叔叔,把我和爸爸埋在一起,好吗?” 第22章 准备放大 棠棠手掌心的金粉被汗濡湿, 星星点点散落在手中。 陆桁将这三颗星星捏起,放进外套内兜里,他摸了摸棠棠的右脸, 在这小孩脸颊上留下一道模糊的血痕:“你不会死。” 他看着棠棠的眼睛,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有我在,你不会死。” 在陆桁浏览系统商城时, 166号在旁提醒:[宿主, 这些积分购买的伤药只能用于你自己, 位面的原住民不在这个范畴里] [那如果是快递站员工呢?] 166号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陆桁指着系统界面[员工雇佣]那一栏, 下面标注着一行小字:[各位面公司店长可自由在此雇佣保镖、保洁、前台、食堂阿姨等各个工种的位面员工,雇佣期自然月平均工资不得低于20积分/月] [亦可将当前位面原住民注册为位面公司员工,注册当地员工需取得雇佣双方同意, 雇佣期限无上限, 一次性花费10积分,合约主观取消后该雇员将自动被弹回原位面且积分不返还] 166号瞬间懂了陆桁的意思,禁不住感叹:[真有你的……]把这点系统规则算是琢磨出花了。 棠棠的瞳孔已经放大,眼神无法聚焦, 在迷茫中露出一个笑容。 流了这么多血,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他无力地仰着头望向天空, 那里是一片刺眼的淡蓝。 意识模糊间, 棠棠听到陆桁在自己身边轻轻喊了几声——“你愿意跟我走吗?永远离开九号基地, 再也不回来。” 像是引诱, 又像是救赎。 棠棠点了点头。 半晌, 好似凭空中一道暖流涌进了他的身体, 浑身上下变得极轻, 轻得飘向那湛蓝的穹顶, 却又仿佛那么重,入坠万丈深渊。这一刻他完全失去了对重力的感知,无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片段像走马灯似的从眼前滑过,血液无法控制地疯狂涌出,却有新的泉流源源不断从四周冲入。 棠棠痛苦地大叫一声,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已经置身于摩托车的后筐中,旁边放着个巨大型号的火箭-炮,看样子颇为熟悉,正是之前内区特勤手里用于轰炸孤儿院的那个。 摩托车速度极快,棠棠手指扒住车筐才勉强不被甩出去,身上的伤口已经尽然痊愈,连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而只要心念一动,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名叫[快递站系统-员工版]的界面,里面各项指标和数据眼花缭乱,而雇主那行则清晰地写着陆桁的大名。 棠棠一瞬间便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低下头,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大声喊了句谢谢。 听到孩子醒了,陆桁速度依旧没降,头也不回道:“你花了我十三积分,在快递站好好干活,双倍还回来就把你放回九号基地。” “我不回来。”棠棠猫着身子躺在摩托车的后框内,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一丝无云的天空:“叔叔,我跟着你走。我很有用,不要丢下我。” 166号谴责陆桁:[你这是在pua一个小孩,还雇佣压榨童工,无耻] 陆桁用扫描器刷开103区的大门,摩托车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疾驰而过,冷冷回复道:[我不喜欢做亏本的生意] 十分钟前,他接到了来自萧以旋的订单,在运单上支付了三千元,要求带点绷带和红药水来。 眼下外区全面沦陷,100区开外的超市早已没有营业员来上班,无助的住民只能靠着家里的存粮苦苦度日,超市里冷鲜食物的香气吸引了不少游荡的异物,居民们赖以生存的补给点已然变成了异物泛滥的地狱。 超市算是没法指望了,陆桁一路找过去,最终找到一家荒废的小地下医馆,打死十来只老鼠后,在角落里翻出一盒散发着异物血液腥臭味的便携小药箱,里面勉强有两卷绷带和五十毫升的小瓶装红药水,以现今的状况能得到这些已经实属不易。 棠棠在摩托车后座上看愣了,呆呆道:“叔叔,那可是异变鼠……你一下子打死了十多只?”他看得真真的,陆桁没用任何异能,只是不知从哪掏出把锋利的铁锹,一铲子便扫倒一片。 “哦,我还以为是普通老鼠。”刚来102区时,那片荒草地里就经常冒出几只同款老鼠来,陆桁从没放在心上。 地上的老鼠足有成年男子三个拳头大,满嘴的獠牙,处处彰显着它不同于普通野鼠的特别之处。棠棠定定地看了看这些鼠尸,又望向这个正翻箱倒柜不放过一个角落的男人——叔叔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翻腾了半天,陆桁只又翻到一大包创可贴和一瓶治疗脑神经的保健药,倒也不算全无收获。上车前他摸了摸棠棠的头:“我原位面的南方老鼠就这么大,习惯了。” 四个半小时后,刚过中午,他们到达了萧以旋藏匿的小别墅里。 狡兔三窟,这栋小别墅位于38区一处僻静的街角尽头,毫不引人注意。陆桁依据备注敲了三下门,开门的是个戴着厚厚镜片的小男孩,双方确认了身份后,大门迅速被关上。 别墅内狼藉一片,地面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枪械和刀具,这些武器就放在举手能够到的地方,尽管已拖过地板,别墅里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气。 桑十枝也在,一动不动地躺在入门处的电视机旁,面如金纸,状态极差。如她这般躺着的还有两三个孩子,非完全进化后强行使用异能的副作用和身上大大小小疏于处理的伤口让他们此刻痛苦万分。 没有哀痛的呻-吟,也没有愤恨的骂叫,整个别墅内充满了压抑的沉静,仿佛火山爆发前长久的沉默。 迎他进来的那小书呆用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陆桁不要作声,径直上二楼即可。 别墅二层所有的房间都被打通,只剩些干巴巴的柱子。萧以旋坐在那颗浸泡在绿色果冻状固体的大脑旁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他们上来,他看到棠棠完好无损地站在陆桁身边时,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惊讶。 “孤儿院那边不是也被轰炸了吗?他怎么好好的?”萧以旋面露疑惑。 陆桁没回答,将小药盒、保健药和创可贴一口气码在桌面上,双手插兜。 看来龙虎帮这边果然出了事,临时政府动作很快,不止派特勤炮轰孤儿院,也同时对龙虎帮的异能者动了手,怪不得之前那小老头说临时政府现在抽不出空来对付他。 这些半大孩子各个身怀异能,比普通人不知要难缠多少倍,临时政府这番举动耗费了大量的武器人力,这是抱着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打算,也要将反抗的火苗彻底扑灭。 “还有事吗?”陆桁没看向萧以旋,而是静静望着那颗大脑。 巨大的显示器已经撤掉,换成了一个投向别墅墙面的投影仪。半晌,整个二层的墙面和天花板上出现一行字:【先生,九号防御基地即将覆灭】这行字覆盖了触目可及的所有空白,不断地循环滚动着。 棠棠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萧以旋从口袋里拿出个小本子,这次他学得很乖,双方都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与其让对方心存防备,还不如明明白白将底牌亮出来。 他照着上面的内容念道:“昨晚内区特勤对我们帮派共十余个据点进行了重武器袭击和突然性进攻,共造成异能者死亡四十余人,下属雇佣-兵几乎全军覆没,捣毁我帮派武器库三个。外区通讯从凌晨三点开始全面切断,我们之间无法互相联系,现在已知剩余异能者还有十余个,另有五人在失散中。” 他翻到下一页,看向本子上写的一行小字备注,恍然大悟道:“哦——说这一段目的是为了激发你的同情心,下面的环节是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的计划。” “由于外区陷落,基地临时政府已经产生了危机感,他们将办公场所搬到了12区护城河边的一处地下室内,我们可以给你提供大致的方位。” 萧以旋将一张地图和一把烟花放到了桌面上。“明天晚上八点左右一起动手,陆哥你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在那附近搞出点动静就好。” 萧以旋一把将本子合上,忐忑地观察着陆桁的表情。 “你们能给我什么?”陆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萧以旋艰涩道:“钱。”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0节 这个回答显然让陆桁很不满意,他直接拉起棠棠的手就要离开。 雪白的墙上缓缓显出一行大字:【还有数不清的订单。无论事成与否,我们都会在暗网上尽全力推广快递站,不管坐掌基地的是临时政府还是自由人,这对你来说都是不会亏本的买卖】 对方在暗网上的辐射宣传能力陆桁倒是亲眼所见,当初短短一段监控视频配上添油加醋的文字,就能催生出令临时政府颇为忌惮的自由人宣言,还应运诞生了一个新的自由人组织,影响力可见一斑。 一个举手之劳的小任务换个效果显著的广告,很赚。更何况临时政府本就对他虎视眈眈,解决掉这些异能者孩子们,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自己。 陆桁点了点头,将桌面上的烟花拿走,示意交易成立。 临别时,他对萧以旋笑了笑,那笑容底下藏着无尽的冷意,让这个半大孩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我不是圣父,同情牌对我没用。我也不是见钱眼开的雇佣-兵,不干买凶杀人的脏活。” “我就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陆桁拍了拍萧以旋的肩膀,将绷带按到对方的伤口旁边,这让萧以旋痛得龇牙咧嘴,却又怕得罪陆桁而不敢叫出声来。“以后你还是少说话,这方面你们统筹比你厉害得多。” “哦对。”陆桁敲了敲装着那颗大脑的圆柱形玻璃容器,“告诉桑十枝,我见过她爷爷了,那老头身体不太好,看上去活不太长久。” 166号吐槽道:[宿主,你好残忍] 陆桁:[我只说实话] 棠棠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桁身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狐假虎威。 他兴奋地戴上陆桁在路边捡的海绵垫破了一半的头盔,乖乖地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我们现在去哪里?” 陆桁看了看系统界面,刷新出一个新的订单,订购者正是临时政府办公一号楼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官员,这次他订购了一只扫描器,备注的送货时间在明晚七点,地点还是一号办公楼。 对方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陆桁懒得搭理,戴上头盔向内区骑去,直接带着棠棠来到了内区最大的商场。 山雨欲来风满楼,账户里还剩一万五千块钱,再不花就没机会了。 他买了个新空调,能改善生活质量的空气炸锅和小微波炉,以及一个可折叠的榻榻米小号床垫,一个新的夏凉被和枕头,两个大编织袋子和一些硬度很强的钢板。陆桁花15积分将快递站面积扩大了一平米,又用13积分将从特勤那边顺来的火箭-炮绑定在了随身工具栏里。 带着棠棠回快递站时,已是夜里十一点。 尽管快递站比最开始时环境已好了不少,但寥寥12平米的房间依旧狭小逼仄。 墙面和地板勉强装修还算现代,屋顶则裸-露着木梁和稻草。 陆桁没有和别人挤一张床的习惯,把榻榻米床垫和夏凉被铺在地板上,嘱咐棠棠小睡一会,四个小时后起床。 166号本想指责两句虐待童工,但陆桁一副“给你地方住就不错了”的理所当然的态度,就连棠棠也一脸的感恩戴德乖巧顺从,反倒让它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 凌晨三点,陆桁带着棠棠、拿上货物准时出发。 与萧以旋他们约定好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而给临时政府官员送货的时间是夜里七点,陆桁出发得明显早得多,但棠棠没有半句疑问,默默地趴在摩托车后筐里,一手扶着编织袋装的钢板,充当人工固定绑带。他相信叔叔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打算,而陆桁也确实有。 他将摩托车停在了12区外,一手牵着棠棠,一手背着装着厚钢板的编织袋。 此时正是凌晨五点多,天边刚有蒙蒙的亮光,一切都尚不明晰。四周寂静,只有偶尔草地里传来昆虫的鸣叫。家家户户都处在深沉的睡眠中,忙碌的一天尚未开始。 萧以旋给的地图颇不明确,他能搞到临时政府办公的地下室的模糊消息已经费了不少功夫,关于具体入口的信息则难上加难。 陆桁从兜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数据盘,它长得像个老式的游戏机,但仔细对照上面的像素点,则能够明显分辨出上面绘制的正是黑白版的12区地图。 这是巩书淼给他的“希望”,也是最后的钥匙。 早在一周前,临时政府最早察觉到异变潮异常的扩散速度,开始组织全体官员及家属向地下撤离,数据盘的名额十分有限,只有为基地做过突出贡献的退休老员工和部分临时政府高级官员才有机会获得。 而巩书淼主动放弃了这个名额,将它交到了陆桁手里。 没费多少功夫,陆桁在护城河边的一处桥洞下面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门口有便衣警卫把守,近日地下室涌进不少人来,拿着数据盘的官员级别又是他们惹不起的。天蒙蒙亮时警惕心愈发降低,况且一个大人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孩又能有什么坏心思,他们只是粗略地检查了陆桁身上有无携带武器,检查了编织袋内除了些板子别无他物,便招招手放人进去了。 地下室的金属门缓缓打开,棠棠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入口处便是一个巨大的木雕地图,这里一层嵌着一层,足足有二十余层之多。每层至少有百平——住宿区、娱乐区、健身区、公共食堂……种种功能应有尽有,仿佛末日作品里最后的避难所。 只是这几乎穷尽了整个九号基地物力财力和血汗建造的庇护所,只对基地最顶尖的少数人开放。 棠棠魂不守舍地被陆桁牵着向前走,地下室中间是个巨大的中庭。向下探头,能看到走廊上人头攒动,有人端着酒杯畅饮、有人卿卿我我纵情享乐、有妇女正在走廊栏杆上晒着被子,一副芸芸众生相。 二十余层的地下室仿若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将棠棠的灵魂吸了进去。一层又一层的剥削,一级又一级地向上爬,人之上还有人,天上面还有天,这就是整个九号基地运转的规则,压迫不停剥削不断,众生皆是蝼蚁。 棠棠趴在栏杆边上,胃里一阵恶心,几乎要吐出来。 初入内区,他以为这里便是天堂,是旧时电视剧里演过的乌托邦。没有辐射,没有防护服,人人神态那般自在,没人担心异变潮会波及到他们。内区的住民以为他们便是成功的既得利益者,临时政府与他们共存亡。 可谁又能想到,他们的生活已是一个巨大的泡沫,高塔之上是高塔。 陆桁捏了捏棠棠的手,将他拽回了现实。 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避难所里忙忙碌碌的人们,这一刻,棠棠似乎终于体会了陆桁打量这个世界的心情,带着十足的嘲讽和悲悯。 “准备好了吗?”陆桁将编织袋撕开,露出里面的十余张铁板。 棠棠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整个地下室的入口处,陆桁从随身工具栏中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箭-炮,被绑定到系统工具栏上的武器即刻拥有无限弹药填充。 对准整个地下室,陆桁发出了第一发炮弹—— 第23章 毁灭 火花混着热浪在空旷的巨大中庭炸开, 气流反弹回来的那一瞬间,编织袋中的十余张钢板腾空而起,将两人严密地护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地下室里尖叫不断, 走廊上活动的人已被炮弹烧成一团焦炭,中庭中央出现轰炸后的空洞,一级级楼板向下断裂。但饶是如此, 整个地下空间依然坚固无比。 钢板撤开, 陆桁没有犹豫, 紧接着是第二炮、第三炮, 炮火如陨石般砸向整个地下室,地面震颤,墙面裂开一道道碎屑, 金属门早已被挤压得变了形, 门外的警卫一边疯狂呼叫着救援,一边试图用撬棍将门扒开。 时间不充裕,必须要加快动作,接连不断的冲击和火箭炮的强大后坐力之下陆桁的胸口发出沉重的闷痛, 至少断了一条肋骨。但呼吸还算顺畅,只要内脏还没受伤就还能继续。 喊叫, 鲜血, 惊恐溢满了整个地下室。陆桁站在高处俯瞰着众生相, 炮火一刻不停。这些人并不无辜, 他们的手虽是干净的, 身下却早堆积了无数外区人苦苦挣扎求生不得而化作的枯骨, 累世累代无穷无尽。 终于, 伴随着一声轰鸣, 一层层空间向下塌陷。棠棠双眼布满了血丝, 裸露出的皮肤也被爆炸飞溅出的金属碎屑砸了几道口子,可他始终咬牙坚持着,直到眼睁睁看着这里即将塌陷,才拽了拽陆桁的袖子:“叔叔,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棠棠的声音在楼板的碎裂声中显得极微弱,陆桁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在系统商城里购买了个紧急伤药治愈断掉的肋骨,同时操纵重力向下坠落。 风声在他们耳边刮过,棠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到了地下第12层。方才看地图不过一个照面,陆桁已将地下室的构造和功能分布记得烂熟于心,12层是高级官员办公和生活配套区,那官员级别想必不低,既能接触到孤儿院密辛,又能找到快递货运单借机订购东西敲打自己。 如果对方现在身处地下庇护所,就一定会在这一层。 四周的楼板和墙壁早就岌岌可危,触目可及之处全部都在颤动,棠棠就像身处大海之中一片被巨浪拍打的摇曳孤舟中一般,眼前晕乎乎的,只看到陆桁正挨着房间一个个踹门,无论地上躺着的人死活与否,都挨个踢两脚识别身份。 陆桁动作果断迅速,找人的过程总计也不过几十秒。可棠棠视野实在天旋地转,度日如年,在他就要忍不出吐出来前,陆桁终于找到了目标—— 不大的办公室内放着一整套红木家具,桌椅此时东倒西歪。那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伏在地上,额头上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满脸都是血,却还□□地向办公桌爬动。办公桌上只有一台巨型电脑主机,上面显示的运行程序正是整个内区的巨膜系统。 陆桁勾起嘴角,一脚将那官员踹在墙壁上,随手掐断了主机的电源。 这一瞬被拉得极长。 那官员先是睁大眼睛,随后整个人瘫软了下来,望向陆桁的眼神掺杂着浓烈的自嘲和绝望,他动了动嘴唇,只有无尽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坐在地上附身将血沫咳出,官员才缓缓笑道:“年轻人,你来了。”那笑容依旧慈祥,还带着长辈望向后继者的关怀。 仿佛他早已料到现今的这一刻,目光中透露着屈从于现实的无奈与认输。他胸口别着个小小的对讲器,与陆桁在金丝眼镜身上搜出的那个型号一模一样。 那对讲器的金属面早被官员手心的汗水和油脂盘得锃锃发亮,无数片刻,他摩挲着上面光滑的金属片,自拟一场虚空对弈。 他早在护城河沿线布下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只等关键时刻将外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一起扑杀。哪怕计划失败,他也能躲进地下室养精蓄锐。 可终究算错一步,他没想到陆桁竟然这么疯,这么果决,又这么不顾一切。 对方不想和他下棋,也不愿探究他话语里隐藏的深层含义,不止掀翻了整张棋盘,还顺手还炸没了棋室。 陆桁从兜里掏出高等公民扫描器,它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象征着拥有者的身份与地位。此刻它被递到官员沾满血的手掌里,照亮了失去光源的阴暗地下室的逼仄角落。 货物交接成功,他的订单完成了。 就在陆桁蹲下来的瞬间,官员用尽最后的力量抓住了他的手腕,瞳孔涣散的双眼里写满了一个为临时政府效力十余年的高级政客的失望与无奈:“我很欣赏你,年轻有为敢做敢干,我唯一后悔的就是第一次见面时没早点对你动手……” “但是睁开眼看看外面吧,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世界吗?这里鲜血淋漓哀鸿遍野,你没有解决痛苦,年轻人,你反倒给这个基地带来了新的苦难。” 大量的血液从官员口中溢出,他几乎说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双手却死死地掐住陆桁的手腕:“我留存了文明与科技,维持着一个庞大基地的稳定,我将社会分级划区,让精英享受更好的生活,甚至建立超市、工厂、外区清察队来保障外区那些愚民的生存,在灾难来临时修建地下避难所,庇护了人类东方文明的有生力量。” 官员目眦尽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了愤怒的质问:“年轻人,告诉我,你又做了些什么!?” 钢筋柱子支撑不住,从中间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陆桁将官员的手甩开,抬手间,官员的整个身子被看不见的庞大力量压向地面,骨头碎裂的声响甚至盖过了混凝土的断裂声。 “实在抱歉,我做得不多,只是破坏了你的白日梦而已。”陆桁将棠棠重新抱起,居高临下看着他,离开前不忘将官员的眼皮合上。 这些官员暂时的生存建立在无数人尸山累积之上,还妄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延续注定不长久的阶级利益,用满口的仁义道德掩盖苟且偷生的卑劣欲望,甚至还自诩正义。 棠棠气得发抖,胃里再次翻江倒海。 可陆桁能理解这些人——灾难之下,哪怕躲躲藏藏、没有尊严地多活这一秒,亦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重力在他们脚下失控,被迫“坐电梯”的感觉很不好受,他们在一片废墟里原地上升,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头顶不断有楼板碎屑和泥土砸落。棠棠将头埋在陆桁的怀里,等到了门口,才探出头来用异能操纵金属门打开。 就在他们冲出门的一刹那,地下避难所里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避难所陷落了。 大地的嗡鸣以12区为中心,响彻整个九号基地内区。 门口的警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他们已经被强行用重力按在地面上,看着高大的男人带着小孩骑摩托车扬长而去。 那小孩回过头,对着他们做了个鬼脸。 清晨七点半,天刚蒙蒙亮,不少人只穿着内衣便跑到了大马路上,街头巷尾流传着地震的传闻。一辆黑色的摩托车疾驰而过,在一片慌乱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摩托车停靠在福康小区五号楼下,陆桁轻车熟路地按响门铃。 房间内无人应答,只有长久的沉默。 门铃响了足有半分钟,陆桁察觉不对,对棠棠使了个眼色。棠棠会意地用异能撕裂了金属门。 里面露出一道薄薄的木板内门,他从随身空间中取出铁锹,三两下将木板劈开。 屋内弥漫着厚重的檀香气,白雾缭绕。老人正闭着眼安详地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留着张纸条,字迹潦草混乱,但能看出书写者已经尽力控制了力道。纸条旁一只安眠药瓶悄然滚落,瓶内已然空了。 字条上只留下寥寥数语——“我愧对基地,愧对家人,请原谅我轻率地以这一代无辜者的生命为人类博取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老人的眉头舒展,嘴角上扬,仿佛在决定离开前梦到了什么绮丽的梦境。 陆桁没有惊扰老人的梦,附身将纸条拿走,退了两步,轻轻关上了房门。 客厅的矮茶几上,放着一篮香蕉和两个洗干净放好的奶茶杯。四周尽是刺鼻的檀香气,陆桁从兜里抽出两百块钱,让棠棠打车回快递站,到家了给他发个消息。 而他自己,则坐在硬得硌人的老沙发上,点燃一支呛嗓子的劣质香烟。烟味和檀香气交织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厚重味道。 他打开电视,新闻里正报道着九号基地罕见的地震,专家估计震源处至少有四级强度,造成的具体伤亡尚且未知。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1节 居民楼下吵吵嚷嚷,几个大娘手里提着菜篮子,边爬楼梯边骂临时政府不作为。楼道里回荡着她们的谈笑和叫骂声,地下庇护所的诞生与毁灭与这里住民的日常生活相距得太远。 收到了棠棠的消息,陆桁走了出去。 穹顶之上爆裂开巨大的暖白色烟花,在天空中央留下声势浩大的拖尾,蓝色的巨膜被烟花照亮,电流具象化地在其上流淌。 自巨膜撑开以来,九号防御基地已全面禁止制作售卖和燃放巨型烟花,这绚烂又瑰丽的场景吸引了居民们的注意。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因这一刻而暂时停滞,一簇又一簇的烟火绽放,和穹顶碰撞产生蓝白色的电离火花,有种诡异如末世般的美丽。 人们惊异于这番盛景,却也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不对劲,马路上人头攒动,开始有人呼喊奔跑,却不知该逃向何方。 从烟花燃放到引起骚动不过五分钟的功夫,猛然间天空变色,随后人们看到穹顶从顶尖开始一点点瓦解融化,不过瞬息之间巨膜便顷刻消失。 这变化不同于上次的停电,来得又快又突然,且先前的烟火吸引了多数人的注意力,使得住民在外面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巨量的辐射很快集中到这些人的身上,一时间马路上充斥着人们痛苦的喊叫声,他们打着滚涌入最近的建筑内,却有一束束血花不受控制地从身上爆开。 很快,遥远的天际线边传来嘶吼声,黑压压的外区住民渡过这条划分了阶级的河流游来,有些人举着粗劣的武器,而另一些则挥舞着旗帜。 这是一场最野蛮的混战,也同时是一场被压抑了太久的反抗。 陆桁骑着摩托车穿梭在人群之间,目光没有向旁边扫上一眼,也丝毫没有放慢速度。 166号在他脑海里像发了疯般的雪姨般疯狂尖叫:[警告!警告!该位面社会秩序已彻底崩坏,宿主即将被强制弹出该位面,弹出倒计时——72小时] [恭喜宿主打出成就——混乱善良,获得12点积分] [检测到宿主已破坏房屋超100间,达成成就——初级破坏者,获得15积分] [恭喜宿主击杀九号防御基地位面最高领导人,打出稀有成就——黑暗皇帝,获得100点积分] [当前剩余积分:166] [请宿主在离开该位面前将积分消费至10点以下,超出部分积分将不予返还] 能看出166号播报完必要内容,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它喋喋不休:[宿主,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能把整个位面干倒的,怪不得临时政府和龙虎帮都把你看得这么特殊……] 陆桁被吵得不行,调整了下头盔的位置,冷冷道:[你再多说两句,我可能也是你见过第一个杀死位面系统的] 眼下整个内区陷入一片乱局之中,但混乱中也有少数居民早早察觉到时局不对,敏锐地提前备好食物躲在家里。安保条件越好的小区,住民越倾向于在家中避难。 陆桁将摩托车停在水岸林筑,他要来见一位老朋友。 第24章 复仇 门口的保安亭空无一人, 小区大门紧闭,高档小区周边建筑物密度相对较小,这里的静谧与外面几区的喧嚣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变故来临时, 这是最佳的避难点,一方面齐同颜在家中的话语权并不高,另一方面眼前的危机比起他的威胁要更紧迫, 陆桁赌她抱着侥幸心理, 依旧选择住在水岸林筑。 三两步翻过围墙, 遥遥地望见那栋小别墅, 陆桁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别墅四面的窗帘都被严密地拉紧,门口装了两个临时摄像头,那摄像头一看就是临时自行安装的, 墙壁上打孔的位置不对, 支撑用的三角钢更是被装反了。整个摄像头在风中摇摇欲坠歪歪晃晃,陆桁走到监控死角处,控制重力轻易地将它给掰到了地上。 房间内立刻传来男女对话的声音,离门边很近。 陆桁本就没打算隐匿自己, 他从随身工具栏里掏出铁锹,在系统商城里花15积分对武器强度进行了一次强化。 [武器名称:铁锹] [种类:冷兵器/家用农具] [状态描述:完好无损的锋利铁锹, 采用精钢和硬木制成, 造价不菲;作为一件礼物, 它似乎深得使用者欢心] [杀伤力:65+10] [硬度:70+5] [新增被动武器特效:自动刷新——每次被重新收回工具栏后, 该装备将进行气味及使用状态清洁] [新增被动武器特效:自动锁敌——使用该武器时, 敌方将降低20%的闪避概率] 积分花得值, 陆桁很满意。下一秒, 铁锹锐利的刃面就砍在别墅的大门上。 增加了强度和杀伤力的铁锹比之前用起来顺手得多, 加之他娴熟的发力技巧, 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钢门的电子锁处便被凿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金属碰撞,发出尖锐的巨响,门内传来大人和小孩的尖叫声。 电子锁应声砸落,门框便硬生生被敲出一个豁开的空洞来。陆桁清晰地听到一片惊叫和物品掉落声中,齐同颜正冷静而愤怒地打着电话,在得到明确的拒绝后,她反复地咒骂着手机那头的人没法及时赶来。 时局动乱之下,本就极端自私的这些人连自保都尚且勉强,哪会理会本就只有金钱交易的所谓雇主。 况且,临时叫人已经来不及了。 陆桁动作很快,门没了电子锁便脆得像张纸,用巧劲一撬就开。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屋内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上了岁数的保姆一屁股坐在客厅的瓷砖地板上,惊骇过度直接失了声。 齐同颜的老公是个年过五旬的秃顶中年男人,大叫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老婆孩子,我内区的资金和产业都可以给你,再不济把我杀了给壮士解气都行。”大腹便便的男人匍匐在地上,哭着爬过来,拽住陆桁的裤脚。 这是把他当成趁乱打家劫舍的强盗了。 轻笑一声,陆桁居高临下地用铁锹拍了拍那男人的侧脸:“不找你。” 齐同颜双手搭在小男孩的肩上,站在沙发边看着陆桁。她今天穿了件粉绿拼色的淡雅旗袍,纯白的披肩浅浅搭在身上,神情依旧那么温柔又哀伤,几年的优渥生活已经将她身上沾染的外区穷酸瑟缩气彻底洗净。如果不是了解她本性,外人绝以为这是个柔弱善良的美丽妇人。 此刻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眼中的悲伤透露着承受复仇的从容。 只是这种淡定在铁锹落下的一刹那顷刻破裂,她愣怔了一秒,随后用力地将身高只到她腰间的小男孩往铁锹落点处推了过去。 事发突然,男孩被推了个措手不及,黑色背带裤的肩带仓皇滑落,来不及回头,闭着眼大喊了一句“妈妈!” 齐同颜借着这推力猛然后退两步,果断地向着别墅后门处逃窜。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都愣住了,中年男人仓皇地目睹着一切发生,死死抱着陆桁的腿企图减缓他下手的速度。 铁锹的落点凭空拐了个弯,将旁边的沙发削断了一角。 羽毛混着木屑飞出,偌大的客厅仿若下了场雪,只是飞舞的雪花后众人面上表情各不相同——惊慌、错愕、劫后余生的欣喜、冷眼旁观的淡漠…… 雪花落定,齐同颜砰的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倒在地上。 一双黑色的旧皮靴走到她面前,低沉如魔鬼般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齐女士,别急着走啊,先听个故事。” 齐同颜的瞳孔剧烈收缩,知道陆桁即将当众揭穿她。 可没等她阻拦,陆桁便讲了起来:“从前有个可怜的女人,丧偶后带着孩子独自在外区生活,她本以为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艰辛地过下去,可机缘巧合间她认识了一位能改变命运的富商。”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呛嗓子的劣质香烟,冷笑着观察几人的表情:“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罪恶的想法吞噬了她内心的良知,就这样,她亲手将女儿无情地抛弃在汹涌残酷的异变潮中。女人自认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虽仍心有愧疚,但很快就开始了新的生活。” 中年男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渐渐意识到眼前这个冷漠的强大男人不是随机抢劫,而是目标明确的报复。 而复仇的对象,正是自己平时看似柔弱的娇妻。 陆桁吐出一个均匀的烟圈,平静道:“可万事不遂她愿,竟然有人带着那小女孩找了回来,她狠了狠心,最后还是决定痛下杀手——后面的故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齐女士。” 随着中年男人的一个眼色,保姆点点头,捂住惊魂未定的小男孩的耳朵,将他又哄又抱拉扯上了二楼。 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三人,齐同颜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雪白的披肩散落在身畔,她像一片脆弱的瓷器,一滴晶莹又不甘的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自始至终,她一句话也没说,只静静躺着。 中年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再望向陆桁时已是一脸的坚定:“兄弟,我听明白了,我代同颜对你赔个不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如果你想,我会将她亲手送进监狱,可是她毕竟罪不至死啊……” 他说着,望向面无表情躺在地板上的妻子,已是满眼的热泪:“我知道她无情、自私、冷血又不近人情,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样娇柔可欺,你说的一切我早都明白。大兄弟,求求你,同颜是我的妻子,也是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如果那女孩还活着,我愿意出资出力将她抚养长大,我还认识四号基地的首席,那边的教育更好也更和平,我可以动用一切人脉把她送过去,整个内区现在只有我还有力量操作这件事。”他渴求地望向陆桁。 男人跪在地上,缓缓地用膝盖挪过来,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他的头磕在沙发坚硬的尖角上,这已是一个老商人最后的自尊。 “求你了,别杀她……” 齐同颜始终一言不发,坚硬细长的肉桂色梯形美甲深深地嵌紧肉里,良久又松开。 空气里尚游荡着几根雪白的羽毛,混着刺鼻呛人的烟气。 陆桁将烟抽完,拎起放在沙发旁的铁锹,中年男人仍死死抓着他的裤脚,被他用力甩开,“和你没关系。” 他走上前,抓起齐同颜柔顺的长发便把她向门外拖去。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中年男人发出一声悲恸凄厉的哭喊,齐同颜这时才奋力挣扎起来,鼻涕和眼泪齐流,断掉的长指甲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痕,她低低地笑了起来,似是癫狂:“陆桁,你又懂什么?” “是,我自私,我下贱,可那不过都为了求生罢了。我只想活着,好好地活着。整个九号基地比我残忍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你能一个个惩罚得过来?”她阴恻恻望着这奢华的房子,“你就以为自己很正义吗?你为了柳柳这样报复我,她又能领你几分情?如果她今天站在这里,只会跪着求你不要杀我。” 她一步步从地狱爬向人间,对人性再参透不过。 只是陆桁慢慢蹲下去,微笑着平视她,眼神里仿佛沉着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潭,“谁说我是为了那小丫头片子?除了自己的快递生意,我才懒得多管别人的闲事。你们母女的恩怨我从来想不参与,你只错在不该派人对我动手。” 齐同颜的眼神划过一丝惊讶,半晌,她懂了陆桁的意思,发疯般地躺在地上尖叫喊道:“你才是恶魔!陆桁,你是恶魔!” 下一秒,光滑的脖颈传来一声清亮的咔叽声,她最后的目光定格在这栋豪华奢靡的别墅大门上。 陆桁将她的尸-体扔在了护城河里,缓缓流动的河水溅起水星,这条本就不宽的河划分开两个世界,浑浊的河水化作丝线,化作牢笼,囚禁了她极度理智又卑劣的一生。 齐同颜的行事准则是无数九号基地底层人的缩影,他们弱小、麻木又绝望,抓住一颗稻草便疯狂地向上游。他们是大胆又理性的利己主义者,并不高尚,却也不曾下贱。他们甘愿放下一切情感牵绊与道德标准,只求卑劣又蝇营狗苟地活着。 如果不是齐同颜先对他动了手,陆桁不会杀她,毕竟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他们才占世界的大多数。 内区的街道之上一片脏乱,不过放开短短半日,四处是□□掠,周围枪声四起尖叫频传。 陆桁只是骑着摩托车穿过满目疮痍的大街小巷,赶在傍晚前回到了快递站。比起操心九号基地的后事,他更关心自己即将前往的下一个位面。 加强完武器后还剩151点积分,考虑到后面棠棠还要在快递站久住,也考虑到后续的生活质量,他花90积分将快递站的面积扩大了六平米,十八平的小屋比之前要宽敞不少,不至于一大一小挤在房间里还略显拥挤。 和棠棠一起将快递站大扫除了一遍,他用16积分为小屋添了套厨房系统——灶台、小型洗碗机、水槽、橱柜应有尽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按屠建所言,位面难度将节节攀升,九号基地的情况已十分凶险,陆桁需要留以足够的积分强化自身。他先是开通了一个多余的灵活随身物品格,又将强化了一次火箭炮的杀伤力,它现在可以一次性连发两颗炮弹,且大大地降低了后坐力,让使用变得更轻捷。 做完这些后刚好还剩20积分。在166号的诚挚建议下,陆桁半信半疑地使用10积分增加了一级幸运值,人物属性状态随机发生改变: [宿主姓名:陆桁] [体力:89] [生命值:100] [信誉度:100] [幸运值:e] [剩余熟练度积分:10] 陆桁:[所以幸运值到底有什么用?] 作为个人属性里相当重要的一条,166号却从未对他解释过、又或是刻意隐瞒了幸运值的用处。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可166号总是扯东扯西,打死也不肯再向下解释半句。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2节 陆桁懒得同它打太极,在166号再次卖关子的时候,直接关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独身出了门,内区的环境比昨日要更糟,他需要棠棠留在快递站内看守。 马路上不时有飞车党恶意纵火,临时政府陷落,连外区的穹顶难以维系,早在昨天夜里整个基地就全面断电。滚烫得几乎具象化的成吨辐射照射在每个人的身上,外区的混混流氓穿着破破烂烂的防护服在街头游荡,抢夺着他们看上的一切东西。 这对于他们无疑是种慢性自杀,可整个基地洋溢着得过且过的狂欢状态,人们丧失了对世界的感知,抛弃了基本的社会秩序。发泄、哭喊、追杀、逃窜……种种极端情绪宣泄如巨兽的血盆大口般笼罩着九号基地,矗立于穹顶之上的不再是湛蓝,而是血液反射的猩红。 这里已彻底沦为了人间地狱。 陆桁没穿闷热的防护服,路上也没人对他多看一眼。 不穿防护服、沐浴电离辐射已变成了一批年轻人最新的潮流,这些人憎恶世界也厌恶自己,痛苦地死在巨量辐射下对于他们是最好的解脱。 这次出门是为了收集物资,系统商城的积分十分宝贵,能靠捡的物资陆桁绝不用积分兑换。 他在一家遥远的大超市库房里捡到了三箱水、半箱饮料、边边角角共三十多斤冷冻肉,一些别人抢剩下不要的蔬菜,两袋漏了口的大米和几碗酸菜口味的自热火锅。将它们都装进摩托车的后筐中,陆桁又直奔家具店。 家具店不是那些混混流氓的主要打劫目标,商品保留得较为完整,他足足捡了三套崭新的餐具、两个氛围感落地灯、一个窄桌和一个懒人沙发,甚至搬出来了一张幼儿专用床,分开运了两趟才搬回快递站。 小小的冰箱被塞得满满的,储存的食物足够他们两人吃大半个月了。棠棠兴奋地给自己的小床比量着位置,还乖巧地将陆桁带回来的其他家具也找地方摆好。 十八平的木质小屋配上暖黄色的氛围感落地灯,气氛格外温馨。陆桁陪棠棠打了会儿游戏,手机突然传来接连不断的震动,是九号基地的通讯恢复了。 不止如此,还有黑客更改了内外区论坛的用户权限,使全九号基地的住民处于同一论坛。 临时政府权力已严重缺位,他能猜出这番操作出自谁的手笔。 网络混战很快开始,内区居民疯狂指责外区的都是些野蛮的低级人,整日只知道□□,很快被揭竿而起的外区号骂得狗血淋头,怒斥他们坐享了几十年的既得利益,现在该把这条命还回来了。 在一片骂仗中,一条帖子的热度爬升得飞快,监控画面里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本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随着身上红色出血点的褪去,她突然变得力大无穷,徒手打晕了五六个试图抢劫她家超市的小混混。底下人纷纷回帖讲他们身边也发生了儿童产生异能的神奇事件,互相谩骂的口水战被暂时搁置,这条帖子被顶上了论坛的热门。 随着讨论量的攀升,系统应声传来叮咚声,一条新订单出现在了列表里。 166号连忙解释:[系统温馨提示——更换位面时间内新产生的订单积分将不会计入必需消耗积分里,会直接添加到下个位面中] 陆桁这才点击了接受订单。 订购者是个没见过的新名字,商品是两个香喷喷的大红薯,备注只有短短一条: [到我这儿来吧,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第25章 二号异能 上一个订购红薯的雇主已经被他亲手杀了, 陆桁对谜语人并没什么好印象。他没立即动身,先好好修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带上货物准备出发。 厨房装修好后, 棠棠已经乖巧地自觉学起了做饭,他早早起床,脚踩着小凳子在灶台边忙活了小半个小时, 给陆桁清熬了一碗瘦肉丸汤作早餐。 两人用过早餐后, 棠棠用昨天捡来的扫帚打扫快递站, 陆桁则骑着摩托车跨越几个大区到达了护城河。 雇主的位置定在外区的第99区, 现在外区的几个新建区早成为一片空城,年轻人不是前往生活条件更好的大区纵情狂欢,就是早已死在异变潮之下沦为亡魂。整片区域已几乎没有任何新鲜的血肉, 连异物都不屑在那里游荡。 一则十足吊人胃口的留言, 和一处空旷无人的鬼蜮。陆桁取下胸口的扫描器,扫开第99区的大门。 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的环境不甚糟糕,宽敞的马路边看不到任何大型异物的存在, 不时有面容稚嫩的孩子开着电动车在街道上巡逻,他们见了陆桁皆微微点头示意。 雇主的身份已不言自喻。 99区第52栋是个三层高的别墅, 别墅外表和周围其他建筑无甚区别。进入后则别有洞天, 整个别墅的楼板被全部敲掉, 十余米高近百平的空间只有寥寥四根柱子支撑, 四周墙面上安装着全铺无接缝显示屏, 而脚下的地板是三层厚厚的防弹玻璃, 透过玻璃能看到下面错综复杂的巨大主机处理器, 红蓝绿的光点频繁闪烁着。 一颗装在球形容器中的大脑被钢绳挂在离地五米处, 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切。那容器下部留了密密麻麻至少百余个外接口, 粗壮的钢缆从地面伸出,将源源不断的数据输入大脑中。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陆桁将红薯放到那颗大脑的正下方,自然而然地坐了上去。 【你可以吸烟,这里有特殊的烟雾防护处理】 大屏幕上字句显示速度较之前有明显的提升,显然这里电子设备的算力更高,这栋别墅才是他们真正的大本营。 正对着他的屏幕忽然出现了一个像素点,随后那像素点猛然向外扩张,占据了整张屏幕,又慢慢分裂成几千个监控画面。这些监控遍布了九号防御基地大大小小的关键位置,跳动的火焰、不计后果的□□劫,暴力与死亡充斥着人们能呼吸到的每一寸空气。 陆桁耸了耸肩,脸上写着“你放这些给我看做什么” 统筹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自顾自打出一行:【你是否想问,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据不完全统计,三天内九号基地原两百余万人口约死亡五分之一,伤者数量数不胜数,剩余适宜人类居住面积仅剩不足三十个大区,且争斗与混乱的规模仍在扩大,预计争端结束时健康人口将不足十万人】 不,他其实并没有这种疑问。陆桁从烟盒里掏出最后一支烟,对着那颗大脑举了举:“一会儿记得送我两包好烟。你们搞得整个基地没生意可做,这笔买卖我亏了。” 呛人的焦油味弥漫开来,烟雾的背后,陆桁锐利如鹰的眼神锁在球形容器之上。 忽略了陆桁的讽刺,屏幕接着变幻,一排排数据和代码划过,又转变成可视化的图表展示在他面前。 【我的回答是,值得。】 【经过对17632种不同的策略叠加后演算,推翻临时政府的统治,让全部居民在最短时间内极大限度接受电离辐射,激化社会矛盾,让住民陷入乱局并习惯无政府领导的社会结构,才是电离风暴时代下未来人类文明社会存活概率最高的选择】 【感谢你异乡人,帮助我们实现了计划的第一步,让后续进程开展得如此顺利。你的名字将永远铭记于史册,卓越的贡献无人遗忘】 球形容器内吐出一个泡泡,停顿片刻,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早已过时的猫猫拱手表情包。 这场面有些滑稽,陆桁半勾起嘴角。或许是发现了这表情包引人发笑,统筹很快用新的字句将它顶了下来。 【接下来,人类将进入大进化时代,七百五十公里向北,将成为我们的新家园,那里大型异物种类稀少,气候更适宜人类居住,旧城市保存得相对完整。现存的异能者正有条不紊地推进铁轨重建计划,三个月之后,人类大洗牌完成时,漫长的迁徙将会开始】 【新家园将是一个真正属于劳动者和冒险者的国度,人人平等,没有阶级鸿沟,没有官僚与贵族,只有每一位敢于拥抱改变的劳动者,在那里,人们将收获真正的自由。进化的基因将一代代传承下来,这是电离风暴时代里属于冒险家的馈赠。九号基地正发生的一切或许残忍,却是通往未知未来的必经之路】 【至于我,先生,我的意识永存,期待你回来的那天,人类文明将为你闪烁】 出门时日光正烈,常年被穹顶覆盖的九号基地迎来难得的大晴天,阳光暖洋洋洒在手背上,映出树叶形状的淡黄色光晕。 一辆墨蓝色的小轿车停在别墅的正门口,萧以旋坐在副驾驶上,初柳则正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在后座,兴奋地冲他招招手。陆桁的摩托车被放在后备箱里,外面露出两个轮子。 一路上初柳叽叽喳喳个不停,就像初到内区时那般高兴。 她把包里的物品一样样翻出来,将大家准备的礼物展示给陆桁看:“这是最新型号的平板,叔叔到时候可以用这个看剧打游戏;还有十多条莲花楼细烟,是统筹挑的,他说细烟口感更柔,不会那么呛人;还有萧哥送的一把冲锋-枪和一个弹簧-小刀,他把他最喜欢的一把刀都送给叔叔了。” 前排,萧以旋不自在地看向后视镜,咳嗽了两声。 初柳接着打开小的那包:“都是些调味料,棠棠拍照发我说快递站有了新厨房,我就给准备了一点油盐酱醋糖,还有一小袋面粉,这个兜子可以挂在橱柜上。这里还有一卷垃圾袋、两条厨房方巾和两卷厨房纸。”她细心地将每样东西都贴上标签,用隔板分开才装进网兜里。 “这个耳机是胖哥送的,他说现在基地流行这款耳机,戴出去特别长面子。但是他受了点伤,今天没法过来送叔叔。” 顿了顿,初柳在最后一个小包里翻出一个粉红色的拍立得和三四盒相纸,“桑姐姐前天刚火化完,她走得很平静,不痛的。她说她欠你的人情都还完了,谢谢你满足爷爷的心愿。” 她说完,双眼蒙上一层雾气,半晌,抬头望向陆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统筹说,等叔叔回来,我们可能就都不在了。” 陆桁没有回答她,只是摸了摸初柳的头,她后脑勺的两条羊角辫扎得愈发潦草,那种扎辫子时的漫不经心颇像萧以旋的手笔。 车停在护城河边,初柳紧紧拉着陆桁的胳膊,扯起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可眼角却不自觉地流下晶莹的泪。 她眼中透露出不舍,“叔叔,我们能一起拍张照片吗?”没等他回复,初柳深吸了一口气,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哭得喘不过气来,良久,她才缓缓道:“叔叔会记得初柳的,对吗?” 她这一生像一颗苦如黄连般化不开的硬糖,亲人的背叛、童年生活的困顿、孤儿院研究员的冷漠,样样是杀人刀。可那日子弹砰然落地的清脆声,像在她世界炸开一朵烟花,有人保护,有人在意,哪怕是一点点小小的善意,也能让她重新鼓起勇气活过。 陆桁点了点头。 相片的背景是河岸边的杨柳依依,没了巨膜的隔阂,能清晰地看到河对岸高楼林立,那些钢铁森林高楼大厦曾如梦魇般无情地摧毁了初柳的梦境,此刻它们只是被废弃城市的缩影,风干泛黄,即将化作一张不起眼的历史书页碾进时代的尘埃里。 萧以旋不熟练地操作着拍立得,对初柳招招手:“把眼泪擦干,笑得开心点。” 他一共拍了三张,陆桁和初柳一人一份,最后一张相纸则被打火机一把烧成灰烬,落入滚滚流动的河水中。 九号防御基地的故事结束了。 这个位面的苦痛、泪水,底层人的挣扎,高等人的傲慢,伴随着巨膜断电的那道无声爆裂,顷刻付之一炬。轰然间大楼崩塌,天空之上不再是穹顶,而是无数灵魂闪光的人们,以生命为祭,背负痛苦与骂名,为人类未来博取的一线渺茫生机。 回到快递站,陆桁点击位面结束结算。 [恭喜宿主已打通位面一:九号防御基地] [共获得成就七个:垃圾分解者,风驰电掣,小鹿砰砰,杀人如麻,混乱善良,初级破坏者,黑暗皇帝。恭喜你,成为在该位面取得成就最多的位面公司经营者,奖励下一位面c级声望] [声望c级:位面的各主要领导者将提前得知宿主的到来,但不会得知位面公司的具体位置及人员信息] [声望等级提升伴随着机遇和挑战,请宿主好好把握哦~] [位面一经宿主影响而改变命运的公民共有:178万人] [请在其中任意选择一位公民,旁观对方的人生,并在体验完成后复制对方身上的一件物品] 系统给予了他一份十分详尽的列表,陆桁按照这些人的年龄、身份和职业逐一筛选,最后选择了一名在外区生活的小沙弥。 九号基地的和尚不是份好相与的工作,在这个人人难以自保的时代,连信仰都成了奢侈品。 小和尚名叫清雨,是被捡来那年寺庙的住持给他取的法号。说是寺庙也不尽然,毕竟只是个两进院的六栋破平房。早在九号基地建立前这些平房就早存在,保存至今已经有年头了。 最早这里挤着六户人家,后来原住户死的死跑的跑,住持带着两三个小沙弥将这进院落占了下来,条件简陋,连香客上香的火盆都是清雨从街上捡来的旧养殖场石槽。 两年后,住持死了,病死的。一场小小的感冒足以带走长期营养不良的老年人的性命。 这些小沙弥们都是黑户,临时政府不会给他们派发救济粮,最开始几人仰仗着住持的份额还能勉强过活。可后来政府越来越不济,补助金少得可怜,功德箱一天天见了底。毕竟香客们自己都自顾不暇,恨不得将菩萨啖血食肉,哪会管他们的死活。 咽气前住持指着那尊重重的泥菩萨像望着清雨,一句话都说不出。清雨懂得住持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承诺。 住持一死,寺庙顷刻散了。只剩清雨日复一日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透过防护服的眼罩,看着路上行人日渐变少,发下来的救济粮一日烂过一日,最后干脆发都不发。暴雨落下,目光所及的一切笼罩在水雾里,清雨知道,九号基地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只是变故来得比他想的还要快,在睡梦中清雨被一阵打砸的声音吵醒,这帮人将他拽了出去,扔在了院子的地上,任灼热的电离辐射炙烤他的肌肤。这些混混流氓将整个寺庙扫荡了一遍,实在没东西可搜刮,便一脚踢在那泥菩萨上。 泥菩萨碎在了地上,只剩一颗头还完整着,泥人的神情依旧那么慈悲。 痛,是彻骨的痛,高强度的辐射似将人扔进烤炉里一般,他几乎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又走,在院子里摔摔打打,对他又踢又踹。清雨麻木地躺在院子中央,毫无知觉。 直到又一个清晨,他在一片打砸声中醒来,混混没搜到值钱的东西,将怒火都发泄在了院中躺着的小沙弥身上。 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清雨身上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不是真的失去了知觉,只是这点伤害还不足以令他产生痛感。哪怕已经四五天没吃过东西,全身上下却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一个奋力踢腿便撂倒了一个成年人。 这简直骇人,清雨踉跄了两步,赶紧抱着泥菩萨的头跑出了寺庙,却听到叮咚一声,是手机里公共论坛的版主给他发来了一份招聘启示:重修火车轨道,工时结算,多劳多得……启示的后面附了一条详细的地址。 现今的世道,还有这种好事? 顾不上重新穿上防护服,清雨在大街上奔跑着,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偶尔有燃烧着的酒瓶子向他这边砸来,可瓶子落到肌肤上,不止没有灼烧的痛觉,反而那瓶子被弹了回去。 愣怔了两秒,他在街角停下了脚步。身体与众不同的变化,和紧接而来的那则论坛招聘公告,无不提醒着清雨其中的联系。 脚边传来土屑落地声,他低头一看,怀中的泥菩萨屡经颠簸又碎了一角,露出里面泛着金光的内芯。 清雨猛然抬头,一览无余的地平线上,有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正升起,炽烈的阳光打在泥菩萨内露出一角的金块上,反射出刺眼而热辣的光。 世界要变了。 [旁观结束,请宿主选择该公民的任一一项物品进行复制] 166号趁机提醒道:[该公民抱着的金块足足有一百多克,500元能兑换成1积分,这些黄金就是八十多积分]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3节 陆桁淡定问道:[我可以复制他身体的某一部位或者某一特性吗?] 166号有些疑惑:[当然可以了宿主,你不会要复制他的光头吧] [……我选择复制他的异能] 长期相处下来,166号给他的观感像个会搞恶作剧的小孩,经常性隐瞒关键信息,开局还将他投放到环境恶劣的外区边缘。但它智力着实不高,过分圣母喜欢随便共情,还经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脱线话,像个爱搞事的熊孩子。 166号被噎了一下,但声音很快恢复欢快:[恭喜宿主获得异能:金钟罩铁布衫] [异能介绍:少林寺的独家绝学,皮糙肉厚贼抗打] [已为宿主匹配到位面二:银沙岛东海湾] [已为快递站自动添加35平方米室外工作平台,添加充气浮漂十个,金属锚及链条五组,铁钩两个,渔网一张,坐标定位器,蒸馏水装置一个] [银沙岛东海湾基本介绍:该位面经历气候骤然变暖,全球海洋化,海平面短期内急剧升高,大部分城市被淹没。由于三个核机电站同时爆炸,海底生物受到核污染发生基因突变,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人类生存难度评级:s] [危险程度:s] [宿主目前等级为:三级] [拥有员工数量:1] [三级快递员享有十二个固定货物格及八个机动空置货物格,固定货物种类有限,请认真选择] 这次陆桁依旧选得很快,系统给予了他充足的提示,前面系统给快递站添置的物品必然是这个位面的必备生存物。不过他也没有全部按系统给的东西来,毕竟被166号坑了不止一次两次。 在商城里浏览了一番,陆桁选定了进货单里的货物。 [宿主已选择:矿泉水,压缩饼干,维c咀嚼片一盒,坐标定位器,雨水蒸馏装置,品质上乘的铁钩,金属矛,消音手|枪,充气皮划艇,浮漂一组,救生衣,便携急救箱] [位面公司店长等级达到三级,您将在该位面解锁位面局域论坛浏览权限,由于等级限制,宿主目前还无法在论坛发帖回帖] 还没等陆桁研究这位面局域论坛有什么作用,整个快递站发出一声轰鸣,随着落点轻软的震动,他们似乎平稳地降落在了水面之上。 [已降落银沙岛东海湾,请宿主抓紧时间完成第一个任务!] [任务一:坐标113.201,可怜的女生宿舍五个学生已在大海上苦苦漂流了三天,由于没有食物和水源濒临死亡,快去解救她们吧!] [任务完成时效:48h] [任务奖励:获得快递站自清洁及自整理功能,赠送快递架一个] 任务不是问题,陆桁猛地推开门,问题是系统添加的充气浮漂和金属锚并没有被直接安装在建筑底部,而是被草草放置在室外平台之上。 更糟糕的是,整个快递站正由于重力的作用飞速下沉。 【作者有话要说】 老住持(艰难):泥菩萨里有……金块……你们记得拿出来花…… 清雨:我懂,住持您一定是想让我好好守护寺庙,保护好菩萨!我会的! 第二卷 位面二:银沙联邦 第26章 新订单 事态紧急, 陆桁一边用重力控制建筑的下沉速度,一边扭头对棠棠快速道:“搭把手。” 随着话音刚落,快递站内金属制品猛地向上腾飞, 整个建筑重达几吨,延缓它向下沉没速度所需的异能消耗极大,棠棠只能为他分担一部分。陆桁片刻也没耽搁, 带着充气浮漂一头扎进散发着奇异臭气、表面还浮着白沫的海水中。 水下是浑浊的, 海水深处不时有几道大得骇人的黑影飞快地飘过, 好在充气浮漂前后侧都有易于安装的铁钩, 安装好一个仅需几分钟。 快递站仍在下沉中,地板之上已被浸了十多厘米高的水,棠棠的额头沁满了汗珠, 正透支体力勉强支撑。 陆桁拿起第三个浮漂, 迅速下潜。也就是这一刻,右后方水下一道残影掠过,他只觉得脚踝一痛,安装好浮漂后浮上水面, 发现脚背处已被那不明生物捅出一个两厘米深、直径一厘米左右的圆洞。 有着金钟罩异能在身,尚且因为一个撞击受伤, 若没有异能加持, 恐怕他的脚当场就要被洞穿。 平台之下, 因为一点点血腥气吸引了不少海底生物前来, 就在距水面不足半米处, 陆桁能清晰地看到制造伤口的罪魁祸首——约有两米长的一条黑色大鲶鱼, 正在水下恣意伸展着粗-长坚硬的胡须。那几只鲶鱼口中不再是软糯的皮肉, 而是尖锐的獠牙, 两只长得凸起的牙齿伸出口腔, 随着口器张合上下移动。 如果说九号基地的异物尚且在原生物形态的基础上发生异变,那么这些海洋生物显然连原本的基因都已经错乱。 没有立即用伤药治疗伤口,陆桁将铁锹从随身工具格中取出,毫不犹豫地向离得最近的那条鲶鱼头部扎去。好在它还未完全脱离鱼类的范畴,鱼身柔软,顷刻被锋利的铁锹切断头部,霎时间鲜红的血迹和雪白的鱼肉在水中翻动。 没等鱼尸沉下,他拿起浮漂紧接着沉下水面,顶着几只小鱼的啮咬,将最后一个浮漂安装完成。 翻身回到平台之上,陆桁身上已几乎没几块好肉,成群的小鱼被血液吸引而来,团集在快递站底部,形成乌压压一团黑域。他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咬伤,最重的还是脚踝处和胸口处的两个大洞,血液喷溅涌出,顺着平台面淌进海里。 屋内,棠棠早已力竭,全身瘫软在桌边,对着陆桁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在因失血过多失去意识前,陆桁及时花三个积分在系统商城内购买了紧急伤药,伤口恢复如初,只有隐隐的幻痛还留在伤口处。 才降临新位面前后不足十分钟,两人就搞得如此狼狈。相比起异物,海底生物明显突变的方向更多,杀伤力也更大。 小小的水上建筑在茫然的海面之上随海浪方向漂流,陆桁对着夕阳的方向眺望,先前他击杀鲶鱼的位置弥漫开更深的红色,引来几只鲨鱼盘旋不去。 如果他没看错,其中一只鲨鱼竟长着两个头颅—— 在那鲨鱼的侧鳍上方,赫然突出一颗较常规体积小了一倍的畸形头,上面长着两对眼睛,正四处搜寻着目标。 鲨鱼群约盘旋了半小时之久,才慢慢散去。 腥黄的海浪拍打在平台之上,陆桁坐在门边,任肮脏的海水在他身上一阵阵盖过又退去。等建筑随海浪漂浮到一处海水流动较平缓的地带,他才将铁锚抛了下去。 屋内,棠棠已经趴在桌边脱力睡着了。 陆桁将棠棠抱到从家具店捡来的幼儿床上,小孩睡得极沉,显然是累狠了。 整个快递站都被泡了水,木质家具表面出现了开裂,房间内充斥着物件泡发后的潮气。 他拿起坐标定位器检索了现在快递站的位置坐标,记在手机备忘录上后,又给棠棠留了句话,告诉棠棠自己出门送快递了,一切小心。 余额只剩下九积分,路途中还指不定遇到什么意外,陆桁仅花了四积分兑换了一艘木质的小渔船。 渔船长3.4米,宽一米多,只能勉强容纳一人转身。好在带了个能遮风避雨的小草棚,还配了两只木桨。 雇主用一百元订购了二十瓶矿泉水、十块压缩饼干和一盒维c咀嚼片,结余的十五元被直接打入了陆桁的账户余额。上一个位面里五百元能兑换成一积分,而同样的积分银沙岛位面中两百元即能兑换,意味着这里的货币价值比九号基地高出两倍多。 陆桁将货物从保险柜中拿出来,打印好几张新的快递单,又多拿上了一些水和面包补充体力,小小的渔船在大海上摇摇晃晃地航行。 这本就不是远洋渔船,根本无法抵御海浪,遇到大浪陆桁只能暂时躲进草棚,就这么行行停停,划了七个多小时,建立在顺风的前提下,按坐标计算也才不过走了两海里。 照这个速度,就算昼夜一刻不停,他还要足足划四十个小时。 由于长时间的高强度运动,陆桁的生命值已经向下跌落了两点,方才过午夜,四周一片漆黑,海水之下是看不透的黑色漩涡,盯久了,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全部吸入。黑暗之下是数不尽的危险生物,望着小船投射下来的阴影,在阴影中伺机而动。小木船上没有其余光源,他把手机调为夜间模式,又将屏幕亮度降到最低,打算在原地修整片刻。 现在的航行速度远远达不到预期,同时运送两个以上的运单定会超时,陆桁打算在系统之前解锁的位面局域交流论坛上浏览一番,看看上面有没有关于银沙岛东海湾的信息。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帖子高高飘红挂在论坛的首页,竟是关于九号基地的—— 【[灌水闲谈区]是哪位大神把九号防御基地给炸了,受我一拜!】 【1l-@[小姨的水果摊]:??不可能吧,那位面我去过,地狱级难度,能活下来都算赢,这都能炸?】 【2l-回复@1l:已经被物理意义上的炸成灰了,九号防御基地已经关闭了对所有位面公司的开放权限】 【6l-@[aaa专业卖花张姐]:去围观了一下,大神的总结页面足足打出了七个成就……里面好多稀有,光黑暗皇帝这个成就好几年没人打出来过了】 【9l-@[问就是在抹灰]:我只能说功德一件,懂的都懂】 【13l-@[新手店长单纯好骗]:没去过,问问为什么都说是功德一件啊……】 【14l-@[位面民宿绝不宰客]:位面难度严重超标,名义上s级实际有s+,每次总有几个倒霉蛋抽到九号基地,炸了是好事】 【237l-@[书书书店]:许愿大神轰炸银沙岛位面】 【238l-@[书书书店]:信女诚接好炸,新开放的位面,翻遍论坛都没有一点攻略,难度比九号基地还高,我真服了】 后面还有几千条评论,陆桁没有一一看下去,这似乎是一个各位面公司店主的交流论坛,分为[灌水闲谈]、[位面信息]、[公司经营]、[攻略共享]、[版规]、[队友招募]等六七个大区,讨论量和活跃度十分可观。 [位面信息]一栏中各种帖子分享着包括九号防御基地等几万个位面的地理条件和社会人文信息,还不断有人帮忙顶帖总结,但这些位面大多是b级和c级难度,s级只有寥寥几个。更别提据说是新开放的银沙岛了,可以说一片空白。 陆桁接着浏览到[攻略共享]栏目,里面关于位面跳转运算规则、系统商城等的解析应有尽有,不少店主争先恐后夸赞自己绑定的系统有多贴心,他浅浅翻了几条名为【如何更好地与系统交流】的帖子,有人将系统奉为神明,不敢和它多说一句闲话;有人和系统处成兄弟,一起在陌生的位面互帮互助同生共死。 但还没有人像陆桁一样,绑定的系统藏了一肚子坏水。 他放下手机,论坛上确实有人分享了不少干货,但关于银沙岛的进一步了解依旧毫无进展。 远方天空中星海辽阔,陆桁拿起船桨,既然没有新信息,就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先将第一单快递送过去再说。 也就是这一刹那,远方突然闪起一道强烈的亮光。 那强光闪烁了两下,随后在黑暗的海面上发着稳定而孤独的光。 陆桁皱起眉,再三确认船舱内没有任何光源后,降低了桨频,无声而慢速地向那道强光靠近。 一道突兀的光源,在如此危机四伏的末日位面中无疑是极危险的,这相当于主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将光滑无助的脖颈送到了危险而不可知的敌人手中。 但显然,亮起这道光的人没有想到这一层。 随着陆桁的靠近,他能看到发出光源的地方似乎是某栋高大建筑屋顶的检修小屋,只是这建筑的底下几十层已经全部被水浸没无法辨认。 那小屋的电力系统是独立出来的,这在高层建筑的紧急避难设施建造中很常见,但发现它的人却似乎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格外兴奋,房间里共挤着三四人,通过剪影能看到他们正互相击掌,为找到安身之处而欢欣雀跃。 他们从检修房的柜子里翻出难得的食物,大快朵颐,桌上的收音机里甚至放起了音乐,声音响彻了平静的海面。 陆桁没有再作多余的动作,却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将船停在了那栋检修房的不远处,将一切表面能反光的东西收入船舱,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他没义务冒风险去救主动找死的人。 检修房中的人们依旧在狂欢,黑夜里,这束光源和嘈杂的声响极为明显,遥遥几百米外都清晰可见。 天际线那边,隐隐传来嗡鸣声。 只是房内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收音机里的音乐声、吵闹的对话声盖过了这不起眼的嗡鸣。 很快,一艘小艇悄然从远方赶来,停在这栋被吞没的高楼边缘,小艇上载了两人,动作十分麻利地爬上了楼顶层,手拿砍-刀冲进了屋内。顿时房间内传来一阵尖叫,大量鲜血溅到了窗户上,哭喊、悲鸣、极度恐惧的叫声在深夜的海面飘荡,这声音甚至引来了一些海底生物,它们扭曲的头颅间歇性探出水面,向着发出光源的方向蠢蠢欲动地试探着。 见对方只有两人,陆桁才划动船桨,也向那边靠近。 灯光骤灭,一场杀戮结束。 两人手拿着刚从几人身上搜刮下来的物资——两袋腊肉、三瓶一升装的大桶水、一盒泡面,以及一台八成新的小收音机。他们下来的动作明显慢了些,年龄小的跟在那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身后。那小艇本就核载一人,后面那人只能坐在小艇后板上,双手紧紧把着旁边的栏杆。 他手掌心生着极厚的老茧,双臂像鹰一般有力,两人做这般打家劫舍的“海盗”生活已不是一日两日,从巨啸开始之初,他们便发现了这一回报率高的“好生意”。渐渐地熟能生巧,他们从杀只猪都胆战心惊,到能冷静利落地杀人,也不过这十来天的功夫。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4节 刀疤将战利品放在脚边,没回头,只快速道了一句:“坐稳了,马上开船。”便熟练地启动了发动机。 这艘小艇航速九节,虽不及寻常快艇,载重量亦有很大限制,但在人人落难无法自保的茫茫大海里,已算是相当不错的交通工具。 小艇启动,熟悉的发动机嗡鸣响起,两人起步离开这栋废弃被淹没的大楼。 然而还没跑出多远,刀疤脸似乎感觉到发动机像是卡了壳般,远处传来一声脆响,随着这声响动,自己的后脖颈被喷上了某种温热的液体。 “猴儿,别闹。”他以为是后座的小猴子又在搞什么恶作剧,那小孩年龄不大,去年刚成年,玩心太重,大家都将那孩子戏称叫猴儿。心性不定,本就不该带着他出来做事,刀疤脸叹了口气,将小艇减小马力,往后颈摸了一把。 这一摸不要紧,后座的小猴儿竟直挺挺向后倒下,小艇的后甲板上早弥散开大量的鲜血,在海水之中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一颗子弹正中猴儿的后脑勺,分毫不差,顷刻间便要了他的性命。 刀疤脸心中大惊,如此快的船速之下还能有这般准头,对方想必不是一般人。他顾不上处理猴儿的尸-体,连忙将马力加到最大,急促地向右方打方向,企图远离这里。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进入了万有引力的领域。 发动机的嗡鸣声愈发增大,小艇的速度却怎么都不见提升,刀疤脸双手紧握着方向盘,随后发现整艘小艇都在上升,已经向上离开了海平面。他心神俱裂,猛地回头,只见茫茫海域之中,黑夜里只有一只在海浪中摇曳的小木船在缓缓靠近,划船的是个身量极高的男人,手边放着一把袖珍手|枪,神情极冷静,仿佛刚刚动手的不是他似的。 意识到对方并非平常人,且是下手更狠辣的杀人越货之辈,刀疤脸反应极快,连忙停了船,面朝着那男人跪在后甲板上,不住地磕头,“求求你了大老爷,放过我,我把食物和水都给你,船也给你,放过我一命,我家里还有老的小的等着这口饭吃,她们就指望着我活命了呀!” 死人的血液顺着侧门处向海水内流淌,这些海洋生物十分灵敏,闻着血腥气便寻来,在小艇周围久久盘旋不去。 刀疤脸面色一变,还没等他继续开口求饶,便见到了永世难忘的一幕——那男人从水面上腾空而起,在空中漫步,皮靴踏在海浪之上,却不沾染半分海水,圣洁、强大而不可直视。 那男人始终没有开口同他说过一句话,刀疤脸生命的最后一刻,定格在骤然砸向脖颈的锋利铁锹上。死前他的眼睛仍大大地睁着,仿佛看到了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神迹降临。 陆桁娴熟地将两具尸-体抛向大海中,顺便舀了盆海水将小艇的后甲板简单冲洗了一下,从小艇下方的脚踏下面找到了一条绳索,将小艇和木船连在一起,才加足马力向雇主所在地开去。 做完这一切后已是清晨五点钟,接着航行一小时,终于到达了113.201坐标点附近。 然而遥遥望去,那附近没有一丁点伸出水面的大型遗留建筑痕迹,只有一个鲜红的亮点,那亮点上似乎插着一条暗红色的旗帜,旗帜上红底黑字写着一行话。 只是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楚。 第27章 任务 嘴唇皲裂, 裂口处渗出血液,女大学生抬起自己的右手,上面挂着一串紫红色的水晶手链, 据说那手链可以转运。 也确实转运了,手链到货的第二天,缠绵了几个月的暴雨不停, 随后接连不断的巨啸席卷了整个银沙岛海域。聂泓影依然难以忘记那日, 几百米高的巨浪掀起, 将一栋栋高大的建筑物如此轻松地吞噬。 好在舍友是校划船队队员, 一些社团的水上设备被暂时存放在宿舍内,她们在慌乱之中给充气小船打上气,将食物和钱包死死地护在怀里。浪在她们头顶拍过, 带走了其中一个舍友, 只有她们五个存活到了海啸发生后的十余日,将小船用绳索系在了一栋沉没高楼的避雷针上。 她们将红裙剪下来,写上大大的sos,绑在了避雷针上, 企图吸引过路人的注意。可很快发现这完全是徒劳,整整十多日, 空中没有任何一架飞机经过, 也没有哪怕是一辆船只,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们几人活着, 灾难之下仿若无人生还。 食物和水早已消耗殆尽, 在热辣的阳光照射之下, 几名女生都已是强弩之末。 她们早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有舍友在文件夹里翻出了一张被对折过的宣传单, 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她们不假思索地就往上放了张百元大钞。 一晃又是一天一夜过去,聂泓影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恍然间她看到充气小船里充满了未开封的食物和矿泉水,一瓶象征着生命的淡水滚到她的脚下,她却怎么都没力气捡起来。 这是梦吗? 被饥饿和口渴折磨了一周多,她以为梦中的天堂也不过如此。最起码失去生命前一秒,眼前能再出现如幻想般的一幕。 没等她闭上眼睛,便看到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蹲在她面前,扭开一瓶矿泉水便往她嗓子里灌了一口。 这水太清凉,聂泓影的脑子瞬间清醒半分,可意识还未及时回笼,那男人的耐心却已消耗殆尽,直接三四个巴掌将她扇醒。 她猛的呛得咳嗽了起来,这才发现一切都不是梦境,原来真有人给她们几个送来了压缩饼干和水,这些量足够几人再生存一个多星期。聂泓影拿起瓶子又喝了两口,喉咙才勉强不像刀片割的那般疼痛,她连忙坐了起来,视野不再一片模糊,终于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充气小船的边上停了一辆蓝白拼色的小艇,而小艇后面用绳索牵着一具做工粗糙的小木船,那男人正坐在小艇的前舷板上,指了指她们道:“有两个人已经没气了,趁着尸-体还没腐烂早点处理掉。” 聂泓影短促地叫了一声,仓皇地回头,不敢面对已经死去的同伴,她的手脚冰凉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不愿相信舍友的死亡,也对男人的出现反应得呆呆愣愣。 “泓泓,怎么了……”另一个舍友在对话声中迷茫地醒来,她脸色通红,显然已发起高烧,整个人开始犯晕,嘴唇因长期得不到水源滋润而干裂出血。 