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级失误》 第1章 《低级失误》作者:未卜880/今不热/今天不吃素【cp完结】 文案: 他们的开始源于一场交易 - 安年十岁起就给纪泱南做童养媳 他努力地做好一个小妻子 可贫民窟出来的下等omega终究配不上高高在上的alpha 他消失在认识纪泱南的第八年 多年后的冬天,纪泱南在一片废墟的墙根下看见了一个玩雪的小孩,像极了他已过世的妻子 ao文 纪泱南x白榆(安年) 战争背景、地位差、很封建、不平权 标签: 强弱、死遁、狗血、abo、生怀流、追妻、he 第一章 买卖 安年出生在下着大雪的冬天。 联盟动荡不安,战事频起,贫民窟的冬天格外寒冷,衣服刚够蔽体,7岁时,他的alpha哥哥因为外出购买食物被冻死在沿岸的河流里,他没有父亲,母亲是个很漂亮的男性omega,他跟哥哥也不是来自于同一个父亲,在他九岁时,母亲又生下了omega弟弟。 omega是不值钱的,安年从小就知道,漂亮的omega可以用身体换取需要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妈妈,贫民窟的alpha们总会用猎豹一样阴毒恶劣的眼神盯着妈妈,而那些污秽不堪的闲言碎语也总是钻进他的耳朵,但他觉得妈妈特别好,说话很温柔,身上也总是香香的,他知道那是信息素。 对于他来说,用自己的能力给他和弟弟带来食物,就是最好的妈妈。 十岁那年冬天的末尾,下过一场小雪后,弟弟生了病迟迟不好,妈妈每天待在家里照顾他,到后来,妈妈也病了,购买食物的责任就落到了安年的身上,他拿着妈妈给的钱离开了贫民窟。 “年年,记住了,出去以后,联盟的北边有个码头,那里有便宜的食物。”日夜照顾弟弟早就拖垮了妈妈的身体,疲态跟劳累在他的脸上挥之不去,说话时都忍不住咳嗽,他把还是婴儿的弟弟抱在怀里,弟弟的脸蛋红通通的,闭着眼怎么都没醒,妈妈点点他的鼻尖,轻声细语地告诉他:“不要说自己是从哪来的,把脸擦一擦,嘴巴甜一点,知不知道?” “知道的。” 妈妈让他做的事他都会做好,家里已经两天没有吃的了,他现在是哥哥,要照顾好妈妈跟弟弟。 “等我回来,妈妈。” 贫民窟好少见到太阳,安年穿过阴暗潮湿的巷子躲开吵闹的人群,一直往最北边走,苍白的脸在头顶陡然倾泻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破旧的口袋里是妈妈给的十块钱,他要买好够他们一周吃的食物,但他现在担心的是,妈妈跟弟弟是不是应该要去看医生。 贫民窟是没有医院的,也只有alpha有条件向联盟打申请,联盟批准了才能得到一次去卫生所的机会,而他们家没有alpha。 一路太冷,安年徒步走了很久,脚底磨得生疼,他如愿以偿地买到了食物,码头拥挤的人流推搡着安年不停往前走,他护着怀里的东西跑起来,原路返回的途中发现了一片被白雪掩盖的菜地,几只流浪狗在啃食,安年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根小树枝挥舞。 “不准吃!坏狗!不可以偷吃人家种的东西!” 流浪狗落荒而逃,安年攥着树枝茫然地站着,觉得自己是个坏小孩,小狗肯定是饿极了才吃的,他怎么能说狗坏,自己才坏。 算了,都被他赶跑了,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又继续走路回家。 码头距离贫民窟太远了,来回花了安年一整天的时间,冬天的夜色来得太快,安年借着暗淡的月光找到了出来时的巷子。 太黑了,他有点害怕,耳边是吵闹的叫骂声,他低着头抱着怀里的东西快步回家。 妈妈已经抱着弟弟睡着了,他把门关好,又推着比他高很多的桌子挪到门后挡住,接着才蹲到妈妈床边。 “妈妈,我回来了。” 他只听到了不停的咳嗽声,omega漂亮的脸瘦得有些扭曲,喘着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是年年啊。” “是我妈妈。”安年把买来的食物放到床前,里面有一块过期面包,是他求着人卖给他的,“面包,给弟弟吃。” 妈妈虚弱地笑笑:“弟弟吃不了面包,你烧点热水,把这个泡一泡,弄糊一点,黏稠点,我喂弟弟吃。” 安年最喜欢帮妈妈做事,当即就自告奋勇:“我来喂,妈妈吃饭休息。” “年年真乖。” 安年很会照顾小孩,在妈妈跟弟弟没生病时,是他每天抱着弟弟玩还有吃饭,他还会讲故事。 他一直以为是冬天太冷了,所以才会生病,贫民窟每年冬天都会死很多人,大多都是omega,只要他们熬过这个冬天就会好了,然而弟弟的病愈发严重,妈妈担心得睡不好,夜里咳了血,在安年再一次外出买食物当天,妈妈因为冒充alpha去卫生所买药而被惩罚遣散回家。 安年到家后就看到了浑身是伤的omega,吓得眼泪直流,妈妈安慰他没事,只是有点累,弟弟也哭得不行,小脸涨得发紫,他彻底慌了神。 他需要钱,也需要一个alpha带他妈妈跟弟弟看病。 冬天没有结束,雪也没有停,安年遇到了来贫民窟的冯韵雪。 是个beta,也是个非常高贵漂亮的女人,从一辆黑色的家用汽车上下来,这种车子安年从来没见过,里面的人他更没见过。 他亲眼看着后座的车门被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双细瘦的脚踝,踏着高跟鞋踩在堆满积雪的泥地上。 女人外面罩了件通体雪白的毛皮大衣,安年缩在墙角不知道她来这里干嘛。 冯韵雪一眼看见他,天空飘起的雪花落在她黑色的头发上,隐匿在白色的皮毛里。 “安筝?”冯韵雪声音也很好听。 安年眨眨眼,心里害怕但还是跟她纠正,“夫人,安筝是我妈妈,不是我,我叫......” “他人呢?” 安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女人就走进了他们破败的屋。 他被人拦在外面,吹着冷风听到妈妈在家里喊:“不可以!我不同意!” 他害怕妈妈被欺负,要冲进去,被女人带来的alpha架在肩膀上威胁,说要是不听话就把他摔死,他吓得当即就哭,但更担心家里的妈妈跟弟弟。 “放开我!”手脚并用地捶打,到最后脑子因为充血而缺氧,意识混沌起来,等清醒时已经躺在地上,眼前一片白色,瞳孔发散,冰凉的细小雪花恰好落在他的瞳孔,他又闭上了眼。 “年年。”妈妈在叫他:“把夫人送走,然后回家来。” 他从地上爬起,手早就僵成了萝卜。 “好。” 冯韵雪面无表情,这回身后的人给她撑了把伞,站在肮脏的嘈杂的充满恶心信息素的贫民窟里显得格格不入。 “你......” “你妈妈是肺炎,弟弟也是,再拖真治不了,我给你们钱,让我把你弟弟带走。” 安年呆呆的,“为什么?” “我需要一个孩子给我儿子冲喜,前几天你妈妈冒充alpha去卫生所留下了你弟弟的生日,跟我儿子很配,我需要他。” “弟弟......”安年眼睛干涩,脑子里只想着那句治不了,“他还很小,你不能带他走。” 弟弟才刚满一岁,还有,什么带走,不就是卖小孩吗? “对不起,弟弟他......” “那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好了。”冯韵雪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没有波澜地告诉他:“跟我走比在这儿等死好,这点交易都算不明白?” 安年的手指冻得发疼,没知觉了,他扣了扣裤腿的边缘,说:“他才一岁。” “无所谓,十一月三号生的,差是差了点,找不到更合适的了。” 安年说:“我是十一月五号生的。” 冯韵雪漂亮的脸愣怔一瞬,接着皱起眉直接往他面前跨过来,质问道:“几号?” “十一月五号。” 他们这里的omega命贱,还不配在医院被记录出生日,他在贫民窟的家里出生,生日是妈妈告诉他的,他一直记得。 “弟弟太小了,夫人,你看我合适吗?我今年十岁,也是omega,什么都会干,做饭洗衣服带小孩,都做得很好。”他惴惴不安地问:“你能给我妈妈看病吗?” 离开贫民窟的那天又下了场大雪,安年自愿跟冯韵雪走的,安筝拦不住,又或者是弟弟病重的身体让他没办法再拒绝冯韵雪给的钱,他们确实太需要钱,他不能眼睁睁再看着自己的孩子死,他已经失去过一个,丧子的痛比生育的痛更让他难以接受,他厌恶自己的性别,厌恶贫民窟,厌恶没有能力把孩子带好。 浑身上下都没有值钱的东西,唯独脖子上有块廉价的无事牌,他当礼物送给了安年。 “妈妈,这是什么?”安年抱着他,拼命嗅他的味道。 “无事牌,它能保你平安无事。”他亲亲儿子的头发,又亲亲他的脸,不舍得眼眶通红。 第2章 换做平常,安年一定不要,最多让妈妈给弟弟,但今天他没拒绝,他把无事牌套在脖子上,忍着眼泪最后抱了一次安筝,没有说再见,更不敢回头。 坐在冯韵雪车里时,呼吸都不敢大声,他很想问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回来,但心思已经被看出,冯韵雪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不可以,这个地方再也不准来。” 安年扣着手背上结痂的冻疮,说:“好。” “我会安排他们去医院,你不用想了,我就问你一件事。”冯韵雪纤长的指尖抬起他下巴:“你知不知道童养媳干嘛的?” “不知道。” 冯韵雪轻笑一声:“妈妈做那种事,你竟然不懂?” 安年茫然道:“什么事?” “身体换食物。”冯韵雪说。 “怎么了?”安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认真告诉她:“妈妈要照顾我和弟弟。” 冯韵雪啧了声,松开他,转手拍拍自己的大衣,说:“童养媳就是小老婆,我要你给我儿子做老婆,懂了吗?” 这样讲的话,安年就懂了。 “好。” omega生来就是给alpha做老婆生孩子的,没有别的选择。 冯韵雪被他不掺一丝犹豫的话讶异到了,她看着安年稚嫩清瘦的脸,算得上出众,眼睛格外好看,清亮得像冬日里被太阳折射的雪水。 “你说你叫安年?” “是的,夫人。” “不要叫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那我......” 冯韵雪不耐烦打断他:“我讨厌这个姓。” 这话在安年听来无非就是讨厌他,他理解,低下头不语,冯韵雪给他起了新名字。 “今天起,你叫白榆。” 叫什么名字对安年来讲不重要,重要的是妈妈和弟弟终于能看医生了,他拿了冯韵雪给的钱把自己给卖了。 第二章 初识 离开贫民窟的第一天,安年就已经很想家了。 冯韵雪住在离联盟很近的军属区,那里是一栋很漂亮的房子,家里除了她都是omega,安年穿着破旧单薄的袄被冯韵雪领进门,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脸颊发涨,屋里铺着层厚厚的地毯,暖黄色的灯光让他一下子就看见了坐在壁炉边上做手工的女人,胸前是白色的围裙,腿上还趴着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扎着两个柔顺的小辫,正闭着眼睡觉。 “夫人。” 女人放下手里的活要起身,睡觉的女孩被弄醒,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司机开着车走了,没有进来,冯韵雪脱下外面的毛皮大衣,说了句:“苏叶,带他去洗个澡,先睡在阁楼里。” 叫苏叶的女人拍了下身边小女孩的头,示意她起来,自己则是连忙去接过冯韵雪的大衣挂起来。 “我休息会儿。”冯韵雪看上去很累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掉了几根在耳边,被她捋到耳后。 苏叶轻轻地点头说好。 安年惴惴不安地被她牵着手往屋里走,既温暖也柔软,血液在他体内快速流通,以至于他觉得手上的冻疮都在发痒。 他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苏叶叮嘱了小女孩一声,“你把剩下的东西收一收,夫人回来就不要偷懒了,知不知道?” 小女孩不回答,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安年看,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眼神,只觉得害怕。 苏叶带他去洗了澡,他干瘪的身体赤裸的暴露着,后知后觉地感到害臊,苏叶温柔地笑了笑,让他坐进浴缸里,把毛巾搭在他头上,问他多大了。 “十岁。” “叫什么名字?” 温热的水漫过他的身体,他把自己蜷起来,说出了自己的新名字,“白榆,夫人,我叫白榆。” 苏叶笑出了声,手指戳了下他的脸,说道:“这个家里只有一个夫人,就是带你回来的那个,不能乱叫。” 安年脸色苍白地要从浴缸里爬起来,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苏叶按住他,安慰道:“没事,下次记着就行,你跟悠悠一样,叫我苏叶姐。” 安年抬起眼,睫毛湿漉漉的,视线也很模糊,他看不清苏叶的脸,只依稀辨别出对方是个像妈妈一样温柔的女人。 他应该叫人的,妈妈告诉过他,嘴巴要甜,要懂事,不可以没礼貌,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哭。 “对不起。”他说。 苏叶愣了下,接着用毛巾擦拭他手上的冻疮,然后说:“你比悠悠大一岁,看上去比她小得多,吃了很多苦吧。” 安年摇摇头,妈妈对他很好,他不觉得苦,他也很喜欢弟弟。 “我妈妈……”安年红着眼睛说话,被苏叶用手指按住了嘴,浴室的热气让他脑子发晕。 “在这个家里,不要提起无关紧要的名字。”苏叶的眼睛很亮,说话的声音像是潺潺的水流,“夫人答应你的她肯定会做到,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岁的小孩儿变成了十岁,但我猜,你一定更合适。” 安年默默地听她说话,手指在水里很轻地晃。 “外边那个小女孩叫悠悠,跟你一样是夫人带回来的,原本也是准备给少爷做童养媳,只不过找到了更合适的你,她没地方去,就继续留在这里,你知不知道童养媳需要做什么?” 安年犹犹豫豫地点点头,然后变得坚定,“知道的。” “那就好。” 安年从没洗过这么久的热水澡,他穿上了干净的衣服,住进了阁楼里,阁楼小小的,但是有暖和的被窝,还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他时常看着窗外的雪想妈妈跟弟弟。 这个家没有alpha,更没有男人。 这个冬天一点都不冷,安年学会了针线,他会做衣服,也会做玩偶,但他一直都没有见到少爷。 他会早起跟苏叶一起做饭,衣服他也洗得很干净,只不过下雪天总是不好晾晒,手上的冻疮好了又裂,疼得麻木,到最后没什么知觉。 苏叶教会他很多事,悠悠却不喜欢他,但他还是会把悠悠的活揽过来一起做,这都是他应该的。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普通,安年只敢在夜里偷偷想念妈妈跟弟弟,祈祷他们的病快快好。 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安年呆在阁楼的小窗边数着日子。 冯韵雪每次出门回来都会发脾气,安年因为冻疮开裂没拿稳摔了一只碗,撞在了枪口上,他当即连着说了好几声对不起,omega做错事是要被惩罚的,所以那天他被罚跪了,就在门口,下午起天空就开始飘雪,太冷了,他跪得膝盖僵硬,浑身哆嗦,意识不清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叫他。 他以为是妈妈,难过的时候就特别特别想妈妈,想被妈妈抱着,也想抱抱弟弟。 雪早就铺了厚厚一层,冬日里没有太阳,天气阴沉,安年被刺骨的风吹得耳鸣,他觉得自己怕是熬不过去了。 “你哪来的?” 是道很微弱的声音。 他艰难地抬起眼,嘴唇发紫,先是看见了当初开车把他从贫民窟带走的司机,他是这栋房子里唯一出现过的男人,接着才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男孩。 男孩漂亮的脸蛋没有一丝血色,清瘦的脸颊微微凹陷,他被裹在毛茸茸的大衣里,面无表情地看向跪着的omega。 安年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肩头的雪花白白一片,他牙齿打颤,整个人都缩起来。 冯韵雪催促着进屋,男孩蜷在人怀里一动不动,快上楼时,他瞥了眼屋外白茫茫的雪,对冯韵雪说:“他要冻死了。” 安年小小的身体倒在雪地里,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无意识地喊着妈妈。 屋里的热气散出来,晕开他冰冷僵硬的睫毛,他看着男孩被人抱上楼,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纪泱南。 第三章 饭团 安年在这栋房子里的所有时间都是在干活中度过。 他必须很勤快,omega是不能懒惰的。 他会穿上苏叶给的大人围裙,在不下雪的天气里洗床单,然后挂在后院的绳子上,他人矮够不着就踩在凳子上把床单铺开,没有太阳,只能风干,他就在夜里跟苏叶做手工的时候把床单抱到壁炉旁烘。 苏叶会跟他讲很多有趣的事,比如悠悠因为干活出丑了,再比如也会跟他聊起少爷。 他不知道苏叶多大年纪,看上去很年轻,他从悠悠那里得到的信息是,苏叶跟着夫人住进这栋房子,是陪嫁的omega。 他没有见过夫人的丈夫,这个家里也没人提起。 “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安年用力撑开床单试图依靠壁炉烘干每一处褶皱。 苏叶手里拿着细细的针线,是在给悠悠的外套打补丁,她低着头,发丝拂过她的脸。 “少爷啊,是个有点冷淡不爱说话的小孩。” 针头有点钝了,她就会在头皮上不轻不重地划几道,然后接着缝。 “他生病了,医生也没办法,只能拖着,所以夫人才要找童养媳冲喜,合适的omega太少,她找了很久。” 第3章 安年的瞳孔里是壁炉上烧起的火,他在贫民窟见过很多alpha,但都灰扑扑脏兮兮的,而自己早已死去的哥哥,他快忘了模样。 “alpha都是长一样的吗?”安年问。 “当然不是。”苏叶手里的针迟迟没动,许久才说:“少爷是这个家里……唯一的alpha。”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也很柔软,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股安年看不懂的神采,他很快地想到了妈妈,妈妈经常会有这种表情。 “小榆,少爷会成为这个家唯一的主人,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好。” 大大的床单几乎要把安年整个身子都罩住,上面留着炙热的温度,手指攥着取暖,屋外还刮着风,玻璃窗呼呼作响,他表情天真,懵懂地问:“这个家的主人不是夫人吗?” 苏叶笑着摇摇头,说道:“不一样的,alpha是不一样的。” 安年大概能懂,alpha就是要优于beta跟omega,就像在贫民窟,alpha拥有选择的权利,而omega没有,他们只需要做到臣服,他的家里没有alpha,妈妈活得很累。 苏叶避开针头,用手背拍了拍发呆的安年,跟他说:“少爷长得不错,小榆跟他很般配。” “般配?” “是,小榆是个很漂亮的omega,等你们长大生了小宝宝,肯定更漂亮。” 安年躲在床单后面,耳朵根在烧,迷茫大于憧憬,他用潮乎乎的眼睛看向苏叶,认真地说:“我会做好的。” 素未谋面的少爷会变成他的alpha,安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又想到了妈妈跟弟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治好病,有没有回到家。 长大后的自己会做得有妈妈一半好吗? 可事实证明,他比不上妈妈。 打碎碗的这天,是冯韵雪接纪泱南回来的日子,摔碎碗是一件特别不吉利的事情,所以冯韵雪非常生气,以至于被苏叶抱进家里的安年在醒来后仍旧需要罚跪。 他睫毛上残留的雪花已经化成水珠,屋里没有外面冷,身上还穿着从雪地里出来的那件衣服,雪水透过布料浸透他的皮肤,凝结了他的体温。 那天,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围着被接回家的纪泱南转,没人在意跪在角落里的安年。 手上的冻疮因为不断接触冷热交替的气温又开裂,流了血,安年盯着看他快要肿成馒头的手,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他的身体没有知觉了,麻木地跪到夜里。 壁炉熄了,灯也关了,屋外寒风呼啸,寒冷钻心似的爬满了安年身体每一个毛孔,他有点想念阁楼里温暖的被窝跟小窗,也想念以前妈妈给他做好的晚餐。 他们一家三口的食物经常是过期的,但安年仍旧觉得很美味,夜晚跟弟弟还有妈妈挤在一张床上,他们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喂。” 安年的耳朵出现了幻觉,估计是冻坏了。 “你死了吗?” 安年佝偻着身子,用僵硬发痒的手掌碰了下耳朵,在房屋客厅的落地窗前,他看到了一团黑影,小小的一个,不属于他。 冬天的夜里,月光都是冰冷的,他困难地抬起头,看到的第一眼是白天在司机怀里的那件毛茸茸大衣,接着就是快要拖地的大衣旁一盏微弱的烛台灯。 “说话。”眼前的人在催促他,“死了吗?” 安年强撑着身子,摇头时候脖子很疼,嗓子干哑地说:“没有死。” 他脑子迟钝,但也知道这人是谁。 “你又是我妈妈找来的童养媳。” 小男孩说话很慢,喘息声也重,但语句连贯,烛台灯里的蜡烛烧了一半,照出他清晰好看的脸。 安年费劲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他甚至想磕头,双手却使不上力,跌在了地上。 他狼狈地趴着,浑身都疼,却不忘回答: “是的,少爷……” 男孩往他脑袋边放了个白色的瓷碗,里面是两个小小的饭团,撒了芝麻。 “我吃不下,你帮我吃完。” 安年好不容易爬起来,没敢要,他不停摇头,抗拒道:“我不能吃。” 男孩明显不满,“快一点,你怎么不听话?不然妈妈又要唠叨我。” 这会儿安年不敢不从,硬着头皮捧过了地上的碗。 “你叫什么名字?” 饭团是热的,芝麻也很香,饿了一整天的胃被一点点填满,饥饿被驱散,血液也开始慢慢流动,安年一直都知道,能吃东西很幸福,所以这会儿不太能忍住眼泪。 在泪水快掉下来的时候,他双手捧着碗,把脸侧到一边,用手背抹了把眼角,男孩估计觉得蹲着太累,改为坐在地毯上,他把身边的烛台灯拿过来,照着光看安年哭泣斑驳的脸。 “你要哭就哭,这样好丑。” 安年先是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跟他解释:“吃饭的时候不能哭。” “为什么?” “因为眼泪流到饭里,会药死人。” “没听说过。”男孩皱着细细的眉,“你哪里人?奇奇怪怪的说法。” “我是……”安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说自己是贫民窟来的比较好。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omega吧?”男孩揉了下鼻子,脸颊在烛光下形成一道虚影。 “是的,我是omega。”安年说出了自己的新名字,“少爷,我叫白榆。” “你的信息素不好闻。”男孩凑近他又远离,说:“像发霉的味道。” 安年白着脸无法回答他的话,弯曲的身子刻意往后退了退,“对不起。” “吃完了吗?把碗给我。” 安年跪在没动,说:“我明天洗。” 男孩不搭理他,又说了一遍“给我”,安年别无他法,顺从地还他。 “你怎么老不听话?”语气指责。 安年急忙解释:“我听的。” “那我让你把碗给我你不给。”男孩不高兴地说:“你到底会不会做童养媳?” “对不起。”安年知道错了,跟他道歉:“原谅我,我懂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是吗?” “嗯。” 安年心跳如擂鼓,害怕又被责罚,语气也带着讨好,“刚刚是我不对,我会听话,我什么都会做的。” 烛台灯里的蜡烛明明灭灭,男孩起身要走,安年想了想还是跟他道了谢,“饭团很好吃。” 男孩奇怪地看他:“谁要你说谢谢,我不想吃才给你,你是垃圾桶。” 安年干巴巴眨了眨眼,垃圾桶于他而言不是什么贬义词,起码他没饿着肚子,他很乖也有点固执,“要说谢谢。” 这是礼貌,妈妈教他的。 男孩接下来的话被一阵闷咳打断,瘦削的身子因为隐忍抖得厉害,安年爬过去给他顺气,像哄弟弟那样。 “你要不要紧?这里太冷了,快回房间。” 男孩因为咳嗽涨红了脸,他捂着唇鼻,断断续续地说:“你不要、让妈妈知道、我下来过。” 安年把这当做秘密,点头说:“好,我背你上去。” 男孩默默看他一眼,无声拒绝,安年退了回去,继续罚跪。 他看着男孩一手拿碗,一手拿着烛台灯,慢吞吞上楼,短短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直至消失。 苏叶在第二天得到允许,才带着安年去洗了热水澡,悠悠骂他笨蛋,他羞愧地低下头,苏叶安慰他:“夫人很在意这些,日子都是算好的,下次注意就好。” 安年乖乖点头,保证道:“知道了,苏叶姐,我以后不会再犯错。” 他从苏叶的嘴里知道了少爷的名字,热水漫过他下半张脸,他含糊不清地在心里念着纪泱南三个字。 第四章 冲喜 这年冬天的雪下了很久,太冷了,安年没走出过这栋房子,他的世界里只有睡觉的阁楼还有楼下扫不完的雪。 扫把比他人都高,身上的大人围裙到他脚踝,他觉得有些奇怪,刚穿上的时候记得快拖地了,是他长高了吗? 他有些高兴,他又长大了一点。 院子门前的雪被他来回扫到两边,他站在积雪旁往楼上的窗户看,那天晚上过后,他就没再见到少爷。 生了病的少爷比他可怜,他起码还能下楼,做饭洗衣服做手工,少爷就只能呆在房间里,那太无聊了。 冯韵雪因为打碎碗这件事仍旧心存芥蒂,安年对于迷信没什么了解,他只知道少爷回来后,夫人还是没什么笑脸。 他努力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可他见不到少爷一面。 偶尔空闲的时候,他会跟悠悠一起在苏叶的房间里看书写字,但他看不懂,他不识字,他就看悠悠写。 悠悠是福利院长大的,福利院的omega教会了她很多。 “你会写你自己的名字吗?”悠悠跟他坐在同一张长凳上,却比他高了不少,头上的小辫随着晃动的幅度甩来甩去,偶尔会碰到安年的脸。 “不会。”安年摇摇头,手指还扣着结痂的冻疮,“我不认识字。” 第4章 “那你可真笨。” 悠悠是个漂亮的女孩,她对安年有敌意,是苏叶把她从福利院领出来的,告诉她要给家里的少爷做童养媳,她期待又紧张,认为自己一定能做好,然而夫人却亲自带回来一个脏兮兮的omega。 她知道这是替代,在福利院的时候,有很多等着被领养的孩子最后会被别人顶上,他们就只能再等。 她出身不好,但怎么也比贫民窟的omega强,可夫人却坚信这个叫白榆的omega才能治好少爷的病,她很不服气,可她没办法,她不想回福利院。 “悠悠你可以教我吗?”安年也想识字,忐忑地问。 悠悠头发一甩,从鼻子里哼了声:“我又不是老师,怎么教你,教不会。” 安年又开始扣他冻疮上的疤。 时间过得很快,下了冬天的最后一场小雪后,安年照常在清晨扫雪,手上的冻疮因为天气的回温慢慢变好,冯韵雪也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悠悠变得更加不爱跟他说话,苏叶告诉他家里要办喜事了。 “什么喜事?”安年问。 他长高了一点,大人围裙在他身上显得不是那么突兀了。 苏叶摸着他的头发说:“你跟少爷的喜事。” 冲喜冲喜,自然要有喜事才能冲散邪祟跟病魔。 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很干净,冯韵雪专门在外面订了两套新衣服,安年的那套稍微大了点,拖着裤脚走路都不方便。 “明年还能穿。”他心态很好,觉得这样才不浪费。 那是一套跟少爷一样的小西装,苏叶在他胸口别了朵暗红色的花,捧着他的脸告诉他:“小榆,从今天起,你就是少爷的omega了,知不知道?” 十岁的年纪对于omega来讲不小了,在贫民窟有很多omega十五岁就已经做妈妈。 他知道,omega就是用来生孩子的,贫民窟里的每一个alpha都有不止一个omega,他们有很多孩子,安年以为自己肯定也是这样,他也会找个alpha然后给他生孩子,只是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怕自己做不好。 苏叶看透了他的不安,安慰他:“别担心,你跟少爷都是小孩呢,你只要照顾他,听他的话,你会做好的,等他病好了,这个家热热闹闹的,不要再死气沉沉了。” “好。” 苏叶让他等一等,他就站在楼梯边,悠悠在房门处的拐角幽怨地看他,他身上仿佛被火在烧,有一种抢了别人东西的羞愧感。 院子里进了辆车,司机从里面下来直接进屋上楼,车后座下来了个陌生男人,手里举着个黑漆漆的东西,安年没见过。 冯韵雪坐在一楼壁炉边的沙发上,她今天穿了件丝质的紧身长裙,外面是短款的毛皮大衣,化了妆,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夫人,要不我再去一趟。”苏叶站她面前说:“怎么也是个好日子。” “不用了。”冯韵雪理了下胸前的扣子,“不来就算,泱南跟他没关系。” “夫人。” “走吧,人齐了就去外面。” 司机把纪泱南从楼上抱下来,身上还是裹了件薄薄的毛毯,他似乎又瘦了不少,垂着眼跟安年对视,瞳孔漆黑,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安年心跳加快,不同于那天晚上见到的大概轮廓,有了光线的照耀,他才发现,纪泱南的脸除了瘦削,几乎完美。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是纪泱南让在雪地里罚跪的他进屋的。 那天难得出了太阳,老天也在偏爱这场喜事,院子里光线最好的地方摆了张椅子,纪泱南褪下了身上的毛毯,里面是跟安年一样的小西装。 “我不坐,站着吧。”纪泱南说。 冯韵雪不肯,怕他身体吃不消,纪泱南却很坚持,他皱着眉,“好多了,不用管。” 冯韵雪没逼他,用眼神示意安年站过去,安年后知后觉,被苏叶提醒,才到纪泱南身边去。 身为alpha的纪泱南比他高了半个头,那个举着东西的男人让他们靠近点,安年不明所以。 “拍照。” “什么?”安年侧过脸,正好看到了纪泱南长到耳根的头发,他问:“拍照是什么?” 纪泱南默不作声地看他一眼,安年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犯了错。 “你话好多。” “对不起。” 他不敢靠纪泱南太近,冯韵雪却出声道:“搀着他,看镜头,别愁眉苦脸的。” 院子里所有人都在看着,安年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听见纪泱南在叹气,他做不好,急得冒汗,最后小心翼翼地去牵纪泱南的手。 少爷的手很软,不像他有茧子。 “是这样吗?”他小声问。 “你说呢。”纪泱南不耐烦也很不高兴,他说:“麻烦。”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胸口都是暗红色的花,周围的人安静不语,盯着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镜头前有种怪异又精致的错觉。 风吹落了花瓣,安年觉得男人手里那块方方正正的玻璃阴恻恻的,他害怕,就盯着院子里的树,手指不自觉抓紧了纪泱南。 纪泱南叮嘱了声:“快点。” 拍照的声音有些刺耳,那瞬间安年闭着眼下意识往纪泱南肩膀上靠。 画面定格,男人说拍得很好。 安年很久以后才看到那张照片,那天过去,他从阁楼搬进了纪泱南的房间。 第五章 小别 傍晚,归巢的鸟群掠过渐渐灰暗的天幕,凉风习习,白榆经过联盟的政府大楼,却没从中央街走,而是穿过一旁的林荫小道,踩着尖锐的石子一路走到一幢围墙下。 围墙由铁栏组成,中间是扇早就生锈的铁门,周围种满了早就被荒废的古树,细长高耸,不起眼的角落里站了个人,脚下是掉落的枯黄树叶。 白榆快步走过去,小声喊他名字:“时春。” 时春听着声朝他看过来,一脸喜悦,他也是个omega,年纪比白榆小了些,头发偏长遮过耳根,小麦色的皮肤上有着明显的雀斑。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拍着自己的胸脯松了口气。 白榆歉意地朝他笑笑:“对不起,实在走不开,我忙完立马就过来了。” 他边说边解开自己的上衣,他今天穿了件偏厚的外套,贴近心口的位置有手工缝制的口袋,他从里面掏出几张泛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给,你看看,我特意照着你的字迹写的,应该不会被发现。” 时春接过去,三下五除二叠起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还不忘对白榆说谢谢:“放心小榆,就算被查出来我也不会供出你的,我最近忙坏了,实在没时间罚抄教规,我连觉都睡不好。” 他这么一说,白榆才看到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担心道:“怎么了?” 时春跺了跺脚,脚底的树叶吱吱作响,他说:“我哥病了,我爸妈你知道的,我一年都见不到几次人,就只能我来照顾他。” “他是alpha吧?”白榆说:“alpha去医院不用打申请,有去看吗?” “他死都不肯去!”时春咬牙切齿地说:“气死我了,净折腾我。” 白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时春叹口气跟他说:“我先进去了,把罚抄好的东西交上去,免得教官天天唠叨我,说我不学无术。” “好,快去吧。” 时春转身推开那扇铁门,吱呀刺耳的铁链声厚重又沉闷,时春回过头,语气诚恳道:“谢谢你啊,帮我罚抄。” 白榆笑道:“这有什么,omega的教规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你忘了,我以前也总抄这个。” 他跟时春一样都是这扇铁门后的教导所里的学生。 联盟的omega在成年之前一般都会被送到这里学习教条,直到有了alpha就会离开,但教导所最多只接纳omega到十八岁,超过十八岁的omega必须离开这里。 白榆情况特殊,他虽有alpha,但他是去年过完十八岁生日才离开的。 时春回了教导所,白榆拍了拍掉在身上的树叶,原路折回。 从教导所到军属区大概要步行三十分钟,白榆是小跑着回去的,太阳早就落了,再晚一点,联盟的巡逻队就要出来,要是被抓到就不好了。 omega超过八点是不能外出的,这是规定。 白榆的体力一向不错,跑回家没要他太长时间,家门口的院子里种了夫人最爱的月季,前段时间到了花期,这会儿开得正艳,他推开大门,明亮的暖色灯照得客厅亮堂堂的,他正好看见了从厨房出来的悠悠。 她的头发很长了,快到腰,绑成一股麻花辫垂在胸前,看上去像是童话书里的女孩子。 手里拿了把嫩青菜,指尖上都是泥,见着白榆从鼻子里哼了声,当没看见就要走,白榆咬着唇,主动凑过去把她手里的活接过来。 “我来。” 悠悠才不跟他客气,青菜连泥带水地往白榆身上扔,不轻不重的,白榆脾气好,从来不生气,这会儿也只是抿着唇露出个笑,“等我会儿,我把外面衣服脱了。” 第5章 苏叶听着外面的声猜到是白榆回来了,她拿着锅铲问悠悠人呢,悠悠甩着头说:“我哪里知道。” “你老针对他做什么?不要这样了。”苏叶无奈道。 悠悠不服气:“我怎么了?又没欺负他,苏叶姐,你老帮着他,你这是在欺负我。” “我哪有。” 悠悠长大了嘴皮子更利索,苏叶有时候都说不过她,“他毕竟是少爷的omega,不要总是对他发脾气,不说这个了,你去把脏衣服收拾下,一会儿吃饭。” 悠悠用脚尖来回磨着地板,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 白榆脱下外套,换上了平时一直穿的围裙,已经很旧了,颜色都发黄,上面的脏污洗不干净,肩上原本翘起的木耳边现在都耷拉着,前些年穿就嫌小,但他没舍得扔,用了点布料改了改,就一直穿到现在。 他去厨房给苏叶打下手,把菜择干净后洗了好几遍,开春后的水一点都不冷,但他的手指还是有点发红。 “东西送过去了?夫人应该不回来吧?”苏叶问。 白榆点点头,把菜从盆里拿出来,说道:“乔校官家的三夫人生的是双胞胎,留夫人吃饭,就让我先回来的。” “双胞胎啊?”苏叶惊讶道。 “是的。”白榆说:“虽然早产了,但是看上去很健康。” “都是男孩子?” “嗯,一个alpha,一个beta。” “挺好的,那这三夫人日子不会太难。” 乔家是军人世家,这回得子的乔校官退伍好些年了,不到五十的年纪,他的第一位夫人因病去世了快十年,之后娶了第二任,但没多久也病逝了,现在家里还有两位夫人,生孩子的三夫人是个特别年轻的omega。 “既然夫人不回来吃,今天就我们三个,随便吃点。”苏叶说:“小榆,晚点你把卧室打扫下,换床新的被套。” “夫人房间的吗?” 苏叶笑笑,摇头道:“你跟少爷的房间。” 白榆没反应过来,心想他两天前才换过的,苏叶戳戳他的额头说:“少爷今晚要回来。” 白榆愣怔几秒,随即脸颊泛红,耳根也烫,“真的吗?” 苏叶说:“下午邮差送来的信,上面写是今晚。” 联盟的alpha成年后都需入伍,纪泱南也不例外,但由于他身体原因,所以休假时间比别人多些,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前了。 “不知道这回会在家里呆多久。”苏叶轻轻叹气:“再有一年,也该从军队回家了。” 联盟这几年还算太平,偶尔的炮火也只在边境响起。 白榆心脏砰砰跳,霎时紧张起来,晚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打扫完厨房后,他先是把浴室的脏衣服洗了,接着上楼收拾。 这间房很多时候都只有他一个人住,偶尔纪泱南回来会留下点味道,他就靠着这点残存的气味过很久。 白榆把新的床单铺在床上,然后弯着腰一点点把四个角整理好,上方的褶皱弄不开,他就跪在床上用手掌一点点铺开。 他干这些活很熟练,手指攥着被套,把被褥塞进去,这个天气盖不了太厚的被子,可他在想需不需要换一床,毕竟少爷不能受冻。 思考得太认真,完全忽略了房间里多出来的人。 “反了。” 白榆跪坐在床上,脚上纯色的拖鞋掉落在地,围裙的下摆过长,被他压在膝盖下,他下半身只穿了条宽松的长裤,纤瘦的脚踝露出来,没穿袜子的两只脚肤色很白,明晃晃垂在床边。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以至于不敢回头。 身后那道声音冷冷清清的,又重复了遍:“套反了。” 绵软的被子被他抓在手心里,已经冒了些汗,白榆的心跳快要不受他控制了,脖子都僵直着。 他慢吞吞转过脸,身后的alpha个子极高,身上只穿一件浅色的部队衬衫,他靠着门框,一手插在裤兜里,另只手上提着脱下的墨绿色军装。 原本一丝不苟的扣子被解开好几颗,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白榆差一点就要看见他的脸了,可是在下一秒就垂下了视线。 alpha修长的双腿被墨绿色的裤管包裹住,布料被熨烫得很平整,束在黑色的军靴里,白榆的脑子变得迟钝起来,鼻尖隐约闻见一股香气。 他连忙从床上下来,眼角余光发现自己套反的被套,懊恼自己犯了错。 “对不起,我马上重新弄。” 皮质的军靴一步步逼近,白榆看着两人的影子逐渐重叠,心提到嗓子眼,他今天确实做得不够好,两手揪着围裙还是决定主动去拿过纪泱南手里的军装。 “我挂起来。”他仰着脸,笑得温顺:“还饿不饿?我给你热点吃的。” “不用。”纪泱南开始解他剩下的扣子,胸前隐约的腹肌让白榆有些臊,他垂下眼说:“我给你放水,洗个澡休息下。” “你今天去乔家了?” 白榆嗯了声,心想终于能够跟纪泱南聊会儿,难免高兴,“乔三夫人生了宝宝,我跟夫人去送礼。” “生了?送的什么?” “一对鸳鸯玩偶,我做的。”白榆说:“他们是双胞胎,我问了夫人,这种小玩偶小宝宝玩正好。” 纪泱南没说话,白榆抬头看向他宽阔的肩,眼里的思念止不住,心也跟着酸。 “我还多做了一个。”白榆眨眨眼睛,嗓音轻柔地说:“用剩下的布料做的。” 他从床头的柜子上把多做的玩偶拿过来,双手捧着给纪泱南看。 “你看。”他眼睛很亮,给自己的alpha展示手工做的成品,像是期待他的夸奖,“怎么样?” 纪泱南垂眸看他手里的东西,确实一看就是用的边角料,手掌大小,米色的磨毛布料,玩偶中心的肚子倒是鼓鼓的,估计塞了棉花,但整体看上去色彩太暗,没什么朝气。 “丑了点。”纪泱南说。 白榆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他咬着唇默不作声地把玩偶收回来。 “是有一点。”他的笑容有些牵强,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去洗澡,我去放水。” 他把玩偶放进了床头柜子的抽屉里。 纪泱南进浴室没让白榆跟着,omega捧着浴袍无措地站在玻璃门外。 “不需要我帮你吗?” 两个月不见,纪泱南似乎瘦了点,下颌的轮廓更加深邃,白榆掩着心底的难过说:“那你有事要叫我,我在外边等你。” 纪泱南脱下衣服后,身上的信息素气味就很浓,白榆耳根连着脖子一阵滚烫,起了丝丝红晕。 “还拿我当小孩子?”纪泱南比他高出许多,弯着腰凑上去看他白皙的脸,他侧过一边的脑袋,注意到了omega因为紧张而不停颤抖的睫毛。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榆的错觉,alpha似乎是在调笑他。 少爷这些年的身体好了不少,但他还是会不放心。 “没有的。”白榆低头解释。 “出去吧。”纪泱南直起身,身体的幅度拂过身边的空气,信息素窜进白榆的鼻腔。 “好。” 白榆重新套了被子,然后去一楼简单地洗漱,换上了睡觉穿的单薄衣服,回房间时纪泱南还没出来,白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换做平时这个点他要么做点手工,要么抄下教规,或者直接睡觉,可纪泱南回来了,这些他都不是很想做。 床上的被子铺得平平整整,白榆的视线落在被他挂在一旁落地衣架上的军装上。 他太久没闻到纪泱南的气味了,两个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 纪泱南套上浴袍出来,头发上还在滴水,豆大的水珠从他鬓角滑到脖子,最后隐匿在柔软的浴袍里。 浴室的门嘎吱嘎吱响,很轻地自行阖上,纪泱南默不作声地看着衣架旁的白榆。 omega身上的衣服既长又宽松,衣领敞得很开,露出一半的肩膀跟锁骨,在卧室暖黄的灯下泛着莹润的光。 他捧着自己脱下来的军装,目不转睛地注视上面的风纪扣,手指还来回拨弄那几颗扣子。 白嫩的耳朵尖从乌黑的头发里冒出来,纪泱南看着白榆很轻地吻了他军装上的扣子。 第六章 病 卧室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夜灯,传来微弱细小的声音。 (......) 他想讨一个吻,纪泱南却把脸侧了过去,白榆迷迷糊糊间看见alpha皱着眉,“你信息素怎么这么浓?” 白榆眨着湿漉漉的眼,随即用手捂住自己后颈的腺体,语气慌乱:“对不起,我可能、没控制好,我一会儿拿胶带贴上,我现在就去……” 纪泱南不喜欢闻他的信息素,总说他的味道像某种霉味,他自己闻惯了分辨不出来,但他不想让自己的alpha不开心。 他刚起身就被拽回来,仰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像是哭了,纪泱南眼神一滞,喉结滚了滚,“有什么好哭的?” 第6章 “对不起。”白榆跟他道歉,他想解释他其实并没有哭,眼泪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别生气。”白榆说。 借着暗淡的光他看见了纪泱南额角的汗,伸手便替他擦了。 手腕在alpha皮肤上蹭,像轻飘飘的羽毛,他的眼神温顺又柔和,“我今晚去阁楼睡,一会儿我重新换个床单。” “又换?” 白榆脸红心跳,又不敢看他了,“脏了……” 纪泱南盯着他纤细脖颈上的红绳,细细一根,被汗浸湿,黏在锁骨上,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 “不用。” 白榆颤着睫毛,很听他的话,“好。” (......) 结束之后,累得一根指头都抬不起,但他还是想着应该稍微把床单收拾下。 纪泱南重新洗了澡,白榆强撑着精神从床上爬起来,仰着头看向alpha,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说。”纪泱南对他还算了解,系好浴袍的腰带靠在了卧室书桌前。 “可不可以,带我去趟医院?”白榆犹豫不决地说。 “怎么了?” “我……”他半跪在床上,仰着脸看纪泱南。 “我想去看看,别的omega十六七岁就有孩子。”他难过起来,耷拉着脑袋,“我十八岁了。” 纪泱南很久没说话,白榆垂着头,盯着那双踩在地毯上的拖鞋,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拖鞋的主人一步步朝他走来,他揪着被子,下巴被捏住,被迫仰起头,对上alpha深邃幽深的眼眸。 “少爷……” “你觉得你病了?你不能生?” 白榆艰难地点头,“嗯。” 纪泱南默不作声地看他,有点想不明白,白榆好像对生孩子这件事很认真,可他不觉得孩子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这个家也不太需要。 “你有没有想过。” 纪泱南弯下腰,俩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几乎快要鼻子贴着鼻子,白榆此刻脑子生涩,钝钝地发愣。 纪泱南声音很轻,说话时的气喷在他眼皮上,“我们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了一次,更何况,我身体还不行,你怎么生?” 白榆脸色一白,连忙用手捂住alpha的嘴,“才没有,你的身体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不可以说这种话。” 他表情着急,很认真地跟纪泱南说他身体的事,不可以拿健康开玩笑。 白榆很少会有这种又正经又生气的表情,纪泱南勾着唇笑笑,松开他,“也是,我行不行你最了解。” 白榆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他失神望着眼前的纪泱南,喃喃道: “可以标记我吗……” 纪泱南脸色冷淡,“什么意思?” “我想……”他想怀孕,有alpha的标记几率才更大。 “再说吧。” 白榆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说:“好。” 未卜880 omega教规守则第一条:生育 第七章 长大 白榆在纪泱南熟睡以后去了阁楼,他不想让alpha闻到自己过于浓郁的信息素。 发霉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白榆只闻过食物的霉味,但他不觉得难闻,他小时候肚子饿极了,也吃过长满霉菌的面包。 阁楼长时间没住人,但白榆经常来打扫,他一个人的发情期基本都是在这里度过。 从卧室里出来的睡意在躺到阁楼小床时烟消云散,白榆蜷缩着身子,想着明早得起床把卧室的床单洗了,也想到了纪泱南。 心里装着事睡着了也醒得快,白榆睁眼时阁楼小窗外的天还没亮,他从床上起来,用火匣子点燃了煤油灯,阁楼的电灯上个月就坏了一直没修,白榆觉得本来也不会长时间住就没有换。 他披上了外套从窗户边的小桌子里拿出了几张灰白的纸,他帮时春罚抄的教规就是在这里完成的。 把煤油灯放手旁,他想给妈妈还有弟弟写信了,但是联盟军属区的信寄不到贫民窟,所以只能被他藏在阁楼里。 小桌的抽屉里是他满满当当给妈妈的信件,自他学会认字以后就开始写了。 他信里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些家常琐事,有时候也会把苦恼的烦心事跟妈妈讲,顺便还会问一下弟弟有没有长高。 今天也不例外,写完一切,他在最后加上: 少爷回家了,不知道这次会待多久,我过得很好,希望妈妈跟弟弟也是。 他看着小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亮,在下楼前找了卷胶带,用剪刀剪了一小块贴在自己的腺体上。 他的身上沾染了纪泱南的气味,悠悠更加看他不顺眼,他主动揽下了所有家务,苏叶姐劝他不需要这样,有时候可以对悠悠发点脾气。 “没事的。”白榆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值得生气,“反正都要做,她是女孩子,我多做一点也是应该的。” 苏叶看着他叹气,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白榆理解的,他理解悠悠,也理解苏叶,就只笑笑,“今天太阳很好,我把洗好的衣物拿去后院晒。” 纪泱南回来后又去了联盟一趟,可能是有什么事,白榆起来就只见到了扬长而去的汽车,他在门口张望,许久才进屋。 周末他一般都会去教堂做礼拜,以前在教导所教官会组织,后来毕业他只要没事也会去。 冯韵雪这两年身体状况不怎么好,很少出门,大多数时候都只待在房间里,那天从乔家回来后她就开始咳嗽,应该是感冒了,白榆给她烧了壶水,拎到她房间,那会儿冯韵雪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 透明的纱质窗帘在风中扬起,白榆把水壶放到桌边,提醒她:“夫人,记得吃药。” 冯韵雪眼都没抬,只一心看书,白榆注意到她头顶长了几根白发,一时间有些心疼,给她倒了杯水凉着。 “我先下去了。” “嗯,泱南呢?”她问。 “少爷一早开车去了联盟。” “哦。”冯韵雪皱着眉,把书翻了页,“知道了,你下去吧,等他回来你通知我,我有话跟他说。” “好。” 得到应允白榆才走。 从家里到教堂仍旧是走着去的,他比以往早了半小时,教堂前两个月修缮过,巨大的落地窗前是一幅新修砌的十字架,安静空旷的教堂大厅里只有时春一个人。 “小榆!”他用力朝白榆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他手里拿了一本早就被翻烂的omega教导手册,手册是联盟颁布的,每个omega都必须熟练背诵。 “你好早呀。”白榆说。 “没事做嘛,就早点来。” 白榆问他:“不用照顾哥哥了吗?他好了?” 说起这个事时春就一肚子火,脸上的雀斑都在跳跃,“我跟你说,我气死了,他根本没病,他装的!” “装?”白榆想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装病?” 时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到年纪的alpha不是都要入伍参军吗?我哥早就成年了,但他为了不去军队就装病,害我照顾了他那么久,怪不得不肯去医院呢!” 白榆惊讶道:“他是为了逃兵役?” “没错!” “那……”白榆哑然,逃兵役在联盟是很严重的事,如果主动认错去参军弥补还好,要是死不认罪是要坐牢的,可能还会牵连家里人。 时春皱皱鼻子,拍了拍他:“放心吧,他现在已经坐上了去联盟部队的车,今天起我就不用再见到他了。” “这么快?” 时春狡黠地笑:“哼,让他欺负我,我举报他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不然等联盟发现,那我就是同谋了,也是要倒霉的,我现在啊,是大义灭亲。” 白榆松了口气,这样确实最好。 时春今天在脑后扎了个小辫,说起话来一甩一甩,教堂里的落地钟敲了好几次,从外面进来了好些omega,大多都是教导所的,时春凑到白榆耳边跟他讲悄悄话。 “你有没有怀孕?” 白榆惊讶于他的直白,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呢?” 时春笑得天真,“我闻到你身上的alpha味道了,肯定是你家少爷,他回来了?” 白榆咬着唇,说了实话:“嗯。” “那既然这次回来就好好把握机会呀,你十八岁了,早就该生孩子了。” 白榆的神情暗淡无光,他哪里不知道,但有时候他是真的没办法,或许他就是应该去医院看看。 “怎么了?” 白榆回过神,“没什么,时春,不说这个。” 时春黏着他,搂紧他的手臂,说:“那等你生了宝宝,会请我吃喜糖么?” 白榆红着脸,好半天说了句会。 “真好,不过我还想吃大剧院旁的冰棍。”时春靠在他肩膀上说。 “冰棍?” “嗯。” “不是夏天才有吗?” 白榆知道的,中央街的大剧院每次有演出的时候,门口都会有很多摊贩,可冰棍这种东西不是一年四季都会有,只有天气炎热的正中午,摊贩老板才会推着车出来,而且卖得还很贵。 第7章 不过白榆答应他:“等夏天,我就给你买。” 那个时候,他应该怀孕了吧,等他有了孩子,就请时春吃冰棍。 第八章 乔帆宁 纪泱南休假期间联盟也给他安排了任务,那天他从联盟政府回来白榆就告诉他冯韵雪找他。 “知道了。” 白榆接过他手里的军装,满心期待地问:“中午想吃什么?” 他现在学会做很多菜,手艺都还不错,纪泱南松了下手腕处的纽扣,说:“都行。” “没有特别想吃的吗?”白榆眼睛很亮,追问道。 纪泱南原本都转身了,听着这话又回过头,omega捧着他的衣服,身上是那件穿了很多年的围裙,肩上微微翘起的木耳边衬得他脸颊有些稚嫩。 “你看着做。”他说。 白榆肉眼可见地开心,点头说好。 后院有块闲置的土地,白榆去年买了些蔬菜种子撒在上面,他似乎有点种菜的天赋,长出的白菜个大饱满,他今天拔了一颗。 纪泱南跟冯韵雪在饭点一起下的楼,中午吃过饭后冯韵雪就回房间休息,上楼前对纪泱南叮嘱道:“抽空去趟乔家,你怎么也喊他一声伯伯,他三夫人生了对双胞胎,你带件礼物去祝贺下。” “好。” 联盟给纪泱南派了任务,具体做什么白榆不知道,alpha没在家待太久,白榆给他拿上军装,送他到门口,体贴道:“注意安全。” 纪泱南太高了,白榆得仰着脸看他,他们虽说住一起,但alpha还是跟小时候那样不爱说话,很多时候都比较冷淡,不过白榆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依旧履行着自己身为omega的职责。 “我下午跟苏叶姐去趟工会。”他说这些话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热热的,“去领抑制剂。” 工会是联盟底下的慈善机构,专门用来接济一些贫困底层,每月都会在月初的时候发放免费的抑制剂,由每家的omega去领用。 纪泱南用手指勾着军装领口,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白榆看,omega被他盯得害臊,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怎么了?” “领抑制剂?”他背靠身后的汽车,伸着两条长腿,像在小憩,头顶的阳光仿佛在他身上铺了层金,看上去没有平时那样疏离,他打趣似的说:“是在暗示我什么?” 白榆没听出来打趣,却也不明白纪泱南的意思,解释着:“没有......” 他没有暗示什么,他就是跟自己的alpha报备今天的行程。 “少爷,我没......” 纪泱南勾着唇没再说,拎着衣服上车,“走了。” “好。”白榆站在原地,踌躇之下还是拉住了纪泱南的手,很轻地拽了他末尾的两根指节,他犹豫道:“少爷,你过段时间该去医院体检。” 纪泱南侧着身,无声看他,“嗯。” “可不可以......”他实在为难,但又不想放弃,鼓足勇气接着往下说,但alpha大概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是想我带你一起去?” 白榆抿着唇,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他眼里的期待太重,纪泱南蹙起眉:“你非认为自己病了吗?” 因为没有怀孕这件事,白榆不安太久,这会儿更是藏不住,他说:“肯定是我的问题,带我去看看,好吗?” 他跟纪泱南第一次上床是alpha十九岁的某次突发易感,他羞涩纯真地向对方敞开了自己的身体,从那时候到现在都过去一年多了,怀不上孩子怎么想都是自己的原因。 他等着alpha给他一个答案,但纪泱南却把指尖从他手里抽开,“到时候看。” 虽然不是肯定的答复,但白榆已经很高兴了。 “好。” 下午敲过钟后,白榆跟苏叶出了门,悠悠留下照顾冯韵雪,他们两个脱下围裙走路去的工会,一路上聊着天。 “夫人这感冒怎么老不好。”苏叶脸色担忧:“是不是该换种药呢?得让少爷带去医院看看。” 白榆跟她并排走着:“我这周去教堂,给夫人做祷告,一定很快就会好的。” “希望吧。” 工会位于联盟东边不远处的市集角落,这边环境一般,建筑久经风霜,墙面都斑驳了,领抑制剂的omega早早排起了长队,白榆跟苏叶在最后,不知道得等多久。 “这回怎么这么多人?”苏叶腹诽:“难道是跟救助金一起发放的吗?” 如果联盟拨了救助金,工会的人就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但救助金不是每月都有的,要看政府统计的贫困户数量。 他们排了不到十分钟,工会大门口铺平的石砖上停了辆深绿色的军用汽车,上面下来了好些身着武装服的士兵,井然有序地排成两队,白榆只瞥了一眼,便看见从汽车副驾上下来的男人。 一双黑色的皮质长靴,扣紧的军用皮带,腰上别了把小型手枪,没穿军装,只一身比裤子颜色浅一些的衬衫,联盟的红色徽章在肩上熠熠生辉。 白榆看愣了眼,那是中午刚从家里离开的纪泱南。 “是少爷。”苏叶也看见了,轻声说:“原来派遣的任务是来工会维护治安吗?” 纪泱南走在最前面,他是所有alpha里面最惹人注目的那个,白榆怎么都没办法把眼神从他身上挪开。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刻,白榆心跳一滞,纪泱南却侧过头,很小幅度地挑了挑眉,白榆的脸红得迅速,慌忙低下头。 将近排了一个小时,才到白榆,家里有三个omega,他登记了姓名领了六支,纪泱南就站在长桌旁的窗户口巡视,白榆没敢多看,心跳不停,想着等会儿就该走了。 “是你呀。” 有人跟他说话,白榆一抬眼,发现是个长相极其优越的omega,他从对方手里接过被牛皮纸包裹好的抑制剂,听着人说:“这么巧。” 是他,白榆记得,那天跟着夫人去乔家,看到过这个omgea,但他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只是看穿着打扮猜测肯定不是下人。 “你好。”白榆说。 “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做义工,上次在家里我就看到你了,可惜没打招呼,我叫乔帆宁。” 白榆不太有跟人打交道的经验,手足无措地也跟他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白榆。” “我知道,你是泱南的......”他拖长了尾音,眼睛也在从上到下打量着白榆,“童养媳。” 白榆却把重心都落在他的那句泱南上面,这个名字他只听夫人这么叫过。 “我……”他紧张起来,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 “我没别的意思,就跟你打个招呼。”乔帆宁说:“好了,你拿着,下一个。” 白榆怕耽误身后排队的omega,往边上站,乔帆宁已经没有跟他继续寒暄的意思了,他跟着苏叶出了工会。 “小榆,我去趟公厕。”苏叶拍拍他的肩,让他等等。 “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白榆捧着抑制剂在门口安静地等,里面的omega出来了一波又一波,他想起纪泱南来,心里忍不住,偏过头小心地往工会大厅里面张望。 纪泱南背对着他,面朝大厅的那扇玻璃窗,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宛如一尊完美雕塑,他身边站了个人,但不是武装士兵,白榆愣了下,发现是那个叫乔帆宁的omega。 他很漂亮,身形修长地站在纪泱南斜后方,是稍微再往前一步就能挨着的距离,白榆看见他伸着手慢悠悠地去触碰纪泱南的肩,一点一点滑到他宽阔的背。 白榆刹那间心悸,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涌上来,纪泱南此时回过头,白榆心虚地连忙转过身,像是怕被发现,他捂住胸腔的震动,努力平复呼吸。 “做什么?”纪泱南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对乔帆宁说。 omega不满意他这副样子,但也没别的举动,“叫叫你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 “我听乔延说,你休假了。” 纪泱南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他也回来了?” 乔帆宁嗯了声,说道:“双胞胎侄子都出生了,他自然是要回来的。” 纪泱南无言,表情淡漠,乔帆宁又问他:“你还去我家么?上次你妈妈来过一趟,但按礼数,你是不是也得来?” “什么礼数?”纪泱南垂眸看他,眼神深不见底。 “毕竟你父亲跟我父亲是老战友……”他还想继续说来着,但打住了,忐忑地去看纪泱南的脸色,他给忘了,alpha最讨厌人提起他的父亲。 乔帆宁小声说:“抱歉,我……” 纪泱南没耐心了,领用抑制剂的omega也都走光,他指挥士兵往外走,没有理会乔帆宁的叫喊,径直出了门。 门外的白榆神色落魄,苏叶从公厕出来时正好碰上纪泱南收队,alpha越过白榆跟前,却没有看他一眼,俩人擦肩而过,白榆欲言又止地张着唇,最后也只能看他扬长而去的背影。 “小榆,怎么了?”苏叶问。 第8章 白榆摇摇头,嘴角扯出个笑:“没什么,苏叶姐,咱们回家吧。” 第九章 想你 月上中天,夜色融融,白榆给纪泱南收拾衣物时发现他衬衫的扣子摇摇欲坠,便拿着针线坐在窗边,借着头顶的灯给他缝紧。 纪泱南回来得晚,白榆等他到夜里,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这会儿等着人去洗澡他才闲下来。 纪泱南从浴室出来正好看见白榆拉长针线,低头咬断底部打好的结,鼻尖蹭过他的衬衫,整个人在灯下形成一道柔和的虚影。 “洗好了?”他朝自己看过来,把手里的针小心地收起,顺便把衬衫挂起来。 纪泱南浴袍腰间的系带很松垮,下一秒就要掉似的,白榆上前给他紧了紧,手指不小心碰到他坚硬潮湿的腹肌,热气直接从脚底冒上来。 他垂下眼注意到纪泱南活动了下右手手腕,仔细一看才发现虎口处破了皮,他心一跳,把人手捧起来看。 “怎么受伤了?疼吗?” 纪泱南收回手,自己也盯着看了几眼,淡淡道:“不记得了。” 可能不小心刮到的,他没在意,然而白榆却很当回事,迈着腿就要下楼给他找药箱。 “这么晚了你又要打扰谁。”纪泱南拽他回来,没让他走。 白榆一脸担忧地说:“我小声一点,不吵的。” “用不着。”纪泱南坚持道。 白榆别无他法,咬着唇说:“是不是累了?我给你按摩。” 在他刚搬进这间卧室的时候,纪泱南状态很差,几乎不怎么下床,好些时候梦里都在喘,在说不舒服,他就会在一边给人顺气,alpha因为长时间无法外出,他就学着给人按摩活动筋骨。 刚开始没经验下手重了点,少爷会气鼓鼓地骂他,说他怎么这么笨,要把他按死了。 他除了说对不起,还会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这么用力。 “我不信你。” “我发誓。” 纪泱南趴在枕头上,精致小巧的脸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说:“你的誓言又不值钱,老天不收。” 白榆嘴巴笨,不会反驳,只会磕磕巴巴地求他:“相信我,我肯定做到,好不好?” 他的少爷没有朋友,他们天天待在一块儿,白榆喜欢照顾他,他不识字,少爷教他写了自己的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白榆照顾人的本事愈发熟练,作为纪泱南的omega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揉着纪泱南的小臂,缓解他肌肉的酸痛,心里突然想起小时候来,想念跟纪泱南几乎形影不离的日子。 他越长大一些,好像少爷就离他越远一些。 白榆浓密的睫毛垂在眼底,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柔软的耳朵尖像只灰扑扑的兔子,某个瞬间纪泱南觉得他似乎是在难过。 “明天跟我上街。”他说。 白榆这才有反应,“去做什么?” “挑礼物,去乔家。” 白榆愣了半天,脑子里浮现的是在工会碰到的那个omega。 他心口涨涨的,被他强压下去,对着纪泱南笑笑:“是去看望乔三夫人吗?” “嗯。” 白榆又开始给他按摩,“好,那是给三夫人送还是给他的宝宝呀?” “你觉得呢?” 白榆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回答道:“上次我跟夫人给他宝宝送过了,这次就给三夫人送吧,他刚生产完,收到礼物肯定会开心。” 纪泱南很沉默,白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忐忑不安地去看alpha的脸,却落进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欲言又止,纪泱南捋了把头发说关灯睡觉,白榆纠结起来,心中不舍加剧,最后还是选择抱住他。 “做什么?”纪泱南从后面掐住他的脖子,alpha信息素的气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白榆绯红着脸去亲他嘴角,却又胆小地不敢跟他对视。 “在家呆多久呢?”他嗓音颤抖,迟来地说了句,“很想你。” 房间的窗帘有层薄薄的白纱,白榆忘记拉紧,窗户细缝里透进的微风吹动纱帘,床边地毯上的身影交叠晃动,偶尔传来微弱的闷哼声。 (......) 纪泱南的手从白榆的发丝中穿过,抚摸他湿透的发根,不轻不重地拽他,视线落在白榆低垂的后颈上。 omega腺体的部位贴了块胶带,铺得并不平整,边缘部位有些皱起,他伸手摸了下那块地方,omega身子都僵硬了,慌忙抬起脸,“怎、怎么了?” “什么时候贴的?”纪泱南问。 白榆浑身燥热,尤其是腺体,alpha的手掌一整个包住了他的后颈,这种动作他根本无法逃脱。 “你回来的第二天。”白榆眼尾湿湿的,“你现在应该闻不到我的味道了。” 纪泱南深邃峻刻的脸印在他明亮的瞳孔里,白榆感到自己胡乱跳动的心脏,他没有继续,而是握着纪泱南的手紧贴自己的脸,讨好似的蹭。 “今天……可不可以……” “可以什么?” 他总猜不透alpha的心思,现在也是。 他被纪泱南抱起来坐腿上,他僵着身子向纪泱南靠近,一下下吻他。 “今天标记我可以吗?”他还是说出了口。 纪泱南捏住他的双颊,眉头微挑,问他:“这么执着做什么?” 纪泱南自认为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但他对从小陪着他的白榆还算可以。 但omega三番两次都因为怀孕问他可不可以标记,他难以克制地会觉得烦。 不论是孩子还是标记,对他来说都是种束缚,他讨厌所有不自由的负担。 “标记你,就要咬破你的腺体。”他的手指略过白榆颈上的红线,“你不怕疼?” 白榆拼命摇头,眼眶包着泪,“我不怕,泱南哥哥,你咬我吧,我知道我的味道不好闻,但是、咬完我就会贴上胶带,你不会闻到的……” 他想要标记,不仅仅是想怀孕,他也想要做纪泱南完完整整的omega。 (......) “你总是不听话。”纪泱南惩罚他,白榆哭着摇头,说没有。 他很听话,他明明一直都很听话。 “对不起。”白榆眼泪模糊,看不清纪泱南的脸了,“我听话,可omega该生孩子的,教规手册,omega都是这样……” “是吗?”纪泱南说:“你只知道教规第一条,那你还记得第二条是什么?”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默默地地把纪泱南搂紧。 未卜880 omega教规守则第二条:服从 第十章 礼物 白榆起得早,前一晚半梦半醒其实没怎么睡好,纪泱南还在他身边睡,早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在他完美无瑕的脸上打了层光。 服从。 白榆怎么会不记得,他熟读背诵的omega教规第二条。 他不应该也没有权利违背自己的alpha。 纪泱南好像不是很喜欢他总提怀孕的事,是不喜欢孩子吗?还是……不喜欢他? 一旦这种想法滋生就怎么也甩不掉,白榆努力地剥除这个念头,慢悠悠地趴在床上跟纪泱南面对面,睡熟中的alpha没有平时那样疏离,白榆心中像淌了条河流。 不论怎么样,他还是会陪在纪泱南身边,从十岁起就这样了,以后也不会变。 他很轻地握住纪泱南放在枕边的手,用唇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早晨楼房前院的月季开得正艳,白榆剪了几朵跟早餐一起送进了冯韵雪的房里。 “夫人,吃早饭了。” 他把早饭放在冯韵雪床头的柜子上,接着给她看手里的花。 “您看,月季开得很漂亮,今天要不要下楼,外面太阳很好。” 冯韵雪拢起身上的丝质睡衣,抿着嘴唇咳嗽好几声,白榆把花插在房间的花瓶里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就连忙跑过去给她拍背顺气。 “晚点叫苏叶带我下去就行。” “好。”白榆提醒道:“药要记得吃。” 冯韵雪嗯了声,白榆看她吃饭的状态还不错才放下心。 临近中午,是纪泱南陪着冯韵雪下楼的,他们在花圃盛开的月季旁聊天,白榆在后院洗昨天因为做爱弄脏的床单。 木头盆里冷不丁被扔了一堆衣服,白榆抬起头看见了悠悠。 悠悠今天的辫子也梳得很好看,白榆弯腰把那堆衣服按进水里,然后对悠悠说:“我来洗,你去忙,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 “用得着你来吩咐我?” 悠悠对白榆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她清楚白榆的为人,也正是知道他的脾气,所以才敢对他这样颐指气使,不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到现在仍旧认为是白榆抢了她的位置,如果不是白榆,少爷omega的位置就是她的。 越长大就越不甘心,她不愿意做一辈子的仆人。 她眼角的余光放在白榆手里搓着的床单,胸中涌起一股气,没道理也没来由,可她知道为什么最近白榆洗床单这么勤,她咬着嘴巴跺跺脚,凶巴巴地说句:“洗干净。” 第9章 “好。” 盆里浸泡着皂粉的水冒出几个泡泡,白榆捧在手里吹了吹,看着它们在太阳底下炸开。 下午纪泱南带他上了街。 家里的司机前两年生病没再来过,偶尔冯韵雪要出门会另外叫人过来开,今天是纪泱南开车,他们去了中央街的一家布行。 “送这个吗?”白榆对挑布料不是很在行,他跟在纪泱南身后,前脚跟后脚,对alpha说:“都好漂亮,乔三夫人很年轻,感觉穿什么都好看。” 纪泱南挑了块浅绿色的丝绸,上面绣着金底的花鸟图案,白榆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夸好看。 “你挑一个。”他说。 白榆眨巴着眼睛,呆呆地问:“还要再买吗?” “家里的围裙该换了。”纪泱南说。 围裙?白榆反应过来,意识到纪泱南是准备送给自己,他心脏骤紧,脸也跟着红起来。 “不用的,围裙用不上这么好的布料,很浪费的。” 白榆结巴地说:“少爷……真的不用。” “你除了会说不,还会说什么?” 可能是要生气的前兆,白榆没再敢拒绝,纪泱南随意挑了块蚕丝布跟刚刚那块分开打包。 白榆捧着布从布行出来,心想自己犯了错,少爷送他礼物明明是件开心的事,可他却推三阻四,很扫人兴。 “谢谢。”白榆犹豫再三还是说道。 alpha送他东西怎么会不高兴呢,白榆眼睛里闪着光,脸颊红晕更甚,很小声地喊他: “很喜欢,泱南哥哥......” 他几乎不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叫纪泱南的名字,这是规矩,少爷是少爷,他没有资格直呼其名,但今天不同,他很想这样叫,即使纪泱南罚他也没关系。 不知道他说的喜欢是那块新布料还是别的,纪泱南不去考究这种没意义的事,他也没那个闲情逸致罚他。 “白榆。” 白榆一愣,心脏都揪着,纪泱南很少会这样叫他名字,“怎么了?” “你有空说这些,不如再把omega教规背熟一点。” 白榆紧紧抱着怀里的布料,心里清楚还是惹alpha生气了,“对不起。” “上车。” “好。”白榆乖得像个被人随意牵扯的木偶。 纪泱南没有要带他一起去乔家的意思,白榆就在家门口跟他告别。 “早点回来。” 纪泱南从家里开车出来没有直接去乔家,而是先去了趟联盟政府汇报工作,他这次的假期暂定是半个月,期间还得接受联盟的派遣。 去乔家差不多是下午四点。 那是一套很老的宅子,前后院都盖了三层楼,铁门上挂了红色的布,一看就是刚办过喜事。 乔家人多,他车子刚开进大门就有女仆出来迎接。 “纪少爷。” 他把手里带来的礼递给她,她连忙接过,然后带着纪泱南进去。 他可能来的不是时候,乔家的主人不在,那他必不可能单独去看刚生完孩子的omega,就交代人把礼物带进去,自己就先走。 乔帆宁从家里大门敞开的时候就知道他过来了,从后院的楼房跑出来,气喘吁吁地叫住他。 “泱南,你去哪?” 纪泱南不明所以,“你说呢?” 乔帆宁在家穿得随意,睡衣外面套了件针织的开衫,头发也因为奔跑而凌乱。 “这就走了,留下来吃顿饭呗。” 纪泱南:“就你一个?” “我爸出去了啊,乔延跟着一起的,估计是要回来吃饭的,要是不回来正好,就咱俩吃。”他直勾勾盯着纪泱南说:“没人打扰。” 纪泱南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乔帆宁诶了声,伸手就拽他,“别走,请你吃顿饭都这么难嘛。” 他漂亮的脸皱在一起,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干嘛这样。” 纪泱南悄无声息地收回手,“什么意思?” “你明知故问。”乔帆宁说。 纪泱南打量他一番,挑起眉,“堂堂乔家大少爷,老缠着一个已经婚配的alpha,我当然得问清楚。” “婚配?”乔帆宁不满道:“那又怎么了?优秀的alpha得到omega的青睐再正常不过了,你看我那老父亲,这么大年纪还添对双胞胎,omega前后都有过四个。” “所以这是你们家的传统?” 乔帆宁有点怵他冷言冷语的样子,但到底也是纪泱南嘴里的乔家大少爷,又怎么会退缩。 “什么传统不传统。” 他往纪泱南跟前靠,拖鞋的鞋尖正贴着alpha的军靴,差一点就要踩上去,纪泱南垂着眼,用手卡住他的脖颈,没太用力,但阻止了omega继续靠近,用极其淡默的表情看着他的所作所为。 乔帆宁似乎享受这种行为,他仰起脸,距离很近,稍稍垫脚鼻尖就能碰到对方的下巴,他用掌心覆盖住纪泱南的手背,轻声细语地说: “你说你婚配,但那不是童养媳么?而且我认识你可比他还要早,你跟你家那个omega,一没有去联盟登记,二没有标记,怎么都不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啊。” 第十一章 围裙 乔家的老宅子一到夜里就灯火通明,这里占地面积大,前后院都栽满了树,乔家主人信风水,树木的数量跟位置都是经人算好种植的,包括中庭那块不大不小的水池。 “走了。” “不准。”乔帆宁试图拉住他,却被门外的鸣笛声打断。 有人从那扇铁门外进来,是乔延。 “怎么是你?”乔帆宁问:“我爸呢?” 乔延作为他父亲的弟弟,是他爷爷将近六十才生下的小儿子,并不比他大多少,可他按照辈分却要叫一声小叔。 “不回来呗。”乔延也是个alpha,穿了身军装,手里的车钥匙被他圈在指头上转,转头看向正要离开的纪泱南。 “你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留你吃顿饭,不急着走。” “不用。” 乔延也没挽留,只说道:“那行吧。” 他们同一时间入伍,家世相近,平日里关系还算可以。 乔帆宁不乐意了,冷冰冰瞪着乔延,他想去追已经出门的纪泱南却被拦住,嫌恶地撇开那人的手。 “脏不脏?别碰我。” 乔延啧了声:“要不是看你是个omega,我早揍你了,没大没小。” “滚。” 乔延提醒道:“纪泱南是个有家室的alpha,老缠着他,你不嫌丢人。” 乔帆宁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你什么资格来管我?“ “我是为了乔家的脸面,你个小少爷给人家做小老婆吗?怎么想的,要做也做大老婆。” 乔帆宁骂了他两句:“狗屁东西。” “你……”乔延气得不行,对着乔帆宁离开的背影骂道:“早晚收拾你!” …… 冯韵雪的咳嗽好了些,但夜里总会觉得呼吸困难,有时候甚至喘不上来气,纪泱南临睡前去看她,她还在看书,顺势就把书从她手里夺过。 “做什么你?”冯韵雪不满道。 纪泱南皱着眉说:“这周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冯韵雪不当回事,“我年纪大了,怎么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过两天就好。” “最近不要出门。” 冯韵雪无奈地笑:“我能去哪?联盟这块地方也没什么值得去。” “早点休息。” “嗯。”她盖上被子准备关灯,想起件事,把纪泱南叫住,问他:“白榆来家里不少年了,你们同房也很久了吧?他怎么一直不怀孕?” 纪泱南手指搭在门把上,他说:“家里并不需要一个孩子。” “什么意思?”冯韵雪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就不需要,你二十岁了,你不想要孩子?” 纪泱南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发生什么争吵,索性转移话题道:“不早了,先休息。” “泱南,你……” 从冯韵雪卧室出来后,楼下已经只剩下厨房微弱的灯,纪泱南没看见白榆,碰上了正准备回屋的苏叶。 “少爷,怎么还不睡?” “白榆呢?” 苏叶疑惑道:“他收拾完就上楼了,不在房间吗?会不会是在阁楼?” “知道了。” 阁楼是块很小的地方,以前是个杂物间,纪泱南很少来。 走楼梯上来,一共十几层台阶,脚踩在空旷的地板上会发出吱呀的回声。 他推开阁楼房间窄小的门,看见了坐在窗边伏案写字的白榆。 手旁是盏燃了一半的煤油灯,墙上的影子一瞬间动了下,白榆朝声音处看过来,在光线昏暗的门边看见了纪泱南。 “少爷……”他开始整理桌上的白纸,手忙脚乱的,被走过来的纪泱南摁住,他的心跳都停止了。 “写什么?” 白榆咬着嘴唇,说:“在抄教规。” “是吗?背熟了?” “嗯。” 第10章 桌上的白纸写了满满当当的字,纪泱南随意看了眼,问道:“抄了几遍?” “在抄第二遍。” “哦。”纪泱南推开他挡住白纸的手,omega低头不语的样子像是犯了什么错。 “联盟颁布的教规手册上竟然有我的名字,什么时候改的教规,我怎么不知道?” 白榆肉眼可见的慌神了,纪泱南摊开纸张,上面写满了纪泱南三个字。 “白榆,你在撒谎。” “我没有!”白榆站了起来,迫切想要解释:“我真的是在抄教规,我抄了一遍,然后抄第二遍,可是我……” 他中间就写错了,脑子里想的是纪泱南,笔下自然而然也就变成了纪泱南,但他真的有在好好抄写,没有撒谎。 “对不起。”他还是选择道歉。 omega因为呼吸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的慌张,纪泱南问他:“错哪了?” “今天在布行。”白榆睫毛颤抖,一字一句地说:“少爷送我布,是件高高兴兴的事,我不该说不要,我反抗了你,是我的错。” “还有呢?” 白榆嘴唇干燥,他伸舌头舔了舔,接着说:“但其实我很开心,只是那么好的布料用来做围裙太浪费了,我舍不得。” 他皱着漂亮的眉,仿佛真的在为这块布伤心它的归宿。 “所以?” 纪泱南个子高,煤油灯照不到他,白榆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努力抬起眼跟他对视,鼓足勇气般跟他说:“我用家里不穿的衣服做围裙可以吗?然后那块从布行买来的布做别的。” “这就是你抄了两遍……”纪泱南停顿了下,眼神扫过桌上那叠写满了他名字的纸,然后说:“一遍半教规得出的结果?” 白榆不禁脸颊发烫,却也不好意思承认。 “对不起。” 白榆总是这样,不论是小时候给他吃的饭团还是如今送他的布料,他都不会直截了当得接受。 纪泱南没再说话,准备离开阁楼,他刚一转身就被白榆攥住衣角,omega在煤油灯下的眼神看上去太过潮湿。 “你生气了。” “我生气也不影响你总是不听话,能怎么办?” 白榆歉疚道:“是我的问题,我就是……就是……舍不得,那布太好了,怎么能用来做围裙,我……” 他一幅快要急哭的表情,纪泱南啧了声,从喉咙底叹出一口气:“随你,睡了。” “嗯。”听着这话白榆心底止不住高兴,跟紧着他:“累了吧?我给你按摩,是不是还没洗澡?我去放水。” 白榆越说越内疚,为了抄教规,他把自己份内的事都忘了。 “闭嘴,吵不吵?” 白榆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太过用力导致脸颊血液不畅,泛出异样的红色,他连连摇头,示意自己没有。 那块布白榆一直都没想好用来做什么,他暂时收了起来,开春后的气温一点点上升,苏叶从冯韵雪的房间里收拾了一些准备扔掉的衣物,白榆经过她的同意拣了拣,拆掉两件给自己做了条新围裙。 第十二章 信 白榆周六早上去教堂,因为在家临时有事耽搁了时间,他抄近道一路小跑过去的。 由于来迟,教堂的人很多,神父站在十字架前朗诵圣经,为了不影响别人,白榆进门后绕着边缘台阶坐在了最后,环顾四周也没见到时春,心想可能这周有事过不来,便专心做祷告。 纪泱南今天带冯韵雪去了联盟的军区医院,之前总想让alpha带自己去检查,但目前还是把夫人的病治好最重要,其他都是次要的。 他虔诚地祈祷夫人的病快点好,也祈祷纪泱南这次休假能在家久一点。 时春在祷告结束时姗姗来迟,脑后的小辫长长了一点,他一屁股坐在白榆身边,用手掌给自己扇风,脸上的雀斑因为奔跑都红了起来。 “都结束了,你怎么才来?”白榆替他捋了下耳边的头发。 “睡过头了。”时春不好意思道:“教官有没有点名?是不是发现我不在了?完了,又得罚抄。” “没有,今天没见着他人。” 时春长长地哦了一声,揶揄道:“他肯定也睡过头了” “可能吧。”白榆笑笑。 教堂的omega走得差不多,十字架前只剩下他们两个,时春靠在白榆肩上说些有的没的,最后才说到重点。 “小榆,我爸妈给我找了个alpha,我要结婚了。” 白榆心跳一滞,转过身来,“真的?什么时候?” “就这个礼拜。” “那你有见过他吗?那个alpha,他家在哪里,远不远?人呢,好不好?” “不知道,不远吧。”时春挠挠头发,又重新往白榆身上靠,“我爸妈说,可能年纪比我大了点,但是挺有钱的。” “有钱啊......”白榆喃喃道:“有钱也挺好的。” “我也觉得,总比那些又丑又没钱的alpha强。” 白榆心里说不上来的落寞,但他觉得自己这样不对,他应该替时春感到开心。 “那你以后还会来做礼拜吗?我们还能见面吗?” “当然!”时春握住他的手,嗔怪道:“我会来的,我才舍不得不见你,你还没请我吃你生孩子的喜糖呢,不过看来,你得先吃我结婚的喜糖了。” 时春看上去心情不错,白榆抿唇笑笑,问他:“那你日子定好了么?我的喜糖要在下次做礼拜时给我。” “没问题。” “时春。” “怎么了?” 说实话,白榆很舍不得他,嘴上说是一回事,但实际真的结婚了,见不见得到又是另一回事,等时春有了alpha,再有了宝宝,组成新的家庭,他们见面的机会怎么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越想越舍不得,白榆牵过他的手,握在掌心很轻地揉,他说:“等下周,我送你件礼物,就当是祝贺你结婚。” “真的啊?是什么是什么?”时春迫不及待道:“你快告诉我。” 白榆想到了家里那块从布行买来的布,他要给时春做件衣裳。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白榆难得跟他卖起了关子。 纪泱南跟冯韵雪没有回来吃午饭,白榆下午抽空把院子前花圃的杂草拔了,手里落了朵月季正巧被悠悠看见,太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只听见悠悠不怀好意的笑。 “白榆,你除杂草怎么还把夫人的花拔了,小心被夫人知道惩罚你。” 白榆晒红了脸,额角也隐隐出汗,他无措地拿着那朵月季,小声说:“悠悠,它自己掉的。” “哦,你是说它突然就落下来,正好掉你手上吗?” 是这样的,但白榆没说,就当默认,想了想,他把手里那朵月季递给悠悠,神态温柔:“送给你。” 悠悠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气得跺脚:“我才不要!” 她转身往屋里跑,撞上苏叶,也不道歉,一溜烟就没影,苏叶拍拍围裙,说:“跑什么,别摔着了。” 她又望着还杵在花圃里的白榆,无奈叹气:“你别让着她,这丫头越大越没规矩。” “苏叶姐,她跟我闹着玩呢。” “我不管你们了,你这草除好了么?等晚点有时间上街,趁着开春,去买些别的花种。” 白榆来了兴致,问:“种什么好呢?” “等少爷回来问问他。” “好。” 下午,客厅里的落地钟敲响,时针指向四点,白榆在阁楼听见有人在门口喊,他跑着下楼,发现是邮差。 联盟的邮差会在早晚的时间段分别送信,早不超过七点,晚不超过六点。 “是谁的信?” 邮差是个刚成年的beta,他把信递给白榆,说:“你家夫人的。” 白榆接过,说了声:“谢谢,哪里寄来的呀?” “你看了不就知道咯。”他说完就跑去送下一家了。 白榆拿着信往回走,信封邮戳下面是冯韵雪的名字,用钢笔写的,字迹苍劲有力,尾部落款一个“纪”字。 他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纪?是少爷?” 但仔细一想不会是纪泱南,alpha在家里又怎么会写信。 他把这封信给了苏叶,苏叶当即像根木头桩子楞了好久,接着把信收起来,等冯韵雪回家她才拿上楼。 那天刚从医院回来的冯韵雪摔了房间里装满月季的花瓶,白榆才知道,那封信,来自纪泱南的父亲。 第十三章 纪廷望 纪泱南的父亲纪廷望是联盟军队里很有威望的alpha,白榆没见过他,在这个家里,似乎也没有人提起过他的名字。 从苏叶那里,白榆得知了他要回来的消息。 “小榆。” 他跟苏叶在厨房里择菜,泥巴嵌在她的指甲里,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榆已经太久没见到苏叶这副模样,像极了他刚被冯韵雪从贫民窟领回家的那天。 那个时候的苏叶是不开心的。 第11章 “我在的,苏叶姐。” 冯韵雪得了哮喘,在收到那封信后她没从楼上下来过,苏叶贴身照顾她,整个家里都散发着浓重到吹不开的阴郁气息。 白榆想起来,以前苏叶就说因为纪泱南的病,这个家里死气沉沉的。 “先生要在下周回来。”苏叶扣着指尖上已经干巴的泥,她转过脸对白榆说:“他这几年一直驻扎在军队里,与其说忙得抽不开身,倒不如说不想回来。” 白榆安安静静地听她讲。 “少爷病重那几年,他的omega怀了孕。”苏叶表情凝重,苦涩道:“他不止夫人一个妻子。” 白榆知道,就连贫民窟的alpha都会有很多omega,更别提纪泱南父亲这种高等级alpha。 “那个时候没有医生能治好少爷,那个omega嫌家里晦气,搬出去了,一走就是八年。” 从苏叶嘴里,白榆意识到,冯韵雪一开始并不排斥那个omega,但他们嫌弃生病的纪泱南让冯韵雪忍无可忍。 “他们都以为少爷活不下来。” 濒死的年幼alpha,在所有人都认为他熬不过寒冬的时候,他偏偏疾病褪去,活到了二十岁。 “怎么就突然要回来呢?怎么就是现在呢……”指尖的泥被她揉进眼睛里,她语气焦灼:“夫人病了,少爷还有一年才能离开军队,偏偏是现在……” “苏叶姐……” 白榆浑身僵硬地听她讲完所有的话,体内的血液都在凝固,他觉得有些冷。 “小榆,你还记得刚进这个家我跟你说的话吗?”苏叶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窥探出答案。 他当然记得,这个家唯一的主人是纪泱南。 现在是,以后也是。 在纪廷望回来的前一个晚上,白榆看出了纪泱南情绪不对,弄得他很痛。 (......) “我打算在花圃买些新的种子。”他用指尖描着纪泱南深邃的眉,柔柔地说:“种什么好?” “随你。” 纪泱南要起身,白榆小声喊他的名字,他把自己缩在纪泱南怀里,眼里的痴迷一览无余,“想种你喜欢的。” “我没喜欢的花。”纪泱南从他身上起来,夜里气温还是偏低,皮肤瞬间接触空气,白榆打了个哆嗦。 空气里的信息素交杂,纪泱南退至床边,离他很远,白榆失神许久,接着把那块被扔在一边没什么粘性的胶带重新贴在了后颈上。 他想尽量让纪泱南开心点,慢吞吞从床上爬过去,床单脏了,他害臊,脸颊都滚烫,却还是满眼真挚地看着纪泱南。 “好,那我多买些种子,多种些花,一定很好看。” 纪泱南光着上半身,深深看他一眼,白榆受不住这样的眼神,更何况自己现在还不着寸缕,便慌忙低下头,“我把床单换了吧,又……又脏了。” “不用。”纪泱南嗓音沙哑:“睡吧。” 白榆还想要个拥抱,但alpha没有要给的意思。 这个晚上他没怎么睡得着,身边alpha的信息素让他很有安全感,他无比诚挚地祈祷以后每一天纪泱南都能陪在他身边。 …… 纪廷望回来当天晴空万里,白榆洗好了衣物晒在后院,打算去楼上换掉昨晚一塌糊涂的床单,恰巧就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纪廷望。 他身边跟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性omega,还有一个八岁大的男孩儿。 那小孩儿某些角度像极了小时候的纪泱南,以至于白榆看到他脸的时候足足愣了好几分钟。 陌生年长的alpha味道让家里三个omega都有些抵触跟害怕,尤其是悠悠,她脸色苍白几乎要站不住脚,是苏叶扶住她的。 “都什么表情?” 纪廷望穿着军装,肩上满是勋章,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狮子,环顾了这整套房子。 他的声音浑厚而严肃,“我应该早就说过我要回来,房间都收拾好了吗?” 客厅里寂静无声,冯韵雪率先起身,她拢着耳边的碎发,说:“苏叶,去楼上收拾一下。” “好。” 她上楼了,背影蹒跚,把刚回来的alpha当空气。 那个小孩儿最先憋不住,拉着omega的手小声抱怨:“妈妈,我们干嘛非要在这儿啊,他们都是谁?不是说带我回家吗?这儿不是我的家。” omega捂住他的嘴让他别多话,纪廷望却拉过他的手。 “这就是你家,那边那个。”他停顿一下才说:“是你哥哥。” 白榆眉心一跳,转头去看纪泱南。 alpha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若无其事地吃着早餐,白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挺得笔直的背,以及露在短发外形状好看的耳朵。 第十四章 委屈 纪廷望带来的omega叫安明江,白榆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也姓安……” 白榆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安明江一直跟着纪廷望在军队里任职军医,他们的孩子是在军队长大的,这些年联盟还算太平,军队的环境并不比家里差,衣食无忧,养得一身娇惯性子,只不过是个beta。 纪明卓年纪不大,长相也跟纪泱南相似,性格却天差地别,他爱开玩笑也爱捉弄人。 他接触过的女孩子很少,所以格外喜欢戏弄悠悠。 他会趁悠悠洗漱的时候从后面揪她的辫子,扯得她头皮生疼,敢怒不敢言,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他还会要求自己的衣服单独给悠悠洗,悠悠最讨厌洗衣服,手指长时间浸泡在水里,会让她的神经都变钝,连针线都拿不了。 她没法诉苦,夫人的身体在纪廷望回来后一落千丈,苏叶日夜在她房里照顾抽不开身,所有的一切就只能忍着。 白榆会把她的活接过来,悄悄对她说:“我来洗。” 悠悠眼神倔强,扎着麻花辫的头发厚厚一条垂在胸前,她说:“我不会感谢你。” “不用感谢。”白榆笑容单纯,他说:“我最擅长洗衣服。” 他擅长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给时春做的衣服快要好了。 白天没有时间,他只有在夜里忙活针线。 时春年龄比他小,身高却跟他差不多,他按照自己的尺寸用纪泱南送他的布料缝了件水绿色的马甲。 绿色代表春天,这是他送给时春的新婚礼物,他要在这个周末做礼拜时送给他。 纪泱南的假期似乎快要结束了,他这两天待在家的时间明显变少,白榆很难有机会跟他好好说会儿话。 一早,太阳初升,阁楼里的煤油灯已经燃烬,白榆趴在窗边的小桌上打了个哈欠。 手里的马甲已经做好,他满心欢喜的收起来,要在周六给时春一个惊喜。 他揉着酸胀的眼睛下楼,却被纪明卓发现了他手里明晃晃的绿色,太过亮眼,纪明卓喊了声,把白榆吓一跳,他跑过来就要夺白榆手里的东西。 “好漂亮!这是什么?你给我。”小孩子的眼睛像在发光,手也不安分。 白榆攥着马甲往后退,恭敬地说:“小少爷,这个你不能拿。” “为什么?”纪明卓不满道:“我不管,你给我。” 白榆进退两难,还是耐心跟他解释:“这是要送人的,如果你喜欢,我另外……” 他想说另外再给他做一件,但一想到这是纪泱南送他的布,送给纪明卓他舍不得。 “你什么?”纪明卓稚嫩的脸颊满是怒意,小孩儿都有一种你越不给他他越要得到的心理,所以这会儿硬是不肯让步,耍赖似的喊叫。 “我是这个家的少爷,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让你给我就给我,你竟敢反抗?”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了房间里的纪廷望,白榆心道不好,整个人都慌了。 纪廷望脱下军装看上去不是那么严肃,然而还是给人不怒自威的气势,纪明卓跟他哭诉白榆不听话,手里不知道哪来的东西问他要还不给,越说越伤心,眼泪直掉。 纪廷望盯着白榆手里那件水绿色的衣服,被紧紧攥在手里,周边的褶皱暴露出omega的紧张跟害怕。 “什么东西?哪来的?” 白榆微微弯着腰,告诉他:“是我做的马甲,是要……” “给他。”纪廷望简短地说。 白榆手指一僵,抬起头来,他试图跟纪廷望说明这件东西的重要性,然而得到的是一个甩在他脸上的巴掌印。 有一瞬间白榆的脑子是空白的,他第一感觉不是疼,而是晕眩,口腔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他身子摇晃,手里没劲,马甲被纪明卓夺走,他想把东西要回来,纪廷望冷眼看着他,语气冰冷。 “不听话的omega你知道在军队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alpha阴森锐利的眼神凿过白榆身体的每一寸,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没上过教导所?还是说教导所里的教官没有教你教规,所以你学不会服从?” 白榆的眼角是被指甲刮伤的猩红,他努力睁开眼,站在原地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第12章 脸上火辣辣的疼,悠悠在楼梯的角落里目睹了这一切,白榆下楼正好四目相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白榆朝她笑笑,她感到心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白皙的脸早就肿起来,白榆还是忍着痛,安明江看上去温温柔柔的模样,晚饭的时候却说白榆的脸很倒胃口让他回房间去。 白榆去了阁楼,剩下的时间里不够他给时春做一件新的衣服,难免觉得伤心。 他有点累,趴在阁楼的桌上睡着了。 纪泱南是晚上回来的,碰上了客厅里的纪廷望。 纪廷望见他冷言不语的样子叫他进书房。 “有事在这说就行。” 客厅里悠悠还在收拾,她看得懂眼色,这会儿先离开了,纪明卓也被安明江带上了楼。 客厅一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纪廷望舒口气,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你对我很有意见。” 纪泱南笔直得站着,他眼神没什么温度,说:“没有的事。” “是吗?所以回家见到父亲连声招呼都不打?” 纪廷望给自己点了根烟,他烟瘾重,戒不掉。 “你在军队的表现一直都很好,联盟也有意提拔你。”烟雾在纪廷望上了年岁的脸上缠绕,他说:“但我毕竟是你父亲,你是不是得尊重我一下?” “尊重?”纪泱南从鼻腔里发出声音,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 纪廷望毫不在意地说:“不然呢?你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纪泱南的眼神里像是冻结成了冰,纪廷望置若罔闻地说:“她确实不怎么会教人,把家里那几个omega也教得目中无人。“ “什么意思?”纪泱南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纪廷望。 “还能有什么意思。”纪廷望的烟抽了一大半,不知道是什么烟草,烧起来雾气很重,他咳了声,把烟掐了。 “苏叶,我就不说了,我看她照顾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着就留着,另外两个,听说一个是福利院的,还一个,贫民窟?” 他的语气极尽轻蔑,“很没有规矩,是找来给你做童养媳的?我看他们两个身上没一个有你的标记,联盟也没有你登记婚配的信息,我认为你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omega。” 他早就调查好了这个家所有的信息,纪泱南知道,他要的是掌控。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纪廷望用手指点着桌子,目光在纪泱南身上打量。 他看着他唯一的alpha儿子,眼中有欣赏,也有不满。 “这话刚刚说过了,我是你父亲,这个家姓纪,你就得听我的,我知道我离开太多年,你们似乎对我有怨言,但当初离开是联盟的指令,你病了,我自然没法带走你。” 纪泱南觉得很可笑,这人竟然能够冠冕堂皇地把抛妻弃子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纪廷望的眼神赤裸而阴翳,“你厌恶我,但你身上留着我的血,你注定就是我的儿子。” 纪泱南感到从未有过的恶心。 “忘记告诉你了,你向联盟提交的延长休假申请被驳回了,你必须按照原定计划返回军队。” 纪泱南感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纪廷望的脸他一刻都看不下去,恶心感更是挥之不去。 白榆听见有人回来了,猜到是纪泱南,从阁楼连忙跑下去,卧室的灯已经亮起,白榆眼眶发酸,难掩急切,脸上的痛早就不在意了,一心只想见到自己的alpha。 “少爷……” 纪泱南立在卧室书桌前,背对着他,他很轻地走过去。 “你回来了。” 白榆不想哭的,但是很奇怪,眼泪不争气地掉,他很快用手擦干,想和纪泱南说话。 “吃饭了吗?饿不饿?” “出去。”纪泱南头也没回地说。 白榆僵在原地,红肿的脸此刻像是被烧着了,他咬着嘴巴,“我给你……” 纪泱南转过脸,用让白榆非常陌生且冷漠的声音说:“滚出去。” 第十五章 吻 纪泱南最近早出晚归,白榆很少能看到他,偶尔几次回家都来去匆匆,连视线都对不上一眼,他能明显感觉到alpha的情绪不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又或许是因为别的,白榆猜不到,他想纪泱南告诉他,可是他现在连跟alpha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脸上的巴掌印慢慢消了下去,只不过眼皮被指甲刮伤的痕迹还在,此刻结了痂快掉了。 苏叶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但白榆藏得好,没被她发现什么苗头,悠悠自然也不会说。 “夫人一到夜里就喘得厉害,这病不知道能不能好。”苏叶一脸愁容,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冯韵雪的病,目前看来,应该不仅仅是哮喘。 “苏叶姐不要担心,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白榆语气真挚,想让苏叶不要过度焦虑。 可尽管如此,家里还是变得死气沉沉。 白榆自那天被纪泱南赶出去后就一直睡在阁楼,白天收拾屋子的时候从柜子里翻到当初用边角料做的玩偶,他蹲在抽屉旁,两手捏着玩偶细细的手臂晃了晃。 “是不是没有给你晒太阳,所以你看上去不高兴啊?” 他用手指捏着玩偶鼓起的肚子,里边的棉花回弹很慢,中间凹了一块,许久才慢慢恢复原状。 他又想起纪泱南来。 “我带你出去晒太阳。” 他把灰扑扑的玩偶塞进围裙前面的兜里,让玩偶陪他打扫做饭,洗衣服的时候就把它立在水盆旁边能照到阳光的地方,偶尔也会跟它说说话。 夜里他就趴在阁楼的小窗边默写教规,他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会在纸上写满纪泱南的名字。 周末将近,他另外给时春准备了新的礼物,仍旧是用那块布,裁了一部分出来,缝了件精致小巧的小褂子,套在玩偶身上。 “你跟着我受委屈了,去陪时春吧。”白榆给它整理好,发现后背大了点,空落落的,就用针线在后面紧了紧,为了照到更好的光线,他几乎把脑袋挨在煤油灯旁,差点烧着了头发。 “吓死了。”白榆捂着耳鬓的发丝,总觉得闻到一股焦味,他拍拍心口,把玩偶捧到眼前仔细端详。 “时春肯定能带你天天晒太阳,还能陪你说话,等他生了宝宝,你就能陪他宝宝一起玩。” 白榆用手指戳戳它的脸,语气落寞:“我没有宝宝,你陪着我会很无聊。” 煤油灯逐渐燃尽,墙边的影子都开始虚化,小小的阁楼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白榆反应过来后准备去楼下找根蜡烛。 为了不吵醒人,他连拖鞋都没穿,摸着黑下楼,却在楼梯口发现一楼厨房的灯亮着,他心脏一紧,不知道是谁,想先原路返回,耳边就已经传来脚步声。 “谁?” 白榆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耳朵根都僵了,心脏猛然迅速跳动起来,他抓着楼梯扶手回头,在厨房隐约透出来的灯光里看到了纪泱南。 alpha应该是刚洗完澡,还穿着浴袍,头发上的水汽湿哒哒的,额前的头发一股脑儿往后捋,白榆眼睛这会儿有点花,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 少爷两个字含在喉咙里,白榆心生胆怯,指甲都快嵌进木质的扶手里。 这个时候他不能调头就走,没有这个规矩,更何况,他也不是很想走。 “少爷,这么晚你怎么不休息?是刚回来吗?”他声音很轻,走得越近越能看清纪泱南的脸。 他的心颤颤的,alpha的信息素是吸引他靠近的药引。 纪泱南手里拿着水杯,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白榆赤裸的双脚,厨房的灯是去年换上的白炽灯,惨白的灯光照在omega单薄瘦削的脚背上,几乎能看见皮肤上透出的血管。 他默不作声地喝口水,吞咽的声音随着喉结滚动而落下。 “喝水。”他说。 白榆呼吸都很小心地问:“我没有把水壶拿去房间吗?” 应该不会的,他每天都会在纪泱南回来之前把卧室打扫好,顺便烧好水送进去,怎么偏偏今天没有?是忘了吗? 他自责道:“对不起,我应该、应该是忘了,我现在提进去吧,要是起夜就不用下楼了。” 他边说边往厨房靠,心里懊恼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没有。”纪泱南说:“想喝凉的。” 白榆停下脚步,面容呆滞地说:”这样啊,那我明天另外烧一壶放凉了端进屋里。” 纪泱南没回他这话,白榆有些尴尬地杵在厨房门外,进退两难。 alpha的气息在空旷的夜晚里散发出淡淡的清新,像极了丝丝绕绕缠住的蜘蛛网,团团把他困住。 “那早点休息,我先上去。” 他不找蜡烛了,准备直接回阁楼睡觉,纪泱南的信息素扰乱了他的心绪,他心神不宁,幽暗的环境他连扶手都没摸到,脚下踩了空,重重地从楼梯摔了下来。 第13章 “唔……” 台阶并不锋利,但还是划伤了他小腿上的皮肤,刺痛传来,白榆咬着唇死死忍住。 他不太能爬起来,摔倒的声音太大,楼上有房门推开的吱呀声。 “怎么了?谁在底下?” 是安明江。 白榆怕被责骂,顾不得受伤的小腿连忙爬起来,刚想说对不起,身体就被人抱住,轻飘飘落入温热宽阔的怀里。 alpha的信息素瞬间窜进鼻腔,他脑子一愣,紧绷的神经跟身体一下子就软了,包括心脏。 “是我。”纪泱南的声音沉稳有力,还带着丝夜里不易察觉的寒气。 安明江一听是他,什么也不说,门啪得一声就关了。 白榆被他抱回了卧室。 小腿上的划伤看上去并不严重,只是破了皮,红肿一片,白榆站不起来可能是碰到了骨头,但好在缓过来后没什么事。 纪泱南在军队呆久了,会简单处理一些伤口,他拿来酒精给白榆消毒。 omega的小腿纤细修长,膝盖包括脚踝都是嫩红的颜色,他很紧张,纪泱南每碰一下,他肌肉都抖一下。 “还在生我的气吗?”白榆突然开口问道。 纪泱南闻言抬眸,俩人靠得极近,挨着脑袋,发丝都快缠在一起,他很清晰地看见了白榆眼皮上的痂,长长一道,在他清秀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他没明白白榆突然道什么歉。 “怎么弄的?” 白榆的眼睛由于长时间夜里做手工十分酸胀,他用力眨了眨,没意识到纪泱南的问题,不解地歪着头,“什么?” 纪泱南收起酒精棉,放下白榆的裤腿,没继续这个话题。 骤然分开的距离让白榆的心像块湿淋淋的毛巾,怎么都拧不干。 他知道时间不早他该走了。 “我去阁楼睡。”他想叫纪泱南早点休息,话到嘴边换成了:“晚安。” 他努力露出个笑,垂着头去找拖鞋,意识到自己压根没穿,无措地晃了下脚,闷声说了句:“谢谢。” 纪泱南:“谢什么?” “谢谢你给我处理伤口。” 白榆突然觉得好陌生,心里止不住得酸。 “那我……” “在这睡吧。”纪泱南说。 白榆木偶似的站着,小腿的疼针扎似的,可能是酒精在作祟,他眼睛热热的,说:“我……我没贴胶带,我的腺体……信息素会溢出来。” 纪泱南脱了外面的浴袍,露出精装的上半身,白榆咬着唇没敢看,灯被关了。 这是他近几年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离纪泱南这么远,不到半米的距离,仿佛隔了条被雾气弥漫的河。 月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照进静悄悄的卧室,白榆在听到alpha平稳呼吸时睁开眼,很慢很慢地在被子里勾住纪泱南的手。 他还是觉得纪泱南不开心。 他已经尽量克制住信息素的溢出了,但满腔的思念却怎么也忍不住。 他挪着上半身靠过去,胸口很轻地贴上纪泱南的肩。 本来只是想吻一下对方的脸,alpha却在此时侧过了身子,干燥的嘴唇点燃了体温,白榆没有第一时间退开,而是继续维持这个姿势,像只示好的小动物。 “做什么?” alpha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白榆睁开眼想跑,腰肢被按住,他直接趴在了纪泱南的身上。 “少爷……” 呼出的热气喷红了他的脸,幸好黑漆漆的夜里看不见。 纪泱南不说话,胸腔的心跳频率让白榆有了点实感,他鼓足勇气问:“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 白榆没想到这么快,他有很多话想说,可全都堵在喉咙里,他攀着纪泱南的肩,腿很小心地跪在两侧,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会照顾好夫人的,会等你回来。” 纪泱南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榆一度以为他睡着了,可却不舍得从alpha身上下来。 “睡吧。”纪泱南说道。 白榆心跳太快,眼神里的不舍被黑暗掩住,他胆子大了些。 “我可以再亲一下吗?”白榆问。 纪泱南掐着他的腰,手上用了劲,白榆闷哼一声,不躲,贴着他,他用食指的指尖点了点纪泱南的下巴,喃喃道:“亲这里。” 他想亲的不是这里,可只敢说这里。 他跟纪泱南很少接吻,很多时候就算再亲密也不会有一个亲亲。 “可不可以?”他小声哀求。 他想叫纪泱南别生气,他知道自从纪廷望回来后alpha就不高兴,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他不敢再继续靠近,他情绪波动厉害,信息素有些不受控制,就在准备退开的时候他听见纪泱南叹气的声音,随即就捏住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很深的吻。 说不清其中包含了什么,白榆只觉得发麻,但是不疼,他很喜欢。 他们只接吻,这些天的不安早就让白榆累惨了,他窝在纪泱南怀里很快入睡。 第二天一早,白榆没有在身边看见纪泱南的身影,枕边的温度已经冷却,如果不是残留的alpha信息素甚至会让他以为只是简单地做了个梦。 楼下有汽车引擎的声音,白榆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套上衣服就跑下楼,奈何小腿受伤跑不快,等他到门口,那辆车已经走远了。 安明江站在楼梯口叫他准备早餐,他怅然若失地点头。 “好。” 下午纪廷望带着安明江父子出了门,苏叶连轴转了好几个晚上,白榆代替她照顾冯韵雪。 忙活到下午三点,他才去了阁楼,不敢回卧室,怕闻到纪泱南的味道会舍不得。 好久没给妈妈写信了,书桌抽屉的纸还剩寥寥几张,他拿出其中一张。 【春天到了,弟弟有长得更高一点吗 妈妈,你呢,你过得好不好 夫人最近生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好 花圃的月季开得很漂亮,可我还没来得及种下新的种子,少爷就走了 我还是没有怀孕 妈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omega】 第十六章 玫瑰花苗 周六一早,白榆在阁楼的床上醒来,外头的天刚蒙蒙亮,他趴在小窗边,春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雾,看样子今天是阴天。 他穿好衣服下楼,客厅的落地钟敲响,早上五点整,他先去厨房淘米,水凉透了,冻得他倒吸口气,煮饭的时候刻意减少噪音,他把剩下的面包拿出来,然后煮了三个鸡蛋,另外又做了个煎蛋,纪明卓挑剔,最不爱吃水煮蛋,所以白榆只能换着法子给他做,一切准备好才去浴室把脏衣服拿出来洗。 苏叶打着哈欠出现在楼梯拐角,正巧碰上捧着洗衣盆从后院进来的白榆,一双手冻得通红,虽说开春了,但大清早的气温也很低,更别说水了,跟冰窖也没差多少。 “怎么起这么早?”苏叶用手背试探着他的温度,哎了声:“用热水啊。” 白榆摇摇头,说没事,他手上本身茧子就多,温感也不好,洗久了不觉得有多冷。 “来不及烧水,我做完这些,要早点去教堂。” “今天又周末了?” 白榆:“嗯。” 苏叶把他手里的盆拿过来抵在腰上,说:“你吃点东西再走,不着急。” 白榆弯着眼睛笑:“好,有什么活等我回来再做就可以。” “用不着你,让悠悠做也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白榆不好意思麻烦悠悠,“她有自己的事情。” 苏叶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能叹气。 七点半白榆准备出门,没走几步发现自己要送给时春的玩偶没带,又连忙跑回阁楼拿,为了避免上次那种情况,他把玩偶藏在了外套里面的夹层口袋里。 刚踏出大门,就听见有人叫他,他一回头发现是安明江,穿着睡衣问他去哪。 白榆局促地站着,实话说道:“去教堂做礼拜。” “做礼拜?是什么?” 他好像真的不懂,白榆告诉他:“就是祷告,我给夫人做祷告。” 安明江捋了把长到耳根的发,他虽三十多,但看上去仍旧很年轻,生过一个孩子也并没有折损他的相貌,他皱皱眉:“这家里这么迷信?做祷告病就能好?不过也是,要是不迷信,怎么会找个童养媳给儿子冲喜?” 白榆心口一紧,不知如何回答,安明江的眼神在他身上游离,仿佛带着刺,扎得他站不住。 他垂着头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安明江让他把脸抬起来,白榆只好照做。 “长得倒是不赖,你给……纪泱南做了几年童养媳?”安明江问。 “八年。” “你今年多大?十七?” 白榆小声道:“十八岁。” “十八了?”安明江勾起意味不明的笑,“你去吧,做祷告虔诚些,说不定你家夫人好得也快些。” 似乎话里有话,但白榆猜不透,安明江回了屋里,他才松口气转身往外走。 第14章 时间不早了,他仍旧是抄近道跑过去的,一路踩着脚底掉落的树叶,手里捏着教规手册。 教堂里只有寥寥几个omega,时春不在,白榆喘着气坐在边上靠近大门的地方,这里位置显眼,只要时春从门里进来就一定能看见他。 他把玩偶拿出来,替它整理好衣服,点点它的脑袋说:“你今天就要跟时春回家了,开不开心?” 不到半小时,教堂里几乎坐满了人,神父穿了身黑色长袍,捧着圣经站在十字架前,白榆认真地冯韵雪祈祷,时间过半,时春仍旧没来。 他不禁有些着急,心神不宁地做完下半场祷告,身后的门嘎吱作响,他连忙回头,发现是一个年纪特别小的omega偷偷溜了进来,俩人对视一眼。 “嘘。”他食指抵在唇上,意思很明显,就当没看见。 不是时春,白榆失望地点头转过身,背影寂寥。 时春一直没来,他等到祷告结束,教堂关闭,都没有等到时春。 在那之后连着三周,白榆一次不落地去教堂做礼拜,时春都没再出现过。 ...... 玩偶重新被他带回了阁楼,日夜陪伴他。 冯韵雪的身体似乎稍有好转,只不过精神还是欠缺,她不是很愿意去医院,纪廷望也没有主动带她去看医生。 月底的最后一个礼拜,白榆以外出给冯韵雪买药为由,去了趟中央街的花园,那里有卖花种,他想买点新种子回去。 花奴问他想要什么样的,他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就只说能长出漂亮的花就行。 “玫瑰你喜不喜欢?” 白榆问:“玫瑰是什么?比月季漂亮吗?” 花奴笑话他:“那可比月季高贵多了,不仅漂亮味道还香,你知不知道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不知道。” “代表真爱。” 白榆心动了,但花奴告诉他,玫瑰种子很难种活的,最好是买苗直接栽培,就是价钱贵了点。 下次上街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白榆舍不得空手而归,就跟他砍价,他本身就没什么钱,最终掏空口袋,买了一株玫瑰苗带回家。 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拿铲子松土把玫瑰种进去。 下午太阳正好,白榆给冯韵雪拿了新药,推开房门见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虽捧着书,但眼睛却看向楼下的花圃。 “夫人。” 冯韵雪头也没回,撑着手换了个姿势,问白榆:“你种了什么?” 白榆走过去,给她倒水,顺便把药放桌上,“我买了株玫瑰花苗,现在这个季节,很适合种些东西,到时候开花了,摘几朵放房间肯定好看。” “玫瑰啊……”冯韵雪喃喃道。 “是的。” 冯韵雪叹口气,阖上手里的书,“泱南走几天了?” 白榆抿着唇,心尖颤了颤,“快一个月了。” “又一个月,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语气不好,像是烦透了,自从纪廷望回来后,她完全不出门了,没有太阳跟新鲜的空气浇灌,她的皮肤都快要干枯。 她起身拿过桌上放着的药盒,拨了药粒塞进嘴里,喝水的期间想起了什么事,便对着站在一旁的白榆说:“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她说得隐晦,但白榆一下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我……”他感到羞愧,“对不起。” “这么久不怀孕。”冯韵雪声音很轻,但一字不落地砸在白榆心上,“哪有alpha没有孩子的,这个家怎么会不需要孩子……” 冯韵雪从椅子上起来,白榆脸色苍白地去扶她。 “泱南每次回来,你们都一起睡的?” 白榆的唇没有一丝血色,“嗯。” “要是再怀不上,那……”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不知道是懒得说还是觉得不方便说。 白榆从她房里出来失魂落魄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下楼。 悠悠被纪明卓拉着非要跟他一起看书,苏叶好不容易得了空休息,纪廷望跟安明江不在家,偌大的房子瞬间空落落的。 白榆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有个宝宝,是不是就热闹点了? 他独自回了跟纪泱南一起睡的卧室,孤零零趴在alpha曾经睡过的枕头上,上面的信息素早就褪得一干二净。 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思念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把自己蜷起来,抱紧枕头。 “别不要我……” 白榆很用心地培育买来的花苗,等着它开花,要把代表真爱的玫瑰花送给纪泱南。 alpha这次回军队时间太久,他等啊等,期间没有一次来信。 春天过去一半,他还是没有见到时春,却得到了纪泱南在军队受伤的消息。 第十七章 代替 纪泱南被军队遣送了回来,住在联盟的军区医院。 在得到消息的当天下午,冯韵雪不顾阻拦地跟着纪廷望出去了,苏叶跟着一起。 白榆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安明江不满这一家子因为一个alpha忙里忙外,对着白榆发了脾气。 “至于吗?还能死了不成?” 白榆揪着围裙,厨房的刀不小心切到他的食指,幸好只是留了点血,他连忙用水洗干净。 “不是的。”白榆解释道:“少爷他小时候就身体不好……” 安明江打断他:“现在不是好好的,谁在军队不受点伤。” 白榆无法反驳,纪泱南本来身体就特殊,他的病十五岁才开始慢慢脱离药物,具体的病因白榆不知道,只听苏叶说过是腺体的问题。 现在虽然好了,但谁又能保证不复发? “对不起……”白榆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饭一会儿就好。” 安明江也只是想撒气,但显然找错了对象,白榆就是团棉花,骂他半天也只会气着自己。 纪明卓正在客厅壁炉旁的小桌上写字,他看着安明江上楼,然后用手肘撞了下一旁失神的悠悠。 “你干嘛呢?又不专心是吧。” 悠悠快烦透他了,奈何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扯出个笑来,说:“没,我有看着你写。” 纪明卓眼珠子转了转,显然不信,却也找不到证据,哼道:“你不会也在担心我那个哥哥吧?我告诉你,你想他没用的。” 悠悠有一种被戳穿的尴尬,硬着头皮说:“没有。” “还说没有。”纪明卓虽然年纪小,但心思精,他什么都懂,说道:“alpha就这么受人欢迎啊,我看他冷冰冰的有什么好?你与其想着他,不如想想怎么伺候我。” 他说话声音细嫩,但听上去却没什么稚气,拿着笔低头写字,说:“爸爸是不会让你们这种omega进门的,做做仆人可以,别的就不要想了。” 这话触及到悠悠的底线了,她最不喜欢别人这样说。 “我们这种omega?什么意思?” 纪明卓放下手里的笔,两手拍了拍,把作业本阖上,侧过脸看着悠悠胸前的麻花辫。 “我说的很明白吧,就是低贱的omega啊。”他仿佛并不认为低贱两个字有任何不妥,说得理所应当,“爸爸最讨厌这种omega了,尤其是……” 他凑到悠悠跟前,举起手挡住一边的嘴,小声说:“贫民窟的。” 悠悠身子一僵,突然就想到了白榆,她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纪明卓,好半天都没反应。 “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虽然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妈妈不允许我说。” 纪明卓伸了个懒腰,“好饿啊,我要吃饭了。” 悠悠替他把本子收起来,脑子里还在回荡那句,纪廷望最讨厌贫民窟的omega。 为什么? 她还是有点不明白,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高高在上军人出身的alpha看不上贫民窟的omega再正常不过了,有家世背景的人都会讲究门当户对。 所以白榆跟她一样,不一定能成为少爷真正的omega。 不对,说不定白榆连她都不如,起码,她不是来自贫民窟。 冯韵雪是在晚饭的时间点回来的,她现在身子弱,今天夜里风也大,白榆给她拿了件披风罩上,接着扶她进屋。 苏叶跟在纪廷望后面,她嘱咐白榆先搀着夫人上楼,剩下的事交给她就行。 “好的,苏叶姐,厨房里的饭菜都还热着,直接吃就行。” “好,去吧。” 冯韵雪出去一趟吃了风咳得厉害,苍白瘦削的脸都涨红,白榆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确定她没事才放下心。 纪泱南的受伤的事在他心里憋一天了,他忍不住问:“夫人,少爷还好吗?” 冯韵雪吸口气,微弱地眨着眼睛,“没大事,受了点伤,需要在医院住段时间。” 白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眼眶都忍不住泛红,“那就好。” 冯韵雪看到他悄悄揉了把眼角,侧过脸问他:“哭什么?” 白榆抿着唇摇头说没有。 “你这两天收拾下东西去医院照顾泱南,他一个人总归不方便。” 第15章 白榆当即点头,“好。” 但他又犯了难,他应该怎么去,omega没有alpha的带领不能随意进出军区医院,照顾病人也需要提前申请得到通行证才可以。 冯韵雪说:“找纪廷望。” “好。” 白榆夜里睡不着,一个人躺在阁楼的床上,捏着玩偶自言自语。 “幸好没事,吓死我了。” “我明天就去找先生,希望他不要为难我。” “不过我是去照顾少爷的,应该没事吧。” “你可能又要无聊了,等少爷好了我就回来。” 他又想到了时春。 “你还没有见过时春呢,不知道他现在怀宝宝没有,我就说吧。”白榆轻叹道:“有了alpha的omega没有那么自由,我们很少能再见到了。” 他闭上眼睛,“睡吧,晚安。” 第二天一早,白榆给纪泱南收拾了些简单的衣物下楼,他甚至在想要不要给alpha带一些吃的,满心都沉浸在即将见到纪泱南的喜悦中。 他一直都很怕纪廷望,很多时候在家里,除了躲不掉的接触,其它时候他都会刻意避开。 今天没办法,目前家里只有他一个alpha。 他准备好早餐,等纪廷望起床用餐时才跟他说这个事。 “谁让你去的?”纪廷望只抬眸看他一眼,白榆就僵直了身子。 “是夫人。” 纪廷望放下手里的筷子,边上是前一天送来的报纸,他摊平看了起来。 沉默很久,白榆等得焦灼,悠悠带纪明卓来吃饭,那小孩儿喊了声爸爸就往椅子上坐,悠悠对白榆没什么好脸色,以为他又在挨骂,才不打算多留,却被纪廷望叫住。 “你代替他去。”纪廷望说。 悠悠一愣,没反应过来纪廷望什么意思,但她对替代这个词格外敏感。 “我……”悠悠指了指自己。 白榆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纪廷望说:“泱南在医院,我会跟他们说家里有个omega过去贴身照顾。” 悠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说了句:“好的先生。”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辫子不轻不重拂过白榆的脸。 他感觉整颗心都被掏空了。 第十八章 思念 联盟直属的军区医院是纪泱南除了家以外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他小时候常住的那间病房有两扇窗,从窗户往底下看正好是排列整齐的灌木丛,冯韵雪陪不了他的时间里他就会盯着灌木丛发呆。 这么多年过去,灌木丛已经被挖空,种上了高大茂密的香樟树。 病房的窗帘浮动,被风吹起的树叶沙沙响,会吵得纪泱南睡不好。 他左侧肩膀由于枪支走火伤到了骨头,医生建议他多休息一段时间,冯韵雪担心得不行,生怕他落下什么残疾,她现在身体大不如前,情绪一激动就会犯哮喘,纪泱南还得像小时候那样跟她保证不会再乱来她才放心。 他给军队写了因病停职的申请,盖上笔帽,正好悠悠推开门进来,手里端了份午餐。 “少爷,该吃饭了。” 悠悠出现在医院的第一天他不用问都能猜到是谁让她来的。 他把手里的纸对折一半,然后塞进提早准备好的信封里。 “你把这个寄到联盟军队。” 悠悠为他做事心甘情愿,当即接过,嫩生生说了句:“好。” “少爷,医院的饭菜是不是不好吃?” 悠悠穿了件浅蓝色的连体裙,胸口的扣子扣到了脖颈,雪白的围裙衬得头发特别黑,她捏着信封站在病床边贴心地问纪泱南:“我看你每次都吃不完,要不今天的晚饭我回家准备好再给你带过来。” 纪泱南拒绝得很干脆:“不用,出去吧。” 悠悠咬着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哦,知道了。” “等一下。” 悠悠睁大了眼睛转过脸,“怎么了?” “家里最近怎么样?” 悠悠说:“还好啊,就是夫人的病一直不好。” 纪泱南玩着手里的钢笔,修长的手指绕着笔身转了转,问:“白榆呢?” 一听这个名字,悠悠就不乐意了,但面对纪泱南又不能装作没听见,就敷衍道:“挺好的。” “嗯,出去吧。” 悠悠许久不走,纪泱南朝她转过转过脸,背着窗户外洒进的阳光,深邃完美的脸更加像尊雕塑。 “你还有事?” 悠悠脸一红,憋着气,“没有了。” 她一转身正巧进来个人,她只看一眼便低下了头,“先生。” 纪廷望应该是刚从联盟政府过来,军装穿得一丝不苟,他嘱咐悠悠把门关好,等到人走了才一步步往纪泱南病床前靠。 “怎么了,不满意她照顾你?” 纪泱南把钢笔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挨着他的水杯,枕头垫在腰后,他靠上去,动作幅度很小,没扯到伤口。 “你最近很忙?”纪泱南问:“是不打算回军队了?” 纪廷望个子非常高,将近一米九,鬓角长出了些白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很严肃。 “我在军队呆的时间够久了,还不让我好好休息吗?”他看上去是在笑,但什么温度,“联盟政府有新的政策,我自然是要忙一些。” 新政策?纪泱南有些疑惑,但没问,问了纪廷望也不一定会说。 纪廷望看着眼前这个跟他过于相似的儿子,说道:“你不满意她,那我换个omega照顾你,帆宁怎么样?” 纪泱南手指蜷了蜷,他抬起眼跟纪廷望对视,淡漠的两张脸那样相似。 “前天我去乔家,见到他了,他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 “你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纪廷望显然不满意他的疑问,说道:“他是你乔伯伯的儿子,你今年二十岁,照理来讲,应该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omega生儿育女。” 这话让纪泱南感到可笑:“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想着传宗接代。” “你去外面问问,哪个alpha不需要孩子,又有哪个omega不生育?” 纪廷望嘴里的话像条冰冷的毒蛇,不停往纪泱南受了伤的肩膀里钻。 “还是说你有喜欢的omega,是家里那个童养媳?”纪廷望半合着眼,他的五官过于锋利,也太过不近人情。 “其实你要是喜欢留着也可以,但你要在联盟登记的另一半不可能来自贫民窟,或许,我应该考虑给他找个适合他的alpha。” 纪泱南的眼神晦暗不明,他说:“你在威胁我?” “威胁谈不上,我只是提醒你,作为alpha应该要做出最准确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他自认为在家里的耐心还算足,才能容忍冯韵雪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 不允许他再娶,不允许把孩子带回去,更加不顾他的阻拦非要去贫民窟领个omega冲喜。 纪泱南有一瞬间他觉得腺体有什么东西往外涌,刺痛着他的神经,他忍着从纪廷望身上飘来的恶心信息素,直到那人走了才喘气。 他不需要纪廷望来告诉他,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悠悠把信寄出去后,去医院拿了脏衣服回家,午后的太阳很晒,大门敞开,门口却空荡荡的,她走近了才发现蹲在花圃里浇水的白榆。 白榆很快发现了她,他从泥里起身,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问:“悠悠,你回来了,少爷有好一点吗?” 他眼里的期盼太重,悠悠见不得这个,又想到在病房里少爷还专门问白榆在家过得怎么样,她心脏闷闷的。 “当然了,少问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她要走,又被白榆叫住,omega手里还拿着喷壶,他说得很小心,像是他喷壶口潺潺滴出的水,“晚上我做点吃的,你带去吧,不知道医院的伙食好不好。” 悠悠抱着怀里的衣服,越想越气:“少爷说不用,他不吃家里的。” 白榆心跳一滞,呆愣地在太阳底下晒着,最后又默默蹲下去给他的玫瑰苗松土浇水。 “是不想吃我做的饭吗?”白榆的心空空的,“还在生我的气?” 悠悠拿上了纪泱南换洗的衣服又去了军区医院,她知道她走之前白榆又眼巴巴盯着她看了,但她丝毫不理会,甚至心里有一种迟来的快感。 她把带去的衣物先放进了纪泱南的病房,alpha睡着了,她就拎着水壶去打水,关门的间隙闻到了一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嗅着鼻子闻了闻,连忙把门关了,打好水,用干净的食盒去装饭,简单的菜色只够温饱,没什么口感可言。 天色渐暗,她重新推开病房的门,纪泱南还是没醒,但是房内的信息素比刚刚来时浓了好几倍,她撑着墙,有些站不住脚。 “出去。” 纪泱南的嗓子粗粝得仿佛被什么东西磨过,病房没开灯,他半坐在床上,右手捂住自己的后颈,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悠悠看不清他的脸,本能告诉她应该立马离开。 