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哭包小娇夫》 第1章 [古装迷情] 《捡个哭包小娇夫》作者:朔清【完结】 文案: 孔武有力粗大条寡妇x娇软柔弱哭唧唧少男 李桥是山鸡村有名的小寡妇,她年纪轻轻嫁到这荒山野岭里,结果成婚头一天丈夫就死了。村民看她一个弱女子可怜,邻里乡亲把自己的好大儿好大侄儿都介绍给她,她却不领情。 大家都说:“李桥啊,你一个寡妇,守着空屋头自己怎么活下去啊!” 可她乐得自在,一个人砍柴烧饭,喂鸡遛狗,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到了季节下种犁地,她自己就能顶两头老黄牛,顺便还能给隔壁死了儿子的老屠夫杀杀猪,帮村头大了肚子的新媳妇浇浇粪。 李桥:“一个寡妇咋了?男人只会拖慢我杀猪浇粪的速度!” 直到某个雨夜里她的屋门被敲响,门口可怜巴巴地站着个浑身湿透、肤白貌美的俊俏少男,他红着眼圈轻轻扯住李桥的衣袖,怯生生地问她能不能买下自己—— “我很便宜的,只要十二个铜板...十个也行!” * 男人能有什么好的? 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吃得又多嘴还刁,晚上多折腾一会就抱着被子嘤嘤嘤,简直就是个大号拖油瓶... 啧。 在村头和妇人们嗑着瓜子闲聊天的李桥抱怨道。 她看着远处花田那个属于她的男人,他怀里还抱着自己去年亲手种下的金色葵花,正朝她笑得灿烂。 不过…就这么被他拖一辈子,好像也挺好的。 排雷 1. 不是1v1女主和男二会发生关系 2. 有部分gb情节但还是建议当bg看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天作之合 种田文 女强 甜文 主角:李桥 温娇娇 配角:刘旖儿 一句话简介:香香软软的小男人可太是味了啊 立意:贤良淑德 第1章 夜半敲门 “求你开门,救救我...”…… “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院外传进屋内,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干净整洁的土屋虽然不大,但好歹分出了外间和里屋。里屋宽敞的土炕上,一大坨棉花包似的被子蠕动了两下,慢慢从里面探出一个毛躁凌乱的黑色头颅。 李桥睡眼惺忪地把一头乱发拨开,猝不及防就被窗外泄进来的日光晃了眼睛,她脑子还昏昏沉沉地,像搅合了猪粪的湿泥巴似的,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叫门。 “小李啊!小李!你在家吗?在的话吱一声啊!” “吱——”年岁久远的木门从里面被推开,李桥就穿了件破旧起毛的灰布衣出来开门。 现在天已经热起来了,但上午太阳没完全给村子晒透的时辰里还是有些凉,李桥从热被窝里一下进到院子,很快就被冷风扑得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院子外探头探脑的正是隔壁和她交好的宋六娘,宋六娘比李桥大个十多岁,但看上去完全不显年纪,细皮嫩肉地依旧和个大闺女似的。 李桥给她开了院门,宋六娘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奇道:“真是稀罕事,你竟也会睡懒觉到现在?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害我敲门敲得手都痛了!” 李桥反应过来,看了看天,“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我男人都挑完水浇完地回来了!” 宋六娘跟着李桥进了屋,把怀里的一小袋白米放到桌上拍了拍,“我给你带了米过来,想换点你的油菜叶子,不用多了,三把就够,我今儿做道回锅肉,还差个素菜。” 说完她突然娇羞扭捏起来,红着脸自说自话道:“哎呀,我家那口子昨天晚上闹了我半宿,非得让我给他做点好的吃补补,你说这人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他拉着我荒唐...” “停。” 李桥黑着脸打断宋六娘,她知道这女的一提起她男人就没完没了的毛病,若说平常她还有心情当解闷多听两句,今天她是真头疼。 “你两口子的夫妻生活就不必和我事无巨细汇报了哈,敬谢不敏。” “你看,你又整这些文绉绉的词。”宋六娘没听懂,但无所谓,她也不在意,继续笑盈盈道:“菜得用猪油炒更香些,隔壁老屠夫给的猪油你这还有不?给我擓两勺。” 李桥又打了个喷嚏,缩回床上抱着被闷声道:“你自己去厨房找。” 宋六娘得了她准许,应高彩烈地去厨房翻腾起来,丁零当啷半天边扒拉边喊: “你摘回来的菜呢?我昨个傍晚遇上你你不是说要去地里拔两颗下面条吗?算了,我顺你两个土豆也一样,还是炒土豆丝吧。” “你这猪油瓶子早空啦!怎么不去找老屠夫要点?我去找他拿点猪下水他都要我钱,还是得你去讨,你记得...” 宋六娘扒拉了会没听到外面应声,出来一看,床上包着被子的李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宋六娘拿了猪油瓶子走到她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哎呀,烫得嘞!” 李桥艰难地把头扭开,“起开,你手上沾了猪油,腻死了。” “都什么时候还嫌这嫌那的,我去给你倒点水来。”宋六娘拿了壶回去倒水,一路还不忘唠唠叨叨: “我说什么来着,没个男人就是不行!你看看,生了病床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多么凄凉啊!” 李桥口干舌燥地,也懒得和宋六娘多掰扯这些,把她端到床边的水一饮而尽,“床边这不有你嘛,怎么,你不是人?” 宋六娘啐道:“你少调戏我!我才不守你床边!” 李桥喝完了还觉得不够,举着碗道:“再给我倒一碗。” “多了没有。”宋六娘笑着抱臂低头看她,“你家水缸早空了,刚刚这碗是你壶里隔夜的壶底子。” 村里就一口井,要是想打些干净水都得一早去挑,稍晚些井里的水就浑了,得跑去山里挑溪水。这些年李桥都是去挑井水最早的那个,她一个人就能挑四担,只一趟就能给水缸装得满满地,够喝上三天。 偏巧今天该挑水的日子她病倒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身子向来抗造,可昨天从山上下来以后头就有些晕晕乎乎,也没来得及去地里摘菜回家做面,进门往床上一倒就失去意识了。 “我再睡会,好点了就去打水。” 宋六娘急得跳脚,“你真是真不把自己当女人用!这个样子还打什么水啊!” 李桥木然道:“女人没水了也得打水去啊,那不然等着天降甘霖吗?” 宋六娘一屁股坐到她床边,语气拐着弯道:“你忘了,前几日孙大娘刚给你说了她大姑姐家的小儿子?小伙子我见过,年轻、有劲,壮得嘞...” 宋六娘哧哧笑着挤了李桥一下,“包准天天给你挑水浇地不在话下,你呀啥活不用干!他还能伺候得你舒舒坦坦...” 李桥想了想,认真道:“挑水浇地我自己能干,别人干,我还不放心呢。而且,我自己给我自己伺候得也挺舒坦。” “哎呦喂我的姐姐,我说的伺候不是你给自己多炒俩菜的伺候!你...啊?还是说,你说的伺候自己也是...” 宋六娘看着一脸懵懂的李桥,叹了口气,罢了,她知道个屁。 这人简直和木头似的,一身蛮力只知道干活,宋六娘简直没见过像李桥一样的女人。村里的女人也能干,但比男人干活还生猛的,也就这小寡妇一个了! 宋六娘把那空水碗往旁边一放,“你这脑子,我是不指望你开窍了,我还得赶着回家给我男人烧饭吃,懒得管你了!” 她把从厨房摸出来的土豆和猪油罐子捎上,“我去找老屠夫讨些猪油,就说你家的用完了。” 李桥最是明白宋六娘,这小媳妇铁定要凭着她那猪油罐子问温屠夫讨要许多,什么猪油猪下水猪鼻子乱七八糟的,都卖她的人情。温屠夫早年死了老婆,前几年又死了儿子,自己一个半大老头子杀猪度日已是不易,看李桥也是孤家寡人所以经常送些猪蹄猪油来,对她像女儿似的颇为照顾,李桥可不想占他这个可怜老头的便宜。 于是她赶紧道:“你不用去了,温屠夫昨天上城去了,估摸着今天白天回不来。” 没拿到油菜又没讨到猪油,宋六娘自然气急败坏,她把猪油罐子往桌上一扔,顺手把自己带过来的米袋子又收回了怀里,“和你废了半天唾沫啥也没捞着,我就不该来!” 宋六娘一手抱着米袋子一手拿着那俩土豆晃了晃,“地蛋我拿走了,下午我找孙大娘大姑姐家的小儿子过来给你挑水,你就别爬起来了,让他打了水给你做口饭,你也感受感受家里有个爷们的感觉,拜拜嘞!” 李桥还想拦她,但无奈实在身上没什么气力,宋六娘没走多会儿功夫,李桥便又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 雨夜湿冷,疾风夹着冷雨将门窗拍得噼里啪啦直响,屋子里没点灯,漆黑一片,寒气从门缝墙角一点点渗进来,冻得床上的人忍不住抖了两抖。 第2章 李桥蒙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完全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时辰。 身上的骨头都和散了架似的,头还是痛,但已经没那么烫了。 她口鼻干得厉害,想起来倒点水又记起水缸里已经没水了,白日宋六娘来时她本想睡上会儿就爬起来去挑水,结果竟一觉睡到了晚上。 不过也多亏了这一觉,找回了不少精神。 “咕噜——” 就是肚子有些饿了。 她前天身上开始不爽利以后就没下过田了,屋子里现在没什么吃的,就剩些土豆还被宋六娘卷走了。没水没吃食,李桥两眼一闭,准备继续睡过去凑合熬过今晚,明日晨起再说。 “咕噜——咕噜——” 饿,还是好饿。 算上昨晚,她已经囫囵一天没吃过任何东西了,肚子里无底洞似的狂叫不止,李桥翻来覆去地实在睡不着,外面又风雨大作着出不去门,只能干瞪眼看着屋顶发呆。 平时她白日干活多,到了晚上总是头沾枕头就睡,已经好久没有在深夜里如此清醒过了。 寂静的夜里,屋外下着雨。她一人躺在有些凉的被窝里,身上又疼又冷...李桥往被子里又缩了缩,难得十分悲观地想到了以后。 以后她也会和温屠夫一样,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每晚独自入睡,一直如此孤独终老吗? 宋六娘白天的话还犹在耳畔:生了病床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多么凄凉啊! 又渴又饿的李桥头一回觉得宋六娘的话说得挺对,她现在真觉得自己有点凄凉了... 正郁闷着,李桥突然在门外纷乱的雨声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得益于常年在山中打猎,李桥的听觉很灵敏,她耳朵动了动,那是人的脚步声—— 路过了她的院子...停下...开了院门...走到了屋门前...停下。 李桥轻手轻脚地下床抓了墙角的一杆扫帚,她倒是不害怕,这村里能打过她的人不多,她躲在门后还占了个偷袭的先机,只要门外那人敢破门而入,她就敢下死手。 但门外久久没再有除了雨声之外的动静,李桥都快觉得外面站的是鬼了,一直安静的木门却突然发出了声音。 “咚、咚、咚。” 很轻的声音,险些被雨声盖住,见没人应门,那声音又响起来: “咚——咚——咚。” 这次敲门声大了些,与此同时一个打着颤的男人嗓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有人嘛?有人嘛...” 李桥把扫帚放了下来,走到门边,听到了他细如蚊蝇的抽泣声,一顿一顿地,像小猫似的。 “求你开门,救救我...” 第2章 害人妖精 “我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男人…… 李桥拉开了门。 时不时炸开的惊雷带着闪电劈下,白光乍现间才能勉强视物。一片惨白的夜雨里,纤弱修长的少年身形被冷光勾勒出长腿窄腰,他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衣,湿透了紧贴在身上。 雨水将他的眸子淋得发亮,脸颊上的水泽也分不清是泪还是雨,被电光一打,白肤之上眉眼如墨,绯红饱满的唇瓣是脸上唯一的色彩。 雷电过境,四下重新回归到寂静,这样黑白红分明到了极致的脸,在暗影里多了些鬼气。 李桥倒吸了一口气,这人简直是...惊心动魄得漂亮。 宋六娘早说那孙大娘大姑姐家的儿子这么漂亮啊?那她一早就给请过来了。 不过她怎么好像记得宋六娘说那人壮硕如牛?眼前这个显然胳膊腿瘦得和鸡一样。 “姑娘...姑娘?” 见李桥不说话,少年小声唤她也没反应,有些着急解释道:“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雨夜山路实在难行,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李桥盯着他,心里觉得这小男孩有意思,他竟然让自己别害怕? 她拿眼睛往他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上一瞥,转眼又看到了他藏在袖口下骨感脆弱的手腕...这样地纤细,恐怕连锄头都拿不动,实在是不中用。 倒是很好看。 李桥拉着门侧开身,让他进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少年却还是先在门外行了个礼,朝她拜道:“姑娘心慈,我一个陌生男子在深夜敲门叨扰,实在是冒犯了。” 李桥:“你到底进不进?” 少年赶紧进了屋,身上的水淅淅沥沥滴了一路,李桥皱了皱眉,他非常有眼力见地立刻道:“我就在门口这里坐一晚就好!明日都会擦干净,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李桥觉得他话多,没理他转身去点了烛火。屋子里很快亮堂起来,李桥拿着烛台走到他身前,把火往他脸旁边举了举。 有了光亮,少年的面容更加清晰了些,柔和暖黄的烛光打在他的侧脸,水滴还在顺着尖尖的下巴落,小片阴影卧在高挺的鼻梁旁。 慢慢往下看,墨发如瀑垂于身后,只留胸前几缕被雨水捻湿的发丝长蛇似的顺着脖颈蜿蜒没入领口。 李桥没忍住咽了咽,她是当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从前只听人道“秀色可餐”,今日终于体会到了这词的真谛。 “姑娘?你怎么了...” 少年见她只盯着自己看不说话,心里不禁有些发怵,更何况这女人还举着个铁制的烛台在自己脑袋旁边,随手一抡就能砸死个人... 就在他掂量着那烛台有多沉的时候,李桥却突然收了手回去,看着他平静道: “没什么,觉得你长得好看,我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男人。” 他怎么都没想到李桥一个姑娘家会如此直白地看着自己说这种话,顿时脸上一红,“你...姑娘未免有些过于...过于直言...” “那怎么了?你好看,这是事实,我只不过说出来而已,你有什么好害臊的。” 李桥转身放下烛台拿了条擦身子的棉布过来,眼神依旧不加掩饰地看着他,“喏,擦擦。” 少年接过棉布,勉强将身上擦得不滴水了,但在这个过程中李桥那过于赤裸的目光实在让他浑身不自在,无奈他现在受困于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谢谢姑娘了...”他把用过的棉布重新叠好还给她,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个话题:“对了,还没问姑娘芳名,该如何称呼?” “李桥。”李桥终于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把他用过的棉布扔到一边,示意他坐下。 他将这名字用朱唇小声念了一遍,“是哪个桥字?” 李桥随口道:“二十四桥明月夜。” “你竟然读过书?” 说完,少年也觉得自己的震惊似乎有些冒犯,抱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李桥倒不在意,“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们这没外面那么矫情,村里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人很多,我虽然算个例外,但也没什么好称道的。” 她抱臂看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目光一躲,有些犹豫,“我...没有名字。” 李桥觉得他在糊弄自己,不悦道:“我们村头的野狗都有个名字,你活这么大没有?你不想说就算了。” 他赶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撒谎,我...我失去过记忆,早就不记得生身父母赐予的名字。” 看他一脸落寞的可怜样儿,确实不像撒谎。但这少年举止谈吐怎么看都该出身不凡,又生得这般漂亮,实在让人生疑。 像朵隐没在迷雾中叫不上名字的毒蘑菇,神秘又危险。 李桥很少对人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他越是装作什么都不知,她越想从他身上知道些什么。 “那你怎么来这个村子的,总记得吧?” 少年闻言瞬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像这个村子闹鬼似的,压低了声音道:“这也是我半夜来敲姑娘门的原因...“ 他深吸一口气委屈道:“我、是被卖到这里的!” “卖?” 李桥没记得村里还有买卖人口这种营生啊?她凝眉道:“说清楚点,谁买的你,从哪买的?” 李桥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少年也莫名紧张起来,他不敢瞒李桥,点点头把记得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是在离这有两三天脚程的清河县被卖的,买我的是一个差不多五六十岁的男人,他...生得凶神恶煞,皮肤黝黑,倒眉圆眼,比画本子上的鬼阎王都要吓人!” 少年只用嘴描述着,刚刚缓和过来的面色又吓得发白,好像真看到了鬼阎王似的。但李桥看他那副细皮嫩肉的样子,总觉得他口中的凶神恶煞有夸大的成分,这小子估计觉得那些拿腔作势的酸书生就是体面人,凡其貌不扬说话粗野些的在他那都算凶神恶煞。 李桥打断他对那阎王爷长篇大论的外貌描述,“说重点,他是这个村的人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个村的...我被他绑在牛车上一路到了这附近,入夜突然下了雨,他就把我松开找了个破屋棚躲雨,我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打晕了才逃出来,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这个村子。” 第3章 “这附近只有我们一个村,如果他从清河来,那应该就是住在这里的了。”李桥想了想道。 “那怎么办!”少年闻言“噌”地站起来,“不行,我要赶紧离开这,等到他醒了回到村子,我就逃不掉了...” 李桥被他吵得头疼,“坐下,别吵。” “哦...”少年十分听话地坐回来,李桥继续道:“这个村子里的人我都认识,如果买你的人真是这个村的,我相信他应该也没什么恶意。” 少年一听李桥说这个村的人她都认识,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奇怪,李桥看了出来,眉毛一挑来了兴致: “怀疑上我了?” 窗户有些漏风,一丝阴风吹过,火苗摇曳,昏黄地灯光明明灭灭打在李桥的脸上。 她黑漆漆的瞳仁盯着人看时会露出一种兽类猎食前的冷光,少年忍不住凝滞了呼吸。 “怎么、怎么会呢?姑娘深夜收留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姑娘定是心地良善的菩萨心肠,断不会和那鬼阎王一道...” “行了,别废话了。”李桥知道他故意拿这话试探自己,她确实没打算害他,但也不相信这村里有人要害他。 “他说过买你回来做什么了吗?” 提到这个,少年面色羞愤,似乎难以启齿又恨不得一吐为快,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才扭捏道: “他说...他说要我回去给他做儿子!” 提起这个少年就来气,他在清河时就知道,大户人家的一些老爷都有些特殊癖好,除了府中的娇妻美妾,还喜欢玩弄一些年轻俊秀的小倌。若碰上了喜欢的,就会买回府里收作义子。说是儿子,实际不上族谱也不是少爷,不过是供他们享乐的玩意儿罢了。 他从前只以为是有钱人这样,没想到这些乡下来的粗鄙穷人也一样下作! 但李桥显然没有想到这层意思,愣了愣重复他的话道:“做儿子...?” “等等。”这下换成了李桥突然站起身,“买你的那人是不是腰上系一条粗麻布,眉下有颗黑痣,身上一股猪骚味?” 少年一惊:“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操!”李桥骂道。 她就知道!隔壁那温屠夫自打儿子死了就天天念叨着自己一身杀猪的技艺失传,非得后继有人才肯罢休,三天两头得来找李桥要教她怎么杀猪。 但李桥不乐意学,本以为温屠夫就此死了心,结果他竟是准备着出去买个儿子回来再教他杀猪! “你在哪给他砸晕了,带我去找!” 李桥穿了件外衣,又拿了遮雨用的蓑衣披上便准备出门,少年急道:“外面还下着雨,不知道多么黑,路都看不清,怎么找...” “别废话!那杀猪老头要是死了,我就给你也当猪肉片了!” 李桥一把给他薅过来,头上盖了顶斗笠就把人推出了门,两个人急匆匆地一头扎进雨幕之中。 夜雨滂沱依旧,蓑衣只能挡住雨水,潮湿的冷意却深入骨髓。李桥顶着雨跟少年照他来时的路摸黑找了许久,终于在离村几里外找到了那间破屋棚,温屠夫果然在里面。 所幸少年还有些良心,没给温屠夫扔在雨里,而是让他端端正正地躺在屋棚不漏雨的干燥角落,旁边还停着他的牛车。 李桥先上去检查了检查温屠夫后脖颈子上的伤,确认没什么性命之忧才放下心来。 人不过是暂时晕了过去,脑子稀里糊涂的,拉着李桥还不住“儿子儿子”地念叨。 两人连扛带拽地好不容易才将温屠夫搓上了牛车,李桥本就生着病,淋了雨身上又开始烧了起来,走到这里已经快用完了力气。 “记得回去的路吧?你...去驾牛车。” 少年看着那头长得和温屠夫一样凶神恶煞的老黄牛,他害怕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驾牛车!他要是会的话早偷了车跑了,哪里还用腿着去村里求李桥救他! 可见李桥爬上了车后歪在温屠夫旁边不动弹,又叫了她几声也没个应答,他只好心一横,翻身上了牛车。 老黄牛还算温顺,在关键的时候竟通了灵性似的,没怎么用赶便自己跑回了村,停到李桥隔壁的屋子不动了。 李桥和少年一起将温屠夫送回了屋子躺好安顿下来,李桥长舒了口气,幸亏她多问了嘴,要不然温屠夫在雨里躺上整晚,明日得曝尸荒野。 她看着身边这少年便气不打一处来;害得老温被砸晕,自己又大晚上地扎进雨里救人。偏偏他瞪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一副受了惊吓的委屈表情... 简直是个妖精。 李桥还想多骂他两句,刚要开口却两眼一黑,倒头便栽进了少年的怀里。 第3章 投怀送抱 “也许我能让姑娘开心些。”…… 少年今夜在雨中来回奔波又惊魂未定,和李桥好不容易才将身重如牛的温屠夫扛到家,现在李桥又倒了。 他拼劲最后的力气将李桥扶回来,解开她身上沾了水的蓑衣,因为在雨里待的太久,里面的衣服也湿了大半,沉甸甸地贴在身上。李桥似乎是觉得不舒服,无意识地去解衣服要脱。 少年吓得攥住她的手,不想李桥哪怕昏迷着力气也十分大,他根本掰不动,还反被她制住了手腕,两人双双跌倒在床上。 少年被李桥压在身下,床榻太硬磕到了后脊梁骨,痛得他顿时软了身子。但他还惦记着李桥,咬着牙先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唔...” 李桥难受地扭了扭,女人的身形触感隔着湿透的布料传导给了紧贴着她的少年,他这才意识到两人或许有些太亲密了。 虽然只是刚认识的关系,但李桥的行为举止不似少年接触过的任何女子,明明不过是乡野村妇,但却读过书会吟诗。力量奇大无比不说,行为举止更是刚毅果决,半点没有一般女子的娇羞柔弱,却也不像个男子。 导致少年现在感受到了她的身体才记起男女有别,现在的场面有多么不成体统。 “姑娘...姑娘...李桥,你先起来...我推不动你。” 这女人也不知是怎么练的,身上的肉又硬又结实,看上去明明不胖,压在少年身上竟如一座山似的,任他怎么推都推不开,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情急之下,他只好抱住她借力往边上一滚,这下成了少年压在李桥身上,总算能喘口气起身了。 他刚要用手臂撑着爬起来,却猝不及防被捉住了手腕,少年下意识挣扎,抬头就对上了李桥泛红的双眼。 她静静地看着他,眸中已不复先前的淡然从容,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似乎对他骑在自己身上这件事十分不悦。 少年哑口无言,为了能从她身上起来,他现在几乎是跨坐在李桥身上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我这就下去...” 可李桥依旧攥着他的手腕,丝毫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甚至隐隐地还加了些力气。 “你、你做什么?” 李桥看着他,因为先前的纠缠两人的衣衫都有些凌乱,尤其是他的白衣,被雨淋透了紧贴在身上。湿发全部散下来垂落在旁,与李桥的头发交叠缠绕,难分彼此。 从这个角度望上去也很漂亮;因为用力而紧绷的脖颈与喉结,线条清晰的锁骨,白皙的肌肤会在羞愤时晕出淡淡的粉。让人很想...很想凌虐一番,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 李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向来在男欢女爱这种事上不甚热衷,宋六娘每日同她讲男人有多好她都当笑话听,只觉得宋六娘是个色中饿鬼,可如今才发现自己竟然也馋男人的。 她咽了咽口水,直言道:“你把衣服脱了。” 少年被这过分露骨的话吓了一跳,手上都忘记了挣扎,“那怎么行!你这人怎么、怎么...” 李桥一歪头,“我怎么?” 少年:“怎么如此不知羞!丝毫不顾礼义廉耻、男女有别!你我素不相识,如何能做这种荒唐的事?” 李桥脑子根本没清醒,不过是被他压得找回些意识罢了,在她眼里这小男孩地里咕噜说了一堆什么,把自己说得脸愈发得红了。 她勾勾嘴角,“你衣服上全是水,把我的床都弄湿了,我让你脱衣服怎么了?” “你...”少年觉得她不讲理,但又没法驳她,只好求饶,“那你把我放开...我不在你床上待了不就是。” “不在床上待你要去哪睡?我这屋子里就一张床,也没多余的被子,你要睡石板地上的话,包你明天就病得跑都跑不动,让那屠夫再捡回去。” 李桥不依不饶,甚至还变本加厉地抓住了他另一只手,让他没法动弹分毫,语气不善道:“你把他打晕了,他必然找你兴师问罪,到时候你想给他做儿子都没得做了。” 少年被李桥的话彻底吓住了,满脑子都是那屠夫挥着杀猪刀朝自己砍来,不禁慌道:“那我怎么办...李桥姑娘,你看上去似乎与那屠夫相熟,你帮帮我好不好?” 第4章 李桥松开他,侧身撑着坐起来,“我可以帮你,但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她用手指头勾了勾少年单薄濡湿的衣衫,打量他道:“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你这幅细瘦的胳膊腿也做不了什么活...” 李桥突然没了下文,因为先前还对李桥的触碰如临大敌的少年突然抚上李桥的手臂,苍白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扣住她的,少年垂下眼睫,眸中似有点点泪光,没头没尾地突然念道: “温娇娇。” 带着凉意的手终于完全握住了李桥的,他抬眼看着她,左眼落了一滴泪。 “我只记得自己姓温,娇娇是我在青楼时那里的妈妈为我取的名字,我不喜欢。” 他捧着李桥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眯着眼在她有些粗粝的掌心里蹭了蹭,引着李桥的手抚过他的耳侧,脖颈,锁骨,心口... “我没有钱,也没有力气,但也许...” 他轻轻地俯身凑到李桥的耳畔,落下一句轻叹,继而补足了后半句—— “也许我能让姑娘开心些。” 李桥早就望着他看呆了,任由他拿着自己的手摸了个遍,手心里尽是他肌肤质地的触感,像上好的丝绸,又像滑得发腻的羊脂玉。她哪里见过如此绝色,从前只在话本里听过有勾人心魄的狐狸精怪,今天竟见了次活的。 李桥褪去他湿透的外衫,只留一件被体温烘到半干的亵衣,又将他的湿发拨到肩后,细细地看着他问道: “你在青楼待过?” 温娇娇眨眨眼,“你会嫌弃我吗?” 李桥没说话,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膈应的,温娇娇自然看得出来,语气有些哽咽道:“姑娘放心,我身子还是干净的。” 他咬着嘴唇将头偏向一边,不愿让李桥再看自己的眼睛,“我失忆以后先是被卖到了青楼,进到那里的人一开始都是不听管的,总是先打服了身子,再慢慢调教性子,学些讨人喜欢的技艺,才能出来接客。” 李桥看他细皮嫩肉的,身上没半点损伤,不免疑道:“你挨过打?” 温娇娇道:“青楼里法子都是磨人的,不会在身上留下疤,免得以后客人不喜欢。” 他边解了亵衣的带子给李桥看边道:“我一直装得很听话,所以受的苦也比其他人少些。妈妈对我放心,她一直以为我甘愿做这行,所以不太防着我,等到快要出去接客的时候我就寻机会逃了出去。” “然后又被人伢子掳了去卖给了温屠夫?” 温娇娇点了点头,“我不愿再因为容貌被人买了去折辱,便用泥糊了脸,本想就算与人为奴,能有个正经的活计做也可以,可那屠夫说要我做儿子...” 李桥现在才明白过来,温娇娇从青楼跑出来估计也是不愿伺候男客官,结果一听温屠夫要买他做儿子,便以为又是个图他身子的...李桥不禁笑起来,替那可怜的老屠夫解释道:“他应该是看你也姓温,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觉得有缘分才选了你。” 温娇娇听了其中原委,发现那老屠夫也是个可怜人,自己竟想歪至此,顿时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红了大片。但他这幅样子李桥倒是觉得可爱,一个没忍住翻身压住他,伸手想再摸摸他的脸颊。 但温娇娇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下意识地躲开,闭着眼咬紧了嘴唇。 李桥见状也没了兴致,她本就是见色起意,觉得他好玩逗逗他而已,便放手道:“罢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既从青楼逃出来,想必也不愿做以色侍人出卖身子的营生。” “就睡这吧,我不碰你。”她起身熄灭了烛火,脱去湿衣服躺到温娇娇旁边盖上被子,准备直接睡了。 温娇娇反倒慌了神,贴住李桥问道:“那你明日还会帮我吗?” 李桥没说话,又过了会传来匀长而平稳的呼吸声,竟真的睡了过去。 温娇娇被她弄得不上不下,原本都已经决意委身于她,不想李桥还是考虑着他的感受没有强人所难,温娇娇不禁对这个面冷心热的女人又多了些好感。 其实他对李桥并不抵触,自失忆后他独身一人市井行走,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怪人,其中不乏有对他图谋不轨的男男女女,都不过是看中了他这幅异于常人的面皮。为了这张脸,他已经吃过不少苦头,还不如长成个奇丑无比的怪物,起码没人敢欺负他。 但在李桥身边,他似乎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即便她好几次吓唬自己要把他送回老屠夫那,但温娇娇觉得李桥应该不会这么做。 侧躺在床榻里面,温娇娇一直靠着湿冷的墙壁,外头的雨下个没完,夜深了愈发地冷,床上又只有一床被褥。他冷得睡不着,便捡了李桥被子的一角拽了拽。 被子却纹丝不动,温娇娇只好轻手轻脚地往里缩了缩,被子里果然暖和,身子刚刚没入半边就有股热浪扑上来,温娇娇没忍住打了个颤,好暖和。 可紧接着,一个热热的身体突然倾来贴住了他,温娇娇下意识地抱住了这个温暖之物,反应过来才发现是李桥靠了过来。 “啊...” 滚烫的热意瞬间从一个身体传到了另一个,燎得温娇娇惊呼出声。 “你…你怎么...这么烫!” 第4章 兴师问罪 “谁说我不是正经的?我要和…… 次日,雨后清澈的天光泄入屋内时,温娇娇艰难地睁开双眼。 他坐起身望着陌生的屋子微微愣神了一会,终于堪堪把昨晚七零八落的记忆捡回了些,意识到自己睡在了一个陌生女人家里。 温娇娇慌乱地摸索了一下身边堆积的被褥——空的,还是凉的,看样子身边人已经起床离开很久了,他竟完全没有感觉到她起身。 正愣着神,屋门“吱嘎”一声从外被推开,李桥担着两大桶水步履稳健地进屋放下,用脚一勾门关上。见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无比自然地招呼道: “醒了?睡得咋样?” “嗯...挺好的。” 温娇娇还有些尴尬,他第一次和女人同床共枕,第二天醒来就是这样的对话...虽然明明知道他和李桥没发生什么,也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他突然记起李桥的病,赶紧问道:“对了,你身子怎么样了?还烧吗?” 李桥扛着水桶把水倒进屋里的水缸,“好了,本来就是小风寒,盖着被捂一晚就好了。” 昨晚她发了一身的汗,早上又去扛了水,身上黏糊糊地。李桥拿了条棉布打湿了拧干在身上胡乱一擦,蘸着刚打上来的清凉井水,身上顿时爽利了不少。 她自己擦完了,就把绵巾子又涮了涮,拧干了拿在手里走到床边递给温娇娇,“喏,擦把脸。” 温娇娇原是不爱出汗的,但昨日夜里李桥被烧得浑身滚烫贴上来抱着他睡了一夜,弄得他做梦都像掉进火炉里了似的,醒来身上也觉得不舒服。加上昨日淋了雨,现在就格外想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他看着李桥递过来的那块有些旧了的破棉布,不仅是她刚擦过身子的,温娇娇还认出来就是昨晚他进屋以后李桥给他擦雨水的。 温娇娇便忍不住皱了皱眉,面上还是礼貌道:“那个...这里能洗澡吗?” 李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嫌弃她用过,“洗澡?现在天气暖和了,去山里的溪水里洗就是,你要是想去,下午我翻了地回来也是要洗的,一道带你去。” 温娇娇还从来没有在户外洗过野澡,而且山里的溪水...多凉啊,他想想就打了个哆嗦,到时候洗完了还得浑身湿透走回来,总归是不方便。 李桥看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无奈道:“你不会要我给你扛洗澡水回来吧?这村子里的井水稀缺,大家用来喝都够呛,若要额外的只能去山里打溪水,若要给你泡澡用,我至少要来回跑个三趟。 ” 温娇娇本来就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又受了李桥收留的恩惠,自然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忙道:“我不麻烦姑娘,我自己去扛就好。” 李桥眼神古怪的瞥了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她扛回来还没倒进缸里的另一桶水,“你去提溜提溜试试。” 温娇娇依言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去提那桶水,他看李桥单手单肩就担着两桶回来,本没觉得有什么,便也去单手去提。结果一下没提起来,还险些一头栽里面,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又去换两只手。深吸一口气脸都憋红了,才把那桶水抬离了地面两指。 “噗——”李桥没忍住笑出声来,心里觉得这小东西废物又觉得他可爱,哪里还真指望他自己去抬水,“行了行了,放下吧,晚点我去山里给你打就是了。” 温娇娇眼眶红红地,眼里都是刚刚抬水时挤出的生理性泪水在打转,刚想说什么门外突然想起了剧烈的敲门声,他就站在门口被吓了一跳,他忙跑到李桥身边。 “李桥!开门!” 听着这嗓子眼破刺啦漏风的粗野声音,就知道是隔壁温屠夫终于醒了,跑来兴师问罪了。温娇娇自然也听得出来,眼眶里的泪珠子终于簌簌掉了下来,吓得去抓李桥的袖子。 第5章 “怎么办...呜呜呜...” 李桥看他这副样子,心就软了一半,早就忘了昨晚威胁他的话。但她这破屋就这么大,做不到金屋藏娇,温屠夫那总要有个交代。 李桥握住温娇娇因为慌张乱抓的手,紧紧地扣住,看着他泪眼朦胧的眼睛问道:“娇娇,我问你,如果一定要被卖给别人,你愿意被卖给温屠夫还是...卖给我?” 温娇娇有些茫然地被李桥抓着看她,“你愿意买下我吗?” 李桥道:“如果你不太贵的话。” 温娇娇像是看到了希望,把眼眶的泪眨掉急道:“我很便宜的,十二个铜板,他讲了价,只要了十个。” 李桥心里有了数,放开他去开门,门外的温屠夫还在拍门,险些一掌拍在李桥头上,被她轻飘飘地抬手挡住。 温屠夫非常符合屠夫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长得五大三粗,堵在门口和座山似的,把阳光挡的死死的。李桥在女子里就已经算高算壮的了,站在温屠夫面前竟被衬成了寻常体格。 他腰间还别着杀猪的屠刀,几乎是刀不离身,若不熟悉的人见到温屠夫,还真觉得他凶神恶煞,一身血气好似地府修罗。 温屠夫见开门的是李桥,粗眉倒竖,好像还没说什么话火气就已经上来了,他叉着腰,用他那副粗犷嗓门吼道: “李桥,你家猪油用完了怎么不找我要,还是宋六娘那小娘们过来和我讨我才知道,是不是和我见外了?” 李桥:“...你不会来就是为了这事吧?” “那当然不是。”温屠夫抱臂冷笑一声,铜铃似的眼珠子往屋里转了转,“你把那小鸡崽藏屋里头了,是吧?” 温娇娇抱着被子闻言一抖,往土炕里缩了缩。 温屠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是你和他给我扛回来的,我虽然晕着但也没完全昏死过去,能听着声。” 李桥余光看到温娇娇害怕的样子,转脸道: “老温,既然你知道是我救了你,看在这么多年的邻里交情份上,这个人你卖给我,我给你两倍。” 听了这话,温屠夫更生气了,“这么多年交情你还跟我谈钱?这是钱的事吗?这人是我认的儿子,那就是我亲儿子了!我是断不会再把他给别人的!” 李桥和温屠夫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清楚他脾气最是固执,认定的事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儿子死了就非得再买个儿子回来,买回来了哪怕没养一天也当亲儿子。 “就算是你买的也得看个你情我愿吧?你认了他当儿子,他可不认你当老子呢,要不然会给你一棒槌扔路边上?” 温屠夫被说急眼了,驳道:“今天不认明天也就认了!行了,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管,李桥,你快把人给我交出来!” 李桥单手撑在门框上,拦住温屠夫道:“老温,你要儿子无非就是想找个传承,找谁不行?且他细胳膊细腿的,连抬桶水都犯难,如何能拿得动你那屠刀?” 温屠夫摸了摸腰间的刀,刀柄上还有一行七扭八拐的字,只能看明白个“温”字。看新旧和刀面的划痕就知道年岁不短了,估计是把祖传的。 “我六岁时也拿不动我爹这把刀,我日日都去提,总有一日就提起来了。杀猪也算门功夫,练练总能成!而且小鸡崽和我有缘,那人伢子手里几十号人,就他有姓,还偏偏姓温。” 李桥还记得温屠夫那个早死的小儿,他娘生他时早产加上难产,生下来就撒手人寰,留下个瘦瘦弱弱和小鸡崽似的孩子。明明爹就是个屠夫,整日里给他喂着肉吃,却怎么也长不高,最后还没长到十岁就死了。 他这是真在温娇娇身上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影子,李桥捏了捏鼻梁,这就难办了。 温屠夫见李桥这样子,疑道:“倒是你李桥,那小子与你又没什么交情,再说,我又不会亏待他,你做什么拦着我?你就这么心疼他...你!” 说着说着温屠夫突然反应过来,挤开李桥直接闯进屋里,看到缩在床榻上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的温娇娇,他头发和衣衫还是乱的,温屠夫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李桥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隔壁最爱扎堆看热闹的宋六娘也听到了声响,扯着嗓子进了院门:“一大早怎么这么吵吵啊?李桥你又...” 然后一进门也看到了床上的景象,和温屠夫排排站着跟道: “李桥你!!” 李桥扶额道:“不是...”本想解释点啥,又觉得没啥好解释的,人是她连哄带骗到床上去的,就算她没真干什么,也的确存了那种心思。 宋六娘凑过来拍了她后背一巴掌,“难怪我介绍给你孙大娘大姑姐家的儿子你不感兴趣,感情你是喜欢这种样的啊?”说着眼睛一个劲往温娇娇身上打量,评价道:“俊得和小姑娘似的...” 她又拿肩膀挤了挤李桥,小声道:“就是看着不禁折腾啊...够用吗?” 宋六娘认识李桥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她家里有男人,自然来了兴致,脸上不怀好意的笑都没停过。但温屠夫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刚把温娇娇当亲儿子,转眼就看到了自己儿子出现在了别的女人床上,还一副被糟践了的样子。 温屠夫一跺脚:“李桥你!你怎么、你!哎!” 他也不知道怎么骂,李桥住在他隔壁这么多年,看她也像看女儿差不多,最后只能叹道: “你再馋汉子,你好歹也找个知根知底的,怎么能随便捡个孩子图人家好看好欺负就往床上领!这算什么,太不正经了!” 宋六娘咯咯笑,就差拿把瓜子看热闹了,“老温啊,你也太土了,城里人管这叫一夜风流!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又不是睡一觉就得拜堂成婚...” 被宋六娘这么一拱火,温屠夫个五大三粗的半大老头子都羞得无地自容,“这都什么事啊!” 宋六娘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在听墙角,竟对这事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还笑着去“安慰”温屠夫: “老温,看开点,不就是你花钱买的儿子领回来第一天就被李桥上了吗?都是小事,不耽误,你就当你儿子早熟...” 温屠夫:“你快闭嘴吧!!” 温娇娇呆愣地坐在床上听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温屠夫话里话外已经把他当作所有物似的,而宋六娘满嘴荤段子,说得好像他是多么放浪不知检点的人。 温娇娇好不容易从青楼跑出来,就是不想被人毁了清白折辱,以色侍人被人看不起,现在自己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被一屋子陌生人指指点点,偏偏那个和她共度一夜的人还一言不发... 温娇娇忍不住偷偷在被子后面掉眼泪,是他太天真,还以为李桥能护着自己。 “行了。” 李桥冷冽的嗓音突然响起,她终于开口,说出了事情败露后的第一句话: “谁说我不是正经的?我要和他成婚。” 第5章 月光入池 两个人交叠着掉进了水中,打…… “成婚?!” 宋六娘下巴颏都险些惊掉下来,更不必说旁边的温屠夫,手里的屠刀都差点插地上去。 “你一个寡妇,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小毛孩,你和他成婚?!” 宋六娘认识李桥也算有个五六年,这村子里不是没有不安分守己的寡妇,不是偷汉子就是再嫁了,也有和鳏夫凑活着过了的。但李桥绝对是寡妇里的独一个,独来独往不说,对男情女爱之类的事简直完全漠不关心。 宋六娘一直以为她会孤独到终老,这人是完全不馋男人的,见色起意这种事发生在宋六娘身上很正常,但发生在李桥身上,绝对不正常! 宋六娘越过李桥指着床上的温娇娇尖着嗓子叫道:“这莫不是个狐狸妖精变的!?把人魂勾了去了还是怎得?只睡了一晚上你就要养这么个拖油瓶?” 她对着温娇娇露出来细白的手腕子和脚踝指指点点,“你看看你看看,这副身子骨,细皮嫩肉的,娇贵着呢,能干什么活?成了亲除了摆在家里好看,还有啥用?冬天暖和个被窝子搂着睡觉都嫌硌人。” 刚刚还急着要儿子的温屠夫也倒过头来劝李桥道:“李桥啊,我知道你心善,为着他不愿意给我做儿子你想帮他,但成亲可不是儿戏,他毕竟是我从人伢子那买来的贱籍奴役,哪有买个人来嫁的,说出去不得被人蛐蛐死!” 这两人各说各的理,李桥却丝毫没被说动,一双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床上的温娇娇,俨然一头已经把猎物据为己有的兽类。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关上门过日子,我们两个的事。” 温屠夫见她竟认了真,把屠刀收到腰后,“李桥,你也别置气了,既然他这么不愿意做我儿子,我也不强求了,你也不必为了护着他说什么成亲的话,这下行了吧。” 李桥还没说什么,温娇娇闻言急道:“此话当真?” 温屠夫自己的儿子就生得瘦弱,先前见他可怜,又和自己同姓,便想起来了自己的儿子觉得十分有缘。经此一闹现在只觉得此人是个红颜祸水,狐狸精托生,更没了把他当儿子的心思,冷哼道: 第6章 “明日我就带你回清河,找那人伢子把你退了换个壮实的回来。” 温娇娇一听温屠夫要把他退回给人伢子,吓得一抖,被退回去的贱籍奴隶多半都是不听话的,必定会挨一顿好打! 他用膝盖跪着在床上往李桥身边蹭了蹭,拉着她的袖口不撒手,“李桥...我不想回去。” 李桥见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摸了摸他乱蓬蓬的脑袋,转身去柜子的最里面掏出一袋子钱来放在在温屠夫手心里。 “老温,我没那么好心,我谁的忙也不想帮,这人我看上了那就是我的。这袋子里的钱是买他身价的三倍,你拿着再去买个和眼缘的吧。” 温屠夫一接过那钱袋子来就知道李桥是认真的了,这里面沉甸甸的分量看样是李桥这几年的全部积蓄,先前早就听说她要攒钱去买头牛犁地好轻松些,再修葺一遍房子买块新地...现在竟为了这小男人全不要了! 邻里这么些年,温屠夫早就把李桥当了半个女儿,他从袋子里完完整整数出了十个铜板,把剩下的还给她。 “就当我白跑一趟,行了,这么一折腾我也不指望能花点钱就买个儿子了。李桥,我这杀猪技术可不能失传,以后我就传给你了,你可必须得学,知道了吗!” 拿人家的手短,李桥从前是对温屠夫那套祖传杀猪秘法没什么兴趣的,现在也只好答应下,要不然谁知道这老头改天又琢磨着去哪绑个儿子回来,他早晚得死半路上。 李桥应了一声,送走了温屠夫又把叽里呱啦的宋六娘赶走,屋子里终于是静了下来。 温娇娇只觉得一场梦一般,李桥就这么买下了他,以后他就是她的人了。 他茫然地看向她,“你真的要和我成婚吗?” 李桥心想,钱都花了,人当然要扣下,但嘴上换了副缓和的语气,“你要是不想的话,就算了。” 面对从温屠夫手里救了他两次又肯收留他的恩人,温娇娇自然不敢说不想,扪心自问,他还是对李桥有好感的,只是远远没到想要和她成婚的地步... 他望着李桥的破土屋,邻里都是粗鄙不堪的乡下人,这地方连洗个澡的水都没有,实在不是个能久居的地方...温娇娇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只要先装作答应李桥成婚留在这里,等熟悉了周边的情况,取得了她的信任,再... 温娇娇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李桥刚刚放回钱袋的柜子上一转,回眸温声道: “好,我们成婚。” * 月色笼罩山林,山脚边的村落灯火渐熄陷入沉寂,远处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遥远的鸦鸣。 只见有一双人影从村里离开,一前一后进了山林。 “李桥...你走慢些。” 进了山四下更为安静,温娇娇的声音在李桥身后响起,喘息声格外明显。 “你走的也太慢了。” 李桥嘴上抱怨,但还是停下来等了。见温娇娇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扶着树干累得气喘吁吁,不免觉得他娇气,“这才刚开始爬山,还有段路要走呢。” 见李桥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他撇撇嘴委屈道:“是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路,怕踩空。” 李桥站在他上方的石阶上,看破他牵强嘴硬的理由讽道:“谁叫你非要晚上出来洗澡的。” 不提还好,提起这件事温娇娇就气得够呛,上午温屠夫和宋六娘走后,李桥午后照常下地干活去了,只留了他一人在屋里。他本想自己在院子里转转,没想到刚打开屋门就发现院外站了好些莫名其妙的村民。 他们有的倚着树有的坐石头,目光却都落在他身上,嘴上嘻嘻哈哈笑着,对他指指点点,甚至还有过分的男人朝他吹口哨。温娇娇吓得躲回到屋子里,隔着窗户见他们却没有要散开的意思,直到李桥下地回来他们才一哄而散。 想到这温娇娇就委屈,又觉得李桥和这些村民都是一帮人,便连带着看她也有些气: “应该是谁叫那些村民守在别人家门口看热闹吧?他们就没有自己的事做吗?简直...游手好闲,粗鄙无礼!” 李桥也不否认,“让宋六娘知道了的事情,从她出了我家门开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全村人就都知道了,也不奇怪。”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带了些安抚的意味道:“这村子不大人不多,大家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过惯了平静日子,遇上件稀罕事难免觉得新鲜,过几天就习惯了,你别在意。” 温娇娇只得道:“好吧...” 他正垂头丧气,李桥突然朝他伸出一只手,月光柔软地落在她的掌心,照出她清晰可辨又有些粗粝的掌纹。温娇娇下意识抬头,见李桥背着月光朝他微微笑道: “不是觉得黑吗?我牵着你。” 不知怎得,这幅画面落在温娇娇的眼里,倏然让他的心跳漏了那么一下,鬼使神差地就把手递了过去。 月下林影之中携手漫步...倒也算得上浪漫。 温娇娇正这么想着,结果突然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拎着他的身子往前一扽,李桥几乎是单手提溜着他往山上走,根本由不得他拖拖拉拉。 “啊啊!李桥你慢点——啊啊啊我胳膊疼!” 就这么连拖带拽地,李桥把温娇娇带到了隐秘在山林之中的一处溪泉,在这块半山腰处竟有块平整四方的清池,溪水从不高不低的山石上不急不徐地铺下来,被月光一打泛起银白色的碎光。 静夜里唯有潺潺水声萦绕空中,温娇娇被这一幕美得忘记了登山而来的疲累,周身的不适都被荡涤冲刷干净。 “这里...好美。” 这里李桥来过许多次,山中景色对她来说稀松平常,不过在夜里来溪水处确实不经常。她也跟着多看了两眼,随后便开始脱衣服。 温娇娇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李桥莫名其妙,歪头问他:“洗澡啊?要不咱们来这干什么?” “我知道要洗澡,但你也不能直接脱衣服啊,我、我还在这呢。”温娇娇站也不是躲也不是,急道:“那你先洗,我去周围转一下,你要是好了就叫我。” 李桥嫌他麻烦,两个人一起赶紧洗完回家睡觉得了,非要一个等着一个洗,等弄完都大半夜了。 她也没直说,照旧脱衣服,随口道: “随你便吧,但我可告诉你,这山里晚上可不平安,你别走太远。” 温娇娇果然神色一凛,“这山里...莫不是有凶兽出没?” “凶兽?”李桥闻言自顾自笑了一声,脱衣服的手蓦然停住。 夜里山林间穿梭的风细柔微凉,绕过人的后颈,带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冷意。李桥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发光,她紧紧地盯着温娇娇,压低了声音道: “也许,是比凶兽更可怖的东西。” 李桥看着温娇娇的目光偏移了三分,如有实质般落在他的身后,她猛然睁大了眼,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抬手指向了温娇娇的背后无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娇娇根本不敢顺着李桥所指回头向后看,闭着眼扑到了李桥身上,他身子骨再弱也到底是个男子,李桥没设防的情况下被他整个人压下来向身后仰倒下去。 恰好她背对着池水,两个人交叠着掉进了水中,打碎了一池的月光。 第6章 洞房花烛 “既然给了聘礼,那...就…… 温娇娇并不会凫水,坠入水中几乎本能地乱抓,他双眼紧闭,口鼻却呛进了水。正神魂无措之际,一双温热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他在李桥的支撑下终于站稳,从水里狼狈地抬起头来才发现这池溪水根本不深,站起来水在刚刚没过腰腹而已。 “咳咳咳...” 把呛的水咳出来些,温娇娇脸色微红,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反应过来自己还紧紧地抓着李桥胸口摇摇欲坠的衣衫,两人俱是湿得一塌糊涂。 他赶紧松开手,不轻不重地锤了她一下,下意识去怨李桥: “你这人真、真是太...” 话还没说完,后半句就湮灭在喉头,一片带着微凉水渍的薄唇贴了上来,吻偏在了他的嘴角。 温娇娇目瞪口呆,“你...” 虽然第一次是亲歪了,但李桥并不觉得尴尬,反而起了兴致,拦在他后腰的手臂倏然用力,隔着湿透的衣衫,两具温热的肉//身紧密地磨在一起。 根本没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她重重地吻上来,灼热的唇舌撬开他的牙关,引导着他回应自己。 纵然池水微凉,裹着两具太过温暖的身躯,现下也仿佛要蒸腾出雾气。泠泠作响的溪流声里混杂着唇舌吸吮的啧啧声,清冷月光都跟着多了抹淫靡的艳色。 感受到他情欲渐起,李桥戛然而止松手放开他,眼里都是明亮的笑意,问道: “我怎么?” 温娇娇被她亲得迷迷糊糊,突然停下来,反而原本欲拒还迎的他愈发觉得不够,又不好意思要她继续,明知她故意要逗自己,也只能强行压下急促的喘息,擦了擦下巴上不知是谁的口水,半响才吐出一句喘得不成样子的话: 第7章 “你...太荒唐。” 李桥大笑着彻底松开他,两人之间距离一拉开,冷水顿时涌进来冲散了刚才的热意,腰腹下的紧绷感也逐渐缓解,温娇娇悄悄松了口气。 刚刚他险些就... “愣着做什么呢,洗澡了。” 李桥招呼完他便没再管,一头扎进水里游出去好远,温娇娇才明白过来她这是留了空间给他。 他看了看岸上李桥带来的包袱,里面有皂角和浴巾,干净的衣裤。他心下微动,把身上弄湿的衣服尽数褪去,缓缓将自己完全浸入溪水之中。 夜愈发深了,水面上聚起了雾气,温娇娇清洁完自己从水中走向岸边,回头往李桥的方向看去已经找不到人影,他试探着喊了一声也没人应答。正想往溪水深处去找人,裸露出的后背被人点了点。 温娇娇猛然回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失声叫道: “你吓死我了李桥!” 随后他愣了愣,才见李桥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披散着,身上已然换上了干爽洁净的衣裙。她白日里要下地,头发总是用粗布条绑在脑后,身上穿着粗布短衣和扎住小腿的裤子。现在这副样子,温娇娇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平心而论,李桥并不是他见过的那一类漂亮的女子,她长相不过普通,只是眉眼间那股凌厉之色异于常人,才让人过目不忘。但此刻不知为何,她蹲在岸上看着水里的他,长发垂落一缕在他肩上,温娇娇的心脏处像被咬了口似的狠狠震颤了一瞬。 李桥并不知道,只从怀里拿了擦干的布和换的衣服给他,“换上走了。” 说完果真站起身走了,温娇娇赶紧上岸穿好衣服追上她。夜里的山风带着草木气息,不急不许地吹拂着,两人的头发都没有干,慢慢地从山上下来往回边走边聊着。 “在外面洗澡也没想象中差吧?”李桥问道。 “嗯...” 老实说,他还挺喜欢的,但李桥这么问总让他想起刚刚在池中那个吻,便似是而非地随便一点头。 李桥见他心不在焉,以为他是还不习惯,没办法,美人总是要宠着的,便安慰他道:“你要是实在适应不了,我照旧给你抬水去就是,也不算多大点事。” 温娇娇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想说出来自己真正在想什么,只抱怨道:“才不要,你那些邻居总盯着我看,要是被他们知道你给我抬水回去,还不知道又要笑话我什么。” 李桥无所谓地笑笑,“让他们笑话去呗,你又少不了块肉。再说了,往后天气渐渐冷了,我也是要去抬的,再等冬天下下雪来烧雪水就好了。” 温娇娇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他绝不会在这里待到冬天,待到大雪封山,他就更走不了了,而且这破地方冬天肯定冷死了。 李桥光觉得他以后要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话,这么抵触这里的人总是不行,便继续循序渐进地开解他道: “其实宋六娘他们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她们就是八卦了些,并没什么坏心,等你和他们相处久了就知道了。还有温屠夫,他老婆和儿子还在的时候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家里就剩他一个了以后才变得急躁了些,人也是好人。” 温娇娇其实心里并不相信,他生活过来的环境都在教他一个道理,就是这世上根本没好人,现在看上去是好人只因为没有触及到他的根本利益,还能维持和颜悦色的嘴脸罢了。 于是他说话难免带了些讥讽的意思,“被你这么一说,你们这村子里就没有坏人喽?” 李桥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也是有的。” “谁呀?”温娇娇听她为那些村民说话觉得没意思,听到这反倒来了兴致,问道:“我既然也要生活在这,你提前告诉我一下,我以后也好防备着他些。” 李桥笑盈盈道:“我呀。” 温娇娇理所当然以为她在开玩笑,笑出了声道:“是嘛?可我怎么觉得,你是他们里面最好的人。” 李桥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想了想开始列举,“你收留了我,还把我从那屠夫手里买过来,帮我赶走了那些笑话我的人...呃,还带我来山里洗澡?” 今夜李桥心情确实不错,听了他这一番孩子气的话只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单纯吧,你反而不信我说他们是好人,说你聪明,你看人又只看这些表面。”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经听宋六娘说过了,我是个寡妇,寡了很多年。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吗?” 温娇娇愣了愣,疑惑道:“这很奇怪吗?人又不是一定要有个伴儿才能活下去。” 他失忆以后就是一个人,虽然狼狈了些,但好歹是活到了现在,自然以为人都是要靠自己的,所以并没有思考过李桥问的问题。 