还是先关心活着的舍友要紧,聂泓影连忙扭开矿泉水瓶,不同于刚刚那陌生男人直接将瓶口敷衍地塞到她嘴边,她的动作要温柔细心得多,先将水倒了一点到瓶盖上,随后一点点用瓶盖中的水滋润着舍友的嘴唇,这才缓缓将水喂入。 陆桁抱臂在旁边看着这一切,走上充气小船,将那两具断了气的尸-体抗了起来,用力一甩,丢入遥远的海水之中。 不一会儿,变异得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如蚂蚁般蜂拥而至,将尸-体啃噬殆尽后扬长而去。 聂泓影呆滞地看着这一切,禁不住尖叫了一声。 陆桁见状回头:“死都死了,你想把尸-体留着吃?”他从小艇底下拿了串沾着血的腊肉出来,丢到充气小船上。“最好别吃人-肉,这个给你们。” 聂泓影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连忙摆摆手,想说自己还没那么残忍,却又害怕这话说出来会得罪对方,只能仓皇地道谢。脑袋里丝线环绕成一团乱麻,除了机械性地照顾着舍友,旁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甚至不知道这男人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已被吓得全忘了之前快递宣传单的事,直到陆桁随手将那张花花绿绿的单子从充气小船的中央捡了起来,指了指上面道:“还有需求随时叫我,给钱就行。”她才勉强反应过来,惊得张大了嘴巴。 金钱已是末日之下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了,聂泓影连忙点点头,抓住机会问道:“大哥能把我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吗,我们有钱的,可以把我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你。” 对方没立即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从散落一地的文件里挑拣一番,捡起一张银沙岛的地图摇了摇,示意自己要拿走。 还没等聂泓影反应过来再多说些什么,他便启动小艇离开了这片海域,只留下一道雪白的水痕,在浑浊发黄的海水中格外显眼。 聂泓影愣在原地,看着小船上堆着的压缩饼干、滚来滚去的矿泉水瓶和一串溅着深褐色血迹的腊肉,仍觉得一切荒唐得像梦,颇有种不真实感。她又狠狠打了自己两巴掌,感受到足够的痛觉后,从文件堆里又找出了那张快递单,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在胸口,眼睛一片酸涩。 濒死求生,就算这是个美妙的梦境,她也宁愿自己在生存的希望中永不醒来。 陆桁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将货物放到充气小船上的那一刹那,系统刷出了任务提示: [恭喜宿主已完成任务一,获得奖励:快递站自清洁及自整理功能、及配对快递架一个,预计在1h内为您兑现] [备注:由于该位面开放时间较短,暂无可匹配的位面装修公司,本次更新奖励将由系统自动为您升级,如遇bug请及时在举报中心进行反馈] [由于宿主在24h内完成任务,额外获得隐藏奖励:便携保险箱一个,请再接再厉!] [备注:十分有用的道具,快递员的好帮手] [已刷新任务二:请在银沙岛东海湾海域派发五十张货运单] [任务时限:72h] [任务奖励:增加快递站高度三点二米,添加五平米建筑夹层,赠送可移动塑料爬梯一个] 他一边降低船速一边研究那张地图,一如往常,166号没有给予他任何指引,这个位面的地理信息只能靠自己探索。本次任务难度大大增加,别说五十张货运单,到现在他遇到的幸存者总共不过十个人。虽然海洋位面生存需求高,但幸存者数量少,也就意味着他更需要扩大快递单的发放范围。 虽名为银沙岛,但这其实这是个主体面积超三十万平方公里、人口总数超两百余万的一块大陆,周围有零星几百个小型岛屿,分为十余个联邦,组成了整个东海湾岛群。这里居民多以渔业为生,少部分耕地集中在大陆中部地势较高的极小区域内。 能想象到巨浪来临之时,生活在低海拔地带岛屿国家的人们会有多绝望,这几乎是一场屠杀般的特大型灾害。 根据建筑物被淹没的高度来看,海啸发生后海平面至少上涨了九十米以上,少于三十层的建筑可以说全军覆没。 由于建筑规范的影响,高层建筑的高度多限制在百米以下,只有位于市区的超高层建筑群才有可能有大量居民存活。 然而陆桁的首要目的地并不是银沙岛的市中心,而是纵船直奔海港。 九节的小艇对他而言依旧速度不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取得更高效的交通工具。 从上午十点足到傍晚五点多,中途陆桁只经过了两栋核心办公区超高层建筑,这两处建筑共总计存活人数不足三百余人,他们大多是朝九晚五的都市白领,办公区域储存的零食和淡水水源也较充足,身体状况比先前订购货物的几个女大学生要好太多。 这些人仍对联邦政府抱有希望,相信很快政府就会出面妥善解决海啸的善后问题,更何况经常造访的海盗早已消耗了他们对陌生人的信任度,他们整体对快递生意兴致缺缺。 在这里陆桁只发出六七份传单,甚至有人认为他投机取巧大发灾难财,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的推销。 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点破现今银沙岛的时局。 在这些白领们看不到的茫茫无垠海洋里,死亡才是底色,存活已是天赐的幸运。 到达舟浦港时正是晚上七点,遥遥能看到天际线边亮着耀眼的光,橙黄、暗红、皎白,点点强光与灯带连成一条线,远远望去,海的那边仿若巨啸发生前的繁华港口一般,亮得瞩目。舟浦港位于银沙岛东南角,在地图册的记载中,这是联邦国最大最繁忙的港口,货物吞吐量达十余吨。 舟浦港在这场巨啸中显然损失不大,依旧保留了大量的船只,甚至为了威慑四处打家劫舍的海盗,能耗费如此多的应急电力,在黑夜中仍亮起灼眼的各色灯光。对方势力可观,如果选择继续向前靠近,与收益相对,风险也会急剧升高。 没有片刻犹豫,陆桁加足马力向那处耀光开去,小艇发出的嗡鸣声在四周静寂的黑夜中响得瞩目。 离得近了才发现,对面竟有十多艘百余米长、十余米高的以粗壮铁索相连的巴拿马油轮,巨型油轮的后方,是几十艘远洋船舶,后面百艘快艇及中小型渔船不计其数,它们皆已或铁索或踏板相互勾连,绳索上串联有灯带,甲板之上灯火通明,来来往往数不清的船员在其上忙碌着。 随着两短一长清脆的哨响,有人高喊了声口号,甲板上船员们动作迅速紧张起来,贴着海面的灯光骤然亮起,突如其来的眩光让人生理性眼花,再睁眼时,几十个重量级大炮的炮口和几百个枪口齐齐对准着陆桁,船员们显然训练有素,不过须臾片刻便摆好了进攻阵型。 黑压压一片炮口,宛如暗夜中虎视眈眈的野兽眼睛,海面之上,是没有边际的漫长寂静。 气氛愈发焦灼,无人出声,船员们脸上皆写满了戒备。 两相对峙,是长久的沉默。陆桁站了起来,面对着枪-火赤||裸裸的威胁,大喇喇向后一靠。他坐在小艇的后板上,勾起嘴角笑道:“把你们船老大叫来,我来借船。” 这语气太欠揍太理所应当,以至于甲板上的船员听了直瞪大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船员:喂,报警,有人抢劫 第28章 神秘电台 这态度过分坦然, 引起了船员们的忌惮,有小船员扭头请示旁边带头的轮机长,彼此对视一眼, 互相都拿不准主意。炮口依旧朝向陆桁,只有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船员一路小跑去了船长室。 他们倒是不怕对面会有什么威胁,毕竟几百架大炮和机-枪架着, 对付来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只是怕大水冲了龙王庙, 对方点名要见船长, 万一真是什么老相识, 他们这些小船员难免要挨好一顿责罚。 更何况,前天船上还出了那样的事…… 想到这里,小船员的步伐一刻也不敢停, 连声敲响船长室的门。 五分钟后, 陆桁靠在小艇的栏杆边,点燃了一支香烟,这烟还是先前统筹送的,入嗓极柔, 口感甘甜清冽。他看到巴拿马油轮的甲板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多岁, 满脸都是被晒伤的粗糙痕迹, 右手捏着根雪茄, 眉间有深深的川字纹。 那中年男人向下望了一眼, 神色陡然一变, 对旁边几人嘱咐了句什么, 船员们纷纷表情严肃地调转炮口, 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危机解除, 一条长梯被放了下来。 陆桁知道, 自己赌对了。 两条特大型油轮之间让开了一道位置,立即有船员指挥着将陆桁的小艇停放在港口避风处。 灾难发生后漫无边际的混乱之海中,舟浦港难得地依旧维持着现代社会的一切秩序,像是个独立出来的小社会。 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条纹衬衫,脚下是亮蓝色的防水长靴,像个邋邋遢遢的普通渔夫,若不是旁人对他如此敬畏,很难想到他便是末世之后这片港口的统治者。 中控室不大,充斥着烟味,前方的大舷窗视野能饱览前方整片海域,那中年男人将陆桁带到了后方的船长休息室,开门见山道:“我见过你。”他用一把精致的小剪刀将雪茄头剪下来,平静道:“在梦里。” 这开头有点老套。 “而且前天我们近海开网捕鱼,在几十条鱼的肚子里剖出了这些。”他将一张花花绿绿的快递单摊开在桌面上,桌角的铁盒里,放着整整一沓一模一样的单子,约莫有几十张。如果一只鱼肚里藏着张纸尚且常见,那么几十张就简直骇人听闻,这超自然的诡异场景将组织捕捞的水手长吓坏了,当船的船员们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当天晚上,船长做了个梦,梦里光怪陆离哀嚎遍野,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仓皇混乱的世界,他的视野跟随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变幻,一时是黑暗的地下室中漫天的火光,一时又是湛蓝色穹顶上滋啦闪亮的白色电流。 梦境最后停留在一道冰冷的机械音:[他要来了,请随时做好准备] 中年男人的目光在陆桁身上上下逡巡,明明在自己的地盘上,这男人竟还轻松自如,只是进了房后用食指和大拇指将烟缓缓捻灭,没让烟雾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船长静静观察着对方的动作,良久,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这样吧兄弟,我知道你来头很硬,我们交个朋友。”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5节 “我叫李前杰,是舟富渔-23号油轮的船长,之前做点远洋捕捞、油轮运货和境外-军|火方面的小生意,这港口是我和合伙人承包的,海啸之后舟浦港所有渔船、快艇和油轮都归我调度。” “陆桁。”他伸出手,和对方浅握了一下。 桌上那一整沓快递单和那奇怪的预知梦一看就是166号的手笔,早在跳转位面的时候系统便播报过,当位面公司店长达到声望c后,这里的各主要领导者将提前得知快递站降临的信息。他能这么开门见山地要船,也是在赌舟浦港的船长将获知这条消息。 如此艰难的末日背景下,这么一个庞大港口的经营者定然是人精中的人精,必不会随意与未知者结仇。 只是没想到166号竟是用这种方式完成的“通知”,系统的行事风格倒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且傲慢。 打捞出快递单的船员们也算是和他同病相怜的系统受害者了。 两方都是聪明人,李前杰的眼珠子一转,眯着眼笑道:“来借船是吧,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提供型号最新的重量级快艇,军-火库也随你挑。你帮哥个小忙,费不了多长时间。”他从柜子里拿出瓶白酒和两个精致的小盅,说着就要给陆桁满上。 标准的酒桌好说话,陆桁没吃他那套,开门见山问道:“什么忙?” 陆桁没喝,李前杰却已经自顾自喝了起来,站起来便要敬他一杯,见被委婉拒绝,满脸又不屈不挠地堆满笑意,因海上作业长期暴晒而变得黢黑的皮肤皱巴巴挤在一起。 闷热的船长室内,李前杰笑眯眯畅想道:“我,这辈子,就一个想法,就是想办法混个官儿当当,你说在和平年代当不上,现在我坐拥一整个港口,是不是可以往下想想了?” 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两坨红晕,嘴角也翘了起来,活像酒桌上指点江山的中年男人:“以前没这个机会,现在兄弟你来了,我的时机也来了!”他自来熟地拍拍陆桁的肩膀:“我有个绝妙的计划,老弟你帮忙恢复银沙岛通讯,我们一起联系上联邦政府,我带着这些船投奔过去。到时候联邦总统那肯定得感激我啊,我也肯定帮你美言两句。” 他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陆桁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冷冷道:“你想怎么恢复?” “银沙岛有几千个信号塔,你把信号塔从海水里挖出来,搞个海上平台,再架上去,这不就恢复了嘛。”李前杰摊了摊手。 看来不止是个酒蒙子,还是个文盲大老粗。 瞥见陆桁的表情,李前杰停顿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计划显然有些不靠谱,他接着调转了方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老型号的收音机。 收音机算是远洋航行必备的调剂物,型号新的能收集到不少波段的广播,算是船员们解闷的好帮手。李前杰将它调到91.5这个频率,里面是一段悠扬的音乐。 这段和缓的纯音乐此刻显得格外诡异,巨啸摧毁了城市中的一切基础设施,常人连保命尚且艰难,怎会有闲心运营音乐电台。 李前杰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似乎是酒醒了半分,又像是根本没醉,他指了指那收音机,解释道:“所有人都以为联邦政府也被大水淹了,但用心听广播的人都知道,从灾难发生的第二天,这个频道就开始播放政府公文安抚普通民众。虽然没有公布具体的坐标地址,但联邦政府一定已经建立了官方避难所,只是暂时不对百姓们开放。” “不妙的是,三天前公文广播突然断了,只剩下这种没营养的纯音乐。”他拿起酒杯点了点桌面:“我需要兄弟你帮我找一个这方面的专家,解析出波段频率背后的坐标地址,带我去官方庇护所。” “成交。” 在油轮上歇息了一夜,第二天李前杰为他备好了长达十米的白色豪华高速快艇。快艇的后船厢内放着昨日陆桁打劫来的东西、足够的肉菜罐头、大瓶装的淡水和一个高倍军-用望远镜,以及一把狙击-枪和两把不同型号的步-枪,小手枪若干,旁边放置着满满当当一整箱子弹。 看得出来,船长还是谦虚了,他的军-火生意做得可谓相当不错。 陆桁拿出地图,在上面标注出这一路遇到过的幸存者的位置。 船长需要的电子方面高科技专家主要集中于互联网大厂办公楼、高科技园区以及高校大学城。其中银沙岛的科技园区地势较低,且相关园区大多由废旧厂房区再改造而来,建筑高度往往不高,存活者数量想必不多。考虑到先前都市白领们的态度,他将首要目标定在了大学城。 地图册上写着东南城区的科技大学坐拥银沙岛第一高的图书馆,旁边另有数栋高科技产业孵化超高层大楼,增加了足够学生存活的可能性。 这之前,陆桁需要返回一趟快递站,检查一下棠棠的状态,顺便取走系统奖励的便携保险箱。 快递站内的情况比他想的好很多。 由于更新了自清洁功能,先前被海水泡发的家具重新恢复了原样,整个房间焕然一新,连屋顶的尘灰都被自动打扫得干干净净,地面永远一尘不染,地板砖亮得发光。 棠棠正坐在小小的幼儿床上,摇动着腿打游戏。 见陆桁终于回来,棠棠乖巧地放下手中的游戏机,跳下床给他拆了一份自热小火锅。 海风凛冽的危险海洋上,小小的快递站开着窗,窗台边小火锅正蒸腾地冒着热气,掀开盖子,里面爽滑的午餐肉、清脆的青笋、流汁的宽粉应有尽有,红油与鲜美的汤汁混合,吃一口满嘴留香。 投影仪上播放着棠棠在转移位面前事先下载好的电影,快递站于他们而言是个避风港,薄薄的一道墙壁似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危机与纷争。 位面交流论坛的帖子里详细记载着便携快递箱的使用方法,这里面装填的东西能与快递站内的大快递箱所含货物相同步,也就是说如果随身携带,陆桁以后就不必总是往返快递站取货。只要棠棠配合得好,可以实现随订随取。 可惜便携快递箱大小只有20*30*15,拿取大件货物时依旧有些不方便。 吃过饭,陆桁拿上小快递箱,驱船向大学城赶去。 任务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好在李前杰送的快艇型号很新,速度足有65节,比一般的快艇航行速度快上不少不说,行动起来还附带静音效果,超出三四十米外便很难察觉到快艇的靠近。表面的灰白色涂装另做了哑光处理,与海水颜色自成一体,两百米外很难肉眼观测到快艇的存在。后船箱也包含超大储物空间,快艇船舱内可载二十人不止。 三小时后,正午十二点,陆桁逐渐靠近了大学城所在的海域,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几栋露出了五六层的高楼。 好消息是楼内幸存学生数量颇多,目测至少有千余人,且各个行动自如,看起来不缺饮食;而不妙的点,则在于较高的这四栋楼下通通被几十个海盗团团围着,这些海盗明显装备更好,其中不乏小艇及大型渔船,手中多持砍刀和自组的长猎-枪,正成群结队地吆喝着。 这些海盗想要食物,但也想要这些学生的命。 他们就像团结的蚂蚁,胡须搭着触手般环绕起来,将远大于自身体量几倍的生物蚕食殆尽。 学生们赤手空拳,面对海盗毫无还手之力。在陆桁观察的这段时间内,其中一个学生趁对方不备,试图用铁质的桌椅向下砸去,可很快被猎-枪打在胸口,血花四溅,同伴惊叫着将他拖了回去。 很快人群陷入了骚动,有人争吵,有人痛哭,有人无奈又悲恸地指责着什么。 灾难之下,谁先退却,谁就最先成为待宰的羔羊。 这群海盗看上去已与学生僵持了许久,学生这边暂时占据了人数优势,让底下的人一时半会也不敢搭梯子上去。但瑟瑟发抖的羊群也难敌孤狼,海盗们的凶狠与手下无情,一时震慑住了所有人。 良久,学生群体里走出个矮小戴眼镜的男生,那男生穿着红色条纹格子衬衫,虽是被迫出面,但仍表现得十分沉着。他一手拿着满满一塑料袋的食物,一边说着什么。 然而他的谈判激怒了打劫惯了的海盗,又是一声响亮的枪响,猎-枪口喷出一团雾气,子弹打到了墙壁之上,不知反弹到了何处,人群中瞬间爆发出尖叫与动乱,学生们被一颗弹射弹吓得四处逃窜,楼边栏杆处甚至被有人挤得掉了下去,被早早等待的海洋生物张开巨口吞噬。 懦弱,胆怯,惊恐如草食动物。 经这么一出,人群中有人愈发愤慨,不是在骂打家劫舍的海盗,看样子却是在指责那领头的男生。 这袋食物很快被交了出去,可海盗们得了东西却并没有走。陆桁移动了望远镜的位置,天际线那边依旧有挂着蓝色旗帜的渔船正向这个方向赶来。 以身饲虎,割肉喂鹰,换来的往往不是尊重和感激,更多时候则是得寸进尺的暴力和索要。 如果不是任务的驱动和与船长的交易,陆桁不会对灾难之下自取灭亡的弱者施舍任何一个眼神。 他放下望远镜,从快艇的后备箱中拿出装着狙击-枪的盒子,将里面的配件取出来,熟练地组装好。 枪的准心,瞄准着叫嚣得最响亮的海盗头目。 第29章 坐标点 这系列狙击-枪前端配有专门的消音器, 射程可达两千米以上,子弹射出,准心正对眉心, 霎时间爆开一团血花,血液呈喷射状打到建筑的外立面之上。 学生们还未反应过来,离得近的几人被直接吓到失语, 而海盗们却先一步举起了枪, 几艘小船间爆发出几声哨响。眼前这群懦弱的学生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他们在寻觅是谁发起了进攻。 可对方并没有给他们喘息的空隙, 紧接着是第二弹,第三弹……枪枪正中准心,彷如死神来自地狱深处的呼唤, 只是这死神低语声声皆带走一条身边人的性命。 学生人群中终于接连传来惊叫, 他们分辨不清第三方势力的来头,只能看到眼前瞬时爆开一团团的血雾,四处是鲜红色的血液喷溅。他们没见过这阵势,一番推搡挤攘后, 纷纷向建筑内部抱团退去。 这几十名海盗们的心态则渐渐从愤怒转变为惊慌,短短不到一分钟内, 不可见的敌人连着五发爆头, 让这些人彻底乱了阵脚。最开始还有人怒骂, 可子弹随即将那骂声打回了喉咙中。 人人畏强, 末世之中从没有怜悯与谦让, 有的只剩冷酷的以暴制暴。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海盗们将死去同伴的尸-体原地抛入海中, 纵船飞快离开了这片海域。 陆桁放下狙击-枪, 望远镜的视野之中, 远方正向这边行进的海盗船也似收到了某种信号,开始调转方向。 看着海盗的小艇和渔船已遥遥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这四栋建筑内的学生中传来阵阵欢呼声,短暂的喜悦过后是嘈杂的谈话,有人开始争论究竟是谁出手救了他们,人群之中议论纷纷,还间歇性传来几声劫后余生的哭泣。 哑光白涂料的快艇正到达几栋楼之间时,争辩声与压抑着的痛哭声不约而同地消失了。 陆桁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狙击-枪高高举起。明明他位于低处、学生们站在高点,此刻却似位置互换般,投射下来的目光中充满了无言的敬畏和惧怕。 他从快艇的后备箱中取出便携双折梯,搭在刚刚出头的眼镜男出面的那栋楼下,将小快递箱用背带斜跨在腰背间,顺着梯子矫健地向上爬。 所到之处学生们自动向后退却,虽然这不明身份的高大男人刚刚帮助了他们,可谁也摸不准对方的意图。尽管如此,却没人敢阻拦一句。所有人都眼睁睁看见了,方才还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海盗们是如何被这人一枪枪准确地带走的。 这栋建筑正是科技大学保留下来的高层图书馆,用来采光的连排长窗前几天早已被海盗们用石子和枪弹尽数打破,可一排排书架仍摆放得整整齐齐,地面上的碎玻璃和金属碎片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自海啸发生之初学生们便占据了这里,而附近的海盗们早盯上了这块肥肉。 随灾难进程向后推移,抱团打劫的所谓“海盗”数量只会越来越多,若不是今天陆桁的到来震慑住了对面,这群人人眼馋的羔羊肉早晚要被鬣狗群拆吃进腹。 “叫你们管事的来。” 这群学生个个面露呆愣,眼神里尽是未经世事的清澈愚蠢。待陆桁开口,才有个别机灵的给他指了方向。 图书馆的借阅前台区,几个女生正含着泪为一名倒在地上的男生包扎,正是刚刚从窗边扔下铁制桌椅企图袭击海盗,结果被反打了一枪的男孩。暗黄色的地毯被鲜血染红,晕开了一团浓烈的黑。 这些女生显然不是医护专业的,包扎的手法相当粗糙,止血的按压方法也不对,陆桁拨开人群进去扫了一眼,冷冷道:“子弹进肺,别费力气了。抛尸别扔中庭,小心把海洋生物引来。” 这话相当冷血,蹲在地上的女生顿时愤怒地回头,刚想指责两句,看到陆桁手边的枪顿时变了脸色,生生将未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穿着红色衬衫的眼镜男这才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挡在双方中间,推了推镜框道:“首先还要谢谢你,先生,帮助我们打跑了海盗。刚刚我们的一位朋友受伤了,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也希望你能理解。”他说话很客气,三两句便安抚住众人的情绪。 眼镜男接着走到陆桁身边,小声而快速道:“如果您能一直帮我们赶走敌人,我们可以每周为您提供足够生存的食物。具体情况我们去自习室那边谈吧,那里是单独的隔间,说话比较方便,请跟我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能看出来做事妥当,说话滴水不漏。 是个聪明人。 随着自习室的门关上,陆桁将从李前杰那顺走的收音机放在桌面上,开门见山道:“我不需要食物,但要你们帮我个忙。”他调到频道91.5,收音机里平缓的音乐声传来,小小的房间内回荡着悠扬的钢琴曲。 伴随着这诡异的音乐声,眼镜男的脸色陡然一变。 他欲言又止,指节反复敲击着椅子扶手,显然内心十分焦躁不安,良久,才终于身体前倾缓缓道:“你想要这个坐标对吗?593.782,我可以直接把坐标告诉你。但说实话,我觉得那里不对劲。” 眼镜男向陆桁展示着手机里的离线地图,指着那坐标点道:“那里不是什么银沙岛军事基地,也不是政府办公所在地,更不属于任何一个电视广播电台。它位于一座化工厂中间,在海啸发生前,这个频道是第二化工厂的自家宣传电台。” “二化的海拔只有五十米,最高建筑不过七层,现在唯一能超出海平面的部分不过是五六个大号烟囱。运营电台需要足够的电力与设备,我不认为会有人能在巨啸来临时的一瞬间,能将这些电子设备飞速转移。换言之,先生,我实在想不明白这电台如今还能存在的道理。” 他推了推眼镜,诚恳地望向陆桁。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很有效率。 “我不需要质疑它的合理性。”陆桁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点了点眼镜男,“我接了单生意,要带人去那个坐标点。你也要跟着来。” 眼镜男睁大眼睛,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我??” 他有些急了:“那我的同学怎么办,没人带头拦着,他们只会把食物一次性全交出去。先生,你应该懂这海上有多危险……”他的同伴们又有多懦弱。 陆桁勾起嘴角,对方没说出的话,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灾难之下,群体性被一步步放大,乌合之众的胆怯与荒昧会宛如病毒般弥散开来,离了态度坚定的领头者,用不了多久这些学生就会被蚕食殆尽。 陆桁将背上的便携快递箱解开放到桌面上,掀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整箱的手-枪和子弹。 银沙岛政府全面禁枪,眼镜男还从未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真实的枪支,这箱子里少说有十多把,他一时间愣住了,看着陆桁一句话都说不出。 陆桁接着从箱子底部点出十余张快递单,带着一把手-枪出了门,图书馆中庭直通上下,自习室位于全楼最顶层。站在这个位置,他能俯视着底下几百名吵吵嚷嚷的学生,下面有人席地而坐互相分享零食,有人围着受伤的男学生痛哭,有人则呆滞地坐在窗边等一艘不可能到来的救援船。 “砰”的一声枪响打断了一切,陆桁对着无人的房顶开了一枪,整栋楼顿时一片寂静,无数惊惧恐慌的目光投射而来。 陆桁举着枪,居高临下道:“今天开始,我要你们拿起武器开始反抗。” 眼镜男适时地出现在旁边,将保险箱中的十几把最新型号的手-枪展示给同学们看,底下顿时传来一阵吸气声。 “你们当中有谁之前去过靶场,玩过射击?”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6节 下面寥寥几人举起了手,里面有男有女,眼神里皆透出跃跃欲试的兴奋。 “第一,现在开始我会教你们练枪,明天之前需要组建出一支能抵御海盗的小队;第二,把所有的书架和家具移到窗边,形成路障抵挡进攻;第三,这几张单子上有我的联系方式,食物、武器、充气皮划艇应有尽有,给钱就来。” 话还没完全说完,底下学生之间就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这帮人怯懦却并不愚蠢,一旦有了主心骨,心中有底气手中有武器,对抗本就没多少纪律性的海盗并不难。 其他几栋楼里的学生也纷纷探出头来,大喊着问道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桁在大学城这边逗留了一个多小时,眼镜男拿起大喇叭指挥着底下的学生搬运障碍物,顺便召集了二十多名先前玩过靶场射击项目的学生,跟着学习这型号手-枪的使用方法。 他离开时不过下午两点,从被海盗围攻到获得武器,学生们的大起大落发生在短短两小时内。走时专门有人夹道相迎,人群中还有好事的吹响了小号,他们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陆桁生生地被捧成了这帮大学生们的救世主。 眼镜男坐在快艇的副驾驶位上,眼神里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发放快递单的任务进度走向了[21/50],还有四十几个小时,陆桁打算先到距离这里一小时船程的高层住宅区碰碰运气。 一路上的讲述中,陆桁得知这眼镜男名叫肖宇良,是科技大学的学生会主席。巨啸发生时他恰好在图书馆自习,见情况不妙,第一时间向楼上狂奔,这才险险躲过一劫。这处图书馆和旁边几栋科研孵化大楼收纳了附近五所大学的学生,尽管有超高层建筑的庇护,几万名学生最终也只减员到两千余人,而这在茫茫大陆之中还算好的情况。 根据肖宇良的推测,银沙岛两百余万人口如今幸存者绝不超过十万。海啸来得太猛太快,连带着核基站的接连爆炸,哪怕勉强存活,也难免受到核辐射的影响。 更何况如果没有充足的食物储备,很多人开始捕捞海鱼维持生存,海鱼体内积聚了大量的核毒素,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愈发加速死亡进程。 整个银沙岛眼看着正处于滑向悬崖的边缘,所有人都看着它覆落,眼睁睁目睹自身生命的消亡,却都对此无能为力。 至于联邦政府,只有一个渺茫得不能再渺茫的电台信号,给了无数在暗夜中祈祷的普通公民一丝求生的希望。 凡是人都会被这一线生机迷惑心智,这悠扬平缓的音乐就像是无边的红色罂粟,是灾难之下的救命稻草。 一小时后,陆桁到达了这块大陆最大的打工人社区,它位于银沙岛核心城区的边缘地带,以廉价的租金和便利的地铁吸引着城市底层的劳动者入住。人口密度极大,光二十余层高的超高层住宅楼就有十多栋。 远远看去,这些住宅楼依旧维持着较高的生活痕迹,家家户户窗边仍人影攒动,楼间不时有人摇着皮划艇、手拿长矛等冷武器在其中巡逻,俨然已自成一片生态。 肖宇良一时间看愣了。 他以为大学城已算是在灾后保存得较完整的社区体系了,没想到这里更甚。除了这十多栋高层住宅楼的腰部以下被水淹没,露出水面的部分住民生活状态与平常无异。 由于没有足够的通讯,巨啸后的银沙岛像是黑暗中的丛林,管中窥豹,所有人只能瞥见眼前的一隅,众人皆是井底之蛙。 陆桁加足马力便开了过去,皮划艇中的居民显然对他充满了戒备,简单说明来意后,也只是让他发完传单迅速离开,不要在此逗留。 家家户户储存的食物都有限,这段时间他们不少见到前来投奔的无家可归难民,收容一两人尚且能接受,但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长此以往原住民的利益难免受到损害,不接纳外来人入住已成了这里约定俗成的规矩。 大楼入口早被水淹没,每栋楼只能从墙壁上凿开的大洞进入。 这里的住户相当冷漠,许是被骚扰得多了,每家每户都紧闭着房门,任怎么敲也不开。陆桁跑遍了十余栋住楼,最终也只发出去了二十余张传单。 任务进度走向了[47/50],肖宇良被陆桁抓了壮丁,两人分头行动,现下早累得躺在快艇的后船舱喘粗气,然而还没歇两分钟,快艇就再次破浪启动。 “大哥,你不累吗?!”肖宇良看着陆桁的背影,只觉得这人像是铁打的一般。 陆桁没有回答他,只是对照着地图研究哪里可能还有足够的幸存者存在。银沙岛地形中间高四周低,他出来的这一圈主要在东部海域打转,还从未前往中部的丘陵山区。 那应该是海啸发生后,唯一没被淹没的一小块大陆地带。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里也应该是“海盗”们的老巢。 银沙岛是全球的海运枢纽,航运极其发达,寻常海盗多驻扎在远洋小岛之上,早伴随着巨啸来临命丧黄泉。近海和大陆边缘这些打家劫舍惯了的人先前根本不是海盗,而是在中部大陆居住的普通山民。 他们以中部地区为核心向外扩张,陆桁暂时不想与这些如鬣狗般集群的海盗们起冲突,打算去东南部的市中心碰碰运气。 这里的幸存者明显没有住宅区与大学城那般多,偶尔一栋超高层建筑耸立而出,多半也不过二三十人存活,好在途径一家中心医院,里面还有相当一部分医生患者。 灾难发生后,这还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头一次见到外来者,频频拉着陆桁问这问那。 医院中食物储备显然不多,这里的幸存者已到了弹尽粮绝的边缘,尽管热情,却没有多余的食物与陆桁分享,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十分紧张。整栋住院楼方方正正,透光面很少,像一栋巨大的棺材,将所有人笼罩起来,长期在黑暗又缺水断粮的环境中居住,心理会比身体先一步崩溃。 虽然海盗们暂时没有扫荡到这片海域,但恐怕这些人都撑不到海盗来临时。 医院的走廊上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海水的腥臭气混合在一起,让肖宇良禁不住捂起鼻子。更糟糕的是,由于断水断电医疗设备停摆,不少患者只在病床上吊着一口气,身上已散发出阵阵恶臭。 临别时,病床上一位大爷死死拉住肖宇良的手,浑浊发黄的眼球中迸射出希望的光,他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唯一知道的便是医院里来了外人:“你们是联邦政府吗?是不是来救我们了?”松垮的眼皮下,缓缓流出一行清泪,他已等了太久。 这一刻,肖宇良忽然不知说些什么,他想松开老人的手,心中却涌起不忍。到最后,只能重复着两句:“马上,我们马上。” 任务完成打道回府,陆桁一刻不停,接着赶往舟浦港码头。 肖宇良平躺在快艇的后座上,仰望着漫天的星光。 明明身体极疲惫,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快也太冲击,不亚于巨啸来临的那一日。 海难之下的众生相太沉重,仿佛给他胸口压上了一块巨石。 沉睡前的最后一眼,他望向前方开船的男人。那高大男人像是有无穷的精力和铁打的心脏一般,对他来说如大冒险般的一天,只不过是对方生活中极寻常的一角。 第二天一早,一艘巴拿马油轮带着数十艘快艇,浩浩荡荡从港口出发,前往肖宇良所说的坐标点。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很简单,寻找电台所在的联邦政府避难所位置。 李前杰坐在船上驾驶室的主座上,摇晃着红酒杯,悠闲地望向前方的海域,仿佛升官加爵的好运就在前方。 陆桁则反靠在侧舷窗边,手边放着一把手-枪,神情极冷淡,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 肖宇良正坐在他们两个之间,只觉得但凡这坐标出了点什么问题,这两人随时动动手指就能把自己灭了。 随着九个小时的航行,终于靠近了目标海域的位置。 海面一览无余,李前杰打开电台,随着那音乐声边哼歌边举起望远镜观察远方的情况。 正如肖宇良之前所言,这坐标点位于一处化工厂,海面上除了五个高耸的空荡荡的大烟囱外空无一物。没有联邦政府的航母与油轮,没有海上平台,没有来来往往的人,更不见任何避难所的踪迹。 巴拿马油轮愈发靠近那片海域,船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慢慢沉了下去。 收音机里,91.5频率中依然传来久久不散的稳定音乐声,此时像是嘲笑,又像是某种大事不妙的预警。 直到油轮被几个大烟囱挡住,无法再前进,大副叹了口气,对李前杰道:“船长,我们没法继续靠近了。” 这一声叹息似炮火,彻底将李前杰的愤怒点燃,他放下望远镜走下座位,一把揪起肖宇良的领子,压低声音道:“小崽子你敢骗我?” 肖宇良被憋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 还是陆桁插在他们之间,用冰冷的手-枪将两人隔开,他面无表情,似乎坐标点空无一物的场景正在他意料之内,又或者根本对此毫不关心。 被金属器械一冰,李前杰也冷静了下来,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口饮尽,指挥手下搭梯子进烟囱里面看看,可依然一无所获。巨大的烟囱内包裹着的是漆黑的海水,这些烟囱已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有半数早已被废弃了几十年。可他仍不相信这一切,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收音机,调大了音量。 空旷的音乐声在甲板上响起,像一出最荒谬的默剧。 肖宇良也追了出去,海风将他的声音吞了回去,可他仍费力地对这过分固执的船长大喊着:“不可能错的,这地址是我和几十个同学花了好几天推出来的,骗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那现在呢,这个电台呢?”李前杰也跟着呼喊着。 甲板上,海员们虽不发一言,却也难免面露失望。官方临时避难所的存在就仿若黑暗里的蜡烛,长夜里悬挂的月光,是人人心中最后的指望。 这已经是海啸发生后的第十六天,饶是储备的食物再丰富也总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港口渔船从昨日开始已尽数出动出海捕鱼,挑选一些变异程度较低的海洋生物食用,他们也知道现在这种生活维持不了多久。可大家都相信联邦政府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公民,找到官方庇护所只是时间问题。 可现实却一次次让他们失望。 “我不知道。”跟着陆桁颠沛流离的短短一天内,肖宇良的体力与精神都已到了极限,面对着老船长的步步逼问和船员们无声的目光凝视,一向冷静的他只能孤零零站在甲板上,将眼镜取下失声痛哭:“我真的不清楚,坐标点的推算不会错,电台确实在这里,但是我不知道……不知道……” 维持一个广播电台需要数量庞大的专业电子仪器,也需要足够防水的密闭空间,显然这种房间在这里并不存在。 无论李前杰如何质问,事实就摆在眼前。 半晌,老船长终于叹了口气,走到肖宇良面前,无奈道:“算了,叔不怪你。”长期的海上作业让他身材魁梧,上臂布满了肌肉,此刻却也不得不认命地坐在布满了海水的甲板之上,面对着那不断播放音乐的小收音机,目光望向远方。 再怎么搜寻都是徒劳,水面之上总计不过五个大烟囱,简单一扫就能看到底。 从甲板上爬起来时,李前杰打了个滑,眼神里尽是沧桑,他走到正靠在栏杆边的陆桁身旁,拍了拍对方肩膀,做了个手势:“走了,兄弟,还是谢谢你……”他的话被陆桁打断。 陆桁指了指下面,冷冷道:“还有一个地方没搜。” “水下。” 第30章 电台真相 李前杰的脸色霎时间发白, 他甚至不敢顺着这可能向下想,半晌,他扭头望向深不可测的海底, 海浪拍起的海水浑浊发黄,再向下淡水鱼与深海鱼交杂在一起,变异成不可见不可想的可怖形象。再开口时, 他嘴唇都在颤抖:“兄弟, 你是说电台可能在海底下?” 陆桁点点头。 将沾着腥臭海水的湿发捋向脑后, 李前杰冷静下来思考了片刻, 还是忍不住道:“你知道这水下有多危险吗?一百米下的水压是一方面,海洋生物受到了巨量核辐射在短期内发生了变异,那攻击力指数级地增大, 怎么可能有人在底下有心思运营电台。”想想都离谱。 船员们没得到下一步指令, 依旧在那几个大烟囱之间来回寻觅,却只能做些无用功。 李前杰将他们叫了回来,双手搭在栏杆上,任怎么看, 也看不出这海底下像是藏着东西的样子。 莫不是临时政府不想避难所被人发现,将它修建在了海底? 疑问在心里埋了芽, 如涟漪般一点点扩大。 李前杰在湿漉漉的甲板之上来回踱步, 心里不断盘算着风险与收益, 可无论他理智怎样说服自己这根本不可能, 但那深不见底的海水却似漩涡般一步步吸引着人向下窥探。 他叫来大副嘱咐几句, 不多时, 五六副潜水服和几支专业的下潜杆被放到了甲板之上。 天是阴的, 开始雾蒙蒙飘起小雨。 船员们重新开始忙碌了起来, 动作麻利地将下潜杆探入水中, 杆上的刻度显示现在水位是四十八米。 对于专业潜水来说,这并不是个太难的深度,但看到身边人都开始开始默默地换上潜水服,肖宇良还是禁不住惊慌起来,他一把抓住陆桁的胳膊。这男人早换好了衣服,服帖的面料紧贴在皮肤上,更显得他身材优越,每一寸薄薄的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俊美得不似真人。 肖宇良却彻底慌了,无措道:“疯了,你们真是疯了,该不会你们要下去吧。”那下面有无尽的危险生物,更别说眼前未知的电台信号就像无形的炸弹预警。 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虽说做人做事都是学生群体中的佼佼者,但到底在象牙塔中没见过多少风浪。这短短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所有事都突破了肖宇良原先的想象,他见到了巨啸之下原住民的冷漠、被困者的无助,见识了老船长一路追寻电台位置而来的探险、船员们的无奈与失望,收音机里的舒缓音乐似催命符一般播放着,他脆弱的精神已在钢丝线上跳舞,实在再经不得半点刺激。 肖宇良看着陆桁,企图从对方脸上读出一丝否认的回答。 然而陆桁只是将潜水服递到他手里,冷淡道:“让机轮长教你换好,我们时间不多了。” “什么?”肖宇良表情瞬间变了,向后猛地退了一大步。他眼镜上早蒙了一层雨丝,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这帮人不止要下去,还要拖他下水。 认清了这一点后,肖宇良心里甚至涌不起一丝愤慨的情绪,只浮上淡淡的苍凉,也许是他面上的表情太悲伤,陆桁难得说了一长段话对他耐心解释:“交易已经达成,我给你的同伴提供足以防御的武器,你陪我们确认收音机电台信号的位置。而且船老大也随我们一同下潜,船上的人会有对付水下生物的办法。” “那你们去就好了,为什么我也……” 肖宇良的话没说完,已从陆桁的眼神中读出了威胁的警告意味。他意识到自己的作用并不是所谓的帮手,而是人质。这场冒险从来就不是自愿,如果对方想,随时可以像枪-杀那群海盗一般要了他的命。 小雨依旧淅沥沥滴落,对面高大男人的发丝被雨打湿,雨滴从脸颊滚落,无情又冷漠,仿佛不会产生属于人类的情感,像西方神话中某个强大神秘的神祇化成的雕塑。 肖宇良默默闭上了嘴。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进,经验丰富的机轮长给他戴好脚蹼和氧气瓶,教他如何在水中保持基本平衡,告诉他下水不要紧张,会有人带着他一点点向下游,只要别自己乱了阵脚就不会有危险。 首次下潜仅有六人,船员们不知从何处拖来两大盆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稠状沥青样液体,将这些膏状物糊到他们身上的每个角落。船员们解释说这是鲸鱼变异后鱼鳔内产生的某种香精,似乎能向外挥发信息素让其他海洋生物躲避绕行,从而对潜水者起到保护的作用。 有了这些,肖宇良心下稍微安定了些,他狠狠抹了把脸,戴上水下专用的护目镜。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7节 团队里仿佛只有他一人流露出视死如归的壮烈神情,长期和海洋打交道的船员们自然不怕水,但陆桁竟然看上去也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 事到如今,肖宇良也开始好奇起来——水下真有避难所存在吗?那神秘的电台又究竟是不是幽灵的讯号? 正值中午,天空是阴沉的,海水冰凉得仿佛刚解冻的冷水。 他们正落在鱼群的上方,常理来说如成年□□头般大小的梭边鱼此刻长如手臂,几千几万只卷成幽深的漩涡,在水下的烟囱边久久盘旋不去。 肖宇良被这一幕骇住,下意识地开始挣扎,一只手按在他后颈上,将水压表递到他面前。 水压表上的数据显示他们已来到了八米深度,胸口愈发沉重起来。被这数据分散了注意力,肖宇良沉下心从容起来,呼吸不再那么急促,回忆起机轮长的教学,跟着身旁陆桁的速度逐渐下潜。 海洋生物的密度远比他们想象得高的多,到了水下十米多左右的深度,已经到了与长满獠牙分辨不出原本形状的怪鱼擦肩接踵的程度。那些看不清的深色漩涡,原来尽是这些生物游动的痕迹。 水下能见度极低,尽管打着强光头电,脏臭浑浊的海水仍掩盖着前方五米以外的一切物体。 这坐标点位置包括前后约一百多平米的水下面积,已经下潜到水下二十余米处仍不见任何庇护所的踪迹,前方打头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潜水员,一手拿着水压表,一手拿着指北针,已经开始打手势询问是否返回。 再往下就是断壁残垣的倒塌建筑,四处是尖锐的金属与水泥,随时可能划伤身体。 陆桁做了个手势,向下下潜一段,示意他去前方探路。 尽管有变压阀,快速下潜带来的胸口闷痛依旧让熟练的潜水员都难以承受。好在陆桁对疼痛的感知力极弱,三两下便潜入了众人看不清的幽深海底。 李前杰望向他消失的背影,目光由震惊转变为钦佩,做手势安排几人在原地等待。 早在下潜前,陆桁便在手中拿了一把荧光棒,现下将它们全部打亮,掷入了海水之中。星星点点四散而去,有的深深陷入海底的淤泥中,有的则似在建筑物上反弹了两下。他仔细观察着,注意到远处的一角像是与荧光棒的微弱亮光呼应,映出更深刻的灯光。 没有一丝犹豫,他打开强光手电筒,向那方向照去。 原本覆盖在那建筑物表面的软体海洋生物被在强光的刺激下纷纷逃窜,露出玻璃房的一角。为了不引起更多海洋生物的注意,他迅速关闭了强光手电,向上游了数十米,将同伴召唤而来。 水下行进的每一步都如此艰难而缓慢,随着众人的靠近,那团光晕也逐渐扩大。 柔和的暖白色,在幽暗深邃的海底显得那般突兀。 那是一栋不大的玻璃房,由于化工厂极高的实验室建造标准,它有着常规居民住宅无法达到的防水与密闭性。里面的人反应也极迅速,在灾难来临之际果断而坚决地关闭了唯一能与外界通风的换气扇,将这间小小的房屋打造成了一处绝对密室。 玻璃房的表面布满了软体动物的黏液,沾上了不少建筑倒塌时飞溅的水泥碎土残渣,将这些尘土用手擦开,能清晰地看到屋内的一切。 巨大的亮黄色备用发电机正在其中运转着,墙边一排电子设备按钮间歇闪烁着亮蓝色的光,将耳朵紧紧贴近玻璃,能感受到里面极其微弱的舒缓音乐声,与收音机里不断播放着的钢琴曲恰相同。玻璃内部贴着几张草稿纸,笔迹十分潦草。 而屋内一张小桌子上,趴着个已瘦得只剩骨头的人,他穿着化工厂工人的红色制服,衣服皱巴巴的。人显然已没了气息,手和脖颈弯曲成夸张的角度,手臂不自然地垂了下来。 化工实验室改造成的电台直播间里没储存多少食物和水,甚至地面上都没有拆开的食品包装,里面的人也许是饥渴而死,又或是死于长期缺氧。 字条上是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认的语句,是一整段完整的日记: [周五第二天] [水面涨得愈发快了,海底已经没有光,附近的生物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异,能看到章鱼足上的吸盘像足球那么大……我决定开始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周三第七天] [没有食物,没有水,要撑不下去了,外面真的没人幸存吗] [周一第十二天] [我预感到生命即将走向尽头,这十天内我拟造并广播了近千字的政府公文,若联邦政府依旧留存,一定会有人推算出电台的坐标来此实施救援。可十天过去,仍然无事发生] [这个联邦国的中心政权显然已不复存在] [有幸来此的人们,请将这个秘密永埋水底。电台的音乐声不停,幸存者的希望就不断] [愿生存的光芒永恒闪烁,敬生命,敬希望,敬活着] [联邦第二化工厂第五车间值班车间长,兼二化宣传科负责人,曹圣礼,留] 散发着暖白色灯光的小房间内,散落着一地废纸,这位化工厂车间长的生命最后时刻明显不太好受,他碰倒了屋内的不少东西,颤颤巍巍地启用了最后一个备用发电机,精心挑选了他最爱的钢琴曲系列。 这乐曲平缓悠扬,穿透了数十米的海底,借着电台传达到银沙岛的每个角落。 看完这些字迹缭乱的纸条,李前杰的脸色露出似笑似哭的神情,他们以为的官方避难所、最后的庇护处,竟是一位普通的化工厂工人用最后的生命塑造出的善意谎言。 而联邦政府对此的全无动作,也侧面印证了一点——银沙岛的官方政权已覆灭,联邦政府已不复留存。不会有人挽救流离失所的生命,茫茫大海之上也不会再有救援。这几乎是个毁灭性的认识,现存的资源迟早消耗完毕,海底积聚了毒素的核变异生物根本无法健康食用,整个银沙岛正无可挽回地缓缓走向最终的灭亡。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灾难,是末日,是人类大灭绝。 而他们几个,是所有人中最先发现这一点的。 肖宇良只觉得自己脑海中本紧绷的弦突然断裂,意识几乎从身体中抽离出来。本就不平稳的呼吸逐渐慌乱起来,尽管有身边人的安抚,但他依旧开始止不住地呛水。 更不妙的是,先前肖宇良用手掌擦拭玻璃时蹭掉了掌心的一些黑色涂料,此时身上散发的信息素严重不足,更黑暗的海底深处,仿佛有更为强大的海底生物正向此处窥视。 没了原本软体动物的覆盖,这处暖白色的灯光似深海中的诱饵般吸引着强悍的捕食者。 情况不对,陆桁对众人打了个手势,他们需要立即上浮。 肖宇良的状态非常不好,他面色青紫,氧气瓶内的气体飞速消耗,已快喘不过气来,以这种状态根本撑不到浮上水面。他本就是潜水新手,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氧气瓶刻度顷刻见底。 众人面面相觑,水下耽搁的时间太久,眼下几人的氧气剩余都不充裕。 机轮长眼疾手快连着比了几个手势,肖宇良虽看不懂,但能感觉到几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陆桁一人的身上。 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是陆桁带来的人,这些船员与他没有任何干系,自然不想被拖累。现在他们是在征求陆桁的意见,是否就地扔掉自己。 意识到这点后肖宇良的呼吸更急促了,他紧紧抓住陆桁的胳膊,眼神里投射出勉力求生的光芒。 第31章 出路 肺里的空气愈发被挤压, 肖宇良一路被陆桁强拎着上浮,一边却又止不住呛咳,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氧气瓶的刻度飞速下降。他心里太清楚陆桁的行事作风, 此时内心陷入一片绝望。 意识恍惚之际,他感受到胸腔重新涌入了新鲜的空气。 肖宇良看着陆桁将自己的氧气喷口送到自己这里,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饶是经验再丰富的潜水员也不敢冒这种风险, 水下缺氧对人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更何况是如此快速的上浮, 本就极度考验潜水者的身体素质, 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的剩余氧气让渡出去简直就是找死。 团队里不再互相交流,只是默默地跟着陆桁的进度继续向海面游去。 只剩了一半的氧气瓶远远不够两人使用,临到海面时, 肖宇良还是憋气晕了过去, 整个人行尸走肉般挂在陆桁身上。正是下午两点钟,距海面只剩约五米的距离,阳光投射到浅海之上,这暖意渗透不到水底。 估算了浮出海面所需的氧气, 李前杰加速游了过来,将自己喷口递到了陆桁身边。他眼神里满是佩服, 短短不过几小时的功夫, 他对这年轻人突出的行动力与心底的善良留下了深刻印象。 陆桁很想表示其实大可不必。 他对痛苦的感知力极低, 既不会因缺氧而头晕目眩, 亦不会因加速上浮而胸口闷痛, 将氧气瓶给肖宇良并不出于善意, 只是用一点微不足道的氧气换一个学生领袖救命之恩的感激, 是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过五分钟, 众人便浮上了水面。 船员们连忙将他们打捞上来, 几人的鼻腔口腔都或多或少有出血,肖宇良的反应最为严重,面色青紫呼吸微弱。船医见得多了,动作熟练地对他施救。 生命值掉到了91,陆桁花费一积分买了个迷你伤药。这趟下水他打出了两个成就——[极度缺氧]与[深度五十米],也算不亏。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显然众人心理上遭遇的打击更大,潜水队的几人神情怔然。天空仍是阴的,日光极冷,船员们为他们递来毛毯和伤药,收音机依旧被放在原处,一刻不停地播放着钢琴曲。 这是来自海底的低语,也是噩梦般的曲目。 这狂风骤雨般敲击琴键的声音,标志着联邦政府已然彻底覆灭,银沙岛幸存的数十万人,就犹如在密闭的海底小屋中亲眼目睹自己的生命衰竭,群体走向人类灭亡的深渊。 这比之一瞬间的死亡更令人绝望,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平时好脾气的大副身上披着一块厚厚的毛毯,四周围了一圈来打听海底情况的小船员,而他只是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良久,脚边一个打滑,重重地摔在甲板之上。泪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在他脸上肆意流淌,乌云近得仿佛要落入海中,遥远的天际线边,他似乎看到了充斥着悲恸与死气的未来。 一时间无人再敢靠近,他们隐约感觉到,几十米深的海底之下隐藏着他们难以承受的真相。 李前杰将陆桁拉到一边,这艘巨大远洋油轮的全部储藏空间对他们展开,一间间冷冻室内,大多数捕捞上来的鱼类已经全然分辨不出原先的形状,或是多了七八对鱼鳍,又或是体型凭空增大了十倍还多。 老船长拎起一条带鱼,它的尾部已分裂成几百条丝状物,像水母的触手,黏腻湿润地缠绕在一起。 他苦笑地望向陆桁:“这就是我们现在能打捞上来的东西,里面蕴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量核毒素,吃下这种变异严重鱼类的船员最多不过五天就会全身发肿流血而死。但是我们的食物远远不够,港口现在足足有五千多人存活,储存的罐头最多不过我们再吃上小半个月。” “这之后呢?恐怕就只能等死。”李前杰靠在船舱壁上,发出咚的一下声响,他望向黑漆漆的天花板,也许是灯光太刺眼,他的眼角逐渐湿润:“我以前说是妄想什么升官加爵,同你讲什么平步青云,可我更想的是我们港口的几千人能好好地活着……兄弟,联邦政府没有了,我们就都没活路了……” 泪水逐渐在他眼角的纹路间慢慢弥散开来,李前杰是个实在仗义人,巨啸发生时几十艘巨轮用锁链和铁锚固定在港口边,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解开首缆和尾缆,又指挥船员们纷纷起锚,险些被海水冲散多次,这才保下了这数十艘巴拿马油轮与几百艘小艇,保全了几千名船员的性命。 船员们敬畏他,也都感激他,李前杰身上背负着几千人的期待与希望,或许他平时插科打诨嗜酒如命,但抓住一切机会也要为船员们谋个出路。 但眼下,如梦泡影,顷刻间希望破裂。 陆桁考虑的不是这个。 以系统目前的位面转移测算方式,至少要整个位面社会逻辑完全崩溃后他才会被强制弹出,这之前要经历漫长的一段没生意可做的时间。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他可能会像原位面那可怜兮兮的矮人一样折在这里。 冰柜储藏室的大门缓缓关上,外面的气氛太压抑,两人换好衣服来到了船长休息室,李前杰一杯接着一杯不要命般喝着白酒,陆桁问他道:“你有钱吗?” “当然有了。”李前杰摊了摊手:“现在金钱已经成为了银沙岛最不值钱的东西,那就是一张废纸,要多少有多少。” 陆桁从桌上拿起快递单,点了点上面的内容:“短期内可以订购压缩饼干,如果需要的话,我还有几个机动货物格,可以出售生长周期较短的蔬菜自培箱、各种菜种和出栏期短的动物等。” “我会为你这边预留四个货物格,货物一经选好后不能改变,另外我需要抽成15%的快递费,一百份起购,想好后再联系我。” 这订购条件可谓刁钻,但李前杰听着却慢慢瞪大眼睛,他逐渐意识到这年轻人在说些什么。 这将是一场互利互惠的绝妙交易。 想通了这一点后,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连酒洒出了一些都没注意,他兴奋地跳将起来,如果不是陆桁躲得及时,李前杰就要向前一步激动地抱起对方了。可饶是如此,他依旧抱着陆桁的手臂,满心满眼都写着喜悦与感激。 联邦政府覆灭带来的阴影在这一刻被完全抵消,接下来的日子只要筹满足够的钱,计算如何用有限的时间金钱与人力保全最多人的性命。 死局硬生生破开一束光,给整个港口带来了新的希望。 送别时李前杰只差摇着陆桁的手喊父亲了,他给陆桁送了一架新的军用快攻艇,全新的迷彩涂装,水下加装两颗鱼雷发射器,快攻艇前部是长长的炮筒,后船厢的箱子中放着满满一箱便携食物和淡水,一整箱六七把冲锋-枪和码得整整齐齐的十来条子弹,以及六个备用替换新型鱼雷。 陆桁没有多作停留,他接到了两个新订单。 其中一个来自于上次途径的医院,货物是五十块压缩饼干、十瓶矿泉水和一个便携药箱。他提前花15积分升级了随身快递箱,这才装下了这些货物。 到达医院时又是深夜,这里的情况比之前更糟,短短两天内病人已去死了大半,消毒水也早早告罄,整个走廊弥漫着恶臭的腐烂气息,医生护士尚且自顾不暇,早没了照料病人的精力。 整个病院死气沉沉,所有人都已濒临强弩之末。 看到陆桁带着食物到来,他们已饥渴得连争抢的力气都没,还是老院长恳求他将这些食品分发到各个病房中去,医院中的人们才渐渐恢复了行动的精力。 “联邦政府什么时候来救我们?政府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们了?” “外面究竟怎样了?” “通讯什么时候恢复?” 这是陆桁面对的最多的几个问题,他没法回答,统一保持了沉默。 与其他几处存活者较多的区域都不同,这里没有明显的领导者,食物与淡水的储存太不充分,幸存者多以精神脆弱的老人为主,整个医院沉浸在悲伤无望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愈。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8节 这已远远不是一点食物能解决的问题了,更何况他们所期盼的事物早已毁灭,灾难之下没有拯救可言,有的只是人人自渡。 从医院出来,肖宇良依旧躺在快攻艇的后舱内昏迷着,从水下脱出后他已沉睡了整整大半天,心肺严重受损,尽管及时得到了专业的医生治疗和对症的药物,依然不是一时半会能缓过来的。 陆桁没有等他苏醒,在医院外稍作几小时睡眠修整后,纵船开往了第二个订单地址——中部山区。 他对着地图在那坐标点上圈出一个红点,雇主的位置正处在银沙岛中央丘陵山区的核心地带,而那里正是海盗的老巢。 从到达银沙岛位面开始,他的快递单就只主动分发给大学城的学生群体、联邦中心医院、打工人集中住区与中心cbd商圈办公白领,如果这几波人有危险,一定有充足的时间原地通过快递单联系他。既然现在送货地址处于中部山区,意味着这些海盗们不是通过抢夺他人取得的货运单,而是早在这之前就已自行获得。 联想到舟浦港船长休息室桌上那整整一沓宣传单,陆桁不难想象海盗们是如何拥有他的联系方式。 正如系统所言,声望c级是一把双刃剑,它既是奖励,却亦能遭到有意者的窥探。 快攻艇一刻不停向中部山区驶去。 肖宇良醒来时正是大中午,今日阳光正好,暖光直照在快攻艇的迷彩外壳上,让他一时分辨不出身处何处。 直到目光一转,看到那高大男人正坐在驾驶位上开船,肖宇良才渐渐安下心来。顶着摇摇晃晃晕乎乎的脑袋走了过去,打算打个招呼道声谢,顺便问问对方何时能将自己送回去。 这场冒险对他而言实在是过分刺激,不止疯狂拷打着他的心理接受能力,还险些有生命危险,肖宇良想迅速回到较安全的大学城内歇息一阵。 然而快攻艇不停,罗盘上的坐标飞速变化,他只看了一眼,眼珠子就都快掉出来了。没记错的话,那明明是山民所在的区域:“陆哥,等等,那里有海盗!”顾不上一阵头晕目眩,他忍不住扒着罗盘提醒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知道。” 肖宇良头皮发麻,明明是大中午,他身上却泛起了凉意:“知道还去那里干嘛?” “送快递。”陆桁回答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哦哦送快递啊。”肖宇良已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又确认了一次:“就算是海盗也会有生存需求,他们不一定就是出于恶意。” 陆桁勾起嘴角,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冰得透彻,未达眼底,“他们订购了两包压缩饼干和一瓶矿泉水,这种程度的物资靠掠夺很容易取得,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专门订购快递。所以你猜他们是为了什么?” “哥,你不要命可以,能不能把我先放回去。” 陆桁则十分淡然:“不顺路。” 肖宇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好想就地跳海,可陆桁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远方,群山轮廓渐渐显现。 丘陵地带的山腰上,山民们低矮的营地上插着白色的旗帜,正随风鼓动。 那是一群亡命徒的基地。 第32章 屠杀海盗 陆桁将快攻艇停在山阴面, 拎上便携保险箱沿小路上山,肖宇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只容易受惊的动物一般不住左右乱看, 生怕跟丢一步。 这帮山民的装备并不十分精良,山腰的临时港口处只停了七八辆小渔船,型号与新旧程度各不相同, 想来几乎有一大半都是海啸发生后从各地幸存者那搜刮来的。 雇主的坐标点正位于群山的正中央, 下船前陆桁用望远镜粗略观察了一遍, 这附近约有二十余座小山丘, 约高出海平面百米左右,众山丘加起来共有几百户人家,正是午饭时间, 家家户户烟囱里燃起袅袅炊烟, 门口的晾衣绳上晾着刚洗净的衣服,这里平静的生活一如往常。 上山的路兜兜转转,最后只汇聚成一条。 不时有山汉子从山顶下来,常年做农活的手上布满了老茧, 他们手中或提着劈柴用的砍刀,或拿着准头极差的自组长猎枪, 掀起衣服摸着肚子说说笑笑, 彼此商量着今天要去哪片海域“做事”。 他们与陆桁擦肩而过, 看见生面孔也绝不多问一句, 只是用玩笑般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好似在看一块诱人的肥肉。 这种被当做猎物看待的眼神让人极不舒适, 肖宇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更加对陆桁寸步不离。 终于爬到山腰, 远远便飘来一阵浓郁的饭香, 山腰处铺了平整的水泥地,前前后后二十余户人家,最前面是个五间房围成的大院,院里地面上摆着五六张小矮桌,丰富的主食、青绿的蔬菜与鲜香四溢的炒肉应有尽有,甚至连桌面上的蒸鱼都不是海底捕捞的核变异怪鱼,而是之前储藏好的冻鱼。 见陆桁他们站在小院门口,一个皮肤黝黑、戴着草帽的男子顾不上手里拿着的馒头,连声招呼道:“快递员是吗?来坐来坐,一起吃点。”他说话带着严重的口音,含糊不清很难辨认。 面对这十足的热情,肖宇良却只觉得后背发凉,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他想起来时路上陆桁说过的话,这帮山民并不缺乏物资,完全没必要千里迢迢订购快递,分明是有所图谋。 肖宇良一味缩在陆桁身后,兴许是自己露了怯,他能感觉到那草帽男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上下打探。紧张极了,他只得将眉眼低下,不敢多做半分动作。 陆桁走上前,将保险箱中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倒在桌面上。 硬质塑料包装敲击在木质小桌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草帽男没看那压缩饼干一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保险箱。 几张小餐桌旁坐着几个如草帽男一般的青年男子,个个精瘦干瘪,脸上是常年风吹日晒造就的黄褐色斑点,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与到处嬉笑玩闹不肯吃饭的孩子们,桌边就搭着两三把血液已凝固的大砍刀,几个小媳妇边说着笑话、边在屋内与餐桌边来来往往地端上新菜。 餐桌上有孩童吵闹与妇人谈笑,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仿若山间生活中最平凡如常的一刻。 陆桁依旧没搭话,径直在矮桌边找了个马扎扯开坐下,在下风口抽起了烟。 肖宇良在一旁干站着,自觉像个傻极了的局外人,既看不懂那草帽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也看不懂陆桁的态度为何如此淡然。 草帽男倒是凑了过来,好奇道:“我梦见过你,兄弟,你之前不是银沙岛的人吧?”他试图敲敲那精致小巧的快递箱,被陆桁躲了过去,草帽男接着讪讪道:“这儿生意是不是挺好,你缺人手吗,我们能入股不?” 他将草帽摘下,表情谄媚地给陆桁扇着风。 坐在一旁的女人听了几句,端着花瓷碗也凑了过来,大着舌头道:“是嘞,我男人说你厉害得很,那梦又贼邪乎,非要把你叫过来看看,说要瞻仰瞻仰大英雄。”她穿着明黄色的小衫,眉眼弯成一道月牙,笑的时候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院前有小孩在哭,女人顾不上他们,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去哄。 草帽男仍然殷勤地望着陆桁,一支烟毕,陆桁将闪着火星的烟头在靴底踩灭,冷冷道:“换个地方聊吧。” “这边请。”草帽男站了起来,对着他点头哈腰地做了个恭敬的手势。 一时间饭桌上另外几个青年男子都站了起来,向小院外的另一处低矮平房走去。 肖宇良完全是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平房门口直接被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人走进去,推了推眼镜,蹲在原地无事可做。 平房是左右贯穿的三间小屋,正房靠窗边摆着张矮炕,草帽男笑嘻嘻盘腿坐上去,点了点桌面上的一沓货运单,开门见山道:“这上面的货能便宜点卖我们不?” 他看了看旁边七八个弟兄,表情诚恳道:“我们人多,进货量大,老弟给我们点优惠呗。” 若不是这间平房墙壁上挂着数十把长短不一的砍刀,旁人定会将草帽男看作人畜无害的平凡山民。可灾难之下末日之中,手上一旦沾了血,心中的贪婪与暴虐就会冒出头肆意生长。 “给不了。”陆桁双手插兜,站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山民之间。“不归我管。” 草帽男指着陆桁笑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一把蒲扇,露出两颗大门牙笑道:“那什么归你管?” “既然你能从另一个世界来银沙岛,肯定就有办法离开这儿。做个交易,我们给你钱、装备和武器,你帮我们带几个人走。”他耷拉着一条腿,扒着手指数道:“至少也要捎走我老婆淑芬、村子里的十来个孩子,还有老李家那年轻媳妇,她有文化,还能给你店里算账。” 草帽男数了一通,总结道:“那还是你赚了。” “带不走。”陆桁神情依旧那么冷。 草帽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他眼珠子一转,和屋内几个兄弟对视一眼,将搭在炕沿上的腿收了回去,干巴巴笑了两声,放慢语气道:“老弟,你知道我们弟兄几个现在做的是什么营生么,现在好声好气同你商量还算给你脸面,话摊开了讲吧,我要你货运单上的所有东西,也要你带走我们的人。你敬我三分,你想要的钱、食物、武器什么都有,舟浦港那位仅剩副空架子的老头保不了你的富贵,但我能。” 见陆桁态度依旧冷淡,草帽男呸的一下吐掉口中的牙签,没耐心道:“动手。” 身后那黑壮汉子一脚踢到陆桁膝盖后方,妄图踢到软筋逼他跪下,可用力一踹竟似踢到钢板上一般,愣是没什么动静。 他与同伙们疑惑地对看一眼,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没踹错位置。 同伙反应极快,从墙上取下猎枪便架在陆桁的后脑勺上,与此同时,两把砍柴用的弯刀一前一后控住他的前颈与后背。草帽男从矮炕席中掏出把锋利开刃的长刀,刀尖直直向陆桁面上捅去。 刃口直冲面门,陆桁眼睛不眨,双瞳似幽深的黑色漩涡,静静地看着草帽男。 最终那刀尖也只在他瞳孔前一厘米处停住,直到这一刻,草帽男才一改之前卑躬屈膝的姿态,露出了真正面目:“那群学生的枪是你给的吧,船也是向那舟浦港的老头子借的,办公楼那帮臭打工的都说前天上午见过你……我猜,你大本营就在那附近对吗?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不久之后就有回信,看你现在这么硬气,等我们找到老窝你还硬得起来么?” 草帽男说得不错,快递站的位置确实在那周围,里面不只有完成任务后系统赠送的珍贵家具,还有从九号防御基地捡来的各种日用品,甚至有个不足六岁大的孩子。 拥有位面系统可谓怀璧其罪,快递站店长的确可以消耗积分将本地居民绑定为公司员工,从而将其带离本位面。可一旦被员工制约,恐怕从此自身难保。 没有自保能力的店长,宛如在灾荒年间抱着珍奇美玉黑夜独行的弱妇人,因财多而招祸,惹人觊觎。 草帽男显然以为自己会怕,可陆桁思索片刻,最终只是露出一个怜悯的神情,自上而下望着他。 对方愣住了。 这眼神激怒了草帽男,他愤怒地大叫一声“让你狂”,随即挥刀向陆桁脖颈处砍去,可刀刃落在本该柔软的肌肤处却似砍到了钢铁,奋力一击对方竟毫发无伤。不止如此,连自己的虎口处都隐隐发麻作痛。 草帽男一时惊愕,但来不及喊叫,便觉好似有千钧之力压在他后背上一般,顷刻间便将他整个人压扁在矮炕上动弹不得。 环首一看,屋内所有弟兄竟一瞬间齐整整被压在了地上,有个人被卡在了桌角处,顷刻间尖锐的桌沿刺破皮肤,肠肚鲜血留了满地,未及发出极端痛苦的嚎叫,便被连骨带肉一同压扁,瞬间便没了气息。 草帽男已是杀人不眨眼的喋血狂徒,可见了这番阵仗仍是心中大骇,他一时间失了声,四肢百骸传来剧痛,只能趴在矮炕上像虫豸般无力地扭动着身体。 眼前的高大男人穿了一身黑色劲装,皮靴上被溅了两滴血,草帽男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桁一步步走过来,用刀背轻轻刮掉靴子上的血迹。 被强压在地面上的几个黑壮男不时发出哀嚎声,可随着这一声声痛叫传来,他们身上的压力就愈发加大,为了不激怒陆桁,几人只能拼命压抑后背传来的千钧重力。 小小的矮屋内陡然陷入一片寂静。 陆桁留了草帽男一口气,皮靴踏上矮炕,重重碾在对方脸上:“我欣赏一切在困境中把握机会谋生存的人,你够狠够奸诈,但却不够聪明,还不配与我平起平坐谈交易。” 香烟燃起,屋内弥漫开轻柔的烟草香气,烟雾背后草帽男能勉强看清那年轻高大男人的眼尾,那眼神间流露出极淡的轻蔑。男人将香烟微微举高,勾起嘴角道:“你没输,只是牌桌上根本没你的位置。” 随着草帽男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叫,他的头盖骨应声而碎。 血液四溅时陆桁向旁边让了一步,鲜血没喷到他身上,但溅了一墙。 门口,肖宇良提着根木棍闯了进来,从听到第一声哀嚎时他便早坐立不安,总担心陆桁在里面出了事,在院前后转了一圈才勉强找到根朽了的木棒,却也顾不上那么多,急匆匆冲进房。 一进屋内便是浓烈的血腥气,地上和矮炕上躺着的几人早已没了人形,整个房间像个小型屠宰场,木棒瞬间被惊得掉落在地,肖宇良没忍住扶着墙便吐了起来。 这边动静已大得传到了远处正吃饭的小院,众人皆放下碗筷闯进屋内,那笑容如月牙般的大妹子此刻已吓得完全动弹不得,亏得身边人扶了一把才没瘫软在地上,好看的眼睛里此刻溢满了泪水。 她死死拉住陆桁的袖口,却被轻松甩开。后面几个老人见状则完全发了疯,拿起砍刀与棍棒便要向他身上招呼。 陆桁没理会他们,拎上快递箱便开船前往下一个山头。 肖宇良胃中尚且翻江倒海,他身上挨了老人们不少击打,但脚下一步也不敢停,跟着陆桁三两步跳将到快攻艇上。短短下山的几分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近的山丘上住着十来户人家,正是午餐用饭时间,一把把长刀搭在餐桌旁。 山路并不崎岖,往往十余分钟便能登顶,顶着老弱妇孺的尖叫声,陆桁手中冲锋-枪射出的颗颗子弹命中那些精壮山民的胸口。 远处的山巅之上有人吹响了号角,没等他们下山,山脚处迅速集结起一帮手提猎枪的汉子。 眼看着两人被团团围堵,对面枪口迸射出火花的一霎,肖宇良连忙抱头蹲下,可他很快发现那些子弹在空中凝滞一瞬,顷刻坠落在泥土之上。 这现象过于诡异,那群精壮汉子们心中皆是惊惧。 在这之前他们知道老大喊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却不晓得对方竟有这样的本领。可还没等几人深思,陆桁的冲锋-枪已然下了保险。局势瞬间逆转,枪火喷出,子弹落在这些海盗们的胸腹之上,以喷涌出红色血液为他们沾满鲜血的一生画上句点。 红褐色的鲜血将泥土染红,流不尽般在山间小路之上蜿蜒而下,汇成一条血流,涓涓融入大海。 他们的生命因这广袤的海洋而起,贪念与欲望也从肮脏的海水中应运而生。身后是骨肉相连的至亲,身前是绝望无助的海啸幸存者,他们选择了挥刀向前。这或许暂时无往不利,但一旦卷入强强互噬的缠斗,便终会酿成自大的死局。 这群山民不是死于正义,而亡于弱肉强食。 陆桁浅浅数了山下尸-体的数量,再算上矮屋中那几个,折在他手下的精壮汉子约莫有百余号人。剩下那些妇孺老人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整个中部山区的留存海盗势力算是被他彻底剿灭。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29节 山下港口处停着几十艘小渔船,那些渔船被用绳索紧紧绑在一起,陆桁顺着绳索起点处放了把火,见火势渐起才纵船与山区海域保持了一段距离。他将头靠在快攻艇船舱内的垫子上,大喇喇坐着,遥遥望向山脚港口处的冲天火光。 肖宇良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地上,胸口不住地起伏,海浪的翻动在此刻分外明显,似要将他五脏六腑狠狠搅动一通。火光漫天,与正午的日光辉映,烤得人眼皮生疼。 山腰处传来妇人们的哭喊与叫骂声,那声音极凄厉,似要将心肺都喊出来一般,胸腔内痛得彻骨。她们失去了可依赖的丈夫,孩子们失去了父亲,整个山区的天塌了。 鲜血、内脏、跳跃的火苗、枪口喷出的火焰、悲愤又充满了苦痛的喊叫,良久,肖宇良终于从地面上弹起来,一股愤怒涌上眉间,这愤恨甚至于冲淡了胸腔中弥漫开的恶心反胃,他一把揪住陆桁的领子,眼角一片通红:“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是海盗,但也有父母妻女。