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阵法的美人不是好剑修》 第1章 《不会阵法的美人不是好剑修》作者:汤姆猫猫【完结+番外】 文案: 修真界人才辈出,个个在吃瓜方面卷出天际。 其中一对师兄妹最为出名。 师妹枕苏后台过硬以貌控人,凭美丽赢得修真界第一花瓶称号。 师兄凌清秋少年天才实干派,凭实力当上青年一代公认大师兄。 但少有人知,花瓶枕苏善剑又习阵,最擅长开着阵法拿着佩剑越级乱杀,堪称花瓶中的不锈钢。 而受人膜拜的凌大师兄,从未胜过枕花瓶一次。 一朝下山历练,成功组队瑶寨任性圣女,胎穿写手佛子,海王朝会琴女,有钱装杯医修等队友,没想到大boss馋上了凌大师兄的美貌,凑不要脸要抢他的身子。 兄弟你好香.jpg 据不愿透露姓名的一写手记载,讨伐boss的最终之战中,枕花瓶一剑斩邪魔,英雄救美大师兄,走上人生巅峰。 美貌实力都鲨疯的坚定女主x盘条靓顺眼里有活男主 偏群像,偏剧情,亲情友情爱情都有 宝宝们点个收藏鼓励一下(猫猫旋转托马斯大回环笔芯),你们的爱是猫猫更新的最大动力! 成长参赛理由:女主看似花瓶,实则韬光养晦的天之骄子,在下山后一步步提升自我,最终被万人敬仰;本文配角的人生不只是配角,他们是作为天才在以自己为主角的生活里闪闪发光。每个人都有其闪耀的一面,符合“天生我材,必有其用”的主题。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女强 东方玄幻 成长 群像 主角:枕苏,凌清秋配角:余镜台,黎萤,宓观鱼,沈岸,孟独晴等 一句话简介:坚定信念,享受友情 立意:少年携手共遨游 第1章 下山游 玄清派坐落在修真界极北之地,终年不断风雪。 派内有七崖,沉水崖为最陡,且内有独门剑冢,内里含名剑数把。玄清派的弟子在突破识云境时可进入剑冢,选取最合适自己的那把剑,并于其结契做本命剑。非开启之时,剑冢内遍布数把神兵的威压,寻常弟子进入便如大山压肩。在那玄清剑冢的最深处,竟隐约有一道蓝色身影。 那身影是一名身形纤瘦的少女。她披着黛蓝色大氅,只是把几缕发丝简单在耳边挽了起来,其余青丝柔软地披散下来。她的眉眼极其精致,眉心一点红痣让她弱柳扶风的气质消减了些,转而多了几分圣洁。 她看起来像平静的海面,眼中却是沉静锐利的,像是拢住了海上的明月,骄傲又坚定。 而平常在剑冢内作威作福的名剑们仿佛齐齐被禁了足,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枕苏双手交叠,由名剑数百叠加起来的极强威压对她似乎毫无作用。她面前竖着一把剑,通体暖白如玉,却又透着雪一般的纯净,剑名月白,像及了一把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剑,还是一折就碎的那种。 但玄清众人皆知,枕苏师承于如今的剑道魁首,沧澜剑尊孟独晴。此剑为枕苏不到六岁所感,一人独闯剑冢所夺。自此,那非常人不敢进的剑冢,就成了枕苏时常光顾的修炼场所。而她对高等级妖兽或敌人所有的越级挑战,皆由月白剑斩杀。 剑冢:这是恶霸剑罩着的小恶霸,懂? 在她十二生辰之时,不仅突破了基筑期,更是一人一剑越级挑战,踏破邪道“醉梦里”。众目睽睽之下,她身形轻灵如仙人客坐入世,邪道众生一人压一人标准叠罗汉,像极了仙子落脚的凡石,她自此有了“枕仙客”之名。 叠罗汉状态的邪道:没有人为我发声吗? 但不知何种原因,她自那以后便不再向外活动,在信息更迭如潮的修真界内,如今也只空有美貌之名流传。 “今日剑冢外面比平日喧闹许多。”枕苏合掌站起,召回月白剑入剑鞘,脚步轻盈地向剑冢出口走去。 - 玄清门派,文霜崖上,江年年缓缓睁开眼。 【叮!】 【女主系统为您服务,请宿主注意维护情节。】 【任务一:留在玄清】 【若有重大情节变动,会有惩罚机制掉落哦。】 江年年活了20多年因为爬树救猫摔死,突然穿到了昨天看完的小说里,里面的女主还和她同名同姓,一个自称系统的存在告诉她,只要她好好走剧情,积累能量值,待男主功成名就后就可以回到原来世界,回到摔死的一天前。 【修真界的精彩等着您去开启。】 【祝您成功!】 这本书是叫《我就是天命之子》,是爆火的男频,男主名叫凌清秋,有着足够悲惨的孤儿身份,有着堪称挂逼的上古神剑,更有着完美无缺的脸和魅力,一路杀怪升级成仙。而在男主还是孤儿时,女主的父母曾对他有恩。现在的情节,是女主家人被人杀害,拿着信物来找男主的情节。 “听起来很容易嘛。”只要跟在男主后面,等他成仙,自己就能作为伴侣一起登天。至于旁的痴迷男主爱而不得的莺莺燕燕,原书里提也没提。 “江姑娘,你醒了。”一个道童打扮的小童端着餐盘,上面是冒着热气的白粥和几块糕点。 “我是门主的随身道童,凝丹。姑娘到玄清时晕倒了,便把姑娘安置在客房。”凝丹说话时眼睛微微眯起,左眼处红色的泪痣也从耳边碎发中显露。 “门主的道童?”江年年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还有心思去想:这个道童的长相也太精致了,去娱乐圈都是能获个“童颜男神”的称号。 “姑娘不要多想。玄清七崖中,只门主有两位道童。凝丹放下手中餐食,“旁的弟子功课繁琐,没什么时间照顾姑娘,门主也并不怎么要人伺候,所以我来给姑娘送些餐食。” 江年年点点头,问道:“那……凌清秋凌公子呢?” “他还在迁霜崖修行。若姑娘想见他,我可代为告知。”凝丹道,“江姑娘,节哀顺变。” 江年年一愣,突然想到原主现在是父母刚离世的情况,暗暗掐了大腿一下,以袖掩面,挤出两滴泪珠。当她放下衣袖,凝丹已经不见了。 迁霜崖 迁霜崖作为玄清山最高处,一直以冰天雪地为主色调,当下时节又是大雪纷飞之时。凝丹为自己设了一个结界以抵挡风雪,脚尖一点便腾于空中,片刻就到达崖边。还未落地,便有一道霹雳剑光直冲他眉心而去。 “小凌,和你有些渊源的江姑娘醒了。”那剑光碰到结界便骤然消散,凝丹理理衣袖,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凌清秋。 束着高马尾的少年生的一副好模样。眉清目朗,爽朗清举。明明年岁不大,却少年老成般眉心微拢,面无表情,额间一抹蓝色痕迹,像是凤凰尾羽立于眉心。 整个人锋利却内敛,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剑。 他回身收剑,朝凝丹行礼:“尊者,可请一战。” 凝丹连脸上笑的弧度都没变,十分不走心的敷衍:“那姑娘找你好像有事,你去看看她。毕竟她拿着你的信物,自然有你负责。” “我看完她以后可以请您指教吗?” “……不可以。” “那……” “凌首徒,你该去看她了。”凝丹笑眯眯地把按住凌清秋的肩膀,“拿着你的东西,你可要对人家负起责任来啊。” “是,尊者……” “嗯?” “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蹲下。”凌清秋认真的看着浮在空中的凝丹,作势就要蹲下。 “小凌,过两天让门主教教你旁的。”凝丹依旧笑着,身后却仿佛有黑气漫出,“不然入世以后容易被打的。” “入世的话,除了师妹,小辈中应该没什么人可以打的过我。”凌清秋说的很认真,但不影响凝丹小手一挥,直接把他扔下了迁霜崖。 沉水崖上,枕苏正在抚琴。一男子向她走去,还未至她身后,她便收了琴音,转头行了一礼。 “爹爹。” “嗯。”男人点头,“苏苏,你何时走了琴修的路子?” 枕苏俯身将琴抱起,顺带掩饰住了琴旁可吐千针的机关:“好友相送,消磨时间罢了。爹爹今日找我,可是为新来玄清那位姑娘。” 这人是枕苏父亲,或者称他为玄清门门主,枕耳。他微微颔首。“她虽说是带着清秋……嗯,父亲的信物,但疑点颇多。” “我派在北疆,于极寒之地以南。她一个凡人,若是在玄清山下村庄还好,但这姑娘我竟然不知是何来历,凝丹也没有探听到有用的消息。最近你祖父算到世间不太平,你二人同为女子,可去了解一下她。” “爹爹是怕她身份不明,危害玄清?”枕苏问到。 枕耳点头默认,枕苏笑道:“爹爹不必担忧,我去会会她便是了。你和凌师兄说过了吗?” “……凝丹去和他说了。”门主诡异的沉默了一瞬,“清秋的性子……” 第2章 枕苏也沉默了。半晌,她抬手扶额:“希望江姑娘不要受影响才好。” - 玄清客房中,女子在床上,男子在桌边,面对面看着对方。明明孤男寡女是格外暧昧的场景,却显得格外尴尬。 “系统系统,怎么办,他为什么进了门就不说话一直盯着我看?尬的我泪都挤不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给陌生异性找话题怎么才能显得不刻意啊!” 但系统好像装死一般,任江年年在脑中呼喊也不吱声,最后她疯狂回想看过的台词和看过的古装剧,硬着头皮开口。 “多谢公子收留,我……小女丧父丧母,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江年年边说边轻轻抬眸看向凌清秋,她的眼睛偏圆,眼尾下垂,看人时像小鹿的眼睛。她拿右手袖子擦擦眼泪,做足了一副娇弱姿态。 快安慰我,快安慰我。 江年年学着看过狗血剧的剧情,自觉不太刻意实则非常明显地调整了一下脸的角度。 “你不用谢我,是玄清门收留的你,你应该谢门主。” “节哀。” “你最好下山去,这里都是修士,你没什么能干的。” 凌清秋直接来了一套丝滑小连招,生动形象地展现了自己的冷硬木头直男人设。末了,好像觉得自己的话太生硬,凌清秋又加了一句,“我给你一些银钱,你在玄清门旁的城镇中找份活计,以后也有保障。” 哈? 不是老铁你怎么不按套路来? 江年年被这番回答惊的差点把袖角戳进眼珠子。 “系统系统,这走向正常吗?按正常套路不应该是他可怜我的身世,让我留在山上,然后日久生情吗?” 系统一如既往的装死。 “啊……凌公子,我……那个,我想要留在玄清门,报答收留我的恩情。” “你这话挺奇怪的。”凌清秋还是来时的姿势,腿的角度都没变:“你是凡人,在这里没有什么能做的,为什么执意留在这里?我已知晓素未谋面的父亲与你有缘,想要送你下山生活,为何你不愿意?” 江年年心头一梗。但对面人的眼神实在太正直纯洁,仿佛他内心的想法就是如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再进行对话。 “江姑娘虽然是凡人,但并不娇弱,如果姑娘愿意留下,正好马上到宗门招取新生的时候了,姑娘可以去试试。”门从外面推开,枕苏言语温婉,看向江乐,“姑娘觉得如何?” “我觉得ok。”江年年连忙答应,“我是说,我觉得可以。” “哦。”凌清秋点头,“修炼一道艰难 ,你根骨一般,要想入玄清得勤奋些。” “……好。”江年年只想放弃这个任务,这个凌清秋长得这么这样,说话怎么这么这样! “还不知道这位姐姐的名字。”江年年放弃与凌清秋沟通,转而看向枕苏。 “枕苏。” 枕苏朝凌清秋点头示意,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江年年回过神,双手夸张的捂住胸口。 【检测到宿主心跳过快,是否开启治疗模式】 一直装死的系统突然上线。 “不用。”江年年回想着刚刚两人,“原来真的有人长成这样,如果我是男的,我一定当枕苏小姐姐的舔狗。” 但是在原著中,枕苏是女n号。江年年回想书中内容,枕苏出现在书的后半部分,她只记得后期枕苏和男主订了婚,但男主飞升时书中并没有提及她的情况。 “管他呢。”江年年一个翻身,把自己捂进被子里,“反正和他走到最后的,只有我。” “师兄,你对江姑娘看法如何?”枕苏稍稍落后一步,看似不经意地在储物袋中一探。 “看法?师傅说她拿的玉佩是我父母的信物,人好像不太聪明。”凌清秋想了想,“但我从未见过我父母。” 枕苏垂眸笑道:“既然师父说了,想来此事不假。若我没记错,师兄已突破金丹,想来不日便要入世,师妹就不多叨扰了。”说完便要离去,却被一道剑光拦住。 “师妹且慢。”凌清秋仍旧是一副面瘫模样,但手中剑已出鞘,“我们这几天都没有比试。之前去沉税崖未寻到你,如今你我二人闲来无事,不如切磋一下。” 凌清秋为沧澜剑尊首徒,剑自然也是剑尊为他寻来,知名度可位列修仙界名剑榜前十,凌清秋为它取名“长清”,这名字听起来是一派正气,实际上是因为他痴迷剑道,常常练坏各种名剑,希望这剑能撑得长些。看似清冷高傲,实则是个妥妥的战斗卷王。 “闲来无事?”枕苏露出今天最真实的一个假笑,“凌师兄,我今日新换了发簪,衣服也是新做的样式,妆也化了新的,若是一处受损,小心我炸了你的住处。精力充沛可以去演武堂,多的是弟子给你当沙包。” 老娘今天的妆容穿搭容不得任何人破坏。 枕苏,玄清门门主之女,沧澜剑尊二弟子,平生最爱美丽,位列美人榜榜首,在修真界已开创数十种妆容,每次的穿搭与妆容都被女修竞相模仿,堪称修真界第一美妆博主。 为了早日摆脱凌氏战斗狂,枕苏再战道:“不是我说你啊师兄,从小到大你一直这个样子,一天不切磋你是睡不着吗,我爹教你的人情世故你是一点不记。那江年年摆明了就是有问题,你态度这么差万一她突然惹出事谁负责。” “我……” “你负责?你还是先把前几天和凝丹尊者切磋劈坏的地砖修好再谈别的吧。”枕苏说罢,抬手燃符,瞬间消失在凌清秋面前,只留凌首席的尾音在风中回荡。 “我在学了。”凌清秋收剑入鞘,微微低头,好像和往常无异,只是脚步好像沉重了些。 “好险,差点又要和战斗狂打架了,我这衣服做了好久呢。”沉堰崖上,瞬移回房间的枕苏心有余悸般拍拍胸口。这时,袖口中泛起亮光,她从袖口拿出一片手掌大的玉符,片刻,符中传来玄清门主的声音。 “苏苏,来议事厅一趟。” 此乃传音玉碟,功能相当于修真界中的通讯符。只要在上面留过灵力痕迹,就可以联系对方。但平常若有要事,枕耳都会亲自来,启动玉碟倒是头一次。 待她到了议事厅,却发现凌清秋也在那里,不由得向前几步,与他错开占位。 “你二人已突破金丹,过几天也该下山入世了。”枕耳拿出一块莹绿的留影石,抬手催动,“你二人详细看看。” 留影石发光,在空中形成一面水镜,镜中有几人,皆瞳孔黝黑,眼白消失,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黑斑,还会被日光灼伤,行动僵硬,像是失了神智。 “此乃人世城镇燕京处,有弟子发现燕京内有人呈此态,有修士,也有凡人。虽然数量不多,但绝不能轻视。此次你二人下山游历,去探明究竟,明了后回门派商讨,不可轻举妄动。” “是。”二人齐声回答。 “这次和你们一起的还有两人,蛮蛮,其中有你的好友,瑶寨圣女,黎萤。” 枕苏一惊,复笑道:“萤萤前两天说她准备突破,没想到这么快。” “的确。”枕耳摸了摸胡子,“南疆瑶寨手段特殊,你们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另一人是佛门弟子,清秋,余镜台你可还记得?” “好像有印象。”凌清秋颇为认真的想了想,“手下败将。” 枕耳:“……” 枕苏:“……” 他是鸟的直肠吗? 枕门主颇为头疼地让他二人回房准备,并且贴心的为凌清秋准备了几部本关于语言艺术方面的书籍。凌清秋也认真品鉴,每天除了练剑就是看书。 过了几天,便到了二人下山的日子。几人站在山门前,凝丹在旁边适时递上一包储物戒。 “外面不比门派内,如今世道不平,高手频出……苏苏,这是为父为你收拾的一些法宝,千万要谨慎行事。” 枕苏看着手中有她头大的包袱,里面全是颇为高级的储物法宝,眼角不经意的抽了抽,还是收下了。二人拜别门主,各自下山。 枕耳看着他们的背影,背手而立,看着天边将要升起的红日,对凝丹嘱托道:“那玉佩的来历有些复杂,不是她能接触到的。这些日子我要闭关,你多关注江年年那边。”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欢迎大家在评论区多多讨论,猫猫打滚求收藏,祝每个可爱的小天使都快乐每一天哦( ?? w ?? ) 江年年会在后面出场,前面戏份不大,但是不是坏小孩哦。 第2章 燕京骨 “苏苏,我好想你!”玄清山下,一位身穿蝶纹紫衣女子紧紧抱着枕苏,她个子不高,扎着两个乖巧的麻花辫,辫上还簪了些小花,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数量不一的银镯,整个人像只粘人的猫在她的颈窝处蹭来蹭去。 “好了萤萤,这么久不见,性子怎么还是这么急。”枕苏哭笑不得的摸摸黎萤的头发,两个人亲亲密密地笑闹交谈。 第3章 反观其他二人,一个心如止水目视前方,一个面无表情双手合十,二人都端着一副高冷姿态,让黎萤笑话他们好一阵子。 “余道友,别来无恙。”枕苏笑着搭话,黎萤挽着她的手臂,面上调笑一片:“臭和尚,大家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还端起架子来了。” 虽说几大门派相互之间友好往来,几人又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但大家门派所处地点实在相隔太远,又都专与修炼,除凡世历练这一基本程序之外,很少有能聚在一起的机会。 “我可没有端架子,凌道友也是如此做派,圣女为何不说他。”余镜台虽是带发佛修,身上却并没有佛门那种端庄随和的感觉,他身穿红衣,手握金色锡杖,杖头的宝珠朝上,其间有数环相间,嘴上更是不饶人。 语毕,几人齐齐看向凌清秋,只见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面瘫做派,等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你别拱火。” “噗嗤。”黎萤不厚道地爆笑,“听苏苏说玄清门主从凡尘搜刮了不少书籍让你学习,你这学的不错啊,连‘拱火’都会用了。” “的确。”凌清秋点点头,一个八尺身高的俊秀少侠硬生生让人感到一番乖巧来,“师傅说,优秀的话术是在凡尘中必须掌握的基础,就和练剑一样……” “停停停……”黎萤听见他板板正正的叙述就头疼,迅速和余镜台站到同一战线上,捂住耳朵实力拒绝。最后还是枕苏制止了几人的互杠,踏上了去燕京的路。 燕京虽处大陆中部偏北,距离此地数里,但几人身为各自宗门的核心弟子,自然不愁法宝,加速赶路下,几日后便达燕京。 远离了一直大雪纷飞的玄清,春初的燕京显得格外暖和。一行人找了一家客栈,要了3间上房。黎萤和枕苏一间,凌清秋余镜台分别一间。 “这里还蛮热闹的,太阳都快下山了,街上人还很多。”黎萤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拉着枕苏的衣袖就要出门,好巧不巧撞上了前来敲门的凌清秋。 “师妹,我看到一则信息。”凌清秋绕过黎萤,将一张纸铺到桌面上。 “燕京秦城主之女秦晚晚,夜间常有心悸之举,无法入眠,一月前缺突发昏迷症状,重金求医。”枕苏低声念完上面的字,问到,“师兄这是有什么见解?” 凌清秋道,“这是燕京公告栏上新贴的,余道友虽实力不如我,但佛修对任何阴邪之气都有天然的感知力。既然师傅在燕京发现了那种异向,不如从这里入手。” 远在燕京府扒墙角的余镜台“阿啾”一声,狐疑地环顾四周。 谁!谁在diss我? “……幸亏余道友不在这里。”枕苏道,“师兄收集信息倒是熟练。” “书上写的渠道。” “书?” “《龙傲天升职记》” “?”枕苏一脸疑惑。 “?”黎萤不明觉厉。 “我倒不知,你这人模人样的家伙还有看这书的癖好……等等。”黎萤一脸震惊的看向枕苏,语气中带着三分好笑三分震惊和四分不可置信,“伯父……喜欢这样的?” 枕苏无奈扶额:“肯定买书时没有看清夹杂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本,叫上余道友,我们,夜探燕京府。” 燕京是凡尘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燕京府自然也是碧瓦朱颜,层楼叠榭。几人猫猫祟祟地趴在房顶,逐一查看府邸各处。 “你这东西没什么反应啊,”黎萤右手持一根线香,左手虚虚护住,“不是说你这佛门桓香遇到邪祟就自燃吗,怎么半天没动静?” “正品保真,假一赔十。”余镜台老神在的在屋檐上挪动,“佛门人不骗佛门人。” “余道友,我们已经将这府邸转的差不多了,却没有什么邪祟之气,会不会……”枕苏欲言又止。 “不会是你看错了吧。”凌清秋大胆发言,被余镜台怒瞪一眼。 “我的眼睛就是尺!我到现在可是两眼五点零,佛门的火眼金睛!黄昏时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代表邪祟活动的黑气虽然微弱,但就在此处。” “会不会是在地面以下?”枕苏收起手中桓香,“黄昏有阴阳两界交错时刻之说,说不定因为黄昏之时历来是邪祟最易滋生之刻,所以余道友你才看到邪气。” 枕苏思考片刻:“这院子里巡逻极密,切不知这邪祟动静如何,藏身哪里,我们得正大光明的混进去。” “这个简单,”黎萤咯咯笑道,“秦晚晚不是生病了吗,既然要大夫,是时候展现一下我的演技了。” 第二天一早,秦府门口迎来了一群人。 “我乃南疆来的神医,你家小姐的病症,由我来治。”为首的是一袭紫衣打扮,手腕系银镯,脚踝带银铃的南疆姑娘,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拿着告示,“药到病除,童叟无欺。” 右方是一位蓝衣女子,看起来弱柳扶风:“我是神医的帮手。” 左方散发及腰,身批红色袈裟,面容祥和:“我是神医的管家。” 最后方是个白衣青年,个子挺高,面无表情:“我是护卫。” 秦府门口的守卫看着合理中透着诡异的4人组,照例询问道:“几位请报上姓名,也方便我通传。” 黎萤看了一眼手上的小抄,上面写了据余镜台说一听就是一个队伍里的名号。 “我乃慕容春花。”紫衣少女露出头上的萤火虫发饰。 “我是端木美花。”蓝衣女子笑的娇娇弱弱。 “你可以叫贫僧独孤如草。”那个穿着袈裟、好像是佛修的少年笑出八颗牙。 “……我叫闻人似叶。”白衣青年迟疑一瞬。 “我们的队伍是——”余镜台的头高高扬起。 “花园伐木累!”x三。 枕苏:? 枕苏看着身先士卒又激情澎湃的余镜台,不太理解但一脸兴奋的黎萤,不明所以仍盲目跟从的凌清秋,男高音女高音男低音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聒噪和洗脑。 枕苏:我的队友好像脑子有坑。 秦府门口的守卫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先吐槽还是先禀报。 但四人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进入秦府。在待客的门庭内,他们在管家的安排下入座。秦城主是个看起来很随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女儿的病症所困,明明还不到暮年,两鬓边已布满了白发。 “我已经知道各位来意,但各位用假名上门,是否有些不合礼数。”秦城主喝了一口茶,“我老了些,可能有些啰嗦,各位若是有难处也不必在意。” “哪里哪里,城主说笑了。”作为玄清门主之女,这些年来枕苏已经可以熟练的应对各种场面。 “其实我们之前因为救了一位病患,他的仇人也记恨上了我们,所以才用假名行走世间。但城主以理相待,我等也要坦诚一些。” 枕苏抿了口茶,飞速朝几人使个眼色,余镜台离她最近,接受信号也最快。只见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邪魅一笑。 “贫僧孤独胡蝶。” “我是慕容闪蝶。”黎萤秒跟队形。 凌清秋已经是一副放空状态,明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队友反应为何如此迅速,余镜台抢先替他回答:“这是闻人小蝶。”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还未发言的枕苏,电光火石中,枕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如果她开了这个口,好像会有什么看不见却很重要的东西会逐渐离她远去。 但在三双卡姿兰大眼睛持续发射的光波下,枕苏选择加入他们。 “我名……端木大蝶。” 余镜台秒接:“其实我们是——” “采花集团!” 梅开二度。 你们取这个名字是认真的吗!!! 枕苏是真的生了要把这个佛子送回玄灵寺看看脑子的想法。 “啊,各位……真是坦诚啊,各位远道而来,本来应该好好招待,但小女目前急需医治,小女在屋内,可否请各位快些。” “好说好说。”黎萤一拨头发,“本神医药到病除。” 几人随管家越过长廊,途中经过一片人工湖,湖水清澈,犹如美玉。几人进入秦晚晚的房间,秦晚晚躺在内室的床上,内外两室由屏风隔开。黎萤随管家进了内室,其余几人在外室等候。 “黎萤真会治病?”余镜台戳戳枕苏的手臂,凌清秋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萤萤自小便与那些毒虫打交道,虽然不怎么研究医学一道,基本诊断还是没问题的。”枕苏悄悄回答,“你们来的时候看见那有湖没。” “看见了。” “嗯。” “那湖清澈见底且是活水,一般作景是最合适不过,但是里面缺了东西。” 余镜台挪到门前瞧了一眼,又挪回去和枕苏说悄悄话:“什么东西?” “鱼。”枕苏还没说话,凌清秋已经开口。 余镜台看看身边二人,深深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枕苏悄声道:“凡大户人家,池中都会养些鱼,一是增财运,二是祛病灾。但这池中一条鱼也没有。燕京富庶,这城主府怎么也不像养不起的样子。” 第4章 “那池中没有养莲,只设有山石,却有专门观景的台子和护栏,这二者多用于观鱼。台子还在,鱼却无影……”枕苏想了想,让余镜台去打探打探这件事,余镜台应声,鬼鬼祟祟出了房间。 “为什么他白天却走的像贼?”凌清秋看着余镜台的背影,问道。 “看来小余平日里没少干偷偷摸摸的事。”枕苏说完,见凌清秋转过身盯着她,疑问道:“看我干什么,难不成……你看出我今日新换了口脂?” “……和昨天不是一个颜色吗?”凌清秋闻言眼神下移,半响才开口,“什么叫偷偷摸摸?” “……余道友修佛修,却让我感觉与平常佛修不同,佛修重心,去欲求本,余道友不太像忍住自己欲望的人。”枕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可能不知道,我在赶路时看到了他的书,那本《心经》,里面是最近热销的话本子。” 还是同人话本。 “……怪不得他打不赢我。”凌清秋一脸正气,“不苦练基础,如何在武道上更近一步。” 狗狗祟祟的余镜台打了半个喷嚏,又被他双手捂了回去。 “谁在骂我?”余镜台决定回去后新写一篇发疯文学。 【作者有话要说】 余镜台是队伍里的小智障(不是)活宝担当,突然幻视一家四口。枕苏是靠谱妈妈,凌清秋是老实爸爸,余镜台是团欺儿子,黎萤是受宠妹妹。 第3章 燕京骨 “话也不能这么说……”枕苏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黎萤和管家从内室出来,刚才还对他们身份半信半疑的管家像是换了一个人,赞美之词溢于言表,在短短几步路内愣是没断句。待管家走后,几人从房间出来,枕苏问道。 “你这是做了什么,让他态度转变这么大。” “嘿嘿。”黎萤眼睛一转,“我啊,给他种了只蛊虫,能让他看到幻觉,他因为我操作一通后,秦晚晚短暂醒了一下,直接把我当神医看,我说我再研究研究,他就非常热情的去给我们安排客房了。” “但我观秦晚晚脉搏,没什么不对劲的,感觉……比起身体,她像是神识被压制了,无法挣脱,所以醒不过来。” “神识?”枕苏一惊,“神识是一个人最重要宝贵的地方,凡人尤其脆弱。问题就是,她一个凡人,在这凡尘世中,怎么会无缘无故被压制神识呢?” “那我们今晚就再来看看。”余镜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大牙一呲,“这里之前一直养着鱼,但1个月前都翻肚皮了,换了一波鱼,过不了几个时辰就没命了。” “一个月?太巧了吧,秦晚晚也是一个月前昏迷。”枕苏向那池子看去,“黄昏时,我们再来。” 黄昏。 几人再次来到秦晚晚房前的池子,余镜台瞪着眼睛转了一圈:“奇怪,这里没什么问题,感觉就是普通水池。” “余道友,”枕苏突然出声,“最新的一批鱼,是什么时候换的?” “昨天。侍女说昨天吃完中饭换的鱼,但晚上再看就翘辫子了。”余镜台秒答,答完忽然反应过来,“等等,昨日黄昏我看到的邪祟残留之气,昨天换了鱼,难道这湖会吞噬生机不成!” “别墨迹了和尚,试试不就知道了。”心急的黎萤上前,随手丢了一只虫子,在虫子碰到水池后附在上面,并没有任何情况。 “没反应啊。”余镜台有些傻眼,“难道我们弄错了?” “不……”枕苏道,“萤萤,试试中间那块石头。” 水池中摆放了很多山石做装饰,但细细看来中间那块颜色却有些偏红,且高度与周围不太协调。黎萤超那石头扔了一只虫子,虫子落在石头上的下一秒,突然开始抽搐,几秒后便掉进池中,躯壳随活水流动而被冲走。 几人见状皆是一惊。枕苏食指中指紧贴,气随心动,凭空划出一道剑光,那剑光触及此石,留下一道痕迹。 “剑气化形?你真的是金丹?”余镜台怪叫一声,下一瞬直接被凌清秋挤开,白衣少年身形挺拔,长清出鞘,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逼怪石,声势之大让几人为之侧目。 然后在石头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真的假的?”余镜台摩拳擦掌,抬起一掌就往那石头拍去,那石头却屹然不动,连点印子也没有。 “这种情况,到让我觉得,他不是在吸收生机,倒像是吸收能量,就像修仙界几年一次的秘境探索,每次都需要载物吞噬大量灵力来保证它能稳定打开。”枕苏打开储物袋,里面的闪光让余镜台嘴角流出了羡慕的泪水,“不如让这石头吃个饱,让我们可以一探究竟。” “有道理……等等!”余镜台眼睛瞪得溜圆,“这石头固然重要,但是万万不可借贷啊,你们剑修……”他的声音在几人的注视下慢慢变小。 “……剑修不是挺穷的吗。” “哈哈哈的确,剑修一般为了他们的老婆剑,身上是没什么钱。”黎萤噗嗤一声,“但是苏苏父亲有钱啊。” “啊?” 黎萤双手叉腰:“枕叔叔原来是千机阁的阁主啦,这修真界中,最富有的当属医修玄春门,器修千机阁次之。枕叔叔好歹也是上任阁主,家底自然丰厚。” “所以……”余镜台默默捧脸,“枕宗主是,为爱入赘?” “……佛门弟子好奇心也这么重吗。”枕苏又拿出一颗珠子,像给家禽投喂饲料一样地扔过去。 “极化混元珠!”余镜台怪叫一声,“一颗珠子就能储存一个元婴期的灵力储量,这东西价值不菲啊。” “你下次再发怪声我就踹飞你。”黎萤白他一眼,“这石头要裂了,大家小心。” 谈话间,秘境光辉已然消失,与之相对的,是石头上裂开了一道红色的缝。片刻间,红光乍现,空间出现轻微的扭曲感让几人不自觉恍惚,再回神时,都已不在原地。 枕苏回神时,正站在小巷中,昏昏暗暗的周围只有她一人。她召出自己的月白剑,左手拿着用来起阵的灵石,向透着光亮的一方走去。 灯火辉煌。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巷子外面是南北布局。长长的街道在夜色中曼延,商铺门前都挂着数量不等形状各一的灯,像是星火点点落在人间遍布。街边小铺的吆喝一声高过一声,街上人声鼎沸,笑容染上了温柔的光晕。 这是被随机传送了么? 枕苏收起手中长剑,走到一家包子店前,“老板,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老板只是吆喝,并不回答。 枕苏沉思片刻,召出长剑来了一套玄清基础剑法。旁边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剑尖穿过老板的肩膀,却在触及的一瞬间化作虚影。 相传受天道偏爱,生前执念未完之人,死后会以灵魂为基化为一种幻境,寄与载体间。若是激活,便可以让人设身处地的参与进这些执念之中,与其他幻境不同,相当于把不同时间线的人以虚无状态拉进幻境之中。 此界的历史分为开蒙之世,凡尘之世,星火之世,古战之世和现在的云盘之世。按所处环境和字体来看,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开始出现修仙者的凡尘之世。 “通常传送的地点会离主人公很近,只要完成了主人公的执念,幻境便会崩塌。”枕苏挽了挽有些凌乱的发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守株待“兔”。 一等就等到了次日清晨。 昏昏欲睡间,一道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少年意气:“哪里来的小乞丐,邋里邋遢的。” 他说什么? 乞什么? 什么丐? 乞丐??! 自己现在的形象这么差劲的吗??! 枕苏大惊,忙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面镜子。镜子中映出的是一张芙蓉面,发丝虽微微凌乱,但更添一种破碎感,怎么也与乞丐扯不上关系。 “等等,他看不到我吧。”枕苏收起镜子,那少年自顾自的越过她,让随行的家丁把小巷醉酒的壮汉送回家。 枕苏细细打量着少年。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身上红衣料子极好,所带配饰皆是上品,一袭高马尾高高束起如缎墨发,还未长开的面容已经可以看出未来的风姿。在枕苏的视角看来,他身上有着区别于他人的一层温和白光。 这应该就是幻境的主人了。 少年长得俊朗好看,只是脑子好像有点问题,让家丁都离开后,自己大摇大摆的进了巷子。 划重点,大摇大摆,指身体姿态极其夸张像斗志昂扬的公鸡一样的走进巷子。 枕苏见了这幻境主人,连忙跟上,但少年走到一半突然停止,一撩刘海:“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枕苏装聋作哑,不动如山。 “我知道,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能看到你。”少年自言自语般道,“你肯定是……” 枕苏没由来的感到一丝紧张。虽说幻境中的人一般不会看到外来生灵,但不排除有极个别的大能成为例外。如果真的遇上,视而不见或是善意一方还好,若是偏激或恶意一方…… 第5章 “……鬼魂姑娘对不对!” “?” 枕苏大脑突然空白一瞬。她看着面前像是昂首公鸡一样的少年,突然觉得想这么多的自己好像有一点愚蠢。 果然还是昨天的觉没睡好影响了脑子吧。 那少年见枕苏不言语,像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说法:“昨天看的话本果然是真的,真的有鬼魂的存在。我叫秦弋阳,鬼魂姑娘,你叫什么,有什么冤情?我会帮你洗脱冤屈,让你早日往生的。” “你看的见我,就不怕我把你的阳气吸了,让你变成干尸。”枕苏故意吓他,但那少年好像也听不到她的话。二人就一人喋喋不休,一人静默不语的状态下持续了一段时间,少年终于发现他面前的“鬼魂姑娘”好像不会说话。他眉间皱起一个“川”字,“鬼魂姑娘,你不会说话吗?没关系,我带你在全城转,你看是哪个东西让你受罪。” 枕苏嘴角一抽,右手划出一道灵力,那少年却如同被砸了脚,险些跳起惊呼。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像是看到骨头的小狗。 难不成这家伙看的到灵力轨迹?枕苏将灵力凝成字,二人终于结束了鸡同鸭讲的氛围。 原来秦弋阳是燕京城主独子,也是这燕京有名的纨绔子弟。最近迷上了民间话本,最爱人鬼情未了分类。而他也无法看到枕苏的长相,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看到枕苏的身形和灵力轨迹,因为枕苏的体型叫她鬼魂姑娘。 枕苏突然想起古籍记载中,凡人之中有心性至纯之人,可以看到灵力的游走,在民间俗称“有仙缘”,即为上等修炼资质。而她现在身处幻境,相当于她在幻境中实为灵体,所以秦弋阳可以看到她的身形。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枕苏拿灵力勾勒笔画,秦弋阳好像得了玩具的萨摩耶一样突然兴奋:“哦哦我懂我懂,失忆情节。” 秦弋阳上前几步,眸子亮亮的,像是盛下了晨边的骄阳:“那你来我家吧。我家很大的,我很有钱,会给你烧很多香和纸钱,肯定饿不到你!” 枕苏沉默,枕苏无语,枕苏接受。 【我不用香和纸钱。】 “那你不会饿吗?” 【我比较厉害 。】 “哇哦,那你会吸我的阳气吗?” 【……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 新角色出场撒花!!! 秦小狗驾到! 写到秦小狗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出现一个一脸傲娇样的小少爷,可惜我不会画画(哭),苏苏对这种小狗狗型还是蛮喜欢的(俺也一样) 猫猫打滚卖萌求收藏,不要养肥我呜呜呜。 #大家今天也要开心哦(魔仙棒挥挥) 第4章 燕京骨 二人回了城主府,一到他的院子,一家丁便笑着迎上来:“少爷,那醉鬼已经到家了,想来昨夜万灯会高兴,喝的多了些。” 【万灯会?】 “哦,就是夜晚降临的时候,大家在夜市点亮各自心仪的灯,热热闹闹的。”秦弋阳关上房门:“就是不知道老爹为什么要连着举办一周,昨天是第四天了,大家估计只看灯都要腻了,我可得想个好玩的活动。” 【那你还挺忙的。】 枕苏一边敷衍着小少爷,一边四下打量着秦弋阳的房间,装修风格和他本人一样富贵。她看着秦弋阳在书案前写写画画,像真正的游魂一样穿过房门,开始随心所欲的参观。她隐身与一块山石后,双手结印。 “云游起印,寻踪觅迹。”枕苏筑起追踪法阵,黎萤身上有她标记的痕迹。下一瞬,阵法消失,一道红光凭空出现,枕苏顺着红光移动,一路来到一间书房,发现了正在数鱼的黎萤。 “苏苏,我们这是被困在了谁的记忆里?”黎萤站起身来,没骨头似的靠着枕苏。她们瑶寨擅蛊术,也常以幻境作为辅助手段,对此自然了解。 “应该是城主府少公子,秦弋阳。”枕苏见前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忙拉住黎萤穿进书房,与书房里二人来了个面对面。 二女齐刷刷一愣,枕苏到是接受良好。反正对方又看不见她们,到是方便她们收集信息了。 “城主,那些贼人过于诡异,仙长们去援助,却被他们的头目击杀,再这样下去,若是支援不到,我们……撑不到三天。” “撑不到也要撑!就算支援到了又怎么样?你也看到了,他们是瞬间出现在城外的,拼不过,就拿命去堵城楼!” “城主!燕京被四面围攻,本来就应该早早将百姓撤出,都是属下无能,没发现军中混入叛徒。” “……你以为,就算提前知道了,百姓们就能撤吗。” “城主……” “在城外征战的,是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兄弟,他们的骨肉!和平数年,又有谁能想到燕京横遭此灾,又有谁能放弃他们的血脉!” 激烈的言语后,房间内归为一片死寂,又不知何时想起了一声叹息。 “……这次面对的,可是怪物啊。” “属下这就去和前线接洽……城主,您看您要不要和夫人少爷提前撤出去。” “混账东西!”城主气的吹胡子瞪眼,“我是他们的城主,是百姓们的希望。此事不可再提,我等势与燕京共存亡!” 黎萤想要去找剩余二人,枕苏看了看墙角处消失的人影,让黎萤先自由行动,她有些担心秦小少爷。 即使她无法让历史做出任何改变。 城主府很大,找到秦弋阳让枕苏花了些时间。初见如公鸡般精神奕奕的小少爷,现在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身旁是散落一地的纸张。 * 【你还好吗】 秦弋阳没有回应 ,他眼底的无助像是在晚霞中脱队的幼鸟,瞳孔好似无焦距般的散着,眼中一片茫然。 “……我小的时候,最崇拜我爹了。” “我从小就喜欢听说书的讲我爹的故事,为了听书,我偷偷背着府里,大晚上钻狗洞出去听夜场。” “我爹继任前,燕京只是一个小城,勉强靠着地势得以温饱。我爹把燕京变成了大家脸上全是笑容的地方。” “但它要不在了。” “鬼魂姑娘。”秦弋阳垂下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听过我爹这种语气。他就像燕京的天,什么都击不垮他。” “我还在疑惑,为什么要让万灯会举行这么多天,原来是掩饰敌人的踪迹,安定百姓的心。” “我真是没用……” 【为什么不让百姓们撤离城中呢?】 “城中虽有地道,但四面被围,就算逃出城也无济于事。除非……” “把他们都引进来,让他们……” “有来无回!” 四下一片寂静。 枕苏想要触碰他,但手指与他接触的地方化为虚影。她转到秦弋阳正面,却在看到他正面时愣了一下。 “啊……吓到你了吗。我就是说说,我爹这么厉害,不会让燕京有事的。” 小少爷笑着说。 * 【别哭了,小少爷。】 枕苏的手虚虚拖起秦小少爷的脸,轻轻摸过他的眼睛,手指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又穿过晶莹的泪滴。秦弋阳呆呆楞楞,眼睛一眨也不眨,明明看不见枕苏,却顺从着面前虚影的动作。 鬼魂姑娘,好像大海啊。 明明看不到她,却能感受到一种牢牢的安全感,像大海一样沉静而包容。 “鬼魂姑娘,我带你转转燕京吧。” 【好】 秦弋阳没有走正门,而是去了后院西墙边。他身手利落的扒开墙边的石头,露出一个狭小的狗洞。 “鬼魂姑娘,你要试试吗?”秦弋阳眼睛闪闪发光般看向枕苏,得到枕苏一个干脆利落的拒绝动作。他瘪瘪嘴,身形利落的钻出狗洞。 【叶子。】 “什么?”他愣了一下。 【你的头顶有叶子。】枕苏看着他,目光之慈爱像极了看长老养的小宠。秦弋阳不甚在意,随意在头上一摸便向前跑去。 这小子真的,单纯过头了。枕苏看着小少爷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鬼魂姑娘,快过来啊。”枕苏落后了一些,前面的小少爷叫魂般的嗓音便适时响起,枕苏甚至听到了他的破音。 【这就来。】 浅蓝色的痕迹在秦弋阳眼前划过,灯火辉煌下,一个纤细姑娘的身形显露在浅浅光晕下,淡淡的蓝色与暖光交辉,显出一种温暖而平和的氛围。 “鬼魂姑娘。” 【怎么了?】 “你生前肯定很漂亮。” 【谢谢,我觉得我任何时候都很漂亮。】 他们从街头逛到巷尾,走遍一家家店铺,经过热热闹闹的夜市,听了说书先生洋洋洒洒的故事,猜了又猜华灯上的谜语,去逗了蝈蝈,为了灯谜绞尽脑汁……最后,他们来到了城楼。 来到燕京的边缘。 【真美。】 第6章 站在城墙上向下看可以看到燕京的全景。燕京像是银河一般,灯火点点,霓虹熠熠,美不胜收。 “是啊,真美。”秦弋阳喃喃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盏孔明灯。他麻利地撑好支架,目光中是枕苏看不懂的复杂。 他变戏法般拿出一颗糖,是用油纸包着的酥糖,枕苏在一旁看着他慢慢的嚼着,不知何时,大滴泪光映出了天际的弯月。几滴晶莹砸在秦弋阳脚边,他突然蹲下,双臂交叉环住眼睛,把脸埋进自己的双膝中。 还是个没长大的爱哭鬼啊。 枕苏默默的在他身边坐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还未亮起的孔明灯。 周围很安静。只有小少爷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和城楼下叫卖的声音。直至天明,那盏孔明灯也始终没有点火,而是被秦弋阳挂在城楼上一块凸起的砖上。 “鬼魂姑娘,天亮了。”天边的红日渐渐升起,秦弋阳的目光有些迷茫,又渐渐的坚定起来。 【阳光好亮啊。】 今天的阳光稍微有些刺眼。 “亮才好啊。”秦弋阳直直的盯着日出之地,“阳光就应该这样明亮。” 不知道为什么,枕苏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腰间突然发亮的传音法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拿起法宝,上面是黎萤的字体,还附带了一个地址定位。 【大发现,燕京城外,速来。】 枕苏深吸一口气,看着身旁还未弱冠,只有二九年岁的小少爷,快速在空中写下一行字。 【我现在有事情,要离开一会儿。】 小少爷似乎怔愣了一下,阳光之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下一瞬便露出了他那骄矜贵气的笑:“好啊,但别忘了回来……” 他停了一下,“要回来看看燕京哦。” 枕苏点点头,又用灵力勾勒出肯定的答复,便向黎萤留的地址奔去。 “怎么,发现了什么吗?”黎萤留的地址在一处高地上。枕苏快速赶到,却看余镜台贼兮兮的朝她招招手,黎萤和凌清秋躲在几块巨石后往对面看。 “你过来看。”招完手后,余镜台也躲在巨石后,做贼一样露出两只眼睛往对面看去。枕苏眉毛一挑。 “我们是灵体,在幻境中是过客一样的存在,没人看得见我们,你们这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三人背影皆是一僵,凌清秋尤甚。枕苏好笑的看着他们,也过去加入偷看小队。 眼前的情景超出了她的想象。 对面是一个帐篷,不,或许叫它“人皮篷”更为合适。那是一张张血还未干的人皮,拼起来的顶蓬,皮下甚至还带有未剥离的血肉和指甲。下面举着这些皮的,竟然是人类。 如果他们还可以被称之为人类的话。 他们有的披着黑色斗篷,有的身上只有几块黑布,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眼睛失去了眼白,只有黝黑的一片,暴露在布料外的皮肤上布满黑斑,有的黑斑下已经看见了骨头,像是被什么灼烧而成。 “这是……”枕苏看到一张人皮上,印着一只墨燕,这是燕京城的习俗,在上了战场的战士身上用墨印上一只燕子,希望他能像乳燕归巢一般快快归家。 “我一开始差点吐出来,他们这是把人皮剥了挡太阳啊,什么东西啊!”余镜台咬牙切齿的看着对面,“下面这些人一看就是哪个邪修拿人做实验捣鼓出来的失败品,为什么凡尘世会出现这种东西啊。” “凡尘之世,各路仙家全是初生之时,修仙者本就稀少,这是从哪里来的邪修。”黎萤面色凝重,“下面那些人神色凝滞,黑斑应该是阳光接触皮肤而成,嘶……” 她突然驻言,凌清秋一板一眼:“这些与门主所言之人长相一样,这邪修应该与现世的情况有联系。” “这是凡尘之世,离现在不知数千年,祖父阁中藏书揽括天地,虽然古战之世后部分古籍有所损坏,但我从未读到这种东西。”枕苏柳眉轻皱,“如果这些东西真的和后世异状有关,我们必须尽快脱离幻境,禀告宗门。” “祖父?莫不是问天台……嘶。”余镜台双眼瞪大,“枕苏小姐姐你后台够硬啊。” “玄机阁问天台的藏书阁囊括了从古到今任意一家的书籍,上到历史下到杂术,方方面面皆有涉猎。” “虽说我没有去过问天台,但家父有拓印本,所跨范围也十分广泛。可这东西如此古怪,书中却没有记载,不太对劲。” “我们静坐此处,待幻境完成结局,看看到底怎么破局。”枕苏说罢,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黎萤哒哒哒的跑过去挨着她。 “苏苏。”黎萤悄声道,“这种实验后果的形态,我好像在祭司爷爷那里看到过。通过一种蛊虫令人身体放松,就算让他放血而死,他也不会痛苦。” “但问题就是,后遗症是不见阳光的蛊,我从未见过,只在一份残页看到……” “看到什么?” “列法刻阵,行蛊抽魂……”黎萤看了看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双石入体,神木造身。” “后两句不太懂,但抽魂什么的……这不是夺舍吗!”余镜台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现到二女身后。黎萤没好气道:“你过来干嘛,凌清秋呢?” 余镜台两手一摊:“喏,去那些人堆里去了。我都说了我们没办法碰到他们,他这个死脑筋还非要去试试,不会练剑把脑子练出毛病来了吧。” 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枕苏站起身来,小跑两步,凌清秋的左手离那些人被太阳晒到的黑斑只差毫厘。 “别碰!” 已经晚了。凌清秋左手碰到了一人上臂的黑斑,但并没有变成虚影,而是在几人面前实实在在的触碰到了实物。几乎就是在一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像游戏中加载卡顿般频频闪动。 “师兄!”枕苏心念一动,灵力片刻便在脚底汇成阵法,瞬间去到凌清秋身边,拉住他的右手腕。 “砰!” 凌清秋虽然看起来像是异常状态,但对同一时间线的枕苏确实是实在极了的实体。他听到了枕苏的喊声,下意识转头,枕苏由于速度过快刹不住车,导致二人的头实打实地撞到一起,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枕苏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她只有一个想法。 这家伙的头怎么这么硬!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美丽善良的小天使点点收藏鼓励下猫猫吧(叼花飞吻) 第5章 燕京骨 枕苏再次睁眼时,周围一片黑暗。她谨慎地移动着,心里把凌清秋肢解了千百遍。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身形微躬,右手拇指掐住中指指尖,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但下一瞬,无尽的白光浸染了黑暗,刹那间,所有生物都暴露在明亮的天光之下,无所遁形。 令枕苏没想到的是,光芒消散后,自己的身旁,赫然布满着之前看到的那些不正常的“人类”。他们的皮肉被阳光灼烧出片片焦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枕苏抬头上看,原来这里是一处洞穴,现在,洞穴的上方好像被强行撕裂出一个大口子,散落的光芒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洞穴内。 “啧,失败了么……”一道男声响起,枕苏顶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向上看,只看到洞穴最左边的石台上,有一名少年身形,披着毛领大裘的未知存在。明明身形并不魁梧,年龄也不算大,整个人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压抑感。 同时,祂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隐藏在“人堆”里的枕苏,枕苏暗叫不好,却不知从哪里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让她识海一阵混乱模糊。再次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未知之人的手腕上,盘旋着不详的黑纹。 像是相互纠缠的凤凰尾羽。 不知多久,枕苏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她晃晃脑袋想要回神,却在中途被一双手扶住。 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白皙的有些异常。手内有一层薄茧,轻轻托在枕苏耳边。 “别晃,会晕。” 是凌清秋。 枕苏回过神来,只觉得二人的距离极其靠近。她斜依在凌清秋怀中,耳边仿佛感受到凌清秋的呼吸声。凌清秋见她不说话,微微曲肘,手上的力度放的更加柔和。乍一看之下,像是半拥着怀中少女一般。 枕苏尽量让自己忽视旁边余镜台突然发癫般的鸡叫,冷静且安静地起身,只是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麻意,稍稍透出些微红。 站起身后,她不免得有些发愣,看着凌清秋清澈到有些愚蠢的目光,只觉得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算得上亲近的举动了。 她一时兴起,朝凌清秋笑了一下。凌清秋依旧面无表情,身形挺拔的像个门神。 果然还是那个只会练剑的呆子。 枕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转身理了理细碎的发丝,也就自然而然的没看到,凌清秋身后快要被左手抓破的衣角。 第7章 “苏苏,刚才快吓死我了,你碰到凌清秋以后,你们两个就莫名其妙的昏过去了。”黎萤惊魂未定的挽上枕苏的小臂,“他也是刚刚醒过来,我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敢乱动你们的位置。不过……” “不过什么?”枕苏看着已经黑透的天空,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那些诡异的东西是如何被制作的? 自己和凌清秋为什么会又陷进一层幻境中? 二重幻境中那个神秘人又是谁? 枕苏快速地复盘脑内的所有情报,右手无意识地掐出静心诀。余镜台见她面色凝重,又道出一个消息。 “你们俩刚刚昏迷,那些东西就开始有动作。要不是你们两个在这里相当于没有实体,早就造成踩踏事故了。”余镜台心有余悸般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他们向那边走了。” 枕苏心中的问题,在看到余镜台所指方向的一刻,全都后退一步,淹没在主人不妙的预感之间。 枕苏二人昏迷前,不过是日光初现,但现在看天象,已过了第二天的平旦。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黎萤双手环抱着,上下搓了搓胳膊。明明在幻境中察觉不到温度,她却无故的感受到一种蚀骨的寒冷,“那里是……” 那分明是燕京城的方位。 萧瑟。 这是几人赶到燕京时的第一反应。 不详的暗红血色布满城墙,却又收拢于焦黑之下。未灭的火星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好像所有的生灵都淹没于火焰之中。 “这是……”余镜台看着墙边得以保存、相互纠缠的两副骨骼,初生的晨光串过空隙,洒在角落里,他们在墙角下,其中之一手腕上带着一串紫色手链。 这是不融于火的紫兰石,只有燕京本地才产,一般是为家人祈福所用。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余镜台像是被日光刺到了眼睛,欲盖弥彰地转身。黎萤也不太好受,她一开始被传送的地点也是燕京城内,见过了百姓们的和乐,现在却统统在火下化作灰烬,心口像是被堵住了,涨得难受。 枕苏则是直奔燕京城主府。朝阳下小少爷的笑容在脑海中越来越模糊,当时秦弋阳身旁地上散落纸张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慢慢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想哭。凌清秋跟在她后面,一直欲言又止。 枕苏垂眸,脑海中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是突然出现在燕京城外的,四面都有,但每个方位的数量不一。不知为何弑杀活物,燕京城用来求救的信鸽也就无法飞出。” “城主应该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燕京城内有地道,由于年轻壮丁几乎都去了城外,地道可以容纳如今的城内百姓。” “那些东西不能接触阳光,对灯光也比较畏惧,连续举行的灯会会拖慢他们的速度,灯会结束后剩下的废料,均匀的洒在各处圈好的地界,引诱怪物需要活体,城主率军士将怪物引入圈内,等那些东西全部进城……” “燕京城内有之前为了对抗外敌而设置的箭矢,只需提前燃起火焰,待机关打开之时,便是万箭齐发,烈火燎城。” 脑海中纸张上的箭矢分布图越来越清晰,开关所在的地方正是秦弋阳当时放置孔明灯的位置。 她依着脑中的路线,缓缓走到路的西角,在几架铁器旁停住。那几架铁器忽的颤动起来,轻易地被掀到一旁。 那块地皮翻转,露出一个黝黑的通道口来。首先探出身的是一个肌身形精壮的中年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他环顾四周,确认周围已无活物后,和地道中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跳出通道口,开始一个个地给后面人搭手。先是年轻的女子,再是母亲和幼童,再接出步伐蹒跚的老人,最后是城主府的众人。 先是短衫的家丁,再是家里的女眷,小腹微微凸起的夫人,最后是神色迷茫的城主。看到他的那一刻,枕苏感觉脑门上“轰”的一下,手心随着地皮的合上而冒出冷汗。 没有秦弋阳。 城主显然是刚刚清醒,来不及悲伤与迷茫,他已经开始安排燕京的后续工作,仿佛不知道儿子失踪的情况,像是在一个正常的日子安排众人是事务。 他的平静一直持续至看到一个玉镯。 一个在地上被弄的灰扑扑的玉镯。 那玉镯虽然被灰尘遮盖,但色泽莹润,一看便是上品,外侧刻着几瓣玉兰,看起来别致的紧。可城主却莫名站住,颤抖的拾起玉镯。 “这秦弋阳怕是代替了他父亲的打算。”黎萤面色复杂。她对秦弋阳的了解仅存在于样貌。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少爷竟然有这种置生死而度外的精神,着实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爹。”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城主肉眼可见的虎躯一震,瞬间红了眼睛。他朝声音的发出地走去,是一个铺子的墙外,内有容纳一人凹陷,被不易燃的皮革盖着,外面被铁架挡住。由于火势太大,皮革被烧焦了一部分,露出秦弋阳闪着泪光的双目。 那个好像无坚不摧的城主大人,竟然踉跄了几步,快步上前挪开铁架。 “啊,这感天动地的父子情。”余镜台不由自主的微笑,然后下一刻僵在了脸上。 “啪!” 秦弋阳刚从那个凹陷中出来,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父……父爱如掌?”余镜台默默找补。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擅自……”城主的手还在举着,在空中微微颤抖。秦弋阳却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眼圈通红。 “百姓的生活需要你,城里的建设需要你……她怀孕了也需要你,我……我不行的,我太没用了,一无是处,我只想让你们好好的。”秦弋阳语不成调,词句混乱,胸口像是被灼烧过一般莫名出现一个黑色的印记。 “放屁!你是我秦雲的儿子,怎么会一无是处!”城主紧紧地回抱住他,在眼眶中盘旋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落下。 枕苏注意到,秦弋阳的手中紧紧抓着一只镯子,样式与刚才在地上的无二。她转头叮嘱黎萤几声,想上前细细地看,却是看到黎萤猫儿一样的瞳孔瞪得溜圆。 “叮!” 玉镯巍颤颤地在主人手中摇晃,不详的黑色从秦弋阳的胸口开始扩散,也是从胸口开始,身体像是碎了的瓷片,慢慢崩裂。 “不……我儿,不!”城主慌张地触碰秦弋阳,想要修补好他正在泯灭的身躯,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撕扯下自己的衣服去给秦弋阳披盖。 来不及了。 秦弋阳像是被火焚烧后的香灰,慢慢变得细散;又像突起的蝴蝶,朝着阳光的来处振翅而飞。 那抹晶莹的玉色终是落入尘埃。 灰飞烟灭,玉碎人哀。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打滚(偷偷看向你)又抱着尾巴喵喵叫,求收藏打赏支持。 大家今天过得怎么样,欢迎在评论区交流放松。 作者今天去淄博吃了博山菜,超级好吃!!! 但是八大局那条街人太多了,明明第二次去还是没排到鸡架(猫猫流泪.jpg) 第6章 燕京骨 主人身死,幻境崩裂。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而扭曲。几人警惕地站到一起,但瞬息之间,天旋地转,无数碎片旋转拼合成一面水镜的形状,从中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几人纳入其中。 幻境中的季节正是冬季。当几人脚踏实地时,正看到雪压青松,檐下露白,一片皓白的醉人景象。 几人刚刚站定,就看见一小孩从走廊上哒哒哒地跑进院子,由于跑的太快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嗤”一声就倒进满园的雪里。 他摔倒了也不恼,反而一边笑一边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像只无忧无虑的幼犬,期间还停下来搓两个雪球玩。 全然不顾身后两位婢女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表情。 “小少爷,外面冷,快随我们进屋吧。” “小少爷乖,奴婢去给您拿您喜欢的桂花糖。” “小少爷……” 别管婢女在一旁怎样好言好语的哄,玩心上来的快乐小狗只当自己突然失聪,反而在雪堆里刨的更欢了。 “唉,羡慕哭了,真的。”余镜台触景伤情,“想当年我也是看见雪就吱哇乱叫的小朋友一枚,现在已经可以被人喊叔叔了,太惆怅了。” “要不你下去陪他玩?吱哇乱叫的秃驴。”黎萤席地而坐,翻了个明显不过的白眼。 “谁是秃驴?我是带发的,有头发!” 余镜台生气跳脚。 余镜台平心静气。 余镜台觉得跟黎萤计较有失格局。 黎萤也慢斯条理地收起手上的小蛇。 余镜台转战另一边。他拿食指戳戳木头人似的凌清秋:“我看这小孩看着眼熟,你觉得呢?” “这是秦弋阳。”凌清秋俯看他一眼,也回戳过去。 用剑柄。 第8章 “嘶……疼死了,你浑身的牛劲没处使是吧。”余镜台就见不得他这种古板状态,刚想反驳,院中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秦弋阳,过来!” 余镜台选择闭嘴。 走廊上,一白衣女子快步走到院中,她从地上拉起秦弋阳,看着他的外衣上满是雪晶,连忙把他抱紧走廊内。秦弋阳也不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任由女子数落。 “辛夷姨姨,花花!”秦弋阳像小狗崽崽一样甩了甩脑袋,但发梢还是被濡地湿湿的。 他献宝一般张开一直合着的手,手上的雪已经半化了,但依稀能看出是一朵花的模样。辛夷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幼崽,蹲下身去,为他拍掉肩上的冰晶。 “花花,化掉了……”小弋阳有些失落。辛夷捧起他的手,笑容温和。 “小阳,你知道是花是因为什么化了吗?” “因、因为……” “因为你太没用了啊。”辛夷细细为他理好发丝,“雪花在你手中凋谢,真正的花也会,这些都是因为你的无能,知道吗?” “你不能自己做主任何事,知道吗?” 小弋阳乖乖的点头,“那……下回我叫姨姨和爹爹来捏花花,我不捏了。” “小阳真乖。”辛夷依旧笑的温柔,旁观的几人却心思各异。 “不是……这是教育小孩子的话?”余镜台看起来快要昏厥了,“这是pua吧,是吧是吧!” 黎萤的脸色看上去一言难尽:“中原的教导都这么……谦虚么,我这个年纪让我的蛊吃了祭司爷爷养了好久的散蛊,他还夸我精力充沛,天赋异禀呢。” 枕苏面色凝重,她也没想到辛夷作为秦弋阳的亲人竟然这样教导她的外甥:“秦弋阳对她并不排斥,甚至很依赖辛夷。若是从小到大都被灌输这种想法,怪不得……” 怪不得从相遇开始,就一直或多或少的贬低自己,怪不得认为自己是最好的活体靶子,这分明是打从心底认为自己一无是处,把自己当做首要的牺牲品。 “她为什么这么做?”凌清秋目送两人消失在缦回的走廊上,“他们两个不是亲人么?” “就是啊,什么年代了,打压式教育早行不通了好吧!”余镜台又在嚷嚷着,蹲在角落画圈圈,看起来马上就要变成一株阴暗生长的蘑菇。 枕苏蹙眉,感觉事情越来越乱。她刚要嘱咐几人在新的幻境里不要乱走,面前的景象却又扭曲变幻起来,几人再次被不知名的吸力纳入。待他们又一次脚踏实地后,余镜台已经佛了。 “这转场转的我想吐了。”余镜台揉揉耳朵开始吐槽,他实在站得累了,干脆席地而坐。 “这幻境一重接着一重,却并无敌意,倒像是走马灯一般的记忆回放。”枕苏垂眸思索几分,又侧过身来朝凌清秋耳语几分。这次的情景是书房。 辛夷依旧一身白衣,身体看起来过于纤瘦,像是春末即将凋零的玉兰。 她正手把手的教小秦弋阳练字。小孩子的手腕没力气,字写的歪歪扭扭,辛夷也不着急,耐心的调整小少爷的握笔姿势,偶尔指出小少爷的几个笔画上的错误。黄昏时分,柔和的阳光照进窗棱,给二人披上一层浅浅的光晕,宁静而温馨。 “这个辛夷好生奇怪。”黎萤盘腿坐下,双手撑着下巴,“明明对秦弋阳很好,为什么要说那种讨人厌的话呢?” “人心二字,最是不可探究。”枕苏看着眼前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拽了拽凌清秋的衣袖,示意他上前。 凌清秋看了一眼被拽的袖子,没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辛夷跟前,左手抬起去碰她腕间的玉镯。同时,在黎萤和余镜台不解的眼神中,枕苏抓住凌清秋的右手腕,又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眩晕。 这次她倒是清醒地来到了另一重幻境,幻境主体也是书房。一回生二回熟,枕苏干脆取了留影珠,准备录下来给小伙伴们看。 所处还是熟悉的书房,陌生的是一白衣女子轻倚着座椅靠背上,身姿窈窕,发丝如瀑。 “姐姐你看!”辛夷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裤装从门外进入,神色飞扬地打开一个木盒。 木盒中是一对玉镯,上面刻着盛放的玉兰。 “这个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好玉,上面的玉兰花是我自己雕刻的哦。”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咋咋呼呼、静不下来的时候。她取出一只玉镯戴上,又兴奋的给白衣女子戴上。 “阿辛,长大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毛躁。”白衣女子一只手轻轻揉揉妹妹的头发,另一只搭在略微凸起的小腹上,“马上都要当姑姑的人了,可要改改你这泼辣性子。” “我才不呢。”辛夷抱着姐姐的手,乖巧地蹭了蹭,“姐姐最喜欢我闹腾了,对吧。” “你啊……”白衣女子无奈的摇摇头,抬头发现秦雲风尘仆仆大步走来,忙拍了拍自家妹妹 。辛夷撇撇嘴,瞪了秦雲一眼,却还是自觉地跑出书房,把空间留给这两位夫妻。 “玉堂,最近怎么样?”秦雲罕见地露出无措的神情,又像是突然感觉不妥,双手背过身后擦了擦,又拿还算干净的衣摆抹脸。明明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此时的神情却格外窘迫。 玉堂笑了笑,主动拉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 “孩子很听话,都不怎么闹我。你看,他感觉到父亲来看他了呢。” 秦雲胡子拉碴的,一看就是刚奔波回来。他半蹲下来,小心翼翼的触碰那个孕育着他的骨肉的地方,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抱歉,燕京东面的路出了问题,情况太紧急了……没能好好陪你。” 玉堂笑着摇摇头:“我知道的,你的责任太重了,百姓的日子最近好过了些,自然是要抓紧时机的。” 她双手抚摸着秦雲的脸,轻轻勾勒着他的眉眼:“我很骄傲,我孩子的父亲,是个心怀大义的英雄。” 突然,画面骤转,曾经温馨宁静的书房变成了一片慌张的产房。产婆们脑门上急得冒汗,玉堂发丝黏在额间,感受着腹部撕裂般的痛苦,脸色越发惨白。 “让开!” “小、小姐,不能进去!” 一阵喧闹声传来,辛夷一脸怒色地闯进产房,抓住姐姐的手。玉堂好像溺水的人找到浮木,紧紧回握辛夷。 “姐姐……姐姐。”二人腕间的玉镯相碰,“坚持住姐姐,马上就好了……秦、姐夫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玉堂已经疼的意识虚浮,但看着妹妹的眼中仍如往常般温柔。不知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惊起窗外书上的鸟雀,玉堂费力地偏头,手指点了点孩子的额头。 窗外乌云散尽,初日照林。 “真好……阳光这么好,就叫他弋阳。” “姐姐!”在辛夷悲痛欲绝的呼喊中,她笑着闭上眼睛,合眸垂颈,已然没了生息。 一旁的产婆已经把孩子包在了襁褓中,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离世,哭的撕心裂肺。辛夷哑着嗓子怒吼:“你哭什么!吃人肉喝人血的东西!给我闭嘴!” “玉娘!”秦雲踉跄地跑进来,发梢间还带着雨水。他想去碰玉堂的脸,中途又在衣服还算干燥的地方使劲擦了擦手。辛夷红着眼睛看他,又看看啼哭的孩子,扭头跑了出去。其余产婆也识时务地抱着孩子退出房间,将空间留给身在阴阳两地的可怜人。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瓢泼的雨声在小院里放肆奔波,冲刷掉了满地的尘埃,也掩盖住了院内的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玉堂和辛夷是失去双亲的亲生姐妹,辛夷是超级严重的姐控。姐姐因为孩子难产失去生命,姐夫甚至无法在姐姐闭眼之前来看她最后一面,让姐姐带着遗憾而逝,辛夷肯定是哀伤的,连带着迁怒刚出生的小少爷。 昨天熬的太晚了今天天灵盖好难受,大家记得早睡,要把身体养好哦。 第7章 燕京骨 又是一阵模糊,景象再清晰时,辛夷已换了白衣,拿着一个拨浪鼓,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小秦弋阳对这玩意稀罕的紧,直“啊啊”地叫,大眼睛盯着鼓上的花纹又“咯咯”地笑起来。 枕苏注意到,小孩的脖子上挂着玉堂手上的玉镯,红绳做了处理,不会伤到小孩子娇嫩的皮肤。 “你倒是自在。”短短时间,曾经活泼的辛夷好像换了个人,平常闲麻烦直接束起的长发如今已挽起了一个侧髻,上面别着一朵玉兰绢花。 是玉堂常用的款式。 “辛夷。”秦雲好像兀的苍老了几分,三十出头的壮青年头上生出了不少白发,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消磨了。 “这孩子辛苦你多照顾了……他交给你,我也放心。” “放心?”辛夷冷冷地笑了笑,好像又做回了之前那个行事泼辣的女子,“我是姐姐的亲妹妹,自然会好好照顾姐姐的骨肉,照顾这个吸食了她的全部的东西。秦雲,他的血肉承于姐姐,我定会尽我所能让他平安长大,不会让他的身体受到一点损伤。” 第9章 “但我会毁了他。” 辛夷放下手中的玩意,眼睛眯起:“你不是想让他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么?别想了,他会成为没有我们就活不下去可怜虫,你好生受着吧,这是你欠姐姐的。” “辛夷……”秦雲好似认为她在发脾气,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抚,只得皱着眉头,悻悻地退出房间,以免招她心烦。 景象再一次变幻。秦雲整日忙于公事,小秦弋阳在辛夷身边一点点长大。他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房中是数不清颜色样式的衣服。 ——除了白衣。 辛夷不允许他穿白衣,即使是贴身衣物也不允许。小少爷一身皮肉被养的像是画上的金童,却也因长久的打压式教育变得自卑与天真。代替爹爹去引诱敌人,也许是他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 景象再次变幻到清晨,身披黑衣的人形怪物在城中肆虐,被新鲜血肉聚集到一起,齐刷刷的行动。他们行动的太快了,像是茹毛饮血的动物,四肢并用,神态扭曲。被他们碰到的士兵连哀嚎都没能发出,身上开始长满黑斑,在初升的太阳下受尽折磨,不多时便断了气。 秦弋阳的斗篷在混乱中被掀开,城主亲卫们明显没想到领导者换了个人,更是拼命掩护。但人算不如天算,担当靶子的人再怎么灵活勇猛,也只是凡人之身。与其说他们竭尽全力地引诱怪物,不如说是怪物围剿着他们触手可及的猎物。最后的最后,竟然只剩小少爷和在偏远一点范围的寥寥几人。 “……哼,丑东西,你们完了。”小少爷明明怕的腿都在打颤,眼睛却亮的刺人,“给我滚出别人家里啊!” 机关开启,万千箭矢从高处俯冲,箭头携带的火焰像是无尽的光芒,没入黑暗,点点汇聚,燃燃而起。 猎手变成了猎物。 困于囚笼。 天光大亮,不详的黑雾随风而逝,火光外,仅剩的几人互相搀扶着,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秦弋阳连灰扑扑的脸也不擦,兴奋地就回身向地道走去。 变故突生。 猎物反击。 一只怪物还未完全泯灭,他手臂前伸,尖锐的指甲穿透人的皮肤,血肉,心脏。 辛夷不知从哪儿飞奔过来,挡在了秦弋阳身后,她的心口被直直贯穿,白色的衣物被鲜血染红。她看着慌张的侄子,眼中的神色复杂,眸光转向玉镯,那些哀伤,思念,憎恶,迷茫,欣慰的情绪,统统归为了释然。 一切的一切,都随风而去了。 怪物的痕迹一旦碰到人体,会因为接触阳光而灰飞烟灭。虽然辛夷为秦弋阳挡下了致命一击,但怪物的指甲还是微微触碰到秦弋阳的前胸,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与其他人相比,也就是支撑的时间长了些。 天旋地转,二重幻境破碎,枕苏和凌清秋随之醒来。枕苏简单说了下情况,让同伴们看了留影珠内的景象,黎萤不解道:“所以辛夷到底是喜欢秦弋阳还是讨厌秦弋阳啊。” “我不知道。”枕苏摇摇头,“情感方面的事本来就复杂难说,不过最后辛夷为秦小少爷挡住攻击,理应是向着他的。” “唉,这里面很复杂的啦。”余镜台倒是好像想通了什么:“玉堂是因为难产而死,那时候辛夷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然接受不了姐姐因为孩子而死,有恨意实属正常。之前有个妇人因为生了个孩子,身材走形,丈夫不喜她容颜变丑,又纳了妾。她当时来庙里诉苦,我看着她可讨厌她孩子了。但是一段时间后,她又非常爱他。” “孩子承于母亲之血肉降生,让母亲受到极大的痛楚,但感情确是两个人相处日益相处而增长的。秦弋阳是姐姐的孩子,辛夷的侄子,是她的亲人,就算再恨也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改变了。” “哦……你又懂了。”黎萤似懂非懂,但选择先阴阳小伙伴,看着轻易炸毛的余镜台,本来有些沉重的感觉减轻不少。 余镜台,一款好用的减压产品。 枕苏掐了个手势,语气有些凝重:“我们要尽快出去了,幻境超脱于普世,没有灵气存在,难说我们自身能撑多久。” 话音刚落,下一刻,天旋地转,一切都归于原位,几人又被迫传送到最初的方位。 “时间不对!”枕苏看着天边落日,凭着记忆寻找燕京城主府的位置,刚刚进了书房,就看到秦雲不可置信地倒在桌上。 秦弋阳捡起地上的酒杯,费老大劲把自家老爹挪到床上。枕苏慢慢走近,灵力在空中勾勒出笔画。 【其实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如何解决,不必这么极端。】 但秦弋阳没有丝毫反应,好像看不到她一般,郑重地朝秦雲磕了三个响头,抄起披风就要出门。 “站住。” 秦弋阳好像被施了定身术法一般定在原地,怔愣着看着辛夷迈进房内。 “你真是翅膀硬。”辛夷眼下青黑,却依然不损威严,“别跟我说你想当活靶子给那些怪物加餐。”她是城主夫人之妹,这么多年一直操持府中大小事务,早就成了燕京的二把手,自然也知道事情的内幕。 秦弋阳低头去扣披风的带子,像是还没断奶的小狗遇上了成年的长辈。过了半天才小声说道:“老爹年龄大了,腿脚不如我……我、我能做好的。” “哦?能做好。”辛夷怒极反笑,“你是觉得,从小习武逼走八个师傅的废柴、死活背不下诗文的笨蛋和你无关是吗?” “不是的!”秦弋阳把手藏在身后握紧,“我是笨蛋,我什么也做不好,但是我年轻,输得起!城内重建需要老爹,而且她还怀孕了,我一没功名二没家室……” “所以你就能找死了?”辛夷的脸色很难看。她不断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看起来像是要把秦弋阳大卸八块。 “……我不是很没用吗,还不如消失了好。”小狗不敢大声反抗,但依旧哽着脖子呛声。 辛夷表情瞬间僵住,掩在袖袍下的双拳紧握,指关节掐的泛白。看着面前嘴硬的小子,怒极反笑,“好好好,说的不错,你早就该消失。” “这样你娘的生机也不会断。” 秦弋阳的手上已经被他掐出印子,他一言不发地跑出门去,枕苏连忙跟上。辛夷没有再阻拦,若是枕苏仔细看她,会发现她眼底只剩一片茫然失措。 时间好像乱了套,直接跳过半途快进到了秦弋阳死亡的时刻。熟悉的黑色开始蔓延,枕苏忍不住去碰他。 “对不起啊鬼魂小姐。”秦弋阳攥紧了手中的玉镯,“我不是故意装看不见你的。我那时候不知道说什么……我是说,燕京以后会怎么样……” 【燕京很好。】 燕京在未来成了交通要道,百姓和乐。 【你也很好。】 你做的不是无用功,你是英雄。 【你是燕京的骄傲。】 请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这样啊……”秦弋阳笑了,“像我这种废物,也算是有用的吧……” “最后,很高兴认识你,鬼魂小姐。” 幻境再一次破碎,只不过主人心愿已了,碎片渐渐消散。片刻之间,几人便回到了现世的城主府。 “没想到,他的执念仅仅是想知道燕京的未来。”黎萤看向碎成几块的石头,“这样秦小姐也能清醒过来吧。” 枕苏点点头,正想招呼着另外两人跑路,却见余镜台给凌清秋套了几层金色的灵力罩嘴里还念念有词。 “三魂清净,正气通心。”余镜台每念一遍,灵力罩就消失一个,像是被凌清秋吸收。主人公还是一副面瘫状,但还是乖乖配合。 “好了。”不知套了多少次,余镜台终于满意地收手,“幸亏我眼睛尖。老凌啊,这种邪里邪气的幻境很容易有残留的,刚才那个石头突然窜出黑气朝你脑门子上蹿啊,虽然只有一丢丢,但怎么能瞒过我的火眼金睛。” “哦,多谢。” “小事小事~” “我们在这里待几天,看看秦晚晚情况如何,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枕苏又一次想起了那个神秘人,“先将情况告知宗门吧。” 几人分别把情况告知宗门后,在城中多留了几日,秦晚晚在幻境破碎的第二天就清醒过来,一直邀请众人游玩答谢。余镜台和黎萤都是个闲不住的,自作主张地答应下来,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枕苏和凌清秋也受邀而去。 在秦晚晚的盛情邀请下,余镜台代表几人敲定了地点。 “让我们去干从六岁到六百六十岁都为之着迷的活动吧!” 第8章 燕京骨 “这就是你说的,从六岁到六百六十岁都为之着迷的活动?”黎萤拿着钓竿,额角控制不住地蹦出几根青筋。 不是探险也不是秘境,就是在湖边钓鱼?! 黎萤绝不承认无聊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一条也钓不上来。 “对啊,”余镜台气定神闲,“你可别乱动,钓不上来可不要怨我。” 第10章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另一只手推了推盛满一个赛一个肥的鱼,坏心眼的挑衅。 “菜,就多练。” “我现在就把你这个菜鸡捆上去喂鱼!”半天没钓住鱼的黎萤憋了一肚子火,像个炮筒般一点就炸。她使劲一甩鱼竿,险而又险地挥过余镜台的天灵盖,带过的气流吓得他吱哇乱叫 ,直往一旁发呆的枕苏身后躲,自己的战果也被黎萤一脚踢飞,在空中来了个“天女散花”,哗啦啦的重回湖内,溅起大片水花。 漫天飞舞的肥鱼回归自由,内心抓狂的小余泪流满面。 “我的鱼!!!!!”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天穹,这边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气氛却丝毫不影响一旁人的平静无波。秦晚晚双手搅弄着自己的衣角 ,脸上带着些羞红。 “凌公子,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你们平常都会做什么事啊?”秦晚晚眨着眼睛,露出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幻境被破时声势虽然不算大,但足以惊醒城主府邸,也自然而然知晓他们修道者的身份。 但凌清秋还是那股毫无起伏的语气,手上利索地给枕苏的鱼竿穿饵。 “练剑。” “除了练剑呢?” “与长老对练。” 余镜台招黎萤去到一边,酸溜溜地给她咬耳朵:“我这么帅气的小公子,秦小姐竟然去找那个心里只有剑的面瘫。他有我善解人意吗,有我能言善道吗,有我礼貌绅士吗?” 黎萤上下扫了他几眼,简单粗暴的语气中毫无私货夹杂:“可能她不喜欢比她矮的吧。” 是的,在一行人的身高中,黎萤排最末,余镜台与枕苏并排倒数第二。秦晚晚虽是女子,身量却格外高挑纤细,正好稍稍比余镜台高出几分。 “我还会再长的!” 余镜台直接破防。 他看了看在湖边放空钓鱼的枕苏,又看了看冷漠脸干活的凌清秋,贼里贼气的嘿嘿一笑,“又磕到了嘿嘿” “?”黎萤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扫荡余镜台,好像下一瞬就要扇他巴掌。余镜台挪了挪自己的小板凳,示意她附耳过来。 “这可是当下最热的强强组合,还是青梅竹马,外冷内热武力担当大师兄和貌美如花温柔可靠小师妹。” “凌大师兄算是外冷内呆吧……” “额……的确。” “你看哈,在外人面前武力值超高的高岭之花,却会乖乖配合小师妹;在外面温柔大方颜值担当的小师妹,却只在大师兄面前露出娇蛮的一面。” “这简直就是美人只配强者拥有的具象化也!” 余镜台声音更小:“我可没少看到枕苏小姐姐使唤凌呆呆,基本就是一个眼神过去,凌呆呆就凑上去了。” “有点道理哦……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东西。”黎萤点点头,“美人和强者是?” “枕苏和凌清秋啊。你别看凌呆呆平时跟个木头一样,每次枕苏有什么动作,他都下意识的去看。” 余镜台越说越带劲,从袖中偷偷掏出传音玉碟:“我的眼睛就是尺!加入我们“苏凌易购”贴吧,感受小事里的甜蜜。 黎萤半信半疑地凑过去看。这玉碟一开始只是通过灵气进行联系的工具,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衍生出了各种用处,包括但不限于寻人探宝,匿名发帖,俨然是修真版手机。 【苏凌易购cp帖】 1l 楼主(博爱乱炖党一枚鸭!):我小鱼在此放话,强强就是最貂的! 2l这是可以说的吗:楼主仙品。 3l我爱枕仙女:什么东西敢给枕仙女拉郎配,钥匙三块下品灵石您配吗? …… …… 467l我是猹猹:口说无凭(虽然我也磕他俩很久了,青梅竹马我好嫉妒呜呜呜呜)。 …… 478l楼主:[近日二人甜蜜互动jpg] [扒一扒高岭之花男神真面目][我只喜欢剑但控制不住看着你][口不对心之师兄狠狠爱番外篇] 479l让我看看:上面的是不是夹杂了奇怪的东西,[口不对心]不是最近新连载的的话本子吗?没看过这个番外啊。 480l老娘爱吃怎么了:我就知道这话本可能有原型…… 481l我磕的cp成真了: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他们是真的! 482l不到元婴不改名: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当时想和男方切磋一下,他理都不理我,楼主发的图上他俩对练完男方还乖乖等着女方收拾,羡慕了。 483l你怎么知道我养猫了:楼上很勇啊敢和长清剑切磋,我师兄上次门派大比被长清剑捅到生无可恋。 484l不要瑟瑟:捅?怎么捅? 485l你怎么知道我养猫了:瑟瑟警告。因为长清剑嫌我师兄太弱,剑未出窍,只用剑柄捅了一下就把我师兄叠的三层防御阵法给破了。 486l莫欺少年穷:楼上的阵修兄弟我懂,当时他连剑柄都没用,就凭灵力震荡把我们玄武堂首席弟子之一的虎兽削没了,师兄黑如锅底的脸色实在令我后怕。 …… 721l小生有礼了:楼主厉害,竟然有这么多的素材,你不会现在就在苏凌二人身边吧。 …… …… 【该帖已被楼主删除】 黎萤颇为无语地看着余镜台:“那个话本子的写手和楼主都是你吧,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还有干这个的天赋。” 余镜台嘿嘿一笑:“一位兄台曾经说过,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我这不是磕他们俩找不到饭吃吗,自产自销喽。” 黎萤摸摸下巴:“这么一看,他俩的确挺配,凌大师兄虽然不会用脸,但也算得上赏心悦目,配的上‘美人’这个称号。” “不是啊,这个配置中凌呆呆是强者,枕小姐姐是美人啊。” “何以见得?” 说到这余镜台可有话说:“作为一名专业的同人产出选手,我在下笔前详细地了解了主角的各大事迹。凌清秋,玄清宗剑尊门下大弟子,十五便突破穿云境界,同年越级斩获著名修真大比‘鲲鹏台’第一,至今越级挑战如家常便饭,从未有败绩,是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被各大宗门弟子尊称为凌大师兄。” 鲲鹏台,又称“越扶摇”,是修真界内最著名的赛事,本意是为了发现和展示年轻一代的风姿,仅限金丹及以下境界参加。 “枕苏,玄清宗主之女,剑阵双修,同样拜在剑尊门下,母亲生前与剑尊并列为剑阵双姝,父亲为玄机阁前任宗主,祖父坐镇问天台,堪称修真界后台第一硬,颜值在蝉联‘修真美人榜’榜首,美貌方面毋庸置疑,各类穿搭发饰妆容甚至在修真界中有集锦书册。”余镜台说着说着,好像又来了灵感,也不管鱼竿了,从储物袋中套出纸笔就开始奋笔疾书。 “虽然你说的没错。”黎萤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的眉眼弯弯,“但五年前的鲲鹏扶摇,若不是赶上了苏苏闭关……胜负还未可知。” 余镜台急着记录灵感,没太细听黎萤的话,也没注意到他笔下的主人公之一已经走到了他身后观摩。 “余道友虽然修佛,这笔杆子伸的到是很长。”枕苏伸手点点纸面,不顾余镜台心虚又尴尬的神色,“余道友觉得,我很美吗?” “当然当然!枕苏姐您的美貌简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磕cp被正主抓了个正行的余镜台尴尬缩脖。 “我也这么觉得。”枕苏挑挑眉。她的眼型是有点上扬的桃花眼,眉目流转间显得格外灵动,“但是没有人说,最美和最强不能同时存在。” 余镜台已经尴尬到极点,哪里还有心思听她说话。他四处观望想缓解一下,突然看到一袭黑影掠过树梢,想也不想就甩了一金色佛掌。那被击中黑影显露身形,竟然是幻境中那不人不鬼的怪物。 “啊!”秦晚晚自小长在深闺,哪里见过这东西,惊叫一声坐在地上,那怪物好像也知道她最好欺负,直奔秦晚晚而去。 刹那间,冲天的剑气化形,割断了怪物的脖子,但凌清秋的手还未放下,又传来余镜台颤抖的声音。 “完蛋了,我们被包围了!”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刹那间,黑压压的斗篷出现,在几人的外围围城一圈。仔细看刚才那个怪物的服饰,竟是驾车的马夫。他竟然在没有头颅的情况下站了起来,被枕苏一指剑气穿透了心脏,在阳光下灰飞烟灭。 “大家小心点,被他们划伤可能会感染。他们好像进化了,被砍头也死不了,废掉他们的心脏。”枕苏一抹腰间,月白剑受感出鞘。怪物已飞奔而来。 场面一片混乱。 但混乱中竟带着一丝诡异的规整。 凌清秋单枪匹马冲进怪物堆中,长清剑气割韭菜般一扫带走一片;枕苏双手结印,月白剑化作满天细剑,准确地镇压两边;黎萤游走其中,一手短匕一手毒粉精准补刀;余镜台叫的一声比一声响,却手握锡杖护在秦晚晚身旁边叫边扫,在金钟罩可怕的防御力下,抡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明明是第一次合作,配合上却出乎意料的不错。四人一人清理一块范围,很快便结束了战斗。 第11章 枕苏收剑入鞘,安抚性地抱住还在颤抖的秦晚晚。秦晚晚吓坏了,缩在枕苏怀里直抹眼泪,看着黎萤在一旁直跺脚,恨不得直接把她俩拉开。 “晚晚,别害怕,你刚刚清醒,便出现了异常。”枕苏推开秦晚晚,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以示安抚,“你想想你昏迷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不同寻常的事……”秦晚晚极力回想,终于在繁琐的记忆碎片中抓住了什么。 “黑色……黑色的!”她惊叫一声,“一个月前我晚上偷偷溜出府去夜市上玩,有个人拍了我一下。” 她突然抱住左臂,神色渐渐变得痛苦起来:“他拍了我的手肘,当时好像被刺扎了一下。我想不起来他的脸,但是他的手腕处有圈黑色的痕迹!” 黑色痕迹。 枕苏脑中瞬间出现在二重幻境看到的那个神秘人。她低声说了句冒犯,灵力探入秦晚晚脉搏,快速在全身游走,不多时便变了脸色。一行人把受惊的秦晚晚送回府邸,枕苏又单独拜访了城主。 屋外几人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枕苏最后独自出门的,从门外看向室内,只能看到城主因为躬身而垂下的衣袖。 从燕京府中出来后,看着余镜台和黎萤求知欲满满的样子,枕苏放空般看向渐沉的斜阳,叹了口气。 “秦晚晚,身负芙蓉骨。”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啦,作者翻滚求收藏(猫猫打滚.jpg) 今天是身高大揭秘! 已知:凌清秋185 秦晚晚178 枕苏175(净身高) 余镜台175(穿鞋) 黎萤165 看到排名的小余怒喝10斤牛奶。 话说山东人女生165到170之间已经是中等的身高了,我周围全部都是170+的小姐姐(羡慕她们的大长腿嘤嘤嘤)(咬手绢挥泪) 明明我小时候也吃超多山东长高神器——钙奶饼干,竟然没有突破170(枯萎) 大家今天也要带着开心入眠哦 第9章 燕京骨 仿佛是平地起惊雷,炸的三人耳边响声阵阵。 “芙蓉不及美人妆……”余镜台一脸不可置信,“炉鼎体质之首!” “她一个凡世女子,怎么会有这种邪门体质,不行,我得给她留几种蛊和毒,可不能叫人欺负了去。”黎萤挽起袖子就要回府,被枕苏拦住。 “秦晚晚正在和城主交谈,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但我给她留了三道剑符和一些护身遮掩的东西,又给了她宗门执法堂的联系路径,不用太过担心。” 芙蓉骨,炉鼎体质之首,亦是夺舍容器之顶。 枕苏看向凌清秋:“师兄,你可向宗门传音,让他们知晓这里的情况?” “嗯。”凌清秋拿出四张请柬,“他们说会派人处置,又刚送过来了这些东西。” 请柬是月白底色,上有金色细纹,丝丝汇聚于封面,化作鲲鹏羽毛的模样。 “鲲鹏台提前举办?”客栈里,余镜台快要把桌子上的请柬盯到冒烟,“鲲鹏台依次由五大仙门轮流负责,上回是我们玄灵寺,这次是南边的玄春门了。南方啊……物价蛮贵的。” 修真界中,将此界分为四大区,北区琴坊主辅助,南区瑶寨善用蛊,东区合欢宗修媚术,西区淬器楼掌器物。又有玄清派,玄机阁,玄春门,玄武堂,玄灵寺五大宗门作为领军,并各设执法堂维持秩序。 “出息!”黎萤朝他翻个白眼,“上次你称病不去,这回我必定要和你过过招。” “你可饶了我吧圣女大人。”余镜台双手抱拳呈求饶状,毫无心里负担的做出读作卖萌实则精神污染的猫咪握拳姿势,“我走防御战士路线的呀啾咪~” “……你再说一遍试试?” 余镜台傲娇抬爪:“这可是妙音娘子同款声线,你要在听一下吗,真是受不了你。” “啾咪~” “呕呕呕秃和尚你——不要脸!” “啾咪咪咪——啊!你搞谋杀吗!”余镜台贱贱地换了一个猫咪摇头姿势的精神污染,换来了忍无可忍状态下黎萤圣女的一脚飞踢。 当然,这一脚被早有准备的余镜台躲过,狠狠踢飞了他先前坐的木凳。木凳顺着抛物线的轨迹与墙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最终承受不住这么亲密的距离四分五裂。墙体也以一点为中心,裂缝向外蔓延接近半面。 余镜台飞速闪避,黎萤愈战愈猛。二人又开始了夹杂着打斗动作的日常斗嘴,叽叽喳喳的声音惊起了窗边歇脚的鸟雀。枕苏见怪不怪地微笑处理赔偿事宜,出手之阔绰让门外小二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型,同时对自家师兄使了个眼色。凌清秋得令,夹到二人中间后见缝插针,用拎着小鸡仔的方式一手一个,才把这两个冤家分开至安全距离。 挑事的余小鸡仔见生命安全有了保障,开始得寸进尺:“凌呆呆,你说,黎萤这小姑娘脾气太暴了吧,你看我手臂上,她抓的!要是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什么暴躁野猫抓的痕迹呢。” 凌清秋看看表情夸张的余镜台,再看看腮边鼓起的黎萤,一个“对”字怎么都吐不出来。 爆竹性子的黎萤小鸡仔双脚离地,看起来很想抓花对面小贱人的脸:“苏苏,凌大师兄这和尚的姿势太恶心,吵到我的眼睛啦!” 枕苏把赔偿账单轻飘飘地垫在茶杯下,自觉护着炸毛的小姑娘:“小余,你这声音和妙音娘子还真有些相像,不如我把她约出来,你们俩合唱一曲,也算是缘分。” 妙音娘子,一个凭嗓子的乐修,还是这个门类中及其少见的散修,比她温柔婉转乐曲更出名的,是她对待模仿她乐曲而传播的态度。 更明确一点,就是时刻冲刺在打击盗版的第一线。曾在“修真界日常报”上刊登数十篇文章,通篇下来就一个主题。 土泥鳅以为沾点水就成海鲜了,这么喜欢学我,不如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 “我错了枕姐。”余镜台秒怂。认了错之后还偷偷瞪瞪一旁当工具人的凌清秋,眼神中传达着“你好不仗义”的信息,却被他理解成了快点发表意见的催促。 “是有点恶心。” 余镜台心里白眼翻上天。 我就知道,让你救我你畏畏缩缩,枕姐一说你秒跟队形。 枕苏放下手中茶杯,估摸着鲲鹏台开始的时间,敲定明天动身。但她还是有些担心那些怪物的事,从芥子袋中拿出传音玉碟打给宗主。 “宗主在闭关。”是剑尊的回复,他的虚影浮现在空中,看不清面貌,却不损他风姿半点,“我已经派执法堂的长老去查,你们只管南下,今年是玄春负责,好好去看看吧。”末了,白发的剑尊看着枕苏,眉目间的神色愈发温柔,抬起使剑的右手却又放下,最后露出一个一如往常温暖的笑,像是头狼在鼓励即将远行的幼崽。 “放手去闯吧,那些烦心事,有我们大人管着呢。” 但说是赶路南行,却被一行人玩出了花。由于修真界和凡尘世没有太大的界限,总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邪修妖物出来搞事,一般都会由百姓报到城主府,城主府联络五大门派执法堂所负责的区域。四个人为了锻炼实战,喊着“替天行道”的口号,硬生生把直行的路线改成了波浪线,猛追猛打,硬是把执法堂的工作量减少了四分之一。 “喂秃和尚,我问你件事。”大家刚端了拿人的趾骨练药的邪修老窝,余镜台还抽空把这件事写在了他的话本里,严重败坏了邪修在外形象。四个人都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悟性潜力都是上上品,枕苏控场掌控大局,凌清秋纯武力输出斩先锋,黎萤游走四周灵活补刀,余镜台负责防御和搜刮战利品,虽然几人年龄轻,但短短时间已经成为了令人安心的队伍。 特别强调一下,余镜台作为偏科战神,不仅金钟罩集防御与反弹与一体,还无师自通了拿金钟罩逮人的功能。一个金钟罩下去,你要么就在里面老老实实待着,要么就打破它。 如果你打破了,就会面对三种不同攻击方式的三连击。 “有话就讲,而且我头发很旺盛的好吧。”余镜台已经懒得纠正黎萤的话,勤勤恳恳地给自己的锡杖做保养。 “你们那里没有教你攻击的法诀啊。”黎萤的眼睛小猫一样随着锡杖上晃动的铃珠转动,“我们打了这么多坏蛋了,你只用过一个金钟罩也。” “不论是人还是人形,你撑死也就是划破了人家的皮吧。” 她没注意到余镜台变慢一瞬的动作,伸出手去拨弄铃珠:“虽然你的金钟罩很厉害啦……可我们如果被坏蛋分开打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害,出家人不杀生的,而且我这叫专一懂不懂,将来要成为‘修真界第一盾牌’的。” 黎萤无语地看了看河边被金钟罩困住的几只兔子,那是余镜台逮住的午餐。余镜台梗着脖子,声嘶力竭地喊出至理名言。 第12章 “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红烧才好吃!” 于是他们又一次吃上了凌大厨的手艺。 “凌呆呆你这手艺可以啊。”余镜台捧着兔腿大快朵颐。几人都在观云境界之上,本不用再进食,但都年龄尚小,正是随心自在的时候,根本不会亏待自己的胃。“你这手艺怎么练的啊。” “我识云境的时候被师傅丢到秘境里。”凌清秋言简意赅,不放过一点肉丝。 余镜台开始啃兔头:“你们剑修原来这么有钱的吗。” “宗门里大家多是清修,灵石等多花在了自己的剑上不假。”枕苏姿态优雅地抹去嘴角油渍,“父亲少时多游历,个人收藏不在玄机阁的账上。” 破案了,原来是私房钱。 “我记得苏苏也是这样吧。”黎萤吃饱了,开始拆自己的银镯子玩。 “是哦。”枕苏道:“识云时,师父把我和师兄丢到了一个认父亲为主的秘境里,我们的修行在这里进行,包括衣食住行。” “里面的灵兽每天都会增加,保持到一个稳定的数字,不怕吃完。”凌清秋补充一句。 “好吧,看来是我刻板印象了。”余镜台道:“我听我师傅说曾经有个挺出名的剑修,为了让自己的剑用好点的琼浆液给人家大小姐当男宠,把其余七个男宠踢下位后成功上岸,和大小姐喜结连理;还有个筑基的剑修更离奇,为了给老婆剑买条贵的剑穗,去城南一天挖六个时辰的地,最后写出了《三十天教你驯服农田》……”他说到一半,拿出传音玉碟来看,不可置信地尖叫一声。 “大胆!这破书在‘修真界畅销书籍百强榜’上的排名比我的新作高!” 话音未落,枕苏右手食指一折,掐出一个法诀,几人瞬间分开,而他们刚才所在的地面已经被血箭射到千疮百孔。 “出来。”枕苏指尖夹着数枚灵石准备起阵,长清剑已出鞘前指,银铃的声音越来越密,金色的光罩瞬间出现在分散的几人身上。 “阵法瞬发,有点意思。”嘶哑的声音在几人耳边响起,“天才又如何,给我乖乖死在自己手里吧。” 无边的白雾骤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开包裹住四人,他们的视野瞬间模糊,只剩山坡上红色的一角,和蔓延开的诡异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余每天都在挨打边缘疯狂试探。 修真界密报: 对待盗版铁面无私的妙音娘子曾雇人端破无数作坊,灭掉盗版据点数十个。据传言,她是同人话本的超级爱好者,无论是删减版还是未删减版,她都要搜集起来,甚至花重金在家里摆了正版话本一面墙。 今天我的星座运势很不错哦,大家今天有发生什么幸运的事吗= ̄w ̄= 话说今年的高考生人数创新高了吧,高低有点太疯狂了。 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猫猫祝高考的小天使全部成功上岸,金榜题名! fighting!!! 第10章 佛间竹 余镜台前世是个大学生。 辛辛苦苦高考奋斗十几年,大一报道当天就被车撞了的倒霉脆皮大学生。 当他从无边的黑暗中再睁开眼时,已经来到了修真界,成了玄灵寺的一员。 他从头开始,从咿咿呀呀的婴孩慢慢长大,不抱怨现在,只憧憬未来。 像是玄灵寺里慢慢抽条的青竹。 为什么只会防御呢? 因为“修真界第一盾”的称号很帅,因为自己更擅长防御术法,因为太怕o就全点防御值了…… 才怪呢。 是因为胆怯。 余镜台害怕使用攻击术法。 玄灵寺是佛道一脉的和尚庙不假,但他们的不杀生范围里,可不包括作恶多端的妖魔邪道。玄灵寺作为五大宗门之一,凡是精英弟子,必要入执法堂历练,但能在执法堂内站稳脚跟的人,手上哪里是完全没有杀业的。 前世的生活无法磨灭,遵纪守法早就刻在了自己的心里。即使邪魔歪道因为一己私欲害死很多人,捉拿消灭他们是执法堂每个人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无论一个人犯下了多大的罪业,无论他多么罪该万死,他个人的生命对于前世生活一直在学校中生活的余镜台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在现代的生活中算不上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起码在学校里做不到不看闲书。他曾在课间借阅过同桌的修真小说,也曾幻想过自己如果身处修真界,必定要当一个斩妖除魔,威风凛凛的修士。什么妖魔鬼怪邪道厉鬼,统统都要在他余镜台的手下乖乖归顺降服。 可他做不到。 他的根植于心的道德感习惯了之前的世界,习惯了能夺走生命的东西只有时间、法律和病魔。 而不是听起来如此残酷的弱肉强食。 他也曾经疯狂的给自己洗脑,让自己适应异界的法则,拿出高中卷王的态度把玄灵寺现有术法全部学了个遍,把自己卷成了一株卷心菜,卷到师弟以为之前一直消极摸鱼自己被什么东西上了身,当着他本人的面念经驱魔。 最后被余镜台以“感受师兄的爱”的名义锤了一头包。 余镜台甚至尝试系统脱敏,偷偷跟着执法堂的师兄们去处理邪修。 但他在半路又回去了。 我做不到。 余镜台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无数个睡不着的星夜里,当个咸鱼的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无数次。他想在有修真的世界好好活着,盖个小房子,垦垦地,种种菜,养几只猫,再养条狗。偶尔兴致到了,就收拾包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探索脚下的未知世界。 但他不能。 他是作为玄灵寺的下一代希望诞生的,天生佛骨注定他必须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来。他生来就有思想,也能看懂众人脸上的各种表情和眼底期许。虽然按照宗门人性化的风气,他也完全可以做个躺平摆烂的闲人,但师父、师兄、师弟、甚至是打饭的大娘,他们都对自己抱有着期待,期待这自己是否能达到百年前上一个天生佛骨的圣子的成绩。 他无法拒绝他们的期待。 余镜台喜欢在寺里的竹林里坐着发呆,他喜欢看竹笋一点点长成竹子的过程。在缓解不掉的压力中,他重操旧业,开始写东西。从狗血小说到拉郎配的同人话本,各种现代狗血梗和cp文学让他成为炙手可热的写手,他也从一开始的发泄变成了热爱。 他喜欢文字在自己笔下栩栩如生地呼吸。 他想变成笔下的主角,惩恶扬善;做个“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做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龙傲天;做个“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正义剑圣。 但他做不到。 他不愿意看到对他这么好的那些人眼底的失望,又苦苦求了师父叫他下山,又一次直面邪修。那个邪修已经走火入魔,喝尽了他妻儿的血。他的妻子看起来受了很多苦,从被打被骂到呼吸丧尽的整个过程都没什么表情。就连那个孩子也小小的、瘦瘦的,像只干巴巴的猴子。 他第一次用锡杖杀死了邪修。 柔软的血肉和暗淡的眼神混合穿插着无尽旋转扭动的恶意,像是最锋利的剑,穿透了余镜台的一切。 在那一刻,余镜台听不到其他师兄师弟的声音,有种很奇怪的力量好像操纵了他的声带,剥夺了他发言的能力。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杀掉一个恶人。 他想用“为民除害”这样来掩盖他的慌乱,但终究晕倒在师兄们面前。而一向古板的师父,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也只是摸摸他的头,向以往一样在他手心里放了几颗糖。 糖是他最喜欢的口味,很甜。这次却好像放的时间有些久了,在他舌尖泛起微微的酸涩。 “对不起……”空荡的佛寺内,余镜台抓着糖:“师父,我下一次会做的更好的,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这一次是低血糖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 “镜台。”玄灵寺的主持是人们印象中佛修慈眉善目的模样,“金钟罩练到极致,也是一种本领。” “去做你喜欢的样子吧……”师父罕见地放下了严厉的态度,“我们老头子还年轻呢,不至于让小辈这么苦恼。” - 余镜台又回到了那一天。 邪修的眼白上遍布血丝,眼球也隐隐泛着不详的红光,不详的血液像树枝一样交错在他的手臂上。他扔下已经失血而死的妻子,像是扔下一个破布人偶。被妻子死死护住的婴孩摔在地上,给地面染上了一片猩红。 “黎萤这家伙,嘴是在我们玄灵寺里开过光吗。”二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吓得余镜台噔噔噔倒退几步,下意识给自己套了一个金钟罩。 “这是幻境吗……”余镜台还在疑惑间,那邪修已经朝他奔来。邪修双手呈爪状,指甲是一种不正常的尖锐,余镜台甚至听到了他移动时冽冽的破空声。 第13章 “铮!” 锡杖卡在邪修双爪之间,蓬勃的灵力攒于瞬间爆发,硬生生逼退邪修数步。余镜台又给自己套了一个金钟罩,确保自己可进可退,手中锡杖散发着威严无比的金光,看似胸有成竹,实则心中方寸大乱。 这个情景,这个背景,按照一般套路来说,偷袭的那家伙不会是要我再经历一遍这个时间点吧,我……要再杀掉他一次吗? 余镜台只是愣神一瞬,那邪修已经重新奔来,身上的血渍散发着浓浓的恶臭。他一下又一下攻击余镜台的要害,速度之快让余镜台只能后退一步又一步的防御。 “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一个轻柔的声音绕在他耳旁,带着浓浓的娇媚和诱惑。 出现了!在幻境中引诱人心的声音! 余镜台看似冷静,实际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余镜台:烙铁我们的手段不要这么老套啊啊啊啊!!! “只需要抬抬手,你的武器就能轻易地穿过他的心脏,你就摆脱这个困境了。” “他弑妻杀子,杀了一个村子的人,身上的罪孽已是不可饶恕,你这是为民除害,在做好事啊。” “你难道没看到那些人的惨状吗……” “女人和孩子都在哭泣,这个家伙已经不可以被称之为人了,这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杀了他吧……” “杀了他……” 不知来处的声音还在继续。余镜台身边的金钟罩裂开一个又一个,又补上一个又一个,他的思维又回到了那天。 脆弱,冰冷,黏腻。 太多的负面情绪如纤细柔软蛇信一般缠绕上他,悄无声息却又窒息异常。 他抬起了手上的锡杖。 “对……乖孩子,就是这样。很简单,往前一送就结束了……啊!”空中的声音更加柔软空灵,只是在话音末尾发出一声无比凄烈的惨叫。 余镜台脑中混混沌沌的感觉瞬间消失,而在此时,他的锡杖离那邪修只差毫厘。 入眼的景象分外熟悉。月白剑穿过一红袍人的肩膀,牢牢地钉在树上,对方手脚上各附了一个束缚行动的阵法,腰上还用了几根麻绳和树缠在一起。 黎萤的脚颇为豪迈地跺在树上:“这种小把戏也敢耍到你姑奶奶面前,是不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 按平常来讲,余镜台现在应该阴阳黎萤几句,但他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心情。幻境里黏腻的感觉仿佛还缠绕着他,让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他控制不住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拖了这个队伍的后腿。 枕苏翻出两粒清心丸递给他,给他解释了一番。 这个邪修修炼的术法,是以白雾为载体展开幻境,让对方沉浸入自己曾经的挫折或欲望中,若不能破开此境,前者是被折磨到精神奔溃,后者是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统统成为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但在幻境这方面,他遇见了克星。 黎萤作为瑶寨百年难遇的圣女,身上早就植入了一种神蛊,蛊名五行,压制万蛊,且几乎可以免疫所有负面状态,包括作用于精神的虚假幻境。若是境界高的大能,或许还有些影响,可惜只是个有点境界但不多的邪修,所以她根本就没中招,拿着匕首就莽上去了。 但那红袍人身法颇为诡异,感觉让人无法触及实,黎萤小猫磨尖了爪子也没能抓到目标,气得她炸毛乱挠。就在黎萤快要抓狂的时刻,枕苏和凌清秋同时清醒过来,长清剑气封锁住了红袍人身后退路,月白剑和阵法同时将其镇压。 “这人手段诡异,不像是正经修士。联系执法堂。”枕苏来到红袍人的身边,又加固了一层束缚阵法。那红袍人却身体颤抖,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为什么……”他的声音由低喃转为嘶吼,“为什么你的幻境是空的?可恶的天才,你是……怪物,怪物!为什么你的道心能如此坚固?你就没有过失败崩溃的时候吗?你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枕苏歪了歪头,好像不知道他在破防些什么。她摸摸肩上的发丝,语气一如既往:“还好哦,让人心性崩溃的经历我的确没有过。” “因为某次失败或挫折就打退堂鼓的人,还是在害怕吧。害怕再次失败,害怕面对未知。” “可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失败对我来说很常见,但我不觉得这是耻辱,只要我能从失败里找到我的应该找到的东西,下一次就能克服它,这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也没什么羞于开口的。” 她微微眯起眼眸,其中闪烁的光芒像是璀璨夺目的银河。 “我想要的,从来不需要在虚妄间。” “又如何被它影响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帅帅枕姐!!! 小余的心理就是一个普通人突然被告知你以后要走武斗派鲨鲨鲨,心里上一时半会是无法接受的,更别说小余还是一个经历九年义务教育的三好学生,大一生活甚至还没有开始(突然感觉小余好惨,好不容易在高考的千军万马中考上了大学,还没有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第11章 破邪道 是幻境类的术法。 白雾乍起的瞬间,凌清秋就意识到敌人的招数。但他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抚上长清剑鞘,静静的等待着。 面前景色陡然变化。 “我要吃那只惑心鸟!”少年时期的枕苏气鼓鼓地指着天空上盘旋的大鸟,“它把我的头发弄断了!” 这是二人被孟独晴丢进秘境不久后发生的事。 身形同样小了一号的凌清秋默默移动,一剑便断开了惑心鸟遮天蔽日的翅膀,又穿透了它的喉咙,结束了它的鸟命,十分熟练地处理起坠落的猎物。 小枕苏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她在周围拿灵石做阵眼,布置了一个颇为复杂的防御阵法,提着裙子看凌清秋处理午饭。 “这只鸟真讨厌,我的头发留了好久。” “嗯。”凌清秋一边点头回应,一边处理惑心鸟的内脏——枕苏从不吃牲畜的内脏。再用长清剑熟练地把惑心鸟的表皮划出几道,用削减的树枝穿了肉放好,下面升起火来,算着时间翻面。不多时,诱人的香味与金黄的表皮便已成型。 若是旁人看到神剑长清用来划鱼削枝,定要大跌眼镜,直呼暴殄天物。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小枕苏接过烤的喷香的鸟腿,心满意足地开始进食。凌清秋又把比较大的胸膛部分分成几块继续烤:“师父说,要在这里待到他放我们出来。” “说是为了锻炼实战,我看就是躲清闲去了。”小枕苏捧着鸟腿嚼嚼嚼,腮帮子一直没闲着,半天才下去一半。二人还没到筑基,并未辟谷。凌清秋想着她的饭量,默默地把剩下的肉收进储物袋。惑心鸟体型大,就算对于两个不到八岁、正在生长期的小孩子,余下的肉也完全够下一顿的量。 “师父每三天都会来和我们对战的。”小凌清秋收剑入鞘,为师父辩解。 “那明明是挨打吧,好不爽。”小枕苏眼睛亮亮的,“虽然这次只是师父的虚影分身,下一次,我一定要让师父拿出真正的实力和我对战!” 吃饭,打妖兽,冥想修行,挨打,反思,吃饭,打妖兽,冥想修行,挨打…… 明明是再枯燥不过的过程,凌清秋却感到无比安心。景色变换,他看到小枕苏遇到打不过的妖兽,眉头皱着,显得特别委屈,又像是突然看到了他,把月白剑随手一丢,招手唤他过去。 凌清秋迈步抬手,长清剑前指,剑势锋冽如虹,硬生生破开了眼前的景象。 “不可能……没有杀气,没有预警,你明明没有任何怀疑的反应,为什么……”嘶哑的声音自虚空传来,离凌清秋只有寸步的尖锐骨指也随之消散,却没有吸引到凌清秋太多的注意力。 “你的幻境很逼真,但你还是不太了解剑修”凌清秋转身横剑,面无表情地看着渐渐消失的红袍幻影,“一个剑修,不论处在任何境地,也不会放下他手中的剑。而且……” “师妹不会让我过去的。” 她会选择独自战胜一切。 “你在发什么呆啊。”凌清秋从回忆中脱离开,枕苏正擦拭着月白剑。 “没什么,我在想……”凌清秋看了看树上还在垂死挣扎的红袍人,“我们要怎么处置他?” 枕苏打开传音玉碟,给此地的执法堂发了条消息,抬起剑鞘准备让这红袍人物理昏迷。哪知红袍人桀桀一笑,众人面前瞬间闪过一道白光。白光消失时,那红袍人竟然凭空消失在原地。 而一张被撕成两半的传送符,也顺着风飘飘然到了地上。 “小贼!竟然偷藏传送符!”余镜台先是谴责了红袍人偷跑的行径,又对红袍人藏宝技术表示肯定,并在树后又找到了一张完好的传送符。 