第16章 但她又担心,“少爷,你……” “听不懂吗?”纪泱南像在忍耐什么,“出去,别进来。” 食盒掉在地上,悠悠手都在抖,她踉跄地跑了出去,整张脸都血红着,她感到有哪里不对劲,腺体在发痒,她用辫子把自己的脖子围住,拼了命地往家跑。 她记得她从家里出来时将近五点,这会儿天快黑了,她的信息素掩不住了。 家里有抑制剂,她回家打抑制剂就好了。 她跑到腿根发软也没停,家门口的花圃越来越近,她眼里的泪也憋不住。 苏叶在门口看着她发了疯似的跑过来。 “你怎么了?”她扶住悠悠,靠近之后才闻到她身上溢出的信息素,还有夹杂的alpha信息素。 是纪泱南的味道。 “悠悠?” “苏叶姐,我、我要回房间,你把……帮我把抑制剂给我,这个月应该领过抑制剂的吧。”她在哭,汗液把她头发都打湿了,“少爷好像易-感期了,我……我闻不了他的味道,我难受死了。” 苏叶抓着她的手臂,连忙说:“赶紧进来。” 她把抑制剂送到悠悠房间里,然后把门上了锁。 “苏叶姐。” 白榆出现在她身后,一脸担忧地问:“少爷怎么了?他出事了吗?” 第十九章 标记 黄昏褪去,夜色逐渐笼罩在联盟整片土地,白榆对军区医院不是很熟悉,他出来的时间点也不好,怕遇上巡逻队,走得心惊胆战。 联盟直属的军区医院不是谁都能进的,普通alpha看病都只能进卫生所,这里的医疗资源是军官特供。 戒备森严的地方从大门开始就有人值守,两名身穿治安队军服的alpha问他这么晚来做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把通行证递出去给人看,那是苏叶从悠悠那里拿来的。 “我家少爷病了,我来守夜。” 白榆当即就被放了进去。 他按照苏叶告诉他的病房楼层跟位置上楼,接近夜里的医院空旷寂静,上来时没碰到值班护士,他跑得太急了,穿过走廊时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紧闭的病房门就在眼前,白榆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却听见门内传来声沉闷喘息,他心脏一紧,担心纪泱南的念头早就超过了其它,急忙把门推开。 浓重的信息素直冲头顶,眼前一黑,瞬间软了腿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谁?”床上的人坐起来,屈起一条腿,嗓音戒备又沙哑:“不是让你回去吗?” 不论是信息素还是声音,都让白榆无法克制地发抖,他的腺体本能地感到躁动,即使贴了胶带,仍旧是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喷薄而出。 纪泱南坐在那里,身体被包裹在昏暗的环境里,突如其来的omega信息素让他认清了来人。 “你……” 病房的窗是开着的,有风吹进来,白榆趴在地上动了动手指,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失败了。 “你怎么来的?” 纪泱南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白榆浑身绵软,嗓子也发腻,他几乎是爬过去的。 靠近了才发现纪泱南是裸着的,医院的薄被搭在他精壮平坦的小腹上,病床的大小几乎容纳不了他笔直修长的腿。 “我……” 纪泱南看着白榆无力地将双手撑在地上,垂着白皙的脖颈,光线太暗,他看不清别的了。 医院的地砖冰凉,omega纤细的指尖几乎要嵌进去,他在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抬头。” 白榆上半身的衣服很快湿透了,他听话地抬起那张被alpha信息素浸染的脸,眼角眉梢都是血红的。 背着窗外的惨淡灯光,白榆只能看到纪泱南印在墙角的影子,覆盖在alpha身上的被子被很轻地掀开一块,白榆失神地朝他望,无意识吞了下口水。 他发现纪泱南在zw,盖住关键部位的薄被起起伏伏,对上了alpha懒散又锐利的双眸。 “我担心你,就过来了。”白榆咬着唇跟他解释:“你要不要紧?” 纪泱南许久不说话,从他变幻的信息素白榆能感受到他的躁动。 白榆伸出手去勾他手指,皮肤接触的那刻仿佛被灼烧,整个手掌瞬间被包裹住,他在黑暗里对上了纪泱南的视线。 “我在医院,你说我会有事吗?”他的体温很高,可说的话却让白榆感到冷。 他说:“你来了,我才不好受。” 白榆心中酸涩难忍,他太久没见纪泱南了,忘记了alpha身在医院。 “不需要我吗?”白榆仰着脸,脖子都觉得酸,“你不需要我了吗?” 他明明之前也陪纪泱南过易-感期的。 可白榆发现他不记得了,他意识到,上一次陪伴纪泱南过易-感期已经过去很久了。 医院里有抑制剂的,纪泱南并不需要他。 “对不起。”白榆再一次垂下头,“你没事就好,那我先走。” 外面的天很黑了,纪泱南沉沉地叹气,不知道说了什么,白榆身子僵硬地起身,他感到身子一轻,下一秒就被抱上了床。 鼻尖的信息素完全不给他任何反应的空间,他双手撑在纪泱南的肩膀上,摸到了被纱布缠绕的伤口。 “这里……”他慌忙移开,“痛不痛?” “你说呢?” “怎么会受伤啊……” 纪泱南把他的手拉下来没让他继续碰,白榆失落地僵在半空,alpha的呼吸很重,伴随着过速负荷的心跳,白榆感到周围的信息素也在紊乱地波动。 “你非要这样是吧。” 白榆摇摇头想要解释,可是他短暂迟疑过后,选择大着胆子吻上去。 好不容易见一面,他想稍微多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种亲密的行为他们都太熟了。 (......) 白榆感觉自己像只被撕咬的猎物,浑身动弹不得,腺体被撕开了个口子,有什么东西往他身体里钻,一点一点像是窗外拂过的风,注入他的身体里。 很痛,比任何时候都痛得多,白榆脑子一片空白,嘴里的无事牌再也咬不住,掉在床上,他昏了过去。 第二十章 犯错 白榆是被疼醒的。 玻璃窗外的天色渐亮,他从纪泱南怀里起身,易-感期消耗了alpha大部分精力导致他此刻仍旧在沉睡。 白榆裸着身子干坐在床上,手指摸在腺体深刻的咬痕上,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可他动一下脖子都难。 被标记了。 指尖无意识地发抖,心脏以一种他无法承载的速度跳动着。 他又重新躺下,像只归巢的鸟把纪泱南搂紧,闻着alpha的气味,浑身都是软的,睡不着,又抬起头去吻纪泱南的下巴,浅浅地啄了好几下,接着去亲吻他的嘴唇。 “我再待一会儿。”他小声地说。 当阳光洒进病房,窗外传来鸟鸣,白榆知道自己该起来了,他不能一直睡在这儿,被看到总归不好。 他捞起地上的衣服,简单地把自己整理干净,腿不怎么站得稳,他先是把开了一半的窗户彻底打开,让信息素散得快一些,然后走回病床前。 “我去打壶水。”他实在没力气,半跪在地上,勾着纪泱南的手指,刚被标记过,哪怕离开一秒都是不舍的。 可是因为昨晚现在不太舒服,他得去洗一下。 纪泱南还是没醒,白榆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蹭了好几下才拎着水壶离开。 有护士来查房,白榆不知道去哪里接水,便去问人。 “你去一楼,楼梯口往左转。” “好的,谢谢。” 护士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子alpha的信息素味,瞬间皱起眉,眼前的omega从眼皮开始往下的皮肤都是红的,长相漂亮,就是穿得很普通。 她还想问人哪来的,omega已经拎着水壶走了,她转过脸喂了声,那人该是没听见,只一心往前走,她看见omega裸露在外的后颈,白生生一片,偏偏正中间红得过分。 “是家属?”她喃喃自语道。 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她没去,昨晚上就收到指令说没特殊情况就在外面等着,她自然听从安排,先是查了别的房,最后推着车准备把消毒棉扔掉。 “喂。” 有人拍她的肩,一转头看见了个捧着花的男人。 也是个omega。 “你是?” “纪泱南住哪间病房?” 她说:“三楼走廊最里边,你是来探访的?” “对,我有通行证,你放心,不是坏人。” 他长相极好,说话语调也好听。 “我没这个意思。”她解释道:“但你最好等会儿再去吧,他好像没醒。” “没事,我去叫他。” 他捧着花就走了。 乔帆宁在病房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推开门后走进去,不忘把门带上。 手里的花是新摘的,他没找着花瓶,就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 第17章 “这都几点了,还不醒,受伤这么严重啊?” 纪泱南一整个都掩在被子里,床上鼓起一块,他看不到人不禁担心,便伸手捏着被子一角掀开。 一旁的窗帘扬起又落下,带起一阵风。 “什么味道,泱南,啊——” 床上的alpha猛地揽过他的腰,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余地,当被压在病床上时他才意识到刚刚闻见的气味是纪泱南的信息素。 他甚至话都只说了一半,就被一阵窒息的吻打断,他无措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但慢慢地他就开始主动,因为alpha似乎不满意他的僵硬,发泄似的咬他。 乔帆宁心想,没人会拒绝跟喜欢的人接吻。 砰—— 门外有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乔帆宁却在此同时被推下了床,他痛得皱起眉。 “好疼……” 他抬起头想发脾气,却看到了纪泱南冷漠至极的脸,他心一紧,他对这样的alpha很陌生,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就会被赶出去。 不对,应该说是刚刚那个向他讨吻的纪泱南才不是他认识的纪泱南。 “你把我当成谁了?”乔帆宁问。 纪泱南呼吸沉重,他左侧肩膀上的纱布被血浸透,他毫不在意地穿上衣服。 “出去。” 乔帆宁从地上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好不容易求着我爸带我来医院,为什么要走?” “你来做什么?” “你父亲说你在军队受了伤,我当然得来看看。” 他像是已经把亲吻这件事忘了,用手背在不起眼的地方碰了下滚烫的耳朵。 “好久没来军区医院,小时候还是在这儿碰到的你呢。” 纪泱南拿他当空气,他心里不好受。 “你干嘛这样,是你的错。”他语气幽怨。 纪泱南扣扣子的手僵住,许久才说了句:“抱歉。” “好吧,我原谅你。”他见纪泱南似乎要走,心里着急,说道:“你干嘛去?伤不是还没好吗?我让护士进来给你换药。” 纪泱南越过他推开病房门,门外的护士正在拖地,他抬起脚发现一地的水。 而门边是原本在他病房里的水壶。 白榆一路从军区医院跑回家,途中摔了一跤,锋利的石子刮破了他的裤腿,直接划伤了膝盖,他站起来,一次头也没有回。 家门口大门敞开,苏叶站在花圃边焦急地朝外张望,见到白榆的瞬间就朝他招手。 “小榆!” 她跑过来扶住几乎摇摇欲坠的白榆,发现了他一脸的泪。 “你……你怎么了?” 白榆浑然不觉,身体都是麻木的。 “我没事,我、我回来了,苏叶姐,我想……我想去……” 他想说他能不能先回阁楼,他有点累想睡会儿,他哪里都很痛,他睡会儿就好了。 苏叶一下子就发现了他腺体上的标记,她反应有些大,这在她的意料之外,但现在顾不得别的,就先牵着白榆的手进屋。 她今天起很早,昨晚上让白榆离家之前就叮嘱过,千万要在早晨回来,不然让纪廷望发现就不好了,但千算万算,没料到安明江会早起。 安明江做了很多年的军医,对气味尤其敏感,白榆又是个omega,稍微一点变化在他眼里都非常明显。 白榆垂着头一声不吭,脸色苍白得像个无人操控的木偶,安明江走近后闻到了陌生alpha的味道,接着转过白榆的脸去看他后颈的腺体。 “你被标记了?” 苏叶比谁都紧张,想要解释,但安明江没给她机会。 “你昨晚上出去了?去找谁了?” 安明江把身上的丝质睡袍裹紧,往后退了几步。 “说话。” 白榆动动手指,失神地抬起脸,脸上斑驳的泪痕让安明江都愣住了。 可他完全没有想要解释,更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他仿佛没了灵魂地站着。 苏叶此刻进退两难,说实话不行,不说也不行,横竖都是犯错。 “出去跪着。”安明江说。 苏叶睁大了眼睛,焦急道:“安先生……” “现在只是罚跪,要是廷望醒了,被他知道家里的omega半夜跑出去,带回来一个标记,你看他怎么处置。” “不是的。”苏叶慌忙说道:“小榆是少爷的omega,他的标记是……” “是你家少爷的?所以昨晚上谁准许他出去的,谁又能证明他是去见你家少爷了?” 苏叶沉默起来,她知道现在不论她怎么解释,白榆都免不了一顿罚。 “苏叶姐。”白榆碰了下她的手,“我去罚跪就好了。” 苏叶后悔道:“是我的错,我不该……” “你们感情倒真是不错。”安明江冷笑一声看向苏叶:“你以为你跑得掉?” 白榆没有犹豫,跪在门口的花圃边上,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觉得很热,临近中午,气温变高,他出了很多汗,后背都湿了。 膝盖从一开始的生疼跪到无知觉,他陡然想到了被他种在花圃里的玫瑰苗。 今天还没浇水,这么热的天会不会把它晒干,要是开不出玫瑰花怎么办? 汗液流经腺体的咬痕,又痒又疼,他用指甲抠了下,觉得舒服才放手。 时间流逝,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 午后的太阳把他晒晕,地上的影子都开始重叠,他直直倒在了花圃边。 头晕目眩时出现错觉,竟然看见了纪泱南。 他被抱起来,浑身轻飘飘的,闻到了让他安心的味道,可是没忍住掉泪。 “我犯错了。”白榆细若蚊吟地不断重复:“我犯错了……” 他不该不遵守教规夜里跑出去,也不该没有先生的同意就擅自去医院,更不该在医院逗留,他应该直接回来的。 这样就看不到少爷跟别的omega接吻了。 第二十一章 药 纪泱南抱着白榆进屋,客厅的落地钟正好敲响,十二点整,纪廷望不在,只有安明江独自坐在靠近壁炉的沙发上喝茶。 他手里的白色茶杯不经意间晃动,溢出一点茶水在虎口处,没想到这个点会在家里碰上纪泱南,难免诧异,但脸色调整得也快。 “你怎么回来了?”他放下茶杯,说道:“不是说要在医院住段时间?” 纪泱南只冷冷瞥他一眼,他眉心一跳,对面到底是个alpha,他本能有些怵。 被他抱在怀里的白榆面色绯红,眉头皱得死紧,估计是被正午的太阳晒坏了,有些意识不清。 纪泱南越过安明江直接上楼。 苏叶刚从冯韵雪房里出来,见着他像见到救命稻草,慌忙跑过来。 “少爷,你伤好了?” 纪泱南让她跟着进卧室,把白榆放在床上,omega浑身是汗,乌黑的头发像是一株株水草,一股脑往后,露出一张被晒透的脸。 “照顾他一下。”纪泱南说。 苏叶连连点头说好。 “我妈呢?” 苏叶回他:“夫人昨天夜里没睡好,刚吃过饭就说累,现在睡下了。” 纪泱南垂着眼,目光落在白榆脸上,“她不知道?” 苏叶很少会有此刻这样焦躁懊恼的情绪,她揪着身上的围裙说:“对不起少爷,我没告诉她。” 不论是昨天自作主张让白榆出门,还是今天白榆被罚跪,她都没有说。 抛开冯韵雪目前不太好的身体状况,事情闹大了,被纪廷望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安明江确实如他所说,没有在纪廷望面前多提,只说是白榆犯了错才让他罚跪的。 “先生带着小少爷在书房,悠悠fq期还没过,我一会儿去看看她。” “嗯。” 纪泱南转身要走,苏叶喊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怎么了?” 她抿着嘴,眼睛红红的,歉疚道:“是我的错。” “没事。” 苏叶擦了把眼角,纪泱南回来了,她心里安生许多,弯下腰用手去给白榆擦汗。 “小榆,今天的事怪我,你受苦了。” 她还是很后悔,如果不是纪泱南,白榆还不知道要跪多久。 纪泱南下楼时书房的门被打开,纪明卓从里面跑出来往楼下跑,一步跨两步跳着下来的,没站稳脑袋正巧撞在了纪泱南的后腰上。 他哎哟一声,捂着额头说好痛,想发脾气却看到纪泱南冷冰冰的脸,心里的火瞬间熄了。 “你……你……”他本能地害怕纪泱南,说话都结巴。 纪泱南太高了,上半身的衬衫扎在皮带里,下面是一双黑色的长筒军靴,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在军队的纪廷望。 “你怎么在、在家啊?” 纪泱南:“撞到人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 纪明卓脸色一白,求救似的看向沙发上的安明江。 安明江走过来把他护在身后。 第18章 “你对小孩子发什么脾气,他是你弟弟。” “弟弟?” 安明江感到一股压迫感,但面上不露声色,他心里清楚纪泱南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罚了他的omega在不爽,所以拿明卓撒气。 “你不想承认也没办法,这是事实。”安明江说。 纪泱南转过身子,他左侧肩膀受了伤,隐隐透出了点血迹,这会儿温度高,血腥气散得快,纪明卓闻不得这个味道,死死抓着安明江的手,小声喊妈妈。 “那既然这样,我作为哥哥,是该好好教育他一下。” 纪泱南漠然的眼神让他不禁流出冷汗,他听着alpha说:“你在军队呆的时间比我久,没有规矩应该怎么罚?” 安明江咬着牙,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他怎么说也是长辈,纪泱南凭什么这样跟他说话? “是你的omega自己犯了错,我罚他理所应当,可你罚明卓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不小心撞了你,还是说你撞不得?” “是撞不得,我受伤了。” 安明江竟然有一刹那觉得纪泱南在耍无赖,什么叫受伤了撞不得,又没撞在他伤口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安明江问。 “我没想怎么样。”纪泱南动了下受伤的肩膀,那里今天才换过药,现在估计是伤口又崩开了,“你们不是总要讲规矩吗?我也是按规矩办事。” “我都没把他偷跑被标记的事告诉你父亲,你不谢谢我,还想跟我发脾气吗?” 纪泱南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勾着唇笑道:“那个标记是我的,你以什么资格罚他?” “我是你……” “爸爸!”纪明卓大叫一声,甩开安明江的手往楼梯口跑去。 纪廷望从楼上下来,视线在他们几人身上徘徊。 “做什么?” 从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大概能猜到是纪泱南跟安明江发生了点不愉快,他转头对着纪泱南说:“你怎么回来的?伤好了?” 安明江在一旁阴阳怪气道:“给人回来出头呗。” “什么意思?” 纪明卓拉着他爸爸的手,委委屈屈地指责:“哥哥欺负我。” 纪泱南用手揉了下肩膀,懒得搭理他们的闹剧,径直上楼。 一旁的纪明卓哭哭啼啼的,他问安明江:“你说谁被标记了?” 安明江身子一僵,好半天没说话。 白榆醒了,苏叶喂他吃了点东西,端着盘子从房里出来。 “少爷,你去看看他。”她说得委婉也直白:“被标记了,他需要你。” 卧室里很安静,偶尔有风声进来,吹起窗口的白纱,影子在地上来回晃。 白榆换了身衣服,蜷着腿坐在床上,纪泱南走过去,他木木地抬起脸,模样呆滞,以为自己在做梦。 纪泱南坐在床沿,问他:“好点没有?” 白榆嘴唇干透了,有些起皮,昨晚上被咬得很肿,这会儿鼓起来,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少爷。”他声音很哑:“你伤好了吗?怎么回家了?” 他注意到alpha衣服上透出的血色,着急又担心:“流血了,我去拿纱布,家里应该还有纱布的。” 他说着就要起身,被纪泱南摁住。 “坐好,我有话跟你说。” 白榆脸上被太阳晒过的痕迹已经褪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惨白,他逃避似的不敢去看纪泱南的脸,只一个劲说:“不行的,要把伤口处理好,不然变严重了怎么办,我很快回来的,你等等我。” 纪泱南抓住他的手,“能不能听话一点。” 白榆咬着嘴唇,无措不安地眨着眼睛,睫毛根部都在颤。 “嗯。”他说:“我听话。” 纪泱南叹口气,伤口说不疼是假的,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白榆顺着他的动作低头,在alpha手心里看到了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纪泱南把纸摊开,里面放了两粒药,白榆许久没动弹,他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纪泱南看着他说:“避孕的药。” 有什么东西仿佛从白榆的心口碾过,他说不出话,嗓子眼都疼。 避孕的药?是什么意思?避孕又是什么意思? “我标记你了。”纪泱南的话语像是他小时候冬天里扫不完的雪,“虽然是临时标记,但受孕几率很大,你把这个吃了。” 白榆不明白,他表情天真地问:“我想怀孕的,少爷,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总要生宝宝的,我是omega,怎么能不生孩子呢?” “家里并不需要孩子。” 纪泱南的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扎得白榆心脏都在流血。 “为什么?” “不合适,我要过完今年才能退伍,而在这之前回来的次数会越来越少,很有可能半年都没法回来一次,现在军队里没有alpha能正常休假,包括我。” “我妈病了,纪廷望带着两个人回来,我不在家,你难道打算怀了孕就这样把孩子生下来吗?” 他试着跟白榆讲道理,他不明白为什么omega不肯接受吃药。 白榆太难过了,也想不通,沉浸在悲伤里,以至于听不出纪泱南话里掩藏的无奈。 “我会照顾好夫人的,会在家等你。”他跟以前那样向alpha保证:“我会听话的。” 纪泱南深吸口气说道:“不是这个问题,是这个家不应该有孩子。” 就算要有,也不是现在,昨晚上因为易-感期他没控制住标记了白榆,omega的受孕几率会在被标记后大大提高,他不能冒这个险。 “吃了吧。” “泱南哥哥。”白榆泪眼婆娑地问:”你不喜欢孩子吗?” 纪泱南不想骗他。 “是。” 他没有喜欢孩子的理由,他一直觉得这是种束缚,甚至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个累赘。 白榆捧着纪泱南的手,眼泪从他透亮漆黑的瞳孔里掉出来,像一串串碎掉的珍珠,alpha的决绝让他呼吸都困难,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说:“可以不吃吗?我今天做错事了,我会接受惩罚的,我可以再跪一晚上,我也可以把教规罚抄好几遍,我什么都会做的。” 白榆不停用手揉着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 “别这样好吗?”他哀求着。 白榆这么多年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过,有时候他会觉得白榆不听话,但omega其实很会控制情绪,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样,他一直是个合格的omega。 “小榆。” 纪泱南叫他,伸手替他擦泪,指腹摩挲着他潮湿的眼底。 “再过段时间,等过完今年。” 白榆睁着通红的眼,鼻尖都是散不去的潮红,他好似没听懂,看着纪泱南的脸问: “少爷以后会有别的omega吗?” 纪泱南在他身上闻到了自己的味道,混着omega本身的信息素,拼凑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他以前总闻不惯白榆的气味,但现在觉得也没那么难以接受,或许他早就接受了。 纪泱南的沉默让白榆的眼泪流得更凶。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是一种比怀不了孕更严重的病。 alpha本来就有挑选omega的权利,他们能同时拥有很多人,可是他发现他接受不了,就像在医院里跟纪泱南接吻的那个omega。 他只要一想到这个,心就痛得快要死掉。 第二十二章 心跳 白榆还是听话地把那两颗药吃了,眼泪浸湿他的脸,他把自己缩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纪泱南一眼。 他跪久了,也哭累了,眼皮都没什么力气地耷拉着,弯着身体要倒下,被纪泱南抱住躺在床上,却还记得要给alpha清理伤口。 “要找纱布。”他轻声呓语:“会疼……” 纪泱南替他整理额前汗湿的头发,用手指在他紧皱的眉心揉了揉,他盯着白榆清瘦的脸看了许久,突然间想起了omega刚到他家的那段时间,稚嫩秀气的脸上永远带着讨好又小心翼翼。 从十岁到现在的十八岁,白榆已经在他家八年了。 “少爷……” 纪泱南回过神,以为白榆醒了,却发现omega仍旧是闭着眼,可能是做梦,很小声地喊他名字。 还没收回的手被白榆抓住,他看着omega很轻地蹭他的指尖,像对待什么珍宝,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又坐了会儿。 左侧受了伤的肩膀传来疼痛,他这次没待多久,白榆陷入沉睡,软绵绵的双手也抓不住他的指头,就那么松开了。 纪泱南离开了卧室。 白榆昨天夜里跑出去的事瞒不住,苏叶跪在客厅里,知道自己犯了错,甘愿受罚。 “先生,是我自作主张让小榆过去的。” 纪廷望在家穿得简单,看上去没那么严肃,但说出的话仍旧给人很重的压迫感。 “那个女omega呢?” 苏叶低着头说:“悠悠在房间,她不太舒服。” 纪廷望问她:“通行证是她给你的?” 第19章 苏叶白着脸摇头,“不是,是我从她那拿的。” “她不知道?” “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纪明卓小孩子心性,熬不住,小声拉着安明江的手问:“悠悠怎么了?她生病了吗?那谁陪我玩啊?” 安明江戳了下他的脑门,“别捣乱。” 纪明卓只能委屈地闭上嘴。 纪廷望手里拿着军区医院的通行证一言不发,越是这样,苏叶越是害怕不安,她不知道纪廷望会怎么惩罚她,未知的恐惧让她陷入无限的心慌。 “先生,这件事……” “你多大了?”纪廷望突然问。 苏叶:“二十六。” “二十六,年纪不小了。” 苏叶琢磨不透纪廷望的意思,头上的刀落不下来,她一刻也不安生。 “你说我该怎么罚你?”纪廷望看向跪在地上的苏叶问。 苏叶一头冷汗,纪廷望身上的信息素实在太过瘆人,她根本受不住,膝盖都是软的。 “先生,您怎么罚我都行,我都接受。” 纪廷望把手里的通行证随手往她脸上扔,苏叶丝毫不敢动。 “捡起来,去外面站着。” “好。”苏叶没什么犹豫,拿起东西就去了外面。 四月的天气,正午已经很热了,她的裙子到脚踝,外面还扎了围裙,遮得严严实实,没多会儿就出汗。 “举着。”纪廷望在屋里说。 苏叶拿起通行证双手举过头顶,汗水从她的鬓角落到下巴,最后滴在胸口,她一点都没动。 纪泱南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被罚站的苏叶,他默不作声地看着一旁喝茶的纪廷望,然后一步步走过去。 “怎么了?”纪廷望头也没抬地说:“我惩罚一下家里不守规矩的omega你也有意见?” 纪泱南说:“让她进来吧。” “理由。” “我妈需要人照顾。”纪泱南给了他一个十足的理由,“现在家里没有闲着的omega,或许……” 他默默地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安明江,说了句:“他可以?” 安明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瞪着纪泱南说:“你拿我当仆人呢?” 纪泱南垂着眼笑了笑:“没有,看你没什么事。” 安明江气得不行,纪泱南没再说话,倒是一向难说话的纪廷望开了口。 “行,这次的事我不追究。”他看着纪泱南左侧透出血色的肩膀说:“处理下吧。” 苏叶被叫回了屋,她双手酸疼,放下的那刻止不住发抖,颤着嗓子说:“谢谢先生。” “用不着谢我,你该知道omega的职责。” 苏叶虚弱地点头,“我知道的。” 白榆偷跑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唯一不满意的是安明江,他对纪泱南的不满愈来愈重,难得地对纪廷望撒了脾气。 “他都知道替自己的omega出头,你呢,他那样编排我你都没反应,他尊重我了吗?又尊重你了吗?” 纪廷望淡淡瞥他一眼:“你找个合心意的omega吧。” “什么意思?” “家里换个仆人。” 安明江愣住了,“换谁。” 纪廷望没再说,他手里是一支用了很多年的钢笔,有时候会漏墨水,沾了点在他虎口上,他用手帕来回擦干净。 “不听话的东西自然要换掉。”他盖上笔帽,把钢笔放在一边。 …… 纪泱南去医院换了药,骨头的伤需要养很久,医生不建议他出院,但他仍旧坚持,医生也只能作罢。 回家已经晚上,夜里的气温偏凉,车子停在花圃边,客厅一楼的灯还亮着,他推门进去,只有落地钟的声音。 苏叶从厨房出来,见着他就问:“少爷,饭菜还热着,吃一点再睡。” 他并不饿,但苏叶已经把饭菜端出来了。 “夫人知道你今天回来了,很担心你,我跟她说你去医院了。” “她睡了?”纪泱南问。 “嗯,让我跟你说早点休息。” “知道了。” “对了。”苏叶叫住他:“一会儿我再盛一碗,帮忙给小榆带过去。” “他没吃?” “说犯错了不该吃饭,惩罚自己呢。” …… 纪泱南吃完后上楼回房,卧室门没关好,里面透出一点光,他顺势推开,正好看到在换衣服的白榆,背对着他,露出一截白皙的腰,他很快地拉下衣摆,然后整理好,接着去换裤子。 omega侧过了身坐在床上,伸着笔直的腿,他动作很慢,弯着腿时纪泱南才注意到他膝盖上的伤。 他的裤腿很宽松,但是长度偏短,堪堪到小腿,没记错的话去年白榆就在穿了。 omega抱着脏衣服要走,碰上了站在门口的纪泱南,他愣怔几秒,随即低下头,纪泱南就只能看到他头发外边的耳朵。 “回来了啊。”他说话语调很轻,怀里捧着刚换下的衣服,”早点休息,晚安。” 纪泱南靠着门,眼看着他越过自己的肩,从omega身上闻到了自己的信息素,垂眸间也看见了白榆后颈那块被标记的腺体。 “去哪?” 白榆停下脚步,睫毛都在抖,就是没抬头,“我去阁楼,还有点事没做完。” 纪泱南没说话,白榆的脸看上去没什么气色,他舔了舔嘴唇,重复了一遍晚安才走。 纪泱南洗过澡后才拿了苏叶提前盛好的饭菜去阁楼。 还是没换电灯,白榆弄了盏新的煤油灯,趴在窗边的桌子上写字。 纪泱南走近后才发现他又在抄教规。 其实从听到脚步声就起白榆就知道alpha来了,但他拿着笔维持着坐姿全程没动。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空气里的信息素飘动,白榆被标记过的腺体再也忍不住躁动起来,那里渴望着标记过他的主人。 手里死死攥着笔,脖子都开始变红,他伸手捂住。 纪泱南沉着嗓子问:“怎么了?“ 白榆光听着他声音都有些受不了。 “我忘记贴胶带了,我下去一趟。” 说完就要起身,笔被他慌乱地扔在一边,滚到地上,纪泱南拉过他手腕拽回来。 “跑什么?” 煤油灯照出的光线太暗,他看不清白榆的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在手背上,他皱着眉抬起白榆的脸,在暗淡的光下看到了omega湿润红透的眼睛。 纪泱南喉结无声滚动,他把碗放在桌上。 “先吃饭。” 白榆木木的,无措地说:“我不饿的。” “又不听话?” 白榆恍然间感到鼻酸,不敢跟纪泱南对视,重新坐了回去。 白色的瓷碗还是热的,上面铺了层青菜还有两块排骨,底下是米饭,纪泱南把筷子递给他,他埋头吃了几口,没出息的开始掉泪。 他怕眼泪掉在碗里,不停用手去抹,可是泪水掉得太快,他干脆捧着碗,别过脑袋用衣袖去擦。 “想哭就哭。”纪泱南说:“这样不累?” 白榆咽下嘴里的东西,“吃饭不能哭。” 纪泱南知道他这个习惯,小时候就这样,这么久也没改。 白榆语气认真地说:“眼泪掉在饭里,会药死人的。” 纪泱南不知道他哪来的歪理,也不反驳他,看着他把白嫩的脸抹得脏兮兮,伸手替他擦了。 “有这么难过?” 他大概能知道白榆哭不仅仅是因为吃药,还有可能是在医院,他看见自己亲了乔帆宁,但这件事白榆既然不主动提,那他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对不起。”白榆身子有些僵硬,他把碗放桌上,“是我的错,我不哭了。” 纪泱南叹气,他不想承认白榆看上去实在可怜,所以把人抱进了怀里。 白榆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哭着问:”少爷,肩膀还疼吗?” “你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白榆脑子里的弦瞬间绷紧,病房里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忍着心里的痛说:“晚上出去的时候,答应过苏叶姐要早回,所以一起床我就走了。” 他把纪泱南抱得很紧,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我今天罚抄了教规,也罚跪了,我以后不会再犯错。” 他想通了,也不得不想通,纪泱南是他的alpha,他抄了那么多遍教规,更应该知道服从的重要性,他不能总是做一个不听话的omega,更没有资格去要求alpha应该怎么做。 “睡吧。”纪泱南说。 这是纪泱南第一次跟白榆在阁楼睡觉,窄小的床其实不太能容纳两个人,omega几乎是趴在他身上的。 “少爷,我种了玫瑰花,等开花了就送给你。” “什么时候买的?” “你上次离开家的时候。” 纪泱南问他:”还没开花?” 白榆眨着酸疼的眼睛:“嗯,可能我没养好。” 共频的心跳伴随着肆意飘散的信息素,白榆在心里祈祷,如果纪泱南注定会拥有别的omega,那他只希望alpha可以稍微陪他久一点。 第20章 未卜880 赶上了! 第二十三章 他在家 【妈妈,最近还好吗 天气变热了,弟弟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的玫瑰花苗一直不开花 是哪里不对呢】 清晨,太阳初升,白榆苦恼地端坐在阁楼窗边的桌子前,手下的信纸被他不经意间折了个角,他用手指铺平整,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最后把它对折放进抽屉里。 腺体上纪泱南留下的临时标记还没褪,但已经比刚开始淡了些,他用手很轻地触碰,像是在依依不舍地抚摸自己的爱人。 下楼之前,他仍旧是用胶带贴住了腺体。 苏叶已经准备好了一家人的早餐,但他们总是最后吃的,所以白榆先是去了一楼浴室,推开门发现里面空空的没有脏衣物,他觉得奇怪,便去了后院。 房子的后院一直是块空旷的地,有低矮的灌木丛还有白榆种的菜。 而悠悠正蹲在那片灌木丛边上洗衣服。 “我来吧。”白榆走过去说。 悠悠的fq期是因为闻了纪泱南的信息素偶然挑起的,所以持续时间并不长,白榆看她并不搭理自己,就跟她并排蹲着,语气柔和地说:“你再休息会儿,这个我来洗。” 搓衣板上是皂角飘起的泡沫,悠悠的指尖已经被泡皱,她把衣服放下,转头看向白榆。 白榆其实都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了,毕竟偷拿她的通行证,肯定是要生气的,然而悠悠却一反常态,只是面无表情地反问他:“为什么要给你洗?” 白榆意外于她的反应,愣了下才说:“以前都是我洗的啊。” “以后都不需要了。”悠悠的语气直白又冷漠。 白榆扣着膝盖上的布料,目光落在洗衣盆里的泡沫上,“悠悠,不要生气。” 悠悠把脸转了回去,继续洗她的衣服,柔顺乌黑的麻花辫太长,总是会碰到盆里的水,然而悠悠像是毫不在意似的,她说:“我哪敢生你的气,你是少爷的omega,我只希望你犯错别拖累我。” 白榆垂着眼,睫毛像是僵化了,他脸色苍白,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他身上有纪泱南的标记,也有纪泱南的味道,悠悠闻不得,使劲搓着手里的衣物。 过了好几分钟,白榆觉得小腿发麻,慢吞吞起身。 “那我去干别的,你要是累了,就喊我来做。” 他走之前还是难免愧疚,回过头对着悠悠的背影说:“对不起啊。” 悠悠瞬时间停了动作,随后又全当没听见,若无其事地洗衣服。 纪泱南一早就没看见白榆,但他的衣服被整齐地摆放在床边的椅子上。 简单地洗漱过后,他去了冯韵雪的卧室。 冯韵雪刚吃完早餐,接着又吃了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停地咳嗽,苏叶弯着腰给她拍背顺气。 早晨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进来,纪泱南走过去关了。 “不要开窗。”他说。 冯韵雪呼吸粗重,苏叶在她腰后垫了个枕头,她示意苏叶先出去,门被很轻地关上,她又轻咳几声,才跟纪泱南说话。 “伤口好点没有?军队有没有催你回去?” 纪泱南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他靠在窗台往下看,这个角度正好看见白榆拿着铲子跟喷壶进了花圃。 “不用担心,暂时还没催,过段时间再走。” 冯韵雪现在身体大不如前,说两句话就要喘,纪泱南让她再睡会儿,她却不乐意。 “我上次问过白榆,他说你每次回来都一起睡的,都这么久了,怎么就怀不上呢?” 纪泱南双手插在裤兜里,过于修长的腿几乎超出窗台一大截,他看着白榆先是给花松土,然后又浇水,早晨的太阳不算毒,但omega白皙的皮肤还是被晒得有些红,可能是出了汗,他用手腕挠了下后颈。 “非要孩子做什么?”纪泱南说。 冯韵雪被他这话激到了,“你这是什么话,你都二十了,家里有个孩子也热闹,我这个身体都不知道能拖多久,我不能有点念想吗?” 纪泱南侧过身,看向床上的冯韵雪。 女人早就不像他小时候那样年轻了,生病更是加速了她的衰老。 “妈,我并不想要孩子。” “为什么?”冯韵雪想不通,她问道:“你是……是不喜欢孩子?还是说,不喜欢白榆?可白榆从小跟着你,我知道,你跟他聚少离多的,可能感情不深,但哪有omega不生孩子的,泱南,你……” “妈。”纪泱南打断她,问道:“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冯韵雪仿佛没听懂,但很快就明白了,她反应很大地说:“我不会走的。” 纪泱南不意外她的回答,叹口气道:“不是让你现在离开,起码等我回来。” “泱南,你什么意思?” “我明年从军队回来,联盟会给我嘉奖升我军衔,纪廷望跟联盟内部的关系很深,我想你跟他分开。” “你怕我拖累你吗?” “不是。“纪泱南说:“我只是想你们都安全一点。” 冯韵雪又开始咳嗽,缓过来后无力地笑了笑:“泱南,哪有那么容易离开,只有alpha才有解除婚姻的资格,而且,我不想走。” 她说:“我为什么要走呢?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套房子是联盟奖励他的勋章,从跟他结婚起,到生了你我一直住在这儿,这也是我的家,我还要看着你结婚生子,我不走。” 纪泱南很多时候不懂,冯韵雪是因为不舍得还是因为不甘心,在他看来,这栋房子在纪廷望回来前还可以暂且称作是家,但现在他早就不这么认为了。 “泱南。”冯韵雪应该是累极了,她半阖起眼帘,轻声说道:“可能你不懂,我跟了他太多年了,他是我的丈夫,也是你的父亲,改不了。” 她以前总盼着纪廷望回来,回来看看她们母子,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为什么又要走呢? 她就是不甘心,但那又怎么样,该属于她的,她从来不会拱手让人。 白榆在花圃给月季修剪了枝叶,也给玫瑰苗松了土浇了水,然而他那枝细瘦修长的苗只有两颗细小未开的花苞,甚至可能都称不上花苞,因为太小了,还是浅绿色的,不细看完全看不出,它隐藏在月季盛开的花朵跟绿叶里,毫不起眼。 额前的汗滴在脚下松软的泥土里,白榆早起就没吃东西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把铲子跟喷壶收起来准备离开,耳边却听着有人叫他。 “早上好。” 他抬起头,先是看见了一辆跟家里相似的黑色汽车,接着才看到站在花圃前笑着跟他说话的omega。 顶着头顶的太阳光,他不太睁得开眼,以至于都没看清omega的脸,只看见了对方因为说话而张合的唇。 “泱南在不在家?” 白榆手里的喷壶一时间没拿稳掉了下去,水从壶嘴里潺潺流出。 熟悉的唤名方式让白榆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揪得他疼,他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 “在的。”他说:“少爷在家里。” 未卜880 来晚了,本来昨天要更的,但有点忙,今天也不算晚!一般我都是在下午更,如果当天超过晚上十二点都没有,那就要到第二天了 大家其实不用给我打赏,多多评论就好了,你们的评论是我码字的动力,爱你们 第二十四章 般配 是他。 omega穿了件雪白单薄的衬衫,敞露的领口可以看见他平直深陷的锁骨,皮肤白净,在太阳光底显得有些刺眼。 白榆看着他转身走进家里的大门。 脚下的泥被水浸透,白榆一踩一个坑,他默默直起身,从花圃里出来,鞋底已经脏得不能看,干脆光着脚从后院进去。 悠悠已经洗完衣服,整齐地晾晒好,一阵风吹过,空气里都是清新自然的皂角香气。 地面尖锐的小石子戳着脚心,白榆觉得疼,便走得慢了些,他把脏了的鞋放在后院门旁,准备一会儿刷干净。 后院的门入口没几步就是楼梯,再往前能直接看到客厅,所以他很清楚地看见乔帆宁站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等人。 白榆又想起他嘴里喊的泱南,脑子里浮现的是医院病房里他被alpha紧紧抱住的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垂下脑袋,逃避似的跑开。 一楼的浴室有水声,但白榆慌神没想太多就把门推开了。 纪泱南恰好关上水龙头,指尖的水成串地往池子里滴。 两人视线对上的下一秒白榆就没敢看他了:“我……拿个东西。” 纪泱南拿了块毛巾擦手,见他光着脚,问了句:“怎么不穿鞋?” 白榆咬唇解释:“鞋底沾了泥,会把家里弄脏。” “穿双拖鞋。” “好。” 他嘴上答应着,但毫无行动,一楼的卫生间本身就有备用的拖鞋,纪泱南随手拿过来放在白榆面前让他穿上。 第21章 “这个不是我的。”白榆愣愣地说。 纪泱南反问道:“不是你的就不能穿?” 兴许是alpha的语气里带了点关心,白榆没忍住眼热,伸手揉揉眼睛说:“不行的,这个是……” 这个是安明江平时偶尔会穿的,他自然不能乱穿。 但他的拒绝显然让纪泱南不高兴了。 “白榆。” 白榆失神地仰着脸,alpha英俊出众的脸面无表情。 “你除了会说不还会说什么?” 纪泱南离开了卫生间,只留白榆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着。 乔帆宁今天来倒真不是单纯来找纪泱南的,他是来邀请人去参加他父亲的生日宴。 纪廷望简单招待了他。 “下周?” “嗯,周三。” 纪廷望给他倒了杯茶,乔帆宁道声谢便捧着茶杯说:“我反正在家也没事,就上门来邀请您。” 纪廷望把杯里的茶水倒了,重新给自己沏了一杯,说道:“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但我下周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让泱南带着人去祝贺。” 乔帆宁求之不得,“好啊。” “你留下吃个饭再走。” 乔帆宁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笑着点头答应了。 中午的饭是苏叶做的,白榆打下手,悠悠被纪明卓缠着写作业,偶尔乔帆宁也会在一旁看他写,纪明卓觉得被那么多人盯着,浑身不自在,就开始闹脾气说不写了肚子饿,安明江开始催着苏叶做饭。 “小榆,你不开心吗?” 白榆把脏了的手往围裙上擦,“没有,可能是因为上午在花圃,被太阳晒得有点晕。” 他朝苏叶笑笑:“我没事。” “那你一会儿把饭菜端到夫人房里去。” “好。” 从厨房到楼梯口是道不长不短的距离,白榆已经尽量克制了,但还是忍不住往餐桌的方向看。 乔帆宁端坐在纪泱南身边,他长相漂亮,笑起来更是,纪泱南离他很近,虽然一言不发,但过分亲近的距离竟然让白榆产生了一种他们很般配的感觉。 这种想法让白榆难以遏制地心尖发麻,他强迫自己转过脸不去看,然后往楼上走。 冯韵雪在卧室靠着床头看书,白榆轻声提醒她该吃饭了,把筷子递给她。 “家里来人了?”冯韵雪问。 白榆脸色苍白,回道:“是乔家少爷。” “帆宁啊。” “是。” 冯韵雪没什么胃口,吃得也很慢,“他来做什么?” 白榆是从苏叶那里知道的,所以转告了冯韵雪:“说是邀请先生去参加他父亲的生日宴。” “他家喜事倒是多。” 白榆不吱声,默默等她吃完收拾好碗筷下楼。 “夫人,您多休息。” 冯韵雪突然问他:“你种的玫瑰开花了吗?” 白榆突如其来一阵伤心,他摇头:“还没,我种不好。” 不论是玫瑰花还是孩子,他统统都没有。 饭点过后,乔帆宁想让纪泱南送自己回去,但alpha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你真无情,亲了就跑啊。”他又提起在医院的意外之吻。 纪泱南默不作声看着他,“你想我负责?” “那倒不是,但你要是愿意我也不介意的。”他耳根灼热,悄悄伸手摸了摸,小声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跟人接吻呢。” “是误会。” “我知道,你送我回去呗,我都让司机走了,你总不能让我走回去。” 俩人站在花圃边,太阳折射的影子拉近了距离,纪廷望已经去了书房,客厅里也没什么人。 纪泱南说:“我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对于纪泱南主动挑起的话题,他都甘之如饴地回答。 “纪廷望从军队回来后是不是经常去乔家。” 乔帆宁精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随后说:“也不是经常,不过他跟我爸见面是挺多的。” “你父亲退伍这么久了还跟联盟有联系?” “你想知道啊?你送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纪泱南沉默不语,乔帆宁一直是个聪明人,他心里有了猜测,说道:“你问我这件事,肯定是知道我有答案,不然你早就去问乔延了,我爸并不信任乔延,虽然他不止我一个儿子,但我那两个刚出生的弟弟还是个吃奶的小孩儿呢,所以你只能来问我。” 他狡黠地笑笑:“我说得对不对?” 纪泱南垂着眸子,无声地勾着唇说:“对了一半。” “那还有一半呢?” 纪泱南不说话了,乔帆宁不禁有些生气,“你怎么老这样。” 小时候的纪泱南也是,话说一半就喜欢让人猜,这么多年也改不掉。 但怎么说,他确实就喜欢纪泱南这样。 乔帆宁最终还是自己走的,纪泱南没送他。 纪泱南下午得再去趟医院换药,肩膀伤口上的纱布还没拆,这几天天热,出了汗就得换。 他从吃饭时起就没见到白榆,心想omega十有八九在阁楼,时间不早,他换身衣服拿起车钥匙就要走。 白榆此时却从厨房里出来,俩人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白榆攥着围裙,把因为洗碗湿透的手在上面擦了擦。 “要去哪呀?” “医院。” 听着医院两个字,白榆就着急了,“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纪泱南默默看着他鼻尖沁出的汗,“换药。” 白榆皱着眉,像是在纠结,嘴唇也咬得发白,最后鼓起勇气说:“需要我一起去吗?” 他说完就后悔了,慌乱地眨着眼睛,“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刚好还要做别的,我在家等你。” “你要做什么?” 白榆说:“抄教规。” 纪泱南好整以暇地看他:“看来你知道自己又不听话了,你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 “对不起。”他真心实意地道歉,希望alpha能够原谅他。 “那你快去,路上小心。” 他跟着纪泱南到门口,乖乖地站在路边跟他告别。 下午的太阳很刺眼也很热,他流了一点汗。 被标记的腺体在此刻以一种轻微的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在跳动,白榆很想向纪泱南要一个拥抱,但他还是忍住了。 “早点回来。”他盯着纪泱南那双深色的长筒军靴,可alpha却迟迟未动。 他有些疑惑,“少爷?” 纪泱南高出他许多,抬头时替他遮挡了一小部分阳光,alpha完美的脸部轮廓在他眼底逐渐清晰。 他看到了纪泱南滚动的喉结。 “上车。” 被揪紧的心脏在此刻被释放,白榆骤然喘了口气,眼眶发烫,可能哭了,也可能没有,白榆自己都不清楚。 “又哭什么。”alpha的语气似乎不耐烦,“不去就回家。” “去的。” 白榆怕被丢下,无措地抓住他的手,指腹在alpha掌心挠了挠,像只跟主人示好的动物。 第二十五章 远一点 乔帆宁父亲生日宴当天傍晚,纪泱南叫白榆一起去,那会儿他正在厨房跟苏叶准备晚餐,苏叶削了半个苹果给他吃,他的手刚择完菜没来得及洗,苏叶就顺势把苹果塞进他嘴里。 “喂你。” 白榆咬了一口,汁水充斥口腔,酸甜感让他不禁眯起半只眼睛,他鼓着嘴巴说:“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 悠悠捧着晒干的衣服路过厨房,正好看见苏叶喂白榆吃苹果,她停下脚步朝他们两个看。 苏叶发现了她,就把手里另外半个苹果递过去,“怎么了?把衣服放进卧室,这个给你。” 悠悠咬着嘴巴,目光从那半个苹果在移到白榆脸上,毫不领情地说:“我看见了才想到给我,要是我没看见,才没我的份吧?” 苏叶被她这话说得一愣,解释道:“你说什么呢,小榆正好在我边上,当然就先给他了,苹果而已,还能少的了你啊。” 悠悠不听,从鼻子里哼了声,掉头就走。 “还生气呢。”苏叶叹口气说。 白榆慢吞吞嚼着苹果,自责道:“是我连累她了。” 悠悠在fq期结束后也受了罚,白榆怎么会不愧疚。 苏叶:“晚上我去找她聊聊。” 他们说得认真,没注意到纪泱南站在厨房门口。 苏叶先看到的他,连忙起身。 “少爷,您要走了?” alpha一如既往地套着军队制服,只不过没穿外套,深绿色的军裤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踩着皮质军靴,看上去有些疏离。 他看向蹲在地上的白榆,“起来。” 白榆反应迟钝地问:“我也去吗?” “上次他家生双胞胎你不是跟着我妈一起去的?” 白榆点点头:“是一起的。” 第22章 “那就出来。” 白榆心中雀跃,不禁感到脸热,他站起身,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围裙。 “我换个衣服吧。” “快点。” “好。” 换好衣服后,白榆脸上的红还是下不去,纪廷望不在家,但今天也并不是只有他跟纪泱南两个去乔家,还有安明江跟纪明卓,他们准备了礼物放在车里,纪明卓特意穿上背带套装,裤子长度刚到膝盖,露着小腿,脖间系了个深红色的领结,看上去像个小绅士。 “就等你一个。”纪明卓看着他出来就嘀嘀咕咕地说。 碍着纪泱南在也不敢大声。 白榆还是跟他道了歉,纪泱南把车门打开,纪明卓迅速地爬了上去,纪泱南冷不丁说了句:“下次管不住嘴就自己滚过去。“ 纪明卓委屈得不行,抱着安明江差点要哭。 “欺负小孩儿,这就是你的本事。”安明江冷声道。 纪泱南瞥他一眼,“只准你们欺负omega,不准我欺负小孩儿?” 安明江被他气得不轻,可当即也不知道说什么反驳,干脆闭了嘴,可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等纪廷望回来非得告个状。 纪泱南要上车,手背被人很轻地碰了下,转头就见白榆睁着透亮的眼睛看他,张嘴说了两个字,他看清楚了,是谢谢,但没理,只说该走了。 …… 还没到晚上,乔家已经灯火通明。 下车后,安明江把带来的礼物叫白榆拿着,白榆就跟在他们后面进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还是在心底感慨这里太大了,上次来没怎么仔细看,那天急着离开去找时春,今天才有机会观察这套宅子。 前院的树种得满满当当,树与树之间空隙都很小,树干又细又长,风一吹便沙沙作响,中庭的水池不大不小,旁边摆了葱郁的绿植跟花草,那些花很漂亮,白榆不认识是什么品种。 来的宾客不少,各个都穿着正装,这里仆人也多,乔家主人在正客厅招待,纪泱南让他在这里等着,白榆乖顺地说好。 陌生的地方,白榆总是不自在,视线一直追随着纪泱南,但也就一晃神的功夫,眼角的余光落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榆随着那个身影转了个方向。 那是个和自己差不多体型的omega,头发偏长,几乎遮住脖颈。 白榆皱着眉往前走了几步。 是错觉吗?怎么好像看到时春了? 他跟时春这么久没见,可能看错了也不一定,白榆心想自己不能乱跑,结果隔着来往穿梭的人流,那个omega转过了身,在正客厅倾洒的灯光里,他看到了omega脸颊上深浅不一的雀斑。 白榆眉心一跳,呢喃道:“真是时春。” 这下怎么也呆不住了,他朝时春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也就短短几十米距离,等他到了,时春却悄无踪影。 “去哪了?” 白榆试图照着周围的区域去找,他从吵闹的前院走到僻静的后院,这里人烟稀少,脚底是铺得平整的石子路,走两步还会发出声响。 这里灯光暗淡,只有脚底的影子在动,白榆不敢再往前走了,他有些害怕。 “时春?是不是你啊?”他小声地喊。 肩膀上落了个东西,他吓得脸都白了,喉咙直接失声。 “你哪来的?” 是个很年轻的声音,与此同时,白榆闻到了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僵着脖子转过脸。 “你……” 那人穿了身跟纪泱南一模一样的军装,胸口还别了联盟的徽章,熟悉的穿着让他霎时间松了口气。 那人却笑了,“怎么的?以为我是鬼啊。” 白榆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我走错路了。” “我就说嘛,好好的怎么出现在这里。”他让白榆跟着他,边走边说:“这后院是住的地方,我哥不让外人进来。” 哥? 白榆看向走在前面的alpha,他的个子很高,上半身的军服衬衫穿得很随意,露着结实的小臂。 是乔校官的弟弟? “我叫乔延。”他侧过脸对白榆说:“你是纪泱南的omega吧?” 白榆迟疑几秒,没应。 “我见过你,你是他童养媳嘛。” 白榆微乎其微地嗯了声。 乔延带他走到中庭的水池边,“别乱走了,到时候碰不上我,可没好心人带你回来。” “谢谢。”白榆真诚跟人道谢,“乔……”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乔延,犯了难。 “叫我名字就行。” 白榆想了又想,还是喊他:“乔延先生。” 乔延虽然跟纪泱南差不多大,但在乔家辈分不低,他自然不能直呼其名。 “你这人真有礼貌。”乔延说:“纪泱南呢?” 白榆:“少爷送礼去了。” “好吧。” 白榆见他迟迟不走,愈发不自在,就盯着水池边上的花草发呆,试图观察这些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 “你喜欢这个啊?”乔延问。 白榆啊了声,说道:“我家花圃里也种了花,可是一直不开。” “种的什么?” “玫瑰。” 乔延似乎很有兴趣,问他:“播的种子?” “不是,栽的玫瑰苗。” “哦。”乔延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怎么种的?” “我天天浇水,也松土了。”白榆一脸苦恼,“可就是不开花。” “那可不行。”乔延说:“光浇水松土没用,现在虽然没到夏天,但气温不低的,太阳毒的时候水分流失严重,肯定开不出花。” 他好像很有经验,白榆便问:“那要怎么做?” 乔延指着身后的那片花丛,白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根茎直立的花朵下是枝繁叶茂的绿叶。 “你得在浇水后用膜给它盖住,保持土壤的滋润,天气太热也要给它防晒,你又浇水又松土,它不死都是奇迹了。” 白榆听他说完不禁开始懊悔,原来他一直以来的种植行为都是错的。 “听明白了吗?这样弄保管能开花。” 白榆感激道:“乔延先生,你怎么懂这些啊?我回去就找东西给它盖住。” “这些都是我种的。“乔延挑了挑眉,神态懒散,语气带着些骄傲,他甚至弯下腰去闻那些花草的香味,不经意间挨得白榆近了点。 “什么味儿?”他把鼻子凑到白榆肩上,“你的信息素吗?还挺好闻。” 过于靠近的距离让白榆心慌,他本能地抗拒陌生alpha的靠近。 “是不是闻错了,我的信息素很难闻的。”白榆语气慌乱,他的信息素是发霉的味道,纪泱南一直不喜欢,又怎么可能好闻。 “是吗?”乔延的表情很失落,“好吧。” 白榆捂着乱跳的心口,顺势用手去摸后颈的腺体,那里属于纪泱南的临时标记已经彻底褪了,他失神地摸了摸。 天色渐暗,水池里浮萍飘荡,他该去找纪泱南了。 “乔延先生,我去找少爷。” 他从乔延身边退开,转身要走,正客厅的水晶灯太亮,他半眯着眼,看到纪泱南双手插兜站在距离他不到十米的位置。 白榆跑过去,鼻尖钻入熟悉的信息素气味,腿根顿时发软,他强忍着。 “好了吗?是不是还要吃完饭再走?那我们……” 纪泱南冷淡地垂眼看他的肩膀。 “离我远一点。” 白榆勉强地笑了笑:“怎么了?” 纪泱南说:“别靠近我。” 未卜880 小鸡你怎么不高兴呀 第二十六章 偶遇 纪泱南抗拒他的靠近,这让白榆有些无措。 “少爷你怎么了?” alpha面无表情地退开几步,“没什么。” “那我……” 宾客落座,中庭的人慢慢聚集在前院的一楼大厅,纪泱南跟他说:“你先回去吧。” 明明是一起来的,这会儿却要他先走,白榆不肯,执拗地说:“不要,我就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纪泱南没有表示异议,他距离白榆已经不算近了,怎么还能闻到乔延的味道? alpha会本能地排斥同性间的气味,所以白榆身上沾染了别的alpha的信息素让他很不爽。 “随你。” 餐厅面积很大,并排摆了两张长条桌,铺着精致的桌布,正中间点了白色的蜡烛,烛台是纯银的,在吊灯下熠熠生辉,乔家主人坐主位,纪泱南被走过来的乔延叫着坐一起,却被乔帆宁半路拦住。 “你坐别处去。” 乔延不跟他计较,坐在纪泱南另一边。 “你伤好了么?”乔帆宁关心道:“什么时候回军队?” “过段时间。” “那好吧。”乔帆宁犹豫了会儿,接着问他:“这个周末,大剧院有演出,我有票,你去不去?” 第23章 纪泱南说:“不了,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都受伤了,联盟总不能还给你安排任务,你陪陪我不行嘛。” 乔延插了句嘴:“你要他陪做什么,人家有自己的omega陪。” 乔帆宁骂道:“滚。” 乔延:“没教养。“ 乔帆宁凑到纪泱南耳边,说道:“有事告诉你呢,关于你父亲的,你上次不是问我了吗?” 纪泱南稍稍退开一些距离,乔帆宁白皙的脸浮起一抹红,他说:“吃饭吧。” 乔延拉着他问:“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了?我也想听。” 他们穿着一样的军服,动作之间身体上飘着丝丝缕缕纪泱南很熟悉的omega气味,他脸若冰霜,推开乔延。 “你也离我远点。” “……”乔延不明所以道:“干嘛这么凶,我又没惹你。” 他甚至看纪泱南受伤了,还贴心给他夹菜呢,这也要被说啊。 真没天理。 “你为什么回来?”纪泱南问他:“军队不是不能随意休假。” 乔延给自己倒了杯酒,说:“我哥过生日嘛,他搞这么大排面,我不得回来嘛,你知道的,我在家没地位,我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说得无所谓,也不像是因为没地位而难过的样子。 “对了,你不让你那童养媳进来一起吃吗?他人呢?” 他边说边朝外张望,却没注意到纪泱南冰封般的脸。 乔延:“你怎么不说话啊?” 纪泱南:“非要我说滚你才满意?” 乔延:“……” 乔延觉得今天纪泱南确实心情不好,还是别惹他了,自己在这家没爹没娘,只有个看他不顺眼的哥还有个叛逆的侄子,要是打起来这一屋子都没人帮他,那他太可怜了。 …… 前院觥筹交错,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白榆站得累了,偶尔踩着影子玩,夜里风凉,他打了个喷嚏,身后树影婆娑,他在心底默默回想着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事才惹得纪泱南不高兴。 脚尖滚来一颗石子,白榆一顿,轻轻把它踢开,没几秒又滚来一颗,很有针对性,像是故意砸过来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纪明卓的恶作剧,在家里纪明卓总会这样捉弄人,但白榆环顾四周没发现人影,他觉得奇怪,转了一圈,耳后听着人叫他名字。 “谁?” 水池旁边的花草深处掉落了几片叶子,白榆害怕地在不敢动,接着有人拨开紧凑茂密的枝叶,从里面探出一张让白榆万分熟悉的脸。 “小榆,是我。” 白榆瞬间睁大了眼,“时春!” “嘘。”时春从里面出来,他穿得很单薄,布料能透出皮肤本身的颜色,他肩上有掉落的花瓣,随着走动落在地上,他牵起白榆的手,小声说道:“跟我来。” 时春带他去了后院,是白榆刚刚来过的地方。 漆黑又阴森。 他们站在一棵盘根错节的树下说话。 “时春,真的是你。”白榆说:“我刚刚还以为我看错了。” “我也看到你了,但那会儿人太多,我不敢叫你。” 难得的见面让时春嗓音颤抖,周围环境阴暗,他悄悄抹掉眼泪,尽管已经尽量克制,但还是没忍住上前抱了白榆。 白榆没有迟疑地回抱他,柔声问:“怎么啦?” “没,我很想你。”时春说。 “那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不去教堂了?” 时春沉默着,白榆发现他在抖,抱他更紧了,安慰道:“开玩笑的,我没有怪你,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你要结婚了吗?时春,你的alpha是在这里?” 白榆心里大致有了猜测,乔家的alpha据他了解就两个,一个是乔校官,还一个是乔延。 但乔校官快五十了,前段时间才刚有了对双胞胎,也没听说他家有婚事。 “小榆,我骗了你。” 黑暗里的时春身形瘦削,他失去了以往的活力,像块腐朽的树根。 “我根本不是要跟alpha结婚,是我爸妈把我卖了,他们收了钱,送我到这里,我出不去。” 白榆心脏一滞,竟无法消化掉他的话,他喉咙干涩道:“卖?” “就这里的主人,姓乔。” 白榆那刻脑子空白,时春不是给人做妻子,而是被卖了,被卖掉的omega会遭遇什么,白榆知道,不是做仆人,就是做玩物。 他不太想把事情往坏处想,抱有期待地问时春:“你过得还好吗?” 时春许久没说话,白榆却变得有些焦躁,他的手被时春拉住,随即落在一片柔软温热的小腹上。 时春声音低沉轻柔:“我怀孕了,他还很小。” 白榆哑然,有什么东西在崩塌,不太愿意接受时春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今天生日宴的主人,但时春笑了笑:“我过得其实还好,不用担心我,今天能看到你真的很高兴,只不过很可惜,我既不能请你吃我结婚的喜糖,也不能请你吃生宝宝的喜糖。” 白榆眼眶不禁发红,他说:“这有什么,糖什么时候都能吃,说起来,早知道今天会在这里遇到你,我就把礼物带来了,你还记不记得,我说有东西要送你。” 时春一听有礼物,像以前那样缠着他,追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白榆这次不跟他打哑谜了,直说道:“是玩偶,我做的,还给它缝了漂亮的衣服,你一定喜欢,正好送给你和宝宝,等他出生了,就给他玩。” “嗯!” 白榆告诉他:“等过两天,我看有没有机会再来一趟。” “你要怎么来?” “我问少爷愿不愿意带我过来,我去求他,一定把玩偶送给你。” 时春笑得开心,“好。” 他们不能聊太久,宴会也不知何时结束,时春要带他回去。 白榆仍旧牵着他的手,想告诉他自己知道怎么走,前方却传来脚踩石子路的声音。 “我就猜到在这儿。” 白榆僵硬愣在原地,时春的掌心在冒冷汗,他握紧,悄悄站在时春前面。 “乔……” 从声音判断是乔延,但乔延身后还跟了个alpha,白榆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纪泱南的脸。 “少爷……” “不是跟你说了这里不能乱来。”乔延把他拉过来:“快走。” “对不起。” 乔延啧了声,对纪泱南说:“赶紧把人带走,不然被我哥知道我不好交代。” 纪泱南默不作声地垂眸看向乔延从白榆身上抽回的手。 白榆这时别无他法,只能松开时春,他转过头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要等我。” 他默默走到纪泱南跟前,垂着头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乱跑。” 白榆跟着纪泱南走了,只剩下乔延跟时春。 “你认识他?” “嗯。”时春没跟他撒谎,说了实话:“一起上的教导所。” “你又跑出来做什么?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乔延对他没什么耐心,甚至很反感。 时春点头:“知道的,可我没有捣乱,只是想去摘些花。” “我允许你摘了吗?” “那个味道比较好闻,宝宝喜欢。” 乔延讥讽他:“我说了,我的花你别碰,听不懂吗?” 时春摸着肚子,落寞地看向地面上的石子,很轻地说:“知道了,下次不去了。” 乔延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走到时春面前,弯下腰,目光在omega瘦小的脸上徘徊。 “别总缠着我,不会以为跟我上过一次床,就觉得我该对你负责吧,想什么呢。” 他说话的气音回荡在时春耳边,凑得近了,贴着omega的耳根喊了他一声:“你说是吧,小嫂嫂。” 时春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他把手掌紧贴在自己柔软的肚子上寻求一些安全感。 乔延嗤道:“怀着我哥的孩子,想要安抚就去找他,别来碰我的花,很恶心。” 恶心两个字让时春眼睛都模糊了,他摸摸耳朵,若无其事地问:“我还没吃饭,有点饿,我能去吃东西吗?” 乔延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omega,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时春见他离开,一个人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冷了,才揉揉眼睛回房间。 …… “少爷。” 从后院路过中庭,再到乔家大门口,纪泱南沉默了一路,白榆心知犯了错,但也念着时春。 “对不起,我不该乱跑,但我碰见朋友了,他叫时春,是我在教导所认识的,我跟他……” “上车。” 白榆绞着手,还是听话地上了车。 “安先生跟小少爷,他们还没……” “你去过后院。” 白榆嗯了声:“我想去找时春,结果没找到,是乔延先生带我出来的,我不知道那里不能乱进,是我的错。” 第24章 乔延先生…… 车内有纪泱南飘散出的信息素,刺激着他的腺体,他连句对不起也没再敢说。 到家以后,苏叶只见他们两个,便问了句安明江跟纪明卓,谁知纪泱南无视了她。 白榆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走进卧室。 房间内的灯从头顶照下来,拉长两人的身影,白榆往前一步,影子就叠在一块儿。 “少爷,对不起,别生气。” “白榆。”纪泱南解开了衬衫的扣子,“你知道你身上一股什么味道吗?” 白榆模样呆滞,僵硬地摇头道:“没……没有味道。” “一股别的男人的味道。” 白榆心重重往下坠,想到了在水池边乔延靠他很近的时候,他解释着:“没有的,我明明……” 他明明很快就退开了,不可能还有乔延的气味,而且他刚刚还一直和时春在一起,怎么可能呢? “你抄那么多遍教规,我问你,里面有一条是不是规定有了alpha的omega不准再跟另外的alpha过分亲近。” 白榆慌张无措地用指甲扣着掌心,艰难地说:“是。” “第几条。” “第五条。” 纪泱南解开皮带,金属扣的啪嗒声让白榆缩紧了身体。 “把衣服脱了。” 未卜880 omega教规守则第五条:omega只能拥有一个alpha,且不得再靠近别的alpha 第二十七章 教规 白榆映射在地上的影子许久没动,他死死攥着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alpha猛烈浓郁的信息素刺激得他喉咙干涩到发不出声音,他几乎是在信息素的胁迫下脱掉衣服的。 纤细修长的身体暴露在暖色的灯下,屋内的气温明明不冷,皮肤在接触到空气之后还是让他不禁感到哆嗦。 这种被目光凌迟的压抑感几乎让白榆喘不上来气,他把双手环在胸前,用温凉的手臂挡住自己,他羞耻地低下头,嗓音颤抖地喊: “少爷……” 纪泱南站姿端正,手里是刚刚扯下的皮带,像极了在军队惩罚犯错的下属,他冷眼旁观地看着白榆脱下本就单薄的衣物,omega瘦削的身子在他眼底随着光影轻颤摇晃,白皙的脸上是因为不堪而晕出的绯色。 “裤子。” 白榆的嘴唇快被他咬烂,他垂着脑袋,手指搭在裤腰上迟疑不动,纪泱南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卧室内被无限放大,侵袭着他皮肤每一个毛孔,他闭着眼,眼泪濡湿眼角,扯开了前端的松紧带,宽松的裤腿瞬间掉落,堆在脚底,露出一双笔直白嫩的腿。 他很紧张,但更多的是害怕,以至于两腿在不经意间并紧。 这种窒息感让白榆想到了小时候在教导所,他因为背不出教规被罚,教官叫他撩起裤腿,他站在教室里当着所有omega的面,被教鞭抽打小腿,他其实已经忘记那种疼了,只依稀记得那天完好的皮肤被打得皮开肉绽,回家路上走不动,他就坐着休息,粗糙的裤子布料磨在他的伤口上,他直冒冷汗。 沉浸在某种痛苦记忆里的白榆被人卡着下巴抬头,湿润通红的眼睛对上了纪泱南藏不住怒意的脸。 alpha语气冰冷:“我甚至还没有真正的惩罚你,你就哭了?” “没有。”白榆忍着抽泣:“没哭,对不起……” 纪泱南不想看到他的眼泪,扣住他的肩膀把人转过去,用皮带把白榆的双手紧紧绑住。 “少爷。”白榆被吓到了,挣脱着束缚,手腕瞬间被磨红,“不、不要这样。” 纪泱南不想去心疼他,他知道他从白榆身上闻到乔延的味道后就有点应激了,他的腺体在躁动,跳得他心烦意乱,他把白榆摁倒在床上,omega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里,双手被皮带绑在身后,就那么趴着。 他脱掉上半身的军服,分开腿跨在白榆腰侧,omega艰难地转过脸,湿哒哒的睫毛模糊着视线,他低声哀求:“少爷,放开我好吗?” 纪泱南的手指穿过皮带的中间,扣住,然后拎起,白榆为了减轻被捆的压力,只能顺着他的动作拱起身子,后背凸起的肩胛骨像是快要振翅的蝴蝶,眼泪悄无声息地把床单弄湿。 “泱南哥哥……” 纪泱南没听到他的叫喊,他撕开白榆身上唯一的遮掩。 “你再给我重复一下教规第五条。” “不止这一条,所有的都要背给我听。” “一个字都不能错。” “白榆,听到了吗?” 不清楚自己职责跟身份的omega是该好好教育的,尤其是白榆。 白榆总说自己听话,但很多时候又老招惹他生气,抄了那么多遍的omega教规,除了第一条,其他的也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违背。 不爽极了。 (......) 太痛了。 白榆的思绪飘散,这个夜晚留给他的只有疼痛、破碎和不堪。 他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看见纪泱南的脸,更别提一个拥抱和亲吻。 到最后,alpha大概是看他可怜,松开了捆绑他的皮带,手腕已经被磨得不成样,皮肤更是一塌糊涂在流血,得到释放的第一时间就是拽着床单往前爬,可下一秒就被拽回去。 “好疼……” 眼泪快流干了,意识开始溃散,可在昏睡前还在机械性地不停呢喃: “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信息素的交融彻底掩盖了白榆从外面带回来的气味。 …… 清晨的阳光透过卧室透明的纱帘,纪泱南从浴室洗漱完出来,白榆已经醒了。 omega捧着被子遮住了浑身的痕迹,只有裸露的肩头还印着几道吻痕。 他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纪泱南走过去,刚一靠近,白榆却像只被欺负过头的动物攥着被子往后躲,奈何身子绵软,腿根也酸,差点栽倒。 这个动作让纪泱南没再继续向前。 白榆的瞳孔慢慢聚焦,看向床边的纪泱南,他试图开口,可喉咙干哑什么都说不出。 “再睡会儿。”纪泱南套上军装说。 白榆见他要走,从床上爬起来,不顾赤裸的身体,结果踏空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哪里都疼,手腕更是,又红又肿,狼狈不堪,是被纪泱南抱起来的。 接触到alpha熟悉的气味时,口鼻就发酸,他强忍着泪水,揪着纪泱南胸前的衬衫领口。 “我……” 纪泱南没去看他的脸,替他把被子盖上,“我要出去一趟。” 白榆侧躺着,脸颊在枕头上来回蹭着眼泪,无声地哭,纪泱南已经走到卧室门旁,他怕人走,小声叫道:“少爷,能再……带我去趟乔家吗?” 纪泱南手指搭着门把,刚刚对白榆起的一点怜悯又褪下了。 “犯错后醒来第一件事,就跟我说这个?” 纪泱南的语气太过刺骨,白榆打了个冷颤。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纪泱南是想把礼物送给时春,alpha就离开了卧室。 白榆完完全全把自己蜷缩起来,被子里是纪泱南挥之不去的信息素,身上也是,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腺体,那里光滑平整,昨天夜里,纪泱南确确实实只是在惩罚他,没有给他一个标记,甚至都没有碰过他的腺体一下。 这个认知让他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 纪泱南从家里出来后先是去了趟联盟政府,然后开车又去了军区医院。 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也不用再换药,子弹擦过的伤口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肉。 “你在回军队之前再做个体检。”医生说。 纪泱南扣上军服的纽扣,“不用,我没有什么异常。” “常规体检而已。” 纪泱南还是拒绝了,距离他上次体检没过去多久,不愿意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他的病早就好了,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连发烧感冒都要熬很久的alpha。 很多时候他也觉得奇怪,军区医院的医生都拿他的病没辙,冯韵雪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下找来白榆冲喜,他的身体竟然真的在好转。 用冯韵雪的话来讲,可能是天注定。 他注定不会死。 “谢谢。” 纪泱南戴上外套,走出诊室。 从军区医院到中央街的大剧院需要半个小时,纪泱南提前到了地方,他在车里简单地解决了午饭,怀表指向一点整,他才下车。 乔帆宁已经等在剧院门口。 “你就不能早点来?”omega语气嗔怪,“都说一起吃午饭,搞不懂有什么好拒绝的。” 纪泱南淡淡地说:“我上午有事。” 乔帆宁不跟他计较,手里拿着剧院的票,朝他走了两步,alpha身上有一股omega的信息素,他精致漂亮的脸瞬间变得僵硬,很快又调整好,若无其事地拉着纪泱南进场。 “走了,今天的剧目很好看。” 纪泱南:“你看过?” 乔帆宁:“听人家说的,所以才想约你一起看啊。” 第25章 大剧院一般一周只有三天会有演出,且都在下午,这个点看演出的大多都是成对的情侣,都是alpha带着自己的omega过来的。 演出场地不大,正中间的演出台用正红色的帷幕盖住,乔帆宁带着纪泱南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为了跟纪泱南更靠近一点没人打扰,这是他精心挑选的位置。 本以为纪泱南会开门见山地问他关于纪廷望的事,然而演出过半,alpha都没主动开口。 他很小心的别过脸,在只有舞台洒下的光影里,纪泱南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高挺的鼻梁像是一尊雕刻完美的艺术品。 “原来你喜欢看这个?”乔帆宁神态痴迷地望着他说。 纪泱南听到他说话了,但没理,他今天只是心情不好,所以需要调节,他对这种话剧没有太大的兴趣。 “你要跟我说什么?”纪泱南问。 乔帆宁轻哼道:“都憋这么久了,就不能等看完吗?还差这一会儿啊?” 但又怕纪泱南不高兴,小声说:“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大事,我爸生日宴那天晚上纪叔叔不是没有来吗?可他上午还来跟我爸见面了。” 纪泱南转过脸来,“去你家了?” “嗯,他们在书房,我想偷听来着,但门口有我爸的人驻守,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纪泱南陷入沉思,纪廷望当天上午去了乔家,可晚上却又缺席了乔伯伯的生日宴,那他肯定是去了别的地方,且这个地方比生日宴更重要。 是哪里?联盟政府? 纪泱南问:“你父亲到底为什么跟政府联系这么密切?” 乔帆宁:“这很正常吧,我爸当年是因为生病才退下来的,但政府很信任他啊,他只是从军队退伍了,没说不参与联盟的事,泱南,你想干嘛啊。” 他知道alpha从小就跟纪廷望不和,但毕竟是父子,他不清楚纪泱南总想打探纪廷望的行踪是想做什么,况且纪廷望在联盟的地位很高,打听这个总感觉很危险。 舞台上的演出进行到高潮部分,穿着戏剧服装的演员高亢地说着台词,他趴在舞台中央,聚光灯照下,悲戚地开始流泪。 “我想拿到纪廷望的资料。”纪泱南说。 “资料?”乔帆宁疑惑道:“联盟核心层的alpha背景资料都是专门封锁起来的,你想怎么拿?你拿你父亲的资料又要做什么?” 纪泱南没告诉乔帆宁,他只是怀疑纪廷望的身份,所以要确认,他会拿到的,只不过需要时间。 “泱南。” “我先走了。” “等一下。”乔帆宁拉住他,身体凑上来,不让他走,“你要我帮你吗?” 纪泱南不明所以地看他,乔帆宁说:“政府机密文件的档案室是我爸在管的,他那里有钥匙跟印章,我能帮你。” “你怎么帮我?去偷还是去抢?”纪泱南反问他:“偷盗的omega总不用我教你会面临什么后果。” 乔帆宁哑口无言:“我……那又怎么样,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况且怎么就又偷又抢了,你要是跟我结婚,我爸自然信任你,拿这个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就是你的好方法?” 乔帆宁心想怎么不是呢?靠纪泱南一个人,即使联盟再看中他重用他,也不可能一下子进入核心层,得等到什么时候?跟他结婚明明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可他也觉得很委屈,他都对纪泱南这样委曲求全了,怎么就不能看看他呢。 alpha身上的那股子信息素在密闭的演出厅里格外浓郁,他咬着唇凑到纪泱南耳边说:“纪叔叔也有意让我跟你结婚的,他一定跟你说过吧。” 纪泱南:“所以?” “所以我为什么不行?你很喜欢你那个童养媳吗?”乔帆宁不甘心地问。 “关他什么事?” “如果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你不接受我?” 乔帆宁甚至想,只要纪泱南愿意跟他在一起,他都能忍受白榆继续留着,他明明比白榆认识纪泱南还要早,如果感情有先来后到,那纪泱南就应该是他的才对。 纪泱南默默推开他,说:“你愿意你的婚姻是因为利益而结合?” “跟你就可以。”他说得果断又干脆。 纪泱南讶异于他的直白,皱眉问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乔帆宁红了脸,“小时候在军区医院见到你起,就喜欢了。” 可能那时候不懂什么是喜欢,他只知道一个人被扔在医院里面,不论怎么哭喊怎么哀求都没有人来看他的时候,纪泱南陪了他好几个可怕孤单的夜晚,他这辈子就没想过接受别的alpha了。 纪泱南:“那只是无聊,你哭得太吵。” 乔帆宁笑了笑,“你就是人很好。” 演出快结束了,乔帆宁知道等下纪泱南会毫不留情地离开,便趁着灯光还没亮起,演员还没谢幕,猛地欺身凑到纪泱南跟前,往他的唇上碰。 被推开了。 但吻到了。 他狡黠地笑,“我知道你要拒绝我,所以我先说了,我自己回去,这样可以吧?” …… 昨晚上被折腾得太狠,白榆整个身体都快要散架,别的还能忍,被皮带磨坏的手腕根本让他没法正常干活,他不小心把准备倒掉的水洒在了悠悠身上,被悠悠嫌弃地推开。 “你离我远点。” 悠悠最讨厌在他身上闻到少爷的味道,尤其是一早就看见白榆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就心烦。 “别在这儿碍事行吗?” 白榆手都在发抖,讨好地说:“对不起,我给你洗干净。” “谁要你洗。” 苏叶看不下去,替白榆说话,“够了,你能不能别总这样。” 悠悠一听苏叶维护白榆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别总这样,你搞清楚,是他泼了我一身,他做错了你还要怪我,你能不能别总这样?” “我……”苏叶被她怼得不知道怎么说,“他已经跟你道歉了。” “他道歉是应该的,我原不原谅那是我的事,你替他教训我是什么意思呢?”悠悠越说越委屈,眼睛都红了,“行,我的错,以后你们都别来烦我。” “悠悠……”苏叶想叫她别走,被白榆拦住。 “是我不对。”白榆勉强地朝她露出个笑,“苏叶姐,你别怪她。” 苏叶无奈,只能不停叹气,“我真的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这样对吗?小榆,你说呢?” 白榆不知道,他只觉得悠悠生气只有理由的,他能理解,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把本就脆弱的关系搞得一团乱麻。 苏叶替他擦了下胸口的水渍,“你休息下吧。” 白榆摇头:“少爷回来了吗?” “没有呢。”苏叶问:“你昨天惹他生气了?” 白榆抿着唇,脸色苍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嗯。” “你去阁楼吧。”苏叶说:“等他回来,我叫你。” 白榆没答应,纪廷望还在家,他不能随意离开,要是被发现偷懒,说不定还要连累苏叶一起被罚。 苏叶拿他没办法,只能随他去。 晚餐是苏叶准备的,白榆把白天没来得及收拾的床单换了套新的,被弄脏的那套被他捧在怀里带下楼。 门口有汽车引擎声,白榆心跳一滞,眼巴巴朝外张望,见到纪泱南关上车门走进来,他低下头往一楼的浴室去。 纪廷望坐在客厅里抽了烟,问纪泱南一大早去哪了。 “有事还要跟你汇报?” 纪廷望把烟灭了,“跟帆宁看演出去了?” 纪泱南跟台阶上的白榆同时一愣。 纪泱南:“你倒是很清楚我的行踪。” 纪廷望笑道:“还好,帆宁跟我提过好几次想跟你见面,你多跟他联系是好事。” 纪泱南越过他往楼梯口走,白榆捧着床单跟他撞了个正着。 omega率先低下头,心中仿佛被蚂蚁啃食着。 “回、回来了啊,一会儿吃饭了。” 白榆极其缓慢地一层层踏着台阶,实在没什么力气,看见纪泱南时眼睛就酸胀起来。 纪泱南问他:“去哪?” 白榆低声说:“洗床单,脏了。” 俩人擦肩而过,omega身上不再是乔延的味道,纪泱南闻到了自己的信息素,他感到似乎有东西在胸腔碾了一下,而白榆已经没了踪影。 未卜880 五千字 夸我 第二十八章 谢谢,晚安 晚上,白榆独自坐在阁楼看了很久的星星,他想给妈妈写信,说些悄悄话,但是手腕的伤痕让他没办法拿笔,就放弃了。 墨色的天空繁星点点,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白榆趴在窗边的小桌上发呆,昏昏欲睡之际,阁楼窄门传来的声响让他瞬间清醒,鼻腔里钻入的熟悉味道让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紧绷的姿势,手腕处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坐在位置上,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来人坐在他的小桌上,屈着两条长腿,他才作出一点反应。 第26章 “怎、怎么了?”白榆把双手从桌上拿下来,搭在腿间,细若蚊吟道:“还不睡觉吗?” “手给我。”纪泱南说。 白榆呆滞地啊了声,仰起脸,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流了一整夜眼泪的后遗症,他的眼皮泛着明显的红肿,眼球被红血丝覆盖,乌黑纤长的睫毛无力地搭着,像是一团毫无生机的野草。 纪泱南不想跟他重复没有意义的话,微微弯腰拉过白榆的左手,可能是碰到了痛处,omega压抑地闷哼一声。 掌心下的皮肤带着一种黏腻的湿热,纪泱南用指腹很轻地蹭了下,有起皮的粗糙感,他低下头,omega白皙细瘦的手腕处浮着异常刺眼的红色勒痕,像是树根上错盘的茎。 被触碰的伤口有些疼,白榆咬着唇想抽回来,纪泱南却牢牢抓住他。 “今天怎么没抄教规了?”他明知故问。 白榆的手不经意间发抖,没有跟他解释,只顺着他的话说:“明天抄。” 坐在小桌上的纪泱南比白榆高了许多,他居高临下的盯着矮他一截的omega,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关着怎么也跑不出来。 他用指尖来回摩挲着白榆那块被皮带捆出的勒痕,昨晚上做得太狠,现在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omega一脸隐忍,细小的汗珠从他额角低落,纪泱南松开了他。 “痛吗?” 白榆整个身体都在抖,嘴唇都被咬得发白,却还忍着说了句:“不痛的。” 纪泱南没话讲,他的呼吸声很沉,白榆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很久,桌台上的煤油灯晃了几下,以为要熄了,灯芯却在火光微弱过后又燃起。 空气中的信息素肆意浮动,白榆的身体早在昨晚被浸透了,但他还是有些受不住这个气味,开口之际,手又被拉住,这次没有疼痛,传来的是意料之外的冰凉感。 纪泱南手里拿了个圆形的铁质盒子,小小的一个,白榆看不太清,只见alpha用手指从里面扣了点东西出来,是膏状的,然后抹在自己受伤的手腕上。 白榆酸疼的眼睛瞬间又开始变得模糊,他吸了下鼻子,说:“真的不疼。” 纪泱南头也不抬,“那你刚刚就别叫。” “我没有。”他习惯性地反驳。 alpha的手指带着常年握枪的茧子,裹着清凉黏腻的药膏刮在他的皮肤上,但白榆真的没觉得疼,他疼的是纪泱南看不到的地方。 “少爷。”白榆轻声叫他,目光落在alpha被光影盖住的高挺鼻梁,“你今天出去了吗?” “嗯。” “是去做什么了?” 纪泱南说:“有事。” 白榆睫毛低垂,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最终还是决定不去问让自己难过的事。 “我还能再去一趟乔家吗?” 纪泱南顿住手,煤油灯的火焰燃在他漆黑幽深的瞳孔里,他问:“理由。” “我想,去找时春。”白榆说:“我答应他的,要去找他,我很久没见他了,他是我朋友,我有东西要送给他。” “你答应他?然后来求我?” 白榆的手还摊在他的掌心,指尖微蜷,从喉咙里嗯了声,他表情单纯带着一丝茫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纪泱南:“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答应别人?” 白榆问:“少爷不能帮我吗?” 纪泱南反问道:“如果我不帮呢,他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帮?” 这话让白榆没法反驳,他觉得纪泱南好像说的是对的,少爷没有理由帮他。 那他该怎么办?他还让时春等他,这下要等多久,他也不知道了。 “好吧。”白榆落寞地侧过脸:“没关系。” 他应该是又惹纪泱南不高兴了。 “别生气。”白榆说。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alpha从他面前起身,高大的身影完完全全将他罩住,他好似一只被困住无处可走的蚂蚁,来回碰壁,最终只能停在原地。 他没有再出声,而是默默坐着,盯着手腕上刚刚被抹上的透明药膏,从昨晚上起,眼睛里的水逐渐蔓延到心底,几乎要将他淹没。 纪泱南站在阁楼狭窄的门边,他比门框要高,进出都得弯腰,在快要消失在黑暗里时,他说:“下楼。” 白榆下意识去揉眼睛,可药膏却糊了进去,冰凉又刺激,让他完全睁不开眼。 “我……”他其实不是很想下去,他今晚想在阁楼睡。 心里乱糟糟的,睡一觉就好了。 纪泱南:“明天不想出去了?” 白榆迟钝地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威胁,可脑子还是没什么反应,问的话也很笨,“要去哪里?” “你说呢?”纪泱南走了出去,“随你。” …… 从阁楼下来,纪泱南的心情就不好,碰上了苏叶。 “少爷,还没睡吗?” 苏叶换上了宽松的睡衣,头发也散了,随意地扎了一下,纪泱南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经过。 “少爷?”苏叶看着纪泱南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了?” 主人的事她也不好多问,便下楼,去厨房削了个苹果,一块块切好放在盘子里,然后去了悠悠的房间。 女孩子的房间虽然小但打扫得干净整洁,有两扇透明的玻璃窗,平日里太阳好,房间里光线就很充足。 悠悠正坐在床上看书,床头开了盏夜灯,胸前的麻花辫还没拆,闻声看向来人,随即又低下头翻书。 苏叶在她床边坐下,柔声问:“这么暗啊,看得清吗?” 悠悠刺她:“要你管。” 苏叶笑笑,把果盘递给她:“吃不吃?” “不吃。” 苏叶不满地皱起眉,“还生气啊,这么点小事。” 悠悠捏着书角抬起头,她生了一张好脸,皮肤也白,一双眼睛更是聪明伶俐。 “小事?你当然说是小事,处处帮着他,是能得到什么好处?” 苏叶叹口气,知道她这么多年来因为被白榆取代的事耿耿于怀,此时也耐着性子劝道:“不论你怎么想,小榆已经是少爷的omega了,你老跟他作对,除了气到自己,还能得到什么?悠悠,不至于的,你难道看不到他的好吗?” “他的好?”悠悠杏眼瞪得圆圆的,“我在你眼里就是坏人呗。” “我哪有这个意思?” 悠悠说:“我是不理解,当初是你把我从福利院领出来的,你说以后我不用再吃苦了,你说我要给你家少爷做童养媳,也是你说我有家了,可到头来,白榆才是你的家人吧,你处处帮着他,觉得我欺负他,我欺负他什么了?我是打他了还是骂他了,明明……明明……” 她越说越委屈,眼眶通红:“明明是你偷拿了我的通行证给他,他独自一人在夜里跑去医院,回来被先生发现,还连累了我,你连句对不起都没跟我说,现在还要怪我不够尊重他是吗?” 苏叶哑口无言,手里的果盘被悠悠一把推开。 “悠悠……” “你走吧,我不吃。” 苏叶尝试了好几次开口,她应该放弃的,但还是不想让悠悠对白榆有这么大的意见,这个家也不该有矛盾。 “小榆跟你一样大,在他被领回来之前,我也一度以为你就是最后的omega了,这个决定是夫人做的,我也没办法。”她语气婉转又温柔:“这些年,这个家一直都是我们五个人,我知道你聪明心细,也有想法,可少爷跟别的alpha不一样,小榆是来冲喜的,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也确实是小榆来了之后,少爷的病才逐渐好转,起码你不能,也不该对他这样。” 悠悠悄悄用指尖抹了把脸,倔强地转过头去,“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我把苹果留下。” “我不要。” 苏叶叹口气,果盘被她放在悠悠的台灯下,她转身离开前对悠悠说道:“晚安。” 悠悠没回,她把书往床上一扔,看到被留下的果盘,咬了咬牙,没去动它,躺下用被子使劲把自己盖住。 …… 纪泱南夜里不太睡得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床铺上似乎还留着白榆的信息素。 没记错的话不是换过床单了吗,怎么还有味道。 卧室的窗户没关,凉风吹进来,纱帘在月光下摇曳,门口有很轻微的声音,他默不作声地侧躺着,没多久,身后的床向下凹陷了一块。 omega信息素的味道浓郁起来,他以前总说这个味道不好闻,像极了发霉,但最近,他发现他闻惯了,尤其是这股气味沾上自己的信息素时,有种沁人的安心感。 肩膀被搭上两只手,omega柔软的身子贴着他,清香的发丝在他耳根处磨蹭,也可能是睫毛,他有点分不清。 潮湿感很快染上了他的皮肤,纪泱南在黑夜里睁开眼。 搞不懂,做错事的人为什么又要哭。 许久。 第27章 白榆趴在他后背,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又说:“晚安。” 是因为自己答应他愿意带他去乔家才舍得下来吗?纪泱南有时候也总猜不透白榆在想什么,既不听话也很执拗。 他真的很讨厌不听话的omega,为什么白榆不能够再听话一点? 然而罚也罚过了,起码他不想再看到白榆掉泪。 他转过身,鼻尖碰上一道温软的热源,呼吸交缠间,omega死死抱住他脖子,他甚至还没开口,白榆就扑上来,没轻没重地咬他的嘴唇跟舌头。 “做什么?”他嗓子暗哑地问。 白榆说话带着黏腻的鼻音,“少爷,我身上没有别的alpha味道了,可少爷身上却有别的omega的味道。” 他还是很伤心。 他怕被纪泱南抛下。 “哪闻到的?” 白榆泪水在打转,手指往alpha脖子上点了点。 腺体周围这一块格外容易沾上异性的气味。 纪泱南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实话说道:“我见了乔帆宁。” “少爷会跟他结婚吗?” 纪泱南皱起眉:“什么意思?” “少爷不跟他结婚可以吗?” 白榆想说他跟泱南哥哥才是结过婚的关系,他那么小就给纪泱南做童养媳了,如果纪泱南以后跟别的omega在一起,他好像没有办法接受。 他抵触自己的alpha拥有别人,可教规上不是这么写的,他应该遵守教规才是。 但他发现做一个完完全全顺从的omega很痛苦,他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omega。 纪泱南从他颈后捏住他脖子,俩人贴得极近。 “你认为我会跟他结婚?谁告诉你的?纪廷望?” 白榆抿着唇摇头,他不回答,只是很用力地把纪泱南抱紧。 “白榆。” “嗯。” 纪泱南告诉他:“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论是结婚还是孩子,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这种东西只会把人困住。” 就像冯韵雪,婚姻把她束缚在这栋房子里,而她也从没想过离开纪廷望,只能日复一日地在这里耗尽所有精力,把自己拖垮。 他现在没别的想法,联盟前线最近不太平,冯韵雪身子越来越差,他原定明年退伍很有可能要延迟,纪廷望是个不定时炸弹,他只要白榆安安心心呆在这里,等他回来就行。 怀里的人软绵绵一团,纪泱南发现他早就睡着了。 第二十九章 玩偶 快要五月,气温持续上升,白榆早上打扫完房间出了一身汗,他手里的掸子被突然冒出来的纪明卓夺了去,在空气里扬起一阵灰尘。 “咳咳,小少爷,太脏了,给我。” 纪明卓压根不会听他的,拿着掸子就去一楼敲悠悠的房间门,大声喊着:“悠悠你快出来,赶紧起来陪我玩。” 吵闹声太过刺耳,门框都被他撞得在晃,悠悠没过多会儿就从里面把门打开,她的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梳,一眼看到纪明卓,脸上的气怎么也盖不住,但好在纪明卓没看出来。 “你怎么这么会偷懒?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纪明卓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 悠悠克制地用手指梳着头发,说道:“我没偷懒,你等会儿,我梳个头。” 纪明卓眼珠一转,非要跟她进屋,掸子被他扔在一边,从门缝里挤进去。 “你头发好长,我要玩。” 悠悠咬着嘴巴,死命吸了口气,“我很快的,头发有什么好玩的。” “我就要玩,你快点,不然我告诉我爸你不听话。” 他年纪小,但惯会威胁人,悠悠别无他法,只能把梳子给他,他手劲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扯得她头皮生疼。 根本不是在梳头,纯粹就是拿她玩,像家里随处可见的玩具一样。 这个认知让悠悠恨不得把他赶出去。 纪泱南一早去了军区医院,他需要在回军队前再做一次体检,而纪廷望带着安明江出了门,没有他们在的房子光线都格外清透,冯韵雪难得从楼上下来晒太阳。 苏叶从屋里拿了张躺椅出来,冯韵雪坐在上面时白榆正好在花圃里按照乔延说的方法给他的玫瑰苗锁水防晒。 他先是给玫瑰苗浇了足够的水,然后用废弃的衣物把根部盖住,袖管被卷着撩起,手腕上的伤痕这几天抹了药已经开始结痂,这会儿沾上了泥都不太看得出来,他蹲在泥地上,用力撑开手掌把玫瑰细长的枝干盖住。 “你在做什么?” 白榆转头,碰见侧躺在躺椅上的冯韵雪,阳光几乎要穿过她白得透明的皮肤,她微乎其微地眨了两下眼睛。 “夫人,我之前种错了,玫瑰一直不开花。”白榆说。 冯韵雪:“现在换法子?能开了?” 白榆心里没底,犹犹豫豫地点头:“应该可以。” 冯韵雪打了个哈欠,若有似无地笑:“行,月季我都看腻了,开了摘两朵放我屋里。” 她说话特别慢,再平常不过的话也会消耗掉她很大的精力,期间还会因为咳嗽而气喘吁吁,白榆担心她,从花圃里起来,可他身上脏不敢靠太近。 “夫人,晒一会儿就好了,回房间休息吧。” 苏叶在厨房就听见冯韵雪一连串的咳嗽声,连忙跑出来,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把冯韵雪搀起来。 “早知道不出来了,又该难受了。”苏叶懊恼起来,手掌底下,冯韵雪的手臂已经瘦弱到她一手都能抓住,她甚至害怕稍微用力就能把人弄碎。 冯韵雪说了句:“无聊死了。” 苏叶扶她上楼,“那等会儿叫少爷带您出去逛逛。” “不麻烦他,我看会儿书。” “好。” 白榆结束了对玫瑰苗新的栽培方法,去一楼的浴室洗手,他用指甲扣着掌心里的泥,在想这周得去趟教堂,他好像有好久没去过了。 浴室门边站了个人,气味比声音更早地传进他的身体里。 纪泱南率先开口:“走了。” 白榆蜷了蜷指尖,神情茫然道:“去哪里?” 纪泱南:“不去乔家了?” 白榆这下有反应了,吞着口水说道:“去……去的。” 他还以为纪泱南忘记这件事了,那天晚上alpha答应他会带他去乔家,可后来第二天纪泱南就去联盟了,白榆也没主动提。 他跟着纪泱南走出浴室,中途想起来件重要的事。 “少爷,你等我一下。” 纪泱南看着他跑上楼,没多问,以为omega是要去换衣服,毕竟脏兮兮的,结果没几分钟,人从楼梯上下来还是穿着刚刚那件衣服,甚至围裙都还没脱。 “可以了。”白榆喘着气说:“走吧。” 纪泱南垂眸道:“围裙。” “什么?”白榆愣了下,随即脸红起来,连忙脱掉围裙,“对不起。” 他刚刚着急拿玩偶,忘记应该换身衣服了,不过没关系,时春不会嫌弃他。 在车上的时候,白榆很沉默,他不像以往那样缠着纪泱南说些话,只盯着车窗外发呆。 车内空气不流通,漂浮着信息素的味道,白榆咬着嘴巴,摸了下额角的汗,纪泱南在后视镜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舒服?” 白榆摇头,“没,有点热。” 纪泱南说:“自己把窗户打开。” “好。” 风吹散了alpha的信息素,白榆感到一阵凉快,心口都舒坦了许多。 车子停在乔家大门口,白榆跟在纪泱南身后再一次走进了这套宅子。 太阳照着整个中庭的院子,配着那块小水池,以及周边蔓延一片的花草,像极了小花园。 白榆听见有人从大厅里说话,他稍稍往后退了一点,脸色有些白。 幸好走出来的是乔延。 他只穿了件白色的敞领衬衫,露着一片胸口,见到纪泱南表情差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纪泱南说:“乔伯伯不在。” 乔延:“是啊,你怎么知道?” 纪泱南开门见山地说:“我找人。” “谁啊?” 纪泱南示意白榆自己说。 白榆紧张地说自己想找时春。 “谁?”乔延像是不知道这个名字。 白榆这回说得更清楚一点:“时春,就是那天晚上……” “哦——”乔延尾音拉得很长,说道:“你说我那个小嫂嫂。” 白榆眼巴巴看他,希望一会儿就能见到时春,然而乔延却哀叹一声:“太可惜了,你今天怕是见不到他。” 白榆心脏都揪紧了,“怎么了?” 乔延:“他这两天病了,见不了人。” 白榆一下子泄气,茫然无措起来,纪泱南在一旁问:“什么病不能见人?” “也不是什么大病,但我哥不让他乱出门,你知道。”乔延无奈说道:“我家就是封建,我也做不了主,又不是我老婆,要是被他知道,我得遭殃,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不着急下次再来呗。” 第28章 白榆一听这话,也不能强硬要求人家带自己进去,而且时春是生病,该好好休息的。 “病得严重吗?”白榆担心地问:“他还好吗?” “还行。” 白榆闷闷地嗯了声,他低下头,拉开外套的拉链,从里面的口袋里把玩偶拿出来。 今天气温高,他还出了点汗,玩偶被他捂得热热的,他递到乔延面前。 “乔延先生,麻烦您帮我把这个送给时春。”白榆语气真挚又诚恳:“是我答应过他的礼物。” 那抹亮眼的绿色被纪泱南一览无余地收进眼底,他默不作声地看着乔延拿过那个玩偶在手里晃了晃。 “这东西真有意思,你自己做的?” 白榆感激道:“嗯,谢谢您。” 乔延说自己下午还有事要忙没法留他们吃饭,白榆一步两回头地朝乔家张望,最后上了车。 …… 乔延手里拿着玩偶,修长的指尖从那件绿色的衣服底下穿进去,他举着手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迎着太阳光仔细观察这个玩偶。 不算太漂亮,但也不丑,穿了件衣服倒还怪可爱。 穿过石子路,他走到后院最偏僻的一处角落,那里一间鲜少有人经过的屋子,周围是错乱摆放的废弃绿植,偶尔有鸟会从空中飞过。 乔延走到唯一的那扇玻璃窗边,看见了里面躺在地上的人。 是个不算漂亮的omega,皮肤也不够白,脸上还长着雀斑,对alpha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 他打开窗,omega原本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的手被拷在桌角,稍微动一下就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先是像小狗一样嗅着鼻子,然后看见了乔延,灰色的瞳孔瞬间被点亮。 “你来看我了?” 乔延面无表情地把玩偶扔进去,没注意距离,扔得有些远,时春活动范围有限,艰难地捞了很久才拿到。 “哇,好漂亮,是小榆来过吗?”他满心期待地问:“是他送的对不对?” 白榆跟他说过,要送他玩偶,还给它做了漂亮衣裳,这个一看就是白榆做的。 “你看,绿色的衣服。”时春弯着眼睛,开心地向alpha展示自己的礼物,笑容很纯真:“我喜欢绿色,代表春天,还是小榆对我最好了,你怎么不让他进来啊?” 乔延不明白这个烦人的omega为什么话这么多,他冷冷道: “你这个样子还想见人?” 时春愣了下,注意到自己那只被手铐禁锢的右手,神情失落,“也对,别把他吓着了,那你……” 他抬起头,发现窗外空无一人,乔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 白榆在回去路上一直想着时春,但好在玩偶送出去了,起码他没有食言。 “谢谢。”他小声说道。 纪泱南没回他这声谢,而是问:“送的什么?” 白榆诚实说道:“玩偶。” “你做的?” “嗯。”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纪泱南突然把驾驶座的窗户关上了。 未卜880 本来这章应该多写点,但我发现因为感冒停了几天我的脑子都迟钝了,先写一点找找手感 第三十章 分别 纪泱南的归队日期确定了,联盟需要他在一周内返回。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白榆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在衣柜里看到了之前纪泱南送他的布,还剩了不少,他突然又想做点东西。 周六一早,白榆摘了花圃里的月季,顺便又观察了下他的玫瑰苗,暂时还是没有要开花的迹象,不过他现在耐心很足,都等这么久了,再等几天也没事。 他把冯韵雪房间里的花换掉,插上刚摘下的新鲜月季。 冯韵雪这段时间又瘦了不少,丝质的纯白睡衣像是一块挂在她身上的布,此刻已经极其不合身了,白榆便说:“夫人,我给您重新做件睡衣吧。” 冯韵雪就着温水把药吞下去,新换的药很大一颗,她吞得艰难,几乎一杯水下去才不觉得噎。 “怎么了?”她捂着嘴闷咳:“又不是没衣服穿。” 白榆看向她骨瘦如柴的手臂,“做件合身的。” 冯韵雪愣了下,意识到了什么,她连忙把睡衣整理好,袖子也拉下来,年轻的时候特别在意外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觉得自己开始变得邋遢了。 “不用。”她呼吸很沉,说道:“你先出去吧。” “好。” 白榆轻声关门,把手里的活干完之后去了教堂,记不太清有多久没来,总感觉很陌生。 巨大的十字架矗在落地窗前,经过玻璃折射出刺眼的光,白榆看久了感到眼睛又晕又疼。 天气炎热,来做祷告的omega变少,白榆一个人坐在最后面,像以往那样等到关门,确定时春不会再来。 他闭上眼,双手合十,衷心地祈祷,希望以后跟时春还能常见面。 回家路上经过大剧院,正值中午,街边出现寥寥几个摊贩,白榆偶尔瞥了一眼,看到了当初时春说想吃的冰棍,他摸摸空荡荡的口袋,最后还是走了。 ...... 这样的天气适合大扫除,白榆跟苏叶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苏叶戴着头巾跟手套,不放过家里每一个角落。 “弄干净点,去去晦气。” 这话冯韵雪以前老说,她迷信,总觉得把家里污垢弄干净了,也能一并赶走一些脏东西。 悠悠又被纪明卓缠着玩,她脸上的不耐烦快要挂不住,偏偏纪明卓无知无觉,黏人功夫十足,玩够了抓着悠悠陪他写字。 她已经许久没跟白榆讲话了,连抱怨都不再有。 白榆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他不想讨人嫌,就在厨房切好水果端过去放在他们写字的桌上,让他们记得吃。 ...... 白榆裁了块布,趁没人时坐在阁楼缝手帕,手帕简单,精致丝滑的料子即使没有任何点缀也非常好看,但白榆还是准备在上面绣点东西,原本想绣朵花,但绣着绣着变成了纪泱南的名字,等他意识到便想把线字拆了,但他抚着手帕,指尖在纪泱南名字上轻轻摩挲,胸腔里似乎有水流淌过,他留下了这个名字。 他把这块手帕跟他的那些信一起放在了小桌的抽屉里。 纪泱南离开的前一晚,白榆被alpha压在床上从后面c,不知道怎么了,没做多久他就觉得很累,浑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津津的,声音也软。 “疼......”他不禁呢喃,纪泱南听见了,把他翻过来,发现白榆死咬着无事牌,手掌捂在肚子上,浑身都红得过分。 他明明没怎么用力,白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耐c了。 这天夜里,只z了一次,白榆一丝不挂地缩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话,纪泱南一个字没听清,omega就睡着了。 他发现这两天白榆总是睡得很快,好像很累一样,卧室里的omega信息素浓郁到他根本无法忽视,他摸了下白榆后颈的腺体,那里微微凸起,柔软不堪,他用手指往下摁了摁,白榆无意识地chuan了声,更用力往他怀里缩,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如果是以前,纪泱南一定觉得这个信息素难闻让白榆离他远点,但这次他没什么动作,就这样一起睡了。 ...... 离家当天,冯韵雪下楼送他,单薄的身体快要站不住,却偏偏不让人扶。 “我又不是小孩子。”纪泱南说:“回去吧。” 冯韵雪替他把上半身军服的扣子扣了,慢条斯理地说:“那怎么了。” 她很轻的喘气,苍白的皮肤上已经开始冒冷汗。 “泱南,你答应我,下次回来,跟白榆生个孩子。”她苦口婆心道:“这家里太冷清了,有个孩子热闹些。” “妈。” 冯韵雪知道他要说什么,伸着食指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不准说不要孩子,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她不满道:“一点也不听话。” 纪泱南:“等我回来再说。” 冯韵雪累极了,被苏叶搀着回房,安明江刚跟纪廷望一起吃过早餐,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 “他终于要走啦?”纪明卓偷偷在他耳边说话。 安明江逗他:“你要是舍不得他,就让你爸爸留他在家。” 纪明卓瞪大眼睛:“不要不要!我才不要!” 他这个alpha哥哥太凶了,他一点都不喜欢,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白榆今天起得早,他干了不少活,甚至把花圃里的杂草都拔了,从泥地里起身时眼前都黑了一片,头晕脑胀地差点栽倒,他缓了很久,认为自己是被晒得,决定以后还是趁着太阳落山再做这些。 “少爷。” 他温温吞吞走到纪泱南跟前,额前的汗濡湿了他的睫毛,他用手揉了揉,纪泱南踩在脚下的那双军靴都开始模糊起来。 胸前的围裙有个口袋,他伸着手往里面掏,拿出了自己前些天做好的手帕。 第29章 他思来想去,还是不舍得这么好的东西跟自己那些永远送不出去的信一样只能被安置在小小的阁楼里。 “送我?”纪泱南问。 “嗯。” “想我收吗?” 白榆迟钝地抬头,alpha完美的脸在眼下尽显,他眨着眼睛,乖顺地说:“想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alpha好像笑了下,手帕被接过去,白榆觉得心跳都在加快。 “我只跟你说一件事,你必须得答应我。” 白榆自然听话,“好。” “家里出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联盟军队的地址你知道,写信你总会?” “嗯。”白榆脸颊晕红,认真点头:“我会的。” 纪泱南:“看着我妈。” “好。” 白榆感到一阵不舍,他不是第一次跟纪泱南告别,但这次却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眼睛很酸,也不想让alpha发现自己的丑态,腺体在以一种失衡的频率跳动,动作比脑子快一步,他上前抱住了纪泱南。 眼泪洇湿了alpha穿着军服的胸口,他嗅了下鼻子,很快退开。 “一路平安。” 未卜880 哎呀,今天双更了,嘻嘻 第三十一章 变故 纪泱南离开的第一个月,白榆的玫瑰苗冒了两个花骨朵,他开心地在花圃蹲了很久,心想要不了太长时间肯定能开花,他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起身的瞬间眼前又黑了一片,身子踉跄着,幸好没栽倒,他晃晃脑袋,觉得最近似乎总这样,不知道什么原因,经常性地头晕。 应该是天气太热,他想,夏天快到了,太阳稍微照一照他就会出很多汗,但他并不讨厌夏天,花圃里葱郁的枝叶跟无尽的蝉鸣会显得整栋房子都很热闹。 白榆脱下手套跺跺脚下的泥回了屋,先是去洗手,然后回楼上换了套稍微薄一点的衣服,一会儿要出门,不能耽误时间了。 月初要去工会领抑制剂,之前基本都是和苏叶一起,但是苏叶现在几乎是日夜不离冯韵雪,所以白榆就自已一个人去。 纪明卓已经去午睡,悠悠收拾完厨房准备也回房间,白榆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悠悠站在房间里,敞着一道细细的门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嫌我不够忙是吗?” “没有。”白榆耐心道:“就是可以出去逛逛,干活太累了,你想不想吃冰棍?我给你买,咱们吃完再回来。” 悠悠其实有一点动心,但她才不愿意接受白榆的好意,所以还是拒绝了,“我才不要,你自己吃,就喜欢偷懒,小心我告诉夫人去。” “哪有偷懒。”白榆朝她笑笑,顺着她的话说:“拜托别告诉夫人。” “哼。”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白榆一个人出了门。 纪家书房。 安明江坐在纪廷望身边看他那些晦涩的书,看了会儿就没什么耐心,打了个哈欠说困,要去陪着明卓睡个午觉,纪廷望放下钢笔,问他: “让你找的omega找到了吗?” 安明江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是真的困极了,他说:“早就找到了,你不说,我哪敢带人回来。” “过两天吧。”纪廷望说。 “过两天是几天?我是一天也忍不了,我上次是不是跟你说了,去乔家参加生日宴,你儿子把我跟明卓直接扔在那里。”提起这件事,安明江还是一肚子气:“一点尊卑都不分,你也就护着他,明卓就算是beta,那也是你儿子,这样偏心吗?” 纪廷望转过身来,深邃的脸部轮廓让面无表情的他看上去有些难以接近。 “我偏什么心了?我对明卓很差吗?” 是算不上差,但跟alpha比肯定还是有差距,纪廷望骨子里就是个封建传统的男人,又在联盟身居高位,军队呆的时间也比常人更久,在这方面更是刻板。 “没那个意思。” “行了。”纪廷望习惯性地拿块白色手帕擦拭他的钢笔,意有所指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 一楼的大门敞开,正午的阳光强烈得像团燃烧的火焰,下午两点整,安明江从楼上下来,推开了悠悠的房门。 悠悠没有午睡的习惯,她坐在桌前看书,门被推开,她第一反应就是生气,想责怪人怎么不敲门,转眼看到安明江,指责的话堵在喉咙里,她恭敬地喊道:“安先生。” 安明江是第一次来她房间,狭小但却明亮,他环顾四周最后选择坐在悠悠的床上。 “你来这家里多久了啊?” 悠悠回:“今年第八年。” “哦。”安明江轻轻点头,“我听说你当年也是你家夫人找来做童养媳的,怎么现在还在做仆人?” 他在这个家里呆的时间不长,但也大体能看得出这几个omega的心性。 悠悠死死抿着唇,捏住书角的指头都发白,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合适。” “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 “白榆跟少爷更配。” 安明江笑了笑:“真够迷信的,总不会真以为这病是冲喜冲好的吧?” 他是做军医的,自然不信这些,他看着悠悠年轻的脸说:“我看你是个聪明姑娘,一定不乐意一辈子做仆人。” 他边说边往悠悠手边放了个东西,悠悠垂下眼,瞥见一条吊坠,银白色的,上面镶嵌着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屋子里光线明亮,那块宝石在光下耀眼夺目,悠悠很轻地眯上眼。 “安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安明江不跟她绕弯子,直说道:“你把这个放到苏叶房间里。” 悠悠第一反应是茫然,接踵而至的是愤怒,她站起来,语气掩不住的激动。 “我不做。” 他不知道安明江什么心思,可她清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苏叶房间里会发生什么。 她最近是讨厌苏叶姐不假,但她没想过要害人。 安明江没有因为她抗拒的情绪而表现出生气,反而别有用心地跟悠悠说:“你对她倒是重感情,我也不瞒你,家里不需要这么多omega,你明白吗?”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很轻,像是贴着悠悠耳根说的。 “苏叶是在这里呆的时间最久的,另一个又是童养媳,你呢?” 悠悠脑子快速地运转,是啊,苏叶是夫人一直带在身边的,白榆又跟了少爷这么多年,她呢?只有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仆人,随时可以被替代被丢弃。 安明江伸手抚摸着她垂在胸前的辫子,状似贴心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逼你。” 他走之后,悠悠像条脱水的鱼瘫倒在椅子上。 ...... 白榆在工会排了很久的队,惴惴不安的,有点怕在这里碰到乔帆宁,好在omega不在,他松口气,领着抑制剂回家,又碰到了在大剧院门口卖冰棍的摊贩,这次带钱了,但一个人又不是很想吃,他想到时春,之前在教堂,还跟时春说等他怀孕了就请吃冰棍,现在都要夏天了,他也没怀孕。 摸着平坦柔软的小腹,白榆失落地叹气,也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机会请时春吃。 太热了,白榆又开始发晕,还没走多久,他就开始干呕,一开始还能忍,到后来直接靠着寂静无人的路边吐了。 肚子有一种痉挛的抽痛,他蹲着缓很久,直到没那么难受了才慢吞吞回家。 “怎么回事......”他开始自言自语:“难道饿的?” 天气热胃口并不好,他这几天确实吃得不多。 “回去睡一会儿吧。” 到家将近三点,纪明卓已经午睡醒了,他又开始找悠悠玩,悠悠看上去一脸烦躁,竟然失手推了纪明卓一下,纪明卓不可置信地开始尖叫。 “你敢推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你......”他气得话都说不清。 悠悠的手都在抖,本以为会挨罚,没想到安明江竟然教训了纪明卓,让他别无理取闹,纪明卓瞪大了眼睛,满心委屈地控诉,奈何安明江一个字不听。 “怎么了?” 苏叶手里捧着冯韵雪换下的衣物下楼,正好看见悠悠面如菜色。 “发生什么事了?” 白榆拉着悠悠的手,安慰她:“没事的,不要怕,现在还早,一会儿晚饭我来做,你先回房间。” “别碰我。” 她的态度没让白榆感到有什么,倒是苏叶皱起了眉。 “又在干什么,不会好好说话。”苏叶把怀里的衣服给她:“你先去把这个洗了吧。” “你每次都这样。”悠悠红着眼睛说。 苏叶叹气道:“好了好了,你去夫人房间,我来洗。” 悠悠抱紧那堆衣服,昂着脑袋别过脸:“不用。” 苏叶唉声叹气地说:“到底怎么啦?她又不高兴了?” 白榆说:“是因为小少爷欺负她了。” 苏叶哑然,朝悠悠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心底涌起点愧疚,“是我错,误会她了,你呢,怎么一头的汗?” 第30章 白榆笑笑:“外面太热了,我刚从工会回来,苏叶姐,有东西吃么,我突然有点饿。” “有,我去给你拿,下次吃饱再出去。” “我吃饱了的。”白榆说:“就是今天饿得快,肚子里空空的。” 苏叶给他拿了块面包,是前两天刚买的,两个人在厨房,白榆咬了一口说:“也给悠悠一点吧。” “你先吃,我去给她。” “嗯。” 苏叶在一楼浴室没找到人,后院只有一个装满水的洗衣盆,里面是她刚刚拿下来的衣服,孤零零浸在里面。 “奇怪,去哪了?” 悠悠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苏叶吓了一跳。 “干嘛去了?”她捂着胸口:“走路怎么没声音。” 悠悠走到水盆边坐下开始洗衣服,苏叶拿着面包蹲在她身边,喂她:“吃吧,饿不饿?” “拿开。” “刚刚是我不对,别气了。”苏叶柔声道:“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悠悠停下搓衣服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吃,你走开。” “悠悠。” “你只会偏袒白榆。” 苏叶无奈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悠悠眼角通红:“你和夫人都是,你们都只偏袒他。” “......”苏叶不知该怎么劝她:“算了,我不在你伤心的时候烦你,我晚上找你。” 晚餐过后,苏叶没有找到悠悠,白榆独自在收拾厨房,纪明卓从楼上大喊着,说他的吊坠不见了,又哭又闹,说那是爸爸送他的生日礼物,说家里进贼了,有人把他吊坠偷走了。 第三十二章 处置 客厅的那座落地钟有些年数了,是在纪廷望带着怀孕的安明江离家去军队后,冯韵雪买回来的,那些年因为纪泱南的病,她总会忘记时间,落地钟会在每个准点敲响,提醒她该去医院了。 纪明卓说的那条吊坠是在苏叶卧室的枕头下被找到的,此刻被安明江悬挂在手里,蓝宝石在客厅的吊灯下投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苏叶当即跪在地上,落地钟厚重的声响瞬时响起,像是砸在她身上的审判。 “我没有。”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脑后盘好的发髻都有些散,说话都乱了分寸,“先生,我不会偷这个,我没见过这条吊坠,我今天都没有进过小少爷的房间。” “你没有进过我的房间?”纪明卓插嘴道:“那不然是谁?哦,我知道了,是他!” 他突然指向白榆,“是你,你今天上午去我房间打扫了,我就知道贫民窟来的omega手脚不干净。” 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白榆甚至不知道怎么反驳,脑子都是懵的。 “那就是你偷的,你们是一伙的!” 白榆剧烈地摇头,“不是,我没有。”他在苏叶身边跪下,解释着:“小少爷,我没有见过这条吊坠,苏叶姐也不会偷,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纪明卓哼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说,谁会信啊。” 苏叶浑身僵硬,血液在她体内凝固,她满脸苍白,说道:“我真的没有,跟小榆也没有关系。” 纪廷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苏叶几乎九十度趴在地上求饶的姿态,他点了根烟。 安明江本来就不喜欢冯韵雪身边的这几个omega,说道:“你说没有就没有,那这吊坠是自己跑到你房里的,还是说明卓猜对了,是他偷的,然后放在你房里,你们等着分赃?这蓝宝石吊坠可不便宜,就算是拿去做二手也值不少钱了。” “不是的!”白榆极力辩解,他给纪明卓打扫过那么多次房间,从来不知道他屋里有这样的吊坠,更不会去翻他的抽屉跟柜子。 苏叶百口莫辩,悠悠就站在落地钟旁,她的手以剧烈的幅度在抖,她藏到身后,呼吸乱到她快窒息。 “先生。”苏叶往前膝行几步,上半身伏低,“我最近都在夫人房里,跟她寸步不离,她需要照顾,我很少会去做别的,您不信可以去问夫人,小榆就更不会了,他虽然是贫民窟出身,但他从小就在纪家,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纪廷望冷冷瞥他一眼,吐出的烟圈笼罩着他刀削般的脸,说出的话仿佛在苏叶身上倒了桶冰水。 “你也知道这个家姓纪。” 苏叶身子一僵,腰背伏得更低了,“我……” “我没时间听你们啰嗦。”纪廷望把烟掐了,对着安明江说:“你处理。” 白榆慌慌张张地看向安明江,男人清俊的脸此刻淡漠无比,他说:“那就送去治安所,偷盗罪名坐实,还是给他们处置。” 听到这话的悠悠瞪大了眼睛,喉咙仿佛被硫酸侵蚀着,她下意识想说些什么,然而不论是脑子还是身体的反应都比平常慢太多。 送去治安所的omega只有一种下场,就是进监狱。 “不……我真的没有偷东西。”苏叶哀求道:“先生,求求你,我不会做这种事。” 纪廷望听烦了omega的哭泣,他把安明江手里的吊坠拿过来把玩,意有所指地说:“没规矩就重新去学学规矩,我没功夫教。”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对上苏叶蓄满眼泪的瞳孔,苏叶一下子呼吸都停了,纪廷望的眼神像极了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就等着咬她一口。 她意识到,因为那次她擅自从悠悠那里拿通行证让白榆去军区医院这件事,可能根本没过去。 “安先生……” 悠悠偷偷摸摸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拉扯着安明江的袖管,她双眼无措,茫然地跟安明江说话:“你明明只说想把人赶走,为什么要送去治安所?” “偷东西自然是要去治安所。” “不行的。”悠悠这下彻底坐不住了,从脚底涌出一股迟来的悔意,“这样不行。” 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是气苏叶老帮着白榆说话,不论发生什么,苏叶也总替白榆着想,认为自己针对他,欺负他,她自然心里有怨气,比起白榆,自己更像是个外人,就因为白榆做了少爷的omega,可是……明明白榆是后来的那个,是他顶替了自己。 她哪里没有白榆好,她聪明也漂亮,为什么就不合适? “我……我……” 把吊坠放在苏叶枕头底下那刻,她其实更多的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她更想让白榆离开这个家,可如果违背安明江的意思,那她也会变成一个不遵从指令的omega,那苏叶不在这个家里呢,没人会偏袒白榆,她过得也会舒心,她才不要一辈子做个只会被指责小气的仆人。 可她没想过是这种结果。 安明江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她耳边低语:“怎么?做都做了,现在又后悔了?” “不是的。”悠悠嘴唇都在颤,她以为起码会看在苏叶服侍过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从轻处置。 “我劝你这时候保持沉默。”安明江威胁道:“不然进治安所的就是你,毕竟不是你把吊坠拿走的么。” 悠悠脑子里的弦都绷断了,那句“是你给我的”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她的身体快要瘫软栽倒,安明江对她说:“你要知道,这个家里只需要听话的omega,苏叶不够听话,她的下场就只有这样。” 悠悠神情恍惚,木讷地看向安明江。 “还是说你觉得在这里过腻了,想念福利院的日子了?” 这句话像匕首,瞬间将她心口捅得鲜血淋漓。 …… 冯韵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了动静,她从卧室出来,肩上盖着披肩,一步步下楼。 “你们在做什么?” 苏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眶都红了,冯韵雪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狼狈不堪的omega,皱起眉看向沙发上的纪廷望。 “你什么意思?” 纪廷望双腿交叠,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注视着冯韵雪病态瘦削的脸。 “你问我?不如问问你的好仆人?” 冯韵雪咳嗽两声,她抓着楼梯扶手,“犯什么错了?不能好好说吗?” 纪明卓这会儿生怕这事就这么揭过去,气呼呼地喊:“她偷我东西!” 冯韵雪难以理解这话,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偷?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偷吗?” 纪明卓一张小脸红一阵白一阵,“我的吊坠,是爸爸送我的,你这人……你这人也真是。” “我还以为什么东西。”冯韵雪像在嘲讽他:“一个吊坠也能让你这样。” “你……”纪明卓跺跺脚,“就是偷了,在她枕头底下找到的!” 冯韵雪压根不搭理他,也懒得跟一个小孩子沟通,对着纪廷望说:“让他们起来。” 纪廷望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把那条吊坠扔到苏叶面前,“今天晚上我就会联系治安所,你跟他们去说。” 眼泪从苏叶脸上掉落,她沧然地摇头,“不……” “我不允许。”纪廷望的无视自己随意下达地处置让冯韵雪激动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她拿的,你没资格抓她。” 第31章 那句没资格刺痛了纪廷望,alpha的眼神漠视,从沙发上起来,踩着地毯朝摇摇欲坠的冯韵雪走过去,从他身上泄出的信息素能感到他的怒意,很冲也很刺鼻,白榆几乎想要呕吐,然而在纪廷望朝冯韵雪抬起头的刹那,他什么都来不及多想,直直跑过去,挡在了冯韵雪面前。 巴掌没有落下来,白榆本就怕他,强撑着才不至于让自己腿软栽倒。 “先生。”白榆抖着嗓子说:“您……您不能这样……” 冯韵雪怎么说都是他妻子,怎么能对爱人做出这种暴力的行为,况且,夫人还是少爷的母亲,更加不该这样。 “让开。”纪廷望的手悬在半空,缓缓落下,白榆丝毫未动,他活动了下手腕,“聋了?” 白榆已经很怕了,指甲快要戳进掌心肉里,是冯韵雪将他推开的。 纪廷望退后一步,表情讥讽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omega。” 冯韵雪死死攥着扶手,腰肢似乎再也承受不起一点重量,幸好在下坠之前被白榆扶住。 