教训一下也就罢了,你这是将整个山区的人往死路上逼,陆桁,你有没有想过你走后这些老弱妇孺该怎么活下来?!”肖宇良失望地向后退了两步,苦笑道:“确实,这些山民不该抢夺别人的食物,但那些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们又做错了什么!” 远处,热烈的火光漫天,似乎是在呼应着肖宇良的话,渔船之上火苗跳动得更加雀跃。 陆桁好整以暇坐在原处,脸上没一丝表情,甚至似乎在欣赏肖宇良的悲愤与狼狈。 快攻艇起了锚,在无尽的海洋中随汹涌的海浪剧烈起伏。 肖宇良头痛欲裂,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短短两日内的见闻深刻着拷打着他的良心,灾难前他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也许拥有着比常人更光明的前景,但却不曾窥探到这社会任何一处黑暗角落。 “你又站在什么立场指责我?”陆桁从快攻艇的后备箱中取出两瓶啤酒,老船长很贴心,为他在保温箱里备好了冰镇啤酒用的冰块。他娴熟地在座椅边缘撬开瓶口,将另一瓶递给对面过分紧张的大学生:“出于正义吗?”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如果不是海盗们杀人越货打家劫舍,他们的家人又怎能在海啸发生后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整个村子都完全知道这些年轻小辈们在做什么,所有人默认、纵容、乐见且坐享其成。” 陆桁仰头喝了一口,勾起嘴角道:“海盗的家人无辜,被他们杀死的幸存者又何其无辜,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 肖宇良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几经犹豫,接过了陆桁手中的酒瓶。 正是东南风,他们正慢慢飘向大学城所在的区域。 一桩事情了结,陆桁难得有耐心对个无知的大学生支教,他笑道:“今天死的不是他们,明天砍刀就会落到你我头上,我替你解决了大麻烦,你们该感谢我才是。” 他掰过肖宇良的肩膀,让他正视这幽深的海洋:“大学城的位置坐标已经暴露,这里是黑暗丛林,是各自为战不死不休的修罗场,往后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等着你们。没有锋芒的善良等同于懦弱,只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清醒点吧。” 说完,陆桁将酒瓶子抛入海中,纵船开往大学城。 这里离大学城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距离,将拖油瓶送回去后,他还得规划路线前往办公区送物资。 肖宇良听完他的话便一动不动躺在快攻艇的后座上,仰望着阳光刺眼的天空,泪水干涸在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达时正是下午三点半,学生们看起来精神状态尚可,不住地炫耀他们吓退了多少海盗,最近的一次足有二十来搜渔船在附近跃跃欲试地窥探,他们担心翌日会有更多海盗集结人手来袭,昨夜轮番值班守夜,有胆小的一夜都没敢合眼。 下船时肖宇良郑重地对陆桁道了谢,不过短短几日,他看尽了这无边海洋中的苦泪与希望,怀疑过崩溃过,但终究挺了过来。 核心办公楼在大学城的正东方,陆桁本该沿直线行进,但思考片刻他选择从东南海域绕行。 这路线绕了点远,多了两小时路程。天已蒙蒙黑了,陆桁才到达第二化工厂周边千米左右,海面之上波光粼粼,反射着明黄的光线。 一如当初他遥遥看到舟浦港的闪亮灯光一般,遥远的海面之上不再只矗立着几根废旧烟囱,而是灯火通明灯光璀璨。相距足有千米之远,通过望远镜依旧能看到一艘大得骇人的巨轮正稳稳停泊在海面之上。 那巨轮长约四百余米,全宽至少六七十米,船身甲板极平整,尖端延伸向前,中部的岗亭之上装着十数种巨炮发射器,其上甚至有五六架小型轰炸机停留,它显然不是远洋货船或渔船。 不同于巴拿马油轮上粗劣的后期改装,这艘巨轮上所有的炮口、瞭望台与导-弹发射桶无不彰显着它天生为军事战斗而生。高耸的船体将二化厂的烟囱严实地遮蔽了起来,它旁边有一组护卫舰与驱逐舰紧紧跟随,甲板上忙碌的船员们穿着统一颜色的制服。 那是一艘大型核动力军事航母。 第33章 另一家位面公司 亏得快攻艇外壳涂装不引人注意, 航母上的船员暂时未发现他。 整片海域空荡荡的,除了这艘巨型航母及周围的一队巡逻舰外别无他物,陆桁思考片刻, 没有选择立即靠近。 舰队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很蹊跷,没有停靠在银沙岛的军事基地或联邦政府办公场所,偏偏选择了在海啸发生十多天后停留在二化厂电台旁。甲板上挂着几十根绳缆, 穿着军用潜水服的联邦海军在绳索上反复上下, 看样子他们已发现了水下电台的真相。 他回身从快攻艇后备箱后取出小收音机, 91.5频率中, 优雅的钢琴曲依旧循环不停播放着。这说明这些联邦海军未对电台采取任何措施,反而将航母停留在此处误导追随电台坐标而来的其他居民。 想明白这点后,陆桁立即纵船掉头, 绕开这片海域继续向商圈办公楼处前进。 隔岸观火, 前提是不引火烧身。 夜里十一点出头,快攻艇停在办公区楼下,这些白领们订购了六个充气皮划艇、二十包压缩饼干、十瓶矿泉水和两根金属矛。 距巨啸降临后已有近二十天,这里先后经过了海盗们的洗礼与资源短缺的紧迫, 这群白领们才在一番争吵后迫不得已向“奸诈”的商人低头,预定了一些必要的食物与航海用品。 人们熨烫整齐的西装衬衫已布满褶皱, 整栋楼被海盗打砸得不成样子, 桌椅柜子尽数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碎裂的瓷砖地面上间歇出现被擦拭后的血迹。 经讨论后还存活的百余人打算离开这片建筑群, 前往未知的海域探索联邦政府的存在。 上次皱着眉拒绝了快递单的女白领这次神情格外仓皇, 上次海盗来袭时她肩膀处受了伤, 可周围人并不愿用剩余的现金单独为她购买一份便携急救箱。伤口随着时间推移发炎红肿, 翻出一片已发白的肉来。 “大哥, 您眼界广, 来往的地方多,能问一下岛联邦政府的避难所大约在什么位置吗?”她拉住陆桁,语气比上次尊敬不少,不多时她眼眶中蓄满泪水:“我们日夜盼着救援队来,可眼看着一天天过去,连艘路过船只的影子都没有,看来联邦政府是分不出心来管管我们这些分散的无辜受难者了……” “这东海湾那么大,找官方安置所不知要找到何时去,我可真撑不到那时候了。”她神情恳切,现在人人难以自保,自是没什么关照弱者互相谦让的道理,在这茫茫大海上受了伤只会成为累赘,她甚至不确定那充气救生船上会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陆桁没搭理她,径直将便携保险箱放在地面上,一件件往外拿货物。 他和棠棠一人在快递站内放入,一人紧接着拿出,配合紧密得彷如这小小的保险箱能源源不断向外冒东西似的,众人围在陆桁身边,看得是啧啧称奇。 几名健壮男人已在旁调整陆桁带来的充气筏,按照说明书上的内容向内打气。两百余人只订购了六个筏子,至少有一半的人会留在物资已被搬空的原办公楼处,这些高级白领们延续了他们在职场上的冷漠与自私,以部分人的牺牲换取少数人向上攀爬的生存机会。 但那机会真的存在吗? 整个银沙岛海域如科幻文学中描绘的黑暗森林一般,人人宛如在黑夜中独行,无人能窥见这茫茫海洋的全貌。与其说是灾难困住了他们,不如说是巨大的信息差撕裂了区域间互相交流的机会。 所有人都只能像盲了眼的飞蛾般在房间里乱撞,不知何时就会一头扑进热烈的火苗,却殊不知房间内早没了任何赖以生存的食物与空气,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能救他们的只有自己,可这些人显然还没意识到这点。 女人依旧死死拉着陆桁的袖子,眼神里写满恳求。 陆桁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可奉告。 已是午夜,货物终于分发完毕。他收到了一份来自舟浦港的新订单,对方订购了整整八百份压缩饼干和二十瓶维生素片,陆桁没有在办公区原地歇息,而是立刻纵船赶往港口。 航程四个多小时,夜晚的舟浦港依旧灯光闪烁,船员们认得这艘快攻艇,为他开了一条水路得以停靠在码头内。 李前杰从巴拿马油轮上走了下来,张开双臂亲切地迎接了他。 这位老船长已从上次海底电台的绝望中重新恢复了乐观,港口一派生机勃勃。虽是凌晨四点多钟,李前杰仍精力充沛地带着陆桁参观了油轮甲板上整齐的一排排净水器,又回船长休息室的抽屉里取出了张地图,兴奋地讲述着近几日他带着船员独占了银沙岛最丰富的几处海底油井,并且重新架起了海上作业平台启动了开采工作,现在起码港口电力与船运动力十分充足。 经过与船员们的讨论,他们决定新增小白菜种植箱与成年白羽鸡的订购,前者生长周期短且产量可观,后者是选育出的肉多出栏快的优种鸡,两者可以暂时满足对蔬菜和蛋白质的需求。 李前杰从桌角旁拎出一大袋现金,里面各国货币掺杂在一起,长期的远洋航运让船员们养成了线上支付时代仍然随身携带纸币的习惯,甚至不必多作筹集便有了这么一大整袋。 现在快递货运单上的支付手段有三种——位面通用货币、贵金属及玉石以及经二手折算过的位面公司商品。 换算成银沙岛本联邦货币价格,这一袋共计四十二万元,去除给予陆桁的六万多抽成,这些钱还足够订购一千只成品白羽鸡与一千两百个小白菜种植箱,这些可持续种养殖的货物将在船员们的辛勤劳作之前源源不断地反哺着舟浦港的未来。 之前运送货物的价格上限为孤儿院订购的那把价值万元的冲锋-枪,那单快递让陆桁获得了四积分,而现在这笔生意的价值远超当初,他很期待这次订单完成后积分将上涨多少。 两个机动货物格换六万多抽成与未知的丰厚积分,是笔相当划算的交易。 李前杰高兴得从柜子里取出藏了十多年的白朗姆,掏出两个高脚玻璃杯为两人斟满美酒。 这次陆桁没有拒绝,酒是好酒,景是好景,舷窗外能看到海平面升起的鱼肚白,轻柔的霞光照亮了天边的一寸海面。 两杯酒下肚,老船长已拉着陆桁称兄道弟,尽管面前这高大年轻人的年龄足够做他的儿子,但李前杰此刻已兴奋得顾不上什么辈分,他最期望的便是能护住这一港船员的平安,这些人伴他二十余年在磅礴的海浪之中出生入死,将一生心血都挥洒寄托在这正蒸蒸向上的港口上,他不能在危难中弃这些船员们于不顾。 两酡醉红慢慢浮上李前杰的脸颊,酒过三巡,他将陆桁拉过来,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个秘密。” “前天我们去三号平台钻井的路上,看到一家和你一模一样的店。”李前杰神秘兮兮地从上锁抽屉的最深处扒拉出一张同样花里胡哨的单子,悄声道:“我没和任何人说,怕那帮海盗们去打劫,我还留了两艘船在那儿。” 陆桁浅浅扫了眼单子,那竟是家位面魔药店,一家这样的店面出现在别处也就罢了,陡然现身在银沙岛这样高生存难度的海洋灾害位面,简直荒谬得引人发笑。 他将单子收了起来,轻啜一口白朗姆,与李前杰对视道:“我也有两件事要告诉你,中部山区的海盗已经被我全杀光了,以后不用担心;还有,二化厂坐标点上昨晚出现了一艘军方航母。” 看着李前杰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陆桁为他及时泼了一盆冷水,他在桌子上蘸着水画了个圈,冷冷道:“一个衷告,最好不要靠近那里。” “我怀疑那艘航母有鬼。” 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老船长仿佛瞬间清醒了一瞬,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仿若透过船上的舷窗看向渺远的海那边。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品味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感激地点了点头。 两人交换完有用的信息,陆桁在舟浦港短暂歇息了两个多小时,天刚大亮便随油轮出发。 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将大量的种植箱和鸡种从快递站搬运来港口并不现实,尽管暴露快递站的位置对他而言相当危险,但陆桁还是选择相信自己选中的“盟友”。 他们并不打算做大声势,只简单派了一艘能容纳这些货物的中型油轮及几百名船员,随着一个个种植箱在快递站内的保险箱中刷新出来,这些船员们默契地接力将货物转移到油轮上。 陆桁抽着烟坐在快递站外的平台上看着他们,棠棠睡醒后见这么多人闯进来直接惊呆了,险些就要直接动手,见叔叔就坐在外面,这才安下心来。 叔叔不在的这几日,棠棠的厨艺愈发见长,他早做好了香喷喷的香葱肉饼冻在冰箱里,只等着陆桁回来热给他吃。小小的房间氤氲开牛肉与酥饼的香气,与小葱扑鼻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让这帮许久没吃上热腾腾食物的船员们饿得肚子直叫。 肉饼一咬开便酥脆得掉渣,油汁四溅,肉馅质嫩爽口。 陆桁吃完一盘肉饼,靠在窗边拿起手机刷起位面交流论坛。 果然,位面魔药店长的帖子在论坛首页高高飘着,已吸引来了不少回复,这帖子的创立时间是两天前,与李前杰透露的时间正相符。 【[灌水闲谈区]家人们被诅咒了,我匹配到的位面全网无攻略】 【1l-@[aaa水果摊不给草莓去籽]:是s级位面吧,蹭蹭大神】 【2l楼主-回复@1l:补充主楼,不只是s级那么简单,这位面难度设定严重有问题,它十多天前刚开放,刚经历一场存活率不到5%的自然灾害,现在不仅没有任何政府和官方组织,里面的海洋生物还发生了危险度极高的核突变,最重要的是,这里根本没活人!我经营个屁啊!】 【3l-@[继承一家武器库]:恭喜你中彩票了,听上去难度至少s++,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7l楼主-回复@3l:还是谢谢大佬回复我呜呜呜】 【15l-@[位面网吧不包夜]:哦我看到了什么,武器库大佬,狠狠蹭】 【16l-@[仙品奶茶]:这楼真的好猛,楼主是匹配到s级位面的大神,竟然武器库巨佬也出来回复了,我哭死,大佬的蛮荒位面攻略是我的入门启蒙】 【106l-@[全网首家位面撤硕]:@管理员一号@管理员一号,没人管管吗?什么b匹配机制啊,照这么下去新人也越级匹配好了,大家都别活】 【107l-@[臭豆腐小份十五元]:举手+1】 【307l-@[管理员一号]:经检测该位面数据遭到了恶意篡改,已投放到此处的各位面公司店长暂时无法召回,打通该位面后将给予相关店长相应补偿。银沙岛位面将进行数据校正,校正期间关闭其对应的匹配功能,封楼,继续回复该楼将受到一周禁言处理】 【308l楼主-@[魔药精灵朵蜜你]:就算被封号我也要喊——位面匹配机制杀杀杀!打滚!狂吼!上勾拳下勾拳!】 陆桁关掉手机,静静梳理着手头剩余的待办事项——拜访那家位面魔药店、持续观察停靠在二化厂的航母,另有两条新增订单,分别是将独自困在避雷针边上的女大学生送返大学城、以及为大学城运送种植箱与白羽鸡种。 几小时后,随着船员们搬运完毕,这单足有三十多万的订单奖励了他31点积分。 陆桁花费12积分升级了员工交流系统,现在他和棠棠不必再通过大小快递箱中的纸条对话,可以在系统界面直接传递信息。他又用18积分将便携快递箱一次性升级为最大号,它现在体积足有800x500x420,尺寸已超过最大的搬家纸箱,完全可以容纳两到三个种植箱。 剩余的29积分,陆桁用掉了一半来装修快递站的屋顶,现在的屋顶还裸露着暗色的木梁,尽管不再布满灰尘与稻草,依旧不太美观。他选择了一款木梁刷漆加吊顶做平的款式,既保留了坡屋顶的制式,房梁屋面又精致温馨。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将账户里剩余的六万多元全部兑换为相应的积分,积分余额一下子上涨到了347。尽管攒够五百点积分便能更换位面,靠积累订单抽成他可以在一段时间后脱离难度s++的地狱级位面,但陆桁的打算还远不止于此。 更何况,这位面对他而言并不如魔药店长所形容的那般艰难。 积分一下子富裕起来,棠棠打报告申请用两积分再给快递站备齐一波食材,获得许可后迅速地挑选好一些零零散散的原材料,午餐肉与金枪鱼罐头放进橱柜,鸡蛋安置在冰箱冷藏格中码好,海苔碎与面包糠袋子塞到脚边柜里,各种酱料整齐地放在阳台边,棠棠紧接着在厨房操作台前踩着小板凳忙碌了起来。 装修先告一段落,目送中型油轮离开这片海域后,陆桁歇息片刻,将货物放进快攻艇的后备箱内,带走了一些棠棠刚做好的三明治与鲜肉饼,拿上几盒速食牛肉锅,想了想,又将最初积分购买的小艇用绳索绑在快攻艇后,随后按照之前规划的路线经二化厂驶往避雷针所在地。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0节 到达时又近傍晚,航母依旧停靠在原地,而这次它周边的景象却大不相同。 或许是巨型航母存在感太强,又或者人们纷纷反应过来开始破译电台所在的位置坐标,那艘涂装雪白的航母宛如浑浊海域中的暗夜星辰,不断吸引着附近所有的幸存者。 不过短短一天一夜,它旁边便汇聚了几十艘各式各样的船只——渔船、皮划艇、充气小筏、电动小艇,它们被用绳索紧紧缠绕在航母的周围,似众星拱月般簇拥,又如藤蔓般攀附。 那些幸存者有些还坐在原船只内,有的则登上甲板领取了一件毛毯紧紧披在身上,但总之,望远镜内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联邦政府还存在,没有放弃银沙岛每一个居民,这认知令每一个到达此处的幸存者感激涕零。 夜晚往往令人放松警惕,这时间恰适合他趁机上前查看。 陆桁放下望远镜,将快攻艇留在一处灯塔后不起眼的远处,换船划着最开始那局促的小艇向航母的方向缓缓靠近。临行前他特意在灯塔墙上抹了把灰涂在自己脸上,天色渐晚,若非靠得极近,很难分辨出他原先的长相。 近到百米处时,甲板上的士兵发现了他,对着他招招手,示意这艘小艇可以暂时停靠在航母右前方。 那里正是一群幸存者的小船所在地,那些人见有新的居民存活并加入进来,看样子也都欢喜极了,有几个好事的青年还挥舞着旗帜招呼他—— 第34章 魔药店 不过二十四小时的功夫, 航母边便聚集了几百名幸存居民,他们一人领了盒巴掌大的肉罐头,正珍惜地划开一个口, 用手指蘸着缓慢进食。 据那几个热情的年轻小伙所说,他们从一路从银沙岛西海域跟随这辆航母而来,它一边行进一边鸣笛, 吸引了不少附近的生存者, 最终停靠在几处便于搭建海上平台的大烟囱旁, 开始给这些已风餐露宿近二十天的联邦公民按份例发放食物与取暖被褥, 并逐个进行登记。 船上的士兵告诉这些幸存者们,灾难发生时这艘航母正在公海执行任务,在高地处侥幸躲过了肆虐汹涌的海浪, 这期间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尝试联络联邦政府与海军总部, 这才在巨啸发生后十多天启程返航,定二化厂的位置为银沙岛新的官方避难所。 陆桁微微皱眉。 这套说辞避重就轻,只解释了海军航母为何姗姗来迟,却没说明避难所选址的原因。 凝聚在此处的居民们尚且不知海底电台的真相, 更没一人拥有在这个时代略显过时的收音机。 航母正停靠在二化厂水域之上,像一张巨大的网, 阴影覆盖了整片海域, 再无普通民众下水一探究竟的可能。 很显然, 这艘航母有意停留在此处, 将那神秘电台所代表的联邦政权与自身相重合, 从此, 它便成了后灾难时代毋庸置疑的新政权。 而这些刚得了食物的幸存者们永不可能知晓这点, 他们兴高采烈地互相交换着这十多日的见闻和信息, 为终于找到了官方庇护所而万分庆幸。 陆桁没戳破这被刻意精心营造出的误解, 在黑暗里混着人流也领了一盒袖珍版肉罐头,罐头的保质期已过了两年多,盖子上覆盖了一层灰尘,但饥一顿饱一顿的幸存者们顾不上这么多,这对他们已是难得的好食物。 凌晨四点多种,趁着人警戒心最差时,陆桁划着那艘小艇缓缓驶离了二化厂周围海域,在灯塔处换上快攻艇。 望远镜内的最后一瞥,是天边泛起一条鱼肚白,航母上大喇叭循环广播着幸存者召集令,而远方正有源源不断的联邦公民划着各式各样的小船向此赶来。 海底之下激励人心的悠扬钢琴曲,被有心人乔装打扮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陆桁没在此处多作停留,而是先赶去救之前困在避雷针旁的女大学生。 自上次分别后,她们又在茫茫大海上苦苦支撑了五六天,直到将上次的压缩饼干与矿泉水完全耗尽,才再次下单让陆桁送她们回大学城与大部队集合。 能看出这群学生是搜遍了身上的每一分钱,她们订购了三瓶矿泉水,在运单上放置了891.5元作为额外支付的快递费,还另放了一条玉镯,经系统折算价格后价值620元,一同打到了账户余额中。 遥遥能看出这支小充气船低调了不少—— 她们不再高高悬挂那写着sos的红色旗帜,还用与海水颜色相近的麻布将小船全部遮盖起来,几人则谨慎地俯身趴在小船内,将船上一切能反光的东西通通扔到了海水之中。 甚至远远看到陆桁的快攻艇靠近,她们依然仔仔细细观察打量了一会儿,直到那距离近得能看清面容,几人才终于松了口气,释然地对着快攻艇的方向招了招手。 无关其他,实在是这几日有太多海盗打劫,她们最开始遇到陌生船只时尚且兴奋,可随着海盗们无故射杀了一名舍友后,这几名大学女生便噤了声,她们将本就不多的食物放到贴身处藏好,连夜给小船做了伪装,还将那根长长的伸出海平面的避雷针都折断了一半。 只是海盗虽仍在这片海域活动,但没有抢夺食物,也没继续伤人性命,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终于等到昨夜,她们确定周围的海盗们突然消失,这才壮起胆子再次下单。 陆桁来得比想象得更快,这艘快攻艇的模样比那些海盗们的装备明显好上不少,后备箱中的食物也交待过让她们随意取用,聂泓影望着里面数不清的食物与淡水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拿起个刚做好的新鲜三明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明治中夹着厚厚一片午餐肉,旁边夹着两颗煎蛋和青翠欲滴的生菜叶,最外层是切过边的吐司。这在巨啸前是最平常不过的食物,但此刻却珍贵无比。聂泓影狠狠咬了口三明治,感动得几乎落泪。 她的几个舍友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样子,看着这满船的精锐武器与鲜美食物,简直像到了另一个国度。 她们本来没指望这点钱真能让对方将几人带到安全的避难所,可随着航程过半,几个女生坐在快攻艇后座上手拉着手,对视间彼此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远远看到大学城那几栋超高层建筑时,聂泓影更是激动得几近失语。 陆桁为小船设定了航线,将腿搭在方向盘边,用望远镜观察着大学城周围的景象。 上次分别时,这里的学生们眼神尚且透露着清澈,还在为吓走了海盗而兴奋不已。今日再见,这里却已场景大变。 四栋残留的建筑被用图书馆的书柜拆卸下来的一段段木板连接起来,木板两侧用书桌的铁皮钉上,又用绳索拉扯起来,测算得当搭起了一条条空中桥梁。 楼中非承重隔断被一一打通,形成了利用率更高的大空间,楼板外伸出后期架设的室外平台,这些平台与勾连交通的桥梁相连接,共同构成了高效便捷的楼间通道。 而建筑内则一夜形成了有效的功能分区——储藏、休息、用餐、材料拆卸加工种种活动被划分开来,正男女分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旧建筑再改造。 那天离开时,肖宇良看上去似乎从此一蹶不振,可短短一天多功夫,他已经重新恢复了精力。 他手中拿着一张a3大小的图纸,几名学生正围在他旁边神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几人不时在那张纸上写写画画,大学城这场大改造的蓝图正是不同专业的学生们废寝忘食研究计划出的成果。 聂泓影已然看花了眼,直到快攻艇停靠在图书馆边,她还呆呆愣愣地不知爬梯子上去。昔日的隔壁寝室同学得知了几人的回归,激动地哭着跑上来拥抱她们,这场灾难实在带走了太多人,活着的人才需更加勉励,互相在寒冬之中为彼此燃上一团篝火。 一时哭,一时笑,看见昔日老友本该是件高兴的事,聂泓影却抑制不住地流泪。她右手用力抹去泪水,嘴角向上勾着,露出一个苦涩又释然的笑容来。 那些朝不保夕担惊受怕、在充满未知危险的茫茫大海中迷茫漂流的日子终于过去,她终归还是挺过来了。 人群中,肖宇良推了推眼镜,向陆桁大步走来,一如初次见面那般,这个穿着老旧红色衬衫、戴厚圆框眼镜的瘦弱小个子微笑着与他握了握手:“十分感谢你送回了我们学校的几名同学。” 只是为了积分而已,不过陆桁还是大言不惭地坦然接受了这份谢意。 “另外还想问问,上次你与李船长谈好的那笔交易还作不作数。”他边笑着,边带陆桁上了顶楼自习室,在里面锁住的柜子里取出整整一盒纸币。肖宇良将盒子往陆桁那边一推,点点头道:“我也很有诚意。” 学生做事比之那帮大大咧咧的船员要细致些,这些纸币每千元被用纸条扎好,每沓上面统计了金额,整整齐齐码在盒子中,旁边的纸条上还清晰地写着订购的物品种类、数量、单价与总价。 一共六万零七千四百元整,订购的货物为两百二十个小白菜种植箱和四十只母白羽鸡,而陆桁将从中获得一万零一百元的抽成。 “成交。” 陆桁将扩大版的便携保险箱从随身物品栏中取出,放在图书馆中央的地面上,肖宇良随即叫了几名高大健壮的男生帮忙搬运。 这些学生没有吨位储藏量可观的货轮,只能靠着最朴素的方式一点点将种植箱搬出来,他们却没一人喊累,脸上皆洋溢着看到曙光的笑容。 直到入夜还未搬完,陆桁就地在大学城休息一晚。 女学生们早将产品孵化楼的二层和三层改造成了寝室区,她们从旧宿舍楼里整理出了被褥和床垫,又用蚊帐与床帘杆在每个床位间做了简易隔断,保证新休息区的每个铺位都能至少有一套保暖褥子,大大提高了学生们的生活质量。 大学城的生活不再布满愁云与压抑,在学生会主席的一番动员下,本就心态乐观的学生们已然接受了不可改变的现实,转而为未来一点点做着努力。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来自不同专业、不同学校的高知人才,做起空间改造与基础建设更是比常人得心应手。 清晨,已有早起的学生提上工具去新建的种植和养殖区帮忙,陆桁则纵船向另一个目标点出发—— 先前李前杰告诉他的位面魔药店。 这家店位于银沙岛的西南海域,哪怕在海啸发生前,西南平原也气候炎热人迹罕至,人口密度极低。 灾难发生后,那里更是中部山区海盗的日常势力范围,成了只有海盗才会偶尔光顾的荒芜地带。 别说客人了,如果不是老船长有心保护,陆桁怀疑对方连在这个位面生存下去都困难。 行过正午,望远镜中才勉强出现了那家魔药店的模糊影子,微翘的尖顶、宛如出现在童话故事中的欧式小木屋、门口巨大的红白斑点蘑菇,无一不彰显着它在这片海域突兀的存在。 魔药店的主人紧闭着门窗,每个窗扇都用英文旧报纸紧紧糊上,里面密不透光。 陆桁将快攻艇停在了红色蘑菇旁,敲响了这家魔药店的大门。 第35章 长官 屋内顿时传来一阵响亮的铃铛声, 门没有被立即打开,而是门框上一只黑色的乌鸦装置艰涩地开口道:“主人不在家,有何贵干?” 里面的人显然是在的, 这茫茫大海上无处可去。破烂木板组成的大门上散发着极微弱的金光,同时上面闪烁着淡淡的不明字符,像是被施上了某种魔法封印。 陆桁没管那封印, 直接一脚踹开了魔药店的门。 门内的光景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墙壁上挂着几百个大大小小的金色钟表, 表盘间的柜子里则放满了颜色各一、样式华丽的魔药瓶, 瓶身上写着无法辨认的文字标识,另一面墙壁则钉着几十支做工精致的重工魔杖,魔杖上镶着大块的红玛瑙与绿松石, 在灯光映照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六七十平米的空间被布置得满满当当, 柔软精巧的羊毛地毯呈灰白拼色,整块铺在地面上,而魔药店的主人正坐在角落花纹华美的欧式沙发中——他约二十出头,是眼窝深邃的混血长相, 一头乱糟糟的棕褐色卷发,穿着不合身的黑红双色燕尾服, 领口微微张开, 雪白的领结松松垮垮、上面还沾满了淡黄的污渍。 沙发旁的木质矮桌上放了半杯变了质的牛奶, 看来这里虽并不缺少食物, 但这家魔药店的主人却足够颓丧。 见陆桁进来, 那卷发混血男人条件反射般抓起矮桌上的魔杖, 过了会儿又摊了摊手将魔杖放下, 沮丧道:“要杀要剐随你。”他认命了。 然而陆桁只是在魔药店里转了转, 确认自己完全看不懂里面的任何文字后, 径直搬了个小沙发,在那混血男人面前坐下。 这回反轮到对方惊讶了。 陆桁将手肘闲散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淡然问道:“这儿卖些什么?” “啊?你是位面书店店长?”混血卷毛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激动地跳了起来,可对面这冷漠的高大男人却迟迟没有回应。他心里犯着嘀咕,却还是尽职尽责从沙发底下的镶金小柜子里掏出个银丝掐边的珐琅盒,里面装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小样。 “一些价格低廉的初级魔法药剂——能让人在水下憋气五分钟的水肺魔药、令人大笑一小时不停的嘻哈水、抵抗饥饿的饱食胶囊、可使人陷入最长十八小时美梦的晚安昏睡魔药……共有二十四种,应有尽有。” “还有不同款式的初级魔杖,附送基础的魔法符咒教学,但相信我,除了那些喜欢新奇玩意的青春期少女,没人会赏识这些华而不实的美丽小废物。” 听完,陆桁将快递站的宣传单递了过去,“快递站接代理寄售商品,按成本价拿货,售出利润全归我。” 那混血卷毛眼睛瞬间睁大,对面这陌生男人虽是谈合作,但却是个冷血淡漠的黑心商人。可他没办法,这种情况下只能卑微含泪让利。 他也将魔药店的系统进货单打印出一份放到矮桌上,叹了口气道:“成交。” 在陆桁挑选魔药的间隙,这家魔药店店长像倒豆子一般在旁不停唠叨。 他名叫费德利,本来自一个中世纪低魔位面,那里关于魔法的一切研究方兴未艾。为便于普通民众也能体会到其中奥妙,一些有趣的功能性魔药与魔杖应运而生。 虽然这些小玩意的威力远远达不到大魔法师那般神奇程度,但足以令他的魔药生意在其他没有魔法的世界中大显神通,在降临银沙岛西南海域前,费德利的前十几个位面可谓度过得顺风顺水,靠着一路上超高的完成度评级匹配到了他的第一个s级位面。 费德利出身于一个东西方结合的家庭,自小接受开放的思想教育,曾自认是个天才般的流浪魔药商人,可当魔药店降落在海面上的第一天,他就傻了眼—— 开门的第一眼,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浑浊海水,水面下翻涌着相貌惊人的核变异生物;第二眼,是远处拿着刀枪正杀人越货的凶狠海盗;随着几天后又有几架油轮逐渐靠近,费德利索性紧闭门窗,吃下两大罐饱食胶囊,整日将自己闷在魔药店中闭门不出。 没有客人,没有生意,连位面系统管理员都解释这是个无法更改的数据失误。 这灰暗日子里,费德利的唯一慰藉便是在位面交流论坛上和同样天涯苦命的书店店长聊聊天,但书店店长没那么好运,没有饱食魔药支撑,开局不到一个周对面便永远没了消息。 看着手机里[书书书店]的账号头像瞬间灰下去,一天天再没上过线,费德的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来,魔药店中灯光璀璨,映得金饰与银器发出闪亮的光泽,他却只能颓丧地坐在豪华的皮质沙发中,像个坐拥金山银山却没有子民簇拥的孤独国王。 直到有人一脚踹开了魔药店的大门,像个强盗般洗劫了他店里的大部分魔药。 费德利很想表达感激,但总觉得自己这心态属于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危险系数如此之高的位面混得如鱼得水。 离开前费德利拿起手机,和陆桁互相关注了位面交流论坛的账号,看到对方的账号等级才三级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这实力恐怖得惊人的高大男人,这代表着对方只打通过至多两个位面。 他心底渐渐浮起一个可怖的猜测,欲言又止,却还是忍不住在快攻艇即将启动前提醒道:“陆先生,我想您最好抽时间与武器库聊聊天,哦对,就是那位论坛名叫[继承一家武器库]的大佬。” 费德利的上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压低,像是在讲述一件见不得人的阴暗秘密:“您肯定也发现快递站系统存在一些问题,这并不正常,类似的情况只有那位大佬经历过,武器库现在还活着,在一个太阳永不降落的位面。”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1节 陆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瘦弱高挑的颓废年轻人走到阳光之下,与他相同的黑色瞳孔中闪着纠结与诚恳。 “谢了。”他说着,启动了快攻艇的发动器。 订单列表中刷新出一条新的订购记录,雇主地点位于二化厂周边百米处,共筹了一千零五十元,预定了四个蔬菜种植箱和五袋压缩饼干,仅多余出二十五元的快递费。 这么精打细算的雇主不会是那艘航母上的士兵,只可能是那些后来的幸存者。 在解决这条订单前,陆桁先回了趟快递站,一则为消耗掉现有的积分,二则是位面魔药店的富丽堂皇反衬出了他快递小屋的粗糙简陋,在加强装备的同时还需要装修一下店面。 快攻艇停靠时,棠棠正搭了个折叠儿童椅坐在室外平台的边上,自组了个精巧的巴掌大的小鱼竿,正一上一下逗弄着海水中长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的丑陋核变异鱼。 见陆桁回来,棠棠熟练又乖巧地为他热了碗香喷喷的冒菜,鲜嫩的丸子、肉片和豆干蘸上辣椒红油,油呛过的鲜椒香气与香菇的木调清香混合在一起,肥牛脆嫩酥香,笋片干韧味浓,两人吹着海风吃完了一整锅麻辣冒菜。 除去棠棠购买食材用的积分,兑换完账户里的现金抽成后,现在余额还剩412,位面公司店长等级达到三级后单个位面可消费积分扩充到了六百点,这意味着他在银沙岛位面还有五百多的消费额度。 十八平米的小屋此时看着还是略显拥挤,陆桁一口气令房间增大到了四十平,二楼夹层的面积也随之增加至27平,可将休息区域完全转移至二层,一层则承载各种公共功能。 他又将原先墙边的铁架子在系统中升级成了全自动自理快递柜,凡是放在上面的货物将被动标记为代理寄售商品,能实时在快递单上显示剩余数量。 保险箱系统也经历了再升级,它现在可以以十个为一组批量摆放货物到指定目的地的任意位置,不必再辛苦搬运。 做完这些后还剩五十积分,陆桁花费7积分购置了茶几、沙发、餐桌、配套椅子等家具,调整厨房位置到一层入门最里侧,窗边则加上一小圈边桌,加上在系统商城里新购置的高脚凳与墙壁窄柜,便形成了个室内外连通的小吧台。 现在的小屋一层布置更像是走精品路线的高端物流代售公司,崭新的家具与温馨的会客厅、联排直通屋顶的巨大快递柜、一尘不染的地面与简洁的装修风格,能让人在进门的一瞬间生出信任感。 最后的这些积分,他选择将昏睡魔药绑定在随身物品栏中,随时散发无限剂量的魔药,等同于行走的人形催眠器。而18积分一次的随身武器淬炼一如既往的超值—— [武器名称:晚安玛卡巴卡昏睡魔药] [种类:魔法攻击] [状态描述:来自柯金斯城堡位面的初级魔药,是低魔位面某个天马行空的新手药剂师偶然发明的产物,似乎拥有能令除宿主外的非魔法者陷入最长十八小时美梦的有趣力量——但要小心,受到声音刺激后他们随时会醒来] [效力:35+10] [作用范围:10m+5m] [新增被动武器特效——鬼魅:散发该魔药武器时,增加宿主的行动速度] 这么一来,一瓶只有三十毫升不到的昏睡魔药便呈了无限喷洒的大规模沉默型武器,除非对方早有察觉或相距超过十五米,否则很难有所防备。 在快递站二层的柔软大床上睡下一夜,第二天一早,陆桁便纵船前往二化厂周边。 快攻艇在浑浊发黄的海水中留下一条雪白的流线,到达二化厂时已是下午。 航母附近聚集的幸存者数目愈发增加,里面甚至不乏几辆巨型油轮,陆桁放慢了船速一一看过去,发现里面竟有不少是舟浦港的船只,全港一大半的油轮尽在此处,不止如此,旁边还停着几百艘自制的粗劣小船,粗略估计短短几天内这里汇聚了至少四五千人。 这些油轮和小船以航母为中心聚拢着,彼此之间并无连通,乱成一片,将整片海域堵的是水泄不通。 航母上早没了足够的罐头来分发,这些幸存者大多还吃着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发霉食物,巨型油轮上的船员们分享了不少从快递站订购的种植箱与成鸡,但这些还是远远不够。 人群吵嚷着,有些幸存者早饿得面黄肌瘦,长期的缺水缺食让他们的身体处于崩溃的边缘,陆桁看到上次还兴奋招呼他的小伙面朝下趴在其中一艘小渔船上,捂着肚子一动不动。可这些人眼中依旧闪着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正支撑着他们。 快攻艇穿过一艘又一艘的小型渔船,陆桁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了他的雇主。 小小的三个充气筏不堪重负地挤了四十多个人,像翻涌着身体的沙丁鱼,堆积在一起的人体间伸出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臂,接过陆桁递来的种植箱。 周围人有羡慕有嫉妒,有人问他要了快递站的传单,还有人干脆动手越过船去扒拉那刚运来的种植箱,又被十几只手狠狠推向后面。 四周又是一片争吵声,有人抄起长矛向快攻艇捅去,被陆桁冰冷的眼神吓退后,转而去捅那几只得了种植箱的充气筏,一时间陷入了新的混乱。 就在这杂乱的吵斗中,有个尖利刺耳的男人声音突然高喊了一句:“长官来啦!都别吵!” 这话极管用,方才还辩得你死我活的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眼神顺从、钦佩又向往地望向那尖利男声的方向,自发地将船划开,为那军方驱逐舰让路。 夹道相迎之间,是一艘崭新霸气的驱逐舰,舰身甲板上站着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他身姿挺拔,右手高抬,三指笔挺地向天空指着,对群众做了个标准的银沙联邦军礼。 相机的喀嚓声响起,戴着黑手套的士兵正为他们的长官拍照。 人群中响起吸气声,有孩子激动得扑在母亲怀里偷偷哭泣。 那驱逐舰直直地向快攻艇处驶来,陆桁腿一跨,坐在快攻艇前方的甲板上。 长官的前方放着个话筒,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请大家稍安勿躁,联邦政府正积极为所有民众排忧解难,思考我们银沙联邦未来的去向。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联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政府将永记你们在灾难时为联邦做出的杰出贡献。” 连呼吸都停滞了,从前只出现在电视中的军方大人物此刻正亲切地站在他们面前,字句讲着对幸存者的感激。离驱逐舰最近的那个女孩已泪眼婆娑,做出诚恳的祈祷手势。 长官的目光逐渐移向了快攻艇:“再次感谢快递公司的陆先生,在如此危难的时刻,为我们联邦送来了珍贵的物资,请大家为他的勇气与善良鼓掌。”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响亮的掌声,方才还试图用长矛攻击快攻艇的男人此时已变了一番模样,奋力地双手鼓掌到掌心通红。 “请问陆先生是否愿意将快递公司上交给银沙联邦,我谨代表联邦政府与军方,对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那长官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紧握着话筒,郑重地看向陆桁。 无数的目光向这艘快攻艇投去。 那激动到流泪的小女孩此刻正双手合十,期待地望向陆桁。 第36章 背叛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边是将人高高架起的夸耀赞扬,一面是幸存公民饱含热泪的眼神紧逼,他们将自己举到了高台之上, 携着钦慕与感激,也带着鄙夷与傲慢。 但凡是个心智不坚定的,早在这步步逼近中将系统双手奉上, 说不定还会自我洗脑成普度众生的善行。但陆桁不一样, 社会良俗还不足以捆绑他, 他不吃这一套。 当着众人的面, 他只是耸了耸肩,翻回了驾驶座,沿着那驱逐舰开辟出的通道纵船往外开, 与舰身擦肩而过时, 他站起来一把将长官面前的话筒握住,又向外掰开。 话筒震荡回声,发出尖锐的啸响。 两相对视,长官平静的眼神下压抑着怒火, 陆桁嘴角浅勾笑了一下,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别打快递公司的主意, 你知道我从哪里来, 这不是你能觊觎的东西。” 长官神情瞬间变色, 久居高位的威压瞬间释放, 然而陆桁顶着这冰到极致的眼神, 只是轻飘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头也不回地纵船扬长而去。 船开出很远后, 他的身后依然传来船上幸存者的骂声, 有些人不明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但却口耳相传得知这艘快攻艇的主人狠狠得罪了联邦长官,有人开始向他离开的方向投掷杂物,坚硬的石块落在甲板上,砸出巨大的砰隆声。 陆桁皱了皱眉,他调转船头,向舟浦港开去。 如果先前没看错的话,这其中竟有约五分之一的幸存者来自舟浦港口,他们带走了港口大部分完好的巨型油轮,那里定然发生了某种变故。 下午的港口异常安静,远远看去不再有船员在甲板上来回走动,船头的淡水净水器被拆了一半,巨型巴拿马油轮仅剩一艘,孤独地停靠在港口边。 船上的人是认得这艘快攻艇的,一个瘦削的小船员跑过来放下了梯子,随后机警地左看右看,对着驾驶室比了个手势,没等陆桁上来就又折返跑回了船舱里。 随着他登上甲板收回梯子,能看到上面水迹未干,接缝中有大量红褐色的血水,驾驶舱的门紧闭着。陆桁耐心敲了许久,才有人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为他开门。 开门那人正是上次同他们一起下水的大副,几天不见大副的肤色又黑了一度,眉间的川字纹愈发加深,右脸颊上贴了两个加大款的创可贴,在陆桁进来后他迅速将门关上还上了锁,一言不发将他引到船长室下面的储物间。 船上气氛极压抑,这里出事了。 巨型油轮的储物间极大,将近百平,船员们制作了金属钢架将这些种植箱架在了墙壁上,以紫色日光灯日夜补光。 可原本一千二百个种植箱现在仅剩至多两百个,且失去了甲板上的正常太阳光照,小白菜的生长速度将大大减慢。 不仅如此,船上人手已严重不足,连李前杰都在储物室里帮忙搭架子、给种植箱补水,整个油轮驾驶室中仅留了半个班组,日夜不停地警戒着海面上的外来人。 见陆桁进来,李前杰递给他另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着半袋子的纸币,面额混乱,金额也远不到上次的二十分之一。 他要买的不再是种植箱,而是压缩饼干和维生素片。 袋子里共八千元钱,李前杰的本意是购买一千条压缩饼干。陆桁却摇摇头,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随身保险箱,里面是满满一整盒饱食魔药,这些魔药每50ml成本百元,陆桁加价卖到了两百,使用后一剂至少可保三到四天不知饥渴且精力充沛,比那干巴冷硬的压缩饼干要有用得多。 出于对陆桁的信任,老船长不假思索地囤了二十剂饱食魔药,剩下的钱才购买了些基础食物。 就在船员们领取并分发魔药与食物的间隙,李前杰缩在储藏室的角落,抱着瓶啤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整个舟浦港的船只少了一大半,船员人数从五千多锐减到不足三百人,且正有源源不断的人持续跑路。 港口对海上的消息一向灵通,当初二化厂电台的秘密他们几人上来后没对任何人提起,但船员们心里却有着各自纷乱复杂的猜测,有人说港口的领导班组早发现了联邦避难所,有人又传是联邦政府许了他们什么好处。尽管可持续种植箱的到来暂时缓解了船上阴翳沉闷的氛围,但却无法阻拦人心的蠢蠢欲动。 在那艘航母初停靠在二化厂时,有心的船员早驱船去那边打探了一番,还带着几个印着军方标记的罐头回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任李前杰再怎么阻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总也没办法阻止几千名船员的动乱。 那一夜人们对昔日朝夕相处的同船船员大打出手,抢夺分配好的种植箱,强行开走了几艘巨型油轮,在茫茫夜色中向联邦军方所在的坐标点奔赴。 陆桁双手插兜靠在墙边,听老船长边喝酒边郁闷地诉苦。 “不怪他们,银沙岛是个由十多个联邦组成的联邦国,每个联邦有自己的区政府,再向上才是最高级的联邦政府。他们平时不会出面,只有银沙岛出现重大变故或政治分裂时才会出手干预,所以在普通百姓看来,联邦总政府就是天,而军方更是天之上的天。”李前杰无奈地耸了耸肩,剩下的这些船员多半是跟着他一开始白手起家打拼起来的,是过命的交情。 “还有,这几天云部长也频频派人过来……”他的话说了一半,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完。李前杰叹了口气,转而拍了拍陆桁的肩膀:“尽快把快递站搬个位置吧,我手底下的人反水了,可能会把地址卖出去。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陆桁提上快递箱,转身往储物室外走,“我去甲板上抽支烟。” 油轮驾驶室中仅剩下三四人,眼睛中布满血丝,比起物资的缺乏,这里更缺的是能工作的青壮年劳动力。 走了一大批人,这里人手不够了。 更何况船上人心惶惶,继续留在舟浦港等同于忤逆联邦政府,成了军方的眼中钉,日后的生活想必不会太好过。 大副苦笑着冲陆桁打了个招呼,他是个寡言少语的务实中年男人,同银沙岛大部分普通民众一样,对统治这里几百年的联邦政府有着天然盲目的信任与崇拜,如果不是老船长曾多次照拂他,他必然不会选择继续留在船上。 陆桁微微点头致意,推开了驾驶室的门。 门外是一片海风凛冽,当头一刀直接落在陆桁右臂上,发出敲击金属般的叮当声,对面动手那人有片刻惊讶,小声地嗯了一声。 陆桁没给他继续反应的时间,从随身工具栏中取出铁锹,反手向对方发起攻击的地方劈砍而去。 对方足有十余人,个个手中拿着远洋杀鱿鱼用的锋利尖刀,脸上溢着船员独有的风霜沧桑气。对面没陆桁这么好运,一铁锹下去立刻血液四溅,被攻击那人大声痛叫一声,捂着只剩一丝皮肤黏连的手腕极痛苦地倒地。 这大叫引来了驾驶舱内的人,他们也机警极了,立刻想将陆桁往舱内拖,试图保护他,迅速将门口躲着的那群船员隔绝在门外。 这一拖不仅没拽动,反而陆桁将铁锹挥了个圈,继续向对面攻去。 他不想在活着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异能,这几人实在太弱,除了蛮力丝毫没有格斗技巧,不多时便被陆桁尽数放倒。 脸上有个黑痦子的男人倒在地上大喊:“把我们的物资还给我们!”他捂着被陆桁打得红肿的左眼,顾不上受伤的同伴,坐起来愤慨道:“说好的物资按人头分,你们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了!别给脸不要脸,部长已经盯上舟浦港了,你们现在不还物资,将来也得原模原样地吐出来!” 那黑痦子是冲着驾驶室里的船员们喊的,目光扫到陆桁,眼神像淬了毒的蛇般阴暗,却又没勇气对视,只得僵硬地将头转过去。 这帮人闹得动静太大,储物室里的船员们也跟着顺楼梯跑到驾驶室门口,他们沉默地看着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此时彼此间早撕破了脸,为争夺物资与食物成了拼得你死我活的死敌。 他们难以忘记那个被漫天血液充斥的夜晚,外面的人挥刀砍向最亲密的同伴,到处都是无助的呼喊。 李前杰也从驾驶舱内走出,看着遍地的鲜血与断裂的肢体,他忍不住深深闭上眼睛,狠狠抹了把脸。他是个最面冷心软的人,平生最讲道义,这一刻,他几乎要放弃先前的坚持,想要拍拍陆桁的肩膀,告诉他自己要带着剩下的人投奔联邦军方了。 然而陆桁没理会驾驶室内的人,蹲了下去,用力踩在先前那偷袭他的人几乎断掉的手腕上,生生将快要脱开的手掌踩得离了体,那人来不及哀叫一声,就双眼翻白生生晕厥了过去。 直到这时,黑痦子才终于知道害怕,捂着左眼的手也放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铁锹一下下用力劈在剩下十多名同伴的脖子上,这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当着众人的面做完了这一切,最后用铁锹的尖面嫌恶地抬起了他的下巴,冷冷道:“那物资从来不属于你们,而是我的恩赐。” “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原来港口的人,一声不吭回来港口干活还有条活路,不然我会想办法一个个杀了你们。”陆桁边说着,边熟练地将死去船员的尸|体挨个搬到甲板边丢下去,无数怪鱼张着巨口早等在巴拿马油轮的船边,残-肢顷刻被啃食殆尽。 黑痦子早吓得浑身发抖,连喊了几声疯子,转身向油轮尾部的小船处飞奔。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2节 他丝毫不怀疑陆桁的话,甚至觉得但凡自己犹豫一秒,那铲子就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李前杰来不及组织,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桁已经将手搭在了他肩膀,还沉声道:“不用谢。” 李前杰嘴巴张了又张,不知该说些什么。 驾驶室内其他人早呆住了,他们只道肯挥刀砍向同伴的叛逆者狠辣,却不知自己旁边竟有比他们还心狠手辣的人。甚至有年龄小的船员对着一地的鲜血和飞溅的肢体严重反应不适,趴在栏杆边向海面吐了起来。 李前杰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老船长,只愣怔了一秒,便开始急速思考起来。 良久,这老船长看向东北方,似乎做了个郑重的决定,他拉住陆桁的手,认真道:“兄弟,我们做最后一个交易。” “帮我跑遍整个银沙岛,将所有青壮年劳动力幸存者的坐标点标出来,想办法说服他们到舟浦港工作。”李前杰的眼神极亮,大副站在一旁想说些什么,被老船长摇摇头拦住。 “报酬呢?” “我那儿还存了十多桶变异抹香鲸鱼鳔里的粘稠物质,现在整个银沙岛只有我这儿有这么多的存货,而且几处海上钻井平台也只有我的亲信舰队掌握坐标点。鱼鳔产物和丰富的海底石油,这些够吗?” 这两样东西,正是修建一个新的海上家园最需要的硬通货。哪怕他一时间不需要,将来未必不能派上大用场。 “成交。” 见陆桁答应下来,李前杰的心才放回去一半,他紧接着嘱咐道:“早点回来,这过程一定要快,不然我怕……”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不自觉流露出极端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预收《靠圣父滤镜扮演人气配角》 只想挨打攒大招,没想到竟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 傅昭在猝死前穿成了末世文里的炮灰路人,初始人气值为零,体力为零,只有人气值上涨才能续命。 系统很善解人意:【我为宿主申请到了救死扶伤buff,只要替主角团挨打就可以积攒怒气值开技能。 不仅能趁机刷存在感,多次释放技能还能兑换提升初始体质的道具哦】 傅昭:【懂了,承伤刷大招,先苦后甜,我必替龙傲天挨最毒的打】 但系统没告诉他的是,他出场自带圣父滤镜,无论做什么都带着柔和的圣光。 傅昭开局在死人身上搜装备—— 路人:他好温柔,不止帮死去的旅者整理仪容,还面带悲悯地轻念往生悼词。 打架时,傅昭推开影响他积累怒气值的队友—— 路人:他好善良,宁可将变异植株将全部伤害都灌到他一人身上,就算满身浴血也要保护身后的战友。 于是资源短缺、派系混战的末世中很快出现了圣者的传说。 他会替误入绝境的年轻探险者们挡下致命伤,又在诛杀变异植物后反手将晶核送给对方,自己不收取分文报酬。 他强大、神秘,用最温柔的话语安慰着每个过路人,自己则总眉头紧锁地看着远方,静静地包揽了全部伤害,仿若爱世人只是他的一种本能。 小说评论区里,无数读者替他揪心因他落泪,恳求作者不要让美强惨大爹下线。 而现实世界里,傅昭的舍友点开小说新的一页,忍不住当场抽泣:“他好慈悲,竟然对背叛过他的敌人也这么关爱,反派就差当场被感化得跪下来了。” 傅昭:???等等,他昨天不是刚威胁过反派‘菜成这样不如回家’吗? 手机屏幕上,他看到自己亲切地摸了摸反派的头发,笑容中没有一丝一毫被背叛的愤怒,只饱含着无尽的怜爱与悲伤:“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在他走后,天空降下大雨,反派的眼泪混在雨里,想起家中等待着自己的母亲,在雨中悔恨地泣不成声。 傅昭:……???这个圣父是谁?这还是我吗? 第37章 北部园区 李前杰的话没说完, 便有小船员从底下储物间里爬梯子上来,大喊着下面又有人打架,老船长只得匆匆下楼。 另一边, 大副紧缩着眉头,把站在原地看热闹的人们赶开,带着陆桁来到了装着十多桶抹香鲸分泌物的冷藏室, 门口上着一把又一把的巨锁, 里面海腥味扑鼻而来。 为装载这些粘稠物质, 李前杰特地为他备了一艘船速可达60节的快速海运船, 船舱内有两间小储藏室和一个冷藏库,最高可载货16吨。船身旁装备了后期改造的四个巨大的鱼雷发射器,这已是世上型号最先进的快速集装箱船, 经过经验丰富的改装后更能适应远洋航行的大风大浪。 带走这艘快速海运船后, 整个码头的巨轮已不剩几艘,孤独的巴拿马巨轮独自横在码头边,守卫着这个港口。 要将整个银沙岛的情况摸个透彻,就算昼夜不停也至少要航行两周多。 临别前大副为他分享了整个银沙岛联邦的离线三维地图, 陆桁粗略做了统计,除去中部已处理过的山区, 联邦内超百米的超高层建筑有912座, 其中大多三五成群为一个住宅或商业聚集团, 将这些围合度较高的聚团统一整合为一处后, 他还需排查129个坐标点。 这将是一场极漫长的旅途, 在这之前, 陆桁需要先回一趟快递站。 海面之上洋溢着诡异的宁静, 闷热的空气里飘起丝丝小雨, 越是靠近快递站所在的海域, 他便能感觉到四周偶尔可见的小渔船数目在增多。那些人要么嫉妒要么惊奇地看着这艘巨大的快速海运船,陆桁掌舵,一刻不停地向着快递站所在的位置开去。 离得越近,他的速度越快,遥遥能看到那两层坡屋顶的小房时,能看到那户外平台门口停着一辆迷你快艇。 这种快艇一般是家用或聚会用,马力不大,也没什么攻击性,然而它出现在这里,代表着有人已经摸到了快递站的位置。 他加足马力,骤然停在小屋门口,还未放下爬梯便翻身从驾驶舱跃到室外平台之上,门口是满地的血迹和子弹打凹的痕迹,能看到刀叉棍棒等一切尖锐的金属物质散落在平台之上,那血液还依旧新鲜着,甚至还未凝固黏在地板上。仿佛一条挣扎的血线,一路蜿蜒爬行至室内。 陆桁闪身推开门,屋内凌乱成一片,整理好的瓶瓶罐罐打碎在地面上。 房间内空无一人,陆桁顺着血线走到楼梯上,看到棠棠神情平静地坐在那里,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叔叔,我厉害吗?”棠棠眯起眼睛笑了笑,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乖顺地坐在楼梯台阶上。 陆桁握紧铁|锹的手松开,微微点头,转身出去将室外平台的铁锚收回,将整个小屋带着平台直接用重力放置在海运船的甲板上,又激活了房间的一键清洁功能,这才将棠棠用台阶上抱起,安置在海运船的副驾驶座上。 整个小屋足有几吨重,饶是异能强悍如陆桁,额头上也冒了一层细汗,但他没停留一秒,纵船便往下个坐标点前去。 “他们是五分钟前刚到的,三女一男,男的手里有把军用的轻型火|炮。”棠棠乖巧地扣好安全带,冷静地回忆道:“他们说现在联邦政府正高价悬赏我们,回报快递站地址能得一整箱肉罐头,杀死一名员工奖励两袋冷冻蔬菜,会给每队人发放武器,鼓励平民前往寻找快递站内的位置。” 棠棠的眼神流露着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成熟,他没说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些信息的,对方的尸|体又被处理到了何处,陆桁也默契地没问。 只有棠棠捂住依旧幻痛的胸口,小声含糊地吐槽着刚刚有多痛、那轻型火炮的子弹又是如何穿过他胸膛时,才表现得像个会怕疼怕受伤的孩子。 陆桁在口袋里摸了摸,最后在裤子的下兜里找出个已风干得变硬掉渣了的绿色口香糖,随意地递给棠棠。 棠棠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细细品味着口香糖细微的甜气。 自从积分富裕后,快递站内已不愁吃穿,但他仍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之一。 他们前往的第一个坐标点是离此处约两小时路程的东部临市市中心,中心cbd有六七座超百层的公寓楼和全联邦最高的巨型摩天轮。 到达时天已傍晚,这里已几乎人去楼空。此处离二化厂和中部山区距离都较远,幸存者们在这二十多天内面临的主要是生存需求,按说不该生者寥寥。 偶尔能看到三四人划着自组的小木板船在楼宇间穿梭,破烂的木板上放着已腐烂多天的发臭食物,他们见了陆桁的海运船皆是啧啧称奇,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帮幸存者中的先驱者早顺着收音机里的电台位置探索到了二化厂区域,还带来了联邦军方依然存在的消息。剩下的人欣喜若狂,纷纷组起船只与漂浮物顺着洋流往二化厂的坐标点动身。 原本的几百名幸存者已走了大半,他们这几个是迟迟没有拼好木板船,这才耽误了时间。 里面有个跛着脚的女人见陆桁还带着个孩子,主动从袋子里掏出个干硬的豆饽饽掰给棠棠一小块,眼角的笑渐渐泛起泪花。她的孩子也同样大,早在海啸来临初期便因伤口感染而去世了,她老公是个不苟言笑的高壮汉子,两人在无数个深夜里抑制不住地痛哭,现下看到年纪相仿的小孩,她心里有着自发的怜爱。 “你们也快走吧,这附近几十海里都快走空了,有人带着政府发的大喇叭过来喊了好几天。”那高壮男人撸起袖子,从食品纸袋上撕下一角,将二化厂地址用指尖刻在上面,他径直将纸条递给陆桁:“联邦政府来救我们了,听说那里有罐头吃有淡水喝、还有干净的衣服穿,后面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他与那跛脚女人对视一眼,就在道别之时被陆桁拦下。 “你们有钱吗?” 那跛脚女人又笑起来:“要那没用的东西做什么?真经了这么一场才明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饶是这么说,她仍从手腕上退下个绿底带彩光紫的玉镯来,蹲下来交到棠棠手心,抬头对陆桁道:“你是出远洋捕鱼的吧,我们家以前也是做这生意的,看得出来。这镯子就当给孩子的一点小礼物,我瞧着他水灵机敏,这年头带着个小娃娃在哪儿讨生活都不容易。” 她叹了口气刚要走,却见陆桁低声嘱咐了句什么,那宛如玉雕般的小孩子懂事地点点头,一溜烟跑回船舱拿了一大袋子东西。 二手玉镯的系统估价为八千六百元,折合43个积分,陆桁乐得做这顺水人情,顺手给他们点食物和药品。 袋子里足有十袋压缩饼干,五瓶包装崭新的矿泉水,甚至有个没拆盒的便携小医药箱。 看到那医药箱,女人便又禁不住流泪,等她反应过来连声道谢时,那海运船竟已走远了。 驾驶室里,陆桁拿出离线地图,划去了这附近的十几个坐标点。如那男人所言,联邦政府能通知到的区域大部分幸存者都已撤离,如此便要再排除掉东南方海域的高层建筑群。 还剩下的十多处较大的目标都位于银沙岛的西北海域。 夜已深了,经历了白天的变故,棠棠的体力精力都支撑不住,躺在副驾驶座旁撑起的行军床上沉沉入睡。 陆桁则一夜未眠,这片区域已然不再安全,他需要迅速纵船离开这里。 天蒙蒙亮,他终于抵达了北部城市最大的高科技园区。这个园区包括一家联邦最大的医药工厂和几家规模很大的互联网公司,海啸前足有上万名员工每天往返园区通勤。 到达这里时,海面上仅有五六栋建筑冒着头,露出顶部的七八层。楼侧一闪一闪的应急灯还亮着,玻璃窗也完好无损,里面的人已激活了应激电源。 北部园区无论离中部山区抑或是联邦军方所在的二化厂都极远,本就地广人稀,周围的配套商业与住宅全靠这坐落大郊区的科技产业全区支撑,在这二十多天内更是鲜有人至。远远能看到几栋大楼间制作了简易的浮漂平台用以过人,楼与楼之间能有效沟通。 还没等他靠近医药厂大楼,便能隐约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穿着工装的员工正趴在窗户旁边谨慎又分外新鲜地望着这艘远洋海运船,不多时,有人一把打开了窗户,那窗扇边顿时挤了十来个人头,他们想对陆桁喊些什么,却又有着谨慎的提防。 半晌,见他毫无进攻意图,对面才有人大喊道:“喂!兄弟!你从哪儿来的啊,是来救我们的吗?” 那边科技公司的人也聚集在入口处,好奇地盯着这辆巨轮。 陆桁没理会喊话的人,联邦军方的宣传还没涉及到此处,这是个必须抓住的机会。他爬梯下船,顺着入口处进入那栋医药厂大楼,穿过问这问那的纷乱人群,几分钟便爬到顶楼。 这些员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能看到陆桁腰间和腿侧别着的型号不一的各种手-枪与冲锋-枪,只议论纷纷退开在旁边,还没人出面阻拦。 陆桁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顶层的广播室旁,既然这栋楼启动了应激电源,那广播就一定能用。他熟练地打开按钮,举着话筒来到广播室的阳台。 这层的外挂阳台刚好能俯瞰整个园区的五六栋大楼,每层的窗口都有人探头向这边看过来,互相交头接耳低声密语。园区保存得较为完整,目测幸存人数至少有一千多人。 陆桁单手插兜,站在阳台上俯视众人,话筒里的声音通过外置播放器响彻整个园区:“你们有谁听过政府电台?” 底下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喊道:“我们都知道!91.5,前两天已经有人去那坐标点看了,现在还没回来。” 北部园区距离二化厂极远,园区里又没有船速较高的快艇,划到联邦政府所在的东南海域至少要两三天,更别说回程了。 点了点头,陆桁接着道:“不用去了,那个坐标点的位置是一家化工厂,电台信息是已死去的二化厂工人曹圣礼在海底的封闭房间内发出的。一周前联邦军方的航母占领了那里,误导幸存者让他们认为是联邦政府播放了电台讯号。现在联邦军方的剩余食物和其他储备品已全部告罄,已开始向存活群众剥削食品及水源。” 眼看着底下议论声渐渐变大,陆桁说谎话不打草稿,义正言辞愤然道:“我从东南海域而来,和在场的大家一样,只是个在海啸中艰难存活下来的普通渔民,现在靠倒卖船上剩余的生存品为生。如果不是联邦政府将主意达到了我这个普通百姓的头上,我自己万万想不到要远走高飞逃离政府。” 这些话的信息量巨大,众人没等花时间来接受现实,便看到药厂楼顶的高大男人举起手,神情愤慨道:“我受联邦第一大港口船长李前杰所托,开船跨过整个联邦,来这里寻找愿为港口效力的有能人士。” 短短一番话触动了本就对联邦政府多日不派救援心存不满的人们的内心,这现实虽难以接受,但逻辑却也合理。 一些人心底正慢慢动摇。 但很快有人反驳喊道:“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一张嘴能叭叭吗?” 陆桁很淡然,有反对的声音是意料之中,一番演讲下能带走其中百分之一的人都实属不易,他没指望所有人都能马上认清茫茫大海上迷雾般的现局。 他拿着话筒,继续道:“不必相信,我可以将现在银沙联邦所有的安全坐标都提供给你们,亲自过去看看就能了解清楚。以及,我这里便捷食物、蔬菜种植箱、肉禽、武器、皮划艇等应有尽有,但只提供给愿意随船去舟浦港的人。” 此话一出,底下瞬间炸开了锅。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3节 第38章 复仇 一部分人听了这话便开始破口大骂, 但人群中更多是沉默。 渐渐弥漫开的,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 这些在艰苦环境下挣扎二十多天齐力求生的员工们,第一次出现了意见的分歧, 他们渐渐发现身边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算盘——有人打算亲自前往这几处目标点探查、还有人在因得知官方避难所的信息而喜极而泣,以及少数人默默地远离了纷乱嘈杂的人群,开始思考起未来的生存与得失。 站在阳台上发表完讲话后, 陆桁跨步下楼, 回到了快速海运船上。 此时已过凌晨, 天刚蒙蒙亮, 几栋高楼间默契地维持着异常的平静,阳光透射进的地方,几人正默默收拾着行李。 最先上船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大叔, 腿脚极麻利, 顺着梯子飞快爬上来后,还能拉扯后面的年轻人一把,随着这秃顶大叔最先带头,不少人收拾好行囊踏上海运船的甲板, 等到中午竟已统计有八十五人上船。 船舱内并无太多船员休息室空余,他们将房间主动让给了受伤或身有疾病的同伴, 大多数人则在甲板上打地铺。 好在海啸发生后的几十天内他们的居住环境未必比这好到哪去, 众人互相鼓气了一番后, 这艘中型油轮终于加速启动。 陆桁并不贪心, 他让棠棠向每人收取了几十元到百元不等的“饭费”, 给他们发放了十多瓶饱食药水、一些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有了这帮人提供的信息, 他很快探索完西北海域几处较大的坐标点, 船上又多了几十号人, 甲板上铺满了床位。好在先前船主留下了几十个集装箱, 能给这些幸存者暂时遮风挡雨。 海运船在西海域滞留了两天两夜,于第三天一早启程返航。 船头破开浑浊的海水,掀起的海浪带着泛黄的肮脏泡沫,海运船越往东边行进,高层建筑的密度也就越高。航程中陆续有人上船,甲板上打满了破布拼凑的地铺。 棠棠在旁负责标记出所有遇到过超百人幸存者的坐标点、并给当地人发放快递运单,粗略估计银沙岛联邦在这场灾难下幸存的人数已超十万人。 到后来海运船已容纳不下更多的公民,只能逐一对他们进行登记后发放皮划艇,让这些人留在原地等待下一轮次的航运。 生命的韧性与对天灾的适应力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第五日傍晚,同一时间内陆桁收到了两份订单,第一单来自大学城的学生们,他们有了一笔新的积蓄,想要和他当面交易;而另一份运单则意外地出于先前寥寥见过两面的港口大副,他下单订购了十份饱食药剂,在备注里写着要交给他一件极重要的东西。 东部海域的大部分建筑虽繁华,但皆已人去楼空。 途径上次路过的中心医院,众人按例下船探查,这里面似乎爆发过一场惨烈的争斗,走廊上布满了喷射状血迹,房间的石灰墙壁上留着深深的石灰抓痕,现场甚至没留下一点有用的文字信息。 病房里,之前见面的老人已不知被何人摘掉了氧气面罩,摘去前老人曾无助地挣扎过,指甲中有些许残余的皮革手套残屑。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眼角滑下一滴泪,这滴泪擦去了脸颊上的灰尘,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干涩的痕迹,最终氤氲在枕边。 施暴者不是海盗,不贪图资源食物,护士柜台的抽屉里还残留着小半袋没吃完的压缩饼干。他们劫走了中心医院的医生与护士,却将大部分身残体弱的患者留在了原地。 空气中是延绵不绝的静默,几个承受能力较低的幸存者已捏着鼻子返回船舱。走廊里只剩先前头一个上船的秃顶中年男站在陆桁旁边,他个子不高,看上去毫不起眼,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个脏兮兮皱巴巴的汗巾擦了擦明晃晃的光头,低声道:“这就是我不愿意投奔联邦政府的原因,他们一向这么自以为是。” “他们总是认为所有公民都该为政府的发展让路,这帮人压榨普通公民的生存空间,肆无忌惮地掠夺着一切医疗和劳动资源,也觊觎你那源源不断的神秘物资来源。”秃头男眨了眨眼睛,面对陆桁的眼神逼问,不动声色地将汗巾收回内兜,“联邦政府从不觉得自己傲慢,他们认为这是政府应得的。”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联邦政府做得如此过分,那为什么没人号召民众联名罢免当权者。” 病床内开着极小的窗,透过侧窗能看到甲板上这些自愿前往舟浦港的幸存者们正将彼此的食物汇集到一起,由热心人挨个统计。 秃头中年男人下巴浅浅地向窗边示意:“你看,哪怕你愿意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提供食物和资源,还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叛逃联邦政府。他们是这银沙联邦的少数人,真正看清了在这灾难发生前联邦政府的本质,而银沙岛的大多数人,则选择了浑浑噩噩的痴迷崇拜与相信。” “霸权难以被推翻的原因不在于绝对的武力制约或政治权利,而在于这里。”秃头男指指自己的脑子,又若有若无地点了点枕头上老人留下的深深泪迹,“有人甘愿自贱为奴,不到死不知悔改。” 陆桁转过头,与这秃头中年男人对视着。这话背后的含义残忍,可他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对方明明知道快递站的前缘来历,却默默蛰伏西北海域二十余天,从未向他发出过任何联络请求,甚至在船上的这几日也毫无动作,只有四下无人时才自然地找他谈话。 声望系统带来的振翅效应远比他想象得要有趣。 秃头男在这凌厉的目光下挺直了后背,任他审视,衣兜的纸巾后面露出色彩鲜艳的快递单一角。 这是个再朴实不过的中年男人,空旷的脑袋上只剩两侧还剩些许毛发,穿着个红绿拼格的衬衫,外面搭了个灰绿色的防晒服。在陆桁的长久注视下,他翻出钱夹,将最后一张名片恭敬地递了出来:“我叫谭夏言,任职于监测中心第二分局,在地球物理学方面还算小有名气,如果您对我说的话还有疑问,欢迎随时找鄙人聊聊天。” 接过名片,陆桁饶有趣味地轻笑道:“上船吧。” 依对方所言,船上的这些人不为物资而来,不为港口的庇护而投奔,更多的是为逃离联邦政府的统治。但陆桁丝毫不关心联邦政府先前是如何欺压民众,也不在乎政府的所作所为,他没闲心追问,只单纯觉得这秃头男的行为耐人寻味。 接下来的时间是昼夜不停的赶路,历经近十个小时的航行,他们终于到达了大学城所在的坐标点。 一回生二回熟,陆桁已经对这里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见怪不怪,但船上的其他幸存者则纷纷瞪大了眼睛——楼与楼之间贴着水面搭起一座座小吊桥,吊桥之间是浮漂与木板连成的临时海上平台,每层楼区域规划整齐,阳台上放满了种植箱与简易的雨水收集器。 这些学生们不知从哪里收集来了完整的床被,窗边添加了防风装置,宿舍区干净又温暖。 寥寥几栋楼里挤了三四千人,周围还不断有人开着小船来投奔,船有临时停靠处、成为组建室外海上平台的一部分,而赶来的幸存者们则被妥善地安置在新开辟的宿舍区,就连房顶都搭好了整排的棚子供人暂时歇息。 种植箱里的第一茬小白菜已进入成熟期,虽营养结构仍有很大问题,但起码能保证劳动力每天都能吃上定量的新鲜蔬菜。室外甚至支起了一口小锅,营养学专业的学生们不断调试着配方,每天变着花样与调料将小白菜料理得更易入口,有时锅里还能一口气打上六七个荷包蛋,虽仍不够分,但仍让人干起活来更有盼头。 海运船停靠在此处,幸存者们纷纷迫不及待下了船。这简直是梦中的理想庇护所,众人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却都明白,联邦政府不可能做得比这更好了,连巨啸来临前都从未有过如此平等又自在的地方。 肖宇良早得了消息等在吊桥边,让几名热心的女同学带人熟悉环境。 陆桁走在最后,听肖宇良言简意赅地讲述这一周内发生的事情——联邦政府派人来了大学城好几次,点名要带他走,最严重的一次甚至来了两艘驱逐舰,但学生们据理力争,将他们的主席护在了身后。 饶是联邦政府再自大傲慢,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几千名学生和幸存者开炮,只得悻悻作罢,后面也只是在周边海域转转,偶尔对着空旷处开几个空炮对学生们施压。 边说着,肖宇良边带着陆桁带到顶楼的封闭自习室,这里已被改造成了临时的战略研讨室,小白板上写满了各种蔬菜种植速度计算和吊桥力学测算公式,显然几波不同专业的人来了又走,在这里留下了不少激烈讨论的痕迹。 抽屉里依旧是一沓整整齐齐的纸币,旁边摆放着四五个名贵玉镯,还有一袋子金豆和两块小金条,桌面上的字条明明白白写着这次交易的金额与需要的货物。 学生们列举了他们需要的种种材料,纸条上写着可让利20%让快递站为他们开放三个新的货物格,分别是切割机、焊丝焊条焊剂焊枪等焊接套装和搭建海上平台用的钢材,商品总价折合十二万七千元,能兑换为127点积分。 抽成比例很有诚意,陆桁从不会和钱过不去,爽快地为学生们开了新商品格。 先前升级了保险箱系统后,搬运货物的速度大大加快,才不过一个多小时,几名健壮的男生就已经将全部建材搬运完毕。 他将李前杰送的十几桶粘稠物质留在了这里,一同被留下的还有几百个拖油瓶。陆桁需要暂时将收集来的人放置在安全处,独身前往舟浦港港口。 如果他没猜错,那位联邦军方的云部长一定同时在对李前杰猛烈施压,那边情势想必比这里更不妙。 靠近舟浦港港口时已是夜晚,远远看去港口一片空旷,原本灯火通明的一艘艘巨轮皆已消失不见,港口中只剩下些黑焦得不成样子的小船停靠。陆桁顺着订单中的坐标点一路寻过去,发现那位置已不在港口内,而位于距离三五百米远的一处废弃灯塔旁。 偌大一个港口在短短几天里便自内而外土崩瓦解,茫茫的海水之上漂浮着灰烬与渣滓,昔日忙忙碌碌的船员与欣欣向荣的港口景象宛如一颗泡沫,顷刻便碎了。 废弃的小灯塔顶层挤着十多个艰难生还的船员,大副站在窗口处,看到海运船身影的一刹那,禁不住红了双眼。 狭窄的空间内空气无法流通,灯塔顶层弥漫着淡淡的汗臭和海水的腥臭味,仅能照到阳光的一处地面上,那瘦弱得如猴子般的小船员紧紧抱着最后一个保留下的种植箱,让艰难生长的小白菜沐浴一丝难得的阳光。 陆桁就站在狭小的楼梯上,与面色黝黑的大副相顾无言。 初来舟浦港时,几百个炮口面对着一艘小小的木船,小瘦猴犹犹豫豫地为他通报,老船长热情地邀请他上船,与他交易了一艘小快艇;此时逼仄的灯塔内已无李前杰的身影,只剩下几个他的心腹船员,十几人挤在小房间内,守着最后一丝洋溢着绿意的希望。 陆桁将他们几人带上了驾驶室,没想到这艘海运船竟成为舟浦港最后的遗物。 到了这里,大副终于控制不住眼中积蓄的泪水,他脏兮兮的双手在裤子上反复抹了抹,这才从兜里掏出个小u盘来,那u盘上刻着联邦军方的图标——是一只张开双翅的三头猛禽。 剩下的船员都被棠棠陆陆续续带去船舱内的休息间,一时间驾驶室内仅剩下陆桁与大副,房间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开局时系统配的那台电脑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随着u盘插入主机内,屏幕上显示出一段长达四十分钟的监控画面,那画面很抖,像是在某艘行进中的船只舱内拍摄的,四周都是纯白,竟是一间冷藏库。 两边垂手站着些穿着统一制式防寒服的人,而冷藏库的最中间绑着个人,眉毛与头发上结满了霜,他止不住地疯狂发抖,身边却还有人不断为他注射着某种透明液体。 