他对李桥笑了笑,“而且,你不是已经和我成亲了吗?以后你不就不是一个人了?” 李桥没再说话,她指了指前方,原来他们已经从山里出来了,昏沉静谧的村子就在不远处,他们从山上下来时潮湿的头发现下也已被山风吹到了半干。 “很晚了,都困了,先回去吧。” 两人一起把湿掉的衣服晾了起来,回到了屋里李桥只点了一盏床头的灯,说是马上就要睡了,不费太多蜡烛。 屋子里昏昏暗暗地,只有一支红烛在那里默默掉着蜡泪,照得床边坐着的人影晃晃悠悠,温娇娇有些不知所措。前一晚李桥不算清醒,两人稀里糊涂就躺在一块睡了一晚,今天他们可都清醒着呢... 李桥在屋里另一边不知在收拾什么,完事走到床前见他神色紧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温娇娇抓了抓手底下的床单,“倒是没、没什么。” 李桥看了他一会儿,坐到他身边,从背后拿出了一块红艳艳的棉纱,放在膝上慢慢地拆开: “这是我很早以前,在来到这个村子之前随身带的一件东西,我当时几乎是身无分文的,你就当这是我唯一的嫁妆吧。” 她打开那红纱,里面竟是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簪,温润的玉质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发着羊脂玉独有的光泽。看李桥刚刚翻找了半天,这簪子又是用红纱层层包裹着的,可见她应该是极宝贝的,从没拿出来戴过。 她拿出来抬手在温娇娇的发间比了比,“美人配美玉,好看。” “这玉簪...应该对你很重要吧,我不能要。”按这玉簪的成色虽卖不出太高的价格,但足够他离开这里当掉以后生活一段时间,如果按照自己的计划,他应该收下的,但心中却不免有些愧疚。 李桥将他的乌发用玉簪挽起来,白皙的肌肤衬得那簪子更加温润,李桥又看了一会儿,笑道: “就当是戴给我看的吧,我很喜欢。” 温娇娇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挽发的样子,因为烛火昏暗,他们此刻凑得很近。几乎不可控制地,温娇娇又想到了在水中的那个吻,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脸红了,于是垂眸捡了李桥膝上放着的那块包玉簪的红纱。 他素手捻着艳红的纱向空中轻轻一抛,那红纱便如烟霞般散开落于头顶之上,遮住了玉簪挽住的黑发,也掩起了他因为羞怯而不敢直视李桥的双目。 他躲在红纱之下轻声道: “既然给了聘礼,那...就请郎君揭盖头吧。” 李桥完全看呆住了,她实在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惊心动魄的绝色。 红纱之下玉面绯色,朱唇轻咬,她一时间都忘了要去揭盖头,就这么呆呆地看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拨开了那层红纱。 “如此就算是正式成亲了?”李桥笑着道。 “自然。”温娇娇点点头,可紧接着他就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现在就是成亲,那今夜岂非还要洞房? 他紧张着看着李桥转身吹灭了床头的那截红烛,屋内瞬间黑了下来,他能闻到李桥身上皂荚的香味靠近,带着他翻身上床盖上了被子。 温娇娇紧闭着双眼,等待着李桥下一步的动作,等啊等,身边传来匀长平稳的呼吸声—— 不是?李桥竟然就这么直接睡着了!? 第7章 人命八卦 “你最好...不要想着跑哦…… 次日一早,温娇娇醒来时,身边的被子里又没了人影。瞅着外面窗户日头已经很大了,想必李桥应该已经出去很久了。 他穿好衣服和鞋袜走到厨房的水缸边,掀开木头盖子往里一看,水果然是满满的,李桥已经挑过水了。 她究竟起得有多早啊! 温娇娇将整间屋子一打量,李桥如此勤劳,弄得睡到日上三竿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便想着给屋里收拾一番干些活。 简单整理了一下屋里的杂物,然后就发现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李桥一个人深居简出平时用的东西不多,几张仅有的桌椅也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温娇娇想多干些活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第8章 “对了,把昨晚晾在屋外的衣服收进来吧!” 他终于想到了个能干的活,打开屋门去到院子里一看,果然两件昨晚还湿哒哒的衣衫眼下干干爽爽地飘在晒衣杆上,温娇娇四下里看了一圈没见到什么人,鼓起勇气小跑过去眼疾手快地扯下来,抱着硬邦邦带了太阳味的衣服正准备回屋,就听到一个十分讨人嫌的嗓音尖声尖气叫唤起来: “哎呦喂,这不是李桥家的小娇娇嘛?” 温娇娇后背一僵,转过身白着脸看向正把胳膊搭在栅栏上笑看他的宋六娘,小声问:“李桥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 “噗——”宋六娘弯下腰笑喷了,都能看到阳光下她的唾沫星子,“不是吧!我就顺着嘴这么一叫,你还真叫娇娇啊!哈哈哈哈哈哈!” 温娇娇又羞又恼,他本就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从前在青楼也有许多人笑过,但他们好歹都是体面人起码背着他偷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笑得如此猖狂。 简直无礼、粗鄙、毫无同理怜悯之心! 温娇娇在心里骂着默默抱着衣服转过身,准备不理她直接回屋。这下宋六娘反倒急了,她每天无聊得很,好不容易守株待兔等到这么个乐子,赶忙在栅栏外面蹦跶着叫他: “小娇娇,好娇娇,你别生气嘛!你要是回来的话,我就给你说李桥的秘密!” 温娇娇的脚步陡然停下,宋六娘早有预料地抱臂一笑——就说嘛,没人能拒绝得了八卦! 于是两人就这么在院子里搬了两小木凳一座,宋六娘还非常热情地从口袋里抓了把瓜子分给他,晒着太阳开始了这场有关李桥的八卦大会。 “喂,我们李桥你了解多少?”宋六娘翘起个二郎腿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嗑了粒瓜子仁问道。 温娇娇一脸茫然,“我就知道她是个寡妇,以前的丈夫死了。” 宋六娘鄙夷道:“寡妇不就是死了男人吗,都是一码事,你就只知道这?” 宋六娘见他摆出一副懵懵懂懂的白痴表情心里就一股无名火,边端详边纳闷,李桥怎么喜欢这户的啊?要她看着只觉得干着急,吐了一嘴瓜子皮没绕弯子直言道: “李桥啊,她是被卖到我们村的。” 这下温娇娇惊讶住了,嘴巴都张得大大地,“什么?她竟和我是一样来的?” 宋六娘欣赏着他被五雷轰顶的表情,不错不错,这才是听八卦应有的态度,她顿时来了兴致,继续故作玄虚道:“你别看李桥现在大大咧咧的样子,她可是从大户人家里卖出来的呢,刚来我们村的时候可文静了,都不说话。” “难怪她读过书...”温娇娇突然有些心疼李桥,她刚被卖到这里的时候一定也和自己一样很无助吧... 宋六娘像说书一样,压低了声音故作玄虚道:“买她的是我们村一个老大不小的鳏夫,脾气臭得很,据说他上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在我们这出了名的,一般人真不敢招惹他。” 温娇娇听得认真,听到这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他打死了人,难道你们都不报官吗?” 宋六娘摆摆手:“官府哪里管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他们都懒得来一趟。” “李桥刚来的时候,我们看她一个白白净净的弱女子,就知道完了,这姑娘可有的苦头吃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不仅相安无事好几天,这老鳏夫还下了血本准备大办一场喜宴,喊了半个村的人来吃酒,就在咱们现在坐着的这间院子里。” 阳光明媚的一方小院恍惚可见那日的喜庆热闹,大红灯笼挂在最显眼的院门之上,幽幽红光挣开一片墨色的夜空,东倒西歪的酒坛险些绊了那腰间系了条红腰带的老鳏夫,他生的一脸横肉,是最典型的凶相,酒精令他平日里满嘴的污言秽语更加不堪入耳。 宾客吃饱喝足尽数散去,老鳏夫扯开腰带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去,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再“砰”得关上,窗棂纸上透出的烛火光摇曳闪动,映照出两道人影。 温娇娇甩了甩脑袋,他实在无法将李桥作为被迫害的角色,代入进这个有些凄惨的故事里。他突然想到昨夜他们一起从山上下来,李桥反问他想没想过为什么她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现在想来,这也许是李桥的伤疤所在,如果她不想让人知道的话,自己贸然去探听实在过于失礼,也太过冒犯了。 温娇娇突然站起身来,身后的小木凳都被带倒了,给宋六娘吓了一跳,“你有病啊?一惊一乍地吓死个人!” 温娇娇却说:“我不想听了,你别讲了。” 宋六娘被这小子弄得不上不下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我正讲到最精彩的地方呢,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洞房花烛夜里发生了什么?” 温娇娇表情有些严肃也有些认真,他对宋六娘道:“宋姐姐,你既然说这是李桥的秘密,我其实是不应该听的,这件事是我错了,我会当没有听过也不会和李桥提起,也请你日后不要再拿她的事说给别人听了。” 说完他就抱着那叠衣服嘚嘚地往屋里走,把莫名其妙的宋六娘留在身后,气得她一个劲跺脚。 都把她聊八卦的瘾给勾上来了,哪有书说一半听书的人跑了的,这不拆她的台子吗!?还有这小子说的话,让她别再拿李桥的事到处说,搞得她宋六娘好像什么卑鄙小人一样! 宋六娘急得大喊:“我拿她的事说给别人听,人家也得爱听啊!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我好不容易逮个没听过的能讲讲,有你这么扫兴的吗!?” 温娇娇刚要回头同她分辩,院门突然被推开,两人齐刷刷回头,和拿着长镰刀站在门口的李桥面面相觑,空气顿时凝固。 “哈哈,李桥你回来啦!那我走了!”宋六娘抓着那把没嗑完的瓜子,脚底抹油一溜烟从李桥身边钻出去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娇娇的错觉,好像刚刚在宋六娘的眼神撞上李桥的目光后,他竟在向来百无禁忌的宋六娘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恐惧。 那眼神不像是看到了偶然回家的邻居,倒像是见了鬼。 温娇娇突然就有些好奇,宋六娘那后半边没讲完的故事,洞房花烛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什么呆?”李桥走到他面前问道。 她身上有阳光晒过的泥土味,温娇娇忍不住再一次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因为刚下地回来,她头发都有些乱了,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落在脸颊边,稍微靠近些似乎都能感受到她身上蒸腾出的热气。 再往下看,袖子挽至小臂处,因为一只手还提着镰刀,隐约可见微微隆起的青筋自手背蜿蜒至腕处,薄皮之下的力量感呼之欲出,那把笨重生锈的镰刀在她手里显得轻巧趁手,可以想象收割时的干脆利落。 这样一个人,温娇娇不会也不敢把她同一个被卖到山村的可怜女人联想起来。 温娇娇赶紧回过神来,转了转细腰示意李桥看他怀里抱着的衣服,“我、我刚刚把咱们昨天湿掉的衣服收起来了。” 李桥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还傻站在这做什么,收进去吧。” 回了屋关了门,白日里虽不必点灯,但窗门紧闭后还是有些昏暗。李桥正擦拭着那把割草的镰刀,上面混着干结的草汁泥巴。 没有人说话,屋里只有棉布摩擦过锋利刀刃的声音。 李桥坐在凳子上擦着,也没抬眼,开口似是随意问道: “宋六娘同你说了什么?” 温娇娇有点心虚,装作很忙的样子把那两件收进来的衣服拆了叠叠了拆,含含糊糊半天憋出来一句:“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些村子里的八卦。” 李桥笑了笑,语气里却没什么笑意,“你真的挺不会撒谎的。” 她站起身来看着温娇娇,手里还提着那把镰刀。 “她跟你说到哪了?洞房花烛夜是吧?” 温娇娇吓得叠衣服的手一抖,刚刚叠好的衣服滑到了地上,他现在根本不敢看李桥的眼睛。 “怎么,不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吗?” 温娇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个看上去很轻松的笑容,小声带着安抚意味地对李桥说: “李桥,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我没有很想知道,真的。” 说不想知道是撒谎,他太想知道了,但也太害怕了。虽然他现在还完全猜不到故事的结尾,可看李桥这个样子,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起码不是他一开始想的那样简单。 李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显现出兽类猎食前的光亮,仿佛能洞悉一切,温娇娇的谎言无所遁形。 “没关系啊,我可以讲给你听。” 李桥提着擦拭干净的镰刀缓步向前,仿佛再现出了那一日的场景,边走边说: “没有什么洞房花烛夜,我把那个老鳏夫砍死了,就这么简单。” 她把镰刀安安稳稳地竖在了墙边,又十分温和地走到温娇娇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兔子一样因为惊慌失措而发红的眼睛,安抚着抓住他发凉的指尖。 第9章 “我都跟你说过了啊,我不是好人。” “不过现在既然你我已经成亲了,我会对你很好的。” 她歪头笑着继续道:“所以你最好...不要想着跑哦。” 第8章 杀猪预言 怎么办,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没…… 当天夜里,温娇娇躺在李桥身边听着她的呼吸声,根本睡不着。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忍不住去想那老鳏夫是怎么被李桥砍死的,是死在他们现在躺的这张床上吗?还是死在他白天坐过的凳子上? 李桥怎么处理的尸体,尸体又埋在了哪? 还有,李桥会杀了他吗? 只要想到这个问题,温娇娇就不可控制地发抖,李桥已经看出来他在等待机会逃跑的心思了吗? 他越想越觉得身上发冷,忍不住打着颤,突然一支强有力的手臂拦住他的腰肢,温娇娇眼前一黑,李桥已经翻身上来压住了他。 “哆嗦什么。”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睡意,但此时这话落在温娇娇耳朵里就成了没好气的抱怨,他吓得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冷,还有点肚子痛。” 他轻咬住下唇,根本不敢迎上李桥的目光,声音越说越小,“我会努力控制的...” 黑暗中,李桥轻笑了一声,“这还能控制?” 停在他腰间温热的手掌缓缓移动到他的小腹轻轻地揉,温娇娇忍不住倒吸了口气。但奇怪的是,随着李桥的动作竟真的有一股热意自腹部升上来流向四肢筋脉,他无法抑制地拱起腰来迎合她,发出舒服的叹息声,下意识抚上了李桥的手背。 “嗯...” 李桥忍不住发笑,“揉两下就又喘又叫,和只小猫似的。” 温娇娇闻言脸上瞬间红了,“你这是什么话,而且我哪有...” 他怎么总是被李桥一撩拨就失了理智,都忘了她可是个杀人... 紧接着温娇娇的呼吸猛地停住,因为李桥的手竟然一路向上,摸上了他的心口! 咚、咚、咚。 温娇娇大气都不敢喘,李桥的手犹如一块带电的烙铁,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 “你的心跳声太吵了。”温热的吐息喷薄在耳垂下脖颈侧,她凑上来低声调笑着,“想我什么呢?” 温娇娇生怕被她看出端倪,咽了咽口水小声喃道:“没想什么呀...” 所幸李桥很快就放开他躺了回去,打了个哈欠带着倦意道:“肚子疼也正常,谁让你下午喝了那没烧开的井水,又是冷的。就我刚刚的手法,你自己揉揉肚子便可以好些。” 下午的时候李桥在院里扎鸡笼,他口渴想喝水却不会自己烧熟水,也不敢因为这点小事情麻烦李桥,于是直接去水缸里舀了两勺喝,被李桥发现笑了他半天。 幸亏用这件事糊弄过去了...只有想要逃跑的人才会心虚,心虚才会恐惧,他太害怕李桥会看出什么端倪。 很快,身边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又睡过去了。温娇娇的心脏却还砰砰直跳,李桥的手揉过的地方愈发灼热,好些留下了一团火在他的腹部。 他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更分不清胸口那颗狂跳的心脏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李桥的时不时展露的那一点温柔,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 次日,温娇娇在一阵叮铃嘡啷的嘈杂声中苏醒。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打开院门,被阳光狠狠地晃了下眼。缓过来以后就看到李桥正拿着半人高的一柄斧子在劈木头,背对着夺目的暖黄日光,见他打开门,笑着问道: “你醒啦,我吵到你了?” 温娇娇摇摇头,“是我起得太晚了,你在做什么呀,需要我帮忙吗?” 李桥也没跟他客气,把手里这把长斧递给他道:“那你帮我扶着吧。” “哦哦。”温娇娇把斧子拖在地上,两只纤细白净的手握着粗糙的手柄,愣愣地看着李桥忙活着。 李桥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边干活边对他念叨:“我昨天不是做了个鸡笼吗?我打算从村头齐大娘那买几只鸡,母鸡留着下蛋,公鸡下完鸡崽子过年过节可以杀了吃。” 温娇娇噎了一下,心里默默共情了会儿公鸡,“是、是嘛,好呀。” 李桥继续自顾自兴冲冲道:“而且我前几日把后院清出了一片空地,这块地翻一翻还能当片小菜园子,我们可以种点土豆花生的,还能试着种点好活的水果。” 温娇娇不懂这些,但看李桥很期待的样子,他也不敢扫兴,硬着头皮捧场道:“哇,那很好啊...真好。” “噼咔!” 劈好的木头被李桥用手抓着一脚踩成两节,身手干脆利落。温娇娇跟着抖了抖,努力把手里的斧头扶得正了些,没话找话道: “你怎么突然想做这么多事呀,每天下地不是已经很辛苦了嘛?” 李桥想都没想顺嘴答道:“这不是有你了吗?” 她转过身把劈好的木头归拢到一处,“以前我自己过,怎么都能自给自足了,现在两个人的嘴吃饭,你...”李桥回过头上下将他一打量:“你又这么娇贵,总要多准备些。” 这话和温水浇在心头似的,温娇娇没想到李桥做这些竟是为了他。 李桥继续道:“如果有富余的还可以拿去卖,换些钱,我们把这屋子翻新一遍。” 温娇娇听她说这些心里五味杂陈,又感动又惶恐,“李桥...你不必为了我做这些,我可以吃苦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气...” 李桥却理所当然道:“你既跟了我,我不想太委屈你。而且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总要为以后考虑不是?” 温娇娇鼻子一酸,他这几天都在盘算着怎么离开李桥,可她却已经把他规划进了未来,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着... 怎么办,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没良心。 “喂,想什么呢?” 李桥的声音突然响起,温娇娇猛然抬起头发现李桥已经站在了面前。 “从昨晚开始我就觉得你心里有事,一直魂不守舍地。” 温娇娇赶紧摇摇头,眨巴着一双含着水似的眼睛,“没什么,真的,就是这几天都没睡好,我还不是很习惯身边睡个人...” 这倒是实话,他就算不知道李桥杀过人这事,晚上也睡得不安稳。 李桥笑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蛋,“那你最好快点习惯,毕竟以后我每天都要睡在你身边。” 她手上沾了灰,在他脸上一戳一个黑色的印子,引得她忍不住笑起来。院外有村民正巧路过,听到李桥的笑声,都凑热闹过来隔着栅栏调侃: “哎呦李桥,带着你那小男人干活呢?那么沉的斧子你也好意思让人家拿,别给新姑爷给累着!” 一群人又开始将温娇娇上下打量起来,他刚起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头发又未束披散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清纯模样,李桥顿时觉得心里十分不爽,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看了去似的,转头骂道: “去你们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村民一哄而散,温娇娇红着脸问挡在自己面前的李桥,“那个,你要我扶着这把斧子是有什么用吗?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李桥看了看他因为一直抓着斧柄有些吃力而微微颤动的手,交叠的骨节处都泛着淡淡的粉。 恶趣味得到满足,李桥抬眼笑道:“没用,随便给你找个事让你站在这陪我而已,不然说两句都要逃。” 温娇娇咬了咬嘴唇,“李桥你...能不能别再逗我了!” 李桥大笑着转身道:“对了,我还打算在后面围个圈,老温说要送我三只猪崽子,当拜师礼。”她踹了踹刚刚劈的木头,“等傍晚日头下去些,他过来和我一块搭起来。你要是怕见到他,可以去宋六娘那坐坐,我看你俩昨天不是聊得挺好吗?” 想到昨天宋六娘和自己正说着李桥的秘密就被李桥当场抓包,温娇娇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君子从不会背后语人是非,他这样做和乡野村夫有什么区别? 他垂下头诺诺道:“李桥,对不起...” 李桥倒是完全不在意,看他低垂着头很愧疚的样子,手里还老老实实扶着那柄斧头呢,心里只觉得可爱得紧,抬手把他耳边掉落的一缕乱发拨开道:“行啦,用不着道歉。” 李桥虽然表现得不在意,但谁会喜欢被人在背后议论?他总觉得昨天的李桥是有些生气了的,想到她刚刚说的关于养猪的事情,温娇娇迫切地转移话题问道: “那个,你说要养几只小猪崽?我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小猪呢。” “嗯,两母一公,下午圈搭好了你回来就能见着了,你还能抱着玩。”李桥说着,将那些木料捆起来,“养得肥一点,长大杀了吃,咱们也能常常吃上猪肉了,吃不完还能做成腊肉。” 温娇娇闻言睁大了眼睛,秀眉微蹙道:“亲手养大的岂不是有感情了,怎么能...怎么能再亲手杀掉?” 第10章 李桥没懂他的意思,疑惑道:“肉猪养大了不就是为了吃吗?养到它老死也没用啊?那得废我多少饲料,全浪费掉了。” 这话如同一记箴言正中温娇娇心口,他突然就想到了温屠夫说他学不来杀猪要将他退给人贩子,宋六娘说他是暖床都不够用的拖油瓶,还有那些村民笑他瘦弱无力连扶一把斧子都会累着... 好像来到这个村子以后所有人都在提醒着他的无用,而李桥刚刚说了,一直养着没用的东西只能是浪费,不如杀掉。 温娇娇甚至觉得,他就是那只即将入圈的猪崽,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地关联在了一起,等待着李桥的宰割。 李桥将那捆木料抗在肩上准备去放到后院,路过抬头看他又呆住了,无奈道: “还扶着那斧子呢,扔地上去洗把脸,一会儿吃饭了。” 温娇娇红着眼眶望着她的背影,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背脊一点点爬上发麻的后脑。他在心中提醒自己;李桥是一个杀人杀猪都不眨眼的女人,她不会生出多余没用的感情,切勿对她抱有期望,他们也不会有未来。 他一定要逃。 第9章 过往情史 “别告诉我她压根没要你?”…… “咚咚咚——咚咚咚——” “来了来了,别敲了别敲了!” 宋六娘一推开门,就看到李桥带着她那新得的小娇夫站在门口,她倚着门框揶揄道:“哎呦,稀客啊,你俩怎么一块来了。” 见李桥直接拉着人往里进,宋六娘才慌张道:“先说好,李桥,我可没给小娇娇胡说八道,你别打我!我男人可在家呢!” 李桥白了她一眼,“你心虚什么,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且我什么时候打过你,还说没胡说八道?” 宋六娘吐吐舌头,让开身子请他们进去。 和李桥家不同,宋六娘的家显得烟火气十足,土炕上一个小几旁边对着两个坐垫,一边摆着温酒的盏,一边放着做针线活的篓子,底下压着的是一双还没补完的男人鞋袜,屋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 温娇娇忍不住到处打量着,这屋子虽然看着不算太富足,但贵在十分温馨舒适,和宋六娘咋咋呼呼的外表不同,她把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哇,你家里收拾得真好。”温娇娇忍不住感叹。 提起这个,宋六娘就一脸幸福地花痴道:“唉呀,也没有吧?其实我都没怎么收拾过的,都是我家那口子打扫。我早就说了,他主外我主内,他在外面干活我在家里干活,他非不让呢!说当时娶我就是让我享福的,不是让我干活的!你说说...” 一提起她男人,宋六娘就像开了闸泄洪一样滔滔不绝,李桥看温娇娇一脸尴尬,忍不住偷着笑他道:“活该,叫你开这个头。” 还是李桥打断宋六娘道:“你不是说你男人在家吗?” 宋六娘:“不在家,我唬你的,这不是怕你来兴师问罪吗?” 李桥不以为意:“你男人还能唬住我?” “不能。”宋六娘撇撇嘴,“你既不是来兴师问罪,带着小娇娇来做什么?” 李桥第二次听到“小娇娇”这个称呼,淡淡地看了宋六娘一眼,“倒是没什么事,一会儿老温过来和我搭棚子,他害怕,我就把他送到你这来待一会。” “啧啧啧...”宋六娘嫌弃道:“李桥,你以前还嫌我花痴,我看你也够花痴的!就这么宝贝啊,咱俩可是邻居,走两步的事还要亲自来送?” 李桥也不反驳,“他胆子小。” 宋六娘摆摆手,“行吧,反正我和小娇娇聊聊天也挺好的,上次我俩就聊得很开心,是吧小娇娇?” 温娇娇怯生生地点点头,起初他还不是很喜欢宋六娘,觉得她太粗鄙,又总是说自己没用。但现在宋六娘作为这个村里唯一一个肯和自己聊天的人,比起待在家里遇上温屠夫,他宁愿待在宋六娘这被她损个够。 李桥见他这般听话,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那我先走了,晚点我来接你。” “好...我等你。”温娇娇不敢有异议,乖顺道。 宋六娘拿眼睛瞟着他们这腻腻歪歪的新婚两口子,拿腔怪调地把李桥推到门口去:“快去吧,晚上保准还你个全须全尾的情郎。” 李桥却突然回头,眼神莫名让宋六娘有点瘆得慌,“对了,小娇娇?你就这么叫他?” 宋六娘打了个磕巴,“呃,他不就叫这名吗?” 李桥笑了笑没说话,关上门走了。把宋六娘冷个够呛,抱着胳膊故作夸张地抖了抖,“太恐怖了,李桥太恐怖了,这种醋也要吃。” 她走到温娇娇面前认真问道:“你给她下蛊了?还是说你真是狐狸精托生会点狐媚子术?” 温娇娇脸上一红,李桥刚刚的话他是听见了的,他完全没往吃醋那上面想,还以为李桥是单纯地不喜欢他这个名字。 “我认识李桥少说也有五六年了,我可真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唧唧歪歪地,她以前可最烦这个了。”宋六娘把他按在土炕上坐着,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他对面,大有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不应该啊,老温给你拐回来也没几天的功夫,李桥就这样了?” 温娇娇这两天虽然知道了李桥的许多事,但对她其实还是陌生的,不禁问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茅房里的石头,知道吧?”宋六娘看他一脸茫然,叹了口气道:“又臭又硬!” 她以前看李桥孤家寡人,除了孙大娘大姑姐家的小儿子,她还真险些给李桥介绍成功过一个男人。 那是村长老刘家的儿子,挺出息的,是这个村里少有去到县城里当上官的。虽然是个比九品芝麻官还小的,但比起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来好歹是个体面人。他一般每隔上几个月就回来一趟看看爹娘老子,从城里带不少好东西回来。 他年纪也不小了,人长得又俊身上又没什么毛病,却愣是一直没娶妻。这人吧,古板又含蓄得很,村长要给他张罗媳妇,他却怎么都不肯,只闷着头每次回村都把带回来的东西分一半往李桥这送。 一个和没开窍的木头一样愣是看不出人家喜欢她,一个明明喜欢得很却就是不肯多说一个字。还是宋六娘知道了,主动出来撮合了两个瘪嘴葫芦。 她本以为李桥对这人没兴趣,没想到他竟是个例外。 温娇娇听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又迫切地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偏偏宋六娘口渴了中途休息给自己倒水去了,急得他心痒难耐,追到厨房问她: “然后呢?李桥答应了吗?” 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那说书的还分上下回呢,不能一口气秃噜着全说完了,得留个口子,这样吊着人下次还来听,你说是不是?” 宋六娘看他着急,幸灾乐祸道:“唉?对啊,你不是说以后别再给你说李桥的事了吗?唉呀呀,像我这种只会背后嚼舌根的婆娘,你还是别和我多说话了。” 温娇娇知道她这是记仇了,看样子非得说点好听的宋六娘才肯罢休,他也不管什么君子不背后语人是非了,也不管他跟李桥发誓再也不议论她的事了,他现在满心都是那个对李桥而言是例外的村长儿子,抓心挠肺地只想知道李桥到底喜不喜欢他。 他知道自己怎么做才会显得楚楚可怜,在青楼他是专门学过怎么从客官兜里掏银子的,拽着宋六娘的袖子晃悠着软声道:“宋姐姐,求你了,告诉我吧。” 没想到宋六娘一把给他甩开了,“去去去,李桥吃你这套我可不吃,老娘不喜欢你这样的!” 温娇娇没招了,“那要怎么样你才肯继续说?” 宋六娘简直高兴死了,她就爱跟人传八卦,尤其喜欢自己掌握着一手消息别人都求着她说。听八卦的人闪闪发亮盯着她的眼睛对她来说和春药没什么区别,偏偏这村子就这么大,八卦传来传去就那一套,李桥的事村里其他人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温娇娇这么个生瓜蛋子,对李桥求知欲如此旺盛还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她非得把条件开到她满意,把悬念拉满了才罢休。 这下成了宋六娘翘着二郎腿坐在土炕上,温娇娇坐在凳子上眨巴着眼等着她说。 “首先,像上次你那种听完八卦还倒打一耙的行为,非常恶劣!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以后别想从我嘴里撬出一点关于李桥的事!” 温娇娇赶紧滑跪道歉,老老实实道:“对不起宋姐姐,我再也不了。” “哼哼!”宋六娘还算满意,继续道:“其次,你得拿你的八卦来换。” 温娇娇露出茫然的表情,“可我没有什么八卦呀...” 宋六娘怒道:“撒谎!你要是什么都没做,李桥怎么可能被你迷得五迷三道!?那村长的儿子长得也是肤白貌美地,完全不输给你,她怎么没栽在他手里?” 这句话如同一支箭矢插进温娇娇的心口,他最引以为傲也是唯一拿得出手的,唯美貌二字而已。可那村长的儿子不仅是个当官的,有能力给李桥更好的物质生活,还长得漂亮... 第11章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李桥过往的男人。甚至下意识拿自己和他去比较,意识到自己不如他时,心情竟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他...比我好看吗?”温娇娇垂下长长的睫毛小声问道。 宋六娘也是良心发现,终于不再故意气他说了句公道话:“倒是不如你好看,要不然李桥也不会只和他睡觉了。” “什么?!!”温娇娇猛地站起来。 “吓我一跳...你一惊一乍做什么! 不就是李桥和他睡个觉, 别告诉我你还真以为李桥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过来, 枕头旁边一个男人都没躺过吧 ” “我不是...”温娇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这么难过,忍不住掉眼泪道:“可...可我都还没和李桥...” 宋六娘反应了一下,“我去,不会吧?你和李桥躺在一个床上这么多天,别告诉我她压根没要你?” 第10章 槐树之下 “嗯...妈妈...妈妈喜…… 当天李桥来接温娇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一副被人欺负了的表情。 李桥看了一眼送他出来的宋六娘,“你把他怎么样了?” 宋六娘冤枉得不行,赶紧撇清道:“李桥你别给我瞎想,我能把他怎么样啊?又不是宫女太监对食!我没你那癖好哈!” 给她气得一把将温娇娇推到李桥怀里,嫌晦气似的恨不得把门甩两人脸上一样关了,李桥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也觉得莫名其妙,转头问温娇娇: “你俩又说我什么了?” 温娇娇还靠在她怀里,闻言心虚得一抖,“没、没说啥呀?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李桥没再多想,带着温娇娇回了家。她今天搭猪圈费了好些力气,老温年纪大了就让他搭了把手,基本还是靠她自己,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吃饭睡觉,好好歇上一歇。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李桥便甩掉鞋子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温娇娇收拾了碗筷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李桥还穿着白日里干活的衣裳躺在床上。 他悄悄坐到床边,“李桥,你睡着了吗?” 李桥迷迷糊糊地半睁开一只眼,没好气道:“没睡着不也被你喊醒了。” 温娇娇柔声道:“先别睡呀,你干了一天的活,去擦擦身子再睡能舒服些。” 李桥翻了个身没理他,她累得要死,平时自己一个人早就闷头睡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可温娇娇竟扯着她袖子来回晃悠她的胳膊,语气里待了些嗔怪道: “你...你好歹换身干净衣裳再上床呀。” 李桥这下算是明白了,撑起半边身子瞪他,“我还以为你为我好呢,合着你是嫌弃我啊?” 她声音一大,温娇娇眼眶就有点红了,好像吼他两句能要了他命似的。李桥无奈起身,“好好好,我去洗漱换衣服就是了。” 没办法,她自己要回来的人,只能依着了。 随便冲洗了一下搓了把脸,李桥换上一身新洗的衣裳再次趴到了床上,刚阖上眼皮温娇娇的声音又在耳朵边上响起: “李桥李桥...” 这风吹得她耳朵眼里痒得厉害,李桥努力压着脾气,“又怎么了?” 温娇娇凑在她旁边眨巴眼,“你今天中午不是说有两只小猪,等我回来就能抱给我看了吗?你带我去看看呗,还有小猪们的家,正好让我见识见识你忙活一下午的成果。” 李桥一头栽回被子里,闷声闷气道:“明天,明天行吧?小猪和小猪的家又跑不了,今晚上咱们先早点睡觉。” 半天没听到人回话,李桥也是犯贱,忍不住爬起来去看他,把人身子掰过来才发现温娇娇一抽一抽地,满眼的失望神伤。 “又怎么了啊...”李桥叹了口气尽量温柔问道。 “李桥,你是不是已经厌烦我了?你要是烦我了,明天就可以把我退回去...” 温娇娇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有细小的抽泣声,弄得李桥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哄道: “别哭啊,不就是看猪吗?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说这话。” 温娇娇抬眼看她,“对你来说只是小事吗?你中午答应我的...” 李桥算是服了,这小子今天是抽什么风?明明送到宋六娘那之前对她的话还是无有不依的,又懂事又不多事,怎么回来就变得这么难缠了? 最要命的是,偏偏她还就吃这套。 “走走走,带你看小猪去,去不去?”李桥立马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温娇娇眼睛发亮:“去!” 李桥的家在这一片还算大的,只是住人的房子小了些,从前院看不出什么,绕到房子后面才发现别有洞天,一颗参天大槐树将后院分隔开来,月光只能堪堪从丰密的树冠间透出些许星星点点,夏夜里望上去和漫天繁星一样。 温娇娇自从来到这里一直不太敢出门,除了今天去宋六娘家,都没什么机会好好在院子里逛逛,现在是晚上不会有不识趣的村民过来看热闹,他可以放松地在后院到处乱逛,心情也好了起来。 “李桥!你之前怎么没说后院有这么大?” 难得他这么高兴,李桥跟在他后面踢着半穿的布鞋慢慢悠悠地走着,看他小跑着在槐树底下转圈,一袭白衣漂亮得好像月下谪仙,当真是美景配美人,她不禁开始庆幸陪着他出来走这一趟了。 “这后院一直荒废着,堆了好些不用的杂物,我自己住用不到这么大地方就懒得管,这两天打扫出来我才发现竟然还挺宽敞。” 她也走到槐树边上,拍了拍粗壮的树干,“就是这树长得不是地方,有些碍事了。这么大的树也不好砍,再给我屋子砸塌了,要不然只卖木料我都能赚上一笔。” 温娇娇像是生怕李桥一个不顺眼给老槐树砍了,“不要砍,我觉得它长在这里很好啊!今天我在宋姐姐屋里待了一下午,回来就觉得咱们的屋里似乎比她家要凉爽许多,想来是这槐树的功劳,你看它的树荫刚好能把你家遮住呢。” “话说...”李桥靠在树干上拿眼睛盯着他,“你叫宋六娘姐姐,叫我却只喊李桥。” 温娇娇噎了一下,他还真没思考过这件事,不过是和李桥最开始相处只当她是个暂时收留自己的陌生人,所以才连名带姓地这么喊她,后来喊习惯了也没改。叫宋六娘姐姐是因为有求于她顺嘴讨好,这么喊了一下午导致现在脱口而出的就是“宋姐姐”,他更没想到李桥会在意。 温娇娇眼神飘向别处小声道:“称呼这种小事,代表不了什么的...” “小事?”李桥步步逼近,一把将人捞过来摁在粗壮的树干上,凹凸不平又粗粝硌人的树皮扎得温娇娇后背又刺又痒,忍不住扭了一下身子,却被李桥扣住纤细的手腕一并摁在树干上。 她嘴角带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学着刚刚在屋里时他委屈的口气问道: “对你来说只是小事吗?” 他拿来诛心她的话如数奉还,可李桥的语气里没半点委屈,全是威胁的意味。温娇娇想跑,手腕却像是被铁手铐铐牢了一样动弹不得,就连下半身都被李桥用粗壮的大腿抵住,除了逐渐攀升的体温,他无能为力。 “你...生气了吗?”他不安地试探。 “嗯。”李桥表情没什么变化,“生气,很生气。包括她喊你‘小娇娇’,也让我很不爽。” 实际上李桥知道宋六娘不过是拿他当个聊八卦的姐们,有没有把他当个男人都有待商榷。 更不必说宋六娘的男人壮得和座山似的,有的时候晚上李桥待在自己家都能听到他们屋头里传出来宋六娘的嚎叫。她喜欢的是那种能在床上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的类型。 她的这个“小娇娇”,给宋六娘塞牙缝都不够用。 但她就是想逗他,看他因为自己的逼问手足无措、脸颊潮红的样子,漂亮极了。 温娇娇咬了咬嘴唇,心中又酸又涩,说不上是种什么体会。他希望李桥在意自己,又害怕她太在意自己。现在看他被宋六娘调戏了几句李桥的反应就这么大,温娇娇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重视感。 可就这一点根本填补不了心里那更大的落差感,李桥和村长儿子的故事宋六娘还没有讲完,李桥心里还有他吗?自己那一席之地真的足够匹敌她曾经的枕畔之人吗? 他油然而生一股冲动,恨不得直接问李桥和村长儿子现在的关系,但他又害怕知道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会伤心。如果是否定的呢?他要李桥一心一意地待自己,难不成他真要在这个山沟里和她白头到老吗? 思及此处,不禁潸然泪下。 李桥温柔地擦掉他的眼泪,却完全会错了他这泪水的意思,“你就这么害怕我生气?” 温娇娇摇着头不说话,更不敢看她。李桥对他这两日的反常并非全然不知,宠溺地安慰他道: “是我不好,我不该吓唬你的。” 她将身子一点点放松贴在他身上,他的身后是冷硬的树,身前是温暖的李桥,没有多余的一点空隙,温娇娇进退两难,只能顺从地抱住她。 第12章 “李桥...你想要我叫你什么...告诉我。” 他的吐息像是绕颈的盘蛇,李桥简直被他勾得失了神智,恨不得一口咬住他裸露在外白皙的脖颈吸他的血。 她咬了咬牙,在他耳边笑道: “你突然这么问我,我一时也想不出,不如...你把好听的都喊上一遍,我听着哪个舒坦就选哪个,如何?” 温娇娇既叫了宋六娘姐姐,便不假思索道:“那、我也叫你姐姐?李桥...姐姐?” “不行,我不要你叫过别人的。”李桥抱着他不满地拍了他屁股一下,激得温娇娇险些跳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摸过屁股呢!李桥是第一个。 “那、那...我们既已成亲,我叫你娘子可好?” 李桥想象了一下他以后喊自己娘子的场景,没忍住笑了出声,温娇娇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羞臊地不知道要把目光放在何处了。 而李桥霸道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眼神炙热又带着十足的侵略性,她用腰身往前顶了顶,几乎是碾在他隆起的胯间: “好好想想,想想我会喜欢你喊什么?或者告诉我现在你最想喊我什么?” 温娇娇哪里经受得住她这般露骨的挑逗,耳畔“轰”地一声炸开,神识都被欲念淹没殆尽,他几乎没有用头脑思考什么,循着动物一样的本性,嗓子里不自觉地就溢出了声音: “嗯...妈妈...妈妈喜欢吗?” 李桥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咬在了他苍白细嫩的颈侧。 “...啊!”生理性的泪水盈满了温娇娇眼眶,一抹妖异的红攀上眼尾,为这张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增添了不少颜色。 他艰难地问道:“不喜欢吗?” 李桥像兽类一样用牙齿在他的颈侧又研磨了半响才道:“喜欢,太喜欢了才咬你。但这种称呼只能你我二人私底下用,在人前你也要这么喊我吗?” “不、不能的。”温娇娇的耳朵尖红得要滴血,他实在想不出正确答案,可下身的灼热快要了他的命,现在满脑子只想要李桥帮帮他,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该用什么称呼让李桥满意。 他贪婪地缠绕而上,情不自禁地去磨她,就着她的大腿自渎,话语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猜了...” 李桥却在他忘情的这一刻推开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看着一脸潮红狼狈的他笑道: “你叫宋六娘姐姐,我年纪可比她大的多,不如就喊我姑姑吧,在人前也合适些。” 所有的情欲戛然而止,温娇娇像条湿漉漉被扔上岸的鱼,明明脖子、肩膀,甚至锁骨都残留着她亮晶晶的口水渍,始作俑者却全身而退好整以暇地抱臂欣赏着他的狼狈。 温娇娇将下唇咬得快要出血,“为什么停下?你不能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能?”李桥歪歪头,“哦对了,差点忘了,咱们不是来看小猪的吗?你还看嘛?” 温娇娇两眼一黑,又羞又恼,“还看什么猪!” 李桥大笑着转身回屋,留他一个人在那颗见证了醉生梦死情欲的槐树下: “这是你喊宋六娘姐姐讨好她的惩罚,受着吧,自己解决了再回屋,别打扰我睡觉。” 第11章 伺机而动 “你说对了,我就是舍不得你…… 因着这事,温娇娇又生了几天李桥的气。 具体体现在大半夜自己一个人去洗澡,晚上他早早地上床睡觉,还背着身子不理她,可李桥像是压根没发现他生气一样,每次温娇娇自己气着气着回头就发现李桥早就睡着了,睡得还格外香,一来二回他就更气了。 宋六娘也跟着纳闷,“按理说不应该啊?李桥给你从老屠夫那抢过来不就是看上你长得俊馋你身子吗?你俩都成婚这么久了她竟然能忍住不下嘴?不儿,可她忍着干啥啊?留着过年啊?” 宋六娘这一番过于直白露骨的仗义执言给温娇娇羞得差点钻地里去,“宋...宋大姐,你说话能不能斯文一点...” 自从被李桥用变态手段兴师问罪,温娇娇就再也不敢把那股狐媚子劲用在除了李桥之外别的女人身上了,“宋姐姐”立马改口“宋大姐”,给宋六娘喊得直翻白眼。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以后就是我们村的人了,快别端着装清高了!快快快,和你宋大姐说说,我教你的你都做了吗?” 看她现如今已经对“宋大姐”这个称呼接受良好,温娇娇一点头老老实实道:“实不相瞒宋大姐,你和我说的那天,我回去就按你说的做了,可她、她那人实在...哎!” 他话说一半险些给宋六娘急死,“你缠着她撒娇了吗?” 温娇娇点点头。 “肢体接触呢?你勾引她了吗?她上套了吗?” 温娇娇点点头,又摇摇头。 宋六娘没懂他这什么意思,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小子脸皮薄得已经快透出血色来了,她也懒得问了,横竖事还是没成,她长叹了口气。 “这李桥还真是古怪哈。” 说完她又搓着下巴颏想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起身跑回自己家里又跑回来,手里便多了一包物什。 宋六娘悄悄将那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手心里展开,只见里面是几颗玫红色的小药丸,温娇娇是从青楼出来的,又见宋六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顿时就明白了这药丸是做什么用的。 青楼里来寻花问柳的客人不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能力一夜春宵,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惜有的客人千金散尽半刻也坚持不了。于是这种客人就会从老鸨那里讨些这种男女欢好助兴的药物,用以延长房事。 “我真是太伟大了,为了能让李桥开开荤,我也是拼了。”宋六娘痛心疾首,千叮咛万嘱咐,“小娇娇,这药我给你也不讨什么好处了,你就帮我保守秘密,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我男人是吃这药来的,要不以后我在村里姐妹们中间的脸面往哪搁!” 温娇娇似懂非懂,“你男人吃这药,和脸面有什么关系?” 宋六娘苦口婆心道:“男人床上功夫不行,丢脸的可不就是女人吗?你□□里那玩意不就这点用处了吗?不然留着干嘛?” 温娇娇被她强悍的逻辑说服了,话题也彻底给带偏了,他不知不觉就把宋六娘给的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反应过来才道:“不对呀?我是担心李桥不喜欢我才不肯要我的,你给我这药有什么用?我就算吃了...她也不一定会...” 宋六娘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傻啊,你不会偷着给她吃吗?” * 身上揣着这药,温娇娇整日坐立难安。 这屋子就这么大,他也不敢乱放在什么地方,万一李桥随手翻出来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贴身藏着,可又怕李桥心血来潮对他动手动脚摸出来,因此每天和衣躺在她身边都提心吊胆。 后来温娇娇就发现他想多了,李桥根本没打算碰他,依旧每天下地回来头一沾枕头就睡,好像真的对他没一点兴趣。 起初他还纠结,觉得宋六娘这招太下流,而且他又不是真的为了让李桥要他,只不过是想到她轻而易举就能和村长儿子睡觉,又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她迟迟不肯和自己睡。用下药这种手段,不仅得不到答案,岂非是给自己挖坑? 他真正的目的明明是逃离李桥啊?到底为什么他要每天想着让她上自己啊? 可李桥越对他没兴趣,他却是不甘心,给李桥下药的邪念一旦播下了种子便生根发芽,直到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得药她,他必须得下药,只有李桥把他睡了他心里才能踏实。 这个想法涌入大脑之际,温娇娇才惊觉自己快疯了,快被李桥逼疯了。 “发什么呆?饭都没吃几口。”李桥放下筷子问他。 温娇娇猛然回过神来,心虚地摸了摸袖子里的油纸包,东西还在才放下心回道:“没什么,就是没什么胃口而已。” 李桥看出他这几日心不在焉,扒着饭看他细嚼慢咽地数米粒,等吃饱了才抹抹嘴随口道:“明日我要去城里采买,本来想带你一起,既然你状态不好,就在家里休息吧。” “去城里?”温娇娇警觉抬头,“哪个城?” 李桥觉得他莫名其妙,“还能有哪个,离这最近的只有清河,要想去其他地方也得从清河过去走官道,都远着呢。” 温娇娇紧张追问道:“那你当日回吗?” 李桥拿根麦草尖剔着牙,“一来一去怎么也要大半天了,肯定得住一晚,至多三日。” “三日?!”温娇娇一拍筷子站起来,说着眼圈就红了,“你怎么能去三日呢!?” 李桥觉得他好笑,“你就这么舍不得我?” “我才没有。”温娇娇双手一抱胸撇撇嘴道:“我、我是觉得你要去城里,晚上肯定得住店,既然来回不过半日,采买也用不了多久,何必要多花那些钱住两晚?” 第13章 李桥打量着他玩笑道:“嚯,想不到你还挺勤俭持家,这就管起我用钱来了?” 温娇娇被她说得把脸转过去,“我寄人篱下的,我哪里敢。” 李桥只当他是矫情毛病又犯了,勾了勾嘴角没理会他起身上院里干活去了,温娇娇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才默默转过身来,脸上却是一片水泽。 宋六娘早就告诉过他,那村长儿子就是在清河县里当官的,李桥哪里是去采买,分明是打算去会情人了! * 次日醒来时天还黑着,李桥早早地去抬了四桶井水回来填满了水缸,有这些水管温娇娇用三日怎么也够了,又检查了一下家里的吃食,看到床上被窝里鼓鼓囊囊的那一团,李桥才笑了笑关上门离开。 她昨日就已经找老温借来了牛车,上面提前装好了这一趟的行囊,趁着天还没亮驾着牛车出了村子。 她能这么放心地甩手离开,也是存了考验温娇娇的心。 这小男孩看着是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批了张人畜无害的皮子,可毕竟是老温从外面买来的男人,又是青楼出身,纵然他自己说还没破身子,但保不准都是谎话。 说到底,李桥还是觉得膈应,从青楼那种地方出来的男人,谁能保证一定干干净净? 而且温娇娇自称失了忆,只记得自己的姓氏,这一点也十分可疑。他的谈吐做派都不像是个普通的平头百姓,看似品性良善性格又天真烂漫,万一是个心机深沉的装装样子,人前装得看不出,此行她离开村子也能一见分晓。 她早已叮嘱过老温帮忙看着他,家里的柜子里还放了些数目不小的银钱,如果温娇娇敢拿了钱趁此机会逃跑... 李桥的脸上露出些许阴郁的狠戾之色。 牛车已经驶出村子许久,回头看只有浓雾裹挟着群山峻岭,再不见人间烟火。天边泛起青白色的晨曦,拂晓之际,连鸟鸣都格外遥远,天地一线之间静得仿若只留下李桥一人,和她驾的这木车前那只呼哧带喘的老黄牛。 这条通往清河县的路她独自走过许多次,从没有觉得如此清静过,甚至静得有些过头了。她猛然间才反应过来,也许是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小男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竟渐渐无法适应如此宁静了。 正感慨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动物躲在后车突然动了起来。李桥警觉地摸上腰间别着的短刀,回身看去—— 只见后车盖行李的盖布下面动了动,那“动物”鼓捣了半天终于扒拉到了盖布的边缘,一只纤白修长的手抓着盖布一角猛地掀开,温娇娇扑腾着露出了脑袋。 他被渐明的天光晃了眼睛,水蒙蒙下发亮的眼眸就像这薄雾中的晨曦,他艰难地用手拨开脸上的乱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 “憋死我了,这布好脏,怎么还有股猪毛味...” “你怎么在这?”突然从车上变出个大活人,李桥惊讶之余也意外,她万万没想到温娇娇会跟着她一起走,还费尽心思藏在车上。 想来是她去打水的时候温娇娇就藏好了的,还故意拿枕头填在被窝里迷惑她。 温娇娇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李桥: “你说对了,我就是舍不得你。” 第12章 再遇情人 甚至近身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 辗转半日到清河,李桥找了一家客栈准备先安顿好温娇娇,想到他自从跟了自己以后就住在那间破土屋里,他又是这么一副金尊玉贵没吃过苦的样子,连洗澡都那么讲究,李桥突然良心发现,挑了家环境还算不错的客栈准备这两日让他好好享受一下。 “这家吧,看着规模大些。”李桥牵着牛温娇娇坐在车上,停在了一家叫“平安老店”的客栈前。 看着里面来往的人穿着体面,温娇娇又看了看李桥身上洗得发旧的破布衣,担忧道:“住在这里会不会有些太奢侈了?” 他在清河也生活过一阵,知道这种门口看着越好的客栈一系列收费标准都跟着水涨船高,他们的牛车至少需要两匹马的位置停在马厩,只两天的马厩费用就不少,热水和餐食一样不便宜。若不是住通铺,单间更贵。 李桥倒是不在意,将牛车交给了小二去停,拉着温娇娇径直进了店。 一进到客栈,果然即刻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拉着个白衣飘飘美得和仙子一样的娇滴滴美人,哪怕李桥穿得实在磕碜,众人也顿时对她肃然起敬,心中暗叹这女人必定有些本事,亦或是有些钱财,为人竟还如此低调! 掌柜也识相的,觉得李桥虽看着平庸却气度不凡,因此并不敢怠慢,上前带笑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李桥打量着客栈里的布局随口回道。 掌柜谄媚地弓腰道:“我看客官和这位俊俏公子十分恩爱啊,不如来间上好的厢房共度良宵?” 李桥扫了他一眼,半笑不笑道:“听掌柜这话我还以为走错门进了窑子,厢房就不必了,普通单间即可。” 那掌柜一听没大的赚立马变了脸色,面无表情地收了押金传店小二去带路。二楼的单间还空着几间,李桥让温娇娇自己挑了间喜欢的。 他选的这间挨着街道,支起窗户就能看到客栈前的街景和往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屋里虽不算非常宽敞,但胜在简洁干净;一张双人木床上叠着蓝白碎花的粗布被褥,小餐桌上一盏油灯,另一边用隔扇分隔开净房,里面有半人高的泡澡木盆。 李桥从楼下叫了些简单的餐食,看着温娇娇一点点吃完才嘱咐道:“我看你也累了,吃完东西自己在客栈里歇会,我去把该买的东西先挑近处的铺子买了,明日再带你一道逛逛。” 温娇娇想拒绝,这趟清河他本打算做什么都要跟着李桥,生怕她一个不留意就去找那村长儿子。但一路上那牛车颠得他想吐,现在住进了这么舒服的客栈身上顿时就卸了力气乏得不行。想来这还是大白天的,李桥就算要和村长儿子有什么也得等到晚上,只要她天黑前能回来,倒也无需太过担心。 他打了个哈欠点点头,“那我等你,你可要早些回来。” 李桥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趁温娇娇爬到床上去铺被子时从行囊里把钱都取了出来,又嘱咐了几句才带上门离开。她现在虽然不太担心温娇娇跑了,毕竟他都特意躲进牛车里跟来了,但李桥还是防着他是打着随车回清河再跑更方便的主意。 男人再怎么信任也得防着,这物种太容易忘恩负义生出二心。 盘了一下要买的清单,李桥发现这一趟清河需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除了惯例需要买的生活必需品,她既然打算收拾出后院来好好整顿一番,首先就得买齐了需要置办的工具。 鸡笼和猪圈前些天她已经自己搭出来了,就剩划出来的小菜园需要买些新种子,考虑到村里人种白菜萝卜的多,她想种点稀罕的作物,最好全村人家里都没有,等小菜园熟成了她就能在村里卖。 于是李桥先走了一趟种子摊,买了五株韭菜根、葱蒜种子一包,这些虽然村里有人种,但种的规模都不多。韭菜割一茬还能长一茬,哪怕菜园子小也能有多余产出。葱蒜各家都有种,不过也都是用在炒菜调味上,如果她能多种些就能用来腌菜防腐,过冬时也比别家多些储备。 另外买了些茄子、豇豆、黄瓜,这些只要搭个架子就能爬藤活,不占小菜园的地作为额外产出。 种子摊的品种还是相对大众些,李桥溜达着拐进了一家杂货铺。这家店主看着像个做大生意的,给李桥介绍了好些从西域商人那收来的新种。 李桥本来打算进来逛一圈长个见识就走,转身却看中了门口的一株漂亮的盆栽植物,结着红艳艳的果子,看着十分稀奇。 “这是什么?” “这个啊?”店主上前来介绍道:“这可是番邦的珍稀作物,西域佬叫它‘红灯笼果’,种在家里当个盆景可好看了。” 李桥对盆景没兴趣,她就关心一件事:“能吃吗?” 那店主闻言笑道:“呦,我自打进了这果子你还是第一个这么问的。可惜啊,颜色如此艳丽怕是有毒,那西域佬说能吃,但我可不敢试!而且成株和造景了的可都不便宜,这盆还算稍次点的,修剪和长势漂亮的客人都是拿回去当盆景观赏,吃岂不是糟践了?” “很贵?”她还挺想种种试试,村里人保准没见过。李桥上手轻轻掐了掐那果子,发现它表皮光滑富有弹性,似乎里面汁水很足,她在街上逛了也有些时候了,如今正在口干舌燥的节骨眼上,不禁盯着这果子咽了咽口水。 “怎么?你还真想吃啊?”店主语气里尽是戏谑,“你要是敢吃上一粒,我也算服你,这株我亲手培育出来的红灯笼果,送你!” 李桥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老头子打算瞧热闹,她虽不是个遇事认怂的个性,也不会鲁莽逞能。这果子看着颜色艳丽了些,但她从前就听说过西域佬时常会进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其中不乏稀奇果子。既然他们说能吃,想必这果在他们那就是个水果,只不过量中原人不敢吃,才高价卖给达官贵人当盆景赏玩,什么东西一旦上了那群有钱人的桌面,就成了附庸风雅的东西,身价也跟着暴涨。 