苏叶还跪在地上,纪廷望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甚至已经让安明江去联系治安所,冯韵雪闭上眼,难得低了头:“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她……她从小就跟着我了,有什么必要去偷东西?” “你是在跟我商量还是在命令我?” 冯韵雪平复着呼吸,压着身子的颤抖:“放过她吧。” 纪廷望突兀地笑了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考虑一下。”他没有放过冯韵雪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他感到很难得,能在一向高傲的女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有种异样的快感。 冯韵雪太清楚纪廷望的为人,她必须要个答案,于是对着纪廷望一字一句道:“不能送去治安所。” “行啊,治安所可以不去,但人留不得。” 冯韵雪蹙着眉,不理解他这番话。 纪廷望说:“我看她年纪也不小了,给她找个alpha,omega就该做omega该做的事,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你说是吧?” 冯韵雪呼吸急促,“你非要这样吗?” 纪廷望再一次无视她,对着白榆道:“她很累了,扶她回房。” 冯韵雪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脸颊到脖颈通红一片,苍白的皮肤上甚至起了细小的疹子,像极了血管爆裂的样子。 她看向纪廷望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早已不像年轻时那样意气风发,她因为呼吸不畅而佝偻着身体,眼里是无尽的苍白。 “纪廷望。”她突然叫纪廷望的名字,“我有话想跟你说。” 纪廷望不置可否,白榆扶着冯韵雪上楼,苏叶依旧身形单薄地跪在客厅里。 悠悠还没有从这件事回过神来,纪明卓又开始招惹她,纪泱南不在,他压根没有怕的人。 “你给我过来,陪我玩会儿,玩够了再睡觉。” 她木偶似的被纪明卓拽着,还不忘回头看苏叶,表情失神又空洞。 纪明卓还在事不关己道:“你关心一个小偷做什么?她活该,谁让她惹爸爸生气,你也悠着点,爸爸在军队待久了,他要是看谁不顺眼,就会……” 他煞有其事地用掌心在嘴巴上打了两下,“小心点吧。” …… “我搞不明白,你不喜欢她,直接赶走就是了,害我这么大费周章,真不嫌麻烦。”安明江不满道。 纪廷望淡淡道:“你还不了解她?” 这个她自然是冯韵雪。 “我了解她干什么,这个家姓纪,你那么在意她吗?怎么,不舍得啊。” 纪廷望不搭理他。 按照冯韵雪的性子,要是直接把苏叶赶走,肯定是要在家里闹个天翻地覆,他没那个功夫跟她耗,反而让她退而求其次,二选一是最好的,她最会权衡利弊,怎么不懂呢? “不过,我以为你会把那个童养媳赶走,毕竟出身不好。”贫民窟来的omega他怎么也没想到纪廷望会留着。 “不至于。”纪廷望说:“跟苏叶比起来,他还算听话,况且,是泱南的omega。”他暂时没这个想法。 安明江深深看他一眼,没再多话,他大概能猜到,苏叶被赶走很大概率是因为那次擅自做主把通行证给白榆,让他夜里去找纪泱南。 这无疑是在挑战纪廷望的底线,alpha最讨厌不守规矩又爱自作主张的omega,苏叶踩在了他所有厌恶的点上。 未卜880 放假更得慢一点,今天短短的 小鸡的父母有些恩怨,所以他对冯韵雪很差 先提前说下,以免一头雾水(吐舌) 第三十三章 念 扶冯韵雪回房后的第一件事是给她吃药,桌上的水杯还剩了一半凉水,白榆把它倒了,用温水让冯韵雪就着药吃下去。 “夫人,好点了吗?”掌心底下的身躯薄得像是他平日里写字的信纸,白榆都不敢怎么使劲。 冯韵雪有气无力地半躺在床上,说了句没事,白榆仍旧不放心,想在这里陪她,却被制止。 “你下去看着苏叶,今晚别让人带走她。” 白榆红着眼眶,“好。” 离开前他不放心地回头看,冯韵雪像是睡着了,灯光投射在她的睫毛上,眼底留下一小片阴影,白榆轻轻关上了门。 苏叶还跪在落地钟旁,客厅空无一人,灯光明亮,白榆踩着影子下楼,蹲在苏叶身边。 “你怎么来了?”苏叶嗓子沙哑地问他。 “我陪你。” 苏叶笑容干涩,“陪我做什么?回去吧。” “苏叶姐,夫人一定有办法的。” 苏叶沉默许久,膝盖已经疼得没知觉,她吸口气说:“先生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小榆,这个家我待不了了。” “为什么......” 苏叶该怎么告诉他,莫名出现在她房里的吊坠,不过就是找个由头把她赶走。 “你要照顾好夫人,知道吗?” 白榆像台年久失修的机器,他无法完全理解苏叶的话,他应该答应,应该说好,可他又接受不了苏叶的离开,他不知道苏叶面对的惩罚到底是什么,是去治安所还是嫁给一个陌生的alpha。 “小榆,你听话,这个时候不节外生枝了,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冯韵雪卧室的灯开了一整晚,她也等了一整晚,纪廷望都没有出现,她在凌晨入睡,梦里是刚认识纪廷望的时候,alpha还是个籍籍无名地跟在自己父亲身边的士兵,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她也不知道,忘记了,想不起来。 她以前总跟父亲说,她喜欢纪廷望,别的什么都不在乎,可最终也是因为她的爱把自己困在了名为纪廷望的牢笼里。 她固执、倔强,想要的总要得到,或许纪廷望就是讨厌她这样,在自己丈夫离开的八年里,她也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性格太犟,所以才没得到爱,alpha都喜欢乖顺听话的,而她不是。 …… 苏叶还是被送走了,就在第二天,是纪廷望安排的人,甚至连东西都没收拾,还穿着前一天的围裙,她的膝盖因为久跪而酸疼,走路都是跛的,白榆跟她一起到门口,悠悠在厨房准备早餐,手里的刀切破了她的手指,她听着门外的喇叭声麻木地任由血液流出。 心里也许有后悔,可能吧,除了她没人知道。 “苏叶姐。”白榆拉着她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我再去找夫人,或者,我去求先生……” “小榆。”苏叶一如既往地朝他笑,语气温柔,安慰他:“算了,夫人身体不好,让她好好休息,反正omega都是要结婚生子的,也不错,比去治安所强。” 是这样吗?白榆心想,好像是的,教规手册就是这样写的,以生育为目的,上面规定了omega所有该做的事,约束着omega的行为生活,所有omega都是这样的。 谁都不例外。 司机在催促,苏叶没法再留了,她摸摸白榆的头发,跟他告别,“再见了小榆。” 她又望了望那篇盛开的花圃以及白榆身后的房子,眼里的不舍没藏住。 “替我跟悠悠也说声再见。” 白榆忍着哭腔:“嗯。” 苏叶看着白榆眼眶里盘旋的泪,突然想到当年那个乖顺小巧的被冯韵雪领进屋的omega,以前没什么感觉,面临即将的分别,她竟然也有些想哭。 “回去吧。” 汽车的滚轮压过平滑的地面,偶尔碾过几颗石子,白榆眼睁睁看着苏叶离他越来越远。 冯韵雪披着衣服,几乎是从房间跑出来的,她脸色苍白地抓着楼梯的扶手,白榆见她气喘吁吁的,怕她摔倒,连忙过去扶住她。 “苏叶呢?走了?“ “嗯。” 冯韵雪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她眼睛猩红摆了摆手。 “哦,知道了。” 回卧室碰上了安明江,冯韵雪脸色很差,完全直不起腰,他往旁边退了一步,说:“要不我给你看看,咳得很厉害?” 第32章 冯韵雪不可能领他情,一眼也不看他:“你离我远点,晦气。” 安明江咬着牙,决定不跟一个女人计较。 …… 苏叶离开后,白榆跟悠悠轮着照顾冯韵雪,他完全没有机会外出,有时候晚上都睡不了一个好觉。 安明江找了个管家,是一名男性beta,三十岁上下,不爱说话,为人刻板,做事也一丝不苟,这样炎热的天气他甚至都穿着制服,他住进了苏叶的房间,抹去了苏叶曾经留存的印记。 白榆不怎么跟他交流,一般都是他吩咐自己跟悠悠做事。 早上洗过衣服后,白榆在浴室又吐了,他没吃早餐,吐出来的都是酸水,难受得他头晕目眩,没办法只能蹲在浴室缓了会儿,被管家发现,以为他偷懒。 “对不起,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我有点……” 管家没什么表情,打断他的话:“这点困难都没法克服?还是找机会偷懒?” “我没有。” “家里的房间你去打扫下,床单被套全都换洗,一周一次,除了小少爷的。” 白榆闭着眼,汗从他额角滴落,“好。” 经过吊坠那件事后,纪明卓的卧室都是悠悠单独收拾的,他不让白榆再进他的房间,苏叶承担了吊坠丢失的后果,然而他对白榆更加看不顺眼,话里话外就是说白榆出身不好,吊坠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白榆睁开眼,跟管家商量:“我今天能出去一趟吗?” “做什么?” 他想去趟邮局,给纪泱南写的信到现在还没寄出去,他想随便找个理由,然而管家却告诉他:“这个事你自己跟先生说,我做不了主。” 白榆身子一僵,意识到这个事情可能遥遥无期,因为纪廷望这两天根本不在家。 冯韵雪开始变得嗜睡,一整天有一半的时间都不醒,他很担心,但冯韵雪却说只是太累了,晚上睡不着,所以才在白天睡。 悠悠变得更加沉默,这个家里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陌生,可能从苏叶姐离开后,就变了。 他很想纪泱南,想alpha回来,可他现在连门都出不了。 下午三点,白榆在阁楼听到了邮差的声音,他几乎是跑着下来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从邮差手里接过信看到纪泱南名字的那刻,心跳都快停止了。 他没有自己把信拆开,而是带进了冯韵雪的房间里。 “你读给我听吧。”她现在看什么都嫌累。 白榆忍着指尖的颤抖,一字一句读出来。 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只大概讲了纪泱南在军队的近况,以及联盟边境最近不安生,说可能要打仗。 冯韵雪缓缓睁开眼,“那就是不太能回来了?” 信里没直说关于打仗的事,白榆也没法给出答案,他接着往下读,在最后一行,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眼睛一下子红了,思念潮水般涌出,克制不住眼泪。 “让白榆给我回封信,早就提醒过他,记得给我写信,怎么总是不听话。” 这句话白榆没读,像是把它当成秘密,只有自己跟纪泱南才知道的小秘密。 “他平安就好。”冯韵雪干瘦的手臂拉过身上的薄毯,闭着眼说:“给他回封信,就说家里一切都好。” 白榆咬着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冯韵雪猜到他想说什么,“没必要,前线不太平,别拖累他了,老是回来联盟会对他有意见,再等等,都等这么久了,再半年都等不了吗。” 白榆迟疑几秒,答应道:“好。” 第三十四章 空心 白榆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对劲。 从床上醒来时,他突然很想念纪泱南的味道,他抱着枕头试图从上面探寻到alpha残留的信息素,但毫无疑问失败了,纪泱南离开太久,这张床上早就没有他存在的痕迹。 腺体跟肚子都热热的,他摸了摸额头,以为自己病了,但温度又正常,心口一瞬间跳动剧烈,他像有瘾一样,就是特别想闻纪泱南的信息素,脑子刚睡醒也糊涂,就跑到衣柜里翻找alpha的东西,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最后就直接钻了进去。 里面都是皂角粉的气味,是他每天洗好收干净的衣物,他急切地想要寻找什么,最终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扒到了纪泱南曾经在家穿过的衬衫。 衣柜是密闭的空间,衬衫上还有着alpha仅剩的信息素,白榆抱紧了它,像只归家的雏鸟,蜷缩身体尽量用衬衫把自己裹住,这样让他很有安全感。 做出这些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等白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茫然地坐在衣柜里,脑子都嗡了下。 是fq了吗?但又不像,他好像有很长时间没fq了。 omega的fq周期一般都很固定,一至两个月会经历一次fq,没有被标记的omega会频繁一些,白榆就是,大多是一个月会有一次fq期。 他在衣柜里回想,以前的fq期都是靠抑制剂度过的,他一个人待在阁楼,靠着纪泱南的衣物过活,其实并不难熬,他习惯了,如果运气好,fq期碰上纪泱南休假,alpha也会陪他,除了不标记,一切都很正常。 他的fq期什么时候停止的,白榆想,好像是那次纪泱南易感期,在医院被他做了临时标记以后。 有多久了,应该是三个月快四个月了。 现在六月都要过完,再一周就要七月了,白榆意识到,他的fq期断了。 有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冒出来,很快被白榆压下去。 他摸着平坦柔软的小腹,心跳似乎传递到掌心,一下一下,带着炙热的温度将他烧得滚烫。 “我怎么了……” 他开始回忆在教导所上的生理课。 omega会为了受孕主动让alpha进行标记,拥有标记的omega怀孕几率会大大提高。 “怀孕的特征……”白榆开始自言自语:“怀孕的特征是什么……” 他应该背得很熟才对,怎么想不起来了。 “fq期停滞。” “渴望信息素。” “嗅觉变敏感。” 白榆像背教规一样一条条阐述着omega怀孕的特征,最后死死把怀里的衬衫抱紧,脸上是逐渐蔓延开的茫然跟无措。 “是有宝宝了吗?” “应该不会的,我吃药了。” 可是脑子里总有不同的想法持续不断地跳出来,告诉他,他的身体里很有可能有了一条小生命。 那是一种本能。 …… 给纪泱南写的信白榆改了一次又一次,他写了很多,一整张信纸都满满当当,他听从了冯韵雪的意见,在信里告诉纪泱南,说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隐瞒了苏叶的离开,也隐瞒了自己可能怀孕的事实。 眼泪无知无觉沾湿桌上的信纸,把字迹边缘糊开,白榆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擦掉,最后在这封信的末尾写上: 少爷,我很想你 他用信封包装好,阁楼玻璃窗外的太阳洒进来,照出白榆身周四处扬起的细小灰尘,他拿起那封信在上面写着纪泱南名字的位置轻吻,想把自己的无限思念跟爱意一起寄出去。 …… “让你写的信寄了吗?” 冯韵雪坐在床头,翻着手里的相册,相册很大,铺在腿上,她一页页翻,骨瘦嶙峋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看上去很温柔。 冯韵雪在他印象里一直都不算个温柔的人,她骄傲强势,但很善良。 “还没,下午就寄。” “嗯,也不着急。” 她把手里的相册转了个角度给白榆看,上面都是纪泱南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到少年时期。 “小时候那么可爱。”冯韵雪叹道:“长大就不乖了。” 白榆对纪泱南的记忆是从十岁开始的,而alpha那时候十二岁,因为生病身子瘦弱一点也不像同龄的alpha,白榆曾经一度以为他年龄小,是弟弟。 “这个。”冯韵雪指着相册最角落里的一张照片,白榆垂下眼,眼皮陡然间都跳了下。 那是张黑白照,不同于别的照片,这一张上面是两个小孩儿,穿着一模一样的小西服,左侧的胸口上还都别了朵花,只可惜看不清颜色,白榆眼眶红红的,他没记错的话,那朵花是冯韵雪给他们别上的,是红色。 这张照片是小时候被买来冲喜,跟纪泱南拍的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他胆怯地抓着纪泱南的手,害怕面对镜头,泛黄的胶片甚至快模糊了他们两个的表情,他只看到alpha板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却又像极了不耐烦。 白榆眨眨酸胀的眼睛,心想,好像这么小的小孩拍的怎么也算不上是结婚照,更没人会以为这就是张结婚照,他跟纪泱南的结婚照。 “还记得?”冯云雪有气无力地笑笑。 白榆闷闷地嗯了声。 窗外的蝉鸣声不绝于耳,白榆听见了汽车的鸣笛声,冯韵雪合上相册,“累了,我睡会儿。” “好。”白榆扶她躺下,薄毯只浅浅盖着肚子,“您休息,我先出去。” 第33章 纪廷望回来了,白榆下楼正好看见安明江拿着手帕给他擦汗。 夏季alpha的信息素会比平时浓郁,白榆一下子就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鼻腔里闻不得除了纪泱南以外alpha的信息素。 他默默地往后退,去准备午餐。 管家早晨从外面带了两条海鱼回来,他说要新鲜的才好吃让白榆处理,白榆没杀过鱼,刀片划过鱼肚,瞬间而来的血腥味让他难以遏制地呕了。 手上还有从鱼身上带下来的鳞片,他颤抖着想要洗干净,却被进厨房的安明江发现。 安明江不是第一次发现白榆会吐,上一次是在浴室,他看着omega单薄布料底下清瘦又纤细的身子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回事?” 白榆咬着唇摇头:“没,鱼太腥了。” “你没杀过鱼?海鱼的腥味哪有那么重?” “对不起。”白榆跟他道歉,手还在抖,“我很快弄好。” 安明江手里是一串葡萄,准备洗了拿去给明卓吃,是纪廷望从联盟带回来的,这种特供葡萄圆润饱满,汁水也多,平时不太能吃到。 空气里逐渐飘荡起一股某种食物腐烂发霉的味道,安明江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你的信息素?为什么这么浓?” 白榆心一惊,连忙捂住腺体。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对不起,我一会儿用胶带把腺体贴住。”白榆说话有些结巴:“您先出去吧,这里脏。” 安明江拿着葡萄又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看向厨房里的白榆。 omega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那把刀在手里快要拿不稳,从鱼身上留下的血顺着白榆苍白的指尖滴落。 他又吐了。 安明江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定在原地,纪明卓此刻从楼上跑下来,抱着他撒娇似的问:“爸爸回来了吗?” 安明江没搭理他,纪明卓不高兴了,开始耍赖,“怎么不理我,快说话呀!” 安明江难得跟他生气,戳着他的额头让他闭嘴。 “还叫,等家里有了新的alpha,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纪明卓一个小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个话,“什么意思?家里不就两个alpha吗?爸爸跟哥哥,还有谁,为什么家里会有新的alpha啊?” 安明江却开始焦躁起来,白榆怀孕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压不下去。 那条鱼白榆没处理好,做得很腥,纪明卓吃不下,在饭桌上就喊着很难吃,他求着纪廷望说给家里换个厨子,他说贫民窟来的omega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 “这么好的食材他都能做成这样,浪费死了。” 白榆生怕被责罚,好在纪廷望没多说什么。 吃过饭后,安明江躺在客厅的摇椅上吃葡萄,不知道在想什么,纪廷望可能是去了书房,他没在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纪廷望明明那么厌恶贫民窟出身的omega,为什么要留着白榆,是因为纪泱南吗? 纪泱南是他唯一的alpha儿子,看上去跟白榆似乎有那么点感情。 他就这么在意纪泱南? 安明江葡萄也不吃了,他现在很心情不好,碰上悠悠,劈头盖脸就把人骂一顿,悠悠忍着他莫名其妙的指责,眼睛都红透。 “算了,你把那多余的葡萄洗洗给你家夫人送过去。”安明江说:“这么热的天,补充点维生素,别真出什么问题了。” 悠悠闷头说了句:“知道了。” 白榆的信在阁楼,他应该赶紧寄出去,但是自从处理了那条鱼之后总感觉的一身的鱼腥味,他光是呼吸都忍不住想吐。 实在受不了,头晕目眩,肚子也空空的,他就脱了衣服在阁楼的小床上睡了会儿。 很热,他又开始出汗,不安地做了好几个不连贯的梦,最后在冷汗中惊醒。 他捂着胸口,又摸摸肚子。 “没事……没事……” 他起床穿好衣服,拿了信准备下楼,然而阁楼的窄门却从外面被锁上了,他怎么都拉不开。 他奋力用肩膀去撞,破旧不堪的门看上去摇摇欲坠,从撞开的门缝里白榆看见了挂在外面的铁链。 白榆瞪大了眼睛,喊道:“放我出去!有人吗!” 他拼命敲打着木门,声嘶力竭地喊:“开门!放我出去。” 没有任何人回应,直到他喉咙都喊哑,脱力地倒在门边,外面才幽幽传来安明江的声音。 “我看你要fq了,这一周哪里都不要去,等结束我再放你出来。” 白榆站不起来,就那么跪在地上求他,“不是的,我没有,安先生,求你,放我出去……” 那封信飘到床边不起眼的角落里,白榆不停地想要找到出去的方法,他没有办法直接告诉安明江,他没有fq,他很可能只是怀孕了,他很难受,身上的鱼腥味迟迟不散,他不想被关在这里。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未卜880 看在我过节还勤劳更新的份上 求……求……求……你们懂的(??﹏??) 第三十五章 坠落 纪廷望吃过饭后,没有在书房,而是去了冯韵雪的卧室,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这间房面积不小,他很陌生了,印象里只有跟冯韵雪刚结婚那会儿住过一段时间。 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是正对着门的那扇玻璃窗,紧闭着,正午的太阳热烈又刺眼,屋内有好闻的花香气,纪廷望转过脸看见了床头插满月季的花瓶。 他把门关上的那刻,浅眠的冯韵雪就醒了,她的瞳孔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样清亮,透着股难以掩饰的疲态,她慢吞吞从床上坐起,看到纪廷望时有好几秒的愣怔,随即下意识地去整理身上的睡衣以及垂在耳边的碎发。 “你怎么来了。” 纪廷望盯着她干瘦苍白的手臂,默不作声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冯韵雪讶异于他的举动,平时只有苏叶或者白榆会坐在这里照顾她,偶尔纪泱南在家陪她也会像这样坐着跟她聊天,纪廷望这幅模样,竟然让她生出些无措。 纪廷望上午去了趟联盟政府,回来只脱下了外面的军装外套,现在身上穿的是件橄榄绿的棉布衬衫,天气热,他领口敞得很开,袖管也撩到手肘,小臂肌肉紧实,上面有显而易见的疤痕跟凸起的青筋。 “我给你找个家庭医生,你这病就光靠仆人照顾能好?” 冯韵雪把后腰尽量贴在枕头上,没忍住咳嗽,许久才说:“不需要,你把苏叶送哪去了?” 纪廷望猜到她会拒绝,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回她:“这个你放心,我给她找的alpha是联盟的下等士官,虽然军衔不高,但人还算不错。” “在哪里?” “你问得这么具体是还想把她找回来?”纪廷望不给她任何希望,“恐怕不行,他已经从联盟离开,你现在应该祝福他们才对,不是吗?” 冯韵雪轻轻闭了闭眼,费劲地吸口气,她又开始觉得累,但还是在纪廷望面前强装无事。 纪廷望坐在椅子上,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他默默看着冯韵雪缓慢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细长干瘦的指尖上只剩了一层皮,她没什么力气地揪着身上的薄毯,单薄的身体仿佛一折就断,不知道在死撑什么,从他认识这个女人起,她就是这样,清高骄傲,永远不会低头,更不会把自己狼狈的一面外露,但他偏偏最讨厌这样的冯韵雪。 “你不肯要家庭医生,那就让明江给你看看,他军医做久了,大大小小的病也都会看。” 冯韵雪毫无例外地拒绝了,她僵着身子,动作幅度很小,但每一次都要花费她很大的体力,“你故意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故意的。”纪廷望耸了耸肩,不解道:“你病了不想着看医生,总是这个不要那个不要,你哪来那么强的自尊心?” “我不需要他给我看。” 纪廷望懒得跟她争这些,他厌恶极了冯韵雪病态般的倔强跟固执,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 “随你,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纪廷望突然想抽烟,奈何烟在书房,就放弃了,他说:“泱南不出意外明年会退伍,联盟政府今年有意提拔年轻的alpha,泱南是里面的佼佼者,我很满意他的表现,既然事业有成,那也该成家,他二十岁了,我给他定了门亲事,omega你认识,是帆宁,我跟乔仲已经说好,下半年先订婚,等泱南退伍,再结婚,不过帆宁毕竟是omega,不能无名无分地跟着泱南,所以订完婚先去联盟的婚姻所登记,不耽误。” 冯韵雪瘦骨嶙峋的手指微微动了下,她像是没听懂纪廷望的这番话,僵硬地扭着脖子看他,“你说什么?谁同意的?泱南已经有omega了。” “你是说家里那个童养媳?”纪廷望笑了笑,表情却有些渗人,“先不说泱南跟他没有登记,光是他的出身凭什么进我纪家的门?” “你问过泱南吗?他知道这件事吗?” 第34章 “不用征求他的意见,我自然会给他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他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不是为了他好吗?” 冯韵雪一双即将干涸的眼睛像是嵌在了她枯萎的脸上,她看着纪廷望,心底的火压抑不住地往外冒,她质问道:“安排?当年泱南生病的时候你不关心他,现在他大了,你说要安排他以后的人生,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不关心他?”纪廷望站起身,高大魁梧的身体盖住了坐在床上的冯韵雪,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女人,嗓音也不自觉加重:“我不关心他,他怎么住进军区医院,每年用着最好的药,享受着最好的资源跟医生,你不会真以为是你找的童养媳给他治好的吧?你就这么迂腐?” “对!”冯韵雪陡然提高了音量,她眼眶通红地死死盯着纪廷望,看着她的丈夫,声声泣血道:“我就是迂腐,我只知道八年前你离开我和泱南,医生治不好他,我给你一遍遍写信,我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找遍了联盟所有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跟泱南合适的omega,我一个人把他带到这么大,他长成了今天这样优秀的alpha,你现在告诉我,你给他找了个门当户对的omega,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他是我的儿子,你问过我吗?” 即使在纪廷望离开她的那天,她都没有这样声嘶力竭地叫喊,纪廷望年复一年的无视仿佛是砸在她心底的石砖,硬生生扒开她所有的软肉,然后眼睁睁看着血流一地,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恨透了这种感觉。 “纪廷望,当年安明江怀孕的时候没想过他生下的是个beta吧?现在你没有能力再让他生个孩子,开始回头打泱南的主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纪廷望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强迫她仰起脸,冯韵雪原本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颊瞬间因为气血不通而泛起异样的红色,她粗喘着,胸口不断起伏,然而眼神毫无惧意。 “你四年前受伤,试了那么多方法都没让安明江再怀孕,我还以为你不会放弃。”冯韵雪扯着嘴角,笑容是溢出的苦涩,在收到纪廷望说他要回来的信那天,她砸了房间里的花瓶,看着破碎一地的残片,愤怒过后她竟然开始感到喜悦,她的丈夫终于要回家了,她等到了,这个家冷清了那么多年,她不想一辈子都这样,她不喜欢孤独,她也想要爱,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我不同意。”她说:“泱南也不会答应你的,你把苏叶送走,又要让别的omega代替白榆,你想把这个家搞得四分五裂你才满意吗?” 纪廷望手下没轻重,冯韵雪脸颊涨红快要喘不过气他才稍稍松开一点,给了对方呼吸的权利。 “你是不是搞错了,把这个家搞成这样的人是你,如果你给他们做好一个顺从的榜样,不要总想着反抗我、威胁我,那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你说呢?” 纪廷望的眉峰很高,眼窝也深,每次不带表情看人的时候都会让人以为他很好相处,包括冯韵雪,年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的下巴很疼,脖子更是酸胀,她浑身乏力,不得不依附着纪廷望,看着他眼里的憎恶一点点流进自己的心里,胸口像是被剜了个口子,血流不止。 “你就这么恨我?”冯韵雪麻木地问。 “不要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我并不恨你。” 纪廷望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让冯韵雪感到冷,冷得她浑身哆嗦,像极了纪泱南病重的那年冬天,她独自一人跑遍联盟大大小小的所有地方,就为了找一个跟泱南生日对得上的omega,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所有人眼里都称为封建迂腐的冲喜上,她无所谓,随便别人怎么看,她只要泱南活着,什么方法她都会试。 “你不恨我......”冯韵雪双眼无神地朝他望,呢喃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不明白吗?”纪廷望语气冷淡地告诉她,“从你父亲逼着我跟你结婚起,你就应该知道啊,你不是很聪明吗,这点道理都想不通?你说我不够尊重泱南,那你跟你父亲当初有尊重过我?” “跟我结婚亏待你了吗?你现在得到的哪样不是我父亲给的?” “你又错了。”纪廷望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你狗眼看人低的父亲除了贬低我什么都没给我。” 他是出身低微,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alpha,那些说他上不得台面,出身低贱,以为他没见识好控制的话语成为了他一步步往上爬的野心。 冯韵雪但凡听话一点,他都不至于这样,但不可能,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即使再喜欢,她的爱情也都带着骄傲,她从来不退步。 眼泪毫无预兆地滴在纪廷望长满老茧的虎口,却激不起alpha一丝丝的垂怜,他松开手,冯韵雪没有支撑软趴趴倒在床上,随即又强撑着坐起。 “我不允许。”冯韵雪抖着嗓子说:“白榆在家里呆了这么多年,你让泱南跟别人结婚,你让他怎么做?” “跟我有什么关系?当年我是不是就告诉过你,不要去找什么omega冲喜,又是福利院,又是贫民窟,什么下三滥都往家里带,带回来也就算,还要拖家带口,那些妈妈哥哥弟弟也要往军区医院送,贫民窟来的omega不知道带了什么病毒,还要给他们治,有什么意义?不还是死了?浪费时间跟精力。” 纪廷望言辞激烈,脚下的军靴踏着地板发出嘎吱的声响,冯韵雪死死揪着床单,双眼猩红地抬起头,纪廷望的脸太过陌生,让她都恍惚了。 “你闭嘴......” 纪廷望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认为你该好好转变一下你这种alpha只能有一个omgea的观念,我没听说过联盟有哪个高级军官只有一个伴侣,这个童养媳我说了,泱南要是喜欢,就留着,家里不是养不起,但是他不能作为泱南名正言顺的另一半出现在纪家,他以后是要进联盟政府核心层的,另一半出身贫民窟,说出去丢人吗?” 冯韵雪抬起眼,“你都可以,他为什么不行?你以为把家里的人都赶走,打上高贵的标签,就能洗掉你身上原本的气味吗?” 她这话并没有激怒纪廷望,alpha仍旧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他的笑容里带着冯韵雪没见过的张狂,“当然,谁会知道我的出身,谁又会知道我曾经叫什么?他们只会记得我姓纪,是联盟赫赫有名的长官,而你,没人记得你的父亲姓谁名谁,我早就取代了他。”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冯韵雪强忍着咽下去,但胃酸上涌,她捂住嘴剧烈地咳嗽,几乎要将她把肺都咳出来。 外面传来一阵碰撞声,不重,但屋内听得清楚,纪廷望问了声是谁,才又传来阵阵敲门声。 “先生、夫人,是我。” 悠悠在得到应允才进门,手里端着刚洗好的葡萄,脸色不是很好,她低着头靠近,把葡萄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纪廷望往后退一步,叮嘱道:“照顾好她。” “好。” 纪廷望走后,门还开着,悠悠先是把门关上,然后扶着冯韵雪躺下。 “夫人,吃葡萄吗?” 冯韵雪闭着眼睛说:“哪来的。” “安先生给的。” “扔了。” 她觉得恶心,什么都不想吃,她让悠悠离开房间,说自己要休息,等到房间空无一人的时候,才放任自己把喉咙里的东西吐出来,血液沾湿枕头,她用手背抹了下嘴角,把枕头翻了个面。 她孤零零躺在床上,出神地盯着窗外,蓦然想起了刚生下纪泱南的第一年,纪廷望跟她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剑拔弩张,alpha给孩子起了好听的名字,还陪着她度过了难熬的月子,她以为她的生活会幸福的。 不过也没关系,她不在意,没有什么后悔的,就算重来一次,她仍旧会告诉自己的父亲,自己喜欢他身边的士兵,告诉他想嫁给这个士兵,父亲仍旧会不同意,但自己是妻子留给他的独女他怎么会不宠爱。 想不通,冯韵雪就是不明白,自己的父亲都能做到这辈子只有母亲一个人,为什么纪廷望做不到? 也对,是因为纪廷望不爱她,她现在才明白,她在纪廷望身上求着等着那么多年的爱从来就不属于她。 算了,算了。 算了。 她擦掉眼角的泪,试图让自己忘掉刚刚纪廷望投射在她身上的憎恶,她累了,得睡个好觉。 ...... 家门口的那片花圃很久没人打扫,长了许多杂草,看上去毫无生机,纪廷望在一天早餐过后问安明江:“那个童养媳呢?” 安明江若无其事地说:“fq期,在屋里。” 纪廷望:“fq期需要上锁链?” “......”安明江干巴巴地笑道:“这你都知道?” 纪廷望不跟他计较背着他把人关起来这事,只说:“放了,冯韵雪需要人照顾,这段时间我会再找个仆人,你别给我在家里搞出些有的没的。” 第35章 这话是警告,安明江听明白了,alpha是气自己自作主张没经过他同意就随意处置人,他虽然心里不舒坦,但也不敢多说,纪廷望就是这种人,封建死板,有着所有上等alpha的坏毛病。 “知道了。” ...... 白榆是被一阵蝉鸣吵醒的。 他蜷缩在床上,额间是黏腻的汗,小腹传来一阵阵不安的刺痛,他睁开眼仍旧是一片漆黑,夜里的阁楼温度没有白天那么高,但仍旧很闷,空气里扬着的灰尘呛进他的喉咙,他猛咳了好几声。 这应该是他被关在阁楼的第三天,期间除了水,没有吃过任何食物。 “发情的omega不需要进食,现在天热,有水就够了。” 管家是这么告诉他的。 可他不是发情,他的肚子里有了宝宝,怎么能不吃东西? 窄小空旷的阁楼除了管家,没有旁人来过,他声嘶力竭的叫喊最后也只能为了保持体力而放弃。 在被关在这里之前,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了,然而这些天的恐惧害怕跟不安逐渐让他感受到身体里另一个心跳。 “是饿了吗?” “再忍忍。” 白榆几乎是在用气音讲话,他身子虚弱,空荡荡的胃里连酸水都吐不出,第无数次想念纪泱南,可是连眼泪都干涸了。 “等爸爸回来就好了。” 他闭上眼睛,一遍遍安抚着肚子里的孩子,他确定自己怀孕了,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还要让宝宝跟他一起饿肚子。 湿润的睫毛不停颤抖,白榆把手指伸到唇边,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了舔,等到足够湿润的时候,缓缓张开嘴,用牙齿咬破指腹,血出得很慢,这么热的天气里,体内的水分早就蒸发了,他又重重咬了一口,鼻尖闻到充盈的血腥气时,他才将手指含进嘴里,吸吮流出的血液。 血色在他苍白的唇上蔓延开来,白榆舔得很干净。 耳边有沉重的锁链声,他睁着眼,却连坐立都困难,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看到安明江站在他床前,然后慢慢蹲下。 他手里拿了盘食物,白榆重重地吞咽着口水。 白榆是趴在床上吃完那块面包的,尝不出味道,他太饿了,面包屑撒了他一脸,吃到最后噎住了,可惜没有水,他只能拼命地干咽,脸涨得通红,最后是强行咽下去的,白榆感到喉咙口像是被什么撑开了,难受得他声带嘶哑。 安明江看着他把面包吃完,一点不剩。 “我......我是、做错什么了......吗?”他问安明江。 安明江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说没有,“以为你是fq了,廷望不喜欢陌生omega的味道,你别怪我。” 白榆眼睛很酸,他把脸埋进枕头里,上面都是自己身上流出的汗而形成的难闻气味,他现在变得很脆弱,身子发颤,只能紧咬住干巴巴的嘴唇选择沉默。 “你说你在纪家有八年了?”安明江问。 白榆的唇上都是因为水分不够干燥而起的皮,舔两下刮着舌头都疼,他微乎其微地嗯了声,不知道安明江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么久你都没有怀孕吗?” 白榆脑子滞涩,手也从肚子上挪开,本能地接收到危险讯息,所以隐瞒了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 “没有。” “为什么啊。” 白榆瞳孔开始涣散,“不知道……少爷……不喜欢。” 他想起来了,纪泱南说不想要孩子的,还给他吃了药,可他现在有了宝宝,纪泱南会高兴吗?还是会生气? 他不知道,他不敢说。 安明江的声音很轻,他在做军医的时候面对过各种各样的病人,习惯性用柔和的语气安抚对方的情绪,面对白榆也一样,他说:“你知不知道纪泱南以后是要结婚的?” 白榆木然地看向他,显然没从他这话里提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又或者是刻意忽略掉了。 安明江接着说:“虽然你在这个家里呆的时间够久,但是……贫民窟的omega跟他门不当户不对的,他父亲会给他找个更合适的omega结婚,所以我猜,这就是你迟迟没有孩子的原因吧。” “是……”白榆骤然间感到一阵麻木,他问:“是乔少爷……吗?” 安明江有些意外:“你认识他?” 白榆不说话了,本就清瘦的一张脸经过这几天的禁闭变得更加瘦削,此刻脸上只有痛苦。 “你休息会儿吧,我先走了,门我不锁,自己下去。” 安明江离开后,白榆抱着肚子蜷缩在床上,面包给他的能量并不够,他摇摇晃晃地下了楼,连腿都不听使唤,头昏眼花地抓着楼梯扶手,胃里感到一阵恶心,在一楼浴室里吐了个一干二净。 胃里翻江倒海,痉挛到他开始抽痛,他以为自己快死掉了,可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紧接着闻到一股食物香味。 那是不同于面包的味道,混着肉味的脂肪,他睁开眼,看见了悠悠。 女孩身上的围裙很脏了,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白榆其实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平日里悠悠漂亮的脸此刻似乎灰扑扑的。 “吃吧。” 白色的瓷碗里铺满了蔬菜跟排骨,还有一双筷子,白榆眼睛通红,脑子一片空白,他接过那只碗,埋头吃起来。 他不停用手背擦拭眼角,不让眼泪掉在碗里。 沾了眼泪的饭是有毒的,他现在有了宝宝,不能吃。 他还没来得及跟悠悠说声谢谢,一楼的浴室又只剩他一人。 吃饱之后,他简单地给自己洗漱,回到房间,他直往衣柜里钻,拼命地翻找纪泱南曾经穿过的衣物,闻到了久违且熟悉的信息素以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地开始发抖,眼泪几近要将他淹没。 “泱南哥哥……” 他太累了,就那么钻在衣柜里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是第二天清晨,这是他第一次选择偷懒,他想着,再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不清楚时间,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抱着纪泱南的衣服,不停念着如果alpha现在就回家该多好。 如果纪泱南回来的话,他会跟alpha说一万遍我很想你。 窗外的鸟鸣像是催促的符咒,白榆轻轻推开柜子的门,眼睛骤然接触到阳光刺激得他眯起来,他用手用力揉了揉,才慢吞吞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他现在反应很慢,走路也是,一楼客厅没什么声音,很安静,不知道现在几点,白榆去了冯韵雪的房间,他敲了敲门,没人应,便轻轻开门走进去。 冯韵雪侧躺在床上,紧闭的眼窝陷得很深,眼底睫毛的部位红了一片,可能是因为天热,那条薄毯没有盖,掉在地上,白榆将它捡了起来。 “这几天,去哪了?” 白榆以为她睡了,本想直接离开的,这会儿听着声音,心底莫名委屈起来,但冯韵雪压抑的咳嗽声让整张床都在剧烈地摇晃。 白榆很轻柔地拍她的背,掌心底下是她凸起的肩胛骨,他心里不是滋味,选择了撒谎,“我......fq了。” “咳咳......好点了吗?” 白榆咬着唇,眼睛很胀,“嗯,夫人,是不舒服吗?我叫先生,咱们去医院。” 冯韵雪的侧脸贴着柔软的枕头,她张着嘴没多会儿又闭上,想说不用,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能看出什么来,别浪费时间了,纪廷望总说她爱做些没意义的事,那就不做。 “白榆。”冯韵雪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床头的柜子,她断断续续地说:“里面有份、文件,你、拿走,帮我......送去联盟、政府。” 白榆打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密密麻麻用钢笔写满字的白纸,大多数字迹都很清秀漂亮,但有的地方又很糊,好像是沾了水晕开的,写错的地方还用笔划掉了,第一行赫然写着一句:离婚申请 “等泱南、回来......咱们离开这儿。” 白榆颤颤巍巍地拿出这份离婚申请,无措地看向冯韵雪,女人闭着眼笑了笑,累极了的模样,“你种的玫瑰花、还没开吗?” 白榆都快要忘记了,他摇摇头:“说不定已经开了。” “行,开了摘两朵,放我屋里。” “好。” 冯韵雪累了,说昨晚上没睡好,现在要睡觉,白榆拿上她手写的离婚申请离开了家,今天没人拦他,一个人走着去了联盟政府,天很晒,他不敢懈怠,但走一半就觉得累,胃里只有昨天悠悠给他吃的东西,也不知道消化掉没有,现在竟然有种怪异的饱腹感。 他没去过联盟政府,庄严沉闷的高大建筑他连门都进不去,驻守在外面的士兵拿枪指着他说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他害怕又惊慌,说自己是来送东西的,把手里的文件给人看。 “没听说过还有beta主动提离婚的,而且你这应该去婚姻所,不是这里。” “婚姻所在哪里?” 白榆顶着烈日又步行去婚姻所,那是离政府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然而大门紧闭,白榆不停在铁栏外叫喊,除了自己的回音,什么都没有。 第36章 他在婚姻所门口的花坛上休息,汗液流经他的脖颈,滴进他的衣襟,他喘着气,又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最后拿着文件回了家。 他应该仔细问下夫人,这样无头苍蝇似的,没有人搭理他。 他一步步走回家,累得不行,先是喝了杯水,客厅里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都停滞了,只有白榆的呼吸跟落地钟的敲打声。 他重新走回楼上,想去找冯韵雪,却只看见悠悠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整个人毫无生气地像根腐朽的木头,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悠悠,你怎么了?” “悠悠?” 她的双手无法控制的剧烈抖动,眼睛空洞无神,嘴唇嗫嚅着说:“夫人她......她死了......” 白榆感到脑子里有东西彻底断了,力气被抽走,手里的那份离婚申请也抓不住,轻飘飘落在地上。 未卜880 为了庆祝低级失误1000收藏 7000字奉上 第三十六章 归家 联盟部队驻扎于边境,四周环山,气候不好,眼下局势复杂,前段时间刚开战,整个军队的气氛都很紧张,战士们已经有数月没有休假了,昨天抓获了几名战俘,由第四军队的长官进行审问,纪泱南从审讯室出来,穿着夏季作战服,左侧领口的位置有着犯人沾上的鲜血,蹭到了他的皮肤上,现在是饭点,他应该先去清理一下然后跟着大部队去吃饭,然而他今天没什么胃口,可能是身上的血让他觉得恶心,胃里止不住地涌出酸水。 军队的信件一般都是由邮差在早晨七点之前统一送来的,这里戒备森严,其他时候根本进不来,今天是他离家的第三个月快四个月了,他仍然没有收到白榆的信。 下午三点二十,他收到消息,说家里出了变故需要他回去一趟,是从军属区发来的电报。 一般的士兵条件有限,发电报只有高级军官才有的权利,纪泱南知道,这份电报来自于纪廷望。 他当天坐上了从军队开往联盟的车,部队的上校在他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纪泱南想到了那些安慰牺牲士兵的亲人,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兴许是没有换掉的作战服,所以他很清晰地闻见了血腥气,心脏有一瞬间停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从军队到联盟军属区起码需要两天的时间,开车的是一名士官,年纪很小,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但脸上有着一条很深的疤痕,从眼睛到嘴唇,他说是被敌人用刀砍伤的,他的母亲为此哭了很久,但他却觉得没什么,甚至当着纪泱南的面笑着说:“这是男人的勋章,上过战场的alpha是没有理由退缩的。” “你的母亲呢?”纪泱南问他。 “在家里,带着弟弟妹妹,长官,我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但我没有父亲,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家。”他语气很激动,“如果不是这次,我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我知道这仗一旦打起来就停不了,但我很期待见到他们,长官,谢谢你。” 纪泱南忽然想起了白榆,他从口袋里掏出当初离家时omega送他的那块手帕,水绿色的,料子很滑,角落里绣着他的名字,夏日晚间的风从车窗外拂过,掀起他的手帕,他攥着又收起来,没什么表情地说:“谢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去吗?” 士兵用手挠了下他脸上狰狞的疤说:“不知道。” 车里变得很安静,只有沉闷的引擎声,纪泱南看着车外连绵不绝的山峦感到一阵疲惫。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冯韵雪。 冯韵雪是家里的独女,她的母亲去世得很早,父亲也一直没有再娶,但纪泱南没见过外公,他自有记忆以来家里包括他在内只有四个人,只是后来多了个叫安明江的omega。 他对安明江从小就有敌意,因为他知道,自从安明江住进了那栋房子,冯韵雪就变了,变得易怒,情绪不稳,时常会在半夜跟纪廷望吵架,也会摔东西,那时候他小,不知道安慰是什么,苏叶会在夜里哄他睡觉的时候捂住他的耳朵小声告诉他: “少爷,不要听,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他问苏叶:“为什么吵架?是因为omega吗?” 苏叶一向柔和的眼里像是被缭绕的雾气笼罩着,她很轻地拍拍纪泱南的后背,让他快睡。 “爸爸为什么要把omega带回家,妈妈不高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叶没有办法回答他,她也没法对着一个七岁的孩子解释,这个世上很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尤其是感情。 纪泱南看出她的为难,耳边的争吵声还在持续,他闭上眼装睡。 “我知道了。” 记不清是几岁开始,他的身体出现问题,年复一年的变差,起初是不太能跑,到后来走路都成问题,冯韵雪带他看遍了医生,但那两年联盟战事频起,很多医生都被调往前线,医疗资源紧张,他的病一拖再拖,再到后来,纪廷望带着怀孕的安明江离开家,冯韵雪彻底崩溃,而他被送往军区医院,再没出来过。 军区医院给他做了全方位的体检,最终确定是他的腺体呈现退化迹象,影响了他身体各个机能。 冯韵雪自那以后除了待在他的病房,就是去找医生,她甚至偏激地向医生询问,有没有更换腺体的可能,医生告诉她这种手术整个联盟都没人敢做。 战争年代,医疗落后,更换腺体需要在无数次的实验下确保技术成熟才可以,而在这之前还得有人甘愿成为实验品,医生问她:“你愿意他变成实验品吗?” 实验意味着会失败,她活生生的孩子有极大概率会变成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失败品再也醒不过来。 纪泱南的十二岁是他最想死的一年,他整日躺在病床上,一遍遍看着翻烂的书,在一次无法控制地从床上摔下来时,他对冯韵雪说他不想治病了,他手背上是数不清的针孔,还有被淤血堵得高高隆起的水肿皮肤,他的身体发育得还没有普通七八岁的alpha好。 “妈妈,我很痛。” 他不停地说他不要呆在这里,他连自主吃饭都做不到,或许有一天他会像隔壁的年迈alpha一样,大小便失禁,他没有办法面对这种结果,他跟冯韵雪说:“要是能死就好了。” 冯韵雪打了他,用病房里的衣架,避开他针扎的手臂,抽在了他无法行动的小腿上,那是他第一次见冯韵雪哭。 “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允许你死了吗?”她吼着,眼泪从她一向漂亮的眼睛里砸出来,“纪泱南,再给我听见你说这种话,打的就是你的嘴!我告诉你,我没放弃,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冯韵雪的眼泪太沉重,纪泱南抛不开。 那天夜里,他发起了高烧,冯韵雪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感到脸颊还有脖子都热热的,仿佛被浸润,整个人都躺在春天的河流里。 冯韵雪抱着他,很懊恼地跟他道歉:“对不起泱南,对不起。” 她接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问他疼不疼,纪泱南想说不疼,但又怕冯韵雪继续哭,他就回答:“没关系妈妈。” 冯韵雪将他瘦削的身体抱得很紧,在他耳边的轻声细语像极了一声声执拗的恳求,他快喘不上气都没出声。 “泱南,别说想死这种话,你这么小,还没长大,你以后的人生会很辽阔,要活着。” ...... 车子在早上七点开进联盟政府管辖的区域,距离军属区还有差不多十公里,纪泱南让开车的士兵在中央街的中心放他下来。 “长官,不用送到家吗?” 这个点头顶的太阳已经很晒了,阳光拉长脚底宽阔的身影,他看着士兵说:“你不是很期待见到你的家人吗?回去吧。” 士兵年轻的脸激动地涨红着,他朝纪泱南行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谢谢长官!” 纪泱南是走回去的,中央街离军属区并不远,他步行二十分钟到的家。 熟悉的楼房矗立眼前,门口那片花圃不似以往生机鲜艳,从外面看没什么大变化,可他突然有些胆怯,心脏停了几秒,疼得厉害,阳光照耀在客厅那座落地钟上,他一步步走进去,周围仿佛被按了时间静止的开关。 嘀嗒—— 嘀嗒—— 像是踩着心跳,周身空无一人,纪泱南有种沉溺于深水的窒息感。 “少爷......” 有道虚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叫他,他转过脸,看到了悠悠。 悠悠应该是哭过,脸颊跟眼睛红透了,纪泱南紧绷着下颌,他不太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跟情绪,可能是麻木的,他问道:“人呢?” 悠悠眼睛又红了几分,“夫人......她......” 纪泱南要往楼上走,像以往回家的每一次,准备先去冯韵雪的房间里跟她打招呼,有人从后面拉住了他,炎热的天气里掌心是黏腻的汗,冷冰冰的,柔软的指尖钻进他每一条指缝。 他微微转过头,白榆清瘦的脸浮现在眼底,柔水的眸子被思念填平,无声地喊他名字。 第37章 “松开。” 白榆咬着唇摇头,他努力地措辞,胸腔以他无法衡量的速度猛跳,他想告诉纪泱南,冯韵雪并不在家里,她的遗体被纪廷望以天气太热会腐烂为由送到火葬场焚化了,他跟悠悠拦不住。 纪泱南语气太过冷静,以至于让白榆感到害怕,alpha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用一种他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别碰我,滚开。” 未卜880 先放一章,因为感觉这章单独看比较好 小鸡其实是被爱包围长大的,冯韵雪很爱他 第三十七章 结果(修改) 空气是滚烫的,连呼吸都黏稠。 冷汗从白榆的鬓角滴在他的锁骨,他惶然失措地看着纪泱南,很轻地叫他名字,纪泱南不为所动,转身继续上楼,纪明卓坐在客厅壁炉边的沙发上,旁边站着管家,他悄悄探出个脑袋,扒着沙发边缘的扶手,不似以往那样嚣张,他一向都有些害怕纪泱南,今天更是。 “你不要上去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上面没有人,她......她死了好几天,被爸爸叫人带走了。” 屋子里寂静得可怕,纪泱南收回上楼的脚步,接着从楼梯上退下来,纪明卓看见了alpha阴郁的表情,心猛地往下坠。 “你......”越是害怕越是想说点什么来冲淡自己的恐惧,“你做什么?她在房间里,天气这么热,都、都有臭味了,肯定、要、要抬走的,总不能、啊——” 这话在纪泱南听来带着不敬,他一把拽起纪明卓的领口,直接将他从沙发上拎起来,一只手卡住他的喉咙,纪明卓很快就呼吸困难,脸颊涨的发紫,他不停用手去推纪泱南,奈何力气太小挣脱不开,长时间接触不到新鲜的氧气,他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你配跟我说话?” “放......开......” 一旁的管家饶是被这场面吓得脑子滞涩了几秒,还是上前想要劝阻,却被眼前alpha阴翳的眼神定在原地,头顶的冷汗直冒,竟是一步也迈不过去。 白榆连忙从后面拉着他,想让他冷静些先把人放开,可纪泱南的理智早已被怒火浇熄。 “有你什么事?让你滚开听不明白吗?” 白榆不松手,他神情里的怜悯不断刺激着纪泱南,alpha深不见底的眼眸并没有让白榆退缩。 “不要这样......” 两个人僵持不下,门口有车子熄火的声音,安明江进门就看见自己儿子被人掐得快死的样子,瞬间火从心起,跑上前一把将纪泱南推开。 纪明卓重重跌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眼泪快速掉落,见着安明江就往他怀里躲,被掐到窒息的喉咙失了声,哭泣都是静止的。 “你疯了!”安明江一边把纪明卓护在怀里,一边大声咒骂纪泱南:“你就是个疯子,你想杀人是吗?” “杀人?”纪泱南反问:“不是你们杀的人?” 安明江心底的火彻底爆发,他死死盯着纪泱南说:“你自己不清楚她的病吗?谁要杀她,我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你有气别冲我,更别冲着明卓。” 纪泱南表情冷漠,脸上刀刻般的轮廓变得无比深邃,他的表情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幽深,根本没人猜到他在想什么,他也完全不把安明江放在眼里,原地转过身,在外头炽烈的阳光下,看见了穿戴整齐的纪廷望。 纪廷望身后跟了两个alpha,穿着治安队的军服,胸前配了枪,其中一个alpha双手捧着一个深黑色的方形木盒,烈日的光线折射进来穿透过纪泱南的心脏,他眼前黑了一片,径直朝纪廷望走过去,没有什么目标,脑子里更是空白,他挥着拳头狠狠砸在了纪廷望虚伪的脸上。 他打得很凶,拳拳到肉,纪廷望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他身后训练有素的alpha一个箭步上来挡在他面前,举起枪口正对着纪泱南愤怒未息的脸。 “没事,让开。”他的嘴角开始渗血,跟前的alpha听了他的话犹豫着往边上退开两步,纪泱南便又冲了上来,他直接从那名alpha身上夺过枪支,子弹上膛,速度快到那两名治安队的alpha都没反应过来,纪泱南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备战状态,纪廷望没有躲,只是不太理解地看着他。 “你想杀我?” “你不该死吗?”他恨意汹涌,没法正常思考,他只想纪廷望死在他眼前,他快恨透了。 “我理解你的愤怒,你现在不够冷静。”纪廷望拿出在军队谈判那套,黑漆漆的枪口没有让他感到任何惧意,他对着纪泱南说:“但你要承担杀死我的后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你会被治安队抓走,面临你的是牢狱之灾,你能接受吗?” 他不论眼神还是语气都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等到张口咬人的瞬间就会开始释放毒素。 “联盟这样看重你,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就这样放弃?你母亲一直都希望你功成名就,你觉得她会想看到你被关在深不见底的监狱?” 枪口直直抵在纪廷望额前,冯韵雪三个字冲破了纪泱南的防线,他咬着牙愤愤道:“你没资格提她。” “她去世三天了,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不是我不等你,是她等不了。”纪廷望的声音很轻,仿佛带着不舍,似乎他也在为冯韵雪的离世而惋惜。 “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不会接受这样发臭腐烂的身体,我只是在完成她最后的遗愿,你怎么不明白?” 三天。 纪泱南胸腔被堵着,呼吸困难,怎么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告诉他?为什么非要等死了他才知道。 空气里有着非常复杂浓郁的信息素气味,白榆捂住口鼻,从心底泛出一股呕吐欲,纪泱南的背影明明离他很近,可他就是觉得这中间隔了条难以跨越的长河,他过不去也摸不着。 纪明卓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自己的父亲被所谓的哥哥拿枪指着的画面让他吓得腿软,他缩在安明江怀里,嘴里哆哆嗦嗦地开始胡言乱语。 “纪泱南,你把枪放下!”安明江吼着:“他是你父亲!” “父亲?我没有这种东西。” 整栋房子都陷进了无尽的深渊,在纪泱南扣下扳机的那刻,一只无形的手从他的心脏狠狠冲破而出,像是要将他活活撕成两半,可他却觉得无比轻松。 白榆看着治安队的那名alpha绕到纪泱南身后,用手里的骨灰盒狠狠朝纪泱南后颈砸过去,皮肉的碰撞声像是夏日里沉闷的雷,直直击在白榆的心口,他僵硬着愣在原地。 “不要!” 他脚步趔趄地跑过去,抱住了即将栽倒在地的alpha,眼泪早已不知不觉间濡湿他的脸,纪泱南在他怀里晕了过去,他摸到了alpha后颈黏腻的血液,颤抖的手指死命抱着自己唯一的依靠。 “不要不要......” “谁让你动手的?”纪廷望也被那摊血惊到了,他推了那名alpha,骂道:“我允许你动手了吗?” alpha抱着骨灰盒,脸色苍白地解释:“他要开枪了。” “滚!” 血液的腥气混杂着alpha的信息素,肆意飘散在房子的各个角落,白榆失魂落魄地抱着纪泱南,摊着沾满血的掌心,像个无助的木偶。 骨灰被留在了客厅的壁炉上,两名alpha被遣散回治安队,现在叫家庭医生来不及,他让安明江去看纪泱南的伤口,安明江并不乐意,但在纪廷望的胁迫下只能不情不愿地去检查。 肉眼看只是皮外伤,刚好碰到了腺体,腺体是alpha最脆弱的地方,所以流了血。 “你带他到房间里去,我给他包扎一下。” 白榆颤颤巍巍地点头,眼泪珍珠似的一颗颗坠下来。 ...... 纪泱南是夜里醒的,头顶惨白的灯罩着他失焦的瞳孔,后颈传来一阵剧痛,他伸手摸到一片粗糙的纱布,绕着他的脖子裹了好几圈。 手被人握在掌心,很热,仿佛隔着心跳,他机械性地转过脸,看见了坐在他床边的白榆,omega一头乌黑的发已经有些长了,遮过他白皙的耳朵,一张清瘦的脸满是泪痕,捧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吹气。 他默不作声地把手抽出来,白榆抖了两下睫毛,又重新抓过他的手,alpha手背骨节处擦破了皮,他刚刚处理好,脸颊在对方指尖上蹭了蹭。 “还疼吗?” 纪泱南第二次将手抽出来,这次白榆没再坚持,而是朝纪泱南露出个笑。 “你饿不饿?” 纪泱南从床上坐起,他环顾四周,是自己一直住的卧室,他的脑子还有些混沌,可能还没从白天的事情中抽离。 白榆咬着唇,努力忽视掉alpha对他的淡漠,他缓缓起身,“我、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不用。”纪泱南说。 “怎么了?不饿吗?还是、还是吃点吧,我去给你做,你想吃什么?” “说了不用。”纪泱南没有看他一眼,他的嗓子很哑,只说:“出去。” 第38章 白榆知道他现在肯定情绪不好,所以心里再不舍也不敢烦他。 “那我在外面守着,你有事就叫我。” “我让你给我写信,你写了吗?”纪泱南突然问他。 白榆有一瞬间的耳鸣,他木木地回过头,语句混乱地说:“写、写了的,我写了,但是我......” 他没有来得及寄出去,他收到了纪泱南的信,他当时听了夫人的建议有回信的,可他被关在阁楼三天,他寄不出去,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向来不擅长诉说自己的苦难,更何况纪泱南并不想听他解释。 “出去。”alpha重复道。 睫毛在白榆眼底铺成小片阴影,连心脏都被蒙住,他小声说:“好。” 临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纪泱南,alpha一向笔直的腰变得有些弯,垂着修长的脖颈,上面的绷带仿佛快要将他整个人缠绕住,垂在床边的影子一动不动,白榆见他缓慢地闭上眼,像是累极睡着了,他关上了门。 门外灯光如白昼,这天夜里没有人入睡,纪明卓白天受了惊吓在发高烧,安明江跟管家陪着,他背靠卧室的门坐下,盯着自己的脚发呆,鼻尖灵敏地捕捉到一阵信息素的气味,他屏住呼吸抬眼看见了纪廷望。 “我有话跟泱南说。” 白榆并不想让他进去,可纪廷望已经拧开了身后卧室的门把,他从逐渐被阖上的门缝里看见了慢慢缩小的纪泱南。 ...... 纪泱南没打算睡,他很累也很疼,从门打开的那刻起,他就知道纪廷望来了,但他仍旧保持着沉默。 “好点没有?”纪廷望说:“明天一早去军区医院再检查一下你的腺体。” 被纱布缠住的脖子还在隐隐渗血,纪廷望比他本人还在意他的伤,这让他感到可笑。 “你今天把你弟弟吓到了,他还小,也许他说了些你不爱听的话,但没必要跟一个孩子计较,不过我也不追究,没事就好。”他试图劝说纪泱南,“还有明江,你跟你妈妈总是对他有敌意,我不理解,他并没有做出伤害你们的事。” “伤害?”纪泱南艰难地抬头,“人死了不算伤害吗?” 纪廷望皱眉道:“你妈妈是病死的,没人想要这样的结果,我希望你能够冷静点,不要被过激的情绪裹挟自己的思考。” 他叹口气,说道:“我不说这些了,你应该好好休息,葬礼的事我会安排,还有......既然这次你回来了,我会跟联盟申请替你延长休假。” “你什么意思?” “我想你跟帆宁把婚订了,订完婚再归队。” 纪泱南冷冷道:“我有说过要跟他结婚吗?” 纪廷望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商量的意思,“是我说的,你妈妈走之前我跟她提过,她没有表示不同意,她也觉得帆宁是个很好的omega,跟你很般配,你别急着拒绝,你的童养媳仍旧可以继续留在家里,但是你得跟帆宁去婚姻所登记,但这件事还不着急,你先把身体养好。” 纪泱南从没觉得纪廷望如此可笑过,甚至笑出了声,那种轻蔑的讥讽的,让纪廷望想起了他刚跟冯韵雪结婚时期,来自她父亲的那种笑,长久压抑在心底的那点可怜自尊仿佛又被人踩在脚底,他对纪泱南仅剩的耐心也没有了。 “我知道你很有野心,跟你妈妈一样,她总盼着你能在联盟拥有一席之地,盼着你取代我,但是她算错了一件事,我还没死,你在联盟晋升的每一步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提拔你的文书也得有我的签字,我希望你能明白,什么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不要总是像冯韵雪,学不会服从。” 纪泱南感到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被紧紧密封的容器,不论他怎么头挣脱不开,没有新鲜的空气,他拼了命地想要获得一点氧气,都以失败告终,他快死了。 “是你杀了她。”纪泱南一字一句地说。 “不。”纪廷望的冷漠是把残忍的刑具,他告诉纪泱南:“是她自己。” 白榆没有离开卧室门一步,纪廷望从里面出来时,俩人视线有两秒的交汇,他很快就垂下头,纪廷望发现了他不停抖动的手。 “听到了?” 白榆仓皇着摇头。 纪廷望面无表情道:“你是冯韵雪买来的,花了多少钱?” 白榆仍旧是摇头,眼睛已经糊得看不清东西。 “贫民窟来的下贱omega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做好自己该做的,或许还能在这里呆久一点,而不是像苏叶。” 白榆攥紧了手掌,他隔绝不了来自纪廷望身上让他浓郁到恶心的信息素,在纪廷望走后便双腿瘫软着倒下,小腹传来阵阵刺痛,他摊开掌心一点点去揉,对着肚子细声安抚。 “别怕,别怕,没事的......乖宝宝,忍一忍......” 纪廷望去了纪明卓的房间,安明江手里拿了条湿哒哒的毛巾。 “烧退了没有?” 安明江回他:“没那么快,他被吓到了。” 纪廷望啧了声:“胆子这么小。” 安明江不满道:“他才八岁。” “行了,你照顾好他。” 毛巾上的水从安明江手里稀稀拉拉地滴下来,纪泱南的卧室离他并不算太远,他能清楚地看到白榆捂着肚子蹲坐在紧闭的房门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深深看了好几眼白榆,随后又回了屋。 未卜880 私密马赛,本来昨天更的,但是临时外出了,然后就推迟到今天了,这两天有点忙,更的不及时,抱歉抱歉 第三十八章 流逝 夜里突然下起了雨,狂风大作,夏季的暴雨来得热烈又急切,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都没有要停的迹象,又或许会持续好几天,没有人知道。 冯韵雪的葬礼在暴雨中进行,家里来了许多白榆不认识的人,但也有他熟悉的,比如,乔帆宁。 他有很久没见到这个漂亮的omega了,因为下雨,温度降了些,omega穿了身黑色的中长款外套,是白榆没见过的款式,衬得他整个人白皙又精致,他站在同样身穿黑色外套的纪泱南身边,眼睛红红的,像是在替alpha分担痛苦的另一半。 白榆总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画面,他躲进了厨房,今天起得早,肚子有些饿,他想吃些东西。 ...... 屋外的天空阴沉密布,偶尔会有雷声,暴雨如注,把地面淋透。 “你还好吗?” 乔帆宁其实不太会安慰人,但他又想跟纪泱南靠得近一些,“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都可以告诉我。” 纪泱南的脸像是外面冰冷吹打的大雨,他说:“我有什么要帮忙的。” “我就跟你说下,知道你心情不好,不想你太难过。”乔帆宁皱着脸:“但我知道,亲人去世,又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注意到纪泱南裹在脖子上的纱布,凸起的喉结因为说话而上下滚动,他看入了迷,也闻见一股子血腥气,担心道:“怎么受伤了?” 他边说边伸手想要去触碰alpha的伤口,但偏偏是在腺体这种私密的部位,便用指尖很轻地摸了下纱布的边缘,黏腻的血液沾在指腹上。 “你流血了,疼不疼?是在军队受的伤吗?” 纪泱南皱着眉拿开他的手,“别碰我。” 乔帆宁不在意他的抗拒,收回手说:“你这个看上去很严重,不去医院处理一下吗?” “用不着,你离我远点。” 乔帆宁摇摇头说:“我不要。” 或许是因为受了伤的腺体,所以他此刻的嗅觉比较迟钝,闻不见omega身上若有似无的信息素。 一场葬礼办得肃穆又安静。 “对了,我想跟你说件事。”乔帆宁又往他身边站,俩人挨着肩膀,乔帆宁压低了声音凑到纪泱南耳边说:“纪叔叔好像察觉到你在调查他,我也不太确定,总之你小心一点。” 纪泱南垂着眼,黑色的浓密睫毛藏着他所有的思绪,他微微抬起眼,看向乔帆宁,“你哪里知道的?” 乔帆宁说:“我爸最近怪怪的,上周纪叔叔来过一趟,走了之后,我爸把他装着印章跟钥匙的保险盒拿走了,这种东西这么多年从来没换过地方,我不知道他放哪里了,不过我会多留意的。” “不用,你自己注意点。” 听着这话乔帆宁止不住地高兴,“我又没事,我想帮帮你嘛,我爸对我防备心没那么高,我猜他这么做有可能是防着乔延,纪叔叔来我家的目的不清楚,但总归小心些是没错的,还有啊......” 他想问纪泱南知不知道跟自己的婚事,但心里又清楚在对方母亲的葬礼上说这件事很冒昧,所以还是忍住了,从自己父亲那里得到的消息,他跟纪泱南订婚的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但他不确定,因为纪泱南不是会乖乖听话的alpha。 不过没关系,他总是愿意等的。 ...... 白榆在厨房里吐了,手里还拿着早晨煮的鸡蛋,他就是觉得有点腥,吃不下去,脑子里总是浮现起那天晚上纪廷望说的话还有刚刚跟纪泱南站得无比亲昵的乔帆宁。 第39章 那些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安明江也对他说过,他们都说纪泱南的omega是乔帆宁,不知道是不是听得多了,所以自己也这么觉得,总是会乱想。 他会想乔帆宁以后跟alpha结了婚,然后住进这个家,他也会怀孕,然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里生下孩子。 他们才是般配的、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自己呢?他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宝宝,他该怎么办? 他能够现在就告诉纪泱南吗?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可能快四个月,宝宝或许已经有了心跳,他跟宝宝那么期待alpha回来,他不想离开,他也喜欢纪泱南的。 可是,贫民窟的omega真的配不上alpha吗?夫人就没有这样说过,苏叶姐也没有,苏叶姐总说:小榆很漂亮,跟少爷很般配,你们生的孩子一定更好看。 白榆把手里剩下的鸡蛋一股脑塞进嘴里,努力让自己吞下去。 “吃不下就别吃了。” 悠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她身上的围裙脏了,灰扑扑的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头发垂到腰,她瘦了很多,下巴削尖。 “又没有人逼你。”她说。 白榆被噎得难受,闷声咳了好几声,他弯着眼,朝悠悠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啊,我饿的,就是吃得太急。” 悠悠意味深长地看向白榆薄到透明的眼皮,上面有着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他的眼球上布着血丝,可能没睡过几个好觉,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白榆有些可怜。 “等人走了,就休息呗,你以前不是总会偷懒。”悠悠转过脸说。 白榆愣了下,恍惚间想起了很多事,他摇摇头,笑着像以前那样跟悠悠解释:“哪有啊,我不偷懒的。” 他一直都很勤快,他从小就知道omega是不能懒惰的。 ...... 家里有把深蓝色的雨伞,是冯韵雪前两年买的,许久不用,伞柄处有生锈的痕迹,纪泱南没有去军区医院,他拿上那把雨伞带着冯韵雪的骨灰去了联盟郊区的墓园,白榆没有陪同,没有人带他去,他站在门口的屋檐下,雨水打湿他的裤脚,凉意从他的小腿蔓延至全身。 “什么时候回来啊?”他趁着人少勾住纪泱南的手指,怕被人发现又很快松开,依依不舍地注视着alpha淡漠的脸。 “不知道。” “好吧。”他说:“我等你回来。” 纪泱南坐上了家里的那辆黑色汽车,年数很久了,白榆记得,当年冯韵雪就是坐着这辆车把他从贫民窟带出来的。 汽车滚轮碾过被雨水打湿的土地,溅起的泥点四处扬起,白榆看出了神,许久才转身回屋。 最近确实很累,他基本都睡在阁楼,当初被关了三天给他留下了阴影,所以每次阁楼的门他都不关,就那么敞开着,他要听着外面的声音以及敞亮的光线才会安心一点。 他很久没给妈妈写信了,今天有空,却不是很想写,怕自己不知不觉就把差情绪泄露出来,这样不太好。 窗边小桌的角落里躺着封信,白榆愣了几秒,他拿起来看,想起是当初他准备寄给纪泱南的,因为意外就一直放在阁楼落灰了。 算了,他又重新放回去。 他想先睡会儿,脱下衣服,弯腰整理床上的被褥时,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的无事牌从宽松的领口里掉了出来,在他胸前晃荡好几下,随即悄无声息地坠在了床上。 白榆没反应过来,好几秒才伸手捡起,红绳在打结处散开了,他把无事牌摊在掌心很轻地抚摸,白皙的手指把红绳连着绕了几圈,然后重新打了个结。 妈妈当初送他的那根红绳在小时候就断了,这一根是纪泱南给他串上的,戴的时间比原来的那根要久的多。 他怕以后还会散开,就用牙咬,打得很紧,确保不会再松开才重新戴上。 他确实累了,想着纪泱南睡的,他还唱了很久没有唱过的歌谣,不太记得调子,小时候哄弟弟睡觉时唱的,他现在有了宝宝,以后都可以唱给他听。 他决定,等纪泱南回来,等alpha情绪好一点,就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 ...... 葬礼结束之后,纪泱南独自又在墓园待到很晚,暴雨转至小雨,雨水在空气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空气里都是青草泥土混合的气味。 他从墓园回到家,脚底的泥把地毯踩得很脏,安明江从楼上下来,手里是废弃的针管,纪明卓高烧不退,纪廷望的偏袒让他对纪泱南产生的嫉恨心挥之不去。 “你知道你妈妈生的什么病吗?” 纪泱南踏在楼梯上的脚步止住了,他头也没回,听着安明江说:“是哮喘引起的并发症,应该是感染了肺部,这个病不是一下子变严重的,她去世后我给她检查过,她吐过血,不排除是器官衰竭。” 纪泱南在楼梯上转过身,脸色阴沉得可怕。 “没人送她去医院?” 安明江隔着客厅不到五米的距离,落地钟的声音渐渐淹没在屋外淋漓的雨里,他没有顺着纪泱南的话回答,而是说:“你不要来质问我,你要问你家里那几个omega,为什么拖着不告诉你,你有气别逮着我跟明卓不放,我说过,从我进这个家门开始,我没想过跟她作对,她对我有意见我知道,但我害过她吗?你与其纠结为什么廷望这么早火化她的遗体,不如想想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回来,你早回来又怎么会见不到她最后一面,要是你回来她还能听你的意见去医院看看,又或许不会死呢。” ...... 雨又变大了,狂风拍打着阁楼的玻璃窗,单薄的玻璃摇摇欲坠得仿佛随时会碎掉,白榆缓缓睁开眼睛,脑子很沉,阁楼光线太差,他视线也不够清明,只依稀看到床边站了个人,他第一反应是害怕,紧接着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信息素,他又安下心来。 “回来了?” 纪泱南太高了,环境又暗,他只能仰起脸眯着眼睛才能稍微看清alpha的面部轮廓,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白榆的视线一点点向下移,落在了纪泱南举起的手上,在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时,心脏骤然紧缩了下。 “少爷?” “你说你给我写的信,是这封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纪泱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音,白榆突然觉得冷。 “我......” “是不是?” 白榆很小心地把自己缩起来,说:“是。” 纪泱南开始读他信里的内容,语调很轻,他的嗓音向来不沉,小时候他经常给白榆朗读教导所带回的作业,白榆也爱听他说话,可是今天却有些害怕,在纪泱南念到那句“一切都好”时,白榆突然打了个冷颤。 纪泱南在此刻重复这一句话:“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白榆不断用指甲扣着自己的膝盖,哗哗的雨水直往他心里滴,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茫然地朝纪泱南看过去,alpha已经把那封信对折起来。 “少爷......” “苏叶呢?”纪泱南转过身,面对面看着白榆,可是白榆却看不清他的脸,alpha背对着窗户,他只能看到玻璃窗上不断凝结又低落的雨水。 “苏叶姐......”白榆很慢地说:“被、被先生送走了。” “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底气,显得声音很虚,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但可能是alpha过于强烈压迫的气场让自己不断陷入自我怀疑。 纪泱南无声地笑了下,白榆捉摸不透这笑里的含义,但他知道alpha在生气,习惯性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纪泱南冷淡的声音刺破了他不算坚硬的外壳,“我离开家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 白榆红着眼睛,心空了一块,他重复道:“家里发生的事,都要告诉你。” “你知道啊?所以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东西。”纪泱南直接将那封信撕成两半,“写封信很难吗?跟我说实话也不会?” 从他离家到军队,他等了三个多月没等来白榆的一封信,而躺在阁楼的这一封却还要骗他。 “我让你做的事情你永远不做,除了会违抗指令你还会什么?” 纸张撕碎的撕拉声落在白榆耳朵里分外刺耳,耳鸣声隔绝了他所有的感观,窗外的电闪雷鸣火花一样炸开,照出纪泱南苍白深邃的脸。 白榆失神地坐在床上,哑口无言,眼泪无声从眼眶里坠落。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 “你知道苏叶跟着我妈多少年吗?你又知不知道我妈的病到底严不严重,你不知道你不会说吗?我让你出事要告诉我,你做到了吗?” 他的呼吸很沉,声线也不够稳定:“为什么连你都要瞒着我。” 他把手里撕碎的信往白榆身上扔,细碎的纸屑擦过omgea惊慌失措的脸,然后一片片掉在白榆摊开的掌心里。 “是夫人......她说......” 第40章 “你永远有数不清的理由,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谁的话你都听,就是不听我的。” alpha语气里的失望让白榆的恐惧加深了,他跪趴着过去想要拽纪泱南的手,断断续续地解释,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够听话,你别生气好吗?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因为夫人说没关系,她说不要紧,所以我......” 纪泱南卡住他的下巴,白榆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打湿他的手背,他没有办法像接受别人一样接受白榆对他的隐瞒,白榆最起码、也不应该隐瞒他,他从以前起就不明白为什么白榆总是不听话,omega就该是服从的,白榆就是做不到。 “我不想听。” 他松开手,白榆不想他走,慌乱间却抓不住他,踩了空从床上跌下来,膝盖猛地砸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小腹传来一阵异样的疼痛感,空气里的信息素也总是让他感到不安,他哪里都疼。 “对不起。”他哀求着:“别生气好吗?我错了,我错了。” “松开。” 白榆小心翼翼地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忍着哭腔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会听话的。” 纪泱南没让他碰,他后退一步,白榆甚至只摸到了他的衣角,alpha离他很远,他不喜欢这样。 纪泱南已经走到阁楼的窄门边,挺直的背压迫得白榆喘不上来气,白榆嘶哑着声叫住他: “泱南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omega。” 脆弱敏感的omega处在焦躁不安的环境里会格外需要alpha的信息素安抚,可白榆现在连一个拥抱都得不到。 而他的alpha也要离开他了。 “那......”他瘫软在床边,冰凉的地面给不了他一丝丝安全感,他觉得很冷,腹中像是长出了心跳,一下下像针扎一样,他想要挽留:“那宝宝呢?” 纪泱南迈出的脚步又停下,白榆眼前的黑影变成重重一团,他的脑袋垂得很低。 纪泱南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他跟白榆说过很多次他不需要孩子,这次也一样。 “我是不是说过我不想要孩子?你吃过药的,别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白榆的心跳变得很慢很慢,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带着艰难而沉闷的负担,“可是我怀孕了......” 本能惧怕alpha更不悦,他在后面加了句:“可能。” 他的话并没有打动要离开的纪泱南,alpha头也不回地说:“没人会要这个孩子。” 阁楼外天空的雨变成了滴在白榆心里丝丝的血,他闭上眼睛,想到当初被纪泱南标记的第二天,alpha说他不喜欢孩子,他说这个家也不需要孩子。 他的哀求跟眼泪没有让他的alpha对他心软,他只得到两颗避孕药。 阁楼那扇窄小的木门吱呀一声,不轻不重地关上,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白榆发紧的耳膜,他靠在床边,肚子的疼痛不减反增,他把双手覆在小腹中央,温柔且小声地一遍一遍安抚着: “听不到,不难过。” “听不到,不难过。” “听不到,不难过。” 我很喜欢你,所以没关系。 ...... 一直到夜里,白榆都没有出现,悠悠准备好晚餐去叫纪泱南,她在通往阁楼的楼道口闻到了不用于寻常的信息素,非常浓郁,还伴随着血腥气,她对气味很敏感,这个信息素她很熟悉,是白榆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撞了下,她鬼使神差地去了阁楼。 她几乎不来这个地方,从白榆住进这个家起,她就不会去白榆呆的地方。 那道狭窄的木门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她顺着味道悄悄走过去。 没有灯,黑漆漆一片,除了外面的风雨声,她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白榆?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悠悠想走了,但从门内不断窜出来的信息素又拉回了她,她再一次喊着白榆的名字。 外面又开始打雷,轰的一声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拥挤的阁楼,悠悠呆站在门口,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毫无生气的白榆,她只迟疑两秒便推开门冲了进去。 “喂!你醒醒!” 她想把白榆扶起来,却在地上摸到了黏腻的液体,并不粘稠,像是不小心打翻的薄粥,她身子瞬间僵硬,把手指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的血色在黑夜里褪得一干二净。 她连滚带爬地敲响了纪泱南的房门,她怕极了,身子抖如糠筛,跟她发现冯韵雪去世那天一样绝望。 “少爷......白榆他......他流血了,他......他......” 她突然间栽倒在地,两手抱着脑袋,崩溃得哭起来。 “我喊不醒他。” 第三十九章 真真假假 夜里的雨并不大,呼啸的风吹开阁楼没有关紧的窗户,纪泱南是跑着上去的,这里的灯坏了很久,黑咕隆咚的环境里他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白榆所在的位置。 他离开阁楼前白榆都好好的,他第一反应是去用手去检查白榆身上是否有伤口,omega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冰冷刺骨,他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他在部队见过各种狰狞可怖的伤,但看不见的伤口最为致命,白天开的车还停在门口的花圃边,他让悠悠给他拿钥匙,悠悠双腿发软,抖着手找来钥匙给他。 客厅亮如白昼的灯光让他看清了白榆下半身还未干涸的血迹,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断了个彻底,他没有打伞,抱着白榆上车,omega浑身无力地被他安置在汽车后座,他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从家里到医院的路他太熟悉了,却没有哪一次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 汽车的引擎声刺耳又难听,外面被狂风吹得四处飘散的落叶打在他的车窗玻璃上,他难得地骂了句脏话,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 他这辆车能够自由出入联盟的军区医院,他抱着白榆下车,飘落的雨水打湿了omega苍白惨淡的脸,他护着白榆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护士抬来担架,白榆被送往急救室。 冰冷的医院走道让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刚带着白榆离开的护士此时又走了过来,她带着纱布制的口罩,问他跟omega的关系,军区医院制度严格,不随意接收外面送进来的omega,她要让纪泱南证明跟白榆的关系。 他接过那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的手写字体模糊又潦草。 “他是……”他停顿一秒,说:“我的omega。” 护士伸手指着白纸最后的角落,让他签字,手里的钢笔很沉,他才发现手上不知何时沾了来自白榆的血。 打开笔帽,在纸张最后证明关系的那栏,纪泱南写下两个字:夫妻 “他怎么了?” 雨水打湿了纪泱南缠在脖子上的纱布,受伤的腺体此刻有种诡异的黏腻感,他难受地扣了下。 “是流产的症状。”护士问他:“知道他怀孕几个月了吗?” 纪泱南双目无神,两手垂在身侧,呼吸陡然间变得很慢很慢,“不知道。” 他的耳边仿佛一直伴随着狂风骤雨,不断地在重复着怀孕两个字。 医院带不来任何好运,纪泱南向来讨厌这种地方。 他靠在走道的墙边站了大半个晚上,白榆很久才出来,他一直昏睡,手上沾染的血迹偶尔会在夜风袭过时传来omega的信息素味道,他以前总说这个气味不好闻,特别像发霉,不是食物腐烂的霉味,而是空旷的屋子长久不晒太阳的潮湿味,他就是不喜欢。 残留的信息素随着血迹的干涸而消散,纪泱南快闻不到了。 他见过无数次医院的凌晨,这本该是他再普通不过的住院经历,然而这次接受得却很困难。 白榆病房门口有一张公共座椅,他坐到天亮,纪廷望在早上七点到医院,他身上有烟味,纪泱南从心底泛起一阵恶心。 “他怀孕了。”纪廷望说。 纪泱南没理,他靠坐在椅子上,后背有些弯,纪廷望注意到他白色的衬衫被后颈流出的血浸染,状态恐怖,alpha无知无觉,修长的脖颈一直维持着同一种姿势,许久没变过。 “听医生说已经成型。”纪廷望的声音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男孩,omega,很遗憾。” 不知道他在遗憾什么,纪泱南抬起眼,瞳孔是猩红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连自己都感到恶心,因为他觉得白榆这个孩子确实不该生下来,生来做什么呢? 被束缚着,被禁锢着,没有自由,不如死去。 纪廷望那张脸跟他有一两分相似,而他的身体里也流着跟他相同的血。 他连自己都厌恶。 “怎么?你很失望?” 纪廷望无视道:“那倒没有,我只是不想你太伤心,以后你会有真正属于你的孩子,我找医生给你处理下腺体的伤口,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纪泱南警醒自己不能在医院里大打出手,他站起来,腺体的剧痛让他没法直起腰,他直直跪在了地上,面容痛苦地低声哀吟。 第41章 纪廷望皱起眉,到底是担心他,连忙叫来医生,在纪泱南晕过去之前送进了急救室。 “怎么回事?这么严重吗?”纪廷望最在意纪泱南的腺体,他对给纪泱南检查的医生说:“他前两天腺体被砸过,当时流了血,我让人检查,说是皮外伤。” 医生脱下手套,上面的血迹触目惊心。 “是用尖锐物品砸的吗?伤口很深,还碰了水,有发炎,目前已经给他止了血,后续还得做个全面的检查才行。” “会有后遗症吗?”纪廷望问。 “您是指哪方面?” “各方面,还有,我有个问题,他小时候腺体退化,后来又好了,这个病还会不会复发?” 医生思考后回他:“他近几年的体检一直都不错,腺体也长得很好,目前来看复发的可能性不大。” 纪廷望反刍着医生的话,问道:“但也有可能是吗?” “不排除,我做不了保证。” 纪廷望若有所思地看向病床上昏睡的纪泱南,许久,他对医生说道:“你给他打两针镇静剂。” 医生不解道:“他的情绪没有太大的问题。” 纪廷望说:“按我说的做,另外,你给我准备好促进易感期提前的药物。” 医生哑然道:“纪先生......” 纪廷望冷冷瞥他一眼,“你没有违背命令的资格。” 医生只能硬着头皮说:“好,我知道了。” ...... 纪泱南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白榆。 下过雨的清晨,太阳没有露头的痕迹,天空是一片阴沉的灰,白榆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在纪泱南的记忆里,白榆不怎么生病,他连发烧都很少有,omega总说他的身体很好,说贫民窟的omega体能都不错,语气里甚至带着骄傲:“我不生病才可以照顾少爷,所以不用担心。” 纪泱南用指尖碰了下白榆插着针孔的手背,像他给冯韵雪送葬那天一样,学着白榆勾手指,omega的手没骨头一样软,皮肤有些粗糙,带着薄茧,在感受到自己颤抖的那刻纪泱南突然把手抽了出来,呼吸急促地喘了几下,他闭上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睁开眼的刹那对上了白榆失焦的瞳孔。 心跳停止了。 白榆做了很长时间的梦,他久违地梦见了妈妈跟弟弟。 他的妈妈是贫民窟里少见的漂亮omega,但他从来没见妈妈跟哪个alpha走得特别近,白榆分辨得出来,那些试图靠近妈妈的alpha都不怀好意,他们用钱跟妈妈进行交易,妈妈会用这些钱给他买食物。 弟弟是在夏天出生的,白榆很喜欢小孩,他会用妈妈教他的歌谣哄弟弟睡觉,他哄不好的时候妈妈就会笑话他,说年年是个小笨蛋,他时常会红着脸道歉,“对不起妈妈,弟弟总是不高兴,是不喜欢我吗?” “才不是。”安筝会摸着他柔软乌黑的头发,温柔地告诉他:“年年特别讨人喜欢。” 安筝总说他是个乖小孩,他也确实一直秉持着信念做一个听话乖巧的omega。 梦里的歌谣他没能继续唱下去,怀里的弟弟一点点消失,妈妈也不见了,他们变成了安年无法触摸的一片白雾。 “少爷......”白榆忽然间叫他,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哭过,但纪泱南没有发现他的眼泪,他说话很困难,简单地阐述着:“我怀孕了,没有骗你。” 他伸出手去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其实有一点点凸起了,但现在却又变得平坦。 “你别生我的气,我有点疼,能帮帮我吗?” 他从床上坐起,意识不到自己在哪,瘦削手背上的针孔因为动作而血液倒流,纪泱南一把上前摁住他肩膀,“别动。” 白榆像是听不见,他舔着嘴唇,艰难地仰着脸,恳求道:“你救救他。” 他一个人在阁楼,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只有狂乱的雨声,他很害怕,他叫不出声,腹中的剧痛让他无法站立。 “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真的。”白榆又哭了,针孔从血管里掉出,血液顺着他的手背滴进宽松的袖管里。 他跪在病床上,卑微乞求着:“求你,我不想失去他,他有心跳了,我知道的,我能感受到,你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你救救他......” 白榆的眼泪糊住了纪泱南的视线,他的腺体有瞬间刺痛异常,可能又流血了,他攥住白榆的手,指腹发白,手背青筋凸起。 “没有了。”纪泱南说。 白榆表情呆滞,显然没听懂。 纪泱南扶他坐下,白榆浑身无力,像是随时能栽倒,鼻尖是浓重的血腥气,他很轻地喊白榆名字,然后告诉他:“孩子没了。” “为什么?”白榆很执着地问他:“为什么?” 纪泱南咬了咬牙,或许他该告诉白榆,没有出世的孩子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只是这过程有点痛苦,他微微直起身,垂眸看向白榆失魂落魄的双眼,喉结轻轻颤了颤:“你好好休息,我会叫悠悠过来照顾你。” 他以前跟冯韵雪一样,总觉时间还够,可以再等,但现在他不想等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榆像块腐朽的木头,没有灵魂,甚至看向纪泱南的眼睛都是灰白的。 “你还在生气吗?”白榆跟他说:“别生气了可以吗?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听话,请你原谅我。” 他一声声求着纪泱南,说他怀孕了,说他肚子疼,求纪泱南帮他。 纪泱南死死攥着拳头,心口被堵着,他直视白榆透亮的瞳孔,omega很不冷静,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 “这两天你就待在这里,哪也不要去,等我来接你。” 或许是白榆的眼泪让纪泱南心软了几分,他尝试用亲吻来安抚,在omega潮湿的眼角尝到了腥咸的泪。 白榆眼睛一眨不眨,这么近的距离,竟然没有闻见alpha一丁点信息素。 “泱南哥哥......”白榆突然问他:“你要跟乔少爷结婚吗?” 纪泱南愣了几秒,他没有隐瞒地说:“如果我说会呢。” 白榆没什么表情,他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眼睑下浓密的睫毛像是一团黑雾。 纪泱南告诉他:“我需要他帮我做件事,但我跟他结婚,不会是真的,你放心,不到逼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 不是真的,那就是假的,然而这对白榆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结婚就是结婚,哪里有真假之分。 “少爷喜欢他吗?” 纪泱南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就像冯韵雪,她也总是在意纪廷望的喜欢,期盼他的爱,可她得到了什么?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白榆也会在意这些。 alpha的沉默让白榆眼泪决堤,“所以你也不喜欢我,是不是?” 纪泱南认为流产确实让白榆没有理智,就好比omega总想怀孕一样,这个孩子就不该这时候出生,而爱同样,他想要的跟白榆追求的完全不契合,所以他无法给出答案。 “睡吧。” 病房的门被纪泱南关上,连同白榆心里的那扇一起,他独自待在空荡荡的病房,再也感受不到来自小腹中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他接着哼唱起了梦里的歌谣。 第四十章 心墙 下过雨后,气温又高了不少。 病房窗外的鸟鸣叽叽喳喳,白榆睡不好,盯着从玻璃折射出的光影发呆,悠悠拿着食盒进来他也不知道,听到人喊他,他才从床上坐起来,对着悠悠不好意思道:“对不起,这两天麻烦你了,我其实没什么事,不用每天都过来。” 悠悠面无表情,她在家里做了午饭,纪明卓自从上次高烧退了以后整个人都变得畏手畏脚,像中邪一样,连饭都要人喂,要不是纪泱南的命令,她还没机会出来。 “能休息就休息,怎么你还上赶着回家干活吗?” 她知道白榆流产了,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以前苏叶跟夫人老说白榆会跟少爷生个小宝宝,她们很期待家里有新的小生命,可现在苏叶姐走了,夫人去世了,包括她们期待的小生命也没了,她不后悔是假的,她以前讨厌白榆,嫉妒白榆,可那晚上在阁楼摸到一地的血,她竟然害怕,害怕白榆跟夫人一样,就那么静悄悄死了。 死亡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她接受不了,她宁可像以前一样,就算被苏叶姐骂她挤兑白榆都无所谓,她比谁都希望苏叶姐回来,但她知道这是奢望。 “吃吧。”她把筷子递给白榆,omega吃得很慢,看得出来没什么胃口,兴许是天气太热,但他仍旧是很努力地往嘴里塞食物。 悠悠故意忽略掉心里的那点不适,不去看他,白榆艰难地吞下嘴里的东西后问悠悠:“最近是不是很累。”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眉眼间也尽是关心,“你好像瘦了。” 悠悠突然感到眼睛很酸,可能是汗掉进去了,她用手用力地揉搓着眼角。 搞不懂,她就是搞不懂白榆,明明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去关心别人累不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把自己照顾好不行吗? 第42章 她默不作声地帮白榆把病床旁边的柜子收拾了,其实一点不乱,但她就是没让自己闲着,胸前粗粗的辫子晃来晃去,白榆又跟她说:“谢谢。” 离开病房之前,悠悠告诉白榆:“晚上我再来。” 白榆很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没关系,你忙你的就好,我不用……” 悠悠打断他说:“这是少爷的命令。” 果然,白榆没再说话了,病房里又变得死气沉沉,许久,白榆问她:“悠悠,少爷呢?” 悠悠提着食盒要走,手上的动作陡然间有些僵硬,她说:“在忙。”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纪泱南要跟乔家的少爷订婚了,这件事整个联盟都知道,就前两天发出的消息,她没有资格去向少爷证实这件事的真实性,她只是想起来以前教纪明卓写字的时候,那人跟自己讲,低贱卑微的omega是没有资格进纪家的门的,不论是自己还是白榆。 她以前看不上白榆,认为出身贫民窟的白榆有什么资格做纪泱南的omega,其实自己也一样,本质没有区别,纪廷望要的是门当户对,他们从来都不够格,只有做仆人的份。 悠悠准备走了,关门的时候转头去看白榆,omega像个空壳,毫无波动地呆坐在床上,脸色白到透明,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甚至把医院的毯子将下半身盖的严严实实。 门关上以后,白榆没有休息的意思,他整个脑袋都异常清醒,想起了家里的花圃,夫人去世后他就没去看过了,不知道那里的月季跟他的玫瑰苗怎么样,等他回家,要去看看。 …… 纪泱南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在纪廷望招摇地把自己跟乔帆宁的婚事公之于众的时候,他确定,纪廷望就是来恶心他的,也是在逼他,逼他服从,这是在军队里最常用的手段,用威胁跟压迫来逼犯人臣服。 “你不高兴。” 从乔家出来后,乔帆宁缠着他上了去往军区医院的车,他漂亮的脸上是被太阳晒出的红晕,视线从纪泱南握着方向盘的手上移到对方完美流畅的下颌。 “难不成是因为要跟我订婚才这样的吗?”他靠着座椅,难免觉得委屈,“跟我在一起又不委屈你,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你不能反悔,再说了,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是你父亲说的,谁能拦得了他?” 纪泱南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说:“我起码一个月后才会回军队,在我跟你订婚之前你得帮我找到保险盒的位置。” 乔帆宁说:“就不能是订完婚啊?” 一个急刹让乔帆宁差点栽了出去,他摸着狂跳的胸口,转头对上了纪泱南冷淡的视线,“你......怎么了?” “纪廷望答应过你什么?”纪泱南问。 乔帆宁脸色一僵,“没有啊,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纪泱南开的是联盟的军用汽车,停在路边,正午路过的巡查队不会管联盟的专用车辆,乔帆宁心跳如擂鼓,想转移话题,却被纪泱南卡住下巴,俩人一下子靠得很近,虽然没有闻到很重的信息素味道,但他的腺体还是有点不安分。 “他是不是告诉你,先跟我订婚,再去婚姻所登记,然后在今年内怀孕,等我从军队退伍,我们再办婚礼?” 乔帆宁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后面那句几乎是含在喉咙里的,也没什么底气,他有一种背着alpha做坏事的错觉。 “他给了你什么条件?” 纪泱南看人时候的眼神深不见底,乔帆宁只感到紧张,他很少有跟纪泱南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时刻,目光落在alpha被纱布缠裹住的修长脖子上,凸起的喉结因为说话而上下滚动,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没有条件,他确实跟我说过这些话,别的没有了,他看上去比我还想快点结婚。” 纪泱南嗤笑道:“他当然想。” “什么意思啊,你们家比我家还复杂。”他小声嘀咕:“不过他确实有点吓人,明明你妈妈才过世没多久,就急着办喜事,是很过分。” 但他心里也清楚,包括他父亲,也很在意这门婚事,他们两家本就是军人世家,他们结婚在整个联盟都是一件很风光的事。 纪泱南松开他,他揉揉自己酸疼的脸,说道:“你放心,我只听你的,又不听他的。” 车子重新启动后,纪泱南告诉他:“边境的战况并不乐观,联盟可能随时会调遣我回去。” “我需要印章。”他说。 “我知道。”乔帆宁咬咬嘴巴:“我爸现在很谨慎,你刚刚也看到了,再给我点时间吧。” “乔延没有回来?” “没有,你都说在打仗了,他哪能轻易回来,我爸也不会让他回来的。” “如果你收到他寄来的东西,记得给我。”纪泱南叮嘱道。 乔帆宁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只点头答应,“好。” 他把乔帆宁又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家,omega不禁有些生气,“你做什么?送我回来干嘛?我不能跟着你吗?” “下去。” 乔帆宁坚持道:“我不要,我想跟你多待会儿,回家没意思。” “乔帆宁。”纪泱南突然喊他名字。 他心一跳,问道:“怎么了?”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 乔帆宁莫名想哭,“我哪里不值得你喜欢了,你喜欢谁,你的童养媳?” alpha没回他这话,他也确实分不清纪泱南跟白榆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他哪里比不上贫民窟来的omega? 他不甘心,不断安慰自己,等他跟纪泱南结了婚,他就不信处不来感情。 “我知道了。”他打开车门,尽量让自己显得贴心一些,对着纪泱南说道:“那我回去,我改天找你。” 纪泱南折回军区医院,他把车子停在医院楼下种满的香樟树下,树叶遮掩了大部分的太阳,他去了白榆的病房,这间病房是他小时候常住的,推开门,omega正在喝水,他的手因为拔了针孔不停抖,水渍从嘴角滑落,纪泱南用手拖住他杯子底部,溢出的水正好滴在他的手心。 白榆没再喝了,他连头都没抬,突然说自己想睡觉,像在逃避,纪泱南发现了,去碰他的手,被白榆不偏不倚地退开了,直接抓过omega细瘦的手腕,白榆在此刻逼不得已跟他对视,瞳孔里布满的血丝让纪泱南没法说出一句重话。 “躲什么?”他问。 白榆咽了下口水,还是觉得有些渴,他摇头说道:“没有,就是累了。” 被握住的地方并不疼,但是很烫,他以前特别喜欢跟纪泱南亲密接触,但现在却提不起任何心思,见alpha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便问:“少爷,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白榆一直都是这么叫他的,但今天纪泱南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疏离,是错觉吗? “再过段时间。” 白榆看着他说:“可我已经好了,我想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 白榆表情认真地说:“有好多事,悠悠很忙我得去帮她,花圃也很久没人除杂草了,我要回去干活。” “你不需要做这些。”纪泱南皱着眉告诉他:“你待在这里就行。” 白榆还是摇摇头,“那怎么行,我是omega,懒惰是不对的。” “这不是懒惰。” “怎么不是?”白榆的双眼单纯又干净,他问纪泱南:“怎么不是呢?我生不了孩子,要是连活都干不了,那我就是一个很不合格的omega了,这样不对。” 纪泱南越听心口越闷,仿佛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他重新拽起白榆的手,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 白榆仰着脸,视线却像是透过纪泱南看向别处,他很轻地说:“你生气了吗?” 纪泱南一直沉默,鼻尖炙热的气息喷在白榆脆弱敏感的脸侧,他垂下浓密的睫毛,说道:“对不起,你可以惩罚我,我会抄写教规的。” 他很久没罚抄omega教规手册,以至于现在确实变得有些不够听话。 “我有让你抄吗?”纪泱南压着嗓子问。 “我会抄的。” omega的自说自话让纪泱南胸中所有的气都凝结在一处,他闭了闭眼松开白榆,“再休息会儿。” “好。” “把身体养好,到时候我会来接你。” 白榆机械性地重复道:“好。” 未卜880 明天有 第四十一章 以后 白榆没有仔细数过待在医院的时间,可能有半个月,他过得浑浑噩噩,每晚都不怎么睡得好,只有白天听着窗外的虫鸣鸟叫才能安心一点。 他又重新开始写起了教规,是问omega护士要的纸和笔,悠悠过来送饭的时候,他会主动去聊天,其他时候他大多都很沉默,纪泱南来得并不频繁,可能太忙,他现在只心心念念家里的花圃跟他的玫瑰苗。 alpha基本都是在下午的时间里过来看他,今天上午却来了。 第43章 “你在做什么?”纪泱南看见了他写的东西,但还是想让白榆自己告诉他答案。 omega拿起手里脆弱单薄的纸,上面的字迹清秀漂亮,只不过笔墨似乎不够,很多字写到最后都很淡。 “写的教规,可能有些地方不对,你可以检查一下。”他手里没有教规手册,所以不确定是不是写得完全正确,他以为他现在足够听话了,然而alpha却从他手里一把拿过纸张在手心里揉成一团,紧接着扔在了床边的角落里。 为什么生气? 白榆想这样问的,但他的手在抖,他似乎又做错事了。 没过几秒,纪泱南又自己去把纸团捡了回来,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白榆看见了他缠在脖子上的纱布,腺体的部位还隐隐透出一点血色,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流血。 “少爷,我可以回家了吗?” 纪泱南背对着他,像尊雕塑,他说:“我送你去另外的住处。” 白榆不明白另外的住处是哪里,好端端的他又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他不想去,所以他说:“我可以不去吗?我想回家。” 纪泱南在此时转过来,整张脸都冷冰冰的,又像是气急了,“你不是说你会听话吗?抄的教规是这样教你的?” 白榆一瞬间哑然,他抿着唇,许久才说:“对不起,我......” 他又想说我听你的,可是纪泱南没给他完整说话的机会,alpha一手搭着病房门的把手,一边冷静克制着说:“好,我带你回去。” 门被关上,紧闭的病房门是一条将他们隔得愈发遥远的河,白榆不是个会游泳的人,所以他无法敞开这扇门。 中午没有等来悠悠,纪泱南去而复返,那会儿他正准备换掉上半身的衣服,alpha推门进来时,他刚好赤裸着,白皙的身体暴露在窗外的烈日下,平直漂亮的锁骨不经意间变得更深,他抖了下睫毛,问:“怎么了?” “不是说要回去?” 纪泱南没有要避开的意思,白榆咬着嘴巴,在alpha的目光里换好了衣服。 他不知道alpha会带他去哪里,也不问,总之不论去哪都不是他能选择的。 后座打开的车窗吹透脑子,路过中央街的时候,白榆看到了正午出来卖冰棍的摊贩,他突然想起了时春,纪泱南在驾驶座一言不发,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车子在家门口的花圃边停下,烈日当空,白榆在房檐下看见了穿着清凉的乔帆宁,这是他第三次在家里看见这个omega,一如既往的漂亮。 他从车上下来,纪泱南在前面走得很慢,他看着乔帆宁弯着眼睛朝alpha笑,状似亲密地说话:“我今天过来找你,纪叔叔说你出门了,我就想在这等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看向纪泱南身后脸色惨淡的白榆,然后又把目光落在眼前的alpha身上,关心道:“你去哪了?” “有事?”纪泱南不冷不淡地问。 乔帆宁见他跟白榆一块儿回来就不高兴,听那个叫悠悠的女仆说纪泱南去医院接人了,他不知道白榆生的什么病,但喜欢的人跟别的omega这样亲密他心里终归不好受,更何况,他都要跟纪泱南订婚了,他才是alpha名正言顺的omega,他们在以后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没事就不能找你。”乔帆宁嘟囔着:“那我下次不来了。” 嘴上这么说,但哪里又真会这么做。 白榆被阳光晒得头晕,苍白的脸上冒着冷汗,客厅的落地钟响了好几下,重重地砸他的耳膜,他听不太清乔帆宁说了什么,只看到omega上前去拉纪泱南的手,眼前顿时闪过一层黑影。 “你父亲说约了裁缝,量身形尺寸,要给我们订西服。” 纪泱南面无表情地想抽出自己的手,然而想到了还在身后的白榆,迟疑几秒,便任由乔帆宁抓着。 “没有时间。”他说。 “今天没有,明天也没有吗?我有事情跟你说。”他凑到纪泱南耳边悄悄说:“乔延有东西寄回来。” 他在收到乔延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来找纪泱南了,反正他现在跟alpha有婚约在身,理所应当地过来找他,没有人会怀疑。 管家叫纪泱南去趟书房,说纪廷望有事交代他,纪泱南从乔帆宁那收回手,让他在这儿等着,然后上楼,从头到尾没有去看白榆。 客厅里一片空荡荡的寂静,夏季的正午只有蝉鸣,纪泱南走后,白榆才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他忽视掉乔帆宁,第一件事就是去花圃看自己的玫瑰苗。 花圃里一片狼藉、杂草丛生,原本盛开艳丽的月季花毁了一半,泥地上全是掉落的花瓣。 而他的玫瑰苗,当初买来的细小一根,经过前两天狂风暴雨的摧残,此刻从花苗的中间折了一道,前不久才冒出的两个花骨朵被掩埋在他为了遮阳而盖住的深色布料里,上面盖满了泥,白榆用手把它挖出来,整株玫瑰苗都透着一股蔫蔫儿的病态。 他重新挖了个坑,想把它救活,土壤足够湿润,他便没有重新浇水,这次把根埋得深了点,弯掉的地方不敢用力往回掰,就拿了根木棍给它撑起来,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似乎枯萎的花苞,他现在不想休息,也不觉得炎热,想趁着有时间把这里的杂草除了。 他还没起身,头顶就被罩了个人影,接着闻到一股好闻的omega信息素气味,他无意识地扣起了嵌在指甲缝里的泥,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捂住自己的腺体。 那道影子在他身边蹲下。 乔帆宁隔着花圃的栅栏,脸颊在太阳底下发光,他轻轻眯起眼,问白榆:“这些花好种吗?” 白榆咽了下口水,慢吞吞地说:“还好。” 乔帆宁不跟他拐弯抹角,直说道:“你知道我要跟泱南订婚吗?” 白榆蜷了蜷指尖,无声默认。 “也对,联盟的人都知道。”乔帆宁说话声很轻,每次说到纪泱南名字时都有一种让白榆感到无所适从的温柔,“我认识他比你要早,我很小就喜欢他了,其实我不讨厌你,我也不在乎泱南喜不喜欢你,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我跟他订婚后,应该不住在这,你别多想,这样对你我都好。” 白榆蹲久了,血液不通畅带来的麻木感让他有些眩晕,乔帆宁从栅栏边的泥土里拔下一根狗尾巴草,他在左手无名指上绕了一圈,然后伸到白榆眼前给他看。 “我找中央街的工匠定做了一对银戒,结婚的夫妻都要戴戒指的,你说对吧?” 白榆不清楚,他很少看到结为夫妻的alpha跟omega戴这些,戒指这种东西太贵重,普通人承受不起,印象里只有夫人有,但她不怎么戴,一直被她锁在卧室的抽屉里。 乔帆宁的手指很纤细,浅绿的草绳细细一根缠在他手指的底部,像是什么被珍藏的艺术品,白榆觉得有些刺眼便没看了。 “嗯,恭喜你。”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泥土染脏的双手,上面空空荡荡,他说:“你们很般配。” 乔帆宁笑了笑:“谢谢。” 他觉得这个来自贫民窟的omega并不像纪廷望说的那样不识趣,他也确实没想过为难他,只要他跟纪泱南顺利结婚,以后他们怎么样其实他都不会管,alpha说他们的婚约算不得真,但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楚,感情总做不了假,等纪泱南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自己,最好像纪廷望说的那样,如果他顺利怀上纪泱南的孩子,那他就会跟联盟申请去前线,他会在军队生下孩子,不会离开他的alpha。 未卜880 周末两天不更哦,周六要上班(sad)最近更得慢了点,但不想因为赶进度就乱写,还是想尽量写好写完整一点,我不确定距离小榆死遁还有多少字,因为我经常写着写着就超字数,不过目前进度一直都是照着我的预期走的,细心的朋友应该知道,小榆是“死”在冬天的,现在夏天快要过去了 第四十二章 风声 家里的书房以前是冯韵雪常待的地方,生病以后她大多躺在床上,现在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纪廷望的私人领域,纪泱南进门的瞬间就闻见了很浓的烟味,纪廷望向来喜欢浓烈重口的烟草,他轻轻皱了皱眉,站在书桌前面。 书桌是以前冯韵雪买的,松木质地,色泽浅黄,纪廷望从一旁的抽屉里拿了根烟,眼看着就要点燃,不知为何又收了起来。 “帆宁来找你,晚点你带他去中央街的裁缝铺量个尺寸做套西装,还有,对人家态度好一点。” “就为了跟我说这个?”纪泱南问。 “不单单是这个。”纪廷望还是把那根烟拿出来点了,烟雾绕着他模糊的脸,沉声问道:“你腺体的伤好了没有?” 纪泱南没回,纪廷望也不追问,他接着说:“联盟前线战况不是很好,如果边境被突围,敌兵冲破防线,最靠近联盟的岛城就会沦陷,我收到了军队寄来调遣的文书,等你订完婚,得跟我一起回军队。” 第44章 岛城是联盟资源极其丰富的地带,临山靠海,战争向来就是掠夺,这个地方不能失守,在回来之前,纪泱南就清楚战争一旦开始,就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他也了解纪廷望,前线在这样不安定的时刻他还要提订婚的事,绝对不简单,果然,alpha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原本定于这个月底的订婚宴会提前。” 纪泱南不冷不淡地说:“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就这么着急?” “战争带来的不稳定因素太多,帆宁能等你多久,等打赢这场战,再风光地办场婚礼,整个联盟都会为你们庆贺。” 能把一己私欲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纪泱南甚至都来不及感到恶心。 纪廷望说:“你只要足够听我的话,这辈子都仕途坦荡,联盟还会给你加官进爵,我不明白你有哪里不满意。” 相反,纪泱南要是不听他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放弃。 书房里的烟味重到纪泱南快闻不下去,出来后,迎面碰上安明江,他直接越过他下楼,安明江气得不行,推开书房的门,在一阵刺鼻的烟雾里对纪廷望说: “你得带明卓去医院。” 纪廷望不以为意道:“不是找了家庭医生?” 安明江咬着牙说:“明卓是心理疾病,他被吓到了,你儿子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你不明白吗?” 纪廷望把烟掐了,不耐道:“没用的东西,枪口指着的是我的脑袋,他倒是吓得屁滚尿流,这点胆子,连omega都不如。” 安明江快被他这番话刺激得头晕,他攥着拳头,试图跟纪廷望解释:“明卓才八岁,就算他从小在军队里长大,但他没见过杀戮,他还小,他被纪泱南掐着脖子都快死了,他能不怕吗?” “行了。”纪廷望此刻没什么耐心,他对安明江说道:“我给你写份申请,你拿着带他去军区医院。” “你不去吗?” 纪廷望捻在烟灰缸的手顿了一下,他看向安明江的眼神有种陌生的阴郁气息,以至于安明江的心跳都漏了几秒。 “这点小事还要我陪着吗?他一个beta就因为一点挫折被吓成这样,换做在军队,早就被抛弃了,我让你带他去看医生,是因为我看在他是我儿子的份上,你还想得寸进尺?”纪廷望维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虽然比安明江矮了一个身位,但目光仍旧带着高高在上跟不屑一顾。 “你不就是医生,你做了这么多年军医,连孩子都照顾不好?” 他的反问让安明江心都凉了半截,“我......他是心里创伤,我治不好。” 安明江脸色苍白,手指都在发抖,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问纪廷望难道因为明卓是beta就不配得到父亲的关照吗?但转念一想,纪廷望天生就是情感淡薄的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alpha,别的性别都是低贱的,而现在,他唯一的alpha儿子就要订婚了,等乔家的omega怀了孕,顺利的话生下一个alpha,纪廷望就得到了真真正正完全会听他话的继承人,那他跟明卓呢?会被抛弃吗? 他不敢想,他现在只是有些庆幸,家里那个童养媳流掉的孩子是个omega,如果是alpha的话,纪廷望一定会迁怒于他。 ...... 纪泱南下楼后,客厅里只有乔帆宁一个,白榆不见踪影。 “人呢?” 乔帆宁知道他问谁,万般不乐意,但还是如实回答:“休息去了。” 落地钟的时间指向正午十二点,纪泱南带着乔帆宁离开了家,他们坐的是联盟的军用汽车,在驾驶离家偏远的地方,纪泱南找了个树荫,把车停下。 “东西给我。” 乔帆宁舔舔嘴巴,从自己下身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书面蜡黄,一看就是军队里专门用来传递情报讯息的纸。 “你放心,我可没看过。”乔帆宁说。 纪泱南完全无视他的话,他把那封信一层层打开,上面是乔延的字迹: 姓名不详 生于联盟边境小岛 成年后参军 编队长官姓冯 “写了什么啊?”乔帆宁好奇道。 纪泱南重新把这封信叠好放进自己胸前的口袋,他问:“你爸知不知道乔延寄信回来?” “不知道,因为这封信署名是我,而且是我从邮局拿回来的,邮差可没到我家来。” 纪泱南问:“订婚日期提前了你知道吗?” 对于这件事乔帆宁一头雾水,“没有啊,谁说的?我不知道这个事。” 看来是纪廷望收到军队的调遣临时改的日期。 “泱南,那你......” 纪泱南对订婚的事不慎在意,只说:“我要趁着订婚,亲自去你家里找保险盒的位置。” 乔帆宁睁大眼睛,“这太危险了。” alpha重新启动车子,朝着中央街的裁缝铺开,乔帆宁却有些惴惴不安,他担心地问道:“要不还是我帮你吧,我偷我爸的东西被他发现其实没什么,但你可不一样,你要是被发现抓起来,得进监狱。” 纪泱南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可是泱南,你到底想从联盟的机密档案里找到什么呢?很重要吗?”乔帆宁虽然不清楚纪泱南的动机,但是他明白偷窃以及擅自查看高级军官档案的严重后果,说到底他不想alpha出事。 “我没法在联盟呆很久,军队调遣的文书已经下来了,订完婚我就会离开。” 乔帆宁打断他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纪泱南不明所以:“打仗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我有做义工的经验,等我们订完婚,我会以你的omega身份向联盟申请跟你一同回军队,他们会同意的。” 乔帆宁不像是开玩笑,但纪泱南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不需要,我们不是真的要结婚。” 乔帆宁双眼直直盯着他说,语气急切:“可订完婚我就是你的omega了。” 纪泱南意识到,用订婚打幌子并不是一件行得通的事,起码对乔帆宁来说不是,这样的话他就得另外考虑别的方式。 “我以为你知道。”纪泱南不带感情地说,可能含有歉意,“订婚是纪廷望发出去的消息,等事情结束,我会说明是我的问题,不会耽误你,如果你觉得为难,那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乔帆宁也知道自己逾距了,他连忙反驳:“我没有觉得为难,你误会我了。” 他不想纪泱南讨厌他,便说:“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是有点太急了,他不该说这些话的,纪泱南现在的处境哪里有跟他谈情说爱的余地,他得帮alpha拿到他想要的才行。 纪泱南沉默不语,他本意是不想跟乔帆宁订婚的,他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了,他想趁着战乱把纪廷望的身份调查清楚,但如果要把纪廷望从联盟彻底踢出局,不是那么简单的。 冯韵雪出身军人世家,她父亲是联盟赫赫有名的参谋长,他查遍了所有查得到的档案,里面没有关于纪廷望的任何一点资料,很可疑,但从联盟政府他能买通的关系里又得知,纪廷望的背景不比他外公差,这太矛盾了。 政府里都是群保守的老一派,他们对进入核心层的alpha有着极高的背景要求,贫民出身没有任何机会,加上从乔延那里得到的讯息,纪廷望的身份绝对造了假。 他们在裁缝铺没有呆很长时间,纪泱南把乔帆宁送回家之后,用另外的名义给乔延写了封信。 ...... 夜里又刮起了风,白榆把阁楼的窗户关紧,手边的煤油灯是他今天新换的,他在抄了第二遍教规的时候觉得有些累,不知道几点,便上床休息。 窗外的风不停呼啸,玻璃被拍打出阵阵噪声,白榆突然担心起了花圃的玫瑰苗,怕这么大风又把花苗吹折了,他想出去看看,起码找个东西给它遮风挡雨。 然而刚起身就被门口的一团黑影吓住,他呆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地颤抖,在黑影慢慢靠近时,闻到了熟悉的信息素,跳动的心口缓慢平息,他绻着腿往墙边缩,听着alpha轻声开口道:“要去哪?” 白榆的呼吸声很浅,说话也很慢,他不想说实话,选择了撒谎:“睡不着。” 黑漆漆的环境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加上纪泱南身上的信息素,总是很容易想到流产那天让他窒息的绝望。 alpha站在床边,正好挡住了从小窗里唯一透进来的一点光亮,他听见了一点脚步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身下是张硬板床,夏天铺得单薄,所以纪泱南坐上来的时候有很明显的下坠感,带着刺耳的嘎吱声,白榆又往后挪了一点,后背一整个都快贴到墙上。 纪泱南从窗边晃动的影子感受到了白榆的躲避,他不满omega这种动作,在黑暗里伸出手一把将他拽回来。 “又躲什么?” 白榆力气比他小,又没有防备,手腕被拽住的那刻猛地往前栽,鼻尖撞在纪泱南刀刻般的下颌,涌来一阵酸楚。 第45章 “少爷。”白榆的语气带着恳求:“放开我吧。” “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纪泱南没有松手,反而摁住白榆的后腰,将他跟自己贴得更近了,说话的时候呼吸滚烫,白榆闭上眼都能感受到炙热。 “就因为我要跟乔帆宁订婚?我说过,那是假的。” 白榆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不受期待的宝宝没了,他的alpha要跟别人订婚了,他只是很难过而已。 乔家少爷也是名omega,一旦跟他有了婚约,又怎么会轻易解除,在联盟里,有过婚约的omega或者被抛弃过的omega,跟单身omega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 alpha可以随意丢弃不想要的omega,可omega只能拥有一个alpha。 风声在他耳边愈发清晰,他从前在教导所学的教规就越加明了,那是一道道刻在他心底的烙印,生生磨去太疼了,只会将他弄得鲜血淋漓。 “前线不太平,我可能过段时间就要走,你不肯去我给你安排好的地方,你就待在这里?” 白榆听不明白他的话,他不待在家里还能去哪里?这里是除了贫民窟他住的最久的地方,纪泱南是什么意思呢? “这里是......”白榆陡然间有些哽咽,他说:“这里是......