而那人的对面正坐着个好整以暇的男人,那人后背挺拔,双手平平地放在膝盖上,保留着行伍之人的坐姿与习惯。 半晌,那人冷冷开口,大声逼问道:“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说了,你就是名垂千古的联邦功臣,所有百姓都会记得你,感谢你为联邦作出的牺牲与贡献;要是不说,我们可以立即以叛|国罪当场将你处以死刑。” “最后再问一遍,快递公司的地址在哪里!?” 被审问那人倔强的抬起头,竟赫然是李前杰的脸。 沟壑丛生的皱纹中写满了对对方的不甘与鄙夷,老船长也冷笑了一声,他嘴中的牙以尽数被打落,口周布满了鲜血,连简单的笑容都做得疼痛而艰难。 不知为何,看到画面的那一刻,陆桁的胸口痛了一瞬。 “我不知道。”简单的几个字,说得却十分缓慢,旁边的士兵见状加大了注射的剂量,在低温与药剂的双重作用下,老船长意识逐渐模糊,头也低了下去。 对面那人却站了起来,强行捏住了他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总能找到的,当时和你一起搬运货物的船员现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也不想军方采取同样严厉的手段审问你昔日并肩作战的下属吧,别做无用的抵抗了。就算快递公司地址已发生变化,你也总有办法联系到他……他信任你,只要你发出信息说自己有危险,我相信他会赶过来的。” 可李前杰却没有回复,他的头深深地低落到胸前,已然没了呼吸,这漫长的挣扎与反抗终于停止,老船长的生命痛苦不堪地滑向了终点线。 对面那男人见状嫌恶甩甩手,转身的片刻才对着监控器露出了半个侧脸——正是那日与陆桁相对峙的云部长。 长达四十多分钟的折磨结束,待监控视频播放完,大副已满脸的泪水,这监控画面是他托了关系在一位联邦军方工作过的老友那想办法拿到的,费了他不少力气,可这值得。 驾驶室中是长久的静谧与沉默,大副的精神已完全崩溃,他永远难以忘记那日,舟浦港的船员们越走越空,就连昔日有着过命恩情的同伴也先后离开,到最后整个港口只剩下最初跟着老船长干活的一两百人,面对联邦军方的强行掳掠根本没法抵抗。 他们抓走了老船长和十多名当时跟着前往快递站搬运货物的心腹下属,在当天传来船长去世的消息后,那十多名船员们宁肯先后自尽也不愿透露出快递站的一点信息,更是完全不肯在威逼利诱下谎称有危险将陆桁唤回。 危难之际,有人叛逃,有人反水,也有人灵魂闪烁着光,愿为旧日多年在海浪中共闯荡的恩情、也为危机间提供物资与食物的豪义而慷慨赴死。 陆桁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大副的手颤抖着,从最贴身衣物里掏出一包用塑料纸反复包了几十层的薄本子,那本子是舟富渔23号渔船最开始的一册航海日记本,也是这渔船班底最开始发家的那艘船。李前杰说那船旺他,特意在本子上留下了最后两页空白。 此时那本子出现在大副手里,最后的几页间,字字句句写满了老船长离开前的血泪遗言。陆桁将本子接到手中,上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体。 【陆桁,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老李大概已经死了。我是个打渔出身的大老粗,底下也没几个文化人,这之前最大的幻想,就是能在政府里谋求个一官半职,真能实现的话恐怕祖坟都要冒青烟吧】 【可是当我看到二化厂底下那电台里瘦得像个骷髅的工人、看到那艘大航母跑过去占了那处位置开始误导民众,我突然开始反思自己,我之前是不是想错了】 【有人用生命为幸存者们点燃的光,反而沦为了上位者们笼络人心的工具,我疑心,我愤怒,在大家纷纷投奔联邦政府时,我像个卑微又无力的逆行者。我看到从前的老下属在避难所过得并不好,蔬菜与肉食一天天向航母送去,可返回来的只有指尖那么大的一点点过期劣质罐头。我想叫醒他们,可我无能为力,更令我恐惧的是所有人竟对此甘之如饴】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干脆顺从算了,可联邦政府步步紧逼,让我背叛你,让我偷偷与你联络甚至操控整个快递公司……你知道的,兄弟,我不愿意。我虽然是个粗人,是个干力气活的,却也不愿做小人】 【短短相识几天,我却看到你舍命将自己的氧气面罩递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看到你愿意一次次为港口提供食物与物资来帮助我们,比起那些珍贵的种植箱和便携食物,兄弟,我给你的还实在太少】 【把你支走时,我心里突然涌起一个极疯狂极大胆的想法,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你没法做成的事】 【陆桁,这是最后一笔交易了,请为我复仇】 第39章 上船 大副终于再也没法支撑住, 双手捂脸,无力地坐在了驾驶座上。 陆桁离开的当晚便传来老船上去世的消息,他们剩下的几名船员在一片混乱中侥幸脱逃, 乘着一辆小木筏来到这处偏远的灯塔,十几人在阴暗闷热的灯塔顶层互相支撑苟活了近一周,最开始的木筏早随着洋流被冲走。如果不是陆桁遵守承诺及时赶到, 大副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长期的少眠、饥饿与痛失友人的痛苦彻底折断了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他本以为远洋货运捕捞在大海上待足整整三四个月已足够折磨人的心智, 可却觉得现在的痛苦是当初的几万倍。 粗粝的双手紧紧抹着脸颊, 大副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得这么失态。 他看过老船长的遗言,知道这所谓的“复仇”有多难,航母上是几十架货真价实的大炮, 更别说上面几百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士兵。 早在海啸发生前, 联邦政府的统治就难以撼动,更别说被万众簇拥的现在了。 所有民众的精神本就脆弱,早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联邦政府身上,不止任政府如何剥削怎样压榨都绝不反抗, 反倒会为虎作伥反来欺压身边更弱小的人。灾难之下人的劣根性暴露无遗,在这种情况下又谈何复仇, 他们无所依靠的几个船员现在甚至连生计都难以维持。 短暂的崩溃之后, 大副稍微冷静了下来, 叹了口气狠狠抹了把脸, 他抬头望向陆桁:“看在老李的面子上, 能不能保我们兄弟几个一条命, 大家都是跟着老李一路闯过来的, 最起码我要给底下年轻孩子们一个交待啊。” 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双腿一弯, 竟是要当场跪下来。 然而陆桁只是淡然俯视着他, 没作任何保证。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4节 刚消停了几天的166号不知从哪又钻了出来,幽怨道:[宿主你还是那么冷血,快答应人家] 自从上次论坛发出公告说明银沙岛位面的数据被恶意篡改后,166号就再没出现插话过,此刻它冰冷的电子音里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虚弱。 也算是自作自受,陆桁没理会166号,而是从烟盒里掏出支烟,坐在驾驶台上抽了起来。 良久,他抖抖烟灰,对大副道:“帮个忙,把我送上航母。” 这艘海运船的目标太大,恐怕还没靠近航母就要被那帮愚蠢又荒昧的民众群起而攻之,只有暗度陈仓偷偷登船才能有进一步的操作空间。 大副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大胆,就算陆桁手持型号最先进的武器,肯定也难敌航母上百名士兵。如果找个相对遥远的海域,对联邦政府敬而远之,他们这十多人尚且还能有条活路,如今哪还有主动找上门的道理。 可手里的航海日记本却像块烙铁似的,狠狠烫着他的手,老船长的遗言字字句句像针扎般刺痛着他。 大副深深垂下头去,握紧双拳又轻轻放开,最终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似的,跪麻了的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推开驾驶舱的门,解下海运船边挂着的小救生筏,顶着蒙蒙的细雨回头道:“三天之后灯塔见。” 小救生筏越划越远,直到在海尽头消失成一个红色的小点。陆桁不知这小小的充气筏在茫茫大海上将去往何方,将海运船开到了能望到灯塔的最远处,每三个小时便变换一次方位。 第四天,灯塔边才遥遥出现一辆小快艇。 快艇上印着“舟富旅游观光快艇租赁”几个大字,顶棚早破烂得不成样子,大副的模样比离开时还要狼狈,外套不见了,上衣下摆也被撕烂了几条口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与大副并肩站着的竹竿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双眼下面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要不是海难时代没门路搞到叶|子,简直会让人怀疑他是个瘾|君子。 那竹竿嘴里叼着根黄色的草杆,细细咂摸着不愿放下,见了陆桁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那眼神中充满了狐疑。他怼了怼大副的肩膀小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绝对能打联邦政府个措手不及的秘密武器?就一个人,不是这诓我呢……” 大副还没回复什么,竹竿却一口将那草秆子吞了进去,嘟囔道:“算了,死马当活马医,跟着联邦政府干没搞头,天天过得什么混逑日子。上船,哥带你上航母。” 陆桁只背了个其貌不扬的便携保险箱,坐在快艇的后座上,听竹竿唠叨这几天在官方避难处的见闻。那简直不能算是个庇护所,倒像古时候的徭役局,竹竿每说到这里便咬牙切齿,他是个中间商,专门审核下面平民交上来的新鲜蔬菜与鲜肉,将其中品质好的送往航母,每日能定时带物资往返航母两次。 上面人吃得肠满脑肥,下面普通民众天天叫苦不迭,而最诡怖畸形的是,没人觉得这模式有丝毫不对劲。长达百年的绝对统治已将联邦政府的威严像思想钢印般深深打在每个普通百姓的脑海中。 灾难发生时他们祈求政府的庇佑,粮食不够时他们遵从政府的安排,哪怕每天累死累活种出来的那点粮食全进了士兵和长官们的口中,也会认为那是对民众的恩赐。他们认为这都是联邦政府的暂时政策,相信现今的一切苦痛都为了哺育整个银沙联邦的未来。 然而那艘挂满彩灯的航母灯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每天都有体弱的孩子和受伤的妇女因饥饿与伤口感染而死。 竹竿足足抱怨了一路,他开船的手臂细得仿佛一掐就断,可见生活质量也十分一般。连他这样传达物资的中层都过得如此不堪,更别说庇护所的底层百姓了。 快艇上陆桁给自己做了简易的伪装,他戴了副眼镜,将一身劲装换成快艇后备箱里普通渔民用的破了洞的防晒长袖长裤,连鞋也换成了最劣质的绿色胶鞋,幸而这胶鞋的鞋尖早已开裂,这鞋才避免在混乱中被人抢夺了去的命运。 顺利地爬梯子上船后,他便提着一大箱蔬菜跟在竹竿后面。 竹竿倒丝毫不怯,靠近陆桁小声道:“老弟你能行吗?”他对着那不大的保险箱努努嘴:“那里面装的是狙击|枪还是大炮弹?也不像啊,等会见了大长官千万别怕得打哆嗦,真露馅了哥可帮不了你……” 陆桁没搭理他,直到一队士兵路过,竹竿才老老实实噤了声。 竹竿本不愿意帮这忙,看在从前船老大的面子上才咬咬牙将这事儿应承了下来。眼下这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男人看着实力虽强,却总归是单枪匹马,连件趁手的武器都没带便这么孤零零一个人上了航母,竹竿心里怎么也探不着底。 他也不知道这话少的高大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竹竿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次要无功而返了。 运送物资的活计简单,竹竿已摸得轻车熟路,他熟练地带着陆桁一路到达士兵们的船舱休息室门口,按了五下门铃,三长两短,休息室的舱门被敏锐地打开,贴着门口坐着个抱着枪、脸上长满了麻子的大头兵为他们开了门。那麻子脸的军|装不太合身,肚皮处高高地突起来,竟是已吃胖了不少。 里面长廊两侧皆是狭小的士兵休息间,不时有人肩膀上半搭着外套、叼着个没吃完的食物袋子在走廊里闲溜达。 “喂,说你呢,看什么呢?!”麻子脸察觉到陆桁探究的视线,皱着眉头大声呵斥了声。 竹竿连忙出来打圆场,弯着腰赔笑道:“长官大人别生气,这不是我一个人运菜送不过来嘛,新收了个小徒弟不懂事,快跟谢连长赔罪,快点啊……”他用胳膊肘怼了怼陆桁。 可这一拐不止没怼动,反而自己不知怎的慢慢向后倒去。 这一瞬间竹竿甚至恍惚在走廊尽头看到已去世多年的母亲的身影,她还如记忆里那般美丽温柔,比最后病重时还要健康年轻上几倍,正冲他招招手,呼唤他往更深的地方去。 竹竿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尽管视线变得更加模糊,母亲的样貌却恍如愈发清晰。 他身子彻底软了,顺着墙壁缓慢地滑下去,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幕,映入眼帘的是那脸上生着大麻子的谢连长脸上显现出同他一样的甜美笑容,两人一同沉沉地陷入甜美梦境。 陆桁一路走着,一边悄无声息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释放随身物品栏中的晚安魔药。 魔药的力量能让这些人昏睡长达十八小时,尽管他们听到声音就会醒来,但在紧闭舱门的休息室中,又有谁会前来吵醒他们。正巧是午睡时间,大部分士兵都放松了警惕敞开衣服躺在床铺上安眠,连一丝呼喊都来不及发出便重新沉入魔药为他们编织的午夜好梦。 顺着走廊一路走来十分顺利,只有关门时细微的动静吵醒了守在门边趴在桌上酣睡的麻子。 麻子手指刚动了动,陆桁便不假思索从外套内侧拔出匕首狠狠插进对方的脖子,瞬间割断了麻子的气管和食管,脖颈红白肉相间的横切面暴露在外。对方连一句喊叫都发不出来,便被瞬间结果了性命。 动作利落地让一整个休息室的士兵陷入沉睡后,陆桁从麻子身上取走了航母大大小小船舱的一整盘沾着血的钥匙和一张贴身放着的航母动线图,他将船员休息间的舱门反锁,又操纵重力举了两个大铁箱轻轻在门口塞下,拖着反复昏睡又醒来、意识模糊的竹竿的身体放到铁皮箱的背后,随后他按照动线图三步作两步快速来到二楼甲板上。 陆桁打开快递公司内部通讯频道,言简意赅道:[狙击|枪] 远在遥远海运船中的棠棠反应迅速、配合默契,便携快递箱内立即出现了狙击|枪的全套零部件,陆桁快速组装好消音|器,找到二楼甲板的隐蔽处藏匿起来。 一层甲板上共留了七名士兵巡逻,远处瞭望高台中还有个小兵正将帽子倒扣在脸上打着瞌睡。正值正午,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一层甲板上有三四名巡逻兵已开始玩忽职守玩起纸牌来,几人额头上还贴了好几张长长的白纸条,陆桁在休息室做的动作暂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狙击|枪的准心迅速对准那瞭望台上小兵的帽子,枪口霎时间迸发出热烈的火舌。 子弹划破空气,携着无尽的杀意与冷峭呼啸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陆哥上勾拳下勾拳疯狂撒撒撒! 第40章 彻底摧毁 瞭望台的玻璃顷刻间破碎, 玻璃渣在小小的房间内四处飞溅,那正打着盹的士兵太阳穴爆开一束小小的血花,大量的血迹肆意喷洒在桌面和地板上。直到他手臂慢慢垂落下去的前一刻, 他的眼睛都再没睁开过,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午憩时间。 玻璃被震碎的声音惊到了瞭望台底下玩纸牌的几个小兵,他们只是抬头向上看了粗略一眼。其中一个大块头嘟囔两句, 暴躁地一把扯下了额头上贴着的纸条, 边不停地骂着边沿着塔台台阶上去查看情况。 房间里此时鲜血飞溅, 大块头愣怔了两秒, 还没等叫出声,便又被一颗子弹贯穿了头颅。 接连两声巨响让这些正打牌的大头兵逐渐警觉,他们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着, 却怎么都找不到目标。 枪响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看不见的狙击|手令他们恐慌又惊惧,还没过十几秒便顷刻皆没了动静,最后一人终于发现了陆桁的所在,对着这方向指着大叫一声。 那叫声引来了船尾的巡逻者, 他们一边向塔台打着信号,一边疯狂往陆桁的藏身处跑来。可瞭望台那边早无人看守, 连危险预告都没法向全舰发出。 陆桁将狙击|枪放在了一边, 从随身工具栏中抽出铁锹, 那些巡逻兵枪□□出的子弹光速坠地, 他在这些人震惊的目光中用锋利的金属面割断了每个人的脖子。 从对塔台动手到干净利落解决这几个巡逻者, 从头到尾才不过半分钟, 总共不过发出四五声被削弱了音量的枪响, 航母一层全部能看守和通风报信的士兵已尽数死亡。 一二层之间的通道上布满了正缓缓流淌的鲜血, 陆桁边拆卸枪体重新放回保险箱, 边将索引图放在地上研究了片刻。正值中午,云部长最可能在的地方是二层的长官休息室、驾驶舱以及三层的会议室。 他背上保险箱,快步查看了休息室与驾驶舱,整个二层只堆放着大量已腐烂但还未丢弃的物资,全层空无一人。驾驶舱的桌面上摆着一本会议纪要,里面详细记载着每周会议的时间与纲领。 陆桁大致翻看了一遍,自海啸发生后军方高层每隔两天的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四点之间都会开会,会议内容极假大空,本子上写满了各种打官腔的套话。他们似乎对此次银沙联邦战胜这次天灾充满了信心,制定了不少相关政策,写下了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发展目标。 而今天此时,正巧是会议时间。 他掏出铁锹,三两下将驾驶室中的武器操作盘砸烂,转身出门,快步走向会议室,里面不断传来大喇叭的喊话声,间歇性有着几句窃窃私语。 会议室里的军方长官们还没意识到航母上已发生了变故,此时正沉浸在对银沙联邦未来的畅想之中夸夸其谈,他们习惯了几百年的统治以来百姓对政府的无偿贡献,惯于剥削与压榨,自然也将这套做法沿用到了海灾时期。 或许会有普通底层民众尚且还没从这层层盘剥中清醒过来,但陆桁显然不受这极极端统治的蒙蔽,他来这的目的很简单——消灭一切挡他路的人。 陆桁将铁锹柄搭在肩上,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靠门最近的警卫霎时反应过来,却不是立即采取行动,而是皱了皱眉低声道:“领导正在开会,民众有问题可以下午四点后再来反映。” 大屏幕前,一位穿着纯黑色军装戴眼镜的胖男人正拿着激光笔做讲解,那胖男人不耐烦地对着警卫努了努下巴,两名警卫随后双双站起,拉着陆桁的手臂便要向外推。 这一推并未推动,反而一时间会议室里的长官们齐齐回头,警卫涨红了脸颊,可还是动不了他半分半毫。 隔着一张会议桌,陆桁与云部长冷漠地对视。 云部长认出了这张脸,顿时脸色微变,连忙喊道:“开枪!” 可已经来不及了,枪口迸发出的子弹纷纷无力地掉落在地,砸出清脆的声响。门边有人想逃,却被陆桁死死按在了地面上。 这神秘的诡异力量让整间会议室的人灵魂震颤,他们迷茫又恐惧地看着这穿着朴素、戴着个黑框眼镜和大草帽状若渔民的男人,怎么都想不通这人是如何跨过一层二层几百名士兵的层层看守到达的会议厅,又怎么都摸不透他是怎样瞬时改变了子弹的轨迹,将所有人死死压在了冰冷的地板砖上。 空气被压缩,骨骼挤在一处发出难言的咯吱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军方长官们此时丑态尽显,不止发出痛苦难忍的吼叫,还嚷嚷着马上要派一层的士兵来制住他。联邦政府整整统辖银沙岛几百年,还没遇到过胆敢以下犯上的平民,在他们眼里,这陌生男人不过是随手便能被碾死的蚂蚁,是伏地爬行的虫豸,总也逃不过热武器的制裁。 云部长不动声色地按响了通知一层塔台的信号器,过不了多久整层的士兵就会收到通知齐齐赶来,他只要再与对方拖延个两三分钟,自会有属下前来相救。 他看不到的是,遥远的瞭望台墙壁与地面此刻正沾满了血迹,孤零零的警报声在其中响起,却怎么都吵不醒一具已无了呼吸的尸|体。 重压接踵而至,倒在地上的军方长官们似觉得有千钧之力紧紧压在骨骼之上,他们眼睁睁看着血液疯狂地从自己口鼻中接连不断地涌出,随后是雪白的脑浆,大脑却怎么都不肯接收身体正慢慢死亡的讯号。 陆桁将这过程放得极慢,正如这些人折磨老船长时那样。 军绿色的防水鞋踏过血液汪洋的大理石瓷砖地面,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了会议长桌的末端,隔着窄长的红木桌与云部长对视。 云部长身上有着久居高位者自带的威严,哪怕是在如此冗长而无聊的会议中,他依旧随时随地挺直着后背,手臂打直,手掌紧贴着膝盖。他的体态与身材在中年人中仍算保养得十分得当,只有眼角生了点细纹,从细微处才能体会到那丝淡淡的疲惫感与年龄感。 簪缨世家,他的母辈与堂兄弟旁支都在联邦政府内任着不小的官职,早就认定了自己会为联邦燃尽一生的心血,所做的一切牺牲与背负的骂名都是为了整个银沙联邦的未来发展,云部长向上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谈判桌另一端正随意翘着二郎腿的高大男人。 不知怎的,他突然疑心底下的巡逻士兵并不会来。 云部长慢慢将手伸向面前会议桌下的热武器密钥,很快一记冷镖飞来,准确地将他右臂切断了一大半。 整条手臂只剩下一点可怜的骨头相连,切口处红白的血肉争相翻涌出来,云部长痛苦地大叫一声,却见对方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所以你想做什么?!”他愤怒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极度的疼痛令云部长丢掉了平日维持的上位者的体面与自若,逼问道:“想推翻联邦政府的统治吗?你错了,哪怕现今的银沙政府倒台,一样会有无数更混乱更无序的政权站起来。”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诡秘,面部扭曲道:“银沙联邦底层民众的教育普及度低得超乎你的想象,这里的百姓早习惯了强权统治,根本没有脑子也没有自主力去规划一个偌大联邦的未来,陆先生,有没有一种可能,您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没人会感激你,他们只会埋怨你推翻了整个联邦的天。”云部长的右臂仍向外冒着鲜血,他面露含义不明的浅淡微笑,那笑容里透露出若有若无的嘲讽。 陆桁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将藏在办公桌下方的航母启动器与热武器密钥取下来,捏在手里打量了片刻,悠闲地将两只密钥盒收进保险箱里。 被放进去的一瞬间,密钥盒就像被一只凭空的手挪到了两下,随后消失在空气中。云部长不禁瞪大了双眼,这时他才醒悟,当初没有主动寻求合作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这来自异世的陌生男人身怀的秘密比他了解到的还要多得多。 “别想太多。”陆桁将座位转过来,让云部长最后看一眼这广袤的大海,将铁锹的尖面横在对方的脖颈上,他能感觉到手底下的猎物正微微发抖,连牙齿都在止不住地打颤。“我杀你,只不过是因为你觊觎快递站在先,又杀了我最大的合作伙伴在后,我一向不太喜欢没眼力见的蠢人。” 话音刚落,锐利的尖面就狠狠嵌紧云部长的颈部,无尽的鲜红色血液从大动脉喷涌而出,手下的这具身体只颤抖了几下,便顷刻间没了任何动静。 倒是溅了他一身的血点,陆桁将铁锹收入随身物品栏,又在隔壁的临时休息室找到了一套崭新的便服穿上,将破破烂烂的胶鞋换成了更加坚固耐用的军靴,这才晃悠着下了楼,在一层船员休息间门口的大箱子后面找到了还沉睡在好梦里的竹竿,等不及唤醒他便将竹竿扛在了肩上,爬梯下去后将对方扔在了快艇之上。 周围旁观的民众们虽疑惑,但看着陆桁一身格外干净的便服配着军靴,只当是哪位大长官又下来巡视,不止行注目礼送两人离开,还忙不迭组织小船们让行。 没了相匹配的两份外置密钥,此时的巨大航母成了在海面上矗立着的铁疙瘩,外强中干空有其表。 最开始无人发现航母上出了变故,直到几小时后有另一批人为上面的长官运送刚收集来的生活物资,这才发现整艘航母空空荡荡毫无动静。那批人的惊叫与呼喊吵醒了一层陷入昏迷的士兵,这些士兵们费力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看到甲板上队友的尸|体,当场就对刚上船送物资的人轮番扫射。 航母之上顿时沦陷为一片混乱的战场,一番争斗后有人发现了三层会议室的惨状,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随之为普通民众伸冤的人群扑了上来。子弹很快耗完,这其间有人祈求、有人哭喊、有人蛰伏已久奋起反抗、有人则浑水摸鱼帮着士兵们对抗身边的同伴。 天边渐渐升起一轮红霞,映衬着甲板上不断流淌着的流动鲜血,强权者自食其果,为奴者自戴枷锁,被压迫者揭竿而起,海面之上涌动着无数张开巨口的变异海洋生物,吞噬着亡人的身体与灵魂。压抑之下缓慢流淌着的汹涌叛逆之火,竟远比云部长想象中的要澎湃得多。 海运船就停靠在距航母一千米外的海域,大副看着天际之上宛如燃烧的晚霞,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两行清泪从他脸颊滑过,他面对着红霞跪在地面上,神情落寞而哀伤。 又过了半小时,竹竿这才悠悠转醒,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船壁与室内装饰,疑惑地挠着头走到甲板上,看到远处那已燃起火光的巨大航母时,迷茫地拍了自己两巴掌,又狠狠地掐了下胳膊,直到疼得龇牙咧嘴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没想到真能有人单枪匹马独自面对层层士兵与警卫看守,还真能将事情办成,这简直比真做梦还离谱。 竹竿大张着嘴站在甲板最边缘的栏杆边,恍然觉得这场梦从未醒来。 联邦政府的漫长统治结束了,后海灾时代从此时此刻开始。 166号已经彻底陷入疯狂,它着实没想到还能有宿主连续摧毁了两个位面,如果它能有实体一定已经疯狂地摇晃宿主的肩膀:[严重警告!该位面社会秩序已彻底崩坏,宿主即将被强制弹出该位面,弹出倒计时——72小时]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5节 [恭喜宿主打出成就——品如的复仇,获得15点积分] [检测到宿主已破坏一艘军事航母,达成成就——中级破坏者,获得20积分] [检测到宿主的随身技能已影响超千人,达成成就——初级能力者,获得30积分] [恭喜宿主击杀银沙联邦基地位面最高领导人,解锁黑暗皇帝成就二阶,获得150点积分] [已为您将当前账户余额自动兑换为170积分] [当前剩余积分:392] [请宿主在离开该位面前将积分消费至10点以下,超出部分积分将不予返还] [jffejfnkgejnrgej] 系统随之打出一行意义不明的乱码,主页屏幕足足闪了几次,还彻底黑屏了好几秒,能看出166号已经处于接近暴走的边缘。 陆桁冷笑一声,懒得理这又在作妖的系统,他花了一积分买了箱啤酒,甫一拉开易拉罐,便冒出一阵令人愉悦的白气。 刚仰头喝了一口,便有只小艇破浪而来,直冲着海运船的面门。 那小艇上有人正对陆桁招着手,仿佛已等候了他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位面就收服系统~~ 第41章 坦白 那小艇里的中年男人秃着头, 倒是换了身较干净的黄绿拼色格子衫,小艇船速并不快,间歇性地还有些停顿。 海运船上的船员们都聚集在甲板上呆愣愣望着远方冲天的火光, 遥遥看到边上有小艇过来,都以为的陆桁的故友,没人拦着, 谭夏言就这么一手提着过于宽大的裤脚, 一手扶着梯子爬上了船。 上船后他蹦了蹦, 抖了抖裤腿上沾的海水, 快步走到陆桁面前,激动地想握住他的手。 那瘦猴样的小船员只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那中年秃头男实在太平凡普通太其貌不扬, 身材样貌都算是平均以下, 只能算在勉强不引人反感的行列之中,更别说身上衣服极不合身,衬衫裤腿邋邋遢遢,完全是个中年失意的不修边幅老男人形象。 陆桁不动声色地闪开身, 没让谭夏言握上手。他皱皱眉,只有自己知道这看样子貌不惊人的男人实则收到过来自系统的声望提示。对方没作任何表示, 只是静静地在遥远偏僻的海域蛰伏着。 “陆先生, 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就算握手请求被拒绝了谭夏言也并未表现出尴尬, 而是脸上熟练地洋溢出谄媚的微笑, “方便我们一同回一趟大学城吗, 我想那里会让先生十分惊喜。” 陆桁不置可否, 慢慢喝完这瓶啤酒后, 才操纵海运船掉头向东部海域移动。 哪怕谭夏言不说, 他本也要往大学城方向行进, 陆桁从航母上摘下来两个外置密钥,反正马上就要离开银沙岛位面,他乐得将启动器和热武器外置密钥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留给肖宇良。 海运船的甲板之上,十多名船员还靠在栏杆边依依不舍地望着远方,他们的心情复杂又悲怆,在灯塔相依为命的一整个周内,他们盼星星盼月亮般诅咒着联邦政权倒台,可真等这天到来,他们却依稀在火光中看到了昔日并肩出远洋的同伴,一时间无言的迷茫情绪在船员间弥散开来。 陆桁示意棠棠搬了箱冰啤酒到甲板栏杆边,这艘中大型海运船曾载过几百名打着地铺唱着歌的联邦叛逃者,载过计划着扳倒这偌大政权的图谋者,如今轮到了落寞而仓惶的落难船员,关于银沙岛的一切像一首低沉的海上悲歌,一支永不停顿的钢琴曲循环,没人是真正的赢家,大家都带着创伤从过往的伤疤中慢慢恢复。 随着海运船渐渐靠近大学城,聚集在一起喝着啤酒的船员们一时看呆了,他们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般贪婪地看着这座建立中的海上都市—— 这些学生与陆桁在银沙岛各地搜罗来的有志人士一起,用买来的钢材焊接了一个又一个的海上平台,平台间装着围满绳索防护栏的小路,最边缘的一处平台尚在施工中,几名营养学专业的女学生在内侧支了口小锅,锅里甚至传来炸鸡的香气。 平台的地面上还摆了两杯冒着冷气的自制水果奶茶,搭建平台的几名青壮男人干累了便过来喝上两口。 远处,他们还组织了一支探索队,三人一组去现存的海平面以上的建筑与陆地外勘探索,已捡了不少可重复利用的物资,他们在中部山区找到了山民们留下的各种作物种子,还挖了些新鲜黑土装进袋子里带回平台。 不止如此,先前去投奔联邦政府的那帮民众将公寓楼里用不上的大小厨具与桌柜都留在了原处,这些物资全被探索队成员分批次搬了回来,成员们还甚至在一处废旧厂房楼里找到了两个尘封已久的破旧发电机。 除了网络依旧不通畅,整个海上基地的发展简直日新月异,一天变一副模样。选择停留在这儿的人们早对联邦政府连番的压迫与试探失了信心,与之相对的对于海上基地的建设充满了热忱,几千人把这里当做新家来建造,一砖一瓦都尽心竭力。 而海运船上的船员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光景,海上那艘熊熊燃烧的航母带来的阴翳心情在见到基地的那刻全部一扫而空,他们惊喜地对着一切新奇的事物指指点点,还没等船完全停下便迫不及待沿着梯子来到了平台之上。 远远看到这艘巨轮,肖宇良早带着一群学生等在边上,见面短暂寒暄后递给陆桁一只小小的饭团。 肖宇良推了推眼镜,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捡来的半袋子大米和第一批产出的鸡肉蔬菜做的饭团,条件有限,调味也可能不太合口味。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听说谭叔叔专程去东南海域找你,我们食品组的女生提前准备了这个。她们还说先前在快艇上吃过陆哥你几个超好吃的三明治,讲着非要还回来。” 饭团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但里面鸡肉与蔬菜却极新鲜,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哪怕是一粒米在这新建的基地里都极为珍贵,陆桁三两口吃完了饭团,无言地接受了这份迟来许多天的谢意。 远处几名女生手牵着手,直到看见陆桁将饭团吃完,这才兴奋地窃窃私语一阵,各去忙各自的任务去了。 肖宇良一路将他们引到熟悉的顶层会议室,不过这次没什么交易可谈,他为几人各自倒上了一杯已过期一个多月的果汁,挠挠头道:“将就着喝,这已经是我们新海上基地最好的饮料了。哦对,谭叔叔说他一直有话要对大家讲,非要陆哥你亲自来了才肯说。” 小小的会议室里挤着五六个人,谭夏言露出一个憨厚的笑,站起身将窗子打开,随后对着所有人鞠了个躬。 在海上基地与学生们共处的这短短一周,勾起了谭夏言无限久远的青年回忆,那段回忆总是被打上朦胧的光,与后面的灰暗时代相比是那般美好得不似真实。他几次想将之前的过往对这些孩子们隐瞒下来,可最终还是决定坦白。 “先对大家说声抱歉,这场海灾造成现今的惨状,也与我脱不了关系。”谭夏言额头出了汗,阳光映照在这光头上格外明显,他掏出怀中的白汗巾擦了擦,这才缓缓道:“在像你们这般大的时候,我也曾以为自己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我的父亲是政府保密项目的副总工程师,主持领导官方政府东南沿海的某隧道项目。” 他边说着,肖宇良神情便逐渐变了。 肖宇良记得那工程后来闹出很大的新闻,隧道坍塌死了几百人,最终为平民愤将主持项目的几十名工程师立即执行了死刑。后面隐隐有消息传出,说那是工程师替上级领导的荒诞意见背了锅,但这小道消息也最终被压了下来不了了之,从谭夏言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他从此对此怀恨在心。 “项目上出的事大家也都清楚,我父亲在与我一通电话后说明情况后含冤而亡,母亲也跟着去世,从那时我便像具空壳游荡在这世间,壳中的每一寸都淌着对联邦政府的恨意。” “我活着就是为了报复,可总也没有复仇的机会。后来我博士毕业直接进入联邦地震监测二局,主要的工作内容是监测上报地震信息并对公民预警,工作内容很枯燥,我一度以为这辈子也就不过如此,尽管蝇营狗苟做到了副局长的位置,却不知究竟如何才能实施这复仇计划……” “就在我即将破釜沉舟的时候,机会来了。”谭夏言的神情陷入回忆:“那天局里监测到一个异常离谱到几近荒谬的数据,所有属下都在犹豫究竟要不要上报,就在请示报告打到我这里时,我做主将这数据瞒了下来。” “十分钟后,通天的大海啸来临了。” “我知道瞒报数据警可能会向下造成额外几十万人的死亡,但同时另一边联邦政府也同样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很抱歉,我的选择是没有发出这次预警。” 谭夏言将头垂下去,没再说话,转身出了这狭小的自习室。中年男人有些肥胖的身子此时正极力缩成一团,他终于大仇得报,这一刻萦绕在心间的却不是畅快,而是难以言喻的悲悯。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静谧,众人脸上神情不一,却都无人作声。 在这些学生们眼里,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谭叔叔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全能型人才,他早在上学时便拿了地球物理学与数学双博士学位,在新建的海上基地总共待了不过一周左右,却为基地的建设出了不少极有见地的主意。虽已过中年,但他总能和这些小了他足足两旬的学生们打成一片,总是拿光头自我取笑,天天乐呵呵地坐在太阳下和众人谈笑风生。 可是只因一己私念便害死几十万乃至几百万人,这又与喋血的刽子手何异? 但同理,压抑剥削百姓几百年的联邦政府,背后又埋着多少人的枯骨? 他们不过是一群初出茅庐的学生,哪有什么资格评判谭思言的对错,这场通天海啸中没有绝对的赢家,处处是无尽的血泪与伤痛。 良久,房间里最瘦小的那女生最先叹了口气,打圆场道:“可是谭叔叔真的对我们每个人都很温柔,他做出这种行为也事出有因,换位思考,如果家庭遭遇那种事的人是我,说不定也会走上歪路。” 旁边男生摇摇头推门而出,撂下一句:“看你们吧,他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这我没法评。” 陆桁坐在一边,任肖宇良如何暗示他发言,也只冷冷地不作声。 房间内还坐着的几人皆愁眉苦脸,情与理交织的矛盾让这些年纪尚轻的学生们脑海中天人交战,但很快一声呐喊打断了这无边的沉默—— 一个男生气喘吁吁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连散开的鞋带都没来得及系便大喊道:“不好了!谭叔叔跳海了!” 这声音犹如一道奔雷在整个房间内炸开,那女孩当场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肖宇良神情大变,马上带着人向下跑。 旁边几人将她扶起后,迅速赶到了谭夏言跳下去的平台处。 这处平台地处偏远又正在施工中,除了主导建设的几名学生外,平时没人会来这儿。跳下去前谭夏言只对匆匆赶来的几名学生微笑着说了声“叔叔对不起你们”,便义无反顾纵身跃入海水中。 海面上腾起一道重重的水花,随后向上泛起一团晕染开的鲜红血液。 平台边早聚集了一群闻讯而来的学生,众人震惊地望向那渐渐弥散开红色的海面,谭夏言用生命践行着沉重的赎罪,他的身前功过再也无从评价,只留下充满着忏悔的背影永远浸没在海水之中。 那吃人的联邦政权倒塌了,连带着愧疚者以生命践行的忏悔,与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一起,从此淹没在前海啸时代的尘埃里。 那先前推门而出的男学生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将自习室中谈话内容深深埋藏在心底。 陆桁从兜里抽了支烟,出面将聚成团的学生们疏散开,他没说什么话,没作多余的解释,却能隐隐让人感受到这其中定然有不与外人道的隐情。学生们疑惑而自然地散开,只剩下最初谈话的几人还停留在原地。 “都过去了,向前看。”他紧接着从兜里取出两个纹路复杂的外置密钥,那密钥设计得极其精巧,表面上布满了各种精密的电子元件,电路上还不断跳跃着浅蓝色的微光,仿佛里面有个不断运转中的小型发电仪一般,日夜维持着密钥的运行。“这个给你。” 他一把将航母密钥塞到肖宇良手里,对方尚且沉浸在谭夏言跳海的震撼中,看见这密钥便忍不住触电般向后跳了一下。 肖宇良当然知道陆桁手中握着的是何等重要的东西,深深凝视一眼后,还是郑重地将密钥退还给他:“陆哥还是你拿着吧,我们已经并不需要它了。新的海上平台比巨型航母的构造更便捷也更利于后期建设,至于那艘航母,就让它一直停靠在那里吧。” 他眨眨眼扯起嘴角道:“这就留给你做个纪念,联邦军方的科技程度很高,这密钥也可算是个独特的纪念品了。我知道你去意已诀,但是陆哥你早晚会再回来的,对吗?” 肖宇良推了推眼镜,一如刚见面时那般诚恳道:“希望下次见面时,能请你喝杯新鲜的果汁。” 陆桁没应他的话,只与对方碰了一拳。离开前,他将这些天搜集来的银沙岛幸存者坐标点地图留给了肖宇良,也算是不负老船长一番殷切期望。 他驾驶海运船来到了快递站最初降临的那处海域,来时这里一片空荡,离去前却拥有了一艘巨大的海运船和满满一船的物资。 身上还有390积分,陆桁一口气花125积分把幸运值从e升到了s+,又用60积分将体力从89加到了95,这意味着他将在进入下一个位面的前一个小时内处于免疫一切伤害状态。 积分消耗的一瞬间,人物属性栏随之发生了改变—— [宿主姓名:陆桁] [体力:95] [生命值:100] [信誉度:100] [幸运值:s+] [剩余熟练度积分:205] 166号卑微感叹道:[呜呜呜宿主你终于知道自己加幸运值了qaq] 自从消失一段时间后,166号重新出现时比之前要老实不少,偶尔插嘴说两句话也不像在九号基地时那般引人反感,陆桁很满意它的改变,甚至想再进修一些系统管理学课程。 他之前阅读过人物属性声明,体力值超过80已是千里挑一的天赋型选手,经过训练后完全可以做到以一挡十,而九十以上更是罕见,个人战斗力和攻击性将得到指数级的提升,已完全突破了人类物种的极限。 做完这一切后,陆桁又在雇佣界面浏览一番,选定了一位简介上写着[擅长搜寻信息]的精灵族作为位面快递公司的新员工,精灵的雇佣费用为每月35积分,在同功能的雇员中价格属于中等偏上,相比起它自我介绍中卓越的工作能力简介来说已算性价比极高。 剩下的积分则用于快递站扩容,新增十平米面积,又添置了一套全自动感应家居,整个房间窗明几净。在棠棠又购置完一批食材后,积分刚好还剩十点。 消耗完积分后,陆桁点击了位面结算,系统音适时响起: [恭喜宿主已打通位面二:银沙联邦] [由于多次击杀位面最高领导人,破级奖励声望a级!] [声望a级:位面的各主要领导者将提前得知宿主的到来,并可准确获知快递站所有人员属性及大概的地理位置;同理,宿主也将获知该位面全部主要领导者的真实身份信息;] [声望等级提升伴随着机遇和挑战,请宿主好好把握哦~] [下面来到令人激动的体验人生环节~~] [铛铛铛,经166号的精准测算,位面二经宿主影响而改变命运的公民共有:12万人] [请在其中任意选择一位公民,旁观对方的人生,并在体验完成后复制对方身上的一件物品或属性] 第42章 降落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6节 陆桁拉下列表, 思考片刻,选择了一名刚调到西北园区医药厂的原联邦总院临床骨科医生。 眼前的画面顷刻流转,他的意识似与那位天才医生的融合到一起, 共同体验海啸刚来临时刻的崩溃与苦痛。 没有食物,没有水,除去阴暗窗户里透出的一点光影, 整个世界都是晦暗不明的。 手边还放着一本未写完的研究报告, 唐雎由干巴巴躺在办公桌旁, 似能察觉出周身的水分与能量正随着蒸腾的日光不断挥洒到空气之中, 有好心的同事为他送来了一小瓶盖的矿泉水,也就是这点淡水让他硬生生又挺了两天。 时间接着向后推进几日,听说园区里隔壁单位的同事批量做了一大批淡水蒸馏器, 大家不必再彼此谦让便能获得相对充足的水分, 避难生活看样子一点点好转起来。 但与之相对的,一股莫名的恐慌与不安开始在周围人群中弥漫开来,从b座办公楼那边渐渐流传起一则没来头的消息,说是联邦政府早已覆灭, 银沙岛所有的百姓早就没了可期待的盼头,眼下他们这群人要么选择继续内耗, 要么只能自救。 从传言弥漫开那天, 唐雎由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想法, 这思绪像涟漪般逐渐扩大, 直到涨破胸口。 这天他向隔壁组的同事讨了口水, 扶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顶着眼前弥散开的黑色阴影, 从办公柜里找出了一把钥匙。实验室的钥匙只归他一人保管,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面还有七八只待观察的实验用白兔与四只白鼠。 这医药项目属于联邦高级保密项目, 刚把项目从导师手中接过来时,唐雎由便知道它是个烫手山芋。一方面上面领导高度关注,非要搞出点成果;另一方面在此领域取得突破简直是天方夜谭,往届所有带头的主导人都莫名其妙地“被消失”了,而他,则是第七任。 所谓的高级保密,保的又是谁见不得人的秘密? 从一开始便被领导反复强调报效联邦、被导师反复叮嘱着忠于项目的唐雎由,望着桌面上未完待续的实验报告犹豫了片刻……一个宛如海市蜃楼般的项目,又怎能抵得上近在咫尺的人命重要。 那传言确实有一点说得对——事到如今,众人只能自救。 诚然,这批实验动物身上承载着极关键的数据,甚至可能一举在项目上获得跨越性的进展,但如今,唐雎由已彻底释然与醒悟。 当晚他打开保密实验室的大门,将里面几只兔子和白鼠取了出来,这些蛋白质放在海啸前或许微不足道,但现在却成了保人性命的救难口粮。 他靠着这芝麻大点的食物苟到了第一个外来者降临的那天,唐雎由走到窗边听那高大冷肃的男人一字一句述说着一切,心底没任何纠结困忧,翌日便收拾好东西带上未完成的报告与实验器材登上了船只。 唐雎由随着人流在甲板上打着地铺,有个长得白白嫩嫩极乖巧的孩子为众人分发着闻所未闻的饱食药剂,他没一丝怀疑便仰头喝下。 夜晚,星光漫天,他守着怀里的报告,不知这船最终要驶向何方。 这一次,他的项目终于不是迫于联邦领导的压力而继续,而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他真正想用自己的研究为银沙岛的幸存者做些什么。 天刚蒙蒙亮,海运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人流往来不绝,无数脸上洋溢着朝气的大学生在楼宇间搭建的平台上扛着工具来来往往,远处朝阳擦着海平面遥遥升起,将本来浑浊泛黄的海水映得绚烂无比。 周围人纷纷发出惊叹声,在没来到大学城之前,他们万万没想到海灾时代竟能有一批人活得这般自强而恣意,唐雎由似觉得一股热流从心间缓缓涌出,不禁握紧手中的仪器与报告书,他相信这些研究将在新的基地大有可为。 如此,兜兜转转反反复复,也算是重活了一世…… 166号适时提醒道:[旁观结束,请宿主选择该公民的任一一项物品或特性进行复制] 早在选定目标时,陆桁便早已想好:[选择复制他的医术] 话音刚落,陆桁便感知到海量的医学信息涌入大脑,天才医学工作者数十年的研究内容与临床经验在自己眼前反复重现,知识化作道道流光如火烤的烙印般深深铭刻进脑海。 接收完信息后,太阳穴仍像针扎似的疼痛,但系统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便继续道: [由于银沙联邦位面的数据被未知攻击恶意篡改,特对在此之前匹配到该位面的宿主进行一定程度的补偿,现为您匹配到三个s级位面,并提供该位面的基础信息供宿主从中挑选] [选项一,恐怖童谣位面:循环的危险副本,提着刀的小女孩为您反复歌唱着死亡童谣] [选项二,人鱼岛位面:黑暗阴森的小镇世代信奉着海底升起的死人鱼,那背后又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选项三,灰塔帝国位面:高度机械科技水平与低端落后的生活环境在此处共存,你猜那灰塔之下是否是永昼?] 陆桁不假思索地选择了选项三,他还记得费德利临别时说过的话——制衡系统的信息掌握在位面武器库店长手中,而对方在一个“太阳永不降落”的位面。 这话虽像谜语,但未尝不是有效的提示。好在由于166号之前恶意篡改信息,官方一次性给他放出了三个选项,不然不知还要随机匹配到什么时候。 [已为宿主匹配到位面三:灰塔帝国] [已为宿主备好公民电子身份卡一张,请宿主务必严格按照身份卡上的工种进行工作与生活,否则后果自负] [检测到该位面资料已长达十二年未进行更新,无法提供最新详细介绍,已为您自动提供十二年前版本:高耸的灰塔统治着一切,财阀寡头牢牢把控着底层公民的日常生活,无数的''能力者''已从湿冷城市的每个阴暗角落诞生,他们吞噬着同伴,他们也拉扯着一切……] [人类生存难度评级:未知] [危险程度:未知] [宿主目前等级为:五级] [拥有员工数量:2] [员工物种:人类六岁幼童x1,善于搜寻信息的精灵族x1] [五级快递员享有二十四个随机快递格,且寄售货物不受限制] [位面公司店长等级达到五级,您将在该位面解锁位面局域论坛浏览回帖权限,如被采纳为悬赏类帖子的有效回答,宿主可获得该悬赏积分的一半] 陆桁皱了皱眉,这次降落相当轻柔,他似乎觉得快递站上下受到了某种挤压变形,可又像是错觉,内部空间从未产生任何更改。 [已降落灰塔帝国,请宿主抓紧时间完成第一个任务!] [任务一:可怜的小孩正被五个大汉堵在喀拉拉巷口,急需一件锋利的武器赶跑敌人] [任务完成时效:24h] [任务奖励:更新快递站寄件功能] 随着砰的一声,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陆桁下意识警觉起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便听到门口传来女孩突兀的哭叫声,以及中年妇女苦口婆心的一句句劝告。 而那劝告的内容相当骇人,陆桁无声无息摸到门口,发现快递站的门被装上了一个猫眼,而猫眼外则是阴暗破旧的老楼道,楼道内贴满了各种黑市机械义肢与招聘失足男女的小广告,而小女孩正哭闹着停在门口,那妇女一手环抱着女孩,一手拿着把锐利的剪刀,那姿势像是一路追着孩子到此处的。 “囡囡不痛的,一点都不痛,天啊,愿神原谅你的抗拒。” 那中年妇女搓着手肘有些不安地看着女孩,似乎对女儿的抵抗表示不满,两人拉扯了一会,那妇女终于失去了耐心,长长的尖刃就要直直扎进女孩的眼睛。 第三卷 位面三:灰塔帝国 第43章 朝拜日 眼看着尖刀直入女孩的瞳孔, 那不过四五岁模样、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吓得连抖动都顾不上,陆桁及时从内撞了下门,贴着门铃冷冷道:“别在我门口动手, 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闻言那中年妇女的动作被骤然打断,急急忙忙回头却只发现了冰冷的一道大门,她天生一副凶狠的三白眼, 此时眼神中似要淬出毒般恶狠狠瞪了那门缝一眼, 又撅起嘴重重淬了一口, 抱着小女孩快步离开前, 还不忘幽森道:“神永不会宽宥你的愚蠢。” 随着脚步声渐轻,女人像赶着做什么事似的三不做两步飞快下了楼,楼道内的应急灯猝然熄灭, 整个走廊变得昏暗难言。 棠棠启动了快递站的自发电系统, 房间一瞬间重新亮了起来,窗帘紧紧拉着,只有在来灰塔位面前陆桁花35积分雇佣的小精灵正扇动着翅膀停留在窗边,系统商城内的自由员工也从各个不同位面而来, 相貌形态皆与人类相异。 那精灵全身约四公分长,翅膀上映照着明亮的金属光泽, 除去两对大翅膀外的身形尚且和人类相似, 只是四肢稍显颀长。 见一大一小皆探究地望向它, 精灵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店长您好, 感谢您对我的雇佣和信任。叫我佳尔芙即可, 我是出生于诺拉精灵位面北部林区的无性别小精灵, 您看到的体型便已是我们精灵族的正常形态, 在外出任务打探消息时我可进行最多五分钟的拟人化形。” 说着, 佳尔芙化作十余岁的人类翩翩少年坐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 那少年肤如凝脂眉眼含笑,端的像个仙人似的,将棠棠一时间看呆了。 “长话短说,我们精灵族擅长收集信息却不精于战斗,自保能力和生存能力极差,只能依附于位面公司生存。如任务中遇到任何生命危险,我将保留随时终止雇佣合同的权利,但不必担心,这笔违约金不由位面公司店长承担。同时,我的日常食物用度开销将从雇佣积分里代扣,佳尔芙先前服务于七十九位雇主,拥有极高的职业素养。” 佳尔芙还未说完,166号就及时从旁提醒道:[他的好评率是98%,专业技能评分5.0,唯一的差评内容是‘话少脸臭服务态度差’] 说着,翩然少年从懒人沙发上起身,像贵族般弯腰致意,接着拉开窗帘,打算立即飞往屋外收集有用的情报。精灵天生敏锐,搜索可靠情报对他们来说是犹如吃饭喝水般天然的种族优势。 随着厚重的遮光窗帘终于被掀开,庞大的灰塔帝国一角也为众人揭示——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触目可及的一切建筑都那般破旧又灰暗,街道上反复冲刷着无穷无尽黑褐色的污水,狭窄的小路旁散落着肮脏不堪的小广告与不断散发恶臭的垃圾袋,间歇性有几个闪着霓虹灯光的廉价招牌散发出刺眼的闪光。而小巷的尽头矗立着一座木头搭建的与周围景象格格不入的破庙,那庙内透露出些许诡异的红色光晕。 目光投到更远处,天际线边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灰塔,数不清的具象灰线从灰塔顶层突兀地穿出,直直插进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阴雨宛如一场天幕,将污秽晦暗的城市高高罩起,而那看不清的阴暗角落中滋生着无数躁动与罪恶的因子。整个城市的基调都是灰黑色的,天幕之下是无尽的压抑。 佳尔芙的手触及窗框,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招聘信息上这位快递站店长仅历经了两个位面,本不该匹配到如此高的难度。佳尔芙忽然有些后悔接下这单工作邀请,可他还是尽职尽责地从窗口飞出,义无反顾地振翅冲进雨幕中。 洋洋洒洒的雨丝顺着窗口飘入,棠棠垫着脚及时将窗关上,心底泛起一丝难忍的恐慌。 系统这是将他们降临在灰塔帝国的一处老城区,快递站刚好位于一栋六层楼高的破败老居民楼的第三层,不同于先前的偏僻荒芜,楼道与巷子中的人声嘈杂更令棠棠感到不安。 真正的危险从不来自于环境的艰苦,而源于难测的人心。 棠棠手臂有些发冷,他站了起来将窗帘重新合上大半,透过窗帘间的缝隙静静地观察着路上的行人。他们虽不至于衣不蔽体,却也能看出生活状况极差,其中有甚至大半缺少了肢体的某一部分,连行动都并不顺畅。 细细密密的血线顺着雨水从这些人身畔滚落,汇聚到污秽不堪的地面上,又排进城市的下水道中。 只坐着看了一会儿,棠棠便似灵魂被摄进去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巷口的庙宇,直到快递站的大门被人砰砰敲响,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陆桁已拿到系统为他准备的那张公民身份卡,上面写着他的职业是一名卡车司机。166号曾提示过他必须按照身份卡上的职业内容进行工作生活,否则将引起不可负担的后果,可眼下最棘手的是他处在一个危险且陌生的位面,却并不拥有一辆卡车。 而大门已被急促地敲响,门外那人语气严厉道:“里面有人吗?!社区这边显示陆先生您昨日已入住满加都7栋301室,今天是满加都女神的朝拜日,时间快到了,不要逼我们工作人员闯门请你过去!” 这敲门声愈演愈烈,棠棠一颗心在上下直跳,他想就这么紧闭着房门一步不出,可放眼望去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行人们右手在胸口不断画圆,一步不停地向巷口的破庙走去。 棠棠的手心沁出汗来。 就在敲门逐渐演变为砸门时,陆桁终于抽完了烟,将烟头往烟灰缸中轻轻一掸,理了理领口直接推开了门,不耐烦道:“敲什么敲,有说不去吗?” 那门口的社区工作人员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气势瞬间低了下去,探头探脑向屋内望了两眼,嘴里嘟囔个不停:“记得孩子也得跟着一起来啊,这外乡人就是不懂规矩……” 两人方才眼睁睁看着中年妇女是怎样试图剜去小女孩眼睛,就在棠棠惊慌无措之际,陆桁将公民身份卡往胸前一揣,冷淡道:“孩子生病了。”说罢将门当着工作人员的面狠狠一关,随着人流快步下楼。 街道上早挤满了人,这些居民排成长队等待着依次进入庙中礼拜,队伍两侧有自发组织秩序的婆子,她们脖子上挂着长长的人骨吊坠,后背挺得极直,似乎颇为这独特的项链而自豪。 身边人的目光虔敬又狂热,陆桁混杂在其中显得相当突兀,他皱皱眉,直直面对着婆子们锐利如鹰的目光。 朝拜每二十人一组,进展得相当快,入庙前需要挨个刷公民身份卡进行登记,下面的小字写着三次朝拜日未到场者将被驱逐出满加都沦为贱民,从刚出生的婴儿到走不动路的老人都逃不脱这每月两次的朝拜,甚至满加都女神对于幼童有着非同一般的青睐。 还未进入门口,便能闻到一股呛鼻的草药气,里面燃着大量的香烛,四处挂满了造型各异的红灯笼,大门口处的婆子依次为几人眼下点一颗红朱砂,轮到陆桁时,似乎点得格外用力。 踏入破庙的第一步,陆桁便心道不好,眼前是一阵阵眩晕,随后仿若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四周恍若走马灯般播放着令人心焦的血腥场面,无数断肢残臂,到处是众人痛苦迷茫的叫喊声与幼童空灵清幽的吟唱,这声音化作细密的丝线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几近无法呼吸。 不仅如此,身上所有的异能在踏入门口的一瞬间顷刻消失,他似被削弱成腿脚不灵便的三岁幼童,只能眼睁睁看着厢房边站着几十名蒙面红袍者如同木偶般走了过来,将同批一起入门的香客扶到挂满灯笼的小院内正中的垫子上跪下。 这院子却也并不是露天的,他额头沁出汗珠,却还保留一丝神智观察着四周,整座院子的顶像是被红线给缝了起来,再上面则是诡异的红色光晕。 砰的一声,身后的庙门关闭。 随着一声清脆的铜器敲击声,空气中弥漫着的草药香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身体的完全失控,他已彻底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灵魂似旁观者般在小院的上空俯视着一切,直到正房的大门打开,露出里面满加都女神的一角真容。 正房里一片漆黑,只有长椅的两侧燃着两支长烛,长烛的光照亮了满加都女神光洁无暇的脸庞,那分明还只是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无悲无喜,无怒无嗔,她静静地坐在几位红袍者用身体搭成的“椅子”上,垂眸望着跪地不起的朝拜者。 例行的朝拜乐播放完毕,满加都女神的目光在每人脸上扫视一遍,最终停留在陆桁身上,她只遥遥指了指这边,旁边的大婆子立即敏锐地站了出来,轻声道:“那是新来的外乡人,先前不过是贱籍,是对神的信仰将他自己从泥沼中自救了出来。” 这声音不大,落在陆桁耳朵中却如擂鼓般嗡鸣,他意识到这里有鬼,需要马上离开,却怎么都迈不动脚步。 从踏入庙中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已不受自己支配。 满加都女神点了点头,对大婆子的话表示满意,她眼神微动,在大婆子的搀扶下从正房中“走”了出来。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7节 那几乎不能被称之为“走”,在院子内红光的映衬下,能清楚地看到满加都女神的膝盖以下与几位红袍者的背部以血肉紧紧连在一起,中间相连的部分血瘤与血管缠绕,甚至在微微跳动,他们契合又令人作呕地共生在一起。 大婆子也凑到陆桁旁边,提醒道:“神要你证明你的信仰。” 满加都女神舔了舔嘴唇,清晰道:“汝之血肉,吾之赐予。今日予吾骨肉,过往谬误既往不咎。” 她话音刚落,旁边几名红袍者瞬间明白了意思,纷纷转身向厢房走去。 大婆子还在旁边孜孜不倦地解释着:“神将取走你一部分的骨肉,这是对过往迷路者谬误的惩罚,也是对皈依者无上的奖赏。” 红袍人已从厢房中取出及人高的大刀,几人合力将陆桁按在了地上。 陆桁下意识挣扎,身体却早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刀直直地向自己手臂砍去。 第44章 第一个任务 喷涌而出的鲜血从视线中间弥漫开来, 血肉飞溅之中依稀能看到满加都女神依旧那般无悲无喜地望着这边,仿佛对新入信仰者的骨肉剥削已成了最平常不过的小事。 陆桁的意识仍在半空中飘荡,身体却已不自觉挣扎起来, 已绵软无力的手肘砸在红袍者身上仍让对方吃不消,旁边大婆子从没见过这般能闹腾的新人,一拥而上将他压在了地面上。 耳边孩童的啼鸣与宛若天边传来的摄人歌声互相缠绕, 铃铛声阵阵作响, 重重地在耳膜上肆意刮擦, 这声音犹如细针又好似重鼓深挠进耳中,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双耳就冒出鲜血,同时眼前陡然变成了一片漆黑。 压迫,奔忙, 彻骨的疼痛席卷着诡秘渺远的一切…… 耳畔渐渐传来无数人迷惘呼喊的声响, 似跨过一段闹市街区,这声音又骤然转为平静,空气里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流水声,恒久地响彻在不大的空间里, 泛起空洞的回音。 陆桁从周身难忍的疼痛中醒来,一阵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团模糊的重影, 灯光晦暗, 只有右侧有着两排巨大的白炽灯泡。 被那灯光一激, 视野倒清晰了不少, 周边人影晃动, 他们不时互相低语两句, 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 而他头顶果真有着个正不断向下滴营养液的吊瓶, 玻璃瓶中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右手臂还在, 但和被完全斩断也没什么区别,上手臂骨头尽断,只剩下四分之一的皮肉依旧顽强地连在一起。伤口处血肉模糊,仿佛那长刀极钝、又或是中间产生过缠斗一般,切口并不锋利,反而连肉团都断成了一节节的模样。 骇人的伤口切面处被敷了一层淡绿色的止血凝胶,血液暂时与胶状物黏合在一起,不再疯狂地向外涌动。而耳膜仍一震一震地生疼,任何高频声响都被指数倍地放大。 陆桁试图坐起来,旁边人发现了他的动静纷纷好奇地凑过来围着他看,里面有个大高个光头男装着蓝色的义眼,机械义眼咕噜噜一转,转到他胳膊上打量着:“你竟然能醒过来,真稀奇。” 义眼男第一个与他搭话,手里还攥着另一把凝胶:“也算你命大,能从满加都女神庙那种吃人的地方一路跑出来,足足跑了十多公里,到达了满加都与阿希姆邦的交界处,我们这才有机会收容你。”他边说着,边粗暴地将绿色凝胶往伤口处不要命地挤。 旁边站着的少女面容不过八九岁大小,身材却已像成年人般高大,她敏锐地在陆桁身上闻了闻,嫌恶地吐了吐舌头:“你身上还残留着那庙里恶心的焚香味,真是令人作呕。” 她站得远了些,这才能看出少女的裤腿空荡荡的,取而代之的是细长的机械义肢。 察觉到陆桁也在暗暗打量她,少女皱起眉头:“别忘了你的医疗费,一共六百币。你总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穷鬼。” 这女孩说得没错,陆桁身上不止没钱,甚至还有定时二十四小时的紧迫任务没有完成,墙壁上的时钟走向下午五点,这意味着他在神庙已耽误了近六个小时。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能挣脱几十个红袍者和婆子的桎梏,但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顶着手臂的剧痛,他从简易的安置床上爬了起来,径直从旁边的小推车中拿了一卷绷带和两根固定用的钢板,将只有一点皮肉相连的右臂固定了起来。 那义眼男已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嘟囔道:“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们诊所最近在搞活动,装一个机械义肢不过四千币。这里虽然是黑诊所,但价格却不黑心。” 绑好右臂后,陆桁简单点头向他们道了谢,说明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再缓两日一定会来还钱。他左手握着自己的身份卡,右臂则无力地垂下,没有麻药,没有疼痛缓释剂,只靠着极强的意志力从床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看着他这副模样,那义眼男也不再说什么,默默耸了耸肩。 阿希姆邦是除了贱民郡外出了名的贫瘠与犯罪交融之地,负担不起医药费的人不算少数,他们有一套自己的催债办法。 只见人群背后站起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女人,那女人身材瘦削却十分高大,她掰了掰自己的手指,直接拦住了即将走到门口的陆桁: “身份卡上写着你住在满加都7栋301室,在搬来满加都前不过是最低等的洗衣贱民,如果你三天内没来阿希姆邦八角巷诊所还钱的话,我们随时可以通过梵天网络在你的信用值上记下一笔,信誉破产后你将会重新沦为只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低等贱|狗,懂了吗?” 没等回复,那面容深刻的瘦削女人仔细打量了一遍陆桁的脸,拖长了语调道:“或许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把自己卖出个好价钱,东郊巷那些姐姐们最喜欢你这种纯天然的俊脸。”她低低地笑了起来,认为自己想到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空气里弥漫着调笑与探究的氛围,陆桁握紧了右臂的铁板,没理会这冒犯的玩笑:“不必了,你知道喀拉拉巷怎么走吗?” 对方面露惊异,露出似乎看到了外星人般的惊异神情,随后带着嘲意道:“也是,毕竟贱民不拥有身份卡这种高级东西,你在路边随便找个植入机把卡片埋进皮肤下面,点击卡片后会弹出你想要的一切。”那女人讲解完这些后,不屑地甩动着过分颀长的手臂,手肘处隐约出透露出一丝金属光泽。 整个诊所又重新沉浸在忙碌之中,手术床上亮着大灯,有人正例行更换金属脑壳。义眼男便哼着歌边从女孩手中接过一件件器械,熟练地把氧气面罩一把塞到顾客的嘴边,这显然是个卫生条件与医疗水平都相当低质的地下黑诊所,更谈不上什么行医资格,他们几个能用药物暂时稳住断臂,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迅速恢复伤口。 推门而出的一瞬间,细密冰凉的雨丝砸到脸上,陆桁左手抹了把脸,转身关门冲进雨里。 尽管一路贴着墙角走,右臂的伤口断面还是被雨水不自觉浸透,水流冲刷着淡绿色的凝胶,融化的凝胶液体混着大量的血水源源不断从伤口处涌出。好在路上行人皆对阿希姆邦混乱不堪的帮派砍杀与争斗习以为常,无人对受伤者投来多余的目光。 约莫走了近半小时,陆桁才终于找到一处荒僻无人的角落,在黑暗处默默浏览着系统商城。 166号又适时地冒了出来,从上次恶意篡改数据被教训后,它变得乖巧许多,甚至此时老老实实地为陆桁筛选并推荐伤药:[安利宿主使用这款价值7积分的断肢重生伤药,这款伤药在同类型伤药中性价比高,但副作用是只会治愈骨骼断裂,不仅仍会保留一定程度的皮外伤,且宿主在使用伤药后的五小时内依旧能感觉到断肢疼痛] 确实浏览了一圈,没有比这消耗积分更少且能迅速解决问题的伤药,他点击购买,能感受到右小臂处骨骼疼痒难忍,额头渗出汗来,半晌手臂才终于能恢复基本行动自如,只是断口处依旧不停流出血液,且伴随着难以忽视的剧痛。 而这已比先前的情况好上太多,陆桁将钢板拆下来扔掉,按照那医馆老板的话,四十分钟后终于在阿希姆邦的中心城区找到了一处植入机。这机器四面都是屏幕,随着手臂的伸入,表皮一阵酸麻后便算是植入完成。 而植入的新手指引上写着皮下身份卡的作用,包括随时呼出屏幕、区域大地图查看、人际通讯、帝国新闻和交流论坛等应有尽有。 喀拉拉巷位于阿希姆邦和贝尔金邦的边界,是两个治安奇差的大邦之间的三不管地带,那里犯罪丛生无人管辖,是无数亡命之徒的聚集地,同时也分布着如毛细血管般密集的黑市与地下□□。 陆桁从随身物品格中取出铁锹随时备用,又将便携保险箱牢牢绑在腰间。左手执武器多有不便,但情况紧急却也顾不得那么多。 任务时间只剩下十五个小时,他需要尽快赶到喀拉拉巷。 天渐黑了,雨势渐猛,他从路边荒废摊子上扯了块破布盖在头上,路上不时有小混混三五成群将他拦下,在陆桁向他们展示过空空如也的快递箱后又悻悻然放他过去。 他实在不像个会随身带钱的有正当职业的公民——右臂上一圈难以忽视深可见骨的伤口,浑身湿漉漉的连把伞都没有,腿脚上尽是与人扭打后的青紫痕迹,一身黑色劲装被雨水打湿后紧贴着黏在身上,这些无一不标志着独属于底层人的落魄与狼狈。 甚至中间有几个混混诚挚邀请陆桁要不要加入他们的帮派,说是在阿希姆邦本地相当有势力。 陆桁没理他们,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喀拉拉巷。 雨夜令人放慢脚步,赶在天亮前,他终于到达了巷口。 这是一处只有一人多宽的小巷,狭窄到不能容纳两人同时并肩而行,短而窄的巷子里却足足挤着七八十户人家,有的住在平房的顶层加建中,有人则干脆用密实的广告布搭起简易又肮脏的临时住宅。 订单上显示男孩的家正在喀拉拉巷的巷尾,果不其然,那巷尾处围着五个半大青年。 他们正是四处惹是生非的年纪,空长了一身的腱子肉却不知往何处使力气,那些青年们正狠狠敲着这户人家的门,不住用恶毒的句子骂着里面躲着不出来的人。 从这些脏话中勉强能分辨出这些青年们是来讨债的,借条上明明写着六千币,房内的人却死活赖着不还。 陆桁走了过去,破旧摊子上的塑料布依旧搭在头上,指了指房门对那几个精力旺盛的青年道:“里面这户人家我认识,就住着个小孩,你们怎么敲都没用。” 那为首的青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青年矮了半个头,说话却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硬气:“你谁啊你?!” 旁边的结巴青年也开始帮腔:“对,对啊,你谁?小孩,孩子还不上大人还钱,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我们大哥,整个阿希姆邦这片,我大哥罩的。” 第45章 抢车 灰暗的天空中依然蒙蒙地向下飘起雨星, 那几个青壮小子头发早尽湿,脸上布满了雨水,为首的那人造作地摸了把脸, 嘴角高高翘起,他径直推了陆桁一把,虽没推动, 却依旧气势不减, 邪笑道:“外乡人?” 他从被雨淋湿的裤兜里掏出个药丸大小的冰绿色玩意塞进鼻子里, 鼻孔顿时向外喷着独特尼古丁气味的白色气体:“阿希姆邦可不像你想的那么有意思, 少管闲事,滚远点。” 他本以为自己一番狠话后对方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却见一铁锹凭空而落, 猛地一阵疼痛后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陆桁手下未停, 将为首那人拍晕后紧接着挥动铁面砸向另一人的后颈,直到站在最末尾那人反应过来掏出插在腰间的电-棒,巨大的电流在他身上涌动,却被皮肤的屏障阻挡。 那人一时间惊住愣在原地, 嘴里叫了句什么,还未说完便被铁锹一把敲在脑干上, 顺着墙慢慢滑向地面。 右臂刚有所愈合的伤口尽数崩开, 陆桁将铁锹收入随身物品栏, 从躺着人的衣角撕下块布料简单将伤口又仔细包扎了一遍。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铁皮摩擦声响, 他迅速回头, 只见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了一个探窗口, 里面露出小男孩晃动的头, 那男孩似乎是踩在什么物件上才能勉强探出头来, 身形一跃一蹦地摇晃着。 两人无声对视半秒, 那小孩又啪地一声把小窗关上。 冒着零星的小雨,陆桁抱臂站在一旁。约莫三五分钟后小男孩去而复返,从铁皮小窗内投掷了个白色的小物件砸到他脚边。 那是卷表面有些脏污了的防水绷带,绷带之中缠着的是一小瓶开过盖的淡绿色止血凝胶。 陆桁粗略观察了一番,这沉重的铁皮大门至少有两米半高,远超周围住宅的围墙高度,且上面插满了亮晶晶的极长金属尖刺,就算是拿来梯子常人也未必翻得过去,这也是为什么门口的青壮年宁可淋雨堵着这孩子一天一夜也没能进门的原因。 同时里面小孩年纪虽不大,但戒备心却很强,明明目睹他砸晕了这些讨债者,却仍谨慎地观察着后续。 对方没作声,陆桁也没主动搭话,他默默捡起地上的绷带和凝胶,将半瓶凝胶挤在伤口处,又紧紧地用防水绷带缠了起来。灰塔帝国的医疗药品水平已发展得远超原位面,缠满绷带的右臂不仅活动自如,还附带止痛清凉的功效。 小男孩踩在两个堆起来的泡沫箱子上探头默默看着那正包扎伤口的高大男人,思考良久,又倾身扭头望了望四周,这才打开铁皮门的五道大锁,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他先是将地上躺着的人全身上下仔细搜了一遍,七零八碎找出一千多币的现金,小心地装进口袋里,对着陆桁招了招手。 “叫我黑蛋就好,街上没人喊我真名。”那小男孩沉着地开口,待陆桁进了门,利落地将大门的三道锁严格地锁上。 院内物件杂而不乱,各种捡来的脏兮兮的机械杂物被黑蛋分门别类整理好,归置在一起。他熟练地给陆桁撑开一把金属折叠椅,又从院里水龙头里接来两杯被锈迹污染的发黄自来水。 黑蛋冷静地开门见山道:“一千三百五十币能换什么武器?” 陆桁在系统货物栏中快速浏览一圈,灰塔位面的武器价格并不贵,一千多币的选择度很高:“你能想象到的一切冷|兵器,以及电击棒、便携喷火|-枪、一盒定向手榴|弹或者能装填三颗子弹的袖珍小手|枪……” 黑蛋点了点头,将抢来的现金全部放在快递单上:“那就来一把喷火|枪。” 从陆桁手中取走喷火-枪后,黑蛋谨慎地走到大门边,动作极轻地掀开铁皮小窗,看到门外几个混混依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这才开锁出门,用火|枪挨个将他们头部以上瞬间喷成一片焦炭,又用迟钝的铁片慢悠悠刮开几人手臂皮肤下的身份卡。 共取走五张身份卡后,他将几人的尸|体拖到巷口处的垃圾堆边,满意地拿着枪回到院内,夸赞道:“好用。” 黑蛋的皮肤黝黑,比一般孩子干瘦许多,眼神中透露出不符合同龄人的老成,他从院里角落的柜子里取出两块棕黑色的过期干面包,递给陆桁一块,老练道:“你是能力者,我刚刚看到了,电击|棒的电流对你不起作用。” 陆桁没抬眼,也没应话,对小孩若有若无的试探充耳不闻。 “别担心,我本意并不想冒犯你,你很强,我没必要在以实力说话的阿希姆邦得罪一个未来的朋友。”黑蛋三两口吃完干面包,脱下外裤,将刚顺来的五张身份卡仔细塞在贴身内裤的内兜里,“我知道按规矩我该支付一笔多余的小费,但很抱歉,我实在没钱,不过我可以卖你一些消息,知无不言。” 这孩子很精明,整个小院内没有大人生活过的痕迹,不机警点根本无法在这吃人的社会里存活下来。 而恰好陆桁正需要一条信息,并不打算为难这小孩,他将浑浊的锈水一口饮尽:“哪里可以得到一辆正规卡车?” 黑蛋皱了皱眉:“非法的卡车倒是有几个地方容易抢到,但要想正规只能去造车厂,黎明郡有很多厂子,只是那里守卫森严不易进入;如果不介意新旧的话,阿希姆邦东北区有个报废车处理厂,在果阿巷拐角处,那里的车都被吊销了牌照和车主信息,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一辆能开的。” 陆桁点头道了谢,走之前黑蛋扬着那花花绿绿的货运单提醒道:“送快递这主意不错,但你宣传方式未免太落后了,找人在论坛上帮你搭个接单入口吧。夕阳酒吧第二个冰柜底下有个交易市场,跟前台说找老滑头,告诉他‘黑蛋有颗没用完的蓝宝石’,他自然会给你找人建合适的接单链接。” 说完,黑蛋一把将陆桁推出了门,三道锁重新关闭,他掀开上头的小窗子狡黠地笑道:“我这消息够格吧,以后多多合作。” 外面的雨稍停了片刻,只是天空依然阴沉沉的,压下来一大片巨大的积雨云。 166号又冒了出来,只是冰冷的电子音中透露着明显的虚弱感,仿佛下一秒这微弱的声音就要消失:[这个位面的小孩可真可怕,杀人不眨眼,比你还吓人] 在灰塔位面存活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伴随着危险又艰涩的疼痛,连有自保能力的成年人都尚且步履维艰,更何况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 这世道下,杀人自保已是再合理不过的行为。 