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他吹吹上面的尘土,转头就塞进了自己的小金库内。 第14章 “无事,他受的伤不轻,短时间内也无法作恶。”枕苏接过凌清秋递来的绢布,擦了擦月白剑,“我们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有些多了,如今应尽快赶往南区为好。” “手拿把掐。”余镜台自信甩头,让众人站在一起,“我下山前,师父特地给了我一些死贵死贵的传送符,只要半个时辰,保证马上就到诶嘿嘿。” 说着,他从芥子袋内翻出一张传送符,自信一撕。 众人齐刷刷出现在一个山窝内。 几人还未落地,空中数道紫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几人穿插奔来。 “避开!”枕苏剑尖在地上斜着一点,借力躲开紫光一道,还有余力拉住黎萤,步法轻盈地贴在一块山石后。 余镜台在千钧一发之际,右脚踩到一石子,在凄厉的尖叫声中躲开了两道紫光,创造拿脸刹车的壮举,看的黎萤面露同情。 脸朝下的余镜台抬手一抹,手上是沙土与血迹的混合物,他白眼一翻,给自己加了个金钟罩躺尸摆烂。 头铁小子凌清秋选择直接正面硬抗。 那紫光遇到长清剑,想象中被扫开的情况没有发生,而是视其无物一般略过剑锋,贴着凌清秋的眼角打到地上。 但这道紫光并没有消散,而是分出一道,向余镜台冲去。奇怪的是,余镜台防御力点满的金钟罩在与紫光接触的瞬间并没有阻挡住它,反而悄无声息地融化,让紫光毫无阻碍的射到余镜台裸露的手臂上。 枕苏环顾四周,几乎不费任何精力地找到阵眼。她向上抛起一颗灵石,双手结印,一圈阵法以她为中心朝中间扩散;凌清秋同时举剑下劈,凌厉的剑气伴着阵法疾驰而去。 好巧不巧,余镜台倒地的地方就是阵眼附近,在他又一波的尖叫声中,锐利地剑气接触到他的发丝时瞬间泯灭消失,并带走了余镜台的一根呆毛,枕苏的阵法随后蔓延至此,紫光消散,露出周围的山丘。 本次对战,除了余镜台损失呆毛一根外,毫无伤亡。 “凌呆呆!!!我的头发!!!”余镜台双手抱头在地上扭曲,对方却丝毫没有get到他的崩溃,而是疑惑地捏捏手心。 “我的灵力,没有了。” 枕苏差点被他一句话噎过去。她连忙拉过凌清秋的右手,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让灵力探入游走。 凌清秋没有丝毫抵抗,任凭枕苏的灵力不算温柔地在他身中游走。二人离得近了,凌清秋能闻到自家师妹今日换的茉莉香粉味。 “你的灵力是被封住了,是因为这个阵法的问题。”枕苏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眼中神色不明。 “此阵应该为‘封灵阵’,但更像是记载在古籍里未经传承的初始阵法。一般的封灵阵,只要身在阵中,灵力就会逐渐被封,阵散灵归。此阵却必须被那诡异紫光打中,但灵力不会随着阵解而回归。” 修真界阵修人均卷王,阵法更新速度更是越来越快,破绽这么大的初版阵法,枕苏还是第一次看到现场版。 要么布阵的人愚钝非常,只会这种初版阵法;要么就是在布阵的时候,只有这种阵法。 众人四周皆是山丘,座座高耸不见尖顶,牢牢把他们困在这块罕见的平地上,一看就是在西北地区的地貌。枕苏绕着平地转了一圈,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这阵法应该已布下有百年之久。” 余镜台手掌张开又握上,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的灵力也被封住无法调用,也学着枕苏有模有样地绕着平地转了一圈,然后被黎萤赏了一个友情破颜拳。 “死和尚,你这是带的什么路!” “我冤枉!”余镜台捂脸叫屈,“我明明是要向南走,谁知道到了这里!” “小余。”枕苏一语破案,“有没有可能,是你用错了符?” “嗯?”余镜台看着手中已经是皱巴巴两半的传送符,左看右看,发现自己拿的是刚才那个红袍人落下的战利品。 余镜台:红袍贼人害我! 然后他又被黎萤照着屁股踹了一脚。 “师兄,你和小余的灵力虽然被封,应该会在五日之内解开封印。”枕苏收回手,“不然我们就找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休整几天,待师兄恢复后,再加急赶路。” “听见没,死和尚,你今天在那顶上睡。”黎萤狞笑,一手抓着余镜台的衣领,一手指指一眼忘不见顶的山丘。 “我们就不能民主一点吗。”余镜台仰头上看,却被毒辣的阳光刺到了眼睛。他用手一左一右捂住脸,卑微求饶。 “当然。”黎萤笑的格外甜美,“你是要我左边这个超级无敌高山顶,还是要我右边这个浑身带刺的小山丘?” 余镜台一瞥,一个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的山丘映入眼帘,论谁来看都得感慨一句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这里不太安全。”枕苏言简意赅,“我们出去看看。” “可是枕姐,我们要是从上面出去,我的灵力被封了……”余镜台右手四指并紧,与大拇指触碰又分开,一张一合,“难不成,我们要爬出去吗。” 枕苏只是笑了笑,右臂抬起,食指前指,一直在腰间默默无闻的月白剑“嗖”地出鞘。 于是,几人看着这把格外漂亮的剑像电钻一样高速旋转,在坚硬无比的山石之间硬生生地钻出一条道来,剑风的余威落后剑锋几分,顺便削没了周围的碎石。短短几分钟,那把看着像装饰品的大杀器就从尽头回到了主人身边,乖乖入了剑鞘。 月白归来时带回的风吹在其余三人脸上,有意无意地吹了余镜台一脸土。 凌清秋:师妹好厉害。 余镜台:我有一种被装了一脸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黎萤:不是你的错觉,我也被装到了,但是苏苏好帅,喜欢。 一行人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像排队一样走出了这条格外漫长的道路。在重新见到阳光的那一刻,余镜台简直喜极而泣。 他快要被通道里的蚊子咬死了! “那里有个山洞,我们去里面休息吧。”黎萤眼尖,率先跳了上去。这是个规模不小的山洞,周围是长满了一种遍布尖刺的紫红色藤条,看起来十分吓人。 但四个皮糙肉厚的修真者为了露出洞口通风,使用无情铁手扯下数条,这些长相吓人的藤条也只能落得个在地上吃灰的下场。 四个人围成一圈,打坐的打坐,睡觉的睡觉,十分平静的度过了一个晚上。 ……才怪。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o型血是不是比较招蚊子。 评论区好冷,求评论求收藏(猫猫咕涌摇尾巴.jpg) 第12章 破邪道 “啊——”余镜台标志性的尖叫划破了黑夜,打坐中的枕苏和凌清秋瞬间拿剑,被吵醒的黎萤忍无可忍,眼睛还没睁开,对着余镜台上去就是一个兔子蹬鹰。 “你找死啊秃和尚,敢吵老娘睡觉!” 余镜台被黎萤一脚踹到洞口边边。他一只手捂着腰子,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抬起指向空无一物的洞口,惊惧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虚弱:“……有鬼啊呜呜呜呜。” 原来余镜台半夜被蚊子叮的睡不着,翻来覆去地侧身睡。他本来是脸朝里睡,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刚翻了个身想睁眼给这些大胆蚊子一点厉害看看,哪知看到洞口出现一道黑影,细听还有小女孩压低的哭声。 一瞬间,上辈子饱读杂书阅剧无数的余镜台控制不住地想起了脑海中封印的《小红鞋》、《深山女童》、《你看见我了》等阿飘文学,原本晕乎乎的脑子瞬间清醒,差点就念起了往生咒,生怕今夜再来一部《夜宿山洞的我与未知哭声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小余,洞口没有人。”枕苏贴心地在洞穴中间升起一团火来,照亮了原本黑暗压抑的环境,凌清秋见没出什么大事,两眼一闭就是冲击封印。 “是我看错了吗……”余镜台挠挠头,随即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哪知一低头就和一对乌黑的大眼珠子对视,大眼珠子周围还有一坨红色的不明物质。 “嘎……”余镜台这次叫不出来了,他一个后撤步,左脚绊右脚就是直愣愣地优雅倒地,后脑勺和地面来了个零距离接触。 再见了妈妈,我今晚就要完蛋啦。 余镜台微笑昏迷。 “谁!”黎萤也吓了一跳,瞳孔像猫一样缩起,一只金蝎虚影不知何时浮现在她肩上枕苏拿着火把,一步一步朝前走。凌清秋右手放在长清剑柄上,在她身后呈保护状。 火光映亮了洞口,那道黑影也随之显现出身影。 是一个小女孩。 她穿的很不显眼,裤子上有几块补丁,瞳色很黑,眼中还有未擦干的泪水。看着像是七、八岁的模样,脸颊却瘦的有些凹陷,像个营养不良的幼猫。 看到火光明亮,她下意识一般地抬起双臂,交叉挡在面前。但几人看到她脸上有一些暗红色的泥状物,现在已经干了一些,随着她警惕地动作落下来了一些,露出一道还未愈合的伤口。 第15章 “小孩,你这么晚不睡觉在这里干嘛?”黎萤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在这个小女孩身上感受到灵力的存在。 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小女孩似乎也被吓到了,却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对他们的好奇心,一双眼睛一直在双臂交叠的空隙中盯着举火把的枕苏和凌清秋。 “我叫叶子,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吗?” 她眼睛瞪得溜圆:“我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人……” “先进来吧。”枕苏看着她身上灰扑扑的装扮,朝她伸出了手。 叶子先是看看枕苏的伸出的手,又看看她的衣饰打扮,放在背后的手动作很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当余镜台醒来后,山洞里已经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了。他揉揉在这次乌龙中唯一受伤的后脑勺,一边唾弃自己在修真世界里还这么大惊小怪,一边对小叶子展开友好微笑。却不料叶子却受惊一般往枕苏身边靠了靠,让余镜台浅浅地碎了一下。 余镜台:呜呜呜她一定认为我是怪蜀黍了。 黎萤:飞踹警告。 “姐姐,你是仙女吗?”叶子看着枕苏清理她脸上的污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漂亮的大姐姐。 “姐姐只是个迷路的旅人。”看着叶子脸上的伤口,枕苏手上的动作放的更轻,罕见的有些不知所措。 那道伤口像是被尖锐碎片划破,从叶子的眉骨一直到脸颊,看起来尤为可怕。 四人作为修士,身边并无普通人所需的伤药。修士的丹药中,占大部分的是蕴含灵力充足的灵草,不能被凡人使用。因为普通人一般受不住丹药内的灵力,一不小心就会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叶子好像看出了枕苏的担忧,哒哒哒地跑到洞口,拿出一把小刀,又从兜里拿出石头抵住洞口紫红色的藤蔓,极其费劲地割了下来。又把割下来的藤蔓放在地上,拿石头磨成泥,摸在自己脸上。 “这个,会好。”叶子好像不太习惯说太多字,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这个东西打人疼,姐姐,不碰。” “这应该是凡间的血皮藤,藤身坚韧,外皮生利刺,但受天地灵气滋养,有止痛生肌的功效。”枕苏上前查看,离血皮藤稍微近了些,被一脸焦急的小女孩推了回去。见叶子担心,枕苏便顺着她的力道后退,余光确看到了她裸露的手臂。 她气息一滞,轻轻挽起叶子的衣袖,白嫩的手臂上赫然是长度不同的伤痕,深浅不一。 就像被血皮藤抽打一样。 “小叶子,这是……” 余镜台破口大骂:“竟然虐待儿童!小叶子,你给哥哥说这是谁干的,等哥哥恢复了不扇死飞他丫的。” 凌清秋也结束了打坐,眉心皱起,一副不赞同的样子。黎萤对余镜台的言论表达欣慰,并磨刀霍霍,准备给施暴者来一点瑶寨的霹雳手段。 “……是爹爹。”小叶子眼圈又红了一霎,又急忙挽下衣袖,低着头拿手指揪自己的衣角。 余镜台:刑,真刑啊。 枕苏稍稍放低了声音:“小叶子,他经常打你吗?” “……嗯。”在几人的注视下,叶子又给他们看了其他的伤疤,可以说浑身上下除了脸没有一块好肉。 “叶子笨,惹爹爹生气。今天爹爹拿红色藤蔓做的鞭子要打我,我太害怕了,不小心打碎了杯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摔倒在上面了……脸上好疼,然后我就过来了,爹爹讨厌叶子呜呜呜呜……” 叶子说到一半,控制不住地流泪,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但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可怜见地抽噎,急地四个修真者手忙脚乱地哄孩子。 四人在修真界都是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上可灭邪道下可斩妖兽,却被一个哭泣的孩子整得手足无措,一个个的大脑飞速旋转,好不容易才哄睡了叶子。 “所以,我们要不要跟着叶子回去啊。”余镜台托腮,“打孩子打成这样的父亲多少有些狂暴倾向,这也太拷的住了。” “我觉得可以。”黎萤投赞同一票,“正好凌大师兄和秃和尚灵力被封了没法赶路,不如跟着小叶子,正好看看我们现在到底被传送到了哪里。” 四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他们偷偷摸摸地跟在叶子身后走了近半个时辰,在天光大亮之时,远远便望见了一个村庄。 村庄建在山脚,规模不大,看起来不过百十户人家。叶子刚到村庄门口,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姐姐!”一个矮矮的小豆丁本来还在打瞌睡,一看到叶子,像是立马清醒了,边跑边叫着扑到她怀里。 “耀耀昨天有没有听爹娘的话?有没有好好睡觉。”叶子看起来和他关系极好,细细的胳膊有些费劲地把小豆丁举高高,又在原地转了一圈。 叶耀不过四岁,脾气却大的很。他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我讨厌爹爹,他打姐姐。” “嘘!”叶子连忙捂住这小祖宗的嘴,边说边拉着他往回走,说的无非就是一些“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之类的话。 余镜台咬手帕状:“这小孩看着是小叶子的弟弟啊,看起来还跟她关系挺好的。” 枕苏面色却不太好。她拦住黎萤想要继续向前的脚步,自己朝后走了几步,御剑而上。最终停在一棵树的高处俯瞰。 地下几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眼前明明是一个位置比较隐蔽的村庄,连周围的灵力都很稀薄,不知枕苏为何如此戒备。 枕苏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的确感觉上不舒服。若按凡尘界的风水学说,如果居住范围有山,应背山而建,意思是背后有靠山,说是能聚气纳气,安全稳定有财运。这村庄却是面朝大山,开门见山,山中林木高大茂盛,气不能流畅通顺。他们之前在的那个洞穴,不过只是略高一点,整个山体却是峭壁遍布,这种山藏不住生气,远远看去也显得压抑。而凡尘世又对风水这方面看的很重,不应该是这样建造。 虽说按修真界的标准来看,这村庄似乎没什么异常,她的直觉雷达却一直“滴滴”作响,一直提醒她此地古怪。最后,在只有两枚战力的状态下,四人原路返回至洞穴内,沿途还逮到一只兔子改善伙食。 “不得不说,凌呆呆你这手艺确实可以。”余镜台毫不客气地啃起兔头,黎萤手疾眼快地抓起一只兔腿。凌清秋撕下一只兔腿,在沿途采来的大叶子上摆正,又把自己采的几种草药分类放好。 “这几种都是吸收天地灵气长大的灵草,吃起来比寻常的菜叶嫩些,也没什么副作用,还能增加些灵力。”凌清秋只是随口一说自己在回来路上的收获,却猛然为枕苏提了个醒。 “天地灵气……我知道了。”枕苏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她走到几人中间,以剑为笔,在地上划了一个圆。 “修士吸取天地灵气以充盈自身,提升境界。但灵气在天地间是流动的,存在于天地之间的任何角落,除去地方有灵脉的特殊情况,若一方灵气变少,为求平衡,灵气充盈处边会顺势而下进行补充。” “就算是极其险恶无人的地方,也会有灵气的存在。那村庄明明全是普通人,生于乡野,不涉修真,按理说应该是灵气充盈之地,但越靠近村庄,灵气就越稀少,到了村庄边缘,我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灵气的存在。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 “这个村庄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灵力。” 【作者有话要说】 家暴达咩(比叉) 其实家暴者本质还是因为自己的不顺心把情绪发泄在他认为比他弱的低位者身上,他把自己当作了高位者,通俗来说就是窝里横,方式并不只有殴打辱骂这种方式。 家暴的都拷进去拷进去(猫猫亮爪) 第13章 破邪道 闻言,余镜台倒吸一口冷气:“好像真是这样,离那个村庄越远,灵力相对越多,连灵草都长出来了。” “但怎么可能有地方连一点灵气也没有呢?” “不止。”枕苏在地上的圆圈两边又画了两个圆圈,让二者呈对称状,“虽说聚灵阵若是设的太强,可能会造成阵外短时间内周围灵气稀少,但依我看,这地方应该设了一个阴阳两仪阵,这整个村庄,都是这阵的一部分。” “阴阳两仪阵,是较为古老的阵法之一。此阵分两区,阳区势高,势高者必落之低。通俗来讲,若是在此阵阳区上放上灵石,那么灵石的灵力就会到阴区,原来的灵石也会变成废石一块。” “但若是正统阵法,阴阳调和,阳区的废石也会慢慢恢复成原本的灵石,这阵法做了改动,让灵气极端地流入阴区,则此阵势必不连,气必不续,也不会剩有灵力存在。” “你是说,这整个村庄存在的灵力,都全部被吸走了?”黎萤叉腰不平,“怪不得他们一整个村庄都是凡人。” 叶子昨日说过,他们村庄以耕种为主,地形又封闭,几百年来从未听说过修仙,也没出过什么修仙苗子。但目前的修真界正值巅峰,灵气充裕。比如玄清派山下居住的凡人,受灵气滋养,有修仙资质的超过半数,有些人甚至还会些术法,只是喜欢在人间烟火中生活,不愿入道而已。 第16章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这不是把别人的机会都拿走了吗!”余镜台愤青附体哇哇乱叫,吵的黎萤一脚把他踹到闭麦。 “……姐姐。”叶子突然出现在洞口,这次是真真是把几人吓了一跳。要知道,洞里有两个金丹期,还有两个五感高于常人的封印版修士,虽然没有刻意探查洞外,但能在他们都未发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出现,其中缘由存疑。 “小叶子,你怎么过来了?”枕苏看着小姑娘手上拿着的纸包,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手指不着痕迹地点在她的脉搏上。 “我来给你们送吃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地打开纸包,纸包里是几块面饼。 几人虽不用进食,但不代表不接受小叶子的好意。他们一边吃,一边逗叶子玩,大约待了一个时辰,小姑娘就说要回去。 “爹爹最近看我太严,我明天再来找哥哥姐姐们玩!”叶子手里拿着一个余镜台用草编的小青蛙,手腕上还带着枕苏给她削的小木镯,整个人像被阳光洒满了似的,很快就消失在小路尽头。 “这孩子真可爱,有个家暴的渣爹还能这么开朗,不容易。”余镜台准备再编几个小动物哄孩子,顺便蛐蛐一下叶子的屑爹。 “叶子有灵根。”枕苏爆出一个消息,“在毫无灵气之地,不得灵气哺育,却能诞生出一个有灵根的孩子,而且我看她来回之时,不自觉地把灵气用于脚底,所以脚步轻盈无声。” “这是她自己领悟的吗?”黎萤震惊脸 。 “这孩子……资质算得上上等。”枕苏一脸认真,“她明日来时,我想问问她要不要来玄清派,踏上修仙大道。” “那这里的异状怎么办?”凌清秋发问道。 “待明日问过叶子,我会传音于师门和西区的玄武堂。”枕苏拿出传音玉碟晃了晃,“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在你们恢复灵力后,赶往南区参加鲲鹏台。这里情况未知,我们不能冲动行事。” 几人达成了共识。到了晚上,叶子依旧拿着几块面饼过来。枕苏对她讲了她有修仙的资质,问她要不要拜入玄清派去。 “我听村庄里的老爷爷说,仙人都是在天上的。如果我修仙了,是不是可以飞到天上去看看?”小叶子的想法很单纯。她自小在这个小村庄长大,家里面重男轻女,父亲还常常打骂她,但她知道了自己的特殊后,也只是想着要上天去看看。 去看她从未涉足的景色。 “当然了,你若是入了修仙一道,勤勉修习,上天入地都可能不在话下。”枕苏逗猫一样挠了挠叶子的下巴,“走,姐姐带你玩一圈。” 枕苏御剑空中,身后的小尾巴紧紧抱住她。月白剑很稳,叶子也好奇地看着周围。原本高耸入云的大树好像触手可及,连风也变得格外凉爽。 “姐姐!”明明是第一次到如此高的空中,叶子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咯咯笑着,“再高点,再高点!” 枕苏自然随她开心。二人在空中上上下下地飞了很久,回到洞穴时,天已经快黑透了。 “姐姐,我想好了,我要去和家里告个别。虽然很舍不得小耀和娘亲……但是,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飞,去见识见识你们眼里的世界!”清晖洒落一地,照在叶子的笑脸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辉。 “明天见啊!” 可是到了第二天晚上,叶子没有来。 “小叶子是反悔了吗?”余镜台有些遗憾地戳戳他拿草编的小兔子,十分无聊地自娱自乐。 “不像。”枕苏站起身来,“就算她不想踏入修真界,也不会不见我们。” “她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们日出之前去找她吧。”一直当个闷葫芦的凌清秋突然出声,“我和余镜台的灵力到了日出时分就能恢复,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我也是这样想。”枕苏收回手中的传音玉碟,“我已经向师门寻了人,让他们过来看看。如果见到我们无法处理的情况,立刻上报西区玄武堂的执法堂。”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采花集团,准备行动!”余镜台一秒就从颓丧小狗变为兴奋哈士奇,在黎萤的飞踹到来之前压低了声音。 等一行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刚刚准备动身,洞口却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叶子的弟弟,叶耀。 “姐姐,姐姐。”他看起来特别着急,衣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坏了,身上满是尘土,头发里还有几片嫩绿的叶子。 “小弟弟,你别激动,慢慢说。”枕苏直觉不好,连忙对他施了一个静心咒,勉强让叶耀冷静下来。 叶耀看着面前四人,眼里满是焦急:“姐姐不好了!” 原来,昨日叶子回家后,看父母屋里的灯亮着,就放轻了脚步,还学着枕苏的样子将灵气聚集在脚部,达到暂时低空悬浮的目的。但村庄内部没有灵气存在,她体内灵气又不足,竟然在最后一刻失效,摔在了房门前,弄出来了一些动静。 父亲打开房门,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拿鞭子打她。叶子双手护着头,偷偷往屋内看去,屋里除了娘亲,还多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身穿红袍,从头到脚都看不到,是村庄里的祭司爷爷。他们村庄有个怪异的传说,每五年都要举行一场祭祀,由祭司爷爷主持,向上天祈求安康。如果不按时祭祀,会发生可怕的事。 但叶子记得去年刚刚祭祀过,她还记得在台上用来献给上天的红箱子,是隔壁周笑笑家供的。 而平日都见不得人的祭司爷爷见到她,却像见到了什么香饽饽,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叶子有些害怕,她朝屋里鞠了一躬,逃也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准备等祭司走了再和家里人说她的事情。 叶父重新管好门,却没发现一直跟在姐姐后面的小尾巴叶耀。他偷偷在门口附耳,单薄的木门几乎挡不住什么声音。 “把叶耀献给上天。”是祭司的声音。 “可祭祀都是五年一次,去年刚刚举行了,今年怎么又来?”叶母的声音带了泣音,祭司却不理睬她,反而冷漠的继续和叶父交流。 “上一次是童女,这一次应是童男。苍天仁慈,若你们不舍得……”祭司的声音渐渐压低,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就把刚才那个女孩献上来。” 叶耀早慧,也知晓村里有祭祀的习俗,却不想竟是要用孩童作祭品。想到去年莫名失踪的笑笑姐,他心里升起一股冰冷的恐惧。 屋内的对话突然停了。叶耀的腿还在发抖,他双手捂住嘴巴,竖起耳朵仔细听屋内的声响。 “……明天,我们会准备好祭品。”叶父还是下了最终决定。叶母却崩溃大哭:“不行,不行,叶子还这么小,她……” “闭嘴!”叶父厉喝,“叶耀是独苗,我叶家不能断了根!我看叶子那丫头,脸上肯定是要留疤的了,以后估计难嫁出去,也卖不了个好价钱,把她献给上天,是让她去天上享福,还能给村里求个好收成。” 叶母还想再说什么,叶父却一掌把她扇坐到地上,然后恭恭敬敬地去扶红袍祭司。听见声音的叶耀连忙躲到一边,本想等父亲重新进屋之后去找姐姐,哪知叶父很快就从房间里走出,手上拿着一块红布,朝叶子房间走去。 叶耀偷偷在门口看叶母。她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无助地颤抖,像是知晓自己即将失去幼崽的母兽。 叶耀知道姐姐这两天晚上会偷偷溜出去,每次回来都是带着笑的。姐姐昨天还给他带了草编的小动物,说出了村子后,沿着月光的方向一直往前走,会看到一个山洞,山洞周围有可怕的红色藤蔓和天上的仙人。 姐姐说,和仙人们在一起,感觉被爹爹打出血了的伤口都不疼了,就像是在云端里呆着,周围又软又轻,轻松又安心。 叶耀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替换了他,也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和周家姐姐一样消失,他只想要姐姐平安,能和往常一样给他编花环、讲故事。 他不想和姐姐分开。 父亲去了姐姐的房间,娘亲没办法救姐姐。既然他一个人拧不过爹爹,那他就去找仙人。如果仙人肯救救姐姐,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叶耀想不到什么办法,趁叶父不在身边,偷偷出了村,一双小短腿跑的飞快。他想着姐姐说过的话,沿着月光照耀的小路一直跑,被路边枝干划到也不敢停下。 在看到布满血皮藤山洞的一刹那,他一直绷着的气猛然一松,控制不住地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膝盖也摔破了。 但他不关心这些了。 他只知道,姐姐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好冷呜呜 (╥_╥) 努力日更的小透明想尝试一下上榜,求各位小天使的收藏打赏评论(·3·) 第14章 破邪道 听了叶耀的一番描述,在场几人脸色黑如锅底,个个摩拳擦掌就准备开干。 第17章 “反了他了,竟然敢搞活祭,看姑奶奶不扒了这死祭司的皮!”黎萤双眼圆瞪,小小个子颇有股猛虎下山般的气势。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叶耀头发上的叶子拿下来,余镜台已经抄起锡杖,准备给人物理超度。 活祭,顾名思义,就是用活物来祭天,一般认为祭祀的活物上沾满厄运,于是祭司会在用火来焚烧被献祭的活物,表明厄运尽散,向上天祈求万事顺遂。 一般活祭多为猪羊等家畜,人为万物灵长之首,虽然被认为是最好的载体,用人做祭品,却未免过于残忍和极端,带来的业力也极为强大,更别说祭品还是未成年的幼童。 枕苏看向即将露白的天空,一手抄起月白剑,另一只手想要抱起叶耀,身后的凌清秋看着叶耀受宠若惊的大红脸,一种格外不上不下的气在突然堵住了胸口。 电光火石间,凌清秋爆发出了他最快的手速,抢先把叶耀单肘抱着,还贴心地让小孩搂住他的脖子。 凌清秋:我来抱,包舒服的。 小孩在凌清秋怀里也是一脸懵,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仙女姐姐抱突然变成了木头哥哥抱。 枕苏疑惑:师兄这么喜欢小孩吗? 黎萤了然:这就是占有欲吗? 余镜台憋笑:果然爱情有时会激发人的潜力,磕到了磕到了。 几人赶在日出之前到了村口,凌清秋考虑到了稳定,没考虑到环境,小孩被风吹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下来后还故作坚强地吸吸鼻子,偷偷把手上的鼻涕擦在衣服后面。 “我们要等玄清派和玄武堂的人来吗?”黎萤准备放出灵力探查一番,枕苏却阻止了她。 “我听叶耀形容,那红袍祭司很像之前被我们打过的红袍人。村庄内没有灵气存在,也没有修士,说不准我们在村庄内动用灵力,就会被敌人觉察。”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在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有后手时,还是别先暴露。” 采花集团加上一个小孩,偷偷摸摸溜进村庄里。众人这才发觉,这个村庄虽然不大,路修的真不少,期间还有小路出现,甚至两条大路中间还有两条平行排列的小道。或许是因为这个时间大家都去看祭祀,他们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我总感觉毛毛的。”余镜台不适地搓搓手臂,他不舒服不只是因为突然处在毫无灵气的地方,身体无法吞吐灵气而不适应,还有封印解开后灵力无法补充,只能运用自己身体内的灵力的不安感。 余镜台:火力不足恐惧症,懂? 一行人走的快,叶耀边小跑边给他们补充信息:“这个时候,大家肯定都在祭祀台那里。我们这里有个小湖,祭台就搭在湖上,平时爸爸妈妈都不让我和姐姐过去玩,说是神圣的地方,不可以随意踏入。” “我知道有条小道,可以从后面绕过去。看,沿着这里一直走,看到湖就到地方了。”叶耀急急忙忙地一指,转身朝另一条路上跑去,又被凌清秋提溜着领子拎了回来。 “你干嘛去?”余镜台朝他招招手,他答道:“你们是外来人,不能让大家看到,我就随便了,我们在祭台那里见。” 他把衣领从凌清秋手中拯救出来,又十分认真地对他们说道:“你们一定要赶上呀。” 认真到连垂在身边的两个小拳头都在用力。 “没问题。”余镜台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叶耀拍上来,枕苏和黎萤也点点头,凌清秋面无表情地拍拍腰上的剑。 一大一小的手掌相击,两拨人也各自出发。 在路上,枕苏总感觉不对劲。不止是灵气的问题,这整个村庄都给她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她却像被毛线团引住的猫咪,一直抓不住关键。 枕苏跑在最前面,众人也没有注意到,她眉心的红痣突然闪了一下,像是要冲破什么束缚。 这条小路不长,通向湖上祭台的对面。小路周围生长了许多草木,湖边尤其茂盛,几人的身形隐匿其中,能看到台上站着一个红袍祭祀,带着羊头装饰,腰间挂着许多黄铜铃铛,说着一些神秘的话语,四肢舞动,像是凡尘界里的跳大神。 “装的还挺有一套。”余镜台扒着赶他高的草叶,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就看到那红袍人大手一挥,一个红箱子从祭台一侧直接飞上祭台。围在祭台前面的村民见了,从耄耋老人到会站的幼孩,全都神情虔诚齐刷刷地跪下。 但对面的几人知道,这红袍祭司分明是用了灵力,这灵力还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破案了,这不就是被我们暴打的那个红衣贼人吗。”余镜台一锤定音,握着锡杖蠢蠢欲动。 “别急,那个红箱子里的应该装的是叶子,等那个祭司最放松的时刻,我去救叶子,萤萤破坏祭台,你们俩在这里等着,等灵力恢复了接应我们。” 枕苏紧紧盯着那个红箱子。那箱子不大,正好能装下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但不知道是不是枕苏的错觉,那本该严丝合缝的箱子,好像打开了一条细缝。 “上天保佑我们!”那红袍祭司的跳大神终于结束,他振臂高呼,在跪拜众人齐齐的呼喊声下,红箱子凭空浮起,渐渐往湖面倾倒。枕苏刚要拔剑,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姐姐,救他!” 是叶子的声音。 那红箱子里的那个是…… 箱子突然打开,一个被红布缠着的小孩从空中落下,枕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千钧一发之际抱住了他,与他一起跌入湖中。 “怎么回事!”那祭司脸色大变。 密封起来的箱子怎么会突然打开。 “刚才那个,是不是叶木匠家里的耀耀啊。”村民们已经开始低声议论,叶父叶母的脸色一片惨白。 这些村民们只知道五年一次祭祀,每次祭司都要按顺序为上天献上童男或童女,被选中的孩子会去到天上服侍仙人。红箱子里装的明明是是大家手写的愿望和种的粮食,怎么会成了小孩子。 而每次献出孩子的父母只知道,孩子会到天上去服侍仙人,哪里想得到要把他们投湖。 祭司也有些慌了。他靠灵力愚弄这村庄的村民这么久,从来没发生过意外。他看着祭台底下乱哄哄的村民,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准备浑水摸鱼过去,却被突然在身后涌起的湖水浇了个透心凉。 枕苏浮在空中,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叶耀,脸上看不出喜怒,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该死。”枕苏用灵力将叶耀送到叶子身边,接着双手持剑,按剑下刺,强势到锋利的剑势激起湖水漫天洒落。 待空中水雾散去,岸边水浪平息之时,湖底的模样也直观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累累白骨铺满了整个湖底,甚至有水草生长在上面。这些白骨有的已经破碎不堪,有的还比较完整,分明就是小孩子的骨骼。 看到这些骨头的村民们吓得四散而逃,但周家的老头子却跪在原地掩面而泣。他看到了一个尚为完整的骨架,缺了半根小指。周笑笑小时候贪玩,被石墨压住了指头,最后不得已铡了半根指头。 正是左手的小指。 红袍祭司见事情败露也不装了,站在祭台上拿出一张符纸就要撕开,被枕苏一剑逼退,符纸落入湖中。 “嘻嘻,你的剑真快呀,若不是那小子着实美味,我真想把你当成目标。”红袍祭司桀桀一笑,宽大衣袖中露出被布包裹的手掌。只见他曲起双臂,双手合十,小指外翘,无名指弯曲,以祭台为中心,天空竟瞬间乌云遍布,隐约闪动着阵阵雷光。 他见枕苏只是握剑站立,还以为她被这声势浩大的阵法吓到,笑的更加猖狂:“小女娃,当时我败于你,一是你们人多势重,我的力量分散了;而是那阵法只有扰人心阵的功效。我这次使的,可是‘万邦印雷阵’,一旦阵成,就算是元婴期也没有好果子吃。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就乖乖把灵力给我吧!” 语毕,他双臂伸直,手掌打开,无数刺目雷光在他的狞笑声中浩浩荡荡地劈向枕苏。枕苏看着逼近的雷光,不闪不避,只是抬起月白剑。 “苏苏!”黎萤想要进入阵法去帮忙,却被一层看不见的禁制阻碍,手心一翻握住匕首朝祭台正前方赶去。 余镜台一手捂一个小朋友,急得直跺脚,一回头却看到无所事事的凌清秋,他甚至低头扫开了落向他的草叶,举手投足间有种和目前场面十分不协调的云淡风轻。 “凌呆呆!枕姐要被雷劈啦!”余镜台恨铁不成钢,张嘴就是一顿输出,“你不想办法,还在这里玩叶子!” 凌清秋突然被喷,抬头看向火急火燎的余镜台,脸上甚至有一丝茫然:“可是,师妹会解阵啊。” “?” 看着一脸蒙圈的一大二小三人组,凌清秋的语气不紧不慢:“若阵法未成,杀掉起阵者即可。阵法一但形成,只有两种办法能够破解。一是找到阵眼,破掉从根本破掉阵法,这也是修真界最常用的办法。” 第18章 “第二种办法不用花时间找阵眼。阵法是依靠力量循环为载体,只要破坏掉阵法中力量的循环结构,这阵法也就没有作用了。甚至,可以反过来为己所用。” 凌清秋下巴轻抬,示意三人看向祭台:“宗主常常训练师妹在这方面的能力,师妹掌握一个陌生阵法力量循环是最高记录——” “——是三秒。” 玄清派现任门主枕耳,修真界内至此还流传着他勇敢追妻、为爱入赘等让人津津乐道的事迹,但他还是阵修圣地玄机阁的前任阁主。 是曾经和剑道至尊孟独晴齐名的天之骄子。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文文收藏好少,是不是我的剧情太无聊了(心碎?) 第15章 破邪道 与万钧雷霆相比,枕苏显得格外渺小,几乎瞬间就被淹没在咆哮的霹雳中。就算凌清秋嘴上说得一套一套,其余几人的心也都是控制不住地猛然一揪。 那看起来胜券在握的红袍人还没开始得意,便听得一声长啸龙吟。 月白剑轻微振动,摄人的雷霆电光绕在那柄莹白到过分的剑上,乖巧的像是被驯服了的家禽。雷光闪动间,长剑出鞘,几乎是在眨眼间冲到红袍人面前。 此时正值日出,晨光微曦,轻轻笼罩在枕苏的身上,显得格外绚烂。 蓝衣玉剑,气贯长虹。 比起声势浩大的剑势和雷霆,更让红袍人惊惧的,是其中隐含的修罗剑意。 修罗剑意主杀伐,但不可随心滥杀。只要杀意有一丝不符世间道义,有一丝滥杀之心,修罗道会立刻崩溃,修其道者亦困于自身,最好的下场便是筋脉皆绝,修为尽毁,成为一个废人。 她这个年纪怎么能有修罗剑意。 她怎么敢有修罗剑意。 但枕苏没有给他留下思考的时间。她手掌前推,在凌清秋语气毫无起伏的背景音下,月白剑穿透了红袍人的胸口,把他牢牢钉在祭台上。 “至于剑道一术,我从未胜她。” 祭台下面,死里逃生的叶家姐弟正在拥抱,叶耀的腿分明在抖,但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安慰姐姐。 然后得到余镜台牌头顶大包一个。 “小鬼,你私自行动也不说一声,差点吓死我。”天知道当时余镜台被叶子拽住衣角的时候,是多么想化身无情尖叫鸡。 叶子眼圈还是红红的。当时她一个人被绑在箱子里,眼睛和嘴巴都被布遮住。在无变的黑暗中,她好像真成了和名字一样,漂浮无根又无处可去的叶子。 但是叶耀来了。 叶耀怕“仙人”们言而无信,自己一个人就莽上去了。红箱子存放的地方是祭台旁边的仓库里,门口的守卫根本不在意叶耀这种平时爱玩的小孩。他拆开了原本拿封条封住的箱口,扒下姐姐身上的红布,又手脚麻利地解开碍事的布条。 姐弟二人交流一番后刚要离开,门口就传来守卫走动的声音。 叶耀只来得及扯下自己的衣服给姐姐披上,又把丢在地上的红布拿起来围住自己,十分自觉地躺进箱子里。 仓库里面暗,姐弟俩的身形又像,守卫没看出什么不对,直接把叶子拎了出去。叶子出去以后就是卯着劲跑,生怕枕苏他们晚了一点。 余镜台听了以后直接拧耳朵警告:“臭小鬼,找我们帮忙还不信我们,给我吓一跳。” 叶耀很有眼力见的嘿嘿傻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红袍人三魂七魄被这一剑轰的只剩几分,祭台上的景象也随之明朗。枕苏脸色微微发白,但仍走到他身旁,抬臂蓄力。 对着他的脸就来了一拳。 “以孩童血肉生机,换你修习疗伤,你死的不冤。” 枕苏平常一直是文静沉稳的姐姐形象,突然走性情中人人设的一拳让余镜台愣了一下,但一旁劫余后生的叶家姐弟已经哭哭啼啼地跳上祭台,俩人十分上道,你一脚我一抓地狂打红袍人。叶耀脑袋上还顶了一个自己偷偷进行“换人行动”被姐姐打的包。 “大坏蛋!打你!” “打你!你杀了笑笑姐姐,还想杀姐姐,你比蛰我的蜜蜂还要坏!” “咳咳……”这种状况下,红袍人还在对着两个孩子诡辩,“小孩,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每次献祭,都要上交童男童女的一个,你在湖里的小伙伴,他们的父母可都是完完全全同意了的。” “你姐姐也是你爹绑过来的。”他又开始笑,没有斗篷遮盖的身体各处都缠满了绷带,配上肿起的脸颊和满脸是血,显得格外凄惨又诡异,“毕竟,我们要为村子着想。” “你话可真多。”凌清秋拿出落在地上的红布,上面还有俩小孩的脚印。在红袍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把红布揉成团装塞到了他嘴里。 顺便卸了他的下巴。 枕苏闭眼不语,余镜台加入队伍,轮着锡杖红袍人来了一下,又捡了一根树枝从头戳到脚,看看能不能顺来些什么。 余镜台叉腰jpg:刷怪之后捡装备不是应该的吗。 黎萤后怕地锤了枕苏一下,又抱着她不撒手。枕苏轻轻摸摸黎萤埋在怀里的脑袋瓜,刚想玉碟传音,看师门和玄武堂的人是否到达,余光却闪过一道红光。 地上的红袍人明明已经是濒死状态,手上却仍燃起了红光。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被打成如此惨状。他甚至能感受到,眼前这个蓝衣女娃的精纯剑气在霸占了他的身体,在全身经脉中肆意横行。要不了多久,他必死无疑。 反正都要死了,还有什么顾虑呢? 红袍人血丝遍布的眼睛中,燃起了几近疯狂的偏执。枕苏心神一震,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蔓延上她的脊背。她刚要唤回月白剑,就见已经恢复了的凌清秋踩上了红袍人冒红光的那只手。 只听咔吧一声,在红袍人瞠目欲裂的表情下,他的指骨全部破碎,手上的红光也消失不见。 “小动作还挺多。”余镜台又偷偷踹了地上死鱼一样的红袍人一脚,却见他不顾自身伤势,动作夸张地狞笑起来。 余镜台的后脑勺有些发凉,他凑到凌清秋身边,小声和他咬耳朵:“这人该不会是个哆啦艾母受虐狂吧,都快被虐成板板了,还在那咯咯折腾呢。” 虽然凌清秋三句话里有两句听不懂,但不妨碍他理解到位,精准总结。 “他可真难杀。” 话音刚落,本已风平浪静的整个村庄气氛突然一滞,接着像是高速旋转的陀螺,气氛变得格外诡异。村庄最外面的地上凭空出现一道红线,红线又钻出地表向上蔓延成光幕,片刻之间就在高空中相互交融成罩,严丝合缝,就像一口大锅扣在了整个村庄上面。 而一直没走远的村民们突然开始惨叫。众人看的分明,一直平静的大地阵阵颤抖着,道路两边郁郁葱葱的草木开始变黄、变褐。村民明明站在地上,鞋底却像被岩浆触碰一般融化。而祭台上奄奄一息的红袍人,身上的气息竟奇迹般地开始攀升,身上缠绕着的绷带也突然爆开几处。只见他一个弹身,恢复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虚空一点,牢牢钉在他胸口的月白剑便倒飞出去,又被主人一手握住。 “不对劲,大家灵力外放护住自己,这人还有后手。”枕苏看着面前绷带爆开,露出焦黑皮肤的红袍人,却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她见红袍人在原地不动,想要先把叶家姐弟带到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去,却突然看到,地上的路在闪光。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涌上心头。她御剑升空,在红罩子包裹的最高处向下俯瞰,心中更是大悸。 “传音玉碟用不了了!”黎萤皱着眉,十分不爽地收起传音玉碟。 “爹,爹!”离祭台最近的一位佝偻老人突然倒地,一壮汉看着自家老爹突然倒在地上。他忍着脚下的疼痛赶过去,想要扶老人家起来,却在下一刻面容扭曲地倒在地上,脸色逐渐发白变皱,身形也愈加消瘦,竟在短短几分钟内,身形从横肉一身变成了瘦骨嶙峋。 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了异状。枕苏悬在空中,眼里映着的是遍布红光的村落。那一条条看起来很累赘的小道,连接着阵法走向,最后止于祭台。 这是一个拿整个村庄的活物为祭品的邪阵! “这不是阴阳两仪阵,这是……阴阳逆转阵。” 枕苏对着下面进入战备状态的几人传音道:“阴阳逆转,不存于世。这阵法依旧分成阴阳两阵,只不过,是阴阵势高,导致生气紊乱。但最重要的,是这邪阵的作用。” “阴阵上面放上一个活物,首先要抽取的就是灵力补给阳区。阴阳两仪阵只抽取灵力,这阴阳逆转却更为恶毒。” “阴阳逆转,需用活祭,在祭品保持清醒的条件下,先是抽取灵力,若无灵力,下一步就是血脉,再是血肉白骨,最后是气息生机。” “枕姐……”余镜台声音颤抖,“也就是说,这个阵法运行到最后,阴阵上面的东西就会成为玄学与物理双重意义上的粉身碎骨,销声匿迹了?” 第19章 枕苏点头默认,又道:“阵法是从祭台边缘开始的。祭台为阳阵,村庄其余是阴阵。普通人不能承受活祭带来的恶业,无法在阳阵上久留,所以他们不能上祭台。小余,你们把灵力展开成罩,能多救一个是一个,这样在灵力被抽干之前,罩内人的性命可以暂时无虞。” “我来制服他。” “收到!”余镜台把叶家两个小孩往黎萤那一推,袖子一挽长腿一迈就跳下祭台,金色灵力在体外扩展开来。黎萤护着两个孩子,咬牙撑起灵力护罩,让两个孩子带路救村内幼童。 凌清秋跳下祭台前,深深看了枕苏一眼,眼中映出的红痣显得格外明亮。 但他下一刻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在没有灵气存在的空间里,不计灵力损耗,御剑而行至外围展开灵力护罩,蕴含这勃勃生机的灵力蔓延,庇佑受到阵法作用较轻的众人。 但他的目光一直安静追随着枕苏的动作,从未撤离。 祭台上面,气势汹汹的红袍人双手高举,挑衅般看着悬在空中的枕苏。 “师兄还真是说对了。”枕苏话语轻柔,却带着一股锋利的杀气,竟让红袍人这个不知沾了多少血的人心中胆寒。 “你可真难杀。” 红袍人心中惊惧,面上却不显。若放此女继续成长,以后势必会成大敌。他被凌清秋踩碎的手指已经恢复,嗓音嘶哑。 “小女娃,这阴阳逆转阵,是我得到了一本古籍,已经钻研了数百年。此阵一开,万物皆灭后用于我。我这还有神通,若我们各退一步,我停了这阵,你和你的同伴忘记这里……我会给你长生。” “长生?”枕苏冷笑一声,她终于知道面前红袍人为何如此眼熟,“你可知,数百年前,燕京事变,罪魁祸首操纵不可触及阳光的异常生物,其实就是些行尸走肉的怪物。” “那些怪物和你长得很像啊。” 听到这里,红袍人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却无端地透出一些模糊的疯狂。 “看来,你是不得不死了。”他无名指贴于中指外缘,本来稳定的气息突然狂飙,境界从一开始的金丹初期硬生生地拔高到金丹中期。与此同时,祭台下的几人也感觉到地面对自己的吸力越来越强,吞噬灵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为什么、为什么啊!”一位被余镜台的灵力护罩掩住的中年男人跪地痛哭,他的小儿子刚才在众人的视线里化作飞灰,风一吹一点渣都不剩。 “是你们!你们这些外乡人,把厄运带到了我们村子,上天发怒了!”一个老太太拿起拐杖,狠狠敲在凌清秋背上。凌清秋没有争辩,只是把灵力护罩再加固一些。 他们只知道,这些村民是被蒙蔽圈养的受害者。三人拿灵力护着愚昧又可怜的村民们。明明他们也自身难保,却仍然加大灵力输出,把灵力护罩扩的大些,再大些。 祭台上,枕苏看着胜券在握的红袍人,只是勾唇笑了笑。 红袍人认为枕苏在虚张声势,便道:“小女娃,就算你今天杀了我,此阵已成,元婴以下无法进出,你们也注定化为飞灰。”说完,他好像还觉得自己很善良似的,又假惺惺的补了一句,“你们的一身灵力回归天地,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我一开始只想把你交给执法堂,但是现在……”枕苏右手横剑,左手指尖划过剑锋,滴落的鲜血融入剑身内,在莹白中如蛇一般游动。与此同时,枕苏身上境界开始极速提升,鲜红的杀气冲天而上,却又收敛的很好,没有让祭台以外的人感受到。 红袍人看出枕苏正在酝酿招式,他背过手去,凭空取出一把弯刀,想要趁机偷袭枕苏。 却不知何时被缠绕身上的锁链困住,半步也动弹不得。 “这是……束缚阵法,你何时设了此阵!”无论红袍人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掉那些锁链。他在漫长的时间里只研究三种阵法,为了追求村子的封闭性,他也不与修真界接触,短时间内对修真界最新版的束缚阵法根本没有头绪。 月白剑被强烈的杀气浸润,剑身却显得越来越透明。枕苏右手执剑,手腕轻抬。 出剑。 刹那间,一股恐怖的威压笼罩了红袍人。下一刻,那个想罩子一样笼罩着村庄的不详阵法,像是个脆弱不堪的蛋壳化身,又像是被撞破的玻璃,从空中化作片片碎裂下坠,照进了耀眼夺目的阳光。 红袍人慢半拍地向下看,微风穿过他胸前破开的大洞,又打着旋绕过他身上崩裂的绷带。 “你怎么……”他直直倒在地上,还强撑着瞪着面前脸色发白却依旧亮眼的女修,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直到他对上了枕苏的眼睛。 那平淡如水的冷静中,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 甚至趋于狂妄。 “我好像没说过。”在红袍人生命的最后一刻,枕苏施舍般从上至下扫了他一眼。 “我的境界——” “早已半步元婴。” 【作者有话要说】 帅气枕姐出没! 第16章 破邪道 所幸,在阵法被破不久,玄武堂的执法堂就赶到此地。枕苏的传音玉碟上也收到了“明日即到”这一消息。执法堂带走了红袍人的尸体,村民们被医修悉心治疗,叶家两个孩子也回到了家里,与叶母抱在一起痛哭。 余镜台削了几块木板,直直插在祭台前方,面容严肃地念起往生咒,度化历年来亡于此湖的生灵。湖里已经没有水了,点点黑雾从铺满湖底的白骨中升起,没过几秒又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像是破茧的蝴蝶去追寻绚烂的阳光。 扶摇直上。 余镜台也收起了以往吊儿郎当的腔调,眉眼低垂,姿势敬畏,整个人到真是散发着一种圣洁的佛性。 黎萤指挥百虫松土,枕苏和凌清秋用佩剑挖了许多土坑。数具白骨埋入土中,永远留在了他们的家乡。 做完这些,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几人随玄武堂执法堂在离此地不远的竹林中歇息。西区本就尚武,主修淬体的玄武堂又坐落于此,边缘又有玄灵寺看似柔弱实际擅长以力服人的和尚们,更是在西区掀起锻炼风潮,丝毫不亚于南区从商执念。 西区多山丘,地势险峻,植物却是生长的格外茂盛,青竹尤甚。由于西区是散修最多的地域,许多百姓自发在竹林中建起木屋,以便他们居住。凡人与修士一起锻炼身体的景象也不在少数。 “果然,治愈自己的方式就是睡觉。”西区山坡上的一处木屋内,余镜台揉着落枕的后颈,表情却是惬意非常。 “你可真能睡。”黎萤习惯性吐槽他,“你睡了整整一天。不过,你正是赶上时候了。” 余镜台刚要询问,却见木屋外来了两个黑红配色的肌肉壮汉,两幅凶恶面孔,来势汹汹。 “玄武堂执法堂,苗淼。”扎个小揪揪的大汉操着一口粗嗓,震声如雷。 “玄武堂执法堂,震天。”寸头粗眉大汉竟有一口少年音,青春无比。 “喵喵?” 余镜台扣出了今天的第一个问号。 “家父说我五行缺水,所以起了一个淼字。”苗淼爽朗一笑,一口白牙闪闪发光,粗声低音炮震得四人耳朵发麻。 “家母修得一手震天锤,家父使得一根震天鞭,所以我——。”他一脸正气地拿活泼清澈的少年音道,“本名雷震天!” “?” 余镜台扣出了今天的第二个问号。 枕苏咳了一声,眼神移到震天身上,询问他们的来意才知道,他们来汇报那个到现在都没有名字的红袍人信息。 震天老哥声音清亮,充满着浓浓少年感,语调抑扬顿挫,堪为修真界音乐剧首席。 “毕竟这家伙是枕仙客抓住的,还千里迢迢的去偷袭你们,怎么看都要来告知你们一声。”苗淼颇为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 “这家伙不是死透了吗?”黎萤问道。 “死透了。”苗淼两手一摊,“也方便我们搜魂了。” 搜魂,简单来讲就是去对方脑子里转一圈,提取记忆。就和砸核桃一样,砸轻了得到的核桃仁就少,砸重了得到的核桃仁就多。但无论轻重,都会对人脑和魂魄有损。轻则失忆,重则丧命。 “死人也能搜魂吗?”余镜台作好奇宝宝状。 苗淼爽朗一笑:“他才刚死,又有金丹境界,生命力还挺顽强的,下手重也没事哦” “?!!” 这人是不是用可爱尾音一脸正气地说了什么反派宣言? 余镜台扣出了今天的第三个问号。 枕苏摸摸惊恐状态的小余狗头,凌清秋自觉十分贴心地给二人搬来两个小木凳。两个大汉缩在两个小凳上,脚尖点地,显得十分优雅。 “他应该活了几百年了,我们无法知晓他的名字,就按他的特征来叫他‘大红袍’。” “经过搜魂,我们发现这邪道的记忆有明显的割裂痕迹。要么就是他自己走火入魔,要么就是被人入侵神魂夺了舍。” 第20章 “我们暂时把夺舍人叫做‘小红人’。小红人夺舍之后,整天窝在这村子里研究阵法,他天赋奇高,因阵法而生的天地异象常有,逐渐被这村子里的人奉为神明。” “所以,在数百年前,这个村子每搁一段时间就会献上一个幼童,着幼童也是作为阵法的试验品。小红人似乎很懂得揣测人心,竟然把这些村民哄得团团转,恨不得每天都跪下给他磕两个头。” “后来,小红人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常,皮肤不可直面阳光,行动也越来越僵硬。” “然后小红人就脱离了大红袍的身体,轻松到对他来说好像千百次的经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大红袍本该在被夺舍的那一瞬就灰飞烟灭,但他之前似乎修习了强韧神魂的术法。也许是上天垂怜,他竟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缩在识海最里层。那夺舍人不知为何又脱离此身,他便顺理成章地重新掌控身体。” “小红人毕竟在他身体里待久了,大红袍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这些年的记忆,但是大部分都毕竟模糊残缺,记得最牢的,就是这害人不轻的阴阳两仪阵和阴阳逆转阵。” “阴阳两仪阵吸走了此地灵气,当地人也无法修道,又因为之前小红人有意识地把自己塑造成与上天神仙沟通的身份,大红袍就继续研究着阵法。但他毕竟没有小红人那样高深精妙的造诣,身体进一步发生崩坏。于是,活祭从之前的十年一次改为五年一次,他也闭门不出,专心修复身体。” “忽然有一天,他突然出了这个村庄。我们无法从记忆里得知这是为何,但他的路线是直接朝你们当时所在的燕京城主府而来。在他的记忆中,凌道友是被重点关注的那一个。我们怀疑他想效仿小红人,夺舍凌道友。” “他找到各位后,本想通过幻境来动摇各位的心境,他再趁机夺取,目的没达到反而自己被虐成板板。我们去看了各位说过的地方,那里相当于是一个超长距离传送阵。只要撕毁特制符箓,就能回到那处。” “当然,这个阵法是那位小红人留下的。” “大红袍被各位道友伤到,本就快支撑不住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于是,他临时加了一场祭祀,要用幼童血肉加速伤势的恢复。” “我们执法堂已将此事告知各宗门,相信不日便会有决断。” 最后,枕苏送走执法堂的两位,转身就看到余镜台愁眉苦脸地守在凌清秋身前。 “怎么办啊枕姐。鲲鹏台快要开始,到不了就算自动放弃;凌呆呆又被陌生人看中了身子,我们现在正在经历名额与清白的双重危机啊!” 凌清秋直接忽略了余镜台的“清白警告”,十分准确地抓住了重点:“我们如果再不加快些速度,可能赶不上鲲鹏台开幕。” 对此,枕苏只是抱臂站立,身姿轻盈:“不用着急,我们不会赶不上的。” “说不定,还能提前一些呢” 余镜台眼中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上下两辈子都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脸上露出一片茫然神色。 他还没到体验钞能力的时候。 说曹操曹操到。枕苏突然看向天空:“他们到了。” 话音刚落,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慢慢被巨物遮盖,掀起的气流甚至压弯了树林的枝干。直到它完全停下,才给了地面众人观看它的机会。 遮天蔽日的巨物呈船型,舱内是可供休息的房间,整体像极了现代的高级游轮。 只是要比游轮大的多。 船的表层呈青色,在边缘处用价值连城的白玉拼凑出一个葫芦的形状,甲班的四个角落各生长了一棵近两米的树,晶莹剔透,像是由水晶雕刻而成,上面密密的凭空悬浮着灵石,如真正的树叶般相互覆盖。 余镜台长大了嘴,发出不值钱的羡慕声音,“传送方舟plus版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氪金吗? 他的心里不自觉开始盘算此等规模的方舟一天所消耗的金钱。 然后算出了一个让他想要当场滑跪的数字。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剑修一样,在基筑期就可以御剑飞行,在空中来去自由,或是像元婴以上的大佬一样缩地成寸,片刻便可行千里之外。想要快速赶路,一是用可以短距离传送的传送符,或者加快速度的神行符;第二便是长距离运行的传送方舟。有了传送方舟,便是一日行千里也不为过。 二者体积不同,做工不同,但有一相同之处。 死贵。 枕苏看着地上摸不清状况的几人,解释道:“往年鲲鹏台是需要各位修士自己去。但今年的鲲鹏台由南区玄春门负责,他们直接派遣宗门内的方舟去接各大宗门参赛者,方舟上全程优质服务,无论你是修炼还是买药都能给你办的十分妥帖。” “如果路上散修遇到困难无法及时到达,只要联系南区的执法堂,也会有相应的传送方舟来接应。” “每一艘方舟都这样吗……”羡慕的泪水从余镜台嘴角流了下来。 “那到没有。”枕苏眸光扫过黎萤,看见小姑娘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然,又在刹那间变成慌乱,最后归于一种生无可恋的死鱼眼。 “这应该是玄春门的私人方舟。” 余镜台擦掉嘴角可疑的水渍,提出一个重大问题:“所以,为什么我们不一开始就搭方舟过去呢?” 凌清秋闻言转过身去,黎萤眼睛咕噜噜地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余镜台。枕苏只当没听到余镜台的声音,笑眯眯地转移话题:“走吧,我们上去。” 绝对是因为你们手痒想打架了吧! 绝对是吧! 和平使者(自封)余镜台今天也在为队伍里的战斗狂们而心碎。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抬爪求摸,评论区好冷(凋谢) 第17章 故人聚 几人登上方舟,见甲板上站着一粉衣女子。 “好久不见,阿枕,小黎。”她面容清秀,肘间挽着鹅黄色的披帛,身形纤纤,长发及腰。乍一看温和无害,却莫名有一种吸引人的媚,顾盼流转间,万种风情皆揉于眼尾眉梢。 “久违了,观鱼。”枕苏快步上前,黎萤早就挽住了宓观鱼的手臂。凌清秋看着好像突然丢了魂一样的余镜台,本着友好互助的心拍了一下他的背,差点把余镜台拍到甲板里。 “凌呆呆你干什么你!”余镜台拿手背抹了抹鼻子,发出不值钱的疑问,“这位仙女姐姐好生吸引人,我感觉我要坠入爱河了。” “她是北区琴坊的琴修,宓观鱼,和师妹关系很好。”凌清秋没有看甲板上的三女,而是神色疑惑地看向休息的高层房间。 “观鱼,观鱼碧潭上,木落潭水清。好好好,好名字。但是这个名字我好像再哪里听到过啊……”余镜台念了两遍,明里暗里秀了一波自己的文化人身份,却好像想到什么,顶着众人的眼神怪叫一声。 “宓观鱼!是那个白虎宗少宗主、丹修淮阳子、玄武堂锻体首席孟百川三人为了和一女修共进晚餐而打起来事件里的女主角啊!听说东区合欢宗座下一男弟子曾为她从良,西区淬器楼一弟子为搏她一笑免费为琴坊打了三年工!” “淬器楼上到长老天骄,下到弟子杂役,都超级抠门的啊!那可是天天买盗版书、把‘扣’当作人生格言的宗门弟子,这下见到真人了。” 余镜台看着三女间其乐融融的氛围,自己曾写的宓观鱼和孟百川的拉郎配文学好像突然不香了,拿着锡杖的手蠢蠢欲动,突然就想开展一些柑橘味的作品分类。 余镜台:耶,灵感来了! “师兄,你先帮我招待一下那两位道友吧。”宓观鱼侧身,对一直在她身后的男修轻语,那男修耳垂爆红,结结巴巴地应声而去,一看就已经被迷到不能自已。 “小黎,有件事可能要跟你说一下。”宓观鱼用指尖点了点眼角——这是她心虚时常有的动作。 黎萤睁着死鱼眼,表情终于由生无可恋转成了生死看淡。 “观鱼姐,玄春门是有钱,但他们什么时候大气到用来接待的传送方舟上,每艘都放了四棵彩云琉璃树。” 彩云琉璃树,树干透明无暇,宛若琉璃,单凭颜值就能引得一众女修痴迷于它。先不说它自身可引动灵力聚集促进修为提升,就凭一个防止走火入魔的罕见作用,在修真界众多奇珍异宝里成功霸占上层地位。 关键这彩云琉璃树百年一生,修真界流传的也不过百余株。都说物以稀为贵,这东西在市面上早就被炒出了天价。 “……”宓观鱼又点了点眼角,“阿枕说你们在路上,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不少时间。琴坊和玄清宗的弟子刚从北区赶到南部,玄春门一时半会抽不出多余的方舟来接待……” “果然……”黎萤脸已经开始黑了。 “人家作为东道主……”宓观鱼欲言又止。 舱门突然打开,一男子自内走出。身上穿的长袍是价值不菲的织云锦,天水碧底色上是金线织就的细密云纹,同色的发冠上点缀着紫金碎钻数颗。 第21章 “在下沈岸,几位莫在外面受风,还是早些随在下进房为好。”沈岸笑的温和,完完全全就是余镜台话本子里温润贵公子的模样。 装什么装。 黎萤直接赏他白眼一枚。 “枕道友,宓道友,黎道友。”他依次问过,黎萤不知道为何又不高兴起来,“哼”了一声就哒哒哒地跑到另一旁。憋笑的另外二女则是推着凌余二人进门,把甲板上的空间留出来。 “这什么情况?”余镜台好奇发问 ,一脸好奇里带着含蓄的神态像极了瓜田里蓄势待发的猹。 “瑶寨和玄春派离得近,两家经常互相走动,二人年龄又相仿,早早的就定亲了。” “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纯爱战神系列是吧。”余镜台虚心求教,“但是枕姐,但我怎么看着他俩有点怪怪的。” “我也不太清楚呢。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她不就好了。”枕苏发起提议。 “不不不。”余镜台拒绝了提议,“就黎萤的爆娇脾气,如果她不想说我却问了,保不准趁我睡觉的时候放蝎子偷袭我。” 也有可能当面把他踹个半身不遂。 “余道友说笑,以小黎的性子,顶多拿出来什么毒虫吓一吓你,不会真动手的。”宓观鱼掩面而笑,余镜台眼睁睁看着他旁边一个不认识的老兄红了脸。 余镜台开眼大悟:修真界海王竟恐怖如斯! 舱内有何风波尚且略过,甲板上,黎萤跑到彩云琉璃树旁边,一脸不想和任何人讲话的样子,沈岸就跟在她身后三步处。二人也不讲话,气氛活像是北部冰层中要裂不裂的冰层。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最终,还是沈岸先开了口,“你不来玄春门,我去了瑶寨后你又闭关,我用玉碟联系你,你就当收不到,还只用凡尘世所用的书信与我交流。黎小萤,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埋怨我吗。” “我不是给你回信了嘛……”黎萤小声嘟囔。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信件这件事,沈岸反而被气笑了:“那么下次你的字可以再张扬一点,一张信纸都承不下你的‘知道’二字。” 他拿出一张青色丝帕:“脸上脏了,拿这个擦擦吧。” “……”黎萤还是不讲话,随意抹了抹脸,脚步往旁边挪了挪,试图将娇娇小小的整个人藏到彩云琉璃树的枝丫里。 像个知道自己有错却死不悔改的小刺猬。 沈岸差点笑出来,但还是要照顾自家这个傲娇的未婚妻。他捏住黎萤的手腕,使了巧劲让黎萤从树杈中脱离出来面对他。黎萤偏过头去,嘴里念念有词:“别以为你现在这样我就会认同你,我就是没做错。” “当时……你难道就没有一瞬间也是那样想的吗?” 沈岸嘴边的弧度微微一平。 “我说过,我们现在没必要再讨论一件过去的事。”丝帕轻轻擦过黎萤的左脸,被他的主人无情地烧成烟雾散去。 “切。”黎萤看上去更不服气了,“死洁癖。” 沈岸已经对她的吐槽免疫了。他刚想带黎萤回舱内,方舟却猛然一晃,像是撞上了什么。 “哈哈哈哈,今天来了条大鱼。”定睛一看,是一块紫色是长布挡住了方舟的去路。明明是块大的过分的布,却坚硬的反常。在这块布的前方,伸出一块布,上面站着一陌生男子。他生的高大魁梧,目如铜铃,身上还披了一副甲胄,看起来特别唬人。 “此路是我开,此布是我物。若要方舟过,就好好让爷疼疼你!” “这人是不是学渣啊,说的话都不押韵。”从船舱内出来的余镜台化身吐槽达人,一脸疑惑地揉了揉刚才没站稳被撞了一下左臂。看到那块格外显眼,且克服了阻力重力摩擦力、竖直停在空中紫色布,又眨了眨眼睛。 余镜台:今天又是为科学定义默哀的一天呢。 “少废话,我们当家的发话了,今天当家的心情好,只拿你们方舟里货物的三分之一。识相的,就自己上供过来。”那魁梧大汉的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众人这才看清,这布不是直直挡在方舟前面的,它的下边缘折起,上面密密麻麻地站着许多人。 “虽然早就听过‘劫空爷’的事迹,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沈岸挡住黎萤,不着痕迹地站在船头最前方,与对面的魁梧大汉直直对视,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凡人行走地上道路,故有“劫道”一说,空中作为修真界的交通要道,自然也有“劫空”的情况。他们一般会在方舟行驶的要道上出现,以拿走船上部分货物当做过路费,这些修士就被称为“劫空爷”。一般的劫空爷大多会有元婴坐镇,但这一波人最高的修为才是金丹,能在空中待着全是靠着他们脚下那块奇特的布状法器。 余镜台悄咪咪和凌清秋说道:“现在打劫是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看起来真的很像只能出场几秒的炮灰欸。 凌清秋抱着长清剑一脸正气:“书上说了,不论在哪里,打劫都是不对的,人间界的要报官,修真界……要移交当地执法堂吧。” “凌呆呆,你给哥说个准的。”余镜台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手从储物袋里掏了个喇叭出来,“你多长时间能把他们全部打下去?” “七招足矣。”凌清秋说的云淡风轻,收获返祖猴叫余捧哏一枚。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我们老大劫空的时候,你可都还没出生呢!”魁梧大汉后面的一个小喽啰开始维护老大的威严,举着一柄有他半个人那么大的斧子在布上跳脚。 “那斧子看起来挺破啊,有点像我们寺里砍柴砍包浆的那把。”余镜台小声碎碎念,声音通过还没关闭的喇叭放出,让对面听的一字不落。 “劫空劫了这么久,也不给小弟换把好点的武器么,除了领头人那副甲胄,其余的武器也太破了,好抠的男人……”宓观鱼以手掩面,微微靠在枕苏肩旁。枕苏看似不经意般拨弄了下发钗,对面有识货的受言语影响,头脑风暴一阵后,发现对面女修的一支发钗就能换他们数量感人的武器。 “他穿的这件是件护身法器,他小弟一件都没有诶。那个长头发的黑衣服破了一个洞,这都不给人家换吗?好可怜哦……”黎萤从沈岸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眼中满是同情。 对面的“长头发黑衣服”本尊下意识寻找自己衣服哪里破了洞。 几人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对敌方进行精准打击,听得那群小弟面面相觑,气得魁梧大汉身形颤抖。 “闭嘴!” 他突然大吼一声:“小小毛孩,也敢在我寇三爷面前放肆!”魁梧大汉怒目圆瞪,那紫布突然延伸数米,直直朝方舟抽来。 凌清秋:这就是书上讲的“破防”吗? 余镜台:领悟的很好下次别悟了,这布不会把我们抽飞吧。 今天的余镜台也在好好为自己的生命安全祈祷。 【作者有话要说】 新角色上线! 宓观鱼身份解锁:琴坊下一任坊主,据传曾在私下里发表“训男人就像训狗一样容易”的言论。 沈岸身份解锁:有钱医修大少爷,外表温润贵气,实则腹黑洁癖。 修真界小报: 1.玄春门是医修心里的天下第一宗,门派标识为镶有金丝的白玉葫芦。 2.提醒各位同行,如果见到一艘传送方舟上,只有白玉葫芦的标识,请务必让开。不要靠近它,否则会变的不幸。 ——本讯息来自不愿透露姓名的一位劫空爷 第18章 故人聚 出乎意料的,余镜台幻想中方舟被抽开的情形并未出现。在紫布与方舟接触的一瞬间,方舟外展开一层淡黄色的光罩,表面有水波一样的纹路流淌,在扭转紫布运动轨迹的同时卸掉了攻击力道。 “你这眼又小又瞎,只是劣质的装饰品吗?”沈岸单眉轻挑,食指前抬,极具嘲讽意味的神色中还带着一丝无辜,“也敢劫玄春门的方舟。” 寇三爷闻言非但不惧,反而仰天大笑:“小毛孩,你爷爷我在这几十年也不是被吓大的。你说这是玄春门的方舟,可这上面根本没有门派标识,你唬错人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示威似的拍拍胸口。哪想面前大鱼上的小辈你说你的我论我的,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黎萤在前面和沈岸窃窃私语:“你这方舟上葫芦这么大一个他看不见吗?” 沈岸摊手:“玄春门的门派标识是金镶玉葫芦,这个是我自己的,没镶金。” 余镜台自顾自地碎碎念:“这家伙的嘴这么毒吗?” 温润贵公子的人设完全崩掉了欸。 宓观鱼和枕苏相视一笑,勾的余镜台心痒痒,使出百般花样求解答。 枕苏有心卖关子:“种其因者,须食其果。” 宓观鱼给余镜台递了个眼神。 著名写手余镜台秒懂。 世间有句老话。 第22章 打扰小情侣相处是要遭报应的! 寇三爷见面前大鱼非但不积极给钱,还大胆当着正主的面蛐蛐人,随即振臂一呼,大群小弟呜呜泱泱就要去围攻面前方舟。 对此情况,家财万贯的沈岸少爷有四字评价。 “一群废物。” 根本不用方舟上的几人出手,在这群劫空爷围上来的一瞬间,方舟外侧冒出一股柔柔的白色护罩,看似鸡肋无比,实则十分阴逼。 这层白色的护罩把劫道者的衣服融了个干干净净。 只给他们留了条裤衩用来遮羞。 在他们下意识遮挡身体的同时,那护罩瞬间破裂,无数银针自护罩后爆起,生生逼的这群人倒回那紫布内。 下一刻,方舟突然加速,一瞬间就跑了个没影,那紫布竟也跟了上去。这一跟不要紧,布上站着的众人被迫转成了高速陀螺,还是从天而降那种。 一块灵石不偏不倚地落在空中稳住身形的寇三爷手里,空中还有沈岸少爷气死人不偿命的尾音。 “看在你这法器的份上,少爷赏你灵石治治脑子。” 寇三爷这些人的结局尚未知晓,只是那修真小报上突然报道,有一群修士貌似走火入魔,竟在山野间裸奔行走,十分不雅,素质低下。为首那人肥头大耳,看见葫芦状的东西就大叫。一时间,引得修真界各路闲人纷纷持各式葫芦奔赴打卡,带动了当地葫芦制品的产业发展。 这些都是后话,而一切的罪魁魁首正拿着那紫布端详,寻思能不能融了做顶发冠的沈岸,心安理得接受着余镜台的大拇指夸奖。 “砂仁猪心,阴人无形,我余镜台心服口服。” 在真土豪沈岸大少爷的赞助下,方舟不记消耗全力以赴地赶路,让长达半月的日程缩短到了三天。 月明如水。 “小余。” 少女的声音在月光下更显空灵。余镜台不知为何正在甲板上盘膝而坐,闻言转头,枕苏和宓观鱼就站在他身后。 “怎么了枕姐?” 枕苏双手掐诀,一道白光跃于方舟之上。 余镜台认出这是一种隔绝声音的法门。 “月色正好,适合来一场友好交流。”沈岸又换了一个一看就很贵的骚包发冠,自来熟地挨着余镜台坐下。 “道友认为,恶人该不该受他应有的报应?” “当然应该。”余镜台感到一丝不妙。 “若是有人要取你性命,你要不要反击?” “当、当然要啊。”余镜台的小动物预警雷达滴滴作响。 “我知晓道友无法对敌人出手而深受其害。”沈岸笑的更加温和,手上凭空多出数枚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澄澈月光下闪着闪闪寒光,“我认为,余道友这是有不太严重的心理问题,不如让我来给余道友针灸一番,改善一下症状。看在黎萤的面子上,价钱打半折哦。” “不用了谢谢你是个好人。”余镜台实动然拒。 还有,要是那些针扎在身上后真的不会让自己重开吗? “鲲鹏台每一次举行约半年之久,各路仙家皆有保护,保证不出人命。”枕苏坐到另一边,“若是鲲鹏扶摇结束后还要接着入世,我们几个不会分开。虽说你这问题有些严重,但我们还不至于护不住你。” “顺便说一下,我也突破金丹了,半年后的游历带上我哦。”宓观鱼摸摸不知何时窜到她身旁的黎萤,“琴修可是香饽饽,你们可是赚到了。” 凌清秋面瘫一样的脸上是罕见的认真。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右手放在了剑柄上。下一瞬,一道剑意直冲云天,长清剑罕见的出鞘,爆发出让人惊惧的骇意。 “我会变得更厉害的。” 黎萤伸掌“啪”地一下拍到余镜台的头上:“拜托别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啦,那天以后你都不和我抢包子吃了,怪渗人的。” 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在方舟上,像是给众人蒙上了一层银纱。 闪亮柔软的不可思议。 别逼自己太紧了。 恐惧无法克服的阴影和过去也无所谓。 我们是可以依赖的朋友。 我们超级可靠哦。 “什么嘛……”余镜台觉得这些人大晚上不睡觉做这些好像开屏的动作简直莫名其妙,搞得他也有点莫名其妙的奇怪。 心脏好像被泡在了可乐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还有一点不知所措的甜穿过喉咙,齁的眼睛酸酸的。 “——别小看我啊。”余镜台自信挑眉,语气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哽咽。 “我可是‘修真界第一盾’。” “你们才是赚到大的了!” 这种不论身处何种情境,不论行为成效的大小,不论迈向未来的路径如何,总有一群人守候着自己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他一个异世孤魂身临此处,飘飘荡荡无所归处,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孤独,也幻想过未来会不会有一天自己能找到在世间的锚点。 幸运的是,余镜台遇到他们的时间足够早。 如果有人在身后可做磅礴山海,那么任性一下也是没关系的吧。 一群笨蛋。 一天后,方舟带着一行人来到了玄春门。玄春门总部坐落在南区最繁华的青溪城,在堪称寸土寸金的中心建起连绵的围墙,就连深受收藏家喜爱的落花石,也只配当做墙内的地板。开在各地的玄春分部里的装潢就已经很夸张,更别说总部。玄春门好像极其注重对称和平衡,一眼望去,每一处都像是艺术品,充满着艺术与金钱的气息。 “你这里缺不缺人打下手,我能走个后门应聘吗?”真-苦修-佛门余镜台跃跃欲试,好像下一步就能抱住沈岸的大腿。 “我这里缺个试针的药人你有没有兴趣?”沈岸又换了一个金色的发冠,两边垂落下银白的丝质冠带。 “所以你到底有多少个发冠?”余镜台在金钱的冲击下化身吐槽役:“你是发冠侠吗?” “谁知道呢。” “现在所有选手都到齐了,玄机阁还是老样子,又不出世。房间是按照宗门划分,待会儿会有人带你们过去。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天时间,我要去忙些事情,你们一会可以好好逛逛。”沈岸不知又从哪儿变出把折扇,短短的话语让他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花费记我账上。” 有了沈岸大少爷的赞助,几人直奔清溪中心区域。正值特殊时期,城中随处可见携带弟子身份牌的选手和押宝开局的商家。长街相通,承载满城的沸沸扬扬。 南区的街道繁杂,不像北区大都直来直往,黎萤早就不知道去了哪撒欢,余镜台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冲进各大店铺疯狂消费,宓观鱼喜欢进些胭脂铺,为她拎包的人又开启了一轮新的竞争,凌清秋一开始还能看到枕苏,随后也被汹涌的人潮推挤开来。经过一番鸡飞狗跳后,枕苏成功斩获迷路成就。 “这清溪城的热闹也太足了些。”枕苏感觉自己的脑壳都在人声喧嚣中隐隐作痛,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清净地方,反而舒服许多。 她在一片桃树林间停驻,桃林中心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 花瓣纷飞,佳人静立湖畔。一时间说不清到底是人偏爱着落樱缤纷的的花,还是花映衬着楚楚动人的人。 “砰!”突然在湖畔的一棵桃树上,掉下来一团红影。枕苏吓了一跳,看着好像是个人,忙上去查看。 是位红衣女郎,生着张白净的瓜子脸,眉目却比寻常人更锋利些,墨发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脸上无端地多了些红晕。她见枕苏靠近询问,脸上红晕竟有再蔓延的趋势。 “这位姐姐,可是摔疼了哪里?”枕苏见她半晌不说话,身上也没有分辨仙门的弟子牌,只得出声询问。 “……你。”这女郎仿佛刚刚找回了声音,一个翻身站起,头上还滑稽地蹭了两根草叶,“你刚才叫我什么?” “……姐姐?” 依她身形面容,应是同辈不假,莫不是驻颜有术的大能? 枕苏有些不太能确定面前人的身份,刚想改口叫前辈,却见面前女郎胡乱地拍拍身上沾染上的灰尘,抓着她的手就塞给她一个红玉镯。 “我叫燕回!燕子的燕,回家的回……我是玄武堂的!”她嗫嚅着,突然就掩面跑走,像只受了惊吓铆劲冲刺的傻狍子。 “欸……”枕苏在燕回身后无奈抬手,燕回却跑的格外迅速。她看着手中的红玉镯形态的储物镯,使灵力一探。 “然后呢然后呢?” 供玄清派住宿的客房内,余镜台一边磕着新买的红枣味瓜子,一边打量放在桌子正中心的镯子。 “你自己看看吧。”枕苏叹了口气,面上是罕见的无奈。 余镜台指尖搭在镯上,探入灵力,被内里闪了个眼花。 储物空间内全是上等品阶的灵石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各式法宝,塞的满满当当,甚至缝隙中还夹杂着凡尘界用的金叶子。 第23章 “这么多灵石法宝!她白给你了!我怎么没遇见这好事!”余镜台实名羡慕,表情酸酸的换了个原味瓜子继续磕。 “她不会是对你一见钟情,想要和你结契吧。”宓观鱼把镯子拿起来把玩,神色不明地调笑道:“当年你只去琴坊拜访了不到三日,就把我的一位师妹迷的非你不嫁,阿枕的魅力真是丝毫不减。” “霍——感情是聘礼!”余镜台看热闹不嫌事大,十分敬业的煽风点火。 “啊?结契?不可以!虽说结契不一定非要男女之间,但……我、我不同意这门亲事!”走神了的黎萤听话听一半,张牙舞爪地就要去玄武堂闹,被沈岸捏住后颈衣领提溜回来。一技不成,她又去摇晃一旁像人形立牌一样呆住了的凌清秋。 “不能结契。”凌清秋斩钉截铁的语气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面色严肃地掏出了一本书,肢体行动间甚至带着恭敬的意味,“第一次见面就强行塞东西,还落荒而逃,全无形象,不是好人。” 黎萤夺过书,封皮上是几个快要闪瞎人眼的花体大字。 《如何做灵魂有香气的男修之礼仪篇》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突然对枕姐献上礼物的众人: 默默听着的凌清秋:什么,有人给我老婆下聘礼?准备拔剑的同时给老婆科普(败坏)一下对方形象。 黎萤:猫爪战斗状态,启动启动启动! 宓观鱼:好大魅力哦苏苏~(醋味满天飞舞) 余镜台:有瓜我吃吃吃,灵感来了我写写写。 沈岸拉住暴走黎萤,默默为被爪子挠到的脸上贴了张创可贴。 第19章 故人聚 那边的凌清秋已经开始分享让自己受益匪浅的书单,余镜台拿着《你的礼仪价值灵石千万》《高级男修手册》《三天速成迷人微笑》《交际草的自我修养》《成为万人迷就是这么简单之话术大全》等翻得不亦乐乎。 沈岸头疼地看着这一群大龄儿童,但马上他就要头疼点别的东西。 比如他的账本。 枕苏敲敲桌面,勉强结束了这场闹剧:“既然她是玄武堂来参加比赛的弟子,明天的鲲鹏台开始,全部人都要出场,到时候还给人家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真到了第二天,大家反都傻了眼。 集合地点在玄春门内的中心广场内。广场呈圆形,在中间摆着一块玉石,边缘有临时搬来的座椅。 和以往井然有序的队伍不同,一个人堆里至少有不下三种弟子牌。领队长老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的弟子们小鸡崽般凑近一起叽叽喳喳。 “忘记说了。”沈岸又换了一顶莲花纹路的白玉冠,上面坠着碧绿的珠串,“今年改了一下规则,分了两个赛季,现是团体赛,再是个人战,这不让大家先熟悉熟悉。” 余镜台托下巴盯盯:道理我都懂,但你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发冠成精吧! 沈岸神色无辜:要你管 * 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枕苏感觉腕上的红玉镯的分量是越来越重。她拉着凌清秋往前一推,直接用天然冰山的冷气当盾牌。该说不说,凌清秋一张面瘫脸还是很有迷惑性,在场的年轻一代也多少受过荼毒或听说过他的厉害,勉强在人流中开出一条道来。 终于,枕苏终于在广场一角找到了正在小憩的燕回。她依旧是一身红衣,外面多了一层玄钢铁甲。与其余广场其他地方不同,她周围明明大都是玄武弟子,个顶个的人高马大,却大多以手捂面小声交谈,一个赛一个优雅端庄,声音小的像是按下了降音键。 见凌清秋过来,几个眼尖的玄武堂弟子已经开始装作不经意般撸起袖子,对着外宗的大师兄秀出肌肉力量,但在看到枕苏后又统统化为呆滞。 若这些弟子眼中神色要用扇形图来统计,那他们看向凌清秋的眼神中绝对是三分羡慕三分嫉妒三分向往一分崇拜的复杂情形。 枕苏靠近燕回,轻轻摇动她的肩膀,手腕上露出格外显眼的红玉镯,全然不知身后弟子的表情惊成了余镜台世界中一副名画。 “谁打扰老娘……”燕回眼神摄人,却在触及面前笑靥的下一秒立刻跳起,身板站的笔直。 “上次时间紧迫,还未告知燕道友我的姓名。我名枕苏,玄清派弟子,这玉镯太过贵重,燕道友还是收回去吧。” 燕回却双手背后,脸上却全是扭捏神色,背后的石雕已经被捏地快要裂开,不顾玄武弟子“我们赔不起啊”的无声呐喊,力道甚至还有加大的趋势。 “之前……你不是喊我……”她声音很小,几乎只有枕苏听见。 枕苏福至心灵,忙在燕回看起来像要找地缝钻进去之前喊了声姐姐。 于是,整个玄武堂的弟子都看到,一直像大山一样压在他们上面的恐怖大魔王燕回,背后好像绽放了花花。 还是充满少女心的粉红色。 “对对对,我是姐姐。”她甚至声音都夹了起来,“妹子,我一直都很想有个妹妹,我看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我们现在就义结金兰,以后姐罩着你。” 卧槽?! 玄武堂上下眼眶爆裂。 玄武堂弟子:夭寿了,自家大魔王师姐强抢玄清仙女做妹子了! “?”枕苏实在没想到事情的这个走向,她甚至看到燕回身后弟子扭曲到极致的表情,透过表情看到他们冉冉升起的狰狞灵魂。 “这个镯子里是我全部的家当,不算太多……就给你做见面礼。等比赛完我再多做几个任务攒攒,我看我们玄武堂有个蓝簪子很适合你。”燕回好像突然打开了好客属性的开关。她说到起兴处就要去揽枕苏,被凌清秋上前挡住。 “你谁啊?”燕回对待外人可就换了副面孔。她上下扫量两眼,注意力集中在玄清弟子的身份牌上。 “玄清派,凌清秋。”凌清秋双手行礼,颇有威慑力的身高把枕苏挡的严严实实:“我师妹怕生,这位道友不要孟浪。” 此处插入余镜台风格的友好翻译: 你们玄武堂自己没有师妹吗跑来勾引别人家师妹! “你这剑修怎么说话一股文绉绉的味儿。”燕回满不在乎地掏掏耳朵,“我听说过你,长清一剑起苍生,你的剑很有名。上次鲲鹏台我在太阴渊里给人打架没赶上,今年破了元婴,到是参加不了。我也不占你便宜,等你突破元婴,我可要好好领教一下你的神兵长清。” “我亦会全力以赴。” “好好好所以你让一下你挡到我妹子了。” “不。” “嘿你……” 二者声音有一种格外默契的极小音量,几乎只有二人能够听清,故而在枕苏那个角度上看,二人之间的相处完全称得上一句其乐融融。 枕苏一直礼貌的微笑表情稍稍真实了些,不通人情世故的凌清秋好像和这位地位蛮高的便宜姐姐相处的还挺平和。 回想之前凌清秋与陌生人交谈的情景,枕苏陷入沉思。 难不成是那些书只是书名奇葩,内里真的有用? 屏息围观的玄武堂弟子众:不是这相处哪里就平和了?!! 这不是在快要动手的边缘试探吗! 余镜台:嗯,看来那些书的确不太靠谱。 但很快,各宗小鸡崽们都闭了嘴,原因无他,各自的大家长都来了。 众人上空忽的出现了几道人影,大乘期以上的威严浩浩荡荡地铺展开来。 “琴坊,邱倚楼。”站在最右面的女子首先开口,明明穿着沉重的赭色裙装,却不显呆板,反而更显她气质温柔。 “瑶寨,黎疏。”最左面的女子个子高挑,一身南疆打扮,身上从上到下的的首饰全部是银质。 “淬器楼,弥正心。”他们是一右一左来发言,古铜肤色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十分严肃,穿着绣有虎首的练功服,惊人的肌肉量格外显眼,让人感觉挨他一拳就能到达黄泉边缘。 “合欢宗,嫣然。”许是合欢宗驻颜有术,嫣然根本看不出年纪,一袭惹眼红衣,只觉得她像个豆蔻年华的爱美小姑娘,连指甲都涂了鲜艳的朱砂色。 “玄灵寺,释空。”释空非常符合人们对佛修的想象,袈裟挂肩,慈眉善目,只是余镜台看到他可苦了脸。 “玄武堂,燕客。”男人在嫣然的身边显得越发高大,一只猫咪样的小兽蹲在他的宽肩上。如果忽略小兽额上的“王”字,或许还能显出几分反差萌来。 “玄春门,沈淼。”这个姑娘特别年轻,看起来像广场上弟子的同辈,但在场没人敢看轻她。沈淼作为最年轻的玄春门门主,身穿玄春门统一的青色服装,系着带有葫芦纹样的腰带,腰间戴着一个镶有金纹的白玉葫芦。眉目如星,带着几分与寻常医修不同的傲气。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憧憬和热烈,投向正中间的白衣人。他白衣白发,明明是剑修,却生了一副温婉的眉目。衣和发都飘飘逸逸,活似一位多情公子。 第24章 明明是极为惹眼的长相与身段,可如果你不集中注意力看他,就像是看到一阵风,会下意识把他忽略过去, “玄清派,孟独晴。” 修仙界内剑道第一人,独晴澜沧尊。 * 沈淼率先从上降落,开始宣读规则。 “鲲鹏台参试者,其境界最高为金丹期。” “参赛时,无论是秘器法宝,还是灵丹妙药,都不许使用。若是如剑修等修习功法必需法宝,需要交给相关人员检查,并只能使用这一个。” “今年的鲲鹏台将分为宗门战与个人战两个部分,首先会进行宗门之战。” “宗门战即将在芥子秘境中进行,你们会被传送到不同地点。稍后要去秘境的各位会分别领到一块颜色不同的暖玉碎片,以宗门为单位,最后拼凑成各色的葫芦玉盘。在集齐玉盘后以灵力探入,可通过带队长老开辟的通道退出幻境晋升,速度越快者名次越高。” “在芥子秘境参加本次宗门战的分别有玄清派,玄机阁,玄武堂,玄灵寺,琴坊,瑶寨,合欢宗,分别持有不同颜色的碎片。” “芥子秘境禁止伤人性命,切磋点到为止。” “玄春门不参加秘境内比斗,而是担任后勤。若是治疗好一位弟子,便可记一分;若是无法治好伤势而揽下,则扣一分。同时进行医术考核,按名次计分,二者想加得总分,决名次。” “淬器楼亦不参加。淬器楼的各位参赛弟子需要在这半年内,打造新的作品。作用为首,精巧为辅,届时由我们八位同时评选。” 沈淼刚开始介绍时,数位小童打扮的侍者就开始分发碎片,正好在她话音刚落时将碎片发至每一位弟子手中。 沈淼朝身旁几位大佬示意,身上忽的荡开了一圈灵力波纹,其余几位也依次如此,只是在虚实上有所差异,而孟独晴更是凝出两圈,真实的像是玉环一般。 “这是灵环外化!”余镜台看着空中几人,“将自身磅礴灵力散出,用极其精细的控制力化成环状,环的虚实和稳定皆可反应主人的实力。能化出灵环,起码要到大乘境界。 “沧澜剑尊竟然能外放两圈,应该是算上了玄机阁主的一圈。” “传说沧澜剑尊已逼近渡劫,我看传言所说不虚。” “要我说,说不定剑尊会是千百年来第一位成仙人呢。” 时间差不多到了,沈岸朝枕苏几人点头致意:“你们在秘境里里多加小心,要是缺药了就去黎萤那里拿,我给她装了一储物袋的灵丹,一切要以防备为上。” 枕苏一行亦点头回应。 “鲲鹏展翅,翻动扶摇。” “各位,请入境。”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名画叫什么嘿嘿,俩个字,超级好猜 注意看,这个女人叫燕回,长枪红衣大御姐,是枕姐唯粉一枚。 第20章 芥子墟 随着沈淼的声音,九圈圆环开始缓缓上升重合,广场地板上骤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玄春门竟财大气粗到选了整个广场作为秘境承载体。 “九玄回转,芥子正开!” 待光芒散去后,众弟子已经消失在原来平整广场上,凭空多了一个巨大的光罩罩住平地,光罩上又浮现出许多景象,正是被传送进秘境的各位弟子从天而降入的秘境景象。 枕苏刚刚落地,便握了几块阵石警戒四周。虽说平常灵石也可做阵眼,终不如专门的阵石用的习惯。 她被传送到了一处植物茂密之地。周围树木参天,遮天蔽日,连寻常花朵都占地极大。 忽然,枕苏右耳一动,手中阵石已激活脱手而去,却并未像往常展开束缚阵法定住来人,而是如缥缈烟雾般消散于一只手上。 那只手宽大修长,能看出来是男性的手,骨骼却又比寻常男子纤细些,指甲处还微微泛着粉,食指上还带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玉戒。手的主人也不躲藏,直直地走向枕苏,在离她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停下。 “道友是……玄机阁弟子?”枕苏见面前人身量颇高,一袭白袍斗篷打扮,斗篷上绣有玄机阁独有的银色千重纹。 他并未答话,而是摘下斗篷的兜帽露出真容。他长得显年轻,眼睛很大,肤色极白温润,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他拿出传音玉碟,在上面用灵力留言后给枕苏来看。 【玄机阁,千归语。】 “玄清派,枕苏。”枕苏上前两步问道:“道友可是不便交谈?” 【我不能说话。】 千归语生了一双灵动的狗狗眼,眼尾微微下垂,眼下的泪痣又给他平白多了些深情姿态。 不知为何,枕苏总感觉他看起来很眼熟,像是在哪里看见过,却又没什么印象。 玄机阁的人极少出世,枕苏也只在父亲那里了解过一些,小时候似乎跟着孟独晴去过玄机,记忆却不甚清晰了。她一直想见识一下他们的阵法运转,而且现下二人刚到陌生秘境,有个照应总是安全一些。 若是他想抢夺碎片……枕苏不经意般抹过月白剑的剑穗,开口道:“现在大家刚刚被传送到这里,秘境情况复杂,不如我们暂时结成一队寻找同伴如何?” 千归语点点头,又在玉碟上写字。 【可以。】 末了又补充一句。 【我探路很厉害。】 “咳咳。”这种透着朴实的话到是逗笑了枕苏。她也学着千归语,笑语盈盈。 “我打架也很厉害。” 二人都不打算引人注意,千归语探路的能力也的确没说大话。他不用阵石载体便瞬起双阵,分别去探空中陆地,不多时便得到信息。 【空中多有鸟兽,威压颇高,地上道路蜿蜒复杂,多狭窄小路,而大多妖兽都憩于左侧,右边反而没什么妖兽。】 看着玉碟上的信息,枕苏颇为意外:“听家父说,玄机阁中有千机术,包揽了世间各种用途的术法。但若我没看错,千道友这是通过灵力共鸣程度来判断路上是否存有敌人的“蝠型阵”,属于阵法。但无论什么阵法,都需要载体,有些阵法还需有阵言加持,但道友布阵时,好像并未用到载体。” 千归语不搭话,只是默默带上白色兜帽,自己向右边小路走去。枕苏见状,知道这可能涉及个人秘辛,也不再多问。 * 二人按照阵法反应的情况,一前一后地沿着右侧的小路行走。树木遮天蔽日,鲜少有光亮透出,路旁只有各式各样地植物,他们今天刚刚认识,一个又不会说话,更显得气氛寂静。 一步,两步,三步。 太静了。 枕苏眼神一凝,月白剑出鞘斩断鬼鬼祟祟要缠到她腰间的枯枝。千归语双手结印,几道火光围住二人,也照亮了昏暗的四周。 二人面前是一棵参天的粗壮树干,树皮表面呈现出诡异的紫色,仰视看去,树上的墨绿色纹路在高处勾勒出一张类似人脸的怪物。虽是植物,却半点不怕火光,反而更加兴奋地颤抖起来。 “这是藤树妖,紫皮绿纹,生有人面,千年生一分支,不惧火光,不畏雷电。若修炼万年之久,便是元婴前辈一时半会也拿它没办法。”险之又险地避开抽过来的粗壮枝条,枕苏高声以提醒千归语。她一个翻身落到一株小树上,却不想那小树也用带有倒刺的枝条与她纠缠,只得换一个地方落脚。谁知这一片区域不负之前安静姿态,反而全都开始挥舞枝条,让人无从下脚。 它们还极其聪明地纠缠起来,交织穿插,好像要将空间变回原来的昏暗样子,困住这两个倒霉蛋。枕苏刚要横剑突破,脑中却直接响起一道声音。 【左下!】 与此同时,她左下方位的枝蔓像是受了冲击,纷纷化为粉末。枕苏趁机冲出枝蔓包围,与用火阵清理出一片空地的千归语并肩而立。 【这树妖已修得九条枝干。】 与其说是声音,却与传音入密不同,也听不得音色如何,不如说是直接浮现于脑海中的意思。情况紧急,枕苏没有询问,而是飞快思索破局之法。 “九条枝干,那便是近万年之久,怪不得可以操纵低等级植物进行攻击。藤树妖身形巨大,主干和各分支皆有一个核心,主干核心控制生命与能力,分支核心起支撑作用。若要直取主干核心,那九条枝干必然阻拦,需要有人控制住它们……你可以吗?” 【交给我】 千归语的兜帽早就摘了下来。他的神色无半点慌张,眼神坚定,到是枕苏疑问的语气勾出了他的几分傲气来。 千归语熄灭了身边的火阵,藤树妖的枝条也向他二人席卷而来,枕苏右手执剑,左手掐出一道法印。 “千机有术,第十八。” “驭风。” * 万丈狂风自平地而起,以枕苏为中心,带着她似雷霆般冲上云霄。藤树妖感到危机,就要收回分支以护主干核心,却被凭空而生的锁链牢牢困住。 第25章 千归语手指上的玉戒散发着荧荧微光,竟是瞬间定位九条枝干,施以九个不同位置的锁链阵法用来束缚分支的行动。 枕苏的蓝色衣角随风荡起,像是一朵浪花停在上空,也停在了千归语眼中。 月白剑顺应主人的意志,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穿透藤树妖的树皮,破核而出。仅仅是一瞬间,失去了维持生命的内核,藤树妖从上至下寸寸变得灰暗,最终重重倾倒在地上,震起一片有翼妖兽来。 【抱歉。】 解决树妖后,枕苏取帕擦拭月白剑,千归语却在玉碟上开始道歉。 【我没有探测到藤树妖的存在,抱歉了。】 “藤树妖是木系妖物,年份又颇高,必定是有隐匿气息的办法。”枕苏没想到他是这么软和的性子,“道友既能直接与人进行神识交流,为何还要用不方便的玉碟?” 千归语听了,眼睛竟肉眼可见的变亮。 更像一块任人揉捏的柔软面团了。 【你不觉得……很冒犯吗?】 这回是神识。 “冒犯谈不上。”枕苏收剑入鞘,“神识分为内外两层,我能感觉到你的神识只是在最外围表达自己的意思,并无侵占窥伺的能力。就算有,外层通常只会飘散一些情绪强烈的记忆碎片。道友既无窥伺隐私之意,我又光明磊落,无违心之行,何来冒犯这种说法?” 千小狗又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原来,他因自身特殊,虽然不能说话,却能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传达到他人神识外围。他又喜静,之前在玄机阁也只和几个人搭话。鲲鹏台开始前他在外面闲逛迷了路,一时心急直接和一位散修神识交流,想要问一问路,却被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没事哦,我感觉还蛮新奇的,但这种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咻”一下把神识捏成线,再“呼刷”一下就可以了。】 千归语认真比划。 枕苏一头雾水。 见枕苏听不懂,千归语也没有勉强。他反而更好奇一件事。 【刚才你从树藤包围中冲出的时候用了阵法吧。为什么你可以一边用阵法一边用剑?明明他们的灵力走向完全不同,绝对不可能同时运行的。】 无论是剑修,阵修或是医修,他们的灵力运转路线法则完全不同,故而大都只修习一种以求有朝一日登至巅峰。纵观古今,不是没有人修习两种手段,但只能单个使用,而不能同时让二者一同出现。 “我当然不能同时运行两种法则,我只是取了点巧而已。”枕苏以灵石为载体,召出火焰照亮前路。 “阵修必须修习的入门级阵法中,有一阵名为‘绵延身’,平常作用也不过是催生草木,当时跟随爹爹修习时,我便想,既然此阵有‘绵延不绝’之意,能不能将它和其他阵法叠加起来,使阵法存在的时间进一步延长,这样即使脱离我的控制,也可以制造出一段时间差。到时候我就可以转为用剑,使剑阵共存。” 【阵法叠加……你一开始便如此胆大吗?阵术轨迹运行奥妙复杂,若是叠加在一起相互干扰,很容易有不可控制的后果。】 “修仙一道本就是逆天而行,我即是剑修,走的就是无畏之道,怎么能因危险便止步不前……后果嘛,自然是有一点的,我的经脉也不止紊乱过一回了。托这事的福,我对构造各种阵法灵力要经过的脉络都一清二楚。” “解决了阵法叠加,若是要把剑和阵融合起来,力求一‘快’字。” 枕苏莞尔浅笑,眼中是藏不住的流光。 “这也简单。只要数月从晨光未出结印至月悬崖上,让身体记住阵法叠加时的灵力走向的感觉就可以。我自知天赋不高,自接触千机阵法一道,便一直勤勉,不眠不休,可能连续一个月只练习一种阵法的结印构成,只为了做到更快。” “为了让阵修剑修的灵力路径转化转化更快速,我自请与高阶妖兽对战,生死一线与我不过家常便饭。现在,二者转化于我而言,只在瞬间,若不细细观察,可能会认为我是二者同时共存。” 像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她还说起了余镜台曾cue过的梗:“这样很方便装呗哦。” 千归语现出了星星眼,心里鼓起了小巴掌。 对阵法剑道方面都有够疯。 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苏苏。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呦呦,我真的对狗狗类型的角色。 枕姐是永远坚定,永远不服输的,我亲亲亲亲亲?ˊ⌒(?? ? ??)ノ 千小狗和枕姐小时候见过,不过枕姐忘记了哈哈哈哈。 第21章 芥子墟 【既知晓道友如此事情,我也不好瞒着道友。其实我……】 脑内声音中断于破土声中。一巨型蜈蚣从土中钻出,它百足皆布满倒刺,尾勾发紫上弯,一看便是身怀剧毒。 “千道友,你困……”那蜈蚣距离千归语更近,枕苏抽剑就要迎敌,却见千归语双臂交叉,比了一个“叉”号。 他微微张口,露出红的有些勾人的舌,舌尖后有一银色舌钉,透出的妖异与千归语的一张乖乖脸形成极大反差。 【崩碎。】 他双手掐印,只一个呼吸,那蜈蚣就像被定在半空,眼珠鼓起一个惊人的弧度。 从尾尖开始,寸寸崩坏,身死魂消。 【其实,我之前是可以说话的。刚入阵修一道时翻到一本古籍,记载了不用阵石阵言便可构造阵法的方法,虽然是半成品,但我感觉有可行之处。】 他抬起带着玉戒的那只手,碰了碰被衣领遮盖住的喉结。 【当时年少无知,半蒙半试的改了些地方,瞒着长老爷爷和长老奶奶在喉咙这里刻了一道法诀。当时多亏了长老爷爷奶奶们的帮助,我没有在一开始就死掉。】 “……玄机阁的长老没有打你吗?” 【本来想的……】千归语仿佛不好意思地戴上了兜帽。 【但是我同时在舌上描了一道禁咒,本来是想当做失败后的保险来着,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喉舌二处可以发生共频,虽然不能说出话来,却可以直接把我的意思表达到别人脑中……这个还是在一个意外中发现的,而且在构造阵法时也不用阵石和阵言了。当时可能长老们比较震惊吧,所以也没有怎么打我……】 当时应该已经震惊到石化了吧。 枕苏直直盯着千归语:“阵石是承接灵力波动的载体,阵言是阵修灵力运转法则的终点。你把自己当成一块阵石,用喉咙作为转化点。也算你幸运,竟然没经历灵力逸散的场面,这可比经脉寸断还要吓人,我可是永远忘不了我经脉被炸了的时候我爹的表情。要是换一个人,怕是早就投胎去了。” 【长老们说我是因为天生神识比较强,不是说神识强,对灵力的控制会强么。】 比较强?恐怕不是比较。 而是千载难逢。 枕苏压下心中骤然升起的战意,露出她的标准假笑往前走,告诫自己不要像凌清秋那样不礼貌地想打就打,等再熟悉一下,再熟悉一下…… 等他们熟一些,就可以“切磋”了。 殊不知千归语也是同样思维纷乱。 不论是让身体适应灵力路径的快速转换,还是用大量灵力冲刷以淬炼经脉,其痛苦非常人可受,更别说日复一日的坚持。 剑道一脉与万千阵法对个人天赋的要求极高,且都需要大量精力。枕苏在如今的年岁能将二者同时修至如此强大,其天资怕是超越了千归语所见到的任何一人。 更何况,他看到了她的剑和剑意。 和一颗完美无瑕的道心。 天骄相遇,自然免不了一番战意滋生,但千归语此时已经被另一种情绪支配。 他走在枕苏后面,偷偷掀起兜帽前沿。枕苏今日穿的蓝色衣裙有一道束腰设计,更显她腰肢盈盈一握。 【想要和她说话。】 这个念头在千归语脑中一闪而过,又想到枕苏使得灵活熟练的千机术。 她好像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千小狗又拉下宽大的帽檐。 等再熟一点,再和她一起讨论阵法吧。 二人各自的小心思最终还是没能实现,因为他们在路的尽头遇上了两个对自己来说陌生又熟悉的人。 “枕姐~”余镜台一个猛冲,声音因为惊喜拖出了妖娆的尾音,眼睛里满是劫余后生。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比余镜台高出半个头,留了个三七分的飘逸刘海,其余头发很随意地散着,明明穿着和千归语一样的服饰,却显得格外精明。 “小余?”枕苏收回手中阵石,看着余镜台还没站稳就开始说话。 “枕姐你不知道我刚睁眼就看到面前有只大老鼠啊啊啊啊我最怕老鼠了这个老鼠长得还特别特别丑幸亏遇见了玄机阁的人要不我就葬身鼠腹了我的小心灵啊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第26章 枕苏默默递水:“原来你一口气能说这么多字吗?” 余镜台吞吞的喝了水,总算可以正常的断句:“我这不是吓到了吗。对了枕姐,我后面这个人叫季沉,他们玄机阁一共来了四个人,他是其中之一,他人还不错啦,我们还挺合得来的。” 他向后指指,却发现季沉已经到千归语身边,哥俩好的揽着他的肩膀。 “她身姿纤纤,却一把扶住宓观鱼的削肩,态度强硬。”季沉笑眯眯的,“道友就是《亲爱的苏苏小姐》里的女主原型,小枕道友吧。” “《亲爱的苏苏小姐》?” 枕苏对余镜台发出了死亡凝视。 余镜台事不关己吹口哨。 “是写你和宓观鱼道友的文章哦,一直霸占‘修真界连载话本百强榜’前十之位。最近刚刚完结,超——火爆的。”季沉用手夸张地比划,来配合他抑扬顿挫的声调。 “叫声苏苏,命都给你。” 枕苏:盯—— 余镜台:口哨好吹,爱吹。 “人家只是手痒嘛。”余镜台偷偷和枕苏咬耳朵,“你可不要因为他眼睛小就小瞧他哦枕姐,我们那边有句老话,眯眯眼都是怪物。他可是在‘修真界最受欢迎写手榜’上仅次于我的写手,我的名号叫做‘是秃子也会发光’,爱发甜文;他是‘小鸡氏叠叠’,专写虐文,在文学界勉强算是我的竞争对手,产粮特别快,我之前还怀疑他是不是八爪鱼成精,手速这么快。” “还有还有,我们刚才就写作素材讨论了一下,我第一次见比我掌握的八卦还要多的人。之前还因为我文章中的cp位置和他磕的有冲突,一天之内写了七篇完结文章!七篇!” “这都不能用八爪鱼来形容他了!” “这简直是狮鬃水母转世啊!” “当然,我还是认为我的话本更有市场。” 枕苏选择微笑沉默。 “那我们就先走喽。”余镜台没等枕苏反应过来,拉着她就往旁边的道路上跑,就像后面有什么猛兽在追。 【喂……】 “再见哦二位。”季沉看着二人的背影,一只手摸了摸下巴:“这么急着走,我果然猜的没错。” 千归语则是情绪不高地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戒,被季沉敏锐察觉到。他眯着眼睛笑,又凑近千归语。 “小千师弟,看来你和小枕道友有些故事,看起来好像很有趣,快给我讲讲给我讲讲……” * “呼。”看着远离了玄机阁的二人,余镜台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假装抹过不存在的刘海儿,学着霸总文里主角的高光时刻邪魅一笑,“枕姐,你绝对猜不到我干了什么。” 看着他一副“求夸奖快问我”的表情,像个得到小红花后求大家长夸奖的小朋友,枕苏只能无奈配合地点头托腮,作倾听状。 “哼哼,规则上是谁先集齐碎片谁第一,但是并没有说不可以获得其余宗门的碎片。” “玄机阁才来了四个人,夺冠几率太大了,不符合概率学。” 余镜台从袖子里掏出碎片,“只要他们凑不齐,就能延长时间,我简直就是天才哈哈哈哈——哈?” 余镜台的尾音上扬,可掏出的哪里是什么玉盘碎片,分明是一片木牌。 再掏一手,又掏出一块木牌来。 余镜台尖叫鸡附体,不信邪地从储物袋里摸摸,又把第一块木牌翻来覆去地查看。 背面有刻痕上书两个大字。 笨蛋。 他强忍崩溃查看第二块木牌,背后加粗的“矮子”二字更是将他打击到体无完肤。 余镜台:妈妈我想回家。 枕苏:咦?具象化的魂魄从小余口中飘出来了诶。 “看来,不止是你聪明。”她早有预料地拍拍余镜台的狗头,“你想拿到人家的通行证,人家早就给你掉包了。” “可恶啊!被骗了!”余镜台的表情愈发向扭曲靠拢,“他们玄机阁一共就来了四个人,这样岂不是要第一名了。完了我连玄灵寺的那一份也没有保住大师兄会拿他的除魔杖敲碎我的脑壳的他还说我是矮子我明明还在生长期呜呜呜呜……” 他双手撑地,又开始陷入没有标点符号的碎碎念状态。枕苏实在是听不下去,像拎着猫后颈一样拎把余镜台拎起来,反手拿出一枚暖玉碎片。 “这是?”余镜台眨眨眼睛,“橙色,是玄机阁的碎片。” “分发的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的玉盘碎片,分别对应玄清派,玄机阁,玄武堂,玄灵寺,琴坊,瑶寨,合欢宗七位仙门。你能想到,他人自然也想得到,我们先去和各自的队伍汇合,最后再取回你的碎片。” “枕姐,你这是……” “今天手不太礼貌,顺了块碎片。” “枕姐威武。” * 另一边,凌清秋收剑入鞘,同样穿着玄机阁服饰的男子像个忠实的捧哏鼓掌,又想去碰凌清秋的手腕去细细检查。 凌清秋不适地躲开,虽然他自认阅读了百版如何与人相处的书籍,但还是不太会应对热情性格的人:“此处妖兽遍布,我们还是尽早离开。” “……好。”那人惺惺地收回手去,掩饰住眼中的遗憾,好像把什么东西死死地握在拳里。 眼底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 千小狗好像那种不知道说什么、在心里酝酿半天找出来了一个特别没有情调话题的直男哈哈哈哈。舌钉瑟瑟嘴红红的乖小狗有人懂我吗(猫猫捂脸流泪)!!! 狮鬃水母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水母之一,触手最多的有150条 小天使们求收藏打赏评论呀,你们的支持就是猫猫日更最大的动力! 第22章 芥子墟 “枕姐,咱们的落点是不是离大部队有些远啊,怎么天都黑了,这一路上只遇到妖兽,没遇见人啊。”余镜台两口解决掉一个路边野果,酸出一幅扭曲模样,一连“呸”了好几声。 枕苏实在不能理解他“既然到达一个新地图就什么都要尝试一下”的说法,:“没遇到人才好,省得又和你似的,被骗了还洋洋得意呢。” 余镜台自知理亏,又开始唉声叹气,刚想仰天长啸几声天意不公,就被枕苏梅开二度地拎着后颈衣服站起来后退,脖子上的阻力让他尖叫鸡一样的声音硬生生噎在喉咙里。 余镜台:枕姐手下留脖,我要窒息了! “什么人,出来!”枕苏抽出月白剑,剑身嗡鸣,刚刚她在运行灵力时一直感觉有人窥伺,注意到在火焰下的影子不对劲,立马抽剑应对。 但来者速度极快,身形诡秘,分别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余镜台口中叫着“我的妈呀”,反手就用那从不离身的锡杖给了来人一个大逼兜,还顺道给枕苏和自己套了一个金钟罩。 枕苏那边被两边围攻。一边是身穿灰色练功服的玄武堂弟子,手呈爪状,指甲显得格外锋利;另一边是一条几乎两人大的鬣狗和一位格外壮硕的玄武堂弟子。三处攻击快速精准,不过短短几秒,枕苏身边余镜台出品的“护体保命绝技”金钟罩就已经出现裂纹。 余镜台这边也不好过。除了第一击那个出其不意的大逼兜,他的锡杖再也没打到实处。一个身穿墨绿色练功服,身形有些纤瘦的男子伴着“嘶嘶”声,双手握拳不断击打金钟罩的同一个地方,关键他移动速度极快,眼睛还隐隐泛着摄人的紫光。 余镜台:啊啊啊啊啊离我远点你个阴暗男!!! 三人身形均已现出,枕苏脚步一变,手中月白剑瞬间光芒大涨,只是简简单单的横向基本剑招,锋利的剑势逼得偷袭的三人连连后退,那鬣狗更是被削去半个身子,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消失在原地。 “芥子秘境刚刚启动,道友便如此迫不期待,玄清派枕苏,各位如何称呼?”枕苏立剑于背后,余镜台连忙小跑几步靠近她,又给己方叠了好几层金钟罩。 “玄武堂,李默。”这是那个指甲尖锐的玄武堂弟子,不仅手是不同于常人的狼爪,耳朵也是灰色的毛绒狼耳。 “玄武堂,徐乐州。”鬣狗消失的瞬间,徐乐州的脸上血色全无,但一身腱子肉仍旧吸睛。 “嘶……徐乐齐。”一条小蛇缠绕在徐乐齐脖颈处,身子半立着张大嘴,露出两颗尖而长的獠牙。 “你俩是兄弟?这体格也不像啊,家里不会偏向吧,而且鬣狗和蛇也不是一个物种吧。”余镜台谨慎地藏在枕苏身后,动作小心地露出半张脸,拿手指对着徐乐州和徐乐齐指指点点。 “嘶,佛门的小鬼,只是名字巧合而已。”徐乐齐顶着那张阴暗脸,那条蛇也发出警戒的“嘶嘶”声,又把余镜台吓地把头缩了回去,“妖兽契约全凭各自本事,你是想试试我的毒吗?” 玄武堂有锻体和契约妖兽两种法门,所有弟子都要淬炼皮肉筋骨,将道义寄托于体,突出者可在筑基后与妖兽缔结契约,既可以驱使妖兽为己所用,也可以使契约妖兽与自己融合,让自己使用妖兽的能力。普通资质一生也不过缔结一头妖兽,资质越佳契约越多,结契后的妖兽会被收进一个第三空间内,可以在里面修行,称作契约空间。 第27章 “现在太晚了,我也不想闹出来什么大动静。”枕苏横剑,“你们一起上吧。” “狂妄!”李默首先化为狼形,身子“砰”的增大了两圈,凌冽地拳风紧随其后,伴随着“嘶嘶”的声音,一条两米高的大蛇速度如雷霆疾驰般冲向枕苏和余镜台。 但是枕苏更快。 远远看去,好像只有肉眼可见的一道白光,卷起地上的数枚落叶。待叶子又安然落地时,三人皆已落败,叠罗汉似的趴在地上。 “小余,翻。”枕苏一个束缚阵法下去,三人皆动弹不能,连徐乐齐脖子上的小蛇也蔫巴巴的。余镜台嘿嘿一笑,殷勤地演示什么叫“枕苏的第一狗腿子”的实力。在地上三人的眼刀中,余镜台乐呵呵地收获三枚黄色碎片。 “这阵法天亮三个时辰后就会解开,委屈几位了。”枕苏将碎片收进储物袋,那徐乐州眼中满是不服,大声叫嚷。 “你若拿走我玄武堂的东西,我们玄武堂首席可没什么怜香惜玉之情,定会抢回碎片,替我们出气!” “徐道友,按理说,是你们先袭击我们,既然技不如人落了败,就再好好修习。”枕苏看都不看他们,示意余镜台准备走人。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二人,脸上反而含上了笑。 “再者,就算孟百川真的来为你们讨说法,我难道怵他不成?” 说完这话,二人便施施然离去,也就并未看到徐乐州徐乐齐眼中弥漫起来的不详黑气。 或许是运气使然,又是一天过去,枕苏二人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对手,到是遇见了不少空有美貌的兔子和猫咪。 “枕姐原来是猫派的吗?”余镜台遗憾地放下手中颤抖的兔子,摸摸它的兔头,一脸暴殄天物的表情,“可惜凌呆呆不在,我还真想念他做麻辣兔头的手艺。” 枕大美人正在给一只三花猫咪进行沉浸式的摸摸服务,还被许多毛色不一品种不同的猫咪围住。一只狸花猫甚至叼来小鱼,不断地往枕苏手中塞,见枕苏接过后,它就昂首挺胸,像是专门打猎回来求夸夸的。 “猫咪很可爱。”放下手中不断撒娇的猫猫,枕苏朝余镜台招招手,“快过来,前面好像有情况。” 余镜台看着她脚下浮现的阵法,语速放慢,神色期待:“枕姐,你这是要……” 枕苏言简意赅。 “带你飞。” * “可恶,你们竟然多对一,真是一群小人!”少女扎着双马尾,白色的道袍上绣了一把泛着蓝光的剑,瞪着一双杏眼破口大骂。