第14章 李桥笑了笑,摘了一粒果子就往嘴里一扔,上下牙一咬爆出汁水,起初乍觉酸涩,回味又有些甘甜,味道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与中原常见的水果十分不同。 “你竟然还真敢吃!”店主看她吃完也没什么不适,又将信将疑地观察了李桥好久,等她步履稳健地在店里逛了好几圈,终于是心服口服,啧啧称奇道:“没想到那西域佬说得竟是真的,这果难不成真是个吃食来着?” 他一捋胡子有了主意,“这样吧女侠,依照我刚刚承诺你的,这一株送给你,若你回去以后身体并无不适,日后路过我这铺子露个脸和我说一声,我再送一株给你。” 看样子是打算拿她当试毒的了,若这果子果真没毒,他以后再卖时也能多个噱头,恐怕这红灯笼果身价还能再翻。 李桥抱臂一笑,“可以,不过我也不用你到时候再送我一株,有种子吗?” “种子?有倒是有...” 看这店主犹犹豫豫,李桥顿时明白他是怕自己能种出来抢他的买卖,道:“我住的远,一年来不了几次清河,下次再路过你这铺子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万一这红灯笼果只是微毒,吃个七八粒毒性才能显出来,给我些种子我回村里自己种着吃,保准没事了我定过来知会你一声。” 这店主一听李桥不过村妇一个,买了纯是为了吃,就知道她是个难等大雅之堂的,就算能种出来也抢不了他的买卖,便欣然接受,拿了整整小半袋的种子给她。 “这红灯笼果植株虽价贵,但种其实并不值钱,原因就是它不好种啊!盆栽在屋内,不要过度暴晒也不要雨淋,下种一定要头三日无雨暖和的时候下,等道出了芽得时时注意不要被遭了虫,拿细竹竿搭个架...” 李桥每天几乎都住在田间地头了,他说的这些不过一些常识,李桥给他面子才多听了几句,也是觉得新鲜,有一次遇上有人教她种地知识。 “行了,这果和种我都收下了,等以后我再来和你说吧。”李桥一把搂了盆栽揣上种子,和店主挥挥手出了店面,那店主还送她到门口喊了好几声“欢迎下次惠顾”,看样是真盼着她能活着再回来。 有了这稀罕果子,李桥对自己那片小菜园更为期待了,巴不得现在就赶回去播种。今天她把牛车停客栈了,徒手也买不了太多东西,眼看着出了店铺天边橙红一片,便打算打道回府了。 走了两步又看到一家正热闹的酒楼,门口店小二正吆喝着今日新上的特色糕点,李桥忍不住驻足听了一耳朵,什么枣酪蜜酥、洛花芙蓉糕,听着名字花里胡哨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不过这种听着就文绉绉的风雅吃食,温娇娇应该挺喜欢。 她刚打算进去买上些顺道带回客栈,只顾着埋头走不想一迈进门槛就撞了人,那人身上穿了件绣青竹暗纹的薄衫,腰间还十分讲究地配了香囊玉牌,看着挺矜贵。 甚至近身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李桥正在心里腹诽这男人还挺骚包,抬头一看,那人却先出了声: “李桥?竟然是你!” 第13章 新欢旧爱 “你俩都漂亮。”…… “你...” 眼前的男人生得面若冠玉,眉目像用黛笔描摹过似的浓墨重彩,眼角下的那一颗小泪痣更添风韵,当真是天生的一双多情目。 此时他柳眉微蹙,像是生怕李桥忘记了他一样,轻轻咬着下唇等她开口。 李桥顿了顿,“你是谁?” 这位公子哥模样的男人只因李桥的一句话险些没站稳,那双含情目只消一点情感波动便流露出肝肠寸断的哀伤,他轻抚着胸口不敢置信地问道: “桥桥,你当真把我忘了?” 李桥想了想,一拍他的肩膀爽朗道:“我想起来了,小王是吧?不是?那小赵?” 这一问差点给人问背过气去,李桥看他脸色竟真的发了白,不敢闹他了笑着说:“好啦好啦逗你的。” 说完轻轻一拂他肩膀处刚刚被自己拍皱的褶,才换了副认真些的口气道:“旖儿,许久未见,又漂亮了。” 刘旖儿闻言眸中微动,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桥桥,你就别在这逗我了,今日我与同僚一道,给我几分薄面?” 话音刚落,他身后几个同样穿着不凡的男子走上前来,见刘旖儿正与一个陌生女人说话不禁好奇地围上来,又看李桥穿着不过农妇模样,长得并不出众,刚刚远远见着她又对刘旖儿动手动脚,便出言不逊道: “竟敢对我们大人不恭,你可知你面前的是谁!” 李桥挑了挑眉,“哦?他官很大?” 刘旖儿还没发话,这个急于替他出头的人便大声道:“这是我们县衙县主簿刘大人!” “呦,升官了?”李桥用揶揄的眼神扫了刘旖儿一眼,那人立马怒喝:“放肆!你这贱民,信不信我...” 刘旖儿赶紧打断他道:“不得无礼,她是我的贵人。” 几人闻言俱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才明白过来李桥怕是刘旖儿的同乡,早就听闻刘主簿出身贫农,现在称一个农妇为贵人,想必是老相识了。 先前还称李桥为贱民的男人顿时换了副嘴脸,拱手作揖嘻嘻笑道:“哎呦没想到是刘主簿的...贵人啊?不过这贵人也有不同的贵法,咱们刘主簿可是至今未娶啊,难不成,是打算先纳个贵妾?哈哈哈!” 刘旖儿生怕李桥听到这话生他的气,更觉得自己与这等猥琐小人同行会被李桥误会,当即便冷了脸,“先是将良民百姓称作贱民,又以如此下流的说法侮辱同僚的挚友,实在是为官不正、令人不齿!赵兄请离开吧,刘某不愿也不屑于你这种人为伍。” 那人显然没想到刘旖儿竟如此认真,为了个村妇竟不惜当众下他的面子,话还说的如此难听!眼见着周围饭馆里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气得当场“你你你”了半天又不敢多骂什么,只得甩袖离去。 剩下几人也看眼色跟着离开了,热闹没了,周围看热闹的人自然也渐渐散去。刘旖儿带着歉意重新请李桥进了餐馆,在二楼开了个雅间,又点了些这里的招牌酒菜,说算是赔罪。 许久未见,李桥见他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谨慎郑重,不免觉得欣慰又有些无奈,“何必呢,那人不过同你玩笑两句而已,我过几日就走了,你可是要与他们日日相对的。” “无碍。”刘旖儿苦笑了一下,抬眼看她道:“在我这里,你永远最重要。” 李桥喝了口酒,故意对他这句直接的表白视而不见,转而言它道:“不过刚刚还真差点以为你也同他们一般,生了官便自觉与平民百姓贵贱有别,与我泾渭分明了呢。” 刘旖儿就怕她这么想,向来言行举止都斯斯文文的人突然着了急,“我绝不会!桥桥,你若这么想我,我真要伤心得去死了。” 李桥半真半假地作势要去抽他的嘴,“都当主簿的人了,还是爱把死不死的挂嘴边上。” 刘旖儿却立马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唇边蹭了蹭,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低声道:“当了主簿又如何,在你眼里依旧什么都不算的...” “行了,让我吃点菜,你点了这么一大桌子呢,我怎么也得好好吃两口。”李桥抽出手来,拿筷子给他夹了块糖醋鱼,“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刘旖儿今日来这家餐馆本就是与同僚吃饭议事的,早就吃过一顿了,但还是乖乖地把李桥夹给他的菜都吃了个干净,偶尔再给她夹一些远的,生怕她够不着吃少了。 “对了桥桥,还没问你这次来清河是做什么的?” 李桥边吃边答道:“还是来买点东西,我把后院清出来了,打算好好收拾收拾,正好一趟买些作物种子什么的。” 刘旖儿疑惑道:“那怎么没和从前一样提前说声来我府上住?我现在...俸禄多了些,住的地方也比之前宽敞了,不敢保证有多奢华,但总比住店要舒服些。” “而且...”他的手在桌下轻轻钩住李桥的小指,“我很想你。” 李桥不尴不尬地笑了笑,“下次,下次一定。” 刘旖儿心思细腻,为官几年于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多了,察言观色愈发敏锐,立刻便发觉李桥话中有异,试探道:“莫非,你不是自己来的?” 李桥也不打算瞒他,哪天他回村一打听就知道的事,便直言道:“是,我带了个小孩,把他留在客栈了。” “小...小孩?”刘旖儿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她话里的小孩是个真小孩,追问道:“男孩?” 李桥嚼着嘴里塞得乱七八糟的食物点点头,显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刘旖儿却不依不饶问道:“他是咱们村谁家的孩子?为什么会跟着你来清河?你来清河又为什么要随身带着他?” 李桥拿他没办法,“倒不是咱们村的孩子,就是...看他可怜,没什么家人又失忆了被拐到咱们村,所以便养着了。” 刘旖儿两眼一黑,语气里不知不觉就带了些愠怒,“桥桥,你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人,路上有多少没爹没娘没地方去的可怜人,怎么不见你都把他们捡回去?偏偏对他起了恻隐之心?” 第15章 李桥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埋头继续吃饭,这馆子的菜的确不错。 刚刚给她一个劲夹菜的刘旖儿现在却不让她吃了,抓着李桥让她转过身来面朝自己,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李桥,他是不是长得比我漂亮?” “你这是什么问题...”李桥无奈道,“你俩都漂亮。” “谁更漂亮?”刘旖儿掰着她的身子一点点贴近,那张含情目如今盈满了灼热的妒意,就连眼下的那颗泪痣都变得殷红,“或者说,你更喜欢谁?” “别闹了。”李桥轻轻推开他,她并不想伤刘旖儿的心,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有些情分她还是认的。 “我已经与他成婚,若是没什么意外,以后就打算和他过日子了。”李桥移开目光,不愿看刘旖儿错愕又慌张的表情,快刀斩乱麻道: “你如今是县主簿了,早日在清河求娶个好人家的姑娘,门当户对的,多好。” “咳咳咳...”刘旖儿被她的话呛得直咳,苍白的面颊因此带上了些许病态的红,“李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当年我与你第一次...咳咳...你那时说你死了一任丈夫,不愿再成婚,只想一个人过日子,我信了。我离开村子到清河谋生,从不打扰你,只等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你说你只有我这一段露水情缘,我也信了。” 他的身子像是在疾风中簌簌颤动的落叶,锤着胸口恨恨道:“你现在突然出现,跟我说你成婚了?李桥,你不觉得你对我有些太残忍了吗?” 李桥上前扶着他,为他拍着后背顺气,“旖儿,你身体不好,别动气。” “你既然知道我身体不好,就别气我。”刘旖儿倚靠在李桥肩上,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清茶香味,他不死心,抓着李桥的袖口问:“休了他,和我成婚,好不好?” “我这几年在清河做得不错,明年就能升司吏了,我接你到清河来好不好?你放心,我会很努力的,我能许你荣华富贵,一生吃穿不愁,再也不必在那小破村庄里虚耗光阴。” 李桥慢慢放开他,这些话她已经从刘旖儿这听过许多次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人却像是永远不死心。 她叹了口气,“好了,旖儿,别让我为难。” 而后李桥从口袋里掏出钱袋,数出了这顿饭钱放在桌上,“这顿饭就当是我请的,你在清河好好做官,有什么事给你父亲写信,你家的事我能帮都会帮。” 说完李桥便离开了,刘旖儿攥紧了李桥留下的铜钱,上面还留着她怀中的温热。只稍加思索,他便果断地起身追了出去,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跟着李桥一路来到了一间客栈面前。 他眸色阴郁地望向楼上,只见二楼某间客房支起的窗户后,一个面若桃瓣的男子正翘首以盼地看着正往客栈里走的李桥,似乎等了她许久。 第14章 争风吃醋 今夜无论说什么,他都要将这…… 李桥回到客栈,刚打开屋门,一个白花花的身影蹦蹦跳跳地扑过来: “姑姑,你回来啦?” 看到床上窝成一团的被褥和温娇娇乱蓬蓬的头发,李桥就知道他的确老老实实地听自己的话待在房间里哪也没去。温娇娇的乖顺让她很是愉悦,李桥笑着从怀里掏出一袋还热的糖炒栗子,就当是奖励听话的好孩子。 “回来的时候看楼下的摊子上栗子刚出锅,就给你带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温娇娇惊喜地接过来,“我睡醒以后就趴在窗户旁边等你,街上炒栗子的香味正好飘上来,我闻了一下午,正想这个呢。” 李桥原本是打算给他买那些高档糕点的,没想到遇上刘旖儿耽误得忘了个干净,回到客栈楼下才想起来这事,便随手买了旁边的糖炒栗子,没想到这傻孩子还高兴成这样。 “想吃怎么不自己下去买?” 温娇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钱...而且你不是不让我乱跑吗?” 李桥心里更觉得他可爱,从钱袋里拿了几个铜板给他,“我的错,忘了给你留些钱,这些自己拿着,明天带你去逛街时看到有什么喜欢的可以自己买。” 这算是...给他零花钱吗?温娇娇这下才有了自己真的是被李桥养着的实感,心里顿时泛起些许酸酸涩涩的喜悦。虽高兴她如此宠爱自己,但也生出许多愧疚。 “还是...算了,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行吧。”听他这么说,李桥也不为难,把钱收了起来。男人不能太惯着,惯着惯着他就觉得理所应当,温娇娇能这么本本分分地也好。 温娇娇拉着她柔声道:“逛了大半天,饿了吧?我去楼下叫点餐食上来我们一起吃晚饭。” 李桥刚在餐馆和刘旖儿饱餐一顿,现在哪里还吃得下,便道:“你点自己爱吃的就好,我不是很饿,就不吃了。” 温娇娇一愣,这天都黑了,李桥竟然说自己不饿,她平时在家里下地回来晚上都能吃两三碗饭。他看了看怀里的糖炒栗子,李桥今天出去采买定是花了不少钱,又额外给自己买零食,必然是为了省钱才不吃饭的。 可她宁愿自己不吃饭,也让他点自己想吃的,温娇娇大受感动,劝李桥道:“再怎么省钱饭也是要吃的呀,我去给你点一些,我吃你给我买的栗子就够了。” 李桥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自己在清河最繁华的地界上吃了顿好馆子,还是请别人吃的,心虚道:“我真不饿,你自己吃就行。” 温娇娇还想再劝,但知道李桥一贯说一不二,他便想先下楼去点菜,等饭食端上来再让李桥吃。刚转身打开房门,温娇娇正对上门外站着的人,他没想到一直有个人在门外偷听,吓了一大跳。 那人比他略高半头,面容清俊冷然,狭长的眉眼像是最好的狼毫笔细细描摹出来的一样,身上的青衫笼纱下隐约可见暗绣的竹叶纹样,一眼便知身份不凡。 他轻蔑地看着温娇娇,十分不客气地接上了他们二人方才在屋中的话题: “她不饿,是因为刚刚和我在月楼吃过了。” 温娇娇在清河待过,一听月楼就知道那是极好的餐馆,菜价不菲。不过单看此人身上这身衣衫的料子就知道他定是个出手阔绰的主,能请李桥在月楼吃饭也不意外。 偏偏他再度笑着开口道:“还是桥桥请我吃的呢。” 李桥听到刘旖儿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走到温娇娇身后看过去发现真是他,“你跟踪我?” 见李桥出来了,刘旖儿先前还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换了副表情,如初春雪水消融一般,带着六分委屈三分感伤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桥桥,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你给我的钱太多了,在月楼请我吃饭用不了这么多,我是追来还你的。” 他咬字特意强调了“给我的钱”和“请我吃饭”,生怕温娇娇漏听了,就算是再迟钝的男人也该察觉出他话语里挑衅的意味了,温娇娇当即气急攻心,愤怒又委屈的泪水逼上眼眶,他立刻抓着李桥的袖子问: “姑姑,他是谁?你为什么要给他钱?” 刘旖儿惯是会察言观色的,立马就发现温娇娇只敢抓李桥的袖子,并不敢与她有太过亲密的动作,于是他也贴上来,直接抓住了李桥的手腕,又缓缓地滑下去与她十指相扣。 “桥桥,这就是你捡回去的那个小孩?看着果真还是个孩子呢,没大没小的。” 这还是站在客栈二楼的过道上,李桥被他俩夹在中间拉拉扯扯,很快就引起了来往过客的注意。李桥顺势扯着这两人进了屋里一脚揣上房门,隔绝了门外一众好奇的目光。 “你俩都给我安分点。” 李桥坐到椅子上,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二人,这两个男人一个娇软甜美,一个温柔端庄,实在都是绝色,她谁的心也不想伤了。 “旖儿,你要真是来还钱的,钱放下就走吧。”李桥不是不知道刘旖儿安的什么心,但还是无奈道。 刘旖儿早算到她会这么说,“钱不过小事,既然知道你来了清河,我就断不会委屈你住在这客栈里。”他淡淡一笑道:“我已派人回府里收拾好了,这两日就住在我那,我来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说完还十分体贴地补充道:“当然,也请这位小兄弟一同来。府上空置的房间有很多,再收拾一间便是。” 说话间安排着就默认李桥不该和温娇娇共住同一间屋子,温娇娇怎会听不出,冷冷道:“不麻烦这位公子了,我们二人住这一间房足矣。” 这间房就一张床,温娇娇的意思也很明显,刘旖儿嘴角抽了抽,懒得理他只一味去关心李桥,“桥桥,我既在清河有房子,你来又何必多花好些钱住客栈?从前我还在山鸡村时也常常住你那,你不是还说以后等我做了官,来清河就可以白吃白住了吗?” 说着他又上前拉住李桥的手,含情脉脉道:“你我之间,从来不计较这些的。” 第16章 李桥翘个二郎腿,想了想这话她确实说过,当时就觉得这小子以后升官发财了有便宜不赚王八蛋,没想太多。现如今他真当了大官,其实也想去他府上看看。 但她还是想看温娇娇的意思,若是他不愿意就算了,“娇娇,你想去吗?” 温娇娇自然是不想的,这男人突然出现,言语间怎么看和李桥都是旧识的样子。本来以为不过是认识的普通朋友,但听他说在清河做官,顿时明白了眼前这生得俊美异常的男人就是宋六娘说的村长儿子。 那个生得俊俏,颇有才情,这么多年来唯一和李桥睡过的男人。 温娇娇油然而生一股妒火,他好奇了这么久的村长儿子原来就是他!看他的长相...的确是好看,但现在就站在他身边观察,温娇娇很快就发现他那细腻白皙的肌肤似乎是敷了薄薄的一层珠粉,眉毛好像也精心描过了,难怪看上去眉目深邃清晰,如画中人一般精致。 温娇娇在心中嗤之以鼻,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像他这种描眉画眼的男人,纵然底子不错又如何,哪里比得上自己每日在李桥面前素面朝天纯粹!这么想着,他心中似乎也自信了些许,给自己壮了壮胆道: “你要是想去,我自然是跟着你的。” 想明白了这一层,温娇娇便收起了方才的急躁乖顺,李桥果然觉得他懂事,十分欣慰地主动拉了拉他的手。 这一举动被刘旖儿收在眼底,他暗自咬了咬牙,面色如常对李桥道:“我的马车就在楼下了,一会行李他们会帮忙收的,你们准备一下就下来吧。” 说完便很有涵养地率先离开带上了门,屋内还留有他身上的气味,那香十分不同,寻常香薰都是花香果香木香,他身上的却是清淡雅致的茶香。 温娇娇心里嫌恶又羡慕,从前他在青楼时还能时不时用上熏香,最不济也能佩戴些香囊,现在只能一身素白衣衫,一切从简。 李桥知道他受委屈了,刘旖儿出现的突然,她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刚打算说些什么安慰他,温娇娇却先开口问道:“姑姑喜欢他吗?” “呃。”李桥看他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无奈道:“喜欢过。” 这个回答有些暧昧,从前喜欢不代表现在也喜欢,更不代表未来不会再喜欢上,温娇娇顿觉心口发酸,忍不住又问:“那你现在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这个李桥倒是可以一口答出,“自然是你。” 温娇娇闻言松了一口气,无论李桥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起码她是愿意哄自己的。 “那便无所谓了。”他甜甜一笑,“只要姑姑心里有我,只有我,其他的我不在乎。” 李桥本还苦于怎么同他解释,现在他这么识趣又懂事,心里更是喜欢。起身摸了摸他的脸笑道:“你能明白就好。” 温娇娇握住她的手蹙眉问道:“今晚在他那里,姑姑不会真要与我分房睡吧?” “你我既已成婚,就没有分房的道理。”李桥心情不错,说话便都依着温娇娇的心意说。 她大致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行了,别让他等太久了,咱们下去吧。” “嗯。”温娇娇点点头,乖巧地跟在她身后,无人发觉他袖中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 今夜无论说什么,他都要将这药喂给李桥。 第15章 扪心自问 “我可以休了温娇娇,和你成…… 刘旖儿的家就在县衙附近,虽不在正街但胜在安静,远远地看到青砖围墙黑漆大门,上悬“主簿第”木匾,看着十分气派。 要知道山鸡村地处山中,离城镇偏远,刘旖儿虽是村长儿子但也算是贫农出身,村里又没几个识字的人,他能一人混到现在这个境地实在不易。 李桥忍不住打趣他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先前就知道你官做大了,没想到如今都是有自己宅邸的人了。” 刘旖儿就算再得意也不敢在李桥面前彰显太过,垂眸含笑道:“不过是个一进半的院落,比普通民宅是宽敞了些,远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宅邸。” 这话听着谦虚,跟在他们身后的温娇娇却被说得羞愧难当。 他一上来就将刘旖儿当作了情敌,又一个劲地与他在心中比美,却忘了人家最大的优势,那便是金钱与地位。他连自己赎身的钱都是李桥出的,寄人篱下吃她的喝她的不说,什么活也没法帮她。 现在跟着李桥来到清河,连一包糖炒栗子都只能等着李桥买给他,刘旖儿却直接带着李桥来到了他在清河的宅邸住下,相比起来真是高下立判,自己到底怎么和刘旖儿比? 温娇娇不知不觉就被落在了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进了府门。 跟着刘旖儿进了院中,里面果然比寻常院落宽敞;正堂三间屋子,一间待客一间做书房,再就是卧室了。后院还有几间杂役住的屋子和小厨房,作为宅府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们都是从山鸡村出来的,能住上这样好的院子算是祖坟都冒青烟的程度,唯独有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就是前后院中间隔了一块光秃秃的菜地。 府中下人不多,洒扫的婆子和做杂活的小厮,看着都是伺候刘旖儿一人的,这院子也只有他一人居住。 “见笑了。”虽说刘旖儿也自觉这几年混得还不错,但在李桥面前他却总觉得这些远远不够看,“桥桥,我孤家寡人的自己住这间宅子绰绰有余,这些年我攒了些积蓄,日后娶妻生子,肯定会换一个更大的宅子。” 刘旖儿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李桥,李桥嘴角抽了抽,故意道:“那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就祝你早日成家早生贵子吧。” 温娇娇听了李桥这话在她身后拿袖子掩着嘴笑出了声,被刘旖儿恨恨地扫了一眼,转而对李桥依旧温柔道:“时候不早了桥桥,今日你也累了,你我早些安置吧。” 说完他喊了个干活的小厮来,对温娇娇微笑道:“我已经让下人把客卧打扫了出来,温公子请便吧。” 说完便拉起李桥的手,温娇娇也警觉地扯住她问刘旖儿道:“你什么意思,你要带她去哪?” 刘旖儿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大房姿态:“自然是与我同住,往日我回村看她也都是宿在她那里。”说完还压低了声音笑了笑:“我们...一向如此。” 温娇娇被气得紧咬下唇,他这次大着胆子直接拉住了李桥的手,坚定道:“可我们已经成婚了。” “成婚?”刘旖儿轻笑一声,“你与她成婚了,又如何?” “你!”温娇娇简直不敢置信,“你堂堂县主簿,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强抢别人的娘子,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强抢?温公子话可要说清楚,我何曾抢过?桥桥本来就是我的,你与她成婚又如何?不过是我家桥桥心善,可怜你没名没份跟着她罢了。” 刘旖儿轻轻揽住李桥的腰,看着因为气极而脸颊泛红的温娇娇,反而挑衅似的弯了弯腰将下巴搁在了李桥的肩膀上,薄唇一张一合,用不气死人不罢休的语气道: “她喜欢你,并不耽误她一样喜欢我。你喜欢她就要她只守着你一个,我喜欢她,却不在乎她到底喜欢多少人。” 最后的一句话,刘旖儿是贴在李桥耳边只说给她一人的:“只要桥桥最后肯回到我身边就好。” 李桥先前觉得这两个人争风吃醋为她拌嘴好挺好玩,现在看刘旖儿连着几句话说得温娇娇就快要哭了,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脸色煞白唯有眼眶红得厉害,她顿时有些心疼。 “好了,旖儿,别闹了。”李桥拂开刘旖儿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人毕竟是我带着来清河的,把他自己扔在你这也不合适,我还是与他一起住客房吧。” 说完李桥便让他府中的下人带路,拉着哭哭啼啼的温娇娇往后院的客卧走去,刚走出去没两步,李桥就听见身后“咚”一声闷响,紧接着下人惊呼起来:“不好了,大人晕倒啦!” 李桥赶紧倒回去把躺在地上的刘旖儿扶起来,怀里的人软趴趴地依靠在她肩上,半阖着眼半蹙着眉虚弱地轻喘,嗓子里断断续续地溢出呢喃,“桥桥...” 李桥拿他没辙,只能让下人先带温娇娇去客卧等自己,临走前温娇娇还一个劲问她到底会不会回去,李桥只能安抚住一个算一个,“我既答应了你的,就一定回去。” 眼见着温娇娇的身影消失在后院拐角,终于给这两个冤家分开的李桥长叹了一口气,直接将怀里的刘旖儿打横抱起来朝他的卧室走去。 刘旖儿的卧室里点着昏黄的烛光,室内简朴不失雅致,浸满了他身上的清茶香味。李桥用腿挑开床帐将人缓缓地放下,从床里面扯过被子来刚要给他盖上,就被刘旖儿用被子反裹着压在身下。 李桥力气很大,刘旖儿一直知道,他没指望自己能真的用这法子困住李桥,也不能强行将她留在自己这里,但他就是痴心妄想着能让李桥多待一会儿,多一会儿都行。 第17章 李桥的确也没反抗,只叹了口气,“旖儿,何必和他置这个气呢,他就是个孩子。” 刘旖儿将头埋在李桥的颈窝里,深深地呼吸着她的味道,闷声道:“所以你是嫌我老了,我不如他年轻了是嘛。” “嗯,是我耽误了你。”李桥推开他一点,让刘旖儿看着自己,“你又何必和我这个寡妇纠缠下去?你自己也说了,你想娶妻生子换大宅子,这些我给不了你。” 刘旖儿被推开又固执地抱住她,依旧不依不饶:“你给不了我,别人也给不了,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不要就没人要我了。” 他自顾自说下去,“你不喜欢孩子,我们不生就是了。这个宅子住我们两个人够了,你要是还想种地,后院那块地我一直空着,我们种什么都行。爹一直说我不善农事,但我可以跟你学呀。等我做了大官,或许我们还能搬去京城,住更大的宅子见更好的风景,我会给你最好的,桥桥,我能给你最好的...” 李桥越听越不耐烦,从前刘旖儿睡在她屋里头时,事后也总是光着身子抱着她念叨这些有的没得,这种大宅院里蹲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她光听着就头疼。这人哪哪都好,人俊活好任劳任怨,但就是话太多太能唠叨,每次都弄得她怪下头。 李桥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突然问道:“就这么喜欢我?” 刘旖儿一愣,旋即用力点头道:“喜欢,喜欢死了,把心掏给你都行。” “那就是能为我去死了。”李桥笑起来,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哪怕被刘旖儿压在身下,她眸中审视的意味依旧让她居于两人之中的高位。 “我可以休了温娇娇,和你成婚。” “真的吗?”刘旖儿顿时欣喜若狂,细碎的吻一个劲地落在李桥的脸上,高兴得恨不得把她吃了似的。李桥却一把推开他,“还没说完。” “但我不乐意住你这宅子,我也不想去京城,我就要待在山鸡村。”她说得缓慢,却不容置喙,“成婚后,你辞了清河的官回来,和村长说一声你以后就住我屋头,吃饭睡觉都在我这。不会种地没事,我会就行,你在家里洗衣做饭便好。” 看着刘旖儿愈发苍白的脸色,李桥的眼中才慢慢产生了些许笑意,“放心吧,虽然我靠种地赚不了多少钱,但起码自给自足,饿不着你。” “如何呢?” 刘旖儿一点点松开李桥,坐起身来,只觉得周身发冷。他知道李桥是拿准了他做不到才故意这样说,偏偏明知她的目的也没有办法一口应下。 他的娘是被拐卖到山鸡村的,嫁给了村长生下了他,从小她就教导刘旖儿一定要出人头地,好好读书去考科举才能彻底摆脱命运,后来娘郁郁而终,他拼尽全力从这个落后而贫苦的山村中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才在清河挣出这一番天地。 他是不可能再回头的,哪怕死他也不要埋骨在山鸡村。 刘旖儿依旧不肯死心,最后试着劝道:“桥桥...你也是被卖到那个村子的,那里有什么好?他们害死了我娘,我是想救你...” 李桥也坐起身来,一摆手道:“停,你对山鸡村有恨我能理解,但我留在那是我自己乐意。” 她翻身下床,知道刘旖儿已经没有挽留她的理由,笑着摆了摆手,“能住你这里的确省了不少钱,以后还是朋友,谢了。” 刘旖儿呆呆地看着李桥从自己的屋子离开,再也没有撒泼打滚的气力,刚刚自己说的那句可以把心掏给她的话还犹在耳边,刺耳得像个笑话。 但恍惚只有一瞬,很快刘旖儿便攥紧了身下的被褥,他绝不会轻易放弃李桥,就这么拱手让给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绝不。 第16章 亲自下药 “你要是再敢在我身上乱动,…… 刘旖儿分给温娇娇在后院的那间厢房意外地环境还不错。门外一颗老槐树在夜 李桥回到客卧时已经很晚了,远远地就见屋门大开着没有关,应该是在等她回来。厢房内设有一张榆木架子床,层层叠叠的纱帐垂落在地面上。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灯,因为没关门,夜风长驱直入,昏黄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忽闪个不停。 她往屋里看去,就见温娇娇正侧坐在窗边的一张贵妃塌上,呆呆地仰头看着月亮。 “今晚的月亮又不圆,有什么好看的?” 温娇娇眼圈红红地回过头来,见是李桥从刘旖儿那里回来了,愈发觉得委屈,揽住她的腰把脑袋轻轻靠在她的小腹上,带着糯糯的鼻音道: “有时残月是比满月好看的。” 李桥摸了摸他耳边柔软光滑的发丝,自上而下这么看他,只能看到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和泛红的耳朵尖,像个受了伤的小动物。 “你这是感时花溅泪,再说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温娇娇用脑袋蹭了蹭她,“可我还是很难过。” 李桥笑着蹲下身来仰头看他,“难过什么?和我说说。” 温娇娇依言转过身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手指紧张地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深吸了一口气道: “他叫你桥桥。” 李桥还以为他要控诉她什么,合着就是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无奈道:“就只有这?” 看李桥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温娇娇觉得更憋屈了,宋六娘喊他娇娇时李桥是怎么对他的,怎么现在他介意起来,李桥却一副觉得他无理取闹的样子。 “那我不要叫你姑姑了,我也要叫你桥桥。” 他果然还是很介意刘旖儿说的话,他夹在李桥和刘旖儿之间完全就像个小孩子,偏偏李桥还要他喊自己姑姑,他们又没有什么亲,在外人眼里岂不是更不像一对夫妻了? 李桥“扑哧”一声笑出来,“桥桥娇娇,听着像两只狗的名,你确定?” 温娇娇被她气笑了,眼里还含着泪呢不轻不重地锤了李桥一拳,“我正经和你说呢......” “你说。”李桥眼中带着笑意看他,若是玩笑还好,现在她真的不逗自己了,他反倒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 一抹绯红染上温娇娇的双颊,他强迫自己的目光没有躲闪地对上李桥的,叹了口气道: “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和我真正地行夫妻之实?” 李桥没有回答,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他,似乎是打算看他还能说点什么。反正最想问的已经问了,温娇娇索性都一口气问掉: “那位主簿大人,他明明名不正言不顺,他却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宋六娘说他与你有来往已经许多年,从他还在山鸡村时就已经时常宿在你家过夜,他从清河回来也会先去找你...你...并非恪守礼教清心寡欲之人,那为何对我、唯独对我行君子之礼?你......” 他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头低得越低,李桥扯住他的领口向下一拽,用嘴堵住了他后面将说未说的话。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除了烛芯劈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还有一丝暧昧不清的唇舌纠缠之声。李桥的吻向来都是毫无章法一味地攻城掠池,带着不容反抗的侵略性,兴致起了还会像兽类一般去撕咬。嘴唇的疼痛伴随着窒息感亲得温娇娇晕头转向,她随心所欲地开始又毫无道理地停下,一把松开温娇娇喘着气笑问道: “君子之礼也包括这个吗?” 温娇娇迷茫地看着她,舔了舔嘴唇才反应过来她是接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摇了摇头还想说点什么,李桥却打断他道: “我只是觉得,你和他不一样,别想太多。” “不一样?”温娇娇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 李桥起身去拿剪刀剪了烛芯,又铺好了床铺,背着身没有看他道:“等你真正死心塌地跟我了以后,自然水到渠成。” 这话像是一根针扎进了温娇娇的心口,他顿时生出熟悉的恐惧,对啊,他一直害怕李桥,也一直打算着能逃离山鸡村。可就因为宋六娘的一句话莫名其妙让他有了执念,固执地非要证明李桥究竟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刘旖儿的出现更是令他不安,生怕李桥不要他而选择刘旖儿。 他晕头转向凭借着本能跟着李桥来到了清河,都没有想到过,这趟清河之行明明是他逃走的绝佳机会。 可他现在为什么一点都不想逃了呢?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去采买。”李桥打了个哈欠先爬到了床上,已经躺好闭上眼准备睡觉了。 温娇娇摸了摸嘴唇上还残留的余温,这女人永远是这个样子,只管放火不管灭,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起身背对李桥从袖中掏出了宋六娘给他的油纸包打开,紫红色的小药丸被他攥在手里多日已经有些碎了,他将药丸碾得更碎,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李桥。 不管他日后能不能逃跑,他只想追随当下的愿望。 “姑姑,先别睡。” 李桥刚起了睡意,被叫醒后有些不耐烦地撑起身子,“怎么了?” 第18章 屋内的烛火更暗了些,温娇娇散了头发,衣服也松松垮垮地,眉目乖顺而温和,唯有那一双唇瓣因为刚刚激烈的吻而殷红。大晚上地穿着一身白衣坐在床沿上,身后的影子拖得老长,漂亮得像个为情而死的艳鬼。 “我叫这府里的下人温了一壶热酒,喝了会睡得更香甜些。” “有把睡着的人喊醒再喝助眠酒的吗?”李桥没什么好气,她体质一沾枕头就睡,一睡就到天亮,还用得着喝这个? 她揉了揉眼睛,才看到温娇娇拿了两小盏温酒,“怎么?要把合卺酒补上?” 温娇娇笑了笑,“只是你我各一杯而已。” 李桥低头看了看他递给自己的酒盏,眉尾微不可察地一挑道,“但我想和你喝一次交杯。” 温娇娇没想到她临时起意,只能愣愣点头,“......好。” 说着便拿酒杯去挽她的手臂,李桥却咋咋呼呼打断道:“唉等等,你到底会不会喝合卺酒啊,手不是这样拿酒杯的。” 温娇娇无辜地眨眨眼,他有没成过婚,当然不如李桥会了,但为了哄她喝下去只能把酒杯给她,又依照她说的做。先挽了手臂再接过李桥塞给他的酒杯,终于调整好了姿势看她一口饮尽这杯下了料的合卺酒。 温热而辛辣的酒液顺着嗓子滑过喉头流进腹中,连带着胸腔都跟着火辣辣地,烧得心口发痛。温娇娇被呛得直咳嗽,脖子都发了红,被李桥笑话道:“就这个酒量也来和我喝?” “这下可以睡觉了吧?”李桥又打了个哈欠。 温娇娇扯住她,“还不能睡!” “又怎么了...?” 温娇娇咽了咽口水,嘴里是驱散不去的酒气,回味还有些发涩发苦。他的确不会喝酒,在青楼时只偷喝过一次就发现自己是一杯倒,但酒壮怂人胆,他今晚太需要喝一杯壮壮胆了。 现在只需要等李桥身上的药性发出来。 揣在怀里这么久的药终于下在了对的人身上,温娇娇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去,顿时觉得身上十分轻松,甚至都有些轻飘飘了,心情也格外地好。 “我现在还不想睡,我想和你说说话。”温娇娇拉着李桥的手晃了晃。 “好吧。”李桥将被子盖在他腿上,伸手玩弄着他胸前的一缕长发,“想说什么就说吧。” 温娇娇又咽了咽口水,嘴里的酒味似乎淡了些,“姑姑......以前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两情相悦,最好再互为知己,欣赏彼此的才情,拜服对方的品格,钟爱其一行一动......总之,是要触摸到这个人的灵魂,能与之神交,才算是真正的喜欢。” 李桥将他的发丝系成一个蝴蝶结,又因为太过顺滑松手便自己散开,她觉得好玩,压根没认真听他在嘟囔什么,顺着他道:“嗯,然后呢?” 大概是酒力强劲,温娇娇现在就有些发昏了,借着昏暗烛光看着李桥垂眸拨弄自己头发的样子,只觉得极美,生动极了,想靠近她一些。 他嘿嘿笑了笑,凑到李桥身边把自己的头发从她手里抽出来,把自己的手放进去让她握着,嘴里含混不清道: “现在......现在我发现,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其实很简单。” 李桥好声好气地由着他,“怎么个简单法呀?” 温娇娇靠在她身上,用脸颊蹭了蹭她露出的脖子,觉得李桥身上凉凉地很舒服,贴得与她更近了。 “很简单...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亲亲她,想摸摸她......” 他的手缓缓地顺着李桥的腰腹没入被中,整个身子的重量一点点卸到李桥身上,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低声念道:“想与她交合,日日夜夜都在想...” 李桥抓住他裸露的手腕,发现脉搏跳得飞快,他整个人也发着热,身上越来越烫人。 温娇娇不安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好热......” 李桥拍开他一直往自己身上放的爪子,抬手抽了他一耳光道:“你个傻小子,到底在酒里下了什么啊?” 此时药性已经发挥出一大半了,温娇娇被李桥抽了一耳光非但没清醒,反而觉得身上更热了,被她抽过的地方火辣辣地,连带着心口的火也烧得更旺。 “姑姑已经知道了吗?对不起...我给姑姑的酒里放了用以温情的迷药。” 李桥简直被气笑了,想再抽他一耳光又怕他爽了,“谁给你的这玩意?” 他身上没钱,不可能是自己买的,只能是有人给他的,李桥都不知道给他药的这人是打算害她还是害温娇娇,未免太损了点! 温娇娇现在有问必答,嘿嘿一笑就招了:“是宋大姐给我的!” “他爹的,我就知道!”李桥啐了一口骂道,等回到村里她非得治一治宋六娘这个爱掺和别人家房中事的毛病。 “解药呢?”李桥在他身上到处摸索,他既然能随身带着迷药,也该带着解药才是。 已经开始口吃的温娇娇道:“没、没有解药。” 李桥下床去倒了一大杯凉水给他强行灌了下去,但这人已经开始说胡话,念念叨叨地扭来扭去,什么都叫得出来,尾音还打着弯转着圈:“姑姑...李桥...桥桥...” 李桥只能翻身跨坐在他身上,用小腿夹住他乱动的下半身,一手抓着他两只乱摸的爪子一手去拍他的脸: “我告诉你,刚刚我说要教你喝合卺酒的时候我就给两杯酒换了,那杯下了药的酒是被你喝了!我根本没事!” 温娇娇第一次把酒递给李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那酒杯里的酒抖得都起涟漪了!她当即便觉得有鬼,趁着他发懵的时候就给换了。这傻小子好骗,到现在都还以为是她喝了下药的酒。 “所以快把解药拿出来,要不然今晚你就憋死得了。” 温娇娇眨眨眼睛:“可我真的没有解药呀......” 李桥快被他急死:“没有解药!为什么会没有?” “因为...因为宋六娘没给我呀。” 李桥算是服了,这么晚她上哪去给他找这玩意的解药。估计是因为药性已经完全发出来,身下的温娇娇扭得越来越厉害,李桥都快有点坐不住他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下了多大的药量,反应竟然这么大,这玩意剂量大了真有可能出人命,而且还能生出股蛮力来,从前她见过给公猪喂这种药的,那架势简直像能活活拱死只狗熊。 虽然温娇娇本来就没什么劲,但现在药性上来,李桥又不敢真伤了他只能勉强控制住,很快额头上就起了一层薄汗,这么和他斗一晚上也不是办法。 “...救救我,求求你了......” 温娇娇现在开口就忍不住地从嗓子里溢出声音,剧烈的呼吸让话音都变了调,李桥被他叫得头疼,狠狠地拍了他一下,“你就是活该!” “呜呜呜呜......” 身下的人吃痛闷声一哼,没想到挣扎得更加厉害,从前柔柔弱弱的人现在竟生出好些力气,李桥一时不查被他晃了下去,滚到了床的另一边去,可温娇娇几乎是追着她过来,翻身整个人便压住了李桥。 他烫得厉害,还因为那药力气也变大了,李桥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一把掐住了温娇娇纤细的脖颈。 温热的脉搏就在她掌心下跳动着,稍稍用力就能感受到血液奔腾而过。气息一点点被剥夺,温娇娇不敢置信地艰难看向李桥,如果感觉没错,她是动了真格的。 李桥的声音很冷,“你要是再敢在我身上乱动,我就掐死你。” 她一歪头,“忘了吗?我上一个丈夫就是亲手杀的。” 温娇娇的意识因为她这句话清醒了不少,但周身的血液像是要被体温煮沸了,有千百只蚂蚁爬在他的骨头上啃食,难受得快要晕厥过去。 “我生平最恨被人算计,即便这次是你自食其果。”李桥咬牙道。 她可以允许温娇娇的小心思,这人笨得很,一点点小心思就全写在脸上,她早就知道他存了异心,最开始惦记着她柜子里那点银子盘算着找机会偷,后面听说自己杀过人,杀的还是前任丈夫,就吓得盘算着打算逃跑。虽然不知道后面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又开始讨好她,但李桥猜也能猜到肯定是他从宋六娘那打听了些有关她的事。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其实能理解,换做是谁被拐到山鸡村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都会这么想这么做。她又是趁人之危强行将人留下的,原本就没打算能让温娇娇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她觉得他可爱,虽然矫情了些做作了些,但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留在身边就当解个闷也挺好。 但算计她不行,温娇娇不仅这么想了,还这么做了,他就必须得到惩罚。 压在她身上的温娇娇垂着头,长发尽数铺散在她的耳边和颈侧,隔着纷乱的发丝,李桥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响,她在纠缠中裸露的胸口处生出点点滴滴的凉意,豆大的泪珠子砸在她的皮肤上,温娇娇哭了。 “对不起...李桥...对不起......” 第19章 他一哭,李桥刚刚还生着气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胸口处原本烧得正盛的怒火就因为这几颗凉凉的泪珠给浇灭殆尽。 李桥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推开他让温娇娇躺好在自己身边盖上被子,她侧躺着用手摸进被褥里,恶狠狠道: “我只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李桥的手很凉很舒服,温娇娇反复被这只手送上云端又拖进泥潭,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燃烧了起来,入坠火海,而身边的李桥就是一叶救赎他的扁舟,带他越过欲海情山。 房内烛火明明灭灭,并未来得及关严的屋门泄入丝丝微凉的夜风,刘旖儿如一顿雕像僵硬地站在屋外,此时的他恨不得破门而入,指着温娇娇痛斥他的下作和卑鄙。但因为顾及着李桥,他根本挪不开步子,明明心中无比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偏偏怎么都动不了。 夜晚的风愈发地凉了,刘旖儿穿着单薄的衣衫控制不住地发抖。 “好了吗?” “对不起....” “怎么又起来了?!你到底在酒里放了多少!” “也不是很多呀...就一包而已...” “一包是多少?” “三四...五六粒...?” “你知不知道药公猪也就两粒?” “......” “自己弄!爹的...我歇会。” 刘旖儿闭了闭眼,缓缓地倚着门框蹲下身来抱住自己,哪怕他没有看到屋里发生的事,他也控制不住将那场面在脑中一遍遍地上演。他不是没有与李桥行过这种事,深知李桥这种时候有多么让人着迷。也正因如此,只是听到李桥用手帮温娇娇,就已经足以将他逼疯。 他现在无比后悔,也不知是后悔没有刚刚挽留住李桥,还是后悔邀请李桥和温娇娇来住在府上。他的家里,他最熟悉的女人,可与她行这种事的竟是别的男人。 他抬起赤红的双眼,慢慢地倚靠着门框颤抖着一点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屋门内明灭的烛火: “给自己喂迷药吗?还真是好手段啊......” 第17章 裁衣铺子 “什么妙妙郎君、什么软软小…… 次日一早,李桥掀开温娇娇的被窝把他从里面薅起来,温娇娇抱着被子哼哼唧唧地不想起,一会说再睡一刻钟,一会又说浑身痛起不来。 今天要买的东西很多,李桥没工夫和他磨,抱臂在床边说了一句“那我和刘旖儿去了”,温娇娇果然险些从床上滚下来,立马清醒过来老老实实去洗漱更衣。 他们停在客栈的牛车刘旖儿已经派人牵回了府,本想拉着车去,一出府门就看到已经有一辆青帷马车停在门口。 见李桥出来,车帷慢慢拨开,只见刘旖儿今日穿了件浅杏色的长衫,头发披散着只挽了脑后一个小髻,玉面墨眉更胜昨日,看着愈发精致了。 刘旖儿笑着找李桥招手,“知道你一早要出门,便在这里等你了,桥桥快上车呀。” 李桥也不同他客气,街市人来人往,牛车显然是不如马车方便的,便拉着温娇娇上了车。车厢内很是宽敞,坐了三人也并不拥挤,只是见李桥还带着温娇娇,刘旖儿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太好看。 车内一如既往弥漫着清幽淡雅的茶香,温娇娇偷偷瞥见刘旖儿精心描摹过的眉眼,就知道他必然是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打扮自己,竟穿得比昨天还要俏丽许多。 哪里像他,李桥催他才起床,只来得及洗了把脸就跟着她出了门,甚至此行也没带多余的衣服,身上穿得还是昨日那一件。 温娇娇生怕李桥看不出来刘旖儿的心机,酸溜溜地故意道:“刘主簿今日是否身体不适?看你面色似乎比昨日白了许多。” 李桥听温娇娇这么说,也盯着刘旖儿看,“好像还真是,似乎嘴唇也更红了些,上火了吧?” 刘旖儿猝不及防被李桥盯着打量,拿袖子微微挡了挡下半张脸,眨眨眼道:“桥桥你就别笑我了,不过是敷了些粉用了点口脂...不好看吗?” 李桥又看了好一会才笑道:“好看,当真是闭月羞花。” 刘旖儿抿唇一笑:“桥桥是我的悦己者。” 温娇娇听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夸赞险些气得吐血,他一句话反而让刘旖儿得意起来,早知道就不提这茬了! 幸而街市很近,三人共乘一辆马车的时间并不多。早上刚刚开张的店铺卖早点的居多,远远地就能听到叫卖声和各种香味,李桥昨天和温娇娇折腾得太晚,眼下也有些饿了。 刘旖儿心细如发,当即提议道:“这条街上有一家早餐铺子十分不错,现在这个时间包子和糕点刚出炉,就在前面不远了。” 李桥果然点点头说想吃,马车很快停在了那家铺子门前,刘旖儿应该是这里的常客,老板见是他带着人来立马安排了个安静宽敞的位置。刘旖儿也大方,生怕李桥喜欢的没有尝到,几乎把菜单上热门的都点了一遍。 刚出炉的第一笋丁肉□□薄馅大,牛乳粥甜而不腻,梅干菜酥油饼配了清爽的小菜,各种叫不上名字来的精致糕点,刘旖儿怕她吃不惯,又加了碗码着薄切牛肉片的汤面。 李桥吃的不亦乐乎,在村里时哪有时间早上正经吃饭,都是揣张饼捞个水煮蛋就出门上地里蹲着吃了,现在能悠闲地坐在馆子里吃如此精致的早膳也是难得。 温娇娇更是许久没吃过这么精致的吃食,不知不觉就吃了许多。就算以前在青楼时伙食还不错,也没有奢侈到一顿里同时吃到这么多菜样。 只有刘旖儿,面前守着碗清淡的白粥,慢条斯理地只喝了小半碗便撂了勺子,笑着看李桥大吃特吃,时不时拿筷子给她夹个菜。 李桥见他没怎么吃,疑惑道:“你这就饱了?” 刘旖儿垂眸叹道:“唯恐身形走样,实在不敢多食,久而久之便也吃不太多了。” 原本还捧着肉包子嚼的温娇娇闻言表情一凝,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泛着油花的肉馅,咽下了最后一口也给包子扔了,再也不肯多吃一口。 三个人点了五个人的吃食,偏偏他俩还没怎么吃,李桥的饭量一个顶两人也没能吃完,看着剩了半桌子的菜她可惜道:“实在太浪费了,你如今做了官也不能如此铺张呀。” 刘旖儿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只是为着你难得来一次,平常我自己来也只是点一笼糕点配些粥食。” 温娇娇小声嘟囔:“偏偏今天只喝半碗粥。” 刘旖儿找来了店家,“老板,麻烦把这些打包。”而后笑着对李桥说:“你既不想浪费,拿回去分给家丁们用也好。” 温娇娇继续蛐蛐:“拿吃剩的打发下人。” 刘旖儿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对李桥依旧温柔道:“这些包子咱们都没动过筷子,不算污染了,也是一番好意。” 李桥压根没发现这两人暗戳戳地较劲,吃饱喝足了伸了个懒腰,“既然吃好了就出去逛逛吧,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刘旖儿道:“这附近我熟悉些,你把打算买的东西告诉我,咱们顺着街买。” 李桥看着小餐馆外排排码着的店铺摊位,有的店名文雅她也不知里面是卖什么的,便一拍巴掌道,“也是,省的和无头苍蝇似的走好些冤枉路。” 有了刘旖儿带路,采买的效率高了不少,基本的生活用品和烹调酱料食盐,木工的零件工具也置办了新的。因为搭乘着马车接连跑了几家店李桥也不觉得累,却给温娇娇和刘旖儿累得够呛。 “不行了,姑姑,我真的走不动了...”温娇娇扶着马车车辕擦着额头上的汗喘道。 刘旖儿也靠在车厢里,拿折扇遮着眼前的太阳,他今天为了穿这件漂亮衣服,给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走起路来衣袂飘飘好不风雅,可他完全没想到要穿着这件衣服陪李桥跑上十几家店还要搭把手搬东西,有的时候为了货比三家还要来回对比,他简直恨不得帮李桥都买下来,可惜李桥坚持不用他的钱。 再这么跑下去他脸上的妆都该花了,刘旖儿提议道:“桥桥,我看对面就是一家茶楼,要不我们先去歇一歇?” 李桥把温娇娇扯起来,“歇什么歇啊,就剩最后几家了,早买完早回去歇着。” 她看了看刘旖儿,“要不你去茶楼等我们,最后几家店就在附近,买完我们回来找你。” 刘旖儿一听李桥要与温娇娇单独行动,自然是不肯的,刚要坚持下马车便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幸而被李桥一把扶住将他又塞了回去。 刘旖儿还在逞强道:“桥桥,我没事,就是刚刚起得急了些...” 李桥拍了拍车夫的马屁股道:“你家主子热晕了,带他上茶楼坐会喝些水能好些,去吧。” 车夫领了命带着刘旖儿掉头走了,李桥这才带着温娇娇朝街角的那家店走去。 不同于其他杂货铺子,这家店只零星几位客人,门头挂着许多颜色鲜亮花纹各异的碎布料子,门匾上书三字“彩衣坊”。 第20章 一进铺子里,柜台上是一匹匹卷起来的布料,墙上挂着用于展示的成衣,男女都是时兴的款式。掌柜的见这两人结伴进来,看了看李桥身上破旧的衣裳,理所当然便以为是来给这女人买衣服。 “客官是现裁衣还是买成衣啊?女款都在南边墙上挂着呢,您瞅瞅有没有和眼缘的?” 李桥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温娇娇,“我不用,给他买。” 温娇娇受宠若惊,李桥身上的衣服都破旧磨损得厉害,他本也以为她是来给自己买的,忙摆手道:“我也不用,这里的衣服太华贵了,我身上这件还挺好的,姑姑你就别破费了...” 李桥问他:“没有你喜欢的?” 温娇娇摇摇头。 说不喜欢那是谎话,没有哪个男孩子看到满墙的漂亮衣服能不心动,他想到刘旖儿身上那件浅杏色的长衫,外面还有层层叠叠的罩纱,走起路来像神仙下凡似的,这家店里就有不少那种繁复的款式。 掌柜脖子上挂了卷长米尺,不高兴道:“我家的成衣可是清河最时兴的款,多少达官贵人都在我家订衣服裁料子,这都看不上您啊就上京城买去吧。” 李桥笑了笑,“别生气啊,我又没说不买,我家这个是跟我客气呢。” 掌柜两眼在唯唯诺诺的温娇娇和气定神闲的李桥之间一转,心里便有数是谁掏钱谁做主了,笑着引李桥往里面走边介绍道: “客官一看品味就好啊,单看您这内人就知道绝对眼光差不了!像他这种绝色男子,最适合我家店的衣服了。” 掌柜的很会推销,压低了声音给李桥说,“不是我吹嘘,咱这青楼里的男倌都是来我这订衣服的。您看左边那件桃红色插领绣荷花的,那可是去年夺了花魁的妙妙郎君在我这订过的一套七夕战衣!穿上的当晚他就被清河的官衙大老爷给赎回府里了。” “您再看右边那件湖绿色绣湘妃竹的,能看出特别不?哎呦对了!这件可是高开叉到大腿根的,就今年的事儿,皇商盐行秦老爷知道不?大内赵公公干儿子小叔的侄儿,正巧来清河做买卖呢,一眼看中了咱们花柳巷跳舞的软软小相公,他当时跳舞穿得就是这件啊!!” 这掌柜一讲起八卦就忘情了发狠了,凑到李桥耳边嘿嘿补道:“据说他因为一个高抬腿的动作走光正巧被台下的秦老爷窥见春光乍泄,才被看中...” 李桥拨开这掌柜:“行了行了这都什么玩意!我来买衣服又不是来听书的,你就给他挑一件合适...” 李桥一回头,正看见温娇娇站在角落里用手轻捻着一件月白色绣雪莲纹的澜衫,那料子在光下随角度变换显现出柔和的珍珠光泽,外罩了一层薄薄的浅青色细纱,埋入的银线如丝丝缕缕的细雨笼罩着下层的雪莲花纹,与一墙的花红柳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桥看温娇娇这样子就知道他喜欢,上前道:“喜欢就去试试,合适咱们直接穿着走。” 掌柜立马附和:“对啊对啊,咱们这都有更衣的地儿,就在柜台后面。” 温娇娇连连摆手,“我就随便看看,不用了。” 李桥直接拿了那件衣服塞给他道:“去试试,我想看你穿。” 温娇娇脸上一红,依言抱着衣服去柜台后面更衣了。 等他进去,外面掌柜笑着对李桥小声说,“您这小官人还挺识货,这件里衬用的料子叫珠光锦,全店单一匹,不过这锦缎虽华贵,但这几年流行的都是艳色,大家都觉得一身素白不吉利,就做了这一件全衣,挂了几日也没人拿,我就成本价给你吧。” 李桥当然不信这种商人惯用话术,故意表现出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多少钱?” 掌柜用手比了个数,见李桥掉头就走,赶紧给她拉住道:“哎呦客官您真是急性子,我这不还没说呢嘛,这个数是我给别人的价!” 然后又减了俩手指头,李桥才勉强点了点头。 “得嘞,那要是他穿着合身您直接结账穿走就成,我给您把旧衣服包起来。” 掌柜又絮絮叨叨道:“这件衣服虽然素了些,那也是很难驾驭的,纯白的澜衫穿好了那是天仙下凡穿不好就是家里人出殡,我看您那小官人穿指定好看,他不像那些花柳巷的男倌们,艳俗得很嘞,我这的大红大绿全卖给他们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桥突然对他口中的这个花柳巷有些感兴趣,搭了句话问道:“这花柳巷,是你们这有名的青楼?” 掌柜一听就知道她不是清河人,笑道:“咱们清河就这一家青楼,可不出名嘛!” 李桥眸色一沉道:“那你刚刚说的那些,什么妙妙郎君、什么软软小相公,都是这出来的人?” 这熟悉的取名方式,莫非温娇娇逃出来的青楼,就是那花柳巷? 李桥:“掌柜的,这花柳巷在什么地方,我倒...也挺想去看看。” 第18章 寻花问柳 她欣赏不来死物,单纯地喜欢…… 拉开更衣遮挡的帷幔,李桥与衣铺子掌柜闻声回头双双呆住。 那件月白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果真如同凡间仙子,珠光流泻如月华盈满全身,那若隐若现的薄纱似将醒未醒的晨雾,衬得温娇娇愈发得肤若凝脂,白的近乎在发光。 掌柜激动道:“哎呀呀,您这小官人实在是太美了!依我看简直碾压一众花柳巷的凡夫俗子啊,得此夫郎还需去什么花柳巷呢哈哈...” 李桥默默看了掌柜一眼,他立马闭了嘴。 温娇娇走到她面前,手足无措问道:“是不是有些奇怪?好些太浮夸了些...我从没穿过这么复杂的衣服。” 李桥笑着牵起他转了一圈,“好看,好看的很,和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 掌柜生怕李桥改变心意,兴冲冲地补道:“可不是嘛,这件一直没卖出去也是因为腰围裁得有些过于窄了,一般男子还真不一定能套进去,这不?终于等到有缘人了!” 李桥上手摸了摸温娇娇的腰处,“紧吗?” 温娇娇摇摇头,“正好。” 她笑着在他腰上顺势拧了一把,“行,交钱,咱们穿着走。” 温娇娇惶恐不安道:“会不会很贵...”转头李桥已经交完钱了,他看得清楚,李桥几乎是把此行带来剩下的钱都用在这件衣服上了。 