家啊。” 从他被冯韵雪带回来的第一天起,苏叶姐就告诉他,从今以后这里是他新的家,他有了alpha,他会在这里长大,那现在他能去哪里?他又该去哪里呢? 苏叶姐说,他会跟少爷生下一个很可爱的宝宝,说等他生下宝宝,家里就会变得很热闹,可是为什么,现在家里又开始变得这么冷清,也变得很陌生,他不喜欢,他想告诉纪泱南,他一点都不喜欢。 苏叶姐走了,夫人不在了,他肚子里的宝宝也没了,这个家里他只认识悠悠,等到纪泱南结婚,按照乔帆宁说的那样,他们不会住在这栋房子里,那这个家就再也不是家了。 “这里只是一栋房子而已。”纪泱南戳破了他的幻想,冷酷又绝情,“我带你去我能看得到你的地方不好吗?” 从以前起,纪泱南就觉得白榆跟冯韵雪特别像,他们都很封建,还都很执着于这个家,这栋房子是当年联盟政府嘉奖给纪廷望的,冯韵雪说舍不得离开,现在白榆也这样说,什么家?空荡荡的房子从来都不是家。 在这样暗淡无光的漆黑夜晚,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他却能感受到omega抖动的睫毛,像只振翅的蝴蝶刮过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白榆在抗拒他,并且用沉默来反抗他,这让他无比烦躁。 他不记得以前跟白榆接吻的次数算不算多,但现在却想用轻吻来安抚omega。 交缠的鼻息让他清晰地听到了白榆的心跳,他捏着omega的下巴靠近,然而在快要吻上的下一秒,白榆躲开了,他别过脸,让纪泱南的吻落在了他因为哭过而嫣红的耳侧。 窗外风声肆虐,像某种野兽,纪泱南喉结滚了滚,稍稍往后退开一点距离。 “是因为孩子?”他的嗓音像是被裹着一层霜,很快就会化成水。 白榆的眼泪掉得太快,沉闷地砸在胸口的衣襟上。 “他……”提到这个孩子,他没有办法控制好声带的颤抖,死死攥着床上的薄被,闭上眼的瞬间泪水成串的掉。 “他有心跳,他长大了,偶尔会动。”孩子在他肚子里的每一个变化他都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个孩子,他那样期待,那样小心翼翼地护着,还是没了。 他只是很痛苦,omega应该也有悲伤的权利。 眼泪是无声的,但纪泱南知道白榆在哭,omega的眼泪似乎总是很多,释放出的信息素让他受了伤的腺体感到无比躁动,直到温热的泪水一颗颗滴在他手背上时,他松开了白榆。 脚踩在阁楼空旷的地板上有着很强的噪音,纪泱南黑色的身影矗立在床边丝毫未动,白榆打了个冷颤。 “他已经不在了。”纪泱南轻轻闭上眼,随后告诉他:“你要学会接受。” 他早就告诉过白榆,他们之间,孩子并不重要,而所有的事情已经发生,沉湎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白榆的脸快被眼泪淹没,嘴唇几乎被他咬出血,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知道该怎么回纪泱南这句话,只是也想问问他,会因为孩子的离开而伤心吗? 这是我们的孩子,会有一点点难过吗? 但他很快就制止了这个想法,alpha从来就没想过要一个小孩,这是他很早就知道的答案。 “对不起。”白榆开始跟他道歉,潮湿的睫毛早就黏在皮肤上,他闭着眼,脑子想的是omega教规手册的第二条,他有些麻木地说:“我会做到的,请别生气。” 纪泱南在黑暗里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僵了下,他确实认为白榆应该早点接受这个事实,然而omega的低姿态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些,反而让他胸口的烦闷上了一个度。 未卜880 明天应该有 这本后面只会更狗血,现在也就洒洒水 追妻的前提是纪泱南肯定要做错事的,他不做错事追个啥,他是个完美的好人小榆干嘛要死遁,早就和和美美生三胎了(bushi) 已经加紧在赶进度了,争取早日写到小榆死遁 第四十三章 祈祷 那天晚上的风很大,可能又要下雨,白榆记得,每年夏季都会有一段持续很久的雨季,又热又闷,阁楼里属于alpha的信息素不再浓烈,白榆以为纪泱南已经离开,他揉搓着潮湿的眼角,闭眼后,却在黑暗中听见了纪泱南说: “你不想去别的地方,那就好好呆在这,不需要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风中被扬起的劲草,带着坚不可摧的韧劲,白榆的心跳缓慢而沉重。 alpha告诉他:“哪都不要去。” 他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阁楼的窄门被关上,与此同时玻璃窗哐当一声,剧烈的声响让白榆以为玻璃碎了,他睁开眼,屋外仍旧漆黑一片,窗外的树叶以不堪承受的幅度摇曳,那阵脚步像是踩在他心口,他感到自己仿佛快喘不过气。 他能去哪里,他哪里也去不了。 白榆又开始给妈妈写信,抽屉里泛黄的信纸似乎因为前段时间的回潮进了水汽,变得无比潮湿,他写得很费劲,没用力就会把纸划破,他写得格外小心。 妈妈,最近还好吗? 天气很热,要注意身体 弟弟肯定又长高了吧 少爷要订婚了,是个门当户对的omega,他们很般配 我应该祝福他们,但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我该怎么做呢? 妈妈,我很想你 他想告诉安筝,他也有过一个小宝宝,但最后还是用深深的笔墨划掉了,不开心的事还是决定不说。 白榆觉得他的玫瑰苗很可能救不回来了,他给土壤浇水的时候发现枝干从根部起有了断裂的痕迹,他不甘心,找来粗绳把快要折断的地方缠起来,并找来两块废弃的木板做支架,撑起那两朵摇摇欲坠的花苞。 他总怕他的玫瑰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顶着大太阳蹲在花圃里就那么看着,不清楚玫瑰开花是什么样,他还没有见过,他的宝宝也没有。 好可惜。 纪明卓最近状态不怎么好,尤其是纪泱南在家的时候,他看见alpha会经常性地抽搐,整个精神状态都临近崩溃,安明江带他去了一趟医院,治疗没什么效果又带回来,他几乎不下楼,吃饭都是管家送上去的。 边境战况焦灼,邮差在一周内接连送来两封信,收件人都是纪廷望,纪泱南也是,他很忙,或许是忙于一周后的订婚宴,白榆偶尔在家里看见他,他脸色都很沉,驻足在alpha身上的视线不会太久,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周六早上,乔帆宁再一次出现在家里的客厅,他来得匆忙,气喘吁吁的,额前的头发被吹得很乱,鼻尖都是汗珠,他看上去有些着急,说他父亲受了伤,去医院看过,做了简单的处理,就是不知道严不严重,纪廷望手里是今天一早刚送来的报纸,最大的板块报道着边境的战况,他最近烟瘾重了些,家里到处都是烟味。 “怎么会受伤?” 乔帆宁皱着眉说道:“倒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被人伤着了。” “他也是打过仗的人,还能被伤着。”纪廷望抬眸看着他说:“你让他注意好身体,别下周自己孩子的订婚宴都参加不了。” 乔帆宁听着这话莫名打了个冷战,猜不透纪廷望什么意思,他今天来本意也不是为了说父亲的伤,“谢谢纪叔叔,我会跟他说的,他也很期待我跟泱南的婚礼。” 纪廷望把报纸放在餐桌上,灭了手头的烟,“泱南不在家,在联盟政府。” “哦。”乔帆宁能感受到纪廷望心情似乎不好,他说话都很小心:“那也没事,我前段时间找工匠定做了对银戒,拿过来给他,晚点他回来试试,要是不合适,应该还来得及改。” “你费心了。” 第46章 乔帆宁对纪廷望一直都很畏惧,他从客厅中央退开几步,然后转过身直接往楼上跑。 这是他第一次来alpha的卧室,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先是关上房门,然后仔细地环顾一圈,装修很简单,床上的被子叠得很工整,靠近床边的玻璃窗很大,透出的阳光被切割成好几片落在地上,细小的灰尘颗粒在光线明亮的地方肆意飞扬,有一股常年住人的气息,他有些不受控地心跳加速,用鼻子轻轻嗅了嗅,闻见了淡淡的alpha信息素,耳根处泛着薄红,似乎在为自己的行为害臊。 他转了个身,走到书桌前站定,一下子就发现了被放在最上面的手帕,水绿色的,他随手拿起来,质感很好,对着窗外的太阳,把手帕一整个在眼前摊开,阳光透不过手帕,他精致白皙的脸被蒙上一层阴影,注意力被手帕角落里的几个字吸引。 “纪泱南。”他一字一句地读。 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是用白色的丝线绣的,算不上很好的手艺,胜在规整,跟整个手帕倒是很搭。 他把带来的戒指从口袋里拿出来,对戒是用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装好的,里面是两枚同样款式的银戒,戒圈素雅又干净,他拿出其中一枚尺寸略大一些的,然后放在那块水绿色的手帕里,轻轻将它包裹好,越看越欢喜,最后手帕带着戒指一同放回了原位。 ...... 白榆去了教堂,他有很长时间没来这个地方,来得时间太早,没有几个人,这里似乎修缮过,或者是让人打扫过,焕然一新得让白榆有些陌生,他坐在最后一排,教导所的omega成群结队地进来,他们一开始还会交头接耳地说些悄悄话,等神父出现便噤了声,白榆很久没做祷告,十字架后的彩色玻璃异常耀眼,他视线飘忽不定,最后盯着扇形的窗发呆。 刺激的光线让他不知不觉间眼眶湿润,他感到眼睛很疼,他又想起了时春,不知道时春的宝宝什么时候生,还是已经生了,他想,一定很可爱。 白榆是最后一个走的,在教堂门关的最后一刻。 “抱歉,我马上走。” 教堂两边种满高耸入云的古树,遮住了头顶炙热的太阳,白榆走得很慢,右侧肩膀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不疼,他站定,默默回头看,只看到在半空晃动的婆娑树叶。 又被砸了第二次,白榆没再走,而是原地等着。 “谁?”他突然眼皮一跳,心脏也是。 许久。 “小榆,好久不见。” 白榆脑子都愣了下,在不远处的粗壮树干后,那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鼻尖处有着显而易见的雀斑,他说完后又立马躲起来,像是怕极了,随后没过几分钟又完整地把脸露出来,朝白榆笑。 “是我呀。” 时春带他一路走到教堂后门,这里常年都是紧闭的,没什么人会过来,白榆注意到时春高高隆起的肚子,比当初在乔家时候大得多,omega只穿了件单薄至极的衣服,甚至能透出皮肤本身的颜色,衣服下摆有着暗色的痕迹,白榆没看出是什么印上去的。 脚下的土是松软的,上面盖了层落叶,时春先是抱了他,然后松开,眼睛亮亮的。 “我猜你会来,但也不确定,就想碰碰运气。” 他看上去很狼狈,露在外面的四肢都无比纤细,偏偏肚子大得过分,看上去有些怪异,白榆不禁红着眼眶,他愧疚地说:“我好长时间没来了,对不起,等我很久了吗?” “没有呢。”时春笑起来脸颊都凹陷着,他说:“我没来几天,小榆,我好想你啊。” 白榆没忍住,双手抱住他,埋在他脖子里闷闷地说:“嗯。” 他用手背擦脸,然后松开时春,露出个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说你出不来吗?你最近好不好?” 时春的脸没什么神采,他的眼睛都是暗淡的,微不可闻地抖了下睫毛,然后抬起眸,像是做出决心似的对白榆说:“我偷跑出来的,我回不去了,小榆,我伤了我的alpha,他在找我,我要离开这里。” 白榆心一惊,手都僵硬着,他问:“是乔校官?严重吗?发生什么事了,那你现在......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前两天。” “你一直待在教堂吗?” 时春摇摇头,“我躲在教导所后面的小树林。” 小树林,白榆知道那里,一到夜晚阴森森的,他拉过时春的手,焦急地问:“那你什么时候走?怎么走?” 时春说:“一周后,我会去联盟北边的码头,我哥哥在那里等我。” “你哥哥?” “嗯,我偷偷给他寄了封信。”时春舔着干燥起皮的嘴巴,他现在说话都有些抖,回握住白榆的手说:“我没法提前去码头,我怕中途会被找到,乔家下周要办喜事,那个时候应该会放松戒备,我要在那天去码头。” 白榆双目失神,意识到时春嘴里说的喜事是纪泱南跟乔帆宁的订婚宴。 从教导所到联盟北边的码头,步行起码要三个小时以上,更何况时春还大着肚子,他这个状态不知道要走多久。 “你有吃的吗?”白榆问:“晚上在那里冷不冷?” 时春安慰他:“不冷啊,现在是夏天,我......也不饿,不用担心我,今天能碰到你,真的是好运气,不枉我跟上帝祈祷,他显灵了,对了。” 时春再一次舔了下他的嘴唇,上边裂开的皮肤仿佛要把他的舌头刮破,“小榆,我都没有跟你说谢谢,你送我的玩偶我很喜欢。” 他说着就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从里面掏出白榆送他的玩偶,他双手举着,宝贝似的:“你看,我随身带着,不舍得把它丢下,我要带他和我的孩子一起走。” 白榆的视线被时春手里的东西夺了过去,当初做的那件小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玩偶身上,他记得明明在玩偶肚子里填了很多棉花的,怎么现在看上去都快干瘪了,露在小衣服外的四肢跟时春的一样细。 白榆忍不住想哭,可又觉得高兴,因为时春果然很喜欢他的礼物。 “可惜啦。”时春遗憾地说:“不论是你的喜糖,还是我的喜糖,都没有吃到。” 白榆红着眼,“吃糖会蛀牙。” “也是,小榆,你呢。”时春眨着空洞的眼睛,问他:“你过得好不好?” 白榆有瞬间鼻子都被堵住,他说:“我很好。” 他告诉时春:“你等我,我给你送吃的。” 按照时春的说法,有人在抓他,他是不可能出去找食物的,他怀着孕,更加不可能在教导所的小树林就这样呆一周,他必须给时春准备好足够的食物才行。 白榆沿着一旁的林荫小道直接跑回了家,客厅的落地钟在十二点整敲响,最近家里氛围有种不同寻常的诡异,纪廷望吃过饭后开车出了门,纪泱南一直没回来,白榆在想,应该怎么把东西给时春送过去。 下午的时候,裁缝铺的小徒弟把纪泱南订做好的西服送了过来。 “那位先生填的这里的地址,您拿一下吧。” 黑色西服应该是被太阳晒了很久,白榆接过的时候,小臂连着手心都是滚烫的,他哑着嗓子跟人说谢谢,一套衣服他却觉得很沉,看人离开后,就在门口发呆出神,汗液流经他的脖颈,刺耳吵闹的蝉鸣拉回他不断飘散的思绪,他最后转身把西服送回了纪泱南的卧室。 他本想放进衣柜里,但怕alpha不知道,毕竟他们现在交流的机会不多,所以他选择放在书桌上。 鲜艳的颜色总是能让人一眼瞧见,尤其是他今天还在时春手里看到过同样的东西。 他自己都快忘记曾经缝的那块手帕,他默不作声地站了很久,眼神直直盯着被手帕裹得完整无瑕的戒指看。 心脏陡然间跳得很快,接着又以他完全无法自控的速度慢下来,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水域,呼吸很难,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戒圈耀眼的光亮让他没法睁开眼,他听见了阳光碎裂的声音。 他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西服放在了手帕旁边,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 未卜880 私密马赛,昨天食言了,原谅卜 第四十四章 凋零 边境的战火蔓延至岛城,士兵全力抵抗但效果甚微,炮火的声音有时会在夜里响起,虽然离得很远,但闹得人心惶惶,联盟连夜发出公告安抚民心,并提前发放了救济金,与此同时,加大了征兵力度。 联盟又派了两支队伍去前线,纪廷望收到了政府的最后通牒,要求他最晚下周必须接受调遣,他对这个事情并不在意,不过他显然也顶不住政府对他施加的压力,家里的烟味明显重了很多,挥散不去,白榆在睡不着的夜晚会听见楼下书房重物击打的声音,或许是纪廷望在发泄,白榆就只窝在阁楼全当听不见。 周一上午,白榆帮着悠悠准备好早餐,趁着纪廷望不在,偷偷把厨房剩下的面包装进了袋子里,他把平常自己喝的水杯灌满水跟面包放在一起,天气太热,用食盒装吃的太过明显,他就只能带一些好随身携带的东西送去给时春。 第47章 他从中央街抄小道,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小跑到教导所后面的小树林,沿途杂草丛生,头顶茂密的枝叶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时春。” 白榆很小声地喊时春的名字,“你在哪里?” 小树林偶尔会有野猫的叫声,白榆不确定时春的位置,只能站在原地喊他。 脚下的树叶声沙沙作响,白榆有些不安,他担心时春不在,稍微提高了点音量,“是我。” 时春是从教导所后面的那扇铁门旁边爬出来的,周围是被他刻意遮挡好的枝叶跟树干,他拨开树枝,双眼瞪大,脸颊上的雀斑都在跳跃。 “小榆,我在这里。” 他肚子太大了,行动不便,白榆没让他起身,直接跑过去,“你别动,就坐着。” 他把带来的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你饿了吧,先吃点垫垫。” 时春显然不像他说的那样,他明明就饿极了,一块面包狼吞虎咽地连嚼都不嚼,急吼吼地就吞,堵着喉咙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白榆连忙给他喂水喝,拍拍他后背,让他不要着急,最后是被水冲下去的,时春大口大口地喘气。 “慢慢吃,不够的话,我晚点再给你送过来,对不起啊,我暂时只能给你带这些。”白榆担心地看他,用手将他身上的树叶掸掉,他甚至没敢碰时春瘦到只有皮的手臂,有些事情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时春在乔家过得不好,他伤了他的alpha,他现在落魄而狼狈地躲藏,甚至不知道未来。 白榆情绪忍得很好,但时春不行,眼泪从他空洞洞的眼眶里砸出来,被白榆一点点抹掉。 “不要哭,吃东西不能哭的。”白榆安慰道。 时春捧着吃了一半的面包问他:“为什么?” 白榆说:“因为眼泪掉进食物里,会药死人。” “谁说的呀?” “我妈妈说的。” 时春听了他的话,死命用手背把脸擦得通红,他饿狠了,但胃没办法一下子接受太多吃的,干呕好几下,然后把白榆带来的水喝了个精光。 “谢谢。”他摸着隆起的肚子,真心跟白榆道谢。 “不用。”白榆的目光从他瘦削不堪的脸往下移,问他:“多大了呀?” 时春说:“七个多月。” “那没多久就要生了。” “嗯。” 纪泱南跟乔帆宁的订婚宴会在三天后举行,而时春选在这天去码头,他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小榆。”时春抓过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他刚哭过的脸看上去脏兮兮的,却对白榆笑:“他经常会动,你摸摸。” 掌心底下的肚皮又紧又热,白榆感受了很久肚子里的小家伙都没动一下,时春很失望,拍拍肚子说:“他可能累了,就不动。” “没关系。”白榆说:“他也要休息。” 白榆许久之后才悄悄摸了下自己的肚皮,他的孩子长不到这么大,他更加不知道挺着这么大肚子是什么感受。 “小榆,你还没有宝宝吗?” 白榆愣怔好几秒,最后将手从小腹上拿开,轻声说道:“没有呢。” “没有……是好事。”时春喃喃道。 小树林比外面要凉快,他们并排坐着,捡地上的树叶玩,时春问他:“你出来不要紧吧?你家里人会不会为难你?” 白榆摇头:“不会,他们不在,你放心,没人知道我来这里。” 时春没说话,他看上去很累,靠着白榆的肩膀闭上了眼,但他没睡着,不停跟白榆说话:“我还没有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早知道当初在教导所多学几个字了。” “没事的。”白榆笑着说:“你可以让你哥哥一起想嘛。” 时春哼了声,憋着嘴说:“他读的书比我还少呢。” 白榆闷闷地笑了很久,时春的呼吸越来越沉,白榆以为他睡着了,结果时春跟他说道:“小榆,我其实很后悔。” 白榆愣了下,“怎么了?” “当初我向联盟政府举报我哥哥逃兵役,我不该这样的。”时春睁开眼,他嘴巴上因为干燥起的皮被水浸润过,软趴趴耷在唇上,“如果他一直在家里,我或许早就跑出来了,我特别怕他生我的气,给他写的信里说了很多遍对不起,我告诉他我怀孕了,孩子快生了,我可能会拖累他,但我又怕他不来接我,我是个坏人。” 白榆知道时春其实并不是想要安慰,他只是想发泄,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憋了太久,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但他就是来接你了。”白榆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说:“他是你哥哥,你们是亲人,不会不管你的,时春,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他带的东西不够时春吃两顿,走的时候他抱着时春说:“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会带给你足够的食物,还有钱,可能不多,但肯定要用。” 时春靠着他的肩膀答应他:“好,我会等你的。” ...... 纪明卓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安明江一心扑在他身上,家里的氛围冷淡又怪异,纪泱南同时收到了联盟军队要求他归队的最高指令,但他跟乔帆宁的订婚宴没有就此作罢,一切都按照原定日期进行。 当初他让乔延帮忙查找纪廷望的信息,因为战乱延缓了速度,乔延没再有回信。 联盟的夏季特别干燥,即使下过雨后也会快速升温,纪泱南腺体的伤口一直没有痊愈,缠绕脖颈的纱布换了一次又一次,疼痛让他麻木,他几乎快没有知觉。 他在周一早上去了乔家看望乔帆宁受伤的父亲,这里前几天就因为他们需要订婚而装扮得喜气洋洋,院子中庭的花盆被挪到了大门口,开得正艳,纪泱南在空气里闻到一股漂浮的香气。 从大门口到前厅,多了好几名alpha配枪的alpha士兵,都穿着巡逻队的制服。 进门以后,他发现这里所有的陈设都变了,原本在正中央的那块水池被抽干,里边被撒了些黄色的泥,时不时掉下来几片树叶。 乔家的佣人各个都面色凝重,由一名男仆带他进的乔仲卧室。 卧室在后院最宽敞光线最好的地方,乔家向来没建过高层洋楼,乔仲喜欢四面围合的建筑,他极信风水,很讲究这些。 “乔伯伯。” 乔仲上半身赤裸着半坐在床上,上半身的胸口被纱布前前后后裹了好几圈,从洇出的血迹看应该是伤到了胸口,索性没伤到心脏,倒也没什么大事。 “你怎么来了?”乔仲年级比纪廷望大点,头发白了许多,神情憔悴。 纪泱南不动声色地对四周的环境打量一番,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便说:“听说您受伤了,来看望一下。” “哦,我没什么事。”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说:“帆宁不在吗?” “没见到他。” “我前几天跟你父亲说,实在不行先和帆宁去婚姻所登记,订婚宴就先算了。”乔仲说:“边境战况不好,你很快就要走了吧?” 纪泱南站在他床边,他默不作声地盯着乔仲受伤的心口,“嗯。” 乔仲一脸不耐烦,显然他因为受伤扰了思绪,“不知道要打多久,才太平几年啊。” 纪泱南没回他这话,卧室外有吵闹的婴儿啼哭声,有人在哄,可哭声愈发洪亮,乔仲啧了声,朝外骂道:“到底在哭什么?” 应该是孩子的omega母亲,隔着门板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可能不舒服,我让管家过来帮下忙。” “赶紧去,别在这烦我。” 纪泱南想到了那对双胞胎,应该还不满一岁。 “没用的东西。”乔仲平时气性就大,这会儿更是,接连骂道:“omega就是废物。” 纪泱南装模作样安慰他了两句,然后找个借口离开了。 “您好好休息,纪......”他习惯性地要对纪廷望直呼其名,半路又改口道:“我父亲他应该是要跟我一去回军队的,最迟不超过下周。” “我知道了,我会再找他的。” 纪泱南注意到他这个再字,默默出了卧室,哄着孩子的omega穿了身贴身的长裙在靠近前厅的大门来回踱步,嘴里不停轻声低喃着:“宝宝乖,宝宝不哭。” 纪泱南没记错的话生下双胞胎的乔三夫人是个男性omega才对,怎么变成了个女人? 他脚下的军靴走路时格外沉,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从后院跑出来的乔帆宁拽着往外走,尽量避开值守的士兵。 “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他头发都乱了,说话都在喘:“你去见我爸了?” “我要走了。” 乔帆宁跟着他到大门口,室外的阳光很刺眼,他用手掌挡住眼前的视线,跟纪泱南说:“泱南,我们的订婚宴还如期举行吗?” 纪泱南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说道:“你父亲没说取消。” 他像是松了口气,庆幸道:“那就好,联盟现在不太平,我爸现在又受了伤,我真怕你......” 第48章 “他为什么受伤?” 乔帆宁脸色一僵,舔了舔嘴巴,环顾了四周确定没人才靠近纪泱南说:“我爸之前买来一个omega,前两天不知道发什么疯,先是伤了我小妈,后来又刺伤了我爸。” 他口中的小妈应该就是双胞胎的生母,“严重吗?” “不知道。”乔帆宁面露难色:“我爸应该是没什么事,那对双胞胎怕是要没妈妈了,不过无所谓,我爸会给他们安排好新的omega母亲喂养的,他可不会亏待自己。” 他现在自己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他恨不得立马跟纪泱南订婚,然后向联盟递交申请,他要以alpha另一半的资格一同前往前线边境。 “家里每一个地方你都找过吗?”纪泱南问他:“保险盒的位置有着落吗?” 提起这个事,乔帆宁就一脸失落,“我找过啊,但找不到,我真想不到他还能放哪里,而且你看到了,我家现在还多了治安队的,我爸受伤后专门调的人,我......” 他想说他暂时可能没办法继续帮忙了,纪泱南面无表情地说:“没事,我想办法。” 乔仲跟纪廷望现在见面很频繁,大多时候都是在联盟政府,边境战乱,岛城如果守不住,政府一定军心不稳,势必会内乱,纪廷望肯定会提前转移自己的一切资料,他那么谨慎的人,保险盒如果不在乔家,那就只会在纪廷望那里。 乔帆宁在他上车后扒着车窗,思考许久还是问道:“我送你的戒指,你看到了吗?” 纪泱南很轻地嗯了声,然后说:“改天还你。” “不用还我。”乔帆宁焦急道:“那是我送你的,是订婚礼物。” 纪泱南感到无奈,“我说过......” “不要总是拒绝我可以吗?”乔帆宁着急打断他,“我哪里比不上别人。” 他怕极了纪泱南的绝情,说完就回头往屋里跑,然后在门楼的屋檐下站定,转过身跟纪泱南挥了挥手。 纪泱南开车先是回了趟家,他没有里看见白榆的人,只看到了从厨房里出来的悠悠。 “少爷,您回来了,等一会儿就吃饭。” “他人呢?” 悠悠摇头说不知道,纪泱南再一次去了阁楼。 阳光透过玻璃,窗边的小桌上摆满了泛黄的信纸,光线像是撒在上面的绸缎,纪泱南走过去,看到了上面抄写得无比规整的教规,白榆平常用的那支笔是他前两年淘汰的钢笔,经常会漏墨,之前就说要扔,但omega一直捡回来用到现在。 金属的笔身上被烈日照出一圈圈光晕,他微微眯着眼,看到了钢笔尖下漏出的墨水,把白榆写好的教规晕成糊糊一片。 阁楼里属于omega的信息素不算浓烈,纪泱南打算离开的时候,在书桌被信纸铺满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卷胶带,最边上还摆着一把黑色的剪刀,太阳穴猛地跳了下,那是白榆常用来贴住腺体防止信息素溢出的。 他从家里离开,驱车前往军区医院。 白榆到家时候临近中午十一点,悠悠没问他去哪里,安明江跟纪明卓仍旧是在卧室,管家自从纪泱南回来后不再对着白榆颐指气使,白榆一颗心都吊着生怕被责问,好在没人意识到他出了趟门。 吃过饭回阁楼,推开门的刹那闻见了熟悉的味道,很淡,却拼了命地往他鼻腔深处钻。 他忽略掉纪泱南来过这个事实,把小桌上的信纸整齐地收好后再下楼。 他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之前冯韵雪每个月都会给他还有悠悠一些零钱,他都存了起来,现在他要把这些全都给时春留着,只剩下几天时间,他会尽量给时春多准备好一些东西。 ...... 纪泱南又去医院换了一次药,腺体的伤反复发炎,医生都有些不忍直视他的伤口。 “再这样下去会影响你腺体的功能的。” 纪泱南不当回事,在军队也不是没受过伤,他无所谓,仍旧是让医生用纱布给他包好。 “好吧。”医生说:“总之你自己注意点。” 腺体对alpha来说太重要了,尤其是纪泱南这种从小腺体就生过病的来讲,他千叮咛万嘱咐也比不上本人自己的忧虑。 纪泱南走后,他收拾了诊室废弃的针孔,五分钟后纪廷望推门进来。 “怎么样?”他一手夹着烟问道。 医生皱起眉,重新把口罩戴上,“纪先生,在医院最好不要抽烟。” 纪廷望懒得搭理,“他的腺体到底有没有问题?” “伤口比较深,天气热好得慢,一时半会儿痊愈不了。” 纪廷望眼神幽深,“你再给我两针镇定剂。” 医生犹豫不决,提醒道:“纪先生,镇定剂的用量是需要严格把控的,我刚刚......给他注射的消炎药里面已经含有相同的成分了,最多......只能给你一支。” 纪廷望把烟掐了,随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废话真多。” 纪泱南车开到一半时感到头晕,眼前白茫茫一片,他把车停在路边,从胃里涌出一股恶心感,从车上跳下来靠着路边干呕,额前沁出的汗流经他的侧颈,腺体又开始隐隐作痛,头顶的蝉鸣叫到他几近耳鸣,他有一瞬间鼻子堵塞什么都闻不到,思绪无法聚拢,他意识到整个身体机能都在改变,不断在回忆是哪里出了问题,周围开始聚齐起好几个人影,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可下一秒就被人按在地上。 脸颊被压在炙热滚烫的地面,他连瞳孔都不太聚焦。 “放开。”他浑身无力,腿都使不上劲,太阳穴暴起的青筋让他血液都在快速流动。 他的后颈被人死死按住,过于压迫的气流导致他无法正常呼吸,眼前是灰暗的,腺体传来剧烈针扎般的刺痛,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注射进他的身体。 他的视线根本无法集中,一双军靴出现在他眼前,他凭着本能直觉才意识到这是军队统一的着装,他奋力抬起眼,腥咸的汗水滴进他深色的瞳孔里。 是纪廷望。 对方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恐怖,泛着不属于夏日里阴暗的光。 “我不是很信任你。”他的鞋尖在地面上点了点,“你最近听话得让我有点陌生,你不用害怕,我也是为了你好,等一切结束,你就自由了。” 他被拖进军用汽车的后座,爆棚的信息素几乎让他整个身体都要炸开,在车子启动的那刻,他脑子里浮现的是家里阁楼窗边的那卷胶带。 ...... 白榆下午在收拾冯韵雪的房间,这里自女人去世后没再有人住过,只有纪泱南偶尔会进来,他从原本的抽屉里翻到了曾经冯韵雪给他看过的相册,鬼使神差地把它打开翻看起来。 他从十岁起就陪在纪泱南身边,alpha每一张照片上的相貌他都记得很清楚。 目光落在当年他跟纪泱南冲喜那年的合照上,黑白的底片上他很清楚地看见了别在他们胸口的花朵,他紧紧地牵着alpha的手,胆小地不敢面对镜头,退了色的照片上他跟纪泱南的脸都有些褶皱,但偏偏alpha的眼神格外坚定,视线像是透过镜头,从照片探出来跟他对视。 胸口的花仿佛在凋落,白榆记得是鲜艳的红色,很漂亮,跟月季不一样,有一种强烈肆意的生命力。 白榆把相册阖上,眼睛不知不觉间感到酸胀。 他突然想到了他花圃里的玫瑰,他的玫瑰不可能长得这么好,他的玫瑰很可能要死了。 未卜880 下午好,明天后天大后天应该都有 请给卜一点海星吧!(扭捏) 第四十五章 让他离开 纪泱南走后,乔帆宁在大门屋檐下站了很久,两边摆的盆栽是之前乔延种的,他其实一直都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alpha会对这些花花草草这么感兴趣,他从来没问过,他从小就讨厌乔延,虽然父亲说乔延根本威胁不到他任何东西,但作为爷爷六十多生下的私生子来讲,他对乔延的厌恶应该是与生俱来的,父亲从小就教育他身份尊卑这种东西的重要性。 婴儿的啼哭声吵得他心烦,他不太喜欢小孩,走到前厅对着女人说:“就哄不好吗?” 女人三十岁上下,长相漂亮,转过脸无可奈何道:“我的少爷,小孩儿认妈呢,我的味道跟他生母肯定不一样,怎么哄嘛。” 这对双胞胎,乔帆宁只偶尔逗弄过几次,女人怀里抱着的这个非常容易哭,另一个情绪就很稳定,他们的生母只比他大一岁,他父亲尤其钟爱年轻貌美的男性omega,所以当初带回一个不论是长相还是背景都极其普通的下等omega时他感到很意外,他甚至都记不太清那个omega的名字跟样貌,只记得那人脸上长了雀斑,像只丛林里灰扑扑的鸟。 他去了趟父亲的卧室,俩人简单地聊了会儿。 “订婚宴再说吧,不知道纪廷望什么意思。” 乔帆宁一听这话着了急,连忙问道:“纪叔叔会反悔吗?” 乔仲不耐烦地摆摆手,胸口的伤因为动作有些轻微撕裂,他疼得皱起了眉:“这仗打不赢,联盟向他施加压力,命令他尽快去前线,哪里还有心思办什么订婚宴。” 第49章 “那怎么办?” “你到底在急什么?”乔仲问:“泱南一个alpha还能跑了不成?” “我......” “行了,等我跟纪廷望商量下,订婚宴暂时作罢,你们可以先去登记。” 乔帆宁眼睛都亮了,好字还没说出口,外面管家就在外边敲门,说纪先生过来了。 “那我先出去。” 纪先生除了纪廷望不会有别人,乔帆宁转个身就看见了一身军装的纪廷望,面容严肃,身形高大,他礼貌客套地低头打招呼,然后走出卧室。 纪廷望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两名治安队的士兵,守在卧室门口,他没办法偷听到什么,只能离得远远的。 他们没有聊太久,纪廷望出来的时候,乔帆宁正躺在前厅的摇椅上想他是不是应该再去找一趟纪泱南,跟他确认结婚的事,他总是很不安,原先认为自己能给alpha带来好处,所以能用偷保险盒这件事跟他订婚来做交换,他知道纪泱南说订婚是假的,可是他也相信凭着alpha的教养跟习性,一定不会甩开自己不管,他赌的就是纪泱南的责任感。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alpha不能选择他,他不值得被喜欢吗?他又是哪里比不上那个叫白榆的童养媳,他也是个优秀的omega,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相貌,他都比白榆好。 “纪叔叔。”他从躺椅上起来,毕恭毕敬地站在纪廷望面前,他不敢直视那双锐利的眼,仿佛自己是某种猎物,他浑身不自在。 纪廷望嗓音沉沉,带着被烟熏过的暗哑,“你跟我走一趟。” 乔帆宁抬起脸,“怎么了?” “去见泱南。” 只要提到纪泱南的名字,乔帆宁自然没有二话,跟着上了纪廷望的车,里面很热,有一股被太阳烧焦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在纪廷望身上闻到了属于纪泱南的信息素。 燥热的空气里引得他腺体都在惴惴不安,车窗是打开的,他时不时别过脸去呼吸从外面吹进来的空气。 车子压过不算平整的路面,乔帆宁的身体随着车身上下晃动,还是没忍住,问道:“纪叔叔,我跟泱南的订婚宴还作数吗?” 纪廷望就坐他旁边,身上浓重的烟味已经完全掩盖住信息素了,他上半身像尊雕塑,说话的时候脖子也不会动,只转了下瞳孔。 “订不订婚其实不重要,你想做他的omega,让他标记你不就行了。” 乔帆宁耳根一僵,脸色都为难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纪廷望毫不避讳地说:“照理来讲,应该是你们订婚后去登记,然后等战争结束,让泱南名正言顺把你娶进门,不过现在出了点意外,边境战乱,岛城说不定很快要失守,我在联盟呆不久,这个时候订婚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我怎么办?”乔帆宁喃喃道。 纪廷望转过脸,眼角处有很深的皱纹以及磨灭不掉的伤疤,他直直注视着乔帆宁年轻的脸,告诉他:“不瞒你说,跟在泱南身边的那个童养媳前段时间流产了。” 乔帆宁脑子嗡的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纪廷望却接着说:“一个没什么用的omega,连孩子都保不住。”他轻笑一声:“不过算了,贫民窟出来的,生出的孩子也改不了身上的烙印。” 乔帆宁死死攥着裤腿,呆滞地听着纪廷望讲:“泱南易感期了,我来接你过去,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吗?” 一滴汗从乔帆宁的下巴上垂直低落到他攥紧拳头的手背,他迟钝到毫无反应,纪廷望的脸让他感到有些模糊。 “我......” 纪廷望的嗓音一字一句砸进他的耳膜,“让他标记你,然后怀孕。” 乔帆宁瞳孔肉眼可见的缩紧,他第一反应是感到兴奋,接踵而来的是迷茫,他陡然间想起了白榆,纪廷望说白榆流产了,所以上次omega住院是因为这个? 白榆跟了纪泱南那么多年,他们不仅没有登记没有婚礼,更没有怀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榆的身上也没有纪泱南的标记。 他以前一直认为,或许纪泱南并不喜欢白榆,毕竟就是个童养媳而已,出身低微的omega也确实配不上纪家,所以只要纪泱南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他能够接受白榆的存在,他没关系,他能做到退让,但是白榆怀过孕就不一样了,如果以后再一次怀孕呢,那他呢?他怎么办? “纪叔叔。” “怎么?” 乔帆宁咬着唇,他没花太长时间就做出一个决定,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足够聪明的omega,或许今天做的事不够谨慎,但还是想试试。 “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不喜欢白榆。”他说:“能让他离开纪家吗?” 他答应过纪泱南是一回事,但他也有私心,只要白榆消失,他什么都能为纪泱南做。 未卜880 土土的,很安心 第四十六章 伤痕 “你觉得他能威胁到你什么?” 乔帆宁眼皮猛地一跳,“没有,我就是......” “帆宁。”纪廷望突然喊他名字,说道:“你做事怎么犹豫不决的?像你这样出身的omega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乔帆宁滞住了,他觉得纪廷望说的没错,但又认为人在感情里面对喜欢的人会有迟疑也很正常。 他紧张地攥着裤腿上的布料,“我知道了。” 车子不断往前开,纪廷望斜着眼打量身边的乔帆宁,他从刚开始决定让纪泱南跟乔帆宁结婚,是认为俩家身世相近,他跟乔仲又牵扯到太多利益,捆绑在一起是最正确的,而乔帆宁又喜欢纪泱南,那这门亲事绝对是利大于弊,但刚刚,他却觉得乔帆宁在感情方面跟冯韵雪很像,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认为alpha就只能拥有一个伴侣。 不过乔帆宁对他来说,其实跟家里那个叫白榆的童养媳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是他养育继承人的器皿而已。 纪泱南被关在军区医院的隔离病房,一整层楼都寂静无声,连个护士都没有,乔帆宁在走廊上没有感到任何异样,但他的心仿佛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隔离房门口站了两名士兵,他们在纪廷望的示意下拿着步枪步行至走廊尽头。 “进去。” 纪廷望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无形中伸出一只手将他推进前方缓缓敞开的门内。 吱—— 隔离房的门缓缓关上,带着生锈的暗哑刺激着他的耳朵。 明明是白天,窗帘却拉得很死,透光性很差,他什么都看不清,只闻见了直冲天灵盖的信息素,腿根一下子发软,直直栽倒在地,膝盖砰得一声撞在坚硬的地面,他连纪泱南的名字都叫不出声,浑身像是被密不透风的网包裹起来,乔帆宁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他努力将双手撑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想让自己爬起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纪泱南的信息素是种很特别的味道,不像花不像树,倒像是冬日里的雪,平时淡淡的,等到浓郁时已经彻底将人包围。 有人从后面把他拽住,滚烫的手臂绕着他脖子一圈,黏腻的掌心捂住他口鼻,他睁大眼睛想要挣脱,却摸到了一手的汗。 “唔......” 纪泱南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狠狠压制住他没让他乱动,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磨过,又像是被烧着了,哑得厉害:“别动。” 乔帆宁抖着身子,眼泪也控制不了,他其实没有那么害怕,就是本能地产生了面对浓烈alpha信息素时的畏惧。 从信息素的感知来看,纪泱南不知道忍了多久,他有些呼吸困难,想叫alpha松开自己,然而下一秒后颈遭人重重一击,他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纪泱南没功夫管他,只还算小心地把他推到一边,随即要去开门,而隔离房的门毫不意外地上了锁,他闭着眼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从乔帆宁身上散出来的信息素让他心烦意乱,他得尽快离开这里。 他没有用暴力把门推开,而是等了两分钟,门是从外面被打开的,穿了一身的白褂子的医生见状连忙在他跟前蹲下,戴着手套的指尖里夹了支针管,他扶住纪泱南,随即将针孔插进alpha被汗浸透的小臂上。 “这是强效抑制剂,会很快起效。”他说:“我先扶你出来,你休息会儿。” 纪泱南踉跄地将门关上,他的样子很狼狈,湿透的头发杂乱地搭在额头上,“他人呢?” 医生知道他问的是谁,便说道:“不太清楚,估计一会儿过来,他带来的那两个士兵还在。” 身穿治安队服的两名士兵歪歪扭扭地倒在走廊尽头,纪泱南看了眼,说道:“杨叔,你把个高的那个,衣服扒下来给我。” “你要做什么?” 强效抑制剂果然有效,说话的功夫里,纪泱南已经渐渐恢复了意识,信息素也开始驱散。 “你把乔帆宁拖出来,然后把那名士兵换上我的衣服关进隔离房,我一会儿就走,有胶带吗?” 他说着就要脱下自己身上的军装衬衫,医生从诊室里给他拿了一卷医用胶带,纪泱南往颈后的腺体上贴了一层又一层,确保没有信息素泄出才放心。 第50章 他换上治安队军服,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枪,戴上帽子,帽檐一整个盖住他的脸,微微低下头几乎不怎么能看见他的相貌。 医生提醒他道:“我不确定纪廷望在药里还有没有掺了别的,还有强效抑制剂的副作用很大,你得注意。” “知道了。”纪泱南随口应道。 治安队的军服对他来说有些紧,军靴也是,那把步枪被他别在身后,然后从楼梯走到医院门口,纪廷望的车在十分钟后开了回来,是他自己开的车,下车时没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就你一个?” 纪泱南滚了下喉结,他本身刚从易感期脱离,声带相比往常紧了点,此刻又刻意压着声音说话,纪廷望不太听得出来。 “楼上,在看人。” 纪廷望越过他往住院区走,纪泱南跟在身后,阳光拉长纪廷望的身影,他的军靴正好就踩在他的影子上。 纪廷望越走越快,像是很着急,纪泱南跟着,步枪已经被他从身后拿了下来,他一个箭步,在纪廷望即将转弯时,从后面用枪死死扣住他的喉咙,纪廷望毕竟当兵多年,反应很快,他反手向后去抓身后人的肩膀,纪泱南手里有把索格刀,咬着牙直接朝他的肩刺进去,第一次没成功,被纪廷望躲开了,第二次扎进了他的手背,又被很快拔出,鲜血流出来,涌出一股让纪泱南恶心的味道。 两个人在通往病房区的楼道口厮打,住院区的人早就被疏散了,这会儿安静至极,没一个人会过来。 纪廷望受伤的右手不太使得上力,又赤手空拳,拽住对方双肩,用膝盖猛踹对方的腹部,想要夺过那把匕首,却在挣扎中掀开了那人的帽子。 “是你?”他一脸震惊,而纪泱南趁着他迟疑之际,索格刀直接捅进了纪廷望的大腿,随即顺时针在肉里转了四十五度,最后拔出的瞬间鲜血四溢。 纪廷望吃痛地低吼了声,捂住冒血的伤口,狼狈地向后退。 纪泱南捋了把头发,舔干净嘴角的血,步枪被他扔在很远的地方,他确定纪廷望拿不到,索格刀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他抓得很紧。 “怎么,很意外?” 纪廷望不可置信,把嘴里的血吐出来,笑道:“你挺有本事,不愧是我儿子。” 纪泱南表情阴翳,索格刀被他在手里转了个方向,他杀心很重,这回是朝着纪廷望的胸口去的。 “你敢杀我,你不怕被抓?”纪廷望猩红着眼,退无可退,“我要是死在这里,你晚上就会被联盟通缉。” “哦,是吗?” 纪泱南轻轻皱了皱眉,刀尖上的血珠一颗颗落在地上,“通缉谁?我吗?” 纪廷望的眼神冰冷又狠毒,他从不来不知道什么叫怕,更加不会怕自己的儿子。 “谁说我要杀你了?”纪泱南轻声说:“你只要消失,他们找不到,谁又会怀疑到我头上。” 在血液快速流失的当下,纪廷望抬起眼,“那个医生......” 纪泱南压根不听他要说什么,一手揪着纪廷望的领口,一手把刀对准他胸腔。 “从小他就是我的医生,收了我妈不少好处,你怎么会以为他只听你的。”纪泱南缓缓靠近他,刀尖一点点扎进他的皮肉,然后接着说:“你说我说的对吗?白承。” 纪廷望瞳孔在那刹那皱缩,索格刀直直捅进他的胸口,距离心脏只有两厘米。 鲜血染脏了纪泱南整只手,他嫌弃地甩了甩。 他把纪廷望拖进停在门口的军用汽车里,而住院区楼底的血被刚刚那名医生清理掉了。 ...... 晚餐的时候,纪明卓难得下了楼,纪廷望跟纪泱南都不在,他状态稍微好了点,甚至还跟悠悠说了会儿话,但悠悠并不是很想搭理他,她现在宁可包揽家里所有的活,洗碗期间,白榆主动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被她拒绝了。 “用不着。” 白榆站她身边,她的脸颊苍白清瘦,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他温吞地说:“不舒服的话就休息一下,洗碗很简单,我来就行。” 悠悠头都不抬,“说了不用。” 她像个执拗的小孩,双手被水泡得发白,厨房的窗户开了道浅浅的缝,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悠悠突然问他:“外面在打仗,会打到联盟来吗?” 白榆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便安慰道:“不会的。” 边境战乱的事根本瞒不住,全联盟上下民众都知道,政府加大了征兵力度,大家参军的积极性很高,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战争带来的只有不详。 悠悠的父母就是在战争中去世的,失去双亲之后,她才被福利院收养。 “悠悠,别担心。” 悠悠把手里的碗放下,低着头说:“纪明卓会变成傻子吗?他现在连饭都要人喂。” 安明江总是让她去照顾纪明卓,很多时候她都不乐意,她讨厌这样照顾一个有时甚至会尿失禁的小孩,她很久没看书了,因为没有时间,夫人去世后的每一个夜里,她做完活都累得倒头就睡。 很讨厌,真的很讨厌这种日子。 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奴隶。 玻璃窗上淅淅沥沥地滴起了雨,白榆连忙将窗户关上,这两天夜里风大,没想到又开始下雨了,他想起时春来,教导所的小树林没有避雨的地方,这雨要是大起来,怀孕的时春该躲在哪里? 距离他去码头的日子还有两天,他得安安稳稳度过才行。 白榆越想越不安心,对悠悠说:“悠悠,剩下的我来收,你早点休息。” 安明江早就带着纪明卓回卧室,管家晚上也不会出门,晚上九点,客厅的灯已经关上,白榆从阁楼下来,从一楼的卫生间拿出雨伞,听着外面的风声呼啸,他推开窗的刹那雨水就拍打他的脸,他连忙关上,顾不得别的,他得立马去趟小树林。 从军属区到教导所这条路他很熟悉,但是夜里会有巡逻的士兵,他得避开,在出门之前,他还是把他的零钱带上了,以防万一需要用到,他统统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屋外开始电闪雷鸣,他轻手轻脚地踩着地板去开一楼的大门,天际忽然显现白光,雷声在他耳边炸开,门口惊现一道人影,白榆吓得呆滞在原地。 视力不清的时候,别的感观会格外敏感,熟悉的信息素气味开始丝丝缕缕往他鼻子里钻。 脑子瞬间僵了下,他半张着嘴,轻声道:“少爷......” 纪泱南的靴子上满是湿滑的雨水,他整个人背对着门外惨淡的闪电光,一步步走在地板上是像是从深渊里伸出獠牙的恶魔,白榆头一次对他的信息素感到害怕。 “我......我要出......”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纪泱南扣在怀里,手里的伞被夺走扔在楼梯的拐角,alpha高挺的鼻尖在他裸露的脖颈处磨蹭,又湿又痒,他抖着手推开。 “放开我。” 纪泱南身上的味道太浓了,让他惶恐不安地感到战栗,他双手抵在alpha胸口,死命挣扎,却逃离不了分毫,“让我出去,我要出去,放开我......别碰我。” 白榆带着哭腔哀求,纪泱南却分毫未动,只呢喃道:“去哪里?” 他边说边用牙齿撕咬白榆的肩膀,白榆在浓重到让他窒息的交融信息素里闻见了血腥气,他开始反咬,但alpha显然对这点疼痛无动于衷,白榆的嘴被捂住,无法叫喊,眼泪滴进纪泱南紧闭的指缝里。 “我不是说过哪里都不准去吗?” “唔——不——” 他听见胶带从皮肤上撕开的声音,他对这个太熟悉了,唇上的手掌变成了炙热的胶带,还带着水,不同于他平常用的,这种的粘性显然比他阁楼上的那卷要大得多。 “唔、唔唔——” 白榆双手被桎梏住,疯狂地挣扎,纪泱南直接将他一把扛起,脑子充血的那刻,裤兜里的纸钱跟银币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唔——” 眼泪逆流,他眼前开始晕眩,屋外的雷电自那天夜里凿开了他的身体,而他像是被埋进土里的种子,一夜之间连根拔起。 第四十七章 你要等我 雨越下越大,狂风几乎要把卧室的玻璃窗都掀翻。 白榆被纪泱南用皮带反手绑在身后,眼泪滑过的胶带死死粘在他唇上,一声声的呜咽跟叫喊掩藏在了窗外的电闪雷鸣下。 很痛。 alpha的信息素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缠到窒息。 他从来没在纪泱南身上感受到过这样令人害怕以及绝望的信息素,他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被扎进了尖锐的针,他想要尖叫想要挣脱,可最后只能被拖进大雨淋湿的夜里。 躁动不安的腺体被纪泱南咬在嘴里时,白榆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胶带黏着皮肤被扯下,在alpha贴近凑上来时他奋力抵抗,瘦削的脸几乎全部埋在枕头里。 这个动作显然惹怒了焦躁期的纪泱南,他被凿开了身体。 第51章 “我允许你躲了吗?” 白榆尝到了腥咸的眼泪,他咬着嘴唇,剧痛让他的身体不停颤抖。 “别碰我……”他不断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别碰我……” 他还是没有躲过这个带着浓郁血色的吻。 他又被标记了。 没有理智的alpha信息素吞噬了他所有感官,白榆在这个雨夜痛苦地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来。 清晨微弱的光线伴随着吵闹鸟鸣从卧室紧闭的窗帘下钻进来,白榆浑身赤裸地躺在混乱不堪的床上,纤长脆弱的脖子像是被人弄折了,毫无生气地歪在一边,浅色床单上是半干不干的血迹。 纪泱南解开了绑在他手腕上一夜的皮带,敞着宽阔的背影背对着他穿衣。 alpha的后背有很漂亮的肌肉纹理,偶尔几处的疤痕并没有影响到整体的美感,白榆恍惚起来,眼睛干涩得眨一下都疼。 纪泱南扣上皮带,指腹摩擦过黑色皮具的边缘摸到了一点血,昨天的强效抑制剂副作用来得太快,经过一夜却也已经退得差不多,卧室里充斥着白榆的信息素,给了他极强的安抚。 他转过身,白榆伸在被子外白皙修长的小腿上满是手抓出的伤痕,看上去像是一具快要破碎的玩偶,他走上前替白榆把被子盖好,不过一个弯腰的距离,便看到了omega赤红潮湿的眼角。 “别碰我。” 又是这句话。 纪泱南本身此刻的情绪就不太稳定,而最近白榆总跟他很生分,自从没了孩子起就这样。 昨天处理好纪廷望后面的事他其实不太记得了,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想要找着什么,脑子混沌,内心深处渴望起那股曾经并不喜欢的霉味信息素。 醒来时,面对浑身是伤的白榆,他知道自己做过火了,他们并不是没有一起度过易感期,而这次的白榆反应格外大,像他是个陌生人一样。 他掐着白榆的下巴让他仰着脸,呼吸急促而炙热。 “怎么?我不能碰?”他问。 白榆空洞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他说话温吞而机械,“少爷,易感期您应该去找您的omega。” “我的omega?”纪泱南的鼻尖差一点就要贴着他,他单膝跪在床上,问白榆:“你说谁?乔帆宁吗?” 白榆越是沉默,纪泱南就越是怒不可遏,他言辞激烈道:“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我有骗过你吗?说了是假的,我跟他不会结婚,你是听不懂吗?还有,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需要孩子,你难过我理解,但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吗?” 他认为白榆应该理解他才对,为了一个孩子又或者是一段从头到尾就是假的婚约有什么必要一直怄气,他明明已经做出退让了。 “孩子生下来也不过就是只笼中鸟,你怎么就不明白。” 白榆深黑色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下,他僵硬地转过去看着纪泱南,他像是没听懂alpha的意思,被致郁压抑一整晚的胸口在此刻裂开了一个口子,他拼命大口呼吸,许久才哑声道:“我知道了少爷,请你原谅我。” 纪泱南咬着牙,手下的劲又大了几分,白榆的脸颊上全是他留下的指印,他不断克制自己,到最全面崩塌,他一字一句告诉白榆:“我不要听这个。” 白榆真的不明白,他好像从来就没懂过纪泱南,他几乎不向纪泱南提要求,可是这天他突然就是很想要一个拥抱,他就是觉得有点冷也有点痛,腺体上的标记在蠢蠢欲动,浑身上下的痕迹都在告诉他,他是纪泱南的omega,他想要安抚。 可是他的alpha为什么不能抱抱他呢? 或许有一个拥抱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白榆闭上眼,眼泪洇湿枕头,他还是选择对纪泱南说:“对不起。” 纪泱南走了,带着怒意,卧室的门是被风带上的。 他从楼上下来时碰上了安明江,安明江一脸睡眠不足的模样,见着他就问:“廷望呢?” 纪泱南身上的军装衬衣是阴干的,潮湿感席卷了他整个身体,他冷眼看着安明江,“我怎么知道?” 安明江有些怵他,后退一步道:“我要带明卓去医院。” “我拦着你了?” 安明江瞪着他:“你明知道omega没有去医院的资格,我需要alpha带我去。” 纪泱南浓密的睫毛动了下,他转过脸来,阴森感挥之不去,他说:“我看他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去军区医院也没什么用,我送他去趟疯人院,让那里的医生看下,说不定有办法。” 这话彻底刺激到了安明江,他大喊着:“疯子!我看你才应该去疯人院,你把明卓吓成这个样子,他是你弟弟!” “我从来没承认过他是我弟弟。”纪泱南毫不在意地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等纪廷望回来好了,让他带过去。” 纪泱南走后,安明江把家里客厅砸了个遍。 “疯子!全是疯子!” 悠悠躲在厨房,指甲直接刮伤她被水泡皱的掌心,她闭上眼一遍遍祈祷却还是被安明江叫上楼去照顾纪明卓。 楼上有很重的alpha信息素,路过纪泱南卧室时,从敞开的细小门缝里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白榆。 omega像是快死了,赤裸白皙的腿挂在床沿一动不动,她吓得心一惊,结果白榆很轻地晃了下脚,她扭头就走。 …… 白榆只简单给自己清理一下就马不停蹄地往教导所跑,他本身就精力不足,昨晚上几乎一夜没睡,迈着两条酸软的腿一刻没歇。 小树林的泥被一晚上的雨水泡软,一脚一个印,白榆喘着气喊时春名字,头顶的树叶掉了一串水下来,他用手挡着脑袋,一步步向前。 他拨开时春那块用来隐藏自己的枝叶稻草,雨水哗啦啦往下坠,时春闭着眼躺在里面,抱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脸痛苦。 白榆顾不得别的,连忙将他扶起来,时春很快就醒了,脸上的雀斑都沾上了脏脏的泥水,他浑身冰凉,衣服是湿的,说话都哆嗦。 “小榆,你来了。” 白榆将他潮湿的头发用手梳开,然后抱住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来找你,对不起。” “没关系。”时春虚弱地笑了笑:“反正我哪里也去不了,我本来……本来想跑去教堂躲雨,但是晚上巡逻队查得严,我很怕,小榆,我想……想早点去码头了,我哥……哥哥他……”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抖一下,意识也很混乱,白榆不停搓他手给他取暖,愧疚道:“我忘记给你带衣服了,你别怕,我带你走。” 时春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他得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白榆想把时春背起来,但是硕大的肚子隔在中间他根本做不到,然后他就准备把时春打横抱起来,怀了孕的时春一点也不重,可他很没用,还没走几步腿就软得跪下了,膝盖栽进泥里,带出脏兮兮的污水。 “小榆。”时春叫住他,痛苦地摇摇头,“我肚子疼,现在先不走了。” 白榆又重新放他下来,顺着他的肚子往下看,时春双腿间不知何时夹了点暗色的血,他的心猛地坠了下去,脑袋都空了,但好在他比时春冷静些。 “你等我,我很快回来。”白榆抱着他往刚刚的地方去,用树枝重新将他挡住,时春呼吸很重,艰难地睁开眼问他:“我是不是要生宝宝了?” 白榆忍着眼泪,胡乱地用手臂把脸一抹,他努力安慰着:“生宝宝是件开心的事,时春,你等我,四十分钟,不,最多半小时,我就回来,我带你去卫生所,这里生不了宝宝,我们去卫生所。” 他需要alpha带他们去卫生所,他要去找纪泱南。 第四十八章 枯萎 下过一场雨后,潮湿的空气降了几度,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秋天遥遥无期。 纪泱南驱车去了军区医院,纪廷望被他关在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他在联盟呆的时间不够多了,纪廷望失踪一定会引起注意,他需要尽快做好下一步准备。 从家里离开后他先去处理腺体的伤口,昨天他在失控状态下给白榆做了临时标记,在去医院的路上,回想起omega对他过于生疏的态度跟表情,他有一瞬间竟然在懊恼为什么不是终身标记,这样白榆一定不会再反抗他。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狠狠地按了下喇叭,嘴里难得地飙了句脏话。 医生给他重新处理了伤口,建议他三个月内最好都不要再使用抑制剂。 “还有。”医生欲言又止道:“昨天你父亲带来的那个omega,他还没走。” 纪泱南抚摸着脖子上新缠上的纱布,皱起眉:“乔帆宁?他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夜里,醒来就要找你。”医生无奈道:“不论我怎么跟他说他身体没问题,只是晕过去了,他坚持以自己不舒服为由留下来,他说……必须要见你。” 乔帆宁住的是普通病房,纪泱南进去的时候,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坐在床上发呆,开门声响起,omega显而易见地抖了下,转过脸看清来人时,眼眶一下子变亮紧接着开始泛红。 第52章 纪泱南的军靴上还沾着已经干掉的泥水,他站在距离病床不到一米的距离,乔帆宁从他身上闻到了另外一个omega的味道。 很浓,不难猜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回去。”纪泱南语气很冷淡。 “你昨天干嘛去了?”他仰起头,一向精致的脸上产生了裂痕,“为什么打晕我?” 纪泱南很深地叹气,没有解释太多,他让乔帆宁起来,重复了一遍:“回去。” 乔帆宁很固执,“你送我。” 如果没猜错的话,纪泱南身上是白榆的信息素。 一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推开了他,甚至不惜将他打晕,然后去找另一个omega陪他度过。 白榆跟了纪泱南这么久,他们肯定不止一次这样过,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alpha还会陪白榆过fq期,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然而当着喜欢的人面确切地知道这件事仿佛在他心上剜了一刀。 “你打得我很疼,你得送我回家。”他像撒娇一样揉了揉眼睛。 纪泱南的喉结很小幅度得上下滚了滚,说道:“起来。” …… 白榆先是从小树林跑回了家,家里没有纪泱南的身影,他在家门口来回踱步,思考alpha可能会去的所有地点,最后抱着一丝希望向着军区医院跑。 从昨晚上起他就在纪泱南身上闻到了很重的血腥气,他猜测alpha应该是受了伤,那在医院的可能性很大。 他的脑子被时春即将要临产这件事塞满,身体机能快到极限,一路朝军区医院狂奔,在医院门口看到家里那辆熟悉的黑色汽车时,眼眶几乎快被泪水填满,胸口的心跳已经按压不住,他喘着粗气一步步向前走,却正好看到乔帆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僵硬地钉在原地,纪泱南似乎没看见他,坐进驾驶座后启动汽车引擎,这期间没有给白榆反应的任何空间,他不假思索地向前跑,以最快速度拦住了这辆车。 纪泱南只瞥见个人影冲了出来,连忙松开汽车油门,隔着车前的挡风玻璃看到了白榆。 omega张开双臂,顶着一头一脸的汗大口喘气。 他二话不说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你疯了吗?” 他几乎是把车门砸上的,带起一阵剧烈的风,咬牙朝白榆走过去,怒道:“想死了?你知道我一脚油门踩过去速度有多快吗?” 白榆能感受到纪泱南的愤怒,腺体上的标记在提醒他应该对自己的alpha臣服,他放下双手,死死攥着衣角。 “帮帮我。”他恳求着:“你帮帮我……” 纪泱南怔住,白榆的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他躁郁的心口,两人僵持着杵在军区医院大门口,被乌云掩盖的天空透不出一丝阳光,乔帆宁不知何时从车上下来,视线从在车里时就一直牢牢盯着白榆,问道:“泱南,不走了吗?” 白榆的眼睛里是被洗涤过的潮湿,眼尾晕着一圈红色,明明早上俩人还不欢而散,此刻却又低声下气地来求他,纪泱南说不上来的烦闷,尤其是还有个乔帆宁。 “什么事?”他问。 白榆咬着舌尖,时春是从乔家偷跑出来的,他没法当着乔帆宁的面说出时春的名字。 “说话。”纪泱南的嗓音带着让他不可抵抗的命令,腺体突突猛跳,双腿酸软得几乎要跌倒,但他还是忍住了。 纪泱南愈加心烦,绷着下颌深吸口气,白榆仍旧是一脸倔强只字不提的模样,他气狠了,便说:“不说就在这站着。” 他让乔帆宁上车,然后自己坐进驾驶座,重新启动油门,把白榆独自留在医院门口。 他故意没有回头看,然而眼角却瞥见后视镜里的白榆在追他的车。 他狠狠砸着方向盘,接着踩了个急刹,乔帆宁不受控地往前栽,他红着眼眶问:“你要去哪?” 纪泱南平复着呼吸说:“我另外找人送你回去。” 乔帆宁半张着唇,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难免生气:“哦。” “抱歉。” 乔帆宁盯着他,心酸难忍道:“你要是真觉得抱歉,那就送我回家,可是你做不到,对不对?” 纪泱南烦透了这种糟糕的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 他还是只对乔帆宁说了句:“好好休息。” 乔帆宁下了车,砰得一声把车门关上,纪泱南调头回了军区医院,白榆跟不上他的车,摔了个跟头,手掌内侧磨破了皮,火辣辣得疼,距离他答应时春的半个小时似乎已经超过了,他急得不行,从地上爬起来时没什么力气,是被人抱起来的,先是闻到了一股很浓的信息素,紧接着就是阵阵炙热的气息,将他全身裹住。 他的手一直在抖,僵硬地抬起睫毛对纪泱南:“时春,他快生了,我要带他去卫生所。” 他嗓音不稳,有哭腔,微微闭着眼,“他病了,淋了一夜雨。”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刚刚在纪泱南抛下他时禁不住记恨起alpha来。 如果时春出了意外,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纪泱南对时春有些印象,他问:“在哪?” “教导所后的小树林。” …… 这是纪泱南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树木丛生,杂草遍地,经过一夜的大雨几乎无处下脚,时春被掩藏在一堆树枝后边,他跟白榆到的时候,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 白榆发了疯似的把那堆树枝扒开,眼前的景象让他四肢瘫软,直接跪在了泥里。 时春身边躺了个皱巴巴的婴儿,蜷着手脚,像只树林里被遗弃的雏鸟,身上都是血,只盖了件时春褪下的裤子,胸口放着干瘪的小玩偶,他的哭声很小,越到后面越轻,没了气力般喘气都困难。 “时春!” 白榆跪着爬过去,拼命喊着时春的名字,“你醒醒,你醒醒!” 他一直在哭,时春像是那个从婴儿身上跌落的破布娃娃,毫无生气地闭着眼睛,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起来。”纪泱南用那条裤子把孩子裹起来,然后让白榆起身:“把孩子抱着,去医院。” 白榆惶惶然听了他的话,纪泱南脱下自己的衬衣把时春赤裸的地方盖住,然后抱他进车里,白榆走了几步又回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玩偶才上了车。 …… 卫生所距离小树林有些远,纪泱南直接带着人回了军区医院。 护士要将孩子抱走,白榆躲在角落里怎么都不肯松手,他的头发很乱,但是眼神很坚定,不让任何人碰这个孩子。 纪泱南强硬地从他手里夺过,孩子又哭了,这回的声音很大,又刺耳,白榆眼看着小孩的脸开始发紫,怕伤到他不得已只能松手。 “还给我!”他脱力地瘫软在地,猩红着眼看向纪泱南。 纪泱南把孩子给护士带走,说:“孩子不要检查吗?你抱着他有什么用?” omega垂着修长的颈不断发抖,腺体被标记的地方嫣红着,似乎还流了血,纪泱南意识到自己可能说话语气重了,此时此刻也不是计较的时候,走上前打算把人扶起来,谁曾想白榆直接推开了他,语调拔高道:“别碰我!如果不是你,时春怎么会早产,明明是你的错!” 纪泱南不可置信道:“你怪我?” 白榆倔强地看着他,湿透的睫毛黏成一簇簇,他强忍着即将掉下的泪,眼球中的红血丝蔓延成他跟纪泱南之间的裂缝。 “要不是你强迫我,我早就带他走了!” 时春生死未卜,恐惧冲刷着白榆所有的神经,眼泪也成串得掉。 omega从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激烈冲动的一面,他被那句强迫气懵了,反问道:“你带他走?你以为你能带他去哪里?” 纪泱南卡着他下巴让他抬起脸,表情冷漠道:“他伤了乔仲吧?要是我没猜错,治安队的人一直在找他,昨天夜里那么大的雨,你能带他去哪里?嗯?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带走他?” 白榆眼睛一眨不眨,瞳孔里的红血丝逐渐变浓,泪水从眼角滴到纪泱南的虎口,他使了劲,omega白皙敏感的脸瞬间起了道道红印。 “你有把握吗?你做的到吗?”他眼里的冷漠让白榆想起了他流产时在阁楼的那个夜晚。 那天也是这样,alpha毫不留情地抛下了他,他想告诉纪泱南,因为时春是他朋友,所以他想帮帮他,就只是这样而已,他确实没有把握,可是他起码能给时春送把伞,不用淋雨就已经很好了,这也不可以吗? 纪泱南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他曾经最喜欢亲吻对方高挺的鼻梁跟底下饱满的唇,他以前总认为alpha的唇相比起他的人要可爱得多,虽然说话有时候很伤人也很冷酷,但是嘴唇却很柔软,他很早就学会麻痹自己。 纪泱南送开了他,然后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服,他一步步退开,离白榆越发遥远。 “你自己冷静一下。” 他不知道纪泱南什么时候走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猛地用手背揉过哭红的双眼,手里的玩偶被他抓得皱巴巴,最后又被他小心翼翼地摊开铺平整。 第53章 纪泱南不喜欢的东西,时春喜欢,他得保存好,不然时春该不高兴了。 不过他想,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再重新做一个送时春,不论怎么样,时春都会喜欢的。 …… 时春生下的孩子除了体重轻一点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时春因为早产出血一直没醒,他被送进了病房,得知这个消息时白榆没忍住哭了,一个人把眼泪抹干,开始照顾起时春跟孩子。 那天夜里下过雨后天气开始放晴,就热了一天气温便开始下降,纪廷望失踪的消息传到了联盟政府,边境战乱不止,联盟军队的驻扎点已经退至岛城后几公里,纪泱南要不了几天就得归队,在此之前他有意无意地往政府开始传递纪廷望捏造假身份的讯息,政府对此很在意,然而纪泱南没有在家里找到乔仲的保险盒。 他跟乔帆宁的订婚宴不了了之,战乱之下,也没人在意这桩婚事,不知道战争的炮火会不会蔓延至联盟,大家都提心吊胆急着保命。 纪泱南两天没出现在家里,白榆一大早经过门口的花圃时停下脚步,身边那片曾经郁郁葱葱盛开鲜艳的月季不知何时已经一片狼藉,杂草丛生,他默默地注视着这片土地,随后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跨过栅栏找到了当初自己种下的那株玫瑰苗。 细小修长的玫瑰苗已经彻底被折断,从根部起弯成九十度躺在了泥土里,上面压着他为了遮阳的旧布料,只露出一截长了两朵花苞的枝干,其余全被掩在了土里。 白榆用手把它连根挖出来,甩掉上面的土,叶子七零八落,整棵苗折成两段,原本绿色的花苞已经变得干枯,他晃了一下就直直滚到脚边。 白榆蹲在泥土里,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把那株玫瑰苗放回原位,然后用东西把它盖住,最后若无其事地提着东西去了军区医院。 …… 纪泱南腺体的伤在气温降下来后就好得快了些,他再一次去医院时碰上了主动来找他的乔帆宁。 omega瘦了些,没有以往神采飞扬,纪泱南对他心存愧疚,想起件事来。 “你之前来过我家。”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水绿色的手帕,从里面拿出一枚戒指,递给乔帆宁,“还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纪泱南说:“不然有谁?” 乔帆宁拿过这枚戒指,当初找工匠定做的时候满心欢喜,可最终还要被喜欢的alpha退回来,他怎么甘心呢? “泱南。”他语气里带着不确定的讨好:“我们的订婚就此作罢了是吗?” 纪泱南沉默许久,说:“嗯。” “可是,联盟所有人都知道我要跟你结婚的,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乔帆宁语气轻柔道:“你这样不就是退婚吗?以后没有alpha要我了。” “不会的。”纪泱南想告诉他,他是个优秀的omega,总会找到合适的另一半,然而乔帆宁看上去太过伤心,举着那枚戒指朝他伸出手。 他疑惑起来,“怎么?” “试一下。”乔帆宁说:“我当初不知道你手指的尺寸,凭着本能让工匠做的,我就想试试,可以吗?” “抱歉。” “你总是说抱歉。”乔帆宁笑容苦涩:“除了这个就没别的说了吗?我喜欢你这么久,这点事都不愿意成全我。” 或许是他的低姿态让纪泱南动容了,本身这个戒指他就没想过要收,所以在乔帆宁主动拉着他的手把戒指往他无名指上戴时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戒指轻而易举地从指尖滑到底部,松松垮垮地坠在上面。 乔帆宁默默看着,语气落寞道:“果然不合适。” 他又抬起头,“你喜欢白榆吗?” 纪泱南:“这很重要吗?” “我就是想知道。”他瞳孔明亮,“为什么不能是我啊?” 纪泱南没有给他答案,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论是白榆还是乔帆宁,甚至是以前的冯韵雪,他们总是执着于要一个情感答案,可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他愿意给白榆一个家,甚至以后也愿意再和他要一个孩子,这不够吗? 不过现在的白榆不再像以前那样听话,甚至接二连三地违抗他,这让他很不爽。 他告诉乔帆宁:“我不喜欢玩这种游戏。” “什么游戏?” 纪泱南看他一眼,说:“爱情游戏。” 时春昏迷两天,期间一次都没醒过,白榆像往常一样用毛巾擦拭着时春每一根手指,动作熟练而麻木,可是眼泪不知觉间掉在时春手背上,他就连忙擦掉,循环往复。 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他也觉得很奇怪。 时春的手指悄然动了下,白榆茫然无措地抬起脸,正好对上时春缓慢睁开的眼睛。 omega原本小麦的肤色变得苍白,显得那片雀斑颜色都变深了,他困难地眨了两下眼睛,声音嘶哑着问白榆:“小榆,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呀?” 白榆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时春醒了,可他却没来由一阵委屈,他舔舔嘴巴,然后摇头。 “没有。”他握住时春的手,克制着说:“我今天出门发现我种的玫瑰苗死了。” “我种不好,也救不活。” 白榆眼里的泪开始蔓延,止不住伤心。 “我很没用。” 第四十九章 求我? 乔延在前线的战争中受了伤,子弹从他的脖子前端擦过,差点打穿他的喉咙,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他跌落在边境靠海的悬崖下,被人发现时奄奄一息,部队的医疗有限,他迟迟昏迷不醒,便被人从前线送回了联盟。 纪泱南是从乔帆宁嘴里得知这个消息的,边境战乱每况愈下,联盟政府内乱不止,尤其是在纪廷望消失的档口,野心勃勃的政客早就蠢蠢欲动。 军区医院这两天从前线送回很多身受重伤的士兵,他们的战后创伤很严重,大多还得了心理疾病,整个医院上下比往常更加戒备森严。 “泱南,乔家要变天了。” 乔帆宁落魄地杵在乔延病房门口,明明穿着打扮都跟以往别无二致,但纪泱南感到他似乎快被拖进逆流的深渊挣脱不出。 “怎么了?” 纪泱南大概能猜到,乔仲脱离政府的这些年都依附于纪廷望,他们利益牵扯过深,现在纪廷望失踪,乔延身受重伤,包括前段时间他散播出去的消息政府也会查到乔仲身上,乔家那对双胞胎不过就是一对襁褓中的婴儿,现在乔家的主心骨就只有乔仲一人而已。 “你知道你父亲在哪吗?”乔帆宁面色苍白,无力地抬起脸看他:“那天他把我从家里接走,然后就没看到他了,我爸最近发了疯似的找他,老是在家里发脾气,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政府的人昨天来家里,我爸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开始砸东西,还有乔延,医生说他伤的很重,要是死了怎么办?我跟他关系从小虽然一般,但我没想过他会死。” 乔帆宁拿手不轻不重地握住他手腕,脚往前踏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带我走吧,泱南,我跟你去前线,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可以吗?” 纪泱南向来不太会安慰人,想先让乔帆宁冷静一点,结果omega直接伸着双手搂上来,眼泪沾湿他的肩膀,他犹豫两秒,还是用力推开了乔帆宁。 “别急,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着他这句话,乔帆宁眼泪掉得更凶,“那我有事,可以去找你吗?” 纪泱南很轻地蹙眉,并不想答应,但乔帆宁毕竟跟是乔延的亲人,也帮了他一些忙,便答应道:“嗯,你先回去。” 乔帆宁脸上挂着泪,又哭又笑道:“好。” 白榆这两天除了晚上几乎是跟时春形影不离的,他临近中午会回去给时春准备食物,然后再往医院赶,军区医院最近进进出出很多人,病房紧张,有时走廊上也会安排人住下。 乔家有人住院了,但他不清楚是谁,病房就在时春隔壁,因为他前一天早上在这里看见了乔帆宁。 今天也一样,不同的是,还碰到了纪泱南。 alpha看样子要走了,他的目光落在他们短暂相触又松开的手上,心里平静无波,更像是习惯性地掀不起波澜,垂下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往边上退了退。 纪泱南跟他擦肩而过时,他清晰地闻见了乔帆宁的信息素。 是一种很有记忆点的果木香味,偏清淡,却熏得他眼酸。 “过来。”纪泱南距离他不到一米,然而白榆沉默着拒绝了。 “听不见?” 白榆还是沉默,他抿紧嘴唇,指甲快要嵌进掌心肉里,无声反抗着纪泱南。 手腕被攥住的第一秒他就反射性躲开,alpha果然生气了。 “对不起。”他低着头转身进了时春的病房。 他现在只庆幸自己在腺体上贴了胶带,不然乔帆宁看见他脖子上的标记一定要不开心了。 自己的alpha标记了别人,怎么说都会难过的。 第54章 …… 纪泱南开车去了距离联盟监狱不到五公里的地方,这里周围是一座废弃的墓地,前些年本来是准备用来扩建牢狱面积的,但最终因为别的原因搁置了。 高树耸立,错根盘结,阳光都照不进来,这里气温阴冷,湿气又重,跟外面简直两个季节。 纪泱南从一棵古树后绕过去,用脚踢开遮盖完好的枝叶,露出底下黑色生锈的铁窗,里面显然是一个地下通道,他先是用力朝铁窗踹了下,听着一阵刺耳的回声,接着才弯腰打开铁窗走了进去。 纪廷望被关在这里不过三天时间,仿佛被囚禁了几年,他双手被手铐分别靠在身后的十字架上,上面有他分离挣扎是留下的伤痕,皮肉绽开,全是血印子,腿上被索格刀刺中的伤口纪泱南没有给他处理过,现在已经发了炎,加上地底常年不通风的密闭性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纪泱南提前戴上了从医院带来的棉质口罩,这里这里光线晦涩,纪廷望佝偻着身子减少受力点为了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些,他在人跟前蹲下,刻意避开了地上的那滩血迹,alpha曾经意气飞扬的脸上全是破败不堪的痕迹,双颊凹陷着。 纪廷望到底是常年接受军队训练的alpha,身体素质也比普通alpha好得多,说话带着喘,但显然还有体力,只不过那双眼睛里遍布着浑浊的红血丝,“你就不怕?” 纪泱南嫌恶地眯起眼,淡淡道:“怕?我已经接手你在联盟的所有职位跟事物,我怕什么?” 纪廷望愣了一秒,随即咽下口里的血,笑道:“你太年轻,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我处理掉吗?我莫名其妙失踪,总有人会找上你的。” “谁?”纪泱南轻飘飘地问:“你说乔伯伯吗?” 纪廷望瞳孔禁缩一瞬,纪泱南告诉他:“他现在都自顾不暇,怕是只担心你死得不够彻底。” “你什么意思?” 纪泱南啧了声:“乔家这两年从联盟动工的项目里捞了多少好处,你跟他最清楚,没你给他担保,他当然害怕东窗事发。” 血液的腥气夹杂着信息素的味道让纪泱南不适地咳了一声,“他现在应该急着怎么从联盟脱身。” 纪廷望死死盯着他,“你这会儿倒是跟你妈妈挺像的。” “怎么?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纪廷望猛地往前撞,奈何距离不够碰不到纪泱南,他恶狠狠道:“她是病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从跟她结婚起,我就说过,她但凡只要顺从我,别老是跟她父亲一样想着打压我,又何至于此?” 纪泱南直起身,用脚踩上他大腿开始烂掉的伤口,然后反复碾压,腐烂的肉沾在他鞋底,听着纪廷望痛苦的呻吟他还不够满意,“打压你还能让你顺利进入联盟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你是不是忘了你本来的名字?” 冰冷潮湿的地下室传来纪廷望阴恻恻的笑声:“没忘,你不是很清楚我的名字吗?说起这个,我觉得冯韵雪确实早就该死了。” 他喉间腥甜,吐出一口血来,嘴唇被染成紫红色,他抬起眼看着他曾经还算是引以为傲的alpha儿子,“她从贫民窟领回来一个omega,给我写信,说给他起名叫白榆,那段时间她说你病很重,我打算回来看看你,但我看见这个名字就把那封信撕了。” 他咧开嘴笑得张狂又肆意,还带着些许恐怖,“我花了那么久摆脱掉白承这个名字,她竟然跟我说贫民窟带回来的omega可以当做我们另一个孩子养,你说可笑吗?” 地下室一时间全是他的笑声,纪泱南忍无可忍,咬着牙朝他胸口踢了一脚,用了死劲,纪廷望喷出一口血,纪泱南揪起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 “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骨子里流的血就是低贱的,你摆脱不了。” “怎么摆脱不了?”纪廷望大声吼道:“我现在姓纪,整个联盟都认识我,我是军功赫赫的长官,我至高无上!” 纪泱南冷眼旁观道:“现在已经不是了,乔仲的保险盒在哪里?” “看来你也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纪廷望挑衅道:“泱南,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能不能彻底解决掉我,你有这个自信吗?” 纪泱南屏住呼吸,恨不得再往他胸口插一刀,他攥着纪廷望的脑袋往身后的十字架上撞,alpha头晕眼花,甚至忍不住想呕,纪泱南头也不回地走了,留纪廷望一个发疯似的叫喊,地下室只剩下刺骨冰冷的回音。 …… 时春醒来后身体恢复并不好,白榆担心他,也不敢跟他聊很久,大多数时间里就在病床边看着他休息。 这天下午病房里突然进来两个男人,白榆不认识他们,想叫人出去,结果看见了乔校官的脸,他瞬时僵硬着身子,脚步千斤重,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被人赶出去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要!”他反抗着要进去,“放开我!” 门在他眼前被关上,他听见了很轻的婴儿啼哭声。 病房门口站着个穿长裙的女人,头发被她扎在一边,怀里抱着孩子,她一边哄孩子一边对着白榆说:“行了,你别吵,不然你也跑不了。” 那是时春的宝宝,慌乱感席卷了白榆,他焦急地要去把孩子夺过来,被身后的alpha拦住,手被反扣在身后,像是被折断一样疼得厉害。 “你们要做什么?”白榆红着眼睛问:“你把孩子给我。” 女人唉声叹气道:“我能做什么?这是乔家的孩子,当然得带回乔家了,是个alpha吧,长得还挺可爱的,比家里那对双胞胎乖巧,可惜了,又是个没妈的孩子。” 白榆脑子里的弦都绷断了,“他有妈妈的,你不准胡说!” 女人瞪他一眼,不耐烦道:“都叫你别吵了,现在有以后不就没了?里面那个……杀了双胞胎的母亲,还捅伤了乔仲,哦不是……呸呸呸……” 她打了下自己的嘴,改口道:“捅伤了乔校官,他现在是嫌犯,早晚要被处置,留他这么多天才找上门来都该庆幸了,你赶紧走吧,别在这碍眼。” “我不要……”白榆克制不住地发抖,眼泪全都聚积在眼眶,视线模糊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时春才不会杀人,他……” “杀不杀人又不是你说了算,我懒得跟你解释。” 女人叫alpha把白榆赶走,白榆不论是力气还是身高都处于下位,alpha扣住他的腰,另只手环在他脖子间,直接将他拎起来,白榆张开嘴,用牙咬在对方裸露的小臂上,发了狠,他尝到很浓的血腥味,然而对方仍旧不松手,白榆感到窒息,眼泪反向滴进他的鼻孔,他不断喊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白榆被狠狠扔在住院区的楼底,太阳照在他因为过度紧绷而发软的躯体上,汗液濡湿他的脸,他被alpha拦在门外。 “他很快会被带走,你不用来了。” 青天白日里,仿佛有闪电劈开了白榆的脑袋,他花了很久才意识到时春即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一个用刀伤了自己alpha的omega,是要进监狱的。 …… 时春在病房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他担心地往外看,对着乔仲恳求道:“他是我朋友,你别伤害他好吗?” 乔仲抚着被他刺伤的心口,长长舒了口气,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漫不经心道:“你怎么不继续跑了?” 时春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用手指摸了摸鼻尖的雀斑,低下头认命般说:“我不会跑了,请放过他。” “他我管不着。”乔仲认识白榆,也没想拿他怎么样,赶走就行,乔仲上了年纪的眼角都是皱纹,他翘着脚,面无表情地勾着唇告诉时春一个事实:“你哥哥在码头被抓了。” 时春身子一僵,原本垂着的脖子艰难地转过来,“他……他在哪?”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乔仲从座位上起来,宽阔的身影压住他瘦削的背脊,冷冰冰地说:“你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时春攥着被子问:“乔延……在哪呢?” “他?”乔仲笑容讥讽:“大概快死了,不过你还给他留了个孩子,算是他的福分,只可惜,他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了。” “我要见他。”时春只听见那句乔延快死了,腿根发软地从床上爬下来,跪在乔仲面前,声泪俱下地求着:“我想见他,求你,让我见见他。” …… 夜里的军属区像是一座焚烧待寂的空城,纪泱南在晚上九点回家。 门前的花圃早就死了,冯韵雪曾经最爱的月季也无人栽培,在夜里只剩下一片虫鸣。 二楼的灯光一片片蔓延至客厅,安明江从楼上跑下来,裹着胸前的睡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你……” 纪泱南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联盟深红色的勋章别在他胸前,他站在客厅最中央,看向楼梯上的安明江。 “在等人?”纪泱南笑了笑:“让你失望了,是我。” 安明江本想回房,但纪泱南踩着阶梯一步步向前,他不想在alpha面前表现出退缩,便站在原地,直到对方跟他就差了两层台阶时止住不动。 第55章 空气里有着躁动的信息素,安明江做了多年军医,嗅觉异常灵敏,他又仔细地闻了一遍,接着微微睁大了瞳孔。 “还不回去休息吗?”纪泱南问。 安明江脸色鬼一样,苍白到可怕,他张着嘴什么都没说,任由纪泱南越过他上楼。 是纪廷望的味道,并且还带着血腥气。 他对这种气息非常敏感,不会闻错的。 安明江左手死死攥着楼梯扶手,心乱如麻,想到家里刚刚安睡的纪明卓,脑子里一团浆糊,他要想想办法,现在的纪泱南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他得找到纪廷望,也得保证自己跟明卓的安全才行。 纪泱南没有去卧室,而是转身走去阁楼,他用火匣子点燃了煤油灯,窗前的小桌上是堆满的信纸,上年密密麻麻几乎全是抄写好的教规。 晃动的煤油灯照出了地上两个影子,纪泱南闻见了一股潮湿的霉味,以为是前两天下雨阁楼没通风造成的,却在转身时踩到只脚。 有些软,像是昏睡许久的动物,被踩着也没退缩。 他用煤油灯看清了人。 白榆蹲坐在阁楼窄小的床边,清瘦的脸颊晦暗不清,身体的轮廓都在随着光线而忽隐忽现。 他不开口,纪泱南也不问,俩人就在黑夜里僵持不下。 直到煤油灯快燃掉一半,白榆才声带嘶哑地说:“你回来了?我等你很久。” 白榆一动不动,像块腐朽的木头。 “时春要被抓走了,乔校官找到了他。” 纪泱南沉默着听他说完所有的话,窗边的小桌正好到他大腿的位置,他能很轻易地坐在上面。 “你……救救他。”白榆显然哭过,眼睛红透了,又像是没睡过一个好觉,眼神空洞,很难聚焦:“你救救他。” 纪泱南绷着下颌,完美的脸部轮廓在这样黯淡的光线里显得格外紧致,他默不作声地看着白榆的脸,轻声道:“我救过他一次了。” 白榆眼睛干涩,他随意揉了揉,转而换了个姿势,双腿盘在地上,像极了跪着,他说:“不是的,我想你帮他,别让他被抓走,乔家的人说他杀了人,怎么会呢?乔校官不是好好的吗?他刚生了宝宝,要把他抓去哪里啊,你帮帮他……” “他杀的不是乔仲。”纪泱南的话里不掺杂任何感情,“是乔家三夫人,你见过的,他生了对双胞胎,不过因为心脏被钝器捅伤,没及时得到救治,死了。” 白榆哑然,喉咙发紧,眼前一片漆黑,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然而纪泱南告诉他:“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偷跑,躲在小树林里连早产都不敢出来?” “不是!”白榆连忙打断他,眼泪收不住:“乔校官对他不好,他浑身都是伤,怎么能不跑?他本来能跑掉的,早产、早产是因为那天下大雨,我没来得及去找他,他哥哥在码头等他,只要再等两天就可以了……就两天……” 纪泱南漠视他说的所有话,白榆匍匐过去,摸索着找到alpha的手,勾住他手指,低声下气地求他:“你救救他,少爷,你一定有办法的。” 纪泱南气他对自己避之如蛇蝎,却能为了别人低三下四,怒不可遏地甩开他的手。 “我为什么要帮他?” 白榆陈述着:“时春是我朋友。” “所以呢?”纪泱南冷冷道:“你知道乔家目前处在什么风口吗?我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对我有什么好处?你等我这么久,就为了说这些?” 白榆想不到除了纪泱南还有谁能帮他,他能说什么?他想不到,alpha又希望他说什么? 他明明已经很听话了,还是说他又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不肯帮他? “少爷。”白榆跪在地上,一副虔诚跪拜的模样,夺眶而出的眼泪濡湿了阁楼的地板。 “我什么都会做的。” 是还在气自己没有及时给他写信告知夫人的状况而生气吗? “您能帮帮他吗?” 还是因为自己不愿意接受乔帆宁闹别扭所以才不高兴? “您想跟谁在一起都可以。” 他不会有任何意见。 “求您。” 窗边的那张桌子上了年数,纪泱南坐在上面时发出了很刺耳的声音。 他现在很烦白榆这种姿态,看上去乖顺听话,实际上事事都不顺他意。 omega不该是这样的。 omega应该是顺从的。 他坐在白榆写满教规的白纸上,用穿着军靴的右脚抬起白榆的脸,鞋尖像玩弄狗一样磨蹭着白榆的下巴,omega幽深的瞳仁里什么都没有,只一片深黑。 “求我?好啊。” 他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未卜880 我又来求海星了,请给我一点可以么 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五十章 荒岛 (……) 窗户关得死死的,夜更深了,阁楼空气里那股散不掉的霉味变得愈加浓郁,白榆跪在阁楼的地板上,指甲像条阴冷的蛇钻进漆黑的地板缝里,信息素在晦暗的煤油灯里无声地翻滚。 那只军靴的鞋尖从他喉咙一点点磨到锁骨,接着用力往下踩。 “吞下去。” 纪泱南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喉间腥咸的气味让他忍不住想要干呕。 他们有过无数次亲密的行径,今晚却让白榆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 alpha的皮带没有捆住他的双手,可却困住了他的心脏。 好疼。 纪泱南还在生气,发了狠似的在他身上留下属于alpha的印记,他托着白榆酸胀到快要脱臼的下巴用力往上抬,眼泪混着汗水在白榆的鼻喉间倒流,他只能被迫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 纪泱南想吻他,可是白榆躲开了今晚所有唇上的触碰,这让他印证了omega真的欠教育这个观点。 “又不听话。”纪泱南贴着他耳根说话,这样暧昧的距离却让白榆感到害怕,“omega教规手册第二条,背给我听。” 身体撕裂的时候他在脑子里背诵着教规,他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omega,小时候背不出的东西纪泱南在每个夜晚教会他。 教规是他倒背如流的东西,他被束缚,被禁锢,眼泪在他身体里淌成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他被淹没在河底。 心脏快坏死,白榆伸手摸到了妈妈曾经送给他的那块无事牌,他闭上眼,煤油灯折射出的光照不干他流进心底的眼泪。 “第二条……”白榆佝偻着身体,原本滚瓜烂熟的内容突然背不出来,那些东西沉甸甸的,他突然想,就这么烂在胃里吧,然而他越是隐忍,纪泱南就越是想要折磨他。 这仿佛是一种乐趣,白榆感到痛苦,而纪泱南却乐此不疲。 腺体的标记被加深,痛感刺激着他整个神经,他忽然间恐惧,怕alpha的牙咬在腺体最深处,更怕身体被打上另一个人的烙印,咸涩的泪水填满他的唇角,他在那刻祈祷不要被终身标记。 结束之后,白榆顾不得身心的狼狈,他趴在地上看着几乎穿戴整齐的纪泱南,攥住alpha的裤脚,轻声求他:“救救他……可以吗?” 燃尽的煤油灯彻底吞噬了阁楼,纪泱南隐匿在黑暗里,冰冷的声音刺穿了白榆的耳膜。 “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白榆一下子崩溃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站不稳随即又跪了下去,膝盖撞得生疼,他哭腔难忍,压抑着喊:“为什么?我很努力做了,为什么……我只想你帮帮他,这样也不行吗?” 军靴踩在阁楼空旷的地板上带出回响,白榆毫无尊严地跪着求他:“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行?” 他绝望地哭着说:“你不救他,他会死的。” 白榆越是这样求他,纪泱南就越是不想帮他,他在omega眼前蹲下,在黑夜里描绘着白榆清瘦的轮廓,轻描淡写道:“是你有求于我,不该是这种态度,我很不满意你最近的表现,我跟你说的你永远不听,你在反抗我。” “我没有……” “没有吗?”纪泱南说话很轻,像是从喉咙里飘出来的,他身上有很重的信息素气味,白榆觉得很冷,他赤裸的身体上是因为颤栗张开的毛孔,他没有回答。 纪泱南又阴森森问了一遍:“没有吗?” 白榆的指甲垂直扣进地板缝的脏污里,发出一道刺耳又诡异的声音,后背的肩胛骨像是快要从他身体里冲破而出,他低着头,眼泪淹没了他。 “有……”他的额头磕在地上,沉闷地扣了两下,“以后不会了,求你……” 纪泱南呼吸沉闷,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直起身,鼻尖属于白榆的信息素直冲他脑门,他转身把身后的窗打开了。 纪泱南背对着他说:“你现在应该好好反省,omega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夜里的风不带一丝湿度,吹散了小桌上凌乱的信纸,轻飘飘落到地上,有几张恰好飘到了白榆的后背,他反应很大地抖了下,把自己蜷成一个相对有安全感的姿势。 第56章 那一晚可能月亮也在难过,白榆看不见它。 …… 隔壁病房偶尔会有很吵的声音,时春听不真切,乔仲拒绝了他所有的请求,他不见到哥哥,见不到宝宝,更见不到乔延。 病房外多了两名配枪的士兵,没有人再来过他的病房。 按照联盟的条例,严重犯事的omega优先交给治安队处置,然而乔仲对外是他的alpha,有权利来决定是否把他交给治安队。 这对时春来说没有区别,如果他有选择的权利,那他宁可被关押进监狱,总比落在乔仲手里折磨好,他只是担心他哥哥,他不仅害了他,还成了累赘。 父母从小就说他是个不详的omega,他一直都不信,可事实证明也没什么错。 乔仲又来了,时春呆坐在病床上,身上罩着异常宽大的病号服,眼睛像是嵌在瘦削脸上的两颗玻璃珠,面颊上的雀斑变得很深,他仰着脑袋问:“我哥哥呢?宝宝呢?他们还好吗?” 他还想问乔延,乔仲说乔延快死了,他们有好久没见面,alpha真的会死吗? 他还是问出了口:“乔延……还活着吗?” 乔仲说:“起来,我带你去见他。” 时春从来都猜不透乔仲到底在想什么,就像他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把自己买来做omega,却要让自己跟乔延上床,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厌恶身为他弟弟的乔延。 走之前乔仲给他戴上了手铐,这东西时春不陌生,他顺从地戴着这幅东西去了乔延病房。 就在隔壁,时春的脑子没什么反应,只想着原来这么近,不过一墙之隔,他们日夜陪伴。 门推开的刹那,他几乎已经做好看见遍体鳞伤的乔延的准备。 然而看见alpha的那刻仍旧是忍不住掉泪。 他突然变得有些胆怯,alpha总说他长得不好看,他想摸摸自己的鼻尖,可是镣铐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就只能用手指摩擦过脸颊那片点点乌色的雀斑,他在想,他这样模样估计又要惹乔延嫌弃了。 乔延不爱叫他名字,会在床上恶劣地叫他小雀斑,时春不讨厌他这样,相反很喜欢,有种恋人间缠绵的亲昵。 alpha穿了身跟他差不多的病号服,额头、脖子包括胸口都裹着绷带,正午热辣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灰尘在床侧翻腾,扬在乔延高挺苍白的鼻尖。 alpha朝门口看过来,视线在光照起的地方衔接,时春的心跳静止了。 他从来没说,他喜欢乔延瞳孔的颜色,很浅,印着人影的时候格外清晰,虽然乔延总不喜欢他的靠近,但鲜少几次的接触他最喜欢看alpha的眼睛。 然而今天,他却没在这双浅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他看着乔延很轻地皱起眉,用手指向门外,像是在责怪他为什么进来。 乔仲把他往前推了一步,没站稳,双手也没有支撑,就那么摔在乔延跟前。 手铐碰撞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尖锐的部分划过手腕的皮肤,时春爬不起来。 “是……谁?”乔延的声带似乎受了损伤,嘶哑得厉害,时春抬起脸,睁着圆润清透的眼,心跳没有恢复正常跳动,他忽视掉自己此刻的狼狈,咧开嘴朝乔延笑了笑:“你不认识我了么?” 他突然想问乔延,我刚生了你的宝宝,你有见过他吗? 乔仲浑厚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再看看,确定不记得他?” 时春满心期待,哪怕alpha现在叫他小雀斑也行,他喜欢的,可乔延看上去很痛苦,脖子上被子弹擦过的伤口隐隐作痛,整个脑袋都在发出抗议,他很捂着太阳穴,简短地说:“不。” 然后说:“出、去……” 乔仲的笑声在病房里显得极其诡异跟突兀,他把坐在地上的时春带走了。 “他是全都不记得,还是就不记得我啊?”时春单纯地问。 乔仲冷眼看他,时春戴着手铐的手晃了下,“好吧,我不问了。” 他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毕竟乔延活着最好,反正跟乔延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痛苦,今天也不例外。 没关系,他最能忍痛。 未卜880 不太会写意识流,我尽力了(??﹏??) 第五十一章 平平安安 边境前线的炮火已经蔓延至岛城,纪廷望消失快一周,安明江整天在家提心吊胆,纪明卓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原本由安明江找来的那名管家擅自想离开,不论安明江怎么威胁他留下都无动于衷, 悠悠生了场病,普通感冒,可就是迟迟不好,可家中缺人,她还是被迫要求留在纪明卓身边照顾。 白榆后颈腺体的标记一次比一次褪得快,他每天都用新的胶带把那地方盖住,然后每天晚上都会被alpha狠狠撕开,撕扯皮肉的痛苦会让他的脑袋格外清醒,唇角快被他咬烂,他数不清是第几次恳求纪泱南。 “救救他……” 纪泱南要的不是他这种委曲求全,每次都会强迫他闭嘴,不顺心的时候干脆用皮带从前面捂住他的嘴,军队统一制的皮带很宽,把白榆的嘴撑到快撕裂,他甚至不敢哭,眼泪只会让伤口更疼。 alpha的气味像是深渊里无形的爪牙,困住他,然后在他躁动鼓胀的耳膜里警告他应该要做一个合格的omega,这样才会讨纪泱南开心。 “我会听话的。” “请帮帮他。” 纪泱南总是不满意他这样,炙热的呼吸跟喘息焚烧掉他身体仅存的意识。 “你应该叫我什么?” 白榆不知道,哑声喊他少爷,换来的是更加灼心的痛楚。 纪泱南折磨够了,不太会跟他一起睡,阁楼那张狭小的单人床容纳不了两个人,白榆独自躺在上面时都仿佛快要散架。 alpha总在凌晨离开,窗外薄光穿透云层,白榆抬起赤裸纤细的手腕往前探了探,却没勾到纪泱南的手指,最后在微弱的光线下沿着床沿跌落。 再一次见到时春是在三天后,乔仲被政府传唤审问数次,政府核心层经历动荡,他被夺去联盟的所有职务,同时需要上缴机密档案室的钥匙跟印章,然而他在此时却说保险盒丢失,把所有罪证都推到了纪廷望身上。 边境战乱起,纪廷望就以各种理由推脱派遣,以及现在整个联盟都开始传他假造背景的事,上层已经开始动摇,虽然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但联盟还是以潜逃罪给纪廷望下了追捕令。 乔仲自身难保,时春被他交给了治安所,在被带走的前一天晚上,联盟监狱有人逃走的风声传到了纪泱南耳朵里。 “谁?” 监狱长是纪廷望消失后新上任的,他告诉纪泱南:“叫时山,alpha,从前线逃回联盟的,不过他本身就有前科,战乱前就以生病为由拒绝服兵役。” 纪泱南在心底反刍起这个名字,监狱长递给他一枚钥匙,小心说道:“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纪……我已经将他转移到别的地方,现在乔家上下人人自危,乔仲急着摆脱跟你父亲的关系,他们狗咬狗,可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也定不了他的罪,政府还是有人保他。” 纪泱南叼着烧了一半的烟,掸了掸烟灰,“没事,我有办法,你替我看着他就行。” “好。” …… 乔延出院当天,也是时春留在医院的最后一天,治安队会在当天将他带走,乔仲在他病床的枕头下放了把枪。 “你哥从联盟监狱逃出去了。”乔仲几近疯狂的脸上带着讥笑:“现在是通缉犯,你自己想想你是选择等着他救你,还是给他少一个累赘?” 时春脑子空白,陡然想起来这几晚总在将近凌晨时响起的猫叫。 乔仲厌恶乔延所有的一切,现在也包括他,一个废掉的omega毫无用处,“乔延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这正好,我也不需要你了,我不追责,你自己选择。”他拍了拍时春的肩膀说。 时春握紧拳头问:“宝宝呢?” “你放心,毕竟姓乔,还能亏待他不成?” 那是时春最后一次见到乔延。 alpha脱下了军装,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衬衫,额头跟喉间的纱布还没拆,高大的身影因为短暂的住院没得到修养瘦了一圈,时春从病房里出来,自从确定要被治安队带走,他就戴上了脚铐。 “你要走了吗?” 没有人拦他,他慢吞吞靠着墙走,眼神痴痴地看向乔延的背影。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他呼吸的声音,他又问:“你伤有没有好?” 乔延转过身,深邃的侧脸在他眼前逐渐清晰,时春陡然间眼热,他几乎不哭,今天却有些忍不住,可能是知道以后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他揉揉眼睛,双脚往后退了一步,试图用裤脚挡住镣铐。 乔延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他,目光从他的脚底开始打量,接着落在对方窄小的脸颊上。 是个很普通的omega,皮肤也不白,鼻翼两侧有着清晰可见的雀斑,他没有跟陌生人闲聊的习惯,最后皱着眉离开。 第57章 “我叫时春。” 身后的omega突然开口,他还是没回头,他一步步走到走廊尽头,下楼时传来omega弱小却又坚定的回声。 “时间的时,春天的春。” “我叫时春。” 他停下脚步,脑子有一瞬间生涩的钝痛,右手扶着墙,指甲扣出灰白墙面里的漆。 他深吸口气,确定没再听到任何声响才下楼。 纪泱南带白榆最后一次去军区医院时,住院区上下站满了治安队的士兵。 戒备森严的环境让他整个人都提心吊胆,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凌虐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这么多人,他会没事吗?”白榆跟在纪泱南身后问。 脚底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白榆每一步都走在影子之外,他执拗地问:“你会救他的对不对?” alpha侧过一半脸,高挺的鼻梁下是浓重的阴影,让白榆想到了他每个离开的凌晨。 “你在命令我?” 白榆着了急,上前一把拽过他的手,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液黏在俩人掌心,他抓得很紧,“你答应过我的。” 纪泱南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不记得我答应过。” 白榆太阳穴狠狠一跳,慌忙道:“你说你会考虑的,少爷,是你说……” 掌心里的手被无情抽出,纪泱南在医院点了根烟,冷淡道:“进去。” 浓重的烟雾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护士的劝阻下纪泱南才把烟掐了。 时春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当初他送的玩偶,脏兮兮灰扑扑的,白榆心想,或许该洗一洗了,时春也该见见太阳。 窗外燥热的气息传不进冰冷的医院,白榆推开门,时春便朝他看过来,笑容单纯。 “小榆!你来了。” 白榆咬着嘴唇,不想表现出一副哭泣的姿态,坐在时春旁边,关心道:“你好点没有?” “我没事呀。”时春叹口气,然后把脑袋靠在他肩膀,“让你担心了。” 白榆垂着眼睑,看到了时春瘦削脚踝上的镣铐,心酸难忍,他握住时春的手说:“没事的,别害怕。” “我才不怕。”时春的头发在他颈窝蹭来蹭去,很痒,可他笑不出来,时春说:“我就是觉得害了我哥,还有宝宝,我都还没给他起好名字,你说,他会不会恨我。” 白榆不清楚时春说的恨是指谁,是他哥哥,还是他的孩子,只不过无论是谁,应该都没有恨他的理由。 “不会。”白榆告诉他:“他们是你的亲人,又怎么会恨你。” “可是我恨。” 时春把脸埋在他肩膀,他感到一阵春雨般潮湿。 “我恨我自己。” 白榆紧紧攥住他的手,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只重复说了句:“没事的,时春,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夏天快要过去了,你不是最喜欢春天吗?明年我们还一起过。” “春天有什么好过的呀?” 白榆很执着:“就是要过。” “好吧。”时春喊他:“小榆。” “嗯,怎么了?” 时春呼吸声很轻,像是累极了,其实从怀孕起,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早产又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即使在医院,也没得到过充分的休息,他总睡不好。 “你说,死亡可怕吗?” 白榆一愣,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时春,别说这些,活着最好,你还有宝宝呢,你还……” 他想说还没给孩子起好名字,他还年轻,还有以后,可时春抹了抹眼睛,指节处很湿,他说:“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白榆哑巴似的,许久才说:“不会的。” 窗外炙热的阳光铺在俩人依靠的背影,白榆没有听见一如既往的蝉鸣。 “对了。”时春从他肩上起来,晃他的手,眼睛亮亮的,“现在中央街还有冰棍卖嘛?我之前怀孕的时候就很想吃。” 他还求乔延来着,本来以为吃不到,可乔延还是给他买了。 他就说乔延是个好人。 “应该有。”夏天还没过,白榆跟他说:“我去给你买。” “不用,我……” 白榆帮他整理了下头发,顺便用拇指的指腹揉了揉他眼角的泪痕。 “我早就说要给你买的,你等我好不好?” 他不想再等下次,答应人的事情就应该立马去做才对。 时春弯着眼笑,答应他:“好啊。” 从军区医院到中央街起码得要半个小时,来回就要一个小时了,他不确定卖冰棍的摊贩还在不在,不过他想,今天总得要给时春带件礼物。 白榆走后没过几分钟,病房又进来个人,对方穿着跟平日里乔延一模一样的军装,身上的alpha信息素很陌生,可时春并不觉得害怕,他直起腰,脚上的镣铐叮叮作响。 他仰起脸,看到纪泱南后愣了下,随即笑着说:“我认识你,你是小榆的alpha,纪少爷。” 他的姿态放松了许多,往床头靠了靠,“小榆经常跟我提起你,他很喜欢你呢。” “是吗?” “当然了。”时春沉默了下,纪泱南看他欲言又止,就等着他开口。 “纪少爷,你跟乔延是好朋友,你有见到我的孩子吗?” “没有。”纪泱南告诉他:“孩子在乔家,你不用担心。” “哦。”时春笑笑,乔仲也是这么说的:“那就好。” “时山,你总认识?”纪泱南问他。 时春僵着脖子抬头,从喉咙里发声:“是我哥哥。” 纪泱南垂眼看向他,沉声问:“是不是来找过你?” “没有。”时春反驳道:“我没见过他。” 他显然不会撒谎,纪泱南也不戳穿他,只陈述道:“逃兵、越狱,哪一样都是死罪,你明白吗?” 时春咬着舌头,血腥气在口腔蔓延,他不再逞强,哀求着:“纪少爷,我哥是为了我,都是我的错,处罚我就好了,人是我杀的,我只是想他带我走,我不是故意的,我后悔了,我错了。” 时春激动起来双颊就泛起异样的红色,纪泱南却第一眼看到他鼻翼双侧的雀斑,脑海中浮现的是白榆跟他说对不起的画面。 omega似乎都很喜欢说“我错了”这三个字。 病房里寂静得过分,时春身上的omega气味很薄弱,他喘着气,单薄胸腔下是剧烈的心跳,纪泱南问他:“你有没有跟人做过交易?” 时春迟钝摇头,交易?他不够格。 他不过是交易中的一件商品,被乔仲买来测试乔延忠诚度罢了。 时春转眼看向还值守在病房外的士兵,脚上的镣铐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他没有未来,也没有希望。 “纪少爷,你能帮我个忙吗?” 纪泱南看穿了他,面无表情地问:“你以为死能解决问题?” 一个被alpha抛弃的omega,面临的是联盟的处决,唯一能救他的哥哥也因为他被通缉,除了死,纪泱南想不到别的出路。 时春还是笑了笑,“没有啊,我就是觉得活着很痛苦,纪少爷,你不觉得吗?” 纪泱南并没有回答他这句话,从病房里出来时,白榆正好从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跑上来,气喘吁吁的,他跑了一路,一刻没停,手里拿着冰棍,像是冬日里的雪,可惜已经化了不少,中央街的摊贩告诉他,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卖这个了,联盟要打仗,他也做不久。 纪泱南在病房门口抽烟,治安队的士兵挡住他没让他进去,他心急如焚地看向一旁的alpha。 纪泱南重重吸了口烟,幽深的双眸仿佛透过他探究什么,白榆此刻只想让时春把快要融化的冰棍吃了,然而就在纪泱南把烟从嘴里拿下时,病房里陡然传来一阵枪响。 白榆听过炮仗的声音,也听过雷电的声音,都很刺耳很难听,可是病房里的枪声很闷,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云,然后拨开重重阻碍,最终落地。 手里融化一半的冰棍掉落在地,黏腻的液体沾了白榆一手,他像个坏掉的机器,瞳孔骤缩,哑声喊着时春的名字。 他想冲进去,纪泱南拦住了他。 “别动。” 他听不见,连踢带踹地吼:“别碰我!让我进去!松开我!” “我让你在这等着!”纪泱南从后面禁锢住他的腰,另只手扣着他后颈,他从不知道白榆会有这么大力气,“听不懂话吗?” “滚开!”眼泪夺眶而出,白榆的指甲抓破纪泱南的皮肤,他睁眼看着时春所在的病房,猩红着眼,“你滚开!” 空气稀薄到白榆喘不上气,他踩在自己买来的冰棍上,融化的水在他眼底似乎变成了时春的血,他彻底疯了。 第五十二章 灰色人偶 时春是教导所最顽皮的omega,他最讨厌抄写教规,可却总是被罚最多,他的父亲是名beta,母亲也总是不着家,他还有个alpha哥哥,经常在白榆面前说他哥哥的坏话,但白榆看得出来,他跟他哥哥的关系应该没有很差。 第58章 “他就是一个特别讨厌的alpha。” “为什么?” 时春的雀斑似乎从小就有,每次说话皱眉时,雀斑都让他显得无比生动。 “因为他比教导所的教官还喜欢说教。” 时春不喜欢被束缚,他最喜欢的小动物是教导所外电缆上偶尔停驻的麻雀,翅膀下是湛蓝的天,白榆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动物,他倒是很喜欢夫人花圃里的那片月季。 对了,他还很喜欢少爷。 喜欢少爷的理由数不清,他就是觉得纪泱南是个很好的alpha。 比如教他写字,比如在他无事牌红绳断掉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解下冯韵雪送他的吊坠,用上面替换的红绳帮他系上,纪泱南不理解他为什么总戴着这个,白榆很耐心地跟他解释,是妈妈送的,戴着保平安。 “不戴呢?” “不戴就不平安了。” 纪泱南成年后参军,他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除了在家,他呆的最久的地方就是教导所,时春是他很好的、最好的朋友。 他们一起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omega,不过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人留着那份背烂的omega教规手册。 时春从军区医院被抬走,纯白的医院被单罩着时春的尸体,白榆自那天起开始发高烧,长时间昏睡不醒,他不愿意去医院,应激反应非常严重,拒绝所有近距离的触碰,会用牙去咬所有靠近到自己的东西,那是一种强烈的自我防御姿态,那段时间他鼻尖闻到的最多的气味是血腥气。 梦里最多的是时春喊他名字求他帮忙一起抄教规的样子,偶尔也会梦到自己曾经肚子里的孩子。 他惊醒又沉睡,在潮湿的眼泪里希望自己不要再醒过来。 纪泱南从政府回到家,安明江又在客厅发疯,纪明卓最近状态很差,皮肤上莫名其妙开始长红点,他常常在半夜嚎哭,把身体挠到出血。 安明江一脸疲态,已经完全不注重外在了,身上的睡衣都很久没换,他抓住刚到家的纪泱南,声音嘶哑道:“我要去医院,明卓长水痘了,带我去医院,给我申请,快点!” 他几近疯狂地盯着纪泱南,然而alpha却面无表情地甩开他,“水痘能自己好,我没时间。” “你到底想怎么样!”安明江不让他走,疯狂地纠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想报复我吗?我又没害冯韵雪,你凭什么算在我头上?我要带明卓去医院!” “你冷静一下。”纪泱南冷酷无情地说:“你不就是医生,做这么多年,水痘都看不好吗?” 安明江发了疯似的要冲上来,却被绊倒在楼梯口,纪泱南皱起眉向上走了一步:“别着急,过两天我安排人带你们走,会有人给他看的。” 安明江不顾形象地趴着,眼底猩红,“我不走,你要带我去哪里?等廷望回来,他不会放过你的。” 纪泱南不跟疯子计较,敷衍道:“嗯,知道了。” 悠悠从卧室出来,正好看到纪泱南一张阴翳的脸,她心脏猛的一跳,随即低下头,手指不经意发抖,纪泱南越过她时说:“醒了没?” “醒了。” “做点吃的端进来。” 纪泱南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信息素的味道变得特别淡,取而代之的是很浓重的血腥味,悠悠甚至能闻到夹杂其中的烟味。 她压着嗓子里的颤抖,说了句好。 门没关,就那么敞着。 短短几天,白榆瘦了很多,单薄的衣物在他身上显得更加宽松,裸露在外的平直锁骨凹得很深,几乎只剩一层皮,他现在对外界的感知很低,所以纪泱南进来时都不知道。 在纪泱南的印象里,omega已经很久没睡他这个卧室了,可能是从冯韵雪去世后他们就没再睡过一张床,他的卧室已经彻底闻不到白榆的信息素。 “醒了?”纪泱南没有靠近他,而是靠在书桌边上点了根烟,“饿了没。” 白榆的眼珠像是被胶水固定了,他僵硬地掀开被子,不明所以地看向不远处的alpha,烟雾弥漫着他的视线,他听觉都很迟钝。 “我吗?”他问。 纪泱南烦躁地把刚点燃的烟随手按在桌上,棕色的木板瞬间起了个印子,带起一阵焦味。 他不太看得清白榆的脸,他下周就要回军队前线,在此之前,他会处理好安明江跟纪明卓,清扫掉所有障碍后,白榆想在这里呆多久都行。 他承认最近对白榆没什么耐心,可他又认为白榆也该理解他。 算了,他叹口气。 裤子口袋里有个玩偶,是当初白榆送给他又转送给别人的那个,被留在医院病房里,他把玩偶放在白榆床头,omega愣怔着,没有任何反应,没过几秒便用力抱起那个灰扑扑还沾着深黑色血迹的玩偶,像对待什么珍宝。 白榆无声地哭,被泪水浸湿的玩偶看上去也快死了。 纪泱南不想再看到白榆的眼泪,他又想抽烟,但忍住了。 “他已经……” 他喉结滚了滚,张开嘴要说话,却被白榆一个眼神打断。 “少爷。”白榆突然喊他,空洞的眼睛像是两颗玻璃珠嵌在瘦削不堪的脸上,纪泱南突然想到了楼下那片早就死掉的花圃,病恹恹的毫无生机。 “你是想跟我说,事已至此,我不应该这样吗?”白榆低着头,“可是不是谁都像您一样,没有感情。” 纪泱南眼色一下子变得很沉,“你说什么?” “您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这样。”白榆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玩偶放在枕头边上,他高烧刚退,双腿没什么力气,脸颊苍白,但说话是眼神格外坚定,他告诉纪泱南:“因为我很难过,这也不行吗?” 他流产以后纪泱南是这样,时春死了alpha还这样,仿佛有关于白榆的一切都是没意义的。 “是不是除了夫人,别人在您眼里都不重要?” 纪泱南的脸像极了冬日里结冰的湖面,白榆离他越来越近,眼睛一眨不眨,睫毛都是凝固的,他的眼泪早就干涸,什么都流不出。 “还是说,omega不该这样,不该哭泣,不该痛苦,因为没有资格?” 纪泱南原地不动,垂着乌黑的睫毛盯着白榆的脸,没有第一时间回他的话。 “你想说我害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白榆表情闪过一丝茫然,随后微微皱起眉问:“难道不是吗?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那你告诉我,他怎么躲过治安队的处决。” 白榆不理解,他陈述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帮他,那天晚上下了雨,我要给他送伞,可你强迫我,导致他早产,如果我早点过去,他再等一天,哪怕一个晚上,又怎么会这样?” 白榆很陌生地看他,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是白榆第二次当他的面说出强迫两个字。 omega的眼睛是灰色的,很像刚刚被他放在床头的玩偶。 纪泱南喉结很小幅度地滚了下,没什么起伏地问他:“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们挨得很近,对着脚尖,谁也没有退缩,白榆说:“杀人凶手。” 纪泱南猛然间感到窒息,他仿佛回到了刚收到冯韵雪死讯那天,深渊的逆流裹挟住他跟白榆,他连呼吸都停滞。 “你再说一遍。” “杀人凶手。” 像是被打开了开关,白榆的情绪变得激动,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杀人凶手。” 纪泱南猛地捏住白榆的双颊,指印在omega惨白的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他的下巴削尖,偏偏固执地抬着脸,瞳孔里是窗外照进的光点。 “你杀了我的孩子。” “也杀了时春。”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怪到纪泱南身上,肆意地发泄着这段时间的委屈跟不堪,他根本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大声喊道:“夫人也是被你杀死的!她每天都在等你,可你救不了她,她只能等死!” 这个家里其实每个人都在等纪泱南,他们依赖这个唯一的alpha,苏叶姐从小就告诉他,纪泱南是这个家的主人,可是他们没有得到拯救,他们早就死了。 “你就是杀人凶手!” 啪—— 巴掌声跟瓷器摔地的爆裂声同时响起,悠悠跪在门口,着急忙慌地用手去清理她因为惊吓而摔碎的碗。 “对、对不起……我马上、马上清理干净。” 眼泪滴进她给白榆熬好的粥里,滚烫的液体烧红她的指尖。 白榆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确实很脆弱,不过是一个巴掌而已,他竟然觉得晕了,嘴角破了皮,开始流血,脑子也不听使唤,视线模糊时看不清纪泱南的表情,不过alpha肯定是很生气的,但他一点都不害怕。 纪泱南头疼欲裂,鬓角隐隐开始冒汗,他用双手捋起额前的发,试图来掩盖自己的颤抖,他咬着牙把白榆从地上拽起来,脖颈爆起青筋,他说道:“是不是我太给你脸了,让你这样跟我说话?” 第59章 白榆在他手里像是一只被扒皮抽筋的猎物,他揪着omega的头发让他抬起脸,“我是杀人凶手,你是不是没看过我杀人?你想看吗?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你想体验吗?” 一连串的问句把白榆脑子都抽空了,他感到周身都开始变轻,以至于不知道纪泱南什么时候走的,恢复清明时已经倒在地上,悠悠在门口收拾狼藉,他看见了悠悠手上的血。 “悠悠。”他很轻地说:“对不起啊,吓到你了。” 悠悠用手腕把眼泪擦干,然后扶白榆到床上。 “你休息吧。” 白榆咧着嘴朝她笑笑,“好,等我好了就帮你干活。” 悠悠眼泪止不住,她摇了摇头,再一次用力擦干眼泪。 “不用,我要走了。”她说:“白榆,我要走了。” 白榆愣了下,问:“去哪里呀?” 悠悠说:“离开纪家。” 白榆干涩地眨了两下眼睛,木偶似的发愣,悠悠给他盖好被子就离开。 “悠悠。” 白榆连忙叫住她,像是要抓住什么,悠悠站在门口,等他把话讲完。 “你……”白榆又开始沉默,他哪里都很痛,许久才换了个问题:“omega都是这样的吗?” 悠悠垂下眼,在关门前说:“应该是,白榆,我也不知道。” 未卜880 有人看的吧,嗯!一定有人看的! 我在去长沙前应该会更新的频繁点 大家不要放弃这个小失误啊! 第五十三章 悠悠 纪泱南的车停在联盟的码头,他今天没有穿军装,普通的着装融入在来往的人流里。 码头的船一周出一次海,路线不固定,现在又战乱,船长还换了好几个,海边筑起的栏杆上捆着粗粗的缰绳,有人从船上下来递给纪泱南一个棕色的手掌大小的盒子,木质的,上面挂了锁。 那人一袭黑衣,带着出海用的渔帽,个子很高,却偏偏故意佝偻着腰,应该是怕被人看见相貌。 “我走了,你拿着。” 纪泱南嘴里叼着烟,默不作声地吸了口,问道:“哪里找到的。” “后院一间非常偏僻的屋子里,里面很空,就一张床跟柜子,什么味道也没有,盒子就在柜子最里层。” 纪泱南很沉默,那人也不多话,“乔家快搬空了,幸好我动作快,在乔仲去之前找到,我呆不久,今天就走。” “嗯。” 那人转身就走,却又回过头,渔帽下露出的脸深邃又坚毅,肤色很深,他对纪泱南说:“谢了。” 纪泱南离开码头的第二天,当天下午,原本一直封锁在机密档案室的属于纪廷望的那份资料被递交到政府最高层的办公室,而就在当天夜里,监狱长连夜找到纪泱南,说纪廷望不见了。 对于纪廷望潜逃的事,纪泱南似乎并不介意,他似乎早就料到,联盟政府下放了对纪廷望的通缉,此时距离纪泱南去前线还有三天。 悠悠是在上周末跟他说要离开的事,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她刚洗完碗,把干净的带着水气的盘子一个个整齐地叠放好,安明江又在骂她,她已经快免疫了,只不过omega可能是憋了太久,自己alpha无故消失,身边还一个精神随时崩溃的儿子,他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悠悠就成了他讨伐的对象。 “离开?”纪泱南像是没听懂,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悠悠去意已决,穿着裙子跪在地上,灰白色的围裙因为她快速跪倒的动作压在了膝盖之下,她整个身体都绷得很紧,胸前的辫子垂在地上,她朝纪泱南扣头。 “是的,少爷,我想离开纪家。”她说话语速不快,带着点心惊担颤的不安,可是说得很清楚:“我从十岁被苏叶姐带回来,今年是第八年,这个家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地方了,我或许……”她停顿了下,改口说道:“我应该离开了。”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都被她当成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她除了闭着眼闷声咳嗽,就只能咽进肚子里,她没有资格对纪泱南诉苦,从小时候起她就想着要做纪泱南的omega,可如今眼前的alpha也变得有些陌生了,她太过迷茫,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就是想离开,回福利院也没关系,纪家已经不是当初冯韵雪还在时的纪家了。 夫人的离世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包括悠悠,有好几个午夜梦回的深夜里,她都想起门口那片曾经生机勃勃的花圃,如今只能死气沉沉地接受凋零。 她跪了很久,直到纪泱南答应了她的恳求,还以为出现了错觉,到最后她都没有起身,趴在地上无声流泪。 那刻有种解脱般的释怀。 白榆发烧了,在她印象里,除了fq期,omega很少有病弱的时候,以前她讨厌白榆的fq期,这意味着,如果纪泱南在家会陪着他整个周期,她总是很嫉妒,嫉妒白榆能轻而易举得到这些。 可白榆真正得到的,似乎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福利院的修女从小就教她,做人要聪明伶俐,尤其是omega,更要懂得讨alpha欢心,她知道的,院里的alpha永远比omega要更快被人领养,性别就是最重要的,她不想一辈子待在用不见天日的福利院,所以在被苏叶牵着手离开时,她对自己说,一定会听话懂事,会顺从自己将来的alpha。 不过事实是,她还没有见到自己所谓的alpha,等来的是白榆,一个跟她一样大却也长相不俗的omega,只不过可能身世比她还低贱些,白榆是来自贫民窟。 三六九等是她在福利院学到的第一个知识,她在纪家履行的很彻底,但是苏叶姐总是苦口婆心地告诉她:“悠悠,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总是针锋相对。” 即使没有点名道姓,她也知道苏叶姐说的是谁。 