她身旁的是一扎着高马尾、穿同款道袍的男子,仔细看来,二人面容还十分相似。他们被一群人包围了好几圈,有玄武堂的,也有合欢宗的,还有几个浑水摸鱼的散修。 “清意妹妹说笑了,不如我们换种方式。若是明玉哥哥肯让奴家一亲芳泽,奴家倒是也可以考虑放过你。” 衣着服饰非常有合欢宗特色的美貌少女掩面而笑,缀着金色铃铛的红色纱棉分成两束,自她颈后交叉绕到锁骨,堪堪遮住重点部位,最后固定在腰间同色系腰封内,点点薄红融于眼尾,一袭浅红薄纱被她当做斗篷似的披在身上,更显她的身材凹凸有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限制级的勾人韵味。 郑清意大怒:“柳絮梨!你有完没完!郑明玉和我同时降生,怎么我就是清意妹妹他就是明玉哥哥!” 郑明玉:原来老妹你的关注重点是这里吗…… “没办法。”柳絮梨笑的甜蜜,“奴家对明玉哥哥,一见钟情了~” “什么一见钟情,我看你是见色起意!”郑清意剑锋前指,脸色之黑活像要下一秒就取了柳絮梨的首级。郑明玉无奈地揉揉暴躁妹妹的头,神色依旧温文尔雅。 “柳道友,我们兄妹只想早日与玄清的各位同门汇合,不想与你们合欢宗和玄武堂起纷争,还望道友能手下留情,撤了这包围圈。” “好哥哥,我早就听说你‘君子剑’的名号,永远比对手强一点,比起“君子”这个名号,我怎么更觉得,这是你的恶趣味。今天,妹妹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柳絮梨笑的花枝乱颤,金色铃铛泠泠作响。 “谁是你的好哥哥!”郑清意忍无可忍,斩出一道剑光朝柳絮梨而去。柳絮梨优雅地侧身躲避,那攻击带走了她附体的浅红薄纱。 露出引人注目的肱二头肌。 柳絮梨,合欢宗新生一代二把手,天生蛮力,甚至可以空手和玄武堂弟子肉搏。后来认为这样太过野蛮,改为用鞭。 郑清意:可恶,她竟然还有腹肌!输了! “给我打。”柳絮梨朝郑氏兄妹抛了一个媚眼,脚步轻盈地远离战场,那些弟子已经持着当家本领冲了上去。 郑氏兄妹作为玄清派年轻一代的领头人之一,素有“双生琼玉”的美名。剑修一道卷王辈出人均疯子,他二人能站在剑修一道的前锋,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本事。 郑明玉的本命剑名“清光”,剑身修长而坚韧,亮如冰雪,每次挥动都会发出尖锐地破空声。所使剑招看似平平无奇,好像再努力一点就能反败为胜,实则如泰山压顶,虽说有“君子剑”的名号,但这种风格有时甚至给人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折磨感。 如果说郑明玉是表面温润如玉的白切黑,被称为“花影剑”的郑清意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她三两下解决掉一名玄武堂弟子,动作却优美华丽如繁花弄影。她的剑尖不似寻常人所用的样子,而是微微弯曲,像是一钩新月,剑柄上刻着“千树”二字。 但剑修再怎么具备“同阶段无敌”属性,面对一群金丹的围攻,多少还是有点力不从心,漏了破绽。 柳絮梨抓住机会,一道长鞭直冲兄妹二人,关键时刻,两个金钟罩落下,反而借力打力地让那鞭子把郑氏兄妹抽出了包围圈。 “小飞台来喽~”余镜台放松后又开始耍宝。看着兄妹二人与枕苏汇合,柳絮梨不退反追,艳红似血的鞭子骤然伸长,带着呼啸的破空声逼近几人,又被郑明玉一剑逼退。 “很好。”柳絮梨一击不成,枕苏四人已经借遁空阵法脱身。她鞭子一甩,抽飞了想趁乱偷袭她的散修;另一只手一拳打在身旁树干上。几乎二人合抱粗的树干轰隆隆地倒下,她的娇媚声音也传的极远,“郑明玉,下次你一定会拜倒在我的裙下!” “老女人,还想老牛吃嫩草!”郑清意又炸了,拔剑就要莽上去,枕苏一个眼神过去就轻易安抚好了她,直接原地化为迷妹身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师姐。 “阿枕师姐,幸亏你来了,不然我可要被欺负死了!”郑清意熟练撒娇,又像是看到自家铲屎官带来的陌生猫咪的猫主子,警惕地看着余镜台,“师姐,他是谁啊?” “玄灵寺的余镜台。”枕苏早知道她的性子,知道她还这么闹腾多半是还没打尽兴。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她语气认真道:“他的金钟罩很厉害,一会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和他切磋切磋。” “包打爽的。” 郑清意:! 余镜台:? 余镜台:今天的我依旧是在一群战斗狂中间谨慎存活。 【作者有话要说】 柳絮梨:“没想到吧,老娘以前是近战。” 求收藏求评论求鼓励呀,小天使们的鼓励就是猫猫日更的动力(余镜台撅嘴要亲亲.jpg) 第23章 芥子墟 “去死吧!” 一声大喝从下方传到耳边, 身穿苗疆服饰的一位瑶寨弟子以自身为中心,散发出一阵不详地绿色雾气,雾气中是摄人的“沙沙”声, 一只巨大蝎子的尾勾凭空浮现在雾气里。再看他的对面,不是一脸无语的黎萤还是谁。 “喂喂,阿曼, 我怎么惹到你了?”黎萤在巨蝎压迫下显得格外娇小, 脸上却全无害怕神色, 嘴角抿住下垂, 一幅无奈至极的模样。她拿着匕首的双手微微用力,指尖处泛起红色,人还未动作, 那巨大的毒蝎好像受到了什么威胁, 开始变得烦躁不安。 “你看。”她一脸无辜,“你根本打不过我。”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得到神蛊的认可!我不服,我不服!”阿曼见状更加愤恨,眼底像是淬了血。奈何黎萤身负“五行蛊”, 能压制一切蛊虫蝎兽。阿曼好像激动到极点,掏出一把银刀就冲向黎萤。 “啧, 凶什么凶。”黎萤身子微微压低, 像一只捕猎前的豹子, 在阿曼挥刀而出的一瞬间一跃而起, 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擦过他的耳廓, 袖口带起一阵白烟。 “你近身术也没赢过我啊。” “砰!” 黎萤转身踢了踢因为吸入迷药而昏倒的阿曼, 感到十分奇怪。她知晓阿曼嫉恨她的天赋和地位, 但他平日一直胆小谨慎, 打也打不过自己, 骂也骂不过自己,最出格也就是在暗地里偷偷对自己翻白眼,怎么进了秘境怎么就变得这么狂躁。 “黎小萤!”此时枕苏几人以来到她附近。余镜台双手呈喇叭状,把黎萤的注意力吸引到上空,她也不再多想,刚要小跑几步去和朋友们汇合,却突然看到余镜台目眦尽裂的表情,和郑氏兄妹同时出鞘的本命剑。 第28章 “去死去死去死——!”阿曼双眼赤红,手中竟然还藏着一柄可伸缩的软剑。幸亏黎萤躲闪及时,短剑只堪堪划过她胸前银饰,阿曼拿着短剑的手便被疾驰而来的月白剑钉在地上。 遁空阵法上的几人在余镜台的尖叫背景音下被迫自由落体,又在中途被重新升起的阵法稳稳接住,有惊无险地落在地上。黎萤抓着枕苏的衣袖,看着在地上惨叫的阿曼,眼中满是疑惑,最后不解又生气地踹了他两脚。阿曼双腿一伸,整个人僵硬在地上 “苏苏,他是冲着我的心脏来的,是真的想杀掉我。”黎萤看着地上好像昏迷了的阿曼,小声和枕苏咬耳朵,“我身体里有五行蛊,免疫绝大多数负面状态,如果脖子等要害处受伤,寄生在四肢的子蛊会自己修复;如果刺到心脏的母蛊,便无法自动修复,而是子蛊母蛊和宿主一起死掉。” “但是很奇怪,阿曼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也没这个胆子……” “师姐,前面好像有打斗声。”刚刚去探路的郑明玉抱拳行礼,“而且打起来的地方……不止一处。” “奇怪,大家最近都这么暴躁吗?”郑清意疑惑地嘀咕起来。 “无妨,快些找到其余人,尽早凑齐碎片通关才是。”枕苏收剑,为了安全起见,决定不再浮空。黎萤和余镜台已经手脚麻利地绑好了阿曼,并拿出他的碎片交由黎萤保管。 * “宓姑娘,你理理我好吗?”不远处,孟百川一步步逼近宓观鱼,连盘起的丸子头都因动作之激烈上下晃动。宓观鱼拍拍身旁琴坊师妹的手,镇定道:“孟首席,我们只是共事过,请你冷静一点。” 孟百川却好像全然没听见,眼白中暴露着可怖的红血丝,那张称得上是英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孟百川!”宓观鱼看出他的状态不对劲,她解开背后琴袋,大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孟百川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片刻后又回到之前那种状态。 “道友别冲动,吓到两位漂亮的仙子就不好了。”凌清秋挡在二女身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玄机阁弟子扶着孟百川的肩膀出声劝解。 在几人身后,已经发展成了大混战。 “狗东西,敢拿我的碎片,看锤!” “我就知道你和师兄背着我好上了,我要扎死你们这对狗男女呜呜呜……” “贱人,我的核桃酥是不是你偷吃的,看刀。” “你干嘛我不认识你啊……哎呦别打!” “啊!你竟然喜欢吃鸡爪!鸡的爪爪这么小巧可爱!我要剁了你的爪子给它祭奠!” 不论是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仇的没仇的,就算只有芝麻粒大小的负面情绪,也成了大战的导火索,现场一片嘈杂混乱。 芥子秘境外。 “年轻人火气就是大。”沈淼坐在广场中专门搬来的石椅上,优雅品茶。 “这就是青春啊——”弥正心长叹一声,语气中颇为怀念。 “这群崽子丢死人了,连内讧都搞起来了。”燕客给自家契约兽顺着毛,看着玄武门的几个弟子因为“谁的契约兽最完美”这个问题互相大打出手,眼角止不住地抽搐。 加练!回去就给他们加练! “小孩子嘛,有点摩擦很正常啦~”嫣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玲珑扇子,巧笑嫣然。 一切皆止于血光乍现之时。 “啊!”那玄机阁弟子惨叫一声,左臂竟多出几道血肉模糊的抓痕,深可见骨。孟百川眼睛赤红,像是神志不清一般,口中不断呢喃。 “阻拦我者,死!” 随着话音落下,他身旁骤然出现一只白色的吊睛大虎,一双锐利虎眼有锐利寒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它全身肌肉紧绷,腮边胡须绷紧,分明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孟百川,玄武堂最年轻的金丹首席,也是玄武堂历史上首次成功与两位神兽缔结契约的天之骄子。 那玄机阁弟子脸色惨白,血液在手臂上蔓延流淌,止不住地滴落到地面上。后面大混战的众人也被这场面惊到了,一部分人好像清醒些,一部分却又继续打了起来。 “不对劲!”燕客猛的站起,那光罩上的景象也瞬间黯淡,让众人无法看到秘境内部的情况。 “快让他们拼齐碎片,退出秘境!” * 与此同时,秘境内的许多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合欢宗的几位弟子首先将碎片拼成葫芦玉盘,同时探入灵力。 “不好!”柳絮梨看着身边的紫衣女子,眼中满是求助之色,“时师姐,这秘境怕是出了问题,我们的灵力探入后,秘境里没有通道产生,我也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这只是一般的玉盘,根本就是给再普通不过的装饰品!” 时朦看着手边昏迷的合欢宗弟子,颇为头疼般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弟子都是刚才情绪一直激动,灵力不稳,恐生变数,所以被她早早地打晕了。她看着一边早已沦为厮杀的战场,还没说话,一道声音响起:“我们现在出不去了,传音玉碟失灵了。” 正是郑清意。 “清意妹妹,你来做什么,我的明玉哥哥呢?”柳絮梨越过郑清意往后观望,却只见到郑明玉疲于拉架的背影。 郑清意好歹是记住了自家师姐的嘱托,强忍着不与她斗嘴,但还是没忍住,朝柳絮梨翻了个完全出于本心的超大白眼,又对合欢宗主事的时朦抱拳行礼。 “时道友,我是玄清派郑清意。我家枕苏师姐观事态不对,见时道友意识清醒,邀合欢宗过去一避,免得被卷进事端。” 再看另一边,凌清秋凭借剑意硬生生逼开孟百川,宓观鱼和余镜台趁机把整条胳膊接近残废的玄机阁弟子拉到一边。 “多谢各位搭救。”他用另一只手拉下兜帽,忍着手臂疼痛强撑着行礼,“不然我怕是要死在孟百川手里了。” “额……没事。”见到他的真容,余镜台到是先楞了一下。不是这个玄机阁弟子长得英俊潇洒,而是他长得太普通了,在这遍地俊男靓女的修真界反而算是罕见的情况。 “秦楚?”季沉不知道从哪里拉着千归语闪现过来,那个玄机阁弟子好像很怕他,急忙盖上兜帽,往余镜台身后躲了躲。 季沉身后还跟着一位玄机阁弟子,身量与千归语相似,用余镜台的话说,他全身都散发“生人勿进,莫挨劳资”的死宅气息,看起来不喜聒噪。 “秦楚道友,你快和其他几位远离此地。那白虎爪上附有雷霆之力,你的手臂如果不及时医治,会被废掉不说,还可能有性命之危。我虽不是医修,但琴坊有专门用于清火解毒,平心静气的曲子,可助道友一臂之力。”宓观鱼已经取出琴来,忧心忡忡地劝到。 “对了,你们那里还有一碎片在枕姐那里,快快快枕姐,救人要紧。”余镜台连忙跑到站在宓观鱼身后的枕苏身边。枕苏了然,从芥子袋中取出玄机阁的那块暖玉碎片,递给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千归语。 千归语从枕苏出现开始就一直盯着她,听到余镜台说的话后,眼睛中浮上一层委屈神色。饶是枕苏也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不必了。”秦楚突然笑了一声,在他轻飘飘的话语中,受伤的左臂瞬间爆开。 “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 玄武堂分内外两堂,所修一是锻体,二是御兽。弟子们都要进行基本的锻体,再筑基期进行契约兽的召唤。成功召唤了契约兽的进入内堂,名字写在名簿末尾;每月进行比拼,赢家进一名,或者直接挑战高位弟子,金丹第一名称金丹首席,元婴期第一名称元婴首席。 大乘期就直接当老师教学生啦,最厉害的几名会成为玄武堂长老的接班人。 燕回不修御兽,只修枪术,所以名簿上没有她的名字,但她的综合实力特别强!小天使们如果愿意看猫猫可能会出一个关于燕回小姐姐的番外。 第24章 芥子墟 血肉四处纷飞,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味。由于事发突然,秦楚又在众人内部,那些零零散散的血肉大多都溅到了周围人身上。溅到衣服的没什么感觉, 但凌清秋和季沉躲闪不及,裸露在外的皮肤与那血沫接触,成了在场唯二的倒霉蛋。 凌清秋闷哼一声, 竟直接跪倒在原地昏迷过去, 独留长清剑嗡鸣不断。季沉与之相反, 笑的越发张狂, 一个绞杀阵法瞬间出现,竟然要向秦楚下死手。 关键时刻,赶到的时朦再次出手, 一手一个, 同时劈晕了季沉和秦楚,收获周边几人的赞叹眼光。 但周围的弟子好像都受了蔓延在空气中的腥气影响,行事纷纷变得更加不可理喻,孟百川距离秦楚较近, 枕苏能看出来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但显然没什么用。 “枕姐, 我、我好像有点生气。”余镜台咽了口唾沫, “我觉得我没能把季沉那个牌子拿过来, 就想把他的头拿下来……啊!” 时朦牌手刀, 虽迟但到。 第29章 时朦又看向剩余几人, 郑氏兄妹和黎萤直接疯狂摆手证明自己的清醒, 千归语不知道为何不受影响, 另一个玄机阁弟子和宓观鱼也能控制住自己。 “为今之计, 就是先平息了这些人的混战。我去让孟百川清醒过来, 明玉清意,小鱼会辅助你们,其余道友……”枕苏压下心中骤然升起的烦躁感,询问目前场上还比较清醒的几人,“外面的各位长老必已知晓这里的异状,麻烦各位控制一下这里的情况,否则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千归语点点头,时朦和一旁扭捏的柳絮梨也应允。宓观鱼取琴置于膝上,吐气抚琴,指尖微动。 “铮!” 孟百川只觉得气血翻滚,眼中只想见到宓观鱼,偏生枕苏上前挡住了他的意中人,在不知名物质的影响下,他驱使白虎上前,却被月白剑势逼退数步。 前有从小被虐到大的旧恨,后有阻挡心上人的新仇,与主人心意相通的白虎感知到孟百川的心情,毛发“刷”地炸开,更显威严。 “枕苏,你让开!”他更加急躁,身旁竟然又浮现出一抹红影,如火如霞,一声啼鸣响起,竟是四神兽之一的朱雀。 “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人,还在这里和我耍威风。”枕苏可不怕他,执剑挽了个剑花,长剑如灵蛇出洞,孟百川低吼一声,白虎的利爪上隐约泛起了雷光,朱雀长虹一般的尾羽猛的炸开,带着炽人的热浪迎上枕苏。 “朗月剑法十三式,明月别西楼。” 只一瞬,月白剑从中间穿过,锋利到近乎锐利的剑气化为满天利刃自天地四周袭来,甚至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到剑锋的轨迹。 持剑者却伴着悠长的琴音点剑而起,脚步轻盈地落到孟百川背后,而那来势汹汹的两大神兽身上挂彩无数,是无数道接近致命的贯穿伤,在原地发出尖锐的哀嚎。 这一架势明显镇住了其余的人,但更坏的情形发生了——原本各自厮杀的众弟子突然合作起来,一步步围住场上还清醒着的几人,逼迫他们凑到一起,倒是把枕苏与孟百川二人隔绝在圈外。 “诸位,他们的状态不对,我们站成一圈对敌,尽量将他们打晕,待各位长老来后再处置。”郑明玉和自家妹妹站到来人最多的位置,清光剑与千树剑一齐前指。 “明玉哥哥好帅呀~”柳絮梨爱心眼。 “柳絮梨!”郑清意转头龇牙。 时朦和宓观鱼对视一眼,暗自发笑。 风暴中心的郑明玉咳了一声,冲天的战意自剑锋而起。 “我们的后背,就交于诸位。” * 枕苏这边并没有想的这么轻松。朗月剑法是她师父孟独晴的自创剑法,威力虽不同于寻常招式,但消耗的灵力也多,而“明月别西楼”又是追求极致速度的招式,让她的灵力消耗不少。孟百川的确是天才,白虎朱雀两位神兽也都是打持久战的好手,之前是为了快速结束战斗,现在枕苏体内剩余灵力已不足四成。 她拿出阵石,构建出一个聚灵阵来帮助恢复,再加上宓观鱼的琴音也有促进灵力运转的功效,这才让她的脸色好看些许。 或许是契约兽的重伤让孟百川清醒了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把奄奄一息的契约兽召回第三空间。 “清醒了吗。”枕苏见他眼白变得清澈,毫不犹豫地质问小伙伴,“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从昨天开始我就心烦意乱,今日见到宓姑娘,我只是想打个招呼,不知怎么的就生起气来,脑海里好像什么都想不到了……”孟百川慌张起来,“枕苏,宓姑娘不会生我的气吧。” 琴坊作为修真界最佳辅助选手,经常与各宗门合作,前几年宓观鱼去玄武堂做客,短暂停留了几日。世人皆知,沧澜剑尊独爱玄武堂所酿的名酒“浮玉春”,故枕苏小时候常被剑尊带着去玄武堂串门,和孟百川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当时剑尊让她去玄武堂拿酒,她也顺理成章地见证了孟百川和宓观鱼的初遇。 亦是在孟百川一见钟情的现场。 那年春日,玉兰树下,宓观鱼温婉抚琴,披帛扬起,琴声如丝,俘获住了一个少年郎的真心。 虽然他俩从小拌嘴到大,看在孟百川小时候天天当她沙包的份上,枕苏也不愿意让他伤心失意。 孟百川,玄武堂知名恋爱脑,单恋宓观鱼之事人尽皆知。 “你自己问她吧。”枕苏白他一眼,“下面战况焦灼,我们快去帮忙。” “好。” 另一边,合欢众人分散在圈中,虽不以攻击见长,但擅长在千归语的阵法下给人补刀。宓观鱼和其师妹被好好保护在中心,阵阵静心的琴声用来抵抗众人控制不住的杂念和阴暗想法,并时时切换增益曲目增加大家的战力。一旦有人出现想要反水的情况,时朦大师姐的手刀会送他去和地面拥抱。 黎萤身体里有五行蛊,仗着自己不受影响,混入外圈弟子群里,淬了麻药的两把匕首一扎一个准。 郑氏兄妹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同阶之内无敌”的刻板剑修印象,剑光交织之密让人眼花缭乱,在敌人力竭之时,又默契地拿剑柄敲晕他们。 更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一直没露过脸的玄机阁弟子。看似没什么大动作的默默摸鱼,凡是接近他的对手,皆被几道极细的金光定在原地,再被他打晕。 孟百川凭借扎实的体术加入“打手刀”队伍,枕苏直接反手将月白插入地中催动灵力。下一刻,地面晃动,地面直接塌陷下去了一块,让那些失了神智的弟子直直向下坠落。千归语见状,立刻右手掐诀,让散开的泥土融到一起,把失了神智的弟子紧紧埋住,只留一个个发型不同的脑袋在地上。 趁这个空档,清醒的几人手起手落。 打晕打晕全部打晕! “呼……”危机暂时解除,柳絮梨拍拍胸口,看到那个一直不露面的玄机阁小哥,又笑着去撩拨他。 “这位帅气的小哥,你和奴家也是一起战斗过的伙伴了,让奴家看看你……啊!”话还没说完,一道金光从她耳边穿过,削断一线青丝。 柳絮梨还没来得及发火,身后却骤然升起一股可怕的威势,不知在何处升起的恐惧如一股寒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竟让她动弹不得。 是秦楚。 或者说,是秦楚站起来的身体。 他昏迷的时候呼吸极弱,众人也不知道他何时清醒的。只见他身体离地悬空,以一种诡异地姿态舒展着,眼白缓缓消失,表情僵硬,像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一副不正常的模样。能看到一道金丝贯穿他的左肩,却好像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又是几道金丝贯穿他的右肩,然后是左脚踝和右脚踝,皆收束在那个不知姓名的玄机阁弟子手中,他的兜帽也因动作随之落下。 他生了双极为标准的狐狸眼,睫毛浓密,眼尾上扬,微微眨动时,眸中仿佛有华光散聚,像个吸人心魄的妖精。一道银色的嘴链从左边唇角显出,另一端夹在左耳,更显媚意。 让人感觉他不适合身上的千重银纹袍,应该换上十分合欢宗的清凉红衣才好。 柳絮梨作为直面美人面的颜狗,也不管什么头发断了长了,当着美人和自家大师姐的,面,不争气地流下了鼻血。 柳絮梨:怎么,合欢宗终于在玄机阁安了卧底吗? 【他是斜疏星,是我们玄机阁阁主的亲传弟子。他手上的是我们阁主亲自寻来的金鳞九曲丝,坚韧无比,凡是被金鳞九曲丝穿过,必受万剑穿心之痛。】 千归语看了看枕苏的脸色,为她施了一个聚灵阵,又以神识传道。 【眼下情况尚不明了,你还是休息一下,以待后动。】 枕苏点头应允,双眼却盯着秦楚不放。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若是不快些清除秦楚的异状,或许会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斜疏星双手交叠,金鳞九曲丝收束,本该随其移动的秦楚却一动也不动,只有金丝穿过的地方晕染开大片血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再笑这武器在做无用功。 千归语还未动,时朦已欺身上前。这位合欢宗的大师姐莲步轻踏,身姿优雅,像是在跳一曲柔美舞蹈。可仅仅三步,刚才还纹丝不动的秦楚竟像是脱力一般,身子前后摇动了一下。 四步,五步。 秦楚突然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顺着金鳞千机丝的收束方向踉跄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他被制服,在场还清醒着的几人不仅松了一口气。 “下山前就听人说,合欢宗出了个千年难遇的女修士,自创‘荷华七步’,三步让人泄气无力,五步灵力逆流枯竭,七步可断人经脉,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郑清意抱胸点头,又装作不经意般挤开枕苏身边千归语,“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枕师姐了。” “油嘴滑舌。”枕苏笑着用食指点点郑清意的额头,准备去找玄清派众人的暖玉碎片。 第30章 就在此刻,意外乍生。 【作者有话要说】 郑清意:谁也别跟我抢枕师姐身边的位置!(小狗摇尾巴) 日更成功! 第25章 芥子墟 谁也不知道秦楚怎么做到的, 穿插在他身体中的金鳞九曲丝竟瞬间被挣脱开。秦楚尚且完好的左手穿透时朦右边胸膛,又随意地把她甩开。 “师姐!”柳絮梨等人连忙接住时朦。时朦口中溢血,胸前血液晕开一片, 在柳絮梨怀中昏迷过去。柳絮梨忙运起灵力治疗师姐,宓观鱼也奏起有恢复作用的琴曲。 此时的时朦已面如金纸,只有胸膛起伏的微小幅度证明她生机仍在。 “现在的金丹期是都掺了水吗?”秦楚歪头, 语气带着一丝挑衅, “太弱了。” 回应他的是千归语步在他脚下的绞杀阵和枕苏一人的万千剑光。 “真的要对我下重手吗?”面对众人的反应, “秦楚”到好像没什么紧张感, 反而特别轻易地在二人夹击中闪开,“这个身体可不像木偶,坏了以后是修不好的哦。” 千归语没理他, 但的确无法轻易发动伤人阵法。月白剑被自己主任前挑, 剑锋处响着嗡嗡颤抖之音。 如果说秦楚先前的表现只能说是反常,那么现在的他,和刚才的他完全不同。 枕苏曾越级挑战过不知多少的对手,除了师父之外, 还从未有过如此感觉。 像是身体在本能的抗拒和面前的对手进行战斗。 她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 问道:“不知这位前辈师出何处, 误入小辈比试之地, 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 秦楚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话, 脸上扯出个僵硬难看的笑, 身上骤然升起无边威势, 如泰山压顶, 有几位合欢宗弟子坚持不住, 直接跪在了地上。其余人也面色难看, 一看便知正调动灵力抵抗威压。而那些失去神智的弟子,皆像是被砍了绳子的木偶人,直挺挺地昏倒在原地。 始作俑者只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在场苦苦支撑的几人,眼中满是凉薄与评估。 经过先前一场战斗,枕苏已消耗巨大。她只觉得好像有一把刀落在她的脊柱上,一寸寸下压,穿透。 糟糕。 月白剑被主人插入地面。 有点疼。 枕苏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能站着全凭一口气在撑。她看着嘴角弧度越来越高的秦楚,左手悄无声息地放在背后,指尖夹起一块阵石。 “你这王八蛋,竟敢在老娘面前装神弄鬼!”黎萤实在受不了这种好像屠夫打量货物一般的目光,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一道奇异符号,脚旁瞬间出现了只足一人高的黄金蝎。这蝎子体型与其他种类相比略显纤细,却长着一对巨大的螯肢,尾部更是粗壮有力。黎萤踩着黄金蝎,借力腾到空中,一直不离身的银铃响起,平时轻灵的声音现在却像一柄大锤在脑袋上敲。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满天的绿雾已然绽开。 糟糕! 枕苏心中一慌。黎萤心性急躁,最是沉不住气。目前不知道敌人的底细,贸然前去只怕伤到的只有自己。 一阵狂风吹散迷雾,那秦楚只是右臂抬起,黎萤便被定在空中,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连她放出来的那只黄金蝎也不见踪影。 “五行蛊的传人?看来也不怎么样。” 秦楚轻蔑一笑,右手一挥,黎萤就被抛到一遍,重重地撞到树上,“哇”地吐出来一滩血。 这下,枕苏的理智开始摇摇欲坠,连带额间的红点也开始忽明忽暗。她想用朗月剑法戳爆这个不知来历的家伙,但身体在不可抗衡的威压下,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我看看……哦,找到了。”秦楚眼神一移,目光定在了还在昏迷的凌清秋身上。 “这下,我看谁还能奈何的了我!”一股黑气从秦楚身上升起,而空中的秦楚也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降落到地面上,身子被阳光灼烧出一道道红痕。若不是千归语眼疾手快地拿衣服盖好,怕是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自燃。 而那股黑气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附在了凌清秋身上。 嘣—— 枕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线好像断开来。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什么境界? 他为何要在这芥子墟中闹事? 为什么他要找上凌清秋? 不想这些了。 现在,去死吧。 “滚出去!” 随着枕苏拔剑而起,一道雷声响彻云霄,原本晴空万里的穹隆瞬间黑云遍布,其中隐隐泛着阵阵金光,向上的气流吹起枕苏的衣袂,眉间的红痣竟也消失了——她竟是直接突破了元婴,引起天地异象,九重雷劫。 众人立刻远离现场,免得被这声势波及,却见枕苏高举月白剑,九道劫雷一道接一道劈下来,声势浩大,枕苏却屹然不动,甚至不知如何驯服了那紫金交织的雷电,将九道天雷缠绕在月白剑上,剑锋指凌清秋身上的黑气。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黑气是附上了凌清秋,但只附着了极短的时间。从黑气刚一附上,凌清秋的身体就开始朝周围散发蒸汽,在枕苏突破的这短短时间内,竟然直接把那不知来历的黑气弹出去了。 没错,是弹出去。那股黑气的轨迹是一个标准的抛物线,被极其精准地弹到蒸汽外。 它没有躲开枕苏的攻击,被天雷加持的月白剑劈成了不均等的两半,一半小的消散于空中,另一半大的还不死心地想要钻蒸汽里继续附身凌清秋。 然后又被弹到地上,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它看起来还不死心,又铆劲从地面朝凌清秋跳去。 * 长剑如芒。 一道白光如长虹般贯穿剩余的黑气,空中似乎传来一声惨叫,原本肩上沉重如山的众弟子也得以起身。 仅仅是剑气,便轻松斩断了一直压在众人肩上的威压。 是孟独晴。 芥子秘境出了事,通往秘境的通道又一直打不开,这位护犊子的剑尊在秘境外面等急了,急着看自家崽子有没有事,想着直接劈一条路,让里面的人能够有出去的通道。 好消息是,路劈开来了;坏消息是,他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好像要把秘境劈没了。 “大家快出去,这个秘境要塌……要消散了。”沈淼看着在场的伤亡人数,整个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发出生无可恋的信号。那黑气被劈的不见踪影后,脸朝下昏迷的众弟子也都缓缓清醒,纷纷互相搀扶着退出秘境。 只是秦楚已经丧失了生机。 那遮眼的蒸汽也缓缓散去,露出一坨鼓鼓的衣服。 “啊,师妹,师父。”堆在一起的衣服里突然出现一对肉肉小手,正是拿小短手扒拉,露出自己脸的小号凌清秋。 枕苏:? 孟独晴:! 柳絮梨:?!! 突破元婴后,枕苏只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但仍不妨碍她现在脑中昏昏无序。 是小时候的师兄欸! 小号凌清秋还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脸侧的婴儿肥显得十分饱满,声音都回到了变声前的稚嫩。 距可靠消息的玄清宗绝密档案,有着磁性男低音的凌大师兄变声前是蜜嗓,甘甜入密,喜爱者爱不释手,厌恶者怒骂夹子。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凌清秋疑惑地从衣服里露出头来,又那手裹紧了些脱落下去的衣服,若余镜台还清醒着,必要夸一句很有男德。 可爱的脸。 甜蜜的嗓。 双重暴击。 孟独晴的嘴角根本压不住。他把凌清秋用衣服仔仔细细地包好,枕苏直接背过身去——她真的忍不住笑笑意,变小的凌清秋带给她的刺激甚至大过了她刚经厉的雷劫。 “我大概知道一些。”孟独晴单手拎起凌清秋,“我们先出去。” “好的师父。”凌清秋勒的难受,但他不说,只是自己默默把衣服往外扯了扯。 一旁的枕苏已经开始计划怎么打扮……不是,怎么给小凌清秋买衣服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各位存活下来的弟子都接受了玄春门的治疗。除了当时聚集的弟子多是重伤,分散在别处的弟子多不幸丧命于发狂妖兽手中。参加鲲鹏台的年轻一代人数大减。过了几天,沈淼召集当时还清醒着的几位弟子到建设在总部中间的议事厅。 “各位,关于前几日芥子秘境遇袭一事,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各位长老都在,沈淼还是那身衣裳,却被眼尖的余镜台看到衣角沾了片血迹。 “秦楚买通了看守玉盘碎片的杂役,在比赛前一天进入存放碎片的房间,应该是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沈淼依旧是那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请各位放心,已经惩戒过那杂役了。” 余镜台偷偷拿胳膊肘捣了捣沈岸,声音谨慎:“你们玄春门还会用刑呢。” 第31章 换了黑色头冠的沈岸依旧温文尔雅:“药毒刑三者不分家,你第一天知道吗?” 余镜台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夹在嘴上,手动闭麦。 “多亏斜小道友相助,我们弄清了不少事,下面让他来解释一下。”沈岸让出中间位置,一旁的斜疏星默默走过去。他今天依旧把袍子上的兜帽盖的严严实实的,不露出一份皮肤。他手指微动,一面水镜凭空出现,上面开始模模糊糊地显示影像。 “死人记忆必定有损,仅凭搜魂术就能还原现场吗?”枕苏有些疑惑。 【一般对活人用搜魂术,就像西瓜开瓢再复原,轻则失忆,重则疯癫,死人由于生魂消失,即使搜到什么,也不能确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臆想,而且这秦楚在进入芥子秘境之后便以身亡,全是他身上那黑气在作祟。】 【但是斜师兄很特殊,他在幼年时,父母被山贼当着他的面杀死,受到刺激,反而可以看到还未度化的亡魂近一段时间的记忆。且若是活人不剧烈反抗,且时间距离较近的情况下,斜师兄也能保证安全提取记忆,最多失眠几晚。】千归语解释到。 枕苏点点头,抓着她袖子的小手却一紧——是缩小了的凌清秋。 他现在大约五、六岁的样子,还和之前一样束着高马尾,露出圆圆的脸颊,穿着枕苏给他买的新款白色童装,袖口还做成了猫爪的样子,帽子也是小猫耳朵的形状。 明明整体打扮再可爱不过,他却还是一幅面瘫样子。但与先前眉眼锋利的他不同,他这样反而有种小孩装大人的反差感,显得更加可爱了。 本来他应和余镜台一起来,哪知余镜台一边“嘿嘿”笑,一边把他塞到了枕苏旁边。因为他身高才刚到成人的大腿,而且那张嫩嫩的脸真的非常有欺骗性,让枕苏总感觉他会摔倒,想要牵着他走。偏偏他还老是一本正经地说些“礼不可废”“男女授受不亲”的古板话,更想让枕苏逗弄他。 一阵僵持过后,还是凌清秋败下阵来,红着脸拽着枕苏的袖子来这议事厅。 让余镜台好一通大磕特磕。 顺便在话本中爆更了数章。 【作者有话要说】 修真小报:《我和我的木头师兄》作者小鱼不调休突然在一日爆更数章,里面的男主人公以猫咪形态登场,成功俘获女主人公的心。据可靠消息,此篇章一经发布,引得无数女子为自己的心上人定制猫耳首饰与服装。一成衣铺老板更是花重金支持本书发行,直言:我永远支持小鱼,因为我赚翻啦!!! 啊啊啊啊好想画出来,可是猫猫不会(枯萎),准备进修!!! 第26章 芥子墟 水镜上开始浮现清晰的画面。 “我什么时候有这种能力了?”秦楚看着两只互相撕咬的兔子, 手中黑气盘旋,在空中缠绕交织。 而下一刻,他的面前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黑袍人, 声音诡谲:“你不想拿这能力做些什么吗?” “你是谁。”秦楚还算警觉,手中紧握阵石一块。他虽名气不如玄机阁另外三位,怎么说也是有几分天赋, 一道束缚阵法凭空而现。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的这份能力要怎么用。” 黑袍人右手只是一挥, 那阵法顷刻消失于虚空之间。 “玄机阁的其余的那三个让你很不爽吧, 这些天才最是狂傲,你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吗?” 不详的黑气如蛇般在地面上蔓延,又沿着他的小腿攀爬, 无限放大着他的负面情绪。那开始还算警惕的秦楚却好似无从察觉, 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对啊,他们都该死!”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扭曲恨意。 “斜疏星那个家伙,仗着有阁主的宠爱,目无尊长无视门规, 长得就不像正经人,整天带着那破链子, 成何体统!” 水镜外, 突然受到万众瞩目的斜疏星单手扯了扯兜帽帽檐, 默默转身背对众人。 “千归语这个疯子, 拿自己做阵石, 自视甚高, 整天对我不理不睬。” 千归语一愣, 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下超枕苏那边侧过脸, 眼中满是明晃晃的委屈神色。 枕苏见他眼神湿漉漉的, 刚想宽慰他几句,袖摆突然一晃。 凌清秋神色无辜,一脸正色地揪紧枕苏衣角。 角落的余镜台偷偷哭泣:养的木头孩子终于会争宠了,老爸好欣慰嘤嘤嘤。 而水镜中,秦楚的话还未停下,反而更显怨毒。 “季沉……季沉这个贱人,天天招蜂引蝶,不就是长得好吗,只不过对着小莲笑了笑,就迷的她找不到北,还扔了我送给她的发带,说一生非他不可……贱人!” 季沉将一缕刘海别过耳后,对众人的视线无半点抗拒,反而如鱼得水般轻点下颌,浑身充满着一种自豪而欠打的气息。 其实能代表玄机阁来参加鲲鹏台,说明秦楚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只不过同宗的其他几人太过耀眼,显得他到是灰扑扑的了。 “我要报复他们!” 秦楚念叨了一阵,最后作了个众人意料之中的总结。他脸色憋的通红,脖子上甚至爆出了几根青筋。 “我这儿有个好方法。”黑衣人语调更加轻缓,“这气叫鄢气,能够把任何的负面情绪放大到极致,若是情绪激动,还会使人丧失理智。你把它附在明日他们要用的玉盘碎片上,只要他们近身,必定会收到鄢气的影响。” “到那时,各个宗门的弟子全都斗做一团,你趁他们两败俱伤时出面阻止,各位长老见了,肯定对你很满意。” “至于玄机阁的那几位,就让他们斗的狠一点,等到他们虚弱时,你只需要这么……”黑袍人拿手在脖间一横,“他们是生是死,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对,没错,就是这样!”秦楚被负面情绪占据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想法,转身就直奔黑袍人所指的屋子,用灵石收买了杂役,偷偷摸摸地做完手脚之后还在屋子里躲了一会儿,最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但出了一些小问题。屋内有一放置隐蔽的留影珠,可保存面前景象,下面是留影珠留下的影像。”斜疏星虽未转过身子,但他左手一动,水镜模糊过后又重新浮现画面。 在秦楚离开后不久,一只身量小巧的狸花猫从窗户翻了进去。那不同颜色的碎片各自放在不同的小桌上,狸花猫挑挑拣拣,最后伏在放有紫色玉盘碎片小桌上,优雅抬爪,向下一挥。 碎片落地,发出的声音格外清脆,更加碎的七零八落,就算是拼起来也要好一阵子了。 “喂!”水镜上影像的最后,是那杂役拎住猫的后颈,制止了它向其余碎片动手的行为,人与猫的战争正式开始。一人一猫你争我斗,你抓我挠,这场战争的最后以杂役成功把猫赶出门外成为赢家。 在两位选手打架的同时,众人也看清了狸花猫选手的全身照与正面照。 “啊,是松松。”一名合欢宗弟子说道,“它是我来到玄春门以后收养的猫咪。” “由于猫咪的意外闯入,紫色的玉盘碎片被重新更换,所以最后合欢宗的各位大都没受这黑气的影响。”斜疏星收回水镜。 “我们可以从这些影像中知晓,这种黑气叫做鄢气,能放大人的负面情绪,使人暴躁易怒,甚至丧失理智。在场的各位都看到了,那团黑气离开秦楚的身体后,秦楚的身体受光即燃,失去生机,我推测,那团黑气很可能与夺舍的功法相关。” 话题涉及了全修真界的禁忌,本来安安分分的弟子们可炸了锅。最后还是各位长老各自带着叽叽喳喳的自家孩子,一队一队领了出去。 * “师父。”大家都出来后,枕苏牵着凌清秋紧追孟独晴之后,“之前没找到你,我有一些疑惑之处,请师父解惑。” 孟独晴带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示意她问。 “在场不受影响的几人并非全为合欢宗弟子。斜道友的金鳞九曲丝乃是世间少有正气之物,自然会替主人抵挡几分;萤萤身负五行蛊不受影响;观鱼和她师妹在进入秘境时不慎将碎片掉落,所以逃过一劫;千归语不受影响,应该与他神识强大有关……但明玉师弟、清意师妹和余镜台,我却不知为何,还有师兄他现在……” 孟独晴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一个一个细细回答。 “这鄢气主要作用于神识。郑氏兄妹出身修真大族郑家,他们从小就种了郑家的‘灵台种’,能够清心正气,能大幅度削弱作用于神识的歪门邪道。” “至于佛子,他天生佛骨,克一切妖邪。而且这孩子有一颗稚子之心,纯洁无瑕,心思的确单纯了些……” 枕苏:懂了,就是没心眼呗。 “小苏,你道心之坚定世间难寻,这种邪术主要针对神识,一旦有一丝破绽,恶念便会如破闸之洪占据心神;若它找不到切入点,就无法发挥作用,至于清秋……”孟独晴好像突然犯了难,像是在思虑如何开口。 第32章 凌清秋面无表情的脸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底是藏不住的好奇。配上他那张格外稚嫩的脸蛋,谁见了不说一声这是真·好奇宝宝 孟独晴长叹一声。 “他不是人。” 枕苏:?! 凌清秋:?! 孟独晴背手转身,语气颇为怀念:“我记得你小时候还特别好奇清秋的身世,为了寻这答案缠了我好久。这句话可能有些偏颇,但他的确算不上普世意义上的人。” “传说,世上有神兽凤凰,每五百年经历一次生死轮回,在火焰中燃烧自己的身体,又于灰烬中重生,称其为涅槃。那凤凰落脚的梧桐木,受灰烬沾染,叫做烬染梧桐,又称凤凰木。” “我年轻时偶然遇到,听闻凤凰木能创造生灵,一时兴起把自己的血滴落进去,哪知那凤凰木突然绽放华光,在我眼前化成了人形。” 枕苏下意识对比二人相貌,竟惊奇地发现二者的确有相似之处,特别是眼睛,简直如出一辙。 “那鄢气入你体内,定是知晓了你为凤凰木所造,应是要夺舍重生。但凤凰木作为世间万洁之圣,天然克制排斥一切邪恶之术。那消散的蒸汽,是凤凰木抵抗排斥鄢气的手段。但驱除那鄢气的同时消耗了自己的能量,导致你的身体变小。为师想,你且好好修炼,不多时应该就可以恢复。” “我的同门师妹,也就是小苏的母亲,姓凌,我借用了她的姓氏为你取名,那是正是清秋八月,便取名清秋。”孟独晴叹了口气,“之前不告诉你们,主要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后来见你们相处不错,小苏也不在问我,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记得我早年游历时,有段时间喜欢收集玉佩,那江年年拿着的玉佩与我当时遗漏在凤凰木诞生之地的那块极其相似,却又有所不同。若不是上面有我的灵力印记,我都忘了还有这块玉佩了。” 凌清秋……凌清秋看似云淡风轻,但瞳孔已经失去光芒,呈现一片茫然的神态。 他脑中自己来历的记忆一直浑浑噩噩不甚清晰,但也从未想过自己竟非人子。 枕苏也被这消息震惊住了。 门外也传来一声重响。 余镜台直接摔开了房门,脸与地面来了个实打实的零距离接触,歪了重心的黎萤被沈岸捞住,宓观鱼在门外尴尬抱臂,抬头低头望天望地。 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被枕苏挨个敲了个爆栗。 “你们很年轻,能够尝试的东西有很多,我希望你们能永远这样无拘无束的。”孟独晴揉了揉枕苏和凌清秋的脑袋,“你们要珍惜自己的朋友,多出去看看这外面的风景,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少年的友谊和无边的美景更动人心。” 自知偷听心虚的余镜台嘿嘿笑着,自以为小声的碎碎念:“我都说了偷听肯定被发现,要不是剑尊大大放水咱根本听不到……” 黎萤一脚踩到余镜台的脚背上:“闭嘴,明明是你带头过来的。” 余镜台戴上了痛苦面具,趴在地上再起不能。 “说起来那广场上的石头好像也被偷换了,我还要去商讨,你们小辈慢慢玩。”孟独晴走出房门,又回头叮嘱。 “不过,这鄢气的事,也应该早日了解,应该明日就会有结果。”孟独晴眼神愈发慈爱,看着依旧眼神不解的凌清秋,语气温柔:“怎么了,清秋还有什么疑惑吗?” 凌清秋诚实点头,在孟独晴鼓励的眼神下,缓缓问道:“师父,那……我能不改称呼吗?” 孟独晴发出疑问表情,一种不妙的预感突袭心头。 “我觉得……叫师父比叫父亲顺口一点。” 在众人或多或少的注视中,孟独晴仿佛听到了一阵旁白音。 您的弟子对您发出喜当爹警告。 “或者……应该叫母亲? 孟独晴脸色一黑。 色如锅底。 【作者有话要说】 喜当爹警告! 本章的凌呆呆学会争宠后,突然得知自己真的是木头,大脑疯狂转圈圈中。 第27章 探玄机 “所以那鄢气到底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 以前也没听说过啊。” 余镜台没骨头一样地扒在桌子上,语气有点抓狂:“这都七天了,不是说各宗门大长老他们都各回各家, 要集结弟子去抓大boss吗,也没人过来啊。” “你着急什么,我看你是想换地方吃东西了吧。”黎萤不屑抱臂, “七天把沈岸的小金库吃掉十分之一, 你一个人的胃能抵一个宗。” “哎呦讨厌, 人家只是什么都想尝尝啦。” “哼, 我看你就是鸟胃猪瘾。” 宓观鱼喝了口茶:“余道友,莫急,我看前几天玄机阁那几位急匆匆地赶回去了, 好像要请阁主占卜这鄢气从何所出, 这几天肯定有结果的。” 说起这个余镜台可立马精神了不少。他戳戳长高了一点的凌清秋,贼兮兮地笑道:“凌呆呆,你知道市面上最近出了一本书叫《我的木头竹马与天降解语花》吗?” “你写的?” 凌清秋一针见血。 “这个不重要。”余镜台小手一挥,“现在读者们对解语花小千很看好, 你这木头小凌的股市最近都跌了,小心被偷家哦。” “师妹。” “哎呦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干!”刚进屋的枕苏还没开口, 余镜台整个人突然像背人偷吃食的鸭子般, 直接就是一个激烈旋转起身自证清白。 “你真是皮痒了, 仗着苏苏的宠爱四处拉郎配。”黎萤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余镜台的狗血小说侵蚀, 铿锵有力地说出那句著名台词。 “男人, 你是在玩火!” 安静。 平静。 寂静。 一片无声中突然发出一声冲天爆笑。 鸡叫的余镜台又一次被黎萤踩在脚下摩擦。 “真是幼稚。”宓观鱼又给自己倒茶, 借茶杯掩藏弯起的嘴角, 沈岸被账本背刺的心突然就好受了一点, 感觉凌清秋衣服上的七彩色的猫爪图案都顺眼了许多。 枕苏无奈轻笑, 她也是拿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玄机阁那边有消息了,寻常的占卜无法确定鄢气发源地,七日之后,祖父将重启问天台,这次来参加鲲鹏台弟子都去玄机阁待命,玄春门会负责互送。” “我记得玄机阁建在东区的海边群山上,凡尘都说他们是蓬莱岛上的仙人,这光环够强。”余镜台反手掏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几个脑袋又凑到了一起。 “世界分为凡尘界与修真界,二者都在陆地上,在陆地的最东边,坐落着海上群岛。群岛再往东,是无尽的大海,称为极海。极海与群岛边界一直由一层无法窥探的迷雾隔开,通常叫做烟云障,凡尘世的人们甚至都不知道有极海的存在。” 余镜台假装带着镜框,曲起食指碰了碰睫毛:“凭我阅文无数的经验雷达,一般没什么存在感的东西就喜欢爆个大雷,这波我压极海搞事。” “极海的确没人探索过,也不知道它里面有什么。”枕苏指指地图上表示极海的空白处,“但最重要的,是这回五大宗门和四大区一起行动,这还是第一次吧。” “毕竟这次鄢气的受害者可是各个宗门的年轻一代,心里都憋着火呢。”黎萤道,“在芥子秘境里我可是被甩到树上受了好一顿气。要是找到这个始作俑者,我要拿蛊好好折磨他,把他剁了做花肥!” “的确。”沈岸今日是一顶白玉发冠,“各大宗门的弟子也几乎已在本宗门集结完成,就等上面的决定了。” “打扰一下。”门突然被一绿衫男子推开,“沈淼师姐让我通知各位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就乘坐传送方舟去玄机阁。” 沉默,是今天的主旋律。 “陆!雨!眠!你个叛徒!你还敢过来!” 著名的富n代贵公子沈岸表情狰狞,在看到他身边毛茸茸的白狐后更是升级成一副已经破防心梗的样子。 这男子名叫陆雨眠,和沈岸同辈,从小一起长大,二人十分要好。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经过这次鲲鹏台后非要跳槽玄武堂,不过短短七日,还真就给他跳成功了。 目前他的契约兽是白狐,甚至在短时间内又召唤出一只巨鹰作为他的第二只契约兽。 那只鹰也很有名,以某盘菜的配色闻名玄武堂,红爪红翼红身红喙,脑壳上却夹杂了许多黄毛,特别刺眼,成功进入玄武堂“盘一盘你没见过的大宝贝榜”前三,喜提雅称——秋月映红妆。 别名“番茄炒蛋小鹰鹰”。 “沈岸啊,别这么激动,我只是突然找到了我在御兽方面的才能,沈门主和燕堂主可是见证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人从小关系好,陆雨眠也是一副欠揍的骚包样子。 “你行,你真行啊陆雨眠。从小到大除了医术,你对什么不是三分热度。今天想学锻体,过几天就想去种地,一会儿要学炼器,一会又想去琴坊进个修……就你这小身板,你就等着被玄武堂的人欺负死吧。” 第33章 “非也非也。”陆雨眠指间夹着几根针,“我的穴位课可是满分,用针刺激穴位达到强身的目的简直不要太轻松。” 凭借一手娴熟针法和过硬穴位医疗知识,陆雨眠成功解锁新战术,近可扎针促体拼近战,远可召狐唤鹰打远程 “顺便提醒一下,玄春门开设的近身搏斗课我也是满分通过哦。” “滚。” “好嘞~” 开玩笑,闹着皮一下可以,要是真的惹急沈岸了,陆雨眠毫不怀疑自己会被他的手段搞到没脸见人。 “看来你们玄春也不太正常。” 凌清秋言简意赅。 沈岸一噎,目光看向枕苏。 枕苏想了想自家宗门的人除了疯狂卷王,卑微妻(剑)管严,瓜田冲刺第一线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成分,罕见的没有反驳他。 沈岸又看向看戏的宓观鱼。 宓观鱼想着自家师妹整天“非枕苏不嫁”的口号,和琴坊整天抱着话本嗑生嗑死的氛围,再一次端起水杯。 余镜台……算了把他略过去吧。 他看向黎萤,黎萤双手举起,做出投降姿态:“我们那里的蛊怎么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吧我觉得‘不正常’应该是个褒义词来着……” 沈岸:认识他们以来没被气死真是多亏了我宽阔无比的博大心胸。 玄春门的传送方舟依旧是配置最高的,这么短的时间甚至还增加了客房数量。虽说孟独晴是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主,前几年更是爱带着枕苏在几大宗门随便乱串,但这玄机阁还真不太常去。 枕苏的父亲为爱入赘玄清派,当时甚至辞了玄机阁主的位置,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回去,目前的玄机阁主是千翁的师弟执掌,这次出行到是让枕苏充满了不少期待。 * “枕姐,我们到了!” 七天一闪而过。方舟上,余镜台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着下方仙气飘飘的岛屿止不住的赞叹。 “这也太仙气了吧!” 时间刚好是正午,明明阳光刺眼,但投射在海边群岛上的光晕反而温柔许多。玄机阁全是由白玉筑成,琼楼玉宇,耸入云霄,中间有一座高达八十一层的墨玉塔。问天台建在墨玉塔的顶端,烟云都被阻扰散开,不渡玉塔顶。 因为玄机阁禁止空中交通,所以传送方舟在岛的边缘落地。 出乎意料的是,看似隐居避世的玄机阁所处群岛不只有修士,岛的边缘三三两两聚集着一些渔民,像是星星点点的聚落。 “凌师兄!”先来迎接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江年年,她身后还有一位玄机弟子小步跟着。江年年好像比之前瘦了些,但表情看起来更生动了。 在这段时间,江年年已经成功拜入玄清派。自从系统莫名其妙的不理她后,她决定克服社恐本质,走热情乐天的师妹路线。 毕竟烈郎怕缠女,滴水石穿,你可以的! 江年年,这就是你的第一部仙侠剧,拿出你平常模仿电视剧狗血情节的潜力来! 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新世纪茶味爱情战士了! “我终于见到……诶?” 没能从突出的身高找到凌清秋,江年年把目标放在枕苏身旁。不看不知道,仔细一看把她吓一跳。 江年年:等等,这是哪里的小孩子?这个孩子长得好像凌清秋,难不成是男主和枕苏是孩子?但是修真界的孩子长的这么快吗? 她的脑洞开始向越来越离奇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凌清秋:发呆…… 她是谁啊? 经过一番解释,江乐也了解了前因后果。看着身穿橘猫套装的还面无表情的小号凌清秋,有一种滤镜破碎的感觉。 枕苏垂眸,想起江年年的“信物”一事,神色不明。 枕苏一行人跟着江乐步行入岛内。一路上,枕苏看到了各个宗门的弟子与长老,却未见到自家爹爹的身影。 她开口询问:“江乐师妹,宗主可来了?” 江乐连忙收回偷瞄凌清秋的目光,回道:“没有没有。宗主说消灭鄢气固然重要,但各个宗门还是要留着人,其余地方也留有宗主或重要长老在宗门。” 不过我感觉千宗主是有一点近乡情怯的感觉在的,毕竟是放弃自家老爹给他的宗主位置去入赘人家剑道宗门。 已经在玄清宗知晓各种八卦的江年年没敢直白地说出来。 “小枕道友,我们又见面喽。” 【枕、枕苏!】 在江乐旁边的玄机弟子腰牌微亮,众人走着的路也微微亮起呼应——玄机阁竟然在路上设置了类似缩地成寸的法门,众人不一会就到了墨玉塔前,季沉和千归语站在门前,一道声音一道神识,各自打了招呼。 【千翁在塔顶等你,你上这座塔的时候不要用灵力。】 千归语的话在枕苏神识中浮现。在不明真相的众人眼里,就是千归语眼睛一直盯着枕苏,也不说话,也不眨眼,脸上还有可疑的红晕,这种堪称孟浪的行为和平时安静内向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余镜台:哇,偷家! 江乐:哇,瓜的味道! 凌清秋的身高不够,但能感到气氛变得奇怪,本来就面瘫的脸变得更加死板。 “千翁只许你一人上去,请其余各位跟我来。”季沉朝枕苏点头示意,其余人也跟着他和千归语离开。 枕苏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墨玉塔大门中间。 乌黑温润的大门顺势而开,门后的新天地也就此而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写写写写! 今天掉落惊喜双更,撒花! 第28章 探玄机 千翁是众人对在问天台的前前宗主的尊称, 也是枕苏的爷爷。由于驻守问天台要抛弃杂念,俗称“断尘缘”,且世界无变不得外出, 枕苏也从未见过他。 枕苏进入塔后,塔门无风而合。在枕苏面前的是一道极长的螺旋阶梯。阶梯看上去也是用墨玉制成的,看起来颇为贵气。 她没有用灵力来作弊, 而是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欸, 老季, 这墨玉塔什么来路, 万白从中一点黑啊?”余镜台也不计较当时偷季沉的玉盘碎片反被偷的事,朝季沉主动搭话。 “就你这信息渠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季沉点他一句。 “我平时还是不太关注你们玄机阁的事, 太无聊了没什么瓜……”余镜台在季沉突然的魔鬼微笑下紧急改口, “我只知道这个塔上面有个很厉害的问天台,在问天台上有个很厉害的老爷爷啦。” 季沉也没有再卖关子:“问天台的起源尚不清楚,但早于玄机阁建立之前。这东海群岛上面所有的白玉殿宇,皆是以它为中心建立。” “墨玉塔共八十一层, 每九层中间设一圆台。若是从一之台不停走到九之台,说不定, 会触发什么神奇事件哦。” 枕苏一步一步走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 墨玉塔内侧的壁画开始模糊, 变化, 又脱离墙壁, 悠悠哉哉地绕着枕苏旋转。 壹之台。 刚出生的枕苏包裹在襁褓里, 枕耳把她抱在怀里, 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僵硬与紧张。 旁边是一位看不清长相的女子, 只看得出她肌肤胜雪,手上有着常年握剑的茧。 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站在窗内,又化作一道白烟混进柔和的阳光中,轻轻拂过枕苏的脸颊,又藏进了枕耳的发中,慢慢消散。 贰之台。 年幼的小黎萤第一次见到枕苏,像只被吓到的炸毛猫咪,放出了自己的金蝎。原因无他,孟独晴虽然带着枕苏南下,但他一直秉承散养原则,让弟子在实战中提升。枕苏见到一只高出她境界许多的妖兽挑衅,被激起了战意,一路追着它暴打,实力不够就以伤换伤,身上血迹斑斑,整个人充满着一种暴戾的感觉。 妖兽已死,枕苏也脱力昏倒在原地。 小黎萤谨慎地拿了根木棍。 戳戳。 ……没反应。 再戳戳。 由于身高不够,她把枕苏拖回了瑶寨,身上的紫衣被枕苏身上的血侵染,成了一块一块的黑色。当她到了瑶寨,更是不解地看到那个总是笑着的剑尊和总是板着脸的长老爷爷同时崩裂的表情。 等枕苏醒了,她们俩一起去捉虫子。枕苏从不嫌弃她身上的泥土,也不会像别人一样说她没个女孩样子,每次都有好好给她擦干净。 分开的那天,两个小姑娘下意识地忽略了以后可以再见的可能性,一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个红着眼眶盯着自家师父。 于是宠孩子的孟某又多待了几个月。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小黎萤举起右手,“拉钩钩。” “不要。” “诶?” 小枕苏勾起小黎萤的手指头,两个人的大拇指贴上。 “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永远都是。” 壁画又一次变幻,长大一点的黎萤躲在枕苏身后,看着正在抚琴的宓观鱼。 第34章 “萤萤,这是小鱼,宓观鱼。”枕苏把黎萤拎出来,宓观鱼也好奇的看着这个小不点。 他们在山中玩闹,谈天论地,像几只撒欢的小小羊羔。 满山的玉兰花盛开,在春日清风中见证了少女们的羁绊。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叁之台。 秘境中,枕苏掠剑而起,长剑出鞘,刺穿身前张牙舞爪的妖兽。 她随意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滴,身后却递过来一方手帕。 是凌清秋。 他一直在她身后。 一如既往。 肆之台。 “师父,你不要让着我!”年幼的小枕苏拿着小木剑,气鼓鼓地看着孟独晴。 “师父没有让着你啊,小苏很厉害哦。” 孟独晴变戏法般拿出一个拨浪鼓:“铛铛!这是师父给好孩子的奖励,喜欢吗?” 小枕苏:…… “不喜欢?看看这个帽子,是小老虎的样子,是最后一顶哦。” “师父!”小枕苏两边的腮帮鼓起,“我已经五岁了,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好好好,我们枕苏是大孩子。”孟独晴又拿出一个猫咪形状的糖人,“来,拿着。” 小枕苏扁嘴,但乖乖接过。 然后就被小老虎帽子压住了眼睛。 伍之台。 是在枕苏一行人在到达鲲鹏台之前的路上。 “大胆,敢靠近你余爷爷!”余镜台套上金钟罩,操着锡杖,娴熟走位,游刃有余地把敌人引到黎萤的匕首下。 嘴里还嚼着刚烤好的肉。 枕苏将月白剑化为无数把虚影,从各个方向冲出,在落地时凝虚成实,精准地把敌人插成一个刺猬。 凌清秋所过之处,更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寸草不生。 他们边说笑边绑了还有气息的敌人,边听余镜台扯皮边联系当地所负责的执法堂,话题不外乎三种。 咱早上吃什么捏? 咱中午吃什么捏? 咱晚上吃什么捏? 可能还要再加上一句:“夜宵能加点肉吗?” 鲲鹏台期间,夜晚的清溪城显得格外热闹。为了对各位远道而来的弟子表示热烈欢迎,清溪城自发地在道路两旁摆上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树上也缠上了发光的链条,链条上挂着五花八门的小礼物。 每条街的第一棵树下都摆着一块木牌,上书四个大字。 ——随君自取。 故而在某天的夜晚,你能看到平时人模人样的孟百川,为了拿到一根少见的琴弦,偷偷摸摸爬树的名场面;能看到余镜台和季沉二人勾肩搭背,斗嘴的声音又响又快,混迹于各种酒楼饭馆,一般还有一个黑脸的沈岸,形成“三足鼎立”的现场。 有时周围还有一个火上浇油的黎萤。 或者热衷于给自己的契约兽做各种保养的陆雨眠。 陆雨眠:俗人,有毛茸茸的快乐你不懂,我的大雕也超帅好吗。 平时不大走动的玄武寺众人,在这个氛围下,也是几人结伴,出来共赏这繁华夜景,却被几个小姑娘叫住,让他们给她算算姻缘。 余镜台:大师兄我们也有算命的业务吗? 释空:泼猴闭嘴! 合欢宗的各位弟子自是街上独一无二的好风景。柳絮梨一手挽着师妹,一手拿着糖人,笑的娇滴滴的。时朦走在队伍最后,面带微笑地看着面前吵吵嚷嚷的弟子,必要时为预算不够的几人出手垫上,收获崇拜星星眼神数枚。 余镜台不知道何时又和淬器楼的天才少女并冰搭上了门路。余镜台把之前世界的军事武器种类知识分享出来,让并冰直夸“你他娘的可真是个天才”。这也就导致并冰全天不是在炼器就是在准备炼器材料的路上,短短时间内不仅摸熟了清溪城的道路布局,还和清溪城内掌管材料拍卖的万宝阁掌事人混的特别熟。 又可能是一个月朗星疏的夜晚,能看到平时兜帽不离身是斜疏星,点了超辣套餐,又往里面加了好几勺辣椒,展示一副又菜又爱吃的美人落泪图;能看到宓观鱼在胭脂铺中笑着杀价,在老板的虚脱跪地中成功五折拿下的笑颜;能看到长得高大威猛的玄武堂弟子为了争抢一个垂耳兔子花灯,在街边大打出手却被燕回大魔头揪着耳朵分开,直接被没收垂耳兔子灯的惨状。 虽然这垂耳兔子灯最后到了枕苏手里。 枕苏站在河堤旁,手里提着燕回塞过来的垂耳兔子灯,凌清秋站在她身后,手里是一盏猫咪形状的花灯。 缛彩分地,万灯长明。 陆之台。 “喵呜~”一只长毛玳瑁尾巴高举,坐在原地,静静地盯着人看。 各种花色的猫咪遍布了整个空间,或是自在舔毛,或是相互扑闹,小小的身体好像有谜一样的魔力,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起码枕苏移不开。 “好犯规啊。”枕苏嘀咕了一句,又上了一个阶梯。 一直绕着她旋转的画面也随之散去。 她到了柒之台。 一股强大的威压降落,若不是枕苏及时扶住了把手,就算单膝跪地也不夸张。 “汝若要达到必得目标,正道循序渐进,邪道一蹴而就,你可否用尽各种正邪手段?” 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厚重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沧桑感。 枕苏思索片刻,答:“我不知晓何为正何为邪。” “只愿不违我心。” 那个声音又响起:“可。” 摄人的威压缓缓散去,枕苏继续往上走。 捌之台。 熟悉的威压,熟悉的声音,只是里面的内容换了一换。 “若汝所处宗门落魄,满界皆敌,一是直接面对,二是安全逃走,汝作何选?” 枕苏答:“宗门之事是我分内之事,是家事。即是家事,必要料理清楚,才能有以后的日子。” “愿为玄清,万死不辞。” 那声音仿佛凝实了一些。 “善。” “这传闻中啊,墨玉塔分九层台,一台九阶梯,前六台分别对应亲情,友情,爱情,师徒之情,同伴之情,喜爱之情。” “还有三个台子呢?”余镜台星星眼。 “最后三台,是一不知名的前辈所设的三个问题,分别对应正义感,责任感,牺牲感,称为‘承天三问’。” 黎萤举手提问:“那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可以撒谎吗?” “撒谎是不可能的。”季沉举起食指左右摇摇,“只要你开口,所答皆是心中本意,不可妄语,无所欺瞒。” 玖之台。 “若需一人坠入深渊,不得善果,使之得以救苍生,汝可愿做沉底之人?” 枕苏楞了一下,但很快便笑了一声,语气平和而轻柔。 “我枕苏此生,唯有三愿。” “一愿宗门长盛。” “二愿亲朋俱佳。” “三愿……” 她的声音愈发坚定。 “剑道一脉,天下第一。” “能力强者责任必重,若只有我入沉渊才可救天下,看来我三愿皆了。” “这沉渊之身,非我不可。” 那威压骤然破碎,那声音愈发慈祥:“道心坚定,心怀苍生。” “大善。” 塔内忽然出现了星辰一般的闪耀光点,璀璨夺目。它们汇聚成银河状旋转围绕着枕苏,又缓缓消失,一轮又一轮地重复着。 枕苏只觉得全身经脉像是沐浴在阳光下,一股温和之气在她的经脉间游走,之前强行突破到元婴后的损伤已经被修复,境界更加稳固。 之前枕苏为破险境强行突破,但还是留了些暗伤,在运用上还达不到这个水平。 但自此,她真正成为了修真界最年轻的元婴。 【作者有话要说】 ps:白鸟是爷爷哦。 第29章 探玄机 光点四散开来, 墨玉塔的顶层也终于打开。 出乎枕苏意料的是,顶层上并不是什么装饰贵重的庄严宝地,只有一间朴素的小屋。屋里有一张乌木小机, 几张蒲团,一扇圆形小窗。 和一个微微佝偻着的白衣人。 那人看起来身量中等,明明几百岁的年纪了, 脸上却如被迷雾遮挡一般, 叫人镜花水月般看不清楚。 枕苏双膝跪下, 双手合十贴于额头。 “孙女枕苏, 爷爷日安。” 千翁不说话,枕苏也伏在地上不动。过了许久,枕苏感觉到有一股轻柔力道将她托起, 她顺势站立, 看着面前的老翁。 千翁轻轻托着她的手臂,仔细端详着枕苏的面容。 半晌,他突然朝身后的小窗转身,只道出一句语调微微颤抖的话。 “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思及已亡故的母亲, 又想到登上壹之台时的温柔妇人,枕苏眼眶有些控制不住地发红, 但脑中蔓延开的各类思绪很快就被她压在一起, 团吧团吧扔进了心底。 第35章 “爷爷, 您叫我单独上来, 可是那鄢气有办法除去?”她主动开口。 “有是有的。”千翁慢慢走进小窗。枕苏这才发现这小窗与寻常窗户不同, 竟格外异常的分成了均等九份, 右下角的一块玻璃打开着, 明明刚才还没什么存在感, 现在看起来却显得格外繁乱。 “孩子, 你还太年轻。”千翁叹了口气,“如果真的后悔了,就回来我这里。” “我虽然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但还是有几分用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枕苏不知道千翁为什么突然说出了这些话,甚至听起来有些丧气。她刚想再多问几句,眼前却骤然出现一道白光。只消片刻,她便晕了过去。 可若说是昏迷,倒也不太准确。枕苏感觉自己好像是神魂出窍,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身体虽然是昏迷的状态,但魂魄出乎意料地自由,好像在一道银河里漫游。她的魂魄顺着满天的银河,穿过林海雪原,越过无尽原野,路过红叶漫天,淌过大海之巅。 最后来到一片平原。 平原上的景物十分单调。一间普通的稻草屋,旁边有一片普通的湖泊,里面种满了荷花。 明明不是盛开的时节,这些荷花却开的极盛,甚至在清雅俏丽的本色中显出几分灿烂来。 但最惹人瞩目的就是稻草屋后的那棵树。 从下往上看,那棵树生长着无数看不见顶端的枝干,好像没有尽头,连接了陆地与天空,又好像被神秘法则庇护,叫人不感直视。它的主干是白色的,如玉般莹润,却又有各种不同的颜色从它的分支流入主干,像是画上的彩带般闪着波光粼粼的光,又绚烂的不似人间应存之物。 就连修真界公认绚丽至极的彩云琉璃树,也不及它光华万分之一。 从稻草屋内走出来一个少女。她看起来像是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披散着,耳边别了一朵开的极好的芙蓉。 “欢迎来到世界之初。” “天命之子。” * “天命之子?”枕苏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时,她发现自己原本虚虚的魂魄已经凝时,看起来与平常肉身一般无二。 少女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极了两道月牙。 “这里是世界之初,世界诞生的地方。一开始,只是简单的能量团,经过无数日夜的滋养繁衍,不断进化增加,一分为三,出现了天空、陆地、海洋,然后出现了各种生物,再然后出现了人类。最后,诞生出了灵气。” “与灵气伴生的,是最初的天道。” “天道是万物规则的衍生,代表着平衡与秩序,也是维持灵气的重要存在。为了让新生的世界与规则更加稳固,通常会有一位天命之子的出现,他会接受众人的仰望,会是历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是这个世界必须的支柱。他们最后会成为天道的代行者,驱恶育善,维持世界的平衡。在下一个天命之子到来之后,融入天道,和它成为一体,用生命和气运反哺天道,以自身所有来维护整个世界。” “看到那棵树了吗?那些枝干连接的,是世界的各处,主干是天道的运行之路,我也将在未来与它融合。” “鄢气来源有些复杂,兹事体大,我不得不把你提前唤来。” “这位……前辈。”枕苏躬身行礼,开口问道,“您现在是天道的代行者,难道不能直接消除作恶之人吗?” “他……有些特殊。” 少女抬指一点,地上便多了两个蒲团。她坐在一个蒲团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在普通村落的一个凡人家里,诞生了一对龙凤胎。女孩是姐姐,男孩是弟弟。好巧不巧,他们都有修炼的天赋。” “但姐姐资质平平,只能感受到微弱的灵气;弟弟天赋异禀,自己胡乱修炼,竟也迈过几重境界。” “有一日,一位仙人降临屋中,说弟弟前世十恶不赦,六根不净,心性邪佞,甚至天生具有催动地龙翻身的能力。” “一家人认为他是在坑蒙拐骗,赶走了他,没想到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些话。他们惧怕未知,认为弟弟心术不正,身负神通,迟早会催动地龙翻身害死他们。” “于是整个村子开始孤立他们。人总是惧怕威胁生命的东西和未知带来的刺激,哪怕那只是虚无缥缈的言论。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谣言也越传越离谱,甚至到了‘只要不合弟弟心意他就会催动地龙翻身,毁掉整个村镇’这种地步。很快,不止是村子里的人,就连镇子上的人都开始孤立他们,甚至放言:‘如果不烧死弟弟就把一家人都驱逐出去’。” “走投无路时,那位仙人出现了。他没想到自己当时算到的言论竟然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为了补偿,他要收姐弟二人为徒,带他俩和他们的家人去别处生活。” “姐弟俩自然答应,父母却舍不得故乡,拒绝了这个要求,只有姐弟俩和仙人离开。” “仙人住在山顶,会吸云吐雾,会使百般术法。他知道姐姐资质不佳,就让她勤心修炼温养经脉的术法;对弟弟反而更注重他的淬体,每天药浴泡身,辅以灵丹运转。” “那是姐弟二人最快乐的日子。” “一切终止于那一日。” “一个与往常无二的日子,师父叫姐姐去山下买些生活用品回来。采购种类繁杂,所需数量又多,一时半会无法凑齐。师父又说让姐姐锻炼身体,上山不得使用灵力。” “姐姐一共用了三天回到山顶。” “看到的是血泊里脑袋粉碎的师父,和全身经脉寸断、右手骨骼被挖出的弟弟。” “他的心口,甚至还扎着一柄匕首。” “她吓坏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办,却还是用最快的速度给弟弟止血,运输灵力唤醒弟弟。弟弟最后清醒了,眼神却黯淡了。” “原来这仙人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见弟弟的根骨极佳,经脉上等,一开始就存了夺取的念头。” “修真一道,天赋具象化一为经脉,二为根骨。经脉复杂且个人的灵气全部驭之于内,根骨却是可以生生剥出的。” “六根不净是假,心性偏邪是假,唯有可催动地龙一事是真。但弟弟年幼,修为至少要过了大乘才能实现几分。况且,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项神通。” “先是传播流言为饵,再收姐弟俩到人迹罕见之地,又不让姐姐掌握攻击术法,淬炼弟弟身体,待时机成熟后,夺取弟弟的天赋。” “他支开了姐姐,又假意为弟弟淬炼,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取这具堪称极品的身体,却被弟弟发觉。弟弟拼尽全力反击,反杀了师父。也幸亏弟弟年纪小,境界低,师父小看了弟弟,才让弟弟得了手。” “这时真正的仙人到了。他说这人是他师弟,为了修行走火入魔,心境顽固偏执,犯下的罪孽不可饶恕。他想收姐姐弟弟做徒弟,以自身修为起势,将尽己所能,保他们一生无忧。” “但姐弟二人经此一遭,又怎么敢再轻信旁人。他们只想回到家中和父母相见,诉说心中不平与委屈。姐弟二人不求做那上天入地的逍遥仙人,只愿与家中父母团聚生活。那仙人尊重他们的想法,便一路护着二人回到村子里。” “但村子里早就没有了他们的家。” “他们的父母被杀死。听他人说,他们家被一把来路不明大火烧光了,但残留的灵力痕迹暴露了凶手,是那个要夺取弟弟天赋骨脉的混蛋。” “弟弟答应了仙人,做他的弟子。姐姐放心不下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只能答应。仙人对他们也是尽心尽力,不仅每日都对姐弟二人悉心教导,还为弟弟寻来奇珍异宝无数,修好了弟弟先前断裂的经脉,让他成功恢复到了之前的境界。” “只是他的右手骨骼已失。” “血肉易生,根骨难回。师徒三人想进办法,也无法让弟弟复原至原来的根骨。” “未来已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爆改码字机(亲亲小天使),加更成功! 第30章 探玄机 “姐弟二人自踏入修仙一道, 又经历丧父失母的苦难,深知自身弱小,若再遇险境, 只能无助哀嚎。故日夜苦修,不敢懈怠。” “姐姐随师父修习剑术,弟弟之前也是剑修, 但他的右手骨骼全废, 连最轻巧的木剑也无法拿起。他未轻言放弃, 而是改修阵法一道, 在师父的介绍下拜师众阵修,不敢堕落玩乐,从未放弃自己。” “但自从姐弟重新拜师之后, 姐姐的进度一日千里, 修为能力进步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弟弟同样努力,进度却不及姐姐的十分之一。” “可以往皆是姐姐追赶弟弟,再不济也是二人持平,这落差怎能让还是个少年的弟弟平淡接受。” “弟弟心性不稳, 开始有走火入魔之兆。但他掩饰的极好,又常常以闭关作托词, 姐姐竟也未发觉他的异常。不仅如此, 他还瞒着所有人, 借下山入世历练的理由, 四处搜罗古籍, 探寻万般秘境。最终, 真叫他找到一处隐秘之地, 里面记载了许多天道与天命之子的事宜。” 第36章 “虽然记载的不全, 且词意大都晦涩难懂, 但弟弟是何等聪明人物。他知晓了自己本是此世的天命之子,却被妖人所害,夺骨剥筋,父母受其连累被灭口,气运被损。” “此间世界的天道本为初生,对世界的掌控尚未稳固,最保险的方法,就是通过天命之子维持平衡。弟弟遭难,天道自然不能再选一个骨相残缺之人作为底牌。这天命之子的身份,便转移到了姐姐身上。” “但姐姐对此毫不知情。每日沉迷于修炼,与各方邪佞交战,与弟弟见面交流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弟弟也在入世游历的日子里愈发迷恋古籍书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一篇关于夺舍极其衍生的记载。” “他开始钻研其中,对夺舍一术痴迷异常。” “一开始,他用动物做实验,收获甚少。” “在这段研究的时间内,那书籍上的记载罔顾道德人伦,将人比作货物,弟弟年轻,本就容易受到蛊惑。渐渐的,他不再满足于飞禽走兽,开始拿偶然进到深山里的迷路人实施他的想法。” “一开始是一个人、两个人……再然后是一个村庄,甚至一个城镇!” “弟弟通过日日夜夜的钻研,发现自己虽然身骨已残,但魂魄和经脉上面仍保有天命存在的痕迹,如果他可以通过入侵神魂的手段‘降临’在别人身上,就能进一步改写思想,操控行为,无所不可,无所不能。若是带有天命的灵魂与完整强大的肉身结合,何愁他恢复不到以往的潜力天资。” “若是成功,他依旧是那个天资过人的天命之子。” “对于修士来说,比起资质平庸,曾光华万丈的明珠跌落泥泞,永远比不过当年的自己,或许更让人无法接受。” “但凡人和普通修士的身体与神魂过于脆弱,能承受他‘降临’的时间自然也不一样长。每每到达极限,在弟弟脱离出来后,那些‘载体’的身上会发生奇异的变化。” “他们会变得极其畏光,遇到阳光或强光照射的皮肤会燃烧消失,失去眼白,面容僵硬,思维混乱,情绪狂躁。若是在正常人身上留下伤口,无论是深可见骨还是仅仅破了皮,都会被感染,渐渐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姐姐还未成天道代理者时,弟弟做事还不敢太放肆。他明白,姐姐于公,是天道未来的代行者,本应除邪扶正;于私,姐姐因为幼年经历,嫉恶如仇,对待邪修更是奉行“斩草要除根”的宗旨。” “但姐姐成了天道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确定新的天命之子,确定新的世界支柱。” “天命之子的选择实际是交由规则指定的,可能千年一人,也可能百年更替。这一次,规则选中了凡人的一户人家,你在幻境里也见到了,他就是燕京城主之子,秦弋阳。” “小少爷?”枕苏惊道,“可小少爷他被……” “别急,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少女眼中划过几分复杂,接着说到。 “秦弋阳是被规则选中的新一代天命之子,未来会成为姐姐的接班人。有了弟弟的前车之鉴,姐姐难免对他过多关注。弟弟生性敏感多疑,又知晓姐姐为人,一来二去让弟弟察觉到了些许细节。” “弟弟虽然了解天道与天命之子,但他并不知晓天命之子是如何被选中,反而认为是姐姐自己挑选。” “这件事成了弟弟行事荒唐的导火索。你在幻境里见到的景象都是真的,弟弟驱使着那些身体已经发生变化的人,进入燕京城大开杀戒,最终的目的是杀掉秦弋阳。” “只杀他一个还不满足,弟弟后来又杀掉了燕京城主还未降临在世上的第二个孩子。燕京城主万念俱灰,终身不再娶新妇。” “姐姐身为天道代行者,自然知晓了弟弟的行为。起初她还不敢相信,这种极其残忍的事情是在她面前一直乖巧听话的弟弟所为。但天道给她下了一道命令,打消了她为弟弟开脱的内心。” “命令是,杀死她的弟弟。” “她念在姐弟自幼相依为命之情,想把弟弟带回世界之初,让他在里面终身不得远离,想要保他一条性命。弟弟却对姐姐翻脸,因不愿被终身囚禁,竟自裁语她面前,剩一缕神魂逃入极海,与姐姐断绝联系。” “因弟弟肉身已毁,神魂又不能长期在外漂浮,不日便会投入轮回,故天道默认此事已经结束。但谁能想到,弟弟在那恶劣荒芜的极海,仅凭自身所剩的一缕神魂,就收服了与极海一同诞生、燃烧万年的极恶之焱。那极恶之焱与极海共生,焰中燃烧世间万恶,名为不赦火。弟弟依托不赦火而存,在极海隐匿行踪,继续他的研究。” “后来,弟弟把不赦火炼成了雾气状态,称其为鄢气。他神魂的存在时间也已经快要到了极限。只要时间一到,不赦火灭,他就会神销魂散。” “他不想死。” “弟弟渡海上岸,发现了之前他作过恶的燕京城中,竟有着一副得天独厚的芙蓉骨,且家族中少有修士,不知修身界的种种手段,让他夺舍是再适合不过。” “弟弟早年见过一份瑶寨古籍,上面有‘列法刻阵,行蛊抽魂,双石入体,神木造身’的说法,按此方法来,能够成功夺舍任何人,甚至神木的身躯也不例外。双石指的就是不赦火诞生之地的两块石头。它们经过了连续千年万年的灼烤,若是放在凡尘中,会一点点侵蚀凡人神魂,且能躲过天道探查,悄无声息地让人神魂尽散。” “弟弟分出一丝神魂寄于此石,本是想夺取那芙蓉骨,但因为那石头放置之地,正好是上一代天命之子陨落之处。天命之子执念深厚,以那块石头为载体,竟催生了一个幻境出来,他自然也就见到了你们。” “凤凰木有一种特性,可以通过触碰不存于此世的幻影,看到幻影的一部分经历,天命之子若是在凤凰木触碰幻影之时,同一时间触碰凤凰木,会让凤凰木起到一个连接作用,天命之子便可与凤凰木共感,看到凤凰木的记忆。他看到了幻境里的你们,一个是天命之子,一个是凤凰木身,无论夺舍哪一个,都比区区一幅芙蓉骨好上太多。” “他是不想死。” “但他更不想输。” “弟弟的肉身已毁,若是能夺舍凤凰木之身,与他还有天命印记的灵魂融合,便是能骗过规则的新起之秀,甚至可以再次争一争天命之子的地位。” “世界不会与任何一个天命之子作对。天命之子一直是在变动的,说的不近人情一些,其实就相当于天道手中一件趁手的工具。若弟弟夺得天命之子的头衔,那么整个世界的资源都会向他倾斜,到时候,他会成为真正的无所不可之人。” “就算没有得到,作为神木身躯,天命之魂,二者都足够珍贵,天道也不可能对他出手,最多只能委托天命之子将弟弟封印起来。” “等你从这里出去,我会跟在你的身边。你要尽早找到弟弟,就地将他诛灭,这样,单单一缕神魂,可比和神木结合好处理的多。” 听到这里,故事中姐姐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枕苏再次朝少女行礼:“请您指教。” 少女的发丝随风扬起,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模样:“我们回去吧。” 枕苏缓缓睁眼,右手腕上凭空多了一个粉色玉镯,上面刻着荷花样的纹路。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墨玉塔中,而是在一间床榻柔软的房间里。再往下看,是抱着她的左手臂默默抓狂的黎萤牌小脑袋瓜。 “啊,苏苏!你醒了,大事不好了!!!” 黎萤表情狰狞地像是受了余镜台的真传,声音与破门的余镜台重叠在一起,像是尖叫鸡的升级版。 “凌大师兄/凌呆呆被妖怪抓走啦!” 【作者有话要说】 boss这就跟自己初中数学天天满分,被老师夸赞同学崇拜,升了高中发现自己成及格线徘徊的那类学生,就像伤仲永一样(但他又是被别人害的),心里给整不平衡了,就……挺难评的。 第31章 询系统 “枕姐啊啊啊啊啊!凌呆呆被掳走了啊啊啊啊啊!”余镜台破门而入, 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后面的沈岸和宓观鱼一个捂额头,一个捂眼睛,一副“我不认识这个家伙”的样子。 还没等枕苏开口, 余镜台已经如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开始讲,期间还配以各种手势动作。枕苏去掉中间杂七杂八的夸张形容,艰难地提炼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 大家在季沉的和江年年的带领下, 去到了玄机阁用来招待客人的大堂。在众目睽睽之下, 江年年突然昏迷, 又突然醒过来,抱着凌清秋的胳膊就咬,像疯了一样。大家好不容易拉开他们俩, 江年年身上却冒出一团黑气直奔凌清秋, 然后她就昏了过去。 那黑气虽然还没近凌清秋的身就被他打散,他手臂上被咬出来的伤口中却突然窜出来几丝黑气,竟瞬间变成人形。凌清秋一时不察,吸入了黑气, 整个人踉跄了几下。更加巧合的是,又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狂风, 叫人无法睁眼直视。待众人睁眼后, 凌清秋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37章 现在江年年被关在玄机阁的执法堂内, 目前还未清醒。 枕苏则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 隐去了天道代行者目前在自己身边的事。 【他等不及了。】 天道代行者的声音在枕苏脑海中想起, 与枕苏的声音重合起来。 “澜沧剑尊在幻境的一剑对他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他只能直接抢夺。江乐身上怕是有什么玄机, 能让他远程‘降临’到她身上, 进而抢夺身躯, 再回到极海。” 黎萤倒吸一口凉气:“那凌大师兄的处境岂不是非常危险!” 枕苏面色凝重:“萤萤,你和观鱼、沈岸去把夺舍之事告知各位宗门掌事者,小余,随我去执法堂。” “好。” “yes,sir!” * 玄机阁的执法堂建在地下,路途机关重重,需要特定的身份腰牌才可进入。枕苏和余镜台在季沉的带领下进入执法堂。穿过长长的廊道,廊道两旁是用铁门和墙壁隔开的牢房。他们走了一会儿,便在最里间见到了被锁链束住四肢,还在昏迷状态的江年年。 季沉拿钥匙打开铁门,食指在江年年眉心处微微一点。见江年年开始有清醒的迹象,朝枕苏余镜台二人示意过后,就退到牢房外面,把空间留给三位。 “嗯?我怎么在这里……”江年年悠悠转醒,十分懵逼地动了动双臂,发现手被绑住后又毫无形象地抖抖腿。 迎接她的是一把出了鞘的剑。 月白剑的剑尖比起寻常的剑更尖锐一些,此刻正抵在江乐年年的脖子上,自发的寒气让江乐开始牙齿打颤,话都说的七扭八歪。 “女……女侠饶命!” “想活,就说出来那幕后黑手与你有何关系,你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凌清秋被掳到何处!”枕苏冷脸的样子格外唬人。江乐看着枕苏的脸,脑袋一抽嘴一歪。 “我……我头发特长!啊——真的,我、我头发长得特别快。” 枕苏直接让剑背与江年年脖子来了个亲密接触,吓得她吱哇乱叫。到是余镜台看着她的表现好像想到了什么,灵光乍现,清清喉咙,自信开嗓。 “改革春风吹满地~~” 江年年懵逼。 江年年歪头。 江年年爆哭。 她一边哭一遍唱:“中国人民真争气~~” “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宝娟、宝娟——” “我的嗓子……嘎!” 余镜台自信满满苍蝇搓手,江年年眼泪汪汪哭到打嗝。 “说吧。”余镜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纸和笔来,“是身穿、魂穿还是胎穿啊,是看过原著还是有系统啊。” “好像是身穿,系……系统。” “呦呵!”余镜台眼神瞬间发光。 “但是它已经很久没理我了……从我到这个世界,它只陪了我几天,就失去联系了。” “你们说的系统……”枕苏收剑插话,“可是作用在灵魂上的东西?” “额,差不多吧。”余镜台意识到自己见了“老乡”有点忘乎所以,立马端正姿态,做出一副乖巧好学生的样子。 “江年年,你说的系统,是何时与你失去联系的?”枕苏紧盯着江乐的眼睛,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江年年眼神上看,努力回想:“大约……在你和凌清秋下山后的那段时间。之前它会让我修炼,毕竟提高实力才能进玄清宗,但你们下山快半个月后,它就突然不再跟我说话,也不监督我修行……好像消失了一样。” “半月之数……坏了。”枕苏看向余镜台,后者显然也反应了过来。 “是我们遇见秦晚晚之后的事!” “江年年。”枕苏突然点名,江乐反射性地答了一声“到”! “那幕后黑手做事谨慎,轻易不会冲动行事。他既然发现了神木,下手前自然要调查一番。最可能的解释,是他发现了你身上藏着系统,碰巧你身上的系统对他有大用,所以吞噬同化了它。幕后黑手存在超千年之久,在神魂方面绝对是碾压性的强……怕不是早就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枕苏示意余镜台给江年年破了皮的脖子上药,自己则急忙回到最开始的房间,用左手的指甲猛戳玉镯。 【哎呦喂,轻点!我都一把年纪了,禁不得这么戳。】 天道代行者抱怨似地虚空锤了枕苏两下,在后者期待的目光下,叹道。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那家伙既然这么早就开始布局,准备的应该蛮充分。他可以通过江年年身上那个外来物监视大陆这边,通过,说明他就等一个长老大能都不在的时间,计算最快的时间,随时准备直接夺取凤凰木的身躯。】 【若是他二人融合程度低,用我教你的符咒就能把他完全消灭:如果不是这样……】 话语随着吹进屋内的风散去,屋外的紫藤不知何时探了进来,落在墙角的纸笔里。 第二天一早,枕苏便启动传音玉碟,联系各大宗主与长老,来了一场“修真界版线上会议”。她隐去了天道代行者来到现世存在,只说祖父交给她一个法子,可以拔除鄢气存在。 “鄢气之事绝不能任其发展。先不说这次鲲鹏台大家损失惨重,昨日我宗凌清秋被掳,若是那幕后黑手与他融合,怕是会有无法预测的大灾难。” “小枕说的在理。”沈淼面色阴沉,“被鄢气侵蚀后的进程是不可逆的,我玄春门极尽全力,也只能缓解一二。” “弟子请各位长老出山,与我辈弟子前往极海,找出幕后黑手,救回师兄。”枕苏抱拳半跪,神色坚定。 “不可。” 是孟独晴。 在枕苏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他缓缓开口:“鄢气主要作用于神魂,又牵扯到天道,你们小辈经历太浅,难说会不会受到影响。你们就留在玄机阁,勤加修炼,不可懈怠,好好等我们回来。” “你说的在理。”是玄武堂堂主燕客,“你们这一群小毛孩子别凑热闹了,我们大人去就行。各宗长老联手,我就不信拿不下一个魂都快没了的东西。” 合欢宗宗主嫣然也帮腔:“就是就是,正好我合欢长老天天催我处理宗里的事,一堆破事有什么好处理的,” “可是……”枕苏还想再说些什么,“当时我没怎么受到鄢气影响,我可以的!” “枕苏。”师父极少唤她的全名,“我不能拿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去赌,你懂吗?” 枕苏最后还是一脸懵逼地被踢出群聊,耳边还回荡着燕客豪迈的声音。 “娃娃放心,燕回刚才已经冲出去了。我们现在就出发,保准灭了那妖人。” “枕姐!” 她刚刚回神,就见余镜台气喘吁吁地跑来,“快点跟我去执法堂,江年年搞了个大的!” 玄机阁,执法堂。 江年年身体蜷缩,把脸埋在怀里,双臂环住双腿,整个人靠在墙角处,牙关微微打颤。黎萤在她旁边盘膝坐着,轻轻抚摸她的肩膀,脸上一片茫然神色。见枕苏和余镜台到了,黎萤立刻弹跳起身。 “苏苏,她突然就这样了,要和尚喊你过来,我刚才看了看,像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枕苏给江年年施了一道静心咒,又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处在同一水平线。 “江年年,放轻松,慢慢说。” 江乐抬起脸来,眼睛是肉眼可见的红肿。 “对不起、对不起……”江年年眼眶中又开始续起眼泪,抽抽涕涕地说,“我之前不是被那个boss附身了吗。他既然是通过系统监视我周围,我就想着,为什么我就不能试试反向监视他,找到他呢。” “我看到他了。” “他在黑暗里,长得和凌清秋一模一样,但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他发现我了。” “他对我说……他劝除了这次参加鲲鹏台的青年弟子以外,任何宗门的长老和当世大能不得离开大陆。” “地动将至,炼狱人间。” “地动?地震!”余镜台眼睛瞪大,“他疯了吗,真的假的?” 【真的。】 天道代行者在枕苏脑中道。 【他是有这种能力,只是之前修为不够,且不能弄出太大动静,恐怕他现在已经与凤凰木合为一体,成了第二个天命之子……枕苏,天道不能站在任何一边。】 枕苏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月白剑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四周发散的白光更耀眼了些。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嗡鸣,像是在身边,又像是在地底。几人感觉一阵摇晃,伴随着阵阵钟声,不详的红色烟花在空中炸开。不幸仿佛撕裂了大地,地上顷刻之间便裂开一道道缝隙,又飞速扩张开来,破山覆桥,万丈惊涛,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大地与山脉撕裂开来,出现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地面好像成了会呼吸的海浪,疯狂地裂开一条条巨口,瞬间上涌,又突然合上,上翻下落,没反应过来的弟子与凡人瞬间被卷入地下,鲜血溅上了及时浮空的人们,也晕开了他们惊鄂的表情。 第38章 “我靠!来真的啊!”余镜台的衣领挂在月白剑尖上,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直接罕见的爆了粗口。 枕苏立于月白剑上,衣袂随风飘动,身后是扶着她站立在剑上的黎萤。 江年年被她抱在怀中,脸色惨白。 一阵流光溢彩的光芒以墨玉塔为中心,从塔尖流到塔的第一层,又向它的四周奔去,笼罩住了岛上的大部分面积,以一种不可置疑的强硬姿态,镇压了作乱的地龙,使大片岛屿归于平静。从上方看,就像岛上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罩子,护住了岛上无法浮空的修士与渔民。 但浩劫还在继续。 至此,地动。 第32章 地动鸣 地动只持续了短短半个时辰。 生灵涂炭。 一片断壁残垣。 燕回在玄武堂管辖的城镇中, 脸上糊满了不知道从哪里蹭的土,身上的红衣铁甲也灰扑扑的。 她的手上也布满细小的伤口,左手腕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也不知道是她在废墟的哪里划到的,但玄武堂新生大魔王自认皮糙肉厚,毫不在意。以往就算已经认她为主也高高在上的沧溟神枪, 被她粗暴的用于挑开石块, 也罕见的没闹脾气。一人一枪, 共同营救着被埋在下面的平民。 多亏淬器楼掌管的西区建筑多加入了炼器材料, 让其更加坚硬,支撑力较强,能接住从天而降的石块;玄武堂又坐落西区, 多练淬体之术, 故而西区民风彪悍,人人都崇尚武力,多少都有些拳脚功夫,伤亡竟是除玄机阁以外最少的区域。 玄清地处极北, 集一宗之力,挡住了崩裂的雪山与飞石。枕耳的闭关被地动强行打破, 好在孟独晴出手及时, 不容易才稳固在原先的大乘境界, 未陨于天灾。 一边是宗内事宜, 一边是万民生灵, 孟独晴整个人两边跑, 眉间罕见的染上了疲色。 作为剑道魁首, 此世界的战力巅峰, 他的确是触摸到了世界的顶点, 也就更知晓其中利害,也猜到了结束这一切的做法究竟是什么。 “若要让一个孩子去承担这些……未免太过不公。” “天道昭昭,唯人造祸。” 大陆东区佛门兴盛,庙堂自然也多。房子塌陷、失散亲友的人们无处可去。玄灵寺执法堂组织他们到就近完好的庙堂内歇息,众弟子一个挨着一个,在大道上搭起棚子,设置了施粥的地方。 伤者一律抬进玄灵寺内医治,小沙弥忙上忙下地给人递东西打下手。妇女照顾受到惊吓的孩子,年轻体壮的大汉们拿着铁杆和纱布,玄灵寺弟子打头,金刚掌开路。平常在寺里生活的猫咪好像也通了人性,以一只狸花猫为首,发挥猫咪娇小灵敏,嗅觉发达的优势,积极地在断垣残壁间寻找。 南区,玄春门。 南方多山,巷窄而深。玄春门作为第一大医修门派,在这次天灾中更是忙到飞起。且不说南区的伤亡已经人手不够,还要借给别区一些医修去救命。时间慢了一秒,被找到的幸存者就有可能药石无医。 本来在参加鲲鹏台的弟子都被滞留在玄机阁,但沈岸通过玄春秘法,被强行召回宗门。超长距离传送带来的的眩晕感还没消失,就马不停蹄的奔到救援一线。 玉树镇。 这个镇子面积不大,但颇负盛名。当地种有一种树,其枝可做家具,防蚊驱虫;其果有极好的止血作用,可入药。因其色如白玉,故名玉树,镇子也就叫这个名字了。 这个镇子离清溪城很近,多是木匠药铺,未入修仙一道的凡人居多。沈岸平时极其注意形象的洁癖人设全数崩塌,连一日一换的发冠都换成了布条绑紧。他领着家丁,跟着灵犬足迹,搜寻还有生机的受害者。 “哥哥。” 旸旸是个不到五岁的小女孩。一家三口是在落石下的一处墙角被沈岸发现的。她的母亲趴在她身上,身子弓起,让旸旸有了一个躲藏空间,只是堪堪擦破了皮。她的肩膀却被一根木刺穿过,失血过多而亡。父亲挡在娘俩身前,双臂和右腿被砸断。他一直咬着牙撑着最后一口气,直到看见沈岸他们的到来,才合上了双眼,生机尽失。 “我们是做了坏事吗?” 小女孩一只手抓着沈岸的衣角,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颗乌梅糖。 “是不是旸旸昨天偷偷多吃了颗糖,老天爷爷认为旸旸是坏孩子、讨厌旸旸了?” “爹爹还能抱着我转圈圈吗?” “娘亲还能亲亲我吗?” 沈岸无法回答。 他无法挽回旸旸爹娘的生命,也无法让一个四岁多的小姑娘接受父母不在的事实。 小姑娘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突然就松开了沈岸的衣角,哒哒哒地朝一边跑去,胳膊上刚刚包扎好的白色纱布格外显眼。沈岸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去,却看到旸旸朝着几个大婶哭。婶子们也紧赶几步,上前抱着旸旸,轻轻拍着旸旸的背哄她,一看就是平常交往较近的邻居们。 沈岸见状,竟然松了一口气。刚想继续前往下一个地点,余光却扫见地上的一点闪光。 是一颗乌梅糖。 旸旸之前手里抓着它,很可能是跑的时候掉了。沈岸把糖拾起来,又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口味不同的糖,和那颗乌梅糖混在一起握在手心,朝旸旸离开的方向追去。 沈岸追到一个巷子里,远远就看见了那群大婶。一位年纪较大的婶子拉着旸旸的手,头上是用玉树枝打磨的发饰。 “旸旸这孩子也是可怜,身体本来就不好,爹娘还……”沈岸走近她们,却在转角出听见了她们之间的谈话。鬼使神差般,他放轻了脚步,跟在她们后面慢慢走着。 “谁说不是。”是那位头戴玉树枝的婶子,“前些日子那些修士不是举办了什么比赛吗,听说出了岔子,保不准就引来了老天的惩罚。” “这神仙打架,哪管的上咱们凡人的死活,你瞅瞅,这天翻地覆的,死了多少人,造孽哦……”另一位婶子踢开脚下碎石,把旸旸往后带了带。 “这玄春门全是治病的,我看他们怎么才能救回来鬼门关的那群冤死鬼。” “都说医修没有仇人。就说上次,不知道玄春的哪个人惹上了仇家,那天杀的在哪里打不好,非在这一块,把我家屋顶都打漏了。大冬天的往里面呼呼吹风,一下雨又哗哗漏水。” “就是就是……” 沈岸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之前在玄春门中,和姐姐的一番对话。 当时南区出现了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恶疾。他站在被白布盖着的的尸体前,施针的布包还没合上。 “姐,我没能医好他。” “……咱们每天都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帮伤者求生是我们的责任,但总有医不好的,别想太多。” “人的生或死,终究是要顺其自然。” “但是姐,如果我能再厉害一些,针法利落一些,来的及时一些……” “沈岸!”沈淼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玄春门规第一条说的是什么?” “凡做医师,宜先虚怀。” “灵知空洞,本无一物。” 沈淼拨了一下腰间常系的玉葫芦:“我们是踏入修仙一道的医者,不是济世万民的圣人,我们无法周全所有的伤患。” “还记得药典的首页讲的什么吗?” “……学会遗忘。” “凡是入医修一脉,谁没有济世之大愿,但我们在现实面前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而行。” “你要学会忘记,别太钻牛角尖了。” “可是……姐。” 他不说话了。 玄春一百二十三条门规他记得清清楚楚,药典十三章用的明明白白。 只是有些事,终究无法同纸上冷冰冰记载的那样一致,只教人万分惶恐。 怎么会忘掉呢? 父亲死前只见了他们姐弟两个:“岸儿,你和姐姐要相互扶持,谨记行医要向善,坚定道心,玄春门一定会在你们手里走的更远。” 怎么能忘掉呢? “大夫、仙人、神仙!救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那个得了早衰的病症的小孩。他很爱笑,但是甚至咽不下去药丸,只能把药丸做成药液给他服用。 他的娘亲每次都把药液贴身塞衣服里面,然后对着小孩笑,好像药是冷是热都没事,都会在怀里变成最好的温度,发挥最好的效果。 说不定马上孩子就能好了。 他那时候是什么反应来着? 好像心里盛满了酸涩的梅子,又酸又硌人,只能落荒而逃。 那爱笑的小孩也终是在一个春日故去了。 怎么敢忘掉呢? “沈岸小弟,能替我给阿嬷买一匹织云锦吗?” “啪嗒——” “啪嗒——” 天灾过后,突然就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夜雨。沈岸淋得浑身湿透,却好像丝毫不觉。他没有打伞,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倦了,就随便找了个角落蹲下,靠着不知从哪里掉到巷角的石块,意识有些昏沉。 第39章 亲友在失去病人后,大多痛苦万分,要他人安慰好久也不一定能走出这段阴影。 医师也会。 只是,没有人会去安慰医师。 一个医修注定会经历死亡,那些日夜的悲伤、无助、自责、遗憾,好像都会随着时间悄然流逝。直到突然有一天想起,才明白自己什么都记得。 医者不自医。 不外如是。 雨好像变小了,天也有变亮的趋势。沈岸在小角落里坐了一夜,起身时右腿一麻,又控制不住地坐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却想着:幸亏余镜台他们没在这里,否则他可要被笑话死。 还可能成为某位笔者纸上的角色原型。 “哥哥,哭哭,羞羞。” 是旸旸。 沈岸这位从小锦衣玉食,也是整个玄春门团宠的贵公子,此时,脸上残留着不知是雨珠还是泪珠的水痕,像极了耳朵与尾巴都湿透的落魄长毛猫猫。 旸旸双臂张开,很贴心地背过身去。 “没事,哥哥擦擦,旸旸就当没有看到。” “……”沈岸想说些什么,但是一阵酸涩堵在了喉咙,莫名叫人发不出声。 “哎呦,怎么淋成这个样子。”是昨天那位戴玉树枝的大婶。她看起来不认识沈岸,却知道他身上是玄春门的弟子服。 “怎么小年轻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风寒进了脑袋,就算吃药了都难受。”大婶变戏法似的揪出一块大毛巾,手法娴熟地给沈大公子擦头发。 旸旸转过身,还拿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旸旸什么都没看到哦,旸旸是来谢谢哥哥的。” “……对不起。”反而是沈岸先出声,“没能救下你的爹娘,是我的错。” “诶?”旸旸有些不解。 “旸旸之前养了一只小狗狗,但是它生病了,旸旸做了很多努力都没能留住它,是旸旸的错吗?” “不……这跟我说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旸旸张开手,从手缝中瞧着沈岸。 “旸旸很想留住小狗狗,尽心尽力照顾它,但还是没能留住它。” “但是旸旸不后悔,爹爹告诉过我,只要不负初心,一切都会有最好的轨迹。旸旸不知道未来的结果是好的还是坏的,但是旸旸一直在努力救小狗狗,小狗狗会化作天上的云朵看着我。” “爹爹和娘亲也会和小狗狗一起,每天都会看着我的!” 不负初心。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利剑般“砰”地打开了沈岸昏昏沉沉的思绪。自己竟然被这么简单的事情困扰,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 原本打在地上的雨好像小了不少,就算不撑伞也感觉无碍。牛毛般的细雨划过雨后清新的空气,清风拂面,有种说不出的惬意感觉。 “那个……婶子。” “咋了?”大婶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见已经擦的差不多,便也收回了手。 “你家的屋顶……还要修一下吗?” “屋顶?” 大婶笑了笑:“不用了,之前有个戴葫芦的小女娃路过,给我修好了,还给我加了层瓦哩。” 沈岸明明是一个长袖善舞,能说会道的人,这时候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反而昨天很乖巧的小女孩叫了一声。 “哥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旸旸请你看旸旸。” 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了,满天乌云也悄然散去,露出一点金色,像是蜜糖一般。 旸,有光明、吉祥之意。 谓之—— 拨云睹日,雨过天晴。 第33章 探极海 过了几天, 南区的情况基本稳定。由于不知幕后黑手是否还能发动第二次地动,九大宗门在商议后决定,由滞留在玄机阁的各宗弟子为先锋, 去极海除去鄢气和幕后黑手。 现在滞留在玄机阁的各位弟子都进入了准备状态,沈岸与枕苏玉碟通话后,也准备驾着传送方舟赶往玄机阁。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姐、姐!你做什么?”沈岸被迫坐在床上, 双手被外包软布的铁环锁住, 被沈淼强硬地锁在了他的房间里。用来通讯的传音玉碟被没收, 房间四周的窗帘全被拉死, 只有用来装饰的夜明珠发着幽幽的光。 “岸儿。”沈淼站在黑暗里,光打在她的身上,半暗半明。 那一刻, 沈岸脑子里不是疑问, 而是余镜台在磕枕苏和凌清秋话本里写过的,被他成为“囚禁普雷”的情节。 沈岸:出去就把书店里余镜台的大作烧掉。 余镜台,真·恐怖如斯。 沈淼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极海之行未知太多,那幕后之人连地龙翻身都能催动, 不知还有多少手段。” “姐,我不怕他有何手段, 你快放开我, 我要赶不上了!”沈岸奋力挣扎, 但那手铐牢固至极, 他根本挣脱不开。 “我怕!”沈淼厉喝, “沈岸, 你也知晓我并非你亲生姐姐, 你是沈家唯一的血脉, 父亲死前把你托付给我, 我不能让你去涉险,即使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沈岸深呼吸,试图给他姐讲讲道理:“姐,夺舍之术诡异,那幕后人既然发动这种威势,恐怕是还没能完全夺取凌清秋身体,他既然说鲲鹏台弟子除外,那……” “那就是让你们送死的阳谋。” 沈淼语气平静,却有一种压抑着波涛汹涌的起伏:“凌清秋的特殊之处我略知一二,幕后那人想要侵蚀夺舍身躯简单,驱逐吞噬灵智不易。这次让你们去极海,怕是存了抹杀亲友,断人执念的想法,更是有打着灭绝修真年青一代青年才俊的谋算。” “别人怎么乱来我管不到,他们别的宗门愿意牺牲成就大义就让他们自己去成就。说我自私自利也好,无情无义也罢,你这几日就别想迈出这扇门。” “要是我想出恭呢?” 沈岸嘴一瓢,说出句让他后悔的话。 “憋着。” “?” “逗你玩的。”沈淼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笑容,“这锁链可以调节长度,正好够你绕过后屋去茅厕解决。况且你金丹早已辟谷,我也不亏待你,三餐吃喝都会有人给你送过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 “等弟子们启了程,我自会放开你。”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甩袖出门,徒留沈岸一人在床上欲哭无泪。 * 玄机阁内,各宗年轻弟子们都在养精蓄锐,为七日后的探索做准备。他们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自然少不了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甚至已经分好了组别,短时间内实现了快速磨合。 “苏苏,沈岸他……现在还没回来。”黎萤刚刚挂了瑶寨长老的玉碟,双手熟练地转着匕首,手腕上的银铃琅琅作响。 “……许是路上耽搁了,不急,我们还有七天才走。”枕苏坐在凳子上,擦拭月白的动作稍停,桌上是已经收拾好了的芥子袋。 黎萤碎碎念了几声,自顾自地出去找宓观鱼她们,没有看见枕苏藏在袖中的传音玉碟。 从玉碟上使用的痕迹看,不难看出使用的频率只高。想到一直“查无此人”的沈岸,枕苏收剑入鞘,与藏在手上玉镯的天道代行者沟通。 “他如此大费周折,想把我们引过去的目的是什么?” 【他以半个天命之子之魂夺得凤凰神木之身,若是不出差错,他几乎就是能让天道顺从他的天命之子。但那凤凰木生了灵智,且本心清澈坚韧,多半是在和他争抢身体的控制权。他在芥子秘境中受了沧澜剑尊那一剑,神魂大伤,存在的时间必定不长了。】 【要让凤凰木的心智消减,最快的办法就是斩断与他有关的所有羁绊。】 【但他既然还能发动地动,那就说明他的状态比我预料的要好很多。】 【枕苏,我再确定一次。这次天道无法站在任何一边,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枕苏还未回答,面前空间却突然扭曲,骤然出现一道虚影。 是孟独晴。 他还是老样子,雪发随意的散在身后。 “师父,你怎么来了?”修仙大能可以分出部分元神出窍,相当于自己的分身。地动刚刚结束,孟独晴坐镇玄清派,理应十分繁忙,不知为何忙里抽空派分身前来。 孟独晴模样的虚影脸上没什么表情,蝶翼一般的纤长睫毛垂下,透出些极少展现的、剑道巅峰的威严。他是个自在性子,很少有这般冷峻的神色,枕苏更熟悉的是他那平日一直含着笑的眼瞳,和仿佛碎光遍布的温柔。 “出来吧,天道代行者,我知道你在。” 师父的话把枕苏下了一跳。虽然隐隐觉得孟独晴也知晓天道代行者的存在,但真正发现时还是有些惊讶。 【没礼貌的家伙。】 天道代行者的身影从玉镯中飘出,稳稳浮在上空,视线与孟独晴元神的视线平齐。和在枕苏脑海中交流时的细声细语不同,她的话与其说是以声音为载体,不如说是一种波动的信号,你听不到她的音色,却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第40章 十分呆板且官方。 “你准备怎么让她解决这件事。” 【天机不可泄。】 “不可泄?”孟独晴怒极反笑,“她还是个孩子,担不得这份殊荣,可否由我去镇压那邪人。”这虽然是疑问的句子,语气却格外的强硬,像是诞生在无边雪原上最冷冽的风。 他看起来是是温柔的、沉静的,但温和的表象下,是深不见底的寂静深渊。 他好像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久到人们只记得他是剑道一脉的魁首,久到人们忘记了他剑下曾经堆积过的尸骸血骨,忘记了他是个实打实的杀神。 人们好像忘记了,这个与其他老怪物相比,这位略显年轻的沧澜剑尊,在百年前剿灭邪道的满天血海里,创造了自己的剑法。 法名朗月,神清气朗,月照神州。 天道代行者可不怕他:【在十万余次的天衍推算下,这是最有效、最彻底的方式,就看命格相近的两人,到底谁能够把对方抹杀。】 【作为曾经迈入世界之初的人类,我承认你的强大历来少有,也有担下此事的能力。但我需要的不是特别强大的人,而是特别的人。】 【你自己也明白吧,“镇压”和“抹杀”的区别。】 【寻常修士杀掉天命之子,就是抹掉此世气运,会断送此界修真一道,是千古罪人。若是你以日后自由为筹码镇压他,不仅永远不能离开镇压之地,还可能会在未来遭到反扑。】 【斩草除根,是天衍推算中,最好的解决之法。】 师父曾经到过世界之初? 枕苏知晓孟独晴的强大,却不曾想他可以人类之身触碰天道。孟独晴没有再看天道代行者,转而询问枕苏。 “小苏,我想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想去极海,去这可能一去不复返的极海吗?” 在孟独晴眼睛里,枕苏看到了担忧,关心,焦急……和隐隐的自责。 沈岸为什么会被沈淼扣住不放,她好像懂了一些,但是师父啊…… “我不是温室里的小花小草。我曾独自杀入兽潮取得秘宝,曾在玄清最高的山峰上修行最锋利的剑招,我看过晨起展翅和傍晚归巢的鸟,也见过云卷云舒与暴雪连连的天,我撑过了经脉爆裂的万分苦痛,也熬过了无数个修行打坐的枯燥日夜。” “我是剑修枕苏。” “我是玄清宗主之女,沧澜剑尊之徒,是我“心”的执行者。