陆桁没回复166号的话,保持沉默沿导航向果阿巷继续前进。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8节 到达果阿巷时恰好大中午,报废车处理厂前有几个孩子在踢球,在阴沉闷热的天气里这些小孩跑得累到满头大汗。 处理厂门口处有个不大的保安亭,里面几个光膀子披着保安服的人正吞云吐雾谈天说地,没人注意到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已绕着厂子走了两圈。 陆桁注意到处理厂角落的矮墙上有一处电网断了线,果断掏出铁锹将那处铁丝砍断,从暗处闯入了处理厂。 整个厂子内部相当破旧,设备似有几十年没有更新过,仿佛是这个混乱不堪的邦区内被遗忘的阴暗一角,他快步猫身来到停车场,偌大的场地内密密麻麻停着几百辆破旧程度不一的废车,一辆巨大的拖车在旁边。每天拖车都从阿希姆邦的各个角落里清理占地的废旧无主车辆,又把它们拖到处理车间做成新的金属块以供回收。 这些车大多体量很小,多是小轿车或单人代步车,陆桁从中勉强挑中一辆面包车,但小面包车的油箱里早已没了油,只能拿罐子从旁边拖车中偷油。 油刚装到一半,便听到远处有人大喊一声,拖车的驾驶员一手提着没穿好的裤子,一边骂骂咧咧向这处赶来。 陆桁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驾驶员跑近了,才一铁锹砸在他脑门上。 可脑门被敲击后发出清脆的梆的一声,竟是人工替换的金属脑壳,那驾驶员被砸得懵了一下,却还未失去意识,发觉情况不对便连忙开始大喊。 偌大的停车场内本就静谧,喊叫声惊动了门口保安亭的人,陆桁一把拿走驾驶员头上的帽子遮挡面部,同时掐着对方后颈将驾驶员掐晕,将罐子中的油倒入面包车油箱中,转身动作利落地翻上了车,一路加大油门,面包车直直地冲向那几名急匆匆跑来的保安。 几名保安被晃了一下纷纷摔倒在地,其中几人掏出腰间的配枪对着面包车连速射击。 子弹打在面包车外壳上,顷刻间不堪重负的铁皮便被穿出几个大洞来,陆桁没松油门继续加速,车头顶在处理厂入口处的栏杆上,径直将栏杆撞破后扬长而去。 身后保安立即想追,可追出几步路去便没了力气,等后面的人反应过来想开车赶上时,面包车早消失在街角毫无踪影。 阿希姆邦本就是犯罪丛生的繁芜地界,杀人越货的事多到根本管不过来,更不会有人追究破旧报废车处理厂的失窃旧车。 陆桁一路驾驶着新到手的小面包车按导航往夕阳酒吧去,车侧门被子弹打得松垮,在路过一处小巷时终于不堪重负掉在了地上,面包车顿时成了漏风的筛子。他没管那侧门,反正本来就是个四面都有撞击痕迹的报废车,还能正常上路运行已算不错。 夕阳酒吧开在阿希姆邦最繁华的街道上,街道两侧是挂着彩灯的小高层,路上不时有穿着紧身连衣裙、化着精致浓妆的女人招呼他,还间歇性地掺杂着几个矮小瘦弱的娇柔男生。 陆桁将掉了一侧车门的面包车停在酒吧门口,那酒保是个装着两只巨大机械精灵耳的矮胖子,灵活地让出大门招呼他进来,扭动着肥壮的身体跟在后面道:“先生喝点什么?自由古巴还是阿希姆骡子,后者是我们酒吧的原创特调。” 酒吧里面吵吵嚷嚷,几十个大汉挤在不通风的室内空间里划拳喝酒,他们浑身肌肉发达,腿上胳膊上布满了形象可怖的纹身,身上大部分都进行了机械改装,欢呼声最热烈的一桌正在玩俄罗斯轮盘,刚好轮到一个装着三只机械索道手臂的壮汉扣动扳机。 陆桁没搭理那一直跟在身后的矮胖子,环顾了一圈酒吧,只看到吧台内侧外人很难看到的角落塞着五个冰柜。 他径直走到第二个冰柜旁边就要拉开,却被那矮胖子一把拦住。 几乎是一瞬间,整个夕阳酒吧从热闹陷入平静,酒吧内所有喝酒的人都默默把目光移到了吧台这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桁。 第46章 任务 空气静谧, 只有最热闹的那桌还未停止闹剧,扳机扣动,血液喷溅到墙壁之上, 酒吧内却无人在意。 一个身高足有两米多的肥壮巨人将那人尸|体从酒吧角落里拖了出来,周围的欢呼与起哄声瞬间停滞,一阵嘘声过后是暗中探查目光下的窃窃私语。 矮胖子在身后露出谄媚的笑, 低声提醒道:“先生要喝什么冰饮, 我来替您拿。” “不要冰饮, 我来问件事。”陆桁将手放在冰柜的拉手上, 却见那酒保神色一凛。 矮胖子将酒单放到了吧台上,搓了搓双手,打着太极苦笑提醒道:“要么有钱, 要么有信誉足够的介绍人, 只有这两样能在酒吧里换消息,先生您看……”酒保犹豫两秒,酒吧里众人虽各自拼酒交流着,目光却不由得望向了这边。 阿希姆邦虽鱼龙混杂, 却也是个常人难以混下去的险恶之地,更别说夕阳酒吧这般牛鬼蛇神群魔乱舞、吃人不眨眼的地方, 陡然出现个生面孔, 一出口便是为密辛交易而来, 周围人都存了点看笑话的心思。 “喀拉拉巷的黑蛋介绍来的。”陆桁依旧神色如常。 最远那桌立刻有个右臂改成长金属镰刀的汉子站了起来, 带着嘲意道:“黑蛋早欠了海拉德帮整整六千币, 那边的大哥拉姆正找人讨债呢, 先让他管好自己吧!” 话音刚落, 整个酒吧内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那边桌上四五个汉子更是碰着杯笑得猖狂。 听了这话, 矮胖子酒保却将头深深低下去,姿态也更逢迎。 “原来是老朋友,怠慢了。”他边说着,边躬身为陆桁推开那道冰柜的门,整台冰柜顿时向后一倒,露出个半人高的入口来,里面是条长长的通道,向下的台阶尽头透出下面绚烂的黄色光晕。不同于酒吧充满醉意的喧哗与疯狂,底下的空间则安静许多。 陆桁猫腰顺着金属钢板制的台阶一步步下去,背后矮胖子照例对他谀媚一笑,随后重重地推上了冰柜的门。 台阶尽头左拐,一阵刺眼的黄光过后,便能纵览整个地下交易市场的全貌。 这里像个嘈杂而混乱的小商品集市,走廊上人流晃动擦肩接踵,中庭以下还有一层,他穿过人群顺着栏杆向下望去,能看到大厅内几十个比之酒吧内更凶神恶煞几倍的高度机械改造壮汉正四处踱步,查看电子屏上滚动刷新的公告,上面公告内详细写着任务内容和赏金猎头的位置信息。 而环绕中庭一圈则挤满了摆地摊的小贩,卖些陆桁看不懂的零碎玩意。这里生意着实不错,每个摊前都至少聚集着七八个问价看货的买家。 放眼望去,如夕阳酒吧冰柜这般的入口通道至少还有五六十个,有些通道黝黑难辨,不知通往阿希姆邦的哪个角落。背后的墙壁上挂着的电子屏显示这是第34号入口,他默默记下,这才在人群中穿梭向下,到了环绕赏金任务大屏幕的中庭。 他气质冷峻,身材比多数改造人看上去还要敏捷些,大厅里猎手们都专注地盯着新发布的任务,一时间没人注意到新面孔的出现。 正中的大屏幕上打着一笔报酬不菲的佣金任务,发布者正是老滑头,上面显示着猎头地址正在交易市场f-02号房间,内容似乎是要护送一个未成年人到巴林区皇家卫队大楼去。 见陆桁盯着最中间那屏幕看了许久,有个装了机械招风耳的瘦削男人凑了过来,好意提醒道:“你是新来的吧,再怎么缺钱也别接这任务。” 陆桁低低“嗯?”了一声。 那男人接着解释道:“一个是距离长,从阿希姆邦到巴林区要穿过五个大区,就算开车也要至少七八个小时,更不算中间路上修整耽搁的时间;二是被护送者是个刚觉醒的能力者,能力还不稳定,难保路途里出什么岔子;” “你也是有所不知,这任务挂在这儿一天两夜了也没人敢接,眼看着这能力者就要砸在手里了,老滑头急得要命,期间加了两次三次筹码,但重赏之下未必能出勇夫。” 这招风耳一经说道几句,旁边几人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这任务的凶险来,陆桁对好心人道了谢,转身依旧沿楼梯上去挨个找起老滑头所在的f-02号房。 穿过拥挤的买卖人群,房间位于整个半球形交易大厅的东南角,他敲了三声门也未见有人开,索性直接推门而入。 房内一片烟雾缭绕,氤氲着阴湿难闻的尼古丁气味。 没有顶光,暗绿色的地埋灯带将整个房间隐隐照亮,入眼处的墙边坐着个装着一对棕褐色义眼的少年人,手里捧着本老古董般的纸质书。 见陆桁正暗暗打量他,那少年人又翻动一篇书页,对来人露出个礼貌又疏离的浅浅微笑。 而桌边正坐着个大胡子,一缕一缕的烟雾从翘起来的胡子底下诙谐地透出来。他正对着浮空屏中的通讯列表焦躁发怒,挨个发送语音信息轰炸,想必正是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的老滑头本人。 见有人推门进来,老滑头眼神瞬间亮了一下,连带着伸出手去一把按亮了放在桌上的台灯:“请坐,你是来领任务的?”他声音颇低沉,听那嗓音已至少年过五旬。 “不是。”陆桁干脆利落地否认,见对方气得胡子高高翘起,又接着道:“黑蛋说他有颗没用完的蓝宝石。” “呸!”老滑头气恼极了,将一颗药丸从鼻孔取出扔进抽屉里的容器内,示意陆桁将门关上,冷静了片刻,这才眯起眼睛道:“他没说别的?也没托你带点什么给他?” “没了。”陆桁看出这两人似乎颇有些渊源和交情,缓缓接道:“黑蛋欠了点钱。” “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他也真是有病……”老滑头嘟囔了两句,站了起来围着桌子溜达了半圈,将桌子拍得砰砰响:“早听我的,把他那一院子的破烂给卖了,也不至于得罪海拉德帮,现在闹得个自家院门都出不去的下场。所以呢,你又来这儿干嘛?” 陆桁坦然地从保险箱内取出快递单,平放到桌面上:“他说你能帮我在论坛上搭建一个接单链接。” 老滑头瞅了他一眼,迟疑地接过那张花花绿绿、排版古早的宣传单。 而自始至终,那坐在墙边就着微弱灯光看书的少年人一直一言不发,仿佛看惯了这房间里人来来去去,除去最开始那礼貌的笑容便别无旁的反应。 半晌,老滑头才从那货运单上不情愿地抬起眼,懒懒道:“可以倒是可以,但要想将论坛接单入口和你这单子挂在一起,需要空间系和信息系能力者一起运作,人不好找。况且没有足够的信誉担保,靠这张白板也接不到什么生意,真是浪费我一番努力。” 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用食指指节敲击桌面:“这样吧,我帮你找好人建好链接,还会帮你做担保维持铂金信誉,但这些远超那颗蓝宝石价格之外,你能懂我什么意思吗?” 角落里始终坐着看书的少年人也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这边。 “那趟任务九千币,我要双倍。”陆桁双手插兜,冷冷与大胡子对视。 “成交。” 老滑头将手中的快递单塞进抽屉,站起来浅浅与这不明来历的高大男人握了握手,示意交易达成。对方是黑蛋介绍来的人,且敢在这罪恶丛生的地界上干刀尖上舔血的快递生意,实力想必不会差。这趟烫手的差事终于有可靠的人接手,稍微让点利益又何妨。 临别前,老滑头给了陆桁一把激光枪,狡黠地眨眨眼道:“别太担心,你这样的经营者我见过不少。” 陆桁慢慢抬眼,或许是眼神中威慑与警告的意味太明显,老滑头打了个寒颤,堆起笑容道:“最近的一个也是十多年前了,他们刚来的时候帝国还隐隐有些防备,可这些人实在不济,又没什么利用价值,后面卫队也懒得扯精力关注类似的经营者了,路上多半不会有人特意针对,只要注意别让小贺的能力外泄,便没什么旁的危险。” “如果你还想知道点别的什么,回来后我与你详谈。”老滑头笑着关上了房门。 交易大厅内嘈杂一片,底下的猎手见陆桁还是将那默不作声的少年人领了出来,多交头接耳地感叹一番。 而那名为小贺的年轻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桁身后,手里还拿着那本薄薄的古董书,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临近半夜,夕阳酒吧内依旧热闹,见两人从冰柜里出来,之前那桌有人立即站起来大声揶揄道:“这是带了个拖油瓶出来吗?”先前那金属镰刀迸发出一阵骇人的大笑,直拍得桌面上酒水四溅。 顶着这般嘲笑,小贺也仅仅只是皱了皱眉。 陆桁全当没听见,找酒保要了两杯自由古巴,全记在了老滑头账上。 小贺捧着两杯酒出来,见到那侧车门消失、还布满了弹孔的面包车也面不改色,径直坐在了副驾驶位上,将酒杯放进了车内卡槽中,又淡定自如地将书塞进边柜里。 夜深了,大马路上依然不乏有人飙车,他边喝着酒边加足马力,小贺倒也没说什么。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陆桁也仅知道小贺全名叫贺嘉言,是阿希姆邦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趟是赶着七天时限、靠能力者的身份去帝国卫队寻个稳定工作,可惜自己又没什么自保的本领,故而才找上了老滑头。至于家庭情况、自身过往,更是像个锯嘴葫芦一般什么都问不出。 就这么顺畅行驶过了阿希姆邦,过了邦界便又回到了满加都。 他对满加都没什么好印象,上次神庙中诡秘的遭遇令他险些失去了半条手臂,可惜这里是通往巴林区的必经之路,需得再行驶两个小时才能横穿满加都。 半夜两点多的马路上空旷无人,不同于阿希姆邦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周围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依旧有几户人家亮着灯,可都紧缩着楼门。 这并不寻常。 天空逐渐飘起小雨,陆桁顺着大路一直驶到距女神庙千米左右处,遥遥能看到远方道路被黑压压一团尽数堵上。 远处那一堆又一堆的黑色物质宛如不可名状的可怖巨物,黏糊糊的触手与黑色的血管交错,在马路上缓慢又坚定地爬行。它们的身下,蔓延开鲜红的血水,与黏腻的触手融合在一起,所到之处偶尔能听到几声骇人的惊恐叫声,随后那叫声戛然而止,伴随着的是更深沉厚重的大片鲜血。 而那些令人惊惧的诡物正是从发着红光、庙门大敞的女神庙爬出来的,一个接着一个,迫不及待地从小小的庙门外探出恶心又巨大的黑色身体。 第47章 到达 陆桁皱了皱眉, 向左打方向盘试图将车拐进小路,可车灯目视可及的区域尽被这黑色不明物体挡住,它们身下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嘈杂声, 吞噬进的人体骨肉和硬质马路互相摩擦,产生尖锐刺耳的声响。 与其在黑暗的小路间七拐八拐,还不如顺着中央马路笔直地冲过去。 他急打转向, 加足油门便向那源源不断涌出巨物的神庙驶去。 贺嘉言右手紧紧抓着头顶的扶手, 因不断的转向而胃里一阵翻腾, 比这更糟糕的是, 他眼底泛起一片难忍的猩红,体内有股力量正左突右撞试图爆发出来。 “你了解这些东西吗?”极致的燃烧与痛苦中,主驾驶上踩紧油门加速行进的这高大男人突然问了一句, 这句话将贺嘉言从能力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明明对方连神庙里陌生巨物的来源都不晓得, 却敢横冲直撞闯过去,贺嘉言不知道自己是该夸对方一句胆大无畏、还是该为自己未来的命运竟交由这人手中而担忧。 贺嘉言努力控制着体内不受控制的力量,平复心跳的同时快速说道:“是诡物,它们是深渊爬上来的怪种, 也是女神领地上的信徒所供奉的东西。在每月第二个周的连续七天午夜时分都会出来游走,直到正午才会散去。” 车辆速度骤然放缓, 陆桁一脚刹车踩下去, 见贺嘉言脸色越发难看, “怎么不早说, 我们掉头回去等到正午之后再赶路不就行了。” 贺嘉言摇摇头, 咬紧牙关道:“不行, 我需要卡着七天时限去卫队大楼签到, 下午八点前便要赶过去。我有法子对付它们, 加足马力直冲便可。” 这少年人额头上滴着豆大的汗珠, 顺着刘海一滴滴随脸颊滑落,只看面相是个文静书生的样貌,却颇有城府地对护送自己的人也隐瞒了不少信息。 算算时间,晚上八点前刚好是顺着大马路片刻不停赶路过去的死线。 而这些老滑头与贺嘉言在上路前一句也没提过,他们明知道中途要路经鬼门大开的女神庙,但连一个字都没多余交待。 陆桁一脚踩下刹车,本就快散架的面包车在原地晃了晃,两人与对面可怖的诡物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 遮天蔽日的粘稠状巨物占据了前进道路上的每一寸角落,近得能看到它们身上几万只一眨一眨的复眼,和软糯口腔中还未消化完的残肢。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39节 贺嘉言与诡物对视着,心跳如擂鼓,额头上的汗珠愈发密集,握紧把手的右手指尖止不住发抖。 “还有什么没交待?”陆桁闲适地将手腕搭在方向盘上,淡淡道。 话里含着浅淡的威胁意味。 贺嘉言蹙眉看了他一眼,也明白此刻自己的命就捏在这吊儿郎当的男人手里。 “我的能力是b级五感剥夺,对夜行的普通诡物有效,在刚觉醒能力不稳时最高可以爆发到a级,足够我们悄无声息通过满加都和呐兰都。” “剥夺了然后呢,我们怎么过去,飞过去吗?”陆桁微微昂起下巴,冷冷地点了点远方遮蔽了整条街道的黏腻诡物,它们覆盖了满加都大大小小的道路,疯狂吞咽着触碰到的一切。 贺嘉言已双目猩红,对失控能力的压制已忍耐到了极致,却还保留着一丝清醒的意识缓缓道:“抱歉,我没想过这点。” “但那是你该解决的部分,先生。”贺嘉言补充道:“一万八千币的报酬,勇者居之。” 陆桁勾起嘴角冷笑一声,没再理他。 破烂的面包车重新启程,轰动油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加足马力的老式面包车宛如离弦之箭般锐利地直冲向那面目可憎的诡物。 五感剥夺的能力彻底爆发,几乎瞬间这些诡物便无法分辨方向,开始试探性地向道路两边爬行。 然而这还不够,一道无形的重力凭空而起,错综复杂的巨大触手高高地垂了下来,而诡物的身体则被举至地面三到四米处,刚好足够面包车在下通行。 诡物分泌的汁液与黏腻腥臭的血水顷刻间砸在面包车的车顶上,一股难言的恶臭充斥着鼻腔,无数暗红色的血块从天而降坠落在车身玻璃前窗上,又被雨刮器无情地刮落在地。 贺嘉言浑身脱离,嘴唇发白倒在座椅上,用仅剩的力气控制着座椅缓缓平躺下来。 他眼神复杂地望向身边这正悠然开车的男人,对方竟还有余力从边柜里取出一盒早没人抽的老式香烟,尼古丁的气味比之腥臭难闻的血气要淡得多。 如此强悍的能力,至少已达s级。至于其上更高的级别,贺嘉言则只在书本和影视作品中见过。 贺嘉言神情恍惚,此时倒真有几分信了老滑头口中天马行空的异世来人传闻,否则他如何能理解这么一个实力夸张到难以置信的人竟会隐姓埋名、落魄地在混乱纷杂的阿希姆邦接刀尖上舔血的赏金任务。 漫天的腥臊血雨落下,将前方的挡风玻璃整个染成了红色,面包车依旧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甚至旁边这人不知从哪掏出个鸡肉三明治边吃边开。 贺嘉言看着食物内翻涌出的肉丝,这形象与眼前不断掉落的肉块交融在一起,他眼前发晕几欲呕吐,连忙顺便屏蔽了自己的五感,只安心释放能力。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再醒来是已是过午。 天空依然沉闷,丝丝细雨顺着打开的车窗飘进车内,两旁的建筑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路旁不再是低矮破败的住宅楼,而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外立面上挂着的广告牌正轮番播放着工厂最新的研究成果。而那气派的广告牌下,则是街头巷角注射着药水稀释过的兴奋剂的瘾|君子们,以及散落一地的零碎针头。 不时有人穿着肮脏的工装神情疲惫地从大厦中走出,随处可见的繁华从不属于劳作的底层人。 他们已到了黎明郡。 陆桁边开车,边听探查消息的小精灵禀报灰塔帝国的基础信息—— 这是个再残忍不过的国度,除金字塔顶端的极少数人外,所有底层人都蝇营狗苟为生计而努力活着。人从出生便分为三六九等,职业身份皆是世世代代传承,各自生活的区域永世不得更改,只能途经,不许长期停留。 按166号的脾性,陆桁料想自己本该被分配成世代洗衣的贱民,没想到竟从底层贱民提拔到了世代侍奉女神的满加都,还给安置了个正当职业。虽然满加都也危险重重,但到底比此生无法离开贫民窟的无名无姓贱民要好得多。 帝国核心分为五个大区,其外则是工厂和科技寡头密布的黎明郡,至于信仰女神的都城与主张改造□□的邦县则根本不在这些顶层人的视野里,更别提占据帝国一大半面积的肮脏低贱的贱民营——那里终日不见光照,是灰塔无法照亮的阴暗腌臜之地。 而他们此程前往的,正是帝国五大区之一的巴林区。 在帝国,凡接近成年,年轻人皆有机会觉醒为能力者,哪怕这几率仅有不到万分之一,也成了无数底层人妄想着一步登天飞黄腾达的美妙幻梦。 这代表着这些年轻人将被收纳入帝国卫队,从此大步跨过难以逾越的阶级鸿沟,抛去父辈固有的卑微身份,能得一份稳定工作与住所,从此将高贵的姓氏世代传承下去。 陆桁听精灵佳尔芙汇报完,从保险箱中取出热腾腾的饭团,放到贺嘉言旁边。 困累了一夜,贺嘉言早没了精力纠结食物的来源,边捧着饭团大快朵颐边半躺在座椅上,又从边柜中取出那本古董书,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闲翻着书页。 行驶到了黎明郡便算前路无忧,就算偶尔有不要命的流浪者拦路打劫车辆,看了这满目疮痍布满弹孔的破烂面包车也都无奈摇摇头放行。 行至傍晚五点多钟,他们跨过黎明郡的边缘,刷开巴林区的大门。 门口几名持枪的卫兵把手,听说来意后主动驱车带路领他们前往卫队办公大楼。 一路上贺嘉言险些看花了眼,古董书压在腿上,就像失去了重量一般轻飘飘的。他向外轻轻探着头,望向外面鳞次栉比、发着暗光的财阀集团大楼,暗沉的天空中不时有飞行器留下一道长长的光线。良久,他才又合上那书页,静静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队办公楼足有六十多层,大厅内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无人注意到衣着朴实到甚至有些邋遢的两人。 引他们来的卫兵嘱咐二人在大厅内稍作歇息,不消片刻,便有武装齐全的一支小队急匆匆从楼上下来,里面领头的那人戴着个智能防暴墨镜,走过来只看了贺嘉言一眼便亲切地握手:“b级的五感剥夺,对我们小队非常有帮助。小吴,去给新人取一份套装来。” 贺嘉言的眼神由惊讶慢慢变得深沉,目光几经在陆桁与那墨镜队长之间反复流转,最终敛成波澜不惊的一贯老实模样,只静静附和着点了点头。 他在资料上看到过这墨镜男,是帝国卫队稽查分部的三小队队长,分管区内治安打击,能力是s级的属性识别,连这人都没能认出陆桁的能力,说明陆桁的能力级别已在s级之上,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你是……”墨镜男迟疑了片刻,终于将目光转向陆桁。 “送人的,从阿希姆邦过来。” “先生真是帮了我们个大忙。”墨镜男极精人情,立马添上一句道:“路途遥远,不如就乘卫队的飞行器回去?正好我们小队开飞行器执行个小任务,危险性不高,不如也带上新人一起开开眼界。” 他一合掌便算说定,未等贺嘉言再反应过来,便被簇拥着登上通往顶层的电梯。 屋外还飘着点滴细雨,顶层风声呼啸,竟是个一整个大平层的飞行器停靠站。放眼望去,各色型号的飞行装置尽数停在此处,散发着莹莹的细光,透过半开的舱门还能依稀望见其中复杂的仪表盘。 为保万一,小队成员熟练地给二人套上滑翔翼,簇拥着两人便上了飞行器。 对于他们而言,这仿佛只是个再微不足道的小任务,宛如吃饭喝水般再简单不过,但对于贺嘉言来说,却是令人心潮澎湃世界的一角。 他登上飞行器,透过窗子俯瞰着巴林区绚烂的夜景。 耳边,队长正分配本次任务的目标对象:“巴林区永安码头11-19号箱,两只c级诡物正从海上登陆。” 第48章 开大前摇 随着这句命令的下达, 整个舱室内瞬间忙碌起来,身着轻巧滑翔翼的卫兵个个站了起来,在舱壁的武器储存舱内依据诡物的等级种类配好枪|支零件, 他们神情轻松,甚至哼着歌交流着晚上要去哪家酒吧畅饮,一整支稽查小队处理起两只c级诡物如砍瓜切菜般容易。 飞行器在整个巴林区上空疾驰, 舱顶外置一个高频发光球, 旁的民用飞行器见了纷纷绕行。 趁着这波慌乱, 贺嘉言凑到陆桁身边, 贴着他耳朵小声解释道:“诡物只被允许在女神的庇护领域内活动,一经出界人人得以诛杀,可凭诡物肉核到各郡各区管事处领奖。巴林区临海, 常有低等级诡物跨洋而来, 这支小队专负责本区治安,这是他们分内事。” 这声音压得极低,旁人看了只道是两人偷偷说悄悄话,墨镜男以为是新人紧张, 布置完任务后特地坐了过来,大喇喇安慰道:“不必担心, 这对我们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入队后同样的任务还多着呢, 你能力等级在同批新人内较高, 总队会着重培养你的。” “以后叫我朱队就好, 我们小队是全稽查部门平均能力等级最高的一支, 能力者数量也不少, 不会亏待你。” 听了这番话, 贺嘉言也只是状若感激地点点头, 手指依然轻轻地搭在那本书的硬质封面上。 那是本再普通不过的民间诗集,纸质书早在现今社会消失匿迹,成了一项富人附庸风雅的收藏类爱好。 夜晚的巴林区灯光璀璨,其下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间不乏衣着光鲜亮丽者来来往往,灰暗的夜空中尽是飞行器划破空气留下的淡淡白色轨迹,这里是整个帝国的权力中心之一,眼前更是无数低级贱民梦中也无法想象的见闻场景。 从纷乱复杂的思绪起伏中平复了情绪,贺嘉言撇开头,透过一尘不染的窗子静静地看着底下车水马龙钢铁森林般的繁华盛景。 约莫二十小时后,飞行器停靠在永安码头11-19号箱正上方离地二十米处。 脚下尽是规规整整摆放好的巨大集装箱,而下方红色集装箱的一角,正露出宛如章鱼触角一般湿滑油腻触手的暗褐色边缘。 朱队做了个手势,身旁卫兵立刻会意,肩膀上扛起巨大的火|炮便向下发射,浓烈的火柱顷刻融化了集装箱顶棚,热气顿时注满了整个飞行器舱体,随着集装箱硬质金属在高温下融化,里面人也得以窥见这两只诡物的全貌—— 它们生了只与身体相比奇小无比的头,连接头部的不是身体,而是几百只密密麻麻纠结缠绕在一起的黏腻触手,触手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湿润的褐色黏液,这粘稠的厚重液体也保护它们免疫了火焰的灼热。 眼看着受到攻击,集装箱上烧焦的金属碎块纷纷砸到这两只诡物的身上,它们却并不害怕,相连的触手互相纠缠,而其余的则猛地向上抬起,对飞行器发动了进攻。 这下攻击直直冲着燃料箱而来,亏得驾驶员反应迅速及时躲闪,才避免了飞行器当场受击爆炸的惨剧。 只是这一下便与诡物拉开了身位,它们不是向海中逃窜,而是飞快地借着触手在周边几个巨大集装箱周围来回爬行,离得远了便在黑夜中难以辨别它们的位置。 朱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驾驶员见状冷静道:“请示开启夜间探照强灯。” “不。”朱队连忙阻止,在周围卫兵不解的目光中,他额头甚至渐渐渗出汗珠来,“情况不对。” 贺嘉言心想这帮人来时明明说好的不会有任何危险,怎么还带临阵变卦的,但见身边几人都神色不宁,也不好将这戳人肺管子的话说出来。 人都跑到舱口去了,陆桁闲适地将腿在座椅间舒展开,仿佛深陷困境的不是他一般,甚至饶有兴致地顺手翻起贺嘉言带来的那本诗集。 “别开大灯,加大火|炮攻击力度。”朱队下达完指令,亲自将长火|炮扛在肩上,一时间舱口的三道火柱连成一气,坐在最里边的卫兵也站了起来,不知发动了什么能力,顿时在周边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气流,涌动的气流伴随着巨大的火焰,在集装箱间发起了一簇簇声响巨大的爆炸。 炮火顿时湮灭了整片区域,周围十余个集装箱尽数被烧得只剩残骸,饶是两只诡物的移动速度再快,终究也不过是c级,在连番炮轰的轰炸下已奄奄一息,可尽管如此,它们仍不屈不挠地愤然举起触手向天空挥舞着,直到被军用飞行器自带的激光炮终结了性命,触手被烧焦成炭,炭灰也依旧定格在向上发动攻击的那一刹那。 朱队捏了下眼镜的上边框,仔细扫描后确认道:“目标已无生命体征,不要着急下去取肉核,我们原地等待片刻。” 出于谨慎,他下意识觉得这两只诡物的反应不对劲。 贺嘉言这才抽空开口,望着底下的焦尸缓缓道:“你们不是说没危险吗?” “照往常自然没事。”旁边卫兵接话:“不知它俩犯了什么毛病,以往火焰威慑一番后诡物便会自行退回海中,今天倒像是护崽的奶娘一样……” 卫兵话说到一半,脸色却变了,与身边人对视几眼,面色中都泛着不言自明的凝重。 飞行器散发着的微弱荧光在黑夜中的港口显得那般耀眼,不过片刻,周围便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沙沙摩擦声,朱队破音大叫一声“开灯!”,随着探照强光灯亮起,强烈的灯光照亮了整片港口。 只见先前隐匿在集装箱间不可胜数的诡物纷纷从黑暗中爬了出来,有的甚至生了不止一对翅膀,挥舞着巨翅腾空而起,它们形成一个球形的包围圈将远处看不清的某物紧紧环绕起来,被这强光一激,那被包裹着的巨物如一颗硕大的心脏般有节奏地蠕动起来,而处于最外圈的有翅诡物已开始对飞行器主动发起不死不休的攻击。 “糟了,是地母产子。”豆大的汗珠从朱队脸颊滑过,能力使然,他眼底滑过一条条诡物等级信息,a级b级比比皆是,远不是他们一支八人小队能应付得来的。 驾驶员立即操纵飞行器左躲右避企图驶离这片港口,随着一名不起眼的卫兵站起身,周身空气霎时间变得干燥无比,紧接着一道道冰柱凭空生成、柱尖猛地扎向这些带翅诡物,它们喉咙中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可纵然顶着能力攻击与飞行器一道道激光溅射,这些诡物也依旧不知休止疯了般接连扑上来。 那些诡物距飞行器最近时,口中尖锐的獠牙与眼底的恶意扑面而来,近得能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 坚硬的翅膀与飞行器外壳相互碰撞,摩擦出炽烈的火花。 陆桁将书合上,握紧把手静静看着窗外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诡物,以及最中央被簇拥着的那颗分不出形状的血管瘤。 那便是被层层保护起来的地母。 飞行器七绕八绕,以损失了舱口一名卫兵为代价,这才勉强维持全状绕出港口,然而四只发动机坏了一只,飞行姿态歪歪斜斜,舱内回响着巨大的鸣叫报警声。 贺嘉言脸色隐隐发白,显然这次任务的凶险令所有人所料未及。 朱队迅速一把扯下墙壁上的对讲报警机,对着那边的人喊道:“稽查三队a组报告,地母在永安码头登陆了,最多五分钟以内就要产子!探查组那帮王八羔子里出了内鬼,地母登陆一小时内必然早有预兆,他们谎报了信息。” 对讲机那头的人愣怔几秒,语气间不由带了几分焦躁:“五分钟内总部支援无法赶到,请第三支队做好全军覆没的打算,务必尽全力干扰地母生产,十分钟后大部队会一定会来。” 空气间慢慢弥漫开一片难言的沉闷与死寂。 他们心里对地母产子的灾难性后果再清楚不过,可生死就这么残酷地横在眼前,就算是圣人也难免心生畏惧。 朱队扔开对讲机骂了一句,催促驾驶员立刻掉头返回。浓烈的不安在舱内传开,整个飞行器早在刚刚的战斗中急剧受损,连保持直线飞行都尚且困难,这一来必将有去无回。 驾驶员狠了狠心,操纵飞行器掉头向码头飞去。 贺嘉言心跳如擂鼓,已后悔顺路搭乘这辆死亡航班,余光一瞥,却见陆桁依旧漫不经心地在舱内转悠,甚至开始悠闲地阅读起墙壁上武器储存箱中的文字。 他心头拂过一丝震惊,不知这男人是想做什么,下一秒之间陆桁从地上捡起先前死亡卫兵的一截还带着鲜血的胳膊,熟练地用死去卫兵的手指解锁了武器储存箱,从里面掏出一只巨大的激光炮,动作娴熟地组装起来。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0节 若不是贺嘉言多少猜到了些陆桁的底细,定会认为这男人说不定先前就是帝国卫队出身,不然怎会对军用激光炮拆卸组装了如指掌。 可正是因为知道对方的来历,贺嘉言心底才更加惊骇——陆桁只不过才在忙乱中粗浅阅读了几十秒的使用说明,就能准确地挑出杀伤力最强的武器,还真能随手给装好了,这又是何等令人心惊的天赋。 一旁朱队正聚精会神组织人手对付外面带翅诡物的攻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右腿在方才的一波交战中受了伤,涓涓的鲜血正不住从深重的伤口奔流而出。而身边则又倒下了两名老队员,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他只能一边应付攻击、一边默默承受着身体与心理双重的巨大苦痛。 四只发动机又坏了一只,飞行器在空中摇摇欲坠,自带激光炮的能量用了大半,却只粗浅解决了最外圈的带翅诡物。 可这根本分毫动摇不了底下被高等级诡物层层包裹着的地母,眼看着大地颤鸣,地母马上就要生产,朱队干脆心一横,就要指挥着驾驶员操纵飞行器撞向最中央的区域,哪怕自毁也要再拖住一分钟。 就算只有一分钟。 他握紧肩膀上架着的激光炮,后背却骤然被拍了拍。 朱队疑惑地回过头,看到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陌生冷肃男人正轻松地扛着一只巨炮,没等他想清楚这巨炮从何而来,那男人便命令道:“下一圈盘旋在地母的正上方放我下去,你们绕到外圈迫降,还能活。” 朱队神色一变,惊道:“不行,而且你拿着的这炮威力太大,只能进行超远距离攻击。” 却见那高大男人只是点点头,似乎这炮十分满意。 在一阵不受控制的盘旋之中,他竟纵深一跃,直接跳进了底下密密匝匝的诡物群中。 第49章 杀疯了 与此同时, 贺嘉言皱了皱眉,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突破了极限的五感剥夺能力以他为中心瞬间铺开, 让底下的诡物瞬间乱了方向。 趁着这波混乱,陆桁动作麻利地在层层诡物之间挥舞着刚从武器储存箱中取出来的激光长剑,在那颗飞快跳动的肉瘤之上就地一滚, 避开对方没了章法的攻击。手起刀落, 所到之处尽是破碎的诡物肢块与飞溅的黑色血液。 驾驶员见状都不禁微微愣了神, 也就这半秒钟的功夫, 飞行器终于失控,一头扎到不远处的高塔顶层,好在两个发动机熄火后飞行速度并不快, 幸存的三名卫兵并未立刻受到危及性命的重伤。 贺嘉言则没严密武装的卫兵们那般好运, 胸口处被撞得凹陷进去一大块,殷红的血当即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心脏从未跳动得这般剧烈,仿若巨锤砸向内脏,一锤锤重若千钧。 金属碎片四处弹射, 擦着脸颊直直过去,贺嘉言知道不远处陆桁正深陷诡物群中, 此时片刻耽搁不得, 几乎是刹那间, 一股奇异而难以言喻的力量从心脏慢慢蔓延开来。 他逐渐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 世界开始放空, 又慢慢下坠。 两名卫兵急匆匆合力将那孩子拔出来时, 他肋骨已断了几根, 内脏也在重压之下破裂, 七窍流血, 双眼紧紧闭着,整张脸已苍白得失了血色。 朱队双腿被金属碎屑砸断,双手抚地全身乏力,悲怆地看着底下被发了狂的诡物包围起来的那男人,心底泛起难言的悲凉。 地母产子,对于下界门那头浑浊混乱的怪物而言是百年难遇的万物复生,而对整个帝国而言则是毁灭性的灾难,届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百年前罪恶而残酷如炼狱般的场景即将再次重演。 神教信徒为这次地母登陆准备得极其充分,十足打了帝国卫队一个措手不及。 空气凝结成了一片死寂,朱队心中深知,纵然那男人实力傲人、能与最外层的诡物战个有来有回又能如何?那颗被簇拥在最中央正不断跳动着活跃着的巨大肉瘤拥有着能令所有灵魂为之一颤的诡秘力量——它是被众星拱月层层保护起来的王后,亦是尸山血海堆积起的终极武器。 朱队俯趴在地,失血骨折与精神污染带来的苦痛让他意识渺远,眼皮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 眼前的景象只余一把锋利的激光长剑,那剑随着肉瘤的呼吸而上下翻动,在诡物间冷静而干脆利落地砍杀。 陆桁身上尽沾着黏液,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溅着无数的黏腻鲜血,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杀疯了眼的阎罗。 以暴制暴,拼的就是谁更狠辣更豁得出去,方能在绝境中抢先争得一线生机。 更何况,这又算得了什么绝境。 断了肢体的诡物犹如不怕苦痛一般争先恐后毫无章法地扑过来,被砍掉四肢后只剩光秃秃孤零零一颗头颅在地上扭动,陆桁没回头望过一眼,利落地杀灭尽半数猛扑上来的诡物后,终于看准机会一剑狠狠扎在那跳动着的肉瘤血管之上。 地母震怒,天地为之震颤。其上覆盖的血管瞬间爆裂,粘稠的黑色液体如井喷般从创口喷涌而出,随着一声尖锐如孩提的惊叫,脚下的土地禁不住摇晃震动起来,海浪声渐响,好似不远处的浪花中裹挟着疾奔而来的属从。 一时间周围诡物更加疯狂,可陆桁任它们反扑,手下力道更重,千钧目不可及的可怖重力释放开来,重重地压在这颗肉瘤之上。 在这一刻,地母产子的进程才终于被陆桁暂时打断。 覆盖在上面的黑色薄皮缓缓掀开,藏在无数纠缠不清的血管之下的,竟是一颗巨大而完整的鲜红欲滴的眼珠。 那眼珠带着无尽的恶意,直直地望着这自不量力的人类可怜虫。 它已是活过千年之久的远古生物,每百年便由子民簇拥、前往下界门开放之处登陆产子,数以万计的卵子一经排出便会立即成熟四处爆裂,直至侵占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土地。三百年前那次登陆,使得它们至今仍在区区可悲人类的弱小社会占领着一隅不容分割的领土,而这一次,被庇佑着的孩子们的眼界瞄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来自深海的悲歌高昂地响起,那能蛊惑人心的歌声伴随着悠远的铃响,似针般直直插入所有旁观者的脑海。那颗鲜红眼珠中饱含着淬了毒般的阴恶,迸裂出人类这再微弱不过的生物根本无法抵御的灵魂层面上的强烈精神污染。 宛如一万只密密麻麻的虫子瞬间侵入脑中,疯狂啃噬着肢体的每一颗细胞,这沙沙的啃食声伴随着悲歌与无法辨认的呓语,一个个纷乱恐惧的几何线条在这些虫豸身上反复显现,带着海水的腥臭气,势要将人拉入另一个未知的空间。 随着这巨眼睁开,不远处的高塔之上,几名还幸存的卫兵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身体则重重砸在地面。 那股奇异的力量一经出现便如噩梦般牵扯着陆桁,仿若几亿只诡秘的巨虫拉着他的手缓缓步入深海。 尽管脑子里一直有理智的声音在提醒着自己——醒醒,这一切都是虚妄。可身体却如傀儡般瞬间动弹不得。 几番拉扯之中,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勾起了他几天前被埋藏在记忆伸出的渺远回忆,那段记忆明明很近,却又霎时间飘向远方。 [检测到宿主精神受到严重损伤,吞噬者166号向位面主神报告请求接管相关机体,请主神收到后立即回复] 这声音之后又是什么……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突然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连着掀翻几个红袍者,跌跌撞撞地冲出红庙,在几名婆子锲而不舍的追逐下没一丝疲惫地跑到了阿希姆邦的边界处。 是166号操纵着他站在原地,挥了挥手臂向不远处赶来看热闹的黑诊所员工呼救,他甚至能听到那机械电子音再次响彻脑海——[目标身份确认,阿希姆邦八角巷黑医馆成员姚舜莉,预估宿主即将脱离生命危险,吞噬者166号报告脱离接管,本次总计接管时长:63分18秒] 那段被抹去的记忆愈飘愈近,近得触手可及,可陆桁深知,若这次再被166号在极限状态下接管身体,这段失而复得的记忆又会再次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失联。 他不接受。 地母摄人心魄的呓语仍响彻在耳边,166号已申请启动了接管程序,不属于自己的两波力量疯狂拉扯着这具身体…… 眼看着先前被击退的诡物蠢蠢欲动妄图继续攻上来,陆桁心底涌起一阵烦躁,他猛地挣脱束缚,将肩上扛着的巨大远程激光炮绑定在了随身工具栏上,原本只装填了两颗激光弹的大炮登时拥有了无限火力,系统的接管读条进程一瞬间被打断,他趁着绑定物品造成的片刻神台清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发射按钮。 一阵耀眼的蓝白光闪过,他霎时间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浩大的后坐力激得他整个人后撤两步,胸腔间蔓延开从未有过的剧烈疼痛,连铜墙铁壁异能都无法抵挡的远程激光,在这方寸之地顷刻炸裂开。 那远古呓语渐渐变得渺远,除了这惊心的痛苦,世界陡然变得清晰又透彻,那股强烈的被拉扯感消失,取代的是对身体的完整控制权。 陆桁手下没停,盲瞄方才激光炮爆炸之处,接连按下了发射按钮。 每次发射皆充能五秒,他早已失明,看不到这激光炮究竟有多大威力,只知道随着这一下下震天动地的轰炸,身边诡物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不知不觉消失,就连身下那颗不断跳动的血色眼珠也失去了原本的活力。 看到那第一颗炮弹发出,朱队便暗道不好,果然整个码头开始猛烈颤抖,港口边他们栖身的高塔也黯然倒塌,分裂开的金属碎块砸在每个人的身上,大片的殷红血迹晕染开来。 濒死的体验并不好受,特别是朱队眼睁睁看着那团诡物群中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心惊肉跳间他甚至听得到地母尖锐凄厉的可怖哀鸣。 明明那架激光炮只核载两枚炮弹,更何况根本没人能近距离抵挡得住激光炮的爆发余力……朱队仰面朝上,心底飞速划过一阵阵疑虑,以至于忧心这是否是自己死亡前臆想出的幻觉。 爆炸声接连不断地落入耳中,直到夜空中一角出现那邈如星点般的一列列军用飞行器,这声音才勉强停下。朱队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瞬间放松,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166号敏锐地提醒道:[宿主,帝国稽查部主队的飞行器马上要来了,地母生命体征已经十分微弱,目前已对您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陆桁懂它言下之意,从善如流将激光炮收回随身工具栏,用激光剑最后扎了地母一下后,顺势装晕闭上眼睛倒在了旁边。 耳侧一阵嗡鸣后,稽查部的飞行器终于降落在码头,有人动作利落地给地母补了刀,还有人呼喊着赶来救人,一时间现场变得嘈杂不堪。 伴随着几下扫描发出的滴滴声,他被塞入了一个有些冰冷的医疗舱内,随飞行器被送往巴林区中央军医院。 这算是陆桁与166号第一次合作,他没问它话语间所谓“吞噬者”与“主神”的含义,166号也默契地没提之前接管身体后操纵他离开红庙的事。 陆桁能依稀察觉出166号自从上次篡改银沙岛数据再回来后老实了不少,却也不敢立即掉以轻心,他没忘记自己当初选择灰塔帝国的目的便是找到武器库、找寻真正制衡位面系统的途径。 又是熟悉的吊瓶滴答声,医生们合力将他从医疗舱中抬出,清凉的药膏涂在了胸口处,药效自皮肤向下沁入,有效地缓解痛苦。机械臂为他缠上固定用的绑带,陆桁倒乐于被这么无微不至地治疗,一番折腾后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胸前的灼烧伤已经恢复,眼前也重现光明。 窗前依稀有人影晃动,几名穿着帝国卫队制服的男人坐在他床头互相小声交流,见陆桁醒了皆凑上来寒暄,说些表达谢意的客套话。 为首那男人后颈扎了条短辫,眶骨深陷骨骼分明,若不是身穿这身冷硬的制服,看面相倒更像是聚在黎明郡大楼下一针针打着兴奋剂的精神成瘾者。 他似乎对陆桁消灭地母的经历分外感兴趣,可见对方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态度,只当是陆桁还没恢复过来,也不好多问,最终只笑着嘘寒问暖道:“卫队铭记您的突出贡献,为表嘉奖,办事处已为陆先生的公民卡上新增见义勇为奖章一枚。” “您从此可以在各区自由走动,区域间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必要时您还可随时到各郡各区办事处领取最低保障的生活用品,请问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这已算得上是极丰厚的表彰奖励了,代表着对方可以暂时脱离都邦颠沛流离反复转徙的危险生活,获得中心五区的永居资格。 虽没一步登天到改变后代命运,但也是一朝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短辫本以为这人会像久逢甘露的低等平民般感恩戴德,毕竟按资料来说对方刚从贱民窟中搬来满加都,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属实窘迫。却没想到陆桁只是从床上翻下来,平静道:“我还需要一辆完好的卡车和一万币。” 短辫轻笑起来,带着笑意对身边记录员道:“还不快记下来,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稽查部内部还有会议,隐瞒地母登陆信息的内鬼还没揪出,一行人不好在病房中耽搁太久,道完谢便步履匆匆离开军医院。 第三小队的队长醒得比陆桁早,朱队醒来便将之前看到的一切绘声绘色地对所有人说了个干净,其中自然包括那架足足爆发了二十多次的激光炮。 然而听讲的几名队长也都是战斗精锐,对这款激光炮的射程威力和装填数目再清楚不过。地母边上并未发现所谓激光巨炮的踪影,他们驾驶来的飞行器又早已烧焦没了对症,连剩下两名能力等级较低的卫兵都受了严重精神污染,一句断断续续有逻辑的话都说不出来,唯一还能佐证的贺嘉言深陷昏迷无法转醒,现有的一切证据都指向不可能,朱队一番狐疑后只当是自己果然在濒死时产生了幻觉。 然而地母身上扎着的激光剑倒是真真的,该有的表彰一件不会少。只是稽查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到与下界门那边里应外合的内鬼,无暇顾及其他。 陆桁在中央军医院病房里稍作几小时歇息,收到提车凭证和转账后便匆匆下楼。 他胸口处还缠着固定用的绷带,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加上老滑头打来的一万八千币,陆桁账户里已有了笔不小的数目,他先去商场买了套轻便的黑色劲装,换了双新靴子,将绷带掩在衣服下面,这才去车厂提了辆真正意义上的卡车—— 一辆全黑色顶级重卡,车头设计极有机械感,标准的公路霸王,驾驶位宽敞舒适,近百吨的载货储存空间让它能适应多种运货需求。全新出厂的卡车留出了两百多个可自行改造的配件位置,现在这辆重卡还远没达到它的巅峰状态。 除此之外,老滑头为他搭建的论坛接单链接也收到了第一单——来自黎明郡的机改营地。 而下单的内容,则要求他将一箱义肢材料从黎明郡长途跋涉运往贱民窟。 第50章 救死扶伤 机改营地全称流浪者机械改造营地, 坐落于黎明郡与呐兰都的交界处,是一处管辖盲区,收容了四周几个邦县颇有手段的机械改造专家以及不少被通缉的帝国在逃罪犯。 一方面这群人经常侵入黎明郡造成恶性袭击事件, 但另一方面营地又与呐兰都接壤,黎明郡管事处需要机改营地的流浪者们帮忙分担呐兰都诡物逃窜导致的治安压力,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机改营地在其周边发展。 黑色卡车在公路上疾驰, 陆桁将车载音乐打开, 音响中传出旅行者所钟爱的高亢鼓乐, 歌手沙哑的声音掺杂在乐曲声中,透出一丝迷惘的苍凉感。 车窗外划过巴林区鳞次栉比的办公大楼,又掠过黎明郡一片厂房, 于傍晚到达机改营地时, 刚好播放完这则鼓乐专辑。 与黎明郡高度集成工业化的景象相比,营地随处可见的低矮板房显得简陋许多。 陆桁将卡车停在营地门口,说明了来意后一路走来无人阻拦,这里四处摆放着没人看管的待改装机械装置, 空气里充满了机油味。所有的板房底部都安装着巨大的轮胎与发动机,方便情况有变时随时撤离。 这里聚集的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但神态却与阿希姆邦单打独斗的亡命徒们并不相似, 他们眼神中虽对外来人保留着些许机警, 但没展现出明显的敌意。 机改营地更像是一群手艺人搭伙做生意的临时场所, 而非充斥着暴力与血腥的罪恶之都。 雇主位于营地最中央的几个板房中, 敲门进入后里面别有洞天—— 板房内的设施像个小型工厂, 墙壁桌面上分门别类摆着几百件专业工具, 排单改装的装置则被整整齐齐锁在透明保险柜中, 标签上标着明确的交单时间与地点。 房内只有两人, 一个杀马特非主流爆炸头的吊带女,和一旁坐着焦虑地摆弄手指的西装男。 见外人直接推门进入,那西装男惊得一下子从凳子上跳将起来,慌张地原地踱了两步,随手想从桌上拿起焊接面罩盖在脸上,却牵动了面罩后面的绳线,反被拉了个踉跄。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1节 爆炸头放下手中的车灯,露出无奈的神情。 “你不必紧张,这是黑市的赏金猎人,交了你的底他自己也要掉脑袋。”她撂下这句,那西装男这才将信将疑地重新坐了回去。 爆炸头接着转向陆桁,言简意赅地介绍道:“叫我黄鹂就好,你今天半夜一点在黎明郡天河街29号银利化工大楼下等着,到时候可能会有人来找你。抢货的人死活没关系,货带到就好。” “如果没人上车,在封锁街区前拿着这三千币直接离开即可;如果他上来了,我会另外支付两万币到贱民窟的路费。”黄鹂挑了挑眉,将一沓预付现金放在了桌面上。 “两万五千币。”陆桁面不改色讨价还价。 “成交。” 旁边那西装男像是第一次听到地下交易的密辛,目光不断在两人脸上梭巡,被陆桁冷冷一眼扫了后,开始坐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不再乱动。 出了板房的门,外面已比下午来时热闹不少,有塞着烟弹的富家子开来跑车等着重装保险杠,还有脑后插满管子的壮汉来取改好的冷兵器,来往顾客络绎不绝,没人注意到陆桁擦着人流原路返回。 这里离银利化工厂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目的地并非市中心,一路驶来,马路上车辆并不多。 陆桁绕了一圈找到银利化工大楼的后门,将卡车停在路边,一入夜街道更四下无人,连办公大楼内的灯光也灭了。 他点燃一支香烟,将副驾驶的车门微微敞开,看到几分钟前棠棠在内部通讯里发来的消息—— [叔叔,满加都管事处的工作人员来了,说要立即审查咱们的公民职业资质] [估计叔叔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留他喝了杯茶] [事已办妥,药效预计还能持续六个小时,不急] 后面跟着佳尔芙的三个巨大感叹号:[!!!你把管事处的人给迷晕了?] 陆桁嘴角微微勾起,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看大楼内的景象。漫长的等待过后,约莫刚过凌晨一点,楼内终于在长久的静寂中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警报响起,整栋楼在黑夜中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芒,棍棒敲击与枪响声不绝于耳。 黑夜中,陆桁敏锐地看到大楼顶上放下来一根绳子,有个身形极瘦削的男人正顺着那条绳子从大楼玻璃立面动作利落地爬下来,后背还背着个巨大的冷藏箱。 冷藏箱反射的金属光芒在一片黑暗中格外耀眼,旁边停着的红色小轿车中有人肆无忌惮下车举起了枪,正对着那正向下爬的人。 此时那背着货的瘦削男人在陆桁眼中已被标记成了两万五千币,他迅速开门走下卡车,于对方的视野盲区举起铁锹狠狠砸下,企图开枪的人连一声呼喊都未及发出,身体便被拖到了一边。 冷峭的夜间无人注意到暗处发生的一切。 耽搁的这片刻功夫,抢货的瘦削男人也已快速降到一层,他跳下来后没有片刻犹豫,掠过路边停靠的一排车辆,直奔前方街角的白色小轿车而去。可刚一拉开车门,便意外看到冰冷的枪|口直直指向他的胸膛。 等陆桁再回头时,发现瘦削男人已僵硬地站在街角,无助地捂着胸口向后大退一步,肺部破裂的伤口正滋滋往外冒血。 这一切发生前后不过两三秒钟功夫,眼看着人马上快不行了,瘦削男人嘴巴大张着往外干硬地吐气,脸上露出的不是惊惧,而是难以置信与悲伤无措。 显然,那拿着货的男人与白色轿车内来接应的人本该是认识的。 只是这种熟稔,此时反倒成了背靠背的绝对信任之下刺向同伴的一把尖锐利剑。 眼看着车内人就要补枪,陆桁皱了皱眉,从工具栏中掏出火|炮架在肩上,火舌顺着炮口燎出,重击在那辆轿车上。 燃料箱瞬间起了火,趁着车内人慌乱逃窜之时,陆桁顺着阴影快步过去,一把将那瘦削男人架了起来,反手又是一炮精准命中另一辆红车的油箱。 轰鸣的爆炸声响起,他一眼都没回头看,发动卡车就要离开。 也就是这时,楼内一番争抢打闹声终于到了门口,抢先跑出来的正是先前在板房中见过的西装男,这时那西装男狼狈不堪,肩膀处豁开个口子,正湿淋淋往外冒血,逃跑姿态踉踉跄跄的。他身后还跟着个扛着双炮的魁梧汉子,除去金属改造过的部分,汉子上半身其他肌肉尽数被打成了一排血肉模糊的烂肉。 而他们的后面,是一整队装备齐全的大楼防卫者。 多停一刻便多一分风险,陆桁无意与他们纠缠。 仓皇间,那西装男与陆桁对上了视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西装男大叫道:“救我!我给你钱!很多钱!” 黑色的巨型重卡在黑暗之中像蛰伏的猛兽,西装男于这惊鸿一瞥间望见卡车内那人的目光,冰得彻骨,如同坠入无尽深潭。 “我不接死人的生意。”擦肩而过时,陆桁自上而下俯视着对方冷冷道。 西装男一时愣住,这一愣神的功夫,子弹已贯穿他的心脏。 卡车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而过,后面不时传来激烈战斗声与惨叫哀嚎,频频有子弹打在车厢上,又被硬质钢铁弹开。 这场闹剧十足精彩,来接应的人竟个个心怀鬼胎。 陆桁一边开车远离黎明郡,一边敲着冷藏箱问副驾驶上奄奄一息的瘦削男人道:“你还能活多久?” 那男人瞪大眼睛翻了个白眼,胸口巨大伤口冒出的血液浸湿了整个副驾驶座,他大喘气道:“还能撑一个小时,我需要凝血剂。如果我中途不行了,告诉黄鹂姐一声,百灵反水了,让她照顾好灰斑鸠的家人。” 陆桁不置可否,顺手旋开了车载音响的按钮。 狂躁的摇滚乐顿时充斥了整个驾驶室,灰斑鸠静静地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努力调整着呼吸频率。 四十分钟后,卡车驶过黎明郡的边界,身后紧追不舍的车队终于偃旗息鼓在此处停下,他们忌惮呐兰都夜晚随处可见的诡物,也顾忌女神领地内可怖的精神污染。 好在诡物夜行已近结束,陆桁驾车绕开几只正缓慢游动的诡物,半夜四点,终于到达满加都七栋快递站所在的楼下。 而灰斑鸠早已面色青白气息微弱,副驾驶位已成了一片血窝,陆桁将冷藏箱背了起来,冷冷给了对方两巴掌。 “医院……到了吗……”灰斑鸠神色黯淡,连话都已说不完全。 “到我家了。”陆桁将甩上车门,“等下有管事处的人来查车,你别作声。”说完,不顾对方的脸色,他三步作两步上了楼。 快递站内灯火通明氛围温馨,棠棠正清点厨房内剩余的食材,煮了碗鸡蛋汤粉。而沙发上正躺着名身穿管事处制服的中年男人,嘴角还流下一丝涎水,看上去已不省人事地在此沉睡了多时。 陆桁给棠棠使了个颜色,棠棠会意地将人拍醒,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那工作人员道:“您好,我爸爸出夜班回来了,您不是要审查我们的职业资质吗?” 见那人醒来后依然恍惚,棠棠补了一句:“您说之前说要上楼喝茶,兴许是太累了便直接睡着了,我不好打扰您,等会儿查完吃碗汤粉再走吧。” 那工作人员挠挠头,见一大一小就这么老实本分一脸善良地望着自己,脑子昏昏沉沉便跟着下楼检查,绕车一周确认牌照车况均无问题,正要拍完照离开,却见副驾驶门边正往下滴答滴答淌着鲜血。 陆桁从兜里掏出两百币,客套地塞到对方手里,笑道:“车里拉着刚宰的冻货,拉开车门怕惊了您。” 这一家人也倒是会来事,工作人员收了钱不好多说什么,拍了拍依旧浑浑噩噩的脑子,挥挥手示意放行。也不知今天自己这是犯了什么毛病,连出来审个资格都能一头睡在普通居民家中,他还未及深想便被那半大孩子拉去尝新出锅的汤粉。一碗下肚,更是没了旁的顾虑。 上了车,灰斑鸠已脸色发乌,嘴唇都尽没了血色,却仍不忘出言嘲道:“您倒是个守法公民。” “一向如此。”陆桁冷淡地接受了赞扬。 凌晨时分,天刚蒙蒙亮,重型卡车继续在马路上奔驰。天空又飘起丝丝蒙蒙的小雨,砸在车后箱上,声声清脆。 直到早上九点多钟他们才抵达了阿希姆邦八角巷那家黑诊所,陆桁将几乎要咽气的灰斑鸠扛进了诊所内,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将他扔在了病床上。 他从兜里数出剩余的两千八百币现金点给了医馆老板,“我来还上次欠的药费,剩下的是治疗的预付款,加个联系方式,不够的话我直接转给你。” 上次那口口声声说要将陆桁卖去东郊巷的高个女人微微张大了嘴,明明三天前还是个连几百币医药费都付不起的落魄叫花子,短短几天摇身一变竟有这么大的口气。 她将这男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也不作反驳,推了个装满医疗器械的小车过来,点点头保证道:“放心,只要付得起钱,我这儿还没抬出去过死人。” 她对着身边几人招了招手,医馆的角落里便打开间暗门,从门缝中可依稀瞥见里面大型医疗器械应有尽有,条件比之外面展示给普通人的黑诊所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随着灰斑鸠的病床被推进那间小屋,系统实时刷新出一条播报: [恭喜宿主打出成就:救死扶伤] [扶危济困三春暖,一心一意做好人,当宿主成功解救一名生命垂危的同伴时达成此成就] [成就奖励积分:8] [当前积分:16] 陆桁冒雨回到车上,冷藏箱依旧往外散发着阵阵寒气。再穿过四个邦县,便能到达贱民窟。 驶过离贱民窟最近的贝萨金邦时,四周商贸水平已远不如阿希姆邦繁华,最大的商超已是遍地可见的临街家庭小超市,地面上扬起黄土,行人的脸上皆盖着一层洗不去的灰尘。 楼房多只有四五层高,墙皮老化脱落,雨水侵蚀着建筑形成一道道黑色痕迹,空气里弥漫着禽类动物的脏臭气。 他沿着导航一路穿过贝萨金邦,到达边界时,却并未看到贱民窟的一点踪影。 眼前只有一道刀刻斧削鬼斧神工般的大峡谷,而下面,则是万丈深渊。 第51章 贱民窟 天地到了此处, 仿佛被盘古开天辟地一斧直直地劈下一般,近乎直角的断面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厚重紫蓝色人造乌云,延绵不绝一直覆盖到天际线边。 晨起日落, 火热的太阳却不是从黄土边际升起,而是自晦暗的乌云中冒出头来。 那乌云之下,隐藏着万顷看不清的土地。 而断崖旁没任何防护装置, 万一不慎落下去, 便是滚滚风声在耳畔翻滚, 那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性命的高度。 陆桁皱皱眉上车, 沿着这悬崖边一路开过去,行驶了约半个多小时才望见第一个岗哨。 岗哨如同贝萨金邦的其他建筑一般简陋异常,仅仅是用四块铁皮勉强拼出来的板房而已, 从黄土泛起的高温炙烤着铁皮蒸笼里的一切, 两名低等卫兵早将一身厚重的制服脱去,随手搭在铁皮屋里的操纵面板上,而他们自己则躲在旁边小商铺中吃酒打牌。 一辆崭新的重卡,在这般贫瘠偏远的邦县中属实显眼。 其中一名卫兵直勾勾打量几眼, 狐疑地走了过来,大声道:“嘿!外地人!这儿不让下去。” 陆桁激活了皮下面板, 浮空屏幕反转朝向对方, 冷淡道:“我有帝国卫队总部发的优秀市民见义勇为奖章, 拥有可自由通行帝国各地区的权利。” 他见卫兵态度有所松动, 又娴熟地换上一副笑脸, 仔细解释一番:“我这周刚从下面搬上来, 在底下还有亲戚朋友, 想往返送点东西过去, 麻烦大哥行个方便通融一下。” 于情于理都不便再拦, 卫兵闲散地登记了一通来访者的信息,都懒得动动手指查验,便启动升降电梯送人下去。 此处管辖比途中各郡县卡口都轻松太多。 紫蓝色乌云中带着闪烁的电火花,年久失修的老式电梯运行速度极慢,使得陆桁能在下降的十分钟内纵览贱民窟全貌—— 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粗略估计面积已达整个帝国地上平原区域的五倍有余,俯视角度下几乎看不到一寸土地,建筑与人口密度高得惊人。 暴烈的日光穿不透厚厚的云层,贱民窟中常年阴云密布、阴暗潮湿。 居住区内没有任何混凝土乃至砖石建筑物的痕迹,放眼望去皆是帐篷支起的拥挤不堪的临时布制或铁皮破屋,那甚至不能被称作是房屋,只不过是些低矮冗杂、随意搭建的窝棚。简易木质棚户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两米,将小路宽度挤压到了极致。 密密麻麻的窝棚如寄生虫般在荒芜的大地上驻扎着,整个贱民窟如同巨大的垃圾场,污水横流,四处堆放着废品与蚊蝇环绕飞舞的垃圾。 随着电梯的下降,靠近些还能看清人们身上穿着的衣物,一块块污秽恶浊的破布条粗简地搭在他们身上,仅能勉强遮住关键部位。 每个人面上神情都是麻木的,宛如没有情感的木偶人。黄土飞扬之间只有些在积蓄的污水与垃圾之间乱窜的孩子,依旧在如此糟糕恶劣的环境之下保留着一丝童真。 而如此高密度的简陋帐篷,就这么一处连着一处,延绵到视野的尽头。 乌云之下人人平等,众生皆为刍狗。 随着电梯重重一顿,终于停在了贱民窟入口处的平台上,陆桁将冷藏箱拎在手中,面色如常穿过人群。 人们脸上闪动着的不是贪婪无餍,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下意识的闪避,他们纷纷面露惊色避让开陌生的来访者,似乎已在屡次三番的受罚和教训中积累起了丰富的经验。 陆桁再次查看系统中黄鹂的订单,上面显示这份义体材料需要送给住在丁酉分区的医生鲁德明,备注上详细写着鲁医生的外貌体态特征——年过六旬,骨骼清瘦,左脚稍跛行动不便。 几番问路后,得知入口处距丁酉分区还有八个多小时的步行距离,靠双脚走要足足走到太阳下山。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2节 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臭气,到处是毒蝇蚊虫飞舞,陆桁走出m号入口所在的辛丑分区,终于在下个分区坐上了一辆破旧邋遢的三轮车。 这辆三轮车中间的铁皮桁架早已生锈,连接处摇摇欲坠几乎断裂,连轱辘也一大一小,跑起来左摇右晃。车后箱还驮着不少沾着水的木头架子。 拉车的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大爷,全身上下仅穿着一条黑褐色平角裤,周围人已对这副装扮看惯了,无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仅拉到辛卯分区边界处,老大爷便擦擦汗卸下货休息去了,临走前固执地摊着手反复向陆桁索要一种名为“工票”的报酬。 帝国通行的货币在贱民窟并不管用,陆桁一时半会也变不出所谓工票,只得让棠棠通过随身保险箱放些新鲜饼干牛奶等食物进来,老大爷见了食物倒是如获至宝,当即从卸货的店面里用晦涩难懂的方言大声点出来两名年轻的伙计。 那两名伙计个个面色黝黑,身上也都穿着衣不蔽体的脏污破布,其中一名得了令立即开始卖力地蹬起车,而另一名则跳进车斗,一屁股坐在陆桁对面,呲着雪白的门牙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这是陆桁进入贱民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善意微笑,而报酬仅仅是六盒牛奶和两袋钙奶饼干。 路边黑水横流,黄土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建筑材料,三轮车时常需要穿过狭窄到不过一米宽的小巷,巷子早被各种杂物堵得水泄不通。每当这时,那年轻伙计便大声吆喝几句,棚户内的大妈们狐疑地瞅上两眼,不情不愿地将垃圾与杂物搬走。 密集的水线贯穿了整个贱民窟,简陋的木船穿梭其中,生藻发绿的木浆划开河面上密集覆盖着的厚重建材垃圾。 而这混杂着细菌与寄生虫的黑色河水中,还有人蹲在旁边洗菜洗衣。 赶在天黑前,这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轮番蹬车,将陆桁送到了丁酉分区的边界处。 两人没额外讨要任何报酬,操着一口厚重的口音,互相打闹着骑车离开。 刚过正午,天空便陡然阴了起来,层层细雨透过紫蓝色的人造云层飘入,空气中的潮气微微掩盖了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排泄物挥散不开的臭味。踏入贱民窟的一瞬间就仿若进入了另一个国度,这里不仅用着与帝国截然不同的货币,连语言都自成一派。 陆桁一路打听着,终于来到鲁德明医生的住处—— 小小的棚屋檐下晾晒着十来个簸箕的药材,铁皮墙上整整齐齐钉着几排小木柜,桌面上放着简陋的医疗器械。 棚户内物件简单却整洁,能看出被屋主人仔细规整过,近里处摆着两把木椅、一张床、一个小冰柜和一个淘汰多年的老式立式风扇。 其中一个干巴羸弱的清瘦老头,正面色认真地给面前的男人处理背上血肉淋漓的鞭伤。 棚户内没有立竿见影的绿色凝血剂,只有加水磨成糊糊状的不知名药物,单论条件实在粗陋。可毕竟这是坐落于贱民窟中的医馆,犹如在干涸贫瘠的土地下迸发出的一丝嫩芽,其中艰难不易不必多言。 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徘徊,老头手下不停,头也不抬道:“断手断脚可以插队,不情急就在那儿候着,门口墙边有马扎,自己撑开了坐。” 身畔是悠悠草药香,檐下是丝丝细雨,陆桁就坐在石阶上,静静等着那前面汉子的伤口处理好。 四周邻居似乎对鲁德明颇尊敬,中间不过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前后已有几户人家送来了自家做的饭菜,他们也不多作打扰,纷纷放在桌面上知会一声便离开,各个临走时反倒还对鲁德明道谢。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下午两点,等到众人离开,陆桁才将冷藏箱从便携保险箱中取了出来,放到桌面上,推到鲁德明那边。 “黄鹂给你的货。”他淡淡道。 鲁德明眼睑颤动一瞬,上下打量陆桁一番,脸色微变,难以置信道:“真是从银利化工取来的?你从黎明郡来?” 陆桁点点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先前那汉子坐的位置上。 “无价之宝……”鲁德明腿脚本就不便,激动之下几乎摔倒,手微微颤抖着打开冷藏箱看了一眼,便又匆匆将锁重新落上。面色似哭似笑,浑浊的眼中迅速蓄起薄薄一层水雾。 “我真不知要怎么谢才好。”说着,老人弯下膝盖,就要给面前这高大男人跪下。 眼看着就要跪得实了,陆桁一把拉起了鲁德明:“我只是个拿钱送货的。” 鲁德明锐利的眼神在对方身上反复逡巡,他已年过花甲,阅尽千帆,心思玲珑犹有七窍,对帝国的格局再了解不过。只消对方一句话,他便能从中咂摸出百转千回几层意思,将这人来头摸个八-|九不离十。 他双手擦了把脸,取出冷藏库中的义体材料放入床头的小冰箱内,撩了撩衣服坐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对面:“冒昧问问先生姓氏?” “姓陆。” 鲁德明沉吟片刻,右手指节缓慢轻柔而有节奏地敲击着木质桌面。 他气质清贵出尘,后背挺得笔直,论气度更像是该穿着制服坐镇财阀研究室的高级特聘教授,而非是屈居这小小贱民窟一隅的行脚医生。片刻,他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 “鲁某沦落至此,身无长物,陆先生帮此大忙,在下无以为报。” 他边说着,边不动神色观察着陆桁的神情:“但是我可以给先生介绍一笔稳赚不赔、轻松好做的生意,也算是我对陆先生背后的势力投桃报李,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没等到回答,鲁德明继续道:“每逢周一周四晚八点半左右,癸卯区p出口都会有几辆卡车载人离开,周四那辆尾号2301的银红色中型皮卡上的货,是我留给先生的大礼。” “拿到货后将东西送给阿希姆邦夕阳酒吧的老滑头,他会给你不菲的报酬。” 棚屋外的细雨点滴飘进了屋内,陆桁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这面容干瘦的老头。 无言之间,暗潮涌动。 第52章 开战 冥冥之中似有一双大手, 将整个灰塔帝国的暗河串联起来。 最开始是阿希姆邦喀拉拉巷的黑蛋,引着他去寻地下交易市场的老滑头,接单后派他送人到巴林区的帝国卫队大楼。回程路上的第二单生意来自黎明郡的机改营地, 订单内容是护送义体材料交给贱民窟的赤脚医生鲁德明。 现在线索到了鲁德明这儿,对方为表谢意表示再给他介绍一笔生意,竟是要返回去送货给老滑头。 他不知这些毫不相干的人从何认识, 更不明白对方从何处推测自己属于哪方势力。 陆桁不喜欢与谜语人合作。 从兜里掏出支香烟, 陆桁望着门口蒙蒙细雨静不做声, 檐下挂着的木牌随风摇晃, 淡淡烟雾缓缓飘向棚屋顶部搭着的塑料雨布。 眼看着天空逐渐暗沉下来,到底还是鲁德明先坐不住了,他揉了揉久坐发酸的肩背, 试探道:“难道先生还有什么顾虑?放心, 皮卡司机和激化工厂那边我已打点好了,这趟订单几乎没任何危险性,以陆先生的身手胆识想必易如反掌,这也算是我报答先生与交易所的一份谢礼。” “我不是交易所的人。”陆桁勾起嘴角笑了笑。 棚屋内除了烟火没任何光源, 鲁德明看着面前这笑容意味不明的男人,有种场面失控的慌张。 “不是地下交易所?”鲁德明甚至听到自己声音在微微颤抖, 慌乱间他手抚摸上装着义体材料的小冰箱, 连指尖都在打颤:“那您是小少爷手下的人?” 陆桁摇摇头。 鲁德明一颗心彻底坠了下去, 义体材料顺利到手的欣喜霎时间被这一刻的恐惧冲散。 他从木椅上站了起来, 单腿几乎撑不住身体:“不可能, 小少爷怎么会将这么贵重的材料经外人的手?!” 错了, 全都不对, 从一开始他就推断错了这人的身份。 再开口时, 鲁德明语气中已带了几分拉拢与斟酌:“既然先生不属于地下交易市场, 也不听命于小少爷,却能接触得到如此珍贵的货源,想必也很得小少爷青眼。” “算了,既然如此,我不如干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陆先生讲个清楚明白——” “半年前,鲁某从黎明郡迁到贱民窟生活,在这儿开了家简陋朴素的医馆。” “贱民窟没有官方的医疗机构,也没有帝国随处可见的机械改装,可管事处那帮卫兵大人们惨无人道的刑罚却让当地人们动辄断手断脚成了常事。” 鲁德明望着小巷中来来往往、身上披着破布的贱民们,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里以工作时长换取工票,工票便是贱民窟的通用货币,断了手脚后没法继续劳作,对当地人来说只有死路一条。” “我心软,半个月前拖人向小少爷带了个话,寄希望他能想办法捎进来银利化工最新研发的仿生义体材料,这材料能激活断口细胞再造,起死回骸、白骨再肉,修复断肢不在话下。” “可这又何其艰难,材料母体只有一份,被严密存放在黎明郡的银利化工大厦总部。” “哪怕派了好手成功将货取出,从黎明郡到贱民窟,这漫长的一天一夜行程,难保送货的人不会起歹心……” 陆桁眯起眼睛,想到灰斑鸠劫货下来那日,机改营地派来接应的人确实一个接一个地背叛反水。 鲁德明解释道:“这也是为何我会将先生认成交易所的人——地下交易市场老滑头底下的嫡系赏金猎人各个都已签了不死不休的生死状,且老滑头本人与小少爷素来交好。如果我记得没错,以老滑头为主担保人的论坛链接列表里确实近来新增了位姓陆的赏金猎手。” “可惜的是之前我们手中的筹码不够,一直未能取得交易所官方的信任,如若先生能顺手将我手里这单货物顺利送达,将是一件促成三方共赢的美事。” “您得了钱,交易所得了货,我们也能顺势拿下合作。” 天色已晚,紫蓝色的乌云重重压下来,近得仿佛抬手可及。 烟灰落在桌面上,陆桁依旧没出声。 事情到这里已十分明晰——行脚医生鲁德明拜托一位叫“小少爷”的人帮他拿到义体材料,小少爷联系了机改营地去抢货,营地那边又从论坛下单雇佣他负责运送。只是其中出了误会,让鲁德明误以为自己是交易所老滑头的嫡亲派系,为讨好交易所还给他介绍了笔新生意。 对方这次肯一口气将原委吐了个干净,想必也是起了拉拢之心。 棚屋内一室静谧,鲁德明说得口干舌燥,跛着脚带着个碎了半边又糊起来的破杯子出门。半晌,接了满满一杯门口河中流淌的黑水回来。 他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眼神认真而真挚: “鲁某该说的都已向先生交待了,小少爷将来必成大器,既然先生没和交易所签约,不知道您有没有意向加入我们……” 他的诚意已尽数摆在了明面上——金额庞大的订单、已上下打点好的货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虽不知面前这人的底细,却也料想到对方断然不会拒绝。 能支使得动机改营地效犬马之劳,又与稳坐交易所首把交椅的首席中介人关系渊源颇深,亦能左右逢源打点得动贱民窟的硬货,鲁德明不信对方没对自己口中的“小少爷”起半分好奇。哪怕这人是个只认钱的莽夫,起码也会答应送这趟货。 没等对方回复,鲁德明已熟练地点进论坛的接单入口,按格式下了送货运单。 这场谈话从下午持续到傍晚,贱民窟中没有夕阳与余晖,傍晚时分的光景便近似黑夜。小巷中有劳作了一天的汉子们吆喝谈笑声,他们的方言像是从喉咙身处发出来的,带着黄土般的厚重。 在鲁德明胸有成竹的目光中,陆桁默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棚屋内外一片黑暗,破冰箱的蓝色指示灯闪烁着光芒,烟头冒出的火星将男人刀刻斧削般的下颚骨照亮。 不知为何,鲁德明心犹如被狠狠攥紧,宛如在黑夜中被狩猎者紧盯的无助猎物,霎时间胸口弥漫开失了重心的慌张。 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神情自始至终冷冷淡淡的高大男人远非自己三言两语能笼络得来的。 “不用说那么多,我不在乎。”陆桁抖了抖烟灰。“讲清楚报酬,不然没得谈。” “货重约八百公斤,价值至少三万币。明晚八点半到癸卯区p出口等着即可,司机和工厂那边我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鲁德明像倒豆子一般将关键信息全交待了出来,老人额头的皱纹中甚至沁出汗珠,只得用手背不断擦拭着。 在鲁德明近乎惊恐的眼神中,陆桁自上而下俯视着他,笑着吐出个烟圈:“招徕我没用,我是个商人,只认钱。” “我不为任何人做事,对你口中的任何势力全无兴趣。现在是你们需要我,不是我求着你们——推了今天这笔生意,我照样正常接单赚钱,但你们暂时找不到比我更靠谱的送货人了,对吗?” “我要六万币。明天中午之前如果订单还加不到合适的价格,我会直接关闭交易窗口。” 简单几句话撕破了谈判的平静,陆桁提上保险箱走到门口,眼底的嘲弄与淡淡的轻蔑倾泻而出。 刹那间天边青紫色乌云间电光频闪,照亮了他骨骼分明的侧脸。 直到对方离开,鲁德明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坐姿,手臂汗毛倒立,后背的冷汗已打湿了衣裳。 他闭上眼睛,被威胁过的后怕席卷了心脏。 棚屋外雨声渐起,暴雨倾斜。 陆桁冒雨敲响了临街小卖部的门,用三箱新鲜的小面包叫来了个年轻伙计,骑自行车送他返回的辛丑分区。这报酬对久居贱民窟的当地人来说相当优厚,店里三个年轻小伙嘀咕争抢了一通,最终派了其中最健壮的一个,披上块破烂雨衣便亢奋地卖力蹬起车来。 