悠悠没有家,更没有看过自己的父母,她对家是没有概念的,白榆也总是无视自己的欺压,接手她所有不愿意做的事。 她一直都想,这是白榆自愿做的,跟她有什么关系,是因为白榆是少爷的omega,包容是他该应该的。 悠悠离开纪家那天早上,天气晴朗,白榆大病初愈坚持要送她,她穿着平日里常穿的那套蓝色连衣裙,裙摆遮过膝盖,露出她纤细白皙的小腿,白色的袜子套在黑色的平底鞋里,她提着一个很小的皮箱,里面是她所有的家当。 白榆跟她面对面站在家门的路口,身后是那片萎靡不振的花圃,阳光救不活月季,也留不住悠悠。 “悠悠,联盟在打仗呢,你打算去哪里呀?”白榆问她。 悠悠说:“不知道,总有我呆的地方。” 白榆抿着唇思考着什么,随即说:“也是,那……” 他想,他应该要对悠悠的离开说些高兴的话,但很可惜,他竟然有点扫兴,因为他词汇匮乏到一路平安都想不到说。 悠悠脱下了围裙,暖色的光线下显得她的脸格外漂亮,她把辫子用手甩到身后,欲言又止地说:“白榆。” “怎么啦?” 悠悠吸口气,双手攥紧身前皮箱的提手,许久才说:“苏叶姐房间里的那条吊坠,是我放进去的。” 阳光刺眼,白榆微眯起眼,他脑子转得很慢,心跳也是,他很认真地听悠悠说话。 “安明江用遣送我回福利院为由要我诬陷苏叶姐,其实,我是想放进你房里,但又不敢。” 她承认自己有点小聪明,却又不够狠,导致做事畏首畏尾。 “说不后悔是假的,我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苏叶姐在的话,这个家是不是就不会变了。” 白榆很慢很轻地眨眼,悠悠快要在他眼前重影,他张着嘴,很久才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就当是给卑劣的自己一个解脱吧。”悠悠眼睛明亮,看着白榆说:“你知道的,我讨厌你,说讨厌也不准确,我太嫉妒你了,说到底,不过是恨自己无能罢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总想通过打压欺负你来泄愤。” 白榆的逆来顺受也让她这种恶意不断滋生。 “你恨我也没事。”她说。 白榆皱着眉,不明白悠悠嘴里的恨,他从来就不恨她,只不过他不断在心底反刍悠悠的话。 如果苏叶姐还在,那是不是确实会有所不同。 “悠悠。”白榆无措地拽了下自己的衣摆,很快又松开,“其实我才羡慕你,你比我聪明多了。” 悠悠喃喃道:“是吗?” “嗯。” “我走了。”悠悠舔了舔唇,觉得口渴,可她不能再逗留了。 白榆看着她转身,女孩单薄清瘦的身体在裙下像根坚毅的竹,白榆忽然心间一空,想叫悠悠的名字,硬生生忍住了。 悠悠走出几步,又回过头,逆着光对白榆说:“白榆,你来这里这么久,有想过回去吗?” 白榆愣了愣,“哪里?” “你原本的家。” “家?”白榆都快忘了,他问:“贫民窟吗?” 第60章 悠悠的声音隔了很久才传过来,“你不是……还有妈妈跟弟弟吗?” 悠悠很坚持,跟他说:“回去看看吧。” 脚底的石子铺开她前方的路,自那以后,白榆再没见过悠悠,也没听过她任何消息。 未卜880 是的,我二更了)骄傲扶额 第五十四章 孤舟 悠悠离开后,家里变得更加死气沉沉,纪明卓的水痘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安明江为了照顾他哪也去不了,家里除了白榆谁也不在,他的气性愈发严重,每次听着他吵闹的叫喊跟病态般的摔砸东西,白榆都视而不见。 纪泱南快要走了,白榆看得出来,具体是哪天不清楚,悠悠走的那天下午邮差就送来了信件,来自联盟前线的军队,盖着红色的印章。 杀人凶手四个字埂在他们早就岌岌可危的关系中,自悠悠跟他说了妈妈跟弟弟之后,回贫民窟这件事就在他心底扎了根,他想,即使回不去,知道妈妈跟弟弟的平安也是好的。 他又开始写信,可每每写到最后,都被无法寄出拖垮。 第二天又有邮差过来送信,比平日里迟了半个多小时,邮差气喘吁吁地抹着额头的汗告诉白榆:“现在打仗呢,可能送信不及时,前线战况不好,我都优先送战士的家书。” 白榆理解,便说:“我就是想问一下,有没有可能把信送到贫民窟,晚几天都可以的,我能等。” 邮差眼睛瞪得大大的,被太阳晒黑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联盟没有送信去贫民窟的路线,而且,贫民窟那么乱,里面的人地址一天一个,不稳定因素太多了,不实际,你别想了。” “那……” 邮差年纪轻,不懂白榆好端端住在军属区怎么想着贫民窟的事,“怎么了,你有朋友在那?” 白榆抿着唇说了句:“亲人。” “啊?”邮差挠挠头,“那实在不行,你自己去一趟呗,但你要知道,因为战争,联盟前段时间强制alpha参军,贫民窟都快抓空了,那边现在乱得很,你要去的话,小心点。” 白榆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从这里去贫民窟,要多久?” 他到纪家已经八年,早就记不清冯韵雪把他从贫民窟带走在路上花了几天,那个时候还是冬天,下着大雪,他只依稀记得积雪覆盖着凹凸不平的土地,车子走得很困难,一路走走停停,他小时候从家里去联盟最北边的码头买食物,走路的话要一天一夜来回,那个码头是距离联盟中心最远的,没什么有钱人,也不够繁华,都是普通平民。 邮差仔细想了下,回答道:“开车的话起码得三四天?哎呀,我也没去过,那里挺远的。” “我知道了,谢谢。” 白榆认清了现实,他的信寄不到贫民窟,他也不认识路,凭他自己也没法走过去,他得想个办法。 纪泱南回家的晚上,客厅里只剩厨房留下的灯,白榆穿着围裙靠在厨房门口,影子被身后的的灯拉得很长,寂静的空气里飘浮着很淡的信息素气味,纪泱南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白榆身上的。 他脱下上半身的军服,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扯了扯衣领,白榆朝他看过来,暗淡的光线里,omega的眼睛格外明亮。 纪泱南忽视了他,径直朝楼上走,白榆跟上来,在他后面说:“我要回去。” 纪泱南一只脚踏在楼梯上,侧过半张忽明忽暗的脸,“你在跟谁说话?” 白榆半张着嘴,意识到alpha还在气头上,他咬了咬唇,陈述了一遍:“回家。” 纪泱南不明所以,他转过身,很慢地朝白榆靠近,白榆感受到他身上不同于以往的信息素,心尖不由自主地发紧,他攥着胸前的围裙,可下一秒就被纪泱南扣住肩膀。 “你是以为悠悠走了你也能走?” 白榆浓密的睫毛抖了下,他问:“不可以吗?” “谁允许的?” 纪泱南在昏暗的环境里笑了声,很冷漠,“我后天就要回军队,在此之前,我会把安明江跟纪明卓送走,至于你,就留在这里,你不是说,不愿意走吗?” 白榆脑子一僵,感受到离他越来越近的alpha以及信息素,还有几乎贴近他耳膜的声音。 “当初我让你离开你说不,说这里是你的家,怎么?你又有别的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白榆握紧拳头,反驳道:“是我自己的家,是……” “白榆。”纪泱南突然喊他的名字,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从厨房透出来的光线都是阴冷的,“你没有资格跟我提要求,你三番两次反抗我,不代表我会次次原谅你,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他说过无数遍,只要白榆听他的话,什么都好说,但偏偏omega选择了违抗,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服从,口口声声说会做一个合格的omega,纪泱南想问,合格在哪里?他看不到。 从流产起,从他说要跟乔帆宁假结婚起,白榆就变了个人,变得听不懂人话。 白榆刚进他家门的时候,每天都在跟他说:“我会努力做好的,少爷。” “少爷开心,我就很高兴了。” “我喜欢少爷。” omega总会缠着他,却又小心翼翼地说:“请别讨厌我。” 他解决了纪廷望,清扫了这个家里所有的障碍,可是白榆竟然说他是杀人凶手。 他杀了他们的孩子,也杀了冯韵雪。 他以为起码做到纪廷望那个程度才担得起这个罪名,原来自己在omega心目中跟纪廷望差不多,不过他不想进行这些无意义的争吵,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他现在只要omega留在这里,别的什么都不用做,等战争结束他就回来,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肩膀的痛并不剧烈,白榆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有亲人在的地方才是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守着一栋空荡荡的房子,他知道,alpha从夫人去世起就开始责怪他,责怪他隐瞒事实,有时候他也后悔,因为如果是苏叶姐,不论发生什么事,她或许都会想方设法告知纪泱南,而他确实没做到,他听从了夫人的建议,但其实那封信有没有寄出去并不重要了,因为里面的内容他确实选择了隐瞒。 他接受所有的结果。 可他又不明白,纪泱南说的那句身份。 “我应该……是什么身份?”他问。 纪泱南的手从他的肩膀移到脖子,最后落在他后颈的腺体上,他那里贴了胶带,可alpha似乎又开始不满,直接撕开了它,陡然传来的刺痛让白榆闷哼了一声。 “唔……” 腺体被人摁在手里,他痛得腿软。 “你说呢。”纪泱南语调很轻,像片挂在皮肤上的羽毛,“你什么身份?回答我。” 白榆喘着气,“不知道。” “重新说。” “不知道。” 纪泱南懒得一次次纠正他,“那就等你什么时候知道了再告诉我。” 纪泱南转身要走,白榆强撑着站立,“我要回家。” alpha的背影像块坚硬的碑,冷漠地告知他:“这里就是你的家。” 白榆闭上眼睛,“不是。” 纪泱南走到一半又停下,白榆固执地说:“我的亲人不在这,这里不是家。” 黑夜里传来纪泱南突兀的笑声,接着是愈发明显强烈的军靴摩擦地板的刺耳声,白榆的心脏薄膜快被撕碎。 “亲人?”纪泱南的手指不带一丝温度,从他后脑的发丝中穿过,然后用力往后扯,“我跟你生一个,不就行了?” 白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听着纪泱南恶魔般地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之前我告诉过你要等等,现在不用等了。” 既然白榆想走,那就留下个孩子好了,有了孩子,omega总不会想着离开。 他确实对白榆太纵容了,omega才会产生离开他的想法。 回家?太可笑了。 从八年前被带回来起,他就没有回去的资格。 “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了这个门。” 白榆的瞳孔在黑暗中失焦,“你也要杀了我吗?你杀了我吧。” “杀你?”纪泱南冷漠又恶劣道:“你没有死的权利。” 这个晚上纪泱南强硬地闯进他的shengzhi…qiang,痛苦将白榆撕成两半,从腺体流出的血滴进他早就碎裂的心脏,进行的标记却一次又一次失败。 纪泱南舔着嘴角浓郁的血,语气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疑惑,“为什么我标记不了你。” 白榆像个残破的布偶,他的脑子连基本的问题都无法运转,他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只是不断在庆幸。 庆幸纪泱南标记不了他。 标记不了的话就很难怀孕。 他不要怀孕。 未卜880 小鸡此处说的标记指终身标记,所以进鱼的szq 第五十五章 杀死夏天 白榆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他还没有弟弟的时候,妈妈带他走了一遍贫民窟到联盟北边码头的路。 第61章 安筝是一个非常传统漂亮的omega,他有一双灵巧的手,很温暖也很柔软,可惜他没有alpha,贫民窟里没有alpha庇佑的omega会过得很艰难,可是妈妈脸上永远挂着笑。 他告诉安年,在这里可以买到食物,要记得怎么走,那条路安年只走过一次,同一年冬天下完第一场雪,妈妈生了弟弟,安年兜里揣着妈妈给的零钱第一次一个人踏上去码头的路。 可安年走错了个岔路口,导致他很晚才到家,家里还有个小的,安筝不敢走远,只能在贫民窟隐蔽的出口一直等,在将近凌晨才等回来瘦瘦小小背着包的安年。 安年在看到安筝的那刻再也忍不住,憋着嘴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跟他道歉,说他走错地方了,他哭着说对不起,让妈妈跟弟弟饿肚子了,但其实他也很害怕,他怕回不了家。 安筝背着他回家,烧了热水给他洗澡,然后让他上床一起睡,他跟弟弟睡在安筝两侧,还是有些后怕今天迷路,搂着安筝的脖子忍不住又要哭。 “年年,没关系的,走错路很正常。” 安筝拍拍他的背,轻声细语地哄他睡觉,“不管多远,妈妈都会找到你,所以别怕。” 白榆在冷汗中醒来,满脸都是潮湿的泪,腺体被临时标记灼烧的刺痛让他很快就意识到刚刚只是一场虚晃的梦。 他伸手用指尖揉了下眼角,昨天夜里纪泱南强硬地闯进他的szq试图对他进行终身标记,但最后失败了,虽然不清楚失败的原因,但现在的白榆更加不想被打上属于alpha的印记。 是好事。 白榆告诉自己,这是好事。 卧室玻璃窗前的薄纱轻轻扬起,光线在地板上被切成四角,白榆听见一阵吵闹的哭声,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喉咙干涩,他试图咳两声但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至极,他想他应该喝杯水。 他一步步走得很慢,哭叫声越来越刺耳,白榆站在楼梯口看见纪明卓被一名穿着军服的士兵强硬拖走,小孩疯狂喊叫张嘴咬在士兵的手腕处,士兵吃痛地喊了声,就见纪明卓往同样被抓住的安明江身边跑。 他躲在安明江身后,像只受惊的鸟,两手死死攥着omega的衣摆,他的精神疾病很重,还生了水痘,整个人都瘦得病态,露在外面的四肢到处都是挠破的血印子,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孩,头发也很长,白榆记得他每次见到纪泱南都会用头发把自己的脸挡住。 客厅的落地钟按时敲响,坐在沙发上的纪泱南点了根烟,叠着过分修长的腿,军靴的鞋尖偶尔点在地面,混着钟声,像是落在安明江父子身上的审判。 “你凭什么让我走?”安明江抓着纪明卓的手,一边安抚他一边对纪泱南说:“这里是我的家,明卓还生着病,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他的话语里是掩不住的愤怒,“廷望一定会回来的。” 纪泱南漫不经心地连着抽了两口烟,慢吞吞地吐着烟圈,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看向安明江,而是抬眸望向正站在楼上栏杆处的白榆。 omega两手僵硬,抓着楼梯扶手,没再多看,低头想要离开。 纪泱南看不见他的身影,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抖了下烟灰,对安明江说:“我只是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至于纪廷望,他已经成了联盟的逃犯,还指望他来救你?” 安明江一脸菜色,不信他嘴里的话,“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 烟灰在沙发底下堆积,纪泱南很轻地舔了下下嘴唇,说道:“你不会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吧?” 纪泱南戏谑道:“他可不姓纪,伪造身份进入联盟,期间大量参与政府重大项目从中牟取非法利益,包括但不限于私通敌国,你觉得他的下场是什么?” “你以为诬陷他你就能取而代之了?” 纪泱南发现跟安明江根本讲不通,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往脚底扔,军靴踩过去,命令士兵将他们带走。 纪明卓发了疯似的开始反抗,安明江不准任何人碰他们,拼命护着,把纪明卓搂在怀里,他不是傻子,今天出了这个门,死大于生,他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你不准碰他!” 纪明卓四肢发软开始抽搐,本身得了水痘没好透,高烧刚退,此刻双眼翻白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纪泱南嫌恶地皱着眉后退,身旁的士兵强硬分开两人,安明江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纪明卓连声妈妈都叫不出。 白榆不知何时从楼上跑下来,从后面推开困住纪明卓的士兵,小孩子瞬间跌落在地,他身上惨不忍睹,白榆很小时候就得过水痘这种东西,他倒不怕传染,只不过他也浑身乏力,尤其是脖子,他跪在地上挡在纪明卓跟纪泱南中间。 纪泱南咬了咬牙,冷眼旁观道:“什么意思?” 白榆深喘口气,说:“你不该这样对他,他只是个小孩子。” 纪泱南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他说:“你倒是对别人很有爱心。” 白榆垂着头沉默,安明江被人桎梏住无法挣脱,心急如焚地观察纪明卓的状态,纪泱南使了个眼色,士兵得了指令仍旧是毫不留情地讲纪明卓抱走。 “不要!”安明江撕扯着嗓子喊。 白榆连忙起身,强撑着拦住快要被带走的纪明卓,眼神坚定,纪泱南突然想起之前在军区医院,为了那个叫时春的omega,他也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去拦他的车。 纪泱南滚了滚喉结,“分不清好赖吗?” 白榆说:“你起码应该等他病好,他没有做错什么。” “所以是我做错了?”纪泱南盯着他那截白皙脆弱的脖子问:“是吗?” 白榆不回答,周身空气稀薄,纪泱南烦躁地扯了两下衣领,白榆心里没底,以为alpha仍旧会坚持,结果他让士兵撤退了。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让他们在这陪你。” 纪泱南恢复了往常冷淡的神色,俩人的视线在混杂的信息素中交汇,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最后是纪泱南先转过身。 “少爷。”白榆突然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泱南的背影有瞬间僵硬,他说:“让小少爷去医院看看吧。” “小少爷?”纪泱南冷笑着讥讽他:“你是不是做仆人上瘾了?” 白榆双手垂在腿侧,很小幅度地蜷了下,士兵从家里退出去,白榆看着纪泱南上了停在门口的军用汽车,汽车的引擎声炸开了白榆的耳膜,他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客厅的地板上,安明江还抱着纪明卓哄,小孩子抽搐停止,但他受了不少惊吓,可能晕过去了。 “为什么帮我?”安明江一脸敌意地对白榆说:“别指望我会谢你。” 白榆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他哪里都疼,就干脆那么坐着,安明江打横抱着孩子要回房间,他在心底盘算,纪家确实待不住,可纪廷望不在他能去哪里?纪泱南现在就是个疯子,明卓还生着病,他哪里也去不了。 “我不需要你谢我。”白榆叫住了他,安明江虽然是个omega,但他也是个男人,又在军队多年,体格比普通omega要好些,只不过经过这些天的变故身影也瘦了一圈。 “我要你帮我个忙。” 安明江转过身,不解道:“什么意思?” 白榆说:“你会开车吧?家里还有辆黑色的汽车,是以前夫人用的,你能带我去贫民窟吗?” 安明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疯了?我怎么带你去?从这里到贫民窟起码得要三天,况且因为战乱整个联盟上下戒备森严,你以为想出去就能出去吗?” 他早就打探过了,军属区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出城得要联盟提供的红头文件,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他应该明天就走了。”白榆说。 安明江一愣,很快就懂了白榆嘴里的他说的是谁。 “前线打仗,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白榆说话很慢,吐字却很清晰,只不过说几句就很累开始喘,他直勾勾地盯着安明江:“我知道你肯定想保证小少爷的平安,纪先生生死未卜,你总得为小少爷做打算。” 安明江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榆扶着膝盖起身,跟安明江面对面,想起妈妈跟弟弟他不禁开始眼红,可内心无比坚定,“你得帮我,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 “你也疯了。”安明江骂道。 怀里的纪明卓开始无意识哭泣,他没理客厅的白榆,而是把纪明卓送回了卧室,十几分钟才从房间出来,发现白榆还站在原地,猩红色的眼底像团深色的火焰。 他从楼上下来,心烦气躁起来,“所以你刚刚帮我就是为了这个?”安明江气急败坏地开始揪自己的头发,“我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啊?你们一个两个全都病得不轻,这种事你让纪泱南带你回去不是更好?我是会开车,又不是会开飞机,我怎么越过联盟的巡查带你去贫民窟?” 白榆眨了眨干涩的眼,告诉他:“当年夫人从贫民窟把我带出来,她给了我钱,也答应会给我妈妈还有弟弟治病,我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第62章 安明江确定白榆就是疯了,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他又没问什么妈妈跟弟弟。 白榆急切道:“我告诉你了,纪先生现在不在,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他很快就要走,你没多少时间,小少爷更等不了,他一定会把你处理掉。” 安明江立即打断他:“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你能帮我?” 白榆脱口而出道:“我刚刚帮过你了!” 空气凝滞,安明江愣了好几秒,呼吸声开始变重,在他印象里,眼前这个omega一直都是温顺的、不会反抗的,他更是从来没把白榆当做一个阻碍,但现在omega变得偏执又狰狞,竟然学会了跟他做交易。他不断在心底衡量着白榆跟他说的话,他又开始揪头发,焦躁不堪地踩着地板来回踱步。 “我说了,贫民窟去不了,我不可能放明卓一个人在这里,更不可能带着他上路,他经不起折腾。” “那……”白榆陡然像个哑巴,他垂着快要断掉的脖子,安明江才看见他后颈斑驳的血迹。 白榆语气难掩失落,但他没放弃,只说:“你等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安明江攥起拳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上楼陪纪明卓,正午十二点,有人出现在门口,安明江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纪泱南,结果是跟着纪泱南的士兵,他给了自己一张去军区医院的申请,安明江反应迟钝,直到看见署名来自纪泱南。 “什么意思?” 士兵回他:“纪长官的意思。” 安明江知道,其实是纪泱南看在白榆的面上才做出的退步。 士兵离开后,安明江把那份申请叠好放进口袋,然后推开了阁楼的门。 白榆正伏在那张小桌上写信,安明江没细看,只大概瞥见了妈妈跟弟弟的字眼。 “怎么了?”白榆抬脸问。 安明江开始还有些纠结,但想到了病重的纪明卓,他接受这个交易。 “你不是说冯韵雪答应你带你母亲跟弟弟治病吗?” 白榆心脏一滞,钢笔都从手中滚了出来,他腿根酸软地站起,说:“是,她答应我的。” “纪泱南给了我一份军区医院的申请,我今天就去,会帮你查一下他们的出入院记录。”白榆眼里的期盼快把他烧尽,安明江直接转过脸,“但如果她不是送到军区医院治的那也没办法。” 白榆攥紧拳头,指甲扎进掌心的刺痛太过真实,他一个好字都说不出,被困水包围的窒息感让他很久才缓过来,最后跟安明江说了声谢谢。 家里那辆黑色汽车的钥匙被放在客厅落地钟旁的桌上,白榆替安明江把车门关上,纪明卓就躺在后座。 车子很久没洗了,车轮上都是早就干巴的泥,还凝着折断的野草,白榆注视着车影逐渐消失。 这辆车给了他两次希望,一次是十岁那年他拿了冯韵雪的钱跟着女人离开,一次是现在,他要等着安明江带给他好消息。 …… 纪明卓需要住院,医生的意思是身上的水痘确实会自愈,但小孩子的皮肤受损很严重,而且精神状态非常差,住一段时间修养比较好,安明江瞬间如释重负,医生走后他陪了昏睡的纪明卓一会儿才离开病房。 他对军区医院还算熟悉,要找到八年前的出入院记录说难不难,但也不简单,他首先就得去档案室。 不巧的是他在这里碰见了纪泱南。 alpha穿着今早的军装出现在二楼诊室,幸好他反应快,没跟人撞上,他是等着纪泱南进去后关上门才从离开住院区找到医院大楼的档案室。 在军队待久的好处就是学会很多歪门邪道,这段时间由前线送来的伤兵比以往都要多,医院人手不够,档案室自然没派专人值守,他是从窗户爬进去的,在看见摆的密密麻麻的资料时,他就有些后悔答应帮白榆这个忙了。 档案室有股长久不见太阳的霉味,从铁架的第一排看到了年份,然后按照规律找到了八年前的资料,他一个个翻,扬起的灰尘让他咳得肺都快炸了,凭着白榆给他的名字,他终于到了关于安筝的记录。 空气凝滞许久,安明江瞳孔都有些恍惚,他又咳了好几声,才把关于安筝的那页撕下来,最后把文件袋放回原位,重新翻窗出去了。 …… 等待很煎熬,白榆焦灼时开始啃指甲,在下午近六点才听到汽车喇叭声,他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小腿猛地撞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他不管不顾,一瘸一拐地出门,安明江正好下车。 白榆心跳如擂鼓,平息不下来,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才喊:“安先生。” 安明江穿了件发黄的衬衫,不太合身,空荡荡地罩在身上,他用力把门关上,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白榆跟在他身后进屋。 “安、安先生。”安明江什么都不说,白榆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怯懦,他开始不安。 安明江把从医院偷来的东西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没有多余的动作,“你自己看吧,这是安筝的病例记录,我应该没找错。” 白榆颤颤巍巍接过来,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殷切地问安明江:“他们什么时候出院的?得的是什么病?治好了对吗?” 安明江不喜欢他这个眼神,实在没有办法给出十足的耐心,但他又忍住了。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问:“你从来没有问过冯韵雪吗?” 医院病例档案的记录纸张比信纸要大的多,但是年岁已久,泛黄严重,白榆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克制不住地抖,他牵强地笑了笑,眼睛也没什么光彩。 “夫人不让问。” 苏叶姐也说,在这个家最好不要提别的名字。 安明江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问了个跟他无关的话:“冯韵雪花了多少钱把你买来的?” 白榆表情茫然,身子都弯曲着,他摇头,说:“不记得了。” 安明江别有深意的眼神让白榆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份叠得没有规则的病例。 上面用黑色的钢笔写满了字,有很多专业术语白榆都看不懂,字迹也很潦草,他从最上面看起,第一栏是姓名,他看得很仔细,生怕漏掉安筝的名字。 但他太着急了,看了一遍都没找到,然后又重新开始,最后在中间的部分看到了安筝。 落地钟在此时敲了下,白榆吓得肩膀都缩起来,无措地朝安明江望过去,omega仍旧面无表情,白榆就又低下头,一字一句地在心底念着关于安筝的记录。 安筝 男性omega 28岁 12月10号入院,死亡时间1月11号 落地钟的时针在白榆心脏表面打转,他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快速又用力地眨着自己的眼睛,同时又看了眼站他眼前的安明江。 他低下头接着往下看。 安筝之子 男性omega 13个月 12月10号入院,死亡时间1月29 后面还有好些内容,但白榆没再看下去,他把单薄的病例档案递到安明江面前,求救般看着他说:“您帮我看下,是不是写错了,可能我看错了,我最近精神不好,上面写得很潦草,我……您帮我看看。” “不了。”安明江拒绝了他。 他太熟悉白榆这种不愿意相信的眼神,在军队这种情况数不胜数,他早就习以为常面对死亡通知了。 “我已经看过了,八年前在冬天住进军区医院,符合你说的特征,一大一小,都是omega,只有这个安筝。” 白榆还是不信,他执拗道:“会是假的吗?” 安明江皱着眉,不解道:“医院造假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意义?” “可是……”白榆眼底猩红,血丝像疯狂生长的藤蔓,从瞳孔里冒出来将他缠住,“也许夫人带他们去别的卫生所看了,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不可能的……” 安明江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跟他说明自己看到的一切。 “我看过他们的病例,安筝死于重度肺炎,他肺部感染很严重,整个呼吸道也有问题,根据记录,他应该有长时间的咯血史,治不好的。” 白榆空洞地听他说:“还有这个小孩,也是肺炎,并且他基础病很多,军区医院的检查还算全面,你自己可以看,上面都写着,他有先天的心脏病,伴有败血症,活不了的。” 手里的记录档案轻飘飘掉在地上,白榆的呼吸都快停滞,安明江还想说什么但都憋住了,只告诉他:“你要是不信,你再去问纪泱南吧,我能做的都做了,晚点我还要去陪明卓,你……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想说什么,最后的话不了了之。 他转身要上楼给明卓收拾东西,走到一半又停下,回过头就看到白榆跪在地上捡那份地上的档案。 夏天过去一半已久,屋外那片花圃自从荒废以后虫鸣声就很少听见了,但安明江这天耳朵里却听到很陌生的悲鸣,可能是错觉,他现在日夜颠倒照顾明卓出现幻觉也不足为奇。 白榆迟迟没从地上起来,他捧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三番两次要起身,但都失败了,骨瘦如柴的脚踝从他宽松的裤脚露出来,安明江看到好几道狰狞的深色淤痕。 第63章 omega在最后一次跌倒后再也忍不住,眼泪挂满他清瘦的脸,他把那份写着他母亲跟弟弟名字的病例档案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第五十六章 谎言 “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的腺体最近有什么不适吗?”医生给纪泱南做了简单的检查,问他:“外伤没什么问题,就是你小时候这个病还是得注意下。” 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但诊室还是有些闷,纪泱南把上衣的扣子解了两颗,问道:“有个事。” “什么?” “我没有办法进行标记。” 医生疑惑道:“什么意思?是你没有办法标记omega?” 纪泱南沉思着说:“就是无法标记。” 他回想了下前天晚上跟白榆的一切,即使在进入szq之后,终身标记都无法完成,他不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你家里那个omega?” 纪泱南嗯了声,医生说:“在临床上,当实验总达不到效果,一般会换个标本,但你的腺体……也不排除,泱南,你母亲当年为了你费了不少心,我觉得你最好是……” “没有时间。”纪泱南陈述道:“我明天就要去前线,等我回来再说吧。” 杨叔深深叹口气,“随你,随你。” 纪泱南本想走,又折回来,“还有件事,我妈八年前应该带了一大一小两个omega来军区医院,我想你帮我查下他们,也可能不在这,我不清楚。” “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纪泱南:“麻烦你。” “不用查,这个我知道。”杨叔拿下脖子上的听诊器缓缓说道:“八年前的冬天,你母亲确实带过来两个人,大的不到三十岁,小的才满一岁,都病得很重。” 联盟的军区医院管辖很严,尤其是入院很困难,而那两个omega来自贫民窟,他是收到了纪廷望的治疗申请,才对他们印象很深。 纪泱南追问道:“他们人呢?什么时候离开的?” 杨叔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吗?他们在送来的第二个月就死了。” 纪泱南感到一阵极其刺耳的轰鸣,杨叔摆摆手说:“病太重,又拖得久,治不好了。” 有风吹进来,吹干了纪泱南脸颊的汗。 下午两点,纪泱南带着人进了纪明卓的病房。 纪明卓已经醒了,安明江正在喂他喝水,听到门外的动静他吓得连忙往安明江怀里钻,瘦小的脸掩藏下半长的头发之下,身子直哆嗦。 “你又想做什么?”安明江咬紧牙关,尽量在孩子面前克制好自己的情绪,然而不论是站在病房外的士兵还是纪泱南两侧的军官都让他提心吊胆,“算我求你,你别在明卓面前这样了行吗?他受不起惊吓的,你把他害成这样还不够吗?” 纪泱南可担不起这个罪名,但他懒得反驳,只说:“我对你们还算仁慈,从今天起,他们会守在这里。”他微微眯着眼,视线在纪明卓抖如糠筛的身子上徘徊,眼里不带一丝温度,“三天后,他们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安明江惊恐地睁大眼睛,再也坐不住,他想到了中午从士兵手里接过进入医院的申请,以及最后落款的名字,他向来聪明,不可置信地看向冷眼旁观的纪泱南。 “原来你答应我带明卓住院是为了更好地处置我们?” 纪泱南:“你以为我是白榆?我可没他那么心软。” “我不接受,你凭什么?你以什么资格处置我,我没做错任何事,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纪泱南语气阴森:“你是纪廷望的omega,他现在是逃犯,你自然要接受联盟的审讯,至于他。”纪泱南轻飘飘道:“你放心,自然会有精神科的医生替他诊治,会治好的。” “我不!”安明江发了疯似的喊叫,哪里来的精神科医生,不过就是疯人院,“明卓不会去那种地方。” “你们感情倒是深,只可惜,纪廷望看不到了。” 安明江恶狠狠地质问道:“你不怕遭报应吗?” 他空洞的脸上笑容诡异,死死盯住纪泱南那张跟纪廷望三四分相像的脸,“你那么厌恶廷望,但你知道吗?没人比你更像他了。” 纪泱南幽深的瞳孔里是窗外透亮的光,他的眼球边缘浮着一层很淡的金色,他嘱咐了身边的军官几句,随后退出病房,安明江不顾阻拦冲上来,被人死死拖住。 “你会遭报应的!纪泱南,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跟他一样,就是条阴冷的毒蛇,你以为你好到哪去?” 他笑得癫狂,在没有任何希望的当下企图惹怒纪泱南来达到自己泄愤的目的, “我早就知道白榆怀孕了,我当初多怕啊,怕他也生下个alpha,幸好流产了,是个omega。”他癫狂起来,整个人处于一种随时能崩溃的境地,“纪廷望总想要个alpha,但他又没那个能力,就留着你,结果呢,你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你们纪家就该这样,就该一辈子支离破碎,活该所有人都死,你活该!” 病房的门毫无预兆地被关上,一同隔绝掉了安明江的声嘶力竭。 纪泱南在门口点了根烟,嘴唇干涩得起了皮,他听见里面纪明卓的哭声,很小很小,紧接着他微弱地喊了声妈妈。 纪泱南把刚点燃的烟又灭了。 他是独自开车回家的,门口的花圃杂草丛生,他想,应该找个人把这里打扫下,重新撒上种子培育,等他回来或许也能开花了,这么好的一片土地,不应该荒废。 “你回来了?” 纪泱南顿住脚步,从下车起他就没闻见白榆的信息素,他低下头,发现omega就坐在门口台阶上,双手抱着腿,仰起脸,因为阳光,他的瞳孔都是无神的,纪泱南发现,omega整个上半张脸,尤其是眉心的部位红得过分,像是用指甲挠过留下的轻微痕迹,也像是长时间的闷热造成的淤血,他分不清。 “起来。”纪泱南说。 白榆听话地起身,动作很慢,扶着门框,腿根还在颤,但他忍得很好。 “跟我来一下。”他的嗓子很哑:“我有话要说。” 纪泱南跟在他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他从omega乌黑柔软的头发看到他修长脆弱的后颈,前天晚上留下的临时标记印记已经很淡了。 白榆的身体单薄得仿佛再多走两步就会断,空气中只有脚踩台阶的踏步声,谁都没有开口。 白榆带他走到阁楼,他对这里其实已经很熟悉了,那张不宽不大的窗前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纸张,他走近以后看,多数是抄写的教规,旁边是那支漏墨的钢笔。 白榆的字一直都很清秀漂亮,像他的人,但是摆在最上面抄写好的教规显然因为钢笔漏墨糊成一团,薄薄的纸有好几处都被戳破,看上去很糟糕。 他不知道白榆的目的是什么,就那么等着。 omega弯下腰,打开前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另一沓信纸,纪泱南眼看着他在说话前很轻地喘了下,乌黑纤长的睫毛像极了快要振翅的蝴蝶,然后扑闪没几下就停了。 那些纸很多都泛黄,过去很多年也被保存的很好,白榆小心翼翼地将边角铺开摊平,他说:“从我认字起,就开始给妈妈还有弟弟写信了,我其实还有个alpha哥哥,但他死的早,所以家里就只有妈妈和我,在我九岁的冬天,妈妈才生下弟弟。” 说起家里人,白榆脸上有种如水般的温柔。 “我很爱我的妈妈,也很想念我的弟弟。”白榆说:“这是我来纪家的第八年,过完这个冬天,我就要十九岁了。” 他看着纪泱南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然而眼神并不聚焦,他告诉纪泱南:“夫人把我从贫民窟带走那天,答应过我,会给他们治病,我想……我要回去。” 白榆几乎不会有这种执着强硬的眼神,他不是在跟纪泱南商量,更不是请求,而是在陈述,陈述自己要回家。 “我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他说:“我看一眼就好。” 纪泱南绷着下颌,说道:“最近整个联盟都不太平,我明天一早就走,如果你要回去,等我回来。” “不要。”白榆往前跨了两步,他的脸几乎要贴上纪泱南,“我不想等。” “我没时间。” “那就让别人带我去。” 纪泱南深吸口气,还是决定跟他解释:“外面很危险,他们拿什么保证你的安全,我说了,等我回来我会带你……” “你早就知道了吧?”白榆突然问道。 纪泱南没回,他又开始耳鸣,白榆逼问道:“你告诉我。” “你想听什么答案?” “我让你告诉我!”白榆失控地吼起来,他抖着手揪了把头发,随即说:“悠悠让我回去看看,我就该猜到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在临走前告诉我,你呢?你知不知道?” 阳光透过被雨季冲刷过无数遍的玻璃窗,照在白榆白到透明的脸上。 第64章 “为什么不说话?”白榆猩红着眼,眼泪夺眶而出,“你说话!” “是!”纪泱南的第一声很不稳,但他调整得很快,盯着白榆,喉结滚动,“是,我是知道,你既然有了答案,问我的意义是什么?” 他没撒谎,至于那句早就,他也不想解释,白榆不会听。 “在你眼里,任何事都要有意义对吗?”白榆问。 “他们死在八年前的军区医院,重病,治不好,无能为力。” 纪泱南的话语在白榆耳朵里像冬天里结成的霜,他觉得好冷,捂住耳朵,压抑地喊出口:“不是!不是!是你们不该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白榆疯了一样把桌上那些信抓在手里,那么轻的东西他的手臂都承受不住,信纸像他破碎的人生飘落,他觉得自己比这些永远寄不出去的信件还可笑。 他不断被教育要听话,要顺从,可他什么都没得到,白榆意识到,其实从十岁走进纪家的门起,他就在失去。 阁楼的窗没打开,有股怪味道,脚踩在地板上发出错落刺耳的杂声,纪泱南的太阳穴突突狂跳,他要接受现在白榆的不理智,他想,他得等白榆冷静了再跟他说话,再跟他解释,然而omega却在歇斯底里之后往前垮了一大步,拿过放在桌上的那支钢笔,速度快到他差点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白榆用笔尖那面对着自己的脖子,当着他的面狠狠扎进去。 泣血蝉鸣刮破白榆耳膜,想象中的痛苦没有袭来,他闻到了腥甜的血气。 他呆愣地睁开眼,感受到血液像是他曾经掉不完的泪,一颗颗从他脖子上滴到胸口,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纪泱南,混乱至极的呼吸让他们视线模糊。 钢笔没有扎进他的脖子,狠狠戳进了纪泱南的手背。 白榆松开手,钢笔被alpha拔出来奋力扔在一边,他哭着后退,无声掉泪,双腿没有支撑地栽倒,纪泱南两三步跨过来,他呼吸很重,胸腔都开始发麻,夺过钢笔的那瞬间他就想骂人,他想大声质问白榆为什么死,凭什么死?然而嘴巴张开的同时白榆几乎已经跪在他面前,他什么气话都说不出口。 虫鸣还在持续,他满是鲜血的双手举在半空,像是快要被水溺亡的人,他通过不断吸气来求救,最后都失败了,别无他法之际,他在白榆面前蹲下,接着捧起omega的脸问他:“你想怎么样?” 他向白榆投降,撕扯着嗓子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总要白榆听话,他要白榆向他臣服,但他错了,在那支钢笔距离白榆的脖子越来越近时,他就只要白榆活着。 “我想你放过我。”白榆跪趴在地上,是一种哀求的姿态,“你放过我。” 纪泱南问:“放过你,就是让你去死?” 白榆抬起眼睛,泪水冲不开他脸上的血,他说:“不然呢?早知道这样,我宁可死在八年前贫民窟的冬天。” 那双曾经满是他的眼,现在充斥着很多纪泱南看不懂的东西,也可能看懂了他分辨不清,他不敢信,也不甘心。 他不肯承认那是恨。 白榆把散落在地上的信用手圈起来,宝贝似的抱着,“你曾经怪我隐瞒你夫人的病,隐瞒你苏叶姐被送走,现在扯平了。” 纪泱南心被刺刀剜着,疼得麻木。 “你们都是骗子,我恨你。” 白榆直起身子,把自己搂紧,一字一句地说:“纪泱南,我恨你。” 手上的血液流进阁楼地板的缝隙里,阳光烧着纪泱南的身体,他又觉得热。 夏天还没过去吗? 夏天很快要过去了。 第五十七章 梦境 纪泱南走的凌晨气温一反常态得比之前低很多,太阳还没冒头,虫鸣就炸开耳朵,他一晚没睡,难得地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琐事。 自他有记忆起苏叶就在这个家了,她操持了所有家务,从不嫌累,就像冯韵雪从来不觉得跟纪廷望吵架觉得累一样,直到纪廷望离开,这个家才稍微恢复了点生气。 他的病有段时间好了一些,但是不知怎么又开始复发,他住院后,冯韵雪便到处找人给他冲喜,他从冯韵雪的嘴里听到悠悠的名字,再后来变成白榆。 “这回是个男孩,比你小,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回去看看他。” 那年冬天特别冷,病房的窗他都不怎么开,外面树上的枝丫上压着厚厚的积雪,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喜欢看雪坠落跟融化,冯韵雪的话激不起他心里的波澜,他穿着厚厚的衣服趴在床上,脸都不抬,埋在枕头里闷声说话:“怎么又找了一个?” 冯韵雪很轻地戳他后腰,啧声道:“你懂什么,白榆更适合你。” “不都一样。” “不一样。”冯韵雪认真反驳:“你得听我的。” 第二次听到白榆的名字是在他出院的当天,冯韵雪气鼓鼓地推开病房的门,肩上的皮草还覆着雪,她边拍边说:“不吉利不吉利,偏偏今天打碎碗,真是气死我。” 纪泱南想要自己把鞋穿好,他浑身没劲根本站不住,冯韵雪冲上来抱他,“我来,你别动了,你也要气死我。” 纪泱南不想她总是为一点小事不高兴,就说:“谁打碎碗了?这又没什么。” 冯韵雪的眼角眉梢都有雪融化的痕迹,她眯着漂亮的眼睛,打趣一样说:“还能有谁,你的童养媳呗。” 纪泱南苍白的脸都僵住了,耳根都有点发烫,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她,就说:“是你自己要找的,怎么还赖我了。” “我哪里赖你?” 纪泱南懒得跟她解释,刚刚那话不就是在责怪他的童养媳把碗打碎吗? 他都没见过这个童养媳,跟他有什么关系。 真是。 他在医院住了太久,回家的路都快变得陌生,那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时不时飘点小雪,车子停在被积雪完全覆盖的花圃边,他看见了跪在家门口的瑟缩身影,他被司机抱在怀里,不确定那人是谁,但心里似乎又有了答案,应该就是冯韵雪说的那个童养媳,便故意问了句:“你哪来的?” 被冻到哆哆嗦嗦的omega缓缓抬起头,纪泱南只看见了他睫毛上铺满的雪以及雪下清澈透亮的瞳孔,很像他回家路过时的湖面,是春天的湖面,波光粼粼的。 联盟冬天的雪刺骨又冰冷,会越下越大,他埋在毛茸茸的大衣里不断往外看,童养媳都快变成雪人了,他想跟冯韵雪说“他会冻死的。”最后却改成了:“他要冻死了。” 白榆很黏人,比他见过的所有omega都黏人,尤其是上了教导所后,什么事都要回来跟他讲一遍,但这种黏人持续到他参军,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在偶尔的见面中,白榆开始变得羞涩。 习惯性害羞的白榆很听话,但有时候又不够听话,纪泱南也不清楚他到底要白榆怎么听话,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足够了解白榆的,也足够了解自己,但好像并不是。 联盟派往军队前线的车子就在家门口,他站在阁楼白榆睡着的小床边,受伤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上面渗着血。 他在床边蹲下,仔细地观察白榆所有细微的表情。 omega沉睡的脸上挂满被泪水冲刷的痕迹,他深深皱眉,不安地咬着唇,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呓语,纪泱南弯下腰,把耳朵凑过去听,但什么也没听到,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整理了下白榆的头发,然后在初曦之下亲吻了白榆的额头。 阁楼的门被打开接着被关上,没过太长时间,楼下便传来汽车启动的引擎声,白榆在愈来愈远的鸣笛声中慢慢睁开了眼。 家里住进了白榆不认识的陌生人,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性omega,她穿着黑色的连体长裙,围裙是白色的,头发也盘得一丝不苟,有点像苏叶姐,但没有苏叶姐温柔,还有两名配枪的alpha士兵,他们从早到晚都守在家门口,只要白榆踏出家门一步就会被拦住,他们询问白榆出行的目的以及回来的时间,但最后给出的结果都会是不建议外出。 白榆发现,他找不到他的钢笔了,不止是钢笔,这个家里一切包括刀具在内的所有尖锐物品他都看不见了。 “白先生,如果您需要什么跟我说就可以,我拿给你。”omega是这样跟他说的。 “我可以自己来。”白榆双目无神,望向屋外斑斓的光线,“不麻烦的。” “这是我们的职责,请不要为难我们。” “我可以出去吗?” omega问:“要去哪里?” 白榆不知道,他没有给出回答,omega也没再问。 被关在家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白榆都只拿着时春留下的玩偶发呆,天气没有那么热了,白榆有时坐久了还会觉得冷,玩偶穿的那件水绿色马甲很脏,他抽空把他脱下来洗了,晾在后院,薄薄的布料一吹就干,他重新套在玩偶身上,可干瘪的玩偶从肚子开始就空了,他摸了摸,发现侧边的的缝口已经开裂,棉花从里面跑出来,他就给里面添了点棉花,然后找针线的时候犯了难。 第65章 “我来吧。”omega坚决不给他拿针线的机会,她格外严肃跟坚持,白榆知道自己毫无选择,便把手里的玩偶递给她。 “是我朋友的。”白榆说:“他很喜欢这个。” omega没有理会他,只说:“我会补好的。” 白榆又说:“我想要笔,我想……写信。” “请先等等,再过段时间。” 空旷的客厅传来落地钟的声响,白榆突然觉得很冷,可能秋天要来了。 玩偶已经补好,白榆想念起时春来,他想,他都还没给时春立个碑,然而他又觉得把时春埋在某个地方他一定不喜欢,白榆最终还是决定把玩偶留在身边。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自己手里,白榆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 他被禁锢在这栋房子里,哪里也去不了,独自坐在阁楼里,从日出看到日落。 十月份中旬的某天,白榆再一次选择了自杀,用的是卫生间水池尖锐的角,他完全不怕痛一样,死命地用那块地方反复碾磨自己的手腕,但那地方比起刀片太钝了,他磨到血液流出,筋疲力尽开始痉挛时被破门而出的omega拦下。 “疯了!你疯了!”omega一丝不苟的盘发都散了,她把白榆拖回房间,她曾经做过护士,会简单处理伤口,白榆没有伤到动脉,她后怕地开始喘气。 她给纪泱南写信,在得到回复之前,她给了白榆一支木头铅笔,是她提前削好的,故意削得很钝,她要求白榆在下午五点之前就要还回来,白榆答应了。 然而白榆拿着笔根本不知道写些什么,甚至不知道写给谁,阁楼的窗外偶尔飞过几只灰扑扑的麻雀,他盯着出了神,直到意识回笼,麻雀已经不见了。 白榆又开始抄写教规,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样做不至于总是想着死,omega永远都会待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距离,现在的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白榆准时在五点前把笔还了回去,omega帮他把小桌上乱糟糟的纸整理好,却在最上面的空白纸张上发现了白榆写下的短短一行字。 妈妈,活着很痛苦,请带我走 未卜880 感觉很没自信,上周日更,结果看的人更少了(??﹏??) 明天要走了,请几天假,等回来再更 第五十八章 空城鸟 战争是场瘟疫,联盟上下人心惶惶,只有毫无退路的战士们冲锋陷阵,属于联盟的气运似乎将要改写,战争的炮火从边境烧到岛城,战争策略一改再改,岛城最终沦陷。 联盟的军队从岛城开始退后几十公里驻扎,在暴乱又紧张的氛围里像一只摇摇欲坠的孤鸟,勇敢是战士的勋章,无人选择退缩。 军队的电报机响了又响,所有战士除了身受重伤的无一返还,纪泱南在交战中受了伤,子弹穿过他曾经受伤的肩膀,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后遗症,好几个夜里他都痛到睡不着。 被炮火洗劫过的天空都是雾蒙蒙的,月亮藏起来,纪泱南会靠在军队驻扎的山脚下抽烟,烟是手下士兵给的,他们偷偷藏起来又偷偷向他示好,纪泱南从不苛待他们坦然接受,也会经常听他们聊天,浓重的烟草似乎都沾上了火药味,他右手也受了伤,手背是被匕首划过的痕迹,还流着血,只简单处理了下,军队医疗物资有限,只能尽量留给有需要的士兵。 夜晚的月亮毫无踪影,驻扎处的篝火还残留着队伍晚餐烤肉的气味,纪泱南抖着手,拿不稳东西,烟头掉落,他干脆用脚把烟踩了,盯着篝火处留下的火星子发呆。 偶尔路过巡查的士兵,他们穿着厚重的作战服,脚上的军靴踩过泥地脏污不堪,纪泱南意识到夏天早就过去了,而战争却不知何时结束。 在离开家的第一个月,他收到了白榆自杀的消息,可他回不去。 他比谁都希望这场战争早日结束,他更希望白榆能好好活着,他甚至在午夜梦回里看到白榆像以往一样在家里等他,见面时那么羞涩,只有晚上独处才敢从后面抱住他。 美好的梦境是被鲜红的血液撕碎的,他会被白榆躺在血泊中惊醒,然后在超负荷的心脏运行中坐到天亮。 白榆曾经送他的那块水绿色手帕一直被他带在身上,放在军装最里面的口袋里,他保存得很好。 队伍需要寻找更合适的地方驻扎,在他们整装待发的第二天,有人在前方废弃的战壕里捡到了个啼哭的婴儿,士兵手忙脚乱地将他抱到纪泱南面前。 “长官,这小孩儿怎么弄。”士兵年纪不大,抱孩子的姿势也很僵硬,他检查过,这小孩儿虽然脸上脏了点,但没什么皮外伤,因为战争死去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无辜的小孩,他手足无措地问纪泱南:“要……要带走吗?” 他的行为惹来一众士兵的嘲笑。 “这小不点还是个吃奶的年纪呢,怎么带,队伍里又没omega,谁给他喂奶啊?” “那怎么办嘛。” “军医里不就有omega,问问他们咯,看看有没有奶吃。” 年轻的士兵被他们一口一个吃奶搞得面红耳赤,干脆不说话,求救似的看着纪泱南。 纪泱南只垂下眼简单扫了一下他怀里的小孩儿,他用手指扒了下他身上破碎的布料,那小孩儿牙都没长几颗,哭得可怜,短短的手指抓着纪泱南不放,握住纪泱南的那刻才停止哭泣。 “长官,这好像是个omega呢,男孩子,怪可爱的。” 纪泱南抽回手,“看下最近有没有回联盟的车,跟着一起走。” “送去联盟哪里啊?” “福利院。” “可是……”士兵挠挠头:“他好可怜。” 纪泱南面无表情地说:“那不然你养?” 士兵依依不舍地说:“好吧。” 小孩儿又开始哭,士兵束手无策,纪泱南干脆抱过来,“给我。” 他送去给军医,随行的军医里好几个护士都是beta,就一个omega。 “这哪来的小孩子?” “捡的。”纪泱南跟他说,如果最近有重伤的士兵要送回联盟,把孩子一起带走就行,护士答应了,纪泱南要把孩子放下,可那小孩儿死死抓着他的胸前粗糙的军装领口不放,护士连忙过来帮他。 “他在害怕。” omega护士生育过两个孩子,他抱着孩子温柔地哄,然后对纪泱南说:“没有父母信息素的安抚孩子会本能地感到恐惧,有可能是你的味道像他父亲所以才抓着你不放。” 纪泱南想说自己没有孩子不知道怎么安抚,却突然想起来曾经怀过一次孕的白榆。 他们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纪泱南沉默着离开,焦虑混沌的时候他的腺体都开始躁动,那天晚上他给家里写了封信。 …… omega把信里的内容一字一句地读给白榆听。 “白先生,你有在听吗?” 白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了件卡其色的外套,好几年了,有些短,他双眼木讷,很久没反应,omega又叫了他一声,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脸。 “什么?” omega简短地把信里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纪先生让你在家等他,他会尽快回来,秋天到了,天气会越来越冷,不要着凉,还有,他说……” “我可以出去吗?”白榆打断她问。 omega盯着白榆瘦到凹陷的脸,两颗眼珠子像是嵌进去的,空洞又无神,她捏着信纸说:“最好是不要,我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 白榆把脸转回去,呢喃道:“我想出去,去教堂就可以。”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上下碰了碰,整个人都像是客厅里那座落地钟玻璃面里的指针,只能机械地转动。 “我以前每周都去的。” “你问问他,我可以去吗?” omega犹豫许久,最终答应了他。 就这样,在一周后,白榆终于得到了一次去教堂的机会。 那天早上,omega给他煎了一个鸡蛋,夹在两片面包之间,里面还抹了黄油,白榆咬了之后就开始反胃,他硬着头皮吃了第二口,觉得好像又可以接受了,就接着吃了第三口,可最终的结果就是在卫生间吐了个干净。 他现在一天比一天吃得少,胃里翻江倒海,他难受得趴在水池上,红血丝铺了满眼,他出神地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 瘦到病态,白得透明,整个身子被裹在宽松的衣服里,只剩一缕被抽丝剥茧的魂。 卫生间的门被猛地踹开,omega喘着粗气闯进来,俩人对视一眼,omega闭着眼深吸口气。 “请不要在卫生间呆很久。” 白榆眨了两下眼睛,“好,知道了。” 跟着他一起去教堂的还有一名士兵,因为需要开车,白榆太久没出门了,以至于他对去教堂的路都很陌生。 途径中央街的大剧院,门口空无一人,曾经挂满的大幅海报都落了一个角,遮住了上面演员的脸。 第66章 整条街都很冷清,行人寥寥无几,像是座空城。 “战乱以后就这样了。”omega看出了他的心事,告诉他:“出了军属区都不安全,现在的中央街小偷很多,包括劫匪,联盟管不住,治安队每天巡逻,不管三七二十一闹事的都会抓,白先生,你最多只能在教堂带到十二点。” 白榆木然道:“好。” 教堂周边的树已经发黄,树叶掉了一地没人打扫,敞开的铁门已经生锈,白榆记得,今年年初教堂才修缮过,现在却像是被废弃了一样。 大堂里只坐着寥寥几个omega,白榆闻见了一股常年不通风的怪味道,他坐在最后一排,目光落在巨大扇形窗前的那座十字架上。 他曾经每周都和时春在教堂做礼拜,从时春去乔家起,就一直是他一个人了。 他抄了无数遍的教规,今天又开始在教堂背诵。 “你身上什么味道?” 有人影从身边晃动,接着坐在了白榆身边。 “最近来教堂的omega越来越少,你新来的?” 是个男人,但白榆分辨不清是omega还是别的,对方也很瘦,皮肤黝黑,坐下来跟他差不多高,只不过年纪似乎比他大点。 “你几点来的?”他问白榆:“有看见里克么?” 白榆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便摇头,男人凑过来说:“之前教堂的神父跑路了,里克是新来的牧师,但我没找到他。” 白榆默默听着他说:“这个狗娘养的欠我钱,我得让他还给我,等我找到他他就死定了。” 白榆听得一知半解,“不认识。” “你反应怎么这么迟钝?”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就在这不走,就不信等不到他,这些alpha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过的话跟放屁一样,全他妈骗人。” 男人越说越起劲,发泄一样,“这仗是打不完了,早晚火烧到联盟来,要不来钱我怎么跑?妈的,一群骗子。” “跑?”白榆抿着唇,慢吞吞说:“这里比较安全。” “安全个屁。”男人骂道:“联盟政府的饭桶都跑得差不多了,就前线那群战士还在抵抗,这年头谁都得为自己着想啊,反正我也得走,而且你不知道吧,教堂后头建了个防空洞,好好的建这玩意儿干嘛?一定是要打到这里来的。” 白榆听他抱怨完所有,最后要走的时候男人叫住他,白榆看他捂着鼻子略带嫌弃道:“你是fq了还是什么,味道最好收一收,我闻着都难受。” 味道? 白榆一直到回家都没有闻到自己身上的信息素气味。 他仔细想了下,也确实很久没有fq了。 午餐跟晚餐他仍旧没有吃多少,omega观察着他所有的一举一动。 “白先生,您不能这样,如果营养不良我没有办法交代,或者您想吃别的,可以告诉我。” 白榆咽着口水,第一次跟她提出要求,“糖。” 他说:“我想吃糖。” 没有原因,他就是想吃点甜的。 晚上睡觉前,白榆抄了很多遍教规,他现在没有办法直接入睡,只有通过机械麻木的行为来让自己劳累才能简单睡会儿。 躺在阁楼床上时他才终于闻见了自己漂浮的浓郁信息素,很奇怪,omega跟他日夜相处并没有告诉他信息素的味道有波动。 他睡不着了,心跳也很快,身体里着了团火,他干脆起床,本来准备接着抄写,然而起来后,他连煤油灯都没点,借着一点月光推开了阁楼的门,睡在门口的omega被他吵醒,连忙爬起。 “怎么了?” 白榆突然变得躁动起来,他在原地转了个圈,说:“我去找抑制剂,我有点热,我……” omega直起身,“我去找,您在这呆着。” omega走之后,白榆没有听她话站在原地,而是穿着拖鞋推开了曾经他跟纪泱南的卧室。 他心率过高,骤然升高的体温让他焦躁不安,他需要找些东西来给他进行安抚。 一楼骤然亮起的灯光蔓延至二楼,omega从柜子抽屉里找来抑制剂,阁楼没有白榆的身影,她只想了一会儿就追到纪泱南的卧室,最后是在衣柜里找到白榆的。 白榆蜷缩着身体,躲在一堆凌乱的衣服下,就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她把抑制剂递过去。 “抱歉,因为我腺体受损过,所以察觉不出您身上的味道,这几天您就在这间屋子休息,有事叫我。” 白榆接过她给的抑制剂,衣柜里的光重新被隔绝,把白榆掩藏在黑暗里。 手里的抑制剂白榆没用,因为他知道他并不是fq。 孕育过一个孩子的身体对变化会更加敏感,fq不是这样的,情。热来得会非常迅速且急切,但是怀孕不一样,怀孕期间信息素会像火焰慢慢燃烧自己的身体,但独独不会烧到大脑,所以他的意识会非常清醒。 白榆的脑袋变成一口古老的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摆。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 空气凝滞以后,他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讯息。 “为什么……” 他隔着纪泱南的衣服抚摸自己的肚子。 “为什么又来找我了……” 那个被omega当成是fq期的夜晚,白榆不断崩溃又重组,然后在几乎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他细细地舔舐着上面的血,最后在凌乱中入睡。 白榆在下一周的周六早上同样去了一次教堂,这回只有他一个,上次那个男人在他离开的时候才来,照例急躁愤怒地问他有没有碰到里克,他说没有。 那天下午出了点太阳,白榆坐在门口的花圃边发呆,值守的alpha士兵不会离他太近,退到了路边,omega往他手里塞了两枚糖果。 “好不容易买到的,但是不能多吃。” 白榆抬起头,迎着头顶微弱的光线眯起眼,很轻地笑了笑:“谢谢。” 他的状态自去教堂后有所好转,omega不再跟他寸步不离,偶尔会让他一个人坐着写字,不过铅笔还是得在每天下午五点收回。 但白榆白天没有再问她要笔,她主动给白榆的时候被拒绝了。 “我现在不写了。” 白榆这么说,她也不会坚持,毕竟这样会给她省去很多麻烦。 白榆又重新住回阁楼,时春留下的玩偶被他放在枕头边,omega不再睡在门外,他把煤油灯点燃,将手里的糖果分了一颗给时春。 “吃吧。”白榆把剩下的一颗拨开放进嘴里,然后侧着身子躺下,头枕在小臂上,对着玩偶轻声说话:“知道这是什么糖吗?” 玩偶呆呆的,白榆点点他的脑袋,“是喜糖,当初不是说想吃我生宝宝的糖果嘛。” 阁楼很安静,窗外也是,连风都没有。 “时春,我又怀孕了。” 白榆的嗓音带着掩藏不住的落寞,“我之前有过一个宝宝,没告诉你是因为他不在了。” “其实我现在还是很难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我想了很久……” “我不想……”白榆说得温吞,煤油灯晃动的光铺在他瘦削的脸上,他一边思考一边说:“我不想再抄教规了,我抄够了,我觉得omega也应该像天上的麻雀,你说对不对?” “时春。” 他做了个决定。 “我要离开这里。” 他想做一只真正的鸟。 第五十九章 大火 今年的秋天很短暂,天空沉得发灰,落叶扫不干净,花圃里的杂草已经高出栅栏,omega没有要去打扫的意思,白榆在一天午后跟她说,可以抽空清理一下,omega却告诉他没有必要,清了还会再长,就不浪费时间了,当时白榆木木地站在门口,凉风吹着他苍白的脸,皮肤很干燥,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想起了自己曾经种下又死去的玫瑰花苗。 也对,是不该浪费时间,反正也不会有人在这里撒下新的种子了。 “您最近有什么不舒服吗?”omega突然问他。 白榆一愣,怕自己露馅,咬了咬舌尖,摇头说道:“没。” “那就好。”omega叹口气问:“您中午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先准备。” “都可以。”他不挑,反正不论吃什么都会吐出来,不过他掩饰得很好,他现在有经验,不是当初那个第一次怀孕不知所措的omega了。 吃完午餐后,白榆就在卫生间吐得一干二净,用凉水冲了把脸嘴里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酸味,他又干呕了好几声,佝偻着腰撑在洗手池的台面上,慢吞吞喘气,等缓过来时掀起上衣,单薄的布料下是隐隐有些鼓起的肚子,上面根根附着的血管都发青,它随着自己的呼吸而起伏,白榆眼角发红,发起了呆,猜测自己应该是又瘦了,小腹两边的胯骨像是锋利的刀刃,劈开他的皮肤纹理,显得怀了孕的肚皮有些怪异。 白榆不知道自己肚子到底几个月大,他算不清,只能用宽大的衣服把自己盖住。 第67章 从卫生间出来后,omega给他披上一件深黑色的外衣,白榆呼吸的瞬间在上面闻到了纪泱南残留的信息素,他手指僵硬,只微微动了动后就垂在腿侧,omega站在他跟前替他把衣服拉紧,他害怕被发现什么,却又担心欲盖弥彰的姿态更容易泄露他的不安,便就站着不动。 “这天越来越冷了,不要感冒。”omega头发一如既往盘得一丝不苟,白榆看见了她光洁额头上的几道很小很小的细纹,“现在军区医院不好进,千万要注意身体。” 白榆从客厅往外看,几片被风卷起的枯黄落叶飘到地上,他眨眨眼睛问:“几号了。” “十八号。” “十一月吗?” omega给他整理好衣服后,发现他过长的头发都遮住脖子了,她向后退两步,说道:“今天十二月十八号,怎么了?” 怪不得这么冷,白榆沉默起来,垂下的修长脖颈像是从中间折了一道,看上去落寞又孤寂。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白榆只是想到自己已经十九岁整,他的生日已经过了,虽然以前就不怎么过生日,但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他又问omega要了颗糖,塞进嘴里的时候omega跟他说这是最后一颗了,白榆笑着说没事,他用牙把糖咬破,甜腻的夹心被他用舌头裹住,他吮了吮咽下去,说:“以后不吃了。” 吃完糖以后,白榆就要去午睡,omega怕他着凉建议他去二楼卧室,他不愿意,omega便抱了床被子放在他阁楼的床上。 “谢谢。” 躺下之前,白榆把属于纪泱南的外套脱了,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贴身里衣,他按部就班地往床上躺,其实睡不着,脑子里更是乱七八糟,距离上一次去教堂已经两周,前线战况焦灼,偶尔在军属区都能听见轰鸣的炮火,纪泱南没有再来信,omega便没有再同意他外出。 不清楚现在几点,阁楼窗户关得死死的,屋外天空像一层阴沉的巨幕,风变得很大,从玻璃窗的细缝里吹进来,白榆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紧,手从上衣的领口里伸进去,拉出细细的红线,手指不断向下,摸到了温热的无事牌。 这块无事牌他从不离身,永远贴在他胸前的皮肤上,廉价的玉质纹理上经过长久腹膜后变得无比光滑,白榆把它放在自己的嘴边,在上面细细地吻了下。 “妈妈,请保佑我。” 他摸着肚子浅眠,难得做了个好梦。 ...... 自那过去三天,白榆发现天气降温之后他变得贪睡,经常一觉醒来已经快接近中午,omega又开始担心他,她在邮差来的下午三点给了对方一封信,白榆知道,那是给纪泱南的,他裹着厚厚的棉服外套一眨不眨地看向离开的邮差,omega从前方转过身子,不知道是不是白榆的错觉,他感到omega在笑,走路的步伐都很轻盈。 那天出了点太阳,在家值守的两名alpha在家门口修理那辆军用汽车,白榆看得认真,其中一个alpha手拿一桶白色汽油罐往打开前面的引擎盖往里倒,然后还剩下一大半在里边晃荡,白榆看着他把剩下的汽油放在了后备箱里。 omega走到他身边,问他今天想吃什么,白榆仰起脸,微微眯起眼睛,很轻地说都可以,omega掩饰不住的欣喜,果然下一句她就说前线传来捷报,联盟军队作战取得阶段性胜利,她兴奋地向白榆表达纪泱南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然而白榆的心却在此时沉到谷底,他双手握紧,再一次向omega提出了要求,“我要去教堂。” 他没有时间,也不想再等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白榆甚至已经做好第二条准备,如果被拒绝,那他会问omega再次要来铅笔,不论笔头被削得多钝,他都会当着omega的面戳进自己的喉咙,虽然这可能太过血腥,但他总要赌一把,但omega却在犹豫再三之下答应了他。 “好,不过今天周五,教堂可能没开,如果......”omega想说可以带他去别的地方转转,比如买到糖的小商铺,那里虽然不够繁华,但也可以散心,她收到了纪泱南的指令,需要带白榆调节心情。 “开的。”白榆又低下头,踩了下脚底的树叶,干枯的纹理一踩就碎,白榆抬起脚,说道:“周五也开的。” 现在的教堂就是个空壳子,牧师早就不见踪影,那扇生锈的铁门根本没人会关。 “好。”omega答应了他。 omega进屋做饭,白榆仍旧在门口坐着,他今天胃口还算可以,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没吐,他还是问omega要了支铅笔,已经被削得很短,omega想说要不要换一支,白榆说不用,那支笔还没他掌心宽,很适合的尺寸。 门口值守的alpha士兵一般都是在他吃完后由omega通知他们才会吃饭,白榆趁他们吃饭的空隙里,打开了军用汽车的引擎盖。 以前他看纪泱南修过这种车子,他总会跟在一边,所以大概知道怎么打开,里面的构造看不太懂,引擎机上满是灰尘,上面还有明显的手指印跟浓重的汽油味,白榆手里拿着那支短小的铅笔,把它塞进了里面的凹槽,最后若无其事地回了阁楼。 下午三点,白榆休息够了,便叫人送他去教堂,omega脱下身上的围裙跟着,她替白榆打开车门,白榆右脚刚踏上去,才想起来属于时春的玩偶被他落在了阁楼。 “怎么了?”omega问。 要回去拿吗? 白榆犯了难,他怕回去拿个玩偶去教堂会引起omega的怀疑,他从来没带玩偶出过门的,纠结万分之下,白榆虽然不舍,但只能选择让它继续留在阁楼。 “没事。”他坐上车,侧过脸看向身旁的这栋房子,从一楼到二楼,最后到荒芜的花圃,“走吧。” 今天的车速很慢,引擎声沉闷且怪异,白榆两只手放在厚厚的衣服口袋里攥紧,指甲快要戳破他的掌心,omega看他脸色不好,便问:“是不舒服吗?” “没。”白榆吞了下口水说:“只是有点冷。” “是,都十二月份了。” 白榆一路沉默,他不断在心里数着时间,车子终于在距离教堂不到五百米的地方熄火了。 “怎么回事?” 开车的alpha回过头说:“可能又坏了。” omega不太高兴,“不是修过吗?” alpha士兵把枪放在副驾,准备下车查看情况,打开车门的瞬间冷气一下子灌进来,白榆心跳如雷鼓,闭着眼缩起身体,omega凑过来替他把外面的扣子扣到最上面,提醒道:“您在这呆着。” 白榆说:“走过去吧,反正也不远。” “很冷。” “坐在这里更冷,很快的。” 他说话语气很轻,像是在商量,眼睛里掺着让omega陌生的柔和,漆黑的瞳孔亮晶晶的,说:“就在前面。”他伸手指了指,教堂敞着半扇铁门,隐在冬天光秃秃的树枝下,显得很阴森,“我走过去就行,在里面等你们,先把车子修好。” omega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面颊都快僵硬,只能说:“那我跟您一块去。” 白榆的指甲不停在口袋里扣着自己指腹的皮肉,最后说道:“好。” omega跟着他向前走,还不忘回头叮嘱alpha士兵,“赶紧修好。” 教堂里空无一人,omega跟在白榆身后都能听见走路的回声,今天天气不好,整个教堂都是灰色的,尤其是正前方的巨大十字架,就是块阴沉沉的铁,看一眼就仿佛砸得人喘不过来气。 白榆今天坐在最前排,屁股底下的椅子落了层灰,他掸都没掸就坐,omega显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强忍着站在白榆身边,她其实不理解白榆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来教堂,就为了做祷告吗? 修车的士兵没有动静,只偶尔听见几声喇叭声,刺激着耳膜,差不多过了半个多小时,白榆突然开口道:“我有点不舒服。” omega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榆本就瘦的可怜,一皱眉身子都在抖,修长的指尖像是一根根焚过的玉石,攥住胸口的衣领,说:“可能刚刚风吹多了,有点头疼。” “不会是感冒了?”omega半扶起他,懊恼道:“我就说不该出来。” “我休息会儿。” “您等下,我去看看车子好没有,不在这儿呆了。” 她转身就走,白榆被空气里的尘埃呛得咳了几声,苍白的脸颊隐隐透出一股病态的红,他在omega离开教堂之后起身,扶着一排排座椅的边缘走出去,在铁门后藏着半边身子,远远望着omega跟士兵说了几句话,然后又不断朝他这边看,白榆连忙躲起来,过了几分钟又探出脑袋。 他又把妈妈送他的无事牌从衣服里掏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士兵跟omega,无事牌被他紧紧抓在手里,他不断祈祷,最后眼看着士兵领着omega朝车子一旁的街道走去。 为了不耽误时间,白榆只等了两分钟便跑过去,他打开后备箱,拿走了还剩一大半的汽油。 教堂的门被他关上,原本挂在上面的锁不翼而飞,此刻只留了一条合不上的缝,他关上了教堂所有的窗户,沿着四周撒上汽油,做完这一切他的心跳得很快,完全抑制不住,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他站在十字架前,手里的汽油还剩一小半,他全都倒在了面前的地上,随后把白色的桶扔在了座椅下。 第68章 另一只手里是他从阁楼带出来的火折子,一直是他用来点煤油灯的,鼻尖的汽油味冲得他止不住干呕,他看见了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跟浮絮。 火焰在手中燃起,白榆喘着粗气算好了从这里到教堂后门的距离,当初时春为了躲避责罚带他走过,很快的,不需要花太长时间,包括教堂后面的防空洞也不远。 周遭安静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白榆的手颤抖到痉挛,尽管他做足了准备还是免不了紧张,就在他准备把火种朝地上扔下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抓住他的手,那瞬间心脏都停止了。 “你做什么?” 白榆半张着嘴看向眼前皮肤偏黑的男人,“你......” 是他。 男人疑惑地盯着白榆,鼻尖充斥着汽油味,他死死攥着白榆不放,瞪着眼睛道:“你想放火?为什么?你想干嘛?” “放开我。”白榆没时间跟他解释,一边挣扎一边说:“你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离开?”男人想从他手里把火抢过来,白榆不肯,两人几乎扭打在一起,白榆力气没他大,还顾及着肚子,他听着男人说:“你是不是见过里克,你告诉我他在哪?” “我不知道!” “那你给我钱!”他反扣住白榆的手腕,火光差点烧到他的衣服,“我看到有人送你,是军区的车子,你有办法的吧,你带我一起走。” 他像疯了样,完全听不进任何话,白榆以为自己快要骨折,被折弯的地方痛到无知觉,“我没有办法,你松开我。” 火折子掉落在地,刹那间火光燃起,白榆咬着牙要推开他但男人直接扣住了他的喉咙。 火很快烧到了两边木质的桌子,一团团黑烟在密闭的空间里冒出来,怪味刺鼻,被人桎梏住的白榆几乎被浓烟熏得眼睛都看不见。 “操!”男人还是没有放过他,想拖着他走,然而火势比白榆想象中蔓延得要快很多,浓烟滚滚,白榆奋力推开男人,喉间被烟雾入侵,他开始剧烈咳嗽,喊道:“别碰我!” 他捂住口鼻要往后门跑,男人从后面拉住他,“你给我钱!” 疯子,这完全就是个疯子。 不能再多呆了,理智告诉白榆,再待下去谁也跑不掉。 纠缠扭打之际,男人撞上了身后的十字架,白榆趁机逃走,男人却在烟雾弥漫的火光中看到了他垂挂在胸前的无事牌。 “这个给我。” 白榆狠狠推开他,男人继续缠上来揪住他头发,接着直接从他脖子上把无事牌夺走,红线直接从打结的地方断开。 “还给我!” 男人疯癫地笑,看白榆这么宝贝这东西,更加肯定这无事牌值钱,他将白榆往火里推,准备自己逃跑,谁知白榆死死抓住十字架的边缘不松手,上面滚烫,烧着白榆的掌心,浓烟快要将俩人熏晕厥。 教堂的温度高到灼伤人的皮肤,白榆从后面拉住男人的领口,用尽浑身的力气将他往后拽,火烧到了十字架底部,男人没有防备地被他猛推,火光一下子将他吞噬,白榆眼睁睁看着他被倒下的十字架重重压在地上,发出惨烈的嚎叫。 “救我!救我!” 他很快被烧着了,拼命地挥动着双手,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想把白榆也拽下去。 浓烟入侵了白榆的四肢百骸,他身上厚重的衣服都开始融化,他一步步向后退,看着男人的脸都被火焰吞噬,他抖着嘴唇说:“对不起……对不起……” …… “这车子要是今天修不好,就只能走回去。” omega两手握在一起,跟士兵并排走着,心底还在后悔,“就不该出来,我还是带白先生先回去。” 她被一股刺鼻的焚烧气味钉在原地,呆愣地看见了前方从教堂上空冒出的滚滚黑烟,接着听见了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空气中弥漫着碎裂的残片跟火光,她麻木地站着不动,感到脚下的地面都裂开了个口子,她许久才拔腿向前跑。 她被面前冲天的火焰吓住了,喉咙里嘶哑地发不出声。 整个教堂被烈火包围,原本漆黑阴冷的地方此刻正在被焚烧,她连踏进一步都难,眼睛里都是被烟雾熏过的痕迹,不知觉间冒出了泪。 “不、不……”她尖叫着:“救人,快去救人!” 士兵手忙脚乱地扭头去找人救火,然而火势滔天,狂风刮过的教堂焰火已经蔓延到后面的树林。 她揪着头发绝望地呢喃:“完了,完了……” …… 敌军从岛城撤退,但战争并没有结束,短暂的胜利振奋了联盟的军心,纪泱南获得了这几个月来的第一次休息。 在回去之前,他从队伍的上将嘴里得知了纪廷望的消息,他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抓到了?” “不,死了。” 纪泱南没什么反应,只是抽了根烟,他知道纪廷望会逃跑,也知道会跑去哪里,不甘心的alpha一定会想东山再起,然而乔仲早就跟他撇清关系,没有后路的他自然会选择离开联盟,偷渡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死在贫民最多的渡口。 “听说是为了夺取食物,被巡逻的治安队乱枪打死的。” 纪泱南抽了一半的烟,吐出烟圈的同时把烟掐了。 “尸体呢?”纪泱南问。 “处理了吧,我没见到。” 纪泱南没回,只重新点了根烟,他回去得亲自见到纪廷望的尸体才行。 离开的前一天,纪泱南在夜里收到了军属区的来信,是由手底下的士兵送到他手里的。 很莫名其妙,他就是有些不太敢接过那封雪白的信件,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消息。 士兵欲言又止,直挺挺站他面前,最后鼓起勇气说:“长官,联盟军属区来信,说……说……” 由于长久在前线作战,纪泱南比以往瘦了一圈,皮肤都粗糙了许多,绷紧的下颌无比锋利。 “联盟中央街的教堂失火,您……您的omega在里面。” 冬天的夜里温度奇低,车子近凌晨直接从驻扎的地方开走,纪泱南开的车,这回只有他一个人,他感觉不到饥饿,也无所谓寒冷,天空一望无际得黑,他开着车冲进逐渐泛起微光的天幕里。 进入联盟需要上级的文件,他直接踩着油门冲进去的,阻拦的士兵被撞倒在地,他开得更快了。 教堂的火烧了两天。 纪泱南穿着军装站在那片灰烬与死寂之下,晦暗的天色透不出一点光,可身影却被拉得无限长。 他找来照顾白榆的omega失了魂,呆坐在早就被烧成一片废墟的教堂前,头发乱的不成样子,倒是那两名负责值守的士兵跟他解释了起来,纪泱南根本不听,揪住人的衣领拳头就砸过去了,士兵痛苦倒地,纪泱南紧接着就开始踹他。 “怎么看的?”他说话在抖,压不住的怒气,“我叫你们把人看住,怎么看的!” 他发了狠似的连踢带拽,“回答我!人呢!” “哑巴吗?人呢!我他妈问你人呢!” 他恣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他站不住,晃了两下,强撑着立定,死命揪着自己额前早就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手指头都是软的。 “把人给我找出来。” “把人给我找出来!”纪泱南的双眼被血色染红,变成了拉人下地狱的恶魔,“找不到你们也去死。” 风越大,气温越低,空气里全是散不掉的浓烟,周围几公里都没有活人气息,治安队的救援士兵从残骸建筑里面抬出来一具尸体,纪泱南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是那种皮肉被焚烧的难闻气味。 担架上盖着白布,他们停在纪泱南身边,似乎是想让他确认尸体的身份,然而纪泱南看都不看一眼。 烧焦的尸体是不堪入目的,也无法确认,领头的士兵还算镇定,他向纪泱南解释,“被压在了十字架底下,没被完全烧毁。” 那股味道愈演愈烈,纪泱南陡然感到一阵恶心,他原本挺直的背此刻都弯着,垂眸看向担架这具尸体,从头到脚都被白布掩盖,唯独漏了只手,像是块炭,攥得很紧,却从中间空了一块。 那块空洞的缝里夹着纪泱南沉闷且杂乱的心跳,身上的军服他很久没换了,上面什么味道都有,独独没有白榆的信息素。 他以前不喜欢的,可在军队的每一天他告诉自己,等他回来,不管白榆愿不愿意,他都要让omega的气味染上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没有理由,就想这样。 白榆是不能离开他的。 白榆不是喜欢那个家吗,他不是不愿意离开那里吗?那他们就永远住着,哪也不去。 纪泱南的脸阴沉到可怕,抬着担架的士兵一句话不敢说,风吹起白布的角落,纪泱南从烧焦的那只手里掏出了个东西。 紧接着,他们看到alpha直接掀开那块白布,被烧焦的尸体有股臭味,面部表情狰狞又恐惧,黑漆漆张着嘴,凹陷的骨头无一不昭示着被火焚烧的痛苦。 第69章 胃里一阵翻滚,胃酸一度反到喉咙,纪泱南青着脸,然后极其狼狈地跪在地上呕吐。 他什么都没吃,胃是空的,只能吐着酸水,到最后开始干呕。 分不清是呕吐的酸水还是眼泪,他什么都看不清,手里的无事牌滚烫,仿佛还沾着血肉,他无法呼吸,他快死了。 耳鸣声席卷了他,恍惚间听见了白榆的声音。 “这什么东西?” “无事牌,妈妈送我的。” “一定要戴?不戴不行?” “要戴,不戴就不平安了。” 他又开始干呕,这会儿快把胆汁吐出来,倒流进鼻腔,挂在他鼻尖,被他用粗糙的军装袖口用力抹掉。 “放下。”纪泱南跪在地上,他爬不起来,身形潦倒,后背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弯,脸色一下子变得憔悴。 “把他放下。” 他从头到尾都不敢去碰那具烧焦的尸体,额角青筋暴起,嗓子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允许你死的?” “我允许了吗?” “怎么又不说话。” “说话啊!说话!” 纪泱南疯了似的对着尸体呐喊,天色暗得太快,像是从远处传来悲鸣,凛冽的寒风呼啸,有什么东西浸湿他的脸。 他站起来,把无事牌往地上扔,干瘪的尸体在白布下空荡荡的,他又跪下去捡,一开始没找到,用手指扒开石子跟泥,不顾形象地拼命翻找,找到后又小心翼翼宝贝似的捧在怀里。 寒风像一把把刀子,穿过他的身体凿开心脏,他开始流泪,拿着无事牌扯着喉咙叫了声。 踏着军靴的脚下一秒就要踹到担架上,最后舍不得,双膝跪下,抱着那具烧焦的尸体,哭声痛苦而绝望。 冬天来得太快,战争还没结束就开始下雪,细小的雪花落在纪泱南的头发跟肩头,他变成一尊已经被遗忘的雕塑,焚烧过后的教堂残骸像是一个巨型黑洞,将纪泱南吞噬,alpha无知无觉,嘴里一声声喊着白榆的名字。 联盟每年冬天都会下大雪,白榆说过他不是很喜欢冬天,因为气候太冷,会死很多人,而现在,他也死在冬天里。 未卜880 小榆终于再次拥有自己真正的名字 第六十章 手套 战争结束的第五年,联盟又下了场大雪,这年气温极低,死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联盟的中央街原本因为战后多出的乞丐在这年消失得无影无踪,雪灾带来的伤害不比战争低,底层人民怨声载道,岛城是战后重建的重要城市,而在距离这里不到三十公里外有座人烟稀少的小镇,这里的人靠着大海做些买卖,而今年因为大雪连出海都困难。 纪泱南朝着前方不远处的酒馆走,两边光秃秃的树被雪压弯,偶尔积雪落地砸出个浅浅的坑,头顶连只鸟都没有,脚下的雪很深,他穿了双黑色的高帮皮靴,一踩一个脚印,白色的雪钻进他皮靴的褶皱里,很久都无法融化,他身后跟了个小孩,裹得像个圆滚滚的团子,头上戴了顶针织的白色线帽,耳边挂着两个毛线球,他个子只到纪泱南膝盖上面一点,走路不是很稳,费劲地抬起腿,然后一步步踩在纪泱南留下的脚印里面。 alpha太高了,但是离他很远的时候背影就会变小,他就用戴着手套的手框住自己的眼睛当作望远镜,纪泱南就会完全在他的眼睛里。 他要花两三步才能够上前面纪泱南的雪印子,但是脚下的雪太厚了,他没多会儿就开始喘,嘴里的热气呼出来白茫茫一片,为了跟上纪泱南,他跳了起来,每跳一下就诶一声,帽子上的毛线球就会拍上他的脸,红扑扑的,像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苹果。 偶尔也会摔跤,四肢都陷在雪里,好不容易把手拔出来就先拍拍手套上的雪。 “怎么了?” 前面的alpha停下来,问他:“走不动了?” 他摇摇头咧着嘴笑,牙齿又齐又白,声音也糯,“没有呀,跟得上。” 纪泱南继续往前走,他就接着跟在身后。 前面有个小酒馆,老板是前些年参军退下来的alpha,四十多岁的年纪,脸受过伤,从眉峰到嘴角那块有道狰狞的疤,看上去很恐怖,平日里除了在酒馆也不出去见人,这里是他前两年开的,面积不大,里边摆的长桌都是他自己做的,他在酒柜后边擦杯子,听着有人推门,他白天基本不开灯,现在外面虽然雪停了,但光线还是很暗,只依稀看见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穿了身厚重的长款粗呢大衣,后面还跟了个小不点。 “买酒吗?”走近了发现是个alpha,长相也极好,就是头上长了不少白发,明明脸看上去很年轻。 男人没说话,倒是那个小不点在仰着脸看到他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笑了笑:“吓到了?放心,我不吃人。” 男人脱下皮手套,对着身后的小孩说了句:“可以先出去玩会儿,别走太远。” 小孩儿笑得很开心,重重点头:“嗯,我去堆雪人!” “先生,买酒吗?想喝什么?” 纪泱南从大衣里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方形的铁质酒罐,“白酒。” 他说话声音带着冬日的寒气,又凉又沉:“这里有住宿的地方吗?” “随便什么白酒都行吗?我这儿有我自己酿的,要不要尝尝?”老板向他推销起自己的酒来,纪泱南随意地点点头,老板才说:“你再往前走个三公里有个小旅馆,那环境不错。” 老板给他往酒罐子里倒酒,屋外的小孩儿正好从他门口跑过去,边跑边喊:“我也要玩!” 纪泱南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老板跟他说:“这里经常会有小孩儿成群结队地过来打雪仗,场地大够空旷,他们玩得疯。” alpha没理他,冷淡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相处,平日本就无聊,好不容易碰着个人,当然得逮着机会跟人聊天。 “那是你孩子,omega吧?长得跟你真像。” 纪泱南借机抽了根烟,但是没找到火机,老板擦了擦手,给他点上了,纪泱南用两根手指夹着烟,烟圈绕在他脸上,他抬起眼皮,嗓音很淡:“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老板愣了下,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惹人不高兴了,本身就是跟人聊天随便扯起的话题,便又解释了句:“不像吗?那是像他妈妈?总之,长得很俊,我们这里很少有这么出众的小孩儿。” 纪泱南变得更沉默了,腰部靠着酒柜,一口口吸着烟。 “来这儿是做什么?”老板问题很多,讲话也粗俗,“我们这里鸟不拉屎的。” 纪泱南舔了下干燥的唇,“考察。” “考察什么?” 老板面色诡异,重新打量起他来,眼前的男人不论穿着打扮还是身形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问道:“不会是又要征税吧,你是从联盟来的吗?上半年税点那么高,已经交不起啦。” 纪泱南把烟掐了,在烟雾里瞥他一眼,“好了没有。” 突然不想给他自己精心酿的酒来,但又怕惹上不该惹的人,硬着头皮把酒罐子还回去了。 “多少钱。” “给十块硬币就行。” 正好口袋里还剩两枚硬币,纪泱南给了他一枚,重新戴上手套后把酒罐子放进大衣里,他转身往外面走,大衣的衣摆贴着修长的小腿,被风吹起来又落下去。 门被关上,酒馆又安静起来。 纪泱南从酒馆里顺了个打火机,他把身上最后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背着风吹的方向点燃,耳边有隐隐约约小孩子的吵闹声,风也开始变大,他右手拿着火机,左手挡着烟,怎么都点不燃,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句脏话。 酒馆斜对面是一片连着的荒废墙根,应该是前些年战争炸毁的,被掩盖在苍茫的积雪之下,他再一次尝试点烟,却在抬眼的瞬间在那片废墟的墙根下看见了个半蹲的小孩。 那小孩侧着身子,年纪很小,没戴帽子也没有手套,很认真地在滚雪球,纪泱南看着他从墙根的一侧弯着腰滚到另一侧,雪球越滚越大,来回滚了好几次,直到自己满意了,才直起腰,拍拍手插起腰朝纪泱南这边转过一张白里透红的脸。 凛冽的风刮过纪泱南的眼睛,他刹那间竟然觉得痛,随即用力地闭了闭眼,在睁开的瞬间,那小孩却不见了。 他向前跨了好几步,在原地转了一圈,心脏超负荷在运行。 是错觉吗? 那小孩儿竟然长了张跟白榆极其相似的脸。 “爸爸!” 儿童清脆的叫喊穿破他的耳膜,纪泱南回过神,低下头,“怎么了?” “要去看我堆的雪人吗?” 纪泱南没回,而是问:“刚刚是你一个人?” “不是呀。”小孩儿很乖地回答他:“还有别人,他们在打雪仗,我也想玩,但他们不带我。”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一点难过,但是掩饰得很好,他告诉纪泱南,像邀功一样,两只小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圆,“我堆了个雪人,很大很大,爸爸要看吗?” 第70章 雪人离他们很近,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给纪泱南看,alpha顺着看过去,不到五十米的距离立着个白胖的雪人,矮矮的,但确实很大。 纪泱南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了句:“走了。” “要回家了吗?” “暂时不。” 这里的雪太厚,他们的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小镇的入口处,走了将近十五分钟,纪泱南在一辆黑色的家用汽车旁停下,天空开始飘下细细的雪花。 “下雪了!”小孩儿高兴起来。 纪泱南打开后座,“上去。” 小孩子走了很久,腿早就又酸又疼,但忍着没说,费劲地往车里钻,纪泱南看他扒着后座的椅子,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已经肿得像萝卜,他皱起眉问了句:“思榆,你的手套呢?” 未卜880 请……给一点海星(星星眼) 第六十一章 安年 “谁手套落这儿了!” 被放在雪地里的粉白手套上面已经铺了层薄雪,被人捞出来在空中用力甩了甩,三五成群的小孩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六岁,都是alpha,只有一个beta,他们不带omega一起玩,穿着都很朴素简单,老旧的臃肿棉袄把人裹得像雪地里灰扑扑的肥啾,他们从没见过谁带这样的小手套,用粉嫩的毛线勾出来的,小巧玲珑,漂亮又可爱,一个个新奇地围成一个圈,脑袋都挨在一起看。 “真漂亮。” “我摸摸,这保暖吗?” 拿着手套的小孩儿不给碰,撞了下凑过来的手,“你别给弄脏了。” “是不是刚刚那个,那个......问咱们能不能一起玩的omega留下的啊?咱得还给他吧。” “还什么还,你都不带人玩,现在想着还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不知道谁从后边扔了个不大不小的雪球,稳稳当当地砸在了圆圈中心的那颗脑袋上,雪球瞬间四分五裂,那小孩儿大叫一声,捂着脑袋转过头,想找出是谁在恶作剧,环顾四周最终在墙根的废墟上看到了一张正笑得不怀好意的脸。 “你......”他气鼓鼓地伸出一根手指,“又是你!小雀,你老跟我作对干嘛!” 趴墙顶上的小孩儿听他这话不怎么高兴,比巴掌还小的一张脸红扑扑的,微微瞪着眼,他从鼻子里哼出声,话语间骄傲又神气,“我的小名也是你能叫的?” “怎么不能?我偏要叫。”那小孩儿比小雀大一岁,个子也高出一些,不服气地喊了好几遍小雀,挑衅道:“怎么样,你来打我啊。” 小雀才不上当,狡黠地眯起眼睛笑了笑,漆黑的眼珠像两道弯月,他说:“你偷人家手套还不准备还,我可要去告状了。” “谁?”领头的大孩儿怒目圆瞪:“谁偷了!”他把手套扔在雪地里,准备上前把小雀拉下来好好理论一番,“你这个没教养的家伙!” “我可都听见了,有人让你还,你说,还什么还。”小雀趴在废墟的石砖上稍稍往后躲了躲,一字一句学着人的语气说话,目光落在另一个小孩儿脸上,问:“是不是?” “啊?”那小孩儿很呆,还流着鼻涕,先是点头被人威胁性拍了下脑袋又摇头,“不是,他......他说了,没有没有,他没说。” “哎哟,你笨死了。”旁人打岔道。 “别理他了。”有人开始劝说,他们本来就不喜欢跟小雀玩,懒得跟他计较,原本都打算走了,年纪最大的小孩儿又捡起来地上的粉白手套,眼里的嫌恶藏不住,轻飘飘说了句:“没爸爸的坏家伙,怪不得没教养。” 就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小雀从废墟上跳下来,双腿陷在雪里,他们的步伐都不快,他直接从后面将人一把推到,然后趁对方没有防备之时骑在那人身上,挥起拳头对着他脸狠狠砸过去。 “给我道歉!” 他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个alpha,每一拳都准确无误打在对方脸上,双腿把人夹得很紧防止逃脱,身子底下的人脑子都很懵完全没力气反抗,身旁的几个小孩没一个敢劝架,全都躲得远远的。 “我让你给我道歉!”他把人摁在雪地里,眼里黑得发沉,带着戾气。 “我就不!” 两人厮打在一块儿,年纪大的打不过小雀,最终狼狈地逃跑,还不忘放狠话,“你给我等着,有你好受的。” 小雀直挺挺站在雪地里,那群人越走越远,头顶的雪开始变大,他用两只冻到快要僵硬的手搓搓脸,他也要走了,鞋子踩着个软趴趴的东西,不是雪的触感,他一低头看见了双手套。 很粉的颜色,落了层白雪,被他踩得脏兮兮的,他弯腰捡起来,扯到跟人打架的部位。 “哎哟。”他干脆往地上趴,脖子那块地方应该是红了,火辣辣得疼,他就那么贴着雪降温。 “唔......”睫毛上都盖了层雪,他开始自言自语:“痛死我了。” 没几分钟他就爬起来,把身上的雪拍干净。 “回家。” ...... 雪又下大了,纪泱南的车还是没开进来,纪思榆是被他抱着走到旅馆的。 乡镇的旅馆客人稀少,老板都在楼下打瞌睡,他们开了间很小的房,床也有点小,留着给纪思榆睡,他睡沙发。 “对不起爸爸。”纪思榆穿着厚厚的外套坐在床上,坐姿很乖,双手搭在腿上,“我把手套弄丢了。” 他们按原路回去找,没有手套的踪影,纪思榆很愧疚,眼睛都潮乎乎的。 “对不起。” 旅馆的小房间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冷得不行,纪泱南把窗户管得死死的,然后脱掉外面的大衣,他有些不太自然地转了下脖子,伸手在腺体的位置揉,上边挂着根红线,他用指腹很轻地摸了摸。 温度过低的话,他的身体会开始变得僵硬,他强迫自己转过脸来,看向纪思榆。 “没事,明天再去找找看。”他的脸一向没什么表情,总是冷冰冰的,话很少,纪思榆发现,爸爸今年的白头发变得更多了。 “好。”他重重点头应道。 纪泱南给他端来了食物,他吃得很干净,然后用手帕把嘴擦了,外头的雪越来越大,风也是,像是要把窗户砸破,纪思榆已经跟着纪泱南走过好几个城镇,爸爸说要给联盟考察适合建工厂的地方,前面的都不合适,要是这里也不行,不知道还会到哪里去。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纪思榆觉得累了,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白皙粉嫩的脸蛋。 纪泱南靠在窗前,垂在腿侧的手指捻在一起很轻地动了下,这是想要抽烟的意思,但他从不在纪思榆面前抽。 “想回去?”纪泱南打开了酒罐子,对着嘴壶仰头喝了一口说道。 “没有。”纪思榆说:“我跟着爸爸,去哪里都行。” 他是真的很累,没说几句话眼睛就闭上了,嘴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回家,跟着爸爸......” 纪泱南喝了小半罐白酒,胃里有种灼烧感,他感到自己像是活过来了,才转身走到纪思榆身边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也不知道会在这边呆多久,联盟军属区的房子已经快有三四个月没住过了,他今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带着纪思榆在外面的,小朋友的脸因为熟睡变得红彤彤,呼吸声平缓又沉稳,他沉默许久,现在他得考虑一下以后的事了。 ...... 小雀拿着手套回家前还特意在门口整理了下衣服,他家住在酒馆往后五公里的地方,这边靠海,居民多,但是今年冬天渔民出不了海,小孩也比以往多,房屋参差交错地排列,他家住在小山后溪流的下延,今天太冷,他的脚都快冻僵了。 门还没推开,隔壁就传来老旧木门的声响,接着一盆热腾腾的脏水泼在他脚边,积雪瞬间融化,像被什么东西烧着了,撕拉撕拉的吵耳朵。 “喂,你看不到我在这里吗?”小雀气呼呼地叉着腰,隔壁家整个地基都打得高,门口建着围栏,泼水的人站在高处,一看是他便幸灾乐祸揶揄起来:“雀,是你?没看到你,今天又去哪儿闯祸啦?” “苏菲亚!” “纠正纠正,是索菲亚。” 叫索菲亚的女人很年轻,是五年前打仗时候偷渡来的外国人,金发碧眼,是个beta,个子比普通女人要高很多,声音也粗矿,她一年四季都穿长裙,裙摆鼓鼓的,小雀总说她的裙子里面可以塞下好几个小孩。 她还在笑,语言习惯的问题,她喜欢单喊人家的名,“雀,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的中文并不流利,但是交流没问题,小雀快被她气死了,全当听不见,扭头就走,谁曾想索菲亚在后面喊:“年!你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小雀整个人都绷紧了,连忙转过头,可环顾好几圈也没看见第三个人,这才意识到被耍了。 “讨厌你。”他说:“骗子苏菲亚。” “是索菲亚。” 第71章 “骗子索菲亚!”小雀进屋后砰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年,你真来了?”屋外的索菲亚还在骗他,声音隔着门显得有些远,又很闷,小雀才不管,跺跺脚下的雪就要去洗脸。 索菲亚手里还拿着不锈钢的洗脸盆,对着围栏外刚回来的omega说:“去哪啦?吃饭吗?” “没有吃。”omega面颊清瘦,皮肤很白,乌黑的头发盖住耳朵,双眼明亮清透,浓密睫毛上挂着白茫茫的细雪,说话带着股柔和的尾音,他站在雪里笑了笑:“出去买点东西,刚刚是小雀?” “嗯。”索菲亚上半身凑过来要跟他讲悄悄话,“好像又打架,这里......”她指指脖子,说:“红的。” omega皱皱眉,对索菲亚说:“我去看看他,谢谢。” 索菲亚说了句外文,omega听不懂,只轻声提醒她道:“叫安年。” “不习惯,好生疏。”索菲亚摆摆手拒绝道,“喜欢叫,年,好听。” 索菲亚讲话从来都很直白,安年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红起来,索菲娅身后的屋里有男人在叫她,安年看着她甩甩金色的卷发回了屋。 未卜880 小雀跟纪思榆差了近一岁,纪思榆六岁不到,小雀五岁整 第六十二章 鸟 家里有颗前两天买来的白菜,安年晚上用它跟豆腐煮了锅汤,小雀还在长身体,他今天出去用为数不多的钱买了点肉,现在才十一月中旬,大雪就覆盖了岛城所有的土地以及海面,庄稼种不活,他很担心能不能顺利熬过这个冬天。 他这儿没有客厅,厨房是隔出来的,在跟卧室中间摆了张长方形木桌,上面摆着今天的晚餐,晚餐过后,这里就是小雀的书桌。 外面风雪交加,天光大暗,洗过碗后安年重新烧了两壶热水准备晚点洗漱用,小雀脖子上的伤痕藏不住,安年早就发现了,但小雀心虚,坐在房间的床上,一边接受安年细心的处理,一边还要告诉他:“妈妈,你不能信索菲娅的话,她会骗人。” 安年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浸过的毛巾给他擦脖子,问道:“那我该信谁?” 小雀仰着脑袋,双眼看向头顶昏黄的吊灯,说:“我呀。” 安年很轻地笑了笑,确认小雀的脖子只是一点皮外伤后才把毛巾放进脸盆里,“你怎么老跟索菲娅过不去?” 小雀哼了一声,主动把洗脸盆端走放到外面的桌上,然后又走回来。 “是索菲亚老是欺负我。”他气鼓鼓的,想要脱衣服上床,但是被安年拦住了。 omega皱着眉对他摇头,清瘦白皙的脸上缀着点点光斑,看上去格外柔和,“先去写字。” 他咬着嘴巴,不想写,但是又无何奈何,他告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适当低头是没问题的,所以拿着笔跟纸坐在外边的桌子旁,安年也一并坐下。 平日里,安年会在他写字时在一旁做手工,手工是从纺织厂拿来的物件,按件算钱,这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 屋里的灯瓦数很低,安年看不清时总会眯着眼,有时候小雀离得远了他也看得模糊,他凑过去低下头,脑袋跟小雀挨着,一笔一划地教小雀写,都是一些常用字,他自己也没有读很多书,但就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教出去。 酒馆前面靠近岛城的地界有座新建的学校,前年就有孩子去上学了,但学校以他没有alpha为由拒绝了小雀,他就只能自己教。 小雀对读书写字没什么兴趣,写一半就开始找话题跟他聊天。 “妈妈。” “怎么了?”屋里有点冷,安年跺跺脚,又去摸小雀的手,孩子体温比他高些,握着铅笔的拳头热乎乎的。 小雀说:“我今天捡到了幅手套。” 安年愣了下,“在哪里?” 小雀从房间的枕头底下把那副手套拿出来送到安年手心里,然后又重新坐回安年身边,趴在omega手臂上主动说:“童尧他们捡的,还不准备还给人家,我就教训了他一顿。” 那副粉色的针织手套明显是小朋友的尺寸,手指头都短短的,用的毛线也不是他们这边常用的粗线,手感柔软,里面还填充着茂密的绒毛,不知道是不是动物的皮毛,总之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 “那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安年还是觉得这种东西得还回去,万一人家来找就麻烦了。 小雀哼了声,他也嫌带回来烦,但还是说:“我总不能把它扔那儿吧,万一他们又回来捡走怎么办?童尧就是不想还,他想私吞。” 他把私吞两个字咬得特别重,非得让安年知道童尧一天天到处乱闯祸,不是什么好人。 他一直坚信,整个岛城也许就他一个才算得上是好小孩。 安年手捧那副手套,担心道:“你在哪捡到的?明天还是还回去。” “酒馆门口呀。” “那就送到酒馆去。”安年把手套放桌上,捧起小雀的脸,用力捏了一下,“手套的主人回来找不到也会去问酒馆老板,这个不能放在咱们家。” “喔。”小雀嘴巴被捏得都闭不拢,呜呜说道:“知道了妈妈。” “还有。” 小雀俊俏的脸被安年揉搓,逐渐泛红。 “以后不要打架了。” 别的都能答应,但这个不太行,小雀很有原则,他说:“是他们惹我的,但是妈妈,我打架没输过,是不是很厉害?” 安年问:“那今天也赢了?” “当然。”他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童尧比我大都打不过我,真没用。” 他两眼放光似的盯着安年看,安年眨眨眼睛,吸气又叹气,最后如他所愿,摸摸他的脑袋,给了一句夸奖。 “真厉害啊宝宝。” 小雀睡着以后,安年才会做自己的事,他把家里剩下的手工活做完,眼睛很酸,坐在灯下休息了会儿才去洗脸,冬天洗澡很麻烦,他一个人的话就只用热毛巾擦一擦。 他这个房子属于索菲娅的alpha,当初他一个人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小雀,alpha看他可怜给他住的,虽说没有要他给房租,但他每三个月都会把钱塞给索菲娅,今年因为大雪赚钱格外难,他不得已断了房租,心里很过意不去。 安年蹲在窄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洗漱间,脱了上半身的衣服,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凉气让他整个人都缩起来,平直的锁骨在肩膀下形成一道深刻的凹痕,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没什么瑕疵,只有右侧小臂靠近关节处有块十分明显的烫疤。 那处的皮肤紧紧皱在一块儿,显得可怖又狰狞,但安年早就看习惯了,他脑子里只想着他下个月得去领救助金。 战后连着两年联盟都没有再发放救助金,今年下半年才出了通知,这里消息闭塞,当他得知自己连续三个月都没有去领救助金他就懊恼得连觉都睡不好。 越想脑子越乱,安年干脆起身把衣服穿好,关灯以后回房间,小雀还在说梦话,他们住在一间房,两张床用帘子隔起来,睡前习惯性地亲吻小雀的脸,然后跟他说晚安。 黑漆漆的屋里能清晰地听见外面下雪的声音,安年不太睡得着,他在算家里还剩下的钱,他已经很久没给小雀添置新衣服了,今年又那么冷,他该给孩子做件足够保暖的冬衣。 做什么颜色好呢?他又犯了难,等明天起床问问小雀好了。 他正准备入睡,却听着帘子后边的小雀嘟嘟囔囔喊了声:“爸爸……” 安年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连忙起身把帘子掀开,环境昏暗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听觉很灵敏,小雀还在说梦话:“没用,你打不过我……” 安年又把帘子拉上,忐忑地躺回去。 是他听错了? 怎么听见小雀喊爸爸了。 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应该是听错了,他从未在小雀面前提起过纪泱南三个字,而他也只是简单地告诉过小雀他父亲死于前几年的战役。 绵长的呼吸扰乱了他的思绪,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想起纪泱南这个名字了。 算一下,他这个月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距离他离开联盟军属区正好五年整。 白榆已经死了五年,该忘的早就忘了。 …… 纪泱南在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带着纪思榆回了酒馆,他没有找到手套,而失落跟愧疚几乎要将小孩淹没。 “对不起。”纪思榆又跟他道歉。 他揉揉纪思榆脑袋,什么话也没说,只告诉他:“重买一副。” 重买一副跟丢的那副是不一样的,纪思榆心里清楚,他只是很难过,因为犯了错。 早晨没有下雪,地上的雪还是很厚,纪思榆一步步跟着alpha,他们要去前边停车的路口,今天不知道会去哪里。 身后有成群结队的小孩子跑过来,雪地里涌出一排排脚印,他们边跑边回头朝纪思榆看,领头的小孩像是想起什么来扭头跑得更快,谁知跑最后的小孩撞上了纪泱南。 第72章 “啊——”他捂着脸,“好痛。” 纪泱南拎着他颈后的衣服将他往前带,没让他碰到纪思榆。 纪思榆认识他们,他穿了件深蓝色的连帽棉服,还裹着深红色的围巾,脸蛋白里透红,抿着嘴想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你们有看见我的手套吗?” 他说得很小声,“我昨天也在这里玩,可能落下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那群小孩面面相觑,倒是领头的小alpha转转眼珠,昂着头说了句:“哦,我看到过,但是可不在我这,你们该去找小雀,一定是他偷拿了。” 纪泱南眉头紧锁,问道:“小雀是谁?” 纪思榆往前两步牵起纪泱南的手,轻声喊他:“爸爸……” 小alpha没说话,笑里有些不怀好意,纪泱南长腿一跨,戴着皮手套的手往前伸,眼看着就要把那个小alpha拽过来时,脚底下被砸了个雪球,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砸歪了。 他站在原地回头,在不远处看见了个小孩,穿了件灰色的短款棉袄,黑色的长裤,很简单的打扮,倒是那张脸让纪泱南再一次愣怔出神。 他感到有阵耳鸣,好几秒时间里什么都听不见。 丢雪球的小孩儿叉着腰,眉眼间气势汹汹,“童尧!你又欠揍!” 那个叫童尧的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带着人扭头就跑。 “你不准跑!”他喊着就要追过去,结果双腿悬空,身子被人拎了起来。 “喂!你干嘛!” 他两腿不停扑腾,但这个alpha太高了,力气也大,他根本挣脱不开。“你这个……这个……坏家伙,你放我下来!” 旷阔无垠的天空下是小孩儿气急红透的脸,印在纪泱南深黑的瞳孔里,他一句话没说,整个人像是寒冬里的冰雕,面颊轮廓深邃,看人时仿佛在透过他看更远处的东西。 而小雀只看到了alpha从黑色发丝里透出的白发,是白雪的颜色。 “你把我放下来!” “你不会听了童尧的话觉得我偷了你手套吧?” “你真是个笨蛋!” “好心没好报!” “狗……狗……” 狗什么咬什么洞来着? 哎呀,忘记了。 气死他了。 纪泱南专心致志盯着他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再到说不停的嘴。 凑近了看,更像了。 “你叫什么名字?”纪泱南问。 小雀瞪着眼睛,推搡着,“干嘛告诉你?” 两个人僵持不下,小雀感觉自己都快被掐死了。 风大了起来,纪思榆贴着纪泱南的腿站他身后,然后用露出的两只圆溜溜眼睛看向小雀。 “手套……” 纪泱南也注意到这小孩儿挂在脖子上属于纪思榆的手套,他皱皱眉,想把人放下来,结果小孩儿张开嘴就往他虎口咬,隔着皮手套都咬得不轻,他甩了甩手,那小孩儿弯着腰趔趄好几下,又朝他身上扔了把雪,气不过,把脖子上的手套拿下来扔回去。 “还不说谢谢?”他昂首挺胸的,势必要个道谢。 纪泱南拍拍砸在自己侧脸的雪,看向他的眼睛问:“你就是小雀?” 小雀又不高兴了,陌生人怎么能随便喊他小名? “这不是你叫的,你不准叫。” 他一生气脸颊就红,穿得又多,站在雪里像只灰扑扑飞不起来的麻雀。 要不是看他长得像白榆,纪泱南早动手了。 “你拿了我的手套,以为还回来就没事了?” 小雀不可置信地说:“你这个……” 他扑腾着两快冻僵的手,攥紧拳头,想骂人但又不知道骂什么,干脆转身走人,走到一半又觉得不服气,趁着alpha不注意,又滚了个小雪球扔过去。 这回扔到了那人的胸口,看着alpha沉着脸他就开心地笑起来。 “谁让你冤枉我。”他有种报仇的快感,开始自报家门,“我叫安山蓝,下次见到我你得跟我说谢谢!” 未卜880 山蓝取自一种鸟,山蓝鸲 第六十三章 小雪 雪球从胸前跌落在脚底,碎雪粘在粗呢布料上,纪泱南随意拍了拍,纪思榆有些不安,不知道爸爸是不是在生气,便走到alpha面前垫着脚替他掸,细小的雪花飞溅到他脸上,白色的残雪像是点缀在深黑色天空的星光,他眯起眼睛笑:“爸爸,像星星。” 纪泱南皱眉,懒得管了,那小孩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他对纪思榆说:“把手套戴上,走了。” 纪思榆乖巧道:“好。” 天空泛起银白,可能又要下雪,纪思榆走得慢,很快就开始大声喘气,纪泱南刻意停下来等他,小小的omega把脚从雪地里拔出又深深踩下,裹在红色围巾里的白皙脸蛋印出淡淡绯色,他努力朝纪泱南跟前靠,alpha回过头向他走来。 “爸爸......” 风有些大,纪泱南替他把棉服的帽子戴上,然后把围巾重新系紧,纪思榆圆溜溜的脑袋看上去像颗蛋,早就冻僵硬的耳朵这会儿被隔绝,纪思榆不再觉得冷。 纪泱南朝他伸手,那只黑色的皮质手套跟了纪泱南很多年,掌心处有微微裂开的痕迹,纪思榆把手放在alpha手心,被他牵着继续往前。 “爸爸,今天我们去哪里?” “不清楚,先去岛城中心。” “那里有好玩的吗?” “大冬天你想玩什么?” 纪思榆想不到,不过好像确实,下着雪的冬天河面都结冰,没有可玩的地方,他盯着自己被纪泱南牵着的手,手套暖呼呼的,突然想到了刚刚叫小雀的小孩儿。 “爸爸。” “怎么了?” 纪思榆仰起脸看向纪泱南的侧脸,头发盖住了alpha一半的后颈,里面掺杂的白发格外显眼,他说:“那个......”他犹豫了下,不确定小雀到底多大,只是看上去应该会比他小一些,便接着说:“刚刚的小弟弟,是alpha。” 纪泱南微微别过脸,眉眼间是一贯的冷淡,“是吗?” 他没在意,也不太闻得清对方身上的气味。 纪思榆抿紧嘴巴,接着说:“像妈妈。” 纪泱南停下脚步,有那么一瞬间,纪思榆感到时间静止,他经常发现爸爸在某种时刻会像不说话的雕塑,看上去很难接近,现在也是,他抓紧纪泱南的手,接了句:“照片里的妈妈。” 纪思榆知道,爸爸有一张随身携带的照片,上面是小时候的妈妈。 雪风呼啸,刮着纪泱南耳朵,许久他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哪里像?” 他们接着往前走,纪思榆很认真地思考并回想小雀的模样,一个个例举:“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像。” 纪泱南喉结滚了滚,他的声音不似以往那样清冷,带了点让纪思榆柔和的温度,“不像。” 白榆才不会像只恶劣的小狗胡乱咬人。 这个小镇距离岛城其实并不算太远,但是步行会花费很长时间,为了不影响镇民出行,他的车停在杂草丛生的道路旁,牵着纪思榆到地方时,就见一群小孩儿围着车观摩似的隔着车窗玻璃不停往里看。 纪泱南认出是从酒馆门口跑过去的小孩,便默不作声地从他们后背走过去拎着人衣领往边上拽,小孩儿开始哇哇叫喊,一群人作鸟兽状退开。 “好奇的话要不要进去坐坐?”纪泱南不冷不淡地说。 好巧不巧,被抓的是童尧,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这群人没见过这种汽车,一时好奇就凑上来看看而已,这也不行吗?本来都打算走了,谁知道主人这时候过来,真够倒霉的。 “没有。”他尴尬地解释:“我们只是看看,又不干嘛。” 纪泱南认出他来,松开手,“你叫童尧?” 童尧呆滞地啊了声,脑子里在想到底是谁把他名字出卖,然后很快想到是小雀,默默在心底把小雀骂了个遍。 “我......”他有点怕这个alpha,无论是身高气质还是长相都很有压迫感,“我......是啊,怎、怎么了?都说了,我......” “小雀。”纪泱南问:“是你朋友?” 童尧想也不想就反驳:“当然不是,谁跟他朋友,我们都不跟他玩的,他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纪泱南把目光落在他那群伙伴身上,那几个小孩儿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啊,小雀脾气可差了,老欺负人。” 纪泱南:“手套谁拿的?” 童尧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小雀身上,“都说了不是我,你又不是没看到,手套在小雀身上啊,真是的。”他眼珠子转了转,把昨天打架受伤的脸给纪泱南看,“他昨天还打我了,那手套是他捡的呗,我说了要还他不还,就打起来了。” 纪泱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的淤青,似在打量,最后淡淡说道:“是吗?”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童尧可不想在这儿多待,这个alpha看上去就不好惹,他得想个办法逃跑才是。 第73章 “我们就是看看你的车,别的什么也没干,先走了。” “等一下。”纪泱南叫住他,问:“你知道他住哪儿?” 纪泱南的车子启动不了,他猜测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冻住了引擎,纪思榆坐在后座,还戴着帽子跟围巾,细声细气地问:“爸爸,车坏了吗?” 纪泱南把车钥匙拔出来,叫纪思榆下车,“先回去吧。” 纪思榆听话地打开车门跳下去,外面的风吹得他眼睛闭起来又睁开,“回旅馆吗?” 纪泱南有块随身携带的怀表,他看了眼时间,说:“先离开这儿。” 反正不论去哪,纪思榆都会跟着爸爸,便不再多问,想去牵纪泱南的手,又没敢,alpha走两步回头问:“走得动吗?” 纪思榆点点头,“嗯。” 他往前跨两步,纪泱南朝他伸出右手,alpha戴着黑色皮手套,掌心宽大,他眨眨眼牵上去,一大一小又按照原路返回。 身后雪地里的脚印很快就被积雪覆盖。 索菲亚注意到小雀回家时她正好把家里打扫完,拿着扫帚出来只听见砰得一声,她朝隔壁张望,拍拍胸口,“哇,干什么?吓死人。” 她的alpha吃完饭有午觉的习惯,估计被关门声吵到了,在房里问她:“有人来了?” 索菲亚解释着:“是小雀,关门太用力。” 卧室里恢复安静,她拿着扫帚回屋,打算把前两天裁了一半的衣服继续弄完,坐在厅里时被吹进来的冷风冻得手都僵了,指头像是铁棍,弯都弯不下去,剪刀差点直直戳到她掌心,她干脆不做了,边整理自己的裙子边发牢骚,“这天怎么这么冷,该死,别再下雪了,要死人了。” 她要去关门,被她放在门口的扫帚倒在地上,便弯腰去捡,起身时眼角瞥见个人,一身黑个子又高,吓得她拿起扫帚护在胸前,防备道:“谁啊!” 那是个长相极好的alpha,她一时有些看呆了,“你......” alpha身边还跟着个小孩儿,长得很乖,她问:“你找谁?” alpha没说话,倒是小孩儿躲在他身边,轻轻跟她说:“阿姨好。” 索菲亚对长相可爱的小孩没什么抵抗力,尤其是这种乖巧的,她把扫把放一边,用外文夸了句小孩儿,接着说:“甜心,你哪来的?” 纪思榆不懂甜心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安地拽了下纪泱南的手,alpha转过身,有点忘记那小孩儿自报家门时的名字,只记得印象很深的小名了,便问:“我找,小雀。” “雀?”索菲亚表情讶异,“你找雀?” 纪泱南盯着这女人的一言一行,还有她略带夸张的表情,“你认识?” 索菲亚张着嘴,然后又赶紧闭上,她不确定这男人来找雀是什么事,但是看样子似乎是雀又闯了祸,她可不能随便把雀供出去,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不在。”索菲亚也开始打量他,问道:“怎么了?有事吗?” “不然呢?”纪泱南微微侧过一点肩膀,云层透出的光线将他的脸照得有些透明,嗓音也是,“我闲着没事来这里?” 索菲娅心一沉,“他出去玩了。” 纪泱南垂着眼,浓密乌黑的睫毛让他的眉眼处看上去更加深邃,索菲亚看不懂他想什么,有些不放心,想再打探点信息,alpha身边的小孩连着打了好几喷嚏,鼻子开始挂鼻涕,显然是冻着了。 “太冷了,感冒可不好治,这儿医生难约。”索菲亚赶紧说:“晚点还要下雪,你要在这儿等吗?” alpha低下头,小孩儿露在外边的脸颊泛红,鼻尖也是,两只眼睛湿漉漉的,他思考之下,牵起小孩儿的手,“走吧。” 索菲娅忐忑地看着他们转身离开,许久,她下了台阶,朝他们离开的方向张望,确认他们走远了才回家。 “这个雀,又闯祸。” 安年在下午三点才回,他看到了家门口深浅不一的脚印,有大有小,显然不是他跟小雀的尺寸,踌躇许久,敲响了索菲亚家的门。 “年?”索菲亚在裙子外批了条毛毯,想拉他进屋,安年没动,只担心地问:“是有人来过吗?” 他手里捧着从纺织厂拿回的货,装在一个棉麻袋子里,索菲亚短促地哦了声,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悄悄话,“雀又闯祸,今天人找到家里来了。” 安年愣了下,问:“是不是童尧?小雀说昨天跟他打架了,是他父母吗?” 索菲亚摆摆手,“不是,是个很帅气的家伙。” 安年不解地问:“是谁?” “我也不认识,头一次见他。”索菲亚说:“好吧,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来算账的,他带着孩子,我猜是不是雀欺负人家所以找上门来了,不过你放心,我打发他走了。” 安年皱起眉,想到了被小雀捡到的手套。 难道是手套的主人? 不行,他得问下小雀,到底有没有还回去。 “索菲亚,我先回家。” “诶——不着急。” 安年茫然道:“怎么了?” “雀在家呢,不用担心。”索菲亚拉住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贴着安年的耳朵说:“今天那个家伙真帅,我没见过的帅,就是可能年纪大了点,有白发,不过还是很帅气。” 安年没明白她讲这个做什么,索菲亚撞了下他肩膀,长长的金色卷发贴在他胸口,说道:“我认为,你该给雀找个爸爸,家里有alpha,你就不怕。” 安年抿唇道:“不用,我带着孩子,不找了。” “我看他也带孩子。”索菲亚不像是在开玩笑,甚至还有点懊悔,“该问他还缺不缺omega的。” 她认为今天见到的alpha很合适,也很优质。 安年不理解她的脑回路,要真是手套的主人,那人家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索菲亚,不说这个,我先回家。” 索菲亚唉声叹气,不情愿地说:“好吧好吧,你去问问雀,别真是闯祸了。” “好,谢谢。” 未卜880 下一章…… 第六十四章 眼泪 小雀真的很郁闷,也很生气,因为妈妈竟然不相信他把手套还回去了。 “我哪里有不相信你。”安年耐心跟他解释,“我只是问一下你而已呀。” 小雀抱着两只手臂,坐在桌旁的凳子上,背对着安年,就是不肯面对他,“妈妈相信我,就不会问我。” 安年对天发誓,他真的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况且索菲亚都说对方找上门了,他能不担心吗,不过,还回去就好。 “你没跟人家产生矛盾吧?”安年问。 说起这个,小雀立即转过身来,“能有什么矛盾,不过就是那笨家伙相信童尧的话,我拿雪球砸了他一下而已。” 安年微微睁大眼睛,“你砸人了?砸哪儿了?” “就......就身上而已。” 安年表情很严肃,导致小雀有些心虚。 “就砸一下吗?” 小雀老老实实说:“两下。” 安年闭了闭眼,长长叹口气,又问他:“还手套为什么要拿雪球砸人?” 这个问题一问,小雀也要开始告状了,他说:“我本来就是去还手套的,但是童尧陷害我,他栽......栽......” 他想不到这个词该怎么说,停顿了好久,安年替他说,“是想说栽赃吗?” “对!就是栽赃。”小雀义愤填膺:“明明是童尧拿了不想还,他偏要说是我,我当然不服气,我就要揍他。” 怎么说着说着又到童尧身上了? 安年大概听明白了,是童尧撒谎,对方误认为是小雀拿了手套,所以小雀生气才朝对方扔雪球,虽然情有可原,但安年还是认为这么做不太好。 “为什么?”小雀不理解,闷闷不乐道:“总不能白白被人欺负。” 安年把他两只小手包在掌心,温柔地告诉他:“没有说欺负不能还手,只是你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跟他解释了吗?” 小雀想了想,“好像没有,但是!他就是坏,直接把我拎起来了,他那么高,我下都下不来,这不公平。” 从小雀的嘴里,安年直觉感到这个男人很粗鲁,很难跟索菲亚说的那个帅气的alpha联系在一起,这样想想还是挺后怕的。 “好了,下次见到躲远点,对方是成年alpha,要是真动起手来你怎么办?” “不行。”小雀挺直了背说:“我把手套都还他了,得让他亲口跟我说谢谢呢。” 安年有时候对小雀束手无策,比如总是打架这件事,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清楚该怎么教育最适中,怕过于柔和小雀被欺负也不还手,又怕太强硬小雀不知道退让,总之,他很头疼。 安年想,要是下次手套主人再找上门,他得替小雀解释一下,拿人东西这种事被误会总归不行。 夜里他依旧是教小雀写字,今天抄写的是“栽赃”。 第74章 “这好难写呀妈妈。”小雀一个头有两个大。 “不难,照着我的写就可以。” 小雀握笔的姿势也不对,安年手把手教他,小雀没多会儿就开始打哈欠,他用另只手揉揉眼睛,问安年:“妈妈,那个话怎么说的?” “哪个?” “狗咬洞......咬什么洞?” 安年笑了声,在他耳边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没错!”小雀激动起来,“就是这个!” “既然你主动提,那就一起抄写,五遍好了,这样就不会忘记。” 小雀既懊恼又后悔,早知道不问了,这句子太长,他抄不完的。 就在今天他不仅确认自己讨厌那个alpha,也讨厌吕洞宾。 又下了一夜的雪,纪思榆夜里起了低烧,早上起来还迷迷糊糊的,早餐也没吃多少,纪泱南没有强迫他吃。 “再睡会儿。” 纪思榆躺在床上摇头,他说自己睡不着,也不难受,潮红的脸颊跟咳嗽出卖了他,纪泱南用手背试他额头的温度,纪思榆一动不动,但是睫毛颤得厉害。 他一直都很害怕自己生病,因为这样意味着他们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很久,会耽误事情。 昨晚上回旅馆,纪泱南就跟他说不出意外今天早上他们就要走了。 他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意外。 纪泱南没多说什么,他就起床给自己穿衣服系围巾,纪泱南在沙发旁整理钱包,右手拿着那张常看的照片,alpha太高了,纪思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照片背面,但他知道,那张照片上是谁,什么表情,又是什么背景,他在alpha不知道的夜里也看过很多次。 快要出门前,纪泱南迟迟没动,纪思榆就站着等他,alpha的脸沉默得让纪思榆想起第一天来这里堆的雪人,高大的身影除了呼吸仿佛没有任何活人气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爸爸就经常这样,像是发呆,不过都没什么关系,只要稍微等一等就好。 他主动牵起alpha的手,五分钟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直到手掌被握紧,纪思榆感到自己的心才恢复了跳动。 纪泱南没有退旅馆的房,可能还要回来,纪思榆没有多问,只是有点愧疚。 地上的雪厚厚一层,纪思榆走得困难,纪泱南干脆抱着他走,他已经大了,快要六岁,有时候觉得被alpha抱是一件害臊的事,他觉得自己不是小孩,走路这种小事应该自己来。 “爸爸,我们今天去哪里?”他有些好奇,“是还要去找那个弟弟吗?” 纪泱南想起那个叫小雀的小孩,明明长了张跟白榆那么像的脸,却很叛逆。 “你觉得我找他是什么事?”纪泱南问。 纪思榆想了想说:“是因为手套吗?” 有时候纪泱南也会跟纪思榆开玩笑,比如现在。 “昨天没找到他,临走前得教育他一下,拿雪球砸人,总要付出点代价。” 纪思榆有些担心,小雀可能确实把爸爸惹生气了,他觉得这个小弟弟并不坏,毕竟把手套还给了他。 最重要的是长得很像妈妈。 纪思榆半张脸都被围巾裹住,他慢吞吞朝纪泱南看过去,略过alpha鬓角的白发看到了眼睛,深邃的瞳孔里仿佛是深沉的海。 是想念吗? 因为太像妈妈了,所以想再看看是吗? 纪思榆小声说:“我也想看。” “看什么?” “妈妈。” 纪泱南又开始变得沉默,头上的白发一度让纪思榆以为又下雪了,然而事实并没有。 “真的很像吗?”纪泱南问。 纪思榆很认真地说:“嗯,很像。” 他们先是去了酒馆,纪泱南又把酒罐子灌满了白酒。 雪地里的脚印一深一浅,纪思榆呼吸变得很沉,费劲地跟上去。 “今天下午去岛城,我们最多在岛城呆三天就回联盟。”纪泱南说。 纪思榆模样愣怔,他算了算,差不多快要到妈妈的忌日了。 “好呀。”他弯起红红的眼尾,“那现在呢?” “现在?”纪泱南勾了勾唇,“找人算账。” 