在我入道之时,您曾经告诉过我,心无随境变,意自与天通。修士要锤炼的不止是身体,增长的也不止是境界,更重要的是,要在无时无刻的枯燥和令人垂涎的诱惑中,坚定自己的意志,保持自己的本心。” “枕苏不愿违心。” “世人皆知,沧澜剑尊孟独晴最是自由风流,似天边流云无拘无束。若今日让师父放弃自己的自由替我担责……” 她的声音愈发坚定:“枕苏不愿。” “于宗门,凌清秋是不可多的的人才,幕后之人是屠杀弟子的凶手;于鲲鹏台的众人,凌清秋是可靠的同伴,幕后之人是残杀同伴的邪道;于天下,凌清秋是正道公认的大师兄,幕后之人是催动地龙翻身,造成死伤无数的凶手。” “弟子不孝,不能答应师父留在这里。” “请师父放心,我会抹杀那个十恶不赦的幕后黑手,把师兄带回来。” “到时候,让徒弟尝一尝师父喜欢的浮玉春吧,我想要您一直藏在沉水崖的那坛。” 【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双更掉落! 第34章 探极海 玄机阁的一间客房内, 住着江年年。她好像更瘦了些,眼下微微发青。虽说她算是受害者,但并未参加鲲鹏台, 各宗弟子对她也尚不熟悉:而且她到了此世之后只待在玄清派里,与她一同的大家都很照顾她,哪里让她见过什么血腥场面。她早就吓破了胆, 还有些说不出的情绪作祟, 在房间里窝着不肯出门, 最后竟只有余镜台一人每日都来见她。 “余镜台。”江年年看着踏进门的余镜台, 眼睛又开始变红。她也才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毕业前后面临的最可怕的困境无非就是考研考公就业,哪里经历过这种可怕的天灾人祸。 她声音颤颤:“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啊, 这里不是一本小说吗,系统没有告诉我有这个情节啊……我只是想要回家,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 她好像崩溃一般,双手捂住耳朵, 眼睫控制不住的抖,仿佛这样就能消除恐惧。 “之前千翁出面, 消掉了你魂魄中的印记, 就算不消掉, 你那系统也早就让那个极海的缩头乌龟吞噬掉了。”余镜台也是刚刚捋顺了江年年口中的世界线。但他毫不理解, 且大为震撼。 “你是说, 凌清秋在这个世界里是脚踢boss、广开后宫的龙傲天本天, 枕苏是没什么戏份最后还被凌清秋甩了的可怜女n号?” “对啊。”江年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她之前自告奋勇地去救治伤患, 可遍地血肉残垣, 哀嚎者不计其数。她前世一个医学生, 解剖手术经历的也不少,但她最后还是捂着嘴跑了回来。她不明白,一本虚幻的小说而已,为什么要显得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不敢多看。 本着二人老乡的情分,又想起面前少女手腕上还未愈合的几道伤痕,余镜台装模作样地用食指托了托并不存在的眼镜,语气莫名平静。 “我听说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讨论,叫做平行时空。故事的一开始可能是一样的,但一个故事又会有多个并行的空间按照各自的轨迹运行,像是从一棵主干上生长出的分枝,分支上又会延伸出不同方向的枝丫,每个时空都在互不干扰地向外延伸。” “而每个世界的世界线,都会是因为人的选择而改变的,就像蝴蝶效应一样。” “或许你之前认为这个世界只是一场因为小说繁衍而来的时空,但你又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真正的主世界呢?” “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我这两辈子加起来比枕姐大了不少,却总是在被她照顾。我们这些和她在一起的人都觉得,她就像我们的后盾。她坚定、强大,有主见,有耐心,就好像平静时刻的大海,能包容和理解任何事物。” “明明是个喜静的人,却会和我们一起玩闹,你的每句话都不会被忽略,也不会被扫了兴致。只要她在身后,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能无忧无虑的做自己。我个人是不认为她是会被甩掉的女n号,她有这种纽带一般的链接力。” “她通透,所以不必在多余的事情上计较动怒;她坚定,所以永远不会后悔自己走的每一步路;她包容,所以我们会不自觉的依赖她,想要离她更近。” “她是天生就该被人簇拥的发光体。” 见江年年从不可置信变成一副沉思模样,余镜台从芥子袋里掏出苹果,拿着袖子擦了擦就啃:“凌清秋啊,看起来也算是个龙傲天的配置,但他就是个呆子啊。明明长得像个聪明人,可里面就是块木头……啊他好像本来觉就是木头。” “平常一点心眼子都藏不住,担心就是担心,讨厌就是讨厌,看了这么多书也不会实践,喜欢的女孩也不争取,就只会在后面守着啧啧啧……扯远了。” 他放下一贯平不下去的嘴角,脸上是罕见的正经:“对我来说,师父师兄不是虚无的,枕姐他们不是虚无的,世界也不是虚无的。你想啊,前世这么憧憬去修仙世界大干特干,现在愿望达成了,那就爽了再说。之前我写东西发行出去,多少有点证明我是真实存在的原因,但现在我纯粹为爱发电。” 余镜台又想起了前几天的琼台。 玄机阁主修千机阵术和占星玄术,弟子们平常坐在空地,感悟星辰斗转和万物变化的地点就是琼台。 琼台看起来像一块横放的巨大水晶,透明的主色中折射着万道虚虚实实的彩光。枕苏坐在琼台边缘,小腿轻轻的摆动,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枕姐,你不问问我……江年年和我的关系,她说的话什么的……或者系统之类的问题吗?” 余镜台踌躇地在琼台下看着枕苏。毕竟先前他在执法堂中与江年年的对话太过怪异,以枕苏的玲珑心思,百分之百能猜的到真相。 余镜台的手指不自觉地扣起指尖,语气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她会不会察觉我是个外来人?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异类? 今天的阳光好晒啊,真讨厌。 “嗯?”枕苏好像感到疑惑,直接跳下琼台,脚尖轻盈地落在余镜台面前。 “你这是什么表情?” 从枕苏的双眸里,余镜台看到了自己的表情,像极了担心被人抛弃在角落里的落魄小狗,眼睫止不住地颤抖。 “别乱想什么有的没的。”枕苏看出他的心结,伸手弹了余镜台一个脑瓜崩。她手上使了巧劲,疼的余镜台龇牙咧嘴地捂住脑门子,那种仿佛游离世外无所归处的神情也随之破裂。 第41章 “每个人都有不想告知他人的事情,这没什么好纠结的。” “我与你相交,与你是否为异世魂灵毫无关系。” “于我而言,你只是余镜台。” “我们在这世间因缘而聚。我只知道你是和我们一起共进共勉的小余,没必要去探寻你的异常。” “我们难道不是朋友么?” “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余镜台嘴一瓢:“在想枕姐你有什么瞒着我们的事……” 月白剑示威似的闪动一下,余镜台立马启动战备状态。他嘴上干笑着小碎步后退,拉开距离后转为大步溜之大吉。 那天的阳光似乎格外的美丽,地上投射着许多斑斓的光斑,像是蝴蝶动翅的绚丽。 “我不需要证明什么是真实与虚假。” 余镜台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嘴前,挡住他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因为我这个人已经印在了朋友心里,牢牢的、甩都甩不掉地扒在他们身上了,我过得每一天都是无愧于心的。” “我是真实的,也是自由的。” “你不也一样在玄清派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吗。” 朋友? 江年年脑海中想到的,是那个脸圆圆的,吃起东西像是小仓鼠的春回。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因为进门早自称师姐,知道她害怕雷声,大半夜抱着枕头别着脸,非要和她一起睡。 她想割腕回家,却又害怕真的死掉,迁霜崖的小李师兄看到她手腕上的痕迹,每天都变着法的打听她的难处,拿鱼贿赂宗门里的猫偷偷给她送伤药。 之前她一直不得修炼要领,系统又一直处于“查无此统”的状态,是同一批弟子中的黑长直御姐阿荔,每次都一点一点的指导她,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冷脸女王…… 无数的善意与温暖好像汇聚起来濒临到了一个临界点,像是月下突然绽放的昙花,又比之前的地震动摇的更剧烈。 游离的灵魂在异世被人间的羁绊牵住,江年年的一直彷徨摇摆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再也控制不住,如孩童一般放声大哭,豆大的泪珠接连不断地从眼眶中滚落出来,像是要把这半年多的彷徨与无助都完全宣泄出来。 “江年年,这不是书,这是你的人生。” 余镜台慢慢起身,走到门的外面,贴心的给江年年留下空间。玄机阁房门的质量很好,遮光能力也是一等一的。房门渐渐内合,外面的光芒也一点一点消失,在门即将关严的那一刻,江年年抬起脸,露出两颗肿如核桃的眼睛。 “余镜台!” “嗯?”余镜台被这小姑娘的高分贝吓得一哆嗦。 “你……你能不能多写点宓观鱼和孟百川的cp文,我、我有一个朋友,我朋友喜欢看他们两个!” 江小姑娘的声音还带着抽抽涕涕的腔调,眼睛却出乎意料的明亮:“我会买好多本的。” 余镜台嘴角猛的向下,本来还顾忌江年年的不好意思,几秒后是真的憋不住了,在门外神经病似的哈哈大笑,徒留懵逼的江年年自己思考,自己哪一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 “好说好说。”余镜台笑够了,走之前又朝她摆摆手。 “这不是适应的挺好吗。” 他的音量明明很低,声音却清晰的转过江年年耳边,小姑娘从脖颈到额头都“刷”一下的变红,像个熟透了的番茄,好像连耳垂都泛起了热气。 无主的阳光从门缝里溜了进来,落在江年年向上抬起的手心。 在一片静寂无声的黑暗中—— 说她找到了归处。 第35章 探极海 沈岸已经挣扎五天了。 这五天里, 他不是撬锁就是放狠话,就像实验室中尽力挣扎的小白鼠。但毫无疑问,这些把戏根本没用。不仅自己没解救出来, 反而弄巧成拙,连饭都没人送了。 “沈大少爷既然这么有精神,又是金丹, 我看以后也不用吃饭了。” 沈淼的原话好像化作大雨冷冷地在沈岸脸上拍, 他不死心, 怀着对自家姐姐的一丝信任, 开始从自己身上下手。 先是尝试了一下拿灵力冲击大穴让自己难受的冷汗直下,伪造走火入魔的假象;有是给自己三天两头的放放血,还顺了块状粉给自己涂了个毫无血色的脸蛋子, 最后甚至扬言自己要断经绝脉。 当然, 他这些作为也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仅再次收紧了被他作天作地搞松的玄铁链,还让让沈淼下了其余人禁止接近沈岸的指令。 除了一个小药童,沈慧。 沈慧是孤儿, 是前几年沈岸在外面捡到一个小孩。现在才八岁多一点,因为小时候的营养不良, 导致她现在身形比同龄人都瘦弱。本来做玄春门的药童要经历相应考核, 但沈慧没有去处, 又在辨别草药, 调制配方上面有天赋, 沈岸便自作主张收她为弟子, 但要从药童做起, 等过了十二岁通过考核, 再行拜师礼。 “师父!”沈慧身量矮, 踮脚站着和坐在床上的沈岸一样高。 “你快点给门主大人认个错吧,门主大人不让你去那个什么极海,肯定是有她的道理。”沈慧人小鬼大,揪着她师父的袖子念念有词,话唠程度跟余镜台有的一拼。 “慧慧,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沈岸心里好像被小火三百六十度翻滚炙烤的青蛙,连嘴角都急出了个泡。 “大人的事我是不懂,但是我知道门主大人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害你。”沈慧一连用了三个“绝对”,又一碗水端平地表决心,“当然,我肯定是支持师父的。” “那你把这链子给我解了。” “那可不行。”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沈岸想到伙伴们可能已经准备收拾出海,自己却像逃兵一样龟缩在家里,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 许是看出他心情不佳,沈慧歪了歪头,从手里拿出芥子袋,一板一眼地和沈岸汇报今天的成果。 “师父你看,我现在已经把药典学到第四章 了……我看看,今天我们学了炼丹术哦,我差点炸掉了炉子。老师给了我一些丹药,让我回去好好分析成分。这是止血丹,这是生肌丸,这是缩骨丹……” “等等慧慧,最近事情多,好久没检查过你的功课了……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丹药。” 沈慧把每个瓷瓶的丹药都倒出一颗放在手心,乖乖抬手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沈岸鼻子下面。或许是教习炼丹的老师要让新手学会辨认的缘故,七八枚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丹药堆满了她的手掌。 闻香识丹是玄春门弟子的必修课,沈岸自然是个中翘楚。但他无暇一个一个去判定,竟是猛的一张嘴,一个饿虎扑食的动作,七八枚丹药全都进了肚。 一般正向影响的丹药,一次不能服用太多,毕竟过犹不及,他这一下操作把沈慧吓得整个人都褪了色,举着双手要去扒他的脸,哭着喊着要把丹药从他嗓子眼里扣出来。 沈岸轻松躲过小毛孩子的袭击,忍着多枚药下肚的不适,缩骨收筋,成功逃出铁链囚禁。或许是吃的太急,又或是丹药种类穿杂,沈岸甚至感觉自己从舌尖到喉咙都有一股甜味,甚至串成了一股果脯的味道。他也来不及朝沈慧解释,超桌子快走几步,抓起芥子袋就往外跑,连发冠掉了也不停下捡起。 “师父!”沈慧眼角还挂着吓出来的泪花。她见沈岸头也不回地跑走,腮帮鼓起,双手叉腰,又不忿地对着空气连打几拳,转身就摇头晃脑地爬上了玄春门主的屋顶。 如今正是黄昏时刻,今日的晚霞也好像格外绮丽绚烂,无边的云交缠又浮开,紫红与鎏金铺就成极致的瑰丽。 沈淼立于屋檐之上,视线随着下方沈岸的身影移动。见沈慧从屋檐下“呼哧呼哧”露出个脑袋,右手向沈慧一抛,手里的物件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 “门主大人!”沈慧一个翻身,稳稳站在了屋顶,抬手接住那物件。 ——是一袋已经拆封的糖,原料是各类果脯,颇受小孩子喜欢。 沈慧自觉地拆开袋子,随便拿了一颗放到嘴里含着,声音显得有些含糊:“门主大人,既然同意师父走,为什么还要关他好几天啊……啊!那些丹药师父全吞啦,他不会有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沈淼没好气地晃了下腰间的碧玉葫芦,“一颗缩骨丹,一颗补灵丹,还有一颗大还丹,再加上几颗糖丸,他现在状态好得不得了才对。” “大还丹……嗷嗷这个我知道,药典上说,大还丹与其他丹药不同,服用寻常丹药,只需灵力运走经脉即可发挥药效;服用后的大还丹不用灵力,也不会被吸收,而是会主动包裹丹田。若是宿主受了重伤,灵力枯竭,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大还丹就会融化流动,充盈经脉,让宿主恢复到巅峰时刻。因其药材难寻,且极难炼制,玄春门现在也只有流传下来的七颗,其中三颗被用于救下古战之世时以身献祭的大能,现在师父有了一颗,也就是说,世上还剩下三颗。” 第42章 “只有玄春门主才有一颗的调用权。门主大人,您是把属于历代门主的那一颗给了师父吗?” “沈岸这小子,从小就重感情,自尊心高的很,还死要强。”沈淼说完,便不在开口,而是背手而立,凝视着夕阳下沈岸经过的路线。 她其实不应该犹豫的。 幼鹰需要经过悬崖飞向天空,应该没有丝毫犹豫地去迎接更猛烈的风和更高处的云。就算真的受了委屈回来,就算翅膀伤痕累累,她也要高兴地赞扬他,鼓励他,给他一个最柔软不过的拥抱。因为他的勇气,也因为他沿途看到的风景。 少年人理应有着更高更广阔的天空和更远更凌冽的雪原。 他们理应在最为绚烂的年纪里不留遗憾。 但沈淼总觉得是不是还太快了,也太早了。 她是没有来处的孤女,是沈岸的父亲收养了她。父亲走时,沈岸还是个锦衣玉食养着的短腿小孩。 可是小孩子好像总是长的特别快。从一个只要看到虫子就会吓得嚎啕大哭的稚童,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好像就在那一瞬间。 她不舍得他去外面吃苦闯荡,担忧他是否能迎接面临的挑战,害怕他会在未知的地点受伤,却也明白拦不住少年的脚步,甚至因为他的勇气和无畏感到骄傲。 少年的意气风发是生来就有的锋芒,无可阻挡。 七日已至,各宗弟子集结在淬器楼所铸的兰舟甲板上。 兰舟本来是淬器楼与玄机阁合作的作品,模样和它文雅的名字相反,不像给航船,更像是一把武器兰舟足足长一百八十尺,宽约五十四尺,船舱部分高大宽敞,通体乌黑,内蕴华光,就算在正午的阳光下也不耀眼。 虽然它看起来十分笨重,船体上却遍布各式阵法,速度能与一个元婴期境界全力赶路相比。也完美体现了玄武堂的实用主义和玄机阁的装逼守则。从仓库里拖出来整修时,又添上了理论知识丰富,实际能力为零的余镜台给出现代化的建议,更是如虎添翼。 就因为这,淬器楼以并冰为首的弟子加班加点,几个游云境的修士身体上疲惫不堪,精神上像磕了十瓶大补丸。 虽然这几天也的确磕了不少。 “老余,你太棒了。我有的时候真想掰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什么做的。”并冰脚步虚浮地握住余镜台的肩膀,眼睛里是饿狼看到新鲜血肉一般熊熊燃烧的火焰。 “惭愧惭愧,我只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余-高中学不下去就看各种军事工业制造书-被没收n本依旧买新的-镜台连忙摆手。 身体:双臂交叠,谦虚比叉。 内心:好爽,会夸就多夸点,再多夸点。 但是修仙界的执行力也太可怕了,那种看起来违反能量守恒定律的燃料竟然是存在的吗? 黎萤则是气鼓鼓地对着玉碟发泄,一看就是在谴责某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枕苏看了看时间,又看向墨玉塔的顶端。 一只白鸟从上俯冲而下,却在逼近枕苏的瞬间化为一缕白烟,融入枕苏腰间的玉牌。 玉牌封印着孟独晴的三道剑锋,是那天他交于枕苏手上的。 白鸟化烟入牌,盘旋在玉牌的花纹上。于此同时,玄清派的枕耳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快步走到房外的一池湖水前,原本平静的池面已经泛起阵阵波澜,竟然同步浮现出枕苏所在的周围事物。 “这是……”孟独晴有些惊讶 。 “这是老爹的‘云烟水镜’。”枕耳朝跟出来的孟独晴解释道,“使用云烟水镜后,他和身负他血脉的人,只要在有水的地方探入灵力,便能看到被白鸟标记的人,他的行动、周围事物都一览无遗。” “不过你能看到,应该是老爹给你的特权。”枕耳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发酸,“他还挺满意你这个师父的。” 孟独晴淡笑不语,又见怪不怪地揪住枕耳后衣领,把这个想趁机逃脱宗门事物处理的枕大宗主拖回了房内。 “他们还没这么快到极海,你先给我把宗内事情处理完。” 正午已至,众人准备启航时,却迎来了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 第36章 探极海 江年年走到甲板上, 看起来有点奇怪,用余镜台的话说,有种i人装e的不协调感。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这次的意外有我的责任,我想和你们一起……” 她的声音越变越小,双手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耳根已经开始变红, 又有向脸颊发展的趋势。 “不必自责, 说起来, 你被陌生人监视了这么久,也算半个受害者,但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枕苏盯着江年年的眼睛, 语气郑重。 “我们这回要去的地方, 是无人踏足过的极海之边,我们不是为了探索世界,也不是单纯的历练,要在除去幕后之人的前提下, 夺回凌清秋。 我们是去战斗的,定会遭遇不可预测的各种凶险境地, 或是会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势, 你……想好了吗?” 她声音很平静, 却仿佛压抑着滔天的波澜, 声音随着灵力的波动传到甲板上各位弟子耳中, 在他们耳边回荡。 不只是江年年, 任何一个人都要深思熟虑。 让枕苏出乎意料的是, 最先回答的人是那个揪着衣角的社恐小姑娘。 “我不后悔!我要跟着你们去解决那个坏蛋!我……我也不想让我留下遗憾!” 想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也想看这个时空的你们如何风华万千, 更想让春回他们为自己骄傲。 想在真实的故事里拥有一袭之地。 “枕苏,你是看不起人吗?”孟百川作为枕苏从小的沙包,就看不了“别人家的孩子”名头的枕苏出风头。他是和枕苏斗嘴惯了,被宓观鱼俏眼一瞪,立刻讪讪地闭嘴。 “这有什么好想的,干就完了。”燕回虽然未参加鲲鹏台,却是占了个玄武堂替补的名头,让她钻空子混进了队伍里。 “让那藏头露尾的鼠辈看看我淬器楼的厉害。”并冰头戴红色抹额,及腰发丝束的紧紧的,整个人显得特别干练。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像是又回忆起实验中的场景,身边的几人不约而同的远离了几步这位炼器狂魔。 “他那鄢气害死了我师兄,我要给师兄报仇!” “他还殃及平民了,这个我必须要管,我可是要立志进入执法堂的人。” “极海从未有人涉足,但过了今天,就会有我的大名传遍修真界!” “枕姐。”余镜台又恢复成了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别一直这么紧绷了,凌清秋可是我好哥们,这不露面的狗东西馋我哥们身子,我得保护我方凌呆呆。你不是一个人,就算天塌了,我们一人撑一点都能给它拼回去。” 江年年呆呆地看着众弟子,明明他们都知道前路坎坷,明明他们都知道荆棘难越,和她复杂的感情完全不一样,他们的脸上有兴奋,有仇恨,有坚定,有着无可匹敌的风发意气。 唯独没有畏惧。 像是在飞蛾眼里最为显眼的焰火,夺目耀眼,引之入怀。 江年年正感慨着,下一秒,一道白光伴着空间裂缝在她身旁闪过,凭空出来一个一米八的白衣人。 这个白衣人正是沈岸。但他如谪仙般的白衣早就染上了灰尘,被余镜台吐槽过的本体发冠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平常柔顺的黑发罕见的炸起,甚至因为形象改变过于惊人导致众弟子眼神警戒,进入战备状态。 但是下一刻,就没人追究这种小问题了。 江年年被突然出现的大活人吓得尖叫一声,手脚发软,眼瞳往上一翻就晕了过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沈岸也是同款昏迷,还是俊脸着地。 好巧不巧的是,沈岸最先落地,江年年正正好好地砸在他身上,成功对沈大少爷造成了二次伤害。 一阵兵荒马乱后,兰舟按时启动,沈江二人也悠悠转醒。众人这才知道,身家丰厚的沈二公子,逃家第一步是把自己积蓄拿出来,几乎买断了万宝楼现有的神行符和传送符,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硬赶。使用符咒过量的弊端在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刻达到巅峰,使得平生酷爱面子的沈岸直接脱力昏迷,顺便当了一下江年年的人肉垫子。 江年年也醒了。但作为社恐i人的她现在精神状态有些萎靡,现在在另一间船舱里装睡。在场的修士都是能听声辨位的主,考虑到小姑娘的自尊心,看她没什么大碍,也就都选择了默默离开,让她一个人待着。 “说真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黎萤双手叉腰,看到沈岸掏出腰间传音玉碟,又默默地把脸别到了一边。 “我的姑奶奶,你这骂了我一路,也该消消气了。”沈岸醒了之后,第一件事是看传音玉碟,第二件事就是拿了纸笔,细细算了小金库的剩余。 得到一个让他差点又昏迷过去的账目。 “害,安全到了就好。”余镜台拍了拍石化版沈岸的肩膀,话说你们觉得凌呆呆现在怎么样啊,应该不会被夺了身子吧。” 第43章 “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好的!”黎萤跳着脚打他,余镜台也苦了脸,没有闪躲,而是看向了枕苏。 “我认识的凌清秋,本心清澈。家姐说,那幕后黑手夺取驱逐灵智不易,既然这回设下此局,定是出了问题。不然早就拿着凌清秋的身子来陆地上大闹特闹了。”枕苏没说话,沈岸到是先一步解释。 “他现在闹的还不够?”前玄春门现玄武堂的陆雨眠闪亮登场。 “滚。” “我就不,你现在虚的还不如沈慧小朋友,我才不怕你。” “陆!雨!眠!” “略略略~” 月上中天。 兰舟是用玄机阁独有的碎星石做燃料,明明只有指甲盖大小,却能用灵力催生出让人诧异的能量,他们这次前往极海,足足带了能连续航行三个月的量。枕苏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来到宽阔的甲班上。 玄清一年四季都被风雪眷顾着,没有四季之分。此时正值盛夏,夜晚的风带着海上特有的水汽味道巡视到每一个角落,明明是再柔和不过的生物,却没由来的让人感到冷清。 枕苏从未从这个时间看到大海。汹涌的暗流全都隐藏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下,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真少见,你是在害怕吗?】 天道代行者出现在枕苏身后,离极海的距离近了,她的身躯好像凝实了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天道代行者感觉自己出现时,背后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像是被捕猎者紧紧盯上了一样。 “害怕?或许吧……”夜晚的大海不像白日的连绵蔚蓝,更像是无边的墨色中蕴藏着深到极致的蓝,无限的逼近墨色,深邃危险,眼不见底。 很像凌清秋眼睛的颜色。 枕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从小时候开始,凌清秋好像就一直在她身后。桌上莫名晾好的茶,门外出现的丹药,下山时的结账……不知不觉间,凌清秋好像一直参与在她的生活里。 他不善言辞,却总是及时出现在她的身后。现在他生死不明,自己在担心之余,心竟有些本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抽痛。 今晚的夜空很美,星子仿佛镶嵌在夜幕中,更显得澄澈。 修真界中公认,玄清门派里沉水崖顶处的星空很美,特别是到了每三年一遇的坠星夜,万星起落,绚丽夺目。每当这个时候,玄清派甚至要把护山大阵再加强一层,避免某些不请自来的人擅自偷偷溜进来看。 枕苏又想起了凌清秋。 她记得,第一次带他看坠星夜晚的绚丽时,凌清秋好像哭了。 哭的挺丑的。 她感觉凌清秋太毁气氛,拔剑把他揍了一顿,又自己“大”字形地躺在崖上,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她不知道凌清秋为什么哭,但她知道,每次她转头都能看见凌清秋飘虚的眼神。 呆木头,真当自己不知道他的视线吗? 但枕苏从不知道,原来余镜台话本里的情之一字没有夸张,它真的能化成不起眼的软刀子,看似存在感微弱,刀尖却分明尖锐,刀刀割人心头。 我不想失去他。 这个念头清晰的在脑中浮现,却又被突然滴落的水珠打断。 始作俑者笑嘻嘻地收了神通,但还是用染了水的指尖戳了戳枕苏的脸颊。 【你太紧绷了。】 【笑一笑嘛。】 【不然你的那群小伙伴就要哭死在船上了哦。】 她右手挽了个圈,在枕苏耳边放起了躲在船舱后,狗狗祟祟探头众人的话语。 “那个女人是谁!敢戳苏苏的脸,给我把狗爪子拿开!” “黎萤你小点声,枕姐要发现我们了。” “宓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多谢你,孟首席。” “那女人身高不大,胆子不小,竟然偷偷背着我和我妹子约会!” “人家枕苏也不是你妹子吧。” “你个卖药的给老娘闭嘴。” 一开始还算是中规中矩的蚊蝇小声,能听出来大家在努力压抑音量,但发展到最后还是到了枕苏不借助天道代行者也能听清的音量。偏偏发出声音的各位修士们还没有自觉,全在劝对方小声,自己的声音倒是被听的一清二楚。 枕苏听着耳边小心却嘈杂的声音交杂,心里有种酥麻的奇怪触感,好像一颗新生的种子,破开层层土壤,朝着光明蔓延尽处伸展枝条。 “我真的很幸运……”月光皎洁如纱,笼罩四周,流连在枕苏微微上扬的嘴角。 与平常一直保持的礼节性微笑不同,所蕴的情感竟是让早就七情淡薄的天道代行者都为之意颤心动。 “或许是我太过执拗,但有他们在,好像也能稍微偷一偷懒。” “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天道代行者明显一愣,嘴唇微微张开,半晌都没有说话,却像是坚定了什么想法,眼神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 这一代的天道代行者承天而行,却遭亲人背叛,心死之际自愿封情蜗居世界之初数千年之久。 她孤独的太久了。 半晌,枕苏听不到天道代行者的回答。她正欲转身询问,却见天道代行者从甲班上浮起一些高度,然后从上至下,在朗朗清晖中和她抱了个满怀。 枕苏发间染上了她身上的荷香。 “我是小满。” 圆满的满。 【作者有话要说】 枕姐的奉献感和责任感很重,不习惯依赖任何人,但她现在有了好多小伙伴,友情是最不可辜负的情感之一(余镜台狗腿子笑) 求白白嫩嫩的营养液呀(猫猫打滚) 第37章 听雨荷 极海听起来像是个没有陆地存在的荒芜海域, 实际情况却与之相反。极海不是没有陆地,只是大多比较分散,多为较小的岛屿。 在极海的中心, 有一座面积相对较大的岛屿,形状却十分奇怪。它四周的边缘抬起,在至高处交于一点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爆炸开来, 看起来呈一个空心的桶状。 岛的中心却出乎意料的平整, 上面没有植物, 一片死寂, 被满满的黑雾笼罩,雾中像是有什么蓄势待发的波澜暗中翻滚,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详的姿态。而黑雾遍布的岛屿中心, 却极其不协调的平地而起了一座小型府邸。 抛开阴森森的气氛, 建造者应该是个审美不错的极致对称主义者。外围被十八根墨色柱子围住,间距极其一致。府邸全部被银色包裹,墨色的纹路穿梭其中。 但若要说最特别的地方是哪里,那必定是此间府邸的大门。 大门乍一看只是同色而已, 但越是长时间盯着看,越会从心底生出一种要被吸入的感觉, 像是一个能够通往某处的隧道, 想要把外界的一切统统吞噬掉, 不留一丝痕迹。 这座府邸的一处内室中, 只有一个人。 他看起来很安静, 独自跪坐在地上, 上身微微倾斜着, 左肩抵着灰银色的窗棱。 他好像累极了, 纤长的鸦睫合着, 墨发也披散在肩后,眉间生着一道上蓝下黑的印记,脸色苍白黯淡。若非他胸前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让人认为他是个精致的人偶。 他右臂的衣袖已经破损,露出半截胳膊来。不详的黑色纹路自下而上缠绕在他的右臂上,像嘶嘶吐信的蟒蛇圈住无处可逃的猎物。 【不过是一块木头,竟能难缠到这份上。】 脑海中的烦人精还在凌清秋脑内喋喋不休。 【你知道吗,我本来认为能寻到芙蓉骨,已是世间大幸,是上天给我的一丝生机,没想到又来了一个凤凰木。】 【真是上天祝我。】 【从你在燕京城的幻境中触碰我实验的产物那一刻起,你就逃不掉了。驱逐我的意识很疼吧,是不是感觉身体的每一块骨骼都在烈火中燃烧?】 【别挣扎了,我比你强大,也比你活了太久太久了,你完全消散只是时间问题。】 【你的经脉会时刻经历被烈火灼烧之惨痛,五感将一点一点消散,再失去对四肢的控制,然后凌乱记忆与神智。】 【最后泯灭道心。】 【等与你相识的那些人到了,我会让他们在你面前陷入心魔,一个个自愿堕落,化为我重回巅峰的养分……】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当然没有。 神经。 他们互相争夺身体,一方虚弱一方就趁机夺取,一方变强一方便保存精力,趁机反扑。若不是凌清秋身躯由凤凰神木化成,早就在这数十天的拉扯中变成废人一个。 这个老头可真吵。 凌清秋放空大脑,想要忽略脑中声音的不停念叨,自己的思维却不受控制地发散。 师父好像还不知道上次那坛浮玉春是他打碎的,门主还在处理门内事宜时偷懒吗,下山前凝丹前辈的地砖好像让自己打坏了两块,不知道再见面时会不会说自己,余镜台新的话本写完了吗,黎萤好像还没解开和沈岸之间的心结,宓观鱼的绝招练成了吗…… 第44章 师妹她…… 怎么样了。 她在墨玉塔里昏迷后清醒了吗? 她有在在地动中受伤吗? 她今天在干什么? 师妹。 我好想你。 少年的情意本是无边热烈,却被凌清秋及其小心地拢在一起,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只在累极后或梦中出现,谨慎而卑微。 【呦,看不出来,木头化了人形,还会有喜欢这一像人的情感。不如你乖乖把身体让给我,我定会以整个极海为域,寻来世间最美的鲜花作配,给你的意中人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放心,我会完整细致地剥下她的皮,把她开膛破肚,再丢到极海里,让她被这极海里面的牛鬼蛇神吃得骨头都不剩。】 【再用美人的皮做一幅屏风,摆在床前,让她永远陪在你身边。】 【你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分离。】 “你敢!” 又一波火燎的浪潮涌上意识,凌清秋知道这妖人又开始了新一波的侵蚀。他的瞳孔骤然放大,逐渐变得涣散,扭曲的音调堆积在喉咙中,却因为剧痛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反复扯断左手的两根指骨又接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更加清明。 师妹,我好疼。 师妹,我想见你。 师妹…… 求你,别来这里。 【死到临头了还给我玩深情,人类的情感真让人恶心,反胃!你不是喜欢她吗,等她来了极海,来了我的地盘,我会第一个杀死她,断了你的执念。】 脑内的恶言恶语随着越发疼痛的骨骼更加刺耳,但凌清秋仿佛却浑然不觉。 喜欢。 见到她就开心,见不到便惦念,因她悦而己喜,若她悲则己哀。 这就是喜欢吗。 凌清秋又想起了第一次见枕苏的时候。 那时,玄清下了一场极大的雪,即使在极北这种与风雪为伴的地方,也能用上席卷这一词语去形容。他初被师父赋予灵智带回玄清,对世间懵懵懂懂,不晓世事,不通语言,也不知人心。 他的记忆很模糊了。只记得那天白茫茫一片里,有个冻红了脸的蓝衣小姑娘,手里拿着把比她还高的长剑。 “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微微抬着头看他,声音像他曾经听过的百灵鸟鸣。 他现在的身体年龄约为八岁,小姑娘比他小两岁,也比他矮一点。从他的角度看,枕苏的眼瞳格外澄明。 像极了他在师父怀中看过的圆月。 “凌清秋。” “你为什么不笑啊?” “笑是什么?”孟独晴带娃主打硬核生长,能活就行。凌清秋不会说话,他在回来的路上只教了自家便宜徒弟一点基本用语,还没有教到他“笑”。 “你是笨蛋吗?” “笨蛋是什么?” “师父!”她好像认准了凌清秋在耍她玩,脸颊肉鼓鼓的,让凌清秋想到了在他的诞生地看到的洁白棉花,看起来柔软的很。 孟独晴不知道与她说了什么,她的目光一下子变了意味,起初凌清秋还看不明白,后来才懂了,那是一种同情和怜悯。 再回想来,凌清秋真的想要问问师父,他当时到底怎么跟人小鬼大的枕苏解释的。 约摸也就是一些脑中有疾,不太灵光的谎话。 很符合孟独晴的风格。 从那天开始,凌清秋拜师孟独晴,又被孟独晴以“大的要保护小的”为由,做了枕苏的师兄。他们每日都一起练习剑术,相互比试。而枕苏在每日修习过后,会拉着他在各大山崖和雪原上疯跑。 美其名曰:要学会感受。 感受风,感受雪,感受天地。 但凤凰木天生便是天道钟爱之体,他又刚生了灵智,心纯意正,所以在剑道和境界上提升地飞快,让小姑娘感到了很大的危机。 枕苏从小便是天之骄子,遇见一个能与她并肩的同龄人,脑子好像还不太灵光,自然对他更在意些。看着凌清秋进步迅速,突然升起了一股危机感,所以小小年纪开始化身卷王。天赋加努力,不仅成功保持了自己在二人中的更厉害的那个,也卷的自己和其余年纪的玄清弟子几乎化身永动机, 就连在门派内划了地盘的猫猫一派,都开始注重自己的身材管理;各位弟子在那段时间在翻云崖上种的菜,都显得格外的郁郁葱葱。 真正做到了人人皆可卷,万物皆可卷。 毕竟,宗门中最小的枕苏都在努力,让那些沉迷摸鱼的大人情何以堪! 但是在有着天生好战、人均卷王和十人疯一个风气的剑道一脉,对摸鱼的定义与常人还不太一样。而身为天下第一剑门传承的玄清派里,就算是最悠闲悠哉的摆烂人,日常剑术训练也是两倍起步。 一个枕苏还好,但凌清秋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或许是小孩子特有的不服气,他也开始学着枕苏卷人。两个天赋怪卷来卷去,直接把玄清派弟子的变强积极性推到了巅峰。 枕苏:嘿咻嘿咻! 凌清秋:今天要再多练习一些。 众弟子:慢点慢点我的两个小祖宗,挥剑挥的我们老腰都要断了。 于是乎,二人在变身卷心菜的路上越走越远,实力都进步飞快,与之对应的“学会感受”的时间变少了,玄清也很少看到两个小豆丁在门派中游荡的场面。 凌清秋不想这样。 他有限的认知里说不出为什么不想,但他明白枕苏如果被落下,或者没能保持二人中比较强的那一个,就会花许多时间修习,他们就不能在一块“感受”了。 他开始放慢了修炼速度,每天都去给翻云崖上的菜浇水,又观察猫猫派的行动,那叫一个悠闲。但他的初生的智慧树奇妙地点开了一个方向,在没人指点的情况下,还知道做这些事时要避开枕苏。 终于,在他二人的又一场比试中,他不过五招就落败。当他心底有些兴奋地期待他和枕苏今天要去哪里时,枕苏皱着的眉头却让他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还泛着几分莫名的凉。 “凌清秋,你看不起我吗!”小枕苏气炸了:“你使力的方式都不对,我是很弱吗,还需要你来放水!” “……我没放水。” “那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了!嘲讽我吗!” “……” 这场比试最后,是枕苏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背影,再也没找他说过话。 “感受”的时间从多到有,又从有到无。 凌清秋不知道枕苏为什么会不理他,明明他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之后,二人依旧一起练剑,但枕苏再也不跟他说话,就连比试时脸都是冷着的。 心脏闷闷的,好难受。 两个小家伙之间的气氛变化自然瞒不住孟独晴。虽然孟独晴个人觉得很有意思,但秉着为人师长的身份,凌清秋也算他半个儿子,孟独晴偷偷给凌清秋灌起了鸡汤。 在孟独晴的教导下,凌清秋勉强明白了在比试中放水是极其不尊重对方的行为。为了和枕苏和好,自家师父更是给他出谋划策。 “小清秋,我跟你讲,想要什么就要直接说出来,别到了事情再无转圜之地时,再讲的话,只会徒增烦恼。” 师父那天好像还说了什么,可是他记不清了。 只觉得一向潇洒温柔的师父,那时好像不笑了。 第38章 听雨荷 众所周知, 直球派克世间万物,凌清秋深得知错就改的精髓。他找了枕苏乖乖认错,并表示自己只是更想和她一起学会“感受”, 二人关系成功破冰,也让被迫卷生卷死的玄清众弟子松了一口气。 小孩子的友情很奇怪。可能上一秒还说着老死不相往来,下一秒就恢复如初, 没有记仇一说。枕苏早就憋着气, 所以不愿意和凌清秋玩闹, 如今小伙伴主动破冰, 她自然不矫情地拉住凌清秋的袖角。 一如往昔。 “你真是个笨蛋木头。”她突然笑了,精致到不似真人的五官也因此生动起来。她用另一只手抛起一块好像是石头的东西,“那么, 给你这个木头看个好玩的!” 风乍起, 一圈银色阵法自二人脚下浮现,自下而上托起他们,向空中飞去。 这感觉对凌清秋来说并不陌生。当年他被孟独晴带回宗门时,整整在让孟独晴在空中拎了三天还多。 顺带一提, 孟独晴还嫌他没有表情,让他直面冷风数个时辰, 发现他连鼻涕都没掉, 又老老实实抱着他进的玄清派。 枕苏继承了母亲的剑术天赋和父亲的阵法天赋, 甚至在这两方面的感知比他们更加夸张, 无论是剑道一脉还是万千阵法, 对小枕苏来说, 是否掌握也只是时间问题。若是对外界说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只学了短短三天, 便可用复杂难度很高浮空阵带人升空, 必定引起轰然大波。 但现在,浮空阵这只是两个胆大小家伙手中的玩具。他们在云雾中穿行,像两只初探世界的幼鹰,羽翼尚未丰满,心却高耸破天。 第45章 “呆子师兄,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枕苏站在浮空阵法上,双臂张开,像是在拥抱天空。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起来十分自在。 身后的凌清秋想了想喜欢的定义,语气慢悠悠的。 “我喜欢练剑。” 还喜欢你看着我挥剑,也喜欢看着你挥剑。 “除了这个啦……算了,你脑子不好使,我还是不为难你了。” 枕苏突然按住凌清秋的肩膀:“呆子师兄,你相信我嘛?” 凌清秋点点头,又歪歪头,像是无声地询问枕苏的用意。 小姑娘突然露出个狡黠的笑,弯起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那我们准备——” “起飞啦!” 随着小姑娘甜甜的尾音,浮空阵法瞬间消散,二人从空中猛地坠落。凌清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好像已经升到很高的地方,下面是玄清派的山峰崖顶,覆盖着厚厚积雪,好像他曾经见过的木桩,在他脚下匍匐。 又好像只要他伸伸胳膊,就可以碰到天边。 他的心脏在高速坠落中开始狂跳,他是初生的神木,受烈火淬炼,经自然孕育,受人血液生了灵智化为人形,却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刺激的火焰,随着血液穿过全身各处,欢呼雀跃着,不肯轻易停歇。 在这高速坠落下,凌清秋看似孤单一人,可一只小手却一直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拴着漂泊风筝的线。又像是一根定心针,只要能感受到枕苏的存在,他便无所畏惧。 云雾穿过他们的发尾,疾风触碰他们的脸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脚下膨胀。 在短短几秒内,他好像拥抱了自由。 枕苏的声音很清亮。 “朗月剑法第一式——” “月明惊鹊!” 风云变色。 枕苏使了全力,右手却未颤半分。她在空中以腰带身,月白出鞘。明明是个还没剑高的小女娃,却在空中斩下了如虹般绚丽的一剑,凌厉无比又锋利异常,刺耳的破空声带起阵阵红色花瓣,强烈的反作用力让两个小孩成功落地。而二人所站立之处的周围,是还未止住颤抖的艳丽梅树。 梅树坚韧,为雪中绝色。枕苏站在他的面前,身旁是耀眼的红梅,脚下是月白剑斩开的一条道路,眼中是还未散去的火焰,比盛放的红梅更加耀眼。 他好像有些懂了,孟独晴带走他时说的话。 “这世界大的很,你如果不亲自去看看,可算枉来人间一趟。” 自此,凌清秋从简单化作人形的木头,真正成为了能主动去感受万物的神木化身,自动进入了一个修士的身份。 入剑道,入自由,入了人间。 当然,他们两个毁掉的是玄清派一位长老好不容易栽种成了的梅园,被师父一手按着一个头朝长老道歉,最后一个一个地轮班,去照顾那些红梅了好些日子。 极海中,凌清秋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本合起的睫羽也缓缓睁开。 他虽说是单睑,可线条生的格外好看,一个简简单单的抬眸也像是雨后云开后轻柔拂面的熙风,有种悄无声息的雅致清丽。 或许自己早就动了心,在寻常中,在月光下,在红梅里。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年的坠星之夜,万千星辰流动纷呈,缤纷绚丽地犹如万灯齐明,光华盛大不似人间。他坐在沉水崖上,看到了满目星光,也看到了那个比星光更加夺目的小姑娘。 初化人形的凤凰木本没有七情六欲的存在,可此时此刻,他分明感到心底有一种隐秘而陌生的感受,让他无所适从,却又期待异常。 在这个浓稠的夜里,枕苏赋予了他情感。 他控制不住的流下了泪,也第一次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枕苏当时笑他是个爱哭鬼,看星星也要哭。 她好像还说,要找个时间带他去玄春门看看脑子,眼中是凌清秋熟悉的怜悯神色。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说,他看到了月亮。 他在月亮身边。 以身体为本的战场上,双方在不断拉扯中消耗。他的攻势开始一点一滴地前进,竟由先前的虚弱之势变得与对方旗鼓相当。 【你……不知好歹。你现在不肯认输,等你那师妹和你朋友进了我的地盘,有你好受的。】 【你就不怕,如果他们出了差错,各位前辈不会越过极海来找你‘若你不敌,粉身碎骨都是属于你的好下场。】 【你不就是怕他们,才发动地动的吗。】 【你、你!】 面对脑子里的垃圾话,凌清秋并不过多搭理。用一句话把脑海中的声音堵地跳脚不断后,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在一片黑漆漆的环境下,窗外盛放的荷花显得格外显眼。它娇嫩、舒展、亭亭玉立,一看就是被人好好照顾过。 枕苏有一条特别喜欢的腰封,上面绣着荷花的纹样。 是他二人一起挑选的。 一丝月光照入窗内,让凌清秋控制不住的去追寻它的痕迹。 他漫无边际地想,即使在这种荒凉的地方,也会被月光眷顾。 扯断又接回的指骨是少年不肯认输的意气,见荷思月是少年无声无息的情意。 师妹有看到今日的月亮吗? 虽然我们相距千里万里,但天上是婵娟总会同时照耀着我们,你可还有……怜悯我半分? 凌清秋明明在看窗台上的月光,却只能想起枕苏回眸浅笑的模样。 世人皆知凌清秋是年青一代的剑道魁首,却不知长清剑从未赢过月白剑。 也鲜有人知晓,看似冷酷无情杀伐冷漠的凌大师兄,修的是生灵道,是为守护而生的剑意。而待人温和笑得温柔的枕苏,走的却是主杀伐的修罗道,一招一式都锋利异常,境界越高,心性越戾。 那把美丽非常的月白剑,是用敌人的血液与恐惧一点点滋养淬炼,终究成了连剑冢古老万剑都要为之侧目的模样。 偏偏她还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是天才中的天才,境界提升过快。可她毕竟年幼,心性易受修罗杀伐之气的影响,脾气也越来越狂傲。 后来,孟独晴为她上了一道封印,平息戾气的同时,也止住了她的七情六欲。 凌清秋能感觉到,自被封印的那天起,原本那个狂傲恣意的枕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缜密的她。只有在二人练剑对招之时,他才能在她的剑招之下,窥见她先前的影子。 他知晓师妹受困已久,这种方式是最有效的方法。但他看着枕苏眼中,好像对世间万物的感情都开始平淡,像是突然转了太上忘情道,一花一叶,或人或兽,皆众生平等,心有所感却不为动,为人处事愈发平静。 但之前狂傲恣意的师妹也好,现在沉静无澜的师妹也好,对他而言,一直是那个师妹。 一直是他的月亮。 他是个贪婪的人,同情也好怜悯也罢,他不想永远在她身后看着。 他想和她并肩而立。 凌清秋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早在幼时枕苏带他坠空寻梅之时。 ——他已经完了。 “你喜欢荷花吗?”凌清秋破天荒地朝脑海中的声音主动搭话。 【哈?】 “你有喜欢的人吗?” 【……别挣扎了,乖乖把身体让给我,还能少受点罪,早日登顶极乐。】脑海中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不耐烦。 “不行。”明明说着拒绝的话,凌清秋却是笑着的。 “我师妹还在等我。” 继续看着我吧。 “我要去寻她。” 继续怜悯我吧。 迟钝的木头不通世事,但他因为一人,懂了相思。 亦入了人间。 第39章 灭苍蟒 兰舟不愧是两大宗门的大手笔联动作品, 整整七天,不仅在高速运行时半点不受阻碍,能在起伏跌宕的海面上保持平稳, 属实让未出过海的众弟子有了良好且满意的体验感。 除了江年年。 江年年毕竟是身穿,她当时拿着来历不明的玉佩,属于特殊情况, 被宗主关注, 相当于走后门入了玄清派, 目前撑死也就是练气境界, 不仅需要进食,身体素质和这群皮糙肉厚,自幼便上刀山下火海的鲲鹏一代不一样。她在之前的世界生活在内陆, 老老实实活了二十多年多年也没去看过海, 充其量就是在小河上划划皮划艇,更不用说修真界这好像无时无刻都在起伏奔涌的深海。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成了船上第一个抱着纸袋不撒手的选手,吐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坏消息:她吐的社死且丢人。 好消息:她不是唯一一个。 “呕……”江年年抱着兰舟甲班上的船杆, 形象毫无,船杆上已经系上了江年年专用的袋子, 上面甚至画了一道纳物法阵, 还贴心地粘到了最适合她的高度。 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受害者——正是一直开着浮空阵的斜疏星, 看起来还比她情景好些。只是脸色像是抹了三层白粉一样诡异, 上扬的狐狸眼变成了厌世三白眼, 以往红润光泽的唇色也变了颜色。 第46章 他盘腿坐在浮空阵中, 身旁甚至摆上了一排阵石, 整个人三百六十度不间断朝世界释放着阴森怨气。 甲板上的众人除他俩外分成了三种人, 一种是表面看似拉伸实则暗中观察晕船二人组的, 一种是真的在欣赏未知风景被水汽糊了一脸的,还有一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此处点名余镜台。 余镜台:首先你是个金丹,其次你还住在岛上,四舍五入住海边,为什么会晕船? 斜疏星:眼刀伺候。 余镜台:你不会难受的说不出来话了吧。 斜疏星选手朝余镜台选手掷出三道金鳞九曲丝。 “不过,这极海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余镜台双手虚握,放在眼前充当望远镜,而众人已经可以看到远处迷雾的白色边缘,“碎星石提供的能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夸张。看这速度,撑死再有半天,就能到烟云障了。” 进了烟云障,就真正进到极海了。 “我们这也算是要史上留名了吧。”陆雨眠哥俩好地把胳膊搭在沈岸肩上,得到沈岸大少爷右后撤步一回。他再接再厉,不死心的去够他。二人一追一躲,得了黎萤白眼一枚。 宓观鱼揪住披帛一角,掩住潮湿中带点腥味的水汽。身旁的两个男修士门神一般护在她身旁,眼中是掩不住的爱慕之色,被偷偷靠近的孟百川眼刀一横,灰溜溜地跑到了一旁互相安慰。 燕回颇为豪放地靠在桅杆旁,身边是几个玄武堂出产的肌肉男。一人捶腿一人捏肩,一人递水一人扇风,别提过的多潇洒。她的视线时不时地关注着枕苏,又赏了在她耳边苦心劝说不要拐别的门派师妹的弟子一拳。 来到这迷雾重重的极海边缘,众人没感到什么危险劫难,反而比在宗门里都放松自在,论道和扯家常的声音混在一起,颇有小学生外出春游的景象。 枕苏站在甲班边缘,看着被兰舟边缘凸起的尖刺刺穿的海中妖兽。 挂在尖刺上的多是一种长约五尺的尖嘴鱼。虽然众人刚刚遭遇了聚集量极大尖的嘴鱼群,但还是稍显轻松。只是催动了余镜台贡献的设计,在尖嘴鱼接近的一瞬间拉动操作杆,船上外壳化作利刃,众弟子在船上补刀。或许是这种尖嘴鱼的血液有毒性,在遭遇过它们后,兰舟周围的妖兽攻击竟然罕见的消停了不少。心大的弟子已经开始拿留影珠记下周围的景象,甚至开始摆拍。 “在我们玄清,在暴风雪来临前,天空会有着罕见的晴朗。”枕苏垂眸,看着船下的不断翻滚的波浪,“这可能不是一个好兆头。” 余镜台干笑两声,又壮胆似的挥了挥手中换了新皮肤的锡杖。锡杖在出海前经过了并冰的改造,在它转动的瞬间变长了一倍。最吸睛的,莫过于顶部显眼的尖刺附着,堪称修真佛修第一狼牙棒皮肤。 锡杖普通地收了回来。 一片不知来处的黑色碎屑也飘落在地。 下一瞬,一道黑光从上抽来,重重地撞上了兰舟刹那间展开的防护罩。二者相击,震起了滔天巨浪,兰舟虽抵御住了攻击,可还是被巨大的冲击搞得东歪西扭。 船舱内,掌舵的弟子收了言语,以灵力全力催动兰舟,让它在最短时间内回到正位,各宗弟子也收了往日的笑闹神色,俨然已刀剑出鞘,列阵迎敌。 但那黑光仿佛是一个短暂的错觉,凭空出现又莫名消失。众弟子环视四周,周围并无异样。若不是兰舟船旁的海浪还未平息,笼罩着兰舟的防护罩光芒黯淡了些许,几乎让人以为刚才威力巨大的一击是他们的错觉。 作为触碰到未知敌人的余镜台,此时已是六神出窍、腿都吓软了,整个人几乎褪色成了黑白,去和江年年、斜疏星作伴去也。 “那是什么东西?”以沈岸为首的医修小队被护在舱内,打开窗户观察外面。陆雨眠直接放出了契约鹰兽。巨鹰展翅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飞,盘旋在高空中。 众人带着对未知的跃跃欲试,神经绷直,却半晌不见敌影。 合欢宗的一名弟子耐不住性子,脚步慢慢,缓缓靠近船的边缘,探头下望。 “不可!”时朦紧缩的瞳孔中,只来得及映出那弟子掉落时身上玉佩甩出的轨迹。 熟悉的黑影从海面而袭,卷住合欢弟子的脖颈下拖,速度之快像是急雷闪电。 白光乍现,月白剑与黑影狠狠相撞,激起一阵气波。月白剑被狠狠震回,枕苏召它回手握住时,手竟控制不住地颤抖。那黑影也吃痛,力气稍松,那名倒霉的合欢弟子趁机将一涂了剧毒的匕首扎进束缚他的黑影,逼迫它松开一瞬。 但这倒霉蛋马上就要掉落深不见底的浪中,千钧一发间,他被宓观鱼催动她粉色披帛状的法器卷起,有惊无险的回到船上。 海面升起极高的巨浪,不知何处迎来狂风阵阵,那黑影终于现出真身。 “我的天……”黎萤眼睛瞪得溜圆,腿在极强的威压下微微颤抖。 黑影是一条巨蛇,通体覆鳞乌黑,生的极高极大。头部生有鼓包两个,上面隐隐流转着金光。最奇异的是它的四肢,后二为四爪,前二之中一四爪一五爪,指甲锋利,前端微微弯曲,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幽绿的龙眼紧紧盯着对他来说体积不大的兰舟。而玄清派内,一直看着他们的孟独晴已挥袖站起,情绪少见的起了大波澜。 “怎么了,我……苍蟒?老孟,它不是被你打成饼饼了吗,怎么现在变成五爪了!”枕耳放下手中卷轴凑到水镜前看,神色巨变,也不管什么东西需要处理,只是紧紧盯着水中的景象,心急如焚。 “三爪为蛟,四爪为蟒,五爪为龙。上次我大伤它时,它已修炼数千年,已经由蛟成蟒数久。没想到……他不仅活了下来,竟还有成龙的预兆!” 孟独晴恨不得立刻飞去枕苏那边。但为了那三道剑锋,他几乎透支了所有灵力,现在还未完全恢复,就算现在全力以赴朝极海赶,也来不及去到枕苏身边。 他还未成剑尊时,年少也轻狂恣意,对这个世界的未知充满探索欲,曾与这守护极海边缘的苍蟒对战。那一战,他灵力几近枯竭,但那苍蟒重伤沉海,如今在修为上竟还有所精进。孟独晴不得不怀疑,这中间有那传播鄢气之人的手笔。 “没问题的。”一向风流倜傥的沧澜剑尊藏住了自己的慌乱,“那孩子身上有我的剑锋,不会有事的。” 苍蟒的出现自带威压,甚至还在恶劣地加重,已经有弟子支撑不住,控制不住地单腿跪立,就在威压要进一步加大之时,冲天的剑光打破僵局。 玄清出剑。 几乎下意识地,玄清众人以枕苏为首,郑明玉和郑清意辅站两侧,连成三角站位,与身后众弟子同时拔剑,数道剑光融合,借月白剑发出,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直直破开威压重重。其余弟子也反应过来,迅速调整好对敌状态,灵力与气势皆升至顶峰。 “这蟒怕是修炼许久,看着架势,怕是快要成龙。”枕苏挥剑前指,脑中已想好解决之法。 “待会玄清派会逼它入局,玄机阁设伏,玄武堂放兽束缚,合欢琴坊辅助,瑶寨护着玄春门,淬器楼负责兰舟,玄灵寺防御。”众人默契不差,话音一出便意会到枕苏的打算。 就算面对强敌,枕苏眼中仍是平静之色,一如往常。 “诸位请多加小心。” 月白剑身鸣响铮铮。 “列阵,迎敌!” 第40章 灭苍蟒 枕苏明白, 这苍蟒修习已久,似要化龙,修为说不定能与师父打个平手。 若要取胜, 只能快攻。 她脚尖轻点踏空而起,月白剑脱手,从苍蟒身后袭去, 凌冽的破空声吸引了它的注意力。趁此机会, 枕苏至上而下俯冲而去, 左手覆上腰间储藏着三道剑锋的玉牌。 第一道。 剑锋如游龙一般出现, 似雷霆乍惊,瞬间穿透了苍蟒的腹部,让它控制不住地向众人倾倒下去。 苍蟒好像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双眸竟涨的通红, 瞳孔紧缩成针形,像是要把空中的枕苏抽筋扒皮。 但众人的动作比它上升的恨意更快。 “五方两仪阵,起!” 兰舟受灵力催发,足足变大到了之前的三倍。琴音响起, 众人只觉得气血上涌,灵力波动变强, 个别弟子竟有快要突破的预感。玄机阁的三人呈三角占位, 双手结印, 兰舟上灵光乍现, 竟凭空而生数枚黑白两色锁链, 牢牢缠住住苍蟒受伤的腹部, 把这个活了不知几数的庞然大物往下拖。 “它的血有腐蚀性, 注意避开!” 玄机三人手腕下按, 阵法层层叠加, 但苍蟒作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遇到众人围攻也丝毫不显慌乱。它晃动庞大身躯,试图弄翻兰舟。而船上的玄清弟子站在玄机三人外侧围成一圈,以全身灵力灌入自己的本命剑内,齐齐运剑,令尖锐剑锋扎入苍蟒身中。玄武堂释放出的契约兽咆哮着撕扯着苍蟒的身体,合欢的铃声与琴坊的琴音相称,晃得苍蟒挣扎减弱,一个不察,被郑明玉一剑扎透了扬起的尾尖。 第47章 苍蟒痛极,聚集全身力量撞动兰舟,却被玄灵寺众弟子一起施法的金钟罩挡回。黎萤和瑶寨的几人带着玄春门给的剧毒粉末,驱使蝎子拿着纸包就往苍蟒大张的嘴里灌,还顺道扎了它两下。 第二道。 这道剑光看起来比起第一道要柔和许多,像一阵不起眼的柔和微风,而这风一般的平静落在不断挣扎的苍蟒眼上,威力却是只增不减。它轻轻柔柔地穿透苍蟒的血肉,废掉了它的右眼和右前爪,溅出大片乌黑血液。 剧烈的疼痛激起苍蟒的哀嚎。曾经被打成重伤的旧恨与被同一人的剑锋伤到的新伤纠缠,更是让它的怒火愈演愈烈,突然不顾身上伤口,忍着剧烈的疼痛开始剧烈扭动。 “该死,这家伙……在这样下去,这五方两仪阵怕是撑不住多久。”季沉后槽牙紧咬,千归语也是一脸难受,更不用说还在晕船中的斜疏星。 苍蟒并不是只晃动身体挣扎,许是吃过阵法的亏,它还鸡贼地运转灵力,沿阵法轨迹倒着运输,毫无章法地破坏阵法。 本来从上古至今留下的阵法,稳定性都极强,无法被轻易破坏。但是耐不住苍蟒修炼数千年,灵力雄厚,纵横极海,天生又带着横冲直撞地野性,还真叫它撕出来一个口子。不等三人修补,它便放出阵阵遮人视线的水雾与毒液,四肢并用,眼看就要挣脱束缚回到海中。 刹那间,一杆长枪破雾而出,直接穿透了苍蟒的左爪,把他牢牢地钉在了兰舟甲班上。 枪上看起来像是装饰的红缨随风而扬,竟在迎风瞬间变长数尺,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柔韧固定住了苍蟒的左爪。左爪的皮肤与红绫一经接触,好像生肉被架在了碳火上,滋滋冒烟,空中甚至有了一股烤糊了的肉味。 是燕回。 “燕出血雨里,沧溟临金汤。”众人见状松了口气,陆雨眠更是叫了声好,“燕道友,上回没能看到你一枪挑三渊的风姿,今日终于见到神枪出手了。” 大约十年前,东区出了个邪道组织,组织里划分了三个队伍,名为太阴渊、阙阴渊、少阴渊。明明是不折不扣的邪道,却非要以手三阴经这种正道灵力运行的经脉顺序起名,把各宗门恶心的不轻。偏偏他们里面的成员个个实力过人,还极善藏匿之法,平常活动的痕迹也十分难寻,一时半会还真让他发展了起来。 在东区各大仙门义愤填膺,要聚集人手讨伐邪道三渊之时,这三渊的人不知道怎么就惹上了最近在东区游历的燕回。 虽然目前的个中过程尚不知晓,当他们到达邪道三渊的老巢时,只见血色满地,被三渊号称“无人可破”的金汤窟,已经看不出原样,入目一片残垣,瓦片扫地,像是被放进了绞肉机内,狠狠地旋转搅碎;又像是被人自上而下穿过,几乎瞬间就摧毁了这金汤窟。 当他们走到窟内最深处,看到的是在阴森森地背景中擦拭沧溟枪的燕回。 红衣刺眼,长枪冷冽,一边是尸山,一边是血海。众人一时竟分不出,是地上的血红格外妖异,还是燕回的红衣更加昳艳。 燕回一人一枪,屠尽三渊满门。 自此,她也有了一个简单粗暴的雅称。 红枪燕。 “那些邪魔妖道身体里的血流干了都是红的,这大蛇的血是黑的,说不准以后要叫我‘黑枪燕’了。”燕回哈哈大笑,同样飞身而起,升至与枕苏大约同样的高度,双手微蜷,食指搭于拇指关节处,左右手大拇指相碰。 “枪来!” 随着她的话语,那沧溟枪却未离开兰舟,而是随之涨大长高,在并冰与苍蟒的双重哀嚎下,被主人握住枪尾。 并冰的哀嚎是因为心疼兰舟受损,苍蟒就是实打实的痛了。它的右前爪被孟独晴的剑锋毁掉,左前爪被变大的沧溟枪撑开一个大洞,玄清弟子的剑与玄机三人又固定着他的身躯,玄武弟子的契约兽撕咬着它的血肉。苍蟒仰天长啸,还算完好的左眼死死盯着空中的枕苏。 它不明白为何这个人类身上有那个杀神的招式,但它清楚地明白,若不是孟独晴的两道剑锋,它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枕苏深知迟则生变,速战速决的道理,她拿着玉牌,对准苍蟒的七寸处。原本七寸处覆盖的厚重甲胄已经被群兽撕开大半,只要这道剑锋穿过,这苍蟒必死无疑。 变故突生。 那苍蟒好似存了死志,腹部突然出现一道紫光,又从它嘴里现出。 是一颗巴掌大的紫色圆珠。 “不好,它要自爆!”郑清意骑着陆雨眠的巨鹰,距离那珠子最近,看得也最清楚。那紫色圆珠是苍蟒的内丹,表面流光溢彩,却在眨眼间裂缝遍布,直直地朝着郑清意冲去。 众人大惊。那珠子里蕴含的是苍蟒数千年的修为,若真的让郑清意挨上一下,怕是要炸的身魂俱灭。最糟糕的是,郑清意和身下契约兽被那珠子锁定,身体根本动不了,只能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第三道。 最后一道剑锋拐了个弯,与珠子碰撞在一起,众弟子在剑锋一珠子触碰的瞬间用金钟罩罩住,玄灵寺的释空大师兄拼尽全身灵力放出一式金刚掌,硬生生把其移到了海面上。郑清意也趁机跳下巨鹰,一个打滚便远离了战场中心。陆雨眠结印的手结出了残影,紧赶慢赶地把巨鹰收回了契约空间内。 天地好像静止了。 一瞬间,紫雾蔓延海上,无可描述的威势收于一线,没入海中,炸起妖兽不知数几。释空呕出一滩血后昏迷,被余镜台几人抬进船舱,让玄春门的人进行诊治。 兰舟的保护结界也彻底报废,整个船身好像都黯淡了许多,众弟子也终于松了力气,神经紧绷地太久,只觉得四肢都要不受自己控制。 可战斗还未结束。 【小心!】 斜疏星像是感觉到什么,张嘴嘶吼,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在下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朝离地面极远的枕苏和燕回传音。 那苍蟒还未死亡。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这种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明明它仅剩下了半截身子和尚且完好的左眼,又失了内丹按理说应该没有了反击之力。但谁都没有想到,苍蟒被无尽恨意催动,竟然还有余力去袭击空中的枕苏。 说时迟那时快,枕苏御剑退后,迅速拉开与燕回的距离,从而错过了最佳的躲避时机。 她被跃起的苍蟒吞了下去。 燕回目眦欲裂,召来沧溟枪就要“刨蟒取枕”,斜疏星嘴角流下几丝血液,强行用所剩不多的灵力制出引雷阵,宓观鱼的琴弦骤然断裂,黎萤直接揪着玄武堂弟子的契约兽就往天上赶,刚从船舱里出来的余镜台更是发出了比尖叫鸡还要尖锐的声音。 千里之外的玄清宗,水镜被打碎又聚合。孟独晴眼中爆出了血丝,袖袍无风自动,配剑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发出阵阵令人眩晕的嗡鸣。 “是我没保护好她……”孟独晴看起来有些不对,浑身的气势比玄清终年不断的风雪还要凌冽,整个玄清甚至都感受到了一股摄人的寒气,平常闲庭漫步的猫猫一派已不见踪影,宗内的弟子已齐齐跪在地上,艰难运功用来抵抗沧澜剑尊的怒火。 枕耳看起来不比他好多少。但他眼神一凝,献宝般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盏灯来,语气中带着劫于后生的清醒:“没事,苏苏还没事,老爹的术法还没失效。被‘云烟水镜’标记后,除非施术者主动结束这招,或者被施术者生命消散后,水镜才会散去。但是现在水镜还好好的,苏苏不会有事的。” “而且你看,她的魂灯还这么亮,肯定没事的。” 孟独晴无法描述自己现在所想所念。他好像又看到了师妹抱着枕苏,笑着故去的场景。 众人皆知枕苏拜入沧澜剑尊门下,却极少人知晓,枕苏的母亲是与孟独晴一脉的师妹,突破元婴的年岁甚至比孟独晴要年轻。只是二人的师父常常不见人影又极其随心所欲,她为人低调内敛,极少出手,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枕苏应该待在他的身边。 他以杀证道,一直认为只有实战才能让人突破,先前也不少笑话某些死板的长老把弟子看的严,恨不得一直把弟子拴在身边。 但他后悔了。 沧澜剑尊一生洒脱自在,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他现在极其后悔,似被万蚁噬心。 小鸟还未长大,羽翼不够厚,经验不够足,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还太危险。她应该待在他身边,可以随意飞翔与打闹,不用害怕任何事物,也不用担忧任何情况。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她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 * 苍蟒合上巨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对着朝它冲来的众弟子咧出一个狞笑。 但它的表情很快就被定格住了。 一道白光旋开了它的血肉,是枕苏运剑在内壁里刺穿了他的身体,又用力挑开,凭借着极快的速度自身一往无前的锋利剑势,硬生生地把苍蟒切开了一圈。远远看去,就像苍蟒的半截身子上出现了一圈白环。 第48章 苍蟒终于彻底失去了生机,直直坠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海域,海域下传来了极响的落水声和分食的声音。孟独晴和枕耳透过水镜,看到了那个让他们牵挂无比的清瘦身影。 她的衣摆被腐蚀的有些破烂,发上的玉簪不知掉到了哪里,一处袖子上镶嵌的明珠已经全部丢失,整个人是极其罕见的狼狈形象。 但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就像皑皑雪原上抵住风雪、永不熄灭的火苗。 蓝衣玉剑,举世无双。 她分明在看苍蛇坠海之地,却像是穿过无边无际的海洋,经过东区的百花,透过晶莹的水镜与孟独晴对视,竟让游历过万水千山的沧澜剑尊恍惚一瞬,竟分不清她的眼睛和水镜哪一个更加剔透无瑕。 那双眼睛好像在诉说着,狂风暴雪无法打败她,反而会让她化为更加尖锐的利刃,锋芒毕露,经艳绝伦。 枕耳长一口气,掌心中掐出的血随意抹到身上,继续满腹牢骚地处理宗内事宜。孟独晴的担忧与惊慌瞬间消散,连刚才短短一现的暴戾也被悄无声息地安抚。 或许他是错的。 幼狮终会在茫茫草原上叱咤风云,稚鹰也终会在至高蓝天中翱翔。历经艰难得到成长是捕猎手的共同点,也是它们的必经之路。 温室中出不了强者,强者也从不满足于温室。 他把视线从水镜上移开,却和枕耳对上了视线。他们看懂了彼此的眼神,又不约而同地盯住那盏热烈而闪烁的魂灯。 飞的再高些吧。 你将去探索最广阔的天地,会有无数羁绊见证你人生的绚丽,你会有再刻骨铭心不过的记忆,和永远不会背叛你的实力。 就带着这永不消散的坚定,去迎接整个世界最盛大的绚烂,直至到达无边天穹的最高处。 展翅高飞吧。 第41章 芳菲源 “我的妈呀!”余镜台大喊一声, 从昏迷状态清醒过来。 “这是哪里?枕姐他们呢——啊!”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整个人尖叫一声。恶作剧的主人捂住耳朵,一脸嫌弃之色。 正是被余镜台冠名眯眼怪的季沉。 他指指身边, 枕苏正在给黎萤把脉。黎萤好像陷入了昏迷,双眼紧闭,眼下还有没恢复过来的青黑。 余镜台使劲晃了晃脑袋, 想要把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感觉晃走, 到了季沉眼里, 就是跟自己共同话题不少的小伙伴在晃脑子里的水 。 一晃一个叮当响。 “别晃了, 再晃你脑浆都要摇匀了。一天天的什么事都不干,忘性到挺大。”季沉笑着拍了拍余镜台的脑袋,得到白眼一枚。 余镜台双手抱头, 眼神幽怨:“为什么要打我。” “因为你什么事也不干。” “可我明明什么事也没干啊。” 余镜台无辜脸。 又一个聪明人受到了名为余镜台病毒的荼毒。季沉果断放弃和状态不对的余镜台争论, 概括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苍蛇坠海后,众人在船上休整半日便到达极海,总觉得有种出乎意料地顺利。不多时,陆雨眠的巨鹰带来极海中心有奇异建筑的消息, 但兰舟也因为先前的突发情况导致燃料不足,行动速度无法与先前一致。 因为距离不远, 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了些时间, 最后决定先由一些人打头阵, 其余人在兰舟前进时恢复灵力, 殿后行动。 枕苏和燕回都是元婴境界, 便留下燕回坐镇兰舟, 枕苏御剑飞行, 带着黎萤和郑氏兄妹;千归语和季沉以阵法浮空上行, 孟百川乘凤凰带着宓观鱼, 陆雨眠和余镜台坐巨鹰而行。沈岸大少爷傲娇地拒绝了陆雨眠的同乘邀请,选择使用钞能力,使起一沓一沓的传送符来是一点也不心疼。 几人跟随陆雨眠的契约巨鹰,不过三个时辰就踏到了实地,也见到了巨鹰所传达的“奇怪的建筑物”的本体。 著名写手小鱼大佬发表评论:这房子的主人看起来是个压抑自己的疯子强迫症。 沈岸连续使用了数沓传送符,腿已经虚的有点站不住。但沈大少爷死要面子,就算天塌了仪表也得保持住,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他偷偷站在几人外侧,想要扶一下那建筑外的柱子缓冲一下。哪知那柱子瞬间就变了色,生出数根藤蔓朝他缠绕过去。幸亏他被黎萤及时推开,众人立刻大砍特砍,砍完那些烦人藤蔓之后,柱子上突然露出一道紫光,缠上了离得近的几人。 之后就是目前的情况了。 “放心,那些藤蔓是鬼魅藤,以强力绞杀出名,但已被我们连根拔起了。只是饲养鬼魅藤必须要用万象反璞阵喂养,我们现在是触发了这阵法。我在玄机的藏书阁内看到过,万象返璞阵相当于另开辟了一个空间,统共分两层,第一层是遍地杀招,第二层是会把人困在中招者的随机记忆中,多为心结,走出来就算过了。我当时看到了那阵法,就直接把第一层的杀招破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第二层,中招的是黎萤吗?”余镜台对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大为震撼,但看着小伙伴处在昏迷状态,还是有些担心。 “显而易见。”季沉摊摊手,歪头的动作竟然显得有些俏皮,“对了,这个第二层可能会扰乱在里面人的思维,或者会降低一些智力。如果你觉得脑子不清楚,不用担心,不是你脑子里的水涨了,等我们出去就好了。” “当然,如果你是笨蛋,就不用担心它的影响了。” “慢着,你是不是少说了什么?”余镜台现在的脑子虽然迷糊,但他抓重点的能力一向是可以的,“如果那心结走不出来呢?” “走不出来啊……”季沉有意逗他,左右手两根食指合起又分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形,余镜台的两只眼睛也跟着他手指的轨迹运动。 “就成心魔喽。” 万象返璞阵内自成空间,而在空间外,是心急如焚的沈岸等人。 “啊啊啊啊啊!”听了千归语的解释,沈大少爷罕见地抓狂,激动之下一连磕了一瓶回灵丹。若不是他失了戒心,随意触碰岛上的柱子,黎萤就不会因为救他而中招,从而涉入险境。 “那么枕师姐他们会有危险吗?”郑清意焦急地原地转圈。她平复了一下因为千归语的传音感到有些难受的神识,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自家兄长的左臂。 【只要结了黎萤姑娘的心结,就可以顺利出来。而且两个空间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说不定他们一会就平安出来了。】 千归语的意念穿到在场众人的脑海中,就算是综合能力最强的孟百川也因为意念中的无形压力皱了皱眉。 见此,千归语贴心地取出传音玉碟,以灵力探之。 【就算不能解开黎萤姑娘的心结,他们也无大碍。这万象返璞阵本为双层阵法,第一层是实打实的杀机之阵,第二层却更多的是助人坚定道心的生灵之阵。】 【斜师兄成日泡在藏书阁内,最擅长解这种上古杀阵;就算无法解开第二层的心结,只要破了阵眼,就能平安回来了。】 【就是黎萤姑娘可能要昏迷一阵子,其余就没什么劣处了。】 看着千归语传音玉碟上显现的字体,宓观鱼揉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斜道友,你和苏苏平时也是像刚才一样交流吗?” 虽说是没有恶意的交流,但总感觉带着一股自上而下的压迫感,莫名让人头疼。 这真的只是简单的神识传音吗? 千归语但笑不语。 万象返璞阵内,枕苏收回把脉的手。既然探明了这阵法的虚实,黎萤的身体目前也没什么地方出现不对,那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力帮助黎萤度过一直根植于她内心的心结。 黎萤天赋过人,又长了张可爱幼态的娃娃脸,自小被瑶寨众人当祖宗捧着,生怕有什么磕着碰着,说是被爱浇灌着也不为过。要说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怕也只有那一件事。 “小余。”枕苏打横抱起黎萤,又剥开她额间的几缕碎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沈岸和黎萤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啊?”余镜台懵懵回答,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刚想举手发言,手中突然被放了块阵石。 “脑袋不清楚没事,手还能用就成。”季沉恶魔微笑,“我们可是真实存在这阵法形成的空间里的,我给咱们套了个隐身阵,你手里拿的是阵石。如果不小心掉了或损坏了,让黎萤认为我们是变态跟踪狂,下场可能会有点惨哦。” 余镜台想起黎萤身边的金蝎,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她之前给自己科普的某些蛊术知识,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用脑子里为数不多的理智控制双手夹住阵石,紧紧合拢于胸前,一副“我与阵石同生共死”的模样。 全然忘记了阵石没了也可以再另起隐身阵法的情况。 他们目前处在一个山窝里。从周围的环境看,好像还是个穷山僻壤,风一吹就带起不少尘土来。 “阿嬷,我今天想吃炒蘑菇。” 第49章 “好好好,阿嬷给你做。” 在这荒凉小路上行走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婆婆,矮的一看就是缩小版的黎萤。她还是扎着两个标志性的小麻花辫,带着一身的银饰,头上还别了一朵镶了银边是紫色绢花,上面绣着蝴蝶样的纹路,看起来古灵精怪的。 “黎萤。”又一个小矮子从对面走来,正是小时候的沈岸,“姐姐说过,不能给人添麻烦的。” “要你管!”黎萤对他做了个鬼脸,继续朝着阿嬷撒娇,沈岸只能自己一个人握着小拳头生闷气。 “小小孩子怎么气性这么大。”冯阿嬷揉揉沈岸的头,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慈爱。她的手掌很大,上面的皮肤也不光滑,但是力道轻柔,也避开了沈岸头上的红色发冠,对待他们像是在呵护什么未开的娇嫩花苞。 “……我没有生气。”沈岸好像很不适应,但也没有躲开。 “阿嬷,我们今天做沈岸喜欢吃的虫子吧。炸虫子煎虫子烤虫子蒸虫子煮虫子炖虫子……他!全!都!喜!欢!” “黎萤!”沈岸炸毛,抬手就要去揪黎萤的小辫子。黎萤才不乖乖就范,借冯阿婆的身体来遮挡躲避。二人绕着冯阿婆你追我躲,紫色的绢花和红色的发冠绕着冯阿婆转来转去,就像这无尽的枯地中生出了艳丽至极的花。 枕苏一行人隐身跟在他们后面,走到了一个傍山而建的小村庄内。村庄内的建筑大多都是木屋,面积也不大。虽说是村庄,里面却大多是老人和幼童,极少有青壮年的存在,就连年轻女子的数量也很少。 村庄的入口处,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稚童的练笔,依稀能辨认出是“芳菲源”三个字。 第42章 芳菲源 “阿嬷, 你们回来啦。”进了村子,沿着小路走过几间房屋,就能看到在门口等着的春儿。她见到缓步走来的几人, 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到几人,紧紧抱住冯阿婆的胳膊往里走。 春儿正是十五的青春年华,人却长得瘦瘦小小, 与同龄人站在一起就好像小了几岁。她扎了一条单侧麻花辫, 看起来像只温顺的小鹿。 他皮肤有些太白了, 脸颊上几乎没什么血色, 穿的是很普通的麻布衣裙,腰间系有灰色围裙一条,脚踏一双麻鞋, 虽然朴素, 却胜在干净齐整。 春儿是冯阿婆在村子外面捡到的弃婴。在一个偏远落后的凡尘山村里,最快的交通方式就是驴车。但暖春未至,积雪还没化完,驴车不便通行, 是冯阿婆抱着这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孩,在吹着寒风的一个冬末, 一步一步地走到镇上, 把婴儿交到了据此数十里的医馆中。 医馆的人用尽一身医术, 终于保住了婴儿的性命, 只是她落下了病根, 不知道是否能活过十二岁的生辰。 冯阿婆没有丢掉这个孩子。她把家里最暖和被子拆了, 给春儿做棉衣。春儿怕冷, 她就在冬日囤了树枝木炭来烧;春儿的药不能断, 她就绣花补贴家用……芳菲源里没什么青壮年, 冯阿婆的一双儿女都在二十年前的一场山洪中失了生机。一个老太太,凭着自己孤身一人,硬是把春儿养过了第十五个春。 冯阿婆把三月二十日的春分时节当做春儿的生辰日。春儿挺过十二岁的生辰时,冯阿婆特地去镇上给她裁了一块新布,欢天喜地的给她做了一件单衣,上面绣着鹅黄的迎春花。春儿自己也争气,不仅小小年纪掌握了绣花这一技术,绣上的花鸟百兽栩栩如生,甚至比许多专门的绣娘的绣技都要好。 “沈岸,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呀?”两个小孩被赶到里屋准备吃饭。黎萤双手捧着脸蛋,眼睛忽闪忽闪地,“我保证不再用虫子吓唬你了。” “我才不怕虫子!”沈岸低声反驳。 “我不怕虫子~”黎萤才不给他留面子,“那为什么你上一秒看到我新找的虫子,下一秒就撕了传送符,传送到这么个犄角旮旯里。” 黎萤晃晃右手上的银铃铛,左手上的银铃铛被她偷偷塞到了冯阿婆的小匣子里。 “要不是我的五行蛊里有你的血,能知道你的方位,才能用传送符跟过来。长老爷爷这几天一直在忙着要扩大玄春门在南区开设医馆数量的事,我可没告诉他们我们两个在这里,我才不想挨骂。” 紫衣小姑娘右手握拳拍拍胸脯,一脸信誓旦旦。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看着面前的黎萤,沈岸破罐子破摔般苦恼挠头,整个人好像快要碎掉了。 “谁要你照顾啊!再说,我到这里是因为谁啊!” 原来玄春门与瑶寨的主事人打小便交好,相互之间走的很近,又同时出了两位天赋过人的苗子,彼此又有长辈滤镜加成,趁瑶寨来玄春门商讨事宜时,给两个小孩订了娃娃亲,平常也多让他们两个一起玩。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娃娃亲,只觉得自己有了新的朋友,两个人一起玩可比自己一个人有意思多了。瑶寨善蛊术,蛊又与虫离不开。作为一个合格的瑶寨小圣女,黎萤自认为自己活泼开朗,不能丢了瑶寨的面子,也大方地把她的新玩具分享给小伙伴。 是一直通体青绿的大青虫。 “沈岸你看!”黎萤献宝一般把它捧到沈岸面前,“我还没见过这种样子的呢。” 哪知新的小伙伴表情平静,好像还带着一分不自然的僵硬。 他冷静地掏出了一沓传送符。 原地消失。 他消失的瞬间,黎萤的脑海里已经想到长老爷爷们的脸能有多黑了。但她记得昨日当着众人的面,沈岸让她的五行蛊咬了一口,这让她可以模模糊糊感觉到沈岸所处的位置。她沿着冥冥之中的感应,发现沈岸好像逃的有一点远。 黎萤扔掉了手中的大青虫,仿佛已经看到了长老爷爷“让你给人家好好相处你把人家小孩吓跑了气死我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久哎呦太愁人了”形如此类混合的目光。 从小众星捧月的瑶寨小圣女扁了扁嘴。 我才不要独自挨骂呢! 抱着这种心态,她也跟着沈岸到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地方。 后面的事好像顺理成章的,斗嘴的他俩在路上被冯阿婆捡到。冯阿婆好像认为他们是离家出走的淘气鬼,虽不知他们的来历,却依旧收留了他们。 他们也认识了春儿。 今天是他们在芳菲源的第七天。 黎萤觉得春儿是个超级超级好的大姐姐。她会陪着黎萤玩虫子,还会帮沈岸整理发冠,会做好多好吃的,绣的花也特别好看。 “小萤,你看。”春儿坐在小木凳上,膝盖上是绣了一半的花簇。黎萤乖乖抱着另一个小木凳,坐在她的旁边。 “这是百合花,这是牡丹花,这是迎春花……”她的手指很纤细,却已经起了一层薄茧。 “听阿嬷说,我们这里之前可是个好地方,一到春天,就会有满山遍野的花,路边上被花占满,只给人留下极细的下脚处,就像芳菲无数的桃花源一样。只是因为二十年前的洪水,现在的地方不太好看,种地也难,很多叔叔阿姨都去镇上了。” 春儿抚摸着自己的绣品,语气憧憬:“我马上就要过十五岁的生辰了。我是被父母遗弃的,是阿嬷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的生辰就是阿嬷捡到我的那一天。以往都是阿嬷给我准备礼物,我今年也想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阿嬷最近好像很累,我看到她晚上偷偷起来到屋外了。她不舍的点油灯,肯定又借着月光来绣了……也不知道保护自己的眼睛。” “只是我不知道,阿嬷喜欢什么……” “我知道!”黎萤举高右手,“阿嬷想要织云锦。” “织云锦?” “好像是最近时兴的一种布料,穿上柔软丝滑,颜色灿烂好似晚霞,就像把云朵织成布穿在身上一样。”黎萤小嘴叭叭个不停。 “我前几天跟阿嬷去卖绣品的时候,阿嬷在一个我不认识的绣楼前面看了好久,嘴里说了什么……‘织云锦’、‘肯定很好看’之类的话。” “这样好的东西,一定很贵吧,我想亲手给阿嬷织一块,可是我没见过……”春儿好像有些羞愧,低着头又开始绣花。谁知黎萤猛的把自己头上的绢花一拽,绢花在她手中散开来,成了一块镶着银边的布。 “这个是织云锦,春儿姐姐,给你!” 她献宝似的双手捧起:“春儿姐姐这么聪明厉害,肯定能把织云锦织出来的。” 春儿一时间又高兴又不好意思,黎萤故作成熟地摆摆手:“我喜欢阿嬷,姐姐也喜欢阿嬷,我们一起来给喜欢的阿嬷她喜欢的东西吧!” 之后的几天,春儿把那块织云锦当做样本,每天都在研究如何复刻它,黎萤缠着冯阿婆也的时间也更加长,每天都把她逗得合不拢嘴。 沈岸悄悄把劣质的草药换了,把自己典当玉佩换来的上等品质药草混了进去。有了想做的事,又以上品草药滋养,春儿的精神竟然比之前好了不少。 第50章 五日转瞬即逝。按照以往,冯阿婆会赶往镇上售卖绣品,晚上会和春儿一起度过她的生辰。春儿和两个小朋友偷偷约好,黎萤负责缠住冯阿婆让她晚些回来,沈岸和她负责把家里好好装饰一番。 “春儿姐,你去歇着吧。你的身体这几日恢复的很不错,更应该多休息才是。”沈岸在木屋的门上挂了一条彩绫。这条彩绫是春儿自己织的,用的是冯阿婆第一次教她绣工的织法。 春儿也不勉强,只是微微喘着坐在门外的小木凳下。冯阿婆家外面有一个拿篱笆划出来的小院子,院子里面有一棵白杨树,树下是两个小朋友和冯阿婆收集树枝编的四把小藤椅。黎萤把它们摆在白杨正下方,阳光在日出日落之时斜照进小院,别有一番情趣。 “谢谢你,沈岸弟弟。”春儿拿过小木凳坐在门口,把费劲心思织成的织云锦摊开在腿上,意有所指,“姐姐这几日喝的药被你换了吧,味道都不一样了。明明你是个小孩子,却还要你破费,我真的有点过意不去。” “什么?”沈岸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看到彩绫挂歪了,赶紧踩着小木凳上去整理一下。 “你春儿姐喝了这么多年的药,这点东西还会弄错吗。”她笑道,“白糖和冰糖是味道尚不一样,更别说品质不同的药材了。” “沈岸,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们。” 都说三岁看老,沈岸的傲娇本质从小就显露出来,具体表现为在受到感谢或者赞扬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转移话题。 “春儿姐,织云锦大多都是艳丽极了的颜色,你为何织的如此雅致。” 春儿将她织就的织云锦摊开在膝盖上。她大约织了几寸,是白色的主调,其中掺了些鹅黄的丝线,像是雪中微微颤颤的花苞,又像是空中点点的星光。春儿还在一端加了黎萤提供的银铃,风一吹就泠泠作响,清脆的很。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这几日为冯阿婆准备的礼物,言语间还有些羞腼。 “阿嬷平常衣物只穿黑色、赭色这种不易弄脏的颜色,很少有颜色清亮的物件。我本来想给阿嬷做一条鞶革,但这织云锦的手法太过复杂,对丝线的质量要求又高,这几日挑挑拣拣也只赶出了这几寸,或许只能给阿嬷当个颈巾了。” “沈岸小弟,我这块……织的怎么样?” 人总是盼着最亲近之人的肯定,就算是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在对方见到自己的成果前,总想再三询问与他人以缓解紧张,好像这样就能在无尽的期待中迎来向往的结果。 沈岸出生于玄春门,在这个修真界最富有的宗门里长大,平时吃穿用度皆是上等中的上等。平心而论,作为自己摸索的织法的新人,春儿织的不算最好,却胜在用心,好像能从缜密的针脚中看出灵动来。 “很好。”沈岸又强调了一遍,“你织的特别好。” 春儿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眼中是止不住的期待,她想看看天空,眼中却出现了沈岸惊慌失措的神情。 一滴红色落在了织云锦上。春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是自己的鼻血。 好冷啊。 她突然感觉有些眩晕,指尖肉眼可见地失了血色。 “春儿姐!”沈岸见状不对,连忙搭脉探寻。但是把脉的时间越长,他却越沉默。 今天的云霞好像格外绚丽些,映衬着树影里的藤椅分外刺眼。 太阳终究是落下了。 第43章 芳菲源 “沈岸, 春儿姐姐,我们回来啦!” 黎萤今日缠着冯阿婆笑闹许久,二人回来时, 云层中已经已经探出了月亮。冯阿婆肩上多了一个包袱,好像有些累了,却还是从包袱里拿出一段红绸。 她笑的那么慈祥:“小岸, 阿嬷今天去集市了。在我们这里, 送给人红绸用来系住手腕, 是祝愿他平安幸福的意思……我看这红绸颜色很鲜亮, 很适合你们,想着买了给你们系上,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 就是图个好兆头。” 沈岸站在家门口, 沉默地让冯阿婆系上红绸。 黎萤在一旁看着,也举起那只没有银铃的手来晃了晃。她看沈岸没什么反应,连忙去推他。没想到沈岸心乱如麻,真的被她轻轻一推就倒在了地上, 房门也开了。 小木屋不大,里面本来就分为四块, 一块用来做饭, 一块冯阿婆住, 一块春儿住, 还有一块是放置杂物线丝的地方, 分别用布隔开。在这里的日子, 黎萤和春儿一起睡, 杂物间内的东西被冯阿婆搬进了自己的区域, 让沈岸在里面住着。可能是心有灵犀, 冯阿婆的双手开始颤抖,像是透过布帘,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春儿。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黎萤闻到了屋内还未散尽的血味。她想要冲进去,沈岸却坐在地上,拉住她的腿,轻轻摇了摇头。 冯阿婆扶着门进屋,明明那门槛不高,自己却差点被绊到。见她已经掀了布帘进去,黎萤又担心又好奇。明明只不到一天,为何春儿会躺在了床上,生死不知。 “她心脉天生微弱,小时候又受寒邪侵体,五脏空虚。就算入修真界修炼也不能说绝对能恢复与常人一致,否则以春儿姐的体质,就算用上等品质的药续着,也活不过二十年岁。” “照理来说,按这里的条件,春儿姐活到十二已是万幸……那医者给她开的药的确好,但终究难以治愈根本,只是激发出她最内里的生机来维持生命而已。春儿姐能支撑到现在,完全可以称得上奇迹。” “现在她的五脏已经撑不住了,可能马上就……”沈岸不愿再讲,只是紧紧握住拳头。 “怎么会!”黎萤根本无法接受这件事。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温柔体贴的大姐姐会陷进生死之间,明明春儿昨天还给她唱了哄小孩子睡觉用的歌谣。 只不过一天而已。 “沈岸弟弟。”帘内传来春儿的声音。 沈岸低着头走进去,不知道如何面对冯阿婆和春儿。明明他是玄春门的弟子,却无法医好春儿。身为医者无法救人,就是对一个医修最大的讽刺。 “只是可惜了那织云锦……”春儿的口中还在不停冒着鲜血,夹杂着一些看不清模样的脏器碎片。冯阿婆把已经染了红色的那块织云锦放在胸前怀兜里,手里拿着最后一段红绸擦拭着她嘴边流出的鲜红血液,脊背好像更加佝偻了一些。 “阿嬷,谢谢你给了我这些年。你知道吗,我特别珍惜过了十二岁之后的每一天,这三年就像是上天垂怜我一样。” “三年啊……我好像走了大运,偷来了千日之久的时光。” “但偷来的幸福终究不能长久。以后我不在了,你一定要记得,不要这么辛苦,月光太暗了,对你的眼睛不好……不可以挑食,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蘑菇……” 春儿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如决堤洪水一般倾泻。 “阿嬷,我舍不得你。” “乖孩子,我去求求大夫,你不会有事的。”冯阿婆转身欲走,却在转身的瞬间腿一软,差点站立不住。她眼眶里满是血丝,眼周的皱纹都在微微的颤。 “阿嬷。”春儿的声音依旧温柔,好像还是那个会害羞捂脸的孩子。 “哎,阿嬷在。” “阿嬷。” “哎。” “阿……咳咳!”成堆的血块涌了出来。春儿感觉好累,眼皮也很沉,但她还是强撑着唤了一声沈岸。 “沈岸弟弟,我还是没能织好。” “能替我给阿嬷买一匹织云锦吗” 沈岸跑了出去。 人在情绪不稳时,最想到的处理方式就是逃避。沈岸自诩医术一道颇有天赋,但他在玄春门最多的经历也是配药,还未入世行医,更未尝过别离的滋味。 也不知这离别情景竟如此刻骨铭心。 “春儿姐姐。”黎萤无措地看着春儿,她身上的生机正在消散,再过三刻,就会消失在这世间。 春儿身上失了力气,想揉揉黎萤的脑袋,且却发现自己抬不起手来,所以只是朝黎萤笑笑,是一如往常的温柔。 “阿嬷,我给你织了一块织云锦……我本来想把它当成颈巾,但是可能不太好看了,你去看看,看了……夸夸我好吗。” 冯阿婆微微颤颤地走到屋外,那块染了血的织物在地上摊开着,边缘也尽是灰尘。但冯阿婆拿袖子擦尽上面的尘土,终于控制不住地跪坐到地上,肩上的包袱也掉了,露出半匹布料来。 流光溢彩,灿若云霞。 是织云锦。 冯阿婆紧紧握着那块染血的织云锦,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她的嘴大张着,却半晌都发不出声音,只有停不下地泪落,身形也止不住地颤抖。 祖孙二人只隔着一道木门,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悲伤而无言。 云层掩住了弯月,屋内的呼吸悄无声息的少了一个。 冯阿婆没有进屋去,她佝偻着背,就坐在门外的小木屋上,不断抚摸着春儿织就的织云锦。 第51章 整整一夜。 天光大亮之时,冯阿婆走进了屋内,却并不掀开布帘,而是把自己关在了自己堆满杂物的空间,不见黎萤,不见沈岸,也不去见春儿,好像与以往没什么变化。 沈岸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他去镇上拿发冠换了一副上好的棺材和一匹罕见的鹅黄色织云锦,冯阿婆也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是一套裁剪好了的衣服,是拿她那晚带回的织云锦制成。 她掀开布帘,走进床上躺着的春儿,想要为她换上这件衣服。黎萤也在原地蹲了一宿,见到冯阿婆过来连忙起身,帮着她给春儿换衣服。 冯阿婆一边给春儿换衣一边低声道:“春儿十二之后长得快,身量抽条了不少。小姑娘爱美,但家里也没什么好衣服。我看着织云锦好看的紧,虽然贵了些,我多卖一些绣品也可以买一点……”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像是终于意识到春儿不会再醒来一样,双手放在春儿的肩膀两边,好像又凭空苍老了几岁。 冯阿婆的衣袖有些短,她伸直胳膊之后露出了手腕,手腕内是一道像是由利器划伤的痕迹。 可能是针,也可能是刀,但从伤口的愈合程度和方向来看,黎萤很容易就能看出是昨晚冯阿婆自己弄出来的痕迹。 昨天晚上的冯阿婆在想什么呢? 她是如何划开自己的手腕,又为何停住了呢? 黎萤不知道,她只是潜意识地不想看到这道伤口。她走到冯阿婆身前,语气中有种残忍的天真:“阿嬷,你是想和春儿姐姐一起死掉吗?” 她又凑近了几分。冯阿婆突然发现,黎萤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在这乌黑灵动的瞳孔中,好像泛着隐隐的紫光。 冯阿婆长叹一声:“老婆子一身骨头半截多入了土,儿子女儿也没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孙女,孙女也要离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只怨我自己,没这个命去跟阎王抢人。”她眼底满是悲怆,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极致重要之物,又像是失去了灵魂、只凭借身体本能行动的行将就木之人,“若是能换得春儿回来,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远在清溪城的瑶寨长老好像又掉了几根头发。两位小祖宗已经失踪八日之久,但用于确认二人安全的魂灯却无碍,小黎萤为了不让他们找到她,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隐藏体内的五行蛊。 此次来清溪城议事的长老是苗长老。他穿着一身黑袍,同色系的斗篷帽檐上镶着零零碎碎的银穗。而这位以一手“化气为蛊”能力而闻名修真界的苗长老,正坐在议事堂内品茶。只见他一口牛饮,茶杯里的茶水直接见底,人是在这里不假,灵魂却好像走了有一会儿了。 “你就别急了老苗。”沈岸之父,也就是沈门主笑了笑,“他俩身上都有我们给的保命东西。而且,修真界的共识便是不与医修结怨。你家圣女又天赋过人,是绝对不会被欺负的。” 听了他的话,苗长老的神色并没有轻松多少。关于小黎萤的特殊,他缓缓道出缘由。 “黎萤这孩子,虽然承受住了我们瑶寨的圣物——五行蛊,但我们一开始没想这么早让她接触。神蛊一旦认主,发挥何用全凭主人心思。” “在瑶寨传说里,世界起源于一棵枫树,银色的蝴蝶自从树中诞生,和水中的浮沫结合,孕育了世界万物。所以蝴蝶和银饰是我们瑶寨的代表,同时也是一种告诫。” “蝴蝶只有历经身心的双重磨难方得绚丽夺目之翼;银不怕火炼,颜色低调,但若是遇到腐蚀之水,会被灼的焦黑。” “一个人拥有了强大的能力,如果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心,就飞蛾执扑无灯罩之烟火,洪水肆虐无坝阻之村舍。” “黎萤还太小了,她的心智还不够成熟,从小又被人宠着长大,简直就是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她没有面对选择时足够的判断力,没有面对各种情况的经验,更缺少对万物的敬畏之心。” “没有在合适情况下的支配力却空有强大的外用力量,最后也只能造成非其所愿的后果。” “沈岸从小接触医道,敬畏之心最重,我们也想着让他俩多接触接触,能潜移默化地影响黎萤。” “让她变得能成功掌控这份力量,也是我们的责任。若是在哪里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对黎萤的道心有了影响,那就是我们的罪过。” 第44章 芳菲源 落日入山, 日落熔金。 芳菲源内,冯阿婆拒绝了周围几位阿婆的探望和帮忙,一个人坐在那架棺材旁绣花。她绣的是那块染了春儿血的织云锦, 用的是鹅黄丝线,在上面绣了一簇开的极好的迎春花。 沈岸闷闷不乐地坐在小木凳上,心里有说不出的苦闷。 “阿嬷、阿嬷!”黎萤突然从屋内窜出, 声音也像一个小炮仗似的猛然炸开。 “你快去屋里看看春儿姐姐!” 一听这话, 冯阿婆急忙离开凳子, 但也没忘记把手边的织云锦放好, 急匆匆地进了屋。 沈岸刚要跟进去,黎萤却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自己又放轻了步子扒在门口, 探着脑袋偷偷的看。 “你干什么呢。”沈岸被扯的倒吸一口凉气, 挽上衣袖一看,上面赫然显现了几道指印。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手劲,明明整个人都散发着“我想进去”的气场,却只是躲在门后, 一个劲地往里探头。 “我说你……”沈岸随着黎萤的目光看去,声音戛然而止。 阻隔视线的帘子挂起了一角, 露出室内半分, 正巧能看到冯阿婆与春儿紧紧相拥的景象。在沈岸的角度看到的, 是冯阿婆颤抖的佝偻身躯, 和春儿依旧温柔娴静的笑。 这不可能! 沈岸大惊。先不说春儿五脏俱废已无救法, 她的脉象也是无序散乱的无神之脉, 是再清楚不过的绝脉, 且她当时的呼吸声也的的确确是断了的。 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 面前的黎萤歪着毛绒绒的脑袋, 刚才散发的紧张神色好像一扫而空。仿佛一道闪光劈开他复杂的思绪, 他直觉这件事与黎萤有关。 沈岸猛的按住黎萤的肩膀,逼着她不得不转身看着他。 “黎萤,你做了什么?” 但黎萤除了因为熬夜有了点黑眼圈以外,与平常并无区别。她甚至一个使劲推开沈岸,没好气地朝他翻白眼。 “干嘛呀你,这看起来明明是阿嬷的伤心感动了上天吧。说不定春儿姐姐本来还没死,只是暂时闭过气去了,你以后要好好给人看病,别犯这种错误了好吧。” “她真的是暂时闭气吗……” 沈岸想要反驳,但他看着冯阿婆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和春儿的笑容,莫名其妙地不想再深入追究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几人的生活好像还是和以前无二,却分明有什么变得不同了。春儿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偶尔受不住风就咳两声;冯阿婆依旧慈祥细心,只是好像年龄大了,老是有些不舒服;黎萤也没变,依旧是那副小魔王的做派。 但沈岸还是直觉有些不对劲。 对于修仙者来说,直觉一词,要么就是在千锤百炼中诞生的下意识反应,要么就是野生天赋太强甚至会归于预言一类。但无论哪一种,都是由蛛丝马迹决定来的,是修仙者不可忽略,也不能忽视的一种感觉。 正当他苦恼的时候,他看到了在屋里绣花的祖孙两人,又越过她们看到了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的黎萤。 这不对劲。 虽说黎萤之前也很黏着祖孙俩,但并没有夸张到一天到晚都待在她俩旁边,更多时候是拉着沈岸四处瞎逛,进行名为“探险”的游玩。若是说被春儿这次的发病吓到了,她却只是在春儿周围杵着,不靠近也不远离,就好像…… 在维持一个固定的范围。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少年终是牢牢的抓住少女,撕开了平静已久的日常。 “黎萤,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见他面容严肃,黎萤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如果沈岸问不出来他想要的,他可能要给远在清溪城的长老发信号。 黎萤好像看见了长老爷爷吹胡子瞪眼地场面。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她抬起下巴,眼中没有害怕之意,“一切都是冯阿婆的意愿。” 五行蛊,上古遗留神物,需寄生入合适人体才可存活。蛊分五身,分别在四肢与心脏处盘旋。右手可唤剧毒金蝎,左手可破世间万毒万蛊,右腿可免负面元神冲击,左腿可修复宿主身躯。 但真正让它闻名于世的是寄生在宿主心脏的那一处。 若是对方诚心所求,宿主又能应允下来,通过血液构筑联系,心脏处的五行蛊会把所下之蛊变成它的子蛊,大大加强所下蛊术的强度,几乎达到百分百的成功。 比如,若求蛊者钟情于一人,想要通过下蛊的方式让二人相守。但一般的情人蛊是有时效性的,若被下蛊者意志坚定,情人蛊生效时间更是大大缩短。若求蛊者向五行蛊宿主许下愿望,五行蛊宿主给予其血液滴入情人蛊。那么,无论对方是何等神仙人物,在求蛊者死亡之前,定不可摆脱。 第52章 而瑶寨各式蛊术众多,几乎涵盖方方面面。所以,这个可与“规则”相提并论的能力简直就是一个堪称万能的许愿池。 黎萤对冯阿婆与春儿种下了契阔蛊。这本是用于情人之间的蛊术,下蛊之后共享寿命。无论是被输入寿命的、还是贡献寿命的,只要有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随之而去。但这蛊成立的条件是双方皆为活物,且以爱之一字所含情感供养。 春儿已死,但在五行蛊的强制下,以冯阿婆对她极致的亲情为基,让她的身体“活”了过来。但万事万物都有代价,生与死的界限更是绝对不可触碰的底线。春儿只要离开黎萤的距离过长,就会和以往一样,慢慢失去生机,而冯阿婆已经消失的寿命也无法收回。 五行蛊复活的是春儿的身体,并不是复活了她的神魂,这几日春儿的反应基本是由黎萤操纵,小细节的处理则依赖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你这是在找死!” 听到黎萤的解释,沈岸已经在各种方面都要气炸了。他心情复杂到说不出话来,即刻就要用玉碟传音给瑶寨的苗长老,要他把黎萤带回去。 黎萤见他要给家长告小状,立马炸了毛了:“你干什么啊沈岸!我又没做错!” “黎萤!”沈岸很少这么严肃地叫她,“我问你,这蛊……能不能解开?” 黎萤偏过头去:“我不知道。我才继承五行蛊没多久,应该是不可逆的吧……” 沈岸的脸色简直如暴雨压境般阴沉:“黎萤,你听好,万事万物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和规律,我们本来就是逆天而行的修真者,更是不得擅自更改或决定旁人的生死。” “生命是这世界上,最值得敬畏的东西!” 听他语气强硬,黎萤也上来了火气:“你别只知道一天天的说教我,那些规矩训论都是死的!是,我不如你沈岸懂得敬畏万物,但是我只是想让冯阿婆活下去,你没有看到阿嬷手腕上的疤痕吗!她都要自杀了!” “那我们应该做的,是帮助阿嬷走出来这段痛苦的经历,让她之后能够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像你这般胡闹地对待生命!” “帮助她走出来?你说我们怎么样才能比得过春儿姐姐!春儿姐姐和阿嬷已经很苦了,阿嬷是凡人,能活在这凡尘的时间也剩的不多了,就不能让她们在这世上相伴到最后吗!” “黎萤,你太自大了,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情!生老病死皆为因果轮回,你这样做就是倒反天罡!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去考虑如何度过未来,而不是你这样自作主张地把春儿姐变成这种‘活死人’!” “可这就是阿嬷最想要的结果!” 黎萤这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蛊术是施展在阿嬷和春儿姐姐身上的,代价也是阿嬷来出。五行蛊会选择实现所求者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愿望,若阿嬷想让春儿姐姐入土为安,那契阔蛊绝对不会成为五行蛊的子蛊,五行蛊也根本就不可能让春儿姐姐活过来。” “你只是复活了春儿姐的躯体,春儿姐已经不在了,你难道是把春儿姐的身体当做你的布偶娃娃来操纵吗!” “但是阿嬷不在乎的!自从春儿姐姐‘正常’了,阿嬷腕上的伤口再也没有增加,也恢复到她平时的样子了!” “我只想让阿嬷活下去!春儿姐姐已经不在了,还要让阿嬷再消散在这芳菲源里吗!” 沈岸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他自小入医道,学的就是敬畏生命,遵守的是救治应尽力但不可强求的原则。但年少的他并不知晓如何处理后续,他不想让冯阿婆随春儿的死亡随之而去,更不想违背自己心中的道义,一时间竟也失了声音,不知道说什么。 一片衣角在墙后出现,春儿挽着冯阿婆出现。她依旧笑的温柔,却透出一股僵硬,却还是紧紧地挽着冯阿婆的胳膊。 冯阿婆脸上是一种悲喜交加的表情。她想伸手去摸摸黎萤,却又在半路收回了手。 她转头看着面容依然苍白的春儿,就算是灿烂的织云锦在她身上,好像也挽不住她的生机。 她何尝不知道春儿最近的奇怪,只是不愿意深究,不敢捅破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如果可以,她也想就这样过一辈子。 冯阿婆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对春儿说过一句话。 “春儿啊,以后你得去镇上。镇上能赚大钱,能让你生活的很好,你这年轻的小姑娘可不能在这山窝窝里待一辈子。” “我才不要呢,镇上有什么好的。我要住在这芳菲源里,和阿嬷永永远远不分开。” 春儿说她离不开这片地,现在她和那片地再也分不开了。 收到沈岸消息的玄春门和瑶寨很快就带走了他们,并着人处理善后事宜。黎萤被长老们合力封住了心脏处的五行蛊虫,至今也不知冯春与冯阿婆的后续如何。 只是之后在月升当空的晚上,偶尔又在梦里看到那个纤瘦的姑娘,拉着那个微微佝偻的身影。 在满山遍野的绚烂花丛里满足的笑。 第45章 芳菲源 “我说如果哈, 如果黎萤心脏那里没被封,是不是我们能直接许愿把boss干掉了!”几人藏在黎萤房间外的山石中,还是隐身状态的余镜台两眼放光, 当然也没有忘记握紧阵石。 “不行的。”枕苏摇摇头,“五行蛊看似完美无缺,但它只是作为一个沟通子蛊与规则的媒介。愿望越困难, 付出的代价也越大。如果你支付不起这份代价, 那五行蛊也没有任何用处。” “冯春之所以被‘复活’, 是因为冯阿婆年龄大了, 能分给她的寿命极少,所以她的身体也最多就能撑短短几年,而且这契阔蛊只能用于活人, 就算是用上了五行蛊更改了规则, 增加了威力,也只是让冯春的身体活了过来,她本人的神智及灵魂未归,甚至日常行动必须由小萤来控制, 和木偶无二。” “别整天想着那些天上掉馅饼的事。”季沉活动了一下手腕,朝着还是白痴脸状态的余镜台比划, “那幕后黑手实力深不可测, 就算黎萤能把蛊种在他身上, 那五行蛊成立所需的代价由谁来付?怎么付?用你脑子里面满满当当的水来付吗?” “你干嘛老怼我!”余镜台脑子不太清醒, 脾气到直爽了不少, “我的脑子里不是水, 是脑脊液!你懂不懂啊文盲!脑脊液能够起到减振和支撑作用包围并支持整个脑部以及脊髓对外伤能够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小余, 停。”枕苏生怕他把自己憋过去, 月白剑颇有灵性地出鞘, 用剑柄勾住余镜台的后衣领,把他拉到枕苏身后,强行打断了他没有断句的台词。 季沉双手摊开,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我自然不如‘小鱼不调休’懂得多,不过现在,你写的完美结局在修真界里已经行不通了哦~” “这人吧,喜欢事情圆满至极,却又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现在我写的悲情结局可是很受欢迎的,相信不日就要超过你喽~” “你放……呸咳咳咳!”面对季沉选手的挑衅,余镜台选手爆起欲骂,被枕苏裁判一掌制裁,一人给了一道禁言咒,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季沉笑嘻嘻的解开禁言,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从嘴边划过,对枕苏表示自己绝对不再乱说话,抽空对说不出话的余镜台做了个鬼脸。 余镜台:#尒碧肔莪蒩咒沵阣媔條莈洧齰曷饧莈洧鹽阣洣莈洧汋# “时间紧急,我们得赶快破阵。”枕苏单手抱着黎萤,空出一只手来摸摸余镜台的狗头,把黎萤交给了季沉。 “那就辛苦你去喽。”季沉怂怂肩,“黎萤看到你,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防备心,应该容易就得手。” 余镜台睁大眼睛。 余镜台上蹦下跳。 余镜台表情狰狞。 他苦于解不开禁言术,只能用身体语言来表达。 “嗷,你说怎么破阵眼啊。”季沉还是笑眯眯的模样,“阵眼就是小时候的黎萤啊。” “只要杀死她,就能破掉这万象返璞阵的第二层了。” 余镜台差点给他跪下。他指指黎萤,又在胸前比了个心,最后双臂上举呈海草抖动状,最后还双臂张开,来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 “啊,你说心魔啊……” “逗~你~玩~的~” 在余镜台的眼里,季沉的眯眯眼已经不能用欠抽来形容了。 谁也别拦他。 他今天就要拿金钟罩创亖这个眯眼小碧池!!! 为了避免黎萤偷偷溜走,瑶寨本来是派了人看住她的,但黎萤是什么胡闹性子,硬是把他们逼到自己院子外面,不允许一个人进屋。因此,枕苏从后窗推窗而进时,推窗的手还没收回来,她就被一把泛着紫光的匕首抵住。 “你是谁?” 黎萤的匕首离枕苏心口只差毫厘。二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黎萤眼中满是怀疑和迷茫。 “萤萤。”枕苏先开口,“晚上风大,还是先让我下来吧。” 第53章 “你这匕首上的毒,我要是中了可来不及解。” 黎萤虽然警惕,但她总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女子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从后窗进来,金蝎也没有发出预警,长相精致却特别眼熟,知晓她匕首上的毒是发作极快的“碧云还”,还有她喊自己“萤萤”……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她放下匕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惊讶:“苏苏?” “嗯。”枕苏关好窗户,熟门熟路地坐到桌旁,对着桌子上极具暴发户风格的茶壶一阵操作,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这下黎萤是真的放下了戒心。这茶壶是瑶寨苗长老的藏品,分为上下两层,内里更是别有洞天,装饰极其华丽,使用手法也麻烦,除了装逼下毒以外别无用处。