被笑靥如花的掌柜恭送出门,温娇娇还是有些茫然,李桥连买口铁锅都要换三家店讲价,竟然会拿这么多钱为他买漂亮衣服,心中当真是又感动又愧疚。 他轻轻地牵着李桥的袖子跟着她走,语气有些不安道:“姑姑,要不你也给自己买一件好衣服吧,我刚刚看那店里也有很多适合你穿的...” 李桥笑出声道:“好看是好看,但你指望我穿那些衣服下地干活吗?回去以后哪有机会穿,你有漂亮衣服穿就行了。” 温娇娇抽了抽鼻子,此时他真觉得李桥对自己太好了,估计就连亲人也不会对他这么好,宁愿自己穿着破衣服也给他买最好的,温娇娇当即决定以后回去要想尽一切办法对李桥好。 温娇娇本身就长得漂亮,现在更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都纷纷侧目,李桥内心暗爽,想到这傻小子估计还正感动着,更是想笑。 漂亮衣服除了穿给自己看,就是穿给外人看,而温娇娇每日窝在她那个小土屋里,打扮得光鲜亮丽只能给她一个人看,想到这李桥就心情大好。 如同那些达官贵人花大价钱买些文玩器具摆在家里欣赏,李桥就比较俗了,她欣赏不来死物,单纯地喜欢看美人而已。 这衣服到底是给谁买的,还真说不准。 * 结束了一天的采买,回到府中简单地进了些餐食,温娇娇就倒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他累得浑身散架,连头发都没有解。 李桥坐在床边帮他拆了发髻用木梳蘸着清水一点点梳顺,温娇娇已经沉沉进入了梦乡,梳好的乌发铺散在枕边,衬得他肤白如雪。 李桥看了好一会,轻轻摸了摸温娇娇的脸颊,见他睡得安稳,起身重新换了外衣推开门悄然离去。 没想到刚打开门,就和门外的刘旖儿四目相对,看他脸上慌乱无措的表情,显然是完全没想到李桥会突然出来,李桥挑了挑眉毛: “你在偷听?” 刘旖儿咳了咳,“怎么会呢?桥桥未免把我想得也太下流了些,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李桥笑道:“我在你府里住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旖儿上前轻轻拢住她的手,“你明日就要回村了,如今在我府上的最后一晚,我如何能不忧心?” 他柳眉微蹙,眸中似有百转千回化不开的哀色,“我忧心你今夜会不会睡不好,明日赶路辛苦,忧心你冷了热了还是饿了,在我这里会不舒服。还忧心...忧心你这次回去就会将我抛掷脑后,彻底忘了...” “行了。”李桥无情打断刘旖儿这股矫情劲,直言道:“咱俩去花柳巷玩玩,如何?” 第21章 刘旖儿:“...啊?” 直到坐着马车一路往花柳巷的方向去了,刘旖儿的内心还是颇为震颤。 他偷偷看着李桥内心纠结又煎熬,心里想的更是乱七八糟。要知道这花柳巷可不一般,那儿是少有的集男倌女妓为一体服务的青楼,甚至下分更细...就连刘旖儿也只是听说,路过花柳巷他都不曾,从来是绕着那地方走,虽然早早地就被李桥破了身子,但刘旖儿骨子里还是十分保守古板的。 他想不明白李桥为什么要背着温娇娇去花柳巷,难道是因为已经将那小子玩腻了?不可能,他分明看到李桥今天还给那小子买了新衣服。 既然李桥盛情邀请了他,难道是因为李桥想试试三个人又怕吓到了温娇娇? 刘旖儿在黑暗的马车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既然李桥选了和自己同行而非温娇娇,哪怕他的确无法接受三人...但为了让李桥不对自己失望,他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刘旖儿终于说服了自己,花柳巷也到了。虽名为花柳巷,实际上就是一座灯火繁华的楼阁,据说最开始只是一条情色买卖的小巷子,后来做大做强了才成了楼宇,但为了常客方便还是继续延用了这个名字。 楼前人来人往的都是衣着华贵的贵客,李桥知道这种地方穿着随意不方便行走,特意找刘旖儿借了件体面的衣装,她将头发全部拢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靛蓝色的缎带与头发一同垂在背后,看着倒也十分精神体面。 花柳巷消费一掷千金,不然李桥也不会找刘旖儿同行,一踏进门槛,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老鸨就凑上前来笑呵呵道:“两位客官来玩呀,想点谁作陪啊?咱们这什么样的都有!” 这老鸨生得一双眼睛十分精明,男相女音看不出性别,但脖颈出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喉结还是暴露无遗。李桥觉得有意思,“要不您给我推荐几个款?” 老鸨一挑眉毛用手摸着下巴打量李桥边分析道:“这位客官英姿飒爽,快言快语,眉宇间英气逼人,若不是喜欢女娘,想必也不会喜欢咱们这大块肌肉款的壮汉猛男。” 她又打量了打量李桥身边的刘旖儿,表情揶揄道:“客官身边的这位,看着也不像是有断袖癖好的,那就是客官喜欢的同款了——柔弱娇媚风姿翩翩的美男少倌,对吧?” “不错,就是这种!”李桥大笑着让刘旖儿给老鸨扔了个沉甸甸的钱袋,“来一间安静的雅间,找三个这款的小倌上来,我要挑一下。” “得嘞!”老鸨一掂量钱袋子就知道不少,兴高采烈地请他们上了楼,果真找了间十分静雅的包厢,两人刚一落座,流水一般的酒食就端了上来。 跟菜一道上齐的,就是老鸨找来的三个清丽纤瘦的男倌,他们果真如老鸨所总结的一样,弱柳扶风貌若天仙,只是因为脂粉厚重,看着有些过于艳俗了。 “抬起头来。”李桥看他们几个都唯唯诺诺地,像是做这一行没多久,年纪和温娇娇一样也不算大,我见犹怜地。 三个男倌依言抬头,看到刘旖儿也只是安静地坐在李桥身边就知道今晚服务的是这位姐姐,其中两个男倌安静缄默,只有一个笑着甜甜地叫李桥“姐姐”。 李桥毕竟不是真来玩的,直接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我多叫几个人来并不是为了挑选你们,我只问问你们几个,有谁认识一个叫娇娇的人,和你们差不多大。” 三个男倌面面相觑,其中两个摇了摇头,“我们刚来花柳巷没多久,这里的很多人我们都还没认全,大家都是叠字的名字,太容易记混了。” 只有那个甜甜喊她姐姐的小男倌举手道:“姐姐,你说的那个娇娇可是姓温?” 李桥眼睛一亮,“就是你了,其他两个拿了赏钱走吧。” 李桥让他坐到自己对面,还亲手给他倒了酒,小男倌受宠若惊,一个劲地起身谢她,李桥拉着他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倌乖巧地点点头道:“姐姐,我叫翠翠。” 看样这花柳巷的男倌还真都是叠字名,未免太敷衍了些,李桥内心同情了他们一下,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和温娇娇认识的?” 翠翠道:“我和他是一批被卖进来的,娇娇哥很照顾我,经常教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妈妈开心,就不会被打了。” 这孩子原来比温娇娇还要小,也不知是家里遭了什么难才走到今天这个境地,李桥叹了口气。翠翠见她叹气,疑惑道: “姐姐,你也是来找他的吗?” 李桥很快就抓到了他这句话的重点,“也?除了我还有人找过他?” 翠翠回想了一下,“嗯,就在前几日,有个官老爷也来寻过娇娇哥,他拿了好些银子要赎他呢!” 第19章 君子四艺 “娇娇哥哥是花柳巷历年男倌…… “官老爷?赎他?”李桥凝眉问道。 不怪她多想, 找来这种地方花大价钱赎人,能是什么勾当? 李桥故作寻常色问道:“这官老爷是他以前接过的客人?” “不是的,娇娇哥没出院就走了。”翠翠摆摆手, 见李桥神色疑惑, 解释道:“啊,我们这还在学本事的男倌都统一住在一个院子里,没出院就是没接过客。” 李桥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喝了一口杯盏中的温酒,眼看着酒立即见了底, 翠翠眼疾手快地又帮她续满递上。 “那官老爷说过为什么非要温娇娇吗?”李桥将他新倒的酒也一饮而尽。 翠翠抱着酒壶, 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乖巧模样,“他没说,一来就指名说要娇娇哥, 那个时候娇娇哥刚离开,妈妈还想着能将他捉回来高价卖给这官老爷,就推说他不方便见人要再等一阵才能见客。结果没想到那官老爷名头颇大, 竟扬言要让清河的官府直接查封花柳巷, 这才知道他是从京城来的大官, 妈妈见瞒不住了就说了实话。” 李桥也颇有些意外:“京城的官?什么官职?” 翠翠掰着指头使劲想了想,“什么...大夫...什么十郎...” “侍郎,那至少是三品了。”刘旖儿在旁适时纠正补充。 李桥捏了捏鼻梁,光听这些名头, 还是能面圣的大官了, 总不至于贪图美色到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更何况据翠翠所说, 那官老爷登门时温娇娇已经跑了,这两人甚至都没见上面,何必要大张旗鼓一副势必要赎到人的架势, 未免太有损清名,也得不偿失。 也许...这人和温娇娇失忆前有些关系。 他的出身一直成谜,李桥只知道他从花柳巷逃出来,再往前的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看他细皮嫩肉又矫情娇气那个样子,也许真出身名门也说不定。 李桥越想越头疼,甚至都有些后悔来走这一趟了,倒不如稀里糊涂把日子过下去。若那官老爷真与温娇娇有关系,绝不会只找到清河就善罢甘休,李桥现在总觉得自己劫了个大麻烦养在身边。 翠翠见她如此关心温娇娇,忍不住问道:“姐姐是认识娇娇哥?他来这之前认识的还是走之后认识的呢?娇娇哥过的好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桥抬眼看了翠翠一眼,小娃娃年纪实在小,笑时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眼睛水灵得会说话似的,像个稚嫩的小兽,十分招人喜欢。 李桥没有回答他,又饮了口酒随口道:“他逃跑时曾在我那借住过一阵,听他说起过这里,路过便进来问问,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翠翠泄了口气,“啊...是嘛,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李桥支了条手臂在膝盖上,因为喝了些酒,性情也有些外放出来,配上她这副打扮竟显得很是风流。 翠翠莫名有些脸热,垂下头小声道:“可惜娇娇哥没能跟了姐姐,要是他能跟着您...” 李桥大刺刺地摆摆手道:“害,跟了我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翠翠却幽幽抬起头来,“不是的,是替姐姐可惜...” 刘旖儿就听不得这话,插嘴道:“可笑,他温娇娇又不是什么天仙神子,错过了便错过了,又不是没有更好的了,我家桥桥有什么好可惜的?” 翠翠也听不得别人贬损他的娇娇哥哥,挺了挺单薄的胸脯骄傲驳道:“当然是可惜没能体会最好的鱼水之欢,姐姐,你要是见过,你也会觉得可惜的。” 李桥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这小孩说啥? 翠翠平静道:“姐姐你不知道吧,我们这一届的男倌在院里学习的时候,娇娇哥哥是我们里面成绩最好的,不,是花柳巷历年男倌考核里成绩最好的,就连教授床笫之事的师父都说娇娇哥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李桥:“.........” 李桥没说话,刘旖儿打翻了茶水。 翠翠还在继续一脸崇拜道:“‘四艺’娇娇哥回回考核都是满分,柔韧性也是我们中最好的,我们都快被柔骨架和合欢椅折磨得要死了,他甚至都用不到这些,也不用常年佩着束腰带...” 李桥听了半天一个词也没听懂,连刘旖儿都一知半解又不明觉厉,忍不住感叹道: 第22章 “你们南院竟还要求像姑学会君子四艺,倒也难得了。” 翠翠“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们的四艺可不是你们文人说的琴棋书画。” 李桥好奇道:“那是什么?” 翠翠抿嘴笑着勾了勾手指,在李桥耳畔温声软语念了四个字,李桥听完面色平静地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刘旖儿没听见,更是心痒难耐,偷偷问李桥:“桥桥,他那四艺到底是什么?” 李桥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别知道了。” 以刘旖儿这争强好胜的心气,她怕他知道了真的偷着去学再拿她练手...练嘴。 从前她只觉得温娇娇这个人身上有股天生的媚劲,他在雨夜敲开自己的门时李桥就发现了,他几乎是往那一站什么都不做就在勾人,没想到除了有副好皮囊,原来还是个练家子。 李桥愈发对他感兴趣起来,好不容易逮着个对温娇娇还算了解的人,便多问了些:“他在你们院里真这么厉害,能科科满分,就没不擅长的?” 翠翠嘿嘿一笑,“还是有的,他文科就不太好。” “文科?” 从四艺来看,这小子嘴里的文科显然不会是普通的念书,李桥谦虚求教道:“怎么个文法?” 翠翠叹了口气,“所谓文科,自然是察言观色,讨巧助兴的话术了,例如那些《牡丹亭》啊《西厢记》之类的书,可是要全文背诵的,为的是温情之际吟诵上几句。甚至还有客人要求扮演不同的角色,那就要什么行业都懂些,说些应景的话助兴。姐姐,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全为了讨客人欢心罢了。” 翠翠坐得离李桥近了些,身上甜腻的脂粉香气袭来,就连他口中吐出的气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幽香: “我们还会学一种,名为眠心术的技法,通过动作和话语让客人短暂地产生醉生梦死般的迷恋之情,起码...能在交合时让客人完完全全地爱上我,姐姐,你想和翠翠试试吗?” 他又往前凑了凑,那股幽香愈发浓郁,李桥被熏得头晕,反应也变得慢了。 ——这香有问题。 翠翠轻声咬耳道:“在院中时,唯有这门课,我学得比娇娇哥好哦...” 还是刘旖儿察觉到有问题,上前揽住李桥一把推开翠翠,翠翠身子单薄刘旖儿用的力气又不小,顿时飞出去后背撞到了墙上,疼得他发出一声呻吟。 那异香一阻断开李桥便恢复了神智,她上前捏开翠翠的嘴,只见他后槽牙上被挖了个小洞,里面有颗破损的药丸,那香味的出处想必就在此了。 李桥看他面色一片潮红,身体不断地扭动,就知这药效的厉害。她不过是吸入了一点便昏了头,幸亏今夜携了刘旖儿一道来此,竟差点着了这小娃娃的道。 李桥冷笑道:“你们这花柳巷还真是厉害啊,有点手段,难怪夜夜门庭若市,生意这般好。我猜点男倌喝酒做乐是一个价,过夜又是一个价,对吧?” 翠翠泪水涟涟地以袖掩面看着李桥,可怜得让人心疼,“姐姐为何不愿碰我?可是有所顾虑?姐姐放心,我们这里男用的小倌和女用的都是分开接客,我从未被那些臭男人碰过,姐姐不要嫌弃我...” 还挺专业,那想必他们在院里学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这翠翠既然说自己和温娇娇一起上课,那他们应该都是被选为接待女客的男倌。 李桥突然想到他一开始打晕了温屠夫逃到自己家,是因为把温屠夫当成了有龙阳之好的凶汉。既然从一开始学的都是取悦女人的功夫,也不曾接待过男客,为何会想歪到这个地步?难不成他曾受过什么男人的欺辱? 她不免联想到了那个要赎他的官老爷。 李桥思索了一会看向地上的翠翠,“温娇娇自来了这里以后,除了你们院里的人,可曾接触过什么外面的男人?” 翠翠撇了撇嘴,抹掉了眼角的泪花不甘道:“姐姐来此只问娇娇哥的事,对我却是半点兴趣也没有,我本以为姐姐赶走那两个小倌选了我不全是因为我认识娇娇哥,现在看来,竟都是为了他!难道姐姐真就如此厌恶我嘛?翠翠就真的没有一点能比得上娇娇哥哥嘛...” 李桥也乐了,这小孩,自己进了这屋不过半个时辰,竟醋到她头上了。 她弯下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坐好,还十分贴心地把那些被泪水糊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到他耳后,翠翠被她这么莫名地温柔相待,正茫然着,只见李桥那只挽过他发丝的手突然抓住他腿上的衣料大力一扯,纤软的罗纱顿时应声而裂,撕开了一大片口子露出了翠翠白花花的大腿。 李桥还坏心眼地在上面拍了一巴掌,柔软白皙的腿肉立即浮现出艳丽的红痕,配上撕裂的裙摆,看着淫\\靡又色\\情,翠翠登时便红了脸颊,刚刚强行压下去的药性似乎又有些上来了。 李桥挑了他的下巴笑道:“你是怕我直接走了,老鸨们会罚你吧?” 翠翠被她说中,脸上神情一滞,李桥说得没错,凡是门前接待的妈妈见到有钱的贵客到来,就会给上来伺候的男倌一颗媚药藏在齿间,在调情时渡给客人,这招百试百灵无往不利,客人几乎当晚都会留下让他们侍奉。 这药贵得很,一顿酒钱根本赚不回本来,若出去以后被妈妈发现他齿间的药已经咬破了,客人还是只喝酒就走人,那他绝对会被妈妈们重罚,还会被其他男倌笑话。 上一个咬破了药还没留住客人的男倌,含着香油被打到近乎昏厥都不敢漏出一滴,翠翠闭了闭眼,他绝对做不到。 李桥从刘旖儿那要来了钱袋,从里面拿了足足够睡他三晚的银子放在了翠翠裸露的腿边,起身道: “我走以后,你拿着这些银子这副模样直接出去,就说我已经在这里要过你了。” 翠翠红着眼看李桥转身走到门边,开门前还对他笑了笑,说: “告诉他们,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你。” 直到房门关上,翠翠那颗狂跳的心脏依旧未能平复,他已经分不清是因为药力的作用,还是因为李桥离开时最后的那一笑。 * 从花柳巷出来,大街上寻常人家已经熄灭了灯火,一条街上只有这一楼灯火通明。 李桥回头望了望,心情还算不错,难怪有钱人都爱在这种地方寻欢作乐,花的是别人的钱就更开心了。 “喂。”李桥拍了拍一脸菜色的刘旖儿,“别肉疼了,就当是帮扶了个可怜小孩,他年纪这么小出来接客不容易。” 刘旖儿拉住李桥的手,愁云惨淡地望着她道:“桥桥,你怎么就不懂呢,我的钱你随便花我绝无怨言,但你也太...” 李桥:“我太咋了?” 刘旖儿咬了咬嘴唇,“你也太会四处留情了,你这么风流迷人,刚刚那小男孩最后看你的眼神简直以星望月、仰视神明一般,他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了...” 李桥背着手往回去的路上缓步走着,闻言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只有你会这么想我罢了。” 这话倒是意外地安抚到了刘旖儿,他微笑揽着李桥的手臂与她并肩走着,路边关了门的店铺挑着的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他们就这样走在回家的路上,让刘旖儿生出了一种已经与李桥成家,岁月静好的奇妙感觉。 “桥桥,我多么想和你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走到不到尽头...” 李桥打了个哈欠,“那不在半路就累死了。” 刘旖儿轻笑了几声,他早已习惯李桥的不解风情,却又觉得她这样子该死得迷人,挽她的手便紧了些: “你明知道我是不想放你走的意思。” 李桥又打了个哈欠,并没打算搭理刘旖儿,她自认为那晚已经和他把话说得够清楚,再多纷扯什么就烦了。 刘旖儿担忧道:“你这次回去,还打算带着那个温娇娇?” 李桥思索了一会儿,继而点点头。 花柳巷的灯火已经远远地湮没在身后,街上一片寂静,但楼中的歌舞器乐觥筹交错之声还犹在耳边一般。刘旖儿实在不喜这种地方,男人们都带着目的千方百计地想爬女人的床,一个小男孩便已经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他们那种人恨不得都八百个心眼子。 男欢女爱,明明大家各凭本事,他们这些男倌却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不惜自己用药也要勾引得手。在刘旖儿看来,温娇娇和他们都是一路货色,难怪是从花柳巷出来的。 想到那个翠翠说温娇娇精通于床笫技巧...刘旖儿不禁牙酸,这种人实在不能待在李桥身边,一旦李桥食髓知味,他更是没有机会了。 于是刘旖儿恶狠狠挑拨道:“刚刚你也听说了,官老爷来这种地方赎人还能是为什么?他又是专门学媚术勾引女人的,谁知道经历过什么?桥桥,你若真是想找个正正经经过日子的男人,就算不是我,也不能是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妓!” 李桥抬眼看向刘旖儿,他向来自负清高,行事作风也都是君子做派,认识他这么多年李桥甚至没从他嘴里听过一句重话。他也是最在乎容貌之人,每次见他无不是精致优雅到了头发丝,就连在她床上最情动之际表情都是美的,不肯有分毫崩坏。 第23章 这也是李桥一直喜欢他的原因,因为想看他有朝一日因为自己露出不受控制的狼狈模样。 今日算是窥见了些许端倪,李桥勾了勾嘴角,“旖儿,你从不会背后这么编排别人,如今竟也口出恶言至此?” 刘旖儿意识到自己失态,以袖掩面转过了脸去,声音幽幽道: “...我妒忌的嘴脸很丑陋吧。” 余光感受到李桥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刘旖儿放下手来垂眸无奈道:“别看我了,桥桥,给我留一些清高在你心里吧,我不想回去以后你想起我时,是现在这副难看的模样。” 李桥停下脚步伸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揉了揉,“我觉得挺可爱的啊?” 刘旖儿神情微愣,旋即绽开一个笑。 就在现在他能确定,李桥还是喜欢自己的,她还是喜欢的。 次日一早,李桥赶着牛车拉着一车在清河采买的东西和温娇娇离了城。 刘旖儿本想送她到城门口,但李桥不让,只好站在自己的府门前久久地望着李桥离开的方向,一直到衙门处他的手下找过来,刘旖儿才稍稍回过神。 “主簿大人,今日还不去县衙吗?” 刘旖儿为了陪着李桥,已经告假三日了。 他转身往府中书房走去,“不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突然他想到什么了似的,“对了,上个月有什么从京城下来的官员到访?县衙可有人去接待?” 手下向来对县衙用人之事熟悉,闻言想了想道:“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京城的官员来清河有差,不过属下听了个小道消息,说是有个姓郎的大人物来清河处理私事。” “郎大人?”刘旖儿皱了皱眉,“可是户部侍郎,郎荣?” “对啊,大人你怎知是他?” “他可是去了花柳巷,要赎一个男倌?” 闻言手下惊讶地捂住了嘴,“郎荣大人去了咱们这的花柳巷?天啊,那这可是个大八卦啊!” 刘旖儿无语道:“我是让你去查这件事,你倒听起八卦来了。” 见主子生了气,他赶紧作揖退下,“对不起大人!我立马去查!” 刘旖儿心中微动,如果真是户部侍郎郎荣,那事情就好办了。 * 傍晚,山鸡村。 终于回到了村里,温娇娇坐了一路颠簸的牛车,远远地看到李桥的小土屋竟觉得十分亲切。 温娇娇帮着李桥一起把买的东西从车上卸下来,回到屋里累得躺倒在床上直喘气。李桥笑他:“有这么累吗?你不就拿了几袋种子,大件都是我搬的。” 温娇娇闻言也觉得有些丢脸,起身道:“姑姑,你明天要把这些种子种到菜园里吗?我帮你呀。” 李桥奇道:“你?你会种地?” 温娇娇脸上一红,“我不会,所以你教我嘛,我想和你一起。” 他实在不想总待在家里吃白饭,显得一点用也没有,他既不能和宋六娘的男人一样干粗活,又不能和刘旖儿一样做官赚大钱,只能想办法找点小事做,减轻些李桥的负担。 他想了想,“种地应该不难吧?刨个坑把种子放进去拿土盖上不就是了?” “哪有那么简单。”李桥也不指望他能真帮上忙,“种地很累,而且现在太阳很晒,地里蚊虫也多,你吃不了这个苦。” 温娇娇以为她是不信任自己,从床上下来凑过去信誓旦旦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只要教给我怎么做就行,我学东西很快的。” 李桥正收拾着东西,听到这话眼神揶揄地看了他一眼,“是嘛?你还学过什么?” 温娇娇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总觉得她意有所指,“倒也没学什么...” 本来以为她不过随口一问,李桥却不依不饶道:“肯定学过什么东西,你才能得出自己学东西很快这个结论吧?” 她笑得更加奇怪了,拿手比划着举例道:“比如‘四艺’啊什么的?没学过?” “四艺?”温娇娇想了想,“似乎应该...是学过些的,我的字写得很漂亮,画就一般了,下棋是肯定不会,感觉应该也会些器乐,但我忘了具体会什么,得看到乐器上手一试才能知道会不会,毕竟...你也知道我失忆过嘛。” 李桥看他认真回想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没想歪,也没了逗他的兴趣,也许真如那个翠翠所说,他娇娇哥哥虽然实践全满分,但理论是一窍不通。 不过正好借着这个话头,李桥试探问道:“你失忆前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父母老家在何处都忘了?” 温娇娇提起这个便有些伤心,但还是认真回答李桥道:“我失忆后一醒来就在清河了,那时我头上有伤,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馆。除了身上刻着‘温’字的玉佩什么也没有。因为拖欠了不少药钱我就把玉佩留在医馆了,现在想想,如果还留着那玉佩,说不定还能找找线索...” 他牵强地笑了笑,“其实我都不确定我是不是姓温,只是那个玉佩看起来像是佩戴了多年的心爱之物,所以就当作我的姓氏了。” 李桥若有所思,“那就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温娇娇见李桥似乎很在意,反过头来安慰她道:“没关系的,其实我觉得人最重要的是当下,要看也是看未来要过的日子,过去的事既然已经忘了,那就当作是天意好了,证明老天也让我珍惜眼前人。” 他眨眨眼看着李桥,甜甜一笑。 看他如此乖顺听话,李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总是以最坏的想法去揣度温娇娇身上发生过的事,她不是没想过,那个从京城来的官老爷也许会是来寻亲的,温娇娇甚至可能是出身名门大家的贵公子哥儿。比起最坏的猜想,李桥其实更怕这个。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将温娇娇据为己有,任何来抢走他的人都被她视为威胁。 李桥上前看着温娇娇的眼睛问道:“你真的这么想?如果你的爹娘是大富大贵之人呢?” 温娇娇以为她在考验自己,摆摆手赶忙道:“姑姑,我不是贪图富贵之人...” 李桥摇头道:“那我换种说法,如果你的至亲之人一直在苦苦寻找你呢?” 温娇娇的确没想到这一层,他只在乎他珍视之人,可若是珍视他的人因为他的失踪而痛苦,他也一样不愿如此... 但很快温娇娇释然地笑了笑,“姑姑别多想了,清河这地方就这么大,若是有心寻找,早就该找到我了。这么久都没听说任何消息,肯定是没有人寻我的。” 李桥几次想说出实情,在清河没有人寻也许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从京城来的,但到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好装作认同地点点头,“也是,那大概就是没有了。” 他既然想留在自己身边,你情我愿的事,有何对错之分?李桥如此想着,若是有一天他突然想去寻根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她不拦着就是了。 就如他所说,要看也是看未来的日子,只过当下便好。 李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早些歇息吧,明日我教你种地。” 温娇娇却突然拉住她,眼睛水灵灵地眨巴道: “那个...姑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学过一种别的‘四艺’...” 第20章 主动请缨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李桥的眼里……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桥照例先是去村口的井边打了水,回到家里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看到往常还在呼呼大睡的温娇娇已经起来穿戴整齐叠好了被子。 “呦,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李桥忙着把那几担的水倒进家里的水缸, 温娇娇也凑上来拿瓢舀了些倒进盆里,把擦脸的棉布浸湿了拧干,递给正好忙活完的李桥。 李桥接过来擦了擦,心情不错,把帕子扔回给他, “越来越贤惠了。” 温娇娇被她夸得心里美滋滋, 家里就这么大地方,李桥走到哪他跟到哪,嘴里叨叨个不停。 “姑姑, 咱们早饭吃什么呀?你也教我做饭吧?这样以后我在家里给你做好了你回来直接就能吃,多好呀。” “姑姑姑姑,你今天准备先种什么呀?我看你带回来的植物里有一株结着红果子的, 看着好漂亮啊, 咱们今天种这个嘛?你教教我我帮你呀。” “姑姑你怎么不理我了?咱们从清河带回来那么多东西还没整理呢, 今天先做什么呀?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李桥被他缠得烦了,喝了口水道:“今天先在家里等着,隔壁温屠夫一会儿就过来了。” 果然如她所料,温娇娇瞬间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李桥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被呛到, 她就喜欢逗得他和受了惊的兔子似的, 可爱得不行。 温娇娇嗔怪道:“姑姑...你又吓我。” 自打从清河回来,这小子就怪里怪气的,李桥又没嫌他白吃白喝, 非要没事找事做给她添乱。在清河给自己下了药还不长记性,昨天晚上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在被窝里一个劲地发骚勾引她。李桥心里还没原谅他下药的事,拿被子给他裹成个了个粽子动弹不得才睡了个安稳觉。 第24章 李桥叉着腰打量他道:“你今天又是唱得什么戏,贤惠体贴小相公?” 温娇娇一脸无辜,掰着手指头小声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帮不了姑姑什么...咱们既然成了亲,你总要让我尽一尽丈夫的义务吧?” 李桥抱臂笑道:“你想尽丈夫的义务?好啊,那一会温屠夫来了,你帮我把他托我从清河买的东西给他吧,我早上起太早了,去睡个回笼觉。” 说完李桥就朝里屋走去,合衣往床上一趟闭上眼便不说话了,温娇娇吓得求她:“那个、姑姑,要不咱们明天再尽义务?今天你先帮帮我...” “咚!咚!咚!” 正说着,屋门被大力拍响,听那声音简直像是熊掌拍在了木门上,温屠夫的声音在门外响如洪钟,大喊道:“李桥!我看牛车停院里,你回来了?” 温娇娇捂着嘴拿另一只手去晃她,李桥却像是立刻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急得温娇娇只能在床边打转。温屠夫见屋里没人应门,又拍了起来: “李桥!干什么呢,快开门啊!” 温娇娇只好哆哆嗦嗦走到门后,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半天,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四平八稳的正常才缓缓打开了门。 门外温屠夫的身影像山一样笼罩住了温娇娇单薄瘦弱的身形,他连屋外的太阳都看不见了。温娇娇咽了咽口水,努力扯着嘴角抬手打了个尴尬的招呼: “...哈哈,好久不见呀。” 温屠夫见来开门的是他,立马换了副凶神恶煞横眉倒竖的表情,不悦道:“怎么是你这个豆芽菜来开门,李桥呢?” 温娇娇老实答道:“她还在睡觉,要不你晚点再来...” “我来都来了,你小子给我吃闭门羹?” 温屠夫粗声粗语地眯了眯眼,温娇娇当即脸色就白了,“呃,不敢不敢,请进请进...” 温屠夫这才算满意,撞开他带着一身的猪骚味大摇大摆地进了屋,温娇娇倒了碗水来,温屠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拿起水碗来移到嘴边上。 “没往里面吐唾沫吧?” 温娇娇连忙摆手,“怎么可能!绝对没有!” 温屠夫终于一仰头把水都喝了,开始说正事道:“李桥去清河前我让她帮我捎带了三坛烧刀子,她给我带了吗?” 东西都是温娇娇和李桥一道买的,隐约记得是有几坛子用红绸封着的酒来着。温娇娇手忙脚乱地在昨晚搬进屋里的一堆包袱里找了半天,终于扒拉到,两只手并用给温屠夫提溜到了跟前。 温屠夫拿铜铃似的眼珠子往酒坛子上一扫,又拿了坛往鼻子上一转,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我爱喝的那家,难得她还记得。” 温娇娇也不知道说啥,他又不懂酒,只能扯着嘴角赔笑。温屠夫看到他这个表情,刚刚的好脸色又阴沉下来,“你这什么烂表情,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你小子看不惯我是不是?” 最后那一句质问语气陡然上扬,把温娇娇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带着哭腔道:“我没有我不是...” 温屠夫从腰间抽出他那把杀猪的祖传佩刀来,温娇娇看他抽了刀,腿上瞬间就软了,“你、你做什么呀...” 只见他冷哼一声,手起刀落那坛酒的封盖就被挑开了,他往刚刚喝空了的水碗里倒了半碗烧刀子,递给温娇娇呵道:“你把它一口闷了我就信你!” 温娇娇两只手四根指头叉着那水碗接过来,似乎在打量着水碗哪边被温屠夫的嘴碰过了。看着里面晃晃悠悠的清酒,还没喝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重刺鼻的酒味,温娇娇被冲得眼都有些睁不开,娇滴滴地求饶道:“能只喝一口嘛?” 温屠夫一拍桌子,“你说呢?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温娇娇哪敢不喝,被他一拍桌子连带着桌上那柄杀猪刀都发出了刀鸣,险些把酒给抖出来。 他在花柳巷时便清楚自己不会喝酒,偏偏男倌最重要的一项技能就是得喝酒,哪有陪客人喝酒还没喝两口自己先倒了的?幸亏他没等到接客就已经逃了出来,不然光喝酒这一项有够他受罪的。 温娇娇端着这酒,怯生生地往屋子里看了看,也不知道李桥醒着没,温屠夫又是大喊又是拍桌子的,屋里却没一点反应。温娇娇没办法,只能眼一闭心一横,举起碗来试图憋着气猛地灌下去。 可那烧刀子哪是寻常温酒,一入口就好似要割掉人舌头一样,流过嗓子眼的时候更是直烧起来,一直连到心口都跟着发疼。酒还没下肚多少,剩下的全被温娇娇一口喷了出来,劈头盖脸全浇在了温屠夫头上。 温娇娇:“咳咳咳!咳、咳咳...呃...” 温屠夫满头满脸的酒滴滴答答,身上的衣服也跟着遭了殃,猪骚味混着酒气在空气中炸开,还有他一触即发的怒火。温娇娇简直吓得傻掉,想跑腿都不听使唤。温屠夫一点点地把目光移到他脸上,猛然暴起一巴掌就拍在了那柄杀猪刀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娇娇飞似得跳起来跑进里屋爬上床躲到了李桥身后,李桥早就醒了,就坐在土炕上呢,看着温娇娇和个大扑棱蛾子似的朝自己扑过来,后面还跟着湿淋淋的温屠夫,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爆笑。 温屠夫看李桥幸灾乐祸笑成这样,挠了挠头也笑了,拿袖子把脸擦了用刀指着李桥身后的温娇娇: “你这小男人,也太不禁逗了,吓得和被雷劈了的鸡崽子似的!” 李桥笑够了才道:“可不怪他,哪有你这样的糟老头,谁看了不害怕?” 温娇娇眼泪还控制不住地流,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气得他在李桥背后掐她后腰,合着李桥压根就没睡一直在看笑话! “你还笑,他都这么欺负我了...” “嘿?”温屠夫又给刀提起来了,“你这小鸡崽子还敢告状?” 给泪水糊了一脸的温娇娇吓得又躲回李桥身后去了,李桥知道他真害怕了终于良心发现护起短来,“行了你就别吓唬他了,他胆子小经不起你这么吓。” 温屠夫不屑道:“我怎么吓他了,我好心分他口酒你看他给我这喷的,我还没告状呢!我说李桥,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说话稍大点声就打哆嗦的男人还算什么男人!” 李桥可不认同这话,笑着给温娇娇把眼泪都擦了,边道:“男人就该和娇花一样,正是可爱之处。再说了,你个老大粗又不喜欢男的懂什么男人?什么男人才是好男人是女人说算,你们自己标榜的那都是狗屁。” 温屠夫摆摆手:“行行行,我不和你说这个。我来是和你说一声,你走这两天猪我给你喂了,你那地我也给浇了,但有些长草生虫的地方我一大把年纪了了弄不了,你自己忙活去吧!” 然后他提溜这那几坛子酒敞开门,“酒谢了哈!就当这两天给你干活的工钱了!哈哈哈!” 说完便带上门走远了,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温娇娇才算是松了口气,李桥笑着给他捋了捋胸口,歪头问道:“还要尽丈夫的义务不?” 温娇娇眼睛还是红的,连脸颊都泛着层淡淡的粉,咬着嘴唇恨恨道:“不尽了,再也不尽了,我就要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吃你的喝你的,哼...” 李桥又忍不住笑起来,觉得他好玩极了,总是忍不住逗他,“真的嘛?我还指望你帮我一起种那红灯笼果呢。” “什么红灯笼果?”温娇娇茫然地看着她,晃了晃道:“姑姑,你怎么晃晃悠悠地,晃得我头晕。” 李桥拿手在他面门前摇了摇,“不是吧,就喝了那一口,这就晕了?” 温娇娇听她这么说,晕的更厉害了,连带着天花板顶都转了起来。 “姑姑...我今天好像...确实帮不了你了。” 说完这句话,温娇娇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李桥算是服了,这温屠夫,真会给她找麻烦! 安顿下大白天喝醉了的温娇娇,李桥带着锄头自己一个人上了后院。看着已经腾出来的菜园子,离开的两天地晒得稀松干燥,正是翻地的时机。说干就干,先拔了杂草,拿锄头给土翻了做垄,留了差不多两轧高,以防后面大雨冲了排不出去雨水。 这两日老温只管给她喂着猪,猪圈里的猪粪都没清理出去,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归拢到一处全铲了铺在地里,又薄薄地撒上一层草木灰,这土就很肥了,以后也不好生虫。 听卖给她红灯笼果的老板说,这东西不算好活,且他店里卖的那些植株都是盆栽,她这么幕天席地地播下种去还够呛能活,于是只分出了一部分先泡上水,准备等露了白催出芽来再下种。 然后再分出一小部分来,找了几个深点的陶土盆,下面敲个洞又铺了些碎瓦片子防涝,混些腐叶土准备这一批用盆栽试试。这样就算地里的没活成也不至于全军覆没,霍霍了一整袋种子。 但李桥莫名有种自信,地里的一定会比盆里的活得好。这植物和人一样,都不喜欢窝在小地方里活着,倒腾的地盘越大越支楞,说不定结出的红灯笼果都能比盆子里大。 第25章 想到这李桥干得更是起劲,一鼓作气给日后红灯笼果长起来要搭的架子都给削了,正干着呢,从隔壁飞过来一个小石子打在李桥脚边的地上。 一回头,正是宋六娘呲着口大白牙朝着她笑。 “李桥啊,你回来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准备种什么菜呢,也给我点种让我男人种着玩玩呗。” 李桥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脖子,都差点忘了还没找宋六娘算账,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看着李桥笑着朝自己走过来,宋六娘还以为她心情挺好,支在栅栏上嘿嘿道: “怎么样?我看小娇娇都跟着你上清河了,你们还多呆了一晚,看样是夜里过得挺美啊?” 李桥根本没给她面子,抱臂道:“你男人还得靠吃药的?” 宋六娘一愣,怒道:“嘿这小贱蹄子,我好心帮他他给我告密?” 不过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宋六娘脸上多少还有点挂不住,李桥反而无所谓,她男人吃药咋了,李桥那小男人看着更不行,谁在床上功夫厉害还不一定呢。比起这个宋六娘更关心的是这俩人的八卦,她立马换了副嘴脸凑上来笑着问道: “怎么样吧?我这个药,男人吃了一夜七次,女人吃了滔滔江水,俩人都吃那就是猛龙过江,不得赛过神仙啊?” 李桥听了她这一大长串比喻,简直无语又忍不住佩服这女的,别看宋六娘没文化,这用词用得秀才听了都自愧不如。宋六娘甚至摆出一副邀功的架势:“李桥,你这次该怎么谢我吧!” “我谢你?那白痴给药下自己肚子里了,我用手给他弄了一晚上,比他爹的插秧都累,我还谢你??” 宋六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这大馋小子,我不是让他拿药给你下吗,怎么自己品上了?” 李桥翻了个白眼,“你未免太看得起他。” 宋六娘百思不得其解,“那你吃他吃不都一样吗?你宁愿用手也不愿意成全他一片苦心啊?我看这小孩挺真诚的,我就不明白了,当年刘旖儿大半夜敲你家门,你可是一点没客气当场笑纳了,怎么到小娇娇这你还君子上了?” 李桥懒得和她解释太多,花柳巷的事她自己都还没捋明白,那官老爷的身份她更是懒得去追究。就算抛开这些事,李桥还是有些投鼠忌器。 “我总觉得他不会久留在山鸡村,他身世成谜,若终有一日要离开这里。刘旖儿也就罢了,我总觉得温娇娇...并不是真心跟我。” 宋六娘不知道她想得这么复杂,感慨道:“李桥,想不到你还真是个人啊,都劫到床上了你还担心这担心那的。” 李桥没说话,宋六娘急得直问她:“我就问你,你想不想把他留下?” 李桥一口认下:“那是自然。” 宋六娘又道:“你担心他对你不是真心,你是怕他骗你钱还是骗你身?” 李桥笑了笑,懒得答她。 “那不就是了,既然你损失不了什么,他是不是真心又有什么关系,你只管给他套牢了在身边,人完完全全是你的了,以后就是有人来抢,名分坐实了的事,他自己都迈不开腿跑!” 李桥拍了拍手上的土,第一次觉得宋六娘强悍的理论逻辑还算是有点道理。 当晚回到屋里,温娇娇还是晕晕乎乎的,那烧刀子实在不是一般人喝的,他闻个味都头晕脑胀,更何况漱了个口。 李桥探了探他脖颈上的温度,酒力已经稍下去了些,身上还是有些热热地。 温娇娇抓住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迷迷糊糊道:“怎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李桥叹了口气,“是啊,我都把后院要种的地犁好了,还扎了架子。” 温娇娇歪在她手心里眨巴着眼看她,“姑姑,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呀?” 李桥拿枕头给他后腰垫了垫,让他窝在床上坐着能舒服些,“为什么这么说?” 温娇娇声音糯糯道:“说好了要帮你干活,到最后还是在屋里睡了一天觉...宋六娘的男人高大威武,温屠夫就从来不会去吓他。还有...那个刘主簿...” 李桥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刘旖儿,“刘旖儿?他怎么了?” 温娇娇说着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星星点点的神伤,委屈道:“走之前,他跟我说你自己过得就已经很不容易,多我一个吃白饭的,只会给你平添负担。” 温娇娇咽了咽,其实他没有把话说完,刘旖儿除了这句,还说了别的。 他说只要自己肯留在清河,不再跟着李桥,他就可以以县主簿的身份帮他调查过往身世,找到他曾经的家。 但温娇娇拒绝了,依旧跟着李桥回了山鸡村。 他做完这个决定以后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也是这一趟清河,温娇娇才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大概是从她给自己带的那一袋糖炒栗子开始,又也许是她花重金为自己买下的那件漂亮的珠光锦长衫开始。 他早就不想跑了,他想一直留在李桥身边,哪怕她以后可能会嫌弃他,会抛弃他。 温娇娇上前抱住李桥,轻轻地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地问:“姑姑,你以后会因为我是累赘而不要我吗?” 李桥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患得患失的小孩子一样,“不会,只要你心甘情愿,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温娇娇借着酒力,抓着李桥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眼神真挚而炽烈,他口中说着近乎是毒誓一般的话: “我是心甘情愿的,姑姑,如若我有一点不甘不愿,那这颗心便立刻死掉烂掉,它从今往后都是为你而跳动的,姑姑...这颗心和我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手心下跳动的心脏是如此鲜活热烈,清晰得好似就被李桥握在手中,稍稍用力便能扼住他的血脉。 她终于是信了,这颗心是真诚待她的。 即便在花柳巷那样的地方摸爬滚打过,他眼中也没有半分翠翠那般狡黠的精光,身上不染一丝脂粉俗气,清澈得像他们日日共浴的那汪溪水,也像参天的槐树旁那轮光洁的月亮。 既然如此,她也愿意不再计较他过往的身世,只看当下、眼前的这个人。 “好,我信你。” 李桥摸了摸他温热的脸颊,“但你今天醉了,早点睡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李桥正要给他盖被的手却被温娇娇抓住,他倾身贴近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我不睡,姑姑必须告诉我一个答案,我已经告诉你我的真心了,可你的真心呢?” 李桥只当他是喝醉了撒娇耍赖,顺着他哄:“我的真心也如是,好了,别闹了。” 无奈刚把人从身上揭下来,他又黏黏糊糊地缠上来,在她耳边恨恨道: “我骗你了,我没有睡一整天,下午姑姑和宋姐姐说的话我都偷听到了,我本想去帮你种小果子的,可我不小心听到了...姑姑不信我...你不信我......” 李桥惊讶地推开他,“你不是醉着嘛?” 温娇娇那双被酒气熏得微红的眼眶盈着些许泪光,指了指自己脑袋道:“我醉着,但这里很清醒。” 李桥自然还记得午时同宋六娘说过的话,如果温娇娇一字不落地都听了进去,那也许是真的伤到他了。 “这就是姑姑一直不肯要我的原因嘛?”温娇娇有些着急地去拉李桥的手,“宋姐姐不是已经说了嘛?姑姑没有什么损失的,是我自己对你死心塌地,是我一定要留在你身边。” 他拿着李桥地手胡乱地在自己身上乱放,一点点褪去外衫和中衣,“姑姑别不要我...我不比刘旖儿差的......” 李桥看他这副诚心诚意主动请缨的样子,实在再也不想忍了,扯着他的领子直接封住了他的嘴。 他的唇齿李桥如今已经十分熟悉,更是十分清楚他口中敏感的位置,只消用舌尖轻轻地扫过他的上颚,身子就会发出微微的颤抖,并听到她想要听到的声音。 李桥换了口气把人暂时扯开,欣赏着他雾气朦胧失去重心的双眼,不怀好意地直言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比刘旖儿差,毕竟...你不是回回考核都拿满分吗?” 温娇娇被她亲得发懵,好不容易才在七荤八素的脑子里把她这句话逐字逐句地拼凑起来,“考核...?什么考核?” 李桥像拆包袱似的,慢条斯理地解他腰间的带子,不急不徐罗列道: “什么柔骨架,合欢椅,你都能无师自通,不同于其他人需要一直系着束腰带维持腰身,天生就是如此盈盈一握......” 她边说着,边拿手在他腰上比划,温娇娇被她弄得发痒,他腰上的肌肤最是敏感,下意识地就要扭着挣脱。李桥的手却似铁钳一般牢牢地将他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还有...你说的那个‘四艺’,不是琴棋书画的那个四艺,昨天你只给我讲了,我还是有些一知半解。” 李桥笑着看他:“姑姑比较笨,可能需要你给我逐个演示一番,我才能理解透彻。” 第26章 温娇娇听她说这些话,早就脸红到了耳朵甚至脖子,快要滴血了似的。又不敢看她,又不忍心错过她这么对待自己时的所有表情。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自己都觉得问了个蠢问题,这些南院里男倌间的秘辛,除了同行谁还能知道如此细节,李桥定是在清河时已经去过了花柳巷,还找他相熟的人打听了他在青楼时的事。 “生气了?” 李桥看他把脸别过去,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本就知道姑姑不信我,但没想到竟疑心我至此。” 温娇娇眼里的泪光更盛,他报复似的说一些重话,忍不住反复自证清白:“姑姑何必要千方百计去听别人说?我可以直接告诉姑姑,若我曾在花柳巷被任何女人任何男人碰过,就教我永生永世做最低贱的奴仆,被凌辱致死!” 他抱着李桥,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口,过往在南院里经历过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因为心爱之人的疑心而涌上来,“这等不堪的事,哪有什么天赋可言呢?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厌恶去做那些事,把自己摆成各种各样难堪的样子,搔首弄姿地去取悦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客人’,只为了把自己培养成最好的玩物......” 李桥任他抱着听他讲起这些过往的事,像是剖开了光洁的皮囊去给她看最不堪的内里: “我努力去拿最好的分数,是因为只有做到最好才能吃一顿饱饭,才能不被妈妈们拿着沾着油的鞭子抽打。只有一直保持着最好的成绩,妈妈们才会真的相信我是甘愿做这一行,才会放心我独自住一间房,不必时时刻刻拴着脚铐,还能跟着她们去上街挑衣裳。” 李桥摸着他的头发,像摸小动物似的,“所以你才能逃出来对不对?” 温娇娇点点头,眼里的泪止不住地流,洇湿了李桥的衣服。 “姑姑,不要讨厌我,不要嫌弃我,好吗?” 李桥擦擦他的眼泪,“你做得很好,也很勇敢,这并不丢人。” 温娇娇听到她这么说,才终于敢一点点把头抬起来看她。 李桥看他时的眼神大部分时间都是平静无澜的,逗他时是揶揄不羁的,骂他时带着些许半真半假的怒意,这还是第一次他在李桥的眼里看到了心疼。 李桥摸了摸他的脸道:“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想知道你在遇见我之前过往的一切,所以别怪我好吗?” 温娇娇用力地点点头,“我永远不会怪你。” 他轻轻俯下身用嘴衔住李桥领口的衣料,像一只灵巧的小鸟在她的胸口啄食,“但姑姑以后要是想了解我,直接问我,不要再去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 李桥任由他动作,明知故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会为了接近你,说我坏话。” 李桥笑起来,不禁想到了那个翠翠,还真被他猜中了,“你不是和那个翠翠很要好吗?他还跟我说从前你们一起在院里学习时,他最崇拜的就是你了。他说你‘四艺’学得最好,唯独文科有点烂,那个...什么叫眠心术的文科,你成绩垫底,但这门他第一。” 温娇娇听李桥真信了这话,气呼呼地在她身上咬了一口,闷声道:“才不是,他就是跟你胡说八道,四艺不过是基本功,根本不需要什么考评。” 他抬起头来,漂亮的双眸目光突然变得很奇异,盯着李桥说: “文科里的眠心术,学得最好的不是翠翠,明明是我。” 第21章 检验成果 “你中有我,你我岂非融于一…… 传说中, 最顶级的男倌有出口成药的魅力。只是在耳畔低吟上几句轻飘飘的话语,便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死在温柔乡,散尽千金只为留住春宵一刻。 花柳巷给男倌们口中埋药便是为达到这样的效果, 所谓眠心术, 不过是配合药效发散催生情裕的话术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只听了几句撩拨挑豆的情话便即刻爱上这个人? 李桥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伏在她申上的温娇娇水蛇一般绕住她,抬眸间便已经换了一副表情,那眼波流转之中的媚态与他平日的懵懂无知相差甚远,以至于李桥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便被他压在了申下。 “客官可是想了解我们的‘四艺’?” 温娇娇轻轻拂上她的面颊, 纤细而微凉的手指自耳后一点点渡到心口,探入衣物流连于柔软之地,自要复深入退间, 只消轻轻一点,便足矣调动起全身的经络。 “第一项,也是最基础的手艺活。” 李桥深吸了口气, 自是心领神会, 陪他演起来道: “不错,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小郎君今夜若是不能让我满意...” 他手指调动道:“便如何?” 李桥眯起眼来打量着他,像是在掂量他这把细瘦的身子骨能定多少银子,“便抽筋拔骨, 片了你的肉喝你的血, 那叫一个吃干抹净。” 温娇娇另一只手故作捂嘴惊讶状, 笑了笑俯身却道:“如此也好,你中有我,你我岂非融于一体...?” 这句话极大程度地取悦到了李桥, 她挑了挑眉笑骂他:“巧舌如簧。”温娇娇顺势而上,“这根巧舌远不止于言语。”衣物已经包裹不住两具过于浊热的申体,在纠缠中不知何时散落一地。 “‘四艺’中的第二项,是口技。” 那条过于灵巧的舌投如同桦腻的小蛇游走全身,不知疲惫般挑豆着所有敏敢之处。专门服务于女客的男倌第一堂文科要学的便是女性申体的奥秘,他所掌握的位置远比李桥自己了解的更为隐蔽。 温娇娇一定要听到她的答案,谄媚着试探她道:“那么客官觉得这一项...我的表现如何呢?” “不错,就是话太多了。” 李桥按住他的头,逼得他不得不全部交出完全淹没进去,“咳咳咳...咕噜...” 而后恶趣味地看着他因为短暂窒息而张红的脸,心情大好也不吝夸赞,“很好,很乖。”[审核您好已删已修求放过] 她又问:“第三项呢?”温娇娇指了指自己施鹿鹿的嘴巴无辜道:“接...吻。” “过。” 这小子的小算盘倒是打的响,竟不把它放第一项转而排在这后面,李桥一把反推倒他,扯开衣库垮座到他身上。“第四项就不必你来了。” 李桥一勾嘴角,借着已经被他用蛇头搅得软兰的下申直直座下去。温娇娇猝不及防,桑子里本能地益出申音,却被李桥恶狠狠地捂住了嘴,又是一座,他即刻便被逼得账大了一截。 “你这一项如何?”李桥动作着笑问他。 温娇娇捡起被她座散了的理智,眼尾红得像是哭过,似乎是对李桥灵虐般的主导并不服气,他主动定上去反问道: “我初入花柳巷时,妈妈看我的样貌本想要我去学取悦男客的技巧,但验了身以后,我就被分去了女客那边,姑姑猜是为何?” 李桥看他还敢挑衅自己,顿时来了兴致,动作愈发狠了起来,掐着他的脖子便威胁道:“那就证明给我看,若是比我早了,我便还要你的命!” * 折腾了半宿,温娇娇泄了最后一次瘫在被窝里,李桥从地上拾了件衣衫披在身上去打了盆清水来擦身。 “好累,抬不起胳膊...” 温娇娇用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看她,李桥叹了口气,拧了帕子帮他擦拭。本来就是个善后工作,李桥抽出他细瘦的胳膊腿来发现上面遍布了各种红痕,有圆形的巴掌手指印,有长条的抽痕勒痕,甚至还有情到深处的牙印...李桥不免联想到这些印迹都是如何留下的,顿时有种欣赏自己丰功伟绩的自豪感。 “你竟然还笑...好残忍,都不想想明天我这副模样被人看到的话他们该怎么想你?”温娇娇抽抽鼻子道。 粘腻的肌肤用湿帕子擦过后变得清爽顺滑,李桥顺手又摸了一把,调笑道:“自然是想我有多么厉害了。” 温娇娇气得隔着被子不轻不重地用小腿推了她一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桥今天被他伺候得舒坦,也不计较他这点造次了,笑着给他擦干净了往被窝里一塞,“有什么好耻的,宋六娘给她男人喂点药巴不得叫的方圆十里人家都知道她夫妻生活幸福,你下次也叫得大声点。” “我才不要!”温娇娇拿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瞪她,眼尾的红还没完全淡下去,嗔怒的样子反而更加娇媚。“那岂不是丢我的脸给你涨威风。” 李桥灭了灯爬上床搂住他,带着刚擦过身的凉意抱着格外舒服,李桥笑着亲了亲他的嘴角,“那就不给别人听,以后只叫给我听。” 温娇娇想腾出一只手来锤她,但被她抱着实在浑身都发软,力气早就用尽了,懒得计较就这么缓缓睡去,意识模糊前嘴里还念叨着: “姑姑...你太坏了。” 李桥憋着笑,难得一次在他睡着以后才闭上双眼。 次日早晨,连向来觉少的李桥都睡到了日上三竿,睁开眼险些被大日头灼伤了眼,她还从来没睡到这个时辰起,往往天不亮就去挑水,现在肯定是来不及了,所幸日前挑的还算够用。 第27章 她在床上赖了会,抬手掀开被子看到身边的人还睡得正迷糊,感受到李桥的动作很快便粘上来抱着她,生怕她要走了似的。这种下意识依恋她的行为令李桥心里发软,忍不住摸了摸温娇娇柔软的头发。 “睡着的样子看着还像个孩子呢。” 白净的侧脸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粉,睫毛纤长细密带着微微的卷。眉骨与鼻梁挺拔立体,连接的线条却格外柔和,因而即便漂亮俊美得异于常人也显得温和无害,睡着时微微嘟着的嘴唇经过了一夜也依旧饱满柔润... 实在是过于纯真美好的睡颜。 昨晚在她身下那副淫靡艳丽又勾人心魄的模样竟出自一人,也实在是奇妙。 李桥摩挲着他的头发丝,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在回味着昨晚的一切。她向来不算热衷于情事,在刘旖儿主动上门前她甚至从未感到过寂寞难耐。但眼下才刚刚结束过一夜激烈的□□,人甚至还躺在自己怀里,她竟然又开始感到焦渴,似乎并不能满足。 李桥吧嗒了吧嗒嘴,脑中产生了一种十分荒唐又过于刺激的想法。 怀里的人有所感应一般动了动,“唔...好热。” 温娇娇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醒来就是整个人挂在李桥身上的形态,他刚刚好像梦到自己靠着个火炉,原来靠着的是李桥。“姑姑,你身上怎么还是这么热...” 李桥以为他嫌自己,正好早就想下床了只是怕弄醒他,便掀开被子,“你继续睡吧,我去洗洗。” 她也觉得太热了,从昨晚开始心中就好像股邪火似的,本以为睡一觉就压下去了,结果早上依旧口干舌燥地。李桥现在就想一头扎进那溪水里游个泳,好好地清醒一下。 温娇娇却又缠住她,“不要,姑姑再陪我睡会。” 李桥就怕他缠,只好又躺回来任由他八爪鱼似的黏上来,“不是热吗?” “热也不能走,你走了我就冷了。” 李桥转脸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气,温娇娇显然没睡醒,闭上眼睛开始说起胡话来。 又眯了会儿,李桥显然有些躺不住了,她虽然入睡快但只要早上已经醒了就不会再睡,也不是那种能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消磨时间的人,她总惦记着要干的活,再躺下去今天的事都干不完了。 “喂,该起来了。”李桥轻轻拍了拍温娇娇的脸,可惜怀里的人依旧黏黏糊糊地不愿意起,还往被子里钻了钻。李桥要起又抓着她的衣服不让,也不知到底是真在睡还是装的。 李桥没了耐心,无奈他赖床的样子可爱便决定逗逗他,于是也钻进被子里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 果然如她所料想的那般,温娇娇立刻和兔子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下地去洗漱,把李桥留在床上笑得不行,叫他道: “别跑啊,我还没说完呢。” 温娇娇跑了两步到净房门后,涨红着脸露出半边脑袋来急道:“不行!你说什么也不行!” 然后温娇娇把门一甩,躲在门后因为她的一句话心脏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李桥未免太荒唐了,他就不该招惹这个女人! 她....竟要求自己给她开后门!!! 第22章 没事找事 起码证明李桥开始信任他了不…… 用湿布将那些红灯笼果种子泡了几日, 露了白便可以下种了。李桥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趁着清晨不太晒,将小菜地和陶土盆里的种都播好了。支着腰抬眼一看, 日头才刚刚起来。 回到屋里, 温娇娇还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甜。 李桥此前坚持日出前挑水日出后下地的良好作息算是被温娇娇毁了,开了荤以后夜夜缠着她,李桥原本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的,现在总折腾到大半夜。第二天顶着副黑眼圈去挑水,每每挑回来又被温娇娇扯回被窝里, 热热乎乎地贴着睡到日上三竿。 偏偏她还就禁不住这诱惑, 晚上熄了灯硬邦邦地躺到床上,刚闭上眼,身边的人便拱来拱去拱到她怀里, 李桥的手不自觉地就摸上他那把勾人的细腰,又不知怎得给他衣服褪了,一转眼往往便四更了。 这小子倒不必操心, 晚上卖力白天歇着, 到了晚上养精蓄锐了又来招惹她。李桥白天可是还要下地的, 再好的体力这么十几回也吃不消。 思来想去,李桥心里便起了折腾他的想法,一掀被子把他从床上薅起来。温娇娇还迷迷糊糊,头发乱蓬蓬地, 揉了揉眼睛问李桥:“姑姑你不再睡会了嘛?外面天才亮呢。” 李桥搓了搓他的脸, 用手给他把头发梳顺了, “睡什么睡,天亮了就赶紧起床。” 温娇娇没什么起床脾气,闻言点点头,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去摸了鞋袜穿。李桥觉得他听话,很是满意,给他把头发松松垮垮地编了两股用粗布捆住搭在前胸,又拿了件粗布短褐给他套上,“今天需要你干些活,穿你那些拖拖拉拉的长衫不方便。” 温娇娇终于把眼睛都睁开了,眼神亮亮地道:“真的嘛,姑姑你真的要带我干活嘛?” 李桥看了一眼,这傻小子,干活有什么好开心的。 李桥不知道,温娇娇因为这事焦虑很久了,他看着李桥每日忙活着干这干那,不仅天不亮就要去挑水,还要下地干农活,完了回家再做两人要吃的饭菜,抽出时间来便去帮着温屠夫杀猪。他却每天待在家里什么忙也帮不上,让李桥给她找些活干,李桥又嫌弃他身子骨轻薄不顶用,帮也是帮倒忙,说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她就行。 温娇娇顿时明白自己唯一能发挥的价值就是晚上,看着忙活了一整天的李桥被自己伺候得舒舒服服,白天那种愧疚感才能稍稍缓解,于是温娇娇完全当本职工作在做,还更卖力了。 现在李桥肯让他做别的事,当然开心了,起码证明李桥开始信任他了不是嘛? “我们先做什么呀?”温娇娇兴冲冲道。 李桥将他全身一打量,给他的衣服是自己的,温娇娇和她身高差不多,长短是够的,就是他太瘦了,穿她的衣服看着也像松松垮垮的长衫似的,有股莫名文绉绉的气质。乌黑发亮的头发又厚又粗地被布条编起来,绕过细白的脖颈搭在胸前,显得乖顺又贤惠,还真是一副洗手做羹汤的模样。 李桥道:“现在这个时间,自然是做早饭。” 李桥拉着他进了厨房,温娇娇只会刷碗,看着灶台上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一头雾水,李桥挨个指给他,“这是盐、这是酱油、这是面粉、这是油...” 早晨李桥也懒得做什么太复杂的,和了些面撒上盐和葱花,抹了油贴在锅里。 温娇娇看她就这么拿手往锅里放,吓得抓住李桥的手放在嘴边吹,还一个劲地问“烫不烫”“疼不疼”,李桥被他闹得没脾气,手把手教他怎么和面饼,怎么往锅沿上贴。 “你看,趁锅气没完全蒸上来只要不碰到锅壁上根本不会烫,你试试。” 李桥让他抓着面饼,自己握着他的手背伸进锅里,把温娇娇吓得脸都有些发白,发现真的不太烫以后大着胆子又按了几个。 温娇娇看着冒着白气的锅子,香味也渐渐飘出来充满了小厨房,他搓了搓有些发热的细白手指,虽然是勉强可以忍受,但多按了几个饼子手还是被热气灼得发痛。 “姑姑,看上去做饭也不难呀,以后烙饼都我来好了!”温娇娇正开心地歪过头跟李桥撒娇,就见李桥已经掀了锅盖徒手把烙熟了的饼子翻了个面,甚至还拿了一个滚烫的撕下块尝了尝味道。 李桥看他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看,笑着往他微微张着的嘴里塞了快饼子,“你拿铲子铲就行,别学我,我手早就不怕烫了。” “...怎么可能不烫呢。”温娇娇心疼地捧着李桥的手,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她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手指上厚厚的茧,摸上去粗粝又厚重,十分有力,与温娇娇柔软细白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看得认真,李桥故意逗他道:“你给我看手相呢?这么认真。” “我还真会看。”温娇娇抽了抽鼻子,用指尖沿着她手心深邃的纹路画道:“你的掌纹很清晰,证明你是个重情重义、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放弃的女人。” 李桥看他正经八百地分析起来,靠在灶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拿了个饼子吃着听他说。 “开始的纹路有些乱,但走到后面趋于平稳,尤其是与姻缘线相交后,所以你成婚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安稳幸福。” 李桥看他低着头,脸都快埋进自己手心里了,“喂,你胡诌的对吧?” 温娇娇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嘿嘿,对。” 他反握住李桥的这只手,十指相扣道:“但我们肯定会很幸福的。” 李桥把手抽出来拿了块新的饼子囫囵替到他手里,“赶紧吃!” 饼子还烫着,温娇娇不比她手和铁钳似的不怕烫,两只手倒替着扔好险没给指头烫掉,又怕掉在地上浪费了李桥做的饼子,急得温娇娇赶紧塞进嘴里,两只手去捏着耳朵垂儿,嘴里还含含糊糊地为自己辩白:“唔唔...真的,姑姑!” 第28章 他把饼子咽了一口下去,跟在李桥身后念叨:“我以前在花柳巷时一个姐姐会观相,她就说我有旺妻之相呢,当时我还觉得她唬我,我怎么可能有人愿意要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姑姑...” 李桥趁他啰里八嗦的功夫已经把饼子都抠下来扔进盘里,给和面的盆、锅子、擀面杖都涮了水,灶台上七七八八也都归置得齐整。收拾的功夫嘴里也没闲着,三张烙饼子下了肚,出厨房前把烧好的水倒了半碗喝个干净。 要不是温娇娇在厨房里碍手碍脚还一堆废话,她这些事早就干完了。 温娇娇还捧着那个吃了一半的饼子黏在她屁股后面絮絮叨叨,“那姐姐很准呢,还有客人特意去花柳巷点她只为了观相。所以姑姑肯定是有福之人,以后能做大事,发大财!” “...吃饱了吗?”李桥打断他,温娇娇把手里那半个饼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点点头。 “你吃饱了猪还没吃,走,喂猪去。” 上了后院,猪圈里的小猪已经长的稍大了些,李桥日日给猪圈铲粪便,干稻子也换得勤快,圈里味不大,温娇娇蹲在竹木围栏外面看小猪,问李桥:“它们爱吃什么?” 李桥拖出剁猪菜的菜墩子,磨着刀回他的废话,“你问问它们。” 温娇娇看出她不耐烦了,小跑过来与她一并蹲着看李桥磨刀,长长的辫子堆在臂弯里笑着看她:“姑姑你磨好刀我帮你剁菜吧。” 猪食李桥一般就剁些猪菜和上麸皮撒一点粗盐,有剩菜泔水便混些进去,倒是不麻烦,“你?能行吗?” 温娇娇拍着胸脯道:“不就是把这些菜都切得碎一些嘛,给人做菜我不行,给猪做总可以吧?” 李桥没说话,把两把刀都磨完递到温娇娇手里,然后就进猪圈铲粪便去了。最开始还能听见颇有节奏的剁菜声,李桥两铲子下去的功夫便渐渐没了声,时不时又听见几下,不一会儿又没了动静。 李桥从圈里出来就见温娇娇揉着手腕眨巴着眼看她,菜墩子上的那些菜顶多切了个块,猪食盆子里依旧空空如也。 “起来吧,等你剁完猪都饿瘦了。”李桥挤开他三下五除二便给菜剁了满盆,倒进猪食槽里,三头小猪立马哼哧哼哧地凑近吃起来。 温娇娇站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剁了两刀的缘故,看它们吃的香他也格外欣慰,“它们叫什么名字呀,姑姑给它们起了嘛?” 李桥难得站在圈外面看这些猪吃饭,随口道:“哪有给猪起名的,有毛病。” 温娇娇也不管,指着小猪就开口道:“这样,这头吃的最多的叫多多,那头吃完就睡的叫懒懒,还有这头正在看我们的,眼睛亮闪闪的,叫星星吧。” 李桥一本正经点点头,“也好,这样过年杀了吃的时候你也好分辨,这碗里的是珍珍的脚脚,那锅里的是懒懒的肚肚,嘴里嗦的是星星的后脖梗子...” 给温娇娇气得去捂李桥的嘴,“太坏了,你好歹背着它们点说呀!” 李桥抓着他手咬了一口,“继续干活去,不然过年不杀它们让你顶上。” 李桥干起活来往往是闷着头一鼓作气,总想着快做完了还有下一件,但活哪有干完的那一天,于是她永远都在沉默着忙里忙外。 有了温娇娇陪着,李桥今日的干活效率直线下降,他忙帮不上太多话却是不少。李桥起初嫌他烦,久了又觉得有个聒噪的小东西陪着解闷倒也有趣。一直忙到晚上竟都不觉得累,反倒是只帮倒忙的温娇娇今天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俨然一副累着了的模样。 不过总归是耗得他没力气再勾引自己了,李桥躺到他身边闭上眼,终于早早地睡了个安稳觉。 第23章 夜里请罪 “我真不是和你客气,我没那…… 又过了好些时日, 先前李桥种下的那些红灯笼果种子都已经生了根冒了芽。果然如她所料想的一样,陶土盆里种出的那些长得矮小,叶片也发的少。但种在地里的茎粗叶茂, 长势喜人。 于是李桥便琢磨着将陶土盆里的重新移栽到地里去, 提前一晚给盆里的水浇得透透的,第二天正好是个阴雨天,带土脱盆好移栽也不怕日头大了根苗一下子应激。 分出来盆栽的有五盆,李桥只移栽了三盆留了两盆以防万一。这次不比下种,挖了个比原盆大一圈的坑, 深约一尺。坑底依旧铺了些稀释的腐熟猪粪, 又撒了草木灰生怕烧了根。 移栽最怕的就是伤根,宁可给肥少了长得追不上前面土载的一茬,也好过全烧了苗。 覆土压实了, 李桥还生怕有问题,又去宋六娘家用日前跟温屠夫杀猪留的猪下水换了些红糖,人都不舍得吃的, 她撒了些进地里帮助生根, 完全娇养着这些红灯笼果苗。 忙活完这些, 日头已经有些下去了,往常日头降到一半李桥就赶着回屋头里做饭,不然得点着油灯在灶台忙活。 现在天开始昏了她才慢慢悠悠地往屋里走,还没走到里面就闻到一股糊味, 李桥扶了扶额头, 看样今天又得吃干锅巴饭。 自从跟着李桥进了厨房, 温娇娇就自信满满地一手包揽做饭的工作。生怕李桥不信任他,还要求她必须等饭点做好了她才能回来,不要她帮一点忙。 起初端上桌的菜简直不堪入目, 猪看了都直摇头。但看温娇娇那一副期待的表情,李桥又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硬着头皮吃了几天。终于熬到他蒸出一锅绵软香甜的大米饭来,里面还加了杂菜叶子,李桥赶紧送上夸赞,说他这次蒸的杂菜饭好吃,火候正好。 结果温娇娇一副要哭了表情,说:“姑姑,这是我做的蔬菜粥。” 李桥:“...” 从此她也不敢夸了,温娇娇端上桌什么她就吃什么,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温娇娇也不需要她夸,看碗里没剩的就开心,饭也做得更起劲了。 就是味道依旧一言难尽。 一进门,温娇娇灰头土脸地端着两碗不知名的糊状食物放到桌上,看李桥回来还笑了笑。 李桥装作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搭话道:“这又是做的什么?看着...挺像个吃的。” 温娇娇嘴角一垮,“这是炒的茄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化了。” 李桥洗了手坐到桌子旁边,用手一摸那米饭竟能整个从碗里拿起来,也没说什么,拿着在手里当干粮就着茄子糊糊开始吃了。温娇娇看她吃得面色如常,也坐下吃了一口,刚进嘴就吐了出来,去拉李桥的手,“快别吃了,万一闹肚子就不好了。” 李桥向来吃东西不挑,能填饱肚子就行,吃了两口反而觉得没那么难以下咽了,竟还吃出了一丝丝甜味来。 “哪能做坏了就扔掉,这茄子结两个也不容易,能吃就行。” 温娇娇更不好意思了,泄了气道:“要不我以后还是不做了吧,你好不容易种出来的菜都被我这么糟践了。” 李桥没让他继续做也没说不做,问他:“你要放弃了吗?” “当然没有!”温娇娇下意识驳道,想了想又垂头丧气起来,“我是不是太笨了,做了这么久的饭,还是连白米也蒸不好,添柴都摸不清楚火候。” 李桥没说话,只一言不发地把他做的菜吃了个干净,那干粮似的米饭都没剩。 起身收了碗道:“我又没要求你做好吃,忙活一天回来能立刻吃上口热乎的就不错了,你只要弄热了...弄熟了就行,糊了焦了的没事。” 温娇娇心想李桥对他的要求也太低了,哪有做饭熟了就行的,但看她都吃完了心情又好起来。世上无难事就怕有心人,吃的人都不嫌弃,他还有什么理由放弃呢?总有做好的那一天。 于是喜滋滋地刷了碗,给李桥烧了洗脚的水,两舀子热的一舀子凉的给她端到床边上,刚好是烫又不会烫伤的温度。 看李桥把脚伸进木桶里舒服惬意的样子,一天的疲惫都好了许多,温娇娇欣慰地想着,起码他烧水已经很熟练了,还是有进步的。 现在天气渐渐凉下来了,眼看着就要立秋,也不和盛夏似的终日身上黏黏糊糊,非得去山里洗个澡才能睡个舒坦觉,一入了夜还有些凉飕飕的。温娇娇伺候着李桥洗漱完,自己也收拾妥贴了熄了灯钻进被窝里,两人现在上床早,灯不用一直点着省了灯油钱不说,第二天早上温娇娇还能跟着起来去陪李桥打水。 他如今虽然勤快了许多,不再犯懒赖床了,但挑水还是有点异想天开,只能去的路上拎两只空木桶,权当陪着李桥解闷。 温娇娇渐渐地发现,李桥嘴上总嫌他废物,还老是帮倒忙,却也没说过让他别跟着的话。他擅自揣摩了一下,觉得李桥还是喜欢自己什么事都跟着她的。 李桥不是个爱多说什么心里话的人,这些日子过的稀松平常了些,可温娇娇觉得他和李桥亲近了不少,他终于不像个被捡回来的物件了。 和一对寻常的小夫妻一样,正正经经地过着日子而已。 第29章 想到这里温娇娇就觉得心里暖呼呼的,往李桥身边蹭了蹭,她身上总暖和着,温娇娇觉得就算等冬天下了雪,挨着李桥睡也不用烧炕。 李桥早习惯了他一进被窝子就“吧唧”黏上来,顺手便搂着他的腰,闭上眼酝酿起了睡意。 温娇娇却不想她睡,生怕李桥一闭眼立马就睡着了,“姑姑姑姑,你明天打算做什么呀?” 李桥知道他是没话找话,却也搭理他道:“挑水劈柴喂鸡喂猪,然后还是下地忙活那一套,明天再上山里拾点干柴,天气开始冷了得早点拾,趁着入冬前能攒多少攒多少,得够烧一个冬天的。” 李桥手上使了点劲搂了搂温娇娇,“往年我自己不怕冷,你这个小身子板不抗冻,我得多拾点了。” 温娇娇听着吸溜了一下鼻子,“那我和姑姑一块,我也背个篓子,能拾多少是多少。” 李桥想了想家里那背篓的大小,别说是拾柴了,背着上山李桥都怕他一个没站稳撅下山去,还是算了吧,但嘴上没明说,“你还是在家做饭,我捡回来正好饿呢。” 温娇娇果然点点头,明明是他先凑过来抱李桥的,现在却好像是被李桥圈在怀里抱着。不过无所谓都一样,他笑嘻嘻地蹭了蹭道:“好,那我保准你一进门就吃上热的。” “睡觉吧。”李桥早就困了,支撑着回他话呢才没直接晕过去。 温娇娇却在她怀里动弹着不安生,李桥睁开眼想看看他做什么,屋子里没点灯漆黑一片也看不清楚,她上手一摸才试出来,这小子给中衣带子解了,李桥一摸正好摸在他的胸脯上,滑滑腻腻的一把软肉。 李桥现在也看出来了,温娇娇完全是把这种事当作他分内的义务在履行,还以为她真是什么色中恶鬼一天不要便浑身难受呢? 李桥给他把衣服老老实实合上,哪怕没点灯,也一本正经地对着温娇娇在夜里发亮的眼睛道:“娇娇,你不必这样。我虽然确实是图你长得俊才给你从温屠夫那强要过来,但也是为了和你过日子的。” 温娇娇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乖巧地点点头道:“我知道姑姑,我也想和姑姑过日子。” 李桥道:“虽然你活干的实在烂,饭也做得难吃,但我对你没什么要求,真的,你不必因为白天做砸了一顿饭就想着晚上在床上找补给我。” 就是隔壁院宋六娘他男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宋六娘又十分热衷于这个,也没说三天两头夜里叫唤的,至多也就六七天里来上那么一次叫得狠些。 李桥倒不是不喜欢,只是懒得折腾,弄一次要好久不说,结束了还得烧水擦身,第二天起得早些便觉得闪了眼皮。 再者也是觉得温娇娇年纪还小,不知节制万一没长好以后落得和宋六娘男人似的还得吃药就不好了,细水长流嘛。 “你在花柳巷学的是取悦人的功夫,但夫妻之间这种事讲究水到渠成,不用再勉强自己迎合我了,懂吗?” 李桥觉得自己一心为他着想,拿被子还给温娇娇往脖子下面掖了掖,刚闭上眼,身边的人又光溜溜地贴了上来。 “我真不是和你客气,我没那么想要。”李桥闭着眼实话实说道。 “我也没跟姑姑客气呀。”温娇娇在被窝里摸她衣裳的带子,又凑到李桥耳边上亲亲她的眼角,逼得她睁开眼睛。 就看温娇娇一双明眸和淬满了星星似的盯着她看,“已经三四日没做了,姑姑不想要,可我想要了呀...” 李桥:“...” 于是又一转眼到了三更天。 第24章 再访清河 总觉得有些慌,却不知在慌什…… 转眼间入了秋, 除了李桥带回来的寻常作物,夏天栽种的红灯笼果也结果了。 最初地里种的茎秆粗壮,结的果也饱满, 约么着有四尺高, 每串有五到八个果。后面从陶土盆里移栽到地里的就矮小些,每串三到五个果,果实也偏小些。 不过就算这些小的结的果实也比清河店铺里掌柜那摆的盆景要大许多,单一个就有鹌鹑蛋大小。李桥早就在店里吃过,现如今自己种出来的更是没忌讳, 蹲在地里扯了个用袖子一擦就往嘴里一丢。 咬开汁水爆出来的那一刻连李桥都惊了, 她吃过盆里的小果,虽然味道是新鲜但过于酸涩,可现在嘴里这个不仅不发涩, 还酸酸甜甜,汁水充足带着一股从未吃过的独特味道。李桥又扯了另一株移栽的小果尝了尝,更酸一点, 也好吃, 估计再长两天就和前头的大果一样了。 她又摘了一串放在瓷碗里拿清凉的井水浸着, 兴冲冲地去到厨房里找温娇娇。 温娇娇做了这么久的饭,越来越上道了,虽然时不时还会端上一两样食材不明味道不祥的菜。 他今天做的是面,均匀细长的手擀面, 先用猪油煸一遍葱蒜, 加水煮开了下面, 面熟了面汤也浓稠了,打鸡蛋一搅出来漂亮的黄色蛋花,青菜过水一烫码上再撒上猪油渣, 又有荤腥味又清爽鲜美。 温娇娇自己也发现了,他炒菜做得都烂,但面食做的不错,李桥说他手巧,包子馒头搓得圆溜好看,于是他便开始主攻面食,李桥也爱吃。 其实李桥也是看他就面食做得与好吃沾点边,不然日日炒菜时不时得受荼毒一回。 看他正好忙活完,手里还被锅铲汤勺占着,李桥扯了个红灯笼果上前递到他嘴边上,温娇娇看是她种的红灯笼果,眼睛亮亮地张嘴便吃进去。 嚼了嚼,眼睛更亮了,“姑姑,这红灯笼果竟然这么好吃!你不是说在清河这是个盆景观赏吗?” 李桥自己含了个,又喂了温娇娇一个,被冷水一冰汁水更是爽口。 当时在店里那掌柜还怕她给自己吃死了,这玩意清河没人敢吃。她还挺意外温娇娇竟和自己一样百无禁忌,丝毫不忌惮这果子颜色艳丽。 “你就不怕这果子吃了有问题,我喂你什么你张嘴就吃啊?” 温娇娇嚼嚼嚼,没明白过来李桥为什么这么说,“姑姑亲手喂我的,自然是好东西了。” 李桥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先吃饭吧。” 配着腌过的酸萝卜当咸菜,两人对着脸很快就把面吃完了,吃饱喝足也并不急着收拾,李桥又摘了两串红灯笼果浸在冷水里和温娇娇当饭后的甜口吃。 温娇娇只吃了两个就不再吃了,李桥还以为他怎么了,他有些担忧道:“姑姑就种了这么一点,更何况还要留种明年再种呢,这果子新鲜,说不定咱们在村里能卖个好价钱,就这么全被我吃了怎么行。” 跟着李桥种了这么多日子的地,就算没有亲自下手,温娇娇在旁边看着多多少少也懂了些种地的门路,知道这一批成果要选个头大成色好的留种以备着明年继续种。 李桥先前也的确打着种些稀罕作物去卖的主意,但这红灯笼果太稀罕了,不用说村里人,就连清河的城里人见过的都不敢直接吃,要想立刻卖出去是不太可能。况且她今年也是试着种,留了种根本剩不了多少。 “吃就行,今年就种了这么点,我种的时候就是为了咱俩尝新鲜的,卖也够呛有敢买的。这果子水分大不好久存的,现采现吃,等入了冬拉秧歇地,明年开了春咱们早点搭棚下种等数量上来了再去想卖不卖的事。” 而且她还想着入冬前再去趟清河,给店掌柜带些过去知会一声,看看他有什么门路,起码让清河这种大地方先有个了解。 卖不出去就算了,李桥没什么做大买卖的宏图志向,她窝在山鸡村就是为了过过田间农耕的平淡日子,粮够吃钱够活就行。 温娇娇她这么一说,也就放宽了心吃,这果子确实好吃,开胃又解腻,就是不好放,只能吃一季。 温娇娇捏着一粒果子问李桥,“既然不好储存,那我们做成蜜饯如何?糖和蜜放得多多的,冬天里当个甜嘴吃也好。” 李桥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村子里吃的东西花样少,大家温饱就已经不易,吃口肉都得等着过年过节,糖这种东西就更少买了。大糖块饴糖还算便宜的,稍微精致点的糖果子那都是有钱人吃的了,不过蜜饯倒不算太奢侈,这红灯笼果是她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用糖腌了也不算浪费。 只是蜜糖不好买,村里没养蜂子的,得去清河。正好上次去清河置办的东西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往年李桥一年去不了几次清河,入夏入冬前去一趟就行。今年有了温娇娇,入冬前提早去也成,正好她还想再去那家店铺买点红灯笼果种。 今年她第一次种没经验,盆栽往地里挪腾还是伤了几株的根,死了许多,留种怕留不了太多,再买一回种明年就有经验了。 李桥想了想,这一次还是不带温娇娇了。 “我这趟去清河,采买了东西就回,用不了两晚,次日夜里就赶回来。现在你在村子里住着也熟了,有什么事去隔壁找宋六娘和老温都行,自己在家待着成吗?” 温娇娇知道,他跟着李桥难免得先安置他,他又受不了那牛车颠簸,上次李桥就走得慢了许多,还是她自己去一趟方便。 第30章 他乖乖点头,“那我在家等你。” 李桥喜欢他听话,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蛋,“这趟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买。” 温娇娇什么也不想要,他就想要李桥快点回。和李桥同吃同住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他还没和李桥分开过一整夜呢。 他抓着李桥的手,摸着上面的茧子,晃了晃撒娇道:“我没什么想要的,我就想姑姑去清河的时候时时想着我。” 李桥习惯了他撒娇,都不觉得他撒娇是撒娇了,还以为他说话就这风格,不以为意道:“想你什么?” 温娇娇憋了憋终于说了实话,“那姑姑...你这趟去还去找那位刘主簿吗?” 李桥想了想,住刘旖儿那倒是省下客栈钱,也是笔不小的银子,上次她是带着温娇娇不愿意苦了他才去住客栈,现在倒是没什么必须得住客栈的理由了。 见李桥犹豫,温娇娇急了,“姑姑,你还真打算住在他那?” 李桥笑了笑,“不住不住,我去住店,大不了找个差点的,反正就一晚而已,在哪不是睡。” 她对睡觉的地方没什么挑的,反正都是眼一闭一睁的事。 温娇娇也心疼她,“姑姑别住太差的,娇娇什么东西都不要,就当给我带礼物了好吗?” 李桥揉了揉他的头发,算是答应下了。 第二天一早温娇娇再醒来,身边的塌已经冷了,李桥天不亮便赶车上清河,昨晚睡前已经说好了的。 李桥不在,他也没了心思起床做早饭,窝在被窝里呆愣愣地看着房顶,第一次觉得有些孤单寂寞。 温娇娇摸了摸发凉的心口,不知怎得,李桥跑这一趟清河让他心里不定,总觉得有些慌,却不知在慌什么。 车上没带着温娇娇,李桥赶车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下午天还大亮着便到了清河。还是如上次一样,准备先赶着车找客栈安顿下,再就近挑店铺采买些,能拿多少是多少,第二日退了店直接赶车上街,买齐了大件正好回程。 没想到在找店时便遇到了困难,一连两三家客栈普通客房都住满了,剩下的都是上好的厢房,李桥就是来买东西的没必要。一问才知道,她正赶上清河县试,十里八村的童生连带着家眷陪同都赶来清河应试,县里远的近的贵的贱的客栈都满了人。清河本来客栈就少,若不是赶上考试平时大半都空着没人住,自然做客栈营生的就少。 李桥也没了法子,她总不能为了给温娇娇的承诺就白花银子去住上好厢房,再找下去天都快黑了,明日肯定买不完东西。 于是便驾车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刘旖儿的门府,府里看门的管事一见是李桥便不敢怠慢,上次就知道了这是主簿的贵客,立马帮着停车拿包袱的,命府里的下人还是去打扫了上次李桥住的厢房,端了好茶好点心奉上。 李桥一问,刘旖儿今日并不在府里,赶上县试县衙都跟着忙,不在也正常。 李桥让府里的下人不用忙活,自己撂下东西便上街采买了,等晚上刘旖儿回来自会同他说。 然后便上了街,这次她特意绕路先去了那家卖红灯笼果子的店,掌柜的正好在,一见李桥就认出来了,人还没进门他便迎出去激动道: “人没事太好了,没给你药死就好!” 第25章 机关算尽 桥桥你睡了吗? 掌柜的对李桥印象深刻, 这女人可不简单。 正常人对并不了解的事物多少有些敬畏心,西域商人往中原倒腾的东西稀罕,多是富贵人家感兴趣些, 平头百姓那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这女人乍看穿衣打扮不过个普通农妇, 乡下里的农耕人必然都清楚植物颜色越艳的毒性越大,就和蘑菇似的,谁敢摘那红伞的吃? 不是想死就是不怕死,无论是哪种,都不简单。 掌柜上下将李桥一打量, 见她步履稳健脸色红润, 就知那果子吃了没什么大碍,又问了问回去有无不适,可有腹痛腹泻的症状, 皆无,便放了心。 李桥道:“这次我想再买些种子,上次你给的种子我都种下去了, 长得不错, 果子我家夫郎吃着喜欢, 想明年多种些吃。” 掌柜一听更是惊讶,这是把他卖的盆景当水果吃了啊,这玩意真有这么好吃? 李桥没细说经她改良土培的成果和盆栽的区别,掌柜的眼珠一转, 笑道:“上次是给您种着试验试验, 让我也长个见识。现在既然再回头买...我就得按正价卖您了。” “这是应该。”李桥道。 掌柜的从后面拿了一袋巴掌大的麻袋, 上次算给了个底,这次是满满当当的一袋子。 “买种子来种着玩的人不多,我这统共就一袋子了, 全给您,您给个一贯铜板就成。” “一贯?”李桥一听也愣了,一贯就是三十个铜板,够买三个温娇娇的。 掌柜听就知道她嫌贵,立马哎呦起来道:“哎呦喂客官啊,咱们这是供有钱人观赏的玩意,就算您种出来了当果子吃,也不能说按白菜种子的价给您不是?况且我日前不还送了您小半袋让您种,还送了盆现成的!” 李桥也不难为他,说的是有道理,左右她还有家里留的种,大不了剩下的都不吃了全留种,一年一年的翻,“那算了,我留了种,不买也罢。” 眼看着李桥要走,掌柜将她的话一琢磨赶紧拉住她,“留了种?那果子不过指甲盖大小,种哪能留出多的来?” 既然这掌柜的已经反应过来了,李桥也没再隐瞒,“我回去下在地里了,比盆栽的果要大许多,种自然留的也多。” 掌柜的虽不懂种地,但培育了这么多珍稀盆景也懂植物基本的生长规律,他当时拿到这种子就发现了,种子颗粒不小,种出来的果子却不大。本来也是个赏玩的东西,小果一串串的好看。 但若是个吃食,那就不一样了,自然果越大越好。可见那西域人没骗他,这红灯笼果本就是个人吃的果子,种在花盆里可不是长不大吗? 他在清河卖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接触的顾客中不乏达官贵人,最是清楚这些人的脾性,如若能直接从李桥这里拿到成果卖,绝对是个新鲜东西。 这事还有的商量。 他赶紧倒了杯茶请李桥上柜台后面的堂屋坐着,细细地问了这果子在地里的种法,用了什么肥,成果与小果的区别。 李桥从他这里没收钱得了种子种出来的,先前他让自己日后来清河与他说一声,自己便信守承诺来了,现如今掌柜的想知道,她也知无不言,万一给他说高兴了他又送自己半袋种呢? 这掌柜的听完了,思索半响与她商议,“客官既不住在清河,那是哪里人啊?” 李桥道:“我住山鸡村。”怕他不知道山鸡村在哪,又追了句,“从清河往南,牛车大概要走个大半日。” 他本想开个口让李桥请他去到家里一观,一听来回要浪费个一两日,这铺子还得正常开不好离开太久,便道:“这样吧,您留个地址,我派店里的小厮过些日子上您那取些成果,不必多了,只让我长个见识,这些种子还是给您半袋,您看如何?” 李桥想了想,他不过要些果子尝尝,地里还有许多,能再白得小半袋种子,值。 李桥一口答应下,“不过得快些差人来,这几日的功夫,再不摘便熟大了。” 于是留了个山鸡村的详细地址,“到了村口你问李家在哪就有人给指路,全村只我一户姓李。” 掌柜的千恩万谢地给李桥送走了,她还白揣袋种子,心情不错,没想到这掌柜对红灯笼果如此感兴趣,看来这红灯笼果未来真有可能推广出去,商人的眼光一般不会差。 在店里耽误的时间久了,李桥出来街上已经点了灯,想必这个时间刘旖儿也回去了。怎么说她也是借住人家府的,不好在外面太晚让主人等着,于是便准备往回走。 没想到刚走了几步路,不远处一辆马车“嘚嘚”朝她赶来,停在李桥面前,刘旖儿就拨开了车帘。 他身上还穿着县衙的官府,靛蓝色绣祥云纹的长袍,头发少见地没披散着,用一根玉簪全束在头顶,看着意气风发地,与平时那披纱散发弱柳扶风的样子十分不同,李桥不免眼前一亮。 刘旖儿面上更是惊喜,赶紧下车去拉她,“桥桥,真的是你来了。我回到府里田管家说你来了,我还不敢相信。” 李桥看他穿着官服对自己还拉拉扯扯的,路上的人免不了拿余光偷着瞟,她拍了拍刘旖儿的手,“先上车再说。” 刘旖儿都听她的,赶紧扶她上了车。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店买东西的,一出门正好坐上你的车。” 刘旖儿笑道:“那便是我与桥桥有缘了。” 李桥不吃这套,“贫嘴。” 刘旖儿抿嘴轻笑:“清河就这么大,店铺也只几条街,顺着找总能接到你。不过刚刚看天黑了还没见你身影,确实担心着急了些。” 刘旖儿好久没见李桥,心里自是想得紧,从见到她开始眼睛就粘在她脸上,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桥桥,你这么快就回清河,可是想我了?” 第31章 他回到府里,知道李桥来了以后最先问的就是她有没有带男人,听田管家说就李桥自己,刘旖儿不知有多开心。最在乎仪容仪表的人,在县衙忙活了一天也不管是否灰头土脸了,转头便上了街找人。 李桥道:“还是来买些东西,听说马上就要县试了?难怪客栈都满了人。” 刘旖儿也不介意她没有正面回答自己转移话题,都习惯了,点头道:“是了,往年这个时候都住不上店,不过你来的正是时候。” 不放过任何一个对李桥示好的机会,刘旖儿悄悄去挽她的手,“不然你也不会主动来我府里。” 李桥笑笑,“倒是。” 虽然她顺着自己说,对自己的触碰也并不抵触,一如从前,但刘旖儿能感觉到细微的差别,李桥对自己已经不同往日了。 他第一次见李桥时就知道,她是个很冷漠的人。 那种冷漠并非拒人千里,也非高高在上。她就站在你面前,你的问题她知无不言,你的好意她也欣然接受,甚至心情好了会回馈你以报答先前接受的。 但你总觉得这个人很远,她一直住在山鸡村,却好像并不完全属于那里。 刘旖儿去敲她门的那晚,他便有信心让李桥要他,可惜当时他一心科举,只是偶然在田间遇见她起了心思,又知道她寡居多年,便想钻这个空子罢了。 当时他并不打算留在李桥身边,与她在山鸡村消磨一辈子。 至于后来他到了清河做官,每每回村时都忍不住去找她,夜夜孤身躺在榻上想得都是她,刘旖儿才发觉自己根本离不开李桥。 他一直想着,以后等自己能在清河安家落户了,就明媒正娶地把李桥接过来。好不容易混出个样子有了自己的宅府,结果到了李桥的床上贴着她一问才知道,李桥压根没打算和他有以后。 刘旖儿的感觉没有错,哪怕他就睡在李桥身边,甚至是埋在她身体里时,他也从未真正地走近过这个人。 李桥现在离他更远了,因为那个半路捡来的小男人。 刘旖儿一扫心中的阴郁,还是微笑着温声细语问李桥,“那位姓温的小兄弟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李桥就知他有这一问,“我买些东西便回,他跟着也不方便,便留在家里了。” “原来如此。” 问完刘旖儿便再也没多说一句关于温娇娇的,让李桥颇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刘旖儿会趁着温娇娇不在,又犯癔症说些不切实际的。没想到一路到府中,他只问李桥想吃什么,聊些有的没的。 回了府,嘱咐了小厨房几句,晚膳摆在李桥住的厢房,刘旖儿还开了坛好酒倒了一壶与她对饮。李桥上次宿在这间屋子里时温娇娇在酒里下了药,如今简直有了阴影,生怕刘旖儿也来这么一下。李桥饭都没多吃两口,便说要早休息了。 没想到刘旖儿也听话,闻言立刻叫人收拾了桌子,自己也本本分分地退出去让她好好休息,明日还差马车与她一并上街。 李桥便闭了屋门,熄了烛火准备歇下。 等到府里完全静下来,夜深了,刘旖儿沐浴焚香结束,穿着件轻薄的天青色纱衣,散了长发,鬼似的飘飘然到李桥房外。 他这次可是有备而来。 上次与李桥一道去花柳巷时从翠翠嘴里扒拉出来的那种药丸,他后来特意去了趟花柳巷找老鸨花重金买了一枚,此时正咬在后槽牙中,稍微用力便可发挥药效。 这不比下在酒里稳妥的多。 李桥难得来一趟清河,又住在自己府里,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若不借此机会亲近一番,简直枉费老天特意促成的一番美意。 他闻了闻自己身上淡淡的雨前龙井味熏香,这是李桥曾经说过好闻的味道,头发也用浸了玫瑰露的木梳梳过,柔软又富有光泽,李桥也曾赞过他的头发摸着舒服。 就连身上这件衣服,都是他精心挑选了料子,让裁衣铺子严格按照他的身材订制的,领口比寻常交领要开的深,却盖了薄纱不至于浪荡。衣摆更宽大,坐下躺下时能如莲花般散开,可谓是费劲了心思,只为博李桥一笑。 万事俱备,刘旖儿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夹着嗓子推开门,温温柔柔地问一句,桥桥你睡了吗? 然后就发现手上一顿,抓着门晃了几下,刘旖儿差点气晕过去—— 李桥竟把门从里面插上了!? 她在他家里竟这般防他!? 第26章 调虎离山 “你家那个小夫郎,前两日就…… 刘旖儿一直布置着这间厢房, 被褥用的都是极好的锦被,但床太软李桥反而睡得不习惯,没怎么睡好, 起了床也觉得浑身懒懒散散的。 李桥想着简单洗漱一下便直接上街, 再带着刘旖儿去上次那家早点铺子请他吃一顿,免得这趟在他家白吃白住。 一出屋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按理说府里下人起的都早,该是忙活起来的时辰了。 许是都在前院里准备着出门?她记得刘旖儿上次就是直接等在前门的。 刚走了两步, 从刘旖儿屋里跑出了个婆子, 神色急匆匆地。刘旖儿府里年轻的只用了两个搬搬扛扛的小厮,寻常大小官职好歹是官老爷,一两个娇妻美妾还不足, 身边用的丫鬟都是长得好的,刘旖儿身边伺候的只有这一个浆洗打水的婆子。 昨夜里也是这个婆子来李桥屋里收拾的,李桥认识, 便喊了声王妈妈。 王妈一见李桥, 像是突然想起府里还有这个能拿事的人, 赶紧小跑着过来,李桥看她脸上都有汗,又是从刘旖儿房里出来的,问道:“出什么事了王妈?” 王妈再急也不敢怠慢了李桥, 刘老爷嘱咐了多次, 这是他府上的贵客, 哪怕王妈身上的衣衫看着都比李桥身份贵重,王妈还是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道: “是老爷,老爷今早醒来就觉得不太舒坦, 刚刚我去瞧了瞧,看他脸色实在不好,叫也不醒,正愁要不要去请大夫...” 李桥赶紧三步并一步地进了刘旖儿的屋,拨开床幔果真见刘旖儿脸色煞白一片,他本来就生得白净,现在却实在白得不正常,嘴唇都发青了,手里紧紧地抓着被子,蹙着眉头像是做了噩梦。 李桥坐到他床边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又攥了攥他的手喊他,也不醒,看着不是普通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李桥赶紧跟王妈说,“套车去找大夫拉着人回来,让车夫快去快回,症状先说清楚了好让大夫对症拾掇药箱子。” 王妈点头就要去,又被李桥叫住,李桥把身上带的银钱都拿出来给王妈,“拿着钱先给大夫,说是县主簿刘大人家,别计药钱,让他往最好的准备带过来。” 王妈接了银钱赶紧去了,李桥也拿不准刘旖儿这是怎么回事,应该先问问王妈的,她也是着了急。 早些年刘旖儿身子就弱,在山鸡村时更是三月一小病两年一大病。村里没大夫,小病都是拿药吊着硬扛,扛不住了才往清河找大夫。 还以为这些年他在清河做官已经把身子调理好了,怎么病起来还是这么来势汹汹,昨晚还和她一起喝酒聊天,嘻嘻笑笑地撒娇,今早便病得起不来床。 “桥桥...” 李桥手上紧了紧,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攥着刘旖儿的手,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半阖着眼睛看她。 “我是在做梦嘛?你就坐在我床边...”刘旖儿手上没力气,但还是紧紧地抓着李桥,“还这样拉着我的手。” 李桥看他这样子是没完全清醒,估计还晕乎着,没回他这些废话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一晚上的功夫怎么给自己糟践成这样?” 刘旖儿说话听着都气虚,提了口气才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天冷了,有些风寒。” 这才几月天?狗下河淌两圈上来甩甩都不会风寒的时节,刘旖儿被个风一吹就病成这样?李桥不信,抽了手道:“我去给你倒个热水。” 也没管刘旖儿在床上咳着喊她,李桥拿着屋里的茶壶出了屋,找了后厨一个干杂活的婆子倒了些热水,顺便问了刘旖儿昨夜做了什么,这才知道了—— 刘旖儿在她门口坐了一夜。 李桥气得也没给刘旖儿倒水,回到他床边就拿话呲他,“你有病吧,坐我门口干什么?嫌自己身子好了还是嫌命太长了?” 刘旖儿没说话,也有可能是没力气说话了,就白着一张脸看着她静静地听。 李桥知道说这些没用,看着他道:“你做这种事情,除了感动你自己,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刘旖儿蒙着薄泪的眸子黯淡许多,闭了闭眼,水气便汇成泪珠子顺着眼角滑下来了,他轻声叹了口气: “桥桥,你就当是我痴心吧。” 说完,便侧头过去不再言语了,李桥都分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又晕死过去,用指尖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有气,那便无事了。 等到大夫来看了,的确是风寒,不过邪风入体又心绪不宁才病倒得急,现在需要好好静养着,格外叮嘱了病人不能再受什么刺激,还需要一直有人在旁照看。 第32章 用大夫带来的药参和上姜片切碎了熬得浓浓地灌下去,刘旖儿的脸色好了些,等到送走大夫,今天已经过半。 再出门采买,就算全买齐了也太晚了,李桥昨晚就没睡好,连夜赶回去身体也吃不消。况且刘旖儿今夜还是危险了些,风寒最容易夜里反复,把他扔给一院子的下人李桥不放心。 只是答应温娇娇回去的时间要晚了。 当晚,李桥没再守在刘旖儿床前,怕他醒了又发癔症自己总忍不住拿话怼他,刚见好又受刺激。于是让王妈守在隔扇外,每隔两刻进去看一眼,有什么动静也好及时注意到。李桥依旧回了厢房睡,让王妈有事随时叫醒她就行。 后半夜刘旖儿又烧起来,王妈慌了神,拿不准要不要再去找大夫,便去敲了李桥的门。 李桥披着衣服去到刘旖儿的屋里拿手探了探,是烫起来了,不过比白天轻些。李桥先宽慰了王妈,说风寒就是容易夜里烧起来,盖着被子发发汗也好,让打了盆清水浸湿了凉帕子盖在刘旖儿额头上。 “清河夜里有宵禁,医馆也不一定开着门,他是做官的,不好因为风寒就坏了规矩大张旗鼓地在夜里请大夫。若是一个时辰以后热还消不下去,再去找也算有由头,无论官员百姓人命都最要紧。”李桥道。 王妈虽然在府里做活有几年了,但府里也没个当家主母,大小事都是刘主簿拿主意。王妈看在眼里,这么多年就李桥一个女人进过府门,就算自家主子是个当官的,可因为他不娶妻不纳妾孤身一人,在清河被传得不知成了什么样子,连平头百姓都笑他是个软弱窝囊立不起来的,更有过分的说刘旖儿根本不喜欢女人,私底下有断袖癖好。 王妈先前听说李桥只在府里待一日,生怕她明日起来就走了,主子一倒,府里根本没有能拿主意的。连要不要叫大夫她都不敢私自决定,刚刚李桥这么一说才知道后怕,不禁叹道: “外头看我家老爷光鲜,是个体面的官老爷,结果生了病连叫个大夫还得小心谨慎,在床上生生这么挨着...” 李桥看王妈是真心疼刘旖儿,也不知道怎么宽慰,拍了拍她肩膀道:“谁生了风寒都是只能躺床上挨着,现在大夫请来除了安心点作用不大。” 王妈一愣,觉得李桥话糙理不糙,点点头去打新水给刘旖儿换帕子了。 李桥就这么在外间的长椅上凑合了一觉,连着两天没睡好,困极了,终于睡了个沉沉的囫囵觉,一直到天亮。 快天亮时刘旖儿的烧退了,王妈便没叫醒李桥,还给她盖了个被子。天亮又做了粥食包子送过来,李桥在刘旖儿屋里凑合吃了,差了府里的小厮再去请大夫。 烧都退了,怎么人就是不醒呢? 大夫看了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让继续观察,试探着喂些稀米粥。然后还是那句话,不能离了人,多看顾着。 李桥有些着急了,刘旖儿这一时半会走不开,院子里就王妈和田管事稍微能说上些话,可王妈是个拿不定主意的,田管事年纪又太大了。这不,李桥刚露出些想离开的意思,王妈立刻慌了神,含着泪地求她留下。一会说她家主子可怜,病成这样只有一屋子老仆守着,一会又哭说害怕,若是李桥走了只有她自己看着主子,万一出事她拿命赔不起... 李桥只好留下。 她挂着温娇娇,自己一去不回杳无音讯,还不知道他在家中怎么担忧害怕,李桥更怕他因为自己不回为了找她乱跑,只能希望隔壁的老温和宋六娘看着他。 刘旖儿这个样子也不行,堂堂的县主簿,好歹一个从七品的正经官职,怎么能宅子里只有一堆老仆伺候,离了他连个拿主意拍板的人都没有。 李桥让王妈上街找了个跑腿的,给了三个铜板,写了信送回山鸡村村长家。 信里李桥大致说了一下刘旖儿这里的情况,离不开人,让村长家里来个亲戚照应看顾着,最好是看了信立刻来。 信最后让村长捎个话给家里的温娇娇,说自己有事耽误在清河了,至多三日后回,让他心里有个数不要慌张。又拜托了村长跟邻里老温说一声,让他帮家里打两担水,宋六娘也能照应一下。 赶骡车从清河回山鸡村,一天半时间够了,三天后村长家里来人过来,李桥就能回去了。 这期间刘旖儿醒过,但醒了不说话,只喝水不爱吃东西,王妈怎么劝都没用,只有李桥过去喂他些粥食刘旖儿才能吃些。 但李桥不乐意多理他,一直对他冷冷淡淡地,刘旖儿也没说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 如李桥所预料的,村长家里人一接到信就赶过来了,来的是刘旖儿的亲娘,都是一个村的人李桥也认识。刘旖儿家里人丁简单,就这么一个儿子,因为老子还是村长所以没跟着都来清河安置。刘旖儿的娘见着李桥自是千恩万谢,毕竟在她眼里李桥就是来清河采买正好撞上自家儿子生病留下照顾,纯是因为同村老乡的情谊。 村长家里是不知道李桥与刘旖儿那层关系的。 李桥嘱咐了些大夫说过的给刘旖儿的娘,便准备走了,刘旖儿的娘连夜赶路过来,见到儿子生着病身边却连个体己人都没有心里不好受,觉得李桥人好,忍不住拉着她说了些心里话。 “我这个儿子看着温温柔柔,实际上小时候性格很是孤僻,村子里的孩子有欺负他,仗着他老子是村长也不敢太过,可总是受排挤的。他身子又弱,娘胎里就带病,家里农忙时也帮不上什么忙,长年累月地在家里养着。” 对刘旖儿而言,童年是一场潮湿的阴雨,山鸡村是笼罩在头顶的黑云。他干不了活,有人告诉他,那就读书,书读好了能考试,考好了那是比种地出息一万倍的事。 于是他拼了命地念书,终于挣脱了山鸡村家里那片破旧的瓦片屋顶,离开了所有嘲笑过他的人。 这些李桥都知道,她不太会安慰人,自己也知道说话不好听,就只听刘旖儿的娘念叨。 “后来我们想从村里给他说个知根知底的,但他嫌村里的孩子小时候都说过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我和他爹一辈子都在村里,清河我们说不上话,也没法给他做主,谁知道这孩子竟一点成家的心思都没有。” 李桥听到这有点心虚,她怕刘旖儿真是为了她才拂逆了家中,“许是缘分没到,以后肯定会遇到合适的。” 刘旖儿的娘叹,“缘分那是靠不住的,成家还是得门当户对,旖儿是被我们拖累了,他不愿意娶同村的,说是做了官,他的出身又...” 李桥想了想,刘旖儿如今这样子的确不成,从前他说混话发癔症都算了,现在竟做出蹲在她门口受风寒这种事,险些危及了性命。若再为了她做出这种荒唐事,村长家早晚会知道缘由,李桥还要继续带着温娇娇在山鸡村生活,刘旖儿还要继续在清河做官,长久看来对两人都不是好事。 李桥对刘旖儿娘道:“既然这次来了清河,您不如就先住下来,照顾着他身子是一回事,也找个好媒人说门好亲事。” 刘旖儿的娘正有此意,李桥算是说到她心坎上了,心里越看李桥越喜欢。 刘旖儿的娘原本有点看不上李桥,现在倒觉得她人还不错,识大体有分寸,遇到事也不慌乱。在村里时收到李桥的亲笔信,他们识字不多,找到村里懂学问的书生看,人家还说写信这人的字好,是个读过书的人写的。 可惜了是个寡妇,听说最近还招了白白净净的上门赘婿,不过名不正言不顺的,无媒无聘啥也没有,人往屋子里一带就成了婚,听着实在荒唐。 “哎呦对了,你瞧,我光说自己儿子的事,都忘了你家的事了。” 刘旖儿的娘慌慌张张地赶过来,满眼全心都是自己儿子的事,早就把村长嘱咐她李桥家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感叹到她屋里赘的小男人才想起来这茬。 “你家那个...那个小夫郎,前两日就被人带走了!村里来了几个穿官服的,瞧着来头不小,我们都不敢拦。” 李桥一听急了,“什么?!” 第27章 冬去春来 这个人就像从未出现在过山鸡…… 为了赶回山鸡村, 李桥把牛车扔在了刘府。 老黄牛年纪大了,牛车为了采买能多拖些东西,想跑起来是天方夜谭。拿鞭子抽又不舍, 这老黄牛跟着老温许多年, 养得有了灵性,别在路上送了命。 李桥便问田管事要了刘府的马,田管事知道自家主子对李桥看重,便大着胆子做了回主把马车套出来,没想到李桥卸了车只牵了马, 田管事还急得劝她, 再怎么着急回去也不能勉强啊,这不会骑马的要是半路摔了,喊不到人找不到地救可咋整啊。 结果李桥在田管事面前一个翻身上了马, 扯了缰绳拍马屁股人就消失在巷口了,都不用多说什么,看背影就知道是骑马的熟手。 田管事也纳闷, 这农妇打扮的女人, 一辈子在村里顶多见个牛见个骡子的, 怎么骑马骑得这么好? 第33章 刘主簿看重她不是没有道理,不是一般人啊。 出了清河城没了顾及李桥才真正放开了骑。这马也配合,许是在城中拉车拉久了,好久都没敞开蹄子在沙土地上跑了, 快马加鞭天刚擦黑李桥就回到了山鸡村。 村里人远远地听着跑马的声音, 都吓了一跳, 还以为村里又来什么人物了,进了一看是李桥回来也十分震惊。 他们都是不会骑马的。 李桥没管旁的,马停到自家院门口翻身下了马就往屋里冲, 院门和屋门都关得牢牢地,她心中还抱着些侥幸的想法,觉得有可能是村长传错话了,也有可能那群人认错了后来又把娇娇送回来了。 可推开门看着黑漆漆的屋子,空无一人,她便知道刘旖儿的娘没骗她。 点了灯,屋里还有温娇娇留下的许多痕迹——厨房里洗刷干净的碗筷,床榻上折叠整齐的被褥,茶壶里剩的一半冷水。 还有桌上摆着一块小小的绣绷,上面绣的景是小桥流水,可惜桥不像桥,像条又肥又弯的虫子。 因为自己夸过他手巧,他便说要学绣花,学好了就把她平时穿的衣服都绣上花,省的李桥只给他买漂亮衣服,自己却只穿方便干活的衣服。 他说,他买不起漂亮衣服送给她,便绣漂亮的花在她衣服上。 绣绷还连着针,掉在地上,长长的彩线连着。 李桥没说话,但捏着绣绷的手用了力。 她没关屋门,院里进来了人,回头一看是宋六娘。宋六娘也吓了一跳,顺着胸口进到屋子里道: “我还以为那群人又来了,吓死我了!李桥,你可算回来了!” 她还想问问李桥怎么能骑着马回来,想了想其实不必问,李桥定是着了急。 宋六娘家紧挨着她的院子,她又是个爱看热闹绝不会错过机会的性格,事情经过问宋六娘反而最靠谱,只要她不添油加醋。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当我宋六娘什么人,这种大事也当八卦来讲。” 宋六娘表情少有的严肃了些,李桥让她尽量详细地说。 “前两日的事,村里突然来了群拿着刀剑的,大概二十多个,穿得都是清一色的黑衣衫灰扎腿。他们护着个官老爷模样的人,约莫有四五十岁?身上那衣服料子绣工都极好,那群带刀的还叫他大人,应该是他们的头子了。” 单看穿着是看不出做不做官的,村里人不认得官服,但气质显然与乡绅富豪不同,能带刀闯村如此大张旗鼓地抢人,必然有点权势。 李桥差不多了解了是群什么人,问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到这宋六娘声音明显小了些,眼神也有些躲闪,“我本来在院里晒被,看他们乌泱泱一群人冲到你院里,我也不敢多看,就跑回屋里只扒窗户边上了...具体说什么,我还真听不太清...” 平头百姓,遇上这么大阵仗早就吓得躲起来了,宋六娘还敢扒窗户听已经算胆子大的,李桥当然不指望她为了温娇娇还能挺身而出,保全自身是人之常情。 “我没怪你的意思。”李桥分析道:“他们若是来抢人,必然和娇娇有争执,声音一大隔着屋子也能听到些许,你听到什么动静都和我说说。” 说到这个,宋六娘也纳闷。 “那群人没打没抢,连个高声都没有,小娇娇也没反抗。” 李桥皱了皱眉。 宋六娘一点点回忆着那天的事,她躲进屋子里以后发现那群人一进村就直奔李桥家,看着对别家毫不关心,宋六娘便大着胆子开了点窗户缝子,爬在底下偷看。 那官老爷模样的男人先是让手下把院子围了,而后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甚至还十分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宋六娘的视角只能看到院里,那官老爷走到门前就看不到了,所以只看全了个衣裳料子不错,长得有四五十岁。她听着温娇娇开了门,但温娇娇这人一害怕声音就和被掐了的蚊子似的,越说越小。偏偏那官老爷嗓门也不大,不知道有头有脸的人为什么说话声都小,四平八稳地,宋六娘就听了句:“这可是农妇李桥的家?” 还有一句,“公子可是姓郎?” “郎?”李桥捕捉到了关键词,“你确定没听错?” 宋六娘被她这么一问也有些拿不准了,但后面温娇娇让他进了屋,还关上了门,她更什么也听不见了。 “后来娇娇和他从屋里出来就跟着上了马车,也没带走什么,他还把你家屋门院门都关好了才走的。” 李桥缓缓地坐到了椅子上。 宋六娘看她不说话,着急问道:“李桥,你倒是想想怎么办啊?这小娇娇都被拐跑了,你赶着回来不就是准备找他去吗?” 李桥想了想,许久才道:“他是被家里接回去了。” 温娇娇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儿,既然没有反抗,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跟着人走了,想必是认了亲,主动要回家了。 不是猜测,算是句一锤定音的结论,宋六娘也糊涂了,“你咋知道?他不是从人伢子那买回来的吗?哪来名头这么大的家里人?” 李桥道:“我先前去他待过的地方打听过,结果有个官老爷也去那地儿打听过娇娇。” 宋六娘不敢相信,“是巧了,但会不会认错人了?要不那人怎么一来问小娇娇是不是姓郎,不是问姓温?” 若是问姓温,还有可能是温娇娇失忆后认识的人,那来头就杂了,有可能是从花柳巷摸过来的。可那人上来问他是不是姓郎,如此便是他失忆之前认识的人了。 温娇娇也说过,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姓温,不过因为醒来以后身上揣着枚刻着温字的玉佩,就把这个字当自己姓氏了。 他原本应该是姓郎的。 李桥骑着马赶了半日的路,眼下弄清楚了状况回过了神,觉得口干舌燥。懒得烧水添茶了,就将那茶壶里半盏的冷水打开盖子直灌入腹中,解了嘴里的渴,心头的火却浇不下去。 宋六娘看她这样子,知道她不会再去找温娇娇了。 “这都什么事啊!好歹留个话,道个别,就这么直接走了算什么,白养了他一场!” 宋六娘和李桥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心里自然向着她,现在只替李桥觉得不值。 “认了有钱爹也不知道留点银子报答报答...” “行了。”李桥打断宋六娘的话,“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宋六娘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好受,我不说了就是了。” 说完轻轻带上门走了。 李桥自己坐在屋里,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干什么。想来她这趟清河当真是什么也没做成,要买的东西没买全,老温的牛车也留在了刘府,还得去帮他拉回来,正好马也还给田管事。 家里的田荒了几天,菜地也一样,猪有老温喂着...她起身看了看水缸里的水,发现竟是满的。 她写信给村长让老温帮着挑水的时候温娇娇应该已经走了。 李桥就去敲了敲老温家的门,情况和宋六娘说的差不多,不过老温当时在村子另一头给一家人劁猪,听到消息赶回来正好见着温娇娇和那位老爷上车。 李桥心里更确定了,点点头没说什么。 “让那小娃娃回自己家去也好,细皮嫩肉的,别留在村里吃苦了。” 老温有套宽慰她的说法,拍拍李桥的肩膀道:“我看你不是也挺疼他的,以后省得他再每天早上抱着个半桶水来回地跑。” 李桥没听明白,“什么半桶水?” 老温道:“你屋里的水,他自己挑的,罢了,算什么挑啊,一桶都提溜不动,就只能半桶半桶地来回倒,说是别等着你从清河回来累了一路还要早起挑水,他都备好了你一回来还能洗个澡。” 看李桥表情不太好看,老温就知道自己话说多了,摆摆手,“你看我,年纪大了爱絮叨,说这些也没意思了。他拿着你好,你也当是为了他好吧。” 回到了屋子,李桥早早地熄了油灯爬上了床。 身边没了那个她一躺下就黏上来的人,一向火力旺盛的李桥突然觉得被窝里凉飕飕的,屋子里愈发安静,她却愈发清醒了。 竟是一夜未眠。 日子还是要过,次日李桥一早起来,照常吃早饭,浇了地拔了草,又喂了三头小猪。 菜园里的红灯笼果子摘了大半,没摘的暂且留着,等清河那边掌柜的差人来取时现摘来得及,后来移栽的果也差不多追上前面的大小了,到时候摘这批正好。 李桥分出果子饱满圆润的大果,和被鸟啄了掉在地上的,这种一般都甜,留种。 剩下的她打算都做成蜜饯,去清河时她第一日就买了蜂蜜和砂糖,眼下正好可以开始腌制。 选了一些颜色深又相对较小的小果,洗净后用开水烫渍去皮,过了冷水加盐腌制,析出了水分再冲洗干净。 然后便是熬糖了,一斤的白糖加水全熬到融化,又加了些年前腌的糖桂花,出来的味道能更香。最后把处理过的红灯笼果放进去搅着翻滚,均匀地裹上糖和蜜,等到果子开始变得有些透明了,离火倒进擦干了水的瓷罐里。 第34章 等腌个两三日,这些便属于吸饱了蜜糖透明柔软的那种糖渍蜜饯。分出一部分来沥去多余的糖水,铺在竹筛上放到院里晾晒,再时常翻动着,等个三四天又是另一种干蜜饯。这种更有嚼头,味道比糖渍的清爽,都很好吃。 这些她原本想着能和温娇娇一起做,把红灯笼果子做成蜜饯是他的主意,他定会在旁吵吵嚷嚷地问问题,说不定还会馋嘴偷吃没腌好的半成品。 李桥想着笑了笑,用蜡封了罐。 天气渐渐冷了,李桥赶在第一场雪下下来之前又跑了一趟清河,给掌柜的带了些她用两种法子腌制的蜜饯,果然他十分喜爱也大为赞赏。先前差人带回去的成果他也试过了,现在清河已经有不少人知道红灯笼果能吃,不过大家养的都是观赏果,吃也吃不出什么好吃。掌柜的便又给了李桥一袋种子,这次是满满当当一整袋,希望李桥来年能多种一些,他愿意以高价回收。 那就是要批量种了,李桥其实没多大兴趣,只管一小片菜地她还能悉心照料。红灯笼果又不比寻常蔬菜,怎么种都长,果子娇贵,又要搭架子又要盖菜棚子,她家后院指定种不开,那就要用庄稼地种,用种麦子的地。 不是个能一口答应的小事,李桥就说再回去规划规划,开了春上清河采买时再给掌柜的准信。 掌柜的看李桥并不太热情,还以为她是嫌钱少了,于是又给她涨了一半。京郊地价贵,种这果子不合算,不如让李桥在山鸡村这种偏远的地方种,来回拉成果合算。可李桥还是说要考虑,那再加钱就不值当了,还不如在京郊找农户种,掌柜的知道她是真的没太有兴趣,也没勉强。 种地的还不好找吗?不用他们自己的种子,还高价回收成果,砸不了自己手里,就这条件有的是农户抢着种。 李桥买齐了过冬用的东西,正巧路过刘府,从外面见府门紧闭。 后来听说刘旖儿的娘真的留在了清河,一直没再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忙着操办儿子的终身大事。 李桥想敲个门问问,好歹关心一下刘旖儿现在身体如何,当日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得了那样重的风寒。 想了想,最终还是直接离开了。 回到山鸡村,第一片雪花便悄然落下来了,大雪封山只用了三日。 山鸡村的人倒是见怪不怪,他们这地方就夹在山里,冬天一下雪那就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与世隔绝了一样。 村里的人都习惯了,早早地准备好了足够烧一冬天的柴火,也屯够了粮食。临近过年,雪下个不停,村里反而更热闹了。 今年的雪厚实,来年庄稼地指定丰收。 李桥没什么兴致凑热闹,春节这种日子那是给家里齐全的人过的,自己一个人过也是看着凄惨。她听着院子外面村里的小孩嘁嘁喳喳地放爆仗,隔壁宋六娘家和她男人打情骂俏着贴春联,家家户户都挺开心的,李桥跟着沾了点吵吵嚷嚷的烟火气。 年三十,李桥就给自己多添了个荤菜,老温送了她一坛子酒,她拆了直接抱着坛子喝。 喝多了,倒头便睡,年就过去了。 冬天庄稼人能干的活不多,都窝在家里把炕烧得热热地,烤着火唠点家长里短。李桥也很少出门了,偶尔宋六娘来找她双两句话,不过来来回回还是她男人,她和老温都没有再提过温娇娇,李桥更没提。 这个人就像从未出现在过山鸡村一样。 刘旖儿和他娘过年没有回来,往年刘旖儿都会带着一马车的礼回村,今年直到大雪封山都没见马车进来,留村长和老爹一起守着屋头过的年。刘旖儿毕竟是山鸡村唯一出去当官的,各家茶余饭后都愿意聊上两句,算件不大不小的稀奇事儿。 总之,除此之外,一切如旧。 今年雪下得比往常要大,开了春雪化得也就慢了许多,山路刚通开没多久,第一辆从外面进来的骡车带了积压了一冬天的物件信件。 山鸡村虽然闭塞,村里的人也少有出去闯荡的,但每个月一般也有个两三辆跑腿传信的进来出去,就好比李桥上次在清河加急给村长送的信,一两日的功夫,与外面通信儿并不困难。 