纪思榆很不安,因为纪泱南从没打过他,他也没见过alpha教育别的小孩,算账要怎么算,他其实不是很了解,但还是有些担心小雀,如果爸爸真的要打小孩,那他是不是得拦着? 最后几里路,依旧是纪泱南抱着他走的,纪思榆觉得脖子很酸,便靠在纪泱南肩上,空气里的味道很清新,但他却不怎么闻得见纪泱南的气味,联盟的人都说纪泱南是赫赫有名的军官,是所有人都敬仰的alpha,他也觉得爸爸似乎无所不能,但愈来愈多的白发让他觉得纪泱南无比疲累。 他知道的,爸爸只有每年妈妈忌日那天会心情稍微好一些,他会带着一束玫瑰去墓园,然后一呆就是一整天。 小雀真的很像妈妈,爸爸也一定这样觉得。 “嘿,又是你,甜心?”索菲亚出来倒洗脸水又碰上这对父子,她这会儿眉飞色舞的,“又来找雀?” 纪思榆还是不习惯突如其来的热情,但依旧很礼貌地说:“阿姨好。” 小omega唇红齿白的模样让索菲亚心都化了,她捂着心口,“真乖啊宝贝。” 纪泱南不废话,直接问道:“人在不在?” 索菲亚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而是说:“你先告诉我,你找他做什么?” 纪泱南低头看了眼纪思榆,纤长的睫毛下是幽深的墨色瞳孔,他对索菲亚说:“来道谢。” “什么?”索菲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谢?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这个雀还能做好事? 纪思榆也有些捉摸不透爸爸的想法了,他本就昏沉的脑袋这会儿被风吹得更晕了,“阿姨,我手套丢了,是小雀还我的。” 索菲亚长长地哦了声,“他还真做好事了?” 纪泱南:“他人呢?” 索菲亚:“哦,他在......先不管他,我有问题问你,你有没有兴趣认识新的......” 隔壁的门猛地被打开,小雀从里面门内跳出来,上半身衣服的扣子都扣歪一颗,他用力揉揉鼻子却还是打了个喷嚏,随即昂着头说:“要跟我说谢谢是吧?你说,我听着。” 酷似白榆的脸又骄又傲,“看样子你没信童尧的胡话,那我就简单地原谅你一下吧。” 索菲亚快被他这模样都笑了,“你这个雀,被揍也是活该。” 纪泱南面无表情地说:“你听错了,我没说要道谢。” “啊?那是什么?” 纪泱南:“应该是你向我道歉。” 安年在厨房准备早餐就听见门外的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当他又在跟索菲亚拌嘴,他把热腾腾的米粥摆在桌上才往外走,冷空气猛地往他脸上吹,他缩着肩闭了闭眼,“小雀,别闹了,回来吃饭。” 小雀完全没听到身后安年的话,气得差点要从雪里蹦起来。 “你这个混蛋,坏家伙,你不长耳朵,也没长眼睛,明明是我把手套还你的,要是没有我,你那手套早就被童尧私吞了!你才应该给我道歉,坏家伙!听见没有,给我道歉!” 安年迎风睁开眼,家门口多了两道人影,一大一小,他先是看见了个漂亮小孩儿,接着才扭头去看小孩儿身边的大人。 最先入眼的是对方头上的白发,安年想到了索菲娅昨天跟他说的带着孩子的帅气alpha。 高大挺拔的身形让他呆滞地站在原地没再向前,他看清了alpha的脸,陌生又熟悉,刹那间他的眼前有些晕眩。 同时间,凛冽的风像一根根尖锐的针刺激纪泱南的耳膜,很长时间里他什么都听不见。 白榆去世的第一年,他就是没有办法接受,常常会出现幻觉,他不信白榆就这么死了,就这么离开他了,第二年,他从福利院把当初在战场上捡到的孩子领了回来,取名纪思榆,他以前确实不理解为什么冯韵雪总说家里应该热闹些,有个孩子就不冷清这种话,后来纪思榆在家里长大,非要叫他爸爸,他才慢慢明白,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是不算家的。 他到现在其实也不是特别会带孩子,刚把纪思榆领回家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屁孩交流,更别提给他做饭吃,他以为一两岁的小毛孩不用吃奶也可以,结果就是喂了饭菜之后纪思榆因为无法消化而住院。 军区医院的护士教他怎么养孩子,他把纪思榆带到快六岁。 他跟白榆没能顺利生下的孩子,如果活着,到今年差不多也该六岁。 纪思榆说小雀长得很像白榆,他其实也这么觉得,他快要离开这里,所以最后再来看看长得像他妻子的小孩似乎也理所当然。 而那张让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纪泱南浑身的血液倒流,眼球几乎都开始充血,白榆两个字在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嘶吼出来,但他仿佛是冬日里被厚重的积雪压弯的树枝,彻底失声。 第75章 他脑子的第一反应依旧是不相信,到最后眼眸里的错愕变为震惊。 是索菲亚先发现不对劲的,她两只眼睛来回在这俩人身上转,“你们......” 纪泱南嗓音粗粝,仿佛被什么东西磨过,风雪将他的脸跟声带冻成冰,他无数次想要叫出白榆的名字,无数次,可这两个字像是含了毒药,他怎么都无法叫出口,最后只艰难又嘶哑地说:“你没死?” 他说:“你还活着?” 安年的表情看上去跟平常无异,他甚至对着纪泱南笑了笑:“先生,您是来找小雀吗?我听索菲亚说了,您昨天就来过,是因为前两天小雀捡到的手套吗?” 他说话语气平缓又柔和,眼角眉梢始终陌生的疏离。 “您误会了,小雀没有拿。”他的视线缓缓落在alpha身边的小孩身上。 小孩很可爱,也很漂亮,很配挂在脖子上的那副粉手套,安年眨了两下眼睛,说:“既然手套已经还回去了,这天太冷,您还是带着孩子回去吧。” 他转身要走,纪泱南却跟上来,嗓音是颤抖的,“等一下。” 小雀冲上来挡在安年面前,一把将纪泱南推开,“你不准进来!都说了没有拿没有拿,你干嘛不信!” 他越说越气,“你要是再敢向前一步,我真要打你了。” 虽说自己这么点大跟成年alpha打架毫无胜算,但是小雀坚决不会让他靠近妈妈的。 纪泱南没再动,他的双腿像灌了铅,没法再移动半步,紧接着眼前的门被关上,他想再一次上前时膝盖完全使不上力,就那么直直跪在了雪地里。 “爸爸!” 纪思榆吓坏了,连忙过去要将他扶起,但是他力气太小,纪泱南太沉,alpha的整条手臂都在以十分陌生的速度颤抖甚至可以说是痉挛,纪思榆眼泪直往外冒。 他哭着喊:“爸爸,起来,起来......” 索菲亚提着裙摆要过去帮他,但被纪泱南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整个身体几乎是跪趴在雪地里,仅仅凭借上半部分在支撑,胸腔的震动像只冲破牢笼的困兽,呼吸急速缺氧,双眼猩红,不知觉间掉了滴泪,接着在雪里融化。 “别碰我。” 索菲亚:“那你自己就在这跪着吧,真是。” 屋里的小雀这回是真感到自己闯祸了。 “对不起妈妈。” 安年瘦削的肩微微起伏,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小雀,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为什么这么说?” 他悄悄拉住安年的手,“妈妈哭了。” 许久。 安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用指尖触碰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泪。 未卜880 安年,为什么哭呢? 第六十五章 四岁 索菲亚家门口的屋檐下有盏暗黄的灯,是她自己之前为了方便扫雪装上的,光源拢成团汇聚在那人脚底,皑皑白雪似乎已经和头上的白发融为一体。 “你怎么还不走?现在很晚了。”索菲亚捧起双手对着哈气然后来回搓着取暖,还不忘把要跑过去的纪思榆拉住,却发现这小孩手心滚烫。 “你发烧了甜心?” 纪思榆哭得整张脸都泛红,鼻尖耳根都像是被热气熏过,一双眼睛更是,她可不忍心小孩子受苦,便对着依旧在安年家门口站着的alpha说:“有什么事情你明天再来啊,现在要紧的是带甜心回去。” alpha无动于衷。 “他发烧了!喂!” 她的alpha还在房间里喊她声音小一些,说吵到他工作了,气得索菲亚骂了句脏话,纪思榆听不懂,但被吓到不敢流泪,索菲亚摸摸他的脸,安慰道:“抱歉,别害怕,不是骂你。” 男人早已变成冰天雪地里被人遗忘的冰雕,白雪覆盖肩头,纪思榆还在索菲亚身旁低喃着喊爸爸,嗓子都哭哑了,索菲亚心想要是这人准备在这冰天雪地里罚站过夜那她就带甜心回屋,正好她今天懒得搭理屋里头的混蛋,而此时雪地里的男人极其艰难地转过身,白雪从他身上跌落,正好砸在他脚印旁。 “思榆。” 纪思榆哭着跑过去,索菲亚看到alpha猩红双眸里落了点细碎的雪,炸开的红血丝像是快被漫天大雪掩埋却仍旧费力焚烧的火苗,对视那刻,索菲亚心跳都停了。 “他在这儿。”纪泱南声带几乎都是撕裂的,“多久了?” 没头没脑的,但索菲亚迟钝地明白了,他是问安年。 “很久了。”索菲亚突然有些不忍心看他,“你赶紧回去,夜里还会下大雪的。” 纪思榆由于过于激动的情绪导致体温升高异常,在他浑身绵软栽倒前被纪泱南抱住,但alpha的身体仿佛是块从中间开裂的朽木,索菲亚甚至害怕他们父子就这么一起栽雪里,不过alpha仍旧是抱着孩子离开了,他的背有些弯,影子拉得长长的,索菲亚注意到,他在漫长无尽的黑夜里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安年的房子,眼神里含着的东西,她看不太懂。 索菲亚在夜里九点多敲响了安年家门,呼啸的风雪跟她的披肩一起卷进屋内,安年刚洗漱完,穿着厚重的外套,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索菲亚伸着脖子张望几眼,“雀睡着了?” 屋外唯一的光亮来自索菲亚屋檐下的灯,大雪飘落,缓缓覆盖住留在原地的脚印,安年垂着睫毛,把门关上,很轻地嗯了声。 “你快告诉我。”索菲亚快步走上来,长长的金色卷发在她胸前弹了好几下,她贴着安年问:“刚刚来的alpha是不是认识你?你们看上去好像很熟。” 指甲猛然戳进掌心,安年咬住舌尖,痛楚驱散了夜里的寒意,“没有,他可能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他。” 索菲亚表情夸张,不可置信道:“真的?好吧,我其实没有很想知道,就是有点好奇,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帅气家伙,虽然长了许多白发,但是这种脸蛋可很少见,而且,他在门口站了足足......”她掰着指头算了下,最后说:“足足有将近六个小时,这太疯狂了,要不是甜心病了,他估计还能再等。” 对方很明显就是想再见安年一面,这种举动要说跟安年是陌生人那完全不可信,起码索菲亚是这么认为的。 “甜心?”安年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喊出这个名字的,索菲亚用力点头,说道:“就是那个小孩,很漂亮的小omega。” 安年心口莫名发涩,当初被大火烧过的手臂竟然奇迹般觉得痒起来,他勉强地笑笑:“是很漂亮。” 看上去也很乖,不知道是不是乔帆宁的孩子,又或者是别的omega,他听到小朋友喊纪泱南爸爸了,五年的时间里娶妻生子再正常不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安年突然想起了当年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纪泱南跟他说,他不需要婚姻也不需要孩子,并且告诉他要接受孩子已经离开的事实,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东西他终于在流逝的年岁里慢慢接受,然而看到alpha身边出现的小孩,心脏却仿佛被啃食一样。 他很难受,难受极了。 是委屈吗?还是不甘,安年也不知道,小雀在屋里睡得很安稳,安年心想自己也该睡了。 “索菲亚,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安年说。 “好吧。”索菲亚把身上的披肩裹紧,捋着头发,她搂起安年的手臂,贴着他脸颊蹭了蹭,“晚安。” 索菲亚很早以前就说这只是一种单纯的礼仪,不过他现在仍旧觉得不习惯。 冷风从敞开的门缝吹进来,安年脑子一僵,连忙喊住索菲亚,索菲亚回过头来,疑惑道:“什么事?” 安年屋里的灯太暗了,他身体有一半都快要被阴影淹没,“如果他下次再来,或者问你关于小雀的事,你就......” 索菲亚安静地听他说话,“你就告诉他......” “年,你要我告诉他什么?” 安年抬起头来,表情很坚定,像是做出某种决心,“如果他问小雀的年龄,你就告诉他,小雀四岁,如果不问就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索菲亚不理解撒谎的缘由,“雀明明已经五岁。” 安年笑着说:“这样说就好。” 索菲亚站在门口,风把她头发都吹乱了,“年,你刚刚还说你不认识他。” 虽然面对陌生人撒谎的意义索菲亚并不清楚,但显然安年跟这个alpha并不是陌生人。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缓缓流动的情绪跟表情掩藏在安年不为人知红透的眼底,索菲亚只觉得安年说话时的嗓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因为人要往前看,他找的人早就死在五年前。” 未卜880 好吧,年龄还是改了一下,稍微更合理一些,抱歉! 第六十六章 妻子(修改) 纪思榆当晚上发起了高烧,浑身都滚烫,但他又说冷,纪泱南额外从旅馆老板那里多要了一床被子,夜里的雪很大,他用冰凉的水沾湿毛巾给纪思榆降温,小孩绵软无力地勾他手指,眼睛红红的,吹了很多风,也流了很多泪。 第76章 “爸爸......”纪思榆的脸很小,哭过后鼻子都堵着,讲话有很重的鼻音,“爸爸为什么哭?” 他自有记忆以来,几乎没在alpha脸上看到过其他表情,爸爸一直都很沉默寡言,但是爸爸很厉害,是他的榜样,所以他也不怎么哭,流泪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他不想让爸爸失望。 但是爸爸为什么哭呢? 是因为伤心吗?伤心的话其实流泪也没关系,大人也不例外。 是因为看到小雀哭,还是因为别的? 他看到了小雀的妈妈,是一个很温柔很漂亮的omega,很像小雀,也很像爸爸钱包里照片上的妈妈。 可是妈妈已经死了,他知道的,纪思榆没有妈妈。 纪泱南整个人都抖得很厉害,他坐在床边,整个上半身都几乎弯曲着,旅馆头顶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很深很深地吸气,佝偻着背,有些狼狈,纪思榆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头顶的白发。 “爸爸......” “睡吧。”纪泱南让他闭眼,他就闭眼,眼角湿漉漉的,泪水濡湿枕头。 “爸爸不要难过。” 纪泱南摸摸他的脸,用粗粝的指腹替他把泪擦掉,重复了一遍:“睡吧。” 灯光柔和了他脸部的轮廓,他陪了纪思榆一整晚,也想了白榆一夜。 钱包里的照片被他拿在手里,这张黑白相片被保存得很好,没什么褶皱,但是有些泛黄了,以至于白榆的脸都开始有些模糊,他用指腹一点点摩挲,像对待珍视的爱人。 会认错吗? 不会的。 他从不相信死而复生,但他没有认错白榆的可能性。 雪在第二天凌晨才停,安年起床做早餐,他本就没怎么睡,这会儿也不觉得累,脑子异常清醒,小雀还躺在床上,他没有刻意把孩子叫醒,家里剩下的食物不多,他今天得外出一趟,但又想到了纪泱南,不确定alpha今天还会不会过来,不放心小雀一个人待在家,便想把孩子一起带出去。 “妈妈......”小雀裹起被子在床上翻个身,懒洋洋的像条毛毛虫,“我不想出去。” “怎么了?” 小雀眨巴着两只眼睛,“我感觉我有一点不舒服。” 安年心都一沉,既担心又着急,连忙上手去摸他额头,“我看看。” 小孩子生病看医生实在不方便,他们这里最近的卫生所在十几公里开外,附近的村落只有一家私人医疗站,总是高价开些感冒药,他最害怕小雀生病,他没有alpha,一旦孩子生病对他来说几乎是走投无路,前两年小雀年龄小,发过一次高烧,是索菲亚求着她的alpha带小雀去卫生所的。 “没有没有。”小雀慌慌张张地把安年的手拽下去,还不忘安慰他,“没有生病,就是、就是不想起床,我没睡饱。” 安年不信他,天气这么冷,小雀又总爱出去乱跑,出了汗吹了风,感冒发烧也不是没可能,他用手背试不出来温度,就捧着小雀的脸用自己额头试,俩人面对面贴着,小雀一动不敢动,眼睫毛蒲扇似的往安年脸上刮。 “妈妈,我真没有......” 哎,他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两下,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找个别的借口才对,妈妈不相信他是小事,让妈妈担心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小雀跟他说了不舒服他就觉得好像确实有一点热热的,安年不停反复测试他的体温。 “那你在家休息,我很快回来。”安年皱起眉头,神情忧虑,不放心地说。 小雀张着嘴巴,思来想去,心里愧疚得不行,但嘴上还是应着:“知道了妈妈。” 安年在出门前把家里剩下的钱全都装进兜里,外面的风出门就吹他一脸,他敲敲索菲亚的门,两分钟后索菲亚才打着哈欠出来。 “年?怎么了?” 虽然跟索菲亚关系很好,但麻烦人家的事还是会让安年觉得不好意思,“索菲亚,我要出去一趟,但是小雀有点不舒服,需要你帮忙照看他一下,如果我中午回不来,可能需要你给他做顿午饭。” 索菲亚还以为什么事,她抚了下胸前的卷发,难掩担心:“不舒服?他病了吗?” 安年摇摇头:“不清楚,我摸着似乎是没起烧,但我不放心,就不让他跟着我出去了。” “你家里有药没?” 安年说:“没有,我去医疗站看看。” 索菲亚睁大眼睛,抓着安年的手说:“医疗站那家伙赚黑心钱,药很贵。” “没办法,我没有alpha,去不了卫生所。”安年安慰道:“没事,药买回来备着总没坏处。” 他们嘴里说的医疗站是前几年战争期间建的,战后就空置了许久,那里原本算是属于政府建筑,经常性会有流浪汉在那边过夜,后来被人买下接着做起了诊疗生意,里边就一个医生,药物价格奇贵,平日里几乎不会有人去,但胜在距离近,碰上突如其来的小毛病,也就咬咬牙给钱了,尤其是那里不需要像联盟直属的卫生所需要出示申请,虽然不正规,但omega多花点钱也能来治病开药。 索菲亚没让他走,安年知道她想说什么,便笑笑:“我不能总麻烦你和你alpha。” “那有什么?”索菲亚不解:“帮个忙怎么了?” 安年拍拍她的手,“我该走了,今天麻烦你。” “那你注意安全。” “好。” 医疗站距离不到六公里,安年走着去的,然而好不容易到地方,得到的消息是,最后的两盒退烧药已经被人买走了。 “一盒也不剩了吗?”安年不确定地问。 医生是个四十岁上下的alpha,表情很严肃,落在安年身上的眼神让他有些畏惧,安年抿着唇说:“我需要一些药。” “你需要也没办法。”医生告诉他:“本来剩的就不多,今年冬天又这么冷,生病的人多,我出行不方便,去哪里进货?”医生打发他,“快走吧。” 安年落寞地走出医疗站,被雪覆盖的大地,他才发现门外有两排一样大小的脚印,模模糊糊能看到鞋底的纹路,看样子是个男人,还是个alpha,他叹口气,现在只能祈祷小雀真的只是没有睡好并不是生病而已,如果不行,那就只能再麻烦索菲亚了。 索菲亚在家里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把披肩披上,自言自语道:“可千万不能生病,这该死的天气,冬天怎么还不过去。” 临近中午她早早做好了饭,打算端到隔壁去给小雀,推开门的刹那,不仅被冷风吹僵了脑子,还看到了坐在她家门口栅栏上正在抽烟的男人。 “你!”手里的碗都要被吓得扔掉,她气鼓鼓地说:“又是你?你这回是找谁?” 纪泱南猛地吸口烟,又把烟圈吐出来,落下的烟灰正好掉在他的黑色皮手套上,他刚刚来的时候敲了门,但是没人应,就在这等着了,天气很冷,就开始抽烟,纪思榆吃了药后就退烧了,他现在有的是时间等白榆回来。 “嘿你说话。” 纪泱南把烟头扔了,头也不回地说:“等白榆。” 索菲亚一头雾水,“谁?你说谁?我这里没你说的这个人。” 纪泱南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机械性地转过头,脸上表情很复杂,索菲亚一点都看不透他。 “白榆。”纪泱南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直勾勾盯着索菲亚,“你不认识?” 索菲亚快被他这眼神盯得发毛,“没听说过。” 纪泱南绷着下颌,喉结上下滚了滚,“昨天......那个omega。” 索菲亚愣了下,说道:“你说年?” “年?”纪泱南神情有些恍惚。 索菲亚摆摆手手:“他可不是你要找的人,也不叫你说的那个名字。” 纪泱南快分不清现实跟虚幻,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开始出现幻觉,“那他叫什么。” “你问题好多。”索菲亚才不是笨蛋什么都抖出去,“那我要问你,你找的人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纪泱南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久到索菲亚觉得他像是睡着了,然而微微起伏的肩头跟错落的呼吸出卖了他。 “找我的妻子。” 索菲亚呼吸都停滞了,“等等,谁?妻子?” 纪泱南的眼球里充斥着红血丝,索菲亚大气不敢出,alpha的声音像是冬日里结冰又不断碎裂的河面,“他死了,我来找他。” 索菲亚觉得这人大概是疯了,自己也是疯了陪他聊这么久。 “他死了,你该去地狱找他,而不是这里。” “是吗?” alpha的神情太过认真,仿佛在思考去地狱的可能性,她捂住嘴,有些后悔说这种话,万一对方真的寻短见,她不就成了杀人凶手? “我乱说的,你可别当真。”索菲亚叹口气,“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要是找你的妻子,那不该来这里,这里只有年和雀,他们在这里住很久了,不是你要找的人。” 第77章 纪泱南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浓密的睫毛上是融化的雪水,他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索菲亚可不能随便把安年出卖,正想怎么把人糊弄过去,但还没想到借口她就有点生气,这关她什么事,她就算不回答这人又能把她怎么样,真是的,她才不管了,她端着做好的饭菜要去找雀,再晚都要凉了。 她刚走下台阶,陡然出现的熟悉人影让她停下脚步,“年?” 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穿着厚厚的衣服站在家门口,他裹了围巾,就露出小半张脸,一双眼睛越过门前的alpha看向索菲亚。 “我回来了,小雀怎么样,他还好吗?” 索菲亚连忙过来,“我正好给他送饭,这还不到十二点,你吃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 安年这回没有拒绝,很轻地点头,“好啊。” 索菲亚揽着他的手臂,俩人并排往家里走,隔着索菲亚,安年一个眼神都没落在纪泱南身上,反而是索菲亚,在越过他肩时明显感到alpha身体变得很僵硬。 “站住。”纪泱南突然开口。 安年没有搭理,纪泱南下一秒抓住了他的手腕,安年想抽出来,但失败了,手套隔绝了alpha的体温,安年只觉得冷。 “请松开我。”他没有去看纪泱南的脸,只是盯着他雪地里的那双黑靴还有大衣上沾着的雪看,整个人像是曾经家里的那座落地钟,又旧又沉。 “白榆。”纪泱南像是花了十万分力气从心底喊出这个名字,他不断地想从omega的脸上看到某些动容的神色,但没有,他什么都看不到。 “请不要这样,我并不认识您。”安年抬起眼,把手从纪泱南手中抽出来,他说话很慢语气也很轻柔,“昨天我跟您解释过了,那副手套不是小雀拿的,您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不认识我?” “是,没见过。” 纪泱南呼吸声很沉,他舔了舔干燥的唇,手指焦虑地捻在一起,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安年。” 纪泱南有好几分钟眼前都白茫茫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耳朵里也全是乱七八糟的刺耳声。 安年转身开门进屋,在关门前索菲亚拽着他,贴着他耳朵说:“年,他呢?” 安年低着头,全当没看见外面的人,“没关系,不管他。” “可是......” 索菲亚趁着没人注意又悄悄往外面看,alpha高大挺拔的身影变成了宽阔浩瀚天际下的孤鸟,她对安年说:“他今天没有问雀,但是他说他来找他的妻子,可他又说他妻子死了,真奇怪,我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安年还是把门关上了,克制着颤抖的手指,说:“我也不懂,他好奇怪。” 索菲亚叹口气,没好意思再多问,安年进屋想叫小雀起来吃饭,结果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被子早就凉透了,他从屋里跑出来,焦急地问索菲亚:“你看到小雀出门了吗?他怎么不在家。” 索菲亚不可置信地去房间看了个遍,气得跺脚:“该死,这个雀肯定偷跑出去了!” 未卜880 抱歉,这章有修改 第六十七章 酒鬼和爱哭鬼 小雀是在安年走了之后差不多半个小时才从家里离开的,他其实不会算时间,只是吃完留下的早饭之后又回床上躺了会儿,然后就开始背之前安年教他的字,背到有点困他才起床准备走,索菲亚家的门敞开着,她喜欢在不下雪的天气里透风,即使冻到发抖她都认为应该每天花点时间散散家里的味道,索菲亚总说他脑袋瓜里不知道装的什么,其实小雀也很纳闷,因为索菲亚的脑瓜装的怪东西不比他少。 索菲亚又在家里哼歌,他偷偷越过门前的栅栏极其快速地跑出去,可以肯定索菲亚没看到他,不然的话早就扯开嗓门喊他名字了,他踩着雪一路跑跑停停到了平日里常玩雪的酒馆,那片废墟下面堆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每一个都插了两根细长的树枝做手臂,眼睛是用石子填的,但最边上两个小雪人没有,上半个球搓的还不够圆,脑袋上面更是空空荡荡,看样子是刚堆完没多久,小雀从鼻子里哼出声: “这也太丑了。” 他一边嫌弃一边用手把插在雪人身上的树枝拿出来,然后伸出双手用力一个个把它们推倒,看着雪球破裂碎在脚旁,最后露出得逞的笑。 童尧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准备给雪人做眼睛的石子,结果就看见小雀踩着他雪人的残骸,还笑得很挑衅,他气得把手里的石子扔过去,小雀反应很快地躲开了。 “你不准躲!”童尧气得牙痒痒,“谁让你破坏我的雪人!你赔我!” “赔你?想得美。” 小雀不仅言语上刺激他,行动上也很卖力地在他早就稀巴烂的雪人上又多踩了好几脚,“怎么了?很生气吗?童尧,你可没资格生气,你前两天冤枉我,说我偷拿人家的手套,这事情没完。” 要不是因为童尧诬陷他,那个alpha又怎么会找到他家里来,又怎么会把妈妈惹哭,归根结底,都是童尧的错,他今天必须得好好把童尧教训一顿。 “什么冤枉你?”童尧狡辩起来,不服气地说:“手套难道不是你拿回家的吗?本来就是你做的事,怎么就是冤枉了,还有,上次你跟我打架的事我都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好啊,你以为我怕你吗?” 他越想越气,弯下腰抓了一捧的雪朝小雀砸,雪花在半空中就散开根本砸不到人,小雀被他这滑稽的动作捧着肚子笑起来,“童尧,你朋友在的时候都打不过我,今天就你一个还想反抗吗?你只有挨揍的份。” “你闭嘴!没教养的东西!”他其实骂人的词汇量很有限,但不想落下风,便接着骂:“你爸爸没有教过你对人要有礼貌吗?哦,我忘记了,你根本没有爸爸,你妈妈也教不好你——” 小雀黑着脸直接一个拳头砸上去,童尧脑袋发懵,身子都开始旋转,但嘴巴到底是不饶人,毫不忌讳地说:“怪不得他们都不让我带你玩,你真没有素质。” 小雀骑在他身上,拽着他衣领,“谁要跟你们玩,我才不稀罕。” 童尧说的那些话都是大人教的,安年在这里是唯一一个没有alpha的omega,他丈夫死的早,前两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个alpha,是个屠夫,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很会照顾人,不过安年拒绝了,虽然明面上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但背地里的闲言碎语总少不了,加上小雀不是个消停的主,他们都不怎么肯让孩子跟他一起玩。 童尧不肯吃亏,他毕竟比小雀大一岁,个子也高些,揪着小雀的头发把人往后拽,俩人谁都不肯让步,在雪地里扭滚厮打,小雀只觉得浑身都在烧,铆足了劲要让童尧长个记性,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乱说话。 “给我道歉!” “我偏不!”童尧钻了空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对着小雀被他抓红的下巴说:“不在这里打,换个地方。” 小雀昂着头,头发在风里吹得乱糟糟,但是表情很傲,他看不起童尧似的说:“凭什么?你又想跑?” “当然不,胆小鬼才跑呢。”童尧捂着腿,一瘸一拐地往后退了两步,“我们去前面,晚点酒馆开门被老板看到又要告状,你也不想你妈妈知道你打架吧?” 提到妈妈,小雀犹豫了,他今天偷偷跑出来,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回家,他本来是想教训完童尧就回去的,但是他现在真的很生气,童尧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他没有爸爸这种话了,他真的很想警告童尧,也想告诉他,他这样的人,有爸爸还不如没爸爸呢! “去哪里?” ...... 安年跟索菲亚火急火燎地出门找小雀,换做平常安年其实不会太担心,但今天小雀说了他不舒服,明明让他在家等着的,回来后却不见人影,肯定心急如焚。 纪泱南依旧是靠在索菲亚家门口的栅栏上抽烟,安年完全无视他,心里只有小雀,倒是索菲亚,她穿着裙子不方便,走得也慢,裙摆拖在地上,转个头对alpha说:“你赶紧走了,不要在这浪费时间。” 纪泱南叼着烟头,那句去哪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omega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索菲亚跑了一半又折回来问:“你来的路上有看见雀吗?” 纪泱南沉默着没回答,手里的烟灰落地,索菲亚见得不到答案也走了。 索菲亚的alpha骂骂咧咧出来就闻到一股烟味,他不停喊着索菲亚的名字,却只看见家门口抽烟的陌生alpha,瞬间有种领地被侵占的警惕感。 “你是谁?”他年纪不大, 鼻梁上架了副眼镜,这东西纪泱南都很少见人戴,一是贵,二是买的渠道很少,他手里还捧着书,见人不理自己用着纪泱南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你聋了?索菲亚呢?” 纪泱南把烟头扔了,从栅栏上起身,大衣上的褶皱很深,他顺手拍了拍,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 第78章 “你拽什么?” 纪泱南懒得搭理他,掉头就走,那人还在后面气地大喊:“谁准你把烟头扔我这儿的!给我捡起来!该死,索菲亚!回来扫地!” 下过一夜的雪,天空依旧阴沉沉,今年雪灾很严重,预计会持续很久,他原本应该踏上回联盟的路,但因为碰到了白榆,再加上纪思榆发烧不得不推迟。 “安年......” 他对这个名字不够熟悉,长了张一样的脸,却叫了个完全不相干的名字,甚至omega看向他的眼神都是陌生而淡然的。 真的认错了? 没道理的,没道理会长得一模一样。 他再一次去了酒馆,酒馆的老板已经很眼熟他了,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小孩呢?” 纪泱南:“病了。” “好吧,这天气确实很容易生病,要多注意,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纪泱南简短地嗯了声,纪思榆不在的话,他就会抽烟,这会儿又点了一根,手套没有摘,烟就夹在指间,他问老板,“有看到别的小孩儿吗?” “别的?谁?” 纪泱南:“之前在这里打雪仗的。” 索菲亚临走前问他有没有看到小雀,他就猜到这个小孩儿应该是跑出去了,白榆急着要找他。 或许叫白榆也不准确,omega说他不叫这个名字。 “有啊。”老板给他灌酒,边灌边说:“那几个天天来这里玩,今天一早就来过,又在打架。” 老板笑声浑厚,见怪不怪道:“我昨天睡在这里,一早就被他们吵醒了。” “人呢?” “走了,看着是往东面去的。” 东面,那是他停车的方向。 纪泱南吸口烟,接着把还剩一半的烟头掐掉,他付完钱拿着酒罐子走了。 从路面交错杂乱的雪坑脚印来看,应该是两个,脚面大小不一致,纹路也不同,一直延续到他的车旁,但纪泱南只看到了一个小孩,另一个不见所踪,以及碎了一地的车窗玻璃。 剩下的那个小孩浑身脏兮兮的,两条裤管上还站着湿乎乎的泥巴,看样子应该是在哪个阴沟里滚过,人还没有车窗高,踮起脚尖赤手捧着碎玻璃往上抬,左拼右凑地似乎想要装回去,尖锐的边缘戳着柔嫩的掌心,稍有不慎就会割得皮开肉绽,纪泱南向前跨了一步,说:“放下。” “诶——” 那块玻璃还是掉在了雪里,不过雪厚,埋在里面没变得更碎。 “又是你!” 小雀本来就因为砸碎人家的玻璃心里愧疚,想着能不能拼回去,可是玻璃拼不好,越来越着急,但他没有哭,怕主人回来发现要去找妈妈麻烦,不过他都会承认的,但是看到出现在眼前的alpha,他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这个车是alpha的,他又觉得砸的好,原本准备道歉的话统统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小雀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有够狼狈,十个手指尖都是鲜红的,纪泱南仔细看了眼,确认不是血。 “为什么来这里?”纪泱南看到了他脸上的指甲划痕,酒馆老板说一早就有人在门口打架,没猜错的话就是小雀无疑了。 小雀才不回答他,用手背擦擦脸,瞪他一眼,“玻璃是我砸的,但是是童尧故意骗我,把我引到这里来,我知道你又要怪我,随便你。” 是他的错,他承认,但他其实说话也没什么底气,因为确确实实是他拿石头砸的,童尧这个坏家伙故意骗他到这里来,每次都往车附近躲,是他太笨了,还以为童尧真的怕了他,等石头砸到车窗,刺耳清脆的玻璃碎掉时,他就意识到童尧是故意的了。 但他不想道歉,这个alpha昨天还欺负妈妈,他想说他会赔的,可仔细一想他没有钱,到时候只会麻烦妈妈,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心跳加剧,难受得不行,他知道自己闯祸了,年纪小怎么可能不害怕。 “你......” alpha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他不看懂,只觉得对方头上的白发有些刺眼,他攥紧拳头,一人做事一人当,“行吧,那你自己说,你想我怎么做?” 纪泱南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小雀脑子都懵了会儿,“干嘛告诉你,是我弄坏的,又不是我妈妈,你不许找他。” 纪泱南沉默好几秒,小雀站立难安,想着要不然直接跑回家算了,alpha却对他说:“跟我走。” “去、去哪里?” 纪泱南嗓音很淡,“你妈妈在找你,你打算就这样回去?” 小雀想说当然,但看到自己被弄得又湿又脏的裤子又开始打退堂鼓。 “那我不回家还能去哪?”小雀很坚持,“我才不跟你走。” “我知道手套不是你拿的。”纪泱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说:“车窗玻璃也不跟你计较。” 小雀将信将疑起来,“真的?”他还是有点不信,“你骗我的吧?” “你有什么值得骗的?” 小雀挠挠头,觉得他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平日里大家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更别提会带他回家。 “哦,行吧。” 因为打架,小雀早就累了,他现在不仅腿软,还犯困,但他忍得很好,坚强的alpha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现出脆弱,所以他还是一直跟在男人身后去了他住的旅馆。 小雀一直都知道酒馆后面不远处有家旅馆,但他一次都没来过,这里比他家看上去要好看一点,脚底下是深黄色的木板,他踩着都有些不自在。 “不对,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干嘛?” 等纪泱南推开门,小雀站在外面不肯进了,他大意了,刚刚说了那么多,这个男人也没告诉他理由啊? 真是的,都怪童尧,打架打坏脑子了,他只想着不能浑身脏兮兮地回家,但就这么莫名其妙跟人过来也很不对劲! “爸爸。” 纪思榆早就醒了,独自在房间等了很久,他高烧刚退,脸颊还是潮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哭过,睫毛有点湿。 纪泱南身后跟了个小孩,他探出脑袋看,嘴巴半张,讶异道:“小、小雀。” 小雀气死了,“谁让你这么喊我的?” 纪思榆看他这么凶,就往纪泱南身边躲,还不忘小声道歉:“对不起。” “哼。” 纪泱南找了条纪思榆的裤子给小雀,“换上。” 小雀愣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躲在沙发后面换了。 那条脏裤子他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就捧在手里,想着应该跟人说谢谢的,但又拉不下面子,最后谢谢两个字含在喉咙里,房间里谁也没听清。 纪思榆是趴在桌上吃饭,alpha就在一旁喝酒,小雀在心里骂他是个酒鬼,然后抱着裤子就要走。 “等等。”纪泱南叫住他。 “干嘛。” “把饭吃了。” 纪思榆手边还多了只碗,里边是冒着热气的菜,小雀肚子咕噜噜,他拒绝道:“不吃。” “你妈妈在找你,要是被他知道你在外面打架还饿肚子,你说他会生气吗?” 小雀哑口无言,他又被威胁了。 气鼓鼓地拿起筷子,打算站着吃,但是桌子很高,纪思榆邀请他一起坐在长凳上他也不接受,不知道在跟谁怄气,虽然昂着头吃饭很累,但是也吃得到,随便了,他不在乎。 纪思榆碗里有多余的排骨,他夹了一块放小雀碗里,“给你。” 小雀皱着细细的眉,奇怪地看他,纪思榆以为是他嫌弃从自己碗里夹过去的,便解释:“干净的,我没有吃。” 他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黑黑的,但是眼泪却很透明,小雀搞不懂是不是omega都这样哭,他把碗里的那块排骨拨到一边,很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哭什么?” 纪思榆愣了下,“我没有。” 小雀愤愤地扒了口饭,瓮声瓮气地说:“总不会是起床见不到爸爸哭的?” 纪思榆耳朵都红了,“真的没有。” 纪泱南坐在沙发上,再一次仰头灌酒,胃里火辣辣烧得慌,但他浑身血液都是活的,深邃的眼眸盯着小雀因为吃饭而鼓起的脸,跟记忆里的白榆慢慢重叠,酒精从喉管烧到心肺,他看着小雀发呆。 “你妈妈叫安年。”纪泱南突然说。 小雀倏地回过头,“你知道还问我?你想干嘛?” 手里的酒罐子被纪泱南攥得温热,他的指尖在铁皮表摩挲,眼神很沉地说:“你是他的孩子。” “不然呢?” “白榆,不认识?”纪泱南问。 小雀一头雾水,虽然alpha给自己换了脏裤子,可他不想回答奇怪的问题,“你不要问我奇怪的话,我不回答了。” 纪泱南的喉结上下滚动,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父亲呢?” 小雀微微红肿的手指头死死攥紧筷子,他什么也不说,自顾自埋头吃饭,纪泱南变得很沉默,房间里一度安静到诡异,纪思榆脸颊嫣红,是发烧带来的,他默默地看向纪泱南,alpha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着修长的颈,这是他一贯的动作,弯曲的背脊仿佛被沉重的东西压弯,看上去寂寥又孤独。 第79章 一旁的小雀吃东西有点狼吞虎咽,纪思榆看见他白皙脸颊上的狼狈抓痕,把桌上的水杯推到他面前,“会噎到,慢慢吃。” 小雀捧着碗一动不动,心里其实就是有点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回家,不应该来这里的,说不上来,就是非常不开心,他用筷子戳戳碗底,嘟囔着:“你们两个,都很奇怪。” 纪思榆两手放在桌上,眼睫颤颤,“爸爸不开心。” “那你哭什么?” 纪思榆不像童尧他们没礼貌,说话也总是很小声,斯斯文文的,还非常容易脸红,他刚刚说alpha不开心,自己的眼睛倒是红的像兔子,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小雀咬着筷子说:“你是爱哭鬼么?” 纪思榆吃饱了就没再动碗筷,他呆呆的:“我不是。” “好吧,不是就不是。” 小雀的饭吃得很干净,筷子被他架在碗上,alpha已经从沙发上起来,站到他面前,窗外唯一的一点光亮都被挡着了。 “走吧。” 小雀抱着脏裤子说:“我自己回去。” 纪泱南没给他这个机会,“我送你走,还是告诉你妈妈你跟人打架,你自己选。” 小雀睁大眼睛,送他回家后难道不是更方便告诉妈妈吗?他觉得自己不该吃这个亏,他也不想alpha回他家,一点都不想。 “我不要,用不着。”他说完就走。 门打开的瞬间有阵寒风,纪泱南让纪思榆再回床上休息会儿,他揉揉小孩儿的脑袋说:“记得吃药,我很快回来。” 纪思榆乖顺点头:“好。” 门是被风吹上的。 “喂,你不要跟着我!” 小雀的叫喊声变得越来越小,刚刚倒的那杯水已经很凉了,纪思榆给往里加了点热水,然后把药吃了才上床睡觉。 未卜880 抱歉,来晚了 第六十八章 说谎 傍晚到夜里就会下大雪,但今天的雪落得很早,才过中午就开始飘雪,小雀明显走不动了,他年纪小,个子还比纪思榆稍矮些,但他一次都没有回头,小小的身影左右摇晃,纪泱南在他下一步迈腿的瞬间将他抱起来,小孩已经迷迷瞪瞪要闭眼了,结果立马清醒,喊着:“放我下来!” 纪泱南摁住他脑袋,小雀被迫趴在他肩上,冰凉的细雪碰到了伤口,小雀疼得嘶了声,然后死死捂住嘴,“我自己走,不要你抱。” alpha像聋了一样,小雀又气又恼,但是宽阔的肩跟不断晃动的身体像是张摇篮床,他又开始犯困,等纪泱南发现小雀没声的时候小朋友已经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耳边是小孩子沉稳平坦的呼吸,纪泱南的身影融在即将来临的大雪里。 不仅长得像白榆,性格某些方面也很像,比如都不够听话,也很倔,但白榆只是在某些方面对一些事情很坚持,omega离开他的时间太久了,有些记忆甚至开始变得模糊。 小雀是安年的孩子,那安年是白榆吗?如果是,那他父亲呢? 心里有两种答案,但纪泱南接受不了另一种的存在,短暂的两次见面,他不断自我怀疑,真的认错了吗? 一个人真的可以把另一个人遗忘的如此彻底吗?或许是可以的,只是他不想承认。 安年跟索菲亚找遍小雀平日里常呆的地方也没找见人影,杂乱的雪地脚印早就被覆盖,索菲亚安慰他说下雪天小雀一定会回家,他去了酒馆,也去了童尧家,童尧跟他告状说小雀莫名其妙推倒他的雪人还拿石头砸他,最后告诉他:“我懒得跟他计较,回家了呗,反正我不知道。” 安年又匆匆忙忙跑回家,风里夹着雪吹僵他的脸,露在外边的耳朵更是冻得没有知觉,天色愈发阴沉,他跟索菲亚一前一后走回去,房屋越来越近,在落雪纷飞里,安年看见了站在他门口的身影,风正好将一片雪花吹进他眼里,他微微眯起眼,再睁开时,高大挺拔的人影已经跃然眼前,光线剥不开云层,却能让安年看清来人的脸以及趴在对方肩头的小雀。 “小雀!”他语气慌乱,连忙要把孩子抱过来,alpha很配合,把孩子递过去,小雀轻声呜咽,安年拍拍他的背,顺便用手试了下小孩额头的温度,紧接着进屋把小雀抱进房里。 索菲亚找了一路,现在还喘着气,她盯着alpha说:“雀怎么在你这里?” 纪泱南没回他,视线落在安年消失的地方。 小雀似乎只是睡着了,脸颊上伤痕刺眼,安年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小心地用指腹触摸他受伤的地方,不是很严重,但是破皮出了一点点血,小雀嘟哝了声然后翻过身去,安年这会儿没忍心叫醒他,倒是索菲亚走了进来,她的裙摆很湿了,还弄得脏兮兮,“年,你退烧药买到了吗?最好是给雀吃一颗,在外面那么久,今天好冷,我都快冻坏了。” 安年咬着唇,“没有,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索菲亚说:“是又涨价了?我就说那家伙会使坏,真是,干脆直接去拍卖了,这么喜欢钱。” “不是。”安年说:“他那没有了,没关系,小雀目前没发烧,等他醒了我带他洗个热水澡。” “那行,我先走了。”索菲亚也得回去换个衣服。 “好。” 地上有条沾了污泥的裤子,是小雀常穿的,此刻湿哒哒,看样子是在哪块水沟滚过,安年把它捡起来,冰凉刺骨的潮湿感像是要从他的皮肤钻到骨头里去,安年决定先把这条裤子洗掉。 大门没有被关实,留了一道缝,外面没开灯,本就窄小的地方被一道黑影罩住,安年才意识到纪泱南还没走。 他一直有在腺体上贴胶带的习惯,现在天冷他穿得也多,厚重的衣物裹住脖子,他的信息素应该是散不出去的,人对自己厌恶的东西应该很难忘记,他的信息素对alpha来说应该也一样。 “先生,谢谢你送小雀回来。”安年把脏掉的裤子放进了洗漱间的盆里,冬天用冷水洗衣服不现实,他得去烧点热水。 纪泱南靠在他卧室外的方形桌边,大腿正好贴着桌沿,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安年垂下眼睫,看到双黑色皮靴,裤子被他塞在靴子里,小腿很长,紧贴小腿的黑色大衣被透进来的风吹到左右摇摆。 “他跟人打架,打碎了我的车窗玻璃。”纪泱南说。 安年心一沉,蹙眉道:“怎么会?” 他大概知道纪泱南开的是什么车,他也知道不便宜,砸碎玻璃这种事从alpha嘴里说出来,安年第一反应就是需要赔偿,可他现在没有多余的钱。 纪泱南纹丝不动,安年不太想跟他对视,但刻意回避又怕被纪泱南抓住把柄,他微微仰起头,alpha头上的白发太过刺眼,让安年想到了寒冷冬天里被冰雪裹挟的松针。 “您需要赔偿的话,要多少?”安年克制着说。 “我没有说要赔偿。” 纪泱南从走进这套屋子后就环顾了个遍,非常小的面积,不论是隔出来的厨房还是窄小的洗漱间以及卧室,都是两个人居住都嫌拥挤的程度,可是被打扫得很干净,他闻不到任何关于omega的气味,只有很淡很淡的饭菜味道,是之前隔壁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端过来的,就放在他身边的桌上,桌子也很小,上面却放了几本书还有笔,他没有去翻,但是这种痕迹让他想到了家里白榆住的阁楼,omega也喜欢这样,把书本摞起来,笔就放在随手都能拿到的地方。 那一瞬间,纪泱南的心跳都是静止的,呼吸急促之下,浑身的血液开始快速流动,他手套还没摘,直接绕到后颈狠狠地摁了下毫无知觉的腺体,直到传来痛感他才松开。 安年并不想跟他这样共处一室,小雀被他送回来,也不清楚alpha有没有问小雀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告诉自己没有必要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越过纪泱南去厨房烧水。 家里没有通水管,通水管需要另外的钱,所以冷水都是他从后面不远处的小溪里打回来的,专门装在索菲亚给他的木桶里,他弯着腰用水勺舀到锅里,背对着纪泱南说:“先生,如果小雀真的弄碎了您的玻璃,我会赔偿,你需要多少可以告诉我。” 纪泱南摘下手套,把它跟那只笔一起放在堆摞的书本旁。 omega的背影即使穿着厚厚的衣物也仍旧清瘦,舀水的手碗白皙纤细,但他是用左手舀的,纪泱南盯着他蜷曲的手指,问:“你说你不认识我,你丈夫呢?” 安年动作没停,把水勺放进木桶,然后盖上锅盖,“去世了。” “这么巧。”纪泱南的嗓音有种压抑般颤抖,但是不明显,起码安年听不出来,他听着alpha说:“我妻子也去世了。” 他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可安年却心如刀割般痛得厉害,水勺的水像是血滴在他手背,灼烧着他。 妻子,是谁? 是白榆,还是昨天跟在纪泱南身边那个小孩的妈妈? “抱歉。”安年说:“索菲亚跟我说过,说你来找你妻子,但你搞错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第80章 “你是真的不认识我,还是不想记得我?”纪泱南分不清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omega的身影在他眼里有点模糊,不论是说出口的话还是动作似乎都毫无破绽。 纪泱南叫他:“白榆。” “我不叫这个名字。”安年在此刻转过身,瞳孔颜色清透又明亮,“孩子还在睡觉,一会儿要醒了,麻烦您先离开。” “你丈夫怎么死的?” omega的表情有些茫然的难过,“前几年岛城打仗,参军后落下了后遗症。” 纪泱南坚持要知道死因:“怎么死的?” “病死的。” “孩子呢?你跟他生的?” “是。” 纪泱南长腿一跨,直接站到安年面前,咄咄逼人道:“他几岁?” 安年仰着脸,看到了alpha沉到发黑的双眸,“四岁。” 纪泱南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好几秒后他很轻地歪着头,眼神迷茫,“是吗?他看上去不太像四岁的孩子。” 不知道他是说小雀哪里不像,安年在纪泱南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用指甲扣着掌心的软肉,说:“这里的小孩都是这样的。” “四岁?”纪泱南根本不信,他甚至有些冲动,继续向安年靠近,在omega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一手扣住他肩膀,一手去拉扯他脖子间的衣物。 安年猛然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响起警报,意识到纪泱南是想看他的腺体。 “放开我!”安年揪着自己的衣领,拼命挣扎,身后装满水的锅开始摇晃,撕扯间对上了alpha猩红的双眼。 那瞬间万物寂静,安年什么都听不到,大门被推开,索菲亚冲了进来,她从后面去拽纪泱南,“停止!停止!你不能这样!快松开他!” 身后那锅水已经开始倾斜,随时都要歪倒,灌满的水已经开始溢出,把安年后腰的衣服弄湿,在锅子一整个即将倾翻那刻,纪泱南把安年往他怀里带,手下的力道松了几分,然而安年却趁机死命推开他,索菲亚同时也在用力。 啪—— 纪泱南的脸被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打到歪在一边,安年的手火辣辣得疼,屋子里很久很久都只有沉闷混乱的呼吸声,以及掉落在地一片狼藉的水渍。 小雀从卧室里跑了出来,愤愤将纪泱南用力一推,然后挡在安年面前,他红着眼睛,十足十的保护意味:“你不准再过来!坏家伙!我们都不喜欢你!你走远一点!” 剑拔弩张的氛围让索菲亚都感到手足无措,之前几次她对这个alpha还算有点好印象,但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她生气,“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omega?这是错误的,你这是强迫。” 强迫? 纪泱南恍惚了起来,麻木了几年的腺体陡然开始产生一阵剧痛,他咬着牙转过脸,omega已经不再看他了,他的心在此刻被冻住。 小雀眼里的怒意突然让他想起来五年前白榆拿钢笔要自杀的那一天,那年夏天很热,持续时间很久,就跟今年冬天一样,雪怎么都下不完。 白榆死了五年了,他亲手送omega下的葬,那具烧焦的尸体总是在他睡不着的无数个夜里充斥着他的神经,他发现,即使到现在,他还是没办法坦然接受死亡。 安年说不认识他,说他有丈夫,丈夫死了,这一切都似乎都证明这个omega不是他要找的,可是相貌不会骗人,世界上会有长得一模一样却毫不相干的人吗? 纪泱南动作很慢地直起身子,他垂着眼,看向小雀,问他:“你几岁了?” 他不停地从小雀的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所有的五官都跟他照片里的白榆无比相似,他怎么会认错? 安年跟索菲亚同时心一紧,两人几乎是要异口同声地告诉纪泱南小雀的年龄,然而小雀却站在alpha眼前,仰着脸掷地有声地说:“四岁。” 纪泱南的瞳孔里有东西在破碎,裂痕蔓延到他脸上,小雀又重复了一遍,“我四岁,我有爸爸,他虽然去世了,但他人很好,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再过来了。” 桌上的那副手套被纪泱南带走了,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门被彻底关上时,安年软着腿根坐在地上,小雀憋着嘴跟他道歉,一副很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安年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摩挲他的皮肤,“你哭什么呀?” 小雀这会儿怎么都忍不住了,委屈地哭出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架,也不该把他带回家,都是我的错。” 索菲亚还从没见小雀这样哭过,一时间心也软了,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安慰,安年亲亲他额头,问他:“你为什么说自己四岁。” 小雀抽噎道:“因为上次听见妈妈跟索菲亚说的,不能说自己五岁,要说四岁。” 眼泪浸湿安年的脸,他抱着小雀说:“偶尔说谎没关系,不要哭了宝贝。” 第二天清晨,雪没有停,安年在门口发现了一盒被大雪掩盖的退烧药。 未卜880 不断自我怀疑的小鸡:真的真的真的认错了吗? 很快就确认了,下一章。。。 但是太长了,所以还是分两章吧 第六十九章 独白 纪思榆睡了很久,他还是不舒服,浑身都像是块被浸湿的海绵,印象里醒过来几次纪泱南一直没回来,他起床给自己倒了点热水,喝完后就接着睡,这次是今年他跟爸爸从联盟外出的第六次,他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他经常会记住爸爸记不住的事情跟时间。 军区医院的医生说,爸爸的头发不能再白了,他其实也这样认为,因为每当纪泱南的白发更多一点,他就总有种爸爸快要离开他的错觉。 毕竟只有年纪足够大的老人才会长这么多白发不是吗?老人老了就会死掉,可是爸爸还很年轻。 以前每到一个地方,纪泱南都会带一点当地的东西回联盟的家里,那些东西被他放在阁楼,除了墓园,阁楼是alpha呆的时间最多的地方。 纪思榆去过几次阁楼,被打扫得很干净,那里有张小小的床跟书桌,书桌上摆放着很多书本跟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还有一支老旧钢笔,床上一直有躺着一个手工玩偶,跟爸爸手掌一样大,以前出门都会带上,但今年冬天没有,爸爸说天气太冷了,会把玩偶冻坏。 今年雪灾很严重,联盟各地冻死不少人,纪泱南被联盟派遣救灾,其实这些事情本来轮不到他,是alpha自己要求的,这次来岛城应该也是一样,但是爸爸又跟他说需要考察适合建工厂的地点,战争过后联盟缺钱,需要快速改革,他不是很懂,不过跟着爸爸,去哪里都可以。 生病很难受,也会拖累爸爸,他想快点好。 他在梦里打了个喷嚏,睁眼正好看见纪泱南,黯淡的环境里只留下alpha侧脸的剪影,站在床铺跟沙发中间,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可能是晚上,又或许是凌晨,他不清楚。 “爸爸......” 纪泱南身上有很重的烟味跟酒气,纪思榆撑着床起身,他四肢都发烫,软绵绵在抖,纪泱南开了灯,刺眼的灯光让他立马闭上眼,随后又慢慢睁开。 “饿不饿?”纪泱南把酒罐子放在旁边的桌上,从跟桌面碰到发出的声响来看罐子已经空了,他的声音很哑,走近时纪思榆看见他几乎快是滴血的瞳孔。 他想要从床上起来,被纪泱南制止了,依旧乖乖地回答道:“不饿。” “那再睡会儿。” 纪思榆不太睡得着,但他感受到纪泱南此刻似乎被某种压抑悲伤席卷,他也跟着难过起来,便听话躺回去,拉过被子,把两只手压在滚烫的脸颊下。 玻璃窗外的天空是片幽黑的幕布,他眨眨眼睛,问:“爸爸,现在是早上吗?” “夜里。” 比起夜里,纪思榆比较喜欢早上,因为运气好的话,会看到太阳,有阳光就不会太冷,或许爸爸就不会那么难过。 “小雀回家了吗?”纪思榆问。 纪泱南沉默得像尊雕塑,他滚着喉结说:“嗯。” “爸爸喜欢小雀?” 纪泱南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这个结论,朝他看过去,小孩的脸被压在手掌跟枕头之间,鼓起来,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不掺杂质的盯着他看。 “为什么这么说?” 纪思榆舔舔嘴巴,“因为像妈妈。” 纪泱南有些突兀地低低笑了声,他微微垂着头,额前的发丝遮住他深邃的眉眼,纪思榆看不清他的表情。 “思榆。”纪泱南嗓音很沉,纪思榆很喜欢爸爸叫他名字,他很认真地听alpha讲话。 “我会想办法另外找辆车,等你病好我们就去岛城。” 纪思榆点点头,“好。” 纪泱南呼吸声变得很浅,他的眼睛从纪思榆脸上移到被放在枕头边的那副粉色手套,他说:“这次回联盟以后,你就不要跟着我出来了。” 纪思榆愣怔一瞬,等反应过来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小脸慌得惨白,“为什么?爸爸,是因为我生病吗?” 第81章 他有好好吃药,他很快就会好的。 眼泪挂在纪思榆潮红的脸上,眼睛湿到没法看,他忍着哭腔说:“我不想跟爸爸分开。” 纪泱南的呼吸绵长而沉闷。 第一次带纪思榆出门,是因为小孩哭得厉害,那时候纪思榆刚过三岁,他要去距离联盟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小孩子满脸是泪抓着他的手往他怀里扑,嘴里不停喊着爸爸,那时候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别的原因,白榆小时候也老哭,他看不得,就带着了,后来觉得带着个孩子出门也没多麻烦,就次次让纪思榆跟着。 但今天,从安年那里回来,他在旅馆门口抽了很久的烟,冻到毫无知觉,大脑变得空洞,他又进入了长时间的冰冻反应,整个上半身将近一个多小时没法动作,直到冷空气猛然钻进鼻腔,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下来的时候,才艰难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鼻子。 小雀四岁,安年不叫白榆,他有alpha,他们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是多久,纪泱南不知道,他也无法接受,到底是接受不了白榆的死,还是接受不了他活着却又跟别的alpha在一起还生了孩子,这种选择比针尖还要刺骨。 冰天雪地里,他整颗心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离开的人已经解脱,忘不掉的是剩下的那个,纪泱南想,或许他早该死了。 纪思榆哭得次数很少,眼泪只会无声地掉,但是纪泱南这次没有心软。 “听话。”他说:“我会很快回去的。” 纪思榆从来不会跟纪泱南提要求,所以这次再不舍再不愿意也只会乖乖点头,他抹掉眼泪,揪着被子说:“我等爸爸回家。” 他的烧一直退不下去,纪泱南拨了粒药喂他吃,顺便哄他睡觉,生病的纪思榆入睡很快,但是睡不安稳,抓着纪泱南的手不肯放,纪泱南就那么任他抓着,直到凌晨等纪思榆睡稳了才拿了另一盒没拆封的退烧药去了安年那里。 他在那里没有多余停留,把药放在门口便又回来陪纪思榆。 纪思榆在梦里喊他爸爸,这个称呼纪泱南听习惯后觉得还算亲切,毕竟一开始他没打算让孩子这样喊他,但是纪思榆开口喊得第一声就是爸爸,怎么都改不过来,他心想,要不就这样吧。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曾做一个合格的丈夫,白榆说恨他,所以连梦里都不愿意来见他,白榆死的第一年他甚至在想,就算白榆选择自杀一万次,他都不准备放他离开,omega就应该跟他在一起,难道不是吗?十岁起就在他家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想着反抗逃跑呢? 这种想法他持续了很多年,他觉得白榆在报复他,用死来惩罚他。 他心里的怨随着每年冬天的大雪越来越深,omega怎么能离开他? 直到他看见安年,那张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脸,是活生生刻在他心底的烙印。 他又认为,或许活着也很好,就像冯韵雪当年一样,希望他活着,不准他死,可是安年说他不认识白榆,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他有个四岁的孩子,还有个因为战争去世的alpha,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他看不见对方的腺体,无法辨认气味,他好像真的认错了,他的白榆,他的omega早就彻彻底底死在五年前的大火里。 自那以后,联盟的雪一年比一年大,气温也不断降低,白榆离开他的时间变得更长。 而那个冬天开始离他越来越远。 未卜880 临时加的一章,因为感觉多点纪泱南的内心剖白更爽 第七十章 命运 小雀没有生病,不知道是因为那盒退烧药,还是他本身身体比较好,索菲亚说药不是她给的,安年就猜到可能是纪泱南,但他没有办法去找纪泱南,便把那盒药跟家里的钱一同放在柜子里。 夜里做手工的时候,因为视线不清,针头扎进了安年左手食指的指腹,流了一点血,被他放进嘴里吮掉了,屋外大雪飘零,屋内灯光昏黄,小雀写了会儿字就犯困,他趴在桌上打哈欠,看着还在做手工的安年说:“妈妈,我明天早上去堆雪人。” 安年微微眯起眼,仔细地看手里应该落针的地方,他怕自己又扎错,便把东西凑到眼前,几乎快要贴在鼻尖。 “好呀,去哪里堆?”他说话声音又轻又柔,“家门口吗?” 小雀点点头,“是的。”他决定最近都不出门了,好好待在家,哪里也不去。 安年笑了笑,头顶的光线将影子拉长盖在小雀脸上,安年有一半的身影都藏了起来,他仍旧低着头仔细干活,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白皙的眼底像两把小扇子,小雀起身看了眼自己写的字后又转过脸去看妈妈,最后重新趴下去。 “妈妈。”他闷闷地喊。 “怎么了?” “爸爸会写很多字吗?”小雀突然问。 针尖又刺到了安年的手指,好在这次没出血,他若无其事地说:“会啊,怎么提起他了?” 小雀皱着脸,嘴巴都撅起来,看上去像是有点委屈,他揉揉鼻子问:“那他也会偷懒吗?” 安年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去看,小雀半张脸都陷在臂弯里,表情单纯又认真,眨动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飞进他心里,他有点心软。 “不太会。”安年用被针扎的那只手摸摸小雀的脑袋,告诉他:“他做事很认真,不偷懒。” “哦。”小雀咬着嘴巴,不甘心地问:“那......那他打架很厉害吗?” 安年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雀问的越多,他就不得不回忆起纪泱南,切切实实存在的人永远比虚构出来的强,他也不擅长撒谎。 “到底怎么啦?”安年捏了把他的脸,“不开心吗?” “没有,就是有一点好奇。”之前索菲亚跟他说他这么爱打架肯定是像他爸爸,他其实没有不高兴,只有童尧说他没爸爸他才会生气。 安年没有再做手工了,他把小雀的笔跟纸收起来,然后牵着他手进屋睡觉,小雀早就困了,盖上被子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安年坐在他床边,像小时候那样哄他。 “小雀,妈妈给你做套新衣服,你想要什么颜色?” 被子上的拍打缓慢而轻柔,小雀闻见了妈妈身上的香味,迷迷糊糊地说:“都可以。” 妈妈做什么他都喜欢。 “那就蓝色。”安年语气温柔:“爸爸小时候喜欢穿蓝色。” 小雀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随即又因为睡意黯淡,他眉眼弯弯,“我也喜欢蓝色。” 他很快睡着了,安年陪他到深夜,却怎么也睡不着,又重新去做手工。 从纪泱南那里穿回来的裤子小雀第二天就没穿了,他把裤子藏在枕头边上用别的衣服盖起来,但是心里越想越不对,他不喜欢欠人情,所以还是决定还回去。 大雪不会一直下,纪泱南走的第三天雪就停了,而气温似乎又降了不少,安年也没再出门,吃过午饭之后,小雀主动说要帮安年洗碗,被安年笑着拒绝了。 “你不是说要堆雪人?”安年说:“我来洗就好了。” 小雀站他身边,还没灶台高,小脸雪白,很认真地跟安年商量:“妈妈,我想出去捡点树枝。” “树枝?” “嗯。”小雀说:“树枝做雪人的手,我要做一个大大大这么大的雪人。” 他把手抡得很开给安年示意做的雪人会有多大,仰着脸期待地超安年看。 “可以。”安年知道他有顾忌,怕擅自跑出去自己会担心,这回知道提前说了,还算有进步,“去吧。” 小雀开心地往卧室跑,刚踏进去就扒着门框往外探出脑袋问安年:“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穿上蓝色的衣服呢?” 安年瘦削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沉寂,许久他才转过身,脸上一如既往的温柔。 “差不多等冬天过去就可以。” “好耶!” 小雀出门时被索菲亚发现了,女人问他怎么又偷偷跑出去,小雀趾高气昂地说:“才不是偷偷,妈妈知道的。” 他胸前鼓鼓囊囊的,整个上半身都像是个圆滚滚的球,索菲亚笑话他:“你是穿了多少衣服,怎么胖成这样?” 小雀心虚,抱着肚子不给她看,嘴硬道:“你不许笑!” 他气鼓鼓地跑了,索菲亚笑得更大声,提着裙摆打开栅栏走去安年家里。 “年,雀去哪?” 安年还在洗碗,背对着她说:“说是要堆雪人,去捡树枝。” 索菲亚皱起眉:“树枝后边山头不就有,怎么往前跑去了?” 安年愣了下,“可能下了雪不好上山吧。” “好吧,不管他。”索菲亚说:“下个月我会跟着我alpha去岛城购买东西,你不是还要去领救助金吗?一起去。” 安年不太想麻烦索菲亚,决定还是拒绝:“我自己去就好了。” “你怎么去?这里离岛城这么远,总不能走路去?”索菲亚知道他的顾虑,劝道:“他会找辆车,把你跟雀带上正好。” 第82章 “索菲亚......” “年。”索菲亚不满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安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是自己没有办法不断接受她的好意,“索菲亚,要不这样,如果我想不到过去的法子,到时候再麻烦你。” 索菲亚笑容狡黠,“年,你可以用一个八卦跟我换。” “什么?” “前两天的alpha跟雀是什么关系?” ...... “爸爸。” 纪思榆还有些低烧,早上起床的衣服是纪泱南帮他穿的,吃过早饭后他又睡了会儿,临近中午他们才从旅馆离开,此刻趴在纪泱南肩上,脑袋还有些晕,纪泱南在他后背拍了拍。 “累了就睡。” 纪思榆有些不舍,眼睛红红的,他掩不住难过,等去了岛城,他们很快就要回联盟,他会跟爸爸分开,这是他第一次不期待回家。 “我们现在就去岛城吗?” 纪思榆看着雪地里被纪泱南踩下的脚印,两条手臂圈着alpha的脖子,不想被发现又在哭,他小声问:“岛城会有好玩的吗?” 纪泱南说:“应该,你想玩什么?” 纪思榆偷偷把眼泪擦了,他戴着手套跟帽子,眼泪就融进毛线里,“想买个玩具带回家。” “好。” 他们去了酒馆,纪泱南的酒罐子又空了,酒馆里有很重的烟味,纪思榆就没进去,外面没有再下雪,气温低了点,但还可以接受,酒馆外面摆了张长凳,纪泱南用手掸了下积雪,纪思榆就坐上去。 “饿不饿?如果饿的话吃了饭再走。”纪泱南问。 纪思榆珍惜跟爸爸多待的每一秒,但也不想耽误alpha的行程,便说:“不饿。” 纪泱南回头往酒馆里看,算了下从这去岛城的时间,按照目前的天气状况,到岛城估计得接近晚上,他对纪思榆说:“面包吃不吃?” “吃的。”纪思榆从来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没到两分钟,纪泱南就从酒馆老板那里要来了块面包,又长又硬,比他脸还大,纪思榆咬得很费劲。 纪泱南揉他脑袋,“再等我一会儿。” “好的爸爸。” 他知道爸爸又去买酒了,就安安静静坐在酒馆门口啃起了面包。 ...... 小雀在旅馆没找到人,老板告诉他人已经不在这儿住了,至于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那他什么时候走的呀?” “没多会儿,你要是再早来一会儿说不定还能见着他。” 小雀从旅馆出来,抱着裤子打了个喷嚏,鼻涕都快掉出来,他用力擦掉,“能去哪里呀,真是的,裤子都不要了。” 他不甘心,也不想留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哎呀!” 小雀站在雪地里喊:“真讨厌!” 回声从前方不远处传进他耳朵里,他气得在雪里狠狠踩了两下,风从鼻子里直接吹进去,这回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酒鬼会不会又去酒馆了啊?” 他嘟囔着:“会去的吧?” 小雀行动力十足,有了猜测之后就拔腿往酒馆跑去,试试运气也好,要是见不着那就算了,本来他也就不希望alpha继续留在这里,免得老是去找妈妈麻烦。 他这回跑得很快,跑了一半天上下了点小雪,天色阴沉,脚下一望无际的雪地经过微弱的光线折射,看久了让他眼睛都酸酸的,但看到酒馆门口坐着的人时,心跳都变快了。 “喂。”他快步走过去,酒馆门口铺了块长长的长木板,他用力跺跺脚,雪花就掉在板子上,他喘着气说:“你们果然在这里,你爸爸呢?” 纪思榆很认真在吃面包,嘴巴鼓鼓的,他抬起眼,看到突然出现的小雀,表情有些茫然。 “我跟你说话呢。”小雀不满道。 纪思榆的眼睛是红的,脸蛋也是,还有鼻头,看上去是哭过。 小雀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他心想,爱哭鬼又在哭。 身后酒馆门内有人说话的声音,小雀顺着门缝朝里面看,黑色的身影高大挺拔,alpha背对着他在跟酒馆老板讲话,讲什么他听不见,只能看到酒馆老板时不时摆手。 长长的大衣盖住alpha修长的双腿,小雀只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皮靴,他浑身上下穿得都是黑色,偏偏头发很白,被衣物盖住的后颈上像是化开的雪,看上去有点湿,小雀摸了摸自己的衣领,发现也湿湿的。 他不看了,转头跟纪思榆说话,omega吃东西很慢,刚刚咬下的的一口现在还在嘴里嚼,他把手里的裤子递过去,“拿着。” 纪思榆木木的,没接,小雀催促道:“拿着呀,本来就是你的。” “已经给你了。”纪思榆说。 “那也不是我的呀。”小雀直接把裤子放他腿上,然后拍了拍手,“既然你爸爸在忙,那我就走了,你替我告诉他......” 他说话的同时门从里面被拉开,伴随着脚步声跟人声打断了小雀的话。 “告诉我什么?” 纪泱南把酒罐子放进大衣内侧的口袋,他戴上手套,面无表情地看向小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雀骄傲得很,别过脸看也不看他,“我就是知道。” “要说什么?”纪泱南眼角瞥见纪思榆腿上的裤子,默不作声地看向小雀,“说吧。” 既然他都开口了,小雀也不跟他客气,“没什么,就是来还你裤子,我不要陌生人的东西。” “是吗?” “当然了。” 因为生气,脸颊泛着红,生动的模样又跟白榆对上了影子,纪泱南垂下眼,隔着大衣摸到了被他放在口袋里的烟盒,小雀转身要走,纪泱南叫住他。 “干嘛?”他一脸不乐意地转过身。 纪泱南喉结滚了滚:“替我跟你妈妈说声抱歉。” 小雀张着嘴,表情惊讶,一时间哑巴了,“你......你......” 他结巴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最后鼓着脸说:“你既然道歉,那就算了,我会跟我妈妈讲的,但是你以后不可以这样。” alpha沉默着,一旁的纪思榆咬了口面包很小声地跟他说再见,“小雀,你要回家了吗?” “嗯,不然在这里干嘛?”小雀这次没有跟他计较喊自己小名的事,而是好心跟他说:“你就不要哭了,上次也是,怎么老在吃饭的时候哭?” 纪思榆脸红,被人戳穿实在丢脸,但也反驳不了,就顺着小雀的话问:“吃饭不能哭吗?” “当然不能了。”小雀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眼泪掉在饭里是会药死人的。” 他说完就走,还要去捡树枝,不能浪费时间了,然而刚踏出去两步,纪泱南就从后面将他摁住,肩膀有些疼,他开始挣扎,刚刚还说alpha知错能改,结果下一秒就开始动手,冰冷的皮手套卡着他下巴,他呜呜咽咽地话都说不完整,却在浩瀚无垠的天空底下看见了alpha震颤的瞳孔。 白色的发丝随着风飞扬,从里面冒出的寥寥一点黑发像是掺了墨。 “你干嘛!放开我!” “你刚刚说什么?”纪泱南压着嗓子不确定地问:“再说一遍?” 小雀莫名其妙,“我说什么啦?” “吃饭为什么不能哭。”纪泱南问出这句话嗓子眼是绷紧的,心跳如雷,抓着小雀的手仿佛下一秒就要脱力。 小雀怎么都不肯再说一遍,他快后悔死了,早知道还完裤子就走,坏家伙就是坏家伙,才不会变好。 “爸爸......”纪思榆在后面拽他的手,冷风灌进纪泱南的耳膜,他听见了下雪的声音。 ...... 下午两点的时候,小雀还没有回来,安年在家里打扫,他烧了锅开水把厨房擦了一遍,盆里的脏水冒着热气被他端到外面倒掉,他还在心里想,小雀怎么捡个树枝这么久,难道是骗了他又偷偷跑出去跟童尧打架?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上次小雀还信誓旦旦答应他说再也不打架,他对小孩子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估计就是捡树枝捡着捡着贪玩忘记时间了。 安年端着盆要回屋,他缩着肩打个冷颤,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一道猛然冲出的力道从后面拉住,腰上揽了只手,黑色的皮手套陷在他厚重的棉衣里,太阳穴像有一万只蚂蚁一样疯狂啃食,他耳朵里刹那间什么都听不见,身后的人强硬地掰过他肩膀,他甚至连对方的脸都还没看清,也没有辨认出气味,嘴唇就被死死咬住。 皮肉裂开的痛楚从唇上蔓延至全身,他尝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推不开,逃不掉,舌头是麻木的,alpha吻得很凶,他只能把血往肚子里咽。 纪泱南的声音像是雷雨天的闪电,劈开他最后一点伪装。 “白榆。” “你现在学会骗人了。” 第七十一章 血吻 原本端在手里的盆早就滚在雪地里,安年被纪泱南半抱着身子进了后面的房屋。 第83章 说不害怕是假的,狂跳的心脏早就出卖了他,还有嘴里的血腥味都让他后颈的腺体躁动不安。 “你做什么?你放开......”他推搡、挣扎,空气被掠夺。 纪泱南根本不听他说任何话,扣住他后脑就吻上来,接连绵密的吻让安年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他早就忘记接吻是什么滋味,他现在只感觉到疼。 “......放开我......” 脑子里所有神经都是绷紧的弦。 纪泱南发现他身份了。 怎么发现的? 他想不到。 纪泱南扣住他的腰让他紧紧贴住自己,触碰的皮肤喘息都带着血腥味,alpha的心跳仿佛来自暗夜深处,本就光线不好的家里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他发疯似的撕咬安年的唇,然后又小心翼翼般舔舐上面的伤口,omega的血液应该是甜的,可他只尝到了苦涩。 安年拼了命反抗,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尖都跟着颤,他力气比纪泱南小得多,细瘦的手腕被alpha牢牢攥在掌心,冰凉的皮手套向下滑,在他皮肤上激起一层层疙瘩,他的手一直都比纪泱南小,这会儿被牢牢摁住,只从黑色的手套指缝里露出一点白皙皮肤。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纪泱南把他的手死死摁在心口,隔着粗呢大衣的布料,安年感受到了他热烈沉重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一声声震到他耳膜里。 他快死了,安年想,他这次可能真的会被咬死。 窒息感很快让他浑身脱力,他软绵绵要栽倒,纪泱南才终于放过他。 呼吸交缠,炙热的鼻息萦绕在安年周围,他垂着头不断喘气,胸口起伏的弧度剧烈,那只手还扣在他腰间,纪泱南眼神很沉,盯猎物般看向他。 安年意识是清醒的,右手被人攥在掌心,那里血液不畅泛出紫红的颜色,他试图抽回,很奇怪,在获得呼吸的那刻他甚至刻意屏住呼吸,可他没有闻到alpha的信息素,这让他沉沉松口气。 纪泱南的视线从omega因为激烈窒息而涨红的脸移到他右手的手背,他毫无征兆地拉着安年的手腕把人拽得更近,安年脑子空白一片,用力往回扯,从袖管里露出的皮肤起了很深的指印,但纪泱南依旧没松。 “别碰我。”他嗓音是抖的,alpha一手抓着他,一手用指尖撩开他厚重的衣服,安年不断制止反抗,然而纪泱南无动于衷。 他彻底害怕了,压着声音喊道:“别碰我!” 纪泱南无视他的叫喊跟抗议,箍紧他手臂一把将衣袖往上捋,他其实做了准备,但显然不够,呼吸随着安年右手手腕内侧显现的伤疤而逐渐不稳。 那是经过剧烈摩擦而产生的,循环往复来回不知道多少次才能把动脉磨破,纪泱南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更不知道会有多疼。 安年红着眼,手臂抖个不停,纪泱南不仅没停下,反而接着把他袖管往更上面捋。 “你做什么!放开我......” alpha抬眸的瞬间,周遭的环境仿佛停止了,时隔多年,安年又在纪泱南深黑色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曾经自杀的疤痕上是大火留下的痕迹,那一块皮肤很皱,也很丑,安年平时自己都不怎么看,其实早就不疼了,但是当纪泱南用指尖摩挲的时候,手套上微微凸起的颗粒触感像针扎一样略过他紧皱烧伤的皮肤,比当年教堂的火烧到他手臂时还要痛。 “你这伤哪来的?” 安年开始耳鸣。 “是被火烧的吗?”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alpha的眸中聚集成一片深黑狂暴的漩涡,随时都能把安年卷进去,他无处可逃,在那秒停止了呼吸。 “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纪泱南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把他的袖管放下来,鲜红的唇上是安年的血,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迹被他用舌头卷进嘴里,安年心脏一紧,alpha瞳孔的黑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触目惊心的红,他死死盯着安年,不断向他逼近,一字一句地说:“你根本没死。” 脑海里最紧的那根弦断了,安年往后退时撞上了身后的凳子。 “为什么骗我?”纪泱南逼问道。 安年退无可退,alpha身上没有一点活人气息,他闻不到信息素,只感受到冰冷,他闭了闭眼,安安静静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放弃前的挣扎,他耷拉着肩膀,呼吸都没声,许久才说:“死没死很重要吗?” 纪泱南像是意外他说的话,很小幅度地侧过头,表情短暂失神,没过几秒,他艰难地将手指攥紧,血液流动的速度开始不断变快,他把手套摘下来,想要放进大衣口袋,但因为没找准位置失败了,就干脆拿在手里。 omega红肿破败的嘴唇让纪泱南想起他每年带进墓园的玫瑰,他咬着牙,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对方无所谓的态度让他恨不得马上把人绑起来然后大声质问,什么叫不重要?什么又是重要?他怎么不明白。 安年清瘦的身体似乎在厚重的衣服底下颤抖,他害怕的模样不断让纪泱南想起在五年前的阁楼,那个白榆想要寻死的夏天。 心肺供氧不上,纪泱南觉得自己才是快死的那个人,僵硬不堪的腺体在此刻微弱地开始跳动,他攥着手套不断抬起又放下。 “五年里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他模样克制又隐忍,低喊着:“我以为你死了!死是什么你知道吗?意味着什么你又懂吗?我让你等我,等我,可我从前线回来看到的是你的尸体!” 那具烧焦的还攥着无事牌的尸体,是他五年里每个夜晚的噩梦,他期待在梦里见到白榆,可又怕见到的是一具尸体。 时间越久,他接受到的事实就是,白榆不会来他梦里。 “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怎么总想着离开我?”他声音嘶哑到几乎快听不清,眼里浸润着安年看不懂的东西,他说:“你死前骗我,死后还骗我。” 安年没明白他骗字的意义,他并不回答,alpha喘息声变得很重,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喉结上下滚得很厉害,“教堂那具尸体是谁的?” 他直勾勾盯着安年的脸,嗓音不自觉拔高:“他身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无事牌!” 白榆死了五年,脖子上的无事牌他就戴了五年,他想他会戴一辈子,无事牌保平安,可是没保住白榆,一块破牌子保不住任何人,却是白榆留给他的一点念想。 然而死而复生的omega此刻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是死是活不重要,怎么不重要?活着的意义不明白吗?他接受不了,就像他怎么都无法接受白榆的死一样。 “为什么不说话?” 他快疯了。 可能已经疯了。 “你告诉我!” 安年越沉默,他就越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断告诉自己不应该在白榆面前失控,他该冷静,但他做不到,他抖着手揪了把头发,发丝颜色像是冬日里被雪覆盖的松针,他靠近安年,弯下腰,压抑至极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说话。” “教堂的火是我放的 。”安年很轻地说:“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早就想死了。” “所以你是故意的。” 纪泱南表情变得很快,他冷下脸,嗓音像寒霜,他问安年:“就是为了离开我,是吗?” 安年攥紧拳头,吞咽口水的时候依旧尝到了腥甜的血,“是的。” “你就这么恨我。” 安年没有办法回答,他不知道,也不清楚,恨是什么,爱又是什么,他早就忘记这些了。 纪泱南向后退了两步走到门前,跟安年隔了一米的距离,他很慢的,把手套重新戴上,问:“小雀到底是谁的孩子?” 安年浓密的睫毛不着痕迹地眨了两下,“上次说过了。” “我不信。” 安年摸了下右手的疤痕,“这个没有骗你。” 纪泱南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是吗?” “少爷。” 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让纪泱南愣怔出神,安年跟他对视,目光很坦然,“当年你并没有标记我,我怎么会怀孕?”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纪泱南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安年心想,目前为止,除了小雀的出生他没有再选择欺骗,他们应该到此为止了。 “那你的alpha标记你了?”纪泱南自己都不知道问出这句话的心情。 刹那间酸胀感从鼻腔到喉间,最后在胸口迟迟不退,安年难受到呼吸都费劲,那刻什么也没想,他把手伸到后颈,贴住腺体的胶带带着体温,并且不断在他指尖下跳动。 “要看吗?”他说:“上次你就想看。” 在纪泱南的记忆里,omega说话一向都是细声细气的,大多数时候都很温柔,今天也一样,他站在眼前,用着他熟悉的语调怀念去世已久的爱人,就像他无数次怀念白榆一样。 “我的alpha虽然陪伴我时间不长,但他给了我一个孩子,也给了我一个家,这些都是你没有给我的。” 第84章 纪泱南愣在原地,再一次想到了当年他们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胶带从皮肉扯开是无声的,但仿佛是从纪泱南心脏上撕开的一样,被揉成团黏在安年掌心里,他朝纪泱南走过去。 alpha面无表情的眼底是滚滚的汹涌暗潮,他下睫毛有点湿,眼尾也很红,血丝遍布整个眼球,过度压抑的怒气跟隐忍让他整个人都陷进一种无尽深渊里,安年离他越来越近,他闻不到omega的信息素气味,五年的时间里,他差不多快要忘记这个味道了。 他无比想念,可味道跟白榆消失的生命一样,他无可奈何。 安年不过就是在赌,他什么都做不了,omega有没有被标记很容易看出来,就算今天瞒过去,那以后呢?撒出去的谎要不停地圆,这太累了,纪泱南有了自己的小孩,小雀是谁的并不重要,白榆有没有死也不重要。 纪泱南没有去看他的腺体,目光牢牢落在他脸上。 “白榆,标记可以覆盖。”纪泱南没什么感情地陈述。 安年微微蹙起眉,显然没听懂,纪泱南已经用戴起手套的食指去擦他嘴角剩下的血迹,安年下意识往后退,被alpha一把扯了回来,他慌乱地咬着嘴唇却被强硬地掰开。 “白榆不是我。”安年很轻地反驳他。 “你叫安年,这是你自己起的名字?”纪泱南垂眸问道。 安年没再动作,眼里的雾怎么都散不开似的,他再一次选择撒谎:“我的alpha给我起的。” 他想告诉纪泱南,就像当年冯韵雪领他回家给了他一个新名字一样,现在的安年也是,有了新的家人,也有了新的生活,白榆已经不在了,他从来就不是白榆。 门被打开的瞬间冷风灌进来,纪泱南要走,安年视线模糊,他经常这样,离得远了就看不清楚,只瞥见alpha雪白的头发跟猩红的眼睛,颜色很刺目,扎着安年心脏。 空气冰冷刺骨,纪泱南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雪地里,安年脱力般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成串地掉,完全不受控制,不论怎么擦都停不下来,空气里没有一丝属于纪泱南的气味,仿佛alpha从未来过。 第七十二章 忘不掉的 天空下了点小雪,纪泱南在回酒馆的途中膝盖突然使不上力,有些狼狈地没站稳,半条腿几乎栽倒,他干脆抽了根烟,燃烧的烟灰将他的大衣领口烫了个洞,他用手掸不干净,烟头夹在指间,被落下的小雪熄灭,他意识到灼热的心口也快窒息,猛地深吸一口气,冷气钻进鼻腔,他在下一秒就弯着腰干呕,烟头掉在地上,从鼻腔滴下的血很快把烟头浸透,一点点浸润到积雪里,像是条蜿蜒的溪流。 小雀跟纪思榆坐在同一张长凳上啃面包,两个小孩吹着冷风,白皙的脸颊红彤彤,小雀狠狠打了个喷嚏,面包屑被他吃得胸口都是,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就听到纪思榆细若蚊吟地喊爸爸,他抬起头便看见了去而复返的alpha。 男人盯着他的眼神很奇怪,他说不上来,总之他很不自然也很不高兴地说:“懒得理你,我要走了。” 纪泱南这次没有拦他,小孩跑得很快,本来就穿得多,圆滚滚的身体很快就消失在逐渐变大的雪里。 纪思榆主动牵起纪泱南的手,仰着脸说:“小雀陪我,我跟他分了面包吃。” 小孩的眼尾的潮湿太明显,纪泱南弯腰抱起他,纪思榆就搂着他脖子,把脸埋在他肩膀里,alpha离开时的慌乱不安此刻落了地,他闷闷地问:“爸爸,我们要走了吗?” 纪泱南的身上有一股陌生的味道,纪思榆嗅着鼻子闻,软软的鼻头擦过纪泱南的脖颈,他疑惑道:“爸爸?” 雪花落满纪泱南另一侧肩头,alpha不停向前走,纪思榆贴着他说:“爸爸身上有味道。” 纪泱南愣住了,垂眼问他:“什么味道?” “唔......”纪思榆很认真地思考。 天气不好的时候,阁楼就没有太阳,他每隔一段时间去阁楼就会闻到这种气味,当他打开窗在那里呆一下午味道就会慢慢消散。 纪泱南嗓音暗哑,他脚步变慢了些,问纪思榆:“是霉味吗?” “不是。” 纪思榆摇摇头,它不难闻,只是闻了心里会有一点难过。 “是孤单的味道。” 更小一点的时候他能在纪泱南身上闻见好闻的气味,每当他感到不安跟委屈,alpha身上的味道都能让他安心,然而近两年这种气味几乎在alpha身上消失了,他没有办法再凭借气味来辨别爸爸。 他用手指摸摸纪泱南的眼睛,“湿湿的。” 爸爸哭过这件事钻进他心里,他把纪泱南搂紧,想要讨他开心一点,“小雀说要堆很大很大的雪人送给他妈妈,爸爸,我也堆一个很大很大的雪人给你。” alpha的手掌从他后脑抚摸至后背,他突然有点想哭,他想告诉爸爸,他很乖也很听话,能不能不回家呢?能不能一直跟着爸爸呢? 他趴在纪泱南肩上睡觉,梦里有张床,alpha喂他吃药,他乖乖照做,等醒来时,他又躺在了早上离开的那间旅馆,身下是柔软的床单,房里没开灯,他只依稀看见坐在沙发上的alpha。 “爸爸。” “思榆。” “我在。”纪思榆从床上下来,他摸着黑穿鞋要去开灯,纪泱南却拦住他,“不用开,帮我把桌上的酒拿给我。” “好。” 就几步路的距离,他走得不慢,铁制的酒罐表面冰凉,寒意像条蛇往他身体里钻,他两手捧着转身给纪泱南,但是alpha过了很久都没有接。 耳边是沉闷的呼吸,纪思榆眼睛一酸,直接摸索着把酒塞到纪泱南手里,alpha的手又冷又僵,像他堆雪人时摸到的石头。 纪思榆忍着眼泪喊他:“爸爸。” “思榆。” “嗯。”纪思榆就站在他身边不动。 alpha仰靠在沙发上,两手垂在身侧,寂静的房间里说话都有回声。 “你知道妈妈叫什么名字?”纪泱南问。 “知道,叫白榆。” 闻不到味道之后,纪思榆能从alpha说话的语气来判断他的情绪,比如现在的纪泱南很想念妈妈,所以他问:“妈妈是不是跟小雀的妈妈长得很像?” 纪泱南笑了声,“你见过他,你觉得像不像?” 纪思榆不太好回答,因为他只见过妈妈小时候的照片,长大的样子他不知道。 “思榆。” “嗯。” 今天的纪泱南叫了他很多遍名字,alpha叫一声他应一声,没一次遗漏,声音里包含的东西其实纪思榆也懂得不透彻,但是能从alpha不断变化的语气里感受到,爸爸好像是开心的,说好像是因为不确定,开心跟悲伤似乎并不能同时存在。 “他还活着。” “还不错。” “总比死了好。” 纪思榆脑袋有点晕,他的烧估计还没有彻底退下去,站了很久,手也很酸,但他一直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发里传来窸窣窸窣的声响。 金属碰撞的声音让纪思榆不安的心一下子落地,纪泱南打开罐子,酒精浸润喉管的吞咽声在房里无比清晰,纪思榆悄悄把掉下的眼泪抹掉。 “回去躺着,不冷吗?一会儿起来吃东西。” “好。”纪思榆趴在床上,从黑暗里描摹纪泱南的身影:“爸爸也要多休息。” ...... “妈妈,我堆的雪人大不大?” 夜里写过字之后,安年叫小雀去睡觉,他躺在床上依旧没什么睡意,想要从安年那里得到一些夸奖,但安年今天没有如他的意,捏着他鼻子说:“你今天捡树枝花的时间太久了,都过了吃饭时间才回来,我很担心你。” 小雀一下子就愧疚了,开始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我......我忘了时间。” 安年哪里会真的跟他计较,把被子给他盖好,叮嘱道:“下次要注意,不是不让你玩,下大雪的话回不来怎么办?” “以后不会了。” “睡吧。” 安年准备要走,小雀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他,“妈妈。” 安年又坐回来,“怎么了?” 回来的时候因为心虚没怎么注意,这会儿离得近小雀才看见安年的嘴,他问:“你的嘴巴怎么红红的,破掉了。” 安年肉眼可见得僵硬,随即解释道:“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咬到的。” 小雀连忙从被子里爬出来,然后在安年还没反应过来时捧着他脸小心地开始吹气,安年被他这套动作逗笑了。 “我没事。” 小雀一本正经地说:“明天就好了。” 他打架受伤的时候妈妈就这样说,现在也轮到他安慰妈妈了,他坐在床上依旧拉着安年的手不让他走,扭扭捏捏地说:“还有件事。” 安年耐心听他说,“上次那个alpha,他说......他说他说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安年一愣,不用问也猜到小雀说的是谁。 第85章 “什么时候?” 小雀更不擅长撒谎,但他也不能直接说今天去找alpha了,便又随便找了个借口。 “就今天,我在路上碰到他了,他、他就这么跟我说的。” 其实他到现在气还没消,alpha莫名其妙摁着他肩膀然后问他很奇怪的问题,弄得他很痛,还抛下他跟那个小孩跑了。 真的很讨厌。 但是一码归一码,答应人家的事还是要做到,不过他在心底发誓,这绝对是他撒的最后一个谎了。 “他让你,跟我道歉?”安年柔声问。 “嗯。” 小雀重新钻回被子里,在床上拱来拱去裹成毛毛虫,“妈妈,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安年攥起掌心,问:“哪里奇怪?” 小雀说不上来,“就是奇怪,哪里都奇怪。” 时间不早了,安年让他早点睡,“晚安。” 小雀闭上眼睛,“晚安妈妈。” 外面又在下大雪,呼啸的风吹打着老旧沉重的木门,安年在洗漱间洗脸,起身时晕了下,腿也站不稳,从吃过晚饭起,他就浑身不舒服,他这里只有一块残破的镜子,镜子里面是自己瘦削潮红的脸,房间里是小雀沉稳的呼吸声,他穿上衣服,在睡觉前重新给自己腺体贴上了胶带。 他很晚才睡,脑子里很乱,也出了点汗,他把外面一层衣服脱掉,只留了件单薄透明的贴身衣物,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发情了,他的fq期一直都很稳定,生了小雀以后,基本固定维持在两个月一次,抑制剂对他来说是奢侈品,一般不确定进入fq他不会使用。 安年仔细算了下他上一次fq的时间,到现在还不满2个月,周期有波动很正常,他忍了好一会儿,发热的症状不减反增,凌晨三点,安年从床上起来,找出家里剩下的最后一支抑制剂,打完之后才缓缓入睡。 未卜880 惊喜吗? 第七十三章 我叫纪思榆 可能是因为被纪泱南认出来,俩人产生了些争执,导致安年情绪不稳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不是发情,而是发烧。 早晨睁眼整颗脑袋都浑浑噩噩,一身虚汗,他的体温还在持续升高。 镜子里的安年双颊绯红,汗湿的发丝黏在额头跟脸侧,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时间不早了,他得给小雀做饭。 小雀已经早早起床在门外玩雪,他手里拿着昨天带回来的树枝,又开始堆雪人。 “妈妈!你起床了!” 安年把衣服裹紧,挥手叫他进来,“先不要玩了,饿不饿?” “不饿呀。”小雀精神头十足,两手叉腰气都不喘地说:“妈妈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再睡觉?” “不用,我去做饭,要是太冷你就进屋。”安年说。 “好~” 小雀心情看上去不错,早餐做得简单,家里还剩几个土豆,他蒸烂捣碎以后分开装了两盘,叫小雀送了一份给索菲亚。 小雀捧着盘子就往索菲亚家里跑,女人刚起来不久,打着哈欠往肩上批衣服,看见小雀手里的东西时眼睛都亮了,“雀,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就想吃土豆泥了,快给我。” 小雀帮她放在餐桌上,索菲亚从厨房切了块黄油放进去用勺子捣得更碎,小雀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理解索菲亚为什么喜欢这么吃,明明就很腻,他之前就被骗着吃过一次,差点吐出来,这次他幸好跑得快,不然索菲亚肯定要强迫他吃。 索菲亚有很多奇怪的癖好,非让别人吃她喜爱的食物就是一件。 安年吃完早餐后还是不舒服,他回床上躺了会儿,小雀担心他,安年却没让他靠近。“别过来,我病了,会传染给你。” 小雀扒着门框,满眼关心,“睡觉就会好了吗?” 安年抿唇笑笑,安慰他:“是的,你不要乱跑,就算要出去玩也要记得早点回来。” 小雀哪里还有心思玩,这会儿乖得不得了,对安年说:“我在家,妈妈有事就叫我。” 他把房门关上,拿了张板凳隔着门板坐下,坐久了觉得累就换个姿势,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偷偷把门打开看安年的状态,床上被子鼓鼓的,他看不见安年的脸,只看到一小半露在外面的头发,房间里很安静,应该没什么事,他就把房门关上。 门口的雪人堆了一半,小雀接着又滚了个雪球,运动过后浑身血液都是流通的,他出了点汗,捡起树枝要插进雪球里,索菲亚家有点吵,他好奇地张望,栅栏后面的门敞开一半,里面开了灯,有男人在大声说话,小雀很少见到索菲亚的alpha,很神秘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两个人似乎吵起来了,用的什么语言小雀压根听不懂,叽里咕噜的好像在念天书。 没几分钟,索菲亚就气呼呼地提着裙子从家里出来,金色的卷发乱糟糟,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要往隔壁安年家里去,小雀连忙叫住她。 “喂!索菲亚你不要进去,我妈妈在睡觉。” 索菲亚因为吵架脖子都涨红着,她转过身来,“现在?午睡吗?” “不是啊,他生病了不舒服。”小雀说:“你还是不要去了。” 索菲亚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同时甩了甩裙摆,失落道:“好吧。” 小雀看她这样也不跟她斗嘴了,“你跟你alpha怎么吵架了?” “这不是小孩子该问的问题。”索菲亚说。 小雀朝她做了个鬼脸,“哼,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不会长大。” 索菲亚眼睛雾蒙蒙的,“你长大了可不要随便对心爱的人发脾气。” “当然不会了。”小雀坚信自己不可能会做这种事,他跟普通的alpha可不一样,他是一个好小孩,长大了肯定也是一个好大孩好alpha。 索菲亚叹口气,“这个天很冷,你妈妈可能是冻到了才生病,让他多休息,你午餐跟晚餐来我家吃吧。” 比起善解人意的索菲亚,小雀还是更熟悉不怀好意跟他对着干的索菲亚。 “再、再说吧,你alpha要是再凶你,你就打他啊。” 索菲亚深邃的眼窝下泛着小片阴影,她像是很认真地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随后得出结论:“我可打不过他。” 小雀想了想,不确定地问她:“那我帮你?” 索菲亚高兴得跑过来抱着他就亲,小雀脸上都是她的口水,他推搡着:“你干嘛?不准亲我!” “雀,你是个乖宝贝,好宝贝,讨人开心宝贝。” 小雀脸臊得脸都红了,“什么、什么呀,你不要说了。” 安年昏睡到下午,睁眼时屋里光线黯淡,他哑着嗓子叫了下小雀的名字,没人应,便穿上衣服起床,看样子时间应该不早了,生病耽误时间,也不知道小雀去了哪里。 衣服穿一半,房门就被推开,索菲亚走了进来。 “年。”她对这里很熟悉,把灯打开,手里还端了份食物,“你好点了吗?” 安年反应迟钝,许久才回:“没什么事,小雀呢?” “他在我家,刚吃过饭。” 安年放下心,索菲亚提醒他吃点东西,安年便跟她道谢。 “年?家里不是有退烧药吗?上次你捡到的。” 安年愣怔几秒,他都不记得这件事了,“我给忘了。” “这也能忘,赶紧吃一颗,别越拖越严重。”索菲亚起身说:“在哪?我去拿给你。” 药就被他放在房间的柜子里,索菲亚给他倒了杯水,叫他赶紧吞下去,安年吞得艰难,药物卡在喉咙里,他喝了整整一杯水才咽进去。 退烧药可能有助眠的功效,他吃了索菲亚送来的食物后就开始犯困,索菲亚跟他说的话全凭着本能在回答,入睡之前他还在心底懊悔,竟然只是发烧,家里唯一的一支抑制剂却被他浪费了,他下个月一定要去领救助金,就是不知道抑制剂跟救助金是不是在同一天发放,如果不是的话会很麻烦,单买抑制剂太昂贵,下一次发情他得硬生生熬过去才行。 索菲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安年再次醒来时,床边就趴着小雀一个,小孩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心期待地看他。 “妈妈你醒了。” 安年没像以往那样摸他脸,而是撑着床往后挪了一点距离,“小雀,别靠我太近。” 小雀不以为意,“没事的呀,索菲亚说你已经吃过药了,吃过药很快就会好,不会传染的。” 吃药确实有用,他体温下降不少,起码脑袋没那么晕了,他把外套穿上,问小雀:“现在是晚上吗?” 小雀摇头,指指窗外说:“不是呀,还没有天黑呢,现在是下午。” “这样啊。” “妈妈。” “嗯?” 小雀心事重重的样子,“索菲亚今天跟她alpah吵架了。” 安年愣了下,“怎么了?” “不知道。”小雀皱着脸说:“我听到他们在说车子,找不到车子,她alpha要去岛城,很着急的样子,说等不了,还有墨水,哎,我听不懂,索菲亚一直在骂人。” 第86章 他们吵架他不好意思再待在索菲亚家里,所以才回来陪妈妈的。 安年沉默许久,大概有了猜测。 索菲亚的alpha每隔两三个月都会把稿子交给岛城的报社,因为今年下雪他已经很久没出门了,墨水还有稿件是他常采购的东西,上次索菲亚说下个月要带他一起去岛城,但很可能是因为缺墨水所以不得不提前,可又找不到车子,所以吵了起来。 索菲亚跟她alpha其实经常拌嘴,她alpha是个很好的人,只是面对工作有时候会格外谨慎跟刻板,但从小雀口中得知今天他们应该吵得很厉害。 安年在床上坐了会儿便要起来,吃过药后他状态好很多,小雀问他去哪里,他系上围巾说:“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 “好吧。” 安年出门时外面没有在下雪,索菲亚家门是关着的,他心里有些愧疚,如果不是索菲亚坚持要带他一起去岛城,他alpha肯定早就找到车子提前过去了,这两天总是下大雪,估计会持续到十二月,到时候出行只会更困难。 住在这地方的人家里有车的很少,只有往日里做渔民生意的有,他们的车跟普通家用汽车不同,是底盘偏高的小型货车,只要路上积雪不是太厚都能走,童尧家里就有这种车。 童尧的父亲是个beta,母亲跟他一样也是男性omega,只不过年纪稍微比他大了几岁,家里有三个孩子,童尧是最小的,他的丈夫因为今年生意不好,早早外出打工了,就留他一个在家带着三个孩子,安年跟他的接触算不上多但也不少,因为童尧总是会跟小雀打架,他光因为调和就见过童尧母亲不少次了。 “你要用车?” 安年站在童尧家门下的屋檐,男人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童尧就躲在木门后面,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是的。”安年说:“索菲亚的alpha有来找过你吗?” “你这话问了等于白问,他才不会来找我。” 他跟索菲亚的alpha去年因为一些矛盾大吵过,两个人怎么都不肯低头,就这么僵持着。 “如果你可以借给我的话,我出钱。” 男人看好戏似的,挑眉问道:“出多少?” 安年犯了难,他一向不怎么会讲价,更何况他没用过车子,并不清楚具体租用的价格。 “小雀这个月总共打了童尧三次,脸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你要不一起把钱出了。” 安年皱起眉,没想到他会提这茬,想反驳,但是身后的童尧不服输道:“是我打的小雀,我赢了好不好。” 男人快被他气死,连着骂了他好几句,安年没有心思争论他们谁打架比较厉害,解释说:“小雀也受了伤。” “那你这意思,我该赔你钱?” “不是,我是说......” 男人不愿意再多说,打发他走,“车子不在,我卖了。” “卖?为什么?”安年皱眉问道。 “哪有为什么?缺钱呗。” 男人转身就走,童尧还躲在门后,见安年碰了一鼻子灰,他眼睛滴溜溜转,“叔叔,我知道是谁买的。” 安年问:“什么?” 童尧又开始告状,“小雀上一回跟我打架,把人家车玻璃都砸碎了,是那辆车的主人买的我家车。” 其实他也不知道玻璃碎了以后到底怎么解决的,车子主人有没有找到小雀,但既然小雀妈妈今天找上门来,他势必要让人吃点苦头,看以后还敢不敢老是惹他。 “你如果要用车的话就去找他咯。” 玻璃车窗。 安年脑子里很快回想起那天纪泱南送小雀回家说的话。 -“他跟人打架,打碎了我的车窗玻璃。” 冷风从针织围巾的细缝里灌进来,脚下的雪坑一个接一个,安年装着一肚子心事回了家。 ...... 小雀等安年等得困了,自己脱了衣服上床打算睡会儿,刚盖上被子闭眼就听见开门声。 “妈妈?” 安年带着一身寒气进屋,“没事,你睡。” 小雀哈欠连天还不忘关心地问:“妈妈你好点了吗?要不要一起睡?” “我不累。” 小雀迷迷瞪瞪眼睛直接闭上了,安年心事重重,思索之下还是去找了索菲亚。 索菲亚没有以往的朝气,跟alpha的冷战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颓靡。 “还好吗?”安年担心道。 “小雀告诉你了?”索菲亚唉声叹气道:“确实不该当着孩子面吵,我没有忍住,不过这点小场面应该不会吓到他吧?” “找不到车?” “我哪知道,他自己说能找到,结果又找不到,回来发了一通脾气,脑子短路,不用管他。” 安年握住她手跟她道歉:“对不起。” 索菲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这跟你没关系,他自己计算不好时间没有理由责怪任何人。” “会有办法的。”安年替她整理了下胸前的卷发,跟她说:“外面有点冷,回去休息吧。” “你也是。” 索菲亚贴上来要跟他拥抱,这次安年没有拒绝,俩人脸贴脸蹭了下。 安年回去后往小雀床上坐着,时不时摸摸他温热的手和脸,“小雀。” 小雀咂着嘴巴呓语,安年就用手指捏他鼻子,“小雀,醒醒。” “啊?”小雀眼睛睁不开,迷糊回答:“怎么啦?” 房里没开灯,安年清瘦的脸若隐若现,他问小雀:“你之前,砸了人家的车窗是不是?” 小雀一下子睡意全无,瞪大眼睛问:“谁?谁说的?谁说的?” alpha不是说他不会告诉妈妈吗?为什么妈妈现在知道了? 他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不算数。 小雀气恼地揪着被子,正要解释,安年却问他,“是上次那个alpha?” “是的......”他现在可不能撒谎了,只能老实承认,“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要责怪你。”安年看他一副难过拘谨的模样,安慰他:“就是想问你,上次是他送你回来的,你知道他住哪吗?” 小雀心里没底,也清楚自己闯祸,弄坏人家东西是要赔偿的,他当然知道,即使是坏家伙的东西,他只能摸摸耳朵,闷声说:“知道的。” 安年没过多久再一次出门了。 是要去道歉吗?还是赔钱? 小雀不知道,他气鼓鼓地咬住被子,“坏家伙!坏家伙!” 他又躺到床上捂着眼睛,心酸难受起来,他害妈妈要去跟人赔礼道歉,他也是坏家伙。 从家里到旅馆,安年走了将近四十分钟,其实距离上并不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但是安年有点不舒服,所以走得慢了些,途中他甚至有想过掉头回家,但放弃了,他去领救助金需不需要车子无所谓,但是索菲亚不能因为车子跟她alpha冷战吵架,他会很过意不去。 旅馆一楼的时钟指向下午四点,旅店老板也在打瞌睡,没有发现他进来,里面点了取暖的炉子,安年舔着唇做足了准备才走上楼梯。 可能是有点低血糖,又或者是再一次起烧,安年头很晕,旅馆的味道很复杂,安年一时半会儿分辨不清,他根据小雀的描述找到了纪泱南的房间。 开门的是个小孩儿,那个小小的,漂亮的omega。 “叔叔好。”他有很有礼貌地跟安年打招呼,眼睛清亮,惊讶于他的到来,倒是安年有些不自在,鼻腔到胸口都堵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另外的身影。 “你好。”安年嗓子闷闷的,“我......我是......” 纪思榆嗓音清脆地说:“是小雀的妈妈。” 安年看上去还没有一个小孩子表现得自然,他问:“你爸爸,在不在?” 纪思榆把门打开让安年进来,他穿了一双大人的灰色拖鞋,看样子是旅馆公用的,模样局促不安,“爸爸出去了。” “我就不进去了。”安年莫名松口气,“抱歉,既然他不在,那我晚点再来。” “叔叔。”纪思榆叫住他,手足无措地攥着衣摆,“要不要等一下,他很快回来的。” 安年犹豫站在门外,小朋友已经转过身去给他倒水,桌面比他人高,水壶放在地上,他是跪在凳子上倒的,壶里的热气腾得冒出来,安年下意识担心他被烫到,连忙过去扶着。 “你小心。” “不会。”纪思榆从他身上闻到了昨天在alpha身上的味道,他脸颊潮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紧张,水壶被放在地上,他把杯子从桌上挪到安年眼前,很小声地说:“烫,要吹吹。” 他被教得很好,这是安年的第一感觉,但不论是心里还是眼睛里,都像那杯刚倒出的水一样在冒热气,很奇怪,他不该来的。 纪思榆把凳子让给他坐,但安年的拒绝让纪思榆更无措了。 “我以为他在,所以才来。”安年看着小孩湿漉漉的眼睛说:“外面有些暗了,我还是先回去。” 第87章 纪思榆留不住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答应,他一直盯着omega的脸看,跟爸爸身上的那张照片不断重叠。 “回去吧,外面很冷。” “嗯。”他连声再见都舍不得说。 安年出门后又回头,小孩的眼神有一秒让他觉得可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小孩儿好像很希望他留下来。 “你......”安年想问你妈妈在哪,他见纪泱南这么多次,却没见过他身边的omega,可到最后话饶了个弯,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纪思榆眼睛都亮起来,他说:“我叫纪思榆。” 安年心中某个缺角又很深的痛感,他喃喃道:“纪、思榆?” “是的。” 安年学到的很多东西都是来自教导所,他会写的第一个名字是纪泱南,然后是白榆,但他不知道纪思榆怎么写,也不想问,他没什么犹豫离开旅馆,很庆幸纪泱南不在,他应该不会再来。 未卜880 明后两天没有了,休息一下,这几章字数都还可以的吧t_t 9月底应该是能完结的 今天含鸡量为0,不过不用担心,接下来好几章都有他表现的机会 第七十四章 无事牌 “妈妈。” 小雀晚上写字心不在焉,一纸的错别字,他咬着笔头跟安年说话:“我要多久才不会写错呢?” 他其实很想问妈妈今天出去怎么解决他把车窗砸碎这件事的,是赔钱了,还是道歉了,还是既赔钱又道歉了,不论哪一种他都觉得很愧疚,妈妈回家之后心情不好,一个人默默做手工,暗黄的灯把他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但小雀却怎么都看不见他的眼睛。 安年放下手里的活,整理好剪刀跟针线,他一笔一划地替小雀修改错别字,“等你长大就不会错了,但是写错也没关系,人都会犯错的。” 小雀情绪低落,怎么都提不起精神,今天他们跟索菲亚一起吃的晚餐,索菲亚心情也不好,她的alpha还在生气,搞得索菲亚更生气,吃饭的时候,妈妈让他进屋,他看见索菲亚哭了,金色的卷发挡住她大半张脸,她浓密粗长的睫毛非常快速地抖动,在眼泪掉下之前被抹掉了。 小雀不明白,为什么索菲亚的alpha不能道个歉呢,索菲亚明明没有做错事。 妈妈给索菲亚拥抱,抚摸索菲亚因为眼泪而花掉的脸,他们说了很久的话,小雀一个人在房间里玩,直到索菲亚离开他才出来坐在妈妈身边写字。 “那索菲亚现在不会写错了是吗?”小雀问。 更小的时候索菲亚是跟他一起学习认字的,但他们很久没坐在一起写了。 安年抿着唇,思考着说:“应该吧。” “哦。” 安年让他去睡觉,小雀便脱了衣服跟裤子往床上爬。 “妈妈。” “嗯。” “明天还吃土豆泥吗?”小雀说:“索菲亚喜欢吃。” 安年轻轻拍他胸口的被子,笑着问:“是因为想让索菲亚开心一点吗?” 轻柔的安抚跟拍打让小雀感到一阵安心,睡意逐渐袭来,他缓慢地眨着眼睛说:“是的。” 安年说话越来越轻,他告诉小雀:“家里没有土豆了,等我去买,到时候做好你给索菲亚送过去吧。” “唔......”小雀彻底闭上眼睛,“好......” 从房里出来,安年简单给自己洗漱了下,他从昨天夜里起的烧没有完全退,脑子还是有点晕晕乎乎,但他没舍得再吃药,他继续把没做完的手工做了,他得尽快置换些钱,然后想别的办法去岛城,索菲亚脾气倔,说她alpha脾气更大不想着找办法去岛城只会对她发火,她才不管,反正又不是她的工作,大不了岛城来人把她抓走,反正她偷渡过来的,现在仗也打完了,还不如回家去。 她说回家的时候语气无比低落,安年知道,索菲亚跟他一样,早就没有家了。 手工做到一半,安年太阳穴涨得疼,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了会儿,是被冻醒的,夜里屋外风大,家里的窗仿佛都要坠下来,中间夹杂着阵阵敲门声,安年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开始没管想直接去睡觉,但敲门声持续不停,安年以为是索菲亚又来找他,便去开门。 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僵他的脸,模糊视线里看见了陌生又熟悉的黑色大衣,他蹙起眉,对方裸露在外的喉结上沾着细碎的雪花,安年手比脑子反应快,下意识要把门关上,结果门外的人直接把手伸进门缝里,然后一把推开。 陈旧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alpha走进来,脚底是掉落的积雪,他把门带上,安年默不作声地向后退,然后眼看着纪泱南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他桌上。 是一个暗棕色的牛皮纸袋,看上去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纪泱南简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嗓音带着夜里的风雪,“你今天去找我了。” 安年闭了闭眼,心跳逐渐变得缓慢,他安静站着,纪泱南接着说:“我正好有事出去一趟,为什么不等我。” 他句句是陈述而非疑问,安年早就后悔去旅馆,更不知道如何回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年不想吵到小雀,简单说道:“现在没事了。” 过去这么多年,纪泱南发现,omega其实没有很多变化,他不愿意说的事,就是不会说,以前omega总认为自己很听话,但跟纪泱南想的又不一样,他想要白榆按照他说的去做,但事事不如意,白榆死了之后,纪泱南才慢慢意识到,他其实根本不懂白榆。 纪泱南比安年更像这屋子的主人,他坐在安年坐过的凳子上,头顶离灯源很近,拉长的影子几乎拖到门口,桌上堆了很多布料,纪泱南把手套摘下,叠好放在那堆手工边上。 “白榆。” “我不叫这个名字。” 纪泱南一身的寒气,滚着喉结叫了声:“安年?” 安年低着头,慢吞吞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现在很晚了,你回去吧。” 纪泱南无动于衷,“你自己去找我,我才来问你有什么事,你又赶我走,有你这样的吗?” 安年找不到借口,他想用孩子已经睡了,再怎么样也不该大晚上过来为理由让纪泱南离开,而alpha却打断他说:“既然你不说,那我来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纪泱南当着他面把手伸进大衣领口里,从脖子间捞出一根红绳,安年脑子有好几秒空白,当纪泱南把那块无事牌坠在他眼前时,他眉心一跳,伸手就要去拿,纪泱南根本不给他机会碰到,拿着无事牌的手往后扯,另只手扣住安年的腰,没用什么力,但并不让omega靠近。 明明已经是足够短的距离了,可是纪泱南却闻不到对方身上的信息素,可能是遗憾,他的眼睛里流动的都是幽深暗涌的水。 omega脸颊透出很浅的红色,双眸湿润,瞳孔坠着光,纪泱南感知不到他的信息素,却能感受到他因为说话而湿热的呼吸。 安年体温似乎偏高,纪泱南伸手要去摸他额头,他这两天因为照顾生病的纪思榆,用手背试体温已经变成他的习惯,然而安年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直接迅速推开了他,他一心挂在无事牌上,语气急促道:“这是我的。” “你的?”纪泱南问他:“你怎么证明?” 短暂的茫然过后,安年满眼急切说:“你明明知道。” 纪泱南的手指习惯性地摩挲过无事牌温热光滑的表面,他直勾勾盯着安年说:“这是我死去的妻子留给我的,你是吗?” 安年把手指蜷起来,纪泱南的表情像是理所当然,安年一时哑然。 妻子? 他对这个词很陌生,他想不明白,纪泱南的妻子应该是旅馆里那个小孩的妈妈,不该是这块无事牌的主人,这明明是安筝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可他没能从那场大火里带走,他很遗憾也很伤心,但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纪泱南凭什么霸占。 安年把手收回来,脚步退至桌沿,深深吸口气后,对纪泱南说:“我想找辆车,童尧母亲说是你买了他家的车,所以去找你。” 纪泱南清晰的下颌轮廓下是他绷紧的肌肉,他问:“你要无事牌还是要车?” 安年毫不犹豫地说:“车。” “你要车做什么?” “索菲亚的alpha要去岛城。” 纪泱南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他不会自己想办法?你跟他什么关系?你帮他?” 安年无法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干脆沉默,“很晚了,我孩子睡了。” 他话里的驱赶意味很明显,但纪泱南压根当听不见,他问:“你想我怎么做?” 安年表情茫然,他没听懂,久远的记忆从内心深处飘过来,五年前的某一天,alpha似乎也这样问过他,问他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纪泱南明明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问他有什么意义呢? “白榆。”纪泱南还是习惯性叫这个名字,他步步逼近:“我当你死了五年,可你又出现了,你说你有alpha,还有了孩子,所以你现在不会想死了是吗?” 第88章 安年睫毛轻微颤动,纪泱南的脸在他面前放大,刺眼的白发让他没法好好睁开眼,他说:“我有家了。” 有什么东西从鼻腔里涌出来一样,纪泱南狠狠用手背擦过鼻尖,他反问道:“家?” “少爷,其实我才不懂你想我怎么做。”安年说。 他是冯韵雪花钱买回去的童养媳,他一直以为自己把这个身份履行得很好,可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他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失去了时春,他保护不了任何人,他一直都在想,或许十岁那年冬天就应该跟妈妈还有弟弟一起待在贫民窟,他揣着希望跟冯韵雪离开,最终得到的却是妈妈跟弟弟的死亡。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他一直都很痛苦,可他现在有小雀,他像当年在贫民窟的安筝一样,很努力地把孩子带大,如果妈妈还活着,一定会夸奖他,很勇敢也很棒,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很成熟也足够合格的omega。 屋子里的空气都是寂静的,安年的信息素波动其实不算稳定,他不确定纪泱南闻不闻得到,只不过他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一点alpha的信息素。 “我已经不记得omega的教规手册里写的什么了。”安年把手握紧,问他:“就不能放过我吗?” “不可能。”纪泱南残忍地打碎他所有的幻想,“我从来没有想过放你走,我让你等我,等仗打完,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我们生就是了,想要登记,我带去你联盟政府,可你就是不愿意,宁可死也要逃离我,这五年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成功了,你用死来解脱,但是白榆。” 他停顿了下,说道:“安年,既然你还活着,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我根本不可能放过你。” alpha的眼神深不见底,安年刹那间呼吸不上来,身体猛地下坠,随即又像是得到了呼吸般喘息,他问:“为什么?” 纪泱南想用上次那种激烈窒息的吻来告诉他理由,但这次忍住了,他扣住安年的后脑,将他往自己眼前带,omega挺翘的鼻尖贴在他柔软的唇上,他感到一阵滚烫,可毫不意外的换来omega的挣扎,很可惜,纪泱南依旧闻不见他的信息素。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便放开安年,拿起桌上的手套,戴在手上说:“两天,我自己那辆车发动机冻坏了,车窗也碎了,买来的车汽油已经耗尽,最多不超过两天我把车给你。” alpha把门打开,陡然钻进来的寒风将安年脑子吹得无比清醒,纪泱南背对着他,转过一点侧脸,“你病了就吃药。” 他整个身体仿佛都快被屋外的黑暗吞噬,嗓音里似乎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期待问:“无事牌还要吗?” 安年许久才说:“不要了。” 或许那块无事牌也该随着白榆一起留在五年前,安年想,妈妈会原谅他的。 未卜880 小鸡:反正你老公“死了”我老婆也“死了”,咱俩凑合凑合得了,我不介意你带个孩子 (真是,纪泱南,你快嫉妒死了吧 第七十五章 名字 纪泱南带来的牛皮袋里是食物,三个土豆跟一块熏猪肉,最底下还有两颗苹果,今年冬天雪灾,水果比食物还要精贵,安年买不到,也舍不得买,这一袋子东西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太稀有,安年并不想收。 雪停了以后,气温骤降变得更冷,安年怕生病拖累身体,还是选择吃了第二颗退烧药,纪泱南走后的第二天他才感到稍微轻松了些,下午的时候小雀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写字,笔头都快被他咬烂,这两天没出门快把他闷坏了。 安年决定带他一起去纺织厂,他做完的手工需要去换钱,省的小雀一个人在家无聊。 两个人出门是三点半,小雀精气神好得不行,一路跑一路玩,回来的时候俩人沿着结冰的河流,小雀手里甩着根树枝,问安年:“妈妈,今天去买土豆吗?” 安年想了想,说:“不买了,家里有。” “啊?”跑在前面的小雀回过头来,他穿着厚重的棉衣跟围巾,露出的脸蛋跟鼻尖红扑扑的,“什么时候买的呀?” 安年抿着唇笑笑,没回答,纪泱南送来的那几样吃的,除了熏肉在大冬天不怎么会变质,土豆跟苹果时间久了肯定会坏的,他没必要跟食物过不去。 冬日里天黑得快,到家估计还不过五点,小雀前两天堆的雪人还完好无暇地立在家门口,索菲亚家的灯从屋内亮起,安年看不太清,他眯着眼睛往前走,离得近了视线才慢慢清晰起来。 索菲亚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粗布连衣裙,坎肩是白色的,毛茸茸的将她脸都裹起来,她把长长的卷发盘起来,就鬓角留了一缕,看山去比平日里秀气些,她朝安年招手,喊道:“年,你们去哪了?” 小雀在安年边上很夸张地哇了一声,“索菲亚,你今天的头发怎么这样的?” 索菲亚朝他吐了吐舌头,怕自己头发乱了又重新整理一下,她不理小雀,对安年说:“好吧,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只不过今天有人来做客,就稍微打扮一下。” 她一直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安年看她这样猜到应该是跟她alpha和好了,也替索菲亚高兴,夸赞道:“很漂亮。” 索菲亚爱听好话,整个人神采飞扬的,“一会儿要来一起吃饭吗?我今天烤了饼干,简找到车子了,车子的主人没要钱,简就说请他吃顿饭。” 安年心跳一滞,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的时候,就听着索菲亚很惊喜地喊道:“甜心?” 小雀在他身边不安分地走来走去,气鼓鼓地说:“怎么是你?你又来干嘛?” 他现在对纪泱南意见很大,一点都不想看到他。 安年的呼吸很轻,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小孩儿的脸,他戴了顶粉白的帽子,看上去是跟当初丢的那副手套一个颜色,两边挂着圆滚滚的毛球,他眨着眼睛说了句话,从唇形上来看似乎喊的是叔叔,安年心里说不上来的怪异滋味。 索菲亚短暂的惊喜过后也开始觉得有些尴尬,看到甜心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车子的主人竟然是见过好几次的alpha,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倒是她丈夫开始介绍起来。 “我妻子索菲亚,这是住隔壁的邻居,叫安年。” 纪泱南手里牵着小孩儿,他仍然戴着那副黑色的皮手套,索菲亚的alpha指着纪泱南说:“他是......他叫......” “我姓纪。” “哦,他姓纪。” 小雀拉着安年的手要回家,安年没去看他,只微微低着头喊了他一声:“纪先生。” 纪泱南沉默得跟房屋旁的雪人没差,握着纪思榆的手微微有些僵硬。 天色暗得很快,屋檐下的灯光照着安年清瘦单薄的身体,纪泱南看着他进屋,门是小雀关的,小孩儿看样子很不喜欢他,用剧烈的关门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爸爸。”纪思榆晃晃他的手,眼里有些不安,纪泱南面无表情地说:“进去吧。” 进屋后,索菲亚就悄悄贴着她alpha的耳朵问:“你从哪认识他的?” 索菲亚不明所以,她还在心里念叨着缘分真奇妙,结果简衡告诉他:“是他找的我。” 索菲亚眉头深深皱起来,猜不透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干脆不想了,她把今天自己烤的饼干给纪思榆吃,“我自己做的。” “谢谢。” 纪思榆吃相很乖,不发出声音,索菲亚的alpha姓简,他吃东西很讲究,吃之前往自己衬衣领口塞了快白色的方形手帕,然后对纪泱南说:“上次真是不好意思啊,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我的语气稍微差了点。” 纪泱南转头叮嘱纪思榆不要贪吃,见着小孩点头他才说:“没事。” 比起上一次见面,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简不乐意跟这种人相处,是看在他免费给自己借用车子的情况下才请他吃饭的,现在人带着孩子都坐在家里了,总不可能冷落人家。 “你说你是从联盟来的,来这儿做什么?” “考察。” “考察什么?” 纪泱南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简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便说:“我需要车子去岛城报社,我写的稿子不能再拖,不论怎么样,还是很谢谢你。” “嗯。” 索菲亚在一旁逗纪思榆玩,插了句嘴:“那我们还是得带年一起去,他要去领救助金。” “这个不着急,反正在下个月。” “怎么不着急?” “你还要跟我吵架是不是?” 索菲亚不高兴了,提着裙子就要站起来,简快被她气死,妥协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房里把我的酒拿出来。” 索菲亚转身去房间之后,纪泱南才有了点反应,“谁要领救助金?” “就刚刚那个omega,我邻居。” 简边吃便说:“联盟今年起不是又开始发救助金嘛,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得领点钱。” 纪泱南默不作声地盯着他手里的叉子,“他在这住多久了?” 第89章 “好几年了。”简想了想,“五年前岛城战乱,死了很多人,他alpha就是其中之一,其实我住这边也没有很久,这里安静,适合我工作。” 纪泱南从头到尾没怎么吃东西,他问简:“什么时候去领救助金?” “救助金下个月初啊,但是我最迟后天就要走了。” 纪泱南掀起眼皮:“下个月?” “是啊,不都是每月初才发放吗?” “救助金早就改成每月底了。”纪泱南不露声色地问:“是岛城的工会有变动吗?