这茶壶打从进了黎萤的房门,就没再让别人见到过,如今会使它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她收了金蝎,好奇地凑到枕苏身边,捏捏她的肩膀,又碰碰她的脸颊,像一只四处作乱的小猫。 “你怎么突然长大了这么多,而且这个时间你早应该到玄清派了。沧澜剑尊真讨厌,不能让你再多留几天,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 枕苏左手食指轻抬,抵在黎萤唇边:“好萤萤,我知晓你委屈,但是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我赶时间,没法好好跟你解释。” “我只问你一句,你相信我吗?” “当然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那就来拿啊。”黎萤主动抱住枕苏的肩膀,眼中是掩不住的灵动,“苏苏是笨蛋,你的发饰是我没见过的款式,但是不太规整了,肯定是没来得及换吧。” “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你也不会这么不注意。毕竟,你可是辫子斜了一分都要再重新散开再扎一遍的人。” “而且我知道,不论是现在的小苏苏,还是现在来自未来的大苏苏,就算变成了坏苏苏,也绝对不会害我哒~” “好孩子。”枕苏坐在椅子上,左手揽住黎萤,鸦睫下的眼眸里流转着柔和的波光。 她并指为剑,穿透了黎萤的心脏。 黎萤不是一个常常做梦的人,但她总能梦到这段特殊的经历。她在芳菲源里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化作被风吹起的满天花瓣,葬在数年间的梦里。 她期待着,又迷茫着。 梦里寻花路,梦中又逢春。 一切都开始褪色,一片黑白中,只有枕苏几人还保留着自身的色彩。黑与白的世界开始出现裂缝,枕苏把小黎萤抱到床上,给她捻好被子,推门出去和另外几人汇合。 季沉手指交叉,手型上下翻转格外灵动,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琉璃落地,又像是镜面碎裂。 万象返璞第二层,破。 * 世界颠倒成了无数黑白交织的碎片,在几人的身旁绕转几圈,又极为默契地四散开来,像极了往返于死境与人间两侧的大量蝴蝶。 绚丽又哀伤。 “枕师姐!”郑清意一个猛冲,在自家兄长奇异的眼光下扑进枕苏怀里就蹭蹭蹭。沈岸从季沉手里接过还在昏迷的黎萤,眼中满是内疚和自责。 千归语一算时间,发现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 “沈岸,其余道友即将到达,你在这里照看黎萤,接应他们上岸。”枕苏眼底冷的像是淬了冰,其中连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 沈岸自然赞同。前方是那幕后黑手的老巢,一旦战斗起来定会有极大场面,他一个医修,攻击力不够,黎萤目前是昏迷的状态,也需要人找看着。 他抱着黎萤,在芥子袋中取出一罗盘,又并指为刃划过自己的指尖,让血液滴落在罗盘的正中间。 刹那间,三层绿光乍起,像是叠加在一起的三个罩子,把沈岸和黎萤牢牢罩在内里。 虽然二人有法器加持保护,可枕苏还是不太放心,又与千归语、季沉两人联手,在最短的时间内在二人周围布下上古杀阵,待阵法成型后,方与其余人一起推开那座颜色诡异的大门。 出人意料的是,那大门没什么异常,门内也只是与一道格外曲折的回廊连着。若是不去关注里面不详的黑雾,再忽略掉十分夸张的阴暗气氛,这府邸中的景致摆放也格外有韵味。 随着几人的闯入,黑雾变得愈加浓郁,几乎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余镜台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吐槽:黑雾难到是他的本体吗出镜率这么高? 在谁也没注意的地方,一直寄身在枕苏手镯上的天道代行者突然一个踉跄。明明是小孩子的脸蛋,神情上却多了几分深沉的回忆之色。 “这坏蛋挺享受,还给自己建了个这么好的院子。”神智刚刚清醒的无房人员余镜台又开始每日一酸。只见他将锡杖竖起,口中念念有词,双目一瞪,一圈极其威严的金光自杖首而出。 这光能照射的范围不大,看似夜中微火,却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将其燃尽。黑雾源源不断,光芒却一直向前。 “是了,你是佛门的,修的术法本身就带着克制邪术的作用。”季沉拍拍余镜台的肩膀,语气诚恳。 余镜台本来还在想这眯眼小碧池怎么突然正常了,一转头就看到了他故作慈祥的模样。 “为父很是欣慰。” “……你等我们出去试试看呢。” 郑清意悄悄嘟囔了一句“怂包”,哪想到余镜台一心两用,耳朵伸的老长,对郑清意睁着俩大眼睛就是一顿输出。 “我才不是怂包呢怂包是指单纯怕事的胆小鬼但是我们现在在敌人的大本营里所以这叫做团队精神中的妥协艺术……” 然后又梅开二度的被枕苏施了一道禁言术。 “少贫些嘴吧。”看着这几个火爆互掐,枕苏简直是哭笑不得了。郑明玉也笑着摇头,右手紧紧握着清光剑柄防备着周围。 “但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自从进了这座府邸,枕苏便感觉些许难受,像是身体的自发预警。 “不对劲就对了。”余镜台斜插一嘴,“这整个地方都乌漆嘛黑的,一点正能量的东西都没有,要我一个人呆这里这么些年,早就疯掉了好吧……啊呕呕呕!” 开路的锡杖突然碰到一处,看起来像是个人。但他身上弥漫着一股令人难受的气息,首当直冲的余镜台先哕为敬。 他并不是因为味道臭才干呕,而是因为身为佛门正道,直面极其夸张的怨念和邪恶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如果把修道者枉杀滥杀造成的因果孽障归结为颜色,那么这股气息定是那黑的不能再极致的黑,甚至找不出形容这种极端气息的颜色。 前面的人形好像听到了余镜台的声音,气息突然变得纯净,仿佛是由一个极端转为了另一个极端,缓慢的显出了身形。 “凌呆呆?”“凌师兄!”“凌道友!” 几人都激动起来,但并未靠近他。凌清秋已被掠数日,谁也不能保证他现在到底是谁。 “师兄。”枕苏罕见的有些呆愣。她印象中的凌清秋是古板又冷傲的,一身青衣永远板板正正,眼神平静,像是收在剑鞘中最锋利的名剑。 但面前的这个人,黑发早就变成了雪一样的白,眉间蓝痕几乎全部变成了墨色,衣衫不整,身上是多处磕碰的痕迹。就连一直不离身的长清剑鞘,也在细小处有了脏污。 但最让人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 凌清秋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而是一种接近纯黑的幽蓝,在他战意熊熊之时,甚至会蜕变成一种格外空灵又厚重的黛蓝色,就算比之修真界公认在沉水崖上最美丽的星空也绝不逊色。 但现在,这两颗美丽的星星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它黯淡了。 “……师妹。”凌清秋左手扶着一旁的廊面,寻着声音看去,如明珠蒙尘的眼睛失了神采,只是茫然的移动。 “你……你是凌呆呆吗,你的眼睛……”余镜台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明明看不到众人,凌清秋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后退几步,厉喝众人快些离开。 但枕苏注意到,自始至终他的右手未曾抬起,即使是后退,他也没有用右手保持平衡,微不可查地踉跄了一下。 “快走……”他眉头皱着,像是忍耐到了极点,莫名让枕苏想到了凡尘中易碎的陶瓷。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他像再也支撑不住似的半跪下去,嘴角的血液染透他原本苍白的嘴唇,显得格外的艳。他身上的气息再度变得邪恶。于此同时,黑雾猛的扩散,掩住了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众人袭来。 “师兄。”枕苏拨开前面的余镜台,不退反进。前面是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色雾气,堪称磅礴的剑意自她身后升起,一步一扩,眼中是愈燃愈烈的熊熊战意,又夹杂着丝丝心疼,最后通通化为一如往日的坚定。 “我来接你回家。” 第54章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成功!小主们赏瓶白白嫩嫩的营养液吧,加更惊喜多多哦(笔芯) 第46章 不缚雨 陆雨眠站在一处白茫茫的空间里,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黑雾笼罩的那一刻,倒是还能勉强视物。 他不确定地挠挠脑袋。 刚才一瞬间,枕苏手腕上的镯子是不是变了颜色? 但很快, 他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因为这个空间白的有些死寂,散发着一股阴暗幽森的诡异感。明明毫无人烟,却突然在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未知身影动作很快, 带着一股露气, 手中寒光乍现, 竟瞬间就到达陆雨眠面前。 陆雨眠同样不是软柿子。他抬臂格挡, 银针夹在指尖,就要趁机扎到敌人眼中。 但那人却在下一刻化拳为掌,巧妙地躲过了这一杀招。 二人有来有往, 但好像实力相当, 竟打得不分上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陆雨眠越打越感觉不对。 为什么这未知之人的招数身法如此熟悉? 手执银针,身形相仿,过招之时仿佛被洞彻思想, 任何招数都被抵挡,双方却无法各进一步, 谁也奈何不了谁, 就像…… 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下一瞬, 那人白纸一般的脸上缓缓浮现出熟悉的五官, 赫然是另一个陆雨眠的长相。 “?” 陆雨眠表示有被恶心到, 当场银针回点, 刺在大椎穴等处, 身形狂涨一倍, 速度也变快了不少。 但依旧无法分出胜负。 因为对面的陆雨眠和他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就连放出的契约兽也一模一样。 陆雨眠的白虎朱雀见了“冒牌货”,一个气的浑身毛发根根炸起,一个愤怒抬爪瞪眼高声尖叫,像是看见了什么辣眼睛的脏东西。 放肆!什么东西敢冒充本神兽! 区区高仿竟敢舞到正主面前! 但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双方不只是外形一致,实力同样一致。 两位神兽也明白,以攻为守不是冒进,而是要经过层层分析得出每一步,方可开战。 陆雨眠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之前。 他是玄春门资深长老之子,父母皆为玄春长老,二人医术高明,为人严谨,在玄春门中颇受尊敬。自自己懂事以来,便传承他们的衣钵,每日刻苦练习,不敢怠慢。 父亲为人古板,把规矩看的比什么都重。母亲奉行“严师出高徒”,坚信只要严厉便可令子成才。 他才懂事不久,日常生活就被无尽的计划与规矩填满。毫不夸张的说,他有段时间就像是患上了眼疾,每日都只觉得世界只有黑白两色,两眼一睁就是学。 但构成陆雨眠特质的比例好像天生与别人不同。和同龄人相比,陆雨眠少了些耐心,多了些好奇。他就像个小跳蚤,就是不能一直做同一件事。今日晨起背诵药典,午时就非要去看师兄们种草药,晚间还非要偷学一个长老老头的傀儡术,主打一个数门混学,三心十八用。 你要说他努力,他总是上课上到一半就没精神;但你要说他不够努力,他还偏偏没清闲过。 陆雨眠完全算得上勤奋刻苦,在医道上却终究差了点天赋。就算是同样的时间,和他一起长大的好伙伴沈岸就是父亲口中“别人家孩子”的模板,总是看起来很轻易的领先他好多。 父亲要强,总感觉他未尽全力,认为他小小年纪就知道懈怠,以后难成大器。母亲虽也十分疼爱他,但在课业医术一道甚至严苛胜于父亲。 每次课业成绩出来,只要他非榜首,除了必不可少的训诫,父亲还会罚他彻夜挑拣“怪枝”。怪枝一支双生,一根主干末端分叉成两枝,顶端纠缠交织在一起。一支墨紫色,一支暗紫色。墨紫枝干生小刺,暗紫枝干生鼓包;墨紫枝干可入药,暗紫枝干可毒人。 而陆雨眠需要用灵力包裹全手,再包裹暗紫一支慢慢扯下,轻则白费力气,重则双枝尽毁,麻烦的紧。 最奇葩的是,若是被墨紫枝条上的小刺碰到,带有微弱毒性的汁液会迅速在身体里蔓延。一般会因为感染起包,肿胀麻痒。你越是碰这包,它就会越长越大。就算是用药外敷涂抹来医治,最快也要三天消下去。 而陆雨眠不知道哪里的构造出了问题,挑拣怪枝时若不慎碰到自己,那大包哪里都不生,每每都在脸上长。 门内一授课长老同情他每次都肿如猪头的惨状,偷偷告诉他说父亲与门主自小一起长大,事事落后于门主,现在就是年龄大了犯傻,非要拿他给门主儿子比。 他还好几次给陆雨眠说陆父小时候的囧事,劝他看开一点。 陆雨眠也觉得自家老爹多少炼丹练出点毛病,自己比不过人家就要让儿子比过人家儿子。他偷偷和沈岸通气,课业考试的时候每考三次,就要沈岸输他一次。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他带沈岸去蹂躏玄春门内躲着沈岸走的旺财一家。 旺财是只大黄狗,已经成功生下了九只幼崽,成功在玄春门建立了旺财家族。陆雨眠天生对动物的亲和力满分,几乎所有兽类都不会拒绝他的抚摸,简直就是御兽圣体。 但沈岸与动物亲和力满分的陆雨眠不同,旺财一家每每看到沈岸,都飞速跑开,绝对不让沈岸碰到一根毛。 沈岸很心动,直接同意小伙伴的计谋。 俩小孩想的很好,他俩的课业成绩本来就是本届弟子中的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怎么变换也就是他们俩的事。 如果此计成功,陆雨眠免受猪头之貌,沈岸幸享撸狗之福,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最后不幸东窗事发,陆雨眠的屁股也理所当然的开了花。 父亲古板,母亲严厉,小伙伴是对照组,家里恨不得天天监视他干什么。说实话,习惯了这些后,陆雨眠还能心大的去书上掏个鸟窝。 转折出现在那一天。 陆雨眠养了一只小鸟。 玄春门财大气粗,直接包了数座山头用来培育药材。弟子们有需要的药材,可以去自行寻找。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雨天,那只小鸟在代号“零九”的山上被小陆雨眠捡到了。 虽然陆雨眠不缺钱 ,他自己从小也很受各种动物的喜欢,甚至偷偷好几次都瞒着父母去看街上凡人与小动物卖艺的节目,颇负盛名的猛兽都会让他乖乖抚摸。 他自封玄春门的“猛兽老大”,之前还偷偷去玄武堂的弟子招收地报了名。 结果当然是被黑着脸的父亲提溜回来一顿训斥。 头上还多了几个大包。 他不死心的又去了一回。 结果又是灰溜溜地被逮了回来,就算当场来了一套哀嚎滑跪认错套餐,屁股也没能逃脱梅开二度的开花命运。 一生抠门的老爹还花了重金给他房间周围还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只小鸟虽然还没到独立生存的年纪,也看不出是什么种类,但绝对过了换羽的时候,但它双翼上的羽毛稀稀拉拉的,一块秃一块又杂,表皮上还有未结痂的伤口。 陆雨眠扫一眼就能看出,这鸟不知被谁扒掉了双翼上的新羽,折断了一对翼骨,嗓子也被弄坏了。陆雨眠发现它的时候,它只是瑟瑟发抖地瞪着他,豆大的眼睛中满是恐惧,身体却一动不动,一看就是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 陆雨眠号称“猛兽老大”,但他从未有过一只宠物。就算这鸟又丑又惨,他还是决定要珍惜这段缘分。 陆雨眠把小鸟带回了自己房内,每日悉心照料,看着它的伤口慢慢愈合,也逐渐长出了新的羽毛。 陆雨眠还用之前学的傀儡术和淬器法,给它做了个可以动的多功能小窝。 小鸟发不了声,却总是用它胸前最软的那撮毛去蹭陆雨眠伸过来的手指,还会在窝里扇翅膀跳舞,眼中是掩不住的亲近。 陆雨眠看不出这只小鸟的品种,但它新张出来的羽毛是及其绚丽的红色。明明它红色的羽毛颜色极正,看起来特别尊贵,可头部却煞风景的夹杂着不少黄毛,虽然算不上好看,但对比它之前的惨样子简直是如获新生。 它和它的主人一样,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日常就是在陆雨眠房里上窜下跳,就好像给这喘不过气的日子里增添了一丝光彩。 陆雨眠虽然天天说这鸟好丑,却不得不承认,他仅仅是看着它,就会莫名的轻松下来。 后来,凭着对自己文化水平的自信,他在小鸟脖子上系了一块小牌,拿着笔墨自信开写。 上书:番茄炒蛋。 但是好景不长,就算陆雨眠极力隐藏,但他一个小孩,又怎能瞒得过父母呢。 番茄炒蛋消失了。 陆雨眠不知道番茄炒蛋是被父母放走了,还是死掉了,他只知道自己要挨骂了。 他再也见不到那只丑鸟了。 自己也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父亲认为他平时虽不勤奋,但尚且认真,却不料短短时间竟然成了“玩物丧志”的浪荡子。 第55章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可她的眼里满是失望和不解。 可是父亲母亲,我这段时间明明在医术上精进了很多。 我跟着师兄们学会了培育药材,他们都夸我记得快。 教我傀儡术的老头长老说我很有能力,要把他的秘籍偷偷传授给我。 我还自己做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傀儡。 你们为什么看不到呢? 自此,陆雨眠周围一定会有人看着,衣食住行都被监视着,平日除必要课业外不可外出,活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闺阁小姐,就连沈岸来找他的时候,都要先和陆父陆母报备一声。 晨起,诵典,修习课业,辨认药材,炼制丹药,打坐入眠。 活像个傀儡。 第47章 不缚雨 极其规律的生活日复一日。陆雨眠有时竟分不清, 是被他雕刻了一张鸟嘴的小傀儡更可笑,还是被看不见的丝线紧紧缠绕的自己更可笑一点。 他和番茄炒蛋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都是笼中鸟而已。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新一届的鲲鹏台。玄春门对此表示,一定要让修真界的各位看到他们“天下第一富宗”的排面。他作为核心弟子之一, 被分配到了玄武堂去接人,父母由于门内琐事无法脱身,他独自出行, 在传送方舟上迎日吹风, 竟久违的感受到了自由, 却又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 像是久囚暗室之人推窗上看, 被久违的阳光刺痛,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 陆雨眠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玄武堂的弟子, 年岁看起来比他大一些, 是个方脸,一身壮硕肌肉感觉轻轻一拳就能把他锤到地里。 就是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好像觉察到了他的迷茫,在他放空思绪眺望远方时, 自来熟地搭话。 “兄弟,你们玄春门是不是平时管的很严啊。” “……为什么这么说?” 方脸搓搓手:“咱是个大老粗, 形容不出来, 就是感觉你好像有点怪怪的, 有点像在我们玄武堂被迫减肥的橘猫减肥成功了, 突然就不知道吃什么了的感觉。” “你可能没见过我们那儿的橘猫, 我们形容都用‘一辆’来叫的。” 陆雨眠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算拥有了短暂的自由, 也不知道自己除了修习医术之外能够干什么。 他也不能干什么。 “我就是……有点无聊。”半响, 他谨慎的给出了一个万金油一般的回答。 “那要不要和我们来玩?”一股毛绒绒的触感从陆雨眠指尖袭来。他吓了一跳,猛的后退一步,那方脸却还是满脸真挚。 双手还举着一只鲸头鹳。 那鲸头鹳体型挺大,方脸要稍稍探一下头才能看到陆雨眠,这鹤的嘴巴扁扁的,看起来很憨厚,圆圆的眼里还带着一点清澈的愚蠢。它微微歪头,和它主人的头形成了一个迷之平行角度。 “小可爱很喜欢你呢。”方脸把鲸头鹤往陆雨眠面前递了递,“它平常可是对人爱答不理的,你很不错哦兄弟。” “你们俩肯定能处的不错。” 两双眼睛相对,气氛有一些僵硬,最后陆雨眠还是败给了小可爱的眼神,上手摸了摸它的头毛。 小可爱的反应出乎陆雨眠的意料。它“唰”地一下挣脱方脸的桎梏,一个爆冲直接撞到陆雨眠怀里。这家伙可不轻,陆雨眠一时不查,抱着它摔了个四脚朝天。 玄春门的传送方舟上自带隔音效果,就算有修士想用高音高歌一曲也不会被外界听到。玄武堂个个社牛,陆雨眠自身性格跳脱又有趣,双方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陆雨眠还凭借自身离谱的亲和力,硬生生把在场弟子的契约兽全部撸了个爽。 自己曾经荒唐的举动也在脑海中慢慢浮现。 被压抑许久的心神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自己既然荒唐了一次,为何不能再来一次。 鬼使神差地,他找到了燕客,说自己要加入玄武堂。 他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却又显得格外的轻松。 燕客看起来很懵,但是陆雨眠又觉得,他懵逼的时间有点长了。 “陆家小子,我承认你在御兽一道天赋不错,但是……你确定要抛弃你在医道上钻研数年的日夜,抛弃你在玄春门的资源,来我们玄武堂吗?” “小子,你可不要因为一时的叛逆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陆某不悔。”陆雨眠直视坐在高处的燕客,不卑不亢。 “陆某想要加入玄武堂,一是幼时之愿,二是不愿辜负天赋,三……” 他突然卡了壳,好半响才接着往下说。 “玄武堂七十二门规第一条:宠辱不惊,无畏无惧。又在这几天感受到贵宗自由从心的氛围,实在心向往之。” “陆某想要加入玄武堂,并非是要背弃医术。只是我生来就不是安分规矩的人。不瞒您说,我的周围有些压抑过头,我自己都快要不知道什么是随心而行了,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坠进心魔里了。” “陆某愿以修道一生,结合医修与御兽锻体,就算此身为孤舟一叶,也无怨无悔。” “收你也没事,我听说凡尘界把更换私塾成为‘转学’,修真界自然不能连凡尘界都比不了。其实,你当个小船也挺好。” 燕客笑的豪爽极了:“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百川他们练早课晚课,等鲲鹏台结束了,就随我入宗吧。” 陆雨眠骤然间被这突来的惊喜冲击,脑中甚至升起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和一些心愿得偿太过容易而产生的不适感。他躬身抱拳,语气有些迟疑。 “不过宗主,玄春门那边……” “不用担心。”明明燕客的表情没变,陆雨眠竟然从里面看出了一丝贼笑,“小子,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来接我们是个意外吧。” 听出燕客话语中似乎意有所指,陆雨眠猛的抬头,直直撞进了燕回好笑又关爱的眼神中。他张嘴欲问,燕客却坏心眼一般提前开口,打断了他的疑问。 “小子,你知到我们玄武堂的门规第一条是什么吗?” “宠辱不惊,无畏无惧。” “太文绉绉了,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燕客大手一挥。 “小伙子们,给他上一课!” 以方脸为首的玄武弟子皆嘿嘿发笑,声音震耳欲聋,含着藏不住的意气风发。 “遇事莫慌,干就完了!” * 话是这么说,但真到了双方面对面的那一刻,还真不是一句“干就完了”能够解决的。 玄武堂主修锻体与御兽,与其他宗门所修神通相比,对天赋的要求略低,这也导致许多弟子的水平参差不齐。作为玄武堂堂主,燕客坚决欢迎一个御兽天赋过人的小辈跳槽过来,但耐不住对方家长的战斗力太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他阴阳的脸皮狂臊。 “我的儿子只会属于玄春门。他从小就是玄春门的人,学的是药典,修的是医道,是玄春门新一代的翘楚,他爹在这里,他娘也在这里,怎么能如此儿戏的到你们那里去。” 这是来自陆父是的晓之以情。 “雨眠打小对事就三分热度,一直难以坚持同一件事,这是他的性子,我们也知道。旁的也就罢了,这修道又不是炒菜,不是放什么调料就做什么菜,放错了调料也能吃。他钻研医道十多年,突然转为锻体御兽……岂不是要让他和刚入道的小毛孩一样从头开始吗?” 这是来自陆母的动之以理。 陆雨眠夹在两波人中间,当时冲动开口的劲也差不多过去了。他看着面前的唇枪舌战,脑中一片空白,只为自己即将再次遭殃的屁股默哀。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关键时刻,还是沈淼的到来扭转了战局。 她赶走了在门口忙里偷闲来吃瓜的众弟子,一锤定音。 “陆雨眠的事情,我同意了。” 燕客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让他在这里打嘴仗,不如把他丢到妖兽群里库库乱杀。 对方打又打不得,自己又不占理,在这呆着怎么看怎么憋屈。 “门主!”陆父刚刚开口,就见沈淼对他行了一礼。 “陆长老。”沈淼截过陆父话头,“你先听我说。” “论资排辈,我是小辈,平日对您二位敬重不已,毕竟教育孩子是家事,我不好插手。” “但我也虚长雨眠几岁,他又和我弟弟一般大,我也就多分了些注意力给他。” “雨眠的御兽天赋明显是高于医修这一道,我想,我们不应该让他身上的闪光被埋没。” “我记得雨眠有次小时候一个人跑去大西北,就是想去报个名,半路被您二位逮回来了。当时他应该已经通过玄武堂的入门测试了。雨眠这么三分热度的人,到现在还没后悔,已是不寻常的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要学会尊重孩子。” 第56章 “门主,此乃家事。”陆父好像被气的不轻,态度却依旧强硬。他衣袖猛地一甩,抬脚就要走,却在门口被陆雨眠大着胆子拦下。 “爹……”陆雨眠咽了一口唾沫,掩饰着声音的微颤。 “我、我不是要放弃医道,是想尝试一下御兽。你知道吗,凡尘世里有叫人诗书的学堂,一个学堂有的时候会让部分学生去另一个学堂里,称作交换生。学习两个学堂优势,不是就抛弃了之前学堂里所学习的知识,而是让他学会取之长处,补其短处……” 任他口舌用尽,陆父好像都铁了心的认为他长大后翅膀硬了,学会在外面瞎搞了。沈淼作为玄春门主,自然可以强行决定,但如果她强行介入,可能会与陆氏夫妇发生不可避免的嫌隙,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 一开始信誓旦旦的燕客此刻放轻呼吸,偷偷移动到门口消减自己的存在感,心中暗暗叫苦。 这些医修压迫感好强,好想闪。 【作者有话要说】 燕客:这就是传说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的斗争吗,压迫感好强,要不要先闪。(偷偷探头) 第48章 不缚雨 但让在场众人都意外的是,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了一个意外之人身上 。 “雨眠。”陆母身量不高,容貌也清秀,但是神色很严肃, 看起来格外有气势,“若是你要像凡尘界所讲的那个交换生一样,那为何要去玄武堂?你可是与我们置气, 随便找了一个宗门就要加入?” “不是的!”陆雨眠在母亲面前还是放松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 只觉得自己从出生活到现在的所有直球都要在今天打光了。 “母亲, 我太累了。” “从小我就活的很规矩, 今天的某个时辰该做什么,明天的某个时辰又该做什么,就连幼时吃饭沐浴都有规定的时间, 我从小到大根本不像是作为陆雨眠活着, 倒像是个不能自由活动的木偶。玄武堂很自由,我很向往,而且我也想挖掘一下去在御兽方面的潜力。” “我不是玩物丧志,也不是不求上进。” “我很喜欢钻研医术的感觉, 但是自己想做和被逼着做是两码事。” “我喜欢医术,但不喜欢被束缚, 我想痛痛快快地活出我自己。” “一派胡言!”陆父油盐不进, 一幅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看起来随时准备巴掌伺候, “你这个混账小子懂什么, 我们对你严格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以后在医道上能成就一番事业, 被万人敬仰。” “我们还能害你吗!” “我不想成事!”陆雨眠也开摆了,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 就是你们天天说为我好为我好, 为了我大道至臻,为了我闻名百家。可是为什么你们从来不想想,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想当事事都要争第一,不想天天听着‘为了你好’的说教,不想被像个木偶一般的束缚着!我想真正自愿地钻研上古医术,想和伙伴一起肆意交谈,想做你们觉得没有意义但是我想要去做的事!” “你们也说过,修道不止是重修为,更要重道心。我陆雨眠不求成为万世景仰的人上人,只求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而不是做他人必须要我做的事。” 陆雨眠的嗓子在激动叫嚷中破了音,但挡不住其中满满的无奈和委屈。 “逆子!”陆父眼一瞪手一抬就要开打,陆雨眠反射性地抱住头大喊“不要打脸”,真真是好一幅“父慈子孝”的名场面。沈淼和燕客一人一步,分别挡在陆氏父子二人前面,一个又是劝告又是安抚,一个护着孩子还不能还手,看起来十分憋屈。陆雨眠已经破罐子破摔,边躲边挑衅两句,气的陆父双眼冒火,场面一片混乱。 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中,陆母的声音显得犹为突出。 “那你就去吧。” 她的话像一道停战令,终于结束了几人你追我躲的闹剧。陆父虽然不解,但他作为玄春门格外有名的妻管严,也只能冷哼一声停下巴掌,沈淼和燕客则迅速把一脸懵逼的陆雨眠护在身后。 “雨眠,我们也是从你们那一代过来的,只能让你去走我们认为最好的路。” 她垂下眼帘,仿佛有些无奈般叹了口气:“可能我们年龄大了,不知道你这孩子真正想要什么,但我们所做的一切和初衷,皆是为了你的未来。” “既然我们做不到给你想要的,那你就去自己寻找吧。”陆母经过陆父上前,抬起手来,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力度揉了揉陆雨眠的头。 “我给你三年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也让我看到你真正想要的。”她的目光里带着作为母亲独有的柔软,“如果找累了,记得回家里来看看。” “这里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 陆雨眠出门之后,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好像身处云雾之中,走动的脚步看起来都是虚浮的。燕客倒是爽朗一笑,一巴掌差点给他拍地里去。 “你们呀,就是沟通的少。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说一遍有一遍的效果,话一直憋在心里,心里可是会委屈的。” “刚才……多谢门主。”陆雨眠朝沈淼行了一礼。沈淼点点头,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礼。 “你也应该谢我。” “什么?”陆雨眠摸不着头脑。 “傻小子。”燕客和沈淼对视一眼,微微压低了声音,“你真以为,自己是随便接到迎接我们的任务吗?” 后来他才知道,是沈淼见他这些年来太过压抑,一直怕他心理上出现什么问题,但是玄春门也不能太干涉长老的教育,只能暗暗观望。而恰逢本届鲲鹏台由玄春门举办,沈淼和燕客又是忘年交。有次她就这件事向燕客提了一嘴,燕客便提议让陆雨眠来玄武堂发展一下。 这个建议虽然有挖墙脚的嫌疑,但考虑到陆雨眠的御兽天赋和从小就偷跑的旧事,沈便淼给他安排了这项任务,并提前给燕客通好了气,准备要陆雨眠去玄武堂做上三年的“交换生”。玄武堂门风开放,你可以在那里好好考虑。三年后,若你要重归玄春门,自然是再好不过;若你要留在玄武堂,亦可传信于我。 “这里提醒一下,你可不能因为赌气做出决定哦。” “那三年之后呢?”陆雨眠疑惑歪头。 “想这么多干嘛,瞻前顾后是最愚蠢的做派,专注现在不就好了。”沈淼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陆长老他们是个犟性子,你不直直地说出来,他们是不会懂你的。” “别去想那虚无缥缈的未来了。恭喜你,你现在可以迈上属于你自己的路了。” 陆雨眠回忆过去,一不小心被对面复制人的银针划破脖颈。他连忙收神应对,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这复制人和他长相实力都一模一样,按理说他俩本应是不分上下。但他刚才突然发觉,这空间中没有灵气的存在,自己的灵力相当于只进不出。战斗时间越长,陆雨眠本尊会有消耗,状态会下降,但复制人一直保持着陆雨眠的巅峰状态,对于一个不擅长持久战的人来说,简直是惊天噩耗。 而一旁的契约兽们打的也是难分难舍,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他当机立断,决定速战速决,防止局势进一步恶化。 但是俗话说,生活就是在你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时,它会再偷偷给你一拳。 小小的不幸降临了。 就像在考试时脑子里除了答案什么都能想到,失眠时除了空白什么都有,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想到了之前的一个下午,他的巨鹰飞驰空中,他对着余镜台,明为苦恼实为炫耀地说他的鹰太快。 “陆兄。”余镜台听了他的话语后反而神色诡异,语气中充满了罕见的正经,“敢问此鹰是雌是雄?” “自然是雄。”陆雨眠不解非常。 “陆兄,现在你的巨鹰还小,可是孩子都是要面子的,你以后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这么说。” 余镜台长叹一声,神色凝重,压低声音对他附耳—— “是雄性,就不能说太快。” 余镜台号病毒今日传染加一。 神特么不能太快! 为什么要在他想速战速决的关键时刻好死不死想起来那个下午! 陆雨眠终是慢了一步,余光瞄到银针朝他眼角袭来,心中大悸。 吾命休矣! 然后他就被划破了衣服。 不得不说,这一手划的极为巧妙,在不伤及陆雨眠表皮的情况下,将外袍和里衣齐齐划开,露出他初成规模的腹肌。 和若隐若现的两点。 “——啊!” 陆雨眠满脸懵逼。 陆雨眠瞳孔大惊。 陆雨眠高声尖叫。 他双臂交叉护住上身,像黄花大闺女半夜见到采花贼一样惊慌,尖锐地声音像要冲破重重云霄,硬生生压过了他家白虎低吼和朱雀的鸣叫之声。 “死变态,离老子远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双更啦!!!两眼一睁就是写!!! 第57章 小剧场放送: 猫猫:请问小陆嘉宾,被强剥衣服的感觉怎么样(贼笑) 陆雨眠:律师!我要找律师!片场有变态啊啊啊! 第49章 噬沉云 在另一个空间内, 季沉稳稳落在实地处,咬牙切齿地捂着头上凸起的包。 这包的出现自然与余镜台脱不开关系。当时黑雾袭来,只见这小子双手一挥, 看起来本来想要打散外敌,却不料中伤友军,那又亮又沉的锡杖正正好好与季沉天灵盖来了个亲密接触。 季沉也没想到自家队友突然背刺, 这一下打的不轻, 他现在只觉得脑袋瓜一阵嗡嗡响。 等我出去, 一定把余镜台这臭小子屁股打开花。 他食指中指交叠, 在空中燃起一道火圈,照亮了周围阴沉沉的环境。等看清了前方,他反而笑出声来。 “又是这种幻境类的招式。我说这位不知名的兄台, 你是不是在道心修炼时遇上情况了, 得让所有人都感受感受,然后呢?” 他露出八颗牙,笑的十分标准:“需要我同情同情你吗?” 四周阴沉沉的环境变得更加压抑,狂风吹起季沉一直搭在额间的刘海, 露出颇为可观的发际线,又被他若无其事地按了回去。 “怎么, 恼羞成怒了?”他笑的特别爽朗, 嘴里不停“库库”往外倒毒液, “看来你这格局也就这样, 格局啊——” 这次回应他的, 是带着凌冽杀气的气劲。一阵疾风携裹着仿佛千年寒冰的凌冽冷气, 迅雷不及掩耳般划过季沉耳边, 在他左脸留下一道伤口的同时, 削掉了他额间的半边刘海。 “有话好说。”季沉直接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表情大转换, 甚至乖乖盘坐在原地,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先前的怼人功力。 周围蔓延的黑雾见他如此识相,也没有过多为难他。转眼间,黑雾凝聚成人形,却不想季沉突然发难,几道阵法不分先后砸向黑雾,直接把黑雾凝聚而成的人形炸出一个大洞。 雾气没有固定形态,无法被阵法束缚。见季沉搞偷袭,四周蔓延的黑雾开始慢慢收缩,最后成了一个像海胆一样的形态,尖锐的刺状布满冽冽寒光。 这一击没得手,季沉也不慌张,反而飞速调动自身灵力部署阵法,不过几秒就把这个类似于额外空间的地方从上到下翻了个底朝天。 当然,他身上也挂了不少彩,却无一丝惧色,反而口中念念有词,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狂热神采。 “看着运行轨迹,应该只是一般的幻境和返璞阵的结合……还加了一层封灵阵隔绝灵气,先上幻境,消磨心智,再由返璞阵以阵中人为基础构造一个与本体几乎一致、永不疲累的产物用来对付不受影响的人,这么天才的想法竟然是只海胆想出来的,可是这轨迹好像不太对劲……” 眼看面前好像即将要开大的“海胆”,季沉沉默地想了想自己被扎成串串的形象,果断露出一副可以让余镜台干呕三月的狗狗眼,双手半举,神情诚恳,是一种湿漉漉的可怜姿态:“我说兄台,我季沉从小就喜欢改错,要不,先让我看看给我准备的幻境呗。” “说不定我看了就能痛哭流涕痛改前非,极尽所能地恳求你让我留在此地过快活人生了。” “海胆”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看起来对他的求和行为十分满意。短短几秒,整个空间变得更暗,无边的黑暗将季沉所画的火圈侵蚀殆尽,一副看起来不太清晰的投影浮现在空中。 阴沉沉的乌云下是一条破旧的窄巷子,巷子外挂了一块木版,上面用炭笔写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字。 泥丸巷。 淮南镇是东区里一个存在感不强的小城镇,泥丸巷是镇上匠人居住的一条街。前半段是木匠,后半段是铁匠,其中还有不少无处可去的野狗在中间安了家。 在泥丸巷口,放了一个竹篮,竹篮里面是个婴孩,不哭也不闹,手里紧紧抓着一张纸条。 泥丸巷早上开业晚上闭门,就算晚上还有在外走动的,也都是生活拮据的手艺人。不知是哪个日子过得紧巴的,背着婆娘扯了块棉布包住竹篮防风,一时不察还让摇尾巴的小狗抢走了手里的饼。 起风了。 竹篮里的婴孩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张嘴哭了起来。但在凌冽的风声中,他细声细气的的声音就像是未睁眼的幼猫在叫嚷。 但冻得红肿的小肉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那只手看起来很苍老,骨节粗大,手背上是一条条或深或浅的皱纹,粗糙的像是百年树木历经风霜的树皮,看起来饱经沧桑。 但就是这样一双手,这个背微微佝偻的小老头,把婴儿抱回了家,停住了在婴儿世界中呼啸可怖的风。 灯光下,纸条上写了“季沉”二字,字迹娟秀,用墨金贵,连纸都染上了熏香香味,至此不散。 但老头只是随意一撇,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随手把它扔在烛火中。他把季沉从篮子里抱出来,用棉被把他包成粽子状,生疏的动作中透着几分慌乱。 “这个沉字不好,听起来孤零零的。” 老头摸摸自己为数不多的胡须,用尽此生所有的文化水平,一锤定音。 “以后,你就叫季飞飞。” 从此,这家家清灰冷灶的泥丸巷里,多了一个叫季飞飞的小孩,短短几年时间,他就从一个连哭声都不大的小婴儿长成了每天天遛鸟追狗,东游西荡的烦人小孩,俨然成了泥丸巷的一个小霸王。 收养他的老头每每见他,必要唉声叹气一阵,疑惑当初自己捡到的这么乖巧可爱的一个小宝贝怎么长成了这么一个人嫌狗厌的样子。有回看到巷子口的木匠家买了橘子,季沉腆着脸上去卖萌求投喂,最后在木匠家里打工到黑夜。 他嗦着手上的汁液,只觉得心情大好,却忘记了老头规定的门禁时间。等他下意识走到家门口,才想起来这件事。 老头露出一个标准微笑,见他不仅在外面待到这么晚不回家,还在偷偷地嚼橘子皮,惊喜的当场就在家门口拿着竹竿抽其翘臀,把季飞飞痛扁一顿。 老头家地理位置优越,正巧处在泥丸巷中间,房子旁边就是野狗窝。后面是铁匠铺,前面是木匠铺。那一夜,极少点灯的泥丸巷从头到尾都亮起了灯,家家户户在门口欣赏这平常作威作福的小皮孩挨打,野狗们在窝里探头探脑,就曾经连被季沉拽着舌头跑的小白狗都“呜呜”地叫,好像在嘲笑这个屁股开花的小霸王。 小孩正是自尊心比天高的年纪,受了一顿“竹笋炒肉”的季沉到了家里嗷嗷乱叫,学人家绝食半夜饿了去厨房偷吃被老头逮了个正着,喜提厅堂跪坐套餐。 老头家分两块,前面是铁匠铺子,后面是厅堂卧室厨房厕所四件套。厅堂的地面是石头,入了夜后凉气丝丝往季沉膝盖里钻。 “臭老头,你这是虐待我,我是不是你亲孙孙啊!”季沉眼圈红红,跪在房内的客厅中央,不时伸手揉揉自己可怜的屁股。 “哼,你这臭小子,越长大越不着调。实话跟你说,你就是我在垃圾桶里捡来的。你看人家王二家的仔,才七岁就会作诗了。你倒好,书你不看觉不少睡。好不容易把你送到学堂里,你还把人家老先生的胡子给剪了。”老头拄着拐杖,狠狠在地上敲了三下。 “那老头讲的东西太枯燥了,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在你这里打铁!” “季飞飞!”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还要不要前途了,你难道要和我一辈子要做个铁匠吗?” “我又不叫季飞飞!”季沉情绪激动之下,直接站起身来,“我知道我叫季沉,是个没有爹娘要的野孩子,跟王二家的刘三家的根本不一样!” 这下反而换老头愣住了。他嘴唇颤颤巍巍,半天讲不出话来。不大的客厅突然安静下来,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 “你……你从哪知道的。”老头摩挲着自己的拐杖,语气颇为小心翼翼。 “哦,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季沉见他不关注自己的顶嘴,大着胆子盘腿坐下,双手罕见地乖乖搭在膝盖上,毫不在意地搓搓自己的膝盖,“我叫季沉,是北区修真世家季家的孩子。但是我出生的时候有仙人说,我命中带劫,一令亲近之人短命,二克整个家族气运,要么让我不存在于世上,要么送走。老爹让家仆带我去河边把我淹死,母亲不忍心,所以买通家仆,让他把我放在偏远但有人烟的地方。” “然后我就被你捡到了。”季沉的眼型细长,看起来总是眯着眼睛,一副没个正行的样子,“你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答案很简单。” “我从出生开始就能记事了,他们的打算交谈也不会想到要避着我这个小婴儿。之前我只是有这部分的记忆,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现在都长大了,肯定明白他们的意思喽。” 老头沉默不语。半响,他把季沉扶起来问道:“季飞飞,你既然知道你的身世,那你要不要……认回去?如果你能认回去,说不定还能迈入修仙大道。” 第58章 “我才不要。”季沉小嘴一撇,看起来颇为不屑,“一个规模不小的大家族,竟然会惧怕一个孩子身上的劫难拖累整个家族的气运,我看这修仙的家族也不过如此。” “说我命里带劫活不长久,我呸!我肯定活的比我那个渣爹长。” 他自认为隐蔽地抬头看了老头一眼,开始了花式彩虹屁吹捧:“我以后肯定要当老头你这种玉树临风巧夺天工健步如飞帅气可靠的铁匠,靠手艺吃饭,把咱们铁匠一派发扬光大。” 老头沉默半响,问出了今夜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你为什么要在木匠家干活干到这么晚,还是打白工。” “……他们给了三个橘子,不是白工。” “你一个也不给我留?” “额……” 沉默,是今晚的厅堂。 第50章 噬沉云 从那时起, 季沉被要求每天在铁匠铺里打铁,并且要遵守老头给的姿势和力道去干。一旦老头发现他偷懒,拿竹竿抽他都是轻的。 打铁次数从连续不间断的百下, 再到不停的千下万下,他这个九岁的小孩做到这样,只用了短短三个月。 与之一起增长的, 还有季沉的饭量。 俗话说, 半大小子, 吃垮老子。就算三餐的饭增加了不少, 季沉还是会在半夜饿醒。小孩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好几回不好意思再开口加餐,往常都是忍着到第二天早上大吃特吃, 被邻居戏称“饕餮小饭桶”。他面子上挂不住, 每次在人前都吃个六、七分饱。 可今天他的肚子抗议的实在厉害,他也真的饿到受不住了。今晚他趁夜里月黑风高,偷偷溜进了铁匠铺的厨房。 “不应该啊,这厨房怎么一点吃的都没有。”为了防止自己被老头发现, 季沉没敢点灯。他四肢着地,慢慢悠悠地在地上爬, 把厨房从上到下扒了个遍, 只找到半块吃剩的馒头。 季沉肚子叫的厉害, 像是有人在他胃里围成一圈疯狂蹦迪。他不信邪, 开始全方位多角度无死角的地毯式搜寻, 趴在地上看了炉子又去看橱子底下, 连柴堆都从里到外扒拉了一遍。 他在厨房忙活了半天, 吃的没找到, 倒是看到橱子脚下垫了本书。 那书不厚, 方方正正的,看不清封面,上面脏兮兮的全是灰尘油渍,看起来特别不起眼。 这倒是让季沉觉得特别稀奇。臭脾气老头没对谁有过好脸,平日里只对客人和读书人客客气气,家里的书也都排列在卧室最亮堂的架子上。上次自己在书上画了个大王八,被老头打了一头包。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肯定不相信现在有书能在老头这里沦落到垫桌脚的地步。 他心里好奇,猫抓一样的泛着痒。他左右瞅瞅,动作麻利地挽起袖子,蠢蠢欲动的爪子终于伸了出去。多亏这几个月的打铁生涯,给他练出来一身牛劲。只见他锁定目标,一手抬起橱脚,另一只手飞快抽出那本书,又把准备好了的稻草团垫在橱脚下。 “让我看看,这可怜的书里到底写了什么,能让臭老头这么嫌弃。” 他掀开书,借着月光细细辨认。老头一直苦恼他不学无术,觉得季沉一天天只会爬树追狗摸鸟蛋,泥丸巷的狗见了他就跑,方圆十里的鸟根本不敢在此地筑巢。可是实际上,季沉很聪明,而他不想去学堂的原因很简单,他认为夫子讲的太慢了,听起来太无聊了。 季沉看着看着,觉得这本书很奇怪,上面有许多繁琐的文字,还有人体经脉图。有红色的标注循着经脉走,还要加上手上的动作去配合。厨房里又没有亮灯,有些地方看不清楚,急得季沉直挠头。 他自封泥丸巷孩子王,自然不肯认输。沉下心去慢慢看,还真让他琢磨出股门道。他这三个月打铁,总感觉身体里突然出来了一股气,除了打铁的时候老实些,其余时间压根不听他使唤。 但让这股不知名的气按书上的红色标注走,却能把它顺的服服帖帖。 他捡了根柴火棍,照着书上的图案,在地上画了个缩小版的圆,在圆内依葫芦画瓢涂涂画画,修修改改自我感觉不错。 “画好之后的红色从身体里出来了。”他嘴里念叨着,按着书上的描述半蹲下来,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轻轻点在地上圆形的中心,尝试按照书上的红色标记把身体里面的气运到身体外。 季沉试了几遍,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丹田而生,顺着经脉蜿蜒来到手腕,又经指尖发出。 ——阵成。 轰! 小小的铁匠铺好似静止一瞬,紫红色的火焰在下一刻猛然朝天空蹿起,吞噬了整个厨房。 但几乎前后脚般,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威压降临此处,原本滔天的骇人火焰瞬间熄灭,只留下在厨房外被老头抓着后衣领的季沉和厨房的残骸面面相觑。 空气仿佛还在高温烈焰下扭曲,整个厨房在这短短一瞬间内化为灰烬,连号称“可为火炼”的铁门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造的橱子。橱脚下的稻草被烧没了,在橱子最顶上面的锅碗瓢盆也噼里啪啦地摔到地上,叮叮当当的还有些好听。 还懵逼中的季沉只觉得这是为他的屁股唱响的葬歌。 对不住了我的乖乖屁股,我肯定拦着臭老头,让他把铁板换成别的抽你。 这是季沉现在唯一的想法。 老头手一松,季沉就结结实实地在大地上摔了个屁股墩。他双手捂着嘴,把脑袋埋在双腿中,慢慢把自己蜷成一团,疯狂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装鸵鸟装了半天,都没等到“铁板炒肉”的讯号,胃也开始催促他一般疯狂叫唤。他大着胆子偷偷看老头,正好和老头对上了眼神。 他以为老头会暴怒,拿皮带铁板之类的东西抽他一顿或者赏他一头大包,但老头只是这样凝视着他。他无法理解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感,只觉得他的肚子好饿,腿也好麻。 季沉的屁股终于还是逃过一劫。只是自此之后,老头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差,经常走两步就喘,说话声大些就咳。短短五年,他从一个还算有名的铁匠,变成了“泥丸巷那个经常躺床上的老头”。 但老头出乎意料的有钱,家里的每个角落好像都藏了许多宝贝,让俩人不用挨饿。季沉接起了他的活计,早上在铁匠铺打铁,傍晚去药铺里拿那些听名字就死贵死贵的药,晚上给老头做做按摩,顺便再和他斗斗嘴。 这样的生活很枯燥,可季沉乐在其中。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老头状况越来越差的情况。 “飞飞……” “怎么了老头,腿又难受了?”一个与平常无异的夜晚,老头低低的呼喊声叫醒了床边昏昏欲睡的季沉。老头让他去后院劈些柴,说是要明天早上烧粥喝。 季沉抱着斧子跑到后院,又悄咪咪地回到屋门前。屋门是合着的,可他去后院时分明没有关门。 他撇撇嘴,心里暗道:老头的借口太烂了,烂到他一听就知道老头想支开自己。 季沉动作极轻地放下斧子,躲在门后附耳去听。 “……我大限已至。”季沉愣住了。他从未听过臭老头这样虚弱又不甘的声音,就算他往常再怎么疲累,声音都是中气十足的。 屋里又响起一道声音,听不出来他年纪多大,只知道是个男子。 “自那件事后,你跟师门就断了联系,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但以你的实力,绝不可能这么早就虚弱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做了什么?” 老头没有回答陌生声音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我哪还有什么实力。当年一念之间铸成大错,经脉十二废十,重创识海,境界大跌,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天河,师兄活的够久,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只不过,我这里有个阵修的好苗子,只是他命中带劫,死生师友。我本不应插手他的命运,却实在不忍明珠蒙尘。” “师兄。”天河勃然变色,声音也变得凌厉起来,“你是为了他占星搏命,你的身体怎么撑得住!” “天河!”老头好像咳了两声,“当时我一意孤行,犯了占星的大忌,到现在地步全是因为我咎由自取。但季沉不一样……” “——他是颗被抛弃了的明珠。” “我不过让他引气入体了短短三月,在从没接触过阵法的情况下,复刻了上古阵法……虽然只是个半成品,但若好好钻研,他的成就很可能不下于你。” 天河这次是真的惊了一下。阵修一开始并不借助灵石阵石等物作载体,而是通过气脉流转,再绘以图案,让灵力灌入图案之中引起规则共鸣来实现。但效率太慢,所以后世加以改革,除了上古复杂阵法以外的常用阵法,只要灵力沿着经脉的走势对了,辅以起阵手势或者阵言,都可以借助灵石或阵石瞬间发出。 在未经过系统训练的前提下,以三月引体之灵力构建上古残阵,季沉这小子定是与阵修一道有天生的缘分。 第59章 老头又开始咳了,但声音中是掩不住的骄傲:“稚子有灵,奈何他人眼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埋在泥里。我为他占卜过,他命中劫难虽厉害,可并非无可转圜。以你的实力和玄机阁的资源,完全可以解除此劫。” “他的家族怕是不想为一个天赋不明的婴孩白白耗费资源,所以才让我捡到了这个宝贝。” “天河,我怕是无法留在世间了,这个孩子……你把他带走吧。教他本领,护他安康。”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过,如果他想做个铁匠,也就随他去吧。” “还有……代我向师父问好。” “砰!” 房门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季沉低着头进来,屋内二人皆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快步走到老头床前,脚下故意发出很大声响,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哽咽。 “你也不要我了吗?” 老头默然,只是巍颤颤地抬起手来,把一缕碎发别在他耳后。 “你真不要我了?” 季沉后槽牙紧紧咬着,话到嘴边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挤出来一般艰涩。 “你不要我了……” 第51章 噬沉云 看着季沉如此少见的做派, 老头像是见了什么新鲜事,笑眯眯地盯着他看。季沉一开始只是眼圈通红,哪知眼眶中盘旋的豆大泪滴突然落下, 他手忙脚乱地擦了一阵,发现眼泪越擦越多,直接开始摆烂, 把整个人都滩在了老头身上, 也不管什么面子和自尊心了, 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往被子上擦。 “行了, 你也是挺大的孩子了,如此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老头突然笑出声来,一脚把季沉踹到地上。别看老头卧床许久, 这一脚的力道可不小。季沉还来不及擦脸, 就看到老头的身体开始变化。 最明显的是老头的脸。从一个看起来不是很温柔的老头,逐渐变成了年轻人的模样,浓眉高笔,眼窝深邃, 整个人分明成了一个有着异域风味的潇洒少年郎,季沉还看到他耳垂上生着一颗痣格外吸睛。 随着老头的脸变得年轻, 他的身体也渐渐虚化成粒子一般, 像是空中光点一样耀眼, 随后又慢慢变的暗淡, 最终淡出了季沉的视线。 “等等!”季沉踉跄地站起身来, 伸手去抓那些光点。速度上却慢了一步, 与暗淡消失的光点失之交臂。 季沉呆呆地坐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 才想起了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人的存在。老头好像叫他······天河。 天河的存在感很低, 却并不是气息虚弱,而是那种到了一定境界,与世间万物供频同调的一种平和感。 季沉只看得到他穿的是布衣,看不出他的年纪,也看不清他的脸。好像他二人之间隔着一层迷雾,叫他看不真切。 “为什么……臭老头为什么消失了?”季沉盛满痛苦的眼底中透露着茫然,情不自禁地询问屋内的天河,想要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师兄不会在这世间留下痕迹。”天河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孩子,言语间有些不忍。 “我玄机阁主修三术,分别为阵法之术,千机术与占星术。其中,占星术是以天上星辰为准,通过天干地支千般推演来预测万事万物的走向。师兄年少成名,犹擅上古时代复杂诡变的阵法,当年修金丹成元婴,是何等疏狂风姿。” “可他数十年前冲击大乘,心境不稳,失了冷静,竟然瞒着所有人悄悄占卜了自己的命数。” “而这占星术最大的禁忌,便是自算命格。师兄在强压之下窥见与自己相关的未来,境界大跌,经脉灵骨几近全废,内伤隐于五脏六腑,身体也开始排斥灵气。别说动用灵力,就算用灵力治愈他,他的身体也无法恢复。” “我和师父尽了全力,勉强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这几十年里,他不愿住在玄机阁,来到这凡尘世,定居泥丸巷。” “虽说他对自己用了占星术,本应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因为师父出手,硬生生让他再支撑了许多时间。他又为算出你的劫难如何擅动灵力,能存在于世的时间又缩短了不少。现在,只不过是时间到了而已。” 季沉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他双手放在床上,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一般,背脊止不住地颤抖。 天河见状走出房间,又把门仔细关好,给季沉自己独处的时间。 月落星暗,初日破晓。 天河也在门外守了一整夜。 身后房门传来“吱呀”一声,季沉翻遍老头的卧室,终于在墙角插花的瓶子里掏了出来。 “我就说——”他一只手拿着书脊,脸上神色与平常无异,书页抖开的弧度像是波浪的起伏,“臭老头哪来的闲情逸致在房间里插花,里面肯定有猫腻。” 是那本曾经让季沉火烧厨房的老朋友。 这本书在那天过后就消失在了这个铁匠铺,如今也算是重见天日。封皮上的灰尘抖落,露出一行泛着金色的字。 上古阵法密卷。 看到这几个字,季沉的眼睛竟有些模糊泛酸,控制不住地松了手。那书直直落下,被另一只手稳稳托在了掌心上。 天河看着疯狂揉眼的季沉,向他解释一番:“这书是玄机阁内孤本的复制品,虽不是原本,但上面所带的威压也绝非凡人直视。” “可是我……”季沉想起了自己那次火烧厨房的壮举。 “你应是在这阵法上有额外的天赋,与它产生了共鸣,又有引气入体几个月的基础,才能翻看这本书。” 天河比季沉高很多,需要低着头去看他的表情:“季沉,你是否拜我为师。” “我乃玄机阁长老枕天河,蒙各位抬举,许多道友小辈叫我‘千翁’。若你想要踏入大道,我会倾囊以授;若你想当个铁匠……也需要先跟我回玄机阁一趟,让我去寻破解你命中之劫的方法。” 季沉的眼睛合上又睁开,然后飞快地从天河手中拿过密卷:“要是我跟你走,你能教我学这本书吗?” “这是自然。”枕天河语气高了一些,带着半点不知深浅的傲,“万般阵法,千机各术,占星卜命,我必倾囊相授。” “好。”季沉把书塞进胸口衣襟中,恭恭敬敬地跪下,双手交叠置于额前。 “师父在上,受季沉三拜。” 十四岁少年的身形还未张开,腰背却挺得板直。他拜别不知名号的老头,在瑰丽无比的天光下,踏上了自己的路途。 “停一下。”二重幻境中的景象还没来的及变换,季沉却抬手喊停。他一手撩拨还剩一半的的刘海,脸上是一种特别臭屁的笑容。 “虽然我不知道你放这些是想表示你能入侵我的记忆,还是单纯的炫技,又或者……” 他一手叉腰,一手打了个响指。这放在别人身上极为油腻的的举动,可他的脸和神态做起来就有一种贱贱的潇洒:“你其实是我某个不知名的爱慕者?” 他好像找到了正确答案,越说越起劲:“哎呀,你这让我还有些小害羞。虽然我知道我季沉长得英俊帅气,性格潇洒有趣,身材完美无缺,不仅有文化还有实力,迷恋我简直是每个人都会犯的错误。” “爱慕我,你无需自卑。” “说我命不好又怎么样。”他挑眉一笑,到真是有了点潇洒英俊的感觉,“我又不认。” “没办法,斜疏星那家伙是个看脸的懒蛋,千归语这小孩又是个真的小哑巴,我只能代表他们两个展现我们玄机阁的风姿,不过还是不要太崇拜我哦……” 他的话音止于此时,斜着身子躲过黑雾的侵袭。那黑雾好似受够了季沉的烦人嘴炮,在他甩来的束缚阵中渐渐成型。 看着面前轻而易举就挣脱束缚阵法的另一个自己,季沉也不再扯皮。对付这种纯属恶心人的阵法,必须追求一个“速”字。 可阵法构建所需灵力甚多,且对面敌人是取他脑内记忆铸成,自己会多少东西,对方就会多少,更让人觉得难缠的,是对方会洞察自己所有的念头。季沉每抛出一道振法,对面的自己立刻就能立刻解开,甚至能进行反向压制。就这么一来一回消耗之中,季沉躲避的速度稍慢,一道电光擦着他后颈处划过,燃起些皮肉烧焦的气味。 嗯? “不击死穴,偏找后颈。”季沉了然一笑,最后的线索终于被他握在手心,“你的欲望很大嘛。” “竟然还想打灵骨的主意。” “修真的天赋依附于脉与骨,经脉根骨在一定程度上甚至会决定修仙一道的上限。你刚才所有的攻击都是朝着我后背而来,而灵骨的所在地,是后颈椎骨处。” “我说你这阵法怎么在运转上如此怪异。返璞阵应只有对抗之意,这种阵法是用于给小辈突破自己的,你加了夺骨的目的,便有了杀招。 灵骨需要在原有之人活着才能称之为灵骨,主人身死,灵骨绝灵。你把返璞阵改为杀阵,是因为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才能在人清醒的状态下以最快最保险的速度下取骨。” 第60章 而从活人身体里取骨造成的疼痛,甚至能让大境界的修士疼到抛弃所有尊严,只求速死。” “真是好算计。” “可是我季沉走到现在,可不是凭借一两块骨头。” 他反手将衣领一撕,将后颈完全暴露出来,上面竟留存有一道骇人疤痕。 “当年我为去命中劫难,在烈火中融去灵骨半块,舍弃五分才能。如果你这么想要剩下一半的这东西,那就跪下朝你季爷爷磕三个响头,再去书街买上三千本我的著作给我冲冲业绩,我也不是不能赏给你。” 季沉发丝无风自动,灵力不断汹涌波动,脸色却一如往常,略带嘲讽:“小爷我生身一惧怕小儿的破落家族,自小在泥丸巷里打滚生长,你要小爷的骨……” “也不怕脏了自己的路。” 他双手结印,笑得愈发张狂:“你这返璞阵说是能造出来一个与阵内人一模一样的东西,我看,这东西的脑袋不太好,和你一样。” 回应他的除了面前“季沉”又一次的结印,还有地上骤然亮起的蓝色辉光。 “还没发现吗。”季沉看着空间中突然开始沸腾的黑雾,嘴角溢出几缕鲜血,“你早已被小爷瞒天过海,困于此阵。” “——将军。” 刹那间,漫天的火焰升起,热浪仿佛潮水般无穷无尽地涌出,假季沉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却无法在这天灾一般的烈焰下翻盘,只能如微小灰尘一般散去,悄无声息。 季沉口中溢出更多的骇人鲜血,他却只是随手一擦,丝毫不顾及这些。他的脸被这场声势浩大的火焰映的通红,却掩不住其中堪称磅礴地灼热。 一如当年那个看似对着厨房傻楞装乖,却嘴角上扬的季飞飞。 亦是那个少年心高气盛不愿认命,历经千难万险成为众人公认的上古阵法魁首。 是那个只凭半块灵骨,只身立于天赋怪物之上的千翁首徒。 季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沉偷偷摸摸塞红包:这章我高光,给我写帅一点。 猫猫数红包:放心肯定写超帅。 第52章 子不语 千归语是个特殊的孩子。 他是凡尘世家大族之后, 生母是妾室,不仅没能在正室夫人的手段下存活,连刚出生的自己也被丢在了一个偏僻的山沟沟里。 入夜寒冷, 又多毒虫。他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白嫩的胳膊变成了可怖的紫红色。 但他哭的那格外响亮两嗓子,引来了属于他的生机。 三个月后, 玄机阁外出寻人的千机长老带着这个孩子回了宗门。 初到宗门的千归语被千机长老抱在怀里, 衣服上全是干了的泥点子, 脸上也脏脏的, 但那对眼睛似有光华隐藏,皮肤嫩白嫩白的,让玄机阁的几位女长老好一阵蹂躏。 “千机, 你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揪出来的毛孩子, 也不知道帮他换件衣服。”云鹤长老急急忙忙一阵动作,一个清洁阵法下去,灰头土脸的脏小孩变成了白白净净的乖小孩。 千机长老脸色难看的像吃了屎,语气磕磕巴巴地指着小千归语。 “这是柳宿。” 众长老大惊失色, 找医修地找医修,发消息地发消息, 还有一年轻长老绕到千机长老身后, 双手按住他的太阳穴前后摇晃, 语气崩溃。 “千机, 你的脑袋终于进水了吗!” “听我说!”千机长老被同僚的反应整黑了脸, 甩开在他头上作乱的双手, 看起来也很无奈。 “你们也知道, 柳宿研究了一辈子不借助外在媒介起阵的方法, 我以为他这次突然离宗是一时兴起, 谁知道这家伙要面子,竟然瞒着我们偷偷去了凡尘世,在一个山窝子里冲击大乘期。” “但他失败了。” “上天保佑,当时他的意识不稳快要消散,却不知道谁在那里丢了个孩子,生机都快断了还哭的嗷嗷响。这老东西心气高,之前也没收个弟子,死到临头后悔了。他放弃了转世轮回的机会,以自己的神魂为载体保护,把自己一生的研究都塞进了这小孩的脑子里。” “这下,这孩子受大量灵力温养,有了一线生机。” “这孩子本来被毒物咬到,又受了寒风,奄奄一息,离那鬼门关就差那么一脚。这柳宿在最后也是急昏头了,竟然把毕生所著一股脑全塞进了这个小娃娃的身体里。” “说来更是让你们惊讶。这小子不知道前世是哪位大能还是单纯的天赋过人,识海宽阔的吓人,这用于保护的神魂非但没消散,反而与他的识海交融,进一步扩宽了他的识海,亦保住了他的一条命,让柳宿这些年的研究能流传下来。” “柳宿在羽化之前,能奇迹般的遇见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能让这个孩子传承他的衣钵,这种缘分,也只能用天赐来形容。” 各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知道柳宿如何做到的,但这种特立独行又不可理喻的事竟格外符合他的为人与性格。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 千归语到了这玄机阁,身负神通,又被自家长老强制填鸭式知识进脑。既然捡了这孩子,就要对他负起责任来。眼下情况,让他拜内门长老为师是再合适不过。 但你要是说拜师,就更要慎重考虑了。柳宿本人在玄机阁被公认是别扭怪楞的狗脾气,但他的实力和研究成果却远远高出在场不少人,属于事多烦人但格外可靠的那一类人。众人思来想去,竟是刚收了弟子的千翁最合适。 “千翁,您是长辈,比我们稳重不少,之前柳宿这小子犯起浑来,也只给您和宗主几分面。听说您刚收了一个徒弟,要不再来一个,让他们两个做做伴,也不显得寂寞。” 千翁微微低头,眼中映出这个安静孩子的发旋。千归语被云鹤长老抱在怀里,看起来就是个怯生生的小乖宝。颜值上玉雪可爱,性格上乖巧安静,天赋上奇异过人,简直就是每个长老心中的徒弟模板。 他又想到季沉刚刚失去亲人一样的爷爷,也需要人来作伴,就同意了收千归语为他的弟子这个提议。 可命运就是如此奇妙。谁能想到五年之后,这个全体长老公认的乖宝宝,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干了一票大的。 与其他盛名在外的宗门相比,玄机阁极少与外界交流,传言他们避世修行,可说白了就是个个社恐。而玄机阁的每个人都知道,柳宿是个酒鬼,但不知道他最爱玄武堂产的浮玉春,竟还碰巧一般跟喜欢四处游历的孟独晴有了几分酒友交情。因玄机阁未告知宗门外任何人他羽化而去的消息。直到五年后,孟独晴才得知此情况。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他直接改道去玄武堂打劫了两坛酒,又带着自家徒弟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赶到玄机阁,正好在玄机阁内碰上了独自一人的千归语。 孟独晴看他俩岁数相同,直接去干正事,留下枕苏和千归语两个小孩大眼瞪大眼。 好在,玄机阁的人是社恐,玄清派的不是。枕苏很友好地开始找话题,这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很快就俘获了千归语的超高好感。不到半天时间,两个小孩的友情进步飞快,已经初具社恐状态的千归语甚至甩开标签,主动拉着枕苏去他的秘密基地。 “哇!”小孩子正是好奇心与探索欲达到顶峰的时候。枕苏跟在千归语身后,摸索着崎岖幽折的路径,不知爬了多少阶石梯,转转绕绕许久,最后来到一处石台。 石台不大,可容纳两个小孩子还算绰绰有余。石台旁生一高耸巨树,将整个石台纳入枝叶庇护之下。树根旁是盘旋生长着各类草木,是枕苏从未见过的模样,大多数都是绿色,只是深浅不一,安安静静的像是在羞腼一般。 “这是我发现的秘密基地哦。你看,在这里,能看到墨玉塔的全貌,而且晚上在这里看星星特别好看。”千归语盘腿坐在地上,枕苏也学着他盘腿,手中的剑触及地面,发出“叮”的一声,十分清脆。 千归语看着比枕苏还要高些的月白剑,双手蠢蠢欲动。 “我能摸摸它吗?” “不行。”枕苏双手抱着月白剑,义正言辞的拒绝,“月白是我的本命剑。对于我们剑修来说,本命剑是不能让人随意触摸的。” 千归语得到答复,沮丧地垂下头,像是只被雨打湿的小狗,耳朵都是耷拉下垂的。 枕苏看着自己新交的好朋友突然垂头丧气,又想到他把自己的秘密基地分享给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朝千归语那处移了移,两个人的膝盖靠在了一起。 “不过……如果带着剑鞘,你还是可以摸一摸的……只能摸一下哦!” 听了这话,千归语一扫刚才的丧气神情,眼睛紧紧盯着月白剑。他隔着与月白剑同色系的剑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剑身,又碰了碰系在剑柄上的白色剑穗,动作轻柔地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无比的易碎品。 “你的剑好漂亮。”他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第61章 “哼哼。”没有剑修能抵御住这种夸奖。枕苏微微抬起下巴,露出脸颊上的两个酒窝,笑的很是快活,“当然啦,我的月白就是修真界最好看的剑。” 月白仿佛也感到了自家主人的骄傲,应景地在剑鞘内抖了一抖。 真好啊。 千归语想,枕苏长的很漂亮,她的剑很漂亮,剑鞘也漂亮。 他看到枕苏和她的师父相互对招了。 明明她的剑比她还高上一头,可就能让旁人感觉到剑就是专属于她的,如她本身的手足一般。他不了解剑修,却也知道能力强弱实力好坏。新交的小伙伴优秀又耀眼,可他跟着师父的这几年,什么也做不好。 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大师父,自己脑子里有着大师父一生的研究。可是他太弱了,没办法看到大师父存在他脑中更多的东西,也帮不上别人的忙。 他想要找人倾诉,季沉师兄却突然宣布闭关了,斜师兄整天戴着兜帽,看起来比自己更内向,周围又没有同龄人,自己更是不善言辞。 千小狗偷偷看向枕苏,又做贼一般收回视线,刚刚竖起的耳朵好像又垂了下去。 “你不开心了吗?”枕苏敏感地察觉到千归语的低落,以为是不让他摸月白剑的缘故,“月白剑是我最最重要的东西了。师父说,除了我以外,只有道侣才能碰。” “你难道要当我的道侣吗?” 听到这话,千归语的脖颈到额头“唰”一下涨红,整个人像是被放在蒸炉上烘烤熟了的虾仁,耳垂更是嫣然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 他的视线与枕苏对上,刚刚想说的话仿佛卡在了喉咙口,嘴唇微微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好像很笨。”他终是开了口。 “我最近在学阵法。我有一个大师父,一个小师父。小师父对我很好很耐心,但他也常对我说起大师父的事。” “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师父。” “听说他特别厉害,不用阵石或灵石做载体就可以发动阵法。小师父说,大师父把他一生的心血都封存在了我的识海里。明明大家都在期待,可是我就是做不到他那种方式。” “我本来该死掉的,是大师父救了我。他把他的记忆给了我,想把他的衣钵传下去,让大家都能做到。可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连能看到的部分都实现不了……” “我不想让大家失望。” 枕苏闻言歪了歪头:“我听爹爹说过,基础阵法需要阵石等载体辅助,可做到瞬发。” “师父跟我说过,上古修仙者有人可口吐天罡,出言为真,谓之‘言灵’。” “会不会是因为他们的喉咙是阵石做的,所以才能通过话语来释放法术呢?” 千归语在这堪称荒谬的猜想中,好像抓到了什么转瞬即逝的灵感,但小姑娘的动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逼自己太紧啦。”枕苏站起身来,双手牢牢抱着月白剑,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模样。 “试着把它当做赌约吧。如果下次见面,你不再为此事苦恼,我就偷偷让你摸一下月白,怎么样?” 她朝千归语伸出手,此时阳光透过枝叶空隙洒落下来,仿佛也格外眷顾小姑娘一般附在她的发丝上。 好像给她淬了一层金纱。 “我们拉钩 。” 【作者有话要说】 枕苏选手主动发出一枚无意识直球炮弹 千小狗选手被动防御,血条过半。 千小狗选手放弃防御,微笑倒地。 千:道侣嘿嘿,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可她说要我做她的道侣也(四周飘起粉色花花)(把反问句当成陈述句的小狗不接受反驳) 第53章 子不语 若是让外人听了这两个稚童的话, 定会在心中暗自发笑。先不说千归语自个才多大,学习阵法的时间才多少。按照常理来说,借助阵石为载体外放阵法是修真界公认效率最高的方式, 也是大部分阵修所用的方法,有时更是需要通过阵石进行辅助。若不借助任何载体直接外放阵法的技术真的存在,他千归语区区一稚嫩小儿又怎能堪破。 可天才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枕苏可能没想到, 她随心的一句话被千归语牢牢记在了心里, 还在二人相处的过程中一心两用, 一边和她玩闹, 一边猜想着自己接下来怎么做才能成功的实施步骤。而她前脚刚刚离开玄机,后脚的千归语就搞了个大的。 好消息:猜想成功了。 坏消息:不能说话了。 自那之后,长老们彻底认清了这个“玄机阁牌乖宝宝”的真面目, 一改往日的散养姿态, 恨不得把他走哪带哪,全宗动员每日关怀,生怕这小祖宗再搞出点什么开天辟地的重磅消息。千归语也知道了自家小师父竟然是枕苏的爷爷,在自己搞完事恢复后, 便总是缠着小师父问枕苏的消息。 可当年枕耳为了追爱,做出了许多爆炸性惊人眼球的行为, 一度风靡修真界各大媒体小报, 为后来各大修士追求心上人提供了经久不衰的模板。而最有名的, 莫不过是枕耳为了爱情卸任玄机阁阁主、入赘玄清派这一重磅消息, 养活了多少与修真八卦大社标题党们竞争的修真小报社。 毫不夸张的说, 那段时间是玄机阁名声最为浩大的时候, 特别是在八卦新闻上具有一骑绝尘的存在感, 无一则八卦传闻能与其相争。就连遍布猛料频出的剑修天下第一宗门玄清派都要暂且避其锋芒。 玄机阁:好好好, 咱也是当上top了。 外人对这事都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可千翁当时是真想一巴掌扇死自家不省心的老儿子。堂堂一个玄机阁阁主,竟然撒丫子跟着一个剑修小姑娘跑了。爷俩当时虽说在明面上没打起来,可暗地里早就过了无数招。 而最后结果就是枕耳远赘极北,在年轻气盛的时段褪去后,心里总有着几分心虚之意,平日也不好意思去看自家老爹。就连枕苏出生之时,也只敢在传音玉碟上鬼鬼祟祟地知会一声。 枕耳:我可不能让闺女看见我被揍成猪头的形象。 儿子死不低头,更别说给枕天河台阶了。所以枕天河常分出一律元神来,化作白鸟去看自家孙女。可要说联系,还真从来没有过。修真界修士寿命悠长,十年二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他也不急着联系,所以千归语自此之后也没有再与枕苏相见。 后来,千翁进入墨玉塔,登顶问天台,不再出世。千归语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小师父,也再没得到枕苏的音讯。 但是现在,他面前隐隐显露出一道身影,正是衣衫半露的枕苏。她秀眉微微蹙起,眼中似有晶莹堆积,看起来楚楚可怜又柔情似水。谁看了不叹一句美人蹙眉,我见犹怜。 她看起来慌张极了,以往立整端庄的衣领散开,平日里梳的柔顺的发丝好像被香汗浸湿,有几缕发丝粘在了脸上,却不显凌乱,而是更加让人充满了对她保护欲。她观望四周,好像突然看到了千归语,只见她将月白剑收回剑鞘,脚步飞快地从远处跑向千归语。 “千道友,这是哪里,我怕……”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千归语唤来的清风化作刀刃划下,精致的眉眼与眼眸中湿漉漉的颜色归于虚无,融入这空间内无处不存的雾气中。 空间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诡异邪佞,分辨不出是男是女。随着这声笑,千归语面前的雾气凝结,逐渐变幻成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形。 他看起来很惬意,有种胜券在握的傲慢。 “你怎么对美人如此无情。” 听到他有如此疑问,千归语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 【我只是失语。】 他眸中的神色冷得像冰。 【不是失智。】 随着千归语的“话”,一股可怖的气息自他身上升起,像是休憩的狮子终于苏醒,埋伏于山坡的猎豹终于放开利爪,带着仿佛山岳倾倒一般的威亚直逼对面。 对面人形虽未动,却能从脸部轮廓看出,他现在特别兴奋。 “我猜的果然没错。你的脑子里有另一个灵魂,他很强大,却没有夺舍你的身躯,而是以自己的灵魂为纽带,将他此生的所有东西都封存在你的身体里,在你能承受的限度内,一点一滴充盈你的实力,扩张你的识海。” “你将灵力与神识结合,将自己的话直接投射至对方识海之中。虽然看似平平无奇,可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因为你的识海太过庞大,就算极力收敛,也会给对方识海造成极强的压迫感。” “你不是不能说话,你的喉咙就是开关。” 他的语气愈发贪婪:“只要你打开开关,短时间内就能有逼近大乘期的实力。” 千归语对他的话并不作回应,而是指尖抛出阵石,双手结印准备开打。见他要结印动手,面前人形非但不怕,甚至身形都涨大了一倍,反而看起来更加疯狂了。 第62章 “我们做个交易吧。”人形轻轻抬指,胸口被千归语阵法贯穿的大洞瞬间愈合,“你识海中的那道灵魂很不错,只要你把他交给我,我可以放过你的灵骨,让你不必遭受活剥灵骨的痛苦。” “而且,我还可以帮你得到你的心中之人,这是个很公平的交易。” “她是叫枕苏吧。如果我猜的不错,她现在应该陷入僵局无法脱身,我给她设置了最困难的心魔之阵,少有不慎,识海便会消散。” “你要不要去英雄救美呢。” 【她识海之宽广,道心之坚定,世间难寻。】 【她绝不会陷入你的陷阱。】 【你想要我脑中的灵魂?】 真是做梦。 千归语的传音不同于往常般音色不明,像是淬满了凌冽无比的风雪。若是平常的修士识海中受此传音,定会七窍出血,神识受创。 他的传音从来不是什么善意交流,只不过是平常在苦苦压制天生的威压而已。 【你想要大师傅的灵魂,是因为你灵魂有损;夺取凌清秋的身躯,是为了逆天改命。若我没猜错,你把我们聚在这里,应该是还没有完全夺取凌清秋的身体,一时为了加快夺取速度,二是为了抽取灵骨相融。】 【你这些行为皆是逆天而行,绝不会长久。】 “逆天而行?”那人形语气一顿,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哈哈大笑,笑声张狂而诡异,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天若不公,逆它而行又如何!” 他像是失了耐心,直接化作了千归语的模样,双手持阵朝千归语杀去。千归语反手结印洒出阵石,与对面杀在一起。 二者相斗,各式阵法术式翻转腾挪,各类光芒层出不穷,一时半会减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你这样顽固,就不怕你那心上之人识海受创,陷入心魔无法脱身吗?她修得可是修罗道,一担失控,你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千归语没有去回答对面挑衅而恶毒的垃圾话语,只是左手驭风而行,右手化金为刃,狠狠地朝对面千归语的天灵盖劈去,用行动诠释着什么叫“唯粉的愤怒”。 【你什么也不懂。】 凡入修真一道,精神世界统称识海。而识海会化作修士意识最为接近的事物,不断稳定扩大,变化无穷无可定型。 千归语还有一个秘密,若是对方与他境界相仿或者低于他,通过双方的肢体接触,便可以看到对方的识海模样。 斜疏星和季沉的识海都是宏大的星空,只是一个平和安静,一个流星遍布。 这次鲲鹏台之行,他看到了更多人的识海。 凌清秋的识海是风雪不止的沉水崖,一席白色看不到尽头,像是无边无际的皑皑雪原。偶有几只仙鹤踏雪而来,鹤影掠过山岳万重。 黎萤的识海给人的感觉和她本人极像,是生长着嫩绿草儿的山坡。在无边的夜色下,生出几只萤火虫来。不知从何处来的一声歌谣,让整个识海都格外俏皮。 余镜台的识海却是有一种不符合他本人性子的模样。漫天的竹林下,生长着郁郁葱葱的草木,像是话本中无论如何都污染不了的净土。竹林的正中间,是一口尽显威严的古刹梵钟。可风穿竹林之时,又给它染上了几分温柔。 在与枕苏初见之日,他看到了她的识海。 她的识海是夜幕中的一轮圆月,耀眼夺目,四周的星子与其相比皆黯然失色。 而在芥子墟里,他又看到了一次。 枕苏的识海变成了海上明月,月影映在平静的海面上,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月光,却带着着摄人的压迫感,海面表层静极了,颜色浅浅,却又像是封存着什么滚烫可怖的岩浆,在平静无澜的海面下翻滚,让人控制不住地心悸。 无边而坚定,永远美丽。 亦永远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千小狗:我不能说话,跟别人在神识中交流的时候他们都讨厌我,离我远远的,我都没有朋友呜呜呜(委屈脸脸对手指)。 枕姐:没事,我不介意的,我们当好朋友吧(爽朗笑) 千小狗:嗯嗯(眼神湿漉漉地盯着)! 受害者众:不是烙铁,我走着走着路,突然感觉被捕猎者盯上了,那威压给我脑壳整的嗡嗡的,没有人为我们发声吗? 第54章 镜台世 余镜台睁开眼, 眼中映入发是格外熟悉却又已经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这明明是自己上一世家里的天花板,上面还有他之前拿蜡笔涂鸦而成的黄色小鸡一家人。 可他记得自己刚才还拿着狼牙棒……拿着改良过后的锡杖痛击敌人,怎么突然转换场景了。 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冉冉升起。 我难道穿回去了?!! 突然, 熟悉地尖叫鸡闹铃声震得他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去按闹铃。可在他的手触碰到闹铃时,却如空气一般穿过闹铃, 怎么也无法关掉它。他环顾四周, 看着身旁的被子里鼓鼓囊囊的, 又下床到镜子前, 对着镜子做了一套妖娆舞动版的广播体操。 可镜子里没有映出任何人影。 他运转灵力,发现还能使用,只是外界灵气量比修真界要稀薄的多。 他的脑子里浮起了一个猜测。 很快, 他看到被子在床上咕涌半天, 又猛地被里面的人蹬开,从床上直愣愣的坐起了另一个“余镜台”。 这个余镜台不像他现在留着长发,而是一头清爽极了的微分碎盖,几缕呆毛不听话的翘起, 甚至还穿着他最爱的小黄鸭睡衣。只见这个余镜台一掌压在闹钟上,结束了这歇斯底里的鸡叫, 刷牙洗脸穿校服跑厕所一套步骤下来, 也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他下楼速度飞快, 一步两三阶都是基操。楼下开着一家早餐店, 现在正是饭点, 蒸笼的白烟与微风纠缠, 显得烟火气格外浓厚。他熟练地窜到早餐店的空调口, 享受店内的“限定凉爽”, 然后又招呼老板来了两根油条一大块酱香饼, 在豆浆和糁汤两个选项间停留几秒,还是选择了来一碗豆浆。 早餐上来的很快,油条炸的焦黄,看起来特别有食欲。他在开吃前看了眼手表,眼睛猛然瞪得比铜铃还大,也不嫌豆浆还冒着热气,张开深渊巨口就开始暴风吸入桌上的早餐,叼着剩下的油条就撒丫子狂奔。 徒留呈现虚影状态的余镜台无语凝噎。 “不是吧,这剧情都这么老套的吗?”旁观“自己”的一系列操作,余镜台一脸无语,发出了阵阵吐槽。他想过阵法会给他来一套感情牌,类似让自己穿回现代,用他在那边的友情亲情之类的绑住他,让他陷进里面,不愿出去之类的套路。 不过这样真的很无聊诶!!! 这个反派boss完全就是跟不上时代的老头子吧!!! 余镜台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诚实地朝自家父母的卧室走去。 他太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或许是近乡情怯,余镜台现在明明没有实体,双腿却感觉重若千钧。在他慢入蜗牛的速度下,他还是磨磨蹭蹭地停在了余父余母卧室的门口。 门内传来余父熟悉的呼噜声,还有母亲刷视频的声音。 “什么啊……”有什么咸咸的液体划过了余镜台的唇角,又被他一手抹去。 “老妈你怎么还喜欢看低脂小视频……啊!” 他在话语的最后发出一声丝毫不亚于他闹铃的尖叫,本来温情而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原因很简单,他的腰部好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拽住,双手双脚全部伸直离地,整个人仿佛被扯成了一个锐角,一连穿过几个墙壁与街道,最后“啪叽”一声摔在了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 “好巧哦老余。”余镜台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从哪来的一只大手抓着余镜台的领子往上揪,声音听起来有种幸灾乐祸的庆幸。 “你也起晚了吗?” 余镜台虽然摔得脑子昏沉,但他的触觉还未失灵。他拍拍身上灰尘,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在家中见到的实体,连右手无名指上的痣都与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环顾四周,目光之所至皆是高楼,各式各色,鳞次栉比。 就好像真的回到了现代,回到了之前的生活。 “你睡懵了?”耳边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余镜台一脸茫然地看去,脑中深藏于底部的记忆终于开始散去迷雾,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李思广,你怎么在这。” 李思广拿着一种“不是吧你学傻了”的眼神打量他两下,见他还是懵懵的,视线的含义又转换成了“不是吧你暑假真学了”的惊讶感。他抬手挠了挠寸头,嘿嘿笑了两声,因为嘴里还嚼着肉包子,声音还有一些模糊。 “我本来寻思今天高三开学第一天,卡点心里还有点慌呢,但是看到你,我一下子就不慌了。” 等等。 他叫李什么? 他叫什么李什么广? 第63章 他叫什么思广? 李思广!!! 这不是自己班上那个短跑拉爆体育生上学天天卡点早自习精度到秒的神人吗! 而且听他的话,今天还是开学第一天?!! 他说怎么看着一开始的那个余镜台跑得这么快!!! 余镜台神色凝重地挽袖,露出腕上手表,五味杂陈的心情在看到时针分针的那一刻全都化成了对迟到后班主任眼刀的恐惧感和心虚感。 他转脸看了看对面的红绿灯。 是红灯。 哈哈。 —— 完蛋了。 但俗话说的好,人到绝处则逢生,压力大了就转成动力。在二人一阵玩命狂奔下,在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发挥超绝精准度,一人迈左脚一人迈右脚同步挤进了教室门。 教室内早就坐的整整齐齐了,只有两个还空着的座位。可余镜台早已不记得自己坐在哪里。他扫视这教室中的两个空位置,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在身后班主任的死亡凝视下走到了他的位置。 让他狡辩一下,他可不是怕迟到,也不是怕老班,这么心虚只是前世十多年的好学生习惯罢了。 “牛啊鱼。”同桌偷偷在语文书的遮挡下对他竖起大拇指,“老班脸都黑了。” “基操勿6。”余镜台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就看见带着眼镜的学习委员走上了讲台,右手握拳举起置于太阳穴旁,镜片上好像闪过一道光芒,声音清脆而洪亮。 “下面,我以青春的名义宣誓——” “我以青春的名义宣誓——”在班主任的凝视下,教室门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声音。 “不负父母的期盼——” “不负父母的期盼。” “不负恩师的厚望——” “不负恩师的厚望。” “不负天赐的智慧——” “不负天赐的智慧。” “不负青春的理想——” “不负青春的理想。” “我行,我能行,我一定行!” “我行,我能行,我一定行!” 虽然余镜台阔别此世许久,大脑还没能反应过来,但对此程序深入骨髓身体却极为诚实地举起握拳右手,跟着宣誓了这每天早自习必有的流程。 山河四省早自习宣言洗脑程度,恐怖如斯。 班主任发际线比起高二好像又后移了一些,可声音却变得更大更坚定了:“同学们,距离高考还有280天,我不管你们以前什么样,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做到什么?” 教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好像都沉默住了,只有老班激情满满的回音回荡在教室内。 老班可是见过了无数大场面,见此情形一点也不内耗。他推了推眼镜,直接扯着嗓子继续发言:“我们要做到入室即静,入座即学!你看看你们一天天的,早读整层楼就咱们班声音小,都把书给我举起来读,你们的声音必须给我超过别的班!” 在班主任的发言结束后,大家开始拿着书早读。余镜台从书包里随便拿出本书来,在高中练就的刻在dna中的本领开始发功,神色严肃认真,嘴巴不停张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以一种老艺术家的从容开始在早自习上摸鱼……开始分析现状。 看情况,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前世,还偏偏到了最苦逼的高三阶段。按照传统套路,那反派要么就是真的手段通天,让自己回到了前世;要么就是化身偷窥狂,偷窥了他的记忆构造了一个假的前世,最终目的估计都是让自己沉迷于此,减少讨伐队伍的战力。 不论哪种情况,他必是选了自己脑中最深刻的那一段经历和记忆,因为照常理来说,只有记忆深刻才能更好的让情感击垮理智,心甘情愿地留在陷阱中。 可是,这反派不了解现代社会,不明白高考对学生的压迫感。 高考能用常理去解释吗?!! 余镜台心大,想着既然目前找不到回去的办法,不如好好珍惜与自己相逢的前世时空。如果时间真的会按照高三时来推进,就把它当做闯关游戏好了。 余镜台,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修士了,打游戏,肯定包赢的! 他刚想尝试触发一下npc情节,和之前的同桌叙叙旧情,就听到一声尖锐的下课铃响。而刚才看起来活泼开朗欢天笑语精力满满,在早读中读书说话唱歌补作业样样不落的同桌,如被抽出发条的青蛙玩具,胳膊一弯叠在一起,趴在上面两眼一闭就是睡。 再看看整个班级,寂静到连外出打水的同学都练就了一身轻如猫步的脚上功夫,行走之间只有水在杯子中摇晃的声音。 如果这是虚假的,这种细节就不要来的这么真实了好吗! 玩家余镜台暴怒吐槽。 不幸的是,前两节课是让多少学生谈之色变闻风丧胆的数学。对此,余镜台只想说一句话。 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么困的时候上催眠大师课啊!!! 二十多年没接触过高中数学的余镜台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两节数学课,但新一轮熟悉的挑战即将上线。 挑战关卡:为了保证玩家的身体健康身心素质均衡发展,全体同学将要在三十分钟的大课间内,在操场上进行自由自在活泼开朗姿势美丽地奔跑。 简称跑操。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突然放空了好一段时间,想到了之前在数学老师眼皮子底下头悬着睡了一节课的刺激经历。 大家上课犯困后都这么处理的呢?有没有和我一样想趴不敢趴,坐的超级板正但是脖子一直直着睡,偶尔感觉来了还要睁眼看一眼黑板(猫猫恐惧) 小余的姿势我整了一个火柴人放在wb啦,猫猫写完这本决定苦练画技!!(虽然现在只会画火柴人) 第55章 镜台世 “鱼, 你怎么没拿书?”操场上,同桌站在余镜台身旁,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单词本。 余镜台的回答是摆出一幅“我是谁我在哪万事与我无关”的僵硬脸。他是记得要跑操, 却忘了跑操前是要拿着书来看的。 “那单词本都给我带上,跑步之前多看两眼,说不定你们看的这两眼下回就考到了。”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被这套熟练话术支配的恐惧。 “你要是都会, 那你愿意不带就不带。” ——这该死的神经规定。 见余镜台不是整活挑战老班权威, 而是真的忘了, 同桌化身正义使者,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塞在他手里,让他得以在众人的掩护之下安然度过这一环节。 这时的同桌在余镜台眼中好像是他的盖世英雄,周身好像都泛着粼粼圣光。 但下一关仍然让人窒息。 字面意义上的窒息。 或许你没有玩过俄罗斯方块这款游戏。如果以现在的操场为游戏界面, 那么消除全部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易如反掌。 “排面排面, 注意排面!”老班的狮吼功一年比一年进步神速,在声音变大的同时穿透力只增不减。每个级部以班为单位,七人或六人为一排依次排列成规整方阵。在鼓点齐整有力的跑操专用音乐下,班主任跟着自己班队伍喊着, 教导主任拿着大喇叭在看台上站着,熟悉的配置让余镜台感到了久违的心累。 余镜台夹在大部队内测, 艰难地压住步子, 方阵内人贴人跑步造成的衣服摩擦声简直令人发指, 一排排呼吸交叠产生的热量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靠着恐怖的身体记忆, 在“一二三四”的口令中战战兢兢, 生怕踩了自己同学的鞋子。 当跑操关卡结束之后, 信心满满的余镜台玩家已经认清了现实带来的沉重打击。他拖着身心俱疲的自己回到教室, 只想一头钻进空调中再也不出来。他看似趴在课桌上发呆, 可内心早已泪流满面。 早知道还要再经历一次高中,他就算扒也要扒在兰舟上,绝对不会踏足那破岛半步。 “鱼,你今天好奇怪啊。”同桌从包里翻出一包辣条,余光看着余镜台在桌下狂刷手机,眼睛一瞥屁股一挪就凑到余镜台身边和他一起看,“你什么时候对军事频道感兴趣了?你可不要丧心病狂,搓出来个战斗机轰了学校。放心,老师肯定不查作业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余镜台条件反射般扫视了一下前门后门,将手机页面关掉,只觉得这不到半天的时间比他在玄武堂挑水还要让人疲惫。他将手机放回桌洞,却摸到了一个异物。 是一张折起来的便利贴。 粉色的。 粉色的!!! 这难道……这难道是! 前世今生一直母单solo的余镜台大惊转狂喜。 虽然不记得自己上一世有没有这个情节,但是从纸质来看,看起来很像学校超市卖的三元价位的便利贴,颜色的樱花粉,背面透出的痕迹看起来很秀气……啊啊啊啊不要再想了余镜台!!!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纸条,动作之轻柔像是在触碰蝴蝶。 第64章 樱花粉的便利贴完全展开,上面的笔迹工工整整。 两个黄桃罐头,一个煎饼果子加肠加鸡柳加肉松死亡辣。 余诗涵。 ? 余诗涵? 自己在一班的表姐余诗涵?!! 同桌也看到了这张便利贴。他咽下嘴里的辣条,语气自然:“你姐不是住校吗,刚刚大班空她好像发烧请假回宿舍了,估计又让你带饭。” “对了,中午给我来一份里脊肉饼,刚开学不想吃食堂。” “小鱼你带饭啊,给我带杯珍珠奶茶,里面加份仙草冻。”正在纷发试卷的学委听到他们讲话,十分上道的选择给余骑手再来一单。 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看似学校走读生实则班级骑手的余镜台嘴唇颤抖,还未来得及心碎又接到订单,发出了情真意切的疑问。 “她都发烧了还想着吃黄桃罐头和煎饼果子?!!” “害。”同桌吃完了辣条,又拆开一包黄瓜味的薯片,“她们东北感冒发烧啥的不都是吃黄桃罐头吗。” “只是因为她馋了吧!” 余镜台碎掉的小红心还未拼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桌传来一沓卷子,余镜台右手刚好在同桌的薯片包装袋中。他用一只手去接,哪想到朝前伸的小手突然遭受了它不应承受的重量,重心偏移后控制不住地一抖,整个人就淹没在了前桌传过来的卷子中。 这下四面八方的同学你一张我一张地从卷子山中把余镜台扒了出来。同桌庆幸地拍了拍自己面前的一沓试卷免于此灾。如果他已经分好卷子变乱…… 余镜台感觉他可能回化身超雄高中生毁灭世界。 “你今天是挺沉默的。”后桌推了推她的黑框眼镜,“小余同学,你可是我们三班的外交官,交际范围甚至包括了东巷巷尾里的那条无敌恶犬。” 余镜台,高三三班著名交际代表,名字影响力辐射上下两届,人脉遍布各个班级不说,甚至包括了打饭阿姨,深入教师团队。 “的确的确。”后桌这话打开了班长的话匣子,“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放学竟然能和老黑玩接飞盘。” 老黑,东山市顺东巷巷口大型犬,以高冷凶狠出名,凶名远扬。 “你上学还带飞盘?”挨着过道的邻桌也插了一嘴。 “我什么时候带过飞盘?”余镜台也蒙了。虽然已经离开了高中许多年的记忆很模糊,自己上学也的确不是那种老实小孩,但飞盘这种目标量这么大的东西,自己是真的没带过啊。 同桌也纳闷了:“那你怎么跟老黑玩的接飞盘,你扔了木棍让它捡吗?” 电光火石间,尘封许久的记忆一路火花带闪电般蹦出他的海马体,二话不说就开始在神经中重演现场。 * “走你——” 东山市的一条窄巷中,只见余镜台把手中的什么东西一挥,老黑就“汪汪”叫着去追,尾巴在屁股后面摇成了电动螺旋桨,徒留一脸得意的他和目瞪口呆的小伙伴在原地吃灰。 “鱼啊,你扔的什么东西。” 小伙伴战战兢兢扶眼镜,余镜台开开心心龇大牙。 “当然是——” “上课犯困写下不知名文字的a4本啦!” 思想回到现在,余镜台只想给之前大鹏展翅的自己竖个大拇指。但他还没做什么,教室突然变幻了模样,身边围绕的小伙伴也不见了踪影。 黑雾如暴风雪一般席卷了整个世界。最后的最后,只有余镜台所处之地还是原样。 * “你很想念你的伙伴们吧。”另一个身穿僧袍的余镜台自半空出现,缓缓踱步而下。随着他的动作,同学们的动作定格,周围的景象的颜色开始如潮水流动般蜿蜒变幻,直到变成极黑与极白。 二人中间隔着一个十字路口,余镜台这边是纯洁无瑕的白色,反射的光线有些微微刺眼,但毫不影响余镜台的嘴炮战斗力:“黑子别叫,我劝你听我善意之言,赶紧把我从这个地方放出去。” “不然……”他抬手横握锡杖,锡杖瞬间变长先前两倍,露出散发着寒光森森的狼牙棒顶,“如果你这贼人听不懂佛法,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 冒牌余镜台好像顿了一顿,空中的声音却愈发显得轻柔:“你真的不喜欢这里吗?” “这本来是你的世界。你寒窗苦读十五年,在这个世界有亲人、有朋友。留在这里,就可以和许久不见的他们永远在一起。” “你们可以在某个夜里去吃火锅、去炫麻辣烫,或者再去ktv。累了就刷刷视频,看看电影,不用像在修真界一样整日为了性命安忧发愁,不用背负玄武堂发扬光大的责任。” “在这里,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你难道不想和你的家人、还有你的朋友永远不分离吗?” 余镜台握住锡杖的双手紧了一紧,随后垂下头看向地面,好似被说服一般无法反驳。冒牌余镜台放慢步子,朝他一步一步地逼近,眼中是如鬣狗见了肉般毫不掩饰的贪婪神色。 若是余镜台此时能顺着他的眼神往上看,就能知道他在觊觎什么。 遮天蔽日的白色背景中,余镜台的头顶三寸处缓缓浮现出水波一般的纹路,在三秒内聚拢成一个心脏的形状,玲珑剔透,晶莹夺目,看起来很像现代社会的透明水晶泥。 在这个仿佛泛着水痕的心脏中间,生出了一点青绿,看起来格外清新。在你看到这青绿色前,可能从未想过一点嫩芽竟能让人感觉到如此盎然生机。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悬顶三寸,青绿莲心。 是佛门圣子独有的菩提玲珑心。 余镜台好像被冒牌货的言论说动,任凭他渐渐靠近也不作反应。只是在冒牌货走到马路中间时,抬头笑了一声,眼中充满着大学生专属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选择留在这个世界,永远和我爸妈还有朋友永远在一起吗。”他脸上的笑容特别纯粹,仿佛被冒牌货描述的画面深深打动。 冒牌货眼中也满是笑意,带着隐藏极好的嘲弄。他刚要肯定,就听余镜台顶着一张憧憬满满的乖乖脸激情开骂。 “煞笔,你骗鬼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狼牙棒警告! 第56章 镜台世 那冒牌货可能从没见过有人这么不要脸的用这么乖巧的表情开骂, 被这反差愣在原地。余镜台看到他突然懵在原地,不知从哪里学到了油腻歪嘴笑,右嘴角上扬邪魅一笑, 看起来颇有霸道总裁文中的总裁特质。 只见他一只手“哐”的一声把锡杖捶在地上,另一只手叉腰,看起来气势十足。 “这样吧, 我先给你留点面子, 先不说你言语间的漏洞还有那翻来覆去只有几句的话术。第一, 如果这是我之前所待的真实世界, 虽然不知道我是土葬还是火化,但人肯定早就没影了啊,留在这里不就是黑户吗!黑户耶!” “从科技上来讲, 死而复生这个情节在现实是要被送到实验室切片研究的!我一没钱二没身份证, 开不了卡唱不了歌坐不了车,吃不了火锅炫不了自主喝不了奶茶,甚至会被帽子叔叔特别关注的!” “这简直比地狱开局还要夸张啊!”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时代啊!” “第二,如果这是你提取我的记忆制造成的虚假世界, 那听起来更不靠谱了好吗!假设我乖乖投降当摆烂人,要永远留在这里, 你怎么能保证这地方不会因为你的下线而消失啊。你是舒服了, 手一挥世界就没了, 我留在这里干嘛啊, 陪葬吗。” “你画大饼也要讲究一下逻辑吧!” “还有……”余镜台举起锡杖, 一个金光闪闪的金钟罩自他身前显现,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对面的冒牌货砸过去, 顺带说出了那句已盘旋在他脑海许久的话。 “哪里有人愿意回到高三哒!!!” “你程序里也多加一点现代社会的风土人情啊!!!” 冒牌货侧身躲开余镜台发出的金钟罩, 却不料那金钟罩好像长了眼睛一般, 在他身后做了个速度飞快的圆周运动又来撞他,任凭他闪躲遁走能力如何,那金钟罩都像是带了自动追踪技能,紧贴在冒牌货身后就是砸。余镜台那边更是火上浇油,不考虑灵力消耗一般的运起灵力,身边又瞬间出现了许多自带追踪能力大小不一的金钟罩。 “小鱼秘技之——俄罗斯套娃!” 金钟罩一旦设立,立刻独立成型,让它消失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施术者主动放弃,二是被外力击破。余镜台气喘吁吁地开完自创大招,本以为这一串如金鱼吐泡泡一样的金钟罩砸不死冒牌货也能挤扁他。可那冒牌货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闪躲速度还快,总能和泥鳅一样从金钟罩夹击中逃离。他看着面前冒牌货闪避起来颇为轻松,手一叉腰开启对敌模式,又开始了一阵嘴炮攻击。 第65章 “虽然这个世界和修真界看起来好像是两个不同的片场,可我在这两个地方都有兴趣相投的好友,有疼爱我的亲人。无论在哪一边,我都绝不会孤单。”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的。可能是我的新脑子刚出厂不好使,自从到了修真界,关于现代的记忆好像就归于重重迷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之前的记忆一点一滴的流失,却没有办法留住他们一丝一毫。”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看到这里了。” “这岂不是正好。”冒牌货顶着余镜台的脸,身形轻巧一心两用,硬生生在这个只有黑白两色的空间中上演了杂技秀,“你本是异世孤魂,本就不属于修真界,注定成为孤家寡人。留在这里,你还有同学,还有父母,能去各个地方游山玩水,接着享用各处美食。不用为了道义和责任去打打杀杀,也不会有人逼迫你去做你不愿去做的事。” 你个死东西说谁孤家寡人呢! 小余同学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可以的。 “其实我有句话想说很久了,不要小看我们的羁绊啊混蛋!!!” 冒牌货还是不了解现在修真界的年轻人了。他以为小余同学这一篇情感充沛的话语是有感而发,实则是在喷洒毒液前发自内心的欲抑先扬。 “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把幻境作为对敌手段诶。” “说服人的理由又是亲情又是朋友,好像都是那一套说辞。” “是因为你淋过雨所以要把伞全都撕烂,还是说……” 他眼中好像充满了惊讶与歉意,一只手扶着锡杖,另一只手扭扭捏捏地捂住微微嘟着的嘴巴,上身微微前倾,整个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新鲜娇嫩的绿茶味,从嘴里滋出的毒液茶味比崂山绿茶还要浓郁三分。 “你不会……没有朋友吧” “轰!” 余镜台话音还未落尽,一道气流便擦过他的耳垂轰击在他身后墙壁上,激起一阵呛人的烟雾缭绕四周。待烟雾散去后,墙上蛛网般的裂痕诉说着刚才攻击力道的可怕之处。 在两位见证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上面的砖看起来摇摇欲坠,不多时终于轰轰烈烈地如冰雹一般砸落下来。好巧不巧的是,一块板砖避开了余镜台的脑袋瓜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脚上。 余镜台:谢邀,人已裂开。 半空中,冒牌货收回踢出的腿,身上的僧袍也因此掉落下来,在落地之前化作无数光点。冒牌货穿一藏蓝衣袍,腰间束着黄金束腰,袖口脚口皆收紧。细细看去,衣服表面仿佛拿同色的丝线绣着荷花纹样。他身边的金钟罩已然层层碎裂。刚才的那一击若不是余镜台躲避及时,他的脑袋定犹如此墙,绽开八瓣脑浆迸裂可能都无法形容此惨状。 “这就破防了?” 余镜台是真的没想到,这boss看起来功力十足牛呗轰轰,又是造幻境又是言语威胁的,心里竟然这么脆弱,他还没认真开怼对方就破防了,自己甚至连三分的抬杠功力还没展示出去。 怎么说呢,有一种刚准备大秀厨艺的学徒发现菜已经熟透的无措感和分数已经打完的茫然感。 那冒牌货浮在半空俯视着余镜台,明明是同一张脸,他眼中却好似盛满了利刃,有一种好像可以生生压倒一切的威严:“你不是我的对手。” “只要你自愿献出佛心,我保你不死。” 余镜台嘴一咧,乐了:“你可别蒙我,我在玄灵寺的读书可不少。我的菩提玲珑心需要感受到我的生机才会存活,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它会直接变成与常人无二的普通心脏。” “你不好吃好喝地伺候我,反而口头威胁我,什么态度。”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实体,余镜台应该早已被冒牌货阴测测的眼刀杀掉数回。面对余镜台大言不惭地挑衅,冒牌货落到地面,语气中是不容置疑地笃定。 “你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我抽调你的记忆创造的幻境,可它能够成功构建出来,本质上也是因为你内心深处的愿望。” “我只是给了你一个能活命的选择。这菩提心我想要就要,不要也罢。” “而且,你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我完全可以活挖佛心,就凭你区区一个金丹修士,又怎能阻止我。”冒牌货的发丝无风自动,看起来对余镜台轻蔑极了。 “桥豆麻袋。”平时一惊一乍的余镜台在此时看起来并不慌乱,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小抄。 “虚妄幻境的破局之法有二,一是找到阵眼解阵,二是借幻境特性击退来犯。”纸上的笔迹飘逸潇洒,一看便是某位季氏写手的字迹。 “此幻境特性是……所想即所得。” “只要知晓原理,便可以具现化出……” “那又如何。”冒牌货好像不想再和余镜台再有纠缠。他不耐烦地打断余镜台的话,指尖浮起一点金光,“我在此地设下返璞阵,你我在此地看似实力相当,可我却永不会疲惫,灵力也会永远维持住你在最巅峰的时刻。就算你想使什么本领,先不说你的灵力能不能支持的住那些神通,在你这个境界,也奈何不了我几分。” 他指尖的金光随着他的话逐渐涨大,内里蕴藏着比刚才那击更加让人胆寒的威势。 “非也非也。”余镜台看起来却丝毫不怕他。他摇摇头,神色怜悯的像是一个对着青春叛逆期孩子说教的老师。 “在我们这里,有一句老话,叫: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而且,我早就有了属于我自己的新生活,虽然我喜欢赖床,楼下早餐店的油条真的很好吃,可如果让一个虚伪的梦困住我,那也太逊了。” “上次中了幻境被枕姐救了让黎萤好一阵嘲笑,这次我可要一雪前耻。” “同样的题型错两遍,可是会被老班痛批的!” 余镜台把锡杖别在腰间,神色中竟然还带着点激动和兴奋。只见他左手朝虚空一握,单手按住一把冒着蓝火的加特林。 而在他身旁,是一架架款式不尽相同但威力不相上下的火箭炮排列开来。 在他身后,是数架列阵森严有序的mia2sep坦克与蓄势而起的b2隐形轰炸机。 他看着右手的手机界面,上面的搜索词条被“导弹结构设计与分析”占据。 “烙铁,时代已经变了。” “接受来自科学的制裁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小哥哥你不会没朋友吧~~~ boss:飞踢伺候 第57章 双生意 郑明玉在黑雾袭来的一瞬间就拔剑挥斩, 却还是被吞进了这处空间内。在这个不知何处的空间内,他双手持剑,如蝶翼般纤长的眼睫合在一起, 一种极其难言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朝周围散去。 他和清意为修真氏族郑家的双生子。郑家传承许久,极少诞生双子,一男一女更是罕见。双方从小就能感知到对方位置。可郑明玉皱着剑眉感应许久, 都没能感知到自家妹妹的方位。 二人生于一时, 自小就格外亲近默契, 又同时拜入玄清派修剑, 从未轻易分开过久。见妹妹突然消失不见,郑明玉面色好似余往常无二,心中却如火燎针扎一般焦急。 他看着周围被浓雾笼罩, 好似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 清光剑平常能力穿山丘的一击却未能破开此处雾障。 