只是李桥从未收到过外面来的东西,她孤身一人多年,除了刘旖儿,跟外面的人没什么联系。 可今年传信的车夫竟往她家跑来了,停在她院子门口,问是李桥家吗。 李桥还以为送错了,车夫递过来一封薄薄的信件,上面竟真写着清河县东邻外山鸡村李桥家收。 李桥问了车夫一句,是不是清河县来的,那就是刘旖儿的信。 可那车夫竟说这信是从京城过来的,年前一路加了急,估计花了不少银子,但因为到山鸡村前就下了雪,外面的车进不来,这封信在清河一直耽误到现在才送到。 车夫先转悠着上别家了,一冬里积压的寄件不少。说如果有回信,等他转回来可以给他,到清河同上京城的件一道寄回去。 许是因为隔了一整个冬天,这封信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的手,染上些许污渍还起了毛边,潮乎乎地发旧。 李桥没犹豫,直接撕了外封打开,里面薄薄地一张巴掌大宣纸,用秀丽的小楷写了一行字—— 上京城往十里清交巷郎府。 第28章 上京打工 “为个小男人不值当的。”…… 李桥拿到信后, 思考了三天。 这三天也没闲着,冻土化了地气一通,先紧着庄稼地忙活, 整了地给种播下去。 第四天盘了一下手里剩的银子, 年前扣了税粮她把麦子卖了些换到了不少银子,够她跑这一趟京城,便下定了决心。 只是待不了太久,京城物价贵,客栈根本住不起几天, 她要是铁了心去找温娇娇, 几日的功夫怕是不够。万一去了没线索没门路,一两个月下来都有可能找不到人。 开春正好有商队从清河往京城去,她可以跟着一道。商队走的路都是近且安全的, 跟着他们稳妥,也省钱,只是慢一些, 沿途可能还要捎带东西。 那来回起码要三个月了。 李桥找了老温让他帮忙照看院里的猪, 刚开春天气还冷着, 种子播下去庄稼地不急着忙,但以防万一李桥还是找了一趟宋六娘。 如果她时间长了没回来,麻烦她男人帮看着出苗,有缺苗断垄的地方拿留的种子再补一波。宋六娘家的地和李桥家挨着, 李桥家人少统共就五亩, 宋六娘的男人说顺便就照看着了。 但李桥还是拿了二两银子给宋六娘, 就当是辛苦费了。 宋六娘也没同她客气,“成,我先给你收着。你要是一两个月就回来我还还给你, 但要是四五个月的,那就是小半年了,我才不客气,全给你花了!” 李桥笑了笑,“就是给你花的。” 宋六娘打她,“我是让你快点回来。” 她到现在还是觉得李桥不该上京城找温娇娇,就凭一张没来头的信,上面还什么都没写明白,连是不是温娇娇写得都不知道。为了一行莫名其妙的地址李桥就跑这么一趟京城,还是太鲁莽冲动了。 不像李桥能干出来的事。 罢了,李桥从遇上这个温娇娇,做的事就没一件像她做的事。 温娇娇走后李桥反应并不大,照旧吃饭下地,她能为了一封信就上京城寻人,可见心里还是在乎的。宋六娘觉得鲁莽的李桥比之前的她多了点人味,虽然看着都是淡淡的,但李桥好像从前隔着人很远。 宋六娘知道她脾气,下定决心的事便要做成,劝了没用也忍不住多说道:“我瞅着那家人不是善茬,要是找不着或者受为难,就赶紧回来,为个小男人不值当的。” 见李桥点了头,宋六娘笑道:“我不多说了,你肯定比我清楚!从京城回来记得给我带点好东西,我这辈子还没去过皇城根儿呢!” 李桥答应着了,上了老温的牛车一道去清河。 开春老温正好也去城里采买,便捎着了李桥,到了清河李桥自己去找商队。 老温心里把李桥当闺女,自然不乐意她为了个捡来的小子跑这一趟京城,但他也不多劝,因为知道劝也没用,李桥是个大主意的。 两人都不是好多说话的人,一路无言到了清河,临走老温在她手里塞了些银钱,便驾着牛车调头走了,李桥想说点感谢的话都来不及。 老温就是怕她说这些。 李桥笑笑,揣了钱没再过多矫情,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多帮他做点杀猪的活计一样。 开春往京城走的商队不少,李桥找了个看着靠谱的,给了几个铜板便让李桥跟着车了。她走前想去刘旖儿府上再问问,当官的事她懂得不多,顺便打听京中有无姓郎的官员在。 没想到如上次她路过清河时一样,刘旖儿府上府门紧闭,她上前敲了敲竟无人应门。问了邻里别家伺候的下人才知道,隔壁的刘主簿年前就已经不在这住了。 具体上哪住了,为何搬家,邻居之间一概不知。 第35章 奇怪了,若是迁府,清河这个小地方但凡有官职都是有头有脸的,不可能搬了家周围人一点消息都听不到。 估计村长知道,不过不值当的为了这再多回去问一嘴,从京城回来再打听不迟。 二月初,李桥跟着商队上了去京城的路,一直到二月底,终于远远看见了上京城门。 黄土官道车辙印子汇聚成一条压实了的窄路,道旁的田地渐渐被茶棚、脚店取代。越往那嵌着“正阳门”的巨大石匾下面走,人流车马越是密集。 等进了那横亘眼前的巍峨城门,阳光一洒下来,城内热热闹闹的声浪最先扑向面门;人声马蹄声自是不必多说,各种沿路商贩的叫卖、茶馆里跑堂的吆喝,甚至还有说书的算命的夸夸其谈。路人听不懂的南腔北调,本地人那打着弯的上京话。 李桥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都是茶食和香粉的味道,这就是上京城的味。 无论如何,第一天到京城客栈还是要住的,李桥也不委屈自己,就在中区的街市中找了家看着干净卫生的。 上京城大致分了三个大区,离着皇城近的为上区,大都是权贵高官住的地方,往外算中区,也是闹市区,商铺居多,经商的和一些小官爱在中区盘店买房,图个方便,地价比上区还便宜一大半。 下区自然就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了。 李桥想着带温娇娇走的那个郎家定是住在上区的,上区的客栈她绝对住不起,住中区已是勉强。这趟她带了二十两银子,十两是今年卖粮食的,三两老温给的,剩下七两是她之前攒的。 中区一间小小的客栈,一晚就要一两半。 李桥盘算着,她顶多住个三天,若是没打听到消息也没什么进展,她就只能去下区找地方住了。 倒不是一定要住中区,只是这里人多口杂,且来往也有达官贵人,商铺里的买卖人都是见过大人物的,消息圈和上区重合的多。 果然,李桥只在这间客栈里住了一晚,就收获不少有用的消息。 一到晚上住店的大都在一楼吃饭喝酒,酒一喝必定杂七杂八的话都说,李桥穿着普通又是孤身一人,稍微听上两句搭个话就能打听不少事。 先说信里的地址,往十里是皇城北边的居民区,因为皇城北边的玄极门离着六部比较近,所以往十里大都住的是于六部就职的官员,不为其它,通勤方便。 其中清交巷只住了两家人,一家是户部侍郎,郎大人家。另一家是刑部尚书,单大人的府邸。 李桥再多问些便问不出什么了,出来住店的都是普通人,有来做买卖的,和官老爷的关系都远,顶多知道个门户。于是李桥第二日便上街逛了逛,路过间规模不小的酒楼,就听门口排队打酒的人说,往十里临光巷的夏大人家这几日要大摆筵席,从这家酒楼定了二十几坛酒。 “掌柜的接了夏大人这一家大单,昨天都没开铺子,先紧着送那边的酒水。” “什么宴席啊?竟一下订了二十几坛子的酒?” “说是什么...结亲宴?好像夏大人家要嫁小女儿。” “呦,哪家的少爷啊?能攀上夏大人家的嫡女,那可不容易。” “谁来着...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好像是单大人家的少爷?” 李桥一听单大人,便想到清交巷郎府隔壁那家,便装作买酒并在这两人后面排队,默不作声地听着。 “单大人家?怎么可能啊,单大人家就两个女儿,哪来的少爷?你莫不是听岔了?” “哎呀,就是!我想起来了,单大人刚认了个儿子!你猜猜,这半路得的儿子是谁家的?” “谁家的?竟不是孤儿?谁愿意把亲儿子送人啊?我猜不出来,估计是哪家活不下去了卖子求荣的吧。” “哪里啊,来头也不小,是户部侍郎郎荣的小儿!” “嚯!这郎荣还真豁得出去,为了巴结单大人儿子都能送!” 李桥还想再多听两句,但前面两人正好排到买酒,买完换了话题没再说了。 李桥想了想,他们说的那夏大人家若是准备着大摆筵席,必然是用人的时候。这种大户人家虽然不缺下人,但遇上府里办大宴人手不够,多半会临时找外面的短工进来做些零碎的活搬搬抗抗。 李桥便问了几家牙行人市,打听这两日有没有夏府的活。像李桥这种外地过来的,牙人一般不爱用,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糟了灾逃难到上京城的。 牙人最会看人,听李桥说想做短工,还想捡着高门大户的活做,就知道是个只想赚快钱的。 “老家冬天雪灾,家里人都在逃难路上死了,文书也都丢了。”李桥面无表情道。 牙人将她上下一打量,摆摆手,“你一没文书二没保人,我们这可是正规牙行,不招这来路不明的!再说了,万一给你送到官老爷家惹出是非来,我们不是官牙,可没什么靠山!我劝你去城门口人市多转转,接点商户的杂活儿得了,我们这是肯定不收,去去去!” 李桥道:“我工钱可以比有文书的少一半,包吃住就成。” 牙人一听,又多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不成,若是个男的,壮点能干活他就留下了,少一半钱他从中多赚不少。可一个女的,模样还长得不咋地,说话硬邦邦的不讨喜,留下也是白费力气,都没人家乐意挑的。 但牙子还是多问了句,“你都能干什么?” 李桥道:“什么都能干。” 这不吹吗!牙人脾气上来了,“你就别浑说跟我在这磨嘴皮子了,不收不收,赶紧出去,别影响我做买卖!” 人家都这样赶人了,李桥总不至于还死皮赖脸地求着人收自己,本来是想走个捷径试试,不成就算了办法有的是。 便出了牙行走到街上,没两步路的功夫,牙行前面正巧路过辆拉着家具的骡车。 车板上用麻绳固定着一架一人半高的大书柜,横着都有两扇门宽,木料扎实厚重,给前面的骡子都累得气喘迈不动腿,驾骡车的车夫还一个劲地抽那骡子,根本没看到后面固定书柜的麻绳都送了,晃晃悠悠地,眼看就要歪。 两道上都满了人,跟着骡车后面的还有个蹦蹦跳跳的半大娃娃,旁边的路人抬头看见了,吓得惊呼起来:“不好!要倒!” 那书柜子可是结结实实的实木,真要倒下来拍在人身上死不了却也得残废俩月,更不必说要压在孩子身上。 就是一转眼的功夫,周围人哪怕有心想救也根本反应不过来。小孩看着方方正正大片阴影照下来,抬头也望见倒下来的书柜了,吓得呆在原地本能地闭了眼睛。 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撑住了那书柜。 李桥低头跟闭着眼的小孩说话,“没事了,睁眼吧。” 小孩睁开半只眼,看到面无表情的一个阿姨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肩膀,一只手撑着那几乎遮天蔽日的大书柜,小孩还以为见了什么神仙—— “阿姨,你好腻害!” 李桥把小孩扯到身后,依旧是单手一推,抓着横隔稳稳当当地给书柜立了回去,拍了拍对着目瞪口呆的车夫道:“下次拉这种大件,多捆两条绳子,比砸了人赔的钱便宜。” 车夫就算听出来这话是损他的也不敢有脾气,下了车赶紧重新捆书柜了。小孩的家里人自是千恩万谢,连路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夸赞不住。 李桥不太习惯这种氛围,刚想快步离开,身后有人叫住她: “女侠!女侠留步!” 回过头,竟是刚刚在牙行里驱赶她的那个牙子,现在完全换了副表情,笑眯眯地请她上店里坐。 “想不到女侠竟是天生巨力,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那书柜子少说得有四五石了,两个壮汉一块抬上车都够呛,女侠竟然一只手就撑住还给扶稳了。” 李桥不是很想在这种事上吹嘘,但她刚刚真就是一扶而已,在村里帮老温杀猪时她都能直接抗一头大肥猪走半个村送肉。上京城的人是不是不干重活,这点东西扶了扶她就成女侠了? 李桥问:“所以你又打算给我介绍活了?” 牙子也不觉得自己前后两幅态度有什么好丢脸的,赶紧道:“有有有,不过不是那种普通后院里打杂的短工。” 牙子小声道:“是护院,往十里清交巷,户部侍郎郎大人府用人。” 李桥一听,简直考虑都没有,“成,我干。” 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29章 夜访寝室 我被骡车压过他压过吗?…… 清交巷郎府内院。 垂花门隔绝了前院的喧嚣, 后院就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郎府后院的布局很有文臣特色,严格遵循礼制之余带些雅趣,抄手游廊穿过粉墙, 花木与门洞层层叠叠, 处处透着主人家的矜贵。 来往下人们脚下都鬼一样的没半点声响,快步低着头走,从不四处乱看。唯独一个端着木托盘穿着体面的婆子走得昂首挺胸,一路上遇到她的丫鬟小厮都喊一声“庞妈妈”。 第36章 进了西跨院,四下更是安静, 隐约只能听见滴漏和遥远的鸟鸣, 庞妈妈一进院子,廊下站着的丫鬟赶紧迎上来。 “庞妈妈怎么亲自来了?大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差人说一声我去就是。” 这丫鬟是个机灵的,刚从大夫人院里调出来, 心里还念着夫人什么时候能让她回去,自然上赶着。 西跨院可不是个好做活的地方。 庞妈妈笑了笑,“大夫人挂着小少爷的身子, 这不, 让我来送礼服呢。前院单夫人来了, 少爷穿了新衣裳就让出去见见,以后都是一家人。” 不好说主人家的闲话,但丫鬟心里哂笑,哪有挂念人身子不送药送漂亮衣裳的?这是逼着躺床上的人出去见客呢。 丫鬟压低了声音道:“大夫人一片好心, 可惜这衣服少爷够呛能穿了, 庞妈妈还不知道吗?昨夜里小少爷又逃了一回, 但因为绝食太久了没力气,从围墙上跌下来了。” 庞妈妈在这府里做了十多年的活,自是耳聪目明消息灵通, 早就知道了,但知道不也得按大夫人说的来?总不能让人家单夫人等着,连郎老爷都先去前院打了招呼。 丫鬟也犯愁,把身后的屋门推开了道缝,让庞妈妈看,“妈妈您自己看看吧。” 庞妈妈扫了眼,让她关了门才问:“腿真断了?” “真的,昨天大夫看了说至少半个月下不来床。” 庞妈妈亲眼看了心里才有数,把那身衣服撂给丫鬟,“那不成了,我去回大夫人吧。” 刚转身又回过头来问,“新的护院还没招到?看的人一少他就钻空子,虽说这几日少爷动弹不了,但人手还是得紧着招。” 护院原本有六个,一个院子外头巡逻两个在门前守着,两班倒。结果一个被少爷从背后砸晕了,两个太笨总看不住人,就都开了。 “招着了招着了,今日刚进府,估摸着宋管事在训规矩呢。” 庞妈妈点点头,“两班都让旧人带着新人,咱们这个少爷...心思多着呢。” “是。” 庞妈妈前脚刚走,宋管事就带着三个生面孔来了,丫鬟一看,后面跟着的这三人生的都高大,身板也壮实,应该就是新招的护院了。 宋管事一介绍,三人并排站开,丫鬟才看清楚,皱眉道:“宋管事,这怎么还有个女的?” 宋管事道:“牙行特意介绍的,说是力气大,人也稳重。最近人不好招,先用着看看吧。” “行,那听您的,先留着用吧。” 她是大夫人拨给西跨院的,算顶头的大丫鬟,这种小事就不必过问夫人了,她做主。 “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宋管事都跟你们说过了吧?白天夜里两班,现在缺一个夜班两个白班的,你们合计合计这个月谁守白天谁守晚上。” 大家习惯都是白天干活晚上睡觉,自然不乐意守晚上。而且进府之前他们都打听过了,这府里看着的少爷三天两头地往外面逃,回回抓回来还是一样不老实,白天府里人多眼杂,可不就等着晚上跑吗? 万一在他们守夜的时候出了问题,就得担责任。 听说那个被砸了脑袋的就是守夜班的...人家是千金少爷,被打了也不能还手,还得护着别让他受伤。 于是都没人主动出声说要守夜班,丫鬟知道他们的心思,又问了一遍:“都商量好了吗?” “我来守夜吧。” 丫鬟一愣,最后竟是这个女人主动要守夜,她心里是想着让男人守。万一出了事,夫人怪她选了个女的当护院怎么办? 罢了,就说是宋管事选的,而且这几日屋里那个断了腿,出不了什么大事。 丫鬟又嘱咐了几句,大概就是少爷的起居,虽然听着是为了了解了解未来伺候的主子,实际上是方便他们监视一举一动,有不寻常需要立即汇报。 丫鬟还在说着,站在阶下的李桥目光却穿过她,望向了身后门窗紧闭的屋子。 郎家的小少爷。 据说因为身子弱,常年养在玢州的外祖母家,去年才接回京中。 回家以后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没几个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不知怎得就入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夏大人的眼,竟主动上门结亲。 郎大人正三品的户部侍郎,自然愿意攀上夏大人家,这种好事没有拒绝的道理。 毕竟这郎家小少爷不过一个外室所生,又从小养在玢州,定是没规矩不懂礼数惯了,不然为何凭着个少爷终日闷在后院里不出来见人?说不定还因为生的面目丑陋,怕受笑话。 这种话李桥进来之前听了许多,进了府门才知道这少爷并非自己乐意待在屋里不出来,反而三天两头地想往外跑,被抓回来就绝食,然后再跑。听说他知道了要与夏家结亲,还闹过一回自杀,不过没成功就是了。 虚虚实实地,倒显得这少爷愈发神秘起来。 到了傍晚,先前的护院带着李桥上工了,其实就是接替白天的护院,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口,听到里面有动静就打开门看一眼。 里面应该是刚用了餐食,丫鬟从屋里拾掇出来,手里托着餐盘。李桥撇了一眼,盘子里的吃食一点没动,看样那少爷还在绝食中。 丫鬟出来看门口站的人换了,想起来到了护院换班的时辰,用下巴指了指李桥道:“你是新来的,还没见过主子,一会随我进去认个脸。” 李桥点点头。 院里的丫鬟排头大,一般看不上他们这种外面招的工,让她进屋绝不是给她脸,是为着认人,说着是少爷认下人,实际上是让她认少爷。 不认识还怎么监视?别以后遇上那少爷耍手段,屋里人都换了护院还傻乎乎地守着。 于是李桥便跟着丫鬟进了屋。 一进到屋里,就闻到一种发苦的药香。李桥悄悄抬头张望,屋里陈设简单,但家具做工都极好,花梨木的圈椅和茶几,多宝阁靠墙而立,摆放着瓷瓶奇石,还有些说不上名字的文玩雅器。 丫鬟脚步轻,踩在地毯上和小猫似的,李桥跟在她后面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步子。一直绕过屏风进到寝室,先看到一张雕花拔步床,大得同个小房间似的。旁边妆台摆有胭脂水粉,钗环首饰,比寻常男子用的更雅致精巧些。 还是傍晚,屋里没点灯,棂花隔扇的门窗透进昏黄的残阳光影,照得拔步床纱幔后的那个人影像画似的,远远地看不太清面容,只能看到一片单薄瘦弱的侧影,倚靠在床头上,披散着长长的乌发,穿着宽大的寝衣。 “少爷,这是新来的护院,给您过过眼,以后晚上她和赵石头在外面守着,有事您喊他们就成。” 纱帐里没声响,丫鬟也没动,半天,里面有气无力的一声:“知道了。” 但那影子根本没动过,连头都没抬。 丫鬟便欠了欠身子,准备退下了,回头看李桥还直勾勾地盯着那纱帐后的人,咳了咳提醒她,李桥才转身跟着出去。 出了门丫鬟就有些不悦,“你看什么呢?” 李桥如实道:“看少爷,少爷好看。” 丫鬟冷笑道:“好看也不是给咱们这种人看的,这是夏家定下的上门女婿,成亲就在下月初六,夏家的六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善妒,再多看小心到时候给你眼睛剜下来!” 李桥笑笑,“不敢,隔着纱帐看不真切,也是怕以后守夜认不出少爷,所以多看了两眼。” 丫鬟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好好守着,夜里有事就去东厢房喊我。” 另一个守夜的赵石头和李桥一道答了,丫鬟一走远,赵石头便来了兴致,冲着李桥笑道:“你一个女的,竟然来当护院?” 李桥淡淡看了他眼,“嗯。” 赵石头将她上下一打量,“这郎家也是有钱烧得,夜里一共就俩守门的还招个女人,这下好了,我不光得看着屋里那个女人似的少爷,还得再陪着一个!” 李桥再没给他多余眼神,赵石头觉得没趣,杵在这一整晚,要是李桥再不和他聊聊天得无聊死,只恨自己怎么就分到个女人一块守夜,还是个瘪嘴葫芦,不顶用还不能解闷。 郎家对下人还算不错,守夜的都会给一壶茶水,到了早上还有早饭吃。赵石头走到廊下放着的茶盘旁边坐下,招呼李桥道:“喂,你也别杵着了,偷着告诉你,屋里那位这两日摔断了腿,作不了大业了!咱们稍松快松快没事。” 赵石头在郎家待得时间久,知道的比她多,李桥也不欲同他起冲突,便给了个面子坐过去一样倒了杯茶。 为了守夜的醒神,茶冲的浓,喝进去舌头都苦得发麻。 李桥喝了一杯便不再喝,转头看到廊下的小石子缝里长了些虱麻头的幼苗,这种植物不挑地方,爱长在靠人的地方,尤其喜欢长在房前屋后。西跨院人少,疏于打扫管理,长些虱麻头并不奇怪。 这种东西和野草差不多,在地里发现都是直接拔了扔掉的,更没法和野菜似的入口,因为吃了会闹肚子。 第37章 李桥顺手拔了两株,拿在手里玩。 赵石头还在没话找话,“刚刚你进屋,见着那少爷了吧?俊得嘞,比个娘们还娘们!!” 李桥没说话。 赵石头把茶水嗦得哧溜响,“听说那夏家的小姐还就看上他了,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没半点男人味!一个男人长得俊有什么用?” “别看是个大宅院里的少爷,作为男人还不如我!我被骡车压过他压过吗?我野外跟人干仗差点死过他死过吗?” 赵石头说到兴头上,指着李桥问,“我说,你们女人难道都喜欢那样的?” 李桥盖上茶壶盖,又给他倒了杯茶,“多喝点吧。” 赵石头看先前还冷冰冰的李桥突然给她倒茶,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刚刚她不说话都是不好意思害羞呢!现在一定是拜服于他的阳刚之气,特意摆出小女人姿态来端茶送水了。 于是嘿嘿又喝了两大杯,后半夜就开始闹肚子,哎呦哎呦个没完。 李桥看了他一眼,“你去吧,这我守着。” 赵石头还觉得李桥体贴他,心里美滋滋地去茅房一泻千里了。 夜凉如水,空旷的西跨院如今终于只剩她一人。 李桥没有犹豫,转身推开了身后寝室的房门,身影隐没在屋内的黑暗中。 第30章 夏家小姐 “温公子,好久不见。”…… 寝室内比白日更加安静, 没有点灯,只能依稀靠着月光分辨出屋内陈设。 李桥刚来过,记得拔步床的位置, 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床边, 单手挑开了白天隔着人的那道纱幔。 月光也绕帘而下,照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哪怕已经知道他是谁,李桥还是愣住了。 绣有浅金色暗纹的寝衣包裹着的人正睡着,因为人过于瘦削,寝衣宽大如雪袍铺了满床, 流光水滑的乌发上好的锦缎一般散开在玉枕旁, 被月光一打,肌肤呈现出近乎透明发青的白皙,瓷制人偶那般的死物似的, 美得惊心动魄。 几月未见,李桥竟觉得曾经的枕边人陌生起来。 这本该是她最熟悉的人,她熟知这身华服之下娇弱柔韧的身躯, 肋骨下三根有一颗圆圆的小痣, 触碰他哪里会让这具身子颤抖, 按住何处会令他柔软的腰肢弓起... 李桥熟悉的温娇娇,只有天真烂漫的美好,与她生活在山鸡村虽然格格不入,可他在溪水中沐浴在槐树下转圈的样子, 是那样的自然生动。眼前的人拥有一样的样貌, 却是个养在深宅中不知愁滋味的小少爷, 精致而贵气,白玉般完美无缺。 李桥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回了记忆,已经不再是她单纯的温娇娇, 却还是忍不住俯身摸了摸他的脸。 指尖刚触上区就感到些许凉意,捻过竟是一片水渍。 手中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温娇娇习惯似的蹭了蹭李桥,竟完全没有惊讶之色,眸中尽是化不开的缱绻眷恋。 “姑姑,你又来看我了。” 李桥知道他这是以为做梦呢,拍了拍他的脸让他清醒一点,温娇娇却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摸,“姑姑想不想我...你摸摸我的心,它很想你...” 李桥没用力与他对抗,被他拉着俯在他身上贴着,白天闻到的那股药香更重了,从衣领里直往外泄。温娇娇身上发冷,觉得这梦里的李桥竟是热的,更急切地往她身上贴,嘴里念念道: “别不要我,每天晚上都来找我好不好,别不要我...” 李桥被他牵着,手上早就不知道在衣服里摸到哪了,嘴上亲得也乱七八糟。几个月没见李桥憋着股邪火,恨不得就在这夜深人静的寝室里把他扒干净,但外面赵石头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要是打开门看到她把郎家的小少爷给上了,估计今晚她没法活着从府里出去。 身下的温娇娇还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也不知道这小子每天晚上都梦她什么呢。 李桥抓了他的手腕给他摁在床上,下面两条腿又动起来,夹着扭来扭去,李桥记得他有腿伤,往下一看果然固定着夹板,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两只手都占着,被李桥压过头顶高举,温娇娇还双眼迷离着叫她姑姑长姑姑短,李桥低下头堵住他的嘴,窒息的一个吻,末了还恶狠狠地咬了他的嘴唇。 温娇娇终于睁大了眼睛看她,舔了舔嘴上淡淡的血味。 “这下醒了?”李桥松开他,但手还半拢着他的。 温娇娇猛地做起身来抱住李桥,也不管腿伤疼不疼了,恨不得整个人挂在李桥脖子上。李桥笑着摸了摸他身上那价格不菲的金线寝衣,所幸人还是她的人,没变。 “姑姑,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不管我了...” 李桥给他顺了顺后脑勺的头发,“要你,这不就来了。” “呜呜呜...” 李桥肩膀上一湿,但惦记着门外的动静,没时间再哄他了,单刀直入道:“我以护院的身份混进来的,你这里什么情况?大致同我说一下。” 温娇娇被李桥松开,还在抽泣着但不敢多耽误,快道:“你去清河以后,郎家的师爷找到我们家,说我的爹娘在清河想见我一面,我当时觉得走一趟见见无妨,正好你也在清河我能找你一起,可他们竟直接将我带到了京城。” 原来是被骗走的,李桥心里好受了些,她听了宋六娘的描述一直以为温娇娇是自愿走的。 李桥问:“那你见到你爹娘,记起从前的事了吗?” 温娇娇泪眼朦胧地摇了摇头,“但我知道,我娘已经死了,现在郎家的大夫人是我的继母。” 李桥还想问更多,隔壁单家人为何要你做儿子,夏家的结亲又是怎么一回事,但时间不等人,她估摸着外面赵石头快回来了,只能先作罢。 “我这几日夜里就在你屋门口守着,还有一个人被我支开了,不能久留。” 李桥不用多问就知道郎家人对他并不算好,不然不会这么关着他。温娇娇也知道自身难保,即便他名头上是郎家少爷,却保不了李桥,只好用力点点头道:“姑姑千万小心。” 李桥捏了捏他的手,不必再多说,她能站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了,她会带他离开。 起身离开前,李桥最后嘱咐道:“不要绝食,好好吃饭。” 然后便隐去在窗边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半响传来屋门闭合的声音。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但多了一道细如蚊蝇的抽泣声。 夜夜流的泪里,唯独这次是喜极而泣。 如李桥估摸的时间,她刚站到廊下,赵石头就提上裤子回来了。看李桥依旧本本分分地守着门,越发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心生好感,嘿嘿一笑上前问: “喂,你有男人了吗?” “有。” “也是,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赵石头撇撇嘴,转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膀子,“你男人能有我壮?” 李桥心里正烦躁着,对赵石头的骚扰便没什么好气,“站远点。” 赵石头还以为她害羞,“怎么?觉得我有男人味?” 李桥皱了皱眉,“你身上的屎味没散。” 赵石头:“...” 然后一夜无话,赵石头又跑了三趟茅房,天就亮了。 而后的几日,李桥照常晚上守夜,偶尔寻机会支开赵石头进到屋里同温娇娇说两句话,差不多把他回到京城以后发生的事情都捋清楚了。 温娇娇的确是那位郎大人的亲儿子,不过并非一直养在玢州外祖母家,而是作为外室子一直跟着母亲养在外面。郎大人已经有两个嫡子,对他这个外室生的儿子并不在乎,甚至一直瞒着府中独大的大夫人。 直到郎府迁居到清交巷,夫人之间走动着,知道隔壁单大人家只有两女,希望能过继一个儿子,郎夫人与单夫人交好,便起了送一个儿子的想法。 郎大人这才想起来了,自己外面还有个便宜儿子,找到了温娇娇带回了京城。 至于被夏大人家的小姐看上,又是后话了,据说这个小姐知道了郎家少爷回京,明明没见过面却非闹着要与之结亲。 郎府想上赶着巴结单府,又不敢得罪夏家,过继和入赘迟迟定不下,但横竖温娇娇是被架起来了,郎家绝对不会让他在这种节骨眼上跑了,两头得罪。 单夏两家,一个刑部尚书,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 李桥听着就头大,若只是对付一个郎家还好,现在三家都将温娇娇看得死死的,她就算把人偷出来,能不能出京城的大门都难说。 只能先当着这个护院守着他,走一步看一步。 又过了些时日,温娇娇能下地走动了,夏家推迟的结亲宴也到了。 郎大夫人怕温娇娇在宴席上出事,依旧让两个护卫贴身跟着,不出意外还是李桥和赵石头二人。 因为白班那两人出了意外突然腹泻不止。 夏家结亲宴当日,李桥跟着穿着雍容华贵的温娇娇一路到了夏家,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宅子,比郎府又是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来往下人不计其数,各种珍馐美食流水一样地往院里送。 第38章 郎夫人今日也穿得隆重,一副慈母模样牵着温娇娇的手入府先去到正堂拜会夏家夫人。一番官宦人家文绉绉假兮兮的客套之后,夏夫人也把小女儿拉了出来。 既是结亲宴,自然主角是两家的孩子,先相看一番,提前熟悉一下感情。 夏家小姐生得明媚动人,今日一身朱红衣衫,头发高高束气,并不像闺阁小姐,倒有些潇洒倜傥的江湖气。母亲引见后大大方方地上前,对温娇娇伸出手笑道: “温公子,好久不见。” 闻言愣住的温娇娇身后,李桥挑了挑眉。 第31章 竹林一吻 “你的命也必须是我的。”…… 温娇娇觉得背后一凉。 更不敢和这位夏小姐真的握手, 所幸她旁边的夏夫人意识到在座各位的眼神不对,上前把自家女儿的手拽回来,笑着圆成:“小女在家没规矩惯了, 见笑了。” 夏照影撇了撇嘴。 “女孩家大大方方的, 多好啊。”郎夫人要附和些好听的,实际上心里瞧不上夏照影这般作风,哪有一点女孩样。听说早几年竟还出府游历过,女孩子终日野在外面成何体统! 说完笑着捋了捋温娇娇的头发,“不像我家小儿, 太过腼腆了。” 温娇娇打了个冷颤。 夏夫人也回敬:“令郎是知书达理, 男孩文静点才好。”心中对温娇娇更是不喜,瞧着比个女娃娃都俊,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这领回家里去不得被左邻右舍笑死。无奈自家闺女喜欢,她向来是拗不过的。 郎夫人终于把话饶了回来,“夏小姐刚刚说好久不见, 难不成与我家小儿还是故交?” 夏夫人也纳闷, “对啊, 你怎么称郎公子为温公子,认错了人也没有你这么糊涂的!” 满院子里都知道今天与夏照影相看的是郎家小少爷,怎么还出来温公子了? 话说回来,这小郎少爷叫什么名字来着?夏夫人压根没记住, 也不好意思再问。 殊不知, 对面一副慈母做派的郎夫人也没记住, 这便宜儿子她还以为早死外面了,被自家老爷突然找回来,临时安了个郎家正经排行的名字加进族谱, 她都没怎么细问。 温娇娇不知道说啥,两夫人客套的功夫还不忘回头朝李桥委屈巴巴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我不认识她,姑姑千万不要误会啊啊啊啊... 李桥没理他。 温娇娇心里一慌,完了,姑姑这肯定是误会了,只得赶紧对夏照影道:“今日我与夏小姐实乃初见,我名为郎俊珩,并非温姓。” 哦对了,郎夫人也想起来了,他原本的名字叫郎珩,按辈分排了个俊字在中间。 夏照影一直看着温娇娇,温娇娇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终于放过了他笑说道:“那许是我认错了,郎公子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 温娇娇没敢多说什么,他失忆后在花柳巷未曾接过客,逃出来又被人伢子卖给温屠夫到了山鸡村,当真是没见过这位尊贵的夏小姐。 难道是失忆之前? 夏照影并不难为他,“如此倒也算缘分,郎公子可愿意随我一同在府中逛逛?我家院子不算大,但好歹装修的不错。” 温娇娇下意识就去看李桥,郎夫人那边先开了口,“好呀,你们小孩子多熟悉熟悉,以后都是一家人。” 夏夫人也嘱咐,“别带着郎公子乱逛,早些回来前院,席面就快好了。” 夏照影朝温娇娇虚手一招,示意他先行,温娇娇没办法,李桥不理他,只能下了台阶跟夏照影走了。 赵石头和李桥还在原地站着没动,郎夫人心里也打鼓,温娇娇这两日虽然在府里听话了不少,也不翻墙也不绝食了,但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可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太过张扬,郎夫人瞅了瞅赵石头那大块头,跟着和押送犯人似的,难免引人注目,于是看向了李桥。 好歹是个女人,看着相貌平平外人不会以为是护院,当婆子用也一样,于是朝李桥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跟上去看着。 李桥便顺理成章跟着了,不过没声张,轻手轻脚地在后面远远跟着。 夏照影一直带着温娇娇入了后院,后院有片规模不小的园林,一般下人不从这过。 “府里现如今都在忙着席面,来往人多,这里清净。”园林里有片小池塘,夏照影带着她绕过湖石假山上了凉亭。 “坐。”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石凳。 温娇娇没坐,站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温?” 若知道他姓温,那就是失忆后见过他了,温娇娇实在想不起这个人来。 夏照影一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在石板桌上敲敲,故意摆了副伤心的表情道:“我还以为刚刚是为了一起在长辈面前做个戏,你竟然真的不记得我了,好伤心啊。” 温娇娇如临大敌,只好如实说道:“抱歉,我失忆过,醒来什么都忘了。” 夏照影并不意外,反而笑道:“我知道啊,你的命都是我救的。”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温润的玉佩,拿在手里晃了晃,上面赫然一个“温”字。 温娇娇睁圆了眼睛,那竟是他失忆醒来后抵医药费留在医馆的玉佩! 这玉佩怎么会在她手上!? 夏照影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你醒来以后就不奇怪吗?是谁捡到你把你送进医馆,又是谁出了最开始的包扎药钱?” 她拿那玉佩在手指上转了转,一把握住笑道:“没错,就是本小姐我。” 温娇娇醒来也问过,但当时医馆的人都说是好心的路人,估计他们也不知道夏照影的真实身份。 如此,那还真是救命之恩了。 温娇娇对她行了一个大礼,“夏小姐侠义之心,我...无以为报。” 夏照影等的就是这句话,“所以啊,你以身相许呗。” 她才不是什么侠义之心,当年她游历过清河,沿途见一个头破血流晕倒在荒郊野岭的少年,还以为他死了,扶起来一看脸上虽然沾了血,模样却实在好看。便把他送到了清河的医馆去医治,她身上没带太多现银,留了一部分想等他醒了再回来找他,没想到后来遇到事耽误了,再回到医馆人已经走了,只留了一枚刻着“温”字的玉佩。 夏照影一直惦记着他,明明图他长得俊才救的人,结果话都没说上一句人就跑没影了,这不是到嘴的鸭子飞了吗?没想到她在外面又转了大半年,回到京城没多久就听说郎家接回来个小少爷,她正好撞见人入府门,可不就是那个她在清河捡的小美人吗? 这下她势在必得。 可这小美人听了她的话,好像当她是什么豺狼虎豹似的,一个劲摆手:“夏小姐,你应该是误会了,我不是郎家的正经少爷,我是被郎大人骗到京城来的。” 他整理了一下神色,带了些郑重道:“而且我在清河时已经成亲,与夫人情投意合举案齐眉,只因迫于郎家权势一时不能脱身与夫人重聚。” 温娇娇拱了拱手,“我此生已是心有所属,但夏小姐若需要我报救命之恩,我愿以命相酬。” 夏照影听他说了一大通,听到最后抬眼道:“我要你命做什么?你心有所属,我又不要求你心里有我,我说了,你以身相许,我只要你身就好。” 温娇娇简直快吓死,“不行!我身也已是夫人的...” 他这么说,夏照影反而觉得他有意思,心里起了征服欲,她翘起二郎腿笑着看他:“贞洁烈郎啊,你既然这么忠于你那夫人,怎么你被郎家拐进京这么久,也没见你那夫人来救你?” 夏照影把那枚玉佩扔给他,抛出了最后的筹码,“郎家待你不好,赘进我们夏家,我不亏待你。” 温娇娇着急,这人怎么说不明白道理,他还想张口辩白,夏照影却起身道: “说的我口都干了,我去偏院喝口水,你在这好好考虑考虑吧。想清楚了,一会便和我回正堂,今日的宴席为你我而办,别辜负了。” 说完夏照影便扬长而去,像是笃定了温娇娇会妥协,嘴里还哼着小调。 声音渐行渐远,温娇娇愣了一会,心里不愿傻站在凉亭里等她。他想去前院找李桥,哪怕在众人面前不能同姑姑多说些什么,起码在她身边安心些。 希望姑姑没有生气。 温娇娇刚迈下凉亭的台阶,手腕就被攥住,被一股巨力带着转到了凉亭下的假山后,这里两侧都是竹林,远离小路斜上方又有凉亭做遮挡,投下一片暧昧的阴影,隐蔽了两具交叠的人影。 温娇娇后背就抵在凹凸不平的假山石壁上,睁眼看到是李桥,欣喜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他见到李桥心里开心,刚刚被夏照影调戏的苦闷一扫而去,恨不得“吧唧”一声就黏在李桥身上揭都揭不下来。结果刚抱住李桥的腰,就被她一把掐住脖子。 竹林的暗影投下来,李桥的脸上光影明灭看不清表情,但她手上力道暗含的怒意不言而喻。 第39章 “夏小姐捡到你是侠义之心,我捡到你呢?” 温娇娇想解释,可气上不来。李桥压根没打算听他讲话,手上又紧了紧: “以命相酬,君子一诺呀?” 胸腔里仅存的空气愈发稀薄,温娇娇眼眶里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面颊也升起了一抹异样的红。 不知为何,脑中李桥要掐死他的这个想法令温娇娇心颤不已。此时此刻,那张对什么都淡然无澜的脸,因为妒意灼烧而变得异常动人,温娇娇在死亡的窒息中反复确认——李桥是在意他的、李桥是不允许他被人觊觎的。 李桥是爱他的。 得出这个结论后,一种奇异的酥麻之感席卷了四肢百骸,肋下与腰腹之间的痒意带出失禁前廉耻将要崩坏般的快感。温娇娇太想死在李桥手中了,李桥也在这个时候适时满足了他的妄想: 她贴在他耳边道:“不止你的身、你的心,你的命也必须是我的。” 温娇娇忘情地点点头,李桥满意地放了手,但五指依旧松松垮垮地拢在他泛着红痕的纤细脖颈上,倾身吻住了他。 激烈而绵长的一个吻,松竹林的风摩挲着叶片发出声响,盖住了些许淫靡的水声。 就在温娇娇最情动之际,李桥微微抬眼,与凉亭中看着他们的夏照影对上了目光。 李桥眸中带笑,而后加重了这个吻。 第32章 浴桶嬉戏 “姑姑准备要带我逃出去了嘛…… 前院的席面开了。 李桥和温娇娇回去时, 夏照影已经在宴席上坐着了,倒是神色如常,依旧见人带笑。 只不过额外多看了温娇娇两眼—— 他嘴唇还红着, 隐约有些肿了。 郎夫人刚带着温娇娇入座, 院外就有人通传,刑部尚书单大人携夫人到。夏大人亲自到院外接引,低二人一阶的郎大人自然起身迎上去。 夏家办结亲宴,原本是没有邀请单家的。官场上都察院与刑部来往密切,与大理寺同为三法司, 夏大人与单大人自然熟悉, 二人在朝中势力相当,也正因如此,郎家两边都不敢得罪。 原是率先答应了单家, 把小儿过继过去,只不过是两家夫人私底下商议好的,还没过明面温娇娇也没入单家的族谱。但夏家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 赶在这件事挑明之前率先下了提亲的帖子。 算起来对郎家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一下攀上两家朝中二品大员的关系, 又是养子又是女婿的。可坏就坏在,夏家要温娇娇做上门女婿,那以后是要在夏家过活的。 单家当然不同意,刚收的养子哪有府门还没进就上别人家门的。但若要夏照影嫁入单家, 夏家又不乐意了, 夏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自己爹娘老子疼还疼不过来呢,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她上别人家去伺候公婆。 单家虽说不差这一个养子,刑部尚书缺儿子, 自是有人排着队地把儿子往单府送。可单大人夏大人在朝中势均力敌,凭什么最后是单家妥协?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吧?夏夫人这边却觉得,你单家认儿子认谁不行,我家小女是非郎家小少爷不可,妥协一下怎么了? 到最后两家夫人谁也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夏家先办了结亲宴,想抢占先机把事情过了明面,板上钉钉的事,单家落了个后手,自然只能妥协。 没想到单大人今日竟带着夫人突然登门,还带着丰厚的礼,足足两大箱,一进门满脸的笑,张口就是祝贺,一副正经八百被邀请来赴宴的样子。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上门恭贺,夏大人只能也热热闹闹地把人请进来入座。 郎大人也带着夫人迎上去,恭敬的场面话还没说出口,单大人便直接拍着郎大人的肩膀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说客套话了。” 有眼力见的就问了,单大人怎么与郎大人称一家人啊?难不成祖上有什么亲? 单夫人笑呵呵地走上前,把早就懵了的温娇娇拉过来,对着所有人说:“这以后就是我们单家的儿子了,以后定会视若己出地好好养着。” 众宾客面面相觑,谁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怎么夏家的女婿成了单家的儿子?别管了都是得罪不起的,夸就对了! 于是又是一片恭喜啊祝贺啊叽里呱啦的吉祥话,还有跳出来说那以后夏大人是认郎家这个亲家还是认单家作亲家啊? 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的郎大人只好先给自己摘出去,抹了抹头上的汗笑:“那自然是单大人家,单大人是亲家公...” 如此单家便顺坡下驴,直接拍着夏大人的肩膀说等令千金嫁到我们单家,我们一样当掌上明珠宠着,给夏大人一下脸都说黑了。 这场结亲宴便不欢而散。 可全京城都知道了,郎家出儿子,夏单两家成了亲家,这可真是个闻所未闻的大热闹。 当天夜里,一身大红喜服就送进了郎家的门。 郎夫人带着丫鬟捧着这喜服就迈进了西跨院的院门,没瞧见伺候的丫鬟,就看到门口站着的李桥和赵石头。 郎夫人倒是对这个女护卫有印象,白日在夏家只给了她个眼神就知道意思,是个聪明有眼色的,看着话也不多,做事稳妥。 郎夫人便没理会赵石头,走到门前问李桥道:“小少爷在里面做什么呢?” 护院都是从外面招进来的,一般不会行下人的礼,李桥只一低头如实答道:“在沐浴。” 如此郎夫人就不好进去了,回头让丫鬟把喜服递给李桥,吩咐道:“等他出来了让他把喜服换上试试,有不合身的明日和婆子说了拿给绣娘改。” 李桥接过来,“是。” 郎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是个利落的人,不多话。” 离开前又补了一句,“把人看紧着点,夏家三日后便上门接亲,在此之前出了什么问题,我便问你们的责。” 赵石头吓得赶紧弯腰拱手答应着,李桥反而没什么反应。 给郎夫人送走了,李桥端着喜服便回身开门准备往里进,赵石头拦住她:“喂,你不是说人在里面洗澡吗?” 李桥疑惑道:“所以呢?” 赵石头看她如此坦荡,反而显得他猥琐了,“不合适吧?你个女的,进去万一撞见什么不该看的。” 他嘿嘿一笑,“还是我进去送吧,我和那少爷都是男的,看看没什么。” 李桥看了他一眼,“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赵石头被这么说当即急眼了,“你说谁喜欢娘炮呢!?” 李桥没再搭理他,进了屋用脚把门关了。 反倒给赵石头又吓了一跳,刚刚那女人看他的眼神着实不一般,野外的狼似的,看得他心里发毛。 还是老老实实守在外面吧。 屋里只点了两盏灯,昏昏暗暗地,李桥绕去净房门口,里面时不时传出些许水声,人应该是还在浴桶里。 李桥直接开了门,被水气扑了一脸,睁开眼整个净房里都雾蒙蒙热烘烘的。浴桶里的温娇娇听到有人推门而入,吓了一跳。 “谁?!” “我,还能有谁。”李桥把喜服放在浴桶旁,“看你这反应,以前还有谁进来过?” 温娇娇看到李桥刚松了一口气,听她这么说又紧张起来。 姑姑好像气还没消,现在说话就怀疑他,夹枪带棒的,不过他喜欢。 浴桶很大,他能在里面跪着行走,于是温娇娇像条无骨的水蛇似的游到李桥站的那一侧,两只手把着木桶边缘仰头看她,小心翼翼刻意讨好道:“只有姑姑呀,我心里也只有姑姑。” 李桥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脸颊,“贫嘴。” 温娇娇蹭蹭她的手,问她:“姑姑怎么进来了?外面没人守着了吗?” “那个傻大个还在,我自己进来的。”说着李桥把那喜服端给他看,“夏家送来的,三日后就迎你上门。” 温娇娇差点吓得从桶里站起来,想到自己还一丝\\不挂着,又跪了回去。 “怎么这么快?哪有成亲这么临时起意的!” 李桥笑着拨了拨木桶里的花瓣,“怎么?你还想三书六礼齐全,让夏家八抬大轿备着,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出嫁?” 温娇娇贴到李桥搭在木桶边的手臂上撒娇,“姑姑...你就别打趣我了...难不成真要我一头撞死以正清白嘛!” 李桥捻了片沾水的花瓣点在他鼻尖,手上玩弄着,面上正色道:“先前碍着你腿上有伤,原本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带你出去,现在看来是等不了了。” 温娇娇眼睛被雾气烘得更亮了,眨巴着眼欣喜道:“姑姑准备要带我逃出去了嘛?” 李桥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但还是想逗他,“郎小少爷真舍得这荣华富贵跟我回山村里吃糠咽菜?回去以后可没有这么大的浴桶给你洗澡哦。” 温娇娇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气又羞,大着胆子用手指尖沾了水泼李桥,“姑姑!” 李桥自然不甘示弱,也捧了水泼他,另一只手摸进水下掐他,弄得温娇娇再也不敢造次,拉着她告了饶。 第40章 “说真的姑姑,我不觉得跟着你苦,没有木桶洗澡,但我们有半边山的溪水池塘,你给我的就是最好的,比郎府的这些好百倍、千倍...” “再说了,是我做饭太难吃才连累姑姑吃糠咽菜,等我们回去以后我多练练厨艺,让姑姑每天吃美食佳肴,好不好?” 李桥看他这副乖顺的样子,心里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他飞回山鸡村。但这件事得从长计议,郎家一介文官,护院都还需要找牙行现买。夏家那小姐看上去也只是临时见色起意,对温娇娇并非一往情深。 这两家都好说,李桥担心的是单家。 不过这些暂且不必与温娇娇详说,大概说了一下出逃计划,又陪温娇娇玩闹了一会儿,李桥便出了净房,面无表情地回到了门外自己的岗位上。 李桥只送个喜服就送了这么久,赵石头在外面等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进去一探究竟,现在见李桥出来,还想着能打探打探口风,听听她到底进去和郎家小少爷做什么了, 可惜自从李桥看了他那一眼,赵石头心里莫名有些发怵,鼓了好几次勇气都没敢先开这个口,只能相对无言地又站了一晚上岗。 直到第二日夜里,到了换夜班的时辰,见李桥还没来,赵石头百无聊赖地站到房门口准备开始又一夜的守夜工作,刚打了个哈欠,就顿觉后脑一痛。 然后眼前黑了,大概被套了个麻袋,晕死之前他好像听到郎家那个小少爷的声音—— “姑姑!我一棍子就给他砸晕了!你怎么奖励我呀?” 第33章 逃出京城 “好狗狗。” 次日一早, 西跨院里传来一声丫鬟洪亮的尖叫。 郎夫人身边的庞妈妈正好走到院门口,听这声从郎小少爷的屋里传出来,就知道出了事, 丫鬟叫得和杀猪似的, 别是出人命了吧!? 难道绝食给自己撅过去了?不能啊不是说这几天一直老老实实地进食吗? 还是抹脖子了? 庞妈妈脑子里想着各种可能,一头冲进了屋里,还没跑到里屋远远地就看到丫鬟跌坐在地上吓得用手撑着地连连后退,再往上抬头一眼,就见床上纱帐后一片大红—— 庞妈妈忍着没晕, 往前踉跄了两步隐约才看清了, 这是床上躺了个人,只不过穿了身红衣裳。 细看来还有点眼熟,这不是昨天夫人送过来的那件夏府缝制的喜服吗? 庞妈妈顿觉不对, 这喜服怎么红艳艳地一大坨拱在床上,三步并两步上前掀开纱帘,也差点嚎上一嗓子。床上赫然躺了个彪形大汉, 那身绣花喜服紧紧巴巴地绷在身上眼看着就要撑裂。再瞧脸上, 凸起的颧骨顶了两大朵桃红色胭脂, 嘴上抿着大红口脂—— 这什么恶心人的妖魔鬼怪!? 庞妈妈当即喊了外面的白班护院进来将床上的人一顿好打,彻底给晕了一晚上的赵石头砸醒了,砸得吱哇乱叫四仰八叉。 一顿闹腾给正院的郎夫人也给吵过来了,看明白了床上的东西又跟着一嗓子—— 不出一个上午, 郎家小少爷逃跑的事就瞒不住了。 夏家自然着急, 马上要成亲了女婿跑了, 外面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们夏家呢,夏夫人急得在府里掉泪,她闺女的名声以后可怎么办啊!本来是就是招的赘婿, 结亲宴刚相看完啊!外面不知怎么传自家闺女的难听话呢,悍妇名头算是坐实了! 夏夫人哭着让夏大人给个章程,人是昨天晚上跑的,现在抓回来对外就说闹了个乌龙,人没跑是家里下人大惊小怪了。 “对,就这么办,咱家老爷凭着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连个小孩都抓不回来,开什么玩笑呢!”夏夫人抹了眼泪就闹起来,“城门才开,人说不定还在城里,现在就去查出城的人!” “胡闹什么!”夏大人也烦躁,女儿的婚事都成他的心病了,早几年夏照影就扬言终生不嫁,也不知道是看了什么话本子把脑子看坏了,非得出去行走江湖,死也得死在外面。最近终于回来了,说看上了一家公子哥儿,把他和夫人好一顿激动!好好好,管他是哪家的公子少爷,高低贵贱的,是男的就行!能成亲就成! 反正是上门女婿,在他们老俩眼皮子地下看着,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没想到麻烦出在成亲前! “刚刚还说担心女儿的名声,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大张旗鼓地在城门口拦截搜查,万一传到上面的耳朵里,我怎么说!?” 夏夫人也是气糊涂了,光听了一句“这点小事”就闹起来,“女儿的事怎么是小事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当时是谁说女儿肯成亲就支持,现在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你就撒手不管了!” “我怎么不管了?这事就没法管!他一没进门二没上我家夏族谱,我拿什么名头管我?”夏大人气得跺脚。 “行了,爹、娘,消消气。” 夏照影还没进屋就听着爹娘吵得火热,进门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坐下,悠闲得好像不关她的事,又给夏夫人气得不行。 “你的事你自己不急吗?这就是你看上的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眼光的东西!我就说那郎家的男孩看着比个女娃娃都俊,一看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东西,竟然做出这种不入流的事,逃婚?!” 夏夫人气急了,什么话都往外骂,夏照影知道母亲的脾气,笑道:“母亲,不是我不急,是急也没用。而且,咱们家急,有比咱们更急的。” “你是说郎家?”夏夫人顺了顺气,想想也是,急得又不止他们一家,“他们郎家反正是许下这个女婿了,等到成亲的日子他们拿不出人来,那就是打了夏家的脸!以后有他们好看的。” 夏大人冷哼一声,“就郎荣那点能耐,咱们家不敢在京城里搜人,他们家更不可能。我可听说了,连看家护院都得去牙行招,咱们好歹还养了正经的护卫。我看你就别指望郎家把人找回来了。” “自然没指望。”夏照影喝了口茶。 夏夫人看她这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又急了,“没指望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因为不止郎家着急啊,母亲别忘了,丢儿子的可不止这一家。” “单家?”夏大人终于转过这根筋来了,“是啊,他单家可是当着满京城权贵的面认了这个儿子了!人丢了,咱们家大不了就不招这个女婿了,反正女儿本来也不爱成亲。” “胡说八道什么呢!”夏夫人给了夏大人一巴掌。 “哎呦夫人你就别打我了,这不是实话吗?我看这女婿也别要了,我也不拘着她成亲了,免得下次又给我找些这种不靠谱的回来。” 夏大人算是看明白了,女儿眼光实在不咋地,不如单着,走她的江湖去吧! 夏照影一听乐了,原来让父母不催婚这么简单,早知道她找个更烂的来早绝了他们的心思。 “那既然如此,明日起我就继续出去游历了!”夏照影拍拍手起来,抬腿就出了门。 夏夫人在后面喊她,“你明日就要走那你今天还要去哪?不在家吃饭了?” 喊完闺女早没影了。 夏大人在夫人身后拍了拍,宽慰道:“你也别着急了,你看咱们闺女像是在意名声的人吗?她又不乐意在京城待着,由她吧。” 夏夫人算是服了,丈夫和闺女心都大,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那单家那边会出去找人吗?你都不敢,单贞丰就敢?”夏夫人好奇问道。 “他比我敢,他手底下有刑部的衙役能调派。”夏大人面上神色一沉,“而且以我对单贞丰的了解,他宁可找回一具尸体来,也不会空手而归。” 放了夏家的鸽子,夏家顶多以后故意挤兑挤兑郎家,但打了单家的脸,郎家和逃掉的那小子估计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 早上城门一开,李桥就带着温娇娇出了城。 他们从郎家出来的顺利,李桥把赵石头的衣服扒了,让温娇娇换上。当然是不合身的,李桥就让他在里面多套点夹棉的衣裳裹着,看着块头还大些。 也是托了郎家把他看得严紧的福,郎家上下除了主子几本都不认识温娇娇的脸,赵石头又是外面招进来的人,没什么人在意。天刚擦亮两人就当作换班顺理成章从下人进出的后门出了府。 城中是不能久留了,两人紧赶慢赶,傍晚时到了京郊外的偏远小村落,找了户普通人家落脚,给了一点钱便让他们住下了。 这家是孤儿寡母,年前家里老人刚去了,正好空了一间屋头,一听给钱就让李桥和温娇娇住下了。 晚上还烧了热水送了吃食来,虽然饭菜简单,但能看出来是她们能端出来最体面的一顿饭了,杂粮米是陈米,但给铲了带着尖的满满两大碗,过冬的白菜炖了豆腐,还有一小碟酱菜。 李桥正正经经当了小半月的护院,今天又因为带着温娇娇出逃白日也没合眼,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地,整个人高度紧张,眼下热热乎乎地吃了饭,这村子看着也安全,安心歇下来顿时起了困意。 第41章 温娇娇却是精神异常,和李桥一起逃出郎府对他来说真是又刺激又好玩,他临走还给那个赵石头画了个大浓妆,听李桥说赵石头背后讽刺他不是个男人是娘炮,便小小地回敬一下。 男人说男人是娘炮,多半是自己奇丑无比也没有变漂亮的余地,只能气急败坏骂一句这个,实际上心里嫉妒的不行。 温娇娇喜滋滋地想,他家李桥就喜欢他娘炮,他不觉得这是个骂人的词。 这么想着就钻进了李桥的被窝里,农家人的被褥子都是老棉花缝的,盖在身上沉甸甸地暖和,被窝里很快就被李桥的体温烘得像烧了炕,现在这个时节还冷着,抱着可舒服了。 “姑姑...我都好久没抱着你睡觉了,好想你呀。”温娇娇蹭了蹭李桥,觉得安心。 李桥困得不行,就试着他牛皮糖一样黏上来,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什么,象征性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山鸡村呀,我也想宋姐姐了,那个温老...叔叔,也挺想他的。” 李桥走了以后他早上自己去打水时,温屠夫路过看到了,嘴上说着看他那抱着水桶的死样子碍眼,就帮他提了两桶。温娇娇一直记得,他觉得温屠夫其实人还是很好的,和李桥一样,嘴上凶巴巴而已。 这么一想,他还真挺想回到山鸡村的,比起高门府邸假模假式的说话做派,还是在村里更自在些。 李桥脑子困得都快不转了,闻言还是答他道:“现在还不能直接回去,我怕京城那边的人会在去清河的路上堵我们,先去附近的府县停留几日看看吧。” 温娇娇爬起来晃了晃李桥,“那咱们还要住好久的店,姑姑你还有钱吗?郎家肯定没给你结月钱。” 李桥以为他担心,安慰道:“大不了临时找个短工,放心吧,总之我不会让你饿死。” 温娇娇又晃了晃她,李桥有点烦了背过身去,结果温娇娇又死皮赖脸地从她另一头的被窝里钻出来,热烘烘地从怀里掏出了鼓鼓囊囊的一个小包裹。 李桥来了精神,睁开眼撑起身子,“这什么东西?” 温娇娇兴冲冲地打开包裹,只见小小的包袱里满满当当全是能闪瞎眼的钗环首饰,还有当日李桥第一次去他屋里,看到的多宝阁上乱七八糟的摆件小玩意,个个都价值不菲。 “我揣了一路,生怕被人看了去惦记,就等着在床上打开,只给姑姑看。” 李桥看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看自己,就知道是在求夸,李桥笑着摸小狗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好狗狗。” 温娇娇被这个新称呼弄得羞红了脸,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很开心,估计有尾巴的话真能摇起来。 “姑姑,我们把这些都当了换成钱,咱们在府县好好玩玩,就当出来耍了,等玩够了再回山鸡村,估计郎家找不到也懒得再跑那么远找我了。” 左右他现在和夏家的婚事和单家的过继都吹了,想必郎家不会再为难他。 温娇娇把事情想简单了,李桥心里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快解决,当官的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她太了解这群人的做派了。 “你先留着吧,现在还不能去典当,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官眷用的东西我怕都是有名目的,典当出去容易被人摸到踪迹。” 温娇娇有点失落,他偷出来就是想让姑姑过好日子的,专门捡着贵的揣,现在后悔了,早知道顺点没这么贵的。 他觉得李桥太谨慎了,不过他听姑姑的,姑姑不让就不让。 于是老老实实地揣起来。 “先睡吧,一切明日再说。” 温娇娇熄了灯,摸黑贴上李桥,手又开始不老实了,李桥困得要死,一肘子给他捣回自己枕头上—— “让我睡觉!!!” 第34章 入平宁县 姑姑不慌就一定没事。…… 次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李桥就起了身。 把还赖在被窝里的温娇娇也一并拉了出来。 两人昨天吃了饭就睡下,睡得早起的也早, 李桥是睡眠质量向来很好, 温娇娇是淌着眼泪自己独守空床这么久,终于久违地挨着李桥睡了个香香甜甜的安稳觉。 