还是没有接收到最新讯息?”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简不明所以道:“我哪里知道,我又不领这个东西。” 纪泱南没在这个问题争执,转头又抛出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他孩子多大?” “嗯?你是问小雀?”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张嘴说话的同时耳边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红酒液体顺着家里地板的缝滴进去,索菲亚手忙脚乱地要去打扫地上的残骸,简连忙跑过去抓着她手腕,“你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碎了?” 索菲亚用力推开他:“我难道是故意的吗?” 简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好好的吃顿饭,拿瓶酒还碎了,偏偏索菲亚不能跟他好好说话,越想越气,他甩了甩手,“你清理干净。” “我不弄,你自己弄吧。”索菲亚说。 “你——” ...... 隔壁又吵起来了,小雀吃着苹果耳朵就靠在门旁听,鬼鬼祟祟的样子,安年叫他回房间,小雀就说:“索菲亚会不会哭?” 安年难免有些担心,不知道纪泱南还在不在,他摸摸小雀的脑袋,“我去看看。” 外面风很大,刮着耳朵都疼,天色很黑,只有索菲亚家门口的屋檐下亮着灯,栅栏前边蹲了个小孩,脚下是滚好的一颗颗雪球,围成了圈,他就自己蹲在里面。 “叔叔?” 安年的影子正好盖住他,纪思榆有些紧张地抬起头,他手里还捧着两颗雪球,小心地把他们放在脚边,然后从雪球中间跳出来。 “你......”安年问他:“你怎么一个人?” “爸爸去开车了,他让我在这里等他。”纪思榆说:“跟另外一个叔叔一起去的。” “索菲亚呢?” “阿姨在家里。” “甜心,你快进来!” 索菲亚从屋里出来,原本盘好的头发乱糟糟的,正好看见安年,睁大眼睛叫他一起进屋。 “怎么了?” “哦,没什么。”索菲亚拉着他的手跟他说悄悄话,“今天差一点露馅了。” 安年没明白,索菲亚很小心地看了眼还站在外边的纪思榆,然后对着安年说:“那个alpha,今天竟然问简,他问雀几岁了,快把我吓死了,我把简的酒瓶给摔了,跟他吵了一架,不然很糟糕。” 安年一时哑然,索菲亚后怕地捂着心口说:“好吧,之前想着这个alpha还不错,结果你们是认识的,但是怎么说呢,我觉得你说得对,你有小孩,他也有小孩,甜心虽然很可爱,但毕竟不是你的孩子,还是算了。” 索菲亚越说越气愤,“他也是个坏家伙,之前还说来找妻子,其实早就有了很多omega吧,嘴上说的和实际行动完全不一样,当然,甜心是个好孩子。” 纪思榆站在门外,离他们不远也不近,依旧乖乖玩自己的雪球,索菲亚过去牵着他进来,“外面很冷。” 她拿了张椅子给纪思榆坐,顺便把门关上,安年被她一同带进了屋,索菲亚把剩下的饼干用餐盘装着给了安年,“拿回去给雀吃。” 纪思榆仰着脸看他们说话,安年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蹲下身去把饼干递给纪思榆,“你吃吧。” “叔叔,我吃过了。”纪思榆说。 “小雀吃不了这么多。” “你们怎么这么客气,要是觉得好吃,我再做就好了。” 索菲亚这会儿心情好了不少,也不知道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回来,就陪着甜心一起等,她用手指绕着纪思榆的头发玩儿,跟他聊些有的没的,然后问他:“我一直叫你甜心,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索菲亚,索菲亚就是......索菲亚,是个英文名。” 小朋友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干,但鼻子估计流了点鼻涕所以看上去潮乎乎的,他说:“我叫纪思榆。” “听着是个很美好的名字,跟雀一样,雀的名字也好听,是一种鸟,不过他连自己名字都能写错呢。” 纪思榆三个字让安年的心又坠了下,他慢吞吞起身准备回去,却听着纪思榆认认真真地介绍起自己的名字来。 “纪思榆是......”他说:“爸爸姓纪,思是思念的思,榆是白榆的榆。” 索菲亚一头雾水,思念的意思她懂,白榆她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字?不过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白榆是什么榆,你会写吗?”索菲亚问。 安年捏着餐盘推开门,冷风一下子钻进来,他下意识缩起脖子,纪思榆的声音在袭来的冷空气里显得清脆又稚嫩。 “白榆是妈妈的名字。”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人从车上下来,踩雪声闷闷传进安年耳朵里,他看见从黑色的皮靴上滑下来的碎雪,alpha踏着从前头车灯的光朝他走过来,安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只觉得胸闷得喘不上来气,他感到自己快要被那双黑色的眼睛拖进漫长的黑夜里。 第七十六章 雪人 外边的雪化了些,但还是很冷,十二月份还没到,安年猜应该还有场大雪要下。 索菲亚告诉他领救助金的日期提前了,从月初改成了每个月底,安年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没有人告诉他。 “就是他嘛,那个姓纪的alpha。”索菲亚说。 小雀又在门口捣鼓他的雪人,安年出神盯向屋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索菲亚欲言又止,拍拍他肩膀说:“那后天我们就一起去岛城咯。” 安年还是没什么反应,救助金发放时间有变动,纪泱南没有理由骗他。 “年?” 索菲亚跟他坐在家里桌边的长凳上,有些担心他,“你怎么了?从那天晚上起你就好像不开心。” 其实说不开心也不准确,索菲亚也没有办法用言语准确传达出安年的神情,她一直都觉得安年是她周围见过的最好看的omega,说话温柔,做事也很有耐心,但是现在他漂亮的眼睛里像是揣了潭水,又像是飘了层雾,她说不清。 “那天晚上他要见你,你怎么一直不理他?”索菲亚的问题有一点多,她问:“你是......决定彻底跟他分开了吗?” 安年这才回过神来,他转过身去看索菲亚,不太理解地说:“我跟他,早就分开了啊。” 好吧,索菲亚也觉得带着一个孩子来吃回头草的alpha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安年表现的实在有点难过。 “你是不是不喜欢甜心?”索菲亚问。 安年愣了下,茫然道:“什么?” “我感觉你好像不喜欢甜心。” 自己曾经的alpha跟别人有了孩子这件事一般人确实接受不了。 “我......没有。” 纪思榆这个名字又开始往安年脑袋里钻,像水草、像藤蔓,疯狂在他心底扎根。 安年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些部位很疼,他咬了咬嘴巴,对索菲亚说:“我没有不喜欢他。” “其实我能理解,但你自己的想法最重要。” 索菲亚只是有一点八卦,她也清楚不该问的不能多问,吃过饭的那个晚上,安年拿了饼干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都没肯见alpha一眼,甜心很依赖他爸爸,依旧是被抱着回去的,冬天的夜里,一点月亮都看不见,她只依稀辨别出挂在alpha脖子上的那双手臂,两只小手紧紧攥在一起防止自己掉下去,整张脸都埋在alpha肩膀上,他们越走越远,消失在深夜里。 “哎,你不用担心。”索菲亚安慰他:“我警告过简,让他不要乱说的。” 安年慌乱地颤了下睫毛,用气音说了声谢谢。 ...... 纪泱南出现在安年打算跟着索菲亚去岛城的那天上午,他们出门很早,小雀因为早就知道要去岛城而高兴地从床上爬起来,自己穿衣洗漱,他手里拿着温热湿透的毛巾,用力来回拧干,还不忘问安年:“妈妈,岛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牛皮袋子里唯一剩下的那颗苹果底部已经黑了一点,安年用刀将坏掉的部分切掉,然后削了皮。 “应该......有吧。”他其实也不知道,自从今年大雪,他就没去过岛城,“我们去看看就知道啦。” 小雀高兴地手舞足蹈,他把苹果吃完,然后坐上了停在索菲亚家门口的车,安年就坐在他身边,替他整理了下因为洗脸而潮湿的头发,“困的话可以再睡会儿。” “嗯。” 小雀才不想睡,他现在恨不得立马飞到岛城去。 然而车子启动后却迟迟没走,安年疑惑地看向驾驶座的简,随即隔着有些模糊的玻璃车窗看见了纪思榆,小孩依旧戴着粉白的帽子跟手套,他的左手高高挂着,被人牵在掌心里,右手捧了个牛皮袋子,跟那天纪泱南放在他家的一模一样。 第90章 简打开车窗,朝外面的人打招呼,“早,有什么事吗?” “你们要走了?” “是啊。” “要不要一起?”简问他:“你不是也要去岛城来着?” 索菲亚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用眼神警告他不准乱说话,简气得故意对着纪泱南接上一句:“这车大,带你们两个绰绰有余。” 索菲亚恨不得给他踹下去,车外的alpha不冷不淡地说了句找人,她哪里不知道是找谁,犹豫不决的回过头看向安年,omega苍白的脸看上去有些脆弱,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眼底有很浅的黑眼圈。 “年?” 安年心脏的某个角仿佛被人掰了一块,车外的alpha太高了,他坐在车里看不见对方的脸,安年垂下眼睛,对索菲亚说道:“等我一下。” 小雀趴在车窗上,早就看见了外面的人,纪思榆朝他挥手,他有些别扭,不知道该不该回,不回又觉得没礼貌,回了又觉得给了alpha面子,他快难受死了,为什么alpha还不走,老来找他妈妈做什么?难不成被他搞坏的车窗玻璃这个事还没解决嘛,难道妈妈还要给他道歉? 不行的,他不同意,他也要跟着下车,但是被索菲亚拉住了。 “索菲亚你干嘛?” “你不许动,呆在这里。” 小雀想说我不要,但是索菲亚直接从后面拽着他衣领,俩个人差点在车里扭打起来。 “索菲亚,你也是个坏家伙,快放开我。” 安年下车后,第一时间其实并没有看清纪泱南,他微微眯起眼睛,从车屁股后面绕过去,距离近了睁开眼,视线才终于清楚一点。 纪思榆又在喊他叔叔,这回声音很清晰,安年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快要扎进掌心的皮肤里。 他早就过了什么事情都要问缘由的年纪,以前在纪家,他就很喜欢问纪泱南,问他什么时候走,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问过很多很多问题,有的有答案,有的没有,其实他后来才明白,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也没有答案的,一直追问会很痛苦。 纪思榆叫纪思榆,他现在也不想问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又是从哪来,他是个乖小孩,可不是自己的小孩。 他现在不是白榆,他的名字是安筝起的,他叫安年,五年前他在教堂放火,也不是为了再重新做回白榆。 安年带了个小包,他自己做的,是去年准备给小雀上学用的,但后来因为无法入学他就一直放在家里,里面现在装了点钱,他掏出来给纪泱南。 “什么意思?”alpha的视线从安年手里的钱移到他窄小的脸。 安年长长地吸口气,这两天他唯一想明白的事情就是不该跟纪泱南再见面,他想过正常的生活。“上次你带给我的食物,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等从岛城回来,我再给你。” “我说要钱了?” “该给的。” “白榆。” 安年觉得很痛苦,他皱起眉,“请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或许纪泱南也是痛苦的,他沙哑的嗓音暴露了他,“我叫你安年,那你呢,你叫我什么?” 从鼻腔到喉间,安年总觉得呼吸不过来,他很想大口喘气,但最后只慢吞吞地喊了声:“纪先生。” 风吹起纪泱南的衣角,他看着安年,omega身形瘦削,好像下一秒就要栽倒,可偏偏坚定地立在雪地里,他可以说很厌恶这个称呼,听上去不是像喊个陌生人,以前在纪家,他们都是这么喊纪廷望的,他感到有点恶心,原来自己也变成了这么恶心的人。 “食物和钱,你自己处理,不要就扔了。” 或许威胁才有用,安年果然犹豫了,纪泱南不露声色地笑了笑,看上去是对自己的嘲笑,又像是对omega多年的了解,很多习性对方依旧没有改变。 安年把钱放回包里,重新坐回车上,小雀连忙扑上来,安年抱住他,“怎么了?” 小雀委委屈屈的在他怀里摇头,愧疚地跟他道歉,安年摸摸他脑袋,“好好的干嘛说对不起,咱们走了。” 简还在招呼纪泱南,“一起走吧,不然你怎么去?”他一边说一边无视索菲亚的抗拒。 纪泱南牵着纪思榆回答:“我有别的办法。” “哦,那好吧。”简没招了,那就算了。 车子消失在宽广的雪地里,只留下整齐的车轮印。 “爸爸。” 纪思榆跟着纪泱南走回旅馆,两个人走的很慢,他怀里装着好几个苹果,“苹果要带回去吗?” “嗯。”纪泱南说:“有人不要,非跟我用钱换。” 纪思榆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是不该收钱。” 身后的脚印一个接一个,纪思榆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突然想起件事,他问纪泱南:“爸爸,妈妈的忌日,不回去了,对吗?” 他是从军区医院的护士那里知道忌日的含义,也明白忌日对alpha的重要性。 纪泱南停下脚步,牵着纪思榆的手很松,是纪思榆主动攥紧了。 “你怎么知道不回去?” 纪思榆从来都是一个很聪明的omega,他仰起脸,眼珠透黑,轻轻说:“因为找到妈妈了。” 他们原地站了很久,久到纪泱南仿佛又变成了雪人,他的手掌很僵,脸部更是没任何表情,纪思榆把装着苹果的袋子放在地上,然后用双手开始来回搓纪泱南的掌心。 很奇怪,明明已经找到妈妈了,为什么爸爸变成雪人的时间更长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纪思榆唯一不会数的就是时间,纪泱南恢复动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纪思榆跟那袋子苹果一起抱起来。 趴在alpha肩头,纪思榆才敢偷偷掉泪。 ...... 回到旅馆,纪思榆已经睡着了,纪泱南摸到自己潮湿的肩头,小孩睡得沉,睫毛都黏在一起,他替纪思榆盖好被子后就坐在沙发上,他照例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酒罐子,瓶盖刚打开,他就开始流鼻血,不多,但止不住,有一部分被吸进他大衣的布料里,还有一部分滴在了旅馆的地板上,他弯腰用手套把血擦了。 他放弃了喝酒,干脆躺在沙发上休息。 纪思榆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他揉着眼睛起床,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有一股陌生的味道,他用力嗅了好几下,是腥甜的,纪泱南斜躺在沙发上睁开眼睛,身体没动,说了句:“思榆,去开下门。” “好。” 纪思榆给自己穿上外套跟鞋子,乖乖把门打开。 门外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这身衣服纪泱南在联盟经常穿,纪思榆不陌生,所以往后退了两步,让男人进来。 黑色的长筒军靴才在旅馆隔空的地板上,来人也是个alpha,他在军装外面套了件长款的同色大衣,胸口是联盟的徽章,露在外面的脖子在靠近喉结的地方有道疤痕,很短,但是很深。 纪思榆眼睛亮了下,喊道:“乔叔叔。” 被纪思榆叫作乔叔叔的男人先是环顾了整个房间,然后看向依旧侧躺在沙发上的alpha,他显然跟纪思榆很熟,摸着小孩的脑袋说:“乖思榆,自己去玩,我跟你爸爸说会儿话。” alpha应该是因为声带受过伤,所以嗓音有些沙哑。 纪泱南从沙发上坐起来,“不要出去,就在这待着。” “好。” 纪思榆就坐在了窗边的凳子上,拿着纪泱南平日里常喝的酒罐子玩。 乔延还在打量这间房子,也不满意纪泱南的懒散,语气不悦道:“你这人架子够大,还得我亲自来接你。” “我没让你来。” “......”乔延:“是联盟的意思,他们觉得你今年在外面太久了,命令我抓你回去。” 纪泱南轻飘飘说:“不是他们让我出来的?”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他们让你出来,可没让你在外面呆这么久。” 纪泱南看上去很累,整个后背都陷在沙发里,目光也不知道看在哪里,他说:“我回不去了。” 这话乔延不爱听,“怎么,你是要......” “死在这里”四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看到还坐在凳子上的纪思榆他硬生生忍住了。 “你一个人来的?”纪泱南问。 “不然?” “跟屁虫呢?” “我带他干嘛?”乔延最烦带他那个侄子,偏偏死掉的老头哥哥还剩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跟屁虫特别黏人,他啧了声:“走吧,我带你去岛城。” 纪泱南不为所动地说:“等半小时。” “......” 乔延懒得理他,往纪思榆身边坐,“等这次回联盟,让乔影跟你一起玩,就不无聊了。” 纪思榆笑着回答:“乔叔叔,我不无聊,不过我很久没见乔影了,他最近还好吗?” “还行吧,没你听话,我不爱带他。” 这话可不能让乔影听到,不然又得哭,乔延到现在都不明白,乔仲的基因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生的alpha这么爱哭。 第91章 沙发上的人还是没什么动静,乔延回过头,“乔帆宁让我问你,你这次要是回联盟,还出来吗?” 纪泱南瞥了他一眼,“我回不去。” 乔延大概知道他的身体出了点毛病,劝道:“回去看看呗,别让人操心。” 他意有所指,纪泱南表情冷淡,他不说乔延也不想问。 纪思榆默默地把酒罐子放在一边,纪泱南看见他有些无措地抠手指,喉结滚了滚,说道:“走吧。” 乔延的车就停在旅馆门口,挂着联盟的车牌,军用车辆车身高,纪思榆爬不上去,是纪泱南拖着他上车的。 “爸爸。” “怎么了?” 纪思榆眨着眼睛,说:“去岛城,可以买玩具吗?” “可以。”纪泱南今天的耐心很足,“什么玩具。” 纪思榆高兴起来,眼睛都弯着,“都好。” 他可能不会再来岛城了,想带一点纪念品回家。 未卜880 这素谁呀? 第七十七章 重逢 岛城是座被大雪覆盖的城市,战后重建并没有恢复它以往的繁华生机,加上今年冬天雪灾,渔民无法出海,经济又开始停滞,入城那段路当年被炸毁,至今都还没有修缮,这里原本是纪泱南今年的最后一站,纪思榆第一次来,一路颠簸,乔延开车又不算稳,他趴在纪泱南的腿上闭上了眼睛,小孩的呼吸声在紧闭的车内无比清晰,纪泱南摸着他耳边的头发,一路沉默。 “你要在岛城呆几天?”天色开始变灰,风也大起来,乔延刻意减缓了车速。 “不清楚。” 他之前的打算是最多在这里呆三天然后带着纪思榆回联盟,天气这么冷,小孩子不适合再跟着他乱跑,但因为遇见白榆而推迟了时间,但就目前来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给你的任务不是完成了?” 纪泱南整个后背都靠坐车后,目光看向窗外不断变换的山峰,缓缓说道:“找人。” 他停顿了会儿,没多久接着说:“你帮我个忙,回联盟的时候,把纪思榆带回去,但也不一定,看情况。” 乔延皱起眉,纪泱南说话没头没尾,他没明白,“我把他带回去,你呢?我没这个时间,他一个孩子谁来照顾?” “所以我说看情况。” 纪泱南难得变得有些焦躁,抚着纪思榆发丝的手悬在半空,最后收回放在腿侧,他问乔延:“你来这里的目的总不能是单单因为我?” 乔延转了个方向,说:“岛城政府层有变动,我是来接手的。”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纪泱南笑了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 “少看不起人。”乔延叹口气,抱怨道:“一堆烂摊子。” 岛城的地界就在前面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纪思榆还没有醒,乔延开得越来越慢,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纪泱南有些费劲地戴上手套,欲言又止地说:“你还是自己带着思榆回去,顺便去军区医院看看你的病,你死了,孩子怎么办?” 他倒不是说特别喜欢小孩,只是怎么说,家里的侄子没了父母,还有他这个叔叔照料,纪思榆不一样,没了纪泱南,他就什么都没了。 “治不好吗?”乔延问。 纪泱南阖着眼,语气没什么所谓,“我没事,只是今年冬天太冷,不想纪思榆跟着。” 他显然没有说实话,乔延没再多说,谁也没有朝另一个人吐露真心的必要,况且他自五年前打仗受伤后,忘记了很多事情,有些东西他更是觉得没必要去追问。 “你带我到岛城最近的旅馆,然后给我留辆车。”纪泱南说。 “车子晚点我让人送过来,我把你从旅馆放下就得走了。”乔延提醒道:“看这天气还会有场大雪要下,你尽快带思榆回联盟吧。” “知道。” ...... 岛城的工会在今年雪灾后已经变成流浪所,从大门开始几乎遍布整个工会,流浪汉身上挂着肮脏不堪的衣物,头发也很久不清理,这里是他们唯一能呆的免费住所。 从进来起,安年就闻到了充斥着的各种怪味道,每月领救助金是工会人最多最乱的时候,所以政府一定会派遣治安队维持秩序,流浪汉会被驱赶,不愿意离开的人便会被强行带走。 安年亲眼看着一个alpha被人拖着离开,他脸颊涨红,声嘶力竭地喊着他不走,过长的头发将他脏兮兮的脸都盖住,经过身边时安年才看见他瘫痪的双腿,软趴趴的没骨头 “妈妈......” 安年连忙把小雀的眼睛捂住,“别看。” 索菲亚也不忍心,只能别过脸,工会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有了前车之鉴,就不会再有人跟治安队作对,现在主动离开,起码晚点还能偷偷摸摸进来,不然只能被抓走等死。 治安队的alpha从工会正中央开始散开,前来领救助金的omega便开始排起了长队,安年让小雀跟着索菲亚在一旁等着,他自己去排队。 “等我就好,很快的。” 小雀牵着索菲亚的手,看着安年逐渐融于人海中。 “索菲亚。”小雀皱着脸,情绪低落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凶,那些人、那些人只不过没地方住而已。” 索菲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谁知道呢 。” 小雀突然有点想家了,“简呢?他什么时候来。” 索菲亚:“他去完报社就来。” “好吧。” 安年有些受不了拥挤人群里散发出的异味,夹杂着各种alpha跟omega的信息素,以及食物残留的馊味,可能还有排泄物,他捂着口鼻低下头,有些控制不住地干呕。 他跟着前面的人移动,但是队伍已经停在原地很久了,前面很吵,应该是发生了争执,安年实在头晕,他想快点离开这里了,然而前面的人群却开始聚集,围成一个圈,乌压压的人头让安年感到窒息,他本来最近就总看不清,耳边的噪声吵得他太阳穴都疼。 “不准跑!”有人大喊着。 安年眯奋力朝前面看,有道身影从前方冲出来,他弯着腰,穿了身灰色的衣服,帽子也是灰色的,跑得很快,安年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从他身边经过时跑得不够稳,撞到了他肩膀,安年只依稀闻到了一闪而过的气味,他愣怔一秒,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人惊慌失措的脸就展现在他眼前。 安年眯起眼睛,头也往前伸,他想看清楚撞他的人,心脏在那瞬间猛跳,还没来得及辨认出对方的脸,那人就转身跑了。 肩膀传来的痛楚还有周身拥挤的人群让安年寸步难行,身影消失在工会大门的拐角处,安年甚至只看到了他脸颊一闪而过的灰色雀斑。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了,安年根本没有给自己一点思考的余地,推开人群跟着那道身影就往外跑。 外面到处被雪掩盖,安年焦急地四处寻找,交错杂乱的脚印早被来往的路人踏平。 是看错了吗? 是他看错了吗? 他还想继续往前找,有人从后面拽住他手腕,纪泱南出现的那刻,安年的眼睛都红了。 “我刚刚......我看到......” 他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眼泪也开始掉,纪泱南把他从大街正中央往边上拉。 “怎么了?” 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纪泱南用戴着手套的手给他擦,被他推开了。 安年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他双手握紧,闭了闭眼道:“没什么。” 应该是看错了,时春早就死了,他亲眼看到omega流了一地的血被人从医院抬出来的。 小雀跟索菲亚从工会里跑出来,尤其是小雀,一脸焦急地抱住他。 “妈妈,你干嘛乱跑!” 安年愧疚地跟他道歉:“对不起,回去吧。” 索菲亚看着纪泱南,又看看安年,冷风把她吹得哆嗦,她衣服欲言又止的神态,说道:“年,回不去了,刚刚有人偷窃,救助金不发了。” 安年感到浑身都坠在冰窖里,他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这样啊,没事。”他说话气息都不稳,“那我们......” “先去等着。”纪泱南突然开口说道。 安年一愣,转过脸来,“什么?” “不要乱跑,工会有治安队在,去那等我。” “为什......” 他还没说完,索菲亚就拉着他走了,“既然他说等,那就等等好了,说不定他有办法呢。” 小雀不服气,“干嘛相信他,他是骗子。” 索菲亚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纪泱南回旅馆时,正好乔延把车停在门口,他换了辆家用汽车,车顶都是没来得及清扫的积雪。 “你来的正好,这车归你了。” 纪泱南不跟他绕弯子,“救助金停止发放了,你重新安排下,今天下午或者明天让人领完。” 第92章 “哦,这事儿我知道。”乔延拍拍手上的灰,“我从工会过来的。” 他一脸不爽的样子。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偷到我头上来了。” 未卜880 是你老婆 第七十八章 “这次没咬你。” 雪下得比想象中快,风卷着雪花砸在车窗上,小雀对着玻璃哈气,接着用手指画了几个圈,安年慢吞吞回头看,身后的岛城依旧是一座被冰雪掩盖的孤岛。 简的车子在刚出岛城的地界处抛了锚,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他下车检查的时候小雀玩累了,正趴在安年腿上打哈欠,安年摸着他的脸,轻声道:“困的话就睡吧。” “唔......”小雀闭上眼,稍微有一点难过,因为下雪,导致他都没有好好在岛城逛逛,他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呢,不过妈妈答应他,等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带他好好玩。 索菲亚不知道又跟简在闹什么矛盾,两个人站在车头边上吵了好一会儿,小雀睡不着了,问安年:“妈妈,你怎么不在那里......” 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安年就耐心听他说:“妈妈不等他吗?”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alpha叫什么名字,但妈妈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说的是谁。 “不等了。”安年的呼吸平缓又轻柔,车里凉飕飕的,小雀拼命往他小腹那块钻,他笑了笑:“现在不回去,晚点等雪下大了,就回不去了。” 救助金领不到就领不到吧,家里还有些钱,顶多下个月他多做些手工,主要是他很怕因为大雪被困在岛城,会很麻烦,而且简忙完事情,他不想让人因为自己的私事再等了,况且他并不知道纪泱南什么时候回来。 脑子里又想起来在工会撞见的那个长得跟时春一模一样的omega,他最近眼神总是不太好,离得远了就看不清,可能真的看错了。 雪越下越大,鹅毛似的砸下来,安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索菲亚跟简是一起进来的,刺骨的冷风从敞开的车门钻进来,小雀贴紧安年的肚子,两只手圈着omega的腰,非常识时务的闭嘴不说话。 “车是坏了吗?”安年问。 简又尝试启动车子,没往前开几米又停下,他叹口气道:“前面积雪太深,开不过去,轮胎打滑,这车太旧了。” 小雀啊了一声,“那我们还能回家吗?” 索菲亚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那就在这车上睡觉呗,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那......”安年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在车里睡觉,这个天会被冻死吧。 索菲亚回车里后一直不搭理简,她就只跟小雀玩,简气得也不愿意和她说话,安年看向窗外簌簌落下的雪,周围没有行人更没有车辆,雪花飘摇间看见了个黑影,他眯着眼依旧看不清,应该是道路两旁摇晃的树枝,他便低下头看向小雀。 “要不等雪小一点看看。”安年说。 “只能这样了。”简瞥了眼索菲亚,“实在不行就睡车里呗,反正有人想睡。” 索菲亚不回他,倒是小雀开了口:“对呀!我睡!” 安年把他嘴巴捂住,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话,小雀眨巴着眼睛,叽里咕噜地说话,简本来想说实在不行走回岛城去,反正也没多远,但非要跟索菲亚怄气,两个人就在车里冷战。 小雀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敲车窗,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安年疑惑地侧过脸,没多会儿功夫,那块小小的玻璃上已经堆满了雪,有只手从外面把雪拨开,安年看见了只黑色的皮手套,紧接着便是纪泱南的脸。 “谁啊?”简有些不耐烦地问。 安年心跳漏掉一拍,就隔了块玻璃,纪泱南弯着腰还在敲窗,他另只手撑了把伞,伞遮不到的肩头是白色的雪,还有睫毛,离得太近,安年能够看到上面的细雪,有的化了一点,有的就沾在眼皮上,跟alpha的头发一个颜色。 原来这么白,安年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索菲亚好奇地往外张望,“是他?他来找......” 安年让小雀起来,小雀不高兴,“他干嘛呀。” “可能有点事。”安年心里没底,轻声说:“乖。” 小雀最听安年的话,从他身上起来后,故意别过脸去,就是不肯看纪泱南一眼,他到现在还生气,坏家伙偷偷告密,他才不要原谅他。 车门打开的瞬间,安年几乎是被拽出去的,他一时间没站稳,被纪泱南扶着腰,两人一下子贴的很近,车里的索菲亚跟简同时抻着脖子往外看。 “他不会是想追求安年吧?”简问。 “你管那么多。” 小雀:“追求是什么意思?” “追求就是......” 安年慌乱地将纪泱南推开,alpha却又凑过来,像怕他跑掉似的抓着他手,安年觉得有些疼,想叫纪泱南松开的,但是抬起头的时候正巧看见一片雪花从alpha的睫毛掉进眼睛里,然后很快化开,瞳孔开始变得湿润,他一眨不眨,水珠沾湿眼睑,看上去像在掉泪。 “你......” 纪泱南根本不给他说话的余地,“你走什么?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为什么总是不听话?雪下这么大,你要去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让安年茫然起来,他的脸都快被冻僵了,说话都打颤,“下雪才要回家。” “你不要救助金了?” 安年抿着唇,手指头都蜷起来,“不要了,反正之前也没领到,不差这一次了。” 纪泱南回工会的时候没找到人,原本一肚子气在见到安年时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深吸口气,把伞往omega那边挪,雪闷闷地砸在伞面上,纪泱南把伞往他怀里塞,“拿着。” “不......” “雪停不了,你们要在这里呆多久?知道晚上有多冷吗?”纪泱南看到他被冻得通红的手指,绷着下颌把自己手套脱了。 “不要。” alpha的手套很大,安年根本戴不住,松松垮垮地挂着,但是里边很热,温度从指尖往他心口钻。 “在这住一晚,等雪停了再走。” 纪泱南的声音听上去像在做什么妥协,安年其实有些不懂,不过他以前就没懂过纪泱南。 简从驾驶座打开车窗,对着纪泱南说:“你要给我们安排住处吗?本来我们还打算在车里将就一晚呢。” 索菲亚气得瞪大眼睛:“你疯了吗?” 简也在生气,不搭理索菲亚,他故意说:“岛城的旅馆不知道贵不贵,住一晚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车里过夜根本不实际,除了小雀都清楚,安年没有反对,只是想着他身上的钱够不够在岛城住一夜。 那辆车最终被留在原地,安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糟糕。 他们跟着纪泱南住进了岛城的旅馆,索菲亚就在隔壁,这里比他们家附近的旅馆要宽敞得多,有大大的窗户,还有取暖的炉子,外边风雪不停,小雀吃过东西之后躺在安年的腿上睡觉。 “妈妈。” “嗯。” “你不开心吗?”小雀问。 “没有啊。”安年笑着回答。 “好吧。”小雀揉揉眼睛,他其实想说,他早就发现了,每次alpha出现的时候妈妈都会变得不开心,他闭上眼又睁开,不停重复这个动作,最后抓着安年的手说:“妈妈,我以后再也不会犯错了。” 安年愣了下,问道:“怎么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他的车窗砸碎的。”小雀鼓着脸颊,“是因为童尧,他故意把我引过去的,他......挑、挑......就是那个我。” “挑衅?” “是的,就是挑衅。”小雀也变得难过:“我没有故意想犯错,玻璃拼不好,我很着急,对不起。” 安年捧起他的脸,“这件事不是过去了吗?不提了,但你上次答应我的,不随便打架了对不对?” “嗯,对的。” “睡吧。” 小雀没几分钟又睁开眼睛,“他叫什么名字呀。” 安年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抚摸小雀发丝的手变得有些僵硬,低声说:“他......我也不知道。” 妈妈不知道,那他也不问了。 小雀睡着后,安年替他盖好被子,纪泱南的手套正好放在枕头边,他愣怔出神,想到自己脱下的时候,手套口正好擦过他右手手腕内外的疤,那种触感仿佛带着电流,安年闭了闭眼,用指尖狠狠摁了下那块带着伤疤的皮肤。 他希望冬天早点过去,不要再下雪了。 纪泱南再次过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小雀睡得迷迷瞪瞪不肯起,安年没有午睡的习惯,他一直在发呆,纪泱南站在门口,换了件大衣,安年没有要让他进来的意思,“有什么事吗?” 他有点分不清alpah的头发上到底是雪还是单纯的白发,他微微眯起眼,纪泱南很轻地弯下腰,说话的时候呼吸就在他脸侧,比房间里的炉子要热的多。 第93章 “你看不清吗?”纪泱南不答反问。 安年脑子一僵,意识到距离太近连忙向后退,但偏偏纪泱南摁着他后颈没让他走,他短促地哼了声,alpha又凑近了点,几乎是唇瓣相贴的距离,安年别过脸,对方的鼻尖正好擦过他的脸。 他拉开距离,“我看得清。” 纪泱南不满意他的动作,用另一只手卡着他下巴迫使他转过脸来,然后在他完全没有反应的空隙里吻了他。 “唔......” 安年挣扎得很厉害,双手按在纪泱南肩膀上用力向后推,“放开......” 纪泱南眼神很沉,依旧没松,安年的睫毛频繁急促地刮着他的面颊,他好像在生气,“我说了,你应该等我,为什么就是不等。” 呼吸交缠间,纪泱南看到了安年颤抖潮湿的眼,他听着omega说:“是在惩罚我吗?” 安年记得,以前做错事,就会受到惩罚。 他被捏住的双颊开始发酸,许久,纪泱南换了种语气,听上去带着委屈,应该又是安年的错觉。 “这次没咬你。” 纪泱南松开了他,然后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里边有些鼓,下一秒纪泱南就把东西塞他手里,“拿着。” 安年不想要,纪泱南淡淡说了句:“救助金。” 手里的东西让安年的手都变得僵硬,从厚度来看绝对不少,联盟的救助金怎么可能一下子发这么多,但是纪泱南却告诉他:“不是好几个月没领?你如果担心是我的钱,就扔了。” 又来威胁他。 空气里飘着陌生的味道,偏偏没有纪泱南的信息素,安年攥着信封,心跳有些失衡。 “工会这个月不会再开了,因为大雪还有盗窃,比较麻烦。” 安年愣了下,突然问道:“那个omega......” “被抓了。” 安年心一沉,“他......” 他还是忘不了omega的脸,真的太像时春了。 “他在哪?”安年殷切地问:“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去看他做什么?这件事乔延在管。” 乔延? 安年一时半会儿竟有些记不得这个名字,纪泱南的言外之意大概就是拒绝的意思。 “那算了。”安年失落道。 “我有说不可以?” 安年茫然地看向纪泱南,alpha的睫毛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动,瞳孔里流动着某种火光,像是要把他点燃。 “明天,在这里等我。” 不知道为什么,安年仍然感到被威胁,仿佛如果明天纪泱南没在这里找到他一定会继续惩罚他一样。 未卜880 臭要饭的又来要海星了 第七十九章 “杀人凶手” 安年醒得很早,在陌生的地方他睡不安稳,小雀还在身边睡,小脸柔软又红润,起身前帮他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自己下床穿衣服,他没开灯,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点窗帘,外面一片雪白,行人寥寥几个,车辆几乎没有,厚重的积雪上是交错的脚印,雪没有停,安年又把窗帘拉上。 纪泱南拿了把伞,伞柄是弯的,他照旧穿了件黑色的大衣,衬衫领口束缚住他修长的脖颈,喉结露在外面,安年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他没让alpha进来,想起什么似的往回走,把昨天没来得及还回去的手套朝门口的人递了过去。 “你的。” 纪泱南垂眸看向那副自己戴了将近一个冬天的手套,他没做过多反应,沉默地接过来。 安年关门时不放心地往里看了眼,小雀还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没变过,依旧睡得很沉,他悄悄把门关上,纪泱南右手捏着那副手套,默不作声地往鼻尖下蹭了蹭,没有记忆里的味道,伞被他挂在手臂,然后把手套戴上。 “不放心的话,我让纪思榆来陪他玩。” 安年心一滞,他还是没办法坦然地接受这个名字,摇头说了句:“不用,我跟他说过,醒了找索菲亚陪他一会儿。” 脚下的木质阶梯可能上了年岁,每踩一下都会发出刺耳的声响,走廊头顶有盏暗黄的灯,纪泱南走他前面,背影宽阔,灯光撒在他肩上像是铺了层阳光,安年突然意识到,今年冬天起,他就很久没见过太阳了。 出来之后,安年发现雪并没有昨天下的大,纪泱南撑开伞走他身边,说话声音都带着一股寒气,“治安所离这不算太远,不开车了,也开不过去。” 安年闷闷嗯了声,问:“他在那里吗?” 他们并排走,雪不停从伞面上滑下掉在脚边,又被安年一点点踩碎。 “应该。”纪泱南说:“不在治安所,就要找乔延。” 乔延。 安年记起来了,当年他托乔延帮过忙,把玩偶送给时春,但不合时宜的是,他还一同记起了乔帆宁。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 本以为痛苦会随着时间消逝,但好像并不彻底。 安年变得沉默起来,纪泱南也不多话,岛城的旅馆到治安所大概有将近五公里,步行对于安年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距离地方越近走得就越慢,很多零零碎碎的记忆一下子争先恐后的开始涌上来,安年头变得很疼。 时春死了之后,身边的玩偶是唯一陪伴他的物件,他一直都很后悔,没能一起带出来,就像妈妈留给他的无事牌,他常常会觉得愧疚,依旧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omega,他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连一些小东西他都没有办法带在身边,这变成了他的遗憾。 他总说妈妈不会怪他丢了无事牌,时春应该也一样,可是他会自责,时春那么喜欢他送的玩偶,可最后也只能留在时春逃不出的联盟。 脚步变得沉重,积雪的脚印也越来越深,纪泱南似乎跟他说了些什么,但他一个字没听清,他或许对alpha依旧是恨的,他逃离联盟到今天,是为了自由,不是为了回头。 安年没有去过治安所,还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纪泱南突然停住没再向前了,安年早已离开那把伞的遮挡,雪花落在他头上,他背对着alpha问:“我能直接进去吗?” “可以。”纪泱南说话很慢,说几个字都有很严重的吞音,安年没有回头看他,alpha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会有人拦你。” 他又说:“我在外面等你。” 安年其实没有抱什么希望,他只是想看看,他的视力今年起就不怎么好,很有可能认错了,他就是挺想念时春的。 治安所不如工会那么宽敞,但胜在明亮,四面都有窗,大厅中间是整齐摆放的桌椅,因为下雪所以这里几乎全天亮着灯,安年走进去的时候很空旷,也很安静,脚步踩在心跳上,他很快发现大门左侧的长椅上坐了个人,他离灯源很近,脚下是一团影子,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穿得是昨天在工会那套灰色的衣服,但今天没有帽子,头发偏长,几乎遮住了全部的脸,安年看不清,只能看见他的鼻尖。 安年想到了在五年前最后一次见时春的医院,omega也是这样被铐着,变成了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麻雀。 他一步步向着光源处走,离得越近那人的脸越清晰,可还是不够,安年的心跳沉闷又缓慢,时春两个字含在喉咙里,在看到那人鼻翼两侧的雀斑时彻底失了声。 “小榆。” 安年脑子里有根弦断了,伴随着镣铐晃动的杂音,那人又喊了声:“是你吗小榆?” 安年有瞬间什么都看不见,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想起在联盟教导所后面小树林里大着肚子的时春,饿得站不稳,还要担心不知道给自己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时春的声音是一点一点钻进他耳朵里的。 “我昨天看到你了,可是我不确定。” 他很激动,像是哭了。 “他们在抓我,我不敢停下。” 他在抖,可是戴着镣铐的手始终不敢去碰安年。 “小榆,你是不是,也不记得我了。” 安年的准备不够充分,指尖一直颤抖,眼睛红红的摸他的手,然后是他脸上灰色的雀斑,最后是他的头发,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正好掉在时春冰冷的手铐上。 “你怎么哭了?”时春问。 在他开口的同时,安年直接死死抱住他,像在以前的阁楼,他每晚都是这样抱着那只玩偶入睡。 时春看山去过得并不好,安年记得时春比他小一些,可现在瘦的过分,下巴削尖,两只眼睛像是嵌在脸上的。 “你......”安年嗓子嘶哑,他蹲在时春跟前,小心翼翼地看着时春的脸,指尖不断描绘他的轮廓,“你怎么......” 时春还是跟他记忆里的一样,笑起来眼睛弯弯,可是却很不自然地想把镣铐藏起来,“没事,是误会,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偷救助金嘛。” 他显然误会了安年想要问的话,可是安年并没有介意。 “你一个人吗?”安年问。 第94章 “还有我哥呢。”时春眼角眉梢都是喜悦,“还记得他吗?他这两天生病了嘛,我照顾他。” 安年睫毛上还挂着泪,脑子混沌地问:“他......他救了你。” 时春没怎么听明白,“哎,当年是我拖累他,还没来得及跟你alpha说谢谢呢,你快起来。” 时春说着就要去扶他,要不是手脚不便,他也想好好抱抱小榆。 安年腿麻,起身的时候才注意到隔在桌子后的另一个人,他身子都僵硬起来,那个alpha穿了身军装,肩上是联盟的勋章,这套衣服他以前很熟悉,纪泱南常穿。 “你们叙旧完了?” 安年明显感到时春变得僵硬了,他身上的信息素也开始飘散,是种不安局促的状态。 “时春,你......” “不用担心我。”时春告诉他:“我哥一会儿就来接我,乔延说,会放我走。” 安年茫然地看向乔延,alpha早就站起来,双手插在下半身的裤子口袋里,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落在安年身上,像是完全不认识他。 “纪泱南带你过来的?”乔延瞥了眼他说:“人就在我这,你先走吧,我还有话问他。” “乔延先生。”安年开口喊他,乔延皱着眉对着前面的时春笑了声:“你倒是比他礼貌,没有直呼其名。” “小榆。”时春突然叫住他:“下次再见啦。” 下次,下次再见,安年心想,他们真的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外面的雪还在下,安年走两步回头看,时春就站在乔延面前,像是在随时等待处决。 “都说了我没有偷钱,为什么不信?” 乔延嘴里没好话,刻意刺激他一样,“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过算了,有人替你担保,我勉为其难放了你。” “乔延,我想问你,孩子......” “你再多说一句,你连你那个哥一块儿坐牢去。”乔延不耐烦道。 时春落寞地低下头,“你也用哥哥威胁我......” 治安所的门被彻底关上,安年在雪里站了好一会儿,纪泱南都没有出现,时春跟乔延也没有要出来的样子,不知道等了多久,安年的腿又酸又麻,心跳的频率变得更加不受控制,他直接瘫坐在治安所门外的雪地里。 他一点都不觉得冷,血液流遍全身,他感到四肢都发烫,不知何时眼底出现了双黑色的皮靴,安年愣愣抬头,这个距离竟然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他下意识眯眼,alpha就弯下腰。 “这个距离还看不清?” 纪泱南又往下低了几公分,“这样呢?” 可能只有三十公分的距离,安年才彻底看清了纪泱南的脸。 “你现在视力为什么这么差?” 安年没回答,尝试站起来,但是失败了,纪泱南没有第一时间去扶他,而是等了将近五分钟才把伞塞在安年手里,然后背过身去,双手向后绕到安年的腿,接着不顾omega的反抗直接将他背起来。 “我自己走。” 纪泱南不想跟他争执这些没意义的,只叮嘱他把伞撑好,“随你,反正雪厚,摔了也不疼。” “放我下来吧。”安年说。 “你到底在犟什么?”纪泱南说:“你但凡能走,刚刚至于站不起来?” 他能感受到背上omega的僵硬,没什么声音地笑了声:“你alpha没背过你?” 安年脑子钝钝的,不太自然地撒谎:“没有,战争过后,他身体不怎么好。” “那你也不怎么样,离开了我,也没找个能照顾你的alpha。” 安年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一簇簇的,“omega,不都是这样吗?” 纪泱南走得很慢,但托着安年的手臂缠得很紧,他突然想问安年现在还会背omega教规吗?家里阁楼的书桌上留着他当年写下的所有东西,偶尔纪思榆会偷偷上去看,他一直都知道,纪思榆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好,认的字都比同龄人多,但他从没让纪思榆看那本教规。 很多时候他承认自己是在弥补,可是白榆离开他太早,也太久了,他原以为这个冬天或许就能见到白榆,确实也见到了,祈祷成真。 安年的眼泪掉得猝不及防,他用撑着伞的手擦脸,正好就看到了手腕内侧的疤。 他已经忘记当初磨破手腕的痛了,不好的记忆他一直认为没必要留着,能忘记最好,但是今天莫名其妙又想起来了。 胸口贴着alpha的后背,鼻尖甚至能蹭到对方的侧脸跟后颈,这么近的距离偏偏没有闻到一丝信息素的气味,纪泱南的腺体掩盖在衣领之下,或许遮盖了味道。 “他为什么没死?”安年问。 “你问我?”纪泱南脚下没停,一步步向前走,他意有所指地问:“活着不好吗?” 活着不好吗? 安年没有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起码在五年前,在他还没发现自己再次怀孕的时候,他确实很想死,活着太痛苦了,意义是什么呢? 纪泱南把他禁锢在那栋房子里,不准他离开,除了死,他想不到任何解脱的手段。 “杀人凶手。”眼泪滴进纪泱南右侧肩膀的大衣布料里,洇湿一片,安年说话隐隐带着哭腔:“你不是杀人凶手吗?” “嗯。”纪泱南没反驳:“怎么了?这就哭了?” 脚下的雪太厚,纪泱南背着他走得很困难,天上掉下的雪花从伞面边缘滑下来,跟alpha头上的白发一个颜色。 第八十章 交易 小雀中午是跟索菲亚一起吃的午餐,岛城旅馆里有面包跟火腿,索菲亚做成三明治跟小雀一起分享,两个人在房间里并排坐着,窗外的雪还在下,小雀觉得火腿咸咸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过一口就往索菲亚面前递,跟她说也喝一点,索菲亚看他最近变乖了很多,忍不住又想亲他,小雀向后仰着身体拒绝了。 “不给你alpha送一点吃吗?”小雀问。 “管他做什么?”索菲亚说:“他还怕没吃的吗?” “好吧,他在做什么呢?” “工作呗。”索菲亚抱怨道:“嫌我吵,真是的,我还不愿意跟他在一块儿呢。” “怎么在外面也要工作啊?”小雀疑惑起来。 “他有支笔就可以工作。” “喔。”小雀心想简还挺厉害的,手里的三明治吃完后他就不安分地在房间里围着炉子跑了好几圈,索菲亚问他安年干嘛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小雀摸着脑袋说他也不知道。 纪泱南背着人进房时,小雀正举着手在围炉边取暖,索菲亚捂着嘴巴惊讶道:“是你呀?” 安年在他背上睡着了,小雀二话不说就要跑过去,被索菲亚拽住,“小点声。” 索菲亚看着omega被那人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床上,动作几乎称得上温柔,他依旧戴着手套,替安年捋了下额前凌乱的头发。 索菲亚注意到,安年的脸是湿的,睫毛最严重,眼皮那块有些红肿,看样子很像哭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有点担心,开口想问点什么,就见alpha手里攥了块手帕,很轻地擦去安年脸上的潮湿。 水绿的颜色,太显眼了,索菲亚心想,原来还会有alpha用这种颜色的手帕吗? 小雀噔噔跑过去趴在床沿看着安年睡着的脸,转头问纪泱南:“你带我妈妈干嘛去了?” alpha很沉默,像是完全没在意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存在,小雀不高兴,从鼻子里哼了声。 许久,纪泱南把安年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要走,小雀跟在他身后去关门,alpha此时又转过身来,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盖住了他,小雀仰着头都感觉脖子酸,那人永远都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上去很冷淡,他的目光总会被对方一头白发吸引住。 “做什么?”小雀如临大敌。 “我一会儿让人送点吃的过来,醒了让他吃。” 小雀无语起来,“要你说。” 纪泱南不搭理他,小雀警告似的说:“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妈妈了。” 纪泱南蹙起眉,“理由。” alpha说得理所应当,小雀却不乐意了,“他是我妈妈,你跟他很熟吗?每次你来他都不开心......”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一手紧紧攥着门把,“而且......而且,砸坏玻璃这件事明明是你自己说不介意的,又偷偷告状,妈妈已经去找你道过歉了,为什么一直揪着不放。” alpha的眼神很沉,小雀总有种快要被拖进去的窒息感。 “我告状了?” “不然是我吗?” “那你就不要总是闯祸。”纪泱南不跟他争执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对别人的小孩一向没什么耐心,只不过看小雀还很不服气的样子,说道:“要不是看你跟他长得像,我早打你了。” 语气里有威胁的意味,小雀直接把他关在门外,索菲亚坐在一边看着小雀气鼓鼓地跺脚。 安年很久没做梦了,梦里漫天的火光被大雪覆盖,他记得自己是从防空洞跑出来的,怀了孕的身体总是很虚弱,没有吃的,也没有住的地方,肚子一天天变大,他开始行动不便,偶尔会像缕四处游荡的魂,回到军属区的夏天,他的爱,他的恨,还有他从十岁起的希望都被埋在那间阁楼里。 第95章 夏天的毒辣变成了掩藏在积云深处无法透出的光,安年醒来的时候出了点虚汗,他躺在床上艰难粗重地喘息。 “妈妈,你醒了吗?” 小雀趴在他床边,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朝他看,嘴角边上还残留着饼干屑,安年伸手替他擦了。 “我睡很久吗?”他的声音很轻,像在飘一样,说话的同时眼睛看向窗外,窗台上的积雪厚厚一层几乎盖住了一小半玻璃窗,天上还在飘着小雪,没有要停的意思。 “没有啊,妈妈,你要吃东西吗?”小雀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想了半天还是实话说道:“他送过来的。” 安年身上的信息素变得比以往都要柔软温和,他压低睫毛没回答,心底知道小雀说的是谁。 小雀嘟着嘴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安年也没法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应该快了。” 他又想起了短暂见面的时春,眼眶不自觉有点红,小雀看见了,连忙凑过来问:“妈妈你怎么了?” “没有。”安年说:“我也想回家了。” “那我们回去好不好?”小雀往安年怀里钻,撒娇一样:“没有车子,我们可以走回家吗,需要走很久的路吗?” 安年摸着他脑袋,“嗯,要走很久很久,会很累的。” “我不怕累。” 小雀想告诉他,自己可以跑很远跑很快,他是一个很有精力的alpha,可是话到嘴边看见安年仿佛被雾遮盖的眸子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他不嫌累,不代表妈妈不会,妈妈是omega,还是不能走太多路。 “那我们就再呆几天。”小雀改口就说:“我也不是很想回家。” 安年温热的指尖从小雀的眉毛摸到他翘翘的鼻尖,柔声说:“撒谎。” 小雀脸颊一红,嘴硬道:“才没有,反正妈妈在哪我就去哪,我不撒谎。” 小雀从安年怀里探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妈妈。” “嗯。” “他说他晚点还会过来。” 安年愣了下,轻轻说道:“知道了。” “他真讨厌。”小雀开始告状:“不要理他,他是坏家伙。” 安年的手僵硬了几秒,轻声问:“你不喜欢他?” “嗯,不喜欢。” 安年没再说话。 雪在夜里变得格外大,风吹打着薄薄的玻璃窗,小雀总以为有野怪出没,安年抱着他哄,自己迟迟没睡着,那个晚上纪泱南没有出现。 岛城风雪依旧,他们再一次见面,是从治安所回来的第三天,小雀吃过午饭后犯困,他自己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休息,一边跟安年讲话一边打盹,没聊几句就彻底睡着了,安年摸着他温热的脸出神,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 有人在敲门,安年没动,外边又轻轻敲了两下随后停止,掌心里莫名流了点汗,安年慢吞吞走过去,他从打开的门缝里看见了依旧是一身黑的纪泱南。 “醒了?” 安年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舔了舔唇,“嗯。” “那你把门打开。” 安年站着没动,“小雀在午睡,有事吗?” “我没事不能来找你。” 纪泱南看着omega的睫毛以一种很轻微的幅度抖动,他一向不太会哄人,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一步,“带了个人过来。” 安年哑然地看着从纪泱南身后走出来的omega,一时间耳朵里出现了耳鸣,为了看清楚眼睛也不自觉眯起,对方鼻翼两侧的雀斑落进眼里,安年心脏猛地一坠,喃喃道:“时春......” 门被很轻地关上,纪泱南没进来,不知道是已经走了,还是就站在门外,安年此刻只一门心思挂在突然造访的时春身上。 “你、你怎么来了?”他说话还是有些克制不住的发抖。 时春依旧穿着那天在治安所的灰色外套,头发被他绑在脑后,露着一张瘦削的脸,他今天自由了,二话不说死死抱着安年,眼泪跟心跳比话语更沉重,安年用手轻轻地拍他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抚。 安年呢喃着:“原来真的有下次。” 床上的小雀咕哝着说了两句梦话翻了个身,时春被定在原地,眼里的红血丝似乎快跑出来缠住他。 “他......他是......” 安年拉过他的手,“他叫小雀,是我的孩子。” “哦,这样啊。”短暂的失落过后时春便振作起来,他笑着说:“可惜,还是没吃到你的喜糖呢。” “不可惜,有机会吃。” 安年带着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遍遍抚着他的脸。 时间会冲刷掉很多东西,安年总觉得自己在慢慢遗忘妈妈跟弟弟的模样,包括时春。 “我待不了太久。”时春有些拘谨,他的手还在抖,“今天来,是求着乔延的,然后他找了纪少爷,就把我带过来了。” 安年知道“求”这个字的含义,他担心时春,“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呀。”时春笑了笑,“我很想你嘛,真的。” 安年心酸难忍,眼里包着泪迟迟不掉,时春除了瘦了点,性格似乎没有跟五年前差太多,他先是好奇地打量了这间房,发信内心地感到高兴,“真好,小榆,你过得真好。” “你一直待在岛城吗?”安年笑容勉强地问。 “不啊。”时春叹口气说:“我从联盟出来以后就到处流窜,我哥是逃兵嘛,又越狱,没个正经身份,我们两个就到处走,反正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 安年听了心都揪起来,“那你们......” “碰到你的那天刚好是我来岛城的第四天,我哥易感期,哪里也去不了,我听人家说工会在发放救助金,我就想着那我应该能领,就过去了。”说起这件事,时春并没有难过,他晃着安年的手嗔怪道:“领个救助金那么麻烦,我要是正经人家至于沦落到去那里嘛,我又不肯白白撇下那些钱,就......拿了跑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这算偷吗?” 安年安慰他:“不算,是他们不对,救助金本来就应该给需要的omega。” “就是嘛。” “小榆。”时春舔着干燥的唇,欲言又止地说:“你有见过我的孩子吗?他......他还好吗?” 他眼里的期盼太浓,安年竟然不敢直视,他咽起口水想着应该怎么告诉时春这些,最后委婉地说:“对不起,我离开联盟很久了,没有再见过他。” 时春呆呆的,好半天才有了点反应,“那你吃了很多苦吧?” 安年摇头,说没有。 “那就好。”时春长舒一口气,看着安年说:“你跟纪少爷分开了是吗?” 安年的沉默代替了回答,时春又悄悄侧过脸看向床上熟睡的小雀,他从以前起就有点小聪明,不笨的,既然小榆说他早就离开联盟,那除了跟纪泱南分开,也没别的理由了。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的,这很正常。 “你别怪我。”时春愧疚道:“今天来不是只想问孩子的事,确实也是想见你的。” 这有什么好责怪,安年不明白。 “孩子,应该在乔家。” “我知道,待在乔家总比跟着我好,连饭都吃不饱......”最后一句说得很含糊,除了自己没人听清。 小雀的呼吸声轻轻的,安年的脑子却很乱,他把时春的手抓得很紧,五年了,还是心有余悸,“如果你想看孩子,或许......” “没关系。”时春打断他,“我找乔延就可以,不用麻烦纪少爷,他已经帮过我很多了。” “他帮你离开军区医院的。”安年的嗓子很干,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字蹦出来的。 “嗯,他说,要跟我做交易。” 五年前,要从联盟的治安队手里逃离几乎不可能,乔仲不想他活,乔延又失了忆,他只有死路一条,纪泱南告诉他,既然如此,那就“死”了离开联盟,一个原本就要死的omega消失了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在意。 安年的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像被重物砸个粉碎。 “小榆。”时春最后一次拥抱了他,“我该走了,今天很高兴又见到了你。” 安年在他离开前把纪泱南给他的信封拿了出来,里边装着钱,他拿了一部分出来给了时春,却又觉得不够,直接把信封塞进时春的口袋里。 “你拿着。” “不。” 时春坚决不肯要,安年没跟他争执这个,纪泱南不在门外,他陪着时春走到旅馆楼底,脚下的积雪淹着俩人的脚,安年把放着钱的信封对折,然后偷偷塞进时春的上衣口袋里。 有个alpha走到时春身边要带他一起走,是个陌生男人,起初安年以为是治安队,下意识拉住了时春的手腕。 “是我哥。”时春解释道。 安年这才看到了男人的脸,肤色偏深,五官非常深邃,穿着跟时春一样颜色的衣服,头发却很短。 “抱歉。”安年说。 第96章 “没事。”他说话的嗓音是哑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安年嗅了下鼻尖,脖子也伸过去,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连忙白着脸后退。 他依依不舍地跟时春告别,他们是走着回去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的雪中。 安年转身要回去,却在拐角的楼梯口撞见了面无表情的纪泱南。 alpha的眼睛深不见底,安年没仔细看,也看不清,他低下头,在越过对方肩膀时,轻声说了句:“谢谢。” 纪泱南并不需要他的谢谢,他跟在安年身后,轻飘飘问道:“你刚刚在闻什么?” 安年如实说:“他身上有味道。” “什么味道?” “可能是信息素吧。”安年轻声说。 纪泱南留在了旅馆楼梯的拐角,安年走进房间后也没看到他再来,心乱如麻地关上门,小雀还没醒,安年心想,他真的应该离开岛城了。 ...... 时山的外衣口袋里有今天出门时买来的一小块面包,用报纸包好的,他拿出来给了时春。 “吃吧。” 时春没要,“哥,我不饿。” 头上的雪白茫茫的,时春晃了晃脑袋,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搓着鼻尖说道:“我不走了。” 时山在他身边停下,两个人陷在雪地里,周围来往的行人寥寥无几,时春垂着头像犯错一样,“我想,去见我的孩子。” “时春。” 他哥一向是连名带姓叫他的,今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严厉,“一个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小孩,你去见他的意义在哪里?” 时春眼睛很红,忍着泪,“怎么会?他是我的小孩,怎么会没有意义?” “当他死了不行吗?”时山冷冰冰的话太过绝情,“你才二十三岁,没人会知道你有过一个孩子。” 时春感到整个身子都快被这冰天雪地掩盖。 好像是这样,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未卜880 尽量还是两天更新一章,最近是因为找工作的事烦的我没什么心情,但是这篇感觉再拖下去又要延迟完结,而且我的读者再跑我就要破防了(哭)求再爱我一次 后面的内容我也都整理好了,写起来应该会比较顺,纪泱南的腺体是旧疾复发,就是小时候那个病 离开岛城之后,时春就不怎么会出现了,我的副cp占比都不会太重,他跟纪泱南学会了做交易,用身体跟乔延交换和自己的孩子见面(所谓墙纸爱,乔延的记忆是会恢复的,这个不用担心) 第八十一章 要说再见 岛城的雪连着下了五天,安年跟小雀在这里度过了十一月份的末尾,十二月的第一天,雪从早上就停了,索菲亚说想出去逛逛,问安年要不要一起,小雀已经迫不及待,安年便答应了,他摸摸口袋里的钱,心里对小雀的愧疚变深了点,之前答应他说等冬天过去就可以让他穿上新衣服,救助金给了时春之后,答应小雀的事怕是要推迟了。 “今天要不要买个玩具?”安年主动问。 小雀高兴得手舞足蹈,“要!” 他们步行途径岛城的邮局,因为下雪邮差都是徒步送的信,街边的行人都来去匆匆,偶尔会有一两个摊贩吆喝着卖点吃的,小雀是吃饱了出来的,但安年还是给他和索菲亚一人买了块糯米糕。 “再往前走就靠码头了。”索菲亚边吃边说:“海面都结冰了吧。” 渔民出不了海,船只全都停泊在码头,今年起岛城的税点变得比前两年高了些,大家都过得很难。 “那回去吧?”安年提议道。 小雀没什么意见,一块糯米糕吃得满嘴都是,三个人走不了太远,绕了圈找不到卖玩具的地方,小雀没有很失望,因为糯米糕很好吃,他很满意。 回旅馆的途中,安年又买了好几颗糖果。 索菲亚问他:“怎么想到买这个了?” “想吃了。” 他给了小雀一颗,当即就被拨开吃了,透明的糖衣在嘴里化开,甜得他整个人都在冒泡。 安年把糖果塞进口袋里,满腹心事,不知道在离开岛城前还能不能再见到时春,如果还有机会,就把这几颗糖送给时春。 在路上,索菲亚的裙子拖在地上被石头勾了个洞,她闷闷不乐许久,安年安慰她:“等回家,我给你补一下。” “没关系,反正也穿很久。”索菲亚说:“本来就打算今年过完就不穿了。” 索菲亚喜欢各种颜色的长裙,前两年小雀年纪小,花的钱多,后来他找了纺织厂的活,本以为手头会宽裕点,结果就碰上了雪灾,本来他是决定在索菲亚下一个生日的时候做一条新裙子送她。 “索菲亚,你怎么总爱穿裙子?”小雀抬头问她。 “当然是因为好看了。” 索菲亚今天心情好,因为一只手还拿着糯米糕,只能用另只手提着裙子,然后右脚后撤半步,双膝微屈下蹲,头部微低,她做这套动作非常熟练且好看,金色的头发搭在胸前,抬头时眼角眉梢都是骄傲的。 “你好好学学吧,就只会打架。” 小雀瞪着眼睛,想起以前索菲亚跟他说过,她家是什么贵族,要学很多很多礼仪,他听都听不懂,更不会去学这些,苏菲亚老说他很粗鲁,现在还说,他气得不行,怼了一句:“那还不是跟我一样吃糯米糕。” 索菲亚跑过来追他,小雀拔腿就跑。 “你站住!” 她还叽里咕噜说了很多小雀听不懂的语言,小雀才不管,谁让索菲亚总是跟他对着干。 索菲亚跑不过小雀,穿着裙子也怕摔,没多会儿就停下了,安年拉着她让她休息下,两个人就在小雀屁股后头慢慢走。 “年,如果明天也不下雪,我们就要走了。”索菲亚转过脸看他,“你呢,要一起吗?” 安年愣了下,犹豫道:“你不要我跟你们一起走吗?” “当然不是!我说错了。”索菲亚朝他解释,“怕你还要跟甜心的爸爸再呆几天。”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alpha的名字,就只能称呼他甜心爸爸。 安年盯着脚底踩下的一个个雪坑,轻声说:“没有,我跟他待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可能一直留在岛城的,他的家也不在这里,至于纪泱南,他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他们回不到以前,他也不想再做白榆。 小雀率先一步到达旅馆,挥着双手让他们快回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索菲亚不理他,小雀像翘着尾巴,闭起眼一脸骄傲,“我赢了。” 索菲亚掐了一把他的脸颊肉,小雀的脸非常迅速地红起来。 “你这个讨厌鬼!” 索菲亚得逞地往楼上跑,小雀不甘心要去追她,结果索菲亚在楼梯口就停下了,岛城的旅馆尤其在今年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入住率不高,有时候一整天都碰不到什么人,小雀从后面抓着索菲亚的裙子不放,听着索菲亚略带惊讶地喊了声:“甜心?” 纪思榆裹得严严实实,脑袋上戴了顶白色针织帽,脸颊红润,细声细气地对索菲亚还有小雀说:“早上好。” 索菲亚纠正道:“现在快中午啦,要说中午好。” 纪思榆便乖乖说:“中午好。” 安年走在最后面,慢慢靠近的时候,纪思榆眼睛明亮地看着他,温吞喊道:“叔叔。” 小雀在原地转了一圈,没看到第二个人,问道:“你爸爸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纪思榆抿着嘴巴,精致漂亮的眉头蹙起来,看上去有些伤心的样子,但他隐藏得很好,解释道:“爸爸在房间里。” “那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索菲亚一向对他很有耐心,她喜欢所有漂亮的事物。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乔叔叔,我过来是有东西要......”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殷切地看向站在最后边的安年,但很胆怯也很紧张,他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工编织的鸟,有尖尖的嘴跟长长的尾巴,翠绿色,眼睛是点缀上去的,正好是纪思榆一个手掌大小,他捧在手里递给小雀。 “送给你。” 小雀还没收到过来自别人的礼物,说话都打结,“为、为什么?干嘛、干嘛给我?” “爸爸买了两个。”纪思榆说:“是纪念品,送你一个。” “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送给我啊?” 小雀不肯收,纪思榆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才好,安年做不到冷硬地拒绝小孩子的好意,所以上前蹲在纪思榆面前,替他把小鸟收下了,“谢谢。” “不客气。”纪思榆细若蚊吟地说。 安年总觉得纪思榆的眼里有不舍,可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纪思榆的头发,意识到自己动作的时候僵硬地撤回。 兜里的糖他分了两颗给纪思榆,“给你吃。” 纪思榆犹豫几秒之后,小心翼翼接下,“谢谢叔叔。” 第97章 旅馆二楼走廊的最里边走出来一名alpha,他的穿着安年很熟悉,对方走近时,安年才看清脸。 “乔延先生。” 纪思榆走到乔延身边的位置,眼睛却依旧盯着安年看。 “咦,是你,这么巧?”乔延的军装依旧穿得一丝不苟,他动了下手腕,戴了一副跟纪泱南平日里差不多的皮手套,转眼便瞧见了一旁金发碧眼的索菲亚,从喉间溢出一声笑来。 “这位美丽的小姐,以前没见过你,是朋友?” “我跟你可不是朋友。”索菲亚说。 “我的意思是你跟他是朋友,还是跟纪泱南是朋友?”乔延说话的语气都是上挑的,“怎么没听他提过,你的裙子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有人这么欣赏她的裙子,索菲亚难免高兴,便说:“索菲亚。” 乔延长长哦了声,“名字也很美丽。” 索菲亚被夸得心花怒放,结果身后的房间门被猛地打开,简黑着脸叫索菲亚进屋,“搞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索菲亚好心情都没了,“不是你叫我别打扰你,现在又催。” 乔延默默向后退了几步,遗憾地说:“美丽的小姐原来名花有主。” 索菲亚还没说话,简就有种自己的妻子被人觊觎的不爽感,对着莫名其妙的alpha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轻佻。” 说完拉着索菲亚进屋然后砰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雀悄悄问安年:“简怎么又生气?” 安年看向罪魁祸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雀解释。 乔延要带着纪思榆离开,安年思索过后叫住他,“等等。” alpha转过身,“怎么了?还有事吗?” “时春,他还在岛城吗?” “时春?”乔延想了下,“哦,你说偷救助金的omega?” 安年想说是,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他从上衣兜里拿出刚刚买来的糖果,拿了一颗给乔延。 “可以麻烦你,把这个送给时春吗?”安年说:“很早以前就想给他了,现在才有机会。” 那颗糖果很小,外面是层彩色的塑料纸,乔延拿过去。 “你跟我哥的omega这么熟?” 安年愣怔道:“我们是朋友。” “这样。”乔延笑了笑,“糖果会给他的。” “谢谢。” ...... 雪没有再下,第二天早晨,岛城的街道开始有人清扫积雪,旅馆门口停了辆军用汽车,安年收拾好东西后跟着索菲亚一起下楼,简扶着眼镜难得跟安年说了很多话。 “你从哪认识的alpha,就是那个姓纪的,竟然是联盟的人,你有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安年脸色苍白没法回答,“我跟他......不是很熟的。” “不熟?”简不信他,“那就是追求你嘛,你好好考虑啊,可别放过这么好条件的alpha,不过今天都要走了,他怎么没出现?” 索菲亚从后面推了他一把,简差点栽倒,气得眼镜都歪了,“你搞什么?” “回家。” 小雀自己爬上了车,驾驶座是纪泱南安排的人,开车送他们回去,索菲亚坐在小雀身边,叫安年赶紧上车,外面风大,别吹感冒了。 安年扶着车门,转头看了眼身后住了好几天的旅馆,敞开的大门内是明亮的灯光,偶尔人影晃动,安年低头坐进车内。 车子离开的二十分钟后,另外一辆车停在了压满滚轮的印记上,纪思榆从后座下来,然后礼貌地对车里的乔延说:“乔叔叔,你等等我,我跟爸爸告个别就下来。” “知道了,快去吧。” 今天是他离开岛城的日子,他马上就要回联盟,爸爸说很快会回去看他,可他不知道具体时间,他一点也不想走,可他不想做一个不听话的omega。 衣服兜里有纪泱南给他买的编织玩具,还有叔叔送他的糖果,他很珍惜,等回了联盟的家他就要好好收起来,在来旅馆的路上他就决定了,一会儿离开他就吃一颗,他很少吃糖,不知道是不是很甜。 纪泱南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边,纪思榆敲了两下门,里边一直没人应,以往他最多敲三下,爸爸就会叫他进去,可能他来晚了所以爸爸不在,他又等了将近五分钟才再一次敲门,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有些不甘心,告别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今天他没有alpah的允许便擅自打开了旅馆的房门。 门缝敞开的瞬间,他就闻到一股腥甜的气息,是很熟悉的味道,之前在那个小旅馆里,他就闻到过,他把门彻底打开,然后慢吞吞走进去。 房间里的窗帘拉了一半,光线不足,纪思榆又往前走了几步,白色纱帘的末端沾了隐隐约约的红色印记,眼睛有一瞬间的刺痛感,脑子里被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心跳陡然加快,他努力用鼻子确认气味,可闻不到一点alpha的信息素,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爸爸的味道了。 恐惧从脚底陡然往上涌,他是顺着腥甜的气味在房间沙发的背面找到纪泱南的。 alpha呈跪趴的姿势跌在地上,他垂着头,整个脖子都像是从中间折断,鼻尖流出的血汇聚在地板上,小小一摊,可有些已经流进了地板灰色的细缝里,甚至额前的白发上都沾着血。 他极其努力地用双手支撑起上半身,奈何僵硬的躯体只能不断颤抖。 alpha狼狈糟糕的模样让纪思榆直接崩溃,哭着要跑过去扶他。 “别动。” 纪泱南压着嗓子禁止他过来,声带都是紧的,压抑着战栗,他花了全身的力气不让自己完全瘫在地上,鼻血已经止住了,但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会有多吓人。 “转过去。”他用气音说:“别看我。” 纪思榆哭花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纪泱南命令般又说了一遍:“纪思榆,转过去。” 纪思榆视线模糊到完全看不清,可他从来都是一个乖小孩,听了纪泱南的话,一点一点挪着身体背过身。 房间里伴随着沉重的呼吸跟哭声,纪思榆忍了一遍又一遍,眼泪太咸,他就着口水不停咽,用袖口擦泪,可胸口前的衣服早就变得潮湿,他抽噎着说:“看医生,爸爸,生病要看医生。” 他求着纪泱南:“去看医生……” 很长一段时间里,纪思榆的身后不再有任何声音,仿佛整个房间里除了他不再有另外一个人,他哭到缺氧,无助可怜地任凭眼泪把自己淹没。 许久耳朵里才后知后觉地听见alpha跟他说话。 “思榆,再陪我段时间吧。” 纪思榆想说好,可开口就是哽咽,他没法再清楚地吐出一个字,只能拼命点头。 未卜880 不是他不想看,是因为之前看不好 第八十二章 五岁 雪停了以后,小雀之前堆在门口的雪人有些化了,树枝落在地上,孤零零的,吃过午饭后,安年突然发起了呆,手里的筷子很久没动,小雀担心地问:“妈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安年回过神来,“没有,你不是想出去玩吗?去吧。” 午饭还剩下不少,但是安年没有胃口了,他几乎一点都吃不下,从岛城回来后,他的食欲就变得很差,今天早上难得地赖了床,梦里断断续续出现了几次纪泱南,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他哭着说纪泱南是凶手,可alpha只是不停质问他为什么总想离开,他被纪泱南背着,走在漫天无垠的雪地里,他在梦里对纪泱南说:“活着一点都不好......” 他看不见alpha的脸,眼泪混着雪花把对方的头发弄湿,他发现,纪泱南的头发里几乎没有黑色了,他突然想问纪泱南:你也很痛苦吗? 他是被小雀叫醒的,睁眼时小雀就趴在他床头,因为房间光线低,所以眼里的湿润没有被看见。 “嘻嘻,妈妈是懒虫。” 安年揉着他的脸,等小雀出了卧室,他才慢吞吞穿衣服,房间里有他漂浮着的信息素,不算特别浓,但闻得很清楚,他伸手摸了下后颈的腺体,最后依旧是在上面贴了块胶带。 把厨房收拾好后,安年就觉得很累,四肢都使不上力,弯腰从木桶里舀水时因为拿不稳导致水洒了一地,他有些懊恼,用抹布蹲在地上一点点清理,索菲亚进来找他时,他拿着抹布双手撑在冰凉的地上,整个人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像睡着了。 “年?你在做什么?” 安年手里湿漉漉地,抹布还在滴水,他扶着灶台起身,勉强地笑笑:“我把水弄洒了。” 索菲亚今天披着头发,金色的头发完全包住她的脸,看上去像只小狮子。 “我拿了点东西给你吃。”她把带来的食物放在安年的桌上,“你从岛城回来后好像就一直不出门,我听小雀讲,你这两天胃口不好?他说你做的饭总是不吃完。” 安年不太好意思地说:“确实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生病了?” 安年摇头,他的腿根有点软,索菲亚跟着他一起坐在桌边的长凳上,离得近了才看见安年鼻尖沁着汗,脸颊两侧都红红的。 第98章 “你不会是又发烧了?”索菲亚问:“之前那个退烧药还有吗?” 安年愣了下,表情木木的,后颈腺体上的胶带似乎有些脱落,渗了不少信息素出来,安年伸手摸了摸,皮肤上的汗黏着他的指尖,他很轻地摁了下鼓鼓的腺体,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年?”索菲亚难掩担心,歪着脑袋去看安年的脸。 “索菲亚。”安年地身体绷得很紧,可是说话的嗓音却软绵绵的,他不确定地说:“我......我可能......” 他很有可能是快fq了。 现在已经十二月,他的fq期怎么都该要来了,其实在岛城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劲,跟时春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从时春哥哥身上闻到了很明显的信息素。 即将进入fq期的omega嗅觉会变得异常灵敏,也会慢慢开始停止摄入食物,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已经变得有些懒散。 索菲亚耐心地等他把话说完,安年最终有些难以启齿道:“我应该是fq。” 家里没有抑制剂了,上个月他把发烧当成fq,最后一支抑制剂已经被他浪费掉,想起这件事,他还是很后悔,觉得自己不够细心,fq跟发烧都能搞错。 索菲亚惊讶地捂住嘴巴,“这样啊......那你赶紧休息。” “我。”安年蹙着眉,欲言又止地说:“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照顾小雀两天,最多不超过三天。” 没有抑制剂的fq期很难熬,狼狈的样子也不该给小雀看到。 “这个当然没问题。”索菲亚说:“你放心,好好待在家里。” 索菲亚离开之后,很贴心地替他把门关上,安年深深吸口气,在桌上趴着睡了好一会儿,最后是被热醒的,腺体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分,他把胶带撕了,信息素溢出的瞬间他几乎再一次软趴在桌上。 屋外很安静,连风声都没有,安年一头汗,缓了许久才起身,他给自己烧了壶水,又倒盆凉水一起拿进房间。 他脱掉外衣,只留一件贴身的单薄衣物,他把被子围成一个圈,自己蜷缩着躺在里面,然后用双腿把枕头夹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 小雀去了酒馆前面的空地,妈妈忙的时候他可以一个人爬到矮墙上用滚好的小雪球一个个往下砸,有时候碰到讨人厌的童尧,他就会故意往人身上砸,当然他不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是童尧又说些难听的话他才会这样,今天来得晚,那片墙根下已经围着人,小雀慢吞吞走过去,发现童尧手里拿了个雪球作势要砸对面的小孩,那小孩个子比他们矮多了,被人从两边死死拽住,眼泪鼻涕溜了一脸,腿都在抖。 小雀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长长哦了声,笑容狡黠道:“童尧,你又在欺负人啊。” 童尧有好些天没见过小雀,每次打架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听见小雀阴阳怪气的声音他就生气,手里的雪球直接朝小雀脸上砸了过去。 “喂!你这个混蛋。”幸好小雀躲得快,不然就给砸到了,小雀哼了声:“你怎么又生气。” “你找死是不是?” 不讲道理,小雀懒得跟他计较,只说:“你就只会欺负比你小的人,没胆量。” 童尧每次都会被他精准戳中,这会儿更是气得不行,“关你什么事,怎么了,你要给他出头吗?” “我可没有。”小雀说:“你们能不能去别的地方打,我要在这里玩。” “这是你的地方吗,你就让我们走。” 童尧的同伴也开始起哄,“就是,你自己怎么不走,我们先来的。” 小雀昂着脑袋,换成以前他肯定在童尧拿雪球砸他的时候回击了,但是今天他忍耐力比较好,毕竟答应过妈妈不会再打架,所以能忍就忍。 “切。”小雀扭着屁股,故意学他们说话:“我们先来的。” “你——” 本来高高兴兴出来玩,结果碰到童尧,小雀也不乐意在这呆了,掉头就走,谁知下一秒后脑就被砸了个东西,算不上疼,但是侮辱性极强,他看着在雪球在脚底四分五裂,气愤地转过身,对上了童尧恶劣讥笑的眉眼。 童尧甚至已经做好了防备的姿态,但出乎意料的是,小雀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对他拳打脚踢,他还来不及细想这里面的缘由,只觉得不反抗的小雀让他觉得特别解气。 “原来没胆量的人是你啊。”童尧拍了拍手,又弯腰从脚底抓了把雪。 纪泱南带着纪思榆又重新住进了当初住的那间旅馆,房间里有股怪味道,可能因为前段时间下雪没怎么通风,被子也潮乎乎的,纪思榆很乖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在岛城买的编织玩具。 “我要出去一趟,跟我一起吗?”纪泱南问。 纪思榆摇摇头,眼睛盯着alpha的脸,他仰着脑袋小声说:“爸爸,我在这里等你。” “你确定?” “嗯。” 纪思榆很聪明,他知道alpha去找谁,所以就不跟着了。 “爸爸有很多话想对妈妈说吗?”他还是很好奇。 纪思榆问得很认真,以至于纪泱南都愣了几秒,“你这样叫他了?” “没有。”纪思榆说:“我喊他叔叔。” 他想起件事来,从自己右侧的口袋里掏出两颗糖,躺在他白嫩的掌心里,他弯着眼睛笑起来,“妈妈给的,还没有吃。” “什么时候?” “在岛城,我给了小雀玩具,妈妈给了我糖果。” 纪泱南垂着眼转过身,“你吃吧,等我回来。” “好。” 纪思榆看着alpha拿起放在桌上的酒罐子,他没有戴手套,所以能看到他明显颤抖的弧度,是那种不受控制的,从手腕开始使不上劲,最后是小臂带着发力,把酒罐子塞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 纪泱南离开的时候叮嘱他:“我会尽快回来。” 纪思榆攥着玩具,重重点头,“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alpha看上去瘦了点,下颌角变得比以往要锋利,整个背影都像他们来时路上脆弱萧条的树干。 纪思榆不想再哭,剥了颗糖塞进嘴里,一开始是酸的,嘴里全是口水,后来甜味就漫上来,他拿着玩具走到窗前坐下,模仿在天空飞翔的鸟,从左边飞到右边,又从右边飞到左边。 纪泱南算是酒馆的常客,老板许久没见他,这回给他打了个折,少收了些钱,纪泱南顺便又问他要个打火机。 “你倒是不客气。”老板跟他唠嗑:“今天怎么没见到小孩儿,没带他来?” “没。” “行吧。” 他把打火机递给纪泱南,以为对方接住了,结果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正好碰到被他放在中间的杯子,“你......” 他想说怎么一个打火机都拿不住,就见alpha略带慌乱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把打火机掸了下去,另只手在下面接着。 “走了。” 酒馆的门是被风带上的。 纪泱南先是给自己灌了口酒,然后才背着风口点烟,打火机被他跟酒罐子一起放进口袋里,一口酒下肚,从喉咙开始就有种灼烧感,原本僵硬的躯体开始慢慢涌上热意,他站在原地闭了闭眼,打算先离开这里。 腺体的退化今年变得格外严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把纪思榆带在身边也算留点念想,小时候他总对冯韵雪说生病太痛苦,活着没有意义,他在重新遇到白榆前依旧认为毫无意义,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五年这么漫长。 漫长的冬天拖垮了他的身体,也开始消磨掉对白榆的记忆。 可omega又出现了,偏偏他快死了。 耳边是一群吵闹的小孩声,他路过酒馆对面的废墟时只简单瞥了眼,好几个小孩压着一个孩子打,他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当做没看见,只是从人堆的缝隙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时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你服不服?服不服?”为首的小孩骑在那人身上,另外的同伴就压着他的四肢,偏偏被打的小孩几乎没什么反抗的动作,他说话声音很脆,听上去不像是会低头的样子。 “童尧,你就是没胆量。”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没教养的坏家伙。”童尧伸着拳头又要去揍他,结果不知道是谁从后面直接拎着他后衣领把他拖走了。 “谁啊!”他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其余小孩看见莫名其妙出现的大人也开始害怕,连忙松开小雀跑到童尧身边。 “是你?” 童尧认识他,是之前去他家买车的alpha,他不断在小雀身上跟alpha脸上来回打量,“你帮他干什么?” 小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他十分不自然地看了看纪泱南,紧闭着嘴不说话。 alpha看上去是要替小雀出头的样子,童尧气得跺脚,“他把你车窗都砸碎了,你还帮他。” 小雀还想呛他两句,纪泱南就在他身后说:“你有意见?” “你......”童尧攥着拳头,脸色都涨红着:“他妈妈给你赔钱了吗?道歉了吗?你就这样原谅他?” 第99章 小雀一听这话不对,连忙打断他:“你什么意思?是你说的?” 童尧哼了声:“你自己做的事还怕别人说吗?” “你这个混蛋!” 小雀忍不住要去打他,可还没迈出步子就停下了,他放下拳头,垂着脑袋,灰溜溜的。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今天要是跟童尧再打起来,那他就食言了,他真的不想再打架,这两天妈妈好像不舒服,他不想妈妈再操心,也不想omega再低声下气去给人道歉了。 而且妈妈告诉他,砸玻璃这件事已经过去,不提了,那他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他比童尧大度,才不是阴暗的小气鬼。 童尧第一次在小雀这里占上风,没什么比小雀吃瘪更有意思了,他昂首挺胸地认为自己终于赢了小雀,心里高兴得不行。 “算你识相。” 小雀揉揉鼻子打算回家,却听见alpha低沉的嗓音对他说:“打回去。” “什么?”小雀不可置信地问。 纪泱南垂着眼,“我让你打回去。” “不要。”小雀情绪低迷,“我答应过妈妈,不会再打架了。” “你今天不打他,明天他就骑到你头上,到时候这里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你妈妈。”纪泱南的语气压迫感很强,有种不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就会受到惩罚的强烈预感。 他眼里沉甸甸的,盯着小雀说:“你信不信?” 小雀张着嘴巴,犹犹豫豫的样子一点不像是开始那个骄傲神气朝他扔雪球的小孩。 “可是我......” “有事让他们来找我。”纪泱南说。 小雀半信半疑:“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 “那你帮谁?”小雀问:“我妈妈?” “你打不打?” 小雀确实受不了这个气,他纠结了很久,还是觉得既然答应了妈妈,那就应该做到,他想告诉纪泱南他今天真的不打架,反正他刚刚被摁在地上也没受伤,没关系的,可是童尧蹬鼻子上脸地在对他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没有爸爸的人就是这样,有什么用呢。” 耳边的嘲笑声让小雀再也忍耐不住,童尧带着人胜利般的往回走,小雀直接从后面跑过去扑到他背上,抓着他头发把他脸摁在雪地里。 “你!松开我!你不要命了!”童尧开始反抗,“你们,你们赶紧把他拉走!” 他们又打起来,结束的时候纪泱南的烟正好抽完。 小雀整个人躺在前面不远处的雪地里,纪泱南看见了他被抓花的脸。 跟白榆那么相似的脸破了相,他还是感觉有点心疼,但一想到也不是自己的孩子,又觉得没什么所谓。 “起得来吗?” 小雀打了架浑身舒坦,但也确实疼,童尧他们人多,他现在就想躺躺,“不用你管。” 纪泱南在他面前背着身蹲下,小雀睁大了眼,“你干嘛?” 他是被alpha背回去的,说不疼是假的,他浑身都疼,脸上不知道有没有流血,总之觉得火辣辣的。 alpha身上没什么味道,很奇怪,小雀听人家说除了beta,alpha跟omega身上都会有好闻的味道,妈妈身上就有,但是怎么这个人就没有呢? 他像狗似的凑到纪泱南脖子里闻,被纪泱南嫌弃道:“离我远点。” “哦。”小雀尴尬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他问纪泱南:“你怎么又来了?” 他用小雀惯用的话回他:“用你管?” 小雀吃了瘪,干脆不说话,冷风吹僵他的脸,这几天的积雪没有先前那么厚了,但还是一脚一个印子,小雀有点困,alpha却突然问他。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小雀一下子精神了,“你问这个干嘛?” “他人怎么样?” “他......”小雀哪里知道,“他人很好啊,反正......反正比你好。” 纪泱南沉默,小雀却变得难过起来,鼻尖贴着alpah后颈的头发,他落寞地闭上了眼睛。 “你会告状吗?”他勾着纪泱南的脖子,小声问:“告诉妈妈我又打架了。” “你不想说就不说,随便找个借口。” “可是......”小雀为难道:“我不想撒谎。” “那就说实话。” 小雀皱着脸,突然有点想哭,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难受,答应妈妈的事没做到,现在还在撒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坏小孩。 纪泱南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一点脑袋,看见了小雀浓密五黑的睫毛,他问:“有这么纠结?” 小雀喃喃道:“我一样都没做到。” 纪泱南继续向前走,有时候纪思榆也会偶尔露出这种神情,小孩子总会因为一些没有办法做出的决定而陷入困境,纪思榆以前不小心把阁楼的那支钢笔弄丢了,他急得一直哭,那是他第一次说谎,他想在自己发现前找到,可事实上是自己把那支笔带走了。 白榆曾经用那支笔自杀过,他把它留在了阁楼,纪思榆偶尔会用它写字,被发现撒谎的那天纪思榆不停跟他道歉,他不会哄小孩,在带孩子的很多年里,他只不断在想一件事,如果是白榆,他会怎么做。 所以他对纪思榆说:“不要紧,无关紧要的谎言不用掉这么多眼泪。” 小雀跟纪思榆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但他想小孩子都差不多。 “你怕他担心,这种谎言就无所谓。” 小雀眨着眼睛,有点松动,“真的吗?” 纪泱南沉默惯了,小雀依旧不安地问:“可这还是撒谎呀。” “那你就用另一个谎言做交换。”他走得很慢,呼吸也开始变重,身体不如以前,背着个孩子都让他觉得累。 “什么意思?交换就可以了吗?” “嗯。”纪泱南说:“很公平。” 小雀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自己没有别的谎言可以换。 不对,有一个。 他想,今天的alpha帮了他,还背他回家,他没有很讨厌他,所以愿意跟他做交换。 他把自己的脸往前伸,然后凑到alpha耳边悄悄说: “那我告诉你,其实我不是四岁。” “我五岁了。” 那天纪泱南没有任何动作,鬓角的白发刮着他侧脸,让小雀想起了自己在家门口堆了很久快要化掉的雪人。 第八十三章 哭泣 因为担心小雀回来之后会先回家,安年没有把大门关死,密闭窄小的房间内只有他单一的omega信息素,上半身单薄的衣服布料已经被汗浸透,焦躁不安的情绪让他不禁把腿间的枕头夹得更紧。 右手食指的指节上全是他的牙印,双腿白皙细长,死死绞在一起,从穴里溢出的粘液黏连着内裤,他没有去碰,只咬着唇轻轻摸了下前端翘起的阴茎。 他很少做这种事,对性爱的欲望也并不强烈,但无法释放的情热从他体内每一个毛孔争先恐后地跑出来,他根本没有办法抵御跟缓解。 手指从内裤边缘伸进去时从小腹摸到一手汗,孕育过孩子的地方依旧平坦,安年把内裤往下拉,阴茎就从里面弹出来,他把内裤卡在下面,没有完全脱掉,那地方很硬,偏偏穴里软得过分,还在流水,做这种事很害臊,也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闭上眼睛弄得毫无章法,性器的皮肤本就脆弱,安年很快感觉到疼。 “唔......啊......” 眼泪无意识就掉,怎么弄都很难受,纤细的腰弓得像弯月,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被他围成一圈的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根本无暇顾及,安年浑身燥热地翻了个身,嘴里呼出的气仿佛是被火烤过,他双眼迷离地张开,脑子混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不来,很难受。 房间的窗帘就是块布,遮光性并不强,从底下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应该还不到晚上。 额间的汗液顺着安年清瘦的面颊滴进床单里,他一手揪着床单,一手依旧机械性地触碰自己的阴茎,下唇被他咬在嘴里,睫毛颤得厉害。 “不舒服......唔......” 到底该怎么弄才可以? 安年尝试用手指去碰后穴,结果摸到了一手的水,手指又烫又软,戳进去个尖他就开始发抖。 “嗯......” 安年敏感地听见有开门关门的声音,残存的意识告诉他应该是小雀,他连忙把手指从穴里抽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泪掉得很凶,信息素从他张开的每一个毛孔里又钻回来,他被发情期的燥热烧得脑子都快成浆糊,偏偏听着门外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还要佯装镇定地说: “小雀,别、别进来。”安年闭着眼,侧躺在床边,刻意压着嗓子说:“先去找索菲亚玩一会儿,等、等晚一点再回家。” 门外没什么异样的动静,安年有点听不清,他跟小雀商量着:“好不好?” 脚步声停止了,安年终于放下心,可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卧室门被打开了。 第100章 安年倏然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用被子把几乎赤裸的自己盖住,然后慢吞吞地撑着床起身,不论是从脚步声还是出现的身影来看,对方都不是小雀。 是索菲亚吗? 安年闻不到任何除他以外的信息素。 “你是谁?”他戒备地问。 他眯着朦胧湿透的眼睛朝来人看,对方从一片昏暗的光线里走过来,沉闷的脚步一点点向他靠近。 耳朵里是静音的,安年到后面什么都听不到,进入发情期的omega遇到危险是跑不掉的,安年又开始掉泪。 “别靠近我......”他缩着肩膀往后退,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对方陷在皮靴褶皱里的白雪。 “白榆。” 声音仿佛是从很深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床上的omega极其轻微地哼了声,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疑惑,安年有点听不明白,也感知不到对方的情绪,是克制的隐忍,还是喷薄的怒意,他无法分辨。 直到对方抬着他下巴很重很重地吻了他,口腔的空气被掠夺,他才意识到好像两者都不是。 “你是谁?”安年又问:“怎么没有信息素?” 他现在好想要信息素,想要好闻的,能替他缓解燥热发情期的气味。 纪泱南看着他非常缓慢地抬头,浑身都泛着肉欲的红色,可瞳孔是清亮的,含着水,omega搭着眼皮,睫毛像是片快要压垮他的沉重水草。 他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黏在皮肤上,汗液从脖颈滴进深陷的锁骨里。 “让你失望了。”他滚着喉结说:“我现在没有信息素。” “为什么?”安年歪着脑袋,刻意将脸在对方掌心里蹭了蹭,最后舒服地喟叹:“好凉快......” 纪泱南偏偏不如他意,把手抽出来,用红透的眼睛跟安年对视,他尝试着做了很多准备,可开口说的还是那句:“为什么骗我?” 白榆离开他后,他总在想为什么,然而没人能回答他,空荡荡的房子里从始至终都只剩他一个人,他认为,白榆可能就是恨他,所以不想跟他在一起,死也要逃离他,可他就是想要个答案,他希望白榆能给他。 “怎么总是骗我。”他贴着安年的额头,很轻地闭上眼,认输般说:“骗我很好玩吗?” 不仅骗他跟了别的alpha,还要骗他孩子只有四岁,小雀明明是他的孩子。 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嗯?”安年不明所以,蹭到一片潮湿,“你怎么了?” 怎么像哭了? 小雀都不哭,怎么这么大的人还会哭? 回应他的依旧是亲吻,只不过这次的吻很轻,像是有片羽毛刮着安年的侧脸,他觉得不够,张着嘴舔,亲吻的时间太久,他到最后委屈地说:“想喝水......” 跟小雀的床隔开的中间有一张很小的方形矮桌,上面放了盆凉水还有一只杯子,脚下是装着开水的水壶,纪泱南松开他,往杯子里倒了一半热水,床上不安分的omega爬着就要过去喝,被纪泱南拦住了。 手掌按在omega纤瘦单薄的胸口,隔着湿透的衣服,碰到他微微凸起的乳尖。 “好渴。”安年仰着脸,单纯又无辜,“现在喝。” “现在很烫。” omega总是很执拗,他对着纪泱南背过身去,像是不舒服地躺下,纪泱南拿他没辙,拿过杯子对着嘴吹了好一会儿,自己喝了口,温度还是太烫,床上的omega已经蜷缩成一团了,呻吟声哼哼唧唧,应该是难受到极点,纪泱南转头,对着茶杯给自己灌了一口,算不上滚烫,但依旧快把他口腔内壁的皮肉烧得裂开,他含了好一会儿,才拉过满面潮红的安年,嘴对着嘴给他渡了过去。 他身上烫极了,被情热烧干的水分终于得到补充,纪泱南垂着眼,看到安年伸着柔软嫩红的舌头一点点舔他唇上的水珠,上半身的衣服那么薄,粉嫩的乳头很翘,像两颗熟透的果子,双腿不安地盘跪在床上,皮肤又白,大腿上全是汗。 “还要......” 纪泱南又灌了一口,嘴里应该是烫破了,有些疼,安年几乎是贴在他怀里,勾着他脖子要喝水,他依旧等了好一会儿才给安年喂。 房间里都是omega吞咽的声音,喝完后餍足地闭着眼吮纪泱南的唇。 他开始变得贪心,拉着纪泱南冰凉的手往自己小腹上放,恳求着:“帮帮我......” 纪泱南却变得无比僵硬。 omega的小腹柔软又平坦,像有心跳,在他掌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他很快把手抽出来,谁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安年又开始自慰,纪泱南把他一整个抱在怀里,身影罩着他,完完全全占有的姿态。 薄如蝉翼的内裤被挂在脚踝,纪泱南先是用手帮他解决,穴里全是水,又热又软,从一开始的两根到现在的三根,安年死死圈着他,脆弱的呻吟全埋在他脖子里。 “嗯......慢点......” 安年不自觉把腿夹紧,不想体内的手指插太快,他坐在纪泱南身上,双腿在床边晃,够不到地。 纪泱南每一次都把手指插到底,安年叫得越来越喘,很快高潮,精液喷在他衣服的袖口上,两人又开始接吻,安年的舌头软绵绵的,但会在他伸进去的时候含住,然后勾着慢慢舔,溢出的口水就从他嘴角漫下来,他挺着胸想要更多的抚摸。 被纪泱南压在床上时内裤已经从脚踝掉了,可怜兮兮地落在地上,安年突然觉得冷,就伸手要抱,柔软的私处被坚硬硕大的东西抵着,他难耐地低吟。 “想要信息素......”他闷闷地哭,承受着被性器凿开的钝痛,“不舒服......啊......” “我没有。”纪泱南用手摸着安年的脸,低声问:“很失望吗?” 安年皱着眉摇头,用双腿夹着身上alpha的腰,体内的疼痛慢慢减轻,乳尖被人含在嘴里吮,有时候是用咬的,但是算不上疼,他这里很敏感,给孩子喂过奶,所以稍微有一点鼓,他的乳晕也很小,颜色是粉的,被吮久了就开始变酸,酥麻感从胸口传遍整个身体,他抱着纪泱南的脑袋,下意识把胸全部凑过去给人吸,很快乳尖就硬硬的,变得又红又肿。 “轻一点......啊......” 屁股被抬起来,有什么东西往他体内最深处撞,他感到自己像块浮萍,不知道飘到哪。 抽插的声音太响,速度也很快,安年几乎承受不住,求饶似的喊:“不要了......” “白榆。” 又是这个名字,安年皱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湿漉漉的眼睛跌进了纪泱南一望无际的眼神里。 “我不......嗯......”他说:“我不叫......这个。” 纪泱南抽插的速度变慢,一只手禁锢着他两条手腕,扣在头顶,用鼻尖去蹭omega修长的脖子。 “你想我叫你安年?” “嗯......” omega有些受不了似的往回缩,穴里撑得太满,腿根都发软。 “安年,到底是谁给你起的名字?”纪泱南舔着他的耳朵问。 omega比五年前还要瘦,他几乎一只手都能把人圈起来,他用另只手去揉安年软嫩的胸,下半身一点点往里插,然后又往外抽,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只是很可惜,他也闻不到omega的信息素。 还是有点遗憾。 “说话。”纪泱南揉够了他的胸,改为轻柔地摩挲他的乳头。 安年缩着肩膀,锁骨上的汗若隐若现,短暂的低喘过后才说:“是妈妈。” 纪泱南愣了几秒,才听着安年说:“是妈妈起的名字。” omega的表情看上去充斥着某种痛苦,纪泱南不太分得清他脸上到底是汗多一点还是眼泪多一点。 他拖着安年后脑,让他的脸贴近自己,用唇吻去他脸上的潮湿。 他摸到了安年后颈光滑凸起的腺体。 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冻住了,他很快从腺体上移开,很沉很沉地呼吸,周遭的空气潮湿又闷热,他捧起安年的脸,不断地想从他上面看出点什么来,但都没什么结果。 明明知道答案的,可纪泱南的心依旧像是快停止了,疼痛是从里面炸开的,一瞬间蔓延至全身,他开始发抖。 许久,他闭上眼跟安年亲吻,眼泪从他眼底垂直落到omega的面颊。 “为什么哭?” 纪泱南迟迟没有动作,许久才说: “安年,五年太久了。” 白榆十岁起就在他家,他们睡在一间房,一张床,可白榆不叫白榆,安年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他不断重复,埋在安年脖子里,“五年真的很久......” 五年很久吗? 安年迷糊的意识怎么都想不通。 怎么会很久呢,小雀也才五岁。 床太小了,安年被纪泱南翻过身从后面操,臀被迫抬起,腰也狠狠往下塌,抽插的速度不快,但是每撞一下,皮肉相贴的声音还是会让他后知后觉的感到害臊。 安年高潮很多次,可是脑袋依旧不够清醒,他咬着身子底下的床单,身体里粗长的性器总是像要插进他的生殖腔,他有些害怕,但又觉得舒服。 第101章 “......深......啊......”他想说太深了,却被一阵快速激烈的抽插打断。 小腹开始痉挛,安年弓着身子再一次高潮,纪泱南把东西拔出来的时候,穴里的水就那么喷出来,安年哭腔隐忍,被人抱在怀里亲。 纪泱南的阴茎还硬着,可他的身体好几分钟都没什么动作,安年似乎潜意识里还保留着某种习性,他转过脸,反手勾着alpha的后颈,用额头去蹭对方的下颌。 “不舒服了吗?”他用指尖慢吞吞摩挲纪泱南的腺体,像是肌肉记忆一样触碰那块地方,可他什么都没摸到就被人一把拽下。 “怎么了?”他不满地说:“不舒服要......” “要什么?” 安年没有回答,折腾得太累,他直接睡了过去。 他夜里醒过一次,说要喝水,温热的液体伴随着柔软的触感,他总是喝不够。 窗外的天不够明亮,但安年再次睁开眼能分辨出是早上。 身体的酸痛跟酸胀的私处让他不顾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扯到腿根,他抖着手掀开被子,发现那里一片红肿。 “醒了?” 安年脑子一僵,猛地抬头,然而视力不清,只依稀感到有道人影向他靠近,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他仍旧眯起眼想确认对方的脸,却在下一秒,鼻梁上被架着个冰凉的东西,视线一下子清晰起来,隔着透明的玻璃镜片,他终于看清了穿戴整齐的纪泱南。 他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摸后颈的腺体,同时红着眼看向纪泱南的脸,心脏病态般跳个不停,接着又以他完全无法承受的速度迅速变慢,他二话不说就要把脸上的东西摘下来,被alpha摁住手。 “不戴眼镜你的视力会越来越差。”纪泱南轻声问他:“会晕吗?” 他上半身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但两条腿还是光着的,细窄的银边眼镜架在他挺翘的鼻梁上,显得皮肤更加白皙,镜片底下的双眼红透了,纪泱南看见了他的眼泪。 从昨天到今早,他们已经亲吻过无数遍,但纪泱南依旧是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吻他。 安年没有反抗,让他想起了被留在阁楼里的那只玩偶,灰扑扑的,总是没什么精神。 两个人的心跳似乎贴得很紧。 “安年,你又为什么哭?” 是做回安年不开心? 还是因为他的出现不开心? 又或者是因为被他发现了谎言不开心? 不论是哪一种,纪泱南想,安年都不应该再哭了。 第八十四章 出头 纪泱南退开的时候,安年依旧是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满脸泪痕,鼻梁上的眼镜莫名适合他,显得整张脸都很秀气,鼻尖下的唇是肿的,他表情淡然地看着alpha把被子往自己肩上裹,已经放弃了遮掩,没有标记过的腺体一览无余,他所有的秘密跟谎言都被揭穿,可他竟然觉得松了口气,他从来都不擅长欺瞒,这对他来说也算是种解脱。 “fq期没过,但我需要离开一趟。”纪泱南站在他床边戴手套,雪停了好几天,但是温度没有回升,隔着透明的玻璃镜片,安年能非常清楚地看见他手掌虎口处的茧子,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晕,视线挪到alpha的侧脸,纪泱南似乎比他们刚重逢那会儿瘦了些,有种憔悴感。 太阳穴很涨,他还是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一旁桌上,纪泱南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说道:“平日里可以不戴,你做事的时候最好戴着,我很快回来。” 安年愣了下,茫然的模样带着疑惑,纪泱南告诉他:“我回去看下思榆,他还在旅馆。” 床上的omega睫毛颤了颤,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纪思榆的名字。 思榆,纪思榆。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安年皱起眉,体内的情热似乎又开始慢慢上升,他在被子里把身体蜷起来,试图寻找一丝安全感。 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信息素,他再一次感到奇怪,为什么闻不到纪泱南的味道?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也是。 他想到了小雀。 那小雀呢?纪泱南是不是已经猜到小雀是他的孩子了? 空气里漂浮着某种安年无法辨认的东西,他感受到纪泱南又走了过来,木木地转过脸,alpha就坐在他身边,侧着身体,讲话的嗓音带着隐约的疲惫。 “纪思榆,是我五年前在战场捡到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向屋子里的那扇窗,像是沉浸在某种回忆里,“是个omega,他很乖,也很聪明。” 安年的眼睛干涩酸胀,喉咙更是,说不出话来。 “家里只有我一个。”纪泱南双手搭在腿间,转过头看先沉默不语的安年,他说:“很冷清,一点也不热闹。” 什么意思?安年不太明白,是因为家里不热闹,所以才把从战场捡到的孩子带回去? 是因为有人陪,所以不孤独了,是这样吗? “你不喜欢孩子。”安年非常困难地开口,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巨大痛苦让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他又开始无意识地掉泪,“你明明不喜欢孩子的。” 纪泱南伸出一只手替他擦泪,“你就当我后悔了。” 安年泪眼朦胧地跟他对视,可怎么都看不清,纪泱南拂过他耳边的头发,问他:“还恨我吗?” 他没有去看安年的眼睛,而是盯着对方被他吻肿的唇,他很怕安年恨他,又怕安年不恨他。 许久安年才说:“时春没有死,你救了他,是我误会你。” “如果你早知道他没死,还会不会选择离开我。” omega似乎在犹豫,也在纠结,但依旧给出了答案,“会。” “为什么?” 安年咬着唇,闭了闭眼,说道:“因为很痛苦。” 纪泱南像是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他呼吸很浅,用指尖抹掉安年下巴上的泪,omega脖子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他轻声说:“不要哭了。” 安年的敏感跟脆弱是把刀子,不断往纪泱南心口扎。 “跟我在一起很痛苦,离开是对的。”纪泱南告诉他:“我很高兴你学会了做选择,我比你胆小,五年前把你关在家里,是怕你寻死,怕你离开我。” 他的痛苦不比安年少,悔意跟病痛快将他拖垮,他说:“我找不到任何你爱我的证据了。” 他也恨,恨安年的决绝,恨他把自己留在满是深渊的联盟,他一无所有,到最后,连恨都没有。 安年混沌的脑袋似乎消化不了这些话,他只是觉得奇怪,纪泱南怎么会需要他的爱,自己从来就给不了他任何东西,他在纪家不过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可以被随时丢弃的童养媳。 他讨厌痛苦,也讨厌时间,这些扎根的记忆成为他心底的刺,自以为忘记了,实则不过是被掩藏起来,拨开软嫩的皮肉,会发现它们一直都在。 安年不断在挣扎,尝试做了很多次准备,还是有些崩溃,他隐忍着说:“你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夫人的病,我没有办法,那封信......是她叫我那么写的,她说不想你担心,我不知道那么严重,我被关在阁楼里,怀了孕不敢说,想等你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后来想过,那封信不论有没有寄出去,结局都不会改变。 他失去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是恨纪泱南的,可是恨没有带他摆脱所有痛苦,他也不想再恨了。 妈妈跟弟弟的死让他决心离开联盟,他始终认为他跟纪泱南扯平了,用谎言交换谎言,结束了他们的过去。 纪泱南的心随着安年那句被关在阁楼里猛地下坠,他很多次尝试想说点什么最后都被悔恨跟愧疚淹没,安年无声地哭,纪泱南抖着手去摸他的眼睛,因为冯韵雪的死,他做错了很多事,他可恨又自私,从未体谅过安年的不易,上帝给了他处决,可惜语言太贫瘠,他捧着安年的脸,再一次吻了他。 “对不起。” 他想告诉安年,可以不用原谅他,可以继续恨他,他接受所有惩罚,安年可以做出任何选择,他现在是自由的。 omega眼泪掉得太凶,人也在抖,纪泱南想给他个拥抱,却被安年打断。 “纪泱南。” omega嗓音不稳地喊他名字,纪泱南没记错的话,安年第一次这样叫他是在五年前夏天的阁楼里,他试图自杀,跪在地上捧着怀里给他妈妈写的一堆信件,跟他说恨他。 他安静地等着安年继续说恨他,可却被屋外的嘈杂声打断。 安年明显抖了下,像是被吓到,湿透的睫毛一簇簇黏在一起,纪泱南靠近他,顺便用拇指的指腹帮他揉了下眼睛。 “我去看看,你休息会儿。” 纪泱南离开后,安年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他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门被关上。 脑子里空白一片,他盯着空荡荡的房顶出神,燥热的身体完全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外面有人在吵架,他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大门外站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那个是omega,小的那个满脸是伤,看上去被打狠了,原本趾高气昂的模样,在见到他以后立马往omega身后跑。 第102章 索菲亚早就从家里出来,她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不停用手把鬓角的发丝往耳后捋。 “你不要吵了,到底想干嘛?” 她身边跟着两个孩子,纪泱南耳尖地听见有人喊他爸爸,转头一看,是明显哭过的纪思榆,还有一脸不服气的小雀。 “你怎么从我家里出来的?”小雀瞪大眼睛:“你昨天没走啊?你......” 索菲亚脑子可转得比他快多了,连忙捂住他的嘴:“嘘,现在不许说话。” “唔唔......” 坏蛋索菲亚,怎么老帮着别人。 小雀脸上的抓痕还是很明显,早知道昨天就该自己教训那个小孩的,纪泱南的不爽跟不耐在莫名出现的omega开口说话时达到了顶点。 “安年呢?让他出来。” 纪泱南离他不算太远,因为买车他见过一次这个omega,没多大印象。 “有事可以跟我说。” “跟你说?你是他什么人?” 纪泱南脸若寒霜,他想抽烟的,但是一想到孩子还在就放弃了,omega有些怵他,在心底盘算起安年跟他的关系来,随即没几分钟,便拉着一旁的童尧,指着他的脸说:“他儿子把童尧打成这样,不负责吗?我需要一个交代。” “交代?”纪泱南看向被他一把抓过来的小孩,有了家长的撑腰,童尧似乎底气都足了,还特意仰着脸给人看他的伤口。 纪泱南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嗓音冷淡道:“你该庆幸的是,我昨天没动手打他。” omega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你的小孩没规矩,欠教育,被打成这样你想让谁负责?” “你有什么资格教育他。”omega气得不行,咬着牙说:“你让安年出来,我需要赔偿,怎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alpha,现在就想躲起来了?” “既然你说到赔偿,那我也跟你算算。” omega张着嘴,还没来得及问,alpha已经当着他面跟他算起来。 “你上次卖我的车收了我五百,但实际上车本身就有问题,导致我去岛城的半路就抛锚。”纪泱南每说一句话,他的心就凉一分,“我没办法只能在岛城多呆了将近一周,这一周的住宿费比你的车贵得多,还有。” 他又看了眼索菲亚身边的小雀。 “小雀脸上的伤是童尧抓的,如果留了疤,看医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但肯定不便宜,金额大概是你家那辆车的十倍,你看看赔不赔得起。” 这完全就是讹人,omega被他这番话气炸了,小雀扒开索菲亚的手喊了句:“我又不怕留疤,你别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童尧,是你的错,你打不过我还要回家告状,你是个没胆量的alpha。” “哎哟,你这个雀......”索菲亚又把他嘴堵上了。 omega身子都在抖,他跟纪泱南说:“你什么资格替他要赔偿?” 纪泱南把手套拉紧,摁了下僵硬的手腕,说道:“你孩子带着人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好几个打小雀一个,先让他道个歉吧。” “你——” 童尧的脑子在接收到自己家里可能需要赔很多钱时就短路了,这会儿说话都结巴,“什么呀,明明小雀也不对,他打我打这么狠,凭什么......” 纪泱南一个眼神吓得他一个字都不敢再说,alpha冷冰冰的眼神让他像是坠在冰窖里,他不停往妈妈身边躲。 “你到底说什么了?”omega把他拽出来,低声质问道:“你不是说是小雀先打人的吗?” “我......我......”童尧快哭了。 omega其实大概能猜到童尧说的话,平日里他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也不是童尧一个人这么说,但今天不知道这个alpha跟安年的关系,又为什么给人出头,可他不是傻子,这人很明显在维护安年跟小雀,更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你跟他道个歉。”omega拍了下孩子脑袋。 童尧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什么?” “道歉!” “我......” “快点。” 童尧心里不服,但又没办法,最后眼睛一闭,张嘴就喊:“对不起!” 纪泱南:“不是我,是小雀。” 童尧攥紧拳头,还在做无谓挣扎,最后又被他妈掐了一把,连忙转过身对着小雀喊:“对不起!” 听到道歉的小雀满意地昂着脑袋,他再一次把索菲亚的手拉下来,哼了声:“童尧,既然你选择了道歉,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要是再有下次,你就......” 纪泱南插了句嘴:“说下次不会了。” “啊?”童尧呆愣道。 纪泱南:“说。” 童尧眼泪哗啦啦掉,“下次不会了!” omega把哭成泪人的童尧拽回来,犹豫地看向纪泱南,“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童尧回来就说被小雀打了,毕竟孩子嘛,我肯定担心,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现在歉也道了,小雀都说不计较,至于那个车,我不知道有问题,我本来就不怎么开,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钱什么时候赔?”纪泱南根本不搭理他说的那些话。 omega惨白着脸,“你要非这么说,童尧的脸难道就不会留疤了吗?” “他跟小雀怎么比?” “你......” 纪泱南转过去问小雀:“你说什么时候赔?” 小雀:“不用赔,我没有损失。” “......” 纪泱南看向还在哭的童尧,“如果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说那些话,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童尧一下子就把眼泪憋住,拉着他妈就想走。 “钱的事,等我想到了再说。” omega只能忍气吞声,最后拉着哭哭啼啼的童尧走了。 纪泱南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朝索菲亚家门口走,纪思榆焦急地要朝他跑过来,索菲亚有些不高兴地说:“你真是的,怎么能把孩子一个人留在旅馆里,多危险啊。” “什么时候来的?” 纪思榆抿着唇说不出话,索菲亚说:“今天早上,他说你会来这里。” 纪泱南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挡住他的眼睛,像是在喘气,好一会儿他才对纪思榆说:“我要回去一趟,还会再来,跟我走还是在这儿呆着?” 纪思榆要跟他走,眼里憋着泪,他把孩子抱在怀里,纪思榆立马就搂住他脖子,他看向一旁的小雀。 小雀看上去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难得跟他说了点好话。 “童尧就是欠揍,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 alpha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小雀看不懂,“你干嘛这样看我?” 纪泱南说:“你在这乖乖待着,我很快回来。” 他说完就走,留小雀一个人上蹿下跳地生气。 “什么嘛,这话明明是妈妈该说的,他说这些干嘛!” 未卜880 因为我总是习惯改一些自己不满意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大改动,但是如果大家想要回看什么的,还是建议清除一下缓存哦(*?▽?*) 第八十五章 时间河 回旅馆的时候起了风,从他抱起纪思榆起他就知道小孩子的眼泪没停过。 “哭什么?”纪泱南走得很慢,抚着纪思榆的背。 纪思榆很用力地搂紧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些话,他没听清,黏在他脖子上的眼泪被风吹干带起一阵凉意,他很轻地问:“怕我回不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纪思榆就哭得更凶。 从小雀家出来时,alpha身上就带着不属于他的信息素,纪思榆记得这个味道,但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气味很快就消散了。 他一个人在旅馆里玩了很久的玩具,剩下的最后那颗糖果也一直舍不得吃,玩累了就自己躺在床上睡觉,醒过来依旧是一个人,旅馆的老板给他送饭,他就独自坐在窗边吃,他知道自己不该哭,但又觉得爸爸不在,偷偷掉会儿眼泪应该没关系。 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生病了不去看医生,其实不止这一件事,他还有很多很多事都想不明白。 他认为纪思榆不是一个聪明的omega。 他怕alpha像在岛城那样,倒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流血很痛,他不想爸爸痛。 “昨晚上没睡觉?” 纪思榆摇头,用鼻音说:“睡了。” 纪泱南不习惯解释,但此时此刻,还是觉得该跟纪思榆说明一下。 “有点事,回来晚了。” 他能明显感到纪思榆在忍着泪,但忍到最后是无法克制的哭声,恐惧跟害怕让他根本无法闭上眼。 “不哭了。”他拍着纪思榆的后背,不太熟练地哄。 纪思榆软绵绵趴在他肩头,鼻子被堵住,只能用嘴巴呼吸。 “爸爸。” “怎么了。” 他想问alpha还会回联盟吗?还是继续陪在妈妈身边,可是爸爸好像有自己的选择,他能做的不过就是陪伴。 小雀家到旅馆这条路,纪泱南花了比以往多一点时间,纪思榆哭累了开始昏昏欲睡,偏偏两只手死死抓着他不放。 第103章 旅馆门口停了辆军用汽车,纪泱南看见了在门口抽烟的乔延。 “什么时候来的?” 乔延看上去心情很差,脸色也黑,烟头在脚底堆积,看样子抽了不少,他把手里夹着的烟随手扔在一旁的雪里,然后用脚踩灭。 他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封信,递给纪泱南,“邮差送不到这里,还要我给你送来。” 纪泱南一手抱着睡着的纪思榆,一手拿过那封信。 “谢谢。” 乔延跟在他身后走进旅馆,两手插在衣兜里,他说话嗓音很哑,估计是抽烟抽的。 “你上次跟我说时春是乔仲的omega,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俩人一前一后进的房间,纪泱南把纪思榆放在床上后,打开了那封信,乔延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站在他面前非要个答案。 “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纪泱南抬眼看他:“不是告诉过你?哪里不对劲?” 乔延不耐烦地揪了把头发,他摸了摸曾经受过伤的声带部位,想到前几天omega哭着亲他这里他就觉得脑子都疼。 “就是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乔延说:“他为了见乔影,什么都做,搞不懂,乔仲的孩子对他来说这么重要?” 纪泱南沉默几秒才说:“那是他的孩子,跟是不是乔仲的应该没什么关系。” “啧,算了。”乔延烦躁透顶,“我过段时间会回联盟,需要帮你把纪思榆带走吗?” 纪泱南把手里的信纸叠起来重新放进了原本的信封里。 “不用。”他看了眼床上沉睡的纪思榆,说道:“你回去之前,再帮我个忙,三天后替我去岛城接两个人。” “你自己不会去?” “我没时间。” 乔延一脸不情愿,“还真把我当你下属了。” 纪思榆很快就醒了,他睡得不安稳,怕纪泱南又不见,从床上爬起来时正好看见乔延推门离开。 “是乔叔叔吗?”他揉着眼睛问。 “嗯。” 纪泱南换了件衣服,纪思榆就自己下床穿鞋。 “还是去小雀家吗?” “是。” “好。” 