虽说周围还是模糊不清,前面却影影绰绰地出现个人影。 “清意?” 没有人回应郑明玉,只有如触崖反弹的阵阵回音游荡在他的身旁。 郑明玉轻叹一声,清光剑入鞘后又复出。清光的主人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又甩出, 却没有碰到任何类似墙壁似的阻碍。 郑明玉食指中指并拢于虚空一划,清光剑也随他指尖轨迹而动, 去探寻此空间的极限之处。可无论哪一面, 好像都无法碰到极限的空间壁。就连他脚下站着的实地, 都会随着清光剑尖的行动而延伸。 “你想出去吗?” 就在他打算收回清光剑的同时, 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自空中响起, 郑明玉站的笔直, 单手召回清光剑, 即使身在昏暗幽静的异处空间里, 也板正优雅的像礼仪书上的插图。 “阁下说笑了。若非阁下盛情, 明玉怎能落到如此地方。”郑明玉嘴角弯起一个特别官方的弧度,还是端着一幅长身玉立的君子模样,只是言语中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呛人意味。 “小友真的是误会了,其实我没有坏心。”不知是不是郑明玉的错觉,空中的声音好像带了几分委屈,听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其实,我找你们到这极海来,只是想看看我做的人偶怎么样。小友看起来气度不凡,定知晓修真界有一术法神通,可以心念操控所制木偶,让它行动灵活自然如真人,名为‘傀儡术’。” “我在年少之时有幸遇到一前辈,学了这傀儡术,自认已成气候。为了公平,我特意在这空间中设了返璞阵,会将小友的实力与思维投射到我亲手所制的傀儡上。实不相瞒,我没有恶意,只是教我神通的前辈已逝,无法指点于我。” 第66章 “想看我的傀儡完成的如何,想知道若是真人与我的傀儡比斗,谁胜谁负。” “小友只要圆我一愿,与我的傀儡比斗切磋一番,待结果明了,我便放你出去如何?” “既然是误会,自然可以按你说得来。”郑明玉表面装的是情真意切,实际上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信。但目前没有很好的破局之法,此地又无灵气补给灵力,不如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听他的话行动,说不定能寻得几分破绽。 “小友果然明事理,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我那傀儡的死穴在后颈上,大小和人身上的灵骨相差无几。只有将其全部剥落才能让它停止行动,小友不要忘记了。” 这人脑子装的是什么恶趣味。 心里无语吐槽的郑明玉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我记下了。” 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出现了明显的震颤之声,原本就雾蒙蒙的周围雾气重重叠叠更加浓厚,简直到了无法视物的程度。 郑明玉打了一个响指,身旁骤然出现一道火焰照亮四周。这火焰不算太亮,施术者也只想估算一下方位。可这火焰出现的下一刻,一道锐利剑锋直直冲他胸口袭来。 郑明玉险之又险地侧身躲开,那剑锋出现的极快,与他胸口相距的距离几乎在毫厘之间。 是他的剑招,楼外楼。 凡是修剑道一术的剑修被问及想入哪一宗门,玄清派必是他们心中的top榜首。玄清派有十二崖,除了宗主独居一崖,天下至强十一剑派各自领有一处。而玄清派内的弟子不论拜入最为锐利的修罗道,还是孤高之巅的无情道,每日都必须要在早课晚课之时修习玄清基础剑法。 玄清基础剑法,由数代剑道魁首在前人基础上加以改良改造而成。此剑法用起来简洁有力,不仅能为各弟子打好牢固基础,更是有着加深对“道”之一字感悟的功效,剑招全面剑式高效,经本代魁首孟独晴改良后更显肃杀之气,简直是剑修越级挑战胜利的不二法门。 什么?你在筑基时还未寻到本命灵剑,只有寻常的木剑铁剑。 没关系,只要及时上报各峰峰主,你就能在一个黄道吉日入玄清剑冢寻求一剑认可,与它缔结本命契约。如果你在剑冢内的数万把剑中也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剑,只要拿着凭证去山下万宝阁挑选,不仅给你打九折,买完还能找执法堂报销三成价格。 什么?你说养剑太花钱自己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还不想拿便宜货让自家老婆剑受委屈。 没关系,上有各路师兄师姐内推介绍的各种兼职渠道和对各类邪道组织进行“黑吃黑”操作的光明正道,下有在宗主面前装怪卖惨求宗主赐币的邪门歪道。有时演的好了,宗主还会夸你是个有心之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从私库里给你掏出不少好东西,规格甚至都是按一套起步。 什么?你到了金丹还没能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招,甚至连不用融合自身感悟,只是将玄清派基础剑招与自己理解结合诞生出的一招一式都没有。 那么恭喜你,你要倒大霉了。 你的师父会自动觉醒阴阳怪气的技能,整日恨铁不成钢的给你做思想工作;在卷王辈出的剑修圈子里,你的名字会被放在玄清派小报上的头版还要加大加粗;甚至连玄清派见人就求摸摸的社牛猫猫家族都会拒绝和你贴贴。 剑修修剑道一术,把自己的剑看成自己的一切,与它朝夕相处。剑中有灵,在一天天的并肩作战中,在基础剑招的气韵滋养下,会与主人心意相同。就算你的天赋中等,但境界达到金丹,本身就是天道承认了修真者到如今的努力。毫不夸张的说,修真者只有冲破金丹境界,才算真正获得了窥得剑脉的机会。 玄清派每三年开山门收一次弟子,报名竞争人数不知凡几。凡是能进入玄清派修习剑术的弟子,天赋不一定全部顶尖,但绝称不上差劲。如果你金丹已成,却无属于自己对所修习剑道的感悟,十有八九是因为一个原因。 练习不够。 简称偷懒了。 楼外楼是郑明玉在突破金丹之际领悟的剑招,共计六式,贯通了他至今对剑术所有的理解与他修习到现在的一切。刚刚那招是楼外楼的第一式——上瑶台,主要以速度为主,全力运转时可如山间疾风,就连普通的元婴修士也不会轻松,是极其适合偷袭的一招剑式。 刚刚那招发力迅速,撤回无踪,发力步法皆正确,还能让自己感到一股很强的熟悉感,那对面必然就是空中声音所说的傀儡。 郑明玉一手反握剑柄,心中百转千回。 这傀儡既然投射了返璞阵,那必然实力与自己相当。可若是使出自己的招数,拆招出招岂不也是会被对面看穿? 这空间毫无灵气存在,若是战局太长,对自己绝无益处。 若不用自己的剑招,打他个出其不意,说不定会有奇效。 说起自己使的最熟练的剑招,除了楼外楼和玄清派基础剑招,就是自家妹妹的招式。 敛彩书。 他手腕上提,以腰带肘,剑尖微颤嗡鸣,剑身却十分稳固。 潋彩书第二式——秀色钟。 好巧不巧的是,秀色钟虽与上瑶台为不同剑式,可都是以速度作为核心要点。对面傀儡的动作虽快,但郑明玉对自己的剑招极为了解,寻迹溯源便可知晓敌手在何处方位。两剑相撞,震起一片雾气向外泛起如海浪翻涌的波澜。 两者一来一往,一进一退,在浓密不可见人的浓雾中打得有来有往。可郑明玉越打越觉得不对劲,明明对方用的是自己的剑招,自己也觉得熟悉,可总感觉哪里不一样。 他的路数虽说简洁,可行动间应如水绕梁,剑招中极少有直线;对面傀儡就算使着他的楼外楼,也挡不住内里那股莽莽撞撞的冲劲,时间长了倒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但这样的风格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稔。 郑明玉心中升起一个大胆荒谬却又格外靠谱的猜想。 他剑锋一扫,想要震开眼前迷雾。那雾却重重叠叠一层接着一层,非但没有变稀薄,反而更加浓厚了。 此时,又一道利风朝他胸口奔来,郑明玉双指夹住来剑,估摸了一下自己后颈的位置,剑穗闪出一道残影。 剑尖没有划过血肉的触感,到是像划过空气一般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随着清光入鞘,一缕肉眼极难发觉的发丝飘浮在空中,又飞快隐入浓雾之内。 郑明玉眼睛没那么好使,但他听觉正常,对面一声惊呼声量虽小,却足够他听出身份。 他长叹一声,真心实意感觉觉得幕后之人应该把脑子拿出来洗洗。 “郑清意,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瘫倒,真的一滴也没有了(狂喝ad钙奶续命) 第58章 双生意 虽然不知为何对面不是什么投射了反璞阵的傀儡, 而是自家不省心的妹妹,但为了防止幕后之人再瞎搞一通,郑明玉决定维持原状, 将这幅兄妹相斗的局面贯彻下去。他分出灵力逼音成线,虽然他们相互看不到对方,可他凭借对郑清意身高的了解, 准确将内容传到她耳边, 音量仅容她一人能听到。 “清意, 我是哥哥。” “你这傀儡真是臭不要脸, 打不过我就想来阴的。” 郑清意收到传音不假,力道却是丝毫不减,本是神妙莫测变幻无常的楼外楼被她使出了一股子“一言不合就是干”的火爆气势。 她同样将灵力逼音成线, 语气要多不屑有多不屑:“你以为模仿郑明玉的声音, 姑奶奶就会放你一马?真是稻草堆里找跳蚤——痴心妄想,给我乖乖受死吧!” 她一改先前还算以试探为主的攻势,步法剑锋越舞越快。郑明玉无奈,只得再次逼音成线与她交涉。 “你小时候精力旺盛, 手皮的要命,有一回家里新买了套价值连城的紫石玉瓷碗, 传说是世间孤品。你说想要听个响, 非要一个个打碎, 我好不容易从你手中夺下来一个瓷碗, 你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扇的我的脑袋磕到了桌脚, 后脑勺肿起来好大一个包。最后你挨了家法趴在床上哀嚎, 还把医师全都赶走, 爹娘来了就哭的撕心裂肺, 爹娘一走你就支使我给你倒水喝。” “你本来无辣不欢,最喜欢的菜是南区巴蜀的辣子鸡,最爱生嚼辣椒,家里厨房的一半辣椒都进了你肚子。但自从你知道枕师姐不吃辣椒后就开始戒辣,对外宣称自己口味清淡,从不吃辣,还划掉了厨房对各式辣椒的采购单子。” “你床底下……你床底下的那个蓝色首饰盒里还装着枕师姐用过的手帕,是你偷偷跟在枕师姐身后拾回的!” “你胡言乱语什么!”最后一条明显戳中了对面的软肋,郑清意肉眼可见的炸了毛,连传音都显得格外尖细。她一个上步截剑,想要逼近郑明玉去看看他的模样,却不料二人中间的浓郁雾气仿佛成了精,会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进行浓度的变化调整。 第67章 她咬着后槽牙来了一声字正腔圆的“哼”,语气之不忿语调之顿挫像是把这字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连传音的灵力波动都显得格外狂躁。 “那装神弄鬼的家伙不是说我在跟我一样的傀儡打么,跟我打的怎么是你?” “我也不知晓他这样做是何意。”郑明玉见妹妹已认出自己,二人的攻势也稍稍减缓,却格外心有灵犀的不主动停止。见那幕后之人还躲在重重黑雾中不现身,还是端着一幅看戏的样子却并未做出什么多余行动,就好像并未发觉兄妹二人已经相认。 听说他为夺一线生机在极海隐匿数千年,极少踏足现世。往高深讲这叫隐身避世潜精研思,往难听讲这叫胶柱鼓瑟固步自封。 传音入密是自己这代的上上一代所兴起的操作,若这幕后之人为了身家性命隐居于此,还真有可能不知晓修真界中有这种神通。 二人通过传音入密,开始交换各自所有的信息。 原来,空中声音对郑清意的说辞与对郑明玉说的几乎一样,也都是要夺取对方后颈为要害之处,成功了就放她出去。 郑氏兄妹虽为双子,可性格方面大相径庭。郑明玉白切黑之名众人皆知,可郑清意在这方面堪称玄清派第一炮仗脾气,在那人话还没说完之时就拔剑暴起,当场就要把空中搞鬼之人揍个稀巴烂。 可她单方面朝虚空斗争好久,所攻所进却好像全部打在了棉花上,叫人有种无端的憋屈。她想揪出幕后之人狂揍一顿再从他口中逼问其他人的下落,却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本来她的脾气已经到达爆炸边缘,此地雾气之大扰的自己无法视物更是入火上浇油。就在她咬牙切齿之际,她突然看到自己右边方向出现一簇光亮,像是火苗在雾中散发而出。 郑清意:好啊,终于逮到你这王八蛋了。 她看准方位,拔了剑就莽上去,可在电光火石间,她想起空中人说对面的傀儡和自己所用的招数会一模一样。让自己与那冒牌货拿自己的剑招切磋,听起来恶心死了,既然如此,她不如换个别的剑招对敌,说不定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郑清意作为枕苏著名唯粉,最喜缤纷华丽,本命灵剑虽名为千树,因为所喜所用剑招多优美华丽如繁花弄影,又被修真众人称作“花影剑”,与她哥走的简洁无踪的“君子剑”极简派风格不说大相径庭,根本就是完全相反。 不能用潋彩书,玄清基础剑招太利落不够绚酷,也怕用了不能一击制敌。而除此之外,自己所会的所有剑招中,相对华丽又是日夜相对中最熟悉的剑招,也就只剩下自家老哥的楼外楼了。 于是,她剑身突转,在半路将潋彩书的剑招换成了楼外楼的剑招,于是就有了后来的那些事情。 这俩人不愧是亲兄妹,脑回路在某些方面上显得特别一致。本来她看对方使出自己的招式不假,可在身法细节处却又与她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可又让她感受到一阵无法忽视的熟稔感。 一开始,郑清意以为是这幕后之人技术不行,做的傀儡关节不灵巧,或者返璞阵的效果太差,所以路数才与自己有些不同。可自己每每询声攻击其后颈部位,对方的躲避轨迹却格外奇怪,根本不像被攻击到后颈的状态。可以自己的身高体型来算,这分明就是后颈处。 突然,她感觉一道剑锋极快出招,结果却是从她的头上划过,带走一根呆毛。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若对面傀儡也受到了取她后颈要害的命令,那么对面…… 身高和郑明玉一模一样啊! 随后,她又听对面叫了声自己的名字。虽然不知是否因为雾气让这声音显得很奇怪,可她对郑明玉的声音太熟悉了,这个身高、这个声音,不是他还能是谁。 但郑清意还是留了个心眼。万一空中声音脑子有病心脏颇脏,对她说的话有几分假,万一这傀儡除了身高和声音之外都与自己相同,自己撤了攻势贸然相认,岂不是要对面被捅个透心凉。 但在这紧要关头,她脑中不合时宜地想了一下自己的脸配上郑明玉的身高是何景象。 感觉好像……还不错。 突然歪掉的思维被她强制性收回。她刚假意要继续攻击,耳边突然传来郑明玉一顿噼里啪啦的传音。条理分明细节完美的输出给她砸了个一片迷茫,虽然声音很模糊,可是以她对郑明玉的了解,怎么能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又惊又羞之下,竟是连逼音成线也不弄了,直接拿剑尖指着对面鼻子尖叫。 “枕师姐的手帕是我偶然捡到的!偶然你懂吗!是一个意外!” “你不许再说啦!” 郑明玉才不听这小姑娘因为某些不知名羞涩而突然升高的命令式语句。二人交谈时皆一心两用,手上剑招并未停下。作为郑家新秀,他是何等冰雪聪明,很快就串起了大概局面,也大约摸清了这幕后之人的打算。 郑明玉心中冷笑,河蚌相争,渔翁得利,黑雾遮盖,兄妹死斗,好一副心狠手辣的黑心肠。 随后,他心念一转,一个计谋恰到好处的在脑中出现。 只见他出剑如风,步法精妙,看似杀意腾腾,其实只用了半分巧劲,二人也由此成了一个类似于背靠背的站位:“清意,那幕后之人迟迟不现身,不挑明各自身份,还特意说让我们各自剜去后颈,除了灵骨,我想不到他多此一举的理由。” “他这般躲躲藏藏,看来他对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是一般的看重;心思恶毒,特意设计安排你我兄妹二人相斗相杀。虽然不知他为何这样,既然他不知你我二人已经相认,不如我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起来好不靠谱,这样能行吗?”郑清意一剑逼退郑明玉数十步,郑明玉隔着浓雾都能想象到她皱眉质疑的样子。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郑明玉剑尖斜挑,锐利剑风险险擦过郑清意左臂。 “他是不是不知道我们能用灵力逼音成线。可是从上古大战过后,连那些老古董都知道,传音入密常用于现在的修真界,是个金丹修士就会这种操作吧。”郑清意虽然疑惑,不过手上动作是一秒也不停,转眼又撩剑发力。 郑明玉默不作声地向上看了一眼,右手执剑,手心斜向上,秀了个声势浩大但毫无杀伤力的连招,暗暗抨击幕后藏头藏尾之人:“可能他太土太封建,不知这修真界早有了新技术吧。” 郑清意步伐夸张地后退几步,真情流露地感叹:“果然,跟不上时代的人注定要被淘汰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曾被亲姐单杀的boss:桀桀桀你们也得经历一下。 郑明玉:老古板心思真恶毒。 郑清意:老封建读书真是少。 第59章 双生意 兄妹二人打定主意, 开始整起了浮夸无比的表演赛,你来我往的效果及其夸张。 “狗贼莫躲,看我取你狗命!”郑清意语气抑扬顿挫, 仰手握剑,身势左转,左臂同时内旋, 剑身放平后瞬间发力击出, 看起来险之又险地擦过郑明玉的后颈。 “区区一个傀儡, 也想与我相争?”郑明玉反握剑柄, 剑锋如白蛇吐信,在雾气腾腾中杀出几声破空声响;又似游云现世,稳健却难寻其踪迹。语气斩钉截铁, 像是与对面不死不休。 郑清意后退几步避开郑明玉的剑式, 千树剑光回旋变刺为削,声音愈发尖细高扬:“姑奶奶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郑明玉提剑挡下,震开雾气一片:“狂妄小人, 我今天就教你何为剑术!” “你说的这么牛,怎么不上天呢!” “非也, 看我把你这见识短浅的小傀儡削到上天去!” 兄妹二人一边滔滔不绝地高声怒骂, 一边使出自己知晓的最花哨的招数。一人突袭绞剑, 另一人就直接架剑直突;一人崩剑直劈, 另一人就截剑逼停。浓浓的雾气中, 不时爆发出不同颜色的剑光, 简直可以被留影石录下来当做剑修表演赛模板来看。 就这么声势浩大你来我往了数十招, 郑明玉一个挑剑, 右侧露出半分破绽, 郑清意怎会放过此等良机,一个挑剑将郑明玉逼至以手护剑。二人离得极进,从外侧看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大约过了几分钟,雾中传来郑清意悲痛无比的嚎啕声。只见她跪坐在原地,双手颤抖地扶着在她怀内的郑明玉。郑明玉被她侧着的身子挡住,看不清面容,可他极其糟糕的状态却能从他起伏微弱的身体上窥见一二。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啊……”郑清意声音嘶哑,哭腔中的话语说三句就破音一句,她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眼眶中滚落,在脸颊上留下两道蜿蜒的痕迹,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可回应她的,只有郑明玉如破旧风箱一般的嘶哑喘息,和空中传出的一声狂笑。 “可怜啊可怜。”原本空间内的重重黑雾在此刻聚集成一个人形,虽看不清他的脸,但能从他的语调听出来心情很不错。 第68章 “小道友,我本应放置傀儡,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你兄妹二人互相残杀,真是罪过罪过。” 他充满假惺惺的语气并没有让郑清意停止哭泣,反而让她嚎的音量更加变本加厉。 他朝郑清意略微靠近了些,双手叉腰,稍稍向前欠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与引诱。 “小姑娘别伤心了,年纪轻轻的,修真一道艰难,亲人相残也是常有的事。” “别说你兄妹二人联手,就算是你们来到这儿的所有人一起上,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给你一条生路。” 阴冷骇人的威压像是伺机而动的豺狼,带着如蛇般阴暗黏腻的压迫感。 “自行剜去灵骨后献于我,可活。” “哥哥……呜呜呜哥哥……”郑清意好像被吓傻了,对外界像是根本没有反应一样,只会边嚎边哭,把人形黑雾从双手叉腰站着的姿态嚎成了双臂环胸,又从双臂环胸换成了蹲在地上。 若是他有表情,脑门上估计三个“井”字都嫌少了。 “哥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呜呜呜呜……”郑清意读空气的天赋为零,丝毫不在意外界,声音大小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一点都没减弱,反而有越来越高亢的趋势。 那黑雾聚成的人形等的好像不耐烦了。他忍无可忍,左手朝虚空一拢,凭空召唤出一把匕首,上面紫光闪烁,看起来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感。 郑清意还是那副仿佛天塌了的表现。她一抽一涕,头发顺着耸动的肩膀划过,遮住了她的侧脸,甚至在中途打了一个大大的哭嗝。 那把匕首散发着不详的气息,离她的后颈越来越近,黑雾凝成的人形抬起手臂,眼中是无可遮掩的贪婪与得意。 右脚前迈。 近身了。 一道白光瞬间冲向那化作人形的黑雾,他抬手释放出阵阵雾气去格挡,那白光却灵活地绕过他,堪称柔软的颜色却显得格外坚定,不容置疑地挡在了他身后,又迅速化为方形延展。此些步骤皆在瞬息之间,远远观望,就像把黑雾人形关在了一个方盒子里。 “这是什么,为何没有杀气。”那人形想要故技重施,让形体化作黑雾四散开来,却不料困住他的盒子毫无缝隙,面对他的攻击,竟然丝毫没有损坏。 “这又不是杀人的东西,自然没有杀气。”郑清意早已站起身来,脸上哪里有一丝哀伤痕迹,就连刚才因为悸哭导致的嘶哑嗓音也恢复如初。她看着在面前不断缩小的白盒子里横冲直撞的黑雾,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把人弄到这里,也不知道搜身的吗?如果要是我,我肯定在修士们踏上这座岛的第一步就是把他们身上的东西全部销毁。” “余镜台那家伙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叫……合理运用外挂。” 郑明玉在芥子袋中取出一暖白方巾,擦掉嘴边流出的类似血液的红色液体,姿态之优雅就算郑家礼仪十二卷见了也要大肆赞扬并收录进卷中。 他眼神分外平和,除他以外的在场之人却仿佛看到了一条狐狸尾巴在他身后得意地甩来甩去。 “世人皆知,郑家有三大镇世至宝,此物便是‘攻’‘防’‘守’中的‘守之一器’,其名为千钧。” “千钧出,封万物。别白费心思去挣扎了。” “你出不去的。” 法宝千钧,相传是由郑氏一族开山一人于世界之初取得神木,在极北之地取来千年雪水,赴西北焰山淬炼火种,加之以南区神丝绞云纱制成。一旦祭出千钧,五米之内必中敌方。千钧可以随着对方的占地面积随意伸缩,还是一碗水端平的那种。里面的人与他的术法招式出不去,外面的万千招数也进不来。 修真界有人戏称,若受敌所迫,祭出千钧包住自己自保也无不可。 在修真界百年纷乱之时,有郑氏家主为威慑众闹事者,将其首领杀至重伤后不加医治,祭出千钧包住对方立于山门之外,以儆效尤。到郑氏兄妹的这一代,修真界算是比较风平浪静,本代家主又仁善,兄妹俩与千钧最多的接触,竟然是顽皮犯错后被塞到里面关禁闭。 那黑雾重新聚拢化为人形,千钧也随之变大。他语气中是满满的不屑:“什么千钧百钧,不过一小小法宝,就算你现在困住我了又如何,只要再等片刻,我定毁掉此物,到时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嘴硬。”郑清意双手叉腰,站在郑明玉身旁,“这千钧封存万物,五米之内,被封者只能被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就算费劲心思亦挣脱无门。” “你费劲心思做出这重空间来,其余人定是也受到如此待遇。听说你没有实体,那必是通过分裂元神控制空间稳定,实力自然也会随着元神所分大小有高低之分。” 郑清意拂去妹妹翘起的几缕碎发,眼底光华流转:“再者,你和凌大师兄争抢身体,需要留下大量元神去巩固局面,你让我二人兄妹自相残杀,除了有什么臭不要脸的恶趣味,定是因为你没有绝对胜利的把握同时面对我二人,那么你在此空间内的实力绝超不过大乘期。” “真是巧了。”他笑的那叫一个风朗气清,“主封印的法宝种类繁多,可最让千钧闻名天下的,是它的特性。” “大乘之下,绝对无敌” 千钧表面的光华开始流转,由莹白色逐渐转为乳白色,里面的黑雾却还在叫嚣:“就算你们困住我,也对我没有办法。等你们在这里耗尽灵力,你们的凌大师兄早就没救了。况且,这罩子对我来说,反而成了个保护罩了。” 郑明玉还未发言,郑清意却等不及了。她是个急躁性子,单手挽了个剑花就开喷:“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 突然被骂的黑雾选择撞击千钧。 “都跟你说了,郑家有三大镇世之宝,凡是被世家沿用传承的,定要有互相克制之力。”郑明玉会心一击,“要是没有破解之法,若郑家有不老实的分支掌握一项,在郑家掀起混乱岂不如探囊取物。” “清意,无需跟他多说。”郑明玉一直背在身后的清光剑放在身前,“收势。” “好。”郑清意紧急撤回一套龇牙咧嘴套餐,千树剑横放于身前。 几乎在刹那间,二人的气势变了。郑氏兄妹是并肩而站,周边却同时有一股存在感极强的气息涌动,让人控制不住地沉静下来,仿佛带着古战场上威严而压抑的沧桑感。 是剑。 二人明明没有动作,可各自手中的本命灵剑却逐渐变了颜色。长清趋霜白,千树趋乌墨,两剑仿佛生了灵智,自行贴合到了一起,最后化成了一把剑。 此剑剑柄莹白,如世间罕见美玉无瑕,剑穗是浓郁的墨色,细看却能看到内里夹杂了些暗红,像是干涸已久的血液。剑柄中间凸起一圆形玉石,上刻半黑半白的太极双鱼图。 剑身颜色同样是半黑半白,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却又格外和谐相融,有种渺然烟云间的神性。 据上古密卷记载,东海有神剑,一剑平分两颜色,一剑可破万千法。数千年前郑家一对兄妹在游历之时于南海寻得此剑,剑有灵智,化身一黑一白长剑各自认二人为主。 双剑合璧,一剑破敌。 后来,那对兄妹做了郑家的家主,成为郑家首次奉二人为主的开篇。妹与淬器楼楼主交好,特费数年时间,将千钧的一部分融入此剑,故此剑可以穿透千钧包裹,取千钧内之性命。 二人羽化后,神剑光华尽敛于内,自入郑氏宗祠家主供奉室,悬于房梁之上。 郑氏《纪书》言,第三百八十七代郑氏家主之妻,卯时生双子,天降彩光,似有云龙腾啸;祥光照室,满室红光异香。神剑自供奉室出,一分为二,附于其身。 双生兄妹二人一唤明玉,一名清意,三岁同心合意可唤神剑而来。凡境界高二人两重境界之下者,皆不可挡。 郑明玉右手抬起,右肩与郑清意的左肩靠在一起,神剑随其动作颤动,而那两张相似的面孔上,从无畏惧神色。 “神剑有灵,敬斩此敌。” “瑶剑。” “——灭!” 第60章 不得安 枕苏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明明在那黑雾侵袭而来的一瞬间, 她已执剑前劈,剑式威力之大甚至已经将前方清出一条道来。可不知怎么的,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如蛇啮咬一般的疼痛, 顺着臂上经脉蜿蜒入了肺腑,心口处是如钻心一般的疼,几乎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她只觉得现在的身体格外轻灵, 就像是上次去到世界之初那时的元神出窍一般。她右手抚上月白剑柄, 转而环顾四周, 眼前却是一片格外清新的景象。 这里看起来是个寻常院落, 院里四分之三的面积都是湖。湖内是一重叠着一重的荷花,每朵都娇艳欲滴,清香袭人, 一看就是被主人照顾的极好。 第69章 湖旁设有一凉亭, 一道石板路贯通荷丛与其相通,又分出一岔直通院门口,风过荷摇,水清莲动, 怡人清香散至小亭,不难看出设计此院的人是何等玲珑心思。 枕苏浮在半空中, 面前是天道代行者小满。 她年纪看起来不大, 身穿一藕粉衣衫, 腰间系了条金丝荷纹腰带。她的五官与之前只有有些细微的不同, 身量却要比枕苏之前所见高出不少, 乌黑如墨的长发也拿一条青色发带绑成低马尾, 看起来更加干练, 也更有压迫感。 小满只是坐在亭中赏荷, 似乎看不到枕苏, 枕苏也不贸然轻举妄动,只是脚步微转,想要动作轻巧地离开此地。可向外走了不过十步就无法再继续前行,仿佛有一堵看不到的透明结界在阻止她。 无法,枕苏只得回到小满身旁,静观其变。 “姐姐!”院门口响起一道格外清爽的声音,像是夏天中沁人心脾的薄荷叶。 “盛安,你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听到弟弟的声音,盛满没有走那条石板路,一个鸽子翻身出了凉亭,脚点荷叶掠过湖泊,衣袍触及盛开之荷,带起一阵清香袭人。她速度极快,只消片刻就到了弟弟身前。 盛安一脸无奈,脸上却没有什么吃惊神色,看起来是早就习惯了自家姐姐不走寻常路的性子,枕苏也由此见到了这个幕后黑手真正的模样。 少年身量高挑,着一身青绿道袍,耳垂上戴着的青色流苏捶在肩颈间。寻常男子常生剑眉,他的眉毛却如远山一般弯而细长,看起来格外温润。他的发丝偏棕色,不像盛满一样如墨晕染,但用一根青色发带束起高马尾来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郎。 他看着盛满从荷叶上腾空而起,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腰间系着的蓝色储物袋滑开,显露出被白色绷带紧紧缠绕的右手。 “师父找我有事相商,说世间有一难寻神木,名曰凤凰木,是凤凰涅槃时落脚的梧桐木。若是能寻到一节,可为我重塑残手。”盛安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神色,左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右手。 听了这话,盛满沉默不语,眼中满是心疼。弟弟本是耀眼至极的天之骄子,受贼人迫害遭受无妄之灾,她身为姐姐却帮不上什么忙。 盛满是一个只看眼前与未来的性子,若是往日行事有什么差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当下如何补救才能减少对未来造成的影响。可面对盛安,她有时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若是当天她回去的早一些,结局会不会发生变化呢。 姐弟俩一时间相顾无言,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凝滞。 “不说这个了。”半晌,还是盛安主动扯开了话题。他左手轻抹腰间黛蓝芥子袋,从中取出两张白底烫金请帖,请帖边缘还有一圆形印戳,内里九层环印,看起来复杂华丽,看起来很是雍容华贵。 “这是……九重城的请柬。”九重城的印戳有股特殊的香味,上面所用印泥据传是由九色灵石制成,一两都珍贵无比。盛满打开请帖,一道灵力印记如闪电般串向空中,又缓缓变幻成几行字,字体不拘小节,就是七彩交汇闪烁的颜色看起来有点骚包。 “十二楼前御柳垂,九重城里百花时。这修真界内,除了南区十二楼的垂柳各有风姿,就是九重城的百花了。九重城内全年温度适宜,城主今年新得了几株从未见过的荷花,心里高兴,准备在两个月后举办一次赏花宴。我知道姐姐喜欢荷花,特地向城主讨了两张请柬来。” 盛安招招手,示意盛满附耳过来,暗暗邀功:“这请柬份数不多,我也是因为上回帮了城主在护城阵法上的一个忙,才要来了两份,姐姐可不要辜负我的努力。” “怎么会!”盛满双手拿住请柬,眼睛亮晶晶的,“小安真厉害!” 见她对着那请柬翻来覆去地看,整个人好像都释放着愉悦的粉色花花,盛安也放下心来,因自己寻到了古籍未说与听姐姐的负罪感与心虚感也淡了许多。 姐弟俩又说了会话,夕阳落下之时在院口分别。照常理说,无论是普通弟子还是亲传弟子都要住在宗门的弟子舍内,亲传弟子也可以在师父的住所旁边可以申请一个房间,方便师父对自家亲传弟子教导行事。 除了这两处以外,弟子们若是想要换到灵气阔绰充沛的居所,需要用弟子牌上所存放的点数。 此宗名为清极宗,宗门内只有两种途径去获得点数,一是由他人赠予,二是通过接取执法堂内的弟子任务获得,任务难度越高点数越多,多人任务会将总点数平均分配。 通过点数积累,可以在执法堂兑换平时修炼所需丹药或器具。清极宗算不上天下有名的大宗,自然也不太富裕,灵脉稀少,宗门内灵气充沛的居所所需点数更是称的上天价。 盛安幼时受新认师父的师弟迫害,一身顶尖天赋十不存一,身体还受了损害。新师父名为青莲道人,是清极宗的长老,对他实在有愧,所以在收下姐弟二人回到宗门,让他们作为亲传弟子住在太白峰的弟子居,后来又在宗门内灵气最为充裕纯净之地划了一块地方提供给盛安,作为他居住修行的居所。 青莲道人住在宗门内的太白峰,居所名为白龙,盛满住在离白龙居最近的一间房屋内,取名丰登居,本来离着自家弟弟的岁安院距离不近。可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不走寻常路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一通搜索还真让她发现了一条小路直通太白峰。所以盛满选择无视路程颇长的大路,十次有八次走这条小道。 道旁多植物,一到夏天就长得郁郁葱葱的,像是重叠在一荫绿波浪,其中还穿插几棵高大树木,树冠如云层般繁茂。她走在小道上,不知不觉运起身法,于茂密绿林中脚步轻盈起来,衣角翩跹却没有碰到任何一株植物。 枕苏被迫浮在她身后,脑中还想着盛安的事。盛安看起来很正常,二人言语之间不难听出他与姐姐的关系很好,且知道上进,身有残疾也不自我堕落。 所以为什么最后残害生灵,落得与姐姐骨肉相残的下场呢? 她之前也听说过那九重城,相传它立于水上,是世间奇珍异宝汇聚之地,凡是市面上能叫出名的宝贝,必定能在九重城内找到。 这九重城主更是神秘,除了知晓他的性别是男,其余方面全都不甚清楚。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颜,有人说他玉树临风,有人说尖嘴猴腮,还有人说他面目可憎,脸上还全是烧伤的痕迹。就连旁人对他身量的形容也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身高八尺的壮汉,有人说他是仙风道骨的老者,还有种离谱的说法,说这九重城主其实是女扮男装,凭借一腔女儿身执掌整座九重城。 容貌身量等方面起码还有传言,可这九重城主最让人关注修为方面却从未听说过什么,不过九重城性质特殊,若不是有极高的境界,怎能掌一城而无反音。 毕竟,九重城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与寻常宗门城镇不同——九重城不拒绝任何人的进入。不论你是凶名在外噤若寒蝉的杀神,还是想来见见市面的人傻钱多小少爷,是人人憎恶深恶痛绝的邪道,还是颇具威名首肯心折的长老,都可以进入九重城。 由于九重城盛名在外,常有人来此寻宝。若是城内有,出个价钱或者以物换物也就带走了;可若是有人说出个这世间从未寻到的孤品,九重城甚至可以出钱出力帮他寻找,找到后也不用将孤品留在九重城,只需要在九城城主的“天上人间录”中收录一下画像,便可打包带走,最多付一个在城内的伙食费。 也有不少亡命之徒把九重城当作凡尘世的驿站,累了就歇歇脚,歇够了再出去作恶。当然,这样的前提是不被发现。九重城不拒绝任何人进入城内,恶人能进,惩治恶人的人自然也能进。可若某一方肯献上些宝贝,九重城主还可能为其支援些人手。 什么?你说如果双方都送了礼怎么办。 当然是捡礼大的一方帮啦。 可这鼎鼎有名的九重城,却在一个时间突然无影无踪,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它的踪迹,连上古史料中也没有任何记载,仿佛就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枕苏脑中急速回想之时,盛满已走上了那条小道。可平常没什么人的小道一侧,却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她想过去看看,可梅开二度的被那看不见的透明结界挡住,只能叉着腰跟在盛满身后。 “……真不要脸。” “谁说不是呢……” 盛满和往常一样走在这条小道上,却听到什么如蚊蝇嗡鸣一般的交谈声。朝声源处细细观察,竟发现蓊郁萋萋的植物中遮住一天然石台,石台上露出一副帽子,让人能看得出有人在上面。因为植被太过繁茂,遮挡了人影,声音也影影绰绰的听不清楚。 她屏息敛声,悄咪咪地朝声源所在地靠近。 “要我说,盛安那家伙就是走了狗屎运,摊上了个厉害姐姐,要不然那位置这么好的院子,怎么轮得上他。” “可不是,那院子这么大一个,灵气充裕,咱哥几个给执法堂干上几百年都不一定换得到。他倒好,青莲道人亲自指名,不仅在太白峰保留了他的弟子居所,还给他整了一处这么好的洞天福地。” 第70章 “他若真是本领通天还好,青莲长老以一身狂傲剑招撑起我宗威名,拜入我宗的也是剑修居多,可他身为青莲长老的亲传弟子,竟然不能拿剑。” “不能拿剑的家伙不就是废人一个吗。” 盛满闻言未有动作,枕苏却看到了她如乌云蔽空一般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 枕苏双掌合十,此刻只想借用余镜台的一番话。 “背后蛐蛐人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当你在蛐蛐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凝望你。”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使我快乐!!! 第61章 不得安 “什么, 盛安不能拿剑?” “王絮你给我小点声!” 一腰间围着红带的弟子声音由于惊讶声音大了些,被刚才语气鄙夷的蓝帽弟子照脑门拍了一巴掌。他身边的黄衣弟子看起来也不了解,连忙追问道:“师兄, 这盛安虽说名不副实,可也是实打实闯到宗门大比最后一关的,师兄你也是追随青莲道人的弟子, 若他不能拿剑对敌, 又怎能打败师兄你。” 宗门大比的选拔赛是全宗可看, 但在最后的前十比拼却是要报名的选手才能观看, 寻常弟子没有观看的资格。那腰间系着红带的王絮和黄衣服的周寸生是同一波进总的弟子,天赋和实力很一般,也没有报名宗门大比。 他们只知晓此次大比盛满夺得魁首, 盛安屈居第二, 维厉得了个第五,其余情况却不甚了解。 原来,这蓝帽弟子名为维厉,是个剑修, 从小就崇拜青莲道人,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成为青莲道人的亲传弟子, 在弟子中也颇有威望。宗门大比十年一次, 夺魁者可提出一个愿望, 宗门长老会尽力满足。 先前宗门能人辈出, 自己干不过他们也就罢了, 可此次宗门大比实力不凡者大多下山游历, 下面弟子水平良莠不齐, 自己就算不能夺魁也能排进前三, 就算无法拜入青莲道人门下, 也可以给宗门里的各位长老留下好印象。 可就是这到手的鸭子,竟然被一对不知从哪里来的姐弟抢先了,叫他怎能不恨。 维厉只要一想起这事,心中就如怒火焚林烈焰难熄。第一名的盛满自从进了宗门修为坐火箭似的“唰唰”窜,深得青莲道人看重,他维厉惹不起。第三名是与他同时进宗,现已成一峰长老的亲传弟子,平时就是个没脑子的武斗派;第四名是从小受尽宠爱的宗主独子,一身跋扈嚣张的少爷脾气。 他暗戳戳比较着自己和其他人的区别,固执地认为要是真的论实力,他绝不会只在前五之中排名倒数第一。 维厉精明的很,知道盛满天资过人,五年时间境界从练气升至半步元婴,他一人难以拉她下马,第三第四各有背景,于是直接挑上了看起来最好欺负的盛安在背后蛐蛐。 那盛安腰间虽有剑,可根本就是个摆设。他与自己对战能赢,完全就是因为盛安他修了阵法,路数繁杂多变,不似寻常正道。他比斗之时可看的清楚,盛安的右手缠绕绷带并不是受伤,而是根骨全碎,是个半残的废人了。 他仿佛找到了什么重要把柄,带着一股子在道德高处指点万千的傲慢:“那小子是个残疾,右手全废了,现在能拿左手玩阵法就算他受天庇护了。他能得第二,指不定是他姐在后面运作了呢……” 王絮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双手在胸前搓了两下,眼神中透出几分鄙夷,还带着几分藏在深处的垂涎:“话说,盛安他姐长得很俊俏,身段也好,每次看到她那粉衣服一飘都妖的很。她那眼睛也勾人的很,看起来很会吹枕头风呢……” “青莲道人也真是的,年纪也不小了还和自己的女弟子……” “和自己的女弟子怎么样啊。”三人语焉不详,却彼此心照不宣地交谈,身后突然传来一清亮女声。几人明白在背后诬人本就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心中本就发虚,突然在背后的一声把几人吓了个准,王絮更是脚底一个踉跄,差点扑下石台去。 盛满一手拨开中间阻挡视线的绿植,一手抹过腰间绣有金丝的粉底云纹芥子袋,取出大约手掌一半大小的半圆形物体,迎风瞬间变大,好似一张大网拢住两波人。 “枕头风我不太会吹,拳头风倒是略知一二。” 周寸生两股战战栗栗,脸色一片惨白。他家里是在万宝阁当值的,自己也常常猎了妖兽去万宝阁兑换些灵丹来用,所以识得许多法宝。 此物名为槐影罩,注入灵力后可随意调节大小,凡罩内声音皆无法传自罩外,简直是密谋阴人必备法宝。 “盛满你敢!”维厉色厉内荏地大喊一声,想到这盛满半步元婴,自己只是磕了不少药才挤进金丹期,不由得心生怯意。余光看到王絮神色飘忽,周寸生双腿打颤,心中暗骂一声这俩筑基期真乃猪队友。 “我怎么不敢。”盛满的眼睛是杏眼,平日与人相交亲和力拉满。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极了可爱的月牙。 “一起上吧。” 维厉三人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万千复杂思绪只有一言以蔽之。 吾命休矣!!! - 盛安平日里的表情冷淡,除了面对师父和盛满外,在外面端的都是一副高冷姿态,导致男修忌惮不愿与他相近,女修心碎不敢找他交谈。故宗门里这条把太白峰丰登居与岁安院连接起来的小道极少有人走动,又有槐影罩此等杀人越货下毒手必备法宝,几人交手动静不算小,竟也无人注意到这个石台上单方面挨揍的维厉三人。 宗门为了护住自己的名声,对外界隐瞒了此事。盛满见自家弟弟不仅受到奸人残害,竟连宗门内的普通弟子都敢随意诋毁,心中火起越演越旺,拳风更加猛烈,更想违了那“不得同门相残”的破门规,一剑把他们都砍了才好。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盛满收了手,看起来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她又从芥子袋中取出一留影石,一边“啧啧”点头一边留下三人肿如猪头般的面容。 “再敢在背后诽谤污蔑,小心我把你们的这幅样子挂到宗门各处,你们三打一都打不过,到时候丢脸的可是你们。”盛满收起留影石,“我弟弟天性善良,不喜与人交恶,要是让我知到你们找他麻烦……” 她扬了扬拳头,维厉三人只觉得身上的淤青又开始发痛。几人在盛满的武力压制下根本不敢多言,鹌鹑似地缩在一起,待她离开好久才敢活动一下蹲麻了的小腿,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来。 刚刚三人报团取暖,四舍五入也算得上过命之交。维厉眼中阴狠阵阵,一拳捶在身旁树上。可那树日夜吸收天地灵力,树皮坚韧的很,受了一拳不仅没什么大碍,反而让维厉的拳头变得通红一片。 “死女人,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维厉放完狠话,却没能等来身边二人的应和。他转头看自己身边“共患难”过的二人,却发现一个好像被打傻了,嘴唇翕动了半天也憋不出来一个字;另一个人更是双目狰狞,看起来欲哭无泪。 周寸生顶着两个大熊猫眼,声音仿佛是从喉咙中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到最后都带上了哭腔,感觉下一秒就要喷泪:“维厉师兄,你别再招惹她了……看她方才的架势,传言可能不假啊……” “哦,什么传言?”维厉被揍了一顿,心头正憋着火。他见周生寸畏畏缩缩不敢多言,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作势要打,把周生寸逼的双腿打抖,直呼我说。 “我听有人说……本来这姐弟俩里,盛安才是那个有着顶级天赋的天才,但是盛满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把他弟弟的天赋夺走了……这是传言哈,我也不知道真假。” “既然有传言,那相比不是空穴来风。若真没有此事,怎会有这种天下之大不违的传言出现。”维厉好像抓住了盛满的把柄,冷笑一声,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 “如果确有此事……那我们以后还是躲着她走吧。盛满连弟弟的天赋都能狠得下心去偷掉,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事。” 周生寸胆子本来就小,今天又被盛满撞破背后蛐蛐人,还挨了好一顿打,言语顺序都有些混乱:“就算传言有假,她今天都敢仗着青莲道人的宠爱,连进宗时间早于她是维厉师兄都敢打,我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空中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就算是夏季这么炎热的时候都显得格外冰凉,更显得在林间平台上的三个人可怜兮兮。 “不。”维厉被冷风一吹,快被盛满打匀脑浆的脑子突然清醒。他挨个摇晃了下身边二人的肩膀,眼中是牢牢的笃定神色。 “他姐弟二人来到宗门时我早已进宗。他们俩一开始都住在太白峰的弟子居里,当时青莲道人不要钱一般地搜罗天下至宝送到那弟子居,不论是修补身体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还是提升实力的千百功法珍贵书册,皆由他姐弟二人共享。宗内事物繁杂,宗门财政吃紧,名眼人都能看出青莲道人的关注重心是盛安,那盛满充其量只是个顺带着的。” 第71章 “可后来如何呢?不过一年之期,青莲道人就给盛安划了岁安院,灵丹妙药未断,秘籍书册却少有。那盛满的境界更是在这短短一年内连升三个境界,从小小练气直接突破至金丹期,青莲道人才给她在太白峰弟子居内要了一处单间,盛满取名丰登居。从此开始,各式剑招秘籍运往了丰登居,哪里还有岁安院的份。” “你们想,青莲道人又不是那种大方性格,咱们宗门虽说不是一般的破落小户,但资源也就那样,能让青莲道人如此投入的盛安,必定是有着绝世天赋,甚至能带给宗门不可思议的回报,才能让青莲道人眼都不眨一下的给他各种资源。” “用来治疗身体草药神药好说,可修真界中谁不知道,最为珍贵的就是书册秘籍,从来都是只在大宗门内流通。对于小宗门来说,一本品级不高的秘籍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镇宗之宝。” “若不是觉得盛安成不了气候,盛满能有所作为,怎么可能让她看那些东西。本来是弟弟天资卓越,弟弟受伤后姐姐突然变成了天才,这世间之事怎能如此巧合。”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恐怕这事不是巧合,而是赤裸裸的阴谋。” 第62章 不得安 “可……可我看他姐弟俩感情很好啊。”王絮如丧考妣般哭丧着脸, 手指颤抖地碰了碰自己脸上的红肿。 “那可未必。” 维厉越捋越顺,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大了起来:“你看到她身上那储物袋没,那可是在万宝阁也能叫的上号的名品, 俗名‘春池袋’,运用空间的道法本就玄妙难言,这袋子所能容纳空间之大胜于普通储物法宝数个。而且春池又名‘唇齿’, 取唇齿相依之意, 一般都是两个起卖, 一粉一蓝相互映衬。” “那盛安身上的好像是带着蓝色的……好像是盛满给他的, 他天天带在身上。”听维利信誓旦旦地说了这些话,王絮却更加疑惑了,“这不就说明他俩关系好吗?” “愚昧!”维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制作春池袋的炼器师是一主一仆, 主掌粉色,仆掌蓝色,盛满这意思,不就是明里暗里的告诫盛安, 让盛安知道自己永远别想越过她吗!” 王絮觉得这番解释不太正常,周生寸认为此些语句逻辑不通, 可二人看着维厉脸上被盛满特意赏的几个大掌印, 愣是不敢再吱一声。 维厉一番输出后自知失言, 身上的伤又火辣辣的疼, 便打算先回弟子居处理一下。哪想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石子, 不偏不倚地滚到他脚下。维厉来不及反应, 整个人脚一滑就往石台下跌去, 手臂下意识一张揽住另外二人, 三个人齐刷刷地滚了下去。 葱郁草木间, 一片青绿衣角在间隙中划过,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 清极宗的早课是全宗门一起上。盛满在茫茫人头中精准定位自家弟弟。让她惊讶的是,维厉的脸上不仅青一块紫一块,竟然还折了一条腿,用纱布紧紧缠着。王絮和周生寸两人一个折了条胳膊,一个双臂骨折,看起来就像一起摔到了沟里一样。三人站在一起,散发着一种惨不忍睹的幽怨气场。 修士从小入道,个个皮糙肉厚刀剑难入,自愈能力堪比无敌大猩猩。可他们明显摔了有段时间,现在都是这个样子,不难看出当时摔得有多惨。 盛满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背对着三人和盛安说话。枕苏也有些纳闷,盛满昨日把他们打的挺惨不假,可还是顾忌着“不得同门相残”的门规,没弄出来太大的动作,只是往肋骨、腰腹这种被衣服遮住,不会轻易露出的地方“重点照顾”了一下,哪有现在这么夸张。 莫不是这几人在背后嚼人舌根子犯了口业,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枕苏又想到余镜台曾对她讲过的“碰瓷”一说,不由得多注意了对面三人几分。 维厉恶狠狠地盯着盛安,手心中应景地冒出了汗。昨日他坠崖时,依稀间好像看到了这小子的衣袍。 就算不是他干的,他维厉现在成了这副丢人模样,盛安他姐也有责任。维厉死死咬住后槽牙,眼神仿佛化作利刃一般,隔着人群狠狠射向姐弟二人。 盛安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他的眼睛和盛满的眼睛形状很像,只是更长一些,配着细眉更像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像是水一般的温柔。 可他的瞳孔极黑,阴郁的好似化不开的墨。平日里与人对视,也只给人留下个内敛安静的印象;可他冷脸看人时,眉眼间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像是要穿破血肉,直直剜开对方的白骨一般。 维厉对着这野兽窥伺一般的眼神,只觉得对面像是寻找着机会,趁机将他的喉咙撕扯殆尽。尽管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可他手臂上的汗毛几乎全部乍起,后背不自觉地生出冷汗,几乎洇湿了他中衣的背部。 盛满元气十足地说了些宗内八卦,却没听到盛安的回答。她顺着盛安的视线,看到了维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神色。 她以为维厉因为昨日说人坏话被她痛扁一顿心存怨恨,一时间只觉得这人和苍蝇一样,不仅让人讨厌,还赶不走他。 维厉自然看到了盛满眼中的不屑与厌恶,心中更是恼怒。自己这一身伤口和今日丢人之事全都拜这个女人所赐,怎能让他不恨! 他的眉毛皱起,又强压着和心里的火一样舒展开来,却看到盛安那小崽子有了新动作。 只见他抬起左手,手掌合在一起搭在锁骨处,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喉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做完后还顺势将手搭在肩膀处轻轻挥了挥,像是掸掉衣服上毫不起眼的灰尘。 这动作幅度不大,但胜在挑衅力度够足。维厉眼睁睁看着盛安眼中浓郁的轻蔑之色,后槽牙都咬的“咯吱咯吱”响,眼白里都生出了红血丝,看起来像是要当街找事一样。 盛满背对着盛安,自然看不到自家弟弟如何杀人诛心的挑衅人家,只觉得维厉这人不仅心肠不好,脑子里可能还有病。 盛满心中暗道:看起来昨天没能打服他。 她眼睛一转,破天荒地朝维厉笑了一笑,心中则是暗暗盘算着要不要去弄一个麻袋,半路劫了维厉再打一顿。 维厉一看她笑,就想起来昨日她是如何一脸笑容地挥拳痛击自己的,顿时一阵胃疼,脸都变的皱巴巴的。 盛安将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收入眼中,视线转向盛满:“他们身上怎么挂了彩,还到了骨折的份上。” 盛满闻言不再与维厉一般见识,自然地转身回应:“可能他们昨天背地里说人坏话,被上天惩罚掉到沟里去了吧,真晦气。” “姐姐可还记得他们说了什么?” “我没怎么细听,早就忘记了。”盛满怎能说出实情戳他伤疤,连忙转移了话题。 “对了,今日下了早课我就不与你一起走了,师父说让我下了早课去找他,说是得了一本秘籍,让我练个什么剑法。” “……好。” 盛安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日无二。盛满身高不够,也说话时也未抬头上看,自然看不到盛安的反应。可浮在半空中的枕苏却能看到盛安在听她说完这句话后骤然阴沉下来的眉眼,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可其中蕴含的复杂情感让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早课无非就是打坐提纯灵力,再统一练习一些类似“挥劈砍挑”的基础剑式,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盛满下了早课和盛安打了招呼就朝白龙居飞奔而去,自然没看到她早课前想要套麻袋打一顿的对象又靠近了自家宝贝弟弟。 “拿不起剑的感觉不好受吧。”维厉一瘸一拐地移到盛安身旁,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盛安,你认命吧,你这辈子也只能居于盛满之下了。” 盛安表情不变,看似在关心维厉,实则不轻不重地堆了回去,甚至连回复的语气没有任何多余波动:“这位道友,走路还是要当心一些。我看最近多雨,若是再掉到沟里,先不说伤到哪里,与你同住的各位也不喜欢一身泥巴味的舍友。” “你!”维厉被他寻常又平淡的语气刺激到,反而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感。他狠狠地剜了盛安一眼,一蹦一跳地和同样可怜的王絮、周寸生二人离去。 清极宗执法堂内任务有两种大类,一类是宗门内的事宜,如帮这个峰的长老的菜园子除除草啦,去弟子追人的现场当当气氛组之类的小事,能拿到的点数很少;另一类是需要到宗门外进行,一般都是猎杀妖兽或者是满足当地投上来的帖子,点数一次就是宗门内任务的十倍之多。 清极宗门规第五条,凡总内弟子,不可随意出入宗门。若有出宗之意,应先在执法堂或长老处报备。盛安不缺丹药和法宝,却依旧会接些任务换取点数,最近几个月内更是出宗了快要十五次。在师父和姐姐那里,他说不想让自己的历练与他人相差太大,让他心中愧疚难安。只有盛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出宗只是为了研究那遗迹中的古籍。 第72章 书中所言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上面还附有着锐不可当的灵力威压,就算是金丹期的盛安,也无法一次浏览完毕。他自从三个月前发现这本古籍,每次都借任务之名离宗,用一天甚至更少的时间完成任务,其余时间甚至还在宗门外与遗迹中设下一传送阵,片刻便可到达目的地。 他这三个月不眠不休,潜心破解此本古籍,上面的“天道”“天命之子”之类言论让他又惊又怒。 盛安何等聪明,此书不过让他翻阅一番,就已经推出了自己之前的身份是本世界的天命之子,可因为青莲道人的师弟作祟,此间世界刚经历了战乱,急需一个支柱连接,竟是连让他恢复的时间也不给,将天命之子的身份转嫁他人。 想到盛满之前资质平平,近年境界却以极其骇人的速度上升。盛安垂眸暗思,鼻间长出一口气。 若真是姐姐当上了这天命之子,倒也还不错。 盛安合上手中书册,快要脱力的指节上抬,揉了揉疲惫不堪的眼睛。这书中的一字一句皆有玄妙,每多看一字都像是在直视烈阳,又像是在万千锐利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被黑暗中隐匿的无数恶意刺个鲜血淋漓。 他算了算时间,也到了应该回去的时候。只见他敲击三下地面,又旋开腿边机关,身后原本被乱石覆盖的地面忽的下陷,露出一个方形凹槽来。 他站起身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就在他要将手中古籍放入原本凹槽时,小腿因为酸麻猛的踉跄一下,保持平衡的左手不知按到了墙壁上的哪处机关,在凹槽上面的墙壁上又轰隆隆显出一个凹槽。 盛安单眉一挑,只觉得事情有趣。他当时发现此处遗迹之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地毯式搜索,连刚才如此重要的古籍都被他从地底下翻了出来,却从未见到过这个机关。 他靠近新出现的凹槽几步,打量着里面的盒子。盒子是用价值连城的黄花梨木制作,盒子顶端却镶着一块颜色浑浊的凡玉,看起来和盒身尤为不搭。 盛安谨慎,从身边找了根树枝,将灵力包裹住顶端碰撞木盒开口,屏息凝神,一插一挑,木盒盖子很轻易的就被掀开了。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盛安在凹槽里取出第一本秘籍时吃了不少苦头。他一动不动,抬手放出一火球照亮较为昏暗的四周,借此火光来观察盒内物品。 里面是一本书。 由于角度原因,盛安看不太清楚书的封面是何文字,他谨慎地走到这个新的凹槽旁,待看清上面所写之字时仍倒吸一口凉气。 这书看起来是走的言简意赅的风格,四个字明明白白的停在书的封皮上,简直简洁明了的吓人。 盗身夺舍。 盗身尚且有几分可以延伸之处,夺舍就是实打实的禁忌了。整个修真界若是有人与“夺舍”二字车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不是被全修士追杀就是被逐出师门。 盛安明白,自己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立刻关闭盒子,然后上报宗门,或者立刻就地销毁。可他的手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从那木盒中拿起了那本让人动心骇目的书册。 我只是想见识见识,为何众人会对此避讳莫深。 他心中这么想着,翻开了第一页。 只是看一下而已。 他揪皱了此书的封皮。 在无人在意的黄花梨木盒角落,悄无声息地冒出一丝黑烟混进昏暗的空气中,钻进了盛安的发梢。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奇心害死猫哦安安boss 第63章 不得安 天光乍亮, 几声清脆鸟鸣在林间盘旋,又自由自在地飞过隐匿在重重林木间的小道。 盛安走在林间小道上,没有像平日那样借用传送阵回到宗门, 反而不用灵力,一步一步从遗迹出走出,顺着记忆前行。 他走到了一处山崖下。 这山崖十分陡峭, 犹如一面巨大屏障屹立于天地之间, 像极了正派凌然的擎天柱。若他还是个孩子, 定会心潮澎湃, 拜倒在这无名山崖的风姿下。 山崖依旧未变。 可他已然不是那个弱小而愚蠢的孩童了。 盛安左手一挥,一阵声势浩大的疾风袭来,却在刹那间伏在他手掌之下, 如同被一头驯服的猛兽般温顺, 片刻便将他送到了崖顶。 盛安慢慢踱步走到崖顶中间,那里有一个特别突兀的凹坑,与周围的平整模样一点也不搭。 他撩起衣袍,被绷带缠绕的右手又慢又狠地划过凹坑边缘, 任由边缘碎石划破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的血色像是一把无形却致命的利刃,剜开了他脑内自以为已经不在乎的记忆。 好疼啊。 疼到连一碗呛人的迷药都压不下。 那日的情景仿佛又重现在盛安眼前。自己喝下了假仙人给的神药, 说是用来调理身体的, 可那药一入口他便觉得昏昏沉沉, 不知何时昏迷过去。再醒来时, 看到的是插进自己指尖的一把匕首, 和拿着匕首神色癫狂的仙人。 那神色他见过, 之前村子里有个叫王二的赌性成瘾, 竟然卖了妻子女儿换来些许本钱, 最后连那些脏透了的本钱也一输而尽, 在赌坊三楼一跳而下,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仙人此时的表情,和那王二最后下注之时的样子,又有何不同。 盛安不敢表明他已清醒,只是咬着牙忍耐从指尖传来的剧痛,不敢泄出一丝声响。 他甚至苦中作乐在心中暗道:都说十指连心,今日终于体会到了何为噬心之痛。 那匕首划开血肉,挑断经脉,从指尖开始削出白骨。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一副完整的右手白骨已搭落在地,手掌处还覆了片肉皮。 那假仙人见事情顺利,更是不加防备地把他拉过去,准备取他另一边的左手手骨。他的动作幅度不小,心门正好对在了盛安额前。 说时迟那时快,盛安一直默默积累的灵力瞬间催发。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瞬间释放的灵力撑爆了他被药浸的只剩丝丝黏连的经脉,直冲他的百会穴去。那假仙人没想到一个稚子能有如此反击,下意识拔出匕首捅向盛安心口。 盛安为求一击致命,整个身体不设防的展现出来,只是在最后勉强避开了心脏中间,整个人凭借一口意气吊住残命。反观那假仙人,他被盛安所发出磅礴灵力化为一股利刃钉入其百会穴,带着鱼死网破的信念,把他的头炸成了无数碎块。 二人身边皆是红色蔓延,一时间竟说不上谁比谁更惨一些。 以专门药浴浸身七年,开始前将曼陀罗汁捣碎成泥加入水晶花汁灌下浸软经脉,再碎肉取骨,最后辅以秘剂方子和灵力护法,可将夺来之骨与自身之骨替换。 移花接木,是为盗身。 充斥着满满血色的记忆在脑内重新翻腾旋转,与盛安在遗迹中新看到那本书册的前半部分一一对上。曾经在山崖之上奄奄一息的少年身影仿佛与纸页上笔画分明的文字重合在一起,化作漫天寒冷飞雪无情降落,又落入更加纵深的漩涡。 他此时心如木石,脑中好像有呢喃声暗暗低语。 前几日在石台后听到的话此时仿佛毒蛇一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四肢。 盛安何尝不知,自己右手已废,与剑道再无可能。无论自己之前多么耀眼,对剑道再怎么有天赋,可废骨就是废骨,就算走了阵修的路子,又怎能与自己之前相比。 又能在修道这条路上走多远呢。 一道风声突的呼啸而来,盛安心中警铃乍响,一个错步避开此击。但这风声不像攻击,倒像是有人怕什么跑了,情急之下挥出来的剑风。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眨眼之间,一袭红影强硬地夺走了盛安的视线。来人面如冠玉,贵不可言,眉目间有股淡淡的傲气,身量不高,气势却不小,身上穿的是红衣红裤金红靴,竖着高马尾的也是金镶玉的红系带。 他手执长剑立于崖上,谁人见了不称一句“鲜衣怒马少年郎”。 可这少年郎看起来来势汹汹,可见到盛安之后反而像是被禁了言般不发一言。 这人如烈火样子的一身红炫的盛安眼疼,这的不走寻常路的表现更是扰的他心中警铃声声震耳。他细细观望,发现对面这人腰间系着一块金色弟子牌,亮明了此人的身份。 铭剑宗,楚景钰。 各宗门下弟子在外行走时,常在腰间系上弟子铭牌以证身份。盛安不喜腰间赘余,平日里会把自己的弟子牌收在春池袋中。 铭剑宗……好像是个挺有名的剑宗,可这人长得眼熟,又姓楚……啊! 年少的记忆在他脑中打着转翻滚,过渡到了他被假仙人所害的前两年。 那时姐弟二人已在崖上苦修不知数日,身量都是直直往上窜。本来今日是下山采购的日子,一般是崖上三人一同前往,可盛满昨日练剑练的狠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就是不愿意起来,仙人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几块灵石与凡尘世所用钱币数枚就不知所踪。盛安无法,只得一人挑起重担,还被他嘴馋的姐姐塞了一兜子的小纸条,纸条上是各种零嘴,甚至详细到要几分甜度。 第73章 在这无名山崖往北,走约摸一个时辰就是个不知名的城镇,平日几人都在这个镇子中采购物件。镇子平日里不算热闹,可今日像是有什么特殊活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还多了许多陌生面孔。 盛安在采购物件时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缘由。他一直在崖上修习想成大道,不知岁月更替如流水,才知今日是中秋。每到八月十五,出了镇子去外面打工的青壮年也会回到镇中。在夜灯内燃起烛火,再系于竹竿之上,让高挑汉子将其竖于屋檐或露台,称之为“竖中秋”。有些人也在镇内树枝上悬挂一排小灯,与家人坐于树下共享中秋盛景,共观满城灯火。 还未入道之时,盛安在家里过中秋节只是吃月饼,爹爹有时还给他们带回来李二婶家的桂花糕。盛安虽说早熟,可毕竟还有些少年心性,一时在镇中玩的兴起,直至月上中天才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见前方左侧有个卖灯的小摊子,走到摊子前面停步想了想,花钱买了五个纸灯。那老板正巧要收摊,今天生意好,正好剩了六个,见对面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脸上未褪的婴儿肥很是讨人喜欢,就把摊子上剩余的六个纸灯都给了他。见他手中东西不少,摊主还给了他一个大袋子用来乘纸灯。 盛安道谢后拜别摊主,想要学着旁人将树挂在树枝上。可在镇中长得高些的树上早已经是一片满满当当,就算有些无人问津的“漏网之树”,长得的确有些差强人意。 盛安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准备把灯拿回山崖上去,眼前却闪过一道亮光。 是一条河流。 这河地方很偏,上面修了一座拱桥,看起来像是中下游部分,流速不快,生的弯弯曲曲,可就算这样无人驻足的地方,上游也有各式各样的荷花灯飘转在上面,斑斑斓斓,像是轻摇慢舞的彩绸,一眼看不到尽头。 盛安突发奇想,在岸边放下手上的东西,又从大袋子里取出买来的纸灯。 寻常人家放河灯,要么就是荷花形,要么就是船形。盛安没想太多,只是心里觉得既然都是灯,花里胡哨的灯能放,四四方方的纸灯怎么就不能放了。 他一开始还担心水会浸入灯中,可没成想这灯是由油纸做成,不进水雾,甫一入水就要欢快地顺着流水离开,到是省了盛安不少时间。虽然手边没有笔墨写上祝语,可他也不拘泥于此。 盛安蹲在河边,首先给父母放了两盏,祈祷他二人能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又给自家姐姐放了一盏,希望她心想事成,少些蛀牙。 他长睫低垂,手中第四盏灯还未入水,就察觉到了一阵视线。那视线似从左上方传来,虽说纯粹热烈,内里却毫无恶意,反而透着好奇……和战意。 战意?盛安笑着摇摇头,只觉得自己最近练剑练的有些多了,一个小小镇子里,这么会有人对小孩起战意。 纸灯触水而行,晃晃悠悠地汇入星星点点之中,那目光也并未消失,盛安询着目光看去,只看见桥上站着一红衣小孩,身形看起来比他小些。二人虽说目光直直对上,可那孩子好像不知遮掩,视线反而变得更加热切。 热切的有些诡异了。 二人相望,一时都没有动作。 这或许是哪家跑出来玩的小孩。 盛安这么想着,却发现最后剩下的两盏纸灯因为风吹的缘由,离自己有些远。他拍拍袖子站起身来,准备放完后就快些回去,哪知桥上的视线见他起身没有任何收敛不说,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盛安有些纳闷,又抬头看桥上那小孩。二人视线再一次对上,出于礼节,盛安朝他微微颔首。哪知那小孩见盛安态度温和礼貌点头,眼睛突然一亮,右手猛的抚上腰间。盛安这才看清,这小孩腰间还别着把黄金剑鞘,在漫天灯火下刺的他眼花。 这小孩右手拔剑,左手一翻落下桥去,随意找了一盏河灯借力奔来。好巧不巧的是,那灯正巧就是盛安为师父放的第四盏纸灯。 那灯受到猛力冲击,在水面上摇摇晃晃坚持了一阵,辛苦挣扎浮沉不断,颇有股“身残志坚”的毅力,可最后还是从下到上齐齐没入水中,漾出的水波纹路宣告了它不幸的丧身之祸。 “我的灯!” 盛安下意识地抬起右臂,悲愤不解的声音淹没在空中突起的烟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假仙人事发前的盛安:哪里来的小屁孩敢踹我师父的灯 假仙人事发后的盛安:兄弟踹得好(大拇指) 第64章 不得安 盛安还来不及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纸灯哀悼, 一阵激烈剑锋就逼至身前,叫他不得不先撤后几步。 那小孩别看身形小,可手中长剑如臂指使, 速度不快但胜在力大点准,每次攻来都能卡住最难以还击的那个点。 盛安是剑修不错,可师父平日让他淬炼身体和提升境界为主, 偶尔听他央求才教他几招, 就连他和姐姐用的木剑还是俩人一起削的。 他现在只用双拳拆挡, 和对面打得不相上下。刚才离得远还不觉得, 这小矮子一身红半身金像极了一个炮仗在他面前晃悠,晃得他平时七窍玲珑的脑袋好像堵上了六窍,怎么也想不通这小孩发的什么疯。 “你的剑呢?”二人过了几十招, 小矮子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双眉皱的紧紧的。 “我没有剑啊。”盛安趁此空挡快速将散落一地的物品收拾到一起,心中暗自惊讶这小矮子的实力。 崖上虽然没有同龄人,可他从师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自己的境界升的很快, 只用了五年时间,就从刚入道升到了超过筑基的境界, 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姐姐也只有第一年能和他打成平手, 之后就打不过他了。他虽然没带剑, 可也不是哪个同龄人都能和他打成如此旗鼓相当的。 “你瞎说!”他的实话实说反而惹急了对面小矮子, “剑修怎么可能不带剑。” “我说的是真的, 我今日真没带剑, 是空着手来采购东西的。”盛安刚刚说完, 就看着刚刚还一脸兴奋的小矮子摇身一变, 成了眼眶含泪的小矮子。 “呜……剑、剑不对无刃之手, 我、我破戒了……”盛安一脸懵逼,就看着那小矮子把剑随地一丢,连酝酿的时间都没有,豆大的泪珠像是无法关闭的水阀一样哗哗往下流。 “你……你别哭啊。”盛安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架是对方要打的,手是对方要动的,哭怎么也成了对方。他听到小矮子激动之下嚎出来的句子,把自己从里到外翻了个遍,拆了包桂花糕塞进嘴里,把油纸折成小刀形状。 “别哭了……你看,我有刃的。”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处理对不对,可这矮子要是再不停下他比炮仗还响的哭声,等到他家长过来,自己可免不了一通麻烦事。 小矮子看着他手里的“刃”,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哭声却是瞬间消失。 虽然自己只是想让他闭嘴,可这样竟然真的行? 这孩子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盛安无语到极致反而笑出了声,那小矮子好像也反应过来,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捡回了他扔在一旁的剑,小心翼翼地插在了腰间剑鞘中。 月亮隐在了云层下,两小只在河岸坐的很齐整,心平气和地开始交流。 原来,这小矮子姓楚名景钰,比盛安大上两岁,是铭剑宗一个长老的宝贝儿子,也是铭剑宗有名的小天才。别看他年龄不大,却是个天生的剑痴战斗狂,平时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练剑,而且是那种逮着人就要跟你来场1v1的那种性格。 偏偏他一有关系二有天赋,是铭剑宗名副其实的宝贝疙瘩。小祖宗邀请你跟他打,谁敢拒绝,谁能拒绝。 但这小祖宗闹腾的实在太勤,导致大家每天都腰酸背痛的。于是,大家想了一个招,只要不跟楚景钰直接对上视线,就当看不见他眼睛里闪亮亮的“求打架”。 “如果有人回应你的目光,还朝你微笑点头,就说明他同意和你切磋了。”楚景钰回忆完毕,“这是师兄的原话。” 你这师兄行不行啊! 盛安看着面前盯着水面发呆的楚景钰,越看他越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是发育不良的那种。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教育自家姐姐的场景里。 “你这样不行的。你们宗门知道你的习惯还好,如果在外面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就不要再这样做了,万一对方是个普通人怎么办。” “你又不是普通人。”楚景钰眼神不变,嘴巴却扁的像个鸭子,“我就是在直觉上感到你是个剑修。你体内有灵力,看起来还比我多一点点。”他大拇指和食指分开,比划了一个短短的横,“多这一点点哦。” “你的手上还有茧,只有常常握剑才能在那个地方生出茧子。” “可是你是剑修,怎么能不带剑呢。” “师父从未要求过我这样做过。” 第74章 这下轮到楚景钰惊讶了:“怎么可能?” 他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可突然上线的情商让他住了嘴。毕竟是人家师父的事,自己也不好说太多。 “可能我师父他自有考量。”盛安拿出为自己剩下的一盏纸灯,双手合十许下心愿,刚想让它并入河流,那到热烈的视线又一次重现。 他狐疑地扭头,却看到楚景钰还是盯着河面看。 扭头。 回头。 扭头。 这次恰恰跟楚景钰的视线撞了个正好。 “我今天是离家出走……没带钱……”楚景钰眼神飘忽,别别扭扭的话还没说完,手上就被塞了一个未拆封的纸灯。 “……谢谢。” “不用谢,本来也是送的。” 两个小孩放完了河灯也许完了愿,楚大宝贝疙瘩准备在这里等着宗门内人来接。他情绪上来了离家出走,只知道捡平坦的道前行,根本不记路。 “那……”盛安本来想会去崖上,自家姐姐一定在上面因为自己爱吃的东西还没到而发牢骚。既然已经晚了…… “我们打一局吧。” “那可不行。”楚景钰耳朵竖起,双手紧紧捂住他那十分乍眼的黄金剑鞘,“剑不对无刃之手,这是我们的门规,违反了要抄一千遍的。” “谁说没有。”盛安接力跃上枝头,在身后几步的高树上折下一根枯枝。 他以枝代剑,风姿特秀。 “——有此足矣” 最后当然是盛安把楚景钰打成了饼饼。 “我下回一定会打败你的!”楚景钰在他走之前还一抽一涕地,又拿着盛安友情提供的手帕擦脸,擦完眼泪又往外止不住的流。 “嗯嗯嗯。”盛安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打不过就哭的类型,紧忙收拾东西远离现场逃之夭夭。 说实话,他现在好像有点理解楚景钰的师兄们了。 时间回到现在。看着对面依旧张扬的穿衣风格,那天被哭声烦爆的盛安眼神都暗淡了一下。 “盛安!”他还没说什么,楚景钰就已经开始大叫,“我前几年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本来想再和你一较高下,可你怎么就搬走了!” “找到我?什么时候?”盛安细细问了两句,才知道自他二人十二年前河边打架之后,楚景钰就把他当做了超越目标。十年前,他的一个师兄找到了盛安的三人所在崖上,可他当时有事抽不开身,等到有空的时候发现崖上除了山洞中的一些物品证明这里曾住过人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了。 巧的是,楚景钰去的那一天,正巧是青莲道人带姐弟俩回家的那天。 “我本来以为在各大赛场上可能以遇到你,以你的天赋,定不会是修真界的无名小卒。可我这些年从没在赛场上找到你。” “这么多年,我每年都过来看看,想着能不能再遇到你一次。师父说,我对那场败仗的在意程度太大,对以后的心境历练是个阻碍,如果不越过此劫,未来可能会铸成心魔。既然今天遇到了,我们就再打一架,看看我今日,能不能超越你。” 日光照在他仿佛金玉制成的长剑上,反射的光圈有些晃眼。 “如果我赢了,那么这心境阻碍自然可破;如果我输了,我还是会努力打败你的!” 朝气,正义,风华正茂。 他的眼神好似骄阳天光,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生机勃勃,万古长春。 盛安左手抚上腰间一直带着的剑鞘,眸色低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楚景钰又一次催促才缓缓点头。 “好啊。” 话音未落,剑已先至。 数年未见,楚景钰的剑招更是大开大合,走的是一派正道之风;盛安左手持剑,灵巧多变,不慌不忙地破解对方招数后瞬间转守为攻。 明明二人都是将发束成少年感十足的马尾,楚景钰的年纪甚至还要比盛安大一些,可若是有第三人观战,便能看得清楚,楚景钰身上就是充满着不惧风雨的少年意气。盛安却步步为营,身上有中少年老成的不协调感,明明预判到了对方的攻势,有时候却看起来格外力不从心。 二人出手都很快,短短时间就过了百余招。到最后一刻时,二人同时停手,楚景钰的金玉剑身搭在盛安右肩,盛安的木剑离楚景钰胸口只差一毫。 空气仿佛静默了一瞬间。 道道裂纹从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剑上蔓延,直至剑身裂成上下两半。而另一柄剑上的金红剑穗齐齐掉落在地面上,犹如凋谢在崖顶的万寿菊。 “你……” “我输了……” 盛安截住楚景钰的话,将剩下的半把残剑收回剑鞘。他正打算离开这里,却被楚景钰一把拦住。 “你说什么呢!”楚景钰眼框红的像给眼圈用朱砂描了一圈,看起来像是极力控制自己收敛情绪。 “你为什么换成了左手剑?为什么和之前差这么多?为什么还是用着木剑?” “你为什么和之前的你不一样了!” 因为右手已残。 因为重新用左手练剑。 因为我只有这把剑。 因为我早就不是之前的我了。 盛安说不出话来,耳边像是有蜜蜂环绕嗡嗡的响,可楚景钰的话他听的明明白白。清极宗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阵修,是个右手已残拿不起剑的前剑修。留着这把木剑是因为从小用的有感情,也不全是因为感情。 一个失去天赋的剑修,就算有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又能如何呢? 楚景钰收剑入鞘:“我在宗主那里偷听过,知道你身上的遭遇。他们都惋惜,可是我不这么认为。十二年前那个拿着跟破树枝就把我打败了的你,绝对不会变。我一直以为,你可以克服,还可以成为我的心魔,可你现在如此……” 他嘴唇翕张,像是死死收住了自己的话,可那些话思索再三,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憋了出来。 “我原以为你我二人会是劲敌。” “现在看来,是我走了眼。” 盛安看起来是个心胸开阔的君子,实则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维厉三人背后嚼舌根被他听到,他都要送对方一个“骨折大礼包”。可他心里也十分清楚,楚景钰并非落井下石的小人,他只是个傻得单纯的剑痴,剑心纯粹从不被外物所扰。 而对楚景钰说的这番激动之言,盛安无法反驳。 他说的是实话。 哪有那么多借口。 吾非往昔,今者非古者而已。 第65章 九重城 虽然楚景钰长了十二年的个子没什么成效, 但他随时随地大小哭的性格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还加强了不少。此时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崖上,就会看到一袭青绿弟子袍的盛安坐在崖边一脸迷茫, 身旁一个红中透金的人抱着他的手臂眼泪哗哗直淌,一袭破锣嗓子嚎得嗷嗷作响,像极了红鹮靠在竹子上撒泼。 “呜呜呜呜……我以为你会很厉害, 我们能好好交手, 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了……” 这边的楚景钰是哭得痛快了, 另一边盛安的微笑面具直接碎掉了一瞬间。 虽然知道这小子不是故意的, 可盛安还是有种想给他一个爆栗的冲动。 “我以为我们俩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呜呜呜呜……你怎么就、嗝!英年早逝了呢就……呜呜呜呜。” 盛安耳边是变音期少年全方位无死角立体环绕声摧残,烦的他根本不想纠正楚景钰‘英年早逝’不是这么用的。楚景钰的变声期好像特别长,到现在还是一副公鸭嗓, 一出声就像个活生生的人形破锣, 也难怪他一开始不说话。 年轻,天才,充满无限可能性的身体,这些都是盛安曾经拥有过、甚至远远超过的。他看着身前楚景钰毛茸茸的发旋, 脑中本来只是为了抵御他的“魔音干扰”而放空,思维却不知不觉偏到了另一个方向去。 先前在秘境中发现的书册仿佛化作流水涌上心头, 一字一句在盛安的识海中越发清晰。盗身和夺舍都是修真禁术。 二者相同之处, 皆是夺取他人之物充盈己身。而这俩最大的区别, 就是一个是取他人根骨与自己本身融合, 变得是自己;一个是通过驱赶或吞噬神识获得对方身体的掌控权, 变得是对方。 在一片闹人的鬼哭狼嚎中, 盛安左手缓缓抬起, 直到与楚景钰的脑瓜相平。 以灵力蔓延掌心, 触及百会穴削弱对方识海抵抗力, 再变掌为……等等! 盛安猛的一惊,反手就把泪崩的楚景钰推到一旁,刚刚仿佛漫上朦胧雾气的眼睛也恢复至原状。 我在干什么? 他出了一身冷汗,左手指尖有些劫后余生地微微发颤,连忙随意找了个借口从此地逃开,不去理会身后楚景钰懵逼又委屈的叫喊声,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返回宗门,回到岁安院。 他坐在蒲团上,窗外是略显聒噪的蝉鸣和清心淡雅的荷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很快,让他无瑕去思考别的东西。 第75章 我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我当时真下了手,楚景钰会变成什么样? 他又想到自己曾听闻,被旁人夺舍失败后的修士因为顽强抵抗导致身体经脉受损,境界大跌,连修真界公认最神秘的识海也遭受了灭顶之灾,变得极为脆弱。 盛安打坐修炼,默念了数十遍清心咒,将自己这不可思议的想法和在遗迹中看到的那本书的内容全部揪了出来,把它们揉吧揉吧蜷成一团压进了脑海最深处,打定主意让其永远都别想出来。 可现在的他尚不知晓,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是万劫不复。 - 修真岁月变化极快,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因为路途遥远,且这赏花宴会持续三日,所以要提前拜访。因为盛安曾在九重城的护城阵法上帮过城主,九重城主投桃报李,甚至财大气粗的给盛家姐弟派了一艘私人的传送方舟。 传送方舟在极清宗各峰弟子呆若木鸡的目光中浩浩荡荡地起飞,几乎在当天就从清极宗到了九重城。 九重城在东海各岛还要往外的海上,被公认为是离极海最近的人类居所。可自从它无缘无故消失之后,就算是枕苏翻遍了玄机阁藏书阁的每一本书都没能找到它的存在。 方舟前进的很快。盛满性子急,先一步跑去了方舟甲板,枕苏浮在她的身后,终于见到了这书上都只有伶仃记载的九重城。 九重城名字起的很形象,整座城镇呈圆形,立于最中心的是中心城,自此向外的圆形分城为第二城到第九层。从上到下俯视看去,就像由九个圆环组成的玉环。 九重城的中心城的墙壁最高,第二层次之,以此类推。城墙通体全是银色,看起来像是特殊的金属铸成,自带一种天然的威慑力。内里看不清商贩排布,却能看到内里重重叠叠的灯火辉煌。 枕苏看的清楚,约莫估量了下位置,心中更是疑惑。 这九重城分明离玄机阁所在地不远,又是“万宝之城”,为何会在千年之后变得毫无音讯没有多少记载呢? 可无论枕苏心中有多少疑惑想要去找到答案,现在的她也离不开盛满十步之外,她这些日子看的清楚,自己好像被卷进了某个人的回忆中。虽然不知此地与外界时间流速是否一致,可既来之则安之,也只能跟在难掩兴奋的盛满身后,四处观望这九重城。 此艘传送方舟是九重城主独有,故直接把船上二人运到了中心城。盛家姐弟从城外走入,只觉得熙熙攘攘特别热闹。盛安之前来过九重城不少次,对这副景象早已习惯。可盛满从小就没怎么出过远门下过山,更别提去这么热闹的地方,当即兴奋地比麻雀还要吵闹。 九重城城主府及其用来招待外人的宫殿处在中心城的正中心,直来直去的路呈极其对称的“米”字形,各条道上都铺着颜色不同的布料,上面满是新奇玩意。无论是外界一杯值千金的灵泉,还是药效奇高的各式灵丹妙药,只要你有钱,在这里甚至按斤买。 本来来参加赏花宴的众人应该住在城主府旁边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万福宫”,可盛安之前与九重城主有私交,还是住在他自己的地方,自家姐姐自然是跟他住在一块。 盛安的居所在城主府的另一侧,万福宫正好相对。与虽然知道九重城富裕,城主更是不差钱,但盛安的居所还是把枕苏盛满二人吓了一跳。 盛满惊的是盛安自己在这寸土寸金的九重城内有个大房子,说是房子都有些惭愧,这简直就是个小型宫殿。她从没见过这么华丽的宫殿,也没想过自己能托弟弟的福,能从这富丽堂皇的地方住上三日。 枕苏惊的不是是这房子的奢华占地,而是它格外让人眼熟的外观构造。通体呈银,上覆玄妙花纹,内里各式亭台楼阁工整对称,最中间由一片小湖隔开,整座宫殿最外围由对仗的十八道墨色柱子围裹,最上面是雕刻的各式神兽样子,在阳光下好似撒了金粉,显得格外闪耀。 这不就是盛安在极海居所的至尊豪华版吗!!! 盛安有事与城主商议先走一步,走之前让盛满在这宫殿中随意选个房间住。盛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靠湖最近的房间,整个人像一滩水一样躺在床上嘿嘿傻笑。枕苏看着这小姑娘抱着被子翻来滚去,没有一点出去晒晒阳光的想法,顿时感觉颇为头疼。 她本想四处去看看这座宫殿,可盛满不出门,她也动不了,只能现在窗边随意看看了。 枕苏左肩轻轻倚靠住墙壁,感受着微微充满水汽的湿润空气,视线投射过半开的窗户直直看向宫殿其他部分。这座宫殿的窗棱也是银色,看起来像是在木头上刷上了银白,反射着暖融融的阳光,和一片格外亮眼的银丝。 等等,银丝? 枕苏立刻支棱起来。她细细观看,发现在房门口踌躇不已的是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量不高,端着一盘精巧有型的糕点,眼眶好像还有点红。她身上的纯白衣衫好像有些大了,腰间松松垮垮的,整个人在盛满门前不断深呼吸,好像没有意识到她一头如雪一般银发有多么引人注目。 屋内的盛满好像也因为这小姑娘的呼吸频率意识到门外有人。她艰难地爬下这个对她来说简直是至宝的软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手指轻轻搭上房门,猛的向内一拉。 而那姑娘正巧要推门,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对上都吓了各自一跳。 盛满“噔噔噔”连退三步,笑的有些尴尬。受修仙界话本子影响,她以为外面的人偷偷站在门前不出声,要么就是偷听,要么就是使坏,谁想到门外却是个看起来没有一点威胁的小姑娘。 “贵人饶命!” 哪知那小姑娘反应更大。她脚是迈进来了,可不知是因为太过突然还是心中有鬼,盘子内的糕点掉了几块。 这本来是一件极小的事,她却连忙将手中盘子放在地上,双膝并拢“噗通”一声跪的结结实实,声音之大让枕苏盛满二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双手触地头部低垂,好像还在空隙中泄出了几分呜咽之声。银白的发丝顺势铺散在她格外瘦弱的脊背上,整个人简直像只瑟瑟发抖的可怜兔子。 “啊不是……你起来起来,我没怪你,哎呦你别……”盛满只觉得刚才的惊吓是开胃小菜,这下才真是实打实的让她目瞪口呆。 她平日里要么就是练重剑,要么就是打小人,平日性格也是能动手绝不哔哔,哪里经受过这种让人手足无措的“眼泪大法”,一时间倒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可那小姑娘仿佛铁了心一般,任凭盛满怎么抓耳挠腮地哄都不起来。最后盛满脑子里是真没招了,直接蹲下去拉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没有拒绝,而是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身子,腿却还是跪在地上不起来,眼圈红肿好似两个核桃的化身。她看着一脸焦急的盛满,突然撇开她的手,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道极响的声音。 “小柳求仙人,救恩公一命!” 第66章 九重城 原来, 这小姑娘叫小柳,是城主府里的一个小侍女,因为胆子小, 老是被别人欺负。可在一个月前,有个人解救了被推搡的她,她也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 索性就叫他恩公。 据小柳说, 恩公是一个多月前进了城主府, 被关在了城主府中看守森严的“镜花水月榭”里。 镜花水月榭听起来优雅有格调, 像是用来寻欢作乐的地方,可实际上却是戒备极其森严的不可见人之处。小柳不知恩公为何会被关到镜花水月榭里,却也知晓, 只要是进了这地方, 就是有生不如死的下场。 她有心施救,可自己只是一个小侍女,言轻力微,可没有办法搭救出恩公。今天看到陆陆续续的人进了九重城, 便想着寻求其帮助。盛安和盛满坐着城主的传送方舟,在一众自费而来的宾客中显得尤为乍眼,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盛满。 据她所说, 盛满身上有和她的恩公一样的东西。 “弟子铭牌?”盛满取下一直系在腰间的弟子铭牌递给小柳。修真界每个宗门的弟子铭牌都不同, 或是在形状颜色上, 或是在材质字体上。小柳的眼眶还含着泪, 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消不下去。 她拿着铭牌, 十分肯定这和恩公身上的东西一模一样, 只是那镜花水月榭生人勿近, 她上次偷偷混进去, 也只是勉强看清了样式,没看到恩公的名讳。 枕苏跟着听了,总觉得哪哪都有不对劲的地方,没法完全自圆其说。可这小柳说的真心实意,见盛满不说话,又开始跪在地上磕头,一声一声听得盛满牙疼。 明明胳膊瘦的像个麻杆,却好像爆发出极大的力气,连盛满都拉不住。 “好了好了,明天就是赏花宴,我明天就去救你的恩公,一定一定。”盛满真的是怕了小柳,好说歹说才给人劝起来,定睛一看,这小姑娘额前一片乌青,还渗出了血丝,在她白净的小脸上显得尤为骇人。 第76章 “这个你拿去,涂了之后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全消下去。”盛满从春池袋中取出一个碧玉药瓶,放在小柳的手心中,看着她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啧啧不平,“你说你们九重城主又不差钱,怎么让侍女吃的这么差。就你这小身板,我怀疑一阵风刮过来你都得移几步。” “……贵人说笑了。”小柳双手拿着药瓶,银色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脸颊,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我不是什么贵人,你如果不介意,叫我盛满就行。” “……盛满。” “怎么了?” “没事!”小柳紧紧握着药瓶,朝着盛满动作幅度很大地鞠了一躬,又慌慌张张地跑出房门,连糕点盘子都不拿,更像只惊慌失措的胆小兔子了。 盛满看着她仿佛慌不择路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她捻起一块糕点在嘴里嚼,口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桂花味。她关好房门,又到屋内合上窗户,视线内已没有了那个白发女孩的身影。 此时虽已夜幕低垂,月光也不算明朗,可外面走廊上十步设一宫灯,内里燃着格外明亮的烛光,让这座宫殿里里外外丝毫不显暗沉。 “九重城……镜花水月榭……” 她的眉眼在微光下格外明亮。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二天一早,盛满就被蜂蛹而进的侍女从床上卷了下来,这来势汹汹的阵仗把枕苏也惊了起来。盛满困得要命,连眼睛还没睁开,衣服就已经穿好了。她迷迷糊糊间睁眼看着眼前的侍女,声音如在梦里一般恍恍惚惚嘟囔了一句。 “这也太早了吧……你们的衣服不是白色的吗?” “客人还真是迷糊着呢。”领头的一个侍女笑道,“城主大气,让婢子们有着各式各色衣饰绣样。可若到了正式场合,多少还是要齐整一些的。” “今日是赏花宴,婢子们都是统一穿了墨色长衫,以示端正规整。” “盛安大人是我们城主真心所待的贵人,您是盛安大人的姐姐,自然比其他人要尊贵一些。稍后请跟着婢子们来,城主为您安排了最好的位置。” “好好好……哎呦!” “呀!贵人额头碰到桌角了,快拿药膏过来!” - 一番兵荒马乱后,盛满被一行婢女恭恭敬敬请进了城主府。一进府门,她就被内里的富丽堂皇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连池子里的养鱼的水都像是市面上价格昂贵的灵泉。盛满虽没见过凡尘界的皇宫,可眼下这城主府和皇宫又有何区别。 盛满:如果我能这么有钱,让我成为剑道魁首我也愿意。 过了极尽繁华的大堂,沿着右手边的小道一直往前走,穿过一道全由白玉雕刻而成的拱门,再上一层金镶玉的楼梯,入眼便是早已开着的单人房间。房间内摆着精美吃食和各式宝器,所设席位挨着窗户,不仅私密性有保障,在席位从上向下俯视过去,一番百花齐放的景象尽数收入眼中。 “我的妈呀……那个是锦绣花吧,不是说已经绝迹了吗!那个是并蒂冰玉莲,我只在书上见过啊!还有那个……” 盛满眼睛闪闪发亮,饿虎扑食一般冲到窗前对着下面指指点点,一袭兴奋姿态把旁边的侍女都逗笑了。 盛满起的虽然早,可中途也算磨磨蹭蹭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下正好赶上赏花宴开幕。随着一声低沉悠远的钟声,赏花宴正式开始。各种花按照品种在中央排列在成圆形,旁边是众人行走的道路,上面铺满了鹅卵石,外围是一圈环形水道,听说是城主专门为了此次赏花宴开辟的。 水道上是盛开的荷花,也是用灵泉养的,或娇艳或清丽,皆让人赞叹不绝。在下面走动的宾客置身花海,竟然还有侍女在顶层洒下金粉,在日光下更显得奢靡瑰丽。 “这也太美了。”盛满意犹未尽,坐在席位上拿起竹箸,看起来想要尝几块糕点。一旁侯着的侍女想要上前服侍,却见这贵客把竹箸一摔,语气十分恶劣。 “呸呸呸,这是什么糕点,我不要吃。你,去给我拿些桂花糕来,再拿些笔墨纸张过来,我要一展文采。” 侍女观盛满行为举止,本以为是位脾气很好的贵客,哪晓得她竟然这般暴躁。 她双膝合拢跪地,头垂得很低:“贵客息怒,我这就去拿。也请贵客不要随意走动,在席间观赏即可。若有看中了想要近距离赏玩的,待婢子回来……” “烦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管我干嘛。”盛满好似不耐烦到了极点,朝她随意地挥了挥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要是想看就下去看了,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你去厨房好好盯着,我要质地细腻的桂花糕,滤渣要多滤几遍,嗯……纸也要香包熏过的,墨里面最好撒上金箔。”盛满再次发话,那婢子哪敢再多言语,连忙提着裙角跑出门去。 那婢子前脚刚一出门,后脚盛满嚣张跋扈的气焰就消了下去。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窗边,眼里满是沮丧神色:“这下,那姑娘估计会在心里说什么‘人果真不可貌相’之类的话,做个脾气不好的人可真难。” 她嘴上说着丧气话,行动上却没耽误,动作轻巧地向来时路走去。方才穿过白玉走廊时,她见小柳一身雪白藏在玉雕后面,两只手指指她又指指自己,显然是让盛满去找她的意思。 联系上小柳透露出来的话,恐怕关在镜花水月榭中一月有余的“恩公”就是极清宗弟子。可弟子们私自出宗都要报备,最近执法堂也没什么长时间的外出任务。若小柳没说错的话,这事可能没有自己昨天想得那般简单。 枕苏浮在盛满身后,收回观望百花的眼神。她在意的不是花,而是赏花的人。 若这赏花宴是要有请柬才能进,照已知情况来看,一是由城主亲自给予,而是由与城主有交情的人再多给两张。 可她纵观全场,这些赏花者大多两人成行一人独行者只有寥寥数几。这请柬若真的珍贵,定不会让来赴宴的人随意携带他人入场。且凡受邀赏花者,必和盛满一样对某种花喜爱非凡,可这么大一个院子,这么多花,院中近一百位宾客,目前用心赏花者不过十人。 此等情形,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当年的一桩案子,和如今的状况简直称得上是异曲同工。 那时她才筑基,和凌清秋一起下山时听说当地富豪举办画展,说其中水墨画大气磅礴,花鸟画栩栩如生,参展的人也络绎不绝。他二人因为好奇也混入其中,却偶然发现画展后面另有乾坤。 这画展看似展出画作,为画师扬名,实则借买画卖画之名,行贩卖幼童之实。而其中大部分的“画师”都被买去做了娈童,无论是男是女,只看身段面容。 当时她和凌清秋两人两剑,把那画展砸了个稀巴烂,不料还是被幕后主人断尾求生,最后还是请了执法堂出马才抓住真凶。 因为当时她和凌清秋都是偷偷下山,幕后之人境界是半步元婴,两个筑基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要紧,把孟独晴和枕耳三魂七魄吓掉一半。事后罚抄玄清派门规一千遍,还把他俩按在枕耳屋里打了屁股,所以她对此事件记忆尤深。 “贵人!”小柳远远就看到盛满的身影,连忙朝她行了一礼,又用手势表明让她跟上,脚步飞快地往另一条小道上跑去。 说来也怪。这城主府道路繁多,纵横交错,可胜在人多。今日又是赏花宴第一天,保不齐有好奇瞎逛的,按理说哪条路都应该有人。可盛满跟在小柳后面穿过两条小道后,仿佛一下子与先前热闹的前院隔绝,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内里装饰还是特别烧钱,可看起来甚至有些寂寞冷清。 小柳右手捂住胸口,止不住地喘气。盛满昨日就探测到她是个凡人,身上没有一丝灵气,让她跑成这样也是为难她。 “贵人,就是这里。”小柳指着小道旁的一座假山,脸上是因为疾跑而升上的红晕。 盛满“啊”了一声:“不是说在镜花水月榭吗?” 这分明就是块比她高一点的大石头啊。 小柳来不及解释,拉着她就往那石头上撞。盛满看着面前即将自己近距离接触的山石,默默用灵力护住了她和小柳的额头。 可出乎盛满意料的是,她没有碰到坚硬的石块,反而像是穿过一面空气。枕苏在她身后看得明白,二人撞上山石的瞬间,小柳低声念了句什么,山石下好像有一声齿轮转动的声音,二人也消失不见。 这山石看似不起眼,实则是一个传送阵法的阵眼所在。设阵之人下手极为精明,若是寻常人撞上,只能有个头破血流的下场;可若是持口令而撞,就会激活阵眼,把来人带到他该到的地方去。 这山石下压着的传送阵精妙非常,盛满连很强的灵力波动都没感觉到。此刻她和小柳被传送到一处用铁皮封闭空间内,整体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在地下。 “贵人,这就到了。” 第77章 小满朝前方铁皮敲了三下,再用手轻轻一推,一道阴森幽暗的走廊赫然映入盛满眼中。 “这是……镜花水月榭?”盛满哑口无言。 这架势根本就是个地牢啊! 第67章 九重城 “此地就是镜花水月榭。请贵人跟紧我, 城主近日经常出入此地,我们的时间不多。”小柳撂下一句话,脚步飞快地向前走去。盛满紧紧跟在她身后, 越看越心惊。 刚才这地牢门口看似是一条直直大道,可走进了才发现这是由光影和障眼法塑造出的假象。主道错落小道曲折,密密麻麻地特别恼人。二人一前一后不知拐了多少个弯道, 小柳才推开一间牢房的铁门。 里面只有一个人, 看身形是个男子, 头发毛毛躁躁遮住了面容, 双手双脚被玄铁牢牢锁在架子上,衣上污渍遍布,看起来颇为凄惨。 枕苏瞄了一眼铁门, 发现上面竟然没有锁, 只有一条格外纯金链子绕在铁门上,上面竟然还镶着几颗品相上等的紫色宝石,在一种奇怪的角度符合了九重城金碧辉煌的格调。 “这地牢上都没有锁的吗?”盛满有些疑惑,在心中默默吐槽这九重城在地牢里怎么还这么骚包。直到看到一旁小柳的复杂神色, 才发现自己竟然情不自禁说了出来。 在极清宗内,执法堂关押人犯的地牢恨不得每道铁门都弄上十道八道束缚, 确保里面的要犯不越狱出逃, 哪里会在装饰上花重金作装饰。 “有锁又如何, 无锁又如何。”那架子上的人好像还有意识, 自然听见了盛满这句话。他冷笑一声, 声音异常嘶哑。 “进了这个地方, 逃出去又有何用。” 盛满越听越不对劲, 这声音虽然像公鸭嗓, 可却给她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她谨慎地靠近架子上的人, 轻轻掀开挡住他面容的毛躁发丝,待看清他长相的一刹那瞬间噔噔噔后退几步,声调都扬了起来,像只震惊过度毛发炸起的猫。 “怎么是你!” 维厉“呸”了一口血沫,眉头死死皱着,怒形于色。 “盛满?你还敢过来!” “我怎么不敢过来了,我又没犯事。”盛满反射性的怼了回去,却也疑惑维厉为何会在此处。 “你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了?” “还不是拜你那个好弟弟所赐。”维厉双目赤红,眼白中血丝遍布,看起来立刻就要暴起,“如果不是盛安,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原来,维厉早就注意到盛安老是借着任务的名义外出,却总是不知所踪。两月前,他看到盛安魂不守舍地从宗门外回来,直觉上知晓定是出了事。 上次他被盛安偷袭,从山上滚到沟里十分狼狈,让他被同袍好一顿嘲笑,好不容易发现盛安的把柄,他怎能放过这种天赐良机。 自从那天开始,只要盛安接了出宗任务,他必然要接一个同样时间的,十分谨慎的开启了他的跟踪行动。只是这盛安太过狡猾,他常常在半路就跟丢了人。直到一个月前,他看见盛安进了一个山洞,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他想着也进入里面,看看盛安到底在做什么。哪知刚踏进山洞,就感觉神智变得昏沉无比,不得已昏迷过去。等他再有意识后,就到了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鬼地方。 “你跟踪小安你还有理了?”盛满一点不惯着他,“别在这里血口喷人,万一小安早就离开你自己眼瞎没看见呢。” “你……” “贵人!”在二人又要起一番争论时,小柳突然跪下,又开始朝盛满磕头,“求您救救恩公,我虽不知恩公受何刑罚,可他若是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恐怕性命不保。” “傻丫头。”维厉又咳了几声,枕苏却关注到他异常红润的脸色,“这丫头是个傻的,上次在隔壁被一群人推搡,明明有手也不反击,我就帮着说了几句,这丫头非要叫我‘恩公’,真是……” 他又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扯开话题:“总之,我是因为你弟才到这里来的,你赶紧把我弄出去。也不知道他们对我干了什么,每次昏迷后醒过来,身上总是发涨,难受的紧。” “你求人就这态度?”盛满听不惯他的话,当即反呛回去,见他脸色乌黑才停止杠他。虽然自己不喜欢他,可维厉怎么说也是极清宗的弟子,总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她打定注意,让小柳先带她回去。早上人多眼杂,要逃最好挑晚上。她让小柳带她回席,差点和被她打发去拿桂花糕和纸笔的侍女撞上,惊地盛满又被迫表演了一番“你竟然敢管我”的纨绔做派。 直到宴会结束之后,那侍女才在盛满的再三要求下不再继续跟着她。而盛满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近一天都没看到自家弟弟。 维厉的话仿佛还在盛满耳边响起,可她实在不觉得平时极少与人交往的弟弟能干出来残害同门的事。况且,她观维厉面色红润,精神状态也没什么问题,除了会吐两口血、身上脏了些以外,好像也没别的大事,他和盛安又有仇,万一是栽赃,陷害可怎么办。 盛满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她本来是漫无目的地在这城主府闲逛,哪想到城主府和万福宫竟然是相联通的,瞧周围装饰,她还走的是个偏僻小道。 而古往今来有一条绝对定律,当你出现在偏僻位置,那位置定有不为人知的消息。 “……靠谱吗?” “当然靠谱,老兄我就是……” 她耳尖一动,身形斗转,悄悄蹲在一座装饰用的巨石假山后,放轻了自己的呼吸,细细朝声源处去听。 “你以为,为兄不辞辛苦修炼了这么多年不得寸进,这几个月的提升就是厚积薄发吗?”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若不是用了城主给的好东西,我此生也就是个筑基废人。” 另一道声音与其相比,显得有些年轻,也格外底气不足:“可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能后天提升天赋的东西存在。若这东西真的极好,那为何不能大量销售,还要打着什么‘赏花宴’的旗号来交易。售出的越多,岂不是越赚。” “你懂什么!这东西的造价不菲,这来路,更不是我们能知道的。天赋天赋,由上天而赋,一般手段怎能改变上天既定之物。” “况且若这东西人人都有,也就不算什么宝贝了。” “放心,我带了好‘彩头’。” 那苍老的声音激动极了,“三日之后,你我二人只要从这宴会中出去,就是真正的人上之人了!” 明明是夏天,盛满却感觉周身寒冷异常。若这二人说的事是真的,那么这赏花宴就是一场见不得光的交易,这交易的东西若是来到光天化日之下,恐怕要掀起阵阵风浪来。 关于这件事,盛安又知道多少呢。 - 她脑中极乱,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还差点被门槛绊倒。这两天所遇到的人和事渐渐拼凑串联,脑中似有一道灵光乍现,却仿佛少了些关键,让她捉摸不透。 枕苏看着盛满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自己也有些纳闷。那地牢中的维厉除了邋遢点,身上毫无外伤,面色潮红,灵力饱满……就好像最近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一样,每条灵脉都是涨涨的,就连境界也有些提升,看起来过得其实挺滋润。 可小柳为何说维厉性命不保?而且,维厉说在地牢中看到一群人推搡小柳,若这九重城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必定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小柳若只是城主府的侍女,又怎能出现在地牢? “她有事瞒着我。”盛满突然出了声,神色笃定,“她绝对不是普通的侍女。” 第二天的赏花宴照常进行。盛满这次乖乖在席位上坐着,俯视着这些开的过分稠丽的花团。流程还是那阵流程,枕苏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下面的人数变了。 赏花宴在花坛与水圈之间只有一条道,宽度正好可以容纳四人同行。昨日可谓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今日却看起来规整有序,人数比昨日少了许多。 盛满明显也发觉了这个情况。她随手捻起一块桂花糕,像是不经意问道:“这人是不是少了啊,他们赏花就赏一天吗?”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厨房今日特地为贵人做了桂花糕,贵人您看合不合口味。”侍女言语含糊,忽视话题太快,转移的话题更是显得有些刻意。盛满也不再多问,转而继续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赏花宴在申时结束,盛满甩掉侍女,却并不急着去找小柳,反而脚步一转去了万福宫。 万福宫的客人都住在第一层的客房里,若要出来都只能走走廊的大道。盛满沿着走廊一一看去,有些人在里面紧闭窗门,有些人还未回来,有些房间还是空着的。她加快速度,沿着走廊左转,正巧与一个刚出门的墨衣侍女撞到了一起。 “贵人饶命!”那侍女见自己冲撞了人,也不顾自己是否站稳,慌里慌张地就要跪拜,正好让早有准备的盛满扶住。她眼睛一转,突然“嘶”了一声,语气中带了点泣音,听起来疼痛难忍。 第78章 “姐姐,我好像扭到脚了,你能扶我去旁边房间坐一下吗?” 侍女本就因自己冲撞了贵人感到害怕,见她垂着头揉脚踝,也不疑有他,扶着盛满就进了她刚刚出来的房间,又打算去给盛满拿些药油。 “没事了姐姐,我自己歇会就成了。”盛满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搭在腿间,看起来十分乖巧,“这里应该没人住吧,我害怕一会这房间的主人回来会说我一顿。” “贵人放心,这房间的主人不会回来了。”侍女怕她腿不方便,特地把盛满扶到了内室的软榻上。她刚要先行告退,盛满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将她定在原地。 “姐姐,你说这房间的客人不会回来,可他的外衫还在桌子上,床下还有双鞋子呢。” 侍女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下,支支吾吾说自己记错了。盛满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寻了个理由打发她出了门,自己把这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又悠哉悠哉地回了自己在另一间宫殿的房间。 果然,盛满刚刚回去,小柳又是一袭白衣到访。她神情焦急,看起来极为紧张。二人在门口相遇,盛满刚打开房门,她便火急火燎地去拉盛满,拜托盛满去地牢救人。 谁知昨日还极其友善的盛满此刻脸色冷峻,一把将小柳拉进屋内,关门落锁展开隔音法器一气呵成,声音之冷冽像是淬了雪的寒冰。 “要我救他可以,不过你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不得有一丝隐瞒。” “九城城主到底是谁?这赏花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维厉到底遭受了什么事情?” “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68章 七夕特辑 此篇为番外七夕特辑: - 在极海那场万人瞩目的最终之战后, 修真界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大家也都顺应宗门内的召回指令,各自回了各自宗门,约好突破元婴之时, 再相聚一起下山游历。 玄清派,沉水崖。 枕苏收起毛笔,吹了吹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 又将它卷成圆筒, 放入一个小竹筒中。 在桌面一旁蓄势待发的鸽子早就准备好起飞。者鸽子的身量比寻常鸽子要大些, 肚子被喂的格外肥圆, 歪着头的样子极其可爱。它眨着豆豆眼,看着枕苏将竹筒系在它的脚上,又撒娇一般地去拱她的手掌。 枕苏顺着鸽子毛从头捋到尾, 又轻轻揉了揉鸽子的头顶, 拇指擦过白鸽翅膀上的金色印记。鸽子依依不舍般摇摇头,忽地展翅飞出了窗外。 这只鸽子不是寻常鸽子,而是玄机阁特有的传信鸽。看着它穿过云层渐渐远去,逐渐化成一个小小的白点, 枕苏的思绪又被带回了那一天。 【苏苏,我可以……摸摸你的剑吗?】 他二人在墙边, 千归语右手撑在墙上, 将枕苏困于一方天地之内。明明看起来是格外强势的主导方, 他的耳尖却红的嫣然, 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枕苏一脸茫然, 视线更多的是被他身后墙边突然出现的一排影子所吸引。 