温娇娇折了被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李桥就带着温娇娇出了屋。隔壁屋子里很安静,想来母子俩还没起来。如此正好, 悄悄离开也免了些口舌。 没想到这家的小儿子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了, 看样是刚睡醒,在院子里看到李桥和温娇娇,眼睛都睁大了。 温娇娇笑着过去蹲下身子, 和他平视着才道:“你平时都这么早起床嘛?” 小孩摇摇头,“只今天起的早,阿娘昨天说今天要早起, 给两位客人做早饭, 我先把灶台烧起来再喊阿娘起。” 温娇娇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们现在就走了,不用麻烦你和你阿娘,谢谢啦。” 小孩应该是还有些困得发懵,跟着话点了点头, 看着温娇娇站起来, 半响才把心里憋的话说出来: “姐姐, 你真漂亮,你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吗?” 温娇娇一愣,没忍住拿袖子掩面笑起来, 这一笑小孩哥觉得他更好看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他知道夸女孩要夸漂亮,那漂亮的自然就是女孩。 温娇娇也不解释,笑问他,“昨天你阿娘没跟你说,我们是夫妻吗?” “说了,阿娘说你们是夫妻,所以才睡一个屋一个床。” 温娇娇促狭道:“那你喊我姐姐,我是她的什么呀?” 小孩哥认真想了想,“你是姨姨的夫人。” 李桥:“...” 乱成一锅粥了。 温娇娇笑得花枝乱颤,心情大好,抱着小孩哥转了一圈,悄悄告诉他:“等我们走了,去枕头底下看看,有姐姐留给你的礼物。” 李桥扶了扶额,天都完全亮了,“快走吧,夫人。” 温娇娇:“来了相公~” 小孩哥把姐姐姨姨送出院子,老老实实地等到他们二人走远了,看不见身影了,才高高兴兴地跑到空屋子里,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块亮晶晶的宝石坠子。 他拿着去给阿娘看,把阿娘吓了一跳,以为是他们落下的东西,急着就要跑出去给客人送,被儿子拦下说明了来头才作罢。 “姐姐说喜欢我,还抱着我转圈圈,才送我的礼物!” 当真是遇上好人了。妇人攥着那块宝石坠子悄悄抹了抹眼泪,心里也意外,原本昨夜他们来时见那女人面容冷峻,周身的气质隐约不一般,还以为是不好相与的人物,丝毫不敢怠慢了,现在听儿子说竟还笑着抱他在院子里玩,竟没想到是个活泼又和蔼的人。 完全没把儿子嘴里的“姐姐”往那夫妻俩中的男人身上想。 温娇娇还怕李桥会不高兴,出了村问她:“姑姑,我没跟你商量就从包里拿东西留下了,你不会怪我吧?” 那包裹如今在李桥身上带着,李桥却也没当是自己的,听他这么问还觉得他好玩,“本来就是你的,你爱送谁是你的事。” 他今天早上铺床的时候李桥就瞧见了,没说话装没看见而已。这家日子过的苦,如今身上值钱的东西多,能帮一点是一点。 温娇娇抱着李桥的胳膊晃晃,“我都是姑姑的,自然东西也是姑姑的。” 李桥把他从胳膊上撕下来,“在外面的时候别黏黏糊糊地,好好走路。” 温娇娇委屈巴巴,“姑姑嫌我丢人。” “咱们现在在赶路,还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追着。若是行为举止太乍眼了,到时候郎家的人追上来一问,人人都有印象,指着路就找着咱们了,知道不?” 温娇娇点点头,终于有了骨头开始好好走路。 可李桥在旁边打量着,他好好走路也一样乍眼,那小孩哥倒是提醒她了,温娇娇长得太好看了! 于是李桥在村头随便找了家人买了顶斗笠,扣在温娇娇头上,他看李桥都得仰着头拿鼻孔看,这才算是安全了一些。 继续赶路。 上京城东南西北四条官道,分别通往四个临京的县城,南下回清河必然经过南边隶属顺天府的漷恩县。所以郎家要是打算截人一定会在必经之地,漷恩不考虑。 另外三条路北上是镇朔城,算是军镇,入城城防比另外三地又要严格,而且最远,一样不考虑。东西方分别是津安县和平宁县,去清河可以绕路平宁,他们现在的位置也在保定府上,去平宁县最近。 但就算近也不能腿着,温娇娇腿伤刚好不能走太久的路,又没有牛车了,便还是在官道拦看着像商队的车马蹭车,赶在傍晚到了平宁县。 刚看到城门,商队跟着的镖师眼力极好,远远地就看出不对劲,“今天怎么入城还排起队了?似乎多了道衙役查人。” 李桥竖起耳朵听到了,搭话道:“以前从来没有?” 镖师走南闯北的,行走各个府县是家常便饭,最是熟悉各个城府的查验关隘,闻言寻常道:“有时候吧,倒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估计城里又出什么事了?不过一般都是官老爷们拿人,和平头百姓没什么关系。” 第42章 温娇娇紧张起来,恨不得拉着李桥跳车,但李桥示意他先别慌,平宁县隶属保定府,郎家就算是要拿人,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好歹要传递消息疏通关系,大张旗鼓地在隔壁府县城门前拿人,总要拿出个上的了台面的缘由。郎家还没到那只手遮天的地位,不是一天到晚想查入城出城立马就查的。 就为了拿一个半路捡回来的儿子,不至于。 走到城门口排上队了发现衙役竟然不少,除了前面查验的,还有后面一排排腰间佩刀的。温娇娇脸色有些发白,悄悄在袖子里面去抓李桥的手,摸到姑姑的手温暖而干燥,与平日没什么不同,温娇娇便放心下来。 姑姑不慌就一定没事。 果然,衙役没拿着画像也不看文书,只专捡着拉车带着货入城的查,他们坐的是商队的车,便一同停下接受拆检。 “老大,这箱子里有问题!” 一个衙役用刀撬开箱子,城门口剩下的衙役瞬间围了上来,商队老板下来差点给跪下,赶紧解释:“各位官老爷,我这就是几箱子爆仗,给小孩点着玩的,年前的余货想着等花灯节再卖一波,真没什么问题啊!” “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的算,去县衙再说!” 一听得上衙门,整个商队的人都慌了,跟着的镖师也从没遇上过这事,几个彪形大汉都流了汗。眼看着就得押人,李桥跟其中一个衙役道:“我们夫妻只是半路上搭车的平民,可以不去县衙查问吗?” 衙役向来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唯恐上面问责。而且看李桥不过普通农妇,商队其他的大老爷们都跪了一地,囫囵话都说不全,这女人竟还敢跑来问,更是起了疑心。 “不行!你们在车上就得一块去,要是没关系自然不会冤了你,走吧!” 温娇娇抓着李桥小声嘤嘤嘤:“好倒霉,早知道刚刚提前下车了...” 本来觉得跟着商队入城不容易引人注目,没想到反而坏了事。要是去了县衙被扣下...只能希望郎家的手还没伸进平宁县的衙门。 一路进了衙门,商队连着七八辆车的货都得开箱检查,爆仗一共十箱,说多不多说少又不少,几个衙役犯了难只能向上汇报,一来二去就到了晚上。 商队的人自是叫苦连天,一个劲地喊冤,说要见官老爷鸣冤,喊来喊去还真把当官的喊来了。 李桥温娇娇跟着商队和镖局的人被带到堂上,人多,他们就站在最后面,能不露脸就不露。 “这就是携带了爆仗入城的商队?” 一个温和又好听的嗓音慢慢道。 “是。”衙役们很是恭敬,“前面的是商队的老板和镖局的镖头。” 那官老爷又问了几句,看了他们递上来的文书。 “十箱成不了什么事,他们文书齐全,去打听了铺子在何处有门路就放了吧,保险些将十箱爆仗扣下一半。” 老板一听留下五箱子的爆仗就能了事,巴不得剩下五箱爆仗也不要了,省得招惹出这些祸事,赶紧说不要不要,花灯节也不卖爆仗了。 官老爷没说话,问了别的:“其他的人都查过了吗?确认都是商队和镖局的人?” 衙役想了想,不敢有疏漏,补道:“还有两个平民,说是临时搭车的,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查。” “是吗?哪两个?” 衙役让李桥和温娇娇走上前来。 他们站在一群镖局的人后面,镖师们都壮得和小山似的,自然先前没看清堂上的人。现在被衙役带到最前面来,李桥抬头一看就愣住了。 衙役看李桥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老爷,喊道:“看什么呢!这是平宁县同知大人,还不快快跪下?” 李桥不跪反笑:“同知大人...出息了啊?” 堂上的刘旖儿险些给她跪下。 第35章 再住刘府 “莫不是听他说了两句话,又…… 刘旖儿当然不敢让李桥给自己跪。 当即遣散了商队, 让衙役也都退下了,亲自请着李桥上马车回府。 “我如今在平宁的府邸比在清河时要畅快些,你放心住在我那, 住多久都行。” 刘旖儿还穿着官服, 就站在衙门的角门口软声细语地与李桥说话,马车与随侍都在外面候着,时候已经不早了。 李桥没过问他如何只几个月的时间就从清河的一个小小县主簿升上来的,平宁县虽然与清河县平级,但清河地处偏远地段并不富庶。平宁县却毗邻着顺天府, 京城调出来的官那是宁可在中原当个同知也不愿跑到南边当县令的。 刘旖儿连升了二品, 还调任中原,若没有关系打点那就是做出了什么丰功伟绩。 怎么看都不像是后者。 李桥觉得这里面有事,但懒得问他, 刘旖儿要是想说早就自己说了。 “我现在有事在外,还带着他,不方便住你府上, 不必了。” 李桥看向乖乖站在门外等着的温娇娇, 他主动避开了让李桥与刘旖儿单独说话。 现在倒是懂事听话了不少。 刘旖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 眸光闪烁,“你竟还带着他。”回头故意用肩膀挡住了李桥的视线,让她只看着自己。 “李桥,你就这么喜欢他。” 李桥刚要张嘴说什么, 刘旖儿却转而言它道:“平宁县不比清河, 物价更高, 现在天已经黑了,晚上都是赶着住店的价要的比白日贵许多。今夜你就歇在我府上吧,明日你要是想出去住店再找也方便。” 李桥想了想, 没再推辞,他们从县衙出来已经很晚,平宁的宵禁比清河更早,街上看着已经没什么人了,她带着温娇娇引人注目,不如先歇在刘旖儿家。 “好,那明日我再出去找客栈。我没别的意思,如今你已是县同知,留我们在府上怕引来些没必要的口舌。” 主要也是因着她是带着温娇娇逃出来的,若真被郎家的人盯上,刘旖儿就是窝藏他们的人,好不容易当了大官,别连累他了。 刘旖儿笑了笑,“为你我何曾怕过这些。” 温娇娇见他们说完了,听李桥说还是要借助刘旖儿家,不仅没闹还对刘旖儿道了一句“叨扰麻烦”,弄得刘旖儿反倒不知说什么。 温娇娇倒是真心的,这个刘主簿...现在该叫刘同知了,三番两次地收留他们,真的是好人。先前他生怕李桥不要自己了,所以对刘旖儿是又嫉妒又忌惮,现在姑姑跑到京城来救他于水火,自是不必再多疑什么刘旖儿。 对姑姑好就行。 而且,他在郎家见了郎夫人拿捏妾室的本事,才知正妻都是不屑于与妾室拈酸吃醋的,温娇娇便学着端出副温柔得体的大房姿态,看着是无比贤良淑德,无比雍容华贵... “真是难为刘大人如此照顾我家姑姑了。” 李桥看了想笑,憋住了。 上了马车,车夫驾着马嘚嘚朝刘府方向去了,李桥突然想起来问刘旖儿道:“对了,平宁为什么突然开始查入城了?几箱爆仗而已竟然将商队都抓到县衙门,是出事了?” 刘旖儿想了想,这件事算是机密,但告诉李桥无妨,便直言道:“还没出事,怕出事而已。前几日在平宁南边磨石灰粉的作坊里查出了些东西,竟有人在居民区私自制作火药。” 外面是平平无奇的石灰粉作坊,里面竟是一个十数人规模的小型私炮坊。 工人查问了,都说是做爆仗的,说法和商队的人一样为着年后的花灯节。但没有官府文书私做爆仗也是犯法,便将工人都逮了起来。 “本是一桩小事,但这个作坊已经运作了小半年有余,可生产出的爆仗却从未在平宁流通,哪怕是过年时爆仗最热销的时候。”刘旖儿皱了皱眉补充道。 李桥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十人的作坊半年运作不停歇,产出的爆仗却没有一根在市面流通,那成品都运往了何处? “你怀疑他们做的不是爆仗?”李桥看他神色凝重,故而问道。 李桥算是说出了刘旖儿最担心的事,他沉吟点头道:“查到的时候只有一屋子废料和十几个一问三不知的工人,据说最后一批货正巧刚运走,没有成品。” 刘旖儿细细查问过这群工人,他们的确是被雇佣过来制作爆仗的,也从未想过经由自己手的东西做的不是爆仗,但说一开始教他们制作流程的人,要求极为苛刻严谨,从精炼研磨到造粒,必须分毫不差... 刘旖儿又找到了常年在官营炮房制作爆仗的工人细细询问对比,发现制作的流程虽然高度相似,但精度却是天差地别,首先私炮坊的提纯度要求更高,研磨更细,最重要的是比爆仗多了一道流程—— 造粒。 工人们描述,这个过程是混合好的火药粉用水或米汤轻微润湿,搅拌成潮湿的团块,再用用铜筛子将湿火药团筛成大小均匀的小颗粒,阴干放置,便成了一个个颗粒分明的火药粒。 若是只做爆仗,市面上效果好的爆仗不是没有工序繁琐的,可大都是在药粉的颜色和用量比例上下功夫。将研磨成粉末的药粉再沾水弄成大颗粒,这个过程为免太多此一举。 第43章 刘旖儿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已经烦闷许久,平宁县地方不大,只因离京城近,上面的便格外重视。他新官上任就遇上大事,查出来了是功劳一桩,没查出来便出师未捷了。 不过他还是展颜一笑安慰李桥道:“不用怕桥桥,只是怀疑,不过事关火药便要衙役们紧张了些,他们并不懂其中不同,所以在城门前见到运爆仗进城的就害了怕,连累你们了。” 刘旖儿拨开车帘看了看,回头笑道:“就快到了,光顾着说这些公事,还没同你叙叙旧呢。” 马车缓缓停下,平宁县的刘府到了,刘旖儿先拨开帘子吩咐了下人提前去收拾客人的厢房,缓缓下了车去扶李桥。 温娇娇落在后面,刘旖儿带着李桥迈入府门,果然比从前清河的刘府要大上许多,穿过垂花门甚至还有园林湖桥,只步行到后院就用了小半刻。 “如今住的地方大了,我将母亲也一并接来了,父亲虽年纪大了,但执意要继续在山鸡村做村长,便让家仆回去照顾着,再等几年接来平宁。” 刘旖儿带着她沿路参观着,夜风缓缓吹拂着,不远处的园林遍植修竹沙沙作响,旁边的湖面月亮碎了一池波光粼粼。 “那是母亲的院子,正院接客,东跨院还空着,今夜你住那里吧。”刘旖儿看李桥不说话,笑说道:“放心,这次我不会再打扰你,安心休息吧。” “上次...是我蠢了,以为只要病着就能让你怜惜我,留下来。”刘旖儿垂眸道。 李桥道:“为你多留了三日,还不够?” 刘旖儿苦笑,“怎么能够呢...”他在李桥身旁低声道:“桥桥,我还是那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 李桥是真不爱听,拿话噎他道:“知道我不爱听就别说。” “我当了同知后,上峰知道我至今未娶,身边也无一人伺候,十分不悦。说为百姓的父母官岂能自己都无一儿半女,若要立业必须得先成家,又是为我说亲又是往我府上送女人的...” 他摇摇头,“我都拒了,最后只能说,妻儿都留在了老家,他们不愿离开故土,所以没跟着来平宁。” 李桥听他话头不对,赶紧截住,“你可别说是为了我。” 刘旖儿笑,“知道你不喜,我哪里敢?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也不愿应付这些俗事罢了。” 从前一见李桥就巴不得黏在她身上,现在却并不敢碰她了。刘旖儿犹豫了许久,最终只是拿手勾了勾她的小指。 “那日我昏迷着,你劝我母亲要我早日成家,你走后母亲为我张罗亲事...这些我本不在意,可真正让我灰心的,是你让母亲如此做...” 李桥想了想,的确,这件事是她考虑欠妥了。 “当日我看你生病府里只有个婆子跑前跑后,所以才脑子一热出此下策,是不对。” 若刘母真的找了说亲的人家,把女儿嫁过来,守着的却是一个心在外头的丈夫,岂不是也毁了人家女儿的一辈子。 刘旖儿已经是个痴人,他就这么单着也是为别人好。 什么时候他这个痴病好了着吧。 刘旖儿却会错了她这句话的意思,大着胆子拉她的手,“桥桥,如今我已经是一县同知,我能给到你比当年许诺的更多。” 李桥:“...”又来了。 “别急着拒绝我,我只告诉你,我可以等你,一直等你,等到我死了都好。唯独别不让我等你...那才是叫我比死了还难受。” 刘旖儿赶在李桥撒开他的手之前先放开了,整理了一下表情站远了些,恢复了在县衙时的郑重。 “我就送你到这吧,前面就是东跨院,下人都收拾好了。” 李桥点点头,“谢了。” 刘旖儿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从京城一路过来劳累,早些休息吧。” 说完就走了。 李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院门外。温娇娇看李桥这么眸色深深地望着刘旖儿,前面安慰自己要相信李桥的话没了用,又有些慌了,上前拉李桥的手:“姑姑怎么还在看他,莫不是听他说了两句话,又喜欢回去了?” 李桥皱了皱眉,直盯着刘旖儿消失的地方,半响问道: “我有和他说过,我们是从京城过来的吗? 第36章 当堂杀人 “管他是郎家夏家还是单家,…… 天还黑着, 李桥推了推熟睡的温娇娇,把他拉起来穿衣服。 温娇娇迷糊着,“姑姑, 天还黑着呢, 怎么不睡了?” 睁开眼发现李桥早已收拾妥当,身上系着随身的包袱,温娇娇赶紧让自己清醒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想了一晚上,觉得有些不对劲, 咱们先离开刘府再说。” 李桥觉得刘旖儿有问题。 且不说她是带着温娇娇从京城逃出来的, 只在京郊偏远的小村落里待了一晚上便进了平宁县,中间除了那家孤儿寡母再没过多接触过什么人。 刘旖儿这个官升得就很有问题,他在清河默默无闻也无什么丰功伟绩, 为何能一举连升两品调任中原?他又是什么时候升上来的? 李桥想到年前她最后一次去清河时,刘府的府门就紧闭着,而那时温娇娇已经被郎家骗到了京城。 李桥不想以最坏的想法揣测刘旖儿, 但她住在刘府时刘旖儿病得蹊跷, 莫名其妙在她屋门口吹了一夜的风, 就好像故意让自己染上风寒一样。 然后,被拖延了三日的李桥回到山鸡村,温娇娇就已经被劫走了。 李桥希望是自己误会了,也许是宋六娘和温屠夫告诉了村长, 村长在家书里给儿子一提也正常。 还是早些离开刘府吧, 无论哪种可能, 她现在都有可能招致麻烦。 外面天色还漆黑着,湿重的夜露令空气都变得有些粘稠,后院屋檐下挑了几盏昏暗的灯, 静得只能听见细细簌簌的草叶风声。 过了垂花门,李桥停住了脚步。 前院灯火通明。 见他们出来,很快两个佩刀衙役上前来:“请郎少爷上前厅,单大人郎大人在等。” 李桥皱眉,这是两家都来了。 温娇娇紧张地去抓李桥的手,说着就快要哭出来,“姑姑...怎么办?” 两位重臣出行,身边必然带了不少护卫,眼下只能依言跟衙役去前厅。李桥边走着边低声嘱咐温娇娇道:“眼下情势所迫,问你就说是我将你劫出来的,要是让你回郎家你就回,别嘴上逞强多说话。” 温娇娇慌了,“姑姑你要让我回郎家?” 李桥安慰他:“你回去了,管他是郎家夏家还是单家,我都有法子再把你弄出来。” 温娇娇放了心,只要姑姑别不要他了就行,本来他都打算以死相逼了。 正房门外立了不少衙役,李桥路过扫了一眼,里面有在衙门时见过的刘旖儿的人。剩下的估计是单大人从京城带来的,衙役的衣服略有不同。 进了正堂,正当中坐的是单大人单贞丰,旁边是郎大人郎荣,而刘旖儿站在最边上——他一个区区五品官,在这两位面前是没资格坐着的。 李桥带着温娇娇进来,他根本不敢去看李桥的眼睛。也正因如此李桥当即就确认了心中所想,果真是他告的密。 李桥迈入门槛时端坐堂中的单贞丰甚至都没抬一下眼皮,缓缓地喝了口茶,才将目光放到李桥身后的温娇娇身上。 “郎夫人将这个小儿子许给我单家时,说小儿因为常年养在玢州外祖母家,性子温和乖顺。现在看来温和不错,乖顺却是假了。” 郎大人在旁边听得一头汗,站起来拱手道:“下官夫人不敢有欺瞒,小儿是听话的,是在府中糟了歹人胁持,幸而现在是找回来了!” 郎荣说完看到李桥,立即抬手指着她喊人道:“快!还不快将这劫走少爷的歹人抓起来!给她捆了手脚带回京中缉拿入狱!” 几个衙役立马抽了麻绳上前,温娇娇立即上前挡住李桥,“不许你们碰她!” 即便李桥事先嘱咐他不要多说话,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李桥抓走呢!温娇娇立即道:“她不是什么歹人,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妻子,我们早已在山鸡村成婚!我也不养在什么玢州外祖母家,一直都是她在养着我!” 李桥被他单薄的身子骨挡在背后,无奈地扶了扶额,这个白痴... 单贞丰看向郎荣,虽然笑着但根本没什么笑意,“郎兄啊,这还不算欺瞒吗?你从外面随便弄一个野种来,就想让他攀上单家的关系?” 郎荣这下汗都来不及擦了,心中大骂这个便宜儿子,嘴上还得替他圆成:“哪里敢啊!小儿的确是正经的郎家血脉,只是...只是最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郎荣越说声音越小,他自己说着都没了底气。单贞丰摆了摆手,起身道:“罢了,事已至此,我既已当着众人的面认下了这个儿子,他就与我单家有了关系。现在带回去,就当是一场误会而已,也算是全了咱们两家的脸面。” 第44章 郎荣求之不得:“正是正是,单大人心善。” 温娇娇看这两个老头三言两语就替他做了决定,气得就要喊:“我不...” 李桥在后面拧了他大胯一下,温娇娇闭了嘴。 单贞丰自始至终都是对着温娇娇与郎荣说话,这种场合,他没有和一个小辈多费口舌的必要。 听到温娇娇开口,他笑着看向他,一副包容调皮儿子的慈父模样,“不愿意回去的话,那就是打了我单家的脸,回去只能对外说是郎家小儿被歹人所害,郎单两家尽力寻找...” 单贞丰笑成缝的眼睛缓缓睁开,“最终只找回一具尸体。” 郎荣毕竟还是温娇娇生父,一个劲地在后面朝他使眼色,他是知道的,这个单贞丰绝不是嘴上威风,他真能做得出来。 温娇娇吓得往后跌了一步,被李桥扶住了腰。 感受到李桥手上温热的触感,温娇娇攥了攥自己冰凉的手掌,姑姑好像遇到什么事都能临危不乱,他总是做不到。 温娇娇鼓起勇气,对上自己这个未来养父的目光,“我可以跟你们回京城,但你们必须放了我姑姑。” 单贞丰依旧笑着,“小子,你觉得你配谈条件吗?” 一句话就把温娇娇问住了,他现在自己的命都捏在人家手上,如何能保住李桥。温娇娇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用,是他将李桥卷了进来,要是他不偷偷写那封信找人送到山鸡村... “求求您...我不是您的养子吗?我以后会听话的...”温娇娇压抑着眼眶里的泪水,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可惜单贞丰不吃这套。 李桥上前把温娇娇拉到自己身后,平静地对上单贞丰那双闪着狠戾凶光的眼睛,“单大人,趁天亮前把贵府少爷送上回京的马车吧,您也不想这件事让太多人知道,不是吗?” “至于我一个小人物,倒也不劳烦您特意为我在京中辟间牢房看着,大牢平宁县也有。” 单贞丰看了眼刘旖儿,“我知道你与咱们刘同知有点交情,但你不会还以为,我们走后他能保着你的性命吧?他可是早就给你卖了。” 刘旖儿咬着嘴唇低下头,面色惨白。 李桥也没看他,直言:“我自是不比各位大人能许给旖儿高官厚禄,倒也情有可原。” 单贞丰闻言先是笑了声,笑完了又开始打量李桥,这妇人倒是有点意思,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农妇样子,说话四平八稳,看他时的目光时直勾勾望过来没有丝毫闪避,连郎荣都不敢与他这样对视。普通老百姓别说有机会得见朝中二品大员,就是见刘旖儿这样一个小小县同知,那都吓得跪下磕头。 她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单贞丰细细地、将她从头到脚都观察了一遍,抬眼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本官?” 李桥想了想,“是,在夏府的结亲宴上。” “那就奇怪了。”单贞丰喃喃。 郎荣上前道:“此人伪装成家丁护院混入我府中,一直贴身跟着小儿,大人觉得眼熟也有可能。” 单贞丰扫了郎荣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郎荣:“啊?”反应过来赶紧道:“那下官就带着小儿先行离开了。” 说完招呼着自己带来的人把温娇娇捆了就要往外走,温娇娇急得看着李桥乱抓乱叫,嘴里又被塞了块布,彻底被安静地扛走了。 堂中只剩单贞丰刘旖儿和李桥三人,和在屋门前围了一圈的衙役。 从进到堂屋开始,单贞丰最看不上的就是李桥,其次是温娇娇,所以他才一直通过与郎荣对话向其他人传达消息。但现在,单贞丰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身上,才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加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之感,单贞丰可以肯定,他一定不是在什么夏家的结亲宴上见过她,因为他不会在那种场合留意一个下人,更不必说在郎府,别人家的奴仆不会让他留有印象。 他越是想不起来,越是本能地忌惮。 “你倒是说对了一件事,为你,的确不必特意辟间牢房看着。”单贞丰抬起手来,他带来的衙役便将手搭到腰间佩刀上走上前。 “就地解决便罢。” 李桥表情没变,刘旖儿先慌了,单贞丰侧头问道:“刘同知,不介意我在你的地盘上杀个人吧?” 第37章 恨海情天 李桥平静地杀死了他最后一点…… 说时迟, 那时快,衙役的佩刀已经随着单贞丰的一声令下出鞘,雪刃裂空朝李桥的脖颈横贯而去。 然而一个人影飞扑上前, 挡在了李桥的面前。衙役没想到会有人上前挡刀, 手上的力气当即卸了几分,却已经收不住势头。 “铛——” 一声令人牙酸的铮鸣,是金属与骨骼相撞摩擦声。 刀锋只切入了刘旖儿颈侧皮肉表层,而李桥在他身后用手掌生生挡住了长刀前端的走势,否则再多两分, 足以要了刘旖儿性命。 然而衙役还没看清自己砍中了谁, 手中的长刀就被一股怪力夺去,再回过头去,刀便已经架在了他身后的单贞丰脖子上。 方才的受刑之人, 如今已经成了持刀之人。一砍一夺一架之间,李桥手上伤口流出的血甚至现在才滴落在地上。 因为她的动作太快了。 等堂上的所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的顶头上司已经成了李桥这个农妇的手中人质, 衙役们全定在了原地, 而刘旖儿捂着流血的脖颈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单大人, 即便您尊为朝廷的二品大员,若要处置一个平民百姓,好歹也走一走正规流程。” 李桥在单贞丰耳边平静道。 单贞丰先是震惊,身居高位多年养出的那份敏感的自尊心此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接踵而至的便是羞愤, 但最后他只笑了笑:“平民百姓若都有你这般的身手, 我这样的高官恐怕上街都不敢啊。” 李桥手上的刀紧了紧,“看来单大人愧对百姓的亏心事做了不少啊。” “你不会想杀一个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朝廷命官的。” 衙役的佩刀磨得锋利,稍微往脖子上一碰就逼出了血珠子, 单贞丰也没了和她逞口舌之快的闲心。 本来丢儿子这种小事,不过是令单家没了脸面被笑话。单贞丰手握重权被捧惯了,如今竟让郎家一个稚子如此戏弄,便打算跑到平宁耍一通官威,叫这些小人物知道知道得罪他单贞丰的下场。再说了,区区一个农妇,生杀大权对他来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怎么都没想到竟碰上硬钉子了。 为官多年,这点审时度势的眼力见还是有的,再在这种关头摆官架子不值当的。单贞丰紧绷着脸道:“你不就是想让本官放了你吗?本官答应你就是了,还有郎家那个小少爷,他们现在估计才刚出平宁城门,随你去追,本官不再干涉。” 李桥却不是好糊弄的,手上的力气一点没松,单贞丰有些急了,“你难道还不信本官?本官乃陛下亲任的正二品刑部尚书,一言九鼎!” 主动权在李桥手上,自然要把条件开足了才肯放手,“若这话您在皇帝面前说,我自然信,但您在我一个无名无姓大字不识的小老百姓面前说,草民实在不敢信啊!毕竟单大人刚刚还打算手起刀落直接灭口不是?” 李桥笑道:“我若现在追上去截郎家的车马,坐实了打劫朝廷命官的罪名,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还得回我那小村落过日子呢,难保您日后不会掉头回来报复啊。” 单贞丰脖子上的血已经洇湿了雪白的衣领,这下是真害了怕也生了气,梗着脖子喊道:“你现在难道就不是在打劫朝廷命官吗!” 李桥手都没带抖一下的,他算是知道这女人不会轻易被官威震慑了,信口承诺道:“女侠,你若就此放过,本官拿我全家老小的命发誓,你尽管带走那郎家少爷,我单贞丰就当没这回事,日后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郎家人都听我的,本官连郎家也一并作保,绝不干涉!” 李桥问道:“你怎么不拿你自己的命?拿全家老小的,还有你不是绝后了才想着抢别人儿子的吗?哪来的小?” 单贞丰咬了咬牙,他那是抢吗?是郎家人上赶着送好吧? “那你到底要怎么才肯相信本官!” 李桥还一本正经想了想才回他,“怎么都不信。” 单贞丰:“...” “像你这种官老爷,指望你诚信做人是不可能,唯有威逼利诱才能有些效果。” 单贞丰眼珠子转了转,他现在就遭着威逼呢,这妇人打算怎么利诱? 李桥道:“不过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利能给,只能在威上下点功夫。” 她利落地开了条件:“我走后不许派人追,回京后就如你所说不再追究任何,郎家一样,否则...” 说完,李桥竟撤开了架在单贞丰脖子上的刀,单贞丰还一头雾水正等着听李桥接下来的话呢,她怎么可能直接放过他? 第45章 堂上一瞬间所有衙役都拔了刀,单贞丰还没想明白,怕李桥还有后手,赶紧阻止:“都别动!” 衙役便都立在原地不动,但依旧握着手中的佩刀,单贞丰也没再制止。李桥一手提着刀,一手从地上将刘旖儿薅了起来架在肩膀上。正堂外围的衙役都是刘旖儿的人,先前单贞丰的命令下他们还有些犹豫,毕竟他们是听凭刘旖儿调遣的,现在也跟着紧张起来。 李桥带着刘旖儿倒退着一点点撤出正堂,单贞丰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见这女人在撤出门槛的最后一步上开了口: “单大人回京以后也请多保重,天干物燥地,小心明火。” 说完,就见那女人一偏头,嘴巴动了动,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从他身后炸开,紧接着整个堂屋都开始震动,衙役吓得四处奔逃,几个有良心的还知道先去护着他往外面跑。 屋顶上簌簌而下的木屑尘土让单贞丰迷了眼。紧接着偏院也炸了,四面八方都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混乱之中,李桥带着刘旖儿早不见了踪影。 但单贞丰看得清楚,李桥最后的那个口型,只有一个字: “嘣。” 单贞丰的脑子也如同被炸开了一般一片清明,他突然就记起了这个女人是谁。 刘府炸了。 李桥扶着刘旖儿出了刘府,马车早已停在外面,他原本让车夫早早在门外候着,等李桥早上离府用车时方便,没想到竟在这派上了用场。 “桥桥,先上马车...”刘旖儿有气无力道。 李桥也没犹豫,带着他上了马车,让车夫径直朝京城方向的官道出城。她已经听到院内的爆炸声了,这只是第一声,很快整个刘府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车夫也听到了爆炸声,吓得一鞭子抽在马上疾驰开来。 跑得远了,渐渐地声音才见小,但街上的人已经乱了。 李桥手里还握着衙役的佩刀,手上的血都顺着刀柄往下淌,刘旖儿也没好到哪里去,小半边肩膀都染了血,脸色惨败如纸,脆弱得仿佛一碰便要碎掉。 “桥桥,你的手,疼不疼?我帮你包扎...”刘旖儿努力地撑着身子坐好,却猝不及防被李桥摁到了车壁上。 “别给我惺惺作态,刘旖儿,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李桥一手提刀,眼神狠戾如豺狼闪着凶光,“我生平最恨被人背叛,竟还是被我的枕边人。” 刘旖儿红了眼睛,“桥桥,我不知道,我今早才知刘府一直被他们盯着,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邀你回来!” “那你如何知道我们是从京城逃到平宁县的?你又是怎么从清河升的官?你心里没点数吗?” 从刘旖儿与她去花柳巷那晚,得知了有京城的大官来清河寻温娇娇,恐怕那时刘旖儿就搭上了郎家的线。终于等到她独自上清河把温娇娇自己留在家,刘旖儿用风寒来拖住李桥,暗中联系让郎家的人去骗走了落单的温娇娇。 也正因为帮着郎荣找回了儿子,刘旖儿才连跨两级得升平宁县同知。估计也是因为没脸再见她,便不告而别直接离开了清河。 李桥捋明白了这道关系,也确定了没冤枉他,抬手就抽了刘旖儿一巴掌,“真是好一个卖友求荣啊,同知大人这个位置坐的可还算舒坦?” 这一耳光纯为了泄愤,是半点力道都没收,刘旖儿被打得头偏过去,散落的长发和着唇角的血污糊在他漂亮的脸蛋上。 回过头来,他眸子里盛满了痛心与委屈,“是,我是告诉了郎荣温娇娇的下落,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他只要李桥和那个男人分开,可他们形影不离,像做了夫妻一样同吃同住着,他嫉妒的要发疯。曾经他感谢李桥,没有用情爱束缚住他放他去追名逐利,但李桥成全了他的野心,却不愿成全他的痴心。 他官做得再大也无法让李桥动摇分毫,他已经没法回头了,回到那个贫困落后的山鸡村,哪怕是为了李桥。 可温娇娇却能甘之如饴地陪在她身边,他纯真赤诚得让刘旖儿像个斤斤计较的笑话,明明他的爱一样不假,明明他一样可以为李桥去死,为什么要将他的嘴脸衬托得像个善妒的小人。 刘旖儿几乎是在祈求李桥,“桥桥,我怎么会背叛你,我可以为你去死啊...你看看我的伤...这是我可以为你去死的证据啊...” 他颤抖着拿李桥同样受伤的那只手去抚摸自己脖颈上的伤疤,那里皮肉开绽,露出粉红柔软的内里,手放上去甚至能摸到清晰的脉搏。 李桥却不为所动,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自然知道你是可以为我死的,你也做到了,但我不会因此原谅你。” “刘旖儿,科举是你自己要考的,官是你自己要做的,你生来就是想要追名逐利的人,你放不下这些。哪怕今天你能为我死,但我要你为我烂在山鸡村,你也一样会宁死不从,不是吗?” 刘旖儿看着李桥,眼神渐渐地由卑微变得空洞,李桥看透了他,他的以命相酬的矫饰不攻自破,显得可笑而矛盾。 “所以,别赖温娇娇,也别说为了我。” 李桥平静地杀死了他最后一点痴心妄想。 “我爱你,李桥,我恨你。” 刘旖儿哭了,眼泪从眼眶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出来,那双柔情万种的凤眸,此时带着滔天的恨意望着他的爱人,可他半句狠话也说不出,只能这么束手无策地恨她。 马车已经出了城,驶在颠簸的土路上,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着,刘旖儿清楚,他们行驶在找回温娇娇的路上,而此时是他最后拥有李桥的时间。 李桥没再说话,扯开他衣裙层层叠叠的下摆,从里衣上撕下两块洁净的白色布条,一条给自己的手缠起来,勒紧,一条把刘旖儿抓过来给他缠在脖子上。 刘旖儿气急败坏地将李桥给他缠好的布条扯开,血又流出来,李桥也没客气,又抽了他一耳光,让他老老实实待着,刘旖儿却借机攀上来,一口咬在李桥的脖子上。 那里也是他受伤的位置,他要李桥留下和他一样的丑陋伤疤,让她看到就记起自己,记起自己为她挨下的这一刀。 李桥受不了了,将他推倒在车厢里,抓着他脖子上的布条狠狠一扯,勒得刘旖儿直咳,鲜血很快从白布上洇出来。 “咳!咳咳...你便勒死我吧...” “你想得美。” 李桥闻言便松了手,撕了他胸口的衣服,裸露出大片的肩颈,失血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漂亮的锁骨隐入皮肉,李桥粗粝的手指碾过,就在他颈侧的伤口周围游走,痒意灼烧着疼痛,刘旖儿抑制不住地发出低吟。 随后轻车熟路地就要去解李桥的衣带,被她反剪住双手用他自己的腰带捆住,然后便褪了他的亵裤,单手摸了进去。 刘旖儿意识到李桥伸向的是后方时,睁大了眼睛急得直掉眼泪,“放开!李桥!你疯了?” 李桥给他的手捆得紧,撑着车壁将他纤细的双腿蜷起分开,“别哭,我现在没什么耐心让你慢慢适应。” 刘旖儿单看李桥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认真的,像是激发了她不为人知残暴而嗜血的一面,吓得他声音都是抖的:“车夫还在前面,李桥你别闹了,我好歹是一县同知,你让我怎么做人!!” 可惜她不为所动,手上动作也没停。 粗暴的塞入令刘旖儿失声尖叫,近乎灭顶的羞耻快要涨破血脉,他大骂着李桥,平日里坚持的什么君子之礼、什么优雅仪态全不要了,给李桥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他骂得越脏,李桥下手越重,尊严被绞杀凌迟粉碎成齑粉。然后刘旖儿开始哀求,无果后只能无助地、一遍一遍喊李桥的名字。 到最后,他发出类似动物般的呜咽,彻底放弃自救,所有的感知任由李桥掌握着,溺毙在了尖锐的快意之中。 马车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前面追上了郎家先行的车队,李桥翻身跳下了车厢,手持长刀朝着郎家的马车走去。 刘旖儿的车停了半响,他斜斜地靠着车壁上,身上的衣衫破损凌乱得不像样子,领口和裙摆处都有血。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垂落在脸前的发丝,然后颤抖着抬手拨开了车帘一角,看着李桥渐行渐远,缓缓闭上了眼睛。 “回吧。” 刘旖儿的马车缓缓掉了头,与李桥背道而驰。 第38章 重归故里 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平宁县发生爆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 私炮房研制火药一事也瞒不住了,连带刘府被炸一同写成了折子递到了皇帝眼睛跟前。 皇帝一看涉及火药就着了急,下令毗邻京城的四个州府全部清查, 这不查不知道, 京中的搜查令一下来就发现,除了北上的军事要地镇朔之外,其余三个州府或多或少都查到了人去屋空的私炮房。 但除了唯一爆炸了的平宁县刘府,整个中原平静得一如往常。 第46章 如此反而显得愈发诡异,那制造出来的火药都去哪了? 查出的消息越多, 单贞丰在家中越紧张, 自平宁县回来后他受惊过度一直在家将养,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李桥最后的提醒犹如幻听一般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入夜他便要求府中所有的明火都必须熄灭, 宁愿阖府上下都摸着黑过日子也不能点灯。 就是怕李桥那一句天干物燥小心明火。 最紧张时,他甚至怀疑李桥只用一个字就让刘府炸上了天,若不是大火过后衙役们搜出了引火线和一些没完全燃烧的残渣, 单贞丰恐怕真要以为李桥是什么修罗大仙了。但不免还是会担忧, 自己住的府上会不会也埋着炸药。 自然, 他也不敢再去找李桥的麻烦。 郎家回京路上果然造了劫,小儿子被李桥一人一刀就抢走了,连带着还有一辆马车。单贞丰令郎家也不许再去追究此事,就当他们两家白忙活了一场, 谁让偏偏惹上的是这个人。 无论如何, 他身为刑部尚书, 又是刘府爆炸案的当事人,早晚还是要入宫做案情陈述。私炮房前练出来的事查的七七八八,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背后就是当年邑王谋逆的残党。 邑王被斩首悬挂城门后, 其残党多年来四处作乱,不为夺权纯为报复,可邑王残党狡诈,北上逃窜到了蛮族领地,至今未能将其全部捉拿。 京中安定了五年,本以为邑王留下的纷乱已经彻底消失,没想到火药再次出世引燃了毗邻京城的平宁。 要知道,最开始琢磨出利用火药制造混乱对抗禁军的,就是邑王身边的副将。 邑王势力最大时,麾下有一位骁勇善战的主帅,一位足智多谋的副将。这两人可谓是邑王左膀右臂,一个只管冲锋陷阵,一个后方出谋划策,跟着邑王大杀四方。 邑王被绞杀后,主帅逃跑,副将消失,但邑王留下的势力如同经年溃烂的病灶,拖拖拉拉地不能痊愈,皇帝认定是邑王的主帅在暗中指示残党四处破坏,可现如今火药重新出现,众人又怀疑起来,也许是那位副将回来了。 单贞丰从宫里出来以后便又病倒了,继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府里养病,实则是大理寺接了平宁县刘府爆炸这个案子以后,单贞丰作为第一在场关联人却连基本的案情陈述都说不明白,一会说头痛一会说惊吓过度导致了断片失忆,当天在刘府见过谁都忘干净了。 没办法,只能让他回家养着,病好了再回忆吧。 没人知道,单贞丰是怕极了邑王那位副将,生怕多说一句话他家里也多一排火药,哪天睡着觉就给炸上天了。 * 清河县,山鸡村。 李桥驾着牛车慢悠悠地走在回村的路上,半道遇见扛着锄头下地的山鸡村村民,远远地都同她打招呼: “哎呦李桥回来了?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了!” 李桥笑笑,招呼道:“王婶子。” 这王婶嗓门大,给后面的赵叔也喊过来了,“李桥回来啦,呦,这牛车新置办的吧?牛壮得嘞,不便宜啊。” 王婶闻言也打量,笑道:“可不是吗?我听宋六娘说你上清河做工去了,肯定是赚了不少。” 李桥愣了愣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当即圆成下来,“稍赚了点小钱,买头牛松快松快,不好老借温屠夫的。” 王婶说是,“老温家那牛是快不行了,他也不乐意杀了吃,说有感情了让它自己老死。要我说嘛,好歹是顿牛肉呢!” “哎呦你别扯远了。”赵叔趁着话头赶紧打听,“啥工啊这么赚钱,介绍介绍让我儿也上清河干去!” 王婶拐了赵老头一肘子嫌道:“人家李桥本事可比你那小儿大了去了,你有那人给介绍嘛你。” 村里人早听说李桥上清河做工去了,还是那老屠夫赶牛车去送她的。得了这个消息便都找宋六娘打听,这什么工啊?放着田里的庄稼都不管了上赶着去做,肯定是赚得比在地里刨食多。 结果平时谁家老爷们一条腿的袜子短了一截都能拿出来说道两句的宋六娘,这次竟一反常态嘴上严起来,问就说不知道,等李桥回来你自己打听去。 宋六娘不说也有人猜到,提醒了句,那新赘的小夫郎是个有来头的,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贵人老爷给接走了,前后脚李桥便离了村,其中原因都不用多说—— 那肯定是攀着人家关系给介绍的呗。 眼瞅着李桥的地让隔壁宋家的照看着,还以为李桥不打算回来了直接跟着那小夫郎过好日子去了,没想到如今赶着新牛车回来了。 既说了买牛是为了松快松快,那肯定以后还是在山鸡村过的。 从前李桥在村里总是闷头干活,不爱和他们多聊些有的没的,便一直不算太亲近。现如今大几个月没见着面,再见竟觉得比从前亲了点。 在外面漂了多久,还不是得回村里吗?山鸡村才是自己的窝啊。 “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王婶笑眯眯说道,“你家那小夫郎没一块回来?” 这么问也是存了些八卦的心思,毕竟看着就李桥自己一个人回来,别是出什么事了,还是两个人散了? 李桥闻言笑了笑,侧了侧身往后头的车板子上头大力一拍,薄棉被下盖着的东西动了动,从里面冒出一颗乱糟糟的脑袋,温娇娇睡眼惺忪地爬出来看到车旁边围了俩大娘大爷,正拿眼睛瞅着自己,就听李桥喊他: “叫王婶和赵叔。” 温娇娇赶紧理了理头发,端端正正坐好了点点头: “王婶。”“赵叔。” “唉、唉!好孩子。”王婶笑道:“小伙子长得真水灵啊,李桥好福气。” 俩人给温娇娇看得心里发毛,还得挤出笑来嘴甜道:“谢谢王婶,王婶长得也漂亮。” 王婶一大把年纪都快十几年没听到有人夸漂亮了,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温娇娇懂事,李桥道:“王婶,我们刚回来,回去收拾收拾以后有的是机会聊。” “是嘞,以后就在山鸡村不走了吧?” 李桥赶着牛车回头笑答道: “不走了。” 山鸡村就这么大点地方,李桥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了。家里几个月没回来落了一层灰,能看出当时李桥走得急也没怎么收拾。和温娇娇正在拾掇着呢,屋门就被敲开了。 宋六娘倒是激动,见着李桥和见到亲人了似的,“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李桥!” 说着便挂到李桥脖子上了,一回头看温娇娇也在,宋六娘一把榄住俩人,“小娇娇也回来啦,我就知道李桥有本事,肯定能给你抢回来!” 李桥掰开她的爪子,“你跟王婶子说我去清河做工了?” “上京城这种大事,咱们村那些大娘大爷的嘴多碎你又不是不清楚,要知道小娇娇是上京城的人物,你还急吼吼地追那么远,指不定传成什么样了,你俩回来不得被蛐蛐死了!我便说你是去清河做工赚钱去了。” 宋六娘得意洋洋地邀功道:“怎么样,我这次嘴可严实着呢,除了晚上在被窝子里和男人嘀咕上几句,你的事我可没多说一个字!” 以李桥对宋六娘的了解,她这还真算是难得了,无奈笑道:“可给你憋坏了吧?” “当然!”宋六娘也不以为耻,大大方方认下来。 “所以啊...”宋六娘笑嘻嘻地扯着温娇娇坐到小板凳上,“快和你宋姐姐说说,李桥上京城去怎么英雄救美的?”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得了李桥的眼神允许,温娇娇细声细语地给宋六娘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常年待在村里头听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宋六娘哪听过这么刺激的事,给她激动得又是尖叫又是打滚。 “霸道农妇爱上娇软少爷!千里追夫!冷面护院深夜潜入千金公子闺房,巧取豪夺!然后策马私奔一路回到...咱们山鸡村,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宋六娘是听爽了,给李桥说得脸黑,从温娇娇顺回来的那个小包袱里挑了一支翡翠簪子塞到宋六娘手里,然后给她赶出了屋子。 “京城里给你带的,慢走不送。” 果然,等关上门宋六娘看清楚了手里的东西,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 等宋六娘走了,李桥长舒一口气,可算是清净了。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静静的温娇娇看着李桥,李桥也看向他,在她最熟悉的屋子里,两人相视而笑。 终于回家了。 第39章 发家致富 “我们是两个没有过去的人,…… 两个人赶路回来, 一路上风尘仆仆地,先是到了清河歇脚,把从郎家抢来的马车卖了, 换了牛车。 然后就是那袋子珠宝摆件, 现在也没了什么后顾之忧,拿出大部分来典当成现银。温娇娇是希望李桥全换成银子,但李桥让他挑了几件喜欢的留着。 让温娇娇戴着玩也好,他既然挑了这些带走,证明里面肯定有他喜欢的。 除了送宋六娘的那支, 温娇娇又留了一支墨玉的簪子, 小心翼翼地揣了一路。收拾到晚上都忙活完了,等李桥准备熄了灯上床了,他才从怀里掏出来, 献宝似的捧给李桥。 第47章 李桥哪里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从在清河的当铺里盘点东西时就一直盯着这簪子,李桥便顺势让他挑几样留下, 果然他先选了这支。 他从床边柜子里的小抽屉里找出一卷红绸来, 边念叨边打开, “我在郎府时见到这只墨玉的就想起来了,和姑姑送我的那支羊脂白玉的很像。” 打开红绸,拿出那支白玉的和墨玉的放在一起,果然样子是相差无几, 但其实寻常玉簪时兴的样子就那几个, 无非是竹节、祥云、兰花的样式, 像也不算难得。 温娇娇比着给她看,“你看,是不是一样的?” 李桥随口道:“大差不差, 大概因为我这支也是在京城时买的吧。” 温娇娇在床上绕到李桥身后给她把头发束起来插上那支墨玉的,又给白玉的插自己头上,笑着拿小铜镜给她瞧,“我戴的是姑姑给的聘礼,那姑姑戴的就是我的嫁妆,如何?” 李桥笑笑揽住他的腰,“还算登对。” 两人对着瞧来瞧去,没说两句便滚到了一处,刚簪好的头发又散了,温娇娇还宝贝着簪子呢,生怕压折了磕坏了,被李桥亲得七荤八素地还念叨簪子。李桥嫌烦,给他和自己头上的簪子都抽了扔一边,这下落在枕边的头发都缠到一起,难分你我。 虽然赶了几日的路都没捞着好好休息,昨晚住在清河也做了一次,但都比不上回到山鸡村的家有感觉,温娇娇晕晕乎乎地被李桥抱着想,还是在家好,再也不想离开那么久,跑那么远... 幸好李桥把自己找回来了,幸好李桥心里是紧张他的...就这么想着,刚熄了的火又擦起来了。 竟就这么闹了三四回。 最后弄得两人身上都黏黏糊糊,家里今天刚回来,老温给提来的一桶水洗漱都用掉了。李桥没法子,披了件衣服大晚上出了门。 回来果然提了桶新水,温娇娇披着被子坐在床上问李桥,“都这个时辰了,你去哪打的水?” 李桥上厨房烧了壶热的,往茶壶里倒了些,剩下的兑成温的沾了帕子端到床边上,“上宋六娘家要的。” 温娇娇一听问宋六娘家要的,着了急,“那怎么成!” “没事,明早上我多挑一桶给她家就成。” 温娇娇脸上臊得慌,他哪是担心这个,“你这个时间去要水,宋姐姐肯定想得歪,明天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李桥看了他一眼,“你还在意这个呢?我看你和她讲咱们在京城的事讲得一包劲,她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还以为你就乐意让她知道呢。” 李桥拿个小凳坐在炕下面,正拧着帕子呢,温娇娇羞得拿脚不轻不重地踩了她鞋面一下,“那是京城里的事,能是一样的事吗?这种事哪能乐意别人知道...” 李桥顺势就握着温娇娇的脚腕一拉,搁在自己腿上擦,一直擦到他被子里面的大腿根上,弄得温娇娇又痒又羞,“我自己来...” 他里面还光溜溜地,露出来的肩膀上一片片的红,还有牙印子,现在更是红成了个火人,无奈李桥不放他,故意笑着拿话羞他:“可我想给你擦。” 又是一顿闹,两个人终于都干干爽爽地躺到一处,温娇娇软塌塌地靠在李桥身上,屋里的灯早就灭了,但一点困意都没有,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们一直很默契地没有聊在刘府发生的事,温娇娇被郎荣带走后,李桥是怎么说服单贞丰放她走的,李桥又为何能从郎家随行的众多护卫中单枪匹马将他救出来。 不过他向来相信李桥,她说京中的人不会追来那就不会,在她身边总是安全的。 但直觉告诉温娇娇,李桥的过往非比常人,甚至可能十分沉重,他一直选择不问并非不好奇,是害怕姑姑不想说。 李桥拿手指绕着他的头发玩,好像能通过他的头发丝读到他脑子里的想法一样,问他道:“有心事?” 温娇娇拿脑袋蹭蹭她,撒娇似的问道:“姑姑买那支簪子的时候,是在上京城做什么?” 李桥从枕边拿过那支簪子来,白玉染上了夜里的冷意,触手生凉,她回忆了一下,“不是我买的,是人送的。” 那支白玉簪一定是有什么意义,才会让李桥来到山鸡村什么都没带着,只留了它到现在。知道是人送的,温娇娇顿时有点醋,“不会是男人吧?” 李桥笑笑,“是,不过是父辈。” 温娇娇感觉触及到李桥的过往了,有些不敢再往下问,但又好奇得紧,正纠结怎么聊下去呢,李桥自己继续说了: “他已经死了,这是他最后买给我的一个物件,便留个念想了。” 温娇娇顿时觉得这簪子足有千金重,他竟还带着和李桥在床上玩闹,她都不怕弄坏了! “吓死了!幸亏我一直没舍得戴放在家里,要是被郎家人骗走时戴着,指不定要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好好存着吧。” 李桥拿了他脑后一缕乌发松松垮垮地把簪子挽上去,“簪子就是拿来戴的,放着干什么,而且你时常戴着,我也能日日见到。” 温娇娇摸了摸头上的玉簪,仰头看李桥,“你很想念那个人吗?” 李桥顿了顿,“其实都快忘了。” 然后黑暗里她叹了口气,“想念无非是因为见不到,回不去,我并不想再回去,所以谈不上想念。” 温娇娇吸了吸鼻子,他能闻到李桥情绪的味道,姑姑的情绪其实一直是淡淡的,无色无味的流水一般。心情好时是阳光晒过土壤的味道,烦躁不悦时会带些辛辣。 但现在是苦的,他不喜欢李桥难过,往她怀里钻了钻,耳朵贴在她心口的位置,听着她一下下强壮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安心。 “我记不起从前的事,我以为回到郎家会想起一些,但没有。郎夫人对我很差,郎大人也很陌生,府上的一草一木都没有熟悉的感觉。郎夫人说我是养在外面的野种,府里的下人说我是不伦不类的少爷。” 李桥就听他絮絮叨叨说自己的事,知道他其实是在安慰自己,没说话,只摸摸他的头发。 “但我一点都不难过,因为这些本应该是我家人的人,我都记不得,所以我不在乎,就伤害不了我。” “我只在乎姑姑一个人。”他抱得李桥紧了些。 最开始被卖到山鸡村住进李桥的家,他只想逃跑,跑出去找回自己从前的记忆,找到他真正的家人。但现在走了一趟上京城,他发现自己最想见的人只有李桥,最想回的家也只有山鸡村。 “我现在甚至希望,永远不要找回以前的记忆了。” 有过往就有牵扯,有牵扯就不会再像现在一样,可以无牵无挂地活在她身边,满眼全心地只想和她在一起。 “姑姑,我是不是很自私?” “不自私。” 李桥第一次共情了温娇娇,她没有说,其实她也是逃避着过去才停留在此,她一样是自私的人。 就这么安慰着他,也好像宽慰了自己。 “我们是两个没有过去的人,但我们可以有未来。” * 回来这几天,李桥也没闲着,庄稼地有宋六娘的男人一直照应着,但后院的小菜园子有些荒废了。现在天渐渐暖和起来,李桥又重新翻了地,种上了些红灯笼果种子,她这次打算多种一些。 温娇娇一脸可惜地蹲在李桥身边看她忙活,还惦记着李桥说年前她自己做的蜜饯,做了两种一种糖渍的一种果干的,他吧嗒了一下嘴巴又叹了口气: “好可惜啊,姑姑腌的蜜饯我都没吃到,这主意还是我想出来的呢。” “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李桥把土盖实了,整个小菜园都种成了红灯笼果,还愁没得吃? “倒时候做上满满两大罐,密封好些,存到冬天过完都没问题。冬天里泡茶喝最好了,甜丝丝的。” 温娇娇听着便期待起来,去年冬天他没等到在山鸡村过冬,听宋六娘说冬天里大雪下的能给山都封了,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家家户户也不下地干活了,每天就在炕上窝着吃吃喝喝闲聊天,人都躺得软烂了,一冬天下来胖不少。 能和姑姑白天也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聊天吃东西,嘿嘿。 冬天才刚过完呢,温娇娇就又期待起冬天来了。 李桥不知道他早就神游天外去了,还在絮絮叨叨她的红灯笼果子,“上次我把蜜饯带去清河给卖我种子的掌柜尝了尝,他那时打算让我承接了这果子的种植往清河供应,估计也是打算做成蜜饯当个稀罕零嘴卖。” 温娇娇一听来了兴趣,“他打算多少钱收?” 李桥比了个数,给温娇娇吓了一跳,激动地晃悠她姑姑的胳膊,“那姑姑答应了吗?” “我当时着急上京城去,哪有这个心思。现在估计他也找着愿意种的了,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咱们自己吃就够了。” 温娇娇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商机,撺掇李桥道:“咱们种吧种吧!赚大钱了!” 第48章 李桥没想到他这么激动,老实说她对赚钱没啥兴趣,既然决定后半辈子都待在山鸡村过活了,除了修修房子买点大件,几本没什么大花销,钱再多日子好了顶多也是吃饭多点荤腥,穿得用的讲究些,和现在也大差不差。 “你想赚了钱做什么?”李桥是想不出,她赚钱不热衷,花钱更不热衷,倒是温娇娇看着像个懂花钱的。 温娇娇四处看了看,“咱们可以给房子翻修一下,再扩建扩建,我想要个大些的净房...再把厨房也修得大些,弄两个灶台,这样我每天能给姑姑做菜烧饭还能多加个汤菜。然后...和姑姑睡得的炕能再大点,我觉得现在有点滚不开...” 说着说着给他自己说不好意思了,李桥笑他,不过提议采纳,“其实你说的这些,咱们典当回来的银子就够了,重新盖个新房都够了,用不着折腾。” “我还没说完呢!”温娇娇急着道,“我还想和姑姑攒了钱,去别的地方玩。” “咱们现在只去过清河、上京城还有平宁县,但好像留下的都是不太好的记忆...我想和姑姑去别的地方,只留下快乐的记忆。” 他私心想和李桥的记忆再多些,这样他们两人的过去也是彼此了。 李桥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一地的小红灯笼果苗,点了点头,“那咱们就种。” 温娇娇笑着扑到李桥身上,“我帮姑姑一起!” 两人把小菜园子收拾得板板正正,这次全部种上了红灯笼果,还又把地拓宽了些。等过了几日上清河采买,一问那掌柜的,其实李桥第一次回来找他告诉果子没毒时,他就已经找了一家农户试种。只可惜这果子不好伺候,日头大了不行,水涝了也不行,第一茬果子长出来又少又小,那掌柜的便放弃了。 没想到李桥后面入冬前带过来让他尝的蜜饯好吃,又起了找李桥种果的想法,实在不行花高价买她种植的秘方!可找到李桥住的村子,她竟出了远门,邻居也摸不准她啥时候回来,便只能暂时搁置。 现在见到李桥主动来找她,是又激动又热情,赶紧请到后院奉为上宾倒上好茶,见她身边还跟着个貌美的男子,便有些好奇两人的关系,“这位是...?” 李桥也不遮掩,“我家夫郎,他对你这卖买感兴趣,就跟来看看。” 掌柜的一听,顿时对李桥肃然起敬,还以为她不过是个普通农妇,没想到竟有个如此俊美的夫郎,看着和哪家的贵公子哥似的,只跟着不说话,不像个能做主的样。 那李桥必然也不是寻常庄稼人了,难怪之前他怎么开价都不为所动。 难不成...种地只是兴趣爱好?看来想说动她得提提价了... “咱们开门见山,既然女侠打算承接过来这红灯笼果的供给,我按照50文一斤的价收,如何?” “50文?!”温娇娇没忍住惊讶了一下,李桥买自己才十个铜板...这红灯笼果比他值钱太多了吧... 竟默默和那果子较劲起来。 李桥问道:“冒昧问一下,你打算什么价卖?” 掌柜敢报这个价,自然心里对红灯笼果极有信心。李桥当时带给他的蜜饯不少,说家里做的多了没人吃,足足给了他一大罐。他自己吃着好吃,都没敢多用,专门找工匠打了一批精致的攒盒,和杏桃李梅子的寻常蜜饯放在了一块卖,果然卖得不错。 掌柜的经商数年,这么做也是有考量,红灯笼果新鲜颜色又艳,若是单拿出来卖大部分人对太新鲜的事物有抵触心理,和寻常吃的果脯一起摆着反而没太多警戒心,吃着别的就尝了,一尝果然好,接连好几个买了攒盒的都回来专门点名再要些红灯笼果蜜饯,可惜就卖了那一批。掌柜的也没敢定高价,竟还有人嫌他卖得便宜了,大家都能买可不卖得快吗?总是物以稀为贵。 于是这次掌柜的就打算给价格定的高高的,反正听李桥说她家里的地不多,产量低便高价收高价卖,合理。 掌柜的自以为定了个高价,保准李桥心动,没想到李桥反而没什么表情,难不成嫌低了?掌柜的忍痛比了个数,“再提五文,如何?不行就...六十文...真不能再高了。” 李桥知道他误会了,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太高了。果脯蜜饯这种东西就是吃个新鲜,你定的太高受众就只有稳定的那一批,顶多吃个一季就腻歪了,不是个长久买卖。” “女侠,你先前也说了,不用庄稼地种那产量就这些,买低了不值当的啊。” 掌柜一听就知道她不会做买卖,这物以稀为贵,产量就这些,他倒是能直接重金买李桥的栽培方子,但比起直接买成果,他也不敢打包票不会砸手里,不如让李桥先试试。 李桥心里有个规划,但目前只是个想法,还得回去问问村里人的意思。 “这样,我让我们山鸡村家家户户都用小菜地种,一年两茬供应,如何?” 温娇娇忍不住给李桥鼓掌,“这个主意好啊,量大了买的人多,成个时兴的零嘴了,比只抓着几家有钱的薅长久。” 