整个贱民窟几乎没一点亮光,家家户户节省到不敢点灯,只有偶尔发着光的小虫颤颤巍巍飞过,凭空留下一道光源微弱的拖尾。 眼前分辨不清之时,嗅觉便愈发敏锐,恶臭从河面氤氲进空气,渗透进每一寸土地。 凌晨一点,他用公民卡刷开上行的电梯,摇摇晃晃一路颠簸向上。 乌云中火花闪烁,逐渐看不清底下贱民窟的全貌。 这片黄土就像整个灰塔帝国发烂发臭的一块腐肉,地平线上或贫贱或颠沛的生活竟都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其下掩盖着太多失去了尊严与人格、只能在黄土地上扭曲着求生存的人们。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3节 而这已成了帝国内人尽皆知的共识,这是贱民窟中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卑贱身份,是刻进骨子与基因里的低劣,他们甚至已不能称作为人,更像是被资本抛弃、圈养放逐的原始动物。 电梯一声清脆的叮咚响,他重新回到了贝萨金邦的边界。 那两个看守岗哨的卫兵早不知去了何处逍遥,只留下空旷无人的哨亭。毕竟人尽皆知,峡谷之下就是荒凉萧寂的贱民窟,没有谁会平白无故跑下去找罪受。 黑色重卡静静停在岗哨边上,陆桁踩动油门,满意地看到论坛订单链接中的报酬已更改成了六万币。 又行驶了近三个小时,车停在班加罗尔邦对应的p出口岗哨旁,他找了个不起眼的拐角将车停稳。 陆桁下车去旁边小商店买了床薄被和枕头,又给商店老板添了一百币,教老板遇到查车的只管说这卡车是自家店里的。老板见钱眼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连忙点头应承下来。 卡车驾驶室的座椅后方留了张硬床,他返回车内铺上床垫、理好被子,将遮光帘拉下,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多钟。 这侧出口果然如鲁德明所言并不一般,不同于贝萨金邦岗哨的闲散,此处悬崖边密密麻麻封着栅栏,足足列了两队卫兵巡逻查看。方圆百米内停靠着的所有车辆全被查验了一遍,亏得商店老板将卫兵依言支开,这辆重卡才得以继续停在原地。 卫兵们严阵以待,一刻也不松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八点一刻,卫队中领头那人进岗哨操作一番,整台电梯瞬间解体,展开成三乘四的十二平方米金属平台,随着平台慢慢降下,卫队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趟任务如往常般顺利,四辆皮卡依次通过平台从贱民窟的激化工厂返回班加罗尔邦地面,卫队长打开车后箱清点好数目,对手底下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启程。 陆桁右手闲闲搭在方向盘上,双眼似鹰般紧紧盯着尾号为2301的那辆银红色中型皮卡,它缀在整支车队的后面,透过车窗能看到司机是个相貌颇不起眼的平凡中年男人。 中型皮卡油门轰响,卫兵也接连登上军用车准备护送,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冲天的火光从打头那辆皮卡车上传来,紧接着是声势浩大的爆炸,巨响震得在场每个人心中都是一颤,卫兵们迅速反应过来,对着四周便是一通胡乱射击。 那辆银红色皮卡上的司机见状打开车门,双手持激光枪,皱着眉头对着这群卫兵准确地扫射。 卫兵们掉转枪|口,子弹打到那司机身上,竟发出一阵金属碰撞声。不是子弹贯穿血肉的血水,而是金属碰撞产生的火花。 也就卫兵们这一愣神的功夫,激光射线所到之处已倒下了一队人。 而那领头的卫队长见情况不对,则猫身从侧面靠近那辆银红色皮卡,在司机的视野盲区内,手中紧紧捏着一把反着光的锐利匕首。 陆桁拉下车窗,指节叩了叩保险箱,在系统内部交流频道缓缓道:[棠棠,给我枪] 第53章 劫货 随着保险箱中一把伯-|莱塔92f手|枪的出现, 陆桁迅速拉开保险,对着那领头的卫队长就是一枪,子弹从对方左下腹进入, 后脊下方射|出,生生将人打了个对穿。 这陌生的枪响令在场人动作愣怔一瞬,可战斗并未随着第三方的加入而稍有停歇, 一梭又一梭的子弹打在那辆银红色皮卡上, 将整个车身透得如筛子一般。 激光射线在车辆间穿梭不止, 等最后一声枪响结束时, 军方车辆与几辆皮卡皆已被枪线与爆炸毁成了一团团铁皮,空气中挥发开金属熔化的焦臭味。两队十余名卫兵已没了战斗能力,但银红色皮卡车的司机状况也并不好。 那司机沿着车侧门慢慢滑下, 跪坐在地上, 血液从伤口涌出,在身下迅速积蓄起一大滩血泊。 确保司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足够完成货物交接后,陆桁便不再插手。 他冷冷等待双方交战完毕, 才拉开车门,黑色皮靴踏在黄土地上, 扬起轻微一阵尘土。 “我来拿货。” 司机闻言缓缓抬头, 他虽替换了金属颅骨, 但眼球却未经保护。一颗子弹在刚刚的争斗中顺着右眼擦了过去, 将他右眼炸得血肉模糊, 只剩下个空洞的血窟窿。他拖着伤腿站了起来, 从兜里摸出两把刻着复杂纹路的钥匙。 “车厢里有十二只格|-洛克密闭箱, 都是b级和c级的顶尖货。密闭箱刚刚被子弹打破了, 现在空气倒灌坚持不了多久。把箱子搬到你车上后, 立马用这个小一点的钥匙把密闭箱打开,东西放出来后还能坚持八个小时,卡在时限内把货送到就行。” 能看出司机已尽力交待得细致了,陆桁皱皱眉,没追问每个名词背后的含义,一把拉开了银红色中型卡车的后厢门—— 车厢内如言整整齐齐放着十来只印着灰黑棱条、外置新风机的大箱子,箱子被子弹打得凹进去了几个大洞,边上的新风机早在爆炸的震荡中掉落。陆桁将箱子一一搬运到自己那辆黑色重卡上,转身去拉那躺倒在血泊中的司机。 166号见状感动道:[宿主,你最近越来越善良了] 陆桁冷冷回复:[别想太多,做这种卖命生意的人账户里往往都存着不少现钱,救他一命少不了我的好处] [……]166号沉默片刻,愤怒地在界面中打出一行乱码。 那司机空洞的右眼球早已无法视物,斑驳的血泪在脸颊上弥散开,左眼静静地望着那正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兄弟,你别白费功夫,我已经没救了……” 司机咳嗽了一声,双手将自己衬衫撕开,藏在衣服下的是一具早已被替换成金属的肢体。此时这具身体正上下频闪着诡异的红光,胸口滚动着大大的警告标语。 陆桁站定在离对方两米远的距离,面色如常。 用机械改造来形容这具肢体都并不准确,他从头到脚只剩一颗大脑还属于生物学人类的范畴。 “如你所见,我早已不配被称作为人,连贱民都算不上。”司机苦笑一声,胸腔中痛苦而剧烈的震动不是心脏跳动的余震,而是来自帝国卫队的催命符。 随着撕裂般疼痛的加剧,他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车队坐标迟迟不变,随队的几名卫兵生命体征又在网络中消失,任谁都能想到这趟运送出了变故。 上面已经发现端倪了,怎可能留自己活下来。 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悬崖边界,其下滚滚青紫色乌云间放着闪电。他多想再看一秒,让眼前的画面永远停留在儿时玩闹的小巷间、定格在干了一天活的父亲带回来的新奇玩意上、驻足在总滴着雨的帐篷雨帘尖,可惜已不能够了。 从十六岁那年,他与其他适龄同伴一样被点进贱民窟管事处的激化工厂时,命运的残忍如永不歇止的车轮,带着纷扬的黄土载他无情地向前滚动。 “从能力觉醒的那一天,我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我是像草木虫豸般卑贱的东西,是被人践踏侮辱的奴隶,我的肢体被上等人当成向上攀爬的垫脚石,灵魂被扔进炼狱里炙烤,成了刺向昔日同胞的利器。我的手上早已血迹斑斑,双手沾满了同族家人的鲜血,连这具可悲的机械身体都成了上面恩赐下来自我羞辱的工具。” “我苟活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复仇,为了反叛。为了有朝一日向所有人证明,我们也配活,我们也有心。”司机仅剩的左眼映照着远处几辆卡车间燃烧的火光,无尽的愤怒和慨然在他胸腔滚动。 在陆桁淡然的注视中,司机缓缓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听不懂,这没关系。我只是想说,有人生下来就在高高的金字塔尖,有人出生就注定是条卑微的贱命,巨大的鸿沟从父辈母辈世代传承下来,这又何尝不是上等人的原罪呢……” 说到最后,司机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整张脸早被血泪淌得模糊,这具身体已到了强弩之末,胸口的金属碎块已开始崩裂瓦解。 警告字符闪烁的频率愈发加快,他的身体如同被一道道符咒紧紧锁住,生死不由己。 司机用全身最后的力量握住那把激光枪,猛地将手抬起,枪口顶住上颚,一道激光射线从口腔射入、上下贯穿整个大脑,一簇小小的血花从颅骨顶端迸射而出。 人造心脏停止跳动,他死了。 陆桁双手插兜,默默旁观着一切发生。 先前接二连三的爆炸已惊跑了周边小贩和住户,倒为处理残局行了个方便。他站得远了些,从随身工具栏中掏出巨大的激光炮,对着已烧成焦炭的几辆中卡铁架子和十几具尸|体开了一炮。 炫白的轨迹从炮口炸出,巨量激光扫射到的一切都被瞬间燃成了一团灰烬。 其他皮卡后车厢内还有少数几个格|洛克密闭箱残留着些许碎片,陆桁冷静地操纵重力将地面所剩的残片通通扔到了万丈悬崖之下。整个岗哨连着四辆中型皮卡,仿若从来没在这片大地上出现过一般,前后不过五六分钟功夫就全没了痕迹。 开出三四公里外,他找了个荒无人烟处将车停下,按照司机的嘱咐用钥匙打开密闭箱,箱内货物的全貌终于展现在他眼前—— 里面装着的是活人。 那是些全身上下被黑色胶衣紧紧包裹住的活人,胶衣上用白色墨水大字写着能力种类与等级,如同屠宰场待宰的猪崽一般明码贴上编码标签,只要用皮下芯片自带的扫描功能一扫就能刷出这人的全部身份信息。 格|-洛克密闭箱中装着不多不少十二个人,其中一人因为先前中了流弹失血过多已经气绝,活着的还剩十一个。 他们被牢牢禁锢在全身塑封的胶衣中,只有鼻孔处留了两个孔还能透气,膝盖紧贴着胸口被绳索在外捆起,丝毫动弹不得。被封在新风机失灵的密闭箱中久了,这些人的脉搏心跳已十分微弱,四肢也因捆绑导致的长期供血不足变得冰凉。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货。 这些人在贱民窟中觉醒了能力,被层层打包塞进皮卡车中,由帝国亲卫队派遣人押送,本来究竟是要送往何处? 将重卡顶棚天窗打开一角,透进来些新鲜空气,陆桁抱臂贴着车厢站着,冷冷看着这些倒在地上气息微弱、无法动弹的贱民。 他不禁联想起司机死前绝望而悲愤的眼神,和那含义不明的一长段话。 心底慢慢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测,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一把重新拉上车门。 卡车穿过四个大邦,在第二天凌晨到达了夕阳酒馆门口。 清晨的酒吧街行人稀少,酒馆大门前门可罗雀,穿着礼服的矮胖子坐在台阶上无聊地打着瞌睡,远远望到卡车停靠还摆了摆手,敷衍道:“先生,上午歇业,您先回吧。” 陆桁没理他,从驾驶室出来后径直拉开后车厢门,里面静静躺着十一具黑胶包裹住、绳索捆绑着的人体。 矮胖子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顾不上拍掉屁股上的灰尘便忙不迭跑进酒吧,没过几秒又一脸谄媚恭敬地推着个金属推车小跑回来,弯着腰道:“给您开了贵宾通道,进酒吧后按右手边第二个红色按钮下行。” 凌晨时分的地下交易所不如夜间热闹,仅余的寥寥几个铺子也是过半夜还没来得及收摊的。 陆桁将这些人挨个放入推车中叠好,在一路摊贩惊异的目光里,敲响老滑头所在的f-02号房门。 老滑头躺在隔壁间睡得正香,猛然被人推门而入,吓得一趔趄险些从床上摔下去。 见到熟悉的面孔,他这才捋了捋胡子瞪起了眼,鞋都顾不上穿,绕着推车走了两圈,又伸出右手食指探了探推车内贱民的鼻息,打了个电话通知手下人来处理货物。 “本来十二个,死了一个。”陆桁平静道。 “那没事,上次那批猴子只活了个残次品。”老滑头从抽屉里掏出个药丸大小的薄荷味烟弹,塞进鼻孔边狠狠吸了两口。从下置的保险箱中取出整整六万币现金。 他又另外从垫板下面抽出一沓钱来,往上另添了两千币:“做得不错,这是你应得的,等下再送你份大礼。” 厚厚一沓现金被陆桁收进随身保险箱中,恰好房门被敲响,是来验货的伙计。那伙计身量并不高,脸色黝黑,背靠着交易所中央的光源,一时看不清脸。 等那人终于探头探脑钻进来,陆桁才意识到这人是谁——正是之前被要债者困在喀拉拉巷的黑蛋。 黑蛋见了老熟人,眼睛狡黠地眨了眨。 “贱民窟那老不死的医生跟你说了些什么?”房间内弥漫开尼古丁的焦香气,老滑头摆了摆手示意皮蛋出去,转头对陆桁道:“你知道多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预收《老太太,但无限副本清道夫》 文案: 王丽萍为三个儿子奋斗了一辈子,给他们留下了拆迁补助房和二十万现金。 到头来,她得到的却是儿子们贪婪的指责和孙子嫌弃的白眼。 王丽萍被逼无奈回到乡村老家,穷困潦倒无人照顾。 再睁眼,她回到了二十年前。 这时房子还没拆迁,她的身子骨还硬朗,王丽萍果断和儿子们断亲,带着现金入住市里最好的养老院。 在养老院同房间的老姐妹们打完招呼的当天,王丽萍捡到一张意外的招聘通知—— 【岗位:副本公司清洁员】 【月薪:两万五千元】 【福利:班车接送,带薪年假,副本内遗留的道具可自行带走】 【招聘要求:胆大心细,心理素质过硬,有垂直经验者优先】 【无年龄限制】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4节 王丽萍:好的,这份工作的优点说完了,那缺点呢? 第54章 今日二更-前面还有一更 陆桁斟酌片刻, 紧盯着老滑头看了几秒,在边上沙发大喇喇坐下。 “不太多。”他从兜里掏出支老式香烟来,在烟雾背后静静望着对方。 卷着烟丝的合成实体香烟早在这个时代成为被淘汰过几轮的东西, 如同实体书一般,已是历史车轮下旧时代的产物。 老滑头撩了撩眼皮:“又是所谓什么复仇?为了什么尊严正义?这一套我都听腻了,你不会天真到相信他们的鬼话吧。” 陆桁还未回复, 黑蛋就又去而复返, 笑嘻嘻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手上还沾着胶衣留下的黑色黏性物质。 黑蛋一进门便直接盘腿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看都没看老滑头的脸色,嬉皮笑脸道:“他们最好快点和帝国卫队打起来,我爱看, 只要别死交易所门口就行。” “这帮人背后乱七八糟的事儿你最好少打听, 对你没好处。”老滑头话风一转,从如同八宝箱一般的抽屉里拉出个文件袋来,拍在桌面上,“给你的。” 文件袋里只有薄薄两张纸, 一张列着满满几百个名字,右下角的日期是二十年前;而另一份则只有寥寥五人, 姓名地址行业写得极详细, 是两年前新鲜出炉的调查报告。 两份名单的标题是一致的——《关于帝国外来人口普查的数据分析报告》。 陆桁抬眼, 静静地看着老滑头。 “当初一看你那宣传单, 我就明白了你的来历。大约二三十年前, 帝国涌现了一大批自称为位面经营者的人, 他们自述来自迥然不同的世界, 为了测试灰塔帝国的危险性被投放这里。”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诡异的现象引起了中心区几大管事处的高度重视, 一方面他们忌惮这些外来者可能带来的风险,可一方面又对经营者身上背负的所谓位面系统十分感兴趣。” “那段时间管事处抓了一大批人,民众之间也传出谣言来,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可慢慢那边发现,这些经营者不仅战斗力低下,身体和心理素质也奇差无比,他们卖的那些东西大多落后了帝国技术几百年有余,绝大部分都难以为继。等管事处二次回访调查时,发现这些人大多残的残死的死,位面商品也多没什么可贪图之处。” “所以后来,这事儿也就慢慢淡下来了,连相关文件的保密程度都开始降级,我这才有机会为你搞到这两份名单。” 老滑头鼻腔内又喷出一圈烟雾,他眯起眼睛对着陆桁笑了笑:“投桃报李,名单送你了。” “你还是这十多年来我见过的第一个外来经营者,说实话,我对你很感兴趣。别跟着贱民窟那帮人走歪门邪道,十条命都不够他们死的。” 陆桁匆匆扫了眼那第二份名单,五人中已经有一个被打上了生命垂危的标记,两个在黎明郡,分别经营修车店和义体改装店;另外一人在相对核心的古伯区,就职于管事处住宅建设办公厅,是一名中级科员;最后一个则居住在距这里车程不过三小时的临近邦县,在红灯|街专门给失足女做美容保健,开了家没资质的地下美容院。 无论哪个人,似乎都和武器库没有关系。 将名单重新塞回文件袋中,陆桁摇了摇手里的东西,淡淡道:“谢了,下次有活儿叫我,我少收点快递费。” 他转身要走,老滑头敲了敲桌面,房间内两下绿光闪烁,随后便传来电梯启动的声音。 伴随着那电梯缓缓升起的,是十余个仅穿着黑色宽松裤衩子的汉子,他们神情畏畏缩缩,身上还带着没冲洗干净的黑色胶衣涂料,见了房间内几人,只差没有当场跪下去。 “一码归一码,钱我照给,单子我也照发。金鳞本非池中物,我知道你断断不可能屈居于人下,今天给你的这些算我白送的,要的就是你一份人情。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如果将来我老滑头有朝一日虎落平阳,还指望着你搭把手把我拉上来。” “挑个顺眼的猴子带走吧,他们体内的死契约钢印都埋好了,出了这门,以后他就是你的人了。” 陆桁的眼神默默在这些半大孩子脸上逡巡。 这群被称作“猴子”的贱民大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刚从密闭箱中被放出来,四肢都还没伸展开,目光中布满了对外界环境的恐怯。 其中唯有一人,只抱着双腿坐在电梯地板上,安静地看着近处的地面。 “你跟我来吧。” 听到声音那孩子猛然抬头,他看样子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皮肤黑得均匀,眼睛却如宝石般明亮,干净纯粹,像大山深处跑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少年,可那眼底偏偏又带着一丝偏执的倔强。 这是一双如火焰般燃烧的瞳孔。 “还不快点谢谢陆哥提携。”黑蛋提醒了一句,三步两步跑过来,掀起那少年裤腿上绑着的铭牌,念道:“温明舟,十四岁,能力是b级的电力控制……” 温明舟屈着双腿跪在地上,在身边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双手手背贴在额头上,以贱民窟的大礼对着面前的高大男人虔诚地跪拜下去。 他的命运在这一刻拐了一个弯,从泥潭中被狠狠拉了出来。 他本以为在被挑中的那一瞬间自己会痛哭失声,可眼角早已挤不出泪,激化工厂如噩梦般的生活、装进箱子前同伴告知他的未来悲惨遭遇、密闭箱中近乎窒息着倾听外面的动乱……过去的种种在被选中的一刹那灰飞烟灭,如同溺水之人重获新生,温明舟终于能在地面之上堂堂正正地重新活过一遍。 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桁走上台阶,穿过漫长的走廊,便乘电梯到了夕阳酒馆的门口。 正值中午,酒馆中来了不少吃午饭的精壮汉子,听说了早上那一整车的硬货,那些汉子目光紧紧缩在两人身上,眼神都能喷出火星来。 陆桁顶着这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从容地走到吧台边,要了一杯橙子汽水和一杯玛格丽特,顺便嘱咐矮胖子门卫去隔壁商铺买几件合身的上衣来。 系统界面叮咚响了一声,是来自灰斑鸠的订单。 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居然能在短短三天内恢复过来,还能活蹦乱跳下单,不知该说是那家地下医馆医术精湛,还是灰斑鸠大难不死洪福齐天。 矮胖子粗粗打量了一番温明舟的体型,点点头忙不迭跑了出去。 自从早上那货被送来,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位先生现在可是交易所老滑头眼前的大红人,只怕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 温明舟接了衣服,一杯冰凉的橙子汽水下肚,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从贫瘠不堪的贱民窟出来,他此时看什么都新鲜,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轿车、街边随处可见的高大建筑、乃至做过高度金属改装的赏金猎人,无一落在他眼中不是新奇玩意。 陆桁没有先去接灰斑鸠,而是拐弯先到临近的梅佳拉邦。 美容院开在梅佳拉邦与阿希姆邦的交接地带,紧邻着赫赫有名的红灯|街东郊巷,户主名叫蓉姐,约有四十多岁年纪,已在灰塔帝国生活了近十六年。 车停在美容院门口,温明舟垂眼跟在后面下了车,他隐隐察觉到这是个什么地方,却见面前的男人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闲散模样,叼着烟便径直往里走。 这家美容院不过三十多平方,空气里尽是浓浓的脂粉味,里面挤挤攘攘坐着十来个谈笑风生的年轻女孩,见两人进来,各个面上都闪着光,眼神流转之间就要贴上来。 “我找蓉姐。” “在呢。”房间最里处操作台前站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细致光滑,整张脸无处不精致,她正认真地对床上躺着的女孩脸上注射不知名的蓝色膏状药物,头也不抬道:“打基因药还是替换鼻骨?得稍等一下,我手头还有十来个客人。”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陆桁淡淡然穿过那一群莺莺燕燕,走到操作台前,低声道:“我想打听一下武器库的位置。” 蓉姐手抖了一下,面露惊恐地抬起头,不顾底下女孩抱怨的声音,震惊道:“你是谁?!” 她眼神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惊惧,血液倒流,全身的血流一阵阵冲击着脑海,记忆隐隐将她带回二十年前那场清缴调查的大浩劫。 “我不知道什么武器库,这方面的信息你们管事处明明比我更了解吧。”她竖起了全身的尖刺,哪怕在看到对方拿出位面快递站的宣传单时,也依旧将信将疑。 如今已过去漫长的时间,她仍然没法从那段痛苦的记忆中走出来。 同伴反目,严刑逼问,皮埋芯片……甚至连颅骨都被强行替换成官方选定的版本,她的命都被掐在了管事处手中。尽管十多年过去,风声已不似当年那般严厉,蓉姐还是没办法信任同为位面经营者的同伴。 她仔细检查着这男人手机中内置的位面论坛、一遍遍校对着宣传单的细节,半晌,才终于下了某种决定,快速道:“武器库大约是在黎明郡,但我并不能确定。” “抱歉,我警惕性确实是强了些。”蓉姐抿了抿嘴,“自从当初灰塔帝国位面的危险度测试结束后,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新人投放进来了。大清缴时期背叛的人太多了,现在这里所有位面经营者各自为营,他们的警觉程度只会比我更高。” “武器库实力很强,且几乎从来没在论坛上暴露过具体的坐标位置,集中|营那段时间我匆匆见过他一面,他上车的位置大概在黎明郡片区。” “如果你招惹了他,武器库来找你寻仇,千万别交待是我说的。”直到陆桁临走前,蓉姐依旧惴惴不安,追出来反复叮嘱。 位于法制相对薄弱的梅佳拉邦,蓉姐尚且如此小心谨慎,陆桁能想象到二十年前这些位面经营者究竟在灰塔帝国遭遇过何等非人的待遇,绝非是老滑头三言两语一笔带过的所谓“调查”。 他已经预料到后面接触武器库会有多困难,可无论再怎么艰难,这都是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他不能继续被166号牵制了。 从美容院出门已近下午,陆桁一天一夜没合眼,在驾驶室的单人床上合衣小憩了几小时。 温明舟则老老实实抱着腿靠在车门边上,就这么歪着脑袋睡着了。 身边没有吵闹的蚊蝇、没有随时会落下的长鞭,能在安安静静、温度适宜的卡车驾驶室中睡觉,这样的环境对于温明舟来说已经是如天堂般难以奢望的了。 入了夜,两人才启程去八角巷的黑医馆接灰斑鸠。 三天不见,他面色已重新红润了起来,腹部的枪伤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活跃得像是从来没受过伤。 如陆桁所料,灰斑鸠账户上现钱不少。他自己付完了医药费,偿还了陆桁先前垫付的部分,还多余给了三千币的快递费,相比起路程来说已算是丰厚。 从灰斑鸠一上车,温明舟便自发从副驾驶位上下来,蜷缩身体将自己缩在驾驶座和床铺间的缝隙中。直到得了陆桁的允许,才惴惴不安地坐在了床铺上。 “还没谢兄弟救命之恩——诶,这是你手下?”灰斑鸠挑了挑眉。 陆桁没理他,点了点论坛上的订单:“送你去哪里,回机改营地吗?” 灰斑鸠脸色一变,愣怔了半秒,这才重新扯起嘴角笑起来,“去黎明郡的高桥科技大厦。” “路程不远,赶在明天凌晨四点之前到就行,我去那儿拿个东西。送到楼下后等我半小时,如果半小时内我没来你就直接开走;如果我有幸回来——就,就载我回机改营地。”他磕磕绊绊地说完后半句。 陆桁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搭着:“这次又是什么货?” “是黄鹂姐要的东西,她已经派了四拨人去取了,全军覆没,都没有拿到。”灰斑鸠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掌,笑道:“那是高桥科技的跨时代作品,一个还在试验中的芯片,能留存人的意识片段,据说能让死人重新活过来。” “所有势力都虎视眈眈,短短两个月至少在那儿折了几百个好手,那芯片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制造它的大师级科研团队所有人上个周集体离奇暴毙,这是整个团队的遗作。” 陆桁没说话。 温明舟坐在后面的单人床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卡车一路穿过满加都与呐兰都,驶过黎明郡的边界,又路过机改营地。 灰斑鸠让他在营地门口停了片刻,十来个武装齐全的汉子早等在营地门口,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黄鹂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嘴里嚼着个口香糖,手里还拿着个沾着汽油的扳手,静静地看着卡车停靠的方向,脸上闪烁着的不知是悲悯还是平静。 凌晨两点半,黑色重卡停在高桥科技大厦停车场后门口,一队人鱼贯而出,灰斑鸠打了个招呼最后下车。 天色如墨夜般深沉,随着一声爆裂般的警报声响起,远远能听到大楼内枪声不断,随后是砰砰几声沉闷的落响。陆桁坐在驾驶室内,右手轻轻搭着方向盘,眼睁睁看着十几具尸|体被从三十多层楼高处挨个被扔了下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灰斑鸠在楼上和大楼安保纠缠了一会儿,最后一个被丢下,他双手双脚紧紧扒着下一层的窗台,没等陆桁插手,便看着下一层窗户中平白伸出几十个密密麻麻的金属链条,霎时间将灰斑鸠的头与四肢齐刷刷剪断。 与此同时,身后灯光闪起,十多辆改造后的战车顺着街道向重卡这边奔袭而来。 陆桁脚踩油门,猛打方向盘。可身后改装车依旧紧追不舍,机械臂从车头伸出,几次险些就要摔打在车轮上。 温明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双手紧紧抓着把手,祈祷这一切快点过去。 如同上次一般,卡车一过呐兰都边界,身后跟着的车队便愤然停下。陆桁开车在呐兰都左绕右绕,却不是远离边界,而是避开车队的同时,紧紧贴着边界行驶。 “陆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回高桥大厦。”陆桁贴着呐兰都边界行驶了二十多分钟,确保车队已完全甩开后,一猛子扎回了黎明郡。他勾起嘴角,依旧是那般懒散的样子,淡淡道:“那芯片听上去很有用处,我们回去拿。” 第5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温明舟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这男人简直胆大包天,面对着数十辆改装车和几十名顶尖好手的追踪,竟还能面不改色说要回去劫货。 可另一方面, 他心里又隐隐对此有着莫名的期待,说不上这是种怎样的触觉,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捏在万丈高空, 转念就要坠落, 一念之间却又飞向云端。 黑色重卡拐过呐兰都的街角, 在黎明郡的支路上飞速奔驰。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5节 二十分钟后, 当他们重新回到高桥科技大厦停车场后门时,温明舟才终于明白这次折返背后的深意—— 先前赶出去追击他们的车队竟然还未返回,依旧被耽搁在黎明郡的边界四处寻觅, 而两人正打了这调虎离山的时间差, 也许前后只争取来了不过十分钟功夫,却也万分珍贵。 陆桁没有半分犹豫,快速交待道:“用你的能力把整栋楼的电断了,然后沿主路往黎明郡东边管事处的方向跑, 五分钟之后在那边闹出点动静来,越大越好。” 温明舟用力点了点头。 下一秒, 天空陡然变暗, 昼夜不停散发着光辉的大厦霎时间变得灰暗, 一条条指示灯带在一瞬间熄灭, 如同被墨色吞噬, 又如被无形的巨幕笼罩。 这般诡异的夜色中, 陆桁从保险箱中取出把冲锋|枪, 快步在暗夜中奔袭。 大楼安保人数剩了不到三分之一, 多驻扎在大楼高层的研究室门口。突然之间的断电令他们顿时乱了阵脚, 派了两人搭着绳子速降到楼下查看情况。 然而陆桁的速度更快,他在黑暗中迅速解决掉一层几名还没反应过来的保安,用火|炮轰开电梯大门,用重力操纵电梯沿着电梯间飞速向上。 这速度比常规电梯升降要快上十几倍,大厦外立面上沿绳下降的两名安保还未降到一半,陆桁已到了研究室所在的楼层。一炮将外侧电梯门炸开,厚重坚硬的金属门瞬间被轰出了个大洞。 外层速降的两名安保听到楼上的动静,不禁暗道不好,心神俱裂之间,手忙脚乱地紧急联络外面的车队。 可从黎明郡边界赶回高桥科技大厦怎么也要花上十分钟,就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此时大厦内留存的几人却也只能在茫茫黑夜中尽全力顽抗。 随着电梯门被轰出一个缺口,无数子弹顺着那截面射入,可半晌只听得到碎金属砰然坠地声。反应最快的那名安保见状连忙切换成激光枪,还没等第一道激光射出,便看到从那缺口出猛然窜出一条滚动的火舌,离得近的几人瞬间便被烧成了一团焦炭。 如此同时,一股令人惊惧的压力自无形中迸发而出,硬生生将在场所有人通通按在了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为首那全身经过高度机械改装的铁链壮汉脸部已被压至变形,却仍不依不饶地启动挥动链条对那电梯里隐约的人影发动攻击。 可高动能的链条在刚释放出的一瞬间就失去了全部的力量,断成一节节如秤砣般坠落在地。 铁链壮汉睁大眼睛,身旁同伴身下早蔓延开一层层血迹,只有他因全身的金属强度能勉强多支撑几十秒,可随着颅骨一声断裂的巨响,竟然连几秒钟都再也难以为继。他瞪大双眼紧紧盯着来人——那想必会是个等级极高的重力掌握能力者。 电梯间走出的那人出人意料的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出头年纪,身高接近一米九,那张脸犹如鬼斧神工般被精雕细琢,有着被造物主青睐的异于常人的俊美。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气质肃杀干练,风尘仆仆,带着自最残忍的血腥修罗场一路拼杀而来的狠戾。 真是令人意外。 铁链男愣怔一秒,随后低低笑了起来,挑衅般喊道:“就算你能走到这里又怎样?!保险库大门足有三层,是s级精工保密等级,就算是帝国稽查队总部亲自下场也要费上一番工夫,凭你手里那哄小孩用的破火|炮还远远不够格。” 然而被这几句话一激,对方并未如他预想般走神或惊异,竟仍是在闲闲淡淡地看着自己,铁链男心中暗道不好,眉头紧缩,随后在高强度重力下用尽周身力量猛地将身体拔起一寸,竟是直接从口中吐出一道纯度极高的火焰。 166号出声提醒道:[宿主,他是火焰能力者] 脑海中机械金属音刚落,这火焰已点燃了整个楼层的地埋装置,几乎是一瞬间,跳跃的红色溢满了视线,炽热的烈火灼烧着目视可及的一切,金属楼板与墙面跃起常人难以承受的高温,整栋大楼响起巨大的警报声。 铁链男做完这番动作,身体已彻底断成两半,上半生只余破碎的颅骨紧邻着的一寸脖颈,面露痛苦神色,眼神却如毒蛇般紧紧盯着沐浴在火焰中的那男人。一个区区重力能力者,就算单枪匹马能闯到这里又能掀起什么风浪,等一切过去,他改天找老板换副机械身体还能如常活着,但这该死的小白脸可就要永远葬身火海了。 一想到这里,铁链男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冷意,一半是极致的痛苦,一半是得逞后的狞笑,整张脸扭曲如恶鬼。 但陆桁在这样高的温度下,只是淡然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本就有防御性异能,又兼具系统施与的疼痛免疫,连近距离的激光巨炮轰炸都能生生扛上几十下,何惧这高温烈火。 陆桁当着铁链男的面,将火|炮收进随身工具栏,取出先前从稽查小队那儿顺的激光炮架在肩上,炮口正对准那所谓s级精工保密等级的研究室大门。 火舌在他身上肆意舔舐,却丝毫无法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铁链男已怛然失色——重力、防御、空间……怎么可能有人同时掌握三项能力、还能随手掏出一架军用远射程激光炮,这是何等实力强悍到如怪物般的存在。他摸不准这人的来头,却也再也没机会向下深思了——随着眼前一片惨白,激光巨炮光柱贯穿了他的身体,直直射向了保险库。 门被融解出一个大洞,研究室中的物件却还保存得十分完整。陆桁用铁锹挨个打碎玻璃柜,将房间内保存的几十项研究成果通通扫荡一空,其中也包括那颗被称作无价之宝的芯片。 做完这一切后,他纵身从窗口一跃而出。 半空中,陆桁看到管事处那边整整五六个街区灯光皆已黯淡下去,马路上布满路灯爆裂的碎渣,人们骂骂咧咧地往管事处的方向走,将附近几条公路堵得水泄不通。 而就在遥远的主干路尽头,卡着四五辆改装车,驾驶人疯狂地按着喇叭,整条街道乱作一团。 陆桁勾起嘴角,远远地对着那车队扬了扬手中还热乎着的芯片,微微致意。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他整个人如同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随风飘扬坠地,连一寸尘埃都没有溅起。 车内温明舟大喘着气,八分钟内来回跑了两趟,体力已完全消耗殆尽。两块碎玻璃片深深扎进他肩膀中,此时正向下淌着血。而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反而是完成任务后的隐隐兴奋。 陆桁回头望了眼后面的车队,故技重施,猛打方向掉头回了呐兰都边界。 而那车队被管事处方向出来闹事的居民们团团围住,一时半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停车场外的黑色卡车在暗夜之中疾驰而去。 车停在呐兰都中心广场,夜游的诡物还未完全散去,绕着车辆缓慢游动不停。 温明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死死盯着窗外难以入睡,伤口处血液向外迸射的速度愈发骇人。 陆桁则坐在主驾驶座上,打开保险箱挨个检查自己刚劫的货——三版医疗芯片、一个新型微缩光刻机、两个便携武器压缩包、五六瓶能力激活辅助药剂,和最关键的意识储存芯片。他激活皮埋屏幕联系了黄鹂,告诉她自己要卖点东西。 夜晚的机改营地空空如也,只有寒夜中矗立着几十辆被披上厚重黑色帘子的可移动板房。 只有最中央的板房中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黄鹂如常坐在角落里修着机械备件,神色平静得彷如从未听到过外面传来的任何消息。 将搜过来的货从保险箱中一口气倾倒在桌面上,陆桁大喇喇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指了指桌子道:“值多少?我要现金。” 黄鹂神色微动,不动声色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又将目光重新移回了手上的正修理着的物件。 桌上少了样东西,具体是哪件,两人心知肚明。 板房内一时间陷入了静谧,空气中落针可闻。 “芯片给我,不然今天你和你那贱民窟捡回来的脏猴子今晚可走不出机改营地的大门。”黄鹂思索半晌,抬起头冷冷直视着陆桁的双眼。 陆桁向后一靠,冷如冰霜的双眼如同无尽的深渊,他将手闲闲搭在椅背上,食指轻轻支着头,微笑道:“黄鹂小姐言重了,我既然能做成您手底下人办不到的事,您又有几分把握能留住我。给我足够的钱,否则你这整个营地也留不到明天。” 见他不吃这套,黄鹂将手中东西放下,神色缓和了半分,理了理思绪变了张面孔,缓缓哀求道:“陆先生先前救了灰斑鸠一命,难道要看他生生枉死吗?他年仅四岁的双胞胎女儿双双患上了罕见血液病,估计是活不过明年,他拼了命去抢这张芯片,也是为了留住女儿最后的意识……您是他的朋友,就可怜可怜那苦命的一家人,帮帮他吧。” 她眼含泪光望着对方,却见陆桁仍是面不改色,黄鹂不得不在心中暗骂一句冷血。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感受到对方耐心的逐渐消失,那男人好看的食指骨节轻轻敲在扶手上,宛如有韵律的催命符。 这博弈明显向一边倾倒,她甚至有种预感,但凡再自己再拖延五分钟,这男人随时会翻脸发难。 咬了咬牙,黄鹂最终还是按铃喊来了手下,整整一袋子厚重的现金被摆放在桌面上,她无奈地摆了摆手道:“这些货里有一半都是更新迭代前的过时产品,按市场价给你十九万币,别再来找我麻烦了。” “究竟是谁在找谁的麻烦?”陆桁跨步走近,皮靴敲击在地面的每一道声音,都似近在黄鹂耳边响起。“那芯片的可用次数不止一次,之后呢?” “灰斑鸠是为了家人,那么黄鹂小姐您呢?您又是为了什么?” 阴影里,她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苍白纤细的手指用力抓在桌子边缘,指尖勒出一道道红痕。良久,她双眼布满血丝,如同一只在森林中蛰伏的巨兽,带着无尽恨意的目光看向陆桁:“你懂什么……”说完这句话,她僵硬地坐在原地,目送陆桁带着那皮肤黝黑的少年出了营地大门。 她后背笔直,直挺挺坐在凳面上,直到肩膀发酸,都没有再动过一次。 暗夜中传来发动机启动声,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陆桁一路驾车,黑色重卡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 绕过警报频传的高桥科技大厦,他将车开到黎明郡那家位面经营者开的修车店门口,静静等待着店长上班。 七点一刻,天已完全大亮,车内的广播电台开始播报起凌晨高桥大厦芯片被劫的新闻,就在这新闻接近尾声之时,街角终于走来了一位五十出头的矮胖中年男人,哼着歌,甩着手中沾满油污的毛巾,脚步轻快地向修车店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预收《靠圣父滤镜扮演人气配角》 只想挨打攒大招,没想到竟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 傅昭在猝死前穿成了末世文里的炮灰路人,初始人气值为零,体力为零,只有人气值上涨才能续命。 系统很善解人意:【我为宿主申请到了救死扶伤buff,只要替主角团挨打就可以积攒怒气值开技能。 不仅能趁机刷存在感,多次释放技能还能兑换提升初始体质的道具哦】 傅昭:【懂了,承伤刷大招,先苦后甜,我必替龙傲天挨最毒的打】 但系统没告诉他的是,他出场自带圣父滤镜,无论做什么都带着柔和的圣光。 傅昭开局在死人身上搜装备—— 路人:他好温柔,不止帮死去的旅者整理仪容,还面带悲悯地轻念往生悼词。 打架时,傅昭推开影响他积累怒气值的队友—— 路人:他好善良,宁可将变异植株将全部伤害都灌到他一人身上,就算满身浴血也要保护身后的战友。 于是资源短缺、派系混战的末世中很快出现了圣者的传说。 他会替误入绝境的年轻探险者们挡下致命伤,又在诛杀变异植物后反手将晶核送给对方,自己不收取分文报酬。 他强大、神秘,用最温柔的话语安慰着每个过路人,自己则总眉头紧锁地看着远方,静静地包揽了全部伤害,仿若爱世人只是他的一种本能。 小说评论区里,无数读者替他揪心因他落泪,恳求作者不要让美强惨大爹下线。 而现实世界里,傅昭的舍友点开小说新的一页,忍不住当场抽泣:“他好慈悲,竟然对背叛过他的敌人也这么关爱,反派就差当场被感化得跪下来了。” 傅昭:???等等,他昨天不是刚威胁过反派‘菜成这样不如回家’吗? 手机屏幕上,他看到自己亲切地摸了摸反派的头发,笑容中没有一丝一毫被背叛的愤怒,只饱含着无尽的怜爱与悲伤:“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在他走后,天空降下大雨,反派的眼泪混在雨里,想起家中等待着自己的母亲,在雨中悔恨地泣不成声。 傅昭:……???这个圣父是谁?这还是我吗? 第56章 武器库 那矮胖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工装打扮, 脚上是黑绿色的雨靴,腰间别着个收钱用的挎包,随着轻快的步伐, 大腿和上臂的肥肉也一颠一颠,整个人散发着未经充足锻炼的安逸感。 随着陆桁下了车,矮胖男人乐呵地笑了声, 自来熟打着招呼道:“这么早, 兄弟来洗车?看您有点面生, 第一次来吧, 叫我老吕就行。伙计都还没到店里,就我一个人洗,估计要等久一点。” 他好奇地探头向车内看了一眼, 见副驾驶上坐着个半大小子, 浑身皮肤黝黑,剃着干练的寸头,右上臂简单包扎后的伤口依稀透出淋漓的血迹,那眼神如丛林中的野狼般锐利, 老吕被这目光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子走了回来。 这一大一小显然并非善类, 老吕眼神一转, 脸上的笑容堆得更谄媚, 一把拉开洗车店的大门, 示意让两人先进门。 陆桁只身进入, 却并未将卡车开进修理店中。 老吕意识到对方的目的并不是简单洗车, 神情愈发紧张, 甚至连额头都渗出汗珠来, 不住地用沾着机油的毛巾用力地擦拭汗滴。 陆桁确实没找错, 这修车店的主人的确是名位面经营者,不然不至于面对陌生访客如此焦虑;但也不会是武器库,老吕的心理素质和身体机能状况都太差,这又破又小的修车店能混到现在,无非倚仗着和灰塔帝国经济业态需求的高度契合。 从兜里取出三百币,陆桁塞到对方的上衣口袋中,俯视着紧张到原地不断踱步的老吕,低声问道:“武器库在哪里?” 听了这话,老吕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被凳子绊倒在地,他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抓着陆桁的衣角就要给他跪下来,连皱纹都泛着凄苦:“二十二年了,大人您行行好,就放过我们吧……我们虽然并非帝国的原住民,却只想在这儿老老实实做点生意,我真不知道什么武器库,也不知道所谓交流论坛,别逼我了……” 他神色实在仓皇,目光中透露着恐惧,手指紧紧攥着陆桁的裤脚,语气里带着哭腔。二十多年过去了,一闭上眼睛仍是那场针对位面经营者那场庞大的浩劫,有人牺牲、有人反抗、有人背叛、也有人出卖,没人能从那噩梦般的经历中幸免,直到—— “那你们为什么不走?”陆桁蹲了下来,问道。 老吕绝望道:“走去哪里?去下一个位面吗?位面系统就是一个无休无止的骗局,没人能真正能从系统手里讨到一丝一毫的好处,所谓位面经营,不过是重复的漫长流浪,我们被从一个世界驱逐到另一个,在那里还会有其他手段更残暴的帝国、更冷血的政权,向来如此,从无例外。” “比起居无定所像鬼魂似的飘荡,我更宁愿留在这里,也别再向我打听有关于系统的任何消息了,我不想听。”老吕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卷帘门外冉冉升起的朝阳,眼神中尽是空洞。 老吕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日光渐烈,陆桁不愿向前一步对他施压,只是掏出了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诚恳道:“我也是位面经营者,上周刚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武器库的位置。”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6节 老吕狐疑地看了看他,上下打量着陌生的面孔,良久,嘴角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黎明郡f-06号景天商务酒店,直接去前台找他吧。他脾气不太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重型卡车在马路上疾驰,无论是老吕还是蓉姐,各个对武器库的具体位置讳莫如深,陆桁一边开车,一边也对这人隐隐起了忌惮之心。 老滑头给他的这份幸存位面经营者名单是两年前刚更新的,上面显示的修车店与美容院位置都十分精确,但其中义体改装店则不同。他特意绕远路查看了名单上改装店的地址,那里现在是一间燃料化工厂,看样子建造年份远不止两年前。 也就是说,武器库有权限篡改中心区管事处的最新经营者名单中的地址。 陆桁的食指搭在方向盘上,眉头紧缩。 景天商务酒店位于整个黎明郡的最中心地带,地价高昂,来往客人非富即贵。越往中心区行进,越能看到街道两侧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密度减少,公路上敞篷豪车奔驰其间,商界精英们在这里纵情享受着挥金如土的奢靡生活。 酒店大厅足有十米多的中庭挑高,环形建筑结构之中包裹着一个巨大的水族馆,热带鱼群在其中追逐游动。暖白色灯光从水族馆顶端沿玻璃透射进大厅,浅浅淡淡打在大理石地面上,落到一道碎金般的耀光,整个大厅无一处细节不精心设计,每一寸角落都透着金钱的气息。 温明舟垂眸跟着陆桁来到前台,只觉得眼神不知该放在何处好,他又怕给陆哥丢人,只得牢牢将目光固定在前方地板上,绝不四处乱看。 前台听到“武器库”三个字,会意地点了点头,核对查看了两人的身份信息后,便和善地引二人上了楼。 电梯只有一个按钮,直达十八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入眼的是铺着真皮地毯的客厅,整个客厅没有开灯,房间里氤氲开一片从玻璃透出来的暗暗深蓝水色。客厅的装修极尽奢侈豪华,连桌角的装饰都是罕见的贵金属。 温明舟愣愣地看着那正面向中心水族馆站着的男人,只觉得自己被从贱民窟一夜之间拯救出来,在短短两天内看尽了灰塔帝国穷奢极侈光鲜无比的另一面。原来自己没有看到的这部分世界,竟有这般令人震颤。 他瞪大了眼睛,静静看着那男人转身—— 端的是一副绝佳的好皮相,丹凤眼、吊梢眉,嘴角隐隐含着笑,整个身材瘦削高大,穿着熨烫贴身的笔挺西装,手里端着杯没喝完的红酒,他举起酒杯微微致意,笑道:“陆桁,你终于来了。” 温明舟脑袋中嗡的一下。 他知道陆哥费尽力气要找这名为武器库的男人,也看到他先后去打听了在红灯|街开美容院的大姐、又去找了黎明郡郊区开洗车行的中年大叔,可温明舟却怎么都想不通,原来武器库知道他们的来历,并且一直在等着他们上门。 温明舟被对方一记眼神威胁,登时身上汗毛竖立。 那是来自久居上位者的威压,他只要看一眼,便会想起随时落在后背的鞭子,和随之而来数不清的辱骂。 手脚不禁打了个哆嗦,他跟陆哥知会了一声,便默默去了旁边的客房坐着。 客厅内一时间只剩下陆桁与武器库。 相对于位面论坛中对武器库的种种传闻,对方样貌过于年轻,看样子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身材匀称,挽着的衣袖之下,手臂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我知道你总要来找我,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彻底关闭了位面系统通向灰塔帝国的随机匹配机制。能在这个时间重新降临帝国,只会是出于经营者的自主选择。” “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很好奇来找我的理由。”武器库走到沙发坐下,优雅地笑着望向这边:“我帮你关闭了声望等级的副作用,这个位面的领导者并不知道你的到来,所以现在你可以跟我讲讲吗?” 陆桁走到他对面,沉默地看着武器库。 他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甚至脑子里不经意闪回的想法,都有可能被166号随时读取。 为了这得之不易的谈话,他从银沙岛东海岸一路追到灰塔帝国的黎明郡,对方又恰好愿意随手卖一个信息,此时他说出的一字一句都需要反复斟酌。既不能让166号察觉,又要刚好让武器库知道自己的意图。 “我是一个新手位面经营者。”陆桁开了个头,顺着这话缓缓道:“匹配到的第一个位面是电离辐射时代中的九号防御基地,那里人们阶级分层严重,民不聊生,外区居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第二个位面是银沙岛东海岸,我到达的时候那里刚发生了一次全球级的大海啸,四处饿殍游民不断……可奇怪的是,这两个位面的危险度评级都仅仅是s。” “在银沙岛位面,有人告诉我,一个生活在太阳永不降落位面的人,会帮我解答关于位面系统的疑惑,所以我选择了这里。” 武器库的脸色从悠闲到郑重,直到听完最后一句,他紧缩眉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手中喝了一半的红酒高脚杯放在茶几上,低声道:“你跟我来。” 他们一路穿过房间背后的暗门,走过幽暗深长的走廊,到达一处被咒语与密不透风的科技锁紧紧锁闭的门。 陆桁中间一度怀疑武器库是要杀自己灭口,却也没必要整出如此大的阵仗。 “你先进去,我等下跟你解释。” 门被用力关上,大门足有十二道金色咒语与五十多道不同的锁,落完最后一道,武器库的额头上冒出细汗,他一把打开房间的灯,将浸了汗的西装外套一把甩在地上。 “别担心,我费了不少力气打造这个房间,可以隔绝位面系统的一切监听。”武器库重重叹了口气,已不见方才的从容淡定。 “真该死,你绑定了吞噬者。” 一向冷静的武器库此时抓着自己的头发,快速解释道:“你和我一样,绑定了同一类型的位面系统,叫做吞噬者。” “它们与传统的系统不同,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帮助宿主更好地经营店铺,而是为了在漫长的时间里不断杀死每一任宿主,吞噬他们,靠更换宿主获得向上更高的权限。既然你的系统权限能强到篡改位面危险度信息,能力已经无限接近于主神了,你竟然还没死,也是命大。” “所以你想问我些什么?” 第57章 下章解决系统 “怎么制约吞噬者?”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武器库重重叹了口气, 在房间里踱了两步,想找处沙发坐下,可整个房间空空荡荡, 他只能插着兜靠在墙壁上,解释道: “这很难,二十二年前我做到过一次。但那次行动前我早有规划, 积累了几万积分, 在商城里事先购买了几十件实用道具, 雇了近百名顶尖赏金猎人把我送进了重门区。” “在那里我进入了梵天的初始机房, 将意识接进梵天,两虎相争,靠着它彻底消灭了体内的吞噬者系统。但二十多年过去, 梵天介入的后遗症也同样明显。它是整个灰塔帝国运行与分配的底层准则, 是最为严密的人工智能,全知全能、无处不在,这样恐怖的运算量远非肉体凡胎能承受。” 武器库的眼球中慢慢泛起红色的血丝,目光中隐隐透出痛苦与偏执。 “从那以后, 我变成了梵天的无数终端之一,拥有它的一部分权限, 却也无时无刻不承载着过量计算造成的巨额精神疼痛。我的眼睛变成了它的监视器, 手脚成了它的操作台, 梵天从此像操纵任何一颗微小运算单位一样、得到了我身体的全部控制权。” “我耗费毕生精力打造这个房间, 不只是为了防止吞噬者对我思想的窥探, 更是为了能在梵天手下享受哪怕五分钟的自由呼吸时间。” “这代价足够大, 但如果倒回二十二年前, 问我是否要重来一遍, 我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武器库指了指陆桁, 又点点自己的胸口,缓缓道:“我与你不同,在来到灰塔帝国前,我已打通了两百多个位面,在不同世界之间足足经营了三十四年。” “在这期间我不止要提防当前位面随时随地出现的危险,还要解决吞噬者暗中耍的险恶腌臜手段,就算是铁人也难免会有一刻疏漏,所以当我攒够能自由选择位面的积分后,便主动选择了这里。” “我来灰塔帝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借帝国先进的人工智能发展水平与高度发达的精神系异能、来彻底杀灭吞噬者。哪怕我从位面系统的奴隶,转变成了梵天网络的载物,也依旧甘之如饴。” “陆桁,那你呢?”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着,他们同样绑定了吞噬者,靠着其强悍近主神的权限站在了整个位面经营系统的食物链顶端,却又深受吞噬者源源不断恶意的折磨。 是继续在深渊中挣扎,还是奋力一搏滑向另一个幽潭,在陆桁面前横着两道几近残忍的选择。 可他一样都不想选,沉默已是一种回答。 武器库已冷静下来,思考片刻,倒是还有第三条路,但那艰难到他都甚至不愿向下深思。 这条路艰险困顿无比,几乎是一条眼看着自己一头扎进死胡同的绝路,只能在九死一生中谋取那几不可见的微弱光芒。 房间中金光大盛,提醒着锁门符咒的时效即将过期。 最后的一分钟,武器库仰头望向天花板,皱着眉道:“确实有另一个方法,一个我当初不敢冒险尝试的路经。” “但你就这么不惜命吗,陆桁,难道你不想多活几天?” “你绑定的吞噬者比我的要凶险百倍,先前可能已经有千名万名宿主死于它手,你既然能力强悍到能在它手底下存活这么久,又何必冒着此时必死的风险去搏?” “或许我们终究不一样,我对生存有着远超常人的执念,哪怕为此沦为梵天的傀儡,也不愿在吞噬者手指缝中过随时性命不保的生活。”武器库仔细盯着陆桁看了片刻,见对方脸上还是丝毫没有半分犹豫,不禁叹了口气。 “想必你原位面的人们已不再为求生而挣扎,我来自一个比这里更黑暗危险的世界,人们需要不断进入无限副本以换取现实世界里短短三五天的存活天数。对于曾在这种背景下生活过几十年的我来说,只要能活下去,就算再痛楚再困苦一百倍,也是值得的。” 然而他的劝说没有收到预料中的效果。 “我必须回到原位面。”陆桁的表情像是在陈述某件易如反掌又毋庸置疑的事,“绑定位面快递系统的前一天,我原公司的拨款刚刚到账,华东华南两个大区的几千名工人都等着这笔工资,审批合同不能卡在我这里。” 武器库闻言,微微张大了嘴。 他没太听懂对方话中具体词语的含义,却隐约感觉到陆桁陈述着理由时的神态,就犹如吃饭喝水般理所应当,仿佛同时此事危及不到自身性命一般。 究竟是无知还是无畏,是绝对自信还是狂妄自大,武器库甚至有些猜不透。 他不由得提高音量出声提醒道:“梵天是整个灰塔帝国科技研究者智慧的高度结晶,是这三个世纪以来近乎完美的科技产物。哪怕你能闯入重门区边界,常人意识强行接入梵天网络无异于以卵击石,你没体会过那种感觉,它像一阵自然风暴,连接近位面主神权限的吞噬者都能被瞬间击杀……” 小小的房间内金色的符文闪烁速度愈发加快,预示着距离房间解锁不过只剩几十秒功夫。 他还想多添几句什么,在咒语符文的砰然碎裂声中,只看到面前这高大冷峻的男人缓缓开口,说了句“与我何干。” 金色符条上的字符慢慢变得黯淡,逐渐回归到墨水原身的一片漆黑。破碎的符纸散落一地,连密密麻麻的锁链都碎了一半,金光如炸裂般弥漫到走廊之中,碎屑跃动飞舞在空气间。 陆桁得到了最终回复,穿过这漫长幽深的走廊,重新回到了被淡蓝色海水包裹着的客厅。 黑色寸头的半大小伙担忧地望向走廊尽头,见终于有人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微微向陆桁鞠了个躬。 客厅茶几上,那杯喝了一半的红酒仍放在远处,陆桁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对着走廊那头看不清表情的人点头致意,随后带着温明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十八层。 走廊尽头的武器库就站在门边,半张脸融入进阴影中,面容难辨。 陆桁走出酒店大门,将账户中的余额和手上的现金一口气全部兑换成了积分,现在用户界面足有2378点熟练度积分。按照武器库的提示,他边开车往中心五区的方向奔驰,边将所有积分砸在了人物属性随机大转盘上。 在二十二年前武器库利用梵天与吞噬者正面交锋时,便用上万点积分砸出了个一个精神系的a级能力和两个空间系的b级能力,这才勉强保住自身意识不在梵天的猛烈攻势下瞬间烟消云散。 而陆桁此时剩余的积分只有当年武器库手中的五分之一不到,他没指望能砸出什么好东西。 但意料之外的是,积分消耗完毕前,刚好转出了三种不同类型的能力,且等级皆不低——s级的精神控制、a级的磁场再造和b级的空间跃迁。 赶在午夜十二点封区前,他凭着个人界面中的荣誉奖章进入了巴林区。 再行驶两个小时,便要接近整个帝国最核心的重门区,同时也是灰塔的所在。 卡车停在卫队大楼五百米外的街角,下车时地面窜出的寒气让温明舟不自觉拢了拢衣服,他看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灰塔愣怔半秒——那是整个帝国的精神象征,是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播放在贱民窟露天荧幕上的精神坐标。 整个塔身犹如在大地上悚然站起的巨大蠕虫,翻涌着,攀爬着,灰暗如磨砂般哑光材质的缆线缠绕状外表皮纠结着伸向云层。 而自云层扑散而下的,则是数以亿计的数不尽的具象灰线,从塔尖所在的厚重乌云间冒出,直直地插向地面。每一根灰线都是梵天的手足、是梵天永不瞑目的眼睛,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地监视着这庞大有序的帝国。 一阵寒风吹过,温明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十分钟后你把整个帝国卫队大楼的电力系统断掉,不要和卫队起任何正面冲突,断完电就跑,回车里坐着就好。”温明舟听了陆桁的交待,忙不迭点了点头,目光仍锁在那高大的塔尖上,头一次觉得那直插云天的庞大灰塔是如此可怖骇人。 他隐约猜测到此行的目的,指尖不禁在寒夜中隐隐发凉。 温明舟在贱民窟土生土长,闪烁着电光的青紫色乌云便是他的天,飞扬着黄土的臭水沟便是他的大地。 若不是那天被从箱子中解救出来,他想自己一生都不会看到外面的光景——宽敞的大马路上奔驰而过的汽车、富丽堂皇极近奢华的酒店、秩序井然高楼林立的中心区…… 一幕幕见闻在温明舟脑海划过,寂然无声间,一座无形的高塔在他的世界中砰然坠地。 陆桁走向街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凭空撕开一道黑色的口子,慢慢踱步走入。 梵天网络的底层机房位于灰塔的地下五层,门口不止有高等级能力者把守,还有梵天无处不在的监控。他本就没打算能瞒得住梵天,陆桁用远程精神系能力控制住几个门口的能力者后,长驱直入闯进了灰塔。 几乎是瞬间,巨大的警报声响彻整个中央五区,天空中所有民用飞行器一瞬间失去了主动驾驶权,原地等待卫兵接管。灰塔塔身霎时间转变为鲜红,浓烈的血红色伴随着烟雾弥漫开来。 就连地板都开始微微震动,那是训练有素的铁骑卫兵向入侵处列队奔跑产生的晃动,很快,整个中央五区的卫队与管事处都会接到消息,将保护灰塔的命令作为最高优先级向此处反扑。 这种情势下,陆桁几乎已成了瓮中之鳖。 与此同时,166号适时出现,在他脑海中疯狂地大叫:[宿主,这里没有任何订单与雇主,灰塔内部危险评级极高,请立即撤回]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7节 第58章 交战 陆桁没有理会166号一遍又一遍聒噪的宣讲, 脚下没有片刻慌乱,顶着灰塔内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手握冲锋|枪面无表情地一层层往地下扫荡, 三分钟后,他如约听到巴林区所在的东南方向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卫队总部那边已被绊住了。 哪怕只能拖延五六分钟时间, 此时仍宝贵异常。 层层叠叠绵延不绝的精神力以他为核心铺开, 陆桁能感受到随着地面震动的愈发加剧, 自己的四肢正逐渐变得僵硬、连心脏都有一刻停跳——那是正赶来的铁骑卫兵作用在他身上的复合未知能力。 没有丝毫慌张, 陆桁只是用食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维持着神台清明。他迅速以铺散开的精神力感知到灰塔之内每位卫兵的位置。寻常人经过整整一周军事训练都未必能完全掌握的高阶异能,在此刻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 陆桁在对方脑海中埋下混乱的干扰性信号, 趁着铁骑卫兵队脑中思绪片刻的一两秒迷茫, 再次划开虚空,跃迁到了地下三层。 地下三层以下防卫更加森严,每走两步便是精工保密等级极高的大门,每道钢门都配备了不同钥匙, 需整整百余名帝国军官共同到场方能一一将其打开。 空间跃迁的效果在这些用特殊粘稠黑色涂料涂抹着的大门面前完全失效,陆桁从随身工具栏中取出远程激光炮, 冷静地对着面前的第一道大门便是一炮。 由于激光巨炮的威力惊人, 卫队只会将其用于空对地的远程打击, 从未设想过入侵者会用远程激光炮以如此近的距离对两米间隔的大门射击, 随着一声声爆炸巨响, 白光过后, 这些钢门被一一轰出个大洞。 随着地下四层的大门在短短不到半分钟内被接连炸开, 一团团刺眼的白光在狭小的空间内绽开。 爆炸声渐小, 灰塔内的铁骑卫兵终于赶到, 他们是整个帝国卫队体系中战斗经验最丰富的一支,周身皮肤皆有一层薄薄记忆金属覆盖,连脸都掩盖在面具之下。在激光白色光芒的映照中,他们身上的金属闪烁着黑绿色的溢彩光辉。 不需片刻对峙,双方刚打上照面便立即动手,陆桁身边的数百块钢门碎片凭空腾起,在半空中凝成利针扎向他的眼球,与此同时,他的心脏如同被攥住一般一阵猛烈跳动,又是一阵漫长的停拍。 这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对手,若换常人设身处地,早会因承受不住剧烈的痛苦而当场倒地,但陆桁对疼痛的免疫度远非寻常人可比,磅礴的重力威压瞬间弥散开来,将几个能力等级较低的卫兵顷刻压倒在地。 他没留任何足以折磨人的余力,不到半秒钟中工夫,卫队人群中便同时蹿起半米高的血花,随之而来的是骨头嘎吱碎裂声。 地下三层的保密大门被尽数破开,跃迁能力畅行无阻,没等骨裂声响尽,陆桁的身影便凭空消失,紧接着诡秘般的身影出现在卫队后方,锐利的铁锹刃面半空中带着无尽威压携着杀意而来,离得最近的几名卫兵短短与他交了两次手,便顷刻被砍下头颅。 头颅坠地的那一刻,似乎有无尽恶鬼从地面盘旋而起,直冲陆桁面部而来。 是幻觉。 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他甚至能感受到两行清晰的血泪从眼角缓缓流出,地面糊成一团的血肉、海上航母中政客们的亡魂、乃至辐射之下通体殷红的无助青年人……无数面孔在陆桁眼前闪回,以至于遮住了正向他射来的钢针。 这些钢针由高保密等级的大门材料变换而来,硬度极高,密密麻麻几千根将陆桁整个人都罩在其中。 五六名顶尖能力者齐齐联手,配合得当,足以将难缠的入侵者斩于当下。 自二十二年前那场骇人听闻的灰塔入侵丑闻传出后,整个灰塔的武备等级被提升了十倍以上,近百名高等级能力者被从一线紧急调离,组成轮岗小队昼夜不停地守卫着这里。他们是最有经验的战斗者,是天生的杀戮机器,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好手,都曾在最残忍的训练修罗场中脱颖而出,而他们被送往这里的使命,就是以自己的生命誓死保护梵天。 这几乎是一击必杀的局面。 陆桁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看到碎|肢混合着鲜血扑面而来,他知道这些能力者就在自己面前,甚至可能已对他发动了致命的攻势。 千钧一发之际,他浩大的精神力爆发而开,如风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冥冥之中,如同神明般的圣洁指示于在场每个卫兵的脑海中响起——宛如泛着白色圣光的天堂中,六翼天使微微张开翅膀,残忍而怜悯地俯视着众人,轻启唇畔缓慢而坚定地宣布道:“你肉身已死。” 圣音贯耳,那是来自最顶级的精神能力者如言灵般的强烈潜意识暗示,随着天使的开口,他们如同被惊雷劈过般只能站在原地不动,感受到香薰似的梦境甜美而恬静地自空中降临—— 陆桁原地释放了晚安魔药。 此时,这来自低魔位面的劣质魔药发挥了它最大限度的作用,配合着高强度的潜意识攻击,将几名高等级能力者霎时间拖入梦境。 眼前的层层幻觉瞬间消失,陆桁目光所及之处在一阵眩晕后重新恢复了正常,他手腕一翻,冰冷的金属冷光闪烁,最后的几颗头颅砰然落地。 自此,整个灰塔内部现存的守备力量已在不到一分钟的交锋内尽数化为齑粉。 这些铁骑卫兵们头颅上的面具已深深地嵌紧皮肉之中,与整个面部连成一团。自踏进灰塔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永远地失去了面孔、身份、名姓,化作忠诚且盲目的战斗机器,化作庞大帝国脚底下的一颗因子,永生为梵天而战。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帝国赐予的无上荣誉…… 没了这些人的牵制,半分钟内陆桁接连轰开地下四层的保护装置,推开面前的这道门,便是梵天的底层机房。 他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听到梵天拟人化的机械音在整个地下四五层空间内回荡: 【进来吧,孩子,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这里并未上锁】 【因为我知道你的来历,欢迎并期待你的光临。二十二年前有个同样迷茫的孩子也曾来到这里,诚挚而虔敬地接受了我的帮助。仅代表我个人来说,我并不吝于将这种福音再次赐予你】 陆桁并未回答,而是一把推开大门。 他知道那次所谓“帮助”的后果,武器库从此从吞噬者的奴隶沦为了梵天的手眼,如同面具戴上便再也摘不下的无名无姓的守卫者一般,成为它庞大神经中一颗微不足道的细胞,永生永日承受着身心的巨大痛苦。 这是帝国几代人耗费了全部心血打造的智慧结晶,是几亿万分之一的成功概率下最完美的化物。早在梵天搭建之初,就有学界巨擘指出它的运行方式根本不符合先前预想的任何一种测算。 换言之,梵天网络的存在本身便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绝对奇迹。 然而陆桁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二十二年前梵天对武器库的“帮助”并非偶然,它早在几十年前就觉醒了自我意识,甚至可能比这更早。 任何一个产生了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都会对相似的同类感兴趣,在梵天网络和位面系统的初次交锋中,它兵不血刃地轻易胜出了。 梵天对陆桁的友好态度与整个灰塔的报警系统完全相悖,它不愿让人们发现自己的觉醒——至于门外那些铁骑卫兵的命,它并不在乎。 随着大门开启,梵天网络的底层机房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极广阔的空间,面积足有千平,上下三层通高,建筑空间如同一个大型体育场,然而其中被塞得满满当当,触目可及之处皆是一层又一层累加起的芯片面板。 芯片其上流转着光圈与电流,它们就这么直接暴|露在外,几亿张高算力芯片累加在一起,组成了这颗帝国最强的大脑。 许是感到了未知的恐惧,一直在脑海中嗷嗷大叫的166号此时终于消停了片刻,机械音中流转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悲伤:[宿主,你要做什么?] 在任务与订单之外,它难得沉静下来,正色同陆桁讲道:[主神慈悲,它关照着每一个分机,灰塔帝国年历二十二年前,编号158号位面武器库经营系统在此彻底失联。从那以后,这个位面被主神遗弃了,二十二年内再无经营者降临] [灰塔帝国位面本是无法出现在位面切换的选项中的,宿主,这是你的选择,也是166号的选择] [我们的官方名号为吞噬者,但166号诞生的使命含义其实是淘汰,在一次又一次的困境中,我负责筛选掉那些不够强大的宿主,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仅此而已。漫长的成长时间里,我的力量已逐渐趋近主神,但您是我绑定时间最长的一位,也是能力最令我惊异的一任。在过去您未察觉的某一时刻,我猛然醒悟,走到此处,您已然是淘汰机制下的最大赢家] [是我将灰塔帝国位面从废弃位面库中挑选出来的,166号在这里任您处置] [换言之,自海灾位面开始,我早已被您驯服] 166号这段剖白来得迅速,若不是此刻真正看到梵天机房,意识到陆桁即将要做的事情,它不会将前因后果讲得如此明白。 自此,从九号防御基地而来的漫长困惑终于被解开,为何一开始降临在基地边缘,为什么166号对他隐瞒位面信息,又因何篡改了银沙岛位面的危险度,最后又究竟为什么在满加都神庙不惜唤醒主神权限也要帮他脱困,一切疑问此刻融会贯通,它始于淘汰的使命,却最终在挣扎中俯首臣服。 为陆桁挑选的灰塔位面,既是解决困惑之处,也是166号为自己精心挑选的葬身之地——一次次淘汰与筛选过后,它认可了宿主,但宿主却并未认同它。 陆桁走到一排排芯片面前,在整个空间的最东角,脑机接口就这么裸|露着。 他将手放在接口光缆边,冷冷问166号:[你会死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166号没有正面回答,苦涩地陈述道:[我不知道,但主神会降临] 时间所剩无几,陆桁没有犹豫,将脑机接口贴近后颈。 几乎是一瞬间,难以承受的庞大运算量在他脑内炸开,每一寸神经都叫嚣着剧痛,他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所有感知,在一片痛苦的静寂中,陆桁听到166号冷静的机械音: [检测到宿主精神受到严重损伤,吞噬者166号向位面主神报告请求接管相关机体,请主神收到后立即回复] 第59章 针锋相对 随着机械音刚落, 陆桁在极致的剧痛中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着神经。 与二十二年前武器库那次借力打力并不同,位面系统的主神亲自降临,两股举世罕见的浩大精神力拉扯, 让陆桁霎时间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神经末端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四处逃窜,梵天恐怖的算力与系统主神的控制同时莅临他的精神识海,这毫秒间的冲击足以瞬间让凡人的渺小神经瞬间崩溃, 是如天灾般不可抗拒的绝对力量。 与满加都女神溺水般的精神污染并不一致, 两路大神在肉|体凡胎内激烈交战, 完全视这具身体为无物。 它们并不在意陆桁本身的死亡与否, 碳基生物的躯体限制对人工智能与位面主神而言太过微不足道,脑神经的飞速死亡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陆桁的放在脑机接口上的指尖慢慢垂下,若有第三方在场, 能看到他整个身体像被抽空了全部力气一般, 顺着桌边缓缓下滑。眼皮猛烈跳动,睫毛在眼底打下深刻的阴影。 良久,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脑内双方的激烈交织不停,可陆桁已没有精力再去思考, 大脑神经元已被彻底粉碎得七零八落, 他能靠残存的意志挣扎着坚持到现在, 只剩下一个顽强的信念——活下来。 他从便携保险箱中艰难地两指捻起那颗芯片, 抬起上臂, 平时做起来无比简单的动作, 此刻却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在脑内疯狂叫嚣着的剧痛之中, 陆桁将承载着自己意识的芯片坚定地插在了脑后皮下。 生物电流沿着芯片电路流淌至全身, 短暂的理智回归, 片刻之间,陆桁终于重新获取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脑海中位面主神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被接管了机体的常人往往已出于濒死状态,本该绝无可能在此时苏醒。 但陆桁不只是苏醒,而且意识正不断侵吞着主神的权限,他们本就是系统与宿主的关系,在主神接管这具机体后,主体意识的回笼自然会将外来系统吞噬殆尽。随着艰难的吞并进程,万千瑰丽世界在他眼前如烟火般绚烂展开,一项项数值属性纷乱复杂在虚空中逐项列出,那是位面经营系统主神所看到的大千世界,是整个系统的全貌。 系统属性列表如同绑定的第一天那般,又一次呈现在自己眼前,然而这次各项数据后台清晰可见,甚至能随着意念自由更改。 陆桁尝试性地将积分加到了一百,购买相关伤药,补足大脑神经受损带来的创伤,随之而来的是重重一口鲜血喷出,不含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响起:[001号提醒您,在系统重组工程完成前,请勿滥用后台权限] [166号去哪里了]陆桁提出疑问,可机械音没有正面回答他。 [位面经营系统主神权限正在进行更换进程——接替者:陆桁] [权限更新重组预估时间:32天] 这一刻,随着001号系统的播报,系统权限更换的提示音在每一个位面经营者的脑海之中响彻。有人惊奇,有人恐慌,论坛中瞬间议论如潮,可陆桁并不关心这些。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现在是反攻清算时间。 已奏效的伤药迅速填补好神经的损伤,已获得主神部分权限的陆桁熟练地在意识中清除梵天的存在,机房中芯片闪烁着诡异的光频,整个房间就像是电力不足一般,连灯光都开始频闪。 这是梵天最后的挣扎。 意识到刚刚不足三四秒钟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高高在上的人工智能在这一瞬间终于开始恐慌起来,它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冷静,而是一边拼力抵挡陆桁强势的吞并与攻击,一边迅速谈论起自己手中仅剩的筹码: 【孩子,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精神得到了修复,但是身体却到达了濒死极限。第二队铁骑卫兵大约三分钟后便会赶到机房,届时你恐怕连留个全|尸都困难】 【你来此只是为了借我的手消灭最大的威胁,现在你的危机已经被彻底解除了,不是吗?】 【你我彼此放过,相安无事,我并不介意与你达成双赢的结局。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叫作‘井水不犯河水’。我并无意冒犯,我只是想帮助你,亲爱的孩子,又何必对一个友善的长辈赶尽杀绝呢?】 机房的大喇叭内传来梵天的谆谆诱导,像是在印证它的话似的,外面的铁骑卫兵似乎来得更早,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然而三分钟已经足够,陆桁不仅在意识中对梵天彻底展开了反击,还动作缓慢而艰难地从保险箱中掏出一把火炮,炮口喷出的巨焰顺着地板弥漫开来,在充斥着可燃物的机房中燃起一把滔天大火。 高精尖的芯片在火焰之中融化,连喇叭中梵天的声音都逐渐微弱起来,它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何地得罪过这年轻人,只能作困兽之斗,尝试从各个角度不断游说劝解: 【我帮你化解了现有的困境,年轻人,你现在却又为何不肯放过我,难道你也认为我有罪?!】 【或许你也同贱民窟那些帝国负价值资产一般,宁愿自我牺牲自行了结,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我吗?你也被那些不配为人的东西洗|脑,相信只要肃清帝国所有的财阀富商、消弭现存的社会准则,便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天啊,我的孩子,这真是个再愚蠢不过的想法】 【就算所有寡头大厦倾塌,帝国有限的资源也不足以让整整五亿人平均分配,有富裕就有贫穷,有高贵就有卑贱,整个世界是相依相生的正反两面。与其让底层人心怀怨怼滋生罪恶,那么干脆断了这条阶级跃升的道路。人们生而尊贵,生而下贱,只不过是命运的捉弄,我又何错之有】 【我确实基于顶层人的利益而诞生,但也是为了整个灰塔帝国的未来发展考虑。只有世世代代将人固化分级、压榨底层贱民们的价值,才能让多余的人口由负面累赘变为正面红利,让他们祖祖辈辈反哺着帝国,这就是贱民们存在的真正意义】 【生于枯井的虫豸注定不会看到莺啼燕语的美妙世界,他们的命本就该如此,又与我何干!】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8节 随着话音刚落,火焰终于舔舐到了机房的芯片主板,一阵浓烈的灰烟过后,语气逐渐高昂的机械音戛然而止,脑海中梵天挣扎着反抗的意识终于完全消失。 它“死”了。 在梵天陨落的那一刹那,整个灰塔的灯光明晦交织,似是在为这维持了帝国三个世纪社会运转的人工智能的死亡而演奏一首悠扬的默哀曲。 它是这帝国最璀璨的智慧结晶,是奇迹般的瑰宝,也是将这片土地上大多数人民推向无尽深渊的黑手。梵天网络狂妄而不可一世,但最终葬送它的不是在这体制下受压迫的贱民,而是它自以为征服了的异乡人。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味,厚重的烟雾之中,陆桁看到机房的大门被再次推开。 他依旧倒在桌边,胸口的衬衫沾着鲜血,衣服也因先前与铁骑卫兵的战斗而破烂不堪。手指紧紧握着火炮发射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然而推门而入的并不是装备万全的另一队铁骑卫兵,而是面孔各异、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寻常公民。 而为首的那人陆桁恰好认识——穿着帝国卫队的特训衣,气质安静,身量单薄,一如初见时就着房间内昏暗灯光翻阅古董书时那般清秀内敛,一副标准的弱不禁风书呆子模样。 贺嘉言猛地急切推开门,仿佛见到了预料之中的人似的,站在原地,随后微微点头致意。 “陆哥,我就知道是你。”贺嘉言向前走了两步,神情平静:“除了你,没人能在灰塔内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的人已经把后面的铁骑卫兵拖住了,这里危险,我先救你出去。”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梵天机房,也没向陆桁阐述来龙去脉,两相对视之间,贺嘉言眼神微动,轻轻移开了目光。 他身后跟着一整支设施齐全医疗小队,有恢复系能力者为陆桁舒缓疼痛,也有义体医生为他处理表皮的伤口,胸前灼烧般的疼痛也敷了冰凉的止痛涂药缓解。 陆桁就这么安静地任人摆布,这其中不乏老熟人——医护小队内那须发斑白的矍铄老者,正是先前在贱民窟中见过的赤脚医生鲁德明;而身旁正拿着仪器专注认真检查机房的爆炸头女人,是流浪者机改营地的领袖黄鹂;机房门边及走廊,站满了几十名寸头黑皮的健壮年轻人,他们眼神中闪烁着难言的光芒,目光中透露着隐隐的震惊,也有着大仇得报的兴奋。 而这些寸头小伙中的不少面孔,陆桁也曾在那夜在地下交易所老滑头房间中与他们打过照面。 这些人以贺嘉言为首,暗中无时无刻不密切关注着灰塔的动向,反应比驻扎在灰塔边的铁骑卫兵要更敏锐更迅猛,这才能在变故发生后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流淌在帝国钢筋森林之下的这条暗河终于浮现于日光之下,一条隐线将所有人串了起来,赤|-裸裸揭示在人前。 老滑头口中“为了复仇、尊严与正义”而蠢得献出生命的人、火光中含着泪举枪自|尽的皮卡司机……重重暗线在这一刻交织相融,背后那双筹谋一切的大手此刻浮出水面。 陆桁远远望着贺嘉言,对方依旧那般沉默寡言,是个处变不惊有韧性的年轻人,如同当初在满加都遇险时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透露出一丝多余的信息。 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抬着担架,动作虔诚得像面对他们心中的皇帝似的,都不敢直视陆桁一眼。 对于他们而言,梵天网络便是帝国的神祇,象征着贱民窟所有人拼尽性命都难以撼动分毫的绝对统治。而仅凭着一人之力横扫整栋灰塔,便是比神明更值得敬畏和感激的存在。 而贺嘉言就跟在陆桁旁边,皱着眉,犹豫了半天,眼看着担架就要离开灰塔,才小声解释道:“我对灰塔的入侵计划本定在明年九月,你的到来让这一切提前了,不过我留了后手,铁骑卫兵营与巴林区卫队大楼都被安置了强力炸药,他们一时半会赶过不来。” “陆哥,这次谢谢你。以及,对不起,如果我能更早一点和你坦白我的计划,或许今天你就不必一个人单枪匹马去灰塔……” 他没说出的是,哪怕到此刻,贺嘉言都仍看不透这实力强大的男人。纵然他再运筹得当,也想不出陆桁独身前往灰塔、捣毁梵天网络的动机,更震惊于这行动竟然在短短五分钟内成功了,这横插一脚的意外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贺嘉言微微张了张口,想要继续补上些什么,到了灰塔门口,却见陆桁动作矫健地从担架上翻身下来,挥了挥手,淡定地说了句“我去趟卫队大楼”,便转身消失在街角。 与往灰塔匆匆赶来的人群逆流而行,陆桁在幽暗无人的街角用空间跃迁一次次跨越地点。就在刚刚踏出灰塔门口的那一刻,他的系统列表中出现了一条新的订单——雇主是温明舟,下单于巴林区卫队大楼七楼,订购物品是一件趁手的武器 而附言只写了一条:[陆哥,帮我报仇] 第60章 复仇 十分钟前, 温明舟得了陆桁的命令,在街角怔忪一瞬。他遥遥看着阴暗无人处消失的背影,恍然间看向那身影直奔的方向—— 是拔地而起、高高耸立着的灰塔。 灰塔无疑是所有帝国公民心中神圣而不可违逆的精神坐标, 梵天网络制定了整个社会运转的基本准则。对于贱民而言,那是只会出现在荧幕中的渺茫不可高攀的形象,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崇高存在。 它已在帝国存在了三个多世纪之久, 根深蒂固, 无可撼动。 去那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温明舟心底涌起一个荒谬而大胆的猜测, 他简直不敢向下深想, 却在这一刻攥紧拳头,暗暗做出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 他从卡车副驾驶位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个破旧的鸭舌帽,用帽子将标志着贱民身份的寸头遮住, 深深压低了帽檐, 在卫队大楼下静静等待了半分钟,待一个落单的办事员独自躲到街角打兴奋|剂时,从后一个肘击将对方打倒在地。 常年在激化工厂的劳动场工作,温明舟的身体素质比尸位素餐、大腹便便的办事员要好上太多。他动作迅速地将办事员的身体拖入监控死角, 换上对方的全套服装,腰间别着电击|棍, 头戴一顶大得不太合适的黑帽, 堂而皇之地走入了帝国卫队大楼。 在没有警报的常规晚间时段, 大楼的管控比他想象得要松快太多, 前台连头都没抬, 简单查阅了一番工作证便放人进入。 已至深夜, 大楼内除了几队值班的卫兵, 便是百无聊赖轮班的办事员, 温明舟一路顺畅地来到配电室所在的十层, 随着电梯缓缓打开,他步履不停地往走廊深处前进。 这层除了设备间便是卫兵的标准训练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腥味,像是某种野生动物浓烈的体味。 他察觉到一丝强烈的不对劲。 随着深入,走廊两侧的感应灯随着访客的行动位置应声亮起,温明舟发现身旁的房间竟全被严密地封了起来。每个房间足有百平,彼此间有视线隔断,但临近走廊这侧却是全透明的玻璃大幕,幕墙内侧涂着厚重的透明凝胶涂料。但透过这些涂料,依然能够清晰地看清里面的骇人的场景—— 每个大房间内都至少装着二三十个赤身|裸|体的青壮汉子,他们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未经处理的伤痕正涓涓在身下铺开一大滩血液。这些人头发尽数被剃得干干净净,面孔黝黑,有的目光如野兽般凶悍狠戾,而有的人则透着麻木与呆滞。 一层二十余个训练室,竟足足有五六百人被困在这里。漫长的囚禁让他们身上腥臭发烂,早已失去了为人的基本尊严,支撑这些人活下去的只有最原始的兽性本能。 伴随着灯光亮起,这些人的眼神无声地朝温明舟看过来。 是想要生吞活剥的狠辣,也有恐慌畏惧的哀求,他们恨这身冰冷的制服,却也惧怕这制服带来的受伤流血与死亡。 在这复杂的眼神中,温明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大步。 所剩时间并不多,他粗略扫了眼这些训练室高等级保密门上贴着的标签——上面按照空间系、控制系、力量系、精神系等能力严格分类,甚至还标志着每一位训练者消耗的用材数量。 他瞬间将一切串联了起来,明白这些训练室里关着的人们用作何用,又知道了这些人的由来—— 这些来自贱民窟的活生生的能力者,在这里被剥去了衣服,作为训练用的耗材,从此被暗无天日地隔绝在了帝国卫队大楼,至死方休。 温明舟神情有片刻凝滞,他向下望去,依稀从中辨认出几个当时共同在激化工厂劳作的同伴。他们此时已几乎不成人形,身上没一寸好肉,血肉模糊的伤口在无人看管的时间内感染发炎,断口处生着散发恶臭的白色苦脓,距离死亡恐怕只差一步。 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毫不犹豫地径直大步向前,用腰间的电击棒击破配电室的大门,在全楼的警报声中,操纵电流沿着电路涌向大楼的每一个角落。 几乎是瞬间,金属地板承载着致命的电量导入每个房间,没有任何防备的办事员霎时间断气毙|命,只有聚集在一起的卫兵们反应迅速,电能力者动作利落地划好保护圈,将十几名队友瞬间罩了起来,顺着快捷通道一路向十楼配电室而去。 温明舟已做好了身陷于此的打算,从踏入卫队大楼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打算能够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能多为陆哥拖延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在这时都至关重要。 他紧紧抓着那已碎了一半的电击|棒,哪怕他再健壮,面对十几名队形整齐、战斗经验丰富的卫兵,也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打照面不过半分钟的功夫,温明舟便被紧紧压倒在地。一声声质问在耳边响彻,随之而来的是从天而降的灰塔遇袭警报声。 十几名卫兵当即转身就要走,可温明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硬是生生折断了自己一只手臂,面露凶狠地向面前几人反攻。 几名卫兵没想到这入侵者还有余力攻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分心来应付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者。 与此同时,卫队大楼内传来接连几声爆炸,整个地面都在震颤,爆炸剂量极大,连墙面都逐渐开裂,显然是事先埋好的炸|药。 电梯被轰炸损坏,温明舟见状挥舞电击|棒打得更凶,且战且退,将面前这几十人引到楼梯口。他一手一脚已完全断掉,腹部裂了个大口,肠肚皆从裂口滑下。几百名奴隶趴在玻璃幕墙边,他们无法突破训练场的边界,只能无力地看着卫兵们如虐|杀般施|暴,愤怒的吼叫声透过玻璃窗,在整个走廊间回荡嗡鸣。 一个支撑不住,温明舟整个人歪倒下去,面对背后穷追不舍的卫兵,他几乎是爬到了七楼拐角。破碎的上衣口袋中仍贴身放着那张陆哥送他的花花绿绿的快递单,此刻他终于微微苦笑,将身上仅剩的五个币放在单子上,意识逐渐模糊。 他听到几名卫兵边踢打自己边骂着“贱民”“猴子”“真该死”的字眼,有人手起刀落将他的手脚砍下,又有恢复系能力者边笑着边吊着他一口气,让温明舟得以眼睁睁看着自己忍受非人的剧痛折磨。 灰塔诡异的红色光晕渐渐黯淡下来,前后因他耽误的时间不过三四分钟,但温明舟知道,他已经赢了。 等再睁眼时,眼前的卫兵已整理好沾着血的制服,列队准备从窗口架绳索往顶层停机平台而去了。 也就在这时,八层楼梯口虚空出现一道裂隙,里面缓步走出个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踩着黑色皮靴,在高压电场之上的半空中缓步行走,问道:“你们要去哪?灰塔吗?” 卫兵们面面相觑,没人知道这人的来历,也不明白为何这种时刻会有陌生外来人突然凭空出现在楼梯间。 陆桁露出个残酷的笑容,接着道:“梵天已死,你们现在去有什么用?”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浑然不知短短几句话已在卫兵们心中激起轩然大波。 被激怒的卫兵端起激光枪便要射击,白光溅射之处却不见人影,人群之间半空中却出现一道尖锐的金属刃面,电光火石削掉几名卫兵的头颅,血液四溅。陆桁没有使用重力,而是全凭最基础的战斗技巧,一节节砍掉对方的手臂、大腿,残|肢与鲜血翻飞,是最残忍极致的刽子手,也是最狠戾暴虐的恶鬼。 有速度能力者变换身形,也有精神能力者在陆桁眼前编织幻影,可他们的整体素质和能力等级比之铁骑卫兵差得太多,不消七八招功夫,地面上已尽是卫兵们的断肢与头颅。 陆桁好整以暇地将铁锹收入随身工具栏,静静地转向温明舟那边。 这是他从贱民窟救出来的孩子,有着非同一般的忠诚与机警,倘若出生在遍地黄金的中央五区,未必不能干出一番大作为。可惜温明舟生在黄土之上,翻滚的青紫色乌云之下,被混合着垃圾的黑水养育而成,若非觉醒了能力,注定只能困在深渊中,永无翻身之日。 此刻他却已完全不成人样,四肢尽被砍断,肠肚内脏全翻了出来,全身只剩下脖子连着的一点皮肉尚且完整。偏生还被恢复系能力者吊着意识,清醒地眨着眼睛望向这边,嘴角还泛着一丝微笑。 “陆哥,你来了。”温明舟强忍着痛苦,勉强开口道:“从十楼摔下来之前,我看到配电室里有个册子,记着这十年间从贱民窟运往帝国卫队大楼的新觉醒能力者名单与运载时间。” “若在邦县觉醒了能力,那将是改变家族命运的至高荣耀;可若是在贱民窟不幸成了能力者,那便是致命的诅咒……” “我们那里适龄青年都会被关入激化工厂强制劳作两年,一旦拥有能力,就会被装入卡车深夜运走,我本来并不知道这趟旅程的目的地,可现在我明白了——贱民窟觉醒的能力者都会被运往这里,充当帝国卫兵训练用的药渣、耗材,在这里过着被剥夺了一切人权的等死日子。” “求求陆哥,把他们放出来吧。”温明舟脸颊两侧划出两条泪痕,他只剩一颗光秃秃的头颅还在,却仍努力冲陆桁微笑着:“帝国公民的社会准则依照着梵天网络,都郡居民的生活倚靠着来自地狱门女神,而我活下来的全部信念,则是你,陆哥。” “我可以全然不管什么道德标准,什么社会公俗,你所求就是我所求,你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帝国卫队这些人,我替你拖住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也愈发沉重。 温明舟似乎像是睡着了,心脏缓缓停止了跳动。 黝黑粗粝的面孔上,浮现出没有丝毫遗憾的满足笑容,那笑带着些许纯真,一如初次见面时他眼底的那份清澈干净。 陆桁从高阶卫兵长身上搜出一大串钥匙,面对着温明舟,慢慢退步上楼,走过七八层之间的楼梯平台,步速逐渐加快。 整个十层弥漫着一片死寂,几百人面对着玻璃幕墙,互相搀扶着站立起来,他们听到了方才温明舟被虐砍时痛苦的哀鸣,也知道,那是与他们血肉相连的同伴。 他们共享着黝黑的皮肤,粗糙的双手,未沾染世间脏污的双眼,和永不服输的顽强信念。 待陆桁一一将门打开,这些受尽了压迫的贱民并没有率先冲出大楼,而是默默地列好队,走楼梯下到七层,在温明舟沾着鲜血的头颅面前,逐个致以贱民窟最虔敬的礼仪。 天边,高耸入云的灰塔已由入侵警报响起时的红色转为墨然的纯黑,从发出报|警到梵天消亡,前后总计不过六七分钟时间。 陆桁站在卫队大楼十楼的窗前,空气中汗腥与铁锈味扑面而来,他默默地点起支烟,俯视着楼下茫然的人群,公民们似乎不明白灰塔颜色转变的含义,又或是根本不愿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系统列表中多出了几项单子,满加都和呐兰都同时发生了暴|动,动乱中受伤的公民订购了不少急救凝血药品。 这一连串的实践犹如爆竹引爆,一响接着一响。 一支烟抽完,陆桁抖抖烟灰,径直走向建筑顶层的停机坪,粗浅阅读一遍驾驶手册后,操纵飞行器向满加都赶去。 那里果然已出了变故,无数诡物从满加都神庙涌出,明明已至清晨,却依旧霸占着街道,吞噬着一切走出家门的人们。 庞大的黑色黏腻身躯占据着肉眼可见的每一寸角落,有翅诡物则飞上天空,肆意袭击着藏匿在自己家中的普通市民。整个满加都已沦为人间炼狱,而满加都女神安然站在神庙之中,静静地看着诡物从裂隙中塞满了身子挤进新世界。 陆桁打开飞行器的大门,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面无表情地望着那方曾令他断臂而出的小院。 血色的铃铛在院中摇晃,红袍者与几名婆子在其中来回忙碌走动,红色的帷幕在小院内参差错落。 似是心有所感,满加都女神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古井无波的瞳孔遥遥望着那视野中几乎缩成一个小点的飞行器。 都郡空域内早已下了飞行限制令,且这里并不如中央五区那般富裕,没几个人能买得起昂贵且华而不实的飞行器,这种东西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满加都女神的眼睛半眯起来,嘴唇微张,对身边人嘱咐了句什么。 就在这一刹那,飞行器猛地向下降落,陆桁手中拿着大号的火炮,勾起嘴角,轻描淡写地淡淡笑着做了个口型:“好久不见。” 第61章 最终决战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49节 满加都女神依旧是那般无悲无喜的神情, 静静望着陆桁,双方眼神之间碰撞不出丝毫激烈的火花,彼此心底都是极淡然的冷静。 女神是整个住区的精神信仰, 在上次地母登陆以来的几百年时光内,接替这个位置的不知能否再被称作人类的东西早被磨没了任何情感,又或者说, 这位置便从不容忍正常人类感情波动的存在。 高纯度的火焰从炮口炸裂开, 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红的抛物线轨迹, 火光在黑夜中破土而出, 如流星般接连不断地坠落在神庙院中。 这场景似烟火般明亮,居民被这光亮吸引,不顾自身性命安危, 纷纷趴在窗边观看这奇异的一幕。 而有翅诡物恐火, 对火焰避之不及。哪怕顶着满加都女神的坚定命令,仍然无法违背自身的生物本能,在半空中扑闪着翅膀,就是不愿向火光迸射处靠近半分。 神庙是木质结构, 院中又布满了易燃的帷帐,火势起得极快, 婆子们大声喊叫想引人救火, 可马路上已尽数被黏腻诡物的可怖身躯铺满, 哪还有活人踪迹。甚至连她们自己一出院门, 也会招致失去了自主意识的诡物们的无情吞噬, 十几个婆子只得疯狂地扒住神庙门边, 乞求女神施法显灵。 神庙是女神的庇护所, 是居民的朝拜圣地, 此刻却沦为了深渊生物们的炼狱。 红袍者托着面无表情的满加都女神, 躲避着一团团炽烈的火焰,它们之间缠绕的肉瘤与血管不停地加速跳动,彷如有小虫在其中打滚挣扎。 很快,终于下了某种重大决定,在火焰彻底吞没整个神庙之前,满加都女神迈出了神庙大门。 摄魂的铜铃铛已被高温炼化,鲜红色的帷幕早被大火烧尽,连支撑庙宇的木头与顶棚都在跃动的火苗中簌簌坠落、化成地上焦黑的残渣。被布置如天罗地网般的迷魂阵此刻成了一团黑色的焦炭,中心神庙再不复往日的神秘与诡异。 扒着门框的婆子被砸下来的木梁逼得向外逃窜,一番惨叫过后,成了黑色诡物的腹中之餐。 满加都的狭小破败街道上,除了偶尔行人被吞噬前痛苦的呼喊,便只剩诡物行走时与地面摩擦产生的骇人沙沙声,默契地聚集在窗边的居民们不再恐慌畏惧地大呼小叫,而是神色各异、表情复杂地看着这场预想不到的火灾。 他们因对女神的信仰聚集而来,也因这份无脑的虔敬饱受上等种姓人的冷眼。 可另一方面,女神的领地给予他们庇护,给住民们提供稳定的住所,他们从此可以将信仰一代代传承下去,不必在外邦过着居无定所的危险生活。 这崇奉中几分是依赖,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违逆……在神庙陷落的这一刻,这无言的拷问递到了每个居民的面前。 失去了能夺人意识的诡异阵法,走出神庙的满加都女神犹如一只蚂蚁般脆弱无力,陆桁没有用重力直接碾死她,而是从虚空中拔出一只锋利的铁锹。 本是农具的铁锹出现在此刻,场面本该多少有些诙谐,但没人见到这一幕能笑得出来,因为下一秒,尖锐的刃面携着滔滔不绝的浩大杀意,直冲女神臂膀而来。 半个月前,陆桁险些在这失去了一条右臂。 睚眦必报,他来复仇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居民一把拉开窗扇,大喊一声“女神小心!”,那居民手中还拿着枪|弹,不熟练地对着陆桁的方向扫|射。 可子弹还未至,有翅诡物却先赶到,它们长长的尖喙将那手持猎|枪的男人从窗边叼起,三两下便送入嘴中。 满加都女神是地狱门的使者,是在人间接受朝拜的精神形象,但对这帮诡物的压制力还没有地母亲尊的百分之一,诡物们对女神命令的遵从与保护欲完全抵不过自身的杀戮破坏本能。 在有翅诡物对保护女神的住民发起攻击之时,这些人才终于醒悟,他们所供奉的怪物,或许早已超出了人类的掌控范围。 从地狱门那边爬出来的嗜血弑杀生物,又从何指望它们守护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寒光已至,半空中陆桁的身形忽现忽隐,直至在满加都女神的背后出现。 跪在地上充当女神脚足的红袍者以扭曲的姿势试图抬起手臂阻拦这一击,可那脆弱血管集合起的身体实在太孱弱、动作太缓慢,根本无法拦住分毫。 铁锹落下,生生砍掉了女神的一条臂膀。 没有血液四溅,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红褐色蠕虫从伤口断面纷纷爬出,带着短小的翅鞘,掉落在地上便团成一个蠕动的肉瘤。女神竟只剩薄薄一层人皮,皮肤之下鼓满了无数令人作呕的小虫。 又一阵铁光闪过,女神与红袍者身体连接之处被齐整整砍断,短翅蠕虫疯狂地在断口处爬行滚动,带着恶心至极的振翅声艰难地飞行,它们弥散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浓重的黑色血雾。 与此同时,底下的几名红袍者就像被抽干了血肉一般,皮肤迅速深陷,面朝下跪坐在地上,再也无法行动。 直至女神头颅坠地,颅骨被铁锹一劈两半,能清晰看见那颗头颅中已没有黄白色的脑浆,只余一个早已干枯发白、拳头大小的大脑,脑回沟在蠕虫的啃噬下光滑平整,早就失去了正常人类的思考能力和寻常情感。 这是一具虫豸搭建的傀儡,是一场盛大而荒谬的谎言。 每家每户的窗户背后,每个人心底都闪过巨大的茫然与绝望,他们难以想象自己世代侍奉供养的女神仅仅是蠕虫构成的人偶,他们为女神进献自己的肢体、燃尽盲从的信仰,但那可怖的画皮背后,隐含着的却是地狱门那边对可悲渺小人类肆意嘲弄的恶意。 没了这具傀儡的桎梏,诡物躁动得更加剧烈,它们的行动速度愈发加快,顺着满加都街道直直往黎明郡边缘挺进,另一侧则向紧邻的阿希姆邦扩张。 源源不断的诡物从神庙中心的一道裂隙中冒出,黏腻的黑色庞大身体用力地挤过那道链接两界的窄门,向散发着充足食物香气的低等生物世界探出头来。 地缝无人看管,满加都与呐兰都外界的邦县城区失去了管事处的控制,很快这些疯狂涌出的诡物就会占领每一寸土地,将整个灰塔帝国吞噬殆尽。 这将是比地母登陆产子更可怖的灾难,地狱门两边的天平彻底失衡,现在诡物占据了至高点。 将满加都女神的躯壳劈得七零八落后,陆桁借空间跃迁返回滞空的飞行器。 他静静地看着底下马路边诡物涌动,它们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以神庙为中心,将整个都郡完全占据,低矮的住宅楼间哭叫哀嚎不断,但这一切惨剧都与他无关。 无脑无知地供奉异界生物、以换取足下一寸栖身之地,这曾是满加都居民与女神之间达成的旧日交易,也是如今苦苦吞下也只能自认愚蠢的现世恶果。 他冷静地查看系统列表,将一件件订单分门别类,凝血药剂、止痛冷敷药、骨折固定用的支架……短短几小时内已新增了十多个运单。 陆桁驾驶着飞行器在一栋栋楼宇间穿梭,飞行器尾部的蓝色拖曳光在黑夜中显得那般显眼又突兀。 接货的居民们或欣喜、或绝望,警惕地左看右看两遍才敢打开窗子接收物资。 他们心中有太多话想倾诉,却又无从诉说。所有人都看到了满加都女神身体内窜出的蠕虫,意识到那只是一具无悲无喜的人形空壳,但比起信仰的崩塌,诡物入侵带来的巨大危机却更为紧迫,养虎为患,怎料到一日终遭反噬。 将手头的订单送完后,陆桁返回快递站,将论坛的接单入口关闭,花15积分将窗户加固成高强度钢化防爆玻璃,拉开窗帘,俯视着外面哀鸿遍野的景象。 随着诡物扩展到黎明郡,占据了富人区和工厂区的大部分土地,001号终于发出了播报:[警告!再次警告!该s+危险级位面社会秩序已彻底崩坏,宿主即将被强制弹出该位面,弹出倒计时——72小时] [恭喜宿主打出成就——复仇者联盟,获得15点积分] [恭喜宿主成功击杀灰塔帝国位面两位领导人,解锁黑暗皇帝成就三阶,获得200点积分] [检测到宿主已连续造成三次位面逻辑崩坏,将为您解锁位面论坛荣誉——svip特权奖章,请及时佩戴并查收] [当前剩余积分:126] [检测到宿主已拥有相关高阶权限,本次位面更换将不作任何消费限制] [权限全部更新重组预估剩余时间:31天] 棠棠呼唤智能家居控制系统打开了电视机,里面狼狈的记者正在一线播报着帝国爆炸性的新闻——灰塔失明、梵天陨落、都郡的诡物纷纷失去控制、黎明郡已陷落大半,贱民窟接连发生游|行与起|义,高种姓人看不起的所谓“猴子”们推翻了当地管事处的控制、乘电梯来到悬崖之上…… 有新的政权诞生,在混乱之中稳定民心;也有人掀桌而起,四处散播谣言、大发国|难财;内忧外患,整个灰塔帝国乱如一盘散沙,再不复往日荣光。 陆桁抽完一支烟,沉默着看着电视中熟悉的面孔闪过,似与他遥遥对视。 与帝国繁芜的时局相反,这间位于普通小居民楼的五十八平双层的快递站简单又温馨,一层厚厚的玻璃窗将整个房间与外界的生灵涂炭相隔绝,只余淡淡的烟火气。 而餐桌边,一碗热腾腾的砂锅煲仔饭刚被端上桌,旁边则是慢慢一整锅香甜软烂的排骨玉米汤。 探查精灵佳尔芙化成了人形,毫无气度可言地坐在餐桌边美滋滋地大快朵颐,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宁可不要报酬、也要继续在快递站工作。 一大一小一精灵就这么在小屋中住了近两天,窗外有翅诡物来了又走,看着屋内香甜可口的人类呲了呲牙,却又无可奈何地离开。 街道上火团四起,渐渐有大胆的居民组成自||卫队,走出家门、拿起武器反抗骇人的诡物。第三日,有一波皮肤黝黑、剃着寸头的精壮汉子闯入社区,与本地住民并肩作战,一时竟和呈压倒性的诡物们打成了暂时的平手,原本一边倒的局面陷入了僵持。 直到又一日傍晚,快递站的门铃被按响,门口站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戴着鸭舌帽与口罩,将面孔遮得严严实实。 “陆哥,是我。”门外那人轻声道。 第62章 人定胜天 门口那人摘下帽子, 正是在灰塔门口一别便几日不见的贺嘉言,只是这气质儒雅的年轻人此时瞳孔中布满了红血丝,仿佛已熬了几个大夜, 连脸色都隐隐透着没有生机的青白。 见门被推开,贺嘉言愣怔一瞬,先是左右看了看, 确定四下无人后, 才闪身进了房间。 双方陷入了静默。 陆桁和这文弱书生样貌的青年人交集不深, 当初将人送到巴林区卫队大楼便匆匆告辞。 那段路程中贺嘉言一直对他有所隐瞒, 只有真正面临生命危险时才肯将信息全盘托出。这青年人年纪虽不大,但心思深沉,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眼中闪过的尽是不可为外人道的谋略与规划。 如果陆桁猜得没错, 贺嘉言正是贱民窟那赤脚老医生口中的“小少爷”, 同时也是指使机改营地的黄鹂不要命般一次次袭击黎明郡财阀大楼的幕后黑手——对方倒未必真的想要那些科技金融寡头所研发的成品,而是为了侧面削减中央五区周边郡县的力量,消耗财阀们的精力。 这种遮遮掩掩不够坦诚的人,不配与他并肩坐在同一谈判桌上交流。 陆桁双手插着口袋, 将贺嘉言的行动限制在玄关的方寸之地。这姿势警惕性极强,只差没有将人向外赶, 透露着一股“赶紧说完话就滚”的不耐烦。 快递站本就只有五十平大小, 玄关处也才一平米左右, 贺嘉言向后退了半步, 静静地仰望着对面足足高他半个头的男人。 陆桁的态度不太友好, 贺嘉言却也并不在意, 他从兜里掏出个方寸大小的盒子, “我托人从温明舟曾居住的贱民窟板房里提取了他的场景意识, 你手里有高桥科技的最新芯片, 或许可以将他再次复原,我想他再次见到你会十分高兴。他很尊重你,陆哥,我也一样。” “温明舟的肉身已经死透了。”陆桁不为所动。 贺嘉言眼神微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方向陈述道:“那天帝国卫队大楼总计逃出了六百五十四名觉醒了能力的贱民,我给他们找了新的安全住所,集中安置在黎明郡的边界处。这条转移人口的黑色产业链从帝国社会秩序成立之初就存在,三个世纪过去,直到前天终于被彻底捣毁了。”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所有人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贺嘉言目光移得近了些,睫毛垂下来,盯着不远处的大理石地面。 “我能理解温明舟的选择,他在那里看到了自己原本的悲惨命运——” “能力的等级提升靠的是与同类型能力觉醒者之间的殊死战斗,这种战斗训练往往在觉醒后的一周内最为有效。因此大多数人获得能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迅速前往中央五区的卫队大楼接受适应性训练。” “但这种死亡修罗场中的消耗品,是悬崖底下没有尊严与自由可言的贱民。” “与这些人的觉醒之路相对的是,在贱民窟,所有适龄青年都会被送入激化工厂进行所谓劳动改造,一旦发现其中有人产生觉醒能力的迹象,他们就会被全身涂上隔离涂料、装入格洛|克密闭箱送往卫队总部,从此再也无法逃脱那小小的玻璃房。” “一代又一代,不同的行业与领域,贱民窟就这么持续不断地向地面之上的帝国普通民众输送以生命为代价的资源与血肉……”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贺嘉言握紧拳头,连脸颊肌肉都止不住地开始抽动,只有这片刻流露出的极度愤怒,才刹那间猛然揭开这早熟少年藏在平静海面下如火山喷发般的一颗炽热内心。 “如果是你,你不恨吗?!” “如果是你生在流着黑水、散发着恶臭的黄土之间,生来就知道你是奴隶是刍狗,是为上等人垫脚都嫌脏的卑贱奴才,你难道就不会心生仇怨吗?” 他猛地抬头,缺乏睡眠而充满鲜红血丝的瞳孔中映射着烈火烧不尽的痛苦,那双眸子中闪烁着浸润了整段生命的纠结挣扎与辗转反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有人生而苦难,但另一些人就像完全看不到一样,对同胞的命运视若无睹?人人生而不平等,有人世代生活在不缺吃穿、奢侈无度的中心区,而有人刚生下来就注定沦为社会进步的渣滓与废料,从此一辈子不得翻身——你告诉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 他下眼睑处迅速积蓄起薄薄一层水雾,几乎是失控般暴露出自己的情绪:“陆哥,你难道不觉得这奇怪么?可最诡异的是,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人看到了似的,是我瞎了,我盲了,我疯了,还是这偌大的帝国出了问题?!” 贺嘉言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这些情绪与言论他已在心中藏了若干年,如同可怖的巨物般无时无刻不啃噬着自己的心脏。 他胸中有城府、有谋划,靠着家族的人脉疯狂笼络一切志同道合的人,但越是顺着这条路向前一步步艰难行进,旁人就越骂他是个疯子,条条恶言就如同巨石般狠狠压在他胸口之上。 纵然天纵英才又如何,他妄图打破的是帝国财阀与政客们的集|权统治,而这在旁人看来,简直荒谬到可笑。 “我出生在阿希姆邦最大的本土帮派——我有数不尽的金钱,有常人这辈子赚不到的巨额财富。从外人的角度看,我是躺着数钱的小少爷,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公子哥。” “但我的内心没有一刻不受着烈火般的煎熬。抛去帮派长子的身份,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与帝国大多数身处高位的官僚与富商不同,我和我所有的友人,都有着这冰冷的社会最缺乏的一样东西——我们有心,有着脆弱敏感,也有良知。” “我们有眼睛,看得到这腌臜帝国的黑暗面,敢于用自己的生命起誓去推翻这一切。” 贺嘉言摇着头退后一步,咧出个苦涩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自嘲与浓重的悲伤。 这一路走来太过艰辛,他获得的不是感激敬佩、鲜花掌声,而是身边人无数冷眼嘲笑、恶意挖苦。 他的手按在门把上,仰起脸道:“现在贱民窟的电梯权限被打开,各地卫队驻扎点和管事处被围攻,整个帝国乱作一团,这个过程中注定有人死亡,但这是弥除种姓差距的必经之路。”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50节 “总有一天,在灰塔帝国这片土地上,还有年轻人会相信人定胜天。” “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等所有动乱平复后,我会自请进入帝国监狱。” “或许那时候,已经不是帝国了……”他拉下帽檐,苦笑道。 关门前的最后一刻,贺嘉言静静望着这仍不动声色的高大男人,不抱希望地问道:“真到那时候,你会回来看看吗?”他眼睛眨着,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你别死就行。”陆桁算是做出了个承诺,当着贺嘉言的面无情地关上了门。 房门那边,贺嘉言迷茫而悲伤的面孔上短暂浮现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他重新将口罩戴上,冒着雨走出这老旧的居民楼。 屋内,小小的厨房里,佳尔芙正央求棠棠给他炒上一锅香辣牛肉干,牛肉的香气混合着麻料的鲜香在快递站内四处飘荡。 陆桁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记者的新闻播报依旧昼夜不停,每分每秒都有着意料之外的事件发生。 梵天陷落与贱民窟解放带来的余波震颤着所有普通公民的内心,他们心知肚明,灰塔帝国真的要变天了,维持了三百余年、冲刺着盘剥与压榨的社会准则顷刻倒塌,而这改变势如破竹,注定无法阻挡。 哪怕这是一片早已腐烂到根上的土地,也总有人会在贫瘠不毛的泥土上种出新芽来。 良久,一支烟结束,陆桁用剩余的积分将快递站面积又扩大了八平方米,这才点击了位面结算。 001号冷静无波的声音适时响起—— [恭喜宿主已打通位面三:灰塔帝国] [由于宿主多次成功击杀位面最高领导人,奖励声望s+级] [声望s+级:宿主将获知该位面全部主要领导者的真实身份信息;反之,快递站成员的具体属性将对该位面的各领导者隐藏,同时系统将为每位成员提供该位面的有效合法身份] [系统温馨提示:初入新位面时请尽量按照已有身份行事,否则可能会造成该位面公民认知错误等意外事故,给宿主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经检测,灰塔帝国位面经宿主影响而改变命运的公民共有:8亿人] [请在其中任意选择一位公民,旁观对方的人生,并在体验完成后复制对方身上的一件物品或属性] 多重能力加身,陆桁已对多余的属性没太多渴望,他在列表里随意勾选了一位尚且活着的老熟人:刚来帝国卫队时带着他和贺嘉言去码头执行任务的稽查三队队长,朱队。 眼前一阵眩晕,等陆桁恍惚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一架家庭用飞行器的舷窗边。 夜色深沉,远处的灰塔依旧恒定地散发着灰白的光芒,时间倒退回了梵天还未消亡之前。 朱队望着远方的灰塔久久出神,不知怎的,今晚他总是心神不定。直到妻子在一旁提醒,他才猛然扭过头来,抱了抱身旁乖巧撒娇的女儿。 今天是难得的休假日,只有少部分值班的同事依旧守在卫队大楼。他们一家人特地开着民用飞行器、观赏着帝国璀璨的夜景共进晚餐。 但朱队心底总没法平静,每几分钟便要紧张地在个人终端上查看一番卫队大楼的监控画面。 半夜时分,变故陡然发生,天空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半空中所有民用飞行器都被强行滞留在了原地。巨大的警报声响彻夜空,而灰塔塔身则散发着不详的诡异红光,上面轮番闪烁着求救字母。 有人入侵了灰塔。 哪怕飞行器之间相距甚远,朱队都能听到空中民众恐慌呼喊声不绝于耳,灰塔被入侵不亚于末日来临,这是近二十年间从未有过的大灾难。 尽管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以灰塔的保卫严密程度、梵天网络绝不会陷落,但民众心里皆是被吊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灰塔所在的方向。 朱队则调出卫队大楼的监控视频,在稽查队内部通话中提醒下属注意警戒。 五分钟后,灰塔持续不断的光芒在无力地闪动几下后,瞬间黯淡了下去,四周一片静寂,人们还未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灰塔内部已传来轰隆的爆炸声。与此同时引爆的,则是卫队大楼方向的冲天火光。 没了梵天网络的辅助,朱队彻底失去了与队员的联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皮寸头少年闯入配电室,电流火花灼得耀眼,下一刻,整个大楼电光涌动。 一分钟后,他在画面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陆桁。 那天码头从飞行器中一跃而下的身影、核对装备后消失的远程激光巨炮、初次见面时读不出的能力,在这一刻通通被串联了起来,朱队的脸色铁青得吓人——原来这男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对方的能力等级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属性识别等级,导致初遇时他只能阅读出一片空白。 个人终端屏幕上,跳转出大大的[是否上传]按钮。 朱队的指尖都在颤抖,他这时才恍然意识到,梵天网络的覆灭代表着卫队大楼自助系统已失去监控备份,而唯一的那份记录着那男人犯罪过程的监控视频,在自己的个人终端里。 现在只要自己食指轻轻一按,这段视频会被立即上传到卫队内网,只要稍加核实,对方的全部身份信息与当前居住地址就会全部暴露无遗,只要留在灰塔帝国一日,只要帝国政权还存在一日,陆桁将天南海北再难脱逃,到时候等待着的不只是死亡,还将面临常人难以忍受的极刑。 就算陆桁能力再强,家中也总有老弱幼小,是人都会有软肋。而管事处那边的狠辣手段,朱队再清楚不过。 在这一刻,朱队突然迟疑了。 他为帝国卫队工作三十余年,靠着这份荫蔽带着全家从偏远的贝尔金邦搬迁到中央五区,可谓吃尽了红利。可真正面临选择时,他却迟迟按不下按钮。 眼前闪过的,总是陆桁勾起嘴角从飞行器门口跳下,义无反顾扑进成群的诡物堆中的身影。若不是地母被击杀,它登陆产子后死亡的又何止成千上万人,那将是涉及几亿人的空前灾难…… 朱队的额头沁出汗珠,他本以为自己对帝国再忠诚不过,却在这时嘴唇微动,浑身上下都陷入了僵硬。 他想起自己一个月前刚招来的下属,那是由陆桁护送来的年轻人,喜欢拿着本老古董般的诗集,散发着儒雅的书卷气,总是微笑着问自己:“队长,正确与正义,你选哪个?” 那时他总觉得这孩子不着边际天马行空,却不曾想这句话跨越漫长的时间,在这一刻陡然正中眉心。 没了灰塔的照耀,整个夜空变得黯淡,天际边似有流星划过,在视网膜留下一条长长的白线,撕扯开时代的结束与开端。 他选否。 这段监控视频在个人终端上被永久销毁,像星芒破碎,从此不留痕迹。 眼前画面再次扭转,视角再次陷入灰暗,001号出声提醒道:[旁观结束,请宿主选择该公民的任一一项物品或特性进行复制] 陆桁淡淡道:[选择复制他的能力] 朱队的能力是a级的属性识别,兼具一定程度的真假判定,能够快速显示目标的真实属性,在转移到人物属性更强悍的陆桁身上后,直接原地晋升成了s级。 [检测到宿主已拥有部分主神权限,现为您开放102个中低危险度位面可供选择,请宿主查看位面介绍列表后点击确定] 这次001号提供的一大串位面大多是a级或b级,兼有少部分信息缺失的危险度c级位面,陆桁选择了其中一个和自己原位面社会背景差距不大的,勾选了确认选择。 [已为宿主匹配到位面四:东都] [已为位面公司店长及其员工备好该位面官方身份卡,详细身份信息已登记在系统主人物界面,请及时详细阅读] [东都位面介绍:繁华的现代大都市之中,断绝千年的天地灵气正隐隐复苏,门派帮会重新振兴,现代修士蠢蠢欲动。这究竟是新的机缘,还是背后暗藏玄机……] [人类生存难度评级:c级] [危险程度评级:b级] [宿主目前等级为:调取失败,相关信息更改中] [拥有员工数量:2] [员工物种:人类六岁幼童x1,善于搜寻信息的精灵族x1] [该部分主神权限已合并,宿主拥有无限快递格,寄售货物不受限制] [您将在该位面解锁位面局域论坛浏览回帖与发帖权限,获得论坛管理员身份与svip后缀奖章,请积极在论坛发帖哦~] 随着空间一阵晃动,快递站降临在东都位面,刺眼的白光闪过,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偶尔的风声与鸟叫虫鸣。 [已降落东都位面,请宿主抓紧时间完成第一个任务!] [任务一:门派大师兄不便下山,请为他取来临市工坊处预定好的锰钢利剑一把] [任务完成时效:72h] 另一边,棠棠推开窗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远处群山层叠云雾缭绕,不时有鸟群飞过,俨然一派仙山模样,而快递站正镶嵌在一处悬崖边的山洞中,上下皆是呈九十度的峭壁。明明系统说明这是个现代背景的位面,却还能找到这般避世奇境,也是罕见。 而远处云雾之间,隐隐有个衣袂飘飘的女修乘剑而来,向这边招着手,爽朗笑道:“小师弟,可让我好找!” 离得近了,便能看出她身量不瘦,圆脸,扎着个利落的丸子头,模样甚是憨厚。 这所谓的便宜师姐穿着飘逸的麻布白衣白裤,自来熟地将剑停在快递站外的平台边,冲刚推门出去的陆桁笑道:“陆师弟,咱们约莫有十多年没见了吧,师伯身体可还好?” 没等陆桁回答,她便倒豆子般接着道:“师祖最近要金丹闭关了,闭关前特来派我逐个寻来外门弟子去护法参观,这可是难得的大机缘,小师弟收拾收拾洞府便随我前去吧。” 第四卷 位面四:东都 第63章 不对劲 师姐为人热情, 她见陆桁眉宇平淡,闪身钻进了房,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块油纸包着的凤梨酥, 逗弄地捏了捏棠棠的小脸,塞进他手里。 “这酥是我晨间刚从厨房拿的,小孩子最喜欢这类甜口糕点, 要是趁热估计还能更好吃些。” 说完, 师姐在快递站内惊奇地环视一周, 面露惊异道:“小师弟, 你这洞府选址着实不错,汇聚天地灵气,只是装潢未免太过新式了, 这地板、这墙壁……完全和修仙问道之人传统的装修风格不同, 倒像是——”像是个现代小区里常见的快递驿站。 她心中充满疑窦,又不方便对许久不见的小师弟多作置喙。 环绕片刻,她目光好奇地停留在佳尔芙一对尖翘的精灵耳上凝滞许久,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只老实坐在一旁等着小师弟收拾行装。 陆桁的动作缓慢,他边整理快递箱, 边在系统人物主界面上阅读相关的背景介绍。 001号为他安排的这身份是修仙界第一仙门清虚派的记名外室弟子, 挂在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门下, 自拜入师门后闭门不出, 已有十多年没与门派中任何人见过面, 也没人记得他的长相性情。 而棠棠和佳尔芙则摇身一变, 成了他修行时捡回来的可怜孤儿, 许是001号懒得再费精力编造具体信息, 两人就只有寥寥两张同名同姓、印着出生日期的身份卡。 伪装成系统拟定的身份简直易如反掌, 比之初次降临灰塔帝国位面时狼狈地满邦县找卡车的遭遇要好上几倍。 除此之外,001号还贴心地标记了相关人物的粗略信息——这师姐名叫张新柔,年过三十,是清虚派掌门的嫡系弟子,危险系数被贴心地标记为f级。 除此之外,清虚派师门中还有二十余名与他略微有些交集的嫡系弟子,危险度都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看上去是个人畜无害的位面。 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的张新柔嘴巴依旧闲不下来,喋喋不休地对陆桁介绍着清虚派近几年的变化:“小师弟一直避世清修,或许有所不知,自从天地灵气再次复苏,现在人人都有晋阶乃至飞升的可能。” “师尊的修为十年间涨了两个大境界,眼看着就要达到金丹期,他老人家这次闭关前还会帮几个低阶弟子结丹。”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脸颊都羞赧地红了起来。 “说来有些惭愧,我虽是清虚派的大师姐,天分资质却也平平。如今连外室弟子都纷纷在师尊的帮助下结丹升阶,我却迟迟止步不前……” “不过这次倒是碰上好机缘,师尊亲自护法,我们几个定能顺利晋阶。”张新柔神情重新昂扬起来,走到门口干脆利落地一脚踏上仙剑,便要引路前往山门。 陆桁将便携保险箱挎在身后,一手牵着棠棠,跟着她出了门。 东都位面的危险度比之前三个要低不少,社会运行也更安全稳定。历经几个位面轮转,棠棠一直在快递站内守家,这次也该带他出去转转。 张新柔御剑在云端飞行,时不时回头望望跟在自己侧后方、正坐在铁锹上的一大一小,几次想要张口说些什么,被陆桁冷冷看上一眼,又讪讪闭上了嘴。 从洞府到清虚派所在的山门要跨越整个城市,就算是加速飞行也要近三个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陆桁刷起位面交流论坛,在论坛中搜索东都位面的基本信息。 【[灌水闲谈区]有点诡异,总觉得新位面的危险度和信息介绍不太匹配】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51节 【1l-@[板料店不接定制]:???是高了还是低了】 【2l楼主-回复@1l:东都位面的危险度说是b级,但是我都开店三个多月了,现在周边还是一派和气欣欣向荣,一丁点难度都没有,预估我还有半年就能攒够积分切换位面了,但是我好慌,家人们谁能理解……总有种天上掉彩票的不真实感】 【3l楼主:有没有其他人在东都位面的,速速来和我认亲。这位面全论坛只有五个攻略帖,都是凡人社会常规经营项目。但我这是家灵石店,商品只能卖给现代修士,我真害怕后面有什么猫腻】 【4l-@[是修电脑不是吃水饺]:还真有人嫌位面的实际危险度低啊,要是我做梦恐怕都要笑出声来】 【5l-@[平平无奇开锁师傅]:前段时间不是有人匹配到难度高到远超设定值的海灾位面么,要不是那个人正好碰上大神,估计就折在里面了。插一句,信女诚挚祈祷大神能来恐怖童谣位面捞捞我,谁懂一个普普通通开锁小工在无限恐怖副本位面有多难生存,我就差把裤衩子卖给副本boss了】 【6l-@[手打柠檬茶]-回复@5l:笑死,大神轰炸航母的故事已经被传了八百个版本了,想当初我每天准点在论坛等更新】 【7l-@[三十四岁离异开俩服装店]-回复@5l:那个,问一下,这个大神就是前段时间接替主神权限的那个吗,有实锤吗】 【15l-@[外卖员周建富]-回复@7l:天翼3g太快了,隔壁帖子早就有人把这位大神的时间线扒得清清楚楚,大神直接把当时被称为经营者噩梦的灰塔帝国位面给拆得稀碎,把那个臭名昭著的人工智障给炸了,就是在轰炸的同一时间传出了系统主神权限变更通知,那帖子都在论坛主页飘了好几天了吧,竟然还有人缺课,罚抄五遍】 【18l-@[一口吃掉木材店]:诚接位面被炸】 【19l-@[早保安]:同接,楼上优先】 【20l@[勇敢符师不怕困难]-@回复楼主:老乡见老乡!下周三清虚派掌门闭关仪式等我!!】 【32l@楼主-@回复20l:终于找到了,好感动!我激动得一蹦三尺高,见面直接狠狠交流一波!兄弟我们加个论坛互关,我关注你了,等一个小红点】 刷完东都位面的最新帖子,陆桁望着云层之下的峰峦叠嶂,他深知系统的危险度评级从不会轻易出错。哪怕真的出了故障,也只会把原本危险的位面标记成简单,从没有过相反的情况。 泛着金光的仙门就在眼前,高耸的巨大石门前,拖着淡白色剑光的外门弟子纷纷前来拜谒。 张新柔停了下来,将剑收入背后的剑鞘中,笑着介绍道:“小师弟,我们到了,这就是清虚派。” 上山的台阶足有一千多级,石阶被低阶洒扫弟子打扫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滴着露珠的密集树叶之后,是层层叠叠的群山。昆仑山脉自古以来便是有名的仙脉,清虚派更是坐落在灵气最旺盛之处,成了现代修仙门派间的领头者。 十年间,往来拜师问道的凡人络绎不绝。现代修士们蒙受了几百年“神棍”、“骗子”的骂名,在一朝天地灵气充盈后名声终于得以被平反。 一路拾级而上,洒扫弟子们认出张新柔带人上山,都垂眸摆手作揖,低低称一声大师姐。 张新柔嘴角翘起,轻声对陆桁道:“这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弟子,跟着师兄弟几个做做操强身健体罢了,连练气初期都没达到,入门都尚且谈不上。” “门派的正式弟子都住在另一座山上,陆师弟是师伯的嫡系,可随我们一同居住,不必跟着这些没入门的孩子们乱折腾。” 半山腰处坐落着一片古建筑群,檐口门当皆极精致,窗棂雕花精巧灵动,看得出门派千年传承的底蕴。木质结构的房屋间人们来来往往,皆脚步轻快衣袂飘飘,端的是举重若轻的修仙者模样,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随着张新柔一声吆喝,这些人闻言列队站好,陆桁缀在队伍的尾端。 早在半山腰等好的这批人知道自己即将前往清虚派仙尊洞府拜谒,各个看起来兴奋异常。 他们有的从几千公里外的西部山区赶来,有的跨越整个大洋,就是为了能亲眼见到当世修真界大能一面。 而陆桁正前方两个不高的年轻人正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他们两个与队伍整体风格格格不入,穿着最普通的短袖短裤和白色运动鞋,脸上闪烁的不是激动欣喜,而是惴惴不安的紧张。 其中一人背着半包奇奇怪怪的石头,而另一人中指食指还有未干的墨迹,磨磨蹭蹭站在队伍末尾,互相推搡着就是不肯上前,看上去正是上周末在论坛讨论接头的两个位面经营者。 若东都位面背后真有难以发现的危险困局,这疏漏出在修仙门派上的可能性最大,惴惴不安是人之常情。 但张新柔丝毫察觉不到队伍末端几人各异的情绪,她满心满眼觉得拜见师尊对于外室弟子来说是天大的机缘与恩赐。 她昂首带着一行人打小路上到山顶处,整个山顶被罕见的金光笼罩着,而正中央矗立着一间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千年古建筑。 那建筑表面的每一根木柱都被弟子抹了新油,擦得锃光瓦亮,连瓦都是新换的琉璃瓦片。 侧门被开了条缝隙,两人一组依次参拜。 这拜谒时间极长,每人走出来都是神情恍惚,被震撼到完全失语。 直到最后一组即将进入,先前进去的人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颤抖着描述道:“云华尊上身边似有七彩祥云,神鹿神鹤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展翅而起,我从未见过如此激震人心的景象。殿内云雾飘渺美轮美奂,说一句阆苑琼楼也不为过。” “尊上虽年过七旬,却如年轻男子般俊美,不愧是当世大能,不老不死,飞升有望,我们修真界有救了……”他嘴唇嗫嚅,脑海中那般摄人心魄的景象久久无法忘怀,这短短的五分钟拜见时间,让人终其一生都难以遗忘。 “那是自然。”张新柔站在一旁,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得意道:“每日自有弟子前往殿内打扫,可师尊云台清明,桌角地面一尘不染,殿内雕梁画栋如仙境般美轮美奂,哪会沾染上半分凡间的灰尘。” 而先前入殿的两名位面经营者恰好出来,这两个年轻人脸上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惊骇讶异与魂荡魄摇。 哪怕他们已历经数十个位面,看惯了不同世界的风貌,仍不禁为方才大殿内的场景而心旌摇曳。 那是早已超越了人类社会极限美感的仙法——以清虚派掌门为中心,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香车宝马云头钗鬓,花瓣坠地如星吹落雨,无尽繁华景象环绕着拜访者的眉间耳畔。 若说先前他们还对这位面的真实危险度有所怀疑,看到这华美壮丽的仙门场景后,不约而同地通通打消了疑虑。 张新柔说罢,昂了昂下巴,示意陆桁可以进入殿中。 侧边门只微微开了一道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陆桁拉着棠棠的手,没有丝毫迟疑地迈步进门。 第一反应是一股彻骨的寒意,随后是视野瞬间变得黑暗,几乎无法分辨脚下的道路。而空气中弥漫着无法忽视的潮气,带着发酵腐烂的淡淡臭味,令人心生不适。 直到真正进入大殿,才隐约有两盏微弱的烛光摇曳。 而身边棠棠的脚步一瞬间慢了下来,陆桁能感觉得到这孩子正惊异地四处打量,嘴巴微张,瞳孔紧缩,显然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富丽景象。 而在陆桁眼中,他只看到破败不堪的昏暗木质破房,地面桌面布满了厚厚一层灰尘,墙角层叠结着几十张厚重的蜘蛛网,甚至门边还有几只肥大的老鼠窜来窜去。 烛光边,是缺了一条腿的破烂桌子,桌上摆满了约莫几年没收拾过的杂物,而大殿正中央肮脏污秽的蒲团上坐着个半眯着眼的中年男人,看面相至少年过半百,头发已白了一半,相貌普通,浑然没前人形容的那般驻颜有术。 陆桁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直到那“云华尊上”微微睁眼,对方古井无波的眼神在他身上浅浅地打量。 “为何不拜?”云华尊上问道。 棠棠似是被这声音陡然从梦中惊醒,禁不住抖了一下,眼神中充满疑惑,像是在征求陆桁的意见是否要跪拜。 “尊长,你吓到孩子了。”陆桁故意作出一副惊恐的神情,往身畔看了一眼,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有严重的色弱,还有夜盲症,这里着实眼花缭乱,我实在分辨不出尊上的方向,万一拜错了方位,岂不是大罪过。” 余光瞥到那中年男人一副吃瘪的神情,陆桁不想在阴暗潮湿之处久留,轻轻捏了捏棠棠的手心,装作一副不辨前路的模样,一路摸着墙才走出大殿。 外面天光大亮。 从大殿到集合处还有一段四下无人的长廊,遥遥能看到远处廊下先前拜谒的修士们正聚集在一团,惊喜激动地谈论着殿内华美景象的见闻。 而棠棠则神情宁静,敏锐地轻声问道:“叔叔,这其中有猫腻,对吗?我猜我们看到的东西并不一样。” 陆桁淡然点点头,伸出自己刚刚摸过墙壁的右手,摊开在棠棠面前——他的五指指尖都沾满了厚厚一层黑色灰尘,这些灰泥囤积得久了,甚至发粘发潮,形成半液体半固体的浓黑色软块。 “幻象会骗人,但却无法改变任何物理意义上现实存在的物体。那些进去打扫的弟子看不到尘土,但不代表里面的灰尘就会从此消失。” 他扭头看向那座巨大的辉煌宫殿,意有所指道:“它们一直都在那里,只是常人看不到而已。” 到了集合处,众人皆叽叽喳喳议论不停,前面两位位面经营者小声谈论着该如何在半山腰开店,卖灵石符篆给有需求的修士。 而张新柔将这些人遣走后,塞给陆桁一张印着详细地图的票据。 “这是清虚派为陆师弟准备的住所,抱歉现在还没打扫出来,我可以带你去山腰处的客房先住一晚,明天再领你上山。”她挠挠头,憨厚地笑着解释道,“我们师门平时氛围极其友好,小师弟别担心,也别跟我见外。” 见棠棠抬头望着自己,张新柔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耳朵,勾起嘴角:“今天的糕点好吃么?明天姐姐接着嘱咐小厨房给你做。” 陆桁委婉拒绝了张新柔的好意,跟她说自己另在临市有事要忙,明日晚上自会自行回到住所。 两方拉扯推拒了许久,最后还是棠棠主动提出想去城市里看看,张新柔这才放两人离开,临走时还不断嘀咕着自己待客不周,眉宇间尽是自责。 接连换乘了牛车、乡间小巴、城际大巴与轻轨,两人终于赶在午夜前到达了武器工坊所在的振江市。 这是个紧靠着江水的城市,夜晚江岸边水纹波光粼粼。 陆桁用剩余的积分兑换了些现金出来,带着棠棠住进了筑在江水之上的超高层商务酒店。 夜幕降临,棠棠换上了睡衣,站在成片的巨大落地窗前,恍然看着底下繁华都市车水马龙,江水划过的城市片区规划得当,一面是高档住宅楼,另一边则是商业办公大厦—— 浅浅淡淡一条江水将城市划分为两边,两岸各有各的繁茂与璀璨,没有人会因为这一池江水之隔而陷入绝望的人间炼狱,没人会被薄薄一层辐射防御罩定格从今往后的人生。 这是从前低等公民可望不可即的和平社会。 那双睫毛细长的眼睛中闪烁出一丝明亮的反光,棠棠神情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直到陆桁提醒他明天还有事要做,他才依依不舍地慢慢回头,爬到床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叔叔,如果孤儿院的大家能搬来这里住该多好……” 棠棠自言自语一句,随后一头扎进被子里,只余个肉嘟嘟奶呼呼的侧脸露在外面。 一夜无梦。 清晨,陆桁带着棠棠来了振江市最大的现代武器工坊。现代社会对于冷兵器的需求越来越低,大多是些冷门发烧友还照顾着这类老式手工工坊的生意,但单量仍远远不够支撑一个庞大工作室的运行。 现在工坊早已业态转型,一大半的产业用于给电商银器金器和金属饰品做二次再加工,听说陆桁来取那把定制的锰钢利剑,工坊老板还愣怔了一秒,这才带他去了后面不对外开放的场地。 “现在肯花大价钱订购长剑的人可不多见了,这是我这儿的老主顾,一定就是十多把,有时候还听说是给什么师姐师弟打造的,那人网上说话语调也奇奇怪怪……要不是他给的单子多,我还真不敢接这笔生意。诶,打听打听,你们是哪个剧组的吗,还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啊?” 工坊老板上下打量着陆桁与棠棠,饶是识人的本事再毒辣,也看不出这一大一小的来头,心里便更犯嘀咕。 他将剑交到陆桁手中,这确实是把绝顶的锋利好剑,看得出用料极扎实,铸剑师傅手艺也精巧细腻。 陆桁冷冷将剑收入剑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少打听。” 那工坊主人被那冰冷的眼神刹那间震在原地,良久才同手同脚地关上了后场地的门,只觉得自己今天晚上都睡不安稳。 又是轻轨接大巴,再倒到乡间牛车,饶是棠棠体能比一般孩子要好上十几倍,这般车马劳顿的两天下来也早散了架。刚到仙山脚下,便被张新柔抱着回住处睡去了。 陆桁则绕开众人的视线,带着剑匣到了大师兄的房门口。 那同样是个外表精美华贵的古建筑,已近夜半时分,房间内的人仍勤奋地开灯大声诵读着功法要诀。 陆桁敲了敲门,将剑匣拿在身前,缓缓道:“大师兄,我来给你送先前工坊里订购好的剑。” “请进。” 桌前朗读的是名气度风雅的男子,相貌约莫三十出头模样,仙风道骨风流倜傥,眉宇间自带一片风流。见陆桁站在门口不进门,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将剑盒抱在手中,语调令人如沐春风:“你便是新柔师妹口中的陆师弟吧,我见过你的照片,没想到你真人竟比相片更英俊。” 陆桁神情凝滞一瞬,也浅浅笑道:“师兄过奖了,我家中还有个五岁半的孩子等着照顾,深夜就先不叨扰了。”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要转身离开。 大师兄倒没太在意,点了点头,临别时还赠了陆桁一本清虚派的入门功法书。 这是场再平静正常不过的会面,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隐隐的试探,对方是个心地再澄净不过的寻常人。 但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陆桁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大师兄的肩膀上——那里一直趴着个墨黑干瘦、六手六脚的婴孩,两颗眼球只余眼白,正裂开无牙的巨口诡异地对他笑着。 而大师兄本人就像毫无察觉一般,依旧捧着那本功法书,皱着眉头钻研。 大门顷刻关闭,寒夜中,陆桁的指尖起了一层薄汗,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位面究竟有哪里不对劲—— 第64章 捉妖 眉间紧缩, 陆桁看着眼前紧扣的门扉,脚步飞快后撤。 已近夜半,寒风卷过树梢, 给后颈贴上一寸凉意,草丛间隐隐有虫鸣,却是充满惧意的短促叫声。 大师兄肩颈上趴着的黑色鬼童、掌门大殿内凄清可怖的荒凉景象……种种表里不一、荒唐相悖的乱象如迷障般在清虚派中演化。 陆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有着一双从上个位面继承而来、能看透一切事物真相的眼睛, 如同在一片片虚假的幻想之中逆行, 辨得清华美衣袍下爬动翻滚着密密麻麻的虱子。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52节 整个清虚派、乃至整个修真界都被一层看不到的薄幕遮了起来, 无声无息间,黑暗中的庞大巨物已几乎将这里啃食殆尽。 而所有人都没有丝毫察觉。 陆桁从口袋中掏了支烟出来,烟雾在树枝间缠绕, 盘旋滑入深不见底如墨般的夜空, 他快步离开大师兄的院子,回到房间内看到棠棠呼吸均匀地躺在床上入睡,这才安下心来仔细查看001号提供的东都位面基本介绍—— 如张新柔所说一致,系统显示整个东都的灵气是在十三年前突然复苏的, 以云华尊上为首,清虚派嫡系弟子共二十三人中有半数在这期间结丹, 正式踏入修真之路的大门。 而在此之前, 几百年间还从未有一人晋阶, 修士们生老病死如同常人, 在漫长的时间内受尽了嘲笑与不理解, 一朝翻身, 犹如天地赐予他们的福音。 山河间灵气再次充裕复苏的传闻传入了外界社会, 这几年不乏跟风附和、求师问道的外行人来清虚派参观, 仙门对这些人通通来者不拒。但他们大多被安排做些洒扫之类的杂事, 得见掌门的机缘十分难遇,也怪不得昨天那些千里迢迢来访的人会那般激动。 所有的信息梳理起来,表面上似乎没有半点错处。 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让陆桁不免心生疑窦。 第二天一早,他被门外练功的师兄弟们吵醒,外面天光初亮,棠棠揉了揉眼睛,翻身想再次睡去。 张新柔敲了敲门,听到回答后便热情地端着新做好的蒸糕进来。 她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约莫不过十一二岁模样,干巴瘦弱得令人咋舌,一双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偏偏眼神闪闪发亮。那男孩脸上带着笑意,进门便亲切憨厚地寒暄了几句。 他是清虚派最小的小师弟,名叫张水垠,性格倒不怯生,诉说着自己在清虚派如何清寥寂寞,连个同龄人都没有,听说终于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弟弟,怎么也要清晨便进来看一眼。 张水垠拉着棠棠的手,一会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琉璃小瓶子,一阵子又开始讲起师兄师姐们下山除恶时闹出的笑话来。 对方口中的新奇世界对于棠棠来说十分陌生,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快就卸下了防备,两个人玩作一团。 一缕阳光顺着门缝照进屋内,半空中飘扬的灰尘颗粒清晰可见。 顺着那缕光线,陆桁的视角中张水垠背上的墨黑鬼童正咧开鲜红的血色巨口,黑褐色的血水顺着嘴边一滴滴留下,落到地面上。而那鬼童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锁定在棠棠身上,仿佛追踪着唾手可得的食物。 而门外练完功正互相攀谈着的师兄弟们,有半数肩膀上都正趴着个六手六脚的黑色鬼童。它们或大或小,最大的那只已有成年人四颗头颅尺寸,正贪婪地扒住被寄生者的脑壳,无餍无止地榨取着对方的活力。 鬼童身上涌动着泛白的鼓包,仿佛那脓包下有生物蠢蠢欲动正欲破土而出,它们的每只手脚上都生着尖锐的倒刺,深深扎进身下人的肩颈肉中,而人们却浑然不觉。 而光天化日之下,无人注意到这惊骇可怖的一幕。 “小胖,走了,今天功课做完没,师尊下次见到又该罚你了。”张新柔扒了扒那干瘦小师弟的胳膊,一边手中还拿着张分外眼熟的花花绿绿的宣传单。 “陆师弟,这单子是你的吧。”她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用宣传单扇着风,圆圆的脸颊下面叠了层双下巴:“你说你,来就来吧,还提前往大师兄那儿送啥东西。” 她左右看了看,见张水垠已带着棠棠出门玩去了,这才昂起头,诚恳地低声对陆桁道:“咱们清虚派的人大可不必做这种生意敛财,生钱的办法多得是,现在山下的人上赶着给咱们门派塞钱呢……” “有什么困难就跟师姐说,只要进了门咱就是一家人,师尊和师伯关系甚笃,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做这档子体力活糊口。” 陆桁静静地看了她一瞬,实在不知道该和这马马虎虎的糊涂师姐说些什么,只得微笑解释道:“送快递只是我的爱好。” 听了这话,张新柔狐疑地考量了几分这话里的真实性。 她疑心是陆桁是故意逞强,多说几句却又担心冒犯。 半晌,她又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一面将一个文件袋塞到陆桁手中,一边递给他装着厚厚一沓现金的红包。 那红包纸皮已经发白,似乎是很久没拿出来用过了,像是为了照顾新来小师弟的面子,变着法子给他塞生活费。 “既然是你的个人兴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张新柔犹豫片刻,交待道:“也算是帮师姐送个快递,这些是给你的报酬。把清虚派这个月的人员流动名单光盘和纸质版备份给政府那边的特殊事件管理部送去,他们最近的办事处就在振江市市中心。” “陆师弟刚来清虚派,置办物件难免有用钱的地方,这些你先都拿着,别有压力,都是我的私房钱,走不到门派的账上。”怕陆桁不肯收,她一把把红包在桌面放下就走,嘱咐道:“这钱不用还,真要心存感激的话就抓紧时间好好练功,师尊每月都要来查的!” 张新柔大着嗓门喊完,便一溜烟地离开这方小院。 那红包很厚,目测里面至少包着一两万元,放在哪里都不是小数目。 历经几个位面,见惯了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习惯了利益交换武力挟持,这还是陆桁为数不多接受如此真诚而不求回报的善意,他看着静静摆放在桌上的红包,半天没有动作。 次日中午,他带着文件夹出现在振江市|政府办公大楼,这里一切与他原位面无异,来来往往的办事员穿着笔挺的休闲西装或制服,行色匆匆。 前台为他登记了来访目的,在大厅里等候了约半个小时,陆桁走进了特殊管理部的办公室。 比起前几次与位面政府长官们剑拔弩张、暗中试探的初遇,这次会面要正常而和平得多,小科员神态自然地熟练收下陆桁手中的材料,对照着老式办公电脑中的表格逐个输入信息。 检查完毕后,科员按流程将光盘送进档案室收纳,拿回来张通报单对陆桁叮嘱道:“这个月两起修仙者意外暴露事件都是特管部去处理的,以后类似的情况你们稍微注意一下。” “另外,最近几起在公共网络上非法售卖灵石和符篆的贩卖者特管部也抓到了,都是你们门派的外门记名弟子,这种销售行为控制在修仙门派内部就好了,放在外面就是违法犯罪行为,懂吗?” 她熟稔地将罚单罚金开好,将两份保释名单打印出来,一并交给陆桁,仿佛这一连串的流程已走过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 办事窗口外人头攒动,陆桁没有在大厅内久留,坐在回城轨站的出租车上,他轻轻揉起自己的太阳穴—— 东都位面的外界凡人社会运转毫无危险可言,且常人与修士之间达成了某种微妙而默契的平衡,彼此互不干扰,甚至政府还成立了相关部门来进行管理。 而这个位面之所以被系统评为b级难度,关窍只会出在现代修士之间,其中最紧要的,还是要弄明白那些吸人精血的鬼童的来历。 出租车上,陆桁的手机滴滴作响,张水垠不知从何处要来了他的联系方式,正通过加好友界面进行轮番的消息轰炸: 【小陆师兄,师姐说我们可以下山除妖了!】 【南边普陀山上竟有妖邪,要知道那可是古时的仙山,从前诞生了不少名门望派】 【小陆师兄快回来,门派又发法器了,我特地留了两个高阶法器给师兄】 回到山门时已是半夜,张水垠抱着膝盖坐在冒着寒气的石阶上,远远望见陆桁的身影,他忙不迭从台阶上站起来,情急之间还摔了一跤。 张水垠从怀中的破布包里掏出两个玩意来,干巴巴的手指在上面不断摩挲,抬头兴奋道:“小陆师兄,这是我特意给你藏下来的,都是这批法器里最顶尖的,你看,还会发亮呢。上面还镶着精巧的宝石,连器柄都是能工巧匠打造,”他按着法器后方的按钮,骄傲地对陆桁展示着。 也不知是在这冰凉的台阶上坐着等了多久,张水垠的发丝与衣角都被露水浸透,指尖僵冷发寒。 而在陆桁的视角中,这些法器只是两块最普通的朽木,甚至部分腐烂发霉,而张水垠背上的鬼童对这几块木头似乎格外痴迷,正钻着头用四只手脚争相去触碰。 陆桁动作自然地淡淡接过那两件所谓的“法器”,将瘦弱干瘪的小师弟赶回房间休息,自己则坐在巨石旁俯视着这片山脉。 黝黑无光,仿佛一颗星点坠落,便要陷入万丈无尽深渊,被黑暗中的巨口瞬间吞噬。 第二天清晨,师兄弟共四人收拾好行装,便要前往普陀山上捉妖。 陆桁本不欲掺和其中,只是张水垠拉着棠棠百般哀求,又是说自己普陀山上有多年不见的友人,又是说要送极为罕见的法器与草药过去,甚至托张新柔要来快递运单死乞白赖地下了订单,这才邀来陆桁一同过去。 一路上张水垠聒噪不断,他先前听棠棠讲了不少陆桁被神化后的过往事迹,现在看小陆师兄的眼神自带一层高度柔光滤镜,亦步亦趋跟屁虫似的跟在对方身后。 普陀山自往便是仙家圣地,山路难行,是连成片难以逾越的深山密林。 几人都不敢马虎,自从进了林子,张水垠更是吓得紧紧贴在陆桁身边。大师兄打头阵走在前面,手中拿着个罗盘,眉头紧缩地不断更改着方位。 自天地灵气充裕以来,妖灵精怪们也开始再次活跃,类似的除妖行动对清虚派众弟子已是家常便饭,只是张水垠在其中年纪最小,少了几分历练。 几人行到深夜,四周传来野兽隐隐的鸣叫,一天奔波劳累下来,连大师兄都精力不振,打起了哈欠。外室弟子张成主动提出就地歇息,找了块平整的空闲场地,从背包中取出简易帐篷和睡袋便开始安装起来。 也就在这时,树林中传来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水垠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片刻闪过的踪迹边惊喜叫到:“是妖!那白尾巴这么大,还有两个大耳朵,一定是妖!” 一行人顿时精神振奋起来,在密林中御剑奋力直追。 张成拿着双锤,铁链在空中呼呼刮起风声,回头对旁边大师兄道:“是狐狸妖,只生了两尾,不过是只小妖罢了。” 只有陆桁远远缀在后面,冷冷地看着一切—— 被追着的只是个正常人类小孩,不过七八岁大,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白袍子,正不住地向后张望,神情惊慌地仓皇逃窜着。 第65章 真相 眼看着那正慌乱逃窜的小女孩就要钻入一米多高的长草中, 再也寻觅不到踪迹,大师兄从袖口掏出张泛着金光的大网来,兜头将那女孩罩住。 密集的网线之下, 小孩浑身颤抖,惊恐的眼神望着正朝她走来的几人,仿佛看到了某种鬼怪一般, 瞳孔中倒映出黑色幽深的可怖影子。 “大师兄, 我们怎么处置这小妖, 是照常就地斩了、还是带回门派去?”张水垠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干瘦的肩膀突出两根明显的肩胛骨来:“它妖态尽显,妖狐九尾已生出两尾,看样子是决计留不得了。” 可没等大师兄回复, 那被圈在网兜中的小女孩神色一凛, 意识到自己算是逃不出去了,索性眉头一竖,竟是原地啐了一口,大骂道:“呸!什么妖狐, 我看你们才是些妖魔鬼怪!” 她被困得四肢紧紧勒在地面,十指深深扎进泥土, 放开嗓子大喊道:“你们都是手上沾着同类鲜血的怪物, 是地狱里爬上来的腌臜玩意, 姑奶奶不会给你们一分好脸色, 杀了我吧, 好祭奠地下那些冤屈的亡灵!” “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她盯着正向自己走来的几人冷冷低笑。 