如果她没看错, 有燕回、季沉、斜疏星、黎萤、郑氏兄妹、余镜台、沈岸、宓观鱼、孟百川……还有师兄。 好嘛, 都是熟人。 他们是怎么挤在一起的? 千归语见她一副游离状况外的样子, 鲜艳欲滴的红色开始从耳尖慢慢朝内延伸。他看起来极尽紧张, 心脏好像在喉咙处跳动,像只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逃掉的紧张兔子,眼睛却一直牢牢盯住怀中的猎物。 【我喜欢你。】 【我可以做你的道侣吗?】 他越说越顺,也不知是刻意还是紧张,墙后的那些偷偷摸摸的人都听到了他的传音。 “靠!竟然偷家!”余镜台勃然大怒。他自认自己是凌清秋的娘家人,立刻踮脚抓住凌清秋的肩膀,一个暴起给了他一拳,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教育。 “凌呆呆你家要被偷了,快去把他扒开扒开!” 凌清秋的肩膀被余镜台摇的一晃一晃,连他那一拳也没挡下来,虽然面色上没什么变化,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小伙伴们都能看出他的沮丧与不甘,像个僵硬慌张的泥塑,被余镜台一拳打碎了故作坚强的外壳。 “这件事是师妹自己的选择。如果她想……只要她能幸福,我会祝福她……” 他的语气干巴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经化作呓语絮絮,整个人的大脑好像处理不了这个情况,从一柄锋利内敛的宝剑变成了陷在泥里的小狗,想要冲上去叫嚷却又怕主人恼了他。 他腰间的长清剑仿佛也注意到了自家主人的情绪,剑穗好像都丧失了光华。 余镜台简直对这个无所作为的呆木头无可奈何。他瞪大自己的眼睛,想要寻求帮手来把这头倔驴拉回正道。可望向四周,除了看戏等后续的,一个黎萤亮出猫爪磨刀霍霍,一个郑清意拔剑四顾气焰熏天,早就在旁边咬牙切齿窃窃私语,看起来犹如狂犬再世。 若不是沈岸和郑明玉门神似的拦在她俩前面,这俩孩子估计早就杀过去了。 余镜台十分明智地转移视线,他有百分之百的理由怀疑,这俩个枕苏唯粉会在千归语落单之时给人家套上麻袋暴打一顿。 等等,宓观鱼小姐姐为什么笑得这么官方,一幅想要开大的样子。孟百川好像一直在瞄她的眼色,这是个妻管严……算了下一个。 燕回……额,她的长枪一直在嗡鸣,现在看起来有点疯狂,惹不起惹不起。 他转移攻击力,劈里啪啦逮着玄机阁的另外俩人一顿输出:“你们玄机阁怎么回事,怎么抢上玄机阁的人了!” 季沉悄咪咪收回阻拦的手,笑的像只名副其实的狐狸:“嗨呀,小辈有小辈的思想,这谁也拦不住的啦。” 余镜台转头看向凌清秋,发现他周遭已经黯淡阴沉,就差蹲在角落里画圈圈了。为了兄弟的幸福,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开干,哪知被季沉一个擒拿死死按住,在墙后来了一场友好的交流。 斜疏星和郑明玉对视一眼,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前方战局之中。 “抱歉。”相较于后方战场如火如荼的局势,处在前方战场的枕苏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我已对师兄心有所属。” 刹那间,快要枯萎的凌清秋眼睛一亮,整个人身旁仿佛飘起了小花,军师余镜台傲娇挺胸,抓住时机猛扇季沉大巴掌,黎萤郑清意双手十指相扣祈祷,燕回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千归语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却又急急补救。 【那,我们以后可以……多探讨一下阵法吗?】 枕苏爽朗一笑,眼中是坦坦荡荡的友善:“当然,我们是朋友。” 最后的千归语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像是只被雨打湿毛发的流浪狗,凌清秋则是迫不及待地走到枕苏面前,声音微微上扬,身后仿佛有尾巴摇成了螺旋桨,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来。 “师妹,我们回家吧。” 思绪越过时间重重,打着转回到了现在。枕苏想要起身,身后却贴上一副温热身躯。凌清秋双手撑在桌子上,将枕苏整个人笼罩在他心跳急促的怀中。 “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吗?” 枕苏笑着转过身,指尖轻轻搭上凌清秋的眉骨,又顺着骨骼去触碰他纤长的眼睫。 她很喜欢凌清秋的眼睛,他是单睑,眼睫却长,每次他看向她时,内里的柔情总像是含了无尽氤氲旖旎的秋水,那仿佛可以淹溺万世的情意可以化作世间最坚韧的束缚阵法,让她寸步难行。 当时极海的他与盛安争夺身体,失去了这对漂亮过头眼睛。现在这双蕴满了着缠绵和钟情的眼睛,又一次回到了她的面前。 “是你太专心了。”凌清秋收紧手臂,左手搭在枕苏腰间,将她圈在自己的领地内,别别扭扭的语气充斥着泛酸的醋味。 枕苏简直要笑出声来。每次她给千归语回信或是见面,凌清秋表面好像不太在意,实则心里的醋坛子早就一个接一个地打翻,恨不得撕碎那些信件,哪怕他知晓里面只有她和千归语在阵法上的交流。 不过为了防止自家师兄恼羞成怒,她只是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就浇灭了凌清秋浑身奔腾燃烧的醋意,通通在二人对视间化作柔和的爱恋。 “好大的酸味啊。”枕苏调笑了他两句,想要推开凌清秋,却不料被他拥的更紧,往常那双平静冷艳的眼眸中,燃起了堪称炽热的欲望烈焰。 像要将她占为己有。 凌清秋将头埋在枕苏的脖颈处,发丝轻轻蹭着她柔软的肌肤,带来一阵麻痒。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像是要将自己的味道尽数染上。他打横抱起枕苏,又满怀虔诚地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 枕苏双手环在凌清秋的后颈,看着他眼中映出她眉心的那一点红:“这是要做什么?” 凌清秋看似一本正经的样子,脖颈到脸颊却齐齐漫上了红晕,语气格外正气凛然。 第79章 “双修。” - 玄机阁。 玄机阁的信鸽上有专门的阵法辅助,飞行速度很快,三个时辰就能从极北飞至玄机阁。千归语拆下竹筒,取出内里信纸细细来看。看完后,又极其珍重的将其以金纸包好,贴身放入胸前。 “啧啧啧。”一旁的季沉看着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言语之间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当时被拒绝怎么了,好女怕缠郎,如果你再争取争取,说不定咱玄机阁和他们玄清派就又成了一对好姻缘了。” 斜疏星看似还在一旁发呆,实则悄悄靠近二人了一些,装作不经意般调整了一下银白的嘴链。 季沉见千归语不理他,得寸进尺地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语调起伏字音平仄间充满着阴阳人的精髓:“你不会因为被拒绝一次就封心锁爱了吧。” 【师兄莫要闹了。】 面对季沉躁动的搞事之心,千归语笑着抚上胸膛,神色虽然有些落寞,但任谁都能看出他如今的开阔心境。 【先不说修仙大道宽广,情爱之事不过期间尔尔。我已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这份心意到现在也仍然不变,如青松扎根入岩,月亮永远高悬。这份心意,在以后也不会更改。】 【情之一字难言其意,虽然我不能成为她身边的那个人,不能与她相伴相守一生,可我们如今仍然可以共事,可以书信。】 【与我而言,已是极好的结果。】 季沉看起来还想搞事:“哎呦师弟,你的道德水平不要太高了,想要什么自己就得去争取,你把枕小道友抢过来,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以啊呜呜呜呜……” 斜疏星一把捂住季沉的大嘴巴子,一如既往地充当封印他胡言乱语的开关。季沉“呜呜”嚷着,还是被斜疏星的封嘴铁手无情镇压,十分悲愤地被他拖走。 千归语站在原地,视线略过重重密林,看向当年他与枕苏相遇的“秘密基地”。那日的阳光与今日无二,女孩的笑靥又浮现在眼前。 他从胸前衣襟中拿出金纸包裹的书信,嘴边是扬起的细微笑意。 【我无法拥有月亮,却能看着她永远皎洁明亮。】 【我们还是朋友。】 【这样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余镜台:耶!这是青梅竹马组的大胜利!灵感来了我写写写! 修真界读者:最近秃老师的作品甜度超标,我吃吃吃! 余镜台:是光老师!不是秃老师!!! 大家还记得小鱼的笔名吗(指路21章) 第69章 九重城 盛满虽说长得不凶, 可周身的气势都是实打实的在一次次见血战斗中锤炼出来的。小柳哪受得起这番逼迫,直接膝盖一软眼圈一红,看起来又要跪下, 却被盛满拿灵力束缚在空中。她想要挣脱出来,可她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又怎能从修士的手中脱身。 就算被盛满这样逼问, 她也只是咬牙道:“贵人, 这世间闲事没有一件是好管的, 您就带着恩公走吧。” “闲事不好管?哼, 我盛满偏要管个够!”盛满腰间剑鞘嗡鸣,眼中是如烈火焚烧一样耀眼的坚定。小柳停下挣扎的动作,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将这件事的始末因果缓缓道出。 “贵人可听说过, 拿别人的灵骨灵脉,去延长自己的求道之路。” 随着小柳语气平静着娓娓道来,枕苏和盛满逐渐拉开了伴随着鲜血的阴谋。 从她平缓的语气中,二人窥得了隐藏于此的阴暗面, 如蟒蛇盘旋缠绕,叫人不寒而栗。 世间皆知九重城包揽天下至宝, 可少有人知九重城出售神药。装着一份神药的瓶子还没有一根手指大, 可凡是知晓此药的修士, 皆将其奉为至宝, 称之为“升灵液”。 升灵液听起来像是平常回复灵力的丹药, 但它有着提升天赋的逆天功效, 让多少人趋之若鹜。 修真一道竞争残酷, 天赋几乎是了一个人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走多快的绝大因素。可既是上天给予, 要逆天手段必定在各种方面都不太正当。 开始, 九重城每年都会去各地寻找天赋较强的孩子,用加入九重城可尽享荣华富贵的言论诱惑他们,或者直接跟父母交易买下他们,把他们带进九重城。这些人并不会在九重城得到类似于宗门弟子的待遇,而是会被囚禁在镜花水月榭里,等待他们的,是取出他们后颈灵骨,拔出全身灵脉,用来压缩萃取制成升灵液,待血液流尽身亡、身躯毫无用处后会被埋到后花园的泥土中,用来培育百花。 城主特意将升灵液的消息私下里在那些修为很久不动,或是身在修仙氏族天赋却不高的人群中散播。这种神药一经面世,便引得他们疯狂争抢。又因为这药珍贵异常,买药之人也不希望别人也服用升灵液后超过他,故这买药消息的私密性竟然出奇的高。 可是后来,来求药的人越来越多,开出的酬劳也越来越惊人,特别是喝过一次尝到了甜头的买家,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再来一瓶。可随着修真界有生力量越来越壮大,许多孩子年幼之时就被测了天赋,许多都被带到了宗门,或者准备加入宗门,九重城甚至开始暗地里劫人,可劫人劫的多了又会引起正派的注意力,对买卖不安全,被发现了也会对九重城的名誉造成损失。 于是,第二阶段的阴谋开始正式上演。九重城每过几年都开些活动,可能是赏玉,也可能是赏花,只有收到请柬的人才能踏入城主府的大门。而这请柬发给的宾客,里面一半之数都再次有需求的求药者。作为老顾客,他可以自带一人上门,称作“彩头”。 只需要等待三天,用“彩头”制作而成的升灵液便会到达买方手中。 自从九重城开始推行这个方法,生意几乎扩大了一倍有余。特别是一直不得寸进,寿命将尽的那群修士,是带来“彩头”最多的买家。 盛满瞬间就想到了今日自己故意进入的房间,那外衫和鞋子不是忘记了拿,而是他的主人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拿了。 盛满圈起手来捂住口鼻,一阵激烈的闷气涌上自己心头,几乎要使她张嘴呕吐,可她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眸光凌冽,语气之尖锐如利刃般刺向小柳。 “那么,你在这买卖中,又担任什么样的角色?” 小柳深吸一口气。 “我是药人。” “升灵液之所以能逆天而行,起到提升天赋的作用,是因为夺取了他人之物安在了自己身上。可这升灵液毕竟不是自己身体里的东西,若是贸然让其进入体内,轻者百般不适,重者爆体而亡。而药人,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才存在的。” “九重城在暗地里培养了许多药人。他们大多都是从小就开始浸泡专门的药水,日复一日地喝特制的药液,只能待在地下,终年不见天日。喝了药熬下来的继续活着迎接下一天,熬不下来的就埋在后花园或者丢到海里。” “每到制取升灵液之时,城主会从生存下来的人中,选出十二人离开地底,去地上专门的房间里生活。而他们的作用,就是用自己的血液去中和升灵液中霸道的冲击性,让升灵液经过药人血液的浸泡,提升与买主使用的成功率。” “ 一个药人在地上能存活的时间,大约只有三个月,一人死后,尸体扔进海里,再从地底挑选一人代替他,沿用他的名号。” “我其实不叫小柳,我是六号,小柳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盛满沉默了许久,看着小柳单薄的身形和满头银丝,过了好久才问出:“维厉之前说看到你被欺负,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小柳只是笑了笑,看起来不太在意这件事:“大家只是觉得不公平而已。在地面上生活的大家一般只能活三个月,可我在地面上,已经活了十三年。” “我从三岁开始摄入药物,七岁被城主大人选中来到地上提供血液。城主大人说,因为我是芙蓉骨,所以撑的时间格外长。” 芙蓉骨? 枕苏想起了在燕京的秦晚晚。盛安曾经想要要夺舍她的身体,可能不是因为芙蓉骨能作为炉鼎和夺舍的魁首,而是从城主这里知晓了小柳的情况。 听到这里,盛满上前一步,指尖搭在小柳的脉搏上,半响突然收回手,神色笃定:“你有灵力。” “你是修士……或者说,你曾经是修士。” 小柳双手交握在一起,手指十分不安地纠缠:“是,我有修仙的资质,之前误打误撞也只是修习到几重练气。可我的境界会随着血液的流失变低,这几年一直上上下下的,现在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了。枕苏将视线从小柳身上移开,心中暗自复盘。药人看似供献血液,实则是献祭自身生机。而小柳有一副芙蓉骨,天生就会引气入体,那些灵力应该代替了旁人需要付出的生机,所以她才能在药人三个月必死的无解之局内活下去。 “至于城主大人……我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子,但是他应该活了很久了。我之前听一个姐姐说,升灵液的买卖已经持续了将近三百年,也从没见过城主有子嗣。” 第80章 “……最后一个问题。” 盛满双眸紧紧盯着小柳,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喉咙干涩的像是含了磨人沙砾:“盛安他和这升灵液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小柳摇摇头:“城主大人不限制我们药人的活动,外面来的每个人我都有印象,我在三年前才看见过盛安大人,他应该与升灵液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盛满松了一口气,又因为升灵液之事感到毛骨悚然。如果升灵液之事是真,先不说这件事本身就瞒心昧己,逆天而行,如今的买家可以带一个天赋好些的“彩头”来,下一步的“彩头”就是宗门中的中坚力量,危机就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必须把这件事上报宗门,拔除此祸! 她打定注意,忙跟着小满出门。小满对这三座宫殿的路径极为熟悉,一边领着她去往镜花水月榭,一边为她低声解释。 “恩公的情况好像与旁人不同,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只是看着许多药材一箱箱地往地牢里送,可又和我们所用的种类不一样。” 盛满没有回话,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几乎让她的额头上瞬间生出了冷汗,整个人不寒而栗。 她们躲开了层层守卫,去到关着维厉的牢房。今日的维厉看起来却与昨日有些不同,明明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却还是张开手掌在空中乱挠,整个人显得特别兴奋。 盛满感觉不对,忙将一丝灵力探入他的经脉探测其身体状况,却又突然收回灵力,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劫于后生。 “九重城城主给他喂了大补丸吗?他经脉涨的都要快炸了。” 盛满在原地一脸懵逼,小柳更是一脸焦急。她听到维厉有难,藏于袖中的刀出手,死死咬着后槽牙,忍住疼痛在自己手腕上划了深深一道口子,将伤口凑到了维厉面前。 盛满阻拦不及,看着那把好像是用来削皮用的小刀掉落,上面还染着小柳的血。她的血不是鲜红色,倒像是荷花绽开的粉色,还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莫名地使人有些神智昏沉,心中却升起几分诡异的平静。 可那维厉闻了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激动,甚至开始不计消耗地朝盛满小柳二人释放灵力攻击。盛满护着小柳躲开一击,那道灵力打在墙壁上,激起一片灰尘扬起。 “小柳,你是药人,血里本身就含着无数药物,虽然有中和药性的功效,但维厉现在情况不对。现在他的灵力太满,若是再给他补补,他非补过了炸开不可。” 小柳被她安抚住,跑去外面看着人。盛满绕到绑着维厉的柱子身后,想着先把他带出九重城再说,可在外面守着的小柳看到了城主的身形,连忙进来告知盛满。 “城主大人之前并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来,一定是因为刚刚的声音太大了。”小柳看起来十分慌乱,惊惶之中还夹杂着些许愧疚。 此刻已是来不及再从牢房中出去,可这地方就这么大,连茅草这样的遮挡物都没有,又如何藏身其中。盛满在这火急火燎地情况下呼喊自己的理智,希望能出现一线灵光保证她能度过难关。 灵光来灵光来……有了! 她一抹春池袋,取出一盏巴掌大小的油灯来。这油灯看似寻常,实则暗有玄机。此灯名为隐山灯,能使人隐匿气息,潜藏身形。虽然是个一次性法器,可用在眼下情景却是最合适的。 “六号,你在这里做什么?”盛满刚刚隐身,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就自门外传来。 九重城城主一袭黑袍覆身,个子看起来不太高,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面具,看起来很是凶神恶煞。他身后跟着的人是一名男子,身着一身宽大的灰色斗篷,宽大的兜帽将他的面容遮的严严实实。 “城主大人,我……我来看看他。”小柳连忙跪在地上,露出纤细脆弱的后颈。 “怎么,你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九重城主语气调侃,显然很满意这种表示小柳对他绝对臣服的温驯姿态。 他低笑一声,挥手让小柳退下。小柳应下后站起身来,腿却有些发软。牢门并不宽敞,她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灰斗篷的肩膀,撞歪了他斗篷肩颈处的流苏。 灰斗篷也没怪罪于她,而是在斗篷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歪到后面的流苏拨正。 盛满的瞳孔随着他的动作而扩大,左手指尖不自觉地蜷在手心里,几乎要掐出血印。 因为那灰斗篷的腰间,系着一抹格外乍眼的墨蓝。 第70章 九重城 盛满见了那墨蓝色的春池袋, 整个人像是被一柄重锤砸上脑袋,晃的几乎叫她头疼欲裂。 别乱想,盛满。 她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春池袋在外面或许罕见, 可在这万宝之城也不算个稀罕物,可能……是你看错了。 那绝不是盛安。 她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看着九重城城主指挥一群黑衣人抬进一口极大的木质浴桶, 又往里面撒了许多种类不一的药材, 蔓延出的味道比盛满喝过的任何一种药都要酸苦。 枕苏仗着他们看不见自己, 明目张胆地往浴桶里看。那些药材并不是毒物, 每一种都是难求的宝贝药物,或是活血通络,或是筑身强体, 放到外面每一两都价值不菲, 却像杂草一样倒进水中。原本澄澈的清水变得乌黑,各种草药混在一起,像是在暗河中蠢蠢欲动的海藻。 其中一个身形明显比其余高大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玉瓶,将里面淡粉的液体倒入其中。枕苏和盛满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正是小柳那些药人的血液。 那些黑衣人做完这些,又来到绑着维厉的柱子旁边, 盛满这才发现那柱子是可以移动的。他们将柱子连带着维厉放进浴盆中, 让他整个人浸入药液, 又盖上木质盖子, 只留出一节手臂露在外面。 一切收拾妥当后, 他们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仿佛是暗处游移的暗影。 没人在乎维厉现在神情恍惚口含涎水, 好像他和那跟柱子一样, 都只是不重要的死物。 “先生, 你看他现在可否能进行‘那件事’了。”凶神恶煞的青铜面具下传出声音,包含着无尽的贪婪图谋。 灰斗篷指尖搭在维厉露出的手腕上,被兜帽挡住的脸上看不清表情:“还不够。” 他沉吟片刻:“他的身体有些受不住了,自明日在药材中加入曼陀罗汁和水晶花汁,一直浸泡足足三天,就可以开始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做了处理,让人听不清音色。 “好!”城主听起来心情很好,抬手拍了拍灰斗篷的肩膀,“等我成功,你想要什么,我绝对会为你寻来。” 灰斗篷只是幅度极轻的点了点头,又像难以忍受空中蔓延的气味,转身出了牢门,九重城主也随其而去。一时间,整个牢房内只剩一个大浴桶,和角落中蜷缩的盛满。 盛满从头到尾的姿势未变,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的表情。 她知道九重城主想做什么了。 给维厉用的那些草药,她曾经见过。 在十几年前的山崖上。 曾经想要夺取盛安身躯的假仙人,日日夜夜为盛安浸泡此液。甚至在青莲道人到来,她烧掉了崖上的房子时,房内还有盛开的曼陀罗花。 而这浴桶中泡着的,是当时几十倍的药量。怪不得维厉面色红润油光满面,再加上药人血液中和过去狂暴的能量,这哪是十全大补丸,这就是万全狂暴丸,还是带着中和药剂那一挂的。 他经脉现在还没爆,全靠多年修习的身体在替他负重前行。 她之前那恐怖的想法成了真,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她又想起刚刚城主和灰斗篷的对话,听他们的意思,这倒霉孩子还能再活几天。她看着门口一左一右俩门神,一时间只觉得心力交瘁。 今天肯定是救不了维厉了,不如先回屋去,待不了在这九重城多住几天,从长计议。 她打定注意,刚想站起来走,却发现脚底的一块地板是斜着放的,显得特别别扭。这地牢的地面是岩石,牢房内铺的是横格地砖,刚才地牢昏暗看不清,现在盛满蹲在角落里,离地面很近,才发现脚下地板好像大有玄机。 盛满把这块地板轻轻往上抬了一下,下面竟然露出一圈纹路,看起来像是一个传送阵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看了看外面直挺挺站着的两个,一咬后槽牙就朝内探入灵力。 幸运的是,在门外二人重新进入牢房的同时,盛满也消失在了原地。 一阵天旋地转间,盛满出现在了传送阵的另一段。这里看起来是个达官显贵居住的内室,墙面装饰十分奢华,可屋内除了床榻桌椅等必需之物外,只有一面古铜镜子立在一旁,看起来冷冷清清,没有一分烟火人间的气息。 枕苏四处打量了一下,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盛满看着这地方也很熟悉,可又说不上来从哪里见过。 第81章 她放出灵力感应四周,却发觉这么豪华的一个房间,按九重城骚包的风格,居然没有人伺候。她谨慎地走出内室,来到装饰更显得浮夸的外堂。她正对着外堂中间的那盘红玉棋,整个人踉跄了一下,神色从茫然转向了不可置信。 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盛满双手仿若失力般垂在身旁,脑海中那个她最不想承认的念头渐渐明晰。 “姐姐。” 那道让盛满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等很久了吗?” 盛满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转过身去。盛安灰斗篷的兜帽早已取下,露出他细长而温和的眉眼。 他当着盛满的面解开灰斗篷,将其随意放在椅子上,从腰间的春池袋中取出一巴掌大小的东西放于掌心,笑语彦彦地朝盛满递过去。 “你的灯落下了。” 盛满垂眸看着躺在盛安手心里的隐山灯,一时间什么动作也做不出来。隐山灯只能用一次,之后就会变成普通的油灯。月光穿过窗纸照在二人之间,盛安和那盏已经报废的灯一同隐入黑暗之间。 “为什么?” 盛满没有去接,而是任由盛安的手在空中抬着。她的语气很冲,带着满腔无法宣之于口的愤怒和不解。 盛安没有回答,只是收起了那盏已经报废的隐山灯。 盛满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肯定不太好看:“前日我想要进内室找你,有两个婢子拦着我,说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是你的命令吧。你不在的时候让别人告知我不要进去,也算到我肯定不会为难她们,是怕我发觉你设下的传送阵吗。” 盛安还没出声,盛满就已经明白了一切:“这倒也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习,你的灵力气息我最为熟悉。可是盛安……” 她直勾勾盯住盛安,眼冽如炬:“为什么。” “姐姐。”盛安叹息一声,“姐姐,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想从谁身上取得‘你的东西’?” 面对盛满堪称审讯一般的步步紧逼,他突然不说话了。半晌,他与盛满四目相对,语气变得小心翼翼,有种整个人本来无可奈何却必须要正面回答的黯然。 “姐姐,你别问了,好吗?” _ 盛满看着一向要强的弟弟低头,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可这件事她若不弄明白,恐怕一辈子都会不得所安。 盛安看出了盛满的坚持,也明白若自家姐姐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件事肯定没完。他坐在外堂的红木椅上,整件事情随他没什么音调起伏的言语间缓缓重现。 盛安在三年前追击一名邪道,从而进入了九重城。但他发现九重城的护城大阵年久失修,出于善意禀报了城主,并修复好了护城大阵所存在的问题。 九重城整座城池能浮在水上,靠的就是九重城第一任城主花重金打造而成的护城大阵。此阵不仅能将重达千钧的数座城楼在水面上抬起,在遇到外敌来袭时还会聚灵成盾,非大乘强力不可破。 护山大阵对九重城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盛安也成了中心城的座上宾,住进了与万福宫相对的宫殿之中。那宫殿本来是片作为观赏用的景观,可这代九重城主是个对称强迫症,接手九重城后,直接把那群景观轰平了建宫殿,可一直没有什么用途,盛安也就顺理成章的住了进去。 盛安之前为了寻药,在九重城住了一段时间,自然也知晓了“升灵液”之事,城主也告诉他,整个修真界服用过升灵液的人不在少数,盛安虽未服用这东西,却也不想多管闲事,造成修真界内动荡不安,就没有将此事上报宗门。 至于维厉,盛安说自己也不太知晓其中内情。自己下山之后发现一处遗迹,遗迹中好像有这九重城主最近所寻的矿石。当他带着矿石来到城内,才发现城主不知何时把维厉弄到了地牢里。 九重城是万宝所聚之地,信息自然也是不一般的流通。在盛安住进宫殿后,九重城主对他作了调查,知晓有贼人想要取全身盛安灵骨筋脉与自己置换,感觉十分新鲜,就让盛安将那些步骤说与他听。 但这件事早在很久以前就发生过了,就连盛安自己也是前几日知晓地牢里的是维厉。 “维厉此人心胸狭隘,于宗门处处与我们俩作对,我虽不愿残害同门,却也不喜他在身边,所以什么也不想做。”盛安双臂环胸,语气中无端透出点幼稚的委屈来。 盛满听了,知道自己误会了弟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不知为何,她的声带好像被莫名的力量操控,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小安,你与这升灵液,果真毫无关系吗?” “姐姐不信我?”盛安变了脸色,原本柔和的眉眼斜着看人,无端透着一些锋利来。 “对不起小安,我刚才乱说的。”盛满也感觉自己今天太紧绷了,连忙对盛安道歉。盛安受了委屈,赌气般丢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气,姐姐好好休息”,抓起披风就往外走。 盛满想唤他,跟了几步后也觉得自己理亏,悻悻蹲在原地敲自己的脑瓜子。枕苏却不在原地跟着她,而是朝外斜着走了十步,达到她能活动的极限,正巧能看到门口的情景。 从她的视角中,看到了瑟瑟发抖行礼的小柳,和已披上斗篷的盛安。 晚风将一句低沉嗓音带入枕苏耳边,让她重新审视起这个目前看似正直的盛安。 “你若敢多嘴一句,我便让他灰飞烟灭,不得善终。” 第71章 九重城 盛满今夜和小柳秉烛夜谈, 连夜制定了救援计划。虽然略显粗糙,可二人脸上希冀满满。据小柳所说,那些第一次来的人, 要把装有天价灵石的储物袋放入流动水环上的荷花里,水环每循环一次,都会被储存入一个专门的水库, 水库中会有人专门收取。赏花宴三天结束之后, 买者会在房中找到货物, 得偿所愿。 而那些第二次或者多次购买的, 若是也要“原装版”的升灵液,就和前者进行一样的操作。若是带了“彩头”,需要把彩头本人姓名境界以及在万福宫所住的房间号写在一张纸上, 和灵石一起交给一旁服侍的侍女。这种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需七天后才能提炼出来。 而与盛满一样在上层包间中的买家,都是一次买多瓶的买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九重城的财神爷。他们顾忌私密性, 交易金额又大,所以会选择直接在房间中进行这笔买卖。 而在盛满的强烈请求下, 盛安颇为无奈的应下了拯救维厉的计划。天光已然透亮, 三人围坐在桌前, 听盛满指着桌子划分各自角色。 首先, 盛满和前两天一样, 装作正常赏花的样子, 到了人潮汹涌的中后时间, 偷偷放下机关。因为水环中间有一个用于遮挡的中空环状木质结构, 用机关将出口堵住, 使那些乘着欲望与罪恶的荷花无法到达水库,水库中的那些荷花也不能出现在流动水环上。 那些买家看到水环出了问题,肯定担忧自己的买卖能不能成功,必会想尽办法聚在水环旁边。 小柳负责看住地牢,并且摸到在地底关住药人的牢房。盛安负责在水库放置轰炸阵法,阵法起,水库爆,必定会引起骚动,此时处在各地发守卫绝对会赶往水库,趁此良机,小柳需要放出药人与维厉。因为不知道维厉是否还有意识,盛满会在销毁升灵液后与她在半路汇合,将维厉运出中心城,在赏花宴结束后带着他返回宗门。 “这个计划虽然很多漏洞,可是我们没时间了。”盛满挠挠鸡窝般的头发,看起来干劲十足,“一切就靠我们临时反应吧。” 盛安端起茶杯,轻轻呷了口茶。这茶入口清爽,后味却苦涩难耐。他看着盛满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却斗志昂扬的模样,无声地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枕苏却注意到,在今晚小柳全程没有主动开口,连多余的小动作也没有,像只在狼群中默默缩小存在感的幼兔。她与盛满相处时,虽然也是一副胆小的样子,却更像是知晓面前人不会为难她,连拘束的状态也比今日所展现的情况轻微很多。 她身处局外看的透彻明白,知晓盛安绝不会像他说的那样清白。 三年前…… 枕苏眼眸凌冽,上下打量着看起来悠闲品茶的盛安。 这三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天的赏花宴如期而至,今日的人数也明显更少了,余下的多是单人独行。盛满看着他们心不在焉地赏玩百花,有些人走到水环边后又明显犹豫了一下。她大胆猜测,这些人很可能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买,或者是还在做心理方面的斗争。 她在上面俯瞰,下面周遭情形一览无余。她看到一白发苍苍的拐杖老人突然从水池边走开,脸上是遮挡不住的喜悦与解脱,便知晓时机已至。 她不顾身边侍女的阻拦,猫一样左一拐右一扭,一溜烟地跑到下面,像个泥鳅在人群里滑来滑去,最后一个箭步冲到目的地。只见她双手抬起作西子捧心状,面容哀戚,像是突然犯了心疾,声音之尖锐让上层包间里那些心思不在赏花上面的人都为之侧目。 第82章 “哎呀,这个怎么只进不出啦,我的灵石呦……” 她故意把语意说的模糊,可在场之人个个心中有鬼,要么装作好奇聚集过去,要么连装也懒得装直接奔过去查看。一时间,好好的赏花地竟变得格外喧闹,可与乱哄哄的菜摊有一拼。 下面伺候的一个侍女见情景不对,连忙出了园子去向上面禀报。盛满今日穿了身墨色长袖,手腕与腰间被鎏金的束带系着,也浑水摸鱼混出了园子,又反手劈晕了那名侍女,换上她的衣服,慌张中抓了两下头发,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发型,将原来的侍女安置在一处假山密林处,脚步飞快直奔城主府邸。 盛安下一步会在水库交易的地方设下阵法,水库一炸,必定会引起骚乱,但警戒性肯定会相应上升。盛满现在就是要把握住爆炸之前的这个时间,潜入城主府内院,找到小柳所说存放升灵液的地方。只要水库一炸,她同时毁了这些腌臜东西。 城主府分内外两院,由一道碧玉金丝门和坚实高墙分开。赏花宴设在城主府外院,内院有侍卫把守。盛满到了城主府内外院交界之处,不出所料看到了把守的侍卫若干。那些侍卫和在赏花宴种驻守的可不一样,个个灵力内蕴丹田,最弱的也是半步金丹,若是惊了他们动静闹大,盛满还真没把握自己能脱身出去。 她学着小柳和侍女的模样,姿态温顺地迈进门去,好在有惊无险,那些侍卫看起来对她没什么怀疑之处。 她一边在脚底运转灵力走的飞快,一边在脑海中复盘昨晚小柳提供的地图。进门后沿着最中间的走廊直走,在第二个弯道左转,会看到一个养殖葡萄的宝石花架;然后一直直走至一个纯金雕塑前右拐,绕过一座凉亭,路过花开极盛的花园,再往前穿过一座明堂,经过堂后池塘,要小心池塘中养了鳄鱼……神经病啊这家伙怎么在家里养鳄鱼! 对于这绕来绕去的线路,盛满心中情不自禁开始吐槽。好在一路上没出现什么事故,让她蛮顺利地走到了目的地。 这地方看起来是个仓库,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和周围华丽辉煌的建筑比起来显得有点寒酸。枕苏飘在盛满身后,心中却愈发奇怪。盛满专注赶路神经紧绷可能没太注意,可她来的这一路上,枕苏仗着别人看不到她,已经在高处看到了不止一波的隐匿人员。他们气息隐藏的极好,灵力充厚,身形健壮,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 枕苏甚至看到一个黑布蒙面的弓箭手已经举起了弓,却又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将自己已经用灵力凝聚出来的箭收了回去。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九重城的老本是对外秘密出售升灵液,维厉因为追踪盛安被绑在地牢,看此情形,像是要被剥骨,就像当年被假仙人盗身的盛安一样。虽不知盛安是否清白,可九重城主所策划的整件事本身就有些逻辑上的不通。 九重城主坐拥万宝之城,享尽天下珍奇,又无外敌入侵,更没听过九重城主修为不行的传闻,他闲来无事换骨作甚。 而且维厉与盛安出自同一宗门,就算他二人不和,九重城主也不能保证盛安不会说出去,以他的手段,找个比维厉天赋高的散修简直易如反掌,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引起宗门注意,坏了九重城的声誉。 带着这许多疑点,枕苏跟着盛满推开了门。这门也奇怪,按道理说,贵重的交易物品应该被严密保管,这升灵液存放的地方连侍卫都没有,怎么看都不算靠谱。 可盛满没想太多,以为侍卫都在别处,她又心弦紧张,到了地方上下扫两眼就直接推门而入。 她的脚步止于堂中。 太多了。 谁能想到,一间看似平平无奇的仓库里,填满了无数碧色的玉瓶。一抹抹绿色成堆排列着,从仓库角落蔓延至房顶,从上到下没有丝毫空隙。 小柳说,一个人大约能做成五到八瓶升灵液,可这件仓库充满生机的绿意里,这间仓库的玉瓶中,关住了多少没有未来的性命与魂魄,又埋葬了多少前途光明的尸骨连连。 来不及去伤春悲秋,盛满从春池袋中取出长剑,打算一鼓作气端了这间罪大恶极的仓库。可下一瞬,就有数千道锁链凭空而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捆住盛满手中长剑,一个翻转就让其掉落在地,盛满本人躲闪不及,双腿被地上的锁链强行固定住。 她虽心中大惊,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她想运起灵力突破此间束缚,却不想她越是动用灵力,那锁链束的程度越紧,她的小腿甚至已经被勒的青筋乍起。 这时,九重城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行走间如鬼魅无声无息。他依旧带着那凶狠模样的青铜面具,声音却与在之前地牢中不同。 “小道友不在前面赏花,怎么迷路到了这里?”那声音十分苍老,却又故作温和,反而更显嘶哑刻意,胜过盛满曾经见过的任意一突兀嶙峋的老树皮。 她知晓今日事情有诈,也懒得跟这人面蛇心的老家伙扯皮,嘴一张就破口大骂。 “你个老不死的老匹夫,最好快点放了我。你取人骨脉以获牟利,培养药人断其生机,让修道者苦不堪言神魂尽散,让购买者邀客而入灭绝人性,真真是好一张青铜凶兽面,蛇蝎狠毒心!” “我乃清极宗青莲道人之徒,今日奉师命探查销毁贼人所作之恶。家师人脉遍布修真界,聚集各路修士轻而易举。若你能自愿销毁此处,放走被你囚禁的药人,便可免受宗门讨伐之灾!” 盛满直面城主,声色俱厉,虽不知自己这番急中生智的虚假言论能否唬住九重城主,可面上仍端的是毫无惧色,倒让九城城主没由来地鼓起掌来。 “青莲道人?没听说过,听起来是个小喽啰。” “唉……可惜了,我还挺喜欢你这天真过头的小姑娘。” 他拍了几下巴掌,突然又仰天大笑起来,声音嘶哑如指抓玻璃,恼人的很。 顶着盛满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他突然摘下了面具。 左边俊美无双,右边如鬼如魔,竟是一张美丑俱在的阴阳面。 “你说你奉师命来探查贼人,为什么不是替宗门清理门户呢?” “你真的以为,你那好弟弟清白无瑕么。” 第72章 九重城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带着电闪雷鸣的架势,毫无预兆地直直冲盛满脑门子降下来,劈里啪啦劈了她一个头昏脑胀。 “你这个王八蛋给我住口!事到如今竟然还想攀咬他人, 怪不得之前被人绿了,我今日非削死你不可!”她怒气上头,大吼一声, 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在城内听说过的八卦乱说一通, 灵力化作阵阵波纹外放, 掀起无数玉瓶掉落, 噼里啪啦碎成一片。 可储藏在仓库里的玉瓶太多了。乳白色的液体伴着碧玉碎片溅到地上,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在空中挥发的不留一丝痕迹。盛满想要召剑入手,却发现自己的本命灵剑无法遵从自己的召唤, 只能在一旁的锁链缠绕中徒劳的嗡鸣。 “怎么样, 你对这阵法也不陌生吧。”九重城主又开始阴测测地笑,刚才勃然大怒的盛满却无话可说。 她曾经见过这阵法,就在岁安院的凉亭下。 盛安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了束缚阵法,可他不满足于此, 而是根据之前自己修习剑术的经验和盛满的指点,将普通的束缚阵法进行改良, 研制出了天下独一份针对剑修的束缚阵法, 取名为“千锁”。 与一般束缚阵法不同的是, 千锁阵在固定对方的同时, 会通过束缚灵力走向, 暂时切断灵剑与其主人的关系, 无法为其主人所用。而一个剑修若失了剑, 就如失去自己的手足, 意味着他们的力量和心理状态都会下降。说的夸张些, 就和丢了刺只能等死的野蜂无二,也就无法造成什么威胁了。 这千锁阵太过霸道,听起来又格外离谱,盛安曾经说自己只跟盛满展示过这件事,可盛满从未跟人提起过千锁阵,自然也不会有人学到。 盛满何尝不知晓这阵法只能是盛安布置,她太熟悉盛安蕴含于阵法内的灵力波动,以至于刚才本来能挣开的一瞬间失了分寸,这才被困了进去。 “小道友,你以为你弟弟清清白白一片纯洁心思,可这升灵液之事若要论功行赏,盛安必有一席之地。” “这升灵液虽说是神品,可药性霸道,有许多客人喝了之后甚至会因为身体的排斥导致经脉寸断,甚至有爆体身亡的风险。之前来买的客人,要么就是快要羽化,想要孤注一掷赌一把的修者;要么就是天赋过于低下受尽委屈,想要逆天改命之人。” “这两种人,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的闲家,再多又能多到哪去?可三年前,盛安来了九重城。他修好了护城大阵,我知晓他的经历,本想送他几瓶升灵液作为谢礼,可你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吗?” “他说这种用自己全部身价赌一个结果的东西,他看、不、上!” “你知道我这里豢养着药人,想必也知道他们现在活不过三个月。可这些药人原本就是放血入药,只是比常人虚弱些,三个月一换放血的人,上一人接着回地牢养着,就算身体虚弱,这么些天才地宝吊着,怎么的也能活够三年。” 第83章 “盛安这家伙聪明的太阴邪,竟也愿意研究这升灵液,一点都不像你们正道的人。他改了各式草药的配比,又在那十二人的身上刻下阵法。让药人的生机随血液入药,直至三个月后死亡。” 九重城主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嗓音微微压低:“多亏了他的好主意,升灵液的药力稳定性达到了有史以来最强,来购买的客人们也扩大了数倍,简直就是我九重城的财神爷。” 盛满不愿再听,可脑中如星屑点点分散的记忆碎片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绳索牵引,曾经被她忽视的细节也纷至沓来。 盛安为何身为九重城外人独享一宫,小柳为何在他面前过分安静,九重城主为何对盛安尊敬至此……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化作阵阵刀刃剜人心口,让她胸前钝痛。 “那地牢里的是你们宗的人吧,他可是你弟弟带回来的,说起这个,我还要感谢盛安,他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九重城主阴测测地笑,“放心,你弟弟对我有大用,我不会杀你,只要你乖乖待着,待我功成之日,必叫你侯服玉食,锦服归宗。” 大用? 盛满大脑飞速转动,最后拼凑出了一个最合理的答案,她嘴唇颤动,每个字都像是在牙缝中一点一点挤出来。 “你想,夺取维厉的骨……” “聪明。”九重城主抚摸着自己那一半如恶鬼般可怖的半边脸颊,往事也随之渐渐展开。 九重城上任城主有一暗卫,二人从小形影不离,后城主与一女散修育有一子,为了母女安全,暗卫被派到其子身边。可九重城主不知,此子乃是暗卫与散修所孕育,也不知晓自己头上绿的发亮,将此子日夜带在身旁悉心教导,甚至早早就定下了九重城在他羽化后由这孩子接管的条令。 可孩子日益长大,城主发现孩子面容越发不像自己,于是起了疑心,之后让他发现了真相。他怒不可遏,想要杀死暗卫。 二人境界本不相上下,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可在最后决胜之时,暗卫将孩子拉至身前,城主不忍,遂止攻,灵力反噬致其状态大跌。暗卫以孩子为盾,击之。其母见孩子口鼻血流不止,生机微弱,半个时辰便不觉生息,少顷撞木而亡。 四人里最后只活下来了暗卫一人。这暗卫虽说得胜,可半张脸被原九重城主及其爆裂的灵力炸伤,无法恢复,自己利用孩子取胜,妻子也因他而死,若是事情暴露,对自己自己绝无好处。索性将城主的脸毁掉,再让他换上自己的衣服,由自己来扮演城主。 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作为原城主的暗卫,也有作为替身挡灾的义务,所以二人身形也像。他找人放出风去,说九重城主被自己暗卫带了绿帽,暗卫发现事情败露,畏罪自杀,且携妻子儿子一通奔赴冥幽地域。自己本想阻止,反倒被暗卫划伤了脸,这才不得已带着面具示人。 他人听了,多会调笑九重城主几句,这些年来也无一人怀疑。谁又能想到,九重城主府里已经换了芯子。 原本的暗卫成了九重城的主人,本会一直钟鸣鼎食坐拥万宝,可或许在那天他与原来城主对战之时留下隐患,他的境界开始往下飞速坠落。从大乘,再到元婴,就连自己目前金丹期都是磕了无数珍奇灵药,喝了无数瓶升灵液勉强保持的。 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衰弱,体内仿佛每天都在释放油尽灯枯般的哀嚎。他本以为自己受天道责罚降祸己身,哪知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盛安带来了解决方法。 “所以,盛安大约是对你说了‘当年打斗伤及根基,只要与一人互换根骨就能缓解’之类的话?” 盛满背着双手,眸光之尖锐如淬了火的利刃,后槽牙更是咬地咯吱作响。 九重城主面上神色更加癫狂:“没错。当时盛安刚刚提出这件事,第二天就带了个人回来,说身世清白意志薄弱,又是金丹期,很适合用来尝试。他之前就被人夺过根骨,能说出这个提议定是有一定依据的。只要这次能成功,那么以后的元婴期、大乘期的修为岂不是尽入我手,让我一直长生!” “听起来还真不错。”盛满扯了扯嘴角,声音扬起,“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 一道刺破空间的灵光代替了盛满的回应。盛安左手连发三个阵法,炸碎了半个仓库的升灵液。九重城主看起来很诧异,却不影响解开阵法的盛满挽剑斜斩。 “盛安,你要背信弃义么!” 九重城主一个翻身躲过盛满的剑锋,仓库的承重被此积打破,瓦片碎石轰隆隆掉落在地面上。他的语调急促,音色变得更加嘶哑。 “我听不懂城主的意思。” 盛安长臂一伸,捞回还要对着城主穷追猛打的姐姐,告诉她升灵液自己会销毁剩余存货,让她带着维厉他们先走。 “之后再找你算账。”盛满狠狠拿眼刀剜了他一眼,直接御剑而行朝地牢奔去。 可是这回,枕苏没有随盛满离开。那道一直阻碍她的屏障好像突然失去了作用,让她能悬浮在两人之间。 “哈,事到如今你现在又装什么正派道人,你以为浪子回头就能抹去你曾经犯下的罪恶了吗。”九重城主口中吐血,“嗬嗬”的声音像是老旧了的破风箱,阴阳脸上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阴毒。 他吹出一个尖锐口哨想要唤侍卫进入仓库,可仓库数十米内的护卫均已昏迷倒地,生死不明。他只能色厉内荏道:“那维厉已经和我换了骨,就算能活下来,身体也会跟我之前一样渐渐衰弱,你还让她假惺惺地做什么去。” 盛安没理他,反而低笑一声,慢慢朝他靠近:“就是因为换好了,才让她过去的。” 枕苏清楚地看到,他抬起的右手腕内侧,缓缓浮现出一道不详的黑线。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而盗身的关键,从来不是换骨。” 第73章 九重城 “你这是什么意思。”九重城主看着那千锁阵缠绕上了自己, 俊美的那半脸上阴云密布,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出乎枕苏意料的是,他一个城主, 就算再不济也是金丹期,身边肯定也有什么保命东西,可他一点也不反抗盛安现在的作为, 不像是为了说那些无聊废话让他回心转意。 就像……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一样。 明明身处对方的地盘, 盛安却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模样。他看着对面九重城主目眦欲裂, 用最无辜的神色颇为善良地解释。 “盗身不是置换, 而是融合。正确方法是将他人根骨完整剥下后,与自己本来融合,并非简单的一换一。” “身为一城之主, 你也太轻信别人了些。” “你现在换了骨, 身体各处应该是气血大失,恐怕对上筑基期的修士都不一定能取胜。不然,你也不会因为盛满一个人来到仓库,就选择这么多精心培养的侍卫, 让他们埋伏在外面。” “你……你是故意的!”九重城主死死盯着面前的盛安,像是要把他的皮肉都剥开了, 直直刺到他的心里去。他实在想不通, 盛安这个年纪, 放在修真界充其量是个刚断奶的小娃娃, 哪来的这么多心机与能力, 还能扯谎瞒过自己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修真界老人。 “好了, 别啰嗦了,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盛安抬起手来, 整个手抓住九重城主的太阳穴, 掌心贴在他的印堂处,身上的气势也骤然一变,像是下过雨后岸边潮湿阴郁的淤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终年四季如春的九重城天空上,不知何时停驻了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显得阴暗而沉郁,连空气都压抑的要命。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九重城主整个人像是触了电,频率极快地颤抖起来,眼白开始爆出血丝,口中的涎水滴落在仓库的地面上。 “盛安……你、你放过我……我、我有、有宝物,都给你……我什么都给、给你……放、放过我!”他字不成句语不成调,微弱抵抗的姿态可怜地像是路边快要溺亡的犬兽。可盛安乌黑的瞳孔中没有任何反应,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件死物。 盛安没说话,却好像给了九重城主更多的勇气,他还想再挣扎一下,盛安下一秒的回答却结结实实给他从头到尾泼了一盆刺骨冷水。 “你想盗身,我欲夺舍,我们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枕苏看得清清楚楚,盛安右手手腕内的黑线在九重城主开始挣扎地那一瞬间开始,迅速伸出许多分支,紧紧缠绕在盛安手臂上,像是要从内里突破血管,涌上皮肉,最后构成了当时她在燕京二重幻境中曾见过的图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盛安的眼睛好像变了一下颜色。 - 枕苏眼前一花,下一刻又贴在了盛满背后。盛满一路顺畅地跑到地牢,里面却有种出乎意料的沉寂。 按理说,他俩炸了水库炸仓库,这么大的动静,地牢中的人应该也有所察觉才对。可她一入地牢,不仅没看到小柳搀扶着维厉离开的景象,反而像是误入了什么闹鬼现场,细听之下,还有如猫叫一般细细的抽噎声。 第84章 她心中直觉不对,飞快跑到之前关押着维厉的地牢,却看到小柳跪坐在地上,半边身子像是支撑不住,斜斜地伏在地上。而在那间牢房的最中间,躺着一个看不出面貌的人。 那人血肉模糊,眼球爆出,整个人像是被生生撕裂开了皮肉取出东西,半截粗壮的指骨还露在外面,骨龄一看就不是他的骨头,只有一旁的清极宗弟子牌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小柳见盛满来了,再也止不住哭声,泪珠一串接一串止不住地向下流淌。盛满也懵了,她不知道九重城主为什么提前剥了维厉的骨,可当下时局容不得她多想。 盛满强硬地拽起小柳,手朝她腿部一抄,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小柳打横抱起。小柳还想挣扎一下,盛满却吼住了她。 “够了!维厉已经死了,可你们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快带我去找药人。” 小柳哭哭啼啼地窝在盛满怀中,在她遇到岔路口时为她指路。她俩七拐八扭,来到地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面全是穿着白衣服的药人,他们年龄都不大,可头发大多是白色或灰色,几乎没有乌黑发色,挤得密密麻麻一片,就像结白的雪落在了地下。他们中有男有女,女性占多数,看起来年龄也不大,脸上都有种万念俱灰的麻木,就算看到盛满小柳两人风风火火跑过来也没什么反应。 明明牢房门口没有锁,可他们竟也不出去。这时,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药人抓着栏杆,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地看向二人。 “姐姐,你们是谁呀?” “姐姐们是好人。现在城主不在这里,姐姐来救你们出去。”盛满提高了声音,“各位,你们现在可以选择自由,快随我出地牢,我御剑带你们升空走。” “走?”说话的是在一旁抱胸靠壁的女性药人。她的头发是这群人中为数不多的没有全部变白的存在,面上是十分不屑的表情,“你是来找乐子的吗?走了又怎么样,如果十天之内不服用专门的药丸,我们出去了也活不了。” 盛满听了,下意识地去看小柳,哪知小柳听到这话也是一脸茫然,看起来对此事并不知情。 “你们是什么时候服下的那种控制人的东西的?” 见她确不知情,那药人冷笑一声:“五年前,我曾想要逃出这鬼地方,哪知我当着那些侍卫的面出了城主府,他们也根本不管我,猫捉老鼠一般看着我往外逃。直到我三日后想要在第九城唤船逃离,他们才出现,将我待会中心城城主府。” “我以为我离成功自由只有一步之遥,可在药物药性发作那日,我全身如万蚁蚀骨麻痒无比,心口像是被架在地狱烈火上炙烤,那种感觉简直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那时我才知晓,我们每日都要喝的药里,每十日都会在里面加上解药,不然,整个人只能活活疼死,身体溃烂,连给后面做花肥的资格都没有。” 她突然笑了:“你说我们可以选择自由。” “——可我们哪里有过选择。” 随着她的话,几个年龄小的药人又低低哭泣起来。他们在这阴暗的地牢里呆久了,身上的皮肤白的不见血色,像是格外脆弱的白瓷,声音也不像正常孩童那样尖锐聒噪,连哭声都像是蒙在被子里泄出来过分懂事的低吟。 盛满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知晓修真界弱肉强食,却不知能如此丧心病狂。手中长剑感应到主人的心绪,连震动幅度都小了许多。 “盛满……你走吧。”一旁旧不作声的小柳突然打开牢房门,如一片梨花融入了这片罪恶的雪白中。 “什么?”盛满还想说什么,却被小柳截住了话柄,“这可能是我们药人的宿命,一生都只能被围困在这里,身家性命也被人拿捏着。” 她突然笑了一声,声音微微发冷,和白兔一样温顺柔软的外表下,露出了她的獠牙:“说起来有些好笑,我还以为自己是药人中最特别的那个,战战兢兢活了这些年岁,不过也是上面的施舍。” “什么宿命,简直是无稽之谈!”盛满好像不愿再听,小柳的声音却变得比之前更加平和。 “盛满,你走吧,不要再回来,替我多看看外面的天空,这样就够了。” 盛满拗不过她,只能回头去找盛安。可地牢门口不知何时围上来一群侍卫,观其呼吸吐纳皆是高手。盛满面色一冷,握紧了手中长剑。 枕苏在她身后,看着她孤身入敌群,仿佛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一人一剑横冲直撞,一招一式皆取命门,短短时间内,地牢口的地砖已经积了一层极厚的红色,带着鲜血掩不住的腥臭味。 盛满这回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到了最后阶段以伤换伤都是基本操作。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已是强弩之末,咬牙握剑,将自己的身体从地上撑起,朝着地牢入口狂奔。 出乎她意料的是,盛安竟守在地牢入口的那块山石旁。只见他咬破左手食指指尖,在空中凭空画出一道阵法,一阵狂风瞬间卷起了除姐弟倆人以外的东西。当盛满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盛安的浮空阵法上了。 “盛安,小柳他们……”她来不及多想,立刻要拉着盛安想办法。 哪知盛安只是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姐姐,他们没救了。” “?” “他们没救了。”盛安看着盛满不知所措的眼神,耐心十足地重复了一遍。他咬字很清晰,放慢速度时甚至有种离谱的缱绻。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般,这座占地面积巨大的九重城开始坍塌。上面的东西抄下坠,海浪一次次叠加在上面。从上空看去,无数轰轰烈烈的巨大石块从上到下开始倒塌,就像是让人惊叹的三尺飞流。只不过一个在众人的赞美与憧憬中发生,一个只带来了无尽的哀嚎和绝望。 盛满呆呆地看着昔日贝阙珠宫的九重城,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完全沉入了海底,看不见它的半分身影。 没有人能在这如天灾一般的突发事件中生还,而这座城内,无论是清清白白的人,还是藏污纳垢的角落,或是心照不宣的盘算,都化作一块块碎片,永远地葬在大海里了。 第74章 终战 盛安带着盛满一路疾驰, 回了岁安院。这一路上,盛氏姐弟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仿佛要让人窒息的静寂。 “盛安, 九重城为何会坠落。”盛满先开了口,左肩轻轻倚在凉亭柱上,脸颊微微侧过, 视线朝着池塘中那些仍旧盛放的荷花。 “是我的错, 姐姐。”盛安这次反而承认的很痛快。他离盛满的距离不过几步, 脸不红心不跳, 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当时我马上就能结果他的性命,可他说若我杀他, 他就毁掉这个九重城, 让所有人一起死。我以为他是在唬我,就下手结果了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要拉着整个九重城一起陪葬。” “盛安你够了!丧心病狂的到底是谁!”盛满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死死揪住盛安的领子, 逼迫他弯腰与自己的眼睛直视。 “你真以为,我就那么好骗吗?” 在她严肃的表情下, 盛安不但不找补, 反而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更释然了一些。 “姐姐心中已有答案, 何必来问我呢。” “盛安!”盛满忍无可忍, 卯着劲扇了他一巴掌。清晰的指印浮在盛安半边清俊的脸上, 显得格外抢眼。 “你难道不知道夺舍是修真界大忌!不对……你从何处知晓夺舍这种功法?除了九重城主以外, 你还有没有动过别人?你为何要参与升灵液之事?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自己说够了, 而是盛安对她下了一道禁言咒。 “因为我想,所以做了。” 盛安仿佛感觉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眼中是盛满从未想过的平静,在更深处却酝酿着更深沉无底的阴影。 盛满气急,甩手而去。枕苏被迫跟着她出了院门,只在最后一刻,看到了盛安上扬的嘴角。 他已经疯了。 枕苏认识到这一点,却无法提醒怒火中烧的盛满。盛满只觉得自己弟弟行事任由自己心情,可枕苏知道,这家伙自从知道天道一事后,除了盛满和自己,把其他人都当做了可以随意漠视的生命。恐怕在他眼里,生命就和死物一样,根本不值得去在意。 因为那些生命的存在无所谓,所以多些少些也没问题。 至于后果……他不在乎。 总会有人为他处理好的。 果不其然,照常理来讲,九重城这么大一座城,历史悠久,名号响亮,声誉又高,凭空消失本就疑点颇多。讨论度不说蔓延的整个修真界,起码会在上层引起震颤 。 可细观整个修真界,没有疑惑,没有讨论,只有遗忘。 上位者因购买升灵液落下的把柄消失不多谈论,中位者为讨其欢心亦闭口不言,低位者终日庸庸碌碌毫不关心外事,胆小如鼠者跟随大众皆不多关注,热血勇猛者发声后踪迹全无。曾经盛极一时的九重城,就这样消失在了偌大的修真界中。 第85章 枕苏目睹一切,恍然大悟。盛安应该是以盗身为饵,引诱九重城主入套,在他因计气血两亏之时,再尝试将他夺舍。盛安曾修补过九重城的护城大阵,自然知晓这阵法是如何运转的,让它崩溃也是易事。看这情况,应该是夺舍失败了。他估计是为防止此事暴露,干脆把事发地毁个干干净净,死无对证,自然也就查无实据了。 她正想接着看,命穴处却仿佛被人刺了一下,思绪猛然清醒,回到了现实中,身前是面色担忧的盛满。她不知何时摆脱了小女孩的身体,身形长相看起来和枕苏在幻境中看到的盛满差不多,挽着低马尾的青色发带看起来格外眼熟。 “你看到了?”盛满见枕苏眼黑有些涣散,知她必是见到了自己的记忆。她叹息一声,脚尖轻点就浮到枕苏身后,微小到几乎如蝇呐的声音传到枕苏耳边。 “盛安想用返璞阵消耗你们的实力,我取了巧,直接把那返璞阵撕开,把你带过来了。至于你看到的幻境,只是你毕竟是新一代的天命之子,我们两个产生通感也很正常。” 枕苏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就去打量周围的环境。周围依旧是浓密的大雾,脚下踩的是松软的泥土,四周没有植物存在,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荒芜之地,整个地方都充斥着堪称死寂的气息。 可她却敏捷地注意到另一个问题:“不是说在极海中,天道不会直接下场帮任何一方吗?” “额……空子能钻一点是一点嘛,偶尔破破戒也是可以的。”盛满眼神飘忽了一下,但下一刻立刻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反驳。 “可是,其余人在哪里呢?”枕苏环顾四周,却只能见到满眼沉闷的雾气。盛满挥挥手,语气轻松:“他们几个被单独困在了这座岛上不同的地方,盛安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来打扰的。” “我只是觉得,盛安会动什么手脚。”枕苏阖眼,长睫压下眸中的担忧神色,月白剑横放,以灵力扩开音量。 “盛安,你不是要找天命之子吗?我已经来了,你为何畏缩在地,不敢见我!” 她有意扩大音量,赌在岛上的大家能听到她的声音,在引出盛安后还能确定他的方位,一箭双雕。 下一瞬,她耳尖一动,月白已如灵蛇出洞,斜斜斩过空中之人。一片衣角被月白载回,空中之人也现出了身形。 是凌清秋。 或者说,是被盛安夺舍了的凌清秋。 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眼白,内里泛着及其明显的乌黑空洞,像个受人操纵的人偶,银丝覆肩,行动僵硬,只有眉间那处乌黑印记的顶端还透着一点蓝。 面对枕苏的挑衅,盛安只是猖狂一笑,尽管那在凌清秋脸上显得特别奇怪:“枕苏,终于见到你了。你看,这是你的师兄。” 他在原地转了个圈:“他的灵魂很强哦,竟然能撑到现在还没消失,不知道藏在了这具身体的哪个犄角旮旯里。不过,只要你死了,估计他也会随你而去吧。” “那又如何。怎么,被天道灭过一回,还想再被我杀一次吗。” 枕苏发觉奇怪之处,不由得微微侧耳,询问躲在她身后的盛满:“他灵魂如此坚韧,过了千年还能驱赶师兄的灵魂,可他不是被天道诛灭过一回了吗?就算只弃了身体,灵魂也会受到损伤吧。” 盛满表情一滞,嘴张张合合,看起来很是为难,最后还是开口道:“因为他在得到那本盗身夺舍的书时,识海被一个千年邪魂侵入,蛊惑其心,污其识海,染其灵台,导致盛安行事越发放肆,最终被天道点名诛杀。” “天道无情,字字箴言,不可违背。就算我想放他一马,也是绝不可能的事。虽说盛安当时已将自己灵肉分离,可天道是诛杀就是诛杀,不斩杀一人一魂决不罢休。当时那千年邪魂见盛安自己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驱逐了出去,就喜滋滋占领了盛安的身体,满足一人一魂的要求,正巧被天雷劈个正着,当场消亡,属于盛安的诛杀令也就完成,就让他趁机逃到极海去了。” 在她说话的这段时间内,盛安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的长清剑,枕苏这才看到,这把被其主人寄予厚望、希望它用的时间能长些的剑,已在中间断折,上半柄的剑身满是划痕,下半柄剑锋已不知所踪。 “姐姐,好久不见。”他笑眯眯的,“有个地方你说错了。” “没什么蛊惑,也没什么正巧。” “我是故意的。” “我知道那不知来路的邪魂在我识海中盘旋,他既然想要我的□□,那我就给他。可怜他修炼不知多少年,竟然不知道我可以屏蔽他的感知。他还以为我受了伤体气虚弱,主动的比回窝的兔子都快,躲躲藏藏了这么些年,最后被天雷批的渣都没留下。” “姐姐,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也不是因为他的蛊惑才做事。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更清楚我这些事情的后果。”虽然顶着凌清秋的脸,可他的语气是二人熟悉的盛安版本的循循善诱,“我们是天命之子,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存在。置于其他人,在这个世上都是可有可无的。我们想对蚂蚁做什么事,难道还要考虑蚂蚁的想法吗?” 盛满好像对他忍无可忍,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转而拍了拍枕苏的肩,一道灵光随她的指尖进入枕苏识海。做完这些,她深深望了一眼盛安,转而消失在原地。 “看来今天,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盛安笑道,“看,这就是天道的‘公平’。” 枕苏懒得理他。盛满消失前,将破解众人困境之法和制敌之法都传给了枕苏。她明白,盛安能活下来这么久,与他的谨慎分不开关系,保不清会有什么后手。 而针对之法,就是将识海外放,用极高浓度的灵力将阵法从外部脆弱之处瓦解。 可她性格倔,偏偏就想试试硬碰硬是什么滋味。 枕苏咬破指尖,抹上眉间印堂,印堂处的红痣隐于血间,她周遭的气势却变得越发张狂。 一道九彩光晕自她身后升起,在半空中向四周扩散开来,形成一轮皎洁明月,光晕不刺眼,却并不过分柔和,好像温温柔柔就侵入了你的领地。枕苏张开双臂,在空中缓缓上升,衣角无风自动,脚下仿佛涌起深海,掀起藏有血腥气息的海浪。 月下人踏海而行,月影照在她的侧脸上,精致冷峻的几乎不似真人。 那深海开始蔓延、涌动,卷起怒潮,却在月光沉静而不容置疑的光晕下化作一条贯天天虹,如同矗立在世界之初的那颗树,以枕苏为起点如树枝般朝外涌动。 这绚丽璀璨的长虹像是卷着无数斑斓稠丽的星辰,带着如万千天兵一往无前的气势散布到岛上各处,击碎了陆雨眠面前的自己,露出捂着关键部位欲哭无泪的陆雨眠;撕裂开被烈火焚烧的雾气,撑住力竭的季沉;穿透过与千归语纠缠的分身,轻柔地拂过他骤然亮起的眼眸;飞越过手拿加特林一顿癫狂扫射的余镜台,在他额头上抽了个极大的包;最后没过郑氏兄妹手中的瑶剑,收获郑清意亮晶晶眼神一枚。 万千邪魅迷雾,皆以飞虹灭之。 后人记载曰,月白升碧空,仙客震长虹。 【作者有话要说】 填、填上了! 之前基友问盛安都被天道通缉了,盛满再怎么给他开小灶也不能让他活这老长时间捏。总之就是一个老鬼再盛安拿出夺舍之书时躲进了他脑袋里,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是盛安早就知道他存在,反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没管他,最后让他当了替死鬼,被天雷劈的连渣渣都没了。 第75章 终战 盛安见枕苏外放识海之形破除伙伴们的困境, 却半点不显慌张。只见他双手一挥,漫天大雾四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入侵, 几乎刹那间就遮蔽住了那轮明月。 二人在空中相持,枕苏身下是不知深浅的无边深海,盛安身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堆积成山的白骨。可周围没有人能看到他们, 除了他们对方外。 枕苏并未收回灵通, 转而以血祭剑。月白剑从剑柄开始, 逐渐有红色逼至剑尖。她的境界也不知为何越发升高, 最后升至巅峰的气势竟与盛安不相上下。月白剑在空中划出冽冽响声,如寒芒银练,剑峰如炬, 在这漫漫雾气中似星辰开道。盛安操纵着凌清秋的身体, 不用剑术,只操阵法,双手上下翻转,手势变幻莫测。被二人斗法所震开的浓雾一层接一层地重叠上来, 掩住了二人身形。 虽说二人一时间只斗得是旗鼓相当,散落在岛上各处的人也没闲着。他们虽然找不到枕苏与盛安, 周遭又大雾弥漫不可视物, 可他们毕竟都是修真界年轻一代的翘楚, 是自家宗门中的绝对团宠, 更是修真界公认的少年天骄, 定是不能坐以待毙去形容的。 余镜台抽出自己改良过的锡杖, 迎风一晃就长到6尺高度, 顶端的狼牙棒尖端上, 竟然同时亮起了刺目灯光。他一手外放灵力, 被佛子灵力压制的雾气勉强变得稀薄一些,那狼牙棒灯光又着实亮眼,让余镜台实打实走上了实路,不至于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摸黑打滚。 第86章 要说余镜台这一身佛骨是真不白长,都说“佛修克邪祟”,佛修对邪祟的感知力和压制力最强。因为四周一片乌漆嘛黑,周围感觉都是一个样子,余镜台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索性就随便挑了一个方向,沿着这个方向走直线。 可这好巧不巧,他正是朝着枕苏盛安二人的区域去的。 不得不说,并冰的炼器手艺了得,那光是由修真界公认蕴能最大的碎星石作为燃料发出,经过余镜台的建议,并冰给他改良成了低中高三个亮度等级。余镜台一是探路,二为找人,三让同伴看到自己,直接不计消耗开启最高等级,整个人像拿着一个超大型的手电筒,化身人形电灯泡,一步一个脚印在大雾里晃呀晃。 其余人自然也不是瞎子。季沉离余镜台最近,看的也最清楚,一眼就看出这是余镜台曾经偷袭他用到的锡杖。他胡乱摸了下还有些隐隐作痛的额头,一个追踪阵法甩过去,锁定之后脚踏缩地成寸之术,如鬼影般朝余镜台身后追去。 千归语身处岛上最西边,虽然距离余镜台较远,可他刚才触碰到了那道惊艳绝伦的飞虹,由于自身的特殊性,对枕苏所处的位置能感知一二,故行动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用出千机驭风术,整个人直奔战场中心。 郑氏兄妹正巧就在岛的最东边。刚才那明月一现,长虹入瑶,让郑清意在这焦急严肃的战局上化身唯粉,就差振臂高呼枕师姐万岁,身体更是升出一种如犬闻肉骨的直觉催促着她往枕苏的方向走,对着前面大雾一阵乱斩。 而郑明玉御剑升空纵观全局,隐隐看见了余镜台狼牙棒的微弱光亮,知晓那处必有同伴存在,便和自家妹妹说了这件事,要二人共同赶去。 郑清意这小妮子估计是听过余镜台添油加醋的一阵描述,对枕苏曾一剑穿山的成就崇拜无比,内心深处更是蠢蠢欲动。 谁能拒绝和偶像做一样的事呢。 问:四周雾气阻挡视线,看不清路况撞到山石障碍怎么办? 郑清意答:还能怎么办,斩就完了! 于是兄妹二人化身人肉旋转机,开启人形穿山甲cosplay的新奇体验,遇山钻山,见坑御剑,速度竟隐隐有超越千归语和季沉的意思。 陆雨眠这孩子就比较惨,竟然被盛安分到了此岛边缘,好巧不巧还是在沈岸和黎萤的旁边。彼时的黎萤刚刚清醒,看见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差点要亮出爪子疯狂挠人。 沈岸紧绷的神经也被陆雨眠的突然出现搞得差点断裂,淬毒银针离陆雨眠双眼只差毫厘,又被其主人强行收回,又因为陆雨眠现在衣衫不整有伤风化,自认优雅的沈大少爷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件衣服扔给他,才勉强止住了陆雨眠的哀嚎。 陆雨眠简直欲哭无泪,连抱着自己的契约狐狸一阵猛吸,这边脸享受着毛茸茸的治愈,手掌还给另一只巨鹰同时顺毛,自己还要一心三用,给沈岸黎萤讲自己的离谱遭遇。 陆雨眠:劳资这是工伤、工伤啊!!! 正巧,陆雨眠声泪俱下的描述进行到一半,兰舟上的众人也前后赶到。大家在兰州上休整完备,所有人身上都洋溢着烈焰风暴一般的战意。事不宜迟,陆雨眠的契约巨鹰夜视能力是在场最强,可以在空中看到那一点如风中烛火摇曳的亮光。众人都以为余镜台的锡杖光芒是战局中心,就算再不济也能跟同伴汇合,总比在此地束手无策、坐以待毙的好。 因为契约兽和其主人可以相互感知自身位置,众人便自觉划分成三队,一队由能御剑飞行的剑修和契约兽是鸟类的玄武堂弟子为主力,他们会跟着陆雨眠的契约巨鹰朝光亮处前进;另一队以医修、合欢宗等宗门弟子跟着陆雨眠在地上全速行进;第三队留下以并冰为首的淬器阁众人守住兰舟,负责接应。 并冰等淬器阁弟子拆了兰舟甲班,拿出数十颗内蕴光华流转的碎星石,让众人镶在衣服上或者拿在手中,只要经过灵力催发,那碎星石的光芒就会散发。 每个人都毫无顾虑地朝中间涌去,恰如星星之火,呈燎原之态奔向被阴翳遮蔽住的那轮明月,半步也不停歇。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看到眼前的厚重雾气,只觉得幕后之人藏头藏尾,净拿这种恼人把戏拖延时间,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岛上四处蔓延的浓厚雾气,并不只是遮蔽之用。它是不赦火的练就鄢气后的伴生物,更大的作用是捕捉内里所处之人的恐惧,并将这恐惧放大,致使轻者心境不稳,重者走火入魔。 但盛安可能永远想不到,这些根正苗红的少年修士,无一人对前路露出脆弱惊惧,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兴奋,和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责任感所引出的执着沉静。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剿灭盛安,盛安就会灭杀世间。这世间有他们的亲人师友,有他们的宗门,更有着千千万万的凡人。若他们退缩,就是放开了灭世的第一道闸门。 未知和挑战的确让人恐惧。 但他们对此无畏无惧。 再看枕苏这边,二人气势相当,枕苏虽说修罗剑意锐不可当,可到底年纪小,没有盛安千百年的经验,就算二人修为处在同一水平,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剑锋与阵法再一次碰撞,在稠密的雾气中激荡出一圈圈涟漪,二人也顺势分开。枕苏擦了擦嘴角的溢出的血,盛安点住穴道,封住被修罗剑意侵入的经脉。 “你这样绝情,就不怕废了这具身体? 盛安看似面带调笑,仿佛对这斗法胜券在握。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面枕苏嘴角流血时,脑中凌清秋的灵魂突然发难,险些让他控制不住这副身体,给自己的心口来个连环十八爆。可只要是给修士都能看出,那枕苏看似吐血,实则吐的是体内瘀血,伤势甚至还不如皮外伤严重!!! 就因为这皮外伤都不如的几滴淤血,凌清秋竟然想要自杀! 这跟自己缠斗许久、刚刚安分了些的家伙,竟然要放弃自己的命,要和自己同归于尽,来换枕苏的安全! 枕苏闻言面色不变,再次提剑攻去:“废话真多。” 盛安看着仍无惧色的枕苏,心中有些恼怒,暗暗思索道。这女子不知用了何等手段,将境界强行提升到与他相近,可她小小年纪,修的却是修罗一道。修罗剑出,万物皆退,他看起来虽然在明面上没什么影响,可那种让人寒毛竖起的压迫感是真是存在的。 他打定主意,决议要跟枕苏耗到底,说了几句垃圾话就将全身虚化,遁入周围无边雾气之中,并分出更多气力去压制又沸腾起来的凌清秋。他看得明白,一是枕苏的修为一定是花了什么代价才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不会长久;二来,自己退守雾气之中,她在明处己在暗处,更易得手。 枕苏何尝不知晓他的谋划。可就算枕苏知晓这些,现在也拿他没办法。而自己的修为也的确是因为天道告知她的秘诀才提升到盛安的水准,通过燃烧自己的修为强行拔高,最后到达的境界结果就连枕苏也不免暗暗心惊。 可这种方法换来的修为是暂时的。枕苏估算了一下,自己大约还能撑半个时辰。如果在这半个时辰内不能把盛安从凌清秋的身体里揪出来剿灭,自己和同伴们的性命皆会化作他人养料。 她将月白高举,灵力外放,修罗剑意夹杂在灵力中,如奔腾海浪一般向外散开,可给她的反馈全是无人存在。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算理智冷静如枕苏,也不免暗自心急。 可这时,转机突现。 伴随着极其明显的一声异响,像是刀尖没入血肉中的声音,盛安狰狞的面容在枕苏左后方闪现。 与此同时,不知为何出现的江年年表情比盛安操纵的凌清秋还要扭曲,双臂斜举,身体还有些轻微地哆嗦。 浓雾中仿佛传来一道奇怪的呐喊声,好像还伴随着微弱的滋滋电流,听起来十分古怪,却将内容扩散至很远。 “我靠!江年年谁他妈让你捅的他腰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凌清秋:破身体欺负师妹,不要了。 盛安:神经病吧你。 第76章 终战 不知道哪位名人说过,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起码江年年是真的知道了,只要有压力, 真的能改变自己。 比如自己的晕船。 在她之前所待着的现代社会,晕船会被科学解释为晕动病,即人体内的耳前庭平衡感受器受到过度的运动刺激, 使前庭器官产生过量的生物电, 从而影响神经中枢。 一般来讲, 晕船在短时间内无法克服, 或者说即使训练了也无法克服。 江年年扶着兰舟的桅杆下船时,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在发抖,虽然说整个人萎靡的比鹌鹑还鹌鹑, 可自己后半段的路程, 竟然没有了晕船的感觉,只是在心里上觉得不舒服而已。 江年年:难道修真界真的不能用科学去解释吗? 对此,一位姓斜的热心青年偷偷收回浮空阵法,深藏功与名。 第87章 江年年登上岛时, 就看见陆雨眠和沈岸正激动地说些什么,那个天天活蹦乱跳的黎萤脸色倒是不太好看。她跟这些人都不太熟, 也只是唯唯诺诺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想插话也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由得开始神游天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一个老老实实罚站的小姑娘, 其实魂魄已经飘至九天外去了。 “那么,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江道友……江道友。” 一道柔和温软的声音换回了江年年的魂魄。她定眼一看, 宓观鱼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见她回神, 眉目间如秋水涟涟, 语气也更加轻柔。 “江道友, 我知晓你被那幕后黑手利用,想尽力弥补些什么,可你修为不够,贸然前往怕是要受伤,就留在兰舟作为接应如何。” “玉屏师妹在对敌时法器弦断,气血逆流,暂时没有能力去讨伐那幕后之人。我看你平日里不与人交流,可常与玉屏闲聊,她性子缜密,你与她一起留在兰舟我也放心。” 玉屏,是除了宓观鱼外唯一的琴修,平日话痨自来熟,交际小天才,跟兰舟的每个人都说过超百句话,还都很聊得来。也是她看江年年吐得难受,给她系上了袋子。 妈妈,我看到仙女了。 江年年热泪盈眶,内心疯狂尖叫。怕她危险让她留在兰舟,知道她社恐给她派了一个相对熟的小姐妹,还会照顾到她的心情。 仙女姐姐,我江年年要追随你一辈子!!! 可是…… 江年年低下头,不自觉地扣弄着指尖。 如果我也能帮上忙就好了。 江年年知道自己菜,过去估计不是拖后腿就是瞎添乱,对这安排自然是一阵点头如捣蒜。她见众弟子步行的步行,上天的上天,准备回兰舟找玉屏。哪知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五体投地就要去给地面来个零距离拥抱。 空间好像暂停了一瞬间,江年年脑中像是强制关机,整个人瞬间凭空消失不见。 【滴……滴,正在确认宿主身份】 【滴……成功链接】 【宿主您好,女主系统007为您服务】 江年年刚刚从那种眩晕状态清醒,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机械电流声。听着这完全不符合修真界的熟悉声音,江年年崩溃大喊:“你早不来晚不来,干嘛现在出现啊!!!” 她本以为这系统还要揪着她做什么任务,内心默念数遍“不要去给大家捣乱不要去给大家捣乱”,却发现面前系统莹蓝的屏幕上,闪过一串代表无语的代码。 【宿主,我是为您服务的007,很抱歉,我让您久等了,但我在此界受到不明物体攻击吞噬,本体十不存一,所以没能与您及时联系。】 【在与那不明物争斗的最后,我分出一串初生代码寄生在您脑内,其余部分被不明物吞噬。】 【很抱歉的是,因为我的绝大部分功能已经丧失,所以无法为您颁布任务,也无法为您连接回到原来世界的通道。我也即将被时空管理局回收,对此我再次感到非常抱歉。】 说着,江年年面前的面板开始融合交汇,最后化作一个透着蓝光的圆球,背后生着一对雪白翅膀,翅膀尖尖上是飞速闪过的代码。圆球颤了颤,像是在朝江年年鞠躬。 “不是……这……”江年年也蒙了。她勉强摆摆手,故作潇洒道:“既然你要被回收,我也不用做任务了,那你找我来干什么?” 【因为你的愿望。】 “哈?” 看着江年年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系统圆滚滚的身子一颤,雪白的翅膀尖尖下垂,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一开始是金手指部门的成员,因为局里的女主系统部门缺人手,所以被借调到那里去了。激活我金手指模块的条件就是宿主需要有极强的心愿力,而宿主您刚才想要帮上同伴的忙,正好唤醒了我的初生代码。】 【虽然我代码的大部分都被不明物吞噬,可还残存着一些功能。经过数据分析,成功率最高的是“追溯”。】 【追溯功能,您可以理解为瞬间转移。之前在不明物袭击我的时候,我的代码对他有过录入,所以可以溯源而行,带着宿主瞬间移动到对方位置。】 “啊,这个可以,大家正愁找不到boss呢。”江年年猛一拍手,可刚刚升起的兴奋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可是,我没什么攻击手段,去了也是送死,也没法让大家看见我啊。” 【请宿主放心,我在后台查询到,您有一份新手大礼包未曾使用,现已为您激活领取。】 【恭喜您,获得一次性道具夔牛骨匕首x1,一次性道具幼年黑龙护心鳞x1,一次性道具飞天加强版加特林烟花x999。】 【夔牛骨匕首:由上古凶兽夔牛骨制成,坚硬拔群,有破除一切迷障的功效,附带必伤buff,接触到目标后释放麻痹功能,无视一切防御。】 【幼年黑龙护心鳞:取自黑龙幼年体,龙有逆鳞,其名护心,通体乌黑,内蕴金丝,附带规则buff,无视一切攻击。ps:此道具只能被动使用,且使用之后对人体有不知名影响30分钟。】 【飞天加强版加特林烟花:在普通加特林烟花的基础上,对炸药量与烟花颜色进行了加强改动,又加强了在空中存在的时间。烟花上天炸开花,一花更比一花强。每份可持续15分钟,覆盖范围为系统仓库中的烟花类别榜首。】 随着系统机械感极强的播报声,一把通体雪白的小巧匕首出现在江年年手心里。匕首一入手,江年年就能感觉到这东西的珍贵,顶端陵劲淬砺,刀刃反射着雪光,看起来削铁如泥。 一道黑光也从系统圆滚滚的身体中穿出,在江年年心口处盘旋成圆形,又隐入皮肤中消失不见。 “雪中送炭啊007!”江年年激动的快要跳起来,“只要移到那个幕后大boss那里,我就拿匕首刷刷刷捅他大动脉,然后我撒腿就跑,边放烟花边跑,让仙女姐姐他们去补刀!” 【额……宿主,这边了解到,不明物寄生之人是男主凌清秋,你确定要连男主一块干掉吗?】 “啊……这可不行,凌清秋是好人,我还要磕枕苏小姐姐和他的cp呢。”江年年犯了难。系统看着挠头苦思的江年年,仿佛叹了一口由数据流组成的气,开启了循循善诱地模式。 【请问宿主,您想一下,如果你只能拿匕首攻击一次,哪里不危及生命,但对人伤害最大?】 “我这说了能过审吗?” 【?】 【您在想什么?!!】 “割、割以永治……” 【宿主!那真的是你同伴的身体,不是你什么仇人的身体吗!】 江年年的语气足够人畜无害 ,眼底茫然正常,还带着大学生独有的清澈感,可内容却让没有“被割”实体的系统下腹一凉。它轻咳几声,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数据流的翅膀从身前移开。 【咳咳,宿主不用担心,你直接往男主的肩膀或者腰腹处捅,夔牛?骨匕首会无视一切防御,在接触人体的瞬间将他麻痹,时间至少可以持续10秒。】 【根据系统搜集到的信息,宿主您的伙伴正在与其对战。飞天加特林烟花已放入您的储物袋,只需用灵力激发即可,这10秒的时间足够后援看到了。】 “好,那我们动作快点吧。”江年年摩拳擦掌准备在异世界大干一通,语气却突然一变,“内个,我有件事想问很久了。” 她眼神飘忽,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金手指系统是因为我的心愿被激活,可是女主系统呢?” “我就是个普通人,和游戏里的npc没什么两样……我长得不算大美人,脑子也不聪明学习上也只考上了一所二本,交际也不行天赋也不行,还老是做错事,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她好像有些羞腼,说了这些话后又开始打着哈哈说笑:“啊哈哈我在说什么不会是因为我心底善良单纯友善吧哈哈哈哈……” 【是。】 在她明显被噎住的表情下,系统给出了一个答案,下一刻又如过山车一般语调一转,连电流声音都大了一些。 【是,也不是。】 【不漂亮没什么,只要你健康;不聪明没什么,只要你坚韧。在复杂的人性中,善良、单纯、真诚,这都是最最美好的部分,是许多备受赞扬之人所没有或已经消失的闪光点。】 【你不是npc,你拥有着这个世界。】 【你是你自己人生的女主角。】 明明系统声音的机械感很明显,没有半分催泪意味,可江年年突然很想流泪。她从乡下考进大学,可好像还是做的不够好。之前只有人说过,她不够聪明,她不够合群,很少有人夸奖她,有的只是因为她做的不够完美而被指点的责备。 从没有人如此肯定她。告诉她,就连善良这一点,都足够耀眼。 她完整的拥有着这个世界。 她是她自己的主角。 【再次因为我的失误导致宿主您陷入险境感到抱歉。】 第88章 【我祝您在新的旅程中顺遂无虞,在新的挑战中绝处逢生。】 【期待您在此世界开启一个绚丽璀璨的灿烂人生。】 【系统007敬上。】 象征着追溯传送的灯光亮起,江年年心中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高高举起了匕首。 下一刻,这抹幽蓝的光芒出现在盛安操纵的凌清秋的身体背面,在系统生无可恋的叫喊声中,江年年义无反顾地压下手腕。 ——把匕首捅进了他的腰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亚洲小孩从小就缺少夸奖,更多的是“你做的不够好”“你这样不行”“别人能做到的你为什么做不到”,或者从小在“别人家孩子”的阴影下躲藏,可亲爱的小天使们,我们是这个世界的主体,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如果在通关路上遇到了黑夜,不要害怕,因为我们会永远拥有光明。(猫猫比心) 第77章 终战 江年年这一刀扎的又准又狠, 盛安惨叫一声,在黑雾中显出自己的身形来。他想要反身拍飞江年年,却被一种特别的力量制住身体, 在空中完全无法动弹。 江年年捅刀一时爽,后续火葬场。她一个没筑基的小练气,别说御剑了, 她甚至还不会踏空而行。 不会御剑踏空的后果, 就是要在修真界遵循地心引力的作用。江年年一边飙泪一边带着惨绝人寰的凄厉尖叫向下坠落, 叫声之尖锐甚至盖过了从她袖中甩出的烟花爆炸声。 枕苏见状, 一手将月白剑高高抛起,同时双手结印,化出一浮空阵去底下接住狼哭鬼嚎的江年年。然后将十指指尖逼出鲜血, 在空中化作一道符咒模样, 轻喝一声,那符咒样子的纹路瞬间朝月白剑笼罩过去。 而就在这符咒样的纹路触碰在月白剑的一瞬间,枕苏的气势变了。 她修的是修罗道,主杀伐, 掌的是最暴戾也是最锋利的剑招。之前她整个人周遭血色便布,整个人像是上天杀神下凡, 带着肉眼可见的压迫感, 还夹杂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惊愕感。 可是现在, 不过短短几秒时间, 她周身的煞气竟然缓缓消失。周身气息周正平和, 整个人就像修真界内一个平平无奇的剑修。 可若是看枕苏的眼睛就会发现, 那铺天盖地的惊人煞气不但没有消失, 反而愈演愈烈, 那惊人的滔天杀意全部内蕴于她的眼中。枕苏原本的瞳色已从乌黑变成极有压迫力的暗红, 神色恍若极北之地的刺骨冽风。 枕苏将月白剑由右手转至左手,左手腕轻轻下压,右手覆住左腕。她的动作明明不快,甚至在盛安的眼中,现在的枕苏全身上下满是破绽,简直可以一击定胜负。可他现在被夔牛?骨匕首附带的麻醉buff击中,全身麻痹无力,别说出手反击,任凭他自己再怎么心急如焚,竟然连身体的一根手指都驱动不了。 但盛安谋划了千百年,怎会因这种情况坐以待毙。既然无法反击,那就守住此局。 只见他周身气势暴涨,像是要冲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凌清秋眉心间那道痕迹也越发乌黑,最尖尖上的那一点蓝色看起来已经若有若无。只见一道道灵力自他丹田处外放,在身前构筑出了一重重防护。于此同时,枕苏也挥出了蓄力已久的那一剑。 吾道修罗第一式。 ——驱邪。 明明看起来是再普通不过的招式,速度也不快,甚至上面所附的气力比之前枕苏的表现要柔和很多,可与其近在咫尺盛安脑内雷达滴滴作响,无数预警都告诉他,一定要躲开这一式。 可是他动不了。 那一道剑芒,无视了盛安身前所有的防御,以一种堪称灵动的姿态绕过层层灵力防护,带着无可阻挡之势穿过盛安的左肩。盛安本以为自己会受重伤,却发现这样诡异的一招只是戳穿了肩膀,不由得心生轻视,甚至还有心情调笑了一句。 “女人就是女人,怎么,还是舍不得你的小情郎吗?” 枕苏置若罔闻,食指中指并紧贴与胸前,檀口轻启。 “——爆!” 刹那间,盛安竟然赶到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撕扯着他的灵魂,竟然他在下一刻脱离出了凌清秋的身体,化作乳白的人形灵魂体显露在空中。而伴随着江年年特供的烟花背景,那存在数千年的灵魂就如此景,从心口开始,炸开了轰轰烈烈的乳白颜色,远远望去,就像崩开了一道白色烟花。 余镜台率先赶到战场中心,还顺手放出无数个金钟罩套娃,给从空中降落的江年年当垫子使。他俩互相搀扶着,看着这如清风徐来却又惊天动地的一式,目光呆滞,两个老乡一个伸头一个倒吸,特别有默契地吐了口国粹以示滑跪之心。 郑氏兄妹凭借修真界新一代推土机的神操作速达战场,对自家师姐的武力值表示骄傲。郑清意激动之余不敢出声,拿手紧紧捂住嘴。而郑明玉一向雅致温和眼神中,首次蔓延出了对剑道一术的狂热眸光。 季沉与千归语同时赶到。这俩师兄弟对视一眼,一个画阵一个结印,两双眼睛紧紧盯着空中战况,随时准备应对盛安的反扑。 地面上的闪光逐渐从远处逼近,众佛修诵念经文,倒逼浓稠雾气渐渐散开,在半空中更是传来各种动物的尖啸,一声高过一声,陆雨眠的巨鹰尤甚,简直发出来鸟类到达不了的音域。 因为江年年一口气放了十九份飞天加特林烟花,在空中齐齐绽开,五彩纷呈,让人目不暇接,目标简直不要太清晰。众人见到目的地,热情更加高昂,轰轰烈烈地靠近着战局中心。 凌清秋摆脱操控直直下坠,被陆雨眠先行一步的巨鹰接住,迅速飞往来支援的众人身边。可这盛安就算灵魂体受到了如此狂轰滥炸,竟然还有生机。 那被炸的淅淅沥沥的灵魂碎片,竟开始极其顽强地拼凑修复,乳白的丝状在碎片之间黏合,那场面看起来让人十分生理不适。 枕苏见状却并不慌张。她横放月白剑,一身灵力如汪洋流入其中,原本血红的月白剑身开始闪动莹莹宝光。 她明白,下一击,就是定胜负的时刻。 吾道修罗第二式。 ——破魔。 天地间的时间好像静止了。 那道剑光如长虹贯日,裹挟着浩浩荡荡的煞气与刺骨冰凉杀意,排山倒海一般压向那还在修复灵魂的盛安。 在这犹如天谴一般的轰击下,就算盛安的灵魂体如何疯狂抵抗加速修复,都不得不泯灭在这无语伦比的剑光之下。 这两招乃是枕苏唯二的自创剑招,一式驱邪,一式破魔;前者祛除邪祟寄生,斩断联系;后者破灭对方恶业,斩之必杀。 枕苏的驱邪之式,特殊在甚至可以当佛修度化使用;而那一式破魔,是针对性极强的自创之法,曾救郑氏兄妹受邪道围困之时。在她还停留在金丹境界时,只此一式,便荡平十三元婴。 盛安的灵魂在空中消散,在烟花的照耀下,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枕苏收剑入鞘,眼中红色褪去,月白剑也重新变回原色,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倒,却又立刻控制住自己的灵力,让自己立于上空。 她纵观全场,盛安灵魂已经消散,原本让整座岛朦胧不清的浓雾也开始逐渐消散,露出这岛上本来坑坑洼洼的面貌来。 她看到燕回一杆长枪背在身后,脚下速度如踏云御风,硬生生凭自己的脚力与神枪支撑,领先身后的大部队老长一段距离。 她看到宓观鱼乘朱雀蹁跹赶来,孟百川驱使白虎纵横奔驰。在他身后,是服饰不同的各宗弟子。他们之间可能并非完全合拍,可在此时仍共同向前。 她看到半空中满是御兽之人,不计消耗地朝烟花爆开的中心赶,速度冽冽,产生了极大的破空声。看到玄清派的弟子三人一组,衣衫飘逸,神色坚毅,齐齐御剑破空而来。 她自修道至今,创下吾道修罗唯二两式剑招。平日里她多用孟独晴所创的朗月剑法,是因为朗月剑法包含全面,更有借力打力之效。她在修罗道上进步很快,可阅历不够,心境不足以支撑当前境界,所以浑身的修罗煞气被师父被封印在体内,平时不会擅动。 若是用出这两式,必定要输出全部灵力,做一个“底牌”的作用,非万无一失才可行。若是她如往日一样单打独斗,可能还会因为保底一些,不会将这二式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的伙伴们正朝她奔来。 在她默默在空中休憩恢复的时间段,众人几乎都来到了战局之中。沈岸虽在兰舟处照料伤者,可陆雨眠还顶着个“前玄春门人”的名号,这救治不幸被捅肾穿肩的凌清秋的责任,自然就划分给了他。 余镜台一边凑近看凌清秋的伤势,一边龇牙咧嘴地对江年年说着什么,后者的表情由担忧变为尴尬,最后红的像个番茄。郑清意在一旁狂吹自家师姐的彩虹屁,千树剑朝地面一甩就开始屁颠屁颠地叉腰笑。哪知千树触碰到地面,发出了极其异常的一声“嘣”,让郑清意警惕看去。 第89章 她的千树剑,插进了一块肋骨中。 岛上的雾彻底散尽,不知从何处蹦出了许多异形白骨。他们不止是人形,还有兽骨,只是眼睛所在的地方都冒出阴测测地红光,像是被唤醒了的巨兽,开始活动自己的四肢骨头。一瞬间,整个岛上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郑清意猛的抽回千树剑。环顾四周,却发现岛上除了过来的弟子,漫山遍野都是阴森森的白骨大军。 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白骨邪物,自家哥哥刚才去帮忙又离自己比较远。她有些发怵,眼看着就要朝她枕师姐那里御剑飞行,却突然朝空中掷飞千树剑,声音惨测凄厉。 “——师姐小心!” 枕苏昏迷之前,听到了郑清意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地低头,一把如灵蛇般光滑的细剑,贯穿了她的腰腹,停在了她的丹田。 她只来得及按住背后偷袭人的右手,拼尽全力地想要清醒,眼中却只能映出偷袭者眼中仿佛释然一般的情绪,和那条隐在发丝间的青色发带。 第78章 终战 “师姐!” “枕姐!” “枕道友!” 在众人的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下, 盛满只是慢丝条理地收回手,仿佛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再将面前人往下轻轻一推, 枕苏便如那折了翼的蝴蝶,直直向下落去。 朱雀长鸣一声,被宓观鱼驱使着接住枕苏。宓观鱼看着她面色惨白大汗淋漓, 意识好像也不太清醒, 面上一片心疼, 却又不敢让枕苏躺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因为枕苏腰腹处的长剑从后面穿入, 还不知是否伤到了丹田。 宓观鱼看着好友受此祸灾,眼眶瞬间湿润,眼中柔色全无, 死死盯住仍在空中的盛满, 被人赞为“玉面秀娘”的温柔面容上,第一次在人前显露愠色。 而燕回见枕苏受伤,早已目眦欲裂,情到怒极抢了陆雨眠的巨鹰就往上飞, 还因为手下没掌握个分寸,硬是薅掉了巨鹰头上的几缕杂毛。 沧溟枪迎风而长, 闪出一点寒芒逼人, 随后被其主人掷枪而出, 如猛虎咆哮般冲向盛满, 却只能徒劳的穿过虚影, 没有得到对方的任意一个眼神。 “搞什么!那个突然出现的女的不是我们这边的吗!”余镜台大跌眼镜, 踉踉跄跄地朝朱雀奔去, “她不是还在兰舟上和枕姐搂搂抱抱来着吗!” “谁知道。”燕回脸色很黑, 千归语已驭风赶来, 郑清意已经开始抱着她哥的手臂嚎啕大哭,陆雨眠连忙放下手边的凌清秋去看枕苏。 可上天仿佛还嫌场面不够乱,本来只是在活动骨架结构的白骨大军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开始疯狂朝留在岛上的众人进攻。别看他们只是骨头架子,可一身白骨异常坚硬,普通的剑招根本砍不断他们,一掌下来,就能给人划一个深可见骨的狰狞口子。就算砍掉他们的头或者别的什么零件,只要不是被劈得稀碎,都能给你表演一个原地复原。 众人一阵头大,纷纷举起武器开始反击,上演大战白骨军团的场面。他们将目前没有战力的枕苏与凌清秋护在中心,宓观鱼和陆雨眠一左一右护在二人两侧,依偎在宓观鱼身旁的朱雀受召,身形瞬间变大三倍有余,发出一道威慑用的长鸣,翅膀一挥扇飞了许多想要逼近的骨架。 玄武堂众弟子自觉围成环状,站在所有人的最外侧充当盾牌,一边御兽撕扯,一边气吼出拳。玄清派弟子在玄武堂内侧,在后侧的站位稍稍倾斜,数道锐利剑锋无情没入白骨关节,挑落它们身上的零件,竟与前方玄武堂形成轮流交替攻防兼备之势。 郑明玉和郑清意守在一南一北,削减因岛上南北部较平坦而涌入较多数量的白骨。二人招式大开大合,一剑扫落白骨无数。期间有漏网之鱼勉强冲出二人防线的,也被夹在其中的合欢宗利落的补刀搞得再起不能。 从外往内算,第三层是以释空大师兄为主的玄灵寺。释空以右手覆于右膝,指尖触地,给对面白骨大军狠狠打上了一道降魔印,崩的对面身形稀碎。 其余佛修看起来是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有人甚至为了外表更靠谱,小小年纪就把眉毛剃了形,仿若弯弯细柳,看起来一副“出家人温良恭俭”的模样,行动上又是金刚掌又是罗汉拳,一抬降魔杵二甩金刚铃。那些白骨往往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头进行修复,就被一连串的掌法拳法加上佛法加持搞得伏地而昏。 再往里是来自玄机阁那的三位。三人呈三角形站位,不仅要对自己周围的白骨骷髅严防死守,还要为最外层的弟子们及时送上阵法支援。 斜疏星依旧没把他的兜帽摘下,用余镜台的话讲,他就是整个人全身上下散发着“好烦好累好想回宗门”的死宅阴郁气息,在千机术不停的同时,数道金丝如蛛网穿透数十骨缝,再被其主人狠狠收紧,搅碎白骨数众。 季沉在旁人掩护下已血为媒介,在地上勾画阵法,从地上燃起一圈冲天的熊熊烈焰,只要进了这个圈,任凭你什么死活不论的骨头,到了里面就是被烧化的下场,简直是个只进不出的焚烧炉。关键是它还敌我不分,惹得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主动朝季沉那边靠,只是在对手变多显得力不从心时,都心照不宣地把那些烦人玩意儿往那边引。 千归语更狠。他占据的那一角小型不明生物的骨架很多,时不时插进人群中特别烦人,他直接炸开了面前崎岖的地表,对面没有地面支撑,别管速度如何敏捷,都只能直直落入坑中,此时再来个厚石封顶,管你复原不复原,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他不用阵石便可瞬间发阵,精准度还高,只埋白骨,不触活人。一时间,他那边的的弟子只觉得轻松许多。 余镜台虽然是玄灵寺名正言顺的佛子,可他偏科太厉害,自己也有自知之明。跟着合欢宗众人穿梭在这个圆圈内,收割漏网之鱼或是复活较快的骨头大军主打一个“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板砖人设。他一边眼疾手快得拿金钟罩给人加防御,一边抡起锡杖转圈圈,狼牙棒“突突突”抡飞好多个。 他混迹在众人中,找准角度,利用前世还未忘干净的物理知识,用金钟罩外部自带的反弹功能实现“一罩多跳”,用一个金钟罩就能打飞计算轨迹上的所有骨头头颅,狠狠来了一波玄学与科学的配合。 余镜台:老师说过,生活也许会欺骗你,但物理不会!!! 合欢宗虽说所修功法没有其余各宗偏科严重,可他们胜在综合实力平均,夹杂在这井然有序的站位中绞杀漏网之鱼。时朦身形优雅柔美,可招招致其死穴,一腿踢飞一架白骨;柳絮梨还嫌不够过瘾,冲进玄武堂的队伍就是干。美人以红纱覆身,身姿曼妙肌肉走势流畅,一手持鞭甩落骨头零件无数,干净利落的拳风让主业是锻体的玄武堂弟子都为之侧目。 那白骨虽说是数量漫山遍野看不到边际,可众人配合有序,气势汹汹,杀的那些白骨愈合速度不如毁灭速度,压力反而没有想象中这么大。 江年年身上套了三个金钟罩,以身作则充当人肉诱饵,脚上贴了一簇沈岸给的神行符,呼啦啦地引着白骨大军往季沉那边的火焰里跑。 她跑得小腿酸麻气喘吁吁,肺里好像钻了两只破风箱,只让她觉得比在学校里跑八百还要难受。可抱怨归抱怨,停下脚步躲懒或者修息却是万万不能的。她只得仰天大叫一声,以泄悲愤之意。 可她这么一叫,却发现了不对劲。极海的天空很暗沉,即使那浓稠的雾气散去也与晴朗搭不上关系,就像是只能被太阳的边边角角照到,光线自然也不太刺眼。 天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她揉揉眼睛,差点因为速度下降被身后穷追不舍的骷髅抓住衣角。她扭头看看身后的白骨骷髅,又抬头看看天上。 江年年用她一双视力5.2的眼睛打包票,在那半空中浮着的绝对是个纤细的白骨骷髅。只是他所在的方位有个大山丘,从别的视角看过去,能和底下浩浩荡荡的白骨军团混在一起。 别人成了白骨都在地上跑,那几个速度飞快的小形生物也没见能浮在天上。按照传统套路来说,这绝对是关键人……关键骨头啊。 江年年正想提醒周围人注意一些,就见这空中骷髅抬起左手,对准了枕苏和凌清秋所在的方向。她顿感不妙,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沓神行符,被神行符驱动的小腿跑出了残影。 半空中的白骨抬掌,掌风仿佛乘风袭来,在空中竟隐隐显出一个巨大的血色掌印,威势之大甚至哗啦啦压倒了前面挡路的白骨友军。 在这短短一瞬间,宓观鱼仿佛眼神一凝,以自身挡在枕苏身前,没有丝毫犹豫地咬破指尖。她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手心都朝着自己。又将双手大拇指交叠在一起,其余四指并拢外伸,像极了一只展翅翱翔的老鹰。 在她完成这个手势的瞬间,全身灵力瞬间暴动,却又在分毫之间消失殆尽。而那掌印也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斜着打在看似灵力散尽的宓观鱼身上。 第90章 那掌印出现的太过突然,速度又太快,众人又被白骨军团牢牢套住,就算是离宓观鱼最近的陆雨眠,他的契约兽都在远处厮杀,也根本来不及回到此地。孟百川在外侧更是目眦欲裂,白虎如闪电般奔向中心,可还是差了一点。 “仙——女——姐——姐——小——心——啊!” 关键时刻,江年年一个完美鱼跃,如同足球赛场上最敬业的守门员扑球,分毫不差地挡在了宓观鱼身前。她那单薄如秋叶的身体与那渗人的血红掌印接触,离得近的简直不想去看江年年的惨状。 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那血红掌印接触到江年年的一瞬间,突然像是碰到了一枚柔软的果冻,直接被反弹到了一边,倒是反向摁死了不少白骨骷髅。而江年年十分在原地十分违背物理定律地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又受重力和冲力感召,朝斜前方滚去,正巧滚到了因为掌印背刺所以格外空闲的地上。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但只有江年年能听到,在她舍身而出装逼十足的那一刻,脑内如同天籁之音一般的死板机械声。 【系统检测到,宿主出于危险境地,触发一次性道具黑龙护心鳞使用条件,道具使用五秒内绝对无敌,滴——】 【五、四、三、二、一。】 【系统检测到宿主已脱离危险境地,一次性黑龙护心鳞已使用完毕,下面将随机带来特殊效果,时间维持30分钟。】 【效果:开启超级赛亚人改良版。爆发吧,就现在!】 随着江年年脑海中的一声“滴”音,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气势汹汹如战神征讨,双目圆瞪如两个铜铃。她身体一转,视线直勾勾对上了一位正在把自己头颅往脖子上安的骷髅老哥。 只见她威风凛凛地大吼一声,那架势仿佛要气吞山河。俩胳膊一抬,小手一按,别着劲一分,硬生生把那刚给自己头按上的白骨骷髅撕成了两半,瘦弱的胳膊与这震天撼地一般的架势形成了强烈反差感。 “手撕骨子,江年年你是这个!” 余镜台目瞪口呆,手中锡杖一转,给江年年比了个大拇指。其余人也个个呆若木鸡,特别是看到江年年喘着粗气眼圈通红,但又干净利落地撕掉几架骷髅,狠狠展示了一通暴力美学之后,更是震惊到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他们震惊的,不仅是一个炼气期和一个修为不知多大境界的敌人对冲,竟然是练气菜鸡占优势,还是在对冲完后甚至还唤醒了狂暴血脉,拿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硬杠超级难搞的骨头军团,还一杠一个准。。 “我感觉,江道友适合来我们玄武堂,这天赋,顶级了。”一玄武堂弟子一拳打掉一个白骨骨架的头。 “呸,别想跟我们玄清派抢人。”在他身旁的玄清派弟子轻淬一声,手中剑锋毫不客气的收走碎骨无数。 而也正是因为江年年这如及时雨般一挡,给宓观鱼争取了时间。短短时刻,手印已成。 “琴坊第一百五十九代弟子宓氏观鱼。” “荐己身,躬祀仙灵。” “——请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写小伙伴们一起打架嘿嘿嘿 第79章 终战 世人时常以人间常理辨别世间存在的所有事情。无论凡人还是修士, 都知道这修真界有“五宗四区”。按照从北到南从西到东的地理位置,五宗分为玄清派,玄春门, 玄灵寺,玄武堂,玄机阁。在这五宗内, 玄灵寺坐落西南, 玄武堂建在西北。 而这五大宗门主要的修炼体系, 也一一对应着剑修、医修、佛修、体修、阵修这五大体系, 当然,也是修真界众人公认的领头之宗。 而其余四区按照东西南北的方位,将大陆分为四个区域, 每个区域又有自己独兴的宗门和道路。从它们自己所处的地区, 又被整个修真界公认东区合欢宗,西区淬器楼,北区琴坊,南区瑶寨。它们四区与五大宗门一样, 他们的执法堂也管理着自己那一片区域的安宁。 但他们获得地位的方式与五大宗门绝对强硬的实力不同,这四个门派, 不是因为五大宗绝对的实力和领导力决定, 而是由每个地区所有存在的宗门竞争决定。 合欢宗听起来不是个正经门派, 向大众展示的功法更是充满了不可过审的旖旎意味, 可架不住在这普天之下, 修士有情, 弟子有意;他人沉沦, 弟子照收, 堪称修真界的“人情世故处理金牌培训班”。 若是不论什么综合实力, 就连合欢宗外门的一个小小弟子,都说不准手持元婴修士等各种人脉,更不用说是内门弟子,简直就是各类人脉关系的交叉路口。 就算硬是要论什么综合实力,合欢宗也并不是如大众想象的那样,整日不知进取,只知卖弄风骚。这代合欢宗宗主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早就开始在宗门内进行改革。若是你在弟子们的训练时间去到合欢宗,或许能看见一群衣着暴露,或美艳或清纯的男男女女,一边哭哭啼啼地暴打妖兽和来想来合欢宗偷香之人。 内门弟子由于双修功法,境界提升速度普遍较快,就算实战经验少,毕竟灵力境界在那里,也不是随便一个修士就轻易越级挑战成功的。曾经除了剑修把越级当吃饭喝水,一两个境界的差距也是轻易弥补不了的。 就说最近的一个例子,就是有一刚刚迈入金丹期的男修不知廉耻,竟然胆大混入合欢宗,想要偷看弟子们洗澡,哪知刚摸进去就被时朦逮住,捆了藤条挂在书上。最后反被女弟子们调戏了个遍,柳絮梨轻轻一鞭下去,干净利落地废了他的后半生。 淬器楼全是炼器师,投资的万宝阁遍布整个修真界,只要与淬器楼交好,不论武器灵器还是法宝甲衣,统统不在话下。而能有财有时间有精力,还要拿出系统的技术贡献去培养一个练器师的宗门,除了淬器楼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地方。若是法器损坏,找炼器师修补时,更是要伏低做小,听炼器师训斥好久,还不能反驳。此处点名凌清秋,因他损毁的剑实在太多,淬器楼甚至专门为他列了一页清单用来记录。 而法宝这些东西还只是往小了说。往大了说,宗门建宗设祠,哪座建筑不需要练器师掌眼。在一个宗门,一是炼器师,二是医修,必是极其受人尊敬,更别说天下所有优秀炼器师所出之宗淬器楼了。 瑶寨擅蛊,传承数千年而不断,在当地享有极高的威望。因蛊术传承时间长,种类繁多,有害人之蛊就有医人之蛊,南区潮热,易生蚊虫瘟疫,瑶寨常派弟子外出解患。一为善心,二为历练,在事情结束后不可在外逗留,不可接受外界所有人给予的东西,必须立刻回到寨子里。 瑶寨平日极其封闭,一般不与外人往来,修士认为其神秘莫测,曾见过蛊术的凡人将其视作神明手段。在潮热季节到来之时,凡尘世的人们自发在白日剪纸贴窗,夜晚不灭烛火,以示感谢尊敬,甚至能在一些村民的家中看到他们供奉的虫神。 琴坊作为东区之首,因为攻击性的琴谱多已流失,对外则是五宗四区中唯一一个以辅助为主的宗门。对此结果,其实这些年来不少人心存疑惑。合欢靠人脉,淬器靠实力,瑶寨靠传承,琴坊靠的是什么? 外人认为,琴坊能有如此地位,一是和第一宗门玄清派交好,门内许多客卿长老都来自于玄清派;二是琴坊作为辅助,本身没有什么攻击性,因其一人可当治疗提升的增益作用,与其交好百利而无一害;这第三点就有些以讹传讹,说是琴坊在东区各大门派传承存在的时间最长,还曾有神仙光度人间,在凡尘世颇有威望,所以才凭一己之力挤掉什么实力很强的血骨宗乾元宗,登顶东区。 但只有这几大宗门知晓,琴坊的攻击之法并未全部遗失,最重要的那道也完完整整流传了下去。只是琴坊近两代的坊主长寿,且一个比一个心眼子多,成功引领每一位琴坊弟子都把深藏不露刻在了骨子里。 特别是琴坊这代的邱倚楼,浑身上下800个心眼子,简直把“扮猪吃老虎”当做了自己的人生哲理。平时看起来温柔似水若柳絮拂风,谁能知道就单纯论杀性,她能在五宗四区中排名前几。而她唯一的亲传弟子宓观鱼,也就是琴坊内钦定的下一任坊主。 