掌柜的想了想,也是这个理,“那我照30文一斤收,不过,你们村有多少户人啊?” 李桥略一盘算,村里大概也就两百口人,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种菜吃的小菜园子,就算是拿出小一半地来种点红灯笼果,照亩产二百斤算,全村少说一年能供三千斤。 那家家户户一年也能赚个七八两银子,这对山鸡村百姓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了。 “若是直接做成蜜饯呢?”李桥又问。 那倒是省了掌柜的功夫,“要是能保证质量和卫生...我三百文收一斤。” 温娇娇这个小财迷已经在旁边快乐晕过去了,巴不得现在就拉着李桥回家做蜜饯。 李桥在算账,做蜜饯需要大量的糖,坏果小果消耗大,成本高,满打满算一斤在个一百文上。她家菜地大,全种果子,再全做成蜜饯... 那一年能有一百两银子。 还真是发了? 第40章 通风报信 这女人不会对姑姑有兴趣吧?…… 两人盘算着小买卖, 等这一茬的红灯笼果种出来和村里的人分了分,大家一尝果然不错,听着种一小片每年就有七八两的银子拿, 都抢着要种。 李桥依旧每天下地, 而温娇娇也有了自己的营生,就是在家做蜜饯。除了他们自己菜园种的,再收一些村民的,成品直供清河,红灯笼过蜜饯很快在清河卖出了名声, 甚至都有外地的特意来清河买回去尝鲜。 温娇娇还多了个爱好, 数钱,每天睡前都抱着自己的小钱匣子坐在床上点,看着越来越满的小木匣很快就要装不下了, 温娇娇跟李桥商量着把银子换成银票。 “这样我们以后哪怕去再远的地方,只要有钱庄就可以取现银,比揣着银子提心吊胆地怕抢好。” 看他抱着钱匣子规划得当, 李桥忍不住想笑, 没说根本不可能有人近她的身抢劫这回事。她能看出来, 温娇娇自从揽下做蜜饯这个工作,终于不再每天患得患失了。许是因为赚了钱,人也自信了不少,就连跟她撒娇都越来越放得开了。 “你现在是小富户, 你说的算。” 温娇娇笑着往她怀里钻, 腰都弯成个虾米了, 瘦瘦长长一条窝在她怀里,李桥拿手比了比,“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现在日子好了, 温娇娇既然给家里两头小猪起了名字有了感情,便不杀了,时常从温屠夫那里买猪肉,顿顿有肉吃。营养跟上来,温娇娇不仅高了点还胖了,先前在郎府因为绝食饿得都成一把骨头了,后来养回来些,现在大概比之前还要圆润一些,脸颊肉捏着软乎乎的。 李桥忍不住捏了捏,温娇娇立马慌了起来,“姑姑是不是嫌我胖了?” 李桥倒是没这个意思,以前瘦得抱着硌手,他还老喜欢往她怀里钻,现在抱着比之前舒服,“现在正好,不过你人也高了,再胖一点就...” 她的确还是更喜欢纤弱一些的男人,不喜欢块头太大的。 温娇娇立马下定决心,从明天起只吃半碗饭,绝对不能姑姑嫌弃了。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姑姑喜欢的就是他这副好皮相,可一定得维护住。 “要不...下次去清河,姑姑也给我买些脂粉?” 他没敢说像刘旖儿之前敷面的那种,李桥好不容易都快忘记这个人,他还是别再自己主动提起来了。不过焦虑完身材,又觉得脸也得好好保养,村里日头大,他整日就这么素着一张脸在大太阳底下走,万一晒黑了出斑了怎么办? 听说清河的贵女们中流行一种玉面粉膏,涂在脸上不仅能显得皮肤白皙柔嫩,还有一定防晒的效果呢。 李桥嫌麻烦,“那倒是不必,我喜欢你素颜的模样。有道是清水出芙蓉,过多粉饰反而俗气。” 温娇娇心里窃喜,那就是姑姑不喜欢刘旖儿那样的喽?可嘴上是这么说,姑姑还是喜欢他漂漂亮亮的。心里那点小小的焦虑驱使,温娇娇决定偷偷藏一点私房钱,等下次去清河背着李桥买盒玉面粉膏试试,只要早上比李桥早起一会涂上...要不要再上点眉黛呢?他总觉得自己的眉毛有些淡... 第49章 两人商量好了明日就上清河,还要早起便规规矩矩地各自躺在各自的被窝里睡去。第二日一早李桥睁开眼,发现这家伙睡着睡着又钻到她被窝里来了,睡着觉也不老实。 察觉到李桥起身,温娇娇也跟着起来更衣洗漱,两人捎了几个包子准备在路上吃,外面天蒙蒙亮,打开屋门竟发现自家院子里坐了个人。 夏照影坐在小院的躺椅上,正枕着手臂看日出呢,这躺椅有两张,李桥专门为了两人能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做的,夏照影躺得倒是舒坦。 “呦,醒了?”夏照影眯着眼看了看两人,翻身从椅子上坐起来,“你们院门锁了,我也不好破坏,翻栅栏进来的,不介意吧?不然站在外面等可太残忍了。忘了说,你这躺椅不错,哪买的?” 温娇娇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和上京城官家有关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家的院子里,温娇娇先是害怕,习惯性地往李桥身后躲。 李桥也自然地上前挡在他身前,盯着夏照影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夏照影吸了吸鼻子,在外面坐久了,被风吹得有点流鼻涕,抱臂笑道:“别对我这么大敌意啊,我已经知道你俩是一对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对别人用过的男人也没兴趣。” 温娇娇探了探头,确实夏照影从见到他们目光就一直在李桥身上,对他不再感兴趣。而且...怎么说呢,她看李桥的眼神也怪怪的,闪着光,又有些期待。和当日在郎府打量他时玩味的目光十分不同,似乎更...狂热? 温娇娇又紧张起来,这女人不会对姑姑有兴趣吧? 夏照影走上前几步到李桥面前,而李桥眼尖地瞄到了她腰间的佩剑,很长的刀鞘,里面应该是一柄极漂亮利落的长剑。 再看到夏照影右手大拇指根部厚厚的茧子,指关节突出宽大,这是常年用剑的手,她会些功夫。 李桥手边没趁手武器,在心里估摸着如果夏照影有半点要拔剑的意思,她会比她更快抽出她的剑。 可夏照影的双手始终放松垂于身侧,并无不善之意,侧了侧身子在李桥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温娇娇没听见,夏照影也很快撤开了,笑道:“我劝你们还是先离开这个村子避避风头,我北下一路跟着那群人过来,他们在清河到处打听去山鸡村的路。我比他们对清河这片熟,提前来报个信,但估计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温娇娇听得云里雾里,“他们?是谁?” 如果是郎家或单家的人,他们不是知道山鸡村的路吗?难道还有别人在找他们? 夏照影终于看了温娇娇一眼,“知道邑王吗?” 这个名字...好耳熟,像一柄小小的锤子在他的脑中敲了一下,但这种熟悉的感觉转瞬即逝,再想去捕捉已经无从下手。温娇娇只好摇摇头:“不知道。” 夏照影似乎心情挺好,耐心解释道:“邑王啊,早年间唯一有机会踹掉皇帝老儿自己坐龙椅的亲王。也是先帝儿子里真正有本事的一个,现在的皇帝昏庸无能,在我看来那是拍马都赶不上当年邑王的风姿。” 李桥挑了挑眉,这夏照影自己爹老子就是当今皇帝面前的命官红人,她竟敢说出这种狂背之言,也不怕叫人听了去参她父亲一本。 温娇娇也觉得她这番话十分大胆,但还是好奇问:“我们和邑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找我们?” 夏照影叹了口气,“你这失忆还真是够彻底的,人家失忆都是忘记亲人仇人的,你国家历史都忘了啊?” “邑王早被打为反贼死了,现在找你们的,是邑王残党,他当年身边的将领。此人凶残异常,邑王死后一心要为他复仇,逃到北疆后也一直在暗中发展中原的势力。现在整个上京城风声鹤唳,生怕哪里突然炸了,便是他在背后捣鬼。” 李桥和温娇娇走后,上京城才真正地大乱,平宁县的爆炸根本瞒不住,已经有大批流民南下避祸,皇帝都吓得躲在后宫里不出来,连着一个多月没有上朝了。 但他俩毕竟生活在偏远的山鸡村,温娇娇过了几个月的安稳日子,再听到这些事只觉得很远,茫然道:“可...就算是邑王昔日部下,找我们做什么?” 夏照影笑着看向李桥,“这就要...问你的好姑姑了呀。” 温娇娇扯了扯李桥的袖子,“姑姑?” 李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温娇娇从来没见过她这样,顿时慌了神,也不管夏照影的目光了,赶忙去拉她的手。 然后摸到了她冰凉发腻的手掌,李桥火气是最旺的,最冷的冬天在室外劈完柴回到屋里搓搓手就热回来,现在温娇娇却怎么都捂不热。 “姑姑,你怎么了,别吓我...”温娇娇直觉李桥与夏照影说的那个邑王残党首领有关系,看她这个反应,必然来者不善,他着急道:“姑姑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现在有夏小姐提前告知,我们有所准备,他们不会找到咱们的。” 李桥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娇娇,对夏照影道: “你能带他先离开这吗?” 夏照影问:“你要留下一个人面对他?” “不行!”温娇娇简直快吓死了,“要真是邑王残党,他肯定带了很多人,说不定还随身揣着火药,太危险了!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留下!” 他说着就红了眼眶,温娇娇太了解李桥了,她决定的事绝不会被劝服,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他才害怕,怕李桥真的让他走。 “姑姑你答应过我的,绝不会再扔下我,你答应过我的!!” 李桥扯了个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扔你了,只是暂时避一避,等结束了我去接你。” 温娇娇哭着死死地抓着李桥的手不放开,豆大的泪珠子一个劲地往地上砸,“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李桥叹了口气,一如往常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在温娇娇以为李桥终于被自己说动之际,后颈猝不及防挨了一下,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李桥一把拦住他软下来的腰,打横抱起来走到夏照影面前,平静道:“我能相信你,对吧?” 夏照影接过温娇娇抗在了自己肩膀上,用力点点头,眼中闪烁的光显得她更兴奋了: “当然,偶像。” 第41章 调兔离虎 太惹眼了,这不,就被他抓到…… 张三是今年才加入反叛军的新人, 遵循父亲的遗志,决心追随邑王旧部谢沙。 反叛军里的大哥们基本都是邑王府旧人,像他这样后来加入的年轻人, 有的如他一样父亲曾追随邑王, 有的单纯听了关于邑王在民间的故事心潮澎湃,决定以一腔热血慰藉邑王英魂。 张三还略有不同,他对邑王并不热衷,是父亲临死之前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连你不去我就做鬼来找你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他做儿子的能不遂了这最后的遗愿吗? 不过他心里盘算着在反叛军里混个两三年就偷偷溜走, 老婆孩子热炕头,回家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去,毕竟当反叛军的日子实在无聊。 反叛军, 听着挺牛逼,实际上没什么仗好打,除了潜伏在上京城周围观察报信, 就是去各地的火药作坊监工。没军饷没粮食了就组织组织去烧杀抢掠一下, 但官府的兵一来他们就跑, 在张三眼里和土匪区别不大。 不过这话新人从不敢对邑王府旧人老大哥们讲,在首领谢沙面前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他们那群真的跟着邑王出生入死过的人身上都带着一种气质,一种非常沉重的戾气。他们将现在的困苦当作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早晚有一天势必要加倍奉还。 谢沙更甚。 张三隐约能理解, 听说邑王在世时, 这群人跟着邑王南征北战平定边境,好不容易班师回朝却被皇帝疑心邑王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邑王又不是个任人揉捏的柿子,既然皇帝已经怀疑他意图谋逆, 左右都是一死,不如坐实了这罪名,也不算冤枉。 于是振臂一呼,万千将士追随,邑王的军队所到之处纷纷倒戈,京中皇帝一看邑王已成大势,竟不惜割地同外敌联手,前有官兵后有蛮夷,邑王夹在中间腹背受敌。他守了一辈子的边境,被皇帝拱手让给敌国,就为了弄死他一人。 邑王就地遣散了残兵,赶走了亲信部下,自己孤身一人入上京城投降,次日头颅就被挂在了上京城城门之上。 此中的血泪虽令人动容,对张三来说到底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且当今皇帝虽然窝窝囊囊地把地让出去了,这几年派新的将领出征也一点点收复回来,边境虽不比邑王驻守时安定,可百姓日子过得还凑合,远不至于到揭竿起义的地步。 而且,你就算要起义,好歹也得有个正经名头吧?邑王有皇室血统,谢沙又没有。他估计也知道,所以一直不为谋反,纯为报复。 但这几年他好像在和其他旧部密谋一件大事,火药也是前年开始再准备起来的,前前后后已经攒了有一年的存量,看样他真打算要出手了。 第50章 张三也打算这几天溜走,那么多的火药,他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没想到谢沙在这个紧要关头上转头南下,带着大批旧部精锐连夜辗转到了清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府县,转来转去又去找什么...山鸡村? 这名字也太土了点,他想打听打听此行目的,但旧部老人从不和他们这些新人多透露半个字,只一句话,“不该你知道的别乱打听,跟着就行。” 得,又是老一套流程,张三见多了,每次要去抢劫哪个大户做缺德事了就想起他们这些新兵蛋子来,打起来先让他们冲前面当人肉盾,估计这次也一样。 但为什么邑王旧部的所有精锐这次都一举出动了?要知道这些人谢沙从来不会轻易动用,他们都是用刀用剑的高手,当年实打实为邑王开疆扩土的勇士。难不成这次要抢的人家有储备私兵?不应该啊,有私兵的人家怎么可能住在个叫山鸡村的地儿? 难道说,是个武林高手? 张三不禁握紧了腰间佩刀的刀柄,跟在反叛军最后面夹着屁股进了村。老大这次没下令屠村,只随手抓了个村民问,这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叫李桥的女人。 谢沙人高马大,壮得和座小山似的,常年杀人见血令他的五官都沾染了骇人的凶煞之气。张三见了他都不敢抬头,更何况一个普通村老头子,立马吓得跪在地上指了路。 有了这个杀鸡儆猴的,村里其他人很快听到动静躲进了家里,整个村子大白天寂静得和夜晚一样,只有各家鸡笼里时不时的一声鸡鸣。 女人?老大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就是为了杀一个女人? 张三不敢置信,很快就到了村口老头指的地方,其实很好辨认,各家都院门紧闭村子里,只有那一家门户大开,院子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不言不语的村妇,正看着他们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张三暗自腹诽,这女人胆子还挺大,莫不是个傻的,看着这么多佩刀的彪形大汉闯村竟无动于衷,走进了才发觉异常—— 自他们进院门后,那女人依旧没有起身,而她的眼睛始终直视着谢沙,不避锋芒。 这其实很恐怖,因为在反叛军中哪怕邑王府的老人也从不敢直迎谢沙的目光,他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 “好久不见,谢沙。”女人先开口说了话。 谢沙眸光闪了闪,“是啊,有十年了...我找了你十年,还以为你隐姓埋名躲着,或是死了,唯独没想到你胆子大到竟一直用李桥这个名字活着。” 他打量了打量周围小院里的物件,尽是长久居于此处的生活痕迹,并且显然,这里居住了两个人,长椅都是两张。 但屋里应该没藏人。 谢沙咬了咬牙,“还没想到你能活得如此心安理得、逍遥自在。” 李桥笑道:“你不也是吗?反叛军主帅,谢沙。” “别这么叫我。”谢沙眉头皱了皱,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满院子的反叛军围着这一个女人,她眼中却像只有谢沙似的,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周遭气氛也一触即发,没有人先动,但空气中已尽是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张三突然想起来了,想起父亲曾给他讲过,邑王当年带兵征战沙场之时,一位冲锋主帅,一位献计副将。如果邑王没有自己投降的话。这两人合力完全能为邑王铺就一统天下的康庄大道。 只是听说后来主帅潜逃副将消失了,那既然谢沙是主帅,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消失的副将了。 能自己琢磨出火药这种杀伤力极强的神兵利器,心智计谋诡谲狠辣,想不到当年邑王身边大名鼎鼎的谋将竟是个女人... 张三刚有些嗤之以鼻,怪不得能想出这么多下三滥的阴招,据说最开始拿火药搞破坏的就是邑王副将,拿火药炸城池、炸粮仓,趁敌人顾不过后方时主帅在正面战场追击。张三自己就是庄稼人,听到农民忙活一整年交上的税粮被付之一炬就心痛,两军交战拿老百姓当炮灰,果然只有弯弯肠子多的女人才想得出来。 他们大男人就该如同谢沙一般,光明正大迎敌,哪怕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的荣耀。 “都别傻站着了。”谢沙开口道,这次是跟他身后的弟兄们说的。 张三也紧张起来,汗涔涔的手握住佩刀。曾经的邑王副将,想必身上还是有些功夫在,不过到底是个女人,他们人又多且都是精锐,拿下她项上人头应该也不过几个回合。 就等着首领一声令下,拔刀出鞘,只听谢沙赫然开口道: “还不快速速跪下,迎长青军主帅——李桥将军!” 张三还没反应过来,前面一众邑王府大哥们已经热泪盈眶地跪了,后面甭管新人老人都齐刷刷地跟着跪,张三跪晚了,还挨了旁边大哥一锤,直接给他锤地上了。 好歹也算跪了。 “恭迎长青军主帅!恭迎李桥将军!” 所有反叛军像是事先排练过一样,喊得震天动地整整齐齐,这小院落围的一圈栅栏都跟着抖了三抖。 张三:什么?不是副将?这女人是当年邑王麾下长青军的主帅!? 他们老大...谢沙才是那个阴险狡诈的副将?! 不止张三一个震惊的,不远处依旧偷偷开了个窗户缝、从头看到尾的宋六娘也捂着嘴险些惊掉了下巴。 朝夕相处的邻居是个将军,还是已死逆王的主帅,宋六娘第一反应就是回想有没有得罪过李桥。 想到从前她总大大咧咧地拍门进她的屋,动不动就掀她被窝子,顺她家的菜米油盐,还大言不惭地要给她相看男人嫌她孤家寡人... 宋六娘闭了闭眼,李桥没直接把她砍了还真算她命大。 可她怎么会到山鸡村来呢?她记得李桥还是被卖过来的啊? 李桥被吵得皱了皱眉,得了,周围邻居肯定都听得清清楚楚,恨不得让谢沙的人赶紧闭嘴。 但长青军这个名号隔了近十年再听到,李桥的心脏也忍不住跟着震颤,她原以为自己都忘记了沙场之上的血雨腥风,可长青军三个字再提起时,那些跟着她浴血奋战的人的面容如刻在脑中般清晰起来。 刀剑划过咽喉捅入腰腹的触感,耳边厮杀的吼叫与将死的悲鸣,和风中那浓到晕染不开的铁锈味...她全想起来了。 谢沙也跪在她面前,一如当年他跪在邑王面前时,自己站在邑王右手边。 “我早已不是长青军主帅,现在也没有长青军了。” 谢沙红着眼仰起头,听李桥这么说他满眼都是不敢置信,“怎么没有?你我联手,长青军必能重振旗鼓,依旧你阵前带兵,我后方掩护,我们攻上皇城去,杀了那狗皇帝...” 李桥平静的望着他,“邑王死了,长青军就没了,纵然你我联手,也不过是一群逆贼匪类。” “都起来吧。” 谢沙却执拗道:“我不起。” 身后的邑王府旧人再见到李桥也依旧维持着骨子里的习惯,下意识先听命于李桥而非谢沙,都站起身了才后知后觉自己老大还没起来呢他们怎么先站了,但想了想现在李桥将军都回来了,还听谢沙的做什么,顿时也心安理得。 李桥单手给谢沙提起来了,谢沙只能阴恻恻地瞪眼看她,“你既不愿回来,为何要点我埋在那平宁同知家里的火药引线?” 李桥早知有这一问,“事急从权。” 平宁县衙役里有谢沙的人,是当年少有人知的邑王府暗线,李桥一入衙门就认出来了,自然那人也认出了李桥。所以当夜李桥发现刘旖儿府里埋有火药,便留了个后手,如果刘旖儿真的背叛了她,泄密让郎家的人在刘府截赌,那她就让那人引燃火药。 但刘旖儿并没彻底背叛她,所以李桥临时给他一并捞了出来,引燃火药也只是威吓,无意伤及性命。 刘旖儿府的火药在谢沙的计划里本是防患于未然,防止刘旖儿查到私炮房源头提前破坏计划,可这火药一燃就瞒不住了,皇帝立即反应过来是邑王残党下令彻查,幸而火药制作已经接近尾声,各个府县的私炮房人手都及时撤了出来。 刘府的暗线回来以后,谢沙还发了一大通火气,提前引燃火药险些将他的多年筹谋毁于一旦,但他又不能怪罪那个引燃火药的暗线。 邑王赴死前给长青军下的最后命令就是,他死后所有长青军必须率先听命于李桥将军,其次才是副将谢沙。 李桥的决策权永远优于谢沙。 谢沙倒是想绕开李桥直接统领长青军,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没有领军作战的将才,下面的人或出于对邑王的遵从或出于对他的畏惧,却不能如李桥一般让将士真正地信服。也正因如此,最后接替邑王做决定的人是李桥而非谢沙。 可李桥在邑王死后没有下达任何命令,让所有人各自谋生,她自己也选择默默离开。 谢沙一想到这里,对李桥的新仇旧恨都涌上来,咬牙道:“你难道忘了是谁赐予我们新生,教会我们一身本领,让我们能有今日的吗?” 第51章 李桥并不否认,“是邑王。” 她与谢沙都是逃难流民中的孤儿,早年被邑王捡回去培养,连他们的名字都是邑王取的。 “昔日恩情我自认为已经在战场上还清,而且遣散长青军是邑王自己的决定,正因为不愿再做无谓厮杀,他才选择自己投降。” 李桥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眸中近乎扭曲的野心之火,“你意图再次组建长青军,究竟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谢沙自负有无双计策深谋城府,却每每被李桥一眼看破,还是当着这些一直视他为首领老大的部下,情绪顿时有些失控: “我自然是为了给邑王报仇雪恨!为了实现他未能实现的壮志!” 李桥笑了,“邑王谋逆是因为被逼无奈,并非他毕生志向,他的志向唯有天下太平,却因他一人挑起中原战火,死前已是后悔不已。而你却继续着他的错误,你究竟是为了替他报仇雪恨,还是恩将仇报?” 说实话,她向来看不上谢沙,还曾劝过邑王不要再重用此人,他做事太过狠绝毫无底线,但邑王说无论是战场还是朝堂都需要这样的人,他们做不到的,谢沙能做,这就是他的价值所在。 看在邑王的面子上,李桥忍了,邑王死后她自然没必要再忍,一走了之,随他自己折腾去吧。 李桥也是因为温娇娇再去了一趟上京城才知道,谢沙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中筹备。 面对李桥的质问,谢沙脸憋得通红,身后的邑王府旧人也面露震惊之色,邑王死前并不曾和他们多说过什么,但李桥将军可是邑王最信任的人啊!他们跟随着谢沙是因为一直以为邑王如谢沙所说壮志难酬,现在听了李桥的话他们顿时有些慌乱,开始窃窃私语。 谢沙带着人来找李桥,本意是能请李桥再回来领军,重振残兵的士气,他能感受到下面的人并没有能一举攻上京城的决心,韬光养晦太久,很多人的刀都钝了。 可李桥竟只三两句话就瓦解了仅存不多的士气,这可是他筹谋了近十年的局面。 谢沙抓住李桥的肩膀,眼神近乎有些癫狂,“李桥,不一样,这次真的不一样。你说咱们是反贼,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皇室血脉,名不正言不顺。” 他笑起来,“但我们现在有了,邑王的血脉,我找到了。” 李桥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身后的邑王府旧人们反应比李桥更甚,邑王当年死得凄惨,妻儿都被一并赐死,没有留下任何后嗣,邑王怎么可能还有血脉留在世上? 谢沙表情变得非常古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你不知道吗?李桥,你一直养着的那个小美人,他就是邑王的儿子啊。” 李桥攥紧了拳头,这怎么可能? 仔细想来,温娇娇的身世的确蹊跷,郎家人对待他的反应像是早就知道这个孩子流落在外,但郎荣却等到需要拿孩子攀上单家的时候才匆匆忙忙去寻。按理说这种高门大户的官宦人家,就算是外室生养的孩子也会让其认祖归宗接回府中教育,断不会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 而在郎家时,所有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过温娇娇的母亲。 谢沙终于在向来气定神闲的李桥脸上看到了茫然之色,倒是很愿意为她解惑: “他是邑王留在窑子里的种,邑王自己都不知道,那妓女知道怀的是邑王的孩子便偷偷生下来,等着有一天能认亲,结果等到的却是邑王被打为反贼处死的消息。为了保住孩子性命,便转而打算给孩子找另一个能当爹的大官,才找到了郎荣。” 郎荣虽然认了这个孩子,却因为多年惧内而不敢将孩子带回府去,只时不时给些钱财,那妓女竟就在青楼中将孩子养大了。 谢沙退了一步,看着李桥因为不敢置信而发白的脸色,继续笑道:“这还要多亏了你,刘府的爆炸让我不仅找到了你的下落,好奇去查了一下你养的这个孩子,竟因此牵连出了这一桩陈年旧事。” 起初谢沙以为李桥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份,但查清楚以后又觉得不像,这件事瞒得很死,那青楼里知情的人都知道与逆王扯上关系的下场,所以多年以来守口如瓶,若不是他的消息网灵通,手段也够硬,还真不一定能挖的出来。 而且以李桥的谨慎,如果她知道这孩子的真实身份,一定会让他留在郎府中,不管是过继给单家还是赘入夏家,都是天然的庇护,远比跟着她要安全。更不会冒险在平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为把他救出来带回山鸡村。 太惹眼了,这不,就被他抓到了。 谢沙的表情让李桥顿觉不妙,如果温娇娇是邑王后嗣,那此行山鸡村,谢沙的目的也许就不是她。 而是温娇娇。 李桥眸光一冷,中计了。 第42章 京城之乱 成了手持长枪满身鲜血...…… “李桥, 十年过去了,你还是算不过我。”谢沙笑道。 大部队在清河到处打听山鸡村位置只是障眼法,早就有小队人等在山鸡村外, 都是这几年吸纳的新人, 完全听命于谢沙,夏照影带着人一出村子就被围了。 从一开始,谢沙的目标就是温娇娇,他知道如果温娇娇不离开李桥,他就没有机会得手。 李桥紧了紧拳头, 冷笑道:“谢沙, 劫了他有用吗?没有我,别说皇城,连上京城的城门你都进不去, 信不信?” “我信,你是邑王生前最看重的主帅,我怎么能不信你呢。” 谢沙也算到李桥会这么说了, 现在各自的目的都摆到了台面上, 大家完全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李桥,现在整个顺天府都埋了炸药,只要你领兵攻上京城去,我可以为你开出一条直通皇城的大道, 届时邑王后嗣黄袍加身, 你我就是第一辅政王和护国大将。” 李桥挑了挑眉, “我要是不呢?” “那火药依旧会炸,就算炸不死那狗皇帝,也足够为邑王的死出一口恶气。” “但...”谢沙表情阴狠下来, “那个孩子的身份依旧会昭告天下,你觉得视邑王为洪水猛兽的狗皇帝,会留他这个小侄子的命吗?” 李桥算是明白了谢沙打的算盘,他就没打算让她选,不带兵温娇娇就会死,唯有扶他上位才能保他平安。 “你已经疯魔了。” 究竟是给邑王报仇也好,还是他心中执念也罢,这人已经是个疯子了。 “看样你是不准备与我一道了。” 两人的态度已经明了,谢沙撤了一步,“李桥将军既已卸甲归田,那我等也不再强求,道不同不相为谋,撤!” 谢沙说罢便打算带人离开,反正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能请到李桥出山最好,请不到也罢。邑王后嗣在手,长青军就算没有李桥,也师出有名了。 他就不信长青军没了李桥不行。 可惜谢沙的命令刚下达没多久,小院内另一沉稳的嗓音掷地有声: “我看谁敢。” 整个院子里的人下意识地定在了原地,包括谢沙。 李桥上前朗声道:“昔日邑王离去时曾命我号令剩余长青军,现如今这个院中若还有邑王府旧人,亦或信任邑王做此决定之人,我命你们就地与反叛军割席,离开首领谢沙。” 谢沙不敢置信地瞪着李桥,目眦欲裂,眼看着身边大部分邑王旧部已有动摇,他大声道:“我手上有邑王后嗣!你们若是感念半点邑王恩情,就与我扶新皇上位!” 李桥当即驳道:“你这是要害死邑王最后的血脉,当日邑王自首是为了中原和边境百姓不再平白受战乱之苦,你现在却以他的子嗣和中原百姓性命做要挟。谢沙,你要脸吗?” 两人这一番话,院中其他人心中已高下立判。 邑王死后,他们这群人跟着谢沙,是敬邑王曾经信任的副将而非真正敬仰谢沙这个人。他们跟着邑王征战多年,知道他们追随的并非一个嗜杀喜战的王,但谢沙这些年组建的反叛军新兵没少干烧杀抢掠的事,心中虽有不满,可毕竟他们自己都是逆王残党,现在受谢沙庇护,能有事可谋,心中又怀揣着对皇帝的恨,同样一心想为邑王报仇,便顺从了谢沙多年。 实际上心中并不是完全认可这个首领。 现如今李桥将军再度现身,重新开口号令昔日长青军,他们岂能不应? 于是纷纷当即拔剑割袍,单膝跪地持剑拜道: “长青军旧部,听凭李桥将军调遣!” “一切听李桥将军号令!” 拜服声此起彼伏,跪的都是岁数大些从前真跟过邑王的,剩下后招募的新兵,包括张三,都犹豫着不知所措,他们从进入反叛军就是听谢沙的命令,对传闻中这个李桥将军只有个大概了解,今日不过初见而已,并没有死心塌地的跟着跪。 谢沙知道这群人已经没了挽回的余地,本想搬出邑王的名头来让李桥归顺,现在竟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正好让她借邑王的势制住了他的人。 第52章 谢沙清楚,眼下过多纠缠没有意义,他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小院的精锐,但反叛军的大头还在京中,他蛰伏多年培养自己的势力,李桥就算能号令得动这群老人,也不可能让他十年来的筹谋毁于一旦。 难不成李桥还能自己组一支新的长青军吗?不过是群残兵老将,凭她要过去折腾。 于是带着余下的人愤然离村,再没多说什么。 李桥看着一院子望着自己热泪盈眶的老兵陷入了沉思,谢沙的目的已经很清晰,温娇娇现在故意也被劫持走了,这种局面下,她能做什么? 离开这些过往纷争已经太久,她就这么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都快忘了自己曾经领兵打仗时的样子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对待这群往日战友... 没想到他们先上前主动介绍自己道: “李桥将军,我是顺成三年入长青军驻北疆岭通的二等兵,跟着您打过北羌族,当时带兵的是他们三皇子。” “李桥将军,我顺成八年调入长青军任百夫长,跟着邑王杀进过蛮族东大营...” “李桥将军,我是...” 一群上来年纪的老兵,眼珠子都浑了,此时看着李桥眼神炯炯,曾经他们站在大部队的后面,只能遥遥一望那马上身姿的背影,憧憬着能与这位战无不胜有战神之名的将军并肩一日。 现如今真的实现了,只可惜徒留残兵,邑王和长青军都不在了。 李桥听着他们报曾经一起打过的战役,觉得恍如隔世一般,不过没有太过感慨,她先问清楚了谢沙现在反叛军内部的架构,还有这些年的计划。发现谢沙果然留了后手,最核心的计划还有藏匿火药的地点,这些老兵一概不清。 包括这次分头行动,另一队去劫温娇娇的人他们也并不知道。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桥留了两人守在山鸡村,如果夏照影回来能及时传信。余下的人同她上清河,夏照影能带着温娇娇逃脱的话,往有官府管辖的清河藏是最合理的。 如果都没找到,只能再度北上了。 不过如李桥所料,他们刚到清河,就遇到了等着他们的夏照影。准确的说是遇到了夏照影特意留在城门口的人,李桥倒是不意外,夏照影毕竟是夏家的千金小姐,出门在外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带。 留在城门口也是夏照影嘱咐过的,她的人一见到李桥就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谢沙的计划很成功,夏照影拖着温娇娇一出山鸡村就被人跟上了,纵然夏照影身上有功夫也无奈寡不敌众,她不是个莽撞之人,一看没胜算立马扔了温娇娇自己闪了。但她答应过李桥,也不可能轻易就放手不管,暗中一路跟着谢沙的人去了。 情况紧急,她就留了这些话,也没说追到哪去也没说后面怎么传递消息。留给李桥自己分析,她的人也很机灵,怕擅自回山鸡村给李桥报信会被谢沙的另一队人抓住,所以扮作普通百姓一直蹲守在离山鸡村最近的清河城门口。 那便没必要再在清河浪费时间了,有夏照影跟着,起码比直接被劫走全无音讯强。李桥当即做了决定,北上,追。 就算不为了温娇娇,顺天府那些火药不能炸。 “主帅,咱们要重组长青军吗?”一个满眼期待的老兵望着李桥迫不及待问道。 李桥眸色一凉,她真不是故意泼谢沙的冷水,也不愿拿这个名头来哄他们为自己卖命,还是那句话交代: “长青军早就没了,如果你们是为了这个才留下来的,那抱歉,我无意重建长青军。” 太平盛世,私自组建任何名头的军队那都是反贼,昔日风光无量的长青军污名已经够多了,何必在百姓都快遗忘的多年后再添一笔墨。 “我不勉强你们,愿意同我北上阻止谢沙的,即刻出发,不愿便自行离去。” 但李桥这么说了,反而没人离开,他们表情是失落,其实心里清楚长青军已经是过去了,不过是心里一点痴心妄想罢了。 李桥将军是对的。 “我们誓死跟随主帅!” 李桥盘点了一下人,要上京城这一路不能没有准备,当时她说不在意钱财也没有什么攒钱的想法,温娇娇不让。现在看来红灯笼果的买卖和温娇娇那袋子首饰摆件攒下的钱,还真有了正经用处。李桥在清河买了一批马匹,和路上能用的东西,剩下的贴身放着当路上的盘缠,几人骑马日夜兼程,除了睡觉吃饭几乎一刻不耽误。 但谢沙一行人神出鬼没,他们想令外人发现踪迹时会大张旗鼓地烧杀抢掠,刻意隐藏行踪又如同消失了一样,这是多年与官兵消磨锻炼出来的本事。 不过好消息是,她们得了夏照影的消息。沿途车马驿站也有夏家人传递信物,谢沙将人马分成了三队,两队并没有上京城而是绕路去了漷恩和津安。 李桥当下明了,是去勘察火药埋点了。她当时点了平宁刘府的火药,导致平宁现在是京城周围巡查最严的县城,谢沙再想在平宁动作怕是不易,那就只剩漷恩和津安能储备剩余火药。 谢沙必然会亲自带有温娇娇的队,夏照影得了李桥的命令是保护温娇娇,她便没管另外两队往后的去向,专心致志跟着谢沙去,不过留下了消息给李桥。 于是李桥也将手边的几人分作三队,一队追漷恩一队追津安,一但查到反叛军关于火药的线索,传信京城夏家,原地待命。 而李桥带剩余的人继续赶往京城。 他们反应准备和与夏家人接应耽误了时间,但快马一个多月也到了京城。夏家消息网灵通,李桥刚到京城夏照影就联系到她了。 “人我抢出来了,但又丢了。” 见到李桥,夏照影直接一句话概括的简略,但李桥知道这中间发生的事绝对不简单。温娇娇是邑王后嗣这件事出乎所有人预料,谢沙从夏照影手上把人抢走也是筹谋许久,边追边临时反应再把人抢出来已是十分不易。 李桥难得想说点感谢的客套话,夏照影却直接打断了,“只要他们敢进上京城,那也算是我们官宦人家的地盘,谢沙不好施展,把人抢出来不难。” 但她没想到上京城也已埋好了炸药,她险些被炸伤,温娇娇为了不连累她,趁乱和她分头跑了。 也不知道是被抓回去了还是自己藏起来了。 夏照影知道温娇娇对李桥来说很重要,安慰道:“没事,那小子机灵,说不定早就给自己找着安全的藏身之处了。” 李桥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来上京城也不全是为了温娇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上京城这一炸,皇宫里是彻底乱了。反叛军的势力竟然已经渗透到了上京城,不可能再熟视无睹下去。最开始皇帝下令是全京城彻查,哪怕把上京城给翻个底朝天也得把火药都搜出来,但被大臣给劝住了。 一来会在民间引起大规模恐慌乱象,敌人不过点了两处火药便自乱阵脚,反叛军在暗处,藏火药的地方多了去了,总不能给整个顺天府都翻个面。且大规模搜查逼得太紧,万一反叛军一时情急,点了所有火药一举进攻皇城怎么办? 说来说去,还是劝皇帝不要轻举妄动,但众臣也说不出个具体解决方法来,只能先临时组建出了一支缉火队,没想到都察院左都御史夏大人上折子举荐了个人当缉火队队长,说此人对火药颇有了解云云,皇帝正着急这事,也没细看细问,一听是个懂火药的,素日也信任左都御史,便大笔一挥准了。 于是李桥成了新组建的缉火队队长,划了一批巡防营和禁军调遣,京城的士兵都是年轻力壮的新人,每三年就进来一茬新的出去一批老的,换得人连邑王都没见过,自然也没人见过李桥,就是见过也早就忘了,当年邑王风头太盛,他身边的人名声是响,真正见过的人不多。 李桥先前派到到漷恩津安的两队人都传回来了消息,缉火队先挑了这两处的火药库和埋线点,解决了两个大头。这批火药原本是准备一点点运进京城的,所以谢沙才会先派两队人来查验,果然存量不少。 这两处藏货点被掘了,估计对谢沙打击不小,直接提前了计划,开始在上京城中大肆散播邑王后嗣归来的消息,并声称如今人已在上京城中,待到长青军军至便扶上位尊为新帝。这一消息又给皇帝气个够呛,势必要掘地三尺找出这个邑王后嗣。 彼时温娇娇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李桥分出了小队信任的邑王府旧人,一直在暗中找他的踪迹,但温娇娇也像消失了一样。 难道谢沙已经将他抓回去了? 一月过去,缉火队共找出了七处火药埋藏点,但除了漷恩和津安那两批大货,其他的都是规模不大的货量,还都是受了潮的废品。 李桥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谢沙好像故意在留给她破绽,让她将时间都花在找火药上无暇顾及其他。 而他真正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第53章 某日,上京城上方的天空刚刚亮起,各家各户还在睡梦之中,一声剧烈的爆炸响彻天际,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房屋坍塌之声。 对这几个月来的缉火队行动,百姓们早有不好的预感,平宁县的爆炸事件上京城的百姓也略有耳闻,现在爆炸发生在自家门口,更是吓得赶紧收拾东西往城外逃窜。 然而为了防止爆破团伙逃出城,城门口都堵了不让再进出,主街满满当当都是受惊的百姓在等待出城。 然后第二次爆破发生了,就在北城门处。 火焰燎窜黑烟漫天,城门处一时间血流如注,地面上随处可见残肢断臂,被炸伤的百姓哭喊尖叫四处逃窜。城门被炸毁,没了阻隔,赶来支援的官兵才发现城门外竟早已等待了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 战马,铠甲,武器泛着冷光。远远望去人头密密麻麻足有两万人,这早已不是谢沙统领的反叛军规模。 这是北朔城的兵。 谢沙策反了北朔军镇。 皇帝急调京周三大营全部兵力,城内禁军全部耗在上京城北城门拖延厮杀,就在混战之际,最坏的消息传来—— 南城门也炸了。 主力全在北门,现在抽调已经来不及,反叛军自南门长驱直入,直逼皇城。 北城门已经失守,但依旧有大批的人墙堵在入口拼死抵抗,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踩着尸体上,硬生生地防住了两刻。就在这时,一声长长的马匹嘶鸣破空而出。 一人身着银白色甲胄,提枪策马而出,身后跟着的是缉火队人马,不多,但冲在前面的都是昔日长青军精锐,紧紧跟随着李桥直冲入城外北朔城大军。 北朔城军起初以为是皇城的增援来了,都将箭矢瞄准了他们冲在最前面的主帅,但后来发现这主帅一路进他们的阵营,一柄长枪使得干脆利落,却只砍马腿,并不伤及他们性命。 然后冲在身边的人亮了军旗,上面赫然三个大字—— 长青军。 那是...李桥将军! 整个北朔城军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在喊,“是李桥将军!”“李桥将军回来了!” 昔年北朔城军也是邑王一手带出来的良将,只不过分出去一批做长青军驻守边关,剩下的留在北朔城军镇,成了北蛮南下的最后防线,多年来一直保卫着上京城安稳。得知邑王惨死的消息后,整个北朔城沉寂了十年,虽然将士们依旧各司其职守着门关,但一直念着当年邑王的恩情,现在心已经寒了。 直到谢沙找上了他们,北朔城与反叛军在沉默中联手,一起隐瞒着这个秘密直至今日。 但看到了李桥将军,一切都不同了。 “北朔城军听令,现在即刻入皇城护驾,驱逐所有城内反叛军。” 李桥的命令掷地有声,没有人怀疑她的决策,就如当年他们信服邑王一般。一瞬间,刚刚还在攻城的北朔军成了救驾的支援, 城内禁军也懵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谈论的全是这位李桥将军: “咱们朝中还有李姓的大将军?” “没有啊?听着...怎么像是昔年长青军主帅的名字?” “怎么可能?她不应该早跟着邑王死了吗?” “可我刚刚真的看到长青军的战旗了...” “哪有?眼花了吧?怎么可能还有人敢举长青军的旗?” 旗子自然是已经收起来了,只亮给北朔城军看而已。李桥拦了北朔城军的将军,“邑王的后嗣,谢沙将他安置在哪了?” 北朔城军将军见到李桥激动还来不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西门马车,原计划是待到城破,直接请新帝入主皇城。” 李桥得了消息,没再多同北朔城军多耽误,策马奔向上京城西门。 远远地果然看到了一辆金玉花菱马车停在西门不远处,周围有反叛军相护,李桥身边还跟着同样一身甲胄的夏照影,还有那几个一直跟着她的邑王旧部。马车旁边守着的那几个反叛军还不够给他们润刀的,三四个回合下来死的死逃的逃,扔下马车就不管了。 那辆孤零零的马车停在西门正前方,菱布上溅上了一道道血痕,李桥的身上脸上也一样。她翻身下马,摘了头盔先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怕一会吓到了温娇娇。 她还没想好怎么给温娇娇解释这一切,怎么一夜之间他成了邑王的后人,被驾到皇城来黄袍加身就要他当皇帝。 而她又是怎么从一个山鸡村的普通村妇,成了手持长枪满身鲜血...一个杀人者。 他那么娇弱,两次从她手中被人劫上京城,所有人都对他有所图谋,希望拿他换名利权势,换皇位天下,该是吓坏了。 李桥将长枪藏在背后,上前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了马车的金色帷帐。只见里面轻声饮泣的人哆哆嗦嗦地以袖掩面,身上那一身并不合身的金色龙袍显得他更为局促不安。 李桥的手探入帷帐中,将人缓缓地扶了起来,下了马车。 李桥挑起这人低垂的头颅,看着他满脸绝望的泪痕,哭着求李桥别杀他...... 这人根本不是温娇娇。 第43章 安康顺遂 长长久久地在山鸡…… 当日攻入城中的反叛军被清剿, 北朔城军将领被罚,重新整顿后部分充边疆军驻守边境,调三大营部分兵力与余下北朔城军整合回城。 这算是将北朔城军打散了, 毕竟两万的兵力不能说斩就斩。这次内乱牵扯出邑王残党, 圣怒之下必然血流成河,但好歹北朔城军临了又归附了,还有护驾之功,便没再追究。 而反叛军首领谢沙,自然是处死, 和当年的邑王一般, 死后首级还要悬挂于城门之上示众受辱。 至于城破之日冲出去的那支缉火队,等到皇帝再想问责领队之际,李桥此人早就从上京城中消失了。保举她的夏家声称人在内乱的爆炸中被炸死了, 下落不明,此事便作罢。 但缉火队没废,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但上京城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警醒着所有人。南北城门都重建好了, 老百姓们自爆炸过后有了阴影,路过城门时都不自觉地噤声,新城门处多了些肃穆之色。 夏照影在南城门处,送一位农妇模样的女人出城。 “去吧, 上京城我帮你盯着, 有了温娇娇的消息就叫人快马加鞭送信给你。” 李桥点点头, 战乱过后上京城严防死守,今日才刚开城门,这些日子多亏夏照影照应。虽然还没有温娇娇的消息, 但李桥还是决定先回山鸡村,万一他早早逃出去已经自己回家了呢? 她心里这么期盼着。 夏照影见她神色落寞,拍了拍她肩膀道:“现在没有找到人的下落说不定算好消息,证明这小子藏得够好,连我们都找不到。” 李桥知道她安慰自己,点点头朝她拱手道了一声谢。结果那谢字只说了一半,夏照影就按住了李桥的手,先她道: “我刚记事时,曾见过你领兵的样子。” 李桥被她没头没尾突然的一句话弄得有些疑惑,“咱俩年龄差这么大?” 夏照影笑着抱臂道,“你以为呢?我也就比温娇娇大不了几岁好吗?” 李桥笑着摇摇头,想了想,那夏照影初见她时应该是她刚当上千夫长时,还真是稚嫩。 那时的李桥还是身配白羽手拿长枪的少年将军,从边关回京时骑马过街意气风发。夏照影不过从人群里挤进最前排看她的一个小娃娃,一眼便最先看到了李桥,还努力地同她招手,希望能得她一瞥。 “我那时就想,要是能有一日与你并肩作战就好了。” 城乱那日夏照影一直紧跟在李桥身边,长青军的旗子都是她收着扬起来的,虽然事成后旗子就烧了。 李桥笑了笑,抬手也摸了摸夏照影的脑袋。 见夏照影红了脸,李桥故意拿她自己说的话回道:“你不是说你比温娇娇大不了几岁吗?” “行了,我走了,以后你再游历到清河,记得来找我们。” 李桥摆摆手翻身上了马,头也没回地走了。夏照影一直望着她的背影走远,自顾自地道了别。 “再见,主帅。”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让自己这么叫。 李桥再回到山鸡村已经是一个月后,这次回来,村里就略显冷清了。 和上次走到村口大家就围上来嘘寒问暖聊闲话不同,她在马上远远就看到王婶子抱着衣裳桶走过来,还没等走近招呼呢,人就拐回了自己家。 待到进了村,两旁门户更是紧闭着,夹道空无一人,应该是都见到她回来躲回家里了。 李桥想了想原由,心里觉得也正常。山鸡村民风淳朴,很多人世世代代一辈子没去过除了清河更大的地方,上京城的战乱纷争他们接触不到。突然见到一群土匪模样的带刀大汉闯村,到了李桥家又是给她下跪又是喊她将军的,到最后闹得兵戈相向不欢而散,在村里一传十十传百,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 第54章 估计李桥现在在他们心里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形象了。 回到家,家里门窗紧闭着,院子里走之前的乱七八糟都被规整起来,李桥快步推开家门,还以为是温娇娇早早回来了,但屋里依旧空无一人,桌子凳子上落了层薄薄的灰。 外头院门被轻轻敲了敲,李桥出去一看,是宋六娘。 她两只手绞着衣摆,显得有些局促,但还是咧嘴一笑,“李桥,你回来啦?” 李桥看她傻站在院门外面,招呼她进来,“几个月没见而已,生分了?” 宋六娘赶忙摆手,“哪里的事儿?我就是...” 李桥笑了笑,若是没生分,宋六娘的性子都不会解释,直接拍她一巴掌了。不过李桥也不算难过,这都正常。 宋六娘顿了顿,“你没打招呼走了,我让我男人还是照旧帮你家看着地,不过上个月日头大没下雨,我男人两家地顾不过来,他又不让我下地就...” 李桥倒是没想到宋六娘还会主动再帮她看顾这些事,多年邻里情分还在,只是身份上有了隔阂,怕是难回去了。 “谢了,还是照旧折了钱给你。”宋六娘还想推脱,李桥没给她机会转而问道:“我走以后温娇娇回来过吗?” 宋六娘摇了摇头,“没,你院子是那俩人走以后温屠夫给整的,他也照旧每天上你家喂猪,伺候伺候你家菜地里那点果子。人要是回来过老温肯定就说了,没听他提起来那估计就是没有。” 李桥心里有了数,也没再留宋六娘,她一样没说什么走了。换做从前,宋六娘不打听出李桥这一别数月去做什么,压根都不会出这个门,躺在她家地上打滚也得刨根问底。 不过日子还是一样过,李桥从前就不爱和村里人多打交道,依旧是独自一个人挑水下地。除了宋六娘没再时常过来嘁嘁喳喳,说些村里人八卦和跟她男人的房中事,偶尔李桥还是去帮温屠夫杀猪,老温倒是待她从前一样。 京中夏照影也没再传来消息。 李桥看似过的还是相同的日子,但只有她知道不一样了,她竟罕见地感觉到白天家里太过安静,夜里躺在床上身边的被褥发凉,餐桌上不会再出现出乎她意料的菜色... 同样的雨夜,漆黑夜幕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门窗,李桥再度失眠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 忽而一道不易分辨的脚步声混杂其中,李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那脚步声走到了她的院门外、停下、开院门,轻车熟路地来到她的屋门前—— “咚、咚、咚。” 李桥快步下床,她心里有个猜想,但并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她在上京城闹了那一出,门外也极有可能来者不善。她抓了把墙角的扫帚藏在身后,开了门。 雨水湿淋淋地挂了那人一身,背后冷白的电光乍起,他只穿了件略显单薄的白衣,如同雨夜里不肯死心飘回故乡的艳鬼。 “...雨夜山路难行,可否在此借宿一晚呢?” 温娇娇脸上苍白,却笑得灿烂,眸子被雨水染得发亮,温柔地看着她说着两人早已心知肚明的话: “还有...我很便宜的,只要十二个铜板。” 李桥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把将人拉进了屋子重重关上了门,湿漉漉的人紧紧拥在怀中才有了实感。确认过后便是风卷残云般激烈的吻,温娇娇受不住,后背还抵着门板,轻轻推了推李桥趁着呼吸的间隙道: “姑姑...我身上...太湿了,把你也弄湿了怎么办?” 李桥哪还管得了这个,“那就把衣服脱了,上被子里。” 然后把人打横抱起来就上了床,这下床也湿了,但没人管了。数月的想念如同雪崩山洪倾泻而出,声势浩大地席卷所有理智。但她依旧无比熟悉这具身体,恰如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明白该如何取悦她。 可自温娇娇再次被劫走后,李桥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火再也包不住了。这个人丢过一次,是她的失误,她当时把火泄在了刘旖儿身上。第二次的失而复得李桥更是控制不自己,温娇娇试图用从前的姿势贴近她时,被粗暴地翻过身子压在了床上。 潮湿的青丝蔓延在白皙的娇躯之上,因为慌乱无措而微微颤抖着,承受着李桥近乎暴虐的冒进。温娇娇并不敢像从前一样撒娇卖乖,央求她放过自己,因为感受到了李桥已经完全失控的情绪,过往的新仇旧恨根本无从发泄,向来隐忍自持的人竟如同困兽一般,几乎沸腾的血液隔着皮肤紧贴他发凉的躯体。 如果他现在就是李桥唯一可以释放的容器,那么他甘之如饴。 他也渴求她太久了。 夏照影设法把他救出来以后,追他们的人引燃了早已埋在巷子里的火药,夏照影身上有功夫,脱身不是问题,问题是带着他束手束脚。温娇娇当下决定不能连累夏照影,她是二品大员家的千金独女,本来一辈子吃穿不愁恣意潇洒,犯不着为了这件事送命。 再者谢沙必定要活捉他,就算被抓住也总不至于丢了性命,便和夏照影分头逃了。 但夏照影不知道爆炸让温娇娇负了伤,他没跑出多远就失血太多没了力气,只能钻进了送货的骡车里,和货物一起不知被推到了何处。 浑浑噩噩醒来后,他已经躺在了脂粉香气弥漫,轻纱红绸高挂的花楼中,周围十几个姑娘围着他瞧,见他醒了都喜笑颜开。 这花楼里还高挂了金粉描写的牌匾,上书“花月照影楼”。 温娇娇脑袋一痛,想起了大半。 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我那时便记起了,我娘已经没了,她临死前就交代了我一句话。” 事后温娇娇久违地依偎在李桥怀里,讲着他逃出来以后发生的事,李桥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她说,就算以后再难,也不要留在青楼里了。” 所以即便他后来失了记忆,忘记了娘亲,连自己姓名都忘了,被抓到花柳巷以后也拼了全力逃出来。这是下意识的,他死也不要死在那里。 “高门大户里的人为了声名能杀人见血,郎家夫人知道我和我娘的存在以后,我逃了出去,我娘没有,他们生生将她拖死了。” 李桥摸了摸他的脸,指尖触到一片凉凉的水泽。风餐露宿逃回她身边,人又瘦了,下巴尖得能划破她的手似的,李桥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要报仇吗?我可以...” 温娇娇堵住了她的嘴,“不要,姑姑不要再为我回上京城那个虎狼窝了。” 他此生都不想再踏足那个地方了。 李桥心里明镜一样,“你都知道了是吗?” 她别的不在乎,唯独不愿温娇娇从此以后害怕了她,纵然经年相处如宋六娘...人都是会怕的。 她曾是从尸山血海里挣命的人,邑王死后她与谢沙排在官衙悬赏抓捕名单首列,各凭本事逃。李桥不知道谢沙怎么跑到北疆去了,她是故意装成呆傻的孤女,被人伢子拐到了南边,又遇上个老不死的懒汉,晚年想找个身强体壮能帮他下地还能给他暖被窝子的,李桥才“被拐”进了山鸡村。 她跟懒汉成亲时把人杀了的事,这村子里的人只是怀疑,并抓不到实处。于是李桥顺理成章继承了懒汉的田地房子,在山鸡村扎了根。村民一开始也不敢靠近她,时间久了看她本本分分过着日子,便放下戒心把她当个普通人了,后来还心疼她一个寡妇,都颇为照顾。 李桥伪装了十年,无人将她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逆贼主帅联系起来,现如今怕是一切回不去了。 温娇娇没说话,而是转过身轻轻地趴在了李桥身上,像是要与她融为一体。 “姑姑,我们走吧,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李桥长长地叹了口气,知道与不知道,记得与不记得,都在这一声叹里消弭了。 “好。” * 五载春与秋过去,两人再回到山鸡村时,村里已经翻天覆地变了个样。 通往清河的路修宽了,冬日也不和往年似的进不去出不来,一路上往来的车都运着满车红艳艳的果子,山鸡村不再是少人踏足的偏僻孤村,而是成了时下最新兴的红灯笼果产地。 果子推广开来以后,也有不少农户留了种自己种植,但种出来的都没有山鸡村的红灯笼果大和甜,所以也当属山鸡村出来的红灯笼果品质最佳价格最贵,果脯一度涨价到了二十两银子一斤,却依旧有人争先购买。 李桥和温娇娇站在村口看着来往运果子的车都有些呆滞,温娇娇去拉李桥的手:“姑姑,咱们不是走错了吧?” “没走错,路宽了,房子都翻修了而已。” 李桥带着他往记忆力家的位置走,现在村里见到外来陌生人都见怪不怪了,但远远地看到李桥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哎,是不是李桥回来了?” “可不是吗?除了李桥谁能把着个这么俊俏的小哥儿啊?” 第55章 王婶子放下手头的活计赶紧凑上来,“是李桥没错啊!李桥回来了!” 听王婶子这么一喊,村里好些脸熟的都围了上来,“终于回来了,这都多少年了啊?” 李桥没想到才五年没见,村里人对她的态度竟又变了个翻,似乎比最开始还热情了。人群里有人从自己挎着的筐子里给李桥递果子:“正赶上咱们今年摘第一茬红灯笼果,李桥快尝尝,用你当年留下来的法子种出来的,外面的村子想来学,咱们都守着没往外说呢!” 李桥接过果子来,自己揪了一粒,剩下的给了温娇娇,尝了尝果然甜,“好吃,咱们村现在都种这个了?” 老远一看,田里都红彤彤的,可不是全种这个了。村里人也不敢居功,都捧着李桥道:“可不是嘛,当年最开始你让我们种,还觉得这果子红得妖艳没人敢吃呢,没想到啊府县那些有钱人就爱吃这稀奇玩意,这几年越卖越好了,家家户户可不赶紧种上了。” “多亏了你啊,咱们山鸡村这几年是发大了,大家伙都盼着你回来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当年她和温娇娇决定离开山鸡村四处游玩,村里的人也没几个挽留的,只宋六娘和温屠夫来送了送他们。还以为多年后再回来,他们就是彻彻底底的外人了。 没想到大家竟还盼着,李桥面上笑了笑,心里倒不觉得讽刺。趋利避害不过是本性,还能记着她当年的恩惠,也算是至情至性。 “这次回来,以后不走了吧?” 李桥拉着温娇娇的手,“不走了,这次是真不走了。” 在外痛痛快快地玩了这些年,两人算是把东南西北各处的好风光都看遍了。玩到最后李桥问温娇娇还想去哪,温娇娇说,想回山鸡村了。 思来想去,还是最怀念和李桥守着一个小土屋,手挽着手去山里赏着月光洗澡,夜里在土炕上打滚的日子。 回来看看也好,但李桥想的是如果村里人还是很抵触他们,那继续赖着也没意思,他们就把家搬到山里去,彻底隐居山林过二人世界。 不过好在,村民们都很欢迎他们回来。 房子还是老样子,不过院子屋里灰尘竟不算太大,陈设也没旧多少。想也知道定是这几年宋六娘和温屠夫没少帮着打扫,两人刚回屋里没多会,宋六娘就敲门进来了。 “可算舍得回来啦?李桥!” 这次不是她自己,宋六娘手上还领了个小娃娃。 她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了母亲,竟多了份珠圆玉润的恬静,笑着给李桥介绍,“这是我新得的儿子,叫傻蛋儿,咋样,随我了,俊吧?” 李桥笑得,儿子哪有新旧一说,再者这名字也太缺德了,一听就是宋六娘起的,“模样随你还成,嘴可别随了你。” 宋六娘笑着剜了她一眼,让温娇娇领着孩子上院里玩去了。宋六娘拉着李桥坐下,故意拍了拍炕褥子,“看见了吗?你这屋里我可一直给你拾掇着,东西都没怎么旧。” 李桥点点头,“辛苦你了,大恩不言谢。” 宋六娘憋不住事,嘻嘻笑道:“也不怕你怪我,说起来傻蛋儿还是托了你俩的福才怀上的。” 李桥没明白她意思,看她笑得恶心,就知道接下来没好事,宋六娘拍了拍土炕: “你们刚走那一年,我家里漏水把床褥子泡了,我和我男人大晚上的没去处,就上你这空屋来睡了一晚,你猜怎么着?” 李桥不想猜,也不用猜。 “就这一晚我给我傻蛋儿揣肚子里了!李桥,你还真别说,在你家这土炕上干起来格外带劲,我男人都...” 说着温娇娇就领着孩子回屋里了,李桥赶紧捂他娘的嘴,晚了,傻蛋儿眨巴着眼问温娇娇,“娇娇叔,炕,带劲?” 温娇娇自然也听见了,红着脸赶紧给傻蛋解释,“烧炕!对,烧起来比较带劲。” 傻蛋:“那为啥我家炕不带劲?” 宋六娘抢答了,“因为你爹不如你娇娇叔烧...” 李桥又给她嘴捂了:“因为你爹不如娇娇叔会烧炕。” 最后傻蛋似懂非懂地跟着宋六娘回去了,留下两个无奈的大人相视而笑。 当天晚上李桥就践行了白天的话,把温娇娇在炕上正面烙完了反面煎,熟得透透的。 “好像是在这张炕上带劲,宋六娘所言不虚啊。”李桥笑着舔了舔嘴巴感叹。 温娇娇气得在她身下推她,喘得不成样子,“你是带劲了!我、我再也不给你开后门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温娇娇当初从上京城跑回来那天晚上就不该由着她!这五年李桥就没消停过! 李桥又给他翻个面,“乖,最后一次...没办法,谁让你炕烧得好...” 温娇娇有苦说不出,只能抱着被子嘤嘤嘤... 再后来,他们在这张炕上折腾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总也没个够,好在温娇娇经得起折腾,李桥也总有玩他的新法子。 于是,就这么长长久久地在山鸡村生活了下去—— 平平淡淡,安康顺遂。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