这次没有让纪泱南抱,纪思榆跟他手牵手,脚底的雪渐渐消融,他可以走得很轻松。 “妈妈也病了吗?”他仰着脸担心地说:“生病,要看医生。” 纪泱南垂下视线,看着他说:“没有,他没病。” 纪思榆点点头,没再说话。 alpha看上去似乎还有话要说,可纪思榆没等到,他牢牢抓着纪泱南的手,一直不停往前走。 ...... 安年的fq期持续了三天,纪泱南就照顾了他三天,期间alpha会帮他,他们偶尔接吻,但没再做过。 omega意识朦胧间总有些别扭,纪泱南没想强迫他,只有给他喂水时才会贴得很近。 情潮的体热逐渐从体内褪去,安年在早晨自己穿了衣服,不太清楚几点,只听见外面有小雀的叫声。 他准备离开房间,但因为fq期好几天都没下过床,一时间连鞋也找不到,卧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视线模糊间看见了走进来的纪泱南。 他看不太清,只感到床边陷下去一块,alpha替他把眼镜戴上,他还是不习惯戴这种东西,冰凉的架子贴着他的鼻梁,刚过fq期的身体还很敏感,细微的触感都能让他感到颤栗。 安年低头看见纪泱南手里端着的盘子,不知道又是从哪里买来的苹果,切成一块块整齐地放在白色的瓷盘里。 “吃一点。” 安年咬着唇,没什么胃口。 “这么多天,不饿?”纪泱南问。 安年眨了两下眼睛,注意到alpha捏着盘子的指尖绷得紧紧的,指腹有些发白,他屋子里自己的信息素还没完全消散,可是这么多天,他仍然没有从纪泱南身上闻到alpha的信息素。 “看我做什么?” 安年轻轻摇头,没回,他家里没有叉子,纪泱南用支筷子插在削好皮的苹果块里,然后举起去喂安年。 “我......” 安年想说自己真的不想吃,胃里涨涨的,除了水别的都难以下咽,他的fq期刚过,起码得再过一两天才能正常进食。 他明明没有碰到那块苹果,也没有碰到纪泱南的手,插着苹果的筷子就那么掉在他床上,紧接着纪泱南就要去拿,可手像是没什么力气,修长的手指看上去有些僵硬,没法弯曲似的悬着,安年抬起眼,看见了alpha不太自然的紧绷下颌,浓密漆黑的睫毛都耷拉着,无精打采。 在安年想要去捡苹果的前一秒纪泱南把它拿走了。 “给我吧。” 纪泱南看他一眼,“不是吃不下?” “掉都掉了。”安年说:“水果很贵,别浪费。” 不吃的结果肯定是被扔掉,那太可惜了。 屋外不停传来小雀的声音,俩人就坐在屋里的床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年甚至觉得有些诡异得安静,他想跟纪泱南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离开,但alpha背对着他淡淡地问了句:“小雀不上学吗?我记得前面不到十公里的地方有所学校,过完今年冬天,应该要开学,里面学生多不多?” 嘴里的苹果被他咽下去,安年蜷着手指,说道:“不知道,应该吧。” 学校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去的,尤其是战后,资源稀缺,这种机会轮不到小雀。 “你教他写字?”纪泱南转过脸问他。 安年的眼尾还带些潮湿的绯色,很轻地点头,说是。 纪泱南闷闷笑了声,安年有些慌乱,不懂他笑什么。 “我这几天大概不过来了。”纪泱南朝他凑过来,隔了几公分的距离,安年双手向后撑在床上,下意识退开,alpha的眼睛像片深不见底的海,稍不留神就要拖着他下坠。 “嗯。” “小雀跟纪思榆在玩,打雪仗,但这两天没再下雪,温度没那么低,雪快化了。” 安年抖着睫毛一声不吭,被子里的温度在逐渐下降,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我带纪思榆回去换个衣服。”他说。 安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唇上就印下个温热的吻。 戴眼镜的坏处跟好处一样多,他能看见纪泱南变化的每一种神情,可他因为没法给出回应,所以后悔戴这个。 “我走了。” 那盘苹果被留在桌上,安年在他离开后的十几分钟里,才又吃了一块。 很甜,他想,应该留给小雀吃。 索菲亚好不容易扫好的雪又被小雀折腾得乱七八糟,纪思榆说等下就会帮她收拾干净,索菲亚叉着腰,对着小雀喊:“你怎么一点都不如甜心听话。” 小雀朝她做鬼脸,然后拍拍手,看着纪思榆说:“你爸爸在我家已经好几天了,他什么时候走啊?” 纪思榆蹲在他面前,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应该......” “思榆。” 纪思榆回过头,看着纪泱南从屋里出来,他慢吞吞起身,“爸爸。” 虽然没再下雪,但是迟迟不出太阳,风也大,把两个小孩的脸吹得红扑扑,尤其是小雀,他又喜欢乱跑,这两天还开始流鼻涕。 “你回去再加件衣服。”纪泱南说。 小雀一手拿着一个小雪球,不明所以地啊了声,“我才不要,我会出汗的。” 他嗅着鼻子,问纪泱南:“你要走了吗?” “嗯。” “还会来吗?” “你想我来吗?” “啊?”小雀气鼓鼓地说:“你这人怎么答不所问的。” 生气的样子比记忆里的白榆生动得多,纪泱南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来,牵着纪思榆走之前对小雀说:“好好读书。” 小雀更气了,对着俩人的背影嘀嘀咕咕地说:“我明明每天都有写字。” 纪泱南这几天似乎没有睡好,纪思榆发现他眼睛里泛着的红血丝,回旅馆的路上,alpha很沉默,意外的是,今天拉着他的手格外紧。 他再一次在旅馆的房间里看见了一身军装的乔延,推开门的刹那,门内还多了两个陌生女人,俩人都穿着跟索菲亚差不多的长裙,一个年纪稍大些,一个更年轻,他非常局促地抓紧纪泱南的手指,不断在心底想着应该怎么称呼这两个人。 年轻女人揽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臂,对着纪思榆笑,“倒是蛮漂亮的,就是不太像呢?” 纪思榆紧张起来,不自觉往纪泱南身边贴。 另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女人也是个omega,她拉着年轻女人的手,提醒道:“把人吓着了。” “哪有啊。” 纪思榆愣愣的,眼睛都不眨。 像?像什么? 他不像爸爸,他知道的。 安年在fq期过去后的第二天带着小雀去了纺织厂,他还是决定在冬天过去后给小雀做件新衣服,眼镜戴习惯后,视线不仅清楚了很多,做事也不会出差错,他如果能在年底前多赚点,除了做件新衣服,再给小雀买点别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104章 纪泱南离开前留下了一袋子苹果,小雀一天一个,alpha没出现的日子里,安年除了偶尔会想起fq期的亲密接触,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 “妈妈。” “嗯。” “你今天晚上能再多教我写几个字吗?” 这还是小雀第一次主动想要学习,安年感到欣慰的同时难免觉得新奇,“怎么啦,突然这么好学。” 小雀不太自然地挠挠头,“就是、就是想学嘛,alpha不仅拳头要硬,知识也要过关的。” 安年笑着问:“谁教你的呀?” 小雀红着脸不肯说,安年也不逼他,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回家。 索菲亚家的大门紧闭,一般她只要在家都会开着门,今天大概是有事出去了,安年怀里抱着从纺织厂带回来的手工,鼻梁上的眼镜有些下滑,他用手腕往上推,抬眸的瞬间看见了站他家门口的陌生背影。 是两个女人,穿着差不多的灰色连体裙,小雀朝她们喊了声,对方转过身来时,安年微微蹙起眉,随即一刹那,他感到周遭的空气都开始静止。 站在边上的年轻女人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她身上还穿了件雪白的围裙,看上去像是童话书里的女孩子。 耳鸣充斥着安年的耳朵,小雀在他身边说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感到冬日的风缓缓从他脸上拂过。 安年突然想哭,眼泪充盈着眼眶,隔着镜片他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了。 许久,年轻女人才轻笑出声,语气里带着揶揄: “白榆,这么多年不见,难不成把我跟苏叶姐忘了?” 安年脚底轻飘飘的,双腿开始发软,有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栋房子前还生机勃勃的花圃里。 他呢喃道:“悠悠......” 第八十六章 明天见 “你叫什么名字?这些雪球都是你滚的?” “当然了。”小雀扬着脸骄傲地说:“难不成是你吗?” 悠悠越看他越像小时候的白榆,起了点逗弄的心思,弯下腰的时候裙摆堪堪拖在地上,沾了点雪,小雀如临大敌似的往后退,“你干嘛?” 悠悠坏心眼地去捏他的脸,又软又热,手感好极了。 “小家伙,你怪有意思的,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几岁了?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呀?” 小雀瞪大眼睛,因为双颊被捏着,说话时嘴巴都嘟起来,“我才不告诉你。” 悠悠自顾自地说:“你肯定是个喜欢黏着妈妈的跟屁虫,对不对?” “我才不是。”一想不对,连忙改口道:“是又怎么样?要你管。” 悠悠笑起来,用两只手去搓他的脸,小雀想推开她,但又觉得对方是女孩子,这样做的行为好像有点不太好。 谁知道悠悠敛起了笑,浓密乌黑的睫毛动也不动,盯着小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个alpha呢。”她自言自语起来,语调惆怅又轻扬:“真好......” “啊?” 因为长时间张着嘴,小雀总觉得口水好像都要掉下来。 俩人在外边吹冷风,悠悠总喜欢逗他,苏叶坐在屋里,白天里也开了灯,照在桌面摆放着的手工上,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起,家里的一切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侧过身子面向安年,眼里雾蒙蒙的,像有东西飘着,不知道是不是泪,安年自己都分不太清,只不过苏叶眼角的皱纹蔓延进他的眼睛里。 “别担心。”苏叶说话有点抖,“悠悠还不至于欺负小孩子。” 安年默默摇头,眼泪就掉下来,一颗颗重重砸在他手背上。 “离开联盟之后,我跟着我的alpha走了很远很远,好些地方我都叫不上来名字。”苏叶声音轻轻的,也很温柔,她拉起安年的手,用袖口摩挲掉上面的泪。 “但好在纪廷望给我找的alpha确实是个好人,虽然有些不够细心,但还算照顾我。”苏叶缓口气,才慢慢说道:“我是在两年前偶然碰到悠悠的,她在我alpha工作的工厂里做女工,后来就一直跟着我,没有家的日子很难熬,她瘦得不成样。” 想起那段日子,苏叶仍旧心悸。 “她跟我说,纪家散了。” 苏叶一度哽咽,自己用手抹了抹脸,接着说:“她向我认错,说是故意把项链放我房间里,其实......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是怪她的,但后来想想,就算没有这条项链,我也一定会因为别的原因被赶走。” 她没有办法继续留在纪家,她接受她的命运,悠悠不停跟她认错,说要赎罪,就这么待在她身边,一向习惯偷懒的女孩变得很勤快,早起贪黑,做了很多活。 “她把做女工赚来的钱都给我,真是的,给我做什么。”苏叶无奈地笑笑,时间回不去,夫人也已经去世,所有的过去都定格在五年前,所有人都往前走了。 “有很多次,她跟我提起你。”苏叶顿了顿,握着安年的双手都开始变得僵硬,似乎接下来的话让她难以克制地产生了某种巨大的痛苦,她沙哑着喉咙问:“小榆,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苦啊?” 她想问的太多了,但又觉得回答这些问题对于多年未见的omega来说是一种凌迟。 安年的心跳跳得很慢,像是干涸的土地里好不容易等来的甘霖,他被雨水浇灌滋润,满胸腔都膨胀,最后却只摇头说:“没有。” 不是撒谎,他现在有自由,有小雀,一点也不苦。 苏叶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他:“那我能抱抱你吗?” 安年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在泪水决堤前抱住了苏叶。 小时候也这样抱过的,后来不知道从几岁起,除了偶尔纪泱南回家在夜里有过短暂的几次拥抱,便没人再抱过他。 “苏叶姐。”安年带着哭腔说:“我已经,很久不叫白榆了。” 苏叶抚摸他瘦削的背,说道:“少爷跟我说了,你叫安年,是......你本来的名字,对吗?” “嗯。” “真好。”苏叶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真好。” 小雀在和悠悠打雪仗,悠悠一点都不让着他,小雀也不服输,两个人身上都是碎掉的小雪球,悠悠捂着肚子哎呀哎呀地喊,小雀着急地跑过去看她,以为自己砸狠了,结果悠悠把手里的雪球啪得一下贴在小雀的脖子上。 “你这个坏女人!” 安年从敞开的大门看见悠悠笑得前仰后合,还说小雀是笨蛋,小雀气得在原地跳脚,然后二话不说抓起地上的雪要去报仇。 “他很活泼。”苏叶松开他,眼里的泪已经消失,对着安年笑:“家里一定很热闹。” 她用略带粗糙的指尖一点点描绘安年的脸部轮廓,不断在脑子里回忆当年omega的模样。 “变了很多。”苏叶眼眸湿润地说:“十八岁的小榆长大了,变成安年,我都快不认识了。” 安年垂下眼,用侧脸贴着她掌心。 “苏叶姐,你会在这边待几天?” “会多待几天的。”苏叶说:“少爷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很惊喜,不过没在他身边看到你,我就猜到你们应该是分开了。” 她语气里不乏遗憾,“人就是应该往前看,这样挺好的。” “苏叶姐。” “嗯?” 安年揉揉眼睛,鼻尖红透,“晚上在这吃顿饭吗?” “好啊。” 下午的时候,索菲亚从外面推门而入,安年正跟苏叶坐在一起做手工,小雀和悠悠不知道去哪里玩了,索菲亚惊讶地看着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陌生女人。 “你是?” 安年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索菲亚慢吞吞走到他旁边,“是客人吗?” 苏叶还是头一次见金发碧眼的女人,客气地朝她点头打招呼:“你好。” “你好。”索菲亚说话中气十足,还不忘把带回来的糖果放在桌上。 “隔着河那家有人要结婚,今天发糖呢。”索菲亚分享道:“你留着给雀吃。” “今天结婚吗?”安年问,怪不得她不在家。 “不,是明天,是因为简跟他家比较熟,就提前给了我一点。” “这样啊,谢谢。” “不用客气。”索菲亚说:“既然你有客人在这里,我就不打扰你了,晚点再找你。” “好。” 索菲亚走得很快,风风火火的,带起一阵风,苏叶转过头看被缓缓关上的门,问道:“是邻居?” “嗯,她叫索菲亚,是外国人。” 苏叶依旧笑意盈盈,“中文说得很好,看上去是个非常热心的人,我就说,你到哪里都会交到朋友。” 安年红着脸不说话,“苏叶姐,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年年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种称呼从苏叶嘴里喊出来让安年心脏都停滞,又想掉眼泪,被他做饭的时候偷偷擦掉。 第105章 小雀跟悠悠掐着饭点回来的,悠悠洗手的时候贴着他耳朵跟他说悄悄话。 “你儿子怎么跟你小时候一样好骗?” 安年反驳道:“哪有?” “就有。” 悠悠用身上的围裙把手擦干,然后主动帮安年端碗筷,今天的饭菜比以往都丰盛,安年甚至把之前纪泱南留下的熏猪肉做了,小雀吃得肚子都鼓起来,没多会儿就说困了想睡觉,安年不同意,说让他先去洗漱,苏叶劝了句:“没关系,可以眯一会儿,现在也不晚,睡个半小时再叫他起来洗脸,一样的。” 安年咬着唇,慢吞吞说:“好吧。” 小雀一边打哈欠一边回房间,苏叶帮他整理剩下的手工,悠悠就跟他一起在厨房洗碗。 “我来就好。” 悠悠可没闲着,熟练地在盆里倒上热水,冒出的热气模糊着她漂亮的脸。 “我可就帮你洗这一次,以后还不一定有机会呢。” 悠悠一向不喜欢干活,但被水浸湿的双手上现在长满了茧子,安年表情茫然又复杂地看向悠悠。 “你看我做什么?”悠悠瞥他一眼,胸前的辫子微微晃了晃,“白榆。” “怎么了?” 安年没有纠正悠悠对他的称呼,因为悠悠看上去有别的话要说。 屋里昏黄的灯拖长俩人的身影,在悠悠肩头铺上一层暖调的金色,有点像春天里的阳光。 “你后来有回去看过吗?”悠悠轻轻问他:“你原本的家。” 安年手指一僵,许久才说:“没有,我回不去了。” “哦。” 悠悠手里的抹布不停在滴水,滴答滴答,刮着安年的耳膜。 “悠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悠悠一向聪明,即使安年问得不清不楚,她也能明白omega话里的意思,她把碗倒扣着沥水,然后把抹布拧干,说道:“也没多久,夫人还在的时候,偷听到的,我就是觉得......你很可怜,该告诉你。” 她总是后悔做很多事,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今天跟小雀玩了一下午,她觉得小雀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孩,不像少爷,也不像白榆,像极了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可是他没有父亲,她就很后悔,是不是因为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所以白榆才不得不离开纪家,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 没有亲人的日子太痛苦,她又确切地明白这种痛苦,心里难免自责。 安年木头似的站她身边,呆滞地看向拖在地上的影子。 “那......” 他停顿太久,久到悠悠都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夜里快八点的时候,苏叶准备离开,外面风很大,小雀还没醒,悠悠去了趟洗漱间,安年有些不舍地拉着苏叶的手。 “你邻居今天讲,明天有人结婚,我得来凑凑热闹。” 安年应道:“好。” 门打开的瞬间,风把苏叶盘好的头发都吹乱,安年替她整理好,眼眶还是很红,苏叶知道他的敏感,抚着他手背,问:“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安年不安地舔了舔嘴唇,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也不知如何开口,苏叶耐心等他。 “我妈妈、还有弟弟,早就去世了,对吗?” 苏叶神情愕然,紧紧握住安年的手,“这件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叶沉默许久,才说:“是夫人的意思,他们在送去医院的第一个月就病得很重,医生救不了,我当时想应该告诉你,可那个时候少爷病情不稳,她有私心,就这么一直瞒着,她说,要是能瞒你一辈子,也就不算谎言了。” 安年没忍住眼泪,玻璃珠子似的掉,苏叶愧疚难忍,跟他道歉:“对不起。” “你们都知道,他也知道。”安年觉得委屈,心脏快窒息。 “谁?”苏叶问:“你说少爷吗?” 悠悠从里面走出来,苏叶用指尖抹去安年面颊的泪,柔声道:“你要怪就怪我,我不是替他说话,只是少爷那时候还躺在医院里,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这件事只有我跟夫人知道的。” 安年双眼朦胧,因为戴着眼镜擦泪不方便,鼻子都是堵塞的。 临走前,苏叶又抱了他,安年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像小时候那样寻求安慰似的,他其实从没有怪过苏叶姐,他只是觉得很委屈,不是打算骗他一辈子吗,为什么偏偏让他知道。 “晚安。” 苏叶轻柔拍着他的背跟他说:“明天见。” 第八十七章 forgive 安年睡不着,翻来覆去干脆早早起床,屋外天刚蒙蒙亮,不知道几点,小雀还在睡,应该是做了什么美梦,不停喊“还要吃。”安年替他把掉了一半的被子重新盖好,看他觉得可爱又在脸颊上轻吻。 他开着客厅的灯在厨房熬了锅粥,然后坐在长桌边上做手工,纪泱南送他的眼镜用处还是挺大的,起码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细针不会再戳进他的指尖里,苏叶跟悠悠住在附近的小旅馆,昨晚上说今天还会再来,安年就一直期待着,很多年都不曾有过这种心情,又觉得自己像小孩,害臊地摸了摸耳朵。 锅里的粥煮得很糯,安年把火关了,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让他的心不断开始攀升,他想,如果苏叶姐跟悠悠没吃早饭就过来的话,他是不是应该再多准备一点,可他这里吃的好像也不多了。 安年还在为吃的发愁,就听见一阵敲门声,他心里一惊,便火急火燎去开门,冬日里的清晨飘了层厚重的雾,冰冷的空气浸白了安年的脸,他先是看到了来人肩上结成的霜,才缓缓抬头看清对方。 透明的玻璃镜片底下是安年清澈的瞳孔,纪泱南能非常明显地感受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快速地刮了下,随即又颤颤垂下去。 “失望了?”纪泱南的声音带着一股寒气,“是我。” 安年稍稍向后退了退,“没有。” 纪泱南单手捧了个牛皮袋,安年没有阻止他进屋,眼看着alpha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他做的手工旁。 “苏叶姐......” “现在还不到七点,她们说今天有人结婚,看别人的婚礼怎么也得稍微打扮一下。” 纪泱南的脚底带了点雪,进屋之后化成水蔓延在脚边,他转过身看向安年,跟他说:“这几天有点事,就没来。” 安年低低应了声,心跳不稳,alpha从他带来的牛皮袋里拿出一小袋面包,还有瓶果酱,他踩着纪泱南印在地上的影子,发现alpha似乎瘦了点,也可能是错觉,安年不确定。 “吃过没有?”纪泱南问。 “还没。” 纪泱南把面包打开,然后问安年:“吃吗?”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面包,很大一个,安年接过来拿进厨房切成片,纪泱南自己找了把勺子,果酱盖子拧得很紧,纪泱南花了点力气才打开。 “草莓酱。” 在安年记忆里,只有在纪家时候才吃过这些,“哪来的?” “买的。” 不知道是不是放的时间有点久了,草莓酱的颜色偏深,纪泱南抹在面包片上前还特意看了眼日期,他递给安年,安年没接,便把面包放在omega唇边,酸甜青涩的果酱刺激着安年的鼻尖,他从胸腔开始感到酸胀。 “你什么时候找到苏叶姐的?” 纪泱南举着面包,盯着安年微微发红的眼睛说:“她去的地方太多,找她花了点时间,不过还来得及。” 不明白他说的来得及是什么意思,安年接过他手里的面包片咬了一口,其实有点硬,但草莓酱抹得够多,觉得口味很好吃,在他准备咬第二口的时候,纪泱南突然离他很近,带起一点风,他抬起眼皮,正好看见alpha弯着腰跟脑袋凑到他眼底,张嘴咬住他嘴里面包的另一端。 他一下子开始变得僵硬,几乎是快要贴近鼻尖的距离,再往前凑几公分就要贴上了,他有些无措地吞咽着口水,身子向后退的同时,腰肢被人伸手从后边摁住,他恍然对上纪泱南深邃的瞳孔。 一片面包被俩人各咬一边,中间那块掉在地上,安年连忙蹲下身去捡,捧在手里,难免觉得心疼。 “浪费了。” “还有。”纪泱南想拉他起来,但手僵持在半空很久都没有下一个反应跟动作,直到安年自己起身,他才非常缓慢地把手收回去。 安年敏锐地感觉了他的不自然,问道:“怎么了?” 纪泱南靠在长桌边缘,他本身就高,大腿抵着桌角,看了眼安年,问他:“小雀喜欢吃这个么?” 安年愣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alpha的话,他其实心里有了结果,纪泱南肯定已经知道了小雀的身份,但他又不想自己主动提起这件事,他不清楚该怎么面对。 “应该吧,草莓酱,他没吃过。” 他把掉在地上的面包放在桌上,看上去孤零零的,纪泱南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地上的影子也是,周围空气寂静,安年看见了牛皮袋里的苹果。 第106章 “怎么又买苹果?” 纪泱南:“不爱吃?” “很贵。”安年轻声说:“水果很贵。” 纪泱南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不用担心这些。” omega的模样看上去不太自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薄薄的眼皮泛着红色,像是哭过。 “不高兴?”纪泱南问。 安年摇头,默默地扶了下跌落到鼻尖的眼镜。 其实从以前起,纪泱南有时候就总猜不透omega的心思,高兴也好,难过也罢,他似乎都琢磨不透,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今天是谁要结婚?” 安年走到桌边,把手工收起来,“不知道,索菲亚说是住在河对面那家。” 今年冬天雪灾以后,从岛城沿岸到他们这里一片死寂,没人会在大雪天结婚,这应该是他们这里今年以来最喜庆的一件事。 索菲亚早早就出了门,她换了条平常不怎么舍得穿的新裙子,跟着简去了河对岸,她临走前还特意关照安年说,新娘是个非常漂亮的omega,她的alpha会把她从酒馆那边背到家里,让他跟小雀一定要去看。 听起来新娘不是这里人,酒馆到他家前面的河流可不远,是一段很长的路。 苏叶跟悠悠将近八点的时候才过来,身边跟着纪思榆,小孩子今天依旧戴了顶粉白的帽子,被苏叶牵在手里,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很客气地打招呼。 可能是因为上次一起玩过,所以今天小雀就拉着纪思榆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人怎么结婚,安年嘱咐他别跑太快,小雀头也不回地喊:“知道啦!” 苏叶跟他并排一起走,悠悠就在身后,纪泱南走在最后面。 “我好久没看过人结婚了。”苏叶感慨道:“希望能带来好运。” 安年笑笑:“会的。” 苏叶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年的侧脸,很轻地叹气,那条河是从安年家后面的山顶流下来的,又细又长,在最中间有座木桥,小雀跟纪思榆最先跑过去,大家都想沾个好运气,所以人很多,结婚的alpha把另一半背回来时,几乎所有人都沿着那条河伸着脖子看,还有很多小孩子准备伸手讨个喜糖。 “你一会儿也去要一点。”小雀对纪思榆说:“我们两个肯定能拿很多。” 纪思榆眨巴着眼睛问:“你喜欢吃糖吗?” “谁不喜欢吃?” “那我的都给你。” 结婚的alpha跟omega穿得很普通,跟平日里冬天的装束没什么区别,只是胸口各别了一朵红色的花,安年觉得那朵花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什么品种。 他们走过长长的人群,路过安年的时候身边的人手提着篮子往周围撒喜糖,安年接到好几颗,心里也觉得高兴,耳朵里吵吵闹闹的,还有小孩的叫声,眼底出现了只戴着皮手套的手,黑色的掌心里躺了四颗一样的糖果。 安年没抬头,小声说了句:“你给,思榆吃吧。” 纪泱南贴着他肩膀,俩人挨得很近,苏叶还在一旁跟悠悠说话,安年听到她夸omega很漂亮,心脏有瞬间跳得很快很快。 alpha没回他,把手心里的四颗糖分了两颗给他,剩下的两颗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人两颗。” 小雀从前面跑过来,激动得脸都是红的,拉着安年的手晃,“妈妈,他们回家了,索菲亚也在那里呢,我们还能去看吗?” 纪思榆手里还拿着刚接到的糖果,没来得及给小雀。 一般来讲,收到邀请才可以去参加别人的婚宴,所以安年认为他们顶多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但是纪泱南却带着他们往前走。 “给点礼金就可以。” 安年没搞懂,“什么意思?” 苏叶抿着唇笑,“少爷的意思应该是给新人一点礼金,然后让我们去蹭顿饭。” 小雀高兴得跳起来,“还能吃饭吗?” 悠悠说:“给钱就可以吧,大不了不行就走呗。” 安年心里没底,但果然没人会跟钱过不去,苏叶惯会说好话,“来送个祝福,讨个好彩头。” 酒桌摆在院子里,到处挤满了人,前头的屋里挂满了灯笼,安年怕小雀乱跑就拉着他,纪思榆从头到尾就跟在苏叶身边。 索菲亚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周遭嘈杂,她说话很大声,贴着安年的耳朵说:“一会儿一起走呀,我这里有好多吃的,你看。” 她用裙摆围成一个兜,里边全是食物,很快就被小雀看见了,他扒上来,“哇!索菲亚,我也要!” 索菲亚故意逗他:“就不给你。” 小雀又生气了,“不给就不给。” 一对新人,满堂宾客,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了杯酒,然后又抱在了一起,小雀看不懂他们在干嘛,只看见那个omega红着脸凑到alpha脸上去,然后用鼻子去碰对方的鼻子,来回蹭了蹭,最后又用额头触碰alpha的下巴跟脖颈,像两只交颈相拥的动物。 “这是什么意思?”小雀一脸疑惑:“不怕打喷嚏吗?” 索菲亚跟他解释:“这是习俗,结婚的伴侣都会做的,代表对另一半的忠诚。” “忠诚?什么忠诚?” “笨死了。” 安年倒是听说过这种吻礼,不过也第一次见,小雀很快觉得饿,索菲亚看他饿得肚子咕咕叫才给他分享食物,回去的路上,纪思榆把口袋里的糖果给了小雀。 “你不吃吗?”小雀问。 纪思榆摇头,“给你吃。” 小雀不好意思全拿走,装模作样挑了两个,“剩下的你拿着。” “嗯。” 到家之前,安年看上去情绪不高,纪泱南问他:“累了?” 安年摇头,随即又点头,可能是早上起太早没睡好,所以他现在格外想睡觉。 “苏叶姐,明天还在吗?” 眼里的期待太明显,纪泱南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纪泱南直勾勾看着他说:“问我在不在,问我来不来?” 睡意一下子烟消云散,安年愣怔地看着纪泱南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觉得alpha也是个骗子。 “你为什么骗我?”嘴巴比脑子反应快,安年因为没有休息好的眼睛酸酸的,他扶着眼镜又开始揉眼睛。 纪泱南问他:“我骗你什么了?” “你撒谎了。”他不说明白,但纪泱南应该知道。 两个人站在门口,苏叶跟悠悠带着两个孩子在滚雪球,这几天的雪化了很多,根本滚不起来,但是小雀依旧乐此不疲地来回跑。 “还是我最厉害。” 苏叶就夸他,夸得尾巴翘起来,接着滚了一个又一个。 “安年。” 纪泱南呼吸声很沉叫了他的名字。 安年有些茫然,记忆突然像潮水,他很快想起来,他十岁那年进纪家的门,冯韵雪让他跟纪泱南冲喜结婚那天,他跟alpha胸前戴的那朵花也是红色。 跟今天结婚的那对新人一样。 是玫瑰吗? 他当初买回来又死掉的玫瑰苗开花是不是就这个样子? “安年。”纪泱南又叫了他,安年颤着睫毛仰起脸,胸腔里像是有东西要跳出来。 “原谅我。”纪泱南说。 如果谎言让痛苦延续,那就结束好了,其实用谎言交换谎言一点也不公平,白榆“死”后的五年里,他觉得很累,以至于快窒息,退化的腺体让他觉得早点死掉也没关系,但谎言应该跟安年的眼泪一起消失在以后的人生里。 第八十八章 绿色手帕 十二月份过去一大半,结冰的河面开始碎裂,偶尔有小孩从里面挖鱼,小雀好几次看见童尧,但对方连正眼看他都不敢,捞到几条小杂鱼放进桶里就要跑,看样子怕极了他,小雀偷偷摸摸捂着肚子笑,还要在心底说童尧真是个胆小鬼。 家门口到河边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最近alpha总来,还有那两个女omega,她们跟妈妈一起做手工聊天,妈妈看上去很开心,他就跟纪思榆玩,有时候纪思榆玩累了会睡觉他就自己玩。 今天也是,纪思榆被omega背着回旅馆,只剩下alpha在这里,alpha从早上开始就把家门口到小河这条路的积雪扫得很干净,小雀心想可能再过几天就要出太阳,到时候等雪全部融化他就玩不了雪球,那太遗憾了,所以他决定在冬天过去之前玩个尽兴。 小小的跟他手掌一般大的雪球被他整整齐齐地排好队放着,索菲亚不知道在家里又跟她alpha在吵什么,小雀才不管,他看着alpha在清扫好积雪的泥地里用铲子挖了一路的坑,然后又从不知道哪里搞来的麻布袋里面掏出一把东西撒进那些还带着潮湿的泥里。 “你干嘛呢?”小雀额头流了点汗,忍不住好奇地靠近,“播种吗?” 纪泱南居高临下地看他,语调轻扬,“你说呢?” “种的什么呀?” 纪泱南把袋子放下,拍了拍脏兮兮的手说:“玫瑰。” 第107章 小雀有些疑惑,“不都是春天播种吗?哪有人冬天就种的,种得活吗,会不会死啊?” 纪泱南眼睫低垂,看着小雀天真的脸,“应该吧,试一试,现在找不到合适的玫瑰苗。” “玫瑰苗又是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小雀开始炸毛,“就是不知道才问嘛。” 纪泱南勾着唇笑了笑,小雀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便拿起被他堆放在一边的雪球砸他,砸第一下的时候被躲开了,他不服气地又开始砸第二个第三个,砸到第四个的时候,alpha直接倒下了,有些狼狈地趴在地上。 “喂!”小雀慌了神,焦急地跑过去,手足无措起来,“我、我也没有砸很用力吧。” 纪泱南双手撑在地上,有一些没扫干净的积雪黏在他掌心,夹着细小的石子,又冷又疼,他歪着脑袋艰难地去看小雀。 “你、你......” 小雀手忙脚乱地要去扶他,纪泱南干脆一整个躺了下去,天空灰蒙蒙的,光线黯淡,小雀看上去快急哭了,纪泱南才说:“我没事,累了,躺着歇会儿。” 小雀眼睛红红的,怕是自己太用力把人砸坏了,偏偏纪泱南还笑,他气得不行,跺跺脚说:“干嘛骗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他边跑边说要回家,索菲亚正好出来,对着他喊:“雀!来吃东西,有饼干!” 小雀摸着肚子还是决定先去吃饼干。 纪泱南躺在地上,瞳孔有些涣散,寒风吹僵他的脸,脑子也是,后颈的腺体几乎没有任何知觉,他想着再躺一会儿应该就能起来,闭上眼没多久便感受到细微的人影,又把眼睛慢慢睁开。 安年在他头顶上方的位置微微弯着腰,眉头也皱着。 “不起来吗?你刚刚欺负小雀了?”他问得很小声,像是不确定的样子。 纪泱南回他:“我欺负他做什么?” 安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起来吧,地上脏,也很凉。” 纪泱南倒是想起来,但确实没什么力气。 “安年。”他说:“那天有人结婚,我很想问问你,你有怪我没给过你一个像样的婚礼吗?”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安年沉默很久,手指不太自然地蜷起来。 “这又不重要。” “是吗?” 本来就不重要,他只是一个童养媳而已,需要什么婚礼?但他倒是想起来五年前差点跟纪泱南订婚的乔帆宁,那个漂亮的omega给纪泱南送了只戒指,用他送给alpha的手帕包着,也不知道那只戒指最后去了哪里。 其实他有想过,就算纪泱南不跟乔帆宁结婚,或许也会有别的omega,总归不是自己,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阻止alpha挑选更加合适的另一半,这些统统变成他痛苦的来源。 被反扑的情绪很容易让纪泱南注意到,安年透亮的瞳孔变得有些黯淡。 “过来。” 安年愣了楞,随即慢吞吞蹲下。 纪泱南的头发很白,夹在里面的黑发很少很少,脚尖正好就对着alpha的头顶,白色的发丝搭在他鞋面上,被风吹过的瞬间像是刮挠着他的心脏,他出神地看着纪泱南露出来的饱满额头喃喃说了句:“头发......” 躺着的角度就只能看见安年倒着的眉眼,纪泱南的手好不容易恢复点知觉,便试探着伸出去拂了下安年细细的镜框。 “你离开之后,就这样了。”纪泱南说得轻飘飘,眼睛却很深很沉。 他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长白头发,好像是一瞬间的事,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满头都是了,他顶着一头的白发去福利院把纪思榆领回家,然后日复一日地把纪思榆带大,婴儿时期的纪思榆没什么安全感,总喜欢睡觉的时候用手指卷他的头发,再后来等纪思榆长大,他发现黑发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有时候也担心,要是某天就那么死了,被白榆看见会不会把人吓一跳,但好像是他多虑了。 待在联盟的每一个晚上,他都在后悔,后悔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身上的烙印,擦又擦不掉,偏偏白榆的模样快模糊了,他的记性变得很差,除了小时候的那张照片,他什么都没有。 安年不由自主地用指尖摸到他白色的发丝,没有什么特别,可就是觉得有些刺痛,难耐地把手收回,纪泱南的手不知何时从他面前绕到后颈,摁着他脖子将他往下拽。 “唔......” 位置不对,他的额头磕在alpha的心口,他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呼吸就喷在自己的下巴,鼻尖挺挺的,戳着他心尖,安年抖着睫毛,眼眶开始湿润。 纪泱南的吻很轻,简单的触碰过后才算得上小心翼翼地含着他的下半张唇。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安年双手撑在他胸前,起伏的弧度似乎跟自己是一样的,他看不见纪泱南的脸,就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看。 “不知道你为什么不信我,不过也不奇怪。” 纪泱南说:“但我真的没打算跟别人结婚,我跟你道歉,跟乔帆宁的订婚是假的,我伤害了你。” 纪泱南不知道安年的眼泪浸湿他胸前的大衣布料,他用手指抚摸安年后脑的头发说:“我不喜欢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安年眼泪决堤,想质问纪泱南: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你从来都不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 眼泪跟酸水把他的喉咙完全堵住,安年觉得自己又失控了,狼狈也不体面,他偷偷用衣袖用力擦了下眼睛,眼镜被他弄得有点歪,随即顺手扶了下,在起身之前却又被纪泱南摁着亲吻。 这回的吻是咸的,是苦的,很奇怪,他明明都擦干净了,是哪里有遗漏? 小雀吃饱了从索菲亚家里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索菲亚抱着往回拉,他眼尖地看见了妈妈,刚想大声叫,索菲亚就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话。 “你干嘛!”小雀小脸涨红着,指着前面,“他怎么咬人啊?你放我过去!” “你懂什么?”索菲亚力气大得不得了,就是不准小雀走,“给我进来。” 下午两点纪泱南回了旅馆一趟,安年带着小雀回屋午睡,外面静悄悄的,只有一点风声,小雀仔仔细细地对着安年的脸看了又看,最后确认妈妈的嘴巴只是有一点红才安心睡觉。 安年睡不着,小雀就躺在他身边,呼吸沉稳,他盯着窗外阴色的天,手掌一下下拍着小雀的背。 纪泱南在三点的时候又过来了,安年穿上外套去开门,alpha手里依旧捧了个牛皮袋,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红彤彤的苹果。 “这么多?”安年说:“吃不完。” “你跟小雀一天一个还怕吃不完?” 纪泱南把袋子放桌上,然后转过身对着安年,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封信。 “拿着。” 安年疑惑地站着,没伸手,纪泱南便说:“是小雀的入学信,等过完今年冬天,开春之后,你就带着他去学校,你知道在哪里,具体的日期信里有,要是错过也没事,晚几天都不要紧。” 安年还懵懵的,表情茫然,纪泱南把信封放在桌上,提醒道:“别忘了。” 屋里没开灯,纪泱南的脸都是灰暗的,安年只能透过从门外的光线看到他下颌清晰的轮廓跟线条。 “我最近......” 纪泱南说话的语气很轻也很慢,欲言又止,但最后却只是滚了滚喉结,对安年说:“你休息吧。” 安年跟他对视一眼,接着低下头,“你要走了吗?” “嗯。” “好。” 纪泱南在冬天下午的冷风中离开,安年看见他飘扬在风中的衣角,小雀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迷迷糊糊地问安年是不是alpha又来了。 安年走到他面前蹲下,摸摸他乱糟糟的头发说:“是。” 安年做了个决定:“小雀,等他下一次再过来的时候,留他在这里吃顿饭吧。” 妈妈想做的所有事他都支持,所以点点头说:“好。” ...... 纪泱南半小时后才回旅馆,苏叶坐在床边,身旁是睡着的纪思榆,悠悠原本在窗前,见他进来便让了坐,说去外面打壶水,然后便轻轻关上门。 旅馆房间的灯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坏了,总是很暗,有时候又一闪一闪,斑驳的光线照在苏叶跟纪泱南脸上。 苏叶说:“思榆醒过一次,见你不在,我就又哄他睡了。” 纪泱南从喉咙底嗯了声,窗边的桌上还放着他的酒罐子,原本想打开喝一口,又因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缘由放弃了。 “你跟悠悠还可以再多呆两天,到时候我安排车子送你们离开。” 苏叶看了眼床上的纪思榆,不放心地问:“孩子呢?确定让他跟我走吗?” 纪泱南僵硬了好一会儿,“嗯。” “你有跟思榆说过这件事吗?” 纪泱南沉闷的呼吸在房里格外明显,他说:“等他醒了我会说。” 第108章 “少爷。”苏叶双手攥得紧紧的,满脸担忧,“治不好吗?” 纪泱南坐在沙发上,闭眼又睁开,沉沉说道:“我的病你清楚的。” “那......那这次回联盟,你一个人谁来照顾你?要不我......” “不用。”纪泱南拒绝道:“你帮我照顾好纪思榆。” 苏叶眼眶泛红,“好不容易找到小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军区医院他们有办法吗?要是没办法的话,又何必受这个苦呢?” “苏叶。” 纪泱南仰靠在沙发里,头顶的光源又在闪。 “我没办法。”他尾音拖得很长:“不用担心我。” 苏叶低下头,默默把泪擦了,说了句:“好。” 她没在房间呆很久,快到饭点,想着去找些吃的,门关上以后又开始变得很安静,纪泱南还是喝了口酒,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从他的喉管烧到胃里,浑身的血液像是活了过来,他终于觉得好受点。 床上窸窸窣窣一阵响声,纪思榆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默默地穿好衣服,然后是鞋,做完这一切依旧乖乖地坐到床上。 “爸爸。” 他的脸在昏黄的灯下看上去异常柔软,能看清皮肤上的细小绒毛,他把双手放在腿间,有些不安地绞紧,alpha看上去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他的心却揪起来。 “爸爸。”他又喊了一声。 纪泱南回他:“怎么了?” “你不要我了吗?” 纪思榆问得很干脆,眼睛一下子红了,他看着alpha略带僵硬地把酒罐子放在腿边,然后跟他说:“我想你跟苏叶离开一段时间。” 纪思榆的眼泪砸下来,他一动不动,双眼模糊地问:“为什么?” 纪泱南弯着背,看上去有些累,“我要回联盟,在医院的时间里没有办法照顾你。” “爸爸是要回去看病吗?” “是。”纪泱南没有隐瞒地说:“苏叶会照顾好你。” “我不想去。” 纪思榆从来没有对他提过要求,以至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纪泱南都有些愣怔,他看向规规矩矩坐着的小孩,眼泪已经把他的脸颊浸湿,眼皮跟鼻尖都红透了,偏偏还倔强地看着他。 “我不去。”纪思榆哭着说:“我不去。” “纪思榆。”纪泱南带着无奈喊他名字。 纪思榆哭得很凶,不断重复自己不想离开,纪泱南沉沉叹口气,想要先安抚他,可纪思榆像极了一只被抛弃应激的动物。 “是因为纪思榆不是爸爸的小孩,所以才想让我跟苏叶阿姨走吗?” 纪泱南愣住,“你说什么?” “爸爸其实根本不是要找工厂,是为了找到苏叶阿姨把我送走对不对?”纪思榆哭喊着说。 “纪思榆!” 纪泱南颤着嗓音打断他,眼里的红血丝都快要蔓延到脸上,他喘着气问:“谁教你这么说的?” 纪思榆满脸的泪,什么都看不清。 “爸爸的病根本不会好对吗?”他有些绝望地问。 纪泱南一刹那觉得有些耳鸣,什么都听不见,他总认为纪思榆是一个非常听话的omega,既聪明也懂事,可纪思榆不过也就是小孩,一个喜欢粘着他,爱叫他爸爸的小孩。 他自己都快忘了,当初为什么要从福利院把这个小孩领回家,又为什么给他起名叫纪思榆。 “思榆。”纪泱南脱力般说:“过来。” 纪思榆泪眼朦胧地走到纪泱南面前,他抽噎到再也无法说话,看着alpha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水绿色的手帕。 他记得这个东西,上面有爸爸的名字,也知道是妈妈送的,跟钱包里的那张照片一样,被很珍贵得保存着。 纪泱南把手帕给了纪思榆,摸摸他的脑袋。 “是春天的颜色。” 纪思榆忍着哭腔,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不听话,用力抹掉自己的泪。 “那等到春天,爸爸就会来接我吗?” 纪泱南沉默几秒,然后跟他说:“会。” 他舍掉了应该两个字,他也不想用谎言来欺瞒,可不这么做纪思榆肯定又要掉很多眼泪。 未卜880 纪思榆第一次看见纪泱南跟白榆的合照时就很奇怪,为什么自己长得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呢?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小了,等长大就可以。 后来等啊等盼啊盼,到了五岁,他发现自己还是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 再后来他学会了做祷告,每天晚上入睡前他都会祈祷。 “上帝啊,可不可以保佑纪思榆长大以后稍微跟爸爸妈妈像一点呢?求求你。” 第八十九章 告别 家门口的积雪已经渐渐滚不起雪球了,原本被清扫在一旁的雪堆又脏脏的,里面还掺杂了很多小石子,小雀一点也不想玩,早上的时候觉得无聊,就跑到河边捡了几根树枝,留下最长的那根拿在手里,他沿着河岸一路走在前两天alpha撒满种子的地方,潮湿的泥土跟别处没有什么区别,他长长叹口气又往家走。 索菲亚家的大门关上了一点,里面亮着灯,小雀本来想去找索菲亚玩,但听见她家里有争吵声便站在门口不动了,索菲亚跟简吵架的时候经常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语言,语速很快,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拿着树枝在天上划来划去,最后一屁股坐在索菲亚家门前的台阶上,没过多久,身后的门就打开了,伴随着简气急败坏的声音,索菲亚提着裙子就跑出来,一下就看见坐在地上的小雀。 “雀?”索菲亚眼睛红红的,慢吞吞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小雀侧过脑袋仰起脸,看见了索菲亚飘在空中的金色卷发,他说:“找你玩呀,好无聊。” 索菲亚哦了声,随即往他身边坐,简从屋里出来不停叫着索菲亚的名字,然而索菲亚头也不回,只给他留下个背影,简心里不好受,语气低了下去,带点恳求:“sophia,you know i'm busy.” 小雀对索菲亚说:“他在跟你说话。” 索菲亚不耐烦地捋了把飘到嘴边的头发,然后回过头朝简吼了声:“leave me alone right now!” 简被她这声吼得有点懵,用手指了指她身边的小雀,最后只能无奈地转身回了房间。 小雀看见索菲亚偷偷抹眼睛,虽然简跟索菲亚经常吵架,但索菲亚很少会难过到流眼泪,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你刚刚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索菲亚叹口气:“不懂也没事。” “好吧。” 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还是小雀憋不住气,转头问索菲亚:“你们怎么老吵架?” 索菲亚摊开手说:“大家都是这样的。” “哪样?”小雀单纯地问:“都会吵架吗?” “应该,不过我想,年不会跟另一半吵架。” “我妈妈?” “嗯。”索菲亚低喃道:“他肯定不会跟你爸爸这样吵,因为一点小事。” “啊?可我爸爸死了啊。” 索菲亚愣了下,半张着嘴巴感到愧疚,“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了,不说这个,年呢?他在干嘛?你们家的客人走了吗?” 小雀不说话,不停用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划,他看上去很苦恼,索菲亚问他怎么了,他想来想去还是说:“妈妈这两天不开心,好像心情不好。” “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很郁闷,对索菲亚说:“我有一点害怕。” 索菲亚不明所以,皱起眉头问他:“害怕什么?” 小雀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说:“那个alpha,我用雪球砸了他,他看上去很痛的样子,一下就倒了,前天妈妈跟我说要邀请他一起吃饭,可他都没有来了,不会被我给砸坏了吧?” 索菲亚睫毛的颜色跟她的头发很像,又粗又浓密,她一副思考的模样,随后挠挠头,对小雀说:“不会的,就算你把他砸坏,他也不会和你计较。” “为什么?” “因为......”索菲亚为难起来:“因为......” 小雀一脸认真地等着她回答,但索菲亚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总不能跟他说一个父亲到底有什么好跟儿子计较的?但很显然雀还不知道这个事实,既然年不说,总不能由她一个外人说。 “反正,他不会跟你计较就是了,不用担心,他不来,应该是很忙,你知道的,alpha嘛,总有各种繁忙的借口。”她说得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小雀似乎被她安慰到了,郁闷消散,甩了下树枝说:“我回去给你拿苹果吃。” 索菲亚感到受宠若惊,“你今天这么好?” “我本来就很好!” 安年在家里收拾做好的手工,小雀从桌上的牛皮袋里拿了个苹果,顺便问安年:“妈妈吃吗?” 安年垂着脸,睫毛在他白皙的眼底搭成一片阴影,他抿着唇朝小雀摇头,柔声说:“我不吃,你要去哪里玩?” 第109章 “我去找索菲亚。” “好,晚上吃土豆泥,你给索菲亚送一点。” 小雀用力点头,手舞足蹈地跟安年说索菲亚一定很高兴。 小雀走后,安年坐在长凳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这两天晚上他用家里剩余的旧布做了一幅手套,他来不及准备一件像样的礼物,但他想,苏叶姐应该不会嫌弃。 纪泱南送来的牛皮袋里除了苹果,他在最底下还发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里边是钱,他没细数是多少,但心里并不想收,本想着等alpha下次来还回去,顺便留他吃顿饭,可从纪泱南从他这里离开后,整整两天都没有再出现。 他不想承认自己似乎是期待纪泱南的到来,alpha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他这荒凉的地方,就像苏叶姐说的那样,大家都在往前走,那就没有必要回头。 晚上小雀一如既往在他做手工时写字,头顶昏黄的灯照着安年单薄的背影,小雀一手撑着脸,一手拿着笔,盯着安年的侧脸看,时间过去很久,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妈妈,家门前河那边种了很多种子。” 安年手里的针停住了,问他:“什么种子?” 小雀说:“玫瑰种子,是他种的,他还说找不到玫瑰苗,妈妈,玫瑰是什么?” 安年的心有好几秒的停滞,酸胀感从深处袭来,他用细针的针头轻轻擦过自己的指腹,低着头说:“玫瑰是一种花。” 小雀好奇地问:“好看吗?” 安年仔细地回忆了下,说:“好看。” “哇,那等种子发芽,到时候门前到河边那条路全都长满了花,一定很漂亮。” “小雀。”安年突然叫他。 “怎么啦?” 安年有一半的脸落在灯光外,小雀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跟若有所思的双眼。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小雀摇头:“不知道啊。” 他想了想,把手里的纸和笔推到安年面前,笑眯眯地说:“妈妈写给我看好了。” 安年僵着手指,好半天才在小雀一堆错别字的纸张下方写下纪泱南三个字。 他很多年没有写这个名字了,以前在联盟,想念纪泱南的时候会写,罚抄教规的时候也会写,而现在这三个字对他来说都有点陌生了。 “他为什么不来了?”小雀趴在桌上问。 安年没有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摸摸他的脸,“可能在忙。” “好吧,索菲亚也说他忙。” 小雀把纸和笔收好,想要去睡觉,他依依不舍地抱着安年说晚安,还说等明天天亮他要去看看玫瑰种子什么时候发芽,安年笑话他:“没那么快,很难种的。” 小雀说:“没关系,等春天到了一定会开花,河边光秃秃的树每次冬天过去就会重新长出新叶子,玫瑰肯定也一样。” 安年模样愣怔,思绪有些出神。 这个晚上又没怎么睡,苏叶来敲门时安年正好在削土豆,他用抹布把手擦了,然后去开门,屋外的天刚蒙蒙亮,空气里的寒意渗透在飘散的每一处晨雾里。 “苏叶姐。” 苏叶仍旧穿着那件灰色的连体裙,身边的悠悠也是,只不过褪下了围裙,她的辫子梳得很整齐,垂在胸前,几乎快到腰了,安年最后才看到被悠悠牵在手里的纪思榆。 小孩戴着帽子跟手套,早晨气温低,他还裹了围巾,只露出一张粉白的脸,眼睛湿湿的,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纪泱南依旧不在。 “要走了吗?”安年问。 “是。”苏叶手里攥了张纸条,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安年掌心里,语气里全是不舍:“这上面是我的地址,我听少爷说,邮差没办法把信送到你这里,既然这样,那你可以给我写信,我收得到,等来年春天,我抽时间再来找你。” 安年有很多话要说,可最后都被他淹在喉咙里,只轻轻说了句:“好。” 他从屋里把做好的手套拿出来给苏叶,“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我做的,苏叶姐,一路平安。” 苏叶颤着手把手套接过去,眼眶泛红,“前两天你对着我的手就是为了做这个?” 安年轻轻点头,苏叶最后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说:“再见。” 悠悠在一旁默不作声,纪泱南给她们安排的车子就停在路口不远处,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年,说道:“我们走了。” 纪思榆一反常态,他没有跟安年告别,只在跟着悠悠转身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站立在门前的omega。 她们不停向前走,离车越来越近,纪思榆却停下了。 “苏叶阿姨,可以等等我吗?” “怎么了?” “我......我有东西要给叔叔。”纪思榆说:“很快就回来。” 纪思榆走后,悠悠才对苏叶说:“真的不告诉他吗?” 苏叶揉了下眼尾道:“说不说,没有意义,少爷说得对,要是活着最好,不能活呢?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平添烦恼了。” “搞不懂。”悠悠用脚尖摩着地面的土:“搞不懂你们。” 削好的土豆已经有点氧化,安年把它们泡在水里,眼泪掉在地上,他把眼镜摘了用手背抹了把脸,又听见门外的敲门声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苏叶,连忙把眼镜戴上去开门。 门外的纪思榆站得笔直,两手垂在腿侧,看上去很紧张,安年愣了楞,随即在他面前蹲下。 “怎么回来了?” 他声音很轻,像极了耳边拂过的风,纪思榆两手攥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安年,小巧的鼻尖已经红透,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他当着安年的面摘下手套,然后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安年有很长时间的空白,绿色太显眼,他的脑子开始混乱,直到纪思榆把手帕摊在小小的掌心里,他从手帕的角落里看见了纪泱南的名字。 纪思榆双手捧着那块手帕,放在安年眼底,说:“叔叔,这个给你。” 安年眼神茫然,“你......” “这是爸爸的,跟照片一样,一直带在身上。”纪思榆嗓音有点抖,“爸爸要回联盟。” 原来是要回联盟,怪不得最近不来。 他没有去拿手帕,而是问:“为什么给我?” “因为这是你的。” 安年落寞地盯着那块手帕,很久才说:“是不要了吗?” “不是。”纪思榆说:“爸爸给了我,可是我想送给你,叔叔,我要走了,所以我来告别,我没有礼物,只有这个。” 安年还是没收:“那你留着。” 纪思榆颤颤地眨眼,忍着眼眶里的泪,跟安年说:“叔叔再见。” 安年本想给他一个拥抱,可纪思榆把手帕攥在手里后就走了,安年慢吞吞起身,看着纪思榆小小的背影一点点离开,他心里不是滋味,却又说不上来,可能是责怪连纪思榆都知道来跟他告别,而纪泱南却独自回了联盟。 他转身进屋,脚步踏进去的刹那,却听见纪思榆在喊他,他回过头,看见小孩又跑了回来,满脸的泪。 “思榆?” 纪思榆哭得不成样,抖着肩膀说:“爸爸病了,他要回联盟看病,可我不能陪他,我得跟苏叶阿姨离开。” 他哭得厉害,睫毛糊成一团,小小的脸都快不能看,他努力地跟安年说话。 “他病很久了,动不了,会流鼻血,家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 纪思榆不断抽噎,用手背把眼泪擦掉,很多话说不完整,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好,他担心苏叶阿姨等他太久,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安年,然后往苏叶那边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他像是不停在做准备,深深的呼吸过后对着安年喊: “妈妈,如果活着很痛苦,可以带我走吗?” 其实他记得家里阁楼里信纸上所有的内容,但现在却只记得这一句,但好像也说错了。 安年感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断裂,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纪思榆已经跟苏叶上了车。 “思榆。” 他喊着纪思榆的名字,可是那辆车已经离他越来越远,冬天清晨的风很冷,安年跑到河边的路口,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留在原地的影子。 ...... 雪停了以后,旅馆的生意并没有变好多少,安年第二次来这里依旧是一个人,老板跟他说,自从那个alpha走了以后,他压根就赚不到什么钱,还说alpha很大方,虽然总是叫他做事,但小费给得很充足。 “会让我给他买面包跟苹果,上次还问我哪里有买玫瑰苗,真是奇怪,哪有人冬天种花。” 安年推开房门,踏着沉闷迟缓的步子走进去,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里面的设施一样没变,只不过今天的光线还可以,透明的玻璃窗好像被擦过,他能看见外面晃动的树枝。 只不过,从进门开始他就没在这里闻到属于纪泱南的味道。 不是才离开两天吗? 第110章 怎么一点味道都没留下。 安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从他跟纪泱南重逢起,他就没在对方身上闻到过一点alpha的信息素,包括他的那次fq期。 未卜880 下章就能见面,不用担心 思榆说的这句话,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是安年离开联盟前给他妈妈写得最后一封信 第九十章 “梦” 十二月底的岛城几乎快要褪去冬天遗留的白色,街道逐渐开始变得繁华,海面的冰一点点融化,有些短期的航线船只也开始作业,安年从工会领到了这个月的救助金,早晨的温度还是有些偏冷,小雀在工会前面的空地上玩,手里是吃了一半的包子,安年叫他起来的时候面前正好停了辆汽车。 “小雀,吃饱了吗?” 小雀囫囵吞枣地把剩下的一半塞进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都有点不清晰,“饱噜......” 军绿色的汽车驾驶座里坐了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安年用手指擦掉小雀嘴角的痕迹,然后牵着他的手上了车。 车里有一股不算浓郁的烟味,但好在前面的车窗是打开的,不断有风吹进来,安年不觉得难闻。 男人是个alpha,小雀靠着安年,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干脆放弃不想了,他肚子里饱饱的,顺带还打了个哈欠,耳朵里是前面男人略带暗哑的嗓音。 “你怎么知道在这里能找到我?” 小雀靠在安年手臂上,听着他说:“我来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真好,我昨天才从联盟过来。”车子渐渐启动,一晃一晃的,小雀感到有些困,他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安年摸着他脑袋,轻声在他耳边说:“睡吧。” 小雀坐车次数少,但每次坐都忍不住要睡觉,安年拍拍他的背他很快就睡了。 “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找纪泱南?他其实也没走多久,具体日期我不记得了,大概是这个月的中下旬,先是来了岛城,第二天才走的。” 安年垂着眼,默默坐在车后座的阴影里,乔延在后视镜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趴他腿上睡觉的小孩儿, 跟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没什么特别,就是突然让他想起了乔影。 “我有话要问他。”安年说。 乔延感到好奇,“什么话啊?很重要?” 安年轻轻嗯了声。 “哦。”乔延转着方向盘,随口道:“他回去看病了,他那身体再拖快没得治。” 安年手指僵硬着,好半天才血液才恢复流动,“为什么?他......什么病?” “我不清楚,只知道他这是小时候的毛病,怎么都不好,医生也束手无策。” 安年开始止不住的发抖,问:“是......腺体吗?” “应该,退化吧。” 安年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乔延以为他跟孩子一样睡着了,前面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只流浪猫,他猛地踩了脚刹车,后座的小孩哎哟一声被omega护在怀里,没多会儿又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不好意思啊。” “没事。” “你叫什么名字?” 安年一愣,被乔延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懵,他问:“你不认识我?” 乔延开车的速度变得很慢,车外的景色几乎是定格呈现,安年可以看到每一个路过的人脸,乔延跟他说:“我忘记了一些事,我听纪泱南说你是他童养媳,那我想问你个事。” 安年犹豫道:“你问。” “你跟时春什么关系?” 他突然提起时春,安年直起腰微微凑过身,问他:“时春还在这里吗?” 乔延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安年看不懂。 “不在。” 安年失望地坐回去,过了一会儿说:“时春是我朋友,我们在教导所认识。” “他是乔仲的omega?” 安年抚着小雀的头发,闷闷地嗯了声,记忆被拽回五年前,他面露痛苦地靠在后座,轻声道:“他被父母卖到乔家,他过得不好,所以他要跑。” “那乔影就是他跟乔仲生的。” 安年不明所以,“什么?” 乔延自嘲地笑了声,随即转了个话题:“我不能送你回联盟,但我会另外安排人,纪泱南在军区医院,直接过去就可以,他们看见车牌不会拦你。” 安年缓慢又沉重地呼吸,摸着小雀温热的脸颊说:“谢谢。” 离开岛城那天清晨,出了一点太阳,光线拨开厚重的云层,安年带着小雀在当初纪泱南给他们住的旅馆门口上车,负责开车的是个beta,穿了件中级士官的军服,给他们开门,小雀到哪都一脸新奇,他问安年要去哪里,好不好玩,还问什么时候回家,他问一句安年答一句,但他其实心里有点猜到,妈妈应该是要去找alpha,那个叫纪泱南的alpha,他学了那么多字,还没有写过这三个字,他觉得有点难。 为什么妈妈要去找他呢?他想到离开家之前最后一次找索菲亚,索菲亚还没有跟简和好,他看见简咬了索菲亚,不过没有咬嘴巴,而是咬了脖子,索菲亚很生气地把简推开了,他拿到了索菲亚做好的饼干,说让他带着路上吃。 小雀还是很疑惑,他总是有很多各种各样的问题:“怎么alpha都会咬人吗?” 索菲亚眼睛都睁大了,要去捂他的嘴,被他躲开了。 “雀!” “怎么啦?” 索菲亚变得很失落,他们又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肩膀靠着索菲亚的手臂,情绪会传染,他也变得难过起来。 “雀,那不是咬。”索菲亚说。 “那是什么?” “是......”过了很久很久,索菲亚才告诉他:“kiss.” “啊?听不懂。” 索菲亚觉得有些教育该教给小雀,可现在似乎太早了,所以选了个委婉一点的说法,“相爱的人才会这样。” “相爱又是什么?”小雀认真地问。 索菲亚用手撑着下巴,思考过后说:“就是......夫妻,对你来说是爸爸跟妈妈这种关系,爸爸可以亲吻妈妈,就是kiss.” “哦。” 一路的颠簸没有办法让小雀睡个好觉,但他也不想睡,脑子里依旧装满了很多问题,但他现在是一个学会忍耐的alpha,所以要等到了目的地才会问。 他们在中途休息了两个晚上,依旧是住在途径的旅馆里,抵达联盟的前一天,安年完全睡不着,他坐在小雀身边一整夜,窗外的月亮跟岛城没有区别,但他的心却开始变得很缓慢,像极了十岁那年被冯韵雪从贫民窟带走的那天。 车子开往联盟他甚至没有往外看一眼,直到开车的士官告诉他已经到了军区医院,他才迟钝地开门下车。 这里种了很多树,是记忆里没见过的品种,很高很茂密,安年踩着阴郁的光线进了军区医院的住院楼。 以前纪泱南有专门的病房,他不轻易换房间,安年有印象,他带着小雀走到二楼,空旷走廊里是偶尔护士的交谈声。 病房门被打开,有个omega护士拿着扫帚从里面出来,见到他时有些讶异,“你是?” 安年死死握着小雀的手,尽量平稳自己的声音:“我找人。” 护士点点头,“要不稍微等一下?他现在状态不太好。” 安年眼眶发热,“他怎么了?很严重吗?” “也不是。”护士有点为难:“就是最好现在别进去。” “妈妈?” 安年在护士走后先是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会儿,他问小雀:“饿不饿?” “不饿呀。”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小雀点点头,“嗯。” 病房里听不到任何动静,房门上有个小窗,但安年没有透过玻璃看到纪泱南,他做了一点准备,他见过生病的纪泱南,但看到alpha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脖子缠着雪白的纱布时,他还是感到喘不上来气。 纪泱南整个背都弯曲着,像是直不起来,抖着手要去够床头柜上的东西,每动一下都要花费掉他很多力气,他的手背上有血,手腕处是紫红的淤青,安年看着他够了很久,最后放弃了,落寞地坐在床边,最后一次见的时候还能看见依稀一点黑发,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完全看不到了。 关门声很轻,纪泱南重重地叹气。 “等会儿再进来吧。” 身后的人不讲话,地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水渍跟鼻血,纪泱南尝试转身,在逆转变换的光线里看见了安年。 他自从回联盟以后几乎没怎么睡过一个整觉,有时候也会看见安年,醒来发现是假的,他以为今天也一样。 “你......” “纪泱南。”omega在他眼前哭,戴着他送的眼镜,眼泪经过光的折射看上去无比透亮,声音里全是委屈:“家里苹果吃完了。” 纪泱南思考都开始变滞涩,“苹果底下有钱,没有看到吗?” “看到了,但我不知道去哪买。” 第111章 纪泱南笑了下,深邃的眼部轮廓下是浓重的阴影,他说:“你在那住了那么久不知道哪里卖水果?” 安年站着不动,纪泱南朝他伸出还算干净的另一只手,“小雀呢?怎么不带他来?” 安年还是不说话,纪泱南情绪难得感到低落:“他不想来?不想见我?也是,这不是个好地方,他不该来这里。” 他说:“安年,我过不去。” 第九十一章 药 纪泱南对梦的感知比较低,很多时候其实也分不太清梦境跟现实,尤其是跟安年扯上关系的时候,给omega留下的钱足够他跟小雀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至于吃完的苹果,如果他能顺利离开军区医院,那他也不介意每天买更多更新鲜的。 安年哭着跟他说家里苹果吃完了,他其实有点自责,他考虑不周到,可是僵硬的四肢让他无法给哭泣的安年一个拥抱。 病房灰白的天花板上浮动的光影让纪泱南发了很久的呆,飘散虚无的瞳孔慢慢聚焦,没什么知觉的手臂碰到个软乎乎的东西,他侧着头看见趴他床头睡觉的小孩,身上是平日里常穿的小袄,露着半张脸,他愣怔出神,看了很久,不论是眼睛、眉毛,还是鼻子,都跟小时候的白榆很像。 白榆离开的他的第一年,他总会想起他们失去的第一个孩子,他会想,那个离他而去的omega小孩会不会跟白榆一模一样,是乖巧的温顺的,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就是没想过他们的孩子会调皮。 不过这也很好,小雀很可爱。 他用指尖摸着小雀垂落在耳边的发丝,小孩子的脸颊因为睡觉白里透红,嘴边还掉了点口水,纪泱南替他擦干净,他自以为很轻柔的动作还是把小雀弄醒了。 病房的光线偏暗,一到下午就所剩无几,灯也没开,小雀揉着眼睛起身,模样愣愣的,等恢复过来时纪泱南才看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不睡觉了吗?”小雀问。 纪泱南说:“醒了就不睡。” “哦。” “安年呢?” “妈妈出去找吃的了。”他坐在从护士那边拿来的矮凳上,不像在岛城时那样活蹦乱跳,看上去有些拘谨。 纪泱南问他:“饿了?” “还好啦。” 其实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好几遍,但又不肯承认,他看着alpha的脸,还有对方脖子上缠绕的纱布,眨眨眼睛问:“你怎么生病了?什么时候好啊?” “怎么了?”纪泱南呼吸很沉,逗他说:“不是说再也不跟我玩了。” 小雀嘴巴抿得紧紧的,他坐着整个人也没比病床高多少,有些不安地抓着遗落在床沿的被子。 “是我把你砸坏了吗?” 纪泱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小雀眼睛泛起点点红色,但面部表情看上去还是有点倔。 “你会怪我吗?” 小孩子总会在一些奇怪的问题上面纠结,小雀也一样,纪泱南微微蹙眉,说道:“我怪你什么?雪球砸不坏我。” “那你什么时候好呢?” 纪泱南用指尖碰碰他的脸,小雀这回没躲。 “别自责,我本来就病了,不是你砸的。” 小雀情绪低落,“好吧。” “小雀。” “干嘛?” 纪泱南若有所思地看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小雀想起在家里妈妈给他写的那个名字,“知道啊。” “是吗?”纪泱南心情看上去不错。 “嗯。”小雀语调都扬起来,他说:“你想做我爸爸是不是?” 索菲亚说咬人不是咬人,是亲吻,爸爸才可以亲吻妈妈,那alpha不就是想做他爸爸的意思吗? 纪泱南低声笑了笑,“谁告诉你的?” “索菲亚啊。” “你跟索菲亚关系很好?” 小雀点头,“她跟我一起写字,妈妈也会教她。” “那她现在是不是认得字比你多。” “才不是。”小雀不肯认输:“我也认识很多的好不好?” 纪泱南撑着床起身,他动作幅度很小也很慢,半靠在身后的枕头上,他让小雀靠过来一点,小雀知道他病了这会儿也还算听话,就贴过去,上半身快要趴在alpha胸口。 浓密乌黑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纪泱南用手扶着他小小的肩膀,“索菲亚说的不对。” “为什么?”小雀仰起头,满脸疑惑,“哪里不对?” 纪泱南看着他的眼睛,“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你爸爸?” “什么!” 小雀声音拔高,震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床上的alpha一直在笑,听着好讨厌,他脸都红了。 “你又骗我!” 算了,他不跟病人计较。 他把矮凳拿得远远的,坐在角落里,决定不跟alpha讲话。 医院的下午一直很安静,窗外树影婆娑,晃动的光影在地上交错,安年走回病房,门是虚掩的,他手里是从外面买来的面包,小雀说想吃,纪泱南应该醒了很久,蹲在小雀的矮凳前。 小雀又睡着了,额头磕在alpha肩上,他看着纪泱南把手绕到小雀身后,似乎想将他抱起来,第一次失败了,重复了第二次,最后拖着小雀的屁股,另只手护住他脑袋,一步步走回床边,小雀睡得香,在他肩膀上蹭了下又接着睡。 做完这些纪泱南已经很累了,僵硬发软的四肢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他稳稳坐下,安年在他摔倒前连忙抱住他,买来的面包落在地上。 纪泱南也不说话,顺势就埋在安年的脖子里。 “他睡着了,跟我闹脾气。” 安年圈着他腰说:“我来抱他就可以,你别动。” 纪泱南用嘴碰了下他脖子,“怕我摔到他?” “不是。”安年咬着唇,“你坐着。” 纪泱南叫护士另外推辆病床进来,中间用帘子隔开,安年给他吃了点买来的面包,两个人躺一起也睡会儿午觉,小雀在帘子另一边说话,半梦半醒地说要吃很多好吃的,纪泱南担心他饿,掀开帘子一看又在流口水。 “没事,等他醒了再吃。”安年说:“来这里都没睡几个好觉。” 纪泱南侧躺着搂过他,俩人心贴心,胸腔带来的震动幅度比任何时候都要有实感。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怎么过来的?”纪泱南怕他们在路上吃苦受累,想问清楚。 安年窝在他怀里摇头不说,眼眶还是酸的,额头碰到纪泱南喉间的纱布,他问:“病会好吗?” 纪泱南现在不想骗他:“不知道,应该。” 安年双手把他搂紧,想起件事,他说:“以前也在这里睡过。” “易感期的时候?” 安年点头,难堪的记忆又涌上来,纪泱南亲吻他的发顶,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我跟你道歉。” “为什么?”安年仰起脸,眼睛雾蒙蒙的。 “你看到了。” 谁都没提乔帆宁的名字,安年心脏都揪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纪泱南又在亲他。 “我认错了。”他说:“我以为是你,那时候的我总在做错事,不屑于跟你解释,觉得你该理解我,我很抱歉。” 眼泪滴在纪泱南脖子的纱布上,纪泱南感到一阵潮湿的凉意,他抚摸着安年的后脑,摘掉他的眼镜亲吻他。 “你离开之后,我后悔很多事。”纪泱南说:“那时候也怪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等等我,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好狠心。” “安年,小雀很可爱,我很喜欢他。” 安年闭上眼睛的同时眼泪就掉,他们在玻璃窗下浮动的光晕里交颈相贴,纪泱南对他说: “幸好你还活着。” 小雀睡了来联盟后的第一个好觉,妈妈买的面包很好吃,他喝了半杯水,妈妈答应他晚上吃别的,他很期待地等着,alpha又在睡觉,他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走到alpha床边,打算等他醒来吓他一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骗人,揣着这个心思,连等待都变得很有意义。 安年找到了纪泱南的主治医生,是个年纪有些大的男人。 “他的病在五年前就复发了,腺体退化很严重,病因依旧未知。” “能治吗?” 医生表示遗憾:“我治不好,劝过他很多次,可以跟另外的omega尝试一下,但他不愿意。” 安年神态懵懂,“什么意思?” 医生看他一眼,解释着:“他小时候有过一个童养媳,自那以后腺体就开始转好,后来我做过实验,应该是跟omega的信息素有关,这个叫契合度,alpha跟omega的腺体契合等级越高,代表越匹配。” “童养媳......”安年喃喃低语道:“不是冲喜的吗?” “他妈妈走投无路之下找来的omega也许就是药。”医生说:“药才能治好他,我不行,他回这里,是想着把腺体切除,这个手术很危险,活下来的几率也很低,但是没别的办法。”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腺体退化带来的后遗症是他整个身体机能的倒退,你认识他的童养媳吗?” 第112章 安年心跳一滞,慌乱地低下头。 晚餐很丰盛,小雀碗里的每一粒米都吃得精光,安年从开水房打了热水给他洗漱,哄他睡觉,病房里夜晚的温度会低一些,纪泱南叫护士多送了床被子给小雀盖上,安年独自洗漱完回了病房。 病房里只留了盏纪泱南床头的台灯,安年身上带了点未干的水汽,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挂着水珠,他坐在纪泱南身边沉默不语。 “不高兴?”纪泱南问。 床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安年摇摇头,转过头时鼻梁上的镜框泛起一丝银白,他问纪泱南:“我在这里陪你,你会好吗?” “你找过医生了?” “会好吗?” 病房里一度只有俩人轻微的呼吸声,纪泱南许久才说:“安年,我希望你明白,你现在是自由的。” 脚底的影子在晃。 “你死了,我也算自由吗?” 虽然纪泱南不想在他面前直面死亡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想说:“是的。” “那......”安年落寞地低着头,很轻很轻地问他:“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其实安年也不懂他问这个问题的必要性,小雀还在帘子的另一边熟睡,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他给纪泱南生的,问这个好像没什么意义。 他难过于第一个孩子的流逝,可他也无法面对纪泱南的死亡,他害怕。 耳朵里似乎充斥着空鸣,他什么都听不见,直到纪泱南掰过他的脸,两手捧着,他以为会得到一个亲吻,然而alpha只是凑到他面前,用鼻子蹭他的鼻尖。 安年有些懵,湿润的睫毛颤颤巍巍地抖着,心脏一瞬间跳得很快。 纪泱南蹭完之后弯着腰向下挪,用额头触碰他的下巴,最后是脖颈。 安年鼻子发酸,听着纪泱南说:“这种关系,安年,你接受吗?” 眼镜有些下滑,纪泱南替他往上推,安年咬着唇往前凑,用吻代替回答。 这次的吻似乎是甜的,安年揽着纪泱南脖子,依偎在他怀里,一开始仅仅是短暂的触碰,最后是深吻,舌尖的温度不断攀升,纪泱南咬他的唇,勾着他,床边的影子叠在一起。 冬天的夜晚悄悄探出了点月亮。 未卜880 他们是超高匹配度,天生一对,幸福很快就要降临 第九十二章 “不要再离开我。” 房间里的床头灯一直没关,他们接了很久的吻,安年喘息剧烈,心口一直跳,热气从脚底漫上来,他连眼睛都不敢睁。 鼻梁上的眼镜有些碍事,老碰到,纪泱南就替他摘了,拿掉的瞬间还不太适应,他下意识眯起眼,取而代之的是落在眼皮的轻吻,然后慢慢变得更加深刻。 分开的时候唇边拉丝,安年脸皮薄,睫毛眨得慌乱,干脆贴着纪泱南不想给他看见自己害臊无措的模样。 小雀在帘子的另一边睡觉,他们做不了什么,万一把孩子吵醒总归不好。 纪泱南的手伸到他脖子后边,腺体上依旧贴了块胶带,安年咬着嘴巴自己撕开了,皮肤被撕扯,他闷哼一声,纪泱南就亲他鼻尖。 “以后不要贴了。” 安年从喉咙里应了声,说好。 纪泱南没有在他腺体周围多停留,修长的指节移到他的下巴跟颈侧,没几秒俩人又吻上,舌尖潮湿的气息总让安年止不住颤抖,舌头被alpha含在嘴里时缩着肩膀往对方怀里钻,两条手臂缠得紧紧的,还总忘记换气,脸颊到脖子憋得通红,被alpha很轻地卡着下巴往后推,但腰肢上的另只手却丝毫未动。 “怎么连接吻都不会了?”纪泱南刻意压低嗓音,几乎像是对着他耳朵喷气。 安年洗漱过后只在外面穿了件外套,里面是单薄的毛衣,有些松垮,空空荡荡的领口根本遮不住什么,两条锁骨平直漂亮,皮肤上还沾着水汽,不知道是洗漱留下的还是刚沁出的汗。 安年不回他话,医生说他跟纪泱南的信息素很契合,他还是不理解这个契合的意思,是般配吗?可是以前纪泱南说过他的信息素不好闻,而且alpha现在也闻不到他的味道,他更不明白该怎么给纪泱南治病。 “是......要信息素吗?”他抬起湿润的眼睛,这么近的距离即使不戴眼镜也看得很清楚,纪泱南比之前瘦了,脸部轮廓更加清晰,现在眉眼无比深邃,安年勾住他脖子把手圈紧,“我该怎么做?” 纪泱南直勾勾盯着他看很久,最后深吸口气,发泄似的在他唇上咬。 “现在先睡觉。” 安年肉眼可见的失落,台灯的光线只有床头那一小部分明亮,他拉过纪泱南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面粗糙的茧子有点磨皮肤,他问:“之前我fq期,不是陪了我三天吗?怎么会这么严重?” 纪泱南用拇指指腹描绘他的嘴唇,眼神晦暗地说:“你是不是不讲道理,安年,你离开我五年,三天怎么够?” 他语气里有埋怨,像是在指责自己一样,安年垂下眼,胸腔砰砰直跳,他把alpha的手放下,然后当着他的面转过身,接着下一秒把自己的毛衣往下扯了扯,接触到冷空气的肩头起了层鸡皮疙瘩,安年把脖子一览无余地对着身后的纪泱南。 “你可以咬我的腺体。”他声音轻到几乎在飘。 把腺体咬破,会流血,血液里的信息素浓度是最高的。 他的脖子很漂亮,是omega独有的纤长脆弱,纪泱南也知道安年那里很敏感,但很可惜,他现在做不到这些。 安年感到纪泱南从后面将他抱住,床头灯静谧无声,只有他们交叠的影子在晃,alpha把下巴磕在他赤裸的肩上,一只手就能将他的腰完全搂住。 纪泱南贴着他很深地吸气,沉闷地说:“别勾我了,你以为我很想忍吗?” 安年用脚尖踩了下影子,“不用忍的。” 纪泱南绷着下颌,用牙齿咬他软嫩的耳垂,“我现在标记不了你,不仅闻不到你的信息素,也没法释放我的信息素,咬你腺体,你只会觉得疼。” 安年微微侧过头,昏暗光线里的纪泱南看上去很脆弱,白色的头发刺眼又柔软,安年贴着他:“我不怕疼。” 他说:“我想你早点离开这里。” 他一点也不喜欢医院。 “你试试。”他拉着纪泱南病号服的袖口,小声恳求。 腺体上的吻很绵密,安年以为纪泱南会听他的,可是除了被不算太温柔的吮吸跟舔舐外,根本没有牙齿撕咬的刺痛感。 湿热的温度从腺体一点点移到他的下巴,最后是嘴唇,他们又接了很长时间的吻,这一次比较激烈,纪泱南总是很用劲地咬他,却又在快要把皮肤刺破之前变成温柔的舔吻。 “......唔......” 安年尽量不把自己身体的重量都放在纪泱南身上,舌头被亲得发麻,他整个上半身都在抖,眼睛也开始变得湿润,颤颤巍巍地收回舌尖,有些委屈地问:“为什么不咬......” 纪泱南的手从他毛衣下摆伸进去揉他腰,并不痒,但是偶然窜进来的冷气让他乳尖都立起来,alpha用温热的掌心将他的乳肉包住,没什么规律地掐揉,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就变红,安年猫叫似的低吟,声音全被纪泱南吃进嘴里。 “你在联盟陪我几天,哪也不要去,我们回阁楼,好不好?” 安年跟他脸贴着脸,呼吸交缠,点点头又摇摇头,“小雀呢?” “他当然在,我会安排人照顾他,就几天,你待在我身边。” 乳头被指尖磨着,安年呼吸紊乱:“......好。” ...... 在医院的日子小雀觉得很无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alpha总在看书的叫他一起,那些书很晦涩他看都看不懂,偏偏坏家伙还要让他读出来。 “我不想读,我不认识这个。” 纪泱南在病号服外边套了件针织衫,他让小雀坐他旁边,然后拿了支笔,“我教你。” “一定要学吗?” “不然你以后上学怎么办?” “上学?”小雀不解地挠头:“我吗?” “不然是我?” 小雀显然对上学没什么概念,纪泱南用笔在书上把小雀不懂的字圈出来,说道:“上学很好玩,你确定不去?” 小雀半信半疑道:“有什么好玩的?” 纪泱南靠在枕头上,瞥了他一眼,勾着唇说:“有很多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有吃的有喝的,还能比赛。” 小雀一听来了兴趣:“什么比赛?你快给我说说。” 纪泱南把书塞他怀里,“把我圈起来的读一遍。” “我读一遍,你就告诉我了?” 纪泱南用笔头点他的鼻子,讲话有点不近人情:“不能错。” “你这个......”小雀鼓着脸哼道:“我找我妈妈。” “妈妈也不会告诉你。” “真是的。”小雀不服气地从床上跳下来,“我想出去玩。” 纪泱南今天很有耐心,“可以,等出院。” 第113章 小雀眼睛都亮了,“你病好了吗?” “还没有,但是你可以先玩几天,有人会带你。” 小雀长长哦了声,“纪思榆也在吗?” 纪泱南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说:“不在。” “好吧,那他去哪了?我就说怎么老没看到他。” 纪泱南说:“他离开一段时间。” “哦。” 在医院的第五天,纪泱南带安年跟小雀回了军属区,气温回升,早上八点就有太阳,不刺眼,是很舒适的温度。 门前那片花圃早就荒废,长满杂草,房子提前有人打扫过,小雀没见过这么大房子,前门跟后院的空地很大,他来回跑了一圈,中午有人送饭过来,是个三十岁上下的omega,纪泱南说她会在这里照顾小雀的饮食起居,安年知道他的意思,耳朵热热的,不答他话。 小雀吃完后自己在花圃玩泥,太阳晒得他出汗,安年帮他把外套脱了然后才叫他去午睡。 楼上卧室的床很软,被子也是,小雀躺在他怀里,打着哈欠问他:“妈妈,这是哪里?我们还回家吗?” 安年没告诉他这里是他从小就住的地方,替他整理额前乱糟糟的头发说:“过几天回去。” “好吧,我还想玩。” “知道了,晚点带你出去逛逛。” 小雀偷偷摸摸躲他心口笑,显然很满意这个安排。 安年捏捏他耳朵:“睡吧。” 房间的一切都跟五年前没有任何区别,包括家具的摆放也没有变动过位置,只不过一切看上去都很陈旧,窗外树影晃动,光线透过玻璃打在室内纱帘上,地板上铺了层暖黄的金色,安年呼吸缓慢又轻柔,他把手臂从睡着的小雀脖子里抽出来,替他盖好被子。 安年在下午三点才去阁楼,纪泱南还是不太能独自行走,医院回来坐的轮椅,从家里去联盟柱了根拐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对这里的记忆绝对不浅,外面的阳光从防盗窗的铁栏缝隙里钻进来,地上的光影切割成一片片,安年很轻地推开阁楼的门。 心跳一瞬间变得很沉闷,耳朵都开始耳鸣,窄小的阁楼依旧维持着原样。 小窗的书桌,还有那张单人床,所有的一切都跟他的记忆重叠,不是很想哭,但就是眼眶发热。 他看到了阁楼里多出来的很多东西,大多都是些小玩意,他一眼就看到被放在床头的玩偶,还穿着他当年做的绿色马甲,他没忍住,走过去拿在手心里,一遍遍摸着上面的纹路。 书桌抽屉里的信依旧保存得很好,但安年只打开看了眼便关上了,说不清什么滋味,胸腔酸软,他抱着玩偶躺在了床上。 明明不困的,脑子也很清醒,但再一次睁开眼看见了立在桌前的黑色拐杖,上面雕花的纹路很深刻又清晰,好像是花,又或者是草,这个他看不懂。 纪泱南从身后抱住他,他顺势往alpha胸前贴,后背很暖,还带着心脏的震动。 “什么时候回来的?” 纪泱南亲他光裸柔软的腺体,“没多久,小雀出去玩了,我给了钱,让他买玩具。” 安年转过脸来,被长时间压着的侧脸有了淡红色的印记,没摘的眼睛有些歪。 “不用给太多钱,他没概念。” “没事。” 纪泱南拖着他脸把眼镜扶正,本就小的床让两个人紧紧贴着,安年搂着他问:“累吗?” “我有什么累的。”纪泱南一边亲他一边说:“小雀不知道我是谁,说我想做他爸爸。” 安年唇上一痛,把身子往纪泱南胸口靠,喘着气说:“我没、没告诉他,等......等过几天,我再......” “安年。” 纪泱南脱掉他的裤子,只留下内裤,omega本身睡之前就脱了外套,上半身就一件白色的里衣,现在两条修长光裸的腿不得不得缠着他,他摁住安年后腰,让他小腹靠上来,听着omega短促地叫了声。 “他说得对,我想做他爸爸。” 安年茫然地看他:“你本来就是......” 纪泱南又深又重地吻他:“也想做你alpha。” 他说:“不要再离开我。” 距离上次fq期已经过去很久了,fq期的性爱对安年来说是模糊的,纪泱南的前戏持续了很久,他的嘴巴跟胸口都很酥麻,浑身上下被脱光,薄薄的内裤沾了点他流出的体液,脱了一只脚,卷在他大腿根,纪泱南的动作不快,手指在他穴里缓慢抽插,他一直在流水,噗嗤声不绝于耳,他臊得浑身通红。 “别......” 他受不了这样,每次指尖都会戳到体内的敏感点,前端的阴茎就总想射。 alpha侧躺着完全将他揽在怀里,他一条腿搭在对方臂弯,腿心分得很开,任凭纪泱南的手在他体内进出。 “......嗯......可以了,别弄了,啊......” 他很快射了一次,被alpha用手指弄得高潮,浑身是汗的颤抖痉挛,纪泱南把手拿出来,他仰着脖子拉长呻吟,不自觉地要讨吻。 他喜欢这种绵长又细致的湿吻,脑子涨涨的,也很舒服。 动情的时候信息素飘得到处都是,不知道纪泱南有没有闻到,安年已经快被自己的气味搞晕了,他慢慢推开纪泱南,然后扶着床坐起来,纪泱南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俩人的衣服脱得到处都是,他在窗外明亮的光线里坐到纪泱南身上,alpha粗长硬挺的性器戳着他湿润的穴口,他两腿夹着纪泱南的腰,手撑在对方胸口,已经很努力地往下坐,可就是吃不下去。 很大很长,吃得很困难。 “我......”安年紧张又局促,“有点......有点疼......” 纪泱南掐着他被汗浸湿的腰,忍着想往里插的欲望,安抚道:“过来。” 安年低下身跟他接吻,alpha喉咙里的声音裹着欲望,很沙哑:“不够软,我用手帮你。” “不要。”安年不知道哪里来的倔脾气,“你别动。” 他又重新坐起来,双手向后撑在纪泱南大腿上,咬着嘴巴尽量让自己放松,然后一寸寸往下坐,粗长的性器捅开他紧致湿滑的穴肉,他整个上半身都往后仰,纤细的身体弓成一抹弯月,坐了一半他有点吃不消想停一下,但里面太滑,他腿也酸,腿根一软直接不受力地直直一坐到底。 俩人同时呻吟出声。 “啊——” 纪泱南胸口的肌肉很硬,上面都是汗,安年撑着的时候总打滑,鼻梁上的眼镜也是,跌到鼻尖上,但就是不掉,他用另只手推了推,看见他身子底下的alpha难耐地皱眉,喉结一直快速滚动。 他的无事牌被纪泱南戴在脖子上,鲜红的细绳早已经变得湿漉漉,黏在alpha修长的脖子上,他轻轻伸手摸了摸,被纪泱南一把抓住。 俩人的视线在黏糊炙热的空气里直直对上,安年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应该把眼镜摘了,起码自己看不清的话就不会觉得很害臊,更不会因为看见纪泱南因为情欲而沉溺的脸而觉得性感。 “这个,还我吗?”安年问。 “你不是说不要?” 安年抿着嘴巴沉默,“这是我的。” 纪泱南说:“早就是我的了,安年,是你不要的。” 他觉得纪泱南在耍赖,可他找不到证据。 “抬起来一点。” 安年很懵,像是没听清,纪泱南双手拖着他的臀把他往上抬,阴茎从omega身体里拔出一点,他还是没什么力气,做这么一点动作手就开始僵硬了,很快被安年发现,omega便自己跪着往上抬。 “这样吗?”他可怜又无措地看向纪泱南,浑身都被烧红。 其实已经不难受了,但安年还是不敢动得太厉害,骑乘的姿势让他吃得很深,龟头擦过柔软的肉壁,好几次都能直接顶到他的生殖腔,他不在发情期,进不去,但是每每戳到腔口的软肉他都会倒吸口气。 “啊......不行......” 阁楼的小窗没有窗帘,下午的光线暗黄,还带着一丝撩人的温度。 安年圆润汗湿的肩头透着晶莹的光泽,汗珠从他脖子滴到红肿的乳尖,那里被纪泱南掐了很久,又痛又麻,他不断上下起伏,不得章法的抽插总让他离高潮一步之遥。 “嗯......” 纪泱南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扶着床头起身,抱住安年,俩人面对面坐着,omega下巴的汗垂直落在他的面颊,他摁着安年后颈让他低下头跟自己深吻,舌尖缠绕的动作跟温度让安年再一次呻吟。 滑下来的眼镜太碍事,纪泱南还是决定把它摘了。 “不要......” 纪泱南低头吸吮安年红到像是滴血的乳头,omega整个胸都很软,微微鼓起来,另只手也不闲着,使劲揉。 “轻点,别、别这样,轻点......啊......” 纪泱南不轻不重地往上插,一下子就碰到他的生殖腔,孕育过孩子的地方已经很成熟了,那里可以接纳alpha所有的一切。 “不......” 第114章 快感像过电,安年夹着纪泱南的胯,紧紧抱住他的头,两边乳头又硬又热,他高潮的同时后穴喷出一股透明的液体,把俩人的连接处浇得透透的。 高潮让他脑子都混沌起来,黏糊糊地讨吻,体内的阴茎还发硬,似乎又大了一圈。 等慢慢缓过来时,安年用鼻子蹭着纪泱南的脸,闭着眼说话:“好舒服。” “安年。” 纪泱南咬他下巴跟脖子,“你该怎么叫我?” 安年皱着细细的眉,燥热快把他烧干,情欲的颜色从他胸口蔓延到耳根,纪泱南一直吻他,诱哄他:“怎么不说话?” 安年眼角挂着泪,一开始不肯喊,慢吞吞把屁股抬起来,然后又坐下去,纪泱南的声音沙哑沉闷,带着一股慵懒,他掐自己的臀肉,然后是腰,最后不甘心地在自己屁股上拍了两下。 “疼。” 纪泱南就抱着他不说话,安年吻掉他喉结上的汗珠,细若蚊吟地喊:“泱南哥哥......” 哥哥两个字完全含糊,别说纪泱南,安年自己都不太听得清。 到晚上,纪泱南只射过两次,一直是骑乘的姿势,安年太敏感,今天足够主动,阴茎拔出的瞬间精液全都流下来,一滴不剩。 “湿透了。”纪泱南咬他耳朵。 安年咬着唇,眼泪掉得很凶:“是不是......会怀孕吗?” “不会。”纪泱南小心翼翼地吻他:“不会的,别害怕,你不是发情期,我也标记不了,不会怀。” 安年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最后一次的时候,俩人侧躺着,纪泱南从后面拉开安年的左腿,让他背对着自己,阴茎插他身体里,做了这么久怎么都不够,安年绵软的叫声总在刺激他,他不断舔舐omega后颈的腺体,那里被他含得湿软。 “唔......好深,慢一点......” 安年看上去没什么意识了,但什么都听他的,手向后搂着他脖子,转过脸又要接吻。 身体被操得不断耸动,安年叫声断断续续,俩人一起高潮,纪泱南在射精前抽出来,精液喷在安年臀上,他闭着眼一点点舔omega的腺体,最后张开嘴咬了下去,血液绽开的瞬间是腥甜的,安年高亢痛苦地叫了声,死死搂着他,信息素瞬间充斥在阁楼的每一处角落。 血被纪泱南吞了下去,他舔了舔嘴唇,掰着安年的脸跟他分享来自腺体的甜度。 第九十三章 错位 大概是到了一月份,安年不清楚,阁楼没有日历,那一小扇的玻璃窗被打开道缝,外面有叽叽喳喳的鸟叫,他好几天没有离开阁楼了,纪泱南每晚抱着他入睡,他都会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 阁楼里的信息素依旧很浓郁,他模模糊糊看见alpha坐在窗前的桌边写东西,摇动的金属笔杆泛出莹润刺眼的光泽,安年又闭上眼,没多会儿纪泱南过来抱住他,他就顺势往alpha怀里钻,一丝不挂的身体上满是痕迹,两条腿使不上劲,软绵绵躲在被子里。 “你好点了没有?”嗓音很黏,他往纪泱南脖子上蹭,习惯性去试探着闻有没有信息素。 纪泱南吻他额头,“嗯,你再休息会儿。” 安年伸着手要去摸眼镜,纪泱南先他一步拿过来替他戴上,他眨眨惺忪的眼,好半天才轻声问:“什么时候去接思榆?把他接回来吧。” 被苏叶姐带走那天,纪思榆眼泪不停,安年看不得小孩子哭,更何况他真的没有不喜欢纪思榆。 “等我送你跟小雀回去以后。” 安年模样愣怔,“你......不留在这里吗?” 纪泱南不明所以,对着他说:“我为什么要留在没有你的地方?” 安年不会带着小雀留在联盟,这里不论对omega还是自己来说,都不算是个好地方。 耳朵开始发烫,估计脸颊也红了,安年羞涩于看他,心悸感持续不断,在纪泱南离开前,他们又吻了很久,小桌旁的黑色拐杖被纪泱南带走,安年睡了个回笼觉。 小雀在门口玩他新买的玩具,家里的omega问他想吃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说都可以,说完后又立马转过头,皱着一张脸问:“我妈妈怎么还不下楼啊?他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omega有些尴尬地整理着耳边的发丝,笑了笑说:“没有的事,今天你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真的吗?”小雀还是不信,他把玩具放地上,然后站起来,掰着手指头说:“都七天了!这里好无聊,我想他带我玩。” omega耐心安抚他:“要不这样,我再带你去一趟乔先生家里,让他家小朋友陪你一起玩?” “还是不要了。”小雀拒绝道:“他家那个小孩一直在哭。” “哪一个?他们家有三个小孩呢。” 小雀仔细想了想,“忘记了,算了,我还是待在这里吧,是你说的哦,我妈妈今天会下来。” omega笑容僵硬地点头,“应该、应该......” 纪泱南从楼上下来时手里拿了封信,omega接过来,听着他说:“给邮差。” “好的。” 小雀还蹲在门前玩他新买的玩具,纪泱南让他进来吃早饭,小雀闷闷不乐,纪泱南知道他想见安年了,安慰道:“乖乖等着,妈妈睡醒就来找你。” 小雀眼睛亮亮的,“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小雀这才高兴起来,“那我信你一次。” 纪泱南叫他一起吃早餐,小雀今天还算听话,两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吃的烤面包,还有一杯奶,小雀吃得香,纪泱南把自己那份也给他了,小雀一开始没好意思要,纪泱南帮他在面包中间抹了果酱放在他餐盘里,说道:“我不爱吃面包片。” “啊?”小雀难以理解地看着他,这下心里没什么负担了,把沾满果酱的面包拿起来,咬在嘴里说:“你也真是的,挑食。” 纪泱南垂着眼笑笑,小雀搞不懂他又在笑什么,自己可是帮他解决食物,有什么好笑的。 奇怪死了。 小雀打算今天一天都不理他。 吃完早餐后纪泱南出门了,小雀等到中午,安年都没有下楼,他这两天每天都起早,午饭过后就犯困,跑到房间午睡去了,还不忘跟omega说要是妈妈醒了一定要叫他。 下午不到三点,有邮差过来,omega顺便把纪泱南交代的信给他,安年在邮差走后才下楼,omega给他准备食物的时候说小雀这两天很想他,安年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对omega说:“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他,这两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 客厅的落地钟准时在四点敲响,omega在收拾厨房,安年准备去卧室找小雀,家里却来了名意料之外的人。 花圃边的栅栏从来没人修缮过,歪歪扭扭倒成一片,里边杂乱无章的杂草经过一整个冬天几乎已经完全枯萎。 四点已经接近傍晚,太阳光线隐隐约约快要消失,短小黯淡的影子立在那些栅栏旁时,安年正扶着眼镜慢吞吞往前走。 那人看样子是个omega,穿了身浅色的外套,头发偏长,遮过脖子,露在外面的脸看上去有些黯淡,鼻翼两侧的雀斑却格外显眼。 “时春......” 安年讶异震惊地朝他快速走过去,时春见着他就跑了上来。 “又见面了,小榆。” 时春小小的一张脸又瘦了不少,两只眼睛空荡荡地嵌在脸上,黑色的瞳仁清澈透亮,他笑了笑说:“前几天我在乔家看见你孩子了,我猜你一定在联盟,然后我就来找你啦,你这儿可不好进,还是求别人带我来的。” 安年没问他是求谁,他猜应该是乔延,想拉着时春带他进屋,但是时春没肯,他摇摇头说:“我一会儿要走了。” “你又要去哪里呀?”安年问:“你从岛城离开,就是来这里了吗?” 时春眨了两下眼睛,用手心碰了碰安年的手背,说:“差不多吧,但我现在不想呆在这了,幸好,还能再来跟你告个别。” 安年皱着眉,有些茫然地看着时春的脸,“你......那你是不是,你有没有见到......” “见到啦。”时春知道他想问什么,脸上笑容简单又纯粹,“我生的宝宝已经长成大小孩了,很可爱呢。” “那他呢?你要带他走吗?” 时春落寞地摇头,“不了,我带不走他,况且,他在乔家过得很好,我总不能让他跟着我吃苦,你说对吧?” 是对的,但又不对,时春是孩子的母亲,他应该跟孩子在一起的。 “小榆。”时春拍拍他,又给他一个拥抱:“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就是很想来见你。” 安年眼眶发热,“你现在就要走了?” “嗯。”时春说:“我要去码头,我哥还在呢,这次是真的要彻底离开联盟了。” 安年从时春身上闻到了一股信息素气味,有点类似于花香,但他确定信息素是来自alpha,他细心地发现时春后颈的腺体周围有红肿的痕迹,但他不确定是不是标记,因为拥抱太过短暂,时春很快跟他分开了。 第115章 “时春?” 时春晃晃他的手,再一次跟他说了再见。 他是坐车过来的,很普通的私家车,安年陪他走到花圃前的石子路,看着他上车。 安年在路口站到腿酸,最后是被小雀叫回去的。 小雀有些不高兴,噘着嘴地问他为什么睡醒了都不找自己,安年心里愧疚,蹲下身去抱他,“对不起,原谅我吧,你想吃什么,今天我给你做。” 小雀哪里真的会生他气,一点吃的就哄好了,他还给安年分享他这几天的新玩具,俩人在客厅说了很久的话。 纪泱南接近六点回来,安年本想问他知不知道时春回联盟的事,但在纪泱南刚下车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家门口又停了辆车,甚至连发动机都没来得及关,安年看清了从驾驶座下来的人,是乔延。 乔延车门也不关,直接冲着纪泱南跑过去。 纪泱南还拄着拐,大病初愈,行动哪里比得上他这个身强力壮的alpha,安年看着纪泱南被乔延推到在地,然后被人揪着衣领往上拽。 “他怎么打人啊?”小雀从沙发上跳下来,安年连忙跟着跑出去。 乔延看上去气疯了,军装上的徽章都掉在地上,他狠狠拽起纪泱南压在他身上,吼道:“怎么你也骗我?” 纪泱南一头雾水,衣领被死死拽着,压迫到了后颈的腺体,他有些痛苦地皱起眉:“滚开。” 乔延眼睛猩红着:“你当初把时春送出联盟,为什么不告诉我?乔影是我的儿子,你怎么也不说!” 安年想把乔延从纪泱南身上拉走,但被alpha拦住了,纪泱南对他摇头示意他别过来,安年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 纪泱南是真觉得他病得不轻,用膝盖去顶他,“你他妈什么毛病,我怎么知道你跟你嫂子还有一腿。” 乔延整个身体都僵着,眼里的红色几乎蔓延到他整张脸,纪泱南还以为他下一秒会朝自己伸出拳头,结果这人直接松开了他。 拐杖被甩到他够不着的地方,安年跑过去扶他起来,担心道:“有没有事?” 纪泱南很轻地摇头,转过脸去看乔延。 乔延看上去很狼狈,原本整齐的头发此刻也乱糟糟,他用力踹了脚身后的车门,对着纪泱南说:“乔影喊了我三年的叔叔,从他会说话起就这么喊我。” 安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惶然地去看纪泱南,乔延很快开着车走了,只留下一地的轮胎印子。 “他......他怎么了?”安年无措地问。 “没事。” 纪泱南带着安年先回了屋。 乔延没下什么重手,纪泱南没受伤,接连两天他也没出现过。 在离开联盟的前一天,小雀很兴奋,他迫不及待要回家,那天中午吃过饭,纪泱南在客厅教小雀读书,乔延的车又停在门口,安年有些不放心,但纪泱南再三保证说没什么事,他才惴惴不安地坐回小雀身边。 他不知道乔延跟纪泱南说了什么,只是乔延看上去精神很差,军装似乎很多天没换过,一身的脏污,他们没聊很久,乔延就走了。 纪泱南拄着拐走路依旧很慢,安年搀着他进来。 “到底发生什么啦?”安年问:“他看上去不太好。” 他说得很委婉,倒是纪泱南直白道:“他把乔仲的坟挖了,还把骨灰扬了。” 安年惊得捂住嘴,“啊?怎、怎么......” 纪泱南轻飘飘说:“这得问你的好朋友。” 安年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到底该问时春什么。 第九十四章 亲爱的安年 从联盟到岛城再到家差不多要三天,小雀没什么行李,他只有来这里新买的玩具,安年给他包得好好的,离开当天下午,正好是一月十号,气温十度上下,不算特别冷,但也不热,安年在毛衣外面套了件纪泱南的夹克,空气里的风凉凉的,小雀已经坐进alpha安排好的车里。 “要不你别送我们了。”安年想来想去还是说:“你直接去接思榆吧。” 今天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天空看上去灰灰的,纪泱南拂过他鬓角的发丝说:“我去接他要路过岛城,不差这两天,我给苏叶写过信,纪思榆知道我会去接他。” “那不要我跟你去吗?”安年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不用。”纪泱南在车旁亲吻他的额头,“小雀的入学日期快到了,别耽误。” 安年失落地垂下眼,纪泱南说:“等我回来就行。” “嗯。” 他们其实没什么要从联盟带走的东西,只有纪泱南的拐杖是多出来的。 三天后的清晨,准备好早餐的索菲亚在家门口看见了奔跑而来的小雀。 “雀!”她好久不见小雀,兴奋地想要抱他,小雀跟她简单地拥抱过后,开始给她展示起自己的玩具。 “谁给你买的?”索菲亚问。 “他的钱嘛。” “他是谁?”索菲亚明知故问。 “哎呀,你明明知道。”小雀开始转移话题,他说:“索菲亚,我要上学了。” 索菲亚揶揄道:“上学多好啊。” 她看见小雀后面的纪泱南跟安年,俩人牵着手,是很亲密的恋人姿态,omega脸颊泛红依靠在alpha身边,像是相爱多年,索菲亚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她拉着小雀说:“你过来,我最近新做了很多饼干,还有小蛋糕,你要不要吃?” “吃!” 苏叶住的地方开车到不了,需要坐船,纪泱南最快只能买到三天后的船票,他就在这里又陪了安年跟小雀三天。 离开前种的玫瑰种子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纪泱南在第二天买了个水壶给他们从头浇了遍水,小雀比他还着急玫瑰什么时候开花这件事,但纪泱南没办法告诉他确切的日期,只让他耐心等等。 “得等多久啊。”小雀蹲坐在一旁的泥地里,两手托着脸,不停叹气:“妈妈说玫瑰很漂亮,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呢?” 纪泱南拍了拍身上脏兮兮的泥水,说:“会看到的,别着急。” 去岛城的前一天,纪泱南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辆小型卡车,后面载满了郁郁葱葱的树苗,小雀没见过,惊叹连连,“这是什么呀?” “玫瑰苗。” 他用铲子挖好坑,然后一颗颗把玫瑰苗栽好。 “这个会比种子长得快吗?”小雀小心翼翼又好奇十足地去摸那些玫瑰苗的枝叶,有好几颗上面挂着青涩未开的花苞。 “应该。”纪泱南说。 安年对玫瑰苗的印象其实很浅了,他本来也不擅长种这些东西,倒是纪泱南交代他说不用特意去照顾,现在天气凉,等温度慢慢回升,到春天差不多就能开花了。 自他这么说以后,安年变得跟小雀一样,开始期待玫瑰开花的那天。 纪泱南也是头一次种这种东西,栽好的玫瑰苗看上去有些杂乱,好些枝叶都被压弯,家里只有一把安年平时做手工的剪刀,他想了想还是没用,便去敲了索菲亚的门。 索菲亚又跟简吵了架,但依旧嘴硬地说:“你看错了,我们就没有和好过,对了,你要什么?剪刀吗?” “嗯,用来修剪玫瑰苗。” “你等等我。” 她转头走回了屋,纪泱南等她很久,可能差不多有十分钟,她都没有出来,直到听见一声剧烈刺耳的关门声,索菲亚才把剪刀给了他。 原本盘好的头发散开了点,掉了好几缕在脸侧,她非常明显地大声喘气,看上去应该是又跟里面的人大吵一架,果不其然,没几 秒简就从里面出来,站她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碍于纪泱南在,准备好的话语又吞了回去。 "sophia.”他一直在叫索菲亚的名字,朝她伸手:"please…please forgive me." 索菲亚全当听不见,狠狠把大门关上了,简被他隔在门内,纪泱南看见她默默擦了下眼角。 “你……”纪泱南没有安慰女人的经验,语言很匮乏,索菲亚看上去太伤心,好像下一秒就要掉泪,他说:“安年在家,你也可以去找小雀。” 索菲亚朝他笑笑,很淑女地整理好自己的裙子跟头发说:“谢谢,不过没关系,我一会儿就好。” 纪泱南没再多说什么,手里的剪刀有一点生锈,但应该不影响他剪枝叶。 “他刚刚,说什么了?”纪泱南问。 索菲亚看他一眼,明亮的蓝色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她说:“他在跟我告白。” 纪泱南皱皱眉,有点没明白索菲亚的意思,他还以为简怎么说都应该是在跟她道歉。 索菲亚突然笑了,嘴角浮起的弧度扫掉了她的阴霾。 “做错事之后,看人不开心就应该直接说我爱你啊,说些乱七八糟的,没人会听。”索菲亚轻声说:“表达情感是很重要的,不然谁知道啊。” 纪泱南沉默几秒,问她:“所以他刚刚是在跟你说爱你?” 第116章 “嗯,当然。” 简直接从里面把门打开,然后在索菲亚一脸惊讶的表情中把她拉了回去,纪泱南没有偷听别人谈情说爱的习惯,拿着剪刀去给他的玫瑰苗修叶子去了。 做完这些,身体还是不太吃得消,他蹲着休息了会儿,在回去之前想把剪刀还给索菲亚,但开门的却是简。 “怎么了?” 纪泱南默不作声把剪刀递给他,他就接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纪泱南说。 简一头雾水,“什么?” “刚刚你跟索菲亚说的话,那句英文能写给我吗?” 简虽然觉得他这人很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那串英文写在纸上给了他。 离开的前一晚,安年有些不舍得,小雀早早上床睡觉,他们坐在客厅的长凳上,安年被纪泱南抱在怀里,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安年什么都没往心里去,他摸着鼻梁上的眼镜,突然想起时春来,便问:“你知道时春回联盟吗?他又走了。” 纪泱南用鼻子蹭他耳朵,“不用担心,乔延会找到他的。” 虽然纪泱南没有明说,但是安年大概猜得到,时春跟乔延的关系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嗯。” 纪泱南总是嫌接吻的时候眼镜碍事,每次都要先帮安年把眼镜摘了再去吻他,俩人在昏暗的灯下相拥,安年缩在他怀里,抖着睫毛在他耳边说:“早点回来。” 纪泱南是在凌晨走的,安年知道,但他装作没醒,怕舍不得,觉得自己像小孩,有点丢人。 屋外远远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安年慢慢睁开眼,卧室的玻璃窗外天色黯淡,他看不见纪泱南离开的背影。 今年冬天快要过去了,安年想,他得找个时间告诉小雀一件很 重要的事。 他睡不着便早早起床准备早餐,却在客厅的桌上看到了一封信,署名来自纪泱南。 「亲爱的安年,最近天气很好,不用特别照看玫瑰苗,临走前我给它们浇了水,会长得好。 索菲亚告诉我,表达感情很重要,我觉得她说得对,所以有了这封信。 这是我没有你的最后一个的冬天,也是我拥有你的第一个冬天。 我不在的日子,照顾好自己跟小雀。 另外,苹果放在桌上的袋子里,一共十二个,不多不少,吃完之前我一定回来,所以不要害怕没有,底下还有一笔钱,不是说小雀缺件衣服吗,要是不着急,可以等我回来一起买,不要想着自己做,尤其是晚上,如果被我发现你的视力下降,你知道我会有惩罚。 我最近都不会再回联盟,暂时辞去了一些职务,不过不用担心,家里有钱,等春天过半,我会找几名工人在小山后面的河边盖座房子,现在的住处太小,睡了不舒服,还有件事,如果你不介意 的话,等纪思榆回来,让他叫你一声妈妈吧。 别的暂时没什么要说,我会想你。 还有,安年 please forgive me」 安年看不懂纪泱南写的最后那句话,他连早饭都没做好就想去问索菲亚,可惜索菲亚没有醒,简倒是意外地早早起了床。 “安年?有事吗?” 安年犹豫着把手里的信给简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呀?” 简扶着眼镜,有些奇怪地说:“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嗯?”安年不明所以:“没有啊。” 简用手指点在信纸的末尾,告诉他:“是请求原谅的意思,怪不得呢,搞半天也做错事了。” 他嘀嘀咕咕的安年没听清,他摇摇头:“没什么,这一句话就是说,请原谅我。” 安年眼睛热热的,很轻很轻地点头,说:“知道了,谢谢。” 他把这封信收起来,跟家里的钱一起放在了柜子里。 第九十五章 故事的结尾 纪泱南离开后的每一天,小雀都要跟安年去看那片玫瑰苗的生长情况,安年仔细数过,alpha一共种了二十棵,再加上之前埋在泥土里的种子,到时候一起长出来的话,这里一片估计全要被花淹没。 “妈妈,要浇水吗?” 安年看着还足够湿润的土,说:“不用。” “好吧。”小雀失落道。 安年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不着急,一定会开花的。” 小雀的入学时间在二月初,安年还是决定给他做件新衣服,外面买的哪有他做的合身,而且他早早答应了小雀春天要让他穿上蓝色的新衣服,他不能食言,所以他在纪泱南去接纪思榆的第三天用alpha留下的钱买了匹深蓝色的布,小雀在满心期待玫瑰盛开的同时,还期待着很快就能穿上新衣服。 “小雀。” “嗯?” 安年在夜里给他量尺寸,柔声问他:“你很想穿蓝色?” “对呀。”小雀说:“不是说爸爸小时候就爱穿蓝色吗?我也要穿。” 安年用软尺圈住他的身体,说:“小雀,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呀?” 安年踌躇道:“如果......爸爸其实没死呢?” 小雀不明所以地挠挠头:“什么意思?没死是还活着吗?” “嗯。” “怎么会?”小雀不理解:“他不是打仗死掉了吗?怎么又活了?” 安年看着孩子纯真的脸,怎么都没找到合理的解释来告诉他爸爸从来就没死过这件事,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等冬天彻底过去,再跟小雀讲纪泱南其实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说这个了,去睡觉吧。” “好。” 小雀走回房间又跑出来,从门里探出脑袋,问安年:“妈妈,那......那个alpha说他想做我爸爸,可我爸爸要是没死的话,他不就做不成了?” 安年一愣,问他:“你想他做你爸爸吗?” 小雀为难起来,“如果我爸爸还活着,肯定就不行了,我总不能同时拥有两个爸爸。” 安年看着他陷入沉思的脸没忍住笑,“知道了,睡吧,晚安。” 因为知道自己要去上学,小雀变得比以往勤奋,白天除去观察玫瑰苗的时间,他都会拿支笔趴在桌上写字。 安年现在做手工的时间缩短了,没事的时候就纠正小雀的错别字,小雀坐在凳子上伸个懒腰,问安年晚上吃什么,安年拿着笔给他改,头也不抬地说:“给你煮锅汤吧,家里还有冬瓜,好像还有块肉。” “好呀。”听他这么说,小雀突然就感觉到饿,摸摸肚子说:“怎么还不到晚上呀。” 安年把本子往他面前挪,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改一下。” “好吧。” 小雀重新拿起笔,还没改几个字,就竖起耳朵说:“妈妈,好像有人在叫我。” 安年蹙眉道:“有吗?” “有呀。” 小雀字也不写了,从凳子上下来就往外跑,安年跟在他身后一起出门,外面的太阳落了一半,刮着微风,他视线有点模糊,推着眼镜看到了朝他这边不停挥手的纪思榆,还有站在小孩身边的alpha。 小雀在他身边喊:“妈妈!是纪思榆!” 安年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自己空旷而剧烈的心跳声。 纪思榆一路跑过那片郁郁葱葱的玫瑰苗,穿梭在不停晃动的光影里,小雀也往前跑,俩人在半道停下脚步。 “你干嘛去了?”小雀问他:“这么久不见人。” “我......我去苏叶阿姨那里住了几天。” 纪思榆脸蛋红红的,喘着气说:“小雀,你是不是长高了呀。” “有吗?” 纪思榆点点头:“嗯。” 小雀哦了声,“好吧,长高也很正常嘛。” 安年走得慢,心里又莫名紧张,两只手都攥紧,走到小雀身后,视线缓缓从纪思榆白嫩的脸移到纪泱南身上,alpha依旧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跟皮靴,风尘仆仆,头发也有些乱,头上的白发在风中飘,有一部分盖过了他前额的眉,显得整张脸都有些深沉跟脆弱,安年一时间竟然失语,不知道他的身体有没有出什么意外,可当着孩子的面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要个拥抱。 小雀拉着纪思榆说要带他去找索菲亚,他说索菲亚最近做的饼干特别好吃,纪思榆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安年,两只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安年抿着唇蹲下身主动抱了他一下,然后很温柔地摸他头发。 “思榆。”安年喉间滚烫,轻声道:“欢迎回来。” 纪思榆的鼻子一下子就变酸,他忍了又忍,最后张开手回抱住安年,像以往埋在纪泱南肩头一样,他其实习惯做这个动作了,可面对安年,又不自觉变得生疏,也很不自然,他应该有礼貌地喊个称呼,可是喉咙酸酸的,什么也叫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去找索菲亚吧,记得不要吃太多饼干,晚上还要吃饭。” 纪思榆木头人似的站着,眼睛到鼻子都是红的,最后重重点头说:“嗯。” 第117章 孩子走后,安年才慢吞吞起身,是被纪泱南拽过去抱住的,他完全把自己依偎在alpha怀里,感受对方的心跳跟体温,然后拼命去闻对方身上的气味,很可惜,没闻到他想象中的信息素。 “纪泱南。”安年埋在他肩头,闷闷地说:“我很想你。” 思念像潮水一样将他冲垮,他再也不要跟纪泱南分开。 索菲亚最近做的饼干有很多不同的形状,口味也不一样,她许久没见纪思榆,一如既往地热情,甚至还抱着纪思榆在他脸上来回亲了两口,小雀龇牙咧嘴地咦了声,纪思榆手足无措地不知道给什么回应。 “阿姨......” 小雀跟他说:“索菲亚是淑女,她经常这样。” 纪思榆呆滞地啊了声,索菲亚瞥了小雀一眼:“这是见面礼,你怎么又忘。” “谁会记得这个嘛。” 索菲亚不理他,拉着纪思榆要给他吃饼干:“甜心快过来,很好吃的。” 纪思榆双手捧着索菲亚给他抓的饼干,还不忘说谢谢,跟小雀两个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索菲亚家门口分着吃了。 “小雀。”纪思榆用手擦了下嘴角,然后伸进自己上衣的口袋里,里面有自己带回来的礼物,“给你。” 小雀转头一看,纪思榆掌心里躺着好几颗五颜六色包装的圆形糖果。 “哇,你哪来的?” “苏叶阿姨买的。” 小雀喜欢吃糖,他记得的,就一直留着带回来,但是小雀没有拿,他以为小雀不喜欢吃了,“怎么了?这个好吃的,是不一样的味道。” 小雀哪里不喜欢吃,只是肚子里因为吃了饼干有点饱,怕再吃糖晚点吃不下饭了,“我就拿一个。” “好。”纪思榆把剩下的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索菲亚提着裙子蹲他们中间,她今天身上有很淡的香气,甩头的时候特别清晰。 “甜心,怎么不给我一个?我也想吃。” 纪思榆脸红得很快,连忙掏出一个给她:“对不起,我忘记了。” “没关系。” 小雀又跟她斗嘴:“你怎么还拿小孩糖吃。” 索菲亚:“就吃。” 晚餐很丰盛,小雀又把自己肚子撑得满满当当,纪泱南回来第一件事竟然是抽查他写字,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白天还没来得及修改的错别字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把本子藏起来的冲动。 “给我。”纪泱南依旧不近人情。 小雀不情不愿地说:“妈妈看过了。” “那你怕什么?” “谁怕了?” 纪泱南:“那就给我。” 真是的,小雀现在非常确定,他不能有两个爸爸,他还是只要一个爸爸就行了! 家里还有剩下最后两个苹果,安年在厨房削了皮切成块整齐地放在盘子里,有人从后面拉他的衣角,他放下刀转身,看见了纪思榆。 小小的omega可能是因为离开的几天瘦了点,头发也长长了,亮晶晶的瞳孔点缀着细碎的光,仰着巴掌大的脸看他。 安年在他面前蹲下,笑了笑:“怎么了?” 纪思榆忐忑不安地跟安年分享了口袋里的糖果,他小声说:“我没有别的礼物,只有这个,是苏叶阿姨买的。” 他看上去紧张透了,浓密的睫毛眨个不停,到最后都不敢跟安年对视,细若蚊吟地说:“给妈妈吃。” 安年心跳一滞,纪思榆手心里的糖果像一颗颗不同颜色的星星,闪得他眼睛都有点酸,他剥了颗放进嘴里,很仔细地吮着,接着跟纪思榆分享糖果的口味。 “有点酸,但是又有点甜。” 纪思榆脸颊红红,想要给他另外的,但安年没要,他抓着纪思榆的手让他放回口袋里。 “跟小雀分着吃吧。”他摸摸纪思榆的脸,“但是今天晚上不可以吃了。” 纪思榆很乖,点头说好,他拿着切好的苹果回房间跟小雀玩他新买的玩具,安年把剩下的最后一个苹果也切了,腰上从身后揽过来一双手,紧接着后背贴上道热源,他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修长的脖子上稍微出了点汗,被alpha舔了,他缩着肩觉得痒,但丝毫不躲。 纪泱南一手搂着他,一手掰过他下巴接吻,潮湿黏糊的呼吸在周围散开,安年觉得腿软,依依不舍分开的时候,眼镜上都沾着热气。 “吃糖了?”纪泱南好看的眉都皱起来:“好酸。” 安年卷着舌头,糖果在他嘴里滚了一圈,说道:“思榆给的。” “那再尝尝。” 尝尝的结果就是糖被渡到纪泱南嘴里,然后被无情咬碎吞进了肚子。 “你还好吗?”安年耷拉着红透的眼皮,嘴唇发麻地问:“累不累?” 纪泱南沉沉舒口气,又亲他耳朵,“我没事,晚上我带纪思榆回旅馆,这里住不了。” 安年再有不舍,也知道他这里确实住不下四个人。 “好。” 纪泱南亲吻不断,触碰他的鼻尖跟嘴唇,“不准难过。” 安年转过身,勾着他脖子加深了这个吻,舌尖很麻,有些控制不住泪,他也不想这这样,可他没办法,纪泱南捧着他脸,不停啄吻。 “我有礼物送你。” 安年泪眼朦胧地问:“什么?” alpha说的礼物放在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刚好被头顶的灯照着,折射出的光很刺眼,安年下意识闭起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纪泱南已经抓过自己的手把那东西套在手上了。 带着不属于他的温度,正好圈住他左手的无名指。 心脏以他完全无法忽视的速度剧烈跳动,安年茫然无措地抬起眼,手被纪泱南握着,十指紧扣。 “从联盟离开前就已经准备了,但是时间没来得及,只能拖到现在给你。” 纪泱南举起他的手在无名指的戒圈上轻吻,“还好尺寸没错,不然又要浪费时间。” 安年虽然第一次戴这个,但也知道戒指应该是一对的。 他想问纪泱南的,却在alpha抬手的那刻看见了他右手无名指跟他那枚同样的银白素戒,刚刚光顾着接吻,都没看见他戴着的戒指。 安年有些不高兴,也有些责怪,他认为alpha这枚应该由自己戴上才对。 不过还好,也没关系,安年垫着脚又去亲他,这回吻得时间更久。 纪泱南太久没见他,说不想是假的,omega在他怀里的温热身体无时无刻不让他回忆起当初在阁楼的每一个晚上,但他还想听安年说些别的话。 比如,留下的那封信看没看,有没有想要对他说的,但是omega只是紧紧抱着他,用吻来诉说思念。 纪泱南有些落寞地问:“你看到我写的信了?” “嗯。” 既然看到了,那为什么他的告白对omega来说似乎没有任何触动? 是没看懂? 纪泱南看着安年小心翼翼又视若珍宝地摸着戴在无名指的戒指,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安年,喜不喜欢?” omega抬起脸,湿润的眼眸看上去像条缓缓淌过的河流。 他说:“喜欢。” 小雀跟纪思榆玩得很累,早就躺在床上七歪八扭地睡着了,安年见到这幅场景,细心地给他们把被子盖上后对纪泱南说:“要不就在这睡?” 语气里的不舍溢出来,纪泱南深深看他一眼:“那我呢?” 安年红着脸:“你也是。” “会吵醒孩子。” 热气从安年的脑子直接窜出来,他咬着唇不去看纪泱南,喃喃道:“不出声......就好了。” 怎么会不想呢,他们一周没见了。 可纪泱南只是压着他在床上接吻,衣服脱了一半,他被alpha紧紧抱在怀里舔舐着腺体,颤抖的身体跟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意识非常清醒。 戴着戒指的两只手交握,搭在床沿,安年借着昏黄暗淡的灯不断看着那两枚戒指。 “给我看看。”纪泱南在他身后开口。 安年一愣,回过头去:“看什么?” 纪泱南离他太近,又往前凑了几分,俩人鼻尖贴着,安年无措地眨着睫毛。 “看看你眼睛视力有没有变差,看看你有没有看不清我。” 安年身子往后贴,靠在他心口,努力给他展示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的眼睛。 “没有的,我最近很少做手工了。” omega的双眼像含了汪水,清澈又透亮,纪泱南喉结滚了滚,咬着他的唇又亲了很久,分开时俩人都在喘。 “我......”安年欲言又止:“我还没有告诉小雀你的身份,等再过段时间,好不好?” 对于这件事,纪泱南其实并不着急,他贴着安年的额头说:“没关系,你们在我身边就好。” 安年闭上眼,即使他知道以后他们都不会再分开,但胸腔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柔软又酸胀。 夜晚过半,安年迷迷糊糊觉得困了,纪泱南趁他睡觉之前悄悄在他耳边问:“安年,你把我给你留的信放哪了?” 第118章 安年在他怀里蹭,咕哝着说:“柜子里。” 纪泱南花了点时间才找到安年说的那个柜子。 那封信完整无损地跟家里的钱放在一起,纪泱南拿了支笔去客厅,打开那封信又看一遍,最后在信纸的末尾加了行字,本想把这封信放在安年的床头,但又觉得太过显眼,要是被起早的孩子看到也不太好,后来干脆又重新放回柜子里,安年总要用钱,他早晚会看到的。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纪泱南的病一直都有在好转,他慢慢开始能闻到安年身上浅淡的信息素。 河边种的那片玫瑰苗在四月份开的花,简是第一个摘了玫瑰的人,小雀生气地要把他赶走,简狼狈地把歪掉的眼镜扶好。 “哎呀,借我用一下嘛。” “快还回来,你怎么这样。”小雀气死了,他还没好好看玫瑰长什么样呢。 简唉声叹气的,耐心解释道:“下次补偿你,我这个送索菲亚,我想让她开心点,小雀,你是好孩子,不会计较的,对吧?” 小雀一听他是送给索菲亚倒真的没那么计较,况且简也就摘了几朵。 “好吧,你下次不可以这样。” 纪思榆拉着小雀去看剩下的玫瑰,基本全是红色,娇艳欲滴还沾着露水,汇在一起形成一片花海。 河边潺潺流动的水上飘着被风拂过的叶子,纪泱南决定带着纪思榆跟小雀去一趟岛城,安年写了封信要给苏叶,他得去趟邮局。 安年没有跟着去,他前一天答应索菲亚要一起学着做饼干。 至于纪泱南的那封信,安年是在夏天来临前的六月才看到的,alpha找了工人在小山河边盖房子,因为工期拖延了一段时间,这几天又重新开始动工,他想给工人买点吃的,便去柜子里拿钱,才看见明显被拆过的信封,他再一次打开了那封信,信纸的结尾赫然写着: please forgive me 我爱你 -全文完-