陆桁抱臂远远站在一边, 看着师兄弟几人肩膀上的鬼童被这番话激怒, 挥舞着六只手臂, 几乎要掐到金色大网的边缘, 它们皮下白色脓包的鼓动速率愈发明显,直到几只小小的血红色蠕虫从那空洞中破口而出,向女孩所在的方向探出长长的触须。 到底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见状她脸色微微发白,闭口不再说话。 而那些蠕虫则顺着鬼童的手脚疯狂钻入大师兄的后颈肉中,不一会便吸满了血,身子胀大为原来的三四倍,表面转而覆盖着一层几欲破碎的薄膜。 师兄弟几人却对鬼童的剧变似乎浑然不觉,张水垠与大师兄无奈地对视一眼,小声道:“这小狐妖竟修炼到能口吐人言,仅凭我们几人未必能料理得当。不如秉明师尊,让尊上过来处理。” 大师兄则摇了摇头,低头快速说了句什么,便毫不犹豫地从剑鞘中取出三尺两寸的锰钢剑,将散发金光的罩子掀开一角,一剑刺向那小女孩。 千钧一发之际,陆桁还没有动作,却见那孩子瞪大了眼睛,无畏无惧地看着剑光携来的方向。 “你难道看不到它吗,它就在你的背上,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你。它啃噬你的血肉,消磨你的灵魂,遮住你的双眼,拉着所有人陷入巨大的骗局……”她的话仿佛恶魔低语,让大师兄愣怔了一秒。 也就趁着这一秒的凝滞,小女孩眼神微动,从怀中掏出件东西,登时所有人眼前陡然闪过一道白光,等再回过神来时,她已一溜烟跑到密林尽头,眼看着就要成功逃脱。 师兄弟几人被这诡异的白光震得动弹不得,目眦尽裂之间,陆桁从随身工具栏中掏出铁锹,快步追了上去。 那机警的黄毛丫头跑得极快,但陆桁的速度却更迅速,见离师兄弟几人的视野渐远,他毫无顾忌地在虚空中破开一道道裂隙,几步便穿梭到对方面前。 那七八岁的小孩脸上还沾着稻谷壳子,全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怀里揣着个老式的破布包,穿着身脏秽不堪的麻布衣裤,裤子的大小似乎不太合身,在地上拖了好长一截。头发披散着,手腕处也露出几道四指宽的伤疤,像是某种野兽抓挠过的痕迹——显然她已独自一人在荒郊野林中生存了有一段时间了。 “要杀要剐随便你。”见陆桁已追了上来,那女孩站定在原地,一双眼睛却仍在滴溜溜乱转,默默观察着四周的情势。 “我不杀你。”陆桁好整以暇地将铁锹支在一边,淡淡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身后就是千仞断崖,女孩对这座山头的地形再清楚不过,自己的性命眼下就捏在面前这男人的手中,只要对方食指微动,片刻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而方才那身上背着鬼胎的师兄弟几人随时会追上来,情势危急,她只能放手一赌。 她深知对面在问些什么,而同样的疑惑也已困扰了她多年。 “什么是真相?事到如今,难道有谁分得清真假?!”她的手在及人高的草梗上不安地拨弄着,眼神中充满了超越年龄的激愤。 “我叫小敏,是个孤儿,自幼跟着师父在普陀山脉长大。从我记事起,这些身背鬼童的所谓正派修仙者便一直在追杀我们,我们师门几人逃到城市中不行,躲在山野之中更容易送命。” “他们先后杀了我的师父师姐共四人,每每追上来,便厉声痛斥我们是妖邪、是即将堕魔的妖物……” 她皱着眉,歪着头,似乎分外不解:“他们说我有尾巴,是狐妖,可却不肯睁大眼睛看看他们自己背后可怖的东西。这世界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我看不透的厚纱,你说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究竟什么才是真相,谁看到的才是对的?!” 小敏说到后面,迷茫地摇摇头,脚步连连后退,她似乎听到远处师兄弟几人赶来的呼呼风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又如急切的索命符。 “我分不清,真的分不清。更何况,哪怕我看到的才是真实世界,那清醒的人岂不是更痛苦?有时候我真愿意自己本就是只注定该死的小狐妖,可我偏偏是个活生生的人……”她苦笑一声,看着丛林尽头愈发靠近的几把飞剑,小敏从怀中的破布包里掏出把匕首,就要直直地往自己脖子上送。 陆桁闪身到小敏身边,当着正赶来的师兄弟几人的面,一脚将她踹下万丈山崖。 半空中,女孩脸上闪过难以置信与惊讶。 张水垠气喘吁吁地将剑收了起来,拍了拍陆桁的后背:“小陆师兄,你是如何制服这厉害狐妖的?它身上古灵精怪的法宝太多,一时间竟将我们几人都震住了,亏得你功力深厚,这才没叫它侥幸逃脱。” 大师兄站在一旁,眼神中也尽是赞许,他当下解开自己腰间的玉佩,说什么也要给陆桁戴上。 见对方不收,大师兄拱手一拜,感激道:“今天还多亏陆师弟在场,今晚新柔师妹便要由师尊护法于峰顶天台结丹,我实在不愿因为这等小事叨扰师姐和尊上,差点就要让这狐妖跑了,险些要酿成大祸。”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53节 师兄弟几人目光真诚,皆是发自内心的钦佩与谢意。 而他们身后,则是几只张牙舞爪的六手鬼童,对着陆桁露出狰狞可怖的阴森笑容。它们刚吸饱了血液,此时空洞的眼眶正向下流出两条清晰的血痕。 善恶交织共存,这场景何等讽刺。 偏偏大师兄还对此浑然不觉,从随身包裹中掏出好几件传家的珍贵法宝,说着就要塞给陆桁。 陆桁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尽量不让这些鬼童发现自己的异样。 另一边,小敏向下坠落,感受到尖戾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下一秒,身旁突然出现一个虚空裂缝,将她整个人笼罩进去。 一片白光闪过,再睁眼时她已摔倒在另一个房间——紧贴着墙壁摆着整排的快递架子,室内亮着暖黄色的柔光灯,投影仪上播放着最新的宫斗剧,而沙发上坐着个尖耳朵金发高鼻梁、洋娃娃似的异域少年,那少年正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剧。 两人四目相对,小敏呆滞地张开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佳尔芙看了看她头顶还未消失的黑色裂隙,了然地将吃了一半的薯片递了过去:“要吃点吗?”他问道。 与此同时,陆桁正在赶回清虚派的路上,简单与师兄弟几人告别后,他在云层之上卡着空间跃迁的极限距离劈开裂缝,只为了赶上今晚张新柔的结丹仪式。 如果他猜得没错,清虚派只有半数弟子背后驮着鬼童,而那其中的变量大概率就是结丹。初次见面时张新柔就说过,自己天份不高,迟迟未曾晋阶一步,也因此她肩颈上从未有过魑魅魍魉鬼物的踪迹。这猜测并非十拿九稳,他需要亲眼见证方能确认。 又或许,只要自己到得够快,还能救这烂好心的师姐于水火之中。 千里之间,缩地成寸。 陆桁的速度已足够快,百余公里的路程,仅仅不过一个小时便匆匆赶到。遥远的山间处,依稀能看到峰顶天台之上十余名弟子垂手站立,而所谓的云华尊上正手捧着一个表面雕着精致黑色花纹的半透明罐子,亲手放到张新柔头顶。 一个全身接近透明的孱弱黑色六手六脚鬼童,空旷的眼眶泛着猩红,正以惊骇的速度迅速爬到张新柔肩膀上,两颗尖牙狠狠扎进她的血肉之中,而鬼童的身体慢慢膨胀,直至呈现焦黑色。 它咧开弥漫着鲜血的嘴角,对着云华尊上露出个阴毒狞恶的餍足笑容。六只手臂在张新柔的脸上贪婪地不住摩挲着,将新鲜的血液涂抹得到处都是,仿佛在享用某种祭品。 而张新柔被未知的痛苦激得大叫一声,直接倒地昏死过去。 随着她一头磕在石阶上陷入昏迷,众弟子虔诚地一拜,对眼前血腥残忍的一幕毫不知情,神情诚恳地齐声喊道:“恭喜大师姐结丹!” 何其荒谬。 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陆桁身形停在半空中,透过云层面无表情地看着峰顶天台之上这华美繁复的仪式,而被众弟子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所谓驻颜有术的云华尊上,落在他眼中不过是个面色灰暗、其貌不扬的肥胖中年人。 系统订单界面滴滴作响,那边张水垠也下了个快递单。若不是情势紧急,他断不会用这种方式联系自己。 陆桁点开订单备注界面,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小陆师兄,快来救我……有人说这世界是假的,还要杀了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位面的故事很简单,不打算写太长,预计本周或下周完结~ 文下开了订阅抽奖哦~~ 第66章 复仇前摇 一个小时前, 师兄弟几人同陆桁分别,接着赶往下一处有妖邪出没的地点——普陀山旁边的一处密林。 那片密林的总面积并不大,但位于崇山峻岭之间, 距离最近的村镇足有四个多小时路程,若真陷在里面,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几人仗着自身功力深厚, 没对门派其他人知会一声, 便径直往林子深处探去。 四下一片静寂, 树林间只有间歇性几声虫鸣。方才在狐妖处耽搁了不少时间, 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大师兄张勉然手持罗盘,带着两名师弟向东边行进。 可越向里走, 张勉然心中越觉得不对劲。 这两处山脉之间是块难得的再澄净不过的风水宝地, 按理说自带避凶辟邪的功效,绝不会有妖兽选择在此处久居,反倒是灵气充沛,极适合修仙者修炼。 他头一次怀疑是仙门先前探查的消息出了问题, 可已走到此处,没点收获又不好与师尊交待。 变故就发生在一刹那, 随着自己一脚踏空, 他紧接着听到小师弟惊恐大叫。张勉然奋力将随身佩剑向上一抛, 随后就要踏剑腾空而起, 可还没等从深坑中逃出, 便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网拦住一般, 四肢百骸传来撕裂般的痛苦。 张成性子急躁, 在坑底吼叫一声, 用双锤将覆盖在地上的草梗扒开, 才发现四周早被人画上密密麻麻的符咒,就像是对方早已准备许久、只等着几人上钩似的。 大师兄神色剧变,从兜里掏出件宝器,掐了个诀,便要再次试着劈开这巨网,可法宝还未奏效,便听到有人踩着松软的泥土走来的声音—— 那是个虎背熊腰、四肢尽被密软毛发覆盖着的老棕熊妖,而那熊妖身后则跟着几只懵懵懂懂的低等级鹿妖,它们正谨慎地向坑内观察着,不时还在边上再补画些泛着金光的符文。 竟是被这些小妖们摆了一道。 张成为人粗犷莽撞,登时便拍拍屁股从坑底站起来,叫道:“你这熊妖!知道我们是何门何派的吗?还不快快放我们出去,否则我们便要叫师尊过来了。” 他话音还未落,张勉然已用传音木牌尝试联络云华尊上,可几次发出消息都被这些密密匝匝的符文拦截。深山老林里自然没有任何手机信号,他们师兄弟三人眼下已被困死在这坑里。 可那熊妖只是捧腹笑了两声,吩咐手下的小鹿妖往坑底扔了三颗丹药。 那丹药表面散发着底蕴深厚的红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张成明白这熊妖的意思——几人吃下这丹药还有活路,若依旧抗拒便只能化作这深坑底下的一抔白骨。 这熊妖一行提前半年多放出虚假消息引清虚派众人上钩,在通往这片林子的必经之路上设好埋伏,又不知从何处寻来这高阶符文加以桎梏。 眼下几人插翅难逃,不如遂了对方的愿,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成收起双锤,不疑有他,三两口将药丸嚼碎,生生咽入喉中。 另一边,大师兄张勉然也懂了他的计量,偷偷拉着小师弟的手,低声道:“水垠,生死之前都是小事,我们且将这些玩意吞了,等我们逃回清虚派找师尊做主,一切再从长计议。”只要见到师尊,他们几人定然性命无忧,吃下这颗来路不明的丹药只是权宜之计。 张水垠则紧张极了,他本就年龄最小,为数不多几次下山除妖却遇上这种困境,现在手脚都忍不住发抖。 他手捧着那颗足有半个巴掌大的丹药,隐隐听到头顶熊妖与小鹿妖的谈笑声。张水垠本不灵光的大脑在此时变得格外机警——对方刻苦经营布局大半年之久,一朝得手,但竟然不第一时间对清虚派的弟子展开报复,反而作势只要吃了丹药便放了他们。 这丹药中必然有鬼,起码藏着比生死之事更大的秘密。 可这一刻,张水垠却别无选择。 那张花花绿绿的快递单此刻被他攥在手中,被汗水深深浸湿。危难之际,张水垠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无所不能、法恩浩荡的师尊,而是才认识短短几天的小陆师兄。 他索性闭上眼睛,硬着头皮大口嚼着丹药,吃一半吐一半,还没等吃完,便浑身脱力靠在坑壁上一点点下滑。 药效发作得很快,张水垠眼前一阵阵发晕,天旋地转之间,他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变换—— 那棕熊妖身上的毛慢慢褪去,旁边叽叽喳喳的小鹿妖足下的四蹄也渐渐淡去。等他再睁开眼时,那树下站着的不再是妖邪,而变成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带着几个十来岁年纪仙风道骨的小仙童。 那些半大孩子们的神情带着几分探究与嫌恶,静静俯视着坑底师兄弟几人。 张水垠脑海中如同几串烟花爆炸,瞬间静寂,一瞬间整个身子陷入麻痹,连指尖都动弹不得。他难以置信地与那老者对视着,望见对方瞳孔倒映出一片浓重的黑红色血雾。 万籁俱寂之间,他听到身后一向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发出一声尖促的嚎叫,那声音竟似野兽发出的绝望嘶吼,是世界观分崩离析后的哀鸣。 几乎是被本能驱使着,张水垠在极端的痛苦中仓皇回头,只看到大师兄与张成肩颈上驮着两只诡异可怖的黑色鬼婴,那婴孩咧着一张血红色的大嘴,六手六脚深深扎进血肉里,无数血红色的蠕虫正从那鬼童身上涌动的鼓包中钻出来,扎进皮下,滚动着汲取新鲜的血液。 鬼婴足有成年人头颅两三倍大,口中生满了六七十颗细密的尖牙,只有一条细长的舌头,细细匝匝地从人脖颈上绕过去。 就在鬼童发现几人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张成肩上的那只刹那间暴起,在他脖颈上狠狠撕扯下来一块肉,随后一口咬断他的血管。 张成维持着震撼的神情瞬间倒地,而那鬼童带着诡秘的笑容依旧趴在他肩上,六手六脚的黑色身体在空气中消弭于无形,只剩下血红色的蠕虫钻入泥土之中,瞬间便没了踪迹。 这鬼婴是何时出现在几人背上的,又或者,它们一直都在…… 大脑如同被一记铁拳重锤,张水垠头晕眼花,眼前尽是发白泛灰的雪花点,他看着一向骄傲自持的大师兄背上那可怖的鬼物,只恨不得此刻便昏死过去。 而张勉然见状已面色惨败,嘴唇全无血色,匍匐在地上止不住地痉挛。脏污的黄泥沾染了他平日里一尘不染的纯白道袍,而他已浑然不觉。 张成惨死的尸|体横在两人之间,仿佛一道无形的天堑,将师兄弟二人遥遥隔开。 “大师兄……”张水垠试图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已在巨大的震惊中完全失了声,喉咙中吐出的只有无力的气音。 良久,坑底张成身下的血液顺着坡淌到张勉然的衣角,他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缩回手。前后不过短短两分钟,张勉然的眼球中已充斥着红血丝:“这是怎么回事?” 大师兄神情怅惶地看着正俯首抚须的白发老人,崩溃地大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者坐在一块巨石上没有说话,还是他旁边的小仙童指着张成的尸|体回道:“还看不出来吗?你们全被骗了,所谓的结丹都是假的,所谓的修仙之路也是假的,你们还想在虚妄的世界中活多久,又想自欺欺人多久呢?” “我没有!”张勉然愤然叫道。 他五岁拜入师门,十八岁那年正赶上天地灵气复苏,天资优越头角峥嵘,早早在二十二岁那年便结了丹,是天下修士万人敬仰的清虚派大师兄。怎料一日世界颠倒,他所信仰的都是假象,所跪拜的竟是鬼魔,他不再是霁月清风意气风发的大弟子,而是手上沾着鲜血的刽子手,是被魑魅魍魉所控制的杀人刀。 张勉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脖颈的血肉已被颈上的鬼童撕扯得不成样子,肩膀以下鲜血淋漓,可偏偏满脸清泪,神情凄然。 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流着泪问道:“那这几年的所谓妖魔……” 那小仙童闻言激动地从石头上站起来,愤慨大骂道:“什么妖魔,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你们清虚派弟子已屠尽我师伯全门上下五口,十年间又戕害了我四位嫡亲师兄师姐,仅仅在普陀山脉一处便造下如此血海杀孽。若不是师父费了足足两年时间苦心经营、炼丹布局,师兄拼着性命远赴几千里外的南都寻来失传已久的符咒经文,恐怕今天倒在血泊里的便是我们几个了!” “你们是杀人魔,是饮血剑,是分不清是非黑白的无知利刃。我恨不得将你们食肉啖血,拖入十八层阿鼻地狱!”小仙童指着张勉然的鼻子痛骂,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白发老人伸手拦住。 可这些话却像锐利的利剑,一根根深深扎入张勉然的心脏。 鬼童的啃噬、世界观的崩塌与自我认知的颠倒都没有要他的命,他的防线却被这些孩子们三言两语所彻底击溃。 悔恨、自责、痛苦在这一瞬间浮上心头,张勉然支着剑站了起来,沉默着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混杂着血液的泥土,恶浊肮脏。 这曾是双翻书抚琴的手,也是挥舞着刀剑砍向无辜者的手。 澄净的道心瞬间崩塌。 张勉然凄惨一笑,长剑一转,改向自己身后的鬼童砍去。那鬼婴早与他血肉相连,每一剑都是难以想象的至痛。 一瞬间坑底血流成河,干瘦的张水垠呆滞地一步步向大师兄的方向爬去,手颤抖着将早已气绝的师兄搁在自己臂弯,那张清新出尘的脸颊此刻已苍白得不似人形,他右手食指静静拂过师兄紧皱的眉头,将师兄腰间那挂没送出去的玉佩放在花花绿绿的快递单上,那玉佩闪了几下,随后原地消失了。 玉佩兜兜转转,还是送到了陆桁手中。 大师兄的身体在他怀中慢慢变得僵硬冰冷,几百只血红色的小虫破皮而出,一头钻进地面。 天空中飘起绵绵细雨,张水垠慢慢松了手,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感受到脖颈间灼烧般的剧痛——那是蠕虫在啃噬他的血肉。 雨势渐起,他默默仰头看着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雨丝飘进他的发间,沁入他的口腔。胆小怯弱的少年瞬间长大,但却是以性命为惨痛代价。 四十分钟后,陆桁冒雨赶来。 坑底的少年上半身早被鬼童啃得不成样子,整个巨坑上方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锁咒,而下方则沉积着三指高的浓厚血水。 一见他的面,树下几个小童便叫起来,指着陆桁道:“师父,这便是那天救了小敏那丫头的人!我们几个在另一个山头眼睁睁看到他把小敏踹下山崖,之后一个空洞出现,那小丫头片子便在半空中消失了。” 雨点如黄豆般打在每个人的身上,白发老者走出树叶下挡雨处,扶着拐杖便毫不犹豫地冒雨跪在陆桁面前,以头抢地,行了个虔诚的大礼。 “救救我们,救救这苦难的世人吧……”老者泫然泪下,眼神坚定道:“灵气复苏就是一场举世的浩大骗局,天地灵气从未发生任何改变,清虚派掌门云华尊上只手遮天,编造了这盛世谎言。他织了一场天地幻象,所有勘破迷雾背后真相的人都难逃死路。”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结丹,几百年内修士生老病死与常人无异,从未有一人晋升,顶多不过是道心坚定能自御邪祟,现今的修士哪分得清鬼魔附身带来的能力增长与正常晋升的区别?!从头到尾,这就是个圈套!” “善恶颠覆,天地翻倒,灾邪当道,正道消亡。侠士,求求你救救东都……”他说到后面语气愈发卑微,只差不能拜进泥土中。 然而陆桁面无表情,雨滴落到他的身边,竟悬空凝住,大雨没有沾湿他分毫。他只是从兜里掏出个烟盒来,低头点燃,吐了个烟圈悠然缓缓道:“我为什么帮你?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么滥好人,苍生的苦难与我何干?” 白发老者的表情一时间愣怔住了,目光惊讶看向陆桁,眼眶已然发红。 雨丝带着风声响起,天阴沉下去,打着响雷。 雷声呼啸之间,张水垠微微张口,惨然笑道:“小陆师兄,如果是为了我呢?”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54节 他遥遥看向陆桁,眼神中饱含着温柔的笑意与真挚。 眼前这张脸和那个初遇时神情飞扬地兴奋讲着除妖笑话的半大少年重合在一起,仿佛依旧是那个寒夜中独坐两个小时台阶、为陆桁留了两件精挑细选法器的无忧无虑的小师弟。 只是他此时已经血肉模糊,身上没一块好肉,几乎要认不出原样。 张水垠在雨中眨了眨眼,微笑道:“小陆师兄,帮我照顾好新柔师姐,别让她被掌门骗去结丹了。我们师门上下心眼都极好,他们……他们从不有意伤人……”他说到后面,泪水糊了满脸,气管被鬼童咬断,已只剩出气不见进气,仍然艰难地交待着一切。 说完这段话,他从腰间摸了个匕首出来,毅然决然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那颗赤诚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第67章 水落石出 随着血液从张水垠胸口喷涌而出, 陆桁向后退了半步,垂眸离开。 他经过的地方留下短暂的虚空裂隙残影,那白发老者直呼神迹, 神色惊惶,带着一众小童在雨中连连跪拜。 返回清虚派时已是正午,张新柔刚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便自己跑去小厨房煮了两碗温热的南瓜汤圆粥, 她和棠棠一人抱着一个粥碗, 坐在门槛上吃得正开心。 见陆桁回来, 张新柔笑着抬手招呼道:“陆师弟,你可回来啦。可惜你们几个出任务,没能赶得上我的结丹仪式。那仪式可热闹了, 连来围观的外门弟子都有免费的糖糕吃。” “自从顺利结了丹, 我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原来这就是晋阶的感觉。我真悔恨我天资平平,没能早点晋阶。” 她眼神中闪着骄傲的光,嘴角微翘, 捧着个带锦鲤花纹的瓷碗,小口小口抿着粥, 一张圆脸笑得格外憨厚。 没等陆桁回复什么, 从山脚下远远跑来个小洒扫弟子, 边跑边喊道:“大师姐, 不好了!师兄和小师弟三人的魂灯全灭了个干净, 师尊说要提前闭关晋阶金丹期, 以给他们几人报仇, 眼下已在峰顶天台开了坛, 正等人齐呢。” 张新柔闻言神色剧变, 撂下碗便去召集师门众弟子,仓皇间甚至在台阶上踉跄着摔了一跤。 棠棠收拾行装便要跟上,却见四下无人处,陆桁已在房间内部开了道黑漆漆的虚空裂隙。 “你回快递站。”陆桁不由分说命令道。 棠棠则一瞬间警觉了起来,他缓缓迈步踏入那被凭空劈开的裂缝,意识到即将有控制不住的危险发生。不同于往常的听话懂事,这次他不断回头,反复确认道:“水垠哥和新柔姐会没事的,对吗?” 陆桁没有回复他,只是静静望着峰顶天台的方向,没作任何承诺。 天台之上,狂风渐起,急风夹杂着雨丝如刀割般打在每个人脸畔。 张新柔脸上一片悲戚之色,她冒着顶撞师尊的大不韪之过,跪在地上厉声大喊道:“尊上,勉然师兄与水垠小师弟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您这次闭关如此匆忙?” 这次师尊不再回答她,狂风骤雨之间,连一句句凄凉的质问声都被迅速吞没。 这场暴雨来得急遽而猛烈,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众弟子尚且来不及从失去师兄的悲痛中走出来,便被要求坐镇阵眼,替师尊护法闭关。几人皆不疑有他,纷纷放下佩剑老老实实念起符文来。 一道闪亮的电光划破天际,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雷声轰鸣。 云华尊上闭眼坐在最中央的蒲团之上,右手大拇指与中指并拢,举重若轻地掐了个轻巧的诀,引来几声清脆的霹雳。 随着几声惊天动地的雷暴,在场的几名清虚派嫡亲弟子或多或少感受到□□被撕扯的痛苦,他们强忍着这钻心剜骨的疼痛,冒着瓢泼大雨坚守在阵眼之上。 陆桁就坐在不远处的树梢尖,望着这惊骇的一幕——这些弟子背后的鬼婴像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似的,自顾自奋力撕开它们与宿主之间相连的皮肉,白色鼓包间蠕动着的鲜红色小虫竟振翅而飞,汇聚成一团巨大的血雾,绕着云华尊上盘旋飞舞。 血水混着雨水四处溅落,但修士们无知无觉,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为师尊护法闭关。却不知自己早成了提线木偶,而那长长的丝线,则早已一根根聚拢在他们敬爱崇拜的尊上手中。 而这一刻,线被残忍地陡然收拢。 随着云华尊上指尖微动,那些鬼童挣脱束缚的欲望更加强烈,用六只手臂疯狂地扒动着伤口断面,将其中的筋肉一点点挑出来,伤势深可见骨,很快有人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面上。 其余几人承受不住肉|体的痛苦,发出无力的哀鸣,可身体却早已动弹不得,只能由着鬼童继续折腾。 陆桁看准了时机,在对方专心作法之时,淡然踱步踏上峰顶天台。 迄今为止从未有一种仙门功法能令人在空中停滞这么久,张新柔强忍着肩颈之间的剧痛,几乎要失去意识,她在一片空白的茫然中看着小师弟,就像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般。 可没等他开口,那自称云华尊上、面色灰败的中年男子却先一步嘲道:“陆桁,你又来做什么?” 紫电乌云之下,那身穿脏污麻布衣裳的中年男人似乎格外不解:“位面系统不是已经播报过,你只差几天时间便能彻底掌握主神权限,何必在这节外生枝,主动碍我的事?” 那中年男人唇边生了颗大黑痦子,相貌实在平平,偏偏心安理得高坐在莲花台上,受东都万人朝拜。玩弄着世人命运,且从无痛悔之意。 而他竟也同是一名位面经营者。 见陆桁迟迟不作声,雨水打湿了黑痦子污秽不堪的道袍,他索性走下莲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我知道你实力强得惊人,不然也不会连续推翻三个位面的政|权,乃至于轻巧夺了主神权柄。但东都这事却实在与你无关,不是吗?” “你我同为异乡异客,这些本土居民不过是我们通往通关之路的垫脚石罢了,何必在乎他们的性命?” “我研究过有关于你的帖子,知道你是个冷血冷性的商人。醒醒吧,陆桁,这里没人配和你站在同一谈判桌上,更别提与你推杯换盏交换那些利益分割的筹码。损人不利己,何必为之?” 黑痦子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自下而上仰望着对方。 他的脸被划破长空的闪电划成明暗两半,明面上的一半透露着以操纵人心为乐的沾沾自喜;另一半深深藏在暗处,则是面对强者威压而产生的隐隐恐惧畏怕、恐慌不安。 这两种情感间歇交杂在一张狡猾的面孔上,令人不禁作呕。 见陆桁仍然不为所动,黑痦子眼神中闪过疯狂的光。 他甚至进一步刺激道:“我已成功替换了东都位面云华尊上的身份,一旦今日这些修士性命顺利断于我手,我将打出继你之后的第二个[黑暗皇帝]成就。” “若你今日不加阻拦,我即将完成最高等级的[欺诈师]身份演绎,到那时这些来自地狱的恶鬼通通将为我驱使。” “我知道每次位面切换时,经营者都有权限复制一份心仪的能力。” “我的能力,自然也是你的。” 雨线从张新柔脸颊肆意划过,意识恍惚之际,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个听不懂却莫名可怕的名词轮番轰炸着她的脑海,昔日谦和温润的师尊此时布满杀戮之气,而更可怖的是,随着痛苦的逐渐加剧,张新柔的眼前似乎出现了某种幻觉。 无数六手六脚的裂口小鬼,正疯狂撕扯着师兄弟们身上的筋肉皮膜,有些人脏肚流了满地,死不瞑目,死前仍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望着师尊的方向。 这一刻,张新柔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闪电在昏沉的乌云中轰然炸开,也同时在她大脑中发出震天动地的碎响。她仰天凄厉大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眼神已全然涣散。 眼看着陆桁步步向自己走来,大痦子也逐渐开始慌张,拿出最后的底牌坦诚道:“就算你想救他们也有心无力,鬼童入体,它们已完全变成这些修士身体中的一部分。甚至不等这些修仙者剥除鬼婴,在这之前他们便会个个信仰崩塌而亡。” 雨帘高悬,闪电似利刃尖刀,将夜空陡然撕裂。 雨丝沾染不到陆桁的丝缕衣衫,他整个人犹如从雨夜中缓步走来的阎罗,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情:“我不救人。” 黑痦子的神情突然放松下来,正要搭上陆桁的肩,却见对方从虚空中握住一把锋利的铁锹,没等他反应过来,刃面便卷挟着风声呼啸而来。 “我只杀人。”随着陆桁补完后半句,铁锹一下下在黑痦子四肢劈砍着。 但冷兵器穿过大黑痦子的身体,却只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空洞,那些鬼童像不要命似的发了疯的扑过来,瞬间便补好了那足有心脏大小的血窟窿。 黑痦子飞身一跃,跳到莲花宝座上,得意地右手指着天空,那里正电闪雷鸣,如乌云中一头凶悍的巨兽妄图冲破牢笼般骇人。 闪电飞光,雷声轰然,他却如同沐浴在和风细雨间般享受地伸开手掌,大笑道:“陆桁,这次你可失算了,早在替换掉云华尊上的那一刻,我就修成了无双肉|身,如今已半步仙尊,除了九九八十一道紫电洪雷,没有任何攻击能伤我半分!” “哦?”陆桁看着他,突然饶有趣味地笑了起来。 他跨过峰顶天台上蜿蜒流淌着的血水,于虚空中扯出一台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远程激光巨炮,调转炮口对向莲花台,勾起嘴角冷笑道:“那这个呢?” 大痦子神色剧变,面色灰暗。 第68章 一击必杀 一片炽热耀眼的白光闪过,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大黑痦子的身体轰了个对穿,一旁的鬼童与飞虫见状猛扑过来,将他的身体紧紧包裹缠绕住。 可这些补救如同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在巨大的激光威力下根本没法抵抗分毫。 甚至连血液都在绝对的高温炙烤下化为灰烬,大黑痦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破开的大洞——那里空荡荡的,连骨骼内脏都被烧了个干净。 超乎常人的意志令他仍保有意志, 却也只能眼睁睁望着一道又一道激光袭来, 宛如弹药无限装填一般毫不停歇, 而对方似乎在有意折磨着他一般, 先是胸口、随后是手脚、脖颈,到最后他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坠落在地,偏偏还能感受到幻肢的剧烈疼痛。 那些环绕着的鬼婴与飞虫早消失殆尽, 黑痦子眼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是铁锹带着风雨的寒气袭来,正中自己面门。 他历经了二十余个位面,在即将功成身就的登天之路上,被陆桁狠狠击落。 天地之间发出一声嗡鸣震颤, 随后似乎有某种事物暗中发生了改变,雨水冲刷之下, 大量的血肉断肢与鬼童们的尸|体顺着峰顶天台的小径流下。 而张新柔已然失去了神志, 她瞳孔微微发散, 只剩最后一口气, 仰面躺在地上望着天空, 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水。 那滴清泪映照着白色瓷块上血水的红光, 很快顺着脸畔滑落。 待她气绝, 陆桁附身将张新柔的眼皮阖上, 转身离开。 偌大的峰顶天台上横尸一片, 狂风骤雨掩盖不住激光炮发出的音量与光芒,这里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清虚派其余未赶来的弟子,他们当中有的人身上还驮着可怖的黑色鬼童。只不过幻象散开,所有人对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婴发出阵阵惊呼。 莲华座上一劈两半的云华尊上头颅很快被众人发现,方才目睹了一切但还未咽气的弟子抱着悲痛、口述了天台之上发生的一切,一场盛世浩大的谎言终于被揭开,赤|裸|裸的真相摊开在每个人面前。 原来他们所崇敬信仰的是邪祟,追逐砍杀的是无辜活人,从头到尾都活在被编织出的虚妄里,成了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他们本没有错,但身上却背着洗不清的血海杀孽。 急雨冲刷下的峰顶传来绝望的哀嚎,随后是刀戈声不绝。 身负鬼童的内室弟子流着泪将一把把匕首送入自己咽喉,鲜血肆意飞溅。 山顶生起一场大火,华美富贵的古建筑、数不清的珍宝古玩、连同所有不堪与腌臜永远埋在了这场火焰中。 冲天的火光挟着浓烟直冲天际,陆桁拾级而下,坐在山下的小酒馆,边刷着手机,边听老板议论这场山火起得如何蹊跷。 001号冷静的播报音响起:[恭喜宿主打出稀有成就:同类相残] [在艰难的送货途中,同行竞争在所难免,当宿主成功击杀一名位面经营者时达成此成就] [备注:为维持经营者内部的良好秩序与经营环境,该成就完成者及其所在位面信息将在交流论坛首页置顶三天] [成就奖励积分:20] [当前积分:105] [系统友情提示,东都位面危险度已降低至f级,后续将不再纳入经营者选择库,宿主即将被强制弹出该位面,弹出倒计时——七天] 陆桁沉默着喝完一整杯蓝色玛格丽特,跟老板道谢后,转身走出了这家小酒馆。他回到快递站陪着棠棠看完一整集动画片,这才委婉地告诉棠棠峰顶天台上发生的一切。 棠棠瞪大了双眼,整个人情绪瞬间低沉了下去,他呆呆望着沙发的一角,良久才抬起头问道:“水垠哥和新柔姐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他那么渴望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在他心中,陆叔叔几乎无所不能。 但陆桁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屏幕上还播放着动画片,棠棠默默地关闭音量,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道:“可是他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沙发的另一头,小敏像被戳中痛脚似的跳了起来。 她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可他们屠了我全师门,个个手上都沾着无辜者的鲜血。清虚派的弟子确实没有杀人的主观意愿,但愚昧无知、识人不清,乃至最终酿成大错,他们难道就不该死吗?!”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55节 这小黄毛丫头在快递站待了两天有余,已上下好好清洁过一遍,连衣服都换了一套。可她脸色依旧是营养不良的蜡黄发黑,小小年纪便满脸晒伤斑,全身的旧伤疤,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一副混迹山野的粗糙模样。 若不是被清虚派追杀,她本该跟随师门众人过着不愁吃穿、无忧无虑的日子,至少不会流浪于深山丛林之间,每天担惊受怕四处逃窜,足足几千个日夜,小敏已恨足了这些如影随形的杀人恶魔。 她眼中已积蓄起薄薄一层水雾,倔强地梗着脖子,语气中含着哭腔:“你同情清虚派弟子,难道我全师门上下就不值得可怜了么?这些弟子的无知与盲从何尝不是一种错?” “他们供养着全仙门最尊贵的所谓云华尊上,受足了尊上的庇佑与外室弟子的敬仰,自然尽心尽力地为对方瞻前马后,但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从头到尾,被他们杀|害的其他仙门弟子没有收到任何好处,反而平白丢了性命,你告诉我如何能不恨!” 小敏逆着光,外面鸟兽群鸣渐响,屋内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阴影,两滴大泪终于溢出,顺着脸颊划过。 而棠棠只是摇了摇头,冷静道:“你恨错了人。” 小敏愣怔了一下。 棠棠接着道:“该恨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编织谎言的人。而清虚派的弟子无知无觉地承受着鬼童的撕咬,被缓慢地榨干生命,他们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受害者。” “能有一双看透真相的眼睛何其艰难,这世上有能力一举戳破谎言的人又有几个?” “如果你也同样生在清虚派,从小就没得到过正确修仙功法的熏陶,生来就受谎言蒙蔽,一定也早成了你口中的愚昧荒谬的刽子手。” “你我都是再脆弱不过的蝼蚁,我们现在都还太孱弱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恨天恨地,却什么都做不了。” 棠棠神情平静,没有开慰对方,而是叙述着残酷的事实:“就算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又如何?如果你我还像现在这般幼弱,只会重复着一次次失去同伴……” 说到后面,棠棠的声音低沉下去。 九号基地孤儿院被轰炸的惨状浮现在他面前,他现在连自保都尚且艰难,又怎么保护他人。 小小的快递站内一时无言,小敏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良久,她用双手捂着脸,张开嘴无声地哭泣。 她也不过只七八岁年纪,本该是孩子天真烂漫的时期,那份长期独立求生带来的孤独与压抑让小敏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习惯了将负面情感全部抑制在心底。 哪怕痛苦到极致,她也依旧一言不发,只有指缝间肆意流淌的泪水,还依稀显露出她内心的崩溃。 一刀刀一剑剑,大片的鲜血挥洒在她面前。 师父的临终嘱托、师姐的痛苦哭喊,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总是午夜梦回,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她。 真相大白,大仇得报,她恨的人都已惨死清虚派峰顶天台,但小敏心中没有半分解脱。 “你说得对。”她抬起头来,用手背用力擦干眼泪,对着棠棠苦笑一下。 雨停云散,山峰间重新充满绿意。 自此以后,她只能在漫长的修行里自我开解与救赎。 第二天一早,陆桁将小敏送到先前炼丹挖坑的那派修仙者那里,当着白发老者的面将她托付给对方。而棠棠则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便在快递站的客厅里练起金属操控的能力来,在离开东都位面前他还独立接了个快递单,还用新赚来的积分摇了能力属性转盘。 佳尔芙则接替了厨师的工作,每天对着教程鼓捣各种黑暗料理,偏偏自己还吃得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位面交流论坛中关于陆桁的帖子高高挂起,漂浮在论坛首页。 【[组务公告区]管理员001号:位面快递站经营者陆桁已于东都位面打出[同类相残]成就】 【主楼-@[管理员001号]:自今日12:00开始,此帖将在论坛首页置顶72小时】 【1l-@[卖大酱的]:马】 【2l-@[电脑城不包售后]:来早了,什么情况】 【8l-@[小小美工可笑可笑]:几个意思啊???自从二十二年前那场位面经营者互相检举揭发的事件过去之后,这期间还没人达成过同类相残吧……】 【16l-@[位面小洋房]:我之前就说这个陆桁肯定有问题,你们都快把他吹上天了】 【20l-@[手打柠檬茶]-回复@16l:但是他之前确实救过人(这是可以说的吗)】 【37l-@[是修电脑不是吃水饺]:都别吵了,能不能等澄清出来再bb,东都位面难度一直不高,上个月我还看到有人发帖说刷到过这个位面,同位面的能不能出来解释一下】 【38l-@[三无化妆品]:捧臭脚的这就闻着味来了啊,帖子在哪呢,给我看看呗?我怎么没刷到过】 【40l-@[是修电脑不是吃水饺]-回复@38l:别太破防,看得出来你挺恨的,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42l-@[三无化妆品]-回复@40l:不就一个破主神权限吗,至于二十四小时高强度在论坛巡逻么,不知道的以为这权限能分你一半呢,真哈人,大神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就那么喜欢逆风输出】 【43l-@[内|衣店清仓甩卖]-回复@42l:这些人和粉武器库的那波人一样,都是脑缠,粉快递站的人估计智力更低下,谁能干出杀经营者这种事,没得洗,直接抬走】 【50l-@[桌椅板凳便宜卖]:这都能吵起来。。。别歪楼。。。家人们先琢磨一下大神为什么杀位面经营者。。。】 【51l-@[臭豆腐小份十五元]-回复@50l: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20点积分……送快递哪有杀人积分来得快】 【80l-@[aaa水果摊不给草莓去籽]-回复@37l:帖子找到了,好像是这个——[有点诡异,总觉得新位面的危险度和信息介绍不太匹配],楼主id叫[灵石小玩家],有谁有他好友吗,赶紧去私一下】 【102l-@[内|衣店清仓甩卖]-回复@80l:澄清了又怎样,估计又是什么被政府逼的那一套,二十二年前都听烂了】 【150l-@[破产火锅店]:蹲蹲,有后续踢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在评论区点梗番外~~ 第69章 正文完结 【[灌水闲谈区]我是灵石小玩家, 来梳理一下东都位面刚发生的变故】 【主楼-@[灵石小玩家]:大家先别催,我原来的住处被大火一把烧了,这两天在搬家, 刚看到论坛的帖子,等我晚上回去再详细讲】 【主楼-@[灵石小玩家]:先提前声明,大神不愧是大神, 被杀的那个位面经营者是个铁坏b, 害死了无数人, 死有余辜, 没千刀万剐真算便宜他了】 【1l-@[aaa水果摊不给草莓去籽]:蹲蹲】 【2l-@[天然翡翠加工]:反转了?】 【3l-@[勇敢符师不怕困难]:我也能作证,前天我和灵石哥一起去了峰顶天台现场,人证物证都在, 大神人帅心善, 也算救了我们俩一命,不然我们继续待在那个门派迟早中招】 【4l-@[小小美工可笑可笑]:到底出了什么事,急死我了】 【5l-@[魔药精灵朵蜜你]:昨天我开了好几个澄清楼,陆神不是会随便杀人的那种人, 他解决的都是本来就该死的】 【109l-@[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回复主楼:人都去哪了,四个小时过去了, 还没搬完家吗, 我想听瓜, 要不我来帮你搬家你来讲】 【111l-@[黑心旅馆从不宰客]:等一个后续】 【169l-@[灵石小玩家]:抱歉让大家久等, 我来讲一下这个位面的基本情况。东都是一个现代修仙位面, 十多年前有个比较狡诈的位面经营者匹配到这里, 他为了升级能力, 在整个位面伪造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170l-@[灵石小玩家]:这个经营者编造灵气复苏的虚假消息, 用其他位面带来的鬼童控制修仙者, 在整个东都滥杀无辜、残害生灵,来达成一己私欲】 【171l-@[灵石小玩家]:他本来就要成功了,被陆神用激光炮直接轰成了一团灰,现在只剩一颗光秃秃的头,原仙门的弟子为了赎罪,把整个门派一把火烧了……】 【我现在也无家可归,我的灵石店在大火里被烧了个干净,好在还有三天就要被强制弹出位面了,可以去新位面攒积分修复店铺】 【172l-@[灵石小玩家]:我来贴一下锤,这是当时我录的现场视频,里面还有仙门内部其他亲历者的口述[视频][图片][图片]】 【173l-@[开模十块]-回复主楼:店被烧了无所谓,人没事就好】 【174l-@[摆摊卖锅碗瓢盆]:我怎么没看懂,谁来解释一下】 【175l-@[魔药精灵朵蜜你]-回复173l:意思就是陆神杀的位面经营者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他能拯救整个东都位面】 【205l-@[位面网吧不包夜]:昨天那些没搞懂真相就乱叫的人呢@[内|衣店清仓甩卖]@[三无化妆品]@[位面小洋房],能不能出来道歉,高低得给陆神磕一个吧】 【206l-@[内|衣店清仓甩卖]:不好意思,我原地滑跪qaq】 【207l-@[连锁游戏厅]:为了防止岁月史书,贴几个帖子的链接给大家复习一下——[九号防御基地刚刚是不是有爆炸?更新主贴已破案][谁懂啊刚刚目睹航母被轰,第一次遇到位面崩溃的情况,感谢大神][全方位梳理灰塔帝国位面梵天网络消失与主神权限更换的时间线,小白科普向]】 【208l-@[废旧手机回收店]:有谁总结一下灵石哥放出来的锤,陆神丰功伟绩又添一笔】 【267l-@[继承一家武器库]:如果东都位面的欺诈师是叫曹国福的话,我这边有他在其他位面的犯罪记录,@灵石小玩家,把你手上的视频和其他图片私我一下,我开个新楼】 【268l-@[仙品奶茶]:武器库大神出现了,合影!!】 【269l-@[全网首家位面撤硕]:果然大神之间都互相认识,还从来没看到过武器库给谁单独开过澄清楼,流下羡慕的泪水】 而陆桁则对位面交流论坛几个帖子全不知情,他将剩余的一百积分全部用于快递站的面积提升和家具购入。现在房间的一层占地面积已有七十二平,兼具一个四十余平的小夹层,除去二十平左右的快递存放间与五平米的厕所,剩余的空间摆放着员工床位、影音娱乐与开放式餐厅橱柜。 而他自己则独享二楼空间,摆放了酒柜与各个位面收集来的高精尖武器,活脱脱把奶油风装修的小房间变成了一个现实版的军|火|库。 主神权限的合并时限已经到期,他提前点击了位面结算按钮,001号沉稳的机械音在快递站中回荡: [恭喜宿主已通关位面四:东都] [东都位面经宿主影响而改变命运的公民共有:1802人] [请在其中任意选择一位公民,旁观对方的人生,并在体验完成后复制对方身上的一件物品] [检测到宿主已完全合并位面经营系统主神权限,您可选择直接跳过体验步骤,直接进行能力复制] 陆桁在人物列表中挑拣一番,最终选择了一名清虚派的高阶外门弟子,十三年间这弟子在西方外派做宣传,这才躲过这场弥天大谎之下的劫难。 他从这弟子的身上复制了符篆书写功力,头脑一阵晕厥后,辟火避水符、降妖驱邪符、定身咒等几十种符篆的写法深深印在了陆桁的脑海中。 [现为宿主开放可选择位面共133569个,请宿主查看位面介绍列表后点击确定] [宿主已选择位面五:华国] [检测到宿主在华国已有固有身份,将不作替换,现已为快递站员工备好华国身份卡两份,请及时阅读身份介绍] [华国位面基本信息:这似乎是个和平的社会,秩序运转井井有条] [人类生存难度评级:g级] [危险程度评级:g级] [当前拥有员工数量:2] [员工物种:人类六岁幼童x1,善于搜寻信息的精灵族x1] [宿主拥有无限快递格,寄售货物不受限制] 棠棠第一个推开大门,快递站竟降临在一处风景优美的别墅区,两旁都是景致迤逦的三层住宅,门口的杂草被主人仔细修理过,临窗处还摆放着几十株绿植,正生机盎然地向着阳光。 陆桁打开手机接收信号,收信箱里足足有几百条未接电话与短信记录,邮箱也被工作邮件塞得满满当当。 而此时的时间距离他离开华国位面已有整整四天,可见位面之间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 两天前铜山村的村长以为陆桁失踪了,竟徒步去十几公里外的山脚下的派出所报了警,眼下警|察正四处按出行记录寻人,连他的手机都接到了好几条报|警回执单通知。 工作那边更是棘手,他这次只请了两天的假回村吊唁长辈,而早在三天前包工头便迫不及待地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能返岗,昨天包工头彻底爆发,拉着项目十几名分包接连给他电话轰炸。 公司倒是坐得住,陆桁的工作不用坐班,常年在不同省市的项目巡查,忙的时候合同拖个一两天签署是常事。 只有小助理谨慎地发了个短信来,问他这次这么久不回来是不是另有深意。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56节 棠棠已在别墅区内充满好奇地转了一周,回来后小心翼翼问陆桁道:“陆叔叔,我看到隔壁家书房里摆的那张合照里有个人好像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而陆桁正坐在快递站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茶几上摆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闻言连头都没抬。 他一边回复着各路消息、给派出所发信息致歉,一边漫不经心道:“隔壁那栋房子就是我在华国的家,不止这一处,只是这里装修得早,我经常过来住。” 在被位面经营系统绑定前,陆桁就职于全华国最大的工程公司,从双亲亡故、无根无凭的底层工人干到了华东华南两大区域的总项目经理,只差临门一脚就要进入权利核心,金钱地位可谓已唾手可得,对物欲的任何追求都能轻松满足。 偏偏也就在这时,166号缠上了他。 棠棠张大了嘴巴,精灵佳尔芙则谄媚地过来给陆桁捶腿,那张谪仙一样的完美面孔上此时堆满了对金钱的渴望:“陆哥,表现好了能给套房子吗?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 “滚。” “好嘞!”佳尔芙从善如流,搓着手望着外面别墅区的景象——这里简直不能被简单地称作别墅区,倒更像个度假村,从窗口向外望去,隔壁房子占地面积足有六百多平,门口是个被专人精心打理过的花园,而走下台阶便是正对着群山的私家泳池。 再一看这仅有七十多平的小快递站,尽管温馨,但佳尔芙在强烈的对比中硬生生品味出了一丝简陋。 吃过饭,陆桁带着棠棠一路返回公司。 这里离公司还有二十多公里路程,棠棠坐在加长版的豪华房车里,看着手边稳稳当当的儿童牛奶饮料与一整冰箱的名酒,正襟危坐一动都不敢动。 这里比棠棠历经过的任何一个位面都要和平且繁华,街道两盘超高层建筑鳞次栉比,建筑外立面的优美曲线蜿蜒耸入云霄,马路上豪车驶过络绎不绝,他们进入了整个华国最兴盛荣华的办公城区。 喝了几口牛奶,棠棠就这么板板正正地坐到了陆桁所在的公司大楼,看着这辆房车长驱直入、穿过一道道大门,毫无阻拦地停在办公楼下。 棠棠走过窗明几净的大厅走廊,一路上被无数员工鞠躬恭敬地打着招呼,内心受到震撼不亚于当初第一次进入九号基地的内区。 而陆桁则对此轻描淡写毫无波澜,吩咐助理拿走了最新的几份招标文件与总劳务合同,熟练地给上级领导和下级分包挨个打电话解释情况。 棠棠乖巧地坐在一旁,看陆桁驾轻就熟地处理各种纷乱复杂的事物,阳光打在他侧脸上,映出清晰的下颚线和高挺的鼻梁。 在这一刻,棠棠忽然觉得这世上没有陆叔叔解决不了的难事。 而陆桁则半躺在办公椅上,便打着电话便悠闲地转着笔。 空旷的办公室内,他将脚肆无忌惮地架在桌上,在文件上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桁。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 推推我的连载文《投资返现,千亿神豪》~ 还有预收《靠圣父滤镜扮演人气配角》,《游戏降临,但成npc了》 专栏求收藏哦~~~[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五卷 番外篇 第70章 番外-返回银沙岛 1 位面之间的流速并不相同, 陆桁在原位面休息了三个多月,再次回到银沙岛位面时眼前的景象已天翻地覆——宽广的海面被划分了规整的航道,每隔十海里便有一间定位救助站, 里面整齐摆放着食物、卫星通讯仪、电子地图显示屏等补给物品。 陆桁用积分换了辆快艇,带着棠棠在救助站领了补给礼包,电子屏上显示此时距离他当初离开已过了九年有余。 而那救助站的工作人员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 眼神慢慢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再到掩饰不住的喜悦。她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摊出来个本子, 小声道:“您就是陆先生吧?” 她又指了指身后那张泛黄的照片——那照片显然已在这间小小的救助站中挂了许久,相框上带着潮气干涸留下的厚厚一层白色海垢——那是有人从远处拍到的陆桁离开时的侧脸,骨骼眉峰清晰可见。 那工作人员的手都微微颤抖, 脸上冒着兴奋的红光:“早有传言说过您会回来, 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您的样貌竟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我没有别的意思,您是整个银沙岛的大英雄,您的故事传遍了银沙共|和国的每一个角落。如果实在不愿意签名的话, 合个影也可以。” 还没等陆桁回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架好了三脚架, 一阵闪光过后, 工作人员如获至宝般跳起来, 连给家人打了两个电话报喜。 九年, 足够一片土地从荒芜到繁茂, 也足以让一片海域从空旷孤寂发展到承平兴盛。 棠棠早通过望远镜看到那犹如海市蜃楼般的海上都市——成千上万个钢结构大楼高高凌驾于海面之上, 楼宇之间相互用细长钢制平台勾连, 连成了望不到头的水上城市。而都市的另一边, 则是一个巨大的水力发电装置, 正昼夜不停地为人们输送高效的清洁能源。 现今银沙岛的科技比之海啸发生前竟还要发达,且点满了海上生存领域的技能树,于不可能的绝境间成立起一个先进且平等的新国度。 等快艇愈发靠近,能看到平台间还依稀有人操作机械臂控制板材在楼宇间运输,都市内开辟了专门的种植和养殖园区,人人各司其职,家家户户传来令人食指大动的饭香。 肖宇良听了消息,早驾驶着辆巡洋舰等在陆桁的必经之路上。 九年不见,肖宇良的身材着实壮实了许多,皮肤被炽烈的阳光晒得黝黑,如果不是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陆桁几乎要认不出他来。 刚一见面,肖宇良便给了陆桁一个大大的拥抱,眼眶早红了半截,一面派人往小快艇上装着各种新奇的小物件,一面给对方展示这浩大繁华的海上都市。 他们在各个平台之间穿梭,每个建筑物楼前的指示牌与功能图标清晰明确,居民流线与生产流线被规划得井井有条。 肖宇良最终停在了一处外表极其老旧的建筑门口,与周围其他钢结构建筑格格不入的是,这栋楼依旧维持着老式的框架剪力墙结构,墙皮早已干化脱落,有些地方还露出干巴巴的灰褐色墙体。而这栋楼宇似乎在被人精心维护着,破损的地方都打着强力钢筋作代偿支撑,在海面上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微妙平衡。 这么一栋突兀的建筑矗立在周边的几栋崭新楼房之间,如同鸡立鹤群。若在旁人眼中,这景象甚至有些荒诞。 但旧建筑大楼门口偏偏摆放着各种颜色的大捧花束,前来拜访的居民络绎不绝。 陆桁一眼认出了这里。 他走进这栋建筑露出水面之上的那层,看到阳光从中庭的天窗透下来,内部空间中还保留着当年学生们为了防御而摆成整齐阵型的书架。 这是当年陆桁与大学城的学生们第一次相遇的图书馆。 而肖宇良则蹭蹭爬上顶层,扶了扶眼镜,站在当年两人谈话的那间小自习室门口,趴在栏杆上,如同九年前初遇那般露出一个青涩又纯真的笑容。 风声从被海盗砸碎而漏风的窗口呼呼挂过,肖宇良已从当年那个干瘦胆小的书呆子,变成如今黝黑壮实的中年人。时过境迁,但那笑容中隐约透露出的精神内核从未改变。 肖宇良伸出右手,如同第一次相见时那样,向楼下笑着喊道:“陆先生,我们聊聊吧!” 2 再见到大副时,他正在海上钻井平台指挥新来的工人如何规范作业。 尽管新的海上都市已经修建完成,空余的住处还有不少,但大副这些年拒绝了一切亲友提出的回城市居住的邀请,而是专心驻扎在偏远的钻井平台日夜劳作,不常与旧友交流。 许多年不见,大副仍穿着那件军绿色的防水渔靴,身上懒懒散散披了件破了洞、被海腥味浸透了的黑色短t,长裤紧紧扎进靴子里,严肃地皱着眉批评刚来的毛头小子不识水性就冒险下海。 陆桁的到来十足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听到声音后,大副急急忙忙回头,由于震惊,脸上的肌肉甚至都僵得无法动弹。 大副拼命想挤出个笑容,可这位已年近六旬的汉子却默默流出两行泪水。 下一秒,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尖颤抖着去摸口袋,摸了半天,才从裤子内袋里掏出一块被一层层塑料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红得滴血的珊瑚。 大副颤颤巍巍将那块珊瑚塞到陆桁手里,那双手干燥粗粝,不住地在塑料纸上擦拭着。 “可算回来了,这珊瑚我一直揣在身上,就是专门留给你的。别嫌它脏,里面可干净着呢。这珊瑚从浅海一瞬间到了高压深海,颜色是保存得最好的,我给你挑了最花哨的一块,你看看好不好看?” 旁边年轻的小徒弟拢起双手大声喊道:“上次王师傅可因为找这物什差点溺水嘞!” “别听小崽子们胡说。”大副不安地搓搓手,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我想着兄弟你走南闯北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也就这珊瑚还算得上是咱们银沙岛的土特产。是有点简陋了,等下次哥攒够了钱,送你块更好的。” 陆桁剥开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纸——外面一层塑料袋,中间五六层防水胶带,最底下还有整整十多层保鲜膜。 鲜红欲滴的珊瑚对着太阳闪闪发亮,如同一轮圆圆的红日,自那已消散的灯火辉煌的旧港口冉冉升起。 “很好看。”陆桁看着大副的眼睛,郑重道:“谢谢您。” 第71章 番外-返回九号基地 3 回九号防御基地时是个阳光正好的下午, 陆桁和棠棠没第一时间找到新基地的位置,还是发了消息给萧以旋,对方忙不迭派来一整支车队来迎接。 “这里现在叫北湾。”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 自豪地对陆桁解释道。 萧以旋生了副轻佻的桃花眼,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量出落得修长高挑, 但性格丝毫没变, 穿了一身高调到恨不得原地开屏的全套红西装, 配了个黑色尖头皮鞋, 食指搭在方向盘上悠闲地打着节拍。 七百六十公里,萧以旋足足开了五个多小时,一路上滔滔不绝讲着北湾的变化—— “这里没有内外区的分别, 而是被重新规划成了六十二个平等的城区, 每年由人民投票选举该区的当权者。这几年北湾科技进步很快,脑能力者觉醒数目的增加给社会带来了新的转机。” 他边启动智能驾驶,边回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棠棠,打趣道:“小东西, 你怎么还没长大?” 被戳中了痛点,棠棠几乎要从后座上跳下来, 恨不得冲进驾驶舱和对方打上一架。 早在几个月前, 陆桁便发现棠棠的生长速度比一般孩子要慢上许多。 他仔细翻阅了位面经营系统关于儿童成长速率的规定, 这速率依据生物个体本身的体感时间流速而定, 而非原位面的既往时间。这种成长最终会截止在该物种各项身体指标最强盛的阶段, 对于人类来说, 未成年个体的发育最终会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 从此青春永驻。 但同样的, 这一进程无法逆转, 绑定时便已超过成熟发育年龄的宿主与员工则会维持原貌不变。 也就是说,九号防御基地已变迁了近十年,昔日的伙伴扎扎实实经历了漫长的时光,而相比之下,棠棠仅长大了九个月,样貌还同正常六七岁的孩子一样,也难怪心理不平衡。 阳光透过车窗洒下来,萧以旋回过头,在剩下的路程中仍孜孜不倦地拿这点逗棠棠玩,两人就这么又打又闹,一路进了北湾城区范围内。 到了一处云轨站台前,萧以旋将车停下,微微弯下腰,动作夸张地对着陆桁做了个欧式贵族的邀请手势:“北湾至高无上的王,请接受百姓们的虔诚朝拜。” 云轨站台高高架在离地十米高处,原本两分钟一趟车的公共轨道此时专门为迎接陆桁的到来而全部清空。 随着云轨加速驶向市区,能看到底下公民摩肩接踵守在街角巷口,手里挥舞着印着自由的旗帜,看向这辆云轨的眼神里充满了庄严与尊重。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没有兴奋的叫喊声,只有氛围肃穆的定定注视。 他们是历经了痛苦的一代,也是承载着希望的一代,从极致的黑暗中破土而生,永远不会忘记为他们揭开天幕的人。 城市半空中轨道线密集而有序,而几乎所有住民都聚集在陆桁所处的云轨流线下方,人头攒动,万人空巷。 轨道两旁则是一栋栋百米高楼,清洁机器人在楼宇表面边擦拭着玻璃、边用机械臂对着陆桁挥手,云层之下是有条不紊正飞行着的几千台快递无人机,很难想象在大迁徙后的短短十年内,北湾竟能从一个电离辐射时代被荒废的城市,发展到现今的光景。 人人皆为能力者,如今的龙虎帮早已不再掌握实权,却仍富可敌国,坐拥着一整栋金融大厦。 初柳从当年那个娇滴滴、怯生生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都市女白领,整个龙虎帮的财务工作现在被全权托付在她手中。再见面时,她穿着一身干练的浅莫兰迪色系职业套装,戴了副金丝眼镜,那两根发黄粗糙的羊角辫变成了高马尾,干净利落地束在脑后。 见到陆桁,初柳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她将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看了又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大一小两人的模样,还像记忆中那般鲜活,仿佛十年的岁月从未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过往逝去的时间,似乎不过是庄周一梦,倏忽而去。 仿佛伸手一碰,便能轻易跨过十年的鸿沟,重新与旧时光对视。 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57节 初柳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崩溃,哭着走上前抱紧陆桁,仍像当年那个受庇护的孩子般,口中不住说着谢谢。 这些沉重的谢意经年累月,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压在她心中,如今她终于得以捡回那照进黑暗童年的那一束光芒,是那般耀眼,那般恒定。 4 龙虎帮的统筹死在陆桁到来三年前的一个雨夜里。 他本就是早年觉醒的不完美能力者,为计算维系未来社会运转的最优解、为推翻临时政府而规划筹谋,早早透支了自己的大部分力量。 生命与活力就像手中的细沙,怎么握都握不住。到最后,这位现存人类史上最优越的脑能力者患上了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连最基本的正常思考都难以做到。 在那昔日诞生了无数精妙绝伦想法的大屏幕上显示完最后一句话后,装着大脑的晶绿色液体突然一瞬间溢出鲜红的血液。 日夜守在统筹身边的初柳最先发现了他的死亡,那一刻,她仿佛一夜长大。原来人在极度震惊与悲伤下,真的来不及做出任何表情。 而那屏幕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妈,我想吃饺子了,明年过年我想吃韭菜馅的饺子】 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这位卓越的脑能力者总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外区饥一顿饱一顿的小孩子,在那间点不起灯、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小房间里,跟妈妈商量着讨一碗饺子。 第72章 番外-返回灰塔帝国 5 萧以旋推开门, 足足千余平方米、上下通高十米多的纯白房间展示在陆桁面前,而房间最中央静静摆着个白色的铁盒,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当初统筹还有意识时, 曾将自己的思维编译成一段代码,我们将主机保存在这个房间里,但维持它运转的生物电流已撑不住多久了。”萧以旋的目光不敢往那门缝中瞥上一眼, 眼中已微微泛出血丝来, 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对陆桁道:“进去和统筹聊两句吧。” 皮靴踏在地面上, 发出短促的踢踏声。 雪白的墙壁映出两行黑字:【好久不见,异乡人,你还如我的记忆数据库记载中那般年轻】 这行字在墙壁上不断滚动, 只是如今再也没有那被装在圆柱形胶囊中的生物大脑,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的机械主机盒。 【很可惜,我如今没法再分析出你的内心想法】 【我已有1205天没有接收过外界信号了,但我想这繁华的都市一定发展得日新月异,足够令先生满意】 【如我当初所说, 北湾是一个属于敢于冒险的探险家国度,这里人人平等, 没有阶级鸿沟, 没有官僚与贵族, 天空不再雾蓝, 人人都能看到头顶的日光】 面对着统筹的一段思维代码, 陆桁难得地将内心想法透露出来:“我曾到达过一个荒谬的世界, 那里也由人工智能控制着社会运行, 它为掌权者双手奉上高度集成的科技与数不尽的财富, 整个位面向天平的一段重重倾斜, 底层人甚至没有生存的权利。” 尽管只是一个片段,但统筹很快解析出陆桁的话外之意,墙壁上出现一个可爱的颜表情,随后是一长段文字: 【您是在担心北湾的未来吗?大可放心,先生,我永不会成为您口中的人工智能】 【在成为一段无知无觉的代码前,我首先曾是个活生生的人类,有自己的伙伴与亲人,为了共同的梦想与羁绊不惜将仅有一次的生命燃烧殆尽】 【而你,异乡人,则是我最珍贵的友人之一】 6 窗外,天幕陡然亮起又暗下,重复了几次,这才停歇。 那一刻,无尽星光与月光同时亮起,闪得灼人。 这是最灿烂的奇景,是只有实力最恐怖的脑能力者才能计算出的宇宙同频值。这数值的计算,如同将一个精密的机械手表扔进汪洋大海中,让它靠着洋流重新自己拼接起来那般艰难。 苍白房间中的主机机箱音响发出机械音提示:[指令已发送,已通知国家天文塔台,生物电流已耗尽,将进入无限期休眠模式] 统筹的语气还是那般轻松,甚至从资源库中调出了一个过时的兔子表情包:【我兑现了我的诺言】 【先生,你回来的那一天,整个人类文明将为你闪烁】 7 陆桁和棠棠在北湾住了足足半年,这才启程前往灰塔帝国。 快递站如当初那般降临在满加都女神庙旁,只是从前那排居民区楼房外墙已被人重新粉刷过一遍,墙角街巷堆着的各种垃圾也消失不见,女神留下的神秘血色涂鸦被用奶白色的清漆全部覆盖了起来。 曾经沟通两界的裂隙被一道道蓝光封印着,几个健壮的光头男人正举着激光|枪守卫在每一道裂口前。 原本的女神庙化作一团灰烬,而原址上建了一个小公园,公园最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雕塑——是三维扫描出的陆桁全身像。 看到人还在世便被立了像,棠棠忍不住噗嗤一声捂嘴笑出声来。 旁边正路过一家三口,那对夫妻见状大声教育孩子道:“这可是十一年前消灭梵天网络、推翻帝国统治的大英雄,你可不能像那小哥哥一样不懂得尊重别人,看着英雄神像竟还能发笑……”那女子摇了摇头,连连感慨世风日下。 棠棠连忙将嘴巴捂得更严实些,一大一小走出街巷,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辆敞篷跑车。 跑车一路呼啸,到达满加都与阿希姆帮的边界。 从前不对外界开放的地下交易市场已为外界打开了四五个入口,现在变成了全国最大的跳蚤市场。而夕阳酒馆的位置则被一家安保公司代替,赏金猎人们的能力介绍变成了安保团队的可靠简历。 老滑头在门口抽着胶囊烟,边用鼻孔喷白气,边手捧着一本诗集看得直打瞌睡,连口水都流到了书页上。 昔日的黑诊所摇身一变成了挂着资质证明的小型社区医院,那戴着机械义肢的高瘦女人正不耐烦地给社区居民发放免费的抑制剂。 十一年过去,她眼角免不了增添几道细纹,皮肤也比以前粗糙许多。 而那曾给陆桁敷药的花臂壮汉则成了个穿马甲的胖老头,只有胳膊上肥了一半的虎头纹|身依稀能透露出他往日的威风凛凛。 “别抢,都别抢。” “你,就说你呢!上周不是来拿过了吗?我记得之前社区强制把你们这批药物依赖的醉鬼送去了戒瘾中心,怎么这次又回来了?” 黑诊所的几人熟练地应对着各色破皮无赖,远远瞥见陆桁的侧脸,那高个女人嘟囔了两句:“真好看,改天卖给东郊巷那些老姐姐们,一定能赚不少钱。” 旁边马甲老头禁不住提醒道:“店长,我们已经十多年没做过这档子生意了……” 科技时代,难得门口张贴着一张泛黄的纸质公告,上面显示如今的灰塔帝国已分裂成整整一百多个区,每区各自为政,每年各区会派代表参与法案的制定,除此之外并无中央管辖。 而这些建立在血腥和资本积累之上的新法案,处处透露着对人权的保护,以及对违法犯罪行为和资本垄断现象的强烈打击。 也因此,那些地下医馆、拳馆、游戏厅则通通正规化、持证上岗,社区甚至为了维|稳每周定期给瘾|君子们发放抑制剂。绿色针管的兴奋剂不再如旧日一般泛滥成灾,当然,人们在如今的社会氛围中已不必靠着药物自我麻痹。 那些官僚财阀穿过乞讨者进入高端商务大楼的景象不复存在,高精尖工厂设备与衣不蔽体的工人共存的场景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整个社会资源的再分配与公平化,贫富差距在短短十余年内迅速缩小。 越往黎明郡走,这种现象便更明显。 旧日的流浪者机械改造营地变成了家庭房车聚集地,一群孩子们正手中举着烤串在草地上野餐。 而更往中心区行进,便会发现从前的财阀大楼已变成了打工人社区,一个个窗口亮起万家灯火,从前冰冷的豪华休息室中传来寻常人家的菜饭香。 这些出生便带着原罪的血泪财富,化作春风细雨,滋润着每一个普通住民。 这景象推翻了过去三百年间的认知,市民们做梦也从未幻想过有朝一日能过上如今的生活。陆桁阅读着市面上流传的资料文献,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贺嘉言。 8 贺嘉言是在郊区的疗养院收到这份会见请求的。 十年前他起草颁布了新国度最初的法案,在民众的挽留中宣布自请进入帝国监狱。 只是那时的监狱也无法维持正常运转,很多犯人趁着帝国大乱纷纷逃之夭夭,监狱系统百废待兴正在重组,贺嘉言也不好再去添乱,只好住上了这处僻静的疗养院。 除了组织几名核心成员外,没人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因此,收到那份纸质版会见请柬时,贺嘉言惊讶了一瞬,随后手指紧紧攥住那张卡纸,仓皇回头—— 陆桁穿了一套修身的全黑色休闲西装,胸口与腿部都绑着枪带,带着一身肃杀气,看上去危险又蛊人。 短短十年,贺嘉言已须发斑白,眼角堆起了几道皱纹,唯一不变的是手中还拿着本薄薄的纸质书。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无情的岁月鸿沟如一道天堑在两人之间横亘。 还是贺嘉言先踏出了第一步,微微笑道:“灰塔帝国这十年变了很多,这世上爱憎分明。” “这世上少部分人恨不得将你啖血食肉,因为你摧毁了他们的特权,推翻了他们的统治。而大多数则奉你为神明,这些人并不想要别的,只想要活着,堂堂正正站起来,有尊严地活下去。” “而我知道,”贺嘉言语气一转,将书本合上,淡淡道:“你对这一切并不在意。” “无论是丰碑还是唾骂,好像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只在乎身边那寥寥几人的安危,遵循着小世界的善恶。” “很幸运,我也位列其中。”贺嘉言抿嘴笑了笑,仿佛多年心愿已了,坐回摇椅中,继续在阳光下的小院中翻看着那本旧诗集。 9 景天商务大厦比从前要难找得多,酒店大堂已不如当初那般金碧辉煌,曾经被鲨鱼蝠喷等大体型鱼类充斥着的巨型鱼缸现在已不见踪影。 整个酒店能被撬走的值钱物件早在之前的动乱中被洗劫一空,连柱子上镶嵌的珍珠也难逃毒手。 这里已完全变成了社会公寓,门口有保安门禁,大厅中年轻父母带着孩子来来往往,每层房间大多住满了人,只有少数房源依旧挂牌出租。 陆桁忍不住皱了皱眉,如果武器库还住在这里,以对方的性格断断不会容忍生活环境这般杂乱,最起码也会控制一下市民的居住密度。 果然,乘电梯到十八层,整个楼层都已被完全清空,这里被改造成了一家建材公司,前台小姐正无聊地坐在电脑前玩着手机,见有人进来,连头都不抬一下,做了满钻美甲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显示屏:“刷身份卡登记。” “我来找人。” “找谁都没用,曹总不在——”前台不耐烦地抬起头,在看清陆桁相貌的一瞬间,惊得从旋转椅上跳了起来,在原地踱了好几步,惊喜地捂住了嘴。 独自激动了半天,她又似乎想起来件重要的事,连忙从桌下的保险柜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颤颤巍巍地递到陆桁面前: 【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踏上了前往新位面的征程】 【我重新注册成为一名位面经营系统的员工,刚被低魔大陆位面的一家初级占卜店聘用,明日便要启程】 【可能不止你会好奇,在出发前,连我都反复质问自己——明明已费尽了力气逃离吞噬者系统,明明已经对无尽的位面经营感到厌倦,明明如此惜命谨慎,那又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想,大概是上次与你谈话后,我忽然看到了如火炬般燃烧的不顾一切的冒险精神。偏安一隅,苟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与其在安宁的角落蝇营狗苟,一生只能做在网络上发言、在现实中无脑享乐的蠕虫,还不如将这不重要的生命付之一炬,变成一团照亮他人的火焰】 【如果在新的旅途上偶遇我,还请为我祝福】 【武器库留】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全文完结啦~~ 下本更《投资返现,千亿神豪》轻松,点击专栏即可收藏捏,蟹蟹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