都说徒弟肖师父。宓观鱼每日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会了人前柔弱人后凶猛那一套。而她所会的最强一击,也是她成为下一任琴坊坊主的关键。 相传,第一任琴坊坊主宁箩,天生重瞳,是为万界奇才,还在凡尘之世便可与神明相通,后入道,日日苦修,仅三十二年化神而去,留下传世琴谱一张。 更有传言说,当奏起此谱时,已为仙界天骄的宁箩老祖,就会屈尊而来,帮助自家弟子化解灾厄,一动惊世。 弦落惊风雨,曲成泣鬼神。 以身为琴,以血为引。 ——请神上身。 刹那间,宓观鱼柔软乌黑的发丝无风而动,原本温和的远山眉仿佛成了凌冽十足的剑眉,往常秋水玲珑般的眸子竟变成了金色重瞳,无端让人生出些叩拜之心来。只见她檀口轻启,舌抵上颚。 第91章 “——————————” 该如何形容这道音节呢?铮铮若琴弦,却比琴弦声更锋利;淙淙如流水,却比流水声更清透;铛铛似铜铃,却比铜铃声更沉重。 只此一瞬。 以宓观鱼为起点,在她面前的白骨如风过稻穗,全部齐刷刷地倒下,空出一块扇形区域,直逼混迹在白骨中的始作俑者。 那浮在半空中的白骨是盛安。他的灵魂被枕苏驱逐出凌清秋的身体后,心中感觉不妙,便悄悄分出几丝混在白骨中间,在众人以为自己死后,再驱使白骨军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则混迹其中,准备趁机杀死枕苏,重夺凌清秋的身体。 他逆天而行,战战兢兢活了许久,每一步都走的精打细算,恨不得每前进一步都要给自己留出好几条后路来。刚才的血红手印,是他专门针对神识创造的术法,且在刚刚与枕苏的打斗中,他的招式招招针对她的神识,盛满又将利器插入枕苏丹田,饶是她有再大的通天本领,此刻也如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想得很好。这一道血手印下去,枕苏的神识必定弱如风中烛火,若他无法再次夺取凤凰木,就夺舍枕苏,夺舍此时代的天命之子。 我只是想取回我原来的身份罢了。 他如是想。 他的计划很完善,可中途窜出来一个江年年。凭盛安的眼力,他如何认不出,这女孩脑内残存的东西,和他吞噬的不明生物出自一源头。当年他偶然发现江年年脑内有一不明生物,为了怕它告密,也出于好奇,盛安吞噬了它。谁知这一吞噬,却大大增长了盛安的灵魂强度和实力,这种意外之喜简直叫他惊喜若狂。 007狂怒:小偷!还我原生代码!还我能量源! 盛安寄生在白骨上,脑中百转千回,想要先下手为强。却看见那一直在后方的琴修挡在前面,心中不得暗暗发笑。 他心中暗道:小小琴女,当日在芥子墟就只能躲在他人后面弹琴助力,今日只有一人,竟也妄想螳臂当车。 盛安打算杀掉宓观鱼,在夺舍枕苏,在凌清秋清醒之时,叫他万念俱灰,执念寸断,再夺舍凌清秋。 可他失算了。 那一声短促的音节,穿过极长的距离,传到盛安耳边。 盛安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 那一刻,无论是自身周围的白骨骷髅,还是无意吹过的潮湿海风,又或是这块他盘踞已久的岛屿。 好像全部变了模样。 他仿若看到白骨骷髅扑上他的身体,争相夺取撕咬;原本潮湿柔和的海风变了风向,如尖刀一片片凌迟他的血肉;这块安安静静、在极海终年无主的岛屿,仿佛开始山崩地裂,要卷起滔天巨浪让他沉入最恐怖的海底深渊。 那一刻,四面八方尽恶,天地万物皆敌。 原本他所附身的那个骨架,被这一道音节碾成了骨末,随着海风落到海上,任无边风浪卷走。他的灵魂被一种难以对抗的力量撕扯,任凭如何挣扎,都像是蚂蚁对大山的反抗。 看着那搞事白骨消散,众人所面对的白骨军团仿佛像是被下了发条的玩偶,就保持在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余镜台谨慎地移动到一架暂停动作为侧踢腿的白骨,面容敬佩地看了看对方因为腿举的太高骨盆裂开的样子,动作十分娴熟地拿出留影石合照留念。 “——喔!”合欢宗的一名女弟子欢呼一声,她的峨眉刺尖端都已经损毁,肩膀还有些微微发抖,不难看出她整掉了多少白骨。 “赢了!” “——我们赢了!” 随着她这一声欢呼,其余的人也放松下来,纷纷开始就地打坐恢复灵力。宓观鱼在那关键一击后好像脱了力,眼睛一闭就昏迷过去,被及时赶来的白虎驮住。白虎威严庞大的身躯将她包围住,动作小心谨慎,像是正触碰着什么稀世珍宝。孟百川小心翼翼地为她输送灵力,眼中满是心疼与骄傲。 郑明玉郑清意直接御剑而行,去照看他们家凌大师兄和枕师姐。燕回则占据了枕苏身边的一席之位,什么恢复丹药通通往她嘴里塞,灵气库库往她身体里送。惹得郑清意频频看她。可是郑清意自己又打不过燕回,只能暗自生生闷气。 江年年的“狂暴buff”也正好卡着时间失效。孩子清醒后脑袋断了片,记不得自己英姿飒爽,只是思维一清醒就看到挂在手上的大眼骷颅头,把她吓得原地打滚,眼泪如水龙头拧到最大,轰轰烈烈地流进嘴里。 在她勉强找回来些理智后,还没等她缩小存在感,花时间接受自己形象已毁的事实,身旁就来了几个玄清派和玄武堂的弟子,来人分为两派,一左一右,脸上笑容满面,一队拉着一边胳膊,言语间夹枪带棒,让江年年这个纯种i人只想在岛上找个地缝往下钻。 与她格外别扭的行为形成明显对比的,是余镜台这个与江年年完全相反的e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与合欢宗的柳絮梨相谈甚欢,举着留影石就对她咔咔一顿拍,期间还担任了动作指导与发型设计,甚至拉上了看起来内向腼腆的斜疏星。 季沉见斜疏星被余镜台强行拉走,本想替他解围,却见那宽大兜帽下的嘴角微扬,便知道自己这个同门虽然闷骚内向,可到底还是少年,也就善解人意地随他去,转而想去嚯嚯千归语,让自家师弟对他好好吹捧一番。 哪知千归语一个侧身躲过季沉,脚步略显急促。季沉一瞧,嘿!果然是朝着枕仙客那里去了,只好偃旗息鼓,把额头上的假刘海按的紧了些。 可也许是祸害遗千年,众人还没开心多久,就听见周围传来“咔咔”一阵响声。朝声源处看去,盛安竟然还剩下了一丝生机,正借用白骨修复身体。 无数白骨如瀑布溯源,逆流而行去触碰盛安,被他吞噬之后化为精气填补己身,在他自己所寄生的白骨上生出血肉。众人见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要在这里借用一下凌呆呆说过一句话,可能还要做一下改编。”余镜台大胆发言,“这老不死的真难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临近尾声啦,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打出来哦,已确定会更枕姐和凌呆呆的番外、师父父的番外和燕回的番外,猫猫尽量在完结前码出来(啾咪) 第80章 终战 只在顷刻之间, 盛安寄身的那具白骨已生长出了四肢的血肉,左半张脸亦满满生出。他吞噬速度很快,眼中似有血丝爆出, 整个人的周围散发着压抑阴冷的气场,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着老东西属小强的吧!”余镜台一摇锡杖,玄清派众人以执剑而立。柳絮梨的长鞭蠢蠢欲动, 合欢宗弟子面上毫无惧色。燕回长枪一甩护住力竭者, 玄武堂弟子摩拳擦掌, 众兽低吼, 俯身欲扑。 郑明玉长剑前指:“诸位,我们能杀他一回,就能杀他二回, 就算他再次复活, 也必将抛头颅于剑下。” “说的对!孩儿们,把他的爪子卸下来,今天加餐!”一玄武堂振臂高呼,“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我们玄清派才是老大。”这句话仿佛触动了玄清派弟子一直紧绷的弦, 他下意识地反驳,惹来身旁江年年的惊恐眼神。 江年年:各位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整谁是老大了的排名了好不好啊!!! 可众人还未动手, 就见刚才一直消失不见的盛满又凭空出现至盛安身旁半米处。她好像又长大了些, 原本束着的低马尾张长到了腰际, 眉眼间无端升起一抹忧愁。 她整个人好像成熟了许多。不是在世界之初的无辜小孩, 也不是之前枕苏在幻境中见到的意气少女, 而是有着一种阅历丰富、历尽千帆的成熟。 “姐姐?” 盛安很意外, 却又感到高兴, 那半张完好俊美的脸上喜眉笑眼, 仿佛二人之间的种种都涣然冰释:“我就知道, 你肯定会帮我的,姐姐就应该向着弟弟,不是吗?” “我们是姐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我从未因你争夺我的天命之子而记恨于你,也未曾想过要害你。我知道你当年是受天道那狗贼胁迫,才使我们姐弟反目。可是现在,姐姐,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生机,我们完全可以走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盛满语焉不详,身上没什么动作,面色却格外冷淡地朝盛安飞起一眼刀,“你说的那条路,是个什么路?” “是驱逐灵智,夺舍神木?” “还是想成为新的天命之子,摆脱天道规则,发起灭世?” “再圈养修士,奴役凡人,为你盛安的千秋霸业筑石填瓦?盛安,你把人命都当成了什么?” “当年你残害数人,杀了新一代的天命之子,在受罚时身负机缘,侥幸在天道紫雷之下逃过一劫,不好好修养生息,改过自新,为何又出来翻江倒海!” “这次你一意孤行催动地龙翻身,凡人牲畜性命死伤不知凡几,你可还有对生命的敬畏之情!” 第92章 “盛安,我从来就没有看清过你。” “弟弟。” 她阖眸叹息。 “虽不知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可我从未想过与你相争。” “从来没有看清过我……从未想过……与我相争?”盛安听了反而笑了起来,配上渐渐完整的五官显得更为癫狂,让周围所有的在场人员都一脸不解。待他哈哈大笑完了,表情猛的一收,眼底淬出几分阴沉神色来。 “你看不清我,是因为你永远是那个受万人敬仰的天命之子,永远正义凛然,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永远比我强!可那些俗人又怎么会知道,你盛满当年,无论是剑术境界根骨灵脉,还是实战经验战斗手段,全都居于我我盛安之下!” “就算我圈养修士如何,奴役凡人又如何!这个世界这么脆弱,天道无眼,带着头过河拆桥,上树拔梯。它需要天命之子作为世界支柱稳定这个孱弱的世界,不正是把我当做工具用吗?工具坏了非但不修,反而去欢欢喜喜地买回新的工具。这种猪狗行径,天道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从小那些庸人就叫我灾星,怕我驱使地动,还曾想将我打出村子。现在我满足了他这种蝼蚁的愿望,让他见到了何为地动,他反而应该感谢我。毕竟是蝼蚁,是不重要的东西,在他生命结束之前能看到他曾幻想过的光景,还应该谢谢我呢!” “你说从未于我相争,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天命!你永远是修真界不世出的天才,永远是正道标杆,永远被人仰望,永远是那池子里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荷花!你不识人心,不护血亲,却在这里满口仁义道德地指责我。维厉说的没错啊,就是因为你!是你故意不来救我!所以我才被剥了骨,成了沉没潭底卑贱肮脏供养你的淤泥!” 当年他人在背后的无心之语,终究是成了盛安心底见血封喉的参天毒刺。面对她的指责,盛满没有任何反驳言语,反而速度缓慢地靠近他。随着她的步子,朵朵晶莹剔透的荷花虚影在她脚下显现,泛着波光粼粼的莹光。 一步一停,步步生莲。 她停在了离盛安身侧,离他只有短短一步远,眼神中是他读不懂的复杂神色。 “盛安,收手吧。” “哦?”盛安上下打量了一下盛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亲亲蜜蜜地朝她靠过去,语气也变得甜腻。 “姐姐,我知道你是怕我再受天道惩罚。刚才的话都是我乱说的,我其实想说的是……” 血光乍现,他已长好的左手从前到后,完完全全穿过了盛满的丹田。 “我靠!内讧了!” 在地上的大家本以为盛满会帮助盛安,连拼命的准备都做好了。哪知他俩都浮在半空中,突然就开始吵架,详看面容细听语气,这分歧吵的好像还挺厉害。 众人决定先看盛满动作,做好灵力防御,见招拆招,顺便发挥了根深蒂结在人类内心深处的特质。 ——吃瓜。 为此,他们还让季沉几人整了几套扩音阵,在吃瓜的第一现场化身兴奋小猹。 在众弟子的视角,那二人看起来本是在斗嘴,可那盛安却突然凑近盛满,毫无征兆地开始动手,而刚才面对燕回的长枪轻松躲开的盛满,竟真的被他得了手。众人大惊,却对敌方队伍出现问题也乐见其成。 “我的好姐姐……”盛安斜着退后半步,露出盛满腹部鲜血淋漓的伤口。他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嘴角却弯起了堪称疯狂的弧度。 “我知道你有一副好心肠。既然你帮我了一次,那就再帮弟弟一次吧……”他用来遮住眼睛的手掌微微摊开,露出满含阴鸷疯狂的眼眸。同时,他的恢复速度进一步加快,刚刚还是骷髅架子的腹部和心脏处不再是空落落一片,血肉生长的速度如藤蔓攀枝一般飞速蔓延。 盛满的丹田被盛安一手穿透。不知是不是因为盛安的吞噬之力太过强悍,她身为天道代行者,却无法将腹部的伤口快速愈合,好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安吞噬她的全部。 盛安沉浸于吞噬盛满力量的兴奋与快感中,并没有发觉,盛满此时的眼中并未有一丝怨怼或惊讶,只有一种豁达的释然。 玄机阁,墨玉塔。 问天台。 “老爹!”枕耳一个爆冲撞开屋门,手忙脚乱地扑在地上,以往整洁繁琐的腰饰已经缠成了一团乱麻。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好像在靠窗远望的千翁磕了一个声音极大的响头。 “老爹,孩儿不孝,年少顽劣不堪,长大离宗入赘,还因为拉不下脸来所以在那之后没来看过您……可千错万错您先别计较,救救苏苏!救救我的女儿!” “老孟……就是孟独晴,当时苏苏和那占据凌清秋身躯的妖孽对战时,老孟就冲出了玄清派,我猜测应该去极海了,但是他没带我啊啊啊!那妖女偷袭苏苏罪该万死,在那之后云烟水镜就消失了!您怎么抽我踹我我都受着……我再也不跟您顶嘴了老爹啊!!!” 看着对外风度翩翩威严无比的玄清派宗主在地上狼哭鬼嚎,枕天河无奈地举手抚眉。他缓缓踱步到枕耳面前,眼神复杂地扫视了一下自己叛逆多年的老儿子,对着那张让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的脸,声音噎住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只得闭眼长叹一声。 随后,他轻拍枕耳左肩,示意他起来。又朝窗边偏一偏头,让他过去窗户那边。 枕耳不明所以,但一腔爱女之心如滔天烈焰在胸膛中熊熊燃烧。他依此照做,在里那块造型奇特的窗户还有几步之遥时,腿弯处突然受一重击,整个人跪了一个五体投地。 他愤怒扭头,却发现自家老爹作为罪魁祸首竟然丝毫没有愧色。枕天河的步子有些踉跄,却还是走到自家老儿子身旁,顶着他惊异骇怪的目光,亦是双膝下跪。 枕天河看着枕耳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大掌直接明了地放在枕耳脑后,一使劲就让他的脸与问天台的地板来了个零距离接触,力道之大很难让人相信他没携带一点私心。 “枕天河携犬子枕耳。” “——拜谢天恩。” 极海中心的岛上,原本算得上风平浪静的景象开始再生波澜。上天仿佛看到了盛安正在吞噬它的天道代行者,无边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隐隐有紫雷金光从中穿梭。 见此咄咄逼人的天象,盛安不惧反笑,像是挑衅一般加重了自己的吞噬速度。可下一刻,他却像是突然被一道莫名的力量定住,整个人在空中动弹不得。 而被包围在重重防护中的枕苏一改昏迷状态,“哇”一声吐出一口暗红血液,腰后剑柄突然像块布条一样软了身躯,化作点点莹绿星芒散发在空中,而留在她体内的那部分,开始无师自通般纠缠旋转,松松包裹住了枕苏的丹田。 她这一醒,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这边。陆雨眠手指搭上她的脉搏,却露出一副见了鬼一般怀疑人生的模样。原因无它,实在是枕苏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好了。脉搏跳动有力,丹田灵力充盈,甚至整个人的境界还在缓缓上升。 周围几人虽不知内情,可他们也都能看出,枕苏现在整个人的情况十分有十二分的异常,脸色也比平常红一些,就像有一股力量凭空出现,再填鸭式地输送到她体内。 等等,输送能量? 众人福至心灵,齐齐把视线移向盛安对面的盛满。她虽然还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可用来束发的那条绿色发带已不知所踪。乌发如泼墨般遮住盛满的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余镜台:“破案了。以为是叛徒,原来是友军。” 第81章 终战 极海中心的岛上, 原本算得上风平浪静的景象开始再生波澜。上天仿佛看到了盛安正在胆大妄为地吞噬着它钦定的天道代行者。霎那间,无边无际的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隐隐有紫雷金光从中闪烁穿梭。 见到如此咄咄逼人的天象, 盛安不惧反笑,像是挑衅一般加重了自己的吞噬速度。可下一刻,他原本得意的表情一滞, 像是突然被一道莫名的力量定住, 整个人在空中动弹不得。 地面上, 枕苏面色红润, 周身如有光华运转。她轻咳两声,扶着朱雀宽大的羽翼坐起,细细说了些什么, 众人这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来极海之前, 盛满就详细为枕苏解释了这次奔赴极海的后果。枕苏在与盛安对战时那奇异的境界飙升,是因为盛满在她的识海内留了一道印记。当枕苏点燃这道印记,她的灵力将会以盛安目前的境界为上限极升,自然胜算就多了几分, 代价是要她三个月内无法修炼,丹田泛空, 变得和凡人无二。 如果枕苏能一次成功, 将盛安修养已久的灵魂击破, 夺回凌清秋后休养三月, 自然是最好的结局。可若是激活这道印记后不能一次将盛安诛灭, 就只能选择第二条路。 以魂封魂。 孟独晴当时极力阻拦枕苏去极海, 也是知道这个内幕。盛安的灵魂极其强大不假, 可他灵魂中曾作为天命之子的印记才最棘手。天道不能擅自插手, 那道印记已经是盛满对枕苏做出的最大帮助。 第93章 若是第一条路走不通, 就只能让枕苏用自己的三魂七魄为引,筑起封印,让自己和盛安无法分离。封印一起,盛安永生永世不可逃脱,然后再让她引爆封印,他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枕苏亦会消失。 “等等。”余镜台抓住了盲点,“枕苏同志,如果我理解能力没问题的话,你是说,你准备一命抵一命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有没有拿我……拿我们当朋友啊!” “我要讨厌你!”他一甩袖子背过身去,“讨厌三十分……三分钟吧。” 郑清意也一脸不赞同,暂时选择和燕回站在同一战线上,眼神委屈又埋怨,最后只能无奈地戳戳枕苏的上臂,因为被瞒着的不满烟消云散。 “你们看!” 柳絮梨手持窥筩,一声娇喝将众人的目光引至空中,空中二人周身不知何时泛起了莹莹绿光,如树上枝条的初生之叶,晶莹剔透,莹润光华。 “盛满,你害我!你竟然害我!”盛安目眦欲裂,整个人在那绿光之中不停挣扎,却无法移位或逃脱。那莹绿色的光芒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紧紧吸附在他的皮肤上,以一种堪称疯狂的速度抽取着他的力量。他周身的气势也如破了口的皮球一般,疯狂倾泄却未朝外界漏出半点。 “盛安,我好像有句话,一直没能跟你说。”盛满的身体渐渐变得虚无,一旁的盛安也是如此。 “说什么?是我从未把你当成弟弟,你这混蛋下辈子一定不会好过,还是早知道就让我这个恶贯满盈草菅人命的灾星死在天雷下?”盛安的身体虽然渐渐虚化为莹绿光电,那张完好无损的嘴却像淬了毒的剑刃,无差别地疯狂扫射。 “我们种在岁安院的荷花,可比九重城的好看多了。” 盛安愣住了。他嘴唇颤动半晌,终究还是吐出恶言。 “姐姐,一起下地狱吧。” 二人终究化作那团颜色充满生机的莹绿光团,又在半空中轰然炸开,化作滴滴光点消散在海风中。江年年放出的那些烟花还未消失,一直压抑在岛上天空的乌云也随之散开。 天朗气清,花攒绮簇。 这个恶事做尽,罪无可恕的盛安,到了最后的最后,也只剩下了一池开的极好的夏荷。 仅此而已。 众人看着那团绿光爆开落下,不由得面面相觑。 “所以……这回是真的结束了吧。”余镜台喃喃自语,“有一种千辛万苦推进到最后一关,发现难度降低了的爽感与复杂感。” 燕回啧嘴,将沧溟神枪收至背后:“管他呢,这一战……” “是我们赢了!” 众人转头看看对方,又像是福至心灵一般,齐齐发出如返祖一般的鸣叫声。在一群兴奋与激动齐飞的尖叫声下,郑清意凑到枕苏面前,一屁股挤走了陆雨眠。 “那师姐师姐,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吗?”郑清意一脸担忧,不放心地那胳膊肘一捅刚被她挤走的陆雨眠,叫他再去好生诊断一番。 “好……也不好。” 枕苏一句话,炸起周围惊诧无数。可是若说不好,她现在看起来灵力充足面色红润,状态简直超好。看着众人不解的眸光,枕苏抬起右手,指尖亦泛起了与刚才盛家姐弟身上无二的光芒。 “这光……” 周围人都很惊讶。枕苏垂眸暗思,仿佛又触动了盛满在她识海中留下的第二道印记。 枕苏一直以为,盛满只在自己识海之内留下了一道印记。可出乎意料她意料的是,被盛满捅了刀之后,外界看到的什么脸色惨白神智茫然都是假象,真正的自己好像整个人的灵魂已经进入到了她自己的识海。而那第二道印记,就留在了识海中那一轮明月上。 【枕苏,我可没有骗你哦。】 在识海之中,枕苏的身高被迫缩水,看起来很像现代社会的“q版三头身”。印记被她的小肉手一碰,就温温柔柔地发出绿光,渐渐组成同样是q版三头身的盛满。 她看起来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发亮。 【你师父说的其实很对,这种事情不能让你们这种小辈去担着。这件事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就算是钻空子,我也要出手的。】 【其实,在你们乘兰舟来极海之前,我就已经将天道代行者的身份交给了枕天河,也就是你的爷爷。他在问天台上观测世间万物与昼夜星辰,是世上少数知晓我存在的人之一。我进了极海,动用了力量,违反了天道定下的规则,所以会慢慢长大,长大到我力量散尽的那张脸。】 【你不要误会,我那一刀可不是要搞你哦。这刀是我闲来无事琢磨的,用了一根我的指骨制成。一会儿啊,我要送你一场大造化。】 【其实,我从没想过做什么大成就。爹娘希望我们能幸福圆满,岁岁平安,才给我们起了“满”字和“安”字。】 【若能重来一世,我不要修什么道了,我可能会开一家花店,就叫……“满安斋”,让整个村、整个镇子都知道这家花店。】 【枕苏……】 她笑的很灿烂,一如当初那个在世界之初的小姑娘。 【以后的路,要好好走哦。】 从把枕苏自返璞阵拉出的那一刻,她便开始长大,直至消亡。 “也就是说,盛满本来相当于天道雇佣的一个监工,监督枕姐你和幕后boss的终极战斗。本来应该是你们俩极限一换一,可是她钻了规则空子,替枕姐你去封印幕后大boss,还把boss的灵力修为传给你了?” “可以这么说。”枕苏点点头,右手蜷握在一起又放开,能看到有些微微鼓胀的指尖。 “可这场造化,好像有些夸张了。” 盛满这一刀,连接着她的灵骨,相当于她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力中转站。凡是被当时那道绿光所沾染上的力量,无论任何形式,无论光正邪佞,都会在她的身体中转一圈,再转移到枕苏那边。盛安的力量极速减少却没有灵力外泄,就是因为这个原理。 这本来是件好事。枕苏虽说用了第一道印记的禁术,在今日过后的三个月都不能运转灵力,可她为修罗道,身躯坚韧强大,神识强度更是罕见。只要她的神识不崩溃,就能驯服这些凭空而生的灵力,甚至有可能凭着这些灵力直接晋升至大乘期,甚至有机会冲击更高的境界。 盛满考虑的很好,可天道成神之躯又怎能和修士相比,盛安体内灵力来源复杂,既有自己修炼所得,更多的是吞噬的不正杀业所化的灵力。盛满充其量就是过滤了一下,可她是半神之躯,枕苏现在的身躯肯定是不能比的。 再者让盛满没想到的是,她以为盛安会和枕苏正面一对一,不使剑术也应使阵法。哪知盛安谨慎贪婪,竟然又打上了枕苏的主意,所用招式自然是要用他几千年来最为擅长的针对神识灵魂之法。他所有攻击都照着枕苏的神识去打,而修真界对于神识的保护之法很单一,就算枕苏神识天生强大宽广,也受了不小的伤。 盛安虽然苟,但好歹苟了数千年,若不是没有身躯,怕早已成半神之躯,这种庞大的灵力洪流一流入枕苏身体,开始的时候是在修补身体,到了现在,就只是带着戾气剩横冲直撞,像是要涨破她的灵脉与皮肤,难搞到陆雨眠狂抓自己头发。 “那……枕姐现在岂不是很危险!能不能把灵力什么的都放出来啊,就跟被毒蛇咬了放血什么的……”看着枕苏又开始晕晕乎乎,余镜台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千归语沉默在一旁,陆雨眠看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期待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当这是什么啊,往偏了讲,这勉强算作灵力暴动,因为宿主的身体不适应,一般时间久了也就好了。可刚才盛安的一招一式皆是针对神识,这就导致现在枕道友完全没办法控制引导这股庞大的力量。除非……” 他眼神一亮:“除非,有人把她体内那股力量引出来!可是这力量太狂暴了,若是我们几个贸然尝试,不仅解不了枕道友的燃眉之急,自己的小命也会完蛋!” “那你这不是白说吗!”余镜台和郑清意同时怒喝,气势之强声音之爆吓得陆雨眠脖子一缩,召出巨鹰挡在身前。 他俩争论的这短短时间,枕苏身上却爆起煞气万千,把一直依偎在她身边的朱雀吓地瞬间消失,又出现在它主人孟百川的身后,战战兢兢地露出一点喙尖。 “完啦!枕姐修的修罗道,这不会就是那什么……修罗煞气吧!不愧剑尊大大要整个封印……啊啊啊那枕姐的情况不是更危急了吗!”余镜台吱哇乱叫,“不如我们现在带着枕姐回大陆吧!” “恐怕来不及。”燕回神色凝重,枪尖在地上一点,沧溟神枪赫然发威,也只是堪堪压住这冲天煞气,“听起来,还是陆雨眠这小子说的最在理。” “只此即可吗?”一道略显干涩的声音响起,凌清秋不知何时也清醒过来。他面色是一种长时间未见光亮的苍白,那双曾被枕苏夸赞过的眼睛却仍然亮的动人心魄。 第94章 “理论上说是的。但是这股力量太强大了,看起来甚至没有尽头,很不好整啊……” 听了陆雨眠的回答,凌清秋撑着还有些瘫软的身子,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将枕苏斜斜地抱在怀中,眼中无法掩饰的心疼与柔情像是一簇星火,又被他阖眼藏进了深处。 他动作极轻地剥开枕苏耳边的碎发,枕苏现在已经被这股庞大的灵力洪流冲击地神智昏沉,却能感受到自家师兄微微颤抖的双臂。 凌清秋一只手拖住她的后脑勺,在周围数人震惊到石化的目光下俯身,嘴唇直愣愣地贴上了枕苏的唇。 那一瞬间—— 什么修罗煞气,什么通天杀气。 全部隐没于相碰的唇中。 第82章 终战 他在发抖。 这是枕苏的第一反应。他们两个贴的太近了, 近到她能感受到凌清秋紧绷到微微颤抖的身体。 或许是被夺取身体的时间太长,凌清秋的嘴唇很凉,却仿佛要比豆腐还软滑。可枕苏只觉得二人接触的地方, 像是有着细微的火焰在烧。 凌清秋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生疏与僵硬,动作却是极尽可能的温柔。 刚开始,二人只是嘴唇相贴, 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直到凌清秋没有感到枕苏的厌恶, 才进一步的深入、探索。 凌清秋捧着枕苏的脸颊, 动作轻柔地像是在对待稀世无双的珍宝。他的姿态并不强硬, 动作比起攻城略池,更像是渴求摩挲,如流水一般缠绵, 细致而温柔地探索过每一个地方。他的睫毛扫在枕苏的脸上, 让她有些发痒。 他一开始的动作看似胆大激烈,其实只是唇齿间轻轻的触碰,像是只黏人的猫咪一般轻轻舔舐。虽说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可或许是天赋作祟, 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无师自通,生疏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熟练, 也越来越缱绻。虽说偶尔会泄露一丝急躁, 却又被他更加温柔的动作覆压过去。 枕苏完全是懵的。那股强大的灵力洪流让她的身体开始发热, 却在半昏半醒间贴上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她知晓那是什么, 可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过陌生。 舌尖被吮吸的有些酥麻, 她明明是个元婴修士, 此刻竟有些微妙地窒息。 枕苏想要换气, 凌清秋却误以为她要逃走, 将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后脑, 将她往自己那边贴得更近,反常的露出些强硬姿态来,湿热的喘息声全部掩埋于这个旖旎的吻里。 她想要挣脱开凌清秋,可整个人却仿佛软下了身子,煞气与灵力组成乱流在身体中乱窜的剧痛渐渐消失,体内的热度也不知何时降了下去,整个人暖烘烘的,就像在午后沐浴着柔和的霞光,泡在温泉里。 而在他们四周沦为背景板的广大弟子,在安好了自己掉落在地上的下巴之后,无一例外地爆发出了扭曲至极的表情。 现场大致分为三个派系:娘家派,吃瓜派,红温派。 娘家派以郑氏兄妹和燕回为首,整个派别散发着格外恐怖的王霸之气。郑明玉郑清意等玄清弟子还好,毕竟凌清秋是他们的大师兄,又和枕师姐情投意合,心里震惊但面上还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他们是玄清派的,燕回可不是。只见她“嗖”一下把沧溟神枪扎进地里,双臂抱胸斜倚沧溟,眼神犀利,带着极强的攻击性把凌清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视了好几遍,最后冷哼一声,像是不愿再看一般闭上眼睛假装靠在长枪上小憩。 吃瓜派又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戳戳契约兽秀秀腹肌肉、假装在锻炼身体的玄武堂弟子,又或是开始诵经礼佛、统一打坐修养的玄灵寺众人,再来一个兜帽都没摘下来的斜疏星,他们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关心实则超级在意的表里不一组。 另一个部分囊括了氛围感高手合欢宗。别看他们宗女弟子占多数,可论起哄谁也没他们有经验。一看就没好好听课的柳絮梨甚至在储物袋里翻出来一本粉色封皮的书,看了眼上面“如何营造热闹与羞腼的反差感”的章节就开始起哄,再加上搞事爱好型写手季沉的参与,他们是看起来很关心实则超级在意的表里如一组。 红温派不多,全场只有两个。一个千归语,一个余镜台。千归语为何异常不用多解释,他的气场甚至开始默默从红温变得沮丧;余镜台就完全是因为心累。 “你干什么啊凌呆呆!平常跟个木头一样不开窍,你他喵的现在这时候亲什么嘴子啊!” 余镜台崩溃大吼,感觉自家木头脑子的好兄弟轨迹好像有些走偏。就像老师平日里交给学生考试要用做题技巧,发现学生把过程和结果都写到了草稿纸上的憋屈感。 而他刚力拔山兮气盖世地吼完,就见凌清秋结束了这漫长一吻。 他的唇看起来像被血浸过,原本的樱粉变成了樱桃红,舌尖划过下唇,带走一抹格外显眼的水渍。整套动作虽然看似强硬,可耳根处红的比晚间云霞还要夸张。 明明他才是主动方,表情却羞腼的像个被轻薄了的姑娘。凌清秋听着耳边余镜台的疯狂尖叫,眉头微皱,直愣愣朝他飞起一抹眼刀,刀的余镜台大呼冤枉。 余镜台:凌呆呆你啥意思?这是嫌我打扰你了? 四周的各位弟子也是望天望地,视线在天上地下旋转了八百回。陆雨眠也轻咳一声,一副“小情侣没眼看”的模样,刚想装模作样地调侃几句,却发现枕苏体内的那股挟裹着冲天煞气的灵力洪流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部分较为温和的分支,正在细细温养着她的经脉。 反观凌清秋。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面瘫脸,耳垂染上了格外显眼的羞红,看起来好像只是因为亲吻而感到害羞。但他周身气势混乱高涨,却又被其主人硬生生不上不下地压制在体内。 看着凌清秋这副眼底水光潋滟,唇色妩媚动人的样子,柳絮梨脑子一飞嘴一抽,一道传世名言脱口而出:“凌大师兄你是有狐妖血脉,能吸人精气吗?” 而这番不过脑子的逆天言论,让合欢宗的时朦大师姐朝她的后脑勺劈头盖脸扇了一掌。 这本应是一句玩笑话,而在多日之后,不知谁又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这情景掐头去尾夸张渲染,歪七歪八地乱改了一通,修真界竟传出了“凌大师兄平日里出卖色相来获得枕苏的精气供养”的离谱传闻。 一时间,各位吃瓜群众不只是先惊叹看着老实巴交的面瘫脸竟然勾引自家师妹吸其精气,还是平日里看着柔弱美丽的枕仙客精气如此旺盛,此流言一出,更是遭到了枕苏事业粉的强行抵制。甚至当时在当时的修真界文化领域,掀起了一股类似《重生之我是玄清大师兄》《你有没有为了偶像的事业阻拦狐狸精》等流派的新兴话本。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知道了!”余镜台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猛地捶在左手掌心上,虽说用力过猛导致表情失控,但他的言语十分笃定。 “凌呆呆是凤凰木化身,凤凰木是世间神木,就算化为人形,也相当于灵力储存的界超大容量的充电宝。刚才跟枕姐亲……咳咳,将多余灵力导进了自己体内,所以枕姐现在没事了。” 他一手比“八”托住下巴,另一只手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可是凌呆呆,你突然吸入这么多东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自然是有的。 凌清秋面上不显露出任何表情,实则内里痛入骨髓。他是凤凰木所化不假,可凤凰木原本的功能是驱邪,并不是储能。而他本来跟盛安这活了数千年的灵魂在凤凰木化身中拉扯,激烈程度早就让凤凰木的坚韧特性大大损伤,储能亦是如此。 凌清秋明白,自己用这副快要半残的凤凰木体强行将枕苏体内的修罗煞气与暴戾灵力引入己身,自己的结果与那身躯碎裂四散也差不了太久。 可做这些事,他心甘情愿。 凌清秋看着余镜台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在众生嘈杂中,他看着目光逐渐清澈的枕苏,知晓她现在已脱离险境。他的视线一点一滴抚摸过她的面容,力度比初春清晨的风还要柔软。嘴角虽然还带着一丝血迹,可早已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来。 雪地初遇,梅间生情,星辰坠空,日久相依。 凌清秋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力量正蛮横地冲撞掠夺,像是要不顾一切地撕开自己的皮肤,冲出自己的身体。 盛安的灵力太狂暴了,里面自己修炼的、吞噬别人的、来路不正的灵力混杂在一块,虽说盛满将其所蕴含的恶业吞尽又转给枕苏,可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这股灵力的混乱暴戾。而修罗道的煞气虽不像前者这么蛮不讲理,可也不是什么温和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被孟独晴封印在枕苏体内,让她的状态能够控制时再放它出来。 更离谱的是,从用途上说,它也是诛邪而用,身旁却跟着一股鲜血淋淋的灵力洪流,就像修真界执法堂看到了邪修通缉犯,凡尘界的捕快看到了拿着赃物的小偷,这高低得上去给他邦邦两拳。 第95章 这就导致现在在凌清秋体内看似是两股不好惹的的力量在伤害他的内里,实际上还要算上煞气与灵力洪流干架时的第三处误伤。 凤凰木有驱邪补灵的功效。若是凌清秋只吸走了枕苏体内的灵力和煞气,或许还能凭着这拉扯数日的凤凰木体撑住几日,回到大陆那边让长辈想办法。可他在吸取那些东西时,竟然还以自身灵血修补了枕苏神识受盛安攻击留下的创伤。这下枕苏的灵魂与身体皆已无虞,他对于体内这两股狂暴力量的承载力自然也就削弱了。 “师兄!”那股惊人的力量离开了枕苏,让她从混乱的神智中清醒过来。可她还未做什么,一睁眼就看到了面色酡红的凌清秋。凌清秋现在不仅脸红手红,无论是露在衣服外的皮肤,还是被衣服遮盖住的部分,温度全都高的烫人。 凌清秋以身体蕴纳灵力,可他毕竟是人形,一旦超出阈值,便会身躯碎裂,不存于世。 “不对,还有办法……”枕苏情急之下急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她抓住凌清秋的双手,想要把煞气和灵力引回来。可煞气和灵力正在凌清秋体内打的难分难舍,那股灵力太过暴戾,也太过任性,竟无法被撼动分毫。 “大家别慌,就算凌道友的身子真的炸了,灵魂也不会消散。只要拿锁灵阵将他的灵魂收入其中,再找一块凤凰木,不就没事了!”陆雨眠把巨鹰挡在自己身前,神色激动地开口。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被余镜台一个爆栗,在他大脑门上打出一道红痕。 “你搞笑啊!你的身子才会炸咧!”余镜台愤愤叉腰,“先不说凤凰木化形不只要等多久,我们要去哪里找凤凰木啊!” 他眼中满是担忧,嘴上喋喋不休:“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啦!” 众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但凌清秋的状态已经不起拖延。 他耳尖的薄红还未散去,一双漂亮的眼瞳直愣愣地盯着枕苏。忽的,他像是确定了什么,在身上剧痛如万蚁蚀骨的情况下,轻轻抬手,抹去了对面心上人的泪珠。 “师妹……” 凌清秋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以往那副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第一次笑的如此开怀。 “你为我哭了,你对我有情。” “师妹……” “我心悦你。” 第83章 终战 在话语落下的一瞬间, 凌清秋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化,如片片伸展翅膀的蝴蝶一般,纷纷扬扬地朝半空中散去。暗红的煞气与乌黑的灵力交织着逸散, 竟无端生出一副凄美的景色。 而在最后一刻,他那双曾被枕苏称赞不已的眼眸,仍是溢满了深不见底的深情。 那眼底一瞬间所蕴含的莫名情愫, 仿若一座沉甸甸的山岳从天而降, 压得让枕苏说不出话来。她想要叫住凌清秋, 让他不许走, 可话音仿佛堵在了她的喉咙边缘,拼尽全力也只能从嘴边泄出一丝音节。 凤凰木的消散是无法用人力阻挡的。众人皆是下意识般伸手去捞,可根本无法触碰到正在泯灭的凌清秋。在他的身躯破碎后, 一团金光缓缓升起, 海风袭来,他在众人的视线下摇晃了一瞬,竟也像他的身躯一样渐渐分开。 “休想!” 枕苏之前动用了盛满给她的第一道印记,虽说明面上要从第二天开始的一个月无法动用灵力, 可今日的灵力已经开始逸散。 她强行唤起体内已为数不多的灵力,十指逼出鲜血已代灵力, 甩出一块阵石镇在地面中心, 道道银光在半空中交缠, 将凌清秋四处飘散的灵魂金点牢牢笼罩。 饶是她的反应极快, 也没能把凌清秋四散飘逸的灵魂光点罩全。千归语知晓她无法撑太久, 即使自己也未恢复, 依旧强撑着为她补上一层锁灵阵, 尽量收回更多的灵魂光点。 “阵法可是我们玄机阁的强项。”季沉和斜疏星一左一右, 驱使锁灵阵去搜集飘散到别处的灵魂光点。其余弟子也都瞪大了眼睛, 看到光点就招手示意。 不知是否是余镜台天生佛骨的原因,他的金钟罩竟然也能困住凌清秋的灵魂光点。他是个不整活会死的性子,干脆用剩余不多的灵力放出一个超大型号的金钟罩,又把他牢牢固定在他的狼牙棒锡杖上,在这么严肃的环境下重新体验了上一世春游期间的“捉蝴蝶”项目。 终于,在整个岛上人的不懈努力下,凌清秋的灵魂好不容易聚了个十成十。 可下一步要怎么办? 余镜台累的直喘气。他看看面色严肃的枕苏,又和一旁脸色担忧的江年年对视一眼,活跃气氛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明明已经从盛安的魔爪中夺回了凌清秋,为什么最后不能让他和他们一起回去? 江年年用双手捂着嘴巴,背过身去哗哗流眼泪。她以为她能帮上忙,把凌清秋带回宗门,可他现在是个散开的灵魂体,锁灵阵的灵力迟早会消失,到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 江年年在心里狂戳系统,可系统在她手撕骨子之后就消失了。她控制不住地抓挠头发,原本好好盘着的发型变成了鸡窝头。 等等。 江年年睁大了她视力5.3的双眼。 虽然那个白点移动的很快,但是好眼熟……呀怎么一下子就离得这么近了……是孟孟孟孟孟独晴!!! 虽然孟独晴是玄清派的长老,可当初系统非要整个人家都不知道丢哪儿的玉佩让自己去认亲的那个任务,还是给江年年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她知道自己说了假话,进了玄清派也只偷偷看过偶然路过的孟独晴。 但作为一个对美女帅哥毫无抵抗之力的颜狗,江年年拿余镜台的发量和季沉的刘海儿发誓,在天上那个白发白衣的温润大美人,就是孟独晴本晴!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在各个锁灵阵内漫无目的地游荡光团瞬间消失。孟独晴一袭白衣立于枕苏身前一步,平日里梳的极其柔顺的长发显得有些凌乱,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一向对外理智要强的枕苏再也支撑不住疲意。 “……师父。” 她对外罕见的红了眼眶,身心深处的疲惫感仿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几乎要在这一瞬间淹没她的全部。 可她站住了,没有像幼时受伤后依偎在师父怀里撒娇诉苦,因为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现在的时间太紧迫了,凌清秋现在一分也耽误不起。 她的理智以绝对优势压倒所有,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向孟独晴阐述了事件的过程和结果。视线扫过锁灵阵内空荡荡的一片,枕苏几乎下意识盯住师父一直藏在衣袖中的手,语气中满是期冀之意。 “师父……师兄,他会没事吧。” 看着面前像个大人一样冷静的枕苏,孟独晴何尝不知她心急如焚。 他伸手轻抚枕苏的发旋,动作是一如往常的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可靠从容。 他摊开手掌,掌心上是一团陌生的团状物体。那东西大体像是个圆团,中间灰两边白,看起来弹性十足,就像个可以任人搓揉拉扯的柔软面团子。 而这面团一样的东西正以中间的灰色部分为中心起点,缓缓浮现扩散出了道道泛着金光的金丝,交缠组合成了一面复杂而华丽的图案,就像一道凤凰羽毛。 “这是息壤。”孟独晴将手上的灰白色面团放在枕苏手中,看周围几人的面上神色,无论是听说过的,也有不知道来头的,都好奇地围过来探头瞅这东西。 息壤,言土自长息无限,生于东海之际,相传曾有抗击洪水之功。是世间不二神土,在上古传言中更是无穷无尽用不减少之土。 相传古时,人们不知从何处说服下息壤可得长生,引得众人争相抢夺。到了现在,息壤只在玄机阁有留存,在玄机阁的藏宝库中储藏数久,终究见了天日。 原来,孟独晴灵力一恢复,一边开着云烟水镜,一边带着鬼哭狼嚎地枕耳朝极海赶。借由枕苏腰间云烟水镜,孟独晴得见凌清秋的身体被盛安侵蚀十分严重,就算最后夺取回了身体,恐也有崩溃之意。便打算先去了玄机阁取得息壤,以备不时之需。 他本以为要费些时间,甚至一开始打算把枕耳丢下去,自己强行御剑飞去。哪知到了玄机阁门口,各位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人看天看地,不是五宗四区的掌门人还能是谁? 人心都是肉长的,去的又都是各家的宝贝弟子。当时在会议上的各位面色不显,心里早就急出了泡来。枕苏他们一上兰舟,各宗长老们就都火急火燎地组团跑来玄机阁,在云烟水镜前面排排坐,生怕看不到自家宝贝弟子的一根发丝。 而他们中间的琴坊坊主亦与孟独晴想到了一起,早就借出了息壤,就等着孟独晴来取再给孩子们善后一下,这才稳稳赶上局势。 古人说得息壤便长生,其实是夸大了事实。息壤因其生生不息的强大功效,开始被人用作在受伤时生肌的良药,并非有长生之用。只不过是后人夸大其词以讹传讹,才赋予了它这项能力。 第96章 可极少有人知晓,息壤作为天生神土,有借灵塑身之功效。只要有足够的灵力催发,灵魂体又足够完整坚韧,便可蕴养灵魂,有朝一日便可借息壤生生不息的特性重新化为人形。 凌清秋是凤凰木开了灵智,就算灵魂体跟盛安纠缠了数个日夜,可也绝非凡状。再加上盛满传来的那股庞大暴戾发灵力洪流,正好满足息壤塑身的另一个条件。就算那些灵力不够,孟独晴在此地坐镇,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听到这里,众人才终于松了心底那根绷地最紧的弦。此时一簇烟花突然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架势猛然在半空中绽放。 ——江年年心情激动之下,放了一把她还有剩余的飞天加特林烟花。 “这下……是真的结束了!好想吃炸鸡啊……”余镜台把挂在锡杖上的金钟罩用力一甩,不偏不倚压住了燕回朝天而立的枪尖。他放松蹲下抱头大喊,众人也默契地相视一笑。 他们在最无惧无畏的年纪,剿灭了他们可能从未想过的强敌。 他们收获了永远忠于自己的力量,拥有了一生都不会忘怀的友情。 他们每个人都是天骄。 - “所以,凌大师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化形成功啊。” 玄清派靠着剑阁的地方,有一片极其辽阔的皑皑雪原。每当风雪弱一些时,银白如镜,辽阔无边,就像世间最纯净的颜色绽开盛宴。 郑清意抱着千树,有些郁闷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此时离在极海最终的那场战斗已经过了五年。修真界修士追寻大道,时间飞逝的速度恰如白驹过隙。五年的世间里,参与过那场大战的人皆成了修真界的中坚力量,五宗四区好像没什么变化,彼此之间的联系却比往年更加紧密。 枕苏将承载有凌清秋魂魄的息壤安置于剑阁,并一齐在剑阁内苦修,在孟独晴与枕耳的护法下,顺利度过大乘天雷,成为了修真界自古以来最年轻的大乘期,成为了修真界青年一代第一人。 郑氏兄妹这五年内亦升至金丹期。郑清意一手花影剑再创新招,在“修真界青年剑修排行榜”上稳居第三;郑明玉落后妹妹一步,屈居第四。这榜上排名第一的,自然是修真界公认的枕仙客枕苏,这个大家毫无质疑。可凌清秋第二的身份,让后起之秀的那些剑修有些不服气。 五年世间不长不短,却足够新生的各路天骄们斩露锋芒。他们一没见过真人,二没见过招式,心里虽暗暗不服气,可这榜上排名前五都在玄清派,剑修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他们也没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余镜台自此一战后灵感大爆发,那叫一个思如瀑布文如泉涌,从极海回来就开始化身剧情流感情流六边形写手,不分昼夜进行创作,笔墨纸砚源源不断地送进玄灵寺内,有速度又有质量的产粮让他在修真界的死忠粉丝几乎翻了一倍,甚至凡尘世都对他的作品津津乐道,秃老师的威武大名响彻整个文学界。 余镜台:首先,我不叫秃老师,我的笔名也不是秃老师,我是佛修但是带发,我笔名的全名是——是秃子也会发光,你可以称呼我为光老师,谢谢。 江年年经历了一遭事情,也算是浴火重生,又交到了许多玄清派之外的朋友,内耗心境大大降低,不再像从前那样胡乱纠结。她在前世咸鱼惯了,在玄清派也受不了打坐苦修。江年年前世的父亲是农学教授,母亲是兽医,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对这两方面擅长些。 于是,她在前三年每天早晨帮种菜师兄浇水施肥,晚上投喂扎根于猫猫家族。众弟子眼瞅着玄清派地里的菜越长越旺盛,猫猫家族的人丁也日益增加,江年年也从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小弟子,变成了在玄清派赫赫有名的、及农事与饲养为一体的……兽医。 江年年在前三年勉强克服了i人社恐本质,在后面两年勇敢迈出了第一步。她大学学的营销管理,和老乡余镜台一拍即合。余镜台在市场后方拼命产出,她在市场前方大搞营销。仗着沈岸大少爷人不傻钱够多的投资,江年年放开了胆子也放开了手,把课本上各种营销手段耍了个遍,数据断层碾压余镜台的对家季沉,成功让高数量精质量的写手秃老师红遍修真界与凡尘界的大江南北。 余镜台:都说了是光老师不是秃老师啊!!! 玄机阁的众人在明面上还是避世不出,一副如在云端的仙人格调。但大家内部总是有自己的消息流通,比如季沉今天也在因为自己在“修真界最受欢迎的写手排行榜”上的排名比余镜台低而无差别暴躁毒舌攻击,惹得其余玄机阁弟子退避三舍,千归语除了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研究阵法,还多了一个养鸽子写信的习惯。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斜疏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迷上了变形术。一旦变形成某一东西或是另一个人,他的阴暗内敛性格就好像被全部推翻。用余镜台的话讲,他迷上了cosplay,看似是戴上了面具,实则是卸下了伪装。 这五年还发生了许多喜事。黎萤经此次之后回了瑶寨,和沈岸也终于摆脱了只靠书信交流的“网友”版情况。二人心中那点根本不算矛盾的小刺消失,感情自然一日千里。 孟百川自从知晓了余镜台的写手大名,听信了这个母胎单身的恋爱经验,掷豪金买下所有“是秃子也会发光”老师的作品典藏版,将其奉为恋爱圣经,就照着上面的模式追人。 看到早期的无脑狗血文,他就每日托人为宓观鱼送上一簇鲜花,内里还夹杂着修真界版手写唯美句子;看到修真总裁文,就买了无数珍奇异宝流水一般地送进琴坊,交通工具甚至是他身边看起来逼格满满的白虎和朱雀;看到英雄救美文,他就天天住在离琴坊最近的酒楼中,暗暗等待机会来临。可有一次真的碰上不长眼的混子去调戏落单的宓观鱼,他反而在放倒那混子后逃之夭夭,连正脸也没让宓观鱼见到。 对此,秃老师做出精准评价: 爱情不一定使人盲目,但一定让孟百川脑残。 所幸,孟脑残在实施了数本“恋爱策略”后,成功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在他们在一起的那天,无数人因为宓观鱼选择孟百川而痛哭流涕,那个在琴坊打白工的弟子更是哭的震天撼地。这个时候与他们相识的众人才知道,这段感情原来不是孟百川的一厢情愿,当年一见钟情的不只有孟百川,宓观鱼亦是。 至于为什么宓观鱼突然一改往日相处模式,她给出的理由很简单。 再让孟百川这么下去,她感觉有点丢人。 时朦在五年内凭借功法晋升元婴,成为合欢宗名声大噪的响亮人物,出宗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同宗的小师妹撑场子,小师妹恋爱脑发作,跟一个吃软饭的男修藕断丝连,她就一刀整废了那个想霸王硬上弓的男修,又去说服长老,将“追寻大实力,拒绝恋爱脑”列为重要课程。柳絮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郑氏兄妹关系变好,和郑清意从不吵不行变成了甜甜蜜蜜。 柳絮梨:对付傲娇小猫,我超在行哒~ 燕回每在各区游历完,都会带许多当地特色给枕苏,一来二去,连玄清派的杂役弟子都认识她了。二人还与并冰等人结伴去了九重城堕落的海底,从其中顺了不少好东西出来。并冰更是接助许多至宝,让自己的炼器能力更加精炼,小小年纪竟能与淬器楼内德高望重的长老一较高下。 陆雨眠在玄武堂待了五年,虽说没什么不耐烦,却也没到放弃那步。只不过他最近又觉得佛修的金刚掌很帅,又想转到玄灵寺当“交换生”,为了表明决心,甚至把他那头长发剃了个一干二净,让远在南区的陆父吹胡子瞪眼,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直呼“逆子受打”。 可偏偏他到了玄灵寺,竟然又测出来了不低的佛修天赋,倒叫本来持反对态度的陆母变了主意。 陆母的原话是:“我还真想看看,他三十五年后能不能把五宗四区的手段全都学会。” 无数人都顺应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行走,仿若银河点点中的流星般熠熠生辉,永远璀璨夺目。 - “这要看天意。”枕苏挽了个剑花,抽空哄了一句自家的便宜师妹,月白剑尖在雪地上一点,使其主人腾空而起,蓝衣翩跹,似有透明羽翼降临其身,叫她一跃飞过百米辽原。 五年内,枕苏的修罗道已不再失控,她也完全能够掌控修罗道的煞气与力量,眉间的封印也被孟独晴解开。闲暇之时,她常去玄清派红梅盛开的地方偷偷折一支已经盛开的梅花,与月白剑一起,在这辽阔无垠的雪原上飞驰。 冽风常追逐她的衣角,飘雪则化作她衣角的配饰,她在雪中踏风而行,手中红梅如炎火耀人夺目。 可今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梅枝坚韧,梅朵绮丽。随着枕苏灵气涌入其中,如一簇星火在空中划过,生出一种凌凌的破空声。 风雪好像变大了。 梅枝点在来人右肩,红梅与白衣形成鲜明的对比。来者白衣乘风,眉目俊朗,眉心一片冰蓝印记,如纠缠繁琐的凤凰之羽。 第97章 二人明明面对着面,却是相逢无言。枕苏手腕微颤,梅枝轻扫来人面颊,他的面容在呼出的水汽中,好像散成了一阵迷雾。 风过雾散,有人等来了他的明月。 他们在风雪中相拥,花瓣在空中随风高旋。 想来何所幸,万世终逢君。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文结束啦!!撒花花!! 超级喜欢大家在一起的时光。这篇文是作者第一篇文,在写作过程中遇到了好多自己以前没考虑到的问题,下一本的《路人》会积极改正哒! 越往后写越觉得笔下的角色会慢慢生出血肉,朝着自己选择的方向一路加速狂奔,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再次鞠躬感谢各位看到现在的小天使们,感谢你们的点击收藏霸王票评论地雷营养液啾啾啾~~~ 本月10号会有许多番外放出,大家敬请期待哦(猫猫举手) 第84章 番外一 余式恋爱圣经三部曲 “你想和枕姐变得更亲近?” 在一个不小的房间里, 余镜台食指微弯,装模作样地挑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睛边框,眼睛里像是新装了x激光, 朝着自家好兄弟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揶揄神色。 凌清秋被他看得身上发毛,不禁转移视线,开始打量所处环境。 这地方本是个在东区的驿站, 后经沈大少爷投资改成书坊。因为余镜台的新书本本爆火, 而江年年自认为是秃老师的经纪人, 敏锐地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立刻用上了现代各类营销手段,给大火的余镜台安排了巡回签售会。 签售会一经发布,就在修真界瞬间爆火。秃老师的书籍一本难求, 每日来书坊的人踏破了好几道新换的门槛, 让书坊老板和幕后投资人赚了个盆满钵满,余镜台也因为分红从一个想要当沈岸家药仆的穷鬼变成了有存款的阔爷。 最开始,他的签售会从玄灵寺所在的西区进行第一波试点,反响甚为可观, 然后再到南区沈岸大少爷的地盘进行推广营销,自此打响一飞冲天之路。 而在此站, 是余镜台第三处签售会的休息处。签售会现场设在东区中心最大的一处广场内, 从明天开始举办, 连续举行三天。今日余镜台刚刚风尘仆仆地赶到书坊中的落脚地, 便收到了自家好兄弟的火急火燎的玉碟传信。 而他刚刚看了个大概, 凌清秋就御剑飞到了他这里, 那一瞬间凌冽锐利的剑风差点吓的余镜台高喊“护驾”。 原来, 自从凌清秋被息壤重塑身形后, 本以为终于和师妹修成正果, 开启甜蜜蜜的幸福生活。可枕苏作为天命之子,下一任天道代行者,沉迷修炼无可自拔,若代入到现代的角色,妥妥是一位事业型女强人。 凌清秋感觉他们两个应该已经心意相通,不说缔结道侣契约日日亲密,两个人的相处氛围应该也要与之前不同。可他总感觉师妹待他还和往常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甚至好像还冷淡了一些。 感情中的人最易患得患失。他虽在意,又不敢擅自提出,既怕惹得师妹心烦,又怕师妹嫌他多事,一直把委屈藏在心底。 可就在前几日,孟百川和宓观鱼整了一场轰轰烈烈地结契仪式,大家自然都要过去祝贺。而黎萤沈岸二人虽早已结契,可在现场显得格外腻歪,深深刺痛了凌清秋的眼睛和内心。 “师妹还没有主动靠过我的肩膀……也没亲过我的耳朵……” 说实话,若不是亲眼所见,余镜台很难相信,那个木头脑袋的凌呆呆竟然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虽然他现在只想狂笑,还想拿留影石把兄弟现在这幅不值钱的羞腼样子拍下来。可为了兄弟的幸福,他现在必须要给出合理且靠谱的建议。 余镜台姿势豪放地坐在窗棱上,一只脚搭在靠窗的小凳上,一只脚微微离开地面,看起来自信满满。 “感情这种事情,你问我可就算问对人了!虽然我是母胎单身,但是我有经验啊。你看我新出的恋爱小说没,那可是‘修真界最快售空书册’金榜上面的第一。” 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只狼毫笔,上面镶嵌的硕大玉石颇具暴发户的风格。只见他一手用灵力捉过来一张白纸,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一副黑色眼镜框,十分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众所周知,我们要促进感情,就要展示出自己的优势。凌呆呆同学,我问你,你有什么优势?” “优势?” 凌同学思索一阵,乖乖回答:“我剑术好。” 还没等余镜台反驳,凌清秋反而低下头去,眼中竟含着几分沮丧:“可是师妹的剑术比我好……” 看着凌同学要陷入内耗emo状态,余镜台老师也知道让这个嘴笨心呆的学生在短时间内提高情商不太现实,便决定放弃引导式教学,直接开始“填鸭法”一对一教育。 “下面,我们将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进行……” 余式恋爱圣经第一步。 ——美颜大法! “俗话说得好,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余镜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木板子,正好把窗户填了个囫囵。他将白纸粘在上面,笔尖利落收尾,在方方正正的“脸”字旁边画了一颗五角星。 他“啪”一下把笔一放,也不管上面的墨点溅飞到了哪里,一双大眼三百六十度开始对凌清秋那张清俊的帅脸进行无差别扫射。 “枕姐最喜欢美丽的东西了。你这脸嘛……啧,长得勉强不错,就是皮肤的细腻程度差了点。”凌清秋前身是凤凰木,现在又是息壤化身,皮肤怎么可能不好,只是余镜台酸里酸气,非要鸡蛋里挑骨头。而且最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一定要树立规矩。 余镜台敲小黑板划重点:身为丈夫,要时刻把容貌管理刻在自己心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扣好,不由分说地拉着还在茫然状态的凌清秋来到了伊人阁。 伊人阁,前身是修真界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后经当家人改革,在构造品牌效应的同时,增加了美容养颜,身形管理等专业区域性分支,成功让伊人阁的流水比改革前翻了三番还多。 余镜台带着面具不假,凌清秋可没带。他虽然是木头脑袋,可看店门口来来往往的客流量,也知道这是女修们常常迈进的场所,任凭余镜台怎么生拉硬拽,就是不肯往里面迈一步。 “这里……是女修们来的地方,我……”他紧张之余,连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余镜台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拍大腿就推着他进了伊人阁旁边的裁缝店。还没等凌清秋反应过来,他就财大气粗地包下两身衣裳,还打包了噼里啪啦一大堆花里胡哨的东西,急冲冲地塞给在一旁呆愣的凌清秋,又马不停蹄把他推到一间类似换衣室的地方。 “你在这里换上,我就在你旁边,咱俩一起换。”余镜台塞给凌清秋一包,自己手上还拿着一包,眼神中竟有种蓄谋已久的跃跃欲试。 “你还想不想和枕姐拉进关系?”见凌清秋依旧要逃,余镜台直接使出大招威胁。凌清秋虽不解,可毕竟是他有求与人,只得乖乖换上。 不知为何,换衣室内并无铜镜存在。凌清秋身量高,余镜台塞给他两件衣服,白色的衣服较长,还差三指距离贴到他的脚踝,还有一件是特别清透的粉色。凌清秋依稀记得,这是枕苏最近的新宠,名为琉璃纱,因颜色晶莹剔透如琉璃而得名。 外面的余镜台“哐哐”砸门,动作之急切就像怕他跑了。凌清秋无法,只得选择相信自己的小伙伴,心一横牙一咬就出了换衣室的木门。 于是,裁缝店门里进去了两位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出来了两位仪态亮眼的俏丽佳人。 走在前面的那位佳人身量比后者稍矮,一身艳丽的繁琐红裙反而让其穿出了俏丽感。“她”腰间系着金丝履带,手腕上也带着金色手环,整个人显得纤细苗条。虽说双马尾发型稍显凌乱,但上面用红丝带系成的蝴蝶结也不失率真可爱。 后面的那位佳人与前面相比,就显得有些……反差。 “她”明明穿着暮云针织白衫和琉璃纱群,一头乌黑长发垂至腰间,云层中撒下碎碎暖光,更显得其乌发柔软。按常理来说,这身打扮应该是个温柔的大家闺秀,可“她”肩宽腿长,身形再板正不过,一袭温婉贤淑的白衣粉裙反倒让“她”穿出了可挡千军万马的锋利之势。 至于为什么说两位仪态佳人而不是容貌美人,实在是因为这两位的脸……有些让人不敢恭维。 前者不知在脸颊上抹了多少胭脂,在两边脸上晕染的像是猴屁股的两半,形状上还不太对称。后者虽身高出众,但还是能看出眼皮上晕开的宝蓝色痕迹,这么亮眼的颜色竟然还整了一个黛蓝叠加出层次。再加上他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面瘫脸,显得更吓人了。 若要强说他们两个有什么统一之处,那就是嘴巴简直红到令人发指,根本不敢想这俩人嘴上抹了多少量的口脂。 第98章 一人雄赳赳气昂昂,一人低头迈步如贼。从裁缝店到伊人阁短短距离,愣是让每个见到“她们”的人都在相互打听,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给这二位画了这魔鬼妆容,给原本好好的美人不仅没变得更美,一个像耍弄猴戏的怜人,一个像夜晚镇宅的门神。 “杀千刀”本人气势汹汹地拉着兄弟进了伊人阁,声音夹的雌雄莫辨:“咳咳,那个绿衣姐姐,我找你有点事。” 在伊人阁内做工的人都有专门的衣物打扮,也就是现代所称的工服。在伊人阁内充当介绍产品服务客人的多是女子,衣饰有白衣、粉衣、绿衣、黄衣四个位置,客人们若有要求也皆以衣饰颜色代称,她们从前到后地位和工钱也会依次升高。 但绿衣还有一项特殊的服务情况。 余镜台叫过来的绿衣女子表情温柔亲和,就算是看到了二人脸上惊世骇俗的妆容也仍旧面不改色。 她眼神轻轻一扫,却没有朝二人搭话,脸上笑容弧度不变,伸手示意余镜台和凌清秋跟上。凌清秋穿上这身女装如坐针毡,身上像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在人前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整个人只想快些逃离此地,竟比余镜台走得还要略快些。 绿衣将他们引至后院的一扇门外。凌清秋看到,这扇门外挂着的是一副双朵玫瑰状的红色牌子,旁边几扇门都是雪白的茉莉牌子,数量也是有多有少。 绿衣把门外的玫瑰牌子一翻,反面竟然是和旁边一模一样的两朵茉莉牌子。她笑眯眯地对二人点头致意,又转身朝前院走去。 那一瞬,一道名为“危机”的警铃在凌清秋脑中乍起,仿佛自己只要推开这扇门就会迈到一个全新的领域。见他要御剑跑路,余镜台眼睛瞪的老大,几乎是挟持着凌清秋,以一种“闯”的架势撞开了那扇门。 门开的瞬间,一种馥郁的花香冲出,又化作点点星光环绕在二人身旁,显得格外梦幻绚烂。 可再定睛一看,哪有什么梦幻星光,是房梁和墙壁上反射来的光斑。它们上面都镶嵌了排列规整的碎水晶,折射出格外迷离的光线。 房内的摆设也很简单。一个圆桌立在屋子中间,上面摆满了颜色样式不同的瓶瓶罐罐,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两张柔软的塌,用的颜色是很雅致的天缥色。再来,就是在中间坐着的短衣陌生人。 “愣着干嘛,毛毛躁躁地吓老子一跳。”那人是个绿衣男子,长得眉清目秀的,年龄看起来也不大,就是话语间有股大碴子味。 他被余镜台二人突然闯入的声音吓了一跳,再看看二人脸上惨不忍睹的妆容,母鸡扇翅般把他们赶到一旁的水盆里卸妆。卸完后,又没好气地让他们到榻上乖乖躺着。 “嘿嘿来了来了。”余镜台上道的脱下外衣,露出内里花里胡哨绣了个狗头的中衣,自觉上了左面的卧榻。凌清秋见他脱的干脆,虽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再退缩就显得太过矫情。 他脱了那套白衣粉裙,穿着雪白中衣躺到了右面卧榻。只是腰间别着那新筑的长清剑嗡鸣几声,被那绿衣男子多看了几分。 “剑修啊,剑修好啊,剑修早就该来这里了。”绿衣男子从身旁的水盆里净了手,挑了一个蓝瓶,拿小勺挖出一坨粉色胶体,均匀地涂抹在凌清秋脸上。 “剑修每天风吹日晒的,皮肤能好到哪去……额,你这皮肤还行哈,不过按时的保养还是很有必要的。”他这边给凌清秋抹完粉胶,又从塌下摸出一块正方体,三下五除二展开成了一盏半圆灯,照在凌清秋脸上,映得那粉胶面膜闪闪发光。 “早就听说伊人阁美容师技艺精湛手法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余镜台乖乖躺着,张嘴就是一顿夸夸输出。 绿衣男心安理得受下这顿夸奖,手中动作不停:“那是当然,我们可是受过正经培训的,平日里考核严着呢。”他话说到一半,手指点在余镜台的眼下,“小哥,最近少熬夜,你眼下的皮肤有点粗糙啊。” “熬夜比较上瘾知道吧……” “那也不能拿皮肤开玩笑。” “好的好的,等我忙完这一阵子一定开始早睡……” 凌清秋睁不开眼睛,内心像被发疯中的骡子踢了一脚直抽。他看着余镜台和绿衣男一问一答不亦乐乎,一声疑问含在口中就是出不来。 “怎么,剑修小哥你有问题?是怎么能看出我是男的?还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惊讶你们两个大男人来做美容?” 绿衣男仿佛会读心一般,硬是从凌清秋被粉胶牢牢包裹的脸上读到了他的疑问。 “就你们俩画的那妆,鬼见了都得给你们跪下拜师两招,还有你俩这体格子,真以为穿上小姑娘的衣服自己就真是小姑娘了?”他不屑的地翻了个白眼。 “你隔壁那个也是个剑修,心上人嫌他长得黑把他甩了,现在做的是美白套餐,隔壁的隔壁是个炼丹师,炸炉把自己半张脸炸毁容了,留了一道长疤,来我们这里做的是祛疤生肌美颜套餐。” “他们都是男的,也是伊人阁的常客。一开始来这里的男修不好意思,有一半都扮了女装来这里,这我也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打扮自己嘛,不丢人。”他真情实感地长叹一声,“但化了妆丑成这个样子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之前的伊人阁只接待女客不假,可经过改革,新增了许多功能,许多对容貌有要求的男修也蠢蠢欲动。针对第一次来伊人阁又不好意思的男修,绿衣人员会主动领着他们到设在后院的房间进行套餐选择。 “之前只是听人说过,今日也是有幸体验到了。”余镜台感觉脸上有些痒,刚想那手扣一下,被绿衣男厉声喝止。 “别动!”他出声的同时,一手按住了余镜台抬到一半的手,“我给你眼下敷了由威录仙、茅霍香、香草、干荷叶等制成的华容膏,祛纹淡黑最有功效,每一两都很珍贵,再动给你手绑上。” “那……我这个呢?”凌清秋艰难发声。 “你这个?你这皮肤整体没什么问题,我给你用了国色天香胶,就是用甘松、山奈、香薷、防风、蒿本、天花粉、零陵香等等一起捣成细末,再辅以崖上山泉炼成,敷在身上还能透香。你这个比他那个还要贵,你也别动。” 二人虽说在修真界是叱咤一方的少年天骄,竟被一个才筑基期的人镇的不敢多言。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二人才被绿衣男放出去,顺便交了定金。 “欢迎下次光临~” 余镜台朝他挥挥手,指尖夹杂着新办的绿色卡片,另一只手里还提着纸袋,纸袋里是他激情下单的各种瓶瓶罐罐。他在房间内越听宣传越起劲,为了签售会上自己的形象,大手一挥就买下了多个套餐。 “我的妈也,真是一分钱一分货。”余镜台左手一面铜镜,右手扒着自己脸的边角处看,“毛孔好像都小了不少。” 凌清秋短短时间内,在那间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屋内经历了太多新奇的第一次,整个人的大脑还有在当机状态。他失了魂般跟着余镜台身后缓缓从后院迈进前院,却突然在两院之间的门口顿住脚步。 前院正中间站着的,赫然是宓观鱼与枕苏二人,身旁还有刚刚接待他们的绿衣姑娘。 “我就说嘛,伊人阁的人最不可能认错人。”宓观鱼粉色的披帛一扬,“那不就是小鱼和凌大师兄吗。” 余镜台因为嘴甜外向,宓观鱼又和枕苏关系亲近,他在五年前的极海上就和宓观鱼关系变得超好。宓观鱼把他当弟弟看待,“小鱼”的昵称也火速传播开来。 “宓姐,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女生的美容房在前院吗?”余镜台吓了一跳。女客应该都在柜台那里,怎么会闲来无事来到院里呢。 “对是对,可不是我来的理由。”宓观鱼斜他一眼,“伊人阁是我们琴坊的产业,目前由我掌管,今日是来稍稍巡视一番的。” “哪知竟这么巧,下面人说有两个眼熟的人过来,我一听描述就觉得熟悉。小苏正好也在我身旁,就一块把她拉来了。” 枕苏朝余镜台笑着点头,余镜台也如撒欢小狗般疯狂回应。可凌清秋却仿佛被天雷劈了个正正好好,整个人僵硬的如同一座石像。 余镜台想问他发什么疯,眼角却瞄见他背在身后的指尖,和被捏的皱巴巴的粉裙。 ——完了。 此刻,两个人的脑电波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我还穿着女装啊啊啊!!! 但两个思维不同的人也就同频了那么一瞬间。余镜台僵直一瞬后就放飞自我,还主动拎起小裙子转了一圈。凌清秋则一直保持这雕塑姿态,看起来快要在风中碎掉。 从枕苏的视角看,他整个人红的像是只被煮熟了的大虾,连手背上都爆起了无助的青筋。 “其实……”枕苏看着自家师兄如遭雷击的可怜模样,忍不住开口安慰了几句,“这样其实也挺好看的。” 第99章 ——余式恋爱圣经第一步,中途失败。 - “不要慌张!”经过了生无可恋的一天,二人回了书坊。余镜台换回自己的衣服,毛笔在小木板上连敲三下,“老话讲,金钱是爱情的一种语言,你得让枕姐看到你有能为她买买买的财力!” ——余式恋爱圣经第二步: 金钱大法! “有道理。”这句话意外地戳在了凌清秋心里那一点,可他忽的又从斗志满满变得冲垂头丧气,“可是……师妹比我有钱的多……” “那都不重要!”余镜台曲起食指假装托眼镜,“重要的是心意,心意你懂吗!” 二人从刚刚入夜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到曦光初现。余镜台看了看自己眼下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没有丝毫犹豫地从纸袋中拿出一个小白瓶,从里面挖出一块白中透紫的胶体,在手心里搓一搓就往脸上抹,手法之粗暴和在墙上刮腻子的没什么两样。 签售会需要提前到达现场,书坊外已经有人在催了。余镜台着急地收拾好自己后,朝凌清秋比了一个大拇指以示激励,便匆匆忙忙地出了书坊。 凌清秋看着自己手边堆积的十多张“注意事项”,又想到师妹昨日和宓观鱼在一起,今日肯定会去给余镜台捧捧场。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实践的最好时机! 他说走就走,却没有御剑飞行,而是用步行代替。一路上,十多页的注意事项一直在他脑子里打着转翻阅,最后熟悉到他能够倒背如流。 他到达签售会的时间正好是刚刚开始,人流量最多的时候。在摩肩接踵的拥挤人群中,枕苏还带了帷帽,可他只一眼就看见了夹杂在嘈杂人流里面的她。 他挤入人群中,又以一种强硬地姿态护着枕苏逆着人流出去。 “小鱼这也太受欢迎了。”枕苏回想刚刚堵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还有周围声嘶力竭拿着扩音法宝的护卫,胸中闷气稍歇。 “……现在路上人不多,要不要去逛逛?”凌清秋走在外侧,早就在腹中重复数次的腹稿脱口而出。 “嗯?好啊。”枕苏略显意外地看了看他,欣然答应了凌清秋的提议。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街边是各种杂七杂八的小摊。因为余镜台签售会的缘故,甚至每隔几个摊位就会有书籍零售处。 他们两个不是没有单独在一起逛街过。只是之前只有枕苏在看,凌清秋负责面无表情在后面跟着,凭借身高和气势吓走无数想要搭讪枕苏的小伙子。这次和往常也相差无几,只是凌清秋稍稍落后一步,视线紧紧盯着前面,枕苏的视线移到哪里,他就买到哪里。 到了最后,凌清秋手上胳膊上全是大包小包,虽然他想收进储物袋,可余镜台嘱咐的注意事项里,特别嘱咐了不要收进去,一定要抱着极强的信念感露在外面,全程表情也不能有一丝变化。 “师兄……”枕苏看着像个开屏孔雀一样迎风招展的凌清秋,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难道息壤重塑过身体后,还会重塑一遍脑子吗? 她语气稍落,谨慎而包容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凌清秋:“师兄,其实我用不到这些东西。而且……其实你可以把这些东西收到储物袋里……” 她的声音随风收录进一旁的监听法宝中,不知何时偷偷溜出签售会在一旁观察的余镜台大惊失色。 这完全是被当做智障了吧!是这样吧! ——余式恋爱圣经第二步,超级失败! - 书坊内,余镜台偷偷抬眼看着靠在圆桌旁、周身阴郁到快要长蘑菇的凌清秋,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虽然窗边的小木板敲的力度变小了,可语气依旧斩钉截铁。 “凌呆呆,你不要灰心,我还有第三招,这招绝对管用!” “余式恋爱圣经第三步——” 他一边叫着一边跑到床边,在床底扒拉了好一阵子,碰着五六本厚度感人的书,“啪”一下摞在凌清秋面前。 “在我们开始之前,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余镜台严肃地搬来凳子,与凌清秋形成面对面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你当时被捅了腰子,那方面……还行吗?” 凌清秋歪头理解。 长清剑嗡鸣出鞘。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长清剑锐利的雪光透出余镜台举手投降的姿势。他腰一挺眼一瞪,大手一挥将桌面上摞在一起的书分开。 “前人有言,丈夫的腹肌,妻子的欢心。男人的翘屁,女人的中意。”余镜台滔滔不绝,“小孩子才玩拉手手,成年人就是要勾引,勾引懂吗!”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余镜台越说越是斗志昂扬,“凌呆呆,这些书是我从合欢宗那里借来的,你明天务必熟读这些,后天我来负责环境装扮。余式恋爱圣经第三步,勾引大法,背水一战!” 当天夜里,书坊内烛火通明。凌清秋拿出了攻读剑谱的气势,从羞涩扔开,到麻木接受,再到钻研入神,也只用了短短一夜。 余镜台第二天的签售会举行的非常成功,左右手同时开弓签名累到抽搐。等他回到书坊,就看到一个已经蜕变了的凌清秋。 “鱼,我懂你的意思了。”凌清秋说的一板一眼,“勾引师妹,应该这样做!” 于是,余镜台在最后一天的签售会上托人给枕苏带信,说凌清秋在御河酒楼的包间中找她有事,让她一个人过去找他。 宓观鱼本想陪着枕苏一起,却被余镜台费劲所有心思口舌拼命拦下。枕苏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师兄为何要这般偷偷摸摸地见面。 “御河酒楼三楼,玫瑰房。”御河酒楼离余镜台的签售会不远,好像还是签售会一开始选定的地址。她照着小二的指示上了楼,还没进屋就闻见一股刺鼻的玫瑰香,心中除了疑惑之外还升起了几分警惕。 门开的那一瞬间,伴随着馥郁浓烈的花香,枕苏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整个人在门口默默石化,连月白剑都疑惑地嗡鸣一声。 剔透顺滑薄如蝉翼的红纱布满了整个房间,像是晚霞映在了地面;银色的铃铛穿梭其中,仿若片片展翅高飞的蝴蝶,显得梦幻又迷离。房间两边燃着几根香烛,那馥郁芬芳的味道就是从此而生。 在房间的正对面,是一张看似普通的木床。而艳的过分的红纱做了木床的床位帷,里面隐隐约约透出一道人影,又像是恍惚间的一道幻觉。 察觉到门被打开的响动,一抹白从铺天盖地的红中伸出。那手的指节轻轻拨开窗前烟云一般的红帐,露出内里面如芙蓉的凌清秋。 与床外红云遍布的靡丽不同,凌清秋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坐在床边。那件衣服好像有些大了,松松垮垮地露出内里胸膛处的粉色风景。他微微侧过脸去,露出堪称完美的侧脸,仪态端正的仿若抽条的青竹。 明明他未施粉黛,乌发柔顺地垂在腰际,眼尾蔓延的嫣然竟要艳过身边的床帏。 他拨开红纱后,顺势向前抬手,像是在邀请立在门前的枕苏。香气随着时间越发浓郁,几乎要缠绕上门内人的躯干四肢。枕苏仿若真的被红纱中的妖精蛊惑,情不自禁般走近了些,这才发现在凌清秋那莹白而刚劲的腕上,带了一串花纹繁琐的金铃。 红纱漫身外,美人系金铃。 金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音,竟无端地生出来了一股奢靡旖旎之气。 二人的视线对上,暧昧迷离的空气开始蔓延,气氛逐渐变得粘稠胶着。枕苏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抬起了脚步。 “叮——” 突然,利刃突生,枕苏反手召出月白剑,一剑逼退窗边来者。凌清秋本来平静无波的脸骤然一黑,程度比之锅底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低低“啧”了一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蓝色外衣给自己披上。 来人一身黑巾蒙面,步法混乱诡异,见到枕苏和凌清秋后反而像是懵逼了,下一刻毫不恋战,连忙避开月白剑压来的杀招。他速度极快身形飘渺,不像宗门里的统一步法,倒像是集数家之步法杂糅而成,像个无门无派的散修。 那人见不敌枕苏,脚底抹油就要夺门而逃,谁知凌清秋也一脸杀气地御起长清剑,长腿步步紧逼,那气势像是要把这不请自来扰人好事的家伙生吞活剥。 可那黑巾蒙面人也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他消息不够灵敏,记错了地方,竟然误入了小情侣的情.趣房间。 黑巾蒙面人被长清剑砍的连连后退。见自己跑路计划即将落空,他想也不想,朝凌清秋撒出一把红色粉末。凌清秋虽及时闭气,可没想到那粉末一接触到肌肤就消失不见,像是融进了他的皮肤里面。 “师兄。”枕苏一剑挥退在空中蔓延的粉末,又开了窗户散风。二人隔着几层红纱,枕苏看不清凌清秋的现状,眼内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无事。”凌清秋此话刚一出口,就感觉身体迅速发热,特别是额头两侧,简直要烧成了两个大火炉。 第100章 他心中暗道不妙,可与此同时,枕苏已拨开重云一般的红纱,来到了凌清秋身旁。在她看到凌清秋现状的一刹那,身体诡异的僵硬了一下。 那一瞬间,凌清秋福至心灵,把视线朝房间一角存在感不高的镜子处投去。 御河酒楼平日接待的都是大客户,房间中的镜子自然也是最近新兴是琉璃镜,照的自然也特别清楚。在那平整的镜面上,凌清秋看到了自己炸成一团的长发,和一对柔软光泽的墨色猫耳。 - “要我说你也是够倒霉的。那贼人是我的黑粉,因为我写过兽耳元素的小说,他便想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以示报复。”余镜台坐在书坊内无奈摊手,眼神却止不住地在已经恢复正常状态的好兄弟身上瞟,“所以最后……你和枕姐怎么样?” 凌清秋不说话,下巴却十分矜持地点了个微小的弧度。亮眼的朱红色却从脖颈逐渐蔓延到耳垂,再扩展上到了脸颊边,最后结束在他红的滴血的耳垂上。 “我掏心掏肺传授你余式三步恋爱圣经,可你……” 最后竟然被人暗算成了毛茸茸。 余镜台看着凌清秋这幅心甘情愿的回味样子,又想到枕姐猫派的身份,咽下了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算了。 他悄悄合上了自己用来记录灵感的小本本。 从结果来说,这样也算达到目的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枕姐:揉揉揉。 凌呆呆:脸红僵硬心跳爆炸。 小剧场2: 据淬器楼弟子所说,并冰有一回喝醉了,说自己曾经看到凌清秋去万宝阁,说是要购买能够让人变成毛茸茸的丹药,真实性有待考察。 第85章 番外二 远水白云渡,晴天孤鹤还 枕仙客与凌大师兄结契大典那天, 整个修真界都疯狂了。 枕仙客的事业粉个个捶胸顿足,扯起横幅狂呼“蓝颜误人”,暗恋倾慕者咬牙切齿势要把凌清秋扒皮肢解, cp粉普天同庆喜大普奔。三股势力皆声势浩大来势汹汹,在修真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今日玄清派广开仙门,无论来自何处的修士均可参加。至于那些热衷于搞事的邪修, 给他们十八个胆子, 它们也不敢擅闯今日的玄清。 浩浩荡荡的红绸金玉布满了玄清派的每个角落, 此次结契大典由玄清派和玄机阁两大宗门联手打造, 除了珠围翠绕的外观,还有各式奥妙暗含的内里。甚至有人看着装饰用的绢花,突然心神顿悟, 直接在原地筑了个基。 就连往日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猫猫家族, 也都被打扮的油光水滑,每只猫的脖子上都戴了一圈价格高昂的红玉,每只猫都踏着耀武扬威的步伐,构成了玄清一大奇景。 玄清派地处极北, 主体占据七大山崖,分别是沉水崖、文霜崖、迁霜崖、鹤归崖、思琥崖、翻云崖和云水崖。而在沉水崖背面, 是那仿若无边无际的皑皑雪原。每个人处在这通体雪白无瑕的地界时, 都会有种说不清楚的震撼从心而生, 从内里赞叹大自然的造物。 而在这七崖中, 其中六崖都被众人熟知。沉水崖有传世剑阁坐落, 文霜崖是玄清宗主独居, 迁霜崖为众弟子修习剑术之处, 鹤归崖常为宗门选拔弟子之地, 思琥崖顶端坐镇执法堂, 翻云崖则为玄清派众长老弟子所居住所。 至于这第七崖,弟子们虽知道它存在于宗门内,却也大多只听说是前几十年新增的地方,也并未有多少人去过。 日到正午,结契大典的最终环节已经结束,玄清派热闹的交谈声穿过那一望无际的雪原,被善解人意的狂风传送到孟独晴耳边。 他刚才和枕耳一起,主持了自家两位弟子的结契大典,可结束后他并未和枕苏“娘家人”一起与其他人闲语,而是只身一人御起飞剑,越过白茫缈缈的雪原。 雪原辽阔无暇,孟独晴亦一身白衣,柔顺的雪发垂在身边,在这素白天地间仿若一粒尘沙,随风落到了地面。 这里分明是雪原,却无端的在中间裂开一条巨缝。他身后是平地,身前是陡崖。裂缝深处毫无光亮,像是下一瞬就会将人吞噬下去。 可孟独晴御着飞剑停在裂缝高处,右手食指中指并拢,飞剑入鞘,整个人伴着呼啸的烈风掉下裂缝。 若是此时有第二人在场,就会出乎意料地发现,裂缝下面并不是什么野蛮恶劣之地,反而是一处走势平缓的山丘。依托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勾勒雕刻,竟将终年覆雪下的地壳内形成一处天然的中空洞穴。 洞穴内覆满了雪,反射着上空传来的日光,细碎的光斑投射在孟独晴雪白的发丝上,又随着发丝轻抚过洞穴内的一块木牌边角。 木牌后是一处坟,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牌上是修真界万金难求的碎金墨写成的字,若是有熟人在场,必定认得出这是沧澜剑尊的笔迹。 ——苏云渡。 沧澜剑尊的笔迹是修真界公认的流畅潇洒,随手一写的字迹还曾被他的追随者炒出天价。可“渡”字的最后一捺,却似中途停顿了一下又缓缓拉出,显得有些割裂刺眼。 “师妹……”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蒲团,又掏出两坛浮玉春。 “今日是个不错的晴天。” 他拔开酒坛盖子,酒液中映出他晶莹剔透的眼眸,内里仿佛续满了比酒还浓醇的深情。 他又拿手掌仔细地拨开堆积在木牌前的细雪,在牌前放了一个透明美丽的琉璃碗。 浮玉春的香气很特殊,用温润如玉形容它再合适不过。它从酒坛中如银纱缓缓倾流而出,孟独晴的思绪也仿若随着这潺潺酒水飘到了百年之前。 - “这五年前,凡尘界来了三位本领通天的大侠。” “沧澜剑尊孟独晴,出身凡尘,本为富商之子,后因家中突逢变故,拜入玄清派宗主门下,颖悟绝伦天资过人,晋级速度打破修真界记录,二十八岁登顶剑道第一人,名号沧澜,所见之人无不拜服。” 在一座野花遍布的山丘上,枕耳手舞足蹈着比划着自己沿途听来的消息,嗓子恨不得要夹冒烟。 “我觉得他说的还不够全面。应该再加上,孟独晴生性潇洒多情重情重义,最爱玄武堂玉兰花酿的浮玉春酒,可酒量却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苏云渡听得捧腹大笑,笑出的泪花遮盖了眼角的泪痣。 “咦,你这说的不对。你这酒量太逆天了,别说老孟一个人,我和他加起来也不敌你酒量的三分之一。” 枕耳笑着去扯云渡的发绳,被她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开。孟独晴看着两位挚友转着圈地打闹,眼底满是无奈之色。 “瞎闹什么呢,别人不知道,你们两个还不清楚吗?” “我家不过是勉强糊口,可后来他们染上了赌,把我卖给了人牙子,是师妹和师父救下了我。” 他看着一旁撒欢的苏云渡,眼神仿佛和当年那个被死死绑住身体、在雪地中被狠狠拖拽的孩童重合。 苏云渡比他矮些,需要稍稍仰头才能直视他。而当年那个如幼狼般警惕凶狠的眼神,早已变化成了如水般的包容与亲昵。或许是想到了孟独晴在个雪夜的凄惨样子,她转身避开他的视线,视线在周围的花草间游移。 “嗨呀,他们就是不愿意承认你能逃脱吃人的泥潭,才给你安了个名头。不过出门在外,传言都不是完全准确啦。” 枕耳见气氛有些不对,拨弄了一下腰间挂饰,语气中是满满的自豪感:“他们说小爷一副阵盘走天下,身为散修阵法造诣却比那些正路子的阵修高处数倍,是个天生无拘无束的逍遥自在天骄。” 他说到重点处,装成微怒的模样:“没眼力的东西,谁说我是散修的,我可是玄机阁正统弟子,到了年龄离家出走一下很难理解吗?” “离家出走不难理解,三四十岁离家出走就有点离谱了。”苏云渡无情地揭开他的解释,他却不以为然。 “三四十怎么了,凡是修士,基筑寿命二百年,金丹五百年,我现在还是个孩子呢。”枕耳朝苏云渡做了个鬼脸,“再说说你。玄清女侠,扶危济困,不仅侠肝义胆,还是正义之光,凡其所到之处,魑魅魍魉皆各自消散。” 他躲在孟独晴身后朝她吐舌头:“真该让那说书的加上一句,谁想好好的红颜女娇娥,竟是脑子只如米粒大小的战斗狂!” “大胆千狗,吃我一剑!” 那是孟独晴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一有师妹再侧,二有挚友相伴,亦有追随者数人。他们三人在世间探索,携花香意气遨游,与清风明月为伴,遇敌则斗,遇弱则扶,好不痛快。 在他们结伴而行的第五年,不慎闯入一上古秘境。孟独晴为了让几人脱身,从入道就开始使用的长剑被迫折断。成功脱困后,又去了传说中的淬火山,去找寻新的长剑。 他们皆是百年难遇的天之骄子,携手闯过重重困难,却在最后一关被迫分成了两队。孟独晴成功拿下了一直守在淬火山的飞剑,正好在入口处与另外两人相遇。 第101章 有些奇怪的是,之前只要他二人单独在一块,必定是吵吵嚷嚷没个劲头,今日却一个面朝晴朗天空,一个背靠参天大树愣是谁也不理谁。 “师妹,耳朵。” 他没有多想。看着面前二人,眼中满是属于少年天才的意气风发:“来为此剑起个名字吧。” 不知为何,苏云渡此时的脸色要比往日红润一些:“师兄的上一把剑叫染霜,听起来也太端庄太冷漠了。都怪师父,非要说年龄大的要保护年龄小的,明明是我先拜的师,却让你做师兄。” 云渡双臂环胸。她的眼睛很大,瞳色又黑,就算做些小表情都显得格外灵动:“这次,要取一个活泼一点的名字才好。” “欸,只是活泼还不够。老孟现在也算有名,老是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要和他单挑,保不准打架的时候会动什么歪脑筋。” 枕耳目不斜视,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词严:“与其等他们不要大脸,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就叫……且慢……” 云渡见他像只高傲的公鸡昂首抬头,却闭紧嘴巴没了下文,语气不由得更加疑惑:“怎么了?” 孟独晴似乎懂了,整个人忍俊不禁地握住手中飞剑。 “就叫且慢啊。”枕耳一副“我真聪明快来夸我”的表情,“你想,在双方针锋相对之时,老孟突然一声且慢,对面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剑点在要害处,想想就很爽啊好不好!” “噫——好不要脸。” “略略略。” “好啊。”孟独晴看着手中灵剑,十分熟练地给两个互怼的同伴顺毛。 “——以后,它就是且慢了。” 且慢灵剑已然在手,三人游览世间之行也重新开始。可在之后的某天,枕耳悄悄避开苏云渡,把孟独晴拉到一旁,以往比城墙还要厚的脸皮竟染上些羞涩之意。 “老孟,你说我要是跟云渡表明心意结成道侣,有几分成功的可能啊。” 孟独晴花了三秒消化枕耳的言语,又花了三秒拔出且慢。 “师妹对我来说与亲人无异。”他眸光冽冽,“想与师妹结成道侣,就和我打一架。” “如果你还能活着,可以去试试。” 他们打的声势浩大,却格外默契地没下死手。他们相识了近十年之期,对于高境界的修士来说可能不长,却可以让他们足够了解彼此。就像枕耳能在看出他何时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假装潇洒,他也能感觉出一向吊儿郎当的枕耳此时正剖开他从不轻易袒露的真心。 且慢止于枕耳颈侧,枕耳手中阵石亦紧贴孟独晴腹部丹田处。 二人毫不避讳的视线直直对上,又不知何时多了些针锋相对。 孟独晴首先收剑入鞘。 “这要看师妹自己如何处理。”他朝回路走去,风声带走他未尽的话语,“你若是敢待她有一丝不妥,且慢定会取你性命。” “那是自然~”枕耳看起来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眼中却仿佛蕴含着能抵御风暴的坚定,“我枕耳此生,定会爱她护她朝朝暮暮。” 事情发展地很顺利,枕耳和苏云渡表明了心意,于一轮圆月之夜。可喜的是,苏云渡亦有情于他。 枕耳也真正履行了他当初的誓言,几乎把苏云落当做掌上明珠来宠。他也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苏云渡不愿离开宗门,他就声势浩大地入赘玄清派;苏云渡提的任何无理要求,他都依着照做。二人在孟独晴的见证下结为道侣,感情一日千里如胶似漆。 这样很好。 孟独晴由衷感叹着,而这种心境在知晓苏云渡有孕之后变得更加汹涌浩荡。 师妹是救他于水火地狱间的亲人,枕耳是他意气相投的挚友,而这两个可以让他完全托付后背的人,有了他们的血脉。 这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二人孕育的孩子。 在修真界内,女修或是少时练功法伤了身子,或是在与强敌打斗时怀有暗伤,再加上一旦决定生育,境界必然会下跌,所以怀孕算是一件稀奇事。 因此,苏云渡被自家师兄和道侣安排在了文霜崖,禁止她御剑和对敌。知道她不喜欢束缚,也向往天地穹庐,就给她从各地移植来许多植物和小宠,经过灵力温养,让它们在寒冬凌冽的极北之地也能存活。 可这些东西又怎能困住苏云渡。她趁孟独晴和枕耳不在,自己偷偷摸摸御剑去了雪原,在雪原上空像一只白鹰翩翩起舞。 待二人火急火燎地找来时,她在一道巨大裂缝下的中空洞穴里笑的无比开怀。 “我的小祖宗啊,你要吓死我吗!”枕耳擦擦额间冷汗,“你在玉碟上说自己在崖边,这哪里是个山崖,不就是个山洞吗。” “这怎么不是崖?”苏云渡笑够了,知道自己把孟独晴和枕耳吓得够呛,又抓着他们的衣角摇晃讨饶。 “这怎么是崖呢?”孟独晴差点气笑,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说是它就是,它以后就叫……云水崖!”苏云渡叉腰抬额,脸上是势在必得的任性小表情。二人颇为无奈地对视一眼,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啊你们——” “再笑打你们哦!” 可修真界最近不太平,就连凡尘界也时常有邪魔出没的消息。在这一阵,孟独晴和苏云渡一直在玄清派作为镇山之人的师尊突然飞升,金云玄雷遍布十里苍穹。 如今世道混乱,各路邪魔妖道皆想扰乱世间,好好分一杯羹。玄清派虽是修真界第一宗门,可镇山师尊突然飞升,玄清派又没出过什么大新闻,看起来有些青黄不接。且因凡尘世民不聊生,各大宗门都派出许多精英弟子下山除魔卫道,宗门内人手的难免不足,再加上小人浑水摸鱼鼓吹扇动,竟还真的集结了不少乌合之众攻打玄清。 虽然质量参差不齐,可数量上终究还是有优势。师父飞升,枕耳和孟独晴在外忙的脚不沾地,在苏云渡身边的时间不可避免的减少了些。 “师妹!”孟独晴刚刚击退南面邪道众,转回背面时,竟在杀敌前线看到了苏云渡的身影。 苏云渡的肚子已经差不多有九个月,已经大的十分显眼。她执剑杀敌,身形却不如以往轻盈灵敏,竟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黄衣道人悄悄逼近。 孟独晴目眦欲裂,且慢出手,瞬间收割了黄衣道人的头颅,喷渍出的血液瞬间染红了苏云渡背后的衣衫。 他一手护着苏云渡,一手御剑杀敌开道,以一种不可置否的强硬姿态把苏云渡“劫”出了战局。 “苏云渡!”他发了很大的脾气,“你已怀胎九月,境界与之前相比十不存一,你怎么这么任性!若你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跟师父和耳朵交代!” “我又怎么跟自己交代!” 苏云渡像是被吓到了,嘴唇颤动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想帮忙。” 她的声音很低落:“所有人都在为保护宗门而战,我又怎么能在房间中躲懒。我只是有孕了,不是废了,我也想为宗门做些什么。” 她看了一眼孟独晴,像是在口中斟酌什么,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我听人说,生产一事对女子来说就是独身一人强过鬼门关。眼看就要到日子了,我的修为也在往下掉落,我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想,在陨落之前,再为宗门做一些事……” “你瞎想什么!” 苏云渡从没听过他这么认真严厉的语气。她瞅着孟独晴黑如锅底的脸色,不敢在继续说下去,提起裙角就离开了此地。 孟独晴没有拦她。他满脑子都是苏云渡说的那些话。更可怕的是,他的思绪竟顺着苏云渡说的那种可能性向外延伸。 或许最近他和枕耳忙于宗门事物,对师妹的陪伴太少了,才叫她这么能胡思乱想。 他本想追上苏云渡,可他现在的思绪被她的话搅得一团乱。他既自责于自己刚才过重的语气,又气恼苏云渡随随便便咒自己的话语,干脆赌气般先不去见她,待他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再去开导自家游思妄想的师妹。 这是他与师妹第一次赌气。 也是最后一次。 他离开宗门,一人一剑,整整三天时间,直插挑事的邪道老巢,将那里掀了个底朝天,且慢几乎被血液浸透,自创朗月剑法一剑可挡万千邪魔。 可他回去时,只在文霜崖上看到了沧桑邋遢的挚友,和已药石无医的师妹。 “你回来了……”枕耳平日也自诩貌美公子,可那张清秀的脸上像是被石灰抹了个遍,整个人身体僵硬,心如死灰。 不巧的是,在孟独晴出宗的第二天,有擅长潜行之法邪道潜入玄清派。外人进入玄清派只有一条漫长繁琐的台阶,苏云渡正在台阶上散步。她刚刚打发真的去给她抓猫过来,正巧与那贼人迎面碰上。 她境界虽掉了不少,可之前的那些剑术和在战斗中淬炼的技巧和直觉丝毫未泯。可那邪道高她两个境界,她又要护住高高耸起的腹部,一时不察竟中了对面邪道的圈套,腹部中了一掌。幸亏枕耳听到声音来的及时,及时诛杀那人,不然很可能就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第102章 巧的是,归来的孟独晴见到了苏云渡的最后一面,和她孩子的第一面。 孟独晴现在还能记得,那天的空气很闷,微微泛着苦味。 他一夜白头,与枕耳商量过后,把苏云渡葬在了云水崖。他收枕苏为徒,在她身上倾注了百般心血,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后来,他因为一些机缘带回了凌清秋。 他们见面的时间也是个风雪很大的日子。那日的寒风格外凌冽刺骨,教他依稀想起了他和师妹相见的第一面。 于是,凌清秋成了枕苏的师兄。 师兄要一直在师妹身后,要一直保护师妹。 “师妹,小苏长大了。她性子像你,倔起来谁也拉不住。她穿上嫁衣的样子很美,也有了可以依靠的朋友。” “她现在很幸福。” “时间真快啊……”他饮尽一坛浮玉春,看着裂缝上方的夜空躺下。皓月千里,清辉满都,一丝月光亦仿佛格外眷恋这处天然洞穴,穿透裂缝描摹孟独晴的面容。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喝过我……” 他喝一口倒一口,酒液浸湿了木牌前的霜雪片片。 浮玉春味道温润,入口的一瞬间的确清甜无比,可后劲与它的名字差得很远,恰如烈火炎炎,辛辣和浓烈会在瞬间侵入喉咙。 孟独晴喝酒很快,两坛浮玉春很快就喝了个七七八八。他喝到最后,忽的猛猛咳嗽起来,眼角好像因为这酒的后劲太猛,无端落下几串晶莹来。 可沧澜剑尊剑术冠绝天下,最喜以酒会友,浮玉春烈酒浇喉百年之久,又怎能催他流泪呢? 第86章 番外三 沧溟一枪,万兽皆伏 燕回知道自己是个异类。 起码在玄武堂里是。 玄武堂一修锻体, 二修御兽,宗门内肌肉磅礴者众,召唤百兽者众, 奉行强者为尊,门内弟子皆以实力服人,在比武台上斗出个天翻地覆。 玄武堂分内外两门。可以上比武台斗出个名次来的, 必须要自己召唤出契约兽来, 也就是内门弟子。若没有召唤契约兽的天赋和能力, 就只能在外门当一个锻体弟子。 虽然玄武堂算是大宗门内不太在意弟子是否有天赋的地方, 可修真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无比残酷,事实就是如此。锻体只要肯下功夫,众人都拉不开什么差距。可只要能召唤契约兽, 就是有御兽天赋, 无论程度强弱,以后的路都注定比只锻体走的更长。 燕客是玄武堂堂主,燕回是燕客独女。按照常理,她将来必定要继承她父亲的位置。可玄武堂有祖训, 宗门继承人必须要取得宗门内的首席位置,不然无法服众, 于玄武堂不宜。 燕回不是弟子首席, 但并不是因为她年纪小。 她没有御兽天赋。 没有御兽天赋, 又怎么能继承玄武堂呢? “燕回是个小废物, 不会御兽只会哭!”在院子里的一棵胡杨树下, 有几个孩子围住它又蹦又跳, 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什么。 若是有人细细看去, 就能看到一个穿红色短打的小女孩。她只束一根殷红发带, 马尾扎的高高的, 看起来比下面孩子要大一些,可还是有稚气未脱的婴儿肥。 可再怎么稚嫩,她的境界也比树下的那几位强些,可却被他们硬生生逼到了胡杨树上。 原来,树下不止有那几个孩子,还有两头体型不小的契约兽。一只看起来像白狼,牙齿锋利异常,喷气欲吼;另一只像黑狼,眼神紧紧盯着树上的燕回,看起来跃跃欲试。 对于锻体的体修来说,若同等境界下的两人互相对上,一定是能御兽的那方更强。因为契约兽的实力和主人息息相关,且互为独立个体,就相当于一个人打两个人。 燕回斜躺在树枝上,看起来好不在意底下那群孩子,只是自顾自地玩树叶。 “燕回是小废物,小废物不能御兽。”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地笑,“燕堂主怎么会有个不会御兽的孩子。” “太丢脸了吧……” “她不但没有御兽的天赋,在锻体也没有别人强,她肯定是堂主大人的耻辱。” “就是就是,她一个女修,也配以后执掌玄武堂。” “堂主大人当年可是叱咤风云,燕回这么弱,会不会是因为她不是堂主大人的孩子啊哈哈哈——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最后口出恶言的小孩捂住右眼,手下缓缓流出些鲜红血液,身旁是斜着插进地面的树枝。 一旁的白色狼兽见状,喉咙中发出一声令人胆颤的怒音,扬起狰狞利爪就朝燕回压过去。可燕回不闪不避,在外人看来就像被白狼兽的威势吓傻了。 那被伤到眼睛的小孩是白狼兽的主人。他本想吓吓燕回,可她竟然感折枝伤他。小孩愈加气恼,指挥着白狼兽爬上树去,狠狠朝燕回攻击。 白狼兽的利爪近在咫尺,燕回脸上的表情变也不变,身体已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此爪,灵活地窜下了树。 树下黑狼兽早就蠢蠢欲动。它见目标从书上窜下,和平日里慌不择路的兔子有的一拼,利爪自爪垫中弹出,在空中划过锋利的白光。 上有猛齿,下有利爪。燕回就这么不上不下地站在这颗胡杨树稍矮的枝干上,脸紧紧埋在阴影处,像是要害怕地哭出来。 双狼同时接近燕回,眼中皆闪烁着灼灼凶光。 “小黑小白,别把她吓死了!”树下的小孩还在哈哈大笑,可他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 燕回站的很稳,双手不知何时折下两根枝条。胡杨树枝被灵力灌入,坚硬程度削铁如泥,而这两条枝干的尖端,均已没入双狼头颅。 上刺白狼,下穿黑狼,双枝同出,一击致命。 她根本不是被吓傻了! 她是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燕回大吼一声,大量灵力飞速灌入树枝,以腰带臂,坚硬无比的树枝在契约兽的血肉中移动,硬生生撕开了它们的毛皮与内里。白狼倾撒出的血液浸湿了她的发丝,黑狼喷涌出的鲜血在她朱红色的衣服上晕出一团又一团血花。 那几个孩子早就吓疯了。他们平日里看燕回不顺眼,最近燕客堂主外出不在,其中两个小孩刚好召唤出了契约兽,便想吓唬吓唬她。哪知燕回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对契约兽们下死手。 契约兽的小主人生怕燕回真的杀掉他们的契约兽,连忙结印召回奄奄一息的两匹狼兽,和其余的小伙伴们逃之夭夭,连掉了一只鞋都来不及捡。 燕回看着被树枝贯穿的契约兽消失,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发丝。这棵胡杨的枝条极其舒展,叶子金黄交织,透下日光星星点点。 光点映射进小燕回的眼中,像是在她的瞳中燃起重重金光。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风,风过叶落,轻盈蹁跹地缓缓拂过她染了血色的脸颊。 胡杨树叶遮蔽的阴影很深,叫人看不清燕回的表情如何。明明她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可那双眼眸亮的惊人,像是只无惧无畏的小豹子,眉宇间带着一股天生的莽气。 后来,燕回被带进了执法堂。理由是杀念过重,有残害同门之嫌,按照门规,应在不用灵力护身的情况下,用玄武堂特制的鞭子打二十下。那鞭子不仅柔韧无比,表面还生有密密麻麻的尖刺,每一个都利刃尖锬锋利无比。念在她年龄尚小且事出有因,执法堂把鞭子减少到了七鞭。 就算这样,也让燕回在自己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 而刚刚回到宗门的燕客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女儿床前,大掌极尽轻柔地揉乱燕回的头发。 “老爹。”燕回的情绪有些滴落,“你是玄武堂最强的人,是修真界最强的御兽师,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御兽的天赋呢?” 燕客搬来一张凳子,夸张虬结的身躯像是一座大山,为燕回遮住了刺目的日光。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我是你老子,可你不一定和我一模一样。日子还长着呢,你总会找到你擅长的那方面的。” “那我想练枪。” “不行!” 看着燕客下意识的否定,燕回挑了挑眉,露出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嘲讽表情。 燕客被自家宝贝女儿的表情噎了一下,看起来十分抓狂地挠了挠头。 燕回从小不喜欢锻体,不喜欢御兽,只喜欢耍枪,燕客的房间里还挂着她小时候耍枪的画。她仿佛与枪有着无数轮回中的缘分,每当她挥起长枪,都像使用自己的四肢一样自在。 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什么在她学了那本没有名字的枪法后,父亲会大发雷霆,自此不再允许她碰枪。 她表情夸张地叹息一声:“老爹,别人都是巴不得自家孩子成才,你这是在扼杀我的才能。那本枪法也没什么奇怪的,还是我在你房间里翻到的,怎么说也不可能是邪门歪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练枪啊。” 看着女儿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燕客长叹一口气。从床上铺开一张被子,在燕回一脸懵逼的状态下把她卷成了被子条,抱着她就往外走去。 第103章 燕客身形高大威猛,抱她跟抱个幼猫没什么区别。燕回的视线被厚厚的被子遮住,失去了视野。可她心脏随着时间的流逝跳得越来越快,甚至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预感。 像是心脏处有火在烧。 - “到了。” 燕客话音未落,燕回就挣开被子,一个轻巧的翻身落在地上。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她的视线被一柄插在地上的长枪吸引。 那长枪通体漆黑,却好像从内透出隐隐约约的猩红。枪尾处系着一殷红丝带,反射着燥热刺眼的日光。 燕回用了极大的毅力才移开视线,发现他们到了一处不毛之地。周围没有什么草木生长,有的只是看起来上了年份的巨石碎沙。 “你练的那本枪谱,是你娘留下的。” 燕客席地而坐,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这柄长枪诉说:“这枪是上古遗留的神武,名为沧溟。枪锋利刃,狠绝天下。你娘是世代守护沧溟枪的隐世族人,而她们族里有个规矩。” “所有守护神枪的血脉,都要尝试去拔出沧溟枪。若是成功了,就能将其为己所用;若是失败,灵魂就会附在沧溟枪中。” 他好像有回到了燕回母亲拔枪的那天。 “他们不惧怕失败。因为对他们来说,灵魂纳入沧溟枪里,是世世代代的归宿。” “我娘失败了吗?”燕回看着坐在地上的燕客,好像感受到了父亲周身散发的哀伤。 “嗯。”燕客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很大,掌心处布满了老茧,给人一种很强的安心感觉。 “你娘是我见过使枪使的最好的修士。当时她说,要一手拉着我,一手去取枪。这样,等她成功了,就能第一时间和我庆祝。” “她失败了吗……”燕回的声音也低落起来。 “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燕客握紧双拳:“凡人之身,不可拥有神武之枪。凡是取枪者,一经万剑穿心苦,二受烈火焚身痛。前者造筋,后者塑骨。只有受得住沧溟枪的考验,才能真正的拥有它。” 燕回靠着燕客坐下,肩膀靠在他的身上。这一刻,燕客好像不是名震天下的玄武堂堂主,只是一个失去妻子的可怜人。 一个不想再失去女儿的可怜人。 他们回了玄武堂。燕回听了他的话,在外门好好的锻体修炼,也没再提过要练枪的事。也不跟人吵架多线了,也不跟人打架斗殴了,整个人老老实实地待在玄武堂内,简直乖巧的不像话。 老老实实的乖巧燕回,在燕客外出的当天,掀开了乖顺的面具,夺了宗门的烈马就朝目的地赶去。 西北的沙砾满天,黄沙席卷着每一寸空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人的精气神磨砺殆尽。 她没跟老爹说,自从自己见到了那柄枪,就好像与它凭空生出了一些感应,不仅能感知到它存在的地点,还能感应它周围的状态。 今天的沧溟枪因为有松鼠尾巴扫在了它身上,在燕回的识海里大发脾气;后天又因为感觉风吹的自己很舒服,在燕回识海里打滚撒娇,妥妥就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 她有预感,自己一定要去触碰沧溟枪。 对不住了老爹。她在心中默默道歉,却驱使着烈马越跑越快。 我想立刻拔出沧溟枪,我想光明正大地练习枪术。 我不想一直做被你羽翼笼罩的废物。 待燕客匆匆忙忙赶到,留给他的只有在原地冲天而起的烈焰。 数不清的火星肆虐盘旋,烧起来仿佛无穷无尽,想要染红天空半边。燕客只能后退几步,打坐调息,为自家不省心的姑娘护法。 - 拔枪真的很痛。 燕回在蔓延不断的烈火中,身体像是被打碎又重组,深入脑髓的疼痛与身体上如蚂蚁攀爬的痒交替变化。火舌焦灼,仿佛在灼烧着她每一道骨缝,想要将她的一分一毫都焚烧殆尽。 明明她只要放开握着沧溟枪的手,就能结束这地狱一般的经历。可燕回从小就是个倔骨头,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算打断她的骨头也没法阻止她的行动。 什么万箭穿心烈火焚身。 她在剧痛之中无法开口,眼睛却映出滔天的火光,瞳孔亮的惊人。 这沧溟枪,定会为我燕回所用! 燕客在外为她护法了三个月,熯天炽地的火焰也整整烧了三个月。 浴火焚身,淬骨重生。 她拔出了沧溟枪。 她就是沧溟神武千百年的第一任主人。 此后,她开启了名为“燕回”的名号压制,作为大魔王统治玄武堂年轻一代弟子近十年。玄武堂各路长老上下弟子,无不认可臣服。而她一人一枪屠尽三渊满门那天,“红枪燕”的威名远扬至整个修真界。 燕回继承玄武堂那日,风沙遍布的大西北迎来了一场罕见的飓风。惊起无数墨色飞燕翱翔空中,腹部妖艳殷红如血在外,浩浩荡荡地充斥了整个天空。 红枪燕,燕覆血。 沧溟一枪,万兽皆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这里就真的和大家说再见啦!!!真的很舍不得故事中的每一个人,但是这篇文章结束了,他们的生活还在继续。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来这本书只有20万字,可写着写着,灵感就止不住的冒出来,像是角色们疯狂蹿跳要加戏份,可他们要